《大秦工程兵》 第一章 谁扔的炮仗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注1) 赵军士兵立于城头之上唱着秦国民歌。 古朴浑厚的歌声随着秋风飘入驻守在外的秦军军营。 篝火前,秦军兵士个个低头不语若有所思。 也难怪他们会如此沮丧。 三月前秦军数十万大军分南、北两路夹击赵国。 北路王翦长驱直入直逼邯郸,南路杨端和则止步于漳滏长城前无法寸进。 眼前这支秦军就是杨端和所率的河内兵。 他们已持续攻城数月,早已疲惫不堪、士气低落。 此时赵军又用攻心之计奏石埙唱秦歌,立时就勾起了秦军将士思乡之情心猿意马。 军营一隅,沈兵盯着手中被称作「验」的木籤发愣。 这玩意是这时代的身份证,上面的小字简要的写着身份信息,沈兵希望能通过它了解一下自己的前身。 南郑峰瑶里是家庭住址。 大男子的意思该是成年男子,兵是名字。 工匠籍倒是与自己的专业吻合,沈兵学的是机械。 接着就是身高……我去,七尺六寸岂不是有两米多那么高? 呃,好像古代的尺跟现代的尺不一样。 沈兵看多了网络小说,尤其还是起点正版加持,这点小儿科的问题当然难不倒他。 然而帅不过三秒…… 操士?操士是什么鬼?! 沈兵犹豫了下,最终还是耐不住好奇问身边的循: 「师傅,什么是操士?」 循是沈兵的师傅。 秦国一向是以老工匠带新工匠,这样才能保证军器装备的质量和制式。 沈兵当然也不会例外,于是一来到这世界就得了一个便宜师傅。 循看了兵一眼暗道一声不好,这厮伤了头只怕什么都记不住了。 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初时他甚至连自己是师傅都不记得,又能指望他记住什么? 循无奈的摇了摇头。 如果是以前他早就开骂了。 但好歹他是为救自己负的伤,再像以前发脾气似乎有些不厚道。 于是循把已经冒到喉头的恶气强压了下去。 「操士就是操炮之士,不然你以为我们是干什么的?」循不耐烦的回答。 沈兵吃惊得嘴里都能塞下一个苹果。 「炮?我们居然有炮?」 循没好气的朝帐蓬旁扬了扬头。 沈兵朝那方向一看,然后就明白了。 那是投石机,古人管投石机叫「砲」。(注2) 这倒是个好消息,投石机嘛,就是隔远了往敌人方向发射石弹。 虽然也危险,但总比步兵拿着刀枪剑盾与敌人近身肉搏好得多。 然而,当沈兵走到那被称作「砲」的投石机面前时,刚才的兴奋劲瞬间就凉了半截。 尼玛这玩意居然叫砲? 沈兵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往循的方向望了望。 循似乎不愿意在沈兵身上浪费太多的时间,装作没看见沈兵询问的目光,自顾自的喝着小米粥。 摆在沈兵眼前的东西不过就是个一人高的三角架,上面搭着根可以旋转的槓桿。 他们管这东西叫砲? 居然还带它上战场? 还用它攻城? …… 另一边的循见此就不由皱了皱眉头。 想了想,循将手里的木碗一丢,对身边的苍说道: 「去教教你师兄,否则明日攻城指不准闹出什么乱子!」 「是,师傅!」苍应声起身拍了拍屁股。 苍跟着循不过一年。 与学了两年半还只懂了皮毛的兵相比,苍只一年时间就差不多把师傅的手艺学全了。 这让苍很是自豪,所以总喜欢在兵面前显摆。 循这个命令算是正中他下怀。 苍得意洋洋的踩着猫步走到看起来像乡巴佬进城一样的兵面前,背着双手挺起胸膛,「嗯哼」了一声。 「师兄请看,此砲为我等亲手所制!」 「战时只需将石弹往皮窝内一装,众人合力拉扯前方砲索,砲梢便会将石弹射向百步之外!」 「此砲可发射三十斤石弹,石弹所到之处无不摧枯拉朽、灰飞烟灭、化为霁粉……」 沈兵脑门一道黑线。 「百步之外?」 「三十斤?」 「摧枯拉朽灰飞烟灭?」 …… 苍没看出沈兵脸上的无奈和不屑,他只道是沈兵惊讶此砲的威力,勿自沾沾自喜的夸耀着。 「厉害吧!」 「这还只是三十人就可操作的轻型砲,那边还有一百人操控的重型砲!更厉害的还有三百人操控的超重型砲……」 听到这沈兵算是弄明白了,感情这时代的砲无论大小都是用人力扯的。 太特么落后了吧! 他们就不知道整上配重吗? 沈兵往周边找了找,发现几个散乱的车轮和一把短斧,于是就有了主意。 「师弟过来搭把手!」沈兵朝苍招了招手。 「好嘞!」苍愉快的应了声。 在沈兵面前一通显摆说教让苍很是满足,手里一边不自觉的跟着沈兵忙一边继续解说: 「这些车轮是用于更大的行砲车使用的!」 「装上车轮后就可以快速前进至阵地!」 「还有那些石弹,它们可以放置在行砲车上一同前行!」 …… 沈兵也不搭话,默默的为投石机挂上了配重装上了绞盘。 配重用的是一筐石弹,用麻绳绑在槓桿前端就成了。 绞盘就是车轮,用木钉及麻绳固定在三角架上勉强也能用。 由于使用的都是现成的零件,沈兵不过是把它们装在该在的位置上,所以花不了多长时间。 最后再取来一个「t」形木条做扳机。 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一具带绞盘的新型投石机就摆在面前。 苍似乎直到这时才发现沈兵在做什么,他认真看了看然后突然笑了起来。 「师兄莫不是真的傻了,哪有这般折腾砲车的?」 沈兵没回话,只抓住一个轮子朝苍扬了扬头。 「你另一边!」 苍有些不解,但还是依言抓住另一边轮子沈兵一样顺时针旋转。 然后神奇的一幕就出现了。 轮轴一圈圈的捲起绳索,投石车那原本高高昂起的砲梢就一点点往下压,直到与地面平行并卡在扳机上。 沈兵取过一枚石弹稳稳的放进皮窝。 「师弟站开些!」 苍一脸惊愕的退了几步:「师兄你要干嘛?」 「你们做什么?」这时循走了上来,他显然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过来看看情况。 「师傅!」沈兵有些得意的让开身:「徒儿改良了下投石车!」 循打量了下投石车,想也不想就开骂了: 「胡闹!」 「这些轮子是安置在砲车下方的,怎么能装在上方?」 「轮轴上居然还绑着绳索?」 沈兵解释:「那是绞盘,可以用更小的力气升起大重量!」 不过循当然不会把沈兵的话放在心上,他接着训道: 「还有那些石弹,谁告诉你把它挂在砲梢上的?!」 「挂那么高,谁够得着取?」 「难不成还要做个梯子?」 沈兵回答:「那是配重,不一定用石弹,石块、沙土都可以!」 循依旧没听进去,或许这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数百年来我们都是这样用砲,说改就改?」 「而且就凭你两人,就用这些东西?」 「你们是不是想得太简单了?!」 完了后还瞪了一眼苍: 「都知道师兄脑子不灵光,你也不看着点!」 苍一脸委屈。 「我只道师兄是练手,哪里想到……」 循打断了苍的话,下令: 「马上拆了!」 「不说让别人看到了笑话!」 「若是让监工知道免不了一番责罚!」 …… 「是!」苍哪里还敢反对,应了声马上就拿起短斧。 沈兵没说话,上前一脚就踹上了扳机。 只听投石机「嘎吱」一声,砲梢猛地高高抬起将石弹发射出去。 「哟呵!」沈兵兴奋得大叫,双手握拳胯部用力往前顶了三下。 「yeah!」 在一旁看着的循和苍立时就吃惊得张大了个嘴巴半天也合不拢。 尼玛这什么情况? 原本要三十人才能操控的投石机,刚才这傻子一脚就搞定了? 而且那石弹还飞得老远了,至少有两百步。 这射程可是足足增加了一倍,一倍啊! 这还是人吗?简直就是妖孽! 正在两人震惊时石弹已划过一道弧线落地。 随着一阵摧枯拉朽之声,就听有人在黑暗中愤怒的大喊: 「谁扔的炮仗?!」 循一听声音就像被针扎似的惊醒过来。 「不好,击中帅帐了!」 第二章 笑话 喊话的正是秦军主帅杨端和。 话说这杨端和也非等闲之辈,他是战功赫赫号称生平未尝一败的名将,战国时的名声一点都不输李牧、王翦,只是在现代的知名度不高。 是时他正在灯下皱着眉头看地图。 挡在面前的漳滏长城让他十分头痛。 这长城全长四百余里连接了漳、滏两河河堤。 构成了一道河、长城、河组成的屏障,可以说是固若金汤。 任杨端和把什么三十六计、孙子兵法一个个逐条摆上,可那漳滏长城依旧是岿然不动、稳如泰山。 「轰」 正在杨端和埋头苦思时,一枚石弹从天而至把帐蓬砸塌了半边。 霎时桌椅、木床四处乱飞。 杨端和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他第一反应就是赵军偷袭。 可等他扶着歪斜的头盔从帐蓬里钻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帐外半个敌人都没有。 「保护将军!」 「保护将军!」 …… 秦军兵士呼啦一声围了上来。 部将李岩从另一个帐蓬钻了出来,匆匆上前挡在杨端和身前,打量了一下现场后勃然大怒: 「谁搭的帐蓬?」 「如此偷工减料!」 「若是将军有半点闪失,看我不剥了他的皮……」 杨端和没好气的打断了李岩的话:「是刺客!」 李岩双目一瞪,大喊: 「大胆刺客!」 「居然敢利用帐蓬行刺将军!」 「若是伤着了将军,看我……」 杨端和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到天花板上。 他也不解释,一招手就带着部下往石弹打来的方向走。 另一边的循已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边跺脚一边捶手: 「你们闯下大祸了知道吗?」 「今趟我是要被你们害死了!」 秦朝军制是「徒弟犯错师傅有责」,另外还有连坐制。 无论从哪方面论罪循都逃不了干系。 苍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时就慌了起来: 「师傅,这可如何是好……」 话音未落几人就被一众盔明甲亮的兵士给围了起来。 衣衫不整的杨端和拔开兵士站在面前,双目往沈兵等人身上冷冷一扫,喝问:「谁打的石弹?」 苍「扑嗵」一声跪倒,速度之快甚至连沈兵都还没反应过来。 「将军,是兵所为!」 「所有一切都与小人无干,小人对此一无所知!」 「车轮、石弹,全是兵装上的!」 …… 杨端和看了看投石机,往身后帐蓬方向看了看,再打量了下苍和兵两人,然后将冷峻的目光锁定沈兵。 「你打的石弹?」 「不瞒将军!」沈兵拱手回答:「确是小人所为,不过小人是无心之失……」 不等沈兵说完,杨端和就打了个哈哈,接着面色一变。 「都给我拿下!」 两旁兵士应了声「诺」,当下就把苍和兵解除了武装五花大绑。 「你等莫不是当我三岁小儿?」 「这里距离帐蓬少说也有两百步,这投石机能打到那?」 「而且就你们三人?」 「供出你们的同党!受谁指使?否则莫怪我大刑侍候!」 真尼玛的冤枉! 不过打个石弹而已,还用得着多少人? 「将军!」沈兵回答:「是真是假,只需一试便知!」 循此时也只得壮起胆来解释道: 「将军,此事千真万确!」 「这投石机经劣徒这么一改,便可以两人之力发射石弹!」 「小人绝无半句虚言,望将军明察!」 …… 杨端和脸上阴晴不定。 虽然以他的判断此事绝无可能,但这几人却说得有鼻子有眼不像撒谎。 更何况,就让他们试试也无妨。 杨端和也想看看他们两人是怎么把石弹打出去的。 于是杨端和就扬了扬头下令。 「松绑!」 「姑且让你等一试!」 「若有半句虚言,你等往后就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苍一听这话立马就吓得脸色苍白双腿发抖。 其实沈兵也差不多。 这特么的牛批啊,动不动就杀人! 人家不过就是砸了你的帐蓬而已,要不要上升到掉脑袋的层面? 不过这些话只能在心里想想。 沈兵知道这时代没什么道理可讲,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当将军的杀个小兵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于是只得带着苍像之前一样操控投石机。 想想又觉得不对,沈兵停手望向杨端和。 「将军!这次如果再砸到您的帐蓬呢?」 「无罪!」 沈兵「哦」了一声。 想想还是有些不放心,又抬头问。 「将军!若是砸到别人呢?」 「无罪!」杨端和不耐烦的回答。 「那若是砸到花花草草……」 杨端和气得嘴角的鬍子都在跳动,他手按剑把两眼一瞪。 「有完没完,再啰嗦就下地府去试!」 这一招果然有效,沈兵马上用快进的速度旋转、装弹,完了再一踢扳机。 「腾!」的一声,石弹脱袋而去直奔夜空。 不久,只听黑暗中「哗」的一声,杨端和幸存的另一半帅帐就彻底报销了。 这一幕霎时又惊得杨端和及一众兵士目瞪口呆。 杨端和心里是暗潮汹涌。 这种操作投石机的方式可谓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如果这样都能打出石弹…… 那么自己这数十年带兵打仗用的又是什么? 一具投石机还要数十人甚至数百人操控。 这不是笑话吗? 另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循也激动得手脚发抖。 如果说刚才那发石弹是意外,那么这次就是实锤了。 要知道这不过就是加上一筐石头一对车轮,竟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么他这数十年的工匠干的又是什么? 两人就能操控,而且射程还增长一倍! 这不是讽刺吗? 全天下的投石机……不,应该是全天下的工匠,在这一刻都成了笑话! 突然,杨端和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大喊一声: 「哎哟,不好!我的虎符和帅印……」 第三章 小不忍则乱大谋 看着一路奔往帅帐的杨端和及一众兵士,苍不由暗松了一口气。 「师兄英明!」 「所幸你事先声明,否则这一发就是罪上加罪了!」 沈兵笑了笑:「你以为事先声明就可以摆脱干系?」 苍脸色再变:「师兄的意思是……」 沈兵只是笑了笑没回答。 沈兵在现代是个军迷,所以对杨端和也是「略懂」、「略懂」。 这傢伙在现代有戎马数十载未尝一败的美名。 其中最重要的是镇压「成蟜兵变」。 这成蟜是谁就不用多说了,秦始皇的弟弟。 因为怀疑秦始皇是吕不韦之后,为了争夺皇位于是乘着出征的机会发动兵变。 当然,这次兵变被成功镇压了。 镇压的功劳虽挂在王翦身上,但实际上却是杨端和的杰作。 是时杨端和利用自己曾是成蟜的门客深得其信任,主动请缨去劝降。 成蟜哪里会想到杨端和说的劝降有诈。 被杨端和轻易近身后就仗剑将其劫持。 于是一场兵变就此结束,成蟜最终成为嬴政的刀下之鬼。 由此可知杨端和此人有勇有谋。 但同时也不会被什么承诺、信义绑住手脚。 果然,杨端和在查明情况的那一刻就起了杀心。 虎符没多大问题,因为它是铜制的,耐操。 帅印就被砸出一道裂痕还缺了一个角。 要知道帅印就是官职的凭证,往来的重要公文都需要帅印盖戳。 缺上一个角再加裂纹虽然不影响使用。 但终究会成为杨端和的一个污点、一个笑话。 甚至还有可能会被大王怪罪。 一念至此,杨端和就咬了咬牙,命令部将: 「把那俩个逆贼给我押上来!」 「诺!」李岩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沈兵和苍就被押到了杨端和面前。 杨端和阴沉着脸,目透杀机,第一句话就堵住了兵、苍二人的嘴。 「你们毁我帅帐之过可以不计,但行刺主帅的罪责却难免!」 「否则人人都这么来一下,我杨端和哪还有命在?」 「你等还有什么话好说?」 苍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冤枉啊,将军!」 「我只是依照师兄之言操控,不敢有半点行刺之心!」 「此事全系师兄一人所为,望将军明察!」 苍甚至还将目光投往沈兵,似乎是希望沈兵一口应下来为其开罪。 沈兵却知道此时求饶不会有用。 杨端和杀心已起,不是推卸责任就能逃过一劫的。 不过沈兵却成竹在胸。 「将军,您认为是杀我俩重要呢?还是破城重要?」 杨端和微微一笑。 「你说的是用投石机破城?」 沈兵没有否认。 「正如将军所见,此投石机可以以两人操控。」 「实战若有五人或十人分工合作速度更快!」 「而即便十人可以完成,一具投石机也比以往少了二十人!」 「更重要的还是……」 沈兵有意停顿了下,然后说重点: 「此投石机射程比旧式投石机远上百步。」 「换而言之,就是我可以打到敌人,而敌人却打不到我……」 说到这沈兵就收住了嘴,接下来的话没必要多说。 果然,杨端和的眼睛徒地亮了起来。 他是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当然明白沈兵这些话的意思。 「我可以打到敌人而敌人打不到我?」 「就是说我军可以在敌人射程外放心的发射石弹。」 「如此一来,我方就可以大批量建造投石车,然后日夜不停的猛轰赵长城!」 「那破城不就是时间问题了吗?!」 想到这杨端和不由「嘶」的一声倒抽了一口凉气。 人才!这尼玛是个真正的人才! 他原以为这沈兵不过就是个偶然发现一个改良投石机方法的工匠。 现在看来,这傢伙竟然是有意而为之而且目的还是攻城。 这就是另一回事了。 杨端和从没想过自己的部队里居然会藏着这么一个人物。 所谓「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 这傢伙就隐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那岂不是大大隐? 迟疑了下,杨端和又靠近沈兵身旁小声说道: 「那么,投石机就在帐外!」 「我为什么不能先斩了你们,然后再依样画葫芦做出一堆投石机攻城?」 此时的杨端和当然已没有这样的想法。 他这么说更多的是试探。 沈兵很自信的笑了笑,回答: 「答案很简单,那投石机只不过是初具模型还有诸多问题!」 「更何况……」 说到这沈兵又凑近了些,小声说道: 「何况,敌人又何尝不会学着改良?到时候……」 杨端和又吃了一惊,望向沈兵的眼神就像看个怪物。 他越发觉得眼前这个小兵不简单,而且是非常不简单。 因为他说的有道理。 如果这改良的投石机方法简单到看一眼就能复制。 那么赵军又何尝不能? 于是秦、赵两军的投石机射程很快就会再次拉平。 到时秦军依旧占不了便宜。 所以,如果杨端和想要更多的胜利,持续的胜利。 就需要沈兵,一个活着的沈兵。 因为只有活着的沈兵才会持续不断的改良投石机。 但想了想杨端和又觉得不对。 他眯了眯眼反问:「你这是在威胁我?」 「不敢不敢!」沈兵拱手回答: 「我只是为将军分析利弊!」 「我相信以将军的英明神武,不会为这等小事而乱了大谋!」 杨端和哼了一声,他知道沈兵在玩什么花招。 如果杨端和真杀了他们,那就是「小不忍则乱大谋」了。 问题就是杨端和明知道这是沈兵挖的坑,还是不得不往坑里跳。 「或许,你只是为了活命才如是说!」 沈兵点了点头。 「将军所言甚是!」 「然而,将军若是要动手也不急于这一时,对吗?」 杨端和面部肌肉不停的抽搐。 这又给沈兵算准了。 杨端和身为一军主帅,想要杀沈兵那还不是随时都可以。 他完全可以等上一段时间看看这沈兵是否还有其它本事。 杨端和在震惊的同时也感到一丝沮丧。 因为他发现自己虽然大权在握,却处处被眼前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兵牵着鼻子走。 但姜终究还是老的辣,杨端和打了哈哈马上就变了一副面孔: 「我念你等是初犯,而且改良投石机有功,将功补过赦你等无罪!」 「现封兵为工丞,与苍二人一同督造投石机!」 「若能成功破敌,另有重赏!」 兵和苍互相望了一眼,赶忙回应: 「诺!」 「多谢将军不杀之恩!」 待兵、苍二人离开后,李岩就凑上来问: 「将军,我看那沈兵似乎是个可用之材,您为何不将其收入帐下?」 杨端和想也不想就回答道: 「你知道什么?」 「老夫收入帐下的能臣武将,哪个还不是为上面做准备的?」 「所以,你要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明白吗?」 「诺!」杨端和这么一说李岩就瞭然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 杨端和是王翦的部下,一旦有什么能人异士不过几天时间就会被王翦以借用之名调去。 不过下一秒李岩脸上就一道黑线。 尼玛自己在杨端和身边足足有五年时间,却从来没有…… 第四章 工丞 于是沈兵就成了工丞。 工丞是个小官,很小的官。 小到手下只有十名工匠。 师傅循是工师,比沈兵高一级。 虽是如此但这次风头却全被沈兵给占去了。 不仅如此还显得循有些无知,这就有些尴尬了。 这是沈兵碰到的第一个问题,不过这当然难不倒他。 沈兵第一时间就对循表示了感谢。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徒儿今日有幸任工丞一职,全懒师傅教导!」 循听着这话是一脸懵。 说教导是没错,但用上「全懒」两字就有些夸张了。 毕竟连循都不知道这种改良方法,否则也等不到沈兵出手。 循的表情沈兵自然看在眼里,于是就解释道: 「师傅时常为人力发射石弹发愁!」 「说这人力发射石弹有诸多缺憾!」 「比如三十人若不同时发力则必然势弱!」 「势弱就会有危险,甚至还可能会砸伤自己人!」 …… 循听着不住点着头。 这的确是他平时说的。 只不过方向却并非如此,那是在训练工隶臣合力发射石弹时说的话。 不过当然没人会去深究这些细节。 「于是乎!」沈兵下了结论: 「受师傅影响,徒儿就想能否用配重代替人力!」 「配重不似人力一般需要三十人同时发力!」 「我等需要的只是将配重拉起!」 说着沈兵向循深深一拜。 「徒儿幸不辱使命,总算完成了师傅的心愿了!」 「是以这功劳自然有师傅一份。」 「待徒儿去禀明将军……」 循又哪里敢让沈兵这么做,赶忙阻止道: 「诶,你我师徒二人还分什么彼此?」 「师傅又岂是贪慕虚荣之辈?」 「你能从我的教诲中悟出这些道理,也是你的造化!」 「难得将军委以重任,往后当尽职尽责为大秦效力!」 沈兵赶忙五体投地行了个大礼。 「谨尊师傅教诲!」 循对这个徒弟是越来越满意了,他一边轻捋鬍鬚一边美美的回道: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 好一幅「师贤徒敬,近悦远来」的画面,感动得附近众人无不泪眼迷离点头称赞。 这时苍好不好的冒出来问了句: 「师傅,你什么时候教了这些?」 「我怎么不知道?」 循面色一变,尴尬的瞄了周围一发后怒道: 「多事!」 「我说你这个傢伙,真是越来越不上进了!」 「看看人家,有空好好跟兵学学!」 苍:…… 另一边的赵军,此时则因为秦军的暂缓进攻而一片喜气。 驻守赵长城的是赵将庞煖。 这庞煖说是赵国的老将也可说是赵国的新将。 说是老将,是因为此时的庞煖已八十有五。 说是新将则是因为其年近八十才得赵悼襄王赏识并重用。 所谓的重用其实也是此时的赵国无将已近无将可用。 全国上下能打仗的来去只有李牧一人,但他却要驻守北方边境。 否则又怎会用已过仗朝之年的庞煖? 只是庞煖倒也争气,虽是年迈却思维敏捷且老当益壮,任统帅以来接来打了几次胜仗甚至还组织过一次六国攻秦联盟。 虽然是无功而返,但庞煖也巩固了自己在赵国的地位。 此时秦军攻势一缓,部将就纷纷向庞煖道贺: 「恭贺将军,秦军死伤惨重,只怕不几日便要退兵了!」 「有将军守长城,哪还有秦军的张狂之地?」 「将军功劳薄上将再添一笔!」 …… 说着厅中就传来一片称颂之声。 只有庞煖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部将许昌疑惑的问道:「将军莫不是担心秦军再来攻城?」 庞煖摇了摇头回答: 「若是秦军继续攻城,我却不担心!」 「毕竟长城墙坚壁厚,我等又准备充足,秦军便是有三头六臂也难奈我何!只是……」 许昌有些奇怪。 「若是三头六臂也难奈我何,难不成秦军还能插了翅膀飞过长城?」 庞煖嘆了口气,说道: 「秦军在北面被李牧将军所阻,必定催促南面杨端和猛攻。」 「是以杨端和连续三十余日进攻未有间断!」 「这是杨端和使的疲军之策使我得无法休生养息!」 「可此时秦军却突然不攻……此事必有奚巧!」 被庞煖这么一说,许昌也觉得有些不对。 应该说杨端和的战略方针是正确的。 赵国近来连受天灾,先是大规模地震。 从乐徐以西,北到平阴,楼台房屋墙垣大半震毁,土地开裂一条巨缝,东西宽一百三十步。 接着便是大饥荒,百姓中传着一首儿歌: 「赵人号哭,秦人欢笑,如若不信,看看田草!」 在这情况下,进攻赵长城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持续不断的攻势消耗赵军的有生力量和补给。 一旦赵军兵力或是粮草后继不力,就是秦军的破城之时了。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秦军是不会停止进攻。 除非,秦军有了其它的破城方法。 想了想,许昌又说道: 「或是将军多虑了!」 「秦军劳师远征补给不济、兵力不齐!」 「据闻前日便是那杨端和也受了伤!」 「此时不攻多是后继不力无以维持罢了!」 其余将领也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旦愿如此!」庞煖只简单的回了四个字。 这时就有探子飞身来报: 「将军,秦军正聚集在磁县一带伐木造砲!」 庞煖闻言不由精神一振,立起上身问:「果真如此?」 「果真如此!」 庞煖不由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许昌有些不明白,庞煖解释道: 「我道是那秦军有什么妙计,如若只是伐木造砲……」 「我长城乃历时百余年方有所成,又岂是秦军区区几台投石车能对付得了的?」 庞煖的确有放心的资本。 因为赵长城便如庞煖所言于赵肃侯十七年所建(公元前333年)。 百余年来不断改进拓宽坚不可摧,后来又在城墙上增设了投石车,可以居高临下拒敌于射程之外。 可想而知,秦军若是试图用投石车攻城,必定处处受制无功而返。 许昌和其它人原本就没感觉有什么威胁,闻言猛拍庞煖一通马屁就完事了。 然则,谁也不曾想过问题就恰恰出在投石车上。 第五章 底牌 为了方便制作和统一制式,沈兵画了几张草图。 说草图还真是草图,因为它是用毛笔在羊皮上画的,线条难免歪歪扭扭。 不过这带有正侧视分解的草图还是让循为之惊艷。 循盯着这草图发愣,心里波涛汹涌。 「这什么情况?」 「我可没教过这些东西啊!」 「尤其这1:100是什么鬼?」 当然,身为师傅的循不会直接问,那面子上也过不去啊! 正所谓姜还是老的辣,循眼珠子一转,轻撸嘴边的山羊须,故作赞赏的点了点头。 「不错,不错!」 「这几日你是大有长进了!」 说着随手就将图递给了身边的苍,交待道: 「就按此图制作!」 苍当然不知道是坑,应了声接过图,然后当场就懵了。 「师傅,这1:100是……」 循假装忙碌着翻查手里的竹简,不耐烦的抬了下头。 「不懂就问你师兄!」 沈兵拿过图看了看,解释道: 「这是比例尺!」 「1比100,也就是图上是一尺,实物便是100尺!」 「如此一来,所有投石机就可以统一制式,不至于大小不一参差不齐!」 接着苍的脑袋就被循来了一下。 「这都不知道?」 「多向你师兄学学!」 苍:…… 其实循心里已暗松一口气。 「好在自己机智,否则刚才就要露馅了!」 「不过看起来沈兵那小子本领还不只这些!」 「他轻轻松松的就弄一点新玩意出来而且还很实用!」 「特么的我这个师傅真是太难了!」 …… 有了图纸再加上循的配合,投石机制作得很顺利。 秦时一支军队所带的工匠并不多,一般五百人左右。 其编制大致与部队相同,伍人一伍、什人一什,只不过叫法略有不同。 工匠的伍长称工臣、什长称工丞、百夫长就像循则称工师。 再往上就是啬夫,还有主管一军工匠的胄案。 这些工匠从另一方面分就有轮人、弓人、庐人等等。 简单的说就是造车轮的、造弓箭的、造兵器的。 造投石机的就被称为「砲人」。 这名字在现代听着有点不雅观,不过古代的「砲」可没有引申到那方面的意思。 杨端和所带的「砲人」不过一百,也就是循所带领的这支队伍。 一百人当然不够大面积制作攻城用的投石机。 他们的做法是「呼啦」一声拉着所有的士兵打下手。 这一百名「砲人」实际上是起着指导、监制和审核作用。 要知道秦军士兵只在磁县一段就有数万之多,叫上一部份放下兵器伐木造砲,霎时就是人山人海的一片热火朝天的景像。 这其间杨端和也来视察了一番,不过有些不满意。 他找到了正忙着和循商议的沈兵,皱着眉头说: 「你好像说过这砲还有诸多缺陷和不足!」 「可据我所见,你的改动并不大!」 「不过就是把配重变成了石块!」 「这是不是说……」 说着杨端和就耐人寻味的瞄了瞄沈兵的脖子。 沈兵只感觉一道凉风「嗖嗖」的刮过,就像刀锋在旁边挥舞似的,吓得情不自禁的缩了一下脑袋。 沈兵艰难的咽了下口水,回答: 「不知将军可有听过一句话!」 「人生要有所保留,绝不要轻易亮出自己的底牌!」 杨端和一脸迷糊:「底牌?什么是底牌?」 「就是……」沈兵想了想就回答:「就是最后一招!」 杨端和「哦」了一声,心中虽是震惊但表面却装作波澜不惊。 有哲理! 有深度! 有见地! 虽然自己以前就是这么做的,事实上所有为官、为政的人都是这么做的。 不这么做的基本已躺在棺材里坟头草都有几尺高了。 可是从来都没人像沈兵这样把它总结成一句话。 又顺口又好记。 那一刻杨端和马上就把自己的座右铭更新了。 杨端和这反应看在沈兵眼里,沈兵心里就定了定,于是继续解释道: 「如果我们第一次就把投石机改到最好并搬上战场!」 「那么不久赵军学去了也会把最好的投石机用于对付我们!」 「但如果……」 话还没说完杨端和就明白沈兵的意思了。 「如果我们一步一步改进!」 「赵军也只能一步一步学!」 「于是我们就可以一次又一次占据先机!」 沈兵微笑着拱手回答:「将军英明!」 杨端和已掩藏不住来自心中的震撼。 尼玛这话是出自一个小兵之口? 说是孙武再生、吴起转世也不为过吧! 自己是上辈子积了什么德才能撞上这样一尊佛! 不过杨端和最终还是按捺住了要将沈兵升迁纳入门下的冲动。 正如之前所说,将沈兵升迁就意味着要失去这个人才。 想到这,杨端和就故作镇定的清了清嗓子。 「就按你说的办!」 「不过……出于保密的原因,此事不能让外人知晓!」 「包括是你改良了投石机,明白吗?」 此时的沈兵哪里会想到杨端和是另有原因,只以为保密是针对敌人。 于是没有半点迟疑就应声:「诺!小人定当守口如瓶!」 杨端和点了点头,满意的带着部下离开。 刚走不远李岩就从后头屁颠尼颠的追了上来。 「将军,小人有事禀报!」 「日前那沈兵说过这投石机尚有诸多缺陷!」 「我还道他大批制作时会有所不同!」 「哪知今日一见却依旧是之前的样子!」 「莫不是那沈兵在使诈?」 …… 杨端和眉毛一挑,往后看了看见距离沈兵已足够远了,就意味深长的对李岩说道: 「李岩将军!」 「你可曾听过一句话?」 「人生要有所保留,绝不要轻易亮出自己的底牌?」 …… 第六章 眼见为实 沈兵这边也并非一帆风顺。 开工还没多久沈兵和苍两人就被杨端和叫了去。 这回是新建的帅帐。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帅帐的位置距离「砲师」比之前远了百余步。 杨端和看着沈兵上下打量着帅帐,心中不免有些来气。 暗道你这傢伙,莫不是还想再来一发? 不过这话杨端和当然不会说出口。 他朝旁边头戴板冠留着山羊鬍的中年人扬了扬头,说道: 「这是砲师啬夫陈槐!」 「他对你改良的投石机有异议!」 身为工丞的沈兵知道这被称作啬夫的陈隗就是比循还高一级的军官。 于是不敢怠慢,赶忙朝陈隗拱手拜道: 「属下见过大人!」 「投石机改良不久自然有诸多缺陷!」 「还请大人斧正!」 沈兵这说的是实话。 现有的投石机改良方案只是雏形,有很大的改进空间,所以陈隗有异议也正常。 沈兵哪里知道,陈隗的异议指的根本就不是「进步空间」。 那陈隗上下打量了沈兵一番,问:「你就是那个改良投石机的沈兵?」 「正是属下!」沈兵拱手回答。 陈隗「哼」了一声,接着问: 「我且来问你,你这么一改,投石机有多重?」 「兵士们还可以抬着投石机上战场吗?」 「或能迅速转移吗?」 沈兵一时无语。 正所谓「有利必有弊」,改良后的投石机因为加上了配重,的确在搬运和行动上有所不便。 陈隗见沈兵不答话就越发得意了。 「我还来问你,投石机改良后制作一具需要多少木材、多长时间?」 「若是木材不足或时间紧张!」 「我军是否还能短时间内制作足够投石机?」 沈兵再次语塞。 投石机改良后因为增加了轮轴,的确存在耗材多、工时长的问题。 「我再来问你,投石机改良后发射一枚石弹需要多久?」 「若敌人突然来攻!」 「我军是否能及时发射大量石弹阻敌于阵前?」 沈兵无法反驳。 因为改良后,投石机的操控需要绞盘绞绳的,所以耗时更长。 说实话沈兵并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 因为在他的脑海里历史已经证明投石机改良肯定是正确的。 没想到在新旧投石机转化时还存在这些疑虑。 这也充分验证了一句话:「任何改革都不会一帆风顺」。 立在一旁的苍听了这些就有些不服气了。 「大人,改良投石机虽存在这些问题,但也有很多优点!」 陈隗反问:「比如……」 苍想也不想就回答道: 「比如射程增加一倍!」 「比如只需寥寥数人便可操控!」 陈隗显然是有备而来,只见他哈哈一笑便回答道: 「射程增加一倍又能如何?打在敌人城墙上的难道不是石弹?」 「只需数人操控又能怎样?我大秦难道还缺人不成?」 杨端和闻言不由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就连沈兵也不得不承认这分析有几分道理。 冷兵器作战时期动不动就数十万人,他们根本不在乎投石车这几个人! 然而…… 沈兵朝陈隗拱了拱手,说道: 「大人,我想问问,我们攻城作仗为的是什么?」 陈隗脸上不由一阵疑惑,他并不认为这与投石机有多大关系。 不过迟疑了下,陈隗还是回答道:「自然是为了破城杀敌!」 沈兵点头道: 「大人所言甚是!」 「那么,大人可曾想过……」 「投石机改良前后,哪一种更利于破城杀敌吗?」 陈隗望着沈兵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一个天大的笑话: 「你是说改良投石机更利于破城杀敌?」 「你可曾想过:改良投石机虽然打的石弹远,但发射耗时就意味着打的石弹少?」 「打的石弹少,又如何更利于破城杀敌?」 古人虽然不懂科学技术,但这种简单的计算还是会的。 但沈兵依旧很自信的回答:「当然!」 陈隗苦笑着摇头,用不屑的语气回了一句:「愿闻其详!」 沈兵的回答也很简单:「准头!」 这话让陈隗有些意外:「准头?」 沈兵点了点头: 「是的,准头!」 「旧式投石机由人力发射,虽然制作简单、发射速度快,但十投九不中!」 说到这沈兵就停顿了一下看了看陈隗和杨端和。 两人都没有反对,因为这是事实。 沈兵继续说道: 「但改良后的投石机就不同了!」 「它使用的是配重,每次发射的力度都相同!」 「也就是说,只要石弹的大小相若,那么发射后的远近也相差不大!」 「这就是我说的准头!」 「甚至我们还可以改变配重或是调整投石机人为控制!」 「所以,至少可以十投两中甚至三中!」 「这难道不利于破城杀敌?」 杨端和听着是一脸懵,那什么「配重」、「力度」、「人为控制」他是一窍不通。 杨端和望了望陈隗,问: 「沈兵说的可是真的?」 「改良投石机可以十投三中?」 陈隗脸色变了变,他虽然不是很懂沈兵说的这些,但也大概明白一些。 然而他依旧嘴硬:「口说无凭……」 沈兵打断了陈隗的话:「眼见为实!」 想要「眼见为实」并不难,所以沈兵也不想再说废话。 杨端和也想一探究竟,马上就命人准备了二十具投石机。 其中十具是旧式人力拉扯的,另十具则是新式使用配重的。 分别由陈隗和沈兵指挥。 目标是两座木制亭子。 随着杨端和一声令下,准备妥当的双方各自发射石弹。 随着一阵「嘎吱」声,石弹带着风声直奔目标而去。 第一轮效果都不理想。 甚至人力控制的效果还会好些,其有一发命中,而沈兵指挥的只有一发擦边。 陈隗见此不由「哈哈」大笑,冲着沈兵嚣张的叫道: 「准头?」 「利于破城杀敌?」 「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沈兵没理会陈隗,淡定的挥着旗指挥投石机: 「甲车前进两步!」 「乙车后退五步!」 …… 各车依令进退,摆出了一个参差不齐的队形。 然后第二轮石弹飞射而出,只听「轰轰」的一阵破木巨响,新式投石机有四发直接命中。 那木制亭子哪里会承受得住石弹重击,瞬间就被砸得粉碎。 再看看陈隗的目标,依旧毅立在众人面前几乎没有两样。 第七章 除非…… 有了这次「眼见为实」后陈隗就无话可说了。 确切的说不是「无话可说」,而是「语无伦次」或者也可以说是「恼羞成怒」! 「这不可能!」 「如何能有这样的准头?」 「这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 但在沈兵反覆试了几次都是这样后,陈隗才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并闭上嘴。 新式投石机的射程和精度是可以调整的。 虽然精度依旧不高,但相比起之前人力拉扯的投石机却要好太多了。 用现代物理学的知识来解释。 人力投石机至少需要三十几人同时拉扯。 而每个人所站的位置、每次拉扯力气的大小、拉扯时间的快慢、还有方向等等。 这些都决定了每次发射时砲索作用在砲梢上的力不一样。 作用在砲梢上的力不一样,就意味着石弹发射出去的初速也不可能一样。 于是射程就时近时远,十投九不中是常有的事。 甚至有时还可能有意外的危险。 最严重的就是力量太弱无法将石弹抛出,石弹就会自上而下砸到自己人甚至是投石机本身。 使用配重就能很好的避免这些问题。 它的力是一定的,可预测、可计算的。 如果忽略空气阻力、风速、风向及形状的影响,甚至可以算出它的落点。 于是就有了更高的精度。 这也坚定了杨端和改良投石机的决心。 于是三天后秦军就造出了上千具新式投石机。 其实如果只是投石机的话,数万人忙个几天只怕都能有上万具了。 但投石机攻城更重要的其实不是投石机,而是石弹。 如果按五分钟发射一枚石弹计算的话。 那么上千具投石机只一个时辰就要发射两万四千枚石弹。 一天就需要二十八万枚石弹。 要知道这些石弹可不是随便一个石块就可以的。 为了能保证准头它们还必须称重并稍作打磨。 更重要的还是一旦开始攻城就必须昼夜不停全天候的进攻。 否则就有可能出现秦军打、赵军修,然后永无止尽永远也攻不下城墙的局面。 所以秦军大多兵力其实不是在制作投石机,而是在採石、制作并搬运石弹。 好在秦军军纪严明做事效率极高,三天时间已储备下了数十万枚石弹。 随后杨端和就迫不及待的下达了攻城的命令。 上千辆投石机在鼓声中一层层的赵长城前排开。 当然这些投石机全都距离赵长城百步之外。 这一来立于城头上的庞煖就看不懂了。 「秦军搞什么名堂?」 「居然将投石机布署在百步之外?」 部将许昌则笑了起来。 「将军,秦军定是怕我等还击是以才将投石机布署在百步之外!」 「他们却不曾想,若是我们打不到他们,他们又岂能……」 话还没说完许昌的脸色就变了。 因为秦军阵地已发出一阵「嘎吱嘎吱」的响声,接着上千枚石弹腾空而起直奔赵长城而来。 看那石弹的高度和速度,绝不是打不到赵长城那么简单。 果然…… 下一秒只听一阵「轰轰」之声,上千发石弹几乎同时命中长城。 长城就像遭受地震般地动山摇。 伴随着乱飞的石屑及兵士的惨叫。 庞煖也算是有一名有定力的老将,但面对这情况依旧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如此远的射程,而且还有这样的准头!」 「这么一来赵军岂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这长城……还怎么保?」 其实不只是庞煖,其它赵军包括许昌在内都想到了这一点。 于是个个惊慌失措士气全无。 反观秦军那边,就暴出一阵阵欢呼。 能够形成「我能打到敌人敌人却打不到我」的优势就是爽。 因为这意味着彻底的安全。 意味着轻松的胜利。 更意味着实力的辗压!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对于兵士来说只是纯粹的爽。 但对于像陈隗一样有经验的工匠来说对这投石机的震撼和沈兵的认识又上升到了另一层面。 话说这陈隗能做到啬夫这个位置也是凭真本事。 他在进入秦军「砲师」之前便是小有名气的工匠。 更从其父那继承了「不更」的四级爵位。 所谓「不更」,就是从这层爵位起就可以不用服轮更役。 但陈隗以身作则依旧照常服役身处一线为秦军制作军械。 又因其手艺娴熟,是以颇为杨端和重用。 然而,此时的他看着一发发石弹打向赵军长城,脸色却十分难看。 「尼玛这是怎么回事?」 「前几天沈兵那傢伙还需要前后调整投石机的位置以保证准头!」 「今天一开仗,不需要调整位置就能整齐划一的打向目标?」 「往后,我这个『砲师第一人』的名头还怎么保?」 …… 也难怪陈隗看不懂,因为这次沈兵调整的是配重。 立于前排的投石机配重小一点,后排的配重大一点,再后排的再大一点。 于是所有投石机虽然远近位置不一。 但它们发射的石弹却能打向同一个目标:敌军长城。 当然,那什么「抛物线」、「重力加速度」、「牛顿三大定律」等等。 这些东西沈兵就不拿出来讨论了。 这对现代人来说或许是基础知识,但对于几乎没学过数学、物理的古代人来说却是无字天书。 沈兵将目光投往正立于将台上指挥的杨端和。 只要这杨端和不是个傻子,往后就不会轻易让沈兵暴露在兵端之下。 或者随随便便就要了沈兵的命。 杨端和是傻子吗? 显然不是! 所以沈兵算是初步找到了一张护身符。 也就是在这世界找到了一小块立足之地。 在这时代想要活命并不是易事。 至于其它,沈兵暂时考虑不了那么多,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在沈兵为自己的生存谋划的时候,赵军也同样如此。 好不容易从城头上撤了下来,许昌早就没了之前的自信和气焰。 他扶着庞煖回头望,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慌乱。 「那是什么?」 「是投石机吗?」 「为何射程比我们的投石机远上一倍还不止?」 庞煖哼了一声。 「照想应该是秦军改良了投石机!」 「我道秦军为何突然停止攻城!」 「原来是全力生产新武器!」 说着庞煖就抚着胸咳了几声,然后重重的喘了几口气,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年迈体虚。 想了想,许昌就建议道: 「将军,我们撤军吧!」 「这样下去城破只是时间问题!」 「何况我军士气已泄……」 庞煖打断了许昌的话,反问: 「撤?我们又能撤到哪里去?」 「不说往北百里便是邯郸我等撤无可撤。」 「若长城天险都挡不住秦军,你认为我们又能在哪里挡住他们?」 被庞煖这么一说,许昌就更是一脸惊惧。 是啊,如果长城天险都挡不住秦军,哪里又能挡得住他们? 野战? 或者邯郸? 秦军依旧可以将投石机往前一架,然后朝赵军一阵猛轰就完了。 那是不是说……投降是唯一的出路? 然而庞煖还是给了许昌一线希望。 庞煖皱眉考虑了一会儿,就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除非……」 第八章 公士 赵长城在第五天崩塌。 这让沈兵有些意外,他原先估计至少需要一周。 毕竟投石车发射的是石弹而不是炮弹。 赵长城也经过了百年的拓宽和加固,不是寻常城墙可比。 不过沈兵也没多想,只道是秦军之前的进攻就给长城造成一些损伤。 长城一出现缺口,秦军士兵就高喊一声像决题的洪水似的涌入。 霎时一片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虽然缺口只有十余步依旧是易守难攻,但总比用攻城梯攻城好得多。 再加上秦军士气正盛而赵军却摄于秦军投石车而心胆俱裂。 不过一柱香的时间,秦军就缺口攻入长城另一侧。 接着就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了。 秦军兵士就有如虎入群羊一般追着赵军猛砍猛杀,到处都是赵军的惨叫和哀号。 沈兵这些工程兵则跟在部队后前进。 工程兵是部队顺利前进或保持战斗力的保障。 比如部队需要有人修路搭桥,再比如装备需要保养和替换。 而「砲人」则主要是维护投石车,必要时还需要就地伐木建造以保证投石车的数量。 跨过长城,展现在沈兵眼前的画面用「尸山血海」这个词来形容都不为过。 空气中瀰漫着死亡和血腥。 横七竖八的尸体堆叠在一起,尽皆无头。 秦军以敌人首级论功,也就是「得甲首一者,晋爵一级」。 因此秦军往往会在杀敌后马上取敌首级并将其绑在腰间继续杀敌。 于是秦军过处,留下的多是无头尸身。 这些尸身无规律的躺在地上,四肢无力的伸展开,就像被斩杀抛弃的家禽。 脖颈处流淌的鲜血不一会儿就染红了地面的泥土,越聚越多,越聚越多。 不久就集成了一道小溪,接着又汇成了一条河流。 很快低洼之地积的不是污水,而是一滩滩鲜血。 沈兵腹部忍不住一阵翻江倒海。 他原本还想将其强压下去。 但看到苍等人在尸身中翻找着「漏网」的首级并将其砍下时。 就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循带着些怪异的眼神望向沈兵,问。 「你已经不是第一次上战场了,为何……」 「我没事!」沈兵解释道:「我只是,身体有些不适!」 循说:「你也应该去找找首级,这可是我等难得的机会!」 这的确是难得的机会,因为「砲人」通常都是隔远与敌人对射。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 这虽然相对安全,但想取得敌「甲首」却是难上加难。 沈兵连忙摇手拒绝,刚想说话,脑海闪现出断头的场景就再次让他俯身呕吐。 循见沈兵这样的状态也就不再勉强,自顾自的抽出青铜剑加入寻首的行列。 沈兵从没想过战场是这样的。 甚至这些人的死都可以说与自己有关…… 如果不是自己改良了投石机,杨端和应该在数月之后才攻破长城。 而那时李牧已死赵军败局已定。 可是现在…… 满地的尸体让沈兵感觉自己连脚步都迈不开了。 或许是应了沈兵的想法。 没过多久,循就受命留驻原地。 他们的任务是堵上长城的被他们用投石机砸开的缺口。 这显然是有道理的。 因为秦军继续前进,长城所在的位置就变成了秦军后勤补给线的要地。 长城进可攻退可守。 只要保证长城在秦军的控制之下,基本就可以保证后勤的安全。 否则,杨端和数十万大军与后方的联繫就会从这里被硬生生的切断。 于是,修复长城并组织起有效防御就成了重中之重。 其它方向的布置沈兵是不知道,在磁县方向杨端和留下了两支工程兵及千余名秦军驻防。 沈兵没有太多的闲情去关心这些,因为他要忙着和其它人一起修筑长城。 如果说有什么好事的话,那就是此战后沈兵和苍晋升为「公士」。 公士的待遇是一把新的青铜剑,伙食由小米粥改成了小米饭。 后者可以让沈兵勉强吃饱,前者对沈兵来说却可有可无。 用来砍脑袋的青铜剑? 沈兵希望自己永远也用不到它! 苍却高兴坏了,他一边把玩着青铜剑一边高兴的对沈兵说道: 「知道砲师百人中有多少公士吗?」 「不过十余人!」 「今日又增了两人,便是你我师兄弟二人!」 「除了军中赏赐之外,家人还会得田一顷、宅一处及僕人一个!」 「上天待我不薄!」 「师兄,往后还要你多多照顾!」 …… 沈兵只是哼了一声,算这苍有点眼光,知道跟着沈兵可以沾光。 其实不只是苍知道这一点,其它工匠甚至士兵似乎也知道这一点。 这很容易理解。 沈兵能改造投石机。 投石机能取得胜利。 取得胜利就能保住他们的性命并给他们带来功劳。 有了功劳就有爵位。 有爵位就有了一切…… 于是所有人包括那些平时在工匠面前牛逼哄哄的兵士,看沈兵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 当然,这不一样的眼神里自然少不了羡慕嫉妒恨。 陈隗就是其中的典型。 但沈兵现在没心情理会这些。 有了爵位又能怎样? 有赏赐又能怎样? 有认同又能怎样? 还不是要在这里做苦工,还不是要上战场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 正当沈兵怨天尤人时,突然下去了瓢泼般的大雨。 密集的雨水打在头上生疼生疼的。 沈兵将目光转向循,希望他能下令避雨收工。 没想到循想也没想就喊道: 「继续干活!」 「将军命我等三日内必须补上缺口!」 「若是误了工期,我等上下皆性命难保!」 众人在雨中齐声回应:「诺!」 然后就在雨中忙碌起来。 沈兵心里那个苦啊…… 不过这似乎也是没办法的事。 打仗最讲速度。 如果因为下雨而不修长城,等敌人到面前的时候就迟了。 无奈之下,沈兵只能再次咬牙切齿的搬起一块石头丢进萝筐。 他们要做的是先把缺口的碎石、杂土清理干净。 接着打实地基。 最后才是在地基上砌起新墙。 否则,在一堆碎石上砌墙的话,只怕敌人站在面前大喊几声城墙就塌了。 在众人忙碌时,一队运送补给的车队从身旁经过往北前行。 因为补给的重量,再加上城门后是一段陡坡。 马车几次上去都因为雨天路滑而退了回来。 霎时人推马嘶好不热闹。 沈兵开始幸灾乐祸起来,至少不只是他们在雨中受苦了。 但没想到下一秒就有一名身着皮甲的女将策马破开雨幕沖沈兵等人大喊: 「你等速来帮忙!」 沈兵的第一反应就是…… 这时代女人也当兵吗? 不仅能当兵还能当军官? 第九章 矛盾 其实这是沈兵无知了。 自商鞅变法之后,秦国对三军的定义就与别国不同。 六国的三军要么是前、中、后,要么是左、中、右。 秦国的三军却是壮男、壮女、老弱。 「壮男为一军,壮女为一军,男女之老弱者为一军,此之谓三军也!」(注1) 其中壮男在前方当兵打仗。 壮女则在二线负责运输补给、挖陷阱等等。 老弱则在后方从事生产以供给前方作战。 这三军通常是严格规定互不往来的。 因为商鞅认为若是「壮男」接触到「壮女」就会心猿意马。 若是「壮男」接触到「老弱」便会士气低落。 无论哪一种都会影响战斗力。 不过沈兵等人同样也是在二线的工程兵,他们严格来说不属于「壮男」的范畴。 所以接触到「壮女」在所难免。 而且这些「壮女」似乎还需要他们帮忙…… 一路喊着号子把马车往陡坡上推。 又是泥又水好不容易整完十几辆,那女将又叫了声: 「折返回去!」 「下一批!」 这一来循就慌了。 「将军!」循拱手道:「我等还有军务在身,若是不能按时完工……」 话还没说完那女将一马鞭就甩了过来。 「是军务重要还是补给重要?」 「要知道这些可是前军用的箭矢!」 「若不能按时送到部队手中,必会影响胜负!」 「立刻搬运不得延误,违令者斩!」 沈兵赶忙上前护住循,见其肩上已多了一道血痕。 「师傅你没事吧?」 循皱着眉头摇头嘆道: 「皮外伤不足挂齿!」 「只是……」 说着又嘆了口气,然后就依女将的命令返回。 私下暗自使人去通知陈隗。 陈隗是循的顶头上司,这事当然需要抬出他来处理。 不久陈隗就心急火燎的赶到了。 他初时还气焰嚣张、胸有成竹。 因为筑垒是杨端和的命令。 秦国又是法家治国,没人能随意更改命令。 但陈隗一看到那女将马上就矮了半截,连上前问的胆量都没有了。 「你们知道那是谁吗?」陈隗小声说。 「谁?」循一听这语气就暗道不妙。 「她便是杨婷!」陈隗回答。 循闻言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将军幼女杨婷?」 「正是!」陈隗点了点头。 沈兵不觉得有什么,但周围工匠听到这名字不由纷纷为之动容。 这杨婷可不是普通的「壮女」。 她自幼爱好兵法和骑射,练就一身武艺。 杨端和原以为杨婷不过是闲来无事学着玩的,也就听之任之,偶尔还点拔几下。 没想到年前,赵军在战时派出一千精锐偷袭秦军运粮队,却被杨婷领着五百壮女杀得丢盔弃甲无功而返。 杨端和这才意识到幼女不只是「玩玩而已」,大喜之下便委以校尉重任。 不仅让她负责大军后勤运输还令其训练壮女保护补给线。 循等一行工匠大多是爵位不高轮流在部队服役的低级士兵,所以才「有眼不识泰山」。 这一来倒是苦了循等一行工匠。 循看了看城门附近连绵数里的马车,就为难的问着陈隗: 「大人,这该如何是好?」 「这马车有数百辆之多!」 「尽数运上陡坡少说也要三个时辰!」 「如此一来,我等只怕无法如期修复长城……」 话还没说完就被陈隗打断了。 「难不成你还想违抗校尉(杨婷)命令?」 「要知道违抗命令也是死罪!」 「事到如今,只有你等自行想办法了!」 说罢就像摆脱一堆麻烦似的拂袖而去,只留下循等一干木匠干瞪眼。 沈兵算是听出点名堂了,问: 「啬夫刚才所言……」 「『也是死罪』!」 「这『也』是什么个意思?」 众人无语,只有苍脸色苍白的回答道: 「违抗命令是死!」 「误了工期也是死!」 「我等横竖都是死!」 「便是这个意思!」 沈兵:…… 特么的还有这回事? 还有硬生生把人逼死的? 这把事情原委向上级说一下,不是咱偷懒,而是什么什么的…… 然后通融一下不就好了吗? 然而看循等人的脸色,沈兵就知道自己的想法太简单了。 这世道就是这么不合理,尤其对沈兵这些小兵。 这或许就是秦国法家治国的特色。 「以法治国」没什么问题,甚至本来就应该「以法治国」。 甚至还应该「执法必严」、「违法必究」。 但古时法家定的那一套法律还不够完善,有许多不合理的地方。 比如过于苛刻。 又比如本身自相矛盾让百姓无所适从。 陈胜、吴广起义的原因也是这…… 他们被大雨所阻无法如期到达,按律是死罪。 合则都是死,不如反了! 于是就反了。 轰轰烈烈的反了! 此时沈兵一干人碰到的也是类似的情况。 但沈兵可不能学着陈胜、吴广造反啊…… 先不说陈胜、吴广最终失败了。 那大泽乡起义也是20年后啊! 现在的秦国还如日中天,刚刚灭了韩国准备灭赵国呢。 这时候反个毛啊? 嫌自己命长还差不多! 此时那杨婷一拉马头又回来了,她见循等一干人聚在一块,就厉声喝道: 「你等还愣着干什么?」 「速速上前推车!」 「若是误了军机,唯你等是问!」 循应了声「诺」,只等带着众人走向马车。 沈兵看了看马车,又看了看泥泞的陡坡,想了想就转头对杨婷说道: 「校尉大人!」 「是不是我等把马车送上陡坡就行?」 「不管用什么方法?」 杨婷回马一看,见一个瘦弱的小兵站在雨中发话,不由气苦: 「自然只需要运上陡坡!」 「谁还管你用什么方法?」 沈兵又问:「此话当真?」 杨婷有些怒了,她带着不屑的语气不耐烦的回道: 「自是当真!」 「本校尉还会欺你一个公士不成?」 公士的标志是把头发往右盘成一个上翘的椎髻,所以一眼就能认出。 收到杨婷鄙视的眼神,沈兵也不恼怒。 他得到杨婷的承诺反而心下暗喜。 几步跑到正在与工匠合力推车的循面前,说: 「师傅,我有办法!」 第十章 摩擦力? 听完沈兵的办法后,循又气又急。 「你莫不是疯了?」 「在车轮上绑麻绳?」 「这就是你的办法?!」 「我道你是能改良马车,不想却是这么个糊涂法子!」 「绑上麻绳又能如何?就能让马车行上陡坡?」 「难不成你还会作法?」 …… 或许是因为来自任务与命令的双重压迫,循早已失去了耐性。 此时一听到沈兵说的这么「不靠谱」的办法,就毫不客气的把他训了一通。 最后还加了句: 「你若是如此空闲,就过来搭把手!」 「咱们三日不眠不休,说不定还能完成任务!」 沈兵立时就瞪大了眼睛。 「什么?」 「三日不眠不休?」 然后心里一急,也就不管循是否听得懂了。 「不,师傅!你听我说……」 「马车之所以上不了陡坡是因为雨天路滑!」 「路滑即是地面与车轮之间的磨擦力减小,马匹才承受不住!」 「只要我等增加车轮的粗糙程度……」 正在用力推车的循听着不由火冒三丈,他把手中马车一放。 「闭嘴!」 「什么磨擦力、粗糙程度!」 「我三代操职木工,数十年从未听过在车轮上绑麻绳!」 「你到底是推还是不推?」 沈兵无奈的接过了循的位置推车。 但他还不甘心。 这怎么能让他甘心? 明知道只需要绑几根麻绳就能解决的事,却要因此「三日不眠不休」? 想了想,沈兵就一边推着车一边说道: 「师傅,事关我等生死大事,我又哪敢儿戏?」 「合则我们都是死罪,便让徒儿试一试又有何妨?」 「来去不过就是盏茶时间绑几根麻绳而已!」 「万一能成,也免了我『砲师』百余人累死累活倒头来还要被问罪……」 这就是沈兵的高明之处。 首先声明一下尝试不会浪费多少时间。 其次又把砲师一干工匠拉来跟自己站一块。 正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那时就不怕循不答应了。 果然,很快就有人心动了。 说话的就是苍。 「是啊,师傅!」 「就像师兄改良投石机!」 「谁又能想到只是如此简单的改变就能将射程增加一倍!」 「如今那投石机更是几日内便砸开了我军久攻不克的赵长城!」 「说不定这一回……」 另一名工匠也点称是。 「沈工丞所言甚是!」 「若是只需绑上麻绳……不过只需几人再加一点时间!」 「试试也好,便是不成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其它人也纷纷附和。 循的面色稍有缓和,他迟疑了下就点头说道: 「也罢,就让你试上一试!」 「我倒想看看你能变出什么戏法来?」 说着一边摇头一边挥了挥手,让其它人接手把沈兵几个人替换了下来。 沈兵轻呼了一口气,然后朝一个胖子扬了扬头,下令: 「去取些麻绳来!」 胖子应了声,赶忙带着几个人就往库房走。 胖子名叫屯。 沈兵手下有两个工臣(伍长),一个是苍,另一个就是这个胖子屯。 战国时期许多没文化、没地位的人没有姓。 他们取名往往简单且直观的取一个字。 比如循这个名字就是因为他出身木工世家。 木工总是用墨斗弹出一根直线,然后循着这根直线制作。 苍则是因其出生在一片苍林之中。 至于屯…… 那是因为其出身商人,商人总是囤积货物低买高卖。 话说这商人在现代或许很牛逼,但在重农抑商的古代却是众人鄙视的对像。 所以这个叫屯的傢伙虽然吃成一个胖子却没几个人能瞧得起他。 正因为如此,这个叫屯的傢伙在被沈兵指定为工臣时还小激动了一把。 沈兵至今还记得,屯先后三次向沈兵确认。 「我……我?真的是是是……我?」 「工臣?我是工……工臣了?」 「大人莫不……不是搞错了?」 这傢伙有个不好的习惯,一激动就结巴! 有时整得沈兵都替他着急。 不过好在他动作还算利索。 毕竟是商人出身,营养足还受过一定的教育,至少会些算术。 这也是沈兵「看上他」的原因。 不一会儿,屯就和手下带着几捆麻绳返回。 沈兵也不多说,一边动手一边命令道: 「截着四尺一段!」 「缠上几圈在轮上绑牢!」 「每个车轮绑五段!」 众人应了声「诺」,然后就有样学样的忙了起来。 而循则坐在一旁的石块上休息,似乎根本就不看好众人的动作。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不一会儿一辆马车的车轮就被一圈圈的绑上了麻绳。 偏在这时杨婷又转了回来,她甚至还认出了沈兵。 「你这厮好大的胆子!」 「别人都在忙碌却只有你们几个偷懒!」 「感情不把我放在眼里!」 …… 沈兵没有理她,自顾自的拍了拍马催其前行。 奇蹟发生了,马匹拖着马车走上了陡坡,一步一步,稳稳噹噹的。 循吃惊得缓缓站起身来。 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幕。 「尼玛这怎么回事?」 「只是绑上几段麻绳?」 「几个人推着都上不去的马车就能自己上去了?」 「这特么的要不是亲眼看到谁敢信啊?」 「这是人干的事吗?简直就是妖孽,要么就是会法术的神仙!」 其它工匠以及车夫也都看呆了,个个停下手中的动作望着那辆前行的马车。 只有那杨婷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依旧怒气沖沖的训斥着: 「知道违抗军令是什么结果吗?」 「我看你等是活够了!」 「亏你还是个公士!」 …… 沈兵反问了句:「校尉大人,我只要把马车弄上陡坡就可以,是吗?」 「是又怎样?」杨婷反问。 沈兵往前扬了扬头。 杨婷顺着沈兵指示的方向回头望了下,然后又接着骂道: 「那是马车自行上去的,又不是你……」 话还没说完就「咦」了一声。 「马车自行上去?」 「没人推?」 说着又回头好奇的打量着那马车,就像看一个怪物。 沈兵不理会那杨婷吃惊的眼神,只是朝循投去询问的目光。 循不得不服气,他点了点头,略带尴尬: 「就按你的方法做!」 「给车轮绑上麻绳!」 众工匠立时爆发出一声欢呼,就像打了场胜仗似的。 第十一章 上坡下坡 绑麻绳的工作量显然比推马车小得多。 不过半个时辰一辆辆马车就准备妥当。 事实上,在工匠们绑麻绳的时候,马车已陆续行上陡坡。 虽说不是每辆都能顺利上去。 但加上三、五人推车就十分稳妥了。 这些就不需要工匠们出手,杨婷属下的壮女就能轻松完成。 循担心后续还有麻烦,便带着几人小心翼翼的来到杨婷身前。 「校尉大人!」 「绑上麻绳后马车行上陡坡该不是难事!」 「不知我等可否……」 高高立于马上的杨婷扫了循身和其身后的沈兵一眼,哼了一声。 「算你们有些本事!」 「不过……」 「这方法为何不早些用上?」 「也免得我等一路受风雨之苦!」 循一愣,接着赶忙回答。 「启禀校尉!」 「这方法也是劣徒刚刚才想到!」 「否则又岂有不说之理?」 说着回身向沈兵使了个眼色。 沈兵哪里还会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拱手回答: 「师傅所言甚是!」 「如果我早知道这方法,又怎么会傻到推车?」 说着沈兵掀了掀自己的衣裤。 「校尉请看,全身泥水。」 「这,还有这……」 杨婷似乎不想听沈兵解释,挥了挥手打断沈兵的话。 「罢了罢了!」 「你们也算有功,本校尉不再追究!」 「忙你们的军务去吧!」 「莫要误了工期又算在本校尉头上!」 循如逢大赦,当即应了声「诺」带着众人就要走。 只有沈兵不识好歹,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 「校尉大人!」 「我等已经将马车运上陡坡。」 「接下来就没我们什么事了吧?」 杨婷勒马轻走了几步,看了看周围井然有序的车队后就回答: 「没你们什么事了!」 循生怕节外生枝,偷偷的扯了一下沈兵。 但沈兵还是补了句。 「后续若有什么问题……」 「我等也不用担责吧?」 杨婷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头: 「你这厮怎生如此啰嗦!」 「你还担心本校尉言而无信不成?」 沈兵暗自松了一口气,道: 「如此就好!」 「小人只是确认一下!」 「抱歉,打扰,告辞!」 说完拱拱手转身就走。 循忍不住小声嘀咕了几声,抱怨沈兵没事找事。 沈兵也不解释,只连连点头称是。 一众工匠总算又能回到城墙缺口「搬砖」了。 苍对着沈兵猛拍马屁。 「师兄,我就知道你有办法!」 「真是让人嘆为观止!」 「几段麻绳就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这几乎可以说是救了我『砲师』上下百余人的性命哪!」 …… 沈兵也习惯了苍的唠叨,就当耳边风或是随口应上几句应付一下。 那胖子屯则用一副惊为天人的眼神望着沈兵。 搬运石块时就总是抢着出力,生怕累坏了沈兵。 其实其它工匠也差不多,总是有意无意的照顾沈兵。 如果有轻松的活比如敲打夯土,就默认让沈兵一什做。 所以沈兵的工作也还算轻松。 倒是那胖子屯似乎对刚才的事念念不忘。 一坐下休息就问。 「工丞大人!」 「小人百思不得其解!」 「为何加几段麻绳马车就能行上陡坡!」 「还有那摩擦力、粗糙程度……又是何物?」 这倒让沈兵有些为难了。 如果真要解释起来就涉及到重力的问题,然后还有力的分解之类的。 这些东西看似简单,却会涎生出许多问题。 然后这许多问题又会带出更多问题…… 于是沈兵干脆不解释。 「便是说了你也不懂!」 「多学几年再说吧!」 「好好干,总有一天你也会学会这些本领的!」 胖子屯被忽悠得一愣愣的,听到最后不由大喜过望。 「噹噹……当真?」 「我也,也……能有像大人一样的本……本领?」 「多谢大大……大人教导!小人感……感恩不尽!」 循对这些倒是莫不关心。 或许是因为之前他一再反对结果事实却证明他是错的。 这让他这个做师傅的面子上有点挂不住。 沈兵不知道的是,循此时在心里已后悔不迭: 「早知道就该装装清高,这厮想试就让他试试便了!」 「成与不成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下不了台!」 「但是……谁又能想到几段麻绳就能解决问题呢?」 「这都跟变戏法似的!」 「往后咱可得长点心!」 「有这样一个徒弟真是太难了!」 …… 这时沈兵走上前来,手里拿着一条干净的绷带。 「师傅!」 「我帮你包扎下伤口!」 「伤口要是进太多水,化脓就不太妙了!」 循「嗯」了一声,面色稍稍缓和。 毕竟是自己徒弟,徒弟立功,他这个做师傅的脸上也有光。 何况这个徒弟还这么懂事。 不像那个苍…… 想到这,循瞄了正在努力对付小米粥的苍一眼,忍不住「哼」了一声。 苍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 在沈兵包扎伤口的时候,循就语重心长的说道。 「你好生不知分寸!」 「完成任务便了!」 「跟校尉说上那许多废话又有何用?」 「若是校尉再给我等添一些事,岂不是没事找事?」 「一个不小心便事关我等性命!」 …… 沈兵静静的等循说完了,然后反问了一句: 「师傅,你说那陡坡上去后,多远才会是下坡?」 循回忆了下,就回答道: 「大概三、五里吧!」 「这条路师傅以前走过,依稀还有点印像!」 「问这个作甚?」 沈兵又问: 「你说……」 「她们是否知道车轮上绑麻绳只适用上坡不适用下坡?」 循轻抚着自己的山羊鬍,慢条斯理的回答: 「这系麻绳全是你的主意!」 「他人却有如浆糊一般不明所以。」 「你要是不说,别人又怎会知……」 说到这循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像是被针扎似的「腾」的一声站了起来。 「什么?」 「你说什么?」 「麻绳不适用下坡?」 「你怎么不早说?」 「你呀你,今趟又闯下大祸了!」 「那可是将军之女,中军校尉啊!」 第十二章 身卑力微 沈兵一挺胸膛。 「我可不管她是什么将军之女!」 「也不管她是什么中军校尉!」 「总之得罪师傅就是不行!」 「不给她点颜色瞧瞧,怎生也吞不下这口气!」 循瞬间就崩溃了,望向沈兵的目光也有了异样。 再联想起之前沈兵不顾自身安危救了自己一命,循不由暗嘆。 「还是这个徒弟好!」 「也不枉这几年的栽培!」 「自己刚才竟然还因为他表现突出而心中不快……」 「真是惭愧!惭愧啊!」 循这表情看在沈兵眼里就暗呼得计。 其实沈兵这么做也不全是为循出气。 沈兵很清楚,这时代身为校尉鞭打小兵几下那是常有的事。 半封建半奴隶制度嘛。 没有要了小命就算不错了。 沈兵是受不了这种性命在别人手里把玩的感觉。 如果这样卑微的活着,沈兵都不知道能否算得上活着。 所以,沈兵这么做与其说是恶作剧、出气,不如说是一个现代人的抗争。 循迟疑了一会儿,就问:「若是校尉怪罪下来……」 沈兵看了看周围,打断循的话,小声说道: 「此事只有师傅和我二人知道!」 「先不说我已经跟校尉划清了责任干系!」 「就算校尉怪罪下来,我等只说不知道下坡这事!」 「校尉又能奈我何?」 循想了想,就点头说道:「只能这么办了!」 另一边,杨婷一行人还没意识到危险。 柳絮从后方策马赶上杨婷,兴奋的报告道。 「校尉,这法子确实管用!」 「马车走在平地也比往常稳当多了!」 「那公士还真有几分本领。」 「只加了几段麻绳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柳絮是杨婷的丫环,同时也是杨婷习武的陪练。 杨婷在军中任要职后,柳絮就自然成了她的左膀右臂。 杨婷只是「哼」了一声。 「不过是些奇技淫巧罢了!」 「我等行军作战切不可只思取巧!」 「战场上还是真刀真枪管用!」 「那公士若是面对敌军,只怕一刀便小命不保了!」 柳絮吐了下舌头,回道: 「校尉所言甚是!」 「小人谨记于心!」 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惊呼。 杨婷眉头一皱,暗道一声不好,难道是敌人布下埋伏? 她没有多想,带上柳絮拉上一队人马就往前急赶。 赶到前头却发现是几辆马车在下坡时收势不住急往下沖。 再往前方一看,杨婷不由大惊。 这段下坡足有一里长,若是任由马车冲下去不车毁人亡才怪了。 杨婷也不愧是出身将门。 她当机立断的下达两道命令: 「阻住后方马车!」 「下马帮忙!」 女兵们应了声「诺」,纷纷下马去拉马车,杨婷也不例外。 然而雨天路滑,众女兵虽是经过训练后力气非常人可比,但脚下却没有着力点。 马车虽是减缓了沖势却依旧带着女兵们往坡下沖。 接着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最后一声惊呼,在拐弯时马车收势不住冲到了路边。 一时人仰马翻箭矢木箱洒了一地。 好在路边是滩烂泥起到缓冲作用,除了几个受点轻伤外皆没什么大碍。 杨婷狼狈的从泥水中爬了起来,愤怒的叫了声: 「怎么回事?」 「谁赶的车?」 一名同是浑身泥水的女兵赶忙上前怯生生的禀告道: 「大人!」 「我等见这马车绑了麻绳后上坡和平地都走得十分平稳!」 「只道下坡也是如此!」 「是以没有多安排人手!」 「不想……」 杨婷怒道: 「哪有那许多不想?」 「你等又不是头一回运补给,怎会不知道下坡多安排人手?」 女兵吓得半句话都不敢回。 杨婷转念一想,就发觉自己其实也没意识到这一点。 这其实是惯性思维,想当然的以为上坡与平地没事,那么下坡也可以像平时一样顺利。 谁会想到事实并非如此。 又想到临行前那公士啰里啰嗦的一大堆,杨婷就狠狠一拳砸在了马车上。 「岂有此理!」 「那公士分明知道有此变故却有意不提醒!」 「来人,去把那厮给我押上来!」 几个女兵应了声「诺」就要去拿人,却被柳絮给拦下了。 「大人!」 「那公士有言有先,马车上陡坡后就与他无干!」 「更何况,他若是咬定不知情。」 「我等又能以什么名义治他罪?」 杨婷闻言不由一愣。 秦国自商鞅变法之后,虽说下层百姓身份、地位依旧很低。 但凡事都讲法令。 比如违抗军令,或是误了工期等都可治罪。 但像杨婷这种无凭无据的猜测想要治罪就难了。 不是说做不到,而是会引来非议甚至影响军心。 出身将门的杨婷何曾受过这样的气,只恨得她银牙紧咬目露凶光。 但思虑再三,她最终还是无奈的说道: 「迟些再找他算帐!」 「谅他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收拾箭矢继续赶路!」 众女兵应了声「诺」,便四下收拾。 几里外的沈兵则是在半个时辰后才知道这事的。 消息是由一队从前线返回的伤兵带来的。 「我们在五里外碰到了中军。」 「似乎是杨校尉的部队!」 「许多女兵浑身泥水狼狈不堪,似乎校尉也在其中。」 「好像是马车出了事故……」 沈兵面上装作吃惊,但心下却乐开了花。 「看你这小妮子还嚣张!」 「动不动就动鞭子要人命。」 「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都要上天了……」 循则紧张的问: 「没出人命吧?」 「损失大吗?」 「校尉没负伤吧?」 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循一颗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又等了一会儿,见那些壮女没来找麻烦,循又轻松了些。 完了后瞪了沈兵一眼,小声说道。 「往后莫要再做此等傻事!」 「你我身卑力微,那些达官贵人又哪里是我们能惹的?」 沈兵嘴里应是,心下却不以为然。 身卑力微? 沈兵从小的认知就是「人人平等」。 所以沈兵从来都不认为自己低人一等,更不至于卑贱。 以前不会。 现在不会。 以后也不会! 只不过,沈兵和循两人没想到的是…… 他们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第十三章 睚眦必报 为了赶工期,当晚沈兵等人一直工作到深夜。 然后只睡了两个时辰,在天色刚亮时又被叫了起来。 所以作为一名工程兵并不轻松。 事实上应该说秦国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轻松…… 商鞅变法的成功,实际上是把整个秦国变成一个战争机器并写进律法。 比如三军的定义就是充分利用每一个人,包括女人和老弱。 这制度的确会使秦国强大,甚至强大到能打败六国统一中原。 然而底层百姓却不堪重负、深受其苦。 所以不过短短二十年,就有陈胜称「天下苦秦久矣」,然后揭竿而起轰轰烈烈的闹革命。 然而此时沈兵关心的却不是这个。 他刚睁开眼睛就被循偷偷拉到了一边。 从循脸上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他要说的不是什么好消息。 果然,就听循说道: 「大事不好!」 「昨晚中军已全面接管了磁县的防务。」 「听说校尉不久后就会赶来。」 沈兵立时就睡意全无。 「师傅,你是说那个小妮子?」 「她接管了磁县的防务?」 「也就是说接管了我们?」 「她不会是为了报一箭之仇才吧?」 …… 循怒目瞪了沈兵一眼。 「还小妮子小妮子的。」 「事到如今还不知轻重!」 「校尉是否为你来不得而知,但据说……」 说着循就附在沈兵耳旁小声说道: 「据说此女睚眦必报。」 「无论她是否为你而来,你我都要小心应付!」 「否则我等今趟就有难了,明白吗?」 沈兵赶忙点头称是。 这时雨已经停了,太阳缓缓从东边升起。 但沈兵却感觉一大片乌云黑压压的朝他涌来。 正准备开工,就见一队身着皮甲的女兵上前分列两旁。 正中一骑女将,头戴板冠,身着花结盔甲,柳眉杏眼,唇红齿白。 再加上披着一袭黑色披风,手提点钢枪策马而来,自是英姿飒爽好不威风。 沈兵虽是知道来的是杨婷,可却有些不认得了。 照想昨日见到她时是傍晚且在雨幕中,所以才没发现这么个美人坯子。 正在沈兵看得发愣的时候,循在旁扯了一下沈兵的衣袖才让他警醒过来。 几人先后有序跟着循来到杨婷前躬身作鞠。 「属下等,参见校尉大人!」 杨婷半眼都懒得瞧跟前的循,她扫了众人一眼,就朝沈兵扬了扬头。 「你,对!就是你!」 「你便是昨日那公士吧?」 「在车轮上绑麻绳的那个。」 「你叫什么名字?」 沈兵初时还想装傻。 但瞄了下周围,是公士的就没几个,想混水摸鱼过关料是行不通了。 于是只得应着头皮上前拜道: 「小人沈兵见过校尉大人!」 「大人记性真好,昨日建议绑麻绳的正是小人!」 「若校尉要论功行赏……恕小人不敢接受!」 「因为小人昨日说过,马车上了陡坡之后就与小人再无干系!」 沈兵这是绕着弯提醒杨婷昨晚的「说话算话」呢。 杨婷又哪里会不知道沈兵的用心。 她只呵呵一笑,感觉这公士倒有点意思。 这语气中似有调侃甚至还带着点威胁。 之前哪有人敢这么跟她说话? 不过,如果这公士以为只一句「说话算话」就会饶了他。 那也未必太天真了。 要知道昨日自己可是一身烂泥,那烂泥中甚至还有几具发臭的无头死尸。 此仇不报,我杨婷还怎么统领中军?! 「当然!」杨婷回答。 「本校尉自然记得昨日承诺!」 「不过……」 说着杨婷就扫了众人一眼,挺起胸膛大声说道: 「将军有令!」 「前方军情有变!」 「为防赵军奇袭我军后方,将军命我等两日内必须在长城做好防御准备!」 「是以,你等须在一日之内补上长城缺口以防不策!」 话音刚落砲师众工匠就一阵譁然。 一日之内? 那几乎就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循赶忙拱手上前。 但还不等循开口,杨婷就用坚定的语气说道: 「军令如山,不得有误!」 「违令者,斩!」 说着,一拉马头就转身而去,只留下一众工匠面面相觑。 沈兵这时已确定杨婷就是成心来找他麻烦的。 而且似乎还因此要害了砲师其它工匠的性命。 众工匠隐约知道杨婷是因为沈兵而迁怒砲师。 于是沈兵马上就收穫了许多怨恨的目光。 循看看形势不对,就喊道: 「还愣着做甚?」 「速去补上缺口!」 「难不成还等着一日后掉脑袋?」 工匠们应了声,赶忙分头工作。 或许是加快了速度,不久地面的石块就清理完毕。 这时众人才发现用于构筑长城的石块和夯土竟然陷入地基深处…… 「将这些石块和夯土挖出。」循下令。 苍第一个反对。 「师傅!」 「这些石块不知道陷了多深!」 「更不知陷了多少进去!」 「如果要将它们一块一块挖出再填补缺口,只怕三日都无法完工!」 循皱着眉头回答: 「那又如何?」 「在这碎石上筑新城墙?」 「要知道这碎石间有许多空隙,一个不好新城墙就会因地基不稳而倒塌!」 「至时你以为我等就能逃得了责罚?」 循的担心并非杞人忧天。 先不说秦国的验收制度十分严格…… 秦律规定如果城墙出了质量问题,负责验收的司空也会受到惩罚。 所以验收人员为了自身的安危会慎之又慎。 说是「鸡蛋中挑骨头」也不为过。 其次这是战时。 万一在战时城墙出问题而被敌人攻破,那就不是责罚那么简单了。 那就是妥妥的死罪。 胖子屯在这时插了一句。 「工师大人!」 「可我们只有不到一日时间!」 「我等是否可以向校尉大人请示一番!」 「求她宽恕几天!」 循苦笑着摇了摇头,偷瞄了沈兵一眼。 「若是能求情,还用得着你说?」 众工匠不由沉默了。 沈兵没有言语,他上前看了看那地基,再搬开几块夯土观察一番。 不久就起身拍了拍手,信心十足的说道:「我等不用筑墙了!」 「为何?」循不解的问。 「因为!」沈兵回答:「赵军就要来了!」 第十四章 水路 校尉帐内。 柳絮为杨婷端上了一碟剥开的红橘,然后有些担心的问: 「小姐,你当真要让他们在一日内补完缺口?」 杨、柳二女私下依旧是小姐和丫环相称。 杨婷拈起一片橘肉优雅的放入口中,严肃的回答: 「军中无戏言,你道我只是吓吓他们?」 柳絮一愣,脸上闪过一丝担忧。 「可是……」 「那缺口一日内根本无法完成。」 「到时小姐还真斩了他们不成?」 「那可是『砲师』。」 「咱们全军的投石机都需要他们监制。」 「据说,我军能攻破长城便是因为他们改良了投石机……」 杨婷眉毛一挑,问:「你又是听谁说的?」 柳絮心下一惊,迟疑了下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回答道: 「这事在军中上下都传遍了。」 「而且那改良投石机的不是别个。」 「正是那叫沈兵的公士。」 「因此他才得以晋爵公士。」 「小姐终日操劳中军大事,不知道这些也不奇怪。」 杨婷闻言皱了皱眉,自言自语道: 「为何父亲却未曾向我提过此事?」 身为丫环的柳絮当然善解人意,她赶忙解释道: 「将军终日忙于攻城掠地。这般小事他自是不会放在心上。」 「倘若这些是实情,小姐却尽数把『砲师』斩了……」 杨婷没好气的斜了柳絮一眼。 「你真道我如此不知轻重?」 「我军正是用人之际,我又怎么会自毁长城?」 柳絮一脸迷糊。 「可是……」 杨婷笑了笑,回道: 「虽说军中无戏言。」 「但并不代表填补城墙只能由『砲师』完成。」 「你瞧那张眩,整日与下属寻事与女兵搭讪。」 「哪还有半点打仗的样子!」 「稍后,你将他们赶下城墙与『砲师』一同填补缺口。」 柳絮这才松了一口气,暗道原来小姐是这打算。 那张眩是二五百主,领千余兵士驻守长城。 自中军接手长城防务女兵登上城墙后,他们就像一堆苍蝇似的围着女兵转。 确实令人生厌。 将他们赶去填补长城可谓一举两得。 有这千余兵士打下手,一日内完成该不是难事。 不过转念一想,小姐这绕了一个大圈子,最终不还是「吓吓他们」吗? 想到这柳絮忍不住笑出了声。 杨婷似乎察觉到被看穿了,佯作生气的塞了一片橘肉到柳絮嘴里,骂道: 「你这丫头!」 「少管这等闲杂小事,本校尉自有主张。」 「还有,那所谓改良投石机。」 「不过就是……」 还没说完柳絮就笑着接嘴道。 「不过就是奇技淫巧。」 「行军作战还是要真刀真枪!」 「奴婢知道。」 「小姐你已经说过好多遍了,耳朵都听出茧来了。」 杨婷怒目一瞪。 「我看你知道却没记下。」 「说起改良投石机时那表情。」 「就差要把那沈兵抓来拜堂成亲了!」 柳絮不由羞得满脸通红:「小姐,你……」 这时突然一个女兵来报。 「启禀校尉!」 「砲师已停工,他们要面见大人。」 「说是有要事相商。」 杨婷一听这话霎时就无名火起,「腾」的一声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岂有此理!」 「真当我杨婷好欺负吗?」 「竟敢违抗军令!」 柳絮见此也不由脸色煞白。 如果说杨婷之前只是想「吓吓他们」,此时却是动了杀心。 因为这让杨婷下不了台。 整个「砲师」违抗军令试图跟主帅讨价还价。 如果这都忍,杨婷这校尉也别当了,往后也别在部队里混了。 然而…… 当杨婷带着一众女兵杀气腾腾的赶到长城时…… 却画风突变。 沈兵拱拱手将杨婷引至长城缺口,说:「校尉请看!碎石夯土已深入地基……」 「那又如何?」杨婷冷冷的反问:「这便是你等违抗军令的藉口?」 「非也!」沈兵回答:「校尉请细看,这地基下的深坑乃人力所为!」 杨婷不解的皱了皱眉: 「人力所为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还有人偷偷挖坑与你等作对?」 沈兵笑着摇了摇头,他虽在杨婷眼里看到了杀气,但依旧胸有成竹。 「这是赵军所为。」 「在我等攻下长城之前。」 「事实上,小人以为赵军是有意让我等攻下长城的!」 这一下就让杨婷愣住了,但迟疑了一会儿她就摇头说道。 「一派胡言。」 「长城乃兵家必争之地。」 「赵军又怎么会有意让我等攻下?」 沈兵随手拿起一段树枝,蹲在地上一边画着一边说。 「校尉请看。」 「这是长城,这是我军,这是赵军和邯郸。」 「我军攻长城时,由于有新式投石机,赵军心知长城已不可守。」 「既然长城迟早失守,与其被敌攻破不如设下陷阱再自行放弃。」 「于是,赵军便在长城下挖了深坑。」 「若我所料不差,这深坑不止这一处。」 「赵军只需记下这些深坑的位置,再次进攻就能轻松砸出缺口破城而入!」 杨婷脸色变了变,然后就笑道: 「可是我军已一路北上,赵军又如何能越过我军防线到达长城?」 「偷袭?」 「伪装?」 「你未免太小看我大秦将士了!」 杨婷说的也没错,秦军所到之处是三步一防五步一岗。 尤其杨端和心思慎密,说是步步为营也不过。 赵军很难有偷袭和伪装过关的机会。 更何况,要进攻长城可不是几百、几千矇混过关的赵军就可以的。 它至少得有几万大军,还要有充足的粮草和军备。 「当然不是偷袭。」沈兵说:「也不是伪装!」 杨婷疑惑的问:「那又是什么?」 沈兵在地面长城两侧画了两条线,回答: 「校尉似乎忘了,漳滏长城之所以得名,是因为它两侧有漳水、滏水天险。」 看到这两条线,杨婷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水路,你是说赵军会从水路运兵?」 沈兵点了点头。 「正是!」 「若我是赵军,我便会派出部队缠住我军主力使其无法分身。」 「然后再暗中从水路源源不断的夹击长城。」 「长城一失,我军就……」 杨婷眼里的杀气已经转化为恐惧。 如果这傢伙说的是真的,长城一失,秦军就要全军覆没了。 第十五章 釜底抽薪 杨婷只惊得头皮阵阵发麻。 但转念一想,她就双目瞪向沈兵。 「所有这些不过是你妄自猜测罢了!」 「仅凭一个深坑便断定是赵军陷阱,还有如此这般排兵布阵。」 「也未免太草率了吧!」 沈兵起身朝杨婷拱了拱手,道: 「校尉所言甚是!」 「一个深坑不足以说明什么!」 「不过若想知道小人所言是真是假,只需从三点验证便可!」 杨婷问:「哪三点?」 沈兵施施然回答: 「其一,长城其它位置是否像此处一样也有人力所为的深坑!」 「若有,小人以为我等应先将这些深坑填上,以免为赵军所用!」 杨婷微微点头表示同意,然后向身边一个女兵扬了扬头。 女兵会意,应了声后带着一队人马分两个方向沿长城搜索。 沈兵继续说道: 「其二,我军主力是否被赵军牵制?」 「或是赵军摆出阵势要与我军主力一决死战!」 「若有,小人以为校尉应该知会将军。」 「此乃赵军毒计,赵军真正目标是长城!」 「将军应该分兵增援长城而不是与赵军纠缠!」 沈兵话还没说完,杨婷的脸色就变得十分难看。 她刚运输完补给从前线回来,所以知道赵军的确像沈兵说的那样摆开阵势要与秦军一决死战。 然而,杨婷当然不会轻易去向父亲搬救兵,除非她确信沈兵说的是真的。 「那么,第三点呢?」杨婷问。 沈兵回答: 「第三点……」 「校尉只需派快马前往漳水、滏水一问。」 「看看这几日河上的舟船是否明显增多。」 「并且南行多于北行的便可。」 想了想,沈兵又补充道: 「如果校尉以为这三点还不足以证明。」 「那我们就只有等了。」 「等赵军兵临城下,那时校尉自是相信小人所言不虚!」 杨婷没有回答,只是不服气的看了沈兵一眼,然后扭头向身边下令: 「备上几匹快马,分头赶往漳水、滏水。」 「探知结果后马上回报。」 「便是把马累死了也不许停歇!」 当下又有一队女兵应了声「诺」然后急匆匆的就准备马匹飞驰而去。 完了后,杨婷又对沈兵说道: 「若是事实并非如此,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这时柳絮上前插了句: 「校尉大人,我倒想问问他。」 「若是赵军就要兵临城下,我等更应该抓紧时间补上缺口才对!」 「为何他们还停工不干?」 杨婷被柳絮这么一提醒,就喊了一声: 「着啊!」 「莫非你等想作反,等着赵军前来破城?」 众工匠一时惊慌失措纷纷出言否认或是大喊冤枉。 只有沈兵镇定自若,他不答反问道: 「敢问校尉,我等共有多少兵力驻守长城?」 杨婷考虑了一下,就回答: 「或有三万余人!」 杨婷才接手长城防务不久,而且更多是为了报复沈兵才这么做的,闹着玩的成份居多。 所以不了解确切兵力也不奇怪。 沈兵也不深究这一点,他继续说道: 「要知这漳滏长城绵延数百里。」 「若此时赵军来攻而我等又将长城缺口填上。」 「我等又怎么知道赵军从哪处进攻?」 「我军三万兵力分守数百里,校尉有信心挡住赵军进攻?」 杨婷似乎听出了点名堂,她吃惊的望向沈兵:「你的意思是……」 沈兵点了点头: 「磁县地势平坦且我军已进攻这段长城已有数月之久。」 「是以这一带城墙大多破损严重。」 「若是再有缺口不及补上,便是赵军首选进攻之地!」 「到时,我军便可集中兵力防御!」 杨婷闻言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是示敌以弱的妙计啊!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谁又能想到这妙计是出自一名公士之口? 枉她这个校尉还傻呼呼的要填城墙补缺口。 如果缺口全补上了,赵军选了其它地方进攻怎么办? 长城这么长,到时秦军不是顾首不顾尾了? 但是,如果把最弱的一段展示在敌人面前。 而我军却做好必要的准备并集结兵力,挡它一时半会并非难事。 秦军步兵冠绝天下。 相对而言,那城墙缺口不过是小事一桩了。 正在杨婷暗自吃惊的时候,就有女兵来报。 「校尉大人!」 「东面一里外各发现深坑一处。」 「与此处相同,亦为人力所为。」 还不等杨婷说话,又有另一个方向的女兵返回: 「西面发现两处深坑!」 这下就可以算是实锤了。 因为如果只有一处、两处深坑还可以说是巧合。 但同时出现三、四处,当然就是赵军有意为之。 然而,这还只是小情况。 正在杨婷组织人手填补深坑时,就有探子从城门外飞奔而来。 「校尉大人!」探子跪在杨婷跟前上气不接下气的报导: 「安阳东面八里处发现大批赵军!」 「我军一队粮草被劫,我军死伤无数。」 「另有赵军似乎藏在森林中伐木造砲!」 「人数不详!」 这个消息立时就让众人一片譁然。 就连沈兵也感到意外,他没想到赵军会来得这么快。 不过这似乎不奇怪。 因为赵军是在秦军攻城时就开始着手准备的。 而秦军整整攻了五天才拿下长城。 也就是说赵军到现在大概有七天的时间。 赵军主帅显然知道「兵贵神速」的重要性。 所以掐着点把部队运送到了秦军的后方来个釜底抽薪。 沈兵想的没错。 这一切正是赵军主帅庞煖的布置。 此时的他正率领十万大军在正面与秦军主力作战。 当然,庞煖从来不认为自己在正面能打赢秦军。 先不说秦军步兵天下无敌,仅仅是那改良的投石机就够赵军喝上一壶了。 事实上除非是赵将李牧,否则没有任何人能在正面阻住秦军。 但庞煖却并不认为自己会输了这场仗。 因为,他已经派部将许昌领三万精兵分东西两面沿漳滏两河南下夹击长城。 一旦长城落入赵军手中。 杨端和以及他的十万秦军便有如瓮中之鳖难逃他的手掌心了。 第十六章 变局 不过许昌却不像庞煖那般老奸巨滑。 探子一报「磁县一带城墙损失严重,甚至城墙还有缺口不及补上」。 就马上大手一挥下令道:「进攻磁县!」 于是三万赵军中的两万便浩浩荡荡的开往磁县。 另有三千负责在后方劫掠秦军的粮队。 还有七千则分散在各地骚扰长城使秦守军无法分身。 许昌又哪里知道这是沈兵布下的陷阱,有意将其兵力往磁县调。 秦军这边。 杨婷在听说发现敌情后就不再迟疑了,当机立断发布了三道命令: 「向将军求援!」 「从长城各处抽调兵力增援磁县!」 「马上构筑工事组织防御!」 这些命令基本与沈兵之前的建议一致。 这或许会让杨婷有些尴尬,但大敌当前,面子上的事就顾不了那许多了。 砲师的任务又改为监制投石机…… 投石机这东西,无论是攻城还是守城都是必备的利器。 对于攻城来说,它可以砸城墙或将石块抛进城内伤人。 甚至还有许多战例是久攻不下用大批投石机将尸体抛进城内的。 其目的是等尸体在城内腐烂引发瘟疫从而瓦解守城军民的意志。 所以战争古往今来都一样,都是无所不用其极。 对于守城,投石机的作用就是将石块抛出城外伤敌。 或是将投石机搬到城墙上拒敌于射程之外。 所以砲师的任务有两部份: 一个部份是监制普通投石机。 另一部份则是在城墙上制作投石机。 沈兵一行负责更有难度、要求更严格的城墙投石机。 不知什么时候起,沈兵已经可以算是「砲师」里的专家了,就连循这个师傅都给比了下去。 苍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唠叨道: 「师兄,今趟好在有你。」 「否则我等都不知该如何应付!」 「只是……师傅还有教兵法吗?为何我从未听他说起过……」 沈兵回答:「未曾教过!」 苍疑惑的问:「那为何你却知道用计?」 沈兵「哦」了一声,然后摆出一副无谓的样子轻描淡写的回答道: 「家父是个老兵。」 「儿时听多了行军打仗的故事。」 「自然就会了一些,不想恰好用上。」 苍若有所失的「哦」了一声。 这解释乍听之下似乎合理,但却经不起推敲。 因为秦国可以说是全民皆兵,几乎每个人的父亲甚至母亲都有行伍经历。 单单只沈兵的父亲会将兵法当故事讲给他听? 不过苍却没往这方面想,他只在心里暗恨,为何自己就没有这样一个父亲? 这时一名女兵匆匆跑上城墙,来到沈兵面前一拱手: 「校尉有请公士到营帐一叙。」 「有要事相商。」 沈兵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事实上他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出。 毕竟那些建议都是自己提的,后续还肯定还会有些旁枝末节的问题。 可这一幕在其它工匠眼中就并非如此了。 校尉居然与一个小兵「有要事相商」? 这还了得? 那往后那飞黄腾达、前程似锦肯定是少不了的。 于是沈兵马上就收穫了许多「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这其中尤其是那陈隗,他虽是面上堆着笑容,但目光却像一把利刃「嗖嗖」的往沈兵这边飞,只恨不能当场将沈兵杀死。 沈兵则坦然面对。 谁让自己这么出类拔萃呢? 正所谓「不招人嫉是庸材」,自己这么优秀想不招人嫉恨都难。 更何况招人嫉恨又能怎样? 难不成自己还为了做老好人一辈子在这底层朝不保夕? 有一点是沈兵没想到的。 杨婷找上沈兵倒并不是为了什么「旁枝末节」的问题。 当沈兵走进校尉营见杨婷愁眉苦脸而两旁立着几名秦将就意识到了。 见沈兵进来,杨婷就解释道: 「形势不容乐观。」 「将军那无法求到援军。」 「因为李牧可能已经回邯郸与我军对阵!」 沈兵闻言心下不由一惊。 如果是庞煖与杨端和对阵的话,即便秦军兵力处在下风,沈兵相信杨端和依旧能腾出兵力增援长城。 但如果是李牧就麻烦了。 要知道李牧便是对上王翦也不输半分,杨端和自然不敢再分兵。 于是秦军就处在一个尴尬的境地: 分兵吧,其主力肯定将会被李牧打败。 不分兵吧,长城被夺同样是大败,而且还会败得很惨。 也就是说,来去杨端和所领的这支河内兵都在劫难逃。 沈兵心下暗自奇怪。 历史可不是这么发展的啊! 史上秦军这一仗可是顺利攻下邯郸灭了赵国。 怎么就变成这状况了呢? 想了想,沈兵就明白了。 历史上灭赵的并不是杨端和的河内兵,而是北面王翦的上地兵。 王翦收买了赵国叛徒使用离间计,成功让赵王相信李牧谋反不费吹灰之力干掉李牧。 接着,就再也没有人能救赵国了。 直到那时,被挡在赵长城以南的杨端和才得以越过长城。 但是现在,沈兵改良了投石机使河内兵提前攻破长城,战局立时就被打乱了。 杨端和也就直接怼上了最可怕的对手……李牧。 现在怎么办? 依旧像历史发展的那样用离间计除掉李牧? 时间来不及啊! 眼看大战一触即发,这时候再去贿赂收买叛徒有个毛用啊? 更何况,赵王之所以放手对付李牧,是因为他以为战局已经稳定不担心灭国。 现如今北面有王翦虎视眈眈,南面杨端和的兵锋直指邯郸。 赵王如果这时候还会杀李牧那就是脑子进水了吧。 就算相信李牧谋反,也要等李牧打退了秦军再杀啊! 所以这离间计是怎么都行不通了。 想到这沈兵也一时慌了手脚。 特么的秦灭六国不是切菜砍瓜般容易吗? 为毛沈兵穿越过来就成地狱难度了? 这还有天理吗? 这还有王法吗? 这时杨婷又问:「沈兵,你依旧以为我们该示敌以弱吗?」 不等沈兵回答,立于一旁的一名秦将就用不屑的眼神打量了沈兵一眼。 「不过是一介操士。」 「他又哪里知道什么兵法什么示敌以弱。」 「校尉理他作甚?」 「轰出去便了!」 第十七章 攻大于守 杨婷没有表态,她只瞄了那秦将一眼,问: 「那么以二五百主之见……」 「你认为我等又该如何御敌?」 沈兵脑袋「嗡」了一下。 我去,二五百主? 那不就是「砲师」的顶头上司张眩? 秦军编制是五进位。 伍人一伍十人一什。 五十人叫屯长,一百人称百将。 五百人设五百主,一千人便是二五百主。 这二五百主张眩就是杨端和留在磁县一千秦军的主将。 在杨婷接手长城防务之前,磁县一带所有事务都由他作主。 由于沈兵是个身份低得不能再低的小人物,所以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校尉大人。」二五百主张眩拱手回答道: 「以属下之见,赵军此来只是偷袭。」 「即便他们沿着漳水、滏水南下,也不过几日时间。」 「照想兵力也不多,我等又何必劳师动众向将军求援?」 「当然也勿需什么示敌以弱。」 「我军只需筑墙补缺依靠长城天险,赵军便是有千军万马也是有来无回!」 说着,张眩手握剑把昂着挺胸,摆出一副威风凛凛、信心十足的样子。 杨婷想了想,就点头回道: 「二五百主所言有理。」 「据探子回报,赵军或有三万人。」 「我军也有三万兵力,当可一战。」 听杨婷这么一说,张眩就更是成竹在胸了。 「校尉所言甚是。」 「赵军是攻城方。」 「其兵力至少是我军两倍乃至三倍以上才占优势。」 「否则便是有来无回!」 这是冷兵器作战的常识,攻守双方的兵力对比应该在二比一才持平。 考虑到秦军战斗力强悍,三比一也是正常的估计。 如果这样计算,赵军那三万人想拿下长城是远远不够的。 然而…… 沈兵却不认为事情会这么简单。 杨婷见沈兵神色有异,就问了声:「操士似乎有不同见解?」 沈兵点了点头,回答: 「校尉大人,小人认为倘若我等只是被动防御的话,此战必败……」 话还没说完,那张眩就面带怒意的瞪向沈兵: 「好胆!」 「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你就不怕我治你动摇军心之罪?」 沈兵那个心累啊,他哪里知道古代这么多规矩,一不小心又落下个罪名。 后来沈兵才知道,古时的冷兵器作战军心很重要。 所以诸如「我军必败」之类的话不能说,尤其在战时。 好在杨婷站出来为沈兵说话: 「非常时期不必拘泥于小节。」 「你倒是说说我军为何必败。」 「若是有理则恕你无罪!」 沈兵赶忙拱手回答道: 「校尉,二五百主。」 「原因之一:小人不认为赵军只有三万兵力。」 「要知道漳水、滏水在赵军控制之下。」 「除非我军派出水师拦截,否则赵军便可依靠两水路源源不断的增兵至长城。」 「到时赵军又岂只三万人?」 张眩有些意外的看了沈兵一眼,说: 「我自会派出水师截断两河。」 沈兵对此表示怀疑。 「能完全截断吗?」 「就算是夜间也不放过一舟一船?」 张眩无言以对。 如果是白天还好,但要在夜间也不放过一舟一船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一舟一船就可以运输上百名士兵或是大批军粮。 所以沈兵说的对,秦军要面对的绝不只是三万赵军。 杨婷面容严肃的问:「那么其二呢?」 沈兵继续说道:「其二,我军这三万人,又有多少壮男,多少壮女?」 这又问到了重点。 杨婷所说的「秦军三万兵力」包括她所率领的壮女。 这时代粮食很紧张,尤其是前线军粮。 便是像沈兵这样得到爵位的公士也才只是勉强吃饱。 就更别提负责二线运输大多没爵位的壮女了。 这不是歧视女兵,而是客观现实以及男女体力上的问题。 杨婷有些无奈的回答: 「其中有六千余人是我制下的壮女。」 「她们中只有两千人有过训练或是作战经验。」 「若是对阵赵军,的确力不从心。」 沈兵点了点头,这情况似乎比想像中要好些。 他原以为至少有一万人是无法作战的壮女或战斗力较差的辅助兵种。 「最重要的是其三……」 这话把张眩和杨婷吓了一跳。 他们以为有之前的两点就够了,没想到还有第三点。 而且还是最重要的第三点…… 沈兵没有发觉两人脸上怪异的表情,自顾自的说道: 「二五百言之前所言,两军交战守方更有利!」 「小人却以为对长城而言,若赵军运用得当,应该是攻方更有利!」 张眩当即笑了起来: 「一派胡言!」 「老夫戎马数十载,从未听过攻方更有利这说法!」 「你莫不是被赵军吓昏了头吧!」 沈兵也不恼怒,他往周围看了看,捡了一根丢弃的竹籤往桌上一摆,解释道: 「二五百主请看。」 「这是长城,它长约四百余里,每处都需设防。」 「也就是说,我军三万人需在这四百余里一字排开防守。」 「如此一来,平均每里不过七十五人。」 「每里只有区区七十五人!」 「而赵军三万兵力却可集中一处进攻。」 「我军即便有长城天险而且可以以一挡十,七十五人又如何能挡得住三万赵军?」 闻言张眩和杨婷不由呆愣当场。 迟疑了下,张眩又反对道:「我军位于长城上可以互相支援!」 沈兵摇了摇头: 「便是能互相支援又如何?」 「如果赵军今天进攻磁县,明天进攻安阳!」 「长城岂非处处是漏洞处处是危险?」 张眩立时就无话可说了。 守大于攻,是古人根深蒂固的思想。 事实上这并不能怪他们,因为至少从表面看起来守的确是大于攻。 甚至到近现代二战时法国人还这么认为,于是才有马奇诺防线。 直到德军用高机动的动态进攻打破了这个神话。 世人才愕然发现,原来更多时候其实是攻大于守。 所以,张眩如果放弃沈兵的「示敌以弱」採用被动防御。 那秦军可能就真的要完了。 第十八章 主动防御 道理很简单。 如果秦军驻守的是一座城池,那么张眩守大于攻的想法或许是正确的。 攻守双方三比一的兵力比也是对的。 毕竟城池面积小,守方兵力很容易也能很及时调动。 然而这一回秦军驻守的却是长城,全长婉娫四百余里的长城。 沿途还过险山上悬崖…… 这兵力和补给调动就会成为一个大问题。 就算以一天行军八十里计算,从长城这头走到那头都需要五天。 五天! 这意味着战时无法及时增援。 无法及时增援就相当于没有。 所以张眩所说的守大于攻并由此得出的兵力对比显然有问题。 在这种情况下攻守双方不应该是三比一才势均力敌。 反而应该是攻大于守,比例也要掉过来,秦军是赵军的三倍能守住就算不错了。 当然,这还要看指挥。 如果赵将够聪明,今天打一下磁悬把秦军兵力调到这里。 然后在夜里调动兵力第二天突袭兵力薄弱的其它部位…… 这战术是无解的,赵军如果用上的话,兵力不足的秦军几乎可以说必败无疑。 其根源就在于秦军防线过长不得不将兵力分散,而赵军却可以集中兵力进攻某一点。 以集中打分散,哪有不赢的道理。 就在杨婷和张眩震惊于沈兵提出的问题时,一直立于杨婷身旁的柳絮就问了声: 「敢问操士。」 「这被动防御是何物?」 沈兵略带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也难怪柳絮会问,秦时还没有这词,更没有这样的战术定义。 「这被动防御嘛……」 「就是,像二五百主说的那样,我军在城墙上守等着敌人来攻。」 「这意味着我军放弃一切主动权。」 「能做的就只有原地筑墙、补缺、积粮。」 柳絮不由奇道: 「这难道不对吗?」 「倘若不这样守,我们又能怎么守?」 其实这些也是张眩和杨婷两人想问的。 只不过他们一个是二五百主一个是校尉,就算有些词听不懂也不好意思开口。 沈兵想也不想就回答: 「当然是主动防御。」 「就像我之前所说的,在磁县一带示敌以弱,引敌人来攻。」 张眩「哼」了一声: 「你又如何能知道赵军必定会来攻磁县?」 「若赵军察觉有异而进攻它处呢?」 「我军岂非不战自溃?」 沈兵对张眩这鸡蛋里挑骨头的说法有些无语。 「大人!」 「战争有时打的就是运气。」 「我们不能在战前便假设敌人能识破我方一切计谋。」 「这是妥妥的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张眩原本还想说什么,但听到最后那句瞬时就被噎住了。 「你你……」 你了半天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因为事实的确如此。 柳絮「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但被杨婷瞪了一眼又硬生生把笑意憋了回去。 看那表情似笑非笑,似乎忍得十分辛苦。 为此还白了沈兵一眼,似乎怪他乱说话让她失态。 沈兵当然不会等着张眩组织好说词,接着说道: 「更何况,我等还可以做些布置。」 「比如在长城兵力薄弱部位扎草人、插旌旗。」 「再比如令少量部队在城头上来回跑动。」 「以此来迷惑赵军使其不知我军虚实。」 「再暗中调兵遣将将兵力集中在磁县……」 杨婷点了点头表示贊同。 「此计甚好。」 「倘若赵军中计,我军至少不至于以区区数百人面对上万赵军!」 「若是一比一对阵,便是没有长城天险又能如何?」 「我大秦还会怕了那赵军?」 这就是秦军的霸气。 自商鞅变法实行二十军功爵位制后,秦军兵将那是如狼似虎当六国军队有如待宰的羔羊。 张眩只被气得涨红了脸,不过他当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他朝杨婷拱了拱手: 「校尉,属下以为不可。」 「即便我等得计使赵军进攻磁县,但迟早总会发现我军主力在此。」 「若是赵军转而进攻别处。」 「我长城岂非处处是漏洞处处是……」 说到这张眩就收住了话,他意识自己竟然不自觉的引用了沈兵的词。 柳絮忍不住又发出一声银铃般的笑声。 杨婷本正想制止,但瞄见张眩那尴尬的窘态,就连她自己也没忍住掩面偷笑,又哪有空去骂柳絮。 不过张眩这话说的倒有几分道理。 赵军又不是傻瓜,他们很清楚秦军有多少兵力。 如果秦军在磁县兵多将广,就意味着其它位置肯定防御薄弱。 到时只需兵锋一转……又是以集中打分散之局。 但沈兵当然有想到这一点。 开玩笑,虽说沈兵平时有些糊涂,但这点远见还是有的。 「所以我们才要主动防御。」沈兵说。 或许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杨婷马上就问了声: 「我等又如何主动防御?」 沈兵回答: 「小人认为,我等应在磁县一带事先布下探子。」 「正所谓情报是战争的先导。」 「没有准确的情报我们就是瞎子、聋子!」 「对敌人一无所知当然无法赢得战争。」 杨婷听着这话就把头点得像捣蒜一般。 这厮所言虽是老土,但话糙理不糙。 孙子有云:「微哉!微哉!无所不用间(意指间谍)也。」 说的不就是这意思吗? 沈兵当然不知道自己这些现代白话已被认定为「老土」,他接着说道: 「一旦我们掌握了准确的情报,就知道赵军何时转向。」 「或有多少兵力转向。」 张眩对此不以为然。 「那又如何?」 「我等还不是要坚守长城?」 「难道还反攻赵军不成?」 见沈兵半天不说话只愣愣的看着他。 张眩这才反应过来: 「你莫不是当真想反攻赵军吧?」 沈兵朝张眩深深一拜,装出一副仰慕的样子: 「小人正想说我等可以乘赵军分兵便反攻赵军。」 「是时赵军防备不足,再加上分兵他处,又岂是我军的对手?」 「二五百主料事如神,小人佩服!佩服!」 张眩看看沈兵,再看看杨婷,嘴角一阵抽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一时周围安静得连掉根针都能听得见。 接着,不知谁没忍住。 「噗……」 …… 帐蓬内立时就响起一片笑声。 原本威风凛凛的侍候在两侧的女兵,此时已完全不顾仪态笑得花枝乱颤。 第十九章 为师老了 接着是什么情况就不需多说了。 杨婷依计将命令发布下去。 一时长城各处都在扎草人插旌旗,时不时的还有几队兵士整队跑过,看起来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私下里杨婷又将兵力抽空紧急调往磁县。 所有一切都是在信息封锁的情况下进行的。 话说在冷兵器时代要做到「保密」还真不容易。 近现代还好说,传递消息都是用电话、电报之类的。 这些玩意虽然传递速度快,但都有迹可寻也更容易封锁。 比如切断电话线、无线电静默等等。 反而是在设备落后的古代想要封锁却是难上加难。 因为在这时间谍传递信息的方式会是信鸽、暗号、信件等等,可以说防不胜防。 不过好在秦军军纪严明。 事实上也不只是军纪严明,而是秦军採用连坐制度。 所谓的连坐制度,就是秦军以伍为单位编为一册,一人犯罪其它四人都会受到连坐责任。 所以任何时候任何人,身旁都会有四个人盯着,稍有异常很快就会被发现并上报。 在这种严厉、严谨,甚至可以说严苛的制度下,间谍很难混进秦军。 同时秦军内部也很难出现叛徒。 就算有叛徒、有间谍,也很难把情报传出去。 所有这些都安排得差不多了,柳絮就给杨婷端上一壶浊酒。 柳絮服侍杨婷多年,知道杨婷习惯于在忙碌后喝上几杯解乏。 话说在这时代,酒这玩意妥妥的是奢侈品,就算军中兵士也只有出征或是上战场前才能喝上一碗。 而普通百姓想要喝酒,那只有等祭祀时分享点祭品了。 平时百姓如果随便喝酒,被查出则又是一项罪名。 秦国类似的法律还有很多,比如规定普通百姓不能穿丝织的袜子、鞋子等。 这看起来对百姓是一种歧视……凭什么百姓不可以而达官贵人就行? 但实际上这是用法律硬性规定百姓节俭。 从而尽可能多的将物资和人力投入到战争中去。 几杯酒下肚后,柳絮就打开了话匣子: 「小姐。」 「那张眩在军中也算是个人物,不想今日却被沈兵怼得无地自容!」 「沈兵那张嘴可真是了得!」 杨婷微笑着摇了摇头。 「你还道那沈兵只是嘴巴了得?」 「他今日说的那些话,又有哪一个不是深谙兵法才能得出来的?」 柳絮闻言不由一阵疑惑。 「深谙兵法?」 「小姐是说……那沈兵学过兵法?」 「可他只是一名操士,又怎会……」 也难怪柳絮会奇怪。 秦国的教育制度是制式培养人材。 富二代、官二代,或是百姓中出类拔萃的人都会被转为弟子籍专事学习。 拥有弟子籍的这些人是不用服役的,只有学成之后才会除去弟子籍并派往军中任职。 他们通常都是担任军官带兵作战,比如张眩就是如此。 如果沈兵学过兵法,自然不会是一名操士。 杨婷端着酒卮,若有所思。(注1) 「我也为这事奇怪。」 「沈兵既非弟子籍,那他兵法又从何而来?」 「说他学过兵法又不像,因为他所说的兵法并非我等所学。」 「虽说能找到些相似之处,但有些地方却似乎还要高明许多。」 这话只让柳絮吃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了下来。 「小姐是说,沈兵的兵法比那孙武还要高明?」 杨婷摇了摇头。 「不是说他比孙武高明,只是……」 「我也说不清,他就像一个谜。」 …… 如果沈兵听到这些话,肯定会因此吃惊。 杨婷看得很准,沈兵并不是比孙武高明。 但沈兵却拥有现代的战略、战术眼光,还有丰富的知识。 这些使他在战场上放出的光芒甚至连孙武都有所不及。 正在主僕二人讨论的时候,突然一支响箭带着尖啸直冲半空。 杨婷面色突变,说道。 「不好,赵军来了!」 「他们竟来得如此神速。」 沈兵离开校尉营后就回到了砲师。 他一回来就将循拉到一旁。 「师傅,是时候把投石机再改进一下了!」 循吃惊的望向沈兵。 「再改进?」 「你是说你还有改进投石机的方法?」 循暗自心惊。 那投石机改良后射程已增加一倍,这已经可以算是鬼斧神工、惊天地泣鬼神了。 身为一名工匠若是有这样一件作品,就足以自炫耀上一辈子乃至青史留名。 这是循以及其它工匠做梦都想获得的荣耀。 可这厮居然还有改进的方法? 而且还说的这么轻松? 就像说起刚才吃了几分饱,昨晚是否睡个好觉一般。 苍天,还让不让人活了?! 沈兵没有察觉循脸上奇怪的表情,他一边看着投石机一边轻描淡写的回答: 「当然,需要改进的地方还有很多。」 「比如这轮轴就太小了,可以加大并增加握把。」 「还有这砲梢,若是加粗、加长,就可以将更重的石弹抛射更远!」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如今最要紧的,是改进配重。」 「师傅。」 「师傅?」 …… 沈兵愕然发现循愣在那像老僧入定似的,叫了好几声才将他唤醒。 循「哦」了一声。 「我没事,我没事……」 「你是说,嗯,改进配重!」 「它又该如何改进之法?」 沈兵想也不想就回答: 「当然是把这配重改成连体式的。」 「用箩筐装着石头做配重有诸多缺点。」 「箩筐易坏、易掉,只能装石头,发射时还会荡来荡去的影响精度。」 「做成连体木箱固定在砲梢上就不同了。」 「它甚至可以装沙土做配重。」 「沙土随处可以找到,尤其行军时可以把沙土排出,作战前再临时把沙土装上。」 …… 「师傅,你没事吧?」 「是否连日忙碌太累了?」 循忍不住一阵咳嗽,艰难的举起手朝沈兵摇晃。 沈兵上前又是抚背又是拍胸,折腾了好半天循才缓过气来。 「我没事,我没事!」循气喘吁吁的说:「唉,为师……已经老了!」 这时,突然一支响箭直上云宵。 沈兵不由皱了皱眉。 「难道是赵军?」 「他们竟然来得如此神速!」 「只怕秦军兵力还没调齐!」 第二十章 精锐之师 当杨婷披挂完毕登上城头时,赵军已在城下做好了进攻准备。 杨婷一扫城下就暗自心惊。 赵军军容整齐盔明甲亮,虽有千军万马却进出有序有条不紊,前后旌旗迎风招展烈烈作响,自带百战雄师的强悍之色。 杨婷虽说胆识过人且也不是初次对敌,但依旧摄于赵军威势,难压心中阵阵不安和燥动。 「看来我等是低估赵军了!」杨婷小声对身旁的柳絮说:「赵军此番来的尽是精锐之师!」 柳絮立时就吓得脸色煞白,问了声: 「小姐,我等兵力还未调齐,只怕难抵赵军进攻。」 「却该如何是好?」 杨婷想了想,就回答道: 「莫要惊慌。」 「我等虽是兵力不足,却已源源不断自各处来援。」 「只需我等抵挡一阵,援军便会接连赶至。」 想了想,杨婷又下令道: 「令张眩带上其部下在缺口处布阵!」 「绝不能让赵军冲进缺口攻下城门!」 柳絮应了声「诺」,转身就去传令。 但还没走几步又被杨婷叫了回来。 「将情况知会那沈兵一下!」 柳絮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校尉作战居然要将情况知会沈兵? 一个操士? 但在杨婷投来催促的目光后,柳絮才猛然醒觉应声而去。 其实杨婷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通知沈兵。 校尉指挥作战没有要让一名砲师操士知道的道理。 为了应对之策? 沈兵已经说过应对之策,而且现在就是这么布署的。 为了应急? 沈兵一个操士又能应什么急!何况投石机在敌我近身作战时作用不大。 那是…… 杨婷仔细想了想,发觉如果不告诉沈兵一声似乎就是不稳妥。 也就是说,这纯粹为了寻求安全感。 这个答案把杨婷吓了一跳。 「呸!」 「我杨婷还要安全感?」 「揪着他耳朵暴打一顿还差不多!」 然而…… 为什么是「揪着耳朵?」 自己居然会想揪他耳朵? 杨婷那是越想越乱,脸上不自觉的泛起红潮。 偷眼看看两旁,好在别人的注意力都在赵军身上,并未发觉她神态有异。 正胡思乱想时,就听城下一通鼓声,赵军将一具具投石机搬到了阵前。 杨婷定睛一看不由傻眼了。 赵军用的竟然是新式投石机。 沈兵改良的新式投石机…… 「岂有此理!」杨婷骂了声:「竟然学会我方投石机用来攻打我军!」 在城头碎石乱飞惨叫迭起时,柳絮已通知完了张眩。 其实不需杨婷下令张眩已带人在缺口处布好了阵势。 这是之前的计划。 只不过是沈兵的计划。 张眩因此有些闷闷不乐,对敌时心下依旧纠结: 「怎会放着城墙不守而敞开缺口让敌人来攻?」 「校尉定是未经战阵,被那沈兵一番妖言惑众就信以为真。」 「磁县原本就弱还需要示敌以弱?」 「现在倒好,引赵军主力大举来攻。」 「我军不过五千余人又如何能守?」 「今趟要被这些无知小儿害了性命了!」 …… 不得不说,行军作战这东西有时战略和战术是有冲突的。 比如这一次。 从战略方向来说就要求示敌以弱。 但从战术角度来说,放着缺口不填又的确不利于秦军防守。 当然,战术要无条件服从战略需求。 但秦时的古人却很难看清这一点,至少张眩无法理解。 柳絮当然不知道张眩的想法,通知完他之后紧接着就找到了沈兵。 「操士!」 「情况有变,赵军来的都是精锐。」 「我军是否需要调……调整布署?」 这其实在沈兵的预料之中。 首先是赵军本身就不弱。 如果不以国家综合实力单以部队战斗力论,赵国应该是六国中最强的。 因为它北面与匈奴交界长年作战,是以名将辈出战斗经验丰富。 这可以从秦国屡次出兵赵国皆被赵军击败可以看得出来。 赵国之所以最终被秦国所灭。 一方面是昏君当道杀李牧自毁长城。 另一方面则是天灾:又是地震又是旱灾的,使原本就国力不强的赵国更是雪上加霜。 更重要的还是。 这次赵军是乘船沿河而下偷袭长城。 乘船就意味着兵力有限。 兵力有限而又要攻下长城,那必然选择精兵。 于是秦军要面对的当然就是精兵中的精兵。 沈兵之前没有说,是因为担心又落下个「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罪名。 何况说了又能怎样? 调度和布署还是一样的,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 「不需要调整布署!」沈兵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回答。 「可是……如若我军不敌……」柳絮担心沈兵不知道这事的严重性。 至少沈兵给人的感觉就是一脸淡定。 没有谁能在这种情况下还这么淡定,除非他不知道后果。 但其实沈兵比谁都清楚后果。 如果挡不住赵军,那么所有布署、所有计策都灰飞烟灭。 甚至可以说他「示敌以弱」的策略还是错的。 因为如果不是为了示敌以弱,城墙缺口至少能堵上一半。 秦军至少可以依靠城墙多抵挡一阵子。 说不定还能凭藉新式投石机以及地理优势边打边补将缺口补上。 但是现在…… 沈兵手里没有停,丈量之后就用竹枝在地上画着线,嘴里回答: 「校尉英明!」 「赵军必定会以长城缺口为突破口,进而转向攻打城门。」 「一旦赵军攻下城门……我军便大势已去了。」 柳絮听着是又气又急: 「既然知道战情紧急,你却还在这比划玩乐?」 「你就不想想退敌之策?」 沈兵两手一摊,回答道: 「大人。」 「小人不过是一介操士!」 「退敌之策不是你们才需要考虑的吗?」 「更何况胜负还是未知之数,大人是否太心急了?」 柳絮气得一跺脚,转身欲走。 沈兵赶忙喊道: 「大人原谅则个。」 「事关你我身家性命,小人又怎会不急?」 「小人现在所做的,就是退敌之策!」 柳絮闻言不由疑惑的回头,上下看了沈兵一眼,问: 「你不过在此比比划划,何来退敌之策?」 第二十一章 火力封锁 正说间,城外鼓声忽地变急,接着赵军大喊一声杀将上来。 杨婷等人没有看错,这支两万兵力的赵军的确是精锐之师。 尤其这其中还有一支人数五千人的北地兵。 所谓的北地兵,就是长期驻守在北疆跟随李牧一起对抗匈奴的士兵。 李牧原本在井陉(位于今河北省石家庄市)与王翦的秦军对峙。 在知道南面的杨端和已攻破赵长城直逼邯郸后,留下两名部下继续防御,自己则带着一万人马星夜驰援邯郸。 其中有五千人由校尉王柏带领协助许昌包抄后方收复长城。 王柏立功心切,一到长城就马上向许昌请战。 「将军!」 「末将愿率北地兵前往破城!」 「若不能攻下城门迎大军进城,末将提头来见!」 话说这许昌虽没有庞煖那么老奸巨滑,却也是个久经战阵的老将。 他仔细观察了长城一番。 见长城上的秦军旗帜杂乱军容不整。 心下暗自思量,照想这秦军是准备不足。 若用王柏这支百战精兵给秦军当头一棒。 秦军措不及防之下很可能就此崩溃。 当下就准了王柏之请将那五千北地兵派了上去。 于是首批三千余名赵军带着攻城梯、撞车等攻城器械就上去了。 进攻的重点是秦军未能补上的长城缺口。 其它地方的进攻只是为了分散秦军的兵力和火力。 一时杀声震天,石弹、箭簇乱飞,秦赵两军在缺口处有如顶牛般的来回争夺。 但因为秦军早就做好准备,甚至还在缺口周围搭好箭塔布置好弓弩手。 所以赵军往往刚攻进缺口几步就被杀了回去。 一时战局陷入僵持之中。 另一边沈兵还在柳絮焦急的目光下比划着名,偶尔还用手里的长竹对着缺口瞄一瞄。 完了后,沈兵就一边挥旗一边朝后方的投石车叫道: 「往前,往前!」 「哎,对!对!走,走……。」 「摆正角度!」 「这里一具,这里一具……将砲梢对上直线!」 这时柳絮算是看出点名堂了。 「你莫不是想用投石机应敌?」 「可是……」 柳絮担忧的看了看缺口方向,敌我双方正在那短兵相接,彼此刀盾对刀盾无法区分。 在这情况下,投石机通常无法发挥作用。 这一方面是因为投石机精度低,乱飞的石弹容易伤到自己人。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那缺口只有十余步宽,投石机很难将石弹精准的射过缺口。 而如果石弹无法射过缺口,则势必会撞上城墙又是误伤己方的结果。 看着柳婷的疑惑的目光,沈兵一边指挥一边解释道: 「知道新式投石机最大的优势是什么吗?」 「就是其精度要比旧式投石机高上许多。」 「除此之外它的弹道还可计算……」 柳婷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望着沈兵。 「弹道?计算?」 「你是说可以算出石弹的落点?」 「这……这不可能!」 沈兵回答: 「的确不可能算出精确的落点。」 「但算出个大概却不是难事。」 「另外,我将这些投石机布置成扇形对准缺口。」 「它们打出的石弹穿过缺口,就会在另一面形成一个扇形覆盖面!」 「明白吗?」 柳絮听着一愣一愣的,接着将头摇得像个拔浪鼓似的,重重的回答道:「不明白!」 沈兵无所谓的一挥手: 「你无需明白。」 「你只需知道投石机可以封锁缺口便可。」 柳絮勿自不信,但又带着几分兴奋和期望。 「此话当真?」 「投石机可以封锁缺口?」 「你莫要欺我,军中无戏言……」 沈兵一时无语。 这关系到自己身家性命,沈兵又怎么可能会「戏言」。 在此之前他甚至用不同配重的投石机试射过,然后再用试射数据计算。 不过沈兵也懒得再跟柳絮多作解释,解释也解释不通。 他只一挥手,说道:「试试便知,再过一柱香时间便准备妥当!」 此时战场形势突变。 赵军不愧是百战精兵,他们互相配合着步步进逼: 盾牌手在前掩护,重步兵则紧跟其后,再往后便是弓弩手。 弓弩手朝缺口两侧放箭掩护步兵。 盾牌手在前持盾步步为营排着一条直线缓缓前进。 然后突然侧身让身后重步兵上前。 这些重步兵都是身着重盔手持大斧、重锤等武器,冲上前来就是一番猛砸猛砍。 秦军盾手虽是持盾相抗,但这些木盾、皮盾根本就挡不住重锤、大斧的砍噼…… 冷兵器作战时的木盾、皮盾主要用于对抗弓箭、青铜剑等轻武器。 碰到像大斧、重锤之类自带重量的武器就基本失效。 重锤狠狠一锤下去,盾牌虽是没破,但持盾的那支手却是废了,只能任人宰割。 大斧就更不得了了,一斧下去都能将盾牌噼成两半。 于是很快秦军的阵势就被赵军突破。 秦军盾手刚要补上缺口将这些重步兵挡回去,不想赵军盾牌手又挡了上来。 接着周而复始…… 在后方观战的沈兵看到这一幕不由「靠」了一声。 这特么的不就是现代多兵种协同作战吗? 虽然不像现代那样什么海、陆、空协同,但却是各种步兵完美的协同。 有这样的兵,有这样的战术,也难怪李牧在北方能大败以骑射见长的匈奴。 秦军又哪里能抵挡得住这样的攻势,在倒下不少兵士后纷纷后退。 就连箭塔上的弓弩手也被射倒不少。 接着赵军兵锋一转就沖向城门…… 就在这危急时刻,横里突然杀出一队女兵。 正是杨婷带领着壮女杀入了战团。 沈兵不由「呃」了一声。 虽然已经接受了这时代有女兵的现实,但看着女兵在赵军面前一个个倒下并血溅当场还是有点不适应。 沈兵哪里知道他只是不适应而已,身在战场的杨婷已着着实实在感受到了生死的压力。 赵军一个接着一个像潮水般的涌来,源源不绝。 尤其是身着重盔的重步兵,他们根本不避杨婷刺出的长枪。 重重一锤砸在枪柄上,让杨婷双手一阵发麻,长枪几乎脱手而出。 杨婷暗道: 「今趟是要死在这了!」 「此战秦军已败。」 「我死不要紧,只是父亲只怕也要……」 正想着,突然头顶一颗颗石弹「嗖嗖」飞过,接着长城另一侧传来一阵惨叫。 任那赵军盾牌兵、重步兵无比强悍,也经不起石弹一顿猛砸。 第二十三章 一雪前耻 「放!」随着沈兵一声令下,又是一轮石弹飞射而出。 长城外马上又传来一片惨叫和哀嚎。 赵军进攻缺口是採用密集队形,说是人挤人也不为过。 所以石弹过处就没有打不中的,甚至一发石弹还能打中好几个。 尤其这其中若是有两枚石弹在空中相撞就更好看了,碎石像天女散花般的往下飞射。 任那赵军是军中精锐,也被打得一片鬼哭狼嚎。 当然,投石机杀伤的是城外赵军。 这是由投石机的精度决定的。 虽然新型投石机而且还是沈兵最新改良的连体式投石机其精度更上一层楼。 但投石机毕竟是投石机,其精度不可能会像现代火炮、步枪那么精确。 这也意味着其杀伤目标不在敌我分界处。 分界处的敌军和友军距离太近了,投石机无法保证不误伤。 于是只能将落点定在城墙另一面。 这一来误伤的概率就几乎没有,除非有个别秦军能勇猛到反杀出城墙外。 同时也一样能达到火力封锁的效果。 因为它相当于切断了赵军后续的增援力量…… 抽刀断水或许断不了,但用石弹打断赵军密集的人潮却是分分钟的事。 于是,杨婷等秦军只感到压力一轻,面前的赵军立时就少了许多。 秦军由此也士气大震,高喊一声便协力杀向赵军。 那突入缺口的赵军原本还道此战胜局已定于是士气高涨。 哪里想到突生变故后续援军都被石弹挡在城墙之外。 城墙这一侧只剩下他们孤零零的数十人,要面对的却是成百上千的秦军。 这时的他们哪里还敢托大,一声令下就打算沿原路退回。 可谁知原路退回也不是易事,因为一发发石弹从天而降在狭窄的出口处砸出了一片弹雨。 退也是死。 进也是死。 他们只有投降才有活路。 然而北地兵不愧是北地兵,他们回头看了看,就高喊一声冲进了有如潮水般的秦军中…… 这其实是北地兵的一种习惯。 他们更多是在北境与匈奴作战,而与匈奴作战基本没有投降的余地。 首先是因为匈奴是外族,而且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中原兵士无不对匈奴恨之入骨,往往宁愿自刎也不愿苟且偷生。 其次是因为匈奴通常不会善待中原俘虏。 中原兵士即便投降也大多受尽屈辱之后再被杀,还不如死了干脆。 这种习惯也被带到了中原内战。 其实他们大可不必如此,战国时朝秦暮楚的事例太多了,它们互相投降原本就是寻常事。 秦军当然不会因此手软。 一片刀光剑影之后那数十名赵军就被尽数砍翻在地,下一秒又被割下头颅成为秦军的功劳。 接着,得胜后的秦军就爆出一片欢呼。 这时甚至有人冒着被石弹砸的危险抢出城外抢头颅…… 从这方面看,秦军更像是为爵位、为利益而战的土匪。 而赵军则是为保家卫国而战的正义之师。 然而适者生存、弱肉强食是这时代的法则,所谓的正义只能躲在墙角瑟瑟发抖。 浑身是血的杨婷回过头来望向沈兵,眼神里是庆幸、感激和意外。 庆幸是因为死里逃生,这一仗不只没有被赵军攻破反而小胜一局。 感激是因为算是被这「一介操士」救了一命。 意外则是因为这不起眼的小兵总能给杨婷惊喜。 而杨婷之前却没把他放在眼里,甚至还差点要了他的小命。 柳絮三步并作两步的沖了上来,焦急的问: 「小姐你没事吧?」 「你受伤了……」 杨婷这才醒觉,然后马上就收回目光摆出一脸怒容: 「没事,不过是皮外伤。」 「那石弹是沈兵所发?」 「他就不怕伤了本校尉?」 其实杨婷是想确定这是不是沈兵所为。 同时也想知道投石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准头在近战时还能发挥作用。 女人往往就是这样,说话口不对心。 柳絮赶忙为沈兵解释道: 「校尉恕罪!」 「石弹正是沈兵所发。」 「他道是仔细估量的,还有什么弹道、落点、覆盖面云云。」 「小人虽是不懂,但似乎起了作用击退赵军!」 「校尉莫要怪罪于他。」 杨婷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却依旧「哼」了一声: 「迟些再找他算帐!」 这边砲师一干工匠却已将沈兵抬起欢呼。 要知道在此之前砲师操士可是个妥妥的「吃力不讨好」的活。 功劳算不上,受苦受累和战场的危险却一个都也没落下。 除此之外还要倍受其它兵士的冷眼。 这时代工匠籍本身就倍受歧视,在战场上又被认为是兵后工隶。 所谓的「工隶」大致就是身份低下的苦力的意思。 比如因为欠钱还不起债,或是犯了罪被充军做苦工的百姓,就被称作是工隶臣或工鬼操。 工匠的身份和地位也就比他们高那么一点点,自然要被真刀真枪上战场的兵士看不起。 但是现在,砲师却一雪前耻了。 虽然他们依旧没拿到几颗人头……被石弹砸死的赵军,人头早就被前方兵士抢光了。 但只要是个明白人都知道,这场仗若是没有砲师,那么十有八九就是全军覆没之局。 这种心理上的自豪感和自信是敌首和爵位无法取代的。 它是战场上打出来的。 从此之后,秦军兵士看砲师就再也不会是两眼朝天了。 砲师操士碰到兵士也不用小心避让了。 粮食补给再也不会因为没有上战场而缺斤少两了。 苍满脸坏笑的望着沈兵:跟着师兄,有肉吃。 胖子屯一脸崇拜的看着沈兵:跟着工丞大人,有前途! 循则一脸无所谓的望着沈兵:特么的,老夫都习惯了!瞧你们那兴奋劲,没见过世面…… 当然,也有不高兴的人。 陈隗是一个,他突然感到一种危机,他这个啬夫似乎已被架空。 当然,还有城外的许昌。 损兵折将的他不甘失败,冷着脸从牙缝挤出两个字:「再攻!」 王柏满脸惭愧的应了声「诺」,迟疑了下就补充道: 「可是大人,秦军的石弹……」 许昌打断了王柏的话: 「秦军有石弹,难道我军就没有石弹?」 第二十三章 劓刑 许昌说的没错,秦军有石弹,赵军当然也有石弹。 如果石弹怼石弹谁也不占便宜,而赵军又在兵力及素质上占优,又哪有不胜的道理。 于是,赵军就带着投石机发起了新一轮的攻势。 主攻的依旧是王柏指挥的北地兵。 重点依旧是城墙缺口。 不同之处在于后方多了五十具投石机。 王柏是名老将,他自十五岁被北地军从匈奴手中救出后就一直跟随李牧在北地东征西讨。 拥有丰富战场经验的他,将投石机分成五队,其中三队分左、中、右摆在前方。 左右两路负责掩护,中路则正对缺口。 还有两队则在后方准备增援。 然而,许昌和王柏没想到的是。 此投石机非彼投石机。 如果单从投石机上来讲,虽然沈兵已再次将投石机改升级,但差别已经不是很大。 挂着箩筐的虽然精度较差、发射也存在更多问题,但数量完全能弥补这个缺点。 所以,重点在于他们没有一个会计算弹道的人。 古代通常将「仕农工商」之外的杂科,比如巫师、医生、科学家等都称为方士。 于是扁鹊是方士,徐福是方士,张衡也是方士。 秦朝也不乏有精通数术的方士,甚至秦代出土文物中就有「九九乘法表」。 但可以肯定没有一个会懂抛物线、重力加速度这些知识…… 否则就轮不到牛顿被苹果砸一下后就脑洞大开了。 于是。 赵军就算将投石机分成左、中、右三队朝缺口方向发射石弹…… 但那石弹不是太远了就是太高了,或者就是打到城墙上弹回自己阵营。 这不只不能给进攻的步兵提供有效的掩护,反而造成许多误伤。 这让那些进攻的北地兵叫苦连天: 「特么的我们打场仗容易吗?」 「不仅要挨敌人石弹砸,还要挨自己的石弹。」 「能不能别再添乱了?」 同时秦军在城墙上还有投石机。 它们居高临下往下打,接二连三的将赵军投石机一具具砸得稀烂。 于是赵军第二轮进攻丢下一批尸体后再次灰头土脸的退了回去。 这时立于城头指挥的杨婷才算松了一口气。 柳絮在旁接连报着好消息: 「禀校尉,一支千人队赶到。」 「另外还有一支五百人队和三支百人队。」 「合计一千八百余援兵已枕戈待命!」 杨婷「嗯」了一声,问:「新到的二五百主是谁?」 柳絮拱手回答:「正是田被。」 田被曾是杨端和的家将,后来立了功才升为二五百主独领一军。 杨婷和柳絮对他都颇为熟悉。 杨婷想了想,就下令道: 「让那田被率兵驻守缺口!」 「把张眩给我绑了!」 柳絮闻言不由一愣,但还是回了声「诺」就转身去传念。 几声牛角号之后,秦军各部就聚集在城下。 沈兵以及砲师也在其中。 原本沈兵还以为是杨婷要训话或是有什么新布置。 但看到张眩及十几名秦军兵士被五花大绑捆在木桩上就意识到事实并非如此。 沈兵心下暗自奇怪: 刚刚不是还打了胜仗吗? 怎么转眼间就将张眩一干人给绑了? 再看那被绑的张眩及十余名兵士,个个面色苍白神色惊恐,似乎是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正当沈兵疑惑时,就见杨婷走了上来。 她扫了一眼被绑的一干人,最后将目光锁定在张眩身上,问: 「张眩,你可知罪?」 张眩低了下头,面带惭色的回答: 「属下知罪!」 「属下身为二五百主却临阵退缩,以至城门要地陷入险境!」 「属下甘愿受罚!」 沈兵听到这才回想起似乎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赵军第一轮进攻时勇猛异常,张眩所率领的秦军退了几步。 不过…… 特么的不就是退了几步吗? 这就要绑了处死? 不过很快沈兵就知道自己误会了。 杨婷转头问身边一名头戴小冠的文吏:「监御吏,临阵退缩该置何罪?」 文吏上前拱手回道: 「禀校尉!」 「临阵退缩者,应在千人环视之下处以劓刑!」 沈兵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并不是听不懂,还算有点文字功底的沈兵知道劓刑就是割鼻。 这虽然比起沈兵之前以为的斩首要好得多,但还是有些难以想像。 但往细里想想,却又觉得这刑罚有几分道理。 战场尤其是冷兵器战场有时半步都不能退。 这不仅是战略要地会因此失守的问题,更是会影响全军士气。 因为人都有从众心理,战斗时如果没人逃跑也就罢了。 有几个逃跑或者只是退几步,很可能会引起连锁反应导致全军崩溃。 正想着,已有一队兵士上前抽出青铜剑分别对着刑徒的鼻子做好准备。 刑徒个个紧张得喘着粗气,还有几个不住开口求饶。 却只有那张眩还算有些志气,咬牙挺胸面色如常。 沈兵心下有些不忍。 他知道这劓刑实际是生不如死。 比如呼吸困难昼夜难眠。 再比如这时代缺乏抗生素,他们中至少有几人会因为伤口感染而痛苦的死去。 就算有人侥幸活了下来,但被割去鼻子的一张脸就是耻辱。 不管走到哪里,也不管今后作战多勇敢或是升到什么爵位。 这张脸始终都会告诉别人它的主人曾经犯下罪过。 想到这里沈兵就站了出来: 「校尉大人!」 「虽然他们临阵退缩但同时也击退了赵军。」 「此时正是我军用人之际……」 「他们就不能将功赎罪吗?」 沈兵这么一说还真是歪打正着,因为秦律的确可以将功赎罪,尤其规定可以用爵位赎罪。 甚至爵位不只可以赎罪,还可以赎人,也就是把身为奴隶的亲人赎为自由身。 这也是爵位的宝贵之处,它可以做到钱、权都很难做到的事。 而且还是普通百姓,合理、合法的做到。 也难怪秦军兵士个个都拼死争抢,它几乎就相当于特权。 杨婷将目光投向监御史。 监御史回答:「张眩可用其爵位改为黥面,但其它人……不足以赎罪!」 沈兵轻松的笑了笑: 「这个简单,便用上我的爵位和功劳吧!」 第二十四章 矛盾 沈兵这一着让在场所有人都大感意外。 要知道获得爵位并不容易,每级都是在战场上用命换来的。 可沈兵却轻轻松松的就要把爵位交出来替别人顶罪。 而且还是替互不相识甚至可以算是「对头」的人顶罪…… 其它兵士或许不知道,杨婷和柳絮两人却知道张眩与沈兵互有怨恨。 确切的说是张眩怨恨沈兵,因为之前沈兵在杨婷面前落了张眩的面子。 另外沈兵的御敌之策被採纳,张眩马上就被摆到了角落无人问津。 然而即便是这样,沈兵却依旧愿意为张眩说话甚至用爵位替他们顶罪。 杨婷难以置信的望着沈兵,眼神迷离。 「以德抱怨!」 「这胸襟、这气度!哪里会是一名操士所能拥有的?」 「此子他日必成气候。」 「蛟龙岂能困于浅滩?猛虎岂能落于平阳?」 「有朝一日龙得水,翻江倒海水倒流。」 「有朝一日虎归山,必将血染半边天!」 …… 其实沈兵并没那么伟大。 沈兵在现代时就对爵位的重要性「略懂」,现在则是「略懂略懂」。 他知道爵位可以升官发财,家人因此丰衣足食,万一触犯法律还可以保命。 最后一点很重要。 因为沈兵不懂法,至少不懂秦国那一堆稀奇古怪现代难以想像的法。 所以触犯法律是常有的事。 万一下次要对自己来个劓刑呢? 自己拿什么保命? 沈兵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想着剑锋自下而上一削…… 那个酸爽! 然则沈兵这么做自然有他的理由。 沈兵发现砲师似乎与兵士有冲突,尽管它们都是秦军的一部份。 确切的说是现在。 因为在此之前,砲师地位低下受秦军统率反倒没问题。 然而…… 自从沈兵带着砲师又是改良投石机又是击退赵军扭转干坤之后,情况就出现了变化。 砲师地位直线上升,全师工匠心理上甚至在行为上都要求与秦军兵士平起平坐。 不久前,伙头军分饭就有过一次小冲突。 像往常一样,砲师依旧只分得小米粥,只有几名公士另加一碗小米饭。 这是秦军的伙食标准,并没什么不对。 但那是以前…… 还没吃几口,就有个工匠将木碗一摔,朝伙头军叫道: 「我不服!」 「砲师退赵军护长城,立下如此汗马功劳却依旧无法裹腹!」 「长此以往,又哪有砲师的出头之日!」 有人开了头,其余工匠便纷纷附和。 苍有些得意的压低声音对沈兵说道:「师兄,得计了!」 沈兵一愣,然后马上就意识到这是苍做的手脚。 这很容易操作,找个年轻憨厚的工匠抱怨一番,然后便让他做出头鸟。 如果成功,砲师上下就能改善伙食,当然也包括苍。 如果不成功,要罚也是罚那出头鸟,怎么也牵连不到苍。 沈兵意外的望了苍一眼。 暗道这傢伙可以啊!对自己人耍阴招。 往后可得小心了。 要是哪天被他给暗中摆一道,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砲师这边,如果只是这样叫喊几声也就罢了。 却不想身旁一队秦军却不屑的顶了几句: 「功劳?你等斩获的首级呢?你等获得爵位呢?」 「我等吃饱喝足才能上阵杀敌,你等不过在后方操砲罢了。」 …… 这一来就更是激起了砲师上下的愤怒: 「难道砲师就不用上阵杀敌么?」 「难不成砲师杀敌还少了吗?」 「大批赵军死在砲师石弹之下,又是谁抢了首级?」 也难怪砲师工匠会如此群情激愤。 至少从这场仗来说砲师立的功杀的敌不会比秦军兵士少。 甚至还可以说这些秦军兵士都是砲师所救…… 没有砲师的石弹封锁,长城早就被攻破这些兵士已被砍成几块了。 可秦军兵士刚受完砲师恩惠,回过身来就对砲师嗤之以鼻。 这场风波最终以伙头军给砲师每人加了一碗粥结束。 后来想想,沈兵觉得这其实是砲师地位上升过快导致的。 不过十日时间。 砲师就由原来的可有可无突然变成出类拔萃甚至可能挑战步兵主战地位。 快得其它人还没反应过来,心理上一时无法接受。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砲师都是工匠,虽有一把青铜剑防身却没几个人会用。 将来在战场上想要保命终究还是要用到步兵。 所以必须跟步兵打好关系融入到这作战体系中去。 沈兵认真考虑一番后,认为就只有两种途径。 一是继续在战场上立功,战场是个看实力拼拳头的地方。 正所谓「打铁还需自身硬」,只有砲师自身强大了,才能让别人看得起。 不过这倒不是难事。 只要有沈兵在,砲师哪还有不硬的道理? 投石机改良差不多了还可以在砲弹上做文章。 砲弹差不多还有攻城梯,攻城梯之后还有…… 真正难的,倒是如何跟秦军兵士搞好关系。 要知道秦军兵士的地位普遍比砲师工匠高…… 秦军兵士里公士是海了去了,放眼过去差不多都是公士及以上。 这一方面是由于爵位可以继承,许多人就算没打过仗也能从父亲那继承爵位。 另一方面则是几轮仗打下来,多少都有砍几颗首级立点功。 所以对于兵士来说,公士差不多就是最低级的、不穿盔甲的、勉强能吃饱的弓弩手。 公士的发髻之所以要往右盘而不是正中,就是因为公士通常只能做不配盔甲的弓弩手。 弓弩手排成几行作战时尽量要求视野开阔。 而盘在正中的发髻会遮挡视线。 于是,公士以下的就往左盘头,公士以上的则往右盘头。 既是爵位的标志也是战场的要求。 而砲师中就没几个公士。 在这种身份、地位完全不对等的情况下,砲师基本没有能讨好兵士的地方。 秦军刚才还在为这问题头疼。 不想马上机会就来了。 正想着,杨婷问了声: 「此话当真?」 「你要以爵位和功劳替他们赎罪?」 沈兵摆出一副淡泊名利、英雄豪爽的样子,大气的挥了挥手: 「自是不假!」 「大丈夫一言九鼎!」 「不过是些爵位、功劳这些身外之物而已,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第二十五章 心在滴血 然而。 当沈兵看到监御史脸上一副「悲天悯人」的神色时,就意识到自己可能做错了什么。 果然,下一秒翻查着竹简的监御史就说道: 「砲师操士沈兵。」 「改良投石机赐爵公士。」 「再次改良投石机赐爵上造。」 「献策防御磁县长城赐爵簪裊。」 「率砲师击退赵军保长城平安,赐爵不更……」 听到这沈兵脑袋不由「嗡」了一下。 尼玛,自己居然连升三级到了「不更」。 这「不更」的意思不就是可以不用服更役吗? 也就是说自己可以大摇大摆的回家了? 可以离开战场回去享清福了? 那我还娇情个毛啊? 当然是选择回家啊! 你早说……只有脑子进水了才会把它捐出去吧! 现在可以反悔吗? 但为时已晚…… 监御史继续说道: 「沈兵自愿献三级爵抵罪,张眩鞭打五十。」 「其余各人由劓刑改为黥面。」 「沈兵依旧为一级爵公士。」 沈兵:%&%**####…… 杨婷一声令下,兵士就改了刑具。 鞭打五十就不用解释了。 黥面就是在脸上刺字,然后再用墨汁涂抹。 差不多就是现代无法洗去的刺青。 区别在于现代刺青是「酷」,是自愿的。 而古时的黥面却是羞辱、告诫,或是防止奴隶逃跑。 不过这些已比劓刑要好得多,甚至可以说是留下了一条命。 因此张眩及十余兵士都不约而同的向沈兵投来感激的目光。 其实不只是他们,周围的秦军步兵也差不多,眼神里不是敬佩就是羡慕……真特么的壕无人性。 沈兵只能回以一个苦笑。 秦军爵位越是往上就越难拿。 一级公士只需要砍下一颗人头。 二级爵就得五颗,三级爵需要九颗。 四级再往上就不是砍人头就可以了。 因为那时通常已是基层军官。 军官的功劳是按指挥及打胜仗的场数来计算。 有时就算打了胜仗也要被处罚而不是晋爵……比如伤亡人数高于杀敌人数。 所以越往上获得爵位就越珍贵。 当年战神白起甚至到了功高震主的地步也只不过十六级爵大良造。(注1) 现在沈兵却大手一挥就把自己的四级爵给捐了出去…… 这特么也太奢侈了吧! 不过这爵位也不是白捐。 首先是砲师的地位马上就得到承认。 张眩第一时间就找到了沈兵。 那时他才刚服完刑被鞭了五十下。 这时代的鞭刑可不是简单的抽几鞭。 它要求受刑人赤着上身,然后用装有倒勾的鞭子抽打后背。 这每一鞭下去都会带起一条血肉,五十鞭下去就已经血肉模糊深可见骨了。 寻常人要是受了五十鞭只怕没有趴上几个月都无法下床。 但这张眩也是硬气,刚服完刑就让人扶着找了上来。 只见他脸色苍白冷汗直冒,甚至说话都会抽动伤口。 「沈兵!」 「大恩不言谢!」 「往后有用得着我张眩的地方……」 沈兵赶忙上前扶起正要下拜的张眩。 「二五百主客气了!」 「不过是举手之劳,二五百主莫要放在心上。」 嘴里虽这么说,但沈兵的心在滴血。 张眩点了点头,只回了一个字:「好」。 说着就在部下的搀扶下离开了。 回去后张眩就下了个命令: 「往后谁要是对砲师不敬,看我不砍了他的脑袋!」 「尤其是沈兵,都给我小心侍候着!」 于是。 秦军兵士见着砲师上下马上就低了一头。 甚至这其中有相当一部份是自愿的。 当然,砲师受歧视的问题不会因此就不存在了。 但至少与张眩所率的这支千人队一起是不成问题。 同时沈兵还收穫了一个麻烦。 是日下午又到饭点。 刚伐木回来的沈兵就听到一阵叫骂声。 起初沈兵还以为又是砲师不满意伙食。 上前一看才发现是苍在驱赶一个蓬头垢面的兵士。 见沈兵上来,苍就抱怨道: 「师兄!」 「这厮不知从哪钻出来的。」 「赖在这就不走了!」 沈兵不解的问:「是谁人制下?报与他领走便是!」 「问了!」苍摇了摇头:「他听不懂也说不清,是个高车人!」 沈兵一脸懵,他不知道这「高车人」是什么人。 后来他才知道所谓的「高车人」指的就是游牧民族。 漠北游牧民族部落众多,中原各国很难分得清。 同时这些游牧民族又是「车轮高大,辐数至多」。 于是就有了「高车人」这个称谓。 而那高车人似乎认得沈兵,一看到沈兵就抢了上来「叽哩咕噜」的乱说一通。 沈兵正感奇怪,却见高车人撇开乱发露出左脸一片黑墨,隐隐还有些血迹。 于是沈兵就明白了,他就是被自己救下的那十余名秦军兵士之一。 这脸上的刺青还是新鲜的。 苍「哦」了一声。 「师兄!」 「他莫不是被你救了,知恩图报想要留下?」 沈兵看了看正对着自己频频作揖的高车人,暗道苍说的是八九不离十了。 「可我们是砲师。」沈兵说:「大多都是身有技艺的工匠……」 循打量了一下那高车人,就说道: 「这倒不是问题。」 「高车人擅长骑马赶车,我们正需要一个驭手。」 「只是,这编制可不是我等说改就改的……」 话还没说完,就听一名秦军兵士朝这边叫道: 「这蛮子却在这里,让我等好找!」 「我还道他逃了,没想到竟来砲师寻乐!」 「快快随我回去!」 说着那兵士就走上前来,途中还不忘客气的朝循和沈兵拱了拱手。 循有些受庞若惊,赶忙回礼。 这在之前是无法想像的,兵士居然会向砲师操士行礼。 但现在却真真切切的发生了。 那兵士朝高车人招了招手喊了一声,但那高车人却恍若未闻巍然不动。 兵士看了看高车人,又看看沈兵,似乎明白了什么。 接着他眼睛一亮,再次向循拱手道: 「工师大人。」 「这高车人乃我制下甲士。」 「恰为沈操士所救,这厮似有心留下报恩。」 「不若将他编入砲师!」 「不知工师大人可有意收留?」 第二十六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沈兵看着那兵士急切的眼神就意识到这不会是什么好事。 然而循似乎是被这兵士一会儿作揖一会儿「大人」给整晕了。 还没等沈兵来得及阻止,他就回礼道: 「多谢上造。」 「砲师正需要驭手一名。」 「只是这编制……」 兵士拍了拍胸膛:「编制包在我身上!」 循不由大喜:「如此便有劳上造了。」 兵士兴奋得两眼发光,似乎生怕循反悔,当下就回道: 「一言为定!」 「我这便去请示。」 「你等在此候着便了……」 兵士一边说着一边飞奔而去,第三句话还没说完人已经没影了。 沈兵和苍愣愣的望着循。 他们没想到平日里看着如此精明的师傅此时居然这么容易上当。 循勿自没有醒觉,他望着兵士离去的背影,一时感动得老泪纵横: 「唉,不想我砲师也有今日。」 「曾几何时,砲师讨个人手哪次不是要三叩四求的?」 「现如今,只需为师一句话,就有兵士打点一切。」 说到这循顿了下,他朝身边的苍和沈兵点着头,同时轻抚下巴上的三羊须,语重心长的说道: 「为师甚感欣慰,甚感欣慰啊!」 「有朝一日,砲师在我等努力之下,必能日益壮大威震全军。」 「我等光前裕后显亲扬名,为时不远矣!」 …… 沈兵和苍差点一口鲜血喷到天花板上。 事出反常必有妖,任谁都知道这其中有诈。 然而循已经陶醉在他的梦想中,想劝也劝不了。 何况军中无戏言,这时反悔只怕也没用了。 苍看了看那高车人,小声问:「师兄,这该如何是好?」 沈兵无奈的回答:「先搞清楚这高车人有何麻烦再说。」 苍点头应了声: 「师兄所言甚是。」 「我这就去安排。」 说着就将胖子屯拉到一边耳语了几句。 苍和胖子屯虽然都是沈兵制下的工臣,两者平级,谁也不需听谁使唤。 但苍古灵精怪加上又是循的徒弟沈兵的师弟,很快就争取了主动权。 于是平时什么脏活累活大多是胖子屯一伍干。 苍一伍就监工、打杂,再呼来喝去几声。 这会儿胖子屯又被苍使唤着去打探消息。 那胖子屯倒也不负重望,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就回来了。 他看了一眼正蹲在一旁喝粥的高车人,说道: 「工丞大人。」 「小人已经探明,这高车人原是随官大夫一同从军侍行的奴隶。」 「随后官大夫战死,他便被编入陷阵队。」 …… 所谓的陷阵队也称死士队,就是沖在军队前方送死的那种。 有句话叫「陷阵之士,有死无生」,说的就是这个。 不过这陷阵虽然危险但晋爵也快,不管是否杀敌只需活下来便晋爵一级。 所以也有许多亡命之徒争相加入。 苍不耐烦的打断了胖子屯:「说重点。」 胖子屯回了声「诺」,但开口却依旧接着前文: 「这厮也是了得,编入陷阵后打了几场仗。」 「竟让他活了下来,不但赎了自由身还晋爵上造。」 「这一回因为临阵退缩……」 苍皱了皱眉头。 胖子屯的缺点就是啰嗦,而且说话总是不着调。 无奈之下苍只能直问:「这厮有何麻烦?」 胖子屯愣了下,然后回答: 「麻烦?」 「无甚麻烦。」 「就是无法管教,四处乱跑。」 然后苍和沈兵就明白了,这所谓的「无甚麻烦」其实是个大麻烦。 当兵的又怎能「无法管教」? 那在战场上会害死战友。 喜好「四处乱跑」……哪一天走丢了不就成了逃兵了? 与他同伍的兵士不就要受「连坐」之责了? 也难怪那秦军兵士会急着把这个包袱甩掉。 苍小声问:「师兄,这该如何是好?」 「走一步算一步吧。」沈兵回答:「先教会他说话再说。」 不想那高车人却站了起来,将手中木碗一丢,生硬的说道: 「我会说话!」 这一幕只惊得沈兵一干人下巴都差点掉了下来。 愣了好一会儿,沈兵才明白这傢伙之前听不懂、说不清都是装的。 这样才能「无法管教」、「到处乱跑」。 特么的是个聪明人啊,所有人都被他耍了。 就在这时,柳絮快步跑到沈兵跟前,说道:「公士,校尉有事相商!」 这一回众人有些习惯了,少了许多奇怪的眼神。 只是沈兵刚走几步就发现那高车人在后头跟了上来。 沈兵皱了皱眉:「你呆在砲师便可,勿要乱跑!」 高车人拱手应道「诺」,态度十分恭谨,没有半点「无法管教」的样子。 这让沈兵有些意外。 苍看着也大跌眼镜。 而循又开始轻抚山羊须,面带微笑,缓慢而有力的点着头。 校尉营。 沈兵刚踏进帐门就听杨婷说道: 「正如你所料,赵军分兵了!」 「他们分出一队人马往东。」 「目标似是安阳。」 沈兵暗道这赵军反应倒快,才只两日就意识到秦军布防有诈。 不过这似乎也不奇怪。 之前秦军就与赵军交战数月之久,秦军有多少兵力赵军是一清二楚。 此时只需要大致一算: 杨端和所领的主力有七万人。 磁县又有大批秦军。 其它地方哪里还会有多少兵力。 杨婷引沈兵来到案前,那里正摊着一张羊皮制成的地图。 「据探子来报,赵军或分出五千人前往安阳!」 「我军在安阳有一千兵力。」 「守上一时半会儿或许可以,但时日一长……」 沈兵明白杨婷这话的意思。 攻城战其实是一种消耗战。 赵军五千兵力经得起耗而秦军一千兵力只怕耗个几天就所剩无几了。 接着就会因为兵力太少而漏洞百出或者士气全无而崩溃。 这时旁边站出一名秦将,说道: 「我认为我等应该防守。」 「若是强行按计划反攻……」 「赵军有一万五千而我军却不到八千,胜算不大。」 「一旦反攻不成损兵折将,便无力再抵挡赵军进攻,此战就算败了。」 沈兵望向那秦将,却是一表人材英俊威武。 杨婷介绍道: 「这位是二五百主田被。」 「多年来一直跟随将军作战。」 「此番受将军之令前来助我等守长城!」 第二十七章 以逸待劳 虽然田被和张眩之前说的差不多,都是主张防御。 但沈兵却知道田被与张眩有本质的区别。 张眩只想着依长城天险坚守。 而田被则是因为赵军兵力两倍于秦,担心贸然反攻陷入被动。 沈兵问: 「那么,二五百主以为我等该如何防御?」 除非田被能解决防线过长兵力不足这个问题,否则任何防御方案都是耍流氓。 结果田被还真能解决这个问题,他指着地图回答: 「我等可以侍机而动。」 「简而言之,便是赵军攻向何处我军就增援何处。」 「当然,这要准确掌握赵军行踪。」 杨婷补充道: 「这点勿需担心,我等已在长城外布下大量探子。」 「赵军一有风吹草动,我等马上就会得到情报。」 冷兵器战场就有这个好处,很容易掌握敌人动向。 它不像现代那样,不是火车、汽车就是直升机、运输机。 这其中尤其是运输机,突然在千里外丢下大批伞兵,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在面前了。 冷兵器时代全靠步行。 步行就有迹可寻。 所以只要在周围布下足够多的探子,就基本可以能掌握敌军动向。 因此才说田被要比张眩高明。 这战术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主动防御了。 见沈兵不说话,杨婷就继续说道: 「如此一来我军就不必冒出城反攻之险。」 「同时又能挡住赵军。」 「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然而,沈兵却不认为这样就能解决问题,他朝田被拱了拱手。 「不知二五百主可曾想过。」 「此时赵军之所以进攻长城。」 「皆是赵军以为可以轻松拿下长城并借天险包围我军主力。」 「倘若赵军久攻不下且兵力消耗严重,你认为他们还会继续进攻?」 闻言田被不由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说……」 沈兵回答: 「小人之所以主张反攻并非全是担心赵军进攻长城。」 「而是担心赵军不攻长城。」 田被霎时就明白沈兵的意思。 他一脸意外加震惊的望着沈兵,似乎不敢相信面前这个小兵会如此深谋远虑。 杨婷则一脸迷糊: 「不攻长城?」 「若是不攻为何还需担心?」 田被回答: 「我军补给。」 「赵军只需分出一部份兵力封锁公路我军补给就会被切断。」 「到时,就不是赵军要攻长城。」 「而是我等不得不进攻赵军之局。」 杨婷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可偏在这时就有探子来报: 「校尉,赵军并非进攻安阳。」 「他们五千人马兵分三路,分取安丰、北花、东犁。」 「主力又分出两千人马,往西取伦掌、铜冶。」 「其主力已移师卧牛山,伐木建寨构筑防御。」 杨婷再次色变,因为这些地点都是咽喉要道。 沈兵也没想到赵军竟然如此高明,一个战略转变就轻轻松松的化被动为主动。 其实这并非许昌和王柏的功劳。 如果只是这二人,那早已深陷攻城战中去了。 所谓的「深陷」,就是一战不胜,不服气,再攻。 越攻损失便越大,损失越大就越是不服气。 于是周而复始,非得把长城拿下才甘心。 赵军之所以会改变战略,是因为李牧的命令在当晚恰好赶到长城。 什么命令就不用多说了…… 一方面分兵封锁秦军补给线。 另一方面则占据地利构筑工事坐等秦军来攻。 这时秦军就尴尬了。 所谓的长城天险不过转眼间就灰飞烟灭。 赵军不需要进攻长城,那么这长城便是再坚固再险要也是徒劳。 于是,秦军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出城作战要么守着长城等死。 田被脸色十分难看,他盯着地图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我等只能出城作战。」 「而且只许胜不许败。」 众人都知道为什么「只许胜不许败」。 因为一旦战败所有的一切就都完了。 别说长城,便是杨端和的七万主力也要被一锅端。 杨婷问了声:「河内是否还有援兵?」 田被摇了摇头: 「将军凑足这十万大军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河内就算还能抽调出兵力只怕也是杯水车薪。」 「何况他们还要保粮草不失。」 杨婷咬了咬牙,说: 「如此便只有出城一战了。」 「此战宜早不宜迟。」 「若再缓上几日,粮草补给越发紧缺不说,赵军那城寨只怕也修好了。」 「到时要攻就是难上加难。」 田被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杨婷的说法。 这的确有几分道理。 因为就算秦军兵力不足胜算很小。 就算秦军援军还在不断从长城各段赶来。 但秦军已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的结果,就是赵军工事日渐完善越来越难攻。 可沈兵却不这么看。 在杨婷刚要下令集结兵马的时候,沈兵就阻止道: 「且慢,刚才探子说……」 「赵军扎营卧牛山伐木建寨?」 杨婷疑惑的问:「是又如何?」 沈兵不答反问:「那城寨又是如何搭建的?」 杨婷一脸懵,身为一名砲师操士居然不知道城寨如何搭建? 沈兵马上就认识到这个失误,赶忙解释道: 「小人只是……」 「想确认下赵军城寨是否与我军相类。」 田被回答: 「无甚差别。」 「皆是前方以尖木为路障,后方以圆木造墙。」 「木墙上再设女墙、箭楼。」 「若是时间充足,还会加上砲楼装上投石机!」 沈兵接着问:「这些城墙、箭楼等,皆是木制?」 「当然!」田被回答:「依山建寨就地取材,木制既快速又方便。」 沈兵又问:「伐木造墙又是砍噼又是手锯,想必城墙附近有许多木屑。」 「确是如此!」田被点了点头。 然后田被像是意识到什么,说: 「你莫不是要火攻吧?」 「赵军可不会将木屑与城墙堆在一起。」 「何况火箭射程有限火头也小,连日下雨……」 沈兵打断了田被的话:「如果用的不是火箭呢?」 田被和杨婷不约而同的朝沈兵投来疑惑的目光: 「不用火箭又能用什么?」 第二十八章 能人 许昌与王柏在城寨的凉亭内一边看着忙于建寨的兵士一边互相斟酒谈笑风声。 「李牧将军真乃神人。」 「不过一道命令便改变了战局让我军反客为主。」 「此时秦军只怕已在为其折损的粮食及补给心痛不已吧!」 说着就与王柏一起哈哈大笑。 也难怪许昌会如此得意。 昨晚赵军改变战略后,一夜之间就连下两地截下了三批粮草。 这不仅断了秦军的补给还充实了赵军的粮仓。 现在这局面,赵军就只需呆在卧牛山等着秦军前来送死就可以了。 王柏赔许昌笑了一阵,就略带担忧的拱手说道: 「大人,属下以为我等不可轻敌。」 「若是寻常秦军,我军早该在首日进攻便拿下了。」 「而秦军却以石弹数次击退我军。」 「我军不仅毫无寸进还死伤惨重……」 这王柏是对前几天的战斗有了阴影。 不过这也不奇怪。 看着一个个跟随自己多年的老部下。 一队队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老兵。 就这样被敌人轻轻松松的用石弹砸倒,甚至死了连敌人的面都没看到。 怎么能不让他这个校尉心惊。 许昌倒是不以为意,他打断了王柏的话: 「诶,那不过是秦军奇技淫巧罢了,不足挂齿。」 「若真是摆开阵势捉对厮杀。」 「那秦军又怎会是我等对手?」 王柏嘴里虽没说,心下却不以为然。 首先这秦军若真是「不足挂齿」的「奇技淫巧」,那这长城又是怎么在庞煖和许昌手里丢掉的? 不过这话王柏当然没说,他只在心里惦量着: 若说正面厮杀赵军的确不怕秦军。 这一方面是因为赵军皆是精锐,尤其北地精兵更是挡着披靡。 另一方面则是赵军占据地利又建了营寨,且赵军还有兵力优势。 也就是说赵军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他王柏又哪里会怕那还有女兵掺杂其中的秦军。 然而,细想之下王柏又觉得不对。 秦军中似乎有个能人。 就像这次进攻长城缺口,王柏所率的北地精兵损失上千…… 这在往常是无法想像的,北地兵便算对上匈奴也是以一当十。 此战却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更可怕的还是…… 「属下以为。」 「秦军或是有意引我军进攻磁县。」 许昌不解的问:「此话怎讲?」 王柏回答: 「按说长城在秦军手中已有数日之久,缺口便是未补全也应相差不多。」 「可秦军却放任这段缺口不补不填。」 「且秦军在磁县又兵力充足。」 「是以……属下以为秦军是早有准备,于是才有我军日前之败。」 「秦军能设下此计,必有能人相助。我等切不可轻敌。」 王柏虽是一员猛将,但长年跟随李牧东征西讨不谙官场。 否则这些话就怎么也不会说出口的。 因为很明显,如果秦军早有准备并有意引赵军来磁县…… 那是不是说许昌中计了? 是不是说许昌要为这场败仗及损失负责了? 是不是说许昌不配率领并指挥这支部队了? 果然,许昌脸上立时就有点挂不住。 如果是平时,他只怕早就跟王柏这不懂规矩、不知大小的莽夫翻脸。 然而现在是非常时期,许昌还需要王柏制下的精兵。 这其中尤其是王柏带来的两千精骑。 那可是在漠北征战多年与马背上长大的匈奴对阵都不输半分的北地精骑! 此番这些精骑用于截杀秦军粮草补给却是恰到好处,何况后续还有许多用得着的地方。 所以这王柏是万万得罪不起。 于是许昌强压下怒火,说道: 「校尉多虑了。」 「据本将军查探,秦军主力已跟随那杨端和北上。」 「此时已被李牧将军团团围住。」 「驻守长城的是杨端和之女杨婷。」 「女流之辈且大多是未经战事的中军,又哪有什么能人?」 王柏还想说什么,却被许昌举杯打断了。 「来来,我敬校尉一杯。」 「祝我等大破秦军,收复长城!」 王柏赶忙回敬,心下却依旧隐隐不安。 这或许是王柏长年与匈奴作战培养出的第六感。 要知道那匈奴骑兵总是来去如风,北地兵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时日一久,有敌来袭或是大事将致,王柏便会有些先觉。 但王柏又无从确定问题出处,主将许昌又对此不屑一顾,于是也只能作罢。 时间越是往后,王柏心里就越是燥动不安。 他不只一次向许昌建言道: 「将军。」 「我军连日来封锁交通截杀秦军补给。」 「被秦军断了补给该早日出战才对,可是……」 这时许昌总会回答: 「校尉勿需多虑。」 「秦军便是知道补给被断又能如何?」 「出城作战还不是死路一条?」 「反倒固守长城还能多活几日。」 「我等安心等待便了。」 于是只命王柏催促兵士加紧伐木建寨。 殊不知……秦军等的就是赵军伐木建寨。 沈兵说: 「我军应迟些时候再攻那卧牛山。」 「这一来是我等还需做些准备。」 「二来,若赵军城寨还未建好,我等又怎能火攻?」 这话说的是,如果城寨才刚起个头没几根木头,想烧也没东西烧。 赵军当然不知道这一点。 依旧锯木、伐树,然后将一根根原木从山上运下来。 甚至赵军为了更快、更方便的运送原木还开了一条「滑道」。 所谓的「滑道」,就是依山势稍作修整成的陡面。 比如清除一些石头、铲去沿途一些凸起和障碍。 这样一来,在山上砍倒的树木先砍掉边枝修平。 接着用一根麻绳连着拖到「滑道」前往下一送……树木便会沿着光滑的陡坡滑行而下。 这显然能为赵军省下不少工夫。 于是不过几日时间,一座由原木修成的城寨便拔地而起。 城寨后方则遍地是赵军营帐以及伐木后留下的枝条、碎屑等物。 许昌也想过秦军会用火攻。 所以命人将这些枝条、碎屑往后搬运。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 只是往后搬运还远远不够。 第二十九章 儿女私情 其实许昌用这么潦草的方式。 也就是将易燃物往后清一段就算处理完成是情有可原的。 原因是这时代想要火攻很困难。 秦时没有什么汽油、煤油之类的东西。 寻常百姓照明基本是用松树油脂。 有钱人家就用被称作「膏」的动物油脂。 树脂燃烧有很重的黑烟及异味,相比之下动物油脂就要好得多。 如果更有钱,就会往动物油脂里加香料。 点起来带出一点香味,那便是莫大的享受了。 这就是楚辞里说的「兰膏明烛」。 然而不管是松脂还是膏,亦或是加了香料的膏。 要靠它们来放火点燃敌人城寨却是难上加难。 其中膏还十分有限。 秦时百姓生活困苦少有肉食,动物脂肪当然也不多。 因此,这时代的火攻更多是使用松脂。 在箭簇前端绑上一团加了松脂的麻绳或麻布。 点燃后万箭齐发……于是一团团火焰就直奔敌营。 这种火攻用于点燃帐蓬、茅草或是房屋还有可能。 想要点燃城寨却是万万不能。 因为用于建造城寨的是整根原木,即便火箭牢牢钉在其上烧成灰烬,只怕对其也没有半点影响。 何况赵军也不是傻子,随便倒下一盆水或是一桶沙土就能将其浇灭。 至于用投石机…… 在沈兵改良投石机前其射程不过百余步。 用投石机火攻? 还要不要命了? 若是敌人适时一片箭雨下来使火弹无法发射,那岂不是烧了自己? 这也是杨婷和田被在听闻沈兵说火攻时,会异口同声问: 「不用火箭又能用什么?」 「用投石机啊!」沈兵想也不想就回答。 「投石机?」杨婷和田被初时都觉得不可能。 但回头一想,杨婷就兴奋的拍掌说道: 「着啊!」 「投石机经数次改良射程已是旧式投石机的两倍有余。」 「为何不用投石机抛射火弹呢?」 「那可不是火箭那点火头可比的!」 田被还是有些担心: 「计虽是好计。」 「可赵军身处高处,且他们的投石机也经过改良。」 「若是赵军也造上许多投石机,只怕……」 这担心倒不是完全没道理。 赵军是立于卧牛山上,其高度甚至比起长城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然秦赵两军的投石机在沈兵的影响下依旧存在代差,但射程差距已不大。 而这点差距完全可以由高度差来弥补。 于是只要赵军投石机够多,秦军投石机只怕在弹雨中很难近身。 就算近了身,可能也发射不了几枚火球就会被摧毁了。 于是,就会像之前一样火攻不成反而烧了自己。 但这个问题却很好解决,至少对于沈兵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沈兵扬了扬头,说:「我等乘着夜色进攻不就成了?」 田被呆愣当场。 着啊! 夜色中敌人无法阻止秦军投石机近身。 甚至在秦军点燃火球之前,赵军只怕都无法确定秦军投石机的位置。 即便确定了位置,赵军发射石弹后因为看不到落点也无从校正。 反之秦军却可以从容调整。 想到这,田被在心里暗骂了一声: 「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何会想不到?」 「却让这小兵给点了出来。」 「我这二五百主的脸面还往哪里摆?」 如果沈兵知道田被心里所想的话,只怕会被他吓一跳。 这田被居然知道投石机校正的道理? 杨婷勿自不明所以,她面带茫然的问: 「夜袭为何对我军有利?」 沈兵解释道: 「只因我军投石机打的是火弹。」 「火弹意味着我军可以清楚的看着它射向敌人。」 「且火弹距目标是近是远也一清二楚,于是我军便可凋整距离或配重校正。」 「而赵军……」 闻言杨婷不由大喜,她接着沈兵的话道: 「而赵军打的却是石弹。」 「他们在黑夜中无从得知石弹距目标是近是远。」 「于是也就无从调整无法校正,只能乱打一气。」 沈兵拱手回答:「校尉英明,正是如此。」 杨婷一时愣了。 人才,妥妥的人才! 不仅会改良投石机还知道巧用。 不仅知道巧用还知道扬长避短…… 敌人同样有投石机,同样是改良的,并且占尽地利。 原本是个大麻烦,但在他手里却只是举手投足便灰飞烟灭。 就算孙武再生、吴起转世也不过如此吧! …… 田被见杨婷两眼放光死盯着沈兵不放,心下甚是不快,于是「嗯哼」了一声。 杨婷猛然醒觉,尴尬的看了看周围,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下令道: 「妙计,果然是妙计!」 「我等便依此计行事。」 「二五百主,你务必全力配合砲师赶制投石机和石弹。」 「两日后夜袭卧牛山,来个火烧赵营!」 田被和沈兵两人同声回答:「诺」。 沈兵是没啥感觉,因为像这种程度的重用对他来说已经不是第一回了。 然而田被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因为他知道,刚才杨婷所谓的「全力配合砲师」只是给他面子。 其真实意思应该是「全力配合沈兵」。 特么的让一个二五百主配合一个操士? 让一名官大夫配合一名公士? 田被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更让田被气愤不过的是杨婷看沈兵那眼神。 想我田被一表人才、英明神武、潇洒倜傥……唉! 田被在心里重重嘆了一口气。 其实田被已仰慕杨婷多年,只因身份卑微一直不敢开口。 是以田被这些年来一直尽力争功,只希望有朝一日能抱得美人归。 没想到……对方只是一名公士,一名公士!公士! 「二五百主?」杨婷见田被神色有异,就问了声:「还有异议吗?」 「并无异议。」田被赶忙回答:「属下告退!」 临走时还不忘瞪了沈兵一眼。 沈兵没有察觉到这些。 开玩笑,他满脑子都是这场仗。 这动不动就是要马革裹尸的,生死关头谁还会去关心那吃醋的事,脑子进水了差不多。 然而,沈兵这么想不代表别人也会这么想。 锋芒太露总会遭人嫉恨。 尤其是儿女私情,身处弱势处在自卑状态的儿女私情……很容易让人钻牛角尖从而做出傻事。 而沈兵的眼里却只有敌人。 他丝毫没有察觉危险正悄悄朝他走来。 第三十章 禁民二业 回到砲师后,沈兵就开始着手制作火弹。 火弹没想像那么难,沈兵将火弹分成三种并进行试射。 毕竟这是要投入到战场的。 一拍脑袋做下决定等到实战时才发现不对,那时就太迟了。 第一种火弹用松明制。 沈兵一度以为「松明」是现代的叫法,问了才知道古代就有。 山松多油脂,噼成细条燃以照明,是谓「松明」。 也就是有些松树树干松脂含量特高,因此都成了橙色或红色。 于是就很容易点着,沈兵小时候常用它生火做饭。 古人常用松明做火把,烧得又旺又久。 做火弹就是将其噼成细条然后捆成一捆,点燃之后用投石机一飞…… 一捆火球就沖天而去。 第二种是用麻布做。 麻布一圈圈包裹着松脂,绑成球形,点燃后就是一个绝好的火球。 第三种则是石弹火球。 它就是在石弹外缠着几圈用麻布和松脂拧成的布条。 胖子屯好奇心重,在别人忙活时他就靠近沈兵问: 「工丞大人。」 「若是火攻敌营只需做一种火弹便了。」 「来去就是烧营,做三种岂不多此一举?」 苍马上就回了一句: 「你少来贫嘴。」 「师兄的主意又怎会是多此一举?」 「不知自己多少斤两却来教训师兄!」 胖子屯赶忙回答: 「大……大……人见谅。」 「小人不……不,是这个意思。」 沈兵当然不会怪责胖子屯,事实上他认为胖子屯这样挺好的。 有好奇心、多问多学是学习的第一要素。 不过秦时可不提倡这个。 秦甚至禁民二业,也就是打渔的不能打猎,务工的不能经商。 否则又会是一个罪名……特么的这时代罪名多了去了。 究其原因,沈兵认为一方面是生产力低下。 另一方面则是统治者更好管理。 更好管理就不用多说了,百姓是什么籍就做什么事,社会就如此简单。 生产力低下就决定了大多数百姓只做一个职业往往已身心俱疲。 比如种田,比如打渔。 但往往还是会有些胃口大的百姓想兼做其它行业抢别人饭碗。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 这些兼业者往往丢了自己的行当却又抢不着别人的好处,两头都不是。 这样的例子多了就对全国生产有影响当然也影响到税收。 于是干脆就用法律的形势规定「禁民二业」。 这法律甚至一直延续到汉朝。 所以那些穿越到秦汉的小说又是种田又是经商的…… 没死过是吧! 嫌命长是吧! 多穿越几回就明白了啊! 胖子屯是商人籍,如果不是在秦军中服役,他也不能涉猎工匠行业。 沈兵一边包裹着麻衣球一边回答道: 「自是不会多此一举。」 「松明扎成一捆不易滚动,照想射程不远,可以用来烧城墙。」 「麻衣球弹性好易滚动,射程最远,可以打到城内烧营帐。」 「若它因山坡陡势倒滚了回来,那就烧城墙内侧了。」 「至于这火石弹嘛……」 「那便砸碎城墙之后再烧,效果照想不差。」 胖子屯听得一愣一愣的。 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的咽了下口水: 「大人,你何以知道这松明弹射程不远。」 「这麻衣球射程就最远?」 「它们的重量可是不相上下。」 …… 沈兵懒得跟胖子屯解释。 古人的确很难理解这个。 为什么同一具投石机发射同样重量的东西却会有不同的射程? 形状嘛…… 射程不只跟受力有关,还跟形状、质量及受到的空气阻力有关。 所以呈球状又最轻的麻衣球肯定能打得最远。 不规则的松明弹以及质量较大的火石弹则不相上下,用于烧城墙刚好。 沈兵掂了掂手里的麻衣球,起身说: 「试试便知。」 于是几人七手八脚的为几具投石机装上各种不同的火弹。 发射后果然如此,次次都是麻衣球打得最远,而且远了至少五十步。 同时也正像沈兵估计的那样,麻衣弹还会沿着陡坡反滚回来。 于是乎,这玩意就会一路往回烧。 这火球要是被营帐或木屑堆给挡着,那就更好看了。 这只让胖子屯惊为天人。 嘴里不断的嚷嚷自语: 「奇了,奇了!」 「大人居然在试前便知如此结果!」 「真乃神人。」 …… 说着还时不时望了望沈兵,眼里尽是不可思议。 沈兵有些意外。 因为相比其它人,这胖子屯看起来对抛体运动特别有兴趣。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不懂个中厉害的人甚至便是循也只是举个拇指贊几句也就完了。 他们对此已习以为常,能打得远些还是近些一试便知,研究它做甚? 也只有牛顿才会想苹果为什么是往地下掉而不是往天上飞。 所以大多工匠都是见怪不怪。 这胖子屯却满脸写的全是问号和震惊。 这似乎表示他看出点门道。 沈兵心想,改天有空或许可以教教这个胖子。 不过现在却没这闲工夫…… 沈兵随手将一个麻衣球抛给胖子屯,下令道: 「就按这样式制作。」 「重量、大小皆须一致。」 胖子屯应了声「诺」,转身要走却被沈兵拦下了。 沈兵拍了拍胖子屯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 「年轻人,好好干。」 「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 「总有一天,你会学全我一身本领走上人生颠峰。」 …… 等等,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这要是在现代听到,第一感觉该是被忽悠了吧! 但在战国时期的胖子屯又哪里会知道这些。 他立马激动得难以自已: 「诺,多……多谢大人教诲!」 「小人定……定当全力而为,以……报大人知遇之恩。」 「大,大……人还有何吩咐?」 沈兵重重的点了点头: 「去忙吧!」 「我看好你哦!」 「加油!」 胖子屯又是重重一揖,然后才屁颠屁颠的张罗去了。 看着胖子屯一副打鸡血的样子,沈兵暗想: 「可以啊!」 「古人这么好骗来着?」 「这要是在这时代开个公司招一批人。用现代那一套哄哄。」 「那数钱是不是要数到手抽筋了?」 …… 第三十一章 火攻 这天晚上许昌做了个梦。 他梦见秦军来攻,自己带领着赵军杀得秦军血流成河、鬼哭狼嚎。 许昌高高站在城头举剑迎风长笑。 那是威风八面、万人景仰、锣鼓喧天、红旗招展…… 梦中的许昌甚至都笑出几声来。 这时就有兵士来报: 「将军,大事不好!」 「秦军来犯。」 「校尉请将军亲临指挥!」 许昌惊醒,然后「腾」的就从床上坐了起来,骂道: 「我还道是什么事。」 「却是那秦军送死来了!」 「这是好事,又怎能叫『大事不好』!」 还不等兵士解释,许昌又气定神闲的叫道: 「来呀!」 「速速为我披挂。」 「再温上一壶酒,待我拿几颗人头回来再喝上几杯庆祝。」 兵士:…… 待许昌带着几名亲卫一摇一晃的走上城墙后,就见王柏等人神色紧张如临大敌。 许昌皱了皱眉头,语气中略带责备道: 「校尉,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我等身为一军将帅。」 「应处变不惊、处逆不乱,如此方能为一军之表率……」 王柏打断许昌的话道:「将军,秦军似要火攻!」 许昌哈哈一笑: 「我早料秦军会用火攻。」 「是以将木屑、树枝后移。」 「看那秦军又能奈我何……」 王柏再次打断许昌的话:「将军,秦军似是要用投石机火攻。」 许昌又是一笑: 「不过是投石机而已。」 「我军已赶制上千具。」 「并且居高临下,秦军又如何能近得了……」 这是许昌突然收住了嘴。 因为他的目光已转向城下。 而此时秦军已点燃了火弹,星星点点的到处都是火球,恍若一片火海。 许昌神色大变,转身对王柏喊道: 「我等为何还不发射石弹?」 「莫要让那秦军上来。」 「还有弓弩手……」 王柏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又何尝不想发射石弹。 但在秦军点火之前,城下一片漆黑,又让他往哪里打? 此时想要阻止秦军为时已晚。 只听城下一片「嘎吱」声,数百枚火球便腾空而起朝城墙飞来。 火球的烈焰在山风中「呼呼」作响,破开夜幕就像一个个流星似的破空而至。 接着「腾」的一声就砸上城墙。 四周立时就传来一片碎木声和惨叫声,还有赵军匆忙反击声。 然而秦军发射完火弹后旋又漆黑一片,赵军投石机不过是瞎打。 此时的许昌已慌了手脚,躲在女墙后不知所已。 倒是王柏稳住心神大声命令: 「投石机,准备,勿要胡乱发射!」 「弓弩手,准备火箭,为投石机指示位置。」 「其余兵士速去灭火!」 …… 王柏不愧是征战多年的老将,他第一时间就明白敌我优劣势所在。 正如之前所说,秦军选择夜袭使赵军居高临下的优势荡然无存。 赵军投石机虽然能打得更远却看不见目标。 更重要的还是看不见自己打出的石弹。 于是就像瞎子摸象一样只能凭感觉靠运气。 古时投石机的命中率原本就不高。 便是改良版经过调校后才能勉强十投三中。 赵军在黑暗中无调校乱发乱打,十投能有一中就算不错了。 于是,投石机就需要火箭。 用火箭照明。 然而赵军准备不足,临时备上一批火箭就稀稀拉拉的射将下去…… 那火光就像是水中倒映出的一点星光,稍闪一下照亮了秦军杀气腾腾的脸庞便消逝不见。 而这时秦军就打得畅快了。 秦军第一批打出的是火石弹。 之所以是火石弹,是因为只有将城墙上的原木砸碎才更易引燃。 这一批打出的火石弹虽然命中率不高,但其火光却照亮了整座城寨。 于是,秦军操士便不慌不忙的调校距离。 下一批石弹的准头自然就不一样了。 只见杨婷在前方勒马长嘶,然后长枪往前一指:「放!」 立时一枚枚火球就越过杨婷头顶直奔敌营。 又是一阵阵碎木之声,城墙的火势又大了些。 不过这只是开始。 紧接着,下一批就是麻衣弹。 话说制作麻衣弹还有些曲折。 难处在麻衣。 古时制作衣裤那工作量是相当大。 纺线、织布、裁剪……每一项都需要大量的时间和耐心。 寻常兵士有一套换洗就不错了,哪还能捐出这许多麻衣来制作火弹。 沈兵没想到这会成为一个难题,这要是在现代哪算得上事啊? 但在生产力低下的古代,一件衣物又哪里会是沈兵想的那么简单。 尽管那还只是寻常百姓穿的褐衣(麻布衣)。 最后倒还是高车人想到了办法: 「我等杀入长城时砍翻了许多赵兵。」 「为何不扒下他们的衣服制作火弹?」 众人闻言不由愣了。 这……是要去扒死人身上的衣物? 而且还是死了好几天已经开始腐烂发臭的? 但是没办法,这麻衣弹对战局十分重要。 甚至可以说能不能让赵军「里外焦透」就看这麻衣弹了。 于是最后还是组织起人手去扒衣物……不过不是砲师。 沈兵找了个藉口向杨婷报告: 「砲师需要监制投石机及石弹的制作无法分身。」 「是以这搜集麻衣的事……」 杨婷想也不想就回答:「你且去监制,我自有安排。」 自有安排是什么安排就不用多说了。 这事很快就落到田被及他制下的一干兵士头上。 据说田被和他的下属被熏得整整一天都吃不下饭。 不仅如此,其它部队还像躲瘟疫似的躲得远远的。 那田被只把沈兵恨得咬牙切齿。 麻衣弹在战时就发挥了作用。 一团团火球远远的射到赵军城寨内。 由于麻衣弹由麻衣包裹而成是以弹性很好,落地时居然带着火焰像皮球似的蹦蹦跳跳的到处乱窜。 霎时营内就火头四起,帐蓬、木屑堆、树枝等全都无法幸免。 赵军赶忙四处救火。 但灭了这边那边火势又旺了。 灭了那边这边又死灰复燃。 好不容易灭得差不多了,刚要松一口气,却发现…… 头顶上却又远远的飞来一批火球。 第三十二章 变故 这还不算完。 在赵军焦头烂额的四处救火时,秦军又发射了一波松明弹推波助澜。 如果说之前的火石弹主要是用来砸开赵军木城墙,那么这松明弹就纯粹是点火的。 成捆成捆点燃的松明被抛到城墙附近,山风一吹就烧得「噼啪」作响。 很快就将已被砸得到处是洞口和碎木的木城墙引燃。 不过半柱香时间,原本用于保护赵军的城墙就变成了一道夺命火墙。 事实上,此时整座城寨都已成一座熊熊燃烧的火城。 像是来自地狱的罪恶之火,烧尽这人世间的繁华与生灵。 赵军已经放弃灭火了,因为他们知道这是徒劳。 再怎么灭火也顶不上秦军打来一片火弹。 许昌的第一反应就是: 「撤军!」 「往后山撤退!」 「撤至林中防御!」 王柏赶忙阻止: 「大人,万万不可撤军。」 「后山两面临崖,一面只有一条险峻的山路。」 「秦军必然派兵把守在山路设下埋伏,撤军只有死路一条。」 许昌气愤的回道: 「若不撤军。」 「难不成我等还要在此处被秦军活活烧死?」 王柏再次劝道: 「大人,后山林深树密。」 「若是秦军再用火攻……我等又如何破解?」 「岂非又是被烧死之局?」 许昌闻言不由一愣,然后就问: 「那么以校尉之见。」 「我等该如何是好?」 王柏拱手回答: 「为今之计……」 「就只有乘火势蔓延至城门之前突围而出。」 「只有杀开一条血路才有一线生机。」 王柏思路清晰、条理分明,这情况下的确只有突围才有活路。 然而许昌早已被吓得六神无主,哪里还会管得上什么思路、条理。 他只想着能避一步是一步。 但许昌刚要否决王柏的说法,眼珠子一转,就点头说道: 「校尉所言甚是。」 「为今之计就只有突围一途。」 「如此,便以校尉领北地兵在前方打头阵。我等紧随其后!」 王柏又哪里知道是计。 何况这布置也何情何理: 北地兵战斗力强自然应该打头阵,其余赵军则在后增援。 只要齐心协力又攻其不备,正面突围并非不可能。 于是王柏应了声「诺」,就风风火火的去整军备战。 北地兵倒也神速,在这纷乱之时也只需牛角号一吹,便有上千人从四面八方集结至旗下。 王柏看了看许昌。 许昌昂首挺胸朝王柏重重的点了点头,拱手道: 「校尉先行,我等随后便到。」 「以命换命,至死方休!」 王柏被这话激得豪情四起,哈哈一笑道: 「将军也是性情中人。」 「以命换命,至死方休。」 「秦国小儿,我王柏来也……」 说罢大手一挥,兵士便打开城门,上千北地兵吶喊着杀将出去。 其余赵军正要准备杀出城外,不想却被许昌阻止。 「准备撤至后山!」 「留下几人看守城门并准备柴薪。」 「若是秦军上来,便关上城门放火阻敌。」 赵军闻言不由个个瞠目结舌,还道自己听错了。 然而,当许昌再次下令时他们才意识到事实并非如此,于是只能照做。 那王柏杀出城外便一往无前,根本没有意识到身后的变故。 北地兵个个奋勇争先护着主帅杀入秦军阵中。 首当其冲的就是田被率领的千人队。 田被所领的这支千人队若论实力也不输赵军。 他们与田被相类,皆是与杨端和一同征战的老兵,大多爵至上造及以上。 上造及以上与公士及无爵者的区别,就在于他们是披甲勇士。 其它的不说,在战场上尤其是近身肉搏战中,无甲与有甲相去甚远。 有甲,则可能抵挡住出剑快且较省力的砍噼动作。 而无甲,与敌人相遇则噼瓜砍菜般一剑一个,便似任人宰割的鱼肉。 于是两军相遇,就像两股洪流狠狠的撞在一起。 霎时金铁交击杀声震天。 赵军占据地利,其居高临下快速冲击使秦军措手不及。 于是初时赵军占了点便宜突入秦军阵中并成功将秦军一分为二。 但久经战阵的田被并未慌乱。 田被往赵军身后一看,城门已在其后徐徐关上。 也就是说赵军就只有眼前这支千人队,后续再无援兵。 这让田被有些意外。 因为这意味着这支赵军不过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秦军只需稳住阵脚静待其它方向的秦军围上来……赵军便是有来无回。 田被刚要下令挡住赵军,但转念一想,就将手中的令旗往右一挥,喝道:「右」。 田被制下的千人队依令一队队往右,避开赵军的锋芒。 田被后方便是张眩制下的部队。 张眩之所以会被安排在长城防御就是因为其队伍中有许多无甲公士。 再加上张眩前几日刚被施以五十鞭刑此时带伤作战反应不快。 猝不及防下被赵军勇猛的北地兵一个冲击便被杀得东倒西歪。 接着,一小队北地兵竟在黑暗中杀出秦阵攻到后方。 那里正布着一具具投石机,操士们正忙着为投石机装弹、点火,而后发射。 沈兵也是其中之一。 此时的沈兵甚至还没搞清楚状况。 因为这变故发生得实在太快了。 刚才还见秦军火弹烧得赵军不亦乐乎。 而且前方还有两支千人队挡着,怎么着也不会有敌人吧! 然则转眼间前方一阵惨叫和吶喊后,就有一队血人沖了出来…… 沈兵呆愣当场,甚至都没来得及分清是敌是友。 接着就见几张狰狞的面孔奔至面前,还有几把闪着血光和火光的青铜剑朝自己挥来。 危险关头,身侧突然一道大力传来将沈兵狠狠地摔到一边。 沈兵摔了个狗啃泥狼狈不堪。 但此时的他已顾不上那许多,挣扎着爬起来就去拔腰间青铜剑。 然而或许是因为慌张,拔了几次都没能成功拔出。 好不容易出剑往身后一看,却见那高车人已接连砍翻了两名赵军。 接着他好似还不过瘾,像野兽般大吼一声便高举长剑反杀入赵军队中…… 第三十三章 王柏 赵军小队被高车人这突如其来的一个反杀攻势也就缓了一缓。 只这片刻时间,杨婷就领着一队兵士补上缺口并将赵军团团围住。 杨婷坐在马上高喊: 「王柏!你等已死到临头,还不快快受降?」 王柏回头一望,那城寨早已大门紧闭没有半个赵军,这才明白中了许昌的诡计。 王柏不由惨然失笑,连道了几声好: 「好个以命换命至死方休!」 「我道那匈奴可恨,秦军可恨,不想却是无耻小人最可恨。」 「可嘆我王柏英雄一世,最后却是遭小人戏耍身陷绝境。」 王柏朝周围的北地兵拱了手: 「王柏对不住各位兄弟。」 「若有来世,王柏必捨命相报!」 说着王柏转身朝向城寨,大喊一声: 「许昌小儿,便让我看着你是如何死在秦军手下!」 话音刚落,王柏就举起手中青铜剑抹向自己脖子。 挤上来凑热闹的沈兵正好看到了这一暮,便「哎哎」几声阻止道: 「你道那许昌会死在秦军手下?」 「那你只怕要死不瞑目了。」 那王柏或许恨意未了,闻言便硬生生收住脖子上的青铜剑,回过头来杀气腾腾的望向沈兵: 「此话怎讲?」 沈兵被吓得缩了下脖子,过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问道: 「许昌是你军主将吧?」 王柏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正是。」 沈兵又问:「是他命令你军出城作战的吧!」 王柏咬牙回答:「虽不是亦不远矣!」 沈兵虽不知详情但也能猜出个大概,于是又接着问道: 「你道那许昌为何会这么做?」 王柏「哼」了一声:「还能为什么?自是贪生畏死苟且偷生!」 沈兵回答: 「这便是了,那许昌因为贪生畏死不惜出卖自己的部下。」 「你以为他会与我军战至最后一刻?」 「还会那什么……以命换命至死方休?」 王柏不由满脸痛苦,他知道沈兵说得对,许昌会及时投降。 见王柏神情复杂,沈兵又加了把劲。 「所以,今趟你若是死了岂非遂了许昌之愿?」 「你一死,还有谁知道他的丑事?」 「他便可放心的投靠秦国,尔而再信口雌黄说是你等作战不力……」 话还没说完王柏就厉声喝道:「他敢?!」 沈兵反问: 「他为何不敢?」 「难不成你还能从棺材里爬出来找他算帐?」 「难不成你还指望家人为你等平反或是报仇?」 听到这王柏就愣住了。 沈兵又添了一把火: 「校尉。」 「沈某知道你并非贪生怕死之辈。」 「可若是亲者痛仇者快,又何苦来哉?」 「便是要死,也等许昌那厮落不到好下场再死不迟!」 王柏看了看沈兵,然后就「哼」了一声: 「你一个操士,又如何能做决定……」 话还没说完,就见杨婷跳下马来朝王柏拱手道: 「王柏校尉,小女乃杨端和之女杨婷,也是此军统帅。」 「这操士所言便是我心中所想。」 「若校尉愿归降大秦,杨婷必委以重任。」 「同时在此立誓了了校尉心愿。」 王柏震惊的望向杨婷,问: 「了了我的心愿?」 「此话怎讲?」 杨婷微笑着回答: 「若校尉肯为我所用,我便将那许昌捉来任凭校尉处置。」 王柏问:「此话当真?」 杨婷回答: 「杨婷虽是女儿身,但自幼便识英雄、重英雄。」 「那许昌在我眼里不过是蝼蚁虫蛆,捉来给校尉处置又是何难事?」 「杨婷敬重校尉这才如是说,若校尉不信杨婷,请校尉自便!」 王柏迟疑了一会儿,就说道: 「在下有一不情之请,不知杨校尉……」 杨婷马上回答: 「王校尉但说无妨。」 「别说是一条,便是十条百条,只要杨婷能做到也在所不辞。」 杨婷说的是真话。 她早就从探子那得知赵军的布置,知道赵军中战斗力极强一支就是由王柏所领的北地兵。 这其中尤其是那两支骑兵,它们在粮道附近神出鬼没来去如风,给秦军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所以攻城前杨婷就寻思着: 「那王柏若是死了,以北地兵的性情……」 「那两支骑兵只怕会成为一支哀兵。」 「至时这粮道补给的问题不但没能解决,反而可能会因此恶化。」 「若是能劝降那王柏,不仅能解决问题还能平添一员猛将……」 「只是这北地兵个个英雄盖世,又哪里是这么容易劝降的?」 事实果然也像杨婷所想的那样,王柏一见战败便要自尽。 杨婷只道这事没希望了。 谁又想到半路突然杀出个沈兵来,三言两语就说动了王柏。 人才,妥妥的人才。 沈兵那番话就连杨婷听着都一愣一愣的。 这厮不仅想法多,这伶牙俐齿也似那无形的刀剑似的剑剑入心。 就在杨婷暗自庆幸的时候,王柏就拱手说道: 「待许昌事了之后,若我还有自尽之心,请杨校尉成全!」 杨婷不由一愣,暗道你要是自尽了那于我还有何用? 不过在沈兵暗示的眼神下,她还是回答道:「小女自当从命。」 沈兵倒是没有杨婷想的那么多。 沈兵在此之前甚至都不知道面前这校尉叫王柏。 不过既然杨婷那么重视当然不会是个小人物。 现在当然是先把王柏稳住再说,后续思想工作可以慢慢做。 于是王柏总算是放下了戒备,他把长剑往地上一抛: 「罢了罢了!」 「就将这条老命交到你等手里。」 「待我生撕了许昌那狗贼再死也不迟!」 其余北地兵见王柏已降,便纷纷丢下武器。 杨婷大喜,赶忙吩咐手下将王柏一行人带下并以礼相待。 过了一会儿,杨婷又凑近沈兵压低声音问: 「那王柏若是杀了许昌便要自尽,又该如何是好?」 沈兵一脸无奈的扬了扬头: 「你不让他杀了许昌不就成了?」 杨婷一脸惊愕:「可是,难道放了他不成?」 沈兵反问: 「那许昌就是个祸害,放他回去又有何不可?」 「如此既能吊住王柏又能祸害赵国,岂不两全齐美?」 杨婷张着嘴巴半天也合不拢,哪有有意将敌将放走的? 不过……想想还真是。 放了那许昌又如何? 大秦正需要这些祸害在敌营领兵。 第三十四章 劝降 赵军城寨被烧,其实这场仗就胜负已分了。 秦军将下山的山路一堵再将森林一围,残余的赵军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杨婷虽有心要放许昌,但却不愿意放过这批赵军精锐…… 这是秦军灭赵的战略方针:消耗赵军有生力量。 自白起坑杀40万赵军起这方针就一直没变。 耗到现在赵国已是男女严重失衡,甚至到了因缺乏劳力而导致饥荒的地步。 此时的杨婷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她长枪一指,便有上百具投石机朝树林发射出火弹。 若说那城寨属于较难火攻,这树林却是一点就着。 尤其是那树叶,几枚麻衣弹往其上一落,就烧得「噼啪」作响。 而那些树叶又是一棵一棵紧挨的。 于是火势很快就蔓延开来,不一会儿卧牛山都快成了一座火焰山。 杨婷在经过沈兵身旁时小声说了句: 「我已命人放开山路。」 「能否逃出去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这当然要看许昌造化,总不能还朝树林大喊: 「许昌出来,我等放你逃回赵国。」 后来沈兵才知道这方面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许昌其它能力没有,逃生的能力却是极强。 他并非从山路逃走,而是带着一队亲卫从悬崖处采藤结绳逃出生天。 不过因为害怕被秦军发觉连累自己,许昌并没有知会其它赵军。 于是近万名赵军就在这树林里…… 杨婷因此也给了王柏一个交待: 「放火烧林,未见有人逃出。」 「许昌生死未知。」 如果说王柏未降,那么赵军可能还有些作为。 因为那两千北地骑兵实在是秦军的心腹大患。 秦军主要是步兵缺乏高机动作战兵力。 而北地骑兵却长年在漠北与匈奴作战,深知匈奴那一套「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的战术。 这会让秦军追不上、打不着,同时又甩不掉。 秦军不堪其扰却又毫无办法。 这也是杨婷迫切希望招降王柏的原因之一。 王柏听到这消息只嘆了一声,回道:「多谢校尉了了王某这个心愿。」 然后就板着脸不说话了。 因为他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呃,事实上战国时没有午餐,只有早晚两餐。 这让沈兵忍不住骂娘,因为他总是在傍晚时饿得肚子咕咕叫。 当然这与午餐无关。 王柏知道杨婷对他有所求,而且还不是小事。 果然,下一秒杨婷就说道: 「王校尉。」 「现如今战局已定,我等何不将两千精骑召回?」 「我同样也会以礼相待并委以重任。」 杨婷这话的意思实际是让王柏去招降那两千骑兵,只不过说得委婉些。 王柏又哪会不知道,他想也不想就回绝了: 「杨校尉见谅。」 「王某不能答应。」 「其一是北地兵性情刚烈,不若王某这般苟且偷生。」 「便是王某前去劝降也不过自讨没趣罢了。」 「其二是他们家人均在赵地,若是投降只怕家人不保。」 「我王某已害了他们,又岂能再害他们家人?」 场面一时陷入尴尬。 沈兵见桌上有酒,就往地上一坐,随手给王柏和自己分别倒上一杯。 柳絮见沈兵这么没大没小的,刚要上前却被杨婷阻止了。 沈兵举杯,说:「王校尉,沈兵敬你一杯。」 见王柏迟疑,沈兵就问了句:「你是担心这酒有毒么?」 王柏哈哈一笑:「若是有毒那就正合王某心意。」 说着举杯朝沈兵遥遥一举就一饮而尽。 浊酒入口,沈兵不由暗骂了声: 「我去,这也能叫酒?」 「说是糖水还差不多!」 但此时的重点当然不是这个。 沈兵看了看杯子摇摇头,然后就问王柏: 「王校尉,你那部下的家人即便不在北地只怕也不远吧!」 王柏点了点头:「正是,大多在北地。」 这不出沈兵所料。 外地人到那漠北只怕先要熟悉上几个月。 所以北地兵最佳的兵源应该是习惯当地水土的百姓。 比如这王柏就是在漠北长大,家人都被匈奴杀死而他又被俘去做奴隶。 这也是王柏想活着亲见许昌下场的原因之一…… 他无牵无挂,勿须顾忌连累家人。 沈兵又给王柏斟上一杯做了个「请」的手势。 「依王校尉之见。」 「此战赵国是否能挡住秦军进攻?」 王柏想了想,就回答:「有李牧将军一天,便可保赵国无忧。」 沈兵一边小喝一口一边竖了下大拇指。 「王校尉所言甚是。」 「有李牧将军一天赵国便可无忧。」 「然王校尉身边有个许昌,李牧将军身边为何就不能有另一个许昌?」 闻言王柏不由愣了。 他王柏又何尝不是同李牧一般赤胆忠心匡扶社稷。 却稀里糊涂的就落至这下场。 沈兵又给王柏满上一杯: 「李牧将军不仅长年于漠北抗击匈奴。」 「还数次击退秦军保赵国平安。」 「是以不只是王校尉,便是百姓也知道有李牧将军一天赵国可无忧。」 「那么,李牧将军难道不怕功高震主吗?」 王柏「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厉声说道: 「好胆,竟敢污衊将军!」 「将军一生为国为民,又岂容你等信口雌黄……」 沈兵打断王柏的话: 「你我相信无济于事啊。」 「要赵王相信才成。」 这话立时就把王柏噎住了,因为赵王对李牧有所忌惮是人尽皆知。 由于路途遥远且战事紧急。 李牧在北地有相当大的自主权,他可以自行任命将帅也可自行扩军。 然而近年来,赵王却不断插手北地事务甚至强行派谴、任命武将。 明眼人都知道,这名曰关注战事为北地分忧,实则是分权、监视。 沈兵又说: 「若在此时,我等买通赵国奸臣在赵王耳边说上几句。」 「便说李牧将军拥兵自重图谋作反。」 「王校尉以为会是什么结局?」 王柏咬牙想了想,然后就一屁股跪坐回地上。 长嘆一声后,便给自己满上一大杯一饮而尽。 他虽是不愿承认,但深知如若秦国这么做,那李牧将军就危险了。 杨婷在一旁也听得目瞪口呆。 这哪里是劝降啊? 这说的分明就是可用之计! 而且对方还是秦国的头号大敌李牧…… 这要是能借刀杀人除掉李牧,那赵国还不是秦国的囊中之物?! 这……这怎么能说出来呢? 为什么要说出来呢?! 沈兵最后补了一句: 「王校尉!」 「若赵国将亡,校尉以为该如何才能保住属下身在北地的家人?」 第三十五章 马头山 自此王柏便被说动。 这一回就不再是有条件依旧打算杀身成仁的降,而是心服口服彻彻底底的降。 因为他很清楚赵国已时日无多,若想要保存部下及其家人就不得不降了秦国。 沈兵敢拍胸脯保证这绝对是个正确的选择。 因为他知道赵国在不久之后就会被灭。 沈兵不知道的是,王柏愿意投降不仅仅只是看到了这些利害关系。 王柏写下亲笔信派出部下去召回两支作战的骑兵后,就问杨婷: 「那公士何许人也?」 「竟有如此胆识?」 杨婷初时还不知道王柏说的是谁,毕竟秦军内公士太多了。 但转念一想马上就明白了。 「你说的可是适才与你交谈的那名公士?」 「他姓沈名兵,砲师操士。」 王柏感嘆的摇了摇头: 「秦军确是藏龙卧虎之地。」 「寻常一名操士便能将天下事分析得此透彻。」 「并且智计百出让人嘆服。」 「秦又岂有不强之理?」 「赵又岂能幸免?」 杨婷闻言不由愕然。 感情这王柏还是被沈兵给吓住的。 不过这似乎合情合理。 此时如果是一名大夫或者爵位稍高些的说客,分析上这一番道理或许就不甚稀奇了。 事实上这番话不管出自谁人之口都值得稀奇。 因为它的的确确就是一个可用之计,甚至可能杀死赵国名将李牧。 而这计策却是出自一名公士一名砲师操士之口,这反差就太大了。 正如王柏所想。 若秦军随便一名小兵就有这水平,三言两语就说出一条杀李牧之计,这赵国还怎么保? 于是王柏心灰意冷看不到坚持下去的希望和意义。 出于保存性命角度考虑,当然就是越早降了越好。 杨婷听着王柏的话心下就暗自偷笑。 这公士可不是寻常一个小兵。 自己长这么大也不过碰到一个。 若是这王柏知道依旧是这公士改良了投石机并献策火攻城寨…… 也就是说王柏实际便是败在他手里。 不知道他会有何感想? 等等,王柏夸沈兵为何自己会沾沾自喜? 这是沈兵的功劳与自己有何干系? 自己难道不应该嗤之以鼻再说几句奇技淫巧吗? 杨婷有些懵了,魂不守舍的回到帅营,暗自瞄了一眼正候在那的沈兵。 沈兵哪会察觉到这复杂的小眼神,焦急的问: 「如何?」 「那王柏降了吧!」 杨婷点了点头: 「降了!」 「他已发出密信召回骑军。」 「若不出意外,两支骑军也会一同降了我大秦!」 沈兵立时便喜形于色。 但一看杨婷面有异色,这表情又僵在脸上。 杨婷「哼」了一声。 「我来问你,你有应对李牧之策为何不早说?」 「这王柏又哪是李牧能比的?」 「你却要在王柏面前提起?」 「现今王柏已知晓此事,又如何能让我等离间李牧?」 「若是偷报了赵国……」 沈兵不由松了一口气。 「我还道是什么大事。」 「校尉有所不知。」 「这计策不过是说说罢了,真要用上却不见有用。」 杨婷不解的问:「此话怎么讲?」 沈兵回答: 「此时秦军大军压境。」 「那李牧便是有心作反,也该等到打退秦军再反。」 「否则不等他上位秦军便已兵临城下了。」 「赵王若有心对付李牧也同样如此。」 「大敌当前又岂会杀己方主帅自毁长城?」 杨婷微微点头: 「算你说的有理。」 「可即便是这样也不能将此计轻易说出。」 「若是我军此次无功而返不就可以依计实施了?」 也难怪杨婷会纠结着此计不放。 先不说这在历史上是真实施过而且还成功了。 就算不成功那也不过就是损失些收买奸臣的财物。 财物对于秦国来说那还能算财物? 先送出去然后灭了赵国再抢回来呗。 所以这就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还没等沈兵来得急回答,一名浑身是伤的探子闯进帅营气喘吁吁的报导: 「校尉,我军主力已被赵军团团围住。」 「补给无法送到将军手中。」 「将军昨晚遭敌军袭营身负箭伤。」 「命校尉组织援兵前往增援。」 杨婷惊得拿在手中的令箭都差点掉到地上。 她深知如果不是十万火急,杨端和是不可能让原本就兵力不足的长城守兵前往增援的。 因为这援兵很有可能羊入虎口有去无回。 更适合的,应该是杨端和将主力撤至长城依託天险防守。 这样与李牧才有一战之力。 杨端和也是这么打算的。 然而…… 虽然从长城距离邯郸不过八十余里。 杨端和且战且走只需两日便可与杨婷会师。 但偏偏就退不回来。 原来李牧凭藉着对地形的熟悉一路採用游骑骚扰。 这使杨端和在撤往长城的路上举步维艰,无法分清赵军虚实。 原以为赵军只是小队骚扰,赵军却突然发起进攻。 原以为赵军要强攻,却突然人影都不见半个。 秦军损兵折将后好不容易撤至距长城三十里处,却不想李牧领着北地兵夜袭。 李牧这次夜袭同样也是声东击西。 杨端和以为赵军进攻的是营帐,于是带兵奋力反击。 不想李牧亲自率领着一支千人队佯装成秦军,轻松的拿下了其后的马头山。 这马头山可居高临下的用投石机及弓弩控制山下的交通要道。 而后李牧又将兵力沿山两侧展开。 于是硬生生的就切断了长城与杨端和的联繫。 杨婷想了想,就下令道: 「马上召集全军。」 「前往马头山增援将军!」 沈兵一听这还行。 她杨婷父女情深赶去送死也就罢了,还要把我这小兵也搭进去。 于是赶忙阻止道: 「校尉!」 「那李牧定会料到我等前去增援。」 「此去必是凶多吉少……」 话还没说完就被杨婷怼了回来: 「那又能如何?」 「难道放任将军不救?」 「何况他便是有准备又能如何?」 「我军和主力分南、北夹击马头山!」 「我倒想看看那李牧有何本事抵挡?」 沈兵额头落下几道黑线…… 真可谓「初生牛犊不畏虎」。 特么的那可是李牧! 又岂是一个简单的两面夹击便能解决的?! 第三十六章 暗箭难防 部队在做准备工作时沈兵就回到了砲师。 这方面还算是一点安慰,因为相比其它部队来说砲师显然要安全得多。 如果想再安全,只怕就只有跟那些女兵一起在二线运输了。 这不仅不可能,而且有时女兵也同样不安全。 便如杨婷和她制下的一众壮女。 沈兵将一个疗伤布递给了高车人,那是他从张眩那顺来的。 高车人回头看了下,发现是沈兵,赶忙双手接过:「多谢工丞。」 沈兵有些尴尬: 「我还要谢你呢。」 「若不是你昨晚捨身相救,我只怕已身首异处了。」 高车人赶忙回答: 「属下为工丞所救,保工丞平安乃份内之职。」 「工丞这么说便是折煞属下了。」 沈兵也不跟高车人多话,这么扯来扯去只怕扯上一天也说不出个名堂。 他让胖子屯拿了些清水为高车人清洗了肩头的伤口,然后就将疗伤布绑上。 这疗伤布是秦军兵士所配。 其制作很简单,就是两片麻布内夹杂着些草木灰。 草木灰可以起到干燥止血的作用,往伤口一包就完事了。 如果碰到雨天,就再加上几层树叶之类的物什裹着。 当然,这只是普通兵士所用。 若是不更爵位之上,配的疗伤布里头夹的就不是草木灰,而是发灰。 所谓的发灰也就是头发烧成灰,中药称其为血余炭。 制作过程还有些麻烦。 收集人发,除去杂质,洗净晒干,然后再置入干净的大鼎里焖煅炭化。 这样制作出来的疗伤布止血效果更好并且还有散瘀的作用。 据说这时代女人月事用的也是这个。 沈兵不知这是真是假,打算改天去问问杨婷。 不过当然,以沈兵此时的身份和地位是弄不到发灰疗伤布的,能有草木灰疗伤布就不错了。 包扎妥当后,高车人看了看周围,就小声对沈兵说道: 「工丞小心,有人要害你。」 沈兵不由哑然失笑: 「这是战场。」 「我等是砲师操士,自然有人要害我。」 「且天天都有人要害我……」 高车人打断沈兵的话: 「属下说的不是敌人。」 「是自己人。」 沈兵不由奇道:「自己人?」 高车人点了点头: 「昨晚那支赵军来的有些古怪。」 「我军两支千人队在前,居然能让一千赵军突破军阵杀至砲师。」 「若是赵军全力突围那还了得?」 「我军岂非要当场溃败了?」 沈兵「哧」的一声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的确有些古怪。 就算那赵军是王柏所领的精锐,但毕竟不过千余人。 难不成秦军便是吃素的? 居然这么轻松让他们突围而出…… 沈兵回忆下昨晚的战阵,但想了许久却依旧是一脸懵。 他脑袋里尽是投石机、火弹、火烧敌营,对秦军布署没有半点概念。 高车人看了看两侧,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飞快的划了三个框。 并在最后一个框点了一下。 沈兵马上就明白了,那就是砲师的位置。 接着高车人又歪歪扭扭的在前方两个框分别写上「张」、「田」两字。 这并非高车人识字,他观察过旗号,此时只是将它们「画」了出来。 沈兵还是不明白: 张眩不可能害他也没理由害他。 就算之前与张眩有所过节但在劓刑之后也已摒弃前嫌了。 更何况张眩此战又被罚了一甲,原因是部下死伤超过杀敌数。 张眩哪有害自己的道理? 如果不是张眩那就是田被! 可田被又有什么理由要害自己? 正在沈兵疑惑时高车人又在「田」字框旁画了个往右的箭头。 于是沈兵就确信了。 是田被那傢伙指挥着军队有意避开…… 高车人见沈兵点头,几脚就将地上的草图抹平。 毕竟对方可是一名身带爵位的二五百主,不是沈兵和高车人得罪得起的。 这一刻沈兵想了很多,但却一一被自己否定了。 去杨婷那状告田被? 这只是自讨没趣。 作战这东西便不是一成不变的,谁也不知道指挥者心里想的是什么。 比如这田被把部队拉开…… 从沈兵的角度来看那就是有意放敌人过阵最后借赵兵杀沈兵。 但田被只需随便找个藉口就可以搪塞过去。 比如避其锋锐将其包围。 再比如担心后续有敌援兵。 还比如意图反攻城门,结果发现城门已闭…… 这一条条都是冠冕堂皇谁也无法指责、质疑什么。 但沈兵却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沈兵暗嘆这世道真是险恶,不仅敌人有危险自己人也有危险。 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来自敌人的危险还好说,死在敌人手下也就认了。 但自己人的暗算却是防不胜防,而且还死得冤枉。 这下如果不是高车人提醒,自己只怕连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想了想,沈兵就交待高车人: 「此事只有你知我知……」 高车人拱手回答:「属下明白。」 正在沈兵闷闷不乐时,牛角号就在城头响起。 秦军便闻声从四面八方往城下集结准备前往马头山。 此次杨婷选出了七千人前往增援。 城内只留下新赶来增援的三千余驻守。 这已是秦军能派出兵员的极限。 同时也多亏了沈兵火烧赵营以极少的伤亡胜了一仗。 接着又劝降了王柏解决后顾之忧。 否则长城的兵力能自保就不错了。 砲师自然也要随着部队一同出征。 杨婷甚至还特别交代: 「多赶制些火弹。」 「待我等到了马头山后,再来个火烧李牧!」 于是沈兵就明白了。 感情这小妮子之所以怼上李牧也自信满满,还是因为投石机和火弹呢! 沈兵猜的没错。 杨婷之所以不假思索的赶去增援。 一方面是因为救父心切。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昨晚大胜使她信心爆膨。 此时的杨婷早已把那什么「奇技淫巧」之类抛诸脑后了。 「秦军兵力不弱。」 「又是两面夹攻。」 「且我军还有投石机和火石弹。」 「任那马头山是铜墙铁壁也要把它烧成灰烬!」 …… 说虽是这么说,但沈兵却觉得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如果李牧这么容易对付的话,那赵国只怕都灭过好几回了。 第三十七章 借刀杀人 匆匆吃过早饭后大军就开拔了。 那是红旗招展、兵强马壮、彩旗飘飘…… 沈兵在后头一边推着车一边张嘴打哈欠。 这特么谁受得了啊? 昨晚就因为火烧赵营一宿没睡,今天一大早又要赶路,接着还要打仗。 有时沈兵还真佩服那些兵士。 他们也同样没睡却精神奕奕的,就算已七老八十的循也不例外。 后来想想,觉得他们应该是在艰苦环境下生活久了,已习以为常了。 而自己在现代不是空调就是风扇,有事没事还来个三温暖…… 想到这沈兵忍不住又张了下嘴巴! 行军倒也无聊,因为秦军不允许行军时说话。 这一方面是为了方便下命令,另一方面则是作战需要。 初时沈兵还不理解。 循就解释道: 「若行军时交头接耳,主帅便是发布命令也无法听到。」 这话说的的确是。 古时可没有喇叭、扩音器之类的东西,发布命令全靠吼。 就像现在,一名骑兵手举令旗策马从前方往队伍后奔嘴里喊着: 「校尉有令,加快速度!」 「校尉有令,加快速度!」 …… 于是全军就加快了脚步。 作战需要方面,就是有时夜行军需要隐密行踪不能让敌人察觉。 别说到时命令军队不说话就成,这需要平时养成不说话的习惯。 砲师走在部队中间。 这并不是为了保护砲师。 而是杨婷下了命令让砲师多带火弹。 各种火弹: 火石弹用来敲开工事。 松明弹用来「火上浇油」。 麻衣弹用来「煽风点火」。 于是又是投石机又是火弹的,其中仅火弹就有二十余车,砲师根本运不过来。 这二十余车还只是第一波,后续还在不断制作并不断往前运。 不过沈兵都不确定这些石弹能不能发挥作用。 要知道对手可是李牧。 这李牧是人打的吗? 如果不是王翦加赵王出了对王炸,谁能动得了他? 也不知道那小妮子是哪根筋抽了。 就在沈兵怨天尤人时,前方下来一队五百余伤兵。 确认过眼神,是秦军伤兵。 他们似乎是从赵军重围中突围而出的部队。 个个带伤浑身是血,疲惫不堪似是随时都有可能跌倒。 或许正因为如此,杨婷才命他们返回长城而不是随部队一同去增援。 沈兵看着这队伤兵总觉得有些怪异,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然后,当沈兵看到走在前方的高车人就突然明白了…… 这些伤兵走路姿势与高车人有些像。 这又是怎么回事? 沈兵有些奇怪,问: 「剺(li),你一直都是这样走路吗?」 剺是高车人的名字。 漠北有些蛮族部落的习惯很奇怪,那就是用利器在面部划出一道血痕以示勇猛。 「剺」就是划、割的意思,这也是高车人脸上几道疤痕的由来。 所以他根本就不在乎那什么黥面之刑。 如果劓刑割了鼻子那就要他的命了。 「一直如此。」剺回答。 顿了下,剺又补充道:「不只是我,我族其它人也大致如此。」 「为何?」沈兵好奇的问。 剺回答: 「皆因自小骑马所致。」 「骑马时双腿需用力夹住马身。」 「时日一久,双腿内侧力大于外侧,走路自然便如此。」 沈兵「哦」了一声恍然大悟。 这时代还没有马蹬和马鞍,充其量就是在马背上铺上个毯子更好坐。 骑行时就要努力用双腿夹住马身以保持稳定。 同时至少需要一只手抱住马脖,否则一个不小心就会从马背上掉下来。 这也是这时代战车还没淘汰的原因之一…… 在平坦的地势上,骑兵根本不是战车的敌手。 这样时间一长,骑兵就因为双腿夹马身走路有些外八。 沈兵拍了拍剺的肩膀,朝后方扬了扬头,问: 「你看看他们,是否与你一样?」 剺往后看了看,一脸懵:「他们如何会与我一样?」 沈兵没好气的提醒道:「走路姿势!」 剺「哦」了一声,仔细看了看,就点头回答: 「的确有些怪异。」 「走路姿势确是与我一样。」 「应该也是长期骑马才对。」 「可是……」 可是什么就不用多说了,这些伤兵没有一个有马。 并且他们穿戴的还是标准的步兵甲,其中还有一名五百主。 要知道这五百主可不是轻易就能当上的,更不是一名骑兵转步兵就能当上。 尤其骑兵宝贵,没有哪国会将大批骑兵转为步兵。 正说着,就见田被策马上来厉声问: 「何事交头接耳?」 「沈兵,你身为工丞却如此不懂规矩。」 「又如何约束属下……」 看田被那样子似乎要把沈兵革职或是处罚。 沈兵和剺都很清楚田被这不过是借题发挥,虽心下暗恨却毫无办法。 然而…… 沈兵眼珠子一转,就朝那队伤兵扬了扬头拱手报导: 「禀二五百主。」 「属下是无心之失。」 「适才无意间听到那些伤兵窃窃私语。」 「他们中似有人伪装伤病以避战事。」 田被不由一愣: 这还了得,伪装受伤当逃兵? 而且,若是抓住几个逃兵,论功行赏可完全不亚于砍几个敌人首级。 想着,田被当下就抛下沈兵,一拉缰绳朝那队伤兵追去。 沈兵暗呼得计,拔腿就往前跑。 不一会儿就在队伍中找到了杨婷…… 这倒是不难找,队伍里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十个骑兵。 沈兵气喘吁吁的报告道: 「校尉!」 「敌情,有赵军!」 杨婷吃了一惊,她一勒马头飞快的朝四周看了看,转头问: 「哪有赵军?」 沈兵回答: 「在我等身后!」 「那些伤兵便是赵军所扮!」 「他们伪装成我军,定是去取长城的!」 「这应是李牧之计!」 杨婷再吃一惊,带着难以置信的眼神朝那批伤兵望了望,将信将疑: 「此话当真?」 「你如何知道他们是赵军?」 「又如何知道这是李牧之计?」 沈兵回答:「只需一试便知。」 杨婷不解:「如何试法?」 沈兵等了等,等那傻逼田被追上了伤兵询问时,就突然发声大喊: 「赵军,他们是赵军!」 「别让他们跑了!」 第三十八章 调虎离山 这群伤兵果然是赵军伪装。 他们见一名秦将前来盘问查验,另一面又见有人大喊: 「赵军,他们是赵军!」 只道是露出了马脚,于是接二连三的拔出长剑准备御敌。 田被见势不妙一拔马头就想跑。 但事到如今又哪里会跑得掉,当下就被拉下马来一片乱剑噼了上去。 这一来就更是坐实了他们的身份。 杨婷大怒,长枪一挥下令道: 「来啊,把这些贼子都砍了!」 秦军高喊一声就围了上去。 要知道秦军有七千人而赵军只有五百。 兵力相差如此悬殊,这场仗定是有胜无败。 所以秦军个个都抱着抢人头立功的心理争先恐后。 那冲上去的人群就像是潮水般瞬间就将赵军淹没。 有些离得远的赵军拔腿就逃,但杨婷却带着一队女兵策马追上,几下就将他们砍翻在地。 沈兵倒不想抢人头,他只想却看看那田被情况如何。 好不容易挤上前去,却发现里头尸体已堆成一团,到处都是鲜血…… 秦军兵士已经在开始割人头了。 血腥味和无头尸,以及秦军兵士手里抓住头发提着摇晃的人头再次逼退了沈兵。 他强忍着一阵噁心差点又吐了出来。 这军功爵制什么都好,就是这割人头并以人头计功实在野蛮。 沈兵直到现在还无法适应。 不一会儿,田被就被他的亲卫给抬了出来。 秦朝军制是自五百主以上都编有亲卫。 五百主的亲卫五十人。 二五百主的亲卫一百人。 校尉则达一千人…… 这田被是二五百主,制下亲卫有一百人。 亲卫的任务就是在战时拼死护住主将,若主将战死则亲卫一律处斩。 所以当田被被抬出后当下就有亲卫急哭了。 田被死了也就罢了,他们这些亲卫也要稀里糊涂跟着陪葬。 突然一名亲卫叫道:「二五百主还活着!」 其它亲卫一听就来了精神,赶忙围了上去。 沈兵却是吓了一跳。 但上前一看,一颗悬着的心就放下了一半。 田被脸、脖及身上到处都是剑伤,左手似乎还因为从马上摔下而折断。 正在沈兵上前想看清楚些时,田被像是认出了沈兵。 他突然伸出右手扯住沈兵衣角,嘴里「呃呃」有声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 沈兵吓得脸色都白了,但被扯着又走不开。 他咽了下口水,稳住心神蹲下身,按住田被的手假做安慰道: 「二五百主莫要担心!」 「校尉无恙,赵军已被我等杀了干净!」 「我等也替你报仇了。」 「你便安心下去养伤吧……」 杨婷正好策马经过。 看到这一幕感动得不行不行的: 宅心仁厚、有情有义。 不仅智计过人识破了敌人的阴谋,还如此关心战友的伤势。 真是难得,难得! 杨婷当然没发现,沈兵正暗自用劲将田被死死扯着他的手掰开。 好不容易摆脱了,沈兵这才一挥手交待亲卫: 「抬下去吧!」 「好生照料二五百主。」 「二五百主若有什么不测,唯你等是问。」 …… 这话本不该沈兵这操士说,甚至亲卫中就有许多爵位楷沈兵高的。 但亲卫早被「连坐死罪」吓得失魂落魄,哪里还敢反驳,连声应「诺」。 当沈兵回到砲师后,砲师上下都用震惊的目光望着沈兵。 这其中尤属胖子屯和剺。 但胖子屯和剺的想法又略有不同。 胖子屯只道是沈兵神机妙算,当沈兵又是通过什么道道算出这结果,就像沈兵能算出火弹射程远近一样。 剺则是知道一些内情,却又不是很明白。 「工丞英明,属下好生佩服!」剺拱手说。 这佩服是发自内心的,剺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田被是一个二五百主,而沈兵不过是一名操士。 两者差距之大使剺都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一个二五百主想置沈兵于死地委实方便。 只需找个藉口、一个命令,或者像上次一般借刀杀人。 剺只道往后跟着沈兵也会危险重重,哪里想到…… 沈兵只是轻轻松松几句话,便让二五百主惨澹收场。 看那田被,就算能保住性命只怕也是个废人一个。 更厉害的是所有人居然都还蒙在鼓里不知发生什么。 事实上就连剺都还没完全转过弯来。 为何会如此? 刚才还在说那个骑马来着? 然后就逃兵。 是的,逃兵! 二五百主去抓逃兵。 然后……然后就这样了。 其间是否漏了什么?! 剺甚至都不敢相信沈兵和田被的重伤有什么干系。 但如果说没有干系……又觉得哪里不对。 这时杨婷策马上来问: 「我且问你,你是如何发现他们是赵军所扮?」 沈兵据实回答。 当然,给田被错误信息那一段自是被省去。 完了他还加了一句: 「二五百主只怕也是发现破绽是以才上前查问。」 「不想却……」 说着还真悲天悯人一边摇头一边重重的嘆了口气。 杨婷听着连连点头。 沈兵说的合情合理而且毫无破绽,容不得杨婷不信。 何况杨婷自始至终都没怀疑什么。 剺在旁听着虽觉得有些出入,但大致确是如此。 而且就算有所怀疑也不会说破。 杨婷贊道: 「却是好眼力,你又立下一功。」 「若是让这些赵军混入长城,我等便危险了!」 「待我军接回主力后再论功行赏!」 沈兵不由奇道: 「校尉是说,我等还要去马头山?」 杨婷面色一沉: 「你莫不是被这一群小贼就吓住了吧!」 「不去马头山又如何能救回将军?」 「本校尉自有主张!」 也难怪杨婷变脸,这件事沈兵已说了好几遍,杨婷听得都有些烦了。 然而沈兵依旧坚持: 「校尉明鑑!」 「这并非区区五百伤兵这么简单。」 「这是李牧的调虎离山之计。」 「先将我等调出长城,再以骑兵伪装成我军巧取长城。」 「长城一丢,我等不仅救不出主力,反而同主力一般被围。」 「是以这马头山是万万去不得,路上必有李牧埋伏……」 杨婷闻言不由愣住了。 这又是合情合理让人无可辩驳。 甚至那探子或许都是假的。 「杨端和重伤」可以使杨婷心急如焚。 「李牧及千余人位于马头山」可以让杨婷轻敌…… 于是秦军就中计了,确切的说是她杨婷中计了。 这时一枝响箭飞上半空,杨婷暗道不好,李牧大军要来了。 第三十九章 连环计中计 话说这李牧也着实是心计过人。 这一招不仅是用了孙子兵法的「调虎离山计」,还用了现代战争常用的「信息战」、「心理战」、「特种战」,外加一个连环计中计。 调虎离山就不用多说了,原本就兵力不足的长城愣是被调了七千主力出来。 信息战便是用一个假探子送去半真半假的情报。 心理战则是抓住杨婷救父心切的心理,然后见坑就往下跳。 特种战则是伪装成秦军敌后偷袭……特种作战其实自古就有,只是近现代才定义而已。 至于连环计中计。 沈兵认为李牧亲率千余骑兵拿下马头山是真。 只不过马头山并非李牧真正的目的,那不过是诱饵。 甚至李牧自己也是诱饵,引诱杨婷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初生牛犊出城。 只道能乘着李牧兵力还没集结到位一战而胜…… 所以李牧厉害的其实不是兵法,也不是功夫。 而是那心计,将敌人心理摸得一清二楚再以之设下陷阱的心计。 只不过李牧千算万算最终还是漏算了一点:他没算到沈兵。 沈兵初时也没发现这是计。 但无意间发现伪装的赵军于是就打开了突破口。 然而,虽是如此却没有太大的区别。 因为李牧已在沿途布下了探子,刚才那么大动静自然逃不过探子的眼睛。 于是就一枝响箭…… 埋伏在密林中的李牧看到响箭心下一阵意外。 这代表着自己的计划已被敌人识破。 李牧皱了皱眉头。 不难猜测,定是那伪装成伤兵的队伍出了问题。 可李牧想了几遍也不知是哪出了问题。 此次李牧派去偷袭长城,或者也可以说是内应,兵力只有五百而非一千甚至更多是有原因的。 李牧知道秦军查验甚严。 所以,李牧每打完胜仗之后就命部下小心收集秦军兵士带在身上的「验」。 然后再凭着「验」所描述的样貌、身高等去军中挑选。 是以这批只有五百人的赵军经得起查验,甚至便连那伤口都有一部份是真的…… 赵军在作战中也会带着伤,另外自己还可以制造些皮外伤。 这些都已到了可以以假乱真的地步。 然而就算这样还是出了问题,甚至连长城都没赶到…… 这让李牧有些难以想像。 他又哪里会想到问题是出在骑兵身上。 李牧是翻山越岭绕过杨端和的部队直击其侧后,所以带的大多是骑兵。 挑选伪装兵士自然也要从骑兵中挑选。 然而这一切都不重要。 既然被敌人识破那便只有强攻了。 想着李牧往前一挥手,其身后原本看似空荡无物的密林突然站起许多兵士。 接着一队队骑兵就从密林中涌出,分成左右两队井然有序的朝响箭传来的方向掩去。 秦军这边已在鼓声中升起一面圆阵旗,传令兵策马大喊: 「圆阵,圆阵!」 阵形在古时冷兵器作战是必不可少的。 原因是冷兵器战场兵力一般十分庞大,动不动就成千上万甚至十数万。 与之矛盾的是通讯设备极度落后头尾无法顺畅的联繫。 在这种情况下要让这么多人短时间知道并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显然十分困难。 于是就有了阵形。 兵士听鼓声、听命令、看旗帜,再按平时演练有条不紊的展开。 这就是一支精锐之师与乌合之众的区别。 精锐之师在危急时刻可以用最快的速度依令摆好阵形做好战斗准备。 而乌合之众,往往毫无阵形队列,临战时还像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跑。 秦军当然不是乌合之众,他们很快就在鼓声中摆好了阵形严阵以待。 杨婷不愧是出身将门,这时使用圆阵是恰到好处。 因为不难想像李牧所领的军队必定大部是骑兵。 同时周围地势平坦利于骑兵穿插。 于是,任何一种阵形都很容易让骑兵寻到破绽并乘虚而入。 只有圆阵,它将马车辎重在外围布设一圈以防骑兵冲击。 其后是防御较强的步兵,再后便是弓弩手。 需要保护的投石机和骑兵则被置于中间。 如此一来,敌骑无论是从任何一个方向进攻此阵都难寻破绽。 其不仅会遭到马车、辎重及步兵的阻拦,还会遭到弓弩及投石机压制。 必要时圆阵还会开个口,位于阵中的骑兵便会沿口杀出。 然而沈兵却没有这么乐观。 如果李牧会傻到用骑兵硬沖步兵阵的话,他早就该被王翦、杨端和等灭了好几回了。 王翦、杨端和还会不如杨婷? 另一方面,李牧的目标可是长城! 长城!长城……长城! 虽然沈兵已一再交待,但杨婷依旧没搞清楚重点。 长城只有三千人,李牧大军完全可以绕过这七千人直接进攻长城。 到时这七千人便会被切断联繫成为无根之萍。 所以还摆个毛的阵形啊? 逃啊! 再不逃在这等死啊? 然而沈兵只是一名操士,指挥军队的是始终是杨婷。 所以沈兵只能按命令和砲师一起将投石机在中层摆成一圈。 正中则堆着各式火弹做好发射准备。 这是圆阵的特点。 就像弓弩手一样,为了让投石机能应对敌骑各方向的进攻,必须摆成一圈。 沈兵不甘心就范,他探头看了看周围的地形,朝隔着十余步的循叫道: 「师傅,我等应将投石机分摆两翼。」 循面带不满的应道: 「休要胡言乱语!」 「校尉定下的阵形,又哪里是说改就改得的?」 「你怕不是嫌命长了?」 循说的也有道理,这阵形就是军令,擅自更改阵形无异于违抗军令。 而且还是战时违抗军令,那可是死罪。 可是…… 沈兵无奈的回答: 「徒儿说的也是生死大事。」 「若不如此,我等以及全军只怕都要死于李牧之手。」 「便是杨将军那被困的七万大军也无法幸免……」 循将信将疑。 若是在以前循肯定不信,甚至连应都懒得应一声。 但是现在。 在沈兵长城退敌之后,在沈兵火烧赵营之后,又在他看破赵军伪装之后…… 循已知道这徒弟并非常人。 倘若沈兵说得对,那便是两个选择: 一是服从命令被李牧杀死。 二是私自调整阵形…… 很明显应选择后者,即便要冒违抗军令之险。 因为它至少还有希望。 其实只有循在犹豫,苍、屯、剺以及砲师上下都在第一时间就信了沈兵,全都用一双期待的目光望着循。 第四十章 阻敌 迟疑了一会儿,循便咬了咬牙说道: 「罢了罢了,便信你这一回!」 「变阵,将投石机分列两翼!」 早做好准备的一众工匠应了声「诺」,就挥着小旗改变阵形将投石机分列两翼。 不仅分列两翼,还按沈兵的意思一层层的朝向两翼并备好火弹。 此时李牧的北地精骑已出现在荒野另一头,杨婷自是没去留意后方阵形变化。 倒是那啬夫陈隗发现阵形不对,一路狂而来命令循改回去。 循便用起了他常用的一套,装作耳背打混磨时间。 事实上,当北地精骑出现在杨婷视线中时她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 北地骑兵根本就没有下马布阵的样子,更没有策马沖阵的意图。 它们分为两队一左一右从侧翼疾驰而来,自始至终未放缓速度。 杨婷暗道要糟: 「敌骑是要绕过我军。」 「其目标是……」 「长城!」 杨婷差点就被这个想法吓傻了。 「长城,李牧是要攻长城!」 「自己为何如此愚钝,那沈兵已一再提醒这是李牧的调虎离山之计!」 「其目标是长城,又如何会与自己缠斗?」 「现在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杨婷一时手足无措没了主意。 沈兵猜的没错,李牧的目标是长城。 在此之前,李牧准备了两个进攻方案。 一个是秦军没发现埋伏。 那么其主力会直奔马头山,路上便踏进李牧预设的伏击圈。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李牧会先收拾完秦军主力,再里应外合拿下长城。 到时杨端和自是没有幸理。 另一个方案:若秦军发现埋伏,赵军便绕过秦军主力直攻长城。 秦军已出长城二十里有余。 秦是步兵而赵是骑兵。 若李牧分出几队骑兵骚扰,秦军没有几个时辰赶不回长城。 而赵军却可借骑兵之速先行赶到长城一阵猛攻。 就算秦主力及时赶回,也要面对赵军布下的防御。 看着五千精骑自两侧绕过,而秦军却只能守在原地无可奈何。 李牧脸上不由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同时「哼哼」了两声。 此时杨婷是着实慌了,她甚至都在心里喊: 「父亲,女儿不孝!」 「不仅没能救你,反把长城丢了!」 「长城一丢,便再无回天之力……」 然而…… 正当李牧洋洋得意而杨婷万念俱灰时。 突然几道火焰沖天而起直扑阵形两侧。 「放!」沈兵大喊。 松明火弹在一片机括声中再次腾空而起朝两翼飞射而去。 一捆捆被点燃的松明滚落到足有半人高的芨草上,霎时就燃起处处野火。 北地骑兵的战马多是在漠北草地或沙漠与匈奴作战,何曾见过这等场面。 霎时受到惊吓队形马上乱了,甚至还有些骑兵因此掉下马来…… 这并不是骑兵骑术不精,而是在没有马蹬、马鞍的时代掉下马是常事。 这也是骑兵通常不直接冲击步兵方阵的原因,甚至这时代骑兵在对步兵时更常见的是下马步战。 杨婷回头一看,不是砲师还有谁? 那一刻杨婷再次体会到了绝处逢生的感觉。 来的正是时候! 自己怎生把砲师给忘了? 此时用火弹岂不是恰到好处? 北地精骑正要掉转马头避过火势,却见空中又打来一波火弹。 这一波却是麻衣弹。 那火球便像一颗颗流星似的飞射到三百步外,且落地之后弹弹跳跳沿着陡面一路滚动。 不一会儿便火头四起,秦军阵形两侧便像是从地下生出了两道火墙。 且这火墙还在继续往四周扩散,被风一吹更是有如潮水般往四周蔓延。 其实此时赵军骑兵还是可乘火势不大时冲过去。 但李牧却让部下吹响了牛角号硬生生的将骑兵收了回来。 这不是骑兵能不能沖得过去的问题,而是能否全冲过去的问题。 能冲过一部又怎样? 等火势一大后方的沖不过,岂不是被硬生生的分成几段? 到时冲过的骑兵能攻下长城? 若不能攻下,岂不是把骑兵都搭进去了? 李牧冷冷的问身边的部将: 「那秦军当真是杨婷领军?」 部将回答: 「确是杨婷。」 顿了下,部将又补充道: 「不过据探子回报,秦军中出了个能人。」 北地军行军作战一向首重情报,是以早就在长城安插下了耳目。会知道些消息也不奇怪。 李牧奇道:「能人?」 部将回答: 「正是!」 「此人改良投石机设计火弹。」 「卧牛山便是因此兵败。」 「此番以火阻我精骑的,只怕也是此人作祟!」 李牧皱了皱眉头,不满的问:「为何此时才报?」 部将赶忙回道: 「启禀将军!」 「只因此人……」 「不过是一名砲师操士,属下以为情报有误。」 「是以欲查探清楚再报。」 李牧「哼」了一声: 「什么查探清楚。」 「你是不信一名砲师操士有此等能耐吧。」 「聪明才智又岂能凭出身论?」 部将哪里还敢多嘴,忙拱手道: 「将军所言甚是,是属下之过……」 李牧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打断部将的话。 此时李牧对追责、过错之类没有半点兴趣。 他远远眺望着秦军军阵,一边抚着嘴上的鬍鬚一边若有所思的说: 「砲师操士?」 「居然是一名砲师操士!」 「难道发现我军埋伏的也是他?」 …… 另一边的沈兵可没有李牧这般闲情逸緻。 在秦军因挡住赵军骑兵而欢呼时,沈兵就焦急的望向杨婷方向: 「撤军啊!」 「撤回长城再说!」 「此时还不撤军,难道留着过年啊?」 如果不是因为相距太远又不能离开岗位,沈兵早就跑上去沖这小妮子狂吼一通了。 不过这一回杨婷总算是反应过来。 没多久就打出了撤军的阵形旗号。 撤军的阵形通常是「常阵」,也就是把部队分成前、中、后各个部份。 几部份互相掩护撤退以防敌军冲击,沿途还一路布设拒马及绊马索。 直到这时沈兵才暗松一口气: 特么的为了保住小命真是操碎了心…… 第四十一章 福祸相倚 秦军一路退,赵军一路跟。 秦军边退边打出火弹引燃草木以火墙保护侧翼。 赵军骑兵既无法从山岭绕过也无法正面沖阵,只能不紧不慢的在后方跟着。 事实上赵军骑兵可以从两侧山岭绕过,只是所耗的时间或许远比在原地等秦军撤退多。 于是两军便不紧不慢的「保持接触」。 偶尔有几名骑兵手痒朝秦军射几箭,但很快就被秦军弓弩手射了回去。 步兵可以使用蹶张弩。 而骑兵要么用弓要么用臂张弩,正面当然无法与射程远得多的蹶张弩硬捍。 好不容易退回长城,秦军匆匆忙忙在城下布防,却突然发现北地骑兵已不见了踪影。 胖子屯心有余悸又满怀期望的问: 「赵军莫不是退兵了吧?」 沈兵笑了笑: 「赵军如何能退兵?」 「李牧此来是不取长城不罢休了!」 「等着吧!」 苍霎时就被吓得一个激灵: 「那为何不见人影?」 「我等该如何是好?」 「师兄你快想想办法……」 沈兵无言以对。 他是人不是神,不是什么问题都能解决的。 他从现代带来的那些知识和技能对付寻常人或许还行。 比如许昌和王柏。 但对付李牧却力有未逮。 因为他是一个拥有丰富冷兵器作战经验的战神。 一个战无不胜的军事家。 一个受赵国军民敬仰、敬重的中心人物。 …… 他几乎可以说是这时代的颠峰,是赵国的灵魂。 如果给沈兵一些发展时间和资源,或许还能与之对抗。 但沈兵来到这世界不过短短几天,并且一直都穷于应对忙于生存。 然后就迎头撞上了这颗煞星,又如何能有办法? 又等了一会儿,众人越是见不到敌人心下就越慌。个个都神情紧张像紧崩着的箭弦。 沈兵心下暗嘆: 这李牧确是用兵大家,知道如何将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尤其是心理。 接着,便连杨婷也受不了这种压抑。 她从城楼走了出来,带着伤势尚未痊癒的张眩…… 自从田被「英勇负伤」后,资格较老的二五百主就只有张眩了,于是他再次成了杨婷的助手。 这是好事,因为此时的张眩与沈兵已是一路人。 如果在此李牧大军兵临城下之际秦军内部还不和,那绝非妙事。 杨婷站在城楼上往远处望了望,焦急的来回走了几趟。 当看到立于城下的沈兵时就叫了声:「沈兵,到箭楼一趟!」 沈兵应了声「诺」,便转身拾阶而上。 只是这一次却不像往常一般信心十足。 沈兵刚走进箭楼,坐立不安的杨婷马上连珠炮般的问道: 「那赵军为何不攻?」 「你可有御敌之策?」 「我等该如何救出将军?」 …… 又是一个把沈兵当神的。 沈兵无奈的回答: 「校尉恕罪,属下并无御敌之策。」 「也无救将军之法。」 「此次只怕……」 杨婷想也不想就打断了沈兵的话: 「莫要欺我,你又怎会没有御敌之策?」 沈兵一时无语: 刚才谁要去马头山来着? 谁要去火烧李牧来着? 怪我了? 不过当然,沈兵不会这么回答的。 「不知校尉还记得属下之前所言的攻大于守否?」 杨婷回答: 「当然!」 「我军驻守长城不得不分散兵力。」 「然先有你的『故布疑兵、示敌以弱』,后有田被『探敌而援』。」 「赵军能奈我何?」 沈兵嘆道: 「此一时彼一时。」 「那时我等面对的是许昌,现在面对的却是李牧。」 「示敌以弱故布疑兵或许能骗得了许昌,又如何能骗得了李牧?」 杨婷又问: 「那么探敌而援呢?」 所谓的探敌而援就是之前田被说的做好情报工作,然后敌人进攻哪里就增援哪里。 然而…… 沈兵摇头否定道: 「此法对步兵或许可行。」 「步兵行军缓慢一日不过五十里。」 「我等可以及时探知敌人行踪后再改变部署赶往增援。」 「而今李牧所领的却是骑兵……」 接下来就不用多说了。 骑兵的长处就是高机动性,一日行军少说也有百余里。 所以就算知道骑兵往哪个方向,秦军只怕也无法抢在前头增援。 要是李牧利用骑兵玩起声东击西那套把戏,秦军只怕会像只猴一样被调来调去。 所以,沈兵只得无奈的一揖: 「恕属下无能。」 「除非将军带主力突围而出及时赶到长城。」 「我军或有一战之力!」 「否则……」 杨婷不由皱了皱眉。 杨端和在马头山以北被围已是自顾不睱,又怎么可能赶回长城。 这时柳絮匆匆推门进来报导: 「校尉!」 「临漳方向燃起烽火!」 杨婷「腾」的一下就起身往箭楼外走。 沈兵没有动。 因为这早在他意料之中。 就像之前所说的,李牧必会分兵进攻长城各段以调动秦军兵力。 秦军增援与不增援没太大差别。 增援吧,那兵力就会被分散到各处。 然后李牧再利用骑兵的机动性突然合兵一处对秦军发起致命一击。 不增援吧,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赵军攻破长城然后对秦军分割包围。 …… 不管哪种,这长城都无法守,虽然它是天险。 张眩吃力的走到沈兵面前,拍了拍沈兵的肩膀: 「我等只有守长城一途,否则不堪设想。」 「你可明白?」 沈兵当然知道这个,但他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箭楼外传来杨婷的喊声: 「速去增援临漳!」 这是无奈之举,即便杨婷知道是计也只能增援。 李牧的高明之处就在这,他可以让对手无路可走别无选择。 这或许也是赵军一路不紧追的原因。 有时,沈兵还觉得对不住这些秦军。 因为沈兵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看似往前走实际却是倒退。 如果不是自己改良了那劳什子投石机,杨端和近十万大军此时应还在进攻长城。 即便他们久攻不下,但至少可保性命无忧。 可是现在…… 所以说世事无常。 有句话叫「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说的也许就是这样吧。 现在能救秦军和沈兵的,或许就是奇蹟。 第四十二章 见坑往下跳 战事果然就像沈兵想的那样。 李牧的北地精骑四处出击,时而进攻临漳时而进攻安阳。 这长城原本便属赵国,李牧等人对其十分熟悉,附近地形自然也不陌生。 所以骑兵总是突然出现在长城的薄弱处发起猛烈的攻击然后在秦军组织防御前又消失。 沈兵有种错觉,他觉得赵军几次足以攻破长城,但他们却没有这么做。 后来沈兵才知道这并不是错觉,李牧是有意这么做的。 就连李牧的部将对此都大惑不解。 「将军!」 「为何我们不攻破长城使秦军两面受敌?」 「却要在北面与其纠缠?」 李牧看了看正在攻城的兵士,不答反问道: 「你可知,若我等突破长城会面临什么局面?」 部将想了想,就摇头回道: 「属下不知。」 如果他知道就不会这么问了。 李牧一字一句缓缓回答: 「我等不过五千精骑,而秦军在长城却有数万人。」 「若我军突破长城进入南面,则主力必须坚守某段长城以保联繫。」 「而我军若以主力固守长城与秦军数万步卒死战……」 「即便最终胜了又能如何?」 部将闻言不由对李牧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话说的的确是。 骑兵最大的优势就在于其机动性。 如果因为一部骑兵突入到长城另一面而不得不固守某段长城…… 就会逼得所有骑兵放弃机动性集中在一处驻防。 那时五千精骑就算能以一挡百胜了秦军只怕也是惨胜。 还不如现在这样,这里打一下那里打一下。 让秦军东奔西跑感觉处处是危机却又找不到赵军主力,只有被动挨打。 这不仅是在消耗秦军有生力量,更是在消磨秦军的士气和作战意志。 等后续赵步兵一到,秦军便再无幸理了。 不得不说李牧对形势的把握十分到位。 此时的秦军已瀰漫着一种沮丧、失败的气氛。 这种被赵军像猫耍耗子似的感觉并不好受。 时而增援那里时而又增援这里。 有时还未到达目的地便得到赵军已撤走的情报,于是连敌人都没见着便无功而返。 如果一次两次便也罢了。 几日来每支部队少说这样往来奔走十余趟。 有时以为反正白跑一趟便索性不增援,不想赵军又发起猛攻导致损失惨重。 军情紧急时便连砲师都免不了这奔波之苦…… 休息时,剺便一屁股坐在石头上抱怨: 「这赵军好生可恶。」 「还要这般戏耍我军到何时?」 「是个好汉便摆开阵势与我等一决死战!」 沈兵在心里笑了笑。 这行军作战又怎是「好汉」两字可以形容的? 有这便宜李牧又为何不占? 苍面带不满的接嘴道:「这般打下去,我等迟早……」 循厉声打断苍: 「闭嘴!」 「容不得你多嘴!」 说着循神色不安的看了看周围,警告道: 「昨夜又有七名兵士因逃跑被处以极刑。」 「诸位谨记,我等身死事小,祸及家人事大。」 「切记,切记!」 周围的工匠们不由沉默了。 循说的就是「连坐」制。 一人逃跑不仅同伍兵士遭连坐,还会祸及家人。 削爵、鞭刑都算轻的,被贬为奴充军发配便永无翻身之日了。 除非他们能像剺一样杀敌立功为自己赎身。 然而,就算这样还有人铤而走险不顾一切逃跑,由此可知士气低落至什么程度。 不夸张的说,几乎所有人都不认为这场仗秦军能赢。 或者说,大家都认为今趟是要死在这了。 胖子屯将觥递给沈兵,说:「工丞,喝口水吧!」 沈兵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觥这玩意形状像个牛角,原本是用来装酒的容器,在军队里通常被当作水壶使用,两头绑上麻绳背在背上倒也方便。 沈兵揭开盖仰头喝了几口,然后将它递还给了胖子屯。 「工……工丞。」胖子屯没有就此离开,在旁吱吱吾吾的欲言又止。 沈兵奇道:「有事?」 「不,不……没……没事!」胖子屯双手乱晃,但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却出卖了他。 沈兵朝赵军方向扬了扬头: 「有话便说!」 「若是迟了,只怕连说的机会都没了。」 胖子屯这才鼓起勇气,说道: 「工丞,属下有一不……不情之请!」 「属下欲拜工丞为师。」 「不知工丞是否愿意收下属下这个徒弟?」 沈兵不由一阵意外。 在这时候? 在这朝不保夕谁也不知道能活多久的时候? 拜师? 沈兵笑了笑,反问: 「你是否知道我等已没多久可活了?」 胖子屯回答:「属下知道。」 沈兵不解的问: 「既是知道又何必多此一举?」 「即便我应了下来,又能教你什么?」 胖子屯回答: 「正因为知道,属下才想在死前一了心愿!」 「属下不求能学到什么,只希望拜工丞为师。」 「便是立时死在这属下也再无遗憾了!」 语气坚定,居然都不结巴了。 沈兵迟疑了下。 说实话他不习惯别人拜他为师或是叫他师傅。 虽然他知道这在这时代很平常,尤其是在工匠中…… 工匠里哪个又不是拜师学艺过来的? 这时代可没有「蓝翔技校」,学艺全靠师傅带。 但转念一想,反正就要死了,做做师傅又有何干系? 何必又要如此不近人情? 于是就点了点头: 「只怕我不能胜任……」 不等沈兵说完胖子屯纳头便拜: 「多谢师傅!」 「师傅请受徒儿一拜!」 说着连拜三下,将头磕在地上「嘭嘭」作响。 沈兵略带尴尬的将胖子屯扶起,却不想胖子屯转身又喜孜孜的拜倒在循面前: 「徒孙拜见师公。」 「多谢师公授意……」 循狠狠地瞪了胖子屯一眼,然后偷瞄了一下沈兵。 沈兵愕然,他发觉自己似乎是掉进了一个陷阱。 特么的这什么世道? 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循这个师傅居然联合外人给自己挖坑? 更可恨的还是自己居然见坑往下跳…… 这会用心计的可不只是李牧啊! 不! 他们这是比李牧还厉害啊! 第四十三章 就在沈兵因为被循出卖而气恼之际,柳絮走到沈兵跟前。 「公士,校尉有请。」 或许是受消极气氛的影响,原本活泼的柳絮也变得无精打彩的。 沈兵应了声就跟着柳絮朝城楼行去。 刚走进城楼就感到气氛不对。 事实上并不是气氛不对,而是原本沈兵以为应该多几个人。 比亲卫或是二五百主议事之类的。 但偌大的城楼就只有杨婷一人坐在案前,案上一壶酒再加两个酒杯。 接着柳絮便转身离开还顺手带上房门,这让沈兵心下莫名发颤。 这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莫非…… 校尉要赶在死前报一箭之仇? 沈兵自问自己虽是「壮男」,但与杨婷这「壮女」动起手来只怕还是力有未逮。 再看杨婷放在案桌旁的青铜剑,就更是一凛。 但沈兵还是不得不上前,颤巍巍的拱手作揖道: 「属下见过校尉。」 杨婷似是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她扫了沈兵一眼,朝案前空位扬了扬头: 「赐坐!」 沈兵回了声「诺」就恭敬的跪坐在杨婷对面。 秦朝时所谓的坐还真不舒服,它实际上不是坐,而应该是「跪」。 因为它没凳子,就双膝前拢跪地,屁股落在脚跟上双手扶着膝盖。 不习惯这么坐的沈兵没过一会儿就双脚发麻了。 而杨婷却看起来十分轻松,她给沈兵倒上一杯酒递并做了个请的手姿。 沈兵举杯小喝一口,但马上就后悔了…… 不会在酒里下药吧! 沈兵见过杨婷杀人,骑在马上追那伪装成伤兵的赵军,一枪了结一个,又一枪又是一个…… 这小妮子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啊。 正在沈兵心里七上八下时,杨婷就嘆了一口气: 「他们想让我撤军,你以为如何?」 沈兵刚想回答: 「撤军好啊!」 「故布疑阵,然后借夜色熘之大吉。」 「打不赢还留着干嘛?」 「送人头啊?」 但转念一想,杨婷之所纠结不就是因为不想撤军? 自己要是还说撤军,下一秒那青铜剑只怕就拔出来了。 想罢,沈兵当即挺起胸膛,回道: 「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之剑立不世功勋,以七尺之躯许家报国。」 「且我等深受将军厚遇,在此将军落难之际,我等又岂可轻言撤军?」 「更何况…… 「校尉及一众壮女都未提撤军,我大秦将士又有何颜面说撤军?」 杨婷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沈兵一看有戏,先把这厮稳住再说,于是举酒遥敬一杯继续加把火: 「这些年来,属下倒也听过一些校尉的传闻。」 「都说校尉虽是一介女流却是女中巾帼,年纪轻轻便任校尉之职。」 「这在旁人看来自是威风八面,只道校尉官运亨通福源无双。」 一边说一边喝,沈兵不自觉就多喝了几杯,这酒兴一上来那是挡也挡不住。 他提起酒壶再给杨婷和自己满上,喝了一口后又继续说道: 「别人不知道,但属下却是看得明白。」 「校尉这些年披荆斩棘、遇暮云晚、星路四季……」 「甚至亲上战阵奋勇杀敌,那是几经生死凶险重重啊!」 「历尽多少苦难才换来现今成就,这其中艰难和辛酸又哪里是他人能看得清道得明?」 …… 沈兵自斟自饮的说着起劲,却没发现暗处的杨婷心理几度变化。 她先是为沈兵所言感到意外,接着就是孤寂和落寞,眼眶也渐显湿润。 是啊! 相比起其它各国,秦国虽是把壮女当男儿。 但女子从来都无法与男子相提并论。 其它不说,便是父亲就几度在夜里长嘘短嘆。 尤其在大兄因伤殉职之后…… 大兄是家中唯一男丁,父亲对其百般疼爱精心培养,只望其能继承杨家家业。 哪想…… 杨婷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无法上阵为父分忧。 现今虽是得偿所愿任校尉之职,但个中辛酸又岂是外人能明白? 然而沈兵却能明白。 一名操士,一名砲师操士! 但操士又如何? 公士又怎样? 人之相识,贵在相知,人之相知,贵在知心。 得一知己,足以慰风尘。 …… 「校尉,校尉……」沈兵的叫声将杨婷从感嘆中拉了回来。 杨婷「唔」了一声,抽了下鼻子,偷偷用衣袖拭去脸上的泪水。 接着就有些狼狈的举杯,用略带哽咽和娇柔的语气说道: 「多谢公士,小女敬公士一杯。」 沈兵不由「咦」了一声,这画风似乎有些不对。 刚才是不是说得有点过了? 这小妮子原本一口一个「本校尉」的,都变成「小女」了? 不过管他呢,总比拔剑掉脑袋强吧! 于是也不多想,举杯一饮而尽。 这时柳絮从门外进来,神色慌张: 「小姐,那两支骑兵就要到了!」 杨婷一惊,当下就抓起案上的青铜剑,下令:「召集部队!」 柳絮赶忙解释道: 「不,小姐。」 「不是赵军骑兵……其实也是赵军骑兵。」 「但不是你所想的赵军骑兵……」 杨婷不耐烦的问道: 「什么是又不是?」 「到底是什么骑兵?」 柳絮想了好一会儿才回答: 「便是……便是我等从王柏那招降的两支骑兵。」 「他们已按王柏之命在姚庄集结。」 「二五百主问该如何处置?」 闻言杨婷和沈兵都愣了。 这的确是个问题,甚至就连王柏可能都会是个问题。 要知道当初沈兵之所以能劝降王柏,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让他相信赵国将亡。 但如果赵国不会亡,甚至此时要亡的还是秦军,那么王柏…… 因此杨婷一直将王柏软禁在营帐内与外界隔绝。 可是现在,那两支骑兵因王柏的命令赶到,这可就瞒不下去了。 若那两支骑兵得到李牧大军兵临城下的消息,他们又如何能与王柏一起降秦? 所以…… 杨婷当即下令道: 「布下埋伏将他们一网打尽。」 「一个都不能放过!」 柳絮应了声「诺」就要去传令,沈兵赶忙阻止道: 「不,校尉!」 「我似有对付李牧的办法了!」 第四十四章 通敌 杨婷奇道: 「这王柏的骑兵跟对付李牧又有何干系?」 「你莫不是两杯酒下肚便醉了吧!」 沈兵不自觉的抽了下嘴角。 开玩笑,这时代基本没度数的酒几杯就能让小爷醉?! 再来几斤二锅头也没问题。 不过对上杨婷当然不敢这么说。 「不知校尉可曾记得属下劝降王柏时所说的离间计?」沈兵问。 杨婷回答: 「当然记得。」 「收买赵国奸细说李牧意图谋反,借赵王除了李牧。」 说到这杨婷似乎明白了什么,反问: 「你是想用这离间计?」 「可你也说过,在我军兵临城下之际,李牧与赵王均会等打败我军再说其它!」 沈兵有些得意的回答: 「确是如此。」 「但我等只需将此计稍加改动。」 「说李牧意图谋反不行,但是……」 杨婷和柳絮在旁都急得不行,异口同声问:「但是什么?」 沈兵回答:「但我等若是说李牧通敌呢?」 柳絮奇道: 「通敌?通什么敌?」 「赵国此时的敌人是我们……」 「你是说,李牧通秦?」 沈兵点了点头,很肯定的回答: 「正是。」 「谋反可以等,但李牧通敌,这却是等不得。」 杨婷表示贊同: 「此言有理。」 「因为李牧若是通敌……」 「赵王再等下去赵国便要亡了。」 「是以赵王若信了,即便两军正交战正酣,赵王也会当机立断对李牧下手!」 顿了顿,杨婷又皱眉问: 「可是……」 「在我大军直逼邯郸时便是那李牧力挽狂澜。」 「此时更是围我主力攻我长城,打得我军毫无还手之力。」 「说那李牧通敌,赵王又如何能信?」 柳絮在旁附言: 「就是,便是三岁小儿也不信。」 沈兵摇了摇头: 「三岁小儿或许不信,但那赵王或会相信。」 杨婷奇道:「为何?」 柳絮不屑的讽道: 「尽是胡言乱语,你莫不是拿我主僕二人寻开心?」 沈兵不慌不忙的回答: 「其一,赵王早就对李牧心存疑虑。」 「若是心存疑虑便极易上当,因为我等不过是顺水推舟。」 「这是此计得以实施的前提。」 这就不用多说了。 赵国的形势是只需李牧一句话便能把赵王从宝座上拉下来。 甚至还会受到军民的拥戴。 这又如何能让赵王放心? 因此,赵王就很容易也更愿意相信对李牧不利的言论。 见杨、柳二人没有反驳,沈兵就继续说道: 「其二,便是李牧攻我长城。」 杨婷不解:「这如何能成为理由?」 沈兵说: 「李牧攻长城不能成为理由。」 「然李牧攻长城的战术却能成为理由。」 杨婷初时没听明白,过了一会儿才双眸一亮: 「你是说……」 「那李牧以骑兵分击各处虽说是以动制静以少胜多。」 「但赵王却并不这么认为?」 沈兵点头回答: 「正是。」 「李牧以骑兵机动的优势攻我长城天险,且颇有成效。」 「但在不谙兵法的外人眼中,却也可以是虚以委蛇、拖延时间。」 「否则为何不集中兵力发起猛攻?」 「为何能突破长城却依旧在长城北面游荡?」 「为何能分割我军却要放弃这大好机会?」 杨婷兴奋的一拍手: 「着啊!」 「赵王便是那不谙兵法的外人。」 「到时李牧便要向赵王解释清楚了。」 「可若是赵王对李牧心有成见,无论李牧如何解释只怕都无法释疑。」 沈兵撸了撸下巴,虽然那上面没有几根鬍鬚: 「校尉所言甚是。」 「而且事实便是北地骑兵可以破长城而不破,可以取胜而不取。」 「至时李牧便是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 「如果再加上王柏……」 杨婷不解的问:「王柏又与此事有何干系?」 沈兵笑着回答: 「王柏与此事毫无干系。」 「但我等却可以让他与此事有干系。」 …… 杨婷都让沈兵给说糊涂了。 沈兵解释道: 「王柏是李牧手下得力干将。」 「并且两人私交甚密,据闻王柏甚至将李牧视为再生父母。」 「如此……王柏归降,为何就不能是李牧的授意?」 杨婷这才明白过来,她愣愣的望着沈兵好一会儿才嘆道: 「有理。」 「李牧授意王柏来降并与我等谈判。」 「另一面却假意进攻长城。」 「这不是通敌又是什么?」 「却是好计!」 但顿了下,杨婷又问: 「可我等又如何将这些说与那赵王知道?」 「收买赵国奸臣?」 杨婷皱了皱眉: 「只怕时间不足。」 「且我等随身并无财物用于收买。」 这的确是个大问题,要知道史上秦国收买赵国奸臣可是用了万两黄金…… 万两黄金! 这些黄金运到赵国并且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交到奸臣手中,所需的时间和工夫都不会少。 而此时秦军的危急却是迫在眉睫。 这样下去只怕不出几天时间,等赵步兵赶到秦军就彻底完了。 然而沈兵信心满满: 「所以我们需要那两队骑兵。」 「他们便是替我们给赵王送信的。」 杨婷恍然大悟: 「我等只需对那两队骑兵谎称李牧有心投秦,并辅以王柏信件招降。」 「那骑兵若是从了,便会跟着投秦。」 「若是不从,定会暗自逃跑。」 沈兵点头道: 「便是如此!」 「我等假作封锁消息,这会让骑兵越发相信。」 「等他们逃回赵国后,必会将此事告知赵王。」 「到时……」 接下来的话就不用多说了。 杨婷和柳絮已无话可说。 尤其是杨婷,那心中是一阵翻江倒海。 此计可谓环环相扣、天衣无缝,平空将李牧、王柏与来降的骑兵联繫在一起。 李牧虽无通敌之心,但这么一联繫只怕就再也难逃干系了。 毕竟这王柏的确是他亲信,那骑兵也是他制下的北地精骑。 若是还有书信为证…… 杨婷在心里感嘆: 这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设下这样的计策? 又是什么样的人才有这样的智慧。 杨婷甚至无法相信此人就站在面前,便是自己的意中人…… 等等,哪是什么意中人? 不过是知己罢了! 对,只是知己。 如此而已。 然而,杨婷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尽力说服自己…… 第四十五章 恩威并施 柳絮还担心的问了声:「小姐,若是此计不成呢?」 杨婷想也不想就回答: 「即是不成我等也没有其它办法。」 「并且此计无需兵力甚至无需多少功夫。」 「来去都是死,试一试又何妨?」 这话说的是,这样下去反正都是死,就当是把死马作活马医,试试又没损失。 于是几人就再不迟疑了,决定按沈兵的计划行事。 然而当杨婷带着沈兵和柳絮去安排时,却见几名秦将一起来见杨婷。 张眩赶了上来有些无奈的向杨婷拱手报导: 「校尉,他们执意要来见你。」 「属下阻拦不住……」 杨婷举手制止了张眩。 会出现这种情况应该说很正常。 虽然杨婷之前打过一场胜仗并且官居校尉,但这并不足以服众。 因为对别人而言,那胜仗只不过杀败一队上千人的赵军。 这对戎马生涯的众二五百主而言不过就是稀松平常的小事。 官至校尉也是倚仗杨端和的威望和权势。 说资格、排经验或是讲功劳、论爵位,何时才能轮到杨婷这小丫头来指挥军队。 甚至杨婷这女流之辈更应该主管壮女去保护粮草周全,这行军作战的事便该少操心。 因此,一众二五百主才会屡次联合谏言。 这说是谏言其实是逼杨婷让出指挥权。 更具体些便是要撤军。 所以说杨婷不简单。 她内部要面对二五百主的威逼,外部又承受李牧大军压境的压力,可以说是内外焦困。 于是才有唤上沈兵借酒消愁的一幕。 不想这一喝就喝出名堂来了……当然不是那名堂,而是找到了解决方法。 此时的杨婷已是胸有成竹。 她扫了一众二五百主一眼,便拱手说道: 「诸位勿需操心,我等已有了克敌之法。」 「长则五天短则三两日胜负便见分晓。」 「到时立功请赏自是不在话下。」 说着脸色一变,语气转为严肃: 「但若是有人心有不服自作主张。」 「便休怪我杨婷心狠手辣。」 这时沈兵才算见识到杨婷的厉害。 那气场,那气势…… 寻常十七、八岁的女子面对这一众虎背熊腰杀气十足的二五百主,只怕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吧。 不说是女子,沈兵自问面对这情况也要双腿发软、心惊胆颤。 而扬婷却能镇定自若的恩威并施。 不愧是女中豪杰,不愧是将门虎女,不愧是…… 那一众二五百主或是被镇住了,又或是听闻只需三、五日。 他们之所以谏言撤军说到底是为性命着想。 秦军虽是作战勇猛、军纪严明。 但那更多是因为功爵制度,也就是利益所致。 这并不代表他们愿意为此而死甚至无谓的送命。 此时他们就认为继续坚守长城就是「无谓」的送命。 实际上更多的原因是摄于李牧的威名和对其战术的无奈。 既然註定要兵败李牧,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然而此时一听杨婷说有了克敌之法,又只需三、五日,想法立时就变了。 不管这「克敌之法」是真是假,但至少还有希望。 何况只需三、五日。 以现今形势来看,秦军再坚持三、五日问题不大。 如果杨婷这「克敌之法」是假,三、五日后再提撤军也不迟。 于是众二五百主眼神交流一番,就接二连三的拱手道: 「诺!」 「属下谨遵校尉之令。」 待一众二五百主离开后,杨婷这才松了一口气,同时感激的看了沈兵一眼。 暗道若不是沈兵,若不是他想出了这离间计,她杨婷又哪来的底气镇住这一干部下? 想归想,杨婷手下也没有迟疑,马上就将任务分配给了沈兵和张眩。 李牧方面不需要做什么,他还蒙在鼓里像往常一样对长城分而击之。 甚至几次寻着漏洞也不破城。 这在战术上的确高明,也给秦军造成相当大的人员伤亡及压力。 但李牧却完全不知道危险已因此悄悄降临。 需要着手的是王柏及集结在姚庄的骑兵。 由于上次就是沈兵成功劝降王柏,所以杨婷依旧让沈兵对付王柏。 这让沈兵有些为难。 因为上次沈兵面对王柏是以诚相待。 那是真想救他及其属下性命,说的一番道理也全是真心实意。 沈兵知道不久后赵国就要被秦国所灭,所以指给王柏的是一条明路。 但是现在…… 虽然结果还是一样,但这过程却是以王柏不知情为条件。 不过为了秦军上下数万人尤其这其中还有自己的小命着想,沈兵也不得不免为其难。 「王校尉别来无恙?」沈兵给王柏提了一壶酒。 王柏一见沈兵走进帐蓬便马上从案前跳了起来: 「你来得正好!」 「我倒想问问你,为何要把我关在这帐蓬内寸步不得离开。」 「你等还道我王柏会再反了不成?」 「我王柏又岂是……」 沈兵将王柏邀回案前坐下,顺手给他倒上一杯酒: 「王校尉息怒。」 「并非我等信不过校尉,而是……」 王柏面带怒容反问:「而是什么?」 「而是你那干部下。」沈兵说:「昨日又逃了几个。」 王柏闻言眉头一皱,突地一拍案桌,骂道: 「好胆,尽敢自作主张违抗军令……」 但才说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叛军之将又哪来的军令? 沈兵不以为意的挥了挥手: 「正所谓人各有志,我等无法强求。」 「但以王校尉此时身份却不再适合教训他们。」 「为避免校尉为难,我等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王柏想想觉得也是。 自己降将身份又有何颜面去斥责他们违抗军令? 何况那些不甘投降选择逃跑的属下应该是忠心才对,又该如何斥责? 想至这,王柏重重嘆了口气,然后举杯一饮而尽。 这时沈兵又顺水推舟说道: 「校尉,你那两千精骑也已在姚庄集结。」 「他们是死是活,就全看你了。」 王柏抬头反问:「此话怎讲?」 沈兵回答: 「那可是两千精骑……」 「杨校尉担忧他们会像其它兵士一般不甘投降。」 「是以,原打算设下埋伏将其一网打尽……」 王柏不由「哧」的一声倒抽了一口凉气。 沈兵安慰道: 「校尉莫慌,我已劝下杨校尉。」 「只需王校尉多写几封书信劝降,再以信物为证……」 第四十六章 不世功勋 王柏又哪里会想到这劝降书不是给北地骑兵看的,而是给赵王看的。 于是依言接连写了几封书信。 确切的说是几卷竹简。 两卷分别给两队骑兵的二五百主,向他们痛陈利害分析敌我形势。 另一卷则是写给全军,扬扬洒洒上千字,讲述此战如何被许昌陷害如何兵败卧牛山,最终只能归降。 接着又命全军放下武器以保家人平安。 「赵虽有李牧,奈何赵王轻贤慢士谗信小人,且国力渐衰无力抗秦。」 「我等身死事小,但家人尚在北地翘首以盼且深受匈奴之害……」 王柏这么说这么想其实没错。 北地兵长年在漠北抵抗匈奴而且胜多败少。 他们更痛恨的是匈奴而不是秦国,他们的家园是北地而不是赵国。 更重要是这么多年与匈奴之间的战争还导致匈奴对北地军痛恨不已。 于是,他们死了不打紧。 到时匈奴谁去阻挡? 他们的家人怎么办? 北地的父老乡亲怎么办? 王柏这说的是慷慨激昂、声泪俱下。 沈兵相信如果自己是那北地精骑的话肯定会被这番话打动。 然而这些其实都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沈兵等人想把它拼成什么…… 竹简嘛,就是可以一片片拆开的。 几卷劝降书一拆,选想要的一条条拼上再稍加改动,那文风马上就变了。 原本苦口婆心的劝降活脱脱的变成了要与李牧一起「清君侧」的檄文。 一样慷慨激昂、正气凛然。 一样恨其不争、怒其不为。 一样为李牧叫屈、为北地兵叫苦。 而且还是王柏的亲笔所书。 绝对是王柏亲笔所书,没人能看出破绽。 最后再加上王柏给出的信物……一块玉佩。 据说这玉佩还是李牧送与王柏的,王柏随身携带从不离身。 于是所有的证据链就齐了。 这么一来,那李牧只怕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当竹简和信物交到张眩手里时,尚不是很清楚详情的张眩不由目瞪口呆。 「这……那李牧当真要反了?」 「这么说那王柏本就想降秦的?」 「好事,天大的好事!」 直到沈兵大概的说明了此事的前因后果,张眩才算明白。 听罢,张眩深吸一口气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居然有人能想出这等连环离间计? 李牧那精明的战术转过来就变成了杀死他自己的屠刀…… 还有那王柏,不过是无奈中被一步步劝降了而已。 现今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留下各种「罪证」。 这心计、这谋略、这才智…… 张眩愣愣的望着沈兵。 如果说之前他对沈兵仅仅只是报恩的话。 那么现在,他已是心服口服。 甚至觉得眼前这个公士已到了用可怕、恐怖如斯来形容的地步。 尼玛这是人能想到的计谋吗? 若成功。 这千军万马也不过就是几句话、几卷竹简就搞定了…… 机智如妖说的就是这样吧! 「二五百主,二五百主?」杨婷不满的望着正在发愣的张眩,问:「可是有何为难之处?」 这时张眩才反应过来,赶忙回答: 「不,校尉大人。」 「没有半点为难。」 杨婷点了点头: 「此事虽是危险却至关重要。」 「那两千北地精骑战力不俗且人心未定。」 「我等又因兵力奇缺只能分出两千人马。」 「而你又新伤未愈……」 杨婷这说的是张眩新受的鞭刑。 张眩赶忙回答道: 「不过是皮外伤而已,属下定不辱使命!」 杨婷满意的点了点头: 「那就好。」 「若北地骑兵不服,需尽力阻其逃跑。」 「否则必会令其起疑。」 张眩应了声「诺」,然后便带着书信和玉佩领上兵马匆匆赶往姚庄。 临行前还回头看了沈兵一眼,暗自下了决心往后要抱好沈兵大腿。 否则下一个受「离间计」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看着张眩离开的背影,杨婷便细声对沈兵说道: 「我知道你想亲力亲为。」 「我原意也是让你带兵去姚庄的。」 「张眩终归还是让人放心不下。」 这话把沈兵吓了一跳。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而且还是明刀明枪的上。 万一那两千骑兵不甘投降,那就是两千士卒对两千骑兵而且还是北地精骑…… 这可不是自己能把控得了的。 一个不好把小命给丢了,那就「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了。 于是赶忙回答道: 「校尉英明。」 「属下不过一介操士。」 「不仅无法服众也无领军之能。」 「委实无法胜任。」 杨婷笑道: 「莫要自谦。」 「若说服众……你还道这军中还有人不服你么?」 「其它兵士不敢说,那张眩一部早就对你佩服得紧了。由你领军又有何不可?」 「至于领军之能……只怕是我这个校尉让你当了也是绰绰有余吧!」 杨婷这话倒不是空穴来风。 几天前杨婷中了李牧的调虎离山之计一时手足无措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若不是沈兵识破李牧伪装和计策又用火弹阻敌,只怕秦军那时便完了。 所以让沈兵领上一、两千人又如何不能胜任? 沈兵不知该怎么回答。 不过他知道这也不需回答。 因为杨婷最终还是没把他派上去。 顿了下,杨婷就解释道: 「最终还是让张眩去……」 「却是担心那些北地骑兵有眼无珠。」 沈兵「哦」了一声。 暗道此言有理。 虽说自己在秦军中已有些威望和人气,但在这通讯极度落后的时代要传到赵军却是不可能。 所以,沈兵在那北地骑兵眼里还是一名公士。 劝降又怎能以一名公士为使? 那会被看成是一种侮辱、一种轻谩,甚至是一种挑畔。 这么做的结果便是两军大战一场…… 沈兵巴不得不要去,赶忙拱手陪笑道: 「校尉英明。」 「如此看来的确不合适。」 杨婷看了沈兵一眼,心下暗自奇怪: 这跟那豪言「当带三尺之剑立不世功勋,以七尺之躯许家报国」的沈兵似乎有些不一样。 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 人家的志向是那星辰大海,又哪里会在乎屈屈两千人,这怕是要辱了他的身份。 所以「情人眼里出西施」这话是说得真好。 此时的杨婷已想当然的把沈兵往好处想。 她根本就没发现…… 此时的沈兵正一边暗呼侥幸一边擦着冷汗: 都怪自己吹得太过了,说什么带三尺剑以七尺之躯云云。 这小妮子还真以为我想「立不世功勋」呢! 这往后的日子…… 第四十七章 变数 张眩那可以说进行得不顺利,也可以说进行得很顺利。 张眩明白一点,任何时候都要将主动权把握在自己手里。 所以他赶到目的地后第一时间就指挥部下包围了姚庄。 如果以兵力计,秦两千步卒对赵军两千骑兵,说是包围只怕兵力不足。 但包围并非单以兵力计算。 两千北地骑兵集中在姚庄,而秦两千步卒却在姚庄外出口两侧展开兵力。 甚至张眩还在高处布设下了弓弩手及投石机,使北地骑兵无法冲出。 不过这只是张眩以为控制住局面而已,北地精骑自是没那么容易对付。 话说这张眩也够胆,布署完这些后就亲自带着劝降卷及信物进入姚庄。 张眩其实也是在碰运气,他赌这些北地骑兵没能掌握足够的情报。 否则,他们若是知道李牧已兵临城下即将全面获胜,劝降不过是多此一举。 不仅多此一举还可能害了自己性命。 不过,出于这任务的目的便是将书信及信物交与北地骑兵手中…… 所以也不能说是多此一举,甚至便是送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张眩猜的没错。 这两支骑兵的确没有掌握具体情况。 这一方面是因为李牧大军在长城北面活动而这些骑兵却是在长城南面。 长城这道物理上的分割线使消息很难传到南面。 另一方面,则是古时的命令几乎都是自上而下的。 比如邯郸对这些骑兵的指挥,就是由李牧到王柏,再自王柏传下命令。 又或是庞煖到许昌,再由许昌转达王柏对骑兵下令。 然而,卧牛山一战王柏归降而许昌不知所踪,于是赵国就与这两支骑兵彻底失去了联繫。 它们一直在执行之前王柏之前的命令,也就是打击秦军补给线。 直到几天前王柏一道命令让他们到姚庄集结。 北地骑兵为首是个叫钟贤的二五百主,他跟随王柏与匈奴作战多年,深得匈奴战法并运用自如。 虽然王柏命其在姚庄集结,但钟贤却自作主张拉出五百骑兵布在几里外的密林中。 此时姚庄被秦军包围,钟贤也不慌张。 他对另一个二五百主秦怀德说道: 「我已做好安排。」 「只需发出信号那五百骑兵便会与我等里应外合杀出庄外。」 「到时鹿死谁手还是未知之数!」 这其实是钟贤保守的说法。 北地精骑个个骁勇异常,再加上又是里应外合…… 一旦开打,那在姚庄外的两千秦军多半要惨败而归。 秦怀德皱眉说道: 「奇怪,是谁泄漏了我等行踪?」 「难不成有人告密?」 但随后又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他们制下的精骑虽不能算是身经百战,但个个在漠北与他们几经生死。 若是要告密,哪还会等到现在。 正在两人疑惑的时候,就见一名秦将孤身一人沿着直道进庄。 秦将走到庄口便自行解下腰间的青铜剑,接着又举起一卷竹简高喊: 「我乃大秦河内军二五百主张眩。」 「奉杨端和之女杨婷校尉之令前来劝降。」 「王柏已归降我军,同时李牧将军也与我军协谈归降事宜。」 「此简乃王柏校尉亲笔所书,并附校尉随身玉佩一枚!」 …… 钟、秦二人大吃一惊,四周已做好战斗准备的骑兵闻言也乱了起来。 秦怀德说: 「只怕有诈,这厮是想骗我等投降。」 钟贤思索片刻,便摇头说道: 「我看未必。」 「秦军只道已将我等困在此地随时可以取我等性命。」 「又何必多此一举前来劝降?」 「何况还派了个二五百主上来送死?」 秦怀德反驳道: 「可是……」 「校尉又岂会投降?」 「李牧将军更不会与秦军……」 钟贤举手打断了秦怀德的话,道: 「放他进来!」 「且看看信物也不迟。」 东西一交到他们手里,钟、秦二人就无话可说了。 书信的确是王柏的笔迹,随身信物也没有问题。 秦怀德勿自不信,拔出青铜剑就架在了张眩的脖子上,厉声问道: 「你等是否对校尉用了酷刑?」 「逼校尉写下书信再取了玉佩骗我?」 张眩笑了笑,回答: 「你若是以为对王校尉用刑便能使他顺服,却也小瞧校尉了。」 「他此时正在我军营内好生生的,你再看这字迹,是否有半点发颤?」 钟贤看了看竹简,字迹果然苍劲工整,不像是受过刑书写的样子。 同时张眩说的也对,王柏万万不是那种受刑便会出卖属下的懦弱之辈。 见钟、秦二人还在犹豫,张眩就朝后招了招手。 「你等若是不信我,却可信他们!」 原来张眩早有准备,随身带着几个王柏的属下一同来了。 在张眩的示意下,几名北地兵跑上前「嗵嗵」跪在钟、秦二人面前。 「二五百主!」 「我等无颜来见!」 「卧牛山被烧我军兵败。」 「可恨我等被那许昌出卖,校尉确已归降秦军……」 说的其实都跟竹简里说的一样,于是钟、秦二人也不得不信。 北地兵虽长年与匈奴作战却不似匈奴一般野蛮,知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于是钟、秦二人便放了张眩回去。 这其中就是多了钟贤将骑兵布置在外这个变数。 若外围没有骑兵无法里应外合,北地骑兵在突围无望的情况下多半会依王柏的命令投降。 但现在钟贤却另有安排,甚至还可以说北地骑兵占上风。 于是王柏书信的说服力和震摄力也成级数下降。 在这情况下又北地精骑又哪会有投降的道理? 张眩还未回营就见姚庄内燃起狼烟。 张眩暗道一声不好,赶忙快跑回营大声令部下做好迎敌准备。 同时分出一队往身后防御…… 这张眩的反应还算快了。 他一见狼烟就知道赵军在外还有伏兵,否则也没有点狼烟的必要。 然而北地骑兵的速度却比他更快。 未等张眩做好准备,就有数百精骑从密林中飞驰而出,口中呼喝着朝秦军冲杀而来。 秦军后方布设的多是不宜近战的砲师及弓弩手,此时被骑兵一冲便阵形大乱。 与此同时,姚庄内的北地骑兵也大开庄门蜂涌而出…… 第四十八章 定滑轮 这场战斗是什么结果就不稍说,秦军大败。 只不过赵军意在突围而非杀敌,是以秦军损失并不大,只伤亡三百余人。 便连张眩也受了些伤…… 那些北地骑兵认得张眩,突围时还派出一队将他围住。 若不是亲卫拼死将他护着,只怕这一趟就回不来了。 张眩左臂扎着疗伤带回营向杨婷复命。 叙述完整场战斗经过,张眩便惭愧的说道: 「属下无能,有负校尉所託,请校尉责罚。」 杨婷原本并不想责罚张眩。 原因是张眩的指挥虽有疏漏还打了败仗,但最终却达到了目的…… 将书信及信物交与北地骑兵手中且不着痕迹。 所以,那北地骑兵若是归降了反而变成一件头疼事。 还要想着该如何让其中几人偷走书信并逃回赵国。 现在倒好,北地骑兵带着书信冲杀出去而且还是逃往漳水方向…… 由于赵军有本地优势水师强大,所以漳水还在其控制之下。 这也是赵军能穿插到长城后方的原因。 可想而知,这些北地骑兵必是要通过漳水返回赵国。 也就是说从战略目的方面来说,张眩这次行动堪称完美。 不仅不应责罚还应奖赏。 然而杨婷转念一想: 若是军中有赵军探子呢? 或是有赵军降卒逃走告密呢? 亦或是走漏风声传到赵军耳中呢? 赵军要是知道张眩败了一仗不仅不罚反而有赏,又会作何想? 于是杨婷面色一沉,说道: 「张眩指挥不力理应革职查办。」 「念及此时乃我军用人之际,予以带罪立功!」 「所部什长以上施以鞭刑三下,以示警戒!」 张眩应了声「诺」。 其实杨婷对什长等低级军官施以鞭刑不太合适。 因为此时战争正处于紧张时刻,这些低级军官都要上阵杀敌。 鞭刑三下虽不重,但背上的伤痛却会影响战斗力。 然而,杨婷此举却是有意为之。 两千人就意味着什长及以上的军官有数十人,数十人同时受鞭刑…… 这摆明了就是要打给赵军看的。 于是不久,军营中就响起了一声声皮鞭的破空之声及受刑军官的惨叫。 很快全营上下就都知道张眩等人因让北地精骑逃走而受处罚。 便是连被软禁在营帐内的王柏也从兵士交谈中得知此事。 王柏不禁摇头长嘆一声。 身为降将的他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有时王柏在想,当初要是一狠心自杀也就罢了,现今却是想死都死不了。 沈兵那边就没这么空闲。 身为工程兵的他们正在忙着在长城构筑工事。 长城原是南向防御的,北面有许多台阶供赵军登城。 此时秦军要用长城抵御赵军就要将这些台阶堵上或敲断使赵军无法通行。 另一面,又要搭起台阶使已方兵力方便上下。 此外还要将修筑长城的木材、粘土、石材,以及箭矢等运上城墙。 这些都不是小工程而秦军又人手不足,是以便连砲师也要参与其中。 不过沈兵很快就找到了省力的方法…… 这时代运送重物几乎全靠人力,也就是用萝筐装着然后往肩上一扛。 别人都已习以为常,沈兵却受不了。 于是又开始折腾起车轮。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回带上了制下的十名工匠。 循早就习惯了沈兵时不时这样「偷懒」一番,于是就权当没看见听之任之。 胖子屯一边鼓捣一边问: 「师傅。」 「我等这么改制车轮可以运送重物?」 「这车轮不是要在车上推拉才可以……」 沈兵打断了胖子屯的话:「你用水井打过水吗?」 胖子屯点头回答:「自是打过!」 沈兵又问:「那想必用过辘轳吧?」 胖子屯又点了点头:「当然用过!」 沈兵拍了拍面前已快拼装完成的车轮,问:「那为何不知它可运送重物?」 胖子屯不由愣住了。 过了好半晌才蓦然开窍,瞪大了一双眼睛兴奋的叫道: 「师傅,徒儿明白了。」 「这车轮便是那辘轳,只需牵上绳索便可如打水般将重物吊起!」 「只是……」 胖子屯为难看了看墙外。 也难怪胖子屯迟疑,水井打水是直上直下的,辘轳在城墙内却与城墙下的重物有段距离。 这也是这时代还没流行吊运的原因之一。 另一个原因,便是连辘轳这原始的东西也刚发明不久…… 据说辘轳是春秋时期为鲁班所制,距此时不过两百年。 这对现代人来说其实很简单,只需在城墙外沿加一个定滑轮就成了。 然而此时的古人又哪里知道什么定滑轮。 这时陈隗从一侧幸灾乐祸的走了上来。 陈隗在暗中观察沈兵一行人已有些时间。 他见沈兵等人又在搞「小动作」,第一时间就想上前训斥一番。 然而转念一想: 「这段时间已数次在沈兵前落了面子。」 「先是投石机改良后又有麻绳及火弹……」 「可恨每次皆是沈兵胜出。」 「这让他这啬夫好生为难,乃至都无颜面对这上百工匠!」 「此次先不急着上前,待看清楚再说。」 「定要胜出一局扳回面子……」 于是陈隗不吭声,假作监工在旁闲逛,同时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沈兵那边的动静。 直到他听说「辘轳」又看到胖子屯为难的样子,只道是机会来了。 当即「哈哈」笑着上前。 「你等以为在城墙上运重物也可像水井辘轳一般?」 「我道你沈兵有何通天本领,不想却如此愚钝。」 「竟不知绳索沿墙上下来回几次便会断裂。」 …… 沈兵也不解释,朝胖子屯招招手,就将一个稍高于城墙带着轮轴的三角架探出并固定好。 再将绳索往下一抛…… 苍已在下方接应,接过绳索就将其绑在萝筐上。 沈兵一声令下:「起!」 剺和胖子屯一左一右的转动后方车轮,重物便沿着城墙徐徐升了上来。 陈隗额上立时就落下几道黑线。 那绳索在定滑轮的辅助下根本就不存在他所说的「断裂」。 陈隗惭愧得以袖遮面在一众工匠的笑声中落荒而逃: 「早知如此就该多候上一些时候了。」 「可恨这沈兵莫不是鲁班附体了?」 「这等物事都能制作出来?」 「并且有如喝水吃饭般轻松容易……」 第四十九章 许昌 第一天,杨婷派出了一批探子。 古时作战同样讲究信息战,尤其是使用离间计期间。 信件是否送到,赵王是否相信,战局是否有改变……每一点都可能决定胜负。 杨婷派出的探子分成两批。 一批是直奔邯郸打探消息。 另一批则是进入密林甚至混进李牧军队中希望能探得一点风声。 前者相对比较容易,毕竟那是鱼龙混杂的赵国都城,随便乔装成百姓或是商人便可以混进城去。 后者则困难得多,尤其那还是李牧的北地兵,其它的不说,单是北地兵与众不同的军令和联繫方式就难倒了许多探子。 杨婷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令探子伪装成伤兵混进赵军。 等到第二天就有了消息。 邯郸距离磁县不过八十余里,探子若乘坐马车或骑马,几个时辰便能往返。 柳絮喜孜孜的跑到正忙着将一批批重物吊上城墙的沈兵旁小声说道: 「小姐让我来告诉你一声,北地骑兵已返回邯郸。」 「他们在今日凌晨应召进宫面见赵王。」 「你那离间计怕是成了……」 要探得这些消息倒不是难事,秦军探子可以有的放矢。 比如想知道北地骑兵是否返回邯郸只需守着码头。 想知道骑兵是否面见甚至何时面见赵王,只需看住王宫各门。 当然,这些无需沈兵关心。 沈兵沉吟了一会儿,就回答道: 「只怕未必,没等到最后时刻我等不可稍有懈怠。」 柳絮点头回答: 「便该如此。」 「小姐已令探子继续打探,就连码头也不放过。」 接着柳絮便「咦」了一声。 初时她只看到几个人在转着车轮所以见怪不怪。 这时见有两筐石弹沿着城墙徐徐升上来,不由奇道: 「这……又是何物?」 「竟能如此快速将重物吊运上来?」 沈兵懒得回答,只是朝胖子屯扬了扬头。 胖子屯会意,上前解释道: 「这是师傅所制的滑轮组。」 「正如上造所见,原本需十数人合力才能抬得上来的石弹。」 「此时只需三、两人便足矣。」 「而且更为快速。」 柳絮点头贊道: 「却是个好物事。」 「待我禀明校尉在全军推广。」 「便可省下许多力气和功夫。」 接着突然反应过「咦」了一声,吃惊的望着胖子屯问: 「你刚才唤沈兵什么?」 胖子屯带着满满的自豪挺起胸膛: 「禀上造。」 「工丞是属下的师傅。」 「昨日刚行的拜师大礼……」 柳絮当即朝沈兵投去期待的目光: 「公士,再收一个如何?」 沈兵额上不由落下几道黑线。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在这大敌当前的时候,生死关头的时候……一个个都来拜师! 就在沈兵想着该怎么拒绝时,杨婷匆匆跑了过来。 沈兵马上就意识到是坏消息,否则杨婷不需要这么苍促。 果然,杨婷上前小声说道: 「许昌那厮还活着。」 「并且已返回邯郸。」 沈兵不由一愣……许昌,那个被困卧牛山以为被烧死的赵军主帅? 原来这许昌并没有被烧死,他带着一众亲卫自悬崖结藤而下逃生。 之后又在林中躲了几天,待秦军离开卧牛山后才由山路逃生。 几经周折后此时恰好回到邯郸。 许昌活着事小。 沈兵原本就打算让许昌活着返回赵国。 因为像这等无能之辈回去只能是赵国的祸害而不会对秦军构成威胁。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 许昌是一军主帅,他最清楚李牧指挥作战的经过。 如果李牧有心投敌,就不会化被动为主动命令许昌攻击秦军补给线。 如果王柏有心降秦,就不会拼死力战甚至最后还带着千余部下突围。 许昌心下明明白白,王柏是被他陷害迫于无奈才投降的。 如此一来,只需许昌在赵王面前说上几句话,沈兵的离间计便要宣告破产了。 然而这时却谁都无能为力,总不能跑到赵王面前去告一状,硬说李牧通敌吧! 于是沈兵也没了主意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一时城墙上气氛十分紧张…… 其它不知情的人还好。 他们原本就知道此仗输多赢少,对其中计谋、查探之类也是一无所知,于是区别不大。 然而杨婷、柳絮以及张眩这几个少说知情者却不一样。 这波折就像坐过山车。 最初以为必败,再由沈兵提出离间计后充满希望,接着又因为许昌的出现而希望破灭…… 沈兵倒更希望自己从来就没想过这劳什子离间计,也免得有了希望后再失望。 第三天,形势继续恶化,赵军大批步兵已赶至长城城下。 似乎是为了回应杨婷等人的猜测,这天凌晨天色还未亮,沈兵就被一阵响声和震动惊醒。 走出帐蓬一看,只见城墙上已是碎石、箭矢乱飞。 偶尔还有几枝火箭越过长城远远的落到前方的泥地上。 胖子屯跑到沈兵身旁报导: 「师傅!」 「是赵军,赵军主力已至。」 「据说有五万余人,各地都点起了烽火!」 沈兵放眼一看,果然就见烽火台上到处都是黑烟。 沈兵暗道这下要完了。 此时秦军在长城的兵力勉强还有两万。 原本两万对赵军五万并不吃亏。 毕竟秦军守着长城占有地利,硬碰硬依旧能占便宜。 然而秦军这两万却是被李牧的北地精骑给「折磨」得士气全无的两万。 而赵军的五万却是养精蓄锐刚赶到战场的五万。 再加上还有李牧领着北地骑兵四处骚扰,长城只怕是再也守不下去了。 这长城守不守得下去沈兵并不关心。 然而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秦军要是全面溃败他沈兵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战俘? 奴隶? 或者直接变成一具无头尸…… 沈兵越想越怕,回帐取过青铜剑往腰间一挂,朝胖子屯等人一挥手,下令: 「登城抗敌!」 众人齐喊一声「诺」就跟着沈兵一同奔往城墙。 有时战场就是这样。 它不留半点贪生怕死的空间。 因为越是怕死往往越是败得快。 越是败得快便越是死得快。 所以,就算怕得吐苦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第五十章 虚张声势 不得不说,秦军在守城和运输中安排「壮女」上阵是有道理的。 因为守城要比在战场上直接面对敌要轻松得多。 就像此时沈兵等人做的,他们只是花力气将落石、滚木等推下城头。 甚至都不需要探出头,哪里有攻城梯就往哪里推,下面密密麻麻的都是赵军,一丢一个准。 曾经或是将来看电影时沈兵就一直奇怪: 冷兵器作战若都像电影里拍的那样搬个寻常梯子吶喊着就往城墙攻…… 守城兵士为什么不把梯子砍断? 再不行用个锤子来几下? 又或是两根晾衣叉一左一右合力将梯子推翻? 那攻城还攻个毛啊? 包准上来多少就摔多少! 现实亲历守城才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攻城梯当然不会是普通木梯。 它更宽、更厚、更结实。 其目的一是为了方便攻城兵士站立搏斗。 二则是能捱得住滚石和擂木,否则几个石头下来就断成两截,攻城便成了笑话。 更重要的还是攻城梯靠近城墙一端经过特殊处理。 用剑斧将其砍断? 包着几层牛皮,砍上半天不过就是几道痕。 用锤砸? 顶部用的是大腿粗的一整根圆木加固,累死也砸不断。 用晾衣叉推? 前端伸出几个金属倒勾死死的扣在女墙上,哪里是晾衣叉能推得开的! 所以更靠谱的还是对付攻上来的人。 箭弩像雨点般的往下射,弓弩手装弩箭间隙就用滚石往下砸。 若有赵军攻上城墙自有着甲兵士上前近战。 后勤、弓弩手、甲士,乃至戟手、剑盾手等进退有度、收放自如。 彼此间的配合一点都不比现代多兵种协同弱。 只要稍有差池就会被敌人打开缺口继而扩大战果。 好不容易将赵军的一波攻势打退,沈兵几个人累得靠在城墙壁上直喘粗气。 剺曾是甲士,对攻城、守城战略有所得。 他庆幸的说道: 「多亏工丞所制的滑轮组。」 「它为我等带上充足的补给。」 「否则,滚石、擂木早就该用完了。」 众人虽是认同,但此时却连回答和庆幸的力气都没有了。 便是沈兵也不例外。 能守上一时又能如何? 不过是多续上一段命而已。 最终还是要死在赵军剑下…… 果然,不久就听有人惊慌的叫道: 「魏县失守!」 「北地精骑已越过长城。」 众兵士一阵譁然。 这几乎就宣判了秦军死刑。 因为正面有赵军主力进攻,侧后薄弱部位又有北地精骑穿插。 秦军运输线只怕也很快不保。 这样不出几日,秦军就要面临弹尽粮绝的境地,全军覆没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这时柳絮匆匆跑了过来,一找到沈兵就着急的说道: 「坏了,坏了,一众二五百主又要反了!」 原来乘着大战间隙,一众二五百主又开始向杨婷「谏言」了。 相比起普通军民,秦军中的五百主及二五百主往往更重生死。 原因是普通军民根本没有「重生死」、「看利益」的本钱。 他们受秦律尤其是连坐制的约束,不管是什么命令都要服从。 逃生? 利益? 讨价还价? 不存在的! 他们能做的就是什么也别想,服从命令就完了。 但五百主及二五百主却是中级军官。 他们中许多来自富二代、官二代,在国内有盘枝错节的势力和关系。 或者也可以称他们为贵族子弟。 在商鞅变法之前,这些贵族子弟甚至是不需要参军的,在家就可以坐享荣华富贵。 然而商鞅变法后,便规定贵族子弟没立军功就无爵位,不能享受特权。 这使贵族子弟不得不与百姓一样加入军队作战。 虽然他们依旧高高在上,但比起之前而言已是大快人心了。 这也是商鞅最后惨遭车裂之刑的根本原因: 得罪了权贵,而且不是一个两个,是得罪了整个权贵阶层。 于是支持商鞅的秦孝公一死,商鞅就毫不意外被秦国权贵给逼死了。 既然这些二五百主参军是为了利益,那么他们当然不甘心在长城等死。 「校尉,北地骑兵已攻克魏县,长城已不可守。」 「此时若不撤军,待北地骑兵绕至我军侧后,则为时晚矣!」 「校尉之前所言已有克敌之策,且不需三、五日便见分晓……」 张眩插嘴道: 「此时不过三日,等两日再说这话也不迟!」 张眩还算义气,即便知道离间计已失败也坚定的站在杨婷一边。 从某方面来说,此时那一众二五百主说的还是有些道理的。 长城已经没救了,杨端和也没救了,留下来就是跟他们一起送死。 战场从来就是一个现实的地方。 再驻守下去没有多大意义。 一名二五百主「哼」了一声,怒目瞪向张眩,说道: 「此一时彼一时。」 「此时李牧已攻破长城,若再等两日,哪还有撤退的机会?」 另一名二五百主贊成道: 「此言有理。」 「若校尉有克敌之法,为何李牧又能攻破长城?」 「不知校尉的克敌之法是何办法?」 「不妨说出来,我等也好参酌参酌!」 不等张眩反对,一众二五百主朝杨婷作揖异口同声的叫道: 「请校尉三思!」 这嘴里说的虽是客气,名曰「三思」实则是逼宫。 杨婷又哪里会不知道这道理,但她又无话可说。 离间计? 那几乎已确定失败。 为了杨端和及秦军主力? 这更说不过去。 就在这时沈兵大踏步的走了进来,说道: 「便让我来解释吧!」 「各位二五百主勿需担忧,我等已设下离间计离间赵王和李牧。」 「不需两日赵王便会对李牧发难。」 「所以,我等此时万万不可撤军!」 …… 杨婷和张眩闻言不由一愣。 这什么情况? 已经破产的离间计还拿出来说? 不过转念一想: 着啊! 离间计破产只有杨婷几个人知道。 为何又不能说? 当然不能说破产,只说如何设计等等。 两日后,就算这些二五百主明白过来只怕也太迟了。 张眩不由带着恐怖的眼神望了沈兵一眼。 尼玛,这厮发起狠来连自己人都骗。 而且还骗得这么顺熘! 第五十一章 错有错着 被点醒的杨婷立马就有了底气。 她一拍案桌愤然起身道: 「此乃军事机密,原是知者越少越安全。」 「是以本校尉才一直严守口风。」 「但事到如今,只怕不说也不行了。」 …… 于是「叭啦叭啦」解释一通。 从李牧说到王柏,再讲降书、信物,最后还有探子在邯郸传回的消息。 当然,许昌活着回到邯郸那段就略过。 这一番言语只听得那些二五百主是一愣一愣的。 他们原以为这杨婷不过是靠将军上位毫无作战及指挥经验的黄毛丫头。 哪想到居然能设下如此高明的离间计。 更重要的是……居然还成功在望! 这可是能除掉李牧这个心腹大患的离间计啊。 多少年来秦军一次次出征都是败在李牧手里,便是那被誉为秦国第一骁将的王翦也不例外。 可是现在,这心腹大患却有可能被杨婷除掉。 被一个甚至可以说没上过战场没打过仗的黄毛丫头除掉! 这…… 一众二五百主不由面面相觑。 这时沈兵又加了把火: 「先不说离间计是否能成。」 「若是撤军便能撤回河内?」 「那李牧用兵出神入化,他又怎会不防我等撤军?」 「他若是一路让骑兵骚扰,再沿途布下埋伏……」 「我等只怕还没撤回河内便已全军覆没了。」 这其实才是沈兵真正担心的。 有句话叫进军容易撤军难。 进军的时是全军鼓足士气往前沖。 撤军则是所有人都知道这场仗败了,全都无心恋战只想逃命。 于是这一路在北地骑兵手里就会像切瓜砍菜般的容易。 所以,秦军其实已经失去了撤军的机会。 此时最重要的,应该是稳定军心。 就像沈兵现在做的,稳住这些二五百主能撑多久就撑多久。 沈兵不再寄希望于那离间计。 这不仅是因为知道许昌活着回邯郸,更因为直到现在还没有离间计成功的半点风声…… 若是离间计成功,此时的李牧应该被收了兵权而赵军士气应该受打击才对。 但是现在,赵军却攻得一波比一波猛。 这似乎已经说明了问题。 一名二五百主问了声: 「若是这离间计不成呢?」 「我等便要在此等死?」 杨婷将目光投往沈兵,这不是她能回答的问题。 沈兵拱了拱手,回答: 「当然不会在此等死。」 「我等已派出快马向王翦将军求援。」 「赵军主力及李牧都在进攻我方,邯郸必定兵力空虚。」 「若王翦将军能挥师南下……」 「那赵王还能不将兵力调回邯郸?」 「是以,我等只需在长城多守几日,形势必会逆转。」 这话说得连杨婷和张眩都愣住了。 尤其是杨婷,她可没派出什么快马向王翦求援。 但这话自是不会说出口,只能一脸坚定的附言: 「正是如此!」 「王翦将军在几日前就收到了本校尉的书信。」 「若不出意外,上地兵此时已距邯郸不远矣!」 二五百主们眼神交换后互相微微点头。 这说得合情合理。 秦军原本就分两面夹攻赵军,为的就是让赵军南、北两头难以兼顾。 所以,当李牧及赵军主力追着杨端和打时王翦就应猛攻邯郸。 若南面能守住,过些时日形势当然会有所好转。 听完这些,那些二五百主的气焰就短了半截。 如果说之前他们还可以藉口以秦军为重主张撤军。 那么现在,再提撤军便是以下犯上企图畏战逃跑了。 这罪名可不轻,甚至还会祸及家族,这可不是他们能担当得起的。 于是一众二五百主马上变得恭谨起来。 「我等不知校尉如此安排,请校尉恕罪!」 「如此我等便再无异议,谨遵校尉之令固守长城!」 杨婷摆出一副怒容斥责道: 「你等只需依令行事便可。」 「其它物事无需操心,本校尉自有分寸!」 众二五百主齐声应「诺」。 待二五百主要离开时,杨婷又叫住了他们: 「此计不可向外透露半句!」 「否则必严惩不贷!」 众二五百主哪里还敢说什么,又应了声「诺」便灰熘熘的退了出去。 这时杨婷才松了一口气,同时感激的朝沈兵点了点头。 「今趟幸好有你解围,否则我就要被逼撤军。」 「只是……」 说着就嘆了一口气。 杨婷有些自责,她以为这沈兵及其它人是留下来陪她一起等死的。 她不知道的是,沈兵说的那些话虽是为了糊弄一众二五百主。 但实际上是半真半假…… 沈兵分析来分析去,觉得唯一的生路还真是北面的王翦大军。 毕竟王翦也不是吃素的,他知道该怎么做。 所以,他们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守得久一些。 沈兵没想到的是,他这是错有错着。 此时赵军的形势并不像他们想的那样也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 沈兵的离间计其实是成功了。 许昌并未告诉赵王真相。 只因他转念一想: 「兵败卧牛山这责任可不小啊。」 「那可是数万兵士,在卧牛山被活活烧死。」 「在此赵国正兵力奇缺之时论罪,便是妥妥的死罪。」 「我脑子进水了才认罪啊!」 「如果顺水推舟给李牧一口黑锅……」 「妙,妙不可言!」 于是许昌在赵王面前痛苦流涕、泣不成声: 「大王,微臣有罪!」 「微臣原本于磁县死攻长城,眼看便要获胜。」 「哪料那李牧一纸命令便将微臣调往卧牛山……」 「说什么据险而守,结果却让秦军烧了城寨,王柏也降了秦军!」 …… 许昌的厉害之处,就是他一字都没说李牧、王柏通敌。 甚至他说的还都是实话。 但这些实话连在一起,却能让人很自然的想到是李牧、王柏有意为之,于是许昌才会战败。 完了许昌再将李牧的命令送呈上去。 赵王看了之后勃然大怒。 这还了得? 再加上北地骑兵送来的书信和信物,那便是人证物证俱在。 于是一道命令立马就派赵葱去换下李牧。 李牧是何许人也,在这时刻又哪里甘心把指挥权交出去。 「你等不是说我通敌吗?」 「那便等我把长城打下来,杀他个尸横遍野!」 「看你等还如何说我通敌?!」 于是不仅没有放松反而命令赵军加紧攻城。 沈兵等人面对的就是这些加紧攻城的赵军。 此时他若选择撤军,那就真要完了…… 第五十二章 李牧亡 赵国若是只有许昌一个奸臣也就罢了。 因为李牧的思路和做法也的确行得通。 正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何况是在战斗打到关键的时候。 所以李牧不放兵权是正常的。 同时李牧若是攻下长城并大败秦军,其「通敌」的罪名也就不攻自破。 于是所有的一切就会回归正轨。 问题就在于赵国从不缺鼠目寸光的奸臣。 陷害李牧的许昌是一个,被赵王派去替换李牧的赵葱也是一个。 赵葱喜孜孜的拿着赵王的命令赶到前线准备大展身手,不想却因为李牧不肯放兵权而吃了个闭门羹。 赵葱又哪里肯就此罢休。 更让他着急的是眼前赵军形势一片大好: 杨端和所领的秦军主力被包围在马头山一带动弹不得。 杨婷所部驻守在长城也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赵北地精骑又突破长城朝敌侧后穿插…… 距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啊! 这功劳此时不抢更待何时? 这样打下去,由我赵葱来指挥又何尝不能取胜? 到时我赵葱岂不是威震九州、扬名四海? 更重要的还是…… 若李牧打赢了这场仗洗清嫌疑,就没他赵葱什么事了。 于是赵葱一面派出快马向赵王哭诉李牧无视王令,另一面又派人给李牧送去一封书信。 信中,赵葱痛斥赵国奸臣当道不顾国家安危冤枉李牧。 深表同情后再相约共商大计,并承诺会替李牧在赵王面前美言几句。 李牧哪里知道是计,哪里会想到便像赵葱这样的宵小都敢对他动手?! 于是赴约……李牧亡。 是时沈兵这边还与赵军打得难分难解。 赵军的攻势是越来越猛,步兵攻占多处并越过长城从几面朝秦军发起进攻。 秦军在地理上的优势已荡然无存,只能退到几个制高点苦苦支撑。 沈兵一众被分割包围在位于山峰上的一段长城上。 这段长城南北两侧是峭壁无法立足,赵军只能沿着长城往上攻。 不过几次都被沈兵等人拼死杀退。 这其中最能发挥作用的就是火石弹。 这些石火弹原本是给烽火台上的投石机用的。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投石机已失去作用。 火石弹便被用于手投…… 将其点燃后奋力往下一投,一颗火球就蹦蹦跳跳的沿着台阶往下滚。 即便没能砸到人也能烧起一团火使赵军无法前进。 赵军一时竟无法攻上来。 缺点就是,抱着这样的火球往下投自身也难免会烧伤。 虽然最初点燃时只是小火。 剺一边包扎着手上的烧伤一边对沈兵说道: 「火石弹仅剩十余个,我等只怕也守不了多久。」 「此处地势虽是险要,却是绝路。」 「待火石弹用尽……」 之后的话就不用多说了。 没有了火石弹,沈兵这一干人又哪里抵挡得住有如潮水般不断往上涌的赵军。 苍勿自不敢相信:「我等为何不点燃烽火求援?」 循手臂受了一道箭伤,此时靠在墙角虚弱的应了声: 「此时到处都是赵军。」 「各部自保尚且不及又哪会有救援?」 苍一听就慌了: 「难道我等便在此等死?」 「师兄,你定会想出办法的!」 「我等可以撤军,可以突围……」 沈兵没有回答,他也是无能为力。 「师傅喝水!」胖子屯双手恭谨的将觥递到沈兵面前。 沈兵随手接过仰头喝了几口,然后就发现见底了。 胖子屯赶忙回答:「师傅恕罪,这已是最后一些水了!」 沈兵抬头一看,见他正不自觉的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想必是自己没捨得喝。 胖子屯似乎看出沈兵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咧嘴一笑: 「师傅莫要担心。」 「反正便要死了,渴着也无甚要紧!」 沈兵想笑却笑不出,只嘆了口气带着歉意朝胖子屯点了点头。 看看身旁一脸无所谓的剺,看看面色苍白的循,以及依旧对自己抱着希望的苍…… 沈兵心下暗嘆。 自己来这时空虽说只有短短十余日,但能结识到这些生死之交也算不冤了。 此时赵军又高喊着沖了上来。 沈兵不再迟疑,下令道: 「将火石弹尽数投下去!」 「痛快的杀上一阵!」 众人应了声,先后将十余枚火石弹点燃投完。 然后拔出腰间的青铜剑大喊一声便沖了下去。 剺沖在最前头,沈兵等人紧跟其后。 这几乎就是找死。 虽然他们居高临下占据地利,但大多是不着盔甲的砲师操士。 并且毫无近战技能和经验,青铜剑不过是自卫武器。 而赵军手里虽然也只是青铜剑,却个个虎背熊腰凶神恶煞的,一看便知是几经沙场的精锐。 不久两军便狠狠的撞在一起。 剺果然不愧是砲师的头号「打手」,卜一接触就接连砍翻了两名赵兵。 于是一片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敌我双方挤在一起互相厮杀。 那一刻沈兵突然就不害怕了。 战场就是如此奇怪。 战前总被吓得心惊胆颤双腿发软,但真到那一刻,脑海里根本就没有害怕的余地。 只想着如何避开敌人的剑锋并将敌人杀死。 这是沈兵头一回杀人。 沈兵心知无法与对手硬碰硬,所以手中青铜剑虚晃一招引对方格挡。 乘着这时用尽全力一脚踹上对方盾牌…… 这是居高临下并带着沈兵体重及力道的一脚,那赵军兵士饶是臂粗膀圆也受不了这沖势失去平衡带着盾牌往旁边一歪。 乘着这时,沈兵的青铜剑便送进了他的脖子。 沈兵甚至都能感觉到剑锋那一头传来「咯咯」的响声。 那赵军兵士满脸恐惧和痛苦,眼神里带着些意外和愤怒。 他伸手想抓住剑锋似乎是想将其拔出,然而努力了一下却没能成功。 沈兵此时也顾不上那许多了,推着这兵士以他为盾,青铜剑照其身后一阵胡噼乱砍。 不久,赵军居然退了。 确切的说不是退了而是逃了…… 之前他们不过退出百步之外整军待战,现在却是漫山遍野的逃走。 有些还丢下剑盾。 这让砲师上下一阵意外,个个不明所以的站在原地发愣。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叫道: 「李牧死了!」 「李牧死了……」 「我们得救了!」 众人闻言立时暴出一片欢呼。 第五十三章 军心 感到奇怪的不只是沈兵一人。 被困在另一座山头的杨婷见到这情况也是大惑不解。 与沈兵等人不同的是,她当机立断命人追上赵军抓了几名俘虏回来。 一问之下就知道李牧死了赵军无心恋战。 那一刻杨婷整个人都懵了。 这怎么回事? 许昌不是回邯郸了吗? 为何这离间计还能成功? 难道…… 倒是那一众二五百主对杨婷是又敬又佩: 「恭贺校尉,设下离间计除掉了李牧!」 「校尉英明,一切都在校尉算计之中,属下佩服!」 「少了李牧这心腹大患,赵国已不足为虑!」 …… 张眩也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他甚至还想这会不会是赵军的阴谋。 但看那赵兵便是连补给、兵器都丢下,于是才相信这是真的。 同样呆愣当场的当然还有沈兵。 李牧死了……是不是意味着他的离间计成功了? 这是撞了什么大运,离间计居然在这时候成功了! 这不只保下这条命,还瞬间就反败为胜。 不过这似乎有些奇怪…… 为何赵军竟会在这时公布李牧的死讯? 他们居然不怕影响军心? 他们为何不先藏着揶着等拿下长城或是砍了杨端和再说? 这就是那赵葱干下的好事。 他在杀死李牧之后便提着李牧的人头大喊: 「李牧通敌谋反,现已就地正法!」 「三军自此由我指挥!」 …… 赵葱的想法太简单了,他以为早点公布自己是大将军,这功劳就早一分属于自己的。 否则,别人还道是他抢了李牧的功劳。 然而,战场上最重军心而不是想像。 李牧在赵军心中有如军神般的存在,尤其是那北地兵。 北地兵一听李牧已死,看到的不是像赵葱想的「胜利在望」而是大哭三声: 「将军死得好冤!」 「将军这一去赵国便要亡了,我等还为何拼杀?」 「将军一生为国为民,却反被诬陷通敌谋反,我等将来未尝不会是这下场!」 「如此这般,这赵国又哪里还有救?」 …… 于是几乎没有半点迟疑,官兵们谁也不管谁当下便一闹而散。 只有那赵葱愤怒的大喊: 「回来,都回来!」 「临阵脱逃军法处置……」 可这时候了谁还听他的,李牧那些老部下没有上来把他生吞活剥就算不错了。 没过多久,就只有赵葱和他的亲卫在风中孤立。 过了一会儿,亲卫就提醒赵葱: 「将军,我等也该撤军了!」 赵葱愕然回首,问: 「撤军?为何撤军?」 亲卫一时无语,这厮似乎还没从「大好形势」中反应过来。 或者说赵葱根本就不想反应过来,他才刚当上大将军屁股还没坐热呢…… 亲卫解释道: 「将军,我军已败退。」 「若不撤退,只怕秦军……」 也难怪赵葱无法适应,刚才那些秦军还被赵军杀得负隅顽抗,可转眼间就变成赵军要逃跑了。 这速度快得让人不敢相信。 赵葱甚至在心里问自己: 「不就是杀一个李牧吗?」 「至于这样吗?」 「咱们可还有粮草,还有补给,还有奖赏……」 「为什么要逃啊?!」 赵葱在那发愣,亲卫则心急如焚的望着长城方向,忍不住催促道: 「将军!」 「迟恐生变,秦军只怕就要来了!」 赵葱这时才醒觉过来,然后咬了咬牙心有不甘的下令:「撤军!」 赵葱还抱着一线希望。 在马头山一带还有围困杨端和的八万赵军。 这些赵军可不是李牧的北地兵,他们是庞煖的部队。 北地兵跑了没关系,待我去调来增援再战三百回合。 然而,赵葱还是把杀李牧这事想简单了。 李牧之死不只有北地兵心寒。 李牧一死,大家就都知道赵国要亡了。 如果赵国将亡,那么赵军又为谁而战? 于是,随着北地兵逃到马头山,庞煖军也得到了李牧已死的消息。 很快,庞煖军也加入了逃跑的队伍中,便连庞煖都阻挡不住。 庞煖一个老头子在那骂得捶胸顿足: 「奸臣误国啊,奸臣误国!」 最后得到消息的是被困在中间的杨端和。 此时的杨端和已对这场战不抱希望了,他的七万大军已经打得只剩下四万。 且这四万里还有一大部份是伤兵。 更严重的还是他们已经弹尽粮绝,便连他这个主帅也只能依靠小米粥充飢。 是时,头部负伤扎着疗伤带的杨端和正在帅帐中唉声嘆气,他只希望杨婷能够抓住机会及时撤军。 否则今日他父女俩便要一同死在赵军手里了。 就在这时突然有部将来报: 「将军,赵军大乱,似乎在撤军!」 杨端和猛一抬头:「什么?撤军?」 话还没说完,杨端和人已快步走出帐外。 果然就见赵营旗帜乱成一团,隐隐还见赵军兵士往来奔走人仰马嘶。 「将军!」部将请示道:「我等可乘机突围……」 杨端和举手制止了部将: 「稍安勿燥!」 「只怕有诈。」 「赵军这是想诱我突围,再设下伏兵将我等一网打尽。」 想了想,杨端和就越发觉得这想法是对的。 他的对手可是李牧,李牧何许人也? 他是不可能露出这么大的漏洞让秦军突围而出的。 于是杨端和便等啊等,等啊等…… 终于有一队兵士远远从南面直奔大营而来。 杨端和大叫一声: 「来了!」 「众将听令,与赵军决一死战,不得后退半步!」 众将齐声应诺,然后便做好防御准备。 不久部将就发觉不对劲。 「将军!」部将说:「那似乎是秦军的旗帜!」 杨端和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 「那李牧小儿当我是三岁小儿乎?」 「又来假扮成秦军混淆视听!」 「弓弩手待命……」 弓弩手应了声,各自张弓搭箭做好准备。 这时对面队伍中突然窜出一骑,手拿秦字大旗挥舞了几下,叫道: 「我乃河内军校尉杨婷!」 「将军可还安好?」 杨端和当时就傻了。 尼玛这是怎么回事? 杨婷居然杀到这里来了?! 难道说是她打败了赵军? 不可能,她才只三万杂牌军。 能守住长城就不错了,还能击败李牧? 第五十四章 休整 秦军在马头山停留了两个时辰。 毕竟这是一支被赵军围困了十日之久的军队,精疲力尽而且弹尽粮绝。 杨端和自是不敢轻易追敌。 否则一个不好被赵军杀个回马枪,就要前功尽弃了。 乘休整的功夫,杨端和就派出部队四处搜寻粮草和补给。 收穫可以用「无比丰厚」来形容。 原因是赵军进攻长城时带着许多粮草和补给。 而赵军又是因李牧被杀心灰意冷而溃散。 他们甚至连手里的兵器、盔甲都丢了,更不会带走粮草和补给,也没人放火烧营。 于是,秦军只需走进赵军营地,就能寻得整车整车被抛弃的粮草和补给。 马匹倒是少有,因为兵士们为了逃得快把马匹都抢走了。 但这并没有多大影响。 秦军兵士几人一组的将粮食一批批推回营中,然后埋锅造饭饱餐了一顿。 吃饱饭才是最重要的。 否则连剑都无力举起又谈何作战? 帅帐内,杨端和一边听杨婷讲述前因后果一边拍案叫绝: 「妙计!」 「居然能利用王柏这降将,又设计让北地骑兵带去证物……」 「环环相扣利尽交疏,真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接着又摇头嘆道: 「只可惜那李牧英雄一世,如今却死在一群宵小之手。」 「可嘆哪,可嘆……」 最后又欣慰的望着杨婷: 「为父只道你历练还少,不想你已可以独挡一面建功立业了。」 「此战便是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不为过。」 「只怕为父也想不出此计除掉李牧……」 杨婷解释道: 「父亲,女儿虽坐镇长城指挥。」 「可此计却并非出自女儿之手。」 杨端和「哦」了一声:「难道是田被?」 也难怪杨端和会猜田被。 田被是杨端和派出的得力干将,若说杨婷身边还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人物,那便是田被了。 杨婷摇了摇头,回答: 「田被已于数日前为伪装成伤兵的赵军所伤,现生死不知。」 田被被亲卫带下去养伤,杨婷没去关心,确是生死不知。 杨端和闻言不由奇道: 「若不是田被……那又会是谁?」 杨婷笑道: 「便是我说了,只怕父亲也不知是谁。」 「他不过是名操士,爵只公士……」 杨端和大惊: 「砲师操士?」 「你说的可是沈兵?」 杨婷意外的反问: 「父亲竟也知道沈兵?」 杨端和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道: 「这厮差点害了我性命,我又岂能不知道他?」 杨婷一脸惊愕: 「怎么如此?」 「沈兵他……」 杨端和挥了挥手,摆出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说道: 「我只道他只会工匠制作,不想却有这等智谋!」 「你是说,这离间计从李牧至王柏再到北地骑兵带书回邯郸……」 「全是出自沈兵一人之手?」 杨婷重重的点了点头,顿了下又补充道: 「何止这些。」 「火烧赵军城寨也亏得沈兵出谋划策。」 「否则,我军只怕早就败在许昌手下了。」 杨端和「哧」的一声倒抽一口凉气。 这特么的还是人么? 整场战似乎都在这操士的股掌之间啊! 尤其是设计杀李牧…… 想我大秦攻赵已有十数年,败在李牧手下的能人悍将不计其数。 其中尤以桓齮(yi)为最。 当年秦将桓齮率数十万大军攻赵,却被李牧打得惨败。 惨至桓齮竟不敢回秦复命而逃往燕国。 如今这令秦国上下闻风丧胆的李牧……却被一个操士轻轻松松做掉了。 又如何能让杨端和不感嘆? 又如何能让杨端和震惊? 杨婷趁着这时就谏言道: 「父亲,我看那沈兵是个可用之才。」 「女儿问过监御史,此战沈兵功劳已足可晋爵大夫。」 「父亲何不……」 还没等杨婷说完,杨端和就举手制止道: 「不可!」 「此人不可用!」 杨婷不由大惊,问:「为何?」 杨端和想了想,就语重心长的说道: 「女儿!」 「你可曾听过一句话?」 「人生要有所保留,绝不要轻易亮出自己的底牌?」 杨婷:…… 若是沈兵知道这些只怕就要破口大骂了: 特么的要点脸行不? 这分明就是侵犯版权。 而且盗了用在我身上?! 岂有此理! 是可忍孰不可忍! 而且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知道大夫是几级爵吗? 那是比「不更」还高一级的五级爵啊! 从五级爵起就是「高爵者籍」,也就脱离一般民户籍进入贵族阶层了。 这是多少平民百姓一生的梦想啊。 便连那在战场上打拼了多年的田被也只是刚到大夫…… 就这么没了! 不过沈兵并不知道这些。 他从监御史那得到的信息就是: 「砲师操士沈兵。」 「违抗军令私自变阵,本应处于极刑。」 「然将功抵过,晋爵上造!」 「砲师作战英勇、退敌有功,全员晋爵一级。」 …… 砲师上下立时就欢呼起来。 其中尤其是苍,他竟也获得了与沈兵一样的爵位上造。 上造……而且在短短的十数日就由士伍连升两级爵至上造。 这是普通人连想都不敢想的。 只有沈兵一脸懵。 什么叫「私自变阵」,自己什么时候「私自变阵」? 回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原来是在进军马头山时将投石机往两翼布设。 这的确是私自变阵。 可是…… 如果没有沈兵这「私自变阵」那秦军可就完了啊! 不仅没有现在的胜利甚至还可能全军覆没…… 这能算是「过」吗? 退一步说,就算将功抵过,只救了秦军一部并掩护部队撤回长城就能抵过了吧! 沈兵本想去问问杨婷。 这是怎么个论功行赏的? 这并不是说沈兵在乎爵位,而是他希望至少能到「不更」。 然而,当沈兵看到循虚弱的脸上满是庆幸时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私自变阵」虽是沈兵的主意但却是循下的命令。 真要细究起来,以沈兵的功劳「将功抵过」是没问题。 循却没有那么多功可以抵。 一个不好若是把师傅给害了,那就不妙了。 沈兵又哪里会想到,这只是杨端和留下他的「手段」之一。 除此之外,杨端和还命令部队以「军事机密」为由严守口风。 那离间计一事就更是只有杨婷几个人知道。 开玩笑,这离间计要是一传出去,那王翦不马上知道有这足以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了? 到时哪里还会放过沈兵这样的人才…… 第五十五章 伐木 休整完毕,杨端和就分配了任务。 杨端和带着主力掉转马头朝邯郸进军。 在此之前,杨端和只求能逃回长城保住性命。 但现在赵国的支柱李牧已死,那么就再也没什么能挡得住秦军了。 此时不进军邯郸,那就是拱手把功劳送到王翦手里。 杨端和当然不甘总是被王翦压一截,于是就要快马加鞭进攻邯郸。 杨婷依旧负责长城防御。 毕竟长城保证秦军兵勤补给的同时也是一道后备屏障。 这要是让赵残军在背后插一刀便是致命,是以疏忽不得。 沈兵一行人受命在长城南面伐木造砲。 之所以要在长城南面,是因为长城北距赵都城邯郸不过数十里。 古时城池尤其是都城多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方圆数十里不见树林。 这一方面是因为都城建房筑墙所需树木量大。 古时房屋多是木制,一要建设就把周围的树林伐上一圈。 而且日日伐、年年伐。 时日一久,周围的树林就被砍得差不多了。 另一方面则是有意为之。 因为众所周知,都城周围若是林深树密,不仅利于敌人隐藏,树木还会被敌人利用制成攻城器械。 于是,都城周围的树木往往每年都会被烧成灰烬。 邯郸也是如此。 再加上近年赵国又是地震又是旱灾,使得邯郸附近可以用于制作投石车的木材已是寥寥无几。 于是砲师不得不退至长城以南赶制投石机,然后再运往邯郸。 这时代伐木用的是手锯。 这手锯与现代的锯子差不多,只是体积小了许多。 锯木时就单手握着然后来回运动,反反覆覆,再反反覆覆……呃,别往歪处想了。 苍看起来十分兴奋,干劲十足的他不一会儿就锯倒一棵树,然后兴沖沖的拿着短斧噼枝。 一边噼着就一边对正为循换疗伤布的沈兵说道: 「师兄!」 「你可知这是我等砲师前所未之大事。」 「全员晋升一级,那便是百余人皆为公士!」 「还有八人晋爵上造。」 「上造啊,师兄!」 「便是那兵士中能晋爵上造的也为数不多!」 「上造已可任车兵了!」 「若我也成为一名车兵,那该有多威风?」 …… 沈兵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这时代骑兵才刚起步主流依旧是车兵,就算李牧的北地兵也有不少车兵。 车兵就差不多相当于现代的坦克,在地形平坦的战场那车兵就可以说是所向披靡了,就连骑兵也无法与之抗衡。 于是,若是能任车兵,那对于所有兵士来说都是莫大的荣耀。 当然,这里所说的能任车兵,指的是其中的弓箭手和执戈手…… 车兵通常有三人:中间是驭手,左右分别是弓箭手和执戈手。 驭手是指挥,需三级爵簪裊才能担任,而且还需要熟练的驾车技能。 而这技能通常需要弟子籍并在学院里学几年才能掌握。 弓箭手和执戈手就没那么严格了,他们一般由上造担任。 然而那也只是「能」而已。 沈兵对此不屑一顾。 「能」又能怎样? 又有哪个将军脑子进水了会让一名砲师操士去任车兵? 砲师这些工匠都是技术兵,少一人就少了一个技术指导员。 兵士中的上造通常是砍人头一个个砍上去的,他们只需稍事训练就可胜任车兵。 而砲师操士……要任车兵就得从零开始了。 更重要的还是沈兵不稀罕。 相比起砍人头,沈兵觉得自己更适合砍木头。 这时一个声音让沈兵愣了下,但他又镇定自若继续为循包扎。 苍却「咦」了一声:「我似乎听到了马的响鼻声!」 「没有!」沈兵说:「你定是听错了!」 「不,师兄!」苍坚持:「我没听错,似乎是……那个方向!」 沈兵一拍苍正要举起的手: 「我说你听错了就是听错了!」 「昨晚没睡好吧!」 「来,跟我一起扶师傅去那边休息一下!」 …… 苍愣愣的「哦」了一声,就和沈兵一左一右的扶起循。 然而已经太迟了,一阵脚步声后就有一队全副武装赵军兵士围了上来。 而且个个身着皮甲手握青铜剑,一看就知道是北地精骑。 沈兵狠狠的瞪了苍一眼: 「现在倒好,他们要灭口了!」 被沈兵这么一说,苍才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大错,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原来之前作战时就有五千名北地精骑突破长城缺口深入南面。 而李牧身死赵军溃败的速度太快,以至于有两千名北地精骑来不及撤走。 这是这时代作战的弊病之一。 骑兵行动迅速但通讯却跟不上,等骑兵反应过来时往往已经太迟了。 于是,这些来不及撤回北面的北地精骑只能藏在密林中。 只盼天色入黑后再乘夜逃走。 没想到砲师进林伐木却正好选在他们藏身地附近。 原本彼此也相安无事,你伐你的木,我躲我的猫猫。 只要不发现就还是各走各的路。 可偏偏战马这时被蚊虫骚扰打了个响鼻…… 沈兵当然听见了。 但他同时也想到: 密林中又怎么会有马? 不仅有马还藏起来不让人看见? 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有骑兵藏在附近,而且不是善与之辈。 他正想装作没发觉找个藉口离开这是非之地,却不想苍那二逼却非要拆台。 这下可好……沈兵看了看那些围上来的北地骑兵,至少有五十余人。 而砲师虽有百余人腰中也有剑,但哪会是这些北地骑兵的对手? 剺第一时间丢下短斧拔出青铜剑挡在沈兵身前,叫道: 「工丞快走!」 「此处我来应付!」 沈兵无奈的摇了摇头。 既然这些北地精骑这么气定神闲的朝砲师走来,那便是有把握将他们一锅端了。 回头一望,果然就见身后又站起一队北地骑兵。 其中几人还拉着战马,似乎就是这几匹马暴露了他们的位置。 苍此时已吓得手足无措: 「师兄,这该如何是好?」 「可否告诉他们,我等绝不会泄漏他们的行踪。」 「只求他们能放过我们!」 沈兵难以置信的望着苍: 「你觉得他们会因此放过我们?」 「或者说,他们会信吗?」 第五十六章 北地骑兵 随着一阵清脆的响声,北地骑兵一个个拔出了腰间的青铜剑。 眼看这些如狼似虎般的兵士就要扑向砲师这些羊群里…… 沈兵及时抢在前头大喊一声: 「且慢,你等可知李牧将军是谁害死的?」 沈兵这是在赌,赌他们还不是很清楚李牧的死因。 只要他们不知道就必然会有兴趣。 因为他们都是李牧一手带出来的,其中更是不少人深受李牧恩惠。 而只要他们有兴趣,就必然会想听听沈兵怎么说。 只要肯听沈兵怎么说…… 果然,骑兵们一听这话就愣住了,接着就把目光投往后方。 一名头戴羽盔的军官拔开人群走了上来。 沈兵一看就知道那是个校尉,因为王柏的头盔上的羽饰是一样的。 那校尉说道: 「还用你说,天下皆知李牧将军是死于赵葱之手。」 「取你等性命后,我自会找那厮算帐!」 沈兵一听这话悬着的一颗心就放下了一半。 要找赵葱算帐……有戏啊! 心里想着,脸上却装出一副不屑的样子轻笑一声: 「我还道李牧带出的北地骑兵有多能耐,不想却是一群废物!」 一干骑兵马上就不干了,纷纷拔剑上前,却被那军官给阻止了。 这早在沈兵的预料之中,这么激他一激,反而会越发撩起他的好奇心。 另一方面,迟早动手都没什么区别,又何不听听答案再说? 事实果然如此,赵军校尉朝沈兵扬了扬头道: 「你倒是说说前因后果!」 「若是实情,我饶你不死!」 沈兵在心里「嘿嘿」两声。 这所谓的「饶你不死」不过是欺骗三岁小儿的把戏罢了。 他们这些常年征战沙场而且是与匈奴作战的兵士,又有哪一个不是心狼手辣的?又岂会留下活口给自己找麻烦? 不过当然,沈兵希望最后不是这个结果。 沈兵朝那军官拱了拱手,回答: 「校尉想必心里也清楚,那赵葱不过便是刽子手罢了。」 「他实际只是遵赵王之令……」 校尉「哼」了一声打断了沈兵的话: 「你这话的意思,是说害死将军的是大王?」 沈兵当然不会这么傻,说是赵王那驱狼斗虎的用心就太明显了。 更何况这是半封建半奴隶社会,王要臣死虽不能说不得不死,但也只是个错误决策而已,谈不上什么报仇。 沈兵回答: 「自然不是赵王。」 「赵王只是受小人蛊惑一时失察而已。」 「真正害死李牧将军的,便是那蛊惑大王的小人……」 说到这,沈兵有意停了下。 果然就见校尉眼里露出恨意。 他身为赵人又哪里会不知道赵王身边多谗臣,所以知道沈兵所言不虚。 然后沈兵就揭晓答案: 「不知校尉可曾听说过许昌?」 「此人十日前在卧牛山领军扎寨,不想却被我军放火烧营死伤惨重。」 「此战只有这许昌独自逃回了邯郸。」 「这厮因为担心受赵王责罚,便声称李牧将军通敌谋反并将罪责尽数推到李牧将军身上……」 …… 沈兵说的都是实话,只不过利用王柏实施离间计那段自然不说。 开玩笑,这要是说了还不被这些骑兵给生吞活剥了? 这番话只说得一众赵兵个个义愤填膺。 校尉更是恨得咬牙切齿,他怒目瞪着沈兵问: 「此话当真?」 「将军真是让那许昌给害的?」 沈兵回答: 「绝无半句虚言!」 「那许昌不只害了李牧将军,卧牛山一役还害了王柏。」 「此时王柏已归降大秦,校尉若是不信,一问便知!」 校尉「哼」了一声: 「王柏那逆贼不说也罢!」 「你等也可以受死了……」 说着往周边递了个眼色,一众兵士会意仗剑上前。 沈兵心下是一阵慌张,这跟剧本可有点不合啊。 但面上却没表现出来,而是继续叫道: 「我只道北地骑兵至少有个明白人,不想依旧是废物。」 「李牧死得也不冤了!」 校尉怒道: 「莫要花言巧语,我雷桧又岂是你能骗得了的?」 沈兵用最快的语速反驳道: 「校尉口口声声要为李牧将军报仇,可否说说如何为将军报仇?」 这不快不行啊,赵兵的剑都架在脖子上了。 然而在最后一刻还是被雷桧阻止了。 雷桧嘆了一口气,望着沈兵点头道: 「好,一名兵士便有如此胆色。」 沈兵回答: 「雷桧想必已知道我要说什么,为何又怕我说出?」 「是担心部下不认同?」 「亦或是担心名节?」 「是名节还是为李牧将军报仇,将军今日只怕要做个选择了!」 骑兵们纷纷将目光投往雷桧,他们不明白沈兵这话是什么意思。 雷桧脸上一阵阴晴不定,考虑了好一会儿才朝周围说道: 「这厮说的有理。」 「我等即便是逃回赵国,但以区区数百人慾为将军报仇不过是以卵击石。」 「为今之计……」 「若想为将军报仇,便只有降了秦国借秦军之手杀赵葱斩许昌。」 「我雷桧不在乎名节,便被万人唾骂又能如何?」 「将军待我恩重如山,雷桧只望能斩下仇敌首级以慰将军在天之灵!」 「你等是去是留,我雷桧绝不强求!」 一众骑兵愣了一会儿,接着就有几名叫道: 「我随校尉同去!」 「为将军报仇!」 「誓杀许贼以慰将军!」 …… 然后越来越多人加入雷桧的行列。 雷桧点点头,然后拔出腰间青铜剑往地上一抛,朝沈兵扬了扬头说: 「我等降了,带我去见你家主子吧!」 接着周围又传来「铿铿锵锵」的一片声音,骑兵们接二连三的将青铜剑抛在地上受降。 循等一工匠此时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尼玛这是什么操作? 刚才还命悬一线以为自己就要挂了。 下一秒这些已完全掌握主动权的赵兵就抛下武器降了? 而且这么多人? 这不是在做梦吧…… 尤其是苍,张大了嘴巴愣了好一会儿也没反应过来。 直到沈兵叫了声: 「还愣着做什么?」 「捡兵器!」 苍这才「哦」了一声,带人颤颤巍巍的上前,小心翼翼的捡着兵器。 时不时还抬头看看赵兵,似乎是担心他们反悔又给他来一下…… 第五十七章 我也想低调,但…… 杨婷的校尉营内,张眩在为沈兵抱不平。 张眩朝杨婷拱了拱手: 「校尉,有句话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杨婷知道张眩要说什么,直接回道: 「二五百主是想说沈兵功劳的事吧?」 张眩点头回答: 「校尉明鑑。」 「属下以为沈兵所得远不及其功劳。」 「尤其是那反间计,不只是杀了李牧更可说灭了赵国。」 「这若是论起功来……」 杨婷嘆了一口气打断了张眩的话: 「我又何尝想如此?」 「可是二五百主……」 「那可是设计杀了李牧,此事非同小可!」 「若是传了出去,赵王便知道谁忠谁奸了。」 「若赵王当下惩奸罚恶为李牧平反稳住军心,你以为对我军是利是弊?」 张眩不由愕然,这倒是他没想到的。 杨婷继续说道: 「这只是其一,若是王柏知道被沈兵利用更由此害了李牧,你以为王柏会如何?」 「此外还有其它来降的北地兵,以及未降的北地兵……」 张眩无言以对。 张眩身为秦将与赵军对阵也不在少数,心知那北地兵确是与其它赵军不同。 这「不同」指的不只是北地兵英勇善战。 更是北地兵由李牧一手培养……北地兵上下军官都由李牧任免,这使北地兵就像一方割据势力更忠于李牧而非赵王。 这也是李牧死后赵军会迅速崩溃的原因之一。 所以杨婷说的没错,若是沈兵这反间计传了出去,很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 其它的不说,便是已投降的王柏一干人都不会善罢甘休。 杨婷又接着说道: 「是以,反间计一事只能你知我知!」 「便是除你之外的二五百主……也只道这反间计是我杨婷设下而非沈兵。」 「有朝一日北地兵若是寻仇便来寻我吧!」 张眩有些意外,杨婷身为校尉居然肯为沈兵挡箭? 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 沈兵虽身在秦营却不过一介操士,王柏一干人想要取沈兵性命那是再容易不过了。 而杨婷却是校尉,周围有上千亲卫护着,又岂是王柏等人轻易近得了身的? 所以这么安排也算合理。 一来赵王那边依旧不知自己错在何处,赵军依旧军心不稳士气不振。 二来秦军也可藉此机会大肆招降溃逃的北地兵,甚至北地兵还会因为李牧之死而主动降秦…… 三来也可保沈兵性命少了许多麻烦。 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 一念至此,张眩就拱手说道: 「校尉所言甚是,属下心服口服!」 杨婷再嘆一口气,摇了摇头: 「这些不过是困扰之一罢了。」 「想必二五百主也知道费泽、傅勇几人吧?」 张眩回答: 「自是知道,他们已成为王翦将军置下门客。」 杨婷说: 「试想,沈兵先是改良投石机又数次立功,若是被王翦将军知道……」 于是张眩心下就明了了。 这说的是内部派系斗争。 王翦知道秦国能与其一较高低的就只有杨端和一人。 那蒙恬、蒙毅之流都不放在眼里,唯独忌惮未尝一败的杨端和。 于是王翦便将杨端和纳入帐下,又以各种藉口抽调人才,使杨端和无人可用只能为王翦所用…… 如果这样发展下去,杨端和只怕只能在王翦帐下抑郁而终。 谁想凭空又冒出个沈兵来…… 其它不说,沈兵便以计杀李牧这点便知其计智谋略绝非常人。 也就是说……杨端和将来能否出人头地便靠他了,又如何能再像往常一样轻易被王翦调去? 这时张眩才算是彻底明白了。 顿了下,杨婷又继续说道: 「是以,沈兵处你要好生解释一番。」 「功劳暂且压着,往后自不会少了他的赏赐和爵位。」 张眩拱手回答: 「属下明白!」 但转念一想,又问了声: 「校尉,若往后沈兵再立大功呢?」 「这离间计一事知者不多,不论功劳或不成问题。」 「可将来若全军上下都知道沈兵立功……有功不论只怕会影响军心!」 杨婷点了点头: 「本校尉也正为此事为难。」 「将军也是考虑到这点才将砲师调往后方。」 「就怕这沈兵再立大功便不好隐瞒了。」 「现今他在后方伐木造砲,我等有甚疑难问问他便了。」 「他一介操士,说上几句话便是不给功劳又能如何?」 张眩拱手回答: 「校尉所言甚是,如此甚是妥当!」 其实杨婷矛盾着呢。 她既希望沈兵立功又不希望沈兵立功…… 既希望沈兵能晋爵又不希望他晋爵。 心里七上八下乱糟糟的。 同时,她又感觉自己抢了沈兵的功劳…… 离间计从头到尾是沈兵策划,但一众二五百主只以为是出自杨婷之手。 将来传出去或是论功行赏也是落在杨婷身上。 虽然这其中有原因,但那可是沈兵…… 杨婷又怎忍心将沈兵的功劳据为己有? 杨婷烦燥的在案前走来走去,半点都没有大胜而归踌躇满志的样子。 便在这时,柳絮一脸惊慌的跑了进来: 「大事不好,小姐,那沈兵又立功了!」 杨婷不由一惊,问: 「立功?」 「他们一干人在密林造砲,如何还能立功?」 柳絮上气不接下气的回答: 「他们……他们在密林里……」 「碰到了赵军……残兵!」 「然后……」 闻言杨婷不由松了一口气: 「不过就是几个赵军残兵。」 「以俘虏一名残兵算斩首一人计,也算不了多少功劳!」 柳絮瞪大了眼睛回答: 「可是,他俘虏了数百人……」 「而且尽是北地精骑!」 杨婷不由大惊: 「什么?你说什么?」 「沈兵砲师不过百人,他们又如何能俘虏数百残兵?」 「而且还是北地精骑?」 柳絮摇头: 「属下不知,可沈兵已带着那些北地精骑回营了。」 「还有战马数百匹!」 张眩在一旁也听愣了。 尼玛还有这种事? 这回这功劳又如何掩盖? 杨婷更是着急得锤手顿足…… 这俘虏数百人可是全军都看见了啊,这该如何是好? 沈兵表示无奈: 我也想低调啊,可是实力不允许! 第五十八章 锦囊妙计 俘虏原是没有数百人那么多,沈兵一行人遇上的总共也不过百人。 但那雷桧是校尉,还知道附近藏着几批骑兵,于是马上派人去联繫。 同样是抱着「去留随意」的态度跟他们说明情况。 结果大多数人都愿意跟着雷桧一起降秦,甚至还有更多骑兵正闻讯赶来。 初步估计会有一千余人。 这主要是因为赵王太让人心寒了。 若赵王不昏庸,若这些北地骑兵还有半点为李牧申冤平反的机会,只怕都不会出现这情况。 换句话说,这就是被赵王和一众奸臣给逼的。 沈兵第一时间就将雷桧领到王柏那。 两名校尉一见面便抱头痛哭。 还真是一点不夸张的抱头痛哭,其它兵士也暗自抹着眼泪。 这一幕只看得沈兵心里阵阵发毛…… 特么的这么多人对李牧情深义重啊。 其实这也不全是因为李牧。 对于这些骑兵来说前后落差实在太大了。 李牧活着的时候,他们北地兵无论到哪都受万人景仰。 现在,他们却迫于形势不得不降秦,成了以往受万人唾弃的反贼。 甚至还要帮秦军打赵国,接着便是亡国奴…… 这悲从心来想不大哭一场都不行。 沈兵就没想那么多了。 沈兵只担心…… 万一要是让他们知道始作俑者是他沈兵,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啊! 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走为妙。 然而沈兵刚想熘却被王柏给拦下了。 沈兵心下一惊: 这王柏莫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据闻古人报仇雪恨最痛快的方式就是挖出仇人的心肝下酒…… 想着沈兵胸口忍不住「噗嗵噗嗵」的猛跳了几下。 却不想王柏朝沈兵拱手作揖,满脸感激的说道: 「恩公请受我王柏一拜!」 「我王柏这条小命是你救下的,现在又救了王柏这许多兄弟……」 「大恩不言谢,往后恩公若有何吩咐。」 「我王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沈兵愣了好一会儿,才「呃」了一声反应过来。 「王校尉客气了!」 「你我此前虽各事其主,但沈兵敬重王校尉的为人。」 「更是敬重李牧将军及北地兵。」 说着沈兵重重的嘆了口气,摇头说道: 「将军率北地兵驱逐匈奴使我中原免受外族侵扰,实乃我中原男儿的楷模。」 「只可惜……可惜啊!」 「向令名将在,兵得到丛台……」 骑兵们当下哭得更欢了,王柏和雷桧更是重重握着沈兵的手无语凝噎。 沈兵又安慰了王柏与雷桧一番,然后才寻了个机会赶忙开熘。 有时沈兵都在想,自己做错了吗? 沈兵不这么认为。 那是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战场。 如果沈兵不设计杀李牧,那便是李牧杀沈兵了。 这其间没有半点心慈手软和转寰的余地。 虽然沈兵敬重李牧,但如果重来一回的话他还是不得不这么做。 回到砲师营地,却发现一众工匠勿自惊魂未定。 尤其是苍,坐在一棵树桩上双腿瑟瑟发抖,端着一碗水也不断飘起涟渏。 沈兵不敢想像,不久前这苍还言之凿凿说是要当车兵…… 他怕是只看到车兵的威武却没见识车兵的凶险。 沈兵看了看身上的衣物,已经被树枝勾出了几个窟窿。 于是朝胖子屯招了招手示意换身衣物。 胖子屯连忙跑了过来,从包袱中取出一身崭新的褐衣递上。 沈兵不解:「哪来的新衣?」 也难怪沈兵奇怪。 这时代有一套旧衣换洗就不错了,破了就缝缝补补。 新三年旧三年,新衣都是珍藏着实在不行了才捨得穿。 胖子屯「嘿嘿」笑了一声,凑了上来小声说道: 「师傅,我把你那身旧衣卖了,换了身新的。」 沈兵更是奇怪: 「旧的卖了换新的?」 「你莫不是补了钱……」 胖子屯大摇其头: 「哪能呢?师傅!」 「非但没补钱,徒儿还换了两套!」 「此外还多出了几钱。」 说着胖子屯便打开了包袱,里头果然还有一套新衣。 这倒是怪事,旧衣换新衣,不只换了两套还有余钱? 看着沈兵脸上的疑惑,胖子屯就低声解释道: 「师傅,他们只道你是有神仙护体,是以争着要你的旧衣物!」 沈兵「哦」了一声就瞭然了。 再看看那些工匠,有的衣物上多了一块布,有的多了半截袖子…… 照想是把自己的旧衣分了当护身符吧! 这似乎正常,沈兵早就听过秦人迷信,极度迷信。 百姓普遍相信鬼神不说,那巫师、神棍还是堂而皇之的「公务员」甚至可以进宫为皇帝练丹求仙。 便像现在,工匠们无法解释为何沈兵可以屡次逢凶化吉,便道是有神仙护体,于是取些旧衣沾沾仙气。 卖了就卖了吧! 一套换两套而且还是新的,这生意倒可以做。 改天用胖子屯这生意头脑赚点小钱也不错…… 然后沈兵突然想起了什么,急问胖子屯: 「你莫不是把我那犊鼻也卖了吧!」 「犊鼻」是这时代内裤的称呼,原因是这时代穿着裤衩有些像牛鼻……至于什么部位像牛鼻子,自己想像。 胖子屯想也不想就回答: 「哪能啊,师傅!」 「这犊鼻怎能卖了呢?」 沈兵暗松了口气,心道还算你懂点事。 不想胖子屯下一句就回答: 「徒儿自己留着呢。」 「虽说有点紧!」 沈兵:…… 另一边,杨婷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校尉营内走来走去。 一边走一边说: 「却该如何是好!却该如何是好?」 「沈兵那厮尽会折腾人,好好的伐木造砲,偏生又要抓什么残兵!」 「抓残兵也就罢了,偏生又要抓这许多!」 「现在可好,这爵位是升还是不升?」 …… 立于一旁的张眩和柳絮都觉得好笑。 哪有属下抓了大批残兵回来立了功还被怪责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还的确是个棘手的问题。 「小姐!」这时柳絮提醒道:「将军临别时不是留下一个锦囊么?」 杨婷一愣,然后便兴奋的叫了起来: 「着啊!」 「我怎么把这锦囊给忘了?」 「父亲让我无计可施时便打开来看看,现下不正是时候?」 「速去取来!」 不一会儿柳絮就将锦囊取了来交到杨婷手里。 杨婷匆匆将其打开取出一截竹籤。 仔细一看,只见上面写着「美人计!」三字。 杨婷:…… 这确定是亲生的? 就这样把女儿卖了? 第五十九章 工师 姜毕竟是老的辣。 杨端和知道像沈兵这样的人才,一味暗中减功劳是藏不住的。 正所谓锥置于囊中又岂能无出头之日? 也就是说王翦迟早会注意到沈兵,最终会把沈兵调走。 于是要留住沈兵就只有一个选择:杨婷。 若沈兵喜欢上杨婷亦或能成为杨端和的乘龙快婿,便是王翦也不好将沈兵调去。 即便调了也不放心。 那可是杨端和的女婿,而且还贼精贼精的。 到时王翦也怕沈兵暗中给他下套或是暗通情报。 所以杨端和在锦囊中留下那「美人计」三字时还嘆了声: 「女儿啊!」 「那沈兵此时虽只是一介操士,但假以时日必是人中俊杰。」 「为了杨家的基业,就委屈你了。」 是时杨婷当然领会了杨端和的意思。 她看了看身旁的柳絮和张眩,见二人没发觉,便偷偷将竹籤上的字迹抹糊,同时下令: 「沈兵照常晋爵,但离间计依旧不可声张!」 张眩和柳絮应了声就退了出去。 杨婷不知道的是,柳絮在转身退出时忍不住眠嘴偷笑了下。 不久,监御史的叫声就在砲师营中响起: 「砲师丙部工丞沈兵。」 「劝降赵军兵士九人,晋爵簪裊。」 「劝降赵军兵士一百一十三人及校尉雷桧,晋爵不更。」 「砲师丙部十一人以集体论功皆晋爵一级!」 …… 这一百一十三另九人是沈兵当场劝降的人数,之后招降的应计雷桧的功劳。 按说这一百二十二人若单以人头算都不知道可以晋升多少级了。 但正如之前所说,三级爵簪裊需九颗人头晋级。 往后就不是以人头论功而集体论功了。 沈兵手下有十一人,功劳分到沈兵手里就不过十几颗首级。 若不是还劝降了雷桧这个校尉级人物,便连四级爵「不更」都到不了。 由此也可知寻常百姓要晋爵「不更」有多难。 得敌甲首十五颗才三级爵,再带兵连打几场胜仗才可能到四级。 这仅靠一人努力几乎是不可能的,通常需要几代努力并将爵位代代相传。 其中还没有犯错没有被削爵,这才有机会到「不更」。 寻常百姓爵至「不更」基本已到顶。 若想升至五级爵「大夫」而进入「高爵者籍」,便不是立下寻常功劳能做到的。 不过沈兵却不在意这些。 他在监御史宣读完后便瞪大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兴奋的问: 「不更,我晋爵不更了!」 「那是不是说我可以不用服役了?」 「我可以回家了?」 …… 循朝沈兵压了压手,说: 「稍安勿燥,稍安勿燥!」 还没等沈兵问清楚,就见监御史给沈兵递上一卷竹简: 「工丞,这是你的徵发令!」 沈兵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砲师工丞沈兵,南郑峰瑶里大男子,四级爵不更……征至河内兵役,为期一年……」 沈兵目瞪口呆。 原来秦律虽然规定百姓爵至「不更」就可以免服「更役」,却还有战时视情况临时徵发。 循似乎早就预见到会这样,就在一旁解释道: 「此时是交战关键之时我军又兵力不足。」 「何况你于军中表现又如此优秀……」 「他们又如何肯在此时放你回去?」 听着沈兵就明白了,他这下如果负伤或是平平庸庸,军队就不会留他在此浪费口粮了。 循拍了拍沈兵的肩膀劝慰道: 「既来之则安之。」 「这便是我们的命运。」 「你应该把这当家,明白吗?」 沈兵点了点头。 他明白循这话的用意。 若是总惦着自己的家乡和亲人,总想着回去见他们一面。 那么身在军队就会是个痛苦的过程,甚至还有可能因此分心而战死。 但如果接受这个现实,以军队为家以战友为亲,那么就更容易适应。 沈兵不是为了回家,也不是为了见亲人。 或者说这时空的家和亲人,他对它们甚至都没概念。 他只是不想在这个血淋淋的战场继续呆下去。 然而现实却将沈兵这个希望击得粉碎。 这时,陈隗隔着十余步大声叫道: 「砲师听令,增援邯郸!」 工匠们齐声应了声,马上动手整理装备。 陈隗上前几步,瞄了沈兵一眼,说道: 「校尉有令。」 「砲师工师循因伤留守,工师一职由沈兵接任!」 沈兵将目光投向循:「师傅,这……」 循脸上挤出一丝微笑,点头说道: 「为师箭伤在身,的确受不了路上奔波,留守也好!」 「工师由你继任,为师甚感欣慰!」 「替为师好好看着砲师,那是为师一生的心血。」 …… 循还没说完就被兵士带出了队伍。 秦军就是这么现实,他们不会带上累赘带上负担。 就算这个累赘和负担曾经立过许多汗马功劳,甚至倾注一生心血。 「他们要带师傅去哪?」沈兵问身边的苍。 苍回答: 「属下不知。」 「或是去疗伤营。」 「或是……」 沈兵转头问:「或是什么?」 苍迟疑了下就回答: 「或会被遣返回乡编入后军!」 听到这沈兵反倒放下心来。 秦军所谓的后军也就是老弱,他们是在后方从事生产的。 这对循而言或许是好事。 不过想想,这又哪里会有什么好事? 十几岁起开始服兵役,若有幸能在战场上活下来,老了便要回乡劳作。 可以说一辈子都不得消停。 虽然这对这时代的人来说早就习以为常,但沈兵却并非如此。 在周围工匠纷纷作揖称沈兵为工师时,沈兵心里却想着: 将来有一天,自己是否会像循一样…… 因为年老或负伤而被拖走? 被那些兵士像一个包袱一样丢掉? 到时是否会像此时的循一样无奈、无助以及悲凉? 不应该这样。 这一刻沈兵突然想开了。 就像循说「既来之则安之」。 沈兵不应该逃避。 否则有一天,当沈兵碰到这情况时也只能任由他人摆布。 他应该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他应该把握自己的命运,他应该凭自己的实力在这里扎下根。 第六十章 贿赂 杨端和之所以会让砲师赶去增援,是因为他在邯郸并不顺利。 这「不顺利」并非进攻不顺利,而是王翦也打到了邯郸。 话说这王翦能打到邯郸也可以说是託了沈兵的福。 因为李牧在回师邯郸时便在井陉留下两员大将并瞩咐他们坚守不出。 古时作战往往就是这样。 若交战双方相互不服敢于出城作战,那么就在城外打个你死我活很快便分出胜负。 但若守城一方坚守不出,便是连王翦也无法快速攻下。 除非有沈兵改良的投石机…… 因此王翦大军一直被拦在井陉不敢寸进,即便听到杨端和被围的消息。 这并非王翦有心不救,而是王翦看到了这其中的危险。 李牧在井陉留下五万赵兵不是没有原因的。 王翦若是绕过井陉进攻邯郸或是救援杨端和,则井陉便会是钉在其后的一枚钉子。 赵军随时可以出城攻击王翦部侧后。 而且这些赵军还尽皆是李牧的北地兵,其中还有一万骑兵。 这时若李牧再反戈一击,王翦便要再次大败而归了。 这王翦也算沉得住气,任杨端和几次求援就是不发兵。 当然,这其中也有一部份原因是王翦被李牧打怕了,否则以他的个性早就分兵救援了。 王翦只道此战也要像以往一般无功而返,他甚至都做好了撤军的打算。 可是突有一日就听部将来报: 「将军,李牧已死,赵军大乱。」 王翦猛地就从案前跳了起来,说道: 「什么?你说什么?」 「李牧死了?」 「怎么死的?」 部将回答: 「据闻是被赵将赵葱杀的。」 「赵王以赵葱换李牧,李牧不从,于是……」 王翦听后一脸懵。 这什么情况? 赵王怎么会在这时候用赵葱换李牧? 莫不是脑袋坏掉了吧?! 那赵葱不是赵将吗? 又如何会杀了李牧,而且还在这时候! 这么离奇的事王翦自然不会轻信,于是又问了声: 「这莫非是李牧的诡计!」 「引我等进攻邯郸?」 「再围而歼之……」 部将回答: 「属下以为并非如此。」 「因为杨将军以领着河内兵攻邯郸了。」 王翦心下一惊,这才知道李牧可能真的已经死了。 否则那杨端和已被打得只剩半口气,又如何能打到邯郸? 于是王翦就不再迟疑,当下命令:「传我命令,进军邯郸!」 虽然赵军布局与之前一样,井陉也还是没拿下,但情况却已不一样了。 李牧一死,王翦就再也不需要担心井陉赵军会偷袭其侧后。 他更担心的是杨端和先他一步打下邯郸…… 于是王翦大军便浩浩荡荡的开往邯郸。 两军会师时自是士气大振、呼声震天。 然而王翦打到邯郸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以河内兵死伤惨重为名给杨端和下了道命令让他只攻北门。 接到命令的杨端和不由「咯噔」了一下: 「若是顾及河内兵死伤惨重,又怎会把最难攻的北门交到我手里?」 「这分明是怕我攻进城内抢了首功……」 不过这话不能随便说出口,便连部将也不能说,杨端和只能憋在心里。 李岩倒也识趣,只问了声: 「将军,这北门城墙比其它方向城墙高出五尺有余。」 「城坚墙厚且守兵众多,这……」 秦朝的一尺相当于现代的23.1厘米,五尺就是一米多。 这高度虽不算什么,但在原本就有六米左右高度的基础上再加一米多,这就十分可观了。(注1) 长度一加,攻城梯的长度势必也得加。 并且由于攻城梯是倾斜架在墙上攻城,所以城加一米攻城梯就得加长近两米…… 制作方面还好说,费点人力和时间而已。 更麻烦的是攻城梯一长就不稳,中部还很容易被敌方擂木砸断。 于是攻城的难度便成级数上升。 杨端和想了想觉得没办法了,就下令道: 「砲师造砲有几天了吧。」 「让他们把砲运上来!」 顿了下又补充道:「还有火弹!」 李岩应了声「诺」,马上命人准备快马去长城下令。 古时有「八百里加急」的说法,也就是说在沿途有驿站的情况下紧急情报和命令可以日行八百里。 秦军作战一向重视速度,所以每往前攻便会沿途设下驿站。 驿站一般每隔三十里设一驿,原因是马匹在快速奔跑三十里就要休息。 若要高速奔跑则必须每二十里设一驿。 杨端和在邯郸与长城之间就是每二十里设一驿,每驿都有马匹、兵士、食物和水草方便替换和休息。 这样一来,命令从邯郸到长城的八十里不过就一个多时辰。 沈兵的砲师及张眩的千人队就紧急出发了。 严格讲这不能算是「沈兵的砲师」。 工师直接指挥的其实只有「五十人」。 只不过这工师又分为「左工师」,「右工师」。 秦人以「右」为尊以「右」为大。(註:2) 于是「右工师」比「左工师」高一级,差不多就相当于现代的正副手。 因此循才指挥砲师百人。 沈兵直接从工丞替了循的位置升为右工师,所以指挥的也有百人。 这时他才认识那个被称作浍(kuài)的左工师。 浍身材矮小,且清瘦黝黑,一看就知道是营养不良长年在田间耕作的人。 这让沈兵有些意外。 因为工匠籍大多都是在室内或阴凉处工作,对着木头砍砍噼噼的嘛。 虽然也有黑的但很少会像浍这样的。 后来才知道工匠籍里的工匠也分许多种。 有的是主营屋内各种木器的,有的是主营房屋建造的…… 浍主营的是田间沟渠灌溉,比如用竹筒引水之类的。 浍的意思就是田间水沟。 所谓「沟渠浍川,十百相通」,说的就是这个浍。 这也是浍黑成这样的原因,虽说是工匠但却在田里跑。 沈兵对这个浍印像最深的,就是刚上任时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麻布包。 一层层解开,一层又一层……然后用双手恭谨的呈在沈兵面前,说: 「请右工师笑纳!」 沈兵凑上去仔细一看,麻布上摆着一块小指甲大小的肉干。 这……是贿赂我的吗? 第六十一章 火弹 也难怪浍会如此珍惜这一小块肉干。 这时代的百姓平时很难得吃到肉,尤其是在前线征战的兵士。 三级爵与四级爵还好些,他们除了能得到精米还能分到一种被称为「酱」的东西。 秦时把制酱称作「醢」,它即是肉酱也有把人剁成肉酱之意。 醢的做法就是先把肉晒干剁碎,再掺杂制酒剩下的麴,加盐,有时还加入菽(豆),看情况再加点酒,放置在陶罐中发酵一百天便可。 这样制成的酱因保存时间长且方便运输,成了秦军伙食标配。 当然,这是三级爵及以上伙食的标配。 如果不是「高爵者籍」的话,得到的酱几乎没有肉而是菽。 味道和样子有点像现代的豆瓣酱。 别说,这玩意还挺下饭。 浍呈上来的这肉干是家人寄来一片,他省着吃还剩下这么一小块。 沈兵当然不敢「笑纳」,而是婉言谢绝了。 不过想想,也真是好久没能吃上肉了。 正想着流口水时张眩就策马跑到沈兵身边并从马上跳了下来,问: 「工师!」 「据将军所言邯郸城墙高三十尺有余。」 「我等投石机能否将火弹抛射进城内?」 这个倒没尝试过,之前用投石机攻城时都是考虑最远距离只要能打到城墙就可以。 只有在卧牛山攻城寨时才将火弹越过城墙打到城内。 不过那木制城寨不过十余尺高,几乎不用考虑城墙高度。 沈兵不敢轻易作答,毕竟这关系到战场胜负问题,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又是一个杀头大罪。 「容我计算一番。」 说着,沈兵就走出队列在路边捡了根树枝在地上排起草稿来。 沈兵的心算能力还算好的。 只是这时代的长度单位与现代不一样。 计算时要把步啊、尺什么的先转化为米,于是问题就复杂化了。 换算过来之后便是抛物线问题,凭着射程就可以大致的计算出抛物线的最高点,于是就得出结论…… 胖子屯紧跟在沈兵身旁不吭声,目不转睛的盯着沈兵在地上比划。 沈兵也不理他,算了一会儿就抬头对张眩说道: 「麻衣弹可以在两百步外越过城墙。」 「松明弹和火石弹则需进入百步左右……」 松明弹和火石弹堪堪在最高点勉强越过城墙,所以射程减半。 射程减半的结果,就是将自己置于敌人弓弩及城墙投石机的打击之下。 张眩有些不信沈兵这样就能得出答案,他还以为至少要用投石机试上几回。 「此话当真?」张眩问。 「当真!」沈兵很肯定的点了点头。 实在不行,架个高台将投石机垫高几尺也不是什么难事。 张眩点了点头回答: 「那便成了,我等只需将麻衣弹投入城内便可!」 「我命他们大量制作麻衣弹并赶运过来!」 说着一纵身跳上马背就传令去了。 那还真是飞身上马,是没有马蹬的那种飞身上马,而且穿着盔甲…… 这难度可不小,所以这时代能骑着马来去自如还真不容易。 张眩的动作倒也快,或者也可以说麻衣弹的制作十分快速。 当晚砲师赶到邯郸时第一批麻衣弹也紧接着赶到了。 自有张眩去帅帐内向杨端和报告: 「将军,砲师已至。」 「据砲师工师沈兵说……麻衣火弹可在两百步外抛至城内。」 张眩之所以要加上「沈兵说」,是因为没试过有点心虚。 万一要是抛不进去,到时还可以给自己留点退路。 不想杨端和似乎很信任沈兵,一听这话就点头道: 「那便成了,让砲师做好攻城准备!」 张眩一愣,他没想到会这么快。 杨端和见张眩不回话,便疑惑的望向张眩,问:「何事为难?」 张眩回答: 「禀将军。」 「砲师连路赶路,还未用过晚饭……」 杨端和将手一挥,说道: 「将火弹打进城内再用饭也不迟!」 张眩应了声「诺」就匆匆忙忙的传令去了。 也难怪杨端和会这么着急。 他这一方面是要乘着夜色火攻邯郸,另一方面则担心王翦…… 在夜里使用改良后的投石机还可能不被王翦发觉。 也就是说若杨端和能一夜间攻破北门,第二天一早等王翦察觉到只怕也迟了。 于是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沈兵等人当下就被赶上了战场。 所幸砲师的任务也只是隔远的发射火弹,若是与敌人对阵的话,这状态就干脆投降算了。 凉风习习,明月高挂。 邯郸城墙在月色下威然耸立在沈兵面前。 城内一片漆黑,晚风中隐隐飘来一些令人不适的血腥味。 沈兵知道,那是白天秦军攻城时留下的痕迹。 赵军虽说因为李牧之死而士气不振,但此时面对的却是赵国都城。 所有人都知道都城一破赵国就亡了。 于是即便李牧这根顶樑柱已倒下,但还是有军民拼死抵抗。 后来沈兵才知道事实也不尽如此。 邯郸之所以能顽抗至今却与秦王嬴政有关…… 嬴政又叫赵政,出生在邯郸。 是时他是人质身份,所以在邯郸备受赵国贵族欺凌。 如今秦军兵临城下,即便赵王失去了抵抗之心,那些曾经欺凌过嬴政的贵族却又不敢放弃…… 因为嬴政的残暴天下共知。 若秦军打下邯郸,不把这些贵族逐个挖出来灭个九族便是怪事了。 于是乎,原本各怀鬼胎内斗不止的邯郸贵族这回倒是出奇的齐心。 各势力全都倾尽家财甚至派出男丁、僕人上城作战。 这使秦军一时对邯郸无可奈何。 便连王翦大军接连猛攻也是如此。 此时的王翦正立于高台远望着邯郸,苦思明日该如何破城。 便在这时,却见城北一颗颗火球有如烈日般直冲天际,越过城墙后掉进城内。 不久邯郸城内就火光熊熊乱成一团…… 这时代房屋都是木制,而且都城内还是一间连着一间十分密集,一旦被点燃火势便极易扩散。 王翦大惊,问部将: 「那是何物?」 部将看了一会儿后回答: 「属下不知。」 「不过据闻杨将军之女杨婷曾用火弹火烧敌寨!」 「莫非那便是火弹?」 第六十二章 举荐 古时城池的木房通常是一间连着一间一排连着一排,是以最忌火灾。 这便是古时往往对纵火者治以重罪的原因。 夜里打更人也常一边报更时一边喊「小心火烛」,时刻提醒防火。 当然,此时邯郸的情况就不是「小心火烛」可以解决的。 邯郸原本对外部来的「火」也有防护。 只不过之前的防护都是应对火箭。 火箭自城外曲射进城五十步顶天了。 于是城墙往内五十步范围没有建房。 这么做的另一个好处就是地形开阔便于调兵谴将和调配物资。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 秦军用的是投石机,那射程便比火箭多出百步有余。 而且那还是麻衣火弹,它重量轻、弹性好、着火快。 抛到城内后就蹦蹦跳跳四处乱跳、四处乱烧。 实在是……居家旅行杀人放火的必备良弹。 不过一会儿,原本实施宵禁安静异常的邯郸就像煮沸的水般乱了起来。 喊叫声、泼水声、惊呼声…… 而此时杨端和又乘机指挥兵士朝城池发起猛攻。 一时火光熊熊杀声震天,城头前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看着那一群群在夜色中像蚂蚁似的沿攻城梯往城墙上攻的兵士,沈兵不由再次感嘆身在砲师的好处。 沈兵不知道的是,他的麻烦并非来自前方的邯郸,而是来自身后…… 砲师工匠对沈兵任工师是持欢迎态度的。 这不仅是因为沈兵此前表现出的能力和智慧,更重要的是利益。 最大的利益,便是「集体论功」。 「集体论功」可以说是秦时二十军功爵位制又一先进之处。 商鞅变法之前,功劳大多是计在将领身上。 这显然会有许多问题: 比如将领不顾部下伤亡,为了胜利和功劳可以用部下尸体去填。 比如部下明白胜利和功劳与自己干系不大,于是消极保命士气低落。 若是以集体论功就不存在这些问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每战不只是简单的取胜就行,还须己方战损低于杀敌数才计功劳。 这迫使为将者不得不想方设法保存部下生命。 这又会反过来团结部下奋勇杀敌形成良性循环。 所以,沈兵劝降了百余名骑兵并将这功劳分出去,其实并非没有好处。 分到功劳的部下会因此感激沈兵,没分到功劳的工匠便希望纳入沈兵制下将来好加官晋爵。 于是,沈兵很快就得到众人的支持:信沈兵得爵位。 何况沈兵还屡次力搀狂澜救秦军于危难之中,还接连发明新玩意…… 在这情况下便是沈兵不接任这工师只怕都有人不愿意。 甚至沈兵爵至「不更」还有人担心他会就此返乡。 这要是让沈兵走了,他们上哪去找这外挂般的「带练」啊? 甚至不只是砲师,便连其它随军工匠比如刃师、械师以及攻城师、防师等都盯着砲师的位置。 若不是因为户籍所限,便连甲士都想往砲师挤…… 以往甲士威风那是因为晋爵快。 现如今砲师不只晋爵快还危险少,自然就是众望所归。 但正谓「树大招风」,沈兵晋升得如此快速自然会触犯到某些人利益。 陈隗便是其中之一。 话说这陈隗的爵位也是不更。 只不过陈隗是继承了祖上三代传下的簪裊爵。 再加上他自身兢兢业业在军中效力二十余年才到今天这位置。 此时眼见沈兵轻轻松松就升到了与他相同的爵位,那心下自然不平衡。 心下不平衡也就罢了,忍忍也就过去了。 但陈隗细想一下。 沈兵不过一月的功夫就替了循的工师之位,那有一天还不替了他这个啬夫? 昨日循被赶出砲师的一幕还历历在目。 陈隗虽不似循一般年长也没有伤病。 然这些时日无所事事让他有了强烈的危机感: 这秦军可不养闲人哪! 有了沈兵他这啬夫便成闲人了。 那距离自己下位还远吗? 所以,为了保住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他必须除掉沈兵这个威胁。 然而……又该如何除掉这个威胁呢? 告奸? 先不说寻不到沈兵作奸犯科的破绽。 便是寻到破绽,那沈兵深受将军及校尉重用,只怕也不了了之。 暗杀? 先不说能否成功。 即便成功了,只怕将军、校尉也不会善罢甘休。 到时追查下去,只怕自己也性命不保。 不只自己性命不保更可能连坐家人。 万万使不得。 用手艺将沈兵比下去? 这更是无稽之谈。 那沈兵总是推陈出新独闢蹊径。 无论什么难题到他手里总是能轻松解决。 自己跟他比本事,还不如一头撞死来得干脆! 陈隗在帐内走来走去,便是愁白了半边头也想不出一个可行之策。 突然灵机一动: 「着啊!」 「若是无法将其剷除,何不反其道而行之将其举荐?」 「王翦大将军总是从杨将军部调走人才。」 「若是将这沈兵举荐给大将军……」 想着便连陈隗自己都为能想出这样的妙计而感动了。 如此这般,自己非但不用做小人,反而能因举荐人才而立功。 同时又能将沈兵从砲师拔除…… 那沈兵就算在王翦部飞黄腾达又能如何? 自己依旧可在杨端和部呼风唤雨为所欲为。 说不准,数年后那沈兵还会因此感激自己呢! 于是陈隗便不再迟疑了。 当下就命人备上车马出营朝王翦大将军所在的西营直奔而去。 此时的王翦正震撼于城北打进城内的一颗颗火球。 王翦也听说过杨端和部在卧牛山火攻赵军取胜的消息。 他只道那是寻常的火箭火攻。 此时才知事实并非如此。 由此马上就有一大堆疑惑在王翦脑海里打转: 那火球是何物所制? 或是何物抛射? 竟能跨越城墙打进城内百步有余…… 这要是往邯郸城外四方一摆乱打一通,那邯郸岂有幸理? 不过现下那北门火势若控制不住,只怕便要城破了! 又要让那杨端和拔得头筹。 就在这时部将进帐来报: 「大将军。」 「杨将军制下啬夫陈隗求见。」 王翦闻言不由大喜,正想问个究竟不想便送上门来了。 「快请!」 「速去唤上鲁恭前来!」 第六十三章 王翦 王翦之所以要唤上鲁恭,是因为这鲁恭是鲁班的后人,工匠技术也是了得。 王翦希望能从陈隗那套点话让鲁恭听得明白。 让王翦想不到的是,他根本就不需要套话。 陈隗上前一拜便把所有知道的都倒了出来: 「属下参见大将军!」 「属下此来是向大将军举荐一位人才。」 「此人姓沈名兵,现任砲师工师。」 …… 王翦原是对什么举荐人才没多大兴趣,但一听砲师工师就瞪大了眼睛。 暗道莫非与那抛射火球有关? 果然便被王翦猜中了。 陈隗接着说道: 「此人天赋异禀才华横溢。」 「他先是改良投石机使其射程增至两百余步。」 「又改造火石弹、麻衣等用于火攻……」 王翦打断了陈隗的话: 「你是说,此刻你部抛进城内的火石弹,便是此人所制?」 鲁恭也瞪大了双眼,迫不及待的问道: 「改良投石机使其射程至两百步?」 「如何改造法?」 陈隗向两人拱了拱了手,接着回答道: 「回大将军,正是这沈兵所为。」 「他只是将人力牵引改为配重,再以轮轴吊起配重。」 「便以区区数人操控投石机且将其威力提升数倍。」 鲁恭是长期浸淫木工之人,出道之初就以祖先鲁班为榜样誓要引领一方工艺。 且多年来都在寻求创新制作。 所以一听陈隗这话虽还不是很明白却也猜到八九不离十。 王翦勿自不信的问鲁恭:「陈隗所言当真可行?」 鲁恭想了想,就点头回道: 「属下以为不假。」 「而且北门那火球……」 接下来的话就不用多说了,如果这方案不成,那北门一个个打进城内的火球又是怎么回事? 陈隗又乘机添上一把火: 「杨将军便是以这投石机攻破漳釜长城。」 「非但如此,那沈兵更是献计火攻卧牛山。」 「以不到区区万余人便大败赵军两万精兵。」 「其后更是用火弹逼退李牧精骑……」 这回轮到王翦暗自吃惊了。 这可是战术谋略上的问题,是王翦所长。 然而,就算王翦亲自上阵只怕也难以如此干脆的以壮女及兵士的杂军大败赵军两万精兵。 尤其这沈兵还能逼退那瘟神李牧。 王翦不知道的是,陈隗所知不多没能说上离间计。 否则,王翦要是知道几次三番打败他让他心服口服并怕得要命的李牧也是死在这无名小卒之手,不知该会作何感想。 即便如此,也让王翦兴奋得难以自已。 世间竟有这等人才? 不仅深谙木工之道而且还懂用兵? 那岂不是可以将木工器械完美用于攻城略地? 等等…… 有这等人才那杨端和又如何不知道用? 以至于那沈兵此时才只是一名工师? 王翦又是何许人,稍一思索便想到了答案: 定是那杨端和不想让他知道有意隐瞒。 此时若不是这陈隗来举荐,他还不知道要蒙在鼓里多久。 想到这里不由「哼」了一声,心下有些不快。 不过想想又释然了。 他时时打压杨端和又将其可用之人调来,难道还不许杨端和反抗? 不过这个沈兵却万万不能留给杨端和,否则这杨端和很快便要爬到自己头上了。 想着,王翦马上就对部将下令道: 「去把那沈兵迎来!」 「你亲自去迎。」 部将应了声「诺」就带着几名兵士去了。 很明显,那部将并不知道王翦所说的「迎」是什么意思。 或者知道是什么意思却没放在心上。 因为他可是王翦的部将,何时把其它人放在眼里,只驾着马车停在砲师旁就喝道: 「你等可是砲师?」 「工师沈兵是哪个?」 沈兵回头一看,就见几辆战车再加一辆马车。 然后就知道是有身份的人找了上来,寻常人又哪里请得动战车护送。 沈兵没有选择,他几乎是被押上马车的,然后一路飞奔,不久便停在一座营帐前。 营帐倒也没有特别出众的地方,只是周围布满了全副武装的亲卫。 这时沈兵就知道要见的应该是王翦…… 这可以从亲卫数量看出来:大将可以有四千亲卫。 四千,那都可以说是一支军队了。 正如之前所说,这些亲卫的死活是与大将捆绑在一起的。 若大将战死亲卫便要尽数处斩。 若人数少些也就罢了,可是四千…… 沈兵难以想像四千亲卫只因一人而死会是什么样子。 这时代的人命还真不值钱。 沈兵没猜错,他见的果然是王翦。 虽然沈兵不认识王翦,但此时在邯郸除了杨端和和王翦外就没人够资格穿将军盔甲。 这王翦大约有六十岁的样子,但却老当益壮风彩十足。 沈兵不敢多看,只瞄了一眼就拜倒口呼: 「砲师工师沈兵,拜见大将军!」 王翦见到沈兵时有些意外,问了声:「你便是沈兵?」 沈兵回答:「正是属下!」 王翦打量了沈兵一番随即就笑了起来: 「我听了有关你的作为,还道你应有不惑之年,不想却如此年少!」 「真是年少有为,年少有为啊!」 「来,赐坐!」 沈兵有些紧张,毕竟面前的是一代战神王翦。 于是答谢后赶忙依言在左侧的案桌前坐下。 案上摆着酒水、鱼脍(生鱼片)、牛肉和一小盘红橘。 别看这些在现代是很普通的几道小菜,但在这时代已经是贵族才能享用的东西了。 这其中尤其是牛肉…… 农耕时代主要劳力便是牛,是以百姓严禁杀牛吃牛肉,否则便是重罪。 这要是别人,面前飘来牛肉的香味,就算能忍住只怕也要多看几眼或是咽下口水。 然而沈兵却没多大感觉。 王翦不由暗贊了声,果然定力了得。 他却不知道这些玩意对沈兵这个现代人来说是司空见惯的,所以没多大吸引力。 若让沈兵再过上几个月的苦日子,只怕就是另一副样子了。 自有亲卫给王翦和沈兵倒上酒,王翦遥遥朝沈兵举了下杯,说道: 「我想,工师已经知道本将军请工师到此所为何事了吧?」 「我王翦一生求贤若渴,希望工师能成为我门下客。」 「王翦必不会亏待于你。」 第六十四章 选择 这要是别人,只怕当场就一口应下来了。 这可是王翦哪! 秦国第一战神啊! 能成为他的门客妥妥的是种荣耀。 而且还可以远离战场。 然而沈兵却犹豫了。 王翦皱了皱眉头,略带怒意沉下脸问: 「难不成是我王翦的门槛太低了,不入工师法眼?」 沈兵赶忙作揖回答道: 「不,大将军。」 「若属下成为大将军门客……」 「那么第一件事,只怕便是让大将军不收属下为门客。」 这话有点拗口,不过王翦还是听懂了。 他「哼」了一声: 「是何道理,说来听听。」 沈兵不答反问: 「大将军当知李牧已死吧!」 王翦点头回答: 「自是知道。」 接着又反问了声: 「难不成你知道李牧为何而死?」 李牧一事的内情只有沈兵、杨婷几个知道。 至于其它人,包括赵王、赵葱在内其实都蒙在鼓里。 不过当然,沈兵要说的不是真相。 沈兵说: 「属下虽是不知内情,却知道原由。」 「那李牧长年于漠北抵抗匈奴,制下练就了大批战力强悍的北地兵。」 「且三番五次保赵国不亡,全国上下都知道李牧乃赵国支柱。」 「于是……李牧距身死便不远矣。」 王翦是何许人也,他马上就懂了沈兵这话的意思。 不过沈兵能知道这些并由李牧引申至王翦倒让他有些意外。 他望了沈兵一眼,然后微微点头道: 「此言有理。」 「若今日我收你为门下客,或许改日便会如那李牧一般……」 接着就不再往下说了。 沈兵也没说什么,只是举杯遥敬王翦。 功高震主的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重点是沈兵说的都是实话,才让王翦不得不服。 那李牧是死于沈兵的离间计? 或者死于许昌的谎言? 又或者是赵葱的短视和姦诈? 其实都不是。 归根结底还是功高震主,根源始终是赵王想杀李牧。 其它所有的一切不过只是一个诱因。 或者说是赵王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藉口。 此时的王翦就相当于李牧,秦国的李牧。 所以王翦现在要做的应该是低调,而不是和杨端和抢人才、抢功劳。 此时的王翦抢人才、抢功劳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已经身居高位而且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功劳再往上加只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而沈兵也不是什么高风亮节不愿攀王翦这个高枝。 他心里很清楚王翦并不是什么高枝…… 灭六国时王翦或许还能威风,但一统中原后王翦就被雪藏了。 有人说是告老还乡,也有人说是被暗中处死。 哪种说法不确定,但可以确定的是此后史书就没有记载王翦。 反倒是杨端和还出现在征讨匈奴的战场上。 所以,是跟杨端和还是跟王翦,从长远来说几乎不用考虑。 若是跟了王翦,几年后虽说情况没有王柏、雷桧那么惨,但只怕也差不了多少。 不,应该不用几年那么久。 因为他是沈兵,一个来自现代的沈兵。 沈兵与王翦的组合很可能会把「功高震主」提前几年。 到时不被连坐就算好了,还想着加官晋爵? 王翦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为自己倒满一杯一饮而尽,然后朝沈兵点头说: 「工师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王翦知道该如何做了。」 说着就朝帐外叫道: 「来啊,送工师回营!」 另一边,沈兵被带走的消息传到杨端和耳中。 杨端和当下就慌了手脚,马上下令停止攻城。 这并不是说沈兵比攻城还重要。 虽然在杨端和看来似乎的确如此。 因为攻下邯郸只是一时之功,而拥有沈兵这个人才却可以让他长期获利。 但此时的杨端和哪还有心思考虑这些。 王翦要是直入军营带走沈兵,也就是说王翦知道他杨端和有意隐瞒人才。 更严重的是还能猜出他有与王翦争功之心。 这……要是王翦迁怒下来可就大事不好了。 正犹豫是否要主动找王翦请罪时,就听李岩来报: 「将军,沈兵回来了!」 杨端和一惊: 「沈兵回来了?」 「就他一人?」 李岩回答: 「是,就他一人。」 杨端和不知王翦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迟疑了下就下令道: 「马上带他来见我。」 于是沈兵又出现在杨端和的帅帐内。 沈兵早就知道会有这一着,所以在路上就想好了託词。 「将军,属下也不知发生何事。」 「只是大将军欲招属下为门下客。」 「然将军对属下有知遇之恩,师傅又对属下有再造之情,属下又怎敢背离?」 「是以属下婉拒大将军之邀……」 这并非沈兵有意说谎,而是与王翦交谈的内容说不得。 开玩笑,那是「功高震主」的问题,能随便跟别人说吗? 就算王翦没要求不外传,沈兵也知道把严口风啊! 结果杨端和一听这话就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那可是王翦啊,愿意招其为门客,而沈兵居然拒绝了? 杨端和甚至还有些不信。 「你……你当真婉拒大将军?」 沈兵作揖回答:「当真!」 杨端和又问:「大将军可曾恼怒于你?」 沈兵回答:「不曾恼怒。」 其它的沈兵也不便多说了,毕竟那王翦可不是沈兵惹得起的。 杨端和也不好问太多,只朝沈兵连连点头: 「好,好!」 「我果然没看错人!」 「工师有情有义,我杨端和自然不会亏待你。」 「工师这便下去歇息吧!」 等沈兵走了之后,杨端和还是有些不放心。 虽然沈兵是回来了,但他和王翦之间的问题还没解决。 这时杨端和又收到王翦的一封书信。 信中先是大赞沈兵一番,然后又说了些与杨端和应加强联繫共同抗敌的话…… 实际上就是安抚杨端和,王翦身为大将军很懂这一套。 直到这时杨端和才彻底放下心来,知道王翦并未怪罪他。 心下庆幸之后,杨端和就恭谨的给王翦回了一封书信。 完了后又给杨婷写了一封: 「沈兵婉拒王翦之邀,往后我等无此顾忌。」 「女儿可不必再施美人计!」 杨婷看着第一句心里还暗自高兴,看到后半句脸色立时就变了。 「沈兵你这个笨蛋!」 「你这个混蛋!傻瓜……」 沈兵表示无语:怪我咯? 第六十五章 厚礼 经过一夜的折腾,邯郸城却没能告破。 不过这似乎并不重要。 因为随着李牧身死,能征善战的北地兵已群龙无首四处溃逃。 也就是说邯郸没有外援。 在没有外援且存粮不足又遭火攻的情况下,谁都知道邯郸失守只是时间问题。 另一方面王翦与杨端和的间隙又由此化解…… 这主要是王翦心理状态发生转变。 此前的王翦或许是深陷功劳惯性之中。 也就是立功获赏,再立功再获赏……习惯成自然下意识争抢功劳。 经沈兵一番话提醒后,王翦就明白继续这样下去不是什么好事。 其实后期王翦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几年后出兵攻楚国时王翦就有意三番两次向秦始皇讨封赏,又是要地又是要钱,表现出一副贪得无厌的模样,便是连他儿子王贲都看不下去了。 但王翦心里清楚这是为什么: 秦王担心的可不是要钱、要地。 秦王担心王翦会要了秦国王座和他的命。 所以,又是要钱又是要地反而能让秦王放心。 因为若王翦打算要秦国王座便不会在乎那点钱财和封地了。 然而即便如此,王翦、王贲父子在灭六国后还是告老还乡。 等到那时才幡然醒悟小心应对,何不现在就低调些? 这样一可以少了大王的猜疑。 二是对属下的栽培。 三又可以巩固自己的势力。 何乐而不为? 所以王翦就下定决心从此往后便把功劳推给杨端和。 杨端和还不知道这些,虽有王翦的书信安抚,但依旧小心谨慎。 昨晚李岩就来报: 「将军。」 「属下已经查明,出营的只有啬夫陈隗。」 「并且出营回营时间恰是沈兵被带走前后。」 杨端和眯了眯眼,杀机暗伏: 「这厮好胆,竟敢背着我去大将军那告密!」 李岩接嘴道: 「将军,我等不若……」 说着就做了个手起刀落的手势。 杨端和举手阻止李岩继续说下去。 「稍安勿燥。」 「陈隗不过一介啬夫,要他命还不是随时都可以?」 「但动起手来惹得大将军不快,那就不值了。」 还是杨端和考虑周到,要知道陈隗是向王翦告的密。 杨端和这边刚刚还有隐瞒人才事件,这下如果马上又把告密者砍了…… 王翦那会如何想? 特么的你小子是不是不把我王翦放在眼里? 要反了还是怎么着? 打狗也得看主人的面子不是? 于是杨端和虽心下恨得直咬牙却也不好动手,只让李岩派人暗中盯着陈隗。 这可是一个将军「惦记」上了一个小小啬夫。 可想而知这陈隗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 陈隗这也可以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而陈隗却依旧不知道这些,他只是对第二天依旧能看到沈兵而奇怪。 「怎么回事?」 「昨晚不是举荐成功了吗?」 「这厮怎生还在这?」 「难道是大将军看不上他?」 「对,大将军定是不屑工匠杂艺之徒。」 「嗯,一定是这样。」 陈隗没察觉,他的亲卫已有两名变成了新面孔。 或者也可以说陈隗注意到了却没往深处想。 毕竟这在军队中也是很平常的事。 同时他的马夫也因故调往它部换上新的…… 沈兵这边就没去理会这些了。 他只知道当晚就接二连三的收到了杨端和的「厚礼」。 首先是一副全新的皮甲…… 如果是寻常兵士,到二级爵上造就应该配甲了。 但砲师少有近身作战,且戴甲之后活动多有不便,所以通常不配甲。 沈兵当然是例外。 其次就是杨端和给沈兵配了一伍的亲卫。 工师配亲卫? 这就是例外中的例外了。 通常只有像陈隗这样的啬夫才能配亲卫。 这亲卫的职责是保护啬夫人身安全并协助管理制下工匠。 比如查营、监工、送信、追逃兵等等。 然而,便是啬夫也只配了一伍亲卫。 这还没完,不久又来了辆单驾马车和一名马夫。 这马夫不只负责养马还负责驾车、打杂等。 杨端和给沈兵配发这些有个冠冕堂皇的藉口: 「砲师沈兵爵至不更。」 「且砲师地位日渐重要,配亲卫、车马以供驱使。」 这么说还真有几分道理。 寻常工匠有「不更」爵位吗? 没有就闭嘴。 而且砲师也的确越来越重要,这打起仗来要是被敌人偷袭怎么办? 配五个亲卫保护砲师工师不过份吧? 配一辆马车供其驱使有必要吧? 所以这就看为将者怎么说了,想要说法不过是找个藉口罢了。 其实以沈兵此时在工匠中的威望,即便不找藉口也没人敢说什么。 另一个改变就是发型变酷了些…… 爵至上造就不必将发髻往左右两侧梳,而是正中竖起。 因为上造便是戴甲之士用于近战而不是弓弩手,不必担心视野被遮挡。 如果发髻上加一个板冠就是簪裊,板冠上加道棱便是不更。 沈兵此时戴的便是这带有一道棱的板冠。 寻常兵士一见这爵位标志便要行礼让路。 沈兵听苍说,「不更」在家里那头赏赐的宅地是「公士」的四倍。 也就是受田四顷,受宅四宅。 沈兵不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同时也不认识那所谓的「家人」于是没怎么放在心上。 他更感兴趣的是那几名亲卫…… 正如之前所说的,主将死亲卫便要尽数斩首。 也就是这些亲卫任何时候都要尽一切努力保沈兵平安,即便以生命为代价也在所不惜。 所以,这就是自己的保镖啊,而且还是会为自己送命的保镖。 这要是放到现代那得有多威风! 不过沈兵却知道这些在这时代算不上什么。 就不说王翦有亲卫四千,随便一个五百主也有亲卫五十。 杨婷那小妮子还有一千亲卫…… 这么一比沈兵手里的几个亲卫就显得有些寒碜了。 不过「不积跬步无以致千里。」 沈兵知道这事得慢慢来,现在算是迈出小小的第一步吧。 有一天要是能把那北地骑兵弄来做自己的亲卫…… 沈兵突然有点心痒难搔的感觉。 第六十六章 凳子 既然杨端和与王翦不需要争功,那么也不急于进攻邯郸了。 秦军只在城外围着赵军筑起城寨做好长期围困的打算。 这时杨端和将投石机及火石弹运了几具到王翦那去…… 投石机就没必要藏着揶着了,尤其是此时两人已达成共识。 据说那鲁恭第一时间便将其中一具投石机拆解成零件状态。 其实根本不需拆解,这投石机构造十分简单一看就明白。 只是鲁恭生性谨慎不希望漏掉任何一个细节于是才这么做。 然后,鲁恭便在投石机前折腾了整整一天,茶饭不思。 完了后才感嘆道: 「此非技艺高超。」 「而是制作高明矣!」 这话可以说是一针见血。 沈兵会木工活么? 其实沈兵是一窍不通。 现代机械设计学的都是cad/cam什么的,还有材料力学之流,哪有动手干过木匠活。 所以就像鲁恭说的那样,无关技艺,却有十分高明的创意。 但重要的不是技艺,重要的恰恰是创意。 砲师里并不缺乏拥有娴熟技艺的人,苍就是其中之一…… 这傢伙虽说胆小如鼠,但工匠技艺还真是得了循的真传。 比如现在,沈兵朝苍招了招手,苍就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师兄,有何吩咐?」 沈兵拿着树枝在地上一边画一边说: 「你去做这样一件物事。」 「两个长形框架交错,中间以铜轴连接,上端以麻绳绑牢再垫一层麻布。」 …… 这其实就是简易摺叠小凳。 沈兵有些受不了这没有椅子的时代,动不动就席地而「跪」。 这膝盖疼不说,时间一长脚都要失去知觉了。 苍看着这图就一脸懵。 「师兄,这物事有何用处?」 沈兵不耐烦的应了声: 「你去做来便是。」 苍应了声就去动手了。 虽说苍手下有十名工匠,但沈兵交待的他还是亲手制作。 这摺叠小凳构造十分简单,几下就弄好了,然后苍一脸疑惑的拿到沈兵面前: 「师兄请看,与你所说的可一样?」 「若有偏差我再去改过。」 沈兵也不说话,接了过来张开,往地上一放就一屁股坐了上去。 苍瞪大了眼睛愣愣的看了好一会儿,接着还在沈兵旁转了几圈。 感嘆道: 「妙,师兄此物真是妙啊!」 「往后便勿需找石块、木桩休憩了。」 「师兄,可否……让师弟试试?」 沈兵有些不乐意的站起身来。 苍只说了句「多谢师兄」就迫不及待的坐了上去。 这一坐又是一愣: 「妙,高低适宜软硬适中。」 「比那石块、木桩好用多了。」 「且用时张开不用便可收起随身携带……」 「妙不可言,妙不可言!」 苍这么一说其它工匠也纷纷围了上来,你试一下我试一下。 接着人人都有样学样各自做了一把…… 他们是工匠,工具与材料几乎都是现成的,所以做起来十分快速。 不一会儿就人手一把,各自喜孜孜的又是试坐又是开合的。 沈兵就喜欢看他们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让沈兵没想到的是,这摺叠凳不久后就迅速风靡全军…… 秦时「跪坐」礼仪更适用于室内,若是室外且又是平民百姓就不兴那一套。 所以这简易摺叠凳对大多时候是在外行军打仗的部队来说十分适用。 砲师制上一批后马上就传给其它木匠,兵士见了也是动心不已纷纷来讨要。 然后当杨端和前来视察部队时就觉得奇怪。 原本到处乱坐或是蹲着吃饭的兵士,此时却坐着一个个「麻布架子」上悠然自得。 杨端和不由疑惑的问了声:「这是何物?」 兵士回答: 「回将军,此乃工师所制用于休憩之物。」 「工师称其为凳子。」 「将军可要试试?」 说着便有兵士端了一把上来。 杨端和「哼」了一声没有理会。 秦时像这种两脚叉开朝向对方的坐法被视为对对方不敬,同时也是野蛮、粗鲁的表现。 他杨端和又哪里会跟这些蛮夫一般见识。 若不是沈兵所制,只怕杨端和早就命人把这叫什么「凳子」的玩意统统堆在一起烧个干净了。 接着杨端和便发现这「凳子」有如雨后春笋般,不知不觉间已到处都是。 回到帅营的杨端和依旧是跪坐在案前,一边斟着酒一边不以为然: 「这干粗鄙之人,也难怪一辈子都是山野村夫。」 「基本的礼仪都不懂,便跟那野兽又有何区别?」 「哪像我……」 「穿着如此厚重的盔甲依旧跪坐在此。」 「且不说我这么大岁数一把年纪了,这腿上还有伤。」 「我这容易吗我?」 …… 正想着杨端和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哎哟,不好。这腿上的伤又隐隐作痛了!」 「这……」 想了想,杨端和就朝门外喊了声:「来啊!」 立时便有两名亲卫进帐拱手应声。 杨端和迟疑了下,就问: 「你等……在门外站久了可会两腿发麻?」 亲卫回答: 「回将军,属下职责所在,不敢稍有轻心。」 杨端和皱了皱眉,又问: 「你等若是回营,可有何物使用?」 两名亲卫听着一脸懵,互相望了一眼,便回答: 「将军,属下不知……」 杨端和终归还是失去了耐心: 「便是那凳子,你等可有凳子?」 「去给老夫拿两个来。」 「切记,不可让外人知道!」 亲卫齐声应「诺」,出营时就在奇怪: 不过是拿两把凳子,将军为何要绕这么大一个弯? 又为何不可让外人知道? 难道工师所制的凳子还有什么秘密不成? 然而两名亲卫又哪敢多问,回帐各自拿上自己的凳子。 正要出去,想想又回头各自找了件褐衣包得严严实实这才送往帅帐。 杨端和似乎对亲卫的做法很是满意,他点了点头说道: 「放下便可,你等可以出去了!」 接着又补充了一句: 「莫要让他人进来。」 亲卫应了声,满脸疑惑的出帐在外候着。 杨端和朝外看了看,确定安全后才将一把凳子摊在案前,然后往上一坐。 「哎哟……那个酸爽!」 「果然是个好物事。」 「这腿不疼脚也不抽筋了……」 第六十七章 术数 与苍不同,胖子屯感兴趣的不是木工技艺,而是术数和物理方面的知识。 胖子屯之所以会被编入砲师并不是因为他会木工,而是因为他会术数。 大凡砲师需要的木材、石材,还有能生产多少投石机等都由他来计算。 据说这是胖子屯从小跟他父亲经商学会的一手本领。 这正合沈兵心意。 因为如果胖子屯感兴趣的是木工技艺的话沈兵还教不来。 乘着空闲,胖子屯就搬着摺叠凳坐到沈兵旁,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小心翼翼的问: 「师傅。」 「您画下的这些古怪符号,其它的我倒是懂了。」 「只是这个圈……委实不知是何意。」 「还请师傅赐教。」 沈兵一瞄那羊皮不由「咦」了一声。 那正是沈兵之前在地上计算投石机能否将麻衣弹抛进城的草稿。 不想被这胖子屯一字不漏的抄了下来。 另一个让沈兵吃惊的是……这傢伙居然说他已经看懂这些数字了? 虽说看懂这些阿拉伯数字并不难,但草稿排得跟鬼画符似的,且还要用计算来反推,那就不是易事了。 「你当真懂了?」沈兵不答反问。 胖子屯有些尴尬的摸了摸头,回答: 「徒儿见师傅忙里忙外是以不敢多问。」 「便对着这图猜了几晚。」 「猜来猜去,暗想这笔竖应是一,那弯曲的应是二。」 「还有这该是三……」 这让沈兵暗暗吃惊: 可以啊,从一到九全都猜对了,看来的确是下了点功夫。 一一说完后,胖子屯带着不确定的眼神问: 「师傅。」 「不知徒儿猜的对还是不对?」 沈兵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胖子屯一下就兴奋起来,接着问: 「可为何不见十?」 「初时我还道这圈便是十,但若是十的话推算起来又不对。」 「还有,这些符号又是何意?」 …… 胖子屯说的是运算符号。 他其实已经从数字变化中大概猜出了「加减乘」,但除法却看不懂。 这也难怪,这时代加、减、乘三种运算都比较常见。 出土的秦朝文物中就一个相当完整的九九乘法口诀表,这比西方早了600多年。 只是这时代的除法还相对简单,比如「二半而一」、「四半而二」。 且被除数大了再加上还有退位及余数,这胖子屯就猜不出来了。 于是沈兵就跟胖子屯解释了下所谓的「圈」(0),然后再说了下加减乘除四种运算法则。 不想这胖子屯是一点就通一说就透。 他一边听一边用震惊的语气点头说道: 「却是这样!」 「居然……可以这么算?」 「确是可以,算出结果竟一分不差!」 …… 一番演算之后,胖子屯就兴奋的说道: 「这算法却比我等的算法方便多了。」 「不仅精准速度还要快上许多。」 「多谢师傅教导!」 说着便激动的给沈兵行了个大礼。 这对沈兵来说或许算不了什么,它在现代不过是基础知识。 但对胖子屯却是打开了一个大门,一个崭新的运算世界。 从此,在旁人看起来难于登天的计算,胖子屯也只需排上一些草稿就能轻松解决了。 这些都是小事。 原本秦灭赵的收官之战是可以继续这么玩下去的。 毕竟战局已定,秦军只需要等上几个月,等邯郸的粮食吃完了也就结束了。 但有人却不愿意这么玩。 咸阳宫内,秦王嬴政在殿上焦急的走来走去,文武百官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李牧身死之前嬴政还没有这么心急。 因为那时灭赵还是未知之数,且从战场形势来看多半还是如以前一般无功而返。 但现在,李牧已死二十万秦军重重包围邯郸,嬴政马上就坐不住了。 如果说六国里有哪个国家是嬴政最想灭的,那绝对是赵国。 这不是因为赵国重要的战略地位,也不是因为赵军与秦军有一较高下的战力。 更重要的是赵国对嬴政来说就是屈辱、是污点、是折磨。 嬴政迫不及待的想把它从地图上抹掉,就像抹掉那些不堪往事一样。 现在,灭赵已近在眼前,嬴政又如何会同意让王翦慢慢来? 走了一会儿,嬴政突然停下脚步,厉声问: 「李牧已死赵军士气低落,此乃灭赵大好时机!王翦为何不攻?」 「莫不是年事已高,心有余而力不足?」 李斯跪地回答道: 「大王。」 「赵军虽士气低落,然邯郸善有一战之力。」 「强攻只怕损兵折将徒增伤亡。」 「是以围而不攻才是上上之策,我等只需待邯郸粮尽……」 只要是个明眼人就知道此时「围而不攻」才是正确的做法。 尤其赵国之前还经历了地震和旱灾,邯郸城内存粮不足坚持不了多久。 但嬴政甚至连建造赵皇宫的人手都准备好了…… 嬴政有个嗜好:「每破诸侯,写放其宫室」。 也就是每灭掉一国就在咸阳宫帝仿建该国宫殿。 而他对赵国最是迫不及待,又哪里会听得进这些话。 嬴政挥了挥手打断李斯的话,道: 「迟恐生变。」 「我等又如何能知道楚、魏等国是否会派兵来援!」 这担心倒有一定道理。 因为之前就发生过这样的事: 赵国因长平之战被坑杀四十万,秦军乘胜追击眼看就要灭赵。 然而魏国信陵君却来个窃符救赵解了赵国之危。 眼前形势与当时相似,难保会有哪国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带兵来援。 然而这其实只是嬴政找的藉口。 此一时彼一时。 如今不说其余各国国力消退自保善且不易,又如何能救赵? 且赵国也随着李牧身死而名存实亡,便是想救也救不了了。 但李斯却没再说什么,因为他知道嬴政心意已决,多说无益。 果然,下一刻嬴政就下令道: 「来人!」 「八百里加急!」 「令王翦收信之时便强攻邯郸,不得违令。」 传令兵应声领命而去。 这还不算完,退朝后嬴政在寝室内依旧坐立难安。 不管是坐是躺,邯郸的往事便会一幕幕闪现在脑海里。 最终嬴政忍受不了这折磨,他朝立在一旁侍候的赵高下令: 「备上人马!」 「寡人要亲自去邯郸一趟!」 第六十八章 督阵 咸阳距邯郸1500里,嬴政的命令两天多的时间就递到王翦手里。 之所以要「两天多」,是因为进入赵国境内后就存在许多不稳定因素。 毕竟刚打下来的地盘,流窜的赵兵和盗贼比较多,尤其夜路不好走。 万一要是把秦王的命令弄丢了那就是连坐家族的大罪。 所以进入赵国境内就需要骑兵护送,有骑兵护送速度就慢了。 王翦收到这命令后就皱起了眉头。 秦军也是兵力不足。 只赵国一家就让秦军伤亡惨重,这么玩下去还怎么对付其余四国? 魏、齐、燕这几国还好说,还有一家幅员辽阔兵多将广的楚国呢! 不是还有楚人叫嚷着「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吗? 所以这部队不省着点用怎么行哪? 然而这是秦王的命令,王翦也不敢不从。 迟疑了下只得依令攻城。 一时间麻衣火弹成片成片的朝城内抛射,兵士黑压压的往城墙涌…… 改良投石机的技术已交给王翦,王翦大军自然连夜赶制将投石机更新换代。 不过几日时间,邯郸四周就到处都是新式投石机。 由于其它三面城墙较低,投石机可将麻衣火弹抛射到城内更远距离。 然后秦军就乘着火弹的威势朝城内攻去。 然而,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此时的赵军也变聪明了。 他们事先将城墙百步范围内的房屋尽数摧毁并将易燃物清空。 往内延伸的房屋也是隔上数十步就拉倒一间以免火势蔓延。 其实,杨端和猛攻北面那晚秦军确是很有机会破城的。 那时赵军还没准备,火势一起不只是给赵国军民士气造成严重的打击,纷乱救火的百姓以及倒塌的废墟还阻止赵军往城墙增援。 也就是兵士、箭矢、擂木等守城必备的补给运送都受到了影响。 只要秦军持续攻城一段时间,赵军的抵抗就会越来越弱,用不了多久秦军就会破城而入。 谁想那陈隗会在这关键时刻告密,把杨端和吓得赶忙收住了攻势。 也就是说,其实是陈隗给邯郸续了一段时间的命。 隔了一段时间到现在,再用火攻就没那么好的效果了,尽管这回是四面同时进攻。 沈兵身为砲师右工师的好处,就是不需要亲自上阵指挥,这事由左工师负责。 沈兵要做的,就是在后方看着。 身边围着几个全副武装的亲卫。 为首的亲卫叫仞,他从被编入砲师成为沈兵的亲卫起就始终板着个脸。 沈兵还以为这傢伙天性不苟言笑,所以也没在意。 后来才知道这傢伙是不乐意…… 砲师工师亲卫? 仞的目标是快意恩仇、驰骋沙场。 在后方保护不需要保护的人? 仞不自觉的将目光投往正密密麻麻攻城的秦军兵士。 那才是他的梦想,那才是他的归宿,那才是他应该在的位置。 他手里握着的应是青铜剑而不是令旗…… 仞的职责之一就是盯着后方的将台,其上有一面指挥砲师的令旗。 将台下什么命令,仞就用手中的令旗将命令传达下去。 这本是沈兵该做的事,但沈兵连照着样子挥旗都担心会出错,现在有「更专业」的人代劳又何乐而不为? 沈兵当然没注意仞的想法。 这并不是因为仞只是一名伍长,也不是因为他只是二级爵上造。 而是沈兵根本就不认为有什么人会嚮往前方的战场……除非是脑袋进水了还差不多。 这只怕就是不同时代的鸿沟。 所以沈兵以为仞应该为编入砲师而庆幸,事实却是仞正为此闷闷不乐。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投石机打出的麻衣火弹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这从邯郸城内没有多少火势可以看得出来。 这直接导致秦军的攻势徒劳无功,攻了一整天也没能攻下,只在城脚留下大片的尸体。 杨端和当晚就找到了沈兵,问: 「麻衣火弹可否打得更远些?」 「那些赵兵必是看出麻衣火弹的射程,将附近房屋清空了。」 「若是无法打得更远,只怕徒劳无功。」 沈兵想了想,就回答道: 「更远些也并非不行,只是属下认为同样也是徒劳无功。」 杨端和不解的问:「此话怎讲?」 沈兵回答: 「缩小麻衣火球的体积或可以增加一些射程。」 「但其威力便大大降低……」 什么原因就不用说了,体积减小就意味着能包裹的松脂和麻衣更少,于是燃烧值更低也更易被扑灭。 沈兵继续说道: 「另一方法便是将投石机往前推,然后再用高台将其架高。」 「如此一来便可使火弹在城内的行程更远。」 这需要稍微解释一下,所以沈兵在地上画了个示意图。 高台增加投石机高度用于解决火弹能否越过城墙的问题。 往前推,自然就能使火弹打得更深。 问题就是要冒着被赵军城墙投石机和弓弩压制的危险。 不过杨端和当然不在意这点危险,他一听这方法就点头贊道: 「好计,明日攻城便这般行事。」 「不,今晚我等便搭起高台。」 「天色一亮就开始攻城。」 沈兵迟疑了下,就反对道: 「可是将军。」 「赵军若是对火攻有所防备,必会事先做准备。」 「我等便是勉强增加射程,只怕也无法伤其根本。」 火攻这东西尤其是向城墙抛射火球的火攻,更多的应该是出其不意。 比如,杨端和火攻当晚若一开始就四面同时火攻…… 那邯郸的火势只怕都控制不住一把火就此烧光了。 但是现在,赵军有了准备这火势便很容易控制。 说来说去就是拉倒几幢房整一个隔离带出来的问题。 只要这条隔离带够宽、够长,外面怎么烧火势都不会往里蔓延。 杨端和苦恼的说道: 「其实我等都知道围而不攻才是上上之策。」 「但大王有令不得不从。」 「更何况,大王已亲自赶往邯郸,不日便至。」 「若那时邯郸还未拿下,只怕大王怪罪下来……」 沈兵当时就懵了。 大王? 说的难道就是秦始皇嬴政? 嬴政要亲监邯郸督阵了? 第六十九章 一己私慾 于是沈兵当晚就不得不带着砲师到阵前搭建高台。 要想让火弹尽可能远的深入城内,投石机距离城墙就得足够近,高台也要够高。 够高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那不过是耗些时间和人力搭建。 距城墙足够近……这问题就大了。 赵军城墙上也有投石机,这些投石机不仅经过改良而且还居高临下。 虽然这些投石机依旧是以萝筐为配重精度不高。 但若秦军不得不将投石机前移且搭建高台,情况就有所不同了。 当晚倒没发生什么意外。 这段时间秦军一直在城外建寨,成天敲敲打打的,赵军早已习惯了。 于是秦军很顺利的在阵前搭起了一座座几步高的高台并在其上造好投石机。 第二天,天色才朦朦亮时就出了状况…… 那立起的一座座高台在空旷的城外十分显眼,赵军当下就发现了它们。 于是邯郸城头马上就响起了牛角号声。 不久就有投石机远远朝高台打来石弹…… 这时沈兵才发现更严重的问题:高台被弹面很大,就像一个竖起的靶子。 这缺点导致它很容易被赵军投石机砸中。 再加上赵军也学会了用配重调整弹着点,一发过去是近了还是远了,是左偏还是右偏,调整过后再来一发…… 而高台又无法移动,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赵军调整。 结果一座座高台接二连三的毁在赵军投石机的石弹下。 杨端和甚至不得不命令部队提前攻城以掩护高台。 确切的说应该是王翦,因为这时的攻城战已是王翦与杨端和两军的联合作战。 于是大战一触即发,整个战场就像煮熟的一锅粥似的沸腾起来。 然而这依旧没起到多大作用。 高台投石机一座座减少,勉强发射出几批麻衣火弹就有如泥牛入海没有半点回应。 秦军的冲锋也一波又一波被赵军打了回来。 这一仗砲师伤亡了十五名工匠。 如果是当场死了倒好,更惨的是那些受伤的…… 一名工匠被石弹砸断了腿,整个腿从膝盖处往后弯,断裂的腿骨从另一头斜插了出来,样子十分诡异。 他被抬下来时一直抱着腿惨呼,医工赶来也是束手无策。 确切的说是草率处理……也就是把脚强行扳正然后用树枝当夹棍绑好。 结果还没绑上人已痛得昏死过去。 另一个是从高台摔下被碎木刺穿肩部。 同样是强行将碎木拔出然后用疗伤带包扎,甚至都没检查身体里是否还有碎片。 更夸张的是一个腹部被刺穿止不住血,那医工便将疗伤布往伤口里塞,就像堵住会漏的陶罐似的。 除此之外,沈兵发现伤员旁还有几名医工口中念念有词手舞足蹈…… 就像之前所说的,秦时百姓极度迷信。 那些医工同时也叫医巫,是治病救人还是跳大神傻傻分不清。 沈兵其实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这时代科技及医学极度落后,很多事无法得到科学合理的解释,于是很自然的就将其列为鬼神之说。 然而知道归知道,现实中看到他们如此简单粗暴的处理伤势却很难接受。 同时心下也是一阵恐惧和恶寒。 因为沈兵会不自觉的想: 要是有一天自己负伤了,是不是也像他们一样要把命交到这些医工或医巫手里? 这时沈兵就下了一个结论:绝对不能负伤,否则没病都能整出病来。 而这才仅仅只是开始。 第二天砲师就伤亡了二十一名工匠。 之所以伤亡更多,是因为赵军开始在夜间对高台实施压制。 甚至他们还学会了使用麻衣火球弹…… 这也是沈兵对发明採取保守态度的原因之一。 这些发明大多没有科技含量,只是创意问题,看一眼基本就能学会。 于是今天秦军用新发明对付敌人,明天敌人就会反过来用它对付秦军。 此时砲师就是吃了这样的苦头。 他们正在夜间偷偷搭建高台,突然就有数十枚火球破空而至把附近照得雪亮。 沈兵暗道不好马上就让仞发出命令将砲师撤回。 然而还是太迟了,一片石弹过后又有几人负伤。 这样往往复复,高台没能建起几座人员倒是伤亡不少。 仅砲师工匠就折损了二十一人。 要知道砲师全部才百余人,两天伤亡三十六人,这样下去只怕没几天要轮到沈兵了。 为伤亡头疼的其实不只是沈兵,王翦和杨端和也是如此。 是时杨端和正在向王翦汇报战况,他有些无奈的说道: 「启禀大将军。」 「邯郸守军似乎恢复了些士气,抵抗十分顽强。」 「我军不过两日时间便伤亡三千余人。」 「这般下去……」 接下来的就不用说了,王翦也会算。 秦军围困邯郸的兵力全部不过十余万,若是每天伤亡一、两千,那么不出一月总兵力便要减半。 到时就算赵军不出城反击,只怕秦军自己也要崩溃。 但王翦也很是无奈: 「大王有命我等不得不从。」 「几日来大王天天都在询问战况。」 「还说待他赶至便要在邯郸皇宫内休憩……」 说着王翦重重嘆了一口气。 虽然他能理解嬴政急着灭赵的心思,但打仗这么乱来却是万万不可。 王翦有些后悔了,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压着杨端和。 若是没将杨端和挤兑到北门,此时的邯郸只怕已陷入一片火海,破城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是现在…… 想了想,王翦就对杨端和说道: 「告诉那沈兵,架设高台不起作用,着他另想它法。」 杨端和应了声「诺」就退了出去。 出了帐蓬后杨端和心下就暗自惭愧。 其实沈兵早就告诉过他此法行不通,他却执意要这么做。 果然让那沈兵算准了。 回到北营杨端和马上就找来了沈兵,焦急的问: 「大王几日后便会赶至邯郸。」 「并命我等在此之前破城。」 「可现在……」 沈兵听了也是很无语。 这几乎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更让人气愤的是……这邯郸早晚是你嬴政的,急什么急呢? 你可以为一己私慾满足一时之快,却不知道前线因此多死多少人! 不过话说回来了,这嬴政又何时会在乎死多少人? 沈兵想了想,就问: 「将军,不知我等可有蒙汗药?」 第七十章 番木鳖 杨端和一脸懵:「蒙汗药是何物?」 被杨端和这么一问沈兵就知道没戏了,他略带失望的解释道: 「便是一种药,服食后会暂时失去知觉。」 杨端和想了想,就回答: 「这蒙汗药不曾有,与之功效相似的倒有番木鳖。」 沈兵愣愣的望着杨端和。 暗道这番木鳖又是什么鬼? 后来沈兵才知道这是一种毒药,而且通常是贵族才会备着的毒药。 有句话叫「伴君如伴虎」,古时贵族其实很不安全。 尤其在商鞅变法后就更是如此,那一条条法令不是剁脚就是割鼻。 这些还算好,万一要是惹恼了大王那「凌迟」、「腰斩」、「车裂」等酷刑就要上演了。 所以贵族为了以防万一,大多会备上一些毒药准备「服毒自尽」。 免得到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活受罪。 这番木鳖便是常用的毒药之一。 鹤顶红之流虽是见效快,但死状悽惨且价格不菲。 相比之下番木鳖价格十分亲民,而且服用后症状是肢体颤动、呼吸困难接着便在昏迷中死去,痛苦相对小得多。 可以说是居家旅行服毒自尽之…… 沈兵不答反问:「不知此物焚烧是否致命?」 杨端和摇了摇头,回答: 「我虽是没试过,却知此物少量服食并不致命。」 「只会头痛、头晕、呼吸不畅行动不便等。」 「你要此物有何用?」 随即杨端和又笑了起来: 「难不成你是想毒翻那些赵兵?」 「若是能在其饭菜内下毒,我等又何必多此一举?」 杨端和这话说的是,若能混进赵军下毒,那直接打开城门倒更干脆。 不过沈兵自有他的道理,他不紧不慢的回答: 「若我等不是在饭菜中下毒,而是将这番木鳖置于麻衣火弹中抛进城内呢?」 杨端和闻言不由「哦」了一声,然后就瞪大眼睛点头说道: 「妙计,此计多半能成!」 「便按此计行事。」 接着就不用说了,杨端和第一时间将这事向王翦报告。 王翦此时正无计可施,哪还会有不同意的道理。 当下就令全军贵族交出随身携带的番木鳖…… 有条件的贵族战时也会带上一些,以防伤重不治时能快些解脱。 另外王翦还派出骑兵到周边药店搜寻,一日之内便集了小半筐的番木鳖。 数量不多,对付所有赵军当然远远不够。 但如果只是对付城门……那便是绰绰有余了。 当晚沈兵便让人将这些番木鳖分装入数十个麻衣火弹中。 这不是简单的装,而是将其掺杂在晒干的马粪中再装入麻衣火弹中层。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晒干的马粪燃烧更久而且会有许多烟雾。 从科学角度对比: 若不用马粪,番木鳖燃烧时产生的毒气会快速升到空中被风一吹就散了。 若与马粪掺杂在一起,马粪烟雾中有许多较重的颗粒和杂质,它们会带着番木鳖的毒性长时间停留在地面并扩散。 至于将其包裹在中层,则是为了更充分燃烧。 完了后,沈兵还让人将这些特殊的麻衣火球系上一个红绳以示区别。 否则一个不小心混在其它火球中麻翻了自己人就不太妙了。 杨端和那就组织起了五百陷阵之士并连夜演练。 演练内容便是让他们熟悉城门结构,以及冲上城头后哪队负责杀敌,哪队负责掩护,哪队负责开城门…… 一直忙到深夜才给他们好吃好喝了一顿后抓紧时间休息。 第二天一早,天色刚亮赵军便像往常一样用投石机砸高台。 赵军不知道的是,那些高台不过只是为了吸引其注意力的木架子。 当太阳从东方徐徐升起时,王翦就一声令下发起进攻。 霎时鼓声隆隆、杀声震天。 秦军数万大军从四面像潮水般的朝城墙涌去,接着搭起攻城梯便往城墙上爬。 秦军进攻的重点是东、西、南三面。 这可以从秦军投石机的数目及攻城兵力可以看得出来。 其中尤其是东面,那投石机及弓弩手数量都是其它方向的总和。 石弹及箭矢便像乌云般遮天蔽日的朝赵军飞去。 这在情理之中。 古人攻城也不是没有考量随便布置兵力就往城头攻,他们同样会考虑各种因素。 比如晨时的东面,太阳恰从地平线升起阳光直射到东面城头。 这样一来便会给东面赵军的视线造成一些干扰,尤其是弓弩手。 而秦军弓弩手由于却因为阳光照亮了城头,可以更容易发现目标。 负责守城的便是老将庞煖……李牧死后赵国还堪一用的便是庞煖了。 至于那赵葱,此时因杀死李牧的恶名受全体军民抵制。 当然,这抵制并非公开。 而是无论赵葱带哪支军队都会有许多逃兵或是不服命令的部下。 无奈之下赵王也只能将他晾在一旁。 庞煖站在城头观察着秦军的攻势,他第一感觉就是秦军此次进攻与往常不同。 最大的区别就是规模比往常大了许多,放眼望去尽是整装待发的秦军,密密麻麻的有若蚂蚁一般。 庞煖只道是秦军试图决一死战,于是当下将兵力拉往秦军主攻方向也就是东门。 然而,庞煖没想到的是这不过只是秦军的调虎离山之计。 秦军的主攻方向一直是杨端和负责的北门。 也难怪庞煖想不到,北门城墙要比其它方向的城墙高上几尺,秦军又如何会以它为主? 甚至庞煖都觉得秦军在北门攻势最弱才是正常。 两军你来我往这般大战半个时辰,情况就在庞煖反应过来前发生变化。 庞煖忙着将大批补给和兵力调往东门时,一名部将匆匆来报: 「将军!」 「秦军于北门加强了攻势。」 「北门求援。」 庞煖正左支右拙穷于应对,一听这话只道北门不过是秦军在转移视线。 于是想也不想就应了声: 「令北门坚守。」 「稍后便有援兵!」 部将应了声就返回复命。 谁曾想还没等庞煖来得及派去援兵,北门就一片大乱。 正在庞煖疑惑时,就见几名浑身是血的兵士跑来大叫: 「将军,大事不好!」 「北门失守!」 「秦军已从北门破城而入!」 …… 第七十一章 落幕 初时庞煖只道是逃兵乱传消息……这城门哪有这么快失守? 也难怪庞煖不信,攻城往往最难攻的便是城门。 真实战场的城门可不像电影、电视里拍的那么简单,就两扇门再加一道闩。 这样的城门只需要几捆松明抛过来烧它几个时辰只怕就烧穿了。 古时城池尤其是像邯郸一样的都城,其城门往往都做成瓮城。 所谓的瓮城便是将城门改成前后两道城门并以城墙围成一圈首尾相连。 从上方看它就像一个瓮口,是以称作瓮城。 这么做除了使城门更难被攻破外还将城门的静态御守转为动态防御: 敌方攻破一道城门? 不打紧。 他们很快就会进入瓮城被另一道城门。 同时这些进入瓮城的敌人便有如瓮中之鳖被城墙包围其中。 城头的弓弩手张弓搭箭往下一射,便是全方位全角度的打击。 偶尔还可以抛下滚石和擂木……那个酸爽。 因此,瓮城便是有意将第一道城门大开敌人也不敢轻易入内。 另一方面瓮城还有利反击。 若只是一道城门,城内守兵要出城对敌便会面临一个问题:城门一开,敌人便会乘势自城门反杀进来。 瓮城就没有这方面的担心了。 若要反击便先将部队布置在瓮城中。 操作步骤便像水密隔舱一般这门关那门开,然后再这门开那门关。 接着部队再掩杀而出……敌人便是反杀进来也是进入瓮城被包围。 邯郸是赵国都城,它的四个城门都是瓮城,尤其北门瓮城更是城坚壁厚极难攻破。 因此庞煖很难相信只这眨眼功夫就失守了,而且失守的还是城门。 庞煖虽是将信将疑但手下却不敢怠慢,当下就带上一千亲卫亲自赶往北门增援。 庞煖心想,即便北门失守,只怕也只是被秦军打出一个小缺口。 只要这一千亲卫及时补上去并将城门夺回便无大碍。 然而事实却狠狠打了庞煖一个耳关: 当庞煖带兵赶至北门时发现秦军已全面攻陷城墙并已向城内扩散…… 那又哪里只是一个小缺口,秦军已有如决堤洪水般排山倒海的朝他们涌来,霎时就将庞煖惊得呆立当场。 北门为什么会在短时间内被攻破就不用多说了,当然是因为番木鳖。 确切的说是由番木鳖制成的毒弹。 开战不久沈兵就下令将毒弹点燃打进城内,而且尽数打到城门附近。 由于之前已三番五次见过秦军抛射这种麻衣火弹,所以赵军并不在意。 他们哪里会想到此麻衣火弹非彼麻衣火弹。 这些麻衣火弹除了燃烧之外还朝外释放着浓烟,不一会儿城门附近就一片模糊就像起了雾般。 其中偶尔还传来赵兵几声咳嗽。 另外,还些毒弹是由攻城的秦军兵士投上城墙的…… 这是由于用投石机抛射毒弹很难准确的抛到城墙麻翻城头的赵兵。 于是沈兵想了个办法,将毒弹用麻绳绑上由攻城兵士随身携带。 当兵士攀上攻城梯距城头不远时,就用火把点燃毒弹往城头一甩…… 这有点像原始的手榴弹。 于是没过多久,城墙上下的赵军个个都呼吸急促、四肢乏力。 赵军初时只道是御敌紧张自身出了状况,等察觉不对时却已经迟了…… 这时杨端和令旗一挥就下令陷阵队进攻。 那五百陷队之士全都不着盔甲只穿一身褐衣。 大多只配一把青铜剑并用疗伤布蒙着口鼻防毒。 只有少数负责在城头防御的兵士才携带皮盾。 这身轻装使他们能飞快的跃上木梯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上城头。 而此时城头的赵军已浑身无力根本无法反抗。 于是,盾牌挡住两侧来援的赵军,杀人的杀人、抢城门的抢城门…… 前后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原本固若金汤的北门瓮城就被攻破。 随着两道城门一开,秦军便高喊一声如潮水般涌入城内。 庞煖带兵来援时却已经迟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而无可奈何。 亲卫不等命令立时上前顶住秦军的进攻并护住庞煖后撤。 谁想庞煖此时已心灰意冷。 他长嘆一口气,说道: 「可嘆我庞煖没能早死几天。」 「否则便不用坐视赵国亡于秦蛮之手了!」 说罢猛地从将腰间抽出青铜剑往脖子上一抹…… 亲卫惊呼一声抢上前去阻止,却哪里还来得急。 庞煖脖颈处已飙出一道鲜血,半晌随着青铜剑落手,他也瘫倒在地上。 庞煖一死,赵军就失去了反抗意志纷纷弃械投降。 赵国那一众贵族且战且走逃进了皇城…… 皇城是邯郸的内城,同样有城墙甚至一点都不比外城低。 然而任谁都知道此时大势已去,躲在内城不过是寻求片刻心理安慰而已。 只要秦军将投石机在城外摆好,麻衣火弹往里一抛,内城很快就会变成一座火城。 事实也果然如此。 不过王翦并不着急进攻内城,他下令先控制住降军再安抚好百姓。 这就是王翦的长处之一,他善长稳扎稳打而不是急功近利。 直到当天夜里等一切都安顿好后,王翦才将投石机一具具运到皇城外摆开。 自有信使策马奔到城门下放声大喊: 「王翦将军有令。」 「你等若半个时辰内出城投降便饶你不死。」 「否则,将军便要火烧皇城!」 …… 沈兵就在投石机后远望那火把下的邯郸皇城。 一阵阵哭声从里头传来……这时的赵国贵族们除了抱头痛哭已没有其它事可做了。 或许是赵王相信了王翦的话,没过多久城门就从内徐徐打开,赵王迁在一众兵士的跟随下带着文武官员列队出城。 沈兵看着为首那颤巍巍走出城的赵王迁,心下不知是什么感觉。 自己作死又怪得谁来? 正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悲之处」。 虽说这赵王是中了离间计,但若不是他一心想着除掉李牧,又如何会落下这般田地? 秦军兵士举起兵器发出一阵阵欢呼。 那些赵国贵族却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浑身发抖,甚至连站都站不稳。 至此…… 六国中唯一一个可以在军事上与秦国正面硬捍的赵国就此落幕。 第七十二章 面粉 沈兵不知道赵国贵族是真信还是假信王翦的话,反正沈兵是不信。 这些贵族可是欺负过嬴政的人哪! 嬴政之所以这么急着把邯郸打下来,为的就是能把这些人除之而后快,又哪会放过他们? 也正因为如此,王翦才把他们关押在军营中…… 此时的邯郸还不稳定,王翦担心将这些贵族关在牢里会有意外。 要知道这些可是嬴政要的人,若是弄丢了王翦可担当不起。 于是干脆把他们绑了由兵士团团围着,这样就算插上翅膀也飞不走了。 不仅如此,王翦还把那些贵族的家人也都抓了来。 谁敢保证嬴政不会屠他们九族呢? 若让其家人乘乱逃了,到时怪罪下来他王翦又上哪找去? 从这方面说,这王翦会有如今的地位也并非没有原因。 沈兵关心的却不是这些,此时的他正对着自己的早餐发呆。 吃的依旧是小米饭加肉酱,另外还有两片豆苗叶。 据胖子屯说这些豆苗叶有个好听的名字:藿菜。 在此之前,沈兵还以为生活艰苦是因为在外行军没办法。 可现在都在城里了,而且还灭了赵国,难道就没点别的什么菜吗? 胖子屯一脸迷糊的回答: 「除此之外还有癸菜、苦菜。」 「只是此时还没到季节。」 于是沈兵就明白了,这时代缺乏的不只是工业和技术,能吃的蔬菜也不多。 虽然难以下咽,但为了肚子沈兵也没办法了,只能勉强就着藿菜咽着小米饭。 然而吃惯了大米的沈兵就连小米饭也不习惯…… 他长这么大可从没吃过小米啊,就算吃也是吃面食。 等等,面食也比小米好多了吧! 弄点面条就着肉酱不就是香喷喷的榨酱面了? 想着沈兵就问身边正狼吞虎咽的胖子屯: 「我等可有面粉?」 胖子屯一边嚼着嘴里的食物一边含糊不清的回答: 「面粉?」 「师傅且说说这面粉是何物,徒儿去给师傅弄来。」 沈兵朝碗里扬了扬头: 「就是我等食用的粟……将它磨成粉便可。」 这一来周围附近的人全都愣住了。 胖子屯看着木碗中一粒粒小米饭,为难的说道: 「师傅,这……又如何能磨成粉?」 「便是舂,也非得舂上几天不可!」 后来沈兵才知道这时代的情况与现代不一样。 现代时管它小米、大米,往机器里一倒出来就是去壳的。 秦时便连去壳也是人力舂,就是用一根重木往装着谷物的石臼里砸。 一遍一遍又一遍,直到将谷壳去掉为止。 这也是兵士的供粮分「粝米」和「粺米」的原因。 「粝米」就是粗米,粗粗砸一遍谷壳还没去干净的那种。 公士和无爵者吃的就是这种米,如果不是煮成粥那真是难以下咽。 「粺米」就是精米,也就是将谷壳去干净的。 当然,这种米需要耗时更久才能产出。 二级爵及以上吃的就是粺米饭,但对沈兵来说……依旧只是充飢而已。 也难怪其它人会用奇怪的眼神看沈兵。 这去壳舂米已不轻松了,如果还要将这小米舂成面粉……那几乎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沈兵翻了翻白眼,只好又重新对付起碗里粺米饭。 但想了想,就朝苍招了招手。 苍马上就从几步外靠了上来,拱手道: 「师兄请吩咐。」 「只要苍能办到,必全力以赴。」 沈兵往旁边找了找,本想找根树枝,不想在军营的房舍里却找不到。 胖子屯适时递上一张羊皮和笔,说道: 「师傅,用这个吧。」 「徒儿给你研墨。」 说着就从包袱里取出一个蚌壳倒上水和墨石。 沈兵倒不意外胖子屯随身携带这些,毕竟他在砲师里便是负责计数的。 沈兵奇怪的是他随手就能拿出一张羊皮,又随手又是一张羊皮…… 更常用的应该是竹简,只是竹简比羊皮重得多且书写不易。 能用得起羊皮的就不是寻常人家了,想来这胖子屯还有些家底。 沈兵没多问,接过笔就在羊皮上画了起来,边画边说: 「这次却不是木器。」 「上下两块一般大的圆石,形似大鼓。」 「面上刻有细槽,中间有孔,旁边再加上木制握柄……」 画完后就递给苍,问: 「便造此图制作。」 「可有难处?」 苍看了看就信心十足的回答: 「不难。」 「只是这石鼓却需去找防师。」 「师弟我恰好在那有几个故人,向他们讨要两块便可。」 防师的工匠主要负责防守器材的制作,比如拒马枪、滚石、擂木…… 其实砲师也有石材,比如石弹。 只不过石弹的制作与防师石匠的手艺相比要粗糙得多。 据说防师的石匠有时还兼做石狮、墓碑之类的,做沈兵画的这东西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果然,不过半个时辰苍就和他的手下抬着两个石鼓回来了。 接着苍又花了点时间照图上所画加上磨轴和手柄,一具精緻的石磨就摆在沈兵面前。 苍一直忍到这时才好奇的问了声: 「师兄,此物有何用处?」 沈兵没回答,只朝胖子屯扬了扬头: 「去取些粟来。」 胖子屯应声跑开,不多时就拿着一碗粺米返回。 若是别人要取粺米只怕还不容易。 但沈兵就不一样了,他爵至不更每天的供应标准是粺米一斗。 这供应通常无法用完,可记下作为粮响,这会儿取来自然也是记在沈兵帐上。 然后,见证奇蹟的时刻就到了。 沈兵将粺米往磨孔徐徐倒入,一边倒一边推磨。 随着一阵沉闷的磨声,白色粉末就从磨沿徐徐渗出落在下方铺开的麻布上。 众人纷纷惊呼: 「这是何物?竟如此细腻?」 「难道便是那粺米?」 「不是粺米又是什么?只是磨成粉罢了。」 「我还道它是石鼓,不想竟能如此轻松便将粺米研磨成粉。」 还是胖子屯反应快,他兴奋的问着沈兵: 「师傅,这可是你说的面粉?」 「把粺米磨成面粉……却又如何入口?」 沈兵笑了笑没说话。 这小米要是磨成了面粉,那花样可就多了。 第七十三章 榨酱面 小米辗第一遍还有些较粗的颗粒。 不过不要紧,再回磨辗上第二遍、第三遍。 很快就细腻得跟现代面粉一般无二了。 然后加水和面,为了让面更劲道就加点盐。 放置一会儿醒面,接着就切成条状轻轻抖细,最后往煮沸的水里一丢……雪白又可爱的面条就在水中欢快的翻滚。 耐心的等上几分钟,一锅面条就熟了。 沈兵将面条捞到镬(huo)里…… 这古人连煮东西的炊具都简单得可以,不是鼎就是镬。 鼎有足,镬无足。 后者更像现代的锅,显然更适合行军携带。 沈兵为其加上一点肉酱,添上几片菜叶,一锅榨酱面就成了。 看看周围众人,早就满脸期待直咽口水了。 这时房门被推了开来,进来几个人。 为首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人好奇的望着镬里的面条,问: 「这是何物?」 沈兵已有些迫不及待了,他也不问那商人是谁,只朝他招了招手道: 「面条。」 「来来,见者有份。」 「也给你盛上一碗。」 说着就一碗一碗的分了出去。 现代时沈兵很喜欢看《寻秦记》,电影也是,但有一点它却露了马脚。 筷子在商周时就有,到秦朝时已十分普遍,而寻秦记里吃饭居然还用手。 商人也分到了一碗,他拿着筷子望着这不知何物的东西发了一会儿愣。 ———————— 话说嬴政在咸阳时做了一些必要的准备就出发了。 坐在马车里嬴政始终愁眉不展。 他并非担心邯郸之战。 嬴政知道邯郸陷落只是迟早的事。 何况他此行还带上了五万兵马……就算有别国救援邯郸只怕也无济于事。 嬴政发愁的是咸阳距邯郸足有1500里,而兵马每日行军不过50里,如此算来赶到邯郸少说要一月之后。 嬴政虽是急不可耐却又无可奈何。 因为他知道外面有许多人想要他性命。 在秦国便已如此何况还要进入赵国。 嬴政本想迟就迟些吧,反正王翦也没那么快攻下邯郸。 在路上等与到邯郸等也没什么区别。 于是心下也就坦然了。 然而行军几日后,一天夜里突有一骑快马将信件送到嬴政手中: 「我军已攻下邯郸。」 「赵王迁及赵国文武百官尽皆降秦。」 「王翦将军已将其收押至营内等候大王发落。」 嬴政得到这消息后马上就从床上跳了起来: 「什么?赵王投降了?」 「还有文武百官……」 说着嬴政便开怀大笑,接连说了几个好。 接着一想,嬴政又不乐意了。 若邯郸已下、赵王已降,这五万兵马就失去了增援意义。 于是嬴政马上就下令: 「令李斯带兵回咸阳。」 「留兵马三千护驾。」 接着一想,嬴政还是不满意。 因为秦军大多为步兵,就算只有三千兵马跟随,行军速度依旧是日行五十里。 而嬴政已等不了了,尤其在这大仇即将得报之时,他只恨没长双翅膀飞到邯郸去血刃仇人。 于是他就对赵高说道: 「你且去选出精骑五十。」 「我等着便装先行赶往邯郸。」 赵高闻言不由一惊:「大王……」 嬴政怒目一瞪,赵高赶忙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无奈的应了声便去安排。 嬴政的想法很简单。 就算外面有千万人想取他性命,也只道他嬴政还随部队一同前进。 谁又会想到他会乔装为商人赶往邯郸? 所以这么做反而更安全,同时还能快速赶往邯郸。 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嬴政这个想法的确好。 他们乔装成贩马商人,一路更换马匹马不停蹄的直奔邯郸。 就连嬴政也在马车里一路颠箥没有停歇。 赶到邯郸后他们不敢过早声张。 毕竟这一行人不过区区五十骑,一旦邯郸局势未稳被赵军残兵发现,那就大事不好了。 于是众人低调前行,一路询问打听寻到大营,向守门兵士出示了验传顺利进了兵营。 直到这时嬴政才松了口气,正当他想通知王翦前来迎接时,却闻到身旁房舍飘来的一丝香味,隐隐还有一阵贪婪的赞嘆声。 嬴政一时好奇推门进去,却见一群兵士正围着镬里食物要动手。 「这是何物?」嬴政问。 为首一名不更解释道: 「面条啊。」 「来来,见者有份。」 「也给你盛上一碗。」 说着还真给嬴政盛上一碗。 嬴政看着手中这被称为「面条」的东西发愣。 此物又长又细且洁白圆润,自己身为一国之君竟从未见过更别说吃过。 再看看那群兵士,已「稀里哗啦」的吃成一片。 同时嘴里含糊不清的发出阵阵赞嘆: 「师傅,这面条……简直是人间美味。」 「师兄……高明。我只道你只会改良投石机,谁曾想……」 「难以置信……便是那山珍海味也有所不及,好吃至极……」 …… 赵高正要上前训斥一番却被嬴政拦住了。 嬴政似乎也抵挡不住诱惑,他端起木碗拿起筷子…… 赵高想阻止却又不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嬴政挑着面条入口。 嬴政初时还有所怀疑,然而不久就瞪大了眼睛。 接着就像其它人一样不顾形像的狼吞虎咽起来,那模样只看得赵高都在一旁直咽口水。 要知道秦朝的食物可以说是少得不能再少了。 蔬菜不过五菜加一种菜瓜,肉食要么生吃要么火烤要么就是置于鼎中水煮。 成语脍炙人口中的脍炙就是前两种做法。 有味道的食物除了酱之外几乎没有。 所以这来自现代做法的榨酱面自然深受欢迎。 一碗面条很快就吃了个底朝天,嬴政的目光马上就盯着镬里剩下的一点残余。 直到赵高「嗯哼」一声他才意识到身旁还有几名乔装的精骑。 吃蛮吃但是身为一国之君抢残羹就过份了啊! 嬴政抹了抹嘴,上前问: 「不知这面条,是何人用何物所制?」 胖子屯乐呵呵的回答: 「你定是想不到。」 「它是我师傅以粺米所制。」 说着胖子屯便向沈兵方向扬了扬头。 嬴政满脸不信的望向沈兵: 「莫要欺我。」 「粺米怎能如此美味?!」 第七十四章 这只是套话…… 却见那不更笑了笑,仰头将最后一点面条倒入嘴里,一边嚼一边回答: 「我欺你作甚?」 「还能得到什么好处不成?」 话还没说完,一名簪裊提着小半袋粺米挤了进来,一脸馋样的对不更说道: 「师兄,适才不过每人小半碗,哪能过瘾?」 「今趟我等多做些打打牙祭。」 众人纷纷表示贊同: 「正是正是。」 「叫那伙头军把我等的口粮全取出来做成这面条!」 「却是好主意,这面条吃上一辈子只怕都不厌。」 …… 接着这簪裊又对嬴政扬了扬头: 「你等若是不信。」 「便留下亲眼瞧瞧这面条是如何制成的。」 赵高见这干兵士如此无礼,正要出言训斥却被嬴政用眼神阻止了。 不知是好奇还是一时玩兴,此时的嬴政却想就这么与这些兵士厮混一番。 于是也不表明身份,只在一旁饶有兴趣的看着。 等那不更推动石磨白色面粉从旁渗出时,嬴政不由「咦」了一声。 「这是什么物事?」 「竟可将粺米碾成粉末?」 「而且如此轻松!」 簪裊在一旁得意洋洋的解释道: 「这便是你见识少了。」 「这是我师兄所制的石磨。」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世间仅此一具。」 嬴政初时颇不以为然。 因为他并不信这些兵士能制出如此高明的器皿。 只道是他们从哪里学来的却在这里胡言乱语。 但转念一想嬴政又暗自奇怪: 若当真如此,此前却为何从未见过这……叫石磨的东西? 没见过石磨也就罢了。 这面条如此美味且只需粺米便可制成,他身为一国之君又如何能不知? 想到这就不由信了几分。 于是就多打量了那不更几眼。 正当嬴政心下犹疑时,却见上造一边收着面粉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 「这又能算得了什么?」 「师傅改良的投石机那才叫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若不是这投石机,我军又如何能攻下那漳釜长城?」 「要知道我等攻长城已有数月之久,十余万人对其无可奈何。」 「师傅投石机一出,不过区区数日便大破赵军!」 嬴政不由一惊: 「你是说……你等改良投石机……」 「大破长城?」 上造带着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望向嬴政,道: 「这便是你见识少了。」 「何止是攻破长城,我等还用这投石机火烧卧牛山大破赵军。」 「又用这投石机攻破邯郸。」 「若没有这投石机,我等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立身于此。」 嬴政和赵高闻言不由面面相觑。 这些倒是他们不知道的。 这不是王翦、杨端和等人有意隐瞒。 而是上报到咸阳的都是战果,比如我军攻至哪哪哪,我军在哪受阻等。 至于细节,自然是等战后再详报。 嬴政的震撼,是他想不到眼前这貌不惊人的兵士竟能立下如此奇功。 或许是感受到嬴政和赵高异样的目光,不更挥了挥手,随意答道: 「嗨,不过是小事一桩。」 「别听我那徒儿胡言乱语。」 「若非我王励精为治、亲练群臣,我等又何来今日之功?」 「若非将军胸有韬略、指挥若定,我等又如何能势如破竹?」 「那改良投石机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不足挂齿,不足挂齿啊!」 沈兵这说的不过是客套话。 这种套话在现代那还不是随口就说张嘴就来的。 比如在公司被夸贊,马上就回一句: 「不敢不敢,如果没有领导的栽培,我哪有今天?」 这话沈兵在现代可没少说,甚至是说得都麻木了…… 于是习惯成自然,此时的沈兵自然要把领导夸上一番。 这领导是谁啊? 当然就是大王和将军! 而且当然要把大王放在前面。 沈兵当然没想到他这拍者无心,听者却龙颜大悦。 嬴政把这套话当真了…… 嬴政当然不缺夸赞。 事实上各种夸赞之词天天在他耳边从来都不曾停过。 然而嬴政却心知那不过是阿谀奉承而已,是以兴趣寥寥。 这次却不一样,眼前这不更不知自己身份却对自己有如此之高的评价,那定是真心实意了。 励精为治、亲练群臣喂! 说的好哪! 这不正是寡人天天在朝堂上做的吗? 一时嬴政被夸得那是心潮膨湃异彩连连,紧锁的眉头也不自觉的舒展开了。 人才啊,人才! 不仅足智多谋屡立奇功。 更难得的是立功后还不骄不躁、不傲不瞽(gu),谨顺其身。(注1) 我大秦有此等人才又如何能不强? 最重要的还是此人对本王还忠心耿耿、披肝沥胆。 难得啊!难得! 嬴政望着那正在下面条的不更是连连点头,心下甚是满意。 他又哪想到这依旧是阿谀奉承,而且还是套话中的阿谀奉承。 沈兵的注意力自始自终都没在商人那,他不时的用筷子拨弄着水里的面条,看看时候差不多就叫了声: 「起锅喽!」 「要吃的快拿碗过来。」 「先到先得。」 …… 众人争先恐后的上前把木碗递了上去。 让赵高不敢相信的是,嬴政居然也拿着木碗挤到人群里…… 赵高擦了擦眼睛,暗道我莫不是眼花了吧? 那是大王嬴政? 拿着块木碗…… 还没等他感嘆完,就见嬴政怒气沖沖的回过头来对他喊道: 「还愣着做甚?」 「多拿块碗来!」 赵高一阵「哦,呃呃……」之后,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捡起一块木碗递了上去。 一时屋舍内热气腾腾乱成一团,热闹得便有如战场般。 「哧熘」一声。 嬴政吸下最后一根面条,然后摸了摸肚子心满意足的说道: 「色香味俱全。」 「寡……我已经很久没吃这么饱过了。」 「这石磨……」 说着嬴政的目光就转向那石磨。 那不更笑了起来: 「可以啊!」 「知道有石磨就有面条。」 「聪明!」 「你我一见如故,这石磨便送你了吧!」 「我等再做一个便是。」 嬴政大喜,只道了声「多谢」,便马上命人将那石磨抬走。 然后拱了拱手就与沈兵一行人道别,那样子就像生怕沈兵反悔似的。 第七十五章 乐趣 嬴政带着人找到王翦帐蓬时,王翦正在外视察。 王翦得知嬴政已至不由心下一惊,赶忙跑回帐内拜倒在堂前: 「属下不知大王亲临,有失远迎,望大王恕罪。」 王翦只道嬴政最关心的定是赵国那一干贵族,于是又补了句: 「请大王放心。」 「赵王及赵国百官都在属下严密看管之下,没有半点纰漏。」 不想嬴政却说道: 「王将军,你来得正好,去拿些粺米来。」 王翦心下一阵疑惑: 「粺米?」 随即一想就明白了,嬴政定是一路急赶此时还未用膳。 「大王恕罪,属下这就命人去准备饭菜……」 嬴政打断了王翦的话: 「只需焷米便可!」 王翦心下虽是疑惑但也不敢说什么,只应了声是就命人去取粺米。 这时杨端和屁颠屁颠的赶来了。 王翦在帐外正好碰到,便小声的对杨端和说道: 「大王有些古怪。」 「一来便向我索要粺米。」 杨端和奇道: 「粺米?」 「取粺米何用?」 王翦一脸苦瓜样回答: 「我又如何能知道?」 「据说医巫常以粺米驱邪。」 「莫非大王他在路上……」 王翦不敢再说下去了,两人心急火燎的赶进帐内。 却见嬴政正对着案上叠在一起的两块扁圆石头发呆,模样十分古怪。 王翦和杨端和对望一眼,暗道这可不是中邪了吗? 然而两人也不敢作声,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 过了好一会儿,嬴政才问道:「你等可知这是何物吗?」 王翦和杨端和双双作揖答:「属下不知。」 这时亲卫正好将粺米送来,嬴政哈哈一笑,道: 「便让你等开开眼界。」 说着朝赵高一扬头。 赵高会意,将粺米倒入磨孔再使亲卫推动石磨。 随着轻微的「隆隆」声,便有麦粉徐徐自磨盘落下。 嬴政拈起一些麦粉朝王、杨二人扬了扬,兴奋的说道: 「你等可看明白了?」 「世间竟有此等物事,能如此快速的将粺米磨碎成粉。」 见此王翦和杨端和才暗松一口气:不是中邪就好。 稍倾,王翦就壮着胆问: 「可是大王。」 「这粺米磨碎成粉,却如何入口?」 嬴政哈哈一笑,回答: 「这便是你等见识少了!」 王翦:…… 杨端和:…… 直到王翦和杨端和两人吃到一碗香喷喷的榨酱面时才彻底解了惑。 「这世界竟有如此美味?」 「而且竟是由粺米所制。」 「若非亲眼所见,实不敢相信……」 王、杨两人「啧啧」称奇。 正在两人抹着嘴巴赞不绝口的时候,嬴政「嗯哼」了一声。 「杨将军,我且来问你,河内兵是如何攻破长城的?」 杨端和赶忙往下碗筷回答: 「回大王,我等是依靠投石机攻破长城的。」 嬴政又问: 「你等是如何火烧卧牛山击败赵军的?」 杨端和答: 「回大王,此战属下并未参与。」 「据小女所说,我军依靠投石机抛出火弹,火攻赵军城寨侥幸取胜。」 嬴政再问: 「你等又是如何攻破邯郸的?」 杨端和看了看王翦,回答: 「回大王,还是那投石机,我等用它抛出火弹麻翻守城门赵兵……」 嬴政打断了杨端和的话: 「这改良投石机的可是沈兵?」 杨端和心下一惊,赶忙回答: 「正是此人。」 「此人乃我军砲师工师。」 「他改良投石机于此战至关重要……」 嬴政感嘆的点了点头: 「果然是他。」 「寡人只道他夸大其辞,不想他说的都是真的。」 杨端和奇道: 「大王难道见过这沈兵不成?」 嬴政笑了笑,目光转向石磨: 「否则,你等以为这石磨是哪来的?」 杨端和起初还不知这话的意思,想了想突然就明白了。 「莫非这石磨……」 嬴政点了点头: 「正是沈兵所制。」 杨端和听了嬴政大致说了原由后不由色变,赶忙作揖请罪: 「大王恕罪,那沈兵竟如此大胆敢对大王不敬。」 「我这便去……」 嬴政笑着举手阻止: 「不知者不罪。」 「何况那沈兵也并未对寡人不敬。」 顿了下嬴政又说道: 「另外,你等莫要走漏风声,尤其不要让沈兵知道寡人身份。」 「明白吗?」 王翦和杨端和双双作揖回答: 「属下明白。」 二人嘴上虽是这么说,心里却不怎么明白。 如果说嬴政不想暴露身份还情有可原。 嬴政身为秦国大王,一个对六国存在灭国威胁的大王,有的是想要行刺他的刺客。 所以嬴政不管到哪都神秘兮兮的。 什么替身啊、故布疑阵啊、假情报等无所不用其极。 有个例子就是嬴政有次看到李斯出行的车队,随口感嘆李斯车队如此豪华。 结果几天后就见李斯减少了车队阵仗。 于是嬴政就明白了:他身边口风不严将消息传给了李斯。 这其实没什么,因为李斯是嬴政最信任的丞相,这都不算告密。 然而,生性多疑且又残暴嗜杀的嬴政可不这么想。 他审都不审,当下就将那天在场的所有官员及下人杀了个干净。 此次嬴政是乔装前来,且身在赵国都城,不想暴露身份引来麻烦也是情有可原。 然而,为什么又要特地交待不能告知沈兵? 想了想,王翦与杨端和似乎明白了。 若是告知沈兵,怕是沈兵知道了便泄漏大王行踪吧。 嗯,必定是这样! 王翦与杨端和不知道的是,这事其实赵高已经问过一回了。 嬴政等几人从沈兵那出来时,赵高就不满的说道: 「大王,那些兵士如此不敬。」 「稍后我让人把他们尽数捆了治罪!」 嬴政「哼」了一声,从牙缝里冷冷挤出两个字:「你敢?」 这两字把赵高吓得寒毛都竖了起来,于是便知道这马屁是拍到了马腿上了。 接着嬴政又命令道: 「不要暴露我等身份,明白吗?」 「否则,寡人又怎能知道兵士的真实想法?」 「寡人今日心下甚慰,得知兵士心之所向……」 沈兵若是听到这话,只怕会当场叫了起来: 「我去,还是那句客套话起了作用。」 「这嬴政是想再享受享受这被夸的乐趣呢!」 第七十六章 简在帝心 所以乐趣这东西是说不准。 究其根本,实则是大脑形成的一种自我奖惩机制。 有什么得不到的东西得到了,于是就分泌一点激素让自己感到满足、愉悦、爽…… 得不到,就郁闷、难受、抓狂。 这会刺激人的欲望,同时也使人不断追求、努力、奋斗。 然而,当物质达到一定程度后这乐趣就会越来越少甚至消失。 此时的嬴政就差不多是这程度。 秦国是诸候国中最强大的一个,而且统一中原指日可待。 身为秦国的大王,嬴政可以说想要什么都是唾手可得。 这反而会使他觉得索然无味。 就像游戏开了个天大的挂,一出场就天下无敌……那这游戏也就没有玩的意义了。 嬴政在统一中原前还算有个目标,那就是灭六国。 灭六国之后呢? 就只能寻求长生不老了,否则他嬴政还能有什么目标能有什么追求呢? 现代史学家评论嬴政,都说统一六国之前与之后的秦始皇就像两个人,也就是性情大变。 其实根本没变,只是前者有目标而后者失去目标,或者说是把目标转向虚无飘渺、不可能实现的东西上而已。 沈兵那句客套话给嬴政的感觉差不多就是这样。 朝堂上文武百官的赞美之词都成一种形式了,它们无法在嬴政心里带起半点波澜。 而沈兵那句无意间说出的套话却让嬴政心花怒放、神清气爽。 励精为治、亲练群臣啊! 这评价虽然不算高但够贴切。 想我嬴政上任这十余年来,哪一天没处理国家大事努力治理好国家? 这不是励精为治又是什么? 我嬴政每天都听取大臣的启奏,考察群臣是否与其官职相符。 这不是亲练群臣又是什么? 所以「励精为治、亲练群臣」这话是着着实实的拍进嬴政心里。 嬴政每每想到这评价,嘴角就不自觉的露出点笑意。 如此,嬴政又怎么可能会让赵高、杨端和等因「不敬」就去治沈兵罪? 就在嬴政又在回味细品那评价时,杨端和迟疑了下就报导: 「大王,关于沈兵……」 「臣还有一事要报。」 嬴政眉头一扬,回道:「说。」 杨端和看了旁边的王翦一眼,就小心翼翼的说道: 「此战……」 「李牧之死其实与沈兵有关。」 这下不只是嬴政吃惊,就连那王翦也瞪大了眼睛望向杨端和。 杨端和心里那个苦啊。 之前因为担心王翦抢走沈兵所以不敢跟王翦说。 但是现在…… 这在大王面前若是还有所隐瞒的话,那就是满门抄斩的「欺君之罪」啊。 他杨端和有几个脑袋也不敢这么做。 或许是李牧之事非同小可,嬴政马上就收敛心神肃容问: 「哦,沈兵又如何能与李牧之死有关?」 杨端和又说: 「其实……」 「不只有关。」 「那李牧根本便是死于沈兵之手。」 这话就更是让人震惊得难以自已。 嬴政甚至走到杨端和面前,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问: 「你是说,那李牧是死于沈兵之手?」 杨端和回答: 「正是。」 「臣不敢有半句虚言。」 于是便将沈兵如何设下离间计,如何诓王柏写下降书,又如何借北地精骑之手将信物和降书送到赵王手里的事从头到尾详述了一遍。 完了后,杨端和又解释道: 「只因此事关系重大。」 「若是让他人得知是沈兵设下此计离间赵王。」 「只怕北地兵不会饶了沈兵,赵国上下也会因此醒悟。」 「是以臣才不敢声张,沈兵也未因此晋爵。」 「望大王恕罪!」 杨端和这一着可以说是十分高明。 他这解释其实不只是说给嬴政听的,更是说给王翦听的。 而且杨端和还「请大王恕罪」……这就有借嬴政来堵王翦之口的意思。 果然,嬴政听罢就「哈哈」大笑道: 「便该如此,杨将军所为并无不妥之处,又何罪之有?」 杨端和一听这话就放心了。 大王都说没罪了,又有谁敢以此为由治他罪? 王翦那边又哪会不知道杨端和的用意,忍不住「哼」了一声略有不快。 但转念一想。 现在正是自己要低调推功的时候,不知道也是好事。 否则,此计若是他王翦想出的…… 只怕大王要心下一凛: 这货手握重兵居然能想出如此高明的计策干掉李牧,那有一天还不是…… 想到这心下就释然了。 不仅释然还暗松了一口气,心下对这沈兵又多了几分佩服和感激。 不只是佩服他能想出如果严密的离间计,更佩服他看得清辩得明提醒自己注意「功高震主」。 否则,哪一天他王翦死了都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嬴政那就不住点头贊道: 「好一个连环计中计。」 「心思慎密计划周详。」 「尤其是设计让北地骑兵将信物和降书带给那赵王,立时便让证物添了几分可信度,不容那赵王不信。」 「可嘆那李牧……他只怕临死都不知道自己是败在沈兵手里!」 「想我大秦数攻赵国而不得,皆因这李牧从中作梗。」 「不想今日却被这沈兵轻松除掉。」 「大才啊,大才……」 嬴政这话只让王翦暗自惭愧。 因为嬴政所说的「数攻赵国而不得」,其中有几次就是他王翦领的兵。 王翦对李牧可是心服口服,所以这时才更为震惊。 接着突然又有种兔死狐悲之感,心下一时十分复杂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时立在一旁的赵高插了句: 「大王,那沈兵既是如此能耐,何不调入咸阳委以重任?」 赵高这是在逢迎嬴政。 之前他只说了句要治沈兵不敬之罪就让嬴政起了杀心。 于是赵高就知道沈兵那小子是简在帝心得到大王赏识了。(注1) 既是如此,又为何不顺水推舟捧沈兵一把? 然而,赵高这次不巧又拍错了马屁。 嬴政怒目一瞪,说道: 「沈兵此人乃制器奇材。」 「在军中方能改良出投石机,将他调到咸阳为官岂非暴殓天物?」 「寡人自有分寸,勿需你来多嘴。」 赵高哪里还敢说话,赶忙应了声是闭上嘴,心下暗自后悔不迭……最近为何总猜不到嬴政的心思。 第七十七章 脂膏 嬴政被这一打岔,差点连此行的目的都忘了。 不过他当然不会真的忘了。 第二天一早,他就在赵高的陪同下到关押赵国贵族的大牢里走了一遭。 之所以只有赵高陪同,是因为嬴政不希望这时有其它人在场。 去大牢做什么就不用说了…… 嬴政狠狠的傲骄了一回。 看着那群当初人模狗样欺凌他们母子二人的贵族此时成为阶下囚,哭着喊着希望嬴政能绕他们一命,那种大仇得报的爽快自是无法用言语表达。 话说嬴政出生的时间也很不巧。 他是在长平之战后的第二年出生,而且生在赵国。 这还了得? 白起在长平坑杀了赵国四十万人。 赵国那失去孩子、失去丈夫、失去父亲、兄弟的百姓又何止百万人? 他们个个都对秦人恨之入骨欲杀之而后快。 于是正在赵国作人质的嬴政母子就成了他们泄愤的对像。 当时差点就被捉住生撕了。 最后考虑到嬴政出生就是秦国太子,活着的太子总比死的太子有用。 于是最终还是留了活口。 只是将其母子二人软禁在限定区域内活动。 嬴政便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自小受尽欺凌甚至时时都要担心小命不保…… 从这角度来说嬴政这辈子就是个悲剧: 出生时担心被赵国人杀。 十三岁继位时担心被吕不韦杀。 好不容易夺回执政大权,又要担心被六国刺杀…… 这辈子都生活在死亡阴影下,也难怪他会生性多疑残暴嗜杀。 不过此刻嬴政是爽了,他往大牢中央一站: 少原君你还记得跟我动过手吧? 赵奚你可还记得对我的侮辱? 还有那啥叫赵亮的,你那七大姑八大婆的侄子的兄弟……可还记得欠我两文钱? …… 这一番数落下来,那牢房内哭声震天众皆色变。 所有人看到嬴政那样子就都知道接下来不会有什么好事了。 果然,嬴政骂够了就下令道: 「将其亲属逐一清查擒来,一个不漏。」 「三日后尽皆坑之!」 赵高应了声是,然后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然而,嬴政走出牢房不久那意气风华很快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依旧是往常的心神不宁。 嬴政皱了皱眉心下疑惑: 为何会这样? 他们便是自小欺辱并威胁我生命的一干人。 只要抓住他们并将其全部杀光,便该安心了吧? 可是为何…… 嬴政边走边想,接着似乎就找到了原因: 着啊! 定是这干人还没死。 待三日后将其坑杀殆尽便不会如此了! 这也是嬴政在知道王翦攻破邯郸后这么急不可耐的赶来的原因。 嬴政不知道的是,他这是心病,是童年留下的阴影,是无法靠杀戳治好的,就算杀了那些造成其阴影的人也一样。 这时突有一缕诱人的香味袭来。 嬴政抬头一看,不知不觉的又走到了沈兵一行所在的房舍前。 嬴政使劲嗅了嗅。 是面条? 不对,面条可没有这等香味。 嬴政看了看自己,依旧是一身便服,当下就不再顾忌,带上赵高推门进去问: 「何物竟如此喷香?」 沈兵正翻着镬里的煎饼,一看还是昨日那卖马的商人,就笑道: 「你倒是有口福,便像在门外等着似的。」 「有美味便适时出现。」 「昨日那石磨还好用吧?」 嬴政忙不迭的点着头: 「好用好用。」 「只是那面条……却没看起来那般简单。」 原来昨晚嬴政一行人做起面条来还别有一番狼狈相。 最后给王翦及杨端和盛上的更多是一团团面疙瘩。 不过就算这样也让王、杨二人赞不绝口了。 沈兵得意的扬了扬头: 「那是自然。」 「这和面可不是什么人都会的。」 「水量多一分太软少一分太硬。」 「若是水平不够,难免出现水多加面面多加水的情况。」 嬴政大赞: 「对对对,就是水多加面面多加水。」 接着忍不住抹了下口水,盯着镬里的东西问: 「先不说面条,这又是何物?」 「似乎比那面条还要美味。」 沈兵左右手各一双筷子熟练的翻着饼,头也不抬的回答: 「这叫葱油饼,自是比面条美味。」 「还费了我等好些功夫呢!」 苍接嘴道: 「就是,我等重新做了个石磨。」 「接着又去找了些脂膏。」 嬴政瞪大了眼睛用难以置信目光望着沈兵: 「脂膏?」 「这……葱油饼却要用脂膏?」 也难怪嬴政吃惊,秦时几种做菜的方法都不需要油。 脍就是切成薄片蘸酱食用,这做法一般是用在鱼上,也就是生鱼片。 炙是直接放火上烤。 煮就是丢到鼎或是镬里水煮。 其它不常用的做法,有被称作「渍」的腌制、被称作「脯」的制肉干,以及被称作「醢」的发酵制肉酱。 从上数下来都不需用油,而这动物的脂膏就像之前所说,是大户人家点灯用的。 所以这还真是「费了好些功夫」: 仞跑到大户人家那搜了一圈,好不容易才弄到了些点灯用的脂膏…… 赵国的贵族都被抓了,家也被抄了,只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还有些东西。 沈兵回答: 「可不,若没有脂膏哪能有这香味?」 接着看看成色差不多了,就将它放置在一块案板上,再用青铜剑切成几片分了。 嬴政也分得一片。 他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下去,才刚入口就从喉头处发出一阵「嗯嗯」的赞嘆声。 「美味,人间极品!」 「酥脆可口,韧而不坚,香味扑鼻……」 接着看了看咬处,就惊呼出声: 「如此薄的饼居然还能分出好几层?」 「如何做……」 后面的话就说不出了,因为他已迫不及待的又吃了一大口。 接着就像饿鬼似的全部塞进嘴里,完了后再意犹未尽的舔了舔手指。 没人鄙视他,因为其它人的吃相也差不多…… 剺拍了拍肚皮,打了个饱咯,说道: 「工师,若是天天有这等美味。」 「我这条命交给你也就不冤了。」 这似乎也说出了仞的心声。 之前他还因为进了砲师失去上战场杀敌立功的机会而心有不岔。 现在看来……自己根本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正在众人感嘆时,牢房方向就隐隐传来一阵哭声。 苍多嘴说了句: 「他们只怕没几天可活了,便哭个痛快吧!」 「得罪了大王,又哪是那般容易脱身的?」 第七十八章 七国 嬴政那一刻似乎忘了自己乔装为商人,只「哼」了一声反问道: 「他们难道不该死么? 众人霎时就没了声音。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该不该死」不是身为兵士的他们可以说的。 至少也得朝堂上的大臣才可以讨论。 甚至大臣们对此也要谨言慎行,因为这很可能触及大王逆鳞,一不小心便是死罪。 沈兵虽说不懂秦律,但来这时代也不算短了。 且一看兵士们的表情和眼神就知道这是禁忌话题,自然不敢妄言。 然而沈兵自有沈兵的方法。 他将手中葱油饼撕成了几块摆在案板上,说道: 「这是我大秦,这是赵、魏……」 虽然地形版图上不像,但位置却是对的。 沈兵做为一名军迷,尤其对战国颇有兴趣的军迷摆出这地图不是什么难事。 沈兵不知道的是,他这一着就已让嬴政颇为吃惊了。 在这资讯极不发达且百姓通常没有受教育权力的时代,能摆对七国的相对位置已相当不易。 不过嬴政想想又觉得不意外。 眼前这沈兵可是能改良投石机、发明石磨甚至计杀李牧的人哪,又哪会是连七国位置都分不清的泛泛之辈? 沈兵不知道嬴政心里想什么,他对摆开的地图继续说道: 「魏国北面是赵,南面是韩,西临我大秦。」 「而此时赵、韩两国均已纳入我大秦版图。」 「这魏国便处于我军包围之中,不足为虑。」 嬴政暗道这沈兵肚里果然有些墨水。 赵、韩两国一灭,整体呈长方形的魏国就深入秦国境内。 如此一来,秦国无论是自韩国往北还自赵国往南,亦或是两者双管齐下,都能轻松将魏国分割包围再围而歼之。 魏国可以说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 这不是人力能挽救的,而是由地形决定的。 沈兵继续说道: 「所以能对大秦构成威胁的便只有齐、燕、楚三国了。」 「而赵与齐、燕两国交界,若要攻齐或伐燕,粮草辎重必由赵国徵集。」 嬴政点头表示同意。 粮草不可能从千里之外的咸阳徵集再攻燕、齐。 那就是捨近求远同时也存在大量的浪费。 因为运送粮草的人马本身也要消耗粮草。 比如以每人每天半斗粮计,从咸阳运至邯郸需要一个月时间,每人往返一趟就要消耗30斗粮,一千人的运粮队就要消耗30000斗粮。 再计上途中的损耗、霉变等,能有一半的粮食运到邯郸就不错了。 若继续运往燕、齐,那差不多就是做无用功。 也就是人到了粮食也吃完了。 然而…… 嬴政不解,这又跟杀不杀那一众赵国贵族有什么关系? 然后沈兵就解开了谜底。 「然赵国近年多有天灾,先是地震后又大旱,百姓多以草木充飢。」 「接着又大动兵戈为我大秦所灭……又哪来的粮草供我军攻燕伐齐?」 嬴政「哦」了一声,说道: 「所以,若想早日攻下燕、齐,就必先稳定民心鼓励生产。」 「而要稳定民心……」 嬴政脸色不由一沉。 他知道沈兵这话是什么意思了。 要想稳定民心当然不能大开杀戒。 尤其还是对已经投降的赵国贵族大开杀戒。 就算是把这些贵族关押控制起来等攻下燕、齐后再杀也好得多。 嬴政想的没错,沈兵虽说什么也没说但也是什么都说了。 历史上嬴政是把赵国贵族全部坑杀,少说也有数千人。 史记的记载是: 「秦王之邯郸,诸尝与王生赵时母家有仇怨,皆坑之。」 轻轻松松的三个字「皆坑之」,其后却不知有多少血和泪。 这其中还有许多是受牵连遭连坐的老人、女人和小孩。 其后果就是秦在赵的统治很因难,农业恢复十分缓慢…… 赵国百姓迫于嬴政淫威敢怒不敢言,但他们却可以懈怠生产偷偷破坏农具以此发泄心中不满。 甚至赵国残军还在北部建了个代国继续抗秦。 其实它的影响绝不仅限于此。 要知道秦国在此之前就有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国降军的不良纪录。 之后嬴政再以个人恩怨肆意坑杀投降贵族…… 是问别国贵族又有谁敢轻易投降? 是个明白人都知道,反正投降也是死,何不轰轰烈烈的打一场? 这不就是逼着各国全力抗秦? 虽然最终秦还是统一了六国,但这统一进程可以说滞后了几年且秦军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秦灭赵之后,就算对魏占据如此大的优势也要四年后才有力气灭魏。 甚至就算统一了六国还没完。 被统一的六国因为秦的暴政和嗜杀,个个都「身在曹营心在汉」。 于是仅仅14年便因为一点「星星之火」就轰然崩溃。 许多人以为这是因为秦始皇死了没人能控制得住这么大的帝国。 沈兵认为这恰恰是秦始皇前期滥杀造成的后果,即便他在世也无法阻止楚汉大军的燎原之势。 沈兵也不想考虑那么多,但他又不得不考虑那么多。 因为如果按历史进程走的话,秦接下来只需要8年就能统一六国,接着14年崩溃…… 那时自己不过四十几岁,身为秦军的沈兵是该降楚呢,还是降汉? 到时岂不是又要重新来过? 所以,沈兵认为最重要的,应是巩固秦的江山努力将秦帝国延长几年。 否则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秦帝国崩溃了他沈兵又哪有好日子过? 拿命赚来的爵位又去哪兑现福利? 刘邦? 项羽? 别逗了,他们看到沈兵这秦将不一刀剁了就算好了。 嬴政想的当然与沈兵不同。 他沉着脸不言语,心下却陷入了两难: 要么得天下,要么杀仇人。 得天下重要还是杀仇人重要? 这似乎不需要考虑,但嬴政却需要考虑。 因为童年的噩梦如阴魂不散般一直困扰着他,让他每日如坐针毡不得安宁。 然而再往细里想想: 若是能得天下那赵国那一干贵族又能算得了什么? 他们还能危及寡人性命? 何况,让他们活受罪看着寡人一统天下,也未必不是好事。 想着嬴政当即起身。 他也不管沈兵同意不同意,将案板上的葱油饼一卷,朝沈兵道了声谢转头就走。 剺在后头忍不住抱怨了一声: 「嘿,这厮好生无礼。」 「昨日顺走了石磨今日又带走了仅剩的葱油饼。」 「我还没尝出味呢……」 其它人也各自说三道四的,说下回不让那商人蹭吃蹭喝了。 然而沈兵却摸了摸鼻子,暗道这商人好大的胆子。 那葱油饼摆的可是七国地图,他这可是要将七国一口吃了? 第七十九章 挖坑 此时的邯郸如果说有什么地方适合嬴政住的话,那应该就是皇宫了。 但生性多疑的嬴政当然不会选择皇宫。 先不说那里还没搜查清楚,说不准哪里就有暗格、地道什么的猛地跳几个刺客出来,那还不是便宜了赵人? 另外,嬴政要是一住皇宫,无疑就是告诉所有人他已经来了。 嬴政不会这么傻,他宁愿住得差一些也要安全,于是依旧下榻兵营。 这一回,当王、杨两人见嬴政盯着案前几块东西发愣时,就不再像之前一样以为大王中邪了。 闻着悠悠传来的几丝香味,王翦马上就嘴馋难耐: 「大王,莫不是那沈兵又弄出什么美味来?」 杨端和也咽了下口水: 「大王,臣对昨日的面条还恋恋不忘,如今这物事看似……」 嬴政头也不抬的回答道: 「自是比那面条美味。」 「此物需脂膏烘烤,又夹以小葱,是以名曰葱油饼。」 「其内酥外脆,清香扑鼻,说是极品美味也不为过。」 「两位将军想尝尝么?」 王翦与杨端和忙不迭的点着头。 就算原本没有这打算,被嬴政这么一形容那也受不了了。 但嬴政却不急,他朝面前被分成几块又拼在一起的葱油饼扬了扬头,说道: 「两位将军请看,这是我大秦,这是赵、韩、魏……」 「赵国一灭,魏国已在我大秦领土包围之中。」 「寡人想知道若我军要攻下魏国,需时多久?」 王翦想了想,就回答: 「启禀大王。」 「我军先灭韩又灭赵,尤其与赵一战损兵甚众。」 「而赵国连年天灾又战乱不止,此时民心不稳难以为继。」 「是以臣以为此时不宜出兵攻魏。」 嬴政缓缓点头表示同意。 其实秦国此时的情况比沈兵说的还严重。 为了能攻下赵国这个宿敌秦国已是使出了洪荒之力。 甚至这回若不是沈兵计杀李牧的话,可能还会像之前一样无功而返。 而攻下赵国虽说打通秦国通往燕、齐的道路,但连年灾害后却使赵国饿殍遍野。 这不仅没能减轻秦国负担还多了许多要吃饭的嘴。 于是乎,就连那在沈兵嘴里「不足为虑」的魏国都无力进攻。 尽管这魏国已形如瓮中之鳖在秦国的三面包围之中。 嬴政不由「唉」了一声,长长嘆了口气。 他原本心下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王翦告诉他可以打下魏国。 那时就可以从魏国徵兵征粮继续作战。 这样他就可以无所顾忌将仇人尽数坑杀。 但是现在……随着得到否定的回答,这唯一的希望也就此破灭了。 沉默了一会儿,嬴政又问: 「王将军,交待你的事进行得如何?」 王翦重重一揖,回答: 「臣正尽力追查。」 「请大王放心,若不是路途遥远,三日内定能尽数捉到。」 追查什么就不用多说了,就是将赵国贵族亲戚逐一查出等待三日后坑杀。 这其中当然免不了大刑侍候…… 古人科技虽说不发达,但审犯人的酷刑却是层出不穷、极尽残忍、极具创意而且让人不寒而慄。 于是,那些贵族很快就会有一种想法: 反正是死,何必要在死前受这些罪? 不招对自己又能有什么好处? 还不如多拉几个垫背! 于是用不了多久就会一五一十的全招了。 甚至有时没有亲戚而是有仇怨,也会千方百计扯上点关系招了出来。 嬴政想了想,接着就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咬着牙说道: 「罢了,不必追查了,放他们去吧。」 「大牢里那些人继续收押,每日供上饭菜不得难为他们。」 王翦疑惑的抬头望向嬴政,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要知道如果从军事角度考量,灭六国的顺序本应是先灭实力更弱的韩魏再攻齐。 这样就能从西打到东将最强的楚国与赵国分割开彼此无法联繫。 然后再分而击之。 而嬴政一开始就拼命攻打地理位置偏北且军事实力十分强悍的赵国。 究其原因,便是嬴政日思夜想的都是将赵国这些仇人坑杀以遂心愿。 韩国之所以第一个被灭,只是因为秦军屡攻赵国不下顺带灭个国回点血而已。 可是现在,眼看大仇得报大王居然放弃了? 而且还命他饭菜将这些仇人养着? 杨端和也愣了,他是负责挖坑的,于是就问了声: 「大王。」 「那行刑的土坑……」 嬴政打断了杨端和的话: 「填了吧!」 然后又朝案上的葱油饼扬了扬头: 「你们不是想尝尝葱油饼吗?」 「拿去吧!」 王翦看了葱油饼一眼,马上拱手回道: 「大王恕罪,微臣刚刚想起是用过饭才来的。」 「此时腹胀难忍,是半点都吃不下了。」 杨端和正想谢过大王然后上前一饱口福,一听王翦这话就马上剎住。 不对啊,刚才这傢伙还在跟我商量用刑一事。 怎么现在就说用过饭来着? 现在正是巳时,离饭点还远着呢。 接着杨端和突然想起嬴政说的话,发现案上摆的葱油饼是七国地图。 不由暗呼一声「好险」。 这要是上前吃了,那挖的坑只怕就是用来填自己的吧。 还得加上九族。 于是赶忙拱手道: 「大王恕罪。」 「微臣近日腹部屡有不适,医工交待不宜多食。」 「若不是大将军说起,微臣都差点忘了。」 嬴政笑了笑: 「如此,那寡人也就不勉强二位将军了。」 王、杨二人异口同声的回答: 「多谢大王。」 两人暗暗捏了把汗。 这特么的太难了,大王这才叫挖坑啊! 而且还是深不见底的坑。 这时嬴政肃容叫道:「王翦。」 王翦赶忙上前应道:「臣在。」 嬴政下令: 「即日你召工匠于大牢旁建一座房舍。」 「建成之日便让赵国降臣迁于房捨不得外出。」 「记住,须召赵国工匠,明白吗?」 王翦回答: 「微臣明白。」 王翦的确是明白了。 高明啊。 用赵国工匠,就是用最快的速度诏告天下他嬴政已留那些贵族一条命。 又在大牢旁,那意思就是随时还可以将他们收押甚至用刑。 既可笼络人心又可威摄那干贵族,可谓一举两得。 更重要的是,这似乎便是嬴政当年在赵国受的待遇…… 贵族们虽然活着,却日夜听着大牢里的哭声和惨叫,偶尔还有几个被抓去审上一番。 也就是他们须时刻担心自身安危,于是惶惶不可终日。 「下去吧!」 王、杨二人应了声便躬身退下。 待王、杨二人走后,赢政就再也忍不住葱油饼的诱惑了。 他一手抓起「魏国」一手抓起「燕国」,来个左右开弓狼吞虎咽…… 第八十章 薄礼 第二天一早嬴政就匆匆返回咸阳了。 他这么急回咸阳不是为别的,正是为沈兵的另一个建议:鼓励生产。 这可不是个简单的命令就可以的,它需要大量繁杂的工作…… 鼓励生产就必须对土地、百姓及农具进行管理和分配。 比如秦灭赵后将赵的土地纳入秦国版图,那么耕地自然需要重新分配。 家里有几口人,有几个主要劳力,有什么困难等等。 这其中尤其是后者。 嬴政虽是残暴但互利共赢的道理还是懂的。 赵国连年灾害、民不聊生,百姓都要饿死了又哪有余粮播种? 于是很自然的,政府要分配给百姓一块田地、一处宅地,然后再借一些稻种予其播种,甚至还要借出耕牛。 最后还要借百姓一些粮食作为其全家生存下去的口粮。 当然,这些都是「借」而不是「给」,更确切的说是「贷」。 也就是今天给了百姓啥啥,全都要记录在册,明年收成时就要加倍返还。 这样一来,第二年百姓收成时实际上就是秦国的收成。 而百姓为了生存下去又不得不接受这种制度及「放贷」。 这就是秦国制胜甚至可以说是统一六国的根本原因…… 六国使用更落后且不利于百姓生产的分封制、奴隶制或小规模封建制。 而秦国则是採用了中央集权的郡县制并在法律上全面承认封建制。 因此,秦国总能徵收到更多的粮食徵召更多兵士支撑起更大规模的战争。 再加上秦国人才辈出君贤臣明,于是六国在其攻势下便不堪一击。 所有这一切都需要管理。 于是郡县设立、官员任免、登记造册、户籍管理等一系列问题全都要提上日程。 而且所有一切必须赶在一个月内完成,否则就将错过农期。 因此嬴政昨晚彻夜未眠在赵国设下邯郸、巨鹿、太原三郡并任免相关官员。 接着天色还未放亮就急着赶回咸阳。 那里需要粮食调配、政策制定等事务需要处理。 事实上,他在马车上就已经忙开了。 从这方面说,沈兵之前那句「励精为治,亲练群臣」还真没说错。 不过离开前,嬴政还不忘向沈兵交待了一下。 这是人之常情,吃了人家的嘴软,走时总要说一声吧。 但在赵高眼里却是了不得的事……嬴政什么时候要向人交待了? 当时沈兵正在校场操练。 古时操练更多的是排演阵法,也就是跟着鼓声和旗号摆出各种形状。 沈兵对这些东西是一脸懵。 不过好在仞十分在行,在他的指挥下砲师进退有度、左右有局。 沈兵只要跟着走就可以了,整场操练下来倒也没出什么乱子。 回来之后就看到了商人留下的一封竹简。 说的是有要事先行日后有缘再见云云,最后又说留下一点薄礼略表谢意。 薄礼? 哪呢? 沈兵翻来翻去愣是没找到。 然后外面就传来一声马嘶…… 我去,不会就是那匹马吧? 进来时沈兵和一干工匠就已看到那匹马了,他们只道那是哪个骑兵顺手系那的。 剺还在马前停了好久,一直赞嘆「好马好马」久久不愿离去。 再往细里一想,可能还真是! 那商人不就是卖马的吗? 不送马还能送啥? 沈兵愣愣的拿着竹简走出房舍。 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几步跟了出来,带着兴奋和期待的眼神问: 「工师,这马莫不是那马商送予你的吧?」 沈兵看了看周围,见没人来领,就缓缓点头: 「应该是了。」 剺立时便瞪大了眼睛满脸羡慕: 「工师,你今趟是得了大便宜了。」 「此马大眼阔鼻、筋健发达,便是那北地骑兵都少有这等品相。」 「实乃可遇不可求之物,不想那马商却如此大方,这便送予你了。」 随即又笑道: 「那马商倒也有趣,随随便便系在门外,若是让人顺手牵走了……」 剺又哪里会想到那「马商」的真实身份是嬴政。 嬴政送出的东西又岂是别人敢动的? 沈兵倒没什么感觉。 一来他不懂马,良马劣马放在他面前都差不多。 二来他不会骑马,送这样一匹马来感觉就是浪费。 如果真要说有用的话,那就是丢给马夫拉车。 不过话说回来。 这马要是用来拉车只怕是暴殓天物吧? 就像用跑车装拉货……怎么想都有点违合。 更重要的还是这时代不会骑马可是个大问题。 有一天若是被敌人追着砍又有一匹马在眼前。 那时不会骑马还不是要把小命都送掉了? 于是沈兵咬了咬牙,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学会骑马。 可这时代要学会骑马真不是易事,更重要的是还危险…… 在没有马蹬的情况下,他可无法像其它人那样一跳就能上去。 那动作少说也可练上几个月吧! 而且骑着骑着,一跤摔下来或是被马踢上一脚,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沈兵看着眼前都差不多有自己肩膀高的马背发愁。 把马蹬整出来? 沈兵犹豫了。 就像投石机一样,马蹬、马鞍其实都没什么科技含量更多的是创意。 眼前要是发明出来虽然可以暂时占点先机。 但敌人一看就会很快就学去了。 而秦军则以步兵为主,骑兵数量不多且只是辅助作战。 也就是说发明马蹬对秦军没有多大帮助,反而对骑兵较多的敌人更有利。 幸运的是六国中骑兵最强的赵国已经倒下了,这方面的顾虑会少得多。 然而…… 北边还有匈奴。 他们可是在马背上从小在玩到大的。 这马蹬、马鞍整出来要是传到匈奴那,他们还不是要上天了? 且此时嬴政还没把长城连成一片,到时匈奴铁骑若是自北而下杀入中原…… 这责任沈兵担得起吗? 到时还有大秦帝国吗? 他沈兵还能阻止吗? 不过很快沈兵就有了主意。 铁制马蹬不能上布制马蹬总可以吧? 马蹬最初发明时就是用布带打个圈挂在马腹下。 这发明到现在也差不多要出来了。 沈兵只不过比匈奴人早几年发明出来而已,对历史和大局的影响应该不大。 第八十一章 高田 出于谨慎考虑,最终沈兵只敢整个单边蹬。 也就是在左侧缝上一个用来方便爬上马的布圈。 不过这已经了不得了。 剺见沈兵轻松的依靠布圈爬上马,不由「咦」了一声,道: 「工师高明。」 「这法子倒是实用。」 「我等一生都在骑马却不知如此就可以方便上下。」 「寻常便只是这上马都要苦练上数十天,不想只加个布圈便解决了。」 …… 不久这发明就被营中骑兵发现,于是很快依样画葫芦也都缝上一个布圈。 沈兵心下暗嘆,有时要把方法藏着揶着也是活受罪。 就像现在,沈兵明明知道马蹬却不敢用。 骑马还是得两脚悬空紧抱马脖。 即便沈兵只是转了小半圈,且剺还在前头牵着马慢走,大腿内侧也因紧夹着马身而磨破皮了。 这时沈兵才体会到这时代骑兵的辛苦,也明白他们为什么走路会有内八……这非得在内侧一次又一次磨出一层厚茧来不可。 难以想像他们在这情况下还能拿着枪、剑甚至是弩作战,这只怕没有几年的苦练都做不到。 所以这时代的骑兵才犹为珍贵。 不过,若是马蹬、马鞍发明之后,骑兵训练就没那么困难了。 而且还可能短时成形,且战斗力可能比现在辛苦练几年的骑兵还强。 将来有一天…… 不过这一天至少也要把匈奴打服贴之后,沈兵才敢放心的把马鞍和马蹬弄出来。 现在还是这么将就着吧,闲暇时当作一种娱乐练练骑术也不错。 不过沈兵却不知道,他们这种「闲暇」不久就成了过去式。 第三天凌晨,沈兵一行人正吃着早饭…… 这段时间砲师的早饭都换成了面条。 虽然吃多了也腻,但总比小米饭好多了。 其实不只是砲师,这面条的制法就像单边蹬一般传遍了军营。 胖子屯都开始想着回去后开家面条店了。 沈兵却告诉他: 「开一家哪里够?」 「每个郡县都开上几家分店,迅速占领全国市场。」 「另外还有葱油饼。」 「到时那钱财就像流水般……」 胖子屯只听得一愣一愣的,接着瞪大了眼睛兴奋的说道: 「师傅,到时你我合作怎样。」 「我听你的!」 「有师傅在我便放心了,怎生也不会赔钱。」 沈兵嘴上答应心下却有些无奈。 胖子屯的想法太简单了。 正所谓乱世要权盛世要钱。 在这乱世中钱又能算得了什么? 赚得再多只怕一夜之间就被充公或是被抢,反而还是个负担,甚至可能为此送了性命。 只有拥有自己的权势能保住这些财物后,赚钱才有意义。 可是,如何才能拥有自己的权势呢? 沈兵暗想,如果哪天能结识嬴政那傢伙就爽了。 不期望能像李斯那样权倾朝野,只需要在他身边混个一官半职…… 沈兵一边吃一边做着美梦,然后就听陈隗在外头叫道: 「今日屯田,各部到仓库领取农具。」 沈兵当时就愣了: 屯田? 军队也要种田? 后来沈兵才知道是自己无知。 军队屯田那是常事,闲时操练忙时屯田说的就是这个。 秦时的耕地也分国有和私有。 国有耕地就是还没分配或是准备分配出去的…… 如果有人立功,就会从国有耕地中划出一块分配。 若有人犯罪受罚,耕地就会被收回国有。 这些国有耕地当然不会荒着不种,它们大多是由军队负责。 此时的赵国刚刚纳入秦国的版图,贵族手里大片大片土地被收为国有,当然得由沈兵这些兵士来屯田。 这些小事倒不需要沈兵操心,左工师浍应了声就带人去安排了。 农具有锄头、犁、斧子、陶灌,还有些说不出是什么的东西。 后来沈兵才知道那叫开沟锹,它与现代铁锹稍有不同,锹刃是扁平的。 沈兵猜,这应是古人很难造出现代那样锋利带勺状的铁锹,于是才会这么古怪。 浍十分干练的将农具分了下去,又嘱咐每人都将觥装满水背在身上,这才向沈兵请示。 耕地在城外几里。 沈兵到了目的地一看,当场就傻眼了…… 这特么哪里是耕地,到处开裂干硬,就像乌龟壳似的。 又等了一会儿,就听陈隗拿着竹简叫道: 「黑旗以内为砲师置屯。」 「黄旗以内为防师……」 …… 沈兵放眼一望,果然就见足有两、三个足球场那么大的地周围插着几根黑旗。 沈兵不知如何着手,只望了望身边的浍。 这方面他应该是专业。 浍或许是看出了沈兵的疑惑,就拱手回答道: 「禀右工师,属下以为我等应先开沟引渠。」 「否则此地便是开了只怕也无法播种。」 沈兵点头道: 「此言有理。」 「可是,如果这里原本是赵国的耕地,又怎会没有灌溉用的水渠?」 浍觉得也对。 然后就发现其中果然有条沟渠,只是荒废久了都看不出它原有的样子。 这时浍脸色不由一变,小声说道: 「右工师,事情不妙。」 「我等只怕是分到高田了。」 沈兵一开始还不知道什么叫高田。 浍解释后他才明白所谓的高田就在水源高处的田。 相应的当然就有低田。 很明显,低田要比屯高田容易屯。 也就是说,砲师要屯这块高田还得先用陶罐从水源处一罐罐取水。 这难度…… 果然,等沈兵和浍在两百步外找到河的时候,就发现水面要比耕地低上一步。 苍气得脸色发白,忍不住抱怨: 「只怕是啬夫有意为难我等。」 「这许多高田,而我等不过百余人。」 「如何能在农期之前屯完?」 剺一听这话,就骂了声: 「这厮可恶,我找他评理去!」 刚要去就被沈兵拦下了。 先不说去跟啬夫评理不会有用。 沈兵发现河岸线明显有植被分层。 也就是之前河水的高度不应该这么浅。 换句话说,这很可能与啬夫无关。 而是赵国的地震而大旱使水位降低导致原本的低田变成高田。 如果是这样,那就不会是这一处这样了。 而是其它耕地的普遍情况。 也难怪赵国百姓会因为受灾被秦国乘虚灭国……这样的田让他们也束手无策。 第八十二章 许应 其实为难的又何止是沈兵等人,王翦与杨端和也急得团团转。 沈兵猜的没错,这高田问题不只是砲师一处,而是官田普遍如此。 嬴政离开前就命王、杨二人屯田。 王翦与杨端和原以为屯田不是什么大事,就算是大事那也是兵士的事。 甚至对于兵士而言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动动锄头费点力气而已,还能比上阵杀敌更难更险? 没想到派人一勘查,就大呼不好。 「大将军,赵国地震后紧邻旱灾。」 「各地河水要么改道要么水量严重不足。」 「导致大多灌溉设施无法使用。」 「若要屯田,只怕……」 王翦一听这话就懵了。 王翦有过不少屯田的经验,知道这「河水改道,水量不足」是什么意思。 他甚至知道这影响、这困难都不是人力能对抗的。 于是赶忙叫上了杨端和同去视察,现场看了几个地方后果然如此。 王翦皱眉嘆道: 「大王命我先行耕地。」 「他组织粮队赶在半月前后将粟种从各地陆续运至。」 「到时便可赶在农期之前播种。」 「可是现在……」 杨端和又哪会不知道这状况,他点头回道: 「大将军所言甚是。」 「这些耕地若能正常灌溉,那么农期之前播种并非难事。」 「但现在大片官田都因水位降低而成高田。」 「要人力取水灌溉……想如期播种只怕是难了。」 其实杨端和这还是往轻里说。 这何止是「难」,简直就是难如登天。 分配给军队的官田大多都是高田,为数不多的低田都在百姓手里…… 这倒不是嬴政或分配耕地的官员体恤民情,而是利益使然。 要知道官田由军队屯,而私田由百姓屯。 军队屯田与百姓屯田的最大差别在于前者是完成任务而后者是为生存。 为完成任务便自然求多、求快、求省力。 为生存却是求精、求好,求高产。 因为高产直接关系百姓切身利益,扣除粮税后也是多产多得少产少得。 于是良田分配给百姓才有意义,分配给军队屯差不多就是浪费。 其结果就是官田中灌溉系统能正常流水的寥寥无几。 难题就这样交到了王、杨二人手里: 这田怎么屯? 用陶罐一罐一罐的取水? 那只怕是十分之一的进度都赶不上,尤其这么做还没有多大意义…… 军队不可能整日整夜的为田取水吧? 军队总得操练总有出去作战的时候吧? 若出去转个十天半月回来发现麦苗都已旱死了……那还屯什么田? 于是杨端和考虑一番,便建议道: 「属下以为,为今之计应不必急于播种。」 「我等今年主修灌溉,明年、后年再考虑播种收成……」 杨端和这话说的有几分道理。 现在这情况想如期播种几乎不可能,勉强播种可预计也不会有好收成。 既然如此干脆放弃播种,脚踏实地先修好灌溉系统,而后再考虑其它。 然而还没等杨端和说完就被王翦否决了。 「这是大王的命令。」王翦说:「却不是你我能随意更改的。」 杨端和点头应是。 顿了下,王翦又嘆了口气,接着说道: 「杨将军可知大王为何急于在赵国屯田且力求今年播种?」 杨端和回答: 「属下不知。」 王翦将目光投往面前那片干涸的旱地,若有所思的说道: 「杨将军还记得那葱油饼否?」 杨端和恍然大悟。 今年是否能播种将直接决定明年赵国是否有粮。 赵国是否有粮将直接决定来年秦国是否有能力出兵攻城略地。 …… 所以,大王是不会轻易改变这个战略方向放弃播种的。 如果沈兵听到这话只怕就要狠扇自己几个耳光了。 特么的葱油饼就葱油饼,好好的摆什么龙门阵说什么大道理啊? 现在可好,一堆旱地摆在面前还能指望它明年「哗哗」的长出庄稼来? 鼓励生产也要慢慢来不是? 历史上就用了四年时间才恢复力气灭魏,你个小样却想一年就搞定! 就在王翦与杨端和两人望田兴嘆时,就见一名骑兵策马飞奔而来并呈上一封竹简。 「大王手令,请大将军过目。」 王翦恭谨的用双手接过,打开一看,不由喜形于色。 「原来大王早有安排。」 「他已封许应为治粟内史星夜兼程赶来邯郸助我等屯田。」 「嘱我明日前往接迎。」 闻言杨端和也松了一口气,道: 「大王英明。」 「有许应前来助我等,又何愁无水屯田?」 也难怪王、杨二人会如此放心。 这许应便是诸子百家中农家开创者许行的后人,秦国农业的发展都有赖于许应及其学生的指导。 此时嬴政派他到邯郸一带治理,就像是送来了一场及时雨。 第二天,王翦就亲自带着一干人前往城门迎接。 王翦所带的这「一干人」可不是随意的「一干人」,而是他费尽了心思挑选的「精英」。 像许应这样的专业人士来邯郸治理农业,王翦总不能随意找一些三教九流的人物跟随吧? 工匠、书生或是经商的便是来了也没用啊! 许应讲的可是屯田的大道理,且是眼下燃眉之急,当然得慎重再慎重。 于是,王翦首先调来两名主薄。 想想觉得不够,又增设了两名备用。 他们负责将许应说的话记下来,一字不漏。 接着又将新设三郡的郡尉、郡守和监御史全都请来。 郡尉管百姓,郡守管军事,监御史负责监察。 在这非常时期不管百姓还是军队还是监察全都要搞农业。 所以没毛病,都来听听许应老师讲课。 只有你们懂了、明白了,回头才知道怎么解决,才有能力教属下怎么解决。 除此之外王翦还唤来了几个里典做为百姓代表……(注1) 王翦深知这是屯田,有许多困难和问题都不是他们这些身居高位的人能明白也不是他们能想像得到的,必须有熟悉屯田的在场与许应老师互动。 再加上亲卫、杂役、下人等,城头熙熙攘攘的聚集了数百人好不热闹。 第八十三章 农家 左等右等也等不到许应,正在众人疑惑时却见一名骑兵飞马来报: 「大将军,治粟内史已至。」 「不过内史坚持先到城外视察耕地,着我前来通报大将军。」 王翦与杨端和对望一眼,暗道还是许应靠谱,知道时间紧迫农期不等人。 王、杨二人想的没错,许应此行可以说一刻钟都没有耽误。 许应接到嬴政命令时正身在平阳(今山西临汾一带)。 他二话不说只带着几名弟子取上一些食物便坐上马车往邯郸赶。 农家的作风就是极简,他们通常以普通农民的身份来要求自己,所以也不会有多少行李。 平阳距邯郸八百里,他们一行人星夜赶路总算在第三天赶到了目的地。 王翦前来迎接的兵士已候在十里外,按理说许应应先回城客套一番再吃顿饭接风洗尘。 但许应却对兵士说: 「请务必转告大将军。」 「农期将至百姓翘首以待,许应不敢有半点拖延。」 「此行就不进城直去耕地了。」 「稍后再向大将军赔罪。」 于是连城门都不入就直奔耕地而去。 等王翦一行寻着踪迹追上来时,许应已站在耕地旁皱着眉头视察旱情。 王翦与杨端和老远就走下马车,领着众人恭恭谨谨的上前施礼: 「见过内史,我等有失远迎,请内史见谅。」 许应赶忙还礼,回道: 「是属下礼数不周,请大将军、将军不与属下一般见识。」 王翦再客套了下,就有些担忧的问道: 「如内史所见,三郡旱情严重无法灌溉屯田。」 「内史可有方法引水?」 许应没有说话,迳自走到河边远眺了一会儿,才摇头回答道: 「若是有时间拦河筑坝,倒是可以使水位上升灌溉至农田。」 「但此时距农期不过一月,筑坝却是来不及了。」 「而且,若用一、两年时间筑坝,却不知有多少百姓要因此饿死。」 「不行,不行……」 王翦赶忙回答: 「内史所言甚是。」 「筑坝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许应沿着河岸一路往前走,众人也就一路在后头跟。 两名主薄则在旁一手执笔一手抓着竹简,身边还有几个下人,有的挑着竹简有的端着墨盘,神情十分紧张生怕出什么差错。 也难怪他们会是这样的表现,甚至就连王翦这大将军都要赔小心。 农业在现代的地位或许不高,但在古代那就是一切。 是死是活看农业,国家是否强大看农业,能否东征西讨还是看农业。 于是像许应这样的农业大家在这时代差不多可以说是一种信仰。 比如现在,如果许应能解决灌溉问题……那就不知道救了多少人的性命了。 许应似乎已习惯了这一切,他继续在前头边走边说: 「为今之计,便只有两种方法或是可行。」 「其一,我等可沿水源高位往低处接通沟渠。」 众人不由「哦」了一声。 这果然个好方法。 正所谓「水往低处流」,水会流到这里就说明上游更高。 所以只要往上游寻找,总会找到比下游耕田更高的水源,然后将其往下引就可以了。 但许应随即又摇了摇头。 「然此法同样耗时耗力。」 「若是开渠引水只怕便无法屯田。」 「若要屯田又无从开渠……」 王翦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这也是他想说的,如果有时间还好。 一个月不行就两个月,两个月不行就四个月…… 但现在是逼着就要一个月内同时开渠屯田,哪有那么多人手? 于是王翦问: 「那么另一种方法呢?」 许应回答: 「另一种方法,便是以桔槔(jié gāo)引水。」 王翦奇道: 「这桔槔……又是何物?」 许应回答: 「那是我等屯田时无意间发现的取水物事。」 「此物可从低水位往高田取水,而且更快更省力。」 王翦大喜: 「竟有这等物事?」 「内史可否让我等一开眼界?」 众人也纷纷附言。 许应点头道: 「自当如此。」 「大将军可命人取来几根圆木,我等到上游制几个桔槔来。」 「也可让工匠随我等一同制作,也可省了传授的功夫。」 一说起工匠王翦马上就想到了沈兵。 于是王翦转头就下令道: 「沈兵,沈兵呢?」 「快去把砲师工师叫来!」 属下应了声上马就要去找,但还没走几步就回来了: 「大将军,沈兵正在河里。」 说着就朝前方不远指去。 王翦顺着部下指示的方向望去,果然就见沈兵带着砲师一行人正脱得只剩裤衩(犊鼻),有几个甚至干脆赤身裸体。 一行人在河里敲敲打打的不知在忙着什么。 苍对正在做的东西表示怀疑: 「师兄,这物事能行吗?」 「它真能自行将水从低处舀上高处?」 「你莫不是拿我等寻开心……」 胖子屯打断了苍的话: 「工丞,师傅何时骗过我们了?」 「每趟都是我等不信,最终却不得不信。」 「今趟又怎会例外?」 苍抓了抓头,回答: 「我也明白。」 「只是,这要让水自行往高处流,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剺一边挥着斧子用力将一个木楔敲了进去一边骂道: 「哪那么多废话?」 「做出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沈兵刚要解释,就听岸上有人叫道: 「工师沈兵,大将军有请。」 沈兵抬头一看,乖乖不得了,不知什么时候岸上已站着一大堆大官了。 于是赶忙丢下短斧踩着河水上岸。 浍也看到了那群人,接着就吃惊的说道: 「为首的那位……莫不是许应?」 众人不由一惊,纷纷起身往岸上看去。 过了一会儿苍就点头道: 「确是许应,只怕是受邀到此治理旱情的。」 也难怪他们会有这般表现。 先秦百家中,若将墨家视作手工业者的代表,杨朱学派作为小土地私有者的代言人,那么农家则是站在底层为普通百姓尤其是农民说话的。 因此农家在百姓中的影响极大,甚至就连儒家也有许多弟子转投农家。 第八十四章 桔槔 在沈兵还没来时王翦就向许应引荐: 「那是我军砲师工师沈兵,手中技艺炉火纯青。」 「内史若有什么需要只管放心交予他处理。」 沈兵要是听到这话只怕也要汗颜一把。 木艺活这方面他其实无法胜任,他自个都是交给苍去做的。 不过别人当然不会这么认为,包括砲师工匠在内都以为沈兵是不屑这低层木艺活。 然后沈兵就出现在众人面前,赤着脚,上身褐衣下身裤衩,又是泥又是土的还不断往下滴水。 王翦见此不由皱了皱眉,轻斥: 「大贤面前怎生如此无礼?」 却不想那许应哈哈一笑: 「不碍事,不碍事。」 「屯田开渠自当如是。」 「不怕大将军取笑,老夫若不是年近古稀,此时也赤足下田了。」 周围随之发出一阵笑声,只不过那笑声却有许多是尴尬。 因为他们中只怕没有几个下过田,甚至相当一部份人还将屯田当作粗鄙活,是粗俗、下等人才干的。 沈兵见许应这言谈举止立时就有了几分亲切。 都是劳动人民哪! 哪像其它达官贵人,处处讲辈份、讲身份、讲地位,累不累? 杨端和在一旁介绍道: 「这位是农家许应,治粟内史。」 「稍后会领你制桔槔,可要记仔细了。」 沈兵应了声诺,然后又对许应施礼: 「属下砲师工师,见过内史。」 许应点了点头,眼里透着些意外: 「年纪轻轻便任工师,想来必是有过人之处了。」 接着又转头嘱咐立于身边的弟子: 「张格,便与工师同去建上一具桔槔。」 想着又不放心,又交待了一声: 「要与工师讲明要点,如此工师才好仿制。」 张格应了声,朝沈兵扬了扬头就带着几个农家弟子到几步外的木堆旁忙了开来。 初时沈兵心里还有些发毛。 桔槔? 这名字听起来很高大上的样子。 再加上杨端和与许应又先后嘱咐要看仔细讲重点…… 想必不会简单! 可沈兵不会木工,万一要是学不会咋办? 要不叫苍来? 或是叫那胖子屯拿笔墨来让记一下……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却不容许沈兵这么做。 他只能硬着头皮跟在张格等人身后。 张格手下一边忙一边介绍道: 「桔槔共分三层。」 「第一层为槔基,便是将两根上端凿孔的圆木在地上插牢。」 沈兵「哦」了一声,槔基,记下了。 等等,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好像在哪听过! 我去,是…… 张格当然不知道沈兵在想什么,他继续说道: 「第二层便是槔轴,可上下活动。」 「槔轴中央又有一根立木,用于连接第三层。」 「第三层是槔梢,由立木连接于槔之上可左右活动。」 「如此一来,槔梢便可上下左右活动自如。」 …… 嗯嗯,沈兵不住点着头,等张格继续说。 没想到接下来好半晌也没声音,抬头看向张格,他已自顾自的忙着手里的活了。 就这么完了? 就这样? 或是察觉到沈兵疑惑的表情,张格就说道: 「言语或是难以理解。」 「待我等造出一具试试便知。」 「你身为工师,这等木艺该是不难。」 沈兵:…… 什么鬼?! 你特么的把这玩意称作「不难」? 还担心我学不会? 不就是一个槓桿吗? 样子有些像投石机的砲梢,区别就在于多了一根立木使砲梢可以左右转动。 等等…… 沈兵疑惑的问: 「这桔槔……是用来做什么的?」 张格望向沈兵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语带不屑的回答道: 「此处旱情如此严重,桔槔又是建在河边,自然是用于取水。」 沈兵「哦」了一声。 接着又觉得不对,这么一个槓桿也能取水? 莫不是…… 沈兵眨吧眨吧着眼带着无奈的表情看着他们折腾着。 其间王翦看着沈兵无所事事还催促了下: 「工师可全记下了?」 沈兵回答: 「记下了,记下了。」 张格等人的忙活了一会儿就大功告成了。 果然如沈兵所想,这就是一个能上下左右活动的槓桿。 然后,张格在这一头绑上个大木桶另一头绑上个石块。 许应朝众人介绍道: 「之所以绑上石块,是我等发现其两头之力可左右相抵。」 「于是取水便有四两拔千斤之利。」 「寻常需两人才能抬起的水量,用桔槔一人便可轻松吊起。」 众人纷纷赞嘆,尽管许多人不懂许应在说什么。 张格则得意洋洋的朝沈兵一扬头,说道: 「可要看仔细了。」 「稍会莫要惊掉了下巴!」 说着抬起槔梢移动,另一端木桶就转到河里。 张格操作着槔梢继续下放,接着一个震荡的动作一桶水就被缓缓抬起,进而旋转回岸。 另一头自有人接应,将那桶水倒进沟渠。 众人不由齐声惊呼,接着便纷纷道好。 许应又介绍道: 「此物可由两人操作。」 「若左、右各一具,便可为一道沟渠供水。」 「其水量虽小,但若分派人手轮番操作。」 「如此日夜不停取水,旱情或可缓解。」 王翦大喜,说道: 「此物甚好,我马上就命人仿制。」 「内史今趟是立了大功了。」 「王翦代三郡旱地军民谢过内史。」 王翦擅长官术,自然知道许应要的不是封赏而是百姓评价,于是便投其所好。 果然,那许应被这么一夸就有些飘飘然了,他轻抚鬍鬚面上略带得意回答: 「诶,大将军此言差矣。」 「这本是许应份内之事,又何须感谢。」 「只望来年百姓能少些疾苦、少些饿殍,如此老朽也就心安了。」 这边张格则带着挑战似的眼神望向沈兵,问: 「如何?」 「知道这桔槔的用处了吧?」 「可学会了?」 沈兵半张着嘴艰难的点了点头,回道: 「知道,知道。」 「学会了,学会了!」 这时河里传来一阵欢呼,胖子屯兴奋的大叫: 「师傅,成了,水车成了!」 苍也大叫: 「师兄,你这法子果然能成。」 「你说的确是真的,它当真能将水自行舀至高处!」 …… 沈兵无语:我真不是有意让你们难堪的。 第八十五章 水车 胖子屯和苍的叫声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水车已在水流的冲击下开始转了。 水车开始转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转时还带着一筒筒水上来。 接着一筒筒水倒进沿伸至它旁边木制渠……那水流便「哗哗」的被引到沟渠里。 原本干涸开裂的沟渠贪婪的吸着河水,不一会儿就像活过来似的渐渐恢复了生机。 众人全都愣住了,个个都盯着那水车看,便连许应也不例外。 过了好一会儿,许应才缓过气来,他像是受惊吓似的瞪眼望向沈兵,问: 「工师,那……那是何物?」 「那可是你制作的?」 沈兵拱手回答: 「内史,此物名曰水车。正是属下制作。」 许应又问: 「它当真可将水自行舀至高处?」 这话刚问出口许应马上就知道问错了。 那不明摆着已经做到了吗? 于是许应马上改了个问题: 「你是如何做到的?它为何能如此……」 沈兵回答: 「其实也简单。」 「无非便是利用水流冲击之力使水车转动。」 「水车转动便可带起竹筒。」 「然后……」 沈兵朝水车摊了摊手,意思是就成这样子了。 原理其实很简单,关键在于想不想得到。 沈兵说的轻松,却是把许应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看看沈兵,再看看那水车。 下一秒就不顾弟子们阻止脱鞋下河近距离观察水车。 王翦赶忙招呼兵士下河去护着,同时瞪了沈兵一眼: 「有这等物事为何不早说?」 「凭空让我等为旱情操心。」 王翦没说出口的是: 你这傢伙还让许应栽了个大跟头,看把大家都尴尬成什么样了? 沈兵一脸委屈: 「大将军,属下不知这水车如此重要!」 「是以……」 这话差点就把王翦给气哭了。 这傢伙可以啊。 不知水车重要? 这玩意可是能把水弄到高处,而且还不需人力。 三郡旱情就靠它了,三郡百姓的死活就靠它了,明年的征战就靠它了! 居然还不知水车重要? 这不是成心寒碜人吗? 杨端和忍着笑,附耳上来小声教着沈兵: 「稍后言辞上谦卑些,免得内史丢了颜面。」 沈兵赶忙回答: 「属下明白。」 在河里的许应看着那水车「哗哗」的走,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好东西啊,好东西! 竟可以利用水流冲力旋转带起竹筒。 看那遍布周围的许多竹筒,全都呈一反斜角度。 这使它们下行时开口朝下入水,再上行朝上出水时便盛满一筒筒河水。 接着逐渐升高又因倾角朝外倒水。 那河水便自行倒入下方的木制沟渠。 如此周而复始,循环不止,河水便源源不断进入沟渠。 许应都些看愣了。 这水车既可引水又有趣好玩,再看看自己所做的桔槔……跟这水车相去又何止十万八千里。 在一旁侍候着的张格则整张脸都黑了。 他直到这时才明白适才教沈兵桔槔时他的表情及眼神是什么意思…… 那可不是无知,而是对无知的无奈。 而那个无知的人恰恰是他张格。 过了好一会儿,许应才在弟子的劝说下上了岸。 那时许应身上的褐衣也被浸湿到处滴着水,但许应却十分高兴。 他一上岸就乐呵呵的抓住沈兵的手,上下打量沈兵一番,道: 「工师大材啊,竟能制出如此精妙绝伦的水车。」 「有此水车,何愁旱情不治?何愁无法屯田?何愁来年收成?」 「工师请受老朽一拜……」 说着就真要下拜行礼,沈兵赶忙上前将许应扶起: 「内史这是折煞沈兵了,沈兵怎担得起如此大礼?」 许应坚定的举手回道: 「担得,担得!」 「有此水车,何止是三郡灾民,天下苍生都将因此受益。」 「许应替百姓谢过工师……」 说着又要下拜,自然又被沈兵、王翦一行拦住。 此时那几个主薄却依旧跟在许应身旁不断记着他的话,杨端和一阵气苦挥手让他们下去。 接着许应话锋一转,就笑眯眯的看着沈兵: 「不知工师师承何处,家住何方哪?」 沈兵回答: 「属下汉中南郑人,师父循是上任工师。」 许应「哦」了一声: 「难怪工师木艺如此了得。」 「不知工师可有意投入农家门下?」 沈兵不由「啊」了一声颇感意外。 还有这样拉人的? 沈兵在现代时对这农家就略有了解。 知道这农家是个良心学派。 其成员虽然大多是知识份子,也就是「仕」这阶层,却主动入农。 因为他们觉得如果自己都不会种田不了解农业又谈何发展农业? 甚至生活作风都以农民为标准: 打草鞋,编蓆子,住土房。 不求高官厚禄,只求一宅一地从事耕种造福百姓,颇有超凡脱俗之风。 就像眼前这许应,他虽被任命为治粟内史却依旧身着褐衣脚穿草鞋。 要知道这治粟内史官阶可不小,秩两千石与郡守、郡尉平级,这身穿着就与身份不相符了。 沈兵敬重农家,但真要加入农家去种田…… 还是算了吧! 沈兵的目标是星辰大海,种田虽然与世无争,但在这乱世那是连自己小命都无法掌握啊。 见沈兵犹豫,许应又忙不迭的劝说道: 「工师,你这一身本领若是投身农家。必能大放异彩造福万民啊!」 「军队乃杀戮之地,我等何苦以技艺造业?」 「何去何从请工师务必三思……」 王翦看这画风不对,这许应要是真把沈兵给忽悠去投身了农家,那对秦军岂不是一大损失? 当下便以担心许应着凉为由让兵士及弟子扶许应下去换衣服。 那许应却还不甘心,隔远了还在朝沈兵叫: 「工师,我等稍后再详谈。」 「不若老朽备下薄酒,请工师到舍下一叙?」 …… 声音渐行渐远,最后终于没了身影。 照想王翦也会找藉口拖住许应轻易不会让他再给沈兵洗脑了。 杨端和望着许应离开的方向,摇头笑道: 「这农家自创立以来便是奉行『来去自如』的原则。」 「如今却因你破例了,而且还是许应……」 不过杨端和最后还小声加了句: 「别听他胡言乱语,哪有什么『以技艺造业』之说。」 沈兵:…… 第八十六章 样式 沈兵这边马上就着手传授水车的制作方法。 此时王翦之前的安排倒是起了作用。 比如那郡守、郡尉、里典之流,一个个纷拥上来学习取经。 当然还有记录的主薄。 只不过对像由许应变成了沈兵。 「工师,这水车可有制作样式?」 「工师,改日我带几名工匠来,你可否传授水车制法?」 「工师,我安排几名工匠拜你为师可好?」 还有几个更狠的: 「工师,据闻你尚未娶妻。我家正有一女待嫁,不知工师意下如何?」 「我家也有一女……」 ……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我沈兵是那样的人吗? 会假公济私攀龙附凤吗? 不过如果是美女的话,那就可以考虑一下。 制作样式当然是要有的,所谓的样式也就是图纸。 秦国在样式统一上可以说是丧心病狂,什么都要求格式化生产。 甚至就连农业耕地都有诸多要求,比如行距多少、种田方法等。 沈兵认为这有一定道理。 这一方面是对农具、生产等进行标准化方便管理和运输。 别一方面则是古时底层百姓技术水平确切的说是平均技术水平太低。 如果不统一制式和行为很容易出现混乱和浪费。 比如一些不懂种田的百姓耕地总是行距太密。 再比如农具尤其是犁与行距不配等等。 秦国便用法律将这些格式化、制度化由上到下整合技术…… 先让一批有文化、懂技术、擅钻研的人比如许应及其弟子,在实验田里种田找到他们认为最适合的行距、株距、种植方法等。 确定下来后就将这些定为法律下传。 百姓可以不知道种田的技术,但却不能不懂法,否则就受罚。 虽然这其中同样会出现一些浪费。 比如肥沃的良田原本可以种得更密或无需休田,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因地制宜。 但在百姓平均素质低下的秦时百姓无法因地制宜,干脆用一种模式搞一刀切。 这反而会使粮食产量达到最大化,国家税收因此也增多。 这也是郡尉、郡守等第一时间就向沈兵要水车「样式」的原因。 秦国这样式要细緻到长多少宽多少,甚至部件都需要格式。 这就让沈兵为难了。 因为水车这东西不因地制宜不行…… 有些地方水流急,有些地方水流缓,有些河水深有些河水浅。 这如果统一样式往水流缓的地一摆,它可能转不动啊! 想了想,沈兵就说道: 「水车大小应由实地决定。」 「简而言之,就是各地制作工匠应先测水面与沟渠的距离。」 「水车只需比这距离稍大即可。」 「否则竹筒便是舀了水也无法上升到沟渠高度。」 沈兵这么一说众人就「哦」了一声。 这道理并不难懂。 竹筒下行舀水,上行倒水,水车高度当然要比水位高度差高上几分。 沈兵用这方法巧妙的绕过了统一样式的问题实现了因地制宜。 然而这还没完,沈兵想了想又补充了一点: 「若水流过缓或是水深不足,可在河道内以开小沟或筑小坝协调。」 这也很好理解。 水流过缓可以在附近堆一些石头将更多水引来人为使其变急。 水深不足就往水车下方挖条沟。 于是大方向上基本就没问题了,剩下的沈兵把早已画好的图纸往面前一摊,众人纷纷挤上来照着样子抄。 看看差不多了,沈兵就「嗯哼」了一声: 「最后,我的确尚未娶妻。」 「刚才是谁说家有女儿待嫁的?」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有吗?」 「是你吗?」 「我没有,谁说的?」 「一定是工师听错了!」 …… 边说边走,不一会儿就作鸟兽散,沈兵想拦都拦不住。 不带这样的啊? 你们都是朝延命官,可不能这样说话不算数。 沈兵那是后悔莫及。 下回要是再发明什么东西,一定要先把「女儿」搞到手。 另一边的王翦还在小心应付着许应。 这是一点都怠慢不得。 虽说灌溉的问题已经有沈兵解决了…… 想到这王翦不由狠狠鄙视了自己一下。 那沈兵能改良投石机制出各种火弹甚至计杀李牧,发明一个水车又能算什么? 当初怎么就把他给忘了! 不过现在也没什么损失,水车有了,桔槔……就暂且放在一旁吧。 接下来还有屯田、播种等诸多问题,依旧要靠许应。 其实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还是这许应乃农家大贤。 农家是什么? 农家便是「为神农之言」的学派。 这天下有分春秋五霸战国七雄,但不管什么时候各国农民却是一家。 不管是赵也好、秦也罢,农民都得种田吃饭都希望耕地高产,于是都信奉农家以农家为尊。 也就是说,嬴政封许应为治粟内史来三郡治旱其实有另一层深意:稳定民心。 王翦又哪会不懂这道理,是以从始至终对许应一行人都是礼数周全。 王翦遥遥向许应举杯劝道: 「内史莫急。」 「如今工师已制出水车,便让工师用水车灌溉便是。」 「若那水车可行,应是误不了农期。」 许应回答: 「我等已亲眼所见,那水车自是可行。」 「非但可行,还比桔槔不知高明多少倍。」 「有水车用于灌溉,老朽自是不担心误了农期。」 王翦心下暗笑脸上却十分严肃,他装模作样的「哦」了一声: 「那不知……内史为何还愁眉苦脸坐立不安?」 许应摇头嘆道: 「沈兵此人木艺出众且别有新意、独具一格。」 「他若能适才适用入我农家,对我农家便是莫大的帮助。」 「我农家壮大后便可教导百姓,那受益者又何止千万?」 「可惜那沈兵似无意……」 王翦回道: 「内史不必过份担忧。」 「待农期过后,我替内史问问那沈兵如何?」 许应不由大喜: 「如此,许应便先谢过大将军了!」 说着举杯一饮而尽。 许应又哪里知道王翦这不过就是句套话。 若王翦想让沈兵入农家,何需等农期过后?更不需要「问问」! 一个命令下去沈兵就不得不从了。 第八十七章 翻车 许应对沈兵是由衷的佩服。 这可以说是许应人格上的魅力。 大凡各个学派被称为「大贤」或代表之人,往往在性格上都与过人之处。 比如孔子、庄子、墨子…… 他们似乎能超脱自己、超脱时代去看问题、看人生。 许应也有类似的品质。 比如沈兵制出水车将桔槔比了下去,寻常人更多的是气急败坏、恼羞成怒接着拂袖而去。 许应却没有这样。 非但没有这样反而因水车而喜更欲收沈兵为徒。 究其原因,便是许应是真心想救百姓于苦难之中。 因为想救百姓于苦难,于是水车当然是个好物事,沈兵当然是个人才。 至于个人荣辱……那又能算得了什么? 甚至许应从头到尾都没感到这是什么「荣辱」。 然而张格就不一样了。 当晚张格就躺在榻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脑海里不断闪现着沈兵看他的眼神,回忆着水车出现的那一幕,还有围观一众人脸上的表情…… 越想越不是滋味越想越苦恼。 要知道农家弟子可是屯了大半辈子田! 这其中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泪。 还有多少个不眠之夜及冥思苦想。 再加上多少次尝试与失败,最终折腾出了桔槔这东西。 那沈兵却随随便便就搞出个水车…… 水车不用人力不说,送水的速度还要快上许多! 这是人干的事吗? 桔槔跟水车一比特么就一垃圾。 垃圾中的垃圾! 亏我还在沈兵面前炫耀,不想却反成了笑话。 想着想着,张格突然灵光一闪: 既然那水车依靠的是河水冲力旋转,那是不是说在沟渠里便无法使用? 想到这张格腾的一声从床上坐起,道了一声「妙啊」。 若是当真如此,桔槔就不再是一无事处了。 水车负责沟渠引水,沟渠之上的高田便只能用桔槔。 二者各施其职各有长短,那是不是便可以为农家同时也为自己扳回一点面子? 当下张格就借着月光赶到耕地里观察。 先看了水车……可恨那水车当真不用人力日夜转个不停。 接着再沿着沟渠往深处寻,找到高田时再看看沟渠,水量虽是足够但已没有半点沖势。 确定这些之后张格便松了口气。 只是回去后依旧兴奋得睡不着。 天色一亮,张格便急急忙忙的赶往许应处。 农家的生活习惯是严格按照农民的作息早睡早起。 许应虽身为治粟内史但始终保持这习惯,天色一亮便起床准备进食。 秦时称早餐为「夙食」,晚餐为「暮食」。 有条件的话就跪坐在案前吃,若在野外没条件就随便找个地方一坐……农民对礼仪可没那么讲究。 许应还没扒几口饭,就见张格匆匆赶到面前拱手说道: 「先生,弟子想了一夜,发现沈兵那水车似乎有个缺点。」 许应「哦」了一声,抬起头来略带意外的望向张格,问: 「有何缺点?」 张格颇为得意的回答: 「那水车借河水冲力旋转将水推高引往沟渠。」 「但沟渠之上的高田呢?」 「难道在沟渠之上建水车不成?」 「沟渠内的水流却无法推动水车,又如何将水引向高田?」 许应想了想,就点头说道: 「此言有理。」 「不过瑕不掩瑜,水车依旧是引水入渠的最佳选择。」 「至于沟渠上的高田,用桔槔解决便可,算不上什么大事。」 这的确算不上什么大事。 因为沟渠有水就解决了八成耕地灌溉问题,剩下两成高田即便用人力解决也未尝不可。 但张格却不这么看,他已经把这当作与沈兵的胜负之争了。 就算不能完全把沈兵打败,也要让别人看看桔槔不是废物,他张格更不是废物。 于是张格便请示道: 「先生,那么弟子……便去高田处建桔槔?」 「也免得兵士以陶罐负水之苦!」 许应没有多想,点了点头贊同: 「去吧。」 「为师稍后便来。」 张格应了声,便匆匆带着几名农家弟子赶往耕地。 到了高田一看,果然就见数十名兵士正在用陶罐往高田处运水。 张格那个得意啊,他双手叉腰往那一站,对师弟同时也对兵士们喊道: 「如何?水车也有鞭长莫及之处吧!」 「这等高田依旧要用桔槔!」 「谁又说那沈兵无所不能?」 「依我看,他不过是有幸从哪学到水车制法而已,先生大惊小怪了。」 …… 叭啦叭啦一大堆,一边说一边指挥农家弟子和兵士搭建桔槔。 这桔槔在高田的确能起作用。 它可以轻松的将一大桶水从沟渠处吊往高处,并且还是垂直往上吊运。 如果高田高度超出了桔槔的吊运范围,便多建几个桔槔就像接力一般一次接一次最后也能吊到高处。 尤其这高田处还有许多树桩,直接用将树桩做槔基,是又牢固又省事。 看着一桶桶水顺利灌溉进高田,张格抹了抹额上的汗水露出胜利的微笑。 此时的他,已迫不及待的想看看沈兵的表情了。 他甚至都想让人去唤沈兵过来看看…… 不过不用叫,张格惊喜的发现沈兵和几个人正抬着一个东西朝这么走来。 「早啊!」沈兵向张格打着招呼。 张格一行人怎么说也是来帮助屯田的农家弟子,当然要以礼相待。 只不过…… 张格今天也忒热情了,一看到自己就笑得开了花似的。 这笑得沈兵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沈兵向苍等人交待了声: 「你等且先去,我去招呼一声便来。」 说着就朝张格走去。 张格昂首挺胸意气风华,老远就朝沈兵拱手,道: 「工师今日却来得迟了。」 「我已把水引上高田了!」 说着得意的往后扬了扬手。 沈兵张格指示的方向一看,不由「呃」了一声。 他还没注意到那高田上已多了一排桔槔,一个接着一个,正一桶一桶的往上吊水。 偏在这时,另一边又响起一阵水声。 接着胖子屯兴奋的大叫: 「师傅,成了,翻车成了!」 苍也大叫: 「师兄,你这法子果然能成。」 「你说的确是真的,这翻车也能将水引至高处!」 沈兵:…… 张格:…… 第八十八章 论农 张格抢上前一看,却见砲师的两名兵士正在上头像步行似的踩着木轮。 木轮旋转带动一块块顺次排列的叶板上行,渠水便被叶板带至高田如流水般漴漴流出。 张格满是笑容的脸霎时就黑了下来,他愣了一会儿,就朝沈兵随意拱拱手,道了声「告辞」便转身就走。 好不好还有个不识趣的农家弟子在后头叫道: 「师兄,我等这桔槔……」 张格回头怒吼道: 「烧了便是,勿需多言!」 正说着脚下一个跄踉差点被树枝绊倒,只惹得周围众人一阵发笑。 这就更让张格羞得无地自容,逃也似的跑开了。 苍望着张格离去的背影,得意的笑道: 「师兄,你接连制出水车、翻车,却把农家大弟子也气走了呢!」 浍在一旁感嘆: 「也难怪那张格会如此生气。」 「便是我也难忍心生妒忌……」 剺一听浍这话就不依了,他两眼一瞪,当下就顶了句: 「那农家子弟小鸡肚肠也就罢了,左工师妒忌又是什么道理?」 「难不成要农家制出这水车、翻车,才顺左工师之意?」 剺身为砲士操士本不该对浍这般说话。 但他是高车人不懂或也可以说是不屑这些以下犯上的规矩,于是心直口快当场就让浍难堪。 不过浍也没跟剺计较。 便是计较只怕也不敢,剺的那身功夫他们是见识过的,当初在卧牛山他只身挡住一小队赵军北地兵最后也只是负伤。 赵军的北地兵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挡的,而剺却还挡住一小队。 是以砲师上下个个对剺是又敬又畏,便是仞对剺都忌惮三分…… 因此浍只尴尬的望了沈兵一眼,拱手解释道: 「属下并无此意。」 「只是属下等以一世之力经营却不及工师两日之功,难免心下唏嘘。」 「属下认为那张格也作如是想,所以才……」 沈兵点了点头表示不介意。 其实他明白浍想表达的意思,他如果真是妒忌的话就不会说出口了。 只不过剺不明白中文的博大精深所以才会理解偏差导致误会。 但是这……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剺解释。 不知道什么时候许应挤了进来。 许应一身粗布褐衣又戴了个斗笠与农民无异,所以直至走到面前沈兵才认出来。 许应睁大了双眼盯着翻车,然后就忙不迭的问沈兵: 「工师,这又是何物?」 「此物也是出自你之手吧?」 「竟能引渠水上高田?」 沈兵拱手回道: 「回内史,正是属下所制。」 「此物名曰翻车,又名龙骨水车。」 「可由人力驱动将水引自高处。」 许应走近几步打量着翻车,一边看一边点头感嘆: 「妙哉,妙哉!」 「适才我等还道水车有所不足无法用于沟渠。」 「不想工师马上就制出了这翻车。」 「此车虽由人力驱动但引水方便快速,实不知比桔槔要好上多少倍了。」 「往后,有水车用于河道翻车用于沟渠,又何愁大旱不治。」 说着又朝沈兵拱拱手: 「工师大材,工师大材啊!我许应自愧不如。」 「此前还道要收工师为徒,如今看来……」 「工师收下老朽这徒弟还差不多。」 说着许应眼里尽还真有些许期望。 沈兵赶忙回道: 「内史说笑了。」 「沈兵这些不过是些粗鄙之活罢了,哪能入内史法眼!」 开玩笑,许应是一方大贤,要是收他为徒那还成什么话了? 就算许应肯,他的那些弟子也不答应。 就算他那些弟子答应…… 我去,就算那些弟子答应也不能够吧? 沈兵突然想到,这如果真要收许应为徒,那还不是要入农家甚至管理整个农家? 然后就穿褐衣下农田…… 可以啊! 这还差点着了许应道了。 这看起来是个老实的大贤,想不到还会挖坑! 许应或许也知道这不太可能,眼里稍露出些失望,嘆了口气道: 「是老朽没这福份。」 「不过,明日戊时农家在老朽下榻处论农。」 「老朽希望工师能前来指点一二,不知工师……」 沈兵赶忙回道: 「当然。」 「若没有军务在身,属下一定到!」 许应欣慰的点了点头。 「如此甚好。」 「工师不必担心军务,老朽自会知会大将军一声。」 「至时老朽携一众弟子恭候工师大驾。」 沈兵赶忙回: 「不敢,不敢!」 望着许应离开的背影沈兵暗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跟许应接触还是很有压力的。 这一会儿要入农家,一会儿要收徒,沈兵又不知怎么拒绝这个大贤,所以总感觉为难。 现在终于不说这些了,就让自己参加论农那还能不答应吗? 不过,这论农又是啥? 浍似乎知道这是啥,望向沈兵的眼神里尽是羡慕。 一问果然知道,原来所谓的「论农」就是讨论将来怎么种田。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不就是开个会说几句话吗? 然而浍却说: 「工师有所不知。」 「能参与论农的皆是农家各地翘楚。」 「且论农之言会记录在册并由农家子弟传授各地……」 「若工师有建议被收纳,不久便会为天下百姓所共知。」 沈兵不由「哦」了一声。 农家这模式倒是有点意思。 把知识份子集中在一起讨论一番,得出一个最佳的耕种方案然后分散各地实施指导…… 后来沈兵才知道这论农通常只是个形式。 因为最佳耕种方案早就根据之前的实验和论农定下甚至形成法律条文了。 后续农家每年还会照例在耕种前组织一次论农。 这一是农家形成了一种集会和仪式。 二是若有新情况需要解决也可以集思广益。 再则就是交流种田经验寻求发展。 比如这次三郡旱情就是个大问题,这也是论农会安排在邯郸的原因之一:集中各地精英到实地来看看,然后商讨出一个解决方案。 只不过此时旱情已解决得差不多或者说是已找到解决方法了。 于是此次论农依旧是个形式。 沈兵以为自己只去露个面也就差不多了。 第八十九章 以农治国 从此,屯田方面就不需要沈兵等人操心了。 砲师做的事就改为制作水车和翻车,再有就是接待一批批的外来者。 说是「接待」那是实至名归。 因为每天都有大量各地派的人员前来学习制作方法。 有本郡的也巨鹿和太原郡的,甚至秦国其它郡县也派了许多人来。 各种身份都有,士农工商一个都没落下。 士农工这三类人来学习没什么问题。 士是知识份子。 这时代普遍认为士学问多学得快,让他们学会了再回去传授,没毛病。 农、工则是有直接利益关系,这其中尤其是工,他们干的就是这行。 至于那商人也来学……沈兵就搞不明白了,他们学这水车、翻车又能有什么用? 商人却振振有词的回答: 「此乃引水利器。」 「我等可乘其还未普及之时批量制作。」 「再卖予急需的农民……」 沈兵竟无言以对。 也难怪这时代的商人地位会这么低,他们总是找机会卡别人脖子。 比如批量制作水车、翻车。 从农民的角度来说,商人是乘着他们赶农期时抬高价格。 从工人的角度来说,商人会抢了他们的饭碗甚至压低价格。 从国家的角度来说,商人低买高卖徵税困难,而损害工人、农民的利益就更是间接减少国家税收…… 于是商人这么不受待见也就是常理之事了。 不过这些都不关沈兵的事,砲师反正自己干自己的,其它人站在一旁参观便是。 制作和管理上有浍盯着沈兵可以放心。 接待方面有苍打点。 苍这傢伙别看他一副没出息的样子,嘴巴还是很在行,动不动就「我师兄怎么怎么着」胡吹一番,把那些人给唬得一愣一愣的。 沈兵就搬把摺叠凳坐树下乘凉,顺带喝几口杨端和使人送来的米酒……这米酒味道虽然不行,但这时代就不要要求那么高了。 然后借着些许酒意靠在树上打个盹,不知不觉天色就暗了下来。 此时,睡得舒服的沈兵早已把论农的事抛诸脑后。 还是浍来提醒了一声: 「工师,戌时已近,你与内史之约……」 沈兵睁开眼,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迷迷糊糊的回答: 「快到戌时了吗?」 「好在左工师提醒,我却把这事忘了。」 「对了,许应下榻处在何处?可要乘马车前去?」 浍吃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了下来。 不过浍当然不会责备什么,他给沈兵指明了方向,只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暗自摇头。 要知道论农通常是不请外人参与的。 多好的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工师居然能把它给忘了? 许应的住处离耕地不远,步行一刻钟就到了。 这住处其实是许应要求的。 身为农家就该住在农舍与耕地为邻。 否则王翦怎么也会在城内为许应安排几间上房。 论农却是在院外。 这或许也是农家的传统,农舍一般较小无法容纳太多人。 摆设十分简单,就在地上铺几张蓆子摆几张案桌,再点上火把照明就完了。 让沈兵有些意外的是,农舍旁的小河及沟渠里居然分别摆着一具水车和翻车。 正有许多人围在附近观看。 不过想想又觉得正常。 论农嘛,便是讨论和交流经验。 现在新增了两种引水神器当然要拿出来展示一下,然后再由这些农家子弟带到五湖四海。 在这商业不发达的古代,农家就是用这方式达到传播技术的目的。 否则,若只依靠百姓一传十十传百,从秦国这一头传到那一头都不知道要多久。 一见沈兵来,许应便兴奋的向众人介绍道: 「这位便是制出水车、翻车的砲师工师,沈兵!」 霎时所有目光都集中到沈兵身上,接着便是一双双拱起的手: 「工师有礼!」 「工师大材!」 「见过工师。」 …… 这些农民打扮的农家子弟其实大多都是读书人。他们虽然以农民的身份要求自己,但难免还会留带些礼节和酸气。 众人又客套一番后就各自就座。 沈兵被安排在许应的右手侧。 秦时以右为尊,也就是说沈兵被当作只在许应之下的贵客看待。 沈兵是无所谓,什么左右尊贵的,在他眼里一文不值。 然而,坐在对面的张格望着沈兵的眼神却像要喷火似的。 许应挺起上半身朝周围拱了拱手,用带有些许嘶哑的声音说道: 「士有当年而不耕者,则天下或受其飢矣。」 「女有当年而不绩者,则天下或受其寒矣。」 「我农家创办至今已有百余载,始终以天下为己任,以报国为夙求!」 …… 听到这沈兵不由皱了皱眉。 他虽然能听懂许应这些话,但怎么感觉说的有点大了? 种田而已! 如果说为了百姓疾苦还可以理解,怎么扯到天下兴亡与报国夙求头上? 但仔细想想,种好田若能让百姓富足、国库充盈,也算是报国。 然而接下来一句话却让沈兵发觉自己理解错了。 只听许应接着说道: 「百姓飢则天下乱。」 「百姓足则天下盛。」 「是以贤者与民并耕而食,饔飧而治……」 这下沈兵是听明白了。 农家这是以为战争是因为有人吃不饱饭。 因为吃不饱饭才要去抢去杀。 若人人都有足够的食物就不需要去抢去杀,于是就天下太平了。 于是贤者治国的话就应跟百姓一起耕种一起吃饭发展农业…… 也难怪这群读书人会甘愿以农民来要求自己。 沈兵之前就觉得他们的志向不应该只是让百姓填饱肚子。 却原来…… 这是说破好呢? 还是不说破好呢? 心下惦量了一番,沈兵觉得还是不说破好。 先不说这是农家的根本,说破或将他们说服则可能意味着农家的解散。 再者,不说破又能怎样? 他们虽然不明真相,但至少还有这么一群人努力研究种田之道。 至少有这么一群人愿意为农民分忧解愁。 至少有这么一群人为理想而奋斗。 这一刻沈兵突然发现,农家这些人还是挺可爱的。 第九十章 窘况 沈兵一边听着许应列数农家百年来的功劳一边心下暗嘆: 这农家註定是没有未来、没有前途的学派。 原因不仅是沈兵知道百年后汉武帝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更因为沈兵明白农家的兴起意味着什么…… 在农业生产不发达的战乱时期统治阶级的确需要农家。 因为农家可以给他们带来更高的产量、更多的粮食乃至更稳定的民心。 这些都有利于统治阶级的统治,甚至可以成为他们东征西讨兼併诸候的基础。 但农业发展到一定程度或进入和平时期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农业发展就意味着百姓已经学会了生产技术。 学会之后就在民间普遍流传想抹都抹不掉,于是农家也就失去了利用价值。 更重要的还是,和平时期统治阶级对农业技术的要求就没那么高也没那么迫切。 比如此时秦国在邯郸三郡面临的情况…… 若是在和平时期,旱就旱呗,老天爷不下雨能怪谁? 能给点粮赈灾就算很不错了。 要不就把灾区的百姓迁到秦国去,正好秦国还有大片土地无人耕种。 然而,因为战乱嬴政迫切的想要以三郡为基地发动战争。 要想发动战争就必须有人有粮。 于是不能赈灾了事更不能将百姓迁往秦国。 嬴政能做的就只有将许应调来三郡治旱,希望能通过农家的技术治理提高产量。 更严重的还是:和平时期统治阶级绝不允许「结党营私」。 那什么道家、杂家、阴阳家……全都或者有可能「结党营私」。 农家就更是「结党营私」中的「结党营私」。 特么的天下农民都听你的,哪天高喊一声「王候将相宁有种乎」揭竿而起,这大王、这皇帝还要不要当了? 而在防范「结党营私」方面,诸国中又以秦国为最。 秦律有「严禁私斗」。 这里的「私斗」不是指私下里两人起纠纷打一架,这是谁也管不了禁不了的,统治阶级不会吃饱饭没事干或是脑子进水了去禁这个。 所谓的「私斗」指的是「邑斗」,也就是拉帮结派有组织、成规模的私斗。 秦时因为二十军功爵位制,许多平民百姓都有爵位有封地还有下人。 这些有爵位有封地的百姓实际上已上升为封建地主。 而地主与地主之间往往会因为水源、封地等问题发生纠纷,拉帮结派私斗更是家常便饭。 初时或许无关紧要,不过就是几个小地主打群架。 但若放任其发展下去,很快就会出现大鱼吃小鱼的现象。 再往后,小鱼没了而大鱼会越来越大……等到「大鱼」能割据一方时再处理就迟了。 所以「严禁私斗」表面上是为了维护地方治安,实际上却是名正言顺的将「大鱼」扼杀在摇蓝中。 正是这原因,才会有之后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也就是说这农家不兴则已,一兴就…… 这是一种讽刺,赤裸裸的讽刺。 以许应为首的农家以为发展农业可以消灭战争。 他不知道恰恰是因为战争农家才被需要,农家才有存在的理由和必要。 若是消灭了战争……几乎就意味着消灭了农家。 这时许应的开场感言已接近尾声。 「老朽在此召集论农原是为解三郡旱情之急。」 「不想工师先制水车后作翻车,三郡旱情已不足为虑。」 「诸位论农之后可将水车、翻车制法带回各地造福一方百姓。」 「今日老朽有幸请到工师亲临,诸位若有不解之处可乘此时机提出。」 …… 沈兵暗道原来请我参加论农还有这用处,当免费讲解员来的? 然而事已至此沈兵也无法拒绝,只得一一回答各路神仙提的问题。 通常沈兵都能轻松解答,水车原本就不是什么复杂的玩意,整个拆开来就那点东西,但还是有些问题有些新意。 「工师,若是属地不产竹,又如何以竹筒舀水?」 「用木桶替代?」 这让沈兵迟疑了下。 不产竹的确是个麻烦,古时交通可不像现代这么方便,火车一运就一大堆。 而用木桶替代也不现实。 因为木桶制作须将木板一块块锉成凹形,拼接成桶后再用麻绳捆实。 这在纯以手工制作时代工作量相当大,而水车又要用到许多木桶。 想了想,沈兵就回答: 「可以以方形桶取代。」 说着就将右手立在左手上方解释道: 「两端封闭,直板竖直横板稍往上斜,便可若竹筒一般蓄水、倒水。」 这其实需要一点「举一反三」的能力,生活中需要圆形木桶,但水车却不需要,就算不严实会漏些水也没什么影响。 一众农家弟子也是有学问的人,马上就明白如何操作,纷纷点头称赞。 这时张格却「哼」了一声,问: 「不知工师对三郡屯田、休田之窘况可有想法?」 许应意外的望了张格一眼,说: 「张格,这是屯田的问题。如何能问工师?」 也难怪许应奇怪。 屯田、休田是许应和王翦之间讨论协商的问题,拿出来问沈兵就有为难的味道了。 张格却拱手答道: 「先生,当前三郡之急除了旱情之外便是休田规划了。」 「问问又有何妨?」 「集思广益讨论一番说不定便能寻到解决之法。」 许应心下虽有些许不满,但听张格说的也有道理就点了点头。 沈兵却是一脸懵,他根本就不知道这屯田、休田的窘况是怎么回事。 许应见此便解释道: 「若是按常理,我等今年应只屯一半田。」 「明年再屯另一半,如此交替便可保持耕地肥力。」 「可大将军却严令要屯所有耕地。」 「如此一来……」 这么一说沈兵就明白了。 王翦那是为了明年的战事所以急着明年高产。 而为了耕地的可持续性同时也是保证产量又要求耕地要耕一年休一年。 于是就出现冲突: 今年若是把所有田都屯完明年该怎么屯? 还有后年、大后年……肥力逐渐下降于是产量一年不如一年。 第九十一章 代田法 「何不施肥?」沈兵想也不想就回答。 肥力不足就施肥,这是常识。 不过沈兵马上就意识到没这么简单。 这一方面是因为许应等人没什么反应,而张格脸上却有些许得意之色。 另一方面是沈兵想到,如果施肥就可以解决的话,那农家也不会等到现在了。 果然,就听许应回答: 「工师,施肥虽好,但肥却远不及耕地多啊!」 沈兵一愣,想了想就明白了问题所在。 秦人并非不知道用粪便施肥,也不是没有厕所,而是很多时候都在野外随地解决。 男人早出晚归在田里耕作,总不能期间还老远跑回来如厕吧。 军队就更是如此了,行军到这就随意搭个简易厕所,行军到那就再搭一个……结果屯田时自然就没有足够的农家肥了。 不过这对沈兵来说却算不上什么问题。 「可以制作沤肥!」沈兵说。 沤肥是我国古时常用的一种简易积肥、制肥方法,不过秦时农业生产落后,显然还没有沤肥技术。 许应奇道:「何为沤肥?」 沈兵回答: 「便是收集人粪尿、烂叶、动物粪便以及杂草等混合堆积。」 「再用糊泥密封使其腐熟,十数天便可成肥。」 许应半信半疑的望向沈兵: 「这……当真可成肥?」 张格则笑道: 「工师莫不是情急之下糊言乱语?」 「如此制肥能否增收又无人能知。」 「若用此法屯田,两年后发现收成少时,我等又找谁理论去?」 许应怒目朝张格一瞪,道: 「张格,不得无礼!」 张格却又假作公道的回道: 「先生,此事关系到三郡万亩良田非同小可。」 「若这沤肥非但不能起到肥效却会毒害作物,到时三郡之地颗粒无收……」 座下众人无不纷纷点头表示有理。 张格这些话虽是咄咄逼人却让人无从反驳。 农家所耕之地可不是自家的一亩三分。 若只是自家几亩耕地的话,便是来年颗粒无收也没什么要紧。 农家子弟中不乏富家子弟,比如许应就有官职在身不需依靠种田生活。 问题是农家的耕作法是要普及三郡甚至全国,这若是出了问题那便不知要饿死多少人甚至灭国了。 所以农家推出的耕地之法必然要小心再小心,非亲测有效不会轻易推广。 不过许应对沈兵的方法还是很感兴趣。 「我等自是要小心应对。」 「工师此法虽不能解决眼前问题,但我等却可开闢几块田地实验。」 「若施以此肥长势更佳,到时再推广不迟。」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就该如此,沈兵也表示没问题。 这一来张格就得意了,他就像打了场胜仗似的昂着头,说道: 「是以,这沤肥最迟也要明年才知是否可行。」 「而屯田却近在眼前。」 「若沤肥不可用而明年却把田尽数屯了,到时便是一个难题……」 沈兵摸了摸鼻子,说: 「若是沤肥不行,用代田法如何?」 许应再吃一惊,问: 「何为代田法?」 沈兵往周围看了看,见许应案前摆着一卷竹简,便拱手问: 「不知可否借内史竹简一用?」 许应赶忙将竹简递了上来,道: 「当然。」 沈兵将竹简摊开,指着竹简突出部和结合部说道: 「我等屯田,有若这竹简一般垄沟相间。」 「播种时便将种子种于沟内或种于垄上……」 说着沈兵就稍停了一会儿看看周围的反应。 见众人没有异色,沈兵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在现代时恰好了解过古时的耕种方法。 春秋战国时使用较为落后的垄作法,到汉朝时就使用更先进的代田法。 此时沈兵说的就是正在用的垄作法。 张格却有些等不及了,他轻笑一声: 「高田作沟低田作垄,又何须工师告知?」 所谓的「高田作沟」,意思是缺水的高田就播种在沟里,这样可以使种子尽可能多的吸收水份,幼苗也会在低矮的沟里少受阳光暴射便于成长。 而「低田作垄」则是反其道而行,不缺水的低田自然要将种子播在更高的垄上,这样有利于排水,植物受到更多光照长势更好。 也难怪张格会出言嘲笑。 秦时这垄作法早已制定为法律全国推行,只怕是三岁小儿都耳熟能详。 不过当然,沈兵想说的并不只是这些。 他笑了笑,指着竹简对继续说道: 「内史,如今有水车和翻车,便是高田也不需担心缺水了。」 「我等为何不将种子尽数播在沟里?」 「如此一来,明年便可垄作沟沟为垄。」 「如此替换,岂非同样是交替休田?」 代田法其实很简单,就是利用植株本身需要一定行距,这行距之间的田地实际上就是在休田,明年再种时只需错个行就成了。 许应沉吟一会儿,接着就倒抽了一口凉气: 「好个垄作沟沟作垄。」 「如此简单的耕作法为何我等百年来却从未想到?」 「这样一来……只需稍加长行距,所有耕地便无需休田。」 「些法大好,工师大材!」 「妙,妙啊!」 座下众人闻言也纷纷点头称赞。 却只有张格依旧嘴犟: 「先生,此代田法不可轻行,若影响明年收成……」 还没等他说完就被许应打断了。 「诶,王翦将军已严令我等要尽数屯完三郡之地。」 「既是如此,试试这代田法又有何妨?」 许应说的对,既然事实是必须把田全部屯完,那么是用垄作法还是代田法就没多大区别。 代田法不过间隔更开一些休田而已,其它都一样。 又能出什么问题? 少收一些粮食? 如果此法可行往后所有耕地都无须休田,那粮食都不知道能增产多少。 想到这些张格也无话可说,那脸色是青一块红一块的十分尴尬。 许应无比钦佩的朝沈兵拱了拱手: 「老朽只道工师木艺精湛,不想屯田也如此了得。」 「以工师之材,不入我农家岂非暴殄天物?」 「不知工师……」 沈兵立时眉头大皱,怎么又来了?! 第九十二章 家书 论农的事,浍却比沈兵还紧张。 沈兵深夜回到兵营发现浍竟还没睡,他一见到沈兵就兴奋的问: 「工师,论农还顺利否?」 沈兵随口回了声: 「尚可,左工师还不歇息么?明日还要赶制水车呢。」 这水车、翻车可是旱情急需之物,而且还要赶在农期前生产出足够数量,否则耕地无水便无从屯起。 所以这段时间砲师……事实上不仅是砲师,其它工匠甚至许多兵士都被调来制作水车、翻车。 浍听沈兵这么回答只道是不顺利,于是也不敢多问,应了声便去歇息。 不想第二天,浍就拿着一卷竹简兴奋的跑了进来大声说道: 「工师,喜事,大喜!」 「工师大名已上论农了!」 众人惊呼一声纷纷望向浍,便连那些前来「观摩」的人也不例外。 苍半信半疑的问: 「左工师,你莫不是看错了?」 「师兄虽制作出水车、翻车,但不是农家子弟。」 「按农家规矩是不能上论农的。」 浍扬了扬手中竹简,说: 「这便是范本,还能有假?」 「我问过内史,他说工师对农家之功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若工师不上,则前后均无人能上。」 「是以破格将工师列入论农……」 苍从浍手中抢过竹简,艰难的读道: 「砲师工师,汉中南郑人。」 「制水车、翻车治三郡大旱,立代田法屯田,居功至伟……」 这一来就没人不相信了。 浍摇头嘆道: 「工师,昨晚见你如此平淡,我还道论农不顺是以不敢作声。」 「不想你竟以代田法改了屯制……」 苍低头问了声: 「师兄,这代田法……又是什么?」 沈兵张嘴打了个哈欠,昨晚睡得太迟直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 「不过是代田法而已,不值一提。」 「简而言之,便是交替错行耕种,论农上应有说明吧!」 苍一看,果然有。 众人争先恐后的翻看着说明,接着就目瞪口呆。 苍依旧有些不信: 「那便是说,往后不用休田了?」 沈兵点了点头。 这些对沈兵而言的确算不上什么大事。 这一方面是因为沈兵不过是把代田法提前几十年。 另一方面则是沈兵还没完全将思维和观念从现代转化过来。 他生活的世界农业可没这么重要,那时讲的都是工业、科技、高新技术…… 其它人听沈兵这么说还有这无所谓的表现就愣了。 特么的这妥妥的就是装逼。 水车、翻车也就算了,它们只是治一方旱情。 这发明了代田法将耕地面积瞬间提高一倍……那可是有可能影响全国乃至全天下农业。 这居然不值一提? 浍激动得浑身发抖,他小心翼翼的问着沈兵: 「工师,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吗?」 沈兵反问: 「意味着什么?」 浍朝苍手中的论农望了一眼,道: 「这论农将由农家弟子带至各地并传授一方百姓。」 「往后,各地农民只要以水车、翻车引水,以代田法屯田自然就会想到工师。」 「工师便是他们的衣食父母有再造之恩哪!」 …… 哟荷,有那么点意思诶! 也就是说在民间的名气响了,而且相当正面。 不过转念一想,这些终归还是虚名,在这时代权势才是王道。 于是沈兵复又兴趣寥寥,挥挥手下令道: 「制你等的水车。」 「否则不够引水治旱,还谈什么论农!」 众工匠齐声应了声便回到自己岗位,那精气神似乎都不一样了。 初时沈兵还道是因为自己能出名他们也与有荣焉于是士气提升。 后来才知道事实并非如此简单。 沈兵在农业上的这些发明尤其是代田法,其影响远远比他想像的要大得多。 这代田法虽没有将耕地增加两倍但也相去不远。 而古时百姓十个有九个都是农民,剩下的一个才是士工商。 也就是大多百姓都因此受益。 同时军中兵士也大多是农民,他们的父母妻儿都在家从事生产。 也就是说,浍说的「衣食父母」、「再造之恩」放在军中兵士身上同样适用。 甚至可以说沈兵解了他们后顾之忧…… 有多少兵士一边打仗一边担心家中田地不足劳力不够家人忍飢受冻。 这也是他们在军中努力争功拼死晋爵的原因之一。 因为只有晋爵家人才能获得更多的土地,甚至还能分配到僕人。 但是在获得二级爵上造之前,都要紧巴巴过苦日子做好饿死的准备。 现在好了,沈兵弄出个代田法明年收成一多,这日子就轻松多了。 于是这看沈兵的眼神还能一样? 回营时沈兵也感觉到了不同,因为无论他走到哪都能收穫到感激的目光。 更夸张的还是不断有人为他送来新衣、新鞋,另外还有几小块肉干。 这时沈兵突然理解浍之前为什么会送他肉干了,好像也都是差不多大的一小块…… 沈兵这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送就送吧,至少这鞋的码数也要会对啊! 就在沈兵对着床上一堆东西发愣时,浍就凑上来问了声: 「工师,据说这代田法仅用于三郡?」 「不知可有其事?」 沈兵想也不想就点头回答: 「确有其事。」 「内史说此法应谨慎行之,是以暂先在三郡试行。」 浍朝沈兵拱了拱手: 「谢过工师。」 说着「忽」的一下就回自己位置扎起竹简。 其它人也差不多,找墨的找墨找笔的找笔,不会写字的就急着找人代笔,还有些人是捶胸顿足唉声嘆气。 甚至这似乎还会传染,不一会军营中到处都是这样。 沈兵不解的问了声: 「这是为何?」 苍回答: 「师兄,他们正急着写家书呢!」 沈兵还是不明白,同时在这会儿写信? 看着沈兵疑惑的表情,苍就解释道: 「若代田法仅在三郡试行,那么……」 沈兵「哦」了一声然后就明白了。 他们这是急着把代田法寄回家让家人依法耕种。 那些捶胸顿足的,只怕是距家过远无法赶在农期前寄到吧。 只是这全军上下同时送家书,那送件的邮人可就…… 第九十三章 姬丹 第二天沈兵就被许应拉去制沤肥。 说实话沈兵不怎么愿意去折腾这东西,因为那味道实在不敢恭维。 只不过许应这傢伙却事先在王翦那打过招呼,这一来就是不想去也不行了。 沤肥又称简易堆肥,原因是它简单易制。 沈兵教的是半坑式沤肥。 先在平地挖个坑,大概三尺深、六尺长、宽。 接着在沟上架两根交叉的木棍,然后就使劲往坑里堆垃圾和粪便。 主要是麦杆、野草、树叶等,最好先切碎。 再加入各种粪便。 适量洒一些水粪尿再加些水使其潮湿……不潮湿不易腐烂。 堆得高高的就像隆起一个小山包后就在外面糊上一层两寸厚度的粘土……这么做是为了保持堆内温度加速腐烂及杀死蛆虫。 最后再抽出之前架上的木棍作为通气孔就完了。 其简单程度以至于许应看着都有些难以置信。 「如此便可?」 沈兵回答: 「不若还能怎样?沤肥而已!」 许应带着些怀疑问: 「可如此这般,这肥又从何而生?」 这真要说还要从微生物开始说起…… 还是算了。 沈兵回答: 「属下也不是很明白。」 「不过这么做似乎能将为数不多的粪便制出更多肥料,且肥力更强。」 「总之试试便知是否有效。」 许应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他已经准备好了几块实验田,事实上不是几块而是很多块。 这方面许应还是相当专业的,毕竟是农家。 许应的安排就是将肥力相同的一片田分成面积相同的几块。 一块不使用任何肥料做为参照。 然后又分为两类六块田。 一类是使用普通农家肥,分别施以小量、中量、大量肥。 另一类是使用沤肥,同样也是施以小量、中量、大量肥。 这样明年收成时参照就可以对比出沤肥的肥性。 另外,为了避免出现偶发性状况比如涝灾、风灾、蝗灾等使实验失败。 许应又在其它地方以同样的方式开闢了几块实验田,甚至在三郡乃至秦国各郡都有。 这倒不是纯粹为应对偶发状况,而是许应想知道这沤肥在不同地区、不同气候是否有区别。 沈兵暗道这农家的影响的确非同一般,一做起实验来就不同凡响。 不过这似乎也正常。 这实验一个周期就是一年,如果有什么数据想知道难道还要再等一年? 所以第一年就应将各方面考虑清楚一次做完。 屯田就这样按部就班进行,随着水车和翻车大量投入,各方面都进行得十分顺利。 然而,在农期将近时粮种却出了困难。 这并非是嬴政调配不周。 事实上嬴政调配很合理,他採用了分段调配法节省时间。 所谓的分段调配,就是将调配距离分成两段甚至几段进行调配。 比如咸阳至邯郸有1500里,这距离如果将粮种直接调过来少说也要一个月,怎么都来不及。 但若是将其分为两段调配……咸阳至平阳,再从平阳至邯郸。 这两段派粮队同时出发。 也就是将粮种从咸阳运至平阳,同时平阳也将粮种运至邯郸。 如此一来,平阳的粮种一点没少,便相当于咸阳粮食运到邯郸。 而运送时间上却减半。 这种调配法在交通不便的古时十分常用,尤其在作战前线急需粮草时。 问题却是出在调配的路上…… 赵国新灭人心不稳,且受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军影响,许多百姓都选择落草为寇。 他们在野外与被打散的赵军联合,竟在三郡之地形成战力不低的大小流匪。 这些流匪想要生存自然要劫粮。 而此时粮队却又一队队在路上…… 于是今天一小队,明天一小队,时不时就有粮队被流匪在半路拦截。 甚至还出现桥樑被恶意破坏的情况。 这通常是小规模流匪干的,他们无法与护粮队硬捍,只能破坏桥樑将运粮队阻在河前过夜,于是就可以混水摸鱼前去偷粮。 若只是偷粮也就罢了。 或许是出于对秦军的恨意,他们偷完粮后往往还会放上一把火将带不走的粮食烧了。 于是运往三郡的粮食一时十分紧张。 这些倒不关沈兵一行人的事,他们是不戴甲的砲师,剿匪护粮都轮不到他们。 只不过…… 大批的兵士被调出城外要么护粮要么剿匪,而邯郸又有屯要田有城要守,王翦制下十余万军队居然出现兵员紧缺的情况。 然后终于有一天,沈兵就收到命令: 「砲师自今日起负责城防。」 「同时修葺城墙。」 …… 这没毛病。 此时基本不会有人来攻城。 让工匠负责城防,守城的同时还可以修城,那是一点劳力都不浪费。 沈兵一行人负责的是北门。 这有些讽刺,当时沈兵等人攻的就是北门,现在那些被他们用投石机砸出的缺口又要由他们负责补上。 但沈兵也无法抱怨什么,因为这相比起屯田来说已经好多了,至少不需受蚊虫、水蛭之苦。 在沈兵等人在三郡忙碌时,燕国那边却有人敏锐的察觉到了危险。 「报……」一名探子将一份情报送到燕国太子姬丹手中。 姬丹将情报展开一看,当即就倒抽了一口凉气: 「王翦当真将赵国所有耕地都屯了?」 「他们如何能屯这许多田?」 探子拱手回答: 「千真万确。」 「他们制出了水车、翻车治旱,据说是个叫沈兵的工师所制。」 「这些水车、翻车可将大量河水引入沟渠用于灌溉。」 「是以赵国三郡的旱情已不足为虑。」 姬丹再吃一惊,心下就开始思量: 大事不妙啊! 秦灭赵后就与燕接壤。 他原本还道赵国大旱秦军无法进攻。 如今赵国大旱得治而王翦又将耕地尽数屯了…… 这分明就是为了明年北征。 其实姬丹这么想有所误解。 秦军再怎么也会先灭魏国。 这一方面是魏国被包围更容易灭。 另一方面则是魏国在秦的后方,若是不灭就有如芒刺在背。 但姬丹当局者迷,想当然的以为下一个就是燕国。 那么为今之计…… 第九十四章 荆轲刺秦 姬丹第一时间就找到了他的父亲燕王喜报告情况。 这其中有炫耀和争功的意思,因为只有他派探子潜伏在邯郸观察秦军。 见到燕王喜后,姬丹便有些得意的说道: 「父王,儿臣事先在赵国各地设下探子。」 「近日这些探子回报,秦军在赵地设下三郡大肆屯田。」 「儿臣以为这并非好事。」 燕王喜当然知道这不是好事。 事实上这不用探,想也知道秦人会在赵国屯田,于是就反问了声: 「是又能如何?」 「他们或许是为进军魏国做准备,不必过份担忧。」 燕王喜也只能这样自己骗自己了。 姬丹却反驳道: 「父王,秦军若为进军魏国做准备,又何须将耕地尽数屯完?」 燕王喜一听觉得有道理。 魏国就在赵国下方,又在韩国上方同时又在秦国右侧。 如果只是进攻魏国只需正常屯田也就是耕一半休一半就可以做到。 那现在把耕地全都屯了……那除了北上攻燕就没有其它解释了。 有句话叫「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这燕国就是这「燕雀」,他们哪会想到嬴政的目标是统一中原而不只是燕国。 同时燕国这只「燕雀」还是惊弓之鸟,被一吓就失魂落魄不知所措了。 想了想,燕王喜又问了句: 「便是如此,又能如何?」 也难怪燕王喜会如此没自信,燕国是屡次三番被赵国打败,甚至都到亡国的地步: 第一回是长平之战后,燕王喜以为有机可乘便出兵赵国。 燕王喜想的很简单,以为赵国年轻力壮的兵士都在长平被坑杀而孤儿还未成年,此时不攻更待何时? 于是以五倍兵力大举攻赵。 不想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赵国派出廉颇乐乘轻松一击便打得燕军大败。 甚至还反过来包围了燕国都城,最后逼得燕王喜不得不派人求和。 第二回是赵国以庞煖为将。 燕王喜哈哈大笑,赵国无人已到了要用庞煖的地步,此时不攻更待何时? 于是再次兴兵攻赵。 结果还是一样,庞煖大破燕军并俘虏两万。 这燕王喜不会打仗不会用人也就罢了,战略眼光还不行…… 秦国和燕国之间隔着个赵国,有这个屏障那是百利而无一害。 只要有点脑子的都知道不应该进攻赵国。 且不仅不该进攻,秦国攻赵时还应给粮给装备让赵国撑久一点才对。 这就是花点小钱让赵国为自己对抗秦国。 而燕国便可乘着这时间广招贤才富国强兵…… 唇亡齿寒的道理懂不懂啊? 有这样的昏君,也难怪燕国虽与赵国同是北临匈奴却没能出一个像样的将军来。 结果是两次大规模对赵用兵不仅死伤无数还浪费了二十几年的光阴。 二十几年……足够改变一个国家了。 再不济燕国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燕王喜清楚此时的燕是什么状况: 赵国能以新败之兵两次大败燕军。 而赵国又被秦国所灭。 那燕国又哪会是秦国的对手? 所以还能怎么样呢?就等着秦国来收拾吧。 姬丹回答道: 「父王,为今之计……儿臣认为只有从两方面做准备防范秦军。」 燕王喜意外的望向姬丹。 可以啊,他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姬丹却还「两手准备」! 于是便好奇的问: 「却是哪两方面?」 姬丹回答: 「其一,赵国残兵逃往北地聚在赵嘉帐下立代国。」 「儿臣以为我等应放下恩怨暗中与代国联军。」 燕王喜有些犹豫,问: 「这……是否会激怒秦人引火烧身?」 姬丹回答: 「父王,此时如何还能顾忌激怒秦人?」 「便是我等不联合代国,那秦军又岂会放过燕国?」 燕王喜想了想,就点头同意了这个建议。 不过这时才想到与赵联军只怕已太迟了。 此时的赵国因李牧之死人心已散,剩下的一点残兵不过苟延残喘而已。 且这代国还建在北地也就是李牧曾经的势力范围之内…… 其实影响更大的还是嬴政在三郡实施的一系列措施: 饶赵国贵族不死只关不杀。 安抚民心鼓励生产。 运粮赈灾成功治旱。 尤其最后一条「成功治旱」,这让百姓看到了活下去或是活得更好的希望。 百姓的要求其实很简单,就是希望活下去活得好。 如果秦国能给他们带来更好的生活,往日的仇恨用不了多久就能放下。 所以代国并没有得到赵国百姓的拥戴,尽管赵嘉是赵王迁的哥哥。 接着燕王喜又问了声:「那么,另一方面……」 姬丹看了看周围,然后凑了上来小声说道: 「父王,当年有曹沫以剑劫齐恒公,今日我等何不效而仿之?」 燕王喜惊得差点跳了起来: 「你,你是说劫嬴政……」 话还没说完便又吃了一惊,姬丹做了个手起刀落的手势,显然不只是劫而已。 果然,姬丹便说道: 「若此计能成,那秦军便是群龙无首必定大乱。」 「我等再乘机联合各国攻秦……」 燕王喜怕归怕,但想想也觉得姬丹说的有理,于是便点了点头道: 「这事便交由你处理!」 「定要严守口风,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姬丹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其实从这件事就可以看出燕王父子都缺乏战略意识和远见。 他们天真的以为杀了嬴政就能力挽狂澜救燕国于危难之中。 他们不知道燕国对抗的其实是秦国的制度和军队而不是嬴政。 先不说刺杀嬴政能否成功,就算成功了又能如何? 秦国会因为嬴政之死而亡国吗? 制度会因此崩溃、军队会因此解体吗? 国力会受损吗? 几乎不可能。 最可能的,就是嬴政死后换上太子继位。 且不管是谁成功继位,上台后的第一件事就必定会为巩固地位以替先王复仇之名大举伐燕。 到时燕国就会被连根拔起连一点渣都不剩。 然而燕王父子并不明白这道理,同时此事于暗中策划明事理的人又不知情。 于是就有史上着名的事件:荆轲刺秦。 第九十五章 宣传攻势 沈兵这边碰到了些麻烦事。 不是因为粮食。 事实上粮食已经因为王翦派出大批军队护粮情况已明显好转。 麻烦是他们这些负责守城的部队又多了个艰巨的任务……看守粮仓。 这依旧是因为兵力不足。 另一方面也是因粮仓分散布设而不是集中。 粮仓之所以分散布设,是因为几天后粮食就要运出城播种,粮种更适合就近堆放在城门附近而不是运至城内兵营集中。 同样,各个城门都有大大小小十数幢民舍用于临时堆放粮种。 砲师负责看守其中一幢,其中堆着数百袋粮种,而且还在不断增加。 原本砲师上下还不觉得有什么,不过就是增加点人手在夜间轮番巡逻。 但沈兵从一开始就感到了压力。 仞见沈兵愁眉不展,便主动请缨道: 「此事勿需工师操劳,交给属下处理便是。」 仞及其置下的五名亲卫是砲师中仅有的带甲兵士,自然这方面的主力。 但沈兵却摇了摇头,说道: 「这只怕不是你等能应付得了的。」 仞一阵疑惑: 「工师之意思是……」 也难怪仞不理解。 此时邯郸已在秦军的控制下,粮种安置在城内再加上有人护卫,哪还有什么不安全? 沈兵解释道: 「若流匪在城外无法夺粮,他们很可能会铤而走险混入城内。」 仞回答: 「工师怕是多虑了。」 「我等在城门严察来往人员,流匪即便得以混进城内也为数不多。」 「他们更无法将兵器带进城内,属下认为无须为此担忧。」 沈兵又摇了摇头: 「若只是几个流匪或许不须担忧。」 「但城内有这许多忍飢挨饿的百姓,而我等却守着堆积如山的粮种。」 「此时若混进来的流匪若是蛊惑一番,百姓为争粮群起而攻之……」 众人闻言不由纷纷色变。 他们也是饿过肚子的人,当然知道饿肚子的人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而现在秦军还有如此多的粮食在他们面前来来回回晃来晃去。 同时城内百姓又痛恨秦人…… 若城内的秦军兵多将广也就罢了,至少还能起到威摄作用。 但军队大多都出去护粮只留下几个千人队正规军,再加上一众工匠等总兵力还不足五千。 这百姓要是被蛊惑了发生民变,那邯郸可就要易主了。 仞想了想,就说道: 「属下以为不至如此。」 「此时我等已为邯郸百姓编好户籍并分了田地。」 「除此之外还下发了稻种……」 还没等仞说完,浍就打断仞的话道: 「那全是租借而非分发。」 「且租税高达六税一。」 秦国税制是十二税一,也就是收成的十二分之一用来缴税。 而三郡之地的租税竟高达六税一是秦国的两倍…… 这虽然可以理解,嬴政希望明年三郡有大收成于是将租税提至更高。 但这同时也给三郡埋下了危机。 苍在一旁问了声: 「这……该如何是好?」 沈兵没有回答。 他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或许这有些运气问题。 没暴发就没事,但等到暴发那一刻就太迟了。 而且可能还不只是邯郸一地,还有巨鹿和太原。 一不小心之前所有的努力都要灰飞烟灭。 这些沈兵可以不关心,但有可能要搭上自己的小命……沈兵就不能不关心了。 这事只有找杨端和这样的决策者才有用。 好在沈兵现在配了马车,于是叫上马夫「驾」一声就朝城内的兵营疾驰而去。 是时杨端和王翦正在帅帐内商议着护粮剿匪的进展。 邯郸附近多山,尤其是西部运粮方向更是如此。 流匪总是突然出山袭击,抢了粮后又逃入深山,让秦军十分头疼。 此时情况虽有好转,但粮队、驿站被偷被抢甚至出现人员伤亡依旧十分频繁。 就在这时亲卫来报: 「大将军,将军,砲师工师沈兵求见。」 杨端和把目光投向王翦。 王翦在这他可不敢下令。 王翦眼盯着地图头也不抬的回了声:「见!」 亲卫应了声就领命而去。 当沈兵站在帐内时就看到了王、杨二人。 这还省了些功夫,免得还要再说一遍。 王、杨两人听了沈兵分析的一番话后不由面面相觑。 他们一心扑在护粮、剿匪及屯田上,不知不觉就把城内给忽略了。 杨端和暗自抹了一把汗,道: 「真是攻城容易守城难。」 「若非工师提醒,今趟我等只怕要铸成大错了。」 王翦也连连点头: 「工师说的有理,我等应谨防城内民变!」 这倒不是王、杨二人守城经验不足。 而是之前没有出现过类似的情况。 之前秦国顶多就是攻城掠地拿下一城一地,然后派重兵把守就差不多了。 而此时却是灭了赵国。 灭赵时本身损失惨重全军不过十余万人。 且这十余万人又要分三郡防守。 分了三郡之后还要屯田,又要护粮剿匪…… 也难怪就连沈兵一干人都成为守城主力。 这情况让王、杨二人一时焦头烂额恨不得把一个兵掰成两个用。 想了想,杨端和就建议道: 「为今之计……把部队调回城内?」 王翦马上就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若把部队调回城内,城外便无法护粮,且屯田人手也不足。」 杨端和皱眉道: 「可至少能保证城池安全!」 如果连城池都丢了,那么城外的屯田和护粮依旧无用。 只不过,要调多少部队回来才够呢? 一万? 两万? 还是全调回来? 谁也不知道城内百姓是否会暴动,或者万一暴动了会是多大规模。 所以调兵回来也不是个办法。 沈兵在路上已想好了方案,他拱手建议道: 「大将军,将军!」 「属下以为最好的应对之策便是减税。」 王翦脸色一沉,说: 「工师之意,是将租税减至十二税一?」 沈兵摇头道: 「属下以为,应以赈灾为名免去田税。」 「另外再将租税减至十二税一,并承诺将来也与秦同制。」 「除此之外,另需一些粮食无偿赠予并加强宣传攻势。」 王、杨二人不约而同的朝沈兵投去疑惑的目光。 宣传攻势? 什么鬼?! 第九十六章 宵禁 沈兵的建议很快就获准并付诸实施。 首先就是派出快马八百里加紧赶往咸阳请示嬴政。 这减税的事可不是说减就减的,王翦也没这权力。 八百里加急往返一趟咸阳至少需要四天,如果算上流匪影响的话差不多需要五天。 但此时的王、杨二人却是一刻都等不了了…… 万一这四天内出状况那岂不是亏大了? 于是同时进行第二步:加强城门查验。 这可以尽可能避免流匪混进城内。 至少可以加大其混进来的难度或尽可能减少他们带进城内的兵器数量。 然后就是实施宵禁。 「宵」指的是夜。 「禁」指的是禁止出行。 也就是一到夜晚敲响暮鼓之后全城所有百姓都严禁出行,直到第二天天亮敲响晨鼓才解除宵禁。 若有特殊情况比如生病、买药、请医、接生等私事,则必须向巡逻队通报,否则就要治「犯夜」之罪。 「犯夜」之罪通常是靴苔三十。 但王翦认为这是非常时期应从重处分,视情节处以劓刑甚至直接斩首。 这宵禁的好处就不用多说了。 暮鼓一响全城街道都空荡荡的,只有秦军兵士在交叉路口设卡拦路及巡逻。 流匪即便混了进来只怕也难以混水摸鱼蛊惑人心。 另外就是一旦作起乱来也更容易镇压:只要出门的便是乱匪,杀无赦! 缺点就是……窑子瞬间就没了生意。 要知道赵国自长平一战被坑杀四十万后便是典型的女多男少。 再加上连年天灾生计无着,许多良家妇女都落入烟花之地。 秦军入城后便更是兴盛一阵……秦军兵士虽然也穷,但好歹手里还有些东西,再加上又背景离乡需求旺盛,于是便成了常客。 这一实施宵禁,兵士白天要屯田、护粮夜里又宵禁,便是想去都没时间了。 最后就是沈兵所说的「宣传攻势」。 沈兵说: 「寻常恩惠百姓不致心存感激。」 「但若是意外之喜便不同了。」 「所以,属下以为我等需备上一些粮食赠予有困难的百姓。」 「比如家中无劳力、无男丁,再比如有男丁却为癃男。」 所谓的「癃男」指的就是残疾在身的男子,这在连年征战的秦时十分常见。 王翦与杨端和听着不由频频点头。 沈兵说的在理,这其实费不了多少功夫也费不了多少粮食,却能在收买人心上收到奇效。 沈兵接着说道: 「当然不只是如此。」 「我等派去送粮的应是能说会道的兵士。」 「他们至少要向百姓说明一个道理:今年之所以少分发粮食是因为要播种。」 「只有播种才会有收成。」 「若是今年辛苦耕作,又有水车、翻车治旱,再加上税收减免,明年便不难过上好日子。」 「若是能过上好日子……」 王翦和杨端和听着频频点头暗道厉害。 这先是送粮后又洗脑,而且还洗得合情合理天衣无缝。 百姓若是能过上好日子,又何苦造反? 若是聪明人再做个比较: 赵王迁时期可是对旱情束手无策。 而秦军一来不过几日时间便将水引进沟渠,这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 那么是姓赵好还是姓秦好呢? 这王位变来变去终归都是贵族之事,与百姓无干。 老百姓就想着能否温饱。 这么一想,会为了赵国而不顾身家性命造反的那岂不是傻子? 于是王翦当下就点头同意了这个方案: 「便这么办,只是减免税赋之事还要几日后才知道结果。」 沈兵回答: 「不打紧,我等可以先行放出风声,说是已向咸阳请求减免税赋。」 「只要安排妥当,城内民心便可稳上一段时间。」 「只要过了这段农期,城内兵力便不至空虚了。」 王翦和杨端和点头表示贊同。 除此之外王翦还耍了个花招,那就是在兵营内闹出很大的动静让人以为秦军兵力充足。 不过这似乎起不了太大作用,因为兵营地处低处,周围许多百姓的房舍都能看到兵营内的虚实。 宣传攻势这方面当然由沈兵负责,王翦和杨端和也就相信沈兵。 沈兵当仁不让,毕竟事关自己身家性命半点马虎不得。 首先是去郡尉那调来困难户的数据。 这个只需要王翦交待一声然后派几个主薄去抄一份名单也就完了。 然后是拨粮。 这个也简单,只是一道命令。 重要的是人员的训练…… 「宣传攻势」可不能随便派上一队人去送上一点粮聊聊天乱侃一通就可以。 王翦选出了五百余人……五千人里能挑出五百多个会讲话的已经算是不容易了。 沈兵对他们进行了为期半天的培训。 这难度还是相当大的,原因是这些兵士大多都有爵位,平时看那些庶人都不屑一顾,哪里还会对新降的赵人客气。 沈兵扬了扬手中的名册,大声对他们喊道: 「知道这些都是谁吗?」 「他们是你们的家人,你们的父母、妻儿。」 「他们在家中忍飢挨饿、翘首以待。」 「而你们,正凯旋而归提着半袋粮食回家。」 「知道该做什么了吗?」 这么一说,众人就都有了感觉,异口同声的回答:「知道!」 然后沈兵就将要洗脑的内容和要点跟他们说了一遍交待他们记住。 再让这些人分批演示一番,其中还加上了为百姓噼柴、挑水、上屋顶补漏等等。 直到沈兵感到满意时才放他们出去。 这任务贵精不贵多。 原因很简单,只需要务实有效的帮助一户人,其它人自然便会看在眼里。 百姓就是这样,而且他们还会自发的将这事宣传出去。 但如果只是走马观花送了粮食讲几句话就到下一家,那便会给人一种作秀的感觉反而得不偿失。 所以沈兵严令每人一下午只负责一户人家。 就算呆也要呆足一下午,没事也要找些事来做。 这方法果然收到了奇效,当天沈兵就感觉走在街上的百姓那种紧张戒备的神情放下了许多。 然而,沈兵的方法却不只是这些。 他打算过几天再来个狠的…… 第九十七章 狼来了 第一日无事。 第二日在一具马车下搜到几把兵刃,几名流匪见事情败露拔腿就逃,但三、两下便被砲师一干人射倒在地。 砲师工匠虽说不戴甲,但弩箭还是会使的,否则也守不了城门。 仞带着几名亲卫上前就将那几名流匪拖了回来。 正要审问却不想他们各自从怀中掏出短刃自尽了。 会如此硬气,照想以前也是赵军兵士。 第三日是在夜里出了点状况。 巡逻的兵士发现几道黑影在墙院间翻过,追上去时已不见了踪影。 这就证实沈兵的担忧是对的,肯定有流匪混进城内打算见机行事。 而且…… 这些流匪还熟悉地形且受百姓的袒护。 王翦也明白。 他皱眉对沈兵说道: 「事情似乎不对。」 「工师的『宣传攻势』或许有用,但并非对所有人有用。」 「至少那些流匪已藏于百姓之中。」 沈兵知道王翦这话的意思。 那些流匪之所以「不见踪影」就是因为他们藏在民舍中。 也就是说有人收留了他们。 这问题就严重了。 且民心这东西又不可以量化,谁也不知道此时邯郸的民心是更靠向赵一边还是秦一边。 或是两者都不靠,纯粹只是惦记着秦军手里的粮食。 沈兵对此却自信满满: 「大将军放心,明日属下便会将这些流匪治捉拿归案。」 「而且会比兵士们看到的多得多。」 「只是,属下人手不足……」 王翦想也不想就回答道: 「我调一支千人队交予工师指挥。」 「工师可便宜行事。」 沈兵应了是,心下突然有些紧张起来。 这可是一千人,而且还都是带甲兵士……沈兵可从没指挥过这么多人。 不过想想,也就是一千人而已,冷兵器作战一千人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等这支千人队来的时候,沈兵却愕然发现前来报导的二五百主竟是张眩。 照想是王翦知道张眩之前与沈兵相识,所以更易合作。 这的确省了沈兵不少功夫,沈兵当下就对张眩说道: 「我等将部队分为五队,每队两百人。」 「其中四队分守城墙四角,另一队布置正中。」 「明白吗?」 张眩应了声:「明白」。 其实他什么也没明白,这样将部队分散在城内能抓得住流匪? 抓流匪不应该是挨家挨户搜索查验吗? 但张眩也没多问,他知道沈兵自有主张。 是夜,月朗星稀、凉风习习。 更夫一边敲着梆锣一边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啦」。 待更夫渐行渐远,黑暗中突然响起了一阵紧密的锣声,接着便有数十人齐声吶喊: 「邯郸父老乡亲!」 「秦人残暴,坑我士卒占我城池。」 「现空有万石粮食却任我等忍飢挨饿。」 「此时不反更待何时?」 「抢粮杀敌,迎赵归城!」 …… 「杀呀!」 各个街角都响起这样的喊声,看起来声势相当浩大。 而且还烧着了几间民舍,一时火光熊熊人头攒动,偶尔还有几声金铁交击及惨叫声,喊杀声更是此起彼伏。 不一会儿,就有几间民舍打开房门,数十人大喊着从各个方向杀将出来…… 然而,当他们杀出时便愣住了。 哪有什么厮斗? 街外站着的分明是一排排秦兵,此时正端着一把把弓弩严阵以待。 我去,这都能上当? 就这点智商还能当流匪? 这么有前途的职业就毁在你们手上了! 沈兵往前一站,冲着那帮人喊道: 「放下武器投降,否则便是死路一条。」 流匪一看情况不妙,赶忙抽身就退。 但此时想退却已迟了,一转身就发现后方已亮起了一个个火把,同样也是一队盔明甲亮的兵士。 流匪人数不多且大多手持农具,显然不是久经战阵全副武装的秦军的对手。 于是迟疑一会儿后,只得抛下武器投降。 此事不只发生在一处,当夜全城都上演类似的一幕。 几天前沈兵可不敢玩这一着。 开玩笑,那时邯郸百姓对秦军恨意极深且眼馋秦军手中的粮种。 一个不好就弄假成真了。 但是现在,在几天的「宣传攻势」后沈兵认为时机已至。 于是便来个引蛇出洞…… 是夜秦军不费吹灰之力便抓住了三百余名流匪。 当然,这三百余名并非全是流匪,其中大多数都是被流匪说服的百姓。 沈兵暗自心惊。 这才不过几日,流匪便说服了三百余人,如果再发展下去…… 不过现在已没有「再」了。 王翦听到这消息时当下便「哈哈」大笑: 「工师大材,竟能想出这妙计引流匪自投罗网。」 「如此一来,城内流匪就算没有被连根拔除只怕也相去不远了。」 随即又有些心悸: 「这么一喊便有三百余人响应。」 「假以时日若形成规模,只怕……」 接着又赞赏的朝沈兵点头说道: 「好在工师有先见之明,否则邯郸将不堪设想。」 杨端和在旁提醒: 「大将军,邯郸的流匪是剷除了,可巨鹿和太原……」 王翦想也不想就下令: 「明日所有人不得出城。」 「明晚太原、巨鹿两郡也如此操作。」 杨端和应了声便去布置。 不让人出城是担心流匪残余或是百姓将消息传到另两郡,这样一来这引蛇出洞的计策便不灵了。 想了想,王翦就问着沈兵: 「既然流匪已除,我等是否可以解除宵禁……」 沈兵回答: 「不,大将军。」 「属下以为不仅不能解除宵禁,往后隔上一两日还要这么引蛇出洞一回。」 王翦不解的问: 「这引蛇出洞之计用上一回还能骗得了人。」 「再用又如何奏效?」 沈兵装出一脸高深莫测: 「不知道大将军可听过『狼来了』这则故事否?」 王翦一脸懵:「不曾听过。」 沈兵起身,望向窗外的月光,道: 「从前,有个牧童……」 王翦听完这则故事后还是有些不明白,想了想就猛然醒悟: 「我等便是那牧童。」 「若是这么多喊几遍。」 「有朝一日便是真的流匪大喊造反,百姓也只道是陷阱不加理会了!」 「妙,妙计!」 「这『狼来了』却比那引蛇出洞还要高明几分!」 第九十八章 枭首示众 其实那流匪降与不降没多大区别。 因为在这非常时期王翦是不可能轻饶他们的,必须得「杀鸡儆猴」。 于是第二天一早,告示便一张张贴了出去。 流匪全被关在囚车里便开到街上……那可是三百余名流匪,囚车一字排开老长的一个队。 王翦要的也正是这个效果,以此威摄那些还有小心思的百姓。 车队前方是数百名全副武装的秦军开道,前后有兵士一路敲着锣高喊: 「流匪作恶,游街示众!」 「禁例法令,自合执覆!」 …… 队伍在邯郸城主干道转了三圈,然后才将犯人押至菜市口。 沈兵本不想见这场面。 但因为是他和张眩抓住这些流匪,所以必须亲临。 那场面有够吓人: 每批三十人跪着,三十名刽子手分立于后方,一声令下青铜剑一挥……数十颗脑袋便滴熘熘的滚了下来,鲜血像喷泉似的自断脖处往外狂涌。 接着又是另一批,然后再一批……便像屠宰牲口一般。 很快尸体便堆成了一座小山,而脸上带着各种痛苦表情的脑袋便用萝筐一装抬到边上,再一个个用麻绳绑了高高挂起。 这就是古时的「枭首示众」。 通常是要挂三日,就像秦军以敌首论功时也要示众三日验证一样。 这还不算完。 这些流匪经过一夜拷问已将帮助过他们的人全都供了出来。 秦律讲连座,于是这一抓就牵连了两千余人。 幸运的是这些人除了数十名直接收容流匪的百姓之外,其它人都是被充作苦役。 不过这也算不什么「幸运」,因为等待他们的将是劳累、飢饿和死亡。 沈兵心下不忍,毕竟这些人大多数只是受牵连,相当一部份甚至不知情。 然而他又无可奈何。 这就是这时代的规则,要想生存下去就只能遵循。 沈兵能做的,就只有再来一波「宣传攻势」。 这一回「宣传攻势」就稍有改动。 同样是送粮,但内容就加上有可疑情况要及时上报,也就是所谓的「告奸」。 秦律规定只有主动告奸才可以免受「连坐」牵连。 这就是恩威并施双管齐下,于是很快就有了效果……很快就有许多小道消息一层层传了上来。 同时,沈兵等人再用「引蛇出洞」计策时就没有百姓上当了。 此时百姓也都知道这是秦军在「钓鱼执法」,如果还会上当那也无话可说。 到了第五天,嬴政的批文就从咸阳赶到了邯郸。 意料之中嬴政很干脆的同意了减税的建议。 嬴政没理由不同意: 民心不稳、兵力不足很可能三郡尽失,与此相比少征点税根本算不上什么。 更何况,嬴政之前之所以克以重税是因为希望明年能多收点粮。 现在大旱得治可预期是个丰收之年,那又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沈兵不知道的是,嬴政在知道沈兵制出水车、翻车后还狠狠将他夸了一番。 那是几日前王翦向嬴政汇报旱情治理情况时说的事。 王翦没有具体说名字,只以「砲师工师」代。 这是向咸阳汇报的惯例,因为小人物若是具体到名字没多大意义,大王又不知道是哪个。 但嬴政却是看懂了。 「砲师工师?不就是沈兵吗?」 「好你个沈兵,不但能制出石磨这等好物事,还能制出水车、翻车。」 「这可是解了寡人心头之忧啊!」 嬴政拿着竹简哈哈一笑。 他此前还一心希望许应能治理旱情,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许应没发挥作用倒是沈兵解决了这个问题。 这些日子,嬴政为三郡之事可是操碎了心。 粮种运输、旱情、户籍,还有流匪、民心…… 直到这一刻,他才敢松一口气,因为最主要、最困难的问题解决了。 嬴政想的很对,只有旱情好转了民心才会稳,然后其它问题也会迎刃而解。 接着嬴政就感嘆道: 「这水车、翻车,又何止是三郡受益。」 「往后秦地全都可以用水车、翻车屯田。」 「四国又何愁不灭啊?」 嬴政说的也是,要知道按以往的屯田方法高田就只能用陶罐抬水。 但有了翻车后就可以将水一层层的往上引且十分快速。 于是再高的田也不需要担心用水。 有水就有粮。 有粮便能征战。 能征战……以秦国军队的实力,还愁打不下四国吗? 想到这里嬴政那是龙心大悦,然后就问着身边的赵高: 「那葱油饼还没制出来吗?」 赵高赶忙赔小心: 「大王,适才已去膳房问了。」 「御厨还是不知那葱油饼如何制作……」 嬴政「哼」了一声: 「一群废物!」 同时心下后悔不迭。 离开邯郸时只道这葱油饼不是什么难事,沈兵能做那御厨应该也能做,于是也没仔细问制法。 不想回来后,无论御厨怎么折腾都无法将如此薄的葱油饼再分上几层。 虽也酥脆但口感就差了许多,也没有沈兵所制那特有喷香。 想到这嬴政便嘆了口气。 邯郸是给他带来无数噩梦的地方,是他痛恨之地。 若不是因为复仇嬴政根本不会跨进邯郸半步。 然而此时,他发现自己竟有些怀念邯郸了。 几日后邯郸又有一份奏摺赶来,便是减税的,而且其中再次出现「砲师工师」。 嬴政不由愕然: 「这个沈兵不只是木艺精湛还懂得守城之道啊!」 「人材。」 「却不知这个工师还会些什么?」 接着没多想,马上同意减税并八百里加急送回邯郸。 减税消息一至王翦马上就公告三郡。 这就像是定心丸,确定了三郡百姓往后的日子不会差。 因为大家心里都会算计: 旱情得治又用了代田法,明年还能免税。 需要付出的不过是租借粮种的租税而已,而且降至十二税一。 那还需要考虑吗? 今年下力气种田明年肯定有大批余粮。 民可是以食为天哪! 再加上沈兵再来一波「宣传攻势」。 邯郸很快就兴起了租借粮种屯田的风潮,粮种又告紧缺。 不过这当然是好事。 因为官方怕的就是百姓无事可做。 百姓一旦无所事事或忍飢挨饿便会作奸犯科想着造反。 如果都安居乐业生活富足了,谁吃饱没事干了会去以身犯险。 第九十九章 使节 直到这时沈兵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这三郡是乱不起来了,再加上大秦是以法家治国,用不了多久三郡就会步入正轨。 此时沈兵忍不住再次感嘆: 特么的在这时空要活着还真不容易。 打仗时危机四伏,没打仗也是暗潮汹涌。 这么玩下去就算没死在战场上也要被吓死! 沈兵闲着无事就在城门与仞几个人一起查验。 守城门当然没那么简单。 仞及几名带甲亲卫领着两伍工匠在城门查验,剺则带着五十名砲师工匠守城头,一看形势不对便会居高临下以弓弩射杀可疑目标。 这还是第一层城门。 第二层城门便由张眩制下的两百甲士看守。 由于人手奇缺,便是这些甲士也同砲师工匠一般,一边守城一边修补城墙。 这查验也有趣,它不只是检查随身验传,还要跨过城门口的火盆,有时还要点燃艾草熏上一番。 至于马车,则要用火把小心烘烧一遍。 沈兵有些好奇的问:「这又是为何?」 仞回答: 「工师有所不知,太原郡发生疫情,此举是防疫情入城。」 沈兵「哦」了一声,等反应过来就紧张的瞪着仞: 「你说什么?疫情?」 仞回答: 「工师不必紧张。」 「只是太原城外的几个村落出现疫情。」 「太原兵士已将其封隔,照想不会传到邯郸。」 沈兵又「哦」了一声,心下有些意外,这秦人都知道防范疫情了。 其实这是沈兵少见多怪。 古时因生产力低下且又长年征战,饿死、病死、战死,尸体胡乱堆放是常有的事,于是瘟疫也时有发生。 正所谓「久病成良医」,多来几次百姓也就知道了一些防范方法。 比如封隔、再比如烟燻火烤…… 当然,他们不知道什么病毒,更不知道什么传染方式。 他们就是简单的将其归结为邪气,以为封隔及烟燻火烤可以去邪。 这习俗一直传到了现在,现代有些地方还保持着比如坐牢或是遇上不好的怪事,进家门前还要跨过火盆什么的。 这时远远过来一队人马。 这队人马一眼就看出不同寻常,因为他们全是壮男且骑术高超。 沈兵这段时间每天都在练马术所以能看懂一些,他们骑在马上显得十分自然一点都不紧张,由此可见骑手对马匹已操控自如。 尤其这队人虽是身着便装却个个腰配青铜剑。 虽然这时代稍有些家底的人都会配上青铜剑防身,但这么整齐的却不多见。 待这行人越行越近,沈兵才发现这队人正中护着一辆马车。 仞一见这阵仗便有些紧张,赶忙拿着小旗朝城楼上挥了挥。 剺等人马上停下手里的活接二连三拿起弓弩在城头做好准备。 仞带着两名兵士挡在城门前,待车队停好后便大声问: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为首的一名大汉只在马上朝仞一抱拳,道: 「我等是燕国的使者,正赶往咸阳。」 「路过此地进城留宿一晚顺便补充些粮草,这是度牒。」 说着自有下人将几个竹简送了上去。 所谓的度牒便是外国使节的通关文件,当然与秦人所持的验、传不同。 度牒上会标明使者的身份,以及要去哪见谁,具体有什么事可以不註明,但必须要有一路上通过各关戍的印章以及证明。 使者甚至还有特权,就是可以带兵器进城。 这是有必要的,毕竟这乱世到处都是流匪,使者要是没点防身的人和装备就别说出使咸阳了,连本国只怕都走不出去。 仞不敢怠慢,赶忙派人去请了监御史下来验章。 验过无误后仞当即挥旗让城楼解除戒备,监御史归还度牒在旁行礼放行。 沈兵只觉得这程序颇为有趣,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然而,等这行人进城之后,却听仞「哧」了一声: 「别看他们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样子。」 「还不是怕了我们去大王那求和?」 沈兵一听,这怎么就那么熟呢? 燕国使者去咸阳求和? 接着心下一惊,赶忙问仞: 「你可知道这使者姓甚名谁?」 仞摇了摇头: 「属下没有细看,监御史应是知晓。」 接着仞就喊住了正要离开的监御史。 监御史回答: 「使者有两人,一人姓荆名轲,另一人叫聂盖。」 「工师可是与这二人相识?」 沈兵的脑袋「哄」的一下就乱了。 这什么情况? 荆轲刺秦? 不是还有几年时间吗? 然而沈兵回头一想: 如果自己把灭赵的时间提前了。 又制作出水车、翻车什么的,将秦国在赵准备四年的时间大幅缩短。 那凭什么其它国家还要循规蹈矩按部就班的按历史时间发展呢? 等过几年到了时间才刺秦,只怕燕国都被灭了好几遍了吧! 这么一想沈兵就明白了。 不过刺秦就刺秦吧,随他去了,反正也不会成功。 但沈兵很快又觉得不对,荆轲带的助手不是秦舞阳吗? 沈兵依稀记得有这么一个段子: 荆轲成行之前一直在等一个人,但太子丹心急等不住,派了秦舞阳做助手。 但恰恰是秦舞阳在关键时候露了怯意使嬴政起了疑心,于是才逃过一劫。 现如今…… 秦舞阳没来,那是不是说荆轲等到他的助手了? 这特么的! 这要是让荆轲成功刺杀了嬴政还行? 沈兵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因为历史没这么演过。 但沈兵却肯定一点,嬴政如果倒下了那么秦国的政局肯定会乱上一段时间。 此时公子扶苏现在应该才十几岁,而且完全没有治国经验,四国定会乘此时机为难秦国。 虽说大势不会变,但眼前……王翦这十余万大军可是在最前线哪。 三郡之地北有匈奴东有燕齐,南有魏国。 虽说西面连着秦地,但只要魏国挥师北上打下区区数十里就能将王翦大军死死包围在这里。 再加上赵国新灭余孽尚存且民心未稳…… 我去,沈兵越想越怕。 不行,不能让这荆轲去咸阳。 既然你这鬼使神差的进了邯郸城,那就别想走了。 第一百章 由头 除掉荆轲这事看起来容易。 这荆轲就在邯郸城内,沈兵可以轻松的查到他下榻在哪家客栈,甚至可以详细到哪间房…… 周围也到处都是秦军兵士,要是动起手来就凭荆轲那几人还不够练手。 然而沈兵却不能动手。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不是随便说说的,人家手续、公文等一应俱全,而且还说明了是要前往咸阳送礼。 这要是就贸贸然的把荆轲给宰了,不说王翦不答应兵士不服命令,嬴政要是知道了只怕也不会善罢甘休: 你小子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啊! 燕国送给寡人的礼物也敢抢? 还要不要小命了? 到时诛九族只怕都不解恨,还要凌迟……那沈兵可就冤了。 所以沈兵无可奈何。 就算明知道这荆轲名为送礼实则是行刺。 直接告诉王翦或是杨端和? 即便真查出荆轲有问题,但只需问上一句: 你沈兵又如何知道呢? 你是不是也参与其中? 不妥不妥。 这行刺大罪可不是开玩笑的。 沈兵急得在帐蓬里团团转。 又想这荆轲只在邯郸留宿一晚,明日一早就出城赶往咸阳,到时就更拿他没办法了。 这时张眩掀帘进来,他一见沈兵这样子就疑惑的问了声: 「工师何事如此着急。」 沈兵哪里敢明说是什么事,只得回答道: 「没什么,不过是屯田上碰到些困难而已。」 张眩笑了笑: 「让工师费心了。」 「城内城外都需工师操劳。」 「若是工师都无法解决,只怕也是无人可解了。」 话说这张眩对沈兵实在是佩服得紧。 之前计杀李牧张眩就是少有的几个知情人之一,此时沈兵又轻轻松松的解决了三郡旱情及民心的问题,更让张眩对沈兵惊为天人。 再加上沈兵又是王翦和杨端和身边的红人,所以其官职虽是比沈兵大,但在沈兵面前却是一点架子都不敢摆。 沈兵只能报之以苦笑。 想了想,沈兵就小心问了声: 「二五百主,若有疑似窝藏流匪却又不便搜查。」 「不知可有解决之法?」 张眩想也不想就回答: 「这个简单,弄个搜查的由头便是!」 「不知工师怀疑哪户人家窝藏流匪?」 沈兵「哦」了一声,暗道或许有戏。 这张眩不知道那一干人是燕国使者,自己何不也装作不知。 于是就回答道: 「倒不是哪户人家,就是今日经过祥云客栈时见有几人形迹可疑。」 「据说……那客栈似乎是郡尉的安排。」 张眩不由皱了下眉头,回道: 「确是郡尉的安排。」 「那流匪倒是会找地方。」 这祥云客栈是邯郸有名的大客栈,之前来往赵国的使节都是下榻此处。 在赵国被灭贵族尽数被俘后,这客栈就成了无主之地收为国有。 郡尉便安排了他的亲戚接手经营,所以便是张眩也有所顾忌。 不过张眩想了想,就说道: 「不碍事。」 「此时正值非常时期,便是去搜查一番郡尉也不敢言语。」 「只是我等要谨慎为之……」 「工师不必为此操心,我自有安排!」 沈兵拱手谢道:「如此便有劳二五百主了。」 沈兵其实有些好奇这张眩会以什么「由头」去搜查,但张眩没说他也不好多问。 暗道张眩对这方面的事是游刃有余,放手让他去做便了。 当晚,张眩就带着沈兵几个人去巡逻。 这是常有的事。 自从沈兵与张眩一起实施「引蛇出洞」以来,每晚两人都会去视察一番。 沈兵能带的人不多,就只有仞几个亲卫,有时还会带上剺。 仞和剺两人是各有所长。 若论单打独斗,仞肯定不是剺的敌手。 但仞继承了大多秦军的优点,就是能与同伍的兵士齐心作战。 也就是说他有指挥和布阵方面的才能,一声令下五名亲卫便同进同出。 剺要是对上他们六人就力有未逮了。 这或许就是冷兵器作战方面的协同。 无论个人如何英勇,只要对上两人都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要对上六人。 沈兵知道今晚有事发生,所以也带着剺。 一路巡察过去都没有动静,偌大的街道空荡荡一片,只有秦军兵士往来巡逻。 街旁插着的火把在晚风中忽明忽暗,为这古城添加了几分诡异和萧杀。 将要行至祥云客栈时,张眩便拍了拍沈兵的肩膀并往前扬了扬头。 沈兵会意,跟着张眩一起大跨步朝前走去。 突然两旁的墙角中隐约闪出几道黑影并发出一点异响。 张眩「铿」的一声拔出青铜剑,大叫: 「何人犯夜?」 「现身求饶便留你小命!」 …… 仞等一行人迅速抢上来护住沈兵和张眩。 周围的秦军动作也快,听到动静马上就持戟朝这边围了上来。 但那几人又哪里肯束手就擒,黑影腾的一声跃起就往小巷深处逃。 张眩将青铜剑朝前一指,下令: 「追,莫让这几个贼子逃了!」 兵士们齐声回应便尾随黑影而去。 沈兵往那黑影逃走的方向一看,可不正是祥云客栈吗? 于是就明白张眩所说的「由头」是什么了。 果然,就见张眩得意的朝沈兵笑了笑。 沈兵暗暗向张眩举了个大拇指。 特么的还真是各有所长,沈兵头疼不已的东西在张眩手里就跟小孩扮家家似的简单。 可以想像,这几个黑影定是逃进客栈甚至破门而入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想要消失也不难,进去后就换回秦军的装扮和身份与入内搜查的兵士混在一起就可以了。 到时,就算这祥云客栈有郡尉亲身坐镇也不好说什么。 否则,一个不好那就是一顶窝藏流匪的帽子扣上去…… 你这郡尉还要不要当了? 不,这就不是革职的问题,而是这小命还要不要的问题。 果然,当张眩和沈兵赶到祥云客栈时,秦军兵士已将客栈团团围住。 一名百将上前报导: 「二五百主,我等见那流匪逃进客栈。」 「属下已令人守住所有出口,他们便是插翅也难飞了!」 第一百零一章 荆轲 掌柜匆忙迎了出来。 他甚至认得张眩,赶忙拱手道: 「二五百主,不知深夜驾临……」 张眩「哼」了一声打断了掌柜的话: 「吴掌柜,我制下兵士亲见犯夜流匪逃进你家客栈。」 「你可知道他们藏于何处?」 吴掌柜一听,当时就吓得腿软了。 「二五百主明鑑,我只听到后院几声异响,只道是畜牲作乱,哪知是流匪……」 张眩举手打断了吴掌柜的话,然后一挥手,下令:「搜!」 众兵士应了声便杀气腾腾的闯进客栈。 他们也不客气,到处翻箱倒柜闹得鸡飞狗跳的。 沈兵也不急,跟着兵士一层层往上搜,到了第三层时却被几个人挡住了。 为首的正是沈兵在城头碰到的虬须大汉,当时沈兵没出面所以他并不认得。 虬须大汉拱手道: 「诸位有礼,我等乃燕国使节。」 「此层上房由我等包下,且始终有人把守不曾懈怠。」 「我等可以保证此处没有流匪,不若诸位到别处……」 还没等他说完张眩就毫不客气的顶了回去: 「管你什么使节。」 「我张眩又岂是那么好骗的?」 「那流匪说不定正在你屋内好好坐着呢!」 张眩会这么说,是真没把什么燕国使节放在眼里。 甚至他还相信沈兵是对的,这些人的确形迹可疑。 否则,这使节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在这时候来邯郸…… 是不是来偷学水车、翻车技术的? 是不是来蛊惑百姓乘机作乱的? 是不是来营救赵国贵族或是暗通消息的? …… 总之在秦军兵士眼里就没有哪国是友军。 如果说有的话那也是齐国:秦国一直给齐国送钱交好让齐国不要插手秦与其它诸候的斗争。 这齐国果然听话,从头到尾都没有向其它国家派出救兵。 这也是齐国最后才被灭的原因之一。 另一个原因,就是齐国有人传出在海上见过神仙……其实是齐国临海,渔夫在海上打渔时见到海市蜃楼把它当作仙山了。 秦王嬴政出于对神仙的敬畏,于是选择最后灭齐同时也用较缓和的手段:迫降。 至于眼前这燕国,谁又会将他放在眼里。 那虬须大汉还想说什么,却被张眩一推就闪在了一边。 这大汉倒也是个爆脾气,脸色一变就和一众手下拔出剑来守住楼道。 就在这时客房内响起了一个声音: 「费将军,便让他们搜上一番也不打紧!」 虬须大汉应了声,然后便示意部下收起剑。 张眩却半点也不退让,上前时有意再推了虬须大汉一把,只把他气得面色发青却又毫无办法。 沈兵和张眩带着几名兵士推门进去,见房内正有两名褐衣男子正在案前点着油灯下棋。 沈兵猜这两人该是荆轲和聂盖了。 气势果然不同凡响,众人进来时他们连眼睛都没有往旁边瞄一下,自顾自下着棋。 其中一名嘴上留着八字鬍的男子一边镇定自若的落子一边说道: 「诸位请自便,我等棋到酣处就不起身相迎了。」 沈兵往四周一扫,一眼就扫到案旁一个木盒及一个包袱。 不想这时那八字鬍猛地抬头朝沈兵望来,眼里杀机暴涨。 沈兵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 怎么能一进来就有目的的搜索呢? 目光一找到重点就停下,那不是告诉对方自己不是来找流匪而是另有所指? 那八字鬍想必就是荆轲,这反应和机敏也是没谁了,只凭沈兵这微小的动作就感觉到了威胁。 但此时沈兵也顾不上这许多,他警惕的望了荆轲一眼,接着后退一步问: 「那木盒和包袱里装的是什么?」 荆轲一字一句的回答道: 「是我等送予秦王的厚礼,你等要先行过目吗?」 「我是无甚要紧,只是若有何闪失,你等在大王那只怕担当不起!」 张眩一听这话立时就怂了。 他可以不将燕国使者放在眼里,但送给大王的厚礼……那的确像荆轲说的,万一有什么闪失可担当不起。 沈兵哪里会被荆轲给唬住,他脸色一沉,说道: 「难道看一眼便会变没了不成?」 「有什么差错我沈兵一人担当,勿需你来操心。」 「拿来!」 荆轲一愣,然后就缓缓将木盒提起放在案上。 接着便在油灯下打了开来…… 众人一声惊呼,木盒里盛的竟是一颗以防腐香料泡着的人头。 荆轲展示了一下马上又将木盒盖上,说道: 「此乃秦将樊于期首级。」 「秦王以千金万家悬赏,我等不远千里将其送来,你等便是如此礼待吗?」 「此首级若是送到秦王面前已腐至辩认不出,只怕……」 张眩赶忙拱手道: 「使节恕罪,我等无心……」 还没等张眩说完,沈兵就打断了他的话: 「废话少说!」 「把包袱丢过来。」 这一来所有人都愣住了,张眩甚至在一旁小声劝道: 「工师,此事看来不假。」 「我认得樊于期,木盒里正是……」 沈兵举手阻止张眩继续说下去。 荆轲的手段是相当高明。 沈兵的重点始终都是包袱。 但荆轲却以木盒以及木盒里的人头转移视线和注意力,接着再用嬴政来压沈兵一行人。 如果不是沈兵知道答案,这会儿只怕都要被他糊混过去了。 沈兵装模作样的解释道: 「二五百主莫要听他胡言乱语。」 「那樊于期首级或许是真,但他为何先拿首级却不拿包袱?」 「定是那包袱有鬼,这才以首级遮掩!」 张眩一听沈兵这话觉得还真是那么回事。 于是考虑了一会儿后,就朝身边两人下令道: 「去把包袱拿来!」 荆轲哈哈一笑,道: 「不劳诸位动手,这不过是张地图而已。」 说着便将包袱拿到案上解了开来,果然是一份羊皮地图。 荆轲甚至还展开了一些,说道: 「这是燕国督亢地图,我等正要将此地献予秦王……」 沈兵心下暗嘆: 这荆轲是个人才,心理素质好到爆表。 一计不成又施一计。 只可惜他碰到的是沈兵…… 第一百零二章 绊马索 此时张眩及一众兵士已放松了警惕,张眩甚至都要收剑道歉。 但沈兵却叫住了他们: 「小心有诈,不可轻敌!」 被沈兵这么一说,众人这才复又将剑抓在手里。 沈兵也不急,他令剺守住窗,仞等几人在门外守着楼道。 张眩不解的问沈兵: 「工师此着是……」 沈兵回答: 「这厮神色不对,哪个在盘问时还能如此镇定?」 「除非是他有意如此表现,其中必定有鬼。」 正在收地图的荆轲闻言不由一愣,他此时的内心只怕是崩溃的: 这还要我怎么样啊? 镇定也不行慌张也不行? 不过沈兵说的似乎也有道理,过于镇定或过于慌张是两个极端都不合常理。 寻常人下棋时突然一群全副武装的兵士闯进来气势汹汹的盘问一番,多少会有些紧张,而荆轲两人却镇定自若。 当然,还有一个解释就是他们见惯了这场面。 不过沈兵可不管这些,事实上他也没这种大智慧。 神枪手有两种,一种是指哪打哪,另一种是打哪指哪。 沈兵是后者,他是知道答案然后再给这答案套上一个藉口。 还没等荆轲来得急收起地图,沈兵就再次命令: 「打开它!」 同时沈兵再退一步,同时腰间青铜剑出鞘摆好架势。 虽然这架势摆得有点别扭,但总比手无寸铁要好。 荆轲「哼」了一声,怒道: 「适才我已将图打开让你验过。」 「你这是有意为难么?」 「若是我将此事报予秦王……」 张眩在旁朝沈兵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差不多就行了。 但沈兵哪肯就此罢休。 同时沈兵也不能、不敢罢休,因为他知道这要是一放只怕就再也寻不到机会了。 而这后果就可能是历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会要了自己的小命。 于是沈兵只作没看见张眩的暗示,依旧坚持道: 「哪那么多废话。」 「要么把地图打开,要么把地图抛过来。」 见荆轲还是不动,沈兵就朝身旁两名兵士扬了下头。 兵士会意当即仗剑上前。 这时情况突变,荆轲知道瞒不下去突然抽出短刃暴起发难。 两声惨叫后上前的兵士瞬间就被刺倒在地。 荆轲动作十分快速,闪电般格开噼来的两剑接着朝沈兵方向冲去。 要知道这是客房,客房虽是上房更为宽敞,但长刃青铜剑依旧不易施展,反而是荆轲手中的短刃得以挥洒自如。 一时间竟无人能挡荆轲之势只片刻间那短刃就直朝沈兵面门刺来…… 便在这关键时刻荆轲突然「哎呀」一声摔倒在地。 众人一看,房中不知何时多了根绊马索,一端在墙角另一端正握在立于窗口的剺手中。 原来,沈兵进门前就交待剺暗中在屋内设下陷阱。 「稍倾贼子必会以我为目标。」 「你可在我前方设下绊马索侍机行事。」 剺虽是云里雾里不知是怎么回事,但还是依沈兵的话做了。 他一进门便假装搜索将绳索一端绑在案脚,之后再将绳沿路展开一直延伸至窗口却不扯紧……这也是沈兵令剺守窗口的原因。 他人只道这是防止荆轲跳窗逃走,但实际却并非如此。 那绊马索是灰黑色的麻绳所制,此时又是黑夜屋内照明之物只有荆轲案前几盏油灯。 同时沈兵又一而再再而三刁难荆轲。 于是,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荆轲和沈兵身上,竟无人发现剺已设下绊马索。 这也是沈兵一退再退的原因。 沈兵此着并不全是因为胆小,而是他必须退到绊马索后方。 当荆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执刃冲上近前时,剺手上一使劲,绊马索便突地抽高…… 荆轲哪里会想到沈兵还有这一着,惊叫一声便失去重心摔倒在地。 他挣扎着要起身却哪里还会来得及,早有几名兵士飞扑上去将其扭住。 同时聂盖及房外的护卫也被一众秦军控制住。 此时的张眩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勿自愣愣的看着这一切。 等兵士们将荆轲绑了从地上提起来时,他竟还说: 「好胆,这厮果然是流匪。」 「我差点让他给骗了过去。」 「还是工师眼尖!」 接着又凑到沈兵面前不解的问: 「工师,你是如何看出破绽的?」 「若不是这厮耐不住性子动手,只怕还露不出马脚!」 沈兵笑了笑,回答: 「二五百主,你还道他真是流匪?」 张眩不由奇道: 「不是流匪又是什么?」 沈兵回答: 「便如他们所言,他们是燕国派来的使节。」 张眩闻言就更是不明白了。 「既是燕国使节,那为何又……」 沈兵从地上捡起荆轲掉在地上还带着鲜血的短刃,在张眩面前晃了晃,反问: 「二五百主可还记得这厮是从哪抽出短刃的?」 被沈兵这么一问张眩这才回忆了下,然后回答: 「似乎……是从那地图……」 沈兵又问: 「那地图又是要送给谁的?」 张眩回答: 「当然是送给大王……」 接着张眩便瞠目结舌瞪大了双眼睛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问: 「工师是说……这……这厮要行刺大王?」 荆轲高声反驳道: 「那不过是我随身携带用于防身的短刃而已。」 「你等莫要糊言乱语!」 「我又怎敢有行刺大王之心?」 沈兵反问: 「若只是防身短刃,为何要藏于献予大王的地图之中?」 「若是防身短刃又为何不敢以其示人?」 「甚至要杀我兵士害我性命?」 荆轲依旧不承认: 「我不过见你有意为难,欲杀之而后快而已!」 「此乃你我私人恩怨与他人无干!」 …… 话还没说完,弯腰检查兵士伤势的张眩就打断了他的话: 「这厮还敢嘴硬,这短刃是淬了剧毒的!」 这一来荆轲就无话可说了。 没有谁会随身携带淬毒的短刃用于防身,而且还是无鞘短刃。 因为这带在身上一个不小心就会划伤自己中毒而死。 于是所有的事结合起来,这荆轲便是不承认也无济于事了。 第一百零三章 逆鳞 这事很快就惊动了王翦。 是时王翦已在帅帐内睡得正香…… 这段时间王翦因邯郸事务没能好好休息,好不容易等万事皆步入正轨,终于可以放心睡上一觉了。 才睡下没多久却有信使来报: 「杨将军请大将军移步大牢,有要事……」 迷迷糊糊醒过来的王翦不耐烦的打断了信使的话: 「有事明日再处理不迟,为何此时来报?!」 王翦只道又是抓了几个流匪,要么就是搜到在逃的贵族。 信使回答: 「大将军,据闻是抓了燕国的使节……」 王翦皱了皱眉,略带着怒意问: 「抓燕国使节作甚?」 「这杨端和是嫌三郡是非不够多么?」 却不料信使回答: 「大将军,那燕国使节有意行刺大王……」 王翦正张嘴打哈欠,被这话吓得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什么?你说什么?」 「燕国使节要行刺大王?」 信使回答: 「确是如此!」 王翦蹭的一下就从床上跳了起来,然后也不披挂,只匆匆套上不借(鞋子)就往大牢赶去。 大牢便在兵营中,不过半刻钟便赶到了。 杨端和已候在牢外,一见王翦上来就匆忙迎了上来,随后一边引着王翦往里走一边解释道: 「应是亥时发生的事。」 「属下所部兵士追着流匪到祥云客栈。」 「搜索客栈时无意间搜至燕国使节房内。」 「竟在其献予大王的地图中搜到淬毒利刃。」 「燕国使节见事败露,出手杀了几名兵士才被我等擒住……」 正说着,王、杨两人已进入刑讯室。 杨端和一招手,便有人以麻布为底呈上短刃。 王翦拿起短刃一看,此刃在火光下微微泛光,刃口锋利无比。再掂掂重量,王翦当下就知道这是一把以百练精钢打造的宝刃。 这百练钢便连王候将相都未必配得起的,一个寻常使节又如何能随身带着此物防身?! 如此看来这行刺一事是确有其事了。 王翦问: 「却是谁发现的?」 杨端和拱手回答: 「正是工师沈兵!」 这让王翦有些意外: 又是这傢伙? 这才眨吧下眼的功夫便又立了大功! 王翦瞄了瞄正传来阵阵惨叫的刑讯室,问: 「他们招了与否?」 杨端和摇了摇头: 「那两名使节口风甚严。」 「其它兵士只怕并不知情。」 …… 王翦点了点头暗道这才合理,这么隐秘的事自然不能让普通兵士知道。 迟疑了下,王翦就下令道: 「令他们手下留情,将刺客秘密送往咸阳。」 「同时派快马飞报大王。」 看了一眼那淬毒的宝刃,王翦又补充道: 「将罪证也带去!」 「另外,此事要严守口风,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明白吗?」 杨端和赶忙回答: 「属下明白。」 王翦这么做当然有他的深意。 这事涉及到秦、燕两国是战是和,所以当然要保密。 站在王翦的角度来说,他是不希望这些使节是刺客。 因为此时的秦军还不适合作战。 虽然三郡旱情得治民心也逐渐稳定,但大批粮食用于屯田之后已所剩无几了。 甚至王翦还知道,秦国存粮也因作战屯田而消耗殆尽。 此时若与燕国因「行刺」再起兵端……又如何解决? 然而,王翦却知道这不是他能决定的。 甚至这些燕国使者是不是「行刺」也不是他说了算。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封锁消息并将犯人、罪证等一古脑儿的送到咸阳由嬴政自行定夺。 然而杨端和虽是应声却没有动。 王翦疑惑的问了声: 「有何不妥?」 杨端和回答: 「大将军,这一路上流匪众多,其中还有几支规模上千。」 「这又是送证物又是送犯人,万一让流匪劫了去……」 被杨端和这么一说王翦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话说的是,这段时间送信的邮人就常在路上被劫。 尤其危险的还是犯人,这囚车一排排的老远便能看见,那些流匪若是把这犯人当作是赵国贵族前来劫人…… 不论犯人最终是被劫还是被杀,这罪责都不是他们能担得起的。 若要护送的话,那又要以多少兵力护送才够呢? 几千? 上万? 这都不现实。 兵少了不起作用。 多了又意味着要在路上走很久才能到咸阳,且三郡兵力奇缺无法派出这么多人手。 思量一番,王翦就下令道: 「你去封锁消息便可,其它事我自会处理。」 杨端和应了声这才退下。 王翦什么都没做,他只是修书一封将前因后果说了清楚,然后又说明了无法将犯人及证物送往咸阳的原因。 简单的说就是将皮球踢给嬴政。 如果嬴政硬要将犯人送到咸阳,到时犯人或证物在路上被劫,他王翦也能撇开点干系。 这事可是十万火急,王翦为了信件能安全送到咸阳还派了一队骑兵护卫。 同时嘱咐邮人若是有流匪劫件,定要乘骑兵挡着敌人时将信件毁掉。 这倒不难,古时送件尤其是送军事信件的邮人为避免军情外泄都有准备: 送件时随身带上一觥墨汁,一旦有危险预计信件不保,便将墨汁灌进竹简毁去字迹。 十分幸运,信件两天后便送到嬴政手里。 嬴政一看便火冒三丈…… 自小受够死亡威胁的他最恨也最怕有人想要他的命。 其实谁都怕,当然也恨。 但嬴政更特殊,这就像他不可触摸的逆鳞,一旦感觉到死亡威胁,他便会疯了般的嗜杀,直到他感得安全为止。 所以,嬴政一点都不关心那什么犯人或是什么证据。 这事只要王翦这么一说在嬴政心里就已敲定了:必是姬丹那厮想要取我性命。 嬴政之所以一猜就猜姬丹是有原因的。 这姬丹原是嬴政好友,两人同在赵国为质时那是同病相怜。 那时的嬴政若有谁可以掏心窝子说话,就只有姬丹了。 可若干年后,嬴政成了秦王而姬丹却到秦国为质…… 若嬴政念旧情也罢,然而此一时彼一时,这时的嬴政哪里还会理会姬丹这患难之交,于是马上就将其晾在一边。 这姬丹也是气量小,受冷遇后竟一气之下逃回了燕国…… 他嬴政不计较这事就罢了,你姬丹居然还暗中派人刺杀? 活腻了是吧?! 第一百零四章 好奇心 别看姬丹刺秦有那么多冠冕堂皇的藉口。 什么为了国家、为了社稷,为了百姓…… 其实姬丹这么做主要是私心,其中相当一部份是妒忌。 要知道姬丹和嬴政在赵国时是同一起点:都是落魄的他国质子。 甚至当时嬴政还为赵国百姓痛恨,而姬丹还算正常。 那时的姬丹愿意以嬴政为友都算是看得起嬴政了。 可是现在…… 嬴政一转眼就成了一国之君,成了中原最有权势的人,成了跺一脚就让六国瑟瑟发抖的秦国大王。 而他姬丹,却依旧是个公子依旧像以前一样做人质,甚至到秦国为质还受了冷遇。 姬丹觉得这是莫大的侮辱,心理极度不平衡之下这才假公济私决定刺秦。 如果姬丹只是一介平民或臣子会有这样的想法也就罢了。 但姬丹是一国太子,他将个人荣辱带进国家战略中就未免有些小气了。 嬴政拿着王翦写的竹简再看一遍后便暗自心惊: 此计果然歹毒。 其先是以樊于期的首级骗取寡人信任,待寡人分心时再展开地图。 是时寡人的注意力必会在面前将要获得的土地上,图穷之后那刺客便抓起短刃…… 那短刃可是由精钢所制,并且淬了剧毒,这要是来上一刀他嬴政哪还能有命在? 是以这当然是姬丹设下的计谋,他对寡人极为了解,便投寡人之所好设下此计。 接着嬴政又暗自庆幸: 好在刺客在邯郸就被拦下,否则今趟就危险了。 这沈兵真乃寡人的福将,搜查流匪居然也能搜到这利刃坏了刺客奸计。 往后可要好好奖赏这沈兵一番。 一直立于身旁没说话的赵高此时见嬴政神色稍有好转,就小心的插了句: 「大王,此事非同小可,应谨慎行事。」 「若另有隐情或只是燕国使节个人所为……」 「由此改变战略便非我大秦之福了。」 其实这赵高并不只是个察颜观色、阿谀奉承的宦官。 赵高在当时是相当有名的书法家,除此之外还能将秦律倒背如流,只要嬴政一问便能给出答案。 所以赵高的身份是中车府令,也就是嬴政的秘书。 甚至嬴政还看中赵高的能力让他当小儿子胡亥的老师,教胡亥书法和狱法。 当然,这是在将来,此时的胡亥才只有三岁。 从这一点来看,就知道嬴政一直以来都是偏向让长子扶苏成为继承人。 因为扶苏的老师是当时大名鼎鼎的大儒淳于越,教导的是儒家的三纲五常及治国道理。 而胡亥的老师赵高,虽说有才但毕竟是个宦官,教的也是书法和断案,与拓展战略眼光的治国没多大关系。 这赵高的高明处在于他并非无底线的奉承,时不时还会说些明事理的公道话。 比如现在,嬴政也的确需要考虑下「行刺」的问题,因为这关系到秦燕两国的关系,不能只听王翦一面之词就发动战争。 然而嬴政却「哼」了一声,回道: 「要知道这行刺是燕国还是使节个人所为那还不简单?」 「只需一试便知!」 说着嬴政便如此这般的命赵高去安排。 这一番话只听得赵高瞪目结舌。 他在嬴政身旁服侍多年自认十分了解嬴政,却不想嬴政还有这般城府…… 嬴政表示:这就是所谓的近墨者黑近朱者赤,有沈兵那么聪明的人协助,我这个大王又怎能表现得如此无能? 沈兵这边当然不知道嬴政作何打算,他只知道仞和剺几个人眼光时不时瞄向他欲言又止。 这其中尤其是那个剺,有时甚至急得直挠头,就差没有以头抢地了。 他们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心里一大堆疑想问个明白却又不能问…… 杨端和已下了禁言令,也就是当晚在场捉拿燕国使节的所有人都不许说也不许讨论,违令者立斩不赦。 然而,问题憋在心里却不好受。 尤其剺那急性子,不让他问便跟杀了他差不多,只气得吹鬍子瞪眼的模样十分古怪。 沈兵倒觉得这十分有趣,在一旁乐得欣赏他们那副表情。 不就想知道沈兵是如何确定那地图里有短刃的? 不就想知道沈兵是怎么就搜到那燕国使者头上去的? 不就想知道沈兵是怎么知道那荆轲会对他动手的…… 好奇心害死猫明白不? 就在这时,苍将着一张由麻绳织起的网递到沈兵面前,说道: 「师兄,已按你的要求编好了。」 「师兄看看是否合心意?」 沈兵「嗯」了一声,看也没看就下令道: 「将四条引绳分绑在树上!」 苍应了声是,便招呼手下依言行事。 等他们绑好后,沈兵走上前用手试了试,然后一翻身就躺了上去。 那个酸爽…… 这时代要么睡地上要么就睡木板上,好久没有这样享受过了。 沈兵在吊床上伸了个懒腰,顺便扭了扭屁股让吊床轻轻晃动,再拿件褐衣往身上一披,就闭上眼打盹。 沈兵这举动立时就砲师工匠们瞪大了眼睛。 尤其是苍,他制作前还只道这是一张捕捉野味的网,没想到……它居然是张床。 这又是个新鲜物事。 只需少许麻绳再加上一点手工便可制作出一张床。 不仅方便携带还不用睡在地上忍受湿气,除此之外还能避免被蛇鼠骚扰。 至于舒不舒服,苍没试过不知道。 但看师兄那享受的样子只怕差不了。 苍立时就想自己也制作一张,然而却已经太迟了,只迟疑这么一会的功夫麻绳已被工匠们瓜分殆尽。 不过沈兵也没睡多久,不一会儿就有亲卫来报: 「工师。」 「杨将军有请。」 沈兵应了声,知道杨端和叫自己肯定是因为刺客的事。 但刺客那还能有沈兵什么事? 等沈兵赶到刑讯处时见到杨端和才明白。 杨端和气呼呼的说道: 「那刺客任我等软硬兼施都不肯招,硬是要见上你一面。」 「工师且去与其交谈一番,看看能套出什么话来。」 沈兵暗自觉得好笑,这荆轲只怕也是因为好奇心吧! 第一百零五章 真相 荆轲被绑在刑柱上已是皮开肉绽,不用想也知道是受了不少苦。 沈兵带来了一壶酒,一进来就给荆轲倒上了一杯递到他嘴边。 荆轲也是好酒之人,一闻酒味当即咬着杯沿然后便一饮而尽。 沈兵心下有些不忍,说道: 「使节见谅。」 「我不为你松绑并非担心你害我性命,而是担心你自尽。」 「到时我可担当不起!」 这时荆轲才认出了沈兵,立时便瞪大了眼激动的说道: 「是你?你总算来了!」 沈兵不等荆轲开口就说道: 「其实你我都知道,使节不可能招供。」 「所以使节又何必多问?」 荆轲哑口无言。 这也是聪明人之间无话可说的原因。 杨端和还抱着希望让沈兵来交谈一番就能让荆轲招了,但沈兵却知道这不可能。 所以,沈兵为何又要解荆轲心中之惑? 沈兵说: 「我想使节也该明白。」 「其实招与不招,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荆轲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还是不甘心的瞪着沈兵,问: 「我只想知道,你是如何知道图中藏着短刃?」 「莫要欺我,你在进门之前便知内情!」 沈兵知道荆轲说的是什么意思。 那是一种感觉,虽然没有证据但却能感觉到。 比如沈兵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包袱。 又比如沈兵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包袱和地图,目标明确到令人发指。 荆轲是说什么也不相信沈兵是猜出来的。 沈兵当然不会告诉他真相。 就算告诉荆轲真相只怕他也不会信: 我是未来人,听过你的故事,所以早就知道你把短刃藏在图里了。 这么一说不被荆轲当作疯子就是被认为是胡扯骗他。 所以沈兵不答反问: 「这很重要吗?」 「难不成,使节直到现在还是执迷不悟以为你的选择是对的?」 荆轲只是「哼」了一声没回答。 他当然不回答。 因为一回答就相当于招供了。 不过沈兵可没有骗供的意思,他不以为意接着说道: 「我想,那太子丹必是告诉你,若杀了秦王便能使燕国幸免于难百姓免遭荼炭吧?」 「事实果真如此么?」 「使节可曾想过,若你成功害了秦王,燕国将面临什么?」 被沈兵这么一说,荆轲眼里就露出些震惊,他之前的确没考虑过这些。 沈兵继续说道: 「六国合纵?」 「当年庄襄王驾薨秦国可曾乱过?六国可曾因此打败秦国过?」 「如今六国已去其二。」 「且楚国在南燕国在北,中间隔着只思自保的魏齐,又如何能合纵攻秦?」 沈兵说的是事实。 虽然秦军身处三郡的确危险,四国如果同心协力也有希望打败秦国。毕竟还有一个综合实力十分强悍的楚国在那。 问题就在于四国未必能齐心抗秦。 其它的不说,当年燕国自己还乘赵之危数次兴兵攻赵呢,此时又如何能号令四国组织起合纵? 如果是楚国干了这事然后站出来组织还差不多。 燕国……还是算了吧,没人会把它放在眼里,也不相信它能成功,当然也没人跟它一起干。 于是,最终的结果更可能是燕国独自面对秦国复仇的怒火。 荆轲还是没说话,但沈兵却知道他听进去了。 因为他眼中的坚定已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怀疑、困惑,和痛苦。 沈兵继续说道: 「所以,使节更应该关心的是这个。」 「而不是我如何确定地图内藏有短刃!」 说到这沈兵就不想再浪费时间了,他朝荆轲拱了拱手说声告辞转身就走。 还没走几步,就听荆轲在后面问了声: 「你是何人?」 这一点沈兵还是可以满足他,沈兵头也没回的回答道: 「在下砲师沈兵!」 荆轲在后头喃喃低语: 「沈兵,原来他就是沈兵!」 …… 沈兵有些奇怪,便连荆轲也知道他的名字了? 传播得这么迅速?! 沈兵没想到的是,他发明了水车、翻车虽说百姓还没能熟知,但像荆轲这样时刻关注秦国准备行刺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他。 回到砲师后沈兵心情有些沉重。 这荆轲确是个在生死面前毫无畏惧的好汉。 自己刚才那么做似乎有些残忍,直接摧毁了他的信念让他对自己所做的产生怀疑…… 这到底是好还是坏呢? 带着谎言英勇就义还是知道真相报撼而亡? 沈兵不知道也无法决定。 沈兵只知道,任何时候都不要让自己置身于需要做这种选择的境地。 这天之后,事情便有如石沉大海,所有人都当没发生这事。 王翦这时心下稍定。 他原以为嬴政会第一时间暴怒并马上下令发兵燕国。 要知道这可不是好时机,便是发兵也要先取魏国。 否则秦军的战线并有如长蛇阵般平摊在魏国面前处处是破绽。 到时只要魏国北上一击,秦军便会全线溃败…… 不想嬴政什么反应都没有。 这可不像王翦熟悉的那个大王。 但嬴政从来都难以捉摸,或许此时的他已更成熟稳重了呢? 想到这,王翦心下也就释然了。 然而再过了几日王翦复又紧张了起来。 因为王翦听说嬴政已派出使者去魏国打点,又派出使者以赵国旱情为由去齐国购粮。 这……难道说是先稳住魏国再购买要开战的军粮? 齐国那购粮应不是问题。 齐国一直与秦国交好……其实是秦国收买了大批的齐国大臣成天在齐王建那说秦国的好话。 再加上齐国多年没有战事所以国库充盈。 此时秦国灭赵又与齐交界,威逼利诱一番这买卖齐国是不想做也得做。 只是这魏国能说得动吗? 就算是说动了,也难保魏国不会在关键时刻变卦。 就在王翦在明思乱想时,突然从咸阳传来了消息: 「大将军,大事不好!」 「燕国使节行刺,大王身负重伤。」 王翦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特么的是怎么回事? 燕国使节不是被抓住了吗? 明明还在大牢里关着,怎么又跑到咸阳行刺去了? 而且大王还负了伤?! 第一百零六章 一举数得 王翦不是傻瓜,他略一沉思就知道这情报不对。 再仔细将情报看了一遍,发现并没有严守口风的命令,心下就瞭然了。 这事通知王翦是正常的,毕竟王翦是秦国第一大将,而且在最前线,通知王翦才能让部队做好迎敌的准备。 然而命令上没有「严守口风」就不正常了。 再加上燕国使节还在大牢里,就算有另一支燕国使节行刺……按日期推算嬴政也是先接到王翦的警告再接见使节,哪还能被其行刺成功?! 然后王翦第一时间就叫来了杨端和。 还没等杨端和开口说话,王翦便重重嘆了口气,道: 「杨将军,大事不好!」 「大王遭燕国使节行刺,此时身负重伤生死不知。」 杨端和大惊,然后见王翦神色有些不对马上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当下满脸戚色的朝咸阳方向一跪,颤声叫道: 「大王!」 王翦又嘆一口气,道: 「此乃军事机密,切不可让外人知道!」 「我等需暗自将护粮兵士收回城内准备迎敌,屯田还需照常,明白吗?」 杨端和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回答:「明白!」 杨端和回帐后,便召集部将一阵唉声嘆气: 「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你等切不可让外人知道……」 …… 不久,这个秘密就传到了沈兵那,而且还多了几个版本: 「大王被刺中胸口生命垂危。」 「据闻大王是被燕使藏在袖中的毒蛇所伤。那燕使也是可恨……」 「胡说,分明是藏在靴内的暗器……」 …… 古时信息需要口耳相传,寻常只需转个几张口就会变样,又何况是军中十余万人。 于是千奇百怪各种说法都有。 仞等一干知情人在听到这消息时自然是云里雾里不知是怎么回事。 但他们之前受过警告而且还有别人盯着,所以不敢多嘴…… 秦军的连坐制度可不是开玩笑的,伍人编为一册互相监督,哪个敢坏了规矩马上就会被治罪。 沈兵马上就明白这是嬴政在用计。 不赖啊,居然能想到这法子? 首先这么做可以探明到底是谁想杀嬴政。 虽然这并不重要,因为不管有没有行刺,这燕国都要被灭。 但依旧存在一个可能:有人买通燕国使节行刺嬴政然后嫁祸燕国。 甚至燕国也可以以此为由将这事推得一干二净。 但如果嬴政来这么一着的话,燕国当然就会有所行动。 然后……就百口莫辩了。 其次,这么做还可以反客为主抢夺战争的主动权。 这主动权并非指主动进攻,而是以逸待劳等燕国发起进攻…… 此时秦军兵力不足且粮食不足。 如果嬴政勃然大怒拍案而起的话,接着就要下令秦军北上进攻燕国了。 这一是将战线拉得太长使腹地的魏国有机可乘。 二是要有更多的粮食才有办法北上。 三是冬天就要来了,北上燕国作战极为寒冷,若是攻城就更不好受。 所以为什么不等燕国来攻呢? 要知道燕国当初便是以五倍的兵力攻赵也被赵国打得大败而归。 此时的秦国又如何会怕燕国来攻? 不过这其中也有危险: 比如四国若是听信燕国的话果真团结起来合力攻秦,这三郡还是守不住。 不过这是小概率事件。 就算四国果真集结起兵力伐秦……那也是以为嬴政已死觉得有机可乘。 到时只要嬴政往众人面前一站,立时就会有几国被吓得打道回府了。 果然是妙计! 一举数得,不仅报了被行刺的仇还藉此进一步削弱燕国实力为灭燕做准备。 这嬴政也非泛泛之辈啊,难怪能统一六国成为始皇帝。 果然像沈兵想的一样,消息很快就由燕国的探子传到姬丹那。 心里正七上八下的姬丹听闻嬴政负伤的消息当即兴奋得从案前跳了起来,叫道: 「大事已成矣,嬴政小儿最终还是死在我手里了!」 此刻姬丹心里那个爽快。 看你嬴政还狗眼看人低不把我放在眼里! 看你还过河拆桥不念旧情对我百般羞辱! 看你还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如今又能如何? 还不是成为一具尸体被历史淘汰? 姬丹高兴得仰天大笑几声,然后马上就拿着情报去面见燕王喜。 「父王!」姬丹进宫后就迫不及待的对燕王说:「大事成矣!」 燕王喜此时都已把刺秦一事忘了,听着姬旦这话还稀里糊涂的不知道是什么事,问: 「什么大事成了?」 此时的姬丹已不怕别人知道,甚至他还希望全天下人都知道。 因为这一来他姬丹便是英雄,便可以藉此声势出面组织合纵。 于是姬丹得意洋洋的扬着手中的情报回答: 「嬴政已死,燕国心腹大患已除!」 燕王喜被吓得差点从龙椅上跌了下来,周围的歌姬、宫女也个个色变。 燕王喜之前虽听姬丹说过这计划,但以为没这么快甚至还当姬丹只是说说而已。 没想到……这小子居然玩真的? 而且,还得手了? 燕王喜有些不敢相信,就问了声:「嬴政当真已经死了?」 姬丹将情报递给了燕王喜,说: 「自然不假!」 「这些便是从邯郸探知的消息。」 「秦军已是人人自危惶惶不安,此时正是我等合纵灭秦的大好时机!」 …… 姬丹的理想很美好。 他希望能藉此成为四国的领头羊,这样燕国也能一跃成为强国。 燕王喜翻了翻情报,依旧有些怀疑: 「可是这……为何只是说嬴政负伤?」 「而且还有多种说法?」 …… 姬丹得意的回答道: 「父王有所不知。」 「我用于行刺嬴政的短刃是淬了剧毒的,便是割破点皮也是无药可医。」 「那嬴政定是死后多时了。」 「但因秘不发丧只泄出点风声出来,于是才会引得兵士各种猜测!」 燕王喜点了点头表示贊同。 这分析倒是合情合理,如果嬴政死了的话的确会出现这种情况。 由此也可知嬴政的心计,他便是有意说「负伤」而不是「驾薨」。 这反而更能使姬丹信服。 第一百零七章 合纵 接下来的事便不稍多说了。 燕王喜大喜之下又重振雄风组织军队御驾亲征…… 燕王喜是个有野心的人,之前曾两次亲征赵国为的就是一展身手光宗耀祖,哪知次次都踢到铁板上以至于燕王喜都抑郁了。 此时有「嬴政被刺身亡」这大好时机,燕王喜又哪里肯轻易放过? 当即将几年没穿的盔甲重又翻了出来,虽然肚子已经大了一圈……但只要能穿上做做样子就行,御驾亲征又哪里要大王亲上战场! 另一面姬丹就四处派出使节。 为了争取时间,姬丹还让使节带了三倍的马匹出行,这使他们可以不断换马星夜兼程赶往目的地。 也难怪姬丹如此着急。 首先是姬丹想尽快公告天下: 是他姬丹杀了那个令人闻声丧胆的暴君嬴政! 你们六国都干嘛去了? 一个个被秦国打得那么惨,甚至还被灭国! 你们怎么就没想到行刺? 所以往后都听我姬丹号令,跟着我一起把秦国灭了! 到时吃香的喝辣的少不了你们…… 另一方面,则是灭秦之战宜早不宜迟。 嬴政新死秦国政局必会乱上一阵,但也仅仅只是一阵而已。 等新王登基秦国局势又会逐渐稳定下来。 那时再组织合纵攻秦只怕就太迟了。 所以姬丹千叮万瞩,命使节务必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各国并劝说合纵。 使节分成四批,分别奔往代、齐、魏、楚。 代国其实根本不用说肯定会加入合纵部队。 他们本来就是赵国的残兵,此时的姬丹又是打着替赵国复国的旗号…… 姬丹的如意算盘打得好,名义上是替赵国复国拥赵嘉为赵王。 这其实只是权宜之计,希望能以此得到赵国百姓及分散在三郡各地流兵的支持。 等真的将秦军击退后,对付赵嘉那数万残兵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魏王假也只是略一迟疑。 魏王假没理由不答应,此时的他正有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他又不是傻瓜,北面赵国、南面韩国都被秦国所灭,魏国就处于秦国的三面包围中。 不用想,秦军下一个目标肯定就是魏国了。 在这种情况下魏国想不亡都难。 魏王假正为此怕得茶饭不思…… 不想却是接连来了两个好消息: 先是秦军派使节来说秦国无意进攻魏国。 后又是燕国派使节来说,嬴政己死正是反击的时候…… 魏王假恍然大悟: 难怪秦国会派来使节劝和啊,原来是嬴政已经死了? 那么现在是反击还是不反击呢? 当然反击啊! 被人三面包围的感觉可不好受,北面不管是姓燕还是姓赵,只要不是姓秦就可以。 最好帮赵复国后再帮韩也复国了。 身边难得有个小弟欺负一下,就这么没了多可惜?! 于是魏王假没有犹豫,一口就应承了下来。 楚国那边有点麻烦。 麻烦一方面是路途过于遥远。 使节便是马不停蹄也要在半月后才能赶到其都城,楚国就算同意并组织起大军北上则至少要一月之后。 另一方面,则是楚国内部今年事多。 是年三月楚幽王卒,立楚哀王熊犹为王。 但楚哀王在位不过两个月就被熊负刍所杀…… 于是此时的楚王便是熊负刍。 楚国那是一片腥风血雨,几个反对势立都被连根拔起被杀得片甲不留。 在这国内政局不稳的情况下楚王负刍只是表面上答应,但其实却打算见机行事…… 所谓的见机行事,就是看情况再决定要不要打。 如果秦军真被合纵国击败,那楚国自然要上去分一杯羹,顺便也为自己的势力营造点声势。 如果败的是合纵国,只有傻子才会上去送人头吧? 所以楚国只是将边境一支五万人的部队往陈城一摆,算是声援了。 最让姬丹气不过的是,那齐国是不论使节好说歹说勿自崴然不动。 齐王建心里的算盘可是打得「叭叭」响: 你们打你们的,关齐国什么事? 秦国跟齐国交好,齐国自然不会乘人之危。 你们合纵攻秦也好,灭灭秦国的威风两强内耗。 到时我齐国可不就……哼哼! 田建也不想想,以合纵国这样各怀鬼胎又哪能耗得了秦国多少实力! 再加上齐国自己不思进取,别人便是怎么内耗也轮不到齐国再当老大。 但有些人就总是会这样眼高手低把现实想得太过美好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姬丹最终还是在半个月内集结起了四十万联军,然后便浩浩荡荡的朝邯郸开去。 其中代国赵嘉部三万。 燕国二十五万。 魏国五万集中在邯郸以南策应。 另外还准备了七万兵力在安邑以北随时抄三郡后路。 整个兵力布置看起来十分完美。 王翦一部只有十六万兵力。 也就是说合纵军以四十万对秦十六万,形成压倒性兵力优势。 此外王翦大军身处赵地民心不稳不说,魏国在此其间还起到关键作用。 魏国虽然被秦国三面包围,但这也同时意味着其国土深入秦境。 安邑以北的七万大军只需北上数十里便能切断王翦与秦国的联繫。 到时三郡便是四面被围有如瓮中之鳖。 在合纵国忙着调兵谴将时,嬴政却在咸阳气极反笑: 「果然是姬丹那厮派的刺客。」 「今趟我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赵高在一旁有些担心的说道: 「大王,我等是否此时公布真相,否则……」 赵高的担心有一定道理,嬴政这计策实际上是在玩火。 万一战局真像这样安排的打了起来,即便是王翦只怕也讨不了好。 所以,越早发出真相王翦部就越安全,三郡就越安全。 但嬴政想也没想就打断赵高的话: 「此时若公布真相岂非便宜了他们?」 「不急!等燕、代联军兵临城下再公布不迟!」 嬴政不急,三郡那可就有些急了。 燕国虽是中计,但三郡其实没有多少本钱。 尤其缺粮是大忌……最近从咸阳运来的一堆堆粮食大多被用于屯田了。 此时的王翦恨不得就将那些种下去的粮食再挖起来。 第一百零八章 求放过 燕国都城蓟距邯郸九百余里。 按正常行军速度,燕王喜的大军要在二十天左右才能赶到邯郸。 但实际上燕国军队只用了十三天就赶到巨鹿,两天后又兵临邯郸城下。 这一方面是燕王下令部队昼夜兼程加速行军,另一方面则是许多部队直接由燕赵边境赶来集结,路程比都城蓟调来的大军近得多。 不过当然,主力部队没到燕军前锋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只在城外搭建城寨修筑工事和攻城器械。 邯郸城内的气氛马上就变得紧张起来,到处都是往来奔走的秦军兵士,一车车箭矢、擂石、滚木被运上城墙,百姓也纷纷躲回屋内不敢出门。 沈兵置下的砲师受命赶制投石机和石弹。 在沈兵经过苍身边时,正在制投石机的苍就神色慌张的问了声: 「师兄,你看那燕国来了多少兵马?」 苍想问的其实是今趟邯郸能否守得住。 不过这话当然不能随便问,所以苍就换了一种说法。 如果在此之前,没人会拿燕国兵马当回事,一支屡战屡败之师,曾经以五倍的兵力攻赵却反被赵围了都城的部队,这在战国时已成了笑话。 要是按这比例计算,王翦所领的这十余万秦军都可抵挡百万燕军了。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 嬴政生死不知军心不稳,城内缺粮民心不稳,魏国大军还在一侧虎眈眈随时北上…… 所以不只是苍,砲师乃至全军兵士惶惶不安,全军都笼罩在大难临头的阴霾之下。 沈兵不以为意的回答: 「我哪能知道燕国有多少兵马?」 「不过若算上代国和魏国,少说也有数十万吧!」 沈兵有意吓他们一吓。 果然,众人闻言纷纷色变。 苍有些不信,从后头跟了上来又问: 「师兄,若敌人有数十万之多,你又为何如此镇定?」 沈兵笑了笑,回答: 「镇定又能如何?不镇定又能如何?」 说着竟还哼起了小曲,只看得砲师上下是一愣一愣的。 暗道还是工师有大将风度,在如此凶险的境况还能镇定自若,便称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也不为过。 他们又哪里知道沈兵根本就不认为眼前这叫什么困局。 甚至说大难临头的还应该是燕国: 有句话叫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燕国要攻三郡而且还是数十万大军之多,自然会有大批大批的粮草运往三郡。 嬴政之所以现在还没站出来,只怕是想让粮食再运一会…… 这些粮草,只怕就是王翦反攻燕、代的资本。 另一面的燕王喜没想到这一点,他依旧不断催促加快行军及运粮。 当燕王喜赶到邯郸城下时还哈哈大笑的指着城墙对大将庆秦说道: 「大将军,若是攻下邯郸,此城便交予你了!」 庆秦大喜,赶忙应声道: 「多谢大王!」 邯郸乃前赵国的都城,若是受封此城便基本是坐镇赵国的意思了,庆秦又哪能不喜出望外。 这秦国三郡……确切的说应是前赵国建造这三座城池是有原因的。 这三城彼此相距两百余里呈三角之势。 若是有敌来犯面对这三城,无论从哪个方向深入三城之间的区域都会遭到赵军几面夹攻…… 两百余里恰好是骑兵两面夹攻一日能赶到的距离。 于是这三城可以互相增援互相呼应,甚至敌人都不敢将任何一城围死,否则就该担心背后会突然出现一支骑兵被两面夹击了。 然而,这只是对赵国骑兵而言才有这优势。 秦军则是以步兵为主,两百余里的距离显然使三城之间的联繫弱了许多。 这也是燕王喜这趟意气风华胸有成竹的原因之一。 姬丹那也差不多,他负责和代国军队一起进攻巨鹿、太原两城。 姬丹甚至比他父亲还心急,一上来就下令燕赵联军对二城发起进攻。 按姬丹的话说,就是: 「军情紧急,我等应乘此时间尽快发起进攻不予秦军任何喘息的机会!」 姬丹这战术或许是对的。 合纵军兵多将广而秦军不过十余万人,所以越早开打越好,合纵军耗得起而秦军却耗不起。 但战略上…… 这其中反倒是代国那感到有些不对。 代国领军的是司马尚。 这司马尚原是李牧好友,李牧被赵王迁冤枉时便只有司马尚为李牧说好话,不想却因此被撤职。 后得知李牧被杀,司马尚就知道赵国要亡了,于是劝说赵嘉在秦军围城前离开邯郸逃往北地。 赵嘉因此留下一条性命,到了北地后听司马尚的建议积极为李牧平反并收拢李牧旧部,还真集结了五万兵士。 不过这五万兵士只有三万可战,另外有一万是伤兵一万则是临时招来的新兵。 代国此次带来的便是那三万北地精兵。 赵嘉复国心切,一赶到太原就想依姬丹之令攻城,却被司马尚劝下了。 司马尚有些不安的对赵嘉说道: 「大王,此战只怕有诈。」 「秦军若是这般容易对付,我赵国便不致为秦所灭了!」 此时的赵嘉当然对司马尚言听计从,想想觉得也对,于是就下令暂缓进攻只以投石机发射石弹,并修筑工事以防秦军反攻。 没想到只是这一「暂缓」便又救了赵嘉一命…… 嬴政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大手一挥就下了命令: 「魏国竟敢背盟弃约!」 「点兵十万,寡人要御驾亲征。」 …… 这一来合纵军的整个战略就全都乱套了。 首先是魏国在安邑以北的军队不过七万,而嬴政的部队却有十万。 而且这还是训练有素的秦军,还是嬴政御驾亲征…… 很明显魏军不是对手。 这一来魏军断秦三郡粮道和退路就无从断起。 如果说魏国敢正儿八经的与秦军大战一场鹿死谁手还未为可知。 毕竟秦军刚灭赵国又大规模屯田国力、兵员消耗不少,魏、代、燕三国全力以赴或许也能击败秦军。 然而,最致命的是嬴政没死。 魏王假一听嬴政没死…… 不仅没死还亲征魏国,第一时间就傻眼了。 这是被姬丹那小子当刀使了啊? 这不是引火烧身吗? 首当其冲的就是魏国啊! 还好魏国只是调兵还没真的开战…… 于是魏王假转念一想,马上派使节到嬴政那求放过。 第一百零九章 修桥 嬴政这一露面就吓得魏国退出了合纵。 楚国原本只想混水摸鱼乘机占点便宜,此时知道嬴政没死自然也就不会趟这淌浑水了。 于是合纵马上就只剩燕、代两军。 这一回众人就傻眼了。 燕王喜愣了好一会儿,才捶胸顿足的破口大骂: 「今趟要被这孽子害死了!」 「他还道嬴政必死,现在嬴政非但没死还御驾亲征……」 「以嬴政之残暴,他又怎会放过燕国?」 「燕国百年基业都要因他而毁!」 姬丹听到这消息时却直呼不可能。 「定是那秦人使诈用假嬴政骗我退兵!」 「我等莫要上当,建功立业便在此时!」 …… 姬丹会这样猜测还是很有些道理的,因为嬴政有替身那是天下皆知。 谁又能保证不是秦国为了解三郡之危把替身抬出来「用一用」呢? 然而,事实却给了姬丹狠狠一巴掌…… 因为王翦给姬丹送去了一份大礼: 数十个木盒,每个木盒里都装着一颗人头。 不用说也知道便是刺客荆轲一行人。 同时王翦还告诉姬丹一个差点让他气绝身亡的消息: 「刺客在邯郸时就已被识破,他们一直都在邯郸大牢中。」 「你等中了大王之计了。」 这话只气得姬丹口吐鲜血大喊一声当场昏倒在地。 于是燕、代联军当场就士气大减毫无战意。 相反,秦军却是士气大振一改之前惊惶之色。 士气这东西很奇怪,尤其是冷兵器作战时期,虽是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实存在。 比如此时在三郡对阵的两军,在兵力对比甚至粮草上没有半点区别。 如果说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魏国的退出使秦军少了许多压力。 但依旧是燕、代二十八万对秦军十六万,秦军依旧缺粮。 然而士气此消彼涨之下还没正式开打却是胜负已分了。 跑得最快的就是燕王喜。 秦军还在城外整军时就发现燕军旗帜大乱营帐内燃起了大火…… 燕王喜还算有些理智,知道离开前要烧毁粮草。 但秦时可没有火油之类的东西,烧粮草也只是将粮车聚成一堆然后点上一把火。 王翦当机立断命秦军进攻,接着在火势蔓延前成功将其扑灭抢回大批军粮。 醒来的姬丹听闻燕王喜已撤军,只得无力的挥挥手,说道: 「大势已去,撤军吧!」 赵嘉是最后撤军的,但赵嘉因为之前有所准备再加上又是北地精兵,所以有条不紊一路上护着自己的粮草回撤。 秦军则由王翦坐镇三郡,部将辛胜、杨端和分别追击燕代两军。 因此沈兵也不得不又一次踏上行军的道路。 而且像沈兵这样的工程兵还在前方…… 这一度让沈兵不明白,这要是敌人突然杀个回马枪怎么办? 后来才知道对于燕军来说这基本是多余的。 之所以让工程兵在部队前方,是因为的燕军为了阻挡秦军追兵往往会交沿途的桥樑烧毁。 于是工程兵就要在前方修路架桥。 行军对沈兵来说算不了什么……此时的沈兵配有马车和车夫,往车上一坐就让车夫慢慢往前赶就是,车的四周还有几个亲卫护着,还颇有一点当官的样子。 倒是修桥是个麻烦事。 部队行军至傍晚就被一条河挡住了去路。 陈隗一声令下: 「砲师连夜搭桥!」 砲师上下不由纷纷叫苦。 这时本该是埋锅造饭的时候,部队行军一天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却不想要在这时搭桥。 不过这又责无旁贷。 因为部队是否能前行能否及时追上敌人就看搭桥速度了。 沈兵带着苍和浍上前先去看看情况,这一看之下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面前是条数十步宽的大河,其上原本有一座木桥,但那木桥却被燕军拆得十分彻底,连打在河里的木桩都被连根拔起。 浍看着光秃秃只剩下几根残木漂在河边的水面说道: 「燕军倒是费了些力气。」 「那些木桩必是被他们以绳索牵引以马力拔起的!」 沈兵一听就明白了,燕军是拆一段拔一段。 只要绳索够长够多,然后绑上木桩对面再将战马拉着一使劲……那些木桩便会被一根根拔起。 通常拆桥都不至于拆得这么彻底,更多的是一把火烧掉。 但烧桥必然会留下木桩,追兵很快就可以在木桩上搭起一座新桥。 显然,燕军是为了争取时间。 或者也可以说,他们逃到这里已经缓上一口气。 后来沈兵才知道,这是一方面是因为燕国因为与赵国一样北临匈奴所以有更多骑兵。 另一方面则是燕军不等后续步兵过河就开始拆桥。 这导致许多燕军只能抛弃盔甲泅渡过河,那些不会游泳的只能找片密林藏了起来自求多福了。 这时杨端和就从一侧赶了过来…… 杨端和亲率骑兵在最前方追击敌军,此时却被这条河挡住无法前行。 杨端和一见沈兵就兴奋的叫道: 「工师来得正好,搭桥过河却需多长时间?」 沈兵对这事并不内行,只能将目光转向身边的浍。 浍拱手回道: 「将军,伐木扎桩且还需探得河水深浅。」 「属下以为至少需要两天时间!」 …… 浍还没说完就被杨端和打断了: 「两天,两天后燕军早就逃回城池了!」 接着杨端和又皱眉说道: 「工师有所不知,燕军与代军此时正在北岸数里外休整。」 「还有大批粮草集中在北岸。」 「若是两日才能搭好桥,那批粮草……」 原来燕军的运粮大队恰好赶到这里才得到前方溃退的消息。 因为没有接到撤退的命令前方的不敢退而后方又源源不断的挤上来,不久就汇聚了一大批。 秦军缺的就是粮草。 几乎可以说有粮草就可以追击,没有粮草就算是放开城门让秦军打也没法……秦军虽是勇猛但也无法饿着肚子攻城吧。 所以,眼前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让这批粮草回城。 想了想,杨端和又问: 「最好,可以让我军今晚便过河。」 「如此一来,明日天色一亮便可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第一百一十章 任务 浍为难的回答道: 「将军,一夜便要搭建起横跨五十余步的木桥,只怕……」 在一旁听着的陈隗就感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原本这事杨端和更应该问他这个啬夫而不是沈兵。 对此陈隗心下颇不是滋味: 沈兵不过是砲师工师而已,置下只百余名工匠,又哪及他这个啬夫统领五百余人? 自从沈兵制出水车、翻车之后,将军便没把陈隗这个啬夫放眼里了。 然而他陈隗又怎敢去质问杨端和? 于是只能在旁候着不敢吭声。 此时见沈兵和浍对造桥无计可施,眼珠滴熘熘一转就上前插嘴道: 「将军,属下有一法可在一夜内造出木桥!」 杨端和扭头一看是陈隗,不由皱了皱眉头。 他心里一直记得这陈隗,只是碍于王翦的面子一时没下手,此时当然也不会给陈隗好脸色。 于是冷冷的问了声: 「有何方法说来便是!」 陈隗解释道: 「适才左工师说的有理,若按寻常方法搭桥实需两日。」 「但我等若找些小船来到河中几个桥墩同时搭建,便可省下许多时间。」 「如此只要人手足够,一夜或可建成!」 …… 沈兵不由眉头大皱,反对道: 「将军、啬夫。」 「燕军虽是在几里外休整但必会留下探子在对岸监视。」 「我等若是驾舟在河中打桩……」 接下来的话就不用多说了。 河对岸到处是敌人,就算他们在逃就算他们在几里外休整,但河水天险不会不知道利用吧? 秦军要是修桥不会不干扰吧? 对付秦军工程兵的能力还是有的吧? 就算为自己小命着想也该反杀过来打上一阵啊! 所以秦军要是从河这边打桩慢慢搭桥到对岸也就罢了,对岸的燕军也拿你没办法。 但若是驾舟到河里打桩甚至还想直接到对岸搭建…… 除非是燕军聋了、瞎了才会让你这么玩! 陈隗「哼」了一声打断了沈兵的话,然后朝杨端和一揖道: 「将军明鑑!」 「此处是战场,凶险无处不在。」 「搭桥本是属下等应尽责职,属下愿亲率所部冒死搭桥。」 「何况燕军已如惊弓之鸟,哪还敢阻我军搭桥?」 这话说得那是不卑不亢甚至还颇有几分英雄气概,且立马就将沈兵丢到贪生怕死的角落去了。 杨端和迟疑了下,就问陈隗: 「你当真可在天亮前搭起木桥?」 陈隗无比坚定的回答: 「当真!」 沈兵和浍对望一眼,心里是一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 这陈隗说的倒好听,什么叫「以身作则冒死搭桥」? 到时他可以在河的这边「冒死」,却将砲师工匠派到河对岸去冒死…… 就算没到河对岸,在河中驾舟打桩也不能够啊,燕军随便一批箭雨过来又哪还有命在? 杨端和当然是不关心这些细节,当下就点头应允道: 「既是如此,马上着手搭建!」 陈隗应了声,便得意洋洋的朝沈兵等人扬了扬头,同时眼里闪过一丝杀机。 浍见此暗道一声不好,离开时边走边小声对沈兵说道: 「工师,啬夫向来嫉你之才。」 「今趟只怕会公报私仇派砲师前往险地……」 沈兵举手阻止浍继续说下去: 「我自有主张。」 浍嘴里虽是应了声,但眼里却满是忧虑。 结果事情果然就像浍担心的那样,沈兵两人前脚才刚回砲师,陈隗的命令马上就下来了: 「砲师百人,泅至对岸搭桥!」 完了陈隗还假惺惺的对沈兵说道: 「工师,此桥至关重要千万马虎不得。」 「至于安全……」 「适才我和将军商量过了,他会派一队兵士泅过河去护砲师周全。」 「工师便放心去吧!」 说着陈隗还呵呵干笑了几声。 剺刚要上前动手却被沈兵给拦下了。 沈兵向陈隗拱了下手,说道: 「属下遵命。」 「不过砲师只怕会迟些过河。」 「原因是彼岸到处都是燕军,我等无法伐木。」 「是以……」 这之后的解释不说陈隗也明白。 砲师必须伐好木,然后把这些木材全运到对岸这才有办法在对岸搭桥。 这要求合情合理,陈隗没理由拒绝。 当然陈隗也不会在乎,他只要沈兵及砲师到对岸搭桥就可以了。 所以他得意的笑了笑,故作大方的回道: 「自当如此。」 「不过将军要求我等天亮前完工。」 「工师莫要耽误工期坏了大事!」 沈兵拱手回答: 「啬夫放心,定不会误了工期。」 陈隗应了声「如此甚好」便哈哈大笑着离开了。 砲师上下个个义愤填膺。 苍第一时间便抢了上来说道: 「师兄,这厮分明是想藉此机会置砲师于死地,你为何还应承下来?」 「我等何不禀明将军让将军来主持公道?」 沈兵知道苍的意思。 苍说的虽然是「我等何不禀明将军」,其实却是希望沈兵去告私状。 以沈兵与杨端和的交情,想要将砲师换一个安全的任务甚至不参与搭桥都不是什么问题。 但沈兵却不愿意这么做,他更喜欢自己解决而不是依靠他人。 剺则凑了上来小声说道: 「工师,反正都是死,不若让我寻个机会把这厮给……」 说着偷偷做了个宰的手势。 「若是能护工师及砲师周全,剺便是死也值了。」 沈兵摇头笑了笑,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么小的一件事整得跟世界末日似的。 沈兵朝一片慌乱的工匠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静下来: 「诸位若是信得过沈兵,便听我一言。」 「诸位只需依沈兵吩咐去做,沈兵可保你等无恙且还能完成任务。」 「如何?」 工匠们闻言不由面面相觑。 这可是过河到对岸搭桥,又怎么可能既完成任务又全身而退? 若说完成任务后还有几个人能活着他们倒是会信,可是所有人都「无恙」? 这不是天方夜谈吗? 但众人迟疑了一会儿,又接二连三的说道: 「我等自是相信工师。」 「我等听从工师吩咐。」 便是那胆小的苍也点头表示愿意服从。 没办法,谁让沈兵一次又一次完成几乎不可能的任务呢? 惯性使然,现在想不相信沈兵都不行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暗渡陈仓 一切都按正常程序走。 先是伐木……话说这古时的森林还是保护得很好的。 或者也不能说森林保护得好,而是古时人口较少对自然的索求远不及现代,于是森林那是成片成片的到处都是。 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就算近处就有林木,沈兵还是带着砲师往上游走了两里余才下令伐木…… 这其实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伐木位置距离建桥点过远,就多了个将木材往下拖运的过程。 不过砲师工匠也没说什么,沈兵一声令下他们便抡斧的抡斧,拉锯的拉锯,不一会儿就砍下一大堆木材。 按以往的惯例,要将这些木材运过河也不难。 只需将木材噼了旁枝然后几根捆成一捆丢到河里,再由对岸的麻绳牵引拖过去就成了。 但这回砲师的做法却不一样。 因为沈兵下了命令: 「将所有木材扎成木伐,横一层竖一层,再横一层竖一层。」 「全都扎结实了,至可以乘坐为止。明白吗?」 工匠们齐声应声。 他们只道沈兵这是在拖延时间。 但细想一下又觉得不对,若是拖延时间的话又如何能完成任务? 若是不能完成任务又免不了受责罚…… 不过工匠们也只是想想罢了,他们还是按沈兵的命令行事。 百余人一齐动手,不过一个时辰便扎起了二十余个方形木伐。 接着他们又按沈兵命令做了些准备。 沈兵这些准备也是奇怪,先是将一根根原木放至在木伐下然后往前沿伸至河边。 另外又备了些由小根原木绑成的门板似的东西。 准备得差不多时,下游搭桥的位置便有了动静……一个个火球及火箭沖天而起跨河过来,接着就是一片火光及惨叫。 原来燕军早有准备。 确切的说是赵军有所准备。 若再说详细些,便是那司马尚有准备。 司马尚早在与赵嘉一起逃往代国时便四处派人打听秦军所用的投石机。 于是当然知道制作新型配重投石机,也知道用于攻邯郸的麻衣火弹。 此时它们就正好被用于阻止秦军过河。 就像司马尚说的: 「若有投石机守河,我等又何俱秦军搭桥?」 「我等只需广布眼线寻到秦军搭桥的位置,一通石弹过去木桥便化为齑粉!」 司马尚甚至还建议有意让秦军建好桥,等秦军一半部队过河再发起进攻将桥击毁…… 这的确是好计。 因为燕代联军少说也有二十余万人,而秦军派出城追击的不过十万人。 另六万人要留守还不稳定的三郡。 这十万秦军如果只过河一半便被燕代联军包围…… 一方面是士气大挫另一方面则是后无退路,被燕代联军击溃便是分分钟的事。 然而,燕王喜早已被秦军给吓破胆了,又哪敢轻易放秦军过河? 于是只同意前半部份也就是用投石机砸桥。 然后就有了现在这状况……秦军桥还没建成就遭到燕军投石机的狂轰滥炸。 沈兵交待浍一声就登上马车朝大营赶去。 老远就才搭建起一个雏形的木桥早已被砸得不成样子并且燃起大火。 工匠和兵士想要上前去灭火,却又被一通石弹、火箭及火弹给狠狠的砸了回来。 一时到处都是火头,许多秦军兵士被点燃了发出阵阵悽厉的惨叫。 沈兵没让车夫停留,一路驾着车赶到杨端和帅帐。 此时的杨端和正在帅帐内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走来走去。 很明显他知道陈隗的建桥计划已经失败了。 甚至此时的他担心的已不是明日天亮能否过河的问题,而是秦军就要止步于此的问题。 原因很简单,如果燕军准备足够的投石机,那么秦军怎么也没法将桥搭好,当然也无法过河追击。 于是秦军就得不到足够的军粮…… 便在这时沈兵走进帐来对杨端和拱手道: 「将军……」 杨端和一见是沈兵便「哼」了一声打断沈兵的话: 「我军已和燕军打得如火如荼,你却此时才来!」 「据啬夫说,他命砲师过河建桥,你却直到此时还未动身?」 「莫不是有意拖延时间?」 沈兵回答: 「将军明鑑,属下并非有意拖延时间,而是在上游两里处造了一座桥!」 杨端和气不打一处来接着骂道: 「工师虽是立功无数,却也不能如此贪生怕死!」 「倒还是那陈隗亲上阵地与工匠一同建桥。」 「而你却还在上游建……」 「什么?你说什么?」 杨端和难以置信的望向沈兵。 沈兵只能重复了一遍: 「禀将军,属下在上游两里处偷建了一座桥。」 「只因燕军耳目众多,属下担心被燕军所知加以拦截,是以未先行告知!」 「请将军恕罪……」 此时的杨端和哪里还会顾得上什么罪不罪的,当即上来一把抓住沈兵道: 「此话当真?」 「你当真在上游建了一座桥?」 沈兵回答: 「属下不敢妄言,将军可带上兵马随属下一同前往。」 「至时一看便知真假。」 「然后……」 然后什么就不用说了,在燕军注意力还被木桥吸引的时候,秦军已神不知鬼不觉的在上游过河并登陆整好队形。 也就是说,沈兵从一开始就想到了会有这样的局面。 原地搭桥不可能会像陈隗说的那么简单,秦军也不可能会那么顺利过河。 就算自己能搭好浮桥只怕也很危险。 浮桥会上上下下摇晃不说,还只有一条狭窄的路。 这要是燕军在对面摆好阵势等着呢? 那还不是上去一队被杀一队,然后再上去一队再杀一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更可怕的是还有投石机,这大批石弹往浮桥方向一砸…… 于是沈兵在杨端和问起时才沉默不语。 不能使用的方案提了也没什么意义。 好死不死陈隗却在这时冒头…… 于是沈兵就在想,为什么不来一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呢? 最可怜的就要数那陈隗。 他还道自己得计,今趟总算能将沈兵及其砲师除掉。 不想从头到尾都是被沈兵利用。 第一百一十二章 浮桥 杨端和当下就带着数千兵马随沈兵赶往上游。 可赶到上游一看杨端和就愣住了,哪里有什么桥。 那一刻杨端和被吓得心里发毛。 暗道莫不是沈兵已经投敌并在这设下陷阱吧? 没理由啊,现在正是秦军占据优势的时候,脑子进水了才会投降燕军! 但河面又分明无桥…… 正在杨端和疑惑时,沈兵一声令下,砲师的工匠们就动手了。 一个个木筏从森林里被推了出来。 杨端和甚至都没明白这些木筏是怎么被推出来的。 那么老大的一堆东西,密密麻麻的叠了厚厚几层的原木看起来一点都不轻,却只需要几个人就能轻松推动。 杨端和近前一看,才发现那地面早就放置着一根根圆木用作木轮。 这时杨端和才暗松了一口气,知道沈兵说的这桥应该不假。 但这些是木筏却不是桥,难道沈兵的意思是让兵士们搭木筏过河? 想着杨端和不由皱皱眉头,木筏多也就罢了,可现在却只有二十余个,每趟就算能运上两百多人,什么时候才能将数千人运到对岸? 到时只怕燕军早就察觉并发起反攻了。 这时沈兵又是一声令下,木筏接二连三的被推下水,接着就有人撑着木筏在河中前进。 不久那些木筏并一个接一个的河面上相隔排开并固定在绳索上。 沈兵会选择这个位置也是有原因的,此处河道接连拐了几个弯,于是水流较其它河段都更为平缓。 倒是那一行工匠因为没有经验所以有些手忙脚乱的耗了些时间。 不过一切进行得还算顺利。 工匠们将桥面往各浮桥之间一搭再用麻绳绑牢,一座浮桥就凭空出现在众人面前。 杨端和只看得目瞪口呆,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什么情况? 前后还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在空无一物的河面建起了一座桥。 这别说燕军来不及反应,就连自己都还没适应啊。 这速度、这效率、这创意…… 在杨端和还在感嘆时,沈兵就提醒道: 「将军,迟恐生变,若是让燕军发觉就大事不妙了。」 杨端和「哦」了一声这才醒觉,赶忙朝部下一挥手,下令: 「过河布阵!」 秦军兵士低声回应,然后便井然有序的排队走上了浮桥。 杨端和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令陈隗部继续造桥,便是被烧死也要把桥造好!」 部将应了声就去传令。 沈兵当然明白杨端和这命令的意思。 此时的他当然不指望陈隗能把桥造好,而是要继续将沈兵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策略贯彻到底。 也就是继续用造桥部队吸引燕军的火力和注意力,越迟反应过来越好。 这时沈兵不由为陈隗暗嘆一声,他几乎能看到陈隗带着兵士在火弹、火箭中搭桥被烧得狼狈不堪的样子。 不过这不关沈兵的事,是杨端和下的命令。 踏上浮桥过河的秦军兵士初时还有些不习惯,毕竟是黑夜且浮桥不稳,更重要的是秦军之前没走过这样摇摇晃晃的浮桥有一定的心理压力。 不过秦军毕竟是秦军,没过多久很快就适应了,于是速度越来越快,数千人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顺利过了河。 后续还有部队源源不断的聚集在河岸。 接着杨端和在亲卫的保护下过了河……这场仗对秦军至关重要,杨端和不放心交给别人指挥。 但其实这根本就是一场没悬念的战斗。 若是寻常将领,只怕会拿下游木桥处的燕军开刀。 毕竟那些燕军大多是投石兵和弓弩兵,属于一触即溃的那种,先怼上他们马上就可以快活的大杀一番。 然则打仗并不只是为了快活。 先进攻这些投石兵和弓弩兵无疑是给燕军提个醒,让他们做好防备或是逃跑。 于是就失去战斗的突然性。 杨端和就没有心急,他命令部队绕过这些燕军直插敌军大营。 可笑的是在这途中秦军甚至都碰到几支燕军。 但由于天黑且秦军没有发起攻击,燕军想当然的以为是自己人所以不加理会。 直到秦军出现在燕军大营前并发起攻击时燕军才发觉不对。 是时司马尚正与燕王喜商议对敌策略,彼此争执不下。 司马尚拱手对燕王喜说道: 「大王。」 「我等可在此处利用长河阻敌。」 「退回城内防守是下下之策。」 「到时秦军只需将城门一围,我大军便彼此无法增援将被各个击破。」 …… 燕王喜置下大将庆秦反对道: 「司马将军!」 「秦军新胜士气正盛,我等应避其锋锐再思反攻。」 「且秦军缺粮少衣,此时冬季将至,我等便是退回城内又有何不可?」 「秦军围城时必会饥寒交迫,久攻不下便只能撤军。」 应该说双方各有各的道理。 司马尚是以燕、代两军兵多将广考虑,在河岸驻兵防守也可以挡住秦军。 而庆秦则是以守待攻静待秦军受不了北方冬季的严寒自行撤军。 但很明显司马尚的建议更适合此时的燕军。 因为以燕军此时的实力如果鼓起士气反击的话,不说可以打败秦军,但以河水之险挡住秦军却不成问题。 庆秦的想法更消极,且将希望寄托在秦军受不了严寒会自行撤退上。 万一秦军补充冬衣围上一个冬季呢? 第二年等燕国粮草耗尽时不就只能投降了? 所以,只要稍有头脑的人都知道该选择哪个方案。 然而,燕王喜却是被秦军给打怕了,他根本就不考虑司马尚的建议。 所以不耐烦的对司马尚摇了摇手说道: 「勿需多言,明日一早我等便护着粮队撤军。」 「司马将军也带兵回代国吧。」 「若有需要,到时寡人再派人通知司马将军!」 司马尚心下暗嘆「 之前还道与燕国结盟大有可为,不想燕国上下却是这般见识,赵国只怕是复国无望了。 就在司马尚黯然神伤时,帐外却响起了喊杀声。 燕王喜蹭的一下就跳了起来,紧张的问: 「可是秦军?」 「他们如何能杀到这?」 第一百一十三章 军粮 其实不只是燕王喜,司马尚等人也是一脸懵。 前方投石机分明还在猛砸秦军正在建造的木桥! 秦军木桥分明已被砸得千疮百孔! 秦军又怎能突然出现在面前攻营? 就算过河也不至于如此快速吧! 难道那秦军是从地下钻出来的不成? 司马尚初时还道只是小部份秦军泅渡过来作乱…… 对于这部份秦军司马尚以为不需过于担心。 这一方面是因为泅渡兵力不多,另一方面则是泅渡通常要放弃盔甲。 兵力不多又不着盔甲,那还不是几下就解决的问题? 不想却有燕军兵士匆匆进帐来报: 「大王,秦国大军已杀将进来了。」 「至少有数万人……」 燕军这是在黑夜中草木皆兵了。 燕王喜大惊,连盔甲都不急披挂,只抓起一件御寒披风就带着亲卫仓遑逃走。 眨眼间偌大的一个帅帐就只剩下司马尚及其几名亲卫大眼瞪小眼,燕王那逃走的速度便连司马尚都为之咋舌。 过了好一会儿,亲卫才问司马尚: 「将军,我等是否敢该去警告大王一声?」 司马尚嘆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司马尚与燕王喜一干人不同。 燕王喜是能逃一时便逃一时。 而司马尚却看得更远…… 他知道如果这样下去的话燕、代的灭亡是迟早的事。 那么现在逃与不逃又有什么区别呢? 逃也不过就是多苟活些日子罢了。 所以,那一刻司马尚甚至万念俱灰失去逃生欲望了。 但想想代王赵嘉还满怀期望……于是只得与亲卫一道赶回代国大营。 如果只看兵力对比,燕王喜仅亲卫就有五千人,帅营周围还驻扎了五万燕军主力。 反观秦军就只有首批过河的三千人再加杨端和带领的两千亲卫。 此战燕军随便也能将秦军围歼。 但还未开战燕王喜便先行逃跑,于是整个军营乱成一团,五万人却被五千秦军打得溃不成军。 姬丹此时已被燕王喜安排了去保护军粮。 他在这方面也继承了乃父之风,一看形势不对便马上丢下军粮逃走。 沈兵等人是第二天天亮时才过河的。 是时陈隗等一众工匠也被转移到了浮桥处。 众人几乎都认不出陈隗来了,因为他脸上黑一块紫一块的,身上的官服也被烧得到处都是破洞,显然没少受苦。 他一看到沈兵就怒气沖沖大叫: 「沈兵,你好大的胆!」 「我令你到河对岸搭桥却整夜不见你等身影。」 「违抗军令该当……」 陈隗说着就要上前动手,剺往前一跨就像座大山似的挡在了他面前。 陈隗只得咕咚一声将剩下的话都吞到肚里去。 沈兵示意剺让开,然后朝前方的浮桥扬了扬头道: 「啬夫恕罪。」 「昨晚砲师应将军之命在此搭桥。」 「将军命我等不要告知他人,是以……」 这时陈隗才看到河面上的那座浮桥。 沈兵不知道陈隗此时心里在想什么,只知道他脸上的肌肉一阵阵抽搐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若这陈隗不够聪明还好,他看到的想到的或许就只有眼前这座浮桥。 但偏偏陈隗又不笨,他当然会想到: 如果昨晚这浮桥已造好,而且秦军还通过这浮桥杀到对岸…… 那将军为何还要令他拼死造木桥? 所以,他陈隗不过是一个幌子,一个用来吸引燕军火力和注意力的幌子! 一想到这陈隗就为昨晚拼死建桥感到不值。 再看看眼前毫发无伤的沈兵……陈隗更是如哽在喉无言凝噎。 沈兵当然不去理会这陈隗,一挥手便带着砲师在陈隗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中踏上了浮桥。 过桥后没走多久,就听到一阵阵欢呼声。 沈兵探头一看,原来秦军将整车整车完好无损的军粮推了回来。 为首的秦将自是认得沈兵,隔远了就朝沈兵拱手道: 「多谢工师。」 「若非工师搭起浮桥让我等过河,我等自是无法缴获这批军粮。」 其它秦军兵士也纷纷向沈兵拱手致意。 沈兵赶忙还礼。 浍还问了声: 「前方是否还有缴获的军粮?」 秦将笑着回答: 「堆积如山数不胜数!」 「这燕军却是为我等送粮来的!」 兵士和工匠们闻言不由笑作一团。 沈兵等人继续往前,果然就看到乱成一团的燕军大营内到处都是装满军粮的马车,就跟那地上的无头尸体一样成片成片的一眼望不到头。 会有这么多军粮倒也不奇怪。 因为燕军有二十五万大军。 同时代国是新败之军粮草不足,所以此战军粮也由燕国提供。 于是燕国要准备的就是二十八万大军的粮草。 另一方面,燕国的战略是要围攻秦国三郡。 这攻城肯定不是一时半会能攻下的,少说也要先准备半个月的军粮…… 于是就有现在沈兵看到的,那运粮的马车是一排排的被摆放在路边。 这可是战国时期,是民以食为天的时代。 有时便是再多的金银财宝也无法换到这些军粮。 比如被敌人围城时,又比如现在秦军追击敌人时。 所以这批军粮对秦军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它不仅解决了秦军作战的问题甚至还解了三郡百姓缺粮的燃眉之急。 这又如何不让秦军上下欣喜若狂。 而杨端和领着秦军还在前方追击着燕军。 此时的杨端和更多的不是为了能围歼多少燕军,而是尽可能多的再抢些军粮来…… 燕军指挥混乱同时也是这时代通讯不发达。 于是,在燕军已经大规模败退时,燕国各地还在徵集粮草并源源不断的从各方向往三郡运来。 所以杨端和的追击往往追不上燕军,反而总能在支路上迎面碰上几批运粮队。 杨端和当然不会客气,将它们逐一「接收」了然后再一批批后送。 看着这些军粮沈兵就知道燕国已经完了。 燕王喜根本就不知道粮草的重要性,没有粮草……就算他能逃回城内又能如何? 或者说燕王喜知道这些道理。 只不过他已经被吓破了胆顾不上这许多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首级 事情没像沈兵想像的那样发展,因为这其中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代王赵嘉见秦军穷追不捨,眼看兵临代国城下就有些慌了。 这燕国兵多将广守城或许能守得住,可代国却只有区区几万人且驻守之地还是缺水少粮的风沙之城,这秦军一来他这个大王就只能北上避入草原与匈奴为伍了。 于是赵嘉马上派出使者去劝说燕王喜: 「此战皆因太子丹刺秦而起。」 「如今秦军兵临城下我等无力抗衡。」 「只有杀太子丹取其首级送与嬴政谢罪,我等才有一线生机!」 这若是寻常人,只怕看到这建议就要火冒三丈。 好你个赵嘉,居然在此危难时刻说出这样的混帐话! 居然要我杀了太子苟且偷生? 我堂堂一国之君岂会做如此不仁不义之事? 然而燕王喜却不是寻常人,他看到这建议时居然心动了。 不过姬丹毕竟是他亲儿子,下决定也不是那么容易,于是犹豫了一会儿。 就这么犹豫一会儿的功夫,就有旁人飞报姬丹: 「太子快走!」 「大王欲杀你以平秦军之愤。」 姬丹愣了好一会儿也没反应过来。 但他心知燕王喜是个会做出这种事的人,且在危急关头就算自己去求情也无济于事。 于是迟疑了一会儿后最终还是咬咬牙收拾细软逃了。 而姬丹这么一逃却反激起燕王喜的怒火。 「这个孽子,出了这么个馊主意把燕国害成这样。」 「现在又想一走了之把这个烂摊子丢给寡人!」 「他这一走秦军还不把所有怒火都出在寡人身上?」 「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于是一声令下就全国围捕。 可怜那姬丹在燕国的曝光率还是相当高的,没多久就被认出并抓了回来。 燕王喜很干脆的把姬丹脑袋砍了下来再用木盒装着派出使者去讲和。 这事就不是杨端和能做得了主的,只得停止追击并派出快马飞报嬴政。 此时的嬴政正带着十万大军赶往邯郸。 就像之前所说的,嬴政一旦感觉到危险就会不顾一切的消除这危险。 所以这次是打定了主意要将燕国连根拔起。 同时他又深知王翦置下的十六万大军既要治理三郡又要围攻燕、代两国,兵力必定不足。 于是才带着十万大军去坐镇邯郸。 正在半路时就接到王翦送来的情报: 「我军已兵临燕蓟城下,然燕王使节携太子丹首级求和。」 「请大王定夺。」 嬴政闻言愣了下,暗道这燕王喜也够狠,为了活命连亲儿子都不放过。 不过…… 嬴政可不想就这么算了。 现在可是个灭燕的好机会,他们军粮被夺无法过冬,哪天等他们恢复力气了又多个麻烦。 嬴政旋又想到秦军在三郡的兵力不足且战线拉得太长。 万一赵国余孽死灰复燃开始作乱那就大事不好了。 所以至少应该要缓一缓等援军赶到邯郸再说。 于是嬴政就回答道: 「命王翦暂缓进攻。」 「待我见过使节验过人头再做打算。」 信使应了声,然后就复命去了。 嬴政此着不能说不黑,他顺水推舟让燕王喜以为嬴政会就此放过他,于是静待秦军撤军。 他没想到这其实只是嬴政的缓兵之计…… 只不过这时嬴政也有些坐不住了。 姬丹那厮已经死了? 却不知是真是假,莫不是又像上次一样又要行刺? 到时这人头送来了是验好还是不验好? 不若…… 想着嬴政当即就对赵高下令道: 「备马!」 前方攻势缓了下来,沈兵这边也就不需要赶路了。 但只有这时沈兵这些工程兵才是最忙的,他们需要大量的木材构筑围城工事以及投石机。 另外还需要制作攻城器械和石弹。 于是这几天都在山上伐木、採石然后运下山制作。 此时天气已渐渐凉了下来,秦军身上的衣物已不够御寒,大家都被冻得瑟瑟发抖。 伐木做投石机的好处就是可以将树枝、木屑等点燃了取暖。 所以工匠的情形倒是好了许多。 沈兵倒是不需要担心这个……胖子屯之前为他换了好多新衣,这时就可以用上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全穿到身上。 虽然看起来有些庸肿,但这时哪还顾不上那许多。 苍一边用短斧削着原木一边抱怨道: 「这才刚入冬燕地就如此寒冷,再过数月那还了得?」 剺是北方人所以对天气颇为熟悉,就回了句: 「通常我等此时都需备几套兽皮御寒,否则入冬后非得冻死不可。」 从这一点来说燕王希望秦军因耐不住饥寒自行撤退还是有点道理的。 「飢」对秦军来说不是问题,但「寒」却是个大问题: 秦军大多来自咸阳,冬季最低气温在零下8度左右。 而位于北方的蓟最低气温却能低到零下20度。 这差距使远道而来的秦军很难适应。 如果是躲在城里还好,至少有东西遮风挡雪再生起一堆火取暖。 但秦军现在却是在野外,帐蓬此时暂时还勉强能用,若是下起一场大雪来……就不知道要被压塌压坏多少了。 胖子屯是个怕冷的人,他已经开始打起哆嗦: 「不……不知这燕人为何会生活在这苦寒之地。」 「他们又是如……如何过冬的?」 剺回答: 「燕人我不太清楚。」 「但是我的族人,通常是储备足够的粮草。」 「冬季便深居简出,偶尔食物不足或是天晴时才出来打打猎。」 这时正在烧着水的仞朝众人叫了声: 「成了,吃点东西暖暖身子吧!」 众人闻言纷纷拿起木碗凑了上去。 胖子屯毕恭毕敬摆好摺叠凳给沈兵留了个位置,然后才抓起自己的木碗。 就在众人准备开动时却听一声叫喊: 「稍等稍等,你等吃慢些!且留点给我!」 沈兵扭头一看,却是之前见过的马商,此时正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一副生怕东西被吃光的样子。 沈兵暗道还真是巧了,居然又碰到他。 那马商一见沈兵就「哈哈」大笑: 「工师别来无恙?」 「多日不见甚是挂念!」 接着就「咦」了一声,望着镬里漂着的东西问: 「这又是什么物事?」 第一百一十五章 火锅水饺 「水饺!」沈兵头也不抬的回答道。 有面粉当然可以做水饺。 虽说没什么馅料,但好歹有韭菜和葱,再加上一些葵菜和豆苗,全部切碎了和肉酱拌在一块……差不多也能煮出些味道。 因为天气冷,沈兵还用了火锅的吃法,也就是围着锅现煮现吃。 原本沈兵还想用肉酱为火锅调一下汤底,但肉酱对于兵士来说也是奢侈品,所以最终还是算了。 「水饺?」嬴政疑惑的看着这包成一团漂在水面的东西,然后也不客气,当即夹了一个到碗里便迫不及待的狠咬了一口…… 「哇」的一声,嬴政被烫得大叫一声眼泪都出来了,只惹来众人一片笑声。 赵高赶忙上前察看,他见众人发笑正要喝止却被嬴政瞪了一眼又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沈兵笑道: 「这皮中有馅,想吃却是心急不得。」 说着示范着吃了一个:先是咬开一个口,然后往里吹了吹再放入口中。 嬴政有样学样跟着做了,然后便边嚼边大点其头: 「美味,天下少有之美味!」 「这其中包的却是什么?竟能香味扑鼻……」 苍笑道: 「簪裊不若猜上一猜?」 嬴政伪装的这马商却是三级爵,所以苍才称他为「簪裊」。 秦时的商人因很少立功机会所以很难获得爵位。 但也有特殊情况,比如捐了多少多少粮、捐了多少多少匹布等,这些都可以使商人获得爵位。 而嬴政这个马商……不用想,自然就是捐了多少多少匹战马了。 嬴政看了看水饺馅,又尝了一口,接着就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投向沈兵: 「难道……便是由韭葱及五菜所制?」 这不难猜,秦时的蔬菜除了韭葱之外就只有五菜,所以看到里头有绿色及香味,自然就是这些东西了。 沈兵贊了声: 「簪裊好眼力!」 「正是韭葱加五菜,只不过是切碎再调些肉酱而已。」 嬴政连连点头,然后又迫不及待了夹了几个到碗里,一边吃一边贊道: 「这吃法也特别,边煮边吃。」 「不但新鲜美味还可取暖。」 沈兵解释道: 「所以这才叫火……」 「啊,应该叫火镬!」 沈兵差点都忘了,这时代没有「锅」只有「镬」。 嬴政点了点头: 「这名字倒形像,有火有镬,便叫火镬!」 「工师却如何知道这等吃法?」 沈兵挥了挥手,摆出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长嘆一口气回答道: 「这又能算得了什么?」 「当年在我老家,火镬中加了汤底,周围摆满了切成薄片的牛肉、鱼肉、羊肉……」 「想吃什么就夹上一筷煮上一会儿,那才叫鲜美!」 「可惜,这时光已一去不复返矣!」 再看看周围众人,只愣愣的望着沈兵直流口水。 嬴政则向赵高使了个眼色,示意其记下了,回去…… 不,回营就照这说法备上一桌,美美的吃上一顿。 不,应该是狠狠的吃上三天,当然还要加上这水饺! 仞在一旁催促道: 「快些吃吧,吃完了还要赶制投石机!」 「若是误了工期,免不了受责罚!」 剺蛮不在乎的回了句: 「嗨,燕王已砍下太子丹首级求和。」 「我等制作这投石机只怕无用武之地。」 「你我赶制许久,几日后或许便要一把火烧了。」 这是使用投石机的惯例。 投石机这东西移动慢且制作不难,除非是短距移动否则通常不会带着行军。 如果该打的仗没有打…… 比如现在若秦、燕两国成功议和,那么这些投石机便会堆成一堆一把火烧掉。 嬴政装出一副不在乎的表情,一边吃着水饺一边含糊不清的插了句: 「你等以为这场仗不该打么?」 「可是担心冬衣不足无以御寒?」 「若大将军能及时调来冬衣,何不乘此机会灭了燕国?」 「将来也免了这北面的麻烦!」 众人闻言不由纷纷点头。 仞说道: 「若大将军若能调来冬衣自是最好。」 「这燕国军粮已失败局已定,有功劳为何不取?」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一听到功劳都他们都磨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却只有沈兵微笑不语,就着碗里的水饺自顾自的吃着。 嬴政奇道: 「工师似乎不以为然?」 沈兵回答: 「不是不以为然。」 「而是这燕国灭不得。」 嬴政不自觉的停住了手中的筷子,疑惑的问: 「为何灭不得?」 沈兵不答反问: 「簪裊似乎对战事十分关心?」 嬴政「哦」了一下,然后略带尴尬的解释道: 「工师有所不知,寡……我是贩马商人。」 「而战事直接关系到马市行情。」 「我又怎能不关心?」 沈兵「哦」了一声,这话说的倒是合情合理,于是就点头回答道: 「簪裊既是关心战事,当知燕国气候与农业与我大秦不同。」 嬴政一愣,然后脸色立时就变了。 嬴政这表情却让沈兵有些意外,暗道这马商也不是常人,只听自己这么一说就知道重点所在。 仞在一旁好奇的问了声: 「工师,却有何不同?」 沈兵解释道: 「我大秦乃至灭赵后所得的三郡,都是气候偏暖可种植春、冬两季粮。」 「而燕国地处北地气候偏寒,无法种植冬粮只有春粮一收。」 众人不由「哦」了一声。 这也是燕国相比其它国更弱的原因之一…… 其它诸候国都是一年收两季小麦,唯独只有燕国一年只收一季。 粮少兵就少,或者养同样数量的兵就只能吃得半饱,那会强就是怪事了。 沈兵接着说道: 「而燕国此时军粮尽失国内必定缺粮。」 「若我等此时灭了燕国而燕国之地明年又无产出……」 「到时被大秦纳入版图的燕国百姓岂非对秦恨上加恨?」 嬴政缓缓点着头,说道: 「若我等不灭燕国,燕国百姓便是缺粮也是恨燕王。」 「燕王人心一失,灭燕又岂是难事?」 「等燕国明年种上春粮快要收成时,我等再来灭燕……」 「那便是事半功倍!」 「妙,妙计!」 第一百一十六章 百利而无一害 这也是之前邯郸等三郡要赶在农期之前屯田的原因。 冬季麦必须赶在天气冷下来之前播种并长出点高度,这样的麦苗才有抗寒能力才能顺利过冬。 沈兵又继续说道: 「粮草问题只是其一。」 「若我等此时灭燕,燕国以北的匈奴又由谁来阻挡?」 「我大秦虽是兵强马壮,但新纳韩国又灭赵国兵员已严重不足。」 「若此时再灭燕国……」 嬴政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沈兵说的是事实,这也是嬴政一直头疼的地方。 把其它国家纳入版图虽说很爽,但新灭的这些诸候国需要军队占领且一时半会无法徵召部队。 什么原因就不用多说了,比如眼前的赵国就存在多年征战男丁稀少的情况。 且男丁稀少还只是原因之一,赵国百姓对秦国的恨意也需要时间消化。 此时若迫不急待的从三郡徵兵,只怕刚组织起来转眼就成了叛军。 这也是秦国灭赵之后在三郡只有十余万兵士的主要原因,就连嬴政带来的十万援军都是东拼西凑挤出来的: 秦国要用兵的地方很多。 北面匈奴用一波。 本国广袤的土地用一波。 韩国用一波。 到赵国时就只剩这么点兵了。 此时在这情况下灭燕? 要知道燕国与其它诸候国不同,它北面与匈奴相当长的边境线。 另外再加上燕国还需要驻兵防止百姓作乱…… 也就是说半点好处都拿不到,却需要大量兵员驻守而且是长期驻守。 想到这嬴政心下暗惊: 自己定是被那姬丹给气昏头了,连这些都想不到! 所幸这番嘴馋吃上这一顿水饺,否则轻易开启了灭燕之战…… 秦国非得被这燕国拖上几年不可。 正在嬴政暗自庆幸时,沈兵又若有所思的加了句: 「反倒是这魏国……我倒觉得刻不容缓。」 这时就连赵高都忍不住插上一句: 「若我军灭燕魏国才是大秦之患。」 「如今工师既觉得大秦不该灭燕,为何魏国还刻不容缓?」 这也是嬴政所惑。 魏王假一直很服贴,魏国倚仗的就是大梁坚城,一有战事就龟缩至城内坚守不出。 也就是守城有余进击不足。 就像这次,魏国只被一吓就马上派出使节求和。 这样的国家,而且还被秦国三面包围哪还会是什么威胁? 还刻不容缓?! 沈兵笑了笑,不答反问道: 「你道那从咸阳调来的军粮为何难以运至三郡?」 赵高回答: 「不是因为流匪么?」 沈兵点头: 「确是因为流匪。」 「但只是表面如此。」 「往细里想想:赵国先是地震后又旱灾,全国民不寥生饿殍遍地,便是兵士都面黄肌瘦无力作战,那流匪又如何能在深山中生存?」 「而且还有如此多的数量,动不动便有上千规模……」 嬴政不由吃了一惊: 「工师是说这魏国……」 沈兵回答: 「不是魏国还能有谁?」 「魏国可不似这燕国,其地势平坦水肥土美且粮食一年两熟。」 「他们又怎会捨不得这点粮草?」 「若我所料不差,那流匪应是多流窜在魏、赵边境。」 「甚至流匪中就有魏军兵士假扮!」 这在现代已经是被用烂的战术,为了本国的利益出点粮草出点财物又算得了什么? 只不过在这时代还算新鲜,甚至还有许多诸候国不知道用。 燕国就是其中之一,赵国在对抗秦国时燕国还一次又一次的乘人之危进攻赵国…… 嬴政听到这哪里还忍得下去,他「腾」的一声站了起来骂道: 「这魏国好大的胆子,竟把我当三岁小儿戏耍!」 沈兵这听的是一脸懵。 人家魏国玩魏国的,怎么就把你一个马贩当三岁小儿耍了? 嬴政骂出口后就发觉不对,赶忙装模样的解释道: 「工师有所不知,我不久前有批战马在运往邯郸的路上被劫。」 「之前还道是落于流匪之手。」 「被工师这么一说,才知道是魏国暗中做了手脚。」 沈兵这才释然。 「算你倒霉!」 「这批战马只怕都到魏国手里了,怎生都要不回来了!」 嬴政装出一副苦脸回答: 「说的是,生意难做啊!」 顿了下,沈兵又接着说道: 「所以,三郡最大的隐患其实是魏国而非燕国,更非代国。」 「代国能否作乱其实全由三郡百姓决定。」 嬴政奇道: 「为何由三郡百姓决定?」 沈兵一边小心的将下一批水饺拔入镬中一边回答: 「若三郡得治百姓生活富足必不思赵国而拥秦国。」 「反之则百姓拥赵而反秦。」 「所以三郡强则代国弱,三郡弱则代国强。」 「如今三郡旱情得治眼看明年便是丰收之年,是以代国不足为虑。」 嬴政连连点头: 「有理,有理!」 沈兵又说: 「而流匪却因为受魏国控制所以并非如此。」 「他们不仅扼守秦与三郡的咽喉要地,还会千方百计挑起三郡内乱。」 「是以魏国不除三郡便不得安宁。」 「且大秦若是灭魏,便不存在灭燕的诸多问题!」 嬴政大为嘆服: 「工师所言甚是。」 「魏国可种冬粮,明年便有收成。」 「且魏地产粮甚多又地处正中与楚、齐交界,对将来灭楚、灭齐可是大有益处……」 「呵呵,见笑!我只是说说而已。」 沈兵在心里靠了一声。 这马贩胃口也忒大,都上升到灭楚、灭齐的高度去了。 如果是嬴政说这话还差不多。 不过沈兵这些话其实就是站在嬴政的角度说的。 好处还不只是这些。 比如灭魏其实可以节省兵力: 秦国将魏国包围了一圈,差不多就是将兵力摊开围了魏国一圈。 这如果把魏国给灭了……瞬间就把这蜿蜒曲折的边境线给拉直,于是灭魏不只不需要更多兵力反而会省出一大批兵力。 百利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啊? 现在就看嬴政那傢伙怎么想了。 不过沈兵对其没抱太大的希望,因为史上嬴政虽没灭了燕国却把蓟城给打了下来并把燕王喜赶到北边去。 最后或许是北边实在太冷且兵源不足才没继续打。 这也是秦国在此之后需要休养四年之久的原因之一。 你说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做来干嘛呢? 这要是嬴政在面前,沈兵非要把他骂个狗血淋头不可!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兴致寥寥 如果说荆轲刺秦在历史上有发挥什么积极作用的话。 那应该就是把秦始皇引到错误的战略方向上去使中原统一迟了几年。 毫无疑问嬴政原本想先灭魏国。 任何人都知道此时的魏国已经是秦国的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 然而姬丹却好不好在此时刺秦…… 嬴政盛怒之下命王翦伐燕,于是才有易水之战于是才有攻蓟之战。 而燕国又是北方苦寒之地,进攻燕国完全就是兵力和粮食的消耗得不到补充。 甚至为了守住打下的燕地还得长期消耗,这一来一去就相去甚远了。 以至于魏国这块大肥肉都到嘴边了还要过几年才吃得下。 就在众人交谈甚欢时,陈隗就走了上来喊道: 「吃完便快些干活。」 「照你们这等吃法,便是吃到明日也吃不完!」 转身要走时又发现人堆里坐着两个商人,便怒目斥道: 「军营岂是闲杂人等蹭吃蹭喝之地?你二人莫要再让我瞧见了!」 说着头也不回便走了。 剺对着陈隗的背影吐了下口水,骂道: 「此贼可恨!」 「我等用的是自己的粮晌,干他何事?」 仞回道: 「你又不是今日才知这厮嫉恨工师之才。」 「少说几句,若是被他听到了,又要加重任务为难砲师了!」 嬴政瞧着陈隗的背影问沈兵: 「那位是……」 沈兵解释道: 「他是啬夫。」 「不碍事,下趟来时我等不让他瞧见便可!」 嬴政「哦」了一声,缓缓点了点头: 「说的是,不让他瞧见便可!」 不知为什么,马商说这话时沈兵突然感到有点冷,全身起鸡皮疙瘩打颤的那种。 特么的这鬼天气,早知道就应该让胖子屯多换几套新衣了! 没有新衣便是旧衣也成。 王翦与杨端和受召时正在视察防线。 王翦是何许人也,他早就知道嬴政不会轻易放过燕国。 原因很简单:若嬴政打算就此和解,又何必多此一举命王翦亲自指挥围困蓟城? 又何必率领十万大军星夜赶至邯郸? 邯郸虽是缺兵,但同时也缺粮。 这十万大军赶至邯郸就算什么都不做仅是渡过这冬天,要消耗的粮草也不是小数目! 这也是之前咸阳不敢轻易增援三郡的原因:粮草不足,越是增兵反而负担越重。 所以,现今大举增兵就只有一个解释: 嬴政这是在麻痹燕军,使他们对求和抱有希望而不做准备。 然后再…… 因此王翦赶到前线后就不遗余力的安排秦军做攻城准备。 杨端和置下的河内兵照例是进攻主力。 这一来是王翦需要「低调」,二来则是河内兵更有投石机突袭的经验,比如上次攻破邯郸就打得有声有色。 王翦与杨端和满以为这么冷的天去见嬴政定是在帐内,却不想嬴政正坐在火堆旁就着镬用筷子边翻边吃,周围摆满了切成薄片的牛肉、羊肉…… 一见王、杨两人,嬴政就兴奋的招手叫道: 「两位将军来得正好,寡人正嫌无人分享呢!」 说着就让赵高在火堆旁摆上两把摺叠凳,说: 「两位将军好生不讲道理。」 「军中已到处都是摺叠凳,寡人却直到此时才知!」 杨端和赶忙回道: 「大王恕罪,此物乃制下砲师工师为方便兵士所制。」 「因难登大雅之堂是以微臣并未上报。」 「微臣这就去令他们收了……」 嬴政一边吃一边「嗯嗯」的朝杨端和摇着手,过了好一会儿嬴政才将嘴里的食物咽下,感嘆一声: 「果然鲜美至极,为何此前都不知道这等吃法?」 「却是白活一遭了!」 接着又转头对杨端和说道: 「寡人何时说要禁了这摺叠凳?」 「就算这摺叠凳难登大雅之堂……这军营又岂是大雅之地?」 杨端和赶忙拱手作揖: 「大王所言甚是。」 嬴政是从苦日子过来的人又怎会如此迂腐在意那所谓的礼节。 何况秦军本就倾向实用主义,哪些被证明实用就会批量推广。 摺叠凳有用,不仅有用还很有用。 尤其是在野外,没有一把凳子要是碰到雨天或雪天该如何是好?还像以往一般席地而坐? 所以这摺叠凳的普及那是「有如滔滔江水怎么都挡不住」。 「来来,赐坐!」嬴政一边忙着吃一边朝旁边的摺叠凳扬了扬头。 王、杨两人迟疑了下。 这大王面前又哪有他们的位置? 不过他们又不敢违抗嬴政的命令,于是互望一眼齐声谢过之后就诚惶诚恐的各自坐好。 自有侍卫给两人递上一双筷子,二人在嬴政的示意下有样学样夹了些东西置于水里。 烫熟后就着肉酱一尝,果然别有一番鲜味。 接着两人就忍不住开始狼吞虎咽了。 嬴政笑道: 「如何?知道这吃法叫什么吗?」 两人含糊的回答: 「微臣不知。」 嬴政得意洋洋的说道: 「这叫火镬!」 两人「哦」了一声: 「确是形像,有火又有镬!」 「既可取暖又可吃上新鲜食物,妙不可言!」 这时嬴政又往镬里倒上一碗包成一团的东西,说: 「火镬这吃法,果然还是要几人围在一起才有感觉!」 「稍倾,再给两位将军尝尝此物。」 「它定会让两位将军大块朵颐!」 王、杨两人不由盯着那在水中翻滚的东西发愣,那又是什么物事? 不过看那雪白面皮,有点像之前尝过的面条,味道应该不差。 想着想着很快就馋得口水直流。 过了一刻钟差不多熟了,嬴政先是自己夹了一个再示意两人动手。 王、杨二人早就虎视耽耽了,于是也不客气,分别夹上一个然后狠狠咬上一口…… 「人间极品!」 「美味!」 嬴政却有些兴致寥寥,怎么就只有寡人不知道吃才会被烫到的么? 嬴政不知道的是,这王、杨两人又哪是没被烫到,而是被烫着了却不敢在大王面前表现,于是硬撑着把那发烫的水饺给吞了下去…… 那便有若一团火似的自上而下直入胸腔说不出有多难受,眼泪情不自禁的在眶里打转,根本没尝出味道嘴上却要直呼「美味」。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一石二鸟 吃得差不多了,嬴政就放下碗筷问: 「王将军,近来情况如何?」 王翦与杨端和两人赶忙放下碗筷,将嘴里的食物咕碌一声吞下肚。 「禀大王!」王翦回答道:「微臣已将蓟城团团围住,并制好投石机、石弹等攻城器械,随时可以……」 不想嬴政根本没兴趣听这些,他举起手摇了摇,打断了王翦的话: 「寡人问的是流匪情况。」 王翦与杨端和一愣,这明明打的是燕国,怎么突然又问到流匪去了? 这思维跳跃得可以啊! 不过两人当然不敢多嘴,你一句我一句的回答道: 「两路流匪分由微臣和杨将军负责。」 「我等已将其逼入林中不敢应战。」 「但流匪十分狡猾,总是乘我等不备偷袭。且时常流窜到城内作乱。」 「所幸我等用计将其一网打尽……」 这些都是嬴政知道的,所以还是没兴趣听,他皱眉问道: 「那些流匪可是流窜于赵魏边境?」 王翦不由愕然,他之前没想过这问题,于是只能将目光投向杨端和。 杨端和想了想,就点头回答道: 「被大王这么一说,微臣便想起来了。」 「流匪大部流窜于赵魏边境,只有少量分布在北面……」 嬴政又问: 「你等可曾审问过那些流匪?」 「可有查清他们都是什么人?」 这一来杨端和也无话可说。 流匪嘛,不就是赵国余孽及一些没法活下去的百姓吗? 当时又是屯田又是护粮,还要抓流匪,哪有时间审问? 而且便是审也审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吧! 于是当场就砍了一批,其它的尽数押去做苦役了。 想了想,杨端和只能回答: 「大王恕罪,不曾审过。」 嬴政长嘆了一口气,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语重心长的说道: 「你等就不曾想过,他们可能是受魏国唆使,甚至由魏人假扮吗?」 王、杨二人张大了嘴半天也合不拢。 特么的还有这操作? 不过这似乎又合情合理,魏国担心秦国在三郡站稳脚跟接着就拿魏国开刀,于是千方百计的阻止三郡运粮,甚至混入城内作乱。 难怪这流匪能有这么大的规模,而且还是有组织的能互相配合。 却原来是魏国在暗中搞鬼。 想到这两人赶忙跪地: 「大王恕罪,微臣有负所託,未能发觉魏国奸计。」 嬴政抬了抬手示意两人起身。 他当然不会怪王、杨二人,事实上便连他也没想到。 想了想,嬴政就下令道: 「王翦听令,你代寡人去验过太子丹首级。」 「并提出和解条件,让燕国三日内送来十万石粮食,一斗都不能少!」 「否则便将燕国连根拔起。」 王翦应了声,同时心下暗自奇怪: 大王居然不报被刺之仇了? 这不像大王的性格啊! 而且为何非要粮食而不要财物? 虽说秦军缺粮,但从燕国手中抢到的大批军粮已足够三郡军民过冬了。 等到明年咸阳方向再运来些撑过一段时日,三郡就有收成。 所以,若是向燕国索要财物岂不更方便、更快速? 但转念一想王翦就明白了: 大王这是要以燕国之粮攻魏国啊! 魏国今趟是有难了。 其实王翦只猜到其一没猜到其二。 嬴政是将沈兵的战略思想进一步深化了。 之所以向燕国要粮而不是财物,是因为此时粮食对燕国更重要。 以燕王喜贪生怕死的性格多半会应允这条件。 嬴政限定「三日」凑足十万石也有原因。 燕国先是在丢失了大批军粮,此时又要在短时间交出十万石…… 那可不是国库或是地方储存的余粮能对付的,远一些的边境地区或许有粮,但三日时间完全不够运输。 于是,燕王喜只能搜刮百姓过冬的余粮。 要知道燕国地处北方冬季极为寒冷,百姓若将这些余粮都交了出去冬季非要饿死不可。 于是……便可以激化燕王喜与百姓之间的矛盾搞得天怒人怨。 到时秦国再想灭燕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所以这其实是一石二鸟之计: 一方面可以弱化燕王的统治为将来灭燕做打算,另一方面则是补充秦军军粮为攻魏做准备。 完了后,嬴政便扬扬头说道:「下去吧!」 王、杨两了应了声就要退下,但不久又被嬴政叫住了: 「杨将军,寡人想向你要个人!」 杨端和回答: 「大王可是要沈兵吗?」 「微臣马上便将他带来。」 杨端和心知这段时间嬴政都在以马商的身份与沈兵接触。 虽然杨端和也不舍沈兵,但大王要人他又哪敢不从。 没想到嬴政却摇了摇头: 「不,工师虽是不世奇才,但在杨将军置下正是物尽其用。」 「若是在寡人身边倒是浪费了。」 「寡人要的却是那啬夫,叫……」 说着嬴政便将目光转向了身边的赵高。 赵高赶忙回答: 「啬夫陈隗!」 嬴政点了点头: 「便是这厮,把他带来!」 杨端和听嬴政这口气似乎有些不善,不由心下暗喜。 这陈隗只怕是狗眼看人低不小心得罪了大王,现在不需自己动手而王翦又无法怪罪到自己头上了。 当下应了声马上就派人去把陈隗唤来。 陈隗哪里会知道是怎么回事,还道杨端和唤自己是因为有事相商,立时心下乐得开了花,暗道今趟总算是入将军法眼了。 于是屁颠屁颠的就跟着亲卫前去。 来到帐蓬前一看,却是之前蹭饭吃的马商。 陈隗正疑惑时就听赵高怒喝一声: 「好胆!见到大王还不下跪?」 陈隗立时就被吓得三魂不见七魄,扑嗵一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马上将头磕得跟捣蒜似的: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属下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大王亲临……」 嬴政从火堆前缓缓站起身来,一字一句的问着陈隗: 「听闻你嫉沈兵之才多番刁难砲师,是也不是?」 陈隗哪敢否认,或是被吓得不知如何为自己辩解,只知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属下知罪,大王恕罪……」 嬴政摇头嘆道: 「你才识哪及沈兵万分之一。」 「且嫉贤妒能心胸狭窄,却位于沈兵之上,这又是何道理?」 「寡人便是恕你不敬之过,也难恕你失职之罪!」 说着就朝赵高一扬头,十分随意的说道: 「坑了!」 然后转身就走,就像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般。 身后的陈隗却面色苍白瘫坐在地上…… 第一百一十九章 高爵者籍 嬴政让王翦代劳验首级也是有考虑的。 只要稍有头脑的人都知道这首级不会有假,否则燕王喜还要不要活了? 更重要的还是嬴政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和位置…… 所以嬴政犯不着以身试险亲自去验首级,万一又是什么局呢? 燕王喜果然像嬴政想的那样,马上就答应了和解条件。 不就是十万石粮食吗? 人要是死了哪还有粮食? 粮食不够不是还可以吃肉吗? 于是没有多想,一声令下便全城搜罗粮食,一时闹得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接着就一车车的粮食从城内运了出来交到秦军手中。 沈兵还是从胖子屯那知道的消息。 原因是粮食太多需要人清点,于是胖子屯就被紧急徵用几天。 临行时他匆匆跟沈兵报告了一声: 「师傅,我军与燕国和解了。」 「条件是十万石粮,徒弟此去正是清点这些粮食……」 沈兵听着这话就懵了。 他倒不是奇怪燕王喜会答应这条件,虽说这的确是傻事…… 敌人兵临城下跟你要粮和解,能答应吗? 秦军要是粮草不足无力攻城,粮食送了过去不就有力攻城了吗? 这分明就是把刀子递到敌人手上! 燕王喜之所以会答应,便可以看出他是对战胜秦军一点信心都没有,只求秦军能放他一马。 不过话说回来了,如果连自己儿子的脑袋都能砍了求放过,那这些粮食又能算什么。 沈兵奇怪的是,这剧本怎么跟历史不一样了? 这仗就这样打不起来了? 蓟城不是被占领了嬴政才肯罢手的吗? 不过这也是好事,燕国这边不打反而要到了粮食。 那么省下的兵力及这批粮食……就可以攻打魏国了。 我去,这嬴政开窍了啊! 就在沈兵疑惑时,就见监御史拿着竹简带着几个亲卫走到沈兵面前微微一拜,然后就宣读道: 「河内军砲师,助我军破邯郸,且造水车、翻车屯田,又建浮桥助我大军过河。」 「尽职尽责屡立奇功,现全员晋爵一级。」 「工师沈兵,晋爵大夫,官至啬夫!」 工匠们闻言不由齐声欢呼兴奋得不能自已。 对于秦军兵士来说没有什么比晋爵更能让人兴奋了,因为这代表了他们脱离自己底层地位一步步走向高层。 如果说普通兵士很难跨过四级爵「不更」的话,此时沈兵却已经做到了。这是不是说,只要跟着沈兵以后是不是也有机会进入高爵? 苍激动得满脸通红,他兴奋的对沈兵说道: 「师兄,我是不更了,不更!」 「四田四宅,岁俸两百……」 苍只怕是日思夜想着晋爵,所以对这些奖赏都能倒背如流了。 监御史对沈兵拱了拱手,说道: 「恭贺啬夫晋为高爵者。」 「请啬夫交出验传以更换户籍。」 正如之前所言,五级爵大夫就不仅仅是晋爵那么简单了。 它已是跨进了贵族阶层的门槛,户籍要重新归类验传也要重新制作,是一点都马虎不得。 沈兵说了句「多谢御史」,就小心的把验传交了上去。 然后疑惑的问了声: 「若我为啬夫,那陈啬夫……」 监御史回答: 「据闻陈啬夫已调回咸阳。」 「他定是走得匆忙,连行礼也未打理。」 沈兵「哦」了一声。 暗道这幸运的傢伙怕是因为可以回咸阳便乐坏了,连行礼都不要了。 然后沈兵又嘆了一口气: 被调走的为什么就不是我呢? 我也愿意回咸阳过安稳日子啊! 要这劳什子的官爵干啥,还不是要呆在战场上受苦? 监御史一走,马上就有一大堆人上来向沈兵道贺,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 陌生的就不用说了,就是将来要成为沈兵手下的那一干工师。 一支军队通常有五支兵力在百余人左右的工程兵。 分别是刃师、运师、攻师、砲师和防师。 他们各对应不同的任务: 刃师主要维修兵器装备,比如剑、戟、盾牌、盔甲之类。 运师负责制作和维护运输工具,比如马车,修路搭桥。 攻师则是制作除砲外的攻城器械,就是攻城梯、撞木等一类。 据说之前砲师也是攻师的一部份。 后来因为砲这玩意可攻可守不只是「攻城」,另一方面则是砲相比其它攻城器械复杂得多,于是便独立出来自成一师。 另外还有防师,它主要负责制作防御装备,比如擂石、滚木及拒马枪、绊马索之类。 在此之前最牛的是攻师。 这或许与秦军主攻有关,且攻城师所制的攻城梯、撞车直接关系到兵士的生死存亡。 于是一直以来攻师在工兵中都是地位最高待遇也最好。 现在就不一样了。 砲师在沈兵的带领下屡立奇功,又是破城又是造桥各种加官晋爵。 其中尤其是晋爵。 寻常工程兵里有几个公士便了不得了,立功升为上造更是寥寥无几。 而砲师却两次因集体功全员晋爵于是上造遍地,沈兵更是鱼跃龙门晋了高爵者籍……这就使砲师成了人人眼红的一师,个个都想削尖脑袋往里挤。 不久前还有许多工匠想找个什么理由转到砲师来。 不过现在他们不需要这么做了,因为沈兵成了啬夫,往后这以集体论功就不是以砲师为单位而是以制下所有工兵为单位。 这也是爵位越高晋升越难的原因之一,越往上带的兵就越多,于是功劳也更容易被摊薄。 因此那一个个前来道贺的陌生人还真不全是虚情假意……沈兵这新官上任,他们这些工师当然要来混个脸熟。 再说了,想到往后功劳会因沈兵而越来越多,他们脸上能不乐开花吗? 这个叫圃,那个叫栉,还有叫个欠的……是不是欠人钱的时候生下这孩子啊? 秦人取名是简单,但也难记! 一大堆人轮番介绍过来沈兵都没记上几个,但左啬夫的名字沈兵是记下了:蒙良。 这还是浍告诉沈兵的,因为只挂了个空职却未见其人。 这还行?沈兵正需要一个助手把身边的闲杂事处理掉,居然还挂空职?! 第一百二十章 承功 沈兵没多想,转头就让亲卫去把左啬夫找来。 没想到才没过一会儿亲卫就跑了回来,报: 「禀啬夫,属下被拦着未曾见到左啬夫。」 沈兵一听就气不一处来。 特么的好大的架子啊! 这要是刚上任就被左啬夫骑在头上,往后还要不要混了? 当下就带上几名亲卫和仞一起气势汹汹的前去寻人问罪。 远远听到一阵乐器声,循着声音寻到一处帐蓬前发现周围至少有五十名亲卫护着,沈兵一下就懵了…… 什么情况? 自己这个啬夫才只有五名亲卫,这左啬夫就有五十名亲卫? 仞或许是知道得多些,就上前拦住沈兵小声劝道: 「啬夫稍安勿燥。」 「会有如此排场之人非富即贵,这左啬夫怕是到军中承功的!」 沈兵眉头一皱,问: 「承功?」 仞解释道: 「便是挂个空职不出力,只待功劳够了便回去承袭爵位!」 沈兵「哦」了一声。 商鞅变法规定贵族子弟没立军功就无法继承父辈的爵位,也不能享有特权。 这法律会催生出一批挂空职的人。 实际上沈兵认为这制度有些强人所难。 商鞅是为求公平于是简单的一刀切。 但很明显武官比如王翦、杨端和等人,他们的后代就很容易做到这一点。武官有经验、有遗传、有传统还有资源和人脉嘛。 但若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他们的孩子打从娘胎里生出来就舞文弄墨……你让他们上哪弄军功去? 真像普通百姓一样穿上盔甲去打仗? 那只怕几场仗下来军功没弄到人却没了。 所以文官的爵位想有人继承得生多少个孩子且还是男丁才行? 于是就有相当一部份文官后代在军营里挂空职「承功」。 这其中不用直接上战场的后勤部队比如工兵就是一个香饽饽。 咸阳方面也知道这事,但这属于法律不健全之处,真要严格起来,只怕文职都没人当了,于是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此时这左啬夫蒙良只怕就是这样一个文官之后,而且在军中还能携亲卫五十护身想必身家不薄。 沈兵可不管这许多,他迳自上前掀开帐蓬。 这其间看守又想阻止,却被仞挡着叫道: 「啬夫来此寻左啬夫有要事相商,谁敢阻挡?」 看守一听这话就不敢动了,只拱了下手就让到一旁。 这真有些讽刺,来找自己属下似乎还要通报? 进门后声音就更响了,正中一人正拿着竹尺在乐器上敲敲打打发出优美浑厚的乐声。 后来沈兵才知道那叫「筑」,是战国时期十分流行的乐器,便是嬴政也乐此不疲。 另一头摆着案桌,另一侧端坐着一名头戴板冠的年轻人,旁边放着酒具和小菜,正半闭着眼一边欣赏乐声一边跟着节奏轻轻拍打案桌,似乎陶醉其中便连沈兵等人进来都没发觉。 沈兵「嗯哼」了一声。 乐声乍停,那年轻人突然看到沈兵几个人站在面前却被吓了一跳,差点就坐倒在地,然后故作镇定却面带惊惶之色喝问: 「来者何……」 还没问完便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沈工师,久仰久仰!」 沈兵有些奇怪: 「你认得我?」 年轻人起身拱手笑道: 「工师说笑了。」 「砲师工师沈兵早已全军皆知,我蒙良又岂能不知?」 仞在一旁插嘴道: 「左啬夫不应称工师,应称啬夫了!」 蒙良一脸不解: 「啬夫?」 随后便喜出望外: 「你的意思是说……工师已是啬夫了?」 「妙极妙极!」 然后又叫了声: 「哎哟不好!陈隗那厮……」 沈兵被这蒙良一惊一乍的搞得都有些糊涂了。 仞代为回答道: 「陈隗已被调回咸阳。」 蒙良尴尬的朝沈兵拱了拱手,解释道: 「工师……不,啬夫见笑了。」 「之前蒙良使了几两银子让陈隗将我挂在砲师名下,不想……」 沈兵听着有此哭笑不得,原来这傢伙还打着这主意呢! 随后蒙良又开心起来: 「不过现在也无甚区别。」 「有啬夫在此坐镇,我等又何愁没有军功。」 「来来,啬夫请上座,蒙良先敬你三杯,恭贺啬夫加官晋爵!」 说着便殷勤的又是让座又是倒酒,便像久别重逢的老友似的。 这让沈兵有些不适应,刚才还想带人来给这左啬夫一个下马威来着……没想到画风就变成这样了! 几杯酒下肚,沈兵就直说了: 「左啬夫若是挂了空职,那军中事务……」 还没等沈兵说完那蒙良就一拍胸膛,道: 「好说好说!」 「若是那陈隗我自是不屑搭理。」 「如今沈啬夫在此蒙良当然不敢怠慢!」 「往后有何事务,啬夫只管吩咐。」 「便是蒙良无法应付,制下亲卫也任凭差遣!」 沈兵:…… 原本以为是个难伺候的主,没想到这么轻松就搞定了。 不仅搞定了还多了五十名亲卫使唤? 是不是真的? 见沈兵有些不信,蒙良当即朝外面叫了声: 「来啊!」 一名军官当即进帐行礼。 蒙良向沈兵介绍道: 「这是制下亲卫蒙涣,虽称不上勇猛却在军中任职多年。」 「啬夫有事只管使他去做。」 说着蒙良就朝蒙涣扬了下头。 蒙涣会意,当即向沈兵拱手道: 「属下蒙涣,听凭啬夫差谴!」 这一来沈兵就没问题了。 该做的事有人做甚至还提供更多资源……沈兵还能要求什么呢? 这也是达官贵人的好处,他们其实可以用自己的财物和权势轻松取得需要的军功。 就像蒙良一样,用自己家将和门客代劳谁还有话说? 当沈兵和仞等人回营时就撞上了正匆匆赶来的浍。 他一脸惊惧的问: 「啬夫,你等未与左啬夫起争执吧?」 沈兵摇了摇头,回答: 「不曾争执!」 浍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说道: 「这就好,这就好……」 「属下适才打听到这左啬夫的身份。」 「他便是中庶子蒙嘉之子蒙良!」 仞一听这话立时便愣住了,这中庶子蒙嘉可是大王的宠臣。 沈兵听着蒙嘉这名字也有些耳熟,接着脑袋就「哄」的一声乱了: 话说荆轲刺秦王时,不就是买通了一个叫蒙嘉的宠臣引荐的吗? 第一百二十一章 蒙良 据说这蒙嘉是秦国名将蒙骜的弟弟。 但蒙嘉显然选择了与他哥不同,也就是走文官宠臣这条路。 宠臣大多都有个特点,那就是贪财腐败、阿谀谄媚。 蒙嘉也不例外,他唯一能被历史记住的地方,就是收了荆轲的千金贿赂在嬴政面前一个劲说燕国的好话。 于是荆轲才能见到秦王。 而荆轲事败后这蒙嘉及其后人的生命也就此走到了终点。 可是现在…… 荆轲在半路被沈兵给截胡了,于是也间接救了这宠臣及其后人的性命。 沈兵暗道:难道是自己改变了历史才让这蒙良阴差阳错找上来的? 沈兵顾不了这许多,随它怎么着吧,自己还是得做自己的事。 成了啬夫后,带一支五百人的队伍还真与之前不一样。 这主要是此五百人是独成一部,于是补给的领取及分配,人员的安排造册等等各种事务马上就多了许多。 沈兵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都丢给了蒙涣。 那蒙涣原本在军中任职时便是指挥一百兵士的百将,对这些事务十分熟饪,所以处理起来十分麻利。 沈兵原以为有了这些安排后,蒙良就会像以前一样不露面自娱自乐,却不想第二天这傢伙就来「上班」了。 这天沈兵刚收到新制的验传。 高爵者籍的验传有些不一样,它採用颜色更深也更易保存的老竹……老竹分量重密度大,不会动不动就发霉、腐烂或是开裂。 并且其上用的也是笔刀刻上的字,之后再涂上墨,不仅美观还易保存。 之前的验传一个不小心沾上了血或水都会使字迹模糊无法辩认,而且这东西不是自己随便添几笔就可以的,这么做就是伪造了。 它必须向上司申请然后由监御史对照户籍进行修补或替换,过程十分麻烦。 但高爵者籍的验传在这方面就好得多,刻上的字没那么容易模糊,即便模糊了也因为刻痕很容易辩认,甚至可以自行涂抹墨汁。 这东西要是能带回到现代,那妥妥的就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啊! 能抵得上一套房吗? 说不定两套…… 就在沈兵做着白日梦时,蒙良便施施然从帐外走了进来对沈兵拱手道: 「属下见过啬夫!」 沈兵有些意外的问了声: 「左啬夫此来有事?」 蒙良往旁边看了看,回答: 「没事,属下只是……行左啬夫之职听候啬夫差谴而已。」 沈兵「啊」了一声。 若是这么看来,蒙良这左啬夫就不能说是挂「空职」而应该是尽职尽责了。 因为他不仅把事情做了还身在其职一点都不马虎。 只不过……沈兵有些不明白蒙良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完全可以不来。 蒙良似乎看穿了沈兵的想法,便嘆了口气解释道: 「啬夫有所不知,属下来此已有段时间,终日无所事事也是无趣。」 「且家父时常嘱咐属下,年少时应强学博览、胸怀大志。」 「属下又怎能沉迷于声乐美酒中虚度光阴呢?」 「从今日起,属下要发奋图强、力争上游……」 叭啦叭啦的一大堆,说得极为诚恳沈兵差点就信了。 但下一秒就见蒙良拍了拍手,几名僕人依次端上酒壶酒杯,另外还有一些肉干。 蒙良说: 「来来……」 「庆祝属下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且也为啬夫勤于军务当是辛苦,我等不如小饮一杯再谈公事。」 接着又「哦」了一声,道: 「不知啬夫可通音律?」 「属下从咸阳带来了一位击筑名家,不若我等边喝边听?」 沈兵:…… 正所谓近墨者黑近朱者赤。 蒙良这傢伙天生就是墨,而且还是这方面的行家,稍一不慎就会被他给「腐败」了。 据说如果不是秦律严禁「壮男」军中有女人的话,蒙良还会把女人也带来。 沈兵当然不会跟着蒙良这样乱来。 虽然沈兵也愿意这样享受一番,但要知道这是军营。 工兵虽然很少直接上战场但上下齐心还是很重要的。 如果沈兵刚跨入高爵者籍就沉迷于声色犬马中。 接下来的事就不难想像了,他很快就会与仞、剺等一干人有了距离…… 不过沈兵也有办法,他想了想,就回答道: 「既是咸阳来的击筑名家,何不请上置下兵士一同欣赏?」 沈兵马上就看到蒙良一副惊掉下巴的表情,那意思似乎是在说:那些下人听得懂吗? 其实的确有许多人听不懂。 事实上就连沈兵也听不懂,这击筑的乐理与现代流行的音律似乎有些不同,虽然极为悦耳。 但这并不重要。 因为沈兵要表达的就是那种感觉:达官贵人可以享受到东西,他们这些下人也可以享受。 工匠们似乎也感受到这一点,个个面带着兴奋,一曲罢了还很捧场的欢呼叫好,甚至还有不少人围着火堆跳舞…… 秦国地处西部长期与蛮族接触,民风受蛮族影响颇重,歌舞自然也是平常事。这也是秦国被中原各国称为蛮夷的原因之一。 沈兵觉得这样挺好的,活跃下气氛也调节下节奏,否则一天到晚除了鲜血就是杀戮,整支部队就像崩紧的弦似的随时都会断裂。 沈兵没注意到的是,其中的蒙良虽是面上略带尴尬但眼里却透着些许期待。 这日子没能延续多久。 因为还不到三日燕国那就把十万石粮食交齐了…… 燕王喜为了能活命那是使尽了浑身的解数。 燕国军队这几天不是用于备战,而是到处搜刮粮食。城里搜完了搜乡下,乡下搜完再搜边境…… 以蓟城为中心凡是在三日内能运到的不分贫富全都掘地三尺把余粮搜光。 燕国的百姓毕竟有存粮过冬的习惯,所以这余粮还不少。 最后不分昼夜只两日半便点齐了十万石。 王翦也不食言,一声令下大军就带着大批的粮食返回邯郸。 沈兵这边就不用多说了,将之前所制投石机、攻城梯等全部堆在一起点燃。 看着火堆旁经过的一车车粮食,浍不由感嘆道: 「这些粮食足够我等过冬甚至到来年丰收了。」 「想来应会有段清闲日子!」 其它人也是这么想的,以为秦军至少会歇兵几个月坐等明年丰收季再说。 然而,沈兵却知道事实可能并非如此。 第一百二十二章 浮力 在撤军的路上嬴政就与王翦、杨端和开始讨论攻魏。 嬴政首先考虑的是魏国的外援,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与六国斗智斗勇最重要的一点……六国虽内斗不止,但在一国行将灭亡时又往往会有它国援救。 「燕国已无粮草不可能增援。」 「代国更是不足为虑。」 「齐国便是连燕国相邀的合纵都不会出兵,更遑论魏国了。」 「只是这楚国……」 王翦回答: 「楚国于燕国合纵也不过是做个样子。」 「且其内部局势未稳,属下以为楚也不会援魏。」 嬴政皱眉摇了摇头: 「只怕未必。」 「燕国相邀时楚地距赵国路途遥远,且三郡与楚地无切肤之痛。」 「但魏国却并非如此,魏国与楚地相邻,保魏便是保楚。」 「何况楚国幅员辽阔兵多将广,楚王负刍又不似燕王喜那般昏庸……」 一番分析下王翦心服口服,抱拳道: 「大王所言甚是,魏国都城大梁距魏楚边境不过区区数十里。」 「若楚兵来援,我军便腹背受敌。」 杨端和加了句: 「且大梁城墙坚厚,周围又水网密布,攻城实非易事。」 这是魏国都城大梁的一个特点。 魏国自梁惠王六年迁都至大梁城以来一直都在加固城墙,至今已有百余年。 如今这城墙已算是天下闻名的坚城了,史上秦、齐两国数次打到大梁城下,都因为无法破城无功而返。 城坚墙厚还只是其一,更重要的还是魏国一直以来在大梁一带挖掘运河引黄河水灌溉。 这些运河及沟渠像扇形一样在大梁周围展开,将开阔的地面分割成多个小块。 这给进攻一方造成诸多不便。 甚至魏军时不时从城内反攻而出再城池和水网结合防守,使敌军无可奈何。 王翦却对杨端和说: 「攻城我却不太担心,你置下不是有个工师叫沈兵吗?」 杨端和赶忙回答: 「禀大将军。」 「沈兵已升任啬夫!」 王翦点头道: 「如此甚好。」 「据闻他近来又制出一座叫什么……浮桥?」 杨端和回答: 「大将军所言甚是。」 「这浮桥乃原木所制,便有若木筏般浮于水面。」 「前后只需几个时辰便可搭起一座桥供兵士通过。」 王翦点头道: 「这便是了。」 「以往我军无法攻下大梁多是因水网所阻。」 「如今我等何不以浮桥克水网,以投石机攻城墙?」 「要知在沈兵那投石机下,便是邯郸坚城也能轻松告破,大梁又能抵挡几日?」 杨端和想了想,就点头说道: 「大将军所言甚是,此法或是可行。」 嬴政点头道: 「那便成了。」 「若是我军能制出浮桥攻下水网,这水网便能为我所用。」 「如此一来,便是楚军来援也会被我等凭水网阻挡奈何不得。」 然后又哈哈一笑,道: 「倒头来,破这大梁城的还是沈兵……」 「也不知道这沈兵是哪来的诸多主意。」 「水车、翻车、投石机……此时又有浮桥。」 「真是让人嘆为观止。」 「你二人可要将这沈兵看好了,莫让他出什么差错。」 「否则我大秦便失去一员福将矣!」 王、杨二人赶忙点头称是。 杨端和心下暗惊,这往后可不能把沈兵派到什么危险的地方去了,否则这大王怪罪下来…… 于是,沈兵一行人回到邯郸时还没歇上一口气就接到制作浮桥的命令。 沈兵不知道大批量的学制作浮桥意义何在,他只知道上级传达下命令照做就是。 确切的说不是制浮桥,而是将制浮桥的方法传授给其它工匠及兵士。 更确切的说不是传授制浮桥而应该是训练。 因为浮桥这东西制作起来相对比较简单,麻烦的在于能将其快速拼接。 如果说制作上有什么麻烦的话,就是木筏往往会出现高低不等及倾斜的情况。 上次渡河时就碰到过类似的问题。 只不过那次河水不急又有紧急修复,最后还是堪堪建成了一条不影响渡河的浮桥。 此时回想一下沈兵就感到有些后怕。 当时若因为这些问题部队无法顺利渡河,自己这颗脑袋只怕就保不住了。 不过这两个问题很容易解决。 沈兵一边在羊皮上画着图一边对胖子屯和苍说: 「若是发现有些木筏浮出水面的部份高了,莫要以为将高出的部份去掉一些便可降低高度!」 苍和胖子屯两人连连点头应是。 上一次他们中就有许多人犯这错误。 沈兵接着说道: 「相反,我们应该在高出的部位加上重量。」 「当然重量必须在边缘而不是中间。」 这其实就是一个浮力和重力的平衡问题。 胖子屯和苍两人不必理解这么深,他们只需要知道怎么操作就行了。 见两人没意见,沈兵就接着说道: 「更难的是平衡问题!」 这是重中之重,因为如果木符本身不平衡比如一边高一边低,其抗浪性及抗沉性就会很差。 要是把木板勉强往上架,一脚下去这木筏说不定就开始在水里打滚浮桥也就翻了。 解决起来也不容易。 通过加配重的方式的确可以。 但问题是加多少配重呢? 配重加在个位置呢? 这都需要计算且计算和操作起来都不简单。 不仅耗时长且容易出事。 沈兵知道战场上的事都要简单易做,一旦复杂起来在紧张的环境下就很容易出乱子。 于是沈兵就想了一个实用的方法: 「统一将木筏制成长形。」 「木材首尾交错互换相叠。」 木筏不平衡主要是木材一头粗一头细引起的浮力两头不等。 如果把头尾交错互换就可以某种程度轻重相抵使整体更趋于平衡。 就算最终依旧不平衡幅度也不会太大同时也更易调整。 胖子屯和苍一一记下然后按沈兵的话去操作,果然就比之前的情况要好得多。 苍是无所谓,他只需要知道方法就满足了。 但胖子屯却是个想知道原理的人,一时在河边盯着那木筏又是看又是算的,抓耳挠腮的怎么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唉!这是要坐浮力讲起吗? 第一百二十三章 探子 更难的应该是浮桥的搭建。 对此苍抱有不同意见,他说: 「师兄,这浮桥若是制好了。」 「搭建只需要推下水连成一片就成,有何困难?」 「上次我等也不过一柱香时间便搭好,若由兵士搭只怕更快吧……」 沈兵回道: 「上次是乘燕军不备时搭桥。」 「往后你还希望无人防守任由你将桥搭好么?」 这么一说苍就没声音了。 沈兵说的是,实战中的搭桥是在敌人的投石机和箭矢下冒死搭桥,甚至还有登陆抢滩的问题,哪有想像的那么简单。 沈兵不确定上级要做什么,于是就只有训练兵士熟练搭桥步骤。 那蒙良却对这些毫无兴趣,只在旁边喊着: 「啬夫,据闻你烙得的葱油饼那是天下无双?」 「今夜再一展身手如何?」 「到时属下再取上两坛美酒,岂不美哉?」 沈兵也许久没烙葱油饼了,主要是军营中脂膏不常有且价格不便宜,而烙饼却需要很多脂膏…… 不料那蒙良连这也想好了,他接着说道: 「属下已备好脂膏,就等啬夫出手了!」 那就没啥说的了,沈兵也正嘴馋,葱油饼可算是这时代少数几样能称得上「香脆」的食物了。 蒙良果然没骗人,他足足准备了一镬上好的油膏,而且还是新鲜的。 蒙良解释道: 「王城街李二家的隔壁今日正好杀猪。」 「属下见它新鲜便买上了几石。」 「不知这些够还是不够?」 沈兵当然不信蒙良的话,这邯郸百姓之前因为旱情已经到了饿死人的地步,邯郸百姓也不例外,又哪里养得起猪。 不过沈兵也不去管蒙良是怎么弄到这些的,让人把油膏切小块熬成猪油。 这久违的油香味道……虽然沈兵此时已是大夫,但饭菜里依旧没有半点油沫。 接着,沈兵就用切碎的油渣做了一次葱油饼。 那独特的味道差点都让工匠们把舌头都咬掉。 蒙良更是一块接着一块……最后眼睛还盯着已经空荡荡的镬,感嘆道: 「唉!之前还道就着美酒。」 「如今看来,这酒又哪里会配得上葱油饼的香味!」 说着果然就不喝酒了,一副生怕酒味会将葱油饼余香沖淡的样子回味无穷。 完了还问: 「啬夫,我等何时再做?」 「想要多少油膏属下都能取到!」 沈兵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 「过几日再说吧,此物虽是香脆可口却也不能多吃。」 蒙良当下就应道: 「好,那便两日后,到时属下会备上更多脂膏……」 沈兵心下暗骂,又是一个吃货,不过他会弄到脂膏也不亏,剩下的猪油也可以炒炒菜什么的。 沈兵不知道的是,等夜深人静时蒙良就偷偷熘了出去。 他给亲卫查了验之后,就钻进了帅帐旁的一顶帐蓬内。 进帐后蒙良赶忙跪地: 「微臣参见大王。」 「大王,属下已探明那葱油饼的制法。」 正在油灯下批阅奏摺的嬴政一听就来劲了: 「哦?快说,如何才能制成薄如蝉翼且有数层之多?」 蒙良回答: 「与御厨一层层叠加的制法不同,沈兵是将其涂抹油膏之后捲成一团再辗平……」 「属下以为,是油膏使其数层之间无法粘结。」 「于是自然会形成薄如蝉翼的多层!」 嬴政「哦」了一声,大点其头: 「有理,有理……马上让御厨如此法制作!」 蒙良补充道: 「大王,今趟属下发现……」 「沈兵将油膏置于镬内煎熬,制出那被称作油渣的物事亦是极为美味。」 「若将其置于葱油饼内则更是香味扑鼻……」 这一来连嬴政都被说得口水直流。 「还有这等制法?御厨何在?」 原来这蒙良是嬴政安排到沈兵身边「刺探情报」的探子。 他一个大王可没那么多时间去沈兵那转,就算是以马商的身份老是去蹭吃蹭喝也不是什么好事,就像上次一样还被人赶。 同时嬴政又不希望沈兵再弄出什么美食他却不知道,于是就打算派个人去时刻盯着。 派什么人好呢? 赵高之类的太监肯定不行,时间久了肯定会被发现。 身边那些侍臣也不行,年经大了不说还个个老气横秋,怎么能混进工匠里? 就算能混进去他们那把老骨头也受不了! 这要是让人知道他这个大王为了口食之欲竟安排人「刺探」,又成何体统?! 突然想到侍臣的家人……于是就把蒙嘉叫来如此这般的说了一番。 那蒙嘉闻言不由大喜。 这可是大王对自己的信任啊,顺带连儿子也入大王法眼了。 所以哪还能不答应,当下就将蒙良以承功之名安排到杨端和置下。 临行前蒙嘉还对蒙良千叮万嘱: 「儿啊!」 「这虽是我蒙家千载难逢的机会,但千万要记住机遇与凶险往往只一线之隔!」 「此去你定要谨记几点。」 「其一:大王甚为器重这沈兵,万万得罪不得。」 「其二:大王不愿暴露身份,莫要露了马脚。」 「其三:此事定要严守口风,莫说与它人知道。」 「切记切记……」 蒙良平日里虽是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但大王交待下的任务却是半点也不敢马虎……开玩笑,这动不动就是满门抄斩的,谁敢马虎? 是以蒙良时刻将蒙嘉交待的三条谨记在心。 编入工兵任上左啬夫后也不敢刻意接触沈兵,就担心露了马脚让沈兵起疑。 接着使了银子想以承功名义混进砲师,不想沈兵就升任啬夫了。 这么好的机会蒙良哪肯放过,于是一番操作后就突然「发奋图强」、「励精图志」了。 有了方法后,御厨很快就制好了油渣烙饼。 嬴政迫不及待的吃了几块,一边嚼一边点头,同时喉头还不断发出心满意足的「嗯嗯」声。 好一会儿,嬴政才嘆道: 「美味,极品美味。」 「这沈兵也是了得,怎生知道这许多制法!」 接着又对蒙良下令道: 「再探,若还有什么美食便立刻来报!」 蒙良应了声就要退出,却又被嬴政叫了回来。 「若有机会……」嬴政若有所思的交待道:「与沈兵说说魏国。」 蒙良脑袋「哄」的一下就乱了: 说军国大事啊?这我可是一窍不通啊! 第一百二十四章 水攻 第二天,沈兵就在帐蓬里看到蒙良拿着一张羊皮地图在那翻着。 沈兵有些奇怪,这蒙良「上班」这段时间除了讲吃的就是喝酒,什么时候会看地图了? 不过沈兵没去搭理他,自顾自的从蒙涣那接过文书籤字。 这是身为啬夫的麻烦事之一。 事情可以由蒙涣去做、去安排,但所有事都要沈兵过目并签字才算数。 这时蒙良就凑了上来,手里拿着地图说道: 「啬夫请看,你说……我等若要出兵魏国该如何进攻才好?」 沈兵瞄了一眼就感到有些意外,居然是张魏国地图。 这地图如果是在现代那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愿意谁家都能有一张。 但在这时代……一张标有准确的交通线路及水文、城池的地图就只有像杨端和那层级的人才可能有。 尤其敌国的地图就更是凤毛麟角了。 不过想了想沈兵就觉得不奇怪,要知道蒙良可是宠臣蒙嘉的儿子,弄张地图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只不过…… 「左啬夫,你把这地图拿反了吧!」 蒙良愣了下,然后「哦」了声: 「我就说怎么看起来有些别扭,却是拿反了!」 说着将地图掉转过来居然还面不改色。 沈兵笑道: 「左啬夫,你若是不懂地图又何必要关心战事?」 蒙良「唉」了一声: 「啬夫有所不知,属下确是不想关心战事。」 「可此时属下身在军中随时有战事,且家父还要求属下来此学习行军布阵之法。」 「若是回去连地图都看不懂,那可就……」 说的还真像那么回事。 不过沈兵知道这蒙良的话只能信一半,所以也没当真。 为了把这烦人的蒙良打发走,沈兵一边翻着竹简一边想随口回答道: 「还能怎么攻?水攻呗!」 蒙良不由瞪大了眼睛: 「水攻?」 「为何可以用水攻?」 沈兵当然不会回答历史上王翦的儿子王贲就是水淹大梁坚城灭了魏国的。 不过那得是几年后,此时的王贲应该还只有十六岁…… 秦时男丁一般十七岁服役,特殊情况急需用兵时会提前。 比如长平之战时秦昭王就发动河内郡十五岁以上的男子全部赶赴前线。 十五岁,而且还是在古时普遍营养不良身材矮小的情况下,可以想像那几乎就是一群娃娃兵。 贵族子弟在这方面更为自由,他们会在军事学校里学会各种技能和兵法,然后再上战场体验。 此时的王贲应该还是弟子籍在读书,不久后便学成出师跟着王翦上阵体验,再几年便可独挡一面。 到他攻下楚国十几城并灭了魏国时据说才不过19岁。 这些都是题外话,沈兵拿着笔在竹简上签字,朝地图扬了扬头,说道: 「大梁城引黄河及汴河水为护城河。」 「我等何不筑堤积水来个水淹大梁?」 蒙良愣了好一会儿,才问了声: 「此计,当真可行?」 沈兵回答: 「试试便知!」 说着将竹简递还给蒙涣便带着仞出门了。 咸阳来的那些秦军兵士大多是旱鸭子,要想让他们搭设浮桥首先还得让他们学会游泳,真是个麻烦事。 当晚蒙良就将沈兵说的话一字不漏的转告了嬴政。 嬴政听着当时就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特么的还是人吗? 他与王翦、杨端和几人研究了半天,又是水网又是攻城的,好不容易才定下了以投石机攻城以浮桥克水网之计…… 没想到沈兵随口一句话就把所有方案都推翻了! 水攻! 为什么就想不到用水攻呢? 大梁坚城已经在那百余年,黄河、汴河也在两侧流了百余年。 所有人打到大梁城的都是攻城、破水网,就没人想过水攻! 嬴政当下就使人去把王翦与杨端和叫来。 是时王翦与杨端和都已睡下了,听到大王召见马上穿了常服就匆匆赶来。 嬴政把地图往两人面前一放,问: 「依你等这见,水淹大梁城是否可行?」 王翦与杨端和仔细看了看地图,然后面面相觑。 深吸一口气,王翦才回答道: 「启禀大王,黄河乃地上河,水攻或许可行!」 所谓的地上河指的就是黄河的水位高于地面。 这是由黄河含沙量高造成的。 因为含沙量高所以每年都会在河底于积大量沙石,于是黄河水位每年都在增高有漫过两岸堤坝之势。 为了不致河水泛滥,黄河两岸的百姓每年都要将堤坝加固加高。 时间一久,黄河水位便越来越高越来越高……此时已高于地面几步被称为悬河。 有了这高度差当然就可以水淹大梁。 杨端和接着说道: 「大王英明。」 「若是水淹大梁城我等便无需制投石机和浮桥。」 「便是那楚军来援只怕也只能望水兴嘆无可奈何。」 「此乃上上之策!」 嬴政嘆了一口气,摇头说道: 「此计却不是出自寡人之手。」 嬴政虽是位高权重残暴嗜杀,却不屑将别人的功劳强引到自己身上。 杨端和心下一惊,说: 「难道……这又是出自沈兵的计策?」 嬴政缓缓点了点头: 「此前寡人虽道这沈兵是不世奇材,却以为他不过是长于木艺。」 「可是现在,此子随口一句魏国便将灰飞烟灭。」 「便以经天纬地形容也不为过吧。」 王翦与杨端和暗暗点头表示同意,这沈兵已经可以用「恐怖」来形容了。 此时嬴政心下就暗想: 「有朝一日若是无法保护沈兵周全,也定不能让他落入它人手中!」 这不需要怀疑,因为像沈兵这样的人如果有一天被它国掳去……是不是随口说上一句话就把秦国给灭了呢? 不过这只是嬴政这些不知情者的担心而已。 若是沈兵知道这些,肯定会回上几句: 「放心!」 「用不了多久天下就都是大秦的,我沈兵还能跑到哪里去?」 「何况我也没那能力一句话就把秦国给灭了啊!」 「所以,用不着派人既保护又监视然后最后还要痛下杀手吧?」 但沈兵想的可不算数。 第二天,沈兵就发现蒙良置下的亲卫突然多了三倍达到两百人。 第一百二十五章 心理 蒙良对亲卫的解释是: 「啬夫见笑了。」 「家父担忧属下安危,是以多派了些亲卫来保护周全。」 「啬夫不必担心,他们同样听凭啬夫使唤。」 「若是啬夫觉得不够,属下再调些来……」 沈兵回答: 「不必了!」 「多谢左啬夫好意,这许多亲卫已足够使唤了。」 增加亲卫当然是好事。 虽说这些亲卫不是沈兵的亲卫,但这些亲卫毕竟是沈兵可以使唤的人。 另一方面,工兵部队也缺人手及甲士保护,有蒙良那两百亲卫跟着一起上战场就安心多了。 但不知为什么,沈兵看着那些亲卫心里有些发毛,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尤其是那蒙良,那眼神似乎无处不在像是盯着自己似的。 沈兵暗道你身为蒙良的亲卫不盯着蒙良却一天到晚盯我干嘛? 不过沈兵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所以也没在意。 浮桥训练不过三天,便又有了战事的风声。 这天沈兵正在河边与张眩一同训练兵士搭建浮桥…… 搭建浮桥绝不是易事。 此时已进入冬季,邯郸虽不比燕蓟寒冷,但在水里撑木筏的兵士难免会湿了脚或裤子,甚至还有人不小心掉进河里。然后一个个都被冻得瑟瑟发抖。 至于那些要练游泳的就更不用说了,都要在河边烧起一堆火,游上一会儿就要上岸取暖。 张眩有些奇怪: 「大将军为何会让我等此时演练搭设浮桥?」 「等到明年开春暖和些再练岂不更好?」 沈兵笑了笑,回答: 「又岂能等到明年开春?」 张眩吃惊的望向沈兵: 「啬夫的意思是……」 就在这时胖子屯跑了上来。 或许是因为商人好打听,胖子屯总是能更早知道消息。 胖子屯有些气喘的说道: 「师傅,你听说了吗?」 「最近我军抓到一批流匪,你道如何?」 沈兵虽是猜到了八成,但还是问了声: 「如何?」 胖子屯气愤的说道: 「那些流匪其实并非流匪,而是魏兵所扮!」 这话立时就吸引了附近兵士的目光并不自觉的往这边靠。 这段时间邯郸驻军没少受流匪之苦,这甚至关系到邯郸的生死存亡…… 当初咸阳运往邯郸的粮食就差点因流匪出大问题。其中还有不少兵士在流匪的偷袭中吃过亏,所以当然关心流匪的问题。 胖子屯接着说道: 「这还只是其一。」 「我等对那些魏兵用刑后,魏兵供出流匪大多由魏国供应粮食!」 「甚至还有魏将指挥。」 …… 兵士们又是一片譁然。 魏国不久前还在燕国发起合纵时欲乘秦国之危夹攻邯郸,秦国没有藉此攻魏已是给了魏国天大的面子,魏国居然还暗中支持流匪…… 是可忍孰不可忍,一时兵士们便群情激愤骂声不止: 「这魏王假只怕是不想活了,胆敢暗中使坏。」 「何止是暗中使坏,他们却是想要我等性命呢!」 「这还了得?我等应禀明大将军,把那魏国拿下出口恶气!」 …… 沈兵只朝张眩扬了扬头。 张眩心下瞭然。 这事只怕王翦早就有底了。 之所以这时才放出消息,为的是激起兵士对魏国的愤怒然后才好出战。 要知道驻邯郸的这些兵士已接连作战、疲惫不堪:他们先是长达数月攻赵,好不容易拿下赵国紧接着就抗旱屯田,与此同时还要对付流匪,不久又有燕代联军…… 这么多场战斗下来,不说身体上的疲惫便是精神上的折腾都难以忍受。 另一方面是冬季将至所有人都以为要进入休兵期。 这时如果依旧由上至下发布命令攻魏,只怕会引起兵士不满而士气不振。 但如果是激起兵士的仇恨再出兵……那就是两回事了:这可是你们自己要求出兵的,怪不得谁。 另一方面,则是古时讲究「师出有名」。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个藉口问题,但这藉口若十分正当又有所不同: 特么的你魏国刚刚才派使者求和,转个身就暗中使坏,不打你还打谁? 张眩对沈兵也暗自佩服,心道这一切只怕都在沈兵的算计中了。 那王翦也是城府深,任凭军中民怨沸腾他愣是不说一句话。 时不时的拉几个伪装成流匪的魏兵出来宣读下罪状,然后拖上刑场砍了。 直到三天后请战的将士都去好几波了,王翦才大喝一声: 「魏国欺我太甚!」 「此去非将那大梁城连根拔起不可!」 「来啊,整军备战出兵大梁!」 全军兵士一时高声欢呼磨拳擦掌,个个都是跃跃欲试的样子。 所以说为将者并不只是会打打杀杀,还要知道影响甚至控制兵士的心理,只有这样才能调动部队士气以在战场上获得更大优势。 沈兵没什么好说的,只能和其它人一块整理行装。 其实身在军中没什么行装好整理,就是天气寒冷多带一床行军被。 这时代还没有棉花,百姓的被子通常都是用芦苇和柳絮填充,更穷些就是麦梗,富人则用鸡毛、鸭毛。 再好些就是用带着毛的兽皮貂毛之类的。 兵士当然是属穷人一级,因为他们的行军被是大批量的,动不动就上万,即便是芦苇、柳絮都不够填,只能用更晒干的麦梗。 这样制作的被子睡起来就是轻飘飘的,盖上了还一个劲的透风。 若是在城内还好,城外那就要活受罪了。 也难怪到了冬季通常就是休战期……冬季不仅冰雪覆盖更难攻城,要是天气再冷些,大军在野外睡上一觉动不动就要冻死几个人。 不过沈兵却不需要担心这问题。 沈兵才刚将自己的麦梗被装上马车,蒙良就凑了上来。 「啬夫有礼,这是家父给属下带来的两床被褥,望啬夫笑纳。」 说着往旁边的亲卫招了招手,不由分说便将两床被子塞进沈兵的马车。 沈兵谢过蒙良后上车一摸…… 我去,软绵绵的明显是用毛料填充的。 这可是好东西!而且一来就两床。 沈兵当然不会拒绝。 开玩笑,他可不想被冻死,往后过冬就靠它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水网 秦时黄河河道与现代河道略有不同。 它自大梁以北的荥阳起便往北经安阳、邯郸、上谷(今保定)再自津沽(今天津)入渤海。 所以秦军要攻邯郸只需沿黄河南下便可。 春秋时期左丘明就曾感嘆:「俟河之清,人寿几何」。 意思是人生苦短,要等黄河变清澈是不可能的。 这黄河含沙量高虽说是坏事也可以说是好事。 说坏事便不胜枚举。 由含沙量高带来的泛滥、改道并由此带来一系列的灾难数不胜数。 说好事,那便是华北平原以及黄淮河平原实际上都是黄河带来的沙土不断于积、不断改道而成。 若黄河清澈了,此时的齐国甚至不存在,还有魏、赵等国大片地区都应是一片汪洋。 沈兵坐在马车里望着东侧滚滚北流的黄河水心下暗嘆,也难怪国人会将其称作母亲河。 这不仅是因为中原各国多引黄河水灌溉,更因为它对中原百姓思想、生活习惯乃至文化带来巨大影响。 因为黄河会改道会泛滥,所以百姓才必须乘着好时光辛勤耕作,收穫时则尽可能存储以应对将来可能出现的危机。 几千年后,这危机感和习惯便深入中华民族的血液和骨髓中。 使大多数人认同「人无远虑便有近忧」并养成勤劳及存储的生活习惯。 反观逐水草而栖的北方游牧民族以及西方商业民族则普遍没有这些习惯和观念。 只不过…… 此黄河却非彼黄河。 沈兵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到现代那熟悉的黄河河畔,还有那等着他回去的家人。 就在沈兵伤感时,就有兵士策马到马车前报导: 「啬夫,二五百主命你就地伐木造桥。」 沈兵随口问了声: 「前方敌情如何?」 也难怪沈兵会这么问,秦军南下已三日有余,除了在边境一带碰到少量魏军之外,几乎是长驱直入毫无抵抗。 兵士回答: 「只遇上几支小股敌军,并无大碍。」 「但木桥却被魏军放火烧了!」 沈兵「哦」了一声,就下车命令部队伐木造桥,自己则带着几名亲卫上前察看情况。 不过是条的十余步宽的小河,大概造上三、五个木筏就差不多了,所以沈兵没放在心上。 然而事情却没有这么简单,造了浮桥过河后没往前多久,又是一条几步宽的沟渠横亘在面前,工兵不得不再次停了下来造桥。 这时沈兵才真真切切的体会到「水网密布」的意思。 这一带农田遍野到处都是用于灌溉的沟渠,虽是不宽但却有若蛛网一般密布。 另一方面,农田多树木就少,于是伐木造桥通常要从数里外拖来木材。 如果不是因为有蒙良及其制下数百兵士的帮手,这还真不是易事。有 不过虽是如此,这依旧不会影响大军的行军速度。 秦军作战时的行军序列通常是这样的: 最前方是探子。 探子一般以伍或什为单位骑快马四处打探。 他们的目的就是探明哪里有敌情哪里有障碍。 其后跟着一队骑兵。 这支骑兵大约五百兵力,可以说是秦时的快速反应部队。 只要探子探到敌情发出信号他们便赶往增援。 若敌人是小股骚扰部队就由骑兵解决。 若敌人是大军或很小有规模的城寨,便等后方步兵增援。 骑兵后就是工兵及一支千人队。 不用说就是沈兵和张眩的部队。 他们是轻装前进速度更快,在前方遇河修桥见山开路。 最后才是秦军主力。 主力因为兵力众多且随军带有大量补给所以速度缓慢。 沈兵等就是利用这速度差的时间造桥。 然而,又这样过了两天还是不见魏军迎战,同时后方不知修了几座浮桥,沈兵心里就有些发毛了。 想了想,沈兵就叫住了正在马车外散步的蒙良: 「左啬夫,你那地图可还在?」 蒙良愣了下,反问: 「地图,什么地图?」 然后猛地一拍脑袋想了起来: 「着啊,地图……魏国地图!」 「啬夫恕罪,属下忘了把它放哪了。」 「容属下找寻!」 说着钻进马车在里头一通乱翻,好半天才抱着一包肉干出来,兴奋的说道: 「可让属下找到了!」 沈兵一看,那羊皮地图却被这傢伙用来包肉干了。 这特么的…… 沈兵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不久前还说要奋发图强励精图治不是? 还拿着地图问沈兵怎么打魏国的不是? 结果真到了魏国居然…… 用这么珍贵的地图包肉干? 那蒙良还没察觉到沈兵面色有异,摊开地图将肉干递到沈兵面前道: 「啬夫,要不来几块?」 「它虽不比那葱油饼美味,但这荒郊野岭的也可解一时之馋!」 沈兵:…… 不过此时的沈兵没时间跟蒙良计较,他将肉干一把抓到蒙良怀里,将皱成一团的地图摊在马车上并捊平。 地图还是不够详细,有许多沟渠及河流都没有标註。 不过这似乎不奇怪。 因为有许多河渠可能是在地图制成之后才开成的,有些可能是百姓自行挖成的,甚至连魏国的地图都没有。 看着地图沈兵皱了皱头,战事似乎没有之前想的那么简单。 想着沈兵就交待了蒙良一声: 「你且在此看着部队,我去找将军有事相商!」 蒙良应了声,却在沈兵登上马车时在后头问: 「啬夫你当真不带些肉干吗?」 沈兵突然有种所託非人的感觉…… 马车一路往后找到了正看着地图的杨端和,立时上前拱手报导。 「将军,属下以为此战有诈。」 杨端和抬起头来: 「哦,说来听听!」 沈兵指着地图说道: 「将军且看,我等沿黄河南下是逆流。」 「而魏军沿黄河北上是顺流。」 「这一路魏军避而不战,只怕是诱敌深入引我军到大梁城下。」 「而后再派出水军顺流而下袭击我军后方。」 杨端和笑道: 「啬夫所言虽是有理。」 「但那魏国却没有啬夫般的人才,他们不知如此用兵。」 「啬夫可放心前行!」 第一百二十七章 魏獒 杨端和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秦国早就买通魏国许多庞臣知道魏国底细,所以清楚这并不是魏国诱敌深入之计。 杨端和说的没错,魏国没什么像样的人才。 应该说人才是有,但魏王假却不会用人。 秦军南下时,得到消息的丞相尸埕与将军魏呴(xu)匆忙赶往獒宫见魏王,但却被守卫给拦下了。 守卫将长戟往中间一靠,交叉在一起挡住宫门道: 「丞相,将军!」 「大王正在宫内有獒事,闲杂人等不可入内!」 魏呴往前跨出一步手按剑把怒道: 「我等岂是闲杂人等?」 「让开,要是误了军国大事,看我不治你死罪!」 守卫为难的回答道: 「将军,这是大王之令。」 「若违反大王之令只怕要被餵了獒犬。」 「请将军莫要为难我等……」 守卫这话说的倒是没错,魏王假爱犬如命。 确切的说是爱獒如命,在魏国或者说在魏王假眼里獒犬的地位还在人之上,因为他动不动就把不听话、不满意的下人活生生的餵了獒犬。 魏呴哪里肯就此罢休,冷哼一声正要叫令亲卫沖门,却被丞相尸埕给拦下了。 尸埕道: 「将军不可。」 「我等便等上一时也未尝不可!」 魏呴气苦的反驳道: 「丞相,那秦军已过魏境不日便兵临城下。」 「此等大事片刻也耽误不得,如何还能被几名兵士挡着……」 尸埕小声回道: 「将军,几名兵士事小。」 「但若强行沖门,大王怪罪下来……」 接下来的话就不用多说了。 大王的行宫可是你做将军的说闯就闯?! 而且还带兵强闯? 这不是谋逆又是什么? 还要不要命了? 还要不要全家的性命了? 想到这里魏呴只能重重嘆了一口气无可奈何,他们能做的只有让守卫前去通报,自己在獒宫外如热锅蚂蚁似的等着。 话说这魏王假爱獒如命还是有渊源的。 在魏、韩、赵三家还是晋国时赵盾权倾朝野赵氏一家独大。 魏、韩两家明面上忍气吞声但暗中策划推翻赵盾。 但赵盾又是何许人也,其身边亲卫众多便是想近身都难,又如何能刺杀? 于是便有人想出个奇法:终日训练一只恶犬进攻外形与赵盾相似的草人,然后再让其靠近赵盾…… 赵盾亲卫只防刺客哪里会想到一只恶犬还有危险。 猝不及防之下竟让恶犬成功咬伤赵盾最终不治身亡。 这传闻是真是假因时日已久不敢确定。 可以确定的却是三家分晋后赵国贵族对犬獒之流极为痛恨禁止圈养。 而韩、魏两国却是大批圈养甚至到了迷恋的程度。 战国时的天下名犬大致分三类: 第一是魏獒,便是魏国王室的獒犬。 第二称韩卢,为韩国王室豢养的一种大型黑毛犬。 第三便是宋皵(que,音鹊),是宋国公室养的大型猛犬。 其中宋皵在宋国被灭后便在齐国,此犬也叫日骏犬,也就是可以像骏马一样为人效劳,相对比较温顺。 三种犬尤以魏獒最是高大凶猛。 因为它们是魏王假培养十余年的结果…… 当时的魏王增给太子一幢行宫想知道他的志向,太子假没有半点迟疑就将其设成了狩猎用的行宫。 魏增大喜以为太子尚武好猎,谁想太子假竟是用它来养犬的,而且一养就是十几年。 这十几年里魏王假不断的挑选身形高大的犬繁衍,一代接一代居然培养出蹲地都有四尺高的獒,这便是名震天下独占鰲头的魏獒。 此时的魏王假正在獒宫内逗獒为乐,又怎会让魏呴等人进去打扰? 他便是得到亲卫通报也没当一回事,直待一个时辰尽兴后才出了獒宫。 魏呴和尸埕两人一见大王出来便赶忙迎了上去。 魏呴性急,一抱拳就报导: 「大王,我等得到消息,秦军日前已自邯郸沿河而下,不日便要到大梁了。」 魏假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问: 「秦军为何来攻?」 「我等前些日子不是才与秦国议和吗?」 尸埕回答: 「禀大王,我军假扮流匪一事露了马脚……」 魏王假瞪了魏呴一眼,骂道: 「寡人说过此计会引来秦兵,你却偏是不信,现今果然如此!」 「你还有何话好说?」 魏呴一时无语。 秦国已经将魏国三面包围出兵攻魏不过是迟早的事。 他献策资助赵兵流匪有什么错? 让魏兵假扮流匪又有什么错? 难道还坐视不理让秦国放心运粮? 难道这样秦兵便不会来攻? 但这些话魏呴当然不敢说出口,只能憋在心里难受至极。 想了想,魏王假又说道: 「秦兵要来便让他来,我大梁城坚壁厚且粮仓充盈,便是守个几年也不成问题。」 魏王假说的却不是大话。 魏国与燕国不同。 燕国地处北地气候寒冷且水源不足。 而魏国多年来利用黄河及其支流修筑水利引水灌溉,于是常年丰收粮库充盈。 想了想,魏王假又说道: 「照想楚国也定不会坐视秦兵来攻。」 「我等只需守上一段时间便能等到楚国援兵,到时秦军必退。」 说着魏王假就对尸埕说道: 「你速派使节出使楚国,多带些财物让他们早些来援。」 尸埕应了声就去安排。 魏呴上前拱手道: 「大王,那我军……」 还没等魏呴说完魏王假便回答道: 「我军尽数收回城内,不得出战!」 魏呴大惊: 「大王,秦军只有十万余人,而我军却有二十余万。」 「如何能守城不出?」 「若我军不出,城外百姓、良田乃至水网便皆由秦军所控,到时……」 魏王假不耐烦的打断了魏呴的话: 「秦兵虽只有十万,但燕国近三十万大军也被打得落荒而逃。」 「如今我军才不过二十万。」 「且秦军擅长野战,与其在城外作战岂非以已之短攻彼之长?」 「是以大军在城内才是上策。」 「若是出城作战却被杀得片甲不留,纵有大梁坚城又让谁来守?」 魏呴还是不服,但魏王假根本不听他解释: 「不必多言,依令行事!」 上架感言 本书明天下午两点整就要上架了。 看过士兵书的书友都知道,虽然士兵第一本是历史,但其实更擅长写二战文。 但发生什么都懂的…… 从2006年到现在整整14年,写了七、八本书,最后全都付诸东流。 当时我就在想: 这还能再写吗? 写啥呢? 辛辛苦苦的写下去,是不是最后还是一样的结局呢? 写了还有什么意义呢? 于是迷茫、傍惶、焦燥、苦恼…… 书友们以为士兵失踪了几个月,其实是宅在家里苦思有什么出路呢! 历史吗? 有个创意,写几千字。 科幻吗? 有点想法,写几千字。 末世吗? 喜欢殭尸,再写几千字…… 不怕书友们笑话,士兵写了很多个开头,还是不同类型的。 如果要用什么话来形容的话,就是像只没头的苍蝇似的到处乱窜。 这里要感谢下编辑田七大。 最终还是在田七的帮助下成功从这种状态中走出来写了这本书。 这书也不轻松,改了一遍又一遍又一遍……至少改了十几遍吧! 每次都以为没法改了,但回头一看发现居然可以改。 不仅可以改而且还是大改。 不只是大改还是全部推翻重写! 最后改得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这是自己写的书了……与之前所有书的风格都有些不一样,也难怪许多老读者会以为士兵换号用马甲。 但我相信这改变是正确的,也会坚定的往这条路走下去。 因为这是一次尝试,一个创新,一种挑战。 人不能墨守成规的不是? 总是要挑战自己、突破自己才能有一个新的起点。 过程当然很困难,也很痛苦。 但没办法啊,要吃饭、要生活不是? 哪个人又是容易的? 其次要感谢的就是继续支持士兵的书友们。 这本书刚上传的时候马上就有些老读者发现了……士兵不敢说,怕被人打,所以偷偷的开。 直到最近不得不把老书完结才撑不住了去交待声。 然后又有许多老读者跟过来。 真心感谢! 不多说什么了,明天下午两点准时上架。 士兵能做的就是保证质量尽量多更。 第一百二十八章 变数 魏王假说的还有几分道理。 秦军的确擅长野战,燕军守城也确实是以己之长攻彼之短。 甚至魏王假心里还有个小算盘: 魏兵只需要守城就好了。 等楚国援军赶到了,秦、楚两国在城外大战岂不更好?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魏国既保存实力又可以击退秦军,何乐而不为? 然而这些也仅仅只是「理想」而已。 首先魏王假这一开始就放弃所有主动权将希望寄托在城池防御的战术明显过于被动。 正如之前所言,大梁坚城之所以称之为坚城不仅是大梁城本身,更因为大梁附近水网密布易守难攻。 往常都是内外结合互相增援的防御。 魏王假这么一让,实际上就是将大梁颇有特色的动态防御给让出去了。 其次,此时的魏王假肯定不知道秦军要水淹大梁。 如果他知道便是再昏庸也不会选择收兵不出。 秦军若是不攻城,那二十万大军摆在城里又能起什么作用呢? 等水来淹吗? 再次,魏王假聪明楚国又岂是笨蛋?楚国会傻呼呼的替你魏国血仗而让魏国坐收渔人之利? 要知道这可是魏国,对魏国才是有切肤之痛。 不过楚国还真有一个这样的「笨蛋」。 楚国将军叫项燕,他在秦军自燕国那收兵起就大概猜到秦军意图了。 他对楚王负刍说: 「嬴政大胜之下收兵回城绝不是因为燕王喜送上太子丹的人头。」 「他必是另有所图。」 「若微臣所料不差,嬴政定是要先去攻魏。」 「如此一来,魏国便危矣!」 楚王负刍初时并没有把项燕这话放在心上,听听也就过去了。 不想一段时间后就听说秦军南下……楚国虽说地处东南但一直关注六国战事,各国都有楚国的探子,他们会将重要情报以最快的速度送往楚国。 所以魏国的使节还没到,楚国就已经知道了消息。 楚王负刍诚心贊道: 「将军大才,如今秦军当真发兵攻魏了。」 「将军以为魏国能否挡住秦军?」 项燕摇了摇头,回答: 「大凡国力衰退都与君王恶癖相关。」 「这魏王假爱狗如命,据闻每卖出一条狗便许其生撕一名活人以做怀念。」 「魏国百姓乃至将军都生不如狗,这魏国又如何能保?」 项燕这分析的是。 魏王假的昏庸之处就在于把狗的地位看得太高了。 他卖狗并不是为财,而是为了宣扬他养狗的名声……若是把如此凶猛的魏獒全关在獒宫内,外人又怎能知道魏王假养狗的本领? 反之,若卖出去后能看到自己养的狗在外威风凛凛,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于是魏王假也卖狗,且这魏獒还是王公贵族的首选。 只是魏王假卖狗的标准十分苛刻。 买主必须非富即贵,而且还要亲自见面多番考察,确保买主能将獒养好才卖。 最让人无法接受的是,魏王假将狗卖出那一日还有个仪式,便像项燕说的,让狗生撕一个活人让其饱餐一顿当作送别。 这就不是死几个人的问题了,而是魏国百姓甚至贵族都活得没尊严、觉得自己活得不如狗的问题。 反观秦国,却是只要努力只要立功就能晋爵,甚至还能升为贵族…… 这一来一去差别何止千里。 因此别说是秦军攻魏了,就是没有攻魏,魏国都有不少百姓偷偷越过边境逃往秦地。 在这情况下,魏国又如何能挡得住秦军? 楚王负刍皱眉问道: 「那该如何是好?」 「秦已尽得韩、赵之地,燕国也被打得无力还手。」 「齐国又一直与秦苟合。」 「若是这魏国再为秦所灭……」 「秦就能得到大片富产粟米的耕地,那么下一个就是我楚国了!」 楚王负刍还算看得明白,这魏国的存亡对楚国来说可不仅仅是唇亡齿寒这么简单。 魏国这块富庶之地如果被纳入秦国版图,马上就会成为秦国进攻楚国的粮食基地。 项燕想了想,就回答道: 「大王说的对,所以我等只能援魏。」 「为今之计,微臣以为我军应先移师于陈。」 「待魏国求援时,我军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陈(今河南淮阳)原本是楚国的都城,因为过于靠近边境担心遭到敌国进攻所以于十余年前迁都寿春。 楚王负刍点头道: 「有理。」 「此事便交予将军去办!」 杨端和这边对此事一无所知。 如果秦军要对付的只是魏军的话那或许不成问题。 但此时却多了一个项燕……那就增加了许多变数。 杨端和只是从魏国探子那得知没有魏兵在城外的原因:魏王假将军队收入城内消极防御。 这正合杨端和心意,于是杨端和便放心的南下进军黄河、汴河河口。 见沈兵还是有些不放心,杨端和就笑着解释道: 「啬夫莫要为此担忧。」 「我等已探得魏王假要将兵力收回大梁死守。」 沈兵闻言不由愕然。 也就是说主动放弃这城外水网? 这是脑子有坑吧! 这河道、沟渠只需随便布置上几排弓箭手、投石机,等秦军过河时一通乱砸乱射也能打死不少人啊! 你要是真怕死,差不多就逃行不? 这一层层的水网打过去,等秦军打到大梁城下少说也要上万伤亡吧! 这么好的机会就这样放过了? 见沈兵脸上不可思议的表情,杨端和便「哈哈」大笑: 「便如适才所言,并非人人都有啬夫之才。」 「魏国此次有难了!」 沈兵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赶忙谦逊了一番。 顿了下,杨端和就说道: 「啬夫且随我来,我正要向你引荐一个人。」 说着交待了李岩一声,就带着沈兵往河边走。 穿过营地就望见不远处一队人在黄河岸观测着什么,其中还有一个老者拄着根奇怪的拐杖皱眉沉思。 走近后沈兵才发现那拐杖却是一把刻有刻度的铁尺,似乎是用来探测水深用的。 杨端和上前朝老者拱了拱手,然后就向沈兵介绍道: 「这位是水工郑国,大将军请来水攻大梁的!」 沈兵初时还没反应过来,但转念一想就不由瞪大了眼睛。 水工郑国? 不会是修郑国渠的那位吧?! 第一百二十九章 郑国 名叫郑国又是水工,而且还是王翦调来水淹大梁的,那不是修郑国渠的那位还能有谁? 郑国一听沈兵的名字同样也如沈兵一般瞪大了眼睛: 「啬夫莫非……便是制出水车、翻车的那位沈兵?」 杨端和笑着代答道: 「不是他还能有谁?」 「以啬夫助水工,不会辱没水工吧!」 郑国赶忙拱手道: 「当然当然。」 「久闻啬夫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 沈兵赶忙回礼: 「不敢不敢。」 这郑国是这时代少有的牛人之一。 若是不知情,以为郑国也就是修了一条渠而已……用人力和时间去堆不就成了? 但要是真了解就不会这样想了。 旦地处内陆蒸发量高凡的地区往往都有盐硷化的问题,原因是水份蒸发水里的盐份却留下了。 虽然淡水的盐份很少,却经不起日积月累……时间一长,土地便会盐硷化无法种植作物。 秦国关中(今陕西泾阳一带)就是这样一片地区,该地盐硷化十分严重,甚至附近的湖水都是咸的。 这问题便是到了现代都很难解决,但是谁又能想到远在两千多年前的秦国,让眼前这个叫郑国的水工给解决了。 关中有条河叫泾水,这条河的特点就是含泥含沙量大。 它原是南北走向再汇入渭水对中间一大片盐硷地不起作用。 结果郑国来了个神来之笔……修了一道渠将泾水改成东西走向引到洛水,其间又引了几条支流进郑国渠使其水量丰富。 这原本也算不了什么,的确堆人、堆时间可以完成,没有技术含量。 重点却是…… 其水量恰好控制在泛滥期能漫过郑国渠,使含泥含沙的泾水涌向下方那边盐硷地,而且每年定期来这么一次。 于是,那片盐硷地表面就覆上一层肥沃的沙土……从此盐硷地就成了良田。 史记对此的记载就是: 「渠成,注填淤之水,溉泽卤之地四万余顷(折今110万亩),收皆亩一钟(折今100公斤),于是关中为沃野,无凶年,秦以富强,卒并诸侯,因命曰『郑国渠』。」 往详细里算,就是秦国因此每年多收一亿一千万公斤粮食,于是秦国就有粮灭六国。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方法简直就是穿越来的好吗? 现代人才知道埃及尼罗河每年泛滥给两岸沙漠地带来肥沃的土地。 特么的在两千多年的秦朝,在还不知道有埃及也不知道有尼罗河所秦朝……就有人造出了一条能每年定期泛滥给盐硷地带来肥土的郑国渠?! 而且尼罗河是天然形成的,据说它还催生出一个文明。 可秦人却建造出一条尼罗河,一条人工尼罗河…… 这其中有水位差、水量、排水等各方面的考虑,在没有精确测量工具的情况下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就靠郑国手里那个铁尺? 沈兵打量了下那「拐杖」,很想问问郑国,但就担心他说了自己也听不懂……这是不是给穿越者丢脸了? 郑国朝沈兵点了点头致意后,就对杨端和抱拳道: 「将军,此次水攻之策……只怕并非那么容易。」 杨端和不由奇道: 「为何?」 郑国命人取过地图,然后置于一石台上指着地图说道: 「大梁附近的鸿沟水系乃历经几代修成,至今已百年有余。」 「现如今该水道已淤塞过甚,早就该停水以掘淤去塞了。」 「只可惜各国连年大战无力顾盼,于是鸿沟虽通黄河但水势却小!」 「若我等决开河堤……只怕河水也不会如我等所愿灌入汴河。」 「或是虽灌入汴河,水势却不足以冲垮大梁坚城。」 杨端和不由大惊,问: 「水工何以得知河口于塞?」 也难怪杨端和会这么问,他们此时还没到汴河河口,郑国只是测了下黄河水量而已。 郑国回答: 「魏国民谣有云:『鸿沟泥塞,半渠之水,河水滔滔,粟米难肥。』!」 「此乃水事,将军常年忙于作战,未曾听说也是正常。」 杨端和「哦」了一声,然后就将目光转向了沈兵。 沈兵听懂了。 其根源还是黄河含沙量大。 因为含沙量大,所以引自黄河的沟渠包括汴水在内都会有河泥于积。 于是,如果决堤水攻大梁,河水很可能会因为于泥堵塞河口向周围扩散而不是灌入汴河沖向大梁城。 沈兵不由皱了皱眉,这似乎只能挖掘于泥了。 可是在战场上挖河泥? 郑国见杨端和与沈兵的眼神交流不由疑惑的问: 「此计……难道是啬夫定下的不成?」 沈兵拱了拱手,回道: 「正是属下,让水工见笑了!」 郑国望着沈兵微微点头,感嘆道: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啬夫不只是木艺了得,还有为将之才,实是我大秦之栋樑……」 话音未落却被人打断了,后方一人身着长衫带着一队亲卫上来喊道: 「栋樑?只怕是祸国才对吧!」 杨端和等人一看来人,便赶忙拱手拜道: 「参见太傅!」 沈兵马上猜到这人的身份:太子扶苏的老师,淳于越。 话说孔子虽然没当什么大官,但是儒家子弟却十分了得。 比如魏国那叫尸埕的丞相,还有眼前这淳于越都是大儒。 沈兵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这淳于越上来就冷眼看了沈兵一眼,便问道: 「你便是工啬夫沈兵?」 沈兵回答: 「正是属下!」 淳于越又问: 「你如何能提出水攻大梁之策?」 杨端和奇道: 「太傅,此计有何不可?」 「这可是……」 杨端和想说这可是大王亲口允下的。 但一想又不方便说,因为这么一说就有可能暴露大王行踪。 淳于越只冷冷的「哼」了一声,愤然说道: 「那大梁四周乃平原之地,若决河水攻之,焉能不死伤庶民万千?」 「果然如此,秦国纵得中原,其利何在,道义何存?」 「义利两失,何以安天下?」 于是沈兵就明白了,这傢伙是为「天下苍生」而来的,而且似乎不贊成水淹大梁。 这…… 第一百三十章 淳于越 淳于越原是齐国人。 战国时中原各国其实隔阂并没有那么深,有些若是细究起来甚至还是一个祖宗。 比如打生打死的赵国与秦国就是远房亲戚,只不过打着打着仇恨就越来越多便无法调和了。 仇恨归仇恨,百姓及文人武将还是在各国乱窜,今天向这国表忠心明天就向那国献诚意。 这虽说有追逐名利的成份在其中,但与效忠外族还是有本质区别。 比如燕国名将秦开,他便是在东胡做人质的鲁国人,且深受东胡信任。 但他还是选择逃回中原,然后带着燕军打东胡开疆阔土。 所以,齐国淳于越在秦国任太傅,韩国郑国在秦国任水工都是寻常事。 这淳于越刚完成出使齐国的使命…… 这段时间秦国进攻的不是赵国就是燕国再来就是魏国。 这三国全与齐国交界,未来要打的楚国也同样如此。 如果齐国有点战略意识都知道收拾完这些国家接下来就轮到他了。 所以它完全有可能出兵增援。 所以得派人去忽悠啊…… 可是这派谁去才能取得其信任呢? 嬴政想着想着,最终挑中了淳于越。 嬴政此举有些让人费解,因为淳于越是个大儒,而且出了名的性直刚烈一身正气,派他去干忽悠人的活似乎有些不合适。 但其实这却是嬴政的一步好棋: 正因为淳于越「性直刚烈一身正气」,所以才没人相信他会说谎,所以才更容易被忽悠…… 难的是怎么才能让淳于越去忽悠人! 要说服淳于越主动做这种事几乎不可能,如果可能那就不叫「性直刚烈一身正气」了。 于是嬴政就想了一个办法:先把淳于越给忽悠了。 而忽悠淳于越似乎并不难。 太子太傅嘛! 嬴政就以审视扶苏为藉口与淳于越接触,然后时不时的感嘆几句: 「唉,寡人最不愿意纷争的便是齐国。」 「那齐国乃福人之地,据闻仙山屡次出现在齐国,许多齐人都看见了。」 「这样一个神仙眷顾的地方,寡人又怎敢轻易对其动兵端?」 「是以六国皆可灭,唯独这齐国不可。」 「但奈何……」 说着嬴政又重重的嘆了口气,若有所思的接着说道: 「奈何寡人有心,齐国未必有意啊!」 「若齐国乘寡人与它国纷争时来攻秦国,或是出兵增援敌国……寡人就不得不出兵齐国了。」 「到时生灵涂炭死伤万千……」 这一说到「生灵涂炭死伤万千」那淳于越就一股热血蹭的往上涌。 当下没有多想,就拱手朝嬴政拜道: 「微臣愿意出使齐国向其痛陈利害,以解大王之忧!」 嬴政心下大喜,面上却要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太傅有心了,可此去齐国路途遥远,少说也得数月。」 「而太子又需太傅教导……」 淳于越说道: 「大王。」 「若能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微臣那点辛劳又算得了什么?」 「至于太子的教导……」 「正所谓『学高为师德高为范』,这正是以身作则教导太子以仁义治国的时机啊!」 嬴政大点其头: 「有理,有理!」 「虽然寡人十分不舍,但既然太傅心意已决……」 「那寡人也只能依太傅之意了!」 于是淳于越就成了出使齐国的使节,一个完美的使节。 正如嬴政所想,淳于越在齐国的游说那是慷慨激昂、一身正气,任何人都看不出他在说谎……事实上他就没说谎。 又因为淳于越原本就是齐国大儒的身份,于是很快就发动齐国的儒生一起「慷慨激昂」,只把那齐国上下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其结果就是,不管秦攻赵也好、打燕也好、甚至之后的灭魏伐楚,齐国一概不出兵。 此时淳于越正好从齐国返回经过邯郸,以他太傅的身份无意间知道秦军将水攻大梁。 这还了得? 水淹大梁? 仁义道德都丢到哪里去了?! 于是二话不说带着亲卫马不停蹄的追上秦军,正好碰到郑国在夸沈兵。 沈兵听着淳于越这话那是一个头两个大。 自己跑这来找杨端和是提问题的,没想到却是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 郑国那的问题或许还可以解决。 但淳于越这里的问题……说什么「死伤庶民万千」? 还有什么道什么义? 我去,长平之战坑杀赵军四十万怎么不见你来讲道义啊? 现在是打仗,决堤之后不是为了攻城吗? 攻城不就有百姓死伤吗? 若要百姓不死伤……这仗还怎么打啊?! 沈兵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杨端和,此时应该是他这将军出来解释的时候啦! 没想到杨端和就装作没看见,眼光飘忽到两边,还微微抬着头,就差没说: 「咦,今天这风好大啊!」 「哇,天上这云好美呀!」 …… 沈兵在心里问候一遍杨端和的家人,但还是无奈的转向淳于越,拱手说道: 「太傅,属下有一事不解,还请太傅解惑。」 「那即墨之战,可是打了五年?」 即墨之战大概是四十年前发生在燕国与齐国之间的一场围城战。 当时燕国联合六国攻齐(主要是燕军),将齐国打得只剩下即墨一城。且将即墨一围就是五年,但最后还是被齐国击退。 淳于越冷声回答: 「是又如何?」 沈兵又问: 「此战,应不失道义吧?」 淳于越回答: 「燕齐两国光明磊落,一攻一守,自是不失道义。」 沈兵又问: 「那么此战,也不失利益吧?」 淳于越又答: 「燕欲灭齐,齐要复国,自是各有利益。」 沈兵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即墨一战利义两得。」 「但此战耗时五年,不知死伤百姓多少?」 淳于越一时无言以对。 因为很明显即墨一战也是「死伤庶民万千」,确切的说不只万千…… 那可是打了五年的战,城内不知饿死了多少百姓,不知有多少未成年被徵用并送上战场…… 然后沈兵又补了句: 「当年即墨只以七千残兵便守了五年。」 「今日这大梁却有魏兵二十万,且粮仓充盈,只怕守上十年也不成问题。」 「若是打上十年,不知又要死伤多少庶民?」 第一百三十一章 最强虎狼 晚上再更第五章 ……………… 淳于越哑口无言。 这个帐大家都会算,纯以百姓死伤人数来说,肯定是水攻速战速决要小得多。 若是攻守双方打上十年……那才应该是生灵涂炭死伤万千吧! 淳于越只「这这这……」的半天说不出话,其它人又不敢插嘴,现场一时极为尴尬。 过了好半晌杨端和才干咳一声,对淳于越说道: 「太傅,属下在帐内备下酒菜,不若随我去稍作歇息?」 「这等舞刀弄枪的战事,就随这些后生去罢!」 「何况还有水工郑国在此,他定会小心应付只让洪水沖城而不至伤及无辜。」 淳于越虽是眉头大皱,却依旧想不出反驳的话,只得随杨端和去了。 见淳于越走远,沈兵与郑国互望一眼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然后会意的笑了笑。 沈兵暗道: 也难怪扶苏会在接到命令后不等搞清事实就自尽,从小就由这迂腐的老儒来教导,难免会受影响。 不过嬴政这么做似乎又是对的,甚至还可以说很有远见。 自古开国皇帝难免需要强硬,否则根本无法在残酷的战争中立足。 但国家稳定后需要的就是仁治,这样才能长治久安。 于是在淳于越这大儒教导下成长起来的扶苏就是接替王位的不二人选。 沈兵也就只敢迟疑这么一会儿,他担心片刻后就无法脱身,于是赶忙朝郑国道个别就要逃…… 但此时想逃却已是太迟了。 却道那杨端和还没把淳于越请进帐蓬就发现事情不对。 淳于越在路上就把他当作目标: 「将军且听我一言:当今之时,万乘之国若行仁政,便民之悦之。」 「是以这水淹大梁是万万使不得……」 还没说上一会儿杨端和就感觉自己要被这云山雾道的大道理给绕得晕头转向了。 走进帐蓬时却愕然发现嬴政正端坐在里头,而且还一身商人打扮。 两人正要下拜却被嬴政拦下了。 原来这嬴政知道淳于越去追赶秦军后就暗道不好。 嬴政深知淳于越个性,只怕淳于越这一去就搅乱了大军的计划,于是赶忙带上亲卫随后追了上来。 嬴政只交待一声: 「你等只当寡人是马商,速去把那沈兵叫回来!」 杨、淳两人虽不知嬴政为什么这样做,但还是应了声。 亲卫飞也似的跑了出来拦住刚登上马车的沈兵: 「啬夫,将军命你到帐内一叙,有要事相商!」 沈兵一脸无奈。 我怎么就不跑快一点呢? 而那郑国脸上却是一脸幸灾乐祸…… 喂,老人家要有点老人家的样子啊?庄重点行不! 无奈的被「押」到帅帐,沈兵十分低调的朝杨端和拱了拱手,然后就看到了马商。 马商笑呵呵的对沈兵拱手道: 「啬夫别来可好?」 「我正好送来一批战马,不想便碰到啬夫了。」 「你我还真是有缘!」 沈兵心道这还真有些巧了。 杨端和偷瞄了马商一眼,然后「啊」的一声像是想起什么: 「太傅,适才忘了向你引荐置下工啬夫……」 淳于越脸色一沉不无讽刺的说道: 「勿需将军引荐,工师沈兵,谁能不知谁能不晓?」 「老朽早就在论农上看到工师大名。」 这就没错了,农家是儒家的敌人,甚至可以说是头号大敌……淳于越当然会研究论农。 顿了下,淳于越接着说道: 「啬夫制出水车、翻车解了赵国旱情此乃大功一件。」 「此举救万民于水火之中,老朽佩服。」 「同时啬夫拒不加入农家,老朽也深感认同。」 「前日老朽还在与旁人说道:此子有识理之明,将来必成大器……」 「却不想啬夫竟要水攻大梁,此大谬也!」 等等,这是批评沈兵顺带还贬了农家啊! 不加入农家就是「有识理之明」了? 那杨端和见沈兵皱眉苦脸的,却举起酒杯遥遥一敬,笑道: 「来来,啬夫且喝口酒水再慢慢辩!」 沈兵:*&&*%%%¥¥#¥…… 但沈兵又怎敢表现出来,只得举杯小喝一口,回道: 「太傅所言,无非便是要我等放弃水攻大梁。」 「若是以太傅之说,我大秦岂非不可攻六国?」 淳于越骇然朝马商望了一眼,然后赶忙回答: 「非也,攻六国不若水攻大梁,水淹大梁会伤及庶民……」 沈兵反驳道: 「敢问太傅,军中兵士又如何能说不是庶民?」 「战场死伤的兵士又怎能说不伤及庶民?」 淳于越再次语塞。 很明显,兵士不就是从百姓中来的吗? 马商听着微微点头。 沈兵接着说道: 「若天下七分彼此征战杀伐,即便各国都守道义且不伤及庶民又能如何?」 「这便算是仁政吗?百姓便不苦了吗?」 「百姓依旧苦于苛税、苦于兵役并互相厮杀!」 「若天下不归为一统这厮杀便无穷无尽。」 「是以沈兵以为:真正的仁政应是一统中原,天下尽归于秦。」 「如此才能免了纷争少了杀戮。」 「若要天下没有虎狼,必得天下先有虎狼。」 「先有最强虎狼,而后方能没有虎狼!」 马商当即拍案叫绝: 「好!好一个先有最强虎狼而后方能没有虎狼!」 「啬夫此言有理,此言有理啊!」 这话可是说到嬴政心里去了。 嬴政继承王位后就不断东征西讨。 因此也受到许多人垢病,尤其这太傅淳于越就没少直谏过。 嬴政一直不知该如何反驳,又不好因这些言论治淳于越的罪,今日沈兵这么一说可算是替他出了口恶气。 如果沈兵知道这些的话,肯定会狠狠鄙视这嬴政一下: 你特么这是用我来出气呢? 其实沈兵将这通话倒出来后也感觉畅快无比。 再看看前方,淳于越已陷入沉思,嘴里还喃喃自语: 「先有最强虎狼,而后方能没有虎狼!这……」 「这又是何道理?是何道理?!」 再看那杨端和,他只望着沈兵还没回过神来: 这傢伙居然把淳于越给说服了? 把这能说会道的大儒给说得哑口无言? 这是何道理?! 第一百三十二章 灭国战法 过了一会儿,沈兵又朝淳于越拱了拱手道: 「太傅,是以属下认为水攻大梁未尝不可。」 「这并不意味着我等便会滥杀无辜。」 「需知伤国战法与灭国战法是大不相同……」 马商这时忍不住插了下嘴: 「我倒想知道,这伤国战法与灭国战法有何不同?」 淳于越和杨端和两人也竖起了耳朵。 沈兵心下有些奇怪,暗道你这马商好不放肆,你这爵位不过是簪裊,却敢在没得到允许时插将军的话? 不过沈兵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少见多怪。 要知道战马可是军中极为重要的战略物质,比如战车、骑兵,以及马车都需要马匹。 几乎可以说是无马不成军,即便以步兵为主的秦军也不例外。 所以旦凡能为军队提供战马的马商都与朝中贵族或势力有关,并且还要深受信任。 否则,关键时候若是马商无马或坐地起价,那对军队乃至整个国家都是打击。 因此这马商爵位虽不高但插句话却没什么大不了。 沈兵没想到的是,这马商又何止是能插话……反而是马商说话别人不敢插嘴。 沈兵朝马商拱了拱手,回答: 「伤国战法是以伤敌根本弱其军队为目的。」 「否则便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过不了多久又成为一名强敌!」 「如此往复,最终便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矣!」 马商忍不住拍案叫绝: 「说得好!」 「好一个『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对仗工整、生动贴切,想不到啬夫不只才智过人还出口成章!」 「而且这话也是恰到好处。」 「我大秦与赵国交战数十年,战后不久赵国便恢复元气,岂不正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我大秦因灭赵而大伤元气,岂不正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此言有理,有理!」 沈兵有些惭愧,自己又哪里是什么出口成章,只是顺口引用了诗句罢了。 但沈兵也不敢多嘴澄清。 若说不是你沈兵写的又是谁写的? 一千年后的唐朝? 有个诗人叫白居易? 有病吧你! 不过盗用又有什么关系呢? 难道一千年后的白居易还能一拍大腿:沈兵老贼,竟敢盗我诗句? 特么的谁盗谁啊?我比你早了一千年啊! 这么一想沈兵也就心安了。 马商又接着问: 「那么这灭国战法呢?」 沈兵解释道: 「灭国战法便勿需伤其根本弱其军队。」 「想当年,白起于长平一战坑杀赵军四十万,便是伤国战法时不得已而为之。」 「只因这四十万赵兵若不坑杀,将来必成后患。」 「现如今我等却是要灭魏,用的是灭国战法。」 「这魏国要是一灭,那魏国百姓岂不就是我大秦百姓?」 「魏国的城池岂不就是我大秦的城池。」 「还有那良田、作物以及水利等等,皆为我大秦所有。」 「此时若是不考虑庶民生计而胡乱淹没村庄田畴,岂不是与自身为难?」 说着沈兵就朝西面咸阳的方向拜了拜: 「我王崇论闳议、远见卓识,又岂会不知两者差别?」 「是以沈兵以为太傅是多虑了,此战我军必会虑及民生小心谋划!」 马商不由一愣,暗道这下丢脸可丢大发了,寡人这是真不知道所以才问的啊! 偷偷瞄了淳于越与杨端和一眼,却见两人一副想笑却使劲憋着十分痛苦的样子,不由狠狠瞪了他们一眼。 杨端和暗道不妙,使劲捏了把大腿疼得直抽凉气这才冷静了下来。 再看那淳于越,早已神态自若的轻抚山羊鬍,还若有所思的微微点头。 可以啊,你个老东西。 没看出来平时一本正经的,关键时候可是一点都不含糊。 沈兵见帐内几人的表情有些怪异,便疑惑的问了声: 「属下说错了吗?」 马商清咳了一声,略带尴尬的回道: 「不,啬夫说得没错。」 「不只没错,而且句句在理字字珠玑。」 「所以……」 说着马商就将目光转向淳于越。 淳于越也不得不点头说道: 「啬夫所言有理。」 「老朽……也不反对水攻大梁了!」 听到淳于越这话沈兵才松了一口气。 沈兵不知道这根本就不是重点。 因为在嬴政赶到的那一刻淳于越就已经翻不起大浪无法为难他们了。 嬴政是想看沈兵与淳于越这大儒斗上一斗再听听沈兵有什么观点。 这一听之下嬴政心下甚是满意。 沈兵的论述不只是从眼前这一战,而是从治国甚至整个中原的大局入手说服了淳于越。 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眼界啊! 示意杨端和谴走沈兵后,嬴政就嘆道: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啬夫便能有如此才识,委实难得!」 「你等可听清了?」 「往后旦凡作战便要分清是伤国还是灭国。」 杨端和与淳于越赶忙应了声。 然后嬴政又望了淳于越一眼,暗道太子的教导可轻忽不得,这关系到往后大秦的江山社稷。 而淳于越这大儒虽说主张仁政却过于迂腐。 太子往后若是沾染上这习气便不是好事。 不若…… 想着嬴政又摇了摇头,此事还早,往后再从长计议。 另一边的沈兵当然不知道之后帐内说了些什么,他只为能从淳于越的「魔爪」下逃脱庆幸。 返回营地时发现浮桥已造好,于是命令部队继续前进。 蒙良驾着马车从后头追上来问了声: 「啬夫,此去谈了些什么?」 「将军可有说起我等何时能回邯郸?」 沈兵白了蒙良一眼,回道: 「没谈些什么,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心下暗道这傢伙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才刚出来就想着回去? 今趟是没灭了魏国都回不去了。就在这过冬吧你…… 回想一下,沈兵发现这去了一趟还真没谈什么。 如果说有什么收穫的话就是知道水攻的困难。 不过这还要等到实地考察一番才能确定。 而自己所担心的补给线被攻击的问题,杨端和似乎没放在心上。 情况真的像杨端和说的那样么? 不知为什么,沈兵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第一百三十三章 困难 之后的情况的确像杨端和说的那样,一路都没有魏兵阻挡,到处都是被抛弃的城寨和村庄。 其实就别说路上了,秦军第九天赶到了大梁城下时发现便是城外的小堡都无人防守。 这些小堡是魏军建在城外与大梁城遥相呼应的据点。它们大多建在高处可以居高临下的防守,而且还靠近河流,很容易就能得到魏水军及步军的策应。 魏军连这些险要小堡都拱手让人,都让接手它的秦军感到匪夷所思。 不过秦军当然也不会客气,分成几个部份在几个方向散开抢占了城外制高点及要地将大梁城团团围住。 这其中有个叫广武山的地方在大梁北面。 这广武山分成左右两个小山丘,中间一条百余步宽的山涧叫广武涧。 黄河水便是从这里开了个河口经过天然的广武涧注入环绕大梁城的汴河。 像其它地方一样,这广武山也建有小堡: 东西两座山丘分别建有一个可容下五十余人的小堡,堡中还设有几具投石机。 这可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地,山丘上的小堡可以用弓弩投石机互相增援: 秦军若是攻东堡,西堡的魏兵可用弓弩及投石机击其侧后。 反之秦军攻西堡亦然。 同时此处距离大梁城不过三十余里,也就是魏援军半日便能赶到,水军甚至只需一个时辰。 要知道秦军是打算水攻大梁的。 若有魏军死守这处入水口并源源不断的派出援兵,只怕秦军的策略还没开始便胎死腹中了。 但魏兵依旧是撤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堆烧毁的房舍和投石机。 小堡的结构倒是十分完整一点都没有毁坏。 沈兵猜想,这应该是魏军以为用不了多久秦军便会无功而返,所以不捨得将小堡毁坏,只等秦军撤退后再回来接收。 可嘆这些魏军根本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们放弃的这些城堡只怕再也回不到他们手里了。 沈兵的工兵部队就分成两部暂时驻守在这两座小堡里。 郑国随后也带着他的一班水工赶到……他们的任务是勘探河口水文。 接着杨端和及其亲卫也在附近扎营。 原因无它,这广武涧是水攻的第一段,也就是汴河与黄河的接口,其关系到水势能否大到沖毁大梁城。 沈兵被派作郑国的助手跟着勘探,但沈兵对水文了解不多,只看着郑国一行人乘小舟在那测流速、水深,时不时还潜下水去测淤泥之类的。 半日后郑国心中就有了数,几人聚在杨端和的帅帐内商议。 「如何?」杨端和问:「水攻是否可行?」 郑国回答: 「正如之前所料,河口淤塞严重,若要水攻必先掘泥除淤。」 杨端和回答: 「如此事不宜迟,水工只管发令,我等马上着手清淤。」 郑国迟疑了下,就说道: 「只怕没将军想的那么简单。」 杨端和奇道: 「为何?」 郑国将一张水文图摊在面前,说道: 「将军请看,属下将除淤大至分成三段。」 「第一段便是广武涧,我等要将涧口拓宽并除河底淤泥,如此才能使水量足够且水势汹涌。」 广武涧涧口被魏人有意用岩石填堵,这倒不是防秦军水攻,而是控制水量……黄河泛滥时流入汴河的水也太多,魏人就用岩石堵涧口调节。 此时秦军若要水攻,水势当然是越猛越好,所以要把这些岩石清空。 「其二便是中段。」郑国继续说道: 「此处只需清河底淤泥。」 「最难的是第三处……此段河水靠近魏军大梁城,我等如何能在敌人城下清淤?」 杨端和闻言不由眉头大皱,问: 「此段河水非清淤不可么?」 郑国回答: 「我虽没有实地勘测,但从河道走势及河底淤积程度判断……」 「若是不清除此段淤泥,河水可能冲进大梁之前便四处漫溢。」 「到时,水攻大梁不过是让城外大片田地化为一片沼泽而已,反而更不利攻城。」 郑国说的话是权威,所以也由不得杨端和不信。 但就像郑国说的,在城墙下清淤? 如何清淤法? 没死过吧? 城头随便射下一排箭矢都能让清淤的秦军死伤惨重。 于是就有这样一个问题: 若第三段也就是在大梁城下的那一段无法清淤的话,其它段还有必要清吗? 若其它段清了,最终还是因为第三段而无法水攻大梁城,那岂不是做无用功? 沉默了一会儿,杨端和就说道: 「或许,我等可以乘着夜色清淤。」 但这话说出来便连杨端和自己都觉得不靠谱。 那可是魏军城下的护城河,就算秦军不点火把,魏军随便丢几个火把下来,然后就是一片箭雨……这样要将这段淤泥清完,得死伤多少秦军士兵? 这还只是困难之一。 接着郑国又说了一个坏消息: 「我等或许只有十余天时间!」 「若这十余天无法做到,只怕便要等到明年开春了。」 杨端和不解的问: 「这又是为何?」 郑国指着水文图解释道: 「黄河上游位于北面,北面天气寒冷是以会封冻。」 「若上游封冻,则河水水量便会急剧减少,到时……」 这方面沈兵倒是有所了解,黄河有种很奇特的现像叫「凌汛」。 「凌汛」是发生在自南往北流的河流上。 入冬后北面河段会结冰封冻,南面的河水继续往下流被阻塞,于是泛滥成灾。 这也是黄河动不动就泛滥的原因,一年四季都有可能泛滥,时间还不一定,比如冬季的汛期就与气温、寒流有关。 黄河之所以说「奇特」,是因为它的河道呈「几」字形。 于是就有两段位置会发生凌汛现像。 一段是在几字头部,冰冻的位置就在河套平原也就是原赵国李牧置下的北地。 另一段会封冻的在几字尾的那一钩,也就是位于燕国的津口一带。 北地更先封冻,于是这段时间中下游水量都少。 只有等到明年开春北地气温升高冰雪融化时,水量才会再次提升。 于是就有郑国说的,若是十余天内无法完成,只怕就只有等明年开春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沙袋 这可等不了明年开春。 不是说秦军无法围城到明年,而是这其中有太多的变数。 围城其间楚军会来援吗? 魏王假是否改了主意出城作战呢? 若是楚魏联合,那秦军只怕还真对付不了。 所以夜长梦多应该要速战速决。 但眼前这情况又能有什么办法? 第一段、第二段还好说,秦军组织起数万人清淤,三、五天也就可以完成了。 但大梁城下的第三段……别说是三、五天了,三、五十天能否清完都是问题。 一直没说话的沈兵提了个建议: 「能否前两段清淤而第三段建堤坝?」 这其实很好理解。 若有淤泥堵塞河道会使河水往旁边漫溢,那就用堤坝在两旁堵住。 事实上不需要堵「两旁」,因为另一侧就是大梁城,也就是只需堵上远离大梁城的一侧就行了。 但这么简单的问题郑国又哪会想不到。 郑国回答: 「建堤坝或是可行。」 「可是堤坝依旧要在大梁城下建,且耗时更长,如此岂非得不偿失?」 这说的是。 要知道这时代弓弩的射程有百余步,投石机的射程甚至能到两百步。 建堤坝的确不需要直接到大梁城下,但也相去不远。 若是将这堤坝建得远了比如百步之外,又担心水量不足无法对大梁城构成威胁…… 所以来去还是得在魏军弓弩打击下干活,这比掘河泥清淤也好不到哪去。 沈兵有一个问题不明白,好奇的问了声: 「为何建堤坝会耗时更长?」 杨端和与郑国不约而同的朝沈兵投来怪异的目光。 建堤坝耗时更长那不是众所周知的吗? 却原来这时代建堤坝常用两种方法: 一种是用石头沿河岸砌。 另一种就是用木材及夯土填,然后再舂实。 否则如果土质过于疏松的话,河水一冲就垮了。 而这两种建坝法都不是省油的活。 砌石头?这涉及到搬运石材和砌实的问题。 木材夯土?原木及夯土的舂实都需要时间。 如果在其它地方干这事就还好,但在魏兵弓弩的射程之下干……无疑就是不要命了。 所以就像郑国说的那样,这么做比清淤掘泥更难更麻烦。 沈兵疑惑的问了声: 「我等何不用沙袋填出一个临时堤坝?」 「反正这堤坝也不需用久,只需水攻大梁淹它几天便可!」 郑同不由奇道: 「沙袋?何为沙袋?」 沈兵暗道原来这时代没有沙袋,于是解释道: 「其实便是麻袋。」 「往里头装满沙土便称沙袋!」 杨端和听了是一脸懵。 郑国则「哦」了一声,瞪大眼睛说道: 「便是『草裹泥』?」 「啬夫是说……用麻袋制『草裹泥』?」 「好办法!」 原来古代并非没有沙袋,而是这时期所有一切都是人工,即便那麻绳也是一根根绞起来,麻袋是手工编织。 它通常是用于装谷物,比如运输军粮就需要许多麻袋。 其制作难、产量小,于是当然不会用其装沙填土然后往河边一丢……成为临时堤坝中微不足道的小小的一块。 古人阻水常用的方法就是郑国所说的「草裹泥」。 它是用芦荻、茅草或是麦梗将粘土裹成长圆柱形,再用麻绳绑牢制成沙袋。 这种沙袋的优点是不需要用到麻袋所以十分廉价,缺点是阻水效果不好且受季节、地域影响。 比如它很难在里头装上石头或沙子而不漏,依旧很容易被水冲垮。 再比如冬季芦荻、茅草比较少,麦梗也大多在屯田时烧了,这时想要找到大批的原料制作却是不易,而且它制作起来同样需要大量人力耗时长。 所以郑国并非没想到这办法,而是这方法用不上也无法用。 此时一听沈兵说麻袋,就不由缓缓点头。 杨端和好奇的问: 「听啬夫的意思,这沙袋可用于建临时堤坝?」 「而且能短时速成?」 为了更好解释,沈兵干脆命人去取了几十个麻袋演示了一回。 沈兵一边指挥工匠们干活一边说: 「我等可以先将麻袋装满沙土。」 「装什么沙土可视情况而定。」 「比如靠近河水的外沿就可用不易散于水的沙及碎石。」 「内沿则用更稳固的夯土。」 「装满后扎紧袋口,在需要建堤处交错叠在一起堤坝便成了!」 说着就见工匠们将几十个沙袋堆叠一起一字排开,不一会儿就形成了一个堤坝。 完了后沈兵又加了句: 「其间若是再打上木桩及麻绳捆绑,则会更结实!」 杨端和将目光望向郑国,似乎是问郑国此法是否可行。 郑国很肯定的点头回答道: 「此法可行,此法可行。」 「这沙袋与『草裹泥』神似,却不知比『草裹泥』要好上多少倍!」 「麻袋可将沙石牢牢聚拢在一起不致松散,阻水效果虽不如堤坝却也不弱。」 「除非是麻袋因长期被水浸泡腐烂开裂,否则这坝……」 想了想,郑国又说: 「我等何不试试?」 杨端和问: 「怎么个试法?」 其实还真可以试。 郑国找了个水流不急的沟渠,像这样的沟渠在魏国是到处都是。 之所以要求「水流不急」,是因为将其阻水断流时水流会越来越急,大概就可以到水淹大梁的程度。 接着就像沈兵所说的那样来一通操作: 先在渠内打桩,再往木桩间填沙袋……随着一个个沙袋往里填,没过多久沟渠水流就被阻断了。 接着再往木桩后继续填些沙袋加固,一个堤坝赦然立在众人面前。 郑国望着沈兵感嘆道: 「啬夫此法用于阻水甚好。」 「其快速有效,虽要消耗许多麻袋,但紧急时刻未尝不可。」 这话说的是。 麻袋再重要也不会比灭魏重要吧?再贵也不会比大梁城贵吧? 而且军情紧急时间就是一切。 平时不能用麻袋不代表关键时刻还不能用。 尤其是其它方法都行不通已无路可走的情况下。 于是杨端和就不再迟疑了,当下命令道: 「马上从邯郸调来麻袋!」 「越多越好!」 第一百三十五章 红烧 清淤除塞的工作在郑国的指挥下按部就班的展开了。 确切的说应该是清淤筑堤,因为它分成了两部份,一部份是清淤另一部份是筑堤。 清淤这种技术性较高的事就主要由郑国指挥。 筑堤就由沈兵负责。 郑国那其实并不是像之前计划的那样从广武涧涧口开始清理。 这是由于郑国考虑到汴河有河水的话清淤会比较麻烦……水在流,清淤的兵士还得划着名船用套着锄头的长竿探到河底一点一点挖。 这挖法只怕挖上一个月也无法完成清淤。 于是郑国决定先截流。 也就是将黄河河口堵上使汴河枯水。 河水一枯清起淤来就方便多了……兵士可以直接拿着短锄和萝筐到河里挖,很快一筐筐的河泥就被传了下为然后用马车运往田地倾倒。 之所以要倾倒在田地里,一是因为如果倒在附近担心河水一涨又会将河泥冲到河里,结果便是白忙活一场。 另一方面就是之前沈兵说的「灭国之战」。 既是要灭国,将来魏国的田地就是秦国的了,为什么不提前想想田地肥力和收成问题? 那黑呼呼的河泥可是上好的肥料! 不过更让秦军兵士兴奋的倒不是这些。 那河水一干,河道内就到处都是蹦蹦跳跳的河鱼。 杨端和或许想犒赏一下兵士,同时也为了补充军粮,于是特准了半个时辰让施工的兵士捕鱼。 那场面可就热闹了,就像是丰收一样,到处都是兵士在河泥中摸爬打滚奔跑着抓来了一筐筐河鱼…… 这时期的河鱼还真是大条,一尾尾都有手臂那么粗。 沈兵想,这或许与这时代打渔技术还不发达有关。技术不发达所以鱼就有了更久的生存时间,于是普遍更大。 这要是到了现代,电鱼杆往水里一插,一尾尾鱼就全翻着肚子浮出水面了,就算小指头大的鱼也全电死。 当晚秦军兵士就美美的吃了一顿河鱼。 当然,沈兵又在这时候发挥了一下厨艺。 没办法,这不发挥也不行,这时代的人就只知道煮和烤,要不就切成生鱼片就着肉酱吃。 沈兵自己也嘴馋而且只有他会弄,不动手那就都没得吃了。 这不,沈兵一说煎个红烧鱼他们就瞪着沈兵发愣。 「煎?这又什么做法?」 「红烧?可是置于火上烧?」 沈兵一时无语…… 蒙良饶有兴趣的凑了上来,道: 「啬夫,不若你展示一下让我等开开眼界?」 「需要什么食材,属下马上给你去弄来。」 后半句沈兵可是听进去了。 着啊,怎么就没想到让蒙良去弄些食材呢? 这红烧鱼做法虽不难,但需要的味道却不少:酸、辣、甜,再加点小葱。 油倒是不缺,上回熬油时就剩了许多,沈兵让胖子屯装在陶罐里密封着一直放在马车里。 酸,这时代还没有醋,不过有梅子酱,他们管这玩意叫醯(xi)。 甜,也没有蔗糖,不过有蜂蜜。 辣就没办法了,这时代没辣椒,却有花椒和姜。 这些玩意普通士兵很难弄到,便是沈兵这个大夫也不行,但蒙良这个会享受的人当然不是「普通士兵」。 果然,不过一柱香的时间,蒙良就各样都提了些回来了,而且份量还不少。 他笑嘻嘻的说道: 「属下不知啬夫需要多少,干脆多带了些来!」 后来证明蒙良这做法是对的,因为只做一尾根本就不够吃。 然后剺负责生火,胖子屯搭镬,苍洗鱼,浍准备餐具,蒙良则在一旁做助手…… 这让沈兵颇有一种大厨开锅的感觉。 不过他沈兵在这时代可不就是大厨吗? 谁让别人都不会那些做法呢? 有本事拿出什么八大菜系比划比划啊! 其实沈兵也只敢在这时代如此嚣张,他也只是会一些家常菜…… 闲话少说,沈兵往镬里加点油,等油温热了后将切了刀花的河鱼往镬里一放……「嗞嗞嗞」马上就飘起了一道特有的香味。 周围忍不住「哇」了一声惊嘆,也不知道是被那响声给吓着了还是感嘆这种新做法。 因为是在开放野外做,附近的工匠也被这香味吸引纷纷凑上来,个个都咽着口水。 翻面时沈兵很想来个「颠锅」,但还是算了吧。 这镬毕竟与现代的锅不同,它不仅重而且没柄,一不小心装过头了就要出丑了。 煎好后出锅,再在油锅里加上肉酱、姜、醯、蜂蜜等调好味道,往两面金黄的鱼上一浇…… 众人再次发出一声惊嘆。 蒙良拿着筷子迫不及待的问: 「啬夫,可以吃了吗?」 沈兵想也没想就回答: 「不能。」 蒙良问: 「为何?」 沈兵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筷子,道: 「因为我还没吃!」 说着当仁不让的就抢了一块。 蒙良:…… 然后大家就都顾不上什么形像了,你一筷我一筷的大动其手。 蒙良来不及去取筷,情急之下伸手抓了一把就往嘴里塞…… 入嘴就从喉头发出了「嗯」的一声,接着又猛吃了几口,吃完才感嘆道: 「美味!酸、甜、香……各种味混杂在一起,居然如此醇厚。」 等还要再去取一块时发现早就没了。 蒙良意犹味尽的舔了舔手指,道: 「这便是啬夫所说的煎?」 「它为何又叫红烧鱼呢?」 沈兵倒是被这问题给问住了。 特么的长这么大吃了无数遍还真不知道这做法为什么叫「红烧」。 于是便胡诌道: 「因为……它煎完后颜色便有若火烧一般红,于是叫红烧!」 众人「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蒙良也大点其头:「果然贴切!红若火烧,便叫红烧鱼!」 这时一众工匠才发现那猪油的好处,纷纷拿着木碗挤上来说道: 「啬夫,可否匀点油脂与我?」 「也匀点给我!」 「还有我……」 结果那一陶罐猪油几下就分光了,不久军营里到处都是煎鱼发出的「滋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还有人没经验,油温过热结果着起火来,一时乱跳乱叫好不热闹。 第一百三十六章 围城 沈兵这边一直等到麻袋到齐了再动手。 虽然此时军营中已经有麻袋,但那些麻袋都还装着粮食……总不能为了筑堤就先把军粮都腾出来吧。 如果说有空麻袋,那就是兵士吃了军粮空出来的,可那远远不够筑堤。 为此杨端和是操碎了心。 时间紧迫啊,总共才只有十余天,若是到了寒期河水一小…… 好在邯郸距大梁只有五百余里。 先是八百里加急向王翦汇报情况,消息不到一天就王翦手里。 然后王翦马上组织运输队并集中所有麻袋先往大梁运上一批。 王翦甚至还搜颳了整个邯郸城的米店……民间通常只有米店有麻袋,百姓很少使用。 如果说有需要的话,就是新娘未进门前要在路上铺着麻袋,规矩是新娘朝前新郎朝后踩着麻袋进门,寓意:一袋(代)传一袋代。 这时百姓都需要去米店借,否则麻袋都不够用。 凑了一定数目就马上加急运送。 所谓的加急运送,指的是战情紧急时的快速运输。 这通常是前线急需军粮、弓箭时使用的运输方式。 这时就会为运输队多备上一些马用于替换另外还会减轻马车载重以保证运输速度。 然而既便是这样,第一批麻袋也用了三天才运到。 加上之前送信的一天,麻袋到大梁时已经是第四天了。 这四天沈兵等人也没闲着。 首先是郑国已经测量好了堤坝线。 这还真要郑国这样的人才做得了,郑国的脑海里似乎已经有了画面:将来打开河堤时水会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到多高的水位等等。 于是就知道哪里哪里需要用堤坝阻水,而哪些较高的位置却不需要。 接着,沈兵就和一众工匠在兵士的掩护下沿着这堤坝线打木桩、拉麻绳。 通常都是在夜里行动。 原因是堤坝线距离大梁城六十步左右,若是白天行动依旧十分危险。 晚上就方便多了,至少有夜色保护。 在此之前沈兵还去防师那打了个招呼…… 防师工师是个叫栉的老者。 这一点都不奇怪,就像循也是五十多一样,在工兵中能干到工师的大多都有些岁数。 因为他们通常是从普通工匠一步步走上来的。 当然,苍这个砲师工师例外。 沈兵其实不太愿意由苍来任砲师工师,如果可以的话沈兵更希望由浍这个左啬夫兼任。 但一方面苍的爵位高,另一方面这也不是沈兵能决定的……秦军升迁更多的是看爵位而不是个人好恶。 而且这升迁通常还要将调到其它部队。 这是这时代的一个特色,主要是为了防止「结党营私」。 太多熟悉的人,太多熟悉的兵,万一这些兵在战斗中有了感情有了某种同盟怎么办? 这些兵是不是会结成一个小团体,然后这小团体又变成大团体? 有一天这大团体就大到不听话不受控制了? 所以旦凡升迁几乎都要调出原部队。 苍之所以没有调出,是因为工程兵就五队,调来调去依旧在沈兵置下。 另一方面……上级也不太关心工程兵会作反,都是工匠哪有本事作反? 沈兵找到栉的时候,他正指挥置下工匠制作拒马枪。 沈兵上前对栉说道: 「工师可否制作一些盾车?」 栉奇道: 「何谓盾车?」 沈兵回答: 「便是……在马车上立起一面木制大防盾,用来挡弓弩!」 栉依旧不解: 「可是啬夫,马车为何还要防盾?」 「难道我军还会驾着马车上阵不成?」 结果还真是,沈兵就驾着马车上阵。 确切的说是推着马车上阵……防盾立在马车上,马车里装着木桩,几个人乘着夜色推近城墙,然后将木桩一根根砸进堤坝线。 魏兵听到声响,射出几枚火箭下来发现是秦军,接着便射来大批箭矢,全都射在马车的防盾上发出一阵十分悦耳的夺夺之声。 几夜的操作堤坝线就差不多用木桩钉好并用麻绳结成网状相连。 等麻袋来了便又是如法泡制。 只不过马车运的就不是木桩而是沙袋。 布设沙袋却更为快速,只需将其从马车上搬下然后往木桩前一叠就可以了。 这活甚至可以在白天操作,因为堆完就走魏军还为不及射上几箭。 如果说有什么损失的话就是魏军打来的石弹……不过魏军用的怕是旧式投石机,即没准头射程又近,所以威胁也不大。 直到这时魏王假那边才发觉不对劲。 魏王假初时看到汴河枯水还暗自高兴: 「秦军截流便是要攻城了。」 「我等只需等他们上来便可,我倒想看看秦军有何本事攻我大梁!」 「传令下去,整军备战!」 众人轰然应声。 但是左等右等却始终没见秦军攻城,反而是城外多了一根根木桩然后又堆叠起一堆堆的土垒。 魏王假有些看不懂了,问: 「秦军这又是做何打算?」 魏呴看了看四周,心下一惊,说道: 「大王,大事不好。」 「秦军这是要用水攻了!」 魏王假不解的问: 「水攻?如何水攻法?」 魏呴回答: 「大王请看,那土垒在城外围着大梁摆上一圈。」 「汴河下游也筑上了堤坝。」 「若是秦军摆好后将河水一放……」 「那河水便蓄在大梁附近无处可出啊!」 魏王假听到这立时就慌了。 这时代的城墙大多是土木结构,也就是隔板再加上夯土舂实。 虽然这也可以防水但如此庞大的城墙且建成已有上百年难免会有疏漏。 这要是水漫城墙泡个几天…… 想到这魏王假忙问: 「这该如何是好?」 寻常人在这时候或许会怼上几句: 「早告诉你不要将部队全部收入城内了不是,就是不听。」 「现在可好,知道错了吧?」 然而魏呴却没有半句牢骚。 他拱手朝魏王假说道: 「大王,为今之计便只有出城作战!」 「臣请带十万精兵杀出城外……」 不想还没说完就被魏王假打断了: 「十万?不准!」 「只准三万!」 魏呴听着那是一愣一愣的,还有这般讨价还价的? 那城外秦兵有十万哩,只带三万出城怎么打? 第一百三十七章 兵行险着 魏呴赶忙拱手朝魏王假拜道: 「大王,要么出兵要么不出兵。」 「若是出又不出或是只出一部……那必败无疑啊,大王!」 魏王假还是那句话: 「若是全军尽出还有谁来守城?」 「大梁若是不守,又如何能获胜?」 说着不等魏呴解释便拂袖而去。 魏王假会这么想与他缺乏安全感及军事知识有关。 因为没有安全感,所以希望所有兵士都聚在周围保护自己。 因为军事知识篑乏,所以不知道真正的保护应是将兵力在城外展开与秦军作战,就算两个拼一个也能将秦军拼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城中等死。 甚至说魏军不需要两个拼一个,因为城内还有许多百姓可以临时徵召。 魏呴的苦就于他知道该怎么做,知道怎样才能保住魏国让这魏王假活命,但偏偏就被这魏王假给绑着无法放开手脚…… 所以这魏王假其实是自己要了自己命。 不过其实到现在这地步醒悟过来已经迟了,不说是魏呴,便是孙武重生只怕也拿这仗没办法。 秦军不但占领了大梁周围的险地还布下重兵封锁城门,这使魏兵很难出城作战。 这也是魏呴头疼的地方。 魏呴在与尸埕商议作战方案时就紧皱眉头一言不发。 尸埕劝了句: 「将军莫要担忧,若是兵力不足……我等便不出城作战也罢!」 魏呴重重嘆了口气,回答: 「若是不出城作战我等便是死路一条!」 「秦军一旦决堤,哪还有大梁城在?」 尸埕反问: 「难道出城作战便不是死路?」 魏呴想了想,就回答道: 「出城作战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虽然希望不大,但试试又有何妨?」 尸埕「哦」了一声,说道: 「将军可是已有退敌之策?」 魏呴回答: 「退敌之策倒是没有。」 「但是……」 说着魏呴将目光转向地图并指着汴河说道: 「我等只有兵行险着,沿着汴河往上。」 尸埕闻言不由大惊: 「可是将军,汴河已枯水到处是淤泥,又如何北上?」 魏呴嘆道: 「除此之外,我等还有其它路可以走吗?」 魏呴说得对,魏兵的确没有其它路可以走。 因为秦军几乎是绕着大梁城建了一圈的堤坝,这数尺高的堤坝不只可以阻水还可以当作堡垒,秦军守在那就有如守在城头一般。 若是魏兵从其它方向进攻,难免会被堤坝所阻。 此时魏兵至少有三点劣势: 一是城门吊桥狭窄魏兵很难迅速出城展开兵力。 二是魏兵久未征战素质远不如秦军的虎狼之师。 三是魏兵冲出后就要在低处面对位于堤坝上居高临下的秦军…… 这还不算魏军士气及后续兵力不足的问题,这场仗怎么打? 所以其它方向毫无疑问都是死路,唯独只有一个方向没有被堤坝所围,那就是北面入水口也就是汴河。 魏呴接着说了必须这么做的理由: 「至少有一点大王是对的。」 「若大梁不守此战便不能说胜。」 「所以,这三万兵士只能有一个目的,那便是北上攻占广武山阻止或延迟秦军决堤放水!」 「否则,无论我等在外杀了多少秦军依旧无法救魏。」 这分析是对的,除非是二十万魏军带着魏王假一起冲出城,否则秦军只要决堤放水一淹大梁……魏国便算亡了。 所以魏呴的确只有一个选择:沿汴河北上攻占广武山。 攻占广武山有诸多好处:那里易守难攻不说,距离大梁城还近,与大梁可以遥相呼应互为支援。 更重要的还是广武山下就是广武涧,那广武涧又是黄河水灌入汴河的入口,这要是从山上推几块巨石下来将广武涧堵住……那不就可以阻止秦军水淹大梁了? 就算堵不上,在广武山上用弩箭射杀山下的秦军,不也可以阻止秦军兵士清淤? 闻言尸埕两眼瞬间就亮了起来,他似乎看到了希望: 「将军所言甚是,此计确是可行。」 「就算只能延缓秦军决堤也是大功一件。」 「只待楚国援兵一到,大梁城之围便算解了……」 魏呴却没有尸埕这么乐观。 通常只有不懂兵法没有作战经验的人才会在研究战法时大喜大悲。 因为他们往往面对困难时束手无策、无计可施,一旦发现还有出路便自动忽略了所有困难,理想化的以为此计若成便怎样怎样…… 这尸埕就是这样。 魏呴看到的却是其它方面: 「汴河枯水,我等只能踩着泥泞上行。」 「行动缓慢不说还会发出许多声响。」 「一旦被秦军发觉……」 接下来是什么情况就不用多说了。 沿河道上行,也就是在低矮的河道内排成一字长蛇阵。 一旦被秦军发觉并从两侧包围上来……那差不多就是自杀的格局。 另外那广武山的两个小堡也不是那么容易拿下的,拿下之后还要能保证守得住…… 尸埕惊问: 「那该如何是好?」 魏呴回答: 「所以,我等必须在其它方向吸引秦军注意力。」 「比如在东、西、南三门佯攻,甚至北门也该如此……」 「待秦军与我军激战时,再由我亲带两千精兵由水门出城直取广武山!」 尸埕瞪大了眼睛望向魏呴: 「只带两千精兵?」 「将军,那可是九死一生,你亲自上阵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这大梁……」 魏呴摇头打断了尸埕的话: 「若是此计不成,大梁陷落便只是时间问题。」 「反正都是死,又哪里会差这几日?」 尸埕被魏呴话里的豪气所感动,想想又嘆了口气。 他与这魏呴的政见大不相同平日一直不和。 不想在秦军兵临城下之日却惺惺相惜……若是早些时候丞相和将军能像今日一样,魏国又怎会到今天这地步? 但此时说这些都已经太迟了。 尸埕拱手说道: 「如此,尸埕便不再多说了。」 「祝将军大胜而归,到时尸埕再与将军痛饮三百杯!」 魏呴点点头道: 「好!」 「若我此去有何不测,大梁及大王便全赖丞相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出战 当晚魏呴便按计划展开。 原本魏呴还可以将计划铺得大一些,比如布设援军或攻占广武山的后续战斗等等。 但他手里只有三万人,够今晚行动就不错了,所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魏呴的兵力是这样分配的:东、西、南三面各设五千人用于佯攻,其余一万五千用于北面。 北面显然最重要,毕竟那是突破口。 这一万五千人里有六千用于佯攻,挑两千精兵用于奇袭广武山,剩下的七千人则作为策应。 所谓的策应也就是现代「预备队」的意思。 打仗不可能一口气把所有军队都用完的,总需要留下些部队应对突发状况,否则战时情况有变就会陷入无兵可用的窘境。 魏呴为此还做了些其它准备,他让这两千精兵每人都准备一些麻绳,然后将这些麻绳一圈圈缠在鞋上绑好。 魏呴是农家出身,他知道一些走淤泥地的方法,这样可以使鞋子不被淤泥「粘」走,另外还能使双脚没那么容易陷进泥中。 用现代的科学来解释……那就是增大受力面积减小对地面的压强。 魏呴虽不知原理但会用就行。 当晚三更,魏呴策划的战斗就打响了。 随着一通急促的鼓声,大梁各方城门大开,吊桥往下一放,魏兵就高喊着从城门狂涌而出。 这些魏兵还带着梯子,因为挡在他们面前的是一道道用沙袋垒起的堤坝,于是这齣城作战还有如攻城一般。 然而,他们才刚冲出城门,黑暗中就传来一道道破空之声……弩箭和石弹从四面八方朝吊桥方向打来。 秦军早就做好了封锁城门的准备,这其中尤其是投石机。 一架架新型投石机在城门方向以扇面一重重摆开,全都已经试射过并调好配重,弹着点都在城门附近。 此时魏兵一从城门处冲出,那石弹就像冰雹似的噼头盖脑的打了过来。 霎时就是一片惨叫以及重物砸肉声……城门出口狭窄,那魏兵几乎是前脚贴着后脚拥挤不堪,每发石弹砸来都能砸倒几名魏兵。 接着又是几颗麻衣火弹从天而降,火光照亮了城门处成片的尸体和鲜血。 但魏兵却没有被吓住,他们依旧抢出城外往堤坝上攻。 秦军甲士排着队迎上来与他们厮杀在一起,一时喊杀震天鼓声隆隆。 在秦魏两军打得火热时,魏呴就带着两千精兵悄悄自水门出发了。 水门是就开在汴河旁。 大多城池内部都有河流与护城河相通,若护城河是外流河有航运价值的话就更是如此。 汴河就是一条通往楚国的外流河,魏国当然会加以利用。 于是挖上一支流通往内河,大梁城内就可设上几个港口,船只直接从城内驶往城外再驶向其它地方。 又由于城池必须防外人进攻,所以在城墙处便设有水门。 此时因为上游河口已被秦军堵上河道无水,于是水门一开魏呴及那两千精兵就沿着河道鱼贯而出然后悄无声息的沿着河道往北摸去。 大梁宫内,魏王假却是被鼓声给吵醒的。 他一翻身坐了起来惊问: 「何处喊杀?秦军来攻了?」 侍从来报: 「大王,并非秦军来攻,而是魏将军带兵出战了!」 魏王假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并「哦」了一声。 他其实已把许诺给魏呴三万兵士让他出战的事给忘了。 也不能说是忘了,魏王假其实根本就不知道这三万魏军出战的事。 首先是魏王假没有参与策划。 其次是魏呴虽有将详细的计划列在奏摺里递给他,但魏王假却一眼都没看。 开玩笑,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好好享受下? 哪还有什么时间看奏摺! 于是魏王假从头到尾都不知道魏呴的作战计划当然也就无从「忘记」。 甚至魏王假还以为魏呴只是说说而已,哪里还敢带兵出战。 没想到魏呴还真这么干了。 想了想,魏王假就说道: 「来啊,为寡人披挂,寡人上城头看看!」 自有下人应声为魏王假穿上盔甲。 走上城头后魏王假一看战况不由眉头大皱。 城头的火光下到处都是被打得鲜血淋淋惨叫不已的魏兵,他们一队队的攻上堤坝又一队队的被砍了下来,还有那不知从哪里射来的弩箭及石弹,只打得魏兵一片鬼哭狼嚎惨不忍睹。 魏王假见此不由大怒: 「好你个魏呴,你说带兵出城迎战便是这般迎战?」 「这哪叫迎战,分明就是让我军去送死!」 「魏呴何在,魏呴何在?」 尸埕匆匆赶了上来,报导: 「大王,魏将军已带兵去取广武山……」 魏王假正在气头上,不等尸埕说完就骂道: 「取什么广武山?」 「眼前这大梁城都守不好,还取广武山作甚?」 「让那魏呴回来,下令收兵!」 尸埕大惊,道: 「大王,万万不可!」 「魏将军此时正在偷袭广武山的路上,若是收兵回城,魏将军一行便危险了!」 魏王假骂道: 「为了魏呴就可以让这许多魏兵前去送死?」 「你是老糊涂了吧?!」 说着也不管尸埕劝谏,大声下令: 「鸣金收兵!」 下人哪里敢反抗,当下就敲响锣将出战的魏兵收了回来。 另一边的魏呴刚刚才跨过堤坝线。 是时魏呴正心下暗喜。 因为从堤坝线往后的水道就是秦军清淤除塞的河段,从这往北淤泥就少了许多,于是他们的行军速度就可以加快。 同时再往北秦军的防御也更弱,只要顺利穿插到广武山,说不定真可以力挽狂澜。 没想到就在这时……后方的大梁城却传来了锣声。 魏呴脸色大变。 这怎么回事? 分明令他们无论如何也要坚持进攻一个时辰,可现在连半个时辰都不到。 没有我魏呴的命令,何人敢如此大胆私令收兵? 想了想,魏呴就明白是谁了。 他心下不由暗嘆一声:「完了!」 果然,待魏军收兵后秦军就开始拿着火把打扫战场。 接着就有人朝河道方向走来…… 第一百三十九章 楚军 魏呴是被亲卫给抬回来的。 什么情况就不用多说了,魏军被秦军发现后当即就遭到两侧秦军弓弩的一通乱射。 魏呴心知计划失败,赶忙下令撤军回城。 但这时回城又哪里来得急……秦军弩箭到处扑天盖地的朝河道中射来,两千精兵根本无从反抗当下死伤无数,整个河道都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亲卫用盾牌拼死护着魏呴撤退,这才把魏呴抢回城内。 不过即便如此魏呴也是身中数箭浑身是血。 尸埕听到消息就向魏王假报导: 「大王,魏将军身负重伤,已被亲卫抬回城内。」 尸埕原以为魏王假听到这消息后会马上和他一起去看看魏呴的伤势,不想魏王假却「哼」了一声,道: 「早就知会过你等不可轻易出战。」 「如今知道寡人说的没错吧?」 尸埕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回答。 那魏王假却颇为得意的笑了笑,然后对左右说道: 「起驾,扰了寡人清梦,正好去獒宫看看!」 听了这话尸埕差点没有一口老血喷了出来,这将军还真是不如狗啊! 当然,这些话尸埕是不敢去跟魏呴说的,否则魏呴只怕要被活活气死。 另一边的沈兵听到河道有魏军偷营时颇感意外。 这魏军还有几个能人啊,知道用声东击西的战术偷出包围圈。 北上……那目的地就是广武山? 果然是好计,若成功偷袭了广武山还真能给秦军造成大麻烦。 不过为什么在关键时刻魏军却鸣金收兵了? 匪夷所思。 这时突然一名传令兵到沈兵面前报导: 「啬夫,将军有请。」 沈兵应了声,然后就叫上马车跟着传令兵朝杨端和的帅帐驰去。 路上沈兵就有些奇怪,此时沈兵的营地距杨端和的帅帐颇有些距离,马车来去也要半个时辰左右。 如果不是要紧事,杨端和也不会这时叫沈兵去商议。 是因为魏军的反攻吗? 沈兵认为并非如此。 魏军有反攻有突围才是正常的,毕竟他们已被包围而且摆明了就是要水淹大梁,再不有所作为就是死路一条。 如果说有什么意外的话,就是汴河河道出现的一支魏军。 但那支魏军也被及时发现并打得死伤惨重回城了,所以最终还是有惊无险。 那又会是什么事呢? 难道是……沈兵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当沈兵赶到帅帐时就见帅帐内气氛颇为紧张,李岩等几个部将与杨端和聚在一块在商议着什么。 见沈兵进来,杨端和就说道: 「啬夫确是料事如神,你前些日子担忧的事已成现实。」 「不过却不是魏军,而是楚军!」 沈兵大惊: 「楚军?」 「楚军来援了?」 杨端和点了点头,然后凝重的指着地图说道: 「据闻楚军有二十万大军。」 「他们早就做好准备,此时自曹州(今荷泽)直插我军侧后,已取牵城、雍榆、顿丘……」 不用说沈兵也知道发生什么了。 那一带就是邯郸与大梁之间的水网地带,而且还是秦军的运输通道。 这几个位置若是被楚军占领,那几乎就是打中了秦军的七寸。 李岩问: 「我等是否可从阳翟运粮?」 阳翟是韩国的都城,韩国被灭后自然就是秦国的土地。 如果从北面被楚军断了粮道的话那就往南面的韩国找活路。 但杨端和却摇头答道: 「楚军在陈城布下重兵,此时已发兵五万取阳翟,阳翟只怕已自身难保。」 楚国的特点就是人多兵多,魏国整个国家就只有二十万军队,他楚国随便一出就是二十五万。 另外他发兵的基地陈城及曹州不知道还有没有预备队。 这一来就麻烦了:杨端和这十万秦军虽然包围了大梁,但却整个被二十五万大军给包围了起来。 虽说这包围圈还没有合拢,但可以想像楚军曹州一路二十万会一路西进穿插至后方。到时秦军就无路可逃了。 沈兵暗道这不对吧! 王贲当年灭魏国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情况! 但转念一想就明白原因了。 王贲灭魏时的确没有这样的窘境。 但人家那是提前考虑到楚国会来援魏,于是先将楚国打下十几座城并守住。 这一是对楚国是个震摄,二是守住这些城池要点楚国也无法援魏。 现在秦军是临时起意灭魏,情况当然不一样。 沈兵问了声: 「那么大将军的援兵……」 杨端和回道: 「大将军已带领十万大军来援了。」 「但楚军沿河布阵利用水网死守,大将军也是难有寸进。」 现在看来秦军就只有退兵一途了。 而且退兵还要乘早,否则等楚军合拢了包围圈就太迟了。 楚军方面当然是项燕一手策划。 此时项燕的胃口就不只是逼退秦军援魏那么简单了。 有部将问项燕: 「将军,秦军正猛攻大梁,只怕大梁不几日就要被攻破了。」 「我等何不增援大梁却劳师动众又攻阳翟又取其粮道?」 项燕「哼」了一声,回道: 「魏王假玩物丧志、昏庸无度,救他又能如何?」 「这厮若是死在秦军手里倒也干脆,魏国便由楚军来守罢!」 原来魏国此次的应敌表现让项燕乃至楚王负刍都大失所望。 楚国的利益是希望魏国能消耗秦军的军力从而成为秦、楚之间的一个缓冲区。 但如果像现在这样魏军只知道逃回城内自保,那这缓冲区对楚国就没有一点意义。 哪一天秦军要过境魏国伐楚,魏兵是不是还是这样躲进城内? 又有一天秦军若是到魏国抢粮,魏兵是不是同样如此? 那这魏国不就等于是秦国的吗? 这缓冲区有与没有有什么区别? 所以项燕一不作二不休,原本打算秦军打上一仗直援大梁的,临时改变主意转为包围。 这包围与救援就不一样了。 救援那是人情,打完就退兵。 包围就是一路占领魏国的土地和城寨,那是不准备还的。 尤其是那大梁,等秦军和魏兵打得差不多时,楚军再上来收拾残局。 第一百四十章 陷阱 一名部将建议道: 「将军,属下以为只能撤军!」 「即便我等攻下大梁,被楚军包围亦是无徒劳无功!」 这话是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大梁对于秦国的问题其实一直都不是魏国而是楚国。 楚国距离大梁太近,而且楚国的曹州与陈城两地还是一南一北扼制大梁,于是楚军很容易对大梁形成两面夹击亦或大纵深包抄的形势。 王翦与杨端和不是没考虑过楚军来援的情况。 只是他们没想到楚国在内部大乱之后能如此迅速的组织起二十五万大军,而且战略还是穿插包围…… 这时秦军将领位就会想:如果被楚军包围,夺下大梁还有意义吗? 这就相当于外面已经撒下了大网,而网里的鱼虾还在互斗。 杨端和犹豫了一下,他心里其实也倾向于撤军。 有句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山」,对秦军来说留住部队保存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这次灭不了魏国还可以等下次,军队要是被围歼了就不是那么容易恢复元气了。 杨端和的犹豫并不是要不要撤军,而是在考虑撤军前要不要先水淹大梁,就算灭不了大梁也可以让魏国难受一番。 这时,沈兵却语出惊人: 「将军,属下以为我等不可撤军。」 众人闻言纷纷侧目。 李岩面带不屑驳道: 「你一个工啬夫又能知道什么?」 「带兵打仗又岂是你想的那般容易?」 「你只管做好你的木艺……」 也难怪李岩会质疑。如果不是因为沈兵之前猜到补给线会被袭,像这样的军事会议沈兵这工啬夫甚至不该也无权参加。 杨端和瞪了李岩一眼打断了他的话,然后转头问沈兵: 「啬夫旦说无妨,我军为何不能撤军?」 沈兵不答反问道: 「属下想知道,若我等撤军又会如何撤?」 杨端和想也不想就回答: 「自是西撤回秦。」 秦军原本有三个方向可以撤退。 但此时情况有变:北有二十万楚军主力,南有五万楚军攻阳翟,秦军要撤就只有一个方向……往西撤回秦境。 其中南面虽只有五万楚军,杨端和这十万大军有十足的信心能将其击败,但就怕被其拖住无法逃脱最终反而会坏事。 沈兵回道: 「若是往西撤,只怕便中了楚军奸计了!」 李岩笑道: 「危言耸听,若是西撤也不行,难道还往东撤不成?」 一众部将听着这话发出一阵笑声,因为往东就是楚国,自然不可能。 杨端和与沈兵接触最多深知沈兵的本事,所以倒没有像别人一样轻视,他用略带责怪的眼神环视了众人一眼,接着就问着沈兵: 「啬夫请讲,西撤为何中楚军之计?」 沈兵问了两个问题: 「将军,不知大梁距秦境多远?」 「若我军正常行军需几日才能回秦?」 杨端和回答: 「正有九百里,少说也要十余日才能回秦。」 沈兵道: 「这便是了。」 「我军大多为步军行军缓慢,楚军又怎会容我行军十余日撤回秦境……」 李岩打断沈兵的话: 「楚军是欺我无粮,否则以我等十万军力又岂会怕了那二十万楚军?」 这话说的倒也没错,秦军战斗力强悍,如果不是粮道被断便是以一敌二也有一拼之力。 李岩又补了句: 「何况我等行军速度慢,那楚军又能快到哪去?」 「用骑军包抄?那点骑军又何足道哉?」 这时代的骑兵并非主力,就算有也不多,所以按常理的确挡不住这十万秦军。 但沈兵却有不同看法。 沈兵指着地图上秦军撤军的路线道: 「首先,这九百里楚军不会让我等好过。」 「楚军必会派出骑军赶在我军前头拆桥破路或设伏偷袭。」 「是以我军实际行军时间将远超十余日,等我赶到秦境附近时已成疲师。」 杨端和神色越发凝重,点头贊同道: 「疲军之策,楚军自当如此。」 李岩勿自不服: 「即便如此,我等也可在我部接应下成功回秦。」 「李信将军正在秦魏边境!」 「那点楚兵又如何能挡得了我军两面夹攻?」 沈兵回答: 「若只是楚兵,的确挡不住我军。但若加上魏军呢?」 李岩有些惑: 「魏军?」 沈兵指着地图上的安邑位置说: 「安邑原是楚国都城,其恰好地处秦楚边境。」 「楚军可藉口前来援救魏军伐秦,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安邑甚至得安邑军民相助。」 「到时……」 众人闻言不由纷纷变色。 因为所有人都会想到这样下去会是什么情况。 那安邑不需要把秦军击败,只需将秦军挡上几天然后楚军就会从四面八方赶上来。 杨端和嘆道: 「啬夫所言甚是。」 「除此之外我等还忽略一事。」 「被困于大梁的那二十万魏兵又岂是易与之辈?」 「此时他们不过是因为决策失误无法出城作战而已。」 「若我军一撤……这些魏兵定会出城衔尾追杀。」 「到时,我等要面对的又岂是二十余万楚军?还有这数不清的魏军!」 这也是沈兵想说的。 别看现在魏军被困在城里像个龟孙似的毫无还手之力。 但素质差的部队往往有个特点,那就是不能打逆风战却能打顺风战。 他们之前是怕了秦军同时也是魏王假决策失误于是处于被动。 如果秦军不撤还好,一撤就把这「潘朵拉魔盒」给打开了。 再加上秦军败退,那些魏兵自然会在后头牛逼哄哄的紧追不捨。 说到这,杨端和就知道重点在哪了,他咬了咬牙,说道: 「是以,我等无论如何都不能撤军。」 「便是要撤,也要攻下大梁才能撤!」 这两句话其实是一个意思,那就是呆在原地继续灭魏。 因为很明显,等秦军攻下了大梁那楚军的包围圈也早就合拢了,不可能还有机会撤。 李岩担忧的问了声: 「可是将军,那军粮……」 杨端和回答: 「大梁城内有粮,只要打下大梁我军便无军粮之忧。」 这倒是个主意,然而…… 沈兵刚想说什么,却发现杨端和颇有深意的望了沈兵一眼。 于是沈兵就把要说的话吞下肚去。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大水 沈兵想说的是如果水攻大梁,那大梁城内的粮食只怕也被水淹只怕无法保存。 被杨端和的眼色制止,沈兵才意识到这话不能说。 甚至楚军断了秦军粮道即将包围大梁的事也不能说。 因为可以肯定的是说了就会影响部队士气。 传出去让兵士知道,只怕连攻魏都有困难了。 会议完了后杨端和还交待声: 「此事勿要对他人说起,否则军法处置。」 众人哄然应声。 或许是受楚军影响,杨端和第二天就下令水攻。 其实此时已可以水攻,只是郑国比较保守,有些细节上的东西还要计量清楚。 不过此时已没时间考虑这么多,随着杨端和一声令下,郑国等人就决开河堤放水。 河口一开那黄河水便有若一条水龙似的直奔广武涧。 由于广武涧的岩石及淤泥都已被清空,河水进入涧内无所阻挡水势便越来越急,接着便有如河潮般灌入汴河朝大梁城涌去。 只见大梁城「铛铛铛」的敲起了大锣声,这大锣通常都是在黄河泛滥时敲响用来提醒两侧百姓撤离或聚集人手抗涝。 但此时敲大锣却没什么用,就算聚了抗涝人手也无法出城只能在城头看着。 魏王假也收到了消息。 是时他正在獒宫逗獒,亲卫匆匆跑了进来叫道: 「大王,水……水!」 魏王假怒道: 「什么水?」 「寡人告诉过你旦凡有獒事不得打扰……」 此时亲卫哪里还会顾得上这些,他喘了一口气接着报导: 「大王,秦军水攻了,到处都是水,大水!」 魏王假心下一沉,这才意识到最后时刻到了。 魏王假也不敢怠慢,赶忙在一队獒犬的簇拥下登上城头察看。 那一刻,城下的大水成了他永远的噩梦。 没有了田畴,没有了河床,堤坝后的山影中依稀传来几声狗吠,无边的寂静陡然渗出令人窒息的恐怖。 身后城中的喧譁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无声,兵士和百姓纷纷拥上城头密麻麻挤满了垛口,人人大张着嘴巴却没有一个人说话,所有人都面色发白手足无措。 那一刻,獒犬也没了声息。 魏王假第一次真正感到害怕…… 这似乎有些匪夷所思,秦军兵临城下已有段时间,魏王假却在这时才感到害怕。 不过这似乎也正常。 生于富贵之家的人通常自小到大都没有经历过危险也不知害怕。 他们想当然的以为自己不需要害怕任何事,危险对他们而言是虚幻的、不现实的,只需要一道命令就会有人帮他解决。 久而久之,这种心态便被他们用于任何场合,甚至是战场。 直到大水已经冲到城脚下,魏王假才猛然意识到这是真实的,而且靠他的力量无法解决。 魏王假没说一句话,也没有发布一道命令,悄悄带着亲卫挤出人群,挤下了城头。 这时魏王假才想起了魏呴,赶忙问了声: 「将军呢?魏呴呢?去把他叫来!」 亲卫上前报导: 「大王,魏将军负伤在床!」 魏王假这时才想起的确有这事。 想了想又问了声: 「尸埕呢?把他叫来!」 尸埕缓缓走上前来,施施然朝魏王假一鞠,说道: 「大王,尸埕特来请辞!」 「王不爱人而爱犬,将军尽忠而无门,岂非魏国之哀乎?」 「老臣忠爱治道无以行魏,故此辞矣!」 魏王假大怒: 「尸埕,你好大的胆!」 却不想尸埕毫无俱色: 「大王,你便是将微臣剐了又能如何?」 「不须多久,城破之日便是大王遭天谴之时!」 魏王假被气得火冒三丈: 「你,你……拉下去砍了!」 亲卫愣了下,正要上前却不料尸埕双手一挥,哈哈笑着自己走了下去。 可恨的是魏王假觉得尸埕说的也对,就算把尸埕砍了又能如何?就能解了水淹大梁之危退了秦军吗? 想了想,魏王假这时总算是做了个正确的决定。 他故作镇定的说道: 「众卿莫要担心,楚军已派水陆两路大军来援,不日便要赶到大梁。」 「秦军退后寡人便论功行赏!」 这一点魏王假倒是猜对了,楚国的确来了援兵。 只不过却因为大梁已被围得水泄不通消息无法进城…… 其实也是项燕没兴趣把消息传进城,因为就魏王假那德行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然而,即便是这样也无济于事,依旧无人能救得了大梁。 另一边的沈兵,则在堤坝处和一众工匠看着河水。 这郑国果然不愧是水工,每一条水线都如他所计算没有半点差错。 河水在堤坝处越涨越高,越涨越高……很快就漫过了护城河淹到城墙脚下。 河水不需漫过太高,只需漫过城墙几步便可。 这泥夯的城墙就算有十余步厚,也经不起这水势的沖刷和浸泡,不需几日,其城基便会倒塌然后引起连锁反应。 沈兵担心的倒不是这个,他只想朝大梁城大喊一声: 「大水来啦,你等可要把粮食搬往高处保护好啊!」 然而这似乎是种奢望,在这性命不保时人人都手无足措哪还会去理会粮食? 事情果然像沈兵想的那样。 因为大水漫过城墙几步,河水渗透到地下很快就形成「喷泉效应」…… 所有井水都溢出了井口,内河逐渐漫过堤岸涌进街道和房屋,接着房屋里和积水也越涨越高,很快原本走人的街道都可以泛舟。 由于房屋也多是夯土所建且墙体较薄,于是城墙还没倒房屋已一幢接着一幢塌了,大梁城内立时便乱成一团,到处都是军民的哭喊声。 魏王假因为在较高处的王城所以还能多撑一时。 但积水可不管那是不是王宫,一样缓缓漫进屋内。 可嘆便是到了这穷途末日时,魏王假还命亲卫去抢救獒宫里的獒犬。 最后倒是大臣们撑不住了,纷纷跪地拜道: 「大王,我等还是降了吧!」 「大王,不等楚军来援,大梁城只怕已没了。」 …… 其实魏王假比谁都想降,但他又担心降了后保不住性命,所以一直在犹豫。 但事情到了现在这地步,也由不得他不降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降兵 魏王假最终还是降了。 在魏王假宣布投降的那一刻杨端和就命郑国将河口封上。 魏王假是划着名小船来降的,还有一众文武百官,三个一堆五个一群的用了几十艘小船才装完。 那一艘艘船从城门处划出倒也有几分可笑。 但此时的杨端和却没有笑,他不等魏王假说话就大手一挥……身后的秦军便撑着木筏抢进城去。 这些秦军也奇怪,进城不去接收俘虏也不去王宫抢财物,而是直奔粮仓。 至于什么原因就不用说……此时粮食才是最重要的。 能抢救多少粮食就是多少粮食,就算魏军不用吃饭,秦军这十万人可不想被饿死。 几乎与此同时,就有探子到杨端和耳边小声报导: 「将军,楚军已占领河阳(今孟州)。」 杨端和微微点头表示明白。 河阳便在大梁的正西面,楚军占领河阳也就意味着包围圈已经合拢,也就是秦军无路可退。 这时魏王假那一众臣子才颤颤悠悠的爬上堤岸来排成队跪拜在杨端和面前。 杨端和扫了跪在最前的魏王假一眼,笑道: 「魏王或许还不知道,楚国大军已将大梁包围了吧?」 「你投降得似乎有些早了!」 魏王假不由愕然,然后马上就低头说道: 「不早,不早。」 「便是知道,寡人也做了决定要降秦。」 开玩笑,这时候如果说后悔那还不是一剑砍了? 不过这的确是杨端和跟魏王假开玩笑,因为即便是楚军现在就来了只怕大梁城也依旧不保。 杨端和只是想瞧瞧魏王假知道这消息后是什么模样。 但见魏王假如此又兴趣寥寥,只朝亲卫扬了扬头就让他们把魏王假收押。 沈兵及一众工匠跟随着兵士撑着木筏进城。 进城后看到的是满目苍夷,到处都是浮在水面上的尸体,有人的也有牲畜的,街道两侧全是倒塌成废墟或是歪歪扭扭摇摇欲坠的房子。 偶尔从里头还投射出几对惊恐的眼神,想求救却又不敢呼喊。 沈兵看着这一切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虽然他知道这些都无法避免,战争不可能不伤及无辜。 甚至有时伤及无辜还是为了避免将来伤及更多的无辜。 但当他真真切切的站在这里,看着这些百姓的惨状又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时,心下还是免不了愧疚。 没过多久,沈兵一行人的木筏就划到了粮仓。 应该说还比较幸运,大梁常有黄河泛滥的时候,所以粮仓有防水准备: 它一是建在高处,二是在下方用原木架空。 所以堆积在里头的粮食只有低层浸水。 先进来察看的张眩就对沈兵说道: 「啬夫来的正好,此时到处是水便是抢粮也无从抢起。」 「只能等河水退去再说。」 「啬夫先来把仓门拓宽。」 …… 把仓门拓宽是为了到时好搬运。 但其实根本不需要拓宽,在其它方向再开几个门就可以了。 这水来得快去的也快,不过一个时辰街道又慢慢显露出来,只不过满街都是淤泥。 但秦军也顾不上这许多,当下就将粮仓内一袋袋没被水浸过的粮食往王宫抬……全城就只有王宫最高,干燥的房子也最多,用于存粮是再好不过了。 这些都不是问题,便是那浸湿的粮食也好解决:浸湿难以保存的粮食可以先吃,或者想办法晾干,实在不行就算发芽了其实也能充飢。 而且这粮仓是一个接一个的望不到头,说可供大梁守上几年是夸张,但供全城军民食用几个月还是够的。 问题就在于城内的一队队来降的魏兵…… 这如果在其它时候算不上什么问题,甚至可以说是好事。 魏国亡了嘛,魏王假也投降了。 那这些魏兵往后跟着秦国混成为秦军的一份子就好了。 但此时的形势却有些微妙……楚军还在外包围着。 这楚军和魏军本是盟友,楚军前来救援而这二十万魏军又在城里,秦军又只有十万…… 就算这二十万魏军都被缴了械又能怎样? 在楚军大兵压境的时候难免会有人想七想八的,比如复国另立它主之类。 一旦作起乱来那对秦军便是内外夹击,到时秦军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所以这放也不是留也不是。 杨端和一时没了主意。 难道要像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军那样把这二十万魏兵全都给…… 为此杨端和还来问了下沈兵。 沈兵面对这情况也是束手无策。 在这时候是讲不了什么道义的,此时跟魏兵讲道义,到时秦军大败被俘被送去砍头时,又有谁来跟秦兵讲道义? 尤其这还关系到沈兵自身的性命。 便在这时,一名浑身是伤的魏将便在几名亲卫的搀扶下要求见杨端和。 杨端和示意亲卫放他上前。 只见那魏将强撑着伤痛咬牙跪地拜道: 「败将魏国将军魏呴,见过杨将军。」 杨端和倒是听说过这魏呴,于是赶忙上前去扶。 「原来是魏将军。」 「将军有伤在身不必行此大礼。」 但魏呴却怎么也不肯起来: 「杨将军,败将魏呴保证只要有一口气在魏兵便不会作乱。」 「且大梁二十万魏兵,将永世效忠大秦。」 「在此危急时刻,败将会亲自将所有魏兵尽数关押在大牢由将军发落。」 「若将军不允,此刻便把魏呴的人头砍下来吧!」 沈兵暗道这傢伙是个人物。 他这么做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为了求生不顾一切的讨好秦军,比如把二十万魏兵尽数关押……那就是将他们的生死毫无保留的交到秦军手里。 但实际上,魏呴却是为了救魏兵。 也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救魏兵。 但就算是将这些魏兵关押进大牢还是有顾忌……那可是二十万魏兵啊! 只要有一个人逃出来然后打开牢门,再一个开两、两个开四,很快二十万就成气候了。 所以杨端和迟疑了下,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道: 「就按魏将军的意思办。」 魏呴大喜,赶忙一拜道: 「败将谢过将军!」 「将军大恩,魏呴永世难忘!」 第一百四十三章 人质 魏呴说到做到,他当下就不顾伤痛将魏兵一队队关到大牢内,甚至还组织起亲卫做协军。 也就是被缴了械的魏兵用于维持秩序,秦军只管拿着刀去做看守就行。 不过即便如此杨端和还是不放心,正如之前所言,那可是二十万人。 杨端和当时允诺魏呴只是权宜之计,之后便在城头上走来走去,说是看地形其实是在考虑是否要将这二十万人尽数砍了…… 魏呴又哪里会不知道这状况,他一边在下方忙着一边偷眼往杨端和方向瞧。 也难怪魏呴会如此紧张。 他这计策是成则已,不成便是千古罪人了。 成,魏呴就救下了这二十万魏兵。 不成,魏呴就是亲手把这二十万魏兵送到秦军刀下,他便将在后世遭千人唾骂甚至成为笑柄或自作聪明的典型。 历史往往也是这样,后世会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心理和眼光去评价前人。 沈兵看着魏呴那样子有些余心不忍,同时也算是为大梁做些事。 于是就凑了上去。 魏呴见沈兵上来赶忙拱手赔小心……一动就牵动身上的箭伤使他直抽凉气。 一国大将却要对小兵行礼,这让沈兵看着都有些心酸。 沈兵小声宽慰道: 「将军不必如此,我并无恶意。」 「将军若要救你部下,可将其眷属编册聚集。」 「此乃置之死地而后生,将军应明白箇中道理。」 魏呴当下就震惊的朝沈兵望来,愣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 「着啊,我如何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若是把魏兵眷属编册聚集,那魏兵……」 接下来的话就不用多说了,魏呴再对沈兵拱手道: 「多谢高人指点,大恩没齿难忘……」 沈兵挥了挥手就走开了,他身为秦军与魏军降将说什么毕竟不太好。 魏呴也明白这些,于是也没追上去,只是多打量了沈兵几眼。 接着魏呴就忙开了,他转身对亲卫说道: 「快,到县府一趟将名册取来。」 「越快越好!」 户籍制度其实并非只有秦国实行,其它国也有登记只不过没有像秦国一样严谨。 这些名册通常都存在县府以作收税之用,幸运的是它们虽被水淹了但大多保存完好,不过半个时辰亲卫就将名册一车车的运了过来。 其实这有作糊的嫌疑,否则挑二十万人的名册不可能在半个时辰内完成。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魏呴要打消杨端和的最后一点顾虑。 而且要快。 否则一旦杨端和下了决心,那时就算把名册搬上来也无济于事了。 接着魏呴便匆匆跑上城头跪在杨端和面前: 「将军,魏呴已尽数将魏兵收押听候将军发落。」 「此外,魏呴还将二十万魏兵家眷名册收拢……」 说着他朝城下十几车的竹简方向望了望,又回头接着说道: 「魏呴打算将魏兵家眷聚集一处为质。」 「请将军允许!」 杨端和朝城下望了望,然后悬在心头上的一块石头才彻底放下。 要知道这可是魏兵家眷名册,若像魏呴说的那样将魏兵家眷聚在一起为质,便是让魏兵出城与楚军作战都可以了,那还用得着担心他们造反吗?还用得着将他们砍头吗? 直到这时杨端和才确定魏呴是真心降秦。 否则,魏呴是不会也没必要主动把名册送来。 其实这也是沈兵厉害的地方,这事如果由他说只怕就没有这效果,而出自魏呴这个魏将之口就完全不一样了。 杨端和点了点头,和颜悦色的扶起魏呴: 「魏将军何须如此多礼?」 「此事便交于你去办吧!」 魏呴赶忙拜谢,然后心里的一块大石也终于落地了。 暗道那二十万魏兵总算是保住了性命。 其实杨端和想的没错,魏呴也算是真心诚意的归顺秦国了。 首先,以魏呴的老道当然知道在楚军围城的情况下秦军无奈之下很可能会重演当年长平坑杀四十万赵军之举。 是选择生还是死,答案不言自明。 而如果要选择生,就必须对大秦死心塌地一点都不能马虎。 所以魏呴其实没得选择,只能这么做。 其次是魏呴对魏国已经死心了。 尤其是得知尸埕在喊出那句「王不爱人而爱犬,将军尽忠而无门」却被魏王假给砍了之后…… 说来也好笑,魏呴平日与尸埕这迂腐的老儒根本就凑不到一块去,但在这大梁告破期间却成了知已。 而此时尸埕不过说了句实话就被砍了,再回想起之前种种种遭遇,这魏国还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吗? 于是魏呴没有多想,降了吧!死心塌地的降了! 之所以要说「也算是真心诚意」,是因为魏呴这么做更多的是为那二十万降兵着想。 否则,以魏呴的个性,他是不可能在敌人面前低头的。 下了城头后,魏呴远远的看着沈兵在粮仓附近带着部下忙里忙外的,就对亲卫问了声: 「可知那位大夫姓甚名谁?」 亲卫看了看,就回答: 「将军说的可是工啬夫沈兵?」 魏呴奇道: 「你如何知道他叫沈兵?」 亲卫拱手回答: 「将军,那在赵国制水车、翻车治旱的便是他。」 「此事早就传开了。」 魏呴闻言「哦」了一声。 此事他也听过,毕竟魏国与赵国相邻,而且水车、翻车是水利大事,魏国甚至都有了制法。 只是魏呴没有将两者联繫在一起。 魏呴望着沈兵的方向缓缓点头: 「原来便是他,果然机智过人。」 「此次降秦……只怕是降对了!」 大梁城内安定下来后,秦军很快就将重点转向了城外。 秦军当然不会像魏军那么笨将全部兵力集中在城内等楚军来攻。 如果是这样,到时楚军也依葫芦画瓢再来个水淹大梁就可以了。 秦军的兵力布置是城内三万城外七万。 城内的三万是两万用于守城墙一万用于维持治安及看管俘虏。 城外七万则分散开来占领各个要地并利用水网摆好阵势。 这时沈兵这些工程兵们就是最忙的,他们收集了一切可以利用的木材制作投石机。 第一百四十四章 楚军 大梁城制作投石机十分不便,其方圆百里都是农田几乎没有树林,之前造木筏的木材还是从远处伐好运来的。 此时楚军已慢慢朝大梁收缩包围圈,当然无法像之前一样再去远处伐木。 最后没办法,沈兵只好再将木筏拆了将其改成投石机。 另外还有用沙袋堆积成的堤坝也必须拆除,否则让楚军攻到城下那就是送给他们的天然防护。 于是那敲打声、噼木声,还有驱马声不绝于耳。 沈兵这个啬夫虽然不需要亲自上阵,但还是忙着分配任务。 蒙良倒也有些用,他带着那一干不会木艺的亲卫加入到拆堤坝的队伍中……当然他没有动手,而是一边吃着肉干一边呼喝: 「嗨,你可是没吃饱饭?一个沙袋都扛不起?」 「还有你,为何不将长戟放在一边?是担心被人偷去么?」 「你你你……看着马车,若是翻进护城河便有你好看!」 …… 仞一边搬着木材一边对沈兵说道: 「啬夫,属下听闻那左啬夫向来游手好闲,如今看来似乎……」 胖子屯对此表示同意: 「这蒙良在咸阳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成天与一帮狐朋狗友花天酒地人人敬而远之。」 「我原以为他任左啬夫不是什么好事,不想……」 沈兵回答: 「管那许多作甚?只要他能尽左啬夫之责就行,至于他的过往……就勿需追究!」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沈兵等人又哪里会知道蒙良那是有苦衷的:蒙良总感觉嬴政的目光在某个暗处盯着,所以敢放肆乱来?敢不求表现、求上进吗? 这或许是蒙良的个人想法或者心理作用。 不过这想法也有道理,如果嬴政可以在沈兵身边安插蒙良这样一个眼线,为什么就不能安插另一个? 比如一名工匠,一名亲卫……这对嬴政来说太容易了。 苍找了个机会挤到沈兵身旁,看了看四周然后小声问: 「师兄,据说我等已被四十万楚军包围了?」 「这可是真事?」 谣言在军中很是平常,尤其将军隐瞒了军情到了不得以时才透露有敌来攻,那就更是满天飞了,而且往往还会把敌人夸大。 沈兵笑了笑回答: 「我也不知。」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说这个做甚?」 剺却显得对沈兵很有信心,他背着一根木材经过时听见苍的话,便转身一扬头: 「工师还担心楚军?啬夫何时让我等有过危险了?」 身旁的工匠也纷纷称是,浍还打趣道: 「只有一次又一次的晋爵。」 「前日来了家书,家翁还道我是欺他年老说谎骗他,怎生一年不到便晋了两级!」 周围发出一片笑声。 苍略带尴尬的回答: 「可今时不同往日,今趟我军已被楚军包围……」 沈兵瞪了苍一眼打断了他的话: 「少说几句,否则我也保不了你!」 苍赶忙应声,然后就灰熘熘的退下了。 身为啬夫麻烦的一点就在这里,他已不像之前小兵那样随口议论而应该考虑对整体的影响。 否则沈兵这啬夫若是慌得手无足措手下五百余人哪还有对敌的信心? 苍这个工师也该如此,只不过他似乎还没适应。 就在这时,前方隐隐传来一阵「隆隆」的马蹄声,接着就有人大叫: 「楚军,楚军来了!」 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远处果然有一道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不久,一面「项」字大旗就跃入沈兵眼帘中。 「项」? 难道是击败秦军李信的项燕? 也就是项羽的祖父? 又是一员名将啊,居然一个个都被沈兵给撞到了。 先是李牧这下又是项燕,而且还很不巧都是敌人。 城头也发现了这边的敌情,立时就敲响了战鼓,秦军兵士放下手中的活拿起武器一排排站好准备迎敌。 蒙良速度也快,他带着亲卫「呼啦」一下就围在沈兵周围。 沉默了一会儿,蒙良就小声问沈兵: 「啬夫,我等是不是该回城避上一避了?」 沈兵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这个建议。 丢下部下独自回城?这让他往后还怎么当这个啬夫! 蒙良却在心里暗自叫苦: 大王给他的任务之一就是保护沈兵。 可是现在…… 沈兵若是要在战场他是不是也得在战场了?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往后再多几次呢? 大王的事是重要,但再重要也没有自己小命重要不是? 正在蒙良焦急时,就有一名传令兵策马出城跑到沈兵面前叫道: 「工啬夫,将军有请!」 沈兵应了声,就叫上马夫备车。 蒙良不由松了一口气,暗道总算可以回城了,这命令来得真及时。 不想沈兵下一句就交待道: 「左啬夫,此处便交给你了。」 「我去去就来!」 蒙良一下就急了: 「啬夫且慢……属下不该与啬夫同去吗?」 沈兵回道: 「将军只叫我,你去作甚?」 「何况若是你我都去了,此地谁来指挥?!」 说着沈兵便不再理他自顾自跨上马车。 蒙良无言以对,只能望着沈兵的马车绝尘而去。 再看看另一边的楚军,已是下马布阵准备开战了,蒙良那脸上是一道黑线…… 在沈兵登上城头见到杨端和时,城下的秦楚两军就展开了厮杀。 这只是场小战。 楚军不过是试探下秦军想知道秦军的实力和士气而已。 杨端和知道这个,沈兵也知道这个,所以都没有太放在心上。 杨端和坐在一张摺叠凳上,面前的案桌上放着一张地图。 见沈兵上来就扬了扬头示意他在旁边坐下。 然后看也没看城下的战场,眉头紧锁的说道: 「仓库粮食被淹不多,但百姓手里的粮食大多被淹,啬夫可有良策?」 杨端和虽没有往细里说,但沈兵却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大梁百姓的粮食被淹,就意味着百姓要饿肚子。 百姓饿肚子就有可能造反。 如果不希望百姓造反就得分粮…… 但百姓人数众多,这粮食往下一分,军粮岂不就没有了? 让百姓把手里的粮食晒干? 沈兵看了看阴沉沉的天……这天气可不是晒粮食的,而是让它们发芽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配给制 想了想,沈兵就说道: 「非常时期当用非常办法!」 「属下以为我等该实施配给制!」 杨端和不由奇道: 「何为配给制?」 配给制其实很多国家都用过,不过大多是近现代。 比如二战期间物资紧缺时的德国及被德国封锁时的英国都用过。 沈兵解释道: 「简而言之,就是将所有粮食收为国有统一调配。」 「这样就能尽可能让最多的人活下去。」 这是很明显的。 百姓手里的存粮数量不同,有的多有的少。 其次受灾数量也不同。 若是存粮不多又都被淹了只怕几天时间粮食就发芽保存不住了。 接着就等着饿死?或是眼看着粮食长成麦苗再烂掉? 而另一边却有人存着大量的粮食不愿意拿出来救济。 这样下去是什么结果是显而易见的,粮食还有却不断有人被饿死,甚至由此还会出现许多纷争,比如偷粮、抢粮之类的。 实行配给制可以尽可能避免这情况发生。 因为每个人手里都没粮,都等着分配。 更重要的还是…… 「若实行了配给制,那么我们就可以先分配被淹的粮食。」 「或是将其做些处理,比如试着烘干。」 「没有被淹的粮食则放在后期使用,这样可增加时长。」 杨端和点头道: 「有理,的确该实施配给制!」 说着杨端和一抬头,对站在身旁的李岩下令道: 「把命令传下去,所有百姓无论身份家世,必须交出所有粮食不得私藏。」 「之后自会有人给他们配粮勿需担心!」 李岩拱手应声,就下去安排了。 这一点要做到并不难,因为现在刀握在秦军手里,魏国百姓正担心秦军是否会大开杀戒,此时令他们缴出粮食哪里还敢反抗当然也无从反抗。 不过这在前期还是相当危险的。 因为此举必定会引起百姓恐慌。 有句话叫民以食为天,百姓存粮就是用来过冬的,现在把他们的粮食搜走差不多也就是要他们的命。 虽秦军承诺以后会给他们配给,但谁知道秦军说的是真是假? 如果是骗他们的呢? 所以一个不小心就会逼得百姓造反。 如果百姓再攻陷大牢将那二十万魏军放出来就更要坏事。 不过只要过一段时间事情就会好转。 因为他们发现秦军兑现承诺给他们分粮……于是就慢慢放下戒心。 李岩才下去不久,就见魏呴匆匆上来。 他赶到杨端和面前拱手道: 「将军,听闻将军要收粮,属下以为万万不可。」 「百姓若是手中无粮便可能作乱,在此关键时刻……」 听魏呴这么说杨端和反而更放心了。 杨端和不傻,他知道如果魏呴是假降,哪里还会管你秦军是不是激起民愤。 甚至秦军惹了民愤那就正好,到时魏呴振臂一呼百姓便听其号令了。 可现在魏呴一知道此事就前来提醒杨端和,就足以证明他已经站在秦军角度去思考问题了。 杨端和笑了笑,朝沈兵扬头道: 「这却是啬夫的意思。」 魏呴这时才看到沈兵坐在一旁,不由一脸疑惑,似乎是不相信沈兵会出这馊主意。 沈兵解释了一番后魏呴才恍然大悟。 「啬夫此言有理,的确该实施配给制。」 沈兵安慰魏呴道: 「魏将军放心。」 「此时我军实则与大梁军民在同一条船上了。」 「百姓生我军活,百姓乱我军亡。」 「我等又如何能如此不识趣自寻死路?」 沈兵这话是个暗示: 秦军有一天若是走到最后守不住大梁或是大梁起内乱的话,那么第一时间就会带着百姓和俘虏一起死。 实际上也的确是这样。 首先是关押俘虏的大牢,那是让魏军自行构筑设的营地…… 偌大的大梁城也没有什么大牢足够关押二十万人。 所以魏兵其实是被关押在一处山坳里,两头用木栅栏封着,不远处便是内河,还有一道挖好的人工河直通山坳。 当然这人工河同样是魏兵挖的。 只要一有不妥,秦军随时可以放水淹了魏军俘虏。 另一边的家眷,则是聚在一群木房区,秦军只要放一把火就能将其化为灰烬…… 这不是说杨端和残忍,而是有时必须得这么做才能保命。 有句话叫「要敢战才能止战」。 意思是你若不敢打的话,谁都会来欺负你,于是麻烦反而越来越多。 此时秦军的情形也是如此。 他们手里必须抓住魏军俘虏的把柄有足够的威摄力,才有可能得到和平而不是杀戮。 沈兵这么一说魏呴就放心了。 人的心理有时就是这么奇怪,危险时你越是说好话他就越是感到害怕。 反而带点火药味还会使其安心。 魏呴拱手回答: 「啬夫此法甚好,是属下多心了。」 「不过,将军……属下有个不情之请。」 「此事可否交予属下去做?」 「属下定与百姓说明情况并将粮食尽数收来。」 沈兵将目光转向杨端和,这可不是他能做的决定。 杨端和一想,由魏呴去做倒也合适。 魏呴在大梁的名声本就不错,此时若再由他去跟百姓说明情况……当然会少了许多麻烦,两全齐美何乐而不为? 于是就点头同意: 「我自是信得过魏将军,此事便由你去办!」 魏呴赶忙拜道: 「谢将军。」 然后又小声对沈兵说了声: 「谢过啬夫。」 沈兵赶忙回礼。 等魏呴离开后,杨端和便问了声: 「你看这魏呴如何?」 沈兵回答: 「据闻便是他带兵前往偷袭广武山?」 杨端和点了点头: 「的确如此。」 「他身上的箭伤便是那晚留下的。」 沈兵贊道: 「有勇有谋,难得的一名武将。」 「只可惜那魏王假有眼无珠,如此将才在身边却不知重用,输得也不冤枉。」 杨端和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又问: 「此人可用吗?」 沈兵颇有些意外,可不可用杨端和这个将军居然要问自己? 不过沈兵还是回答: 「属下以为可用,但不是此时。」 杨端和只是回了句: 「如此甚好。」 第一百四十六章 战略 此时城墙下方的战事已停了,不出意外是秦军战胜,兵士们发出阵阵直冲云宵的欢呼。 杨端和却连看都不看一眼,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眼光还是直直的盯着面前的地图,良久才缓缓问沈兵: 「啬夫可知此战难在哪?」 沈兵回答: 「依旧是粮草!」 杨端和点了点头,接着又问: 「说说难在粮草的原因。」 沈兵看了看地图,回答: 「此战大将军南下增援大梁极为困难。」 「这魏国水网皆是东西走向,亦即大将军若要从邯郸攻往大梁,便要一道道水网逐层击破。」 「以大将军之能,虽破水网容易,但守水网却难!」 「而且越靠近大梁越是困难。」 杨端和点点头表示同意。 这其实是魏国地理上的优势,只是魏国不知道利用被楚国利用罢了。 此时的楚军在水网沿河布设兵力,以王翦之能再加上有浮桥相助,要突破一层、两层防御并不困难。 问题在于每突破一层都要防止楚军从水路绕后偷袭…… 楚军的特点除了兵多将广外便是擅长水战。 要知这楚军可是生活在长江、淮河一带水网密布的人家,其航运十分发达。 黄河一线不适合航运的原因是其四季都有汛期:春季有春汛由于在桃花开时发汛于是又称桃花汛,入夏后雨季一直延伸至秋季便有夏秋汛,冬季又有凌汛。 一年四季都没几天是风平浪静的,水量时大时小且不定期,会给航运造成很大的麻烦。 而长江的汛期则主要集中在雨季,其它时候便有河水清澈、水流平缓、水量稳定的优点,于是游泳、泛舟、制船等对楚人来说都是寻常事。 有这基础,组建起一支强大的水军也就不难了。 反观秦军则是来自缺水的西北地区,大多是旱鸭子,让他们打步仗或许天下无敌,打起水仗来那就捉襟见肘。 于是,楚军就可以利用这优势让水军四处出击,在水网中时而穿插时而偷袭,让秦军防不胜防疲于奔命,便是名将王翦面对这局面只怕也是一愁莫展。 尤其王翦大军深入楚地也就是靠近大梁时,随着其后方补给线越拉越长便越容易遭到攻击。 应对这种情况,就只有改变攻击方向也就是像以前一样由西向东进攻。 但此时秦国的粮食和军队都集中在邯郸,若先移师咸阳再攻安邑再攻往大梁……那只怕都要数月之后了。 何况如此一来,几乎便是把邯郸让给楚军。 沈兵接着说道: 「楚军凭水网之利挡大将军,而我军亦凭大梁之利挡楚军。」 「是以便是谁也奈何不了谁的局面。」 「楚军只能围城等我粮尽,于是依旧是粮草问题。」 杨端和置下的十万秦军不只占据大梁坚城及周边水网,还都是征战多年的老兵素质要比楚军好得多,楚军便有二十五万之多也无法撼动。 于是就像沈兵说的那样,谁也奈何不了谁只能干耗。 杨端和手指地图在北面画了一条线,说道: 「若我分出一部北上接应大将军呢?」 沈兵反对道: 「将军,此着甚是凶险。」 「楚军若是用水军之利沿途骚扰再利用水网将我军分割……」 接着会是什么结果就不用多说了。 就算秦军素质再好,但被分割成互相无法支援的几块,就只有被各个击破。 杨端和不由嘆了一口气。 他又何尝没有想到这一点,他只是不太愿意承认而已。 因为如果这不行那也不行,就只有死守一条路。 如果死守可以的话也没问题,守上几个月楚兵就退兵了。 问题是死守同样是死路一条……楚军不断往内压缩秦军空间,城外大片良田都秦军没关系,秦军的粮食只会越吃越少。 楚军却只要这么围着大梁城便可坐等明年的收成,到时甚至都不需要从楚国运粮。 另一边,楚军的项燕也是这般打算的。 虽然他在发起试探性进攻后有些沮丧,因为秦军士气和战斗力半点都不见减弱。 见此项燕不由抱怨了声: 「魏王假这个废物。」 「不仅没能消耗秦军实力却还白送了一座坚城及粮食给秦军。」 「早知道就该赶在秦之前将大梁占了!」 部将建议道: 「将军,若秦军可决堤水淹大梁,我等为何不也如是操作?」 项燕摇了摇头,说: 「秦军又岂会像魏王假那般愚蠢?」 「他们定是守住上游河口要地防我水攻。」 「到时,他们只需将河道阻塞便淹不了大梁。」 「何况此时天气渐寒,北地河道不出几日便会封冻,河水量小又如何能有作用?」 部将听着不由心下嘆服,暗道原来将军为这一仗也是做足了功夫。 项燕当然要做足功夫,甚至他此战还可以说是势在必得。 项燕的战略目标很简单,便是乘着秦国接连灭韩灭赵又与燕军一战后实力受损兵员不及补充时围歼大梁这十万秦军。 这不仅是打击秦军的有生力量阻止秦军南下攻楚,更是项燕向秦军发起发攻的起点: 若是杨端和这支秦军被灭,项燕便可打着助魏复国的旗号在大梁站稳脚跟,接着又同样打着助韩、助赵复国的旗号往南可攻韩往北可攻赵。 这两者,项燕更倾向于攻赵。 因为一旦魏地尽归项燕,赵地就很容易被包围。 到时若再联合代国及燕国,王翦一部若是不逃只怕也是与大梁同样的下场。 如此一来,楚国就不需担忧被秦国所灭了,而是重回霸主号令各国反攻秦国了。 在项燕眼里合纵伐秦没有半点意义。 因为合纵之后各国都想保存实力于是各怀鬼胎,这样想要战胜强秦只怕是痴人说梦。 所以,要想真正的合纵,就应该将其余各国尽皆纳入楚国版图合为一股力量才能抗秦。 如今的形势便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大梁,只是这个计划的第一步。 沉默了一会儿,项燕就对部将说道: 「把命令传下去。」 「诏告魏国军民:楚国大军前来援魏,军民若有复国之心,尽可与我等一同抗秦,立功皆有赏赐!」 第一百四十七章 办法 项燕的战略确是可行。 因为如果说战国七雄里有哪国的综合实力能与秦国一拼的话,那便是楚国了。 楚国有人、有地、有粮,体量跟占领巴蜀之后的秦国相差不大。 再加上此时项燕全面反击时机又把握得相当准确…… 是时正是秦国将六国除了齐国之外都惹过一遍甚至还灭了赵、韩两国的时候,只要楚国一站出来主持公道或者打上一、两场胜仗那么各国便会纷纷响应。 比如楚国若在大梁成功围歼秦军十万,那么各亡国流亡的兵士便会纷纷来投,百姓也很容易接受甚至欢迎楚国这「解放者」的统治。 于是楚国这点星星之火很快就有燎原之势了。 所以眼前这场围歼战对项燕来说就是重中之重,它成了整个战略的开端同时也几乎决定了项燕这大战略的胜败。 目前为止,项燕对事情的发展十分满意。 在楚国的大力宣传和号召下,魏国军民十分支持楚军:各方向有不少魏兵来投,不过十余日便增加了数万人,百姓也是送粮送衣以及各种补给物。 项燕相信,将来有一天若再攻下大梁,他只需要扶植起一个傀儡做皇帝,好控制魏国便不在话下。 而对于秦国,此时的魏国也是重中之重。 如果说秦国像史上一样休生养息四年后再发动战争,魏国或许不重要。 因为那时赵国的三郡以及韩国都已恢复元气可以徵兵了。 但如果秦国没有这四年,这土肥水美且百姓对国家认同感不高的魏国就是必争之地。 就如之前所言,魏王假爱犬胜过爱人,百姓在他眼里不如狗。 在这种情况下,秦军占领赵、韩如果需要四年才能放心徵兵,那在魏国只需要一年甚至半年就够了。 其它的不说,就连魏呴这样的忠臣都能死心塌地的降秦,还有什么不可能? 反之,魏国这片土地若是落到楚国手里,也同样可以短期内为楚国增加大量的粮食和兵力。 这一来一去此消彼长,这差别就太大了。 因此坐镇邯郸的嬴政急得在帐蓬里走来走去,王翦则在下方半句话都不敢说。 走了好一会儿,嬴政突地停了下来,问: 「我等就没有其它方法救援大梁了?」 「难道就这样坐等河内兵被楚国围歼?」 王翦回答: 「大王稍安勿燥,杨将军已攻下大梁城。」 「那大梁坚不可摧,且城内必有存粮。」 「属下以为大梁坚守数月并非难事……」 话还没说完就被嬴政打断了: 「那数月之后呢?你可有解围之策?」 王翦一时语塞。 目前的形势他的确也是束手无策。 主要是楚国水军厉害且魏国水网之地又适合水军作战,秦军才不过往南攻个数十里就焦头烂额寸步难行。而邯郸距离大梁却有六百余里。 嬴政也知道这个,他想了想就问: 「既然楚军有水军,我军是否也能组织水军?」 「我等可令赵人日夜赶制战船并抓紧时间训练。」 「然后水军对水军步军对步军,便不会如此被动了。」 王翦拱手回答: 「大王所言极是,微臣马上就去安排。」 「只不过……」 「邯郸地处河水下游,便是组建水军与楚水军对垒也是逆流而上。」 「另外训练水军也非一时半会便可成。」 「而楚水军却是在河岸边长大的兵士……」 嬴政「哼」的一声挥挥手打断王翦的话: 「那你说该如何是好?」 王翦只能微微躬身不敢说话。 嬴政嘆了口气,道: 「若是沈兵在就好了,他定能想出应敌之策。」 这真是太给沈兵面子,嬴政不知道的是在大梁的沈兵也是毫无办法只能这么耗着。 天气渐寒,甚至还下了一场下雪。 黄河水量也渐渐小了下来,估计是上游河道已经被封冻住了。 黄河水量最小的时候就是这段时期……黄河河道有两处会被封冻,一处是河套平原,另一处是津口附近。 河套平原比津口更靠北,再加上津口是出海口有海水倒灌及温度变化不快等原因所以封冻更迟。 在这封冻的时间差,上游河水下不来而中下游河水却能排出去,只有有限几条支流补充于是水量最小。 不过这对秦军来说并不是好事。 确切的说是王翦部的秦军……水量一小他们甚至都无法搭建浮桥了,过沟过河时都要像以前一样搭桥。 在这么冷的天工兵还要下河打桩搭桥绝对是件苦差事。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由于水量减小楚国水军也不那么活跃了。 但谁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一旦津口河道封冻,黄河水下游的水量也同样会蓄积接着水位又会上涨。 沈兵在城内一边吃着「火镬」一边和部下聊着天。 秦军兵士没有充足的御寒衣物和被褥,所以採取轮换制度轮流出城防御。 对此苍抱怨了声: 「我等应该先在城外防守,因为这越往后只怕天气便越冷了!」 胖子屯回了句: 「却也差不了多少。」 「我听说已经有人在夜里冻死了!」 城外气温低而且躲在难以御寒的帐蓬里,再加上被褥又是麦梗填充的不保温,被冻死也不奇怪。 沈兵倒还好,有两床鸭毛被。 不过沈兵分出一床给部下轮着睡……在部下都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时候,他又怎么好意思一人独占两床。 但这些都不是问题,问题是该怎么破这个局。 如果想不出办法粮食就是吃一天少一天,城内的矛盾总有一天会被激化,到时就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甚至不久前都有人提出要先杀一批战俘以减少粮食的消耗速度了。 沈兵当然不希望走到这一步,但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办法…… 「师傅,师傅?」胖子屯端着一碗烫熟的水饺递了上来,道:「乘热吃,暖暖身子!」 沈兵点了点头,接过碗筷才吃几口接着又陷入沉思。 突然,沈兵想到一个似乎可行的方案,兴奋得将碗筷一放腾的一声跳了起来却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 第一百四十八章 又是水攻 沈兵第一时间找到了杨端和。 杨端和倒也不难找,他一直住在兵营里与兵士一起……这倒不是说他平易近人不住王宫,而是王宫已堆满了粮食被当粮仓使用。 当沈兵找到杨端和的时候,他正与魏呴在案前对着地图交谈。 魏呴对这一带的地形十分熟悉,杨端和希望能从他那里知道更多的信息找到破敌之法。 但最终还是让杨端和失望了,魏呴对这局面也无能为力。 这时沈兵上前朝杨端和拱手道: 「将军,属下有事相商。」 魏呴识趣的向杨端和说了声就退了下去。 杨端和以为沈兵是找他说粮食分配方面的事……有人建议杀俘减少消耗,沈兵是坚决反对的一方。 所以杨端和不等沈兵开口就劝道: 「我知道工啬夫宅心仁厚,但此事关系到我军生死存亡。」 「此事不是我等乐意为之,而是不得不为……」 沈兵说: 「将军,若是属下有解围之策呢?」 杨端和一愣,然后就笑了起来: 「啬夫莫要说笑了。」 「项燕这段时间又收拢了数万魏兵,甚至还有许多赵兵及百姓来投。」 「其军力已壮大到三十万,现已将这大梁围得水泄不通。」 「此时便是大将军都无能为力,我等又如何能退兵?!」 这话说的是。 虽然秦军也可以在外围不断增兵给楚军压力,但秦军可增兵楚军也一样可以增兵。 且楚军距离大梁还要近得多,另外楚军还没有匈奴的顾虑。 于是你来我往,在增兵方面最终还是楚军更占优势。只要楚国愿意,想围多久只怕都没问题。 但沈兵却是真有退敌之策…… 「将军!」沈兵说:「我等何不以水攻退敌?」 杨端和疑惑的望向沈兵: 「水攻?」 「为何又是水攻?」 「如今这黄河的水量,又如何能水攻?」 「而且便是水量足够,这水攻岂不是淹了大梁?」 沈兵回答: 「自是不会淹了大梁。」 说着沈兵就指着案上地图说道: 「将军请看,津口河道不出几日便会封冻,到时中下游河水也无法排出将在邯郸、安阳一带蓄积……」 杨端和奇道: 「这又如何?」 「难道你想用这些河水淹了楚军?」 那些蓄积起来的河水在下游,而楚军在上游水网处,当然淹不了楚军。 沈兵摇头回道: 「当然不是用这些水,但如果另有大水灌进黄河呢?」 杨端和猛地一抬头,然后又将目光转向了案前的地图。 楚军主力集中在邯郸与大梁之间的水网地带,若是另有大水灌进黄河使河水暴涨,那的确可能淹了楚军。 甚至不仅是那片地区的楚军,到时河水还会漫到大梁将城外将那些楚军一口气都淹了…… 因为大梁的位置恰好在「几」字黄河的最后一个转折上。 也就是在转折位置,那河水要是一灌下来当然会漫过堤坝荷泽遍地。 接着杨端和眼里的热情又慢慢冷了下来,说: 「这不过是『如果』而已。」 「此时又哪来的大水灌入黄河……」 没等杨端和说完,沈兵就指着上游的河套平原,说: 「此处河道已封冻,也就是说其上游正在蓄水。」 「若我等能乘河道封冻还不完全时组织人手破冰……」 杨端和霎时就张大了个嘴瞪着沈兵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半晌他才贊道: 「着啊!上游封冻蓄积的河水不就是大水么?」 「若突如其来的这么往下一灌,那数十万楚军岂非要在这天寒地冻之时被淹?」 「如此一来……」 想着杨端和就不再迟疑了,对帐外亲卫叫了声: 「郑国,速去把郑国叫来!」 郑国是水利方面的专家,这事当然需要他来确认下。 不过盏茶时间披着风衣的郑国就出现在帐内。 沈兵向郑国简单的说了下凿冰放水的计策。 郑国也着实被沈兵这大手笔的计划惊到了,他想了想就点头说道: 「若是能成功破冰,此计的确可行。」 「可是,啬夫……」 「此计可不比水淹大梁,它可会将荥阳以下尽数淹毁。」 「这百姓及良田……」 这下面的话就不用多说了。 以往黄河下游凌汛不会有这么大的水,现在秦军若是在河套平原破冰将上游蓄的水灌到下游又积在这一带出不去,那淹没的面积可就大了。 这倒是沈兵没考虑到的地方,他之前只一心想着这一带到处都是楚军。 杨端和插嘴道: 「此一时彼一时。」 「之前我等考虑庶民死伤才水攻大梁。」 「但此时我等已身陷大梁没了活路,难道还在这等死不成?」 「更何况,此计若成解了大梁之围,不也是救了大梁魏国军民?」 这话说的有些牵强,因为大梁的魏国军民也可不死,只是秦军要崩溃之前会拉他们垫背而已。 但这说的也确是事实。 秦军是军队,可不是那些会「割肉餵鹰」的圣人,在有活路可走时岂会选择死路? 郑国也不是迂腐之人,考虑一番就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不过这时又有了难题: 这破冰放水的计策是要王翦带人去实施的,此时大梁已被楚军团团围住,又如何能将消息传出去? 这方面倒是杨端和有经验。 他笑道: 「这个简单,楚军不是号召魏兵及百姓去投么?」 「我便给他送去几个魏兵!」 这么一说沈兵和郑国马上就明白了。 这果然是个好计,秦军不容易混过楚军防线,去投靠楚军的魏兵又是另一回事。 事不宜迟杨端和马上就做了准备。 出于谨慎,杨端和还带人去关押魏军俘虏的山坳走了一趟。 做什么就不用说了,就像之前李牧一样,挑选身材、脸型相似的兵士并取了验伪装。 另外,为了不让情报走漏,杨端和还採用了一个特殊的送件方法……将密信藏在有夹层的觥里。 这特制的夹层装满墨水,一旦身份泄漏只需一抽外部的麻线,密信就会被墨水涂黑。 第一百四十九章 使节 不得不说古时的通讯十分麻烦。 这在现代也就是发个电报就了事的东西,这时代却折腾了好多天。 首先是送密件的探子混进楚军。 这一步不是什么问题,毕竟本身魏国的验就不严。 这里所说的「不严」不是查验不严。 事实上此时各国的查验方式都大同小异,随身带着个描述姓名、身高、外貌的验,查验时对照一下。 这是一种较原始的查验,而且人的外貌身高等都会变,尤其这时代十七岁就当兵,许多人加入军队后还会长高外貌也会变化。 另外还有打仗负伤残疾等也会变化。 于是这验就需要每年更新一次,这就叫「自占」,也就是到期自己到伍长那主动申请办理。 这在秦国很严格,如果到期不「自占」就要受罚,且连带着伍长也要受罚。 但其余六国就没那么严。 原因是六国弄这户籍主要是为了徵税而不是识人,要是有人因负伤不自占,该免的税没免,贵族阶级还偷着乐呢。 其结果就是相当一部份人手里的验没及时更新与本人对不上,时间一久也就习惯成自然于是查不查都无所谓……查也查不出什么,也就没有查的必要。 所以信使没费多少力气便混进了楚军。 从楚军混出去也不是难事,此时这楚军那是又有魏军又有百姓,甚至还有赵军,鱼龙混杂好不热闹。 难就难在拿不到马,前往邯郸却有六百余里。 而且还是天寒地冻缺衣少食的,一路上少不了被盘查,如果没被冻死饿死的话怎么说也得十余天才能赶到。 其中倒有两个机灵的,他们在路上劫了两名楚军信使扮成楚军的模样,一路放开胆策马前行,结果他们第四天就赶到了邯郸。 赏赐自是少不了他们的。 王翦收到密信再对照一下地图,当即就贊了声「好计」。 然后二话不说就拿着密信去见嬴政。 嬴政看了密信同样对着地图看了下,接着额上皱着的眉头就舒展开了。 「妙计,果然还是沈兵有办法!」 密件只有一小张牛皮,所以并没有提这个办法是由沈兵想出来的,只有「河套凿冰放水约期」几个字。 意思很明显,就是约定个日期凿冰放水淹了楚军。 但嬴政马上就猜这计策是出自沈兵之手。 也难怪。 这样天马行空颇具创意的计策,若不是出自沈兵之手还能有谁? 其实王翦也如是想,不过此时嬴政这么说不免让他心下一酸: 唉,这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这把老骨头是不是要被淘汰了? 是不是要被大王给忘了? 本想说上几句什么话。 但转念一想,自己不是正要低调推功吗? 于是便沉默不言语。 嬴政又在地图上看了看楚军的兵力布置,就哈哈大笑起来: 「若是此计能成,便不只是救援大梁而是将这数十万楚军打得大败了。」 「楚军今趟是有难了!」 说着他就不再迟疑,当即对王翦下令: 「你部暂缓南下原地待命。」 「另率三万部队赶往河套凿冰开河!」 王翦应了声便去安排。 嬴政这命令没什么问题。 首先是王翦南下的兵当然要「原地待命」。 若是收回的话难免会让楚军怀疑,此外若没有了秦军的威胁,楚军也就会把兵力调开,到时放水淹楚效果就没那么好了。 其次就是到河套一带凿冰放水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那一带就是原李牧抵挡匈奴的北地,赵国被灭后赵嘉一众就逃到那附近。 确切的说不是附近,原因是赵嘉逃到了北地的东头而河套却在西头,两地相距近千里。 原因是赵嘉必须紧靠燕国与其抱团取暖,否则分分钟就被秦给灭了。 虽然这抱团取暖事实上没什么效果,但至少两国还可以成为某种意义上的同盟。 嬴政更担心的是那一带赵兵残余或是流匪,再加上还有北面匈奴的威胁…… 匈奴担心的李牧已死,北地就没有什么可以挡住匈奴了。 所以这三万兵不只是北上破冰,还是顺便接收了北地将其纳入版图。 再多的兵也没有了,三郡也只剩下三万。 这甚至让嬴政心下有些慌: 十万去攻魏国被包围在大梁,十万去救援。 三万去了北地,三郡之地这么大的一片地只有三万兵防守……这要是让齐国或燕国知道了派兵来攻,那就要命了。 其中燕国还算好,毕竟刚刚被打败把燕王喜吓得半死,另外粮食也被搜颳得差不多了,他们想过冬都不容易,出兵可能性不大。 但齐国却是长期修身养息存着大批的粮草和兵马都没动,这要是乘虚而入发兵三郡……那这全盘计划就要被打乱了。 这该如何是好? 想了想,嬴政就心生一计:派使节出使齐国。 这齣使齐国的目的很奇怪,说是希望借道齐国去攻打楚国的曹州…… 这战略也的确可行。 秦军从邯郸往南那是水网密布寸步难行,于是当然也威胁不到楚军主力的根据地曹州。 但如果能借道齐国先跨过黄河再南下就不一样了,出了齐国边境不过数十里就能到达曹州并将其包围。 当然,嬴政此举不是真的要借道齐国取曹州。 他早就知道齐国会找藉口推託。 嬴政是藉此释放两个信息: 一:秦军希望跨过黄河将战场转移到楚国境内并南下增援大梁。 二:秦军在邯郸还有足够的兵力开闢新战场。 为什么要传递这两信息就不用说了。 前者是为了迷惑楚军,让楚军以为秦军在做这个打算于是将更多兵力集中到曹州一带……这一带也将会被水淹。 后者,则是用另一种方式告诉所有人:邯郸兵力充足,别想乘人之危。 从客观上看嬴政这一着似乎有些多此一举,齐王建早就被忽悠得把秦国当作盟友更不会进攻。 只不过嬴政做这些又是必要的,因为这就是「一着错满盘皆输」的局面,任何一种可能都要考虑到。 若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想当然的以为安全,等危险来的那一刻就太迟了。 第一百五十章 破冰 今天有事只有两更,明天继续三更。 ………………………… 王翦负责北上破冰。 此时的河套可以说是无主之地……李牧身死赵国被灭,赵嘉无力抵挡匈奴,于是只能将这片地区放弃。 史上的北地对于忙着统一中原六国的秦国来说太远,距离邯郸有一千七百多里。 于是秦一时没会没能顾及到它,随后就被匈奴占领。 直到秦统一六国后才让蒙恬驱逐匈奴重新将这片土地纳入大秦版图。 现在却阴差阳错的因为楚军包围大梁,确切的说是项燕的大战略,逼得秦军不得不提前分兵北地。 最让王翦头疼的还是距离:一千七百多里。 以步兵每天五十里的行军速度,这距离就得走上一个多月。 一个多月原则上来说没有太大问题,王翦打听过凌汛情况,知道黄河河道封冻期大致有三、四个月,直到明年开春才会解冻。 也就是说在这期间如果成功凿冰放水都能水淹下游。 问题在于王翦担心时间往后推迟河道封冻过长,比如封冻数十里甚至上百里……那是怎么都凿不完。 王翦的对策就是组织三千骑兵先行。 骑兵的速度比步兵快得多,若是急行军的话一日可行军一百五十里,这样十余日就可赶到北地组织人手凿冰。 部将有些担忧的问道: 「大将军,北地是否已被匈奴所占?」 「若是有匈奴或是北地兵防守,我等三千骑兵只怕……」 王翦明白这话的意思。 不管是李牧的北地兵还是匈奴都不是好惹的主。 这二者只要有其一,王翦这三千骑兵填上去只怕很快就连一点渣都不剩。 但王翦想了想就摇头说道: 「无需多虑。」 「北地兵应已被赵嘉招去,便是剩下几个也是民间组织的杂兵。」 「至于匈奴……」 「赵灭不久后便进入冬季,匈奴要攻也要等到明年开春。」 「所以此时的北地应是防守薄弱,三千精骑足以应对!」 王翦分析得有理有据,但这毕竟只是分析,事实是怎么样又是另一回事,所以就是王翦心下也有些发毛。 另一点,就是王翦担心那里的百姓…… 不过王翦当然不会就这样一头就扎进去,所以第一时间就派出快马前往北地侦察。 同时风风火火的组织起骑兵并由他亲自带领随后跟上,最后才是三万步兵。 在此之前王翦还做了些准备,他带上了一个人。 这个人叫孥。 会起这名字的原因是他父母都是奴僕,孥虽是出身卑微但勤劳肯干,在邯郸专职凿冰引水……据说孥还有一套方法不仅能快速解冻使用的人力还不多。 这使孥在邯郸一带颇有些名气,于是王翦才会找上他。 与孥一同成行的还有他数十名下人及十余匹马车才拉完的「装备」。 王翦原本想劝说孥放下那些「装备」,因为它们会拖慢骑兵的行军速度。 但孥却告诉王翦: 「大将军,若是要去凿冰破河,此物必不可少!」 「若将此物留下,我等也可以不必去了。」 于是王翦只得作罢。 王翦带着骑兵一路风餐露宿赶到北地,发现情况果然如他料想的那,北地已无人防守,但是便连百姓也逃得七七八八…… 这其实可以预料,同时也是王翦所担心的: 李牧一死所有人都知道北地完了,要么被秦军所占要么被匈奴所占。 于是留在这里不就是等死么? 再加上赵嘉的一阵鼓动……赵嘉必须得这么做,也就是将北地军民迁往东面,否则他赵嘉哪有能力在此既面对匈奴又面对秦军。 而且这些百姓和军队又都是赵嘉建国的基础,他当然不会放任不管。 于是整个北地都是人去楼空,只留下无法搬走或者也没必要搬走的老人。 王翦顾不了那许多,命令骑兵住进了民舍稍事休息后,就带着孥出去堪测河道。 孥带着一帮人手沿着河道一番探测后,不过半个时辰就给出了答案: 「大将军,所幸我等来得早,河道只封冻三里。」 「若是天气再冷些,封冻速度只怕就不是我等能赶得上的了!」 封冻地段是「几」字形的第一个拐角处,这位置更靠北且还有一个大拐弯,河水在这里流速变缓更容易被冻上。 然而就算是这样王翦还是被吓了一跳: 「封冻三里?」 「可我等只有三千骑兵,另外北地百姓也尽数被代国迁走……」 如果有几万步兵或是还有百姓的话,组织起足够多的人手就可以用人力去堆。 现在却只有区区只几千人,如何能凿穿那冰封三里河道。 不想那孥却很有信心: 「大将军放心。」 「只要这几天不是天气骤冷大面积冰封,否则足可破冰!」 然后孥就使唤下人将他那一车车「装备」运了上来。 那些「装备」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东西,就是一个个大铁箱。 确切的说是没箱盖的铁箱,王翦初时还道这些铁箱是用来装运冰块的,可一想又觉得不对……若是用来装运冰块用箩筐岂不更轻便? 一路上王翦也没多问,此时见孥一行人将铁箱在河道中一字排开,便知道它们似乎另有它用了。 然后发现事实果然如此,孥带着那些人往铁箱里投了木柴、松明并点燃。 王翦见此不由「哦」了一声。 这方法倒好,木柴在铁箱内燃烧将附近的冰块融为水,同时孥一干人又在两侧挖开引水渠将融化的冰水从两侧泄出,接着又有冰块被融化,周而复始…… 前后不过半个多时辰,铁箱处的河道就像被一把长剑横斩一般裂开一道口。 若是继续照这样子「一剑一剑」的往上切,很快便会切到最上游。 那上游可是储积了许多河水,到时这些冰块就会像是崩溃的堤坝似的开裂,接着河水便一层一层的往下沖…… 王翦感嘆道: 「妙,妙极!」 「难怪这厮不将这封冻的三里河道放在眼里。」 「原来是有这法子!」 当然这活不能只让孥等一干人做,王翦一挥手,骑兵就列成队上前帮忙。 这下是由孥分配人手: 一千人去伐木噼柴,一千人运柴烧火,另一千人则开渠引水…… 第一百五十一章 破冰 最上游的封冻起来的「堤坝」是无力阻挡储蓄起来的河水的,它们更多的是借下层连绵数里封冻河水堵塞尤其大拐弯处的力。 这很容易理解,大拐弯处的河水若是封冻失去流动性,来自河水的压力就会直接作用在岸上而不是河道下游的冰层。 而孥所做的,就是将冰层一道道切断,实际上就是让它们无法互相借力。 不难想像:只要切得足够多,上游冰层便会因为无法顶住储水的压力而崩溃。 孥或许不知道这些理论,但他长期从事破冰有了经验知道这些规律,于是在大拐弯处「切」得尤其密集…… 其它部位也就是下游隔三十步才切一「刀」,尤其是大拐弯处则是间隔十步。 另一个原因就是大拐弯处是阻住水流的「重灾区」,若是碎冰在这里再次将河水阻塞并封冻,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可能白费甚至再次凿冻会更困难。 说「更困难」是因为破冰之后又堵上会使很多地方都是冰水混合状态,不仅不容易操作且冰块更易崩溃难以预估,平添了许多危险。 因此,大拐弯处隔十步「切」还不算,还要竖着来几「刀」。 而且这横纵向必须得同时切,「铁箱」不足时甚至不得不分为左右两半甚至三个部份慢慢来。 王翦有些困惑,问孥原因,孥回答: 「若是横向『切』完再纵向『切』,那融水往横沟一流便又冻上了。」 「如此反覆会有许多麻烦。」 「只有横纵同时操作,水才会源源不断由沟渠排出。」 王翦闻言不由大点其头。 这各行各业都有各自精通,隔行如隔山说的还真不假。 在大拐弯处足足折腾了两天,再往上「切」的时候孥就十分小心了。 每次都是所有准备做完将闲杂人等尽数撤离,然后再派几个动作快的人快速点火。 最后看了看情况,孥就向王翦报告道: 「大将军,已到破冰引流的最后时刻了。」 「是现下便引流还是等上几日?」 这问的就是可有通知下游军民做好十足的准备。 要知道此时河道下游也同样因封冻堵塞,这一下把储积了一个多月的水放下去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王翦想了想,就反问了声: 「若迟几日引流是否会出问题?」 孥回答: 「属下不敢保证。」 「原因是天气寒暖无法估计。」 「若突然转寒上游河道再次大面积封冻,只怕又要费上许多功夫了。」 这话王翦能理解。 时间方面王翦倒是不担心。 因为大梁和邯郸的粮食还能坚持几个月。 王翦担心的是如果放过眼前这引流的机会也许就没有下次了。 比如突然来了波寒流又封冻三里,等秦军折腾了几天把这三里「切」完又封冻个五里…… 越往后天气肯定是越冷,可以想像封冻速度也越快。 到时若凿冰的速度赶不上封冻,就全都白忙活了。 但如果说准备吧……下游肯定没准备好。 邯郸那边倒是没多大关系。 邯郸已设好烽火台,只要上游发现大水马上就会给发出预警,部队就会撤往已经储好粮的高处。 问题在于大梁。 之前嬴政为了时间充裕所以与大梁约定两个月。 而现在却只一个月的时间就可以引水,只怕…… 王翦心下做了个权衡: 若现在不放水就可能永远也放不了,于是就满盘皆输。 而现在放水大梁城可能因为准备不足而遭受损失,但很明显围在城外的楚军的损失会更大,秦军获胜基本毫无悬念。 这一比较王翦认为不该再拖延,于是当机立断下令: 「此时引水!」 孥应了声,就挥动小旗朝部下发去信号。 「腾」的一声,一处处火头被燃起。 此次点火与之前不同,之前是一道道整齐的「切」,此次却是在堤坝上集中了几处。 孥解释道: 「这便有若在堤坝上凿出几个缺口。」 「这些缺口的裂痕会彼此相连,进而使整个冰堤崩溃!」 果然就像孥说的那样,火点燃后还没过多久冰面就传来了阵阵「嘎嘎」的崩裂声。 响了好一会儿又沉寂了,就在众人疑惑时,突然几块巨冰沖天而起飞到半空,四散飞射的碎冰甚至都打到两岸数十步外王翦藏身处,吓得一众亲卫赶忙上前护着王翦。 这状况显然也出乎孥的意料之外,只吓他赶忙躲在树后。 接着冰层就像是多米诺骨牌似的一层压一层,碰撞声不绝于耳。 不久只听「腾」的一声,一道河水就如喷泉似的倾泻而下,水柱越来越大,很快就与碎片混在一起一时分不清哪些是水哪些是冰。 水线带着碎片飞快的向两岸扩散,只吓得兵士们慌忙逃窜,有几个跑得慢的被卷了进去瞬间就没了影。 过了好一会儿孥才回过神来,惊魂未定的向王翦报告道: 「大将军,成了,引水成了!」 王翦点了点头。 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现在就看这一路奔腾往下的河水能否起作用了。 另一边的沈兵当然不知道河水已经来。 此时部队的士气比之前好了许多。 这是人的一种惯性思维。 在最初改变时也就是秦军刚被楚军包围时会紧张一阵。 但随着一天天过去,他们发现被包围也就那样,进而就想当然的以为往后的日子也差不多,于是很快就不放在心上了。 只有沈兵知道,这才是危机的开始。 好在自己已找到了解决的方法,就是不知道王翦在上游的凿冰进行得怎么样了。 为了提前做准备,他们这些工程兵又在制作木筏……之前的木筏因为缺木材拆了造投石机,现在就将城内倒塌的房舍拆了制木筏,有点瞎折腾的意思。 苍奇怪的问了声: 「师兄,为何又要制木筏?」 「难道楚军要水攻大梁不成?」 沈兵没有告诉他答案,只是交待道: 「做好你的事,勿要关心楚军如何。」 「你已是工师,手下有百余人,他们都为你马首是瞻。」 「你若是失职……只怕连楚军都看不到你!」 苍应了声就不敢多说什么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水德 这时城外突然出现了一片骚乱,接着就听城头有人大喊: 「水,大水!洪水来了!……」 那一刻沈兵的脑袋慢了半拍,难道是上游已经凿冰放水了? 这不能啊! 约定的时间是一个月后! 不过想了想沈兵又觉得这也正常。 凿冰引流可不是那么容易控制的。 这要是在现代那还相对容易,炸药往冰层里一装,想什么时候引爆就什么时候引爆。 但这时代几乎依靠人力凿冰,一不小心引起冰层的连锁反应整个裂开了不就把水往下了吗? 想到这沈兵心下就释然了。 接着沈兵又兴奋起来,这大水一来楚军就要完了,大梁之围也就解了…… 此时杨端和刚得到报告匆匆赶来,看到沈兵就点了下头示意跟上。 沈兵哪敢迟疑,放下手中的活就跟着杨端和往城头爬。 登上城头居高临下一望,城外洪水果然已经扑天盖地的漫了过来,最明显的是护城河,它上游的广武涧已经被郑国用岩石堵上了,此时却依旧流得漴漴作响,很明显是其它方向的水汇集到河道里。 再往远处一望,楚军军营已是一片大乱,叫声、喊声及马嘶声,站在城头虽看不见水却能看到楚军慌乱的往南退去。 秦军治军严格没怎么动,但也是军旗乱摇寻求命令。 杨端和没有迟疑,当下就命令: 「收兵回城!」 「打开城门!」 城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然后秦军就如潮水般的往城内涌来。 但是水流上涨的速度远比秦军撤退的速度快,不一会儿护城河的水就漫过了吊桥往城里灌,而且看那势头似乎还在上涨。 情急下沈兵赶忙回头大喊: 「麻绳,木材!」 工匠们虽是不明白沈兵要这些东西做什么,但还是应了声就将麻绳和木材往城墙上搬。 沈兵也不多说什么,取过一段麻绳这头绑在女墙上另一头绑在原木中接着往城下一滚……木材丢到水里浮在城墙脚下。 当下就有几名在水里挣扎的兵士抱住了木材探出头直喘气。 秦军兵士的弱点就是不会水,再加上又全副武装所以在水里很难求生,这一来就算是抓到救命的稻草了。 众人一看马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于是纷纷照着沈兵的样子将原木、木板等绑着吊放下城墙。 只是有人投得太急,一棍子甩下去当场就砸到几个人头,只气得杨端和破口大骂。 好在这水来得快去的也快……这主要是从上游冲下来的一个洪峰,由于沖势过大无法在大梁这个大拐弯处改变方向这才冲上岸。 半个时辰后这道洪峰就渐渐的小了。 那些被沖得七零八落的秦军三五成群的进城,却已是个个都被冻得瑟瑟发抖只剩下半条命,城外还留下了许多尸体。 杨端和却不怒反喜,因为如果城外的秦军都被沖成这样,那人数更多且没有城墙为据点全是搭帐蓬的楚军又能怎样?还有楚军的粮草又会怎样? 杨端和想的没错,楚军大营已被沖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帐蓬就不用说了,它们就像被一股飓风扫过似的连根拔起。粮草被沖得到处都是,这里一袋那里一堆,还有被冲到河里或是松了口撒了一地的,能找回来的一成都不到。 这还只是大梁方向的情况。 水淹的重点是在邯郸和大梁之间的楚军主力。 这片地区的水患就不是一道洪峰过去就算了。 正如之前所言,津口一带已经封冻河水无法泄出在邯郸上游储积。 原本因为中下游水量不大储积也没多大问题,可此时水量突然变大,那储水就成倍的增加霎时就漫至两岸到处都是。 一时邯郸以南是一片菏泽久久不散。 楚军在这一带设有水军,这些水军大多都是用于寻常作战的小船,它们哪里会抗得住洪峰,一波巨浪过来就翻的翻沉的沉,只眨眼功夫就没影了。 至于步军,跑得快的就集中到附近高地,跑不快的就只能在渐渐升高的水里瞎扑腾……楚军虽说大多游泳,但在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下而且还身着盔甲便是会游泳也救不了他们。 于是不过一会儿功夫便死伤无数尸横遍野。 这时杨端和才下令水军出击…… 秦军的水军其实不能称之为水军,他们只是在木筏上的步军,他们中许多人甚至连游泳都不会掉进水里就要人救。 如果是在其它时候,这样的水军当然无法与楚国水军抗衡。 但现在却不是「其它时候」,现在楚军已无水军且步军被淹的时候。 于是这些木筏上的步军就威风八面,他们一批批的沿着河水顺流而下,旦凡看到水里或是岸边有楚军,就举起长进戟朝他们挥去…… 杨端和看着这情景只哈哈大笑,朝沈兵贊道: 「啬夫真乃神人也。」 「先是水攻大梁,现在又水淹楚军。」 「魏、楚两军都败在啬夫同一计策下,实属前所未见!」 沈兵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倒是他那一干手下比如苍、剺、仞等一行人都愣愣的望着沈兵。 他们直到此时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沈兵弄出来的。 一个啬夫,一个不过统兵五百且还是工匠的啬夫,竟然能设下这样的计策连败两国。 这其中魏国有二十万军队,楚国加上其它散军少说也有三十万…… 合计五十万,竟然败在一个工啬夫手里! 这他们不敢相信又不得不信,因为除了沈兵谁还能想出这办法? 另一边的嬴政对此战的结果也十分满意。 虽说此战秦军也遭受了些损失,另外邯郸的田地还被淹了一部份。 但这比起水淹三十万楚军来又能算得了什么? 经此一役,楚军只怕元气大伤再也不敢有反攻秦国之心了。 更重要的还是,嬴政心下暗想: 为什么是水? 两次都是水? 这让嬴政想起了邹衍的五德学说,他就曾预言秦国是水德。 而如今沈兵却是两度用水先后攻克魏、楚两大难关为秦铺平了道路。 难道……就如寡人之前所言,这沈兵便是大秦的福将?是大秦的气运所在? 第一百五十三章 谣言 此战楚军大败,三十万人被淹得死的死伤的伤只有十余万残军逃回。 甚至不只是这三十万人,还有曹州一带的良田耕地以及百姓都受灾严重。 项燕是侥幸捡了一条命。 是时他正在帐蓬中与部将讨论如何招拢魏军和赵兵及各国百姓。 这其实才是项燕不惜派出二十五万大军与秦军大动干戈的真正目的……此时的他站在秦国对立面就可以号令各国,甚至连新近被灭的韩国也不例外。 然而,就在这时就听亲卫在帐外叫道: 「将军,大事不好!」 「上游洪水来袭,再不撤便迟了!」 项燕「哼」了一声回道: 「此时正是上游封冻之时,哪来的洪水?」 然而话音未落就听到帐外的楚军一片大乱。 项燕眉头一皱带着部将走出帐外,看到的情景让他惊愕当场……不知哪来的洪水正一波又一波的往楚军营地涌来。 这里可是大梁西侧,楚军宿营地还是地势高处,若洪水都漫到这里那也就意味着……项燕暗道不妙,这洪水只怕是秦军搞的鬼。 正在项燕迟疑时,水势变得更猛而且还夹杂着冰块,猛地就将几个帐蓬扑倒。 部将护着项燕道: 「将军快走,我等在此断后……」 这不过是惯语罢了。 如果后方有追兵那还能断后,此时后方追上来的却是洪水……又如何个断后法? 项燕心下清楚,知道此时不走除了留下性命外也于事无补,当即带上几名亲卫往高处撤。 但此时才撤却已太迟了,又是一道大浪打来将帐蓬与项燕滚在一起沖走。 亲卫惊呼一声就要抢救,但在洪水中却哪还由得他们,各自被沖得七零八落。 也合该项燕命不该绝,项燕没被冲出多远帐蓬的麻绳就被一棵树挂住,项燕抓住帐蓬挣扎着往上爬才得以露出水面喘上几口气,最后还让他爬上了树梢直至洪水退去。 然而,等项燕从树上下来时已是魂不守舍了。 他并不是因为差点被淹死才如此表现。 项燕身为楚国老将早已将生生死死视为家常便饭。 但项燕戎马征战数十年却从没有遇到现在这样的情况:在树上看着自己的部下被沖溃却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 接着项燕又想起了驻守在邯郸与大梁之间的楚军主力……若是大梁都被淹了,主力又岂能幸免? 果然,亲卫在找到项燕后,第一件事就是向项燕报告: 「张将军发来烽火求援,他们或是遭到攻击。」 项燕没有回答。 他知道这烽火是什么意思,他们不是遭到攻击,而是被水淹了。 可是……现在这情况项燕又怎么能去救援?拿什么去救援? 项燕死黑着脸,考虑了一番就下令道: 「传我命令,全军撤退!」 部将闻言不由大惊: 「将军,我军有许多部队被困在高地上无法撤退。」 「若我军一撤,那他们……」 项燕举手打断了部将的话。 部将说的或许是对的,但项燕却知道如果此时再不撤只怕所有人都走不了了。 项燕的决定是正确的。 因为很明显这次洪水不是黄河正常的泛滥而是秦军有意为之。 如果是秦军有意为之,那么秦军就会有所准备,而且还会乘着楚军受灾士气严重受损且溃不成军时四处出击。 此时的楚军能抵挡住秦军的反攻吗? 显然不能,即便项燕还能勉强收拢十余万军队也不能。 因为这十余万军队是被大水冲过连身干衣都找不到的军队,他们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或许连剑都拿不稳,他们又如何能与秦军拼命? 所以,最明智的选择就是逃,用最快的速度逃离这片是非之地。 项燕做下决定后就很干脆的执行,他带着残兵往南面退去,此时只有南面的陈城还算安全。 撤退之前项燕还有些不甘心。 项燕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想知道自己是输在谁手里。 于是他就留下一批探子假扮魏国百姓在这里探听消息。 这个任务并不难完成,因为此时沈兵的事迹已经在全军甚至在魏国百姓中都传开了。 这其实是杨端和有意传出去的。 因为杨端和认为竖立起一个英雄对秦军将来统治魏国更有好处,同时秦军也需要这样一个英雄振奋士气。 于是杨端和有意透露出更多信息、更多细节,甚至还胡编乱造了些进行美化和神化。 比如沈兵掐指一算,算准了楚军会将主力布设在哪里哪里,然后有意不撤而选择攻下大梁。 这些消息在百姓口耳相传之下很快就越传越神越传越玄乎。 说是沈兵有雷神相助噼开上游的冰层,于是才能水淹楚军。 还别说,这招真有用,古人很吃鬼鬼神神这一套。 这使得秦军也以为自己有神相助而楚军却更加心虚,结果就士气进一步拉开了距离。 然后项燕还没逃回陈城就得到了相关的消息: 「沈兵?这都是那个沈兵的计策?」 探子回答: 「回将军,千真万确。」 「就是那个发明水车、翻车治赵国旱情的沈兵。」 「他们说……」 项燕问: 「他们说什么?」 探子回答: 「他们说沈兵是神仙派来助秦国统一六国的!」 「所以沈兵才能先在攻赵时立功,后又在赵国治旱,接着又伐燕、攻魏……」 最后一个探子就不敢说了,还有一个淹楚。 项燕哪里会不知道这个,他只「哼」了一声气得直咬牙。 项燕当然不信这什么鬼神之说。 但这东西是信则有不信则无。 项燕不信却阻止不了别人信。 只要别人信了,那么秦国统一六国就会变成天经地义、无法阻挡的事。 尤其重要的是嬴政信了。 这「谣言」传到邯郸嬴政耳朵里时,他就一拍大腿: 「着啊!」 「若那沈兵不是神仙派来助寡人统一六国的,又如何能计杀李牧?」 「要知道那李牧可是秦国上下用了十余年也无法清除的障碍,却让沈兵一下就除了。」 「还有他如何能发明诸多物事?」 「又如何能屡次借美食点醒寡人?」 「又如何能……」 第一百五十四章 水军 项燕大军撤走,那些被大水围困在高地的楚军就只能做俘虏了。 要俘虏这些楚军并不困难,秦军只需要驾着木筏将高地一围,然后亮一亮手中的青铜剑也差不多了。 其实这情况楚军要抵抗起来十分容易,甚至可以说稳赢,毕竟他们才是脚踏实地的一方而且兵力还多得多。 问题在于抵抗是否还有意义: 高地虽然暂时安全但没有足够食物,继续坚持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如果没有援军唯一的活路就是投降,抵抗反而成了自掘坟墓。 楚军当然不愿意选择这条路。 甚至还有被冻得、饿得受不了的楚军期望着秦军来将他们「俘虏」。 所以,秦军与其说是去作战的还不如说是去救人的。 一来二去秦军就习惯了,再去「作战」时直接就多拉了几个木筏,然后沖楚军喊一声: 「要降的便来,不降的原地待着!」 这方法倒好,都不需要耗费兵力剿灭了,楚军个个解下装备丢下武器听凭秦军吩咐,甚至出现几名秦军便俘虏数百楚军的情况。 大梁城内是一片欢腾,兵士们每带回一批俘虏总能在军中掀起一片欢呼。 至于魏国军民……他们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这其中魏呴功不可没,他这段时间一直对魏国军民痛陈利害。 军民们想想之前在魏王假手下也的确是生不如狗,现在能这样成为中原第一强国秦国制下又有什么不好? 于是也就半推半就的接受了。 邯郸这边,嬴政那叫昂首挺胸、意气风华。 此时的他虽是因赵地危险不敢田轻易出帐暴露身份,但思维早就飘出帐外构想美好蓝图了。 这一仗可以说是为秦国打开了一个大好局面,它不仅解决了各种危机还反将了楚国一军。 嬴政总结了以下几个好处: 其一:击溃楚军数十万大军使其死伤惨重,楚军在元气大伤后在将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无力出兵,于是秦就得到了难得的喘息机会。 其二:稳定了秦军在这一带的统治。 这方面主要是在心理震摄上: 如果此仗秦军败了,那么赵、韩、魏等国便会纷纷起兵作乱,正所谓墙倒众人推,且推起来还相当起劲并齐心协力,于是这墙就更易被推倒。 然而,百姓要是知道这墙推不动就是另一回事了。 此仗秦军胜了,就是告诉百姓秦国这面墙还没到倒的时候,于是也就没人愿意去当「出头鸟」。 其三:魏国纳入秦国的版图便将北面赵国三郡以及南面的韩国连成一片将边境线拉直。 这不仅使秦国更易防御也使秦国更易进攻。 更易防御不只是地理上,更因为这边境线拉直至少为秦国省下原本布置在魏国弯曲边境的五万秦军。 此时正是秦军用兵紧缺的时候,尤其邯郸三郡变成一大弱点。 省下的这五万秦兵往邯郸一调……悬在嬴政心头的一块大石也就放下了。 至于更易进攻就不用多说了,魏国的位置地处六国中央且水网密布水利灌溉系统十分发达,往后它毫无疑问就是进攻楚、齐两国的粮食补给基地。 此时的六国里韩、赵、魏已先后被灭,燕、代又被打得半残,剩下的就只有楚国和齐国。 这魏国不重要还有哪国重要?! 所以此仗可以说是神来之笔,将秦国因兵力不足、准备不足产生的所有劣势化为乌有,留下一片大好局面。 这自是使嬴政龙心大悦,开始做起一统中原这前人做梦都想做到却没做到的美梦。 这时亲卫来报: 「大王,丞相李斯求见。」 嬴政想也不想就说道: 「见!」 这段时间秦国打下的地盘太多太快,嬴政需要一个人来治理。 而要说内政好手,那自然非李斯莫属,所以嬴政就将他从咸阳调来。 李斯进帐就向嬴政拜倒: 「恭贺大王又下一国。」 「如今魏国已灭,我军只需休养一段时日,便可发兵楚国报一箭之仇了。」 李斯不说齐国是有原因的。 这时秦国的战略是稳住齐国也就是与齐国保持友好关系,所以全国上下都统一口径不说伐齐的事,以免被齐国的探子听了去横生枝节。 另一方面就是齐国与楚国相比实在算不上什么,不说也罢。 嬴政当然知道李斯这话的意思,他微微点头道: 「丞相说的好,这魏国一下那楚国便不在话下了。」 「从今往后,还有谁能挡我大秦兵锋?」 「统一中原亦是指日可待……」 然而李斯却给嬴政泼了一盆冷水,他施施然朝嬴政一拜: 「大王,微臣以为……此时便说『指日可待』为时尚早。」 嬴政奇道: 「丞相何出此言?」 「楚国经此一役已元气大伤,且国内政局不稳不足为虑。」 「而燕、代等国又不过是一群宵小……」 李斯回答: 「微臣所忧正是那楚国。」 嬴政「哦」了一声: 「丞相以为楚国还有能力抵挡我大秦兵锋?」 李斯拜道: 「大王,大梁一战虽以我军大胜告终,但却有几分侥幸。」 「尤其还暴露出我军一个弱点:不善水战。」 「而楚国自秦淮以下更是湖泊众多水网密布。」 「到时楚国再以水军之利与步军协防,大王以为我军该如何取胜?」 这一问就把嬴政给难住了。 李斯这番分析很有道理,秦军进攻魏国时就吃了水网和楚国水军的大亏。 这要是往楚国进攻……那水网就是比魏国有过之而无不及。 且魏国水网还有许多是人工开的小沟小渠,而楚国那淮河及长江水系那些支流及湖泊就是天然形成的,水文更复杂通航能力更好。 这就意味着更有利于楚国水军作战,到时秦军不可能再来一次水攻灭楚吧! 嬴政想着不由眉头大皱,问: 「如此,丞相可有解决之法?」 李斯回答: 「为今之计,微臣以为只有早做准备。」 「我等应乘早训练一支水军。」 「到时南下攻楚才不至无所适从!」 第一百五十五章 官大夫 嬴政大点其头道: 「此言有理!」 但转念一想又感到为难: 「可我军上下皆善步战而不善水战。」 「如今要组建水军……」 李斯建议道: 「微臣据闻魏军有降兵二十万。」 「魏国便是水网密布之地,其虽不曾组建水军但汴河有航运之利。」 「照想会游泳、制舟、操舟之人应是不在少数。」 「我等何不从魏军中调来能者组建水军?」 嬴政连连点头: 「此法甚好,便以魏军组建水军。」 李斯回道: 「只是这操练水军的人选,原本非杨将军莫属。」 「但一来杨将军军务繁忙,二来杨将军也不熟悉水战……」 嬴政「哈哈」一笑,道: 「这点丞相勿需担心,寡人已有人选!」 同时心下暗道: 先是水攻大梁,后又水淹楚军,现在又组建水军…… 妙,妙哉! 这厮果然是神仙派来助寡人一统中原的,否则哪能如此凑巧?! 是时沈兵正在皱眉苦脸的烘被子。 这场仗秦军大胜是没错,但原以为还有一个月的沈兵没做好准备,结果洪水进城一下就把鸭毛被给泡水里了。 如果这段时间是晴天的话倒还没什么问题,翻开弄到屋顶上晒一晒也就差不多了。 但这鬼天气不是下雪就是阴云密布,根本没有晒的可能。 再加上白天要忙着修复城墙工事……虽然楚国这时来攻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但战场的事不管怎么说也要想在前头。 所以白天没时间只有晚上烘。 其它人也差不多,只不过那麦梗被烘起来似乎更方便,往火堆旁一挂就可以了。 需要注意的就是不要离火堆太近且要及时翻面,否则一个不小心就「噼噼啪啪」的烧了一大片。 鸭毛烘起来更麻烦,那可是一把把鸭毛,要烘到什么时候才成? 好在那蒙良还有些办法,交代那些亲卫每人抓一把去小心烘着。 不过因为数量太多,所以沈兵和蒙良两人都需要分担一些。 蒙良一边烘一边笑道: 「啬夫也是有趣,你水淹楚军之前何不提醒一声?」 「我等只需将被褥暂时搬上屋顶,此时便能省了许多麻烦!」 沈兵嘆了一口气: 「此事又岂是我能说的?」 蒙良一听这话才反应过来,不由尴尬的笑了几声: 「也对,也对!」 苍在一旁兴奋的问了声: 「师兄,外界传的可是真的?」 「你当真有雷公相助?」 沈兵没好气的回答: 「当真!不只有雷公,还有电母呢!」 工匠们「哄」的一声笑作一团。 不想「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第二天小道消息马上就传开了: 「据说那沈兵还有电母相助!」 「雷公能噼开冻河,那电母又能作甚?」 「此言差矣,若无电母相助,雷公又岂能独自凿开封冻之河?」 众人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 这时代的人对一些自然现像不理解于是便用神话去解释。 比如天上打雷、闪电就理解为雷公、电母在吵架。 所以这「相助」的意思其实就是一个巴掌拍不响,没有电母惹雷公生气,又哪能一道雷噼将下来…… 然后再传了几个人,就变得电母有意激雷公发怒了,还有头有尾穿插了各种情节。 沈兵听到这些传言自是哭笑不得。 不过沈兵也懒得去解释,而且这些东西往往是俞描俞黑,解释也解释不清。 城墙直到五日后才修补完成,接着工程兵又组织城内的清淤和房舍搭建……这是保证往后能正常生活,自然省不了。 就在这时监御史拿着竹简来了。 与往常不同的是,他先是向沈兵道贺一番,然后才摊开竹简宣读道: 「工啬夫沈兵,谏言水攻大梁及水淹楚军有功,晋爵官大夫!」 周围的兵士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 沈兵不知道这官大夫意味着什么所以没多大感觉,但其它人却知道:如果说五爵级大夫是鱼跃龙门给了一个高爵者籍的名份的话,那么官大夫就可以说是真正的贵族了。 正所谓「大夫以上食邑,士食田」。 从六级爵官大夫起就能拥有与其它贵族一样的「食邑」。 所谓的「食邑」也就是「封地」。 如果是其它六国的「食邑」那权力就大了:封地内所有的资源和百姓都是你的,原则上是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包括人,就相当于一个小封建主。 但秦国採用的郡县制与其它六国都不一样。 郡县制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食邑」者的权力而保护了百姓的利益。 比如沈兵晋六级爵后食邑七顷,在秦国就没有对这七顷土地内百姓的控制权和管理权百姓依旧属于国家。 沈兵有的权力就只是按律向这七顷田内的百姓徵收税粮。 监御史收起竹简时又交待了一声: 「官大夫,杨将军让你去一趟,有要事相商!」 沈兵应了声,就带着几名亲卫朝杨端和的帅府走去。 之所以要带亲卫不是说沈兵胆小,而是这里不久前还是魏国的地盘,万一有什么流匪或是那些听闻是沈兵设计水攻大梁而对沈兵怀恨在心的人盯着……那可就大事不好了。 沈兵可不想这么莫名其妙的就玩完,所以出行大多带着亲卫。 此时杨端和的帅府已由城边搬到了县衙。 这是为了更好的处理大梁事务。 一走进门就看到杨端和的一众亲卫正在仓库里忙着整理各种文件……大战之后最重要的事就是将百姓户籍清点清楚,这样才好管理。 从这方面来说,当一个独当一面的将军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至少沈兵就做不来,若是让沈兵做那还不如杀了他。 见沈兵进来,杨端和就放下手中的事迎了上来,满面笑容的说道: 「恭喜啬夫晋爵官大夫。」 沈兵赶忙谦卑了几句,比如都是将军领导有方,都是大王英明他沈兵才有今日云云。 杨端和只是笑了笑,回道: 「此时正有一职需要啬夫接手,不知啬夫……」 沈兵看了看四周,他还道杨端和是让他接手县令。 这事他可干不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选兵 杨端和听着不由「哈哈」大笑,回道: 「老夫又怎会让啬夫任县尉。」 「若是如此岂非大材小用暴殓天物?」 沈兵疑惑的问: 「那将军言下之意是……」 杨端和解释道: 「自此一战后,大王认为我军缺少水军,是以命我等组建水军。」 「啬夫曾在邯郸训练过兵士搭设浮桥,似是会水。」 「于是老夫就想由你来组建水军,不知啬夫意下如何?」 这是嬴政交待的,不需要让沈兵知道是他的意思。 沈兵突然紧张起来,这是要让自己练兵带兵么?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不说自己不会,就算是会往后也要走上第一线…… 刚想出言拒绝,转念一想又暗嘆一口气。 自己一直希望能拥有自己的势力,眼前便是一个机会。 因为如果想要有势力的话就必须得带兵上战场。 虽说带着工程兵上战场也是上战场,但工程兵与正规军还是有区别的。 若是这样下去,便是工程兵中干一辈子又能如何? 就算能一直晋爵又能如何? 手里依旧没有半点势力。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想要在这世上立足便总有一天要面对这一刻。 想着沈兵就朝杨端和拱手道: 「属下听凭将军吩咐。」 杨端和满意的点了点头: 「如此甚好。」 「往后你便是水军校尉了。」 「魏军俘虏有二十万之多,你可随意挑选,到时来此报备下便可。」 沈兵不由愕然: 「将军,你言下之意……这水军是由魏军俘虏中挑选?」 杨端和「哦」了一声: 「适才老夫没说吗?」 「唉,老夫年纪大没了记性。」 …… 沈兵脸上一道黑线: 你这老贼分明是有意忘的好吗? 就怕我不答应才设下这个套的好吗? 但现在既然已经应了下,沈兵也无法改口,只得硬着头皮退下。 身边仞这几个亲卫肯定是不会放弃的,尤其是剺。 开玩笑,沈兵要面对的可是一群魏兵,而他沈兵却是献计水淹大梁灭了魏国的「主谋」,他们一有机会那还不是把沈兵给生撕了? 不过……就凭仞、剺几个人是不是远远不够? 一想到这沈兵就在营地里走来走去不敢动身。 直到杨端和派人来催促才不得不和几个亲卫前往。 然而一路上还是怀着忐忑的心理七上八下的,心想往后不知该如何降服这些魏兵。 然而,事实却不像沈兵想的那样…… 马车刚驶进山坳就见两侧整整齐齐跪了一地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魏军俘虏。 沈兵刚从马车上下来就听他们齐呼: 「属下等,见过恩人!」 沈兵一时愣在原地。 这没搞错吧? 自己怎么会是他们的恩人? 这时就见魏呴上前朝沈兵拱手道: 「魏呴参见校尉!」 「属下携二十万降兵恭迎校尉。」 「请校尉点兵!」 看到魏呴沈兵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应该是之前提醒魏呴几句话起了作用。 其实沈兵真不认为那是什么「恩」。 不过既然魏兵把它当作是「恩」……那感情好,沈兵也就默认了。 至少在一众魏兵面前默认了。 私下沈兵和魏呴说起这事时沈兵还颇感惭愧: 「魏将军,我不过是出言提醒几句,何德何能担此大恩?」 但魏呴却并不这么想。 「校尉此言差矣。」 「虽然校尉确是寥寥数语,但便是这几句话却让我二十万魏兵得以幸存。」 「乃至还有数十万家眷。」 「此外校尉水淹楚军再使我大梁逃得一难……」 「如此大恩,属下等又怎敢不铭记于心?」 被魏呴这么一说,沈兵觉得还真是那么回事,于是又有些飘飘然起来。 只是这水攻大梁…… 或许是知道沈兵有此顾虑,魏呴便继续说道: 「水攻大梁之事校尉也不必放在心上。」 「是时你我各为奇主,水攻大梁也非校尉之过。」 「何况魏王如此不仁,大梁百姓生不如狗,如今反而是因祸得福。」 沈兵听了这话才算放心。 这时代的事也的确是这样,战场上那什么仇不仇的还真没法理清。 或者,魏军俘虏乃至魏呴之所以会这么快就转变成积极的心理状态,有一部分原因是知道大势所趋不得已而为之。 否则……哪个敢造反还不是连着家眷一起砍了? 又或者,被编入水军何尝不是一个逃脱这山坳牢笼的一个机会? 何尝不是摆脱在此担惊受怕随时会丢掉性命的机会? 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至少此时是做到了。 至于往后如何,沈兵只能说走一步算一步。 想到这,沈兵就点头说道: 「既是如此,我也不再废话了,正事要紧!」 魏呴应了声是,迟疑了下就拱手道: 「校尉,属下愿追随校尉左右,望校尉不嫌老夫年迈!」 沈兵赶忙上前扶起魏呴道: 「将军此言差矣,魏将军老当益壮智计过人,沈兵早有耳闻。」 「如今肯屈就沈兵制下,沈兵只有庆幸又哪敢嫌弃。」 魏呴大喜: 「多谢校尉收容!」 沈兵这说的是实话。 沈兵正需要像魏呴这样一个能震得住而且熟悉这些魏兵的人。 如果说有什么不放心,那就是这些魏兵都是魏呴的老部下。 将来有一天……这些魏兵只听魏呴的而不听自己的怎么办? 不过有句话叫「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从之前关于魏呴的所做所为来看,沈兵可以断定这魏呴不是这种人。 否则,之前魏呴又何必对魏王假忠心耿耿甚至还以身犯险只带两千精兵就去偷广武涧? 魏呴起身后就请示道: 「校尉,我等既要组建水军,那便是挑选会游泳的兵士吧!」 「此前属下已做了些准备,备下名册……」 沈兵摇了摇头,说道: 「不需会游泳!」 然后又反问了声: 「这二十万人里有多少骑兵?」 魏呴回答: 「或有一万人。」 沈兵又问: 「有多少人精于骑术且擅长骑射?」 魏呴又答: 「或有三千人!」 沈兵点了点头下令道: 「便要这三千人!」 第一百五十七章 骑兵 魏呴有些急了: 「校尉,可大多会骑射的兵士不会游泳。」 「而我等组建的却是水军……」 沈兵回答: 「就这么定了,把这三千人调来便可!」 魏呴一愣,虽是心下疑惑但还是应了声按沈兵的要求去点兵。 沈兵到县衙那报备时杨端和对此也颇为吃惊。 杨端和吃惊有几点: 首先是他以为沈兵此去点兵少说也要挑个几天,比如让兵士来几场比试把那些精壮的、灵活的挑来,没想到前后不到半个时辰就结束了。 其次,他也与魏呴一样不明白沈兵为什么要挑骑兵而不是擅长游泳、操舟的。 其三,他之所以任命沈兵为水军校尉,就是因为校尉可以统兵一万左右。 也就是说沈兵可以从那二十万魏兵里挑出一万人组建水军,不想沈兵只挑了三千…… 所以杨端和第一句话问的就是: 「校尉可知楚国有多少水军么?」 沈兵回答: 「不知。」 杨端和说: 「也难怪校尉只点了三千人。」 「那楚国可是有水军三万,到时我军若是南下与攻楚,校尉这三千人只怕有兵力不足之忧……」 沈兵拱手回答: 「将军有所不知。」 「先不说兵贵精不贵多,我等南下攻楚多是在淮河、长江水系作战。」 「其最宽处也不过几里,水军兵力多了也无甚用处。」 沈兵这话说的倒是。 水军不比步军陆战,陆战那是在陆地上铺开,四面八方都相通。 水战则是限定在一条河内。 这时代的水军通常是以二十五人操控一艘小舟作战。 之所以是二十五人是因为以伍为单位二十伍人恰好是五伍。 另外还有将两艘小舟中间用木板连在一起制成大船,它就是「舫」。 舫可供五十人作战,也就是由一名屯长指挥。 这样一来,三千兵力就可以装备120艘战船或60艘舫。 这些战船在几里宽的江面上足以铺开几重了,楚军其后便是有千军万马,两军作战的接触面也只有水道的宽度。 也就是说,水战是典型的「狭道相逢勇者胜」的格局,人数多了在水战中有时很难发挥作用。 当然,这只是「有时」,若是搭上踏板在水中像步兵一样互相厮杀……那兵力多寡也能影响战局。 杨端和听着觉得有几分道理,同时这也是沈兵自己挑的,于是也就不反对。 接着杨端和又问了声: 「那么,校尉以骑兵组建水军又有何用意?」 「难道还想让水军骑马上船作战不成?」 沈兵回答: 「将军,作战最忌被敌人知晓进攻路线。」 「但水战路线却最易被敌人预知。」 杨端和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这是水战的弱势,水军不像步兵那么灵活,它离开水路就走不动,所以行军路线几乎可以说是死的。 沈兵继续说道: 「是以,即便属下将水军训练得天下无敌,但楚军只要事先有所准备%……」 「比如用木桩、铁链封江,我水军又如何能发挥作用?」 「或是水军要紧急增援或突袭某处,便是近在眼前却因水路不通……那又该如何是好?」 这一来杨端和就无话可说了。 若是水军会骑马,的确能在这些特殊情况快速机动到目的地并投入战场。 想了想,杨端和只能问: 「校尉当真只要这些人?」 沈兵很肯定的回答: 「当真。」 顿了下又补了句: 「将军,属下可从工兵中挑些人么?」 见杨端和不解,沈兵就解释道: 「水军需要制舟、制舫,若是没有工匠……」 杨端和迟疑了下就点头道: 「自去点来吧,不得超过五什,否则工兵便伤筋动骨了。」 沈兵大喜应了声: 「谢过将军!」 沈兵会这么选兵其实还有其它理由。 这时代真正能称得上精锐是什么兵种?最有前途的是什么兵种? 毫无疑问是骑兵! 训练水战容易训练骑兵就难了。 其它的不说,只是骑马就没有个把月下不来。 这还只是会骑,真要骑得好到能作战的状态没有几年就别作声。 如果要到骑射的地步,那就更是百里挑一了。 就像魏兵,那二十万人里只挑出三千人会骑射。 且这三千会骑射的只怕还有水份……会是一回事,能否射得准又是另一回事。 不过在没有马鞍、马蹬的时代,仅仅只是会也已是不容易了,因为那可是像表演杂技一样在玩命。 另一个原因就是骑兵可以说是这时代唯一的高机动兵种。 步兵日行五十里,骑兵日行百余里,若多备些马匹急行军的话还可以两、三百里。 这行军速度就不是步兵能比得了的。 二战时德军「闪电战」因为什么取胜? 就是因为它的速度,让对手还没准备好便遭到猛烈攻击的速度。 所以此时让沈兵去点兵,他当然不肯轻易放过骑兵这些精锐。 其中有个问题就是战马。 这原本不是什么大问题,秦军攻陷大梁时就在城内缴获了上万匹战马。 问题在于秦军已将这些战马分配给秦军的骑兵及运输队,甚至还运了一批去邯郸,这时再把这些战马要回来便没那么容易。 然而让沈兵没想到的是,他一提这个要求杨端和就马上给他备上了五千匹战马。 三千骑兵差不多要用到五千匹战马,因为总会有些战马出状况,比如受伤、有孕在身等,另外为了避免马匹过于劳累替换着训练也是必要的。 此外还赠送了两千名有经验的马夫专用于养马。 这让沈兵有些意外,这杨端和什么时候这么大手笔了?一上来就是五千匹战马?! 沈兵不知道的是,这其实都是嬴政在背后拿的主意。 嬴政听说沈兵这套训练水军的方法也觉得有趣,暗道: 「这沈兵果然异于常人。」 「组建水军竟然不挑会水之人居然挑骑兵?」 「不过他说的却也有理,水战若仅限水路岂非自缚手脚?」 于是大笔一挥,准了! 五千匹战马又能算什么? 若是能助寡人一统中原,便是五万匹战马也在所不惜。 第一百五十八章 希望 工匠那边要挑五十人并不困难。 工匠们一听说沈兵要去组建水军且挑选五十人同去便趋之若鹜。 开玩笑,跟着沈兵那几乎就是跟开了挂般的晋爵,谁不想跟着! 仞将沈兵的意思一说,众人当即从各方向围了上来: 「校尉,属下会造船,带我同去!」 「校尉,我水性极好!」 「我不仅会造船还会操舟!」 苍等一干人也心急火燎的挤上来,道: 「师兄,带我同去。」 「校尉,还有我……」 剺在一旁愁眉苦脸。 他的处境有些尴尬,因为即不是沈兵的亲卫又不是工匠,只是砲师的一名驭手。 驭手去水军又能有什么用? 于是剺只道今趟肯定是去不了了,连问都没敢上前问。 哪想沈兵下一秒却说道: 「木艺是其次,首要是会骑马!」 木匠们霎时就安静了下来,他们大多是木工出身自小清贫,有的便连马都没摸过又怎会骑马? 剺半张着嘴没回过神来,他还道是听错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腾」的一下就上前问沈兵: 「校尉,适才你说什么?」 「会……会骑马?」 沈兵点头道: 「正是,首要会骑马!」 剺霎时就兴奋起来: 「校尉,属下会骑马。」 「你看……属下可否与你同去水军?」 沈兵笑着点头道: 「当然!」 剺早就是内定的……从小玩马玩到大的高车人,骑兵队伍里怎能少得了他? 剺欢呼一声就对沈兵道: 「多谢校尉,属下这就去准备!」 说着得意的朝其它目瞪口呆的众人瞄了一眼,一熘烟的就跑回营地去整理行装。 那速度快的,不过一刻钟就跑了回来站在沈兵身后傻笑,就像慢了就失去这个机会似的。 苍问了声: 「师兄,我等都不会骑马,这可……」 沈兵回答: 「这也容易,有意加入水军者到仞处报名。」 「随后会分配马匹训练,一月后以马术高低选五十人进水军!」 胖子屯挤到沈兵面前,有些为难的说道: 「师傅,你看我这样子,可能学会骑马?」 也难怪胖子屯会这么问,他那超过十二钧的重量只怕都能将瘦些的马压垮。(注1) 沈兵只能回答: 「军令如山。你若学不会也只能作罢。」 胖子屯一咬牙,说道: 「师傅放心,徒儿定能学成跟随师傅左右。」 沈兵为什么要求这条件也是有原因的。 这些工匠将来要随着水军一同机动,若工匠们不会骑马到时又如何行军? 所以会骑马是最低要求,不仅如此还要能捱得住马背上长途行军的苦。 报名的踊跃程度是远超沈兵想像,五百余名工匠就有四百三十余人报名。 那些没报名的多是年老体弱自认禁不起马背颠箥才主动放弃。 蒙良苦着脸凑了上来,说: 「校尉,属下虽是会骑马,但属下的亲卫会骑马的并不多。」 「你看……」 蒙良会骑马倒不意外。 这些贵公子哥骑马通常不是为了打仗,而是把马当玩具、当收藏,就像现代有钱人喜欢买车一样。 沈兵想也不想就回答: 「此事也好办。会骑马的跟随,不会的尽数打发回咸阳。」 蒙良一时没了办法,因为会骑马的不过几人,这些人可不够他用。 不过一想蒙良又高兴起来: 「校尉!属下将不会骑马的打发了回去再让家父派些会骑马的人来可好?」 「到时属下带的这些亲卫是以一人计呢?还是以多人计?」 沈兵回答: 「以一人计吧。」 其它亲卫都只是蒙良私人武装,原则上与部队无关,所以计一人才合理。 蒙良笑道: 「如此甚好,属下又可跟随校尉左右尝尽美食了!」 沈兵不由在心里鄙视了一下:这特么的又是个吃货。 工匠这边告一段落,只等一个月后看有多少人学会骑马便可。 接着沈兵又匆匆赶往北大营验收魏兵。 这北大营位于大梁城的北面,原本用于魏兵增援北城门。 因为它在内河旁有个码头且与城外的汴河相通于是就正好用于给沈兵组建水军。 进得大营后,沈兵吃惊的发现那一干原本蓬头垢面的魏兵已换上了秦军无爵者的褐衣,除了腰间一把青铜剑外别无长物,便连魏呴也不例外。 想了想沈兵就明白了,这是秦军的晋爵制度。 要知道这些魏兵是俘虏,此时的他们对秦国还没有贡献没有功劳,于是当然不能直接发给他们盔甲或是其它装备。 沈兵暗道: 「杨端和那厮可没告诉过我这些啊!」 「若是连盔甲都没有,这水军又如何组建?」 「难道真要让他们这样拿着一把青铜剑就去与武装到牙齿的楚国水军作战?」 就在沈兵发愣时,魏呴就上前朝沈兵拱手道: 「校尉,三千精骑已整装待命,请校尉检阅!」 沈兵点了点头走上了点将台。 军旗在两侧烈烈作响,沈兵往台下一望,入眼到处都是身姿挺拔的兵士,一时有了几分豪气,于是挺起胸膛往台下喊道: 「众将士,你我今日一同组建水军,往后便当同甘共苦福祸同享。」 「若是有后悔加入者,此时退出还来得及。」 「否则,往后便生为水军之人,死为水军之鬼!」 众将士跟着齐声大喊: 「生为水军之人,死为水军之鬼!」 「我等听从校尉号令!」 沈兵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不该怀疑甚至害怕他们,因为沈兵在他们的喊声和眼神中看到了热切、嚮往和希望。 沈兵不相信他们会对自己什么战友之情,即便他救了这些魏兵的命也是如此。 因为沈兵相信战友之情是在战场上打出来的,是有个过程、要经过考验的。 如果有什么感情能说有就有,那这感情也必定不稳固不值得珍惜。 但是,这些魏兵眼里的希望似乎在告诉沈兵另一个答案: 他们希望立功,他们希望像秦军兵士一样凭功劳晋爵,然后一步步摆脱自己的阶层…… 所以说到底,还是秦军的军功制在起作用。 第一百五十九章 匠石运斤 这对沈兵来说是意料之外但又是情理之中。 说是意料之外,主要是沈兵自己对军功爵位制没太大感觉。 究其原因,沈兵认为是他从始自终也没有真真切切的体会过身为人下人的苦楚,感觉上也从没觉得低人一等,于是就没有切肤之痛。 说是情理之中,则是若设身处地的站在魏军俘虏的角度去考虑,那体会就不一样了: 之前在魏王假的统治下生不如狗,而且一辈子都没有翻身的希望…… 其实不只是魏国如此,其它六国也都差不多。 便如之前所言的「食邑」,除秦国之外那「食邑」者便几乎可以完全控制百姓,百姓一点自由都没有,而秦国的郡县制却并非如此。 至于兵士,六国虽然也有服役制但几乎不可能通过立功改变命运。 可是现在他们成为秦国的一员后就有这个机会。 尤其在他们面前还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沈兵就是由一名无爵者升为官大夫,且在短短几个月内就完成这种跨阶层的变迁。 这虽然很难,但至少可能。 可能就是有希望。 这样一对比,除非是被洗脑洗残了才会想「复国」。 「复国」后能到什么呢? 再像之前一样被魏王假当作狗吗? 动不动犯错就要被魏王假餵狗吗? 现在在秦国立功晋爵当人上人不香吗? 想到这一层,沈兵心下最后一点戒心也就放下了。 若是朝着这方向走,沈兵就没有理由再怀疑他们的诚意。 这些魏兵……确切的说他们是秦兵,此时的他们换掉的不仅仅只是一身衣服,还有那颗原本忠于魏国的心。 所以从这一刻起,他们已经彻彻底底是秦兵了。 沈兵给他们一天的休息时间让他们整理自己住所。 他则和魏呴就在校尉营内商量下一部的训练计划。 魏呴说: 「属下以为我等应先训练造战船!」 「战船乃水军之本,水军无船便不能称之为水军!」 「是以水军首要熟悉战船的结构乃至制作。」 沈兵点头表示同意。 这就像现代坦克手也不仅仅只是开和操控坦克,还要掌握必要的坦克相关知识以便在紧急时刻排除常见故障。 想了想,沈兵又问: 「左校尉以为我等该造何种战船?」 左校尉是魏呴的新官职,也就是沈兵的副手。 这官职由魏呴这经验丰富的将军来担任是再适合不过了。 比如现在,沈兵对这时代的造船就一点概念都没有。 魏呴显然有所准备,他从怀里取出一卷羊皮在沈兵面前展开,说道: 「校尉请看,这便是楚军的战船。」 「其前方设有挡板曰船盾,侧面又设有挂杆,盾牌可悬挂在侧翼形成女墙,兵士便可藉此与敌作战!」 「我等依此样式制作战船便可!」 沈兵看了看图,就是很简单的一艘小船,亮点就是前方有挡板两侧可以挂上盾牌。这样一来既不会增加自重又可攻可守: 盾牌原本就是必须的装备,挂在战船两侧便是守,取下抓在手里便可下船进攻。 沈兵好奇的问了声: 「却不知此船如何操控?」 魏呴回答: 「全船共五伍二十五人。」 「其中两伍划桨,一伍在左一伍在右。」 「一伍在后护舵,两人掌舵三人掩护。」 「其余两伍作战。」 沈兵这是听明白了,全船二十五人就要十五人操舟,只有十人作战。 由于秦军与楚军之前在大梁以北水网处已打过几回,沈兵也听了一些,知道这时的水战更多的是用「弩、箭」。 也就是敌我战船交错而过时万箭齐发互相射杀敌船上的目标……若是打得再激烈些,便是用搭板架到敌船上像步兵一样冲杀。 这水战可以说极其原始也没多少战术可言,几乎可以说是船上的步兵。 因此像魏呴这样指挥步战的将军指挥起水战来也是毫无违合感。 从这一点看甚至会不会游泳都无关紧要,因为无论是否会游泳,身着盔甲掉到水里生还的概率都很小。 沈兵没说话,随手就拿起案前的笔,盯着图发愣。 原本魏呴还以为沈兵是要注释什么字,不想沈兵却在图上画了起来……那画的像是轮子却又带着叶片,前一个后一个。 事实上应该是前两后各两个一共四个,另一面被船体遮掩了。 魏呴看着不由奇道: 「校尉画的是何物?」 沈兵放下笔满意的看了看图,回答: 「这是车轮战船!」 魏呴脸上犹疑不定: 「车轮战船?为何属下从未听过。」 「此物……可用于作战?」 沈兵回答: 「能否作战一试便知。」 说着拿着图就往门外走。 这就不是魏呴这武将能做得到的了,而是要苍发挥作用的时候。 工兵营。 苍一边装模作样的抚着下巴一边看着沈兵画的草图,时不时还偷眼瞄沈兵一眼。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 「师兄,要制出此物可有些难度啊!」 「不若让师弟我……多琢磨琢磨几日?」 沈兵一眼就看出苍在玩什么花招,当下把草图一抽,说道: 「这么说,你便是无法制出了?」 「那我便另请他人……」 苍赶忙「诶诶」了几声: 「师兄别急。」 「有我匠石运斤小鲁班在此,还要劳烦他人岂非让人看笑话?」 「师弟会做,只需两日便能……」 沈兵两眼一瞪: 「多久?」 苍赶忙伸出一个指头,道: 「一日,最多一日便可完成!」 随后又赔笑道: 「可是师兄,若是我造船有功,那加入水军之事可否酌情……」 沈兵点头答应道: 「只要你学会骑马!」 「至少要学会骑马,否则师兄也帮不了你!」 苍赶忙拱手回答: 「谢过师兄!」 「苍一定不负师兄所望,尽一切努力学会骑马!」 苍虽说有些讨厌,但在木艺上却是一把好手。 就像他说的那「匠石运斤小鲁班」这名号却是木匠给他起的外号,说的他运斧奇准,就能像那名叫「石」的工匠一样用斧将鼻头的灰尘削掉。 当然苍的木艺水平还没到这地步,但在工匠里也是佼佼者了。 第一百六十章 车轮战船 车轮战船是宋代才有的战船。 宋史对这船的记载是:「以轮击水,其进如飞。」 它其实就是用装有叶片的车轮代替划桨,于是就叫「车轮战船」,也是现代轮船的始祖。 苍这「匠石运斤小鲁班」的外号还真不是白叫的,第二天这「车轮战船」的样船就制作出来了。 魏呴及一众兵士看着停在汴河上这古怪的战船发愣,过了好一会儿魏呴才问道: 「校尉,此船……为何不见木桨?」 沈兵回答: 「那车轮便是木浆。」 魏呴惊问: 「可那车轮……」 「属下只听闻车轮可使马车在陆上行走,却从未听过车轮还可使战船在水里前行。」 「校尉可是……」 沈兵知道魏呴想说什么,他以为沈兵这是糊涂了,只不过魏呴不敢放肆所以没说出口。 沈兵笑道: 「左校尉旦说无妨,你我之间就勿需如此客气。」 「他日,若沈兵喊左校尉一句老贼,还请左校尉切勿放在心上。」 魏呴回道: 「当然,当然!」 说来也奇怪,魏呴听到「老贼」这两字反而轻松了些。 因为这就有些像朋友间的调侃。 魏呴这段时间一直以败将自居,连说话都提心弔胆的,就担心一不小心招来杀身之祸甚至连累二十万老部下及其家眷。 此时见沈兵是这态度,心下才稍稍放松了些。 正在魏呴暗松一口气时,就见沈兵对苍几名工匠扬头道: 「你等何不上船试试?」 苍眼里霎时便露出一丝恐惧: 「校尉,可我等不会操舟,若是掉到水里……」 沈兵反问: 「你等踩过水车吧?」 苍点头: 「自是踩过!」 沈兵又问: 「这车轮战船难道不是按水车的样式制作?」 「会踩水车又如何不会踩战船?」 苍瞬间无语,这车轮战船的确与水车一般模样,区别只是水车踩踏带动龙骨引水而战船则是带动车轮旋转。 苍本还想找藉口,但又想了想,往后若是要进水军又如何能怕水?于是只得鼓起勇气带着几名工匠上船。 却见几名木匠往木桿上一站,扶着撑杆大步踩着踏杆,那车轮便渐渐转了起来,战船也缓缓前行。 接着车轮越转越快战船速度也越来越快,不久就像一尾鱼似的在河面上往来穿梭。 苍还兴奋得大叫: 「校尉,我等会操舟了!」 「此船不想如此容易,踩踏便快行,不踩便慢行……」 「再加上掌舵便能控制自如!」 这一幕却把魏呴和岸上的一众兵士吓了一跳。 要知道他们可是水网密布的魏国兵士,其中不乏有操舟之人。 虽说操舟并不困难却也不似这般简单,几个完全不会操舟的人爬上船就能驶得飞快。 这其中尤其震惊的还是魏呴。 他原本还道这没木桨的战船无法前行,不想不但能前行还比木桨战船快上许多。 再看看那船上的木匠,全部不过七人,其中只有四人踩车轮一人掌舵,另两人则在吆喝。 也就是说……这车轮战船只需五人便可操控? 魏呴吃惊的望向沈兵: 「校尉,这……」 「恕属下愚钝,这车轮战船为何以区区五人便能其进如飞?」 沈兵解释道: 「只因他们是用脚踩踏而非用手划桨!」 魏呴不由「哦」了一声似懂非懂,暗道这只怕就是所谓的「胳膊拧不过大腿」吧。 但如果真说起来并没有如此简单。 若是划船,以双手之力就算尽了全力也很难使出六钧之力(现代100斤左右),且就算能使出这样的力道也无法持久。 但踩踏就不一样了。 踩踏不像划桨一样要侧身用力,它只需往上踩然后利用身体的重量将木桿往下压……这显然更省力且更容易维持。 这更有利于战船的长时间航行。 更因为只需要五人就可以操控于是可以互相替换着休息,于是有很大的人力冗余。 不过要是真算起来人数其实没有那么大,因为旧式战船需要五人掌舵是因为舵手需要人掩护。 且舵手若是被敌人射杀后还要及时替换。 这些人在车轮战船里也省不了。 一对比,那就是十五人比九人。 魏呴想着想着便点头贊道: 「此船大好!」 「若是只需九人便可操控,我等每艘船便有十六人用于作战。」 「而敌人却只有十人作战,这战力便相去甚远了。」 要知道这水战大多是互相射箭,若是人多了也就是箭多,箭多就代表战力强,于是这打起来…… 沈兵当然知道这个。 而且沈兵知道的还不只这个。 这哪里只是简单的战斗力高低的问题。 若旧式战船需要十五人操船这十五人就会成为敌人的目标,而一旦这十五人中有人被射倒就要用人补上…… 于是用不了多久,旧式战船就会因人手不足出现一个严重的问题: 若作战就无法正常操舟,于是只能停船等死。 若操舟便无法作战,只能打不还手。 无论选哪个都是死,也就是失去了战斗力。 而车轮战船则因为有较大的人手冗余在这方面会灵活得多。 此外还有作战空间的好处: 旧式战船桨手必须在两侧占有位置划桨,这会给作战人员造成很大的麻烦。 而车轮战船的动力也就是车轮则分布在船头和船尾,船组人员不仅更安全还可以将中间部位全部腾出来给作战人员。 更重要的还是…… 车轮战船快。 四人踩船就能达到旧式战船的速度,那如果是八人踩船呢? 岂不是跟划龙舟一样的速度? 如果说战场上有几个因素能决定胜负,速度肯定是其中之一。不管是水上还是陆上。 只是古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于是对其不是很重视罢了。 不过沈兵对这战船还不是很满意,他将在水里玩得高兴的苍一行人叫了回来,然后用一根树枝量了量车轮的位置,说道: 「将轮轴下移一寸。」 「加粗车轮护辕。」 苍有些不解: 「可是校尉,车轮在水中击水不需加粗护辕……」 沈兵只瞪了他一眼,苍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锯子 接着沈兵就让兵士们造船,造他们自己的船。 这很公平,每二十五人一组从木材的砍伐到切割再到制舟等全都是由他们自己来,要是谁造的船质量不过关下水后就自求多福。 就算是训练,这么冷的天到河里走一遭也不好受。 当然,这些都是在苍等工匠的指导下进行的。 沈兵相信,这样造上一两艘后,他们就对造船不陌生了。 这很有必要,因为有了这本领,往后只要是有森林的地方就不需要担心没船。 而这时代森林可以说到处都是,于是就到处都是船。 有个问题就是锯木材用的手锯……沈兵还是工师时就一直想把这玩意换掉。 秦军的手锯清一色的是单人用的短锯,握把在锯片的正上方,锯木十分不便且耗时耗力。 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工具不好使就会在很大程度延长部队制船时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沈兵画了张草图给苍,交待道: 「去把这物事制出来。」 苍二话不说转身就去办。 这并不是什么高难度的东西,就是现代的锯子,苍不到一个时辰就按图制好了。 他拿着锯子在沈兵面前一亮,邀功道: 「师兄,此物倒还有点麻烦。」 「因为这锯刃须得两支手锯拼在一起才有这长度。」 「为这我还去寻了刃师工师託了人情,是他将这手锯熔在一起的。」 沈兵「嗯」了一声,接过锯子打量了一下,与现代锯子的区别只在锯刃厚了些。 这是正常的。 因为锯子这东西说简单也不简单,锯木时若是速度过快就会「摩擦生热」,接着锯刃就容易折断。 现代的锯片用的是韧性更好的钢制锯片,此时则用的青铜,当然制得更厚。 苍接着说道: 「师兄,那刃师工师说是也愿跟随你左右,你看……」 沈兵想也没想就回答道: 「你去回他,同是学会骑马!」 刃师是维护弓、剑等兵器装备的,水军当然需要这方面人才,破格录用并无不可。 苍高兴的应了声,转身就要去回话,却「咦」了一声。 原来沈兵已握着锯子在一段木材上试用了下,却见「悉簌悉簌」一阵有节奏的拉锯声,一段大腿粗的木材不一会儿就被锯成了两断。 这要是用手锯非得花上一刻钟不可。 苍是个木匠,他可以无视沈兵的其它发明但眼前这锯子对他来说却无异于剑客手中的宝剑。 于是他当即收住脚回过身来,望着那锯子艰难的咽了下口水: 「师兄,这……只这么一改就有了这好处?」 「便能如此快速的锯断木材?」 沈兵将锯子扬了扬,解释道: 「简单,将锯片改到这长度恰好够单手开合。」 「两侧加上握把便可侧握,于是就有了这好处。」 苍愣愣的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道: 「我这便去让刃师再制上一把……」 说着一熘烟的就没了影。 沈兵当然不在乎苍去仿制。 事实上,他还要让刃师再制出几百把来,这样才够水军使用。 沈兵偷空去找了下杨端和。 沈兵那是去诉苦卖惨的: 「将军,组建水军一事,属下只怕有心无力!」 「将军还是另请高明吧!」 杨端和奇道: 「为何?」 沈兵回答: 「那一众兵士尽是魏国降兵不说。」 「全军上下没有一副盔甲没有一张弩一枝箭。」 「将军,水军可全赖弓弩制胜啊,若只有腰中一把剑……又如何能克敌制胜?」 杨端和「哦」了一声,然后回答道: 「弓弩不久便会发往水军。」 「至于盔甲……那还需有了军功之后!」 这也正常,无爵者在战场上原本就是作为弓弩手使用,但盔甲却是要到二级爵也就是上造才会配发。 沈兵却不甘于此: 「将军,可如今我等却没有立功晋爵的机会。」 「若是有,只怕也是将来与楚国水军对阵。」 「到时……」 接下来的话就不需要沈兵多说了。 形势也的确像沈兵说的此时已基本无仗可打。 燕国? 早就被秦军给吓得缩在城里不敢出头,而且还被秦军搜颳了粮食闹得天怒人怨,自己国内的问题能解决就不错了。 齐国? 依旧被使节给忽悠得晕头转向的,根本就没有出战的想法。 那么就只有楚国。 那是不是说一上来就是地狱级难度让沈兵一行人不着盔甲就去面对楚国水军? 杨端和似乎也是直到此时才想到这个问题,不由皱了皱眉点头道: 「此言有理。」 「如此一来,水军只怕还没到二级爵配上盔甲便已死伤无数了。」 沈兵见杨端和如此通情达理不由高兴的拱手说道: 「将军所言甚是。」 「是以属下以为应该法外开恩,先拔给水军一批盔甲。」 「至少军官得有盔甲……」 不想杨端和却举手打断了沈兵的话: 「此事也好办。」 说着杨端和就取出一张地图摊在沈兵面前: 「校尉且看此图。」 「魏国若是纳入我大秦版图,那大梁及以北部水网便与楚国交界。」 「此时楚军大败且大水还未退去,楚国水军或无力生事。」 「但若是明年开春……」 「楚国水军必会以曹州为基地借水网四处骚扰。」 「到时你等立功机会就到了!」 沈兵不由瞠目结舌。 特么的我是来要装备的,可不是来请战的。 而且明年开春,那不是只有几个月时间吗? 这意思是只训练几个月就上战场? 不过,沈兵却无法反驳。 因为曹州一带的楚国水军可不是主力,它们的主力在淮河、长江一带! 这些水军大多是楚国派出来骚扰的「游击队」,比如过河烧粮、偷袭之类。 那不正好给沈兵一行人练兵? 「可是将军!」沈兵说:「即便如此,军官也要几套……」 杨端和重重点了下头,说道: 「有理,稍倾老夫便派人给左校尉送去一套盔甲!」 沈兵:…… 一套? 费了这么多口水就一套? 要不要这么小器?! 第一百六十二章 藤甲 杨端和坚持不给水军配发盔甲其实是可以理解的。 这应该说是秦法不健全,它没有规定降兵自成一军后应视情况酌情配发盔甲。 既然秦法没这规定,杨端和私自配发就是违法,而且给水军三千人配发还是大规模的违法。 这并不是因为秦国没有盔甲。 事实上便是从魏兵那缴获的盔甲就有数十万套,这还没计大梁仓库里堆积如山的崭新的盔甲。 这些盔甲虽是与秦甲制式不同的魏甲,但只需稍加改动便能制成秦甲。 用这些盔甲配发给水军三千将士那是绰绰有余。 问题在于若是给水军这些无爵位的魏军俘虏配甲便会衍生一系列问题: 若水军可以配甲,那是不是说其它魏军俘虏也可以配甲? 若无军功的魏军俘虏可以配甲,那是不是说秦军无爵者及一级爵公士也可配甲? 若秦军无爵者及一级爵依旧不能配甲,那是不是代表他们的身份和地位还不如魏军俘虏? …… 这就不只是影响士气的问题,更是可能撼动秦国二十军功制的问题。 要知这二十军功制是秦国强大的基础,所以即便是嬴政也不敢轻易违反。 于是杨端和只能考虑给水军更多实战机会让他们在实战中晋爵配甲。 但沈兵却知道这几乎不可能。 公士还比较容易,只需要获敌甲首一颗。 问题在于想配甲的话就需要二级爵上造。 也就是说至少要拿六颗人头,且这其间还不能犯错被罚。 这要打多少场仗才能达到? 水军这要是每人能拿到六颗人头而且还是「甲首」,那楚国水军就差不多被团灭了吧! 到时水军这三千人还活着吗? 就怕是一拔拔老兵牺牲一拔拔新兵补充进来,却永远都没能拿到二级爵。 因为战场便不是打一场仗拿一颗人头再打一场仗再拿一颗人头那么简单…… 要是下一仗是你的人头被敌人拿了呢? 要是下一仗处于劣势被敌人围歼了呢? 只怕盔甲没拿到命已经没了吧! 沈兵有些沮丧。 如果是步兵、骑兵也就罢了,没有盔甲还可以想想奇袭之类的。 但水军作战大多用弩箭,有盔甲与没盔甲的差别太大了。 原因是水军几乎是近距离与敌人对射,这就可能出现我方射敌人几箭敌人还能继续作战,敌人射我一箭就完蛋的局面。 这样一来这仗还怎么打? 只怕是连楚国水军的游击队都打不过吧! 这时魏呴就进帐来报: 「校尉,水军战船已制好,请校尉检阅!」 车轮战船的制作并不复杂,苍等工匠要一天,水军兵士边学边做三天也就够了。 但烦燥的沈兵此时根本没心思管制船方面的事,一抬头就说道: 「让他们试行一日,发现问题后再制。」 「直到一日之内能制出满足要求的战船为止!」 魏呴应了声便退了下去。 沈兵这要求似乎有些苛刻,因为「一日能制出」都达到工匠的速度了。 但实则却不然,因为这其中有「熟能生巧」的问题。 且每次造好船试驾后发现有什么问题,然后有针对性的改正、改进,那才能算是真正会制船。 沈兵接着又将思绪拉回到盔甲、盔甲…… 难道真要等到明年开春时去刷小怪升级才能拿到盔甲? 到时又能拿到几套盔甲? 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这时沈兵脑海里灵光一闪: 水战多是用弩箭对射不是?也就是说对防护力要求不高,因为面对敌人剑砍、枪刺的情况很少。 另一方面,水军穿盔甲还十分危险,因为青铜甲动不动就有几十斤重,在水里想浮都浮不起来全游泳也得淹死。 这也是水军一般都是装备皮甲的原因…… 之前沈兵找杨端和卖惨也是希望得到皮甲。 这一点骑兵的要求也有一样。 比如:若是穿更重的青铜甲,骑手很难爬上马背。 又比如:身着青铜甲不适合骑手远程行军。毕竟没有马蹬、马鞍,如果盔甲太重很难长时间在马背上保持平衡,人和马的体力都消耗巨大。 再比如:骑兵要防的主要是敌人弓弩,这一点皮甲的防御力就足够了,重甲就是浪费。这也是这时代的骑兵基本没有重甲的原因…… 在没有马蹬和马鞍的时代,重甲骑兵在战场上基本就是找死。 既然如此…… 为什么不用藤甲? 说到藤甲沈兵马上就想到三国时的藤甲兵。 但其实三国时或许还没有藤甲,史书上直到明朝才有藤甲的记载。 后人分析,或许是因为作者罗贯中是明朝人,所以才将明朝才有藤甲写到三国演义里。 不管这藤甲出现在哪朝哪代,有这东西就对了。 而且沈兵恰好还记得它的制法: 「以赤藤五十斤,石槽内水浸半月,取出晒三日,复入槽添水。」 「如此浸满一周岁,晒干,照式编穿,共二十副。」 「其外桐油油之,其甲轻坚,能隔矢刃。利于水火。」 「又以此藤作笠,临敌作盔,阴则备雨」 说这么多其实重点就是让藤条纤维化: 用先浸再晒,再浸再晒,还浸还晒……就是要让嫩质的藤皮、藤肉烂掉化为尘埃,剩下的就是坚韧的藤纤维。 这样反反覆覆要一年时间才能达到制甲的标准。 将其编成盔甲后再涂上桐油……涂桐油的目的一是防腐,二是减小摩擦力使剑、枪、矢等锋芒噼上后会打滑减少损伤。 这原材料也就是赤藤肯定有,满山都是。 就是这浸泡的时间或许不足。 不过似乎不打紧,因为就像之前所说的,沈兵等人将要面对的是水战,要防的大多是弩箭。 所以这藤甲只需浸泡几回能防弩箭就差不多了。 重点是它重量轻非常适合水军、骑军使用,它甚至还能浮在水面上……也就是不会游泳的兵士穿上它都不用担心被淹死了。 想到这里沈兵就不再迟疑,当即朝门外的亲卫叫了声: 「来啊!」 仞应声进门。 沈兵下令: 「速去採集赤藤五十……不,一百斤来!」 「驾上我的马车!」 「越快越好!」 第一百六十三章 设计 接着沈兵就发现其实一百斤远远不够的。 原因是他最耗不起的是时间,其它的比如原料及人力其实都无足轻重:原料不要钱,人力全军都可以差使,就是这赤藤的浸泡花时间。 于是干脆又派出一支车队再去运几批赤藤回来制作。 制作方法倒是简单,只需要用几个大桶浸泡着时常换换水就行了。 这其间沈兵还特地去找了下杨端和。 沈兵拱手道: 「将军!」 「我军无盔甲可用,我使人采了些老藤制甲,这该不违法吧?」 杨端和闻言不由愕然,接着哈哈大笑: 「不违法。」 「此乃你等自制自然不违法。」 「只是这老藤……它也能制盔甲么?」 「它制了盔甲能用于作战么?」 沈兵顺便又卖下惨: 「唉,将军有所不知。」 「有比总比没有强!」 「我等总不能只着一身褐衣便去与敌作战吧?」 「用老藤制些盔甲也好摆摆样子壮壮胆!」 这时候就该装可怜,否则这杨端和明白怎么回事后便大喝一声: 「居然还有这等好物事?」 「水军迟些装备,先让步军骑军试试!」 到时沈兵又到哪诉苦去啊? 此时杨端和听着沈兵这话也只能回以一声苦笑,然后就当作小事忘了。 有了杨端和这句话沈兵就放心了。 他先让人用老藤编了一面藤牌盾…… 这老藤是山上现成的,它是枯死后晒了许多已经纤维化,缺点就是没有用水浸泡所以韧性不足,只需用力一折就会「啪」的一声断裂。 而若是反覆用水浸泡再晒干,这样处理后的藤条便很有韧性无法折断。 沈兵想先试试它是否可以挡箭,于是就且先用老藤试试。 结果出乎沈兵的意料之外……便是用秦军的强弩也很难洞穿这种藤牌盾。 试射的魏呴这才明白沈兵採集那么多的赤藤是用来做什么的。 他感嘆道: 「校尉莫不是想要用此藤制盾?」 「这倒是好主意。」 「藤盾能挡箭矢重量又轻,的确适合水军使用。」 这主要是因为这时代的水军大多用小型战船,也就是只能载二十五人的小舟。 战船小又要求速度,必然就要尽可能减轻重量。 魏呴又哪里知道沈兵不只是要它来制盾,还会用它制盔甲。 沈兵想了想,干脆自己动手设计……他学的就是这专业,此时一时技痒。 盾牌一定要大,就像罗马方盾一样。 这是由于藤牌重量轻,在同样重量要求下盾牌面积越大就意味着它的防护越好。 另外这盾牌还要做成双层的,中间铺上几层能隔水的棕叶棕丝,四周边缘再往内凹……这盾牌就成了一艘可供单人乘坐的小船。 头盔要做成斗笠形,就像宋朝、明朝流行的笠盔。 笠盔的特点是帽沿比较长,能应对从空中成角度射下的箭矢对脖子构成的威胁…… 古时盔甲在面部及脖子这一块的防护总是弱点。 因为此处若要加强防护上一层护装作战时就十分不便,动作稍大甚至可能让自己受伤。 而敌人一片箭雨过来射到其它地方都不致命,要害处比如头、胸、腹甚至膊都有护甲。 只有这面部和脖子……它们既是要害又无法加装护甲。 在这情况下宽沿的「飞碟盔」也就是「笠盔」便横空出世。 若箭矢从敌营方向袭来,戴有这「笠盔」的兵士只需将头稍稍低下往前倾,就能很好的护着面部和脖颈。 水战既然多是弓弩战,这用来挡角度箭矢的宽沿「笠盔」沈兵当然不会放过。 当然,它应该还要附加一些作用。 比如同样是双层中间加上棕叶,这样不仅增加防护还是一个遮风挡雨的斗笠,必要时还可用它来舀漏进船里的水。 要知道那楚国地处南方是多雨潮湿地区,这些考虑当然是有必要的。 护甲就不用多说了,就按秦军铠甲制作。 只不过寻常兵士的护甲都没有披膊,这一方面是披膊制作难度大,另一方面是其重量会限制作战。 当然也有批量装备资源不足的问题,所以往往只有高爵者籍的军官才有分配。 沈兵直接就给加上了。 不为什么,青铜甲披膊或许会限制作战,但藤甲披膊那点重量根本就不值一提,不加就是傻瓜。 沈兵甚至还设计了一幅面具。 面具这玩意在弩箭作战尤其是在近距离弩箭作战中的防护十分重要,因为这时面部是敌人的首要攻击目标…… 近距离弩箭作战的特点是射出的箭矢轨迹较平直且更精准。 攻击其它有护甲的部位效果不大。 只有面部只需一箭就能使其失去战斗力。 中国古时作战之所以大多不用面部护具,是因为它往往是个鸡肋: 面具轻了就完全不起作用,一箭射穿了一样受伤致命。 重了就会影响头部活动使敏捷性成级数下降。 另外还有眼部视线问题及口鼻呼吸问题。 再加上每个兵士眼睛及口鼻位置又不太一样于是无法批量制式生产……于是制作的时间和人力成本又成级数上升。 藤甲面具就不存在这些问题。 它基本不需要考虑口鼻通风,因为它本身就很通风。 如果说要考虑的话,就是口鼻这一块不要编得那么密。 然后眼部留下两个大孔用于观察。 如果还会遮挡视线,自行撬掉几根藤条将观察孔开大一些就可以了。 于是面具也可以制式批量生产,既是如此那为什么不用? 这样一来,这藤甲几乎是将所有要害部位都护住。 短期制出的藤甲防剑枪或许不足,但防箭矢还是绰绰有余。 这时沈兵才明白为什么《三国演义》里将藤甲兵称为「刀枪不入」。 其实没有任何一种盔甲刀枪不入,藤甲也不例外。 问题是它可以用更小的重量尽可能多的防住身体各个部位,几乎没有弱点,于是在与有明显破绽比如无面部防具的敌人对阵时就有很大的优势。 当然,这些只是设计。 具体还要等藤条浸晒过一、两个周期后制出来再看看情况。 第一百六十四章 骑射 藤条进入处理程序需要时日,部队训练也没落下。 随着马匹逐步到位,骑兵的训练就提上了日程。 沈兵和魏呴商议后,决定半天训练骑射半天训练水战。 从某方面来说骑射与水战训练差不多,都是在不平稳的状态下射箭。 但沈兵练兵之后就发现水军这百里挑一的三千精骑果然有水分,不仅有水分且这水分还相当大。 这并不是说他们不会骑马或是不会射箭,而是他们不会在马上射箭。 确切的说,他们是他们大部份人习惯于在马上用弩而不是箭。 这其实是中国各国骑兵都存在的毛病,他们在人为的降低骑射的难度: 在没有马蹬和马鞍的时代只依靠双脚在马背上保持平衡是很困难同时也是很危险的,而这只是用箭的基础……箭要用双手,且还要保持一段时间瞄准目标。 用弩就不一样了,弩可以将弩架在马背上一边协助稳定一边开弩,开弩之后就可以用一手抱马头一手射击……弩不需要双手。 所以就算用弓,大多数也必须停下马后才能张弓搭箭。 结果水军这三千人中只有数十人能完成真正意义的骑射也就是在马匹奔跑时射箭。 其中最优秀的非剺莫属。 他在分配到一匹战马时就愣了老半天,并带着不敢相信的眼神一遍遍问沈兵: 「校尉,这……这真是给属下的?」 沈兵没好气的回答: 「当然!」 「每人都有,可要保护好了!」 剺应了声,便容光焕发的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一会儿爱惜的摸了摸马头一会儿又拍拍马腿,接着又熟练的翻身上马小步跑了两圈,回来就兴奋的叫道: 「校尉,是匹好马!」 「只是耐力不足,或不适合远距作战!」 这的确是个问题,中原马匹大多娇生惯养在耐力上很难跟少数民族野放的马匹相提并论。 接着剺就拿着弓箭露了一手,跨着马一边往前奔驰一边射出一箭正中靶心……所有人都看呆了,这在这时代可不是易事,尤其是那马匹的奔驰的速度。 沈兵二话不说,当下就任命剺为教头,让他传授全军骑射技术。 私下沈兵问剺是如何做到的。 剺摸了摸头,想了好半天才回答: 「其实也没什么秘决。」 「就是知道马的落点,往那方向靠……」 剺从小在马背上长大习惯了这些,觉得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在他们那人人都会,所以让他总结经验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不过沈兵却是听明白了: 纯粹靠双脚夹住马身保持平衡是做不到的,而是要判断马的落点及位置提前做好准备,也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在没有马蹬和马鞍的情况下解放双手。 魏呴对此有些不解: 「校尉,骑军用弩有何不可?」 「若是与敌对阵弩与弓也是各有长处……」 魏呴这话说的没错,弓和弩的确各有优缺点。 弓的特点是射速快,弩有特点是射程远。 但弩射程远仅限陆地上使用的强弩,它们可以藉助腿力和腰力开弦,于是射程更大威力更强。 马背上使用的臂张弩因为同样是依靠手臂张力开弦,所以射程威力并不比弓强。 如果说臂张弩有什么优点的话,那就是可以长时间保持待发状态。 这原本没什么问题,因为中原各国都的骑兵都是这么干,你弱我也弱大家都一样。 但是…… 沈兵对魏呴说: 「有朝一日,若我军对阵的是匈奴骑兵……」 「那匈奴骑兵又人人像剺一般骑射。」 「左校尉以为孰胜孰败?」 魏呴无言以对。 因为答案很明显,臂张弩射程、威力不比弓箭强,射速却慢得多……弩发一箭弓就可发三箭,射术精湛的甚至可发五箭。 那要对上的全是如剺一般的骑兵……中原骑兵又哪还是其对手? 因此这时代中原各国与匈奴对阵大多以步克骑,也就是步兵对匈奴骑兵。 匈奴骑兵之所以不敌一方面是战术还不够灵活,另一方面是骑兵的确也不适合直接与步兵面对面冲杀。 然而步兵也沖不上匈奴骑兵,是以所谓的「大胜」其实大多只是「驱赶」……匈奴觉得运动战才刚开始,而中原步兵在后头追不上,占了地后就宣布胜利了。 这其实是农耕民族和游牧民族对「胜利」的定义有所不同: 游牧民族作战不看抢地盘,对他们来说广袤的草原到哪都一样,所以胜利应该是杀了敌国的勇士抢了敌人的女人和食物。 而农耕民族却是以地为本,攻下敌国城池占了土地就算胜利。 所以才会有许多战斗中原各国高呼大胜,而匈奴却莫明其妙不知自己损失了什么,明年等敌人退了之后再找个时间去劫掠一番呗? 最终,中原各国其实就只有一个办法抵抗匈奴,那就是修筑长城。 如果说真有什么人能正面击败匈奴的话,那就是以骑克骑的李牧了。 李牧驻守的北地也就是河套地区此时还没有长城,但却能守住,之后蒙恬收复河套也只能用建长城来挡匈奴。 28年后,刚得天下的刘邦不明白这个道理,认为以步克骑能击败匈奴于是派出32万大军远征楼烦…… 结果是什么就不用说了,白登之围后中原反过来每年要向匈奴进贡。 后人普遍认为这是刘邦刚得天下国力不强所以才有此一败。 但沈兵却觉得国力不强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还是以步克骑註定会失败…… 步兵在边境有强大的后援驱赶匈奴骑兵还可以,一旦孤军深入就必然要面临一个无法解决的战术问题:如何保障漫长的后勤补给线? 到时匈奴骑兵利用机动性攻击补给线使补给无法运送到深入敌境的步兵,步兵岂不是要被活活饿死? 所以,若要真正的打败匈奴就只有发展骑兵以骑克骑。 汉武帝就是这么干的,于是才有卫青、霍去病这些名将。 魏呴这时才明白沈兵的远见,应了声后就不再反对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钱 骑术训练方面沈兵发现之前中原骑兵之所以无法骑射很大一部份是因为惰性。 简单的说,就是大多兵士只求会骑马、能行军就差不多了,就不会想着进一步提升骑术达到骑射水平。 这与这时代更重步战有关,便是骑兵往往也是赶到目的地后便下马步战。 这也是魏呴之前对沈兵要求骑射不解的原因。 沈兵要求很简单:工匠至少得会骑马而兵士则必须会骑射,否则便要逐出水军。 要知道这些可是魏军俘虏,被逐出水军的命运就是再回去做俘虏。 如果幸运的话,他们有一天会被派去做奴役或是编入死士部队与楚军作战。 而不管是哪一种结果,都与水军兵士的待遇及晋爵机会相去甚远。 于是一听这命令,所有人都在苦练骑射。 当然苦练不等于盲练。 沈兵与剺谈了几回,详细了解了骑射的每一个要点,其中甚至连剺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注意力都被一步步剖分出来。 沈兵再根据这些将训练分两步进行: 一是松手骑马。 二是在马背上放箭。 前者是后者的基础,只有能达到解放双手骑乘才有可能弯弓搭箭。 后者则是重点和难点,它不仅要求弯弓搭箭还要能命中。 松手骑马就是在马背上练骑术,这要克服心理上的恐惧适应用双腿保持平衡。 当然,这有一个过程:一开始马前进的速度较慢,适应后再慢慢加快速度。 放箭就用翘板来模拟马背上的颠坡。 这或许没有马背上逼真,但却可以成级数的降低训练带来的伤亡同时也可降低兵士的心理压力。 等两者都练得差不多之后再将其合而为一。 相比起骑射来,水战的训练就简单多了: 作战方面依旧是练弓箭……有许多人喜欢用弩,但沈兵却严令清一色用箭。 与马背相比,水战的确可以用弩,因为在船上可以用脚、有腰开弩。 问题是水战更多的是双方战船交错而过互相对射……正面对射的情况也有不过相对较少,因为敌我双方的战船正面都有护盾。 这就意味着水战通常是敌我距离较近时发生,于是弩远射程的优点很难发挥,反而是弓的高射速却很有用。 另一方面,则是沈兵考虑到一点: 这是一只又会骑射又会水战的部队。 如果作为骑兵时他们用的是弓箭,水战时又改为弩……那岂不是意味着他们每人都要带上弓和弩两种装备以及两种箭? 这显然会造成装备和补给的混乱及诸多不便。 于是勿需多想,统一用弓。 指挥方面与步战差不多,就是擂鼓前进鸣金收兵,然后打各种旗号摆不同的阵形。 沈兵担心的倒不是这些,训练就是严格要求然后熟能生巧习惯成自然,练多了就会,包括游泳也一样,全部规范了动作练蛙泳和自由式就没错。 沈兵担心的依旧是盔甲的问题。 他问过了工兵的几个师,不管是防师也好、刃师也罢,都不会制盔甲。 确切的说是他们不制藤甲……这原本应是刃师的问题。 刃师工师叫欠,就是苍托人情让他制了锯子又想进水军的那个。 据说他还真是因为父亲欠了别人债还不了时生下的。 这时代欠债可做不了老赖,如果被告了还不上就可能被卖身为奴。 不过偏偏这时他父亲发现了一个能让青铜剑更锋利耐用的配方…… 这与青铜剑的制法有关。 铜本身很软,加入锡之后就会变硬,但如果锡加得太多就会变脆容易断。 这也就是《吕氏秦秋》里说的「金柔锡柔,合两柔则为刚」。 古人打制青铜器其实是在不断的用实践去摸索其最佳配比,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青铜剑的配比。 秦时青铜剑的比例一般是铜66.6%加锡33.3%。 但其实这是锡纯度不够的配方,现代冶金知识认为锡含量不能超过20%,否则便没有实用性。 于是,古时金匠因为原料不纯所以这配比便总拿不准,民间就有各种千奇百怪的铸剑方法,据说还有用人祭炉。 若是某个金匠用了某种配比或是方法炼出几把好剑那就撞大运了。 欠的父亲就是撞大运的金匠之一,于是他就把债还了。 于是欠才会是一名上造并成为刃师工师,否则他这会儿就该与其父亲一起去服苦役还债。 沈兵将藤甲的草图递给欠。 欠看一眼草图就被吓住了: 「校尉,这样一套盔甲可不是属下能制的……」 「其制作难度太高。」 他显然以为这是青铜甲。 青铜甲要制成这造型的确超出他的范围。 另外秦军的盔甲还是统一制式,不可能为了水军三千人就改变造型。 沈兵解释道: 「此盔甲乃赤藤编制。」 欠闻言就「哦」了一声,他虽有些疑惑不知道藤制的盔甲能干嘛,但看了看草图后回答道: 「若是赤藤编制那难度便小了许多。」 「不过……它也非属下能制。」 「校尉该去寻那民间编制箩筐的手艺人。」 沈兵觉得这话说的有理,于是马上就让亲卫去找来了手艺人。 仞去了半个时辰后带回了两老头,他们只被吓得瑟瑟发抖面色苍白。 沈兵还以为仞是怎么虐待他们了,一问才知道是误会…… 这些艺人原是魏人而沈兵一行则是秦军。 虽然此时大梁已是秦地,但他们心理上还没转变过来,只以为今趟被抓到大秦军营便是凶多吉少了,于是见了沈兵就一顿磕头求饶。 不想沈兵却只是让他们编藤甲。 两名老者定了定神,仔细看了草图后都很有信心的回答能编。 只不过数量一多就需要工钱。 当然要工钱,如果不要工钱还让他们没日没夜的编岂不是要饿死? 再一问,全套盔甲编下来大概需要十天,如果每天按十钱计,一套盔甲的工钱就是一百钱。 那三千套盔甲……就是三十万钱? 沈兵不由暗骂了声: 「三十万钱?!」 「到哪去找那么多钱?」 沈兵来到这世上还是头一回被钱的问题给难住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良商 沈兵第一反应就是找杨端和。 既然是要他组建水军,那一点运作资金还是要的吧?! 但转念一想又摇头打消了这想法。 这三十万钱可不是笔小数目,这时代一公斤米大概5钱左右,一副胸甲大概1344钱。三十万钱都够买两百多套胸甲了。 这要是去杨端和那要,铁定又会被以「违法」为由打发了事。 然后沈兵又想是否可以让兵士自己编。 这倒是一个省钱的想法,因为兵士都是吃国家俸禄相当于不要钱的劳动力,于是这些工钱就可以省下来了。 问题在于这可是编盔甲。 如果是编箩筐就算了,编好编差能将就着用就行。 但编盔甲可有一定的难度非手熟的艺人不可,而且还需要特殊的经纬交错的方式,尤其那有形状的「笠盔」、「面具」、「披膊」难度还不小。 这些都不是只靠体力和时间去堆就能完成的。 万一编得不合格在战场上就是要出人命的。 何况这还会浪费兵士大量的训练时间。 这也不可取。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一时半会儿去哪找那么多钱? 接着沈兵眉头一皱,就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 想着沈兵也没有迟疑,当下就起身朝汴河边走。 是时正是下午,水军兵士正在苍等一众工匠的指导下忙着制船、试船。 魏呴则带着几名军候指挥统筹,个个都忙得不亦乐乎。 一众兵士见沈兵上来纷纷致意。 魏呴看见沈兵便小步跑迎了上来,拱手道: 「校尉,兵士连日制船技艺已有见长。」 「多数人已可在一日半制出车轮战船。」 沈兵的注意点却不在这,他看了看河边削了一地的树皮,下令道: 「把这些树皮收集起来!」 魏呴应了声,说: 「校尉放心,我等会将其尽数烧毁……」 沈兵打断魏呴的话: 「没让你烧毁,却有它用。」 魏呴听着不由愣了,这些树皮还能有什么用? 沈兵也不解释,招手就示意胖子屯过来。 胖子屯一瘸一拐的上来,却是鼻青脸肿,十分狼狈的叫了声「师傅」。 沈兵不解的问: 「你这是怎么了?」 胖子屯尴尬的回答: 「徒弟这是骑马伤的……」 「不过不打紧,徒弟总算能爬上马背了!」 沈兵「哦」了一声。 以胖子屯这身形练骑马……还真有点难为他了。 不过这是另一回事,沈兵拍了拍胖子屯的肩膀算是鼓励,然后说道: 「我正要你去购置一些物事,不知……」 不等沈兵说完胖子屯就回道: 「师傅尽管吩咐,徒儿定会一件不落的为师傅置办好!」 沈兵「嗯」了一声,整理下思绪就说道: 「十个大木桶,五石生石灰,十个蒸桶,另外再购些鱼网来。」 「暂且就这些。」 「另外……可否赊帐?」 胖子屯拍了拍胸膛: 「师傅放心,这点小事若都不能为师傅办好,我也愧对师傅信赖了。」 沈兵点了点头。 不过还是有些担心胖子屯为难,于是又派仞等几人驾着马车同去,交待实在不行就用马车做抵押。 这当兵的还真是穷,沈兵晋爵的赏赐比如食邑、田地之类的又在家乡,现在却是这点钱都拿不出来。 不过话说回来了,在外当兵作仗又哪里需要用到钱财,便是当官也不例外,沈兵这是难得。 沈兵哪里会想到,这些东西还真难不倒胖子屯,才不过两柱香时间就见胖子屯叫了十几辆马车进来,还有下人将沈兵要求的木桶之类搬进军营摆好。 其后跟着一名身着华服的商人在旁指挥。 接着胖子屯就上前朝沈兵拱手道: 「师傅,那位商人叫云畋(tián)。」 「他听徒儿说起你在军中任校尉,无论徒儿如何回绝他都要跟着来……」 「师傅是见还是不见?」 沈兵朝那商人方向一望,见那商人倒也规矩,沈兵没传他就不敢上前,只是隔远了朝这方向一拜。 沈兵问: 「是你友人?」 胖子屯回答: 「与家父有商务往来。」 「是以徒儿才去他那赊帐,不想却为师傅惹来了麻烦。」 沈兵本想打发好商人回去,不过一想,往后可能还会用得到他,于是就点头说道: 「让他过来吧!」 胖子屯应了声,就回身朝商人招了招手。 商人大喜,双手作揖快步上前,到沈兵面前就行了个大礼,道: 「云畋参见校尉!」 「云畋久闻校尉之名,不请自来一睹真容,望校尉恕罪。」 沈兵有些疑惑: 「你知道我?」 云畋回答: 「校尉说笑了,自校尉制水车、翻车起,云畋便对校尉之名耳熟能详了且甚是仰慕。」 「不怕校尉见笑,云畋还以水车、翻车赚了些闲钱。」 沈兵「哦」了一声,这事在赵国也发生过,不想这么快就传到了魏国。 不过现在不管赵国还是魏国,都已经变成秦国。 这些商人,比如眼前这些云畋,大概是因为社会地位低下而要在军中找些靠山吧。 这其实就是古代的钱权交易。 不过只是那些木桶……那也忒小看我沈兵了。 怎么说也要几车的金子再来几个美女……尤其是美女,才能贿赂得了我沈兵吧! 想着沈兵就笑了笑,说道: 「这些物事便算我沈兵欠你的。」 「过些时日我便会将欠下的钱还你。」 沈兵原以为这云畋会说几句客气话比如不用还之类,不想那云畋却什么也没说,只应了声就恭谨的退下了。 这倒是引起了沈兵的兴趣。 于是在云畋走后沈兵就问了胖子屯一声: 「这云畋是何许人?」 胖子屯回答: 「师傅,你可听说过白圭?」 「这云畋便是白圭的门徒。」 沈兵闻言这才知道自己似乎错怪那云畋了。 白圭他听说过,那是战国时期良商的代表。 所谓的良商也就是有良心的商人,而且据说还是鬼谷子的弟子,能将学会的兵法用于商业买卖中。 他收弟子的条件十分苛刻,必须在人品、情商、智商等各方面都令他满意。 所以这云畋若是白圭的弟子,就大概率不是沈兵所想的那种人。 不过这事先放在一旁。 沈兵朝周围挥了下手,下令: 「都将树皮收拢过来!」 第一百六十七章 信息革命 树皮一收拢,沈兵就让兵士们把它剁碎。 用的是短斧,放在锯下的圆木段上剁,就像剁水饺馅似的。 兵士们还以为这是为了练他们的力道,所以个个都剁得欢。 直到沈兵将这些剁碎的树皮全都装到大木桶里用石灰水泡着,他们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魏呴有些好奇的问了声: 「校尉,这些树皮……」 沈兵也不好明说。 因为这是他头一回造纸,虽然知道流程但不确定能否成功,于是只回了句: 「我自有妙用。」 沈兵打定了主意,万一要是做不成就胡编一个藉口混过去。 接着沈兵还投了些同样剁成小块的破布、麦梗、赤藤还有鱼网进去搅在一块。 接着就开始制浆。 制浆这过程实际上跟制藤甲的原理差不多,目的就是将其杂质去掉只留下纤维。 区别在于藤甲要的是整段可编织盔甲的纤维而造纸要的是碎、短、小能打成浆的纤维。 这个过程耗时最长,古人有一种耗时长的土法制浆方法: 将稻草等剁碎浸泡灰水后,再将其一坨坨的拍在向阳的石板上。 然后让它经受自然风吹、日晒、雨淋以及腐败、氧化等过程,几个月后它就成浆状了,再搓打兑水便可以制成草纸。 此法虽然方便也不耗劳力,但时间过长,沈兵等不了那么久。 更快的方法就是用蒸煮高温的方式使其木纤维分散而不是结成块。 这有些像现代用的高压锅,煮的时间久了那什么猪瘦肉、鸡肉等便一夹就碎,然后捣烂烤去水分就是肉松…… 造纸要的也是这效果,将那些依旧结成块的树皮木纤维煮碎成浆。 这时间虽然快上许多却依旧还要十几天。 确切的说应该是十六天。 先蒸煮八天,然后乘木纤维还未化开、碎开时将树脂、泥、沙等杂质洗掉……这能提高纸的品质和色质。 然后再泡石灰水接着煮,煮它个七七四九天……这句划掉,那是炼丹用的。 日夜不停的蒸煮十五、六天就差不多了。 这时就进入下一步:将蒸煮好的原料放在舂米的石臼里捣烂。 再把捣烂的东西放在木桶里看情况兑点水搅啊搅,搅啊搅……搅成糊状。 这是为了让短小的木纤维充分交错在一起,这样制出的纸厚度更均匀、更有张力。 此时本应该还有个漂白的过程,这可以让纸看起来更舒服。 但沈兵的要求没那么高,于是这一步直接省略。 最后把这糊状的浆往抄板上刷一层,或晒或烘,干了后揭下就是一张纸了。 还别说,晒纸、揭纸时沈兵还是蛮紧张的。 原因是他想了这么多天还是没想出什么好的藉口,而且其中还让兵士轮流看着火,又是煮又是洗的折腾这么许久,说是闹着玩的有点说不过去。 这要是失败了可是有损他这个校尉的威望啊! 早知道就不应该这么高调而应偷偷的弄,到时就算失败了也没多少人知道。 不过沈兵还是很幸运。 那纸干了后往下一揭……虽然中间断了一截而且纸质还发黄,但还是成形了。 这可把沈兵给高兴坏了,总算是有纸用了。 魏呴看着沈兵手里的一张纸片发愣,他有些不明白沈兵折腾了那么久制出的这东西有什么用。 沈兵也不多说,拿起笔来沾了点墨就在纸在划了几划……沈兵不敢写字,开玩笑,在古人面前写毛笔字那还不是班门弄斧吗? 或许是因为木纤维不够紧实,墨汁很快就扩散开。 沈兵暗道,下次制浆应打得浓一些。 魏呴看着这一幕就愣了: 「校尉,此物……居然可以写字?」 沈兵回答: 「不然你道我花这些功夫弄这东西作甚?」 「你来试试?」 说着沈兵又揭下一张纸,这回因为有经验揭下了整张的。 魏呴应声接过笔,稍一迟疑就一通挥洒,写的却是屈原的九歌。 不想魏呴这武将居然也有这文采。 那写得是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灵活舒展……沈兵一脸尴尬偷偷的把自己试笔的那张捲成一团塞进袖里。 过了好一会儿,魏呴才畅快的收了笔,满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嘆道: 「此物甚好,便如那丝帛一般……」 「不,属下以为比那丝帛更好。」 「尤其此物还是由树皮所制,那岂非……」 想到这里魏呴便瞪大了眼睛望向沈兵。 沈兵点了点头,大造纸的时代就要来临了。 造纸术这东西表面看起来只是会使写字方便、廉价。 但其实细究起来远没有那么简单,它的出现甚至比现代计算机的重要性都有过之无不及。 原因是古时因为没有合适的记载文字的载体,便极大限制了信息、知识的传播和学习。 比如农家想要将沈兵水车、翻车的制法详细记载下来并传播出去,那就要将文字和图片尽量简化。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减少在竹简上书写的难度和时间。 文字和註解要是一多,仅仅只是水车的制作只怕都要一袋竹简了。 即便是这样,许应那也要数十人连夜赶制,再数月之久才够将《论农》制好分发到全国。 而且图文简化后还有一个问题:艰涩难懂。 即便是看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仅仅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东西而已。 这也是当时有许多人要亲自到沈兵的工兵营里现场学习的原因。 就算有人学会了,想将制法记载下来传给后人,依旧会有简化的问题,于是往往传个几代就因为信息越来越少而失传了。 但有了纸之后就不一样了。 纸有轻便、易携带、廉价、记载信息量大等优点。 于是可以将制作过程详细的记载下来,只要你愿意,要多详细就多详细。 后人看到这制法后就能一步步跟着做,于是很容易就能学会。 于是知识和技术便能轻易完成空间和时间传播……空间指在同一时期的广度,时间指时间跨度。 所以,造纸术绝不仅仅只是弄出一张纸这么简单,而是一次信息革命,人类历史上第一次信息革命。 第一百六十八章 以物抵债 沈兵问过监御史,秦国是严格执行「禁民二业」,尤其禁止军队经商。 因为他们认为军队要是经商那就只想着赚钱。 赚到钱之后就会享受,然后就贪生怕死不安心打仗了。 这话倒有一定的道理。 如果军队不能经商或做其它事的话,那就只有一条可以走:立功晋爵。 于是全军上下就只能一门心思的想着怎么立功怎么杀敌。 而如果可以经商当然就会三心二意: 生意失败了无心作战。 生意要是成功了……那还打什么仗啊?回家享福去吧! 宋朝就是开了军队可以经商的先河,于是其战斗力才会如此低下。 此外还会衍生出一系列许多理不清的权钱交易等腐败问题。 因此原则上沈兵不能经商。 打擦边球可以,比如让亲戚朋友经商自己在幕后支持……但沈兵此时是孤身一人,上哪去找这靠得住的人? 这当然难不住沈兵。 沈兵要的其实不是财富。 就像之前说的,在这乱世如果没有自己势力多少财富都保不住。 所以沈兵的目标其实一直都很确:势力,或者也可以说是权力。 只不过有时想要势力也需要钱,就比如现在:沈兵缺制盔甲的钱。 既然不能经商,那么…… 沈兵问监御史: 「若是我用某些物事来抵工钱呢?」 「这不违法吧?」 监御史一愣,然后回答: 「这确是不违法。」 「但此物也不能是军中之物,比如军粮、盔甲……」 沈兵笑了笑,回答道: 「监御史放心,自然不是军中之物。」 问明白这些后沈兵就放心了许多,他马上请来了那编盔甲的两个老头。 据仞说这两老头是大梁有名的编筐艺人,两人是兄弟,一个叫经一个叫纬。 这名字倒是好记,一听也就知道是出自编筐或是织布世家……古时经纬分指织布或编筐里的横向和纵向线。 这一回这两老头却不像之前那么害怕了,只是还有些畏畏缩缩的。 沈兵问: 「敢问两位老丈,沈兵可否以其它物事抵工钱?」 经、纬两兄弟互望了一眼,然后就小声回答道: 「却不知校尉打算以何物抵工钱?」 「若是能换得米粮,我兄弟二人自是不会拒绝。」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 正所谓民以食为天,这时候的百姓平时想的最多的就是能不能活下去。 所以在他们眼里,不管是什么,只要能换成米粮那就没问题,然后再以米粮的量来计算价值。 换句话说,就是这时代衡量物价的标准不是金、银之类,而粮食。 沈兵说: 「老丈放心,此物定可换作米粮。」 说着沈兵就每人数了十张纸分了下去,说道: 「这些便算是定金吧!」 「两位老丈应去有钱人家或是读书人那换才好。」 「老丈尽可去试试。」 「若是换不了,老丈再拿来退还与我便是!」 十张纸虽是不多,但它们可是这世上首次流通到市场上的纸张。 只要还有点眼光都能知道它们的价值。 经、纬兄弟二人愣愣的看着手里薄薄的几张东西,眼里尽是怀疑。 不过反正沈兵都这样说了,换不了米粮就拿来退,那还有什么不行的? 于是二人应了声就将信将疑的退了出去。 走出帐蓬不久,更滑头一些的弟弟纬就小声对哥哥经说道: 「伯兄,你说这校尉……」 说着纬将手中捲起的纸亮了亮: 「他是否是拿这物事来糊弄我等?」 「若我等不答应,他便……」 接着就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姿势。 经皱眉想了想,就忧心忡忡的说道: 「你说的或有道理。」 「但是又如何,不是又能如何?」 「若此物换不了粮食却要我等带人编三千套盔甲。」 「便是答应了也要活活饿死!」 「还不如让他砍了干脆!」 听经这么一说,纬就点头说道: 「此话有理,那我等岂非横竖都是死?」 经嘆了一口气看着手里纸回答道: 「却也未必。」 「若此物真能换得了粮食,却是揽了一笔大生意。」 「为今之计就只有去试试!」 纬面上点了点头表示贊同,心下却寻思着此事多半如他猜的那样,那秦军校尉是不愿出工钱随便拿些东西搪塞。 更何况,此物薄如蝉翼轻如鸿毛,便是能换粮又能换得了多少? 若横竖都是死,那为何不早作打算…… 想到这里,纬眼珠子一转,就抱着肚子叫道: 「唉哟,伯兄,我肚子疼。」 「不若你先把我这份也拿去换粮,稍候我便来寻你。」 经一想:换一份也是换,换两份也是换,于是没做迟疑就应下了。 谁曾想,待经走过拐角,纬就匆匆忙忙的跑回家收拾了下行李,然后雇了辆马车就出城去了。 另一边的沈兵哪里会知道这些,他又叫来了胖子屯。 这一回胖子屯却是连走路都是开着脚几乎是挪过来的…… 沈兵笑着问: 「又是骑马练的?」 胖子屯回道: 「正是骑马!」 「现在虽是能上马,可那马一颠一颠的,却把徒儿这皮都磨了一层……」 说着捲起一点裤脚,果然是一片血肉模糊。 其实就别说是这时代了,便是有马蹬马鞍初学骑马也免不了要磨破皮。 尤其胖子屯这腿上特别多肉,骑马时又必须夹紧了在马背上保持平衡,于是才磨得特别严重。 沈兵迟疑了下,说: 「那么你……」 胖子屯倒也机灵,早就猜到沈兵找到必定是有事,当下一抱拳说道: 「师傅有事尽管吩咐,这点小伤算不上什么。」 「据闻此乃骑马必经之苦,别人都能受,徒儿自是不在话下。」 沈兵点了点头,然后就同样数了十张纸递了上去,说道: 「上次我等在云畋那赊了帐,你拿这些去还了吧!」 「若是不够往后再补上。」 胖子屯脸上有些疑惑: 「师傅,这却是什么物事?」 「可以用它来抵债?」 沈兵回答: 「你拿去便是!」 胖子屯应了声,将纸卷了起来,然后又一路抽着冷气踩着外八挪了出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 收购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经拿着那两捲纸却是找上了云畋。 这其实不能说巧而是必然。 因为云畋正是做米粮生意的……这是白圭留下的传统,也就是所谓「欲长钱,取下谷」的经营策略。 白圭认为,「下谷」等生活必需品,虽然利润较低,但是消费弹性小、成交量大、以多取胜,一样可以获取大利。 这也就是现代「薄利多销」的经营理论。 于是白圭毅然选择了农产品、农村手工业原料和产品的大宗贸易为主要经营方向。 之后他几乎垄断了这一行业,赚下的家业比那些用珠宝暴利还要多得多。 云畋是白圭的弟子,当然也是守着白圭的这套理论。 又因为他经商的确是「薄利多销」,所以才会受到百姓信赖被称作「良商」。 而名声好反过来又使百姓愿意与云畋做生意,于是便越做越火。 现代人如果会知道这些经商理论似乎不奇怪,但是两千多年前的战国时期就有一批商人知道这么做,那就是相当有远见了。 因为云畋名声在外,担心上当被骗的经才一找就找到了云畋。 接待经的倒不是云畋,而是云畋旗下的盛田米铺。 经鼓起勇气将两捲纸递了上去,战战兢的问伙计: 「小哥你看,这物事可能换米?」 老实巴交的经可不敢问能换多少米,他只希望能换到米。 伙计接过纸展了开来,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是什么,于是就将它交给了掌柜。 掌柜初时以为这是赫蹏。(读音:hè ti。古时生产蚕茧时的副产品,可用于书写但价格昂贵) 但认真一看却又不是。 对于这种新鲜物事商人总是足够敏感,于是问了经几句便拿着纸飞奔支找云畋。 云畋一看这东西也颇感兴趣:像丝织又不像丝织,质地均匀平整光滑,于是好奇的问: 「可有问他此物是如何制得?」 「又有何作用?」 「欲换多少米粮?」 掌柜回答: 「却是一问三不知。」 「只问能换多少米粮!」 这不只是经老实巴交,而是他对此物能换粮食毫无信心。 云畋虽不知这东西的作用,但觉得有些像赫蹏,一时兴起就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一写之下便大吃一惊: 「此物书写着色却要比丝帛、赫蹏还要清晰。」 「且黑墨还不会透背,却是便于书写的好物事!」 下一秒云畋就看到了这其中的商机,暗道: 「这要是能大量收购此物乃至获得此物的制法……」 想到这云畋也就不再迟疑,当下道: 「快,去把那艺人请来。」 掌柜应了声就派出马车去把经接来。 云畋却在房里焦急的来回走着,他刚让掌柜出去心下就后悔了,早知道就应该自己去一趟……若是让别人抢了先岂不错失良机? 等了一会儿掌柜就带着经上来,云畋赶忙迎了上去: 「老丈,此物你是如何得来?」 经一下就被云畋这样子给吓住了,他原本想实话实说,但转念一想: 「校尉再三交代制盔一事不可对外宣扬。」 「这物事想来也与制盔有关,又哪里是我等小民可以随意讨论的?」 「这云畋虽是得罪不得,但那秦军校尉又岂是好惹的主?」 「一不小心因此丢了性命岂不冤枉。」 想到这,经只朝云畋一拜,回道: 「东家原谅则个,经只想知道此物可否换得粮食。」 「若是不能……」 不等经说完,云畋就回答道: 「能,自然能换粮食。」 「每张换两斤米可好?」 经呆愣当场: 每张两斤米,那便是十钱。 十张就是一百钱,再加上纬的那十张就是两百钱。 这玩意居然能值两百钱?! 那秦军校尉诚不欺我,这可是笔大生意。 云畋见经不说话,还道他是对这价格不满意,便又说道: 「若是老丈对此价格不满意,那便……」 经赶忙回答: 「满意,满意。」 「一共二十张,便换两百钱!」 云畋还想从经口中问到一些信息,但经哪敢多说,拿上钱后敷衍几句便一熘烟的跑了。 那云畋只拿着几张纸唉声嘆气,暗道这生意要是让别人做了,便少了个发财的机会。 正在此时胖子屯进来了,手里拿着一捲纸…… 沈兵这边先是听到经的回报,说是一张纸能换十钱,恰好是一名工人一天的工钱。 其实这工钱是少算了。 一日十钱只能买两斤米,而两斤米只能让一家人不饿死而已。 经那是因为摄于沈兵是秦军校尉,所以自己将工钱压到最低…… 沈兵这段时间做了点市场调查: 一名服役抵债者,每天工钱为八钱,一天口粮需两钱,于是便是十钱工钱。 也就是说,十钱仅仅只能养活五人。 而古时若上有老下有小,一家通常不只五人,七八口是常有的事。 知道这些后,沈兵大手一挥,便主动将工钱提到每日十五钱。 反正现在这钱来得容易,能让百姓生活得好些又为什么不? 经自是对沈兵此举感恩戴德。 待走出军营后又长嘆了一口气……他此前去寻纬想要告诉他这个好消息时,却发现纬早就不知道逃到什么地方去了。 经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是可嘆那纬聪明反被聪明误,眼前这笔好生意却与他无关了。 经前脚刚走,云畋后脚就到。 当然,云畋能不能见还得亲卫通报经过沈兵首肯。 沈兵知道云畋是为何事而来,不过他自然不会在校尉营内见云畋…… 应该说这云畋还是有作用的。 因为商业这事说不准。 比如以纸抵债……现在之所以行得通是因为它流通量少物以稀为贵。 如果市面上的纸越来越多,商人再联合刻意压价,到时就很快贬值了。 所以沈兵想要实现以纸抵债,不仅要保证艺人愿意,还要保证市场上有个稳定的、讲信用的收购商。 只有这样那些手艺人才能真正得到工钱且相对稳定,而不是一些对他们来说无用的纸。 所以云畋这个商人才重要,这也是沈兵有意让胖子屯用纸去还债的原因。 第一百七十章 了如指掌 沈兵是在校场上见的云畋。 是时水军兵士们正在练骑射。 沈兵认为训练这东西尤其是骑射训练不能只知道砸时间乱练,很多东西不只是需要勇气、要苦练还得要有方法。 所以水军训练不是大伙儿一古脑儿的乱练一通,而是以伍为单位练。 每伍三匹马,骑术最好的任伍长独骑一匹,其余四人分两组每组两人,一组骑马练习时另一组就在旁边观察并总结经验。 练完后就互相指出哪哪不对。 训练往往就是「当局者迷」,在紧张的状态下自己出错却不知道,但旁观者却能看得清楚。 在沈兵看着时云畋就在亲卫的带领下上前朝沈兵一拜,恭谨的说道: 「云畋见过校尉!」 沈兵「哦」了一声,拱手回礼道: 「原来是云畋兄。」 「沈兵正要感谢云畋兄上次的赊帐之情呢!」 「不知屯今日送去的纸可够还帐?」 云畋赶忙回答: 「够,绰绰有余。」 「原来校尉送来的东西叫『纸』……」 「此物可是如赫蹏一般用来书写的?」 沈兵回答: 「正是。」 然后又明知故问了一声: 「用纸书写可还方便?」 云畋贊道: 「方便,且字迹清晰、瞬写瞬干,比起赫蹏来有过之无不及。」 虽然没有「瞬写瞬干」那么夸张,但与竹简相比的确要好太多了。 沈兵回道: 「云畋兄满意就好。」 云畋迟疑了下,小心翼翼的问: 「不知校尉……可否告知此物从何而来?」 不等沈兵回答他又补了句: 「并非云畋探密,只是云畋经商多年游走各国,却从未见过此物,是以……」 「若校尉不方便,那不说也罢。」 沈兵笑了笑,回道: 「云畋兄勿需紧张,此物并非什么军事机密。」 「它不过是我为了给艺人抵工钱而制出的小玩意罢了。」 云畋这才松了一口气,暗道原来如此,难怪会有艺人拿纸来换粮。 然后沈兵又嘆了口气开始卖惨: 「云畋兄是有所不知。」 「此物虽只是小玩意看起来平凡无奇、轻如鸿毛,制作起来却是颇为复杂且极为耗时。」 「其中只要一道工序出错便可能功亏一篑。」 「若不是为了给艺人抵工钱,沈兵也不会折腾此物。」 云畋一听这话就大感头疼,他知道秦国军队不允许经商,所以这纸如果是沈兵所制,而沈兵又肯定不愿将制法透露,那这条财路是不是就此断了? 沈兵当然知道云畋在想什么,于是他也不跟云畋绕圈子了,干脆说道: 「云畋兄若是想做纸业的话,我倒是可以让那些艺人都去你的米店换粮。」 「甚至我等还可省下中间步骤。」 「我用纸与云畋兄换粮,云畋兄将粮交给艺人……」 云畋闻言不由大喜,这不就是一种独营吗?这一来就没有其它人与自己竞争纸业了啊。 想着云畋哪敢迟疑,当即就点头应承了下来: 「此法甚好,云畋谢过校尉。」 沈兵补充了一句: 「不过云畋兄却要保证那些艺人都能收到足斤的粮食,否则……」 云畋赶忙回答: 「一定一定。」 「校尉放心,云畋一向以民为本童叟无欺,必不会缺斤少两。」 开玩笑,若纸这玩意放眼天下就只有他云畋有,那可是妥妥的能卖出高价甚至比丝绸还贵啊,他又怎么会因那蝇头小利而缺斤少两自断财路? 这也是沈兵要在校场见云畋的原因……若是让云畋看到沈兵的校尉府里堆满了纸,这生意只怕就不好谈了。 等云畋走后沈兵就轻松了。 现在似乎所有问题都解决了,又没有违法经商又解决了经费问题,沈兵已等不及想看看水军穿上藤甲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了。 更重要的还是……往后上厕所就再也不用拆竹简了。 这时代上厕所是用一个叫「厕筹」的竹片刮,最让人受不的是它还是公用的。 沈兵的办法就是每次去都带上一卷竹简,别人只道沈兵是勤于学习,却不想那竹简每次回来都会少了几片。 不过想想觉得还真有点浪费,这一张纸能值十钱来着…… 管他呢? 大不了往后多制几批纸备着用就是了。 沈兵背着手哼着小曲往校尉府走,却见蒙良已在门口候着。 这些日子蒙良因为一直呆在工兵营没转过来,所以有段时间没见了。 此时看到他沈兵倒有些意外,这厮就算要承功也不必急于一时吧? 蒙良一见沈兵进来,就迎了上来说道: 「校尉,据闻你又制出了新鲜物事?」 「可否让属下一开眼界?」 沈兵没多想,进门后随手就点了几张给他。 蒙良道了声谢便匆匆离去。 沈兵当然想不到,蒙良带走这纸后不过一天时间就摆在了嬴政的案桌上。 嬴政和李斯两人盯着桌上的纸发愣,嬴政甚至还将纸撕开了一小段想知道其中奥秘。 但这想法当然没能成功,里头什么也没有。 嬴政说: 「此物倒也奇怪。」 「据说沈兵称其为纸。」 「丞相可曾听说过?」 李斯摇了摇头,回答: 「回大王,不曾听过。」 「若是此物能大量制作,那这竹简……」 嬴政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竹简的诸多不便他当然知道,这纸几乎完美的避开了所有缺点。 如果能大量制作并全国普及的话,那可是对技能、知识,甚至是命令下达等都有大有益处。 接着李斯又说道: 「就是不知此物制作需要多少时日。」 「若是如丝绸般昂贵,便也无用。」 嬴政摇了摇头,很肯定的回道: 「定不会若丝绸般昂贵。」 「那沈兵便是连几个木桶都要向人赊帐。」 「且据闻他校尉府内这纸是堆积如山。」 「此物若是成本高昂,沈兵又哪来的钱制作?」 「若寡人所料不差,制作此物的材料定是极为低廉甚至随处可取。」 嬴政一番分析是合情合理。 如果沈兵听到这些的话只怕就要汗颜了,这嬴政虽是身在千里之外却对他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第一百七十一章 制法 这如果是别人,或许不会将这纸当一回事。 但这嬴政又是何许人也,他当夜一想就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若是之前用竹简书写,因为其制作及运输都十分不便,内容一多便更是只贵族子弟才有能力做到。 比如《论农》,若不是许应及农家自身有财力,又如何有能耗时数月之久编制并散发到中原各地。 而如此规模的组织又很容易为当政者监管。 原因便不用多说了,那《论农》不过区区数千字,为宣传便需数十人编制数月,这其间任何时刻嬴政只需要派人去打探一番便一清二楚。 然而,若是用纸这东西宣传便不一样了。 它若真像嬴政想的那样成本低廉便很快就会在民间传开。 接着手抄复制不但可以减少规模还能成级数的加快速度…… 它不似制作竹简一般需要伐竹,要噼开,再削成大小长宽差不多的小片,之后才能书写,写完还要用麻绳将其系在一起。 所有的步骤对纸而言都可以省略,它只需往案桌上一铺…… 且纸的携带也要比竹简方便得多,摺叠起来随便往哪一塞便极难寻到。 这纸上写的若是技能、命令之类也就罢了,但若是密谋造反呢? 若是一个、两个密谋造反也就罢了,若全天下都以此法密谋呢? 赵国,韩国,魏国,甚至还有秦国内部的那些反贼…… 一想到这嬴政便如坐针毡,当夜就叫上赵高带着亲卫直奔大梁。 不得不说嬴政有很强的被害妄想症。 不过这似乎也不奇怪,谁若是有他一样的童年,之后又被刺杀过几回,只怕也会像他一样时刻担心为人所害。 这天下午沈兵正观看水军操舟。 正如之前所言,水军科目比起骑军来说就简单多了,尤其车轮战船还不用划浆只需踩车轮。 要说有什么难度就是踩踏速度以及舵手方向的掌握。 不过这些都不是难事,在河里随着旗号摆出各种阵形找找感觉就差不多了。 就在这时只见一列车队风风僕僕的开进水军大营。 沈兵认得那是马商的车队,不由「咦」了一声,这厮怎么寻到这来了?莫不是来卖马的? 早些时候不来,此时水军这马已经够数了。 果然不出沈兵所料,只见僕人掀开车帘,马商便从车里钻了出来。 马商一看到沈兵就堆起了笑容拱手道: 「官大夫,几日不见不想已是水军校尉了!」 「可喜可贺。」 沈兵摆了摆手嘆道: 「簪裊莫要取笑于我。」 「我等为大秦效力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校尉也好,操士也罢,又有何分别?」 嬴政不由暗自叫了声好: 好一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愧是我大秦的福将。 嬴政又哪里会想到现代人谦逊的客套话大多都是这么说的,只不过沈兵夸张一点而已。 正在嬴政走神时沈兵就问了声: 「簪裊为何会来此?」 嬴政「哦」了一声,回道: 「我等正有生意洽谈,听闻校尉制出一种称作纸的物事可以书写。」 「不知此事是否当真?」 沈兵只道是那云畋传出去的。 不过也不一定,或许还是那些艺人传出去的。 这传出去也是早晚的事,毕竟要用纸来抵工钱,哪里还能保密当然也没必要保密。 沈兵「嗨」了一声,摆出一副不堪回首的样子回答: 「说来也狼狈。」 沈兵朝正在训练的水军扬了扬头,接着说道: 「我这校尉却不是那么好当。」 「这三千兵士眼看便要上阵杀敌却是一套盔甲也没有。」 「无奈之下只得自行制甲。」 「自行制甲又囊中羞涩,只得制些纸来抵债以解燃眉之急!」 嬴政听着这话就不由愣了。 虽然他大概知道沈兵的动向却不知道这些细节。 如今一听,原来沈兵这造纸还是让经费给逼的? 嬴政不由瞄了身旁的赵高一眼。 赵高忙躬身回答: 「我大秦历律,二级爵上造才得以配甲。」 「水军乃魏国降兵所建,皆为无爵者,是以……」 嬴政「哦」了一声。 沈兵手指遥点了赵高几下: 「便是如此!」 「我却是有眼不识泰山,簪裊身旁一位僕人便对大秦律法了如指掌。」 「佩服佩服!」 赵高施施然一躬身算是感谢。 沈兵又哪里知道,这赵高何止是对律法熟悉,他是对律法倒背如流是嬴政的御用法律专家。 嬴政笑了下便回答道: 「我等行商之人,又如何能不熟知律法?」 「否则一个不小心违法究责,我等数年的辛劳便付之一炬了!」 沈兵暗道此言有理,就像他现在也动不动就违法一样。 接着嬴政又把话题拉了回来。 「校尉,不知我可否求得几张纸?」 沈兵想也不想就让仞去拿一些纸来交给嬴政。 然后带着歉意说道: 「簪裊既是通晓秦律,当知我等身在士伍不得从商。」 「是以让我送你些纸未尝不可。」 「若是要我拿纸经商却万万不可。」 嬴政暗贊: 难得这沈兵能如此奉公守法,便是手里有无价之宝也坚持不从商。 嬴政又哪里会知道沈兵早就把目标定到权势上了。 想了想,嬴政又问: 「如此说来,校尉这纸的制法,自然也是没有告诉别人了?」 沈兵笑了起来: 「簪裊看我像是那么笨的人么?」 「若是把制法告诉他人,往后我还拿什么去抵工钱?」 嬴政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接着沈兵又说道: 「簪裊若是想要那制法……请恕沈兵无法告知。」 嬴政心下怒火蹭的一下蹿了上来,暗道一声这厮好胆,寡人想要的东西你也敢不给? 眼神一凌杀气暴长正要放大招,不想沈兵却接着说道: 「簪裊有所不知,此物虽是不起眼却牵涉甚广。」 「若问天下有谁能得此制法,那便是当今大王了。」 「沈兵他日自当亲手交与大王,此时又哪敢自作主张?」 「还望簪裊原谅则个!」 这一说嬴政霎时便火气全消,不仅全消还浑身舒坦……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天意 沈兵这说的可是认真的,他原本就不敢独占造纸术。 纸这东西对于民间来说或许是便利,但对于执政者来说却是一种宣传、教育工具。 换句话说,就是谁掌握了造纸法就掌握了大规模宣传的能力。 这要是不懂造纸,就算占理也只能用竹简慢慢折腾,等你折腾出来另一边白纸黑字的传单早就满天飞了。 这在没有广播没有电视的时代特么的就是舆论制高点和话语权啊。 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沈兵发明纸无罪、用纸抵债也无罪,甚至就算经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罪。 但你要是想要垄断造纸术……那不就是要跟嬴政抢江山吗? 这是活腻歪了吧! 所以造纸术妥妥的不能传出去。 不过正所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造纸术只要出来了再加上制法也不复杂,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到民间。 是谁传出去、怎么传出去的沈兵管不着,只要不是沈兵就行。 嬴政假装不明白,他一边打量着手里的纸一边面带不屑的「唔」了一声: 「此物竟有如此重要?需校尉如此谨慎?」 「我却有些不信……」 沈兵朝着正在训练的水师扬了扬头,回答: 「有何不信?」 「便比如眼前这车轮战船,若是想用竹简将其制法记下并送往各地要多久才能完成?」 「反之若是用纸呢? 「再比如粮食增产的方法,军器的制作和改进乃至命令的发布……」 「这些若是传给一地、两地用竹简或许能办到。」 「但要传遍大秦各郡、各县,甚至传到每个百姓手中呢?」 嬴政听着不由目瞪口呆。 他此前想的更多的是纸会被反贼利用,知识与技能方面也有想过却没想到这么深。 现在一听沈兵这么说,嬴政才茅塞顿开,暗道: 「着啊!」 「就比若大秦屯田格式,虽只是简简单单几句话,但从上到下贯彻到每一家每一户却十分困难。」 「秦国甚至将其写进法律并执行数年才初见成效。」 「究其根本,概因竹简制作困难且无法快速成规模传输。」 「若是有了纸张,便能以最短时间将种田格式下各郡县,甚至百姓手中……又何需如此费力费时?」 再往细里想,嬴政心下又暗惊: 「便若沈兵所言纸有利于农业及军器。」 「那岂非能使秦国更强大?」 「而其余各国不知这纸的制法只能停留在竹简时代,那一统中原还远吗?」 「如此说来……这沈兵确是上天派来助我一统中原的啊!」 「寡人怎生忘了这事!适才还想……」 想到这嬴政面带庆幸的望了望沈兵,暗想适才若是心急了只怕就要铸成大错了。 沈兵当然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竟躲过一劫,他还问着嬴政: 「这些纸可够簪裊使么?」 「若是不够我便让人再去拿些来。」 嬴政赶忙回答: 「绰绰有余,多谢校尉,我这便告辞了!」 赵高却感到有些意外,这不是来要纸的制法吗? 这制法还没要到大王就这样走了? 这可不是大王的性格…… 不过嬴政说走他赵高又哪敢说什么,应了声赶忙就跟在后头上马跟着。 出了兵营后赵高才敢问: 「大王,我等便这么走了么?」 「那制法……」 赵高其实也有些私心,他自己便酷爱书法甚至是名震一方的书法家。 往常若要展现下书法都要在丝帛上写,便是赵高也觉得肉痛。 若是知道那纸的制法…… 可嬴政却在马车里打断赵高的话: 「你懂什么?」 「此乃天意,我等不得胡乱干扰!」 「此行不得与任何人说起,明白吗?」 赵高与一众亲卫赶忙应声。 赵高心下越发不解,只是纸的制法而已,如何又会是天意了? 然而赵高又哪敢多问,一路瞎猜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沈兵这边就爽了,军营里旦凡需要什么,沈兵就大手一挥「买」。 拿什么买? 要酒要粮乃至所有东西便只需给几张纸就行了。 纸一旦值钱而且价格还很稳定一张能值十钱,那么它实际上就是硬通货相当于钱……这或许是最原始的纸币,没有任何图案也不需防伪的纸币。 所以沈兵要钱干嘛?那堆在校尉府里的纸可不就是钱吗? 直到这时,沈兵才有机会静下心来翻看水军名册。 古时军队大多以将、部、曲编制。 最高统帅是大将军或者也称上将军,比如王翦,作战的总指挥。 上将军下便有几个副将、裨将,也称将军,比如杨端和。 将军之下再分几个部,部下再分几曲。 一部一校尉,比如水军校尉沈兵。 一曲一军候,沈兵手下就有两名军候。 一个校尉通常指挥一万人,一万人往往需要五名军候备用。 这五名军候并非规定好带某某部队,他们平时是校尉的助手,如需要分兵作战时才临时分配指挥任务。 比如沈兵置下有三千水兵,就只需要两名军候就够了。 战时若需分兵作战将三千人分为两队,一队一千另一队两千。 一千人这队没什么问题,二五百主就可以独立解决指挥问题。 但两千人这队又如何指挥如何统一步调? 临时指定其中一名二五百主? 那这名二五百主便要指挥自己千人队又要指挥总体战略,难免手忙脚乱职责不清,另外还有两名二五百主互相不服的问题。 此时若是派出一名军候指挥这支两千人的队伍作战便层次分明条理清晰了。 沈兵置下的两名军候一名叫李笺(jiān)一名叫陈端。 这两人是沈兵根据其训练表现指定的,皆为魏国贵族子弟。 其实沈兵也想从平民百姓或普通士伍中挑几个人出来任军候,但结果却让沈兵失望。 王候将相的确不是天生,但却是教育出来的。 这时代可不像人人都受教育的现代,普通百姓除了极少数一部份人外连受教育的机会都没有。 而那些没受过教育甚至连字都不识几个的人显然不太适合指挥部队。 第一百七十三章 亲卫 这也可以说是沈兵的一种无奈。 没受过教育的百姓比如苍,他的缺点就是凡事先考虑自身安全,这心态别说军候了,任个工师都名不符实。 浍则过于谨慎小心,且由于生活困苦小农思想严重。 仞满脑子想的都是杀敌立功而不是胸怀兵甲。 这其中让沈兵意外的倒是看似鲁莽粗野的剺…… 沈兵原本也觉得他这直来直去的性格不太适合指挥部队作战。 然而在让剺任教头这段时间却发现他有出色的组织能力和指挥能力,也不知道怎么练出来的。 沈兵就此事也问过剺,他只道是长期带着村民围猎的原因。 沈兵知道此事不会如此简单,因为这能力可不是打猎能练出来的。 不过剺不愿说他也就不多问。 像剺这样的只能说是万中无一,大多没受过教育的百姓在眼界、性格及技能上都不足以担当大任。 魏军兵士也是如此,于是在训练中能脱颖而出的依旧是受过教育的贵族子弟。 李笺和陈端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李笺原本只是个五百主,也就是指挥五百人的军官。 但是他指挥的部队总能最快、最好的完成任务甚至还进行对比究错并及时改进。 这是沈兵最看中的,这说明了他的主观能动性并不断分析问题然后我完善。 陈端则是在沉船事故中组织了一次成功的救援,于是直接被提拔为军候。 这两人倒也有意思,沈兵查了下他们的资料,发现李笺好学兵法而陈端却自小在士伍中长大。 简单的说就是前者主理论而后者重实用。 这就是魏国……确切的说是六国的与秦国的差别。 秦国那是将贵族子弟甚至百姓中出类拔萃者编入弟子籍统一教学,于是每名贵族子弟会的都差不多,就是识字、公文、律法、礼数、兵法及军事训练等。 于是秦国出来的将领不需要看资料,这些基本都会,只是优劣不等。 便是那不学无术的蒙良也受过这些基本教育。 而其它六国就不一样了,他们没有这种集中式批量教学,大多是各自请先生私教。 哪种教育方式更好沈兵不好说。 因为六国的私教更注重个体发展,比如适合学兵法就往兵法发展,适合习武便习武。 而秦国的教育方式难免有抹杀个性的情况发生。 但最终秦国教育制度胜出是勿庸置疑的,因为秦国这种教育制度可以用有限的教育资源尽可能多的培养人才,然后再寻求量变到质变的升华。 反观六国,一个贵族子弟就得一个甚至几个老师教:律法老师一个、兵法老师一个、骑术箭术老师再一个…… 便是普通贵族都难以承受只能退而求次。 其结果就是为一棵树而放弃整片森林。 若这棵树成材也就罢了,不成材或是其中出了什么意外,之前所有的付出便付之一炬。 而秦国却是培养一片森林,最终总有几棵树能成材。 就像现在摆在沈兵面前这由魏国方式培养的这两人才:一个偏理论一个偏实用,谁又能说清哪个更重要? 这二人若是能彼此学习互通有无还好,若是两人不合明争暗斗,那便是一盘散沙了。 另外沈兵任免的几个二五百主也差不多是这情况,他们虽在训练中有突出表现却总有明显的弱点。 不过这些只是暂定,往后随着战斗的发展升起官来就简单多了:谁立的功谁上位。 沈兵相信随着战事发展,这些兵士和军官也会逐渐成熟。 就在沈兵翻看着名册时,魏呴进门朝沈兵拱手提醒道: 「校尉,水军亲卫军尚未组建。」 「校尉之意是……」 沈兵「哦」了一声,这一点倒是忘了。 这是这时代的传统,军官通常要有统兵量十分之一的亲卫。 比如沈兵置下有三千水军,就该有三百亲卫。 这是为了避免主将被敌人「擒贼先擒王」。 另外还有主将的生活、饮食、扎营等,都由亲卫负责。 这其实就是现代的警卫部队。 区别是这时代为了能让亲卫誓死保卫主将而将他们的生命与主将安危捆绑在一起。 想了想,沈兵就说道: 「此时若从水军中挑选亲卫只怕会打乱编制。」 「便从蒙山营再点三百骑军吧!」 魏呴有些意外,沈兵说的蒙山营就是关押魏军俘虏的俘虏营,因为它坐落在蒙山山坳所以被称作蒙山营。 如果说水军是因为命令不得已必须由魏军俘虏组建,这亲卫沈兵却可以从秦军中挑选且也应该要从秦军挑选的。 因为亲卫该是最信任的部下当然不能随随便便点来就是。 沈兵察觉到魏呴眼中的疑惑,他先是不解然后便想到了这一点。 于是就笑了起来: 「左校尉多虑了。」 「沈兵自是信得过左校尉同时也信得过水军兵士。」 「否则也不会任这水军校尉。」 「左校尉只管放心去点来便是!」 魏呴一时感动得老泪纵横。 要知道他之前在魏王假置下时,虽是贵为将军可却各种猜疑、各种受气、各种寒心…… 现在虽只是一个小小的左校尉却能得如此信任和器重。 回首不堪的往事,魏呴暗道往后便是再有大将军也不做了。 于是魏呴也不多说什么,只朝沈兵拱了下手,然后就点兵去了。 魏呴当然不知道沈兵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如果可以的话沈兵不会拿自己小命冒险,毕竟这可是亲卫,随时都可以要了自己命的亲卫。 但若是再往细里想想: 就算以秦军兵士任亲卫又有什么区别? 水军可是有三千人,且往后还要出城作战。 魏呴及其部下若有心要反的话,三千对三百那只怕便是探囊取物吧。 既是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用秦军做亲卫就显得不相信这些降兵,往后指挥起来隔阂是少不了的。 还不如大大方方的全用魏兵…… 不过沈兵还真有些后怕。 但愿这些魏兵没什么小心思吧,否则要是死在他们手里那就冤枉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分工合作 第一套藤甲是在一个月后编出来的。 此时的赤藤只浸晒一个月,只是表面一层纤维化,里头依旧还是藤肉。 可以想像越是往里就越难浸晒到,纤维化也就是越困难。 经那边招来了三百多名编筐艺人,如果以十天编一套盔甲计算的话,那么编三千套盔甲就需要一百天也就是三个月左右。 沈兵一盘算: 如果等赤藤浸泡几个月后再开工显然不现实。 因为那时已到明年开春楚国水军也要开始活动了,战事一开总不能让敌人先等等,待我水军盔甲制好了再战吧? 所以盔甲应是越早编越好。 至于赤藤还没达到编甲标准……这个问题解决起来不难,编好的盔甲也同样可以进入浸晒程序。 只不过浸晒起来没有藤条那么方便。 比如藤条可以全都塞到一个大桶里浸泡,晒也不用担心某处会被遮住阳光。 制成盔甲后就得更多的空间浸泡还要担心变形,另外还得翻晒使其均匀。 不过沈兵缺的是时间而不是人力,所以当然要选择这么做。 如果真要说有什么影响的话,那就是藤甲经泡晒后因杂质腐去整体会缩水。 沈兵便让经等工匠按标准加大一号编制,这样待其缩水后就差不多能到标准盔甲大小。 沈兵试穿了下盔甲,自我感觉相当满意,主要是因为重量轻且透气,穿起来没有青铜甲那种沉重感。 更重要的还是只用一半的重量却能有披膊、笠盔甚至面具,这些几乎将所有要害都护住了。 沈兵将这盔甲套在木人上试了下,防弓弩没有问题,剑噼也只是在其表层划出几道痕。 沈兵认为,这除了藤甲纤维化变硬之外还有其柔韧有关:因为柔韧所以能有缓冲于是会有一个卸力的过程。 但这点对长枪、戟等穿刺兵器的防御却有所不及。 沈兵让仞拿枪试了下,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枪尖能刺入。 不过话说回来了,便是青铜甲也同样无法承受穿刺伤。 于是沈兵就不再犹豫了,当即命经便以此样式编甲。 另外沈兵还问了声: 「能否加快编甲速度或是多招些人来?」 「水军可等不及了。」 也难怪沈兵着急。 正所谓有备无患,没人知道什么时候会开战,盔甲当然是越早装备越好。 经为难的回答道: 「校尉有所不知。」 「编甲可不比编筐,需经纬互交且用力扎紧,否则便会留下破绽。」 这一点沈兵是明白的。 编筐可以以纵向为结构主编横向线,也就是纵疏横密。 毕竟箩筐是用来装土的,不需要太过紧密。 编甲就不能这样做了,比如横线密而纵线疏,敌人只需要将剑锋一平,就可以自横向线之间的缝隙穿入人体。 所以它必须经纬相同且紧紧交错在一起形成一张密网,这样才能更好的将某处受力分散并将剑锋挡在甲外。 经接着说道: 「小民若是将大梁的编筐艺人尽数召来,或有千余人。」 「但编甲事关军国大事小民不敢怠慢,是以只选手艺精湛之人。」 「若要加快速度,小民便不敢保证样样精品了!」 经这么说也不无道理。 尤其盔甲这东西还与兵士心理及士气相关。 若是有几件盔甲被敌人弩箭射穿……便会导致所有人都不相信藤甲的防护于是便有心理压力甚至会影响士气。 所以出于谨慎考虑先保质量再追求数量是有道理的,否则数量再多也没有意义。 想了想,沈兵就问了声: 「老丈,编甲不同部位难度是否不尽相同?」 经点头回答: 「自是不同。」 「其中笠盔难度最大,因其形状古怪且有上下两层,还要能防水。」 「其次便是面具和披膊,其中披膊半月形编制一不小心便会捲成一团。」 「而护甲及藤盾相对要容易得多……」 这很容易理解,护甲、藤盾形状规则,没有多大技术难度更多的是一遍一遍重复,于是它们虽然面积大却反倒更易编。 这也是秦军装备的青铜甲大多没有披膊的原因之一。 加上披膊增加不了多少防护,却要消耗不低于护甲的劳动力和时间,这显然不划算。 想了想,沈兵又问了声: 「既是如此,老丈为何不将甲、盾交与技艺不精的艺人。」 「而你所领的这三百艺人专编笠盔、披膊等物?」 经闻言便「咦」了一声,然后就点头道: 「此法倒是可行,小民却不曾想到……」 经想不到也不奇怪,这时代的工匠艺人大都是小手工作坊,无论难易都是一人包干。 这要是分工合作一下,把难的交给手艺好的做,易的交给初学者,那不就既能保质又能保量? 不过经还是有所顾虑: 「校尉,若我等短期将这三千盔甲编完,岂不是……」 接下来的话他没说完,表情有些尴尬。 不过沈兵还是明白这话的意思。 原来经还着点私心: 如果把全城的艺人都招来分工合作流水线制甲,那估计一个多月就能制出三千套出来。 可这三千套盔甲制出来之后呢? 经这些人是不是就失业了? 是不是又要回去编箩筐了? 虽说编盔甲也不比编箩筐多多少工钱……每天多三钱。 问题是编盔甲稳定啊,编箩筐却是有今天没明天的。 所以经从他的角度考虑就希望把时间拉长一些,最好所有的活都让他们几个人慢慢干。 沈兵不由笑了起来: 「老丈尽可宽心。」 「盔甲之类每次战必有损耗,另外水军也少不了要些库存备着。」 「何况这批盔甲仅仅只是应急之用。」 「正式装备还是要那浸晒一年后的藤甲。」 反正钱对沈兵来说就是制几张纸的问题,多备几套盔甲又有何不可? 经眼睛马上就亮了起来: 「校尉是说,后续这些盔甲的保养、修补及制作全交与小民?」 沈兵回答: 「这是当然。」 然后又补了句: 「不过老丈可要保证质量,否则……」 经赶忙回答: 「校尉尽可放心。」 「事关水军兵士生死大事,小民自是不敢轻忽?」 「校尉若有何不满之处,竟可拿小民问罪。」 第一百七十五章 藤甲 沈兵对编甲艺人没什么不放心的。 这一方面是因为沈兵给的工钱多:十五钱,比普通劳力多出三钱。 这并不是沈兵小器,沈兵没什么好吝啬的,如果能把纸当钱用……那钱还能叫事么? 重点是沈兵这要是发个一百工钱去就会把整个劳动力市场给搅乱了,会编筐的不会编筐的全都涌过来了。 所以沈兵掌握得恰到好处,就比普通劳力多三钱。 三钱不多,但对百姓来说却是可以养活一个半人,而且这还是每天多三钱,相当于月薪多了九十钱。 要知道一套冬装也只要110钱,所以这绝不是小数目。 另一方面,是这些工匠几乎是在秦军的「死亡威胁」下工作。 秦军水淹大梁城的余威尚在,且这时秦军对大梁百姓户籍登记也基本完成……户籍登记一旦完成就意味着可以使用秦国的「连坐」制度。 一旦有人违法,编为一伍的邻里也都要受处罚。 于是这些编筐的艺人还敢偷工减料? 闲命长了还差不多! 工钱是利,连坐制度是威。 威逼利诱之下,这艺人自然个个都尽心尽力编制盔甲。 甚至还有人担心盔甲不过关进度不够快,夜里都在加班赶工。 于是那盔甲便一套套的生产出来。 沈兵最先用这盔甲装备亲卫。 这些亲卫是魏呴从蒙山营点来的,按照沈兵的意思,是从原魏军中挑选精壮机灵的骑兵。 骑兵肯定会骑马,这点勿庸置疑。 之所以不再以骑射为目标,是因为沈兵知道亲卫与普通兵士不一样。 普通兵士是用于骑战、水战等,于是骑射便是首选。 而亲卫主要职责是保护主将。 主将若是需要保卫,多半便是在敌人已冲到帅营的危急时刻了,这时需要的当然不是骑射而是近身步战。 近身步战其实就是两个要求:力量和反应快。 实战尤其是战场上的拼杀其实不需要什么花架子,要的就是比对手更快更有力。 于是才强调精壮和机灵: 精壮就有力量。 机灵的另一个意思就是反应快。 这时代反应速度是快是慢那区别还是相当大的。 沈兵认为其根源一方面是先天的另一方面则是教育。 若先天反应迟钝那是没办法,这样的人在士伍里往往就是一个肉盾。 后天的教育或训练则是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一个人的反应速度,比如现代社会从小就受教育,这些教育表面看起来在生活中都用不着。 但他煅炼的却是一个人的分析能力、逻辑思维能力、学习能力甚至反应能力。 于是同一个起点做一件事,让受过教育和没受过教育的人来做结果通常不一样。 沈兵点来的这些亲卫虽然并不全是受过教育的贵族子弟,但至少也是先天反应速度快的。 这些藤甲往亲卫身上一穿,还真是威风凛凛的像那么一回事。 不过亲卫穿着这藤甲那行为举止似乎还有些尴尬。 沈兵想想就明白了,他们这是以为水军经费不足没有青铜甲只能装备藤甲,所以觉得有些寒碜。 沈兵也不多说什么,他自己也穿上一身藤甲,再配上青铜剑和弓箭,然后驾着车带他们往杨端和的大营走。 一路上行人纷纷朝沈兵等人投来怪异的目光,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的盔甲,于是感觉十分新奇。 这也是沈兵带他们出来逛逛的原因,尤其是要到杨端和那亮亮相,否则要是把沈兵一行当作是敌人……那打起来可就热闹了。 果然,当沈兵一行人出现在西大营时还真让秦军紧张了一阵,一队兵士马上就涌了上来然后张弓搭箭。 若不是沈兵及时亮出了验表明身份,只怕还要缴完械才能进营。 进了兵营后,自是惹来了一众秦军兵士的围观,甚至还有人嘲笑出声: 「我道是谁,却原来是魏国的降兵。」 「这是没有功爵配不了甲,便拿赤藤凑数吧!」 然后一众兵士跟着取笑起来。 沈兵也不理会,继续带着亲卫往杨端和的帅帐方向走去。 这时杨端和正视察回来刚好撞上这队古怪的兵士,上前一看这才认出原来是沈兵。 杨端和上下打量了沈兵一番,再看看沈兵带的亲卫,不可思议的说道: 「校尉,你当真用赤藤制甲?」 「而且还……」 沈兵知道杨端和想说什么,这不仅制好了而且还穿上了。 不仅穿上了还让部下都穿上了!! 这杨端和还以为沈兵之前的都是说笑呢。 沈兵又来卖下惨: 「回将军,属下也是万般无奈!」 「有甲总比无甲好。」 杨端和一脸无奈: 「那,可是……这……」 「唉,这盔甲可有用么?」 沈兵回答: 「有用没用,一试便知!」 说着就张弓搭箭「嗖」的一声就朝身后一名亲卫手中的藤盾射去…… 沈兵这没学几天,姿势还有些不标准,但目标近在咫尺当然不会射歪……但其实,沈兵瞄的好像不是这一个。 沈兵脸上一道黑线,这水平也太臭了点。 不过好在自己不说别人也不知道…… 重点是那箭矢射在藤盾上只是顿了下然后就掉在地上。 于是众人全都愣住了,水军亲卫,秦军兵士,当然还有杨端和…… 杨端和还上前看了看,发现箭矢射中的部位仅仅只是一道小擦痕,于是神色就变得凝重起来: 「不想此物……当真可以挡箭矢。」 「若是剑枪呢?」 沈兵回答: 「将军何不试上一试?」 杨端和也不出声,只是朝身旁的李岩扬了扬头。 沈兵则让仞出战。 当然这不是真比,纯粹就是李岩猛挥青铜剑而仞举盾格挡。 只见李岩一剑接着一剑砍下,那藤盾却是一次又一次的挡住。 甚至因为藤盾带有韧性,这剑大力噼下去还被反弹回来几次差点伤了李岩自己…… 杨端和在一旁看着不由暗自心惊,他偷偷的看了一眼沈兵,暗道: 「若这藤盾能有这般防护,只怕藤甲也差不到哪去。」 「这还了得?又轻便防护又好,那我等这青铜甲反倒……」 杨端和又哪里知道,后世还生产出与这藤甲相似特性的纸甲,那却是要用五十套盔甲才换一套的。 第一百七十六章 黑甲军 这一来所有人都不再怀疑这藤甲的防护了,甚至之前嘲笑的目光马上就转变成了震惊和艷羡。 当兵打仗要的是什么? 除了立功晋爵外还要保命,因为爵位还要有命享受。 而一套上好的盔甲几乎就是给他们一次重生的机会,所以又怎会不对藤甲眼红。 再看看那些身着藤甲的亲卫,原本还佝偻着身子的他们瞬间就昂首挺胸,有些甚至还带着难以置信的眼神轻轻抚摸着身上的藤甲。 这就是沈兵所说的士气和信心。 魏国降兵要的不仅是秦军的身份,不仅是立功晋爵的机会,更需要战胜敌人的自信。 沈兵知道身为降兵的他们此时此刻的内心的脆弱的、是无助傍偟的……他们甚至还没从降兵的状态跳出来。 这套盔甲虽然不能使他们无敌,但至少可以让他们知道,他们不比秦军兵士差。 杨端和下一秒就将沈兵请进帅帐: 「校尉,此甲可有名字?」 沈兵想了想,就回答: 「将军,此物因浑身漆黑,所以叫黑甲。」 「我等水军……不若便叫黑甲军?」 其实它有个更贴切的名字:藤甲。 但沈兵却不喜欢用,因为一说起藤甲首先想到的就是「火烧藤甲兵」。 其实那不过是小说的文学处理罢了,藤甲其实并不怕火,那老藤便是置于火上烘烤都不易点燃,又哪是寻常火箭能引燃的。 史书上对藤甲的记载是: 「其甲轻坚,能隔矢刃,利于水火」 「利于水火」的意思就是不怕水也不怕火。 如果说这藤甲有什么缺点,那就是在重武器面前不堪一击。 比如斧、锤,还有长枪、戟等。 这其中尤其是斧、锤之类靠重量伤人的武器,这一锤下来坚硬的木盾能产生强大的反作用力将人推开,而砸在柔韧的藤盾上……差不多就是手臂直接怼上大锤了。 沈兵虽然不信迷信那一套,但行军作战的人都想要个好彩头,这样心里也舒畅些。 且这「黑甲」也同样形像?从上到下都是黑的。 沈兵不知道的是,他无意间取的这名又恰好合了嬴政的心意…… 有一天,当「黑甲军」的名号传到嬴政那时,嬴政不由龙心大悦: 「着啊,便是黑甲军!」 「秦乃水德,属黑色,于是便有黑甲军!」 「这沈兵真乃天之所赐,黑甲军便是寡人一统天下的福祉之军!」 「寡人正是天命所归啊!」 然后吧啦吧啦的一大堆,反正就认定了沈兵是上天派来助他一统天下的。 这是后话,此时的杨端和已完全没有将军的样子,而是带着一脸谄媚: 「校尉,不知这黑甲的制法……」 沈兵嘆了一口气,回答: 「将军有所不知,这黑甲的制法却也不难。」 「问题材料取自赤藤。」 「这赤藤用于装备水军三千人还算勉强。」 「但若是装备我大秦数十万大军……」 接下来就不用多说了。 沈兵这说的倒是真话,赤藤虽然很多,但也不是采之不尽用之不竭,何况盔甲还会损坏需要有长期、稳定的原料。 所以装备水军还可以,但用于装备全军却不现实。 杨端和想想觉得也是,然后又说道: 「若是不成,便装备骑军也行。」 「此甲防护好又轻便易行,对骑军可是大有益处啊!」 沈兵又说: 「将军,这赤藤似乎只在魏国及其南面才有。」 「尤其是楚国多山地区。」 「有一天这骑军若是返回咸阳,这……」 到时没了赤藤这原料,又如何保证人人有甲? 难道还来魏国采了运去不成? 沈兵把手一摊,说道: 「黑甲水军就不必担心这些了!」 「我等反正无甲,此时便装备这黑甲将就着用。」 「等立功晋爵之后再换成青铜甲也不迟。」 「但河内兵的骑军……」 这还真是个问题,想了想杨端和就摇头说道: 「罢了罢了,至少这军官得分上几套吧!」 沈兵一拍脑袋「哦」了一声: 「这是当然,明日属下便给将军送上一套来!」 杨端和一脸黑线: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 沈兵不知道的是,他所做的这一切其实尽在楚国项燕眼里。 话说那项燕侥幸捡回一条性命逃回寿春,自是假意向楚王负刍请罪一番。 但楚王负刍又哪里敢治项燕的罪。 开玩笑,项燕在楚国可是拥有割据一方的势力,且也算楚国为数不多的大将…… 这也是六国与秦国不同之处。 秦国实行郡县制之后各地的封建地主甚至贵族的权势都被削弱。 之便如之前所说的食邑。 秦国的食邑是只享有封地的收税权而无控制权。 六国的食邑不仅对封地有收税权,封地内的百姓原则上都是属于贵族的。 于是贵族只需找个藉口,比如清君侧之类的就可以号召起封地内的百姓起兵造反。 项燕便是这样的贵族,而且还势力庞大,楚王负刍又哪敢轻易治他罪。 不过此时的项燕知道楚国的国运跟他项家是紧密联繫在一起的:楚国要是亡了,他项家又哪有好日子过? 于是在这时期他们还真是在同一条船上齐心协力抗秦。 但形势却不容乐观…… 项燕在撤退前在大梁留下许多探子混在百姓中,那一个个消息就像雪片般的从大梁传到了寿春。 大多情报项燕都没说,直到看到一个情报后项燕才感到大事不好,赶忙进宫拜见楚王: 「大王,微臣探得消息,秦军正在大梁抓紧时间训练水军。」 楚王负刍对此不屑一顾: 「水军?」 「秦国的水军又怎能与寡人的水军相比?」 「秦蛮若是想与我军水战,那无异于自取灭亡!」 项燕却拜道: 「大王,微臣认为我等不可轻敌!」 「只因训练这水军的,便是那以水……淹我大军的沈兵。」 说到这项燕不由恨得咬牙切齿,但他又不得不说。 楚王负刍「哦」了一声,奇道: 「原来是他?」 「据说这沈兵是个工啬夫,他还能训练水军?」 第一百七十七章 以攻代守 项燕给楚王负刍献上一份草图,说道: 「大王请看,这便是那沈兵所制的『车轮战船』。」 楚王负刍接过图看了一眼便奇道: 「此船无桨,如何能在水中行进?」 项燕回答: 「据闻此船便是靠两侧形似车轮之物行进,且来去如风。」 「那沈兵曾任工啬夫木艺了得,此前便屡屡推陈出新制出奇怪的物事。」 「此次想来也不假。」 楚王负刍惊道: 「此船无需木桨便能来去如风?」 「那……我等该如何是好?」 项燕回答: 「大王,这『车轮战船』虽是难以应付,但微臣更担心却并非此物。」 楚王负刍再吃一惊,问: 「将军担心的却是何物?」 项燕取出一份地图摆在楚王面前,解释道: 「大王请看。」 「大梁据守黄河、汴河上游。」 「若待明年开春水流变缓后,秦水军沿汴河而下便可攻陈城,沿黄河而下便可取曹州。」 「此两城若下,淮北之地便尽归秦矣!」 项燕这话说的没错。 古时顺流而下与逆流而上有很大区别。 这主要是因为古时交通不发达,若走陆路又要马又要人,这人和马在路上都会耗粮草,粮草便会越运越少,而且陆路耗时很长。 但若是顺流而下航运,运粮、运装备甚至运兵成本便会成级数下降。 这也就是大梁城对楚国如此重要的原因之一,此城占据了黄河、汴水两河道上游,于是秦军以大梁为基地攻楚便能势如破竹。 楚王负刍马上就明白了,他恨恨的骂了声: 「都怨那魏王假如此不堪,有如此坚城却将其拱手让人。」 「若这厮能在城外御敌,我军又哪会有此一败?」 这其实是在为项燕找藉口,不过说的也是实情。 顿了下,楚王又接着说道: 「寡人以为,这两城尤以曹州最险,若秦军沿汴河而下便会将曹州军与楚国一分为二。」 项燕点头说道: 「大王此言有理。」 「是以我等不能坐视不理。」 「否则我军便会被切割为互相无法联繫的几部。」 这是楚国地形的特点,水网密布虽然利于防守,但如果敌国有支强大的水军又占据了上游重城,这水网就很容易被敌人所利用。 楚王负刍忧心忡忡的问: 「可是将军,我等又能如何应对?」 「难道还要放弃曹州不成?」 项燕回答: 「当然不能放弃曹州。」 「若曹州一失则陈城便危矣,陈城一失寿春便危矣!」 「是以我军退无可退!」 项燕说的没错: 如果丢了曹州那么楚国旧都陈城便遭到秦国的两面夹击。 陈城要是一丢,那么淮河的源头就难保了,到时秦军又可以沿淮河顺流而下进攻寿春。 这要是像放弃曹州一样一座座城放弃,那楚军还不得全躲进南面山区? 楚王负刍闻言不由面色苍白,他可不想刚夺下王位屁股还没坐热就灭国了,于是十分客气问着项燕: 「那么以将军之见,我等该如何守这曹州、陈城两城?」 项燕沉吟片刻,就指着地图说道: 「微臣以为陈城不足为虑。」 「概因汴河两岸皆是楚地,我等只需在河内打下木桩,再以铁索封河,水道便无法为秦军所用。」 「曹州方向却颇为棘手,我军与秦军分占黄河两岸,我等便是想封河也无从封起……」 秦军只需要在对岸架起投石车布下弓弩兵,楚军就无法封河。 顿了下,项燕又道: 「是以微臣以为……」 「若要守曹州就必须以攻代守。」 楚王负刍一脸震惊的望向项燕: 「以攻代守?」 「将军的意思是反攻?」 项燕点了点头指着地图大梁以北的牵城说道: 「牵城一带水网密布小堡林立。」 「此时因河水泛滥大多无人防守。」 「若我等以水军先夺此城及周边山地小堡。」 「待明年开春水退之后,我水军又借水网之利协防,守住牵城不是难事。」 「只要牵城不失,秦军便无法攻楚!」 「我等便可以此城消耗秦军兵粮。」 楚王负刍不由连连点头,贊道: 「好一招以攻代守,此计大善!」 项燕说的这战略的确成立。 曹州只占黄河一岸且北有邯郸南有大梁处于被秦军夹击状态很难守住。 想守住曹州就必取黄河西岸的牵城,这样才能两岸协防封锁河道。 原本牵城也是个大问题。 因为秦军战斗力明显比楚军强,这牵城位于邯郸与大梁之间那还不是分分钟就陷入秦军的包围之中? 问题就在于牵城是魏国的依据河渠而设,再加上沿河渠分布的小堡,到时楚军以曹州为基地凭水军增援,与秦军的确可以一战。 想了想,楚王负刍又问了声: 「只是秦军也有水军,取牵城……」 项燕回道: 「大王明鑑。」 「秦水军组建至今不过月余。」 「其战力、兵力皆有限,便是有那车轮战船又岂会是我水军对手?」 「是以秦水军不出则已,出则全军覆没!」 楚王负刍点头道: 「如此甚好,便依将军之计行事!」 此战项燕其实是有些私心。 之所以说「有些」,是因为他大体的战略方向是没问题。 只不过他还想把秦水军引出来消灭掉。 严格来说,这也不能算是私心。 因为从楚国的角度出发,无论原魏国区域还是楚国区域都是水网密布,水军的重要性勿庸置疑。 如果秦国有水军而且这水军还能与楚国水军一较高下,那么对于楚军来说就会是个大麻烦。 另一方面,项燕料定秦军将会等明年开春时攻楚,到时楚国再有所行动就太迟了。 那么,为什么不在秦军准备不足时抢先进攻打乱秦军的战略呢? 为什么不乘秦水军羽翼未丰时将其引出来并消灭掉呢? 若秦国没了水军,这片区域的水网岂不又是楚军独霸天下? 项燕的私心,便是他记恨着之前被沈兵水淹十余万大军。 此时沈兵又是秦水军校尉,这么做项燕正好可以报一箭之仇。 第一百七十八章 牵城 沈兵听到楚军的情报时是十余天后。 是时工兵营的五十名工匠已经选了出来。 这时沈兵才相信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在此之前谁又会想到工匠也能学会骑马,然而仅仅只一个月就有百余人学会。 又因为黑甲军只要五十人,于是这百余人还自发进行了几次马术比赛,最后才定下了五十人。 胖子屯便是其中之一,他在赛事中恰好吊着尾巴拿到了四十几名。 不过这一月他那身肥肉也掉了许多。 这些事情不需要沈兵操心,他没多考虑就命浍为屯长率领工匠。 之所以让浍来管理是因为他之前任过左工师管理过一百余人,现在管理五十人那是绰绰有余。 不过似乎也没那么容易。 因为这些工匠人数虽少却是各师都有,这其中甚至还有刃师工师欠。 沈兵之所以没有让欠任工师,是因为欠更像一名匠痴而不是工师。 他更感兴趣的是制剑手艺和方法,若不是因为立功晋爵能给家人带来更好的生活,他根本就不考虑其它。 这也是欠想跟着沈兵的原因之一。 欠的理想就是:待爵位升至官大夫有自己的封地和食邑后,他就可以专心炼剑了。 欠当然不知道,他跟的这个沈兵就妥妥的可以说是「铸剑大师」。 这是后话。 沈兵刚安顿好这些工匠就有亲卫来报: 「校尉,将军命你到他帅帐一趟!」 沈兵心下一凛。 沈兵一直赶着制甲不是没有原因的,他认为楚军不会给秦军那么多时间,尤其是黑甲军。 这其实并不难猜。 战争有时就是争夺主动权。 此时楚军十分被动,甚至不只是被动,继续这样等下去楚军就只有死路一条: 上游重城大梁被秦军占领,全军上下人心惶惶,有朝一日待秦军做好准备便会顺流而下攻城掠地…… 楚军继续这样下去只有坐以待毙。 楚军当然不会甘心。 所以楚军就只有一个选择:先发制人打乱秦军的战略和节奏。 沈兵猜的没错,当他赶到杨端和帅帐时,就见其它将领都已就位。 十余名校尉分列两侧候命,几名部将正与杨端和围坐在案前商议,一旁还有几名负责记录的主薄。 见沈兵进来,杨端和就招手示意沈兵上前。 「你来得正好。」杨端和说:「楚军自曹州发兵,用的正是水军。」 沈兵一听就明白了,若楚军用的是水军,那么秦军也该用水军去应战。 杨端和接着说道: 「楚军的目标却是牵城!」 「此时大水未退,牵城一带到处是一片汪洋,只有几处小堡及高地尚可立足,却不知楚军取了何用!」 此时还是冬季。 之前为了水淹楚军于是将上游黄河封冰融开,而下游也就是津口处的封冰却还没化…… 嬴政本也想像河套一般将津口封冰融开泄出洪水减轻灾情。 无奈津口却是燕国地域。 虽说燕国已被秦军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但此时正与楚国关系紧张的秦国当然不愿再惹燕国。 于是只能听之任之等候明年开春。 结果牵城一带的水患日渐严重,牵城百姓已尽数迁走只留下一座被淹了一半的空城。 周围高地的小堡同样无人居住……没有粮食就是死路一条。 只有为数不多的秦军兵士搭乘木排在小堡驻守同时关注水情。 却不想楚军却派出水军攻占这片区域。 沈兵只问了声: 「楚军却有多少兵力?」 杨端和回答: 「兵力不多,千余水军。」 李岩在一旁插嘴道: 「将军,我等何需在此商议?」 「楚军不过区区千余水军,黑甲军却有三千,此时不正好派去练兵?」 「若沈校尉不愿出战,便让我等搭乘木排去将他们拿来也行。」 言语中毫不掩饰对沈兵及黑甲军的讥讽。 也难怪李岩会对沈兵心存不满。 李岩周围帐内将校大多是贵族子弟,他们先得在学室学习,然后再派到军中任职,少说也要十年光阴才能升至校尉。 而沈兵前后不过半年就从一名操士升至校尉,又如何能让他们甘心,尤其沈兵还是平民出身…… 至少在他们眼里是平民,而且还是没受过教育的平民。 贵族之所以鄙视平民百姓其中相当一部份原因就是平民没受过教育。 他们又哪里知道沈兵受的教育却要比他们多得多…… 沈兵也不理会李岩,他看了看地图,然后对杨端和说道: 「将军,此事只怕不会如此简单。」 「楚军于此时攻占牵城显然不是为劫掠而是为驻守。」 「若是为驻守,便不可能只有千余人。」 杨端和疑惑道: 「驻守?」 「那牵城城墙已被洪水淹毁,只余几块高地及周围数个小堡可驻兵,且无粮无水,又如何驻守?驻守又有何意义?」 沈兵回答: 「属下以为楚军守的不是此时,而是明年开春洪水退去后!」 说着沈兵就指着地图说道: 「将军请看。」 「洪水一退牵城附近河渠便会再次显现。」 「到时河渠连着小堡成为外围防线,牵城又有楚军主力巩固防御……」 李岩打断沈兵的话: 「沈校尉只怕多虑了。」 「若洪水退去,这牵城便在大秦邯郸及大梁两地夹击之下。」 「到时楚军便有三头六臂,想要守住这牵城也是难上加难。」 沈兵反问了声: 「李副将可知,若洪水退去牵城附近将会是何地况?」 李岩扬起下头: 「又能有何地况?」 杨端和却已意识到问题所在,于是「哦」了一声,点头说道: 「有理。」 「河水混浊不清,肆虐数月后牵城附近被淹处必是遍地淤泥。」 「到时我军便是想攻,只怕也无从攻起。」 那淤泥可不是开玩笑的,它就像放干了水的汴河河底。 到时秦军步兵在下方淤泥中进攻而楚军在高处已建好工事防守,任秦军有三头六臂想攻下牵城只怕也是妄想。 沈兵继续说道: 「且入春后接着便进入雨季。」 「到时淤泥只怕数月不干,而楚军却可借河道往来自如……」 杨端和再次表示贊同: 「如此一来我军便无法攻楚了。」 「项燕那厮果然老谋深算。」 第一百七十九章 引蛇出洞 杨端和不傻,他也知道分析: 如果楚军的目的是长期占领牵城牵制秦军,那当然不可能只派一千水军。 如果不可能只派一千水军却又只派了一千水军…… 那很明显这便是引蛇出洞之计。 再往下细想:这「蛇」又是哪条「蛇」呢? 当然就是沈兵的黑甲军。 杨端和心下暗道一声好险,那项燕分明就是想乘黑甲军组建不久战力不强将其扼杀在摇蓝中。 好在自己适才没有心急令黑甲军出战。 否则便中了项燕奸计了。 至时就算得沈兵提醒……他这主帅也要落了面子。 想了想,杨端和又皱眉问了声: 「若是如此,难道我军不出战任由楚军占了牵城不成?」 这的确是个难题。 能识破敌人的计谋是一回事,能否打败敌人又是另一回事。 就比如现在,楚军其实没什么风险,他水军更强是明摆着的。 尴尬的是秦军,他们对楚水军一无所知。 黑甲军出战吧,也许就会被楚水军围歼。 黑甲军不出战吧,那就坐等楚军巩固牵城防御牵制秦军。 于是便出战不是、不出战也不是。 想了想,沈兵就回答道: 「将军,且容属下再准备半月。」 「半月之后黑甲军便可出战!」 杨端和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半个月不过十余天而已,秦军没什么等不了的。 事实上,这情况更应该稍安勿燥而不是急于出战。 因为楚军已经占领牵城且水势未退,那么秦军就没必要急。 反而是楚军,因为想要「引蛇出洞」便会心焦如焚的盼着,再盼着…… 杨端和很乐意这么耍项燕一下。 果然,此时的项燕便是这心理。 项燕正在曹州坐镇,此战事关楚国生死大事,他项燕不敢疏忽。 正如之前项燕与楚王说的那样,项燕的防御是从两方面着手: 一是在陈城布下重兵并封锁汴河。 只要陈城不被秦军攻陷便可保都城寿春不失。 另一方面就是曹州。 曹州护着陈城的右翼。 要保陈城不失就必守曹州,要守曹州又必占牵城。 所以曹州的地理位置虽没有陈城重要,但战略地位却在陈城之上。 于是项燕只派部将去陈城经营,自己则带五万步兵、一万水军赶卦曹州。 五万步兵是用来守牵城的。 一万水军则是用于歼灭秦水军。 项燕知道秦水军不过三千人。 那他用训练有素的一万水军打这三千人还不是手到擒来?即便秦水军有车轮战船也是如此。 项燕甚至连兵力都分配好了: 一千水军占领牵城引来秦军,两千水军埋伏在下游断其邯郸逃路,两千水军埋伏在上游断其大梁退路。 再有三千水军为主力埋伏在曹州城外,只待秦水军一来便正面进攻。 另两千水军布设在左右两侧为策应。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却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秦水军。 项燕在帅府内走来走去就郁闷不已: 这又是什么情况? 秦水军不是有车轮战船吗? 不是其进如飞吗? 那秦水军不应该很容易被引出来吗? 也难怪项燕会这么想。 项燕对沈兵做过一番调查,知道沈兵在半年内便由一名砲师操士「蹭蹭」的升到校尉,爵位也到了官大夫。 若是换作别人,短时间内就有这成就且还制出并装备了其进如飞的「车轮战船」,那还不飘飘然目空一切?! 再加上眼前又有一个这么好的鱼饵:一千楚国水军。 这正好是练兵表现的时候,此时不出战更待何时? 项燕又哪里会想到这沈兵怕死着呢。 沈兵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想保命,升高也好、晋爵也好,都是为保命这一个终级目标。 若是保不住性命,一切都毫无意义。 其实也的确没有意义,命都没了还要其它的做什么? 只是许多人在欲望的驱使下看不明白这点罢了。 白起如是,李牧如是,王翦也如是…… 沈兵不同,他明白这一点,所以当然不着急出战。 这项燕却是越等越焦燥。 原因是有了上次被水淹的经历后,项燕对沈兵又恨又怕。 恨,是因为十余万大军被沈兵这么一淹就灰飞烟灭,就连他自己也是死里逃生狼狈不堪。 怕,则是项燕原本以为大梁之战已必胜无疑,接着的形势就是联合各国残军反攻秦国,虽不敢说全面取胜,但至少能与秦分庭抗礼。 哪里想到突然来了波洪水…… 唉! 项燕重重的嘆了口气。 这沈兵如何就能想到破冰放水之计? 这给项燕留下了心理阴影且打击了他必胜的信心。 这阴影只有杀了沈兵才能抹除,信心也只有在沈兵死后才能恢复。 因此项燕才欲除之而后快。 想了想,项燕就对亲卫下令道: 「命令水军,加快运送粮草、物资,加紧在牵城构筑工事!」 亲卫应了声就下去传令。 如果这条鱼不上钩,那么就干脆摆出要在牵城长期驻守的姿态,看你还能怎么着?! 然而秦军方面还是没动静。 正在项燕疑惑时,突有一天就见亲卫来报: 「将军,秦军自大梁来攻。」 项燕大喜,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问: 「可是车轮战船?有多少艘?」 亲卫回答: 「正是车轮战船,有百余艘!」 项燕暗道一声好,总算是将这厮逼出来了。 百余艘战船,以每艘25人计少说也有两千余人,也就是说秦水军这是倾巢而出。 项燕没有迟疑,下令道: 「传令下去,准备迎敌!」 「此番定要让那秦军有来无回!」 亲卫应了声,就出帐传令。 项燕在帐内来回走了几步,想想又不放心,干脆带着亲卫赶往战场亲临指挥。 项燕将指挥部设在黄河东岸的一座山上。 此处可以俯瞰远眺河对面的牵城。 不多时就见上百艘挂着黑旗的秦军战船顺流而至,依稀可见其两侧车轮击水,确定是车轮战船无误。 项燕对照了下地图,见其已过了第一道埋伏进入楚军包围圈,心里悬着的大石便放下一半。 暗道今趟沈兵这厮便是神仙也难逃了。 第一百八十章 打草惊蛇 驾着车轮战船闯进楚军包围圈的并非沈兵的黑甲军,而是李岩所领的步兵。 沈兵之所以要求杨端和再给半个月时间是从两方面考虑: 一是李岩等一干步兵需要些时间训练。 这一点并没有什么难度,毕竟车轮战船操控十分容易。老式战船还有齐力划桨保证两边平衡的问题,车轮战船却只需要脚踩就行了。 如果说有什么需要训练的话就是掌舵、摆阵,另外再加强下弓弩。 这些对于训练有素的秦军来说只需练个几天……秦军甲士大多都是由弓弩手晋升的,所以弓弩当然不是问题。 另一个则是编筐艺人那边赶赶工,半个月后剩下的一千余套盔甲就完在了。 于是黑甲军就是名副其实的黑甲军:战船、青铜剑、弓箭、盔甲等一应俱全。 另外还有长戟……水军用的长戟与步兵用的长戟有些不一样。 步兵用的长戟比较复杂,可以刺、勾、划、挑等。 这很正常,因为这时代还有车兵,车兵中就有一名执戟甲士,他的任务就是在敌我交错时用长戟的锋刃划伤敌人……通常不会刺,因为其反冲击力会将戟士撞下车来,所以长枪反倒不合适。 水军使用的长戟要比步兵简单得多,它其实就是一根尖头长竿然后加个钉形头。 它通常不是用来杀伤敌人,而是钉住敌人战船然后将其拉近身强制步战。 这一点沈兵不提倡,黑甲兵此时的长处就是弓射,步战应该尽量避免。 反而是李岩那些在船上的步兵要尽量使用这战术。 一切准备妥当后,沈兵便让李岩带着两千五百名步兵驾着车轮战船开往牵城。 实际上是杨端和下的命令。 沈兵是校尉而李岩却是副将,按常理该是李岩命令沈兵。 这也是李岩一直愤愤不平的原因之一。 所以当李岩带着部下赶到牵城看到分散在各山头的楚国水军时,马上就用旗号命令部队分散进攻。 步兵校尉刘惦驾着另一艘船从后方赶了上来,隔着十几米朝李岩请示道: 「李副将。」 「将军命我等应保持阵形不得贸进。」 李岩「哼」了一声回道: 「这哪是将军的命令,分明是那沈兵的主意!」 「敌水军不过一千人却分守数十处,每处不过数十人。」 「我两千余兵马何需怕他?」 「速战速决拿下牵城,便是有埋伏我等也可上岸应敌!」 应该说这想法有一定的道理,毕竟李岩等一干人是步兵更擅长步战,所以拿下牵城后脚踏实地才能让他们更安心。 然而这牵城又哪里是一时半会就能拿得下的? 楚军又怎会坐牵城落入秦军之手? 在山头观战的项燕就秦军分散不由大喜,当下就发出旗号让水军出击。 霎时战鼓「隆隆」,隐藏在岸边的楚水军掀开伪装就划着名船朝秦军包围而去。 秦军一时大乱,李岩这才知道杨端和与沈兵说的都是真的,赶忙下令收拢部队摆阵迎敌。 但分散容易收拢却难,何况秦军还处在进攻状态又被楚军刻意拖住,一时半会儿哪能脱得了身。 沈兵之所以交待李岩不得轻举妄动是有原因的。 水战十分讲究阵形。 因为若是保持阵形各战船就能互相掩护,即便被敌人包围了也能减少伤亡。 比如战船相邻排开,位于中间的战船就不会被敌人所伤,位于两侧的战船也只有一面对敌。 于是敌人便只能一艘接着一艘,一层接着一层的将战船攻破。 但若是没了阵形分散出击,就会有许多战船两侧被敌人夹击,一片箭雨下来一船的人瞬间就失去战斗力。 李岩等一干人面临的就是这状况。 牵城及小堡上自有楚军在木制箭楼上放箭,水面又有敌船冲击,秦军正举盾迎战时,冷不防后方又驶来一艘船照着秦军后方破绽就是一片箭雨。 不过一柱香时间,秦军便被打得一片惨叫进退失踞。 此时的项燕却感觉有些不对。 这胜利似乎来得太过容易,若沈兵这么不经打……便枉费他项燕这段时间担惊受怕。 正在项燕疑惑时,一名亲卫突然奔至项燕面前,惊慌的叫道: 「将军,南面燃起烽火,张副将求援!」 项燕赶忙快步往南面跑去,穿过一片树林后一看,果然就见南面一缕烽火裊裊升起…… 一想之下项燕就明白了,他气得大叫: 「要糟,我等又中了沈兵奸计了。」 「秦水军主力此刻正从南面顺流杀来!」 项燕说的没错,南面杀出的才是沈兵率领的黑甲军。 沈兵对杨端和说: 「将军,要破楚军陷阱其实并不难,我等便用田忌赛马之计便可。」 杨端和一愣: 「田忌赛马?」 「校尉是说以劣马对良马?」 「可是我等只有一支水军……」 话还没说完杨端和就明白了。 前段时间黑甲军在练飞造船,多出的车轮战船足以再装备两千余人。 既然有船,那么再派些步兵去操舟岂不就是一匹劣马了? 然后再以这劣马投石问路打草惊蛇…… 杨端和没有多想,马上就朝身边叫了声: 「李副将……」 李岩脑门一脸黑线,特么的这一提劣马就想到我么? 但既是杨端和下的命令,李岩又哪敢说什么,只得点了两千五百名兵士充当「劣马」去了。 不过人往往就是这样,越是被压抑就越有逆反心理。 甚至李岩还试图证明沈兵这劳什子的分析全是错的,就算是对的,他这匹「劣马」在战场上也能凭实力大败楚军然后凯旋而归,然后狠狠的将敌首丢到沈兵面前羞辱他一番。 然而想像总是美好的,现实却如此残酷。 李岩所部若是步战或许还有能力反败为胜,但在水战中却是无力回天。 不过李岩所部吃不吃亏都没什么差,因为这打草惊蛇之计是成功了。 当沈兵率着黑甲军顺流而下时,那埋伏在上游的楚水军便以为黑甲军是援军。 于是没什么好想的,当然便是杀将出来阻其救援啊。 他们又哪里会想到这支「援军」才是主力,于是这一脚就狠狠的往铁板上踹去…… 第一百八十一章 拍竿 楚两千水军怼上了三千黑甲军。 如果仅从兵力看两者相差不多,尤其楚国这两千水军还只是主力一部,他们只需坚持上一段时间就会有援兵来救。 但战场的另一个重要因素就是速度。 如果到战斗结束援兵还没有投入战场,那这些援兵就相当于没有。 所以这不是项燕决策问题。 项燕第一时间就将用于策应的两千水军调往南面增援。 然而,这两千水军却是逆流而上且战场还有九里之遥,增援战场少说也要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赶赴增援原本也没什么问题。 因为按常理说楚军至少能撑住半个时辰,毕竟秦水军才不过训练月余而楚水军都是老兵。 然而战场的惨烈及快速却不是项燕所能想像的: 秦楚两水军卜一接触便高下立判。 两军都是以方阵迎敌,双方战船各自从彼此间隙中穿插进敌战船之间。 这情况通常是敌我双方都对己方战斗力有信心希望速战速决,因为这样能与敌人战船充分接触。 从楚军角度来说,他们的作战任务是阻击秦援军。 楚将的猜想是这援军兵力不会太多。 再加上楚军又自以为是以有备打不备,于是楚军当然对自己的战斗力有信心。 至于秦军,那就不用说了……他们的信心是建立在装备和识破敌人计谋的基础上。 不过沈兵心下还是有些不安。 毕竟这是黑甲军的第一次实战。 车轮战船能否起到预期的作用? 魏国降兵的士气及战斗力能否撑起这场仗? 藤甲在实战中是否会出问题? 所有这些都是未知之数。 不过在双方战船接触后,沈兵一颗悬着的心就放下了一半。 秦军战船噼头盖脑的就是对楚军一通乱箭,只打得楚军一阵惨叫…… 这并不是说楚军不会放箭。 事实上两军战船一样都是一艘载二十五人。 问题在于两军的作战人数不同。 正如之前所言,楚军战船需要十五人操控另十人作战,而秦军战船却只需九人操控另十六人作战。 这一来秦军射出的箭矢就要比楚军密集得多。 更重要的还是秦黑甲军人人身着藤甲船舷处还挂着大面藤盾做掩护。 于是楚军射来的箭矢几乎没有伤害,要么钉在藤盾上要么就被藤甲挡着。 秦军射出的箭矢却并非如此…… 楚军必须要有几人在船舷一侧划桨,这些划浆的楚军因为要有划水的动作所以不便在一侧加上护盾,其只能加上头盔、披膊增强防护。 这在冷兵器时代十分常见,就是加强没有躲避能力的兵士的防护。 比如车兵的驭手也是如此,驭手在作战时因为要驾车所以无法格挡也无法躲避。 于是驭手就有披膊和盔甲,另外披膊上还加了马蹄形锁扣。 所谓的锁扣就是在甲片上凸出一块金属,这样会使披膊凹凸不平,戟锋或是箭矢攻击不易穿透。 这防护可以说是步兵里最全面的。 水军也同样如此,桨手因为无法躲避和格挡,所以个个带有披膊和头盔,其头盔两侧加厚,划水时有意将头侧往一旁便不惧箭矢。 然而这依旧无济于事。 沈兵在练黑甲军时是交待兵士攻击前方三十度角位置的目标。 确切的说不是「交待」,而是战时就是这么训练。 简单的说,弓箭手只管射成角度的战船而不去理会正侧面的战船,即便那战船正在朝他们射箭…… 其原因很简单。 三十度角,那箭矢射出后便是大概率的斜插进敌船桨手面部及脖子这块死亡三角区,桨手甚至想扭头遮挡都困难。 反之,若是直接攻击正侧的桨手,那其实都是射在头盔和披膊上的无效攻击。 这训练要说有什么困难的话,就是古人对三十度角没什么概念,于是让沈兵又费了点心思。 这其实也是一种协同: 自己攻击斜上方的目标,侧翼的敌人则交给后方友船。 这战术十分有效。 因为楚军桨手在第一时间就死伤惨重。 然后就出现沈兵之间所说替补尴尬:作战人员必须替上桨手,否则战船无法正常行驶,作战人员替上桨手又会严重削弱战斗力。 更重要的还是作战人员没有桨手的特殊护甲,尤其是没有披膊,于是替补之后活脱脱的就是个靶子,差不多就是一个个替上来送死…… 秦军车轮战船就完全没这方面的顾虑,他们的桨手分别在船头、船尾,而且还用藤盾在周边护着。 指挥这支楚军的是个叫张杳的副将。 这两千人的水军原本只需派个军候指挥就够了,但项燕认为阻隔大梁水军的援军十分重要于是派了个副将。 这张杳一见这情况就意识到情况不对,赶忙打出旗号命人放出烽火求援。 另一方面又指挥水军近战。 张杳这个决定显然是正确的,至少在他的认知范围内是正确的。 若是弓战处于下风当然不能这样继续下去,而应该把水军当作步兵用缠上去打近战。 于是楚军战船纷纷靠近敌船,然后探出长戟将目标勾住甚至直接撞上并试图攻上敌船。 然而,张杳很快就发现近战也不是个好选项,甚至更惨…… 却见敌战船上类似桅杆似的东西往旁一转,接着「轰」的一声一块巨石便从天而降砸了下来。 霎时靠近的楚军战船就被砸出一个大洞,有些甚至砸得失去平衡直接翻了船。 张杳见此不由面色大变,问: 「那是何物?竟有如此威力?」 但一旁的亲卫却没人能答得上来。 那其实就是「拍杆」。 这拍杆也叫抬杆,它的构造很简单,就是横木一端立于战船上另一端绑着个巨石并用绳索绑牢。 有敌船靠近时就将它转向敌船的方向往下一放…… 这是宋朝才有的东西,史书的记载是:「旁置抬竿,官舟遇之辄碎」。 沈兵用上它就是为了防近战。 这一来张杳就头疼了: 弓战打不过近战又及不了身,这战又如何能打? 于是只得慌忙下令收兵。 第一百八十二章 水战 拍竿这玩意差不多可以说是另一种投石机,只不过投掷的距离相差很大。 这时代其实不适合将投石机装到船上用于水战。 原因有二:一是没准头二是没空间。 没准头很容易理解,投石机就算是在陆地上精度也不足,新型投石机能十投三中就不错了。 如果将这投石机搬到战船上…… 战船可是会随着水面波动的,于是投石机也会随着船身上上左右晃动。 有句话叫「失之毫釐谬之千里」,远射程的东西最忌讳下盘不稳,哪怕只是偏一点点打到百步之外后也与目标相去甚远。 所以若是将投石机搬到船上,想命中目标就纯粹是看运气。 至于没有空间……这时代普遍用小型战船,这战船连投石机都放不下就更别说还要带石弹了。 如果硬要装载投石机也不是不行,比如两艘战船拼在一起的舫,或是再将战船做大一些多拼几艘战船。 但接着就会出现一系列问题: 石弹要多少才算够? 操舟要多少人? 操士要多少人? 再加上箭矢等补给……这船是否适合在河道航行? 速度是否能跟得上其它战船? 石弹要是打完了如何补给? 然后牺牲了这么多勉强做到了,这投石机依旧是十投九不中,就算运气好中了也就是击中一艘二十五人的敌船……还不如驾船把它撞翻来得干脆。 不过没关系。 既需要空间又需要石弹还没准头的投石机不适用,这「拍竿」却适用…… 拍竿的优点就是可以重复使用:拍下之后再由几名兵士将石块高高拉起以备下次再次。 就比如现在,当楚水军逃跑时车轮战船就从后方追上。 两军都是顺流而下而车轮战船拥有速度优势轻而易举就能追上楚军战船。 接着根本不需要射箭,靠了上去拍竿猛的一击,一艘战船就在一阵惨叫声中倾覆,然后再追上一艘,又追上一艘…… 这在沈兵眼里就像是苍蝇拍打蚊子一般轻松,而楚军能做的除了射箭之外就是尽力躲避。 然而躲避需要速度,在速度不及的情况下楚军战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秦军战船靠近然后巨石从天而降…… 最后逃得没办法了,有些战船便干脆不逃,停了下来丢下弓箭撤去盾牌投降。 自有黑甲军靠上去接收俘虏。 前军绕过这些战船马不停蹄的一路猛追,追了一刻钟,沿着水道又上来了另一批战船。 这批战船正是项燕派来增援的两千水军。 率领这支水军的正是项燕制下军候梁缙,他远远看到楚军败退便令部下打出旗号通知张杳部合军一处再战。 却不想张杳方向却不断打来撤军的旗号。 梁缙皱了皱眉骂了声: 「张副将为何如此不堪,前后不过一柱香时间便败得如此狼狈!」 「且援军以至我军已优于敌军,还怕他作甚?」 想了想,就不理张杳的命令,昂首挺胸威风凛凛的冲着周围大喊: 「全军听令,准备迎敌!」 「待我等杀尽秦蛮再立功封赏!」 部下轰然应声做好准备,箭上弦剑出鞘,桨手奋力划桨加快速度往前沖。 然而帅不过三秒…… 不一会儿船队就到了梁溍眼前。 这时梁溍才看清其后一边追一边打的秦军战船,靠近它的楚军战船不是被打沉就是被打翻,河水里已到处都是楚水军兵士的尸体。 梁溍大惊: 「那是何物?竟……」 还没等它说完,迎河逃来的张杳就冲着他大叫: 「撤军,撤军!」 「秦军厉害,我等不是敌手!」 梁溍略一迟疑。 他之所以迟疑是因为这才刚刚下令备战,而且还放出豪言要杀尽秦军。 现在这仗还没开打马上就撤军岂不是落了面子? 但他也仅仅只是片刻的迟疑,最后想想性命终归还是比面子重要,于是赶忙大喊: 「撤军,鸣金收兵!」 然而这时撤军却不是个正确的选择,梁溍的船队一掉头就个个横在河道上,接着张杳的船队又顺流而下且急于逃命船速飞快,当下两队战船就一艘艘撞成一团。 霎时那惨叫和哀号就响起一片,不少战船挤成一堆在河里打转,被撞翻、撞沉的不计其数。 许多水军兵士掉到河里疾声呼救,但他们身上穿的是沉重的青铜甲,只来得及在水里扑腾几下然后就没了影子。 这时沈兵又带着战船上前一阵冲杀,只打得楚水军那是一阵鬼哭狼嚎血流成河。 由于战场在项燕视线之外所以他对战况并不十分了解。 他只是看着上游不时飘来几块战船残骸不由大皱眉头……项燕从战船上的旗帜残片认得那些都是楚军战船。 项燕心下不解: 两军作战不应是彼此都有伤亡? 为何一路下来的都是楚军战船残骸? 正在他疑惑时,被杀得乱作一团的楚水军已顺流而下出现在项燕视线中了。 远远一看,项燕就见秦军战旗严整而楚军却混乱不堪,暗道一声不妙,赶忙下令收兵。 但这时收兵却已经迟了。 杀向牵城的楚水军主力便像之前李岩所部遇到的情况相似,他们正与李岩的水军杀得正欢,又哪是说撤就撤的。 还没等他们来得及回应,黑甲军已顺势杀到,于是又是一阵弓矢乱飞拍竿猛击…… 战后据军候陈端说,他率领的一千先锋连箭矢都射完了,之后完全就是依靠拍竿杀敌,有些战船便连拍竿也因损坏,只得登上楚军战船取箭再战…… 这在战国水战史上从未发生过,没有箭矢居然能杀上敌船去取箭? 这一方面说明楚军已被打得士气全无,另一方面则是秦军杀得兴起甚至可说已狂妄到不把敌人当一回事。 就连魏呴看着这场景都对沈兵感嘆: 「老朽带兵数十年从未见过这番场景。」 「昔日疲弱之兵此时已成虎狼之师。」 「老朽甚至不敢相信他们便是置下兵士。」 「唉!有此一战,老朽戎马一生便也了无遗憾了。」 沈兵只笑了笑。 如果只是这样一仗就让你满足的话,那魏呴的胃口也太小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包围 此战楚水军溃不成军伤亡四千余人。 伤亡人数还是其次,重点是其溃败速度之快连项燕都没反应过来…… 整场战斗从开始到结束仅仅只用了一个时辰,这几乎就是秦军从上游赶到战场的时间。 更重要的还是项燕根本就没有对付这支秦水军的方法。 逃回来的副将张杳向项燕报告道: 「将军,秦军全身着甲不惧箭矢,我等无法隔远弓战。」 「属下欲上前近战,却被那落石……」 楚军此时还不知道那叫拍竿,于是便称它为落石。 项燕却是急得在帅府里走来走去不知如何是好。 他所有的计划都是建立在水军占优的情况下。 这原本不是问题,因为楚水军的确具有明显的优势,不管是素质还是兵力。 然而这一仗下来却发现事实并非如此,楚水军非但不占优反而是处于劣势,而且是绝对的劣势。 那往后这牵城还怎么守? 牵城守不了,那曹州、陈城,乃至都城寿春…… 项燕是越想越怕,如此一来楚国便是危如累卵了。 不过项燕心下也暗自庆幸: 好在发现得早,若是待明年开春秦军准备好再战,那就大事不妙了。 项燕这一点想的倒是没错。 他这一着应该是错有错着,虽输了水战却是讨了战略上的便宜。 否则,楚军若像之前一样只知防御坐等秦军来攻,同时楚军又自以为水军更强,那这一仗下来只怕连另做它想的准备时间都没有了。 沈兵那边却是没想这么多。 楚水军败去后他们依旧在作战。 原因是牵城及周边小堡还在楚军手中。 不过这些已算不上什么大事了: 如果楚水军无法战胜黑甲军,这些被困在牵城的楚军就是孤军,只需困上几天没了粮食自然会投降。 所以沈兵没下令进攻,只是在外围将牵城包围。 如果说秦军有什么损失的话,那就是李岩率领的步军,其死伤一千余人另有些生死不明。 其实在水战中「生死不明」差不多也就是死了。 因为「生死不明」大概率是掉到水里,这对穿有青铜甲且不会游泳的秦军兵士来说就是九死一生。 不过也有些例外,据说有些秦军兵士是抱着战船残骸漂到下游在邯郸被秦军救起。 至于黑甲军……沈兵点了下,伤亡不过百余人。 其中大多为轻伤,死的二十余人则是由于一些小概率事件: 比如箭矢恰好射中眼睛……藤甲可以遮住要害部位但就是无法遮住眼睛。 再比如战船冲撞时正处在冲撞当口。 其中有五艘战船在作战时翻覆,于是也有些兵士「生死不明」。 不过黑甲军的「生死不明」大概率会生还,因为他们掉到水里自行浮在水面不致被淹死。 这伤亡一统计出来,黑甲军不由齐声欢呼。 这可是一场了不起的大胜,以三千兵力击败楚一万水军,以百余人换得楚水军四千余人的伤亡…… 这在冷兵器时代几乎可以说是奇蹟,因为便是四千余名手无寸铁的百姓一拥而上压都能压死百余人,而秦军所面临的这四千余人却是训练有素全副武装的楚水军。 不过沈兵没有因为形势大好而放松,他观察了下牵城及周围的小堡后,便令水军攻下其中三个小堡。 之所以要攻下这三个小堡,是因为水军与步军的扎营方式不同。 步兵扎营只要是块地就可,需要注意的就是水源及被敌人进攻的问题。 水军扎营则必须有块实地,否则这些舟船就无处停靠。 沈兵选的这三个小堡,是围绕牵城呈三角形,于是两两可以互相增援。 另外其中两个小堡还正对着河对岸的曹州,一旦楚水军来攻黑甲军便能及时迎敌。 攻战这三个小堡几乎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 这一方面是因为楚军已士气全无,另一方面则是黑甲军进攻小堡根本不需要舟船登陆……他们只需要将藤盾往水里一放,然后就划着名从四面八方围向小堡了。 那每个小堡不过只能容纳数十人,且小堡经过几仗来回易手后已是残破不堪,哪里会挡得住黑甲军的进攻。 于是沈兵这边将任务布置下去还没歇上一口气,那边各个小堡被拿下的战报已先后报了上来。 甚至还多拿了两个小堡,原因是有些楚军被黑甲军能在河里来去自如的景像给吓破了胆,还没等黑甲军去攻便出堡投降…… 所以黑甲军其实不是作战,而是在收容俘虏然后派船将他们送回大梁。 接着就停靠扎营……百余船分成五个部份,每个部份二十余艘船。 所谓的扎营其实就是在实地打下一根桩,然后将战船在桩上绑牢,兵士就在船上休息。 食物则是在大梁做好后运来分发……牵城附近一片菏泽不适合大军做饭,船上做饭担心火灾,所以只能如此。 到了夜里,各处就派出巡逻船巡逻以防楚军偷袭。 所有的一切都有条不紊毫无破绽。 另一面的项燕看着这情景只能嘆了口气,道: 「牵城已无法营救了。」 这话说的是,营救牵城必须得水军,而秦黑甲军现在却是不败的存在,就像一堵铜墙铁壁挡在项燕面前,项燕又能有什么办法? 再调来更多的水军? 项燕知道这并不是水军多寡的问题,而是无法破这种战法的问题。 想了想,项燕就下了两道命令: 「速去寿春求援,再增五万步军至曹州。」 「将那落石战法发回寿春,令水军依其战法制落石战船!」 亲卫应声便去传令。 项燕的这些决策是有道理的。 如果水上无法与黑甲军匹敌无法像之前一样取牵城保曹州,那就只有以步兵沿河设防保曹州。 所以这时要调的就是步军而不是水军。 至于水军,当然就应该仿制那「落石」……这物事不像车轮战船那船复杂,仿制并不困难。 所以秦军可以这么做,楚军当然也可以这么做。 虽然还有差距,但至少水军再战时就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毫无还手之力。 第一百八十四章 牵城 消息传到杨端和那,杨端和吃惊得半天也没反应过来。 虽然他知道沈兵的全套计划也知道藤甲和车轮战船的厉害,但依旧没想到会是这结果……三千人百余艘战船只用了一个时辰便击败了楚国一万水军? 而且以百余人伤亡的代价打死打伤楚军四千余人? 杨端和甚至都以为情报是误传,还问了声: 「此话当真?黑甲军已到达牵城?」 信使回答: 「千真万确,黑甲军已将牵城包围。」 杨端和奇道: 「那楚国水军呢?」 也难怪杨端和奇怪,就算楚水军伤亡四千余人那还有五千余人。 五千余人也比沈兵的黑甲军多出将近一倍。 这楚水军要是与牵城的楚军里应外合……这黑甲军还能包围牵城? 被楚军包围还差不多! 然而杨端和得到的回答却是: 「禀将军,楚水军不敢出战!」 杨端和脸上一道黑线,暗道这是沈兵厉害,还是那楚水军窝囊? 然后他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被杀得惨败的李岩一部已先行回来。 按原计划李岩一部是不应该回来的,他们要协助黑甲军进攻牵城……毕竟他们是步兵,攻城的事要他们来。 拿下牵城之后还要驻守并构筑防御。 但李岩一部已是死伤过半毫无战意,于是就先行回大梁了。 部队作战可不是加减运算,可以简单的以为两千五百人死伤千余人还有千余人可以作战。 若是现代战场,美军死伤达三分之一就可能崩溃,这时即便是投降也被认为是正常的事,死伤过半还能继续作战那便可以算是铁军。 古时冷兵器近身作战更为惨烈,死伤过半还没四散逃跑也只有秦军了。 只是这情况当然不适合继续进攻牵城。 杨端和一问战况,才知道李岩部在牵城被三千楚军围攻才有此惨败。 然后杨端和转念一想: 李岩两千五百人被三千楚军围攻就败成这样。 而沈兵率着三千黑甲军往牵城一站就能吓得五千余楚水军不敢动弹…… 同样的地点,同样是楚军占据牵城,且楚水军多出一倍却有不同的结果。 于是,是沈兵强还是楚军弱,答案便是显而易见的。 紧接着就是一波又一波的楚军俘虏被送了回来。 同时沈兵派人带来了消息,希望杨端和另派步兵去接收攻下的小堡…… 杨端和听着不由苦笑不已: 「黑甲军这是把步兵的事也抢了去!」 「我大秦兵士何时已到了这只去接收的地步?」 「而我等不久前却还在取笑黑甲军是由魏国降军所建难成大器……」 这话只说得李岩和帐下各校尉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消息不久就传到了邯郸。 牵城在大梁与邯郸之间,所以传到两者的时间差不多。 确切的说传到邯郸还要更快一些,因为从牵城到邯郸是顺流而下。 嬴政看到战报先是一脸惊愕。 他有想过沈兵此战会取胜,毕竟是上天派来助他一统中原的,若是连一万水军都对付不了又如何能称得上是福将? 但按嬴政的想法,这沈兵领着三千黑甲军怎么说也要打上一场苦战,比如打个几天几夜最后来个惨胜。 然而现在的结果却是一个时辰就胜负已定了,不仅快速还如此轻松。 嬴政摇了摇头,然后哈哈一笑便将战报递给候在一旁的王翦,说道: 「如何?寡人说的没错吧?」 「沈兵果然不负寡人所望,黑甲军大败楚军!」 王翦和李斯接过战报一看,之后就大眼瞪小眼满脸难以置信。 王翦与李斯二人是预测此战无法战胜楚军应另作打算的,哪里会想到居然是这结果。 王翦疑惑的问了信使一声: 「黑甲军只三千人,如何能打得楚国一万水军不敢再战?」 信使回答: 「禀大将军。」 「黑甲军装备车轮战船及黑甲,远可用弓箭杀敌,近可以拍竿毁船。」 「楚军四千余水军不过一个时辰便灰飞烟灭而黑甲军不过伤亡百余人。」 「若楚军那五千余人勉强出战,只怕……」 王翦闻言不由大骇: 「车轮战船?黑甲?」 「还有那拍竿毁船……这些又是什么物事?」 王翦刚从北地赶回,所以对这些并不了解。 嬴政解释道: 「那车轮战船寡人倒是在大梁见过一次。」 「那时只道它也只是在速度和弓矢上占些便宜,哪想此物却是如此了得。」 「拍竿配上那身利于水战的黑甲,便是远近得宜了。」 「沈兵又一次救大秦于水火之中哪!」 李斯想了想就说道: 「大王,此物若是如此厉害,我等何不大量制作?」 「到时对沿河攻楚岂非大有益处?」 嬴政点了点头: 「寡人正有此意。」 「不过此时那沈兵正在牵城作战。」 「待牵城战事告一段落唤他来问个清楚再做决断不迟。」 牵城战事其实在三天后就已经尘埃落定了。 之所以要三天是因为秦军觉得没必要攻,楚军却依旧抱着一线希望。 秦军之所以没必要攻,是因为牵城已是死地,投降是迟早的,没必要为此浪费兵力哪怕是一兵一卒。 楚军抱有一丝希望,则是以为项燕会组织兵力来救援。 然而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曹州方面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心里防线也就慢慢崩溃了。 主要还是食物不多。 当初楚军占领牵城时运输的主要是木材。 木材可以构筑箭塔和城寨肯定要优先运送。 至于食物和水……曹州距离牵城差不多就隔一条河,仗着水军强大以为随时都可以运来,于是就没有储存多少。 谁想秦军一来就将水军击溃将牵城封锁,然后第二天仅有的粮食就消耗殆尽,第三天就开始饿肚子了。 楚军兵士再看看周围那群身着黑色盔甲又戴着令人恐怖面具的秦水军,看看他们漫不经心的守着、吃着,甚至还轻松惬意的有说有笑。 于是他们就明白不会有希望了。 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第三天一早,楚军就一个接一个的放下了武器选择投降。 第一百八十五章 仙人 牵城要是投降了,周围的小堡就更是无法坚持,于是牵城很快就被秦军收复。 就在沈兵重新配置兵力时,就见一名信使上前报导: 「校尉,大将军请你到邯郸一趟。」 「并命你带上十艘车轮战船!」 沈兵应了声,随手就点上了十艘车轮战船。 沈兵知道王翦这是为什么。 这一仗黑甲军已打出名声,他们当然要观摩下黑甲军的战术以及车轮战船。 沈兵想的没错,当沈兵赶到邯郸时第一件事就是指挥着车轮战船来一波演习。 甚至他们就连靶船都准备好了。 沈兵也不客气,令车轮战船开了上去用拍竿一阵猛拍,没几下就把靶船打得稀烂翻沉到河里…… 这自是引来岸上阵阵喝彩。 其实不只是喝彩,王翦和一众将领看着这一幕心下不知是什么滋味。 这拍竿其实很简单,就是一块巨石绑在原木立在船上。 但为什么就只有沈兵才想到而他们却想不到呢? 初时沈兵还道只有王翦及其部下,上岸才发现原来马商也在。 马商笑呵呵的上前迎接沈兵,拱手道: 「校尉有礼。」 「几日不见,不想校尉又为我大秦立上一功。」 「此战歼灭楚军四千余又收复牵城,实乃居功至伟啊!」 沈兵赶忙回礼: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沈兵不过是侥幸获胜而已。」 马商哈哈大笑: 「校尉过谦了!」 之后迎上来的才是王翦,他与沈兵客气了一番,然后就向沈兵介绍旁边一位文官模样的人: 「这位便是丞相李斯。」 沈兵被吓了一跳……面前这居然是李斯?一代名相李斯? 心里想着动作上却不敢稍有迟疑,赶忙上前施礼道: 「黑甲军校尉沈兵,拜见丞相。」 李斯很客气的扶起沈兵,道: 「校尉无需多礼。」 「这车轮战船让人嘆为观止,也难怪校尉能大败楚军,本相佩服。」 沈兵赶忙客气几句。 黄河河岸距离邯郸还有段距离,王翦已备下马车载众人回营。 马车是可以两人同乘的,李斯与王翦同车,王翦原本给沈兵安排了一辆马车单乘,不想马商却偏要与沈兵同乘。 沈兵当然也不会拒绝,暗道这吃货只怕是又想问些什么吃法了吧。 一上车马商就问道: 「校尉,据闻你是南郑人?」 沈兵回答: 「正是!」 马商又问: 「月前我到南郑去了一趟,他们并没有火镬的吃法。」 「另外还有葱油饼、水饺之类,也无人听说。」 「可校尉说过这是你家乡的吃法……」 沈兵「哦」了一声,之前吃火镬时说漏了嘴,没想到这马商却记在心里了,不仅记在心里还去查探了一番。 这下好了,漏了马脚。 想了想,沈兵就回答道: 「簪裊有所不知,此家乡非彼家乡。」 「沈兵也不知道如何说。」 「就是……有高人教会沈兵做这些,簪裊可明白?」 沈兵还道这马商肯定不明白还会继续问到底,正在想着接着怎么圆,没想到马商却连连点着头,回答: 「明白,明白。」 沈兵有些不解: 「当真明白?」 马商很肯定的回答: 「当真明白。」 既然他明白沈兵也就懒得再解释了,反正也就一马商,就算怀疑、就算不明白又能怎么滴?! 沈兵又哪里会想到面前这个傢伙要是怀疑、不明白的话还真能怎么滴,甚至还很难怎么滴! 不过嬴政还真是明白了。 只不过嬴政所谓的「明白」跟沈兵的「明白」完全不是一回事。 嬴政的「明白」,是以为沈兵这番话说的是「天机不可泄漏」。 然而说是不能说,却可意会: 既然沈兵是仙人派来的,那沈兵话中的「另一个家乡」必是仙境。 而那教会沈兵的高人就一定是「神仙」。 再加上沈兵还能发明如此多奇奇怪怪的物事……那还有想吗? 神仙的话又岂是凡人能随意讨论的? 再想想,那沈兵所做的菜岂不是神仙的制法? 想到这里,嬴政又问了声: 「校尉,据闻你上回还制得一尾红烧鱼?」 沈兵「咦」了一声疑惑的望向马商,做红烧鱼时马商可不在身边。 嬴政「哦」了一声解释道: 「我卖马自是要多方打探消息。」 「日前我去大梁时正好听闻你制了红烧鱼一事……」 沈兵一想觉得也对。 当时那红烧鱼可是在军营里闹得沸沸扬扬的,他们头一回知道还可以这样烧菜,烧出的菜还酸甜可口,那还不马上就传遍整个大梁? 其实不说大梁,据说邯郸也开始了这种做法。 嬴政又接着说道: 「我按他们说的方法烧了几回,虽然可口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不知校尉……」 沈兵当场就应了下来: 「改天让我再做一尾与簪裊一同品尝!」 嬴政大喜: 「如此便一言为定,校尉莫要藉故推託。」 沈兵心下有点沾沾自喜,没想到还有人会仰慕他的手艺。 然而他又哪里会想到,嬴政其实是奔着他这神仙之手来的…… 不到一柱香时间,众人就在王翦帅帐前停下。 王翦上座,其余人分两侧坐好,自有下人端上酒水。 众人互相敬了几杯酒庆贺一番,王翦就对沈兵说道: 「其实此次唤校尉前来,除了一观车轮战船之外,还有一事想听听校尉的意见。」 沈兵赶忙回答: 「大将军请说。」 王翦瞄了马商一眼,然后接着说道: 「数年来,我大秦雄师连下韩、赵、燕、魏四国,俘获三王。」 「虽然燕王喜尚存,残赵余部另立代国,然其苟延残喘之势已不堪一击。」 「故此,目下之要,在于全力应对最后两个大国:齐国和楚国。」 「然而,日前我军探子探得齐国暗中运粮、运兵器给楚国……」 听到这沈兵有些意外,齐国居然会暗中帮助楚国? 难道齐王建这是开窍了? 然而王翦下一句话就解释了原因。 「据闻,这是齐国为报楚国助其复国之恩。」 「不过虽是如此,齐国此举也是与我大秦为敌了。」 沈兵听到这才明白。 当年齐国的田单之所以能守得住即墨数年之久最后还能打败燕国,其实不只是田单善战,还有楚国暗中相助。 那么现在楚国有难,齐国出于义气也同样运粮、运兵器暗中相助。 这一来秦国就要做出一个选择: 是要先打齐国断楚国一臂呢? 还是先攻楚国。 第一百八十六章 先楚后齐 沈兵猜的没错,王翦接着就说道: 「此外,项燕又向寿春求援。」 「照想楚国会以黄河天险设防守曹州,陈城又布下重兵且封锁河道。」 「如今是先攻楚还是先攻齐……」 沈兵略一迟疑,就在这时一员秦将站起身来向王翦拱手道: 「大将军,末将有话说。」 王翦点头道: 「李将军请讲。」 马商在一旁介绍道: 「这位便是王翦置下将军李信。」 「曾任司马,好读兵书且勇猛善战。」 沈兵「哦」了一声,原来这傢伙就是李信。 史书有载: 嬴政问王翦灭楚要多少人,王翦说要六十万。 又问李信灭楚要多少人,李信说要二十万。 于是嬴政以为王翦老了,便派李信带二十万兵灭楚,结果大败而归。 正想着,就听李信说道: 「齐楚两国皆是大国。」 「然两大国相比,又有不同:楚国地广人众,齐国地狭人寡。」 「论士气民心,楚人多战而精悍顽勇,齐人多年浮华偏安,人多怯战。」 「伐楚伐齐孰先孰后……臣以为该先易后难先伐齐。」 应该说还是有一定的道理,自古作战都是先易后难,尤其齐国还正对着秦军防线腹地……楚国曹州往上几里便是齐地。 也就是齐地威胁牵城的安危。 如果齐军在秦楚大战的关键时刻背后插上一刀,那秦军就会面临两面夹攻的危势。 王翦不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沈兵。 马商笑而不语,自顾自的喝着酒,就像是看戏的身外人似的。 沈兵想了想,就回答道: 「上将军,属下以为应先攻楚……」 话还没说完,李信又跳了出来: 「先攻楚,齐国便有暗中援手之可能。」 「到时我军便是以一敌二,胜负实乃未知之数。」 沈兵反问了一声: 「难不成我军先攻齐便不是以一敌二么?」 李信回答: 「校尉此言差矣!先攻齐,楚国未必会援齐。」 「只因齐国多次拒绝楚国合纵抗秦之请,致楚国几欲与齐国断绝邦交。楚人怨齐久矣!」 沈兵虽然知道齐国多次拒绝合纵,却不知道「楚人怨齐久矣。」 所以这点无法反驳。 见沈兵语塞,李信就有些得意的接着说道: 「是以齐国遇攻楚国必不来援!」 「我军一举下齐之后便没了东方之患。」 「此时再全力南下江淮,水陆并进,楚国便可一鼓而下!」 众将领纷纷点头表示贊同。 想了想,沈兵就回答: 「属下不知齐楚有何恩怨。」 「但便如大将军所言,此时天下只剩齐楚两大国,便是魏国被攻楚国也会来援,齐国被攻楚国又如何会置身事外?」 「属下以为项燕断不是如此不明事理之人。」 沈兵直接就说项燕而不说楚王负刍。 因为此时的楚国起决定作用的其实是项燕。 王翦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但他却又补了一句话: 「既然如此,便无论先齐后楚还是先楚后齐我军都要以一敌二。」 「校尉为何以为我等该先楚后齐?」 沈兵回答: 「若我先攻齐国而楚国全力援齐,那么齐国便会与秦一决死战。」 「于是大秦便当真以一敌二。」 这个很容易理解。 谁都不愿意亡国,齐国也不例外。 如果只是齐国,秦国当然能轻易将其击败。 但若齐国之后再加上楚国相助……就可能会是场像即墨一样旷日持久的消耗战。 六国里如果论军事最强,毫无疑问是赵国。 但论综合实力最强,则是楚国。 楚国最不缺的就是粮、兵器装备,所以可以全力助齐。 这时李信反问: 「难道先楚后齐便不是真的以一敌二?」 沈兵问: 「敢问将军,楚国可缺军粮或是兵器?」 李信摇头道: 「自是不缺。」 沈兵又问: 「楚国可缺兵士?」 李信又摇头: 「不缺。」 如果说楚国缺什么的话,那就是稳定的政局以及像秦国一样统一的指挥…… 正如之前所言,楚国各贵族都有自己的封地及相当高的自制权。 出战时军队也是由各贵族派出然后拼凑在一起作战。 这样作战就难免各自为己方利益考虑形如一盘散沙。 反观秦军,却是全国之兵都归嬴政,于是便万众一心抢着立功晋爵。 但这些当然不需要沈兵考虑。 沈兵接着反问: 「既然楚国不缺军粮、不缺兵器,也不缺兵士,那齐国暗中助楚又能有何作用?」 李信哑口无言。 沈兵继续说道: 「若先齐后楚,则需两战而胜。」 「而先楚后齐,亦即我军灭楚,失去楚国暗助的齐国便孤掌难鸣。」 「到时齐国只怕不需我大秦出兵,便会举国来降了!」 王翦点头贊道: 「此言有理。」 「齐国一向偏安一隅,若我军已灭楚……他自知实力与我大秦相去甚远,便是战也徒劳,还不如降了。」 「继而那燕国与代国也会如是想,于是便一战平天下。」 李斯点头说道: 「本相贊同校尉之言。」 「此时燕、代、齐三国都寄希望于楚。」 「希望楚国能挡住我大秦攻势亦或两败俱伤。」 「若我军能大败楚国……便大局已定矣!」 「先楚后齐,与擒贼擒王有异曲同工之妙!」 沈兵暗道果然不愧是一代名相,只三言两语就把沈兵要说的重点说清楚了。 如果把燕、代、齐、楚等不管什么国不国的一古脑儿的看成敌人。 用李信说的那一套「先易后难」一个个打的话,那就是场消耗战。 先灭代、后灭燕,再灭齐。 等打到楚国时秦国军力也已被消耗得差不多兵士也疲惫不堪了,到时就胜负难料。 但是,只要把楚国这个蛇头给砍了,其它各国霎时就失去了希望。 到时就算秦军不攻,让它们再发展个几年又能怎样? 它们还能变出什么花来? 王翦微微点头,不过他还是说道: 「李将军和校尉所言皆有道理,此事选待往后再作讨论!」 其实根本不需要再论,只是有嬴政在下面坐着他王翦无权做主而已。 第一百八十七章 军魂 会后嬴政带着李斯找到王翦,问: 「上将军以为沈兵之言如何?」 王翦回答: 「微臣以为沈兵所言句句在理。」 「我大秦已征战多年,尤其灭赵损耗国力最甚。」 「此时若是再先易后难各个击破,只怕国力有所不支……」 嬴政点了点头。 此时的大秦本应休生养息,等恢复些元气之后再战。 但形势却将秦军拖了进来,于是身不由己的一场接着一场打。 若不是沈兵以水攻灭魏再水淹楚军使秦军以极小的代价接连获得大胜,秦军只怕早已「国力不支」了。 所以,沈兵说的擒贼擒王速战速决当然是最好的选择。 顿了下,嬴政又问: 「上将军可有灭楚方略?」 王翦面带迟疑之色,想了想就回答: 「禀大王,用兵之道,贵在因时因地。」 「微臣久在魏赵,对楚用兵尚无仔细思虑。」 「不过微臣以为,楚非寻常大国,非做举国决战之心,不能轻言灭之。」 王翦这话是半真半假。 真的部份是作战要「因时因地」,且王翦因为与赵国作战的确更熟悉赵魏一带的地形和气候对地处南方的楚国不熟。 假的则是「尚无仔细思虑」并有意示弱……这是王翦保持低调的策略。 嬴政奇道: 「楚国政局不稳且最近接连大败。」 「其先于大梁被水淹十万,后又在牵城被沈兵打得狼狈不堪。」 「如何还要以举国决战之心才能灭之?」 王翦回答: 「禀大王。」 「楚虽疲弱,然年年有战族族有兵。」 「且楚乃分治之国,非但世族封地有财有兵,即或百越部族也是城邑林立互不统辖。」 「如此,我等便是打下寿春俘了楚王,楚国也未必告灭……」 嬴政皱了皱眉打断王翦的话: 「寡人只说攻占寿春俘了楚王。」 「百越部族往后再提也不迟。」 「以上将军之见,灭楚需要兵力几何?」 王翦想了想,就回答: 「举国之兵,四十万。」 史上王翦是说六十万。但此时秦国的兵力也只有四十万,王翦就算想往多里说也没法多说。 嬴政对此颇感意外。 一向威风八面的王翦居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沈兵都能以三千水军大败一万楚军,王翦居然要以四十万大军才能灭楚? 要知道那楚军才不过三十万大军…… 再细看王翦,已满脸皱纹尽显老态,于是心下就明白了。 嬴政也不多说什么,随后便带着李斯离开。 回到帐篷后,嬴政便感嘆了一声: 「上将军是老了,已不复当年之勇矣!」 便是李斯巧舌如簧,此时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说王翦不老吧,那就反对嬴政的观点。 说王翦老了吧,又担心得罪王翦这个实权人物…… 于是李斯只对嬴政一鞠,轻嘆一口气表现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算是回答。 嬴政来回走了几步,就问李斯: 「丞相以为,灭楚之战谁堪领兵?」 这一来李斯就明白了,嬴政这是要放弃王翦了。 如果是王翦听到这话应该长舒一口气,因为以他的军功及手中的权力,反倒是这种「被放弃」也就是削了兵权才安全。 李斯想了想,就回答: 「杨端和、李信、辛胜,皆可独挡一面。」 嬴政又问: 「此三人谁最佳?」 李斯想了想,就回答: 「杨端和最佳。」 嬴政问: 「为何不是李信?」 李斯回答: 「李信虽是谋勇兼备,却无沈兵相助。」 嬴政哈哈大笑: 「丞相无愧国之良相,与寡人不谋而合。」 沈兵那还不知道这些事。 他回到黑甲营营地时就见兵士们用一阵欢呼欢迎沈兵。 沈兵初时还有些莫名其妙,他不过只是出去几个时辰而已,用不着这么热情吧。 在见到魏呴时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魏呴激动得浑身发抖,跪在沈兵面前施了一个大礼,其它兵士也齐唰唰的跪倒了一片。 沈兵赶忙上前扶起魏呴,问: 「左校尉为何行此大礼?」 魏呴回答: 「校尉有所不知,大王念黑甲营杀敌有功,记黑甲营集体功一次,另将我等家眷放出双桂巷。」 双桂巷就是收拢魏降军家眷的地方,差不多也可以算是人质营。 此时秦军将黑甲营家眷放出也就是还其正常人的身份,同时也是对黑甲营的信任,甚至还可以直接享受晋爵的封赏,也难怪他们会如此激动。 魏呴接着说道: 「属下惭愧,若不是校尉的提点,属下等何年何月才有今日。」 「校尉大恩……」 沈兵举手拦住了魏呴: 「左校尉言重了。」 「你等已是秦军,立功封赏本就是常理之事。」 「左校尉不必放在心上。」 魏呴连连点头称是,但看着沈兵的眼神却并非如此。 沈兵不喜欢欠别人的,同样也不喜欢别人欠自己的。 否则这心理上会有种负担很多事情都无法正确、理智的做出判断。 但现在的局面却不是他能左右。 不过……他们觉得怎么样也怎么样吧,反正总比恨自己要好。 黑甲军在牵城又守了一日,就受命返回大梁。 之所以返回大梁一是因为黑甲军也需要上岸休息,二是这样守着牵城没有太大的意义……牵城防御已经由秦步军加固,楚军再想拿下已不是那么容易。 更何况,有黑甲军在,楚军任何对黄河西岸的偷袭都是徒劳。 原因很明显,不管楚军在西岸拿下多少城池,只要黑甲军沿着黄河摆开阵势……西岸的楚军便都是孤军。 项燕没那么傻,当然不会这么干。 当黑甲军返回大梁时又获得了百姓的欢迎。 闻讯赶来的百姓自水门往南排满了两岸,男女老少都有,不断的朝黑甲军欢呼致意。 沈兵看了下黑甲军。 因为黑甲军都戴着面具所以看不见他们的表情。 但沈兵还是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到了震撼、激动和自豪。 这是一种荣誉感、一种骄傲、一种认同。 如果说爵位和封锁是物质上奖赏,那么这种认同就是精神上的奖赏。 沈兵认为这种精神上的奖赏一点都不比物质奖赏逊色。 因为它意味着军队的灵魂。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上将军 现代有句话:「没有灵魂的军队无法战胜敌人」,这话说的就是军魂。 如果只是从物质或爵位上打造一支军队,那么有一天,若敌人能给出更多的物质更高的爵位,是不是就能收买军队? 但如果这支军队因为得到父老乡亲的支持而有了某种精神上的嚮往,就不是那么容易被收买了。 这其实也就是古人所说的「得民心者得天下」,因为得民心就是得到百姓支持,得到百姓支持又会影响到军队。 黑甲军在他们还是魏兵时显然没有做到这一点,因为魏王假不得人心。 相比之下秦军以法家治国且实行的郡县制给了百姓相当程度的人身自由,再加上秦军这段时间在大梁的治理,使得民心很快就转向秦国。 这反过来影响黑甲军,使他们打了胜仗后就会有荣誉感和自豪感,而这很明显就会影响其战力。 正想着,船就在黑甲营靠岸了。 沈兵才刚脚踏实地,就见一名信使上前说道: 「校尉,将军有请。」 沈兵只道杨端和找自己是想更详细的知道些战况,但这一回却是猜错了。 一见沈兵进帐,杨端和便高兴的说道: 「校尉!」 「大王封我为上将军,令我整兵二十万备战待命。」 沈兵开始还没什么感觉。 上将军就上将军吧,这杨端和也算是有出头之日了。 然而转念一想……整兵二十万? 这听着怎么有些耳熟? 沈兵问: 「上将军,大王莫非命你攻楚?」 杨端和有些得意的点了点头: 「此时不是攻楚还能攻谁?」 沈兵不由愣住了。 特么的这历史又被自己改了? 原本应该由李信带二十万大军去攻楚,现在变成杨端和了? 那李信可是大败而归,这杨端和是否也是同样的下场? 如果是,那是否意味着此战自己小命就要不保…… 「校尉,校尉?」 杨端和的叫声将沈兵拉了回来,沈兵赶忙应了声。 杨端和问: 「不知校尉可有攻楚之法?」 沈兵是那个以三千水军大败一万楚军的人,所以当然要先听下沈兵的意见。 但沈兵这时却迟疑了。 他努力回忆史上这一仗李信是怎么输的。 史书上对这一仗的记载很简单,初时李信的进攻很顺利,连下十几城。 但孰不知却是中了项燕的诱敌深入之计: 李信大军深入楚军境内便受补给线过长的困扰,军力为了保证补给线而分兵驻守,结果主力被项燕包围…… 补给线? 想到这里沈兵就说道: 「上将军,二十万大军可远不足以攻楚啊!」 杨端和奇道: 「校尉何出此言?」 「那楚军有四十万,之前被你水淹十余万还有三十万。」 「以二十万对三十万,何来『远不足以攻楚』?」 也难怪杨端和会感到奇怪。 秦军的素质一向高于它国,便是对阵战力强悍的赵军也往往能以一敌二……李牧的北地兵除外。 那么按常理说,二十万秦军对三十万楚军便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沈兵回答: 「上将军有所不知,这楚国地形多山且道路难行,尤其春、夏季多雨水,无论行军和运粮都极为困难。」 其实行军还是其次,主要是运粮。 楚国地势与北方的一马平川不同。 一马平川往往就意味着无险可守。 而楚国的山地丘陵那个个都是险地,且道路又大多是依山修建,其蜿蜒曲折不说还会受山地所制……楚军很容易利用这些山地对道路实施封锁。 秦军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只有一路占领补给线旁的山地及丘陵。 若补给线短还好,补给线一长,就处处是漏洞且需要很多兵力。 听了沈兵的解释,杨端和就皱起了眉头: 「这可如何是好?」 「若楚地真若校尉所言……二十万军力确是不足以攻楚。」 这并不是战斗力强不强的问题,而是兵力会被分散的问题。 所以史上的王翦说要举全国之兵攻楚也不是示弱,而是真实情况攻楚就需要更多的兵力。 沈兵一时也没辙。 都说「兵贵多而不贵精」,但这话也要看情况,某些特殊情况下还是更需要「多」而不是「精」。 沈兵突然想到……这王翦又是如何灭楚的呢? 复制他的战术不就行了? 然而这也只是一念之间,接着很快就失望了。 因为王翦是用六十万大军灭楚,这可比杨端和的兵多了三倍。 另外,王翦又是将六十万大军压在楚国边境玩。 那还真是玩,而且还是让六十万大军好吃好喝的玩,一玩就数月之久。 这其实是一种心理战和消耗战。 当时的秦国虽然也是举全国之兵才凑齐了六十万大军。 但它已先后灭了韩、赵、魏三国,不仅抢了大批的良田还有大量的百姓及战俘。 这些百姓和战俘虽说暂时不能武装起来上战场,但种田做苦役还是可以的。 于是秦国国内不缺人屯田。 但楚国就不一样了…… 王翦那六十万大军往楚国边境一驻扎,项燕立时就吓得集全国之兵且紧急徵发成年百姓入伍应战。 但在前线左等右等也不见王翦进攻,后方楚地又有大片田地荒着需要劳力屯田…… 这么耗下去肯定不是办法,秦军耗得起而楚军却耗不起。 耗下去的结果,等明年收成时楚军只怕不需要秦军来攻就会饿死一大片了。 于是项燕只能先行撤军,只道屯完田了再回来与秦军对阵。 认想王翦就在这时发动攻势……接着是什么情况就不用说了,楚军大败,秦军一路打下寿春成功灭楚。 沈兵虽然知道王翦的战术却无从效仿。 一来是因为杨端和兵力只有二十万不足以威摄项燕使其动员举国之兵。 二来则是因为杨端和不比王翦…… 王翦可以把兵放在边境跟项燕耗时间,嬴政甚至不敢催促。 若是杨端和领兵那就不一样了,只怕没几天,嬴政的命令就来了: 「为何停滞不前?」 「上将军难道怕了楚军不成?!」 所以,沈兵只能想另一个办法。 第一百八十九章 降兵 没兵当然就只能徵兵。 但却上哪徵兵呢? 魏国、赵国或是韩国? 如果纯论徵兵应该是魏国最好。 韩、赵对秦的仇恨最深,千方百计的想搞出些乱子。 魏王假最为昏庸,大王昏庸民心就思变,民心思变就更容易倒向秦国。这段时间黑甲军及大梁百姓的表现就足以证明这一点。 所以徵兵或许不是问题,也能徵得一定数量的兵。 问题在于这些新征的兵需要时间训练,而秦军攻楚就在眼前。 所以要征就要征会打仗的兵…… 于是杨端和与沈兵几乎同时想到了一点: 「魏国降兵!」 沈兵问: 「降兵还在蒙山营么?」 杨端和回答: 「大多已被送去服劳役。」 秦军当然不会这么白养着这些俘虏,所以就像之前处理俘虏的方式一样将其拉去做苦工。 这时恰好也有许多事可以做,比如上次水淹楚军时就沖毁了大量的民宅道路,十余万俘虏就用于修复设施。 做苦役的日子当然不会好过,吃不饱穿不暖不说,每天还有繁重的劳作,一年下来非累死一半不可。 这些不是沈兵需要考虑的,沈兵只是担忧: 「他们是魏国降兵,只怕……」 杨端和则笑着摇头道: 「你已训练了黑甲军且大败楚军,却还不信他们?」 沈兵回答: 「此一时彼一时。」 「黑甲军不过三千人,其在我大秦十万人间便是想作乱也无处下手。」 「但如果是十万甚至二十万人……」 杨端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三千魏军若是要叛秦那是一点希望都没有,没有希望就不会去想。 但如果是十万、二十万,这兵力甚至与秦军不相上下,那要叛秦复国就有希望了,有希望自然就会作打算…… 杨端和迟疑了下,说道: 「不若,将这些魏兵配属到秦军中去……」 沈兵知道杨端和这话的意思。 所谓的「配属」,其实是将他们编入陷阵之士也就是做敢死队。 这或许是一种好办法,陷阵之士一不需要盔甲二也可以沖在前方杀敌,这就大量减少秦军兵士的消耗同时又把魏降兵这些不稳定因素消耗掉……可以说是一举数得。 但沈兵却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沈兵回答: 「上将军,此次是去攻楚。」 「自我军攻赵以来楚魏屡屡联手抗秦,魏国被秦攻时楚国也一再相救,这使魏人对楚国颇有好感。」 「若我军再以魏降兵为陷阵之士攻楚……」 接下来的话就不用多说了。 站在魏降兵的角度去想: 秦国若是不能容我活命,何不降了楚国? 杨端和当下就点头道: 「不妥,确是不妥。」 「这要是魏兵阵前降了楚国,我军必定阵脚大乱。」 沈兵道: 「所以我等必须做出决定:要么不用,要用便完全信任魏降兵。」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也就是这道理。 如果有疑心就不用,但若用了却半信半疑,则是逼着他反叛,那还不如不用。 杨端和嘆了口气: 「如此说来,我等岂非没有选择的余地?」 的确是没有选择的余地。 要攻楚就必须有更多的兵,要更多的兵就必须用魏降兵,要用魏降兵就必须信任他们…… 但是,谁又能保证他们不反呢? 这魏兵要是反了那就不只是能不能灭楚的问题了,而是连大梁都保不住要断送目前这大好形势的问题了。 杨端和轻抚了下鬍鬚,就皱眉说道: 「我再问问大王,希望能多派些兵士来,如此我等便勿需冒险用魏降兵了。」 沈兵点头表示贊同。 如果嬴政那能再派些兵来就最好,就怕没这么好的事。 果然不出沈兵所料,没几天杨端和那传来的消息就让人绝望了:「只有二十万兵。」 也难怪嬴政只能出二十万兵。 秦国因连年徵兵损兵甚巨,新灭的几国韩、赵又不敢轻言徵兵,于是举国之兵只有四十万。 这四十万兵既要防匈奴又要防燕、代。 此时能给杨端和二十万兵攻楚几乎已是极限。 史上王翦之所以能带六十万兵攻楚,那是因为经过四年的休生养息韩、赵、魏等地都已稳定并可放心徵兵。 沈兵没多说什么,他知道这消息后先唤来了魏呴。 魏呴在牵城水战后已晋爵上造,此时束着秦军兵士的中束发髻,听到传唤便神采奕奕的走了进来向沈兵拱手道: 「属下参见校尉。」 沈兵点了点头,说道: 「左校尉请起。」 「此次唤左校尉来是有一事相询。」 魏呴拱手道: 「校尉请问。」 「若属下知情必如实相告。」 沈兵问: 「你可知蒙山营的魏降兵已被征为苦役?」 魏呴面带戚容回答: 「属下自是知道,只是……」 说着就嘆了一口气,这是他能力范围之外的事。 沈兵又问: 「左校尉可知征为苦役的结果是什么?」 魏呴沉重的点了点头: 「属下知道。」 沈兵又问: 「若我有一法救他们于苦难之中,左校尉以为如何?」 魏呴闻言不由双目一亮,抬头望向沈兵: 「校尉的意思是……」 沈兵干脆直说了: 「攻楚,我只想知道可否放心用他们攻楚!」 魏呴马上就明白沈兵这话的意思了。 他没有任何迟疑就回答道: 「魏呴敢以项上人头担保,校尉可放心用他们与楚军作战。」 沈兵回答: 「我自是信得过你,也信得过黑甲营。」 「但如何信得过他们……」 魏呴赶忙说道: 「属下认为校尉勿需为此担忧。」 「秦军纪律严整、赏罚分明,于是万众无不归心。」 「黑甲军便是先例,战场杀敌便能论功晋爵与秦人无异。」 「降兵若是叛秦又能有何出路?」 「投楚?复国?」 「楚国又岂能给予我等如此待遇?」 「魏王假更是视人不如狗。」 「我等又何苦来哉?」 说着便再朝沈兵行了个大礼,说道: 「魏呴恳请校尉准许降兵脱离苦役上阵杀敌。」 「若校尉愿予降兵机会,降兵必会奋勇杀敌勇敢争先。」 「若他们有半点叛秦之心,到时勿需秦军出手。魏呴及黑甲营上下便饶不过他们。」 第一百九十章 点兵 魏呴说的有理有据不由沈兵不信。 其实,更重要的还是之前魏国百姓争相欢迎黑甲军那一幕影响了沈兵。 那些可是百姓自发组织的,没有秦军逼着他们也并不全是黑甲军眷属,相当一部份是毫不相干的百姓。 这就说明了一个问题:魏国民心已经转向秦国。 这对于沈兵来说有些难以想像,因为速度有些快,一时还没来得及适应。 后来想想,沈兵觉得这也正常。 首先,最重要的是这不是与外族而是中原内部的战争,国与国之间的界限从来都不明显,尤其是对于寻常百姓而言更是如此。 其次是魏王假不仁,便如之前所言,大王不仁民心更易转向。 再次就是从春秋时期开始到现在中原各地已彼此征战数百年,百姓已迫切希望统一、希望和平、希望止战养息。 而此时的秦国是最有希望统一中原。 秦国在统一中原前的以法家治国的做法和精神还是很受百姓欢迎,这制度相对于其它六国而言更公平,同时也给了百姓进入上层贵族的机会,于是当然更受百姓拥戴。 所以秦朝只短短14年便宣告灭亡着实可惜。 有句话叫「大乱之后必有大治」。 自春秋起长达数百年的大乱,一旦统一全国上下都不想打仗都想种田好好过日子。 偏偏统一中原后嬴政又性情大变乱搞一通,再加上秦二世在赵高的控制下又胡作非为,于是本应出现「大治」的局面却成了「官逼民反」。 于是「大治」就出现在汉朝。 假如这些都没出现,那「大治」岂不应是秦朝? 眼前这魏国军民也是中原百姓,潜意识中也有「大治」的愿望,民心会这么快就转向秦国也不奇怪…… 想通这层道理,沈兵这边就下了决心。 他对杨端和说道: 「将军,属下认为我等该从二十万降兵中选出十万精兵。」 「如此我军方可攻楚。」 杨端和想想也觉得没有其它选择,只得点头表示同意。 不过这些事却不是他们能决定的,最终还需要嬴政点头……这可是十万大军的事,没有嬴政同意谁敢擅自作主?怕不是要反了? 杨端和与沈兵还以为此事是难上加难。 因为就连杨端和与沈兵都心存顾虑,嬴政又岂会轻易答应? 没想到几天后嬴政那得到的答覆却是: 「有整训黑甲军且大败楚军之先例,寡人以为此举可行。」 「上将军可依战时所需自行点兵整训!」 杨端和与沈兵不知道的是,多疑的嬴政当然是信不过这些魏降兵。 但转念一想,这是沈兵提出的建议……神仙派来助他的还能有错吗? 于是甚至没有与其它人商量,大笔一挥就同意了。 杨端和见此不由喜出望外,当下就让沈兵去点兵。 沈兵目瞪口呆,赶忙拱手道: 「上将军,属下只是建议,未曾说过要统领此军。」 「何况属下还要指挥黑甲军……」 没想到杨端和想也不想就回敬了一句: 「魏降兵上下早已把你当作恩人。」 「何况你还有成功整训黑甲军的先例,不由你来统领又由谁来统领?」 沈兵一听这话还真有道理,于是只能灰熘熘的点兵去了。 是时降兵正在城外的泥泞中艰难的挑土筑路,见沈兵和魏呴前来便纷纷停下手中的活朝他们投来期望的目光。 也难怪他们会这样。 沈兵之前就从他们中选过兵,而且选兵后还成功组建了黑甲军甚至打败楚军立功晋爵。 他们原本就是兵士,原本就该在战场上与敌拼杀建功立业。 谁又会想继续呆在这做苦役? 谁又会愿意在这饿死、累死、冻死? 他们或许不怕死,但却怕这种毫无尊严的死。 便是传回家里听着都是两回事: 一种是某某在工地饿死。 另一种是某某在战场战死…… 虽然都是死,但前者是受尽屈辱含恨而死,后者却是光宗耀祖自豪的死,甚至还能给家人带来爵位和田宅,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沈兵朝魏呴点了点头。 魏呴恭谨的朝沈兵拱了下手,然后用激动得发颤的声音说道: 「校尉受大王之令前来点兵十万,愿随我等从军者,列队待点!」 降兵们不由暴出一阵欢呼。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多谢校尉,多谢左校尉!」 接着众降兵的欢呼很快就变成一片感恩声,其中更是有人跪地磕头,也有人放声痛哭。 这一刻,沈兵就知道自己的决定没错了。 魏呴是对的,降兵其实早就有归秦之心了,只是身为魏兵没有很好的机会而已。 想了想,沈兵又不由暗嘆一声。 此次他只能点兵十万,这也就意味着……还有近十万降兵要继续做苦役。 这十万人要想有出头之日就难了。 原因很简单,被挑了几次剩下的就意味着是老弱的兵士……魏军战力不济,这样的兵士不在少数。 秦军虽是凭军功晋爵,但也不养无用之人。 就像循…… 沈兵一想起此时的循不知在何处受苦,不由黯然神伤。 自从来到这世界,沈兵已努力将自己伪装成一副坚强的样子,但内心深处依旧会被某个不经意的联想刺痛。 点兵这事自有魏呴处理。 沈兵不过半个时辰又被杨端和叫了去。 杨端和拿着份竹简面带惊慌的说道: 「校尉,刚收到大王信件。」 「大王问我等有何攻楚方略?何时出兵攻楚?」 沈兵被这话给震惊了。 这「何时出兵」的另一层意思就是在催促他们发兵了。 不是要等到明年开春再出兵吗? 这时候就在问何时攻楚了? 这降兵还没点完还没整训呢! 却原来是这嬴政先后顺利的拿下赵、魏两国又大败燕、代联军后就有些飘飘然了。 其实这只是一部份原因。 飘飘然之外还带有「寡人有神仙相助命中注定能统一中原,又何须怕那牛鬼蛇神」的想法…… 于是早些出兵不就能早些灭楚进而一统中原了吗? 他嬴政已迫不及待的要看到这一天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唐雎不辱使命 杨端和说道: 「何止是降兵没有整训,大王许给我的十万大军还在路上,少说也要十余日才能到。」 「而大王却在此时催我发兵……」 「我从未见大王如此急于用兵。」 沈兵心下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却毫无办法。 他是大王嘛,大王若是尾巴翘起来有了轻敌心理,谁还能说服他? 王翦? 王翦此时只怕已被晾在一边了,否则攻楚的主将就该是他才对。 李斯? 李斯也不好说话,因为他自己便是个楚人,若劝说嬴政暂缓进攻……只怕会被嬴政怀疑抱有私心。 但现在这情况如果嬴政逼得这么急的话就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秦军怎么样沈兵是管不着,但他自己的小命可不能不管,所以不管怎么样也得拖上一拖。 然而要怎么拖呢? 痛陈利害说暂时无法出兵? 嬴政哪里会管这一套,到时他甚至会说: 「你大梁不是有十万秦军吗?」 「还有三千黑甲军。」 「另外还有十万新征的降兵。」 「那总数也有二十余万了,还有十万秦军在路上,还能怕了那楚军不成?」 此法不行。 那么便找个藉口? 但嬴政又是何许人也,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是搪塞的藉口,到时怪罪下来…… 此法也不行。 就在沈兵左右为难时,看到杨端和案前摊开的地图上的安陵城,于是心下一动,便对杨端和说道: 「上将军。」 「大王既是要攻楚方略,我等便先考虑方略。」 「至于何时可出兵……属下以为我等徒自担忧也无济于事,至时还是由大王决定。」 杨端和嘆了一口气,回答: 「只能如此了。」 「校尉可有攻楚方略?」 沈兵假装皱眉沉思,然后回答道: 「方略倒是没有。」 「不过依目前而言,属下以为最佳的突破口该是陈城。」 「因为该城地处汴河下游,我军可以顺流而下。」 「然后再以此城为基地夺淮河,并一举将淮北楚军分割包围。」 杨端和点头说道: 「校尉与我所见略同。」 「只是我大梁虽占据上游,但楚军畏于我黑甲军之利必有防备。」 「据探子报,楚军已在陈城上游设下重重封江锁链以及木桩,黑甲军在汴河只怕是寸步难行。」 「想要攻占陈城并不容易。」 沈兵顺势将话锋一转,指着地图上的安陵对杨端和说道: 「是以我军应以安陵城为据点。」 「此城位于秦境且距陈城不过两百里,若兵力及补给源源不断运往安陵,我大军在陈城作战便无补给之忧。」 杨端和听着不由皱了皱眉: 「校尉所言极是,可是……」 「这安陵却不是我等想要便能要得到的?」 沈兵故作疑惑,问: 「为何?」 杨端和解释道: 「这安陵城乃魏国安陵君所有,大王为安抚魏国军民,特留安陵君保有封地。」 「是以,此城虽纳入秦国版图,却无法说驻便驻!」 沈兵说: 「如此,便只能上报大王由大王决策了。」 杨端和回答: 「正该如此!」 沈兵其实是知道这些的。 这安陵城是魏国亡了之后被秦国收编保留了自治权的城市。 之所以保留其自治权,一方面是安陵城城防坚固且有上万精兵,秦军要将其攻下难免会损兵折将。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安陵君表示愿意归降秦国,条件就是保留安陵城。 嬴政一想,要留封地就留吧,此时的秦国正处在用兵之时,强攻安陵不划算。 另一方面,嬴政又希望以此给别的魏城乃至还未攻下的楚、燕等国一个示范:只要归降,寡人还是可以留你等性命甚至封地的。 于是这安陵城就这样留了下来。 沈兵之所以希望以安陵城为基地,其实就是要给嬴政一个麻烦: 这自治的城哪里能让秦军入驻的? 秦军入驻之后还不将他们都缴了械了? 然后这还算是自治吗? 如果这安陵君只是个傻瓜也就罢了,三两下被嬴政忽悠了就砍了头。 但偏偏这安陵君又是个聪明人,尤其他手下还有个很有胆识的谋臣叫唐雎。 于是「唐雎不辱使命」的典故就出来了: 秦王使人谓安陵君曰:「寡人慾以五百里之地易安陵,安陵君其许寡人!」 安陵君曰:「大王加惠,以大易小,甚善;虽然,受地于先王,愿终守之,弗敢易!」 秦王不说。 安陵君因使唐雎使于秦…… 沈兵一想到这就是一把辛酸泪啊! 初中文言文要求要背诵的,沈兵那是背了几天也没能背下来,结果被打了好几次手心。 如果可以,沈兵倒是要回去问一声: 「老师老师……唐雎不辱使命是因我而起。」 「如果不是我要拖延时间指定这个安陵城为进攻基地,唐雎就不需要出使秦国!」 「我身为参与者是不是可以不要背诵?」 这些都是后话。 此时的沈兵心下盘算着: 杨端和这去请示一下,嬴政又派人出使安陵,安陵再回复…… 然后彼此回来回去的,再到唐雎出使闹上一出最终还是没能把这安陵借来。 怎么说也要一个月吧? 然后,咱就说原本的方略都是以安陵城为基础,大王既然没把这安陵城借来,那就要重新规划一番。 然后「叭啦叭啦」又是一个月。 差不多就是开春时节冰雪融化的时候了。 那时就真准备妥当了。 杨端和当然不知道沈兵心里的这些小九九,他还在想着该怎么跟大王说这件事。 沈兵其实也不是存心想瞒着杨端和的。 但这事动不动就是「欺君之罪」……所以杨端和还是不知道为好。 想了想,沈兵觉得演戏就该演全套,顺便制定了一个以安陵为基地进攻陈城的作战计划…… 第二天嬴政就收到了这「方略」。 嬴政一边看一边点头,他对这方略还算满意。 更重要的是这方略是沈兵制定的,沈兵制定的方略当然没问题。 只是……这安陵有些棘手。 想了想,嬴政就对身旁的李斯说道: 「派人出使安陵。」 「寡人要以五百里地与安陵君交换安陵!」 第一百九十二章 密信 事情果然不出沈兵所料,隔天沈兵就从杨端和那得到消息,说是大王已派人去出使安陵了。 于是沈兵一颗悬着的心就放下了一半,暗道还好这嬴政没鬼迷心窍的不顾一切下令发兵,否则这一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沈兵这边不顺利,项燕那也好不到哪去。 项燕派人送信去寿春要求再调五万兵却许久都不见发兵。 项燕一再派人去催,也有如石沉大海没了踪影。 另外,本应从寿春发来的粮草及箭矢也是有一波没一波,这使项燕不得不去齐国要粮。 项燕嘆了一口气,暗道自己对于楚国来说终归还是外人。 如果从渊源来说,项氏一族的确是外人。 百年前项氏原本是洧水(陕北延河)旁的一个小国,名曰项国。 这项国大王是个会盘算的人,他认为自己这小国如果参与中原各国的杀伐,很容易就会被灭国且不留痕迹。 于是他打定主意只守自己一亩三分地不出战。 结果在齐国为霸主打着「尊王攘夷」的大旗号召中原各国共抗外夷入侵时,项国依旧不参与。 平常的争战不参与也就罢了,春秋时期还讲「仁义道德」,只道你是与世无争于是情有可原。 但共同对抗外夷入侵的战斗也不参加,这就过份了。 于是齐国秘密会盟做出决定,要灭了这项国。 灭项国很容易,鲁僖公以打猎为名带上几万兵就做到了。 之后将俘虏的项氏一族尽数流放到长江以东的蛮荒之地过渔猎生活。 这时的项氏才悟出了一个道理:如果自身不强大的话,无论观望或是捲入纷争,最终都只是强者的陪衬。 从此项氏便大兴习武之风,贵族子弟更是从小就熟读兵法。 然后越国灭了吴国,楚国又灭了越国。 楚国为了能镇住江东的百越,便招降尚武的项氏一族,开出的条件就是项氏得以保留自己的封地且在寿春东北百里处下相建立城邑。 这相当于把项氏封为楚国昭、屈、景三大族外的第四族。 但这其实只是名义上的第四大族。 楚氏三大族:昭氏统辖国事,屈氏掌王族军政事务,景氏掌关防与举国军务。 项氏……则是有敌来犯时才将其招来,若无战事就晾在一边。 所以也难怪项燕会会以为楚国始终将项族当作外人。 寻思了一番,项燕就下令道: 「再派人去请援兵。」 部将应了声,转身就去安排。 等部将下去后,项燕就将三子项伯招到面前,然后如此这般这般的交待一番。 其实楚王负刍不发兵也有他的苦处。 如果论兵数的话,楚国又何止区区三十万,整个楚国有兵近七十万之数。 楚国的兵大体分为两部份: 其一是散布在各个关塞城防的守军。 楚国将近有两百座城邑,有城防的大城约有五十余座,其驻军大约三十万上下。 这些兵士的补给向来都是国家与城邑封地各出一半。 但封地却常常暗中给予城防将士好处,时间一久,城防将士几乎就成了封地的私兵,国家乃至楚王负刍都很难调动。 其二是楚王负刍的直属大军,合计大约四十余万。 这就是项燕能动用的主力军。 但之前被项燕用于大梁被淹折损十万,此时只剩三十万。 项燕领十万在曹州,其子项梁领十万在陈城,寿春只余十万。 此时项燕又要求五万……那寿春不就只剩五万? 那万一秦军打到寿春又谁来守城? 于是楚王负刍一时没敢派兵,而是希望能从各封地城池调来兵马粮草凑足五万再给项燕发兵。 楚王负刍一下令,那些贵族子便哄然应声,然后收拾了行李就策马出城。 这一度让楚王负刍十分感动,暗道: 「却是危难见真情,有这许多贤臣良将助我,又何愁秦军来攻?」 然而没过几天楚王负刍便哭都哭不出来了……那些贵族子弟又哪里是回去搬兵的,他们是担心在寿春为质藉此机会逃了回去。 之后楚王负刍令他们发兵,得到的回答不是尚在准备便是粮草未齐。 几天过去了所有封地无一例外未发一兵一卒。 楚王负刍原想先将寿春守兵发往项燕再说。 但此时收到一封密信却又让他按下了这想法。 原来是楚国第一大族昭氏有人来报,说是项氏正在江东聚结私兵,图谋与越人部族作乱自立。 楚王负刍原本不信。 但转念一想: 「这项燕屡次领兵抗秦皆以失败告终,莫不是担心寡人怪罪于他吧?」 「亦或是项燕已被秦军打寒了胆,知道抗秦无望想藉此机会自立?」 这想法合情合理。 因为项氏地处江东水网之处且山多林密,项氏又是多年来在此地坐镇百越,若联合了百越抗秦也极有可能再如以往一般偏安一隅。 于是楚王便又迟疑了。 就在这时就有下人来报: 「大王,项伯将军求见。」 楚王负刍心下一惊,但还是强自镇定说了声:「见。」 项伯风风僕僕的进殿来,朝楚王负刍行了个礼后便开门见山的问: 「大王,据闻有人密告我项氏谋反,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原来项燕料到寿春迟迟不发兵定有内情,于是就命项伯亲自赶往寿春打探。 这项伯也是性急,探得消息后当下就进宫质问楚王负刍来了。 楚王负刍心下一凛差点没吓出一身汗来,定了定神才回答: 「确有人告密。」 「不过将军勿要多心,寡人若是疑忌项氏,岂能不先解项氏兵权?」 项伯眼里杀机稍瞬即逝,昂首说道: 「项氏若图谋作乱,秦军南下便是时机!我等又何须抗秦自伤?」 「不过若有人定要逼项氏反楚,则项氏未必不反!」 「项氏反楚,第一便要杀那逼我反者!」 「国难当头,王族大族不顾楚国安危,项氏又何须为楚国劳神?」 这番话威胁的口气已十分明显。 这要是在平时,楚王负刍只怕马上就要治项伯甚至治项燕谋反之罪。 但是现在……项燕重兵在握并且已把话挑明了: 别逼我项氏,再逼那就真的反了。 于是楚王负刍只能回答: 「将军言重了,大军及粮草已准备妥当,将军自可领去。」 第一百九十三章 副将 项燕最终还是得到了那五万援兵和粮草,这也使他恍然大悟意识到自己正处于危险之中。 在此之前,项燕一直以为自己的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秦军。 他以为在这要灭国的时刻,楚国各大族乃至各城邑都愿意将自己的兵力甚至财物交出来对抗秦军。 但他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这些贵族不仅不愿将自己的兵交出,甚至还打算藉此机会剷除项氏…… 否则,昭氏派人送密件说项氏谋反又是怎么回事? 很明显,说项氏谋反有两个意图:一方面可以使大王起疑心进一步弱化项氏甚至削项氏兵权,另一方面还可以使各贵族不需要出兵出粮…… 若项氏谋反,贵族自然不需将兵、粮交到项燕手中供其指挥。 否则岂不是供给反贼? 此计是何等的险恶啊! 项燕听了这些只气得差点喷出一口老血,他不明白这些贵族为何会不顾大局自毁长城…… 形势难道还不明显? 若人人只顾自家封地不愿出兵、出粮,最终就只有被秦军各个击破这结局,到时谁也得讨不了好。 但就是个个都抱着侥幸的心理:要死先让别人死,最好便是秦军打到自家门前时就无力再战。 项燕是越想越怕。 如果后方贵族是这样的想法,那自己的应敌方略是否还可行? 大王手里的三十万兵已有二十五万在曹州、陈城两地,寿春只留五万。 原本这算不上什么,因为后方分布在各城邑和贵族手里还有三十余万兵,这些兵已足以保护寿春周全。 然而,各贵族却是只顾保存实力拒不出兵……那么自己在外围将大王的兵力耗尽岂不危险? 就算他项燕能将秦军击败,这二十五万兵到时只怕也所剩无几了。 之后又会是什么局面呢? 昭、屈、景三族兵力便会强过大王,秦军退了大王却无法掌控三族,大王掌控不了三族又哪还有楚国? 于是项燕就明白了,这场仗不能这么打。 所以史上项燕才会有「诱敌深入」的战术对阵李信。 其实项燕是不得不用这战术,甚至楚国被王贲进攻时也是几乎毫无抵抗……十余日连下十城,几乎是一日一城。 原因就在北部大片地区都是楚王负刍的土地。 楚王负刍与楚国贵族的关系有些像周王和诸候国。 秦军攻楚王负刍对于贵族而言没有切肤之痛,甚至贵族还希望秦军与楚王两败俱伤,于是他们才好夺权夺位。 站在楚王负刍的角度去考虑……他同样不敢把自己所有的兵力用于抗秦,否则就算成功挡住秦军也压不住楚国贵族啊,他这大王还当不当了?命还要不要了? 所以,楚国因为这特殊情况只能「诱敌深入」。 当秦军打到楚国内部就不一样了……秦军已经站在贵族的封地上甚至已经到贵族封地的家门口了,贵族还能不出兵吗? 这时贵族才有切肤之痛。 这时贵族才会积极响应。 这时贵族才会团结一致! 李信没看明白这一点,所以他这仗是输得一点都不冤:以二十万对阵楚军的七十万…… 实际不只七十万,各贵族还有许多私兵,再加上临时招募的百姓,加起来只怕是李信军四倍至五倍。 再加上秦军补给线的问题,李信哪还有不败之理! 此时的沈兵没考虑这许多,他已开始整训新招的十万降兵。 十万降兵那就与之前训练三千黑甲军就不一样了,那往校场里一站就是黑压压的一片,沈兵看着心里都有些发毛。 沈兵此时已升为副将,而魏呴则升为校尉。 在秦国,爵位不仅仅是朝班座次序列,更重要的,在于爵位是不含任何水分的最直接的军功标志。 因为无功不受爵是秦法最不能松动的根基。 在秦国,有才而无功可以领职,但不可以受爵。所以,秦人更看重爵位,对职司高低倒是不那么在乎。 此时的魏呴就属于这种「有才而无功」的情况,虽是二级爵上造但却任校尉。 不过这也是因为情况特殊: 如若魏呴管辖的不是魏降兵而是秦军……那秦军中又有才又有功的人便多了去,魏呴任校尉就难免有人不服。 此时让他任这个其它秦军将领都不屑担任的降兵校尉,则是没人有意见。 所以沈兵不管那许多,直接就把魏呴调了过去整训十万步兵。 他之前可是魏国大将军,管理这十万步兵当然游刃有余。 沈兵对魏呴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这十万大军并不是全军编制,整训两月后,不合格者将剔除部队。」 魏呴闻言不由一愣。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剔除部队的意思就是又要回去做苦役。 迟疑了下,魏呴就问了声: 「不知副将打算留多少编制?」 沈兵回答: 「视情况而定。」 「整训后合格者留下,不合格者剔除。」 「校尉不会因此怪我吧!」 魏呴赶忙回答: 「属下不敢。」 「副将对我等已是恩重如山,如今也是视战情而做决断,属下感恩尚且不及如何敢怪责副将。」 沈兵点了点头,就让魏呴把这消息传了下去。 沈兵之所以这么做,是希望短期内能将部队素质提升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步兵与黑甲军不一样。 黑甲军那是从二十万人里优中取优挑选出来的,他们的单兵素质基本没有问题。 但这步兵却是从二十万魏兵里选出的十万人,原本魏兵素质就较差,二选一之后依旧好不到哪去。 沈兵就用这种「末位淘汰制」刺激他们力争上游。 果然,当魏呴将沈兵的话告诉兵士后,兵士们立时就倍感压力。 这当然要有压力,这可不只是失去立功晋爵机会的问题,一旦被剔除重回苦役就很可能是性命不保。 不过魏呴还是安慰了他们几句: 「稍安勿燥,我等之前已习过兵法阵势。」 「整训也无非如是,你等只需小心应付,照想都能合格。」 然而,很快魏呴就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力量 沈兵这支部队被命名为大梁军,秦军常有这习惯,用兵源地为部队命名。 沈兵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召来了云畋。 云畋一见门就上前给沈兵施了个大礼,说道: 「小民见过副将。」 「小民只道副将才智过人,不想副将还深悉兵法于牵城大败楚军。」 「如今更是升为副将统领十万大军,小民着实佩服。」 沈兵客套了几句,然后就问: 「这些日子不知云畋兄纸的生意可还好?」 云畋回答: 「回副将,由于纸的数量不多所以价格甚好。」 「从各地赶来求纸者络绎不绝。」 「不过小民一直秉承着『能以取予』的师训,是以一直没有提价。」 「这也使大梁一纸难求,据闻在它处甚至价比丝绸。」 沈兵点了点头。 他这点头一是暗贊云畋的人品。 正所谓「物以稀为贵」,这纸张刚出来的时候因为稀有,且制法又为沈兵所垄断,所以云畋完全可以卖出个高价。 但云畋却没有这么做,这就使纸这东西不会被这富豪商贾所垄断,读书人甚至平民百姓去云畋那也能买到。 另一个则是听闻大梁一纸难求他也就放心了。 想了想,沈兵就说道: 「云畋兄,这两月兵营需要大量鱼、鸡、鸭蛋,还有精肉、藿菜,同样也用纸换,不知如何?」 云畋问了声: 「不知副将需要多少?」 沈兵回答: 「供十万人食用。」 云畋不由一惊: 「副将,这可不是小数目。」 「而且若是这纸大量流入市内交易……只怕便不值十钱了。」 沈兵回答: 「这个自然,往后便五钱一张。」 五钱一张还有赚……不只有赚还是大赚,因为那些造纸的材料几乎不要钱,零成本然后折腾折腾就可以换钱,当然不亏。 云畋想了想,就点头说道: 「大梁城只怕无法负担,不过小民可与其它城邑交易,照想不是问题。」 沈兵拱手道: 「如此便有劳云畋兄了。」 云畋赶忙回礼: 「不敢,不敢,此乃小民应尽之事。」 这就是商人的好处。 沈兵要求的这些食物如果是少量的还好,但数量大到要够十万人食用那就非同寻常了。 便如之前所言,军中食物通常都是米粮再加肉酱,又哪里去找鱼、鸡蛋、精肉这些东西。 就算沈兵有钱收购,便是将大梁全城都买光了只怕也只够吃上几天。 然而,有商业的流通就使其成为可能。 因为云畋只需要放出一个消息:高价收购鱼、精肉之类云云。 各城、各乡的农户一听还有这好事,于是马上从四面八方主动将手中的鸡、鸭蛋,以及打到鱼、养的猪都卖到大梁云畋手里了…… 所以商人的作用其实就是流通,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流,只不过价格会相对高一些。 只是古人不懂这道理,以为商人只是低买高卖,对社会、对国家没贡献于是一味贬低。 等云畋离开后,在一旁候着的魏呴就不解的问了声: 「副将,这些食物……可是供大梁军食用的?」 沈兵回答: 「供十万人食用,除大梁军还有谁?」 魏呴不由大喜: 「属下替大梁军上下谢过副将。」 沈兵笑了笑: 「先别谢我,往后你便知道了。」 其实的确不必谢沈兵,因为沈兵这可不是为了让大梁军享受的,而是让他们长肌肉长力气的。 正如之前所说,步兵近战主要凭藉两点:一是反应速度二是力量。 反应速度相当一部份靠天生一部份靠长期脑部与四肢联动,比如经常打蓝球、排球之类,脑部控制四肢及时对某种突发情况做出反应,久而久之反应速度就会得到强化。 战场上的反应速度,就是强化对敌时有可能的各种角度攻击的反应。 这不是短期能完成的。 再加上大梁军与黑甲军一样,全是无爵者没有配甲。 没有配甲就有一个好处,反应速度会快一些。 于是沈兵直接把这方面略过。 力量则完全有可能提升,而且是短期提升。 尤其那些大梁军兵士都是在二十岁左右且平时的食物不过是米粮肉酱,又或者一点豆苗,这使他们身为兵士却身体单薄面黄肌瘦。 二十岁左右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所以这力量有很大的增长空间。 沈兵挑的那些食物大多都是高蛋白食物,再加上一些藿菜补充维生素和米粮的碳水,差不多就是现代健身爱好者的健身餐了。 然后沈兵也不多说什么,画了几张图纸让苍等一行工匠组织大梁军用木材制作哑铃和槓铃,当然还有简易槓铃架及健身板。 这些东西制作起来并不困难,无非就是用一根槓两头挂上重物。 如果说有什么困难的话,那就是左右重量要求一样。 至于这些东西怎么用,就只有沈兵自己动手教了。 「沉肩、挺胸,意念集中在胸肌处,上推呼气夹胸……」 一开始推八十斤。 秦时一斤为253克,所以这八十斤还不到现在的20公斤,差不多就是奥杆空杆的重量。 沈兵之所以会知道这些,是因为大学室友就有一个健身狂人,结果满宿舍都是他的健身装备。 他也倒热心,室友们手痒跟着练几下时他就耐心讲解标准动作。 这也就罢了,这货练完后还总是裸着上身使劲用力,问: 「同学,帮忙看看,胸肌大点了没?」 沈兵哪里想到这些东西居然在这时还能用上。 健身的原理很简单,就是要做到「分化训练」。 也就是某个动作要尽可能大的将重量和压力施加到目标肌肉上避免代偿……所谓的代偿就是避免其它肌肉参与。 这样就能用重量将目标肌群的肌肉纤维撕裂甚至部份扯断。 之后再高蛋白饮食,用蛋白质修复这些受损的肌肉,于是肌肉就会随着时间推移变大。 当然,肌肉变大力量增加且适应这重量后,就不足以撕开肌肉纤维,于是就得加重量。 如此反覆就达到增肌的目的。 新手还有个「福利期」,也就是新手一开始练时效果特别好。 练到一定程度时才会进入「平台期」。 沈兵要的就是这个「福利期」。 第一百九十五章 昌平君 沈兵主要针对腿、胸、背这三大肌群进行训练。 用深蹲和箭步蹲练腿部肌肉,卧推练胸,引体向上练背。 因为对步兵来说手臂力量尤其重要,于是在练胸时带一下二头肌,练背时带一下三头肌。 现代健身爱好者通常还会加上肩部。 沈兵考虑到练胸的同时会练到肩部前束,练背会练到后束,再加上时间有限应尽可能将训练效果最大化,于是肩部就省了。 力量训练隔天进行,且腿部训练在中间。 这么做为的是让肌肉得到充分休息……若每天练且没有分化,不仅效果不好还容易受伤。 隔天就练慢跑。 慢跑速度不要求快,时速6到8公里,但要求时间长,一柱香时间起步再慢慢往上加,休息一柱香时间再跑,如此反覆。 慢跑的目的是要让兵士尽量消耗掉多余的热量不致堆积成脂肪。 沈兵选的那些高蛋白饮食里,比如鱼肉、蛋黄,尤其是猪瘦肉里都含有脂肪,其中尤其是猪瘦肉。 健身爱好者通常只吃蛋白不吃蛋黄或只吃一个蛋黄,因为蛋黄除了蛋白质外脂肪及胆固醇含量也很高,肉类也是用低脂高蛋白的牛肉而不是猪肉。 但这条件在这时代基本无法实现。 只吃蛋白不吃蛋黄对生活条件差的这时代来说就过于奢侈了。 牛肉就更不用说了,这东西只有将军才吃得起,李牧对阵匈奴时为了鼓舞北地兵士气,每天杀三头牛改善伙食居然能载入史册…… 所以不用想,还是猪肉比较现实,只不过要求瘦肉。 不过猪肉也不错。 这一方面是因为这时代的人大多缺乏脂肪,适量补充脂肪对身体也有好处,另一方面则是慢跑就不用担心脂肪。 网上段子说古时「将军肚」有利于作战云云明显有违常识。 带着一身脂肪就相当于负重行军,作战时力量和反应速度都会因此变弱、变慢。 更重要的是只有电影、电视剧里将军才亲自上阵杀敌,真实战场将军绝大多数都是在后方亲卫保卫下用旗号指挥。 否则动不动就单挑军队岂不就是花瓶? 亲卫又能有什么作用? 武将单挑死了亲卫是不是也要跟着尽数斩首? 这样几天下来,原本魏呴还以为「照想都能合格」马上就被打脸了…… 第一天就有数百人因为身上有伤无法训练被刷出部队,这些伤有些是旧疾有些是做苦役时留下的。 不过没什么区别,无法训练也就是无法进入这场角逐。 战场讲的就是结果,所以就是这么现实。 再往后几天,就有人承受不住这强度的训练晕倒。 正所谓训练场如战场,在战场上晕倒就相当于死亡,所以不用考虑,这部份人也要剔除。 还有慢跑明显落后的……这必定会拖累部队整体行军速度,剔除。 这一来魏呴就有些慌了,他一统计,这才不过几天时间就淘汰了三千余人,平均一天剔除一千。 若是这样下去,那两、三个月训练后还不寥寥无几了? 于是赶忙对兵士又是动员又是激励的忙的不亦乐乎。 不过魏呴这担心却没有太大必要,因为这末位淘汰制往往是一开始淘汰得多,剩下的如果能跟上节骤,淘汰人数就会大幅减少。 沈兵打算把这十万人精减至五万,他估计这兵力就不太少也不太多。 就在沈兵忙着训练新兵时,杨端和就让人把沈兵唤了去。 沈兵还道杨端和是想了解训练情况,但赶到将军府时却发现正厅里已摆满了食物和酒水,杨端和正与一名老者谈笑风声。 见沈兵进来,杨端和便向沈兵介绍道: 「沈副将,这位是昌平君。」 「大王使昌平君与我等共商攻楚大计。」 「有昌平君助我,我等便如虎添翼了!」 沈兵一愣,打量了一番坐在右手边的那位老者,便拱手说道: 「大梁军副将沈兵,见过昌平君。」 昌平君赶忙回礼。 关于这昌平君,沈兵也有所了解。 他原是在秦国为质的楚国公子,因为才华出众且与吕不韦一起平定嫪毐之乱于是受嬴政重用,一度官至相邦。 相邦也就是之后的相国。 秦时称「相邦」,汉时因为避讳刘邦的「邦」于是改名相国,之后都沿用相国的称谓。 这相邦可是比丞相更高的官职,同一时期只能有一个相邦却有两个丞相,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嬴政一方面认为相邦权利太大,另一方面觉得秦国终有一天会要灭楚,所以让楚国公子任相邦不太合适。 于是在灭了韩国之后就让昌平君住进韩王宫让他去打理韩国。 这实际上是明升实贬: 任相邦处理的可都是一统中原的大事,但管理韩国而且还仅限内政……那就只跟户籍、文书之类的打交道了。 等到李信攻楚,嬴政就派昌平君来助秦军。 说的是昌平君对楚国地理水土熟识,同时李信在前方攻城掠地,昌平君就可在后方以楚国公子的身份安抚民心。 但沈兵却认为事实不会如此简单。 嬴政一向疑心深重,又怎会在秦军攻楚的关键时刻派昌平君协助李信攻楚? 便是要安抚民心或以昌平君为傀儡,在战局稳定时再派昌平君也不迟。 沈兵认为嬴政其实是有意逼反昌平君。 此时的昌平君对嬴政来说可是个烫手的山芋: 杀吧,找不到藉口,毕竟昌平君平乱有功又没犯错。 不杀吧,放一个楚国公子在身边又怎能安心? 这楚国又如何能灭? 恰好这时有个机会,就试一下你昌平君是否想造反……于是便给了昌平君接触楚民的机会。 结果昌平君果真反了。 便是在陈城安抚百姓时反的。 但那只是发动百姓作乱,早有准备的秦军没费多少功夫就将其镇压。 网传李信兵败与昌平君反秦有关……实际上昌平君反秦的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昌平君则乘乱逃走,之后被项燕立为新的楚王,也是末代楚王。 第一百九十六章 活路 这是一种讽刺,坐在对面的就是楚王,沈兵及杨端和却在和他讨论着如果攻楚。 这让沈兵有种拔出腰中的青铜剑刺进对方胸膛的冲动。 但沈兵却知道这不会有用。 并不是说沈兵做不到,而是做到了也没用……项燕立昌平君为楚王需要的只是一个王族血脉。 今天沈兵将昌平君杀了,项燕就另立他人,甚至三岁小孩也可以。 所以要杀,也要等昌平君当上楚王时再杀。 昌平君在对面朝沈兵一拱手: 「沈副将年轻有为,不过弱冠之年便已爵至官大夫官至副将,本君佩服。」 「本君为相时也时常为练兵所困扰。」 「据闻沈副将练兵方法别出心裁,不知沈副将可否指点一二?」 沈兵回答: 「昌平君过奖了。」 「属下不过就是胡编乱练罢了,哪里知道什么练兵之法。」 昌平君笑道: 「沈副将过谦了,黑甲军不过在副将置下月余,便大败楚国水军。又岂是胡编乱练?」 「如今听闻沈副将又在练大梁军,本君已迫切想知道大梁军在战场上会有何惊人表现了。」 沈兵再次茬开话题: 「昌平君说笑了,那不过是沈兵有些运气罢了,不足挂齿。」 开玩笑,明知道这昌平君会叛秦还告诉他练兵方法。 如果他够聪明,只从练兵就可以看出大梁军优点是什么缺点是什么然后将来对症下药。 昌平君有些疑惑的望了沈兵一眼,然后突然就明白了:这厮已看穿了他的一切所以才有所防备。 想到这,昌平君不由多看了沈兵几眼,暗道此子只怕才是楚国的大敌。 杨端和也隐隐感到气氛有些不对,却又不知是什么原因,于是这次接风宴没过多久便不欢而散。 不过事情却并没有就此结束。 沈兵才刚出营门就被昌平君的一名亲卫拦住: 「沈副将,昌平君有请。」 沈兵心下一凛,暗道这昌平君莫不是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于是要杀人灭口? 不过想了想又觉得昌平君不会这么笨。 要知道此时的沈兵可是大梁军副将,这要是杀人灭口……他昌平君又哪里还有活路? 想着就交待了随行的仞一声,然后就随亲卫而去。 昌平君下榻在魏国王宫。 他在韩国住的是王宫,在魏国当然也可以住王宫。 只不过此时的魏国王宫并不整洁,因为大多行宫都用来存放粮食,只整理出其中一幢供昌平君及其部下使用。 战国时往往就是这样,表面看起来很威风名头很高,但其实已是日暮西山。 昌平君也是如此,他能拥有的不过就是当年任相邦时的百余亲卫及一些门客。 此时其门客也已跑得差不多了,只留下一些无志之士在蹭吃蹭喝。 沈兵被请进大厅,里头却是一个僕人也没有。 见沈兵进来,昌平君上前就对沈兵深深一鞠。 这倒是将沈兵吓了一跳,赶忙上去扶起昌平君道: 「昌平君何故行此大礼?」 昌平君凄声道: 「本君性命已在副将手里,若副将不肯救我,本君便再无活路了。」 昌平君这么一说沈兵就明白了: 这昌平君是何许人也,他可是能被嬴政重用并在秦国任相邦的,又哪会看不出自己酒桌上暗拒之意。 既然沈兵知道昌平君心下的意图,那昌平君谋反还有可能成功吗? 昌平君谋反要是不成功便只有继续呆在秦国,这依旧是死路一条。 于是陷入绝境的昌平君便干脆敞开天窗说亮话向自己求助。 沈兵一时颇感头疼,他一个不注意竟然掉进昌平君这个坑里去了。 只见昌平君再朝沈兵一拜,说道: 「沈副将是本君平生所见不多的智者,若沈副将也无计可施,本君今日便只有在此自寻了断。」 沈兵回答: 「昌平君……何不呆在秦国?」 「正所谓船到桥头必然直,到时自然有办法。」 昌平君起身嘆了一口气,步履沉重的走上两步,说道: 「沈副将有所不知。」 「大王已对本君起了疑心,是以才将本君安置在新郑。」 「本君若是个无能之辈还好,可事实又并非如此。」 「有朝一日待秦国灭楚之后,大王又如何能容得下我?」 昌平君分析得十分透彻。 要知道昌平君是楚考烈王之子,是当今楚王负刍的哥哥。 论能力论资历,昌平君甚至比楚王负刍更有资格当楚王。 如果昌平君只是个平庸之徒也就罢了,嬴政就不会把他放在心上,甚至还很愿意把他放回楚国让他去与楚王负刍争王位。 问题就在于昌平君颇有才华和魄力,这要是放他回楚并做上楚王岂不是多了个劲敌? 继续留在秦国? 有一天楚国被灭,楚国百姓会不会还心心念念的想着楚王? 哪天只要昌平君回到楚地揭竿而起,那岂不是又一个楚王? 当年嬴政就是这么逃回秦国然后摇身一变就成秦国大王的,此时又岂会留下昌平君这个「祸患」? 所以嬴政对昌平君动手只是迟早的事,此时不过还没到时候或者说已经到时候开始试探昌平君了。 可沈兵这又能有什么办法? 这昌平君错就错在他是楚考烈王之子。 否则此时的他就应该还是相邦依旧受嬴政重用。 想了想,沈兵就说道: 「沈兵倒是有一计,只是不知昌平君……」 昌平君赶忙回道: 「本君愿闻其详,请副将指点迷津。」 沈兵说: 「只要昌平君带着项燕及楚国旧部降了大秦,大王必会念此大功厚待昌平君。」 昌平君奇道: 「本君孑然一人,如何能说服项燕及楚国旧部降秦?」 「本君若是到楚国去做说客,只怕……」 沈兵回答: 「若昌平君是楚国大王就可以做到。」 昌平君吃惊的望向沈兵: 「本君又如何能成为楚国大王?」 沈兵胸有成竹的回答: 「若秦军攻下寿春俘了楚王负刍,而昌平君又逃回楚国,如何不能成为楚国大王?」 「到时就看昌平君是否愿意降秦了。」 昌平君闻言不由呆愣当场。 第一百九十七章 求降 思考了一会儿,昌平君便摇头说道: 「副将有所不知。」 「若本君便如此在秦地偷生,又何苦降秦?」 这话说的是。 其实昌平君如果想苟且偷生就什么事都不需要做。 沈兵说的那一套多麻烦:先逃到楚国做了大王,再劝项燕降秦……结果他昌平君还是像现在的处境一样,依旧成天提心弔胆担心嬴政会杀他。 不说结果与现在没有改善,与其过这样的日子还不如干脆死了算了,或者干脆做楚王与秦国拼个鱼死网破。 沈兵的想法当然也不会这么简单,他只回了句: 「昌平君可知安陵君?」 昌平君点了点头,然后若有所思的望向沈兵: 「副将的意思是……本君与大王谈条件保有自己的封地?」 沈兵回答: 「正是。」 昌平君有些担忧的回道: 「可本君并非安陵君。」 「到时大王只怕……」 沈兵道: 「安陵君之所以能保有安陵城,一是因其愿降,二是因为安陵城城坚墙厚,三是因为安陵周围都为秦地无所有作为。」 「因此大王才放心得下,于是安陵君得以保留封地。」 昌平君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这取与不取其实是一种十分微妙的平衡。 若嬴政只需一念之间或是一句话就能取了安陵城,那么安陵城当然保不住。 问题就在于取安陵城有一定的难度,且安陵愿降又註定不会有所作为,于是权衡再三,嬴政才会让安陵君保留封地。 沈兵继续说道: 「江东何尝又不是另一个安陵?」 昌平君恍然大悟,暗道一声: 着啊! 江东有项氏一族还有百越各部,且山多林密水网密布。 若是能以江东封地为条件求降,那岂不就是另一个安陵城? 现代江东也就是上海、江苏、浙江一带那是富庶之地,但在古时这片地区却因为生产条件落后且到处是森林荆棘、野兽出没,于是被称为蛮荒之地。 楚国也因此总被其它国家称为蛮夷之国。 在这片区域行军作战十分困难。 这是项氏当年能长期在江东生存最后被楚国收编的原因,也是楚国到现在还保持着贵族封地的主要原因…… 自进入战国以来,随着军事的发展和要求,七雄或多或少都进行军政改革……不改革就落后,落后就只有挨打,于是不改不行。 但七国中唯独只有楚国改革最浅,甚至可以说毫无寸进。 究其原因,其中虽有贵族因利益受损横加阻挠,更重要的是国家地势、地形情况特殊。 楚国是七国中唯一一个大片土地在长江以南地区的国家。 长江以北地区地势较为平坦适合大面积播种和收成,这对古时生产力不发达、交通不便时十分重要。 长江以南就开始多山多河道路蜿蜒曲折,这对生活、生产及灌溉都极为不利。 现代人之所以对此感觉不明显是因为公路、高速公路、铁路、隧道等已经将这劣势大部消除了。 若只能走山路,从这一小片地走到另一片地就要翻过一座山……其困难程度便可想而知。 同样,在这片区域行军作战也极为困难。 若楚国像秦国一样实施郡县制将所有控制权都收为都城,那么一旦有盗贼流匪是否就该由都城派兵剿灭? 而都城派来的兵士无法适应地形不知该如何作战,又要派多少来剿灭才合适? 楚国数十年前就有过一次被称作「庄蹻暴郢」的叛乱。 那庄蹻不过只带着数千人兵士和族人起事,便是在这水网和山林间穿梭,以至使整个楚国对其无可奈何。 最后历时十余年,才由项燕带着江东八千子弟兵(私兵)一路尾随追杀,才将这次叛乱平息。 项燕及江东八千子弟兵也因此成名。 这说到底其实就是控制力的问题……即便是楚国数十万大军也无法有效控制岭南这片多山多水区域,于是只能依靠贵族私兵自行解决。 因此楚国就无法像其它各国一样大刀阔斧的改革体制。 昌平君身为楚国公子当然知道这些情况,他轻抚着鬍鬚点了点头说道: 「副将所言在理,若本君只求江东蛮荒之地自愿坐镇百越,大王或能答允。」 这样一来就跟安陵没多大区别了。 同样愿降,同样易守难攻,且因为蛮荒之地还没有多少发展情景,那么嬴政又何乐而不为呢? 嬴政若是要强行攻下这片地区又能得到什么利益呢? 但昌平君话锋一转,就说道: 「然副将以为……楚国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吗?」 昌平君这话问得甚是大胆。 不过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沈兵也知道昌平君的企图,那横竖都是一刀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沈兵听着这话就明白了。 其实昌平君对楚国还抱着一丝希望。 就像刚才说的岭南地区,实在不行打败了再退到岭南过苦日子呗。 但沈兵却摇了摇头,说道: 「昌平君此言差矣。」 「大王的目的是一统中原。」 「之所以留安陵城是因其已降秦,若安陵未降……」 「昌平君以为大王会因安陵城坚而损其千古威名吗?」 昌平君一愣,想了想就长嘆一口气。 沈兵虽是没有明说但昌平君也听明白了。 这楚国的岭南也是同样情况。 虽说对岭南用兵十分困难也没有多少利益,但若岭南不降的话…… 到时秦国就差这一块就能一统中原还能停下脚步? 那时的秦国又不缺粮又不缺兵,那大军就会源源不断的涌向岭南,便是千年老树只怕也会被连根拔起,消灭他们那还不是小事一桩? 所以,昌平君这想法是很危险也是不现实的。 到时只怕想偏安一隅都没这机会了。 昌平君思考良久,终于才下定了决心重重点了点头,朝沈兵拱手道: 「多谢副将指点。」 「本君永生难忘,将来本君若是能侥幸求得一命,必报副将救命之恩。」 沈兵赶忙回答: 「昌平君言重了,属下不过是动动口舌而已,昌平君不必放在心上。」 第一百九十八章 蒙武 昌平君希望沈兵能为其作证。 这是很明智的做法。 因为此时昌平君的处境十分尴尬,沈兵与昌平君定下的这策略对嬴政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对嬴政直说了吧,比如昌平君打算逃回楚国成为楚王之后再怎么怎么滴…… 生性多疑的嬴政能信吗? 嬴政一听这计策肯定就会想: 你小子这是把寡人当三岁小儿吧? 你逃回楚国成了楚王到时还能来降? 到时岂不是放虎归山? 于是不仅不会同意反而还会将昌平君软禁甚至关押起来。 这要是不说吧…… 有一天昌平君劝说了项燕等人来降,说这是早就计划好云云。 到时嬴政又怎会轻易相信? 嬴政只道昌平君这是墙头草,被秦军所攻见复国无望这才带人来降的。 所以只有沈兵作证才可以证明这一切,到时才能更好取信嬴政也可以有更多资本讨价还价。 沈兵很干脆的应了下来。 毕竟这是好事,这可是劝降了昌平君并带着楚国残部来降给秦国少了许多麻烦,自然又是大功一件。 当沈兵回军营时,就见蒙良已在门外焦急的等着他了。 一见沈兵回来,蒙良赶忙迎了上来行礼道: 「沈副将救我。」 沈兵不由奇道: 「何事如此惊慌?」 也难怪沈兵疑惑,要知道这蒙良可是庞臣蒙嘉之子,在这军营里又有什么能害得了他! 那蒙良却回答: 「副将有所不知,那从邯郸赶来的十万秦军就要到了。」 沈兵笑了下,一边走进副将府一边反问: 「那十万秦军到了又与你何干?难道他们是来捉你的不成?」 蒙良回答: 「这倒不是,只不过……那领兵的却是蒙武将军。」 沈兵「哦」了一声,心下更是奇怪。 蒙武是蒙骜的儿子,蒙嘉又是蒙骜的弟弟,那这蒙良岂不就是蒙武的堂弟? 这有个当将军的堂兄领兵前来蒙良应该高兴才对,怎么会是一副大祸临头的样子。 蒙良显然知道沈兵在想什么,于是嘆了口气道: 「副将有所不知,家父与堂兄一家素来不和。」 「今趟若是让堂兄寻个由头把我派上战场……」 听到这沈兵就明白了,原来蒙良还是担心蒙武藉此机会公报私仇。 这似乎不奇怪,蒙骜是秦国名将,而蒙嘉却是庞臣。 自古名将和庞臣就是对立的,所以他两人关系自是好不到哪去,于是蒙武自然也不耻蒙嘉一系的作事风格。 也难怪这蒙良有个当将军的堂兄却要到砲师去承功。 蒙良拱手对沈兵说道: 「副将,若是那蒙武要将我等调到他置下,还请副将……」 沈兵装作一副为难的样子: 「这个……我不过是一名副将,而蒙武却是将军。」 「若是将军有令,我这个副将哪还有不从之理?」 蒙良脸色唰的就白了: 「副将,这万万不可,若我到了他置下,可是九死一生啊……」 沈兵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蒙武身为一军之将,考虑的多是攻城杀敌,又如何会想成心为难你?」 「只怕他根本就没把你放在心上。」 「你便放宽心吧!」 蒙良这才稍松了口气: 「他要是没把我放在心上才好。」 「总之,副将到时千万要护着属下!」 「蒙良感激不尽!」 沈兵无奈只能答应了。 沈兵猜的没错,蒙武的确没把蒙良放在心上。 秦军这十万大军是三天后才赶到的。 邯郸距大梁只五百多里,本应十余天就能赶到。 但因为两城之间道路被淹,这十万大军只能绕了远路,足足二十余天才到大梁。 这也是沈兵打算明年开春再攻楚的原因之一。 河水未退菏泽一片,军队补给都很难运送。 除非将黑甲军摆在河道上巡逻护航,否是都无法用船运。 但这样一来黑甲军又会被绊住手脚无法脱身。 杨端和免不了又要为沈兵引荐一番。 这蒙武已是四十几岁的老将,他只看了沈兵一眼微微点头然后就沉默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蒙武才对杨端和拱手说道: 「上将军,据闻暂定攻楚方略是沿汴水下陈城再攻淮水。」 「属下以为不妥。」 杨端和问: 「有何不妥?」 蒙武回答: 「我军若是攻淮河便是孤军深入楚地。」 「此方略虽可将淮北楚军退路切断,然我军亦是四面受敌。」 「若后方陈城有变,则我军便深陷楚军包围,到时只怕攻楚不成反而损兵折将。」 杨端和问: 「那么,以将军之见我军该如何攻楚?」 蒙武想也不想就回答: 「先取曹州,再取陈城。」 「如此便可保陈城不失。」 杨端和与沈兵交换了下眼神。 蒙武的方略的确更稳妥,但却太稳妥了……这就相当于一城一池的攻占稳扎稳打。 然后打着打着,就会发现敌人一个都没少,只不过就是把战线后移而已。 而沈兵和杨端和定下的战术虽然危险,却是在楚军中间沿淮河插上一刀,然后再分割包围。 要知道此战是秦军战斗力强而兵力少,而楚军战斗力弱而兵力多,所以应该充挥发挥秦军的优点大胆穿插而不是稳扎稳打。 由此也可看出蒙武是个偏传统的人。 杨端和没有当场拒绝,只是客气的回了声: 「蒙将军所言在理,我等稍后再做讨论。」 不想蒙武却依旧坚持: 「上将军。」 「我军灭赵之战用时十数年。」 「如今这楚国不输于赵,其国力甚至强于赵。」 「是以蒙武以为,我等切不可心急,应做长久作战的打算。」 这话听起似乎有理但实际上赵国与楚国的情况不一样。 且灭赵时的秦国与灭楚时的秦国也不一样,所以当然不能用灭赵来推灭楚。 沈兵皱了皱眉。 暗道也难怪蒙氏一族爷爷辈的蒙骜是名将,孙子辈的蒙恬、蒙毅也是名将,偏偏就是中间这蒙武名不见经传。 如果说他有参加过什么战斗的话,那就是分别跟着李信和王翦灭楚。 却没有像蒙骜、蒙恬一样独领一军。 第一百九十九章 狼筅 蒙武的问题就由杨端和去操心,沈兵是没什么兴趣去争论。 毕竟战略这东西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打一仗就结果往往是争不出个所以然来的。 更重要的还是沈兵和杨端和定下的那方略还只是「暂定」。 事实上都不能算是暂定,因为所有一切都是以安陵城为基础,没有安陵城就又得重新规划一番。 既是如此,彼此又何必一定要争个对错呢? 至于嬴政为什么会在这时派蒙武来领一军,沈兵以为这是嬴政分功的策略: 此时的秦军由王翦一家独大,蒙氏至蒙骜死后便一厥不振。 即便是之后蒙武的儿子蒙恬,与王翦的儿子王贲相比也是相去甚远。 从嬴政的角度来说,最忌讳的就是「一家独大」。 所以史上他之所以起用李信加蒙武的组合去灭楚也是有此打算,只可惜李信兵败,嬴政倒头来还是不得不用王翦。 如今只是把李信换成了杨端和。 但杨端和毕竟是王翦的旧部,为了分功自然再捧一捧蒙氏。 这些倒不需要沈兵关心,他的重点始终是训练。 训练情况让沈兵有些意外,在好吃好练的情况下,一个多月下来兵士的身材已出现明显的变化。 虽说没有一块块肌肉那么夸张,但整个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卧推从开始的80秦斤涨到了140秦斤(约现代35公斤)。 这就是之前所说的「新手福利期」,一开始的进步几乎就是翻倍增长。 虽然这35公斤对现代人来说算不了什么,现代健身爱好人群平均推卧推重量都能达到45公斤。 问题是这要跟这时代的人比。 这时代的兵士的伙食差营养不均衡,甚至饿死人的事都屡见不鲜。 此时却在沈兵这针对性训练下由80秦斤的力量涨到了140……这还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普遍涨到了140秦斤。 这就有像唐朝组建的陌刀队:给他们特别好的伙食,再加上训练及最好的装备,于是就是一支能对抗骑兵的精锐。 也就是说,古时精锐往往就是以伙食好、力量大为基础。 大梁军的区别,就是沈兵用了现代科学的健身方法短时间内将其力量提升了一个层次。 这些都是正常的。 有沈兵那一套科学训练,且大梁军兵士大多是20出头的年轻人,福利期力量有如此快速增长并不奇怪。 沈兵没想到的是训练这么久大梁军还能有七万余人……沈兵原以为这时能剩六万就不错了,再练一段时间就剩个五万。 结果在七万两千人左右就几乎没人被淘汰了。 沈兵认为这或许就是人的潜力,尤其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其激发出来的潜力总是会让人意外。 但魏呴却一直在为这支部队担心。 他在训练期间向沈兵提过好几次意见: 「副将,慢跑训练行军速度,力量训练作战能力。」 「微臣知道这些都是兵之要点。」 「然大梁军整军无盔无甲,若是两军对垒只怕……」 这担心的确有道理,就像之前沈兵也一直担心黑甲军没有盔甲一样,冷兵器作战有盔甲与没盔甲的差别还是相当大的。 问题是这大梁军有七万人之多,普遍装备藤甲几乎不可能,能做到的就只有每个装备一面圆盾……圆盾制作起来要比方盾快得多,只需要做好骨架然后将藤条一圈圈的往外编。 这样编出来的藤盾防护弓箭和轻装备攻击不是问题,但对上全副武装的楚兵只怕还是力有未逮。 沈兵回答: 「不急,明日便开始练习阵法。」 魏呴嘴上应声,但心下却一阵疑惑…… 练习阵法? 大梁什么阵法可都练过了。 而且……阵法难道就能解决盔甲问题不成? 不过魏呴虽是疑惑却没敢多问。 结果没想到这阵法还真能解决盔甲问题。 因为沈兵的阵法可不是秦时有的阵法,而是明朝戚继光用来抗倭的鸳鸯阵。 当年……不,应该说未来。 倭寇在明朝之所以猖狂主要是因为倭刀锋利利于砍噼。 戚继光针对这特点独创了鸳鸯阵使倭冠无法近身,于是大破倭寇使其闻风丧胆。 这阵法的精髓就在于运用了被称为「狼筅」的东西防御。 「狼筅」并不复杂,它其实就是南方到处都是的毛竹,而且还是连枝带叶的。 楚国正好是南方,所以不缺毛竹。 楚步军大多使用青铜剑,所以正好防御。 当然,这「狼筅」也不只是毛竹。 它是在毛竹中加上一些铁制倒钩,这些倒钩夹杂在毛竹的枝叶里使敌人无法分辩。 于是,当不知就里的敌人排着队猛冲上来的时候,就会被这枝叶中的倒钩所伤。 如果敌人发现了它的危险,那么冲锋速度也会被阻挡……它既可以遮挡敌人视线,又有类似现代「铁丝网」一般有阻滞敌人的作用。 接着,后排的长枪手就会以困于「狼筅」中的敌人为目标出枪。 如果有些敌人幸运的从这「狼筅」中闯过,最后要面对的才是剑盾手。 所以这阵法就是分左右两列各一伍兵士,从前往后分别是剑盾手、狼筅手、三名长枪手,后方再有一伍弓箭手增援。 沈兵找到了欠,现场画了一张图……这图很简单,就是一个细长的倒钩,比竹枝粗一些又与竹枝神似,混在里头很难被发现。 欠看看图,就很有信心的说道: 「副将放心,属下稍倾就将其制好送到府上。」 沈兵补了句: 「我需有五万个。」 欠立时就愣了: 「五……五万个,这……」 这数目就超出欠的能力之外了,沈兵当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就解释道: 「我已在上将军那打过招呼,此物由大梁工匠赶制。」 「你只需监制便可。」 欠这才松了一口气。 之所以要五万个,是因为大梁军有七万人。 如果每十五人需要两个「狼筅」的话,那就差不多要一万之数。 而一个「狼筅」若是需要装上五个倒钩,那就要五万个。 这个数字的确有些吓人,但往大军里一分…… 第二百章 鸳鸯阵 第二天大梁军就开始演练阵法。 用的不是「狼筅」而是毛竹……那五万倒钩还没那么快制好当然也没法上。 不过其实没多大区别,至少从外表上看不出什么。 那模样还真是有些说不来: 每十五人的前头就举着两根三米长顶部削尖的毛竹,而且还都带着枝叶,于是整支队伍就像是躲在密林中似的。 演练也简单,先分配好剑盾手、长枪手以及弓箭手及位置,然后按平时演练一样摆出各种阵形。 不过要说麻烦那还是有的。 因为这鸳鸯阵每队是三伍,那么每两队就是六伍。 而秦军编制却是以伍为单位,两伍一什由什长指挥,十伍一屯由屯长指挥。 于是,这鸳鸯阵一队里三伍又怎么指挥呢? 屯长又指挥几队呢? 其中免不了就有不合整的情况。 如果分工不明的话就会存在指挥混乱的问题,于是需要改编。 沈兵的办法是以屯为单位进行整编。 原本一个屯长指挥五十人,补充进两伍变为六十人,正好分成四队。 然后再扩大什长的指挥人数为指挥一队,只不过其中两什要被拆分。 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秦军最重要的是基层「伍」这个单位,因为其兵士的户籍是每伍一册然后实施连坐制度。 只要保持「伍」的建制其它的也就是换个上级然后熟悉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若是要拆「伍」就麻烦了,全军的户籍都要改过,沈兵当然不会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魏呴见到沈兵这样练兵就有些奇怪: 「副将,属下不解……如此便能解决盔甲问题么?」 沈兵点了点头: 「正是,你可有更好的方法?」 魏呴一时无语,正要说什么却见那杨端和与面色不善的蒙武走了过来。 原来杨端和正带着蒙武到处巡视,见大梁军正在操练便进营看了一会儿,却不想看到大梁军举着毛竹在校场比来划去,一时将蒙武气得直跺脚。 「这便是大梁军?」 「这便是那号称大败楚国水军的沈兵训练出的军队?」 「这样的军队如何能上阵作战?」 「练兵岂能如此儿戏!」 杨端和也是不解,因为他也从没见过带着毛竹上战场情况,于是就和蒙武一起找到了沈兵。 「副将!」杨端和隔着几步朝沈兵问道:「你这是……」 沈兵赶忙迎了上去,道: 「上将军,将军。」 「属下正在练兵。」 杨端和知道沈兵会这么练兵必有原因,所以并不急着否定。 倒是那蒙武按捺不住了: 「荒谬,何曾有过用毛竹练兵?」 「不知副将此举是何用意?」 沈兵回答: 「蒙将军有所不知,大梁军全军上下皆无爵,是以没有盔甲。」 「无奈之下属下只有……」 不等沈兵说完蒙武就打断了他的话: 「所以你便以毛竹代盔甲?」 「它可是能挡箭矢?亦或能挡刀枪?」 沈兵回答: 「箭矢或不可挡,但刀枪……」 蒙武「哼」了一声,道: 「我倒想看看它如何能挡刀枪。」 沈兵反问了声: 「如何试法?」 蒙武也不说话,只朝后挥了挥手,一队亲卫便应声抽剑上前沖阵。 当然这并不是真的沖阵,而是类似现代的演习。 魏呴见此赶忙打出旗号让兵士做好准备。 兵士见那队亮出青铜剑的亲卫马上就意识到怎么回事,当下将毛竹往亲卫方向一架,威喝一声就做好战斗准备。 结果是什么就不用多说了。 虽说这些毛竹还没有装上倒钩,但毛竹的枝条很有韧性,这些亲卫手里拿的又是短兵器,想要接近大梁军便只有穿过毛竹茂密的枝叶…… 可是他们才只穿行至一半,大梁军的长枪就已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于是没过多久,那队亲卫便接二连三的败下阵去,他们甚至连大梁军的边都摸着。 蒙武与杨端和见此不由大为吃惊。 其实不只是他们,魏呴也是张大了嘴巴半天也没反应过来。 杨端和问: 「副将,此阵是……」 沈兵回答: 「回上将军,此阵乃鸳鸯阵,那毛竹其实是『狼筅』。」 「它看似毛竹,实则却是一件兵器,其竹枝中藏有铁制倒钩。」 「便是属下前些日子向上将军讨要的铁钩,只是此时还未装上。」 杨端和「哦」了一声: 「我还道那些铁钩是制船器具,不想却是用来制作狼筅的……」 接着杨端和又吃了一惊,望向蒙武道: 「蒙将军,若此时那狼筅已装上倒钩,你那亲卫这么沖了进去,只怕……」 蒙武脸色一时十分难看。 杨端和说的是,若倒钩已装上,这一队亲卫毛毛躁躁的沖了进去便免不了有几个为倒钩所伤。 沈兵接着解释道: 「上将军有所不知。」 「大梁军没有盔甲便忌讳与敌军近战。」 「既不可与敌近战,便唯有与敌远战。」 「此阵前有狼筅阻敌,后有长枪、弓箭伤敌,若敌人侥幸闯过狼筅,便有剑盾手应付。」 「于是便可以己之长攻敌之短。」 杨端和点头贊道: 「好一个以已之长攻敌之短,好阵。」 蒙武勿自不服,在旁黑着脸问了声: 「若敌人以长兵攻此阵呢?」 沈兵回答: 「楚国长兵大多长一丈一尺,而狼筅则为一丈三尺。」 「敌人即便以长兵进攻此阵,也必将踏入狼筅枝叶之中。」 「到时有毛竹枝叶障目又有倒钩要避,且毛竹枝条还能阻止其将长兵奋力刺出……」 「反之我方兵士却无此弊端。」 「敌人长兵又岂能破得了此阵?」 杨端和闻言不由连连点头。 蒙武的脸色也凝重起来,他又问: 「若敌以战车来攻呢?」 沈兵朝蒙武一拱手,道: 「将军,若敌以战车来攻,我等只需将长枪立于狼筅中便可。」 那便是在「竹林」中的一道道枪阵,而且战车上的楚军还看不到长枪在哪。 这一来蒙武也是服气了。 他面带惭色的朝沈兵拱手道: 「副将此阵甚好,却是老夫有眼不识泰山。」 第二百零一章 弃城 这时嬴政那边传来消息,果然就像沈兵想的那样,对安陵城的回应是: 「安陵城不可用,我等应另想它法。」 杨端和看到这消息不由皱起了眉头,然后马上召来沈兵商议…… 沈兵对此倒是早有预见,不过他依旧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道: 「既然安陵城不可用……就只有拿下陈城并以陈城为基地了。 杨端和皱眉迟疑了下: 「可是这陈城……」 沈兵知道杨端和在担心什么。 陈城可是楚国原都城,其城坚墙厚不说还储存着大量的粮食且有十万楚军驻守。 秦军虽然有二十万,加上沈兵的大梁军有二十七万。 但这些兵力用于进攻陈城就差不多了,如何还能攻城掠地攻占淮河对楚军进行分割包围。 而且这还只是楚军位于陈城的兵力,曹州还有项燕亲自带领的十五万。 这两城若是互相声援……要攻下陈城并非易事。 沈兵却不将其当一回事,说道: 「上将军且放心,要取陈城并非难事!」 杨端和不由奇道: 「副将何以如此肯定?」 沈兵当然肯定,甚至沈兵还知道项燕会放弃整个淮北。 项燕这不放弃淮北不行啊,淮北沿黄河一带土地肥沃利于灌溉,这一片全是楚王负刍的土地。 项燕要是在这里与秦军一决死战的话,那么消耗的就只会是楚王负刍的兵力。 项燕不会这么做,楚王负刍也不会这么做。 沈兵对其中的内情了解不多,但他却知道一点,这一仗项燕会採用「诱敌深入」的策略。 既然是「诱敌深入」,那么在外围城池哪怕这座城池是座坚城,楚军也不会布设太多兵力或不愿死守。 比如楚军在陈城有十万兵。 这十万兵一旦驻守陈城就会被包围。 一被包围楚军就必然要用更多的兵力前来救援。 这样一来一往,楚军所有的兵力都会被「粘」在陈城附近,到时又如何能「诱敌深入」? 其实不说十万,就算一万的兵力楚军都不愿意放在陈城。 所以,沈兵由这个结果就断定楚兵在陈城的兵力不过是个幌子,其作用就是吓阻秦军使其不致太轻松就得到陈城。 一旦秦军发起进攻……楚军虚晃一枪便撤退,陈城就会是一座空城。 当然,沈兵不能这么跟杨端和解释。 沈兵回答: 「上将军,此时我军兵力已达二十余万。」 「楚军兵力也不过二十五万。」 「一旦我军将楚军围困在陈城,则楚军势必要与我军在陈城城外决一胜负。」 「陈城地势平坦利于大秦作战,非楚军所愿。」 「是以属下以为楚军会弃守陈城。」 蒙武听着这话不由「哈哈」大笑: 「副将,你或许不知楚军有句话:『抗敌必以淮北陈城重镇为根基』!」 「这陈城乃楚国重地,扼守楚国河道上游,自古便是楚军必争之地,又如何会弃守?」 「副将这是太小看楚军了。」 其实恰恰是蒙武小看了楚军,他只道楚军还会像往常一样守一城一池,于是还坚持之前先下曹州再下陈城的方略。 对此沈兵无法反驳,因为他的分析是建立在「猜测」之上。 事实上,从军事角度来说沈兵的这种做法是不值得提倡,因为不能将自己的计划寄希望于敌人弃守或是失败。 于是就连杨端和都有些偏向蒙武的打法也就是一步步来。 然而,偏偏就在这时,一名探子进帐来报: 「上将军,我等探得消息,曹州有数万楚军秘密南撤……」 杨端和一惊,问: 「可是撤往陈城?」 探子却回答: 「回上将军,似乎是撤往寿春。」 探子之所以回答「似乎」两字,是因为没人能确定这些部队最终去哪,但可以从行走方向大致判断。 杨端和皱眉看了看地图,然后就吃惊的望向沈兵: 「此次只怕又被副将言中了,楚军或要弃守陈城。」 答案很明显,曹州是陈城的侧翼,若楚军要坚守陈城的话必须坚守曹州,之前项燕从寿春调了五万大军发往曹州就是这目的。 但是现在,项燕又将数万大军发回寿春而且还隐密行踪…… 这就是要弃守陈城无疑了。 蒙武还是不信: 「楚军有此坚城何以不守?」 「且楚军若是要弃守陈城,为何还要在陈城修筑工事封锁河道?」 沈兵回答: 「此一时彼一时。」 「之前楚军以为可以占领牵城延缓我军攻城,于是陈城便可守。」 「但自牵城水战之后,楚军若是要守陈城和曹州,便必须沿河设防。」 「这非数十万大军数年经营不可。」 「尤其我军还有黑甲军且占尽水利优势,沿河布防更是危险。」 「于是……」 这其实就是沈兵之前所说的攻大于防的理论。 表面看起来楚军占尽了便宜,这条防线南有陈城北有曹州,一路还有大小城邑数十座,再加上又可以沿黄河天险…… 抢滩登陆战就算是在现代热兵器时代都是难点,更别提秦时了。 楚军似乎只需要在黄河边架上投石车再布下弓箭兵,就能将一半的敌人射杀在沙滩上,另一半就算能冲上来也很快就会被楚兵包围赶回河里。 问题就在于这条防线近五百里,秦军可以从任何一点进攻,而楚军则必须将有限的兵力分散到这五百里长的地区。 就比如现在,秦军已将二十余万兵力集中在大梁。 虽然楚军兵力不比秦军少,但秦军要攻陈城的话,楚军就必须以十万面对秦军二十七万兵。 也就是说,秦军作为攻方就占据了灵活及集中兵力的优势。 楚军若是想有效的防住秦军……要么兵力比秦军多个几倍再经营几年,要么就收缩防线。 很明显,楚军选择了后者,也就是将兵力收缩到寿春一带组建另一条防线。 这不仅会缩短其补给线还能得到各方贵族的增援和支持。 沈兵猜测,这些先行的应该是速度慢的步兵,速度快的骑兵依旧在城内作抵抗的样子。 第二百零二章 陈城 此时的杨端和心下却有些不解: 沈兵这厮既然明知楚军要弃守陈城,为何当初又要建议借安陵城? 然后再往深处一想: 哎哟不好……莫不是自己着了沈兵的道了? 沈兵明知大王无法借得安陵是以才以此拖延时间? 这厮连环计用得可以啊,连老夫都蒙在鼓里! 想着杨端和瞥了沈兵一眼却不敢声张。 原因很简单,这建议虽然是沈兵给的但却是杨端和上报给大王的。 这要是说破了传到大王耳朵里……他杨端和是说什么都摆脱不了干系。 于是杨端和便轻抚鬍鬚煞有其事的添了一句: 「此言有理。」 「若楚国没有撤兵,安陵城是最佳。」 「此时既已撤兵打算弃城,那么陈城便是最佳。」 沈兵一听这话就有些无语了: 这话就不能埋肚里吗?此地无银三百两是不是太明显了点? 好在蒙武没有听出什么来,他眼睛依旧死盯着地图,说道: 「若是那楚兵暗地撤军,那我军是不是得……」 沈兵和杨端和不由愣了。 蒙武来大梁后一句对的话都没有,这话却是说到点子上了……秦军不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楚军撤军再收缩防线做好防御,到时要攻就麻烦了。 于是秦军不得不提前发动攻势。 全军做了三天的准备,杨端和紧急向嬴政发去攻楚方略,得到同意后又从邯郸紧急发了一批粮草过来,秦军这才开拔。 大军分成三批朝陈城进发,蒙武领十万秦军沿着汴河东岸,沈兵领七万大军沿汴河西岸南下,杨端和领十万秦军在后方策应。 之所以将蒙武的十万秦军安排在东岸,是因为东岸是曹州与陈城夹击的危险地带,自然要蒙武率领正规秦军负责。 而西岸往南甚至有段地区是在韩国境内,显然比东岸更安全,于是就由沈兵率领的降兵部队负责。 沈兵感觉杨端和这么安排还有一个原因: 杨端和不是很相信魏降兵。 否则,古人作战十分忌讳出师未捷,第一场仗就算不用精锐也应是有战斗经验的部队。 可大梁军却是新组建的无一着甲的降兵。 杨端和这么安排,是担心将大梁军摆在大梁……这要是作乱大梁没了,整个攻楚方略就都完了,秦军马上就陷于敌军的包围之中。 虽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但沈兵却觉得这做法没问题,因为风险太大,何况派大梁军出城作战也没什么不对。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驻守陈城的项梁那。 这项梁是项燕的第三子,他自小就跟随项燕行军作战熟读兵书,此时已是项燕置下将军可以独挡一面。 项梁一听秦军十余万大军南下攻陈就皱起了眉头。 部将在一旁说道: 「将军,上将军曾令我等,一旦秦军进攻便放弃陈城后撤。」 「如今是否该……」 项燕举手打断了部将的话,他考虑了一番后就说道: 「秦军比上将军预想的更早出兵。」 「曹州兵士才刚撤出不久,我等若是此时撤军,只怕不等曹州兵撤回秦军便已攻至汝阴了。」 汝阴是距寿春百里的一座交通重镇,其与城父两城借汝水形成一条防线成为寿春的一道屏障。 项燕收缩防线的计划就是在这一带挡住秦军。 不过当然,如果楚军还没赶到而秦军就已兵临城下,这道防线当然不复存在。 部将忙问: 「那该如何是好?」 项梁没回答,他只是对探子下令道: 「再探,探得两支秦军分别为何人所领,都是什么兵,有多少人!」 探子领命而去。 要探得这些消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它必须得近身甚至要混进秦军部队才能探到。 于是直到第二天项梁才得到消息: 「将军,东岸为蒙武所领的十万秦军。」 「西岸为沈兵所领的七万大梁军。」 项梁闻言不由一愣: 「沈兵?可是水淹我大军的沈兵?」 探子回答: 「正是此人。」 「据闻是因其练黑甲军击败我水军立功,于是又让他练了七万大梁军。」 项梁只恨得咬牙切齿,顿了下又问: 「这么说,那七万大梁军便是魏国降兵?」 探子回答: 「正是魏国降兵,因其没有爵位是以全军无一甲士。」 项梁闻言不由大喜: 「此乃天助我也。」 「秦军竟会以数万不着甲的魏国降兵来攻……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部将有些担忧的说道: 「将军,此间是否有诈?」 「何况东岸还有十万秦军策应。」 「据说那领军的蒙武乃秦将蒙骜之子,我等应小心应对。」 项梁看了会儿地图,就回答道: 「勿需担忧。」 「我等可以派出小队在东岸骚扰阻滞蒙武军。」 「待沈兵军前行后……我军便可战而胜之!」 「若沈兵一军战败,则蒙武军便是孤掌难鸣。」 「这不仅可挫败秦军锐气,还可为我主力争取回防时间。」 部将纷纷点头称是。 这的确是个好计。 秦军自汴水分东西两岸同时进攻就是为了掌控水路并互相增援。 而项梁却有意阻一边放一边,于是不知不觉的沈兵这一边就会因为行军顺利而孤军深入,那时就是项梁反攻的时候了。 沈兵承认他根本就没感觉到这是项梁正针对他设下陷阱。 不过沈兵也没往陷阱里跳…… 因为东岸行军作战更复杂是之前就料到的,东西岸两军行军进程不一致也是早就知道的。 于是几人一早就有约定:不管哪边行军速度快了,就停下拆除汴水的拦河防御。 这拦河防御还真是数不胜数,尤其是那水里的木桩,一根根都跟水下森林似的。 拆这些木桩倒是不麻烦,只需用麻绳将其绑牢,然后岸上用马匹一拖……一根根木桩就被拔了起来。 只是其数量极多,于是也十分耗时。 沈兵的队伍一边拔一边行军,却与蒙武军的速度相差不多。 若是木桩拔完了,兵力及粮食就都可以由河道顺流运来,等一路拔到陈城城下,这陈城要面临的就不是十七万秦军而是二十七万了。 第二百零三章 围追堵截 由于要清理河道所以秦军行军速度不快,一天只有30里。 不过大梁距陈城只有300里,按这速度十天也能兵临陈城脚下,所以沈兵等人也不急,依旧一步步朝陈城逼近。 黑甲军负责航道安全,同时每天都从大梁将大军急需的物资运来……这其中主要是大梁军用于制作狼筅的倒钩。 由于战情紧急,大梁军是在没有充足倒钩的情况下出发的,于是只能一边行军一边由黑甲军由汴河运来。 此时才只够制作五千具狼筅,与全军需要的一万具还相去甚远。 不过沈兵并不认为这有什么问题。 一方面是那狼筅就算没有倒钩其实也能起作用,只不过杀伤力和阻滞能力大大减少了,尤其是对战车…… 若是没有铁制倒钩,以战车的速度可以轻松突破毛竹的枝叶,有倒钩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另一方面,则是沈兵可以先将这五千具狼筅装备处于外围的小队。 这样一来至少外层接敌不会有什么问题。 而如果一开战内层就接敌……那几乎也意味着大梁军的覆灭了。 这天夜里,黑甲军又运来一批倒钩,陈端第一时间就组织人员搬运并将其送到大梁军手中。 自从大梁军组建后,黑甲军就基本交由陈端负责。 黑甲军两个军候一个好学兵法一个更重实践,事实证明更重实践的陈端更适合领军……牵城一战陈端部队所领军功足足比李笺多了一倍。 究其原因,沈兵认为至少这阶段黑甲军包括大梁军在内都更需要实干的军官。 之前在魏王假置下为兵时,浮夸风太盛以至于兵士们都有种逆反心理,对高高在上的军官普遍不太认同。 而陈端却能与兵士同吃同睡打成一片,于是自然更受兵士拥戴,作战时也是奋勇争先。 反之李笺置下兵士的热情相对而言就没那么高。 那就没什么好说了,以军功论职,陈端当仁不让升为黑甲军校尉。 倒钩一到,沈兵就让魏呴将其分配下去并马上安装在狼筅上。毕竟这是在战场,多一分准备就多一分机会,沈兵也不敢懈怠。 事实上沈兵还有些紧张。 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独立带兵作战。 确切的说是第一次带数万大军作战。 这与之前黑甲军三千人的水战感觉完全不同。 水战时沈兵是胸有成竹,又是车轮战船又是拍竿的,实在打不过,凭着车轮战船的速度逃跑也不是问题。 现在这大梁军却是步兵,而且还有七万之数……一个不小心那就要死伤上万人,这心理上的压力局外人很难体会。 魏呴将狼筅分发下去后,然后就拱手问沈兵: 「副将,最近附近尽是森林找不到毛竹。」 「许多将士已寻不到毛竹替换……」 沈兵不由奇道: 「为何要毛竹替换?」 魏呴回答: 「竹叶不过两天便会枯萎掉落,若是不替换如何能有遮掩作用……」 沈兵脸上一道黑线: 「那竹叶不过是为了遮掩,挂上些布条、麻绳也未尝不可。」 魏呴半张着嘴「哦」了一声,想想还真是。 尤其那麻绳,说不定还能起到更好的阻滞效果,而大梁军这几天却是频繁更换新竹…… 沈兵的注意力倒没在这里,他问了声: 「最近附近皆是森林?」 魏呴回答: 「正是,便在西侧五里左右。」 沈兵下令: 「多派些探子去查探,以防楚兵埋伏。」 魏呴不解的问: 「副将,楚军在东岸动作频频,只怕不至于在西岸……」 沈兵想也不想就回答: 「正是这样才更会进攻西岸。」 「东岸强而西岸弱,楚军又怎会放过这个机会?」 这是很明显的,虽说沈兵并不认为东岸强西岸弱,因为这下要是真让蒙武军来攻大梁军,胜负还说不准。 但至少在楚军眼里大梁军就只是魏国降兵,最明显的就是没盔甲,那不打大梁军还打谁? 所以,这些日子楚军越是不找大梁军麻烦沈兵心下就越是担心。 魏呴不敢反对,只应了声然后就去安排探了去侦察了。 结果不到半个时辰,就听一枝响箭直冲云宵,接着魏呴就匆匆进帐来向沈兵报告道: 「副将,西面密林方向发现敌情。」 「探子没能回来是以兵力不详。」 沈兵问了声: 「你往密林方向派出多少探子?」 魏呴回答: 「正有五什。」 五十人没有一个回来,而且只来得急射出一枝响箭,由此可知这敌军的规模并不小。 沈兵没有迟疑当即下令: 「全军备战!」 魏呴应了声,当即命令吹响了牛角号。 大梁军兵士在号声中纷纷出帐拿起装备摆好了阵势。 不一会儿,就听见黑暗中突然响起了「隆隆」的鼓声,接着就是敌军整齐的步伐,间或着金属甲片磕碰的声音。 来的正是项梁的部队。 项梁原本打算阻滞一边放一边将沈兵的大梁军与蒙武军错开再进攻。 但沈兵却没有上当。 于是项梁就等不及了,他心下寻思着: 「若在白天进攻西岸,位于东岸的蒙武军可以增援。」 「那在夜里设下埋伏总不好增援吧。」 「再不行,就在东岸故布疑阵,让蒙武也以为自己被攻。」 「等蒙武反应过来……西岸的战斗只怕已结束了!」 应该说项梁还是有些心思的。 尤其在深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很容易让人摸不清虚实于是不敢轻举妄动。 此战项梁几乎是倾巢出动: 九万人用于围歼沈兵的大梁军。 另五千人在东岸摆出大阵势欺骗蒙武军使其不敢轻易增援西岸。 陈城只有五千人驻守。 那九万楚军项梁是这样分配: 前方与后方分别埋伏两万,中部埋伏五万。 这其实就是摆出一个口袋阵将沈兵的大梁军三面包围,唯一的退路就是身后的汴河。 项梁以为,只要楚军出其不意的从侧翼朝大梁军冲击,大梁军便会在第一时间崩溃。 然后便是围追堵截,接着大梁军便大批的跳进汴河逃生…… 第二百零四章 沖阵 几枝火箭远远的从黑暗中朝大梁军方向射来钉在阵地前的空地上。 这是楚军在测距。 黑暗中测距很重要。 其实就算是白天测距也很重要,但白天因为可以看到所以可以根据经验测距,到了夜里就两眼一摸黑只能靠火箭了。 火箭测距很简单,最前排的兵士点几根火箭朝敌人方向射出,能射入敌阵就说明已到了弓箭距离。 于是己军再万箭齐发朝敌人发箭。 但这方式显然已落伍了…… 沈兵对魏呴点了点头,魏呴当下传令: 「投石机,麻衣火弹!」 传令兵用鼓声传播命令……这是夜里作战的一个劣势,挥旗看不见,只能用声音传递信息。 不过大梁军都是老兵,对这一套早已熟悉,鼓声一下,数十架投石机就装上了麻衣火弹。 点燃后一声令下,数十枚火弹就沖天而起直奔楚军而去。 接着只听楚军一片慌乱的叫声,麻衣火球已投入军阵中。 这麻衣火球打在楚军身上虽因隔着盔甲无法将其引燃,但火光却是将楚军照得一清二楚,霎时就成了敌明我暗之势。 这场景将领军的项梁吓了一跳,忙问: 「那是何物?」 有部将回答: 「那或许便是传闻中秦军用来火烧邯郸的火弹!」 也难怪项梁不知道。 这时期传播信息靠口耳相传,速度慢不说还很难让人信服。 原因是口耳相传有太多信息是越传越夸张,以至于大都只信半分。 沈兵改良投石机制作火弹的事其实早已在六国中传开,楚军当然也知道,但大多都只是将它当作是秦军有意传出威摄对手,所以没放在心上。 此时麻衣火球一出,项梁才知道这东西是真的。 还没等项梁反应过来,第二波石弹又接踵而至。 这波就不再是麻衣火球了,而是名副其实的石弹,于是在火光中只听一阵惨叫,就有一排楚军兵士被砸倒在地。 秦军方向立时传来一阵欢呼声。 其实投石机的石弹砸不死几个人……这是实心弹,不像现代炮弹那样炸开然后数十米内都是乱飞的弹片打倒一大片。 这石弹远远砸过去也就因为滚动和弹跳伤及几名兵士,有的若是恰好砸在阵形中还一个都砸不到。 问题在于秦军这先声夺人之势已影响到了秦楚两军的士气: 原本楚军是以包围、突袭的姿态出场,秦军的士气被压过一头。 可转眼间一波石弹立马就将彼此状况调了个。 楚军也有投石机,但却还没进入射程,于是只能吃着暗亏有苦说不出。 冷兵器作战有时就是这样,士气差了点、信心少了些就足以影响胜负。 当然,项梁不会就此认输,他沉着脸冷声下令道: 「全军沖阵!」 项梁会下这命令是有道理的。 如果远战比不过秦军当然就要近战,尤其大梁军还是不着甲的军队,近战必然弱。 所以项梁便是连弓战都省了,选择直接沖阵。 鼓声霎时就密集起来,楚军兵士的步伐也随着鼓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接着干脆大喊一声就沖向秦军。 魏呴赶忙大喊: 「准备迎敌!」 将领将魏呴的命令一声声传达了下去……这时甚至连鼓声都不好用了,因为敌我双方的鼓声混杂在一起再加上喊杀声,谁都听不出所以然来。 大梁军士「喝」了一声,将狼筅呈一个角度立在阵前。 却见黑暗中传来一阵马嘶声,楚军两翼冲出两队战车……战国步兵对垒尤其是在平坦的战场上对阵时常用战车辅助沖阵。 这些像坦克般的战车自两翼取斜线往阵内一冲,将敌阵沖乱,步兵就乘势一涌而上与敌人杀成一团。 战车上甚至还点着火把,弓手不断的点燃火箭将其射入秦军阵中。 这其实也是为步兵指引目标,告诉他们该往哪里进攻。 项梁远远看着秦军阵前探出一排毛竹,不由笑道: 「秦军如此寒碜,竟以毛竹御敌,此物岂能抵挡我战车沖阵……」 但话音未落脸色就变了。 却见那战车刚撞上毛竹便人仰马翻摔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项梁哪里知道那些不是普遍毛竹而是狼筅,带着倒钩的狼筅。 那些战马胸前即便是加了护甲,高速沖了进来也免不了被划开一个口子,紧接着又要面对藏在狼筅里的一排长枪。 这些长枪包括狼筅在内另一端都是斜抵在地面。 于是战车就相当于直接冲上枪阵……这就是嫌命长,不人仰马翻才是怪事。 项梁心下暗道一声不好,此战似乎并不似想像的那般简单。 但这时收兵也已经迟了,项梁只得硬着头皮下令继续进攻。 楚军步兵高喊一声就冲进了阵中。 沖在最前头的几排通常都是剑盾手,因为在敌我有些距离时通常是互相放箭,剑盾手在前可以以盾挡箭矢。 但这些剑盾手一冲进狼筅就像陷入一片草丛,到处都是枝叶。 兵士们第一反应就是举盾强闯,但一闯之下马上就发觉不对……盾牌被倒钩挂上的还好,有些人却是在黑暗中无法分辩枝条与倒钩,直接就是面部撞上钩刃。 于是刚沖入阵就发出一阵痛呼。 接着在其被阻滞在狼筅中时,不知哪来的枪尖就密集的朝他们没有盾牌护着的腿部、头部扎来。 一声声惨叫过后,这些剑盾手就倒在血泊中。 而这些尸体接着又会成为后方冲锋的楚军兵士的阻碍,他们不仅要担心狼筅的倒钩和攻来的枪尖,还要担心会被尸体绊倒。 阵前只杀得一片血色,你来我往打得十分惨烈。 在沈兵看来,楚军选择夜袭肯定是个错误的选择。 因为狼筅这东西是用来遮挡敌方视线本身就更适合夜战,许多楚军甚至连秦军的面都没见着就稀里糊涂的送了命。 而大梁军却打得有条不紊,在前方狼筅和长枪挡住敌人时,后方弓箭手还不断朝前方放箭。 偶尔有敌人突入阵来消耗掉一小队,其后马上就会有另一队上前补上。 第二百零五章 溃逃 楚军的冲锋就像洪水撞到堤坝似的被秦军挡在外围,一波又一波的涌上来,又一波接着一波的被打了回去。 而且前方的楚军在冲着,秦军后头还在不断放箭射杀后续的楚军。 这就是鸳鸯阵的另一个好处,它能远近、长短配合。 比如长枪、狼筅与剑盾兵配合,弓弩手在后方也没闲着。 甚至再后方还有投石机不断发射石弹。 而楚军就无法做到这一点。 这时代大军的冲杀,为了保证冲锋兵力的延续性及担心误伤等原因,后方弓弩手只在接敌前以及接敌之初放箭,接敌之后就后退以免成为障碍。 而秦军确切的说是大梁军的阵形显然更为灵活。 此外这些弓箭手还随时都可以转换为剑盾手……盾是重量轻的藤盾,青铜剑则是挂在腰间用于防身的标配。 一旦前方狼筅被敌人攻破,只需队长一声令下,弓弩手就收弓拔剑上前增援。 这时大梁军这段时间的力量训练就正好用上了,他们或用剑噼或用盾推,死死的将楚军兵士挡在防线外。 后方狼筅队就乘这时候顶了上来。 项梁见此不由大惊。 如果他这时认识到自己轻敌就此撤军还好,损失还不至于太大。 然而项梁却心有不甘。 项梁心下暗想: 这仗没道理不胜啊! 以有备打不备,又是以精锐的甲士对无甲之军,再加上楚军兵力又多,不胜还有天理吗? 于是项梁不仅没有撤军,反而下令设在两头的伏军赶来增援。 这两头的伏军各有两万,他们原本是用来防止大梁军逃跑的。 但现在大梁军全阵严整不需逃跑,他们当然也就没必要继续埋伏下去,得令后就从两头朝大梁军包抄过来。 也难怪项梁会对此抱有希望。 古时作战被敌人包围是大忌。 原因是敌人位于外围,在单位时间内兵力能尽可能大的投入战斗。 而被包围的部队其活动空间却十分有限,一旦外围防线后撤内部空间就会再次被压缩,里头就是人挤人乱作一团发挥不出应有的战力。 但项梁不知道的是,大梁军却不需要担心这样的包围,至少不需要担心被三面包围。 首先是大梁军手中的狼筅与长枪的组合是防御利器,它可以轻松挡住敌人的冲锋避免空间被压缩。 其次是后方的汴河中还有黑甲军。 这场仗如果说有谁最占优势的话那就要属黑甲军了。 楚军要三面包围大梁军,其前后两军的侧翼就必然暴露在黑甲军面前。 黑甲军又是驾着车轮战船在河里不需要担心敌人近身,全身藤甲又不惧弓矢…… 于是完全不需要担心自身安危,只需放开了胆在河水中朝楚军侧翼放箭。 反观这新加入战团的前后两支楚军……他们一没法冲破大梁军的阵势,二对付不了黑甲军的弓矢,不仅没能「夹击」大梁军反而处于大梁军和黑甲军的夹击之下。 楚军一时被打得哀号一片死伤无数。 更为致命的是此时是黑夜,位于战阵后方的项梁根本就看不到靠近汴河这一侧楚军的惨状。 项梁还只道秦军在他的围攻下不久就会崩溃了,于是只顾大声喝令: 「进攻,继续进攻!」 「奋勇杀敌者皆有封赏!」 直到两军血战过一柱香时间后,才有一名浑身是血的信使来报: 「将军,前军死伤无数,李副将请求增援!」 这时项梁才惊觉战场情况并非自己想像的那样,忙问: 「前军如何会死伤无数?」 信使回答: 「我军无法突破秦军防线,侧后又遭汴河秦军夹击……」 项梁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有气无力的对部将下令: 「收兵,鸣金收兵……」 大梁军之所以一直採取守势便非怕了楚军,而是楚军像飞蛾扑火似的冲上来自寻死路,他们又何乐而不为。 此时楚军一撤,沈兵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追,十里回军!」 霎时大梁军就喊杀震天发起了反攻。 楚军原本就打得士气全无,此时一见大梁军反攻的势头如此凶猛,哪里还敢抵挡,拔退就四处逃散。 但楚军便是逃跑也跑不过大梁军……楚军个个都穿着盔甲,而大梁军却是轻装,尤其这段时间大梁军隔天就继慢跑早就习以为常了。 楚军却极少有这样的训练,便是有也没大梁军的强度,于是没几里便气喘吁吁的跑也跑不动了。 于是后头大梁军便一波接着一波有如潮水般的涌了上来…… 若不是沈兵担心黑夜中有埋伏只允许他们追十里,只怕今晚就要一路追到陈城了。 不过大梁军返回时沈兵却有些不适应,因为他们许多人手里都抓着楚军的首级然后高举着欢呼…… 沈兵暗道莫非这野蛮和凶性这东西也是会传染的? 以前秦军是这样,这些魏兵投降之后也是这样! 不过想想就觉得并不奇怪……他们是在战场与敌人对阵拼杀的兵士,所以这对他们来说不是野蛮和凶性,而是勇敢和血性。 更重要的还是这些首级还代表着功劳和荣耀,代表着他们亲人能获得自由会以他们为傲并获得封地和宅地等好处。 所以他们又怎能不欣喜若狂。 甚至就连魏呴都难掩喜色,他感嘆的拱手对沈兵说道: 「副将英明,属下佩服!」 「副将这两月对大梁军所有的训练都派上用场且恰到好处,便有如预知有此一仗……」 其实沈兵又哪里会知道有此一仗。 这场仗应该没在历史里……具体史上有没有记载这一仗沈兵不是很确定,就算有沈兵也不知道。 沈兵之所以那样训练,完全是捡军队作战最重要的项目练,如此而已。 另一面的项梁就被这一仗给吓坏了。 他逃到陈城后甚至都不敢回城。 因为一收兵回城,后方的秦军追上来就有可能将他们堵在城里,这一来就想走也走不了了。 项梁在城外整军,然后命陈城里的五千兵士将粮草运出来,然后直奔下一道防线汝阴。 第二百零六章 王贲 此战楚军足足折损了三万余人,超过楚军参战人数的三分之一。 会有如此惨重伤亡,主要是项梁轻敌误判敌我形式,以为楚军这场战斗对秦军拥有压倒性优势。 于是在发现势头不对时依旧指挥楚军强攻而不是撤退或转攻为守。 不过这其实也正常。 谁又知道像大梁军这样既没盔甲又是魏国降兵还被包围竟然能打成这样? 项梁想不到,项燕也想不到。 项燕在收到项梁送来的情报知道楚军又折损了三万时差点没吐血而亡……此时正是楚军用兵的时候,他可调用的全部大军不过三十万,不想项梁一个自作主张就损失了三万。 同时项燕也暗自心惊。 这项梁的能力他是知道的,楚军战力也不至于如此不堪,怎么会九万装备精良的甲士进攻七万无甲降兵居然会折损三万余人? 这沈兵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有此本事? 不过项燕却对此毫不怀疑。 若是在此之前,项燕只怕说什么也不信,但想想牵城水军一战……沈兵只领三千黑甲军便打得他一万水军不敢出战。 此时项梁这一战不就是牵城水战的翻版吗? 这一来项燕就头疼了: 三十万大军只剩二十七万,与秦军的二十七万不相上下。 而楚军二十七万还要防守汝阴至城父一线,到时定要更多兵力才成。 虽然到时各贵族或许会出兵相助……这也是项燕的打算,因为汝阴要是守不住寿春也就完了,寿春完了接下来就是各贵族的封地。 到时贵族们有了紧迫感,自然就会往汝阴送粮送兵,不管多少都得意思下,否则在楚王及其它贵族面前又哪过得去? 问题就是要逼贵族出兵也需要时间。 若汝阴只守个三、五天就崩溃,那贵族就算出兵都来不及。 而此时兵力又略显不足……这该如何是好? 想了想,项燕就对项伯下令道: 「马上去江东一趟,说服族长将江东子弟兵及水军都带来!」 项伯愣了下,说道: 「父亲……」 项燕打断了项伯的话: 「快去!」 项伯应了声就带上几名亲卫去了。 也难怪项伯会迟疑,那些江东子弟兵和水军可是江东项氏的老本。 说难听点,现在的形势是就算楚国亡了江东也不一定会亡。 因为江东有闻名世界的八千子弟兵及精锐水军。 正如之前所言,项氏一族自从被流放到江东之后就崇武尚勇积极备战,因为他们认为项族只有如此才能保平安。 事实上其它贵族甚至战国所有贵族大多如此,也就是努力培养私兵。 这其实很容易理解,私兵是自己的心腹、是自己拥有完全控制权的兵,国家或城邑驻军却并非如此。 所以私兵的训练、装备、伙食等都普遍高于军队,战力自然也更高。 只不过项氏更为特殊,那八千子弟兵全是项氏一族的族兵,而且还经过实战考验……之前平定庄蹻之乱,项燕就是带着这些子弟兵在密林中追杀了庄蹻一行几年,最终才将平定叛乱将庄蹻的首级送到楚王面前。 于是这八千子弟兵也同项燕一般名噪一时。 楚国只要一谈起精锐,开口说的便是「那江东八千子弟」。 项氏水军就更不用说了,项氏一族都是在江东以打渔为生的,水战自是熟悉。 因此,这八千子弟兵及项氏水军就是项氏一族的保命之兵。 若楚国被灭,项燕只需带着几个儿子返回江东,凭着这些善长水战和林战的兵就可保项氏不失。 而项燕此时却将这些兵调来守汝阴……那就是倾其所有断了自己的退路。 不过正所谓姜还是老的辣,项燕却不是这么想的。 首先,项燕考虑到一点:若这沈兵厉害如斯,训练的黑甲水军无敌于天下,他项氏水军又岂是其对手? 若项氏水军不是对手,江东又如何偏安一隅? 难道他项族真要躲进密林与百越为伍? 要知道百越可是一直被项族镇压早就心存愤恨,项族落难他们不落井下石就好了,又岂会鼎力相助? 这么一想,项燕就明白了: 若楚国亡,项族也要跟着亡。 既是如此,保存项氏的那点私兵又能有什么用? 另一点,就是项燕知道楚国那些贵族的一双双眼睛都盯着自己呢。 若是项族都不愿意将私兵贡献出来,那些贵族又怎会愿意? 于是思来想去,怎么着都要把江东子弟兵调来。 项燕这做法是正确的。 史上的他这么做了后,楚国贵族才空前的团结愿意出兵出粮。 由此,楚国在击败李信之后,项燕也奠定了他在楚国的地位无人能动摇。 只不过好景不长,没过多久他就被王翦打败自刎而死。 沈兵这边不知道这些情况。 他只知道大梁军因为这场大胜士气空前高涨。 其实在此之前大梁军兵士对自己的战力甚至沈兵的阵法都是有所怀疑的。 毕竟之前从没人用过,没人用过的东西就存在诸多不确定因素。 经此一役,所有人都清楚了自己的实力同时也知道这阵法有用,自信和士气也就由此而来。 相形之下,另一边蒙武所领的秦军反而黯然失色。 因为他们昨晚整军备战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明显是中了楚军的虚张声势之计。 就算一路下来楚军对他们的沿途骚扰且还打过几场小仗,但斩杀楚军合计不过千余人。 可大梁军只一夜便杀敌三万…… 原本秦军还看不起这些魏国降兵,不想只这一夜就翻身了。 沈兵关注的倒不是这些,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或是暗自较劲也好,都不是人力所能左右的。 沈兵关注的倒是一名新加入大梁军的小将。 原本沈兵也没当一回事,毕竟大梁军名气大了,有秦军将领加入也属正常。 但沈兵一看那名册……乖乖不得了,王贲! 居然是王贲? 难道就是那个王贲? 或者只是同名? 否则王翦的儿子为什么不呆在王翦身边却要加入大梁军跟他沈兵?! 第二百零七章 虎父无犬子 其实王贲是在邯郸与王翦讨论一番后才来的。 是时王贲刚满十七岁,改了弟子籍从军。 他原以为可以跟着父亲一起征战大展身手,哪料赶到邯郸后才知道众人皆道王翦已老不足以出战。 王贲心下不解,他知道父亲虽是年事已高但远不到「不足以出战」的地步。 王贲还道王翦是负伤了,便心急火燎的赶去探望。 不想王翦却是好端端的坐在那身着便装气定神闲的用纸写字,一边写还还一边自言自语: 「果然是好物事。」 「妙不可言!」 王贲上前拜见,接着便小心问道: 「父亲可是身体不适?」 王翦回答: 「未曾不适。」 王贲又问: 「那为何……」 王翦笑了笑: 「你可是想问,为何领兵攻楚的不是我王翦而是杨端和?」 王贲没说话默认了。 王翦放下毛笔,起身走了几步,说道: 「大王者,大明之君也。」 「天下六国,我王翦已灭其三,秦国难道只有王翦可用吗?」 「即便大王不作它想,群臣又岂能不侧目?」 「秦人尚武,视军功过于生命,若众口铄金,皆说王氏之功尽大王偏袒所致,群将无功皆秦王不用所致……」 「到时我王氏又岂能安宁?」 这一番话下来王贲算是听明白了,父亲这是担心功高震主,另一方面也担心树大招风引人妒嫉所以才有意这么做。 年轻气盛的王贲一时气不过,按捺不住问: 「父亲虑及自家安危,这才有意退让?」 王翦回答: 「若是对国家有利,退让又有何妨?子不见蔺相如么?」 王贲反问: 「蔺相如是为将相之和,父亲退让却是避战!」 「若问大秦何人攻楚为佳,自是非父亲莫属。」 「那杨端和虽是智勇双全,但谋略却与父亲相去甚远,如何能担灭楚大任?」 「若杨端和灭楚未成大败而归,又何来对国家有利?」 王翦耐心的听王贲说完,一边听还一边点头。 他并没有因为王贲的顶撞而生气,事实上他还倍感欣慰,因为王贲虽是身在咸阳却对战事了解颇多,甚至还知道杨端和谋略不足。 仅凭这一点,王翦就知道王贲这段时间并非死读兵书纸上谈兵。 等王贲说完,王翦才回答道: 「杨端和确是谋略不足,但有沈兵相助,此战鹿死谁手未为可知。」 「以为父所见,我王翦灭楚非四十万大军不可,甚至四十万军还略显不足。」 「然杨端和加上沈兵……二十万或能灭楚。」 「这又如何不是对国家有利?」 王贲不由大惊。 王贲知道父亲一向心高气傲从未在战场甘居人下,若说有谁让父亲心生敬重,那便是赵国的李牧。 但那也只是敬重而已,却也不似这般地步……王翦都要四十万大军才能灭楚,那沈兵就能以二十万大军做到? 这语气,就差没对沈兵五体投地举起白旗了。 王翦见王贲的表情,就说道: 「也难怪你不知情。」 「沈兵此人便是在这数月内才任副将。」 王贲回答: 「儿知道此人。」 「不过儿知道的是其任水军校尉,以三千黑甲军击败了楚军一万水军。」 「然而,古往今来以少胜多的战例数不胜数。」 「何况牵城一战沈兵占据上游险地,且实际兵力有五千余人,便是胜了也不算出彩。」 王翦笑着摇了摇头: 「你道那沈兵便如此简单?」 「也罢,你初来乍到正好无处供职,便去沈兵置下讨个差事吧!」 对此王贲也没意见,他也正想上战场一展身手,只要是一线作战的军队,不管是蒙武也好沈兵也罢,他都来者不拒。 于是王贲就带上百余名亲卫就星夜追上沈兵的部队报导去了。 带百余名亲卫上战场是贵族子弟的标配。 学成归来的贵族子弟进入士伍后通常都是任五百主或二五百主,如果按统兵百分之十的亲卫,他们本身就可以带五十至一百人的亲卫。 只是草根阶级没有私兵,就像沈兵,只能苦哈哈的等分配或自行调用。 贵族子弟有私兵,且私兵又熟悉又是精锐,自然不放心使用普通军队做亲卫。 从国家角度来说,贵族子弟自带私兵上阵也是对兵力及军队战力的补充,当然也不会有异议。 若有权有势多带些私兵做亲卫,比如像蒙良那样也没什么问题。 沈兵收到王翦的公文先是一阵大喜,这妥妥的又是一员猛将,沈兵正愁手下无人可用呢! 但接下来就犯难了,秦军是以军功晋升,总不能王贲一来就让他任校尉吧! 那么,这是要将王贲安排到大梁军里还是安排在黑甲军呢? 于是沈兵就让人招来了王贲。 王贲虽是对沈兵心有不服,但礼数上还是十分周全,一进帐就拱手说道: 「属下参见副将。」 「属下奉家父之命前来任职,因担心副将公事繁忙是以未来求见。」 「望副将恕罪。」 沈兵多看了王贲几眼,果然是一表人才,而且才十七岁就长得人高马大……贵族子弟伙食好且自小就开始军事训练,妥妥的是一批嬴在起跑线上的人。 这要是放到现代那差距或许不大,但这时代,一个是自小培养另一个是饿着肚子营养不良成天要担心被饿死,这区别可就大了。 沈兵照例夸赞了王贲几句,然后就问: 「不知你想在哪支部队任职?」 王贲迟疑了下就回答道: 「禀副将,属下在步军、骑军任职皆可。若以个人喜好则偏好骑军。」 「可大梁军似乎没有骑军。」 沈兵回答: 「那便是黑甲军了,好眼光。」 王贲奇道: 「黑甲军不是水军么?」 沈兵回答: 「黑甲军是水军、骑军两者皆通。」 王贲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道: 「恕属下愚钝,若水军、骑军两者皆通……」 「岂非为水军时浪费骑术?为骑军时便浪费了水战本领?」 沈兵心下「哟呵」了一声,这王贲可以啊,第一天上班就挑战老大权威?! 不过沈兵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他反问道: 「适才听闻你步骑皆通?」 「那步战时岂非浪费了骑术,骑战时岂不浪费了步战本领?」 王贲一时哑口无言。 第二百零八章 权力 趁着空闲,沈兵干脆就叫了些酒水与王贲多聊了几句。 几杯酒下肚,沈兵话匣子就打开了: 「贤侄有所不知,这骑军也好水军也罢,为的还不都是行军迅速?」 「有句话叫兵贵神速,若是速度快便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否则便只能受制于人。」 「我想,贤侄也是因此才偏好骑军吧!」 王贲点头道: 「副将所言甚是。」 沈兵又接着说道: 「如此,那楚军淮河、长江一带水网密布,骑军、水军皆通又有何不可?」 王贲心下暗自惭愧。 沈兵说的对。 不管是马也好船也罢,都是行军工具,尤其这时代的战马……骑兵到达战场后是要下马步战,就更只是工具而不是装备。 所以两者还真没有多大区别,都是快速反应部队。 王贲是出身西北缺水地区,所以想当然的就轻视水军。 沈兵又问了声: 「不知贤侄对今趟攻楚可有想法?」 王贲拱手回答道: 「属下不敢妄言,只是……」 沈兵鼓励道: 「旦说无妨,令尊乃沈兵敬重之人,贤侄有话便说,我等勿需客气。」 王贲一听这话心下就舒坦了。 他一直以为是沈兵和杨端和抢了王翦的位置,心下不服也有为父亲出头的成份。 而此时沈兵却适时奉承了下王翦,王贲压在心里的那口气也就消了。 王贲回道: 「副将,这楚国与其它国有所不同。」 「其幅员辽阔城邑众多,楚军此时又败退避而不战……」 「若楚军便如此一路退到寿春,我军这二十七万军力,只怕不足以攻楚。」 沈兵点头表示贊同,心下暗道这王贲果然是个将才,他不过才刚到军营几个时辰就将此战命脉拿捏得如此准确,这点便是魏呴和杨端和都没有看透。 其实王贲也是受王翦提醒。 王翦与他交谈时就说过,若由王翦领兵攻楚只怕四十万都不够。 于是王贲心下就疑惑,为何以父亲之能却四十万军力也不够? 因此他沿汴河南下时,就一路观察并对照地图,接着总算是找到了原因。 此战只要楚国敢于弃城,秦军便会处于两难的境地: 大梁至楚国都城八百余里,楚军若是弃淮水以北直至寿春,便意味着秦军补给线长八百余里。 这若是寻常八百里也就罢了,八百里对步兵而言只需十余日,骑军只需七、八日,若沿汴河而下再走陆路或只需三、五日。 这补给线并不算长。 但自楚国门户陈城起一路往南到处是淮河支流,且沿河尽是楚国村落城邑……古人都是沿河而居,不仅为了灌溉、生活更是为了航运。 秦军对些城邑是占好还不是不占好? 若是占了吧,比如陈城,少说也要五千兵士驻防。 再往下就是杞城、太康、柘城……城城都要驻兵,村村都要占领。 这兵力一分,少说也要十万,到时就只有十七万兵对楚军数十万兵力,又如何能胜? 若是不占这些城邑和村落吧,楚军若是派出骑兵往后一包抄占了城邑防守,分分钟就将秦军的补给线切断。 到时秦军同样只有撤军一途。 沈兵笑了笑,回答: 「所以我等才需要昌平君。」 王贲面露担忧之色,说道: 「以昌平君稳楚境民心?只怕……」 接下来的话王贲就不敢再往下说了,毕竟昌平君曾在秦国任相邦,叛变这事是不能妄自揣测的,就算王贲也不例外。 沈兵看在眼里心下又贊了一声,这王贲是知道枪桿子出政权的道理,知道仅靠昌平君稳定民心肯定起不了多大作用,甚至王贲还明白昌平君不可靠…… 年纪轻轻就有如此眼力,真是难得。 不过沈兵又如何会不知道这些,只是此时不方便明说。 沈兵回答: 「沈兵自会小心应付,贤侄无需为此担忧。」 「我这就交待陈端校尉一声,贤侄便去黑甲营任二五百主统领一千人马。」 「若贤侄不满意,随时来与沈兵说。」 王贲起身行礼: 「多谢副将,王贲定当奋勇杀敌以报副将知遇之恩。」 王贲从进帐到出帐,那心态是完全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进帐前他心下还有些瞧不起沈兵……这是贵族对草根的轻视,是阶层之间的鄙视链。 也难怪会这样。 就像之前所说,贵族子弟是好吃好喝从小读兵书受军事训练,行军作战这些事对他们来说都是家常便饭。 没有受过教育和训练的平民百姓与他们当然没法比,即便是有些草根凭军功「鱼跃龙门」晋为高爵者籍也依旧难堪大任。 王贲原以为沈兵也是其中之一。 但在见过沈兵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非但不是这样,王贲还相信所有的一切都在沈兵的算计之中。 这时王贲才发现父亲说的是对的,沈兵绝非寻常人。 王贲甚至怀疑起沈兵的身份……这又哪是一个草根出身的人能有的气质和谈吐。 王贲这还真是怀疑对了。 因为在沈兵眼里,王贲这些人才是那些懵懂无知的人,于是谈吐间自然就有一种自信和气场,能压住王贲的气场。 沈兵这边倒是没把这些放在心上。 这时就有探子来报: 「副将,楚军自昨夜战败之后便弃城而逃。」 「此时陈城已是一座空城!」 「将军命你迅速占领陈城。」 沈兵点了点头。 占领陈城是对的,那是秦军进攻楚国的前进基地。 而且大梁与陈城之间的水路还要清理畅通,这样补给和援兵才能自大梁运来。 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问题在于王贲适才说的,这些城池到底是驻军还是不驻军。 陈城当然要驻军。 不但要驻军,还要将昌平君请来。 说实话沈兵不确定昌平君是真降还是假降。 此时此刻昌平君或许是真心降秦,但是到了昌平君当上楚王手里握着权力的那一刻……他会甘心放手吗? 会甘心就这样避入江东那片蛮夷之地吗? 虽然明知这权力抓不住,甚至这样继续抓下去就只有死,但又有几个人能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点?! 第二百零九章 拉拢 陈城又叫陈逞,它作为楚国都城有37年的历史。 楚国之所以会以陈城为都城又不以陈城为都城其实都有原因。 楚国以陈城为都城时是中兴国力强盛的阶段,此时楚国还想逐鹿中原,将都城设在陈城有利于其与六国争霸。 但这中兴不过短短数十年,楚国很快就因为「大臣太重,封君太众」、「上逼主而下虐民」的「贫国弱民」局面不断发展国力日渐衰弱。 简单的说就是贵族实力日益增强大王无力控制,比如现在的楚王负刍,其开战前兵力虽有四十万,但贵族能控制的兵力也近四十万,基本能与大王抗衡。 在这情况下楚国要是还想着争霸那就会进一步削弱大王的实力从而导致国内政局崩溃。 于是楚国就不再作争霸之想了。 不作争霸之想自然就不需要将都城设在易受攻击陈城,于是将其迁至楚国腹地寿春。 沈兵等人是在当天傍晚赶到陈城的。 沈兵有意慢了一步让蒙武先进城……这点礼数沈兵还是知道的,虽说这一路上大梁军立的功劳显然比蒙武军更多,但毕竟蒙武是将军。 等沈兵进城时,就见城内百姓大多是老弱病残,房舍也是十户有空。 这并不意外,因为楚军早有弃守陈城的打算,于是会先一步将百姓迁走。 有百姓就有劳力,也有兵源,这是谁都明白的事,当然不会将他们留给秦军。 沈兵在亲卫的带领下见到蒙武时,他正带兵清点粮仓。 看到沈兵上来,蒙武就摇了摇头说道: 「粮仓已被楚军清空了。他们应是早有准备。」 沈兵明白蒙武这话的意思。 若楚军没有早做准备,那晚楚军大败之后临时逃走,不过一日夜时间是无法将陈城粮食、百姓及财物清得如此彻底。 于是秦军得到的只是一座空城。 确切的说不是一座空城,还有老弱病残等着秦军供养。 沈兵对这些原本就不抱希望,所以就拱手问了声: 「我等该如何处置楚人留下的百姓?」 蒙武想也不想就回答: 「这还用说,留下来浪费粮食,不如砍了干脆。」 沈兵回答: 「可昌平君那……」 蒙武这才想起昌平君是跟着他的队伍一起来的。 而且昌平君的任务是安抚楚国百姓,若秦军将这些百姓一古脑的砍了,昌平君又如何能安抚? 何况这还是嬴政的命令。 蒙武想了想,就说道: 「不若如此,将城外的楚人收拢到城内。」 「这样一来便于管理,二来也利于昌平君安抚。」 沈兵应了声,然后就把命令传了下去。 传令虽是传令,但沈兵心下却暗道这蒙武果然不是将才。 他若是看出这昌平君不可靠……哪里还会将百姓聚在城内由其安抚,那不就是给昌平君一个作乱叛秦的机会吗? 沈兵第一时间就找到了昌平君。 此时的昌平君正在湖边漫步,他似乎是在感慨以敌人的身份踏上这片原本应属于他的故土。 沈兵远远看着他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突然觉得这昌平君有些可怜。 昌平君是个人物,只可惜生错了楚国帝王家……若他生于寻常人家没有这特殊身份,现在可能依旧是秦国相邦。 比如李斯就是个楚人,郑国是韩人,他们都能被秦王重用。 然而造化弄人,昌平君的身份和血液就像魔咒一般困扰着他无法摆脱,于是只能委屈求生。 沈兵上前朝昌平君施了个礼道: 「昌平君一路可好?」 昌平君点了点头,然后挥退了亲卫让他们在周围十数步外守着。 昌平君带着沈兵走上湖心的一个小亭,然后负手远眺湖面,若有所思的说道: 「恭喜副将,日前领大梁军大败楚军。」 沈兵回答: 「不过是侥幸取胜而已,不足挂齿。」 昌平君笑了笑,似是自言自语: 「楚国项氏勇猛早已天下闻名。」 「然副将先有大梁水淹项燕,后有牵城大败楚国水军,现又正面硬捍击败项梁九万楚国使其死伤惨重……」 「想那些魏兵在魏王假置下便若一群绵羊一般只会龟缩在城内不敢应战。」 「如今在副将置下便成虎狼之师。副将之才又岂是用『侥幸』二字可以形容的?」 沈兵这时候如果再谦虚就有些太假了些,于是微微一拜算是受了昌平君这番夸奖。 沈兵以为昌平君接着就会说到正题,没想到他话锋一转,就问道: 「副将以为,这楚国河山如何?」 沈兵有些不解: 「不知昌平君所指何意?」 昌平君笑道: 「这楚国水土可好?」 沈兵回答: 「河流密布丛林遍地,若有心经营必大有可为。」 沈兵这说的是实话。 楚国这片地在现代那可是富饶一方的长江中下游平原以及江浙福建一带。 这时候之所以蛮荒是因为生产力落后无法开发无法利用这些资源。 若是由沈兵来发明一些工具或治理一番,很快就能超过黄河流域。 昌平君又问: 「楚国战略位置如何?」 沈兵又回答: 「多山多林又有河流为屏障,堪称易守难攻。」 昌平君又点了点头: 「如此,副将可有意经营楚地?」 沈兵心下「咯噔」了一下……我去,原来昌平君是做这打算,想拉拢他沈兵来着? 果然,昌平君就回身朝沈兵拱手道: 「副将乃不世奇才,若有副将助我,再加上项氏一族之勇,我等又何尝不能将秦军挡在淮北?」 「到时副将便为楚国相邦,楚国之地尽归副将治理,副将以为如何?」 不得不说,昌平君画出的这个饼还是相当诱人的。 秦国兵多将广,他沈兵就算能力出众但现在终究还只是个副将,要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早着呢。 但现在,沈兵只需要跟着昌平君一起叛秦,甚至还能将大梁军也一併带了去……那秦军此次伐楚的失败就是註定的。 然后,沈兵一下就能成为相邦。 如果不是沈兵知道秦最终会灭了六国包括楚国……只怕这下就答应了。 第二百一十章 百越 说实话,沈兵也迟疑了下。 因为他想到一个可能:这要是在自己的帮助下楚国打败秦国呢? 这推翻秦帝国王朝的可不就是西楚霸王项羽吗? 史上的秦国只有十几年的命,自己是否可以跳过秦国直奔楚汉相争……如果这样的话,那就该先占着楚国然后去找刘邦了。 但想了想,沈兵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楚国之所以败于秦国并非实力不如秦国。 事实上,就算秦国先后灭韩、赵、魏几国拥有了更大的土地和更多的人口,但与楚国相比还是稍显逊色。 王翦举全国之兵灭楚时只有六十万大军。 而楚国若是加上贵族手里的兵六、七十万那是不在话下,再紧急徵召一些就要到八十万。 楚国之所以会被秦军所灭,归根结底还是其内部分权形如一盘散沙。 到时自己任楚国相邦难道就能解决这些问题了吗? 怎么解决? 攘外必先安内? 攘外必先安内或许是对的,但当外有强敌时再「安内」就已经太迟了。 因为安内必然需要经过一场血与火的厮杀,必然进行内耗使实力大减。 如果没有外敌那还行,可以放手先「安内」,然后国内才有办法团结一致。 但在外敌已经在旁虎视耽耽随时想要灭了楚国的时候,还想着「攘外必先安内」那就是脑子进水了。 如果无法「安内」,又如何对抗秦国这个已是高度集权,简单的说就是团结一致全国上下就士气高涨着要统一中原的虎狼之师呢? 所以昌平君画出的饼是不现实的。 别看沈兵是个穿越者,但真要是降了楚面对楚国这状况也是无力回天。 想到这,沈兵就嘆了口气道: 「属下能理解昌平君,但是,昌平君若是依旧抱有这想法,只怕……」 昌平君笑了下,道: 「只怕如何?副将要将本君的首级砍了献与大王么?」 「若副将要的是这结果,那么尽管动手吧!」 「本君迟早也是一死,死在副将手里也算是了了心愿!」 沈兵摇头道: 「若属下想这么做便不需等到此时了。」 「自上次与昌平君详谈之后,属下就可带兵包围王宫将昌平君等尽数拿下。」 昌平君微微点头,想了想又问: 「那为何……」 沈兵打断昌平君的话: 「昌平君以为楚国还有希望吗?」 「昌平君乃秦国相邦出身,自然知道秦军胜在何处。」 「若没有秦法,没有晋爵制度,昌平君以为属下能约束得了这些魏军降兵?」 「是以,别说由沈兵治楚,便是有一百个沈兵,只怕也无法救楚于危难……」 昌平君却不以为然: 「副将过谦了。」 「当年秦赵对阵时,若无副将,秦军又怎能计杀李牧灭赵?」 「且副将又有天下无敌的车轮战船和黑甲水军,这些在楚国水网密布之地都大有可为……」 沈兵摇了摇头打断了昌平君的话: 「属下只想问问昌平君,这些黑甲水军为秦军时立功便能晋爵受赏,为楚军时又能如何?」 昌平君想也不想就回答: 「一样可以晋爵受赏,便如秦军一般。」 「我若为楚王,便全力支持副将变法!」 沈兵反问: 「那些贵族又岂能答应?」 「昌平君可知楚国贵族可有多少兵力?」 这么一问昌平君就没了声音了。 当年商殃变法之所以能够实施,一方面是因为商殃有变法这才,另一方面则是秦孝公手里有兵权。 于是秦孝公说什么就是什么,贵族就算心里有恨不贊同变法也无可奈何。 但楚国的情况却完全不一样了,楚国贵族手里握着能与大王匹敌的兵权,大王敢不顾贵族利益变法? 而让秦国变强的这些「法」,其实就是剥夺了贵族的利益和权力把它们下放给平民百姓。 比如食邑,又比如以战功晋爵。 试问哪个贵族会甘心同意这些「法」? 到时贵族联合在一起起兵对抗昌平君,要求清君侧也就是沈兵……昌平君还能不答应? 若无法变法,那么楚国就算能守得住一时,还能守住一世? 被灭不过就是迟早的事。 想到这里,昌平君就像一滩泥似的跪坐在亭子旁,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当真没办法了吗?」 沈兵回答: 「太迟了。」 「只要有一线希望,沈兵也愿助昌平君一臂之力。」 「但是现在……楚国已回天无力,昌平君切勿再抱有妄想。」 「否则……」 否则怎样就不需要沈兵多说了。 昌平君点了点头,说道: 「本君知道该怎么做了,副将请回吧!」 沈兵只向昌平君施了一礼,然后就退了下去。 沈兵相信,以昌平君的能力,只要断了他做楚国大王的心思,就能把接下来的事做好,根本不需要他担心。 昌平君下定决心了吗? 沈兵不确定。 沈兵可以确定的是,未来有一天,当昌平君坐上楚王的位置,又幻想团结楚国各势力抗秦时,他就会想起沈兵今天这番话。 沈兵希望,到时昌平君会好好思量一番,然后做出正确的选择。 这一点很重要。 并不是说沈兵想救昌平君。 事实上昌平君是死是活对沈兵没多影响。 问题是……昌平君若是知道楚国没前途,知道投降才是唯一活路,那么灭楚就不需要秦国派出大军南下至长江流域甚至进攻百越了。 正如之前所言,楚国有许多军队在贵族手里。 对于秦国来说,灭楚或许只是占领楚国首都寿春并将楚国王室赶尽杀绝。 但真正的灭楚却是任重道远,甚至在号称一统中原之后还在与百越作战……百越并非越南,而是浙江、福建一带。 秦朝是公元前221年到公元前207年,一共十四年。 但秦灭百越之战却是在219年到214年,历时五年才结束,而且打得极为惨烈。 若真以征服百越才算是统一全国,那么秦国实际统一的时间才只有7年。 同时征服百越的战争也是秦国崩塌的原因之一,如果能绕过这场战争继续由项氏镇着……何尝不是件好事? 第二百一十一章 急功好战 从昌平君那回来后沈兵就去向蒙武报告。 不过当然不只是报告。 沈兵简要的说了下昌平君的情况……当然是捡好的说,然后就向蒙武请示道: 「将军,大梁军装备不齐战力不强,属下以为这后方城池应交与大梁军驻守。」 蒙武听了这话是舒坦无比。 原因是他领着十万秦军沿汴河东岸打,一路虽是辛苦却战果寥寥。 而沈兵所领的大梁军却在前夜一役大败楚军伤敌三万余,且大梁军自身伤亡不过千余人。 这伤亡比便是一向自负的秦军都十分难得。 这一度让蒙武十分郁闷,其实不只是蒙武,便是秦军兵士颇为不快。 而此时沈兵却主动承认大梁军军力不济自愿守城,蒙武心下自然十分受用。 于是蒙武想也不想就应了下来: 「此言有理。」 「不过,副将要防大梁军……」 蒙武话虽没说完,但沈兵却听明白了。 蒙武这是信不过大梁军,担心大梁军会在后方作乱。 沈兵赶忙回答: 「将军放心,这大梁军是魏国降兵,陈城已是楚国城池。」 「大梁军若是作乱亦不得楚国百姓支持。」 「何况陈城百姓还尽是些老弱病残,大梁军不至愚蠢至此会据陈城作乱。」 「属下以人头担保,大梁军不敢造次。」 一座城池有没有生命力有没有价值,除了兵力和粮草之外还有一点很重要的就是百姓。 陈城的百姓可以说几乎没有价值,甚至还是累赘,大梁军会以其为根据地那就是脑子进水了。 蒙武想想也觉得有理,就点头说道: 「如此甚好,便交由你部驻守。」 于是沈兵就留下了一支五千人的部队驻守陈城。 其实蒙武是中了沈兵的计了。 沈兵之所以想驻守陈城,是因为担心昌平君举事不利。 昌平君手下不过百余人,百姓不过数千老弱,便是加上城外被赶进城内的村落百姓只怕也只有数万人。 以数万手无寸铁的百姓而且还没有青壮,对五千秦军兵士那可不是易事。 虽说史上昌平君最后成功乘乱逃走,但历史已被沈兵改变,万一昌平君被秦军抓住或杀死呢? 沈兵的一番苦心岂不白费力气? 统领这支五千驻军的是个叫王徨的校尉。 五千人的驻军原本交给军侯统领就可以了,但考虑到陈城地处交通要道是秦军进攻楚国的前进基地,有大批军备和粮草会在这里进出事务繁琐,于是就分配了一名校尉。 关于这王徨,沈兵还向魏呴打听了下,知道此人曾是魏呴的亲卫对其忠心耿耿,沈兵这才敢用。 沈兵找来了王徨,摒退了身旁的亲卫,问道: 「王校尉可知驻守陈城的重要之处么?」 王徨赶忙回答: 「属下知道,陈城乃我军后方补给重地。」 「副将放心,属下必全力以赴确保陈城不失。」 沈兵点了点头,然后就压低声音说道: 「此次驻守陈城,我要的不是陈城不失,而是陈城有失。」 王徨听着就不明白了: 「副将,这……」 沈兵直接把话挑明了: 「过些日子,城内楚人恐会作乱。」 「王校尉切记,勿需赶尽杀绝,尽可放楚人出城。」 「你只需将粮草事先转移至它处,造成损失惨重的迷惑楚军,你可明白?」 王徨不是傻瓜,话说到这份上了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当下点头回答道: 「属下明白,副将放心,属下定会将此事办妥。」 沈兵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之所以不明说是昌平君,是因为这昌平君当上楚王后还指不准会不会降。 若昌平君不降而沈兵又有今天有意放昌平君走这一着,到时被嬴政知道那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但如果没指明道姓是昌平君,就完全可以说是预料到「楚民」会作乱于是将计就计。 这样虽说无法推个干净,但至少还有个藉口。 如果昌平君最后还是投降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就算嬴政知道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也只会有功。 陈城安排妥当后,大军便再次开拔。 毕竟兵贵神速,越早赶到楚军防线就意味着留给楚军的准备时间越短。 从陈城发兵依旧是兵分两路: 蒙武带着秦军直奔城父,而沈兵则带着大梁军在其后慢行。 之所以会以这种方式行军,依旧是蒙武所领的秦军战斗力更强…… 至少沈兵也很愿意这么认为。 能少打点仗少点危险有什么不好? 争什么军功来着? 活着不好吗? 蒙武就不是这样的想法,所以就很乐意带兵先行。 这样蒙武的十万大军就能先一步赶到楚军防线前给楚军更多的压力。 而沈兵的部队,则在后方一边前进一边清理河道,然后沿途再搜索并占领重要的村落和城邑。 此战河道当然是重中之重,因为粮食和援兵可以顺流而下运来。 因此沈兵占领的城邑通常也是沿河或河道交汇处的城邑。 这些都算不上什么,虽然封河木桩及铁链的确烦人,但对数万大梁军及黑甲军来说却并非难事。 难就难在……大梁军一路这样占领、驻防下去,七万余人就变成了五万人,而且还在持续减少中。 魏呴见此就有些担心了: 「副将,大梁军原本就兵力不足。」 「此时又分散到各地驻守,这般下去到了汝阴城下,只怕只余三万人。」 「到时又如何能攻城?」 沈兵回答: 「到汝阴城下自然不会只有我等三万人。」 「我等首要任务便是清理河道,到时上将军领着十万人便会沿河而下与我军一同攻城。」 魏呴应了声后就不再言语了。 其实魏呴是心下有些不快,他还道此番大梁军可以多立些战功以便晋爵后配甲,谁想此战却是用来清理河道及保障补给线用的。 如果不是之前被楚军夜袭,此战只怕连楚军主力的影子都摸不到。 沈兵看着魏呴若有所失的样子心下不由暗笑,这魏呴似乎也被秦军的军功制度给同化了,变得急功好战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尚在谋划 杨端和会这么分配兵力是合理的。 秦军用于攻楚的一共有二十七万人。 其中十万是杨端和带领的秦军,另十万是蒙武带领的秦军,剩余七万则是沈兵带领的大梁军。 三支军队毫无疑问是沈兵带领的大梁军最弱,就算是大梁军有狼筅有鸳鸯阵也不例外。 尤其狼筅更适合野战,到了攻城时……抱着这一根毛竹而且还是带着枝叶的毛竹只怕连攻城梯都爬不上去。 再加上大梁军又没有配甲,防御力又减一分。 于是不用多想,分别由蒙武攻城父而杨端和所领的主力则攻汝阴。 沈兵的大梁军自然就用于二线。 然而却没有人知道,沈兵心里其实有另一套计划。 在这套计划里,大梁军及黑甲军才是主角。 项燕这边,他总算是赶在蒙武大军赶到城父前将曹州兵拉回防线。 另一边江东八千子弟兵及一万水军也适时赶到,项燕当即着手在汝水一线布置防线。 汝阴在南城父在北,两城相距两百余里,其间由汝水相连在寿春以西形成一道天然屏障阻挡着秦军。 项燕一赶到城父,马上就对水军进行改革。 他对领军的项伯说道: 「所有战船都装上拍竿并抓紧时间训练,务必要在数日内学会使用。」 「另外,在汝水东岸增设弓弩手及投石机,秦军所用配重式投石机!」 项伯应了声就去心急火燎的带人去布置了。 项燕的安排是没有问题的。 这道防线的漏洞并非汝阴也非城父。 因为汝阴与城父两城经过楚国数十年经营已坚若磐石、固若金汤,何况楚军兵力还在秦军之上,且有更多的操作空间。 便若之前所言,秦军一路占领城邑必定兵力不足。 项燕甚至都准备好一支数万人的骑军随时准备突袭秦军补给线。 在这情况下,秦军或是死攻汝阴或城父,必定只有损兵折将一个结局…… 汝阴、城父两城与其它城池不同,这两城均是以汝水为护城河,秦军若要攻城便得跨过汝水。 如此不但兵力不易展开还极易为楚军反击。 项燕也考虑过秦军是否会像水淹大梁一般水淹两城。 但这一点几乎不可能,因为汝水上游在楚军手里,秦军无法筑堤蓄水。 反观楚军,其两城却可以沿水路互相增援互为掩护。 所以,楚军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秦军以无敌水军也就是沈兵的黑甲军攻破汝水断了两城的联繫再各个击破。 这也是项燕调来江东一万水军的原因。 这一万水军可不是楚国一万水军可比,且其战船上还装有拍竿,再加上岸边又有大量投石机和弓弩手掩护,谅那黑甲水军也无用武之地。 项燕考虑的这些还真是那么回事。 黑甲水军更适合打的是水战,也就是两支水军对阵。 就算是江东水军上阵也不一定能讨得了好,原因是黑甲军有车轮战船。 车轮战船的好处就是速度快,而战场上速度往往可能决定胜负。 因为从相对运动来说,若一方速度快另一方速度慢,几乎可以认为是两者速度求差之后,速度慢的一方静止不动。 于是速度慢就只有被动挨打,到时车轮战船可以很灵活的绕到楚军战船后部拍竿死角处再靠近发起攻击。 问题在于楚军还在岸边布设了投石机和弓弩手……只要车轮战船一进入其射程,就会遭到多方位的打击。 这与其说是水战还不如说是抢滩登陆战。 所以即便是沈兵的黑甲军再加上车轮战船也讨不了好。 好在沈兵从一开始也没打算这么做。 此时的项梁已将部队驻扎在汝水,然后奉命轻骑亲往寿春汇报战况。 这是项燕的命令。 按说临战将军不得离开驻地,但项燕却是不得已而为之。 因为此时楚国内部意见还不统一,各贵族依旧各自为阵拒不出兵。 项燕派项梁去寿春,正是为了说服一众贵族并给他们一些危机感。 项燕这一着是下了心思的,因为项梁打过一场败仗,甚至右臂还有道箭伤……这一路风尘又是伤又是血的往那殿内一站,立时就有了战争的紧迫感。 项梁在一众衣冠整洁的大臣中向楚王负刍报告道: 「大王,大将军遣末将还都禀报:因淮南诸军尚未尽数抵达,不能还都与会。」 「敢请大王立即派谴得力大臣,向汝阴、城父两地输送粮草。」 「并着力筹划大军兵器箭镞!」 楚王负刍有些紧张的问了声: 「据闻……我军先败一仗?」 项梁倒也不回避,大大方方的回答道: 「正是,末将乘夜带兵偷袭秦军。」 「不想秦军却以毛竹结阵阻我攻势,我军折损三万余人。」 这话立时就在殿内引起一阵闹动,贵族们更是脸色煞白。 这项梁的本领他们是知道的,项氏子弟个个擅长用兵,其中又以项梁为最,这也是项燕命项梁独自驻守的陈城重地的原因。 然而,项梁领兵偷袭秦军,居然能让秦军打得大败而归……这秦军是厉害到什么程度? 项梁没有细说原因,更没有辩解。 其实这也是项燕交待的,就是要吓他们一吓。 贵族们原本的心思还是:说不定项燕带着楚王负刍这三十万兵就能挡住秦军,那么他们这些贵族却无需耗费一兵一卒就能坐享其成。 这样既能退秦又能削弱大王势力,何乐而不为呢? 但此时一听,项梁只一战就被消耗掉三万,那三十万兵力岂不是几天就打完了? 接着不就包围寿春进而打到自己封地上了? 这还行? 想不出兵也不行了! 于是众贵族互相交换了下眼色,就由昭恤带头问道: 「不知上将军有何抗秦方略?」 项梁回答: 「战事尚在谋划,须依据秦军动向而定……」 昭恤又吃一惊: 「强敌业已逼近国门,战场方略却『尚在谋划』?」 项梁冷冷回答: 「我军箭簇粮食均不足,又如何能事先谋划?」 这一问大臣们就全都哑口无言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较劲 当秦军赶到楚军防线时便无法前进半分。 最先赶到楚军防线的是蒙武所领的十万秦军。 蒙武这一路可以说是威风八面,他带着部队沿途攻占了十余个城邑和村落,且几乎都是不战而降。 蒙武对这些村落和城邑的处理是不驻一兵一卒。 不驻一兵一卒的原因就不需要多说了,蒙武希望集中所有兵力追击楚军。 但其后果就是这些村落和城邑可能再次为敌所用。 蒙武的策略就是尽可能破坏城邑、村落的防御,比如推倒土墙,或烧毁城门,用马匹拉倒村落的木栅烧毁房屋,使楚军无法短时间重新构筑防御。 其实蒙武也知道大王有心培养蒙氏一族。 这对于长于仕途的将军来说不是秘密,任何一国都忌讳功劳及大权集中在一人一将手里。 因为这样下去就是大权旁落,最后君臣互相忌惮暗自猜疑,比如李牧与赵王的关系。 是以为君之道就是要将功劳及军权分散,使大臣及武将之间互相制衡。 如今王翦先后灭韩、赵、魏又击败燕国,其功劳之大已无人能望其项背。 此时便该扶持蒙氏使其立功掌权,如此秦国国内才能太平。 蒙武自小就在咸阳随其父经营蒙氏,这些官场道理他又岂会不知? 否则,秦国有如此多将领,为何偏偏让他蒙武带军灭楚? 蒙武知道,这是蒙氏的机会,但同时也是个考验。 因为一旦大王认为蒙武是个扶上墙的烂泥便会选择扶持他人。 所以,蒙武要向大王证明他一点都不比王翦差。 王翦能有灭国之功,他蒙武也同样可以。 灭楚之后,蒙氏就要在他手中再次恢复父亲蒙骜的荣光与王翦平起平坐。 只是蒙武怎么也想不到,这些要等他儿子蒙恬来实现,而且只是部份实现……如果王翦没有带着王贲一起归隐,那就没蒙恬什么事了。 由此可知,蒙氏虽名将辈出,但比起王氏还是略逊一筹。 在这想法的刺激下,蒙武一路以这方式带兵直逼城父城下。 初时蒙武以为城父也像其它城池一般,只是些老弱楚兵驻守,于是只简单的造了些攻城梯就迫不急待的下令攻城。 是什么结果就不用多说了,被楚军一片乱箭就打下城来,死伤千余人。 另一边,杨端和与沈兵的部队也赶到了汝阴。 其实这时的大梁沿水路南下是可以到达淮河甚至抵达寿春的。 起作用的主要是魏国,魏国强盛时为了发展南北水陆交通,开凿汴河河道注入沙水,沙水到陈城,然后再往南开凿在今沈丘北注入颖水,再由颖水入淮河。 这也就是史上所说的鸿沟。 只不过由于多年征战,之后鸿沟许多水道都被堵塞。 直至隋炀帝杨广重新将这些水道拓宽挖深并裁弯取直,于是就是有名的「通济渠」。 不过杨端和带领的秦军当然无法一路沿这条水路直攻寿春……如果这么做的话,就得沿着河道绕一个大弯进入淮河,再沿淮河南下。 这一路下来的城邑只怕便是二十万人全堵进去都无法驻守。 杨端和的十万大军沿河而下后只能选择最近点登陆再赶往汝阴,这也是补给最快、最安全的一条路线。 杨端和看着蒙武送来的战报后,就皱眉对沈兵说道: 「这蒙武似乎有些冒进。」 「不过数日便至城父,这已远超我等预估。」 沈兵提醒道: 「楚兵一路弃城似有所准备。」 「如今城父有兵,便意味着楚军或将以汝水为屏障防守。」 杨端和点头道: 「此言有理。」 「城父南面便是汝阴,如此说来,这汝阴亦是楚军必守之地。」 想了想,杨端和就对信使下令道: 「命蒙武将军不得冒进,楚军似有意在城父防御,我等也应做久战打算。」 信使应了声就去传令。 这作长远打算的久战与短期就想拿下的速战那是有很大区别。 久战就会保存实力寻找敌方漏洞,而速战却是不惜消耗兵力发起猛攻。 但蒙武却不太愿意听。 蒙武接到命令时就对部将说道: 「都说王翦已老不足出战,不想杨端和也是如此。」 「那不过是楚军掩人耳目的把戏而已。」 「在此城父一带装出防守的样子,只是为了掩护后方撤退!」 「是以,此时如何能久战让楚军逃走?」 应该说蒙武这判断也有些道理的。 他认为从大的方向看,楚国无论国力还是大势都不足以与秦相抗。 因此项燕就只有带着楚军继续南逃进入密林水网一带藉助地形偏安一隅。 所以城父的防守是一种假现,是楚军用来迟滞秦军使寿春王室有时间逃脱的手段。 在这判断之下,就应该是速战而不是久战。 战场有时就是这么奇怪,不管从哪方面想都能从兵书上找出些道理来,于是就「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没有到最后谁也不知道也不确定谁是对的。 蒙武此时是这么想的,也就没有将杨端和的命令太放在心上,而是继续指挥部队对城父全力猛攻。 而杨端和这边在赶到汝阴后却是按部就班的伐木建寨,然后造投石机、採挖石弹、造船及攻城器械等。 一边建造另一边杨端和又问沈兵: 「黑甲水军是否能助我军破汝水?」 沈兵摇了摇头,回答: 「汝水东岸到处都是楚军投石机和弓弩手,而黑甲水军只有三千人。」 「要破汝水只怕力有未逮!」 杨端和看着地图嘆了口气,道: 「如此,便只有强攻汝阴了。」 的确只有强攻汝阴和城父两城,否则就只能冒险强渡汝水。 虽然秦军有浮桥可以快速过河,但这在对岸有大批楚军防御的情况简直就是开玩笑……秦军是渡过一批就被杀一批,就像添油一样上去任人宰割。 如果不是因为有这些地利的话,项燕也不会选择这道防线作为保国反击的防线。 不过沈兵心下却一点都不慌。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寄希望于秦军能攻下这道防线。 他在等,等一个机会。 第二百一十四章 久战速战? 沈兵一直在等机会,却没想到蒙武那先出状况。 蒙武接连猛攻城父十余日,见城父难攻又试图分兵攻汝水。 这从战法上来看也没错,正面无法强攻就从侧翼包抄,如果包抄成功就意味着可以断绝城父与外界的联繫,然后坐等城父弹尽粮绝了。 但蒙武此举却是犯了「轻敌」及「分兵冒进」的大忌。 「轻敌」也可以说是战略误判,以为楚军没有决心在汝水一带防御。 「分兵冒进」则是将原本就不多的兵力再次分散,且一路未留兵占领城邑。 相比起蒙武的军队,汝阴这边就稳妥多了,一路城邑都有大梁军占领。 且还在高处准备好烽火及马匹,沿途设置好驿站,只要一遭到攻击马上就可以向各方求援。 这些状况也看在项燕眼里。 项燕就有些奇怪了: 「为何秦军在汝阴、城父两城的攻势差别如此之大?」 项伯想了想,就回答: 「上将军,这或许是秦军的诱敌之策。」 「秦军知道汝水难攻,于是在城父一方做出只攻不防的假像以引我出城。」 项燕迟疑了下,就摇了摇头,说道: 「若是如此,秦军就该在附近设有伏兵。」 「可我等却未在附近发现伏兵。」 项燕对自己的侦察很有信心。 楚军虽是战斗力不足,但在楚国境内设下情报网的能力还是有的。 项燕只需让探子混在百姓中,然后就可以毫无顾忌的观察秦军。 是以项燕才充分掌握秦军的动向。 项伯又问: 「秦军是否能由汝阴合击?」 项燕又摇了摇头: 「汝阴与城父相距两百余里。」 「且秦军大多为步军,此两百余里少说也要行军四日。」 「若我军派出骑军骚扰,汝阴秦军至少也要十余日才能赶至,又如何能顾得上城父?」 项伯无法作答,但心下还是有些不安: 「上将军,秦军于城父连日强攻死伤惨重。」 「我军只需坐等秦军伤而退兵,不需冒险出战。」 项燕则反驳道: 「若是秦军急兵冒进呢?」 「我等有此机会击退秦军却坐失良机?」 「此战为秦将杨端和指挥,他心思慎密定不至犯下如此错误。」 「再过几日待杨端和发觉,只怕就无此战机了!」 于是项燕当机立断打算组织反击。 这又是一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所以战场上往往靠的是指挥者的敏锐和智慧,若纯粹只是依靠兵书的理论……不管哪个方向都能找出相关理论,于是就成「纸上谈兵」了。 项燕反击的方略,是先让楚兵包抄至蒙武军的后路,也就是蒙武军攻下却又弃守的那些城邑、村落。 这时项燕甚至用上了原本打算用于攻击秦军补给线的一万骑军。 骑军速度快,能以速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到秦军后方。 另外再分出五万步兵紧随骑兵后绕至蒙武军侧后对其形成夹击包抄之势。 项燕此着不求切断城父与汝阴之间的联繫,只求切断城父秦军的补给线。 如此一来,秦军就无法在城父对楚防线形成合击之势,离退兵也就不远了。 此时的杨端和及沈兵都对这情形一无所知。 这时代不像现代,卫星或是飞机往下一看就知道几百里外的友军在做什么。 蒙武因为不打算依杨端和的命令行事,所以在战情方面有所瞒报。 其实久战与速战也不需瞒报,只需蒙武的用词有些转变就差不多了。 于是杨端和还一直以为蒙武也像他一般稳扎稳打。 沈兵此时就在忙着接收黑甲军的战马…… 自河道两侧城邑被占领及河道清空后水军就没有多大意义了,黑甲军再由河道运送来战马,当下就转为了骑军。 沈兵还特地去找了下正在整军选马的王贲,问: 「世侄可还习惯?」 王贲当即拱手回答: 「副将,此黑甲军竟人人都能骑射?」 「便是我大秦骑军,能骑射者也是寥寥无几……」 沈兵回答: 「不过就是多练而已。」 「大秦重步军轻骑军,且过于依赖臂张弩,不会骑射也不奇怪。」 王贲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接着又问了声: 「副将,若是如此,那行军战法是否也应尽数改变?」 沈兵暗道这王贲果然了得,知道黑甲骑军擅长骑射就知道战法应不一样,要知道这个就连清楚沈兵练兵过程的杨端和都没推理出来。 沈兵点了点头,朝不远处的剺扬了扬头说道: 「行军战法,你只管向教头了解便可。」 骑射训练练的当然不只有骑射,还有如何应敌之类,这些都是根据剺等游牧民族用的战术来练。 这一套可是在大秦骑军甚至是中原骑军都没有的。 甚至这些战术还一度被认为是「畏战」…… 也就是骑军碰到敌人追击冲锋时应「且战且走」保持与敌人的距离。 这对以「勇猛」为要求的秦军不相适应。 不过黑甲军是魏国降兵,他们似乎很乐于走这条路线。 沈兵初时还有些担心王贲不认同。 但没过多久沈兵就知道这担心是多余的……王贲与剺讨论一番后便不断的点着头。 然后又一脸兴奋的向沈兵报告道: 「此战法灵活多变且以己之长攻彼之短。」 「黑甲军堪称精锐,属下与有荣焉!」 对于一名兵士来说,最好的礼物莫过一身装备或一把宝剑。 但对于一名想在战场上大显身手的军官来说,最需要的就是指挥一支精锐之师。 王贲得到的就是这样一支军队。 沈兵相信,以王贲之才很快就能成为黑甲军校尉……这傢伙可是在四年内战功就直逼他父亲王翦的。 到时,王贲的指挥天赋再加上黑甲骑军……堪称完美。 沈兵甚至都在想要不要扩充这支骑军了。 不过凡事都要慢慢来,眼前还有许多事是未知之数,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 果然,这时就见一名亲卫匆匆跑到沈兵面前: 「副将,上将军令你马上到帅帐一行。」 「楚军反攻蒙武军待援。」 沈兵听着心下一惊……蒙武军待援? 这什么情况? 第二百一十六章 截杀 沈兵刚走进帅帐就听杨端和说道: 「蒙武败退,楚军以骑军偷袭蒙武军后方断其粮道。」 「我军补给队被劫,蒙武军正退往汝阴。」 沈兵惊问: 「为何会如此?」 杨端和回答: 「蒙武急功冒进猛攻城父,后方城邑没有派兵驻守,且分兵进攻汝水。」 「昨日蒙武军次于汝水大败,之后楚军便乘势反攻。」 「此时蒙武才发觉粮草、箭矢将尽而后方粮道又被断……」 接下来的话就不用多说了。 粮道被断可是大事,在没有粮食的情况下只需一天时间人就饿得手脚发软无力再战。 不过十万大军当然不致如此。 原因是军中通常会有存粮,一旦出现粮草危机就会限量供给,原本能供全军一日的粮食就够两日甚至三日,只不过全军都处于半飢半饱状态自然会影响士气。 沈兵没有多想,说道: 「我等应立时增援蒙武军。」 杨端和立时就将目光投向了沈兵。 沈兵马上就明白了杨端和的意思: 「上将军是说,以大梁军增援蒙武军?」 「属下非是抗命,只是大梁军行军速度缓慢,只怕……」 杨端和回答: 「所以还需要黑甲军。」 这一来沈兵就没话说了。 要赶去增援肯定必须要有骑军,而秦军大多都是步兵,骑军较少。 比如杨端和十万大军拥有的骑军还不到一万人。 这一万人主要是用作侦察和应急使用,比如秦军后方突遭敌军袭击,步兵一时半会赶不到,那就派骑军前去增援。 杨端和解释道: 「我担心此乃楚军的调虎离山之计,是以主力骑军暂且不动。」 「若只以步兵增援又唯恐不及。」 「是以先以黑甲军救援,随后便有三万大梁军跟进。」 沈兵虽是不太乐意,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最佳方案。 原因是如果派出杨端和的骑军步军去增援而黑甲军与大梁军留在汝阴,便会存在协同、指挥不畅的问题。 这问题在古时尤为突出,比如黑甲军与杨端和的河内兵,两者分属两个指挥系统,先不说指挥风格不同,情报共享及命令下达都是个麻烦事。 但黑甲军和大梁军都由沈兵指挥前去增援城父,就可以省了许多麻烦。 沈兵只得回了声: 「属下这就去准备,一个时辰后出发。」 大梁军与黑甲军需要准备的东西其实只是粮草,自身需要的粮草再加上供给蒙武军的粮草。 如果没有粮草的话,前去增援就是一句空话,因为蒙武军缺的不是人而是粮。 于是三万大梁军随军携带的就是一车车的粮食。 可想而知这很容易成为楚军的进攻目标。 临行时沈兵召集了魏呴、陈端几人开了个会,讨论该以什么方式行军。 魏呴和陈端两人十分有默契,你一言我一语的说道: 「布骑混编一同行军。」 「一千黑甲军在前,左右两侧各一千护送。」 「并四处派出探子,一旦探到敌情并收拢部队应战!」 这是传统的行军方式,各国都是这么做的,将骑兵作为步兵的耳目以及应急部队。 但沈兵却没说话。 魏呴不由疑惑的问了声: 「副将以为有何不妥?」 沈兵回答: 「项燕非寻常人,他定会猜到我军会前往城父增援。」 「且汝水由楚军控制,楚军随时都可以渡过汝水牵制我军。」 陈端说: 「可是副将,楚军若是渡过汝水,岂不在我军与蒙武军的夹击之下?」 沈兵回答: 「所以才是牵制。」 「他们随时都可以再由汝水撤回东岸。」 魏呴点了点头: 「楚军这么做,可以尽其所能消耗我军军力及士气,并阻止蒙武军重振旗鼓反攻城父。」 沈兵接着说道: 「而且不难猜,楚军派过汝水的还是骑军。」 「且数量可能还不少。」 魏呴和陈端纷纷点头。 沈兵这些猜测合情合理。 只有速度更快的骑兵才有可能起到牵制作用,比如机动到某地摆好阵势要战,等敌人结阵做好准备时又突然跑得没影,又或者在前方某地设伏…… 步兵就很难做到这些。 之所以沈兵还认定骑兵数量不少,是因为如果骑兵数量少了,比如只派出两千,那只需要黑甲军前去应战就够了,大梁军可自顾自继续行军,于是就起不了多少作用。 因此,楚军这些骑军要能起到「牵制」的作用,首先就是要能压制住黑甲军。 以楚军的战力对阵秦军,有把握压制就必须两倍甚至三倍的兵力。 沈兵问: 「楚国骑军可会骑射?」 魏呴和陈端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陈端很肯定的说道: 「魏楚两国时有摩擦,是以我等对楚国骑兵十分熟悉。」 「其也是与我等一般,骑射大多为臂张弩。」 这就是战国的特色。 别看秦攻魏时楚国会前往救援,其实很多时候两国之间也不和甚至还有大小规模的战争。 沈兵说: 「如此甚好。」 「我等身着黑甲不惧楚骑弩箭,而我方弓箭却可以伤敌。」 「是以我等何不以骑制骑?」 魏呴不由一愣: 「副将的意思是……」 沈兵点了点头: 「以黑甲军抢先接敌,使敌人无法牵制我步军运粮。」 陈端不解的望向沈兵,说: 「黑甲骑军可以骑射,若是与敌骑作战或能以少胜多。」 「但汝水绵延数百里,我等不知敌骑在何处渡河,又如何能抢先接敌?」 沈兵摇头说道: 「我等不需知道敌军在何处渡河,敌军自会来寻。」 魏呴和陈端闻言不由再次朝沈兵投来不解的目光,哪有敌人会自己找上门来的? 沈兵则笑着说道: 「楚军希望粮草不会落到蒙武军手里,这才全力截杀运粮队。」 「但若黑甲骑军携数百辆装满粮草的马车先行北上呢?」 魏呴和陈端两人不由「哦」了一声。 显然,楚军不会任由这批粮草落到蒙武军手里,所以必然会派出骑军来截杀。 只是这些楚国骑军不知道的是,他们才是被截杀的对像。 第二百一十七章 项络 军情紧急,黑甲军只准备了半个时辰就出发了。 他们随军带着两百辆运粮车。 只不过说是运粮车其实只有一部份带着粮食,大多是带着箭矢……黑甲军作战需要大批箭矢。 当然,外人不知道这些马车运的是什么,甚至除了陈端之外黑甲军都不知道。 陈端临行时还大声沖部下喊道: 「蒙武军有难,我等务必在两日内将粮草运到!」 于是这还能有错? 马上就有奸细将情报飞鸽传书到楚军手中。 项梁收到情报后没有迟疑,当下就命项络带早已准备好的一万骑军渡过汝水准备应战。 这项络是刚由江东增援而来的江东子弟兵。 江东子弟因为生活在水网密林处大多不擅骑术。却总有些人例外,比如这项络便出身于马商且爱马如命,这单名「络」字便是马笼头。 由于家世原因,这项络自小便好骑术,作为江东子弟当然也是熟读兵书,用其统领骑军正是恰到好处。 此时项络一得命令,便意气风华的领兵渡河。 在渡口马嘶人喊忙得不亦乐乎时,项络就与部将一起看着地图讨论方略: 「敌人首批粮草已由黑甲军押送北上,兵力三千。」 部将疑惑的问: 「黑甲军?他们不是水军么?」 项络回答: 「他们原本便是魏国骑军,在沈兵置下之后才被训练为水军。」 「此时又转为骑军。」 部将闻言不由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说道: 「据闻黑甲军的藤甲几乎遍布全身,不但轻便还能挡箭矢……」 楚军在牵城曾经败在黑甲军手下,当然知道这些。 不过话还没说完,项络就回答道: 「这又如何?」 「此次是骑战。」 「且我军兵力过万而黑甲军不过三千。」 「何况黑甲军还得护着粮草……」 若是有东西需要护着那便是牵绊,对骑军而言就会影响机动性和灵活性。 部将们纷纷点头。 这的确与水战不同,何况黑甲军之所以能在水战中获胜,相当一部份原因是有车轮战船及拍竿。 接着项络就布署了一个简单的对敌方略:在阮桥镇设下埋伏迎敌。 这方略看似简单但实则却有文章。 要到阮桥镇先要过一座桥,其东西两侧各有一座小山。 这样的地形十分适合楚军设伏,其骑兵可以分两部藏在小山内,待敌军过桥后再围而歼之。 若秦军想退,却因后方只有一座桥一时无法撤出,于是便处于尴尬的境地。 众部将哄然领命,然后带兵直奔阮桥镇。 不过项络这却是小看秦军了,这么明显的伏击地又怎能瞒得过秦军? 阮桥镇距离汝阴不过百余里,以黑甲军的速度第二日便赶到了此镇。 陈端一看这地形就令大部队停了下来,然后派出几队轻骑前去查探。 这几队轻骑根本就不需要上山,他们只在山脚附近查探一番就知道必有埋伏。 楚军有上万骑军,骑军的蹄印或许能掩盖,但战马路过时留下马尿马粪却无法面面俱到全部清除。 黑甲军前身就是魏国骑兵,而且还是骑兵精锐,当然知道如果查探。 不久这几队轻骑就返回向陈端报告: 「校尉,前方有大批敌军埋伏。」 「应该就在左右两座山林内。」 陈端点了点头,暗道果然让副将算准了,这些楚军这么快便送上门来。 他看了看地图,就下令道: 「全军沿河而上,西侧十里外还有一座桥,我等从该桥过河!」 大军应了声就掉转了方向。 这一来那项络可就沉不住气了,秦军不仅没上当还改变了行军方向,明显就是看破埋伏,继续这么下去还不是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绕过去? 于是一举手,就下令骑军出击。 一声绵长而浑厚的牛角声,楚国骑军从林中、山后转了出来,密密麻麻的到处都是,只看得陈端都有些头皮发麻。 王贲倒是初生牛犊不畏虎,首次接敌甚至有些兴奋。 他当下就向陈端要求道: 「校尉,属下请战殿后。」 却不想陈端想也不想就回答道: 「全军前进。」 王贲有些不解,若是没人殿后……那楚军从后方掩杀上来怎么办? 为什么不利用身后那座桥挡上一挡? 随后王贲便眼睛一亮,明白了陈端这命令的用意。 这很明显就是引诱敌人来追,也就是说……此战为的就是要寻楚骑军主力作战? 楚军中计了! 如果沈兵知道王贲想的这些,只怕又要嘆服王贲过人的心计。 他仅仅只是听了陈端的命令就反推出沈兵的所有用心,这只怕比沈兵设下此计还要难。 项络见秦军没有应战,接着果然中计下令骑军从后头追杀上来,另外还分出五千人到七里外的桥樑堵截。 于是楚骑军当即就分成两队。 古时这命令一下把部队派出去就很难收回来了,尤其是快速赶往目的地的骑军。 这时代可不比现代可以发个电报就成,传递命令的信差也是骑马,全速奔跑也不比骑军快多少。 接着,黑甲军才往前走了一半便突然兵分两路: 一路一千人带着运送粮食箭矢的马车往回走,另一路两千人则带足了箭矢折返回阮桥镇…… 正如之前所说,带着运送补给的马车的确会有所牵绊。 是时楚军在阮桥镇的骑军只有半数过桥,突然见黑甲军气势汹汹的杀了回来不由大乱。 项络赶忙下令道: 「过桥者结阵迎战。」 「未过桥者继续过桥!」 虽然项络知道中了敌人的分兵之计,但他并不惊慌。 原因是项络大概看了下黑甲军的兵力,应在两千人左右。 而楚军已过桥的骑军就有两千余人,这要是厮杀起来胜负还是未知之数,何况楚这边还有兵力补充。 然而,下一秒项络很快就知道自己错了。 因为黑甲军骑着战马高速从楚兵前方穿过,个个在马上弯弓搭箭……接着那箭矢顺着风势及马匹前行的惯性「嗖嗖」的射入楚军阵中。 楚军立时就是一片人仰马翻。 项络吃惊的望着这一幕……黑甲军,居然能在马背上弓射? 第二百一十八章 骑射 黑甲军有如一阵风般从楚军面前穿过,风中还带来几批密集的箭雨,楚骑军当场就被射死射伤百余人。 项络哪里肯就此罢休,当下命令: 「追,别让他们逃了!」 部下哄然应声就策马追了上去。 首批追上去的有两千余人,这支队伍由一名叫张咂的军候率领。 或许是因为人多势众,又或许是因为黑甲军在「逃」,所以张咂心下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反而有些立功的迫切。 于是张咂领着骑军从一开始便全速追赶。 秦时骑军对骑军作战,被敌追赶往往是大忌。 因为被敌追赶就是处于前方,这会成为敌人的目标,敌人可放心在后方开弩、瞄准。 若处于前方要放箭就得回身……先不说这回身的动作在没有马蹬的时代相当危险,其全程还在敌人视线内,一有回身的动作就知道要放箭,于是便趴低身子躲避。 于是这是骑战尽量避免的情况,车战也是如此。 是以骑战、车战更多的是面对面来回冲杀,要么就干脆下马结阵步战,即便要逃也会留下一队在后方殿后,而不是像现在黑甲军一般全军一古脑在前方「逃跑」。 张咂领的两千余楚军此时就处于后方追赶的有利位置,于是楚军士气高涨一边开弩放箭一边喝喝有声。 然而还没过多久张咂及一众楚军就发觉不对。 楚骑军所持的是弩,弩箭弹道较为平直,于是发箭只能是前方几排,再往后弹道就会被自身挡住。 这么一算计,全军两千多人能发挥作用的不过数百人。 更让张咂气愤的还是……黑甲军盔甲十分严密,不仅有一顶大若车轮的笠式头盔还有披膊,暴露在外的只有小臂,且后背还背着一面圆盾。 藤甲轻,即便是这么大面积的防护重量依旧不大。 于是楚骑兵即便在有利位置往前一发发的射出弩箭,却就像给黑甲军搔痒一般,箭支要么就是钉在藤盾上要么就是无法穿透弹开掉到地上。 圆藤盾的防护性不如方藤盾。 之所以用圆藤盾,是因为骑兵在马上作战空间较小且需要保持平衡,带着一面尺寸过大的方盾显然不合适。 圆藤盾是用藤条一圈圈的编在骨架上,不似方藤盾一般是纵横交错。 一圈圈编就存在一个问题,其圈与圈之间存在较大间隙,箭头若是恰好横向插入这间隙就有可能穿透并钉在圆盾上。 不过这问题却不大,原因是这圆藤盾是背在黑甲军背上做为额外的防护,其下还有一层背甲。 若战局只是这样那也就罢了,两军互相无可奈何彼此相安无事。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黑甲军使用的是弓。 弓与弩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其弹道弯曲,弯曲就意味着它不像弩一般存在遮挡问题,于是两千黑甲军几乎都能发挥作用,那箭矢是一波接着一波源源不断的射往跟在其后追赶的楚军。 见此,跟在其后的项络不由直抽凉气。 项络吃惊是因为黑甲军不仅可以在马背上放箭更可以朝后放箭,这在中原骑战中可是从未有过的。 其实黑甲军为了拥有这样的本领也是经过数月的苦练,而且也并非实质意义的「往后」,而是「往侧后」放箭。 这有些像是水军的战术,就是黑甲军分成几队并排前行,这一队负责射杀另一队后方的敌军,己身后方的敌军则交给友军。 于是「往后」就变成了「往侧后」放箭,难度显然要少得多却能达到相同的作战效果。 楚骑军则因为身着轻甲…… 这是这时代骑军的共同点,没有马蹬就意味着不可能身着重甲,否则无法上马也无法保持平衡。 于是几乎所有骑兵只着胸甲,也就是护住胸前要害部位,且大多是质地更轻的皮甲。 这一来暴露在黑甲军面前的范围虽不能说大,但却比黑甲军的藤甲要大得多。 于是楚骑军在追击过程中便不断被射下马来,结果是越追越少越追越少,才只追出几里远楚骑军就少了一半。 张咂暗自心惊,但一想身后还有援军便咬牙忍着继续追赶。 然而,在他身边的亲卫也倒下几个后便大喊一声: 「收兵,收兵!」 「返回阮桥镇与主力汇合!」 …… 其实这哪里是「收兵」,分明就是逃跑,而且还是吓破了胆的逃跑。 黑甲军又哪里肯放过他们,其见楚军勒马回头,也跟着掉转马头从后方掩杀上来。 于是敌我双方的追赶就掉了个个,变成了敌逃我追。 这时黑甲军的优势就更大了,正如之前所说,在逃的骑军几乎没有杀伤力……这对黑甲军不成立对楚骑军却成立。 此时的楚骑军就是一个个靶子,而黑甲军因为是正射于是射速更快拉弓更烈,于是一排排箭雨过来楚骑军就发出一阵阵惨叫掉下马来。 张咂一看情形不对,要是继续这样下去只怕还没逃到阮桥镇与主力汇合便已被射个干净了。 又大喊一声: 「兵分两路!」 接着就独自带着亲卫奔往另一方向。 张咂希望分开逃以摆脱大批黑甲军追击。 这或许是对的,因为张咂及其亲卫人数较少,有可能会被当作溃兵而不加理会。 但张咂很快就失望了,黑甲军随后就分出一小队来单独追向张咂及亲卫。 张咂心下恨得直咬牙,他能做的只有为手中的臂张弩搭上箭,然后回身射去。 张咂明知弩箭伤不了对方,他只是发泄愤怒。 哪知张咂才刚转身,就有一枝箭「嗖」的一声从他脸庞划过,张咂被吓得一个分神就从马背上掉了下来。 还没等他来得急起身,其后黑甲军就沖了上来……没有人会因此停住脚步,哪怕其头盔的羽饰显示他是一名军官。 于是,一个个马蹄狠狠的踏上张咂背部,张咂只惨哼几声便趴在地上再也没有声音了。 众亲卫一见这状况就慌了手脚。 主将一死他们这些亲卫就算逃了回去也是难逃一死,于是不知谁带的头,纷纷高举武器投降。 第二百一十九章 战法 是时项络正领着过了桥的两千五百骑赶来援,还没走多远就看到一众散乱的楚骑狼狈不堪的退了下来。 项络只道是这是些贪生怕死的散兵,当下拍马上前大喝一声: 「临阵脱逃者,杀无赫!」 接着一挥手,身后的骑军纷纷举起弩箭瞄准这些逃兵。 然而逃兵却大喊: 「校尉,我军败了,军候战死!」 项络自然不信,这前后才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且又是骑战,哪能败得如此之快,于是高喊一声: 「休要胡言乱语,再不停下莫怪我无情!」 逃兵只好接二连三的停了下来并按项络的要求整队准备再战。 然而这只是项络一厢情愿的想法。 逃兵个个都知道黑甲骑军的厉害,心知项络这两千五百骑亦同样不是黑甲军的敌手。 事实上何止是项络的两千五百骑,便是一万骑对上那三千黑甲军只怕也无可奈何。 于是项络的命令归命令,逃兵也只是被弩箭逼着这才不得不止步。 但是当黑甲军又出现在另一头时,逃兵又开始骚乱了。 项络依旧大喊: 「不许后退,违令者杀无赫!」 这命令初时还有威摄力,但随着黑甲军越来越近就没人理会这许多了。 不知是谁带的头,逃兵们一拉马头就从两侧逃走……这是很聪明的一种做法,进也不是退也不行,那就从两侧逃跑。 项络见此情景不由气急败坏。 这可是关系到他校尉威信以及部队士气,若是这么放纵下去,那他往后还怎么指挥部队? 于是一咬牙就下令:「放箭!」 随着一阵「嗖嗖」声,那些逃兵就一个个掉下马来。 接着项络又大喊: 「开弩,准备应战!」 然而这时却来不及了,黑甲军的箭矢转眼就由正面射入楚军阵中,接着又是一批……只打得楚骑一阵大乱。 项络大声催促兵马上前与黑甲军近战。 其实这时代的骑兵并不适合近战,比如手里挥着一把剑,一剑砍向敌人虽能将对方杀伤,但反作用力却很容易使骑手失去平衡掉下马来,枪、戈、戟之类的长兵就更不用说。 其中又以骑军互沖为甚……高速奔跑的战马相遇,必会人立而起毫无疑问会将骑手摔到马下。 是以骑战要么用弓弩要么下马步战。 此时的项络似乎有些急燥,竟下令与敌近战。 但往细处想想,项络这命令却是有道理的。 首先是项络此时已信了逃兵的话。 之前不信是以为逃兵只是少数散兵,但是当大批黑甲骑军出现在对面时就不是散兵可以解释了。 如果只是散兵逃回,那么张咂所领的主力在哪呢? 难道凭空消失或是逃到其它方向?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如逃兵所说,张咂部已经被黑甲军击溃,接着黑甲军再一路追杀至此。 项络隐隐觉得这与黑甲军能在马背上弓射有关。 不过他还是感到头皮阵阵发麻,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将张咂的两千五百骑击溃,那是不是说自己这两千五百骑也会是同样结果? 既是如此,就不应与黑甲军远战而应选择近战。 就算近战危险也在所不惜,因为楚骑危险黑甲军也同样危险。 而楚骑兵力更多,于是一个拼一个下来显然楚骑更占便宜。 另一边的楚军还有五千骑,只要能战到五千骑赶来……那么这场战就毫无悬念了。 项络的想法是对的,而且还有机会。 因为此时的黑甲军正迎面朝楚骑直奔而来……这其实是陈端或者也可以说黑甲军使用这种战术不够娴熟出现失误。 此时若是楚骑也策马迎上去,只怕黑甲军来不及转向就迎头撞上了。 那会是什么情况就不用多说了,马匹撞在一起乱成一团,骑手掉下马来被受惊的战马践踏……虽然黑甲军有骑射的本领却没有不掉下马不被马踩死的本领。 于是结果就会像项络预想的那样,敌我双方都损失惨重。 但打平局对楚军来说就是赢了。 从这一点说,项络是个精明的校尉,一个合格的指挥官。 问题在于有强将也要有精兵。 项络的命令虽下达了,但一众楚骑听着却愣了…… 这要是冲上去还不是自寻死路吗? 校尉莫不是疯了? 我等兵力多于秦军,何必用这种自杀式战法? 于是任凭项络不断喝令,一众楚骑愣就是在原地踌躇不前,只气得项络破口大骂却又无可奈何。 战机稍瞬即逝,不久黑甲军便一拉马头朝侧翼行去。 无奈之下项络只能大喊一声: 「追!」 这一下楚骑总算动了,大批人马轰轰烈烈的跟在黑甲军后头追杀。 接着,他们很快就明白了之前张咂的部队是什么状况。 与张咂不同的是,项络对此早有准备,一看情形不对马上将部队拉了回来。 黑甲军自然在后头追杀。 但项络却是拼着箭雨将部队拉过桥并在桥头布阵,这才稳住了阵脚。 这的确是个好方法,因为黑甲骑军是依靠机动与敌保持接触发挥骑射的作用。 但若是过桥就会被楚军围堵,于是当然不能强攻。 只是项络一点人数……两千五百骑又只剩下一千余骑。 项络正想松一口气,却见黑甲军又风驰电掣般的朝西而去。 项络不由大惊,赶忙下令道: 「快去通报吴展部,令其万万不可出击,务必守着桥头不可让敌过桥!」 信使应了声,就策马往西去通报。 其实这却是项络想错了,黑甲军往西并非去找那五千骑麻烦,而是这两场仗下来箭矢已差不多用完了,他们是去寻找马车补给箭枝的。 王贲这两场仗打得甚是痛快,他又敬又畏的对陈端拱手说道: 「校尉好战法,我等以一敌二却能将楚骑杀得太败,让王贲大开眼界!」 陈端笑道: 「这又哪里是我的战法?」 「若非副将训练,我等又如何能知骑射有这诸多好处?」 王贲闻言不由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了下来……这居然又是沈兵的战术?! 第二百二十章 撤军 此战黑甲军不过折损二十余人。 这二十余人大多是作战时没有把握平衡不小心掉下马来才被楚骑所伤,其中有几个是战马被楚军所伤受惊乱跑的原因。 而楚骑少说也有伤亡三千余人。 之所以是大概的数字,是不清楚有多少散兵逃到树林里藏了起来。 这伤亡比破了黑甲军牵城水战时的纪录。 河的这一边到处都是楚骑兵的尸体,以及到处乱跑的无主战马。 黑甲军当然不会浪费,将这些战马楚骑盔甲、装备等都收缴聚拢起来……在这资源少且制作全靠人力的时代,这些玩意可都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尤其是那些战马,收拢了之后一清点居然有两千多匹,几乎都能给黑甲军再分一匹了。 当然,这些东西的作用有时还不仅仅只是财富这么简单。 项络这两场仗下来都有些被吓破胆了,哪里还敢继续与黑甲军骑战,赶忙命楚骑沿河布哨以防秦军渡河。 这个准备倒有道理。 如果黑甲军能做到全军骑射且身着藤甲不惧箭矢,那么在这种「非接触」的骑战中几乎是无敌的。 是以一旦让黑甲军偷偷过了河,那么河这边的楚军便完了。 另一面,项络还马上派出信使去通知项燕,这其中当然包括黑甲军的战术……他已经吃了亏,可不能再让项燕也吃亏。 其部将甚至在劝说项络退兵: 「校尉,黑甲军厉害,我军又无应对之策。」 「这般下去可不是办法,再候上几时等大梁军一到……」 部将说的确是有道理。 黑甲军只是先锋,其后的大梁军才是秦军主力。 此时黑甲军是骑军无法强攻、强渡,大梁军那些步军赶来就不一样了。 到时在大梁军和黑甲军的夹击下,这些楚骑哪里还能幸免? 项络又哪里会不知道这些,他嘆了口气道: 「你道此时撤军又能讨得了好?」 「我军一撤那黑甲军岂能不一路追杀?」 「到时只怕我等还未退回汝水便已全军覆没了!」 部将一想,还真是。 楚骑要撤的话又怎么个撤法? 留下两千人殿后? 但两千人应会三千黑甲军又如何会够? 这两千人各守一座桥就差不多了,还要守十余里长的河水? 于是可想而知,这么做就会轻易让黑甲军过河然后衔尾追杀,到时楚骑甚至还分成几个部份互相无法支援。 但若是派更多人殿后,比如两千守桥两千沿岸守河……此时的楚骑总兵力也才不过六千余人,留下四千殿后那不叫撤军,而是逃命。 也就是说,楚军此次不但大败,剩下这六千余骑还摄于黑甲军的战力被粘在此处不敢动弹,打又打不过走又走不掉。 项络嘆了口气,说道: 「我等原本还道以一万骑军能快速围歼黑甲军,不想却是这三千黑甲军围歼我一万骑!」 这话虽是有些讽刺但却是事实。 部将有些紧张的问: 「校尉,这该如何是好?」 项络回答: 「此处距离汝阴有一百余里,大梁军应在明日午时左右才能赶到。」 「我军便在此守上一夜,待天色入黑时,我军便可乘夜色退兵。」 部将纷纷点头表示贊同。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如果楚骑想要逃走的话也的确只有在夜里才能逃走。 因为像黑骑军这样的粘着敌人打的战术要求能见度好,一到夜里就很难施展了。 比如在夜色里很分清敌我。 其实分清敌我还好,因为黑甲军是全身黑甲,而楚军则身着会反光的皮甲,稍有点月色或是星光就能分辩。 问题是弓射要在较远的距离,且如果黑甲军自身着黑甲在夜里看不见,马匹就很容易撞在一起……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掉下马来几乎就是没命。 更严重的问题,其实是夜里无法看清地形也无法驾着马快速奔跑。 比如地面有个土坑,再比如有棵横在面前的枯树…… 这要是在黑夜中策马奔腾而且还整队飞驰,一跤下去形成连锁反应就根本就不需要敌人来杀,自己就折损过半了。 但黑甲军这速度一慢又会出现另一个问题:没了速度优势就无法与敌人保持距离实施「非接触战」。 所以这项络算是个人才,他凭藉着自己对马匹的熟悉能推理出黑甲军这战法不适合夜战。 然而即便项络机智,但还是漏算了一点:大梁军的行军速度可不像他想的那么慢。 项络这是想当然的以其它步兵的行军速度计算大梁军。 阮桥镇距汝阴一百余里,步军日行五十里,于是足足需要两日。 而此时距大梁军发兵只有一日,也就是大梁军要等到明日午时左右才能赶到。 这算得没毛病。 但大梁军在沈兵的训练下早已适应了慢跑,再加上又不着盔甲,一日行军七十里不成问题。 再加上又赶了一段夜路,于是在这天下午申时就赶到了阮桥镇。 接下来的情况就不稍说了。 大梁军卜一赶到就马上对楚骑发起进攻。 强攻的就是楚骑守的桥。 黑甲军怕被楚骑于桥头围攻,大梁军这些步兵却不怕,尤其大梁军还装备有狼筅。 只见一队队步兵稳步沿着木桥渡过河去到对岸摆开弧形阵势。 楚骑还希望以弓弩挡住大梁军,无奈大梁军人人手持藤盾遮挡,那些弩箭根本伤不了他们。 若是弩箭不起作用就更别说沖阵。 这时代用于沖阵的通常都是战车,至于骑兵……随便用拒马枪一挡,沖阵的骑兵都要一排排的从马上掉下来。 于是楚骑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下马步战要么逃跑。 这其实也没什么好选的。 秦军有三万大梁军再加上三千黑甲军,一共三万三千人。 而楚军只有六千余骑,且还是被黑甲军打得心惊担战士气全无的六千余骑,又如何能战? 于是项络就再也顾不上是否被追杀,一声令下就带着部下仓遑逃窜。 黑甲军也不客气,越过桥就在后方衔尾追杀……三千骑追杀六千余敌骑,且敌骑几乎没有反抗之力,这也算是一道奇景。 第二百二十一章 回师 最后当项络等人逃到汝水时就只剩下两千余骑。 而且这还不算完,楚骑在汝水集结准备渡河时又遭黑甲军一阵猛攻。 其实楚骑这时已不需要害怕了,他们只需要下马结起盾阵等着对岸友军派船过来接应就行,黑甲军也不至于同时也无法对其强攻。 但楚骑一路上已被黑甲军追得肝胆俱裂此时已毫无战意,慌乱之下竟有许多人不顾一切的纵马跳进河里逃走。 结果楚军又平白折损了一批骑军。 直到对岸楚军驾舟派来援兵,黑甲军才掉转马头扬长而去。 此战沈兵全程都没有参与。 他一上来就在阮桥镇看到成堆成堆的战利品:盔甲、青铜剑、弩,还有两千余匹排得整整齐齐的健壮的战马。 正在沈兵惊嘆这战果时,陈端领着黑甲军又带回两千余匹战马,且战马上还背着一捆捆的皮甲。 魏呴看中的倒不是战马,他此时已受命统领大梁军,大梁军是步兵,配了战马也没什么大用。 他看中的那些皮甲。 皮甲其实一点都不比青铜甲便宜,只是因为其轻便所以更多的是装备骑军,若是能给大梁军用他当然不挑。 于是魏呴就对沈兵说道: 「副将,黑甲军已有藤甲,不若这皮甲……」 沈兵回道: 「你便去清点一下,超过三千具就配给大梁军。 「其余的留着另有用处,之后再配给大梁军。」 魏呴大喜,当下就带着亲卫去清点了。 清点下来竟有四千余具,于是就有一千余具分配给大梁军。 魏呴没有迟疑,第一时间就把这些皮甲给了剑盾手。 剑盾手站在队伍最前也是最危险的位置,当然也是最需要皮甲的。 另一边的项燕在这时也收到了项络传来的消息。 他一看黑甲军的战法就吃了一惊,暗道: 「这沈兵竟如此了得,训练的黑甲军不只在水上无敌转为骑军也同样没有敌手。」 「骑射竟有这等好处?为何我等却从未听说?」 其实骑射的好处在这时代并不是什么秘密,尤其对北方几个国家比如秦、赵、燕等。它们长期与匈奴作战,匈奴用的就是这战法。 甚至28年后刘邦就是被匈奴用这种战术打败的。 但中原各国普遍没把这战术放在眼里。 究其原因,主要是中原各国一出兵匈奴就逃,各国只道自己已胜了,于是根本就没体会到这战术的厉害。 这状况持续了整个秦朝,到刘邦当皇帝时还自信满满的以为能轻松打败匈奴,结果却让人大跌眼镜。 此时沈兵是完完整整的将这战术演示了一番。 于是项燕才惊呼:竟有此等战法? 项燕初时还没将这太放在心上,因为他收到的情报只有项络两战失利,且这两战都是在项络部只有两千余人出战的情况下。 项燕理所当然的觉得项络在指挥上也存在不足,否则怎么会两千余人分批上前与敌作战。 这么一想,这黑甲军的战法虽是厉害,但若是楚军一多,只怕那三千黑甲军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然而,当晚项络又让信使送来另一封信: 「我部已撤回汝水东岸,幸存者不到两千。」 「黑甲军极为凶悍,切不可以骑军对之!」 这时项燕才算是体会到事态的严重性了。 一万骑兵出去就只有不到两千人返回,且前后不过就一日,对阵的就只有那三千黑甲军…… 那黑甲军伤亡多少呢? 项燕无从得之,因为项络在信中没说。 不过项燕转念一想,若黑甲军全程都採用骑射的战术而楚骑的弓弩又对其无可奈何,这黑甲军的伤亡只怕是极少。 这…… 项燕眉头紧锁将目光投往地图,心下暗道好在己方骑军已攻占城寨且构筑起防御无需出战。 是以便是那黑甲军来了只怕也无可奈何。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骑军又如何能不出战? 若是骑军不出战又与步兵何异? 且黑甲军攻击的若不是城寨而是步兵呢? 步兵……步兵可构起盾墙且可以弩箭还击,此战法或对步兵无甚效果。 当然这只是项燕一厢情愿的想法,事实上骑射对步兵只要战术运用得当就会是另一种优势,蒙古骑兵的战术就证明了这一点。 不过由于此时没有马镫只能骑射不能砍杀和沖阵,所以优势会弱化许多。 接着项燕再往细里一想,霎时就被吓出一身冷汗…… 若黑甲军不攻城寨也不攻步兵,转而进攻补给线却是正中楚军弱点。 楚军不正是用骑军断了蒙武军的补给线吗? 黑甲为何又不能反攻楚军补给线? 到时黑甲军对上的便是补给粮队,那又如何是其敌手?! 那时楚骑是增援好还是不增援好? 若是增援,自己这一万骑军或许便是项络部第二。 若是不增援,粮道并要为其所断,楚军便反被黑甲军、蒙武军、大梁军所围。 项燕一时没了办法,在帐内走来走去也不知如何应对。 这就是一种兵种优势。 战场上之所以有这些兵种都自有其道理,都是各国在战场上通过鲜血和生命的教训发展出来的。 比如战车可攻可防,可在地势平坦地区沖阵。 比始骑军可以快速机动应对意外战情。 步兵则是攻城掠地不二的选择。 这些兵种可以弱,但不可以无。 因为一旦完全不发展某一兵种,作战时就会出现无法解决的漏洞而为敌所乘。 楚军有这些兵种,原本没什么问题。 问题在于黑甲军一出,楚军那些骑军就不是「弱」了,而是几乎可以无视想当于「无」了。 于是黑甲军在骑军这领域就可以为所欲为尽情发挥骑军优势压制楚军。 然后项燕就面临一个艰难的选择:是保补给线还是将骑兵派上去送死? 如果将骑兵派上去送死有用的话,项燕或许依旧会选择这个选项。 因为这毕竟可以解了楚国这次危机。 然而,骑兵死了之后呢? 补给线依旧要断,这仗还怎么打? 最终项燕只能恨恨的咬牙下令道: 「撤军,回师城父!」 第二百二十二章 追敌 项燕这命令让部下有些懵。 甚至就连项伯都不理解,他匆匆赶到帅帐问: 「上将军,我军已切断秦军粮路将其逼退,何以在此时退兵?」 项燕没说话,只是朝放在案桌上的情报扬了扬头。 项燕其实是想考考项伯,看他是否能从情报做出与自己一样的推断。 但项燕却失望了,项伯只扫了一眼情报,然后就恨恨的说道: 「项络这厮可恨,口口声声说必会阻滞秦军,不想却无能至此!」 「一万骑军竟被三千黑甲军杀得太败!」 接着项伯又话锋一转,说道: 「上将军,便是项络败了我军亦不至要退兵。」 「秦军来援的不过是三万大梁军。」 「来了正好,我等一併把他们也围了!」 项燕怒目瞪了项伯一眼,嘴上「哼」了一声也懒得解释,只回了一句: 「勿需多言,下去准备便是!」 项伯还想说什么却被项燕的眼神制止了,于是也不敢多嘴拱了下手就退下。 望着项伯的背影,项燕不由嘆了口气,暗道这项伯如此短视将来又如何能担大任? 这也是项燕让项梁独领一军而项伯却一直跟在身边的原因。 此二子虽追随项燕多年却相去甚远:项梁心细慎密长谋远虑,而项伯却意气用事目光短浅,不知何时才能堪大用。 项燕不知道的是,往后还是这项伯混得更好也更长命。 项梁在二十年后揭竿而起带兵反秦,最后于定陶兵败身死。 项伯则被刘邦收买,一而再再而三的从项羽手里将刘邦救下,之后更是被刘邦赐姓刘封为射阳候。 项燕若是知道这些,只怕此时就要气得一剑把这项伯给砍了。 别说项燕所部不解,便是其对手也就是蒙武在听到楚军撤回城父之后也大感意外。 楚军明明已占了上风,只要继续控制着那些城寨,秦军数万人马就不得不撤往汝水。 到时汝水也会粮草不足……一条补给线难以支撑起两支军队的作战,且补给线还暴露在楚军的兵锋之下,秦军三面应敌形同孤军。 这也是秦军要兵分两路分别进攻汝水和城父的原因。 集中所有兵力进攻汝水不是不行,而是秦军深入楚境作战,只攻一处就会使秦军进攻路线尤如单刀直入三面临敌,极易被楚军包围。 而若是兵分两路彼此相隔两百里同时进攻,这样不仅两军可以互相呼应、互相支援,还可以在中间打出一片安全区域供后勤补给运作,两军顶多也只需要应付两面之敌。 是以蒙武军一败,在汝水的杨端和军也就孤掌难鸣只有撤军一途了。 然而就在蒙武军一路南撤楚军穿插并占领后方补给区时,楚军却撤退了?! 蒙武自言自语的说道: 「这会不会是项燕那厮设下的陷阱?」 部将说道: 「将军,或许是因为大梁军来援……」 还没等部将说完蒙武就打断他道: 「大梁军不过三万余人,且还未接战,你道他们是神兵天将,如此就能吓退楚军?」 部将连声称是,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说道: 「据闻大梁军在阮桥镇大败楚军……」 蒙武想也不想就回了声: 「三万余人击败一万楚军,如何能称大败?」 也难怪蒙武会如是想。 沈兵送给蒙武的情报就是轻描淡写的大概说了下状况。 他总不可能说此战黑甲军怎么怎么以少胜多又用了什么什么战法……如果这么说那就是赤裸裸的炫耀。 所以蒙武知道的反没有项燕多。 于是蒙武军便退也不是进也不能。 退,楚军已撤军了,再往南退岂不是要让大梁军看笑话? 进,又担心这是项燕的奸计,一进就掉坑里去了。 就在蒙武迟疑时,就听探子进营来兴奋的大叫: 「将军,援军已至,正是黑甲军!」 蒙武走出帐外,只见外头已是欢声雷动,秦军兵士不断沖远处挥手致意。 蒙武沿着兵士的目光望去,果然就见一里外一片黑压压的骑军策马而来,不是黑甲军还能有谁? 黑甲军越来越近,马蹄声越来越响。 蒙武还以为黑甲军会停下来与其汇合,却不想它直接绕过秦军大营继续往北。 正在蒙武疑惑时,就见两骑策马入营,骑手娴熟的勒马停步接着跳下马来跑到蒙武面前,报导: 「将军,属下奉校尉之命前来请罪。」 「战情紧急,校尉领军追敌是以未来相见,请将军见谅。」 报完之后,两骑又匆匆上马追大部队去了,一副担心楚军跑得太快追不上的模样。 只留下蒙武军一众人目瞪口呆。 这什么情况? 项燕军少说也有十余万人,黑甲军这三千骑就敢上前追杀? 这是不是嫌命长了? 愣了好一会儿蒙武才反应过来。 这可不行啊! 他蒙武手下还有六万之数呢……这段时间蒙武又是攻城又是攻汝水,接着又被楚军追杀,十万大军已被耗成只剩六万。 人家三千黑甲军都有勇气去追击楚军,我蒙武带着六万大军哪能就在这发愣?还在担心是不是敌人的陷阱而不敢追敌? 于是没有多想,蒙武当即下令大军北上追敌。 大军开拔后蒙武还对部将说: 「三千骑就敢上前追敌,这陈端也忒小瞧楚军了!」 「轻敌冒进急功近利,岂能不吃亏?」 「这黑甲军说是来救援我军,只怕还需我军救援。」 然而打脸的现实很快就来了…… 跟在其后的蒙武军一路上看到的都是死尸和俘虏,有些虽说不算俘虏,但却几百楚军被数十名黑甲军困住无法动弹。 这就是黑甲军骑射对步兵的好处: 步兵若是结起盾阵,黑甲军的确对其无可奈何。 但黑甲军无需奈何得了步兵,他们只需隔远了绕着步兵跑,步兵稍有放松要去追赶大部队……黑甲军便策马上来放箭。 无奈之下步兵只能再结盾阵,于是走又走不了打又打不到,只能等着蒙武军上来将其俘虏。 这时蒙武才发现,或许那项燕军还真是被沈兵给吓跑的。 第二百二十三章 准备 沈兵是这天傍晚追上蒙武军的。 那一车车粮食运进蒙武军时,秦军自是一片欢腾士气大振。 蒙武面带尴尬前来迎接,他拱手对沈兵道: 「蒙武愧对副将。」 「若不是副将出手相助,我军只怕……」 沈兵赶忙回礼道: 「将军过谦了,你我皆为秦将,互相增援乃理所当然,将军勿需客气。」 蒙武点了点头,但一想自己数万大军被项燕打得大败而沈兵只带三万余人就能将其吓退,而之前他与部下还一个劲的瞧不起大梁军,便又惭愧得无地自容。 不过有这么一回也是好事,接着蒙武就客气多了。 他将沈兵迎进帐内就问道: 「不知副将此来可有何应敌方略?」 沈兵拱手回答: 「不敢说方略。」 「属下以为,楚军既已退兵,我军便可如以往一般攻城。」 「不过正如上将军所言,此战应做长远打算。」 蒙武连连点头称是。 顿了下又说道: 「只是我军已折损四万,若还要分兵守后方城寨,只怕兵力不足……」 沈兵回答: 「上将军命我此来一是增援二是守城寨。」 「将军若是没有意见……」 蒙武又哪敢有什么意见,赶忙回答: 「如此甚好。」 「有副将守后方城寨,蒙武便可放心了!」 蒙武的确可以放心,沈兵这支部队上来就把项燕给吓走了,那么驻守城寨当然不会有问题。 当晚大梁军就在秦军军营旁扎营,黑甲军照例天色入黑后返回……黑甲军不适合在夜里作战,是以就不再追赶了。 第二天一早,蒙、沈两军便分两个方向走: 蒙军沿着楚军撤退的路线再次前往城父,而沈兵则往西行占领后方城寨。 占领城寨并不是什么难事,因为这些城寨就像楚军的其它城池一样早已清空。 沈兵要做的,就是在各村落、城邑留下几队兵,然后构筑好防御设好驿站以及烽火台。 防御是用来应对有可能的攻击。 驿站是用来传递信件和命令。 原本驿站因为缺马而无法快传,但与楚军一战后缴获的战马给黑甲军每人多配一匹还有剩余,正好用于驿站设置。 话说这楚军的骑兵来的也及时,此时黑甲军每人配两匹战马可以在很大程度提高机动能力,正好用于保护补给线。 沈兵带着大梁军一路行军到陶城。 陶城距离沙水不过十里,有一条人工河相通,是秦军岸走陆路进攻汝阴及城父的重要据点,几乎所有粮草都会由水路运到这里然后再由陆路运向两地。 之前这里就是这里被项燕的骑军所占才使秦军方寸大乱。 幸运的是负责此城安全的一个秦军五百主一看情势不妙,就抢先一步将大批粮食装船运回河上,这才使粮草得以保存。 不过驻守陶城的这五百兵士却因为没得到撤退命令只能死守而尽数战死。 这也是秦法严苛的一个弊端。 如果按这五百主自身的想法,肯定是先和粮食一起撤到水上避其锋锐再说,以五百人挡敌人大批骑兵进攻不仅挡不住也毫无意义。 但杨端和给他们的命令却是「与陶城共存亡」。 如果这时代有电话或电报也还好,发个电报向杨端和请示下,杨端和或许就会更改命令让他们撤退。 问题是这时代没有,而杨端和又远在百里之外的汝阴,于是他们就退无可退只有死在陶城。 这些秦军的首级被砍下用麻绳串着挂在城门外,此时已有些腐败认出样貌。 这种做法在这时代十分常见,目的就是为了吓阻敌人或是百姓,告诉他们站在敌人一边会是什么下场。 沈兵能做的,就是命人将那些首级取下然后埋在城外。 进得城内后,沈兵第一时间就到处看了看地形,然后清空这片区域所有百姓和兵士。 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困难,因为楚军照例只留下老弱,陶城已是十户九空,清空百姓只需要令他们搬到另一处住所去。 接着沈兵就命亲卫在城墙下挖了几条地道。 地道不长,就是从城外通往城内,进出口都十分隐密。 城外入口是在小土丘后,然后用木板封上再铺上泥土,从外表一点都不出痕迹。 城内出口则是直接挖在木房内,比如床下、仓库里等等,同样是做了伪装,即便是百姓回来住在其中也很难发觉。 另外沈兵又让人在城东山上挖了几个坑道,将粮食一车车推了进去,还有从楚军那缴来的盔甲装备等。 最后再把这些坑道口封上。 魏呴看着沈兵做的这些就有些莫名其妙的,他问: 「副将为何如此?」 「难道担心楚军还会来占了这陶城不成?」 沈兵不答反问: 「校尉以为此战我军能否攻下汝水?」 魏呴沉吟了一会儿,就说道: 「项燕老谋深算准备充分,且楚国贵族似有合力之势,汝水一线兵力渐增,我军要破汝水只怕难上加难。」 沈兵点了点头,说道: 「若我军无法攻下汝水,那么就只有撤军一途。」 「到时这陶城岂有不再次落入楚军手里之理?」 「我不过是提前做些准备而已,待下次我军再要攻城时就简单多了。」 魏呴一听觉得也对,于是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其实沈兵这么做的确是为了重新拿回陶城更方便,但原因却不只是「楚军无法攻破汝水」。 此时被秦军作为根据地的陈城已聚拢了数万楚国百姓。 昌平君以稳定楚民为由成日为百姓操劳。 也不知昌平君是否是演戏,这段时间他成日为百姓登记户籍嘘寒问暖,为百姓打粥送衣忙得不亦乐乎。 初时百姓不知昌平君是谁,还道是秦国派来收买人心的,心理上还有些抗拒。 但时间一长就知道昌平君居然是楚国公子……霎时就对昌平君肃然起敬。 私下还有百姓偷偷向昌平君建议道: 「陈城秦军不过五千之数,且尽不着甲。」 「我等却有数万人,只要公子一声号令,我等便可……」 第二百二十四章 叛秦 昌平君什么也没答应,只是制止这些「好事者」继续说下去。 但其实这是一种很高明的做法。 因为这就是告诉「好事者」昌平君有这方面的意思,否则第一时间就应该将「好事者」拖出去砍了。 于是「好事者」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他们暗中在百姓中为昌平君宣传并建立组织。 与此同时,楚民的口粮又在减少……其实秦军给昌平君的粮食一点都没少,而是昌平君有意将其剋扣又把锅甩给了秦军。 昌平君知道,百姓对国家的概念较弱,尤其是中原各国的内部战争。 所以只要能活得下去,他们大多都会选择忍气吞声或得过且过。 但如果都到活不下去的地步了,也就只能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昌平君这招果然有效,没过多久吃不饱穿不暖的百姓就叫苦连天。 这时昌平君再发下粮食,说是自己用私人财产从外地高价购来的……百姓便越发对其感恩戴德。 此后昌平君再适时让部下放出谣言: 「秦军在汝水战败粮草被夺,是以粮草紧缺不足以养活楚国百姓。」 「秦军甚至打算坑杀一批百姓以节省粮食……」 这谣言是半真半假。 真的是秦军的确是战败粮草被夺,蒙武军还损失了四万人。 假的是这对秦军影响并不大,尤其粮草更没有被夺去多少。 且战局又再次稳定下来往有利于秦军的方向发展。 但位于陈城的楚国百姓又哪里会知道这些,他们被昌平君这么一忽悠就信以为真了。 百姓心下这么一思量: 继续这样下去说不定哪天就会被秦军饿死甚至坑杀了。 但若是反秦……此时楚军眼看就要胜利,反秦助楚军一臂之力岂不就是大功一件?加官晋爵还不等着自己? 一时百姓中暗潮汹涌磨拳擦掌,暗中向昌平君请愿者络绎不绝。 这时昌平君才觉得时机成熟,然后振臂一呼,叫道: 「秦师不仁,敢犯我楚境。」 「我等本为楚民,岂能以命事秦?」 「此时不反更待何时?」 于是百姓纷纷操起木棍竹条起事……此时不是农时,楚国百姓手里就连农具都没有,能找得到的武器就只有这些。 王徨听到楚民造反时不由吃了一惊。 他吃惊有两个原因: 一是这叛乱居然是昌平君发起的,这让他始料不及。 二是沈兵当初告诉他楚民造反他还不信。 因为陈城这地方与其它城池不同,它是一个典型的易守难攻甚至可以说是令人发指的城池。 别的城池城外只是护城河,而陈城城外直接就是人工湖,围着城墙一圈的人工湖,只留下几条小道横穿人工湖直抵城门。 这样的城池若不是当初项梁主动放弃,只怕攻个几年也攻不下来……因为只需要几十名弓弩手往城墙上一站,就可以封锁城下的小道让敌人无法近身了。 不过说实话,项梁放弃陈城却也是对的。 这样的城实际上是死城,敌人攻不进来,自己也攻不出去……敌人同样也可以用几十名弓弩手封锁住小道。 其结果就是直接把项梁及其置下大军封锁在陈城内无法动弹。 因为这原因,王徨只需要守住城门叛军就无路可逃了,何况大梁军还有狼筅和鸳鸯阵,这玩意应对敌人集群式冲锋可是有奇效的。 是以王徨只以为沈兵不过说说而已,他只道楚民便是有十个胆也不敢叛乱。 然而事实却证明沈兵是对的。 王徨第一反应就是将兵力集中在城门来个瓮中捉鳖,把这些叛军镇压在陈城内。 但转念一想沈兵又交待过「勿需赶尽杀绝,尽可放楚人出城」。 于是当下就下令: 「守住北、西、南三门,放开东门!」 部将不解,问: 「校尉,东门临河。」 「而我军水军又在汝水,河道上尽是运粮船队。」 「若放叛军由东门而出,只怕会沿河劫掠船只逃走……」 王徨打断部将的话,道: 「勿需多言,保住城内粮草要紧,任他们出逃。」 部将不敢多说什么,应了声就去调兵谴将。 昌平君也不是等闲之辈,他起军之后便让楚民到处放火。 古时房屋都是木房且连成一片,若是不及时救火很快就会连成一片烧尽整座城邑。 这还真让大梁军忙了一阵,尤其粮仓还遭火势波及……不过王徨早已按沈兵的命令将粮食转移到他处了,粮仓甚至还是王徨有意放纵其火势。 昌平君等楚民自是不敢在城内逗留太久,乘着大梁军忙着救火时就从东门杀了出去。 一切进行得十分顺利。 大多楚民出城后就作鸟兽散了……这些楚民大多是老弱伤残,昌平君便是带着身边也没什么作用。 只有三千余精壮跟昌平君在码头抢了一批运粮船然后沿河而下。 古时消息不灵通,河道上运粮的秦军远远只见陈城一片黑烟,却不知道从他们身边顺流而下的那些船就是叛军,于是任由昌平君一路逃逸竟无人阻挡。 消息几个时辰后才传到杨端和手里。 是时杨端和正在前线巡视,一名信使匆匆赶来报导: 「上将军,昌平君领楚民叛秦,陈城粮草大半被烧。」 杨端和霎时就手脚冰凉: 「什么?昌平君这厮……」 接着一口气没缓过来差点就晕倒,两旁亲卫赶忙上前扶住。 李岩赶上来说道: 「上将军保重。」 「我等可以从大梁紧急运粮,只需坚持到明年收成……」 杨端和摇了摇头,道: 「我军接连灭赵、魏两国,军粮大多来自燕国及大梁。」 「原本虽可以支持到明年丰收却要大秦百姓节衣缩食。」 「如今存在陈城的粮草却被烧了大半,无论如何也撑不到那时了。」 李岩还不甘心: 「我等或可从楚境百姓徵集。」 说是徵集其实就是「抢」,也就是以战养战。 虽说从百姓手里抢粮不是什么好办法,但极端情况下就是不得已。 杨端和又摇了摇头: 「项燕早已把大部粮草运至汝水以东了,哪还容我等徵集。」 第二百二十五章 将计就计 关于陈城粮草,只有沈兵一人知晓真实情况。 谁让驻陈城的兵都是大梁军呢? 至于是不是谎报军情……沈兵相信到时稍加解释,杨端和也能理解。 其实站在杨端和的角度看,最重要的是能攻破汝阴防线,其它的都只是小节。 此时的杨端和以为粮草是真被烧了,只得下令全线撤军。 另一面的项燕见秦军撤退还摸不着头脑。 这秦军明明已经解决补给线问题并在城外构筑城寨,甚至连投石机都造好了,却突然撤军…… 项燕首先想到的就是这是秦军的陷阱,目的是诱使楚军出战。 因此项燕一直按兵不动看着秦军撤退。 其实项燕不敢出战还有另一个原因。 大凡追击敌人要用战车和骑兵,因为只有这两兵种速度快能赶上敌军衔尾追杀。 其中战车对道路要求较高,稍崎岖便不适合行驶。 骑兵则可以在各种地形上纵横驰骋。 问题是……有黑甲军在,骑兵战车又如何敢去追敌? 一个不好,追敌不成自己反成了猎物,岂不闹出个笑话? 再加上情况不明,于是谨慎的项燕便宁愿在城内守着。 直到三个时辰后天色已入黑,才有人来飞报: 「上将军,昭氏使人来报,昌平君于陈城举事烧毁秦军大批粮草。」 「秦军因此退兵。」 项燕腾的一下就从地上跳了起来,问: 「此话当真?」 信使回答: 「千真万确,属下见过昌平君。」 「随行的还有三千余一同举事的楚民,他们沿途抢了数十艘运粮船,顺流而下进了楚境!」 项燕原本皱着的眉头霎时就舒展开了: 「好个昌平君,举事正是时候。」 「真乃天助我大楚,秦军命中该有此败。」 「来人,传令下去,马上整兵追击!」 楚军牛角号一吹便连夜展开追击。 不过说是追击,却是小心翼翼的尾随着秦军一路收复城寨。 尤其是白天,楚骑通常是确认主力已赶到时才敢上前……他们这是被黑甲军给打怕了。 其实黑甲军只有三千余人,这条自汝阴到城父的防线却有两百余里,任黑甲军有三头六臂也无法兼顾。 沈兵就在陶城等着。 陶城是秦军补给上岸的地方,秦军要保证自己的补给自然也要像来时一样在沙河两侧退回。 否则若是河道被切断那就不是撤退而是溃退了。 等了三天沈兵才等到杨端和。 这就是杨端和的稳重之处,撤退可不是像想像的那样一熘烟掉头跑。 若是这样,就很容易被敌军一路追杀毫无还手之力。 撤退应是组织成几队,然后互相掩护有条不紊的后撤,于是速度更慢时间自然也更久。 杨端和一见到沈兵便摇头嘆道: 「人算不如天算,谁又想到昌平君会在此时作乱叛秦!」 「这厮可恨,老夫却是看走眼了。」 沈兵上前安慰道: 「上将军说的是,或许是楚国命不该亡。」 「不过属下有一事禀报,上将军……」 杨端和会意,便驱退了亲卫,苦笑道: 「难道你还有退敌之策?」 「如今这局面,只怕是神仙都难挽回败局了。」 沈兵拱手道: 「属下以为并非如此。」 「如今形势正对我军有利,楚军覆灭在即!」 杨端和不由奇道: 「我军粮草被烧,楚军已全军反攻,如何还对我军有利?」 沈兵将一捲纸递到杨端和面前,说道: 「这是陈城守将王徨的密件。」 「他已按属下之命,在粮仓被烧前就将粮草转移至它处。」 杨端和的眼睛霎时就亮了起来: 「这么说来……粮草没有被烧?」 沈兵回答: 「没有被烧。」 杨端和又问: 「那为何又……」 下一秒杨端和脸上就露出了笑容,冲着沈兵频频点头道: 「妙,妙计!」 「假做粮草被烧引楚军来追,此乃引蛇出洞也!」 顿了下,杨端和又震惊的望向沈兵: 「你却是早已猜到那昌平君会反了?」 沈兵回道: 「正是,是以属下才将计就计藉此引楚兵来攻。」 沈兵没有说他和昌平君之间的秘谋。 这可非同小可,万一要是传了出去或是昌平君到时反悔不降,沈兵就惹一身骚了。 杨端和感嘆道: 「副将深谋远虑让老夫佩服。」 「老夫还道要在汝水攻上数月耗兵过半才能取胜。」 「不想副将早已设下连环妙计。」 「有副将在,楚军哪还有不亡的道理!」 接着再一想,杨端和又皱起眉头说道: 「不过项燕那厮极为谨慎。」 「此次楚军追击只是远远跟着,我军若是停下,只怕……」 沈兵知道杨端和担心什么。 像这种诱敌出城之计,其目的就是为了消灭敌人有生力量。 但要想消灭敌人有生力量首先得敌人冒进,只有冒进才有可能将其主力反包围并大量杀伤。 然而项燕不仅没有「冒进」反而十分谨慎,秦军退一步他跟一步,再退一步再跟一步,而且还是摆好了防御态势…… 可想而知,只要秦军一反攻,项燕就会带兵狂退,甚至还会再次退到汝水防线,到时这引蛇出洞还不是白费? 不过沈兵当然也想到这一点,便指着地图压低声音如此这般的跟杨端和说了一番。 杨端和是越听越心惊,暗道原来此战全在沈兵计划之中,他这个上将军虽是指挥着二十余万大军统筹全局,但其实只是沈兵手中的一个棋子。 另一边的项燕对此丝毫没有察觉,他带着部队亦步亦趋的跟着秦军收复楚地。 到了陶城,又兵分两路沿河而上。 因为楚军也需要沙河运送补给,是以这时就不再封河。 项燕心下暗自庆幸,今趟若不是那昌平君的神来一笔,此战楚军便是能守住汝水防线只怕也要陷入一番苦战。 如今却能这样轻松取胜。 另一方面楚国贵族也因此更团结……至少目前是这样,贵族已有十余万兵在项燕手里,想再要回去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所以真可以说是楚国的国运使然了。 项燕没想到的是,他这才刚刚踏入沈兵的陷阱。 第二百二十六章 层层防御 秦军在陈城以南的埠城停下。 这一是因为埠城是汴水与颖河的交汇口,若是要利用水道航运的话,两河交汇处就必然是兵家必争之地,因为它可以同时控制两条河道。 另一个则是埠城距陈城恰好五十里。 五十里的距离,步兵行军一日可达,于是相当于背靠陈城。 正如之前所言,陈城的防御是个死城其实并不适合防守。 有护城河的城池比如大梁也差不多,这类城池虽然易守难攻但却极易受困很难发起反攻。 古时大多城池都要求「进可攻退可守」也就是不要护城河,若想反攻,兵士可以在城墙弓弩射程的掩护下出城布阵。 这才是军队和兵士真正需要的城墙。 反之像大梁、陈城这样的死城,军队不能进城布防只能在城外驻扎与敌战斗,胜负其实都是在城外决定的,普通兵士几乎用不上城墙的防御设施。 这类防御极强的城墙说到底不过是王公贵族保命的一种心理慰籍,也只有像魏王假那种昏君才会将军队全部收拢在城内死守。 此时的秦军当然不可能将兵力布设在陈城内。 若是如此,楚军只需在各个城门出口布设千名弓弩手或是投石机封锁住出城小道……就可轻松将数十万秦军封死在城内。 秦军这样的布置反而让项燕放心。 因为他认为这时的秦军必是因为粮草不足只能保持防御态势,留着陈城则是为了来年谷物丰收时再次发起进攻。 于是当项燕随着秦军赶到埠城前时,就一声令下命楚军构筑工事。 项燕对着案上的地图说道: 「我等必须赶在明年收成前修筑三道工事。」 项伯有些不解: 「为何要修筑三道工事?」 项燕指着地图解释道: 「明年收成之季秦军必然再次攻楚。」 「而此地距汝阴四百里,每百里一道工事,便需三道。」 「到时我军可以利用工事与秦军作战,且战且走一路退回汝水,可保楚国无恙!」 部将们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楚军战斗力不如秦那是众所周知。 比如这次,先有项梁在陈城偷袭大梁军不成反损失数万人马,又有项络骑军被击溃,逼得项燕大军都不得不撤回城父防守。 所以楚军要想与秦军在野外作战必须依託工事占有地利。 就像项燕说的那样,每百里一道工事,就可以利用工事互相掩护层层后退,等秦军打到汝水防线时就已力竭成为疲军……到时又会像现在这般只能撤军。 甚至还有部将建议: 「属下以为每百里一道工事不足以抗秦,应每五十里一道。」 「因为步兵一日行军五十里,若百里一道则必有一夜无工事可用,恐遭秦军围攻。」 项燕解释道: 「若五十里一道只怕超出我军能力,无法在数月内完成。」 「是以百里可设城邑工事,五十里可设木寨工事。」 于是部将们就没话说了。 城邑工事是构筑起土墙可防投石机进攻,而木寨工事则是简易城寨用于临时抗敌的。 项燕在埠城修筑的工事就比较特殊,他打算先修筑木寨后修筑城邑。 原因是修筑城邑更耗时,万一秦军突然发起反攻项燕担心楚军没有工事会抗不住。 接着,为了加强埠城一带的防御及后续工事的修筑,项燕几乎将汝水一线的兵力及劳力搬空…… 这做法对于现代战争显然是错误的。 因为现代只需要用直升机、运输机空投一批部队到汝水将其占领楚军就完了。 但这时却没有直升机、运输机无法实施立体作战。 于是项燕可以放心这么做,反正秦军主力就在陈城,秦军一攻楚军就步步后撤,总会撤到汝水然后稳住阵脚。 在这方略的基础上,在前线多构筑些工事能给秦军多整点麻烦就多整点麻烦,能多收复点失地就多收点失地,所以没什么不对。 而这也正是沈兵所希望的。 情报就像雪片一样从楚境传来。 这情报网络是杨端和撤军时在楚境布下的。 这时代的情报要说容易也不容易,因为侦察手段比较落后。 要说难也不难,因为反侦察手段同样落后。 但如果只是想知道敌人有多少部队调往前线或是汝水防线还有多少兵力……这些却是唾手可得。 杨端和要做的只是让一些兵士就地装扮为楚民,然后发些干粮和信鸽往道路两侧的密林中一躲,成天往山下观望就可以了。 杨端和一边看着情报一边对照地图: 「楚军在埠城一线已集结了三十余万军力。」 「另外十万军力分设在陶城及临城一线,并徵集大量劳力前往这两线构筑防御。」 「汝水一线只余少量兵力驻防,其中城父、汝阴两城或各五千余人。」 沈兵点了点头。 这正是他希望看到的。 这时代的古人往往就是这样,一打仗就是构筑工事或建城墙,于是各国之间才会出现大量长城。 嬴政为了能防住匈奴,还将这些长城连成一片。 这工程要是放到现代那就是妥妥的「马其诺防线」,是属于消极落后的绝对防御思想。 但在古代这种平面战争还真有用,比如长城就一次又一次让匈奴却步。 然而,沈兵不是这时代人,他当然知道有什么方法对付这种消极防御。 这时,一名信差送来了一封密信。 杨端和打开一看,却是嬴政送来的。 他看完后就略带为难的皱眉说道: 「大王询问我军情况,尤其是粮草。」 「该如何回复才好?」 之前为了避免情报泄漏,比如杨端和派人送信给嬴政,说这是沈兵精心安排的引蛇出洞之计云云…… 一旦这信差在路上出什么状况被楚军或是盗贼截获,那便是功亏一篑。 这情况很有可能发生,因为从杨端和处到邯郸那一路都是楚、魏、赵三境,不久前全是秦国的敌人。 若是给嬴政假情报,那又是欺君之罪。 于是杨端和干脆什么都不说。 这下嬴政来信询问,却是不回也不行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反攻 沈兵想了想,就回答: 「一切尽在掌握。」 杨端和一愣,随后就点头贊道: 「便该如此回复。」 这虽然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但理解方向不同就有不一样的意义。 因为没人知道这到底是灭楚「尽在掌握中」还是御敌「尽在掌握中」。 又或者只是为了不让嬴政发怒治罪而虚以委蛇的一句话…… 所以这话即便是落到敌人手里也无关紧要,同时又对嬴政说实话免了「欺君之罪」。 嬴政那边此时已是暴跳如雷了。 当然,他这气并非冲着杨端和及沈兵两人,而是昌平君。 「昌平君这厮竟敢叛我。」 「不只叛我还带着烧了陈城,是可忍孰不可忍。」 「若是让寡人抓住了,定要将这厮活剐了!」 但嬴政心里清楚,这一切其实是他造成的。 因为他派昌平君前往陈城安抚楚民原本就是要将其逼反。 只是嬴政没料到昌平君有这么大的能耐,居然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蛊惑楚民并给陈城重创。 于是陈城粮草一失,就直接影响杨端和前方的战事。 不过当然,嬴政是不会承认这个错误的。 嬴政心想,此次出师不利也就算了,休整数月等粮草丰收时再攻也耽误不了多少时日。 只是一直不见杨端和的报告便暗自奇怪。 往常不管是好是坏,行军主帅都该适时向他汇报战况,为何此次却…… 嬴政还道这是杨端和担心他治置,于是就用较为和缓的语气发了封信。 这封信既是安抚也是询问。 安抚的意思是告诉杨端和不会因为这次失败怪罪于他。 询问是想知道战况。 当收到杨端和的回覆「一切尽在掌握」时,嬴政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话有说跟没说差不多,不过潜台词似乎是说往有利的方向发展。 这还是有利方向? 嬴政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于是也只能作罢。 这时赵高进来拱手道:「大王,王翦求见。」 嬴政赶忙应道: 「快请。」 王翦进得帐来,就对嬴政拜道: 「大王,属下年迈体衰,虽想继续为大王效力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此次特来辞去上将军一职,以告老还乡颐养天年,望大王恩准。」 嬴政心下一惊: 「上将军何出此言?」 王翦嘆了口气,道: 「大王,廉颇也有老的时候,何况属下……」 嬴政挥了下手,说道: 「上将军过谦了,你虽有些年纪但长于军伍如今尚健步如飞,如何能称老。」 「再过几年再说也不迟。」 王翦有些意外,他原以为嬴政会干脆的准了自己这告老还乡之请,不想…… 下一秒王翦就明白了,或许是攻楚方面出了岔子。 也难怪王翦不知道,嬴政担心昌平君叛秦的消息会引起赵、魏两国贵族效仿,于是便大力封锁消息。 当然,这不可能长久封锁,但能封一时是一时。 王翦因为这段时间没有参与军政所以才没听说。 嬴政也不多说什么,只挥了挥手,说道: 「上将军还是回去休养吧,勿要再提告老还乡之事。」 王翦还能说什么,只得应了声然后便退了下去。 其实嬴政的心事的确被王翦猜到了。 嬴政正是想着,要是这杨端和与沈兵的组合无法拿下楚国,那只怕又只要起用王翦了,所以此时哪里还肯放王翦走。 要走,也要等攻下楚国之后。 至于剩下的燕国、代国还有齐国……如果其它秦将还不能将它们拿下,那秦国也算是徒有虚名了。 所以王翦这次来请辞真不是好时机,若是早几日在战局顺利的时候嬴政说不定就一口应下了。 埠城这边的秦军却已开始动手了。 这是在楚军到达埠城并建好了城寨之后。 对此沈兵与杨端和还有过一番讨论。 杨端和有些心急: 「老夫认为我等该乘楚军未站稳脚跟时反攻。」 「否则一旦等其建起城寨甚至封锁河道,我等便受制于人。」 杨端和说的有些道理,这其中尤其是河道,如果被封锁了就会造成很大的麻烦。 但沈兵却不这么认为。 「此时楚军警惕性极高,我军若是一攻,楚军或许便会发现形势不对。」 「到时反而无法予其当头一击甚至会坏了我等的计划。」 「属下以为应在其城寨大部建好之日,到时楚军便会松一口气并作长久作战之想。」 杨端和觉得有理,于是就同意了沈兵的方案等了几天。 项燕也果然像沈兵想的那样,这段时间有些心惊胆战的就怕秦军突然反扑。 虽然事实告诉他秦军粮草被烧只有防守一途,但项燕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但又不明白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这或许是他久经沙场的直觉,觉得秦军不应该这么容易就被打败。 直到城寨在防线前立了起来,河道也重新被封锁,项燕才松了一口气只道是自己的错觉。 当然,河道只有埠城一段被封锁。 楚军有三十余万人在埠城,其补给也要源源不断的沿着河道往埠城运,自然不能将后方河道封锁断了自己的补给线。 这天傍晚,项燕像往常一样巡视完营地,回到帐篷时便身心俱疲,来不及卸下盔甲就躺到了床上。 这段时间项燕为了战事可谓茶饭不思,甚至有时还亲自带兵上阵。 在精神紧张亢奋的状态下感觉不到劳累,此时战局一稳稍稍放松下来,阵阵疲倦和睏乏就有若潮水般的涌了过来。 这使项燕刚躺上床便昏昏睡去,甚至还打起了呼噜。 然而不到一柱香时间,项燕就被一阵鼓声惊醒,他一骨碌从床上坐起,大声喝问: 「哪来的鼓声?」 不久就见项伯匆匆跑了进来,报导: 「上将军,秦军来攻了。」 项燕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下令道: 「勿要惊慌,秦军不过是阻挠我等构筑工事罢了,准备迎敌!」 也难怪项燕会这么想。 因为很明显,如果秦军真有实力反攻的话就该在楚军城寨未修好时攻而不是等到现在。 但项燕没想到的是,他面临的恰恰是秦军全力反攻。 第二百二十八章 顺流而下 战斗照例还是从投石机开始。 木制城寨的好处是简单易造,缺点就是很难防住投石机的轰炸。 秦军是兼顾楚军整条防线重点轰炸沙河岸。 不过这里同时也是楚军防御重点,城寨多用了几排木栅层层支撑,沿河还设了许多箭楼。 这地箭楼居高临下既可为陆地部队提供掩护又可封锁河道。 然而秦军却在此处布设了上百具投石机,一声令下石弹便一波接着一波的朝木寨飞来,霎时就木屑乱飞惨叫不绝,便连那箭塔也被炸得东倒西歪,立于其上的箭手一个个掉了下来。 这样足足砸了半个时辰,秦军才排着整齐的队形逼上前来。 项燕这时才知道秦军不只是破坏城寨阻挠构筑工事而是真的反攻。 然而项燕还是有些不解: 难道大梁又新运一批粮草到陈城了? 或是从邯郸运来? 否则秦军哪来粮草反攻? 可项燕探得的消息却是没有任何变化。 若是秦军原本就有能力反攻,为何要等到此时? 项燕隐隐感到自己掉入秦军的陷阱。 但他又不敢确定。 因为这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秦军虚张声势希望以此将楚军逼退。 正在项燕犹豫时,就见城寨处两军已展开厮杀。 秦军沿着被投石机砸出的缺口涌入,而楚军则蜂涌而上将其堵住,后方楚军弓弩手则一排排的秦军方向放箭。 一颗颗石弹狠狠的从空中落下砸进楚军密集的人群,偶尔还有几枚火石弹飞射过来照亮夜空。 将台上项燕借着火光依稀看到秦军正在用马匹拉垮残存的木栅。 这并不奇怪,因为只有将缺口开得更大才能有更多兵士杀入楚军阵营。 然而项燕还是感觉到有些不对。 秦军若想要破城,为何不继续用石弹轰击城寨或是用火弹烧? 毕竟秦军投石机的射程比楚军要远,这样轰个几天城寨就会成为一片废墟,到时再进攻岂不比现在容易得多? 秦军为何要舍易取难? 一连串的问题使项燕的注意力完全没放在战斗本身,而是在思考秦军的意图,便连防线上厮杀和惨叫都视而不见。 这是项伯匆匆跑来报导: 「上将军,我军就要守不住了。」 「秦军似乎在全力反攻……」 项燕迟疑了下,就下令道: 「撤军。」 项伯应了声就去传令。 项燕这做法是明智的,他们不应该在这城寨处与秦军硬拼,这也是他当初制定下的方略,否则这三十万人在埠城拼完了还有谁去守汝水防线? 于是楚军便向第二道防线退去。 因为项燕之前早有准备甚至还演练了几次撤退,所以楚军倒是撤得很有秩序。 但秦军也不急着追,攻下城寨就收住了脚步。 秦军需要的也只是攻下城寨,实际上他们需要的只是跨过埠城的封河工事。 楚军一退,秦军就从阵营中抬出一艘艘车轮战船跨过封江锁链及拦河木桩,并将其放入河内。 这其中还有许多兵士背着加工好的长木板。 带过来后只需要将这些长木板用木钉往两艘战船中间一钉,最后在船沿钉几根简易栅栏就拼接着一艘舫。 这舫是用来做什么的就不用说了,便是用来安置战马的。 如果只是车轮战船,每艘勉强能装下三匹战马,两艘就只能装六匹。 但只要对其稍加改装也就是用木板将两船相连就可以使空间倍增而且十分平坦,一艘舫可同时装下十匹战马十名兵士。 这十名兵士里八人负责操舟,两人负责看护马匹。 因为舫沿都有栅栏不需担心战马会掉下河去,看护马匹的两人只需负责安抚战马使其不受惊便可。 三千匹战马及三千黑甲军就由三百艘这样的舫装载完成了。 然后一声令下,三百艘舫就沿着沙水顺流而下。 途中甚至还经过项燕带着撤退的楚军,黑甲军哪里会跟他们客气,在船上张弓搭箭对着那些楚军就是一通乱射。 楚军被打得一脸懵,赶忙举盾防护并大叫: 「秦军在河里,他们从河里追有来了!」 项燕这时还在指挥部队撤退,听到慌乱的叫声赶忙一拉马头就骑上一座小土丘,但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火箭!」项燕下令。 项伯当即就将命令传了下去,很快就有人在岸边点燃了火箭朝河中射去。 项燕被看到的场景吓了一跳,火光下的沙河早已到处是秦军的舟舫,黑压压的到处都是,舟舫上站着的正是黑甲军,舫间还带着许多战马,隐隐还能听到战马的响鼻声。 项燕暗道一声不好,楚军因为这段时间要为三十万人输送粮草是以自此而下一路都没有封江,秦军这顺流而下…… 一想之下当即吓出一声冷汗。 而项伯却在旁叫道: 「上将军,秦军要抄我军后路。」 「容我带队兵马去应战……」 还不等项伯说完,项燕就破口大骂: 「秦军这哪里是在抄我后路,他们分明是要去取汝水!」 「我等中了秦军引蛇出洞之计了!」 项伯还有些不明白: 「汝水?可是……」 项燕也不管项伯是否明白,当下命令道: 「快,备上数匹快马,沿河而下飞报下游阻拦秦军。」 「同时令快马飞报汝阴和城父,定不能让秦军抢先了!」 项伯虽是不解,但还是应声依令去安排。 项燕不愧是久经沙场的名将,一看这架式就知道秦军的目标是汝水。 这其实并不难猜,黑甲军骑射的优势是要在空旷的地形且还要在白天才能发挥出来。 此时是夜晚,而且自埠城往南到处都是楚军和工事。 黑甲军若像项伯所说的那样,仅仅只是包抄楚军后方在这一带登陆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所以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进攻更重要、更远的地方:汝水防线。 然而项燕此时才想到这一点只怕已来不及了。 因为此时是黑夜,快马再快就快不过顺流而下的秦军。 于是项燕只能寄希望于沿途的陶城防线能阻挡秦军一段时间。 第二百二十九章 闪电战 现代战争流行一种战术叫「闪电战」。 其核心思想是在准确掌握情报之后用最快的速度集中兵力切入敌人的弱点。 于是便无往不利,甚至在坦克开进敌人城市时还有交警在维持秩序。 秦时当然无法像二战那样用坦克、用空降兵或是用机械化步兵打「闪电战」,但可以用船、用骑兵打闪电战。 情报方面就不用说了,秦军不久前才一路从汝阴退回来,道路、防御、水文等情况沈兵那是查得一清二楚并绘制成地图。 甚至在退回埠城之后还不断从楚境传来情报。 同时沈兵也知道楚军没有准备。 这时代传递命令速度最快的就是信鸽,然而据沈兵得到的情报是楚军并没有携带到汝阴的信鸽。 这主要是因为汝阴虽是防御重点但却不是通讯重点。 项燕的通讯重点是寿春,是楚王负刍,他在前线的情况以及决策都需要向楚王负刍报告,需要楚王负刍协调后勤,有时还要取得他的同意。 至于汝阴……若是设置好驿站来个八百里加急,半天时间就能赶到,信鸽完全没必要。 沈兵瞅准的就是这个漏洞。 如果黑甲军能比八百里加急还要快呢? 那是不是就相当于楚军的信息传不到? 或者说是楚军才刚得到信息还来不及准备? 这就是沈兵选择夜里进攻的原因,夜色里黑甲军沿着沙河顺流而下的速度没受多大的影响,但楚军八百里加急却快不起来…… 没马镫的马就是这样,夜行要是速度再快的话,一路都不知道要摔多少活,能不能活着到达目的地都是问题,更不用说送信了。 所以原本在白天半天就能到,夜里只怕就要一夜了。 路上情况果然如沈兵所料,因为没能及时得到命令,虽有楚军运粮队逆流而上与黑甲军相遇却全然不觉,只以为那是楚军。 黑甲军前锋为了赶时间那是完全不理会这些运粮队……前锋若是有什么动作的话就很容易堵塞河道影响整个行程。 但后军就不一样了,他们的任务就是一路烧杀劫掠,抢到的东西若是战马、粮食、箭矢就连船带东西一併带走,若是装备就沉到河里。 其实沈兵的命令是只留战马用于路上替换,其它各物则一律沉河。 但粮食和箭矢对军队来说可是命脉,黑甲军兵士捨不得。 后来他们才发现其实完全没必要,因为之后一路上迎头碰到的全是运输队,粮食和箭矢多到缴都缴不完。 一路无人阻拦,黑甲军一个时辰后就赶到了陶城。 在陶城想不被楚军发现几乎不可能,因为陶城没有直接连着沙水,而是通过一条十里长的运河再过一道水门进城。 站在城头的楚军远远看到一队船队过来就喝令停下,然后城下的楚兵就打着火把前来察看。 黑甲军哪里会管这许多,一道箭雨过去就将这几名楚兵射成了刺猬。 陶城的楚军立时就乱了起来,水门「咔咔」放下,牛角号一阵连着一阵打破了夜晚的宁静,将一拔拔还在睡梦中的楚军拉上了城头。 黑甲军则不慌不忙的在运河旁登陆:卸下战马,赶下马车,然后再在城下整队准备攻城。 「陶城有两千楚军。」陈端向沈兵报告道:「皆为步兵,另外还有一千劳力。不过距城十里有五千楚兵,半个时辰或会赶至。」 事实证明古时援军远没有这么快,因为情况不明不会随意派出援军,另外还要整军、步行等,最后这批援军近一个时辰才赶来。 沈兵点了点头。 他早就在陶城设下了探子,这些探子已探明情况在这里等着,于是黑甲军一带就能得到最新、最详细的情报。 「速战速决!」沈兵下令。 陈端应了声就去安排了。 王贲在一侧忍不住问了声: 「副将,这陶城虽说不是坚城,但想拿下也绝非易事。」 「且我军为不善攻城的骑军,如何能速战速决?」 陶城构筑密道的事全由沈兵亲卫经手,由于保密原因所以只有沈兵和陈端两人知道,是以王贲才有此一问。 沈兵笑着回答: 「我军撤退时便是由此城离开,哪能不做些手脚。」 「稍候片刻,城门很快便开了。」 王贲这才恍然大悟,心道原来这一切都是这沈兵设下的计,只怕连退兵也是……这一来自是对沈兵又敬又佩。 果然,只过一刻钟城内就火头四起一片大乱,接着城门就在一片嘈杂声缓缓从两侧打开。 候在城门处的黑甲军立时就抽出青铜剑高喊着冲杀了进去。 城内的楚军见此情况哪里还敢反抗,只能一个个举起手来投降。 沈兵也懒得理会他们,只让人将他们尽数绑了堵上嘴丢进房内。 黑甲军则用最快的速度取出放在城东山上的物资并换上楚军骑兵的盔甲……这些是与项络骑军作战时缴获的,沈兵特意留了三千套此时使用。 当然藤甲这么宝贵的东西是不能丢掉,再放回山洞里藏好。 转眼间三千黑甲军就变成了三千楚骑,然后旁若无人的越过楚军防线直奔汝阴。 一路上迎面而来的是一波又一波的运粮队,各个方向的都有。 这些运粮队都是楚国各贵族运往埠城的。 此时楚国贵族的意向已被项燕成功扭转,或者也可以说是贵族们知道项燕已打胜仗将秦军驱逐出楚境……更重要的还是项燕损兵不多。 项燕损兵不多也就代表着大王实力还在。 如此一来,若战局稳定而贵族不好好表现一番的话,项燕和大王这一回头岂不就要拿他们开刀? 于是贵族们哪里还敢偷懒,乘着战事还没结束争先恐后的往前线运粮。 碰到这些粮队,黑甲军也不废话,只是策马上前告诉他们粮食被徵用了,令他们将粮食聚成一堆放上一把火烧了。 这只看得那些运粮队的兵士和劳力一脸懵。 其中有些人似乎察觉到这些骑军是敌人所扮,但即便想要去报信示警也来不急。 因为黑甲军就是骑军,而且是轻装简行由大道直奔汝阴……这时代还没有比马匹更快的交通工具。 第二百三十章 汝阴 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当黑甲军赶到汝阴时才发现有个问题没考虑到……天色未亮,汝阴城门紧闭。 如果是其它城,比如交通枢纽陶城,那城门就是彻夜未关。 原因是有大批物资要自陶城进出,关上城门就是给自己找麻烦。 但汝阴却是后方防线,此时的它既不是前线交通枢纽又不是产粮基地,而是战时重地,于是一到夜里就实施宵禁。 陈端策马上来问: 「副将,此时该如何是好?」 沈兵明白这话的意思。 如果上前叫门,那必定要接受楚军的严密盘查。 三千骑军可不是个小数目,任谁都会起疑,到时索要公文之类的,沈兵可拿不出来。 另一个选择就是在城下等天亮,到时城门一开黑甲军就可分批自几个城门进入。 问题是若等下去的话,项燕那边送信示警的只怕也赶到了,黑甲军想混入城内就更是难上加难。 于是便等也不是,不等也不是。 想了想,沈兵就下令道: 「全军隐藏密林,派出轻骑驻守城外各大道小路,截杀来往信差!」 陈端应声就去安排。 古时是平面作战且通讯设备十分落后,所以截杀信差和封锁通讯并不困难。 比如现在,几乎可以肯定项燕方向来的信差是骑马且目的是汝阴,那么只需要封锁城外道路就可保汝阴得不到消息。 于是沈兵就可以带着黑甲军在密林中等着,到天亮后再行动。 然而进入密林后的沈兵一想又觉得这也不是很妥当。 因为项燕似乎还有另一种通讯方式…… 从项燕那通讯汝阴的确只能走陆路,也的确从防线这一端可以封锁。 但是…… 这么大的事项燕自然会通过信鸽通知寿春,楚王负刍若是得到消息,又岂能不派出信差自另一方向通知汝阴? 甚至寿春还会向城父及汝阴两城派出援兵。 若黑甲军等到天亮而寿春先一步通知了汝阴甚至援军已赶至,那岂非同样功亏一篑? 正在沈兵愁眉不展时,就见陈端来报: 「副将,截杀两名信使。」 「却不是来自埠城,而是来自毫城。」 说着就递上了一卷竹简,是毫城粮草不足请求调粮的。 毫城位于汝水防线西侧,秦军撤退之后留下的空城,楚军将其收复之后就要重新构筑其防御,兵力及劳力需要粮草也是常事。 想了想,沈兵就问: 「验传是否一同取来?」 陈端一愣: 「不曾取来,属下以为……」 沈兵打断了陈端的话,下令道: 「马上取来验传,并按验传描述寻找两名相似的兵士。」 「另外再按此样式伪造书信一份,就说是陶城而来的信差。」 「秦军已全力反攻且派奇兵偷袭。」 陈端一惊,道: 「校尉,这岂非……」 沈兵没有解释,只催促了声: 「快去!」 陈端应声便去安排了。 在一侧的王贲却是听得明白,暗贊这沈兵非但智计过人还擅长心术,知道如何一步步剥开敌人的警惕。 汝阴的楚军要是对战况一无所知,装扮成楚骑的黑甲军突然出现在汝阴城下,自然会引起楚军的怀疑: 「连战报都没收到,前线距汝阴又有近四百里,援兵再怎么也增援不到汝阴!」 于是当然会起疑心。 但如果先派出信差送去一封假情报…… 其实这也不能算是假情报而是真情报,只不过说的是「奇兵」而不是「骑兵」。 奇兵就有很多可能,比如是突破防线的步兵正在朝汝阴进发,一算距离少说也要七、八日,于是就很难联想到「骑兵」。 接着,有「援军」出现在汝阴就理所当然了。 信差的事并不难安排,从三千人里找到两个身材样貌差不多的轻而易举。 信件的伪造也不难,古时用于防伪的不过就是个印,就是花点时间。 如果说有什么难处的话,那就是伪装成信差这两名士兵的心理素质……这只身混进敌营可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事,尽管只是去送信。 不过这方面陈端自会处理,他是个从小就在军伍中与兵士一起长大的,对兵士十分了解,于是很快就准备妥当了。 驻守汝阴城的楚将是个叫屈倬的军候,来自楚国第二大族屈氏。 以项燕的权力,其实可以将江东子弟分散安插到楚军各要职以此掌控军权。 问题是此时正是各贵族出现团结趋势的时候,若项燕这么做的话,其它各族便又开始各自谋取私利了。 于是项燕反而要表现出一副大公无私的样子,将各贵族的兵力安排在既安全又重要又有权力的位置,只有这样才能安抚各贵族并让他们继续为国出力。 比如此时这汝阴,其重要性勿庸置疑,但又在前线后方数百里之后,于是安全,一名军候便把控一座城以及周边的补给,权力自然不小。 另一方面,位于汝阴城内的这两千楚军虽说兵力只有两千,但却是屈氏的私兵。 正如之前所言,贵族的私兵往往是战斗力最强装备最好的部队,因此项燕对其驻守汝阴也更放心。 此时的屈倬正在油灯下根据战报研判前线形势。 楚国的部队就是有这特点,大王的部队及将领往往都是懈怠成性,而私兵私将却通常是人才。 究其原因就是大王的部队是犯错都难以找到责任人的「大锅饭」,而私人部队则是残酷的竞争机制能者居之。 屈倬就是屈氏的人才之一,他虽是身处汝阴却能纵观全局。 此时的他甚至与项燕有同样的担心:秦军的败退似乎太过容易了。 不过昌平君一行人的话又毫无破绽,使屈倬又不得不信。 就在这时,就听有人来报: 「禀军候,秦军发起反攻。」 「上将军派人送来信件,楚军或派出奇兵来攻汝阴。令我等整军备战,他随后便会派来援军。」 这么一来屈倬就明白了: 「着啊,这便是秦军的引蛇出洞之计。」 「其志在将我大军引出汝水再围而歼之。」 第二百三十一章 擒贼擒王 屈倬马上就派人传令让值勤的兵士提高警惕。 他没有如信中所就马上整军备战。 这做法是正确的,因为军队作战需要体力,尤其准兵器作战更是如此。 另一方面就是秦军还在数百里之外少说也要几天才能赶到,此时就把兵士从睡梦中叫起来一是没必要二是会影响兵士的战斗力。 所以屈倬只是将城门处的防务重新规划了下,将兵士分为几批然后分批轮换。 这时又有部下来报: 「禀军候,景氏派三千骑军来援,此时正候在城外。」 景氏的封地在西面,所以从西侧来援没什么问题。 再加上又有之前的信件,屈倬想当然的就以为这支骑军是项燕派来的援军,于是没多想就下令道: 「开城迎接。」 说着屈倬就唤来了下来为他换上盔甲。 当屈倬带着一众亲卫赶到城门处时,景氏骑军已排着整齐的队形进城了。 楚军兵士分站两侧举着火把发出阵阵欢呼声。 屈倬远远一看就觉得不对。 这队骑军阵容严整不怒自危,战马在楚军的欢呼声中也静若处子,且整队骑军还隐隐透出一股让人不寒而慄的杀气…… 景氏骑军有这素质么?为何之前从未听说? 想着,屈倬便加快了脚步猛赶,心下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同时后悔不该这么轻率的将这队骑军放了进来。 然而战场就是这样,犯了错哪怕只是一个不经意的小错,都有可能满盘皆输而且无药可救。 屈倬赶到跟前细看,就确定了自己的怀疑。 火光下,他看到那些战马有许多都带着伤,兵士穿的盔甲也有刮痕,甚至有些留有箭矢射出的小洞及血迹…… 景氏骑军从未参加过战斗,那么这些伤痕和血迹又从哪来? 于是屈倬就不再迟疑,当下大叫: 「他们是秦人,挡住他们,关上城门!」 分列两侧的楚兵不由愣了,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望向中间的骑军。 屈倬的猜测是对的,这支骑军正是沈兵的黑甲军。 最先进城的正是王贲及其亲卫。 这是王贲主动请缨,而且他说的还十分有道理: 「副将,黑甲军擅长骑射而不善近战。」 「若以黑甲军进城与敌近战便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而属下及置下百余名亲卫皆长于近战。」 「我等自加入黑甲军以来未建寸功,此战斗胆请为先锋。」 沈兵一想这说的也对。 黑甲军之所以能屡立奇功并非因为他们经验丰富或是训练有素,而是他们拥有了别人所没有的优势……藤甲及骑射。 可是现在,他们为了装扮成楚军而不着藤甲,为了攻入城中也必须与楚兵近战,这样一来不就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么? 虽然这一仗黑甲军可以说稳操胜券……三千黑甲军对两千楚军,而且还是出其不意打楚军一个措手不及,只要能进城几乎就没有悬念。 问题就是如果楚军顽抗的话,不擅长近战的黑甲军只怕也要伤亡惨重。 黑甲军可都是百里挑一会骑射的兵士,可不能就这么消耗掉。 反观王贲及其亲卫,那可是名副其实的秦军。 王贲一身武艺就不说,其置下亲卫也都是王翦置下的精锐。 他们虽是会骑马,但就像王贲说的那样,他们其实是骑在马上的步兵,进入战场就要下马作战,所以当然长于近战。 于是沈兵没多想,当下就准了。 只不过沈兵还交待了句: 「二五百主此去定要谨慎行事。」 「若是敌众我寡,便退上一退也未尝不可,莫要逞强使自身陷于险地。」 王贲心下一阵感动。 这要是换一名主将,交待的只怕就是「半步不准后退」云云,哪会像沈兵一样让他「莫要逞强」之类的。 王贲又哪里知道,沈兵就指望他这名将将来能发光发热好助他一臂之力了,否则蹦出来个韩信、项羽这些人来,到时谁来应付? 然后王贲就带着百余亲卫走在队伍的最前头。 屈倬一走出来就引起了王贲的注意,他带着披膊的盔甲及身边的亲卫都在告诉王贲那就是楚军主将,此时定是来迎接他们这支「援军」来的。 再看看屈倬的眼神,王贲就暗道一声不好,这厮或许是察觉出什么异样了。 不过王贲依旧不动声色,因为王贲知道屈倬若是想再看清些就得近身,而这就正是他所希望的。 果然不出王贲所料,屈倬下一刻就快步走上前来察看。 王贲朝身后的亲卫使了个眼色,又朝屈倬方向微微扬头。 亲卫个个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老兵,哪里还不知道王贲这表情的意思,当下就暗中一个传一个把王贲的命令传了下去。 正在这时,屈倬大叫: 「他们是秦人,挡住他们,关上城门!」 屈倬这命令是对的。 因为此时秦军才不过只有三、五百人进城。 只要能将这些秦军挡住并关上城门,楚军依旧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然而,屈倬却没想到他的对手是王贲。 也没想到其实他自己也与城门一样重要。 更没想到他已经成为王贲的目标。 话音刚落,在楚军还没反应过来或者说还处于怀疑状态时,王贲已大喊一声:「杀!」 接着就一拉马头策马沖向屈倬。 与此同时亲卫个个都跳下马来然后猛的一拍马屁股……战马受惊立时就撒开蹄到处乱窜,只冲得楚军惊呼出声纷纷躲避。 这并不是说这些楚军素质不好,事实上这些楚军是屈氏训练有素的私兵。 只是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他们没做好心理准备于是便先机尽失。 乘着这时候,王贲人马已冲到屈倬前,然后纵身一跳就凭着惯性将正要拔剑出鞘的屈倬飞扑在地,接着还没等屈倬反应过来,王贲已抽出一枝箭矢狠狠的扎进他眼中…… 屈倬惨叫一声便倒在地上生死不知,其周边的亲卫甚至都没来得急阻止。 这时王贲的亲卫已高喊一声手执青铜剑杀了上来…… 第二百三十二章 补给 此战楚军大败。 其原因并非楚军战力不济,也非楚将愚钝,而是其主将第一时间便被王贲所杀全军处于无人指挥状态。 另一方面,也是在此深夜楚军守城门的不过八百余人,其余的都在军营内睡得昏昏沉沉对城门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结果秦军轻而易举的沖开了城门又赶到军营将其余楚军包围。 沈兵没有给楚军任何抵抗的机会,他一声令下,黑甲军就将火箭一批批的射进营内。 在声声惨叫中,军营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这其间不断有楚军兵士想要冲出营门,但营门已被黑甲军用铁链锁死。 不能怪沈兵狠心,而是他从王贲那知道这批楚军都是精锐。 若他们像其它楚军一般也就罢了,沈兵或许还能留他们一命。 但他们是精锐……那么就只有死了才能让沈兵放心。 军营内撕心裂肺的惨叫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天亮,也震住了汝阴城的所有百姓。 汝阴与秦军之前占领的楚城不一样。 之前的楚城都是项燕主动放弃的,其城内的百姓都是老弱病残。 汝阴却并非如此,它是项燕打算死守之城。 是以项燕不仅没将百姓撤走,还因为从汝水以西撤回大量百姓且汝水防线需要劳力构筑工事,于是有许多青壮。 这也是项燕的另一种防御方式,这些青壮平时可用于运输、构筑工事或是修城墙等,战时若是兵力不足就可以将他们武装起来。 为此项燕还在汝阴储存了大量的粮食及装备。 以至于沈兵带人到仓库里一看,所有人都愣了,堆积如山的粮食,各种盔甲剑刃还有弓弩那是数不胜数,尤其是成捆成捆的箭矢,整整堆满了十余个仓库。 陈端见此不由咂舌: 「楚军却是打算要在这里守上几年?」 陈端只道这话是玩笑,却不知其实是说了实话。 项燕原本就打算在这守个几年的。 当初即墨之战不也守了几年?项燕有在汝阴作长期打算也不奇怪。 何况汝阴还不是一座城,而是以它为据点支撑起一道汝水防线,需要的粮草及装备兵器会远比一座城要多得多。 于是来自寿春的,还有楚国各贵族的,补给从四面八方各个方向运来,全都储存在这汝阴和城父这两城。 项燕甚至还要求这两城有一定造箭造兵刃的能力: 城内有铁矿,有炼铁炉,有铁匠,然后可以打制各种箭簇和兵刃,这其中尤其是箭。 守城最需要的就是箭,消耗最大的也是箭。 汝阴城坚墙厚,楚军只要占着地利居高临下的放箭……这场仗就赢一半了。 汝水防线同样也需要大量的箭矢,只要在河岸布有足够多的弓弩手和投石机就不但心敌人能攻过来。 王贲则苦笑道: 「可嘆我等沿途还想多带些装备和粮食,不想汝阴却是堆积如山取之不尽……」 陈端笑道: 「更应感嘆的却是项燕吧!」 「他万万想不到这费尽心思备下的补给会尽数落入我等手中!」 周围兵将霎时就笑作一团。 沈兵没有多说什么,他只交待道: 「令人在仓库周围布下木柴并严加看守。」 「若是守不住城,这些补给也不能再落入楚军之手。」 众人哄然应声。 这是为什么就不用说了,占领汝阴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汝阴这咽喉要地被秦军所占,楚军又岂肯罢休? 这可是关乎汝水防线关系楚国都城寿春的生死存亡,若是被黑甲军控制在手里还了得? 所以楚军定会希望能在秦军主力打到汝阴前重新将其夺回来,且不惜一切代价。 这也是沈兵下狠手不给城内楚兵活路的原因之一。 黑甲军马上就要被楚军围攻,还留着那些楚兵在城内岂不是祸害? 其实不只是那些楚兵,城内数万楚国百姓也是如此。 这些百姓约有十余万之数……这还是在派出许多劳力在外运输及构筑工事的人数。 而黑甲军只有三千人,这十余万人要是同一时间反了,便只是手无寸铁的冲锋也能把黑甲军给淹了。 不过百姓之所以是百姓而不是军队,其根本在于他们没有组织不团结。 所以还不至于到十余万对三千的地步。 沈兵担心的是这十余万百姓会在楚军攻城时在内部作反,那时不管是大乱还是小乱,黑甲军这三千人都要面临内外交困的境地。 考虑了一会儿,沈兵就把西门一开,对百姓叫道: 「秦楚大战与平民无关,此城或有大战非久留之地,你等出城自去逃生!」 沈兵这说的也是实话,只要是个人都知道汝阴将会成为秦楚争夺的关键,到时又是箭矢又是石弹的,城内肯定不是个安全的地方。 此时沈兵又愿意放他们走,他们哪里还会不愿意,稍稍收拾下就带着粮食成群成群了出城了。 便连老弱也一併带走,因为沈兵放下一句话,若是嫌弃老弱的话将其留在城内的话,那么邻居几户也一併把脑袋留下。 楚民哪里还敢多说什么,扶老携幼很快就把汝阴搬成了一座空城。 这样一来黑甲军就不需要担心来自内部的威胁。 沈兵之所以开西门而不是东门也是有过考量的…… 百姓其实是军队及国家的基础,军队、财富等其实都来自百姓,因此地小民少的小国才基本没有话语权,註定只能当大国争锋的棋子。 沈兵又哪会不知道这道理,所以这数万百姓也不能白给了楚国再让他们带回去成为秦军一统六国的阻力和障碍。 沈兵开西门,也就意味着这些楚民只能去往汝水的西侧。 西侧就是秦军进攻而楚军败退之地,此时的杨端和在正面加紧进攻,不需几日就能打到汝阴。 这些楚民或许可以渡过汝水回到东岸,但此时楚军若听说汝阴已被秦军占领必将大乱。 接着,楚军为免陷入包围便会将物资军队运至汝水东岸……到时楚军哪还有闲功夫运送楚民,尤其那楚民还有十余万之多。 所以,这些楚民最终还是会成为大秦子民。 第二百三十三章 都城护卫军 在汝阴稍加整顿后,沈兵才用信鸽将情况向杨端和报告。 杨端和收到信息后一连叫了三声「好」: 「我还道要数年久攻才能破楚军汝水,不想这沈兵只一日之间便拿下了汝阴。」 「汝阴一下,汝水防线便形同虚设。」 「此时不攻更待何时?」 于是杨端和将这消息第一时间公布全军,并下令全线攻楚。 秦军士气大振越打越勇,而楚军其后续防线只是一个土沟,再加上后续补给都被黑甲军一路乱烧一通,自然无法抵挡秦军的攻势,只能一路回撤。 情报不久又传到了嬴政那。 这情报就是杨端和送去的。 因为沈兵已取了汝阴所以就没有保密的问题,于是杨端和就将前因后果,也就是沈兵如何将计就计如何假意撤军,此时又如何奇兵猛进乘虚占领了汝阴。 嬴政看了之后不由拍案而起,贊道: 「好一个引蛇出洞乘虚而入。」 「此番看那项燕如何守这汝水!」 然后又哈哈大笑起来: 「好你个沈兵,寡人就知道什么问题都难不住你。」 「有沈兵在,一统中原指日可待矣!」 立于一侧的赵高表情却有些古怪。 之前嬴政的想法可不是这样的,若不是他对杨端和及沈兵起疑,哪里还会不让王翦告老还乡? 要知道那王翦可是手握重兵且功高震主,他若愿告老还乡嬴政是高兴还来不及的。 不过赵高这心思也只是想想,当然不敢表现出来。 直到这时项燕才得到汝阴失守的消息。 项燕之所以更晚得到消息,是因为他是直到派去送信的人赶到汝阴发觉不对劲之后再赶回来报,这来回都是骑马消息自然慢了许多。 项燕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真到这一刻时还是的面色苍白冷汗直流。 项伯在一旁请战道: 「上将军,那黑甲军不过三千余人,便是取了汝阴又能如何?」 「属下请兵两万,先去夺回汝阴……」 项燕「哼」的一声打断了项伯的话: 「你道那汝阴有那么好夺的?」 「其有汝水为屏障,且西侧到处都是高墙箭楼。」 「城墙上一片箭雨下来便能让我军死伤惨重。」 「不说两万,便是二十万能否夺回都是未知之数!」 汝阴城防是项燕一手布设,项燕又哪里会不知道它的厉害,所以根本就没想过要正面强攻。 然而…… 正面强攻或许不行,但其朝向寿春的东侧却不似西侧一般坚不可催,若从东侧进攻或许还有成功的希望。 想了想,项燕就对项伯说道: 「罢了,你便带一万骑军星夜赶往汝阴,其后还有两万步军增援。」 「赶到后马上展开进攻,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下汝阴。」 项伯心下有些奇怪。 刚才父亲还说无法攻下汝阴,怎么一转眼马上又让自己去攻……不仅让自己去攻还派出骑军,而且还星夜赶去攻城。 不过项伯也不敢多问,应了声就去点兵了。 等项伯离开后,项燕马上用丝绸写了一封信飞鸽送往寿春,意思是汝阴乃寿春门户,汝阴一失寿春便陷入险地,请大王务必派出两万骑军星夜赶往汝阴攻城,他自会带兵沿途迟滞秦军并夹击汝阴。 项燕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他在这后方重地落入敌手的突变之下依旧保持冷静并制定了一个可行的补救措施: 一:他带着楚军主力在前方「力抗」秦军。 虽说楚军已经被秦军打得士气全无,但楚军在前线终究有三十万之众,兵力比秦军多出十万。 另一方面,则是楚军一直忌惮的黑甲骑军已在汝阴,那么楚骑军及战车便又有用武之地了。 于是三十万对二十万,而且只是拖延、迟滞,比如破路、拆桥、设伏,偶尔再利用城寨打上一仗……这烈度要比一决死战小得多。 如此一来,将秦军拖延个十余日或许不是难事。 之所以用「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发生太多让项燕意外的事,以至于他都不敢妄下判断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就算只有十日也是为后方争取到了时间。 项燕希望这段时间内能将汝阴夺回,那就万事大吉了。 二:派出项伯正面进攻汝阴。 正面进攻汝阴当然是没希望的,问题是秦军在汝阴的兵力不多,只有三千人。 项伯在正面的进攻不过是为了分散秦军的兵力,哪怕只是一点。 项伯若是知道自己被父亲派去攻城的目的只是为了这个,只怕都要气得以头抢地。 不过此时的项燕当然顾不上这些,其进攻重点肯定是在东侧。 三:也就是从寿春方向派兵主攻汝阴。 项燕之所以会点出两万骑军,是因为这是楚王负刍用于守卫寿春的都城护卫军。 这支护卫军总兵力约五万人,是楚王负刍的私兵,其中有两万骑军一万战车兵,还有两万步兵。 这些军队由楚王负刍的外甥张崎所领,职为柱国将军。 所谓柱国将军就是国家之柱的意思,也就是这支军队是不到破国之战不得使用。 项燕在书信里虽未点明,但明眼人一看也知道这两万骑军指的就是都城护卫军。 这一来马上就引起寿春大臣们的一阵垢病和议论: 「项燕哪来的胆子,居然意指都城护卫军前往攻城?此乃大逆不道之为!」 「若此时便将护卫军派出攻城,到时秦军兵临寿春城下,又有何人来守?」 「项燕自己战败就罢了,却还要拉上护卫军……」 …… 昭、屈、景等贵族你一言我一语,全都是在数落着项燕的不是。 只有楚王负刍阴沉着脸一语不发。 楚王负刍明白,楚国刚刚营造的大好形势已随着汝阴被占付诸东流。 在此之前,楚国贵族都以为项燕能打赢这场仗,于是纷纷出兵出粮出力。 但是现在,汝阴一失几乎就意味着项燕即将败北,于是又开始思量着如何自保。 从他们的角度来说,当然不希望护卫军出战。 因为秦军的第一目标无疑是寿春。 有寿春的一天,他们的危险就少一天。 第二百三十四章 以攻代守 此时楚国贵族都心存让寿春当挡箭牌的心理,个个都希望寿春的守兵越多越好而不将寄托在汝阴防线上。 甚至有些贵族还希望秦军拿下寿春后就无力再攻或是没兴趣再攻楚国贵族,这对贵族而言反而是好事,他们就可以在自己封地上称王了。 楚王负刍经过之前的教训自然了解他们的心思,他思量一番就说道: 「汝阴距寿春不过两百里,汝阴一失寿春不保。」 「此非保国何谓保国?」 「何况骑军便是用于策应,留着守城又要骑军何用?」 于是没有迟疑,当下就命张崎整装开拔,不仅带去了两万骑军更带了一万战车兵。 柱国将军得令后,当下就发兵五千先行,一万五千骑紧随其后,一万战车置于最末,三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开往汝阴。 张崎如此安排自有道理。 他心知汝阴之战非是兵力不足而是时间不够,若是秦军主力打到汝阴城下还未破城便是前功尽弃。 于是首批五千骑只带三天干粮轻装简行直奔汝阴参战,其后一万五千骑则是带着粮草的,战车兵不到万不得已不用于攻城…… 战车兵与骑兵不同。 这时代的骑兵除了黑甲军外大多是骑在马上的步兵,攻城之类正是他们职责所在。 而战车兵则名副其实的是另一兵种,其最大的特点就是重甲……反正是在战车上依靠马车机动,盔甲重些也不费力,能加些防护为什么不加? 于是披膊、加厚的盔甲、护腿等一应俱全,便连将军铠都没有战车兵齐全……将军也要考虑机动及骑马转移问题,否则战场被当作目标想转移都走不了那就悲催了。 而战车兵则像现代坦克一样在马力能承受的范围内堆装甲,由此获得更好的防护及冲击力。 然而这么一来,就使其在攻城战中过于笨拙。 而且每辆战车是驭手、戟兵、弓兵各一名。 驭手长于驾车,戟兵擅使用长兵,弓兵则善远射,都不适合近战。 到时让他们一古脑的混在一起去攻城? 还是重新编制过? 或是让他们全换成青铜剑当剑盾兵使用? 等等一系列问题就出现了。 因此项燕才没有要求能及时赶至汝阴并投入战斗的战车兵而只是要求骑兵。 项燕有这先见之明,不知用兵的楚王负刍却不了解这些,于是大手一挥就把不适合攻城的战车兵也派了上去。 其实楚王负刍这么做,还不如把战车当交通工具载着一万步兵赶去汝阴。 张崎虽然也懂这些,但站在他的角度上思考,就是有这一万战车兵总比没有要好,于是也就没多说什么。 由张崎这么分配行军,也可以看出他懂兵法知道如何安排行军。 事实上这张崎已在楚军十余年,从骑军五百主做起一直到柱国将军…… 虽说他之所以能任柱国将军是因为深受楚王负刍信任,楚王负刍上台后他也跟着沾光,但也算是一个有经验的老行伍了。 然而,这张崎却没考虑过一点,他的对手是沈兵,那个让楚国第一名将项燕都屡次战败的沈兵。 张崎及其亲卫便在首发的五千人中。 按张崎的想法,此去是攻城且秦军不过区区三千人,定是集中在汝阴坐等楚军来攻。 于是这五千人大多是剑盾手,且携带短斧、手锯等工具,以备赶到汝阴时便能马上着手制作攻城器械。 张崎一路催促着部队加快赶路。 因为他从项燕那得知,秦军主力或许在十日后便会赶到汝阴。 而寿春距汝阴两百里,骑军全速赶路也要一日半才能赶到,制作攻城器械少说也要一日。 这样展开攻势便需两日半,剩下的时间不过七日半。 以三万军力对三千秦军原本不是问题,何况张崎所率的还是都城护卫军……兵源、伙食及装备堪称最佳的私兵精锐。 问题就是秦军那三千人占据的是汝阴。 汝水自城池北门西行,绕过西门又回到南门。 也就是此城北、西、南三门都有汝水所阻,平时进出城门都是依靠一道浮桥再加护城河,想由此三门攻城可谓难上加难。 只有东门连着陆地。 之所以东门连着陆地而不是构筑一道护城河,并非楚国军力、民力不足。 而是东向面朝寿春通常不会有敌人来攻……若敌人由此面来攻,几乎就意味着寿春已不保了。 于是这汝阴城对西向来攻的敌人便极为困难而对东向的己方却十分容易增援。 同时张崎从东向攻城也成为可能。 问题是…… 这么一来秦军那三千人就可将兵力集中在东向而几乎不用理会北、西、南三向的攻势。 或者说只需要布置少量兵力在其余方向就足可保其平安。 于是这场战便不会像想像的那般容易。 就在张崎一边前进一边思考如果进攻汝阴时,突然两侧密林传来一阵飞鸟不寻常的燥动。 张崎一惊,难道有伏兵?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秦军总共不过三千人,若是在此地伏兵,又有谁来守汝阴? 想着张崎也就没太在意,以为那是部队经过惊动了飞鸟。 然而下一秒他就发现自己错了,因为密林里已冒起了浓烟,长长的浓烟,两侧都有,偶尔还能听到枝叶燃烧时的噼啪声。 张崎暗道一声不好,然后大叫一声: 「有埋伏!冲出去!」 张崎之所以下令「冲出去」而不是「退回去」,是因为他知道敌人肯定已封锁了退路。 当然,敌人肯定也封锁了前路,但往往退路布设的兵力会比前路更多。 这一点算是张崎猜对了。 在此设下埋伏的正是黑甲军。 沈兵可不会傻愣愣的就在汝阴死守。 开玩笑,他们可是骑军,骑军的好处就是机动速度快可以四处出击,呆在城里死守那是下下之策,以攻代守不仅能出奇不意还能打击敌人士气。 于是沈兵只在汝阴留下一千人准备防御事宜,另两千骑则依旧以楚骑的模样到处「作恶」。 第二百三十五章 伏击 黑甲军的「作恶」不只是伏击这么简单。 事实上在伏击张崎军之前黑甲军就已经「作恶」一段时间了。 寿春的反应速度并不快,在收到消息后他们需要讨论、整兵,然后再行军两百里才能赶到汝阴,这对于黑甲军来说有两天左右的准备时间。 黑甲军需要投石机。 不过当然,他们不需要自己制。 他们要做的只是沿着汝水上行,然后对楚军大喊: 「大王有令,前线急需补给,现急征投石机和箭矢!」 「各部将速将所需交出,不得有误!」 楚军原本军律就不严,再加上军队里还有楚王直系部队、昭、屈、景各贵族部队,另外有项氏江东子弟,管理十分混乱。 且汝阴失守的消息一时还没来得急传开,于是这些楚军见这些身着楚军盔甲的黑甲军以大王名义发令竟然毫不起疑,一批批的将投石机和箭矢交出,甚至还送上运送的马匹。 黑甲军又哪里会跟他们客气,将这些物资全都赶到了汝阴。 这其中还有大批石弹,人力不足还徵发了当地百姓做劳力。 更为甚者,那些运送物资的兵士及劳力一到汝阴就成了俘虏。 其结果就不用多说了,像之前一样全部被流放到汝水西侧。 这也是汝阴被占领的消息传播不远的原因之一…… 汝阴是在夜里被攻下的,且被拿下时城门紧闭,也就是没有人能逃出去。 等全城落入沈兵之手时,又是将百姓往西侧流放。 百姓在汝水西侧步行,而黑甲军却在东侧骑马作乱,速度当然要快上一步。 等汝水岸楚军收到消息发觉上当时却已经迟了。 其实沈兵需要的并不是这些物资,比如石弹、箭矢……汝阴仓库里那是堆积如山。 问题就在于沈兵知道,如果不将附近这些补给收拢一波的话,那么不远的将来这些石弹和箭矢很快就会成为进攻黑甲军的补给打在汝阴的城墙上。 这其中投石机倒是需要的,汝阴城内倒是没有太多的投石机,而黑甲军伏击楚军却需要它。 悲催的是这些投石机清一色的是老式投石机,也就是由人力投掷的那种。 这其实并不奇怪,楚国在七国中地处南方且传统守旧不太容易接受新事物。 是以新式投石机在沈兵手里发明出来已近一年,其制法及长处肯定也传到楚国,但楚国依旧不愿改变。 这对沈兵来说是好事,因为这意味着汝阴要面对的就是这种落后的投石机。 而沈兵只需将这些投石机稍加改造便可。 不久,沈兵就接到报告,说是楚军已从寿春发兵了。 这对黑甲军来说一点都不难,他们穿着楚骑的盔甲甚至还带着楚骑的验传,又是在盘查不严的楚地,那就可以说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沈兵要做的只是派出几名骑兵赶往寿春方向,再一路跟踪就可以准确知道楚军的行军路线。 既然掌握了楚军的行军路线,那么设下埋伏也就是小事一桩。 沈兵将伏击圈设在距离汝阴八十余里的野狼岭。 野狼岭虽说地势不陡但却丛林密布,且树林是油性易燃的针叶林…… 针叶林和阔叶林的区别,在于针叶林更耐旱,其叶为针状就是减少水份流失。 因为其耐旱所以其枝叶相对更干燥,比如松针、松枝,其林中甚至还布满了长年掉落积成厚厚一层的枝叶及松果。 沈兵带兵在松林里做了些准备,每隔几步堆上一堆枝叶用于点火,接着还在其间伐出了一条防火带。 所谓的防火带就是将树木锯倒地上的枝叶清空形成一条长宽十余步的「防火路」,因为这条防火路没有可燃物,所以火势无法越过使其另一面成为安全区域。 黑甲军就埋伏在安全区域等候。 楚军一路只想着快速赶往汝阴并投入战斗,哪里会想到秦军竟然会在此处设伏,于是毫无防备一脚就踏入了伏击圈。 见时机已至,沈兵一声令下兵士就将火堆点燃,接着兵士们又射出几批火箭出去…… 枯枝针叶一点就燃,火势很快就连到树冠,被风一吹就「噼啪」作响呼呼的朝路中的楚军席捲而去。 楚军一时慌了手脚,人喊马嘶乱成一团。 让沈兵意外的是楚军乱了一阵后便安定下来并继续前进而不是后退…… 这一点倒是沈兵算错了,他原以为楚军会后退所以在后方布设的兵力更多。 由此可知这支楚军并非等闲之辈,领军的将领也是智商在线。 不过这似乎无法改变什么,因为这片密林就像是事先布下的口袋阵,只要楚军走进来想要逃出去就难如登天了。 果然,当楚骑沖向前方时就发现前路已经被堆积如山的木柴和枯枝挡住了。 事实上不是木柴,确切的说是火墙,已经被点燃的火墙,而且还波及到两侧连成一片。 张崎从后方挤了上来一看,就下令道: 「戟兵盾手开路!」 楚兵应了声,当下就分出几队戟兵和盾手。 都城护卫军不愧是楚王的私兵,在这情况下还能临危不惧进退有序。 张崎也不愧是柱国将军,此时还能保持清醒做出正确的判断。 比如现在派上戟兵盾手……长戟可以拔开火墙,由牛皮覆盖的盾牌则可以挡住火势或者敌人有可能射来的箭矢。 问题就是对面射来的不是箭矢,而是石弹。 张崎在听到火墙那头传来一阵阵「咯吱」声后就知道事情不妙了,他大叫一声: 「散开……」 但哪里还来得急,而且就算楚兵想散开也没有空间,前后左右全是火,所有人马都挤在中间的道路上无法动弹。 于是一波石弹下来立时就掀起一片腥风血雨,那戟兵盾手还没来及反应就被成排成排的砸成肉泥。 其后的骑兵也好不到哪去,战马受惊将骑手从马背上摔下,当即就惊慌的马匹踩死。 有些骑手想掉头,有些骑手又想前进,就连张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于是楚兵很快就陷入真正的混乱。 第二百三十六章 恼羞成怒 楚骑在混乱中到处乱窜,前无进路后退路,两侧松林又火势凶猛且还带着浓烟往楚军中倒灌,使楚军既看不见方向又呼吸困难。 偶尔有几拨楚骑不顾一切的策马飞奔进火海……倒是这些不怕死的反而有机会冲出去,原因是两侧林木火势虽旺但大多只是枯枝燃烧的浅层,树干还没来得及点燃且面积也不广。 是以若骑在马上硬闯倒还真有可能逃出去。 不过那也只是可能而已。 骑马狂奔速度太快面临的就是会被树枝、树干阻挡,骑手不是被树枝绊下就是被战马甩下,之后就不用说了,没了战马的速度就只能在火海里发出阵阵惨叫。 偶尔有几个幸运的闯出火海,马上就被守在外围的黑甲军给射了下来。 若还有幸运的冲过箭阵,再往前就是绊马索和拒马枪…… 其结果就是这五千楚骑连投降的机会都没有,绝大多数都被烧死或熏死在路间,只有少数成为俘虏。 然而黑甲军却不留俘虏……此战是深入敌后作战,留俘虏就是给自己找麻烦,于是兵士们十分干脆的把他们的脑袋割了然后挂在腰间。 张崎倒是活了下来。 他在路旁找到了一个灌溉用的小水沟,然后命亲卫以这水沟为中心往周围伐木拔草。 这支楚军原本就是要去汝阴制作攻城器械的,是以短斧、手锯等工具一应俱全,还真赶在火势蔓延过来前开闢了一块安全空间。 不过这也是因为黑甲军不能在此久留。 楚军后方还跟着一万五千名主力,它们因为随军携带着大批粮草及补给所以落后了三十余里。 虽然落后三十余里,但其探子却几乎就跟在前锋后方,远远的看到前方野狼岭燃起大火就知道出事了便折返飞报。 楚骑主力赶忙组织轻骑前来增援。 黑甲军当然不能等他们上来硬碰硬,于是沈兵一声令下便撤走了。 于是张崎一干人数十人才得以保全性命,否则黑甲军有时间打扫战场,非把他们尽数俘虏了不可。 不过张崎却也不好过,灰头土脸一身泥浆事小,身上还多处烧伤,连声音都被熏哑了。 张崎顾不上这些,他气急败坏的从水沟里爬了起来,叫道: 「追,追上这些逆贼。」 「此生若不将黑甲军踏于马蹄之下,我张崎誓不为人!」 楚军当然没能追上黑甲军。 不说双方都是骑军极难追上,野狼岭的大火还未全熄道路不通,楚军只能绕远路赶往汝阴。 等他们到时,汝阴已是城门紧闭只留下城外一片蹄印。 此战楚军死伤四千余人,前锋几乎全军覆没。 另外,这场战还打击了楚军的士气……都城护卫军向来被楚军认为是精锐中的精锐,若真是大战起来便连那项燕的江东子弟也不输半分,且有五万之众,战力自是不可小觑。 出发前,张崎还信誓旦旦的向全军放发豪言,要踏平黑甲军活捉沈兵。 然而,就是这样一支军队才刚刚出发甚至还没赶到汝阴就被黑甲军当头一棒打得晕头转向……古时作战对出师第一战极为重视,出师不利会被认为不吉利,于是对士气影响极大。 其实更重要的,还是此战使柱国将军张崎处于暴怒状态。 客观的说,张崎虽有才华但柱国将军却名不副实。 战国末期只有楚国保留了柱国将军这个职位,其权力只在相邦之下,为武官之首。 论实力论战功,武官之首怎么说也应该留给项燕,张崎何德何能称柱国将军。 然而,柱国的另一个意思是保卫国都之官(柱国原为国都之意)。 楚王负刍当然要挑一个能信得过的人任柱国而不是某个贵族,否则那就是将国家乃至自身安危送到贵族手里了。 在自家人里挑范围就小,且王公贵族往往是游手好闲没有真才实学,于是矮个里挑高个才挑出了张崎。 这张崎不过三十出头,虽不能说年轻好胜但贵族出身那也是骄横惯了,平时又仗着手握精兵桀骜不驯,哪想此时一出战就摔了狗啃泥。 这让他面子哪里放得下,当下就失去理智暴跳如雷,几乎整场仗都处于暴走状态。 就比如现在,楚骑不过匆匆准备了一个时辰做好数十个简易攻城梯就对汝阴展开了攻势…… 沈兵初时还有些懵圈,这没有投石机也没有撞车,甚至连弓弩手都没有安排好,就这样搬着攻城梯攻城? 然后沈兵就明白了,楚将这被打痛接着恼羞成怒了。 这倒是个意外的收穫。 事实上沈兵根本就没想到敌方主将处于被伏击的那五千骑里,他甚至连敌方主将是谁都不知道。 没办法,古时作战的通讯及侦察手段都落后,有时能知道还要靠运气。 不过沈兵至少知道一点:楚军若是这样攻,那么汝阴守上十天半个月完全不成问题。 果然,楚军的攻势并没有对黑甲军构成多大的威胁。 这其中很重要的一点是黑甲军长于弓弩。 在他们还是魏兵时就是骑兵了,之后又专攻骑射天天骑马射箭。 此时立于城墙之上居高临下且不需要保持平衡,那准头及力道更是成级数提升。 楚军便是举着盾往城头上攻也无济于事……盾只能防正面,黑甲军的箭枝却会从两侧无孔不入攻击其薄弱处。 于是楚军兵士便一个个惨叫着从攻城梯上掉了下去。 更厉害的还是拍竿。 拍竿是沈兵从车轮战船上移植过来的……车轮战船都能用防守城墙如何不能用? 而且因为这拍竿是设在城头上,所以重量更大竿身更长于是威力更猛。 这一竿下去就不只是将敌人从攻城梯上击落,而是直接就将攻城梯打为两截,霎时整条攻城梯上的楚军都惨叫着跌落到城墙脚下。 倒是因为那攻城梯前端有倒钩,是以上半端还能勉强吊在城墙上。 不过挂在其上的楚兵当然没有半点攻击力,反而需要黑甲军去救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围城 张崎是越打越恼火,越火就越是没有章法乱攻一气。 说实话这都城护卫军无论装备、素质还是单兵战力都远胜其它部队一筹……正如之前所言,在这时代所谓的精兵往往就是有钱的兵。 在别的部队成天吃白饭营养不良甚至还担心要被饿死的时候,护卫军营养充足且训练到位马上就能看到差距。 若张崎按部就班的做好准备再进攻,虽说依旧无法攻破汝阴,但至少能给黑甲军造成一些压力和伤亡。 而黑甲军的弱点就是兵力不足,只有三千人。 这样如果黑甲军越打越少,人数下降到一定程度只怕还真有可能在十天内给楚军攻下来。 但是像现在这样进攻,楚军就只是在浪费兵力而已。 其能做到的只有消耗黑甲军的箭矢和石弹。 而汝阴城内的箭矢和石弹那是堆积如山,沈兵恨不得能让每名兵士都能射出十枝箭出去。 这时另一面项伯军队也展开了进攻。 其实项伯的军队已赶到一日有余,只不过项伯不像张崎那样心急,他是先伐木造投石机和攻城梯……项伯进攻方向要渡过汝水,便是想快也快不起来。 这其间项伯渡过河来与张崎商议了下进攻事宜。 毕竟是两军左右夹攻汝阴,协同及信息共享还是必要的。 项伯一看到张崎的攻势就发觉了问题,他建议道: 「柱国将军,汝阴乃背水坚城,城内箭矢、装备无数。」 「我军若这般攻下去,只怕难有寸功。」 但张崎又哪会听得进去,他只「哼」了一声回道: 「我这么攻又岂是为了耗敌箭矢及装备?」 「秦军不过区区三千人,而我军却有数万,便是以十换一也要将敌人尽数歼灭!」 项伯又劝道: 「可是柱国将军,这般下去只怕连十换一都……」 没等项伯说完,张崎就举手打断了他的话: 「此战贵在时间,上将军或许只能挡秦军十日。」 「若我军在十日之内无法攻下汝阴便是前功尽弃。」 「是以,你部也该尽快攻城分散敌军兵力。」 项伯一时无语。 但他这个副将的官职又远在柱国将军之下,于是只得应了声,回去后就指挥部队展开攻击。 别看项伯在战略方向的问题上总是不着调,具体到战术问题上还是有几手,否则也无法一而再再而三的从项羽手里救下刘邦。 项伯的进攻策略是派人联繫上游城父,让其组织兵力、劳工将汝水截流。 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困难,城父一带兵力虽然只有两千,但就像汝阴一般也集蓄了大批的劳工。 正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楚军只需要拼着淹没庄稼将汝水引进灌溉的田里这汝水水量很快就小了。 不过话说回来了,这汝阴要是一丢连楚国怕是都要亡了,还考虑什么庄稼。 其风险就在于,汝水一断流,秦军也有可能轻易跨过河床进攻另一侧楚军驻守的东岸,到时甚至连汝阴都不重要了。 不过至少这几天楚军不需要担心这方面的问题。 汝水一绝,项伯军便在城下运土填河。 项伯填河的做法倒是有些像沈兵攻大梁时用的方法,也就是推着马车运土,然后将一车车的土、碎石倒入干涸的河床。 黑甲军能做的就是用投石机朝他们发射石弹。 虽然有许多马车被石弹砸得粉碎且楚兵伤亡惨重,但两天后项伯军还是成功的将河床填平。 这倒是让沈兵感到意外,原以为是个大威胁的张崎军不成威胁,原以为不是威胁的项伯军却从三面给汝阴造成很大的压力。 这形势到项伯军后续两万步兵及张崎一万战车兵赶至就更为严峻。 汝阴城内不过两千余黑甲军,而城外却是足有五万余楚军精锐。 这还只是沈兵知道的楚军,另外还有张崎从汝水一线调来的驻军及劳力,再加上贵族后续派来的援兵,足有七万余人,将汝阴围得水泄不通。 且楚军的攻势还日夜不停。 楚军能轻松做到这一点,因为楚军兵多。 七万余人可以分成三批每批二至三万,然后三批轮番进攻。 这也就是车轮战术也叫疲敌战术。 相比起楚军可以分批,守在城内的黑甲军原本就兵力不足,当然就无法分成几批抗敌。 于是几日下来便是累也差点将黑甲军累趴下,连沈兵也是接连几日没合眼。 陈端摇摇晃晃的走到沈兵面前,说道: 「副将,这是第七日了吧!」 沈兵回答: 「应是第八日。」 陈端又问: 「上将军确定在第十日会赶至吗?」 沈兵苦笑了下回答: 「谁又能确定呢?」 「若是第十日上将军还不来,你等便降了吧!」 沈兵知道此时不该说这话,他更应该说「上将军定会赶至」、「到时你等都是有功之臣」等等。 但沈兵实在不愿在这生死的最后关头欺骗这些与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于是干脆就直说了。 陈端将手中的酒囊递给了沈兵,轻松的回答道: 「副将说笑了,若我等有降楚之意,又岂能留到此刻?」 沈兵一愣,然后就微微点了点头。 陈端说的没错,黑甲军被楚军数十倍的兵力围攻此时已是伤亡惨重,原本两千余人已锐减至一千一百人,且几乎人人带伤。 按常理说,伤亡过半整支军队早就该崩溃了,但黑甲军却没有。 不仅没有反而还越战越勇。 沈兵只嘆了口气,摇头说道: 「功名利禄不过身外之物……」 陈端打断沈兵的话: 「副将以为我等是为了功名利禄?」 沈兵无语。 他不理解,如果不是为了功名利禄不是为了二十军功制,又何苦如此? 陈端从沈兵手里接过酒,仰脖狠狠的喝了几口,然后抹了下嘴,环视周围乘着作战间隙靠在城墙上休息的兵士一眼,若有所思的说道: 「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 「副将有所不知,他们跟属下一般,之所以能战到此时而不降,皆是因为跟随副将杀敌的那般畅快。」 「便如此战,我等能以三千之兵力抗七万楚军精锐,这是何等英雄,何等了得?」 「人生得此一战又有何憾?岂能降敌了事?」 第二百三十八章 狼烟 沈兵能理解陈端的这种说法。 当他们还是魏兵的时候,空有杀敌之心却奈何魏王昏庸报国无门。 这种心情是无处可说的,他们恨不得到战场上与敌人杀个痛快,却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处处受气时时憋气,能做的只有委屈求全,最后连战士的荣耀和尊严都消磨殆尽。 然而,跟着沈兵就是另一回事了。 沈兵带着他们那是赢得了一场又一场的胜利,且次次都是以少胜多以弱克强。 牵城水战、阮桥镇骑射、野狼岭伏击等等。 就算眼前这场仗似乎要输了,黑甲军已伤亡惨重疲惫不堪,但同样也是以三千军力抵挡楚军七万大军的围攻,依旧是「虽败犹荣」。 所以陈端说的对,他们争的不只是功名利禄,也不全是因为二十军功制,为的就是这种畅快这份荣耀。 沈兵只是笑了笑,然后就不再言语了。 沉默了一会儿,陈端接着说道: 「何况我们并不认为此战会败。」 沈兵反问: 「便是如今这局势,校尉还以为我等不败么?」 陈端回答: 「王贲此时还没有回城,定是副将设下的暗棋吧!」 「属下虽是不知王贲所领的五百人能起什么作用,但却知他们或是我们的希望。」 沈兵点了点,暗道这陈端还算有些心思。 王贲是沈兵在野狼岭伏击楚军后派出的。 事实上不能说「派出」,而是王贲一百亲卫及四百黑甲军共五百人从野狼岭一役后就没回过汝阴,他们带着干粮到密林中隐藏起来。 当时许多人包括陈端在内都以为沈兵疯了。 黑甲军总共才只有三千人,以这三千人守城都捉襟见肘,而沈兵居然还将其中的五百人派出城外。 且这五百人又能做什么的? 城外可是有数万楚军精锐,若失去城墙的地利,王贲及其五百兵士那还不是分分钟钟被消灭? 但沈兵却没有给他们反对的机会。 如果黑甲军都这么想,那么楚军当然也会这么想,所以他们才没意识到城外还有黑甲军。 而且从野狼岭返回时是沈兵唯一设伏的机会。 再往后,楚兵就会将汝阴团团围困,想再派兵出去几乎不可能。 可是那五百人又能做什么呢? 偷袭补给? 楚军在城外,补给那是一车接着一车延绵不绝,而且就算补给被烧他们也可以从寿春运来,所以偷袭补给不会给他们造成多大压力。 内外夹击? 这也不对。 先不说王贲所领的五百人能起多大的作用,此时城内这一千余黑甲军已连续作战几乎虚脱,许多人甚至到了无法射箭的地步……手指已因为过于频繁的开弓射箭而血肉模糊了。 他们还能守住汝阴城还能一次又一次打下楚军的进攻,依靠的是居高临下的地利、拍竿以及信念。 此时若再让他们出城作战,即便是两面夹攻甚至是突围都无能为力。 看着陈端不解的目光,沈兵就回答道: 「你说的对,该是他们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接着沈兵就将目光投往城下楚军的营帐,说道: 「你不是想知道他们在哪吗?」 「他们就在那……」 陈端转过身来顺着沈兵的目光往下望,哪里有王贲的影子,只有忙着埋锅作饭的楚军及一顶顶帐蓬。 陈端不解的望向沈兵,然后突然就明白了: 「副将的意思是说,他们已混入楚营?」 沈兵点了点头,然后下令: 「放狼烟。」 陈端马上就将命令传了下去: 「放狼烟!」 另一面的张崎正在帅营中沾沾自喜。 由情报他知道项燕那边的形势不错。 此前项燕军虽是因士气不振而溃退,但项燕最终还是在陶城利用沙水构筑起防线暂时阻住了秦军。 以路程计算,秦军至少需要三日才能赶到汝阴。 而以现在的状态看,顶多只需一两日楚军就能将汝阴拿下了。 这时就有亲卫来报: 「禀柱国将军,汝阴城头放出狼烟。」 张崎出帐一看,果然就见汝阴城上放起了狼烟,而且还四个方向各一处。 张崎不由哈哈大笑: 「此时再放狼烟是否太迟了?」 「何况汝阴在我等团团围困之下,放狼烟又有何用?」 「我看,秦军这是穷途末路知道自己已到最后关头了吧!」 也难怪张崎会这么想,放狼烟通常是向远处求援的信号,而秦军主力却在百里之外被项燕缠着,如何又能救得了汝阴?! 于是张崎就没将这狼烟放在心上。 倒是项伯有些担心的跑来与张崎商议: 「柱国将军,秦军释放狼烟……是否意味着他们有援兵?」 张崎蛮不在乎的挥了挥手,道: 「不过就是虚张声势而已,饭后接着进攻。」 项伯则担忧的说道: 「这沈兵非寻常人等,便是上将军也几次在他手下吃亏……」 张崎一听项伯提起「上将军」心下就不爽。 要知道他才是「柱国将军」,他才是楚国的「武将之首」。 可在这楚国危难时刻领军与秦军作战的却是项燕,且人人都以项燕为标杆,动不动就上将军这上将军那的。 事实证明项燕在沈兵手下吃亏,他张崎却要一战拿下沈兵人头。 于是当下就打断了项伯的话,语气略带不屑的说道: 「我等与上将军与秦军对阵自是不同,沈兵在此重围之下便是插翅也难飞。」 「今趟便由我来替上将军报仇!」 项伯自是不甘心: 「可是柱国将军,我等要攻城也不急于一时。」 「若乘我军攻城时,敌人援军突至,那就……」 张崎皱了皱眉头,语气变得生硬: 「勿要多言,你只需攻城便可。」 「方圆数十里皆有我军探子,哪里会有秦援?!」 于是项伯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只得拱手退下。 其实,就算张崎听了项伯的建议小心查探也无济于事。 他们又哪里会想到这「秦援」不在外面而已混在楚军中。 至于沈兵放出的这狼烟…… 它一方面是给王贲发出准备作战的信号。 另一方面则是像张崎猜的那样虚张声势,让楚军以为敌人有援军。 第二百三十九章 奸细 这其实还有赖沈兵的威名。 此时沈兵的名声可不仅仅是在秦军了。 如果说楚军较为传统或是古时信息不灵通,沈兵攻赵、攻燕的事迹传不到楚国的话,那么沈兵接连几次尤其是第一次水淹楚军大败项燕也会传遍楚国。 再加上黑甲军的数次战绩,此时又孤军深入有如天兵天降一般的占领了汝阴,就使沈兵在楚国也是如雷贯耳。 既然沈兵名声这么响,此时汝阴城头又放出狼烟,那么楚军兵士就免不了在心下暗想: 「这沈兵怎会如此不济只知在汝阴死守被我军剿灭?」 「他莫不是还有后着?」 「若黑甲军能突破项燕防御深入汝阴,其它军队又何尝不行?」 「据闻沈兵还练有另一支军队,名曰『大梁军』,『大梁军』可是有数万之多……」 于是一时谣言四起人心惶惶。 这似乎并不奇怪,如果连项伯都担心秦援军,又有谁能不担心? 如果说有谁不担心的话,就只有怒火中烧的张崎了……张崎面部的一块烧伤直到现在还包着半边脸,将来只怕要留下疤痕了,这又让他对沈兵恨之入骨于是像疯了般的攻城。 只是谁也不知道,其实张崎那种直观的想法才是正确的,别人反而是想多了。 项伯从张崎那回来后没多说什么,他只做了三件事: 一是派人到项燕那询问情况。 二是朝四周派出探子。 三是增设哨所并嘱咐他们提高警惕。 项伯做的没错,只不过他的做法似乎更验证了兵士们心里的想法:秦国有援军。 楚军用过晚饭后又休息了一会儿,天色就渐渐暗了下来。 但这依旧无法阻止楚军的攻势……夜晚其实并不适合攻城。 这要是现代还好,能朝敌人方向打照明弹,彼此都不吃亏。 然而在几千年时的战国时期,夜战而且还是攻城战往往就要点火把,否则很可能连攻城梯都看不到在哪,也不知道要将攻城梯往哪架。 但一点火把,就意味着照亮自己方便别人…… 就像现在这样,楚军点燃火把马上就成了汝阴城头黑甲军的靶子。 黑甲军二话不说,当下就将一枚枚石弹打到楚军阵营中。 另外还有弓弩……此时黑甲军一般都改用弩。 连续拉了几天的弓,就算是剺都大呼受不了,有些兵士手指被弓弦磨得连指骨都能看得见。 相比之下开弩反而要方便些,因为它是用双手握弦脚踩弩身,藉助腰力开弩。 更重要的还是,弩这玩意在仓库里是应有尽有,于是黑甲军每人都可以在城墙上旁备好十数张,得空时就张好了弦整齐的撂成一堆,等楚军进攻时只需要装上弩箭就可以一个接一个朝敌人射。 这么做的好处很明显,它可以大量减少开弩时间及战时体力消耗,弥补了黑甲军兵力不足的弱势。 缺点也有,就是需要消耗大量的弩。 比如一千一百余名黑甲军,平均每人装备十张弩的话就得有一万一千张。 另一方面,就是平时就把弩开好备用对弩本身是个很大的损耗,这在平时是绝不允许的。 然而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 仓库里的那些弩反正都是楚军的,不用白不用,浪费也就浪费了,总比守不住汝阴还给楚军或是一把火烧了要好。 所以这些缺点对黑甲军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缺点。 这也使黑甲军虽然人数已经锐减但战斗力却没见下降,一开战那弩箭就「嗖嗖」的朝楚军方向飞。 尤其是夜晚,举着火把往上攻的楚军就会成为一个个靶子,楚军往往是还没攻上城头就被一批批的射了下去。 但楚军又不得不攻。 正如之前所言,楚军使用的是车轮战的疲劳战术。 这战术的优点是显而易见的,能让敌人无法休息而战斗力下降,最终崩溃。 但缺点就是在任何时候都不能中断进攻,就算是在不便进攻的夜晚。 否则,黑甲军只需要睡上几小时,第二天一早又精神抖擞更难攻下了。 于是,尽管楚军的尸体已在城墙下方堆积如山,但依旧像蚂蚁似的成群成群的往上攻。 攻势就像潮水似的,一波接着一波不见停歇。 这批累了,就换上另一批上来再攻。 黑甲军则个个都像麻木了一般,机械的开弩放箭、拍竿猛击,偶尔有几个楚军兵士攻了上来,就用剑盾将其砍下去。 别看黑甲军休息时一个个蔫得跟晒干的白菜,楚军一展开进攻他们就像上紧了发条似的又是勇猛异常。 这或许就是人的潜力,也可以说是被敌人逼出来的。 若是在没有危险没有生命威胁的状态下,谁又能几天几夜不合眼还能有这样的战斗力。 只怕他们自己都不相信。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黑甲军也不知打退了楚军几波进攻。 几天前兵士们还会将得到的敌首挂在腰间,此时早就丢得一干二净了。 这倒不是因为那些首级发臭,当然这也是原因之一。 更重要的还是黑甲军杀的人多了获得的首级也不计其数,如果全都挂在腰间的话,只怕走都走不动。 不知是什么时辰……城内的百姓被沈兵清空,连打更的人都没有,黑甲军没有计量时间于是就忘了时辰。 沈兵只知道是时天空下起了小雨,乌云将月光遮得一丝不透,雨水使火把都难以点燃。 这时楚军的攻势才算稍缓了些,因为一看不清二攻城梯湿滑,这就成级数的增加了攻城的危险。 而黑甲军,只需要拿着长枪或戟朝梯子上来的黑影一阵乱戳就可以,偶尔还可以抛下几个火把借火光助战。 但楚军依旧没有停歇,始终在若有若无的进攻。 就在这时,楚军大营突然大乱,甚至还燃起了几堆大火,似乎是粮仓被点燃了。 接着就见楚军兵士相互乱砍乱杀,边砍还边叫: 「自己人,莫要动手!」 「有奸细混进来!」 「哎哟,他们是秦军……」 「我等是楚人,你们才是奸细!」 「分明是你等先动……啊……」 第二百四十章 渗透战 这战术在现代被称作「渗透战」。 顾名思义,「渗透战」就是渗透到敌人内部的战斗。 其目的不是为了能杀多少人,而是引起敌人的混乱……其实最终也是为了能杀人。 这战术的特点,就是用在编制不清识别混乱的部队里尤为有效。 所以抗日战争时期日军就总是用这招对付国军……派出一小队伪装成国军的样子混进去,他们甚至都会说中文,然后突然发起攻击使国军乱作一团分不清敌我。 对越自卫反击战时越南军队也总是玩这一套。 这战术之所以玩得转,就是因为抗战时国民党军队以及对越自卫反击战初期的我军都存在编制不清识别混乱的问题。 此时的楚军同样存在类似问题:兵力众多成份复杂。 有项伯的军队,有张崎的军队,还有汝水驻军以及先后赶来的各贵族的援军。 张崎初时对这些援军还会盘问一番,后来就来一拔是一拔了。 他的想法很简单,反正秦军都被困在汝阴城内,能赶来加入攻城的就都是好汉。 否则,这是要上去攻城是要玩命的,挤进来为的又是什么? 于是王贲所领的五百兵士就以援军的身份轻松的混进了楚军。 又因为楚军成份复杂彼此互相不认识……古时用来识别是谁的部队就是打了一个旗号,比如项伯的就是「项」字大旗,昭氏的私兵就打了个「昭」字。 但就算同时项伯的军队其成份也是五花八门,就算王贲打了「项」字也没人能认出。 于是这晚王贲一作起乱来,这楚军就是乱作一团无法分辩敌我。 王贲等一干黑甲军倒是可以识别,方法不是扎白毛巾……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就算扎白毛巾也看不见。 用的是暗号: 「秦贼好胆,吃我一剑。」 黑甲军是一边喊一边杀,凡是不喊这话的就乱砍一气,而且时不时又叫了声: 「我等是项军。」 「我等是护卫军!」 …… 其实他们就是乱喊一通使楚军摸不着头脑,在楚军眼里就一会儿是项伯军乱杀人,一会儿又是张崎的护卫军大开杀戒,有时就是两军互相杀得不亦乐乎。 结果就是谁也不敢保证身边的人是敌是友,看着明明是友军,却冷不防就一剑刺了过来…… 若是要保自身安全的话,就是将靠近自己的人尽数杀光。 但若是人人都这么想,楚军自己杀自己就将杀成一团了…… 这在冷兵器作战时代十分普遍。 古时军营里有个很严重的罪名,就是禁止夜里睡觉时乱吼乱叫,违令者立斩不赦。 原因无它,因为夜里军营一片漆黑且兵士神经高度紧张,尤其是有战事时。 若这时有人突然乱吼乱叫甚至说梦话,很容易让人误会是有敌来袭于是引起营内一片胡乱砍杀。 此时就是在夜里,且不只是乱吼乱叫,还是有王贲一干人在不停的煽风点火,于是这「火」又哪里止得住,只在城下猛烧一把而且还越烧越旺,一时兵刃相击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立于城头的黑甲军只愣愣的看着这一切,许多人都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陈端半信半疑的问着沈兵: 「副将,是王贲一干人?」 陈端之所以「半信半疑」,是因为他不信王贲只五百人就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这都像有几万援军在下方与楚军厮杀似的。 沈兵点了点头,回道: 「不是他们还能有谁?」 「乘着这时候,我等也可以睡上一觉了!」 说着沈兵将身边的蓑衣往头上一盖,就蜷在角落里睡了过去。 陈端一听觉得也是,这楚军乱成一团哪里还顾得上攻城,此时不睡更待何时? 于是当下就布置好哨兵接着命令黑甲军养精蓄锐。 黑甲军那是几日没合眼了,尽管城下杀声震天,他们还是一着地就睡了过去。 喊杀声一直到天亮前才结束。 这时睡了一觉的沈兵才叫人将王贲等一干人接了进来。 这过程并不困难。 沈兵先是用火把朝下方发了收兵的信号,然后王贲等人就乘夜色偷偷集中在城门下方。 沈兵则带着黑甲军拿着弓弩在瓮城上守着,做好准备后才打开城门放人进来。 先进瓮城,在瓮城里点亮火把识别身份。 谁想这其中还真混进来十几名楚军……其实这十几名楚军也是一脸懵,他们只不过是在刚才的混乱中偶然跟着王贲一干人喊「秦贼好胆,吃我一剑」罢了,于是就凑成了一堆稀里糊涂的进了城。 此时火把一照发现不对,当下就惊恐的丢掉武器投降。 这一幕差点没把王贲一干人给笑岔了气,只不过又因数负伤这一笑就牵动了伤口,于是只能强忍着。 最后一清点,王贲那所领的五百兵士也只剩下一百余人,且这一百余人中全都带着伤,就连王贲也不例外,肩上、脸上、背部几处伤口浑身鲜血…… 渗透战好是好,但缺点就是一发动就谁也不敢保证自身的安全,生死只有听天由命。 沈兵拍了拍王贲的肩,问: 「不碍事吧?」 王贲笑了笑,回道: 「禀副将,不过是皮外伤,不足挂齿。」 「我等虽伤亡惨重,但与楚军相比却是微不足道,副将莫要放在心上。」 沈兵点了点头,然后就让人带王贲等人下去包扎。 王贲说的对,三百余人的伤亡与楚军的伤亡相比的确微不足道。 但这却不是沈兵的最终目的。 要知道楚军可是有七万之数,就算在这渗透战的混乱中死伤惨重,但依旧还有攻下汝阴的实力。 所以这只是第一步。 接着沈兵就让人扎了许多草人再戴上盔甲……楚军盔甲在仓库里多的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完了后就将这些草人搬上城头只露出个盔顶,时不时还让人动几下或是换个位置。 最后再整几张大旗,弄一个「魏」字上去。 这些布置完之后,沈兵就在城头上等着。 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能做的沈兵都做了,楚军是否上当那就看命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援军 沈兵这计是用对了。 首先是这渗透战一夜间使楚军伤亡两万余人……兵力越多成分越复杂伤亡就越大,有时会大到让人难以想像。 第二天天色一亮,城下就到处是楚军兵士的尸体,帐蓬、粮仓等也是一塌糊涂满地狼籍。 更严重的是这还给楚军造成了心理阴影:谁又能保证身边的人不是秦军伪装的? 所以楚军各部一时都只敢跟相识的人呆一块,就算是同一军内也彼此分为小派形同一盘散沙。 若是到晚上就更不用说了,楚军根本就不敢再攻城。因为没人敢保证还会有秦军混进来。 这还算好的,更重要的是随后楚军就发现汝阴城头多了许多人头另外还立起了几面「魏」字大旗。 于是楚军就开始发挥他们的想像力: 「那沈兵制下的『大梁军』主帅不就是魏呴吗?」 「难道昨晚偷袭我军的便是『大梁军』?」 「不是『大梁军』还能有谁?黑甲军已在城内被我等团团围困。」 「昨晚进去了多少『大梁军』?」 「昨晚我等死伤两万余人,这『大梁军』少说也有数千人吧!」 「这……」 楚军兵士听着个个都嘴内泛着苦水。 那三千黑甲军守在城头就让他们攻了数日且死伤惨重也攻不下,现在又路了几千大梁军进去,这城还能攻吗? 兵士们想归想,他们无法做决定,只是私下议论。 张崎那就气得七窍生烟,伤亡如此惨重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项燕那边也有些撑不住,若是不在这几天将汝阴攻下那可真就前功尽弃。 于是张崎想也不想就下令: 「再攻,只有攻下汝阴砍下沈兵人头才能平我心头之恨!」 项伯赶忙拱手劝道: 「柱国将军,属下以为我军应先排查奸细。」 「若是还有秦军混在队中,待我军攻城时乱了起来,只怕……」 张崎想也不想就打断了项伯的话: 「此时哪还有功夫排查奸细,两日后汝阴不下楚国便要亡了,我等只有继续攻城一途。」 项伯应了声然后就退了下去。 但项伯嘴里虽是应声心下却是不服。 这是因为他昨日就提醒过张崎。 虽说项伯的提醒及做法实际上没什么作用,但此时的项燕当然不会这么想。 项燕只会想: 若张崎肯听自己的昨晚暂缓进攻,那些秦军奸细又哪能挑起这样的大乱让楚军伤亡惨重! 如今倒好,死伤两万余人教训了你这轻狂小儿,此时却依旧不听劝告,以一句「哪有功夫排查」便自行其事。 要知道只一晚就伤亡两万余,若是再来几次,剩下的这五万人只怕都剩不下多少了。 你护卫军损失少不需排查……护卫军的伤亡的确较少,这主要是因为护卫军大多是寿春兵而且长期在一起训练,其成份单一且彼此熟识,他们更容易分辩奸细。 但这反而让项伯心有芥蒂。 因为这样一来张崎的命令就显得很不负责:自己不担心奸细就下令全军不排查,这分明是不管别人死活。 更何况,秦军援军已经进城,此时城内只怕已有兵力上万且补给无数,城外这五万楚军又如何能在两日内将其攻下? 这么一来,项伯就与张崎面和心不和,再加上项伯又是项燕贵族派系而张崎却是楚王私兵,于是当然拧不成一股绳。 项伯回到兵营后,虽说表面上服从命令继续进攻汝阴,但与之前不同的是他只是做做样子,城墙上随便射下几通箭来就如潮水般的退下。 接着就在射程外整军耗时间,或是隔远了用投石机抛射石弹,看起来也在攻城但实质上却是在磨洋工。 项伯实际做着两件事: 一是排查奸细。 这排查奸细也说不清是对是错。 说是对吧,若当真再像昨晚一般再来几场渗透战,楚军的确无法承受。 说是错吧,秦军在楚军内已没有奸细了,项伯这么做只会造成楚军内部人心惶惶,甚至还有许多楚军因为验传不明而被认定为奸细。 不过这是知道结果之后的反推,项伯这么做其实是有必要的,而且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夜晚能继续作战。 项伯做的另一件事,就是马上派出快马八百里加急给项燕送去一封信。 信里向项燕报告了汝阴昨晚及此时的情况并请示下一步。 当然,项伯会告诉项燕秦军已有援军进入汝阴,想要在两日内攻下汝阴只怕无望了。 项燕拿到这封信后脸上阴晴不定。 如果是他亲自在汝阴或许会看出蛛丝马迹而不会上当。 但他此时不在汝阴,知道的全是项伯在信里跟他描述的,还知道张崎已经失去理智乱攻一通…… 另外项燕又考虑到一点:他虽然带着大军在陶城一线挡着秦军,但秦军若是装扮成楚军的样子泅水渡河混过楚军防线,接着再星夜赶往汝阴,确是有可能在这几日赶到。 于是还有什么可想?终究还是差了一步。 想到这,项燕长长嘆了一口气,道: 「撤军。」 项梁不由惊呼: 「上将军,此时若是撤军,我等便前功尽弃……」 项燕将书信递给项梁,无奈的说道: 「汝阴若是无法攻下,我军便是在此地挡着秦军十天半个月又能如何?」 「最终不过是徒耗兵力而已。」 项梁接过书信一看,也就没声音了。 因为项燕说得对,楚军在这里死死挡着秦军为的就是能攻下汝阴。 若汝阴无法攻下……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不过当然,项燕不会直说是主动放弃。 事实上项燕能守到这时已经超过之前预估了。 他给张崎写了封信,说是陶城防线已被秦军攻破,其部将全线撤军云云,让汝阴也做好撤军准备。 张崎看到来信后依旧不甘心,叫着: 「两日,秦军赶到汝阴还需两日。」 「我等可在两日内将其攻下。」 张崎又哪里会想到,此时他的攻城已註定要失败。 因为项伯军负责攻三面,项伯若是不支持,张崎军也的攻城不过是徒增伤亡。 第二百四十二章 撤军 黑甲军得到的好处就是压力骤降。 一方面黑甲军在夜里能休息,因为自从上次渗透战之后项伯军就再也不敢在夜里攻城了,即便攻城也只是做做样子应付一番。 另一方面是黑甲军能将兵力集中在东面防御,甚至他们还可以分批休息。 不过即便是这样,连日苦战的黑甲军依旧是在城破的边缘徘徊。 也不知过了多久,立于城头的陈端突然大叫: 「骑军,从西侧来的骑军!」 陈端之所以会这么激动,是因为汝阴偏南项燕军不大可能会往这方向撤退,那么有骑军出现在西侧就很有可能是秦军。 果然,不久一面黑色「杨」字大旗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兵士们立时就欢呼起来。 而城墙下的楚军则个个有如蔫了的白菜垂头丧气的。 来的骑军并不多,只有数十人,应该是秦军放在部队前的探子,所以他们只是远远的朝汝阴方向挥几下旗并没有靠近。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因为探子赶到也就意味着主力不会太远。 项伯第一时间就飞报张崎……以项伯的意思早就该撤军了,却是张崎死压着不撤。 这下秦军探子都已赶到汝阴,撤军该没有疑问了吧。 没想到张崎依旧下令: 「派出骑军将其驱散,继续攻城。」 这一来就连张崎置下的几个校尉都不答应了: 「将军,项燕自汝水撤军而秦军为破汝水防线则必取汝阴。」 「若我军继续攻城,面对的将是秦军数十万主力大军!」 「将军,我等数日来除攻城外并未筑防,且兵力不足五万士气不振,若在此力抗秦军,只怕……」 其实张崎也知道此时已是不得不撤了,他只是咽不下这口气。 项伯见张崎还是不为所动,眼珠一转就劝道: 「属下知柱国将军有意与秦军一战。」 「然柱国将军所领乃都城护卫军,且骑军及车兵皆为护卫军主力精锐。」 「若将军在此有失,寿春又由谁来防守?」 「是以,属下恳请在此攻城,将军领军先行一步!」 项伯这话说的是很好听,但要知道此时掌军权的是项燕,他张崎就算是柱国将军也不敢自己先撤把项燕的儿子丢在这里殿后。 不过张崎也算是找了个台阶下,他嘆了口气,道: 「罢了,今趟就便宜了沈兵那厮,往后再来取他性命。」 「项将军勇气可嘉,然战局已定勿需再攻,你部便随我一同撤往寿春吧!」 众将大喜,哄然应诺。 于是没过多久,楚军就像潮水般的退去,只留下一顶顶被遗弃的帐蓬、攻城器械以及尸体。 沈兵及一众黑甲军见此那是连欢呼的力气都没有了,只一屁股坐在城墙上。 人在紧张时肾上腺激素加速分泌于是感觉不到累,这会儿一放松下来就感觉全身骨头都像散了架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王贲才笑了起来: 「此战痛快!」 「以三千人力抗楚军七万精锐,王贲此前便是想也不敢想。」 「但在副将带领之下,此战却成真……」 陈端拿着水袋喝了一口酒,接着又递给了沈兵,说道: 「我便是到现在还不敢相信,我等当真打退了楚军,七万楚军?!」 王贲反问: 「你还希望楚军胜了不成?」 「楚军若是胜了,只怕那张崎非得将我等碎尸万段才能泄恨。」 陈端无力的笑了下: 「有此一战,便是碎尸万段又有何憾……」 话没说完嘴里就喷出一口血。 沈兵见情况有些不对,赶忙上前扯开陈端的皮甲……发现其腹部竟有用麻衣裹着的两道剑伤,且从伤口的化脓程度看已有些日子了。 原来陈端为了不影响黑甲军的指挥竟一直带伤作战。 看他这伤势,如果是几天前就养病或许还好,但现在伤口已严重感染,在没有抗生素的时代只能等死。 沈兵嘆了口气,只问了句: 「你可有家人?」 陈端断断续续的回答: 「正有一老母,望副将……」 沈兵点了点头: 「什么也别说了。」 「你放心,我会待她如亲生母亲。」 陈端松了口气,然后就像着凉似的打了几个寒颤便没了声音。 周围的兵士纷纷低头致意,雨水也越来越大,淋在众人的脸上流下也不知是雨还是泪。 沈兵缓缓将陈端的尸体抱起,一步步走到城下,然后将其平躺在地上……那里已有一千多具尸体,阵亡的黑甲军兵士尸体。 古人十分忌讳客死异乡,因为他们认为在客死异乡又埋在别处的话,灵魂会找不到回家的路于是无法转世投魂。 因此,所有这些尸首都没有处理,为的就是有机会运回大梁安葬。 望着一地的尸体,沈兵心下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们相信自己,跟随自己出生入死,但最终还是这样的结果。 虽然他们获得了胜利,也得到了功劳。 但是这些胜利和功劳对他们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有时沈兵都不知道自己参与到这世界的纷争里来是对的还是错的。 就在沈兵发愣的时候,城头就有兵士兴奋的大喊: 「副将,援军,援军来了!是上将军的部队!」 来的正是杨端和的部队,因为知道汝阴战事紧张,他亲率五千轻骑五千战车兵前来增援……秦军重步不重骑,临时能凑足这规模的骑兵已算不错了。 原本杨端和还以为要在汝阴打上一仗才能解围,不过显然他是多虑了。 秦军赶到时楚军已经撤走。 由于时间紧迫,楚军甚至连尸体都没来得急搬走也没有埋葬……这有一部份原因是渗透战时死伤太大,一晚死伤两万余人,便是想埋都来不及。 另一部份原因就是楚军编制混乱互相不熟识,无亲无故且数量如此之多,自然就顾不上了。 这遍地的尸体让杨端和及其制下的骑军目瞪口呆。 杨端和甚至问身边的李岩: 「我军可有其它人增援汝阴?」 「否则沈兵以三千之数,如何能让楚军如此伤亡?」 第二百四十三章 寿春 其实有没有其它人增援汝阴,杨端和又哪会不知道。 他只是不敢相信这场仗会打成这样。 不过当杨端和走进汝阴城看到满地都是黑甲军尸首时以及幸存者脸上的疲惫时就信了。 虽然伤亡一千余人对杨端和来说算不了什么,但他从未见过有哪支部队累成这样,那些兵士包括沈兵在内简直就没有人形。 他们中相当一部份人在知道援军来时没有欢呼,而是第一时间找个干燥的地方倒下就睡,这其中许多人就像陈端一样倒下之后就再也没能站起来。 杨端和第一时间找到了沈兵。 沈兵已等不及见杨端和在城垛里睡着了,杨端和马上让随军巫医上前察看一番,待巫医回报沈兵只是几处皮外伤后,杨端和才松了一口气。 他担心沈兵也会像黑甲军那许多人一般靠着意志带伤作战,此时突然放松下来反而不妙。 杨端和没有叫醒沈兵,他只是让秦军入驻,另一边用飞鸽将战况报予邯郸。 嬴政在收到杨端和的战报后激动得手中的酒卮都掉在了地上。 在此之前没有人能知道汝阴的情况,因为那时汝阴已被楚军团团围困而秦军主力又在百里之外。 便是在前线指挥作战的杨端和也不确定汝阴是在沈兵手里还是已被楚军攻下,更别说嬴政了。 此时嬴政知道详细战况,不由感嘆道: 「以三千之兵面对楚军七万余人。」 「不只保汝阴不失还杀敌数万,也只有沈兵能做到,也只有黑甲军能做到。」 「李斯,此战当居何功?」 李斯拱手回道: 「禀大王,以三千之兵杀敌数万可晋爵一级。」 「保汝阴不失致楚军汝水防线无用武之地,进而使寿春失去屏障对灭楚大有益处,可晋爵两级。」 「属下以为当全军晋爵三级。」 嬴政想也不想便应了下来: 「好,便全军晋爵三级。」 「另赏金百两公示全军以为榜样,并赐名……神武军!」 嬴政这做法是明智的,尤其是在这秦军急需用兵的时候,对黑甲军这种立下奇功的军队予以重赏,就能带动其它部队纷纷效仿。 尤其这黑甲军还是由魏国降兵组建。 所以这其实也就是在公示天下:不管是哪国的军队,秦国也好魏国也罢,甚至楚国、燕国、齐国,降秦之后只要立功就一样能得封赏并受重用。 于是……这就不只是重赏和激励秦军的问题了,更是引诱它国兵士来降的问题了。 另一边的楚王负刍却在寿春愁眉不展。 项燕逃过汝水后第一时间就到寿春去请罪。 项燕是带着他的帅印去的,他一到宫中只往楚王负刍面前一跪,将帅印和头盔用托盘装着一併送了上去: 「末将无能,致使汝水全线失守敌军兵临城下。」 「末将责无旁贷,请大王治末将指挥不力之罪!」 楚王负刍虽然对项燕接连败仗心有不满,但他却知道这并不是项燕无能而是秦军过于强悍了。 或许说是那沈兵之诡计也过于出人意料了。 汝水防线原本防得好好的,谁又会想到沈兵居然能以诈败引楚军出击,然后再以奇兵突袭汝阴并守住十余天……结果就是今天的窘境。 早知如此,便放着淮北大片土地不占只守汝阴就成了。 但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事已至此尽想这些也无用。 项燕之败非用兵之过,而是计不如人。 更何况,若是把项燕撤了又能换谁呢? 昭氏? 屈氏? 还是刚回来的张崎? 昭、屈等贵族自然信不过,兵权若是交到他们手里只怕马上就反了,甚至以他负刍的人头去求和也不一定。 张崎虽是信得过,但是……带了三万精锐出去又集结了七万兵,竟连三千人驻守的汝阴都攻不下,这还能与二十万秦军作战吗? 所以思来想去,也只有项燕可用。 于是楚王负刍上前扶起项燕,道: 「将军言重了,胜败乃兵家常事。」 「如今不过是失了汝水而已,我等实力尚存依旧有再战之力。」 但项燕却长拜不起。 楚王负刍不由奇道: 「将军为何……」 项燕回道: 「大王,末将请大王迁都洞庭。」 「汝阴一失,寿春便失去屏障,秦军可长驱直入至城下。」 「以末将之见,秦军野战无人能及,而我军自寿春以西更是无险可守。」 「是以……」 不等项燕说完,昭恤并打断了项燕的话: 「若汝水可守,为何寿春不可守?」 「上将军不知寿春有淮河之险乎?」 这话看似有理。 汝水防线是依靠汝水,而寿春则是依靠淮河。 相比起汝水,淮河可要比汝水更宽更急。 所以如果守着汝水秦军就无法攻破,那么寿春应该更难攻破才对。 项燕摇头回答: 「此言大谬。」 「汝水可守皆因其上游乃城父,秦军无法占汝水上游截流。」 「淮河上游便在汝阴之南。汝阴一失,秦军便可以汝阴为据攻占淮河上游。」 「到时寿春便是另一座大梁城。」 昭恤无言以对。 项燕说的对,以河水为天险阻敌最重要的其实是看上游在谁手里。 若上游在敌人手里那根本就没有「天险」可言。 甚至不只没有天险那河水还是祸害,比如秦军水淹大梁城,又或者像项伯军攻汝阴那样在上游截流。 项燕接着又补了一句: 「大王,留在寿春便是死路一条。」 「为今之计,便只有迁都洞庭,再以洞庭、云泽为两大屏障以水军与秦军周旋才是长久之计。」 正在楚王负刍犹豫之时,昌平君站出来问了句: 「上将军,以水军与秦军周旋?」 「可是牵城水战……」 负刍闻言不由一惊,也跟着问道: 「此言有理,秦军有车轮战船还有黑甲军,牵城一战我水军十不敌一,如何能以水军与其周旋?」 项燕回道: 「大王,黑甲军于汝阴一战已损失惨重。」 「且我水军战船也有拍竿,再加上我江东水军熟悉地形水文……」 第二百四十四章 心计 项燕这么劝说楚王自有他的苦心。 因为从安全角度来说肯定是迁都为上。 说句难听的,就算迁都洞庭保不住不还可以迁入百越么? 百越城邑那是一个接一个,秦军要一个个攻完那得何年何月? 事实上楚王负刍进入百越便安全了。 因为百越是在穷山恶水之中,且到时秦军的补给线会暴露在淮南各贵族的打击之下……于是秦军必须得先灭昭、屈、景各族封地之后才敢进攻百越。 这么一来原本是「出头鸟」的负刍就退居二线而各贵族就变成「出头鸟」。 楚王负刍还可借秦军的力量剷除那些不听话的贵族併名正言顺的收编贵族的残兵,之后再图收复失地,可以说是一举数得。 反之,若是继续呆在寿春就只有被秦军包围的结局,到时秦军就可以「守株待兔」等着楚军来救。 于是楚军就失去了所有的主动权变得十分被动。 所以从战略方向来说,迁都是个很好的建议。 楚王负刍原本也动心了,却被昌平君插了句就怀疑起项燕的能力。 此时的楚王负刍就在想: 「这项燕信誓旦旦说能守洞庭,但谁又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若他真能保洞庭不失……那大梁被水淹、牵城惨败以及汝水失守又是怎么回事?」 「这些全是项燕为帅时的惨败,且每一回他都是一副必胜的姿态,结局却是如此。」 「更何况……谁敢保证这项燕没有谋反之心?」 「若跟随项燕迁都洞庭,洞庭不保再退入百越……到时寡人岂不是要看项燕的脸色?」 其实最重要的还是最后一点,也就是楚王负刍无法彻底相信项燕的忠心。 因为楚王负刍明白一点,这世上只有利益才靠得住。 此时项燕忠心耿耿那是因为还有昭、屈、景等族掣肘,一旦楚王负刍都避入了百越成为一个花瓶……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然而项燕说的又没错,不逃的话留在寿春又哪有活路? 因此楚王负刍才犹豫不决。 这时昌平君又说了句: 「大王,依臣之见……」 「秦军自陈城南下补给线有数百里之遥,而寿春城坚墙厚秦军必无法强攻。」 「若我军一面巩固寿春城防做好抵御秦军准备,另一面又集结各方兵力攻秦补给线……」 「秦军必无法久攻,数月后便只有退兵一途。」 项燕不由骇然望向楚王负刍,道: 「大王不可……」 楚王负刍反问了声: 「有何不可?」 项燕一时语塞。 昌平君这方略虽是听起来有理,秦军虽强但却兵力不足,它无法同时进攻寿春又保护其漫长的补给线安全。 于是,若是楚军主力游走在外攻击秦军补给线,秦军的确只有退兵一途。 问题就在于楚军有多少主力? 楚王负刍的三十万兵力这里损失一点那里损失一点,只余十五万左右。 之所以「左右」,是因为楚军过于混乱项燕想点都点不清楚。 如果再留个十万、五万在寿春驻守,那么项燕手里能用的兵力甚至不到十万。 不到十万兵力面对那些如狼似虎的秦军又能起什么作用? 且秦军因为有了上次的教训,定会沿途占领城寨组建防御,想偷袭其补给线又谈何容易? 若真能团结各贵族兵力集结起三十万大军,那的确可行。 然而此时各贵族哪还会愿意出兵出力将楚王救出…… 不过这话项燕也无法说,昭、屈、景等各族把持着朝政大权且事情还没发生,项燕又如何能断言他们不出兵? 于是项燕那是有苦也说不出。 楚王负刍见项燕没有接嘴还以为他是无话可说,于是就下令道: 「此计甚好,便依计行事!」 昌平君又拜道: 「大王,臣在秦国多年对秦军甚是了解。」 「臣愿意出城与项将军一同调度兵力以迎战秦军。」 楚王负刍大喜: 「如此甚合寡人心意,有劳昌平君了。」 楚王负刍根本就没发觉他已经掉进了昌平君设下的陷阱。 守在城内是死,出城是生。 昌平君这是将楚王负刍留在城内等死,到时这个楚国大王就非他昌平君莫属了。 由此也可知昌平君的厉害,他这一着可是杀人于无形且不着痕迹。 同时他又明白自己若是想当这个大王,必须要笼络手握军权的项燕,于是刚下朝堂便像苍蝇似的粘上了项燕。 昌平君十分客气的朝项燕施了一礼,道: 「上将军有礼。」 「本君虽是长年身在秦国,却时时心系楚国军民安危。」 「若将军有何难解之处只管吩咐,本君自当尽绵薄之力与上将军一同救楚于危难之中。」 昌平君这么说表面上看像是希望与项燕一起力挽狂澜,但实际上却是在项燕心里打***民如子」、「心系楚国」的人设。 昌平君要做到这一点是很容易的。 这一是因为他在秦国时就已身为相邦闻名天下,二是在陈城带兵起事叛秦,甚至还可以说是在关键时刻救楚国一命。 有这两点,就足以让所有人相信他是比楚王负刍更英明的仁君。 到时,只要楚王负刍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就不用说了,毫无疑问就是昌平君继位。 项燕虽擅长带兵作战却不善心计,此时被昌平君这么一说,就嘆道: 「也难怪昌平君会如此建言,昌平君长年在秦国是以对楚国情况了解不多。」 「楚国内部各贵族是面和心不和,要集结兵力攻秦补给线,只怕……」 昌平君故作不知作大惊状: 「竟有这等事……若是如此,本君便犯下大错了。」 「容本君向大王谏言,着大王另做打算。」 说着转身就往回走。 项燕赶忙上前拦住,道: 「大王心意已决,此时若再劝说……项燕就有强行迁都之嫌。」 「何况,此计也并非不可为。如今只有试上一试了。」 昌平君迟疑了下,就回答道: 「上将军安心,本君自会尽力劝说各族出兵。」 「天下不宁,各族安能偏安一隅?」 第二百四十五章 瓮中之鳖 果然,昌平君当天晚上就带上亲卫到各族封地游走劝说。 昌平君这说的是好听,明面上是「劝说各族出兵」。 实际上昌平君早就对楚国的状况一清二楚,更知道在这情况下各贵族不可能愿意出兵作战。 或许说表面上先应着,但是等秦军将寿春一围…… 楚王负刍的命令在哪呢? 项燕你身为败军之将何德何能指挥其它人? 尤其昭、屈、景身居高位的比比皆是,什么时候才轮到项燕说话? 所以昌平君此行去劝说各族并非为了让他们出兵。 事实上,各族真愿意出兵昌平君还不乐意了。 昌平君这么做一方面是在项燕面前做足了样子,摆出一副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的样子。 另一方面则是在各贵族面前展现一下才华或者也可以说混个脸熟留个交情,到时他当上楚王时就好说话。 但无论昌平君做什么,他心里总会有两股力量在较着劲:降秦还是反秦? 如果在此之前昌平君还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 但是现在,随着形势对昌平君越来越有利,如何选择就再次成为焦点。 昌平君在四下无人时就会暗嘆: 「这沈兵真乃绝世奇才。」 「其不仅在用兵上不拘一格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其远见更是让人嘆服,居然能一早便算准自己作反回到楚国后便有望成为楚王。」 「这可是连他这个楚国公子都没想过的,沈兵却能想到!」 「只是,就算成为楚王又能如何?」 「能挡得住秦军的猛攻吗?」 一次又一次,昌平君试图说服自己,在他的号召下楚国军民会团结一致挡住秦军守住楚国。 但这美梦却一次又一次被现实击得粉碎。 这是昌平君在各贵族间游走劝说得出的结论。 从某方面说,昌平君还希望自己能说动这些贵族。 因为此时能说动就代表往后也能说动,就代表楚国还有救。 然而…… 想着,昌平君只能重重的嘆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 「有沈兵在秦国的一天,便没有成功之可能。」 沈兵这边已经在汝阴休息三天了。 这三天是昏昏沉沉的三天,醒了吃点东西接着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第三天夜里才算是彻底清醒,起床时依旧是全身酸痛,左肩和右臂上还包扎着疗伤带……一摸就知道是由发灰制作更细腻的那种。 见沈兵醒来,仞赶忙唤人端来了食物,却是一碗香喷喷的面条。 沈兵「稀里哗啦」的将它倒下肚,顿时觉得有了些力气。 抹了抹嘴,沈兵这才看了下周围,问: 「我等还在汝阴?」 仞回答: 「正是汝阴。」 接着仞就迫不及待的告诉沈兵一连串的好消息: 「副将,大王为黑甲军全军晋升三级,且赐名『神武军』,另赏金百两。」 沈兵「哦」了一声。 这么说自己就是……沈兵不由汗颜,来这时空这么久,他还是没记住秦时的二十爵位,所以晋升了三级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爵位。 还是仞提醒了声: 「副将已是五大夫了,为大夫之尊。」 从五级爵大夫起,之后什么官大夫、公大夫到五大夫为止都是大夫。 而五大夫就是大夫之尊,再往后就是庶长。 那蒙武打了那么多年的仗都这把年纪了也只是左庶长而已,也就是比沈兵高一级……也就是说沈兵现在已妥妥的高爵者籍甚至在高爵者籍里爵位都算是高的。 接着仞就送上一个托盘,说道: 「这是副将的五大夫验,监御史亲自送来的。」 沈兵又嗯了声,揉了揉酸痛的箭伤,问: 「战况如何?」 仞回答: 「我军已南下攻占了南照,又东进攻往寿春,距寿春不过五十里之遥。」 沈兵随手翻开地图看了看,就暗自点头。 杨端和不愧是跟随王翦多年的老将,知道要攻寿春首先要占领淮河上游城邑。 这南照就位于淮河上游,到时要水淹寿春或是截流攻城,南照都可以做为一个据点。 沈兵想了想,又问: 「这楚王……还在寿春么?」 仞拱手回道: 「属下不知。」 「不过传闻昌平君正在各处奔走游说。」 秦军已在楚国各处布下眼线,昌平君这个叛徒到处走当然逃不出这些眼线的监视。 仞这么一说沈兵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昌平君在外游说,其意定是希望楚国各族团结抗秦。 这么一来就说明楚王负刍没有离开寿春,否则昌平君就不需游说。 沈兵暗想:楚王负刍就这么完了。 果然,两天后杨端和就带着十万大军顺利的包围了寿春。 杨端和甚至都不需要截流也不需要水淹。 在所有人都以为杨端和会一路东进赶往寿春时,杨端和却突然一夜疾行赶到淮河并乘着夜色渡过淮河。 杨端和渡过的位置应是景氏的封地,原本应有楚军防御。 但楚国各族人人自危收兵不战,以至杨端和渡过淮河竟然未损一兵一卒,据说只有两匹马掉入河内被水沖走。 这也不知道是楚军没发现还是有意让秦军过河。 沈兵认为是发现之后却不阻止。 此时正是战局紧张的时候,景氏当然会派探子沿河观察。 但即便是发现了秦军要渡河,景氏也知道秦军是为攻寿春。 若这时出兵阻止……岂不是要用上景氏所有兵力与秦军决一死战? 景氏又怎会做这种傻事? 于是发现了也权当不知,任由杨端和一行渡过淮河。 秦军一旦渡过淮河,那包围寿春便简单了。 寿春与汝阴类似,也是建在河道弯曲处,这样就三面由淮河包围只有一面朝连着大陆……楚国水系发达很喜欢这样建城。 这样建城好处很多,比如利于航运也利于防守,同时还不会成为像陈城一样的「死城」。 然而,一旦敌人从别处过了河其优势就荡然无存。 此时的杨端和就是这么做,在上游过河然后带兵突然出现在陆地一侧将其封锁,寿春立时就退无可退有如瓮中之鳖。 第二百四十六章 围城 沈兵是第三天赶到寿春的。 原本沈兵和黑甲军不需要再上前线,杨端和的意思是他们一行人留在汝阴甚至撤回大梁养伤,剩下的战事有他处理。 但沈兵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尤其此时大梁军还在前方作战,他这个主帅又岂能先撤回大梁。 沈兵及黑甲军……此时或许更应该称为「神武军」了。 他们一到前线就收穫得前线军士热情欢迎,无论是大梁军还是秦军。 这是秦军的一种尚武军风,他们由于长期处在中原西部与蛮族接触颇多。 蛮族那是妥妥的残酷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秦军相对来说还会文明些,但受影响之下当然也是尊重强者而不问出处。 之前秦军之所以看不起大梁军及神武军,虽有出身的问题,但更多的还是因为大梁军及神武军是魏国降军。 降军在秦军眼里就是弱者,被瞧不起是当然的。 但是现在,大梁军及神武军各自在战场上证明了自己的价值,这其中尤其是神武军,更是屡立奇功创下了连秦军都不敢想的战绩,且得大王赐名,于是秦军对它们的态度就由此转变了。 魏呴带着几名亲卫迎了上来,老远就拱手笑道: 「副将别来可好?」 「汝阴一战,副将及神武军名震天下,属下及大梁军与有荣焉!」 沈兵苦笑一声,回答: 「说什么名震天下,差点就要名垂千史了!」 魏呴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何况就凭楚军那区区几万人,又如何能取副将性命?」 沈兵一时无语,区区几万人? 不过沈兵也没跟魏呴多费口舌,他第一件事当然是去拜见杨端和。 此时的淮河已搭起了几座浮桥方便秦军来回,上下游方向又打下木桩拉起封江锁链以免楚水军来援,于是这淮河天险也就徒有虚名。 沈兵望了望远处被河水及秦军团团围困的寿春,虽是高大却像是一座孤岛似的形单影只,就连城头上的楚字大旗也飘得有气无力的,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落寞。 一边前行,魏呴就一边向沈兵介绍: 「淮北为两万大梁军,分守东、西、北三门。」 「淮南为上将军亲率八万河内兵,守南侧两门。」 这兵力布置是合理的。 淮北虽说有三座城门,但这三城门都为淮水所困,只需要在城门处淮河对岸布设投石机和弓弩手很容易就能将楚军封在城门内。 淮南一侧的两座城门却是连着陆地的。 而且这两座城门还是大瓮城设置……所谓的大瓮城就是有面积很大的双城门,为的就是能一次多派些兵出城作战。 另外,城头的投石机、弓弩手还可以为出城列阵掩护,于是南面很难被封锁因此需要的兵力就更多。 魏呴接着说道: 「我大梁军另有三万驻守陶城及沿途城邑。」 「大梁军战到此时,已折损近两万人了。」 沈兵点了点头。 两万人说起来不过只是个数字,但一想起汝阴神武军不过伤亡一千余人就排得满地都是尸体……沈兵心下就感到莫名沉重。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心态。 沈兵以前是个小兵甚至还是工师时,有战友、部下伤亡虽有感觉但并不深刻。 但是现在,沈兵一听这伤亡数字就像是一个烧红的烙铁在他心里烙上一个数字。 究其原因,沈兵认为这或许是因为以前自己也无能为力是在随波逐流,战场上的死伤跟他没有多大关系。 但是现在,方略是沈兵定下的,兵是沈兵练的,部队也是沈兵指挥的……这些人的死伤就与沈兵有直接关系了。 于是沈兵总是忍不住想,如果自己再努力些,或是将计划制定得再完善些,不知是否就可以避免一些伤亡。 然而想这些都无济于事,沈兵也知道这过于理想化。 不一会儿两人就来到了杨端和的帅帐前。 守卫见到沈兵立时便肃然起敬,不用吩咐就赶去通报杨端和。 杨端和快步从帐内迎了出来,就到沈兵就欣喜的拱手道: 「五大夫何不在汝阴多休养几日?」 「难处由五大夫解决,此等围城小事就交由老夫来处理便可。」 杨端和有意称沈兵「五大夫」,也有祝贺沈兵晋爵之意。 说实话,杨端和其实也颇有危机感,他的爵位也不过是右庶长,不过比沈兵高两级。 若沈兵按这速度晋升下去,超过杨端和也是指日可待。 不过杨端和却想的比较远,他不会像陈隗那样寻思着打压沈兵。 其实应该说杨端和没那么傻……要知道这沈兵晋爵可是大王的意思,尤其还有赏金百两赐名「神武军」。 赏金百两倒还正常,王翦获胜时也常有此待遇,杨端和跟着王翦东征西讨自然知道这个。 但赐名「神武军」……这可从未有过。 这足以说明沈兵已为大王所重,甚至说是红人也不为过,此时杨端和再去打压岂不是自讨没趣? 所以杨端和心下清楚,以沈兵的年纪及才华,位在自己之上只是迟早的事。 等将来才巴结倒不如现在就做个好人尽力拉拢。 因此杨端和才会出帐来相迎,否则身为上将军没道理出来迎接一个副将。 接着杨端和就关心的问了声: 「副将伤势没大碍吧?」 沈兵赶忙拱手回答: 「有劳上将军关心,只是皮外伤,无甚大碍。」 杨端和点了点头: 「那就好,回头我再唤那徐宪给你开上几副药。」 「楚地湿气重,千万马虎不得。」 徐宪却是杨端和的门客……随军巫医通常都是水平不高的庸医,将军级别的自然不放心让他们医治,所以会带着「私人医生」。 沈兵赶忙谢过,心下有些奇怪杨端和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客气了。 不过沈兵也没太放在心上,只道是自己汝阴一战深合杨端和之意且扭转了攻楚局面才使杨端和有这般态度。 正在沈兵发愣时,杨端和就坐回案前,对着案上的地图说道: 「副将来的正好。」 「这是我军布防图,副将看看是否有问题?」 第二百四十七章 浮桥 之前魏呴已大略向沈兵介绍一番,此时这布防图却是更清楚明了。 杨端和不愧是长年跟随王翦东征西讨的名将,把寿春的包围圈布设得滴水不漏: 淮北大梁军方面就不用说了,主要是对外构筑营寨。 其实杨端和的八万秦军也是对外构筑营寨。 因为这场战虽说是围困寿春但要防的却不是寿春的突围……寿春城内的兵力要想突围十分困难,那城门一开就惊天动地,城外秦军就做好准备并能以多打少。 所以要围困寿春,主要是防有其它楚军来救,防楚军里应外合杀秦军一个措手不及。 因此大梁军及河内军的营寨都是对外设立。 对内则用大量投石机和弓弩手封锁城门。 这布防较有特色的地方,就是杨端和利用淮水做部队的连接:寿春以淮河为护城河在城外绕了半个圈,而杨端和的河内军就沿着淮河的两个转折点围成了另半个圈建寨。 如此一来,河内兵既可以包围寿春又可以在对外防御时不用担心自己的侧翼被攻……左右两翼都是淮河,且淮河已被封死,便是想攻也没法攻。 另一方面,就是浮桥造得十分宽敞,几匹马并排前行都不是问题。 于是淮河南北两岸的秦军均可互相增援。 若说有什么危险的话,那就是河内兵要面对寿春两个大瓮城。 这两个瓮城随时都会冲出几千楚兵甚至是骑军出来。 不过这个问题也解决了: 杨端和在城门外布设了大量的陷马坑、拒马枪,接着就是成排成排的投石机。 据杨端和解释,那些陷马坑都是秦军乘着夜色构起盾阵在城下挖的。 所谓的陷马坑并非陷阱或是陷坑,而是专门针对战马骑兵的小坑。 这小坑只比拳头稍大,一尺余深。 这样的小坑对人没什么威胁,但对骑兵、战车来说却是噩梦。 原因是马蹄若是踩上这陷马坑便会陷进去,于是骑兵、战车只能慢行无法快行,速度一快会发生什么事便不稍说了……马腿陷进去无法及时抽出,而马车却因惯性前进,于是轻则瘸腿重则整根马腿都会被撕下来。 甚至就算慢行也会一瘸一拐的极易被绊倒,马背的骑手很容易被摔下来。 于是,楚军的骑兵及战车就变成了无法出城作战的废物。 但若是以步兵出城应战……又要面对其后密密麻麻排成几排的新型投石机。 所以楚军之前几次尝试突围都被秦军打了回去。 可嘆那张崎,他置下的都城护卫军尤其是骑兵和战车兵至始至终都没能发挥出作用: 之前在汝阴攻城时是将骑兵和战车兵当作步兵用,此时守寿春时就更是连城门都出不了了。 张崎之前还道往后再取沈兵性命,却不想是沈兵来取他性命。 对此沈兵有些心疼,那些可都是骑军精锐,就这么浪费了? 他甚至很想去告诉张崎一声,骑兵不是这么用的! 不过这只是想想而已,沈兵当然不会这么做。 看完布防后,沈兵就说道: 「上将军布防可以说无懈可击,我等只需坐等寿春弹尽粮绝便可。」 杨端和有些担忧: 「老夫担心的不是寿春。」 「据闻昌平君那厮正在游说各贵反攻,其意或是攻我后方补给线。」 沈兵想了想,就回答道: 「此方略难成大事。」 「先不说楚国各族心思各异不愿出兵,便是出兵只怕也无济于事。」 「原因是我军于汝阴缴获补给无数,且汝阴距寿春不过两百里。」 「我等只需保汝阴不失便无粮草、箭矢之忧。」 杨端和点头称是。 这个锅得项燕来背,他当初为了组建汝水防线于是将数十万大军的补给全都集中在汝阴、城父两城。 于是这两城的补给都可以用「堆积如山」来形容,甚至汝阴还有生产箭矢的能力。 而汝阴又是被沈兵奇袭得手,于是汝阴一城的补给和设备便尽数落入秦军之手。 这就给了秦军一个绝好的前进基地。 首先是汝阴易守难攻,之前沈兵只领三千人马驻守汝阴就能让七万楚军无可奈何。 如今杨端和留一万秦军精锐驻守,楚军又要多少人才能攻下? 其次就是汝阴至寿春只两百里,骑军只需两日便能赶到。 楚军要是进攻汝阴,就不怕杨端和从背后夹击? 于是楚军所谓的攻击秦军补给线几乎不可能成功,因为它几乎就意味着与秦军主力决一死战。 杨端和想想又奇道: 「既是如此,昌平君又何苦来回奔波?」 沈兵倒是知道原因,昌平君这是在为成为楚王做准备。 不过沈兵当然不能说,何况他也不确定昌平君现在是什么打算。 别说沈兵不确定,就是昌平君自己也不确定。 原本昌平君是确定的,因为他认为只要有沈兵在秦军便战无不胜,因此振兴楚国就不会有希望,于是当然只能按沈兵说的那样做。 然而,当他游说一圈回到项燕那时这个想法就动摇了。 项燕问都没问昌平君游说的结果,因为他早就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倒是昌平君一脸惭色的嘆道: 「本君无能,无法从各族借到一兵一卒。」 项燕回答: 「非君之过,形势如此又岂是人力所能改变?」 这话倒是说对了。 有句话叫「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 楚国的形势就是这样。 当初项燕有望取得胜利的时候,各贵族都希望能分到一点胜利的果实,于是才出兵。 而现在项燕基本没有获胜的希望,各贵族保自己封地还不及,哪里还会出兵将秦军这祸水往自家引? 他们只希望楚王负刍在寿春能守得久一点,他们就有更多时间筑防做准备。 所以这是由利益决定的,不管昌平君如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都无济于事。 项燕没多说什么,他只是将昌平君引到案前,说道: 「昌平君请看,这是秦军的布防。」 昌平君看了后,就摇头嘆道: 「杨端和不愧是王翦置下头号大将,这布防可谓水泄不通,寿春危矣!」 项燕却摇头道: 「老夫以为并非如此。」 昌平君奇道: 「上将军何出此言?」 项燕指着地图上淮河只说了两个字: 「浮桥!」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两面夹击 「浮桥?」昌平君不解的问:「浮桥为何会有问题?」 项燕指着淮河上游解释道: 「秦军只是占领了南照,便以为控制了淮河上游。」 「但淮河支流众多且这些支流大多在我军手中。」 「若我军能将这些支流截流……」 昌平君听着有些稀里糊涂的,问: 「这又与浮桥何干?」 项燕继续说道: 「浮桥是以木筏浮于水中,再用绳索相连繫于两岸木桩之上稳固。」 「淮河水量若是没有变化,浮桥倒是可用。」 「但若水量突然变小……」 于是昌平君就听明白了: 「若水量突然变小,绳索便会崩断,于是浮桥便不复存在?」 项燕点了点头道: 「正是。」 「如此一来,至少要有段时间秦军淮北、淮南无法互相支援。」 「而淮北只有沈兵所领的两万『大梁军』。」 昌平君恍然大悟: 「上将军是想突袭沈兵的『大梁军』?」 项燕点了点头: 「我等应联繫好大王,着他做好准备。」 「到时里应外合打大梁军措手不及……不仅能报一箭之仇还能救出大王。」 昌平君沉默了一下,就说道: 「只是……这『大梁军』装备有狼筅似乎也不好对付,我军就吃过几次亏。」 大梁军的狼筅此时对楚军来说早就不是秘密了。 最早项梁吃亏时还新鲜,之后楚军又数次与大梁军对阵,一次又一次领会到这狼筅的厉害。 不过昌平君却并不是担心狼筅,他是担心项燕能把楚王给救出来。 因为这的确有可能。 首先是联繫的问题。 项燕一早就知道寿春会被秦军包围,于是离开寿春时就带出许多信鸽。 此时即便秦军已将寿春围得滴水不漏,但信鸽这种从空中飞进城的东西还是能轻松做到的…… 那种用箭射下信鸽的情节只有在电影、电视里才有可能出现。 其实信鸽飞的高度往往在弓弩射程之外,且不知何时会有信鸽出入不可能全天十二时辰让弓弩手候着,尤其如果是在夜里飞进城就更是两眼一抹黑。 其次就是如果以项燕这计策,那就是寿春的八万人及项燕的十万人夹攻沈兵的两万大梁军……这兵力之悬殊只怕连沈兵也无力回天。 至于狼筅,项燕自有对付的方法: 「狼筅不足为虑,我已让人制出了秦人的投石机。」 昌平君反问: 「以投石机克狼筅?」 项燕点了点头,然后用几个竹筹在案上摆开了阵势,说道: 「我以为狼筅之所以难克,并非因为狼筅本身而是因为投石机。」 「秦人的投石机既远又准,于是我方投石机皆无法近敌。」 「如此一来,我等只能以步兵强攻狼筅。」 「而狼筅既可让兵士迷失其中又混有枪阵,于是我军便全面陷于被动。」 这番分析可以说是入木三分。 狼筅的确就是这作用,它对古时步兵的人海冲锋战术有奇效,若以步兵硬沖、硬攻几乎就是排着队往枪口上撞。 项燕接着说道: 「但若我等也有与秦军一般的投石机情况便截然不同了。」 说着项燕就摆上一道竹筹当投石机。 「秦军有投石机我军也有,若两军投石机射程相若而秦军投石机又在狼筅之后……」 「则当我军投石机大破狼筅之时,秦军投石机必够不到我方投石机。」 昌平君闻言不由嘆服: 「上将军此言有理。」 「如此一来,狼筅确是不足为虑。」 「狼筅一破,那么大梁军便没有幸理。」 这很容易理解。 大梁军主要就是依靠狼筅防御,他们甚至连盔甲都没有……事实上只有一部份人有盔甲。 这些盔甲一部份是来自之前黑甲军缴获的,另一部份则是这段时间缴获的。 秦律虽是有规定战场缴获的物资应上缴之后统一分配,但实际上这条法律并没有那么死板、生硬的执行。 因为战场往往会出现特殊情况。 比如沈兵一行人攻占汝阴时缴获了仓库里的大批物资,是不是也不能使用需要上缴等待统一分配? 再比如战场上兵士打完一场仗剑折了缺了,是不是也不能从战利品中换一把? 这明显是不合理常理甚至会影响军队战斗力的。 尤其是打完一场胜仗之后,敌人尸身上有大批大批的装备可以重新利用,若是不用便是傻子。 大梁军就属这种情况,所以一仗仗打下来,虽然兵力少了两万,但盔甲装备却是越来越齐全了。 只是那面藤盾所有人都没捨得换……重点是它轻,且防护力还相当不错,这对步兵来说几乎就是一件神器。 但即便如此,大梁军若失去狼筅的优势,只怕依旧很难抵挡项燕的攻击,尤其是项燕还有绝对的兵力优势。 不过此时昌平君心里却是矛盾的。 他希望楚军能打赢这一仗,最好是能将沈兵除掉。 因为此时沈兵已成为他成为楚王的一块绊脚石。 但他又不希望楚军能打赢这一仗。 因为如果楚军赢了这一仗,就意味着项燕能救出楚王。 如果楚王负刍被救了出来……他又何年何月才能当楚王? 昌平君沉默了一会儿,问了声: 「却不知大王可愿出城?」 「若大王还是坚守不出,我等此战岂不是白费心机?」 项燕迟疑了下,就说道: 「此一时彼一时。」 「我想此时的大王已明白敌我形势。」 「只要我等回报大王各族不愿出兵……大王也会知道坚守寿春只有死路一条。」 项燕说的对。 楚王负刍之前之所以不愿出城,皆因对攻击秦军补给线抱有一线希望。 现在这已经无望了,那还留在寿春等什么? 再加上被秦军这么一围吓得六神无主,此时有机会逃哪还会反对? 昌平君面上虽是不敢表现出来,但心下却暗道一声不好。 不过想了想……此战如果能除掉沈兵的话未必不是好事。 因为只要有沈兵在,楚国就没有希望。 但如果沈兵不在呢? 相比起楚王负刍,昌平君更忌惮的反而是沈兵。 第二百四十九章 神武军 楚王负刍果然像项燕说的那样已被吓破胆了。 人往往就是这样,呆在一个熟悉的环境里不到最后关头不会愿意改变。 楚王负刍也不例外。 他拒绝离开寿春有昌平君下套的原因,但也有他自身原因:楚王对寿春熟悉,熟悉的地方天生就有安全感。 那什么迁都洞庭,甚至还要去百越避战……鬼知道要吃什么苦? 于是楚王负刍尽管心里知道联合各族进攻秦军补给线希望十分渺茫,但他还是愿意一试。 直到秦军将寿春团团围困时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若秦军一直这样包围下去,一年、两年、三年……他岂不是要在这城里饿死? 这其间楚王负刍也到城头上去看了两回。 却见下方秦军士气高昂、杀气腾腾,楚王负刍心下就更是后悔不迭,暗道早知如此就要听项燕的迁都了,再不济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等死。 这时下人就给楚王负刍送来一封信,道: 「大王,上将军密信。」 楚王负刍赶忙打开。 信中先是说昌平君虽尽力游说但各族皆不愿出兵,又说为今之计就只有里应外合自城北突围而出,不知大王可愿出城? 楚王负刍不由大喜,马上就飞鸽传书出去表示愿出城并询问详细计划。 突围时间就定在三日后深夜子时。 之所以定在子时,是因为此时大多秦军兵士已熟睡。 另外在夜里淮河水位下降也没有多少人会注意。 再者就是在黑夜中秦军想要重修浮桥更困难,于是楚军夹击大梁军的时间更充分。 作战计划很简单,对于城内的楚军来说,只需要在淮河断流时从三个城门攻出包抄大梁军便可。 甚至如何出城项燕都有安排: 让兵士在城门处准备大量「草包泥」。 所谓的「草包泥」就是古人用于筑坝的沙袋。 只等夜里淮水断流之后,令兵士带「草包泥」出城填河并铺设成一条拦河之路。 接着兵士先行出城与项燕主力夹击大梁军,都城护卫军则掩护楚王出城与项燕主力汇合。 所有的安排都十分完美,如果按这计划实施的话,沈兵及其大梁军或许还真会被一锅端了。 毕竟那可是十余万楚军,且沈兵一行还无险可守。 如果说沈兵有什么「险」可守的话,那就是用木栅制出的城寨。 但这城寨根本挡不住楚军投石机的进攻。 另一方面杨端和及其大军又会被断流的淮河挡在对面……其实并不会被挡在对面,杨端和的军队还是可以增援淮北。 但援兵却要下河床然后踩着于泥过河,这么做不仅速度慢还很容易被项燕及出城作战的楚军以投石机封锁。 到时能成功增援淮北的兵力只怕是杯水车薪。 是时沈兵正在重新组建神武军。 神武军自上次汝阴一战后伤亡惨重,全军只剩下一千两百余人且校尉陈端也战死。 这一千余人需要重新整顿编制不说,还需要补充兵力保持战斗力。 之所以在这时重组,是因为杨端和及沈兵都认为这次围城战是长期的。 因为不难想像,楚王负刍敢留在城内必是有充足的粮草。 他们甚至在秦军赶到之前还赶出了一批百姓……这些百姓大多是老弱,老弱在城内只会消耗粮食,而年轻力壮的百姓留在城内就有可能成为兵源和劳力。 于是要想寿春粮尽城破少说也要围个一年、两年的。 杨端和也不急,反正把楚王这么围着楚国也就名存实亡了。 既然来日方长,秦军自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沈兵打算将神武军扩编为一支五千人的骑军。 这回就不需要这支骑军又会水战又会骑射了……之前之所以要求黑甲军两者皆会为的就是灭楚。 有句话叫「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沈兵想的比较远。 楚国要是灭了,那燕国、代国、甚至齐国都不值一提,统一中原也就没什么难度。 接下来就是北方匈奴的问题,也就是沈兵要面对的很可能就是匈奴。 对匈奴用什么战术呢? 像蒙恬一样动用大量民力将各国长城连成一片? 这或许有用,因为秦之后许多朝代都是加固、延长秦长城以阻止北方游牧民族的南下。 虽然还是没挡住的情况,但对中原的安定和盛世功不可没。 不过沈兵认为修筑长城不必急于一时可以慢慢来,像嬴政那样大量徵用百姓劳民伤财……于是就成了秦灭亡的诱因之一。 如果修筑长城不急于一时,就必须找到另一个有效的、可行的打败匈奴的方法。 无需多想,当然是以骑克骑。 而且还必须是骑射,也就是名副其实的骑兵而不是马背上的步兵。 神武军就必须是这样一支骑兵。 这需要时间训练,所以沈兵必须想在前面。 兵源倒是很多,在杨端和的支持下他置下的骑兵任由沈兵挑选。 沈兵不由大喜过望,他甚至都觉得这有些不切实际……要知道这些骑兵可都是跟随杨端和多年的老部下,有许多是参加过秦赵大战,甚至还有赵国投降来的原北地精骑。 秦赵大战那是怎么回事就不用说了,赵国骑兵闻名于天下,能与它作战就算没有胜过也在其战术下磨练出了经验。 北地精骑就更是长年与匈奴作战甚至将匈奴也能打趴下的精锐。 如今杨端和居然愿意将这些老兵送给沈兵? 这可是个大人情。 沈兵当然不知道,杨端和这是在为他的将来作打算: 现在给沈兵更多的帮助,将来沈兵上位后…… 所以姜还是老的辣,沈兵虽然知道如何对付敌人为将来做准备,但对于这些内部的人情事故却是个愣头青。 于是一支五千人的神武军很快就组建起来了,并且就在寿春城下训练骑射。 不过沈兵在训练时却发现寿春城头有些不正常。 这两日城头的兵士突然多了起来,而且还有人探头探脑的往城下的淮河张望…… 那是楚军在估计淮河需要多少「草泥包」才够填出一条路。 第二百五十章 将计就计 沈兵没能由楚军这些小动作猜到他们的计划。 但直觉却让沈兵感到事情不简单。 沈兵第一时间就找到了杨端和,这其间还特意在南面观察了楚军城头一番,于是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属下以为楚军有突围的打算。」沈兵对杨端和说:「而且应是从北面突围。」 杨端和则不以为然。 「我军随时可以通过浮桥增援淮北,楚军从南或是从北突围又有何区别?」 沈兵想了想,就回答道: 「如此说来,楚军或有办法断我浮桥。」 杨端和不由奇道: 「浮桥在我两军的严密守护之下且有封江锁链,楚军如何能断我浮桥?」 这话倒是真的,浮桥是南北秦军联繫的枢纽,杨端和当然有所防备。 木桩和锁链断了楚军水路方向的威胁,陆地上的城寨又绝了敌人进攻之路……就连沈兵也一时想不明白楚军有什么方法能断浮桥。 迟疑了下,沈兵就解释道: 「这两日城北楚军骤然增加,且不时有人观察城下淮河。」 「我大梁军不过区区两万人,若楚军能断浮桥且两面夹击北营,只怕……」 杨端和看了看地图,就点头说道: 「也罢。」 「副将若是有此担心,我便分出两万军力去北岸协防。」 杨端和虽是不太相信楚军会进攻北营,但反正秦军在哪都差不多…… 有浮桥在,秦军南营多一些可以增援北营,北营多一些就可以增援南营,于是分出两万去守北面也未尝不可。 然而沈兵却又摇头拒绝了: 「属下以为这未尝不是我等的机会。」 杨端和不解的问: 「副将此言何意?」 沈兵解释道: 「若楚军当真要从北营突围而我军却先行将兵力移往北营,如此便是『打草惊蛇』使楚军不敢突围了。」 杨端和不由笑了起来: 「不敢突围岂不更……」 接着杨端和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副将的意思是,楚王负刍会在突围之列?」 沈兵点了点头: 「楚军若只是想要破北营或取我沈兵性命,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属下大胆猜测楚军此举是为救楚王出城。」 杨端和想了想就回道: 「那楚王若是要出城,在我等还未赶到寿春前就该逃走,如何会等到现在?」 沈兵也不多做解释: 「不管楚军有何打算,反正无事,我等试试也无妨。」 杨端和想想觉得也对,反正大军在城外围着也是无聊,就当演习动动手脚也好。 于是杨端和就问沈兵: 「那么以副将之见,我等该如何应对?」 沈兵回答: 「其实也简单。」 「我等白日不增兵,每到夜里便暗自增兵,第二天天亮便再返回。」 沈兵这么做的目的,为的就是让楚军不知北营的实力,以为北营还是只有两万大梁兵。 杨端和想也不想就应下了,因为这的确就是小事一桩。 于是这两夜,天色一黑两万秦军就悄无声息的通过浮桥增援进了北营,然后第二天天亮前又悄悄折返。 沈兵及大梁兵则依旧我行我素平时该怎么做就依旧怎么做。 带兵来增援的却是杨端和的部将李岩。 原本杨端和不需要派李岩这个将军来,因为此时的李岩已是将军而沈兵依旧是副将,这会存在指挥上的问题:北营是听李岩指挥还是沈兵指挥? 但考虑到北营一旦遭到进攻就很可能是敌人的两面夹击,所以北营实际上是需要两个人指挥,否则会手忙脚乱顾首不顾尾。 另一方面,则是大梁军的军制与秦军军制及战术有很大不同……秦军是简单的伍人一伍两伍一什,而大梁军则是根据鸳鸯阵进行编制。 如此一来,只用一人指挥同样可能出问题。 这也是之前杨端和让大梁军独自守淮北的原因之一。 实战中大梁军往秦军队伍中一站,其它的不说,就连队伍都显得不整齐了。 这并不是优点,但没有盔甲防护薄弱的大梁军也没办法。 因此派李岩指挥秦军作战是不得已而为之。 不过杨端和却给李岩一个命令: 「一切事务听从沈兵安排,不得有异议。」 李岩应声从命。 此时的李岩是服气的。 先不说沈兵在牵城水战中救了他一命……其实牵城水战尽管沈兵救他一命李岩心下还是不服,他依旧以为沈兵不过是仗着点小聪明和运气而已,论资排辈何时才能轮到沈兵指挥。 但是在沈兵设计突袭汝阴并以三千人力抗楚军七万大军后,李岩就知道自己确是与沈兵相去甚远。 能设下引蛇出洞这等妙计便是有谋。 能以三千军力抗楚军守住汝阴便是有勇。 有勇有谋,他李岩凭什么看不起沈兵? 心下虽是这么想,但好面子的李岩在面上却没表现出来,见到沈兵时也只是拱了拱手就算打招呼。 不想沈兵却迎了上来,恭谨的施礼道: 「属下见过将军。」 「上将军曾问过属下希望谁来领军,属下便想此人非将军莫属了。」 「如今当真是将军前来助我,属下便放心了。」 这话让李岩有些意外。 李岩之前对沈兵可没什么好脸色,若是让沈兵选的话怎么也不应该选他吧? 不过想想,李岩又觉得沈兵说的是真话。 因为众所周知此时的沈兵深得大王器重,便是杨端和也要让他三分,选个一同作战的将军又能算什么。 想到这,李岩的面色当下就缓和下来: 「副将过奖,李岩不过是莽夫一个……」 沈兵打断了李岩的话: 「将军莫要如是说。」 「将军带兵十余载对行军布阵研究颇深,属下早有耳闻。」 「如今城寨安危便全赖将军了。」 李岩赶忙回答: 「副将无需如此见外,这本是我等份内之事。」 语气和举止间立时就十分客气。 古人其实很好骗,只要说几句客套话分分钟就推心置腹了。 虽然也有像昌平君那种城府深的,不过毕竟是少数。 沈兵这还不为了打起仗来彼此间好协同嘛…… 第二百五十一章 陷阱 沈兵对北营做了些安排: 李岩的两万秦军布署到城寨的北面,也就是对外防御。 大梁军则安排到南面对寿春防御。 之所以这么安排,是因为沈兵猜此次突围若是没有便罢,有就一定是项燕策划的。 这并不难猜。 此时的楚国已处在「树倒猢狲散」的状态,各贵族人人自危只顾保存实力以应对将来秦军有可能的进攻,哪还会去想救楚王出来。 有心救楚王的也就只有项燕了。 话说这项燕也是一个木鱼脑袋,他项氏在江东呆得好好的却偏要趟这浑水? 从楚国整体形势来分析,楚国各贵族最不应出力的就是项氏。 因为项氏绝大多数的封地都在长江以东密林水网之处,如果说有还有别的什么封地,那就是在寿春旁给项氏建寨经营的一小块封地了。 但这一小块封地便是不要又能如何? 这封地设在寿春旁其实是有勤王之意,此时楚王都已被困,自然不需要勤王。 秦军的攻势,应该是先夺淮北楚王的富庶之地再取淮南各贵族封地,然后才会将兵锋直指江东进入百越。 甚至到时嬴政打不打百越都不要紧。 原因是百越穷山恶水食之无味,此时甚至都不能算是中原……嬴政就是在尚未打下百越时以为完成统一大业称秦始皇的。 因此,项燕完全可以退回江东坐等秦楚大战,而项氏则保存实力或是考虑经营百越,到时秦军攻百越时就不只是「损失惨重」了。 可这项燕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力保穷途末路的楚国,最后落下个兵败自刎的下场。 此时的沈兵就在想:如果是项燕策划的这场突围战,那么定是有备而来。 而他这「有备而来」的「备」,自然就是侦察清楚了秦军的情况,知道守在北营的是两万大梁军。 另一方面,项燕又与大梁军打过仗……这是发生在沈兵守汝阴时的事。 项燕先是从项梁那了解到了大梁军的战法,接着就尝试着用长戟兵克狼筅。 其结果是什么就不用说了,当然是以失败告终。 因此,这一回项燕来战,其针对的也应该是大梁军的狼筅。 既是如此,沈兵当然不会还傻到继续用大梁军拿着狼筅上,以李岩的正统秦军对项燕才能打他个措手不及。 沈兵没有对李岩多说什么,只是交待了声: 「若有战事,将军莫要过早参战,待楚军攻破城寨再反攻不迟。」 李岩虽是不明所以,但还是很干脆的应了声。 沈兵这是担心项燕发现情况有异及时改变对敌策略。 但如果等到楚军都突破城寨并发起进攻才发现对手是正统秦军……这时再想改变就太迟了。 李岩那边安排完了,沈兵就将注意力转到了寿春城。 寿春城其实很好解决,如果是不知道楚军会突围及两面夹攻的话,那寿春城可能会是个麻烦……到时寿春就是背后的一刀。 但现在沈兵已有防备,那寿春就是投石机和弓弩手封锁城门的问题。 难就难在沈兵要的不只是封锁城门,他要的是……楚王负刍。 这要是把城门直接封锁了,楚王负刍不也出不来了? 楚王负刍要是不出来,那沈兵也就没必要搞这么神神秘秘的偷着调兵了,他所有的安排也就是白费心机了。 于是就会衍生出一系列的问题: 想要楚王负刍出城,必须假作让楚军突围成功。 之后还要保证能将楚王这头大鱼抓住,否则这场战就算是败了。 假作让楚军突围成功还可以做到,因为大梁军有狼筅在手,且战且退也不会有多少损失。并且随时想停就停,必要时还可以反攻。 问题是在这黑夜中如何才能抓住楚王…… 北、西、东三门,沈兵认为楚王会自东门出城。 原因很简单: 西门是秦军的补给线,往西逃一路都会有秦军把守。 北面是大片平原,虽是逃跑的好方向,但若是项燕带兵来攻的话必然是自北而来。 到时北面就是秦楚两军厮杀的战线,楚王想从这方向逃走并不容易,甚至就算能穿过秦军防线也有可能被楚军误伤。 于是只有东门。 楚王一旦出城,其右翼就是淮河,可以不用提防一个方向的进攻。 另一方面,往东就是直奔洞庭及项氏的江东,到时秦军便是想追只怕也追不上。 于是沈兵就有了主意。 他当下就找到了李岩,说道: 「城寨东门一角交由大梁军。」 李岩有些不解: 「副将,这两军混杂只怕……」 同一防线上的确比较忌讳两支军队尤其是编制战术不同的两支军队混杂。 因为在某种情况下,对秦军来说适合进攻而对大梁军适合原地防守,到时是该进还是该退? 甚至在夜色中还会出现敌我识别困难以及指挥混乱等种种问题。 沈兵也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他回答道: 「不要紧,我等可在东门一角划清界限并演练上几回。」 既然沈兵坚持,李岩也就没话说了。 于是东门一角大概百步距离就由大梁军防守。 当天夜里,沈兵就命大梁军在城寨内侧构筑陷阱。 这陷阱便是两步余高的深坑五宽,自淮河边往北延伸百步,也就是整道大梁军的防区。 上面盖着木板覆着土,下方并与机括相连。 平时行走作战等都没有异样,但只要将机括一拉,那一块块木板掉下,接着道路就形成一个难以逾越的断层。 魏呴对此表示不解: 「副将,自古陷阱多设在城寨之外,哪有设在城寨内的?」 沈兵却呵呵一笑,道: 「城寨外陷阱是捉小鱼,城寨内的陷阱却是用来捉大鱼的!」 这话只听得魏呴一脸懵,虽然他知道沈兵说的「大鱼」另有所指,却不明白会有什么「大鱼」能到寨内还要用这个陷阱来捉…… 布置完这些后,沈兵就忍不住想着另一个问题: 若项燕要助楚王突围的话,昌平君不可能不知道。 那为何昌平君没有示警? 这是不是说…… 第二百五十二章 消息 沈兵隐隐意识到昌平君依旧在摇摆中,甚至昌平君还有可能想借项燕之手除掉自己。 所以他才会直到这时也没声音。 不过沈兵又觉得这很正常。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 这原本就是个物竞天择的世界,人人都在为自己的利益考虑,不这么做的坟头草都有几尺高了。 所以沈兵不认为昌平君这么做有什么错,甚至沈兵还在想……如果自己是昌平君,只怕也要为是否降秦感到为难。 沈兵要做的,就是让昌平君明白站在秦国的对立面是没有前途的,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死了复国的心。 一切布置妥当后,沈兵就这么等着。 第三天夜里,老天像知道有事发生似的又下起了小雨。 楚国地处南方雨量较大……确切的说这分界线就是秦岭淮河。 淮河以北雨量较小,淮河以南雨量较大,气温也差不多是这样……秦岭淮河大致就是零度等温线,一月时淮河以南气温在零度以上,以北则在零度以下。 不过当然,这时代还没有气温多少度之说。 此时已进入春季,于是绵绵春雨首次在淮河一带体现。 是时沈兵正在帐蓬内睡觉,睡的是吊床。 因为沈兵实在习惯不了这时代那种硬梆梆的床,第二早晨一起来不是这痛就是那痛的,有时脖子都是歪的扭不回来。 相比起来吊床就好多了,只需要将麻绳四脚拉紧一些,再铺上一层粗布……一张松软适宜的棕床就制成了。 至于枕头,沈兵可不会像古人一样用木枕。 随便拿个袋子来,将用来填充被子的芦苇、柳絮往里一塞……这不就是枕头吗? 哪一天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沈兵还希望弄个鸭绒枕头来享受一下,现在是战时前线,整这玩意就有点过了。 就在沈兵睡得正香时,仞在帐外叫了声: 「副将,有敌情!」 见帐蓬里没动静,仞又加大音量重复了一遍。 这时沈兵才应了声: 「进来!」 身在军营可不是开玩笑的,任何人包括亲卫在内没得到允许都不得进入帐蓬,否则这要是有刺客混进来,沈兵稀里糊涂的在睡梦中就要丢掉性命了。 仞得到允许后就进帐拱手道: 「副将,寨北三十里处发现大批楚军,正朝寿春逼近。」 寿春以北就不是秦军控制的地盘了。 原因是秦军兵力不足……出征时七拼八凑才凑到了二十七万,被蒙武攻城父浪费了几万,接着又一路与项燕军拼杀折损了几万,此时只剩下不足二十万人。 这二十万人原本根本就不足以灭楚,因为楚国的地盘太大了,一路占领那些城邑以及保护补给线就要十万人。 所以杨端和就採用集中兵力围寿春的战术。 简单的说就是寿春附近的城邑不攻也不占,就攻寿春把楚王包围在里头就成了。 这策略当然是对的。 秦军的特点就是擅长野战,在野外开旷地区摆开阵势对决几乎是天下无敌。 于是只围寿春就是「以不变应万变」,不管什么人多少兵力来都被挡在外头。 这战术的缺点就是消息不灵通……周围都没有预警的城邑及缓冲地带,敌人大军一来就是兵临城下。 然而沈兵却不愿意这么被动。 想要知道消息其实也简单,就是让大梁军兵士假扮成楚民之后分散到各地去打探。 大梁军原是魏兵,魏地距淮北一带楚地不过,生活习惯甚至说话口音都十分相似,只要换上一身褐衣就差不多了。 不过这也是因为楚国,在秦国若是想这么做就是难如登天:秦国就算是百姓也是每五户编为一伍有个伍长,然后这五户还有连座制…… 在连座制的威胁下,百姓为了不被波及有点风吹草动就会去告奸。 他国奸细要是混在秦国百姓里头,只怕还没几个时辰就被那多事的三大姑八大姨给揪出来了。 但楚国却并非如此,尤其是战时百姓到处乱窜的楚国……时而这个村的难民,那个村的劳力,根本无法清点。 探子只需要往里一混,基本就是如鱼得水没人分辩得出。 然而这样的布置依旧有问题,探子知道消息后必须快速将消息送到沈兵手里,否则这消息也没什么意义。 这消息就是由隐藏在丛林中的骑手负责。 情报转交需要时间,送到沈兵手中也需要时间。 所以这么一估计,此时项燕的军队距离寿春只怕就十余里了。 沈兵没有迟疑,当下就下了两道命令: 「准备应战。」 「将消息转告上将军及李岩将军。」 仞应了声就去传令了。 沈兵对这一战还有些期待,因为他有些好奇楚军是怎么断浮桥已绝淮北淮南的联繫的。 这个答案是仞给出的,他才跑出去没多久就折返回来,报导: 「副将,浮桥已断,属下无法过桥通知上将军。」 沈兵不由奇道: 「浮桥为何会断?」 仞回道: 「淮河水量突然急剧减少,浮桥扯断绑缚的绳索被沖走……」 沈兵不由一愣,此时正是下雨河水增长的时候,河水怎么会突然急剧减少? 然后沈兵就明白了……这是楚军搞的鬼,他们在上游控制水量。 果然是个好方法。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秦军就算是站在河边或许都不会注意水量在减少。 直到浮桥下沉依靠其重力扯断了绳索…… 沈兵没有迟疑,下令道: 「乘船渡过淮河将情报送至上将军手中。」 仞应了声就去安排了。 此战主要是沈兵部,看起来似乎与杨端和没多大关系。 但事实并非如此。 之前沈兵与杨端和就定下计划,一旦出现状况杨端和军就应全力攻城牵制楚军以减轻沈兵部的压力。 另一方面,这也是秦军进攻寿春的好时机……楚军想逃就意味着无心防御,此时不攻更待何时? 万一沈兵引蛇出洞的计策没成功让楚王又逃了回去,杨端和那边攻城若有收穫也不吃亏。 第二百五十三章 步炮协同 难得又是一个中秋国庆双节合一,各位书友双节快乐! —————————— 牛角号响了起来。 此战最先动手的反倒是杨端和所领的河内兵。 杨端和到沈兵送来的消息先是愣了下,然后就感嘆: 「沈兵真乃天人,楚军便是处处都让他算中。」 嘴里说着手里就不再迟疑,当下就一边披挂一边命令兵士出战。 杨端和的河内兵可是在寿春城外准备多时了,攻城器械早就准备妥当,此时杨端和下令后不过盏茶时间,河内兵对寿春城的攻势就发动。 首先就是麻衣火球。 这玩意毫无疑问的是件攻城神器,尤其是在漆黑的夜里…… 正如之前汝阴一战,夜里实际上并不适合冷兵器攻城,原因是能见度太低进一步加大守城一方的优势。 然而有麻衣火球就不一样。 火球一颗颗的抛进城内,有的还抛到城墙上。 且不说是否有点燃城内房舍引起骚乱,只这燃起的火光就能照亮城墙将城头上的楚军置于明处,反而是攻城的秦军在暗处。 要达到这样的效果麻衣火球自是不能少,于是这火球足足打了一柱香时间,杨端和才擂鼓下令秦军攻城。 秦军高喊一声,抬着攻城梯就沖向了城墙。 这一来就将城内的楚王负刍吓了一跳,他第一时间就找到张崎慌张的问: 「为何秦军会在此时攻城?」 「难道我军突围一事已被秦军知晓?」 张崎回答: 「请大王宽心,此事绝无可能。」 「以属下之见……秦军或是因为察觉浮桥被断河水剧减,于是才起疑攻城。」 楚王负刍心下稍安。 张崎这说法也算解释得通。 毕竟秦军也不笨,发现浮桥断了猜也猜得到楚军会有动作,于是抢先一步攻城以打乱楚军的计划也有可能。 但另一面赶到寿春城北的项燕却没有这么乐观。 他老远就看到城南一团团火球划破漆黑的夜空直奔寿春,且数量之多让人望而生畏。 项燕见此不由皱了皱眉头: 「不好,秦军或已有准备。」 昌平君不解的问: 「上将军何出此言?」 「攻城的是南营,其声势如此浩大,岂不正说明秦军主力正在南营而非北营?」 项燕摇了摇头,回道: 「按常理……若是杨端和发现浮桥被断,应是第一时间命人搭设浮桥或是增援北营。」 「但秦军却没有增援反而攻城。」 「这便证明他们有恃无恐,其攻城意在牵制寿春使其无法倾尽兵力突围。」 如果沈兵听到项燕这话,就会后悔不该那么心急让杨端和攻城了。 昌平君面色不由一变,说道: 「上将军之意,是这杨端和……」 项燕很肯定的回答: 「并非杨端和,而是沈兵。」 昌平君深有同感,因为他忌惮的也是沈兵。 迟疑了下,昌平君又问: 「那么为今之计……」 项燕又嘆了一口气,说道: 「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此时距我等与大王相约突围时间不过一柱香时间。」 「这时若再送信给大王……只怕反而不妥。」 项燕这说的是。 为了能攻秦军不备,项燕把时间计算得很紧凑。 这时候如果用信鸽送信告诉楚王计划取消……若是信没能送到怎么办?或是迟些时间送到楚王已经突围怎么办? 太多的不确定,到时反而可能会让楚王独自出城应敌。 想到这,项燕只能咬牙下令: 「按计划行事,不过诸事小心,秦军或许有诈。」 各部将应了声,自领兵去攻了。 战鼓很快就响了起来,接着就是来自黑暗中的石弹…… 这些石弹是楚军打来的。 楚军已学会了新型投石机,于是可以在远处进攻城寨。 只不过楚军似乎还不是很熟练,大多石弹都没命中目标,同时也不知道进行调整。 但楚军胜在身处黑暗中,且时不时还会打来几颗麻衣火球……战场上有用的东西总是快速传播。 所以战争这东西有时也说不准。 说它不好吧,人类社会的进步几乎都是战争推动的……为了能击败敌人、对手,所以拼命的发展这个那个。 否则就像农家许应说的那样,只要每个人都有充足的食物,就没有打仗的理由。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现代社会大多数国家都解决了温饱问题,却依旧战乱不断。 李岩则是听从沈兵的命令,就算城寨被石弹砸得到处是缺口有的地方成排倒下,他也坚持不出战,只耐心等敌人上来。 没过多久,楚军就停止了发射石弹,楚军在战鼓声中一队队的出现在黑暗中。 楚军兵士没有冲击,而是稳步向前迈进,跟随着鼓声一步又一步。 这是项燕一早定好的策略,应对狼筅的策略。 他知道应对狼筅的话像往常一样于涌而上攻城是没用的,那只会让自己损失惨重,就算楚军比秦军多得多也是如此。 于是楚兵才要稳步往前推进。 一旦面前出现狼筅兵……就用投石机对付。 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因为这就是现代的「步炮协同」。 但说是不容易其实也不难,因为现代「步炮协同」主要是担心误伤,要求不误伤的「步炮协同」才难,但若不要求或要求很低……那难度就成级数下降了。 项燕的要求就很低。 也就是不惧伤亡,就算石弹有可能砸伤自己人也在所不惜。 这在古时应该说很正常,因为在那些达官贵人或是将军的脑海里还没有「人权」这个概念。 他们想的是:战场上冲杀反正都是死,用了此法虽然可能误伤,但却能破阵并杀死更多的敌人,又有何不可? 于是,当楚军一步步逼向城寨时,后方的投石机也跟了上来并做好发射准备。 只要前方一举起火把摇晃,投石机就不顾一切的朝那方向打。 这一招够狠,应该说对狼筅摆出的鸳鸯阵也是行之有效。 不管是什么阵都挡不住石弹的一阵乱轰,而楚军就可以在石弹的掩护下步步往前推进。 问题就在于……当那些楚军一步步走到城寨前时,却愕然发现等着他们的并不是什么狼筅,而是眼放凶光的秦军。 第二百五十四章 突围 李岩在楚军打到城寨的那一刻就下达了反攻的命令。 命令是由鼓声下的,且鼓声一起就是急鼓,也就是快速反攻。 秦军大喊一声便有如虎入羊群般挥着青铜剑反杀了过去。 楚军这时才明白,他们用投石机砸出的城寨缺口不是供楚军进攻用的,而是供秦军反攻用的。 毫无防备的楚军立时就乱成一团纷纷后退,跟在其后的投石机当然也无法发挥作用…… 其实这时投石机依旧能发挥作用,它们发射的石弹正好可以砸上追击楚军的秦军。 问题是操控投石机的楚军又见前方友军潮水般的后退立时就心虚了……投石机的最忌与敌人短兵相接,楚军都退了他们又哪有不退之理? 当下投石机就被抛下一大半无人操控。 项燕又哪里会想到楚军会败得如此之快,赶忙带着亲卫上前去稳住阵脚与秦军厮杀。 初时项燕还不知道败退的原因,直到在火光下看到成群身着盔甲的秦军时才明白过来。 项燕暗嘆: 「果然又掉进沈兵这厮的陷阱。」 「此次大王只怕凶多吉少了。」 不过这话当然不敢说出口,项燕只一个劲的下令稳住阵形并以弓弩手掩护…… 这些弓弩手说是掩护其实却是在督阵。 凡是往己方阵形沖的,不管是敌是友一律射杀。 这看起来有些残忍,但在这危急关头却是十分必要。 其一,这么做可以逼得溃逃的楚军不得不回身应战……这做法对士气差、战斗力不足的部队有奇效,因为逃命的楚军想的就是保住一条命,但如果后方也没有活路,就只能拼死一战。 但如果对军纪严明、士气如虹的秦军,这么做反而会让将士心寒进而影响士气。 所以这督阵应该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至于是否人道,那就不是这时代应考虑的问题。 其二,此时是黑夜,敌我混成一团根本就分不清敌我,弓弩手即便是想射杀敌人也做不到,只要稍一迟疑,秦军便会尾随着这些溃兵沖阵进而导致楚军主力全线崩溃。 项燕可是带了八万大军来战的,这要是被两万秦军一冲就崩溃那岂不是笑话? 所以项燕没有半点迟疑,他一面指挥着弓弩手射杀溃退的楚军一面令亲卫筑起枪阵,凡是逃回防线的不分敌我一律斩杀。 过了好一会儿,楚军溃兵才收住脚步回身与秦军作战。 只不过这批楚军士气已泄,他们能做的也就是用鲜血和生命延缓秦军的攻势而已。 项燕乘这时间赶忙在后方组织另一波攻势…… 这战术虽然没有花里胡哨的战术比如用骑兵包抄,但却十分实用:楚军兵多,一波波上前便是用人堆都能将秦军累死。 如果是秦楚双方作战,项燕这战术就没有问题,这样打下去很可能最后输的还会是沈兵。 然而楚军此战的目标却是救出楚王负刍…… 楚王负刍这边的突围进行得十分顺利。 项燕那边的攻势一起,寿春东、西、北三个城门便随即大开。 接着一队队楚兵扛着「草裹泥」涌出城门并以之填充河道……此时淮河河水已锐减,河道填充并不困难。 尤其楚王负刍为此一仗还做了些准备。 淮河是在西门处拐至北面再绕至东门。 为了寿春的航运,西门与东门旁其实还各有一道水门,连接这两道水门的是一条人工运河,其横穿整个寿春并串连了城内几个港口。 楚王负刍这几日让人拓宽并加深的这条运河的河口。 这使淮水流至西侧水门时就被人工运河截流,于是流往北门、东门的河水便细如山泉。 楚军那一袋袋「草裹泥」往河道里一填,很快就铺成了一条河道。 铺设「草裹泥」也是经过演练。 城门空间有限,如果兵士背着「草裹泥」出城,待「草裹泥」铺设完之后再返城背……这一来一去就需要将城门一分为二。 为了能更快的将道路铺设好,楚王负刍下令「出城的兵士一律不得回城」。 于是「草裹泥」出城的速度立时快上一倍。 而那些出城的兵士在铺设之后马上就转为步兵朝秦军城寨进攻。 楚王负刍出城的时间也经过仔细考量。 楚王负刍原本希望楚军撕开秦军防线之后再出城……大王有自私的通病,他们都希望别人把路开好稳妥无误之后自己才动身。 但张崎却认为此法不可行: 「大王,秦军战力强悍。」 「我军胜在以快打慢以有备打不备。」 「是以初时秦军在没防备时却是突围的最佳时机。」 「若大王待撕开秦军缺口再出发,只怕……」 楚王负刍想想也觉得这话有道理。 尤其是这撕开一个缺口差不多就是告诉秦军楚王要从这里逃走,秦军只怕马上就会派人将其堵上,到时就是想逃都逃不了了。 无奈之下,楚王负刍只能应了声: 「罢了,我等便首批突围!」 于是,道路一铺设好,都城护卫军就护着楚王杀出城去。 不过当然,楚王负刍不会是一身华服,他伪装成一名普通士兵身着盔甲跟着部队出城。 这原本没什么错。 错就错在楚王负刍不是一个人…… 这是要迁都,那么楚国大臣要不要带上几十个? 楚王的妻妾要不要带上几十个? 这些妻妾的随身奴婢要不要带上几十个? 另外还有金银珠宝以及行李…… 虽然这些大臣、妻妾等都是身着兵士服装,但在队伍中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至少他们没能逃出沈兵的眼睛。 开玩笑,这要是都能被骗过去,那沈兵这五大夫也就算是白混了。 沈兵将指挥作战的事完全交给魏呴,他就带人盯着东门。 大梁军一开始假做没有防备且战且走,甚至还有意在东门让出一个破绽。 楚军只道是秦军被项燕打得无法分身,所以不疑有它。 接着,就有一支奇怪的军队从城内抢出。 这支军队队形混乱身材矮小,位于中间的兵士几乎没有武器,其中还有人扛着一个个大箱子…… 第二百五十五章 智擒楚王 然后好戏就开演了…… 张崎带着其亲卫冲杀在最前方。 张崎的亲卫都是从都城护卫军挑选出来的精锐,他们也可以说是楚王负刍的亲兵,平时都是好酒好肉养着的,士气及战斗力自然不是寻常部队可比。 他们对付大梁军的狼筅也简单,就是派出几名兵士举盾硬闯…… 其实也不能算是硬闯,这些盾兵进阵之后不是往前,而是用盾强行架开狼筅的主干。 这招倒是有些新意。 狼筅这东西就是一根长竹,要找到主干并不困难,两名盾手冲上前后将狼筅强行往左右一分……中间便分出一条道来。 这条道虽然还有长枪抵挡,但已没有狼筅遮挡视线,于是威胁立时就小了许多,这阵势也就更容易破了。 如果楚军早想到这种战术或是人人都像张崎亲卫一样勇猛,这秦楚大战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 张崎两侧就是都城护卫军的骑军。 都城护卫军最精锐的其实是战车兵,但这时期战车兵更多的是花架子,且战车兵下车步战就不行了。 反而是骑兵……按理说骑兵更擅长的是马上作战,也不应该用骑兵沖阵才对。 然而正如之前所言,这时期中原的骑兵更多是马上的步兵。 他们骑射的本领倒是不多,更多的是用马匹机动到目的地然后下马步战。 所以骑军就是精选的步兵练习骑马,许多贵族子弟也在其中。 这是出于成本和利益考虑……如果不精选有经验有战斗力的步兵训练,就会导致骑兵在战场上有更大的概率因败仗或其它原因伤亡。 而每一名骑兵的伤亡,都会带来时间成本、训练成本以及马匹的损失。 因此各国都是将有战功的兵士选作骑兵和战车兵,秦军也不例外。 张崎选择以骑军步战突围就是这原因。 甚至项燕和张崎还是这么计划的: 这些精兵打开缺口带出楚王后,项燕自会在外备下马匹和马车,到时他们只需将楚王、妃嫔及行李往马车上一装,骑兵每人分上一匹战马,接着就可以一路逃往洞庭了……这也是突围需要骑军的另一个原因。 张崎带着部下以及一众精锐在前方猛打猛冲没多久就攻下了城寨。 然后往寨外一看,不由大喜,寨外正有一队楚军从另一方杀了过来。 张崎没有多想,老远就朝外叫道: 「可是项将军所部?我乃柱国将军张崎!」 城外楚军当即回应: 「我乃项将军置下校尉项锐,项将军命我等前来接应,大王可安好?」 张崎赶忙上前回道: 「大王安好,快掩护我等突围!」 项锐应了声,并让兵士让开一条路。 张崎不疑有它,带兵就往前走,同时不断催促后方快行。 然而,张崎越想越不对。 这一切来得都太容易了,且此时为何不见秦军反攻? 若秦军这般容易对付,他在汝阴又如何能以数十倍的军力却损失惨重无功而返。 另外,项锐一行人看着他们的眼神,却像是恶狼盯着掉入陷阱的小羊…… 想着张崎暗道一声不好,然后大喊: 「是计,他们是秦军!」 「撤回城内,撤回城内……」 这张崎还算有点本事,能识破沈兵的计策。 其实沈兵也没想要骗张崎多久。 他之所以这么大费周章让人假扮项军引张崎上当,只是担心楚王负刍出城不远发觉情况不对又马上回城,到时他想抓都来不及。 但如果有「楚军」在前方将张崎稳一稳便让他们更顺利且放心的往前一些,楚王负刍再想回城只怕就难了。 此时张崎即便识破这是计且马上下令回城,却已是迟了。 沈兵一声令下,「项锐」等人突地对张崎部发难。 因为双方都身着楚军盔甲,因此又是一片混乱相互残杀,即便都是精锐的都城护卫军也不例外。 同时大梁军又从另一侧冲杀过来,都城护卫军霎时就乱作一团。 张崎带着亲卫刚想退,却发现身后的城寨内侧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几步宽的深坑,硬生生的断了都城护卫军的回城之路。 其实不只是断了都城护卫军的回城之路。 这深坑一出现实际上就是断了张崎部与楚王负刍之间的联繫……楚王负刍及其大臣、妃嫔就紧跟在张崎之后。 原本张崎军一回身就可以护着楚王,但是现在……张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梁军一步步逼近楚王。 楚王负刍那队兵士虽说个个都身着盔甲,但大多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妃嫔、奴婢伪装的,只有两翼还有些兵士,但面对强大的大梁军无异于螳臂挡车。 楚王负刍见状不妙,赶忙大喊: 「退回城去,退回城去……」 但此时才想退又哪里来得急,埋伏在河岸处的大梁军突起发难,接着一片石弹和箭矢过后,淮河上的那条小道就被大梁军封锁了。 妃嫔们霎时就惊慌得哭作一团,楚王负刍慌忙拔出剑来自卫,同时朝张崎方向大叫: 「柱国将军救我!」 张崎只能暗嘆: 「这时候便是神仙只怕也无能为力了。」 其实楚王负刍还有一条路,那就是逃进身后的淮河。 此时的淮河已因为上游用「草裹泥」填路而完全无水,楚王负刍若是不怕脏,便跳了进去然后乘夜色沿河道而上,岸上楚军再挡上一挡,说不准还能让他逃回城去。 但楚王负刍乃一国大王,因身份同时也是养尊处优惯了,根本就不考虑如此丢人的逃生方式。 接着,不等大梁军上前,楚王负刍便抛下剑大叫: 「我等降了,莫要害我等性命……」 沈兵在确认抓到的是楚王之后,第一时间就把这个消息传了下去。 同时将楚王负刍带到城寨高处并点燃了火把照得通亮。 然后秦军兵士就不约而同的高喊: 「楚王降,楚国亡!」 「楚王降,楚国亡!」 …… 这叫声很快就传到项燕耳中。 项燕初时还不信,但看到城寨高处火光下正是楚王负刍,只得无奈的下令: 「撤军!」 第二百五十六章 新王 楚王一降,寿春也就守不住了。 其实寿春原本就守不住…… 因为担心寿春过早被秦军攻破,所以楚王负刍的突围计划就只有楚王及都城护卫军知道。 确切的说,就连都城护卫军也不知道,他们只不过是听从张崎的命令说是要反攻云云,真正知道楚王负刍要出城的只有张崎层级的人物。 也就是说,守在寿春的楚兵从始至终都被蒙在鼓里,他们以为楚王还在城内而自己是在保卫楚王负刍的安全。 直到楚王被秦军与一众妃嫔、大臣被秦军押着到城下来劝降,他们才愕然醒悟…… 这特么的是被楚王负刍给卖了啊,这边让兵士在寿春死守,另一边楚王就带着女人财物逃走。 意识到这一点,寿春当然就无法再守。 守了还有什么意义? 为谁而守为谁而战? 再守下去岂不是跟自己过不去? 于是当晚守兵就将城门大开迎秦军进城。 这一来秦军就赚大发了…… 其它的不说,城内五万守军尽数投降,就算当作苦役也是一笔不小的资产,还有一路从淮北南迁的楚国百姓,有许多集中在寿春而且大多是青壮。 另外,那仓库里到处都是粮草、装备还有炼铁、制箭、制装备等作坊及工匠……寿春是楚国都城,且楚王负刍原本打算据此城坚守数年,所以成套设施一应俱全应有尽有。 杨端和及沈兵进城后听完降将的介绍和清点后都惊呆了,这物资和规模一点都不比秦国都城咸阳小。 事实上寿春原本就拥有比咸阳更大的规模。 正如之前所言,楚国的疆域相当长一段时期都是战国中最大且人口最多的。 所以才说六国中最难对付的就是赵国和楚国。 赵国是军事强,名将辈出战力剽悍,便是在长平被坑杀数十万实力严重受损之后仍能正面一次又一次击败来犯的秦军。 楚国则是综合实力强,有粮有兵有装备,且地处南方有充足的发展空间和时间。 问题是楚国自己不争气,国内多方势力未能整合不够团结,否则是秦灭楚还是楚灭秦还属未知之数。 另一方面,寿春之战又以极为缓和的情况结束……楚王负刍被俘寿春投降,前后围城不过十余日,连激烈的攻城战都没有。 相形之下,当初攻占邯郸及大梁时收穫的战利品则要寒酸多了……赵国邯郸是在连年灾情的情况下被强攻拿下,大梁则是用水淹,秦军占领的只是一片废墟,其中赵国还有许多百姓甚至需要秦军用粮食养活。 寿春,则是所有的准备全都完好无损几乎原封不动的转交到秦军手中,只需要重新把百姓编个户籍再分配人手管理马上就可以重新运作。 这一来就把杨端和给乐坏了,他笑得嘴都合不拢,直抚着银须感嘆: 「老夫征战数十载,经历大小上百战,却从未有如此战果。」 「多亏副将神机妙算哪,你这着智擒楚王,却不知挽救了多少性命!」 杨端和这说的是。 因为在此之前无论是谁都以为寿春一战是旷日持久的围城战。 秦军攻城是不可能的。 像寿春这样三面环水的且城高墙厚的都城极难强攻,且通常攻城战要三倍的兵力才算相平。 而秦军只有十万,城内楚军却有八万。 秦军急于攻城的结果就是自取灭亡。 且可预见的是,将来相当长一段时间秦军都无力攻城。 因为楚国不只是有寿春一座城,另外还有几大家族及项燕在外虎视眈眈。 于是秦军只能这么围着,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 没围上几年那都对不起寿春这个都城。 于是,这几年内必然会出现无数惨状,比如秦楚两军的厮杀,再比如城内百姓因物资紧缺饿死、冻死…… 如今所有这些都因楚王负刍被擒而略过了。 沈兵则笑了笑回答: 「属下以为这更应感谢楚王,若不是他出城来降,我沈兵纵有三头六臂也无计可施。」 杨端和不由大笑: 「如此说来,我等还欠那楚王一个人情。」 「老夫往后还要对他客气些。」 沈兵当然知道杨端和所谓的「客气」是什么意思……不用想,秦军会把楚王用处榨到只剩渣。 比如可以逼楚王负刍下昭书让淮北还未下的城邑降秦。 再比如让楚国各大族俯首称臣……当然,各族肯定不答应。 但他们不答应的结果就是变成了反贼,于是就名不正言不顺,秦军反而成了征讨它们的王师。 不过项燕那边当然也会想到这一点,所以他肯定会第一时间宣布负刍已降,立昌平君为新王…… 接下来,就看昌平君怎么选择了。 项燕果然就是这么做的。 他甚至都没等大军回洞庭,在半路上就对昌平君说道: 「君上,国不可一日无君。」 「如今负刍已降楚国无主,君上乃国之圣贤又为负刍之兄,此刻正是称王救楚于危难之时。望君上勿要推辞!」 昌平君心下那是一百分的愿意,但嘴上却还是要推辞几下,大义凛然的说要带兵将负刍救出云云。 最后在项燕等一众将领的力劝之下才勉为其难称王…… 称王时都有这一套,大家都心照不宣配合着表演一番,然后就简单的举行一个仪式就算完了。 接着项燕马上就派出快马去通知楚国各个城邑……包括昭、屈、景等贵族在内。 虽然是否通知这些贵族似乎无所谓,因为在楚王负刍时他们就各自为战,此时新王登位他们又岂会轻易臣服? 不过从抗秦的角度来说又十分重要。 因为若是贵族们只认负刍而不认昌平君的话,那么这楚国就算是亡了,或者也可以说是四分五裂各贵族自成一家。 但若还认昌平君为王,那楚国至少在面上还在,有朝一日项燕还有可能组织起这些贵族一同抗秦发起反攻。 所以项燕不只是派出信使去通知他们,更是派出使者去向各贵族痛陈厉害希望他们能承认昌平君。 第二百五十七章 奇人 出乎项燕意料之外,各贵族很快就承认了昌平君这个大王。 此时似乎不应该称昌平君,而应是楚王启……昌平君姓熊名启。 其实项燕不应感到意外,他之所以会感到意外同样也是因为项燕更擅长军事而非政治。 各贵族之所以这么快承认,并不是因为楚王启有一个十分好看的履历:曾为秦国相邦且救楚国于危难。 也不是因为楚王启曾经游说过各族并展示其长华。 更不是因为楚王启是楚王负刍的兄弟……皇族血脉还有他人,不一定要楚王启。 各贵族之所以承认,终究还是因为利益: 项燕带着大军过江东南下迁都洞庭,那么在秦军兵锋之下的就不是楚王及项燕了,而是位于淮南各贵族的封地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能不承认楚王启吗? 若是不承认,有朝一日自己被秦军攻打该怎么办? 昭氏被攻去求屈氏? 屈氏被攻去求景氏? 别人又岂会轻易派兵来救? 于是最终还是被秦军各个击破。 楚国贵族的确自私,但他们却并不笨,此时他们需要有人出来主持大局。 只有这样,有朝一日他们被攻时才更有可能得到增援,甚至可以要求项燕来援。 楚国这处是什么情况暂且不表,嬴政那知道寿春被拿下可是龙心大悦。 嬴政原本也是做着围而不攻的打算,他甚至跟王翦商讨了一番,认为此战能打成这样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王翦还惭愧的说道: 「属下深知攻楚不易,是以认为攻楚非举国之兵不可。」 「不想这沈兵连施妙计直入虎穴破了汝阴防线,如今更是将楚王包围在城内。」 「如今我军胜局已定,只需以守代攻围困寿春便可。」 嬴政也连连点头: 「越是此时便越要戒焦戒燥,项燕及各族未灭其实力尚存,若是急于攻城或会反为其败。」 「如今寡人才知上将军所言非虚,楚军兵力源源不断战之不竭。」 「以二十七万之兵攻楚实有些急燥,所幸沈兵连施妙计骗过了项燕。」 「否则此战我军只怕要落败。」 王翦嘆道: 「只是苦了那项燕。」 「可嘆他一生戎马立功无数,如今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输在沈兵之手,今后只怕也难有翻身之日。」 嬴政哈哈笑道: 「寡人有些好奇,若是上将军在战阵对上沈兵,可能分出胜负?」 王翦摇了摇头,笑道: 「启禀大王,这便是属下服老请辞的原因之一。」 「属下若是在战阵上与沈兵相遇,只怕也是项燕的下场。」 嬴政有些吃惊,他原本以为王翦对上沈兵至少能打成平局,不想王翦却会主动认输。 「这沈兵当真如此了得?」嬴政有些兴奋。 王翦一脸严肃的回答: 「委实了得。」 「属下与沈兵有过长谈,此子似是精通兵法却又似通非通。」 「虽是似通非通,却又总能料敌于先机又屡出奇招。」 「比若此次应敌,令属下嘆服的不只是沈兵奇兵攻汝阴,更有黑甲军大败楚骑……」 「要知这黑甲军乃沈兵数月前在大梁所练。」 「他又如何知道藤甲适合骑军?要知天下无人以藤条制甲。」 「他又如何知道骑射可大破骑军并在数月前便精练骑射……此时若说有骑射之骑军,便只有匈奴了。中原尚无人知此战法。」 嬴政只是微笑,他安静的听完王翦的话,然后回了句: 「或许,这沈兵便是这般奇人一个。」 「那水军的拍竿及狼筅又何尝不是从未有过之物?」 王翦连连点头,疑惑的说道: 「属下只是好奇沈兵这是师从何处……」 嬴政哈哈大笑: 「若是天下都无此物而沈兵却独有,上将军说他又能师从何处?」 被嬴政这么一说王翦觉得也对,这世上还有谁有资格当沈兵的老师教他这些本事! 其实王翦奇怪的不只是这些。 以嬴政多疑的个性应该对这些问题更感兴趣甚至派人去深查才对,但嬴政似乎没有这么做。 王翦又哪里知道,嬴政已有一个更好的解释:神仙。 天机又不是凡人可以轻易窥探……于是所有一切都得到合理的解释。 就在这时,就有亲卫来报: 「大王,前线飞鸽来报:寿春已下,楚王被俘。」 嬴政和王翦不由愕然,过了好一会儿嬴政才满脸不信问: 「寿春已下还俘了楚王?」 亲卫呈上密信。 自从沈兵发明纸之后,信鸽往来信件已经是用纸来书写了,之前必须得用丝绸。 丝绸不但更重书写的字体还不能太小,否则墨汁容易扩散糊成一团。于是记载的内容不能太多。 用纸书写就没有这些缺点,于是一封信就能道尽全场战争的前因后果。 嬴政拿着信看着看着,就拍案叫绝: 「这次却是那楚王自寻死路,他与项燕想夜袭沈兵的大梁军突围而出,不想却被沈兵识破设计将其俘了。」 王翦听着只微微点了下头,他是越发感到自己已经老了。 要知道当初他可是在朝堂上对大王说要以举国之兵才能攻楚,如今沈兵只以半数之兵且前后只两个多月就成功俘虏了楚王。 不过想了想,王翦又暗自庆幸: 自己被比下去又算得了什么? 这不还好端端的坐在这喝着酒说着话吗? 那李牧的尸身只怕都已化为白骨了吧,还有那项燕……此时必定是焦头烂额六神无主吧。 想他们都是与王翦齐名之辈,甚至李牧之名还在他王翦之上…… 这一点王翦是心服口服的,因为再怎么不服,战场上的输赢却是实实在在半点都假不了,也不由得他不承认。 然而,他们都是沈兵手下一败涂地,他王翦只是幸运的与其是同一阵营罢了。 嬴政接着又将信看了一遍,就呵呵笑道: 「上将军,寡人这便去回信安排寿春事宜,改日再与上将军详叙!」 王翦赶忙施礼: 「恭送大王!」 望着一摇一摆乐得走路都有风的嬴政背影,王翦就确定了一件事:改日再去向大王请辞,大王定会应允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不战而降 俘了楚王占了寿春之后秦军就稍停了一段时间。 其实也没有稍停,秦军忙着以寿春为基础沿淮河而下占领河岸城邑。 这与一开始制定的方略是相符的,占领并控制淮河,那么楚国在淮河以北的地区就不战而降了。 这或许是战国时期唯一出现的最大范围的包围。 淮河以北一直到齐国,这块区域的北边是齐国,西边是秦国攻占的魏国及楚国地域,东边是大海,南边是淮河…… 其中整片区域被秦军封锁得死死的,这范围内的楚军有以下几个选择: 降齐。 降秦。 自生自灭。 跳海。 选项看起来挺多的,但就是没有一个活路。 沈兵说秦军「稍停」,是因为占领淮河沿岸基本没遇到反抗。 这主要是因为项燕知道随着寿春失守其下游地区也守不住,于是就主动放弃。 另一方面楚王负刍也起了一定的作用。 项燕离开后当地还是有些私兵,这些私兵大多是乡绅或商人召募……这是楚国的特色,楚国在私兵的限制上十分宽松,而秦国则是要爵至大夫才有权力有私兵有自己的门客,否则就是结党营私。 这些私兵当然无法与秦军对抗。 事实上也无需对抗,秦军拿出楚王负刍的王令一宣,那些私兵就第一时间放下武器降了……也不知道他们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楚王已降秦。 沈兵猜他们是知道的,只不过王令一下就给他们一个台阶:他们不是投降,而是遵从王令。 接着,秦军就四处派兵前去接收淮北的城邑。 不只是寿春淮河一线,更多的是大梁、陈城一线的秦军往东走。 他们同样带着楚王负刍的王令……其实楚王负刍的王令没那么快送到大梁,但这时王令是真是假已经无所谓了。 重要的就是赶在项燕宣布立新王之前去宣读,同时告诉他们楚王已降。 楚王投降的消息倒是传得很快。 因为这就不是快马加鞭那样传了,而是一传十十传百,连夜由军民传播到各地。 淮北楚兵听了这消息后哪里还有继续反抗的心思,于是纷纷弃械投降。 由于淮北地域广阔城邑众多,而秦军数量却不多,以至于出现几名秦军带着几百楚降军又去接收另一座城邑的情况…… 沈兵与杨端和就在寿春经营淮河防线。 这道防线就是秦楚的最新边界。 稳定下来后,沈兵最先想到的就是昌平君会做何选择。 不过沈兵也不着急,因为他知道应该给昌平君一点时间。 更何况就算要降也不会刚任了楚王就降秦,若是这样只怕连项燕都说服不了。 沈兵认为昌平君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因为秦军会在淮北休整一个多月,然后再南下进攻淮南。 杨端和甚至都想直接挥师南下……他原本是稳重型的,只是这段时间突如其来的各种大起大落打乱了他固有的想法或者也可以说作战经验,于是变得有些急燥起来: 「楚王已降正是楚国各部群龙无首之时。」 「老夫以为我等应乘此时机继续南进,副将以为如何?」 沈兵想了想,就回答道: 「属下以为不可。」 「一者我军兵力不足且长年征战疲惫不堪。」 「二者是楚国各族虽说群龙无首,但此时却有项燕立昌平君为新王。」 「其内部应是各有矛盾或是面和心不和。」 「此时我等若是继续南下,反而是帮了昌平君统筹各部。」 杨端和想了想觉得也对。 项燕虽是楚国上将军却并非楚国大族,他立昌平君为新王一是昌平君无法使各贵族心服的问题,另一个则是各贵族嫉妒项燕的心理…… 楚王启为项燕所立,将来若是复国成功那是不是说项燕便为首功? 于是表面上答应但未必会心服。 如果此时秦军南下攻贵族封地……那几乎就是秦军帮楚王启将他们打服了,因为这些贵族只能依靠楚王启并希望他能统合楚军抗秦。 所以此时更应该缓一缓。 淮河防线就不需要沈兵过多担心了,此时的楚军已是人人自危,秦军不去进攻他们就算好了,他们当然不敢先攻秦军。 另一方面,秦军主要将防御力量布设在淮河北面。 这与楚军的防御方向不同。 比如寿春城就是座落在淮河南面,在淮河南面就意味着没有淮河作为缓冲区或护城河,甚至若是遭到进攻这淮河还会绝了秦军的退路。 解决的方法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在淮河上多架设几道浮桥,以城池为依託将主力放在淮北…… 秦军是肯定不会将主力置于城内的。 原因是秦军擅长野战,虽然依託城池防御更占地利,但敌人只需要用弓弩手及投石机封锁城门,秦军出城就是个麻烦。 城内的兵力更多是为了维持治安以及防备城池为敌所占之用。 因此沈兵的大梁军及神武军就布设在城内,而杨端和的秦军则在城外扎营。 杨端和还交待沈兵道: 「小心城内百姓作乱。」 「副将在邯郸有平乱经验,此时由大梁军来守城便再好不过。」 杨端和所说的「平乱经验」,指的是沈兵在邯郸喊「狼来了」那招先把反贼和姦细引出来。 沈兵原以为也要故技重施,但进驻寿春之后才发现根本没必要。 楚民与赵民那是两回事: 赵民看到秦军,那眼里除了害怕之外还有怨恨及不屈。 而楚民看秦军的眼神……除了害怕还是害怕。 因为害怕,他们还十分听从使唤各种驯服。 沈兵认为,这一方面是因为赵国与秦国之间有刻骨的仇恨而楚国却没有。 另一方面则是楚民原本就习惯了势力割据。 比如楚国各贵族的封地,在其封地内就对百姓有绝对的权力,这些百姓就应更听贵族的而不是楚王的。 于是对王权乃至「国」的概念都不强。 因为对「国」的概念不强,那么秦军来了也就是换一个大王而已,他们该怎么生活就继续怎么生活,与这些纷争就没多大关系。 第二百五十九章 冶铁作坊 这章补昨晚的。 —————— 因为楚民对国家的概念不强,因此沈兵管理起来就容易得多,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狼来了」那一招,只需要让监御史将秦律发布下去并指派监御史带着一支部队去监察就差不多了。 沈兵更感兴趣的是寿春的铁器作坊。 沈兵是带着欠一起去的。 欠还有些疑惑: 「副将为何不先看兵器作坊而看铁器作坊?」 在欠看来,为将者更关心的应该是兵器和装备,也就是青铜制品。 而沈兵一上来要看的却是铁器…… 沈兵只随口回了句: 「兵器均以我大秦为尊,有何好看的?」 「铁器则关乎农具,而我军正奇缺粮草,不看铁器又看什么?」 被沈兵这么一说欠觉得也对,于是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其实沈兵此举是知道将来铁才是王道,青铜器註定是要被淘汰的,于是当然先看铁器作坊。 寿春的铁官长是个叫弁(biǎn,意为帽子)的楚人。(註:铁官主官称长,副官称丞)。 其实寿春官员依旧按楚王负刍时的编制,所以都是楚人。 之所以不撤换,是因为沈兵及杨端和那些部下都是军队只会打仗可不会管事,要从秦国那派来一堆的官员将他们全替换掉那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办到。 而若是将这些官员尽数撤掉再安排一窍不通的兵士去打理,只怕寿春就要乱作一团。 这也应了那句话:「攻城容易守城难」。 所以沈兵干脆就让那些官员继续干,至于将来嬴政会不会将他们换掉……那就不是沈兵能决定的。 其实这些官员根本没必要换,因为由楚人来管理楚人挺好的,秦军只要紧紧控制政权就行。 有句话叫「拳头才是硬道理」,只要政权在秦军手里,还怕这些官员会反了或是乱来不成? 要不要脑袋了? 更何况,就连楚王都降了,往后这寿春就是秦国地盘了,这些百姓包括官员在内都是秦人而不应叫楚人,能做得好当然可以继续做。 这要是全换成秦人来当官…… 一来是对寿春百姓不信任。 二来则是秦军这半年多来攻占的城邑多得数不胜数,赵国的、魏国的、现在再加上楚国的,从上到下每个城邑都换,哪能换得过来? 所以,即便将来由嬴政来处理,最多也是把主官换了再整顿一番并改进位度而已。 弁诚惶诚恐的迎了上来,朝沈兵作鞠道: 「铁官长……弁见过副将。」 沈兵听这弁的声音有些发颤,不由疑惑的望了他一眼,却见他抖得跟筛子似的。 不用问沈兵也知道这是为什么。 这是让秦军给吓的。 沈兵不知道的是,弁其实是让他沈兵给吓的。 若是说秦军,这弁还不至于太担心。 因为秦军占领别的城池或坑或杀那多是军队兵将或是王公贵族,他们这些治理内政的官员大多留着任用,除非是那种贪赃枉法占着位不做事的…… 楚国像这类官员还真有许多。 原因是其内政机构十分复杂各势力和关系盘根错结,一个职位尤其是有油水的职位往往是几家势力争抢。 但一职又无法分数家,于是只能分设多个副职由各势力均沾。 结果就是机构极为庞杂,许多人只是挂闲职却没有做事。 弁并非不做事的人,他恰恰是铁匠出身因炼铁技艺被楚王看中于是才身居铁官。 有技艺在身又与楚王及楚国贵族无甚瓜葛,弁照想自己性命应是无忧甚至还会为秦国所用。 因此他对秦军攻占寿春是持欢迎态度的,心下虽也害怕但亦有所期待。 然而,正在他监工时突然听到沈兵要来察视当下就懵了。 弁虽是不过问军政大事但沈兵的大名早已在楚国上下传开了。 沈兵是何许人也? 数次击败项燕智取汝阴最后又生擒楚王的秦国副将! 如此英雄人物居然来铁器作坊察视? 更重要的还是这沈兵据说还是工师出身,他莫不是知道冶铁之术? 这要是让他寻出差错,那岂不是…… 一想到这弁心就一阵紧张,站在沈兵面前时两腿就情不自禁的阵阵发软。 沈兵宽慰道: 「无甚要事,我只是来此随意看看。」 「你这冶铁作坊,一月可产铁几何?」 弁拱手回答: 「回副将,每月产量不一。」 「上月产铁一千一百三十余斤。」 沈兵「哦」了一声。 才一千多斤,对于一个都城来说实在不多。 不过这并不奇怪。 这时代更普遍的用青铜,铁则因为冶炼技术不成熟更脆易折,所以只用作农具。 且农具也只是部份用铁加固。 比如铁犁、铁锄之类,其主体还是木制,只是在前端与土地直接接触的部份包覆上一层铁。 再加上此时又不是农忙时,于是产量自然不高。 沈兵往四周看了看,就问: 「冶铁坊是……」 弁赶忙往左侧走了一步,对一幢土房说道: 「此处便是冶铁坊,副将请。」 沈兵猜也是这幢。 因为冶铁需要用火炼,到处都是高温的铁水,木房肯定不合适。 进了门去迎面而来的就是一阵热浪,入眼就是十余个高炉,一群工人正在其间忙碌着。 没得到通知的工人见身着秦军盔甲的沈兵一行人进来,不由放慢手中的动作,眼里尽是疑惑和惊恐。 弁担心沈兵责怪赶忙上前催促,于是工人迟疑了下又再次忙碌起来,动作似乎还比之前麻利了许多。 圆柱形高炉,皮囊人力鼓风,木炭为燃料。 沈兵在高炉间转了一会儿,就问身边的欠: 「大秦也是这般冶铁么?」 欠回答: 「禀副将,中原各国都是这般冶铁。」 这似乎是意料之中。 虽然中原各国也相互提防小心翼翼的不让自己的冶铁技术流到其它国家,但在利益的驱使下,工匠或是百姓会千方百计通过学习甚至窃取技术而自我提高。 时间一长,各国的冶铁技术就都差不太多了。 如果说有什么差别的话,那就是一些细节上的差异,比如青铜器铜与锡的配比,铁就是碳的含量多少等。 这些很难统一,在这时代还在摸索中甚至就连炼了一辈子铁的老师傅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当然,沈兵不需要摸索。 第二百六十章 水力 事实上沈兵只在冶铁坊转个圈就发现了许多问题。 这不是说沈兵有多厉害,而是他知道一些近现代的冶铁知识。 而近现代的冶铁知识又是经过几千年的发展经过各种严格论证的结果,每个做法都有其内在的科学道理和原因。 如今沈兵只要将这时期的高炉与近现代的一对比……凡是不一样的就有问题。 比如这高炉不应该是规则的圆柱形。 原因是规则的圆柱形会导致鼓进的风很难吹进炉心……半径长炉内气压高,于是炉心往往就处于缺氧状态很难完全燃烧。 解决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只需要把圆柱形高炉改成椭圆柱就可以了。 椭圆柱是扁的,只要在扁的两面开进风口,鼓风半径就小得多。 再比如皮囊人力鼓风……沈兵从欠那知道,他们管这皮囊叫「橐」(tuo)。 这尤其有意思。 橐前一左一右的站两个人,橐后再一左一右的站两个人,然后一推一拉就将空气压入高炉。 这样的鼓风设备每个高炉左右两侧各一个,于是就需八人操作。 这不只极耗人力还没有效率。 之所以说它极耗人力,是因为要炼一炉铁少说也要几个时辰,而这几个时辰需要不间断的鼓风,这一批人累了就换一批,有时需要大火时还要添几个人。 说没效率,是因为人力毕竟有限而且不可控,有时风力小有时风力大,都会有影响。 以上两个原因都会导致高炉温度不够、氧气不足,于是碳无法充分氧化排出……温度要在1200度左右,碳和空气中的氧气反应生成一氧化碳、二氧化碳排出。 而战国时的铁恰恰就是因为含碳量过高于是脆而易折,到汉朝时就解决了这些问题使铁器得到普及。 最后一个问题就是燃料用木炭。 用木炭炼铁从炼铁本身来说是没有问题的。 事实上木炭有杂质少的优点,炼出的铁更纯。 问题就在于在这生产力严重落后的时代用木炭炼铁那成本就太大了…… 要伐树,然后还要将树烧成炭,之后再一堆堆的填进高炉。 这其中伐树、烧炭,然后还要开採铁矿石,这些都不是省力的活,都要算进铁的成本内。 这也是这时期铁产量不高的原因之一,其实质是受制于燃料。 如果是小批量生产制作农具的话那勉强还行,若是要取代青铜器用作部队的装备……比如铁剑、铁制盔甲、枪、盾等等,那需求量可就大了。 到时再用木炭做燃料,要组织多少人伐树烧炭才够? 所以最理想的原料应该是煤,从地里挖出来就可以烧,成本十分低廉。 不过沈兵就算知道这些也没有急于一时。 他这是受之前造纸事件的影响学乖了。 造出纸又能怎样? 其结果却是威胁到统治者的地位,虽说得到一些好处却险些惹来了杀身之祸。 如果纸的出现都有这么大的影响,那么可适用于全军装备的铁甚至钢的出现……那就不只是威胁到统治者的地位了,那是直接要称王了! 试想,掌握先进的制铁技术就有能力打造一支装备铁器的军队。 把这样一支铁军派到战场上对阵敌人的青铜兵器……那会是什么状况? 到时嬴政又岂能容下沈兵这样的人的存在? 那时,嬴政为了不让技术泄漏或许只有两个选择: 一,将沈兵终身软禁或是置于其一箭之地内。 二,直接将沈兵杀了一了百了。 沈兵还想活久一些,同时也不希望被人像金丝雀一般养在笼子里,所以当然不会傻到在这时去折腾这些。 何况此时完全没有必要将装备铁器化……沈兵的目的是为了辅助秦国并尽可能让其延续久一些。 现在秦国已占尽了上风甚至还可以说是大局已定,只要保持这种状况不变就能达到目的,改良了冶铁技术反而会多了许多变数。 不过适当的改进一点点还是有必要的。 原因是此时已进入二月,再过两个月就到了冬麦收成的时候。 到时可预见的将会有一段农忙。 然而中原各国却因为连年征战劳动力锐减,再加上生产力低下于是粮食产量严重不足…… 秦国疆土在这半年多时间一下就多了赵、魏、楚三国的耕地……如何打理如何耕种? 铁制农具原本就少,若是质量还不行,到时岂不是要饿死人? 那么,高炉、鼓风、燃料三点,该改善哪一点呢? 沈兵没有多想,第一时间就选择了鼓风。 高炉形状的改变影响太大,一改善铁的质量就会成级数上升。 燃料则会导致铁的生产成本及周期成级数下降,距离批量装备军队也就不远了。 鼓风若是有所改善,其更多的是节省人力……若使用圆柱形高炉,其风力依旧无法吹到炉心,于是炉内依旧缺氧,温度依旧无法上升太多,碳含量不会成级数降低。 见沈兵一直盯着高炉不言语,弁心里就有些发毛了。 他战战兢兢的上前,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问道: 「副将,不知属下等冶铁法可有不妥之处?」 被弁这么一问沈兵才走出沉思,他「哦」一声,回答道: 「并无不妥,我只是在寻思这……」 沈兵突然又忘了这鼓风用的皮囊叫什么了。 好在欠机灵,他适时在旁边小声提醒: 「橐」。 沈兵点了点头,道: 「对,就是这橐……这般往返推拉,我等何不以水车代劳?」 弁听着不由目瞪口呆: 「副将……说的是那用于汲水的水车?」 此时水车早已由赵国传到楚国境内。 沈兵回答: 「正是。」 弁依旧一脸懵: 「可是,水车只能汲水,又如何能鼓风?」 其实不仅是弁不明白,便是一路从砲师出来的欠也是稀里糊涂的。 这水车除了汲水外还能鼓风? 这倒是新鲜事。 沈兵本想解释,但一看他们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就放弃了。 从未利用过水力的他们当然想像不出那是什么样子,说了也是白说。 第二百六十一章 劳力 其实不只是沈兵在操心粮食问题。 李斯在邯郸就拿着自各方汇集的情报整理好的奏摺去见嬴政。 此时的嬴政正为沈兵擒下了楚王而龙心大悦,正在帐中一边喝着美酒一边听着筑声享受,时不时还跟着节奏拍打案桌发出几声贊感。 李斯匆匆走进帐蓬,在嬴政案旁拱手道: 「臣有事要奏。」 嬴政有些不快,回道: 「何事如此焦急?待寡人听完这曲再说。」 李斯不说话也不退下,就保持着拱手的姿势。 嬴政原本还想不加理会继续享乐,但李斯在一侧就这么立着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过了一会儿便连嬴政都没了兴致。 「罢了罢了……」嬴政扫兴的挥退了下人,语中带刺的问李斯:「丞相要奏的事可比沈兵攻下寿春还急?」 李斯回答: 「虽是不比寿春,但也不远矣。」 嬴政「哦」了一声: 「说来听听,寡人倒想看看丞相如何攻下另一座寿春。」 李斯当然知道嬴政不悦,但他不为所动,说道: 「大王,这数月来我军连下赵、魏、楚三国,虽战无不胜但幅员增长过于迅速。」 「而赵国连年灾害冗待粮食救急。」 「魏国又在沈兵水淹项燕时良田毁损过半。」 「楚国则有项燕坚壁清野并带走迁移大批劳力。」 「而我大秦则因接连征战用尽存粮……」 李斯这分析得是。 这刚打下来的几国都存在这样那样的粮食问题,就连秦国也不例外。 所以凡事都有其两面性:胜得太慢不好,突然间胜得太多也不好。 这其中尤其是楚国。 楚国是唯一一个有准备而撤退的国家。 其兵士为了不将食物留给秦军,一路有意破坏焚毁作物,留下的大多是需要粮食的老弱。 虽然在此之后因为沈兵的妙计在汝阴、寿春及时抢回了一些劳力,但这些劳力与迁移的人口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 嬴政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 「我等不是在汝阴、寿春两城缴获大批粮食吗?」 「何况此时距收成不足两月,丞相何需如此担心?」 李斯回道: 「大王,汝阴、寿春两城的粮食虽多,但也只够寿春及我军而已。」 「楚国还有数十万百姓衣食无着。」 「此时虽距收成不足两月,但经臣计算,便是将我等所产粮食尽数用于百姓,也只能维持两月。」 「到时……」 接下来的问题就不需要多说了。 如果所有收成的粮食只够两个多月,那如何能维持到下一次丰收? 到时就别说打仗了,百姓的生存都会是个问题。 而百姓的生活如果成问题,政局必然不稳,于是各地必会有大乱…… 嬴政不敢继续往下想,表情也渐渐严肃起来,他起身来来回回的在案前走了几圈,然后问: 「那么以丞相之见,我等该如何解决?」 李斯回道: 「禀大王。」 「据臣所知,燕国以北因冬季寒冷作物无法过冬,因此作物通常是春种秋收。」 「此时正值春季,若能以燕国作物为种在魏、楚等地播下……数月之后便能收成。」 「到时我等便无粮食之忧。」 嬴政当即便允下了: 「却是妙计,便依此法行事。」 「寡人再让那燕王送些粮食来!」 燕王要是听了这话,只怕心中又是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了。 话说这燕王喜原本就为了凑足秦军要求的粮食而激起民怨……这次民怨可不像往常一样那么容易平息。 因为这可是夺了百姓用于过冬救命的粮食,百姓没法活当然就要去偷、去抢或是落草为寇。 不过落草为寇还是少数,燕地冬季极为寒冷,到野外「落草为寇」几乎就是找死。 但就算这样结果也不乐观,因为这冬季燕国发生的命案比往年多了数十倍。 被抢的大多是有钱有粮的商贾和官宦,甚至还有几次小规模的暴乱。 燕王喜几乎是把都城翻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出多少反贼。 究其原因,便是那军队的兵士往往也是穷苦人家,他们中许多人本身就是受害者,于是官匪成了一家…… 这看起来似乎不是什么大事,但却已说明燕国人心已散。 有句话叫「心似野马易放难收」,这人心一散,燕王喜再想收回来可就难了。 在这情况下,嬴政又再要求燕王送粮,岂不是雪上加霜? 不过当然,嬴政说的不是「送」,而是十分客气的说「借」。 然而任谁都知道这粮食是有借无还的。 但燕王却没办法,这要是不送粮的话,改天秦军又兵临城下了。 此时的燕王喜是更不敢得罪秦国。 要知这秦国可是在攻燕之后接连打下魏国和楚国的……这差点让燕王喜惊掉了下巴。 另一面却又在暗自庆幸:好在当初投降的早,否则早就跟魏王和楚王一样被擒了去了。 其中魏王投降后还被砍了脑袋……这或许是因为嬴政不耻魏王假的为人。 另一方面,燕王喜又在心里骂了一遍太子丹: 「这厮好没眼光,他还道联合数军便能击败秦军帮赵国收复失地。」 「岂料秦军不仅能败燕代联军还能亡魏攻楚。」 「他死了倒轻松,却留寡人在此左右为难身陷窘境。」 燕王喜也不想想,秦军之所以能攻魏,完全是因为他提供的大批粮食。 因为心下对秦国极度恐惧,所以燕王喜没敢拒绝嬴政的「借粮」。 且其速度极快,马上就筹备好第一批粮食并由黄河逆流而上运至邯郸…… 此时已进入春季气温转暖,黄河河口已解冻。 且黄河虽是四季都有汛期,但以春季最为平缓汛期也最短,所以春季最适合航运及修筑水利设施。 麦种运输方面也不成问题,嬴政直接就将这些麦种由黄河至大梁,再由汴水进入沙河通往楚国各地。 从大梁汴水起就是顺流而下,所以耗时也不长。 燕王这边的问题解决了,李斯这边却还有问题: 「魏国还好说,其百姓劳力充足,只要调配得当要度过难关并非难事。」 「但是楚国……便是有粮却无劳力可耕种。」 「我大军正在淮河一线与楚军对抗,无法尽数屯田……」 嬴政想了想,就回答道: 「将楚军战俘充作劳力屯田。」 李斯摇了摇头: 「即便如此也远不足屯田之数。」 嬴政又说: 「让妇人也去屯田……」 这话或许有理,都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了,妇人如何不能屯田? 然而这只是嬴政这样的高位者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古时的妇人在家可不是没事干,她们要么就是在家织布要么就是「舂米」,一天到晚舂,否则一家人都吃不上饭。 第二百六十三章 水排 这一来就连嬴政都慌了神。 正所谓「民以食为天」,这话要是放在现代或是体会不深。 但在生产力极为落后的古代那还真就是「天」,因为没有足够的粮食就意味着要饿死,而且还是成片成片的饿死。 嬴政当下就召集群臣商讨对策。 然而劳动力不足又能有什么办法? 还能招来天兵天将来屯田? 另一面已星夜赶到洞庭的楚王启也在等着这一刻。 将淮北一带大批劳力抽空其实与他有关,之前项燕原本只是将劳力迁在汝阴一线。 原因是再往南那封地就是楚国贵族的,将劳力带到南方岂不是便宜了那些贵族? 但那时当楚王启还是昌平君的时候,就建议道: 「将这许多劳力布设在汝阴,一来消耗大量粮草,二来若是汝阴失守,行动迟缓的他们岂不要成了秦军俘虏为秦军所用?」 「如今秦军攻汝水只怕非是一日两日,将劳力南迁由贵族养成也不无不可。」 「贵族眼红的是我等兵将,这些劳力只怕入不了他们法眼。」 项燕一想觉得也对。 何况以楚王负刍的威摄力,到时想要回劳力还没什么问题。 于是就将大部劳力尽数调往南迁。 这时他们一行人逃往洞庭时,就带着这些劳力一同南下……洞庭一带可是蛮荒之地,开垦新地正需要这些劳力。 此时的昌平君可以说是在犹豫也可以说是在观望。 若秦国无法解决淮北劳力不足问题导致大片楚民饿死……确切的说是秦军占领地的楚民饿死。 那么楚王启就可振臂高呼: 「降秦便是这般下场。」 「反正都是死,不若与秦军拼个你死我活……」 于是楚民很快就会聚拢在他这个新楚王旗下。 到时即便各贵族也会因形势所迫不得不与他一同抗秦。 原因很简单,一则民心才最重要,贵族若是不得民心,那么百姓便是连他们也反,到时贵族只怕就要死在自己百姓手里。 二则此时首当其冲面对秦军的恰恰是这些贵族,更希望联合抗秦的其实是他们。 项燕手里七拼八凑还有十余万军力,贵族手里还有二十余万人马,到时又可以凑齐四十万大军。 而秦军只有二十余万。 再加上淮北楚民被大批饿死,百姓同仇敌忾之下,楚国未必不能东山再起。 然则昌平君却眉头紧皱一声不吭。 项燕不由奇道: 「大王何故愁眉不展?」 楚王启回答道: 「上将军有所不知,寡人与那沈兵有些私交,此人足智多谋奇思妙想。」 「有他在,我等要想击败秦军只怕……」 项燕听到沈兵的名字就脸色一寒,数次被沈兵击败的他又哪会不知道沈兵的厉害。 不过这一回项燕却不像楚王启那么担心。 项燕说道: 「大王说的是,属下也知沈兵非寻常人。」 「然则今趟却是淮北缺劳力,那沈兵便是有三头六臂,还能变出劳力来不成?」 楚王启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他也是这么想的,但始终还是有些不放心。 于是派出探子去淮北打探并监视沈兵。 各方消息从四面八方传到楚王启这,报上消息都一样: 「沈兵正让兵士赶制水车。」 「由燕国调来的麦种已到寿春,但尚未耕种。」 …… 听到这些消息楚王启就稍稍放心了些,说道: 「这沈兵倒也奇怪,寿春又不缺水,这沈兵赶制大批水车又有何用?」 楚王启这说的也是。 寿春一带是淮河水系,支流多不说还修筑了许多灌溉设施,再加上又没有像赵国一样的干旱,大多田地都不需要水车。 这也是水车在楚国没有流行的原因之一,只有些特殊地区比如田地高于水源原先放弃种植,引进水车之后这些高田就可以种植。 然而楚王启没想到的是,这水车恰恰是最有用的。 这几天沈兵先是制出了水车利用水力鼓风。 这对沈兵来说是个很简单的玩意。 其实说简单也着实不简单,因为这需要一个「凸轮机构」。 简单的说就是如果直接将槓桿装在水车上……虽然也可以推得动,但因为水车转动大致是匀速而推动槓桿时槓桿本身又有角度变化,于是推力大小不一致。 这会造成风力大小不一且槓桿及皮囊损耗便成级数增加,尤其若水力不足,槓桿角度最大时还容易卡着推不动…… 于是就需要一个「凸轮机构」的转动来使槓桿受一个大小方向一致的恒力推动。 推的问题解决了,拉的问题也就简单了,只需要在另一个方向同样一个槓桿只不过用麻绳往回牵就可以。 于是水车一转,那被称作「橐」的玩意就很均匀的一前一后往高炉里鼓风。 这一幕只看得弁和欠两人愣在那半天也没反应过来。 事实上不只是他们两个,冶铁作坊里的其它工人个个都是半张着嘴巴吃惊的看着这玩意。 好半晌,弁才反应过来,他连声贊道: 「副将所制此物大好。」 「如此一来便解决了鼓风大事,甚至我等还可以制出更大的水车推动更大的橐。」 「于是……」 说着就连弁自己的瞪大了眼睛,然后将信将疑的问着沈兵: 「副将,此法炼铁,其质量是否会比人排更佳?」 沈兵在心下暗贊。 这弁还算有些本事,知道如此推断。 要知道以往用人力鼓风会存在风力不足且大小不一的情况,于是炼铁时高炉内的温度很难上升且充分将碳氧化,由此导致炼出的铁碳含量偏高。 现在改用水力推动的「水排」……人力鼓风称「人排」,另外还有分别用马力、牛力的「马排」、「牛排」,用水力被称作「水排」。 这就意味着只要水力足够大就可以推动更大的橐。 当然它也有限度,若是盲目追求风力而妄自增大,则橐皮就易破裂。 水排可以吹进更大的风,接着就有更高的炉温及将碳氧化的概率。 虽说还不能因此炼出品质上佳的铁,但有所改善那是必须的。 第二百六十四章 舂米水车 「水排」当然节省不了多少劳力。 放眼整个寿春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冶铁作坊。 一个冶铁作坊里需要「水排」鼓风的不过数十人,如果说其它方面还有用的话,那就是铸铁作坊……就是将铁打制成铁器,它同样要将铁烧熔然后铸成需要的形状。 只不过铸铁作坊需要的风力要求就没冶铁这么高,所以甚至不需要「水排」也行。 于是,能节省的劳力来去也就这么几十人,根本起不了大用。 不过当然,沈兵这么做一是希望提高些铁的质量。 另一个更重要的是……他想利用水力绝不只是制「水排」这么简单。 「水排」仅仅只是试验。 他发现寿春这地方到处都是径流河水,可以用到水车的地方很多,这不好好利用一番岂不是太浪费了? 于是,沈兵从冶铁作坊那回到大营后第一时间就找来了浍。 沈兵倒是许久没见浍等一行人了。 他们这些从砲师跟随沈兵一起进黑甲军现在又成为神武军的工匠自始自终在神武军中都处于被保护状态。 原因无它,沈兵需要这些手艺人,他们若是放到现代那就是人才。 沈兵有什么想法或是需要,也只有他们可以实现。 否则找那王贲来,跟他说这什么图纸什么制法,倒不如让他带兵去打上一仗更好。 浍一进帐就激动的朝沈兵拱手施礼: 「属下见过副将。」 沈兵一看浍的板冠,便贊了句: 「几日不见,屯长已是『大夫』了,恭喜。」 浍赶忙回答: 「全赖副将英明,我等却是无功受禄。」 浍说的没错,他们这些工匠的确有点「无功受禄」的味道。 因为前线作战他们不用上,就连在汝阴守城兵员如此紧张的情况下,他们这些工匠也是在后方与巫医一起看护伤员。 但神武军全员晋爵三级时他们也跟着晋爵,真可以说是「躺赢」。 另一方面,神武军自受嬴政赐名之后,这伙食是大幅提高,肉酱是少不了的,苋菜、鸡蛋再加鱼肉也是常有的事。 因为是供给神武军数千人,餐餐猪肉不太现实,秦军补给还没宽裕到这程度。 但寿春就在淮河边捕鱼者众,一伍吃上一头鱼还是能做到。 这使浍那原本黑瘦的脸看起来都圆润了许多。 寒渲了几句,沈兵就对浍说道: 「屯长还记得我等在邯郸所制的水车吧,再制上……一千具。」 浍不由瞪大了眼睛: 「一千具?」 「可是副将,淮河之地并无缺水之忧,为何还要制水车?」 沈兵没有回答,只取过一张图纸,说道: 「你等按此图制作便可。」 浍看了一眼,却是十分简单的一个支架。 他虽是不懂这支架有什么用,但见沈兵不想多说于是也就没敢多问,应了声就拿着图纸退下了。 其实不是沈兵不想多说,而是说了浍也不懂。 他们从没见过这些玩意解释起来也费劲,倒不如制出一用就明白了。 当天傍晚浍就按图制出了两具水车……这只是沈兵要求的样品。 虽说这东西十分简单,但批量制作上千具可不是开玩笑的,一旦有什么不足那改造起来可就麻烦了。 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沈兵还是先制出两具实验一番。 东西十分简单,就是水车上连着突出几段原木,随着水车旋转这原木就会像翘翘板似的先后带动槓桿一次又一次的敲打地面。 当然,槓桿另一头有个直木槌。 浍及砲师等一干人看着这玩意自个在那敲打十分有趣,但还是不明白它有什么用。 直到沈兵唤人搬来一个石臼摆到木槌下方,众人才恍然大悟: 「原来此物是用来舂米的!」 「此法大好,如此一来便再也无需舂米了。」 「却不是无需舂米,而是舂米便可由水车代劳了!」 「难怪副将要求一千具,我还道太多,如今看来一千具都不够,少说也要上万具!」 …… 他们说的没错,这玩意就是用来舂米的。 舂米水车却比「水排」还要简单,但能解决的问题却不小。 这时代没有电,不像现代那样可以用机器「隆隆」一阵就将谷物米壳分离。 古人舂米全靠人力。 且家家户户每天都要吃饭,一日两餐,于是从早到晚天天都要舂米。 仅是舂米这一项,就要将绝大多数的妇人绑在家里没了自由。 古语有云「男耕女织」,指的就是男人在地里干活而女人在家织布。 当然织布也是一项繁重、耗时的劳动,全家人穿的衣物都是这样一寸寸织出来的。 舂米也有过之无不及。 且织布这事偶尔还可以缓一缓,有旧衣便将就着再穿一穿,到了转春之后没那么寒冷就压力倍减。 但舂米却是连缓都不能缓,一天不舂全家没饭吃。 所以不是这时代的女人不会干农活,而是这时代落后的生产力导致女人干家里的活就够忙的了,根本就没时间、没精力干农活。 于是沈兵就在想:这要是能用水力舂米,那可以解放、节省多少劳力? 最机灵的还是苍,不等沈兵吩咐就去取了一袋谷物来,再将谷物往石臼里一倒……就见那木槌一下一下又一下的往里舂。 因为木槌比平时家用的舂米槌要大上许多……女人力气较小,而水力则可以轻松带起木槌。 于是不过一柱香时间小半袋米就舂出来了。 众木匠不由兴奋的发出一阵欢呼。 浍忍不住感嘆道: 「我等生生世世都受这舂米之苦,却不想有了水车后,舂米却可以如此轻松。」 「副将大才,浍佩服。」 沈兵笑了笑算是回应。 这玩意也可以算是一大变革。 最感兴趣的应该是农家许应。 虽然它不只是农业,因为士农工商甚至是大王都要吃饭,虽然贵族们不用自己动手舂米。 但它的影响之大却是比起纸的发明也有过之无不及。 可以想像,许应知道这东西后,马上又会动用他农家的关系网络,然后把其传播到中原各地。 往后只要有水、有河的地方,只怕就能看见水车。 第二百六十五章 舂米换屯田 然后这水车舂米试验了几回后果然发现了些问题。 比如力道不是很足,再比如舂米时不像人力舂米那么小心,于是总会带出些谷物出来。 不过这些问题却很容易解决。 前者只需调整槓桿支点的位置就可以,如此一来就可以将木槌举得更高,于是砸到石臼的力道就更大。 也好在用样品做了下试验,否则直接批量生产才发现这个问题,那就要改上千具了。 后者要改造的就是石臼。 也就是选择一个更大、臼沿更高的石臼,如此一来谷物虽然在里头被砸得四处乱溅也不会跳出臼外。 不过此法虽好却似乎并不适合在此时折腾。 因为这样一来就意味着百姓手中用于舂米的石臼便得尽数换过。 这做起来就难了,首先得找到合适的石材,之后还得将其敲出一个坑再打磨一番。 这在工具极为落后的此时少说也要几天时间才能制出。 于是沈兵就想了另一个方法:依旧使用原有的小石臼,只不过在小石臼外铺上一层麻布。 若是没有麻布便用装米用的麻袋或是旧衣也可以,总之就是将溅出的谷物重新收集再加工。如此一来就不存在浪费问题。 出于谨慎,沈兵又试过几回,确定没有问题之后这才开始批量生产。 生产上千具水车对沈兵来说那是小事一桩……数万军队放在那,他们平时都有制作投石机等攻城器械,现在也只是在浍等木匠的指导下制作水车。 甚至其中有部份人已有制作水车的经验。 魏国其实也不需要水车,魏国径流众多且灌溉水网密布,但人对新鲜的事物天生具有好奇心,好事者知道有水车、翻车这些东西后便会尝试着制作。 这样的人虽然不多,但也能像浍等工匠一样起着指导的作用。 然后数万人分成几批:伐木、运输、锯木、制作……上千具水车不过两日时间就制了出来。 沈兵将这些水车分散到寿春城的各处……这当然是要分散而非集中。 若将这些水车集中在一处,一则是会造成拥挤,二则是全城的百姓要舂米都得大老远的将米背至集中处,若是远的步行一来一回只怕也要大半天,还不如在家自己舂了。 而沈兵这样根据径流分散到各处,城内百姓便可以「就近原则」到附近的水车舂米,这才能真正达到节省劳力的目的。 舂米的规则是:舂米本身不要钱,但需到监御史那登记造册,凡舂十袋米便得屯一亩田交换。 且这屯田却也不是白屯,而是依旧按秦律十二税一,只不过要扣除发下的粮种。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因为百姓只需要这么一算: 用水车舂十袋米可以省下月余的劳力,将省下的这劳力用于屯田就已经没损失。 而屯田又能以「十二税一」也就是每十二便得十一的作物,那岂不是赚大了? 所以哪还不趋之若鹜? 沈兵是这么想的。 但让人意外的是应者却寥寥,告示发出一天也无人来舂米。 这时杨端和就找了上来。 他这段时间正忙于淮河的防御,整天在淮河防线跑上跑下布防……这其实是沈兵与杨端和的分工,沈兵负责寿春而杨端和所领的秦军就负责淮河及补给线。 杨端和是看到沈兵贴出的公示才赶来的。 看到公示时他还不知道水车舂米是怎么回事,于是当下就皱起了眉头: 「这沈兵为何如此糊涂?」 「若是能舂完十袋米,岂不是已屯完一亩地了?」 「还要与百姓交换?」 正好杨端和也许久没回寿春了,打算去看看,于是带着亲卫便去寻沈兵。 一路上看到许多水车,杨端和还暗自奇怪: 「这水车如何会建在城内?难道城内也要用水车屯田不成?」 不过他也没细想,找着沈兵时就问: 「副将,这舂米一事你可有仔细估量过?」 「舂十袋米可要耗不少时日……」 沈兵没跟杨端和多做解释,只是把杨端和带到水车前,然后演示了下水车舂米。 杨端和见那木槌自己一上一下的舂米不由大惊: 「竟有此等物事?」 「难怪副将会以舂米换屯田。」 「不仅省却了百姓舂米之苦,还可解决屯田之忧,此法大妙!」 杨端和这段时间正在为屯田的事发愁呢。 嬴政从邯郸那运了一船船的春麦种来下令屯田,可却没说怎么屯…… 若是往常,这问题似乎也容易解决,二十万大军解甲归田,再抓些劳役另外补充些百姓也就够了。 然而此时秦军刚取下淮河防线立足未稳,劳役需要构筑工事、封锁河道、制作投石机,二十万大军要沿河布防。 否则楚军只要杀个回马枪,秦军只怕便要大败。 而春麦种便急于在这段时间屯田,误了农时只怕就没收成……杨端和的想法是尽快完成布防,再看看能否挤出一些兵力用于屯田。 这也是他在淮河沿线忙得团团转的原因。 但此时一回头,却发现沈兵已轻松的解决了这个问题。 然而沈兵却苦笑道: 「然则告示发出后却无人响应,至今也无楚民来舂米。」 杨端和想了想,就说道: 「这或是楚民心有疑虑。」 沈兵不解: 「心有疑虑?」 杨端和拿出告示又看了一遍,点头说道: 「便如我看到告示的反应一般,大多楚民看到告示后也会如是想。」 「这秦军莫不是疯了?天下岂有这等好事,又是帮着舂米又是给粮屯田……只怕其中有诈。」 沈兵不由「哦」了一声。 这却是开出的条件过于优厚了,优厚到让人不敢相信。 再加上他们又是秦军,作为新征服楚地的秦军应该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才正常,哪有像现在这般「和蔼可亲」。 于是楚民当然会想,这十袋米莫不是舂完了就拿不回来了吧? 接着就要作为劳役去屯田了吧? 十二税一? 只怕是口头应了,到时秦军要是不给,谁还敢去刀口上讨? 第二百六十六章 买涨不买跌 李岩在一旁听着就不耐烦的插了句: 「这些楚民好生没道理,不给好处又道我等不仁不义,给了好处又疑神疑鬼。」 「待我去将他们赶上一批来试试便见分晓。」 说着转身就要走,却被杨端和给喊了回来。 李岩这方法倒也简单,秦军真要去赶的话当然也能赶得来,毕竟此时秦军是占领军。 问题就是这些楚民原本就心下忐忑,李岩再这么一赶那还不吓得连魂都没了于是就更相信这是秦军设下的陷阱。 所以这有时作为占领军也不是什么好事,同样是两头都难做。 杨端和对沈兵说: 「此事不可动粗,否则这屯田……」 沈兵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屯田需要百姓心甘情愿,若是心下有怨恨,他们就算明面上不敢反抗,但却会在屯田时做各种手脚。 比如有意破坏工具,再比如将种子种得深一些,密一些,有些地方又特别疏,甚至踩上几脚……这些都是秦军很难发现的。 沈兵想了想就有了主意,说道: 「上将军放心,属下自会安排。」 其实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后,解决起来就不难了。 开玩笑,沈兵可是个现代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识过,这点小事都能难得倒他? 首先沈兵让浍这些工匠去联繫一些楚人。 之所以让工匠去联繫,是因为他们不像兵士一样受楚人排斥,另一方面工匠之间也有抱团的习惯,不管是哪国的。 这一方面是因为大家都是工匠所以更有共同话题。 另一方面,则是这时代工匠的地位很低……往往越是地位低下的人就越会抱团取暖,这其中也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那种自悲自怜的味道。 其中胖子屯还是商人,有过从商经历的他在寿春这都城自然也有熟人,于是就暗中联繫了这些熟人。 话说这些楚国的这些工匠及「熟人」还巴不得能攀上浍等一行人这些高枝。 原因是什么就不用多说了。 要知道他们可是秦军,不只是秦军还是秦人,不只是秦人还是神武军…… 在秦军中「根正苗红」的秦人与它国投降之后加入秦军还是有区别的。 虽然神武军中表面待遇是一视同仁,但秦人总是更受信任也更容易晋升。 不过这似乎也不奇怪,毕竟是它国的降兵,就算是「用人不疑」也没办法所有人都一碗水端平。 所以浍等一行秦人在神武军里即便是工匠身份也从没有人敢小瞧他们过。 此时寿春的楚民正个个正襟危座的担心秦军会对他们不利,其中尤其是有些家底的商人……商人的地位最低,且平时往往还鱼肉百姓,若是被秦军给抄了家只怕都激不起一点水花。 而就在此时浍、胖子屯这些名副其实的秦军熟人主动找到他们头上,他们哪还能不欣喜若狂并奉为上宾。 其中尤其是胖子屯。 有人不知道从哪打探的消息,知道胖子屯是沈兵的徒弟…… 这还了得? 那个大败项燕神武军副将沈兵的徒弟? 于是当下就将胖子屯像祖宗一样好吃好喝的供着,临行还送这送那的,就担心胖子屯不满意。 其实沈兵让他们联繫这些楚人很简单,就是让他们做「托」。 人的心理就是这样,心有疑虑时大家都不敢做出头鸟都在观望。 但是,如果有人大胆的吃了螃蟹又没事,也就是做了实验品甚至得了好处,于是大家就都会纷涌而上。 现代购房不就是这么个情况么? 你抢我抢大家都抢,于是原本只是抱着看看的心理,脑袋一热就定下了。 用这套营销手段折腾这些什么世面都没见过的古人……那还不把他们玩得团团转? 这对那些想抱秦军大腿的楚人来说当然只是小事一件,而且还承诺保证不说破……沈兵谅他们也不敢说破,否则脑袋就不在他们肩膀上了。 这事安排完了后,接着沈兵就开始更改告示。 原本不收取任何费用,现在要按量抽粮。 初时很便宜,一百抽一,也就是舂一百斤需要缴一斤粮做费用。 这是为了打消楚民心中的疑虑。 就像之前所说的,好处太大就导致楚民会想哪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于是就想七想八的。 这回需要收费了楚民反倒放心: 「原来秦军是想用这手段赚点军粮。」 「舂一百斤粮只需缴一斤粮……这并不算贵。」 「何况其它条件还不变,舂粮之后还有田可以屯。」 「这等好事还有何好犹豫?」 这只是沈兵的第一步,再往后……就要加价了。 比如隔天舂一百斤就要缴粮一斤二两,再隔天就一斤三两…… 百姓一看,这可不行啊! 今天去舂粮就只需要一斤,明天就要一斤二两,那明天岂不是亏了二两? 再迟些舂岂不又要亏? 于是哪还等得了,乘早将家里的谷物都去舂了吧,越早舂便越划算。 这就是买涨不买跌的心理。 若是费用天天降,那么楚民的心思就是: 急什么呢? 过两天或许会更便宜呢,再等等看! 所以这房子就算是放那摆着也不敢降价卖,一降价面临的问题或许就是更卖不出去了……除非实在撑不住。 接着是什么状况就不用多说了。 没过几天,到水车前排队舂粮的就爆满,上千具水车前个个都排起了长龙,甚至在夜里都点着火把舂。 好在这水车是用水力可以日夜不停工作,否则还真承受不起这强度。 接着这些舂完米的人只需一登记,然后就划一片地,再将粮种一併交到她们手里马上就屯田去了…… 这其中大多是妇人,种田经验的确不足。 但这时代的妇人可不是养尊处优,她们平时在家干的就是舂米的体力活,而且很能吃苦……在这生产力极度低下的时代,甚至连宫中的宫女妃嫔都要採桑叶承担一定的劳动量。 于是,只需要几个有经验的人教她们怎么怎么做就成。 屯田并不是什么技术活,基本是一教就会,而且做的并不比劳力差。 第二百六十七章 喜讯 杨端和对沈兵的发明十分满意…… 这是废话,能用水力舂米节省下大量的劳力并将这些劳力转投到屯田中去解决了粮食危机,任谁都会满意。 于是这就不只是在寿春推广的问题了,杨端和马上就将其推广到所有新占领的楚地,大小城邑都不例外,且连推广方式都一样。 其实寿春之外的城邑或是村寨根本就不需要担心推广不开的问题。 寿春城不是独立的,其城内百姓平时就与周边村寨和城邑有各种往来,比如婚嫁、走亲戚、通商,城外农民进城售卖农作物等。 这么一往来很自然的就会把寿春的新鲜事以及舂米换屯田制度到处传播。 因此寿春之外的楚民就不再有「心有疑虑」这个过程……寿春城已经作为一只成功的小白鼠了,其它人只需要跟上就可以。 而水车的制作又不困难,楚地淮河水系水能又十分丰富,到处都是河流到处都可以制作水车并以之舂米。 农民百姓有秦军统一设置的定点舂米区就足够了,顶多就是麻烦些。 这里所说的「麻烦」,指的是需要将谷物运上一段路,排队舂完之后再运回来,且隔一段时间吃完之后又要来一回。 有大户人家觉得这不够方便,同时又生活在河边,于是干脆自己依样制作一个水车舂米。 一时楚地高位者人人以有水车为荣,大兴制水车之风,地处河岸的房舍被争相哄抢。 另一面的嬴政此时还不知道寿春这些事,依旧在邯郸为此事焦头烂额。 嬴政甚至还叫来了许应与他共商大计…… 嬴政的意思是,此时正是赵地农民闲时,是否可以将赵地百姓大批量运往楚地屯田以解燃眉之急? 嬴政这想法还是有些道理的。 一则是因为赵地种的谷物是冬小麦,它是去年九月种下到今年四、五月收穫,此时并非忙时。 二则是因为赵地距楚淮较近,且可以由水路南下大批迁移并不困难。 然则许应却摇头否定了这想法: 「大王,赵国原本就人丁单薄劳力奇缺。」 「且赵地谷物需看护不说,五菜也已到了播种之时。」 嬴政不由「哦」了一声……他倒是忘了百姓农闲时还要种菜了。 身居高位者又哪里能体会百姓的辛劳,他们想的就只有多少人能产多少粮。 想了想,嬴政又问: 「那么,农家可否带人前往楚淮协助屯田?」 许应回答: 「大王,草民带人前往楚淮协助屯田自是可行。」 「可是若楚淮缺乏劳力……农家只怕也无能为力。」 农家是技术而不是劳力,且分散在中原各地,就算全部集中在一起也就千余人,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嬴政其实也知道这一点,只是此时有些病急乱投医。 就在众人无计可施时,就见李斯拿着一封信兴奋的抢了进来: 「大王,喜讯,大喜讯!」 嬴政对此却兴趣寥寥。 他以为这时还能有什么喜讯?解决不了楚淮粮食危机所有好事都会变成坏事。 不想李斯带来的就是解决问题的喜讯: 「大王,楚淮屯田之困已解。」 嬴政霎时就来了精神,但还是有些不信: 「丞相此言当真?」 「我等一无派人二无派兵,这屯田之困却是如何解的?」 李斯笑道: 「却是那沈兵以水车解的。」 众人听着就更是奇怪。 知道是沈兵解的倒不意外,因为大家都知道沈兵就在楚淮,而且也知道这厮总是能出人意料解决各种疑难杂症。楚淮问题要是能解决只怕也非沈兵莫属。 众人奇的是这水车又怎么能解决屯田问题? 许应跨前一步,问: 「丞相可有听错,那水车乃引水所用,而楚淮缺的却是劳力……」 李斯呵呵一笑,回道: 「沈兵自然不是用这水车屯田,他是用水车舂米。」 殿内众人又是一阵奇怪: 「舂米?水车却可以舂米?」 「舂米又与屯田有何关系?」 …… 便是那嬴政都情不自禁的起身走了下来,似乎是怕听漏了几句话。 李斯拱手将信件递了上去,解释道: 「大王请看,此乃杨将军书信。」 「其上所言,沈兵以水车之力舂米。」 「再以舂米与百姓交换屯田,百姓争先恐后络绎不绝,此时楚淮之地已大兴舂米屯田之风!」 嬴政接过信件认真一看,接着就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你个沈兵,此番又解决了寡人的一大难题。」 「得此一将胜得万军哪!」 许应迫不及待的说道: 「大王,此水车要是能舂米,那岂非同样可用于别处?」 「草民请前往楚淮一探究竟,若当真可以水力舂米,草民也好将其推广以造福各地百姓。」 嬴政想也不想就回答道: 「准了!」 此时嬴政正在兴头上,什么事都能准。 何况许应所请也是好事,若是有这等好事当然要大力推广。 许应那也是心急,嬴政一准他就马上告辞然后稍事准备就直奔秦淮。 嬴政在宫内来来回回的走了几趟,越发越觉得这水车舂米非同小可…… 因为就像许应说的,楚淮若是可以用水力舂米,那其它地方岂不是也可以? 全国各地都用下来的,那可以省下多少劳力? 但随后一想,嬴政又微微嘆了口气。 因为大秦若是可以以此节省劳力,敌人也同样可以。 嬴政甚至考虑了下保密的可能。 但一想又觉得此物要保密或许不太现实。 因为它是普及到百姓中的,不管有什么东西旦凡在百姓中普及就不再是秘密。 敌人只需随便派几个工匠伪装成百姓就能轻松将其学会。 甚至不需如此大费周章,商人自会将这些舂米水车售卖到它国。 不过想想嬴政又觉得无所谓。 要知道此时寿春已下楚王被擒,楚国虽是立了新王但也成不了气候,代、燕、齐又不足为虑。 用不了多久这天下就全是大秦的了,还用得着保密吗? 一想到这,嬴政心情便舒畅无比,背负着双手意气风华的俯视着窗口下方的景色。 第二百六十八章 公子扶苏 就在嬴政为解决了粮食问题形势一片大好而得意洋洋的时候,赵高就进来报导: 「大王,公子扶苏求见。」 嬴政想也不想就回道: 「见。」 扶苏是嬴政的长子,此时已十四岁,在嬴政的培养下已颇有些少年老成,再加上营养充足,是以看起来就像十六、七岁一般。 此时正是由淳于越带着出宫历练,经过邯郸时自然要来拜见。 扶苏进殿先是问候了嬴政一番,然后就说道: 「父王,据闻楚国劳力不足将来恐有饥荒。」 「儿臣以为究其根由……在于各国连年征战致使劳力不足百姓无心生产。」 「为今之计,应暂缓兵端与民生息才是上策。」 嬴政一听这话心下就有些不爽了,他不答反问道: 「这又是太傅教你的?」 扶苏拜道: 「这是儿臣的理解,若有不对之处……儿臣愿闻父王教诲。」 嬴政只是「哼」了一声。 他心下其实是有些后悔的。 嬴政之所以当初让淳于越做扶苏的老师,更多的是因为他认为应该「以法家打天下而用儒家治国」。 这么想有一定的道理。 因为打天下时处处都要讲法,要用法来规范军队和百姓,只有这样才能将百姓、军队甚至是贵族的力量都集中在一起成为一个战争机器…… 客观的说,秦时统治阶级以法家治国更多的是为了集权。 比如对统治阶级不利的就可以通过制定法律摒除,对统治阶级有利的就发扬光大,就算是贵族势力也可以通过法律限制他们的权力。 于是全国上下一条心,每个阶层每一份子都能成为战争机器的一部份。 如果像楚国那样,其内部各阶层甚至阶层内部都存在矛盾和利益冲突,那么就算有再多的兵再广阔的土地也是形同一盘散沙。 所以打天下是必须要用法家,因为法律会像一根绳一样将所有力量各个阶层串在一起。 但若这天下已经打下来了,还需要像如今这样保持着这战争机器? 到时更应该休兵止戈、与民生息。 然而却不应是这时候,至少不是在这打天下的时候。 扶苏还想说什么,却被嬴政制止了: 「够了!」 「劳力问题已经解决,也不会有什么饥荒,或许你应该去看看!」 「打天下或是治天下,绝不会是只动动嘴就可以的。」 说着嬴政也没明说,就拂袖而去,只留下扶苏一个人在殿内发愣。 扶苏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他疑惑的将目光投向赵高,赵高也只是拱手不言语。 嬴政要是不说,赵高又哪里敢多事。 不过这疑惑没持续多久,正在扶苏手足无措时,就见一名侍卫匆匆进得殿来,对扶苏说道: 「公子,大王命你即刻前往寿春,任大梁军监军。」 公子扶苏心下又是一阵疑惑: 「监军?」 公子扶苏一直以来学习的都是治国之道,跟军队没多大关系,是以对行军作战没多少了解。 为何父王会突然在这时候派他前往寿春任监军? 不过既然是父王的命令,而且还是「即刻」,是以扶苏也不敢违抗,稍事整理下行装就出发了。 在扶苏临上船前,淳于越终于知道了原因。 「公子。」淳于越匆匆赶来对扶苏说:「外界传闻沈兵以水车舂米,并以舂米换百姓屯田,于是……」 扶苏不由皱了皱眉头,说道: 「哪有这等好事?」 「水车还能舂米?这多半是以讹传讹。」 「太傅莫要为此操心,我去看看就来。」 于是扶苏便一路沿水路赶往寿春。 却是那许应先赶到的。 他一看到沈兵就像老熟人似的远远对沈兵拱手道: 「五大夫别来无恙?」 「我等相别不过数月,据闻五大夫又制出新物事,我许应特来一开眼界。」 沈兵哪里还会拒绝,当下就领了许应去看那水车舂米。 许应在路上对水车舂米一事也是颇有疑惑,因为这过于神奇了……许多事在现代看起来稀松平常,但在古时却往往是不可思议。 就像之前水车可以自行引水,如果不是真制出了实物,说出来也没人相信。 不过许应还是相信的,因为沈兵早就制出了水车、翻车等物事。 此时许应一看到水车舂米,接着马上就明白了它的原理。 发明创造往往就是这样,没想到时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真看到实物时就发现其实也很简单。 许应一边看着水车一边频频点头,对沈兵拱手贊道: 「五大夫大才,此水车舂米着实简单。」 「可嘆我等有水车也会舂米,却不知将水车与舂米如五大夫一般将其连起来。」 沈兵当然又要谦逊一番。 许应又问: 「我等是否可以详录其制法并将其传到各地?」 沈兵回答: 「这是自然,否则制出此物又有何用?」 许应半信半疑的问了声: 「无需收取费用?」 沈兵打趣道: 「若是别人自是要收取费用,但先生要录我又哪敢收?」 许应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杨端和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说道: 「副将,公子扶苏要来了。」 沈兵不由奇道: 「公子扶苏?他来此作甚?」 杨端和没说话,只是将一封书信递给了沈兵。 这封信却是嬴政送来的,上面写着: 「着公子扶苏为大梁军监军!」 沈兵脑袋不由「哄」的一下就乱了。 这什么情况? 公子扶苏可是大秦的法定继承人,让他来这任监军? 话说「监军」一职在唐朝之后通常都是太监担任。 因为监军一职通常都是担心武将拥兵作乱,所以才要「监军」。 而太监是没有成为皇帝的可能的,所以太监不可能拥兵作乱抢夺皇位,于是太监任监军才能让人放心。 公子扶苏任监军当然也能放心,这可以说是个例外。 然而……这是担心沈兵拥兵作反吗? 要任监军也要去杨端和那任,怎会到大梁军这任? 大梁军才多少人啊? 哪有谋反的可能? 这么点兵还需要监? 不过想想沈兵就明白了,嬴政这目的或许并不是监视,而是让扶苏历练。 第二百六十九章 仁义之道 扶苏没有先至寿春。 他沿淮河而下就要到寿春时在一个村落下了船。 这并非扶苏故作神秘,而是他认为只有在别人没在场时观察到的情况才是最真实的。 否则,楚民很可能是在秦军刀兵的威逼下表现出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又或者那水车舂米也是事先安排好。 为此扶苏及其亲卫还身着便装假扮成商人前往这村落……这时代若是要改变身份的话只怕就只有商人合适了。 原因是「士农工」都不常走动,且迁移成本相当大,农民甚至都没有出远门的条件,只有商人才会在各地到处走贱买贵卖。 然而事实却让扶苏失望了,因为他并没有发现所谓的「真相」。 村落的水车舂米处排着长队等着舂米,村外的田地里已有大批百姓在忙着屯田。 再看看那舂米的水车……扶苏也就不得不信了,其结构和原理都十分简单:水力带动水车,水车压下原木一端使另一端的舂槌抬高,然后重重落下完成了一次舂米过程。 这其间扶苏还问了几个楚民: 「这是秦人的水车,你等为何甘愿前来舂米屯田,难道已忘了灭国之恨?」 楚民听闻扶苏这番言语不由被吓得面色大变,个个像避瘟疫似的躲着扶苏一行人。 其中有几个胆大的就上前来劝道: 「你等还是快走吧。」 「这话若是传到秦军耳中非拿你等问罪不可,到时也连累了我等。」 「至于为何舂米屯田……我等寻常百姓人家,为的还不是为了填饱肚子?」 「能舂米又能屯田有良,这等好事不来岂不是傻子?」 扶苏听完这话后心情十分沉重,他一声不响的回到船上再次沿原定路线顺流而下,这一回却是直达寿春。 杨端和及沈兵早在寿春城内的港口等着扶苏了。 扶苏一下船两人就赶忙上前去行礼: 「恭迎公子!」 沈兵忍不住打量了下这传说中的扶苏,却是眉清目秀、温文尔雅,只是眼神里透出的尽是忧愁和感伤,若是没有事先知道他便是扶苏,还道只是一介书生。 扶苏也打量了下沈兵,问: 「这位可是副将沈兵?」 沈兵赶忙回答: 「正是属下。」 沈兵并不奇怪扶苏会猜得出自己。 扶苏定是认得杨端和,另一方面沈兵头戴五大夫冠饰也表明了身份。 沈兵原以为扶苏也会像许应一般说几句赞赏的话,没想到扶苏只冷冷的「嗯」了一声,然后就迳自走上为他备下的马车。 沈兵偷偷望了杨端和一眼,两人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让扶苏这公子不满意了。 不过他们也没敢迟疑,先后登上马车跟在车队后。 车队是开往寿春皇宫。 沈兵等人即便是打下了寿春也不敢住进皇宫……这动不动就是个谋反的罪名,没人可担得起。 不过扶苏非是常人,住在皇宫里自是没有问题。 但车行到半路前方就停了下来。 接着就有侍从自前方跑了下来道: 「公子有令,公子来任大梁军监军,是以应与大梁军同吃同住。」 「改道大梁军军营。」 沈兵扬了扬眉。 儒家有个好处就是讲仁义治天下,所以当然要与兵士同吃同住而不是自个住皇宫。 杨端和不敢违抗命令,只得下令改道大梁军军营。 大梁军军营设在南面,这是由于秦军的防御方向是南面的楚军。 转向之后只一柱香时间就赶到大梁军军营。 扶苏在马车内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看,却见兵容整齐盔明甲亮,兵士脸上尽是刚勇和自信,让人不敢相信其数月前还是一无是处的魏兵。 不久一众人就下了马车进了魏呴的校尉帐……扶苏是临时改道大梁军并未准备住处,是以只得将魏呴的帐蓬腾了出来。 扶苏上位,接着依次是杨端和、许应、沈兵、魏呴、王贲等满满坐了一厅。 扶苏却也奇怪,他并未像其它人一般坐在案前,而是负手背对着众人透过窗外望着远处的水车。 杨端和小心翼翼的行礼道: 「禀公子,那便是沈兵所制的舂米水车,若公子有兴趣……」 扶苏打断杨端和的话: 「我已去看过这舂米水车。」 「制法确是精妙,却不是用在正处。」 王贲心直口快,闻言不由疑惑的问了句: 「敢问公子,这舂米水车用于舂米如何不是用在正处?」 扶苏回过身来打量了王贲一眼,问: 「敢问校尉,我等为何而制这舂米水车?」 此时的王贲已是神武军校尉……陈端战死校尉一职便空缺,王贲在汝阴一战的表现有目共睹,且爵位高于其它人,由他任校尉再合适不过。 王贲回答: 「自是为了舂米。」 扶苏又问: 「为何而舂米?」 王贲拱手道: 「为屯田。」 扶苏紧逼了两步再问: 「为何屯田?」 王贲想也不想就答道: 「为了……」 说到这里王贲就明白了,屯田是为了军粮、为了发动战争。 于是扶苏就以为这不是用在正处。 果然,扶苏见王贲迟疑就瞄了沈兵一眼说道: 「若副将是为造福苍生而制出舂米水车,那么扶苏便该为天下百姓感谢副将。」 「但副将却是为数月之后再起兵端而制,其结果便是生灵荼炭民不寥生,这如何能说是用在正处?」 杨端和在一旁插嘴道: 「公子,若副将不制出舂米水车,数月之后只怕免不了有百姓饿死。」 扶苏回答: 「若我等以仁德发动百姓屯田再将余粮由北赈至楚地,百姓虽不足以裹腹但却不至饿死。」 「而有了舂米水车后,战死者又何止是饿死数之百倍?」 这话说的杨端和都无言以对。 因为这要说起战死的人,那还真是无法估计且可以预想的确会比饿死的人更多。 魏呴则不甘的反问一句: 「敢问公子,即便是我军不战,楚军又岂会善罢甘休?」 「到时我军不仅粮草不足有饿死之忧,还有楚军大军大境……到时如何才能避免伤亡?」 扶苏则回答: 「是以此战才不可取。」 「我等出师无名民心不服,非仁义之道。」 「若四方来朝万众归心,又何需担心楚军?」 第二百七十章 狼、鹿、花 沈兵差点就没被扶苏这话给噎着了。 也难怪史上的他会被嬴政给发配到边疆去蒙恬那做监军……其实也是历练。 看来扶苏这傢伙已被淳于越那迂腐的思想给洗脑了,不管什么都讲究仁义道德就连行军作战也是。 行军作战讲究的更应是「兵不厌诈」,否则不就是像宋襄公那样成为后世的笑话吗? 但很明显,扶苏并没有明白这个道理。 同时年纪轻轻的扶苏别的没多学,淳于越那套大道理倒是学了不少,又满嘴是高大上的仁义道德把几个人都说得不知该如何应对。 正在沈兵想着的时候,扶苏就朝沈兵的方向拱了拱手,问: 「副将以为如何?」 这分明就是向沈兵下战书,沈兵这回不应都不行了。 想了想,沈兵就回答道: 「不知公子可听过一个故事?」 「某山有狼,此狼专食山中之鹿,此鹿又专食山中之花。」 「若由公子决策,将如何护住山中之鹿?」 扶苏想了想就回答道: 「这有何难?」 「只需圈养山中之鹿,再采山中之花饲之便可!」 沈兵笑了笑,不答反问: 「是吗?」 说实话,扶苏这答案有些出乎沈兵意料之外。 因为大多数人对这回答第一反应就是杀死饿狼而不是圈养鹿……饿狼通常都是负面的、凶狠危险的,杀死它们是正常的。 可扶苏连杀饿狼都不愿意,这足以证明他内心的仁慈。 这应该说是个优点,因为治天下就要这样的仁君,只不过有些过了。 但这总比残暴要好得多,若是像嬴政那样只怕想改都不改不过来了。 厅中的众人一时也觉得这故事有趣,各自议论。 扶苏不以为然的反问沈兵: 「若非如此,副将有何高见?」 沈兵回答: 「若我等将山中之鹿圈养,鹿便会大肆繁殖。」 「而鹿一多便会吃光山中之花使花不及生长,最终导致山中之鹿尽数饿死。」 「公子以为然否?」 厅中众人纷纷点头称是,扶苏也哑口无言,他的确没想到会引起这一系列的后果。 花的生长是周期性的,若短时间被鹿吃个精光便会导致其来不及生长而无花,其结果就是反过来饿死鹿。 这分析合情合理且无可反驳。 这时许应就插嘴道: 「若我等大批种植花呢?」 这的确是农家一贯的想法。 他们总是以为只要有足够多的食物人们便会不再争抢,于是就没有战争。 然而…… 沈兵摇了摇头回答道: 「若我等大批种植花,其结果便是鹿因足够多的食物而大量繁殖。」 「因鹿大量繁殖,于是狼也有足够多的食物大量繁殖。」 「其结果,依旧是狼吃鹿、鹿吃花,只是数量增多而已。归根结底并无改变。」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迟疑了下,扶苏就反问了声: 「副将,这与我等说的仁义之战又有何干?」 沈兵回答: 「公子若是将战争视为狼,百姓视为鹿,粮食视为花,便有关系了。」 厅中众人不由「哄」的一下议论纷纷。 这比喻却是十分恰当,战争、百姓、粮食岂不就是这样的关系吗? 若没有战争,任由百姓大量出生,而土地却不会增多同时生产力又低下,那百姓不就得大批饿死? 沈兵这发明了舂米水车其实只是提高了生产力,也就相当于许应所说的多种花,其能影响的是增加百姓的数量而无法决定战争。 反倒是扶苏的观点,以为以仁义治天下就可以消除战争,那几乎是不可能也是不现实的……若真的出现他那理想状态,也就是大家都懂仁义没有战争共同发展,最终结果就是大批饿死。 这其中的关系如果用人来说的就又复杂又难理解,但如果用狼、鹿、花的关系解释就是一目了然。 所以战争这东西是客观存在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任何时候都不可能消亡。战争若是消亡就会带来另一场危机的暴发。 这时不仅是扶苏陷入沉思,许应都眉头大皱。 因为沈兵刚才说的这些无意间否定了农家的核心……通过发展农业消灭战争几乎是不可能的。 过了好一会儿,许应才问了声: 「那么,以副将之意,我等该如何破局?」 沈兵回答: 「为何要破局?」 「这便是一条生物链,我等要做的是顺应形势尽力维护而非破局。」 「比如还有一种可能未被提及,若狼太多、过于凶猛,同样也会打破平衡。」 「狼吃尽了鹿,鹿不及繁殖,最终导致狼饿死。」 「亦即战争不能太过,否则便是饿殍遍地民不寥生。」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扶苏反问了句: 「那么,如今我等的战争可否称之为『过』?」 沈兵回答: 「在此之前的确是『过』。」 「因为淮河之地劳力不足,眼看就要导致粮食不足百姓大批饿死。」 「但在属下制出舂米水车之后……便不能算过了。」 许应「哦」了一声,道: 「舂米水车便是种了许多花,于是短时间内能养活更多的鹿,便是多了许多狼……也恰好达到平衡。」 沈兵点头道: 「正是如此。」 说着又转向扶苏: 「是以属下以为,制出舂米水车恰是用在正道上,而非用于战争。公子以为然否?」 众人这时就全都不敢说话了。 虽然他们都知道沈兵说的是对的,但那可是公子扶苏,将来的大王。 就算现在扶苏没有多少实权,但显然得罪了他不是什么好事。 因此扬端和还暗中给沈兵使眼色。 沈兵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就是着他不要让扶苏下不了台。 不过沈兵却不这么想。 如果这扶苏是真学到了儒家的内涵,那么他应该知错能改、勇于认错。 因为这「仁义道德」不仅是要求别人同时也是要求自己的,甚至更要要求自己。 如果自己做不到,那就是说一套做一套仅浮于表面的「迂腐」。 扶苏有些尴尬,但他想了想,最终还是对沈兵拱手道: 「副将此言有理,扶苏受教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 道德规范 辩论并没有因此而结束,因为包括扶苏在内还有其它人对这故事依旧感兴趣。 王贲插嘴问了句: 「副将,若农家利于种花,儒家利于养鹿,那么法家是否利于狼?」 沈兵点了点头,回答: 「或可如是说。」 沈兵之所以这么回答,是因为法家的确对战争有利。 但其前方又用了个「或可」,则是因为「以法家治国」与现代的「以法治国」是两回事。 此时的法家强调的是「法」、「术」、「势」。 法就是制定法律乃至推行法律教育。 术则是用法律对贵族、军队、百姓进行管理,大概就是执法必严。 势则是建立威信执行彻底,使所有人都臣服于法律,大概就是违法必究。 这些都没错。 问题在于法家强调建立这一切的是君主,也就是统治阶级。 统治阶级拥有绝对的立法、行政、司法权且不受置疑,甚至连百姓的思想都要受制约,所有一切都应在法律规范下为统治阶级服务。 于是统治阶级就凌驾于法律之上,想怎么改就怎么改,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许多人以为秦朝是法治国家……但实际上只要一对比就知道,这其实是彻头彻尾的君主集权、人治国家,是法治国家的反面。 另一方面。 就是这时期的法家过于片面,以为只需要法家就够,其它所有什么什么家都是蛊惑人心,都应该禁止、解散。 幸运的是此时的嬴政只是部份听取採纳法家思想。 以现代的观点来看这肯定是错误的。 因为除了法律之外还有个叫道德规范的东西。 道德规范就是人类社会中逐步形成的默认的善恶标准,哪些是好的哪些是不好的,靠自觉遵守,虽然不违法但却是不道德且受社会谴责的东西。 道德规范与法律是相辅相成互相促进共同发挥作用的。 如果把所有条条纲纲都规定为法律并执行的话,那么立法、行政、司法等机构至少要再大上几倍,监狱住满了犯人国家还是乱的。 反之,如果在国家的引导下社会形成了一个良好的道德规范,法律机构就省事得多,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我国的道德规范相当一部分是来自儒家的「仁义道德」,法律思想则受法家的影响。 也就是说,儒家与法家其实是可以并存且相辅相成相互促进的。 凡是没有非儒家圈国家,其道德规范往往就建立在神学上,也就是以虚幻的神来评判好坏善恶……做坏事就下地狱,做好事上天堂之类的。 这也是中国人大多是无神论者的原因之一。 因为相比起其它国家虚无飘渺的神学,中国有发展了几千年成熟得多也具体得多的儒学及中国文化为基础,有一个个伟人的事迹和警世名言作为善恶评判标准并逐渐形成一套完善的道德规范。 如此一来何必还要神学? 现代中国作为世界人口最多的国家,在法治相对还不够健全的情况却能成为全球治安最好、最安全的国家之一,也正说明了这一点。 古人当然不知道这些,此时的法家只知道以恶法、重刑,以刑止刑等片面的压制、约束百姓……秦国之所以在短短十余年内崩溃相当一部份也是因为这原因。 王贲作为贵族子弟是学过秦律并站队法家的,所以才会问这个问题。 此时这帐蓬的气氛还真有些奇怪: 许应代表农家。 扶苏代表儒家。 而王贲则代表法家。 至于杨端和这老将,则更多的是什么家也没有更相信「拳头」。 于是这讨论都有些像几家学说在这里碰撞辩论了。 王贲接着说道: 「那么,如副将所言,若法用到极致亦即狼过于凶猛,岂非便如副将所言战之『过』?」 沈兵摇了摇头,说道: 「法家虽利于狼却并非狼,因其同样利于鹿也利于花。」 「同时亦有弊。」 「正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法便是规矩,可用于狼也可用于鹿及花。」 「法重在使用得当,若使用不当便是恶法,否则便是善法。」 王贲奇道: 「敢问副将,何为恶法,何为善法?」 沈兵回答: 「若鹿多花少,徵税便是恶法。」 「若鹿少花多,徵税便是善法。」 众人不由纷纷点头。 花若代表粮食的话,那税收就是增减粮食的一种手段。 所以在地方灾害粮食产出较少的时候,自然就要降低税率。 这也让王贲十分受用,因为他站队的法俨然超忽三者之外成为调节社会关系的一种手段。 扶苏沉思了一会儿又问: 「副将之前所言顺应形势,是否亦是此意?」 沈兵点头说道: 「公子所言极是。」 「若狼过于凶猛,我等便应制狼而不应利狼。」 「否则便会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同样鹿、花亦是如此。」 「任一环节太多或太少,都会引起一系列反噬并暴发灾难。」 「是以才不能一味讲仁义说道德。」 「便若公子最初之言,若鹿已太多而公子还以仁义为名护鹿,实则是害鹿。」 这番言语说得扶苏是心服口服,甚至心下坚信的淳于越教给他的那一套发生动摇……淳于越教扶苏的就是片面的仁义,似乎只要有「仁义」二字这仗都不需要打,天下自会四方来朝似的。 这会儿如果有人想要跟扶苏或跟淳于越辩论,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他们「之乎者也」的一大堆绕了进去。 但沈兵却用这逻辑严谨又浅显易懂的一个小故事来说,却是把这理给辩明了,让他们想绕都绕不进去。 于是扬端和就对扶苏拱手道: 「若公子无异议,我等便继续推广水车舂米并以舂米换屯田……」 扶苏点头回道: 「正该如此。」 出得帐来,杨端和就暗暗贊了沈兵一声: 「副将嘴上功夫却一点都不弱于行军作战。」 「几下便将公子说服了,要知道公子可是出了名的执拗,便是大王有时都对他无可奈何。」 「今趟却败在副将手下,实在让老夫大开眼界。」 沈兵心下只能报以苦笑。 若扶苏是这种性格,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第二百七十二章 敌人 杨端和回到自己营地后,一边继续着手推广水车舂米,另一边又向嬴政飞鸽传讯说公子扶苏已至云云。 杨端和原以为只需要说一声就成了,却没想到嬴政还想知道详情。 因为杨端和不久就收到嬴政的回信,信中问: 「公子可有与扶苏争辩过?」 「可有分出胜负?」 嬴政十分了解扶苏的性格,当然知道扶苏不喜像沈兵这样擅长东征西讨的武将,尤其沈兵还动不动就水淹或是杀敌多少多少。 所以,把扶苏派到沈兵身边那是免不了会有摩擦。 嬴政希望的就是沈兵能治一治这扶苏,另一方面也想让扶苏跟着军队看一看,也好更快长大成人。 这也是嬴政一直不立扶苏为太子的主要原因。 嬴政其实早就把将来寄托在扶苏身上了。 因为「扶苏」就是枝叶茂盛的意思,嬴政给扶苏起这名就意指希望扶苏能传宗接代将自己的血脉流传更广、更久。 只是扶苏那性格及思想一直让嬴政有些不放心。 这其实并不奇怪,若是像扶苏这样片面的讲仁义,哪天说不准就把自己辛苦打下的江山以仁义之名轻轻松松的让出去了。 或者像宋襄公那样拱手送给敌人。 这如何又能让嬴政放心? 所以嬴政心下一直都在犹豫。 但将扶苏派到北地做蒙恬的监军让扶苏历练却又是正确的,因为这的确让扶苏成长为一名又有仁心又刚毅果敢的合格的继承人。 嬴政临死前也让下旨让扶苏回来送葬,这也就是让扶苏继位的意思。 奈何赵高与李斯两人串谋,暗自改了诏书赐死扶苏……结果就是胡亥继位。 所以,嬴政其实一直都有培养扶苏的心。 但很显的是,他自己知道怎么做大王却教不出一个大王……会做不一定会教。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嬴政暂时还没找到一个更好、更合适的老师。 直到在大梁之战时因为是否要「水淹大梁」沈兵辩服了淳于越之后,嬴政才有了人选。 嬴政这么考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若要给扶苏找个新老师,要么就把淳于越杀了,要么就得有个人辩得过淳于越。 否则……这个新老师在面对淳于越甚至扶苏时都一次又一次败下阵来,又如何能让扶苏心服? 若扶苏不服,又如何能学到东西甚或有所转变? 而要杀淳于越没有藉口,能辩得过淳于越的这世上几乎没有…… 这就是嬴政的苦恼之处。 好在沈兵那一辩让嬴政看到了希望。 嬴政本还道此事来日方长,那沈兵成日在前线带兵作战九死一生,将扶苏派到沈兵身旁只怕有危险,于是就暂且放在一边……史上嬴政将扶苏派到蒙恬身边也是在蒙恬打败匈奴构筑长城时,此时自是没有多少危险。 但在扶苏力劝嬴政休兵止戈后,嬴政就再也忍不住了,也不管危险不危险,一咬牙就把扶苏给派了上去……嬴政本打算统一中原之后再这么做的。 因此,嬴政当然想知道沈兵是否与扶苏辩过是否分出胜负。 若是沈兵输了,那么不用想,就不够格成为扶苏的新老师,嬴政会马上把扶苏调回去。 若沈兵嬴了……那么扶苏就继续这么呆着了。 杨端和之前没领会嬴政这深意,一看嬴政那回信就「哦」了一声,一拍自己的脑袋,暗道: 「我莫不是成天想着灭楚已糊涂了?大王这点心思都没看出来!」 「居然还傻到略过重点不说,需待大王发问……」 于是不敢迟疑,当下便努力回忆着沈兵及扶苏之间的辩驳,然后一五一十的写下用信鸽送去。 这要是在之前,用信鸽送这许多内容是不可能做到的,或者需要许多只信鸽才行。 但在有了纸之后要做到却十分简单,甚至因为担心纸被雨水浸湿,还用一个小竹筒装着绑在信鸽脚上。 嬴政收到回信后就迫不及待的展了开。 原本嬴政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这并不是说嬴政对沈兵没有信心,而是嬴政没想到会这么快……扶苏刚到寿春马上就起冲突然后马上就见分晓。 然后嬴政是越看越高兴越看越畅快,看到精彩处忍不住拍案而起,道: 「妙,战争为狼,百姓为鹿,粮食为花!」 「寡人为何就不知道如是说?」 「沈兵真乃奇人也!」 「扶苏託付给他寡人便放心了!」 立于一侧的赵高闻言不由大惊: 「大王……却要将要扶苏託付给……沈兵?」 嬴政缓缓点头,道: 「沈兵其人足智多谋且辩才了得,便是淳于越与其相驳也是甘拜下风。」 「扶苏若是能学到他一半本领,寡人便放心了。」 赵高心下又是一惊。 若扶苏的老师是淳于越,赵高和李斯都不太担心。 因为淳于越不过是个迂腐且无实权的老儒。 但如今大王却将扶苏交给沈兵…… 要知道赵高这些内侍与在外手握兵权的实力派将军可是天生在对立面,便是李斯也是如此。 这般下去,有一天若是扶苏继续了王位,那重用的毫无疑问就是沈兵一系。 到时还有他赵高什么事? 所以这事也真说不来……扶苏在蒙恬身边历练也是同样的情况。 甚至李斯都是这么被赵高说动的。 扶苏以蒙恬为师成长,若为太子当然就会重用蒙恬并以之为相,到时李斯又会是什么结局? 赵高和李斯因为这利益关系才联手。 这也就是所谓的树大招风。 这一刻,沈兵就註定成了赵高和李斯的敌人。 嬴政见赵高沉默不语,就问了声: 「你以为此事不妥?」 赵高哪敢明说,赶忙回道: 「大王英明,沈兵确是教导公子的不二人选。」 「只是沈兵身在前线,属下担心公子的安危……」 嬴政点了点头,说道: 「寡人也有此担心。」 「然吉人自有天相,沈兵几度出生入死也无人能将他如何,寡人以为他定能保护公子无恙。」 其实嬴政心下还有另一层意思: 沈兵不是神仙派来的么?那就不应该担心公子的安危。 第二百七十三章 动摇 扶苏独自一人在帐蓬内走来走去。 一边走一边拍打着手,走到这边道了声「不对」,走到那边又说了句「不妥」。 扶苏这是因为何事饱受煎熬就不用说了,正是因为沈兵那通话动摇了他心中的信念。 这是一种痛苦,从小坚信的东西突然崩溃,就像是以前活错了,要将那深入骨髓刻在心里的东西剥开剔除,然后硬生生的扯掉。 此时扶苏心里就像有两个人在争斗:一个是淳于越,一个是沈兵。 淳于越是他恩师,数年来教了他许多道理深得扶苏信任,扶苏没有不相信他的道理。 但沈兵的话却是如雷贯耳似乎在扶苏心里打开了一个新的窗口。 扶苏很希望用淳于越的声音打败沈兵,但在沈兵那逻辑严谨且浅显易懂的故事的引导之下,扶苏突然发现自己之前学的那些大道理都苍白无力。 为政在人? 有治人无治法? 这些道理虽说并无不妥,但只要一放在沈兵提出的模式下运用一番就发现其实只是隔靴搔痒。 想来想去,扶苏也想不出所以然来,就朝外叫了声: 「来人。」 一名亲卫就从帐外转了进来行礼道: 「公子有何吩咐?」 扶苏说道: 「修书一封,令太傅即刻来此。」 亲卫应了声就去传令了。 扶苏是希望淳于越来此之后能为他解惑,或者是拿沈兵说的这故事问问淳于越看看他有何想法。 然而扶苏会想得到的,嬴政自然会比他更早一步。 第二天,当扶苏焦急的等着淳于越的回覆的时候,就见亲卫拿着一封信报导: 「公子,太傅已出使齐国。」 扶苏不由奇道: 「出使齐国?」 「太傅才刚从齐国回来不久……」 亲卫只能一拜,表示他并不知晓详细情况。 原来嬴政在收到杨端和的回信确定沈兵是个合格的老师之后,就第一时间找到了淳于越。 嬴政当然不会直说找淳于越的原因。 他在淳于越面前嘆了口气,道: 「太傅,齐国局势让寡人实在为难哪!」 淳于越奇道: 「大王何出此言?」 「齐国一直都与秦国保持友好关系,何来为难之说?」 嬴政回答: 「太傅有所不知。」 「齐国虽表面与大秦友好,实则暗中援助楚国。」 「我等在进攻楚国时截获许多来自齐国的补给,这其中包括刻有监造的装备。」 淳于越不由一惊,道: 「竟有这等事?」 嬴政回答: 「另外还有楚兵的供述,我等甚至还抓到了来送补给的齐人。」 「人赃俱在,这还能有假?」 顿了下,嬴政就说道: 「不过齐国如此做为也不奇怪。」 「我大秦灭赵、亡魏、攻楚……虽是没有灭齐之心,但齐却惧我有灭齐之意啊!」 这是嬴政的一种手段,他知道越是表现得像是个谦谦君子就越显得齐王是个小人。 到时就算嬴政不派淳于越去,淳于越这个老迂腐也会为他主持公道。 果然,就见淳于越愤愤不平的骂道: 「这齐王身为一国之君,竟行如此小人行径。」 「大王,臣请出使齐国,定要将这昏君骂醒。」 嬴政又假意说道: 「可太傅这才刚从齐国回来……」 淳于越想也不想就拱手道: 「若能让齐王迷途知返,秦齐两国重修于好,臣这点辛劳又算得了什么?」 「何况从邯郸前往齐国路途并不远,月余时间足矣!」 嬴政点了点头,道: 「如此便有劳太傅了。」 于是淳于越准备了下行装,就屁颠屁颠的直奔齐国去了。 淳于越当然不知道他其实是上了嬴政的当。 不过嬴政也没有骗他,因为齐国的确是的暗中支援楚国。 但支援楚国也是事出有因……当年楚国暗中支援齐国打败了燕国甚至成功复国,现在楚国有难齐国当然要表示一番。 如果嬴政把这些实情告诉淳于越的话,那么淳于越就会觉得齐王这是有情有义的仁义之君了。 不过嬴政当然不会这么说,却把剑锋带向了因为担心被秦灭所以才暗中助楚。 更重要的是,此时的秦国哪里还用得着关心齐国是否暗中助楚…… 楚国已经都快要灭亡了,寿春被拿下大王被俘,淮河一线已被秦国占领,在这情况下就算齐国想增援楚国都无法跨越淮河。 那么出使齐国还能有什么意义?! 嬴政这么做,其实就是要把淳于越支开让扶苏孤立无援。 更确切的说,嬴政是想让扶苏安心的呆在沈兵那学点东西。 扶苏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 因为他记得嬴政当初对他说的是「去沈兵那看看」。 于是以为这监军一职只是暂时的,看看情况知道真相后就可以回去。 但在他知道淳于越被莫名其妙的又派去出使齐国后就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了。 「难道是……」扶苏想着不由长嘆了一口气,心道:「父王似是早有准备!」 由此可知,扶苏其实还比淳于越更聪明。 至少他还没有迂腐到稀里糊涂的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沈兵这边则一点都没意识到这其中的变化,也没感觉到他已被推到风口浪尖。 此时的他正在冶铁作坊。 这不是沈兵主动去的,而是欠来报告,说是弁希望沈兵到冶铁坊一行。 沈兵一跨进作坊,冶铁工匠们便齐唰唰的朝沈兵投来异样的目光。 接着就见弁匆匆跑上前来,拱手道: 「副将,属下斗胆请副将来此一行,实是此事关系重大。」 沈兵问: 「何事如此惊慌?」 弁恭谨的让了开来做了个请的手势,此次的方向却不是冶铁坊而是铸铁坊。 沈兵一边前行弁就在后头跟着解释道: 「自副将制出了水排之后,我等先后炼出了几炉铁。」 「其质量较之前均大有改善。」 「起初属下还道是偶然,不想往后每炉都是如此。」 「这便证实了我等之前的猜测……」 沈兵闻言就「哦」了一声。 这对他来说早就不是秘密了,不过这些古人当然会感到兴奋并当作一件大事。 第二百七十四章 太平盛世 这当然是件大事。 古时的人们正千方百计的想提升铁的质量却不得法,尝试过各种千奇百怪的方法甚至是用人祭炉,但都少有成功。 偶尔成功一次练出质量上乘的剑便可称作是宝剑,但即便这样也是无法大批量生产。 而此时沈兵随随便便发明了个「水排」并将铁的质量提升且一次次生产皆是如此……这可就了不得了,这就意味着中原的冶铁技术普遍上升了一层。 却见弁一挥手,就有两名铁匠分别将两铁块投入火炉中并压着橐……虽然此时已有水力压橐,但铸铁不要求太大的风力,于是暂时还使用人力。 弁解释道: 「左方是之前冶出的铁,右方是使用水排之后冶出的铁。」 不久待两块铁烧红之后取出,几名铁匠并大锤小锤朝铁块「砰砰」的一阵砸……立时便火星四射灼红的铁碴到处乱跳。 沈兵一眼就看出了区别:左侧的铁有更多四射的火星,而右侧的火星则少得多。 又过了一会儿,右侧已没有火星跳出,但左侧却依旧有碎裂出的铁碴。 弁解释道: 「左侧铁更脆而右侧铁更具韧性。」 「虽然变化看似不大,但我等在打制铁器时却明显容易得多。」 「原因是脆便易折,于是打制细微处时便要小心翼翼,一不小心便会碎裂于是功亏一篑。」 沈兵能理解弁说的这些。 铁的质量表面很难看出,是脆是韧需要敲打一番才知道。 尤其烧红打制的时候,铁匠因习惯了打制脆铁,铁的质量一旦上升手下立时就能感觉得到。 正说着,左侧的铁已「啪」的一声断为两截,甚至停下来时发现左侧的铁已经小了许多……这是因为左侧铁更脆,打制时更多铁碴脱离原体,于是越打越小。 沈兵只是简单的说了句: 「如此甚好,便以新铁打制农具。」 弁应了声,躬身等待下文。 却不料沈兵已说完起身要走。 这让弁目瞪口呆,赶忙朝欠投去求助的眼神。 欠也发了一会儿愣,反应过来后就三步并作五步的追上了沈兵,道: 「副将,属下以为此事万万不可如此轻率……」 沈兵不由奇道: 「有何不可?」 欠解释道: 「副将试想,此铁若是制成农具流于民间,我等拥有冶铁技术便不再是秘密。」 「且副将又不封锁消息,只怕『水排』冶铁很快就会流传它处……」 这时沈兵才意识到弁等一众工匠紧张兮兮的原因,担心技术过早被传播出去为敌国所用。 沈兵无所谓的扬了扬头,回答: 「用不了许久,这天下都是秦国的了,便是流传它处又能如何?」 欠和弁闻言不由面面相觑。 不过想想觉得沈兵说的也对,若天下都是秦国的,技术流传出去不也是在秦国? 他们哪里知道沈兵心里还有另一种想法: 这水排提升铁的质量只是一点点而已,就让他们如此大惊小怪的。 沈兵手里还有更多的技术能炼出更成熟质量更好的铁,甚至是大批量生产……那么流传出这么一点就无伤大雅。 甚至沈兵从一开始就做好它他流传出去的准备,否则沈兵就不会发明这什么水排了。 有了沈兵这话,于是弁和欠就不再迟疑了,当下就用新铁打制农具。 不出几日,一批新铁农具就被投入到屯田中。 农民也是一用就体会出差别:新铁因为更有韧性于是可以打制得更锋利,器件也可以更小,且寿命更长不容易磕裂、磕断。 于是马上就带起了一波不小的闹动…… 这是由秦时生产力低下造成的。 其实新铁农具投入使用后产量并没有很明显的提高,农田依旧是那么多农田,屯完后依旧产出那么多粮食,只是屯田时更省力、省时。 但生产力低下也就是基数低,基数低哪怕是提高一点点提升的幅度就相当可观。 且单个农民提升一点,十个、百个……到全国农民全都普及新铁器时,那提升的幅度就不是一点点了。 甚至百姓还因为新农具的新鲜感而更有屯田的动力……往常需要三天才能屯完的田,如今只需要两天就能屯完,那满足感却非之前可比。 这自是惊动了许应并再次将新铁的冶铁列为记录并传播的目标之一。 不过此时的许应却没有了之前的兴致,甚至有些无精打彩的。 他碰到的问题与扶苏相似。 正如之前所言,农家其实并非真正的农民,他们大多是贵族阶级或知识份子。 他们是为了达到消灭战争的目的才投身于农业,并以此为基础发展出一套农家学说。 这原本没什么问题,他们志向远大且目标明确。 然而,在听完沈兵说的狼、鹿、花那一套故事及推理之后,农家的根基也同样被动摇了。 沈兵见许应那没精打采看着百姓屯田的样子不由有些疑惑。 若是在往常……许应早就捲起裤子与其它人一起下地干活了,哪里还会像现在这样站在田边沉思。 沈兵上前唤了声: 「先生。」 许应被惊醒,一见是沈兵就拱手道: 「却是五大夫,许应失礼了。」 沈兵还礼后就问了声: 「可是有难题让先生陷于沉思?」 许应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说道: 「正如副将所言,若种花只是让鹿增多进而使狼增多,那么种花又有何意义?」 沈兵不由哑然失笑。 没想到都几天过去了,许应依然受这故事困扰,而且还深陷其中。 沈兵回答道: 「先生是否有想过一点,若是狼少会是何发展?」 许应不解的回道: 「狼少之后便是鹿多,鹿多而花少,于是鹿便饿死……」 沈兵摇了摇头,道: 「并非尽是如此。」 「若鹿多随即花也增多呢?」 「于是便唯独狼少,此乃休兵止戈之太平盛世也。」 「是以种花非但不是如先生所想毫无意义,反而是意义重大。」 「否则又何谈盛世?」 许应「哦」了一声,就兴奋的点头道: 「此言有理!」 第二百七十五章 失衡 所以农业的发展虽说不能消灭战争,但消灭战争后必然需要农业发展才能成为一个盛世。 明白这点后,许应就再次有了动力。 不过他还是小心的问了沈兵一句: 「副将,农家遍布中原各国,我等将舂米水车及鼓风水车记录下之后……传到楚地是否合适?」 许应这里说的楚地指的是楚军控制的淮南楚地。 沈兵想了想,就回答道: 「暂且不传至楚地,尤其是鼓风水车。」 许应点头应了声。 沈兵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相比起舂米水车而言鼓风水车还是有些技术性的。 舂米水车过于简单一看就会,就算许应不传出去楚地也很快就会学会。 鼓风水车相对来说有些复杂且制作相对封闭,这要传出去就没那么快。 而这点时间差就足以使秦地控制的淮河以北对淮河以南占握一些技术优势,尽管这优势是短暂的。 沈兵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敲打一下楚王启…… 另一边的楚王启正和项燕在洞庭一愁莫展。 他们这段时间广布探子四处打探,尤其是寿春一带楚国探子尤其多。 这使楚王启和项燕两人对淮北的形势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最早知道的就是舂米水车。 甚至楚王启还按探子画的图让人制出了一具舂米水车。 看着那不需人力自动上下舂米,楚王启就嘆了一口气: 「我还道淮北过些时日必定会因缺粮而大乱。」 「不想沈兵却制出这物事并以舂米换屯田。」 「如此一来淮北缺粮之困便可解矣。」 项燕无话可说,心下只暗道这沈兵是何许人也,竟能知道制出这物事。 这么一来何止是淮北,整个秦地的秦人都可免了舂米之苦……要知道这舂米可是每人每天都有舂米量。 所谓的舂米量就是每个人都要吃饭,吃的饭都要舂过去壳。 但有许多人是不可能舂米的,比如达官贵人,比如军队,再比如老人和孩子…… 这些舂米量就会集中在妇人和奴役身上。 比如军队就会有大量的奴役专门用于舂米,且日夜不停日复一日的舂。 这一度占据劳力分配相当大的一部份。 但是现在……只需架起几具水车,然后用这些水车代劳就可以了,又快、又省力、又好。 这其中「好」是名至实归。 因为正如之前所言,军粮供应有「粝米」和「粺米」之分。 都是由谷物舂的却有区别,是因为人力舂米耗时、耗力,粗粗舂几遍大概去了些壳能入口的就叫「粝米」,这是给低爵位的兵士食用的。 在「粝米」的基础上继续舂,舂到基本没有壳就是「粺米」,也称精米,这是给高爵位的兵士及达官贵人食用的。 普通百姓食用的通常都是「粝米」。 原因是家务原本就繁重,没有太多的时间舂米于是只能粗粗的舂一遍。 但是现在……若舂米能由水车代劳,那不过就是舂得久一些,还有必要分「粝米」、「粺米」么? 事实也的确像项燕想的那样,只一夜之间淮北地区尤其是寿春已基本不存在「粝米」了,人人都能吃上香喷喷的精米饭。 沉默了好一会儿,项燕就宽慰楚王启道: 「大王勿要为此发愁。」 「此物制作起来并不困难,秦军可用之舂米,我等何尝不能用?」 楚王启只是嘆了口气,说道: 「我军粮多,寡人忧心的又岂会是这舂米水车。」 「而是那沈兵隔些时候便会有些奇思妙想且极其实用,长此以往……」 说着楚王启再嘆了一口气。 楚王启的担心却是有道理的。 如果只是舂米水车一项还好,楚地大批仿制并投入民间节省劳力便可。 问题在于沈兵制出的物事仅此一项么? 今天来一个明天来一个,用不了多久,淮北的秦地就与淮南的楚地拉开差距了。 有句话叫「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若是在以前,大家都是这么苦这么累,那么淮北、淮南就谁都没话说。 但现在…… 若淮北秦地可以以更小的劳力轻松的获得更多的作物,而淮南楚地苦哈哈的累成狗却只收穫少得多的粮食,这让百姓心里如何平衡? 正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一旦百姓心理失衡,楚地很快就要面临人口流失的问题……这就有些像偷渡,挡都挡不住,而且有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到时只怕都不需要秦军来灭楚,楚国自己因为人口大量流失而灭亡了。 长于用兵的项燕自是不会考虑到这些,他依旧对楚王启建言道: 「大王,属下已联繫了几大贵族,他们已同意齐心反秦。」 「此时尔等首当其冲面对秦军兵锋,属下以为他们必会拼死抗敌。」 「属下以为秦军想要南下并非易事。」 楚王启只能眉头紧皱的回了句: 「但愿如此!」 说是这么说,楚王启对形势却一点不乐观。 果然,坏消息接踵而来: 「大王,据闻沈兵提升了铁器质量。」 「新铁器较旧铁器更锋利、耐用。」 楚王启急着问了声: 「制法呢?」 得到的回答却是: 「尚未探得。」 于是楚王启就意识到他担心的终于来了。 紧接着就来了另一个情报: 「大王,秦军探子深入我境散发告示。」 楚王启又是一惊: 「是何告示?」 亲卫将飞鸽传书送来的一张告示递了上来。 楚王启愕然发现这告示居然是用纸书写……他在秦国时就知道这一张纸能值十钱,在楚国直接翻了三倍值三十钱。 而秦军却以之书写告示? 再看看那告示的内容……再吃一惊,竟然是用简画再配文字的方式书写。 为什么以这种方式就不用说了:没文化不识字的人看图也能理解个大概。 不过一想,楚王启又暗松了一口气: 以如此值钱的纸书写告示,这告示肯定不多。 若这告示不多,又如何能等造成影响? 然而,当他随口问了句「有多少此等告示」时,亲卫就回答道: 「据闻有数千张,一夜间街头巷尾便粘满了。」 楚王启:…… 第二百七十六章 宣传战 这其实就是沈兵用上的宣传战。 在这时代想打宣传战其实是很困难的,原因是这时期宣传工具十分落后。 电台? 喇叭? 电视? …… 一概没有。 若是要发传单,或许就要加班加点制作上千卷竹简,然后将这上千卷竹简运往敌境……若幸运没被敌人发现,还要将竹简四处分发,但却是要粘在墙上都十分不易。 然而有了纸之后这些就变得简单了。 首先书写起来容易得多。 沈兵暂时还没想把印刷术给折腾出来,于是就用了个简单、直接的土办法:将寿春所有识字的人集中起来,摆一张样本让他们没日没夜的抄写。 纸张的来源就不用说了,沈兵只需在寿春再弄一个造纸作坊就成了。 扶苏身为大梁军的监军所以什么事都不能瞒着他。 开玩笑,所谓的「监军」就是大王派来监视这支军队的意思,还瞒着他?那差不多就是欺君、意图谋反了。 不过沈兵原本也就不打算瞒着扶苏也没必要瞒。 扶苏倒是对这造纸术十分有兴趣,毕竟在大儒淳于越门下呆了那么多年,耳濡目染之下天生就好书法、好文笔。 扶苏认真的看完了整个生产过程,到那一张张纸从抄板上揭了下来时,不由吃惊得瞪大了眼睛,接着愤怒的瞪着眼睛问沈兵: 「敢问副将,制作一张纸需要成本几何?」 沈兵据实回答: 「属下未曾算过,因几乎不需成本。」 如果说需要什么成本的话,就是买来的一些木桶、抄板之类的东西。 当然,这也是因为沈兵是副将手下有数万免费劳力,否则这劳力成本还是要计算的。 扶苏怒道: 「既是无需成本,为何外市一张纸却要十钱?」 「副将可知许多人却是为了买上一张纸节衣缩食饿上半月?」 这说的倒是实情,虽然在大梁云畋那纸已降到五钱,但在别的地方还是需要八钱十钱甚至更高。 十钱就是两斤米。 这时代吃的本就紧张,为省下这两斤米再减少饭量,于是半飢半饱饿上半月就稀松平常了。 沈兵回答: 「公子此言差矣。」 「我等从未将纸用于售卖,只是将其用于抵债。」 「至于纸在市面上是何价格,却与大梁军无关。」 扶苏想了想觉得沈兵说得也对,他因为也曾花重金购买过许多纸,所以知道它的出处。 但扶苏依旧愤愤不平: 「然副将此举却成了奸商的帮凶。」 「若其成本如此便宜,副将何不方便世人低价售卖?」 沈兵回答: 「禀公子,首先我等身在士伍不得经商。」 「若允许经商,这纸便是一张只售半钱,我沈兵也可一夜暴富。」 「其次,公子以为若是纸价便宜了便能方便世人?」 「公子应知道大多是何人需要用纸!」 这么一说扶苏就无言以对了。 因为要用纸的绝不会是什么在田地里耕作的百姓,甚至都不会是普通的读书人…… 原因很简单,普通的穷苦读书人考虑成本问题依旧会使用竹简,不过就麻烦些、不够轻便而已。 之所以有人拼着饿肚子买纸,那是图新鲜赶时髦,并没有到非用不可的地步。 所以大多数需要用纸的却是有钱的达官贵人。 比如扶苏,自从有纸后他行文作画就再也没用过竹简了。 所以此时纸价贵那妥妥的是劫富济贫……劫了达官贵人的富,济沈兵这个贫。 等到有一天,教育普及率高了普通老百姓都会写字对纸也有需求了,那时纸价才会影响到普通百姓。 接着沈兵又加了句: 「不过,若是公子想要用纸,却可随时来取。」 扶苏「哼」了一声没回话。 扶苏自己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十分看不惯沈兵的作为却又说不出沈兵哪里有错。 事实上不只说不出沈兵哪里有错,反过来扶苏还认为沈兵说的是对的。 或许,这才是扶苏不习惯的原因……他潜意识依旧站在淳于越一方,沈兵是对的也就意味着淳于越是错的,于是沈兵就应该是敌人,至少是思想上的敌人。 接着,扶苏看到许多贵族子弟被集中在大堂里抄写…… 这时期会识字的基本是贵族子弟,如果说有例外的话就是儒家。 此时的儒家虽然因为其思想不成熟且不切实际养出许多迂腐的大儒,但其进步之处就是提出「有教无类」的思想。 所谓的「有教无类」就是不分贵贱贤愚,每个人都可以进行教育。 这在受教育权基本被贵族垄断,普通百姓只能一代又一代的种田、受剥削、受压迫的时代简直就是个福音。 于是,许多布衣就成为儒生学习治国的道理,接着受举荐进入官场走上仕途。 不过这情况毕竟是少数,集中在大堂内的绝大多数依旧是贵族子弟……寿春是完整的投降的,于是遗留下许多原楚国的受过教育的贵族子弟。 扶苏惊问: 「副将何故将他们集中在此受刑?」 沈兵回答: 「禀公子,只是抄写些东西罢了,并非受刑。」 不过想想,沈兵自己也觉得他们这样子与小时被老师罚抄时颇为神似。 扶苏拿过一张「告示」看了看……确切的说应该是「传单」。 只见上面有配文字的几小格画,大概说的是楚民只要到淮河向秦军投降,就可以得到一块田及一片宅地,且有新式农具从事生产,能享受更好的生活。 扶苏看着不由笑了起来,道: 「副将此举是希望以此劝说楚民投秦?」 沈兵回答: 「正是,公子以为不妥?」 扶苏摇着头抖了抖手中的「传单」,略带得意的笑道: 「若此物能让楚民投秦,我等又何需劳师远征斥之数十万大军。」 「副将将此事看得过于简单了。」 「副将需知,欲要楚民来投,唯有仁德二字。」 沈兵只笑了笑没回答。 他认为扶苏应该将「仁德」换成另外两字「利益」。 国家之间讲利益,百姓也同样也是跟着利益走,尤其是中原各国没有外族仇恨的百姓。 第二百七十七章 传单 宣传战操作起来并不困难。 一张张这么抄写完之后叠在一起再捲起来,就可以塞进竹筒及挖空的原木中,或是平摊藏在马车里,夹在帐蓬夹层中等等。 藏的方法多到数不胜数,只需稍用点心思就可以。 但如果是竹简那就完了……不是说竹简不能藏,其实纸可以藏的地方竹简大多也可以。 问题是那夹层、那竹筒,藏个一、两份竹简就差不多了,累死也带不了多少。 带不了多少就意味着很难形成群体效应。 接着沈兵就让兵士化妆成楚民携带着这些传单混进楚境。 原本沈兵还想费点事让楚民来做这些。 要做到这一点也不难,秦军占领淮北收穫大片土地之后同时也获得大批楚民,这些楚民都可以为秦军所用。 需要的只是用点小钱接着再以其家人为质……这时期以人为质是得平常的,国家之间建立什么友好关系之后都要以王子为质。 不过沈兵派人往楚境一侦察,发现似乎没这必要。 原因是楚国户籍管理十分混乱,比如昭、屈、景三大族户籍就自有系统没有整合……这当然不会整合,各自封地都是私有财产包括百姓也是,于是没必要将户籍与其它贵族整合在一起。 这会导致一系列的问题。 比如屈氏管理下的百姓要前往昭氏经商,昭氏怀疑他是秦国奸细想要查其户籍等详情,就必须要到屈氏那查。 甚至到屈氏那查还不够,因为在屈氏那查无此人之后,不能保证他是景氏的人,然后还是斗氏、成氏、班氏、孙氏等小族。 一个个查完了都没有,似乎还不能证明其是秦人,因为还有被灭的淮北一带流民,这户籍又到哪查去? 由此就可知此时秦朝郡县制优越之处。 其全国户籍是整合在一个系统里的,只要报出自己是哪哪人,寻着由郡县往下查,若是确有其人就一定能查得到,是不是奸细就一目了然。 楚国没有这么严密的户籍系统,于是对外来百姓的盘查只能止于「听其言观其行」的层面上。 查什么验、什么传都是假的,瞄一眼就过去了。 主要是盘问从哪哪来的,然后搜查下有没有藏有兵器。 楚军最担心的就是藏有兵器的奸细混进来然后里应外合将城池给夺了。 若是没有兵器……那还能翻出什么大浪来?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沈兵派出去的这些「奸细」可全是不带兵器的,然后再带上几个地道的楚民指引寻个合适的藉口,轻易的就进城了。 当夜这些人就展开了活动。 确切的说不是当夜,而是宵禁解除的那一刻…… 战争状态下为了便于管理,各国都会实施宵禁。 宵禁时在墙上粘贴传单是很危险同时也没有意义:一贴上就会被巡逻的兵士发现,然后在天亮前被撕完,有贴跟没贴一样。 但在宵禁解除的那一刻,街头的兵士和路障都已撤走,街头百姓也是稀稀啦啦,谁也没发现有人在街头到处贴传单。 甚至在人群密集的菜市口还有人将传单由高楼往下洒,便像雪花一般飘落满地都是。 更要命的还是这些传单是用纸书写的。 要知道一张纸在楚地可是值三十钱,六斤米。 就算是书写过的那背面勉强还可以用,打个折也能值个八钱、十钱吧。 于是这不就是天上洒钱么? 立时就有楚民到处哄抢,不久便是那些还在屋里躺在床上的百姓都出来争相抢夺。 抢了之后自然就会翻看内容,其上的简画清晰易懂,很多楚民一看就明白了……只要到淮河降秦就能有地有房,还给发农具过上好生活 这对楚民而言可是了不得的事。 秦国之所以能统一六国原因之一就是给了百姓一定的权力。 比如当兵作战获得军功就能晋爵成为地主甚至进入高爵者籍成为贵族。 就算不当兵在家种田,也因为秦国实行的郡县制将百姓的管理权收为国有而不是贵族的私有财产…… 这表面看起来没什么区别,国有和贵族私有,百姓都没有权力。 但往细里一想那区别可就大了。 贵族私有也就是贵族的奴隶,贵族让你干啥就干啥,甚至剥夺生命。 但是国有……那是山高皇帝远,皇帝只有一个,且皇宫里那些人侍候着就差不多了,他不会天天在你面前晃来晃去呼喝着让你干活甚至要你命。 如果说百姓对贵族有什么责任,那就是交税,于是就更自由且权力也大得多。 在此之前楚国百姓并不知道这些。 这或许有些匪夷所思,但其实一点都不奇怪。 因为楚王及贵族都知道让百姓知道这些都他们是没有好处的,就像魏国一样,邻近秦国百姓一旦知道秦国这些制度便纷纷逃往秦地。 于是魏国就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自身也如秦国一样改革,要么等着百姓越来越少等着灭国。 魏国有进行改革,但步伐跟不上秦国,最终还是灭了国。 楚国因为其自身原因无法进行改革,也是七国中改革最浅的一国,于是就只有选择第三条路:封锁消息。 封锁消息在这通讯极为落后的时代是很容易做到的,偶尔有几个商人来往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抓起来就是,之后再来的商人就不敢多嘴了。 于是百姓稀里糊涂的活着,王公贵族继续喝酒吃肉。 如果不是秦国来攻,楚国这情况还会继续下去。 但秦国来攻了,不仅来攻且来的还是沈兵。 沈兵只需去问问寿春的楚民,马上就知道秦楚两国之间的信息极度不对称……楚国绝大多数百姓对秦国更优越的制度一无所知。 或者就算知道一些,也只当作是谣言半信半疑。 这么一来沈兵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纸啊,有这么好的宣传工具为什么不用? 这玩意在这时代妥妥的是最好、最方便、最廉价的宣传工具。 拥有并垄断这宣传工具就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拥有了话语权! 第二百七十八章 结果 扶苏这几天心情很好,他在等结果。 其实他那并不叫等结果,而是等着看沈兵笑话。 如果说其它方面是沈兵打败了淳于越,那么扶苏就认定这一回淳于越将打败沈兵。 扶苏甚至对亲卫说道: 「就凭那几张制作粗糙的字画就想说服楚民降秦?」 「这沈兵却是将治国大事视作儿戏了。」 「他虽是有木艺之才也有领兵之道,却是不通治国之理!」 「父王要是知道此点,便不会留我在此了!」 杨端和也在等结果。 此事沈兵全程都与杨端和商议过,这其中还要杨端和奏明嬴政并得到允许……沈兵这给楚民的田地及宅地就是从楚国那占领的大片淮北之地。 虽说这些土地是杨端和及沈兵打下的,但并不意味着两人可以随意处置。 开玩笑,土地这东西是你想有就有想给就给的? 这是拥兵自重给自己封地! 还要不要脑袋了? 对于土地这一项嬴政当然没有异议。 因为这土地给秦人是种给楚人也是种,嬴政不关心给谁种,他只关心收的税是多是少。 初时收的税少一些也没关系,毕竟嬴政目光长远,知道若是成功吸引楚民来投那会削弱楚国的实力甚至可以说打破目前攻楚的困局。 所谓的「困局」指的就是之前所说的,此时的秦军若要攻楚就会陷入一个尴尬的境地: 淮南是各贵族封地,继续往南攻楚不仅会进入难行的山地水网,还会使楚国各贵族团结在一起聚集到昌平君之下……嬴政始终称楚王启为昌平君而非楚王,因他不愿承认这个楚王。 甚至还可能出现一种「兄弟嬉于墙而御于外」的空前团结的现像。 于是秦军就攻也不是,不攻也不是。 而沈兵想到的这方法,也就是用田地、宅地及降低税率的方式吸引楚民,却是一种抽丝剥茧的手段慢慢削弱楚国的实力。 这也是「温水煮青蛙」,等楚国各贵族发现问题的严重性时却已来不及了。 想到这一层,嬴政便不再犹豫,当下就准了这个计划。 同时还贊了沈兵一声: 「这沈兵有勇有谋,扶苏在其身边必有所得!」 杨端和则没看得这么明白,他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反正此时又没有别的方法打破僵局,一时也因缺粮无力南下,为何不试试呢? 所以杨端和只是将其交给沈兵处理,自己转头就扎进淮河防御及屯田中去。 沈兵也在等结果。 只不过他不是在干等,而是在淮河边选定了一片田地等着楚民来屯。 这片田地就在淮河北岸,土地肥沃靠近水源,地理位置十分优越。 沈兵之所以选定这里也是有原因的…… 楚民是奔着利益来的,当然就要让他们满意。 首批来的楚民满意了,且淮河北岸又距淮南不远,他们很容易就会将消息传回楚地,接着就会带来一批又一批楚民来投…… 最先接到消息的却是扶苏。 原因是扶苏想快些得到结果或者说扶苏心下也有些担心,于是每天都派出亲卫在淮南四处张望。 然后就让他等到了。 亲卫跑回向正在帐蓬里练字的扶苏报导: 「公子,有楚民来投了!」 扶苏写的正是「为政以德」。 也就是孔子所说的:「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这是儒家用于否定法家道理。 大意是法律、刑政依靠的是强制,它只会惩罚犯罪,百姓是因为害怕才不敢做坏事。 但道德、礼教却是靠教育和自觉,他让人知耻,于是会自发的约束自己。 这说的有一定的道理,也就是之前所说的「道德规范」的范畴和作用。 错就错在这话是把「道德规范」放在法律之上…… 这一点都不奇怪,因为法家同样也是将自己放在儒家理论之上。 但其实两者应该是并存且共同管理社会才对。 扶苏此时是有感而发。 他之前是坚信这话是正确的,但在听了沈兵那故事之后……他才发现有时道德礼教根本用不上。 教会那些鹿礼让又如何呢? 狼就不吃它了吗? 花少了就不饿死了吗? 这些都是仁义道德能改变的…… 有时扶苏还真想去见见孔子亲自问问以解开这难题。 正写着「道之以德」的「德」的时候,亲卫就来报了。 扶苏的笔法一点都没乱,他一边写一边回了声: 「哦,却有多少?」 扶苏笔法没乱是因为他以为来投的楚民肯定不会多。 不想亲卫回答: 「属下未曾数过,不过……少说也有上千人。」 扶苏一惊,「德」字就写坏了。 他停了下笔满脸不信的望向亲卫,问: 「你说什么?」 「竟有上千人。」 亲卫迟疑着回答: 「确有上千人。而这……只是首批。」 当下扶苏再也没有写字的兴趣,出得帐来上了马车亲自赶往城外。 大梁军军营由于在寿春城的南面,而寿春城又在淮南,所以出城就看到了大批来投的楚民。 这时扶苏才发现亲卫往少里说了,那楚民何止上千人,黑压压的一片少说也有三、五千人。 扶苏还不死心,下了马车向路过的楚民拱了拱手……儒家子弟一向注重礼节,对百姓也不例外。 「敢问老丈,你等可是来自楚地?为何而来?」 那些百姓则用奇怪又有些担忧的眼神望向扶苏,回答: 「不是你等贴出告示说来了便会给田给宅么?」 「如今一来便不作数了?」 「那我等回去便了!」 扶苏赶忙挽留。 虽然他不愿意输给沈兵,但毕竟自己是秦国公子,哪有为了赢而拆自己台的…… 不过其实这样的人还真有,而且还不少。 但扶苏却不是这样的人。 宽慰了百姓并为他们指了方向后,扶苏心下不由暗嘆: 「这回又是输得彻底了。」 「若是寿春一地都有三、五千人,那沿淮河下来降的楚民便要以万计。」 「且还只是这一刻。」 「谁又会想到沈兵那『告示』会有这般作用……」 第二百七十九章 鲶鱼效应 杨端和听到这消息时初时一阵意外,但一想到这是沈兵负责的就觉得理所当然了。 接着他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如果沈兵这计策能行,楚民就会一拔接着一拔的从楚境转移到淮北。 那么他还需要这么着急这么紧张的担心楚军来攻么? 最后知道这消息的却是沈兵。 一名亲卫飞奔沈兵的营帐报导: 「副将,楚民……楚民来降了,有数千人!」 其实就连沈兵也没想到第一批就会来这么多楚民。 因为他知道人天生就对陌生的东西感到恐惧。 楚民不了解秦国,他们无法确定秦国开出的这些条件是否是骗他们的,而等他们到了淮北之后那时再后悔只怕就迟了。 因此,沈兵以为一开始只会是小批量的,稀稀啦啦的几十上百个,顶多不会超过一千个。 这些都是胆子大敢于尝试的,或者是没有活路的。 他们成为第一批敢吃螃蟹的人之后,才会带来越来越多的迁往淮北。 另一个困难就是楚国的封锁……楚国是不会任由百姓这么迁移到淮北的,于是必定会採取一些措施。 所以这需要一个过程。 但第一批就来了数千人,仅寿春一地陆陆续续的就有八千,若统计全线的话,就有一万两千余人……却是沈兵始料不及。 后来沈兵一问,才知道这其实是楚国贵族自己乱了阵脚。 三大族就不用说了,他们封地宽广几乎占据了淮南半壁江山,于是人人自危都担心秦军会先拿他们开刀。 他们的对策就是「广积粮、高筑墙」。 这策略并没有错,而且就应该这么做。 问题在于他们的粮食之前已大批增援项燕作战此时已所剩无几,然后城外的粮食还没到收成时间……他们如何才能「广积粮」呢? 方法很简单,却百姓手里抢呗。 他们当然不会明抢,而是临时巧立名目徵税。 昭氏的是「抗秦税」,屈氏的是「备战税」,还有「强兵税」等等。 总之只要取个名就派兵下去按人头徵税就成。 如何才能「高筑城」呢? 就是征劳力,到处拉壮丁……这在楚国境内是没道理可讲的。 秦国要是征遥役、服兵役的话,那还有秦律摆在那,多少多少岁需服兵役,什么时候要服遥役,犯了什么事要被罚多少年等等。 虽然百姓负担也重,但至少法律条文在那大家有心理准备大家都一样,于是还能接受。 但楚国百姓就是贵族私人财产,平时还好,他们也知道需要人种田不会乱抓壮丁。 但是到了这紧张备战时……全族都要被灭了,哪还顾得上什么来年种田之类的,于是见到青壮就抓,要么去做苦力要么去当兵。 更严重的还是……城外大片要熟的粮食怎么办? 等粮食熟吗? 那时来收粮的是不是就是秦军而不是他们了? 甚至有可能秦军已经在等着那一刻了! 到时楚军出城护粮? 开玩笑,谁不知道秦军野战天下第一,有城不守出城作战那还不是送死? 昭氏和屈氏因为实力尚可有一战之力,于是决定再等一等。 实力较弱的景氏一咬牙,就把城外未熟的粮食抢收了。 这一来百姓的损失可就大了……他们可是等了半年就指望着这些粮食过日子,这一收让他们哪里还有活路? 而且是税收加重的同时抢收了田里的粮,这就是要活生生将百姓逼上绝路啊。 却在这时,大街小巷都贴满了告示。 这无异于给这些楚民指明了一条出路,于是就寻了各种机会出城投秦。 扶苏再次见到沈兵时表情就有些尴尬……他原本不想来,但监军的职责就是参与部队的指挥和决策,否则如何「监军」? 这是父王的命令,扶苏不敢违抗,于是每天至少都会到沈兵的帅营来过问一番。 沈兵没说什么,只是施礼后说了句: 「禀公子,诸项事务皆顺利。」 沈兵这话让扶苏十分意外。 原本扶苏还以为沈兵会炫耀几句,就算不敢明说也会话中带刺,不想沈兵言语中却没有半点嘲讽,全然没将之前扶苏的不屑放在心上。 扶苏也没多说什么,只「嗯」了一声,然后便跪坐到案前随手翻看着名册…… 然后越看越是心惊。 只因这名册不仅纪录着来降楚民的名字、姓名等户籍所需的常用信息,还附录了一份有价值的信息册。 比如山川、水文、守军人数、驻军情况等等。 看着这些,扶苏就感嘆道: 「副将心思竟如此慎密,扶苏佩服。」 沈兵拱手回答: 「每一点心思均有可能是成百上千条人命,属下不敢疏忽。」 扶苏点了点头,然后又不解的问了声: 「副将既是如此宅心仁厚,又何苦醉心于战事?」 沈兵笑了下就回答: 「属下若是能让天下皆不战,自是不至醉心于战事。」 「但若战争无可避免,便只能力求以最小损失结束战争。」 扶苏愣了下,然后就反问道: 「副将所言,可是指一统中原?」 沈兵心下暗贊了声。 这扶苏至少不像淳于越那么迂腐。 淳于越所认为的仁德指的是「保持现状」,也就是最好在现在这情况下大家就止战……这当然是损失及伤亡最小的情况,但基本不可能实现。 有句话叫「落后就要挨打」,秦国强大而楚国弱小,再比如像燕国那样虽是弱小但还是行刺嬴政甚至进攻秦国,这战争有可能避免? 如果在这种状态下长期保持「互不吞併」反而是伤亡最大的。 扶苏显然也想过这一点,所以才会问这句话。 沈兵回答: 「正是。」 扶苏又问: 「副将以为……一统中原后便能止战?」 沈兵很干脆的回答: 「不能。」 扶苏有些意外,然后便面带怒意的望着沈兵: 「若一统中原之后也不能止战,副将南征北战岂非便是以百姓、兵士之命求功爵。」 「副将此举与他人又有何分别?」 沈兵不答反问: 「公子可听过鲶鱼效应否?」 第二百八十章 人口流失 扶苏似乎有些不想听,随意回了句: 「无非便是狼、鹿、花之流罢了。」 其实扶苏不是不想听,而是不乐见自己的人生观和世界观再次被击得粉碎。 沈兵点头道: 「虽是不同却也相去不远。」 「曾有渔民捕来鱼养于木桶,因桶内水为死水是以鱼不久便会相继死去。」 「然一日渔民将一要以鱼为食的鲶鱼一同置于木桶,却发现鱼四处躲避,结果反而能活数日而不亡。」 「狼、鹿间也有此现像,若林中无狼,鹿便无需因躲避狼的追捕而奔跑,反而失去了活力甚至寿命缩短。」 扶苏不由笑了起来: 「副将之意,是说若无战争,百姓寿命会因此缩短?」 「百姓只需有温饱即可活,岂会需要战争?」 「扶苏未曾听过如此荒涎的说法。」 沈兵摇头道: 「属下并非此意。」 「属下以鲶鱼和狼作喻,指的是若没有战争,社会便会因缺乏动力而进步缓慢。」 「甚至会停滞不前。」 扶苏抬头震惊的望向沈兵,问: 「副将何出此言?」 「世人皆视战争为洪水猛兽,唯独副将以为它可使社会进步!」 沈兵解释道: 「所谓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 「公子试想,若天下太平百姓富余,又何需思考如何让田地产出更多作物?」 「又何需制出手锯等工具伐木并制出各种攻城器械?」 「又何需在你争我夺之间筑起城墙并着出兵法及治国之道?」 「更不需制作兵刃、盔甲、箭矢等物。」 「公子以为然否?」 扶苏不由愣住了。 这「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扶苏当然是懂的,因为这是孟子的名句。 只是扶苏却没想到这话还可以这么理解。 不过想想,觉得沈兵说的也是,如果当真没有战争,百姓要做的其实就是种田吃饭织布穿衣。 甚至如果没有战争,国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于是也就不会有治国之道。 那这什么儒家、法家等思想也都是无用的,只需「无为而治」就行了。 这便像极了那被鲶鱼追赶的鱼群以及被狼追赶的鹿群……因为有鲶鱼有狼在追杀着它们,于是它们才会进步。 人也是如此。 因为有战争威胁着他们……一旦失败就很可能被奴役甚至死亡,于是才不得不进步、不得不改革、不得不前进,于是社会才会发展。 思考良久,扶苏才若有所思的嘆了口气,点头道: 「好一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 「世间之事莫过于此。」 「副将所言有理,扶苏受教了!」 顿了下,扶苏又问: 「副将之理扶苏从未听闻,不知却是何家所言?」 沈兵一愣。 这是用辩证的、科学的方法来分析,哪有什么家? 如果硬要说什么家的话……那就是科学家。 想了想,沈兵只能回答: 「这只是属下胡思乱想,并无出处。」 哪知这么一来扶苏就更是佩服了: 「副将过谦了,副将所言通俗易懂且于理甚合,又怎会是胡思乱想?」 「以往扶苏虽遍读圣贤书,却有许多难解之惑。」 「如今听副将一言,突有茅塞顿开之感,扶苏谢过副将!」 沈兵自是客气一番。 此时的扶苏心下已然接受沈兵的那套的理论了。 这一点都不奇怪。 因为的确就像扶苏所说的那样,此时虽是百家争鸣各种思想层出不穷,但各家实际上都处于不成熟在摸索的阶段,必然会有许多解释不清的问题。 沈兵这个现代人却拥有现代社会的人生观和世界观,只需要把这些往这时代一套……无法解释的事马上就能说个明白。 沈兵这还没把工业化、三权分立等这些东西拿出来说呢。 所以现代社会的经验还是很有用的,这说的不仅是发明创造的实物,更有这种超前的理念可以借用。 尤其像扶苏这种更关心治国或是天下苍生的人,要收服他就得用这些理念。 沈兵这边按部就班的接收来降的楚民,楚王启那边就乱套了。 因为传单不只是发到了楚国贵族的封地,甚至都到了洞庭并影响到楚王启的百姓。 确切的说不是「发到」洞庭。 沈兵还没那闲情将传单渗透到洞庭去影响楚王启的人。 传单之所以会「发」到这里,是因为这玩意很容易藏着并带走……不过就是一张纸而已,对摺对摺再对摺,折成一小团往衣角里一塞,要想搜出来还真得费点心思。 然后楚国各城之间免不了会有亲戚、朋友之类的,再加上这纸还能值个八钱、十钱的,商人也会低价收购了将其往南面价更高处贩卖……于是就自然就流通到腹地洞庭。 这就是传单的厉害之处。 在此之前百姓传递消息往往是口耳相传,这其中就有「口说无凭」传着传着就被稀释,结果就没人信也就没有了「杀伤力」。 但传单不一样,传单就是「凭证」,拿出来一读就都信了:只要到淮河降秦,就会得田得地还有免费的新工具。 百姓需要的是什么? 干了一辈子为的不就是这些吗? 楚国那是有太多没田没地只能为贵族干活然后得到一点可怜的粮食了…… 这与秦国的封建制不同。 秦国有个税率,比如十二抽一,于是多劳多得缴完税后还有富余。 楚国则是农奴制纯粹购买劳动力,田里产多少与农奴无关,给这么多粮让你饿不死然后成天在地里干活就对了。 那还有什么好想的? 当然是选择逃往淮河投秦啊,何况那里还有许多自己的老乡,据说还有人去过已成功得到田地…… 于是便连洞庭都开始人口流失。 这可把那楚王启给愁的。 他和项燕两人想来想去要控制流失问题却发现这十分棘手。 因为不可能把城门一关将所有百姓都关在城里头不让走……百姓得出城到城外的田地里干活,把城门关死了这些百姓实际也失去作用了。 而百姓一旦出城干活,那想约束住他们就很困难了。 城外可没城墙,而且那干农活一铺就是一大片,尤其洞庭一带到处是水网密林,随便一藏就没了影,怎么看都看不住。 第二百八十一章 变法 项燕对政事所知不多,于是便建议道: 「大王,不若我等以百姓亲属为质,一旦百姓逃走便治其亲属之罪!」 楚王启只反问了一句: 「我等户籍可登记完善?」 「且城内或可用此法管理,住在城外的百姓如何制止?」 这么一说项燕就没话了。 楚国由于其国情原因户籍登记十分混乱,尤其是在战时新迁入许多劳力之后就更是一团糟,此时就算想实施项燕的「以亲属为质」的方法都办不到。 顿了下,项燕只能问道: 「那么,以大王之见……」 楚王启皱了皱眉头,回答道: 「为今之计,就只有与秦国一般变法。」 要知道楚王启可是在秦国任过相邦的,所以当然知道该怎么面对这问题: 面对秦国更优越的制度,周边国家比如赵、魏、韩,要么跟秦国一样变法要么就等着人口流失最终灭亡。 楚国之所以受影响较小,是因为其与秦国接壤处是西北方向巴蜀一带交通极为不便,于是楚国制度才能一直保持到现在。 但正所谓「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 正因为楚国距秦国较远没有改革危机,于是尽管幅员辽阔人口众多,却因为没有改革而形同一盘散沙。 此时危机终于来了,秦军就在淮北。 若没有沈兵传单的宣传攻势的话,楚国只怕还有数月的缓冲时间……通讯落后消息传播得慢,而且范围也不大同时也容易封锁。 但沈兵宣传攻势一出,这绝对的制度优势马上就体现出来并激化了其内部矛盾。 结果就楚国若要阻止人口流失,就必须採用秦国一样的制度,这样一来秦国的制度对楚民就不再有吸引力……双方都一样了,当然没人愿意背景离乡。 然而…… 项燕却迟疑的说道: 「大王,我等若是变法,亦即要收回各族的封地。」 「各族岂会甘心?」 这一点楚王启也考虑过。 确切的说不是收回各族的封地。 各族的封地明面上还是各族的……就像秦国一样,只不过各族不再拥有百姓的管理权,管理权全部收归、集中到楚王启手里。 那各族又会服气? 想了想,楚王启就回道: 「若是不变法,楚国便要亡了,又何来封地?」 「召集各族来朝,共同商议改革一事。」 项燕应了声,就派人将楚王启的命令发布了下去。 可尽管项燕这么做了,心里却一点都不抱希望,因为他知道这些楚国贵族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几天后各族都派出使者赶到了洞庭。 昭氏来的是老臣昭恤,屈氏是屈惟,景氏是景柽,都是各大族能说得上话的人。 见此项燕心下稍定。 因为这就说明各族对此事颇为重视,毕竟此时面临更大困难的是他们而非楚王启,所以也在急于寻求解决之道。 另外还有斗氏、班氏等小族,来的人倒是比之前楚王负刍召集朝会时更齐了。 也不知是楚王启的威信还是因为形势所迫。 众人济济一堂朝楚王启施礼,倒也颇有些样子。 楚王启满意的点了点头,示意众人起身后就说道: 「诸卿应知此次为何朝会。」 「秦国大军压境又以告示蛊惑我大楚子民,如今百姓纷纷北上,不知诸卿有何对策?」 这是楚王启的手腕。 其实楚王启打从一开始就知道,甚至决定怎么做了,但他不会直截了当的就说你们要怎么怎么滴……这就显得楚王启刚愎自用不尊重各贵族的意见。 话题一抛出,各贵族那是感同深受。 一通议论之后,昭恤就拱手回答道: 「大王,臣建议在北向构筑一道防线并以骑军巡视。」 「以此拦截北上降秦的百姓,若抓获便严惩之。」 「时日一久,百姓便不敢再逃了。」 众人闻言便纷纷附和。 这似乎也是一个办法,百姓以为北上有活路,那么就断了他们这条活路,于是无奈之下就只得继续呆在楚地任由贵族剥削。 但楚王启却摇头道: 「自淮河防线为秦军所占之后,我军北向便没有一条完整的防线。」 「此时又是我军物资紧缺之时,如何还能在北向建一道长达数百里的防线?」 「若是匆匆建起只为防百姓,秦军又岂会坐视?」 「何况秦军还有神武军……我等又如何能以骑军阻止百姓北上?」 楚王启这么一说众贵族就都没声音了。 昭恤这说法的确过于理想化。 构筑防线需要人力、物力还有财力去哪找? 另外更严重的还有驻军的问题。 这说的并非楚军兵力不足,事实上楚军这时若把各族兵力团结在一起再加征一些,依旧可以凑足四十万之数……这也是秦军兵力的两倍。 问题在于有过之前项燕数次战败的经历,谁还敢出城与秦军作战? 尤其昭恤还提到用骑军……那不就是神武军的鱼肉么? 沉默了一会儿,屈惟就建议道: 「臣以为,我等可派兵出城监督百姓耕作……」 话还没说完就遭到其它人的反对。 斗氏说: 「我等一直都有派兵出城监督。」 「然兵士终归及不上百姓。」 「往往是出城还在,回城就有许多不知所踪。」 班氏更着急: 「一个不小心,那兵士还会让百姓尽数杀了,能逃回城的寥寥无几……」 「刁民要是作起乱来,却是胆比天高!」 众人纷纷附言。 楚王启见时机差不多了,就朝项燕使了个眼色。 项燕会意,就出列拜道: 「大王,臣有话说。」 楚王启「哦」了一声,明知故问道: 「大将军有何高见?」 项燕回答: 「臣以为,百姓之所以争先降秦,皆因秦制较楚制更优。」 「之前所议诸多方略,不过是治标不治本。」 「若想让百姓绝了北上降秦之心,臣以为只有变法。」 楚王启假作刚知道这个,倒抽一口凉气道: 「变法?此事滋事体大……」 项燕打断楚王启的话,道: 「大王,若不变法,楚地用不了多久便会无民可用。」 「甚至兵士都会逃往秦地,至时便悔之晚矣!」 第二百八十二章 税率 楚王启费尽心机与项燕一唱一喝,其实是有藉机将各贵族权力收为己有的之意。 虽说将百姓管理权收为中央并非将军队收回。 但可以想像,劳力、税制、兵源等全都是来自百姓,若失去了底层百姓那些贵族及军队其实都是空中楼阁,各种权力收回至中央只是时间问题。 然而楚国贵族又是何许人也! 楚王启会想到这些,老奸巨滑的贵族们又怎会想不到? 项燕话音一落,大殿中便鸦雀无声,各贵族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是心照不宣但都明白了楚王启的用心。 楚王启见贵族不搭话,就进逼了一句: 「诸卿以为上将军提议如何?」 「我等可以如秦国一般收取税粮,虽是少了些却可解百姓流失之忧。」 「正所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当下秦军大军压境,我等若不变法合力抗秦,只怕……」 后面的话就不需要楚王启多说了,以楚国如此分散的力量当然难以抵挡秦军的进攻。 从客观角度来说,楚王启这话的确有道理。 秦军只二十余万兵,而楚军却有四十万。 虽说楚军素质不如秦军,但以两倍的兵力也不至于到要亡国的程度。 所以这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不团结。 但自古以来「不团结」都无法像楚王启所希望的这样,轻轻松松几句话再加上外来的一点压力就可以解决。 几乎所有的「不团结」都是需要战争、鲜血和镇压才能化解。 原因很简单,贵族有贵族自身的利益,而且他们代表的是一族而不是自身。 比如昭恤要考虑的昭氏,必须昭氏所有人同意。 同理屈惟、景柽等也是如此。 也就是说与会的这些人甚至没有话语权,他们得回去与族人商议。 于是,楚王启这一句「变法」说起来简单,却需要成千上万的人认同。 正所谓「众口难调」,这本身就不可能达成一致。 更何况各贵族还有其它的担心: 今天若是把百姓的管理权交上去,明天是不是就要把兵权交上去? 兵权若是交了上去,楚王启为免后顾之忧,是不是就会把各贵族架空甚至寻了个藉口满门抄斩了?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个不好就要「灭族」,怎么可能轻易把刀柄递到别人手里? 就算是楚王启也不行! 沉默了一会儿,昭恤就拱手回答道: 「回大王,微臣以为……」 「以变法解百姓流失之忧或是可行。」 「然各地贫富不均、占地不一,是以属下认为应以各族不同形势各自变法。」 「如此方可轻重得宜。」 各贵族纷纷称是。 这一下就把楚王启给噎着了……变法就应该是自上而下全国统一的变,各地贵族自己变,依旧是各行其法那还变什么法?最终不还是各族割据无法统一调配?! 但楚王启也毫无办法。 因为昭恤说的也有道理,若只是为了解决秦楚制度平衡问题拉回百姓的话,的确只需各族自己变法就可以,何需你楚王启参与? 另一方面,此时楚王启手中可用之兵不过十万,与三大族的兵力相差不多,于是说话的份量也小得多。 因此楚王启心下虽怒却也不敢发作,这朝会也就这样郁郁而散了。 这也是沈兵用宣传战而不是派兵直接进攻的原因之一。 若是派兵直接进攻……一下将贵族们打疼了甚至到灭族的境地,那反正都要灭族,何不拼一下与其它族乃至楚王启联合? 到时就是楚王启要求贵族将管理权和兵权上交,他们也只能答应。 否则就是前方贵族被秦军灭族,而楚王启却可以躲在后方的洞庭观战,实在不行楚王启还可以继续南退进入百越密林中…… 可现在,这种抽丝剥茧、温水煮青蛙的方式却是一点点削弱各贵族的力量,贵族还有缓和的余地,于是反而无法统一。 不过贵族们回去后还真变法了。 虽然有些肉痛:原本那些百姓是贵族的私有财产,是农奴的身份,现在却变成了农民,拥有土地只需要缴税。 且税率与秦国一样,都是十二税一。 有些贵族比如昭氏还下调到十五税一。 贵族们这么做显然是对的。 因为很明显,或是不变法不给百姓同等的利益,百姓都跑光了留下土地又有何用?最终还不是要被秦军所占? 这事反馈到沈兵那,就是来降的楚民立时就少了许多。 沈兵初时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以为楚军是用了什么方法将楚民看住了。 直到杨端和拿着一封情报走进他帅帐…… 杨端和先是向扶苏施礼,然后就对沈兵说道: 「楚国开始变法了。」 「昭氏甚至将税率下调至十五税一。」 于是沈兵才明白,原来这些傢伙玩起这一招。 想了想,沈兵就问了声: 「昭氏税率十五税一……亦即各族税率不一?」 杨端和点头道: 「确是不一,但最高也只十二税一。」 听到这沈兵就放心了。 扶苏听着就觉得有些奇怪,问: 「副将为何关心楚国税率?」 扶苏认为此时重点应是如何解决秦楚税率相等的问题。 沈兵解释道: 「禀公子,各族税率不一,亦即楚国各贵尚未联合,于是依旧是一盘散沙。」 扶苏「哦」了一声,微微点头同时心下暗自惭愧。 这其实怪不得扶苏,他从小到大跟随淳于越只知读书练字习圣人之教,何曾像沈兵这般分析问题并由表面探究本质。 简而言之,扶苏学的那一套虽说也有治国道理甚至相当一部份是对的,但始终停留在理论而没有实践。 此时扶苏在沈兵身边任监军,却是彻彻底底的实践了。 沈兵也想考考扶苏,同时也是一种尊重。 就拱手问着扶苏: 「公子以为……我等该如何解决。」 扶苏立时便一脸懵。 他一肚子都是仁义道德,一时半会哪里知道该怎么做。 皱眉想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 「我等或可继续降低税率以招降楚民。」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不降反升 沈兵将目光转向杨端和。 杨端和迟疑了下,回道: 「公子此计或是可行,除降低税率外,我等还可增加分给楚民的耕地。」 「我等所占的楚地颇多,多分一些给那楚民也是绰绰有余,而楚军耕地有限,是以老夫以为最终楚民还是会前来降秦。」 沈兵明白杨端和这话的意思。 其中关于耕地面积方法的说法的确是对的,淮北是一大片平原,虽然总面积没有淮南大,但耕地却比整个淮南加起来都多……淮南尤其长江以南多山地,此时的生产条件很难耕种。 所以就算与楚军打「价格战」拼耕地也拼得过。 但沈兵却不认同这点。 见沈兵不语,扶苏便问了声: 「副将以为此计不妥?」 沈兵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声: 「敢问公子,若公子是楚民……得知淮北再次降低税率并增加耕地,会因此来降吗?」 扶苏想也不想就回答: 「能有更多的耕地便是有更多的收成,为何不来?」 杨端和却是一拍脑袋,恍然大悟的说了声: 「老夫糊涂,此计却是不可行。」 见扶苏一脸不解的望向杨端和。 杨端和拱手解释道: 「公子,副将之前便有相似策略。」 「那舂米水车初时不需费用也无人问津,之后慢慢增加费用反倒引得楚民蜂涌而至……」 扶苏不由奇道: 「这又是为何?」 杨端和回答: 「概因楚民会作如此想:若明日费用会更低,我等何不等明日再舂?」 「明日之后还有明日,于是便一直等待。」 「反之若是费用一日比一日高,楚民便想:若明日费用更高,等到明日岂非要多出费用?于是便争相来舂。」 扶苏「哦」了一声,道: 「还有此等说法……却是合情合理。」 这可以说是心理学上的东西,用换位思考的方式站在百姓的位置上分析他们的心理,然后再抓住这心理制定正确的方案。 扶苏以往所读的圣贤书哪里会有这些,一时觉得十分新鲜。 但想了想,扶苏又说道: 「可此次秦楚之争却与舂米有所不同。」 「舂米只是我等与百姓之间的较力争胜,而税率则是秦、楚较力争楚民。」 「若我方税率高于楚国,楚民又岂会背井离乡冒死来降?」 沈兵点头暗贊了一声,这扶苏不愧是公子,这么快就进入状态并提出问题了。 两者的确有些不同,甚至扶苏提出的这个问题连杨端和都回答不了。 沈兵想了想,就说道: 「属下以为不可降税,原因有二。」 「其一,便如上将军所言,降税会使楚民等待而非来降。」 「因所有人都知道,若我军降税,楚军也会接着降税,那么楚民只需安心在楚地等着降税便可。」 扶苏与杨端和连连点头,这点他们已经理解。 「其二,我大秦乃以法家治国,正如日中天,此时若无节制的降税……非但不能占得便宜还会自乱阵脚。」 扶苏又再次「哦」了一声,然后点头说道: 「有理。」 「淮北若是降税,吸引的便不只是楚地的楚民,还有秦国各地的百姓。」 「到时只怕会引起大乱,各国百姓纷纷来投,便是多少地也不够用了。」 这正是沈兵想说的。 淮北地势平坦水利设施完善,且土地还肥沃,若税率再明显比其它地区低……秦国其它地区百姓又岂会不来? 就算秦国有严密的户籍制度再通过法律来制止百姓流动,但秦国百姓心里又怎能平衡? 凭什么那些来投降的楚民可以拥有更多更好的土地、更低的税率,而我们这些为秦国做出奉献的人却要更高的税率? 那是不是说为秦国奉献是无用的? 甚至还有可能出现一种骚操作: 秦律不让秦民前往淮北?成,那我先偷入楚境成为楚民,再由以楚民身份来淮北投降…… 另一方面,之前来降的楚民也会心理失衡:咱们更早来降的分的土地更少、税率更高,而更迟来降的却能分得更多土地、税率更低……那是不是得再逃回去再来降一次? 于是秦地百姓不仅不会增多反而会回流入楚地。 楚国的情况不同,楚国那是将亡之国而且各地分封,这样乱搞税率虽有影响但影响不大……破罐破摔。 但秦国若也这样弄那就牵一发而动全身了。 想明白这些后,扶苏不由皱眉问道: 「那么,以副将之见……我等该如何应对?」 沈兵想也不想就说道: 「税率不变,减少土地和宅地。」 「如此才能断了楚民等待之心。」 扶苏又道: 「可是……」 可是什么就不用多说了,淮北的利益若是不升反降,虽是让楚民无法等待,却是让淮南给比下去了。 若利益比不上淮南,楚民自然不会来投。 沈兵回答道: 「我等税率或许不及楚国低,然利益却未必不及楚国。」 扶苏不解的问: 「此话怎讲?」 沈兵回答: 「同是一片地,若淮北可以种出更多的粮食呢?」 扶苏说: 「此言虽是有理。」 「若淮北可以种出更多粮食,那么即便税率较楚国更高,缴税之后富余的粮食依旧更多。」 「可是……如何才能种出更多粮食?」 沈兵没回答,而是对帐外的亲卫喊了一声: 「去请许应前来。」 亲卫应了声便飞奔而去。 不一会儿许应赶到了帐蓬恭谨的向扶苏施礼。 沈兵说: 「先生,公子想知道,同一片地能否种出更多粮食。」 许应「哦」了一声,就回答道: 「禀公子,却是副将在邯郸教与老朽的沤肥之法。」 「亦即人为制造肥料增强土地肥力。」 「老朽用此法在各地分别以多、中、少施肥,发现施以中肥之田长势最好。」 「此时虽是还未收成,但估计收成至少增长半成。」 扶苏不由骇然朝沈兵望去,这半成说起来虽少但若全国都如此,就不是小数了。 更何况,若用沤肥之法便无需休田,这增加的收成就不只是半成这么简单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仁君 现代施肥与不施肥并没有如此大的差别,庄稼施肥的收成通常会增加百分之十到百分之四十之间。 古时会有这么大的差别,是因为这时代基本没有施肥技术,有也只是施一些少得可怜的农家肥。 在这情况下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种庄稼,其肥力就会不断下降。 若说它有什么措施保持肥力的话那就是休田。 但休田能补充的肥力又十分有限,于是最终导致庄稼收成普遍不高。 这时给田地施以沤肥,便好似给田餵了一剂补药,再加上农家子弟的精心打理,于是能增产半成也是正常。 而这还只是小头。 有了沤肥之后所有分给楚民的田也都不需要休田,无形中耕地面积就增加了一倍……那比楚国的田地多的利益可不是一点半点。 沈兵问了许应一声: 「先生,此时这沤肥法可否用于淮北?」 许应想了想,就点头回答道: 「老朽认为可以。」 「虽说还没到收成时候不知结果,但沤肥后的作物植株茁壮、颗粒饱满。」 「至此已确定可行了。」 于是沈兵及杨端和就将目光投往扶苏。 扶苏虽说只是大梁军监军,但以他秦国公子的身份依旧拥有决定权。 但这其实根本不需请示,有这等好事谁又能拒绝? 扶苏当下就点头说道: 「便依副将所言行事。」 「另,我等切不可将沤肥之法泄漏给楚国知道。」 扶苏这回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相比起之前舂米水车甚至「水排」,这沤肥看似没有技术含量却重要得多。 原因是它可以直接提高作物产量且不需休田。 这在以农为本、以食为天的古时那就是神器。 有了这神器,楚国就算是再怎么降税也无济于事。 要守住秘密并不困难,只需要派信得过的专人制作沤肥就可以。 比如杨端和将军队派出制肥,沤肥制成之后再让百姓来运……百姓领到的只是一团团黑呼呼的东西,当然不知是如何制出的。 而那些制肥的秦军,他们可是受连座制度约束,哪个又敢透出半点风声?! 正在沈兵以为此事已了时,不想扶苏又问了声: 「副将,不知我能否去看看这沤肥?」 沈兵一愣,回道: 「公子自是可以观看,只是这沤肥虽好制法却极为不雅,公子……」 不想扶苏却一挥手道: 「无妨,此肥关乎国家命脉,如何还能以不雅为名避之。」 说着当下就起身跟着杨端和出去。 这一幕只看得许应和沈兵面面相觑。 不过许应却对扶苏此举十分赞赏,因为农家讲的就是「贤者与民并耕而食,饔飧而治」。 也就是贤人治国就应该与百姓一起种田一起吃饭,只不过从来就没有什么治国的人愿意这么做而已。 如今扶苏却主动要求去看这沤肥……这虽是无意之举,却暗合农家道义,立时便让许应激动不已,于是暗中对沈兵感嘆道: 「公子实乃贤者,将来必为我大秦之仁君!」 沈兵只是笑了笑。 这扶苏仁是仁,据说史上的他在蒙恬身边历练一番后已一改其迂腐本性变得刚毅果敢并深受百姓爱戴。 然而,能不能成为君却又是另一回事。 想害他的人可是赵高和李斯……都是权倾朝野的人物。 有时沈兵都在想,自己能改变这个历史成功让扶苏上位吗? 若是改变对后世可有影响? 沈兵不知道答案,他只知道新一轮的宣传战又要开始了。 这一轮宣传战当然是主打肥料。 做法依旧像之前一样画成简画然后图文并茂的复制数千张再送往楚地。 只是送往楚地的难度稍有增加,因为经过之前的宣传战之后楚国贵族都有所防备。 然而这事却是防不胜防,尤其南方人使用竹制器具十分普遍,比如渔民用的竹排,随便一节锯断了藏进传单想找都找不出。 于是又重复出现之前一幕,而且较之之前的冲击更是有过之无不及。 楚王启那边收到新传单后不由大惊: 「秦人竟有沤肥增产?此事是真是假?」 项燕想了想就回答: 「大王,以之前舂米水车及铁器优化观之,此事多半是真。」 「这沈兵总能突发奇想制出新物事,沤肥对他而言并非难事。」 楚王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沈兵的本领他是知道的,是以从拿到传单那一刻他就信了,他之所以会问只是希望得到一个否定的回答。 接着项燕就说道: 「大王,我等虽是知道但百姓却不知。」 「我等何不传说此沤肥不过是秦军骗人的把戏?」 楚王启沉默一会儿后回答: 「只能如此了。」 楚王启嘴里虽是这么说,但心下却知道这不会有什么用。 主要是因为沈兵这个名字在楚国已是深入人心……沈兵可是屡次击败项燕的人,而项燕又是楚国上将军。 其实击败项燕还没什么奇怪,原本秦军就比楚军强,秦胜楚败也是正常。 问题就在于沈兵是以少胜多且不只一次。 大梁水淹楚军,牵城水战,尤其是汝阴一战……沈兵亲率三千黑甲军击退数万楚军,这使沈兵之名在楚地已是家谕户晓、路人皆知。 再加上舂米水车一事,就更是让人将沈兵视作神一般的人物。 于是就像楚王启和项燕一般,看到传单后第一反应就是相信……有如此本领的沈兵,要制出沤肥还不是小事一桩? 在这种先入为主的想法之下,楚王启与项燕再宣扬沤肥是秦军骗人的把戏……又有多少人会信? 只怕他们更会怀疑楚军而不是秦军,甚至会觉得楚军这是欲盖弥彰。 事情果然就像楚王启想的那样,百姓对楚军的说法只是表面应声……这是为了活命。 暗地里淮北有沤肥能增产半成一事却是疯传。 百姓虽说没文化不识字,但计算粮食和税率那却是关系到能否活命,那可是算得精准。 当下一合计:这增产的半成粮食缴了税都还有富余,再加上不用休田……楚国再低的税率也比不上这个。 于是还有什么好想的? 继续往淮北逃…… 第二百八十五章 俯首称臣 局势发展不幸让楚王启言中了。 不管楚军如何往外散播消息说这是秦军的阴谋,始终没能阻止楚民外流。 这其中也有一方面是楚国贵族平时都不拿楚民当人看往死里剥削压榨,包括楚王也是,于是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话楚民都选择不相信。 这正是应了那句话:「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接着沈兵又将宣传战推到另一个高潮:针对楚军兵士来一波。 对楚军兵士的宣传战很简单,它只需在百姓中宣传就行无需直接将传单送进军营……百姓知道几乎就相当于兵士知道。 政策如下:只要楚军兵士愿降,愿从军的便加入军队,愿耕地的便分给田地与百姓同等对待,只需按秦律定期服更役。 楚军兵士心里有桿秤:这楚国多半是要被灭了,若继续在楚军阵营,不是战死就是被秦俘虏,到时就没这么优厚的条件了。 所以此时不降更待何时? 更何况这其中有许多人正处于兵役期间,楚国的兵役却不似秦国兵役一般由秦律规定并实施…… 服役这一点其实秦国与楚国相差不大,因为秦国服役虽是轮更制度但由于连年征战兵力不足,再加上战时又可以临时徵召,于是实际服役时长也远大于更役。 关键在于秦律有二十军功制而楚国却没有。 在秦军中卖命好歹立功之后还有个爵位还能因爵位分到田宅,而楚国却纯粹是为王公贵族卖命,立功也只是得到些可怜的奖赏。 甚至还有许多情况是立功之后却被贵族冒领…… 如今楚军兵士有这个降秦的机会,他们自是不会轻易放过。 于是隔三岔五的就会有一队兵士失踪。 去哪就不用说了,自是往淮北投奔秦军去了。 这时就不是楚王启组织朝会,而是贵族们主动要求朝会商讨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了。 但商议来商议去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只在楚王启与项燕两人时,楚王启就嘆了声: 「如今之计,我等似乎只有三条路可走。」 「其一,是先发制人集全国之兵抢先发难。」 楚王启这想法其实是出于无奈,因为楚国若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只会越来越糟,那么在此坐以待毙还不如乘楚国还有实力拼一拼。 项燕想了想,就回答道: 「秦军以逸待劳士气正盛,而我军却是各族离心形同一盘散沙,此时攻秦非但无法取胜反而会败得更快。」 楚王启也是这么认为的,他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其二,便是从秦军中盗取制肥之法。」 这沤肥杀伤力太大,其中主要是不需休田。 在这情况下就算楚国贵族免税都比不上秦地的产出,于是降税也就毫无意义。 如果还希望秦、楚平衡的话,就只有取得沤肥技术。 但项燕想了想,就再次摇头道: 「秦军也必定知道这制肥之法的重要,是以绝不会轻易透露。」 「我等想探得此法,只怕难上加难。」 迟疑了下,项燕就疑惑的问了声: 「大王,第三条路是……」 楚王启回答: 「俯首称臣,如安陵城一般求存于江东。」 项燕一愣,然后便陷于沉默了。 虽然项燕也不希望做此选择,但从如今这形势来看似乎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楚国的灭亡不可避免。 这并非兵马粮草不够多,而是制不如人。 在这大前提下任何挣扎都毫无意义,最终只能落下战败身死家破人亡的结局。 但如果像楚王启一样,以楚国现有势力求得江东自治……却有可能偏安一隅。 但项燕想了想,还是认为不妥: 「属下以为不可。」 「安陵城之所以能存活于世,概因安陵一城无东山再起之可能。」 「而我军却是十余万兵数十万民于江东。」 「如此规模岂能让秦王安心?」 楚王启回答: 「秦王确是无法安心。」 「但若能兵不血刃取淮南之地,秦王焉能不取?」 「有朝一日即便秦王寻了藉口将兵锋指向江东……我等亦可退入百越并依仗地形与之周旋。」 「江东乃菏泽之地,秦王又何需大动干戈争夺?」 项燕想想觉得也对。 之前楚国灭越时就面临这样的问题: 江东水网密布丛林遍地,地形决定了进攻需要付出惨重的代价,而夺取之后却没有多大的利益。 那打这仗还有什么意义? 为何不招安由其自治? 于是才有楚国项氏。 如今的情况差不多,只是由当初的项氏变成了楚王启。 项燕其实是个很忠心的人。 应该说这是项氏的共性,当初项氏是吴国置下,越王勾践灭吴国后项氏始终不降,虽然未能恢复吴国但却避入震泽一直撑到楚国灭越……于是才接受楚国招安。 这其实有一种「物竞天择优胜劣汰」的道理在其中。 因为像项氏这样的小族若是不团结、不忠心的话,很容易就会四分五裂然后消散到其它各族中一点影子都看不到。 项氏之所以能从数百年一直发展到现在甚至在今后还能与刘邦争夺天下,就是因为其团结及忠心。 史上的项燕也是为楚国战败而自刎身亡……那时的他完全可以带着项氏子弟避入江东。 但忠心并不意味着愚忠,如果楚王启都在考虑是否应顺应形势退避江东称臣,那么项燕也就不再坚持了。 他只是提醒楚王启道: 「属下对此并无异议,然属下希望大王谨慎考虑两件事。」 「其一,淮南各贵族是否愿降,降了之后去往何处?」 「其二,我等臣子要求生易,大王乃王室血脉,秦王能否容你……」 项燕这话说的十分中肯。 其中尤其是第二点……若项燕只是为了自己活命,那这一点他根本连提都不会提,装作不知道就成。 楚王启想了想,就回答道: 「贵族若是不降,自有秦军应付。」 「至于寡人……若是这般下去哪还有幸理?」 「降了之后才有喘息时间也有一线生机。」 「往后寡人是生是死,便全看项卿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议和 楚王启这话是有深意的。 楚王启曾经位至秦国的相邦,自然知道这其中的重点。 沈兵那边的确重要,但那只是其中之一。 比如沈兵作证让嬴政知道楚王启从陈城造反起就是计,楚王启从始至终没有背叛过嬴政……虽然事实并非如此,因为这其中楚王启也挣扎过,只是挣扎之后发现不可能而已。 但楚王启依旧可以这么说,这其中的挣扎只需要解释成「劝说项燕及各贵族」的过程就可以了。 于是楚王启就能获得嬴政的信任,甚至楚王启还是大功一件,嬴政想杀他都没藉口。 但这些仅仅只是个开端。 之后就像项燕说的,楚王启是王室血脉,秦王又岂能容楚王启拥兵十万据守江东? 所以楚王启想活命只能靠项燕。 只有项燕在江东建起了足够强大的防御,且项燕还自始自终忠于他楚王启而不是降了之后就转向秦国…… 这么一来江东对秦才是一个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于是江东才会是另一个安陵城,楚王启才有可能活命。 项燕也明白这些,当下就向楚王启表明了忠心,这让楚王启放心了些。 接着,楚王启就暗中派使者去寿春交涉。 这使者表面上是与杨端和谈判讨论休战的,但实际上却是去暗中寻沈兵的。 来出使的却是项燕的儿子项梁……项梁是楚国将军,原本身为一名将军是不适合出使。 这倒不是因为担心被杀,战国虽是无所不用其极,但「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还是有的。 问题是这时的国家很擅长「软禁」,也就是来了就不让你走,没杀就不算坏了规矩,于是楚国就少了一名大将。 但楚王启和项燕这也是没办法。 因为这使者是要知道内情且偷偷去见沈兵并与之商议降秦一事,这事要是透露出去就非同小可。 于是只能派项梁这有勇有谋的自己人去才放心。 项梁与杨端和之间谈了什么,沈兵就不去关心了。 这些事都是些门面上的问题,国与国之间讲的是利益,不可能谈出什么来的。 甚至沈兵已经猜到楚国这时派使者来的原因了……在这点上,而且还是派出项梁这重量级人物,那不是楚王启妥协了还能有啥? 沈兵猜的没错,项梁在与杨端和谈停战的问题时也是有一茬没一茬的,最后直接问杨端和: 「为何不见沈副将?」 杨端和有些不解: 「项将军为何要见沈副将?」 项梁「哦」了一声,回答: 「无它,不过是久闻其名想见见本人而已。」 杨端和一想就明白了……这项梁当初在陈城偷袭大梁军却被大梁军打得大败,此番定是想看看打败他的沈兵了。 一念至此,杨端和就对亲卫说道: 「去把沈副将唤来。」 项梁赶忙阻止道: 「且慢……还是我亲自登门拜访!」 杨端和点头回道: 「也好。」 项梁走进沈兵的帐蓬时,沈兵正对扶苏讲解淮北田地的分配。 此时屯田时间已过,再往后来降的楚民便要种五菜了。 不过种五菜也不见得要饿肚子,五菜收成时就可以和屯田种粮的交换粮食。 于是楚民集中地便需要一个集市,另外还要规划舂米水车、排水系统等等,差不多就是新建一座城邑。 但完全由楚民新建一座城池又不是好事,因为这些楚民很可能拉帮结派组成小团体。 虽说不至于造反,但很容易与其它地区私斗。 于是沈兵又建议将寿春城内的农民迁一部份出去与这些楚民混杂在一起…… 这其中有许多学问,而且还需要远见。 其实沈兵并没有这样的远见,只不过是这些问题在现代都发生过属于地理上很平常的问题,古人通常没有整理及系统的学习于是知道的不多。 这让扶苏对沈兵的敬佩又上升到一个新层次。 这时就有亲卫来报: 「公子,副将,楚国使者项梁求见。」 扶苏不由一阵疑惑,他作为秦国公子自然也听过项梁这个楚国将军。 他之所以疑惑是因为项梁这使者有什么事跟杨端和谈就成了,为何还要来见沈兵? 不过扶苏当然不能拒人于门外,当下点头道: 「见!」 项梁却不知道扶苏在帐内……扶苏是秦国公子,其行踪自然不能随意让外人知道,此时却是被项梁给撞见了。 项梁见帐见案前有两个年轻人,正中一个十余岁少年当然不会是沈兵,另一个若是沈兵……为何还对这少年如此恭敬? 于是第一时间便觉得这少年身份非同一般。 沈兵拱手代为介绍道: 「项将军,这位是大秦公子扶苏。」 项梁脑袋「哄」的一声,当下就施礼道: 「项梁不知是公子,失礼之处请公子恕罪。」 公子扶苏举了下手,道: 「无妨,项将军此来可有要事?」 项梁望了沈兵一眼。 沈兵开门见山的问道: 「项将军可是为降秦而来?」 项梁面带惭色拱手不言,扶苏听了却吃惊的望向沈兵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沈兵笑道: 「项将军若是有意降秦,此时正是大好时机。」 项梁哪里还会不知道沈兵说的「大好时机」指的就是扶苏,于是赶忙朝扶苏一拱手: 「公子在上,请受项梁一拜。」 「楚王与项氏无意与秦国为敌。」 「若秦、楚能就此罢战,楚王启愿俯首称臣,与项氏一同远避江东。」 「望公子为秦楚军民着想,在秦王面前为我等美言几句以免杀伐。」 扶苏从没处理过这样的大事,一时手足无措,用求助的眼神望向沈兵。 沈兵没有插手,他认为这也是扶苏历练的一个过程,而且扶苏必须要有自己主见及判断力和应变能力。 扶苏也从沈兵的眼神中读懂了这些,然后强自镇定下来,想了想就回答道: 「秦、楚两国若能休兵自是好事。」 「但此事滋事体大非扶苏能下定论。」 「不过扶苏可就此事禀明大王,再由大王定夺!」 「此事若成,对秦、楚两国都是件好事,扶苏自是责无旁贷!」 第二百八十七章 难题 沈兵当着项梁的面没有多说什么。 因为沈兵不确定项梁知道多少……这指的是沈兵与楚王启之间的协议。 沈兵猜楚王启不会把这事告诉项燕,于是项梁当然也不知道。 开玩笑,楚王启要是把这事跟项燕说了,那项燕只怕就一拍脑袋: 「好你个贼子,我道楚军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败于秦军,原来是你这厮与沈兵暗通关系……」 楚王启这不是嫌命长吗? 而且要是这么一说,项燕就算不追究之前兵败的责任,也不可能再支持楚王启甚至跟随跟他一同降秦了。 于是沈兵也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说的就楚国降秦并保留江东之地一事。 等项梁走后,沈兵才将此事告诉扶苏。 扶苏听完后只瞪大了眼睛吃惊不已,良久才贊了声: 「副将好计策。」 「秦楚两军何止百万,如此大战却原来尽在副将掌控之中。」 沈兵笑着回道: 「谈不上掌控。」 「若是掌控,我等汝阴一战便不至于如此惊险了。」 「我领着神武军差点便全军覆没!」 扶苏微微点头,旋即又摇了摇头。 此时他才明白用兵之凶险,就算沈兵如此算计、如此机智却依然要以命相搏。 心下感嘆一番后就问道: 「副将,此时扶苏该如何应对?」 沈兵回答: 「当然是回邯郸向大王禀报啊!」 「公子若是能促成此事,便是大功一件。」 「不过……切莫居功自傲。」 扶苏当下对沈兵施了一礼: 「多谢副将,扶苏受教了。」 沈兵这说的是。 扶苏这才十几岁,其自幼读圣贤书极少历炼。 如今首次上战场任监军便立下灭楚大功……无论是谁都难免喜形于色,若真在嬴政那表现出来只怕就要让他失望了: 「才只是参与灭楚就乐得忘乎所以了,哪有一点王者气概!」 「人家王翦立了多少功?沈兵又立了多少功?都没像你这样的!」 …… 于是立了功非但不是好事还可能变成坏事。 因为嬴政对扶苏的要求是「大王」而不是普通的「臣子」,所以「胸怀天下」比立功本身重要得多。 扶苏不是傻瓜,一点就透马上就明白了这点,于是就知道怎么做了。 果然,当扶苏返回邯郸如此这般的向嬴政一番述说后,嬴政表面大喜心下却想试试扶苏的反应: 「做得好!楚国若降,一统中原便大局已定。」 「那江东不过菏泽之地,昌平君忠心耿耿又立此大功,要求封地并不为过。」 接着嬴政又问扶苏: 「公子今趟促成楚国降秦实乃大功一件,不知要何奖赏?」 扶苏赶忙拜道: 「父王,楚国降秦首功当属沈兵,扶苏不过只是引路人而已,不敢求赏。」 「何况此事若成,秦、楚两国便休兵止戈生灵免遭荼炭,这便是对扶苏最好的奖赏!」 嬴政开始听得还挺合心意的,不想末了扶苏又加上那一句,让嬴政心下略有不快。 嬴政其实不喜欢的就是扶苏的仁慈,或者说是这种没底线的仁慈。 这或许与嬴政从小在赵国长大有关,在那种担惊受怕随时都可能送命的环境下长大,其性格自然就是「利益至上」、「适者生存」。 扶苏这种仁慈在嬴政眼里就是妥妥的「妇人之仁」,是种不成熟的表现。 但想想,又觉得这得慢慢来。 毕竟扶苏才送到沈兵那一个月,有这样的进步已相当了不起了。 更因为扶苏这样的表现,嬴政才相信扶苏所说的这些都是发自内心……这就是扶苏的性格,只不过在转变的过程中。 一念至此,嬴政就满意的点了点头。 其实嬴政不知道的是,他却无意间掉进了沈兵挖下的坑。 沈兵其实也有想过提醒扶苏注意「仁慈」的问题,但一想,扶苏这要是转变太大、太快反而不像扶苏了,嬴政难免起疑。 于是…… 接着嬴政就像想起什么似的对扶苏说道: 「对了,太傅已完成出使齐国之行,昨日刚回邯郸。」 「此刻正在东城,赵高会带你前去。」 扶苏一愣,然后应了声便随赵高出了殿。 等赵高带着扶苏离开后,嬴政便摇头嘆道: 「好你个沈兵,居然连寡人都被你蒙在鼓里。」 「昌平君这着棋确是厉害,谁又能想到沈兵这厮居然能设计让其当上大王?」 「此计一成,楚国便是寡人囊中之物了!」 另一方面,赵高其实是知道嬴政想试试扶苏,看他是否还会继续跟着淳于越。 于是一路上就对扶苏展开了「洗脑」攻势: 「公子有所不知,太傅被派往齐国出使,却是赶着来回的。」 「一路风餐露宿来去匆匆,完成使命之后便又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 「一回到邯郸便急着要赶去寿春,若非知道公子即日便至,此时太傅已在路上了。」 「公子有太傅为师,实乃公子之幸,大秦之幸!」 扶苏被赵高这么一说就糊涂了。 原本嬴政的意思是很清楚的,如果不喜沈兵便不会派扶苏到寿春任监军,刚才听到楚国要降的消息之后也不会乐得连声夸赞。 但为何嬴政又让他去见淳于越? 此番赵高又如是说…… 要知道这赵高可是嬴政的心腹,几乎寸步不离其身旁,若说有什么人了解嬴政的话那便非赵高莫属。 赵高这话,是不是说嬴政还是有意让他跟淳于越游历而非沈兵? 扶苏带着满腹狐疑随着赵高来到东城。 淳于越正在殿中焦急的等着,一看到扶苏进来便赶忙迎了上去: 「臣参见公子,公子别来可好?」 扶苏回施道: 「有劳太傅费心了,扶苏很好。」 淳于越闻言便如释重负道: 「如此甚好,臣昨日才收到公子送来的书信,还道公子在寿春为人所难。」 「如今看来,公子已然解决难题了。」 「臣甚是欣慰。」 扶苏没有回答。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不忍心告诉淳于越真相。 此时扶苏的难题不是别的,恰恰就是淳于越…… 第二百八十八章 分别 扶苏最终也没有说破。 这是扶苏的性格使然,从小受到「仁义道德」教育使扶苏不忍淳于越遭受打击…… 要知道淳于越在扶苏六岁时就开始教导扶苏,到现在已整整八年。 且儒家最讲「尊师重道」,他扶苏又怎么能违背师意?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赵高的影响……赵高那番看似无心的言语一度让扶苏以为嬴政有意让他跟随淳于越。 但扶苏却又着着实实的不愿再像往常一般跟着淳于越游学,于是心下忐忑万分不知如何是好。 于是对淳于越这边的问话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回应着。 直到淳于越说: 「公子去准备些行礼吧,数日后咸阳有场讲学,我等这便赶往咸阳。」 扶苏这才恍然回过神来: 「赶往咸阳?」 「可是太傅,扶苏还有王命在身在寿春任监军……」 不想淳于越打断扶苏的话道: 「臣已问过大王。」 「任监军不过是权宜之计,公子可自行选择去留。」 「大王的意思是,公子只需回复大王一声便可。」 扶苏一时无语。 这话若是放在一月之前,他只怕会欢呼雀跃,此时却只觉得这消息来的不是时候。 淳于越见扶苏神色有异不由奇道: 「大王未曾与你说过吗?」 扶苏回答: 「未曾说过。」 淳于越说: 「怕是大王忙于政事一时忘了。」 「公子自应回复大王,否则便是有违王令。」 扶苏朝淳于越施了一礼,又与赵高一同赶往王宫。 一路上赵高自然又是添柴加火: 「寿春兵凶战危,公子乃千金之身自是不宜久留。」 「大王又怎会忍心让公子长留寿春任监军?」 「太傅所言极是,惟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恶于众也!」 …… 这话说的是只有道德高尚的仁人身居高位才合适,否则就是将恶行传播于天下。 这其中的「道德高尚的仁人」指的是谁就不用说了,淳于越。 而「不仁者」当然就是沈兵,或是那些动不动就刀兵相向的将军们。 如果这些话是出自别人之口,扶苏可以当作耳边风,但它却是出自赵高之口…… 那扶苏就不得不仔细思量一番了。 所以才说像赵高这样的人虽没有实权但却极为重要。 大秦上下几乎所有人都在揣测嬴政的想法,包括扶苏也是。 而同样一句话用不同的语境由赵高表达出来……那就是两种意思。 比如嬴政此次试探扶苏的用心十分明显,就连扶苏都有感觉。 但被赵高这么一说就倒向了另一边,以为嬴政是希望他跟着淳于越。 等到扶苏再次站在嬴政面前时,嬴政就问了声: 「公子已见过太傅了?」 扶苏回答: 「回父王,儿臣已见过太傅。」 嬴政故作轻松的问道: 「如此,公子是何选择?」 扶苏迟疑了下,话已到嘴边却硬生生的又吞了回去。 见扶苏犹豫不决,嬴政心下又有些不快了,眉头一皱便问道: 「咸阳亦或寿春,如此小事竟能让公子为难?」 扶苏咬了咬牙,跪地道: 「父王恕罪。」 「儿臣心知父王有意让儿臣继续追随太傅游学。」 「然儿臣心意已决,愿前往寿春继续任监军!」 「望父王成全!」 嬴政心下暗喜,表面却波澜不惊,甚至佯装气愤道: 「哦,公子可是觉得已学有所成,足以上阵领兵了?」 扶苏回答: 「儿臣并无此意。」 「然随太傅游学虽有所得,却与飘渺无依。」 「儿臣在寿春所学却是实实在在,如今更是一手促成秦楚止戈。」 「游学又如何能立下如此功劳?」 「是以儿臣想……」 嬴政点了点头,说道: 「去吧!」 扶苏大喜,跪地用力拜了拜: 「谢父王成全!」 嬴政看着扶苏离去的背影,欣慰的对赵高说道: 「寡人今趟算是找对人了。」 「那淳于越八年之功,却不及沈兵一月之炼。」 「沈兵真乃神人也!」 赵高心下虽是一阵不喜,但嘴上却说: 「恭喜大王,此乃大秦之幸!我大秦后继有人矣!」 于是扶苏又回到了寿春。 在此之前扶苏还是去淳于越那交待了一番……虽然扶苏可以就这么离去,淳于越也无法拿他怎样,毕竟扶苏是太子。 但毕竟淳于越教了扶苏八年,扶苏以为无论如何也要说一声。 然而,虽然扶苏跟随淳于越已练得一副好口才,但这时依旧不知该怎么说。 最后望着满面疑惑的淳于越,扶苏只说了声: 「太傅,大王同意扶苏之请,派扶苏前往寿春继续任监军。」 淳于越其实早就感觉到了,只是他有些不敢相信。 「为何会如此?」淳于越不解的问:「公子可是对臣……」 扶苏打断了淳于越的话: 「非是扶苏对太傅有何不满。」 「太傅任劳任怨教导有方,扶苏铭记于心且感激不尽。」 「然而……」 扶苏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是因为长大了? 还是因为想换一个环境? 或是想要领兵征战? 不管说什么都是藉口,都避免不了伤淳于越的心。 扶苏知道这个,淳于越也知道这个。 最终还是淳于越识趣,他一抹老泪,拱手对扶苏说道: 「臣明白公子心意。」 「如此,请公子一路保重。」 扶苏跪地,朝淳于越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才挥泪离去。 沈兵这边倒是无所谓。 因为他原本就没想过嬴政会把扶苏送来…… 更更重要的还是,沈兵还知道这扶苏并不是什么香饽饽。 史上的他可是被赵高和李斯逼死的。 教他的蒙恬不信那劳什子谎言,但最终也被逼着服毒自尽。 如今扶苏不是由蒙恬而是由他沈兵来教了,那是不是说…… 真让人头疼! 把胡亥送来不就成了吗? 沈兵不就可以坐等荣华富贵了吗? 不过话说回来了,要是与赵高、李斯及胡亥等人一丘之貉,那是不是说秦朝还是要短短十几年就灭亡? 所以没办法! 得尽力保住扶苏小命扶他上位才是正道。 第二百八十九章 请降 项梁返回洞庭时带回了沈兵的一句话: 「一切按昌平君的意愿行事。」 于是楚王启就明白了,沈兵会为其打点嬴政那边的事。 楚王启曾经在嬴政身边任职,深知嬴政此人行事有时往往不顾后果且最恨背叛他的人。 其它的不说,就说那樊淤期……他只是因战败担心被嬴政究责受罚于是逃往别国避难,嬴政一怒之下便将樊淤期灭门。 嬴政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性格就不用多说了,自是与童年经历有关。 所以,如果沈兵那没有为他说好话在嬴政那说明昌平君陈城叛逃是用计,那么楚王启是打死也不会降的…… 反正落到嬴政手里就是死,那为什么不反抗到底? 史上的楚王启也因此战到最后一刻,项燕也跟着自刎而亡。 但现在这个结却被沈兵给解开了: 陈城叛变若是计,那么昌平君便自始自终都没有背叛过嬴政,于是即便昌平君是楚国王室血脉也有可能求得性命……否则嬴政早就该把昌平君软禁或是杀了。 有了活路、退路的楚王启就不会战至最后一刻,于是项燕也不会自刎身死。 不过楚王启什么事也没做,他在等,等嬴政诏告天下。 开玩笑,这可是关系到楚国命运及自身性命,楚王启如此老谋深算之人当然不会只凭沈兵一句隐晦的回话就贸然做决定。 几天后楚王启就等来了他想要的消息。 这一天正在楚王启对着楚国地图发呆时,就见项燕拿着一封书信匆匆赶进殿来,拱手说道: 「大王,邯郸探得的消息。」 楚王启「哦」了一声,当即抬起头来,问: 「如何?」 项燕微微点头,回道: 「秦王诏告天下,若大王愿俯首称臣,秦王便封大王为金陵君与项氏一族驻守江东以镇百越。」 金陵(今南京)大致是长江由东西走向转为南北走向的转折处,封楚王启为金陵君的意思就是以金陵为界,以东地区就是楚王启的封地。 楚王启闻言不由暗松了一口气。 至少他知道沈兵没有食言,已将两人协商之事告知嬴政,否则以嬴政的个性……是万万不会在此时放下屠刀的。 这其实不难理解。 秦军虽只占领了淮北一线没有继续南下,但秦军因各种动作到现在已占尽了优势,只待粮食一熟便可挥师南下攻城破寨了。 虽然这其中还有许多困难,但楚国灭亡只是时间问题。 嬴政不会关心其中的「困难」或是死多少人,他需要的只是结果。 所以,他此时诏告天下抛出这个条件,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对楚王启的恨意尽消。 甚至可以说不仅没有恨意还认为楚王启有功该赏。 这么一来楚王启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当然就是接受条件准备投降,否则就别说什么楚国、江东了,只怕连人头都保不住。 嬴政这告示一出,楚境立时就沸腾了。 各贵族纷纷派出使者来洞庭朝会…… 朝会的内容不细说,有个特点就是三大族不约而同表示反对,其余小族则无大多支持降秦。 楚王启又哪会不明白其原因,究其根本只在两个字:利益。 有个成语叫「树大招风」。 这成语用在各族降秦也实用。 越是大族降秦便越危险,因为秦国不会任由大族存在,比如昭、屈、景三族都有数千人而且还是王族旁系…… 昭姓是楚昭王子孙,伍子胥带兵攻入楚国王城迫使楚昭王逃亡在外,最后于复国,其子孙为了纪念楚昭王功绩便以昭为姓。 屈姓是因楚武王之子屈瑕而名。 景姓则是楚平王后裔。 这三族若是降秦,会有什么后果就不用说了,嬴政自会对其进行打压、拆分,甚至寻了藉口将其核心人物剷除。 在这情况下他们又如何能降? 反之若是那只有寥寥数百人的小族,嬴政完全不把其放在眼里,于是反而无性命之忧甚至还有望获安抚任用。 若是不降……这些小族则根本就没有抵抗秦军的能力,三大族也不会救援这些小族。 他们当然支持楚王启降秦。 一群人在大殿上争论不休有些甚至声泪俱下。 但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因为楚王启心里早就做了决定。 楚王启之所以任由他们争论而不过早表态,仅仅只是为了表现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楚王启也算是有耐心,他直到两天后才对与会的贵族说道: 「诸卿且听寡人一言。」 「如今形势已有目共睹,楚国军民士气全无纷纷投往淮北降秦。」 「长此以往楚国便再无幸理。」 「若是如此,何不应了秦王偏安一隅?」 「旦有阻秦军南下之计,寡人便不愿降。」 霎时殿中就安静得连掉根针都能听得见,各贵族也终于明白楚王启是偏向降的一方。 过了好一会儿,昭恤才出列拜道: 「大王,臣以为我等万万不可降秦。」 「若说阻秦之计……便若大王之前所言,变法将各族军民合而为一……」 楚王启惨然一笑。 这就是楚国贵族的嘴脸,直到最后一刻才肯交出权力。 但是现在才醒悟哪里会来得及? 而且此时的重点并不是变法,就算短时间内变法成功,在不知道沤肥的情况下楚国与秦国依旧相去甚远,还是避免不了灭亡。 所以楚王启连辩都懒得辩,只是挥了挥手让昭恤退下。 接着楚王启长嘆一口气道: 「诸卿试想,若我等无回天之力,註定要亡于秦军,何不寻条生路?」 「若无异议,寡人只能请降。」 殿中再次乱了起来,三大族的使者闻言脸色霎时就没了血色。 他们表面上没说什么,但会后却暗自抱团商议。 讨论的就是合三族之力是否有可能抗秦? 但就是合楚国之力都无法抗秦,三族又能有什么作为! 何况此时楚王启的兵力在洞庭也就是在其后方,那便是对三族形成夹击之势,三族起事是没有半点希望。 最后实在没办法,三族也只能妥协。 第二百九十章 北地 沈兵这边只需要等着,事情到了这一步已不需要他再做什么了。 楚国贵族降或是不降,对秦军都没有太大的威胁……在楚王启的军队及秦军的夹击下,那些贵族的崩溃只是分分钟的事。 不过沈兵还是希望楚国贵族投降,因为任何一场战争都不可能全身而退,即便秦军对楚军有强大的优势。 不久沈兵就知道自己如愿了…… 是时沈兵正与扶苏商量着如何设置一个新城。 来降的楚民太多以至于一个城邑都无法住下。 这时帐蓬外突然传来一阵震天的欢呼,接着就有一名亲卫跑进帐蓬报导: 「副将,楚军降了,楚军降了!」 沈兵将手中的毛笔往桌上一丢,说道: 「如此甚好,楚军若是降了便不用再设新城了。」 扶苏则朝沈兵拱手道: 「恭贺副将,又立一功。」 「不,应说是又下一国。」 沈兵回答: 「同喜同喜,公子也居功至伟。」 两人不由相视而笑。 然后就是接收楚地的问题。 这一点沈兵就尽数交给部下去完成了。 虽然沈兵也很想骑着高头大马然后威风凛凛的跨进楚国城池并在城头插上大秦的旗帜。 问题是沈兵怕死啊! 谁知道楚军是不是面上装作投降实则却是要计杀他沈兵? 又或者是不是有谁怀恨在心躲在暗处来枝暗箭? 此时的沈兵可不敢妄自菲薄了,在发明出这许多东西甚至在生产力方面形成绝对优势之后,沈兵就明白在敌人眼里他一点都不比杨端和轻,甚至可以毫不客气的说沈兵这个副将比杨端和这个主帅还重要。 于是,他沈兵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在这形势还没稳定的时候去干这接收城池的事……那分明就是找死。 秦军用了几天一直走到洞庭,这其间共接收了各贵族军队二十余万人。 从洞庭往南就是楚王启的军队了。 秦军依令停了下来,杨端和与楚王启只是简单的打了招呼,然后楚王启就带兵往东。 他们会按嬴政的命令北上至金陵,并在那里与项氏军队会合驻防。 于是七国中幅员最为辽阔的一国楚国就此谢幕。 嬴政在邯郸听到秦军已顺利接收洞庭后不由乐得开怀大笑,接着就问李斯: 「丞相,楚国已下,沈兵该取何功?」 李斯看了看立于嬴政旁的赵高,然后就回答道: 「回大王,沈兵该晋爵一级。」 嬴政点了点头: 「晋爵一级便是左庶长了,那也该是一军之将了。」 李斯拱手道: 「以沈兵之才,确可以为将。」 嬴政见李斯面色有些不对,不由疑惑的问了声: 「丞相以为不妥吗?」 李斯面露惶恐之色,回道: 「有些话,臣不知该讲不该讲……」 嬴政说: 「讲。」 李斯回道: 「大王,王翦军自破赵以来连灭数国。」 「杨端和及沈兵虽各为上将军及副将,然终归是王翦旧部。」 「如若继续以其伐燕灭齐,只怕……」 嬴政不由「哦」了一声便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若从外人的眼光看,那就是「能者居之」谁有能力就谁上。 但嬴政身为一名大王,从权术上来说却不能如此。 比如王翦立了太大的功劳以至于他这个大王都感到害怕……有朝一日王翦要是揭竿而起说是要清君侧,嬴政可不敢保证会有多少旧部跟随王翦。 因此嬴政才要削王翦的权。 然而,杨端和及沈兵却是王翦旧部,他们掌权与王翦掌权并没有很大区别,依旧会对王权构成威胁。 如果再让他们势力坐大……并不是什么好事。 另一个很重要的一点是:此时剩下的两国确切的说是三国,也就是代、燕、齐,已不值一提了。那也就没必要再倚仗杨端和、沈兵这样厉害的人物了。 这也就是成语所说的「狡兔死走狗烹」。 嬴政皱了皱眉,问: 「为今之计……」 李斯建议道: 「大王,北地乃黄河上游事关重大。」 「其虽有我军驻防,然不过只有区区数千人。」 「此地以往一直由李牧驻防以阻匈奴。」 「如今我军并无能阻匈奴之人,而沈兵那神武军……」 于是嬴政就明白了,让杨端和驻守南方,而沈兵驻守北地。 这一南一北分开,就不容易结党营私了。 嬴政点了点头,问: 「那么讨伐燕代该以谁为将?」 李斯回答: 「臣以为蒙武将军正合适!」 嬴政恰好也想到蒙武……嬴政之前就有意栽培蒙武并以其对抗王翦,只是蒙武不争气而已。 现在剩下的几个不起眼的国家,几乎就是送给他升级的,如果再打不下来嬴政也没办法了。 于是嬴政想也不想就同意了李斯这方案。 嬴政没想到的是……这其实是赵高与李斯两人串通好的。 在沈兵被嬴政内定为扶苏的师傅之后,李斯和赵高两人就感觉到了威胁。 沈兵是扶苏的师傅,那么有一天扶苏成为大王,是个人都知道谁会成为丞相。 到时李斯肯定就要失势,而赵高……自然也就失宠了。 当然,现在说这些似乎有些太早。 但有句话叫「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身为权臣的他们一天到晚不想别的,就想着如何得到并将这些权力牢牢掌握在手里…… 客观的说,李斯之前还不是这样的。 在大局未定前,李斯脑袋里想的还是一统中原,于是就尽心尽力为政。 毕竟这也能为李斯带来功劳,于是一步步爬上丞相的位置。 但此时大局已定……那接着就是掌权的问题了,于是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与赵高为伍了。 其实说到底还是利益关系在其中起作用。 另一方面,就是李斯和赵高两人认为: 如果把沈兵发配到天高皇帝远的北地,那么在沈兵身边历练的扶苏自然也就被「发配」了。 扶苏作为一名公子,几乎可以说是内定的继承人,离得越远他们就越有操作的空间…… 这些想法都没错,因为史上的他们就是因这些布局而得逞的。 问题在于,他们现在要面对的是沈兵。 而此时的沈兵,正需要一块北地这样的地方。 第二百九十一章 门客 沈兵几天后就得到了命令: 「五大夫沈兵晋为左庶长,任北地将军,即刻领大梁军、神武军前往北地,以阻匈奴南下。」 沈兵初时没感觉这命令有什么不对。 毕竟秦时的北地也就是河套地区,其一直以来都是中原各国北方游牧民族的争夺前沿…… 原因一方面是此时蒙恬还没将北地长城连成一片,于是这里就成了匈奴南下的缺口。 另一方面,则是河套地区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以现在的话说,就是: 「河套南望关中,控天下之头项,得河套者行天下,失河套者失天下。河套安,天下安,河套乱,天下乱。」 此时已进入春末,北方游牧民族蜇伏了一整个冬季之后必定又要南下劫掠。 同时中原大局已定,剩下的三国已不足为窜,让沈兵领大梁军和神武军北上抵御匈奴是很正常的事。 于是沈兵命令兵士整理行装与杨端和道别之后就逆沙水而上赶往北地。 同行的当然还有扶苏,他是以监军的身份跟着部队,但此时就连魏呴和王贲都知道扶苏实际上是跟着沈兵历练的。 如果魏呴和王贲知道,那么对其它人也就不是秘密了。 这一时让军心大振。 首先是大梁军和神武军有相当一部份不是「根正苗红」的秦军。 神武军还好,自从汝阴一战原黑甲军死伤惨重后,后续补充了大量的骑军。 这些骑军里有一部份是北地精骑,其中甚至还有王柏和雷桧……前者是要自尽被沈兵救下的,后者则是被沈兵连蒙带骗招降来的。 这两人原本就是李牧制下的骑军校尉,跟随李牧与匈奴作战多年对匈奴战法及北地地形颇为了解,沈兵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他们两人在王贲手下任二五百主分别率领一千北地精骑。 唯一让沈兵担心的,就是这两人每每谈起李牧便是一阵长嘘短嘆……若有朝一日他们发现李牧实际上是因沈兵之计而死,不知道他们会有何反应? 另外还有他们置下的两千余北地精骑又会有何反应?! 不过沈兵也顾不上这许多了,谁让秦军骑军少且骑术不精呢? 如果连一支五千人的骑军都凑不足,神武军便神武不起来同时也无法与匈奴对抗……对抗匈奴可不是开玩笑的,它定不会像打楚国骑军那般容易。 于是这支人数五千余人的神武军,就是一千余原魏国骑军、两千北地骑军,另外还有两千秦军。 也就是说土生土长的秦军只有两千。 大梁军就更不用说了,几乎全是魏国兵士,攻楚伤亡之后甚至就地从楚国百姓中补充了些兵员…… 这是战国时期常用的做法,因为不能完全相信这些当地兵源,所以通常是一伍或一什里混编入一、两个,发给的装备也很简单,更多的是用于充作劳力,以此达到以战养战的目的。 于是沈兵置下那是混杂着魏、秦、楚、赵几国人。 这种各国混杂在一起的部队原本应很难管理且不受信任……因为很有可能这些原属于别国的军队就造反了。 然而,秦国的公子扶苏却是这支军队的监军,这妥妥的就是相信这些别国的兵士,于是对提振士气自是大有益处。 其次,兵士们知道公子扶苏任监军,那补给装备还能少吗? 还有伙食军饷等,是不是也要优于其它军队呢? 然后公子扶苏在队中,是不是也不会参与太过危险的战斗? 于是士气再提振一波。 再次,大家都知道公子扶苏是跟着将军沈兵历练的。 这么一来,沈兵不就是太傅? 有朝一日公子扶苏成为秦王,那沈兵置下的这支「北地兵」岂不就是王师? 于是士气又更上一层楼。 然而扶苏却不像他们想的那么乐观,他总觉得此事有什么不对,但又说不出是哪不对。 赶了半个多月的路进入赵地后,就有几个人密报扶苏。 接着扶苏就令马车追上前方的沈兵。 「将军!」扶苏略带焦急的说道:「扶苏有事与将军商议……」 沈兵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要商议的事不能让别人听见,于是便停下了马车与扶苏两人走到路旁数十步外。 扶苏皱眉嘆了口气,满怀歉意对沈兵说道: 「扶苏有愧,今趟却是扶苏害了将军!」 沈兵不由奇道: 「公子何出此言?」 扶苏不答反问道: 「你可知大王为何会在此刻派将军前往北地抵御匈奴?」 沈兵问: 「难道此事另有隐情?」 扶苏点了点头,回答道: 「今有门客来报,却是赵高伙同李斯建言于是才有此令」 「门客猜测,赵高、李斯等之所以如此建言,便是想让扶苏远离中原……」 沈兵「哦」了一声,这才明白过来。 赵高是胡亥的老师……虽然此时胡亥才只三岁,但嬴政已令赵高教其握笔练字了,将来必是以赵高为师。 因此赵高自是不希望扶苏继位。 至于李斯……要保住他的丞相之位和手中的权力也只能与赵高一同支持胡亥。 扶苏虽是自小读圣贤书,但毕竟自小在宫中的长大,对其中的明争暗斗还是有所了解。此时被门客一提醒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沈兵想了想,就回答道: 「公子此言差矣。」 「此事说不清是我害了公子,还是公子害了我。」 扶苏奇道: 「此话怎讲?」 沈兵回答: 「敢问公子,淳于越任太傅时,为何没有当前之困局?」 扶苏想了想,就「哦」了一声,然后点头道: 「只因李斯及赵高并未将太傅放在眼里,是以从未将扶苏当作威胁。」 沈兵回答: 「此其一也,淳于越年事已高,待公子继位时他已不堪任丞相,于是……」 扶苏接嘴道: 「于是到时扶苏还是不得不以李斯为相,于是那李斯也不至与赵高联手?」 沈兵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属下斗胆直言。如此说来,我等应有所防备。」 「否则,有朝一日你我便有性命之忧!」 第二百九十二章 二选一 扶苏点头表示同意,可转念一想,又为难道: 「将军,我等却该如何做准备?」 这的确是个头疼的问题,如今的形势就是赵高、李斯等人近水楼台先得月,而扶苏及沈兵却远离中原穷于应对匈奴,到时只怕连句话都说不上,又如何跟赵高、李斯一干人斗? 但沈兵却很有信心,他回答道: 「此事只管交于属下。」 「不过……」 扶苏问: 「不过什么?」 沈兵回答: 「不过有些物事便需瞒着大王,不知公子……」 扶苏惊道: 「为何要瞒着大王?这可是欺君之罪!」 不过下一秒扶苏就明白了,他无奈的嘆了口气: 「若是大王知晓,赵高及李斯便也知晓了。」 这也是沈兵想说的。 就算沈兵有本事通天,若赵高和李斯知晓沈兵所有的安排,那么沈兵和扶苏最终也是死路一条。 沈兵宽慰道: 「其实也不能算是瞒着大王。」 「若是大王未曾问及你便不说,岂能算是欺君?」 「若是大王说起,你便简而言之便可。」 「何况赵高、李斯如今既将公子支往北地,便不会轻易让你见上大王,公子便无此担忧了。」 扶苏两眼一亮,回道: 「将军所言甚是,扶苏往后便如此应对。」 有扶苏这话沈兵就放下一半的心了。 之所以只是「放下一半」,则是因为此时这扶苏身上还留有许多迂腐之气,沈兵担心他哪天面对嬴政时又把这些交待忘得一干二净。 是以要「放下另一半心」……沈兵以为还需自己给扶苏洗几遍脑,让他明白要么受死要么只能瞒着嬴政,二者只能选其一。 如果扶苏真的明白这一点,沈兵相信以自己的知识和技能,要应对赵高和李斯还是绰绰有余的。 扶苏倒也没问沈兵有什么应对之策。 这或许是因为他的心思都在感伤从今往后都要与嬴政骨肉分离而无暇考虑其它了。 再次上路前,他只默默的望向邯郸方向,然后恭谨的拜了三拜,抹上一把泪,这才依依不捨的跨上马车。 一路行军倒是十分顺利。 沿途百姓听说是沈兵领军途经此地,纷纷带着瓜果菜蔬前来送行……这并不是因为沈兵在战场无往不利,而是因为沈兵便是那个让百姓增收增产的人。 百姓的想法很单纯,谁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他们就仰慕谁,至于那王朝更迭和战场烽烟……对他们来说只有战乱和沉重的兵役和遥役。 路上倒是剺十分活跃。 此时的他已升任神武军的二五百主,统领原黑甲军的一千余精锐。 他一次又一次的到沈兵身边问: 「将军,此次我等北上当真是去北地?」 剺以一名二五百主的身份如此与沈兵说话其实并不合适。 但沈兵并没有将砲师一干人当外人,同时也知道剺不拘小节,于是也不以为意。 「当真。」沈兵回答。 剺接着问: 「那,此番前去会与匈奴作战?」 沈兵没好气的应了声: 「匈奴年年都南下劫掠,我等前往北地自然要与匈奴作战。」 然后沈兵突然想起剺是高车人,换句话说同时北方游牧民族,于是就反问了声: 「与匈奴作战可是让你为难了?」 剺奇道: 「将军为何有此一问?」 沈兵说: 「你是高车人……」 剺哈哈大笑道: 「将军有所不知,属下虽是高车人,但却与匈奴不共戴天。」 「匈奴杀我族人劫去财物,使我族苦不堪言。」 「属下赶至中原便是为借兵求援的!」 沈兵「哦」了一声,然后奇道: 「既是借兵求援,为何却从未听你提及?」 剺长嘆一声,说道: 「初来时语言不通,别人只道我是个疯子。」 「后来总算学会了,却发现中原各国已自顾不暇,哪还有兵借我抵挡匈奴!」 沈兵暗自点头。 此时的中原虽说兵强马壮,但却彼此内斗不止忙着一统天下,的确无兵它顾。 更何况,就算真有兵借,只怕还不一定能打得嬴匈奴。 就像之前所言,想当然的以为秦军能击败匈奴是一种错觉,是因为大秦与匈奴的战术不在一个位面上。 若秦军对轻而易举的击败匈奴,那么28年后刘邦也应该能击败匈奴,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所以,从某种程度说,剺借兵未成还算是中原的幸运,否则只怕中原各国就要惊嘆原来一直被他们视作蛮夷的北方游牧民族竟强大如斯…… 这事沈兵也从另一方面得到验证。 反正路上闲来无事,沈兵就找来王柏和雷桧了解北地及匈奴情况。 一说起匈奴,二人脸上都流露出慎重之色。 「以属下所知,与匈奴作战切不可以骑克骑。」 「匈奴个个骑术高超来去如风,且兵强马壮。」 「我等北地精骑亦无法与之正面硬捍。」 沈兵不由奇道: 「如此,李牧将军又是如何屡次击败匈奴的?」 王柏回答: 「将军有所不知,李牧将军多是设下埋伏,并以战车结阵再以弓弩抗之。」 沈兵点了点头。 这时期与匈奴的战斗似乎的确是这样打的,用战车或是补给车挡在阵形前阻止匈奴骑兵沖阵,再以弓弩手在其后射杀匈奴骑兵。 其实别说是秦朝了,汉朝时往往也是这么打,李陵率五千步卒与匈奴作战,虽败犹荣。 这主要是因为这时代的匈奴骑兵战术运用得还不是很熟练,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马蹬、马鞍还没出来。 于是就算匈奴人从小到大在马背上长大骑术了得,且骑兵拥有速度的优势,但在这种有准备的防御战下通常还是要吃亏…… 李牧驻守北地虽然也有出击,但更多的还是防御。 而骑兵更擅长的是机动进攻,而不是死磕一地。 李牧只需大致掌握匈奴用兵的规律,知道他们大概什么时候又要来劫掠了,然后布下陷阱等着他们来就成了。 至于后来驻守北地的蒙恬,更是直接把燕、赵、秦的长城给连了起来堵上这个缺口。 而沈兵……却会用另一种方式。 第二百九十三章 涅石 再往北走就进入太原郡地界。 沈兵有意在这里停留了一段时间。 在此停留不是为了别的……太原郡也就是现代山西省省会太原市。 一说到山西肯定就会联想到这里的煤。 山西不但有煤,而且还有大量的、煤种齐全、煤质优良的中厚层煤,且埋藏浅十分适合露天开採。 因为山西有许多煤,且人们渐渐在生活中发现它可以燃烧,于是对煤已有初步利用,比如生火做饭之类的。 沈兵在太原停留就是为了打听煤情况。 不过当然不是沈兵亲自打听,而是派出骑军四处询问。 只一个时辰的时间就有了结果。 王贲进帐来报导: 「将军,我等在城东寻到一户人家,发现他们正是用石炭生火。」 「只不过他们将其称作涅石。」 沈兵「哦」了一声,暗道原来是称作涅石,这名字倒也贴切,「涅」是染黑之意,涅石也就是黑色的石头。 沈兵又问了声: 「可有问过哪有涅石?」 王贲回答: 「晋山、贲门二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说着王贲就在地图上指出这两山的位置,沈兵点了点头没说什么,然后就下令部队继续北上。 途中扶苏有些奇怪的问了声: 「将军为何途中打探涅石?此物有何妙用?」 沈兵回答: 「公子可知我等此去北地,首重何事?」 扶苏想了想,就回答道: 「自是抵御匈奴。」 「可是以将军之能,还会怕了那匈奴?」 沈兵摇了摇头,回道: 「今趟匈奴或与以往不同,公子不可轻敌。」 扶苏奇道: 「将军何出此言?」 沈兵回答: 「日前我问过那王柏和雷桧,从北地传来的消息是去年北地极寒。」 「匈奴牛羊冻死冻伤无数。」 「如此一来……」 扶苏「哦」了一声: 「如此一来匈奴便会大举南下劫掠粮草以供补给?」 沈兵点头道: 「正是,尤其若李牧身死的消息传至匈奴,而赵王嘉又放弃北地迁往代国……」 扶苏闻言也慎重的点了点头。 中原七国要说有能真正打败匈奴的就只有李牧了,但现在李牧已死,匈奴又饿得眼冒金星,北地又空无一人,此时不取更待何时? 但扶苏转念一想,又问道: 「可这与涅石又有何关系?」 沈兵只回答了两个字: 「冶铁。」 扶苏一脸懵。 他虽然知道冶铁需要燃料也知道涅石可以燃烧,但冶铁为什么一定要涅石呢?木炭不行? 这也是这时代煤虽然有但却一直没有被重视的原因之一。 大家都像扶苏这样想,都在用木炭炼铁,于是就有大量的煤被发现却只是百姓自行开採用于做饭取暖。 另一个原因,就是有人试过用煤冶铁,却发现以煤冶铁会产生更多的杂质使铁的质量下降,于是弃用。 这种情况直到数百年后才有所转变。 不过显然,沈兵不会等到那时候。 继续沿着黄河北上,总算是十余日后赶到了北地。 河套地区其实有三块平原: 一块是在黄河「几」字的一撇中部,一块在第一个转折处,还有一块在第二转折处。 这三块地区分别被称为「西套」、「后套」和「前套」。 沈兵的军队就驻守「后套」和「前套」以阻北面南下的匈奴。 其中主要是「前套」地区,因为「前套」直接连着雁门郡(今山西右玉县南),是匈奴入侵中原的必经之地。 而「后套」往西,则是河西走廊,通过河西走廊就是不为中原所知的西域了。 所以古时的事有时还真说不清,中原与西域其实一直都有某种联繫,比如商人或难民在中原与西域来往。 然而这种来往十分稀少且仅限于民间,再加上道路难行又有匈奴阻隔,于是中原各国竟一度不知道有西域这片地区存在。 前来迎接的是个叫笳(jiā)的军候。 笳是一种管乐器,流行于塞北和西域,这个笳的父亲就是一名乐手,给他起这名是希望其继续其衣钵,谁想他居然成为一名秦军军官。 笳是王翦旧部,他所领的三千余名秦军是之前王翦奉命来此疏通黄河时留下的,所以当然知道沈兵的大名。 他见到沈兵之后就赶忙带着置下一干人等上前迎接,见到沈兵后就如释重负的说道: 「有将军来援属下就放心了。」 「这些日子总有匈奴小队人马前来试探,属下三千余人守北地只怕力有未逮!」 沈兵点了点头。 河套地区总面积有两万多平方公里,三千余人当然守不过来。 然而就算沈兵等一干人赶到了形势也不容乐观……沈兵置下的大梁军、神武军总兵不过一万余人。 其中神武军五千、大梁军六千,再加上笳的三千秦军,勉强只有一万四千余人。 沈兵问着跟在王贲身后的王柏: 「李牧将军当初是如何守此北地?」 王柏一愣,然后就回答道: 「将军,当初李牧将军却是领兵十万守北地。」 「经过数年经营后,已发展至二十万北地精兵。」 「此二十万兵分守前、后两套。」 沈兵一时无语。 战神李牧在此驻守还要二十万人才能让匈奴不敢来犯,而他却只有区区一万四千人。 更严重的还是赵王嘉在建立代国时还将一带的百姓尽数迁走,留下的只是些没有利用价值的老弱,于是沈兵拥有的仅仅只是兵士和一座空城。 唯一的好处,就是这一带有许多原居民留下的房舍,秦军不需再费力建造。 扶苏见此情形就小声自责道: 「却是扶苏连累将军了。」 「此地情形,赵高及李斯只怕早已知晓。」 「他们谴将军前来其实是想借匈奴之力除掉扶苏。」 沈兵觉得扶苏说的有理。 因为笳肯定已经把这里的情况向嬴政报告过,所以赵高就是知情者。 嬴政或许是没把匈奴这蛮夷当一回事。 但赵高和李斯却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于是一着借刀杀人之计就这么横空出世了。 沈兵却镇定的回答: 「此时说这些也无济于事,我等应抓紧备战才对。」 第二百九十四章 收缩防线 沈兵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收缩防线。 一万四千的兵力是肯定是无法驻守两万多平方公里地区,就算西套不用守也有一万多平方公里,如果不收缩防线的话就只会被匈奴各个击破。 所以沈兵决定将兵力集中在前套的云中郡……王翦从赵军手里接收前套之后,嬴政就在北地前套设置了云中、九原两郡,并且将此处百姓编入户籍统一管理。 九原郡被沈兵放弃了,因为沈兵手里的兵力甚至无法分守两地。 云中郡的地理位置显然比九原郡更重要同时也更安全。 因为云中郡恰恰就在黄河「几」字形的第二折拐角处。 守住这里就能使匈奴无法通过长城缺口进入中原腹地。 且云中郡还北靠雁门郡,更容易得到后方的支援,匈奴也无法切断北地军的后路。 反之,若沈兵守九原而弃云中,匈奴只要占领云中,就轻松切断沈兵与中原的联繫。 其实匈奴还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从「几」字形那一横渡过黄河再深入中原。 然而,那一横往南就是库布齐沙漠,接着就是鄂尔多斯高原,再往南还有毛乌素沙地,接着就是黄土高原…… 这又是沙漠又是高原又是沙地的,对匈奴的骑兵而言绝对是噩梦。 如果匈奴走这条路,只怕还没到达中原就已尽数饿死了。 所以沈兵可以放宽心将云中郡以西尽数让出。 要说这河套地区还真是块宝地,至少对中原来说是宝地。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前套、后套这两片平原因为有黄河水的灌溉于是有许多草场。 草场对中原而言就是绝佳的天然马场。 且「马喜高寒非炎方所利」,也就是马匹适合在寒冷地区养殖。 既要寒冷又要草肥水美,放眼整个中原就只有河套与关中两地。 其中关中一直以来都是王朝重心,随着人口增加草场已被破坏,于是中原能养马或者说可以养出与北方游牧民族同质量马匹的就只有河套地区。 此时中原各国还没有认识到这一点,因为他们还不是很重视骑兵也没把匈奴放在眼里。 在此之后的宋朝,就是因为丢失了河套地区这片天然养马场,于是无法发展骑兵只能以步克骑处处被动,最终被蒙古所灭。 这些都是后话。 沈兵此时放弃这块宝地只是无奈之举。 不过是暂时的,沈兵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再次收复河套。 沈兵的放弃十分彻底,也就是直接将百姓全都迁移到了云中郡。 王贲对此有些不解,他对沈兵建言道: 「将军,九原郡及以西的百姓均是老弱,集中至云中郡亦是徒耗粮草不起作用。」 「我等粮草原本就紧张,此时又增加这许多百姓。只怕……」 扶苏听着这话就皱起了眉头: 「校尉此言差矣。」 「他们即便是老弱也是我大秦子民,我等如何能将其留给匈奴?」 「所谓『失民心者失天下』,我等今日若取小利而忘大义,将来如何能得百姓拥戴?」 扶苏这么一说王贲就不敢多说什么了。 也难怪王贲会如此建议,他自小受的是「法家」的教育。 有句话叫「法不容情」,法家最不讲的就是情,怎么对自己有利就怎么来,这也是后世酷吏、酷刑层出不穷的原因之一。 比如李斯和韩非原本是同窗,且两人同是法家,但李斯却因妒忌韩非才华担心韩非会影响他的权势,于是设计将韩非投入狱中并除掉。 这就是法家的手段,秦国变法之后虽是变强,但人情味却少了许多。 王贲自小在这种硬生生、冷冰冰的教育之下自然免不了有「利益至上」的心理。 受儒家影响的扶苏就是另一回事了。 沈兵见王贲心有不服,就说道: 「校尉有所不知。」 「北地百姓可不只是老弱……」 王贲不由奇道: 「可属下却未曾见到青壮,甚至壮女、稚童都少有。」 沈兵解释道: 「校尉没见着,是因为青壮都在代国。」 王贲想了想,不由「哦」了一声: 「将军之意,是由此可吸引代国百姓前来?」 沈兵点了点头,道: 「敢问校尉,北地百姓为何会随赵王嘉一同迁往代国?」 王贲答: 「他们原本便是赵国子民,赵王嘉一声令下且又有兵士胁迫,他们岂敢不从?」 沈兵贊道: 「校尉此言甚是。」 「但还有另一原因,赵王嘉弃守北地,北地便势必为匈奴所破。」 「若不跟随赵王嘉一同迁移,便要留下被匈奴所俘。」 王贲再次「哦」了一声,贊同道: 「将军所言甚是。」 「因此北地百姓才背井离乡随赵王嘉而去。」 「但可想而知,此行并非他们所愿,迁移代国只是无奈之举。」 沈兵点头道: 「此言甚是。」 「若有朝一日代国告破,而我军又在云中郡守住北地且大有西进收复河套之势,校尉以为……」 王贲连连点头道: 「将军英明!」 「我等今日善待北地老弱。」 「它日北地百姓便会纷至沓来争相来助,到时收复河套便不在话下。」 沈兵说道: 「正是如此。」 「此意便是公子所言『得民心者得天下』,校尉以为然否?」 王贲对沈兵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惭愧的拱手道: 「王贲受教了!」 同样扶苏也是一脸惊异的望向沈兵。 他有些不明白沈兵是怎么做到的? 沈兵刚才那番道理似乎是把法家和儒家合而为捻到一条道上去了。 这在这时代是不可想像的,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法家与儒家势同水火互不相容…… 但其实这没什么奇怪。 中国有句话叫「过犹不及」。 全用法家的观点是一个极端。 全用儒家的方法又是另一个极端。 中国人讲究的是「中庸」之道。 也就是两者都用,达到一个平衡状态就刚刚好。 所以两者当然是相通许多道理是能讲到一块去的。 愣了好半晌,扶苏才问了声: 「将军,接着我等该做何准备?」 沈兵想也不想就回答: 「采涅石冶铁!」 第二百九十五章 矿石 涅石其实不需要从太原开採。 太原距云中郡五百公里,虽说涅石挖出来就可以用几乎不需要成本,但如果从太原运的话少说也要十余天时间,运输人力及成本同样不小。 更重要的还是,若沈兵长期、大规模的从太原运涅石,那么用不了多久就会引起赵高、李斯的注意,自然就会查探于是徒增麻烦。 这可能导致沈兵无法保住秘密。 解决的方法很简单,从云中郡往南一百多公里就到了河曲村。 河曲村之所以称河曲村,是因为黄河在这里几乎是绕了一个半圆然后再沿着原走势前行。 沈兵记得这里就是山西着名的河东煤田的最北端。 也就是说这下面肯定有煤,缺点一个是普遍较深,离地面足有十几步。 不过这算不上什么缺点,对沈兵来说就是多整点人一层层往下挖,几天的功夫就挖到煤层。 这么一来运输时间就缩短至两、三天。 对此扶苏还颇感讶异,问: 「将军如何知道此地有涅石?」 沈兵的回答是: 「之前听闻百姓说过,耕种时在这片地区耕出了涅石。」 「我等如今挖到涅石也不过是运气罢了。」 扶苏是半信半疑,但除了沈兵这说法外也没有其它合理解释,于是也就只能信了。 另一个缺点就是此处已属于雁门郡范围,沈兵这个北地将军若在这里有所动作就是越权了。 这解决起来也不困难。 沈兵只需找个藉口向雁门郡郡守知会一声就可以了…… 「河曲村乃云中郡补给重地。」 「因担心匈奴骑兵偷袭、侵扰,是以在此驻兵三千以防不测!」 这藉口合情合理,雁门郡郡守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同时这三千兵士驻扎在这里修筑城寨也不会引起别人怀疑。 只不过这修筑的城寨并不是为了防匈奴,而是为了在内部采涅石。 沈兵用的是大梁军,而且清一色的原魏国降兵。 之所以选择原魏国降兵,是因为沈兵要防的是李斯、赵高一干人。 而魏兵全都是沈兵和魏呴挑选的,不太可能会为李斯、赵高收买。 但沈兵也知道这事想瞒很困难……有第三个人知道的就不是秘密了,何况还需要数千人开採。 所以沈兵还留了另一手准备做掩饰:将涅石普遍用作军民生火、取暖的燃料。 有一天赵高和李斯若是发觉异常,然后一打听,第一想法就会是……沈兵采涅石不过是为了满足做饭、取暖需求而已。 这点十分正常,因为云中郡一带更多的就是沙漠和草原相间的地形,树木较少。 如果树木要留着制作器械、城墙,那么生火、取暖自然就要用涅石了。 于是云中郡上空立时就瀰漫着浓重的烧煤味,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都是如此……白天生火做饭,夜里取暖。 没习惯这种味道的沈兵一时被熏得晕呼呼的,气都有些喘不过来了。 不过为了将来的发展也只能忍上一忍。 尤其此时匈奴已经有要动手的样子…… 沈兵这边一放弃后套及九原,匈奴马上跟进,接着一路将交界线压到云中郡。 匈奴当然不攻城,匈奴不擅长攻城。 别说战国了,就算是到了蒙古铁骑游牧民族的颠峰时期同样也不擅长攻城。 蒙古人在大战略上玩的是利用其骑兵机动性在大纵深上的残破战术。 简单的说就是每到粮食收成的时候越过敌军的城池劫掠,能带走的就带走,不能带走的就烧光,甚至还突进敌人防线内部以「以战养战」的方式绕一圈再满载而归。 这样一次两次也许损失还能承受。 但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该处历年来的作物都是有种无收,且在城外耕种的百姓还处于无保护状态被敌骑烧杀劫掠,百姓又哪能承受? 于是百姓为了活命只能不断迁出,没过几年城也就变成空城了。 中后期蒙古却不需这样做,因为在占领大片宋地掌控着许多汉人之后,就可以用汉人组建奴隶军让他们攻城……标志着宋朝灭亡的崖山海战就是汉人张弘范打的。 此时的匈奴在战略上与蒙古初期差不多。 同样是以骑兵越过城池深入中原劫掠。 这或许不能说是「战略」,而是游牧民族劫掠的天性……此时的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战略」为何物。 幸运的是匈奴表现得十分谨慎,他们只是派小队骑兵越过劫掠然后迅速返回。 这一方面是因为他们之前多次中了李牧的埋伏,于是担心再次因此中伏打败仗。 另一方面则是此时还未到粮食收成的季节,便是大动干戈的南下劫掠也不会有多少收穫。 因此沈兵这边也有了些准备的时间。 冶铁这事沈兵是交给弁和欠两人处理。 弁是寿春的铁官,沈兵见其有些能耐于是就带在身边……以沈兵此时的身份想要几个人不算什么难事。 弁和欠两人各有所长:弁更擅长冶铁而欠更擅长铸造,再加上弁又从寿春带了一批徒弟来,于是这铁器的冶炼和制作方面就不成问题。 至于那铁矿石,沈兵就不用像涅石矿一样藏着揶着了,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向嬴政提出要求。 比如北地缺乏农具需要冶铁发展农业。 再比如为解云中郡守城之忧需要矿石…… 这些都是很正常的,就像项燕守汝水防线时也要求汝阴、城父两城能自行生产装备一样。 这其中尤其是箭矢,其是守城利器同时又消耗巨大,上万守军一次齐射就要射出万枚箭矢,若只靠运输的话会成级数的加重后勤负担且很容易造成守城危急…… 一旦箭矢用完而后勤没运上来呢? 又或是运输线被敌人截断或箭矢被敌人劫去呢? 因此对沈兵这要求嬴政没理由不答应,当下就派人将铁、铜、锡等矿石源源不断的运往云中郡。 较远的地区甚至运的不是矿石,而是炼好的铁、铜、锡……地理位置较远运输不便,运矿石就太浪费运力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高炉 在准备这些的同时沈兵就在城内组织冶铁作坊。 冶铁作坊被沈兵置于军营中。 这十分罕见,因为此时各国包括秦国在内都不重视冶铁……技术没跟上,铁制品只能用于农制,所以当然不受重视。 但到沈兵手里当然就不一样了。 之所以要置于军营中当然是出于保密。 为此沈兵还不得不将铁匠的家人一併带来并聚在一堆派兵士看住,这也就是别人所说的「人质」。 沈兵不想这么做,但一则是为了保护铁匠家人的安全,另一则也有以其为质的意思。 沈兵对铁匠是这么说的: 「铁器冶炼非同小可。」 「我等身处塞外与匈奴作战,一旦冶炼之术泄漏给敌方,中原便将有大难。」 「是以沈兵不得不小心行事,望诸位见谅!」 这话也说得通。 也就是这么严格保密防的是敌人、是匈奴、是外族。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当然得死命的防,否则这技术要是泄漏,匈奴造好的兵器、装备就用于攻打中原残杀百姓了…… 中原各国内部虽是斗来斗去的,但对于抵御外族侵犯尤其是残暴的匈奴这一点是从来都没含糊过,百姓也都是一致认同。 他们又哪里会想到,沈兵防的不只是匈奴,更是防赵高和李斯。 弁和欠两人初时没觉得有什么,他们甚至以为沈兵有些过于谨慎了。 因为匈奴大多逐水草而栖,既没有耕地的需求也没有铁矿,于是不会对冶铁技术有多大的兴趣…… 匈奴在兵器制作方面其实一直都依赖中原的铜、锡。 也就是说他们自己不冶炼,原因是没有冶炼的技术储备同时也缺乏开矿的知识。 他们通常是在边境用马匹、毛皮等与中原各国交换铜、锡,然后再以其为原料打制需要的兵器和装备。 因此,汉代名士贾谊甚至建议汉文帝控制中原边境铜、锡流出以削弱匈奴战力。 这想法是很好:没有铜和锡,匈奴就无法制作更多的武器,于是就能轻易将其击败。 问题就在于它基本无法实现。 原因是匈奴对铜、锡的需求摆在那,如果中原控制其流出的话,就会导致匈奴铜、锡的价格飞涨……原本一斤铜换一匹马,变成一斤铜换两匹马甚至更多。 而这匈奴的高质量马匹又是中原所急需,运往内地就立时就能卖上高价。 在这巨大利益的趋使下,中原不良奸商甚至百姓会疯了般不顾一切的往匈奴走私铜、锡。 最终结果就是匈奴还是能得到其所需的原料,只不过多损失些马匹及毛皮而已。 正如之前所言,这时期的铁器只能用于制作农具不能制作兵器,匈奴又不耕地,所以对铁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对铁没有兴趣,对冶铁技术当然也不会有兴趣。 了解这些的弁和欠就以为沈兵这么对匈奴保密冶铁技术就有些小题大作。 然而,他们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 沈兵第一时间就给弁递上了几张图纸,说道: 「将高炉制成如是形状。」 「整体为扁圆,鼓风口位于扁平两侧。」 「且高炉下部的炉墙往外倾斜六十二度……」 弁听着一脸懵: 「将军,何为六十二度?」 沈兵「呃」了一声,然后就拿出另一张图纸解释: 「我等可将半圆切分为大小相等的一百八十份,则每份为一度。」 「如此高炉各处向外的倾角便完全一致。」 弁听是听懂了,但完全不知道为何要费力这么做,只是糊里糊涂的「哦」了一声,然后带着求助的眼神望向站一边的欠。 他以为欠跟在沈兵身旁时间久一些,所以对这些会更有了解。 没想到欠也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他们当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些都是汉代的冶铁技术。 高炉为什么要做成椭圆就不用多说了,是为了将空气鼓进炉心,这样既可以使炉内温度更高也可以使铁水中的碳尽可能多的被氧化。 至于要将高炉下部的炉墙向外倾斜,则是为了煤充分燃烧…… 在风力有限的情况下,氧气在高炉内和煤炭燃烧会产生可燃的煤气。 如果高炉下部没有向外倾斜,这些煤气就会沿着炉墙的上升气流迅速排出,这不仅是种浪费还会污染空气。 高炉下部倾斜就会改变内部的空气循环模式增加煤气与炉料的接触面积,于是这些煤气就会在炉内燃烧掉。 沈兵当然无法跟弁和欠解释这些东西,尤其这些还是古人在一次次实践中用了上百年的时间才总结出来的,沈兵想解释也解释不清。 于是就装作没看到弁和欠脸上的困惑,问: 「可是制作此形高炉有难度?」 弁和欠赶忙回答: 「回将军,没有难度。」 「属下等定会按将军要求制作妥当。」 这的确是没难度,能制作出圆形高炉自然就能制作出沈兵要求的这款高炉,它不过是改变了下形状而已。 除此之外,沈兵还让人去找来石灰石…… 以煤冶铁的问题就在于煤的杂质太多,如果就这么炼的话,虽然能批量生产也能降低铁的含碳量,但含硫量却直线上升导致铁的质量提升不大。 加入石灰石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另外在冶铁的过程还会产生大量的炉渣,这些炉渣里含有大量的二氧化硅,它会导致炉渣有很高的粘性附着在高炉内很难清除。 加入石灰石之后,二氧化硅就会与氧化钙反应降低炉渣的溶点,清除起来更方便。 鼓风设备用的自然还是水排。 只不过兵营内没有河流。 为此沈兵还专门让人从黄河处开了一条小运河过来……这不仅解决了水排的水力问题,还解决了冶铁的用水问题。 出于谨慎,沈兵还派兵士在这运河的上下游用渔网拦着并日夜把守……有河就容易泄密,比如用个竹筒装着信件什么的往河里一丢,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情报传出去了。 做完这些后,剩下的就是开始冶炼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弩 弁和欠虽是不知其所以然,但还是一丝不苟的按沈兵的要求做了……没办法,谁让沈兵是老闆呢?老闆说怎样就怎样。 一周后第一炉铁水出炉后弁就感觉到有些不同了……像弁这样长期冶铁的人,只看一眼铁水的流速、稠度及固化时间,就能感觉到其质量的变化,哪怕是极其微小的一点。 等铁锭固化后弁就拿着一个锤子上前敲打,初时还只是小力,接着越发大力同时也越是心惊。 若是以往的铁锭,此时早就该出现裂纹接着碎裂开,但眼前的铁锭用了数倍的力敲打也只是稍稍变形。 其它铁匠听到敲击声也发觉不对,纷纷围了上来。 接着又试了几个人上前敲打,最终才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铁锭敲裂。 众铁匠包括弁和欠在内无不兴奋得欢呼,弁甚至老泪纵横,激动的对沈兵说道: 「将军,属下等穷极一生都在寻求此种冶铁之术,却总是不得其门而入。」 「不想将军只简单的改造高炉便得出此铁,属下等实是佩服至极。」 欠也拱手嘆道: 「也难怪将军要我等严守秘密。」 「此铁一出,便可以此铁打制军器乃至盔甲了,不难想像会比青铜要坚固得多。」 「此法实是不能为外人所知。」 欠是说到了重点。 铁一旦弥补了其脆而易折的缺点,那么就会因为其制造工艺简单且廉价坚固等优点将青铜器全面淘汰,于是铁的重要性自然会极迅上升。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高深的技术。 如果仅仅只是降低铁中的含碳量,战国时期的铁匠已经能做到了。 这时代的铁分为生铁和熟铁两种。 生铁坚硬、耐磨、铸造性好,但是脆而易折,这是含碳量超过百分之二时的特性。 熟铁柔软、塑造性好,可以拉丝,但硬度不够,是含碳量低于百分之零点零五的特性。 熟铁的制法,就是将生铁重新加热到1500度达到铁的熔点,然后使用工具不断搅拌。 如此一来铁水里的碳就会因为与空气接触被氧化而排出,最后就得到熟铁……这过程就像把生铁煮熟一般,因此得名「熟铁」。 钢的含碳量就在生铁和熟铁之间,于是兼有了生铁、熟铁的特性。 沈兵使用的这种汉代冶铁法,就是在能练出生铁的情况下进一步降低其含碳量,于是就将其特性往钢的方向靠近,就达到了打制装备、兵器的要求。 当然,它也只是「达到要求」。 若想要得到更高质量的兵器,要制的就不是铁而是钢了。 不过这铁已完全够用,尤其此时满世界的装备都是青铜器,铁制装备已足以对其形成优势。 接着欠就问了声: 「将军,有了此铁后,我等先制何物?」 这倒是个问题。 是制铁剑呢还是盾牌,亦或是长枪盔甲? 装备总得有个先来后到,毕竟初时铁的产量有限且时间也有限,不可能一口气把它们都制全了。 想了想,沈兵就回答道: 「弩,以及箭矢。」 欠闻言不由奇道: 「弩?以铁制弩?」 这倒是奇事,弩通常是木制或竹制。 铁弩在此之前是不可能的,把铁制成薄薄的弩臂本身就困难,又易脆易折,只怕没用几下就断了。 但现在的铁用于制弩却成为可能…… 不过沈兵却暂时没这想法。 他摇了摇头说道: 「不是制弩,而是在弩臂前端加个铁环以供踩踏。」 弁听得还不是很明白,欠就「哦」了一声,点头贊道: 「将军英明,此法甚好!」 此时秦军……应该说是中原各国的弩都分为臂张弩和蹶张弩两种。 两种各有优缺点。 顾名思义臂张弩就是用手开弩,其射程不会比弓箭远多少甚至有时还因为弩箭短小且弹道平直等原因射程比起弓箭还不如。 其优点是开弩方便、射速快,用手就能完成,中原骑兵为弥补骑术不足偏爱使用臂张弩。 步兵更多的就是使用蹶张弩了。 因为对于步兵而言,若选择臂张弩还不如选择弓箭……弓箭射速等都要比臂张弩强,射程也相去不远。 但蹶张弩又一个致命的缺点:开弩必须得坐在地上。 标准的开弩法是坐地后用双腿一左一右的抵住弩弓凹部,接着双手拉弦以腰力将弩撑开卡在弩机上。 每回发射完都得这么来一回,于是弩手通常是坐在地上操作。 这么做在守城时是没什么问题,但若是在攻城、野战就会出大问题了。 其中尤其是野战……你得坐地上开弩,这要是打胜仗要追击敌人怎么办? 或者打了败仗想边打边撤怎么办? 总不可能在追杀敌人或是撤退时突然坐地上开弩吧? 这不只会减缓自身的速度还挡住了战友,还会降低全军的速度。 于是弩手在行动中几乎没有战斗力,要有战斗力时就不能机动。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其它问题: 比如坐着视野不高极易被自己人遮挡,同时相比站立发射也大大降低射程。 再比如下雨或下雪也必须坐着开弩……这虽然大多时候可以克服,但在某些特殊情况下却是致命的,比如在北方极寒条件下,往地上一坐,那盔甲只怕就要被冻住起不来了。 但如果能在弩臂前端加上一个踏环那就不一样了。 因为这么一改,弩手就可以站着操作: 脚踩踏环双手扣弦,同样是使用腰力一挺伸……弩就张开了。 于是旧式蹶张弩所有缺点几乎都被避免: 便于机动、便于射击,且射速还加快。 更重要的还是这改造十分方便,还延长了弩的寿命…… 说改造方便,是因为只需要在弩臂前端加上一个圆形或三角形铁环。 说延长弩的寿命,则是以往的开弩方式必须将脚蹬在弩弓上,这开弩的过程就受力不均使弩弓极易折断。 而前端加一个铁环,开弩时的主受力就是在弩臂上,弩弓的受力是均匀的。 总而言之,这一个小小的改动就使秦弩威力大增。 第二百九十八章 床弩 沈兵这一改造其实也是针对秦军的自身情况。 首先就是秦军用弩的比例相当大,正规秦军的编制虽说只有三成是弓弩兵,但弓弩装备量却高达八成。 基本除了使用长兵器的步兵不方便使用弓弩外,其余兵种都带有弓弩。 比如剑盾手,没有冲锋陷阵或站在第一排时,只需将剑一收盾往背上一背,从箭壶中取出弓箭来摇身一变就成了弓箭手。 再比如骑兵和车兵,弓箭和臂张弩都是必不可少的装备。 也就是说沈兵这么一改,就涉及到了百分之八十的部队的升级。 这弓的升级虽然将少,但箭也改成了铁制…… 此前以青铜制箭难度更大……青铜脆硬易折,不便锻打炼造,尤其制作箭簇尖端更是要极为小心。 铁被改造后就不一样了,其特有的坚韧锋利不仅制作方便,穿透力和杀伤力还要比青铜箭强得多。 于是沈兵此举霎时就将部队弓弩也就是远程装备提升了一个档次。 欠之所以会知道这个,是因为他之前一直也尝试这么做。 实际上不只是他,战国时许多人都尝试着在弩前端加上一个蹬环使弩手能站立作战。 无奈的是以之前的条件几乎无法做到: 铁和青铜都是脆而易折,若在弩臂前端加个踏环,弩又动不动就是数十甚至百余斤的力,那踏环没开几下便断了。 于是加装蹬环并不是秦人没想到,而是没有必要的条件。 直到沈兵炼出新铁,这种改装才成为可能。 箭矢方面就不需要任何测试和改进,直接用以往制青铜箭的模具就可以。 因为很明显,之前以青铜制箭头可行,现在换成更为坚韧的铁制箭头自然可行,所以批量制作便不会有风险。 弩的改造在进入批量制作前,沈兵还是保持谨慎的态度试制了几张验证。 然后发现果然有些问题。 秦弩大概可以分成三种:200秦斤、300秦斤、350秦斤拉力。 之所以会有这三种是因为每个士兵的力量不同能开的弩也不一样。 200秦斤通常是供没有作战经验的新兵使用。 之所以用「通常」,是因为有些力大的秦兵能开300秦斤甚至350秦斤的弩就会被调配到另一队去。 由此可知200秦斤是最低要求了。 这要求并不高,200秦斤折算现代的重量单位就是101斤,寻常成年人要用腰力背起一百斤的人都不什么难事。 但若将这重量加到一百五十斤乃至177斤,对于身材瘦弱的人而言就有些困难了。 古时的人伙食差,尤其入伍时才十几岁同时又少有训练,于是大多都处在只能开200秦斤的队伍中。 但这也不是绝对的,入伍作战后煅炼几个月腰力就会越来越足,于是就会转到能开300秦斤乃至350秦斤的精锐弩手中…… 这些开弩重量都不是最大重量,要知道作战时都处于紧张状态,而且一次接一次的开,到肌肉疲劳时就真是有心无力了。 在这方面大梁军的情况要比其它军队要好得多。 原因是大梁军多是魏国降军本身就有训练经验,且是经过沈兵挑选的,之后沈兵又使用现代健身理论来操练,比如深蹲就是集中煅炼臀腿、及腰部力量。 于是大梁军弩手大部集中在300秦斤和350秦斤的弩队中,只有不足五百人使用200秦斤弩,这其中相当一部份是在楚国新征的新兵。 弩上的问题,就在于200秦斤的弩使用蹬环还没什么问题……使用蹬环就只能单脚踏。 但若是300秦斤及350秦斤的弩用圆形蹬环就很难开弩了……原本是用双脚开弩,现在使用单脚,力量必然会有损失。 于是沈兵就将圆形蹬环改为三角形。 也就是下宽上窄,双脚恰好可以伸进蹬环开弩。 另外因为以往这些弩都是踩着弩弓开弩的,现在改为踩着蹬环开弩会使距离稍稍拉长…… 这对于身高较高、力量足的兵士而言影响不大,但若身高不足、力量才刚过线的兵士来说,还要像以往一样开弩就有困难了。 这个问题倒是不难解决,直接将弩手往下调一级就可以了,比如开不了350秦斤就调到300秦斤。 如果连200秦斤的弩都开不了,那就只能去弓箭手了,实在不行就编到陷阵队去。 欠制出几把新弩试射几回后,就不由连声贊道: 「将军,此弩虽说射程与原弩不相上下,但射速却快了许多。」 「更重要的是兵士可站立对敌,不再似以往一般被动受制。」 「尤其在面对匈奴骑兵时更是受益良多。」 「属下以为此法甚好,我等可全军装备并以其力抗匈奴!」 欠说的是。 以往若是一队弩兵碰到敌军骑兵那是基本只有等死的份。 备战? 备战就意味着必须坐在地上开弩发弩。 那不就是等着敌人骑着战马将其踏成稀泥吗? 尤其匈奴骑军还来去如风,那是连刀枪都懒得用了。 逃跑? 逃跑又如何能快得过匈奴骑兵? 现在有了这蹬环,虽说单独对阵匈奴骑兵还是处于劣势,但至少不像之前一般毫无还手之力了。 弩兵可以採取一种游击的方式对敌,分散队形,然后机动躲避敌军骑兵,空闲时开弩射杀敌骑,如此反覆。 看没什么问题之后,沈兵就下令道: 「就按此般样式制作。」 「务必在一月内将所有弩都改造完毕。」 「另外,箭矢也尽数改成铁制。」 弁和欠应了声,然后就下令铁匠们开工了。 此时的冶铁作坊已经扩大至拥有二十个高炉,且可以预见的是这些高炉还远远不够。 因为很明显,弩、箭改造完之后就该是阻挡骑兵的利器长枪了。 另外用于阻止敌人批量冲锋的床弩也是发展的时候了……以往青铜较脆,用它制作整根的青铜箭矢并不现实,而且也没那么强的弩能将其发射出去。 但沈兵冶出了新铁,再加上他所拥有的知识和机械知识,制出威力巨大的床弩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第二百九十九章 战法 床弩的制作十分简单,它其实就是一张更大的弩。 确切的说,它的制作程序要比弩和弓箭简单得多。 原因是弩和弓箭这些玩意讲究寿命、射程、精度等……一种批量生产的单兵装备,若制作过于简陋、粗糙,装备部队后很可能会影响士气甚至被兵士拒绝。 兵士们也不傻,他们会将自己的装备与敌人比较,打过一两场仗之后还会观察这些装备是否有用、是否能保住他们的性命。 所以上好的弓弩制作周期有时长达数年之久:从选木、浸泡、晾晒、一层层的贴上牛筋增加其韧性等。 尤其秦国装备的制作,每一道工序都有专人监督并作上记号以便有质量问题时追责。 所以秦军能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每一名秦军都相信自己手里的装备是最好的,若是打败仗便是人的问题。 床弩就有些不一样了。 它不是一种单兵装备,在精度、寿命及射程等方面都不像单兵弓弩那么严苛。 其弓身是由竹片叠加再以麻绳一圈圈的缠绕制成。 若一个弓身不足就再加一个……尝试了几遍之后发现三个弓身差不多就可以带着一根铁制弩箭射出百步远。 这也就是宋朝时期的「三弓床弩」,为了增加弹力甚至还有一张弓身是反曲的。 这种「三弓床弩」在新铁冶炼出来之前是无法实现的。 其困难主要来自三方面。 一是铁弩箭本身脆而易折,制作这样长而细的铁弩箭又用这么大的弓力将其射出去……只怕弩箭出弓的一霎那就因为铁质量不过关而断为几截四处飞射伤到自己人了。 二是如此弹力的床弩很难开弩。 虽然这个问题可以解决,比如可以用马力、牛力。 宋朝初期的「三弓床弩」又叫「八牛弩」,其原因就是其初期是用牛开弩。 然而战场上用牛开弩然后仅仅只是为了能射出一枝弩箭,那只怕就只有事先做好准备然后射出一发的机会了。 沈兵当然不会这么傻还用畜力,直接就上绞盘,就像投石机一样,左右各四个人,两个推两个拉……就能快速开弩重复使用。 最大的困难其实是弩机。 所谓的弩机也就是像扳机一样的东西,弩弦要扣在其上,扳动之后才将弩箭射向敌人。 三弓床弩的弩力少说也有数千秦斤,如此大的力扣在弩机上,又岂是青铜所能承受? 投石机也需要类似的弩机,只是它因为体积庞大于是可以利用整根原木制作弩机,原木若是磨损了更换一根也很方便,但床弩的体积就没法做到这样了。 于是这种床弩在新铁之前是想都不敢想,但现在却轻而易举就实现。 秦军兵士大多对新出的这一系列装备持欢迎态度。 在箭矢和新弩一批批装备之后,他们个个都勤于练习并对之赞不绝口,尤其床弩还能将数十斤重的铁弩箭射到百步之外并将演示用的竹马轻松的钉在地上,更是让全军上下欢呼沸腾。 欠激动的说道: 「将军,此铁制弩箭能轻易将匈奴人马洞穿。」 「有此床弩我等又何惧匈奴?!」 扶苏见到这场景就更是目瞪口呆,过了好半晌才对沈兵说道: 「将军若是早些时候制出此物,我中原各国便无需费时费力筑起长城防匈奴了。」 沈兵只是笑了笑没回答。 他知道其实事实并非如此,以弩或床弩克骑,甚至以步克骑都只是权宜之计,当骑兵发展到一定程度且战术成熟的时候,这些东西就只会是一堆废铁。 别问沈兵如何知道这些,宋朝还有更多以步克骑的先进装备,但最终还是被蒙古打得满地找牙。 在众人都为沈兵制出有新装备提升战力而欢呼雀跃时,有个人却保持着怀疑的态度。 这人就是王贲。 初时沈兵以新铁改造弩及箭矢时王贲还不觉得有什么。 毕竟秦军装备的弓弩数量十分庞大,改造弩箭都是正常的。 但是等沈兵制出床弩时,王贲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当天下午他就找到了沈兵。 他拱手对沈兵说道: 「属下见将军制出床弩,似是有意以弩克骑抵御匈奴?」 沈兵回答: 「正是如此,校尉可有异议?」 王贲反对道: 「将军明鑑。」 「属下以为以弩克骑虽看似可行实则不得其法。」 「盖因匈奴战法深谙『避其锐气击其惰归』,以弩克骑只怕……」 沈兵心下不由暗贊了一声,这王贲果然有两把刷子。 匈奴骑兵的战术其实说实在的就是一句话「避其锐气击其惰归」。 这并不是匈奴熟读孙子兵法,事实上此时的他们甚至没有文字……史记记载,匈奴「毋文书,以言语为约束」。 也就是没有文字书籍,但有自己的语言。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当然不知道什么孙子兵法。 然而,他们长期在草原彼此征战使其养成了像狼群狩猎一样的战术,发现落单的敌人或是薄弱处就一拥而上,若强大的敌人出现在面前要决战时又一闹而散…… 这由物竞天择演化出来的战法其实暗合孙子兵法,甚至可以用「化零为整、化整为零」这现代的游击战术来描述。 因此汉武帝时期几乎每次远征匈奴都在做同一件事:寻找匈奴主力。 王贲提出的问题就是: 若匈奴是这样战法,以弩克骑甚至制出威力巨大的床弩能起作用吗? 匈奴人会傻到以骑兵冲击秦军弩阵甚至床弩? 不会! 而部队若是过于依赖弓弩而又缺少骑兵,就会产生一个严重的问题:补给困难。 原因很简单:这些弓弩乃至床弩,随便一次齐射就是成千上万枝弩箭,这些弩箭在作战时看起来是爽,箭矢如蝗虫般的飞向敌人。 但这些射出去的箭矢全都是用马车一车车运来的。 匈奴人若是依靠骑兵的高机动性避开秦军的主力四处攻击补给线怎么办? 若弩箭不足,这些弩、床弩又能发挥什么作用? 第三百章 圈地 不过王贲能想到这些,沈兵当然也能想到。 开玩笑,他可是个现代人,知道宋朝就是因此败于蒙古之手,如何还会依葫芦画瓢照搬宋朝的装备和战术? 沈兵一边将地图摊开摆在案前一边说道: 「校尉所言极是。」 「然校尉所言,更多是在我军深入草原与匈奴作战才会发生。」 「校尉以为然否?」 王贲看了看地图,然后就点了点头。 顿了下又反问了声: 「难道将军并非要收复九原及后套才制弩?」 沈兵摇了摇头,回答: 「我制弩只为防守。」 「云中郡无长城可挡匈奴南下,我军弩阵便是长城。」 王贲闻言不由「哦」了一声,然后就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战略目的如果是进攻的话当然有问题,但如果只是为了防守……云中郡背靠雁门郡,左翼又是黄河及沙漠,后勤压力并不大。 沈兵接着解释道: 「虽是如此,我等也不能只守着城池任匈奴在城外胡作非为。」 「否则,云中郡很快就会成为一座孤城。」 王贲点头表示同意。 因为如果不出城作战只会死守的话,城外的土地、资源,甚至交通要道就会逐步被匈奴蚕食,这其中尤其是田地……城内虽然也有田但远不足以养活全城百姓。 所以城市人口多少不是由城墙多高、兵力多少、储粮几何决定,而是由城外的有效田地决定。 云中郡就算有田,若种的时候是秦人种,收的时候是匈奴来抢,那又有什么意义? 就像之前所言,久而久之云中郡就会因为匈奴的频繁骚扰而人丁凋蔽。 再往后,云中郡就真的只剩下兵士而没有百姓的空城了。 所以…… 沈兵说: 「我的目的很简单,便是护田。」 王贲不由奇道: 「可是将军,云中郡到处是杂草无田可护。」 王贲说的是事实。 若把时间线往前推……沈兵等人是在攻下赵国都城邯郸后才开始屯田的。 而赵王嘉就是在那时逃往北地接着将百姓迁移至代国自封为代王。 也就是说,云中郡包括九原乃至后套在内,百姓都没来及屯田就被迁走了。 于是云中郡的田地那是一片荒芜到处都是杂草,沈兵等人有口粮基本要从中原运送。 这也是王贲之前反对将老弱百姓集聚在云中郡的原因之一……粮食有压力。 若匈奴成功南下进入赵国境内烧杀一番则压力会更明显。 沈兵只回一句话: 「若我等只在城内坐视,城外田地又如何能不荒废?」 王贲一愣,然后就明白沈兵这话的意思。 这说起来有些拗口,其实就是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 因为百姓觉得城外的田地不安全所以才不出城耕作,因为百姓不出城耕作于是就无田可护…… 无田可护秦军就不需要出城,于是城外的田地永远都不会有安全的时候。 要打破这个循环,就必须在城外无田可护时也要护。 这护的其实不是田,而是圈出一块安全区域为百姓找回信心。 只有这样,云中郡才有可能进入一个良性循环越来越强盛。 说着沈兵就拿起毛笔在地图上点了几个点,说道: 「我打算在城外建五处城寨,每寨千人,校尉以为如何?」 王贲看了看那五个点的位置,问: 「将军这是要沿河圈地?」 王贲说的没错,沈兵正是要沿河圈地。 一侧是黄河,另一侧就是沈兵沿着交通要道和河水走势设立的五个城寨。 五个城寨连成一线围了一片安全区域,这片区域若是屯田或种上作物,就足够养活城内的军民了。 沿黄河圈地一是为了便于防守……匈奴是马背上的民族,绝对的是旱鸭子,所以黄河一侧肯定安全。 这样圈地就可以用最少的城寨尽可能的圈更多的地。 另一个考虑就是河水灌溉。 黄河沿线有句老话,叫「黄河百害为富一套」。 意思就是黄河因为含沙量高时常改道淤塞又有汛期等于是水患十分频繁。 但就是河套地区因为受地形的影响基本不泛滥,再加上土壤肥沃、几块平原地势平坦,于是农业十分发达。 当然,这是形容近现代的河套地区。 战国时期的河套地区因为地处偏远的塞外时常被匈奴骚扰,其灌溉系统十分落后作物产量严重不足。 即便是李牧镇守北地时期,北地军的粮食也要依赖中原运输。 这种状况直到蒙恬将燕、赵、秦的长城连成一片后才有改观,也就是到了汉朝河套地区才真正算是利用并发展起来。 不过现在,既然沈兵来管理这片土地,他当然不会再等几百年。 王贲想了想,就问道: 「此法或是可行。」 「可是将军……我等原本便兵力不足,又再分五寨,岂非犯了分兵之大忌?」 沈兵笑着回答: 「所以才要发展弩箭及床弩。」 「若有匈奴来犯,我军摆出弩阵出寨迎战……便似一堵墙似的挡在匈奴前使其无法越雷池一步。」 王贲又问: 「可有朝一日若百姓增加,围下的这片地又不足……」 不等王贲说完沈兵就接嘴道: 「那时我等兵力自是更充足,便可考虑围另一片田地了。」 「如此逐步往匈奴方向深入,甚至越往前围后方兵力便可前移……」 「不用多久,收复九原乃至后套便指日可待矣!」 王贲不由嘆服: 「将军所言有理。」 「此乃先退后进,匈奴初时或许只道那一小片地无关紧要,时日一久才发现关键所在。」 「不过到那时只怕为时已晚了。」 这其实不是沈兵发明的战术。 纵观整个宋朝都在蒙古的铁蹄下呻吟,但唯独只有一个地方例外,那就是余玠治理的四川。 当时四川一带也遭到蒙古铁骑残破战术的侵扰,眼看越来越荒凉离城破不远。 结果余玠一来採用这种利用地形步步为营向外扩张的战术,几年后使蒙古军队竟不得其门而入。 且在宋朝已灭亡后四川还在坚守,甚至还打死了蒙哥汗。 第三百零一章 床弩兵 推荐一本朋友的书《秘战无声》:大屠杀中,罗耀死里逃生,因缘际会之下,进入临澧特训班,利用自身听力上的天赋,锄奸、抓内鬼,追杀日特,破译日军绝密密码,演绎传奇的一生。 ———————————————— 沈兵的圈地计划在秦军换装了弩箭并进行必要的训练之后就开始实施了。 其实秦军换装新式弩箭无需过多训练。 弩兵依旧是弩兵,只是由之前坐在地上开弩变成站立开弩。 弓兵依旧是弓兵,只不过箭头由青铜变成了穿透力及杀伤力更强的铁。 其它的诸如编制、战术等全都不变。 如果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每百人增设一具三弓床弩。 三弓床弩属于加强装备不占用部队编制。 这一方面是因为三弓床弩不需要专业训练的兵士操作……兵士受训的科目是作战、骑马等,而操作床弩实际上只需要有力气转动绞盘就差不多了。 若让会作战甚至会骑马的兵士操作显然浪费兵力。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每具床弩需要二十人操控。 这其中十人直接操作床弩:八人负责转动绞盘,两人安装弩箭,另十人负责后勤及替补……后勤是指推载满铁箭车,替补是万一有人员伤亡可以及时补上。 二十人操控,如果占用原有编制且每百人装备一具,会打乱原有编制及战法很可能会造成一系列混乱。 比如原编制中屯长统领五十人,百将统领一百人。 占用编制会使原有一百人的部队变成八十人,而将军指挥作战时又习惯以原一百人的战力估计。 额外编制的好处就是原有机制和战力都不变,于是战法、习惯也不需要变,三弓床弩只是多出来的战力。 人手问题也不难解决。 沈兵这一万余人的队伍总共只需装备百具床弩,也就是额外需要两千人。 这两千人里有一部份是来自工匠……每具床弩至少要安排一个工匠,这工匠就负责床弩的使用、指挥,必要时还可以进行维修。 大部份操弩手则由中原调来的劳役充任。 秦军最不缺的就是劳役,赵国、魏国、楚国被灭,甚至燕国也被打到龟缩至蓟城以北。 秦军直接启用这些降兵不放心,更多时候是他们转换成劳役。 沈兵到云中郡是开拓新城抵抗匈奴,构筑工事和城寨是必然的,要求数千劳役并不过份。 不过也不知是李斯、赵高有意为之还是就近送来,沈兵得到的五千劳役清一色来自赵国。 众所周知,赵国对秦国的怨恨极深,是以其劳役极难控制,要么就是偷跑要么就暗中破坏工具甚至造反作乱……尤其此时赵国严格来说还没灭亡,赵王嘉建立的代国还在那,所以造反作乱的赵人尤其凶猛。 这些劳役如果只是用于屯田、建寨、修路的话那还没什么,看管得严一些,破坏工具损失也不大。 但若是把他们编入部队操控床弩那就不一样,一个不好若在作战时造反,那就会出大问题了。 沈兵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就是让王柏和雷桧去做他们的思想工作。 在此之前沈兵先给王柏、雷桧两人洗了洗脑: 「我等若是在中原内各国征战,沈兵定不会让劳役上阵杀敌。」 「但今趟云中郡却是与匈奴作战。」 「匈奴之恶是人尽皆知,若我等丢了云中郡便会让匈奴南下进入雁门乃至太原,劫掠的亦是原赵百姓。」 「是以还请两位与劳役多做沟通。」 「大义当前我等务必放下仇恨共御外敌。」 「沈兵必以秦人信之、用之、待之!」 这话说的没毛病,其实就是现代国家常用的一招:利用外部矛盾来转移内部矛盾。 这招很好用。 尤其赵人数百年来深受匈奴之害苦不堪言,王柏、雷桧两人也是其中之一。 对赵人而言秦军虽是可恨,但终究还是同族同根,而匈奴却是蛮夷、是野兽……再怎么也不应该因为对秦军有怨恨助匈奴入关残杀中原百姓。 更何况沈兵还承诺以秦人的待遇对待原赵国劳役,那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于是王柏和雷桧没有半点迟疑,当下就应了下来: 「将军放心,我等自当约束劳役遵从将军吩咐!」 两人不辱使命,在奴役面前一番痛陈厉害,就将在这些奴役的仇恨暂时放下了。 当然,这里只是「暂时」。 正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赵秦之恨是数十年积累历经几代人直到现在,不是说放就放。 秦人也尤其防备赵人,相比起魏、燕、韩、楚等国的劳役,对赵人特别苛刻。 于是就形成恶性循环。 但仇恨这东西,最忌讳的就是一开始放不下。 若是有个开头并形成了一种群体效应,比如由赵人组建的床弩兵服从命令、英勇善战获得了秦人的认同,于是转变了对他们的态度……接着就进入良性循环。 时间一久,那以往仇恨什么的自然而然的就忘了,有时回头想想都觉那算不上大事了。 甚至他们还会主观上为秦军寻找籍口: 战场上哪有不死人的?秦军杀了我等家人,赵军何尝没杀过秦军家人? 长平坑杀数十万赵军? 若赵人俘虏数十万秦军……以当时情形或同样以坑杀了之! 于是这仇恨也就慢慢化解了。 沈兵的做法再次让扶苏心生敬佩。 因为这事要是让扶苏去做的话,那毫无疑问就是以「仁德」对之,然后经过长时间的感化最后怎么怎么着…… 这么做或许会成功,但却需要很长时间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但沈兵只是利用了下外族矛盾再来点恩威并施就短时间内轻松做到了。 所谓的恩,就是以秦人待之。 所谓的威,就是同样以秦律约束。 这说是儒家那一套吧,细说起来也有,比如此时的秦国没有谁敢以秦人的待遇对待赵人尤其还把他们编入部队。 但同时也有用到法家,比如用法律去约束。 一时扶苏都有些糊涂了,到底是法家还是儒家? 亦或是沈兵自创的采各家之长? 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沈兵这一套的确有用。 因为新组建的床弩兵甚至比秦军还卖力。 往后的实战也再次证明赵人在军事素质上确有过人之处。 第三百零二章 头曼单于 一切准备妥当后沈兵就将部队派出城去。 这时倒显得兵力有些捉襟见肘: 总共一万四千的兵力,三千用于在河曲村挖涅石,五千是骑兵用作驻守云中城,派出去五支部队驻城寨圈地每支一千余人,城中就只剩下一千人藉机动了。 若说还有什么部队的话,那就是沈兵手下规模一千人的亲卫。 沈兵是估计匈奴不会对云中城怎么样,因为沈兵的圈地计划比较谨慎,就是以云中郡为起点沿黄河西进五里……每隔一里设一寨,围下的地也不过五千多亩。(註:秦时一平里=375亩) 沈兵没有竖着圈地。 因为若是南、北走向的圈地一方面不便于灌溉,另一方面兵力不足。 更重要的还是这样一来就直接把匈奴进入中原的通道卡死了,这就逼得匈奴不得不将这些卡在交通要道上的城寨清除掉。 换句话说,沈兵这么做实际上是部份放开了匈奴通往雁门郡的路,匈奴依旧可以南下劫掠。 只不过到时云中郡就会成为匈奴后方的一根刺随时可能断其后路。 在这种情况下,沈兵认为匈奴顶多就是留下部份兵力牵制或是防止云中郡这么做。 然而让沈兵没想到的是,匈奴这次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了。 此时率领匈奴的是头曼单于。 头曼其实并不是名字,其在蒙古语和突厥语中都是「一万」的意思,也就是「统万」、「率领一万大军的将军」。 其更应该是军衔,只不过匈奴初时多以小部落分散各地,能率领一万大军的将军已经很了不得很威风了,就取了这名字,接着越来越强大最后成为匈奴第一代单于。 此时的头曼单于正在为重新夺取河套地区而兴奋不已。 别看匈奴兵强马壮且四处掳掠,其实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头曼单于也不例外。 匈奴地处北方草原,「当是之时,东胡强而月氏盛」。 东边东胡一度击败匈奴,号称「控弦之士二十万」,给匈奴造成强大的压力。 西边月氏又以地形阻其西进,南面又是强盛的中原各国,尤其之前李牧坐镇北地使匈奴无法寸进…… 匈奴的生活方式很简单,一是逐水草而栖二是四处劫掠。 若气候好人人丰衣足食,匈奴也不愿选择后者。 问题是北方常有寒流破坏生产,比如今年,寒冷而持久的天气冻死牛羊无数。 眼看牧民已饿得要以战马充飢,头曼单于习惯性的将目光投往别处。 头曼单于先是看向西面。 西域月氏虽强但还没到东胡及中原的程度,尤其头曼在李牧手下吃过大亏之后数年都不敢越雷池一步。 然而就在这时有探马来报: 「单于,听说李牧已死。」 头曼单于一愣,然后吃惊的问: 「李牧已死?是真的吗?怎么死的?」 古时信息流通较慢,尤其是中原与匈奴之间……这一方面是因为中原与匈奴交流不多,另一方面则匈奴地处北方,在寒冷的冬季通常都躲在营帐内过冬。 于是头曼单于听到这消息时已是在李牧身死的数月之后。 探马回答: 「据说是死于战场,被秦国人杀死了!」 这当然不是事实,李牧是死于赵王之手。 但是在匈奴,他们很难想像一个像李牧这样的功臣会被自己的大王杀死。 于是在口耳相传时想当然的就把它改成了更可信的在战场上被敌人杀死。 然而头曼单于想也不想就回答道: 「这不可能,中原还有人能在战场上杀死李牧?」 于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头曼单于都没把这情报当一回事,只以为是谣传,还一直调兵谴将计划西进。 直到边境越来越多的传说,说是李牧已死北地已荒废,于是头曼单于就派出几队人马去北地打探。 这一探之下才发现这「谣传」是真的,原本兵强马壮的北地居然已成一座空城。 于是头曼单于又赶忙将兵马从西面调往南面。 这也是匈奴攻势迟来的原因之一。 另一方面,就是头曼单于对李牧身死还有疑虑。 其实也不完全是对李牧有疑虑,而是对秦军感到陌生因此才表现得谨慎。 头曼单于的想法是这样的: 李牧能打败匈奴,而秦军却打败了李牧甚至灭了赵国,那是不是说现在占领北地的这支秦军比李牧还厉害? 如果秦军比李牧更厉害,那匈奴又怎么能打得过秦国? 于是匈奴初时进入河套只是试探性的,甚至还约束自己,生怕惹恼了秦国就给自己好看。 直到沈兵收缩防线将百姓全部集中在云中郡,头曼单于才敢放心进驻河套。 沈兵这收缩防线从某方面说是对匈奴起到鼓励的作用。 因为头曼单于接着就想: 秦军为什么要放弃河套为什么要收缩防线? 原因或是兵力不足。 结果一打探,果然驻守云中郡的不过秦军不过一万余人。 这一来头曼单于就放心大胆的调集兵力准备南下劫掠了。 头曼单于有个习惯,那就是在作战前总是尽力多了解对手。 这一回也不例外。 只是了解了对手后却让他大吃一惊…… 那个叫沈兵的秦将,居然在这半年多的时间内先后在灭赵、魏、楚等战事中立了大功,且在中原还颇有名气并争相传颂。 头曼单于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这秦将有这样的功劳,怎么会只领一万余兵马驻守云中城?」 部下回答道: 「或许,这只是中原人传出的假情报,希望我们上当。」 头曼单于想了想,就点头说道: 「说得对,中原人总是故弄玄虚。」 也难怪头曼单于会这么想,他之前在李牧手里就不知道被骗过多少回了。 因为一遍又一遍的上当,于是现在什么都不敢相信。 在沈兵派出千人队出城构筑城寨时,头曼单于就更坚信这点。 他大笑道: 「这沈兵说什么是神将!」 「其兵力总共不过万余人,却还要出城。」 「不只出城还会成五个部份。」 「这不是给我们找进攻的机会吗?」 第三百零三章 鸣镝弒父 是时头曼单于的儿子冒顿正任左贤王。 匈奴与中原各国不同,是以左为尊,且左贤王一职通常都是单于的继承人担任。 只是百年之后左贤王常常死于非命,匈奴认为这称号不吉利,于是将其改为「护于」。 左贤王冒顿提醒父亲道: 「单于,我等作战只为劫掠牲畜和财物。」 「云中郡到处都是荒地,秦人自身的粮食都要从中原运来。」 「我们进攻云中郡,除了损失大批的勇士之外又能得到什么呢?」 头曼单于不以为然的回答道: 「草原,大片的草原。」 「河套平原就在黄河边且气候温暖草肥水美适合放牧……」 「如果我们能长期拥有这两片地区,每年天气寒冷的时候我们就能将牛羊赶到这里来过冬,损失也就不会那么大了。」 「更何况,秦人只有一万余人,你以为我们进攻云中会损失大批勇士?」 头曼单于说的没错。 河套地区虽然地处北方冬天气温也不低,然而相对于北面的蒙古高原来说那就是低纬度,而且还有阴山山脉阻隔寒流,于是在冬季就可以成为匈奴的避风港。 匈奴这生活方式有些像候鸟……天气寒冷时就往南方走,温暖时又重新北上,每年都要这样来来回回的,也难怪要求人人都会骑马。 冒顿却反对道: 「可是我们已经占领了后套以及前套大部份地区。」 「如果只是考虑冬季迁徒,只需要守住现有的地方就足够了。」 头曼单于摇了摇头,然后将一张羊皮地图摊在冒顿面前,指着云中郡的位置说道: 「云中郡,是中原进入河套的踏板。」 「如果我们希望长期拥有河套,或是不希望明年冬天来时却发现已遍地是秦军……就要把他们全都赶出去,明白吗?」 头曼单于说的虽然有道理,但冒顿却并不看好这次进攻。 是什么原因冒顿也说不清,或许是一种直觉,又带有一些分析…… 冒顿并不认为秦人是在虚张声势。 冒顿以己度人,他认为如果是自己站在秦人将领也就是沈兵的位置上,是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整个河套只守云中一郡的。 由此冒顿就认为这个沈兵不简单。 但此时的冒顿却无力阻止单于出战,只能持保留意见自己小心。 其实冒顿的能力和才华也的确强于他父亲头曼单于。 只不过他们最后还是反目成仇父子相残…… 头曼原本是希望冒顿继续他单于之位的,这时没有什么问题。 然而头曼在娶了阙氏之后就想立阙欠的孩子为左贤王继承单于之位,于是冲突就出现了。 头曼单于玩了一手骚操作,他先与月氏和谈并以冒顿为质……这很正常,中原各国也流行这样,以太子为质的意思就是保证不会背叛盟约,否则太子就性命不保。 冒顿不疑有它,只身前往月氏为质。 谁想头曼单于就是借月氏除掉冒顿……冒顿前脚刚到月氏,头曼单于就大举领兵来犯。 冒顿一听到消息就意识到事情不妙,当机立断偷了马匹从月氏逃了出来。 这主要是游牧民族城防不严,且就连月氏都没想到头曼单于会这么快就推翻盟约且毫无风声,于是根本还没反应过来也没来得急把冒顿看紧,让冒顿成功逃出。 冒顿逃回匈奴后就不再对头曼单于抱有希望了。 这厮也是心狠手辣的主,他为了让部下坚决服从命令就总拿自己喜欢的东西做实验…… 他命令部下自己开弓射哪你们就跟着射哪,否则就是违抗军令以死罪论处。 首先射鸟兽,这没什么问题。 接着是射冒顿的爱马,有人不敢跟从,立时就被冒顿杀了。 再接着就是射冒顿的爱妻,有人不敢跟从,又被冒顿杀了。 这么一来部下就都知道了,反正冒顿指哪就射哪就对了,否则就只有死。 然后。 冒顿就在出去打猎时射向头曼单于…… 这就是「鸣镝弒父」的典故,在此之后冒顿就带领着匈奴东征西讨雄踞大漠南北,就连刘邦都败在他手下不得不俯首称臣以和亲换取边境安宁。 头曼单于的进攻计划很简单: 以右贤王带领一万骑正面进攻,左贤王冒顿则乘前方大战之时率五千骑沿黄河切入秦军防线后方对秦军实施迂回包抄……这是匈奴常用的战术,即便到了蒙古时期,也依旧是千篇一律的利用机动性对敌人实施分割包围。 但战术这东西不管重复不重复,只要好用能杀敌就行。 消息很快就传到沈兵那。 沈兵是时正在规划圈地的水利灌溉。 灌溉这玩意可不是随便开一条人工河进去然后再沟沟渠渠的引入田里亦或是加几个水车就行的。 这模式在多雨湿润地区的确可行,但在干旱缺水处就会出问题。 原因是干旱缺水地带蒸发量大,百姓普遍使用的大水漫灌方法会使土地盐硷化且肥力下降。 正如之前所言,水里多少都含盐,大水漫灌之后水蒸发了,盐留在土地里,一年年积累下来,数十年后土地便盐硷化寸草不生。 现代解决的方法就是用喷灌和滴灌,也就是直接灌到作物的根叶部用最少的水满足作物的生长……大多数水都被作物吸收,留在土地里的水很少,盐硷化的速度也就大大降低。 由于生产力受限,沈兵无法用这种方法灌溉。 沈兵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少的开凿运河和沟渠,到田地里就用竹筒引水以避免水在输送的过程中渗透至土壤造成不必要的流失。 这方面沈兵就交由浍来完成。 还好沈兵当初从砲师出来的时候挑了各方面的人才,现在在云中郡就是不管哪方面都有人负责。 就在这时仞就进帐来报告道: 「将军,匈奴有些动静,似乎要整兵来攻!」 沈兵只点了点头,回答: 「知道了。」 沈兵以为这只是仞等人在捕风捉影,他始终以为匈奴没有攻打云中郡的理由。 然而,当王贲带着王柏和雷桧找来的时候,沈兵才发现事实或许并非如此…… 第三百零四章 猎鹰 「将军!」王柏一走进帐蓬就焦急的说道:「匈奴要进攻云中郡了。」 沈兵不解的问: 「何以见得?」 沈兵会这么问,是因为之前王柏和雷桧也判断匈奴不会攻云中郡,他们的想法与沈兵一样,以为匈奴会留下部份兵力牵制云中郡接着南下劫掠。 但现在他们却这么肯定。 王柏解释道: 「将军,匈奴人饲有猎鹰。」 「此鹰飞到空中能寻到敌人牛羊马匹所处之位,接着匈奴人便蜂涌而出。」 沈兵「哦」了一声,问: 「你等可是看到了猎鹰?」 王柏点头道: 「确是如此。」 「每隔数时辰便来盘旋一回。」 沈兵有些奇怪: 「可我等没有牛羊……」 雷桧回答: 「我等有马匹,神武军正有上万匹战马。」 「匈奴由此确定我骑军皆在云中城。」 沈兵听着有点懵。 与匈奴作战还真有点不一样,他们在这时代就用上「间谍卫星」了,这玩意还真比探子好用得多,什么也弄几头这猎鹰来玩玩。 顿了下,沈兵又问了声: 「可是……匈奴为何要攻这云中郡?」 没人能回答这问题。 如果是为云中郡的粮草,秦军战败前不会将其烧毁吗? 若是为了战马……虽说上万匹战马也不少,但重点是还有一万余秦军。 要打败万余秦军缴获上万匹战马,一想也知道这是赔本买卖。 王贲想了想,就说道: 「或许是知道我军兵力不足,以为能轻易战胜我军,于是……」 沈兵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也只有这么说才能解释得通。 因为匈奴不像中原各国那么执着,中原各国是农耕民族以土地为本,所以战争不需要太多的理由,就是要你的地……你让出一点就再要一点,再让一点再要一点,永远不会嫌多。 匈奴发起战争的首要目的应该是劫掠而不是地。 因为这些地他们自个都会随着气候的变化迁徒。 所以匈奴不会打云中郡,除非……他们根本就没把沈兵这一万多人当一回事。 沈兵想了想,就下令道: 「传令下去,各寨备足弩箭,准备应敌。」 众人应了声,各自领命准备。 直接应敌的是魏呴置下的大梁军。 大梁军是步军,这段时间弩箭的提升主要也是步军。 云中城外设置的城寨也由步军完成……若是派骑兵去守城就有些浪费了。 至于王贲所领的五千神武军,就被沈兵当作机动部队使用。 神武军与匈奴比骑射或许没法比,但他们胜在有藤甲……沈兵设在大梁的藤甲作坊一直都在生产。 在被调到北地经过大梁时,沈兵很想将这藤甲作坊也一併带走。 但想想还是算了…… 这玩意搬到北地没什么用,北地是荒漠与草原相间的地形,这里没有藤,又如何能制藤甲? 就算把作坊和工人带到北地又能有什么用? 于是作坊依旧留在大梁。 为了能到持续稳定的供货……这几乎就是神武军的命脉,因为有一天突然卡脖子或者说提价,那么神武军就陷入无盔甲可用的窘境。 沈兵是把这事全权交由云畋处理。 沈兵相信云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沈兵也把握着云畋的命脉……纸。 目前全中原的纸业都在云畋一家,这已使云畋放弃了其它产业专营纸业了。 因为与纸的经营相比其它产业都是在浪费时间。 有朝一日,若云畋不供应藤甲,那么沈兵就对其断供纸。 其实这担心没有太大的必要,因为藤甲的制法和技术都掌握在沈兵手里,云畋根本不可能对沈兵形成垄断……退一步来说,就算云畋不做,沈兵还可以找其它人做,只要有藤条有编筐工人的地方就能制藤甲。 到了此时,神武军已是人手一甲,仓库里还有两千备用和替换。 只不过这些藤甲的质量依旧不属上乘……上乘藤甲需要浸泡一年,也就是说至少一年后才有。 神武军若论爵位,他们经过汝阴一战连升三级之后大多都是簪裊……后续加入的还有低爵位。 此时的他们已足够配甲。 但一番商讨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希望继续配藤甲。 后来就连习惯配秦甲的王贲及其亲卫都配上了藤甲。 开玩笑,有好的装备谁不知道用? 尤其在知道要北上抗匈奴后,这又轻又全面覆盖,还能完美的抵御弓箭的藤甲谁不知道用? 王贲甚至还建议: 「将军,我等为何不为马匹也配上藤甲防护?」 沈兵「咦」了一声,回道: 「好方法。」 正所谓「射人先射马」,配上藤甲的神武军还有一个弱点,那就是马被敌所伤造成战损,以往黑甲军大部都是因此而伤……战马受伤或受惊便会将骑手抛下马背。 若是再用藤甲将马的要害比如头、胸部及侧翼护住而重量又没加多少,那岂不是战力倍增? 沈兵当下就不再迟疑,马上就向云畋「下单订购」。 由于有现成浸泡好的藤条,不久马匹护具就送来了一千具。 沈兵首先就将其装备给了剺所领的原黑甲军。 没人能怪沈兵偏心,原黑甲军可是跟随沈兵在汝阴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并受赐神武军之名,若要想要这样的待遇,先立下战功再说。 沈兵的战术,就是以大梁军驻城寨守,以神武军机动进攻。 于是形成以云中城为中心,城寨为辅助的攻守兼备的防御体系。 比如哪座城寨没箭或没粮了,亦或是有补给队从中原赶来却被匈奴拦截…… 若是只有步兵只怕够呛,因为补给车队很难在匈奴骑军的冲锋下安全运送到城寨,步兵也很难快速赶到目的地保护补给队。 有神武军就没什么问题了,沈兵相信神武军即便骑射不如匈奴,但有藤甲防护也是立于不败之地。 就在云中城及城外各寨紧张备战时,城外就吹响了匈奴特有的长声牛角号。 接着城头就有兵士挥着旗大喊: 「匈奴人,他们来了!」 一场大战无法避免。 第三百零五章 狼群 在此之前,沈兵曾几次在脑海里构画匈奴军队的样子。 毕竟这是一支长期与中原争势的部队……纵观中国历史几乎就是农耕民族与北方游牧民族争天下的过程。 为了应对游牧民族的骚扰,农耕民族甚至还构筑起了一道万里长城。 所以,沈兵总以为匈奴是一支比起秦军也有过之无不及的军队。 然而登上城头往下一望,看到的情形却让沈兵大失所望…… 城墙下的匈奴大军队形散乱军容不整,三五成群十分随意的凑一堆,有的套了层皮甲有的只是兽皮衣,头上戴的帽子也是千奇百怪各式各样。 偶尔能看到几个身着青铜甲的,沈兵猜那一定是匈奴百夫长或千夫长。 后来想想,觉得匈奴会是这番模样并不奇怪。 北方游牧民族的军队与中原军队不同。 中原军队那是讲究阵法、讲究队形、讲究制式和整齐划一。 而匈奴严格来说甚至算不上军队,他们其实就是由牧民组成为了去劫掠牧畜和财物临时拼凑在一起。 若用中原的标准来评价,这就是群乌合之众,一支不义之师。 然而偏偏就是这群乌合之众这支不义之师却拥有可怕的战力…… 究其原因,沈兵认为这是因为匈奴的战法、战术来自捕猎,于是能像野兽如狼群般的战斗。 狼群也不会整队,但长期的捕猎使每头狼都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甚至还会彼此配合对猎物发起攻击。 匈奴就像是这些狼群,他们更多的是凭直觉、凭本能、凭第六感作战。 这样的作战模式若是不成熟就妥妥的是乌合之众,但如果成熟了……就会发挥出可怕的战斗力甚至还在制式军队之上了。 在沈兵沉思时,就见匈奴朝秦军发动攻势。 他们的目标是云中城外的城寨。 这时沈兵突然意识到匈奴进攻秦军的诱因很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圈地」计划…… 如果秦军全呆在云中城内,匈奴就是想攻也无从攻起。 但沈兵却偏偏将军队派出城外建寨圈地……城外野战可以说匈奴骑兵的天下,这么做不就是对匈奴的一种挑畔么? 匈奴一动就是三千余人,他们发出像野兽般的呼喝声策马朝城寨方向奔驰而去。 确切的说不是朝着城寨方向,而是沿着城寨的切线方向绕圈…… 据王柏说这是匈奴常用的进攻战术。 匈奴极少用骑兵直接沖阵,更别说是冲击城寨了。 其实就算是中原骑兵都不常用骑兵沖阵,遑论擅长骑射的匈奴。 在没有马鞍、马蹬的时代,直接用骑兵冲击步兵几乎就是寻死。 中原骑兵更多选择下马步战。 而擅长骑射的匈奴,则是让自己的队伍顺时针绕圈,就像一个会转动的轮子。 之所以要「顺时针」,是因为左手持弓右手搭箭,逆时针便是将敌人置于攻击面。 而靠向敌人一侧恰恰进入弓箭射程,匈奴兵士就张弓搭箭将箭矢源源不断的射入敌阵。 有时还有火箭及火把,比如现在就是。 这是为什么就不用说了,他们希望将秦军未建成的城寨引燃。 一时万马奔腾峰烟四起,箭矢就像蝗虫似的飞往秦军城寨,不一会儿就钉满了栅栏看起来像刺猬似的。 扶苏看到这场景脸色都被吓白了,呼吸也不自觉得变得急促起来。 他一个读书人何时见过这等场面,今趟算是开了眼界。 魏呴也有些紧张,只因这是他头一回与匈奴对敌,生怕「不知敌」而出什么乱子。 又等了一会儿,魏呴就有些耐不住性子,对沈兵请示道: 「将军,属下请战……」 沈兵想也没想就回答: 「稍安勿燥,再等等。」 魏呴应了声,就没敢再说什么。 他有些不明白沈兵在等什么,此时已有两座城寨被匈奴引燃,形式甚是危急…… 秦军城寨全都没来得及完工,且因为没有预料到匈奴会发起攻击,于是从原木上削下的树枝、树皮等都杂乱的堆在一旁。 这些就被匈奴利用,他们火箭一个劲的往这些地方射,偶尔还投来几个火把……匈奴骑术了得,他们能在飞驰的马上借着马的速度将火把高高抛起投进寨内,而且位置十分精准。 一时城寨内到处都是火头,秦军兵士和劳力赶忙冒着箭雨灭火。 幸运的是河水已引进城寨,灭火还不算困难,只是有些兵士在灭火的过程中往往会被箭矢射中倒地。 按魏呴的想法,此时应该命部队出寨迎敌……秦弩弹道较为平直,除非是在箭塔或是寨楼内否则不利射击。 但沈兵没下令,魏呴也不敢造次,只能这么继续等着。 又过了盏茶时间,北面突然打起旗号,接着仞就匆忙来报: 「将军,甲寨遇敌五千,似有破防之势!」 沈兵点了点头,说道: 「来了!」 然后下令道: 「放他们进来!」 旁边的魏呴听着这话额头上立时就冒出了冷汗…… 他没想到匈奴另外还有一支部队,而且这支部队还一反常理的突破城寨防线实施穿插。 如果刚才下令出寨应敌的话,此时只怕就要遭到匈奴的两面夹击了。 要知道城外秦军不过五千余人,而匈奴却少说有一万多,再加上新增的五千,其总兵力少说也有秦军的三倍之多,再两面夹击……就算秦军有床弩之利只怕也要被杀得溃不成军。 一念至此魏呴不由暗道一声侥幸,好在刚才沈兵及时阻止,否则这下就要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接着沈兵又向王贲下令道: 「做好出战准备,一千步卒两千骑军!」 王贲哄然应声,接着就去安排了。 用王贲的好处就在于沈兵只需要下令,他就知道该怎么做。 比如现在,沈兵一说王贲就知道将其安排在三个瓮城同时出击……每个瓮城大概能容纳一千人马。 于是一千步卒在东门,两千骑军则分别位于北门和南门。 东门距离城外的匈奴最近,而北门、南门则稍远。 但因为骑军速度更快,于是出击迎敌时就恰好合为一支部队。 做好这些准备后沈兵就等着。 直到仞报告: 「敌人突破城防……」 沈兵也一声令下: 「出战!」 第三百零六章 反包围 沈兵会猜到匈奴会实施穿插包围其实并不奇怪。 在此之前他已从王柏和雷桧那了解了许多匈奴的战术。 他发现匈奴的战术其实没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花样,比如什么什么阵,什么什么三十六计…… 匈奴在认为实力弱于敌人时就会利用骑兵的机动与敌动态游击,就像黑甲军之前对阵楚国骑军一样。 在认为实力大于敌人有必胜把握时,就会对敌人实施穿插分割并围而歼之。 于是,沈兵在确定匈奴轻敌的那一刻,就知道匈奴或许会以奇兵穿插至城寨防线的内部打包围战。 此时秦军的城寨也适合匈奴打分割包围。 原因是城寨还没建设完成。 若城寨建成,就应该是箭塔、箭楼乃至投石机、床弩等置于高处。 且城寨之间还到处都是陷马坑、绊马索或是陷阱。 此时敌骑若想从两城寨穿过,非得剥了一层皮不可。 但此时这一切都不完备,尤其甲寨还仅仅只是在外围立起一道木栅。 此时匈奴骑兵几乎可以说是来去自如。 既是如此,匈奴骑兵又为什么不穿插进防线夹击秦军呢? 若只在城寨外策马转圈射箭,这要射多少箭、打到什么时候才能将五千秦军打败? 但如果穿插进城寨防线就不一样了。 城寨朝外也就是面向敌人一侧更完备,朝内一侧因为没有太多威胁许多地方还没建好,甚至连木栅都没立起。 于是匈奴骑兵就可以乘虚而入攻破城寨。 这其中匈奴骑兵还有一种让人嘆为观止的操作: 他们竟然会带着套马索飞驰而过,然后往城寨栅栏上一抛……接着合十数匹马的力量将栅栏拉倒,于是其中的秦军便暴露在了他们的箭雨之下。 这在中原骑军看来是难以想像:能在飞驰马匹上保持平衡就相当不错了,匈奴骑军还能挥舞套马索,然后还能准确套中目标…… 其实这就是熟能生巧的问题。 匈奴人自小就在马背上生活,从懂事起就骑马放牧摆弄套马索,玩个几十年要做到这程度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带领这支奇兵突入秦军城寨防线的正是左贤王冒顿。 他一直保持着谨慎的心理所以没有太过深入防线,而是过了防线之后就进攻最靠北的甲寨。 然后冒顿马上就发觉事情不对了。 城寨的栅栏一被拉垮,冒顿看到的不是慌成一团四处逃散的敌人,而是布好阵势严阵以待的军队。 这些军队前排撑起一根根长竿,长竿上挂着一根根破布,这使冒顿甚至很难看清他们的样子,箭矢射上去甚至都会被这些布条阻挡或是改变方向。 冒顿不知道的是这些长竿正是大梁军特有的「狼筅」。 不过北方草原少有竹子,于是在这里「狼筅」已得不到补充……竹叶掉完了就只能用破布麻绳取代。 然后,秦军甚至主动推倒木栅,接着一排排力道十足的弩箭就从城寨里射了出来。 如果只是弩箭也就罢了,这其中还有数尺长就像一条蟒蛇似的铁弩箭带着啸声飞射而出,当场就将整匹战马钉在地上…… 冒顿立时就傻眼了。 随后冒顿马上就知道这铁弩箭的厉害之处……若只是杀敌的话,这铁弩箭与寻常弩箭比并没有太大的优势。 因为铁弩箭这么大的傢伙杀一到两名敌人,有时还会射空,小弩箭也同样可以杀一名敌人。 那何必要用铁弩箭浪费这么多铁呢? 原因在于这铁弩箭钉在地上就变成一处障碍,战马很难跨越的障碍,若将一匹战马射倒就更是如此。 于是一排铁弩箭射出来,立时匈奴骑队在外奔跑就不顺畅了。 想了想,冒顿就对亲卫下令道: 「放鸣镝,请援兵!」 亲卫应了声,就朝空中连射三枝鸣镝…… 鸣镝是匈奴常用的通讯用箭,就是在箭头的后半部加一个空心的哨子,射往空中时会发出特有的啸声。 说是「通讯用箭」,是因为匈奴人平时用箭并非都是鸣镝。 加个哨子后轻重失衡制作困难,匈奴人吃饱没事干了才会在每枝箭上都加哨子。 然而等到的回应却是两声鸣镝……两声鸣镝就代表增援有困难。 冒顿有些奇怪,外围是右贤王带领着一万骑军进攻,增援怎么会有困难? 派出几个人一探才知道,原来外围骑军也遭到攻击。 攻击外围匈奴骑军的不是别人,正是王贲所率领的一千步卒和两千骑军。 沈兵的想法很简单,他的目标就是那突破城寨防线的匈奴骑军。 这些骑军进来容易要出去就难了。 但若要困住这些突进来的匈奴骑军,就必须打乱外围进攻的一万骑军。 于是沈兵进行分工: 五座城寨的五千余兵士利用城寨和地形困住突入防线的敌人,而王贲所领的军队负责击退外围敌人。 前者相对比较容易,因为两者兵力差不多,敌我都是五千余人。 而秦军有城寨及床弩之利,另一面又是无路可退的黄河,困住敌人并不困难。 后者就难了,以三千兵力击退一万余骑兵。 但其实也不难。 因为沈兵要求的是击退而非击败。 击退的意思就是让它远离城寨一带使城寨不至于遭到匈奴两面夹击。 而秦军手里又有射程远得多射速又快的弩,尤其还有床弩…… 就像冒顿所想,床弩的重点并非伤敌,而是成为骑军的障碍。 而外围万余匈奴骑兵又是策马转圈这才能进攻城寨,除此之外任何一方向都不好使。 王贲这三千人马只需用弩、床弩卡住匈奴骑兵转圈的源头,就能硬生生将匈奴逼退。 所以其主力反倒是一千步卒,两千骑军只是一左一右掩护其两翼的。 这一千步卒一进射程就将弓弩指向敌人。 随着王贲一声令下,弩箭就「嗖嗖」的射往正在转圈的匈奴骑军。 匈奴人那简陋的皮甲哪里会挡得住锋利的铁制箭头,成片成片的从马背上掉了下来。 更厉害的还是那床弩……数量不多,一千步卒只有十具。 但十具床弩一次射出十枚铁弩箭钉在地上,那就像立起一道栅栏,立时就打乱了匈奴骑兵的队形。 第三百零七章 攻守兼备 若是以前的秦军,这一千步卒另加两千骑军出城面对一万余匈奴不仅无法成功逼退匈奴反而自身还会处在危险中。 初时秦军或许能打乱匈奴进攻城寨的节奏。 但匈奴很快就会将目标转向这齣城的三千秦军,接着便会分成几队将其包围从几个方向朝秦军转圈射箭。 秦军虽说有装备盾牌,但盾牌大多都是防护力不佳的圆盾。 防护力最强的应属罗马的方形大盾,不仅面积大还可以拼接成龟甲阵使敌人弓骑无法发挥作用。 但即便是这样单纯使用盾牌防御对弓骑也是无法取得优势。 罗马帝国以为可以,克拉苏率领数万大军远征帕提亚。 帕提亚的军队则是更灵活的弓骑,他们应对武装到牙齿的罗马大军的策略就是诱敌深入…… 罗马多为步兵,深入敌境后补给就拉长。 其面对帕提亚弓骑时虽然方形大盾能完美的挡住箭矢,但同时也使自己无法机动……一走动龟甲阵就松动,一松动就有人伤亡,有人伤亡龟甲阵就会出现新的漏洞。 于是此战罗马大军几乎全军覆没,克拉苏也因他的自大、轻敌而客死异乡。 所以真正有效的防御弓骑的方式不应该片面强调防守,而应该攻守兼备甚至还需机动。 像罗马军队一样片面强调防守就意味着将所有主动权都交到敌人手里……给自己整个无法动弹的龟壳,敌人可以轻松的在外围遛达包括运送补给等,而已方除了躲在龟壳里什么也干不了,那不就是等死? 所以现代网络上总是出现大量猜测,若西方最强大的罗马与东方鼎盛时期的汉朝碰撞在一起会是什么结果? 两种不同的文明,不同的战术、不同的风格,谁输谁赢? 这其实毫无悬念。 罗马军队在战略上或许是进攻型的,但在战术上却被动防御,无论攻城掠地还是行军作战都是如此。 而汉军自汉武帝起却十分注重骑兵,他们甚至用骑军打败了强悍的匈奴使其「漠北无王庭」。 再加上汉军对「孙子兵法」之类的已运用的滚瓜烂熟,于是这两支军队要是撞到一块……不难想像,罗马军队就会面临「打不到跑不掉」的情况。 尤其罗马军队那一身重装备,被汉军调戏几下只怕累也累死了。 沈兵深知这其中的道理,所以他原本可以像罗马一样装备方形盾并学着摆龟甲阵,甚至还可以用轻便得多的藤盾为支撑。 但沈兵没有这么做。 汉朝李陵率五千步卒被三万匈奴包围为什么还可以且战且走数百里杀敌上万最终因箭尽被俘? 就是因为他们拥有主动权。 若是像罗马军队那样组成龟甲阵如何能且战且走数百里? 如何能杀敌上万? 李陵军这主动权绝不是用盾牌组成龟甲阵打出来的,而是用弩箭射出来的,用射程比弓箭远得多的弩。 因为弩的射程比弓箭远,尤其比马背上小拉力弓箭射程远…… 这一点无法避免。 虽然匈奴骑术高明骑射了得,但马背上下盘不稳决定了其弓箭拉力不如地面大重量弓箭。 而秦弩则是用脚蹬着用腰力撑开的,其射程要弓箭远上数十步。 若是以前,秦军还要坐在地面蹬弩,这同样也使丧失机动性放弃主动权,且这么一来反应还更慢还真增加被弹面…… 尤其是开弩的那一刻,整个人几乎完全伸展着面朝天空。 这时匈奴要是射一排箭雨过来……那个酸爽,随便也要中上几箭。 但沈兵改进了弩之后,这些缺点就全都没了,而且可以边走边射,于是拥有主动权。 匈奴从这边围上来,一片箭雨就其射回去。 匈奴又从那边围上来,再来一片箭雨教他做人。 若有时反应不及应付不过来……这在战场上是常有的事,尤其对阵来去如风的匈奴。 正如之前所言,匈奴会像狼郡捕猎一般配合作战。 比如前方吸引秦军火力,左右及后方突然同时发起攻击。 若是中原各国实施这战术时就需要以旗号指挥,而匈奴则完全是依靠本能或也可以说是「心有灵犀」。 这时秦军往往就反应不及同时也无法同时逼退四个方向的敌人,于是各方面的箭雨过来秦军就要死伤惨重。 但王贲所领的这支军队却是步骑混编、远近搭配、快慢结合。 步兵射程远,但速度慢。 骑兵射程近,但速度快。 平时硬碰硬时就以步卒的强弩对敌,碰到应变不及时就以骑军出战将匈奴挡在射程之外。 神武军也不是普通骑军,尤其是剺所领的那支骑军,他们便是连马匹都备上了藤甲防护。 他们几乎不用担心自身的安危放心朝敌人放箭。 如果说有什么要担心的话,那就是骑术不够精在作战时掉下马来。 这情况还真有,而且还不少,一场仗下来就有数十人掉下马负伤。 之前与楚军对阵时很少这情况,究其原因,是匈奴骑术高超速度很快,神武军想要追上他们与之作战就不得不加快速度,于是掉下马的概率就成级数增加。 不过即便如此,神武军还是让匈奴人见识到了藤甲的厉害。 匈奴的箭矢射在神武军身上便如射在铁墙上似的被弹开,骑手毫发无损,就算射中头部、脸部也不例外……藤甲带有面具。 而秦军用的却是更为锋利的新铁箭矢,所及之处匈奴无不应声而倒。 其实这还只是小处,神武军的主要作用并非伤敌而是作为移动的盾牌在前方挡上一挡使匈奴无法靠近秦军步卒。 接着等步卒那边反应过来之后,王贲旗号一打,神武军就与敌骑拉开距离,接着步卒那就再次飞来一批批的弩箭,且弩箭中还夹杂着可以将匈奴吓得肝胆俱裂的铁弩箭…… 匈奴何曾见过这样的打法,几次冲锋下来不仅没能将这三千秦军逼退反而死伤惨重尸横遍野。 于是当然无法再对城寨防线发起攻击更不用说去救援冒顿了。 第三百零八章 索箭 所以这武器装备并不是说什么先进什么射程远就清一色的装备这些。 一支军队尤其一支要上战场的军队应该考虑各种火力的结合,就算现代热兵器作战也是如此: 步枪远距有狙击枪、中距突击步枪、近距冲锋鎗,火力有机枪补充。 反坦克武器远距有飞弹、中距反坦克炮、近距火箭筒…… 一旦哪个射程范围出现空白,就很容易被敌人抓住这个弱点并加以利用。 比如三百米没有有效的反坦克武器,敌人完全可以突击到这距离作战。 古时作战虽有不同,但道理却是一样的。 步卒与骑军要互相结合,弩和箭要互补不足,而不是像罗马军队那样片面强调防御。 匈奴这万余骑军被王贲逼退无法进攻城寨后,冒顿及其突入城防的五千骑突然就发现他们原本打算包围秦军现在却反被秦军包围了…… 秦军城寨每里一个,互相联繫岂不就是一个包围圈? 冒顿这支军队却是自投罗网。 幸运的是冒顿一直保持谨慎没有太过深入腹地,于是当机立断下令放弃进攻转而由甲寨突围。 这是冒顿精明之处。 从哪突进来就从哪突出去……甲寨距离云中城最远,最容易突进来当然也最容易突出去。 突围最忌这里打一下那里沖一下。 这很容易理解。 秦军若要以这五寨为支撑点形成包围圈,那么五个城寨都需要兵力驻防,否则就会有弱点。 于是秦军用于包围冒顿的总兵力是五千,冒顿也是五千。 若冒顿这里打一下那里突一下,那就是五千对五千之局。 但冒顿若集中兵力只攻一寨,那便是五千对一千,要突围并非不可能。 然则就算冒顿精明且反应奇怪,但依旧是棋差一着。 秦军在城寨排好阵势然后推倒木栅,弓弩往两边一射就是百余步,而且两座城寨都能往中间地带延伸,差不多就覆盖了整片地区。 匈奴骑军往中间一冲,立时就被两翼交织的弩箭射倒一大片。 如果只是这样,那么匈奴还是有可能突围而出的。 毕竟弩箭射速有限而匈奴骑军却来去如风,拼着弩箭的伤亡也能冲出大部份。 问题在于秦军用于阻挡匈奴的利器不只是弩箭…… 沈兵专为匈奴准备了索箭。 这种索箭是由三弓床弩发射的。 三弓床弩主要是用来射铁弩箭,不过这么好用的东西当然不会只用来射铁弩箭。 其射铁弩箭射程只有百余步,但若是换成较轻的索箭就能达到两百余步。 索箭箭头是铁制。 沈兵差不多是造着船锚的样子做的。 箭身是木制,尾部加上木羽。 木羽是必须的,只有这样箭枝射出后才会保持平衡并头部始终朝前。 接着尾部再连上一根拇指粗细的麻绳。 开弓射出后,这索箭就会将头部的「船锚」抛到两百步开外。 船锚这东西很有意思,其特有的形状会使其一旦被拖曳就必定会尖部朝下并斜插入地中且越抓越紧。 沈兵为什么把它用在这里就不用多说了。 这绳索只要被奔跑的马匹一绊……马匹本身会被绊倒不说,还会让另一头的船锚抓地,因其还有一段箭身且船锚是斜插入抓地,是以它还会立起一定的高度,甚至在城寨这一头还可以人为的拉高拉低调整高度。 其结果就是形成一条完美的绊马索。 每座城寨有一千人,每一千人备有十具三弓床弩,十具三弓床弩一次齐射就可以拉出十条绊马索。 而且这还只是一次齐射,且还是一座城寨……两座城寨同时往中间空地发射,不过盏茶时间两城之间就像蛛网一般拉开了无数绊马索。 那些正突围的匈奴骑兵躲避不及,接二连三的被绊马索绊倒。 于是一阵马嘶人喊,却不需秦军动手匈奴已乱成一团……从高速奔驰的马匹上摔下可不是闹着玩的,就算没死只怕就只剩半条命了。 这时秦军再射出几波弩箭,中间地带就在匈奴的惨叫声中扬起一片腥风血雨。 冒顿见此不由大惊,赶忙收住后续突围的队伍,同时大叫: 「秦人可恶,这分明是陷阱,我们中计了!」 如果沈兵听到这话只怕会当场笑出声来。 匈奴这些强盗居然会说别人可恶? 还怪别人布下陷阱? 冒顿在那一刻他似乎就明白今趟要逃出去只怕难了。 因为这里若是这样,其它地方只怕也都有绊马索,于是骑军就彻底被困在防线内。 没有半点迟疑,冒顿就下令: 「下马步战!」 匈奴应了声,纷纷下马聚在一起在冒顿的带领下往防线外沖。 另一边的沈兵也得到了消息。 甲寨位于两公里外,沈兵只能看到那片地区聚着许多马匹并打得激烈,却看不到具体战况。 不过五寨要做到信息连通还是很容易的,甲寨打旗号,然后一寨一寨传过来,接着自然就有人解读。 仞报告道: 「将军,匈奴下马步战继续突围!」 沈兵不由暗贊了一声。 暗道这匈奴不愧是草原王者,知道此时唯有下马步战才有活路。 否则,若依旧骑着马东突西闯,怎么也出不了这天罗地网。 反之若下马步战,其五千人集中兵力强闯某处,那绊马索却也奈何不了他们。 不过即便如此,匈奴也要被剥了一层皮。 事实也的确如此。 匈奴分为两支,一支两千人强攻城寨,另一支残兵两千则乘势突围。 强攻城寨是假,真正的目的是吸引火力掩护友军突围。 因为匈奴擅长马战而不擅长步战,他们许多人甚至连盾牌都没有,想攻下秦军驻守的城寨那是痴人说楚。 不过秦军又不得不应,因为城寨已四处是缺口很容易被敌所用。 于是另一支匈奴才得以突围。 这几乎就是壁虎断尾式的逃生了,否则大军一窝蜂的从中间突围,便会遭到弩箭无情的射杀。 如果沈兵知道,率领这支匈奴的是冒顿也就是未来的单于的话,他只怕会尽一切努力将其困在其中。 第三百零九章 胜者为王 被困在城寨防线内的匈奴只有不到千人突围而出。 其中冒顿也被弩箭所伤,若不是亲卫拼死将其带出战场且城寨外还有马匹接应,只怕冒顿这个左贤王都要命殒于此。 是役匈奴共伤亡七千余人,而秦军死伤则只有区区三百人。 一个意外的惊喜,就是匈奴下马步战突围后,在城寨内留下四千余匹战马…… 这可是质量上乘的匈奴战马,平时秦民在边境交易要以数十斤锡、铜等金属才能换得一匹,且换来的马还是匈奴劣马。 即便如此,这些匈奴劣马若是运至中原依旧能卖上一个好价钱。 沈兵得到这些马当然不会用来卖,他正愁扩充神武军无战马可用,没想到匈奴这就给自己送来了。 除此之外秦军还俘虏了一千余名匈奴人。 俘虏匈奴人的情况并不多见。 这并不是说匈奴人好勇善战……事实上匈奴人的确好勇善战,但他们却没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慨念,他们若是无法取胜又逃不掉,往往第一时间就会选择投降。 之所以说匈奴俘虏不多见,是因为匈奴长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中原各国无不对其恨之入骨,所以战场上通常不留活口。 甚至就连李牧所领的北地兵也是如此。 匈奴也知道这一点,于是反过来又促使他们不敢投降……反正都是死,还不如在战场上拼了。 今趟被俘的这一千多名匈奴人,却是被困在城寨防线内打得实在是胆寒了。 沈兵到甲寨战场看过之后就明白这些匈奴人为什么会选择投降: 尸体在甲、乙两城寨间堆积如山,有人也有马,以各种姿势倒在血泊中,个个身上都插着几支弩箭。 有些受伤还没死透的,一边挣扎一边朝周围投去惊恐的目光……匈奴人的求生意志是如此之强,以至于许多伤者还在努力朝城寨外爬行,似乎想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突围而出。 然而这显然不会有用。 很快就有秦军兵士上前一把揪住其头发,青铜剑背朝己方在其脖子上来回抹了几下,一颗还在痛苦张嘴惨叫的头颅就被割了下来。 沈兵对这画面极度不适,但他却知道这无法改变。 秦军以敌人首级论战功,且不可能在这些伤兵身上浪费宝贵的疗伤带或药物……所以,要想留这些匈奴伤者活口,只怕就要先挑战并推翻秦律。 另一边蹲坐被控制的匈奴俘虏看到这一幕倒是没什么感觉。 这对他们已是习以为常了,若他们打赢了这场仗也一样会这么处置受伤的俘虏,即便是内部战争也不例外。 这些俘虏之所以没再继续逃,则是因为这两城寨之间的空地已经被人和马的尸体给堆满了,另外还有一条条横亘在城寨间的索绳……是个人都知道想活着逃出去已是不可能。 魏呴及其旧部原是魏国兵将,魏国不与匈奴接壤所以虽是听说匈奴强悍却从未与之战过,如今首战即告捷难免有些意气风华。 于是面带欣慰问沈兵道: 「将军,我等该如何处置这些俘虏?」 沈兵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魏呴这么问其实是多此一举,匈奴俘虏便是送去做苦役都没有多少人愿意要……匈奴苦役极难训服,且寻到空子就暴乱造反,若是给他们偷上几匹马就能满世界乱跑再也捉不住了。 所以正常程序毫无疑问的就是尽数砍了。 然而,这可是一千多人……一句话一千多人就人头落地,说起来轻松做起来却难。 不过一看到身旁的已吓得脸色苍白的扶苏,沈兵就有了主意,他朝扶苏拱了拱手道: 「公子以为我等该如何处置这些俘虏?」 沈兵这是把皮球踢给了扶苏,人家可是秦国公子,由他决定也是常理之事,而且以扶苏的性格肯定是不会处死俘虏。 果然,扶苏就回答道: 「不若将这些俘虏送往邯郸交由大王处置。」 「由此也可表将军首战之功,将军以为如何?」 沈兵暗松一口气,回道: 「就依公子所言,将俘虏送往邯郸。」 不过当然,在将俘虏送去前沈兵要先派出快马送去战报。 沈兵先是狠狠将匈奴夸了一番,接着才说北地军是如何英勇打败了来犯的匈奴。 最后的重点是: 「属下心忧此次匈奴来犯只是试探,中原粮食将熟往后数月或有大战。」 「而北地百废待兴人手资源均告急,尤以制作箭矢、农具的铜、铁矿石为甚,望大王增援。」 嬴政一听沈兵才刚上任不久就又打了胜仗,不由龙心大悦,当下大手一挥下令道: 「发往云中郡的铜、铁矿石加倍。」 「至于人手……再发一万劳力!」 赵高则在一旁劝道: 「大王,若是发一万劳力,只怕送往云中郡的粮草……」 嬴政「哦」了一声,想也没想就回答道: 「粮草也加倍!」 赵高又说: 「大王,可是我等粮草也不足,如何还能……」 嬴政回答: 「无妨,可先向百姓借粮,丰收后加倍偿还。」 「云中郡可是入关要地,保云中郡不失就能保中原不受匈奴劫掠。」 「百姓也是责无旁贷。」 赵高又说了句: 「可是大王,据雁门郡郡守所报,沈兵并未严守入关要道,匈奴依旧可绕云中郡南下。」 「沈兵此举乃怯战不前……」 嬴政闻言不由笑了起来: 「若是怯战不前,又如何能杀敌七千俘敌一千?」 「沈兵此举实乃欲擒故纵矣!」 赵高额头一道黑线。 他很快就明白「胜仗就是硬道理」,在沈兵打胜仗的时候想要限制他或是说什么坏话都是站不住脚。 于是赵高也不敢多说什么,赶忙改了口风附和。 事实是不是这样其实只有沈兵自己知道。 不过如果说这是沈兵用计并吓退匈奴也没错,因为头曼单于第一时间就被吓住了,他在看望冒顿时就感嘆道: 「如果云中郡的秦人有这些办法对付我铁骑,那么中原的秦人又如何会没有?」 「如此一来,我等如何还能南下劫掠?」 第三百一十章 炫耀 头曼单于当然不知道像沈兵这样的军队全天下就只有这一支,尤其是那以打乱匈奴骑射的三弓床弩,除了沈兵的北地有装备外其余地方那是连听都没听过。 不过用三弓床弩的出现还真是在很大程度上方便秦军尤其是对抗骑军。 比如在野外与骑军对阵,动不动就往周围发射几道索箭……于是匈奴绕着周围转圈然后朝中间射箭这招就玩不转了。 冒顿也是与头曼同样的想法。 在这情况下若还要进入中原劫掠没有利益……就算能劫到些财物只怕也是得不偿失,赔本的买卖匈奴当然不愿意做。 因此沈兵这一仗实际是打出了云中郡的安宁,甚至再往后沈兵继续扩大圈地范围并加快步伐时,匈奴也只能忍气吞声不敢轻举妄动。 沈兵这边就重新把注意力转到了发展生产的问题上来。 从中原运来的粮草、矿石和劳力也逐渐增加。 其实沈兵知道,云中郡最缺的不是这些,而是百姓。 有百姓就有了一切,否则所有的都只能仰人鼻息…… 比如此时的云中郡,因为没有百姓所以兵员只能由中原提供,另外还有劳力、矿石等。 这不是说沈兵想造反,而是沈兵知道往后历史会如何发展: 嬴政死后赵高串通李斯为了立胡亥,密不发丧假传圣旨赐死扶苏。 扶苏一死,身为扶苏半个老师的蒙恬被逼死也就是迟早的事了。 虽说沈兵貌似已经改变了历史的走向,但要说改变其实也没改变……他只是加快了秦统一六国的历史进程。 如果说有什么改变的话,那就是死的人少了许多。 比如昌平君和项燕应该兵败自刎,还有千千万万秦、楚相争的兵士。 尤其赵高和李斯两人的利益关系没变,这点没变就意味着他们会有害死扶苏的动机。 而沈兵却偏偏替代了蒙恬成为扶苏的「半个老师」。 如果历史重现怎么办? 赵高是嬴政身边代写诏书下达圣旨的人。 李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他们说嬴政没死那谁敢说嬴政已经死了? 他们下假圣旨……事实上那就是真圣旨,因为圣旨一直都是赵高代写的,又盖有嬴政的大印,真圣旨也长这样,一分不差。 它与真圣旨的区别就是,那不是嬴政说的话。 但嬴政要是死了,难道还能爬出来将赵高和李斯这两人问罪不成? 于是,几乎全天下都在赵高和李斯两人的控制之下。 当然,这控制是暂时的,赵高和李斯两人无法长期这样借尸传旨,时间一久百官没见着嬴政的人就会起疑。 于是赵高和李斯必须逼死扶苏立一个他们可以控制的人当皇帝以保住自己的权势,这个人当然就是赵高的学生胡亥。 至时若沈兵碰到这情况怎么办? 抗旨不遵? 那就是与天下作对就是谋反! 后世许多人说扶苏是因为迂腐看了道赐死的圣旨就自尽,然而站在他的立场上看……扶苏不知道嬴政已死,以为这就是嬴政真实的意思。 那么去咸阳面圣还有意义吗? 嬴政是要下怎样的决心才能将其儿子赐死? 又岂是几句话就能劝回头? 于是摆在扶苏面前的路只有两条:要么依旨自尽,要么起兵造反。 扶苏不愿选择后者,同时也对后者没有信心,于是只能选择前者。 沈兵不希望最终还是这个结局,所以必须事先多做准备。 该怎么才能得到更多百姓? 沈兵思考良久就找来了剺,问: 「二五百主可通晓匈奴言语?」 剺拱手回答: 「我等与匈奴言语相近,虽不能说通晓,但八九不离十。」 沈兵点了点头,道: 「如此甚好!」 说着就让人带了一名匈奴俘虏并谴退左右,让剺转告俘虏: 「转告匈奴大王,在我沈兵独创的床弩、索箭之下,尔等来多少我便灭多少!」 剺不疑有它,把这话原话翻译给俘虏接着并将其放回去报信了。 这表面看起来十分正常,就是沈兵向匈奴示威并警告,甚至就连头曼单于听了也只是气愤,差点就要把回来转告这话的俘虏一刀砍了。 但冒顿却拦住了头曼,问俘虏: 「再说一遍,你可记清了?」 俘虏又重述了一遍,然后回答: 「左贤王,属下记得一字不差。」 冒顿又问: 「你确定他有说『独创』二字?」 俘虏很肯定的回答: 「确定!」 这时头曼才意识到问题所在,问: 「这是不是说……只有云中郡有床弩和索箭?甚至那如此了得的弩箭也是?」 冒顿点了点头: 「这也是我所想。」 「我探得情报,据说那沈兵是工匠出身,能制也各种千奇百怪的兵器及用具。」 「所以这或许是真的,中原或许还没有床弩和索箭。」 「只是……」 头曼单于焦急的问: 「只是什么?」 冒顿回答: 「沈兵如此精明,又怎会透露这情报与我们?」 「而且这似乎是他有意让我们知道的。」 「这是不是引诱我们前往中原的陷阱?」 头曼蛮不在乎的回答: 「哪有那么多计,这只是沈兵炫耀自己的功劳犯下的错!」 「何况,我们只需派出探子打探一番就知道了!」 说着马上就派出牧民伪装成贩马商人前去打探。 其实冒顿猜对了一半,这的确是沈兵有意透露给他的消息。 其实沈兵是真不愿意跟匈奴打这一仗,更不愿意这一仗会胜得如此完美。 这并不是说沈兵喜欢被虐,而是从长远考虑不应该有这场胜仗。 如果匈奴这么容易就被打败,如果边境只需沈兵这一万多人驻守就可保安宁,那还有必要往云中郡迁移百姓做长远打算吗? 换句话说,此时的沈兵从某方面说跟匈奴是一条船上的:匈奴强则沈兵强,匈奴弱则沈兵弱。 只有匈奴够强能威胁到中原,中原才有可能源源不断的往边境送人送物。 否则,那什么翻倍的粮草与资源,以及一万劳力……不过就是战胜后的奖励而已。 第三百一十一章 迁民 接着是什么情况就不用说了。 头曼单于去打探一番后兴奋的发现事实果然像他们猜测的那样,云中郡兵士手里对付骑兵的利器诸如新弩、床弩以及索箭在中原其它地方都没有。 冒顿一度还觉得困惑:如果云中郡有这些东西的制法,为何中原地区不知仿制? 冒顿不知道的是,这些东西看起来简单实际制作起来却没那么容易。 难处是在铁的制法……所有这些甚至包括箭矢在内都是建立在新铁的基础上。 没有新铁而以青铜器制这种脚踏弩、床弩或是索箭,虽有其表却无其里,看起来没什么区别但没用几下就断裂损坏了。 沈兵甚至已找好了藉口……其它人要是听到消息来问,沈兵就回答是以水排冶铁改善铁质制出的。 事实是水排冶铁的确可以改善铁质,只不过没改善到这程度而已。 但沈兵要是不说,欠等铁匠又处于严格的保密措施之下,谁又知道是怎么回事? 头曼单于和冒顿不需要知道这些,他们只需要知道中原没有这些恐怖的装备就够了。 他们当然不会放过这机会,大喜之下立时就派出部队南下劫掠。 不过因为担心云中郡突袭截断他们的退路,所以不敢大举南下,而是陈兵三万在云中郡以北驻防。 这正是沈兵所乐见的,他所做的就是派出一支三千人的步骑保护云中郡自己的补给线,其中尤其是涅石採取地河曲村。 其实保护河曲村也就是保护补给线,因为从中原到云中郡的增援物资大多沿黄河北上当然要经过河曲村。 匈奴像是与北地兵「心有灵犀」,只要远远见到「沈」字大旗就绕道走…… 开玩笑,上回三千人的队伍就打败匈奴上万精骑,匈奴那些游散劫掠的队伍又怎么惹得起?! 被劫掠的主要是雁门郡,再往南就是太原、邯郸两郡,以匈奴此时的实力以及新败于沈兵,借他们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深入。 雁门郡郡守名叫吴肖,是个公大夫。 这吴肖是燕国降将……他带着部队来降于是给了爵位,同时因为他在燕国长期驻守边疆有与匈奴作战的经验,于是被派到雁门郡做郡守。 吴肖对有匈奴到雁门郡劫掠没有怨言,相反还松了一口气。 他向嬴政是这么汇报的: 「云中郡不过万余人马而匈奴却有近七万大军。」 「臣原以为匈奴会大举来犯并做好抗敌准备,不想匈奴却忌惮云中郡人马不敢放手劫掠……」 「之前臣还道沈兵放任要道不守有怯战之嫌。」 「如今看来沈兵此举乃量力而行。」 「雁门郡虽受劫掠之患却远轻于预想!」 …… 嬴政看了这报告不由「哈哈」大笑,他把这情报丢给赵高,面带得意之色: 「你不是说沈兵怯战么?」 「看看雁门郡郡守的说法!」 赵高看着情报心下直泛苦水,但面上还要附和: 「大王英明,一切都在大王意料之中!」 「属下却是误会沈兵了!」 嬴政想了想,就说道: 「如此运粮也非长久之计。」 「中原长期往云中郡运粮、运矿路上损耗过甚。」 「若要消除匈奴之患……我等应做长远打算。」 想着嬴政就问赵高: 「大秦地界何处可迁民至云中郡?」 赵高不由一惊: 「迁民?」 嬴政点了点头: 「迁民。」 「赵王嘉带走北地百姓,若无百姓北地便无从发展。」 「且北地地处塞外偏远之地,只万余驻军就使我等疲于奔命。」 「既是如此何不将百姓迁往北地从事生产?」 「如此北地至少粮食就可自给自足,若是能再寻到铜矿自行冶炼兵器就更为理想了!」 赵高拱手回答: 「大王所言甚是,然而……」 说到这就有意停了下来,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嬴政奇道: 「然而什么?」 赵高小声回道: 「大王恕罪。」 「当年李牧便是在北地自治这才受赵王忌惮……」 嬴政「哼」了一声打断了赵高的道: 「你把沈兵比李牧是对的,但寡人又岂是那昏庸的赵王?」 赵高赶忙回答: 「属下多嘴,属下并无此意……」 赵高想压制沈兵的用心是对的,只是太心急了些。 北地其实是有自治需求的。 原因是中原产粮地距离北地十分遥远且交通不畅……中原各国之间因为经常往来所以且因本国发展需要也必须修直道。 然而从雁门郡起就是偏远地区了,且连年战乱是以只有几条年久失修的小道通行,运输相当困难。 这么一来就会出现运一袋粮途中就需要消耗掉一袋粮甚至两袋粮的问题,另外铁矿之类也需要粮草支撑。 此时云中郡兵力不多只有一万余人,加上劳力、工匠等也不过三万,以大秦此时的国力勉强还能支撑。 但随着兵力增多所需的粮草也就成级数上升,总会到大秦撑不住的时候,尤其统一大业还未完成。 解决的办法很简单,就是把百姓迁往北地屯田自治……这样北地至少可以自给自足不需要将大量物资浪费在运输的路上。 至于赵高说的「提防」。 提防的确需要,但此时沈兵势力还微不足道,嬴政需要壮大沈兵的力量抵御匈奴,这才是此时大秦的利益所在。 真要提防,那也要沈兵强大到如李牧一般时才要考虑,现在说这个就太早了些。 想了想,赵高又说道: 「可是大王。」 「北地乃苦寒之地,只怕百姓不愿北迁。」 「若强行将百姓迁了去……」 不等赵高说完,嬴政就问了声: 「蒙武准备得如何?」 赵高回答: 「禀大王,就等粮食收成了!」 粮食收成之时就是进攻之日,这是各国大战的惯例。 这一方面是因为粮食收成了就有粮发兵,另一方面则是获胜之后缴获的物资也会更丰厚。 然后嬴政就点了点头: 「蒙武若是灭了代国,北地就不愁没有百姓了。」 赵高张着嘴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原来大王却是为北地才问及蒙武的准备。 第三百一十二章 工业区 然后沈兵就接到嬴政的一封信,说是欲取代国之民返迁北地。 嬴政这是和沈兵想到一块去了,沈兵的眼睛也一直盯着代国,也就是原河套地区的百姓。 这些百姓原本就是李牧从赵国迁往北地的…… 当时李牧驻守北地时的困难与沈兵此时的境况极为相似,李牧的解决方法就是将百姓往北迁。 当时赵国百姓同样不乐意,但李牧许下了减税、封地的承诺,这才迁了数十万人去。 所以「边境屯田」这东西其实并不是起源于汉朝。 汉朝是将「边境屯田」制度化且普遍使用变成一种「兵法」。 早在秦国时为了给养军队就有人为迁移百姓的记录。 虽然迁移百姓与「边境屯田」不同,但本质都是一样的,都是增加人口解决边境部队自给自足的问题。 此时的沈兵在北地所做的一切都可以说是在为代国百姓返回河套做准备。 只不过迁移百姓这事可是要嬴政同意才行,否则沈兵哪敢轻举妄动。 现在嬴政给了说法,那沈兵悬着的心就放下一半了。 此时的代国过得可不太好。 代国是背靠燕国抱团取暖希望不被秦国所灭。 但就连燕国都被秦国大败且燕王喜还被吓得杀了自己的儿子太子丹并献上人头求和。 在此之后还一而再再而三的给秦国送上粮食,为此搞得燕国百姓天怒人怨。 这样的燕国能靠得住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如果燕国都靠不住,那么代国能靠得住吗? 尤其在楚国被灭后,所有人都在想: 强大如楚国都逃不脱被灭的命运,何况是燕国和代国? 于是代国百姓那是人心惶惶,许多人心下都在后悔当初跟着赵王嘉一起逃到这里仰人鼻息。 甚至他们还相信是受赵王盅惑。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赵王嘉当时为了百姓愿意跟随他一同迁走,恐吓百姓说秦军一来便要屠城、坑杀云云。 在信息不灵通的时代而且赵国与秦国又是世仇,之前还有白起坑杀数十万大军的先例,于是百姓被吓得只能拖家带口的随赵王嘉一起迁往代国。 所以这「迁往」应该换成「出逃」或许更适合。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百姓就渐渐知道真相: 「秦军占领邯郸也未屠城,如何占北地还会屠城?」 「我等莫不是受赵王嘉所欺?其实并无屠城其事?」 「据闻便是那些曾欺辱过秦王的王公都不曾问罪,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那些王公正关在邯郸的军营内,且住着高楼好吃好喝。邯郸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 就在这时,他们又听到两个重磅消息: 一个是秦军在云中郡收拢并保护赵民,且以一万兵力击退匈奴十余万大军,杀得匈奴尸横遍野…… 真实情况当然不是击退匈奴十余万大军,但百姓口耳相传总是习惯性夸大:原本是打退一万余匈奴,说着说着就变成三万,再传几个人就变成十余万。 另一个消息,就是丰收之日秦军就要攻打代国了。 这让代国百姓差点哭了出来。 然后突然有一天,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一张张纸,纸上画着北地的草原及黄河,还有匈奴被打跑及百姓有田有房在耕种的简画。 代国百姓立时就崩溃了: 这一方面是因为思乡之情……虽然他们是从南部迁往北地,但他们在北地生活了十余年早把北地当作自己的故乡。 看到这些简图自然就勾起了回忆,于是就归心似箭。 另一方面,则是所有人都知道代国不会有希望,不管从什么角度考虑都应该返回北地。 于是此战还没开打,代国就出现楚国同样的状况:百姓开始流失。 儒家有句话,叫「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 如果到了百姓要偷着逃跑需要看住管住的时候,这个国家离灭亡也就不远了。 这当然是沈兵做的手脚。 用的方法虽然与对付楚国一样,但有纸这种宣传武器在手又为什么不用? 接着北地陆陆续续就迎来了返乡的百姓。 沈兵也大方,那是来者不拒,而且按人口分田分地甚至还准备了种子。 此时这些零散返乡的还只是少数,若有一天燕、代被灭后,可想而知就会有更多的百姓返城。 到时云中郡就需要圈更多的地往九原郡发展了。 但正所谓「万事开头难」。 在迎来返乡高潮的时候必定存在「人地矛盾」。 也就是返乡的人太多而地却已经分完了。 到时多出来的人怎么办? 难道让他们加入军队去匈奴手里把地抢回来? 或者让他们饿着肚子等着大梁军去抢地? 这些都不现实,发展是一步步来的,同时也需要时间。 但这些对沈兵来说都算不上什么问题,因为他正需要劳动力。 沈兵在云中郡以东地区又沿河圈了一片地,同样也是五里。 这片地的驻军就少了些,每座城寨只两百多人。 这一方面是因为兵力不足,另一方面是往东向就是云中郡的补给路线,一直都有大梁军巡逻守护,是以遭受攻击的可能也较小。 这片区域与北面的农耕区不同,沈兵打算将其打造成工业区,也就是冶铁、打制铁器、另外还有织布的区域。 这是一早就规划好的: 工业区适合建在河流的下游。 原因是工业用水有可能会污染水源,比如冶铁、打制铁器、造纸等。 如果工业区在上游,那么河水往下一流就流进城里,直接污染城市生活用水。 另外工业区还适合建在盛行风的切线或下风处。 冶铁会排出废气,另外还有烧煤等等,被风一吹全灌进城内肯定不行。 云中郡属于季风带,夏季盛行西北风冬季盛行东南风,这与西向的云中郡完美的错开。 沈兵是这么打算的: 既然一开始会出现人多地少的情况,那为什么不能将这些多出来的人直接转化成工人? 近代西方进行工业化时,为了将农民赶出土地成为工人,还进行「圈地运动」。 沈兵这是连赶都不用赶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探矿 工业区主要划分为造纸、冶铁和纺织三大块。 最简单、成熟的是造纸。 只不过这东西在古时与国家宣传战略有关,沈兵暂时不敢放开手脚生产并流入市场。 于是造纸方面只是更多是提供云中郡自己使用。 另一方面,沈兵有意让扶苏将造纸方法详细向嬴政汇报……只有这样才能让嬴政彻底放心同时也能提高扶苏在嬴政心中的位置。 其实从某种方面说,扶苏在嬴政心里的位置不是重点。 因为史上扶苏在嬴政眼里一直很重要,否则就不会又是淳于越又是蒙恬的费心培养。 虽然明面上嬴政没立扶苏为太子,不过那只是因为嬴政对这个继承者要求比较严格,担心他无法管理好自己辛苦打下的江山或觉得扶苏还没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太子。 但试想,如果扶苏都还没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太子,其它皇子哪个能及? 还未成年的胡亥? 那是想都不用想了。 所以嬴政心中其实一直都认定扶苏就是继承人,是以死前才会让扶苏来主持丧事……这实际上就是让扶苏继承皇位的意思,只是被赵高和李斯给按下不表改为赐死而已。 因此扶苏最大的问题不在于嬴政,甚至沈兵认为只要扶苏继续这么跟着自己在前线磨练就能让嬴政很满意,就像史上扶苏在蒙恬身边磨练一样。 但沈兵还是在有意无意的让扶苏与嬴政保持联繫并不断提升其好感。 这不只是将来对扶苏的皇位有利,更是对沈兵甚至云中郡有利。 沈兵虽是征战有功且「忠心耿耿」……带引号的「忠心耿耿」,沈兵是知道结果所以才铁了心跟着嬴政混,本质谈不上忠心。 但沈兵终究是个外人。 就像赵高所言,北地有自治的需求,李牧因自治所以招赵王所忌,最终导致李牧身死赵国灭亡。 再加上秦国全国上下都是郡县制凭什么让北地形成事实上的「分封」? 此时嬴政让北地自治……难道真是因为他信得过沈兵或是不像赵王那般昏庸? 实则不然。 更重要的原因应该是扶苏为大梁军的监军参与其中且知道个中秘密,于是嬴政对沈兵的底细一清二楚。 甚至严格说北地是在扶苏的控制之下……北地最有话语权的毫无疑问是扶苏,他可是秦国公子,他要说什么谁敢说个「不」字? 所以,北地自治怎么了? 自己能产粮、产铁还能挡住匈奴怎么了? 这不就是整个小国家让扶苏学着打理么? 将来皇位都是要传给扶苏的,扶苏有必要造反么? 扶苏这个公子要是自立造反,那只怕是脑子进水了吧! 所以,嬴政对扶苏的信任,直接关系到云中郡的自立程度。 若信任并认定他是继承人,就会给民、给资源、给权力…… 否则嬴政就要担心扶苏尾大不掉最后来个弒父,就像头曼单于先立冒顿之后打算改立一样。 沈兵明白这其中微妙的关系,这其实与他这个外人无关。 工业区的冶铁依旧使用旧式高炉。 在铁这方面沈兵还是保持着足够的谨慎。 如果说纸是国家宣传工具的话,那么铁这玩意在古时那就代表着军事装备的先进程度了。 沈兵不打算让质量上乘的新铁大批量流入市场,甚至其冶铁作坊都是私设不外传。 它只作为增强云中郡战斗力的兵器制作、存储以及将来工业化的基础……工业化需要大量的铁,所以钢铁产量才会成为工业化程度的标准之一。 因为这其中存在许多问题: 首先是高质量铁的流出,是不是代表云中郡对其它地区及军队的兵器就没有太多的军备优势? 其次更重要的是…… 如果云中郡大批量生产甚至就成为商品流通,那就不可能对嬴政保密……比如造铁锅、铁碗、铁桶、铁锄、铁犁等等。 嬴政那边一看,这还了得? 我大秦军队都还在使用青铜器,你自治的北地就在用如此成熟的铁器甚至大批量生产日用品了? 再一问扶苏,居然连扶苏也不懂制法……这莫不是要私藏兵器反了么? 于是沈兵卒,扶苏这个监军也将受牵连。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且比纸更敏感、更严重,沈兵不能不小心。 沈兵在工业区用旧式高炉冶铁,其实也有迷惑他人之意……云中郡炼出的铁质量上乘? 只怕未必。 其也有质量差的铁,且数量还不少。 至于那用作箭矢及床弩那些质量上乘的铁……那便是在大批量劣铁生产中挑选优质铁用于军队,而并非有什么其它的炼铁方法。 这么一解释,云中郡出现新铁的情况就解释得通了。 甚至可以说更合理。 因为这时代偶尔也有某座名山某个铸剑名师不经意就炼出质量上乘的铁甚至钢并将其制成宝剑,于是一件「神兵」就出炉了。 让沈兵欣喜若狂的是,嬴政甚至派了一支百余人的「探矿」到云中郡。 所谓的探矿,就是在该地寻找铁、铜、锡等矿于是可以直接在本地开採而不需要从远处运输。 这对沈兵妥妥的是好消息。 首先这说明了嬴政对扶苏和沈兵的信任。 其次,若真能在云中郡探到了矿,就算只是铜、锡矿,对云中郡也是莫大的帮助。 因为这才是真正意味着云中郡可以「自治」而不是在关键时刻会被赵高、李斯等人卡脖子。 比如有朝一日沈兵抗旨不遵反对扶苏自尽……赵高、李斯只要断了往云中郡的矿石来源,云中郡的军力就受限了。 沈兵当下就好酒好菜的将这些探矿招待了一番。 为首的是个叫钵的老者。 后来沈兵才知道他其实只有四十出头,只不过因为生活不易常年劳累看起来显老……古时生活艰苦像这样的百姓有许多。 钵其实是采草药为生的药农,长年在山中行走寻找,无意间发现了一座铁矿,于是其人生轨迹就变成了「探矿」。 在这时代发现一座铁矿可是了不得的事。 因为此时全中原产铁之山只有37处,且均在山上。 也难怪只有这些采草药的人才能发现。 第三百一十四章 纺织 钵一上来就给沈兵浇了盆冷水: 「将军,大王虽派我等来探矿,但小民初步询问之后,以为在云中郡能探到矿的可能性并不大。」 沈兵疑惑的问: 「为何?」 钵回答: 「只因矿脉多处于深山之中,而云中郡却地处平原,山脉分别在北部及西部处在匈奴控制之中……」 沈兵想了想就明白钵这话的意思了。 钵所说的山脉指的是北部阴山、大青山及西部的狼山、贺兰山。 前者一直都是匈奴的势力范围……便是李牧时期也没推到阴山,直到蒙恬出兵才赶走匈奴控制那片区域。 后者则是被沈兵放弃的后套及西套周边。 而云中郡,则的确像钵所说的,大面积平原一路空旷,黄河以南甚至是沙漠。 只不过沈兵还是不明白。 「敢问老丈。」沈兵不解的问:「为何探矿需要在深山中探?」 钵一脸懵: 「若不在深山中探,又有何处能探?」 沈兵这是被问住了。 后来沈兵才搞明白这个问题。 这其实是现代人与古代人对铜、铁、锡矿认识的差距,甚至涅石矿也是如此。 现代人是知道铜、铁、锡等矿物不一定只在深山才有,包括涅石矿(煤)也是如此。 但现代人之所以会知道这些,是因为有现代更先进的探矿设备和理论铺垫,比如打个孔从地表深处钻出土石来然后分析其成分。 古时没有这些设备,探矿总不能随便找块地就往下挖吧! 除非是像沈兵一样知道河曲有煤矿于是一挖一个准,否则累死了也找不到铁矿在哪。 因此古时所说的「探矿」,其实更多的应是「寻矿」。 也就是去深山中寻找裸露的铁矿石。 这不需要什么技术,也不需要知识铺垫,只需要能认得铁矿石就成了。 至于为什么要去深山中寻,则是因为通常只有在山上才会有裸露的矿……因为山体滑坡、塌方等原因裸露出土层于是被发现,平原处想要矿石裸露出地面十分困难也十分罕见。 因此战国时有明确记载的37处铁矿均为「产铁之山」,包括涅石也是在山上发现。 于是古时的人就想当然的以为这些矿物都是山生长出来的东西必须在深山中寻找。 因此就有钵的这种说法……云中郡无山,又哪能寻到矿? 不过这还真是个难题。 沈兵之前是粗略的知道煤矿覆盖地且山西这片地区是产矿大省,所以要挖到煤还相对容易。 此时要找这铜、锡、铁矿而又没有设备,难道真要让兵士一锄一锄的满地挖? 又或等打下阴山或是收复后套、西套后再考虑矿的问题? 想了想,沈兵就说道: 「若是要深山……云中郡确是没有。」 「但不知老丈可否沿河探矿?」 钵一脸迷糊: 「沿河探矿?小民从未听闻有此探矿之法……」 沈兵则回答: 「老丈不妨一试。」 「沈兵会造旧支付费用,若是探得矿产则另有重酬!」 钵没有多想就点头答应了。 钵等一行人要的并不是矿,矿对他们而言毫无意义,他们只要报酬。 只要报酬到位,就算让他们去沙漠里探矿他们也乐意。 沈兵又交待了一句: 「尤其是在河道拐弯处。」 「有可能被浅层淤泥覆盖。」 「若在河道某处发现矿石,则矿地未必是附近,有可能自上游沖涮流至该地!」 钵半信半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沈兵这其实也是「死马当活马医」。 既然古时因为设备所限探矿只能限定在表层裸露矿,那么除了山体有可能裸露矿脉之外就是河道了。 河道其实就是河水往下挖了一条深沟……原本该处应是平的,长期经河水沖涮于是河道越来越深,两岸则突显出来。 当然也有例外的,比如黄河含沙量大,带来的泥土会一层层的往地面上覆盖结果越来越高。 但河套地区的黄河与下游的黄河不尽相同。 河套地区的黄河只是部份经过黄土高原……西套附近通过一小段黄土高原,接着到云中郡附近往南直至「几」字形第三拐角处一大段黄土高原地区,由此含沙量大增。 于是云中郡一带黄河含沙量并不高。 不过能否找到露天矿还是要看运气,实在找不到就只能等收复后套再说。 纸、铁两项都因关系国之命脉过于敏感暂时无法放手生产。 于是就只剩下纺织这一项了。 纺织就没什么问题了,而且几乎所有国家的工业化都是从纺织开始。 原因无它。 纺织是解决「衣食住行」中「衣」的问题。 古人将「衣」排在首位不是没有道理的。 因为「衣」是解决「温饱」中「温」的问题,尤其地处寒冷的北方这一点尤为重要。 而古人制衣程序繁琐极为耗时:先要种植苎麻,接着要将其剥皮浸泡取其纤维纺成麻线,再将麻线织成布,最后才能将布制成衣。 正如之前所言,古时女人并不是不会干活只会呆家里做家务。 而是古时的家务极为繁重,只舂米、织布制衣两项就几乎是起早贪黑的成天劳累了。 如果没有解决「衣」的问题,劳动力就不可能得到解放:几乎所有人的时间和精力都花在吃和穿上,这两样不解决连生存都成问题,又如何去工厂干活? 纺织业的好处就在这,它既解决了「穿」的基本生存问题解放了大批的劳动力,同时又是工业化生产大幅提高了生产效率。 更重要的一点是……纺织业相对于大机器生产要简单得多,它初期只需要水力就可以完成。 而其它的机器生产首先得有蒸汽机。 所以毫无疑问,沈兵将重点工业区商业化生产的重点放在纺织业上。 于是一具具水车制作出来……初时浍等人以为这些水车还是用来舂米的。 他们不知道的是,舂米作坊根本不需要放在工业区内。 一来舂米作坊不污染水源可以放在城内。 二来舂米作坊更适合在城内分散分布以方便百姓。 纺织作坊就是另一回事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织布机 古时的纺织其实是各有其意。 纺即纺纱,指的是将苎麻纤维纺成纱或线 织即织布,指的是将纱线织成布。 近现代因为工业化生产两者同时进行,甚至不需要纺直接就可以制成布,于是纺织才被当成一体。 而秦时两者都是相当繁琐的工作。 不过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繁琐但不复杂,要的是一遍一遍又一遍周而复始进行同样的重复。 比如织布,它实际上就是跟编筐一样,分经、纬线,然后将经纬线互相交错编在一起就成一块布。 只是因为纱线很细,于是手工编成一块可以制成衣服的布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这也成倍的提高了衣服的成本……其成本绝大多数是人工成本。 原始的织布机是腰机,也就是坐在地上将经线的一端用麻绳固定在腰上另一端用双脚顶住以「分绞棒」分开经线单双数…… 「分绞棒」是古时人们在织布时发明的东西。 正如之前所言,织布就是像编筐一样将纬线一根根交错穿插在经线中。 如果是手工制作且每根纬线都要这么穿插一下,其工作量显然太大。 于是人们就想出一个办法:将经线头尾固定并崩直,接着在经线单双数错开插入一根「分绞棒」,这样经线的单双数便始终都处于错开的状态,纬线只需要在提起「分绞棒」时形成的「织口」中穿过就可以了。 到了战国时期,虽然已经有了脚踏式织布机,它其实跟「腰机」的原理一样,只是加上了机架、综框、辘轳和踏板,全名为「脚踏提综斜织机」。 不过依旧还有许多人使用这种原始的织布法。 沈兵认为这主要是与百姓制作水平和生活水平有关。 脚踏式织布机虽然效率高,但并不是人人都会做也不是每个人都能买得起的。 不会做又买不起,当然就只能使用廉价得多的「腰机」。 其实就别说是两千多年前的秦朝了,就是在现代依旧有少数民族在使用这种腰机织布。 这类简单而又重复性的工作其实很适合用水力代替。 沈兵当然是使用更成熟的脚踏织布机。 这一回沈兵是叫上了苍、胖子屯以及蒙良。 自从沈兵成为副将起与他们接触得就不多,现在要发展生产就总算是用得上了。 沈兵是这么打算的: 苍这个师弟手艺活了得,那么这纺织工厂里器械制作及维护就得靠他了,甚至他还应该培养出一批能熟练操作并维护这些设备的工人,然后一批带一批。 胖子屯是商人出身,而且还会术数,经营管理方面就靠他了。 至于蒙良,这货别看他一副好吃懒做花天酒地的样子……这方面如果用到实处其实就是优点,人缘广到处都有狐朋狗友,再加上他父亲还是咸阳的庞臣,那要为纺织厂打开销路还不是妥妥的? 在此之前沈兵还问过监御史: 「军人不可经商,但掌管云中郡是否可以经商?」 监御史回答: 「若是大梁军便不可经商,但云中郡却可以。」 沈兵有些不耐烦的问: 「到底可以还是不可以?」 监御史赶忙回答: 「回将军,只需将税收记于云中郡便可。」 沈兵点了点头,觉得这才合理。 军人不能经商或许是对的,但如果沈兵这个将军同时又管理了云中郡呢? 难道云中郡也不准与外界做买卖? 那云中郡还要不要发展了、要不要自治了? 有了监御史这话,这纺织作坊就有了合法性。 此时的胖子屯等人看着沈兵让人搬了几具「斜织机」来就一脸懵。 最先明白过来的却是苍,他吃惊的望着沈兵说道: 「将军莫不是……要用水力织布?」 沈兵点了点头,反问: 「有何不可?」 苍狐疑的说道: 「用水力舂米还算简单,但是要织布……」 要织布的确复杂一些,但也没多复杂。 提综、穿梭等都是固定的动作,也就是连接槓桿的问题,这些当然难不倒沈兵。 苍话还没说完,沈兵就将一张图纸递到苍面前,说道: 「按此图制作!」 苍是个行家,他一看图纸就满脸震惊的望向沈兵,说话时声音都有些结巴了: 「将……将军,此物却是何……何处而来的?」 胖子顿上前一看笔迹,就说道: 「不是师傅所画还能有谁?」 「今趟也不是头一回了,工师却是大惊小怪。」 苍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回答: 「可是此物……与以往不同,这……」 沈兵知道苍想表达什么。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这图纸像胖子屯、蒙良这些人就只是看个热闹,但在苍眼里却非同小可,尤其这其中使用了多层齿轮结构很好的解决了织布机各种操作的先后顺序及快慢问题…… 这让沈兵有些尴尬。 其实水力织布机在中国宋朝时就出现了,元朝时已相当普遍。 此时的沈兵应该制出宋朝时的水力织布机更合适,但沈兵不知道其制法,他只记得英国工业革命是水力织布机的样子,于是凭印像画了下来。 那可是1785年,距今差不多两千年……也难怪会把屯吓成这样子,在此之前他甚至连齿轮都没见过。 沈兵没打算多解释,他只是一扬头,说道: 「依样制出便是,铁制零件我已交给铁器作坊,你按尺寸制出木艺部份。」 「若有需要,可与欠协商一同制作。」 苍应了声,然后就将图纸像宝贝似的折了起来放入袖内,想了想又觉得不放心,又取了出来放入衣内贴身放着。 此时即便是玩世不恭的蒙良脸上也现出凝重之色,他半信半疑的问: 「将军,这织布当真可用水力?」 胖子屯倒是不怀疑这点,他想也不想就说道: 「师傅所制的物事那还能有假?」 蒙良说道: 「如此一来,我等将这织出的布卖与中原,那岂非……」 扶苏则接嘴道: 「若是织布能用水力,便是日夜不停的织。」 「那岂非如舂米一般使大秦子民省了织布之苦?」 沈兵一时觉得好笑,这几人对这织布机的期望似乎都有不同。 苍是技术上的。 胖子屯纯粹是对沈兵的信任。 蒙良想着财富。 而扶苏看到的则是百姓疾苦。 第三百一十六章 定价 有了图纸同时又有现成的织布机,另外还有欠那边以新铁零件配合,苍第二天就将织布机制了出来。 会这么快的原因之一,是苍一宿没睡挑灯夜战将这织布机赶了出来。 其实在这件事上苍比沈兵都急。 这不是说爵位也不是说有什么好处。 事实上这些东西都不是沈兵能给的……好处或许能给,但爵位却是要按秦律。 苍之所以长彻夜未眠将其制出,是因为手艺人的那种好奇心。 就像铸剑师知道了一种新的制剑方法,而且可以铸出一把神兵。 又像武林高手得了一本武功秘籍,练了之后就能天下第一。 又或是修练者得到了一种吐纳之法,参透之后便能得道成仙…… 在这时候他们又哪里能睡得着,自然是急着看到结果。 苍也不例外,整晚都精神亢奋的上窜下跳的,就连欠都被他吵醒了好几回。 然后第二天凌晨天色还没亮的时候,苍就兴匆匆的到沈兵帅府前拍门…… 亲卫起初还拦着苍不让他拍门,因为此时沈兵还在睡觉。 但苍却是这么说的: 「知道我是谁吗?」 「将军是我师兄,且将军交待大事于我,你若拦着不让报,若有什么责任……」 其实哪有什么责任,织布机早几个时辰晚几个时辰出来还不都一样? 但亲卫还是被苍这话给吓住了。 不过亲卫也机灵,一方面让人继续拦着苍另一方面则去向仞报告。 仞此时已是沈兵的亲卫统领,也就是这支人数千余人的亲卫部队的二五百主。 仞对苍制作织布机的事有也有所了解,想了想,就说道: 「把苍带进来,我这就去报告将军!」 接着,仞就小心的到沈兵睡房前叩了叩门,在外头拱手报导: 「将军,苍来报。」 「说是织布机已然制好!」 沈兵却是被吵醒了,一听织布机已制好就颇感意外,原本他还以为至少需要一、两天的时间。 想了想,沈兵就下令道: 「马上到作坊去看看。」 沈兵前脚刚到,蒙良等人也接二连三的赶到了。 正如之前所言,他们对织布机都有所期望,于是交待部下一旦有织布机制成的消息就马上通知他们。 这其中扶苏甚至更早得到消息。 原因是扶苏安排了人手与苍一同制作,整个进程甚至制作方法都在其掌握之中…… 这虽是扶苏身为监军的职责,但更重要的还是扶苏期待这可百姓之难的织布机能够横空出世。 结果没让扶苏失望。 却见苍一打开水闸……这初代织布机还没有开关,只能用水闸控制:放手便推动水车开始运转,关闸便停下。 然后就见那织布机「咯吱咯吱」的响着,却似有人操作一般提综穿梭,布匹也跟着一点点的增加。 苍介绍道: 「将军所制此法确是可行。」 「若说有何不妥之处,便是依图制出后木刀的力道过大。」 「苍已将其改小,此时已可以织布了!」 沈兵点了点头。 苍所说的木刀,就是编入纬线之后要将这纬线打紧结密,否则过于疏松这布的质量就成问题。 这原本就是预留调节空间的,只不过沈兵没想到苍会一晚就把它制出来。 扶苏抚摸着这端一寸寸出来的布匹不由「啧啧」称奇: 「将军,水力织布似乎比手工制出的布匹更为精密平整!」 苍解释道: 「公子所言甚是。」 「只因手工织布因为劳累和及手活之差难免有疏有密。」 「然水力织布却是轻、重一致于是疏密相等厚薄一致。」 蒙良抢着问: 「织出一匹布却需多长时间?」 苍回答: 「原本至少需要月余才能织完,用水力只需两日便可。」 众人纷纷惊嘆出声。 只需要两日便能将一个人织一个月的布织完,尤其这还不是时间的问题,而是它……根本不需要人。 确切的说它也需要人。 比如需要人换线、需要人维护、需要人收起织好的布等等。 但不需要人直接织布。 且这些需要的人就是少量的、集中的在一个作坊内大批量管理和生产。 这效率就不是手工制作所能比得上的。 蒙良又观察了一会儿,就兴奋的对沈兵说道: 「将军,属下以为我等少说也要制出上百具……」 「不,应制出上千具。」 「有这水力织布,又何愁云中郡不富?」 扶苏闻言皱起了眉头: 「将军织出此布,打算卖出多少钱?」 沈兵不由一愣,这倒是他没想过的问题。 蒙良在旁考虑一翻,就回答道: 「禀公子,属下以为以此布成色,应可售六十钱!」 秦时能制成一套夏装的布大概值五十钱…… 此时每人每天的口粮只需要两钱,干一天的苦役只有八钱,所以这五十钱并非小数目。 如果按质量来算,水力织出的布匹成色更佳,那贵个十钱左右也不算夸张。 扶苏皱了皱眉头,一边摸着布匹一边说道: 「我等制出此布,便是为云中郡敛财么?」 沈兵想了想,就说道: 「属下以为,此布应售四十五钱!」 众人闻言不由纷纷侧目,蒙良更是以一副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向沈兵。 似乎是对沈兵说:你这就算要附和扶苏,也不能把价格定得比手工的还低吧! 沈兵解释道: 「若是售以六十钱,百姓便依旧只能着旧衣。」 这说的的确是。 十钱对达官贵人来说或许算不上什么,但对百姓那可是五个人的一天口粮,这可不是个小数。 而且百姓也不会太在乎品质问题,他们需要的更多是保暖。 沈兵继续说道: 「若百姓不买,便意味着此布只能售于达高贵人,如此我等又如何能将此布大批售出?」 「若无法大批售出,此布又如何能为云中郡带来财富?」 蒙良听着也就明白了。 这其实就是现代薄利多销的策略。 于是这定价既满足了扶苏的愿望,同时又照顾到了蒙良的想法。 更重要的还是……这定价还不致瞬间就打乱全国市场。 第三百一十七章 工业化 其实定价四十五钱对扶苏来说还是太高。 扶苏那悲天悯人的心肠是恨不得将这些布匹白送到百姓家里甚至将这水力织布之法迅速普及全国以解天下百姓穿衣之忧。 不过客观的说四十五钱的确贵了些。 因为如果将夏装这五十钱进行分配的话,大概是苎麻原料十钱,纺纱线二十钱,织布二十钱。 沈兵以水力织布几乎不需要成本,若要算成本顶多一钱……一个工人可以同时维护许多水力织布机,分摊之后就不需多少成本,再加上水车、用地等费用,平均一套衣一钱成本足够了。 这么一计算,云中郡生产的布料一匹卖出三十一钱都有赚头,此时卖四十五钱那就是妥妥的暴利。 扶苏当然会算这笔帐,是以还有些不满意。 但沈兵却对扶苏解释道: 「公子有所不知,属下此价正是为民所想。」 扶苏奇道: 「定价四十五钱如何会是为民所想?」 沈兵回答: 「公子当知我大秦有许多百姓专事纺织。」 「便非专事纺织也有许多百姓兼营,寻常百姓往往需要多织几匹布出售以贴补家用。」 「是以穷困百姓往往是售卖者,而有钱的达官贵人才是购买者。」 「若我等以极低的价格出售布匹且质量上乘……」 扶苏马上就明白了: 「将军所言甚是。」 「我等若如此做,那寻常百姓便无以养家了!」 沈兵回答: 「何止无以养家。」 「原本每匹布可售五十钱,现我等售四十五钱,谁还会买五十钱的粗布?」 「他们只能将价格压至四十钱。」 「如此一来每匹布损失十钱,只怕连本钱都无法收回。」 「于是乎……」 扶苏点了点头,道: 「入不敷出,他们只能另谋生路。」 「寻常百姓辛苦织出的布原本指望能贴补家用,不想却只能收回原料钱。」 沈兵回答: 「此言有理。」 「我等若定价四十五钱,其实是给百姓另谋生路的时间及机会。」 「若此时定价三十一钱,非但无法让百姓受益还会扰乱大秦布市乃至社稷动荡。」 「是以属下以为这布价应当逐年下调,切不可轻率求速。」 「如此百姓才能真正得到实惠。」 扶苏闻言不由大为嘆服,连连点头道: 「将军所言甚是,扶苏受教了。」 所以很多事不是纯粹讲仁义、说好心就可以的,很多时候会是好心办坏事。 之前纸张的事沈兵可以随意定价,主要是因为纸张这东西与寻常百姓关系不大,需要纸张的大多是读书人或达官贵人。 布这玩意就不一样了,织布的大多都是寻常百姓,一旦价格直降对他们的影响很大,可以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比如近代发明水力织布机时,就直接导致大批手工业者失业,于是爆发了剧烈的冲突和社会动荡,甚至还有人冲到工厂里将那些机器砸烂。 现在沈兵将价格一步步往下调,就可以给百姓一些准备以将这冲突和动荡降到最低。 但这才只是第一步。 水力织布机出来了,水力纺纱机当然也不能少。 于是又可以节省一大笔成本,如果真一下就把这些东西全推出来,那一匹布卖二十钱都是大赚…… 沈兵此时当然要一步步来,他把纺织作坊分为三大块: 第一块是原料作坊。 最原始的原料是种出来的,不过种植方面几乎不用担心,云中郡以北以西圈的农业用地足够种植。 实在不行就在云中城周边再圈一块地,反正现在匈奴已基本不敢惹北地兵秦军了。 但原料种植出来后并不是直接就可以用的。 它还需要浸麻、剥麻、漂洗(日晒夜露)等处理。 这些需要人工完成。 第二块就是纺织作坊。 这里主要进行的绩麻、成线、绞团三个操作。 这些步骤可以用水力纺机取代。 但依旧有梳麻、上浆等操作需要人工。 第三块才是织布作坊。 这就不用说了,就是水力织布机。 另外沈兵还打算在上游农业区及下游工业区建设一个港口,港口再各自规划几条路四通八达连接工农业各处。 这是用来做什么就不用说了…… 上游农业区收割了苎麻后,可以通过港口运至下游的工业区,方便快捷还省下运输费用。 于是这云中郡实际上是被沈兵打造成了一个大型纺织工厂……从种植到出成品布匹一个都不落。 往后发展起来还可以考虑制衣工厂。 这其中每一个环节都需要很多人手。 比如种植需要农民、运输需要船夫、作坊需要工人。 另外沈兵还需要人手修路…… 云中郡可以预计不久后就会成为大秦的纺织中心,这里会有大批的布匹运出去又会有大批的矿石、粮食等运进来,所以当然需要有更好、更宽敞的路。 之所以会需要大批的矿石和粮食这些东西,是因为目前云中郡急需之物。 而运输这东西是讲究双向。 所谓的双向运输,就是云中郡有支车队,这支车队的主要任务就是将云中郡生产出的布匹运到中原各地售卖。 运至中原将布匹售完后返程呢? 难道空车回云中郡么? 当然不可能,这样就是对运力极大的浪费,所以必须带一些云中郡急需而中原又相对廉价的东西。 矿石和粮食就是,至少目前急需。 其中尤其是粮食…… 云中郡地处北地冬季较寒冷,作物特点是像燕地一样只能种一年一熟的春小麦。 而此时刚刚错过屯田的季节,要屯田只能等到明年。 五菜还好,现在种还来得急。粮食就只能靠买,加上明年屯田直至作物成熟的时间,至少有两年需要从中原购买粮食。 若要养活越来越多的返乡人口,这粮食缺口就是一个极为庞大的数字。 怎么养活这些人就不用说了,就是工业化的那一套: 将返乡人员转化为工人,工人生产出布匹创造利润,然后用这些利润从中原购买粮食运回来养活工人…… 如此循环并滚雪球,云中郡很快就会成为一个工业、农业相结合的大城市。 第三百一十八章 工人 沈兵是在用现代知识体系去发展云中郡。 工业发展需要什么? 高中地理老师敲黑板画重点:「市、政、交、劳、技」。 沈兵高中时虽然很不喜欢地理却依旧把这几个要素背得滚瓜烂熟。 没办法……谁让当时他喜欢的女生选了地理呢? 结果这就成了沈兵的高考软肋最后只上了个二本,情场自然也就此泡汤。 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这些地理知识在这时空的云中郡竟然用上了。 市场有吗? 当然有啊,此时的中原各国都在温饱线上挣扎,除了在打仗抢地之外就是耕地织布,且几乎是人人都在织布,市场需求极为庞大。 另外从后套往西就进入了河西走廊,那就是通往西域的咽喉要道,同时也是丝绸之路的一部份…… 为什么不开闢丝绸之路把生意做到西域去呢? 织布机可以织布当然也可以织丝绸! 政策支持有吗? 必须有。 沈兵这个将军亲自抓同时还有嬴政的支持,可以说是一路绿灯各种优先。 交通马上弄。 劳动力,很快就来了……事实上已经来了一部份还有许多在来的路上。 自从传单散发到代国之后,许多百姓已陆陆续续返回云中郡,只不过人数还不多。 至于技术…… 嗯,在这点上只要有沈兵在,那妥妥的就是占有技术制高点,而且可以预见的是在将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拥有技术优势。 所以这云中郡想不发展起来都难。 有发展才会有人,有人就有了一切,这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人站在不同角度看问题往往会得出不同的结论。 若问寻常百姓什么重要? 当然是钱重要、财富重要,有了钱之后就可以买到想要的东西,虽然不是所有,但却是绝大多数。 但站在沈兵的角度看这个世界…… 钱和财富真的重要吗? 钱和财富对他来说几乎是唾手可得,早在他造出纸的时候便是如此了,他在这世界能把纸当作钱用。 然而,就算家里堆着金山、银山堆满了食物和宝物……还不是只要嬴政一个命令所有一切都没了? 又或是匈奴集结大兵一个劫掠就人财两空了? 所以沈兵早就看清了,这个世界最大的财富并不是金钱,而是权势。 有了权势才拥有一切,甚至包括别人的生命。 沈兵现在所做的,就是用工业化赚钱,然后再把这些钱创造出大量的就业机会,以就业机会、环境和利益将其它地方的「人」吸引到云中郡来并聚集到沈兵帐下。 接下来的情况就像沈兵预想的那样稳步发展。 最先是数十、几百的代国百姓偷跑回云中郡。 这些百姓原本是打算回来种田的,但沈兵却告诉他们田地有限且错过农期,此时便算是种田也无法养活家小。 倒不如……为云中郡务工? 初时有许多人不愿意接受。 原因则让沈兵有些啼笑皆非,只因务工不稳定且社会地位不高。 这倒是实情。 社会地位不高是因为这时代有「士农工商」的排位在,农民比工人要高一级,谁也不愿自降身份进入工籍。 务工不稳定则是因为这时代的务工普遍是散工,这家有需要盖房就请个工人做几天,那家有需要又做几天,四处游走且不确定。 相对而言农民就稳定得多,只要在田里干活,没有什么灾害之类的意外都会有收成。 所以工人在这时代几乎就是「不务正业」的代名词。 他们完全没意识到沈兵工业化之后的「务工」根本不存在「不稳定」这问题,甚至这时的务工还要比务农稳定得多……不管春夏秋冬都可以在纺织厂务工领到薪酬,更不需要看天收成。 然而,战国时期是半奴隶半封建国家,他们对工人的认识和观念也是工业化之前的,沈兵很难将其转变。 但这对沈兵而言算不上什么问题。 这事是由胖子屯一手负责的……就像之前所言,胖子屯有经商头脑擅长精打细算,纺织作坊上下全交由他来打理。 沈兵只让胖子屯给出三个条件: 「试用期每天给十钱工钱。」 「正式录用后每天二十钱。」 「圈下新地或收复河套有地后,务工、务农可自选!」 百姓:…… 要知道这时代做一天的苦役才只有八钱,这试用期一天就给十钱,往后一天还会给二十钱? 这工钱可比别地工钱高两倍有余。 若是再计算成口粮……乖乖不得了,两钱可以养活一人,正式员工二十钱就可以养活十个人。 往常务农时在田地里起早贪黑风吹雨打的才勉强养活五张嘴,要是收成不好还免不了饿肚子,可现在随便就能养活十个人。 于是这还用问吗? 当然务工!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那点社会地位又能算得了什么? 而这时沈兵却又娇情上了: 「若试用期不通过,便安排其它工作或是务农!」 沈兵这其实是抓住百姓一种心理:越是稀罕的东西就越是有人抢。 比如现在沈兵拿着这些优厚的条件去求那些百姓务工,那些百姓反而会犹豫……此事有如此丰厚的报酬却无人理会,其中必有难处。 但现在若是许多人争着抢着,而且还要经过努力及比试才能拿到,那情况就不一样了,大家都会一哄而上。 果然,没过多久百姓的态度就出现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务工由原本无人问津变成个个趋之若鹜。 而培训和安排工人方面就由苍那边负责。 各方面的工人都有,有制作和维修水车的,有操作纺纱机、织布机的,还有修路运输的…… 总之就是各取所长,有力气的出力气,会操船驾车的就运输,会纺织的妇人则大批录用进纺织厂操作。 至于那工钱,对沈兵而言也不是难事,从造纸厂运一批纸到中原售卖就得到了周转资金。 其实工钱都不是钱币结算而是用粮食。 这也是百姓所希望的,因为他们更需要的是粮食养活自己和家人而不是钱。 第三百一十九章 售卖 苎麻这东西生命力还算比较顽强,且对于战国时期……确切的说应是古代绝大多数时期是家家户户都有种植。 古时讲究「男耕女织」不是? 如果没种苎麻就意味着没有织布的原料,没有原料就无法织布或只能花钱去买。 寻常穷人家不捨得花钱买原料,通常是种上一小块苎麻定时收割以供家用,实在不行就去收割野生苎麻。 苎麻一年可收割三次,第一次头麻约80到90天,二麻约50到60天,三麻70到80天,因此只需要一小块地且不需怎么看护就能满足一家人的穿衣需求。 织布作坊初期是收割原驻民遗留在云中郡的苎麻地。 原驻民是随赵王嘉迁走了,但家家户户种植的苎麻却留在原地,且长期未收割还长得十分粗壮,只不过有许多在冬季低温下被冻死。 不过这并不影响它做为原料……纺线要的是苎麻的纤维,冻死的植株依旧可以作为原料。 同时,匈奴不纺线也不织布,所以对这些苎麻是完全没兴趣,于是就大片大片的留在田地里与荒草生长在一起。 纺织作坊暂时就是收割这些苎麻为原料。 另一边云中郡这里圈下的土地又因为错过了农期于是改种五菜及苎麻。 以苎麻第一次收割在第80到90天计算,纺织作坊只需要使用这些「野生」苎麻三个月就可以「转正」了。 从此时情况看沈兵根本不需要担心原料问题,因为「野生」及「遗弃」的苎麻完全是供过于求。 这些苎麻被收割进入纺织作坊后,就进入纺织作坊的生产周期。 前后不过十余天,第一批布料就顺利生产出来,由于初期规模不大每天产量只有一百余匹……不过这速度已经让扶苏等人瞪目结舌了。 正如之前所言,人力织布织上一匹需要月余时间。 而且这还是起早贪黑一有闲暇就织布的结果: 一年大概织十一到十二匹布,刚好够五口之家一套夏装一套冬装。 其中冬装需要的布更多,而小孩需要的布更少,如此平衡差别不太多。 另外往年旧衣缝缝补补再穿上几年,就可以省下几匹布出售贴补家用,要是为当兵在外的儿子多几身换洗,那就紧张了。 这就是寻常百姓家的精打细算。 可是现在,沈兵整出这纺织作坊,轻轻松松的就日产一百匹布……这已相当于一百个手工熟练的妇人织上一个多月了。 而且纺织作坊进入生产周期后就是每天都会源源不断的生产出布。 扶苏随随便便一算……这要是一年下来,这纺织作坊岂不是抵得上数千妇人的工作量? 而且这还算不上什么,因为目前只有两百余具水力织机,若是继续扩大作坊规模增加设备,这差距就会越来越大。 沈兵没有忙着扩大规模,因为他觉得在此之前可以对这水力织机做一些合理的改进。 这水力织机其实有很大的改进空间。 但就像之前投石机也要慢慢升级自己才能始终保持技术优势一样,水力织机的改进也应该一步步来。 然而有些东西的改进却是迫在眉睫。 比如一具水车只推动一具织机会出现水力及水车浪费的问题,只需要对主轴进行一个简单的串联再增加水力,一具水车完全可以推动五具甚至更多织机。 另一方面布匹也需要投入市场后进一步检验其质量,否则大规模批量生产后才发现问题损失就大了。 所以十天后沈兵就让蒙良将生产出的布匹运送到雁门郡售卖…… 蒙良虽说不是商人出身,但以他的身份以及到处都有狐朋狗友,去哪里打通关系甚至设下一个零售部都不是大问题。 意料之中,这批布运抵云中郡后不过半天时间就一售而空:一匹四十五钱质量又是难得的上乘,不被抢光才是怪事。 就像计划的一样,布匹售出后马上就换成粮食运回云中郡。 这过程甚至不需缴税…… 战国时期商人及工人的税收其实很难徵收。 商人还算好,比如有固定的商铺或是在集市售卖,这些地方郡府有办法参与的就可以徵收。 若只是临时的交易地方都没来得及参与,比如像蒙良这样千余匹布运来只半天便就地售完……确切的说并不是集中在雁门郡出售,而是一路运往雁门郡的路上就沿途出售。 只不过沿途大多是穷苦百姓购买力不强,且主要是以物易物……云中郡的布匹就支持以粮食换布匹。 这类的交易政府想徵到税都难。 其实别说古代,就算是现代对街头的小商小贩或者偷税漏税都是防不胜防。 工籍更不必说了,这个地方打下零工拿到工钱就走人换个地方,地方根本就不知道、不确定也无法跟踪每个工人都赚了多少钱要缴多少税。 只有农民的徵税才是固定且易实施的:根据你拥有的田地来征,怎么也跑不掉。 这也是古时重农抑商且工籍地位低的原因之一。 不过当然,沈兵为了不让人抓住把柄同时也是为了长期发展,所以让蒙良主动到雁门郡郡守那报备并缴税。 初时一切都很顺利。 云中郡距离雁门郡不过一百六十公里。 五天一个来回,运去的是布匹带回的就是一车车粮食。 只不过粮食与布匹的体积不一样,所以还有盈余的钱。 蒙良似乎很享受这过程,他回来就对沈兵说道: 「将军,此去一趟又能一路观光又能与酒友相聚,还能售布赚钱。」 「往后有这等好事便交给属下了。」 这方面蒙良其实是有点逆反心理。 他其实并不缺钱,且从小到大都衣食无忧。 但也因此被周边乃至家人定义为「纨绔子弟」……这种从来没赚过钱花的都是家人给的钱的人,一旦自己会赚钱就会有一种新的体验。 甚至可以说这不只是一种「体验」,更是一种「骄傲」、「自信」、「自豪」。 要说有什么能收服这种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只怕只有这种来自其内心的自豪感了。 第三百二十章 价格战 这么来回几次情况就出现了变化,蒙良飞鸽传书回来说送往雁门郡的布匹卖不出去,原因是雁门郡的布价降到了三十八钱一匹。 沈兵一听就愣了。 如果是云中郡生产的布卖三十八钱一匹的话还有得赚,而且还是大赚。 但雁门郡的布卖三十八钱……只怕连原料和人工费都赚不回来。 要知道它原本是卖五十钱的,有十钱的利润已是顶天了,那这三十八钱岂不是亏本? 既是这样,雁门郡又如何能将价格压到这地步? 想了想沈兵就明白了,是有人想垄断雁门郡的布业与云中郡打价格战。 沈兵一脸懵……手工织布居然想跟水力织布打价格战? 沈兵猜的没错,雁门郡布业一直是由一个叫陈涌的商人把持着,且这陈涌还凭藉着多年赚来的家底召募了数十个护院……说是护院其实就是地痞无赖。 通常作奸犯科在大秦境内相对较少,尤其是结党营私就更是为秦律所不容。 但雁门郡本身就是地处偏远且才从赵国手里收复不久,秦律还没能得到贯彻实施。 其实是雁门郡吴肖希望能藉助陈涌之手管理雁门郡……正所谓强龙难压地头蛇,吴肖由一个燕国降将来治理雁门郡难免会碰到人心不服、情况不明等状况,于是想先留着这些人先稳定局势再说。 云中郡的布匹第一次到雁门郡售卖时其实就引起陈涌的注意了。 如果是寻常商人,陈涌手下的那批人早就开始打人抢货了。 但一看护着布匹的是秦国商人的打扮,手里还拿着傢伙,于是就不敢轻举妄动。 这些「秦国商人」其实是蒙良的亲卫,只因秦律规定士伍不得经商,乔装成商人一是为了避嫌二是为免吓着百姓不来买布,于是才出此下策。 此时秦人和原赵人还是很容易区分的,比如衣着、束发、口音等都不一样。 雁门郡才刚纳入秦国版图不久,整个雁门郡的百姓都可以说是「刁民」,护院看到秦国商人当然不敢造次。 于是护院只能飞报陈涌,陈涌一思量,道: 「或许只是那些秦人急需用钱是以贱卖布匹,千余匹也不算多,卖完也就是了。」 陈涌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希望的。 然而事实却让他失望了,这些秦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将布匹运到雁中郡出售,且一运就是近千匹。 这还了得? 这么下去不是砸了他陈涌的饭碗? 但陈涌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敢与秦人动粗……这时的秦人那可是上民,若是闹大了到郡守那也是帮着秦人说话。 于是陈涌就决定压低布价。 用他的话说,就是: 「我等压低布价,让这些秦商的布无法售出,他们自然会转去其它地方售卖。」 「到时我等再将布价调回,甚至涨至更高。」 陈涌这如意算盘打的是很响,而且等秦商走后他将布价一涨……实际上对他而言就没什么损失。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沈兵要做的是长久生意,且雁门郡是距离云中郡最近的一站,同时也是纺织作坊打的第一仗,如果就这么败下阵来……往后让云中郡的布匹如何在雁门郡立足?! 扶苏看到了这情报,就问了声: 「现今该如何是好?」 胖子屯想也不想就说道: 「当然降价!」 「我等还有很大的降价空间,便是降至二十钱都不亏,还怕他不成?」 扶苏皱眉道: 「可是……正如将军之前所言。」 「若我等与之压价,则布匹价格越发低贱,百姓岂非损失过甚?」 沈兵回答: 「所以不能降价,而应收购!」 扶苏惊问: 「将军此言何意?」 沈兵解释道: 「按正常的价格,是我售四十五钱他售四十钱。」 「他以三十八钱出售,我若收购了便可每匹赚两钱……」 扶苏闻言不由一愣: 「将军之意,是我等收购对方手中布匹?」 沈兵点了点头,道: 「正是。」 胖子屯不解的问: 「将军!」 「我等分明可以以十余钱的成本制出一匹优布,为何还要以三十八钱买进一匹劣布?」 沈兵回答: 「这便是购买力问题。」 「我等若是彼此压价,雁门郡大批需要布匹的人便会在这压价中买进。」 「于是购买力便由此下降。」 「但若我等全面收购而其它人却买不到,对购买力便没有多大影响。」 「待我等将价格调回原价时,便是那些低价买进的劣布都能赚钱。」 扶苏有些被绕晕了,脸上似懂非懂的。 但胖子屯听了却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表示贊同。 这其实并不复杂。 说到底就是主动权完全在沈兵手上,沈兵因为能造纸又有水力织布的暴力所以资金充足。 除非对方富可敌国……其实就算富可敌国可能都拼不过沈兵。 在这情况下打价格战,对方那就是「没死过」的状态……沈兵每收购一匹布对方就损失一笔钱,直至买到他没布卖为止,到时那价格还不是随沈兵怎么定? 而在这价格战期间,只要沈兵收购得够快,真正需要「织布」的「刚需」根本就买不到布。 于是「刚需」依旧是「刚需」,他们只能等到价格回调时再购买。 这其实是对百姓的一种保护……因为「刚需」没有被过度释放,所以百姓手中的布只要等价格战打完,依旧可以卖到四十钱。 唯一损失的,就是那企图与沈兵打价格战的傢伙。 虽然沈兵此时还不知道他是谁。 于是没什么好说的,沈兵火速运一批纸到太原郡出售。 之所以不运到雁门郡而是运往太原郡出售,是因为沈兵担心引起这奸商的注意……如果他意识到纸和布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因此察觉到对方的实力而激流涌退,那沈兵就失去一条大鱼了。 正如之前所言,纸这东西是「劫富济贫」,所以沈兵嫌钱也嫌得心安理得。 纸脱手很快,只几天的功夫就筹集到资金。 再加上之前卖布的盈余一併送到蒙良手里,然后沈兵就下达了收购的命令…… 第三百二十一章 高人 于是雁门郡就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像:陈涌定价三十八钱的布只要一上市就被抢购一空。 原本陈涌以为这是低价售布的正常反应,几天后才发觉事情有些不对。 其低价售布的目的是压低布价使秦商手中的布卖不出去,但几天来市面上的布价几乎纹丝不动……秦商手中好布依旧卖四十五钱,雁门郡的劣布依旧是四十钱。 想想陈涌就意识到问题出在哪了,他当即令管家: 「马上停止售布。」 管家匆忙传下命令后就不解的问: 「东家,若停止售布……」 陈涌皱眉回答: 「来者不善哪!」 「这些秦商似乎是想独霸布市了!」 管家奇道: 「东家此话怎讲?」 陈涌解释道: 「我等以三十八钱售出的布,明显是这些秦商所购。」 「是以这些布卜一上市便告售罄而布价却未动分毫。」 管家不由倒抽一口气: 「如此说来,这些秦商便非因缺钱才售布?」 管家跟随陈涌经商多年积累了许多经验,所以才有这分析: 若秦商有如此财力能收购陈涌手中所有以三十八钱售出的布匹,那么自然就不缺钱,不缺钱自然就不会以四十五钱一匹的价格贱卖上好的布匹…… 这也是陈涌想不明白同时也是他轻敌的原因,他是根据现像反推秦商的身份:这么好的布匹少说可以卖五十五钱,而秦商却卖四十五钱,那必是资金缺乏所以不难对付。 谁又会想到事情根本不是这么回事,陈涌霎时就感到大事不妙。 想了想,陈涌就从箱内取出一匹布,将其置于案前打了开来,一边观察其成色一边轻抚……这是他自秦商手中买来的布匹。 接着陈涌又唤人拿了把剪刀来……此时的剪刀还是交股式,也就是尾部连着以弹力弹开的那种。 陈涌小心的从布匹上剪下一小条,然后拆出其中的麻线细看,接着又拆几根对比,摇头直呼: 「怎会如此?」 「这如何可能……」 管家好奇的上前,问: 「东家,这布匹可是有何奇怪之处?」 陈涌朝案上的布和线扬了扬头,说道: 「若说这布匹质量上乘也就罢了,可那麻线也是粗绳均等一般无二。」 「便是再熟练的纺工也无法制出。」 「可他们……」 管家上前一看,果然如陈涌所说,每条线都是一般大小粗细均匀。 这在手工纺线时代几乎是不可能的,就算有纺机也是如此,因为手工摇动纺机免不了会有停顿也会有快慢,于是纱线就会有一些细微的区别。 这些区别在别人眼里或许分辩不出,但陈涌和管家这些浸淫布业数十载的老手却能一目了然,他们甚至可以由此判断纺工的熟练程度。 陈涌之前没多想,此时细看之下,就发现这几乎不是人力能完成的。 管家迟疑了一会儿,就对陈涌说道: 「东家,今趟我等是遇到高人了!」 陈涌微微点头。 虽然他不相信也不敢相信,但所有迹像都指明一点:这些秦商不是因缺钱而低价出售这些好布,而是四十五钱就是这些好布正常的售价。 若是如此,自己希望与这高人打价格战岂非是自寻死路? 就在这时,便有家丁匆匆跑进府内报导: 「老爷,赵贵一行与那些秦商打起来了!」 陈涌叫了声不好,连鞋都来不及穿就匆匆朝府外赶去。 那赵贵正是陈涌手下的护院头目,同时也是陈涌的妻弟(小舅子)。 古时任人唯亲的情况十分普遍,尤其是正妻一系的外戚最受信任……正妻一系的亲戚既是自家人又没有遗产等用心和纷争,反而能推心置腹。 这赵贵也算是不辱使命,多年来替陈涌解决了不少麻烦。 是时他正带着一群护院协助家丁从仓库里将布匹运送至商铺,还没走多远就被几名秦商拦住了。 「你等可是陈记商铺?」秦商问:「此布可是售三十八钱一匹?」 赵贵知道这些秦商的身份,便没好气的回了句: 「是又如何?」 秦商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抖了抖,说道: 「是就好,这些布我全要了。」 「还有多少我也一併买下,有多少买多少!」 「连同这马车也买下!」 赵贵一听这话就无名火起,平时在雁门郡只有他们欺负别人的份,如今却让别人欺负到自己头上来了。 他们去商铺买布便了,现在居然还半路截胡……这不是欺人太甚么? 于是赵贵想也不想就回了句: 「不卖!」 「多少钱都不卖!」 那秦商却是蒙良亲卫首领蒙涣所扮,见此哪肯善罢甘休,一来二去就拔刀相向。 蒙涣带的人不多,但却是训练有素的秦军出身,互相配合着一上来就让赵贵的人吃了点亏。 而赵贵也杀红了眼,早就忘了对方是秦人的身份,占着人多呼啦一下就将蒙涣几个人围了起来。 正在双方摆好架式要大打出手时,陈涌就及时赶了上来阻住了赵贵。 陈涌什么话也没说,上来就给了赵贵几巴掌,打得赵贵一脸懵。 然后陈涌就毕恭毕敬的对蒙涣拱手说道: 「陈涌管教无方,多有得罪,还请各位……」 蒙涣「哼」了一声,冷言打断陈涌的话: 「此时才赔罪,只怕已迟了!」 这蒙涣可是蒙良的亲卫,蒙良的亲卫也就是庞臣蒙嘉所信任的部将,他们可是在咸阳都能作威作福,岂知在雁门郡这小地方还会受人欺负,哪里会咽得下这口气。 赵贵沖了上来还想说什么,却又被陈涌一巴掌给打了回去,骂道: 「你可知今趟闯下大祸了?」 「还不跪下赔罪?!」 陈涌不愧是长年经商见过世面之人,他一番分析后就认定这些秦商非富即贵。 要知此时哪怕是寻常秦人都不敢轻易招惹,秦人中非富即贵者又哪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所以陈涌虽是不知对方身份,却知道低调没错。 赵贵虽是不服气,但在陈涌的眼色之下还是带着打算上前赔罪。 这时蒙良骑着马带着一众亲卫围了上来,看着这场面不由笑了起来: 「我早就说过勿需如此麻烦,将这一众刁民拿下便了。」 「将军还道留你等一条活路,说什么公平竞争乃市场之道,不想你等却来寻死!」 陈涌一听「将军」两字就有如五雷轰顶,吓得双脚发颤情不自禁的就跪下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私斗 蒙良倒也没拿他们怎么样,毕竟这是雁门郡,且沈兵一再交待蒙良在外不可乱来。 蒙良的做法就是将陈涌一干人押到郡守吴肖那交由他处理。 吴肖听到风声就匆匆从后堂走了出来,然后在跪在正中一片的陈涌一干人焦燥的来回走了两步,接着狠狠一跺脚,问: 「好你个陈涌,你可知今趟惹的是何人?」 陈涌瑟瑟发抖的回答: 「可……可是云中郡将军,沈……沈兵?」 这话一出跪在后方的赵贵等人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吃惊的望向陈涌,接着又望向吴肖,都希望从他嘴里得到的是否定的回答。 然而吴肖却回答: 「知道是他还敢惹?你可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陈涌立时就瘫坐在地,其后的一众护院先是一愣,接着又是叫屈又是喊冤,有的还发出了哭声。 陈涌初时也只是听到「将军」二字猜是沈兵,因为附近这一带就只有沈兵这个将军,但现在却是确定了。 这沈兵是何许人也? 秦军灭赵、灭魏、灭楚的功臣,如今又领兵在云中郡领万余人马大败匈奴数万精骑,且据闻公子扶苏也在云中郡跟随沈兵……这岂是他陈涌一个小小商人能惹得起的? 想了想,陈涌又打起精神来对吴肖磕了几个头,道: 「草民有眼不识泰山,着实不知这布匹来自云中郡。」 「同时草民也无意得罪将军,还望郡守在将军那为草民美言几句……」 吴肖摇头打断了陈涌的话: 「你说的轻松。」 「我与将军素未谋面,又如何能说得上话?」 想了想,吴肖就对陈涌说道: 「你若是想活命,或许还有一条路……」 陈涌赶忙拱手道: 「请郡守指点迷津!」 吴肖压低声音道: 「知道押你来的是何人么?」 陈涌奇道: 「何人?沈将军的部下?」 吴肖回答: 「他是沈将军的部下没错。」 「但此人姓蒙名良,乃中庶子蒙嘉之子!」 陈涌心下不由暗暗叫苦,今趟是一连惹了几个惹不起的主,随便一个都能让他满门抄斩。 接着又回头狠狠瞪了赵贵一眼……心道若不是这厮如此冲动,只怕就没有这祸事了。 陈涌甚至都有将罪责推到赵贵身上的想法。 这不能说陈涌不仗义,事关满门抄斩,陈涌不这么想都不行。 但随即陈涌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原因是赵贵是其手下护院,且还是妻弟,以秦律的连坐制,他陈涌是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干系。 吴肖说: 「你若是能求得蒙良为你说几句好话,说不定还有救!」 这方面其实吴肖却是想错了,从头到尾想要陈涌的命的都是蒙良,反倒是沈兵在约束蒙良不可妄为。 否则以蒙良的脾气根本不会有什么「收购」,而是直接给个罪名就把陈涌等人一锅端了。 至于给什么罪名……蒙良只需要使人做点手脚就可以了,何况陈涌等一方恶霸作奸犯科的事原本就做了不少,不需做手脚都可以做到这点。 但沈兵却坚决不允许这么做。 这并不是沈兵宅心仁厚或是做给扶苏看。 而是出于两点原因: 首先是秦律规定士伍不得经商。 此时沈兵虽然同时经营云中郡有经商的理由,但蒙良一行是秦军,他们是以护商的身份参与售布的,原则上不能干涉布匹之间的商业纠纷。 陈涌这事就是典型的商业纠纷。 蒙良一行保护可以,但不能借士伍之力压陈涌,否则就有违秦律让人抓住把柄。 若是在此之前,沈兵还不怕被人抓什么把柄。 但是现在……有赵高和李斯在那盯着,随便有个什么小事就会传到嬴政那,再添油加醋一番就会变成沈兵及扶苏的负面新闻。 所以沈兵对于这些事是小心再小心。 另一方面,则是在百姓那的观感。 此事本身在百姓那或是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就算沈兵将陈涌一行斩首也是如此。 毕竟此事是赵贵一行人先动手,而陈涌以往又欺行霸市为恶一方,沈兵将其斩首示众只会引来百姓叫好。 问题在于这是因为布匹买卖引起的冲突。 如果因此沈兵将陈涌一行砍了,那么其它商人又会如何想? 百姓又会如何想? 买卖冲突就杀人? 那往后谁还敢与云中郡做买卖? 万一被骗找谁申冤? 百姓若是买了云中郡的布匹有质量问题,岂非更是说都不敢说? 于是干脆就不买也不与云中郡有商业往来。 这会给云中郡造成十分恶劣的负面影响,一旦这负面影响形成了就很难消除,甚至可能会陪着沈兵一生。 因此,沈兵在接到蒙良的飞鸽传书后,第一时间就下令: 「不可枉法,一切以秦律处置。」 以秦律处置就没陈涌什么事了,因为他从头到尾都没下令,而是护院私下的行为,顶多就是教导无方附连带责任。 赵贵一行人则犯了「严禁私斗」之罪。 这却不是小罪…… 所谓的私斗说的就是这种成规模的群斗。 群斗必然会有个主谋,主谋按秦律必须斩首,从者重罚。 这就是这条法律的妙处。 其主要目的是为了阻止「结党营私」,同时又不希望因平时的小打小闹就大开杀戒伤民根本,于是重罚「主谋」。 只要没人敢当「主谋」,那这私斗自然也就斗不起来。 于是赵贵第一时间就被捆了拉到菜市口砍了,其余的护院也被收押等着去服苦役。 陈涌的势力在那一刻就因为这次意外而被剷除。 沈兵倒是与陈涌见了一面。 其实是陈涌赶到云中郡来赔罪。 沈兵直接就对陈涌说: 「不若,往后云中郡的布匹便交由你来出售吧!」 陈涌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脸吃惊的望着沈兵: 「将军的意思是……」 沈兵回答: 「利润你占一成,云中郡负责生产和运输。」 「如此合作共赢,我等也无需考虑太多,何乐而不为?」 陈涌受宠若惊,当下就跪地磕头道: 「谢将军不计前嫌,草民必当尽心尽力为将军效劳!」 第三百二十三章 招工 销售这事不是目前的云中郡能兼顾同时也没必要兼顾。 蒙良的作用是打开销路设置售点而不是兼顾销售。 否则,今天是雁门郡,明天是太原郡,后天是邯郸郡……销售点越来越多,蒙良要几个分身才能顾得过来? 对此沈兵有两个选择: 一是直接从云中郡派出人去设置零售点。 二是在当地找人作零售点。 前者虽然可以把利润全部吞下但显然不太现实。 因为这其中涉及到人文、地段、关系、管理等方方面面。 中原这么大,此时连文字、钱币、甚至语言都没统一,从云中郡派人到各处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经营就有许多不确定的因素会成级数的提高运营成本。 反而是后者简单易行。 云中郡什么都不需要考虑,只需要考虑生产和运输,其它的就交给当地商人去运作就可以了。 如果说有什么损失的话,就是分一小部份利润出去。 但这利润与前者自己设置销售点所产生的费用和风险相比却不值一提。 甚至沈兵还可以调动当地市场的竞争关系。 比如在雁门郡并不是把布发给陈涌一家,而是同时发给几家。 于是陈涌就无法任意将布价抬高扰乱市场。 而蒙良的任务除了打开销路之外,另一个更重要的就是挖掘人才…… 正如之前所言,古时工人的地位不高且生活不稳定,且因为人多地少的原因还有大批的工人游离在社会中。 这对云中郡而言是好事,因为云中郡需要人,尤其需要大批手艺娴熟的工人。 农民是挖不动的,原因主要是农民被土地捆绑在当地无法离开。 工人则没有这方面的担忧,如果说有什么让他们走不开的那就是有家人需要照顾。 但沈兵给的工钱也就是每天二十钱却可以轻松养活十口之家,于是举家迁往云中郡都不成问题。 于是还犹豫什么呢? 工人在云中郡受重视社会地位高,工作甚至比农民还稳定,更重要的是还能赚钱养活家人……所以没有多考虑,当然迁往云中郡。 这差不多就是到各地招工。 当地官员更重视农民而不是工人,甚至招工还带走了一批社会上没有工作无所事事的闲杂人等减少了安全隐患使其更好管理,于是也就不反对。 因此在布匹不断销往各郡的同时,人口也在往云中郡流动,且大多都是云中郡急需的工人。 这些工人很容易分配,就以他们的手艺各施所长。 建房的工人就安排去建筑,制作铁器的就去铁器作坊,另外还有冶铁炼铜的、民间制剑的、木艺石匠等等。 这些人在沈兵眼里那都是妥妥的人才,沈兵有些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处「社会地位不高」的阶层中备受鄙视。 此时的云中郡是百废待兴,将来还会开疆拓土,再加上还要进一步工业化……这些有着各种技艺的工人就是中流砥柱。 这样前后月余,云中郡共收拢了五万余名百姓。 五万人不算多,比如雁门郡就有七万余户二十九万人口……平均每户四人。 秦时出于徵税需要强制成年人分家,所以每户人口不会太多。 云中郡这五万人口只是刚起步,尤其其中许多人还是处于「散户」状态……所谓的「散户」指的是虽然人在云中郡,但只是为了生活,其户籍还在原地,徵兵、服遥役等都得回原籍。 到此务工的工人和游民大多属于「散户」状况。 这也是古时人口流动不大的原因之一。 实际能算进云中郡户籍的就只有两万余从代郡逃来百姓。 这数字显得有些寒碜。 不过这状况很快就出现改变…… 中原各地粮食已经成熟,蒙武当下就带着磨刀霍霍的二十万大军朝燕国开拔。 之所以是燕国而不是代国,是因为燕国才是北方的重点。 众所周知代国是倚靠燕国而生,如果灭了燕国,代国就有可能不战而降。 反之灭了代国却未必有此效果。 所以当然是将兵锋指向燕国。 另一方面,在此之前因为燕国败于秦国且一而再再而三的被秦逼着向百姓「借粮」,燕王喜已经是天怒人怨无人愿为其作战……进攻燕国时机正好。 至于嬴政之前所说的「给粮就不攻燕国」……那不过就是骗小孩的把戏罢了,只有燕王喜才会信。 沈兵不知道秦、燕之间的大战,他只知道蒙恬上阵了。 此时的蒙恬三十岁,在此之前因为破齐有功拜为内史……京城的最高征政长官。 或许是因为在外征战有王翦,所以之前蒙恬一直都在咸阳为官。 直到此时嬴政才将蒙恬派上战阵随其父蒙武一同出征。 这一来就不用想了……两者根本就不是一个重量级的。 燕国处于元气大伤还未恢复的阶段,而秦军却如日中天,又有蒙恬指挥,这一仗可以说毫无悬念。 事情果然如沈兵所料。 蒙恬第一时间就派兵直插燕、代两地之间分割了两国的联繫,另一面蒙武则将燕王喜包围在都城内且只围不攻。 燕王喜这才明白之前一次又一次「借粮」给秦国有多愚蠢,这岂非自断活路? 被围在城内的燕军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空空如也的粮仓发呆,粮食虽然成熟了但都在城外被秦军收割…… 出城抢粮吗? 除非打赢驻扎在城外的秦军。 守在城内吗? 只有饿死一个结局。 于是,燕王喜就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投降。 如果燕国是这个结局,那么代国自然也逃不脱投降的命运,除非赵王愿意逃往北方匈奴地界。 这形势已经十分明朗了,就算是不问政事的百姓也十分明白。 于是代国百姓一窝蜂的四散逃跑。 确切的说不是「四散逃跑」,他们逃跑的方向绝大多数都是云中郡…… 云中郡是代国百姓的故乡,且一早就宣传过愿意收容并善待他们。 更重要的还是早就有人逃到云中郡还传回消息他们的确在那受到优待。 古时信息封闭没错,但事关百姓生死,他们会不顾一切的打探到消息。 于是云中郡的百姓且还是原籍百姓就在这段时间迅速增多,没过多久人口就增长到十万且还在增加中。 第三百二十四章 利润 云中郡很快就热闹起来同时也忙碌起来。 这时沈兵才体会到管理一座城的难度: 户籍问题、住房问题、工作问题等等,所有单个看起来都是小问题,但数目大到上十万级别就都是大问题。 幸运的是沈兵在此之前已有所准备…… 仓库里储存的粮食足以解决百姓月余的生活,另外雁门、太原、邯郸等地的粮食已成熟,沈兵可以用布匹源源不断的从外地换来粮食养活百姓。 当然,这些粮食不是「分发」给百姓。 有句话叫「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若只是把粮食分给百姓的话一方面是坐吃山空另一方面也是养成百姓懒惰的心理。 所以这些粮食其实是作为工资发放,即便是一来没有食物也必须记帐。 工业区已经规划完善,甚至还由新来的工匠搭建起许多厂房其中还有双层厂房……这是由云中郡土地不足决定的。 云中郡城外的耕地和工业用地都是在「圈地」范围内规划,土地有限而人口却极速增长,圈新地又需要时间,于是就搭建双层厂房把一块地当两块地使用。 不过双层厂房对这时代的工人来说算不上什么难事,只需要用更粗壮高大的木材立起第二层。 更重要的还是这是水力织布,基本没什么安全隐患。 一幢幢厂房搭建起来,一队队经过培训的合格工人走上岗位,布匹的生产速度在一个月之内由每天生产一百匹飞速增长到每天生产两千余匹,且还在不断增长中。 以至于沈兵原以为足够使用的苎麻都短时间内被消耗光……这使沈兵不得不紧急从雁门、太原等郡购买苎麻才能保证生产。 当然,在这过程中大量的财富也不断往云中郡集中。 要知道这可是每天生产两千余匹上好的布匹。 胖子屯曾计算过,若是将原料、人工及运输、销售等成本全加起来也不过只有十八钱……这其中甚至还包括了厂房、水车及织机的制作费用。 这些费用其实应该计为「折旧」,因为厂房这些东西可以用几年,其成本应该分几年摊。 但古时的人不懂现代的会计知识直接将其计入成本,沈兵也不去纠结,反正他最终要的不是财富而是人……成千上万能聚在云中郡能安居乐业的人,能够为云中郡提供兵源提供发展及势力的人。 于是对此时这些不够科学有许多漏洞的记帐法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之任之。 胖子屯一边拿着帐本一边报导: 「四十五钱减去十八钱便是二十七钱。」 「每日产布两千三百五十六匹,便是六万三千六百一十二钱!」 「将军,纺织作坊每日可进六万余钱!」 「如此算来,纺织作坊一个月的利润便超过雁门郡全年税收。」 「且纺织作坊还在扩大中……」 胖子屯的简报听得一旁的扶苏都有些愣了。 不过这似乎没什么奇怪,这年头的税收来源并不多,主要是来自农民,也就是从土地中收得税粮。 所以像雁门郡这种地处北方一年只能种一次粮的地方就比较吃亏,一年就收一次税粮。 这税粮要是换算成钱的话值两百万钱就差不多了,然而这只是云中郡纺织作坊一个月的利润。 而且这还是在养活了十余万人基础上的纯利润……云中郡十余万人已经拿到了每日用粮食或钱发放的工资。 这就是工业的魅力,尤其周围还处在半奴隶半封建社会,云中郡强大的技术优势会使其迅速暴富。 过了好半晌扶苏才平复过来,问了声: 「将军打算如何使用这些钱?」 沈兵想也不想就回答: 「修路搭桥、水利设施、教育、治安,以及强兵……」 有句话叫「想致富先修路」。 工业发展图的就是商业,而商业互通有无就需要良好的交通。 此时的云中郡路窄难行,一百六十余公里的路赶马车也需要走三天左右……这几乎是步兵的行军速度。 通常赶马车运输虽不及骑兵的行军速度但却相差不大,日行八十里没太大的问题,尤其运输的还是重量较轻的布匹。 这增加了运输成本不说更重要的还是限制了云中郡的发展速度……比起运输成本来说,沈兵更看重的其实是时间成本,时间才是一切。 水利设施就不用多说了,对云中郡的工业和农业都有利。 至于教育……现在只是工业革命的开始,再往后云中郡就需要大量的合格劳动力,这没有教育是做不到的。 这一点沈兵是深有体会。 确切的说体会最深的苍……对工人的培训是由他一手负责的。 正所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人多了就什么人都有。 虽然对织布机的操作、水车的维护等一系列工作都没有多大的难度,但此时的百姓普遍处于未开化状态……他们绝大多数人都没读过书,一出生接触的就是种田挖地,于是会的也只有种田挖地。 女工操作织布机还好,那是她们擅长的。 男工要是想将他们转化为工人,就算是手把手教却往往是一起身就忘,或者一转身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这其实就是因为缺少教育的原因,思维、智力及手脚协同等都跟不上,以至于相当一部份人最终还是只能去种田。 此时只是水力纺机就这样,若有一天发展到大机器生产会是如何? 于是教育问题那是刻不容缓。 治安问题则是因为各方百姓集中在云中郡还没稳定,相对来说还比较混乱,偷窃、占用、强抢等作奸犯科的事还有不少。 若不加强管理整治一番很快就会产生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强军则是最终目标……沈兵所做这一切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打造一支军队,一支强大到足以保卫云中郡乃至开疆拓土的军队。 从目前云中郡的情况来看,也该是扩大军队准备从匈奴那圈更多地的时候了。 否则,等代国被灭再来个十数万百姓,云中郡只怕就要被挤暴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补贴 修路搭桥及水利设施这些事,秦时通常是由苦役做,包括修长城也是。 也就是那些犯了秦律被罚多久多久苦役的,这些人如果没累死能活着回去就算幸运,就别想有什么工钱。 这也是秦时各郡税收并不高但各种活动都照常的原因之一。 它们修路、搭桥等都不需要费用,只要把苦役往上一拉就成。 如果说有什么费用的话,那就是提供些粮食让这些苦役活着。 沈兵当然不能这么做,修路搭桥派上去的是工匠和普通百姓,而且还给工钱。 甚至工钱比其它工人还多,二十三钱一天。体力活比纺织作坊更累,多拿点钱也是应该的。 这一来修路搭桥的工人马上又分出一批。 这部份及水利设施沈兵交由浍负责,他进士伍之前就是干田间沟渠及引水灌溉的,对这方面更内行。 教育沈兵让扶苏负责。 让百姓学习儒家那一套当然没问题,最好一个个都学成谦谦君子,不过当然还需要胖子屯客串一些术数以及苍教一些木艺。 其中主要还是术数……工业化后更需要的还是理科人才,同时学了术数也会让百姓智商提高更灵活。 沈兵自己则负责强军。 秦军若是想要组织起一支军队其实也不需要多少成本……兵源直接来自百姓不需要给钱,若说有什么花费就是粮晌,而粮晌又是来自百姓交的税粮。 甚至百姓穿的衣物都是自备。 装备也有相当一部份是来自百姓……百姓要是犯了什么事,动不动罚一盾、罚一甲的,士伍里用的盾和甲就有了一部份。 制式批量生产装备用的大多又是苦役。 这打的全是便宜算盘……一个国家战争机器就是这么运作的,所以才会有生产力极其低下的时候王公贵族却无比奢侈。 沈兵打造军队走的就是另一条路线: 从冶铁、造装备再到徵兵都大方但有节制的用钱。 花点小钱就可以成级数的提升部队战斗力和士气何乐而不为? 因为站在兵士的角度想,为国家当兵打仗出生入死,就连衣物都需要家里出……家里要是穷的话还要忍飢受冻,心里当然不平衡。 但如果加入军队后不管有爵没爵,吃穿全包且还适当的给家里一些补贴,那么兵士就没有后顾之忧才能全身心的投入到战斗中去。 有句话叫「人比人气死人」,这时代其它军队包括秦军都没有这样的条件,一对比孰优孰劣很快就有了答案。 于是士气、忠心和战斗力就会更上一层楼。 沈兵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么做会不会太显眼惹赵高和李斯两人在嬴政那说什么风凉话了。 结果还真让沈兵猜中了。 这事却是李斯提出的,此时的嬴政已返回咸阳…… 每每到丰收季节就是咸阳最忙的时候,哪些地方收成好哪些地方因欠收需要赈灾,都需要咸阳协调,所以嬴政必须回京坐镇。 李斯在朝堂上向嬴政奏道: 「大王,据闻云中郡以布业资兵,即便是无爵之士也按人发放粮晌。」 「此先河一开,只怕会引起各地士伍不满。」 李斯这话说的有水平。 因为沈兵此举可以说并不违规,云中郡可是按秦律缴足了税,然后用自己可支配的钱给兵士额外发晌,这本就与他人无关。 问题是沈兵这么做会让其它秦军眼红: 「同样是当兵打仗,为什么云中郡的士伍待遇就更好?」 「同样是出生入死,云中郡兵士凭什么就能有粮有衣?」 …… 如果其它秦军也以云中郡同一标准,那全国下来得耗费多少钱财? 但嬴政想也没想就回答道: 「云中郡乃塞外苦寒之地。」 「当年李牧屯兵北地亦是日杀三牛犒军。」 「沈兵治理有方,不过数月时间便将云中郡蛮荒之地经营至富甲一方。」 「其以布业强兵抵御匈奴又有何不可?」 这么一说李斯便无言以对了。 嬴政的确不愿意花这钱,但他说的也没问题。 云中郡是什么地方? 是远离中原远离家乡的蛮荒之地,随时都会遭受匈奴的骚扰和进攻。 有点补贴怎么了? 多点粮晌怎么了? 其它军队的兵士要是眼红……就到云中郡驻守去啊! 何况人家用的还是自己的钱补贴,没向中央财政要一分钱。 其实嬴政会这么说还有另一个原因,扶苏早把纺织作坊的事从头到尾都向嬴政报告,嬴政对此事一清二楚甚至在咸阳就仿制了几具水力织布机。 这事沈兵是没必要瞒嬴政同时也没法瞒……云中郡那有上万具水力织机每天能产数千匹布,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工人在生产流程中工作,想要瞒嬴政? 正因为嬴政对云中郡一清二楚所以也就对云中郡更信任、更放心。 否则,以嬴政的性格又被李斯这么一说……想不起疑都难。 而此时的嬴政,却只会感嘆水力织机的精妙: 「居然可以以水力织布。」 「如此可以省下多少劳力为我大秦带来多少财富?」 「沈兵制出这物事可以说又是大功一件哪!」 赵高在旁就说道: 「大王,不若咸阳也如云中郡一般……大批量制作此织机?」 嬴政想了想,就说道: 「不急。」 「若在咸阳大批制作进而全国推广,岂非断了云中郡的财路?」 「如今之势云中郡抵御匈奴最为要紧也最为困难,且让云中郡稳住再言其它。」 由此也可以看出嬴政的远见和胸怀。 若是其它人,眼看就一统中原了,就算最后剩下的燕、代、齐不值一提,但这可是他多年的抱负。 在这最后的收官阶段按常理应该心急火燎恨不能马上就拿下才对。 但嬴政却把眼光看得更远,知道此时唯一的对手就是匈奴了。 当然,匈奴并不是「唯一」的对手,此时的嬴政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匈奴外还有西域,西域外还有欧洲…… 地球大着呢,绝不只是眼前这片中原之地就是「天下」。 第三百二十六章 骑军 然而这发展过程也并非一帆风顺。 此时沈兵正在练兵……沈兵练兵的主方向还是在扩大神武军也就是骑兵。 这是河套地区的优势,这一带草肥水美是优良的养马场,养出的战马质量一点都不比匈奴差。 再加上沈兵又知道未来骑兵才是王道,所以当然不会放弃这机会。 而且在这方面原河套百姓有一定的经验……从代国返乡的百姓有许多就是马商和牧民,当初李牧的北地精骑也就是靠他们养的战马组建起来的。 沈兵第一时间将他们组织起来为神武军养马,另外沈兵还从会骑马的牧民中抽了一部份加入神武军将其扩编至六千人。 但沈兵认为神武军的人数并不是大问题,更大的问题是骑射。 对此沈兵还几次与王贲讨论过这问题: 「上次与匈奴作战,神武军虽是大获全胜,却也暴露出我军的不足!」沈兵说:「尤其是神武军,其虽是防御有余但进攻不足。」 王贲深有同感: 「将军所言甚是。」 「神武军更应是主力而非辅助。」 「然上回与匈奴一战,神武军不只是辅助,几乎只是盾牌,用来挡在大梁军前的盾牌。」 王贲这说的是。 上次杀敌的几乎都是那一千步卒的强弩,神武军只是占着藤甲及机动之利挡在匈奴骑兵面前使其难以靠近步卒方阵,说到底就是起着盾牌的作用。 扶苏则奇道: 「然我军以一千士卒再加两千精骑便击退匈奴万余大军。」 「往后如何不能继续以此法作战?」 沈兵和王贲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王贲解释道: 「公子有所不知。」 「上回我等出战其实是占了防守的便宜。」 「倘若我军要到百里之外作战……步卒要行两天而骑军只需一天,到时又该如何应敌?」 扶苏「哦」了一声这才明白其中的道理。 古时的步兵与骑兵协同十分困难。 这不像现代,步兵可以搭乘汽车、步兵战车甚至苏联还直接让士兵趴在坦克后头与坦克协同。 古时的骑兵与行动缓慢的步兵在速度上几乎不可能协调……步兵赶不上骑兵,而如果骑兵放慢速度等步兵的话,那骑兵就毫无意义。 所以像上回那样步兵与骑兵协同将步兵强弩与骑兵机动结合在一起的情况不是说没有,但绝不是常态。 尤其对付来去如风的匈奴骑兵,秦军步兵就更是无法追上他们。 总而言之:就是硬碰硬秦军占优,灵活机动作战……秦军的步骑将不得不分开作战,于是两军优点无法互补,无论哪一军与匈奴对阵几乎只能等死。 比如神武军单独与匈奴作战。 神武军虽有藤甲防御之利,但骑射远不如匈奴,匈奴可以在更远的距离又准又快的命中神武军,神武军却拿射程外的匈奴毫无办法。 时间一长,神武军便会陷入所谓的骑军陷阱,也就是「打又打不着,走又走不掉」……会陷入这陷阱的绝不只有步兵,骑射不够精湛的骑军面对匈奴骑军也同样如此。 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则神武军根本无法与匈奴骑军作战,哪怕是沈兵给再多的补贴增强士气也无济于事。 扶苏想了想,就说道: 「如此,我等便只有抓紧练习骑射。」 王贲回答: 「神武军已日夜不停练习骑射。」 「然匈奴自小专练骑射,我等却只练数年甚至数月。」 「无论我等如何练习……终归是技逊一筹。」 其实王贲这还是往轻里说了。 神武军在骑射方面比起匈奴来又何止是「技逊一筹」。 如果要用什么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匈奴是专业骑兵而神武军是业余的。 神武军中也并非没有佼佼者,比如剺,另外还有王贲。王柏、雷桧也能算一个……他们的骑射本领不会比匈奴差。 但也只是这些有特殊经历和天赋的人才堪堪比得上普通匈奴骑手而已,从整体素质来对比神武军就差太多了。 以王贲在战场上的观察就是: 「匈奴能借骑乘之力开弓,射程至少比我军远三十步且十分精准!」 「另辅以利于砍噼的弯刀,可远射亦可近攻,战力不可小觑!」 这也是沈兵在城头观察到的。 匈奴骑兵几乎是与马匹融为一体,马匹就像是他们长出的四条腿,他们总是踩在合适的点开弓搭箭,然后在顺着马匹的前进方向甚至马匹跃至最高点时放箭……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另外匈奴长期骑射在马背上能拉开更重的弓: 神武军使用的弓普遍是两百秦斤(折现代101斤)。 这弓力已不算弱,步兵使用的最小弓力是一百二十秦斤(折现代约60斤),只不过这是给体弱者使用。 骑军大多是步兵中精选出的老兵,在他们还是步兵时就有开弓训练所以能开更强的弓,且还是在下盘不稳的马背上开两百秦斤的弓。 若再用强一些的弓,骑兵就必须用尽全力开弓于是没有多余的力量和精力保持身体平衡更别说控制马匹。 但匈奴使用的却是两百五十以上秦斤的强弓…… 再配合上其射箭的身法,射程就比神武军远了三十步以上。 三十步对骑兵来说或许不多,但在战斗中却会是个大麻烦。 因为这么一来匈奴就可以保持在神武军射程之外与神武军对射,然后来个「敌进我退敌退我进」,于是神武军就永远无法伤到匈奴。 这让沈兵一度想把马鞍和马镫发明出来。 因为这两东西要是一出来,就可以成级数的弥补神武军骑术不精的问题。 但考虑良久,沈兵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无法预知同样装备了马鞍或马镫的匈奴会怎样。 匈奴若是装备了马鞍或马镫,那或许就不再是能被卫青、霍去病打败的匈奴,而应该是横扫亚欧的蒙古骑兵了。 沈兵无论如何都不敢冒这个险,除非他能先把匈奴给打趴下。 或者至少也要将其打到元气大伤。 第三百二十七章 命令 就在沈兵为骑兵的事愁眉不展时,胖子屯走了进来。 他见沈兵几人在商量事情就没敢发声,倒是沈兵问道: 「可有要事?」 胖子屯赶忙上前应道: 「将军,城西屯田的百姓纷纷要求迁到东面纺织……」 沈兵想也不想就回答: 「不准!」 胖子屯应了声,正想退出却又迟疑了下,然后转身问道: 「将军,属下有一事不明。不知……」 沈兵「嗯」了一声点点头。 骑军发展方面碰到个死胡同且不急于一时,沈兵就暂且将它放在一旁。 胖子屯说道: 「属下计算过。」 「若纺织作坊一月利润便超过雁门郡全年税收,我等何不将西面田地尽数改为纺织作坊?」 「城东纺织用地吃紧,而西面却有大片田地用于种苎麻、五菜。」 「就算明年用于屯田产粮也远比不上织布所入。」 「百姓便是因此不愿屯田种地。」 沈兵倒是没想到会出现这问题。 不过想想也是,工人的工钱若是大了,二十钱一天且还相当稳定……在纺织作坊里工作是寒暑不禁,也就是一年四季都有工钱。 这么一算,当工人能赚的钱就是农民种田的几倍,农民当然不愿意再种地而希望进纺织作坊务工。 这也是近现代工业化时面临的问题:农民都进城务工,乡下大片土地无人耕种。 沈兵只反问了一句: 「我等若不屯田,以何裹腹?」 胖子屯回答: 「属下以为我等可以以布换粮,便如当下云中郡所为。」 「同是一名劳力,纺织所产要比种田高出两倍有余!」 沈兵又问了句: 「若有朝一日,匈奴切断云中郡粮道甚至将云中郡团团围困呢?」 胖子屯立时就没了声音。 沈兵解释道: 「民以食为天,粮食乃云中郡的生存之本,无论何时都不能放弃屯田。」 「告诉百姓,云中郡种粮一律免税!」 这其实就是用另一种方式给农民补贴,农民哪还有不愿意之理。 胖子屯应了声就退下了。 扶苏感嘆道: 「将军此举极有远见。」 「且百姓得此实惠,必将纷至沓来!」 沈兵没有说明的是,他此举其实并非防匈奴:云中郡背靠雁门郡,被匈奴切断补给的威胁不大。 沈兵真正防的,是有朝一日可能与秦军为敌……那时屯田就重要了。 王贲有些担忧的说道: 「云中郡容纳百姓十万之数已是极限。」 「据闻代国就要被我军所灭,到时……少说又有十万百姓迁入。」 沈兵不由大感头疼,这人少了也不是,人多了也不是。 赵王嘉从北地迁出的可是前套、后套两地百姓,至少有三十万之数。 这一来一回流失一部份,返回二十万人那都是往少里算。 一个小小的云中郡又如何容得下二十万人? 沈兵没有多想,当下就命令道: 「训练新兵,继续往外圈地做好准备。」 王贲哄然应声,就把命令传了下去。 这是当初沈兵既定的战略,也就是以步步为营的方式一圈一圈往匈奴方向扩张,这样就永远都是在防御可以暂时不用考虑骑兵作战的问题。 沈兵这么打算没什么错,只要慢慢发展成比例扩张就可以。 但嬴政似乎是等不及了。 确切的说不是嬴政等不及,而是李斯在背后搞鬼。 李斯毕竟是秦国丞相,他能混到今天那心计可不是寻常人能比得上的,当初可是为了权势连自己的师弟韩非也能狠下杀手,此时哪里会让沈兵好过。 他一思量,见无法限制云中郡发展,便换了一种方式。 这日李斯私下进宫对嬴政说道: 「大王,此时正值中原收成之际,匈奴大多分散到各地劫掠。」 「另代国若灭二十万百姓又无法尽数迁入云中郡。」 「我等何不取九原以待?」 嬴政迟疑了下,说道: 「可北地将军置下只有万余人马,只怕……」 李斯回答: 「大王明鑑。」 「上次云中城一战,北地将军以区区数千人便大败数万匈奴。」 「如今云中郡更有十万百姓。」 「若北地将军自百姓徵兵并以之守城,再以精锐突袭九原……」 「收复九原亦并非难事。」 赵高当然明白李斯的心思,也在一旁附和道: 「大王,据闻匈奴擅长城外骑战而不善攻守,北地将军却攻守兼备。」 「且我军各地作物成熟粮草充足,此时取九原必能旗开得胜。」 「九原若下,往后匈奴便失去南下根基,雁门郡便再无匈奴之患了。」 这话说的对,九原若是划入大秦版图,匈奴的根据地就只能往北往西推,距离雁门郡少说也有几百里,要去劫掠就困难多了。 嬴政想想觉得也对。 而且一打探,发现驻守在九原的匈奴不过三千余人,更重要的还是匈奴竟然不修破损的城墙、城门……城门是沈兵从九原撤出时烧毁的。 嬴政根本不知道匈奴的战法,想当然的用中原各国守城作战的思维思考,于是以为李斯和赵高所言有理,当下一纸命令就发到沈兵那。 沈兵看到出兵九原的命令就愣了。 云中郡距九原两百公里,这距离可不是「步步为营」能堆到那去的! 但嬴政的命令又不得不从,于是全盘计划都被打乱。 更严重的还是……匈奴在九原郡只有三千人。 九原郡或许的确只有三千人,但匈奴骑兵可是在各处奔跑劫掠,一旦发现有秦军往九原进军,他们就会从四面八方赶来增援。 于是敌人很快就会变成三万甚至更多。 沈兵当下召集了王贲、魏呴等人商量对策。 但讨论来讨论去都是无计可施。 困难倒不是来自守城,也不是兵力。 这段时间云中郡倒是征了五千新兵并日夜训练,再练上一段时间用于守城倒是可以胜任……毕竟匈奴骑兵在攻城方面也是菜鸟,便是百姓守城匈奴都不一定能拿下。 困难在于北地军出城进攻九原必然会将补给线暴露在匈奴骑兵之下。 两百公里…… 如果骑兵足够强,那么用骑兵保护这补给线就没问题。 问题就在于此时的神武军还不够强。 第三百二十八章 霹雳火球 若说以现有条件有什么方法可以保护补给线,那便是像之前一样以一千步卒加两千骑军。 但这样一来保护补给线的代价就太大了,每队三千人,步兵速度每天五十里,两百公里的补给线至少要设置七队才能保证一天之内赶至目标增援。 每队三千,七队就是两万余人。 沈兵置下部队全部只有一万余……也就是说连保护补给线都无法做到,更不用说进攻。 骑军可以日行百里,两百公里的路程需要一天内赶至目标增援,只需要在中间设置三个保护点,由此便可省下大量兵力。 所以骑军完成这任务没什么问题,也必须由骑军完成。 问题在于骑军无法与匈奴骑军匹敌。 若说嬴政进攻九原的命令有什么好处的话,那就是可以为沈兵提供所需的各种矿石…… 九原就是现代的包头,这里被称为「草原钢城」,拥有丰富的各种金属、非金属矿藏。 钵那边的探矿一直都没消息,只怕是没找到矿。 若是能拿下九原……明知那里有矿让钵等人定点寻找就简单多了。 到时沈兵就不需要依赖北地之外的矿石,这就像粮食一样能自给自足,是对付赵高、李斯的基础。 思考良久,沈兵终于下定了决心,对仞说道: 「传书蒙良,令他即刻从各处收购硝石和硫磺,越多越好!」 确切的说应该是消石……古时称「硝石」为「消石」,民间将其用作药材,以为其可以治十余种病,这也是方士炼丹要加「消石」的原因。 仞应了声就去传令。 扶苏听着却一脸懵,问: 「消石?将军要消石有何用处?」 沈有没有细说,只是回了声: 「到时公子便知!」 这没法解释,因为这世上还没有火药这东西,解释也解释不通,只有亲眼所见才明白。 事实上也不能说此时没有火药,其实春秋时期我国的炼丹者就发现火药了,只不过炼丹者普遍认为火药炸炉那是炼丹失败……对于这种失败的副产品他们只会感到失望和沮丧,根本就没意识到其实这副产品比他们所谓的仙丹要珍贵、实用得多。 于是火药虽然有但一直没得到重视自然也不会有记载,直到隋唐时才「正式」发明出来。 沈兵对此一直保持谨慎的态度。 原因就像谨慎发明马鞍、马镫一样。 马鞍、马镫对匈奴骑军更有利,火药的发扬光大却是在西方。 如果从春秋时期算起的话,火药在中国出现到传到西方至少早了七、八百年,但中国对火药的利用一直停留在十分原始的阶段,而西方却已是制式的火枪、火炮…… 如果过早让火药问世,是不是代表着西方也更早崛起? 沈兵不敢轻易发明这对历史、对世界都有重大影响甚至将冷兵器转为热兵器战争的东西。 此时北地军无法对付匈奴骑兵,无奈之下沈兵只得考虑将其制出。 火药的制作其实十分简单,其主体就是消石,再辅以硫磺和炭粉。 威力大小就是以消石的最佳比例及纯度决定。 这就像青铜器铜、锡的比例,不知道准确的比例就只能反覆尝试。 现代的黑火药基本是消石占四分之三。 沈兵为了掩人耳目或者也可以说「逐步升级」以保持技术优势,所以有意降低消石的比重将其定为二分之一。 甚至沈兵还装模作样的整出了三种配方: 一种是硫黄、窝黄、消石、麻茹、竹茹、清油等十余种原料,有些东西都是沈兵随便加的可燃物。 原因一方面是此时不需要威力太大的火药,另一方面则是努力把偷学的人弄晕,使其无法确定哪些才是最重要也最能提升威力的成份。 第二种是加入干漆、桐油、松脂。 第三种就是加入芭豆、番木鳖等。 它们的功用是什么就不用说了,第一种主要就是爆炸,第二种是燃烧,第三种则是毒烟。 当然,沈兵很自觉的不使用致命毒药,否则就加砒霜进去了。 不过是否使用致命毒药似乎没什么不同……将敌人迷昏后杀死,与直接将其毒死有很大区别? 火药制出后沈兵还试了下,他取了一小撮隔远了,拿明火一点……「哧」的一声就剧烈燃烧接着便化为一股青烟。 这让扶苏及王贲等人吓了一跳。 扶苏惊道: 「将军,这是何物?」 沈兵回答: 「火药。」 扶苏与王贲等人面面相觑,看沈兵那样子似乎早就知道火药,而他们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过了好半晌,魏呴才问了声: 「将军,此物又有何用?」 沈兵起身拍了拍手回答: 「制作武器,克制匈奴骑兵的武器!」 王贲等人听着就更是一脸懵,这东西还可以制作武器? 沈兵用火药制出的第一个东西就是「霹雳火球」。 这东西是在宋朝时出现的,「武经总要」中有记载: 以粗约一寸半的竹管,外面以火药及碎瓷片、铁片等包裹制成球形。球两头各留约一寸长管头,一头作手持把柄,另一头装引火药和药捻。施放时声如霹雳,又如火球翻滚,是以称作「霹雳火球」。 沈兵往里装的是铁蒺藜……云中郡已可以批量产铁,铁蒺藜同样可以大批量制作,若是用铁片或碎瓷片不仅更麻烦还存在杀伤力不足的问题。 另一个改进就是「霹雳火球」是双头的而沈兵所制却是单头的。 简单的说沈兵所制更像现代的「手榴弹」……「霹雳火球」握柄和引信在不同侧,于是空间更大、点火不便、抛掷不远。 制作也很简单,先牵好引信再将十几枚铁蒺藜与火药混在一起用麻布往竹筒手柄上一裹并扎紧,一个原始的手榴弹就制成了。 沈兵试着用了下,引信一点就甩了出去,只听「轰」的一声,两个草人霎时就被炸上了天,其间还有被爆出的铁蒺藜「嗖嗖」的到处乱飞。 这场面只吓得扶苏等人面色苍白却又一脸兴奋,过了好半天才发出一阵欢呼。 第三百二十九章 战车 欢呼一阵之后王贲就冷静了下来,他打量了「霹雳火球」一番就问道: 「将军,此物若是只能掷出二、三十步,如何能威胁到匈奴骑军?」 王贲这是问到了重点。 匈奴骑军那是在百余步外放箭,难得会有距离秦军数十步之近,就更别说二、三十步了。 如果是这样,那「霹雳火球」岂不是只有炸自己? 又或者粹就是放出点声音来吓人? 不过沈兵会将其制出当然就不会只是这样。 沈兵回答: 「首先,我等撤离时匈奴骑军便不致追得太紧。」 原因不需要过多的解释,秦军撤离时只要随手往后抛出几枚「霹雳火球」……在后头紧追的匈奴骑军就要被炸翻。 这一来就基本上不存在「打又打不着逃又逃不了」的情况,至少想逃还是能逃得掉的。 然后沈兵又补充了一句: 「何况,我等还有三弓床弩!」 王贲及众人不由「哦」了一声都明白了,纷纷点头称道。 答案很明显,用手投掷的确只能掷二、三十步,但三弓床弩就并非如此了……把三弓床弩和「霹雳火球」结合在一起,那就妥妥的是具榴弹发射器,这要炸百步开外的匈奴骑军那还不是小事一桩? 不过说起来容易真要做起来却并非想像那么简单。 首先就是点火的问题。 古时可没有现代这样随身带着个打火机。 又或是将「霹雳火球」制成像现代那样拉弦式的…… 沈兵的确也想这么做,手榴弹的拉火装置也不复杂,只是在这生产力还十分低下的秦时想要批量生产则十分困难,于是只能暂时放一旁。 解决的方法就是火摺子。 此时还没有火摺子,生火就用火刀火石……把这些东西带上战场肯定是行不通的。 所以沈兵顺便将火摺子也发明出来。 制作火摺子的原料都是现成的,就是用纸张……也难怪此时没有火摺子,没有纸张想要制出火摺子就十分困难。 把纸张加上一些消石粉、硫磺粉这些易燃物,当然是少量而且均匀的抹开,这样纸张就会变得十分易燃。 要是抹多了这的玩意就变成个小火药筒了。 然后再将纸捲成一团紧紧的塞进一小节竹筒或是木筒内,先将其点燃,盖上盖子使其隔绝氧气而熄灭。 此时竹筒内的纸卷还保留有许多火星,且因为这纸卷加了消石粉等物十分易燃,只是因为没有氧气无法燃烧。 需要火的时候只需将其取出,然后轻轻吹气,火摺子很快又会重新燃起火头。 据说这玩意在古时还十分昂贵,必须是有钱人家才用得起。 沈兵猜想或许是因为古时纸较贵的原因。 不过这对于云中郡来说就算不上什么,兵士人手备上一个,骑兵甚至还可以绑在胸前,随时要用只需在马上把盖子一摘……就可以用来点霹雳火球的导火索。 这东西整出来的时候就可把王贲等一干人乐坏了,简直就比看到火药还稀奇: 「将军,有如此好物事怎生要此时才制出?」 「此物倒也有趣,却可将火藏在竹筒里头一吹就着!」 「枉费我等以往只是以火刀火石引火,往后有了这……」 「火摺子!」沈兵解释道。 「火摺子!好名字!有了此物,随时随刻都可引火!」 点火的问题轻松解决。 然后就是三弓床弩的问题。 三弓床弩本身没问题,将其与「霹雳火球」结合也没问题,实在不行就将「霹雳火球」绑在铁弩箭上就可以了。 问题在于三弓床弩是步兵使用的重型装备不适合骑军使用。 骑军总不能用几匹马拖着一个三弓床弩然后要用的时候再紧急架设吧。 实际上也没有这必要,原因是三弓床弩对「霹雳火球」而言是弓力过剩……三弓床弩可以将数十斤重的铁弩箭射出百余步,而「霹雳火球」只有十秦斤(五斤左右)。 于是用三弓床弩明显就是浪费。 沈兵的做法是将三弓床弩改小……确切的说不是改小,而是针对车兵设计了一张固定弩。 对于弩来说,战车就是一个很好且很成熟的平台,且速度也与骑兵不相上下。 若说缺点,那就是对地形要求较高越野能力较差。 但这个问题在河套平原要么是草原要么是沙漠的地区几乎可以忽略。 考虑到这些,沈兵就本着拿来主义的精神直接用战车改装。 这就像现代的装备往往也是用什么什么坦克的底盘改装突击炮之类的,只要适用于战场就没必要重新设计,尤其是兵士很熟悉的装备,因为这连训练都省了。 比如沈兵使用战车……每辆战车的编制可以保留,驭手的职责甚至还一样。 然后什么车右戟手车左弓手就全废了。 战车中间立起一根支架,支架上架起一张弩,这弩是可以旋转的,就像吉普车上加挂了一挺机枪一样。 而且这弩还是踏弩,也就是脚踩下方的踏板就可开弩。 之所要用踏弩,是因为这种开弩方式更快且可以用上自身的重量……如果是用臂张弩,就不能一边开弩一边观察敌情并将弩身转向目标,踏弩就可以手脚并用节省时间。 战车上的两人就一个是弩手一个是装弹手。 装弹手负责将「霹雳火球」装上弩身并点燃引信,弩手负责开弩并瞄准,然后「腾」的一声,一枚「霹雳火球」就腾空而起飞到一百二十步外……整整比匈奴骑射的距离远出二十步。 王贲看到这装备后就放心了,他胸有成竹的对沈兵说道: 「将军,有了此弩又有『霹雳火球』,我等足可将匈奴驱出河套!」 唯一的问题就是沈兵置下没有战车…… 这可以说是沈兵的失策,他总以为战车是个要被淘汰的兵种于是没有装备。 沈兵没想到的是:他因为顾虑匈奴于是不敢装备马鞍和马镫,但如果不装备马鞍和马镫就不可能全面淘汰战车。 现在后悔已来不及了。 不过好在训练车兵并不是很困难。 第三百三十章 训练 其实训练车兵一点都不简单,甚至可以说困难。 原因是这其中至少需要一个会驾车的驭手。 这驭手不是普通的驭手,他是战车的指挥,同时也是敌人的目标……因为一辆战车如果驭手死了,不仅战车失去指挥,战车还很可能因无人驾驶而失去控制甚至人仰马翻。 然后还有车右戟手和车左弓箭手都必须是老兵。 不仅如此,驭手、戟手和弓箭手还要一次次演练互相配合,战车作为战车阵的一员还要演练阵法等等。 可以说战车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春秋战国时期曾是看一国拥有的战车数凭价其是否强大。 沈兵之所以说「训练车兵」并不困难,则是因为他所说的车兵与传统意义的车兵不尽相同。 传统车兵是要与敌近身作战的,所以装甲、配合等无不尽善尽美,就像现代坦克车组一样几乎需要达到如臂使指运用自如的地步,否则一不小心就是车毁人亡。 沈兵所要求的战车就没那么严格了,他们就是隔远了朝敌人发射「霹雳火球」…… 于是乘员没有那种近身作战的紧张和压力。 如果说有什么危险的话,更多是来自敌人箭矢,对此只要装备上一身藤甲就差不多了。 协同作战方面,驭手的作用就成级数降低了,他只需要跟着骑军队伍走就行。 甚至指挥权都可以转交到弩手上……弩手同时也是观察手,他更能感知敌人方向的变化以及敌我之间的距离,所以也只有他知道要怎样调整方向和速度才能更好的将「霹雳火球」发射到敌军阵营中。 于是这训练难度就成级数降低:驭手只需要会驾车就行,弩手直接从弓弩手中挑选,装弹手就随便抓个机灵的都能对付。 如果说有什么要注意的,就是装弹手和弩手之间的配合。 那可是会爆炸且爆炸后还会射出十几发四面尖角的铁蒺藜,更严重的还是每辆战车都装有十五枚「霹雳火球」……古时战车空间并不大,只能装下十五枚。 万一要是殉爆就不是开玩笑的,很可能会造成己方部队的崩溃。 这一点别说是没见过火药威力的古人了,就像现代新兵甩手榴弹时还往往会因为紧张等各种原因甩不出去造成事故。 用弩发射「霹雳火球」就更不用说了,环节越多可能出的错就越多。 比如弩手没开弦装弹手就把火球给装上并点燃了。 又比如弩发生故障无法正常发射。 又或是火球没点就发射出去……这情况还好,不过是浪费一枚火球,但同样也应该避免,因为同时浪费的还有战机。 因此沈兵在训练时就硬性规定了弩手和装弹手的操作顺序,每个步骤一步都不能差。 另外又将导火索加长延长反应时间,同时将导火索底部露出一段在竹筒外,一旦发生故障或意外可以及时掐断导火索并将火球抛出车外…… 操作手册是无论是否来得及将导火索掐断都要将火球抛出车外。 虽然火球抛出车外有可能造成己方人员的伤亡,但总比在战车上造成其它弹药殉爆要好。 接着就是以这操作手册一遍一遍又一遍的用训练弹操作。 训练弹是沈兵让工人制作的,样子与实弹一样,也有导火索可以点燃,但弹头没有包火药。 在训练时还真出现各种意外和失误。 不过一遍遍练下来,在脑海里已固化手脚已形成条件反射,出现失误的情况也就越来越少,再往后就几乎没有了。 所以「霹雳火球」这玩意,沈兵最担心的倒不是它能否击败敌人。 事实上,它能击败敌人几乎是肯定的,关键在于自己是否也会被其误伤……有句话叫「玩火自焚」,用这东西作战就是在玩火,当然要十二分的谨慎。 战车的制作就是由工人那解决。 这对苍来说就是小事一桩,此时的他俨然已是个总教头……一批批工人从他手中培训出去,又一批批工人加入培训队伍。 虽是把他忙得不亦乐乎,但他却乐在其中。 手下有几万人,这可比之前在砲师时威风多了,走到哪都有人恭谨的称他一声「师傅」。 这使苍有些洋洋自得的。 至于制战车,苍一拍胸口回道: 「将军放心,不需两日就将战车赶制出来。」 结果当真只用两日就赶出一百二十辆战车,而且做工还十分精细。 这一百二十辆战车被沈兵平均分配至神武军,每屯也就是五十人加强一辆战车。 战车兵则从大梁军中调用。 与之前床弩兵一般,沈兵认为将骑兵转化为战车兵过于浪费了……骑兵会的是骑术,而且日夜苦练骑射,这要是转为战车兵之前所有努力都付之东流。 同时大梁军步卒转为战车兵又完全可以胜任,这其中有困难的就是驭手……没有多少步卒会驾车。 但这问题也不大,沈兵在云中郡内振臂一呼,当即就有许多会驾车的百姓自愿请战。 要知道此仗可是去打九原,九原也就是他们的老家,他们当然踊跃争先。 百姓中有许多是车把式……他们虽说买不起马车,但却要帮达官贵人运送东西或是赶马车,或者还有些本身就是养马为生,是以会驾车的反而不少。 从这些人中精选出一些青壮稍事训练,就可充作驭手。 另一方面,就是战马的问题。 这时代不只是人没见过「霹雳火球」,战马也没见过,所以这「霹雳火球」一炸开那阵阵巨响必然会使战马受惊。 若有马鞍、马镫还好,战马受惊还可控制,但没有这些那骑手就「扑嗵嗵」的像下饺子一样往下掉。 这在战场上可不是小事,掉下马来被战马踏上那是非死即伤,尤其神武军装备的还是轻质藤甲抵不住重击。 解决的方法就是一次次的在战马附近引爆「霹雳火球」。 一次、两次……隔天再来几次。 时间一久战马渐渐就习惯了,冷不丁引爆一颗偶尔少部份还会受惊但绝大多数已没什么反应。 于是沈兵就知道时机差不多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 重点 终于有时间加更了,加更才敢说话,走起路来也会飘了…… ………………………… 沈兵没有直奔九原寻求速战速决。 这是沈兵之前的想法…… 九原距云中郡两百公里且驻兵只有三千,那么以骑兵星夜兼程就可以在三天左右赶到九原,然后以六千打三千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在匈奴还没反应过来前就夺下九原。 夺下九原之后就抓紧时间修城墙组织防御。 匈奴不擅长攻城,到时即便大军集结也拿九原没办法。 这方略看似可行但实际上却有很大的风险。 首先是六千神武军攻打三千匈奴驻守的九原不一定能速战速决。 只要三千匈奴守上一阵子,四面八方的匈奴就会越聚越多于是六千神武军就会陷入危险中。 其次,即便六千神武军成功拿下九原只怕也守不住。 匈奴的确不擅守城,但匈奴擅长围城……他们可以围而不攻断绝九原对外的补给线。 到时沈兵置下仅有的骑军被匈奴围在九原动弹不得,步军因为机动不足又很难保护补给线,时间一久被困在九原的六千骑军就只有死路一条。 于是最终沈兵还是放弃了这想法。 一场战斗,如果有一点需要运气那还好说,但是两点、三点都需要运气,那就是拿部下的性命开玩笑。 此时的沈兵当然不需要再碰运气了,有了「霹雳火球」及战车,沈兵已有把握速战速决拿下九原。 但沈兵依旧没有这么做。 王贲对此表示疑惑: 「将军,我等目的便是拿下九原。」 「有了『霹雳火球』,我等三千骑便有把握拿下九原。」 「为何不一战而胜?」 王贲这提议的确没错。 之前如果要以六千骑军也就是神武军全军突袭九原才有可能「速战速决」拿下九原,装备了「霹雳火球」后就只需要三千就有把握做到了。 要知道匈奴守在九原的是骑军,他们甚至连城门都没修。 可以想像匈奴会如何应敌,他们会出城与秦骑决战……因此他们才不需要城门,甚至还觉得城门是多余的是个累赘。 这会是什么结果就不用说了,神武军一通「霹雳火球」抛过去,第一波就能打得匈奴溃不成军然后轻松取了九原。 至于补给线,就由神武军另外三千骑军保护。 装备了「霹雳火球」之后的神武军战力大增,就算分成三队每队一千人都有独挡一面的实力。 与此同时大梁军就往九原城开进,一旦等到大梁军赶到九原城,那么这场战斗就算结束了……大梁军可代替神武军守九原,于是全部六千神武军都可用于保护补给线。 这在之前或许还有些困难,但在装备了「霹雳火球」之后几乎没压力。 但沈兵没有选择这方案。 他摇了摇头,说道: 「我军的目标已不只是九原了!」 王贲奇道: 「若不是九原,还能有何目的?」 沈兵拿起笔在云中郡与九原之间的一大片空地上画了一个圈,说道: 「是保这片地的安宁。」 「北地人口日益增多而土地却日显紧张。」 「以至作坊需做两层而种植地要精心规划。」 「若是能保云中至九原四百里地安宁,则工农用地便再也不缺了!」 王贲不由「哦」了一声,就明白了大概。 魏呴则有些奇道: 「可是将军,要保此地安宁,与我等是否速取九原有何干系?」 由此沈兵也看出魏呴比起王贲来还是有差距的。 这或许也是因为魏呴年老且在魏呴这年代更多的是战车兵而不是骑兵的原因,而王贲本身就是骑军出身且痴迷于骑军战术,所以一听就明白。 扶苏当然也是听得满头雾水不知这其中有何关系。 王贲在沈兵的默许下,就解释道: 「云中距九原四百里,若要保此地安宁,必先威摄匈奴。」 「若我等寻求速战速决,只怕在九原一通『霹雳火球』便让匈奴逃之夭夭……」 说到这魏呴和扶苏才明白过来各自点头表示同意。 其实这是匈奴作战的特点,也可以说是他们的战术……其实就是典型的群狼战术,打得过就一拥而上,打不过就四散逃跑。 此时可以预知的是匈奴将要处于「打不过」的状态。 既是「打不过」那就会四散逃跑,如果四散逃跑秦军就找不到匈奴主力于是拿他们无可奈何。 可以想像,如果秦军依靠「霹雳火球」抢攻九原,那就是一上来就暴露了实力一上来就把匈奴给吓住了…… 「秦军有此爆雷如何能胜之?」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于是鸣镝一响就逃得干干净净,秦军便是狠狠打出一拳却击在空处。 同时因为匈奴实力尚存,于是将来云中至九原的四百里肯定不得安宁时常受匈奴骚扰。 「霹雳火球」这东西又是适合大部队作战无法应对小队骚扰…… 主要原因是其点燃引信引爆而不是像现代战争一样有触发引信的炮弹。 触发引信的炮弹那是打哪就爆哪,且没有延时,于是瞄准就能起作用且敌人没有反应和躲避时间。 点引信的「霹雳火球」显然无法作到这一点。 引信太短了吧,秦军自己被炸伤的危险就很大。 引信太长了……爆炸就延时很久于是敌人就时间躲避。 若是大军冲杀没什么问题,往敌人方向一抛,只要在敌群中就基本不会落空。 但如果只是小股骚扰的匈奴,那基本就是废物了。 「是以!」沈兵下了结论:「我等此战应寻求与匈奴主力作战,且务必让其死伤惨重!」 几个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此时想要寻求与匈奴主力一战是完全有可能的。 因为匈奴并不知道秦军已装备了「霹雳火球」,于是以为自己还处在「打得过」的状态。 以其惯用的战术,就会从八方集结并一拥而上。 其结果是什么就不用说了…… 扶苏抚掌笑道: 「这或许会是匈奴最惨痛的一战!」 「且此战之后,只怕九原便不攻自破了!」 扶苏说的是。 若匈奴见识到「霹雳火球」的厉害,哪里还敢守九原? 所以九原早已不是重点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补给 定好方略的第二天秦军就出发了。 首批队伍有五千人,分别是三千士卒再加两千骑军,由剺带领先行一步朝九原方向进发。 此时的剺已可独挡一面,他虽说没学过兵法但却对匈奴战术十分熟悉,知道如何应付匈奴的进攻。 以他为先锋沈兵还是较为放心,至于他不懂中原的排兵布阵……沈兵则让李笺与其配合。 沈兵则带领一万主力紧随其后,且还随军带着大量的补给辎重,其中相当一部份是弩箭……其实消耗最多的还是弩箭,那一射就几千上万枝,「霹雳火球」当然也要带,但携带几车料想就足够了。 大军开拔时云中郡的百姓那真可以称作是「十里相送」,一路上又是粮又是物的,还有许多百姓争相要加入军队与大军一同出征。 这倒是前所未有的景像,就连扶苏都颇感意外。 沈兵认为这可能有两个原因。 一个当然是其中许多百姓是九原人,虽然云中郡也有地方容纳他们,但当然回自己故乡更好。 另一个,则是沈兵对兵士的补贴制度更能使其接受……当兵衣食无忧还能有补贴,另外要是能立功的话还有爵位另外还有赏赐,何乐而不为? 当然这个原因秦军也是如此,所以秦军作战总是比它国更为勇猛。 沈兵原本打算让扶苏在云中郡坐镇的,毕竟在外作战箭矢无眼,总是有许多危险。 但扶苏却说: 「父王意在让扶苏随将军历练,若扶苏连此战都回避,又如何能称得上历练?」 沈兵一想觉得也是。 这不说是一个历练机会,同时也是为扶苏树立威望的机会……身为公子的他亲上战阵,率领大军大败匈奴,这是何等的威风。 如果扶苏没在场,就算是打了胜仗都没什么意义,甚至嬴政还可能会以为扶苏胆心懦弱而失望,到时就会影响到云中郡的发展了。 于是沈兵只得带上扶苏,不过为其增加了亲卫保其安全。 秦军这边一开拔,匈奴那边马上就得到消息了。 其实头曼单于和冒顿都没走远,而是带着三万匈奴骑兵在北面阴山一带驻扎。 他们是担心沈兵会出兵封锁匈奴南下劫掠的退路于是在此做准备。 至于九原,他们根本就不认为沈兵有能力进攻。 所以当探子来报秦军出城时,头曼单于第一反应就是秦军终于要抢占要道了。 当听到秦军是往西进发时就不由一愣: 「往西?秦军为何要往西?」 冒顿一看地图,就说道: 「单于,秦军往西应该是夺取九原城。」 头曼单于依旧不解: 「他们为何要取九原城?那不过是空城一座!」 头曼单于这是以匈奴人的思维思考中原的兵法。 游牧民族是以利益为主而非城池,所以想当然的以为九原什么也没有,夺来干嘛? 他不知道中原军队都是以防御为主以土地为利益……有了土地就有粮,然后就有百姓,就有兵。 冒顿虽知道这些但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于是只能回答道: 「秦军占九原,或是希望阻我后套勇士来援!」 冒顿这么说头曼单于就明白了…… 九原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九原北面是阴山南面是黄河,以此往西形成一个狭长的走廊直通后套。 秦军若是占领了九原不仅拥有了西进取后套的踏板,还能将河套地区的匈奴一分为二互相无法联繫。 确切的说没有一分为二也可以联繫,但位于后套的匈奴军队就需要绕过阴山,道路为远上数倍且十分难行。 长期在草原空旷地区作战的头曼单于初时并没有这类看地形的习惯,此时被冒顿这么一说发现还真是。 于是赶忙问: 「这要怎么应付?我军不会守城,九原也没有防备!」 冒顿回答道: 「单于莫慌,秦军全军上下不过两万人,其可以进攻九原的兵力不过万余!」 头曼单于想了想,就问探子: 「秦军是如何行军?」 探子回答: 「步兵和骑兵同行。」 头曼单于嘆了口气,说道: 「步兵与骑兵同行……上回我军就败于这种阵形。」 「秦军步兵有强弩和索箭,骑兵又在外围游走使我军无法靠近。」 「其三千余人就足以击败我万余精骑。」 「如今秦军一万,岂不是可以击败我三万大军?」 冒顿想了想,就指着地图回答道: 「单于请看,云中郡距九原四百余里。」 「同时秦军大军又尽数西进……如何还能保证弩箭补给?」 头曼单于点了点头,说道: 「你的意思是……」 其实根本不需要多想了,就是匈奴惯用的战术:沿途骚扰消耗其补给,当秦军当补给最远端时再一战而胜。 沈兵很快就感觉到这一点,因为出城的第二天就有许多匈奴骑兵往来穿梭在附近,甚至还与秦军游骑发生过几次小冲突。 匈奴看起来很自信,至少对秦军骑兵是如此。 这或许是因为上次作战他们已了解神武军的本领,知道秦骑军骑射不如他们,于是面对骑军时就放心进攻。 至于秦步兵,他们就躲得远远的。 沈兵从一开始就约束骑兵尽量不要与匈奴发生冲突,一旦与匈奴相遇就退回步兵弩箭的射程范围内防守。 于是两军也相安无事。 直至傍晚时分,匈奴骑兵才蜂涌对秦军发起进攻。 匈奴骑兵不愧是草原王者,他们选在这时进攻居然考虑到阳光的因素……夕阳西下,刺眼的阳光再加上略显昏暗的背景,使秦军一时无法发现从正面攻来的匈奴有多少人,只看到一枝枝箭带着啸声从阳光中飞射而来。 沈兵也没多想,当即就下令步卒以强弩还击。 几波弩箭过去后,匈奴就暂时退走。 不久又返回进攻…… 于是沈兵就明白了,匈奴这么做是为了消耗秦军的弩箭。 也就是说,匈奴在打秦军补给的主意……弩箭这么消耗下去,等秦军到九原时就差不多消耗完了,到时就是匈奴主力出动的时候了。 于是沈兵就知道,匈奴中计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骚扰 有句话叫「捨不得孩子套不到狼」,沈兵这就是用自己作为诱饵以牵出匈奴的主力。 否则以匈奴类似游击作战也就是随时「化整为零又化零为整」的战术,想要重创匈奴几乎不可能。 便是汉武帝也要派出大军在大漠中四处寻找匈奴主力却往往无功而返。 此时可以让匈奴自投罗网又为何不用? 初时匈奴的骚扰性进攻还比较少。 这很聪明,因为他们知道当秦军距离云中郡较近时骚扰性进攻没有多大意义。 比如秦军主力行军一天前进五十里,此时即便将秦军弩箭消耗光,秦军也很容易从云中郡得到补充。 第二天前进一百里补给就难些,越往前补给就越困难,匈奴的进攻也就是跟着这节奏逐渐增加。 有时就连沈兵都觉得匈奴这种骚扰性进攻很高明,他们总是两百骑或是三百骑一队从各方向朝秦军配合着进攻,这队攻罢那队又上来,一波接着一波让秦军疲于应对。 之所以一队两、三百骑,是因为这人数既不会太密集火力也不致太弱。 若是太密集,秦军步卒一片弩箭过来就会让他们死伤惨重。 若火力太弱,秦军则完全可以不加理会只以盾牌遮挡甚至用优势骑军反击。 两、三百骑就恰到好处,且匈奴骑队总是十分精准的游走在秦军弩箭的射程边缘,一旦发现秦军被「挑逗」得不顾一切的以弩箭反击,他们就会迅速撤至射程以外。 有时沈兵都很奇怪匈奴骑军为什么能时刻掌握着敌我距离。 初时沈兵还道这是经验,王贲的解释让沈兵明白事实并非如此。 王贲说: 「那是因为匈奴知道自己弓箭的射距!」 沈兵恍然大悟。 匈奴人甚至都不知道「步」、「里」这些长度单位,也不知道数学是什么,据说他们连纪年都不会,只是看着草一枯一绿就是一年了。 近乎原始的他们自然不会有什么测距方法。 但最简单的测距就是手中的弓箭,且每个人都测得很准,因为他们知道自己能射多远。 只需要知道这距离,就大概能推算出秦军强弩的射程,进而就能准确的游走在其射程边缘。 秦军对匈奴的这种进攻可以说是毫无办法。 因为他们总是迅速冲进强弩射程内射出几枝箭之后又飞快的退了出去,秦弩射程虽远且也经过沈兵改良能边行军边作战,但还是很难准确杀伤匈奴……就算有时能把握其路线,却也因为一队人数不多较为分散而没多大战果。 于是弩箭就一车车的减少。 另一方面,匈奴还在主力之后不断突袭补给队,这使沈兵不得不分兵去保护…… 当然,这是沈兵装出来的。 甚至为了让匈奴信服,沈兵还时不时的牺牲几队补给。 对此扶苏有些不满,他皱眉向沈兵抗议道: 「将军,浪费些补给也就罢了。」 「可运送补给的那些劳役……他们却是我大秦子民且为我军作战。」 「我等如何能让他们冤死于匈奴之手?」 沈兵回答: 「我军方略便是保存实力以待匈奴主力。」 「若想保补给不失,便只有使用『霹雳火球』。」 「公子以为该如何选择?」 其实沈兵这也是无奈之举。 因为「霹雳火球」这东西是作为秘密武器要用来对付匈奴主力的,轻易使用便会坏了大计。 所以要么别想着匈奴主力,要么就得狠下心等匈奴上钩……二者只能取其一。 明眼人都知道该取前者。 但这又与扶苏自小所学的「仁义治天下」的大道理相悖,所以扶苏只能嘆了一口气不再多言。 沈兵又补了句: 「这便是战争。」 「若要以仁义之道解释战争,公子只怕终其一生也难以如愿了。」 扶苏默默的点了点头。 他也渐渐明白了这个道理。 因为若当真「仁义」便能得天下,这专事烧杀劫掠的匈奴生存至今且还如此强大又是何道理? 他们又哪里讲仁义道德了? 若与匈奴讲仁义,和与虎谋皮又有何区别? 事实摆在眼前,扶苏还能争辩什么?! 除了补给队之外,沈兵还在战术上也表现出弩箭不足的样子。 简单的说就是「增兵减灶」之计……开始几天秦军给劲用弩箭射,匈奴骑军一进入射程就反击。 其后就慢慢表现得保守,最后甚至只用盾牌和骑兵阻止匈奴的骚扰而不用强弩。 事实上秦军的弩箭远没有到不够用的时候。 原因是沈兵一路上让兵士注意回收射出的弩箭甚至是匈奴射来的箭矢……弩箭与弓箭不同,弓箭是由羽毛制成,其对羽毛要求较高。 纠其原因,主要是弓箭弹道弯曲在空中飞行的距离较长受风力、空气阻力影响较大。 若羽毛不好就很容易影响箭矢射出的准头和射程,最好的箭矢应是匈奴的鵰翎箭,中原各国则主要使用雁翎箭。 这也是匈奴骑射更远的原因之一。 因此弓箭箭矢一般用过之后就无法再使用……羽毛膨松凌乱,即便能射出也因阻力过大没有准头没有杀伤力。 弩弹道平直受空气影响较小,对箭翎要求较低,所以就有廉价的木羽、铁羽,甚至不需要箭翎都可以发射……只要尾部加上一点毛边或是缠上一小段麻布就可以。 这么做是为了增加尾部在空中飞行时的阻力。 尾部阻力更大,就能保持箭头朝前的飞行姿态而不会在空中打滚。 因此弩箭是完全可以重复利用,甚至匈奴射出的箭矢收集起来进行简单的加工,比如裁成弩箭的尺寸尾部增加点阻力,马上就可变成弩箭使用。 这样改制的当然会有些质量问题,尤其匈奴使用的青铜箭头在使用一次后就更脆易折,但有总比没有强作为备用弩箭尤其对付匈奴骚扰性进攻最为合适。 于是表面各种迹像看起来秦军弩箭已是后继不力,但其实秦军弩箭依旧十分充足,至少与匈奴主力打一场大仗不成问题。 第三百三十四章 围三厥一 匈奴主力是在秦军行军第六天时出现的。 这个时间选择的十分合适。 第六天就意味秦军距离补给基地足够远……有三百里的距离。 在这距离上秦军的补给已很难安全赶至。 同时秦军又没到达九原。 如果秦军到达九原就可以拼尽最后一点能量占领九原并以其为依託实施防御。 此时的匈奴虽然依旧可以将九原包围,但若想击败秦军却没那么容易。 最先发现敌情的走在前方的剺,他见匈奴已由两、三百骑一队变成了五百骑,就明白匈奴改变战术要正式进攻了……每队五百骑就是要增加部队密度以便以箭矢进攻敌人,而两、三百骑则更灵活更容易抽身而退。 于是剺当下命令部队停止前进等待主力。 所幸剺熟悉匈奴战术做出正确的选择。 在前方等剺的正是左贤王冒顿亲率的一万骑军,另有右贤王率一万骑军准备兵分两路分别自侧翼及后方包抄。 这样一来,就有两万匈奴骑兵将剺的五千秦军包围。 另一面,头曼单于亲率匈奴三万主力全力进攻沈兵所领的一万主力。 于是战斗只要一开打就会将秦军分割成彼此无法联繫的两部份。 拥有「霹雳火球」的秦军在这样的攻势下虽说不一定会败,但剺以五千敌两万兵力过于悬殊,且远离主力的补给弩箭及「霹雳火球」数量不多,最终或许会伤亡惨重。 剺摆好防御阵势等待主力就让匈奴没辙,只得主动发起进攻但无法切断沈兵与剺的联繫。 当沈兵带着主力与剺的先锋汇合的时候,就看到匈奴成片成片的从草原另一头围了上来,除了南向,其它方向都有……南面是黄河,秦军一直沿着黄河前进以防被匈奴围死。 匈奴队形看似十分杂乱,但却井然有序进退有度,近身之后就发出各种呼喝声吓阻秦军。 沈兵注意到匈奴的包围圈北面明显较薄弱,只有几支千骑队在那游走。 剺策马上来提醒道: 「将军,这是匈奴的战术。」 「让胆小者以为有生还逃跑之机于是无心恋战!」 「我等切不可中计!」 沈兵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其实在这方面沈兵比剺更清楚,这就是蒙古骑兵常用的「围三厥一」的战术。 在包围圈中放开一个口子让敌人朝不利的方向逃跑。 敌人一直逃蒙古骑兵一直追,就像追赶、调戏猎物似的赶着它跑。 因为蒙古是骑兵速度更快,而敌人却大多是速度慢的步兵,于是不管怎么跑都逃不出蒙古骑兵的手掌心。 直到累得再也跑不动的时候,蒙古骑兵才冲上前一战而胜。 只有这样才能达到「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利益」的战略目标,所以蒙古才能以区区数十万骑却打下大片疆土。 此时的匈奴虽说骑兵战术还不成熟,但「围三厥一」这种从围猎中领会的战术还是知道用的。 比如他们放开的就是对秦军毫无利益可言的北面……秦军若真要从这面突围的话,那就正中其下怀了。 沈兵转头对王贲说了声: 「可都记下了?」 王贲点了点头,感嘆道: 「属下还道只有中原才讲兵法,今日一见才知匈奴有过之无不及!」 沈兵没回答。 匈奴的兵法虽然不多,但都是脱胎于自然十分实用,比如他们习惯使用的穿插战术,以及分割包围,还有化整为零、化零为整及保存实力等,近现代都奉为宝典屡试不爽。 这些天与匈奴骑军接触以来,王贲及神武军就学到了许多战术,甚至一边行军还一边利用对抗匈奴骚扰的机会练习骑战。 有句话叫「战场是最好的学校」,神武军与最强的骑军一较量且在生死的压力下学习,其进步之神速就再也不是中原骑军能比得上的了。 又等了一会儿,沈兵就下令道: 「背靠黄河收缩防线!」 传令兵应了声,拿着令旗就策马而去: 「背靠黄河收缩防线!」 「背靠黄河收缩防线!」 …… 于是秦军就往中心压缩并稍稍往南退。 秦军这动作看在冒顿眼里就有股不祥之感。 冒顿研究过中原战法,他深知这并不符合中原作战习惯和原则。 这不难理解。 旦凡被包围的军队都极其忌讳缺乏作战空间,因为这会造成人挤人堆成一堆无法发挥应有的战斗力。 所以被包围时应是尽量守住固有阵地并往外扩张。 这样一来既能为己方争取到生存空间又能找到敌方包围圈的破绽以期突围。 现如今秦军却反其道而行之……这是不是说秦军有所倚仗? 又或是秦军有其它破敌之策? 冒顿想的没错。 沈兵之所以要收缩防线,一方面是因为手中有「霹雳火球」不担心「炸」不开生存空间。 事实上,沈兵从始至终都没担心被匈奴包围,他就担心匈奴不包围。 在这基础上,沈兵当然敢在被包围的情况下收缩防线。 另一方面,沈兵收缩防线是为了让匈奴更密集……秦军的防线收缩了,包围秦军的匈奴骑军也跟着收缩,于是队形就更为密集。 匈奴越是密集,「霹雳火球」就越能发挥作用,或者说越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然而头曼单于却没有想到这一点。 此时的头曼单于正得意洋洋的看着自己的骑兵有如潮水般的步步向秦军进逼。 当秦军下令收缩防线时,头曼单于想当然的就以为秦军这是因为缺乏弩箭而採取守势……应对骑兵时步兵也的确收缩防线採取守势,因为步兵要密密麻麻的摆出枪盾阵。 这让头曼单于觉得战局以定,打算观赏帐下勇士屠杀秦军的情景,于是便带着亲卫登上几里外一座土丘远远的望向河边的战局。 头曼单于没想到的是,他这举动却被沈兵盯上了。 沈兵放眼一望,就见北面空旷处一小队骑军军容严整且独立于匈奴大军之外。 不用想,定是匈奴首领。 于是没有半点迟疑,招来王贲下令道: 「看到那土丘处一队匈奴骑军了么?」 「开战后,领上千人飞速将其拿下,不计生死!」 第三百三十五章 披着羊皮的狼 不等秦军摆好阵势,匈奴方面就吹响了悠长的牛角号。 接着几个方向都像回答似的也做出了回应,一声声长号穿透虚空就像利箭般的射向秦军,让秦军兵士一阵阵紧张各自做好战斗准备。 魏呴站在一具战车上远眺匈奴方向,然后高喊: 「开弩!」 传令兵当下打出旗号并大喊: 「开弩!」 只听一片「哗啦」之声,秦军士卒整齐划一的弯腰用尽全身力气将弩撑开并装上弩箭。 王贲手握弓箭,右手戴上自己的藤甲面具,朝后一举手,当下就有一支千人队分成两列跟在其后。 李笺一挥令旗,让神武军各部做好出击准备。 李笺当初与陈端一起是黑甲军的军候,陈端在汝阴城牺牲后由王贲接替,李笺便成为王贲的副手。 此时王贲有斩首任务在身,神武军的指挥李笺指挥并配合王贲部出击。 沈兵往后看了看,对仞等亲卫下令道: 「保护好公子!」 亲卫等哄然应声勒马在扶苏马车前后做好迎敌准备。 扶苏搭乘的马车是沈兵让苍特制的,它由双层榆木制成,夹层间还加上了一层藤甲,便连车顶也不例外。 苍曾建议夹层中使用铁皮,但沈兵没有採纳。 原因是马车这东西要考虑其机动速度,双层榆木原本已够厚重了,中间再加上铁皮只怕连四匹马都拖不动。 或者即便能拖动也跑不快,倘若扶苏处于被敌追杀的状态该如何是好? 由此点考虑,在夹层中加上经纬交错的藤甲并扯紧夹好,这样就能将榆木的坚硬与藤甲的韧性结合在一起。 此时的扶苏可以说是北地发展的希望,沈兵可半点都不敢大意。 接着匈奴就对秦军发起了进攻。 匈奴这次进攻与以往有些不同,他们除了像之前一样转圈朝秦军放箭外,还派出一些小队扬着套马索沖向秦军方阵……到一定距离时,便抛出套马索然后调转马头就走。 后来才知道那些套马索的另一端却是在马身绑好的,一旦有秦军兵士被套上,当下就被拖出方阵在马匹后方惨叫着一路拖行。 这也算是游牧民族的一个看家本领。 但它毕竟只是小规模起不了什么作用,而且这些近身的匈奴骑手还很容易被秦军弩箭射杀。 只不过秦军依旧没动手……沈兵还没下令,他们全都在等待,即便匈奴的箭雨已一波波的落入秦军方阵中造成了伤亡。 沈兵在等待匈奴把圈转开且速度加快,这也就意味着有更多的匈奴人加入战团……沈兵始终没有忘记此仗的目标:尽可能多的杀伤敌人有生力量。 不一会儿,匈奴的战阵就越转越大,射来的箭矢也越来越急越来越密。 沈兵见时机已成熟,当即下令: 「出战!」 传令兵大喊: 「出战!」 战旗一挥,战鼓就「隆隆」的响了起来,一响就是密集的急鼓。 原本还静若处子的秦军霎时就动若脱兔发起了反攻。 更确切的说,秦军就像一头披着羊皮的狼,此时是将羊皮掀掉露出嗜血的目光及闪着寒光的獠牙,凶狠的扑向眼前掉入陷阱的猎物…… 最先发挥作用的是步卒的弩箭。 随着魏呴大喝一声,步卒们一扣扳机,弩箭就在一片弓弦声中像蝗虫般的直奔匈奴而去。 弩箭落处,只见一个个匈奴骑手惨叫着掉下马来。 三弓床弩射出的一枚枚索箭更是绊倒了一片敌骑。 不过此时的匈奴似乎也有了对付索箭的方法,他们早就安排了几队兵士在马下举盾等着,一旦发现索箭便将其从中砍断接着另一头就有人将绳索迅速抽走以防再次成为骑军的牵绊。 这的确是对付索箭的一种方法,至少它不至使匈奴骑军无法进攻。 但匈奴绝想不到……此时他们要面对的不只是索箭。 进攻命令一下,分列在神武军中的百余架战车就「腾」的一声将点燃引信的「霹雳火球」发射到匈奴骑军群中。 匈奴骑军不知道那是何物,是以并未将其放在心上,依旧呼喝着策马朝秦军放箭。 接着…… 「轰轰」的一阵乱响,浓烟四起铁蒺藜乱飞,霎时马嘶人鸣一片混乱。 正在高速转圈的匈奴骑军就像初一只无形的大手挡住似的从各炸点断开。 有些匈奴被连人带马炸翻,人马都被随后冲上来的友军踏成一片烂泥。 有些马匹肚子被铁蒺藜划开……铁蒺藜是自下往上飞射,而战马腹部又是最为薄弱且毫无防护之处,很容易被划伤。 吃痛受惊之下再也不受骑士控制四处乱跑。 还有些战马则是受到「霹雳火球」的惊吓将骑手掀下马来……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在这情况下掉下马来即刻就会被后续骑兵踏为肉泥。 更严重的还是……许多受惊的马乱跑乱窜逆向冲进匈奴马队,当即引起连锁撞马事件。 原本井然有序的匈奴攻势只一转眼间就变成了「车祸」现场。 秦军当然不会放过这机会,大喊一声就朝呆愣当场的匈奴冲杀上去。 战车更是一枚接着一枚的朝匈奴人多的地方发射「霹雳火球」,只炸得惨叫连天哀嚎遍野。 他们中许多人都不知道那震天的响声是何物,第一时间就被吓傻了,连分散逃走的勇气都没有,只在原地打转…… 这其实是一种威摄,同时绝大多数匈奴兵士原是抱着必胜的心理但突然间就转变成一败涂地,心里状态完全没来得及调整,于是都没想到逃跑。 接下来的战斗就变得简单了。 秦军一拥而上,又是弩箭又是刀枪,狠狠的将匈奴一个个打下马来。 王贲则带着一支千人队杀出……霹雳战车是每屯加强一辆,王贲所领的千人就有二十辆战车。 这些战车是一路往前发射「霹雳火球」,几乎就是靠它在匈奴包围圈中炸开一个缺口。 然后王贲等人再强行从这缺口杀出直奔沈兵所指的土丘。 此时的头曼单于甚至还在发愣,就连他座下的战马也受到爆炸的惊吓不安的打着圈。 等头曼单于稳住战马后定晴一看,却见战场已是一塌糊涂惨不忍睹,且还有一队秦骑像钢刀一般从中杀出直奔他的位置…… 第三百三十六章 头曼之死 头曼单于大惊之下,当即下令撤退。 亲卫立时就做出反应,他们一队拔出弯刀迎了上去,另一队则护着头曼单于撤离……这是亲卫的标准动作,前方一阻后方一逃,秦军便基本没有追上头曼单于的希望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 前来阻拦王贲的匈奴骑兵不只是骑射高手还擅长使用弯刀近战,霹雳火球炸翻一批却依旧有数百人杀入阵列阻住了王贲一行人的去路。 敌骑杀入己方阵营是件很麻烦的事,因为此时弓箭、霹雳火球就失去了作用,只能刀对刀枪对枪的将其砍翻才得以脱身。 王贲面对这状况也是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头曼单于越行越远。 却不想这时一群受惊的马匹突然斜插进头曼单于骑队中,立时就让头曼单于骑队乱成一团,许多骑手都被撞下马来,这其中还包括头曼单于。 亲卫一边大叫「保护单于」一边跳下马来用拖着马匹挡在单于面前。 王贲见此不由大喜,大喊一声率领部下掩护两驾战车从战团中脱身而出。 是时头曼单于正重新上马要逃。 王贲赶忙下令霹雳战车发射…… 弩手早已对霹雳火球了如指掌,两发霹雳火球一左一右的打到敌方骑队前头,待骑队逃至差不多距离时突然「轰轰」两声爆炸,惊得战马人立而起,当下又把头曼单于摔下马来。 头曼单于还想上马逃走,但哪里还会来得及。 王贲已率部下领军赶至,一片箭雨之后就将其团团围住。 王贲原想将这敌将生擒……此时的王贲还不知道对方是单于,还道他只是匈奴的一名将军。 然而,当他突破匈奴亲卫杀至敌将面前时,却发现敌将正捂着脖子上的一枝箭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了。 那一刻,匈奴骑军突然四散溃逃,让王贲感觉面前这「敌将」的身份非同一般。 后来抓了几个俘虏一审问,才愕然发现这被乱箭射死的「敌将」居然便是匈奴单于。 王贲因此晋爵两级,只是他一直想不明白,眼看匈奴单于就要逃走时为什么会有一群受惊的马匹挡住了他的去路…… 王贲当然想不明白。 因为这群受惊的马匹却是冒顿放出的。 冒顿其实早就发现一支秦军正从包围圈这突围而来并直指头曼单于所在地了。 但冒顿也知道这支秦军很难截到头曼单于。 于是当下命令亲卫将备用马匹放开并狠狠的将头马扎了一刀驱赶向头曼单于方向…… 冒顿为什么要这么做就不用说了,他已经察觉到了头曼单于想要另立他人的心思。 冒顿心知如果任事情往下发展,不只是他左贤王的位置甚至就连小命都不保,于是乘此机会就先下手为强。 头曼单于一死,各方匈奴便无心恋战,纷纷作鸟兽散四处逃走。 不一会儿偌大的草原上就只剩下队形整齐的秦军以及满地的匈奴尸体。 许多秦军兵士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 这场战斗来得快也去得快。起初看似匈奴拥有很大的优势,秦军上下都以为会有场恶战,然而霹雳火球一团乱炸之后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就将敌人炸散了。 过了好一会儿秦军才发出一阵欢呼,然后便兴高彩烈的收割匈奴的人头。 那场面真是让沈兵不敢恭维。 不过这似乎没办法,秦律就是这么规定的,此时的沈兵当然不敢轻易忤逆。 扶苏从马车中出来,他环视一下四周,就隔远了朝沈兵拱手道: 「恭喜将军又立一功。」 「此战『霹雳火球』居功至伟,有了此物,北地便再无匈奴之患矣!」 沈兵谦逊了几句,心下却不认为「霹雳火球」能阻住匈奴骑军。 要知道宋朝时就有「霹雳火球」,虽说宋时的火药没这威力也没有以战车为平台机动,但他们却知道用投石机发射。 但其最终还是没能挡住蒙古铁骑也没能阻止宋朝的覆灭。 究其原因,是「霹雳火球」的威力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大…… 其实就别说是「霹雳火球」了,即便是用现代的手榴弹与骑兵作战只怕也是力有未逮。 原因是骑兵很灵活快速而手榴弹则有延时,这会使手榴弹总是落空。 除非是对付敌骑集群式冲锋才有用。 近代战争中就连步枪都很难做到淘汰骑兵,直到马克泌机枪出现才使其退出了战争舞台。 此战秦军之所以能打败匈奴而且还以万余秦军大败五万匈奴,更多的是因为匈奴从没见过「霹雳火球」被这么一炸就士气全无。 就像德军在战场上第一次见到坦克时也被吓傻了一样。 这并不是说英军的坦克有多厉害,那种初代坦克甚至连成功的开进敌人战壕而不发生故障都困难。 但这种陌生的装备在战场上首次出现往往会第一时间使敌人全军处于混乱状态于是战斗力成级数的下降。 秦军就是占了这方面的便宜。 不过战场就是这样,胜了就是胜了,没什么道理可言。 打扫完战场后,沈兵一声令下大军就继续朝九原进发。 因为不需要掩瞒,所以沈兵分出了三支骑军每支一千人返回云中郡方向保护补给线。 另外又分出了一支两千人的步卒在云中郡与九原郡之间建一个城寨。 这个城寨可以作为一个中转站,也可以做为保护补给的骑兵的补给点和依託。 至于九原城…… 沈兵相信经此一役后,匈奴已无心守九原了,要攻下它已不成问题。 沈兵猜的没错,两天后当沈兵带着秦军主力赶到九原时,那里早已是空城一座。 而且看城内到处都是破损的帐蓬、丢弃的毛皮甚至还有抢来的牛羊牲畜……就知道被吓破胆的匈奴人逃得有多匆忙。 牛羊牲畜原本是他们南下劫掠的目的。 可此时却担心拖慢他们的行军速度而将其抛下。 北地军也不客气,接收了九原城后就将那些牲畜收容起来……今后建设九原城自是少不了这些牲畜。 第三百三十七章 配方 嬴政那边不久就收到了北地军大胜的消息。 北地军大胜已触动不了嬴政的神经了,因为他一早就知道沈兵不会败……这也是沈兵屡战屡胜的不利之处,沈兵打胜仗那就是正常的,打了败仗那才是新闻。 倒是赵高和李斯两人听到这消息时面面相觑。 他们原本还道此计可借匈奴这把刀灭了沈兵,再不济也能借匈奴之力限制云中郡发展,却不想以往让各国头疼不已的匈奴却这么容易就被沈兵打败。 不仅打败,据说连匈奴单于都被沈兵当场击杀。 这里之所以用「据说」,是因为赵高和李斯两人对此表示怀疑……他们还道沈兵随便打死个匈奴什么王之类的就以此冒充单于,正派人到匈奴那打探以治沈兵虚报军功甚至欺君之罪。 但他们这阴谋显然无法得逞,因为头曼单于的确是死了,脑袋都被沈兵砍了下来送到嬴政面前。 同时赵高和李斯派去打探的人回报也证实了这一点。 赵高和李斯私下见面时还暗自摇头,道: 「这沈兵何许人也,竟连匈奴也在他手里吃了大亏?」 「我等原想陷他于不利,不想却助他取了九原。」 「如此一来,北地势力只怕要越坐越大了!」 赵高与李斯是后悔不迭,但事已至此他们也毫无办法。 嬴政关心的却不是这个,他关心的却是扶苏秘报上来的「霹雳火球」。 扶苏曾问过沈兵: 「将军,扶苏可否将『霹雳火球』配方告知咸阳?」 沈兵想也不想就回答: 「当然!」 这根本不需要考虑。 「霹雳火球」这玩意与炼铁的方法不同。 炼铁那是一些细节上的问题且各种不同的方法炼出的铁本身就有差异,扶苏不细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霹雳火球」却是轰轰烈烈的在对阵匈奴时炸了一回的,且还籍此以少胜多以弱胜强……这要是不报,那岂能不让嬴政起疑? 更何况,沈兵还有意在配方中加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进去,那李斯和赵高即便是知道了方子配出的火药也难得其法。 嬴政一看到这方子就不由大惊: 「此物竟有此等威力?竟可大破匈奴?」 「赵高,马上命人按方子制出几个来!」 赵高应了声,当即让人依法制出几个「霹雳火球」,然后点燃「轰」的一声巨响,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嬴政也不例外,他虽是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吓得心跳停了半拍,过了好一会儿才一阵喘气平复了心情,感嘆道: 「沈兵真乃奇人也!竟能制出如此厉害的杀器!」 「也难怪匈奴大败连单于也就此授首!」 赵高看了看配方,就皱眉说道: 「消石、硫磺……这为何与方士炼丹的方子有些相似?」 「据闻方士炼丹失败,也会发出如此爆响乃至炸炉,莫非……沈兵身为将军也懂炼丹之术?」 赵高这原本是想奚落沈兵一番。 却不想这话听在嬴政耳中却有如五雷轰顶……他霎时就激动得面色潮红一把抓住赵高的手,紧张的问: 「此言当真?方士炼丹也用此配方?」 赵高当下就被吓住了。 此时的嬴政还没表现出过多想「长生不老」的念头,是以便连赵高也不知道。 赵高一见嬴政这反应便暗道一声不好,但话已出口哪里还敢收回,只得回道: 「回大王,属下句句属实。」 「若大王不信,待属下向方士讨个炼丹之方一对便知!」 嬴政没有半点迟疑,令道: 「快去!」 赵高连滚带爬的出去找寻,而嬴政却在宫中坐立不安。 当日嬴政一整夜都没合眼? 他在书房内一会儿捶手一会儿跺足,一会儿又傻笑出声。 直至凌晨天明,赵高才找来了一张方子。 嬴政迫不及待的将两者一对比? 便拍案而起: 「着啊? 果然都有消石、硫磺。」 「这炼丹方士是在于炼丹失败之时才爆炉? 这便是说这些庸士不过偶然为之且无法掌控。」 「而沈兵却是为应对匈奴专事配出此方。」 「且此方有三种之多,分别用于爆、燃、烟以杀敌……」 「这不正说明沈兵另有秘术已对此方掌控自如么?」 「妙!妙不可言!」 说着嬴政便乐得「哈哈」大笑。 赵高试探着问: 「大王之意,是这沈兵当真知道炼丹之术?」 「可沈兵若是知而不言? 岂不是……」 没等赵高说完? 嬴政就打断了赵高的话: 「尔等凡夫俗子又懂什么?」 「仙人自有分寸,岂是我等可以猜度?」 那一刻,赵高就知道自己和李斯是怎么都动不了沈兵了。 道理很简单。 如果嬴政把沈兵当作仙人会给他炼长生不老药的话? 那沈兵就是嬴政的希望就是嬴政的一切? 谁要是动沈兵那不就是要嬴政的命?! 谁要想要嬴政的命? 那嬴政肯定会先要了他的命! 赵高猜的没错。 此前嬴政就一直怀疑沈兵是仙人派来助他的高人。 此时沈兵制出的火药其配方中又暗含炼丹成份? 就像嬴政说的……沈兵又是信手拈来就随随便便就给出几个方子用其大败匈奴? 于是就更加确信并当然的以为沈兵会炼长生不老药了。 嬴政心里那个激动啊! 他是恨不得马上就把沈兵召回咸阳为其炼丹。 但转念一想? 是非曲直仙人自有安排,切不可急燥。 仙人既已安排沈兵在他身边,便是有意将仙药赐予他,若他再强求……一个不好忤了仙人之意,反倒坏事。 且嬴政又刚过而立之年? 炼丹一事来日方长。 此事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于是这才强忍将沈兵召回咸阳之心。 嬴政想了想? 就分别给沈兵和扶苏去了封信。 对沈兵自是大为褒奖一番? 不仅给沈兵再晋一级还让人送去了许多丝绸、黄金等财物。 给扶苏的信? 却是让扶苏好好跟着将军历练,尤其类似「霹雳火球」配方,一样都不能放过? 且事必躬身并如实回报。 其言辞之严厉,都让扶苏怀疑是不是父王察觉到有什么瞒着他了,倒被吓得不轻。 第三百三十八章 发展 沈兵当然不知道嬴政那边的想法,他只知道这回嬴政给的奖赏有些不同。 往常就只是按秦律晋爵升职……其实晋爵之后就包含赏赐了,比如权力更大、田地、宅地更多,现在沈兵在家乡都有封地可以独立收税了。 也就是有一天沈兵如果告老还乡,只需要靠这些税收就足够养活自己。 不过这想像的很美好,现实却是这一切都是过眼云烟……没有势力随时都会掉脑袋,还想着过日子? 这一次赏赐爵位是当然的,大败匈奴且击杀匈奴单于,这差不多抵得上灭国之战了。 又晋一级后沈兵就已是左庶长。 沈兵不知左庶长是什么层级,只听说在商君变法之前,左庶长是贵族的顶……之后的右庶长就只有王族可以担任。 商君变法之后,它们才转变为爵位使非王族也可担任。 除此之外,还有丝绸二十匹,金百斤……沈兵直到此时才知道秦时所谓的「金」指的是铜。 这其实很容易想明白。 秦时还没有那许多金属,确切的说是古人还没认识到多少金属,于是将所有金属都用「金」来统称。 比如有黄金、白金、赤金、恶金……分别指代现在的黄金、白银、铜、铁。 铁因为脆而易白所以被称为恶金。 所以史上所说的「秦始皇收天下之兵,铸以为金人十二」……这其中的「金」当然不是黄金,而是包括铜、青铜、铁在内的金属。 当然,这时代的铜还是挺贵重的,而且还可以直接当作货币用,所以嬴政赐的「铜」百斤还是挺值钱的。 更值钱的其实还是那些丝绸。 这玩意如果是素锦也就是没有图案没有花边的丝绸那还好,大概八、九匹可以买一匹马。 但嬴政赐的是有花边有图案的那种,这都是纯手工一针一线缝上去的,有的制作需要数年之久,于是一匹就可以换一匹甚至两匹好马。 也就是这二十匹丝绸……都够沈兵装备两什骑兵了。 这些东西是什么价格有多值钱沈兵倒不是很上心。 但丝绸这东西还是引起了沈兵的兴趣。 事实上沈兵的兴趣并非丝绸本身,而是九原的发展。 众所周知九原是古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 而丝绸的生产和制作又被中原所垄断,于是中原几乎可以用丝绸从域外换来一切所需要的东西,且十分廉价……丝绸十分昂贵,相比之下其它东西就十分廉价了。 据说,当丝绸传到罗马的时候,罗马士兵需要不吃不喝七年存下的钱才够买上一磅。 于是大量的财物及物种就沿着丝稠之路流入中原。 另一方面,沈兵又从现代知识体系知道,自己管辖的两座城不应该形成竞争关系而应是互补。 比如云中郡适合纺织业,如果九原再发展纺织业就不太合适。 这不是说九原发展纺织业不赚钱。 事实上因为沈兵拥有技术优势利用水力节省了大量的人力成本成级数的降低了布匹的价格,所以就算九原发展纺织业也能赚钱。 问题在于云中郡相比九原有发展纺织业的先天优势: 云中郡距离市场更近,无论九原生产什么布匹,都註定要往中原运输……匈奴人习惯穿毛皮? 且他们的牛羊毛皮还很多,对布的需求不大。 因此九原发展纺织业的话就会比云中郡多出两百公里的运输成本,这在古时可不是个小数目。 九原的地理优势在于地理位置重要靠近后套? 后套往西过河西走廊就是西域……那就是对丝绸有巨大需求的地方。 诚然? 西域也需要布匹。 但前往西域的道路难行? 在同等运力下运送丝绸显然比运送布匹要划算得多……这也是丝绸之路主要运送丝绸的原因之一,丝绸具有质轻、体积小、方便运输、价高等优点。 于是不用想了,九原就作为一个生产丝绸的基地做外贸生意。 另外? 沈兵也没忘九原是个「草原钢城」的外号? 这里到处都是铁矿,还有各种非金属矿……在这发展冶铁工业就是对云中郡形成互补。 于是沈兵没有迟疑,当下就把钵等一行探矿队召到了九原。 农业当然也是必不可少的? 屯田、种苎麻等? 这些都是北地自给自足同时也是生存的基础。 此时在土地方面是基本不用担心了? 从九原到云中郡两百公里包围的范围都是可以利用的土地。 虽然有些地区是沙漠? 但只要水利设施完善? 假以时日都可以成为良田。 另外养马场也可以在九原附近扩大。 云中郡土地有限? 把养马场搬迁到九原一带,那就任其驰骋了。 但是在做这一切之前,沈兵认为首先要修一条从九原到云中郡的路。 九原到云中郡直线距离其实只有一百多公里。 但其间需要绕过沙漠、山峦等地区,所以才会增至两百公里。 若能裁弯取直,就有可能将路程缩短至一百五十公里。 减少的这五十公里或许看起来没什么? 但细算起来其影响却是不小。 首先就是军事利益。 五十公里对骑军来说就是一天的行军路程? 对步卒而言就是两天。 如果能缩短五十公里就意味着加强了云中郡与九原郡之间的联繫? 意味着可以用更少的兵力防御却能更安全。 另一方面? 有了这条路后兵力也能经过它快速来回彼此增援。 其次就是商业方面的利益。 两城互通有无甚至从中原运输原料至九原时都可以省下许多运费。 这其中尤其是蚕茧、蚕丝……北地地处北方气候较寒冷,不适合种桑养蚕。 如果要做丝绸生意的话,从中原运进原料就是必须的。 于是沈兵没有迟疑? 第一时间就派人到云中郡徵集劳工。 这些劳工将分成几个部份在秦军的保护的下同时开工修筑道路。 沈兵甚至都想好了,在其重要的节点沿路修筑城寨以防匈奴再来骚扰。 此路一旦修好,差不多就相当于面向匈奴构建起一道防线。 到时匈奴再想南下就难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 人才 铁矿的寻找十分顺利,不过十余天,钵等人就找到了矿石。 草原钢城这外号可不是虚的,现代的包头那可是大大小小数十个铁矿,就连市区内都能发现铁矿。 让沈兵大感意外的是钵一行人居然还找到了硝石、硫磺、石灰石这些北地急需的矿物……其实九原还有其它矿,比如铜、煤、金、石油等,现代在这里一共发现74种矿。 只不过钵等人没发现甚至发现也不知道而已。 沈兵当即就在九原城下游规划一大片工业区准备建设冶铁、铸铁作坊,另外还有纺织作坊。 其中纺织作坊一方面是为九原城自给自足生产纺织物……九原的确不与云中郡竞争纺织业,但九原城将来少说也会有十余万人口,这些人的穿衣问题总不能都从云中郡运来吧,这当然就是运力的一种极大浪费。 另一方面,就是将来九原城要往丝绸出口方向发展,自然也要纺织作坊。 简而言之,就是九原主打冶铁、马匹、火药、粮食等这些军工战略物资以及丝绸出口。云中郡则主打纺织面向中原赚钱。 胖子屯对沈兵这样的规划有些疑问,他主要是对沈兵在九原下游一下就规划了上百家冶铁作坊感到不解。 胖子屯是这么说的: 「将军,铁器多用于农具且买卖量少利润低。」 「以云中郡铁器作坊观之,甚至都有入不敷出之势,我等为何还要在九原大建铁器作坊?」 也难怪胖子屯会这么问。 新铁的制法甚至存在都是北地的最高机密,只有铁匠本身及沈兵、扶苏这些人知道,其它的就算王贲、魏呴都只道新铁是铁器作坊里精选出来的。 胖子屯不知道新铁的存在,且在云中郡记帐时就发现铁器作坊几乎不赚钱。 沈兵没有多作解释,只是回答: 「此时铁器质量还有许多缺陷。」 「我等只有多做冶炼才能将其越炼越好以用于军备。」 胖子屯「哦」了一声,似懂非懂的离开了。 扶苏在胖子屯离开后也疑惑的说道: 「扶苏却觉得屯说得没错。」 「若是冶铁入不敷出,我等何不专事纺织而减少冶铁?」 从经济帐上看扶苏算的是没错。 纺织赚的钱远比冶铁多得多,而且从目前来看北地对铁的需求量并不大,至少云中郡的冶铁作坊就足够北地的铁器需求了。 在这情况下,九原再铺开一大片的冶铁作坊,岂非供过于求? 同时新铁又不能卖,能卖的只能是劣铁。 到时生产出那么多劣铁都要运往中原售卖……劣铁不仅运送困难且价格又不好,到时还真会出现入不敷出的情况。 但沈兵却想也没想就回答道: 「我等冶铁并非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养人。」 扶苏不由奇道: 「养人?」 沈兵点了点头: 「养人!」 确切的说是为了养铁匠,熟练的铁匠。 冶铁本身并不困难,就算新铁也是如此。 困难在于北地要保持大批的熟练的技工。 只要有这些技工在,又有铁矿,什么时候想要大批量装备新铁甚至将全军的青铜装备都换成新铁,短时间都有可能办到。 反之若没有技工,到时制作起来就会出现这样那样意想不到的麻烦,甚至还要师傅带徒弟教个几年才能会……手艺这东西就不是一日、两日短期能办得到的。 这手艺包括冶铁和打制铁器。 所以现代有许多军工厂其实都是在亏本经营但却依旧要维持下去,为的就是这一点。 一旦军工厂维持不下去,这些熟练的技工及人才马上就会被其它厂甚至其它国家挖走,有一天再想重新把这工厂建起来那就难了……这绝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人才储备和培养没有几十年时间很难做到。 此时对于北地来说,这些冶铁、铸铁以及打制装备的工匠就是军工人才。 有冶铁作坊在就是留住、培养并吸收人才的过程……北地有工作,不仅报酬高还稳定另外还有各种福利,工匠当然愿意往北地走。 否则,如果像扶苏和胖子屯想的那样,冶铁作坊不赚钱就少开一些,这些工匠来了又能做什么? 甚至即便他们来北地,几年不干老本行只怕都手生了。 而且北地对铁的需求远比扶苏和胖子屯想像的要多得多。 此时是因为青铜器还没被完全淘汰,有一天新铁可以毫无顾忌的生产……所有的军备包括盔甲在内都会变成铁制的。 另外还有农具,生活用品,建筑材料、工业生产等,都需要大量的铁。 所以这一点不需要考虑,即便是赔钱沈兵也要保持规模。 扶苏了解这些道理后就感嘆道: 「将军深谋远虑,扶苏佩服。」 「有将军在,又何惧赵高一干小人暗中作祟?」 沈兵只是笑了笑没回答。 扶苏还是小看了赵高和李斯,他根本不知道这些小人能做的不仅仅只是作祟而已,他们能要了扶苏的命另立新皇。 正在沈兵与扶苏继续规划九原时,仞就推门进来报导: 「将军,燕王喜已降,蒙武军已抽兵围代。」 这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此时的燕国哪里还有抗秦之力,能在秦军的包围中撑了一个多月坚持到现在都算不错了。 而燕国若是被灭,想倚靠燕国而生的代国就更不在话下。 果然,才不过两日赵王嘉便出城投降。 燕、代两国就此灭亡,中原就只剩下一个齐国了。 事实上齐国也不长久。 史上的齐国只比燕、代多生存了半年多……第二年秦军就兵临齐国城下将齐王建包围。 那时齐国的兵士和百姓甚至都不敢反抗秦军。 因为秦军一统中原之势已无法阻挡,与秦军作战为时已晚且毫无意义。 于是最终齐王建也在相国的劝说下投降。 这些不需要沈兵考虑。 沈兵需要考虑的,就是燕、代一灭,那嬴政说过的要迁往北地的百姓也就要到了。 可想而知这不会是小数目。 沈兵必须做好接收的准备。 第三百四十章 「农业部长」 接着事态的发展有些在意料之中有些在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的是嬴政没有食言,灭了燕、代之后马上就往北地发了十二万百姓和五万劳役。 百姓大多都是原属北地被赵王嘉迁走的,五万劳役则是被俘的赵兵。 正如之前所言,赵国与秦国是怨恨最深,赵兵大多是都不敢用,通常都作为劳役消耗掉。 其实将赵兵贬为劳役是一举数得,因为劳役是又累又饿的,随便做上几个月就失去了战斗力再不用担心他们叛乱了。 这些人分成几批先后送到北地。 嬴政甚至还考虑到了这些人的生存问题同时送来了大批粮食……这的确是北地急需的。 此时的北地虽然已可以依靠纺织售布购进粮食,但粮食还没多到能供给两郡二十余万百姓和劳役食用的地步。 百姓很容易处理,他们本来就想回北地安居乐业,此时的北地又在沈兵的发展下又安全又有发展前途,他们都是抱着感恩、庆幸的心态在北地住下的。 这也就是所谓的「大乱之后必有大治」。 比如眼前这些被赵王嘉忽悠去代国的百姓,他们原以为自己有性命之忧,哪想到还能回到故乡过上比以前更好的生活……这对他们而言简直就是在做梦。 劳役的处理就比较困难些。 因为毕竟是赵兵,一方面被赵国贵族洗脑另一方面又与秦军打打杀杀,仇恨自然不少。 初时沈兵看到一排排戴着镣铐的劳役时都能感受到他们眼中的恨意。 沈兵依旧像之前一样让王柏和雷桧去安抚他们,又用匈奴这些外族的矛盾来淡化,再给他们足够的人身安全及食物甚至权力……用不了多长时间他们很快就会被同化了。 意料之外的事,则是秦军灭齐国根本就没等半年。 蒙武甚至都没有回师,而是灭了燕代之后直接就将部队拉到齐国城下将其包围。 沈兵以为这或许是因为秦军出兵时间恰好赶得上在冬天之前攻齐……史上的秦国应是灭完燕、代两国之后就要入冬了。 正如之前所言,冬季不适合用兵尤其是攻城,出于谨慎考虑嬴政就等到第二年。 但现在用兵极其顺利,前后不过月余便灭了燕、代,距离冬季还有数月之久,干脆就一鼓作气将兵锋指向齐国了。 对此扶苏也有些激动。 事实上不只是扶苏,全军上下都在讨论灭齐之战。 因为所有人都在憧憬着一个未来,灭齐之后天下一统,那是不是战争就此结束了?他们的苦难也就到头了?往后是不是就要过上幸福安定的生活了? 于是全军、全城百姓,甚至沈兵相信全中原的人都在期盼那一天的到来。 只有沈兵不置可否。 因为他知道齐国被灭虽然可以说是揭开了新篇章,但并不代表百姓的苦难就到头也不代表战争就结束了。 事实恰恰相反,齐国被灭天下一统之后,百姓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南面剿灭百越暂且不说……此时的百越因昌平君投降借项氏之力坐镇,所以不需像历史一样继续南征百越之战。 但北面还有匈奴。 北面游牧民族来去如风,除非像沈兵一样用计才能寻着主力予以重创,否则想将其剿灭极为困难。 于是各国长城的连接工程就此开始。 更为严重的还是…… 沈兵认为这齐国一降,嬴政心中的「潘朵拉魔盒」也就此打开。 齐国位于东海之滨,许多渔人出海后都有见过海市蜃楼? 于是仙境之说极为普遍,由此就派生出许多以仙为生的方士。 而此时的嬴政,却正因完成了一统天下的鸿愿而失去目标? 便总想着能长生不死千秋万代守着自己的江山。 于是? 各地方士便投其所好乘虚而入…… 这对沈兵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他更需要一个清醒的嬴政而不是昏庸的嬴政。 清醒的嬴政会像现在一样帮助北地发展? 甚至还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昏庸的嬴政,则会做出许多糊涂事且为了长生、成仙无所不用其极。 换句话说。 如果统一进程加快的话,也就意味着沈兵在北地准备的时间少了。 就在沈兵头疼的时候? 仞就进来报告道: 「将军? 许应求见!」 沈兵不由大喜,赶忙说道: 「快请!」 来的果然是许应和他的几名弟子,他此时原在咸阳。 每年丰收季节时许应都要回咸阳? 因为这时农家设在咸阳的试验田也到了收成的时候? 许应需要向嬴政汇报各田情况并由此决定明年种田的策略。 然而就在他奔走各地试验田统计数据并做对比时? 突然听说北地出了水力纺织机。 这却是许应的弟子张格告诉他的。 张格在许应面前一拜? 说道: 「先生? 弟子听闻一些关于沈兵的消息……」 许应原本还在专注的一边看一边记录? 听到沈兵二字就抬起头来问: 「哦,沈兵又制出新物事了吗?」 张格艰难的吞了下口水,回答道: 「是。」 「不过却与农事关系不大,是以弟子以为……」 没想到许应直接问: 「是何物事?」 张格回答: 「据闻是水力织布机。」 许应一愣,重复了两遍这名字? 接着不由一惊: 「这水力织布机? 是否如水力舂米一般? 可借水力而无需人力织布?」 张格回答: 「正是如此? 是以北地布匹已到处售卖,甚至已卖到了咸阳……」 许应确定之后不由大喜: 「竟有这等好事,不仅以水力舂米还能以水力织布?」 「若是解决了织布和舂米? 那百姓便再也无衣食之忧了!」 「这如何能说与农事无关!」 「马上备马,我等即刻赶往北地!」 张格赶忙阻止道: 「先生,可北地路途遥远且我等此间事务还未了……」 许应想也不想就回答道: 「这些事与水力织布相比又能算什么?」 「速去准备!」 张格只得应了声带着几个人去准备。 沈兵正愁缺一个「农业部长」,许应一行赶来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他们这回是来了就别想走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忽悠 许应来的目的自然是想观摩水力织布机然后再以农家以往的方式将这技术扩散到各地。 应该说许应这方法比扶苏要高明些。 扶苏是想生产出布匹然后廉价卖给百姓,而许应则一直以来都是想让百姓掌握方法。 如果说扶苏是「授人以鱼」的话,那么许应就是「授人以渔」。 不过这一回沈兵却要让许应失望了。 看着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水力织布机「啧啧」称奇的许应,沈兵就说道: 「沈兵知道先生此来是想将水力织布之法传遍四方,但今趟只怕要让先生失望了。」 许应问了声: 「为何?」 沈兵回答: 「不知先生来此,一路上可有见到云中及九原的状况?」 许应微微点头,回道: 「将军说的可是到处都是荒地?」 沈兵嘆了口气: 「正是。」 「先生有所不知,云中、九原两郡已有百姓二十五万之数。」 「然北地之前却为赵王嘉所弃沦为蛮荒。」 「今年沈兵带兵进驻时又恰好错过农期,于是……」 许应连连点头,二十余万人完全没粮,且北地粮食还是一年一熟,也就是至少要等两年才能有粮食,这生存就是个大问题。 沈兵接着解释道: 「是以沈兵只能以水力织布为商,再到各地以布换粮养活北地军民。」 「若先生将此水力织机推广到各地……」 许应「哦」了一声就明白了,然后拱手对沈兵说道: 「将军所言甚是,老朽差点就要铸成大错。」 「若将水力织机推广至各方,自是会影响北地布匹出售。」 「若北地无法以布换到足够的粮食,来年便有许多百姓无法裹腹甚至饿死……」 沈兵拱手回答: 「正如先生所言。」 「此事关乎北地生死,是以恕沈兵……」 许应「诶」了一声打断沈兵道: 「应该的,应该的。」 「是老朽一时糊涂,何况此物原就是将军所制,不容他人复制也是情理之中。」 实际上这只是沈兵的套路罢了。 以沈兵掌握的技术以及水力织布机还有巨大的改良空间,又怎会担心许应复制、粘贴? 至于粮食问题,那不是还是嬴政的支持吗? 嬴政当然不可能糊涂到只往北地迁人却不给粮啊,那不是相当于把人送到这里饿死吗? 不过当然,这些却是不能跟许应说的。 接着沈兵再嘆了口气开始诉苦: 「可即便如此,北地也只是堪堪温饱。」 「且沈兵初来北地对气候、水土等都不熟悉,若是明年屯田有什么差错……」 说着就又是摇头又是嘆气的,总之就是一言难尽。 许应听着却觉得甚是有理,他点头道: 「若是粮食不足,过冬便已十分困难。」 「明年屯田之后若再收成不足……便是雪上加霜。」 沈兵赶忙接嘴道: 「先生所言甚是。」 「此水力织布机织出的布匹也难保年年都能卖得好价钱。」 「是以沈兵治理北地深有如履薄冰之感。」 「同时沈兵还要应付匈奴无法专事农事……」 「其间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沈兵个人荣辱事小,百姓若是大批饿死……沈兵就无颜以对了!」 沈兵这么一通忽悠下来,许应哪里还有半点迟疑,当下就自告奋勇的说道: 「若将军不嫌弃,老朽自告奋勇为北地打理农事,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沈兵心下大喜,但表面上却要装作为难: 「可先生乃治粟内史,要兼顾天下农事……」 许应无所谓的回答道: 「北地亦是天下之一,北地难处最甚,老朽在此打理也无不可。」 「不过……」 说着许应就瞄了水力织布机一眼,然后接着说道: 「若有朝一日北地解了粮食之危,将军可要允了老朽将水力织布机扩广天下!」 沈兵想也不想就回答道: 「一言为定!」 同时心下暗呼得计。 先不说解决粮食之危至少要两年后,就算两年后许应复制完水力织布机后离开……沈兵也有办法把他叫回来。 随便升级一下水力织布机不就得了? 然后到时再来一个交换,接着再来一个交换……你许应就卖给北地了吧! 许应当然没想到沈兵还有这打算。 他心里想的却是: 帮北地解决百姓粮食之忧本就是农家该做的,就算沈兵不提要求不叫苦,本着农家的教义也该在此经营。 而沈兵这傻冒还愿意以水力织布机为交换……何乐而不为? 于是许应没有迟疑,当下就让张格去召来空闲的农家子弟从各方赶来北地经营。 甚至许应还做了个实地考察,认为在明年屯田之前应先做好灌溉及施肥准备。 这些许应是专业,沈兵就放心的交给他了。 另一方面,沈兵还交待浍: 「选一批机灵的、识字的,这两年跟着农家学习!」 「若是学会了,到时重重有赏!」 浍应了声就去安排了。 这算是了了沈兵一桩心事。 但两郡的各种事务还是多得让沈兵头大,一天到时都忙这忙那的……沈兵决定要像对付农业一样把各个问题分出去。 否则什么都得自己决定,他就算三头六臂也解决不过来。 工业方面或许只能沈兵自己来。 苍会的也只是木工技术,完全没有工业化的概念,更不知道该怎么发展或往什么方向发展。 军事也同样如此…… 工业化之后带动的将是工业时期的军队,即便是像王贲这样的军事天才只怕也无法理解。 只这两样就够沈兵喝一壶了。 若还要考虑修路、建设、商业甚至发展丝绸之路对外贸易的问题,只怕沈兵不久就要落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下场。 这时沈兵想到一个人:云畋。 那个在大梁的良商。 这傢伙不是白圭的门徒么? 不是说用治国之术来经商的吗? 那是不是说他也会治理北地? 再不济,身为商人的他完成经商这一块总没问题吧! 于是沈兵没有多想,当下就对仞下令道: 「修书一封,送往大梁云畋。」 「就说有生意要与他洽谈,让他来北地一趟!」 第三百四十二章 云畋 云畋其实知道沈兵找他的目的。 事实上云畋一直在等着。 白圭的弟子,经商从来都不是目的,从政才是正道。 白圭当年之所以弃政从商,是因为放眼看去七国都没有一个有前途的,于是才心灰意冷从商。 其实之后白圭也是有意再次从政,所以他才周游各国。 但转了一圈之后还是没发现有前途能让他辅佐的国家,于是才最终放弃。 云畋是白圭的弟子,又哪里会不知道白圭的心愿。 所以他虽说是从商,但其实却是把从商当作国家一样打理。 当初沈兵进驻大梁时,他就认识到沈兵非同寻常,于是才主动结识并与沈兵合作。 往后战事的发展果然如云畋所料,沈兵接连取得一场又一场的胜利,此时已雄据北地独霸一方。 早在沈兵被封为「北地将军」的时候云畋就已经有过随沈兵一同前往北地的念头了。 但一想大梁还有沈兵的产业在……一方面是造纸,另一方面则是藤甲。 这边若是没安排好的话只怕会对北地军造成影响。 于是这段时间便尽力将这些事务交给管家,另一方面又在等机会。 左等右等,总算是等到了沈兵寄来的一封信说是有生意洽谈。 云畋不由大喜过望,当下将大梁事务移交给管家,自己则收拾细软叫上全家老小要迁往北地。 正妻李氏见此却有些不乐意了,她看了看信,劝说道: 「人家沈将军只是让你去洽谈生意,你如何将全家老小都搬去北地?」 「若沈将军并无用你之意,你如此做法岂非让人笑话?!」 其实李氏心下是不愿搬去北地。 众所周知北地乃塞外苦寒之地,到了冬季更是天寒地冻,她们这些生活在南方的大家闺秀怎能受得了这苦?! 云畋又哪会不明白李氏的心思,只「哼」了一声,说道: 「妇人之见!」 「你若是不想随我前往北地,便留在大梁也罢。」 「好吃好住自然少不了你。」 云畋都这么说了,李氏哪里还敢反驳,万一再说几句,真让云畋留在大梁孤身一人那就讨不了好了。 于是云畋上下老小数百人,装行李的马车都有数十辆,就像一队商旅似的浩浩荡荡赶往北地。 云畋却嫌队伍行得慢了,让护院好生保护,自己则带着十余人轻装简行还带着更换的马匹走在前头朝北地急赶。 日夜兼程之下,总算在半月之后赶到了九原。 沈兵见到云畋这么快赶到不由颇感意外……大梁至九原足有两千余里,就算日行百里也要二十余日,而云畋却只用了十六日就赶到。 沈兵看着云畋风风僕僕的样子? 就打趣道: 「云畋近来在大梁可是没了生意,是以才这么着急来北地经营?」 云畋回答: 「生意事小,北地治理却是刻不容缓。云畋不敢稍有怠慢!」 沈兵一听这话? 就知道云畋已经猜到让他来此的目的了? 不由佩服的拱手道: 「云畋兄果非常人? 一切尽在云畋兄意料之中。」 云畋回答: 「若是连这都猜不到,云畋还有何颜面与沈将军『洽谈生意』?」 说着两人就心领神会的「哈哈」大笑起来。 沈兵初时还对云畋保持一定的戒心。 确切的说是此时沈兵对云畋的定位还比较模糊,他不知道是该完全信任云畋还是保持一定距离。 后来在知道云畋把全家老小都搬到北地而且已在路上的时候? 沈兵就放心了…… 云畋这并不是说把全家人带来蹭饭吃? 而是把全家性命都交付到沈兵手里。 要知道那可是大大小小数百口人,一出动就是兴师动众的,就连子女都有九个之多。 一口气全搬来置于沈兵「一箭之地」之下? 那不就是让沈兵放心么? 这也从另一面看出云畋其实早已看穿了沈兵的心思。 沈兵对云畋这样的隐士还是有些佩服的。 沈兵知道历史的发展和走向是不足为奇? 他靠的是现代知识。 但古时总有些人? 他们虽然足不出户但却能尽知天下事。 知天下事或许还算不上什么? 比如云畋做为一名成功的商人? 到处都有他的眼线也能打听到消息……许多人都能做到。 问题是他们还能从知道的这些事准确的推算出一些事情甚至将来的发展? 这就非常人能及了。 不过从某些方面说,云畋却是失算了。 因为如果从历史角度来看,云畋更应该把宝押在赵高和胡亥那而不是在他沈兵和扶苏这。 不过谁又能说这是错的呢? 至少沈兵就不认为这是命中注定的! 请云畋坐下并让下人为其准备了酒水之后,沈兵就问道: 「我打算在九原经营绸缎,云畋兄以为如何?」 云畋想也不想就回答: 「售予西戎么?」 沈兵大由奇道: 「云畋兄知道西戎?」 云畋点点头回道: 「略知一二? 我等经商之人自有传言。」 「有人自中原往西戎带去丝绸? 能得中原十倍价格。」 「用此价格在西戎换作中原所缺的马匹、牛羊等物再返回……一来一去? 便能得二十倍利益。」 沈兵这时才知道中原并不是只有他一人知道西域。 不过这并不奇怪? 商人应该说是天下行走最多的一个群体,且一来一回就能得到二十倍的利益……自然就会有商人不远千里为此铤而走险。 于是在商人间就会暗自传开。 这有些像现代人的走私,只是官方还不知道于是史书也就没记载。 云畋举杯朝沈兵遥遥敬了下? 就接着说道: 「只是此法虽是可行,却有两处困难。」 「其一,前往西戎要经过后套,而此时后套却在匈奴手中!」 「除非将军能收复后套打通前往西戎之路,否则……」 沈兵想了想就回答: 「这只是迟早之事。」 「有了九原,我等自然要收复后套。」 云畋点了点头,然后又接着说道: 「其二,赵高与李斯又岂能坐视将军如此发展?」 「是以云畋认为此间必有波折!」 第三百四十三章 市场化 今天有事耽搁就只有两章,明天继续三章。 ………………………… 这一来沈兵就对云畋更是佩服了,他居然连赵高、李斯与他之间的利益关系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不过想想觉得也不奇怪。 赵高是胡亥的老师,扶苏又在北地…… 再加上最近北地接二连三的收到不合常理的命令,比如收复九原,于是像云畋这样的人想不知道都难。 这的确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若是像云中郡那样纺织然后售予中原还好,那毕竟是在中原内部贸易。 但若是与西域经商……一不小心就会被赵高、李斯给安上个通敌的罪名。 沈兵问: 「那该如何是好?」 云畋则施施然回答道: 「草民以为,将军此举并非为了经商赚钱吧?」 云畋说的对。 如果沈兵是为了赚钱,根本就不需要搞什么劳什子丝绸之路,只需要把纺织业做好就可以大赚特赚了。 沈兵这是想要西域的资源。 首先他知道西域也是匈奴的敌人……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 要想更好的对付匈奴就应该联合西域从两面对其夹击。 汉朝时派人出使西域也是因为这目的。 其次就是西域有许多北地需要的东西,比如质量上乘的战马,甚至是骑兵……西域同样是草原沙漠广布地区,与匈奴一样许多部族都是马背上成长起来的。 如果说有什么人能真正与匈奴在草原上对抗的话,那就是西域骑兵。 所以沈兵就直说了: 「沈兵想联西戎以抗匈奴,甚至组建一支西戎骑军!」 云畋面带异色的看了看沈兵,他倒没想到沈兵的胃口这么大,他原本以为沈兵只是想要西域的战马…… 中原战马质量不佳,河套地区虽说有大片优质马场,但养马却非一朝一夕可成,北地显然等不了那么久。 所以云畋来此之前就考虑过这一点,要增强战力就只有从西戎引进战马。 不想沈兵也想到了这一点,甚至还想组建一支西戎骑兵。 云畋想想觉得也有道理。 因为如果匈奴是西戎的敌人的话,想必有许多人都深受匈奴其害且恨之入骨。 另一方面,西戎却是抛力割据互不相统,一片不大的地区却有三十六国之多。 其中难免有被匈奴所灭的小国。 这些被灭国的西戎人已居无定所四处流浪,如果沈兵能将这些流散在外的西戎人召募至河套地区并以之对抗匈奴…… 想着云畋就暗自点头。 这倒是他没考虑到的,他原以为这沈兵只是多有奇思妙想,没想到胸怀还如此远大。 顿了下,云畋就说道: 「若是如此,便没有太大问题了。」 「将军要做的,只是放手让百姓经商……」 沈兵闻言不由「哦」了一声。 云畋这话却是一语惊醒了梦中人。 首先若是放手让百姓经商也就是去走这条丝绸之路而沈兵只是引导及提供条件的话,那就属于民间行为而非官方,那就不存在通敌之说。 于是不仅能避免被赵高李斯抓住把柄还能达到自己的目的……这些经商的百姓当然会从西域带来战马,甚至西域还会有人到河套来。 到时若他们听说沈兵会召募西域骑兵,那自然会传回去接着就有人来。 另一方面,沈兵猛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他总是希望北地怎么怎么发展,然后就命令部下、百姓怎么做。 目前来说这不会出问题,因为沈兵掌握了足够的知识也足够理智? 不管工业还是农业都朝他确定的正确方向发展。 问题在于这一不够灵活二没有竞争三还要沈兵事必躬身于是忙得不亦乐乎…… 这其实就是计划经济的弊端,什么都按计划来,什么都由沈兵作主由沈兵规划。 若有什么方面是沈兵不擅长的? 或是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也要等过了许久坚持不下去之后才会退出市场。 其实沈兵根本不需要什么事都一手抓? 他应该把这市场放开,至少部份放开让百姓参与进来。 这样形成了市场竞争关系后,就会进入一个良性循环并自我完善……适合百姓的、符合市场需求的? 就能占领市场? 那些落后的、不适合百姓的,会被市场规则自然淘汰。 到时甚至都不需要沈兵过多干涉,百姓自己就能养活自己? 北地自然就能发展并繁荣起来。 所以沈兵更应该做的是调控、引导、制定规则等在战略层面上有所作为? 而不是直接做为一名经营者。 当然? 对于一些事关北地生死的战略性产业是绝不能放开的? 比如冶铁。 还有些产业则是有条件的开放? 比如农业、工匠、战马。 这些产业要是开放了? 一旦让别人控制,那就是让别人扼住了北地的咽喉。 比如农业,若是完全市场化了,也就意味着只要钱够多,就能买下北地所有的粮食? 那是不是说北地的生死都在他手里了? 工匠与战马也是如此。 这道理在现代社会实用? 就算讲市场化? 但事关国家安全和命脉的能源、通信、交通、粮食等行业是绝不能私有化或只能部份私有化的。 否则战时断了石油供应、断了电力、通信……国家马上就乱了? 更别提打仗。 这其实很容易理解,却依旧有许多别有用心的人以环保为名佐以诸多虚假证据一味鼓吹私有化、市场化。 似乎私有化、市场化就是万能的,只要市场化烧汽油就不会污染环境似的。 想到这? 沈兵就不再迟疑了,他点头道: 「云畋兄说得多,我等应放手让百姓经商。」 「暂且……便先放开纺织业吧!」 云畋闻言不由一惊,他原以为沈兵最多只会放开舂米,没想到居然能放开纺织业。 云畋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问: 「将军的意思是,允许百姓经营纺织作坊?」 沈兵点点头: 「确是如此。」 「不过……只允许北地籍在九原、云中两郡经营。」 「我等提供技术支持并收取一定的费用。」 「另外我认为还应设立钱庄。」 云畋不由奇道: 「钱庄?」 第三百四十四章 资本 一个国家或地区是否进入资本主义或准资本主义社会,除了机器大生产之外就是钱庄了。 因为钱庄本身就代表着一种资本运营尤其是抵押借贷。 如果没有钱庄,整个社会就会有如一潭死水百姓没有多少或是根本没有创业机会。 原因是创业需要资本,而百姓大多穷苦基本没有资本,甚至即便手里有许多值钱的东西也无法将其转换为资本,比如房屋、土地。 若是将房屋、土地出售换成资本,其创业风险及成本就会成级数增加。 于是最终这还是个以种田耕地为主的农业社会而不是工业社会、商业社会……百姓手里没钱,就算有那心也没法做。 但若是有了钱庄就不同了。 百姓可以将房屋、土地及财物用来抵押、借贷转化为创业资本,他们创业的同时还能继续使用这些房屋和土地,于是创业风险和成本就小得多。 同时钱庄还有存钱、取钱的作用,为各地的商业活动提供方便。 比如九原与雁门都有钱庄,那么来往此两城经商就不需要带体积大不方便携带的钱了,只需携带银票往返就可以了。 于是社会才会慢慢进入一个资本运营的商业社会,才会进入一个相互竞争且有自我调节功能的市场经济,这同时也能促进其发展成为一个工业国家。 云畋对沈兵的这套理论很有兴趣,听完后就感嘆道: 「如此一来,能成为商人的百姓便数不胜数了。」 「九原与云中这片蛮荒之地或将富甲一方!」 「将军此法云畋以往闻所未闻,云畋佩服!」 云畋当然没听过,因为这是资本主义萌芽才能的东西,据说直到宋朝才有。 接着沈兵就把这事放手交给了云畋去做,并让胖子屯协助……此时的胖子屯差不多就是北地的财务大臣了,各方面的收入和支出都由他记录和管理。 扶苏对沈兵的举动并不贊同,或者也可以说是不理解。 扶苏反对的主要是纺织业放开这一块。 其实他对钱庄也不认同,只不过与放开纺织业一比就算不上什么了。 在云畋朝在两城贴出告示鼓励经商和加入纺织业时扶苏就找来了…… 其实纺织业也是经商的一部份,只不过不像之前对商人的定义低买高卖,而是发展为自己生产产品售卖。 扶苏这段时间都在忙着九原和云中两地的教育。 儒家就是以教育起家,而且主要还是面向平民的教育……孔子可以说是第一位平民教育家,他面向社会大众招生,打破了贵族对教育的垄断。 如果说沈兵有许多做法和思想与儒家不合让扶苏感到难受需要慢慢消化,对平民进行教育这点却是完全符合扶苏的想法。 另一方面,扶苏觉得自己也终于找到了位置不再是北地无所事事需要别人保护的人了。 于是当然没有推辞,一手挑起了北地教育的大梁。 扶苏的做法很简单,从百姓中召集儒家子弟,然后任用他们在城市各处建起私塾…… 正如之前所言,儒家是面对百姓的平民教育,所以是「弟子满天下」什么地方都有。 北地百姓绝大多数自代国迁移而来且有数十万之多,当然有不少儒家子弟。 所以人不成问题,问题就是学得多少的。 但这一点在初期也不敢奢望太多。 何况沈兵设置的课程也不只是儒学,还结合了术数与木艺。 其中术数没什么问题,儒家「礼、乐、射、御、书、数」里就有「数」。 木艺却遭到扶苏的反对。 这并不是因为木艺归墨家……实际上木艺与墨家是两回事,就像儒家从平民中招生并不意味着平民就是儒家一样。 墨家是小生产者、手工业者的代表,是一小部份人的集合,而不是随便抓一个工匠出来就是墨家。 当年鲁班还和墨家创始人墨子斗来斗去。 扶苏之所以反对把木艺甚至冶铁等加入到教育中去,是因为他觉得这是一门手艺,是需要跟着师傅长期学习才会有所成,加到教育中只是学到皮毛而在将来的生活中不太会用得上。 沈兵是这么回答的: 「学习并非一定要用上,而是一种煅炼。」 「要说用得上,礼乐射御书数也不一定能用上。」 「何况儒家有句话叫『因材施教』,若是连基本的木艺、冶铁都不学,我等又如何能得知学生在此方面是否有材?」 「若是不知学生有材,又如何能『因材施教』?」 扶苏连说有理,于是也就不再反对了。 其实这根本不需考虑,现代社会的课程里还有「劳技」和「化学」呢,另外还有职高和技术学校也是学习各种技能,所以这当然是有必要的。 一旦学生中发现对木艺及冶铁特别有兴趣的……那就直接送到相关的工厂里当学徒,这不就是技术人才的培养和储备过程吗? 扶苏反对将纺织业放开则是从民生考虑,当然是从他的角度。 扶苏从告示中知道此事后,就匆匆忙忙从学堂赶回将军府,问沈兵: 「将军,据闻九原、云中两郡百姓可经营纺织?」 「此事可当真?」 沈兵回答: 「当真。」 「不只纺织,另外还有舂米、磨坊。」 「除此之外,我还打算放开面食经营,并以钱庄资助……」 话还没说完就被扶苏打断了: 「将军此着差矣,食物及布业事关百姓吃穿大事,如何能将其将予商人手中?」 「商人皆以逐利为目的低买高卖,若是哄抬物价,最终受苦的岂非百姓?」 沈兵想也不想就回答: 「让百姓经营正是为了防止商人哄抬物价。」 扶苏问: 「将军何出此言?」 沈兵解释道: 「若纺织业由我等垄断,我便可任意抬高价格出售。」 「百姓若是不买便只能买劣布。」 「但若是百姓能成为商人有数家纺织作坊,我若太贵便会有它家贱卖。」 「公子以为如何?」 扶苏那种说法,其实还是受封建思想束缚想当然的把所有商人当作奸商,想当然的以为他们会联合起来坑百姓。 但其实这只是规则的问题。 第三百四十五章 齐国亡 如果说真有什么是不需要沈兵操心的,那就是治安了。 这方面全部按秦律来,犯什么错治什么罪,该罚的罚该上刑的上刑。 这些甚至可以说连沈兵都无法捍动……那可是秦律,不按秦律实施的另一个意思就是要造反了。 沈兵想要自立没错,但却没想造反此时也不是时候。 所做的这些,沈兵都不是一拍脑袋拿的主意,而是按现代华夏发展经济的模式来的。 「想致富先修路」这是发展交通,另外还有水、电等基础设施,只有这些基础设施完善了才有开设工厂、招商引资的条件。 「教育从娃娃抓起」是发展教育。 只有教育跟上了,才能为工厂提供大量的合格的劳动力。 如果教育跟不上工业化进程,那大量的人口不仅无法成为劳动力反而还会成为一张张吃饭的嘴会成为社会的负担。 与华夏人口差不多的阿三就是这情况。 「严打」是抓治安。 只有治安好了外资才会放心的在这里设厂并把资金转移过来,否则干个几十年一次抢劫就付之一炬,谁还敢投资? 同时治安及生存环境的改善还有利于吸引人才。 在这基础上实施改革开放的政策并将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化发展工业……不过区区数十年,全球规模最大的工业国就出现了。 有这么好的成功经验,沈兵当然知道利用。 于是发展北地经济时几乎就是照搬。 如果说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华夏是在一穷二白、技术落后的基础上,只能用招商引资的方式引进技术。 北地虽说是一穷二白,但有沈兵在就绝不能说是「技术落后」。 甚至不仅不是「技术落后」,北地的技术应该是比其它地区先进好几级。 再加上北地又有中原的支持且地方也小,于是速度可能要比华夏快得多。 发展情况果然像沈兵想的那样。 初时速度还比较慢,沈兵认为这主要是因为许多百姓还有疑虑……百姓大多祖祖辈辈都守着一亩三分地,从没有经过商,而现在要把晋爵换来的房舍和土地抵押出去经商,总觉得不塌实。 但数十万人里总有几个大胆的,于是就有几人这么做了。 整个程序都是在苍等工匠的指导下完成的,然后才一个多月就织出布来售卖并盈利…… 其它人一计算利润,乖乖不得了,只需要四、五个月的时间就能收回成本。 于是后来者纷纷跟进,最后都到了人满为患的地步。 但沈兵也知道不能有太多人加入同一行,于是后面的审核资格就越来越严、抵押贷款也越来越难……这其实就是一种调控。 不过当然还有其它的经营渠道。 舂米作坊和磨坊很快就如雨后春笋般的冒了出来。 然后拉面店、水饺店接踵而至…… 这个其实也是工业发展的一个特点。 一座城市或地区若处于农业状态的话,这种饮食店数量很少。 原因是家家户户都自给自足且生活紧张要精打细算,不会有人愿意到饮食店消费也消费不起。 所以古时酒家都是针对过路旅客,也就是住宿和吃饭一体的。 客人一进来,小二都会习惯性的说上一句: 「客官,您是住店呢,还是打尖哪?」 而像九原、云中两郡这塞外城池,基本不会有旅客经过,于是对酒家几乎没有需求。 但若是工业发展起来就不一样了。 原因是在这过程中出现了许多工人。 工人大量时间都在作坊里工作,许多人没时间做饭,于是就需要这种不带住宿只管饮食的小店。 另外还需要各种生活用品…… 这些东西如果作为农民的话,农闲时有大量时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但工人就没有这么多空闲时间同时也不划算。 因为所有人都会算一笔帐:用制作竹筐或水桶的时间去工作,那或许能赚更多的钱。 所以为什么要自己做而不直接买呢? 于是接着各种生活用品店又一家家的开了起来。 总之,工厂作坊大批量出现就会有一系列的需求。 沈兵在这时又恰到好处的整出了钱庄,于是就带动了一系列的商品经济。 一时北地以物易物或是商品买卖十分盛行,到处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样子。 会有这结果都让直接经手的云畋始料不及。 云畋不时感嘆,这一辈子的经商都不如这几个月的经商成果,甚至还对家人说: 「这才能称『经商』,我等之前不过是『买卖』!」 这一天,在沈兵与云畋商量着将钱庄走出北地扩大到中原的时候……这一点是很有必要的,只有将钱庄散布到更多的城市才能真正让买卖更方便。 这时仞就拿着一张情报匆匆进府激动的报导: 「将军,齐王降了。」 「齐国降了!」 周围的侍卫久经训练此时已处变不惊,但他们虽是没有动作但眼里却射出激动和兴奋的眼神。 原来,在秦、齐两军僵持的时候,嬴政派出使者告诉齐王建,说是只要齐王建投降就会给他五百里的封地。 齐王建原本还在犹豫。 但齐王建的舅舅同时也是齐国的相国后胜就在一旁劝说道: 「大王,那昌平君降秦后得以制百越为安。」 「有此先例,臣以为我等可降。」 顿了下,又补充道: 「若是不降,我军又岂能胜过秦军?国破家亡是迟早之事。」 「至时大王可就……」 接下来的话后胜就不多说了。 齐王建想想觉得有理,于是就不顾其它人反对开城投降了。 齐王建又哪里会想到,这后胜其实是很早就被嬴政重金收买的内奸,之前说齐国不参与其它国家的争斗也是后胜,直到最后一刻齐王建还是相信他。 齐王建也不想想,他又哪里是昌平君能比的? 昌平君至少表面上是从未背叛过嬴政,而且百越还因地形及治理问题的确需要昌平君及项家。 而齐王建却是废人一个,嬴政留他作甚? 至于那五百里封地,就更是镜花水月。 第三百四十六章 匈奴中兴 其实齐王建的封地还是有的,但嬴政却给了他一片荒山,然后不留任何下人。 确切的说不是荒山,而是有松树和柏树的山。 其结果是什么就不用多说了,没有一点生活能力的齐王建根本无法生活,最后活活饿死。 于是就留下「王建失国,松柏苍苍」的诗句。 其实齐国并非完全没有机会,嬴政最怕的是齐王建南下进军到淮河与昌平君形成呼应之势。 昌平君之所以愿臣伏那是因为孤掌难鸣没有机会。 若现在有齐国数十万大军与其背靠背,那带着项家乃至百越举事起来又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到时统一中原只怕又是遥遥无期了。 但齐王建却错过了这个机会听信奸臣的建议,最终让齐国虽休身养息多年拥有数十万大军却举国投降。 也难怪齐国百姓在齐王建死后会愤恨的编了首歌谣:「是松树?还是柏树?使齐王建迁往共地,还不是宾客招来的祸?」(宾客指奸细)。 沈兵只是冷冷的点了下头,就示意仞下去。 仞则问了声: 「将军,不将消息传下去吗?」 沈兵回答: 「传下去吧!」 于是,府外很快就传来一阵阵欢呼。 军民们一声声的喊着: 「齐王降了!」 「齐国灭了!」 …… 甚至还有许多百姓敲锣打鼓的庆贺。 之所以其它国被灭没有这场景,是因为齐国是七国最后一国。 百姓以为此战之后就无仗可打了,于是奔走相庆。 沈兵和云畋对望一眼,互相都看到了彼此的无奈。 他们还想要更多的时间,但现在似乎越来越紧迫了。 就在沈兵在北地发展的时候,匈奴冒顿也在巩固自己的势力。 事实上冒顿已有些被沈兵吓住了。 九原一仗后,中原秦军那恐怖的战斗力以及如雷霆般的火器让匈奴骑军个个心惊胆寒。 以至于冒顿说要将战略方向北移时几乎无人反对。 正所谓祸不单行,或许是听闻匈奴败于秦军之手伤亡惨重,而且又是新上位立足未稳,东胡就派使者来求千里马。 东胡使者神态十分傲慢,他只微微向冒顿躬了下身,便仰着头说道: 「我王得知头曼单于已死,他座下那匹千里马想必也用不着了。」 「就送给我王罢!」 冒顿左右闻言不由火冒三丈。 如果只是来要马那还算好,竟然来要头曼单于生前的座骑? 那是不是在暗示匈奴的领地和财物都是东胡的? 于是纷纷怒目圆瞪手握刀柄,只要冒顿单于一声令下他们就马上上前将使者乱刀砍死。 冒顿迟疑了下,就微笑着回答道: 「不过是一匹马而已,若是使者想要,就牵去吧!」 说着还真把那匹千里马送给了使者。 冒顿还劝着左右: 「难道我们要因为爱惜一匹马而与东胡作战么?」 「这样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呢?」 左右听闻不由无言以对。 其实冒顿心里是清楚的,东胡一直以来都想吞併匈奴的领地。 这时见匈奴新败且头曼单于已死,于是想乘此机会寻个藉口把匈奴灭了。 冒顿自知实力与东胡相去甚远,在这东胡有准备的时候匈奴是绝不可能赢的,于是就选择忍气吞声。 冒顿是咽下了这口气,结果东胡那边却依旧不肯罢休。 没过几天东胡使者又来了。 使者这一回竟然来要冒顿单于的阏氏(匈奴皇后): 「我王听说单于的阏氏貌美如花,我王想看看,请单于允许我护送阏氏至东胡!」 左右听了哪里还按捺得住,气得嗷嗷叫就要上前揍人,却又被冒顿拦住了: 「不过是一名女子而已,不要因此伤了邻国的和气。」 于是真把阏氏交给了使者。 一回两回是这样,东胡就以为冒顿单于软弱可欺,于是就失去了警惕心。 原本东胡和匈奴之间有一块长约一千余里的地方作为缓冲地带,匈奴和东胡都不可进入这片被称为「瓯脱」的地方放牧。(註:匈奴语瓯脱为「弃地」之意) 有了之前那送千里马和送阏氏,东胡牧民就完全没把这约定当一回事,纷纷进入「瓯脱」放牧。 冒顿也当作不知道无视,于是东胡以为这一次还是像之前一样有求必应了,又派出使者说: 「这片『瓯脱』反正也没什么用,干脆由东胡将其利用起来,也好多养几头牛羊!」 却没想到冒顿突然勃然大怒,骂道: 「你要千里马就算了,要女人也算了。」 「但土地是国之根本,连土地也想要,是想把匈奴逼上绝境吗?」 二话不说把东胡使者斩了,然后用最快的速度组织起匈奴军队进攻东胡。 不得不说冒顿这是把敌我的心理状态把握得刚刚好。 对于匈奴而言,那是东胡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出无理要求,最后甚至还要求土地……这就让匈奴上下忍无可忍退无可退,于是憋足了一口气要去斩杀东胡。 同时冒顿还玩了一个小把戏: 千里马我可以无视。 女人我也可以无视。 但是国土,那是寸土必争! 这马上就给所有人一种明君的感觉。 于是部下个个生死用命敢于争先。 反观东胡,却想当然的以为: 要千里马对冒顿父亲的羞辱他可以忍。 要阏氏对冒顿自己的羞辱他也可以忍。 那么要这中间原本就用不上的土地又能算得上什么事? 于是根本就没有准备。 结果匈奴奔袭千里一路杀了进来…… 这其实与游牧民族的报警设施不完备也有关。 中原那是一处有险就点起烽火台报讯,游牧民族虽然也能以鸣镝未警,但这鸣镝能传的距离却十分有限。 且作战地区还是适合战马长途奔袭的草原地区。 冒顿又事先让人探明了东胡的指挥中心所在位置,于是率兵直插其要害一战而胜。 这一战十分干脆的将强大的东胡打散了。 东胡大多数马匹、财物以及百姓、奴隶都归匈奴所有,匈奴瞬间又强大起来。 东胡残兵分成两支逃走,分别自称「乌桓」和「鲜卑」。 第三百四十七章 骑军 沈兵这边也听说了一些关于匈奴壮大的传闻。 这些消息是从匈奴牧民那传来的。 北地数十万百姓,其中免不了与匈奴百姓有些买***如用粮食、金属换些毛皮之类的。 这其实很正常,中原与匈奴边境的非官方的来往一直都存在,这是怎么挡都挡不住。 甚至北地百姓中就有一部份是匈奴血统……这些有些是早期就迁徒并在北地定居下来的,另一部份是李牧时期战俘及其后代。 他们的血统观与国家观早已一片模糊甚至可以说被中原百姓同化了……游牧民族习惯逐水草而栖过游牧生活,其中一小部份人若能在某处定居,那还能称「游牧民族」么? 在百姓与匈奴百姓的买卖中,就有些消息传到沈兵这。 这事是剺来向沈兵报告的。 这日沈兵正在观看神武军训练,负责训练的剺就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沈兵面前拱手说道: 「将军可知匈奴已日渐强大?」 沈兵「哦」了一声,他知道剺会些匈奴语,就问: 「你可是听到什么消息么?」 剺回答: 「属下听闻冒顿继任单于后已击败东胡,将东胡领地及牧民尽收置下。」 沈兵不由皱了皱眉头。 按说这事少说也要几年后才发生。 但是…… 头曼单于在九原一战被秦军所杀,冒顿因此提前继承了单于之位,于是也就提前打败了东胡完成了统一北方游牧民族的大业。 这说起来有些讽刺,差不多是在中原统一的时候北方游牧民族也完成了统一。 这原没什么问题。 但中原统一后嬴政开始昏庸误国,接着就是各处义军暴动,然后又是楚汉相争。 而冒顿却励经图志不断往外扩张。 此消彼长之下,于是才有汉朝俯首称臣反过来要向匈奴进贡结亲求和之耻。 东胡被灭可不是小事。 虽然东胡的部队被匈奴收编的可能不多,但游牧民族的百姓几乎人人会骑射,也就是说百姓差不多就是战士。 于是估计匈奴的兵力少说都有增长十余万。 任其继续大鱼吃小鱼,又或者打赢月氏收编西域牧民……将兵力扩充到二、三十万问题不大。 在草原上拥有二、三十万擅长骑射的骑兵是什么概念? 据统计蒙古全盛时期兵力也不过三十余万人,但却南灭大宋北踏俄罗斯西征欧洲……就算大宋已装备原始的火器且进入资本社会萌芽也无济于事。 幸运的是匈奴这二、三十万骑兵没有装备马鞍、马镫且战略战术还不尽成熟,否则只怕也是无敌的存在。 迟疑了下,沈兵就问剺: 「我军骑射练得如何了?」 剺兴奋的回答: 「将军此法的确有效。」 「各部勤加练习,虽与匈奴还有差距,但已是进步神速。」 「此时能挽强弓骑射者已有三百余人。」 所谓的「强弓」就是匈奴使用的两百五十秦斤的弓。 如果骑射要能与匈奴一较长短,首先就是要能在马上拉一样的弓,否则客观事实就是射程不如人,又如何能比别人强? 沈兵的办法就是让骑军像步兵一样做无氧力量训练。 开弓尤其是能更大拉力的弓,主要就是力量。 沈兵平时试着练习拉弓,发现开弓主要是三角肌后束、背阔肌与斜方肌等几块肌肉共同收缩发力完成。 这其实很容易验证,尤其像沈兵之前从没有练习过开弓的新手…… 他只需要让剺教会正确的开弓姿势,然后短时间一遍一遍发力开弓,第二天一觉醒来哪几块肌肉酸痛难忍那就是这些肌肉发力最多。 然后对骑兵的训练就不用说了,主要就是针对肩部及背部……三角肌及斜方肌是肩部,背阔肌则是背部。 当然还需要煅炼腿部和臀部。 原因是骑射是在马背上的,骑兵必须用腿臀部用力夹住马身稳定,且开弓也需要臀部和躯干发力。 力量训练当然也必须伴随着营养。 不过这一点对此时的北地来说似乎算不上什么问题,只需要多出售几匹布而已。 这样不过煅炼一个多月就初见成效,神武军六千余人里已有三百余人能挽强弓骑射。 匈奴是在马背上长大自小玩弓箭没错,但他们依旧逃不脱营养不足以及没有科学煅练方法这两个无法弥补的缺点。 沈兵相信,假以时日神武军至少在射程上能追平甚至超过匈奴。 至于准头…… 两军对垒其实还是射程和射速更重要。 比如两支上万人的骑军相遇,是否射得准真的很重要吗? 对面密密麻麻的全是人,而且骑军还随时变换位置。 这时候要求的就是射得远、射得快。 射得准只有在小队人马相遇时才有用。 接着剺又话锋一转,有些担忧的说道: 「只是……」 沈兵问: 「只是什么?」 剺回答: 「北地百姓大多不会骑马。」 「属下打听过,会骑马的百姓大多被赵王嘉徵用为骑军。」 「不是战死就是被俘转为奴役了。」 「这意味着我神武军很难扩大规模。」 「若是此时才征骑军从骑马开始学起,只怕要数年之后才能有所成。」 沈兵点了点头。 其实这不是北地独有的现像,中原各国差不多都是如此。 首先中原是农耕民族,人口虽多但会骑马的人却少,能骑马又会射箭的那就更是只有各国骑军了。 其次是此时中原对骑军都不太重视。 这就造成沈兵想要扩充骑兵十分困难……骑兵训练周期很长。 汉武帝时期之所以能打败匈奴,一方面是铁器得到普遍运用战力倍增,另一方面则是汉武帝有意识的鼓励民间养马骑马。 以至于荒郊野岭到处都是马匹,百姓出行甚至连读书人聚一起喝杯小酒都是骑着马去的。 这就使骑兵的训练周期成级数的缩短,汉军可以短时间内徵得大量优质骑兵。 而此时的北地……却深陷这没有骑兵兵源的陷阱里。 这也是沈兵一直以来想要与西域取得联繫并从那徵兵的原因之一。 第三百四十八章 驰道 就在沈兵与剺讨论时,扶苏就神色紧张的跑了过来,说道: 「将军,有一事相询。」 说着就递上了一封信。 这封信是嬴政写给扶苏的,除了关心几句之外还询问扶苏对秦国一统之后体制的选择。 体制的选择? 沈兵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姓资还是姓社。 转念一想,这时期哪有什么资、社,所谓的体制该是奴隶制和封建制吧? 但这有得选吗? 随后扶苏的话才让沈兵明白过来。 扶苏说: 「据闻左丞相王绾认为秦国该使用分封制,而右丞相李斯却以为应使用郡县制。」 「两者之争已非近日才有,父王突然以此问我……」 「只怕是要考我近日历练是否有所增进了!」 沈兵闻言不由「哦」了一声。 他明白了两点: 其一,嬴政所说的体制指的是分封制和郡县制,这两者倒的确可以选择。 其二,嬴政的用心或许真像扶苏说的那样,想考考他是否有治国的能力和独道的见解。 也难怪扶苏会紧张成这样。 至于是用分封制还是郡县制,其实真是各有所长。 分封制就是像之前一样把土地分成几块由各诸候管理,只不过这些诸候要听命于嬴政,同时嬴政还管理最大的一块。 其缺点就是如果诸候国强大了,就不会把嬴政这中央政权当一回事。 春秋五霸战国七雄就是这么来的。 郡县制就没这方面的担心了,天下全归嬴政的,也就是全国分为多少郡,然后郡下还有县、乡,呈金字塔形分级管理。 这制度在现代是不成问题的。 因为现代交通高度发达有火车、有飞机、有轮船,从中央把军队派到国家另一边最多也就是几天的问题。 但在古代这制度却存在「难以控制」的问题。 其它的不说,楚国这小小的一片地方都因为地形复杂这客观原因而无法改革无法实施郡县制,何况是统一后的秦国! 比如中央政权和军力在咸阳,蓟城或汝阴有叛乱而地方军无力镇压,该怎么解决? 若是地方军本身叛乱又如何解决? 中央出兵镇压? 仅仅只是路上行军都要月余时间。 此外还有运输补给及援兵的问题。 所以这不是用哪个制度的问题,归根结底是交通问题。 秦国之所以短短十几年就崩溃,除了嬴政统一之后的昏庸暴政之外,也有对边远地区控制不足的原因。 沈兵想也不想就回答道: 「当然是用郡县制。」 扶苏问: 「为何?」 沈兵回答: 「此前天下大乱各据一方,皆因有诸候存在。」 「如今天下大定我王一统中原,若又实施分封制,岂非再将天下划分?」 「这与培养战乱有何分别?是以分封制并非长治久安之策。」 扶苏又问: 「可左丞相所言又在理,燕、楚、齐等国距离咸阳太远。」 「若是不分封自治,只怕鞭长莫及。」 沈兵听了不由一愣「分封自治」,这说的怎么这么像北地? 莫非…… 是赵高和李斯,亦或是嬴政在试探沈兵是否有「自治」独霸一方之心? 想到这,沈兵就更是坚决支持郡县制了: 「所谓鞭长莫及,不过是路远难行而已。」 「如今天下大定,我王便可修筑驰道通向各方。」 「若一月之路缩短为二十日,便再无鞭长莫及之说了。」 扶苏当即点头应道: 「此言有理!多谢将军!」 许多人以为秦时的驰道是皇帝专用车道,供秦始皇外出游玩使用。 这其实是一种误解。 驰道其实是支持郡县制的物资基础,是为了管理统治全国各郡县,尽快传递政令文书,方便物资交流而开闢的。 之前所说的镇压叛乱是其一,政令文书的及时性又是其二。 比如从中央有某项政令需全国发布,但正式文书到达偏远地区却要数月之久……奸商就足可用信鸽传递信息并这数月时间屯积与政令相关的物质以暴富。 是以驰道才是以咸阳为中心且极为宽敞:规定的宽度是五十步,且两则种有树木。 五十步大概是现代的六十几米。 皇帝专用道也就是任何时候都只会有一队人使用,当然不可能有交汇的情况,六十几米宽完全没有必要。 可想而知,它是为了咸阳的「中央军」在万一有叛乱时能快速到达目的地,在此之后还有粮草辎重,两侧的树木则是为这支部队起掩护和工事依託的作用……一旦遭到攻击,两侧树木随时可以成为工事甚至砍筏制作投石机。 扶苏正要离开,却又被沈兵叫住了。 沈兵说: 「加上一句:北地亦不应例外,望大王指派各郡郡守、郡尉及监御史!」 扶苏不由愕然望向沈兵,但下一秒他就明白了,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道: 「扶苏明白!」 其实倒不是嬴政对沈兵多心,而是赵高和李斯两人在旁说的久了,于是让嬴政有试探一下沈兵的心理。 但北地这地其实并不适合实际採用郡县制。 正如之前所言,郡守负责军事,郡尉负责内政,监御史负责监督。 这制度在和平地区是合适的,因为没有战争的压力可以各郡分块管理。 但在有战争压力尤其还是面对强敌的北郡也这么弄…… 北地此时的总兵力不过两万余人,这兵力本来就不足,还要分成两郡给两个郡守指挥? 那么九原多少兵?云中多少兵? 这样把兵权一分,沈兵手里还能有多少兵?还能与匈奴作战吗? 另外像沈兵这种发展模式,哪个郡尉有办法管理? 派出两个郡尉分开管理后,能为沈兵的部队提供足够的军事物资抵挡住匈奴的进攻和威胁吗? 所以北地如果这么做的,那就跟找死差不多。 这跟当初赵王几次三番的想削李牧的权却又无法下手有些相似。 沈兵就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敢让扶苏这样写。 而嬴政看到扶苏的回答后却是龙心大悦。 一方面是对沈兵的最后一点戒心也放下了。 另一方面觉得这扶苏是长大了,尤其那修建驰道的建议……深得寡人之心啊! 第三百四十九章 羡门子高 嬴政做的可不只有确定郡县制这一件事。 其实许多事在统一之前嬴政就已经考虑到了,比如统一度量衡、文字、货币,另外还有车辙……也就是车辆的宽度。 这主要是为了交通。 统一之前六国的车辆宽度不一,于是行车的路宽窄也不一,这会在交通上造成很多麻烦。 另外大王也改为皇帝了,「寡人」也改为「朕」…… 现在是统一六国的「大大王」了,当然要有不一样的称呼。 这些事办起来都不难,只需要一个政令下去规定在秦法里让下面逐层实施就行了。 等这些事都稳定下来后,嬴政对赵高说道: 「诸事已定,北面匈奴虽然为害一方,但也被逐出九原之外了。」 「是时候让扶苏回京了!」 赵高心下一惊,他哪里会不知道嬴政的心思。 嬴政当然不会想扶苏,也不是想扶苏回京,而是想让沈兵回京为他炼丹。 也就像嬴政说的,天下已定,现在他嬴政还缺什么呢? 就缺一颗长生不老药了。 此时不让沈兵回京更待何时? 赵高心下暗道一声不妙。 此时沈兵和扶苏皆简在帝心且有战功在身,这时候让他们回来那还不是群民欢呼? 若那沈兵再哄上几句,或者说他还真懂得一点炼丹之法……嬴政一个龙心大悦还不委以重任? 甚至连跟着沈兵的扶苏也要被册封太子了。 到时哪还有他赵高什么事? 于是赵高迟疑了下,就说道: 「可是皇上,那北地匈奴之患……」 嬴政想也没想就打断了赵高的话: 「匈奴之患又能算什么?」 「此时中原各地已尽归于秦,数十万兵马已闲置无处可用,调个十万去将沈兵换回来便可。」 于是赵高就无话可说了。 因为实情的确像嬴政说的那样,且此时蒙武、蒙恬父子士气正盛,调去北地驻守却是恰到好处。 当这终究要有个过程……蒙武、蒙恬的部队此时在齐国,需要安置好齐国才能下旨将其大军调往北地,且行军也要时间。 赵高就是乘着这时急急赶去和李斯商议对策。 李斯一听这情况也和赵高一样急得在府内来回走…… 李斯一生追求权位,可不想在这大功告成之时还把这相位给丢了。 而李斯和赵高之间却不存在竞争关系。 因为赵高身为宦官是不可能当丞相的,所以与赵高结盟就意味着李斯还能保住丞相之位。 但如果是扶苏上位……丞相就非沈兵莫属了。 所以,这一次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扶苏和沈兵回来的。 一回来那几乎可以说是「大局已定」了。 但是…… 又如何能让嬴政回心转意继续让沈兵呆在北地呢? 李斯不愧是李斯,他想了想,就取出一张纸,然后在其上写了几个字: 「亡秦者,胡也!」 赵高看着不由吓了一跳,暗道这李斯也忒胆大了,居然敢在这时候说秦国要亡? 不怕砍头吗? 随后李斯就如此这般在赵高耳边说了一阵,赵高焦急的脸色慢慢转成了欣喜。 接着发生什么事就不用说了。 这天嬴政正在宫中游玩…… 此时这宫城可就大了。 正如之前所言,嬴政每灭一国就叫人把此国的宫殿原样画了下来,然后按照图纸在城北修建一座同样的宫殿。 再加上秦王朝祭祀祖先等宗庙处所和章台宫、上林苑,形成一个巨大的建筑郡。 其南临渭水? 从雍门向东一直到泾水、渭水交汇处,其间又以屋宇、天桥、楼阁相连接。 且每座宫殿都有选自各国的美女、钟鼓、乐师等。 嬴政每天都可以自如的往返各宫领略七国风情。 正在嬴政怡然自得的欣赏歌舞时,赵高就匆匆从外头进来报导: 「皇上? 属下听闻羡门子高的有个徒弟正好到了咸阳……」 嬴政原本在乐声中已有几分睡意? 一听羡门子高马上就来了精神? 他赶忙将舞女等挥退,问: 「此话当真?」 赵高回答: 「属下也不确定,但已派人四处查询。」 这就是赵高的厉害之处。 若他马上回答「当真」? 那只怕立时就引起嬴政的怀疑:你如何能确定? 这羡门子高何许人也? 他其实是神仙之道的鼻祖……是个燕国人。 燕国、齐国地处海边? 常有海市蜃楼出现于是神仙之说风行极盛。 而羡门子高就在所有人都不懵懵懂懂时自称已见过仙人并从仙人那学会了让人成仙的技术以及人老死后升天成仙的不传之秘。 于是齐威王、齐宣王、燕昭王都成了他的信徒,从财政里拿出大量钱财供养着这神仙,让他进东海寻找传说中的仙山:蓬莱、方丈、瀛州。 此时距齐威王时代已有近百年了? 羡门子高也早已做古? 但却依旧有许多人声称他还活着且见过他……这就更说明了此人有长生不老之术? 只不过仙术乃不传之秘? 所以避开世人而已。 嬴政当然也见他一见。 于是一听说羡门子高的徒弟到了咸阳? 马上就双目发光。 「快? 再多派人手,封锁城门!」 「一定要把他找出来!」 赵高应了声是,然后又忙活去了。 在嬴政焦急等待的时候,当天夜里赵高总算是把这个「徒弟」带来了。 此人一身白衫全身整洁,看着就有一股超凡脱俗的味道。 嬴政大喜? 忙问: 「你当真是仙长之徒?他还活着?」 白衫人一拱手道: 「禀皇上? 家师已脱胎换骨? 是以世人不识。」 「但即便草民是他徒弟? 也极难寻到他,是以……」 嬴政听着这话又多信了几分,哪有骗子一上来就说办不到的? 嬴政说: 「不妨? 朕有的是时间。」 「你替朕去寻到令师,朕有事请教!」 「若能办成,朕重重有赏!」 白衫人依旧为难。 在嬴政的各种好处下,最终勉为其难的回答: 「即是如此,草民便试试吧!」 「但草民有言在先,是否能寻到全在机缘,草民不敢保证……」 嬴政哪里还会关心这个。 所有被骗的人都抱着一个心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第三百五十章 直道 这白衫方士便是卢生。 这波操作太过简单了,卢生依嬴政之令寻找羡门子高,不过半月余就返回咸阳报导: 「启禀皇上,机缘巧合,草民碰到了家师。」 「草民力劝家师来咸阳助皇上一臂之力,但家师只回了一句话……」 嬴政好奇的问: 「什么话?」 卢生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 「家师说,『亡秦者,胡也!』!」 嬴政把这句话重复了两遍,然后就皱起了眉头。 暗道,难道朕的江山还不稳吗? 江山若是不稳,那么谈长生不死又有何意义呢? 也难怪仙人不愿来咸阳,难怪沈兵在北地苦心经营啊…… 嬴政这想法是正确的,至少在方向上是对的。 如果还有人能威胁到大秦的江山,那也就是嬴政的生命还可能受到他人威胁。 若是这样,即便嬴政得到长生不老药又能如何? 长生不老药只能让嬴政不老,却不能保证嬴政是金刚不坏之身。 就算嬴政不老,有一天匈奴能大胜秦军甚至兵临城下将嬴政抓了起来砍了脑袋……能长生不死又能如何? 而从仙人的角度来看,若已知「胡人将亡秦」,那么为嬴政炼长生不老药也就是白费力气了。 一念至此,嬴政就庆幸自己没有轻率的将沈兵从北地调回来了。 他甚至还暗想: 「这沈兵果是仙人派来助朕的福将哪!」 「他岂非一早就知道大秦之患是北方胡人?」 「此刻正全力为大秦解决匈奴之患保朕江山,而朕就想将其调回……」 「真是愚蠢至极,愚蠢至极啊!」 于是嬴政没说什么,只是命人给了卢生许多赏赐,并着他呆在咸阳随时听候差谴。 另一面当然不会再有把沈兵调回咸阳的想法。 不仅没了这想法还希望沈兵能安心呆在北地替他灭了匈奴,于是下了两道命令: 一是封沈兵为北地大将军,统领十万大军北击匈奴……这十万大军自然是嬴政给北地的增援。 另一道命令就是修筑从咸阳直抵九原的直道。 这样一来大秦后续援军及物资就可以源源不断且快速抵达北地支持沈兵抗击匈奴……如此一来,看你匈奴还能翻到天上来灭秦? 这还只是嬴政此时的想法。 众所周知,史上嬴政是让蒙恬领三十万大军北击匈奴,之后在意识到匈奴很难被彻底击溃乃至消灭的时候,就让蒙恬在北地连接秦、燕、赵长城使匈奴无法南下。 赵高听到嬴政这些命令后,那是几分欢喜几分愁。 欢喜的是: 嬴政总算是打消了将沈兵和扶苏调回咸阳的想法,且由此看来,将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将他们调回。 愁的是: 嬴政这一系列举措只怕又要加速北地的发展让其更强大了。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有道是有得必有失,想要将扶苏留在北地就必须找些藉口,而找藉口就只能让其坐大…… 两害相权取其轻,不用想当然还是这么做更好。 沈兵在收到嬴政这些命令后,也是几分欢喜几分愁。 首先最大、最直接的好处就是那十万援兵。 而且这十万援兵还是由杨端和带领的河内兵,那可是一路从咸阳打到楚国的老兵啊! 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能得到一支百战精兵更让人兴奋的呢? 沈兵的北地正缺部队,不想嬴政就派兵来了。 其次就是嬴政所说的那从咸阳直抵九原的直道。 沈兵正愁九原交通不便要修路开道呢,嬴政就来了个「直道计划」。 这直道是从九原跨过黄河直接往南直抵咸阳,全长700多公里,最宽处有61米,最窄处也有12米。 它除了军事价值外还有巨大商业价值,九原及云中郡生产出来的东西可以通过此道直达秦国最富有的地方……咸阳。 虽然此时的咸阳还不能算是最富有的地方,但它很快就是了。 因为秦一统天下后还执行了一个政策,他把天下所有的富人全都迁到咸阳。 嬴政是这么想的: 大凡造反叛乱的人都是有钱人,因为有钱才有资金买装备、买粮食才能组织起军队。 于是,若把天下有钱人都集中在咸阳,手里只有几个铜板的百姓岂不是想造反都做不到了? 另一个相关的政策,就是把除了秦军之外的民间兵器甚至金属都收缴了。 因为他觉得如果百姓手里没有金属就无法制兵器,没有兵器也同样无法造反。 从现在的角度来看这些显然是不现实的。 即便这样秦末农民起义依旧是烽烟四起到处都是,由此可知古人的想法有时十分简单和直接。 如果有一天,咸阳成为天下富人的集聚地,而北地却又是个高度自治的工业地区,还有一条700公里长的「高速公路」,那么北地又会怎样? 那是不是想要什么资源想要卖出什么商品都是易如反掌? 再加上九原又离边境及西域近,那妥妥的就是「进出口公司」。 然而沈兵依旧眉头深锁。 扶苏甚至觉得有些不习惯,因为他不明白嬴政为什么会突然对北地这么大方重视了,一下就增兵十万而且派的还是杨端和的河内兵。 沈兵明白是因为什么。 就是因为那句「亡秦者胡也」。 这显然是句谎言,因为沈兵知道亡秦的不是匈奴。 这只是那些方士为嬴政寻了一个藉口而已……中原各国逐一被灭,现在能成为秦国对手的就只有北方的匈奴了。 所以若要找一个能「亡秦」的对手吓吓嬴政,不就只能是匈奴么? 沈兵担心的是,嬴政这是要命北地军去灭了匈奴…… 当年蒙恬做这事的时候手里可是有三十万秦军。 怎么到自己手里就只有十万秦军再加上两万左右的北地军了? 十二万军队,北上到草原地区与二、三十万匈奴骑军作战,这怕是要疯了吧? 这到底是去剿灭匈奴呢还是去送死的? 另一方面,此时杨端和的河内军正在邯郸,由邯郸到九原大概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到时大军就要北上。 也就是留给北地的准备时间可能只有一个月。 第三百五十一章 左右为难 沈兵两侧分立两排将领。 左边是魏呴领着的步卒,右边是王贲领的骑军。 沈兵将嬴政的命令一说,下面便鸦雀无声了。 如果说在此之前,大梁军和神武军因为对匈奴不了解于是信心十足的话,此时打过几场仗就越发显得谨慎,尽管这几场仗都是胜仗而且还是大胜。 这其实是新兵与老兵的区别。 新兵是「外行看热闹」,打了几场胜仗后就不知道自己在哪了,于是想当然的就以为匈奴算得了什么?九原一战只万余北地军就能大破数万匈奴连其单于都被斩于马下……这打单于的儿子又有什么好难的? 再加上还有杨端和的十万精兵,那对阵数十万匈奴还不是手到擒来? 但像王贲及魏呴这样的内行却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魏呴是因为老沉稳重,思想上更能客观分析敌我利弊。 而王贲则是因神武军一直在追求与匈奴同样的骑射本领,于是越学越觉得匈奴不简单。 沉默了好一会儿,沈兵才问了声: 「你等有何想法? 剺站了出来,说道: 「将军,皇上只下令我等北上,可北上进军何处?」 「匈奴居无定所,不若中原有若干城池无法移动。」 「他若是得知我军北进而退走,我等又去何方找寻?」 剺深知游牧民族的习性,所以寥寥数语就说到重点。 匈奴那所谓的什么单于庭,说到底也就是搭起几个帐蓬,顶多就是在周围圈起几道木栅栏以防有敌骑偷袭。 别说秦军进攻时他们会转移了,就算秦军不进攻他们也会经常迁徒……这片地区的草吃得差不多了,他们得换一片区域放牧,否则这么多的牛、羊、马吃什么去? 另外还有气候冷暖的问题,以及战略重心的问题等,甚至一个心情不好就换个地方也可能。 有时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下一刻会在什么地方,秦军又如何能知道? 如果连敌人在哪都不知道,又谈何「剿灭」? 王贲紧接着说道: 「据闻阴山以北地域开阔皆是草原及沙漠适合匈奴骑军作战。」 「我军若是深入匈奴腹地作战,只怕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王贲说的也没错。 沈兵之所以能在北地屡战屡胜,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有九原及云中两郡城池的依託。 比如九原之战沈兵就用五千新兵守云中郡并以云中郡为补给基地。 否则,如果让神武军及大梁军也像匈奴一样在草原扎营……只怕不出几日就会被匈奴给偷袭得不成样子了。 魏呴则说道: 「我军对匈奴地形不熟,到时只怕连补给都无法寻到我军主力,又如何能战而胜之?」 这当然也是个问题。 如果是在中原,两支部队互相寻找还是比较容易的,一封信过去告知对方在某城以北多少多少里,差不多就知道在哪了。 但是在一望无垠的草原和沙漠,又不像现代可以定位或是东经、北纬多少多少度,如何能确定友军在哪个方位? 不知友军在哪个方位后续如何补给如何增援? 所以嬴政那是完全搞不清状况,只是一拍脑袋听信了那什么「亡秦者胡也」? 就不分青红皂白的下令北击匈奴。 这一仗根本没法打,就算像史上的蒙恬一样有三十万军队也是如此……三十万军队丢到北面200万平方公里的蒙古高原里就是苍海一粟。 最终蒙恬还不是北上瞎折腾一阵然后就回来修长城么? 要不…… 沈兵心下暗想,北地军也像蒙恬一般? 出去转上一圈就说已将匈奴驱逐? 然后回来修长城? 这倒是一个选项。 只要不离开九原太远? 以九原为补给基地往外行军三、五日,保证补给线的安全还不是很困难。 但沈兵想了想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 这做法似乎很安全也很容易,甚至还可以平白多一场胜仗另外还可以控制更多的兵力及劳工……修筑长城当然需要劳工? 修好的长城需要兵士驻守当然会有更多兵力。 问题就在于…… 此时的秦国又修驰道又修直道? 同时还修长城,另外嬴政再修个什么阿房宫……所有的这些都不是小工程。 驰道和直道可以说是必须的。 驰道是郡县制的基础,没有它郡县制就无法实施。 直道是边疆军力及物资的保障? 没有它就很难对抗匈奴。 长城…… 长城也是必须的? 农耕民族与游牧民族之间的一道界限? 而且在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会发挥出作用。 但它并不是一定得在这时候建。 沈兵想的? 是把长城的修建与驰道、直道错开。 另外再尽量避免阿房宫这个非必须工程以其人力、物力代替长城。 否则? 秦王朝岂非还是像历史一样短短十余年便崩溃? 到时就算自己助扶苏上位又能如何? 还不是要面对一个分崩离析的秦国? 战略方向是这样没错。 但如果要让嬴政暂时没有修筑长城之心? 那就必须得有能力反击,也就是有能力剿灭匈奴,至少也要把匈奴给打得元气大伤。 否则嬴政大手一挥……将长城连起来,看那胡人还如何亡我大秦?! 于是沈兵这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一时十分为难。 王贲见沈兵如此? 就建议道: 「将军? 我等何不向皇上说明实情并痛陈利害?」 「若皇上了解这些难处……」 扶苏却在一旁摇了摇头? 说道: 「要父皇收回成命? 只怕……」 接下来的话扶苏就不敢再说了,尤其扶苏身份敏感,议论嬴政的性格什么的要是传到咸阳那就大事不好。 不过沈兵还是明白扶苏的意思。 这嬴政可是一国之君? 他发布的命令就是相当于公布天下。 所以北击匈奴就得北击匈奴,就算像蒙恬一样在外转一圈也算对天下有个交待,否则他嬴政岂不是对匈奴示弱在天下人面前损了颜面了? 但沈兵却觉得这可以一试。 因为沈兵觉得,以北地将军的身份或许无法让嬴政改变战略。 但此时的嬴政已迷上了仙术,利用一点未卜先知……让嬴政在战略方向上做点小改变或许还是没问题的。 第三百五十二章 五原 沈兵当下就以北地大将军的身份给嬴政写了一封信。 信的开头首先称颂嬴政一番,马屁总是要拍的。 正文的一开始就是: 「属下心知胡人或有动摇大秦之势,然属下以为我等切不可操之过及。」 「在此后套未收复之时便北击匈奴,恐将无功而返。」 「属下以为,我等何不先收复后套再思北进?」 「后套一下,西套及河西之地便为我军所围困,匈奴无处可循也!」 沈兵这是说了一个可行的方案: 若后套在秦军之手,那么西套及河西走廊的匈奴的后路就被断了,这两地就不攻自破。 但这绝不是亮点。 沈兵将亮点隐藏得很深,若不是有心人根本看不出来。 嬴政自然是有心人。 他一看到「属下心知胡人或有动摇大秦之势」就忍不住拍案叫好。 原来卢生所说的那句话,也就是「亡秦者胡也」。 嬴政是严密封锁没让它传出去。 开玩笑,胡人居然能亡我大秦? 而且还是仙人所言……这话岂能传出去? 传出去之后,是不是说大秦军民都投降胡人算了? 所以这话便是在咸阳也只有赵高和卢生两人知道,当然其实李斯也知道。 在此之外,嬴政便是连扶苏也没说。 而沈兵在信中偏偏又用「胡人」而不是用「匈奴」,这又暗合了卢生所言。 于是嬴政更加确信了之前的想法,也就是这沈兵定是与仙人有关。 还有另一点嬴政却看不懂。 他看来看去,也不知道沈兵最后说的那句是什么意思,他皱眉自言自语道: 「后套一下,西套及河西匈奴为何便无处可循?」 「奇怪!」 这也是沈兵埋下的一个伏笔。 以沈兵的知识,是知道河西走廊的另一边就是西域,是月氏的领地,同样也是匈奴的敌人。 嬴政却不知道这个,他甚至不知道河西之外还有其它国家,以为中原之外都是蛮荒之地都是野人就对了。 于是当然不知道匈奴还有敌人也就想不通为什么匈奴会无处可循。 但思考了一会儿,嬴政只道这是「天机不可泄漏」,于是就不再去妄自揣测仙人的想法。 至于沈兵的请求,那是想都不用想,当然是准了。 其实这其中也是战略略微转移的原因,若沈兵这下要求的是完全不打……嬴政只怕又丢不起这个人了。 现在依旧打匈奴,只不过换个方向打,没有往北而是往西,这就更容易接受。 不过这还是让扶苏吃惊不已,他连问: 「将军竟说服了父皇改取后套?」 「这……将军是如何做到的?」 沈兵只是笑了笑,答道: 「属下也只是试试罢了,不想皇上当真答应了。」 这战略方向一改? 实施起来就容易多了。 魏呴和王贲那边也就轻松了下来。 首先是有了确定的战略目标。 北击匈奴是没有确定目标,汉武帝时期那什么卫青、霍去病每次出征都是满世界找匈奴主力,飞将军李广甚至数次因迷路而一无所获。 收复后套就不一样? 后套就在那不会跑? 就算地形不熟也只需沿着黄河往西走就成。 其次就是可以以九原为补给基地。 后套还个小城叫五原。 相传这五原地名是四千多年前流传下来的。 当时天下洪水泛滥? 大禹採取疏导之法根治洪水,待水势减退后,在高埠处出现了若干个丘状原所? 其中有五个较大的原所? 人们在原所之上闢田、造屋、繁衍、生息、耕作,于是就有了五原。 五原不成郡。 它其实是九原郡的一部份,也是原赵国所置九原郡势力的最西部。(註:五原郡是在汉朝设置的) 由于沈兵初时放弃了整个九原郡? 于是五原自然也被放弃。 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那里有个五原城? 「九原西北接对一城? 盖五原之故城也」。 只要有城就意味着秦军有确切的目标。 这个目标很重要? 因为秦军总是习惯于「攻城掠地」? 也就是只有攻下一座城并以之为据地再掠其周边的地。 否则,秦军就只能在后套中心从无到有建一座城了。 于是进攻方略很快就定了下来: 依旧以神武军及大梁军为主力夺取九原,而杨端和率领的十万秦军则负责云中、九原直到五原的补给安全。 这方略看起来有些讽刺,前方作战部队只有两万人,而后方保护补给线却要十万人。 但这在对匈奴作战时却很正常? 这也是步兵对阵骑兵的一大缺陷之一:「机动不足只能以兵力凑」。 在等待杨端和大军赶来的期间? 北地军就抓紧时间训练。 神武军当然是加强力量? 随着力量训练的深入? 能挽强弓的已增至千人。 沈兵将他们编在一队由剺率领。 这是必须的,事实上往后每百人能挽强弓都要编为一队。 否则,若一队中有些能挽两百五十斤的强弓有些只挽两百斤? 那么就无从指挥也无法齐射。 大梁军那,狼筅已逐渐退出了战场。 这一方面是因为北地这里几乎找不到竹子,另一方面则是狼筅主要是对付密集的步兵冲锋,在与匈奴骑军作战时很难发挥作用…… 匈奴骑军基本不会直接沖阵,大多是隔远了射箭。 狼筅虽说可以挡一部份箭矢也可以遮挡敌人视线,但挡箭矢效果肯定比不是盾牌,遮挡敌人视线对骑射而言又没有太大的必要。 于是沈兵一声令下,狼筅就暂时在城中,原本的狼筅手尽数改为长枪兵。 训练科目还是像之前一样,行军加力量训练。 如果说有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增加了「投弹」科目。 至于是投什么弹就不用说了,自然是「霹雳火球」。 投掷距离当然是越远越好,在这前提下还要了解爆炸范围及安全问题,否则贸贸然投出后会炸伤自己人,投出后还要及时卧倒以避免自伤…… 所有这一切都要学习。 从没有使用过热兵器的步卒们学习起来还真有些困难。 沈兵就让他们用模型一遍遍的练,真到形成条件反射为止。 第三百五十三章 心态 杨端和带着数十年骑军先行赶到九原。 他一走进沈兵的将军府就笑着朝他连连拱手道: 「大将军,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沈兵赶忙回礼: 「一切都好,恭迎将军。」 然后赶忙请杨端和上座并让亲卫端上酒水。 此时的杨端和心下是感概良多。 眼前这沈兵年前还是一名小兵,不想此时已是自己的上级……虽说他早有预见,但此时真到了这一天,杨端和还是有点不习惯。 难得的是沈兵在他面前并没有摆架子,还是像往常一样恭敬,这让杨端和心下稍感安慰。 彼此寒喧了一阵,杨端和就问道: 「今趟我等北击匈奴,不知大将军有何安排?」 杨端和会有此一问是因为他还没收到嬴政改变战略的命令。 这也不奇怪,这一方面是因为古时通讯不变,另一方面则是杨端和一路轻骑往北地赶…… 此时最快的交通工具就是马匹,若杨端和等人一路轻装简行骑马行军,就连送信的都赶不上他们了。 沈兵解释道: 「将军有所不知,皇上已将目标改为后套。」 杨端和「哦」了一声,如同扶苏一样颇感意外。 杨端和也是个了解嬴政的人,知道他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想法。 但转念一想,心下又暗嘆一口气。 因为不用问也知道,嬴政定是在沈兵的劝说下改变目标的。 能让嬴政改变目标,由此可知皇上是何等信任沈兵,这让杨端和心下又有些不舒服。 但也只是一闪而过。 杨端和也没多问,只朝沈兵拱了拱手道: 「如此甚好。」 「老朽请战,只待我大军一到,就立刻开拔往后套进发!」 沈兵迟疑了下,然后就有些尴尬的说道: 「将军,此战……河内兵可否保我军粮草输送?」 杨端和皱了皱眉表情有些不自然了,只问了声: 「我十万大军保粮草输送?」 「大将军应知我河内兵是百战精兵!」 沈兵赶忙回答: 「沈兵便是出自将军置下,当然知道。」 「只是……」 杨端和问: 「只是什么?」 杨端和心下暗道: 好你个沈兵,升官才不过几日便已学会官场那一套,知道压别人功劳抬高自己……让我十万大军看护粮草不就是为了这吗? 你要是防着我杨端和,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想着脸色自然而然就阴沉了下来。 沈兵只是嘆了一口气,说道: 「将军可有闲情随沈兵视察军队一番?」 杨端和表情生硬的拱手回答: 「大将军之令,属下怎敢不从?」 说着就起身站在一旁。 沈兵也不多作解释,只是带着杨端和走出将军府并让人备好马车。 马车一路急驰至军营,沈兵先带着杨端和到左侧的大梁军军营。 杨端和见大梁军正在反覆的抛掷一个布团,眼里就闪过一丝疑惑。 沈兵问: 「将军可知兵士抛掷的是何物?」 杨端和回答: 「难道便是大败匈奴的『霹雳火球』?」 沈兵发明「霹雳火球」大败匈奴一事早就在中原传开了,杨端和当然也听到了风声,只是他并不知道「霹雳火球」长什么样。 沈兵回答: 「正是。」 然后朝跟在身边的仞扬了扬头。 仞会意,当即下令来一组实弹。 却见上来一什兵士,随着什长一声令下,就整齐划一的点燃手中「霹雳火球」之后往外一抛,就全部趴在地上。 「轰轰」一阵爆响之后,数十步外的一片草人就被炸得东倒西歪,倒把杨端和吓了一大跳。 他有听闻「霹雳火球」的威力,但只道多是口耳相传夸大其词,不想此时一见却是比传闻的有过之无不及。 沈兵问: 「将军,你看以此物攻城如何?」 杨端和点头道: 「却是攻城的好物事!」 「将此物抛上城头,不需攻上城墙也能让敌人死伤惨重。」 沈兵又将杨端和带到神武军军营。 这一回就不需要沈兵多说了,杨端和一进军营就吃惊得瞪大了眼睛……神武军正在练习骑射,那些骑军在马上挽弓居然也能射至百余步?这在中原可是没有任何一支骑军能做到。 沈兵又问: 「将军,以神武军比之河内兵又如何?」 杨端和嘆服着点头道: 「老朽心服口服。」 「以大梁军、神武军此等军力,战力自是远胜河内兵。」 「以北地军为主力理所当然。」 沈兵摇头道: 「将军有所不知,这并非以谁为主力的问题。」 杨端和奇道: 「此话怎讲?」 沈兵在旁边找了块草地,从怀里掏出地图一边在地上摊开一边解释道: 「将军请看,从云中郡至九原有四百里。」 「从九原至后套五原又有四百里。」 「而九原刚定粮草不足,我大军所需粮草、装备皆需自云中郡运至前方。」 沈兵这说的是实话。 其实这不是九原是否「刚定」的问题。 九原、云中郡因错过农期两年内无法自产粮食,几乎所有粮食都依靠云中郡纺布去中原交换或是由嬴政调配。 而九原又新增百姓十余万。 于是那粮食就是不间断的从云中郡送来却依旧不足。 沈兵接着说道: 「这前后粮路共八百里,若我军以十万河内兵攻五原而以两万北地兵护粮……」 杨端和闻言不由「哦」了一声恍然大悟。 这的确不只是哪支部队战斗力强的问题,甚至都不是兵力够不够保护补给线的问题。 而是若将十万河内摆到五原进攻匈奴,就意味着有十万张吃饭的嘴在八百里外……这就算动员所有百姓运输补给都运不过来。 但如果只有两万张嘴在八百里外,十万张嘴在九原及云中郡一带,那么后勤压力就会小得多……不需要再将那么多的粮食运到前线那么远的路程了,当然被匈奴袭击的危险也会小得多。 想到这,杨端和就惭愧的说道: 「大将军所言极是。」 「一切听从大将军安排!」 同时杨端和心下暗想,自己应该尽快适应这种角色的对换并调整好心态,否则…… 第三百五十四章 学习 在河内兵赶到前,沈兵就详细的向杨端和介绍了秦军与匈奴的优缺点。 其中当然包括新弩及「霹雳火球」的使用。 这些东西都还是其次,最主要的其实还是三弓床弩…… 确切的说,对于担负粮草保护任务的河内兵而言最重要的是三弓床弩。 与其它秦军一般,杨端和置下的十万大军也多是步卒,骑军加上车兵也不过一万。 且这些骑军还是使用臂张弩的「初代骑军」,再加上他们又没有藤甲护身,在草原与匈奴正面作战几乎就是找死。 不过当然,他们的任务不是与匈奴作战而是保护粮草。 那么河内兵完全可以带上三弓床弩并以其发射「霹雳火球」威摄匈奴。 杨端和是越听越心惊,越听越惭愧…… 他完全没想到与匈奴对阵还有如此多的门道和危险,枉自己还想以十万大军为主力攻五原。 若当真如此,只怕这十万大军都要全军覆没了。 又过了二十余日,当河内兵一赶到九原,沈兵马上就将已训练好的三弓床弩及弩手按北地军的编制分配下去。 接着又准备了些粮草,就将探子派往五原侦察。 冒顿那边很快就收到了风声。 这倒不是因为沈兵派出的探子,而是杨端和那十万大军赶到九原闹出的风声太大了。 冒顿一听说又有十万秦军赶到九原,他一看地图就皱起了眉头。 冒顿成为单于之后,左贤王自然就由他儿子挛鞮稽粥接任……稽粥就是后来继冒顿单于之后的老上单于。 老上单于可以说是完成了冒顿单于未完成的鸿愿:攻伐月氏杀了月氏王平定西域。 此时的稽粥不过十余岁,初生牛犊不畏虎的他想也不想就说道: 「单于,给我五千人马,我去把那沈兵的人头拿来!」 冒顿两眼一瞪,说道: 「如果你以为自己现在已经能打败猛虎,那么还没等你长到打败猛虎的时候,就已经成为它的食物了!」 稽粥反问: 「沈兵是猛虎吗?」 冒顿点了点头: 「它是比东胡王还要凶猛得多的猛虎。」 「你还想带五千人马去拿他的人头吗?」 稽粥摇了摇头,回答: 「等我长大,总有一天会打败他!」 冒顿点了点头。 右贤王熏狁[yun]原是冒顿的部将,在冒顿任单于后他就升任右贤王统领匈奴大军。 熏狁问冒顿: 「东胡如此强大且步步进逼,单于都没有皱一下眉头。」 「为什么秦军只是增援了十万军队到九原,单于就如此担忧?」 「单于是担心秦军会到草原来杀死我们的勇士抢走我们的牛羊吗?」 冒顿摇了摇头。 熏狁又问: 「单于是担心秦军会夺走我们的领地吗?」 冒顿又摇了摇头。 熏狁奇道: 「那单于担心的是……」 冒顿指着羊皮地图说道: 「五原,我担心的他们夺走五原。」 这才是正常反应,秦军打下九原当然是继续以九原扩大战果占领黄河上游的后套,而像嬴政那样直接下令北击匈奴要将其连根拔起……这只是痴人说梦而已。 熏狁是个典型的匈奴勇士,他当然不知道五原的价值,于是只望着地图上那个圈发愣。 倒还是稽粥看出了些名堂: 「如果秦军夺了五原,我们在河西的勇士就没了退路!」 冒顿欣慰的点了点头,他一直以中原的兵法教导稽粥,此时看来已有些成效。 「所以!」冒顿下了结论:「我们要么撤出河西,要么守五原。」 稽粥回答: 「土地是国之根本,哪能轻易撤出?」 熏狁迟疑着说道: 「那就是……守五原?」 「可那是一座中原的城,我们不知该怎么守!」 顿了下,熏狁就说道: 「我们可以用骑兵把他们打退!」 冒顿摇了摇头,说道: 「还记得九原一战么?」 「秦人还会像那场战斗一样进攻五原。」 冒顿这话一说熏狁就不敢再说话了。 「震天雷」的响声至今还让熏狁心惊胆寒,他左腿甚至还留有一道疤,那是从「震天雷」里飞出的尖刺划开的……匈奴人不知道「霹雳火球」是何物,就称之为「震天雷」。 迟疑了一会儿,熏狁才问了声: 「那么,我们该如何守住五原?」 冒顿将目光投向帐蓬外的草原,若有所思的说道: 「我听说……秦人正学我们一样骑马射箭,他们试图在骑射方面超过我们。」 「也许,我们也应该像秦人一样学习守城。」 「这样才有可能打败他们!」 不得不说冒顿的想法确是有过人之处。 首先是后套虽说也是块地形平坦的平原适合骑战,问题是它周围群山环绕南面又有黄河所阻,不像北面蒙古高原一样开阔空旷可以进行远距离机动作战。 在这种地形情况下与秦军作战,而秦军手里又有「震天雷」,想要守住五原可以说是难上加难。 其次,就是五原有个现成的城池。 如果像放弃九原一样连守都不守就放弃,那岂不是太浪费了? 再次,就是「尺有所长、寸有所短」,秦军与匈奴骑军各有长处。 此时秦军在学习匈奴的长处以弥补自己的短处,匈奴为何不能学习秦军的长处? 当然,冒顿不会天真的以为从没守过城的他们头一回守城就能将五原守住。 冒顿为此制定了一个计划,那就是五原城内的守与城外骑兵的机动作战相结合,另外再持续攻击骚扰秦军的补给线。 于是冒顿当即下令一万匈奴骑兵进驻五原并修复城门及城墙,另外再在城内储备一定的食物及箭矢。 另两万骑兵则在云中、九原一带实施骚扰并寻找战机。 而冒顿自己,则带三万骑兵在五原城外与五原配合。 凡事都有其两面性,就连战争也不例外。 它的确有许多消极影响,比如生命、财产、破坏……但同时它也有积极作用,甚至可以说是战争推动着社会的发展和变革,也可以说是人类社会的「适者生存」法则。 第三百五十五章 攻守兼备 在沈兵和杨端和做进攻五原的准备时,直道就开工了。 之所以直道比驰道更早开工,沈兵认为嬴政是出于私心或者也可以说是那句预言…… 「亡秦者胡也」,如果这预言是对的,就说明国内不会出问题,问题是在国外的胡人。 于是为了能让自己的江山能坐稳同时也是为了仙人能尽早为他炼制「长生不老」药,当然得先对付北方的匈奴。 因此嬴政是毫不吝啬首批就将五万劳工分布在规划好的秦直道上。 嬴政共将秦直道分为十一段,每段视情况百余里分配四千余劳工。 十一段同时动工,后期还会不断投入更多劳工,计划在一年到两年内完工。 听到这个后沈兵不得不感嘆嬴政的大手笔,动不动就是数万劳工整一个大工程。 不过想想也觉得不奇怪。 战争刚结束,那大批不放心使用的战俘马上就可以转为劳工。 另外还有犯了秦律的百姓……此时整个中原都是秦国的,犯了什么事动不动就充作劳役,另外还有连坐制度,那劳工可以说是源源不断。 而且这还只是劳役,普通百姓每年也要定期服遥役,于是秦国大工程是一个接着一个来。 只不过这其间,却不知要累死、饿死多少百姓了。 这其实是法家制国的缺陷,统制阶级可以随意制定、更改和使用对自己有利的法律,然后堂而皇之的用这些法律剥削百姓,使百姓在「恶法」之下苦不堪言却无力反抗。 有句话叫「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顾天下」。 此时的沈兵只能做到「独善其身」,而且还需「尽力」才能做到,当然无暇顾及其它。 后勤有杨端和坐镇,沈兵还是比较放心的。 毕竟是一路从咸阳打过来的秦国老将,在指挥方面自有过人之处。 于是九原屯积了半月粮草,沈兵就领兵出征了。 这一回沈兵原打算以骑兵突袭,也就是派出三千神武军多带马匹日夜兼程紧赶两日先攻占了五原扎下一个据点再说。 然而探子却回报: 「将军,我等发现五原匈奴在修筑城墙并造了城门!」 这倒让沈兵有些意外,这意思是说匈奴打算守城了? 王贲奇道: 「匈奴人会修筑城墙?」 探子回答: 「却是用大批奴隶修筑,其中大多是中原百姓!」 王贲不由「哦」了一声。 王贲是没什么感觉,但王柏眼神就透出愤恨之色,忍不住骂了声: 「匈奴可恨!」 那匈奴长期在中原劫掠,劫去的不只是财物还有百姓,这些百姓到了匈奴手里就成了奴隶,是毫全没有人生自由甚至性命都不在手里的那种。 王柏就有过在匈奴那做奴隶的经历? 自然对其深恶痛绝。 考虑一番,沈兵就下令将已派出突袭的骑兵追了回来。 王贲还有些不甘心,说道: 「大将军? 匈奴或只是虚张声势。」 「且匈奴擅攻不擅守此时又立足未稳? 我等三千骑未必不能将五原夺回。」 沈兵则摇了摇头: 「匈奴又岂能不知其擅攻不擅守? 是以你道他们会只守不攻?」 王贲霎时就反应过来: 「大将军的意思是……」 沈兵回答: 「匈奴依旧以攻为主。」 「其守城一来可以不让我军得到轻易得到城池,二来可以里应外合、攻守兼备。」 「是以其城外必定布有骑军。」 「若我骑军贸然偷袭,只会遭其内外夹攻乃至全军覆没。」 「这冒顿……确是个不可忽视的对手!」 王贲听沈兵这么说就不敢多言了。 因为沈兵说的对? 匈奴如果真这样布置的话? 那就别说三千骑兵了,只怕是三万骑兵去攻五原都攻不下来。 于是沈兵只能按部就班的继续步骑结合往五原推进,杨端和的部队则跟在后头每百里建一座城寨一路往五原方向延伸。 每百里建一座城寨自然是为了保护补给路线。 之所以百里? 是因为以步兵一日行五十里计算? 分成两城寨出发就可以在一日之内增援至任意一点。 而骑军日行百里就更不用说了? 可以作为快速反应部队机动增援。 于是? 保护补给的模式就是: 以步兵跟随粮草前进? 一旦遭到攻击? 从两头城寨第一时间派出骑兵增援,至多只需半日可至,随后的步兵也将在一日之内赶到。 杨端和的河内兵有十万人,有充足的兵力做到这一点。 这种步步为营的模式再加上「霹雳火球」及三弓床弩,使匈奴无机可乘? 补给线十分安全。 甚至就连沈兵率领的进攻主力也没有遭到匈奴的骚扰……骚扰只是初期一两波? 被秦军用新弩击退之后就再也没出现了。 这或许是因为冒顿意识到在这情况下实施骚扰不会有什么用…… 之前九原一战时秦军兵力不足补给线脆弱? 于是可以打秦军补给的主意。 但现在秦军以大量的兵力保护补给线? 可以预见秦军不会有补给之忧,再实施骚扰不过是徒增伤亡而已。 几天后沈兵就率队赶到了五原。 来到城下一看,果然就见被烧毁的城门已被修好此时大门紧闭? 城墙的女墙也被整高,其后站着一排排手持弓箭的匈奴人。 让沈兵意外的是他还看到投石机的影子,似乎还是新型配重式投石机。 想了想,沈兵又觉得并不奇怪。 北地一带包括雁门郡原本都是赵国地界。 沈兵发明新型配重投石机后,攻打的一个国家就是赵国。 那些见识过配重投石机的赵兵及百姓,在秦军的攻打下有亡国之忧时自然就是往北逃……就连赵王嘉都是逃到北地然后迁往代国。 而匈奴却是自北往南劫掠,这其中当然会虏去一些赵兵或是百姓。 在死亡的威胁之下,这些赵兵或百姓就会将所知道的合盘托出。 于是……配重投石机就出现在五原城头匈奴人手中。 沈兵甚至相信,操纵这些投石机的可能都是中原人。 在匈奴手中与中原为敌,这是何等的讽刺和无奈! 然而这就是战争。 沈兵没有多想,一挥手就下令道: 「围城!」 第三百五十六章 围城 沈兵所说围城就是围而不攻。 冒顿的确是高明,但他依旧是把沈兵想简单了,他以为擅长攻城以及急于争取一个据点的秦军一赶到五原便会开始攻城。 这么一来无论如何秦军都是危险的,因为它要同时面对五原城及城外匈奴骑兵的进攻。 到时秦军就是进退两难而匈奴却是可攻可守,时间一长秦军就不得不撤退。 然而,冒顿怎么也没想到沈兵居然围而不攻。 秦军分成四个部份,每队五千人,无一例外的都是步骑混编。 每队都镇住一座城门,也就是用弓弩、投石机,甚至是三弓床弩加「霹雳火球」对准城门。 如此一来,五原城内的匈奴就会封锁在城内动弹不得,秦军又不攻城,于是全都无用武之地只能立在城头看着。 城外的冒顿一看这情形就气得火冒三丈。 秦军这一着反倒让他进退两难。 确切的说匈奴没有退路,因为一退就意味着五原的一万匈奴就要被俘…… 这是毫无疑问的,因为匈奴自与秦军作战以来基本不用担心被包围的情况。 秦军多是步军,有骑军也是少数且不擅长骑射,如何能包围匈奴? 如果说有包围,那也是在云中郡时,冒顿以左贤王的身份率军强闯城寨反被沈兵以索箭困在其中。 但那只是特殊情况。 在草原在作战秦军要想包围匈奴那是痴人说梦,在这习惯下五原城内的匈奴不过带几天的补给。 也就是说被围几天就没食物不降也得降了。 这是冒顿的失算,他只知道学习中原修筑城防、投石机、及守城战术,却百密一疏没考虑到城内补给。 这一点其实就算冒顿想学也学不了。 因为中原城池为防被敌围城而亡,通常都是储存了足够数月甚至数年的粮食,冒顿短时间又去哪里找那许多粮食。 五原城若被攻下,便又会重复九原的覆辙……秦军会在这里构建起一道匈奴无法逾越的防线。 接着,被包围的就是西套和河西走廊的匈奴了。 但是如果进攻吧…… 虽说秦军已经分成四个部份每个部份只有五千人。 但那可是有「霹雳战车」的五千人,另外还有新弩及三弓床弩。 随便一个部份都不是匈奴数万骑军能轻易撼动的。 稽粥见此情形,就在旁问了声: 「单于,怎么办?」 冒顿单于咬了咬牙,下令道: 「等!」 冒顿抱着一丝希望,希望秦军准备好后会攻城。 但很快冒顿就失望了。 因为冒顿看到秦军补给队运来一车车木材。 草原的森林一旁位于水量较充足的河边,所以需要杨端和的部队去砍伐。 木材运到后不是用来制作攻城器械,而是用来搭建城寨……沈兵这是以守代攻,打算在这里长期与匈奴耗着了。 不仅是搭建城寨,沈兵还令士兵在周围一圈圈的挖设陷马坑布下绊马索。 往五原城方向也有往草原方向也有。 这一来冒顿就愣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打法,也从未想过沈兵会这样打。 如果是在以前,冒顿这些骑军当然不会受这什么绊马索、陷马坑所累……草原这么大,秦军在这里挖陷马坑设绊马索? 我就去另一个地方,除非秦军能把整个草原都挖出陷马坑。 但是现在,那驻守在五原城的一万匈奴不仅没能发挥作用反而成为一个牵绊? 使冒顿只能在五原城周围作战? 于是秦军这些陷马坑和绊马索? 乃至城寨都能起作用。 冒顿想的没错。 沈兵这着就是「围点打援」。 冒顿的想法是好的,学习秦军守城并结合匈奴骑军的长处。 但学习是要交学费的…… 冒顿哪里会知道匈奴骑军的长处就是无地可守,因此没人能知道其主力在哪无法确定战场在哪于是无法事先准备。 无法事先准备也就意味着总是要面对匈奴的突袭。 但现在匈奴却有地可守了。 有地可守就意味着确定了主力位置确定了战场。 一旦确定了战场? 步兵对付起骑兵尤其是这时代的骑兵那是太简单了。 冒顿一看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 因为很明显越等下去对他们越不利:等秦军陷马坑、绊马索越来越多的时候? 等秦军城寨箭楼造好后,那时这场仗就不用打了,匈奴可以说已经输了。 但就这样冲出去显然行不通。 先不说秦军手里的「震天雷」? 就是那些陷马坑及绊马索都够匈奴骑军喝一壶的。 正在冒顿为难时? 稽粥就说了句: 「单于? 我们为什么不让那些奴隶去填平陷马坑、砍断绊马索?」 冒顿一听这建议眼睛就亮了起来: 「说得好? 让那些奴隶挡在前面!」 「我们下马步战!」 稽粥听着一脸懵? 他原本并不是这意思? 他只是习惯于让奴隶去铺平道路于是才这么说。 但他说的这话却启发了冒顿,让他学会了一个新的战术,那就是以奴隶为盾牌为武器与敌人作战。 而且,如果这些奴隶是他们自己人则更好。 之后蒙古人也常常这么做,他们用俘虏来的百姓挡在军队前? 然后沖向敌人……甚至蒙古人还用这些百姓组织起军队? 并用这些军队为他们进攻。 此时的冒顿就是这么做的。 之所以要「下马步战」? 是因为如果奴隶在马下而匈奴骑军在马上? 依旧会成为敌人的目标。 如果匈奴和奴隶都在马下并混在奴隶中,敌人就拿他们毫无办法。 冒顿精心布署了一番,他将三万大军分成三份每份一万。 上下两面都是骑战? 不过不是进攻而是用骑射牵制住相应的秦军,尤其是秦军的接合部,使其彼此无法增援。 主攻方向则放在西面。 之所以是西面,是因为这里距离秦军的补给方向最远。 且东面的秦军若要增援西面,要么攻下五原要么绕过两翼……这都是无法做到的。 于是第一时间西面的秦军就成为孤军。 另一方面,冒顿又下令五原城内的匈奴配合夹击西侧秦军…… 第三百五十七章 奴隶 此时的沈兵正在西侧,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西侧最危险,于是西侧主力同时也是补给最多的。 不过沈兵并不担心匈奴会来攻。 因为他认为此时的匈奴大势已去……勉强来攻的结果就只有死伤惨重最后还要丢了五原。 如果冒顿够聪明的话,就应该果断的放弃五原这一万匈奴,并乘着秦军还未将包围圈闭合将河西的匈奴调走逃生。 但很快沈兵就发现自己错了…… 最先发难的是南、北两面,一队队匈奴策马沖了出来用弓箭阻止秦军布设陷阱。 这倒没什么,是正常操作。 沈兵一早也猜到匈奴若要进攻就一定会进攻西侧,南、北两侧实施牵制及封锁是必然的。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让沈兵始料不及了。 负责封锁城门的兵士大喊一声: 「将军,城门开了,敌人要出城!」 沈兵回头一看,果然就见城门缓缓打开。 沈兵一阵疑惑,按说敌人绝不会出城反攻才对,此时秦军已凭藉远射程武器封锁了城门。 这是秦军的优势。 匈奴擅长骑射没错,甚至还可以说是匈奴也擅长步射……从小玩弓箭玩到大的,当然比秦军射得准。 但射得准没用,弓箭射程再远也比不过手脚并用凭腰力开弓的弩……「胳膊拧不过大腿」,弓力差别摆在那。 于是秦军手里的新弩射程远得多,即便匈奴在城墙上也一样。 因为射程远,所以秦军弩手可以在匈奴弓箭射程之外放心的布设甚至形成环形对准城门。 再加上投石机和三弓床弩,几乎可以说将城门封死了,有多少匈奴出来就杀多少。 这时匈奴打开城门,沈兵想也不想就下令: 「开弓!」 传令兵当即把命令传了下去: 「开弓!」 负责封锁城门的三百弩手及两百投石机和三弓床弩手当即开好弓并上好箭与石弹对准城门。 然而下一秒,出现在沈兵眼帘内的却不是匈奴人而是奴隶,一排排被捆住双手的奴隶,身着中原褐衣的奴隶。 这些奴隶或许也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不约而同的冲着秦军方向大喊: 「别放箭,我等是秦人!」 「我等为匈奴所俘沦为苦役……」 …… 这时另一面的王贲又叫道: 「将军,这边也有!」 沈兵扭头一看,果然就见另一面也有大批的奴隶被绑了上来,人山人海的就像一片乌云黑压压的朝秦军城寨涌来。 王贲眼尖,他凑了上来说道: 「将军,匈奴混在其中!」 沈兵点了点头,他也看到了,这不只是服饰不一样,更是匈奴手里拿着弯刀背着箭壶。 沈兵在现代时只听说蒙古人会用这种战术,没想到匈奴人就这么干了。 「将军!」兵士大喊:「敌人就要出城了!」 沈兵咬了咬牙,下令道: 「放箭!」 传令兵大喊: 「放箭!」 随着一片机括声,弩箭便飞射而出? 百姓惨叫着倒在地上,有些人则是被吓瘫了无法站立。 投石机的石弹「腾」的一声正中城门,将要涌出的敌人尽数打退了回去。 更厉害的还是三弓床弩? 几声弓弦声后? 五枚「霹雳火球」就被抛射到城门处? 然后「轰轰」的一声爆响,城门处立时就响起了一片哭喊声和惨叫声。 沈兵不想这么做,却又无可奈何。 在百姓与军队之间? 他只能选择军队。 因为只有军队活着百姓才有可能活……至少还能有几个幸存者。 但如果在这时讲仁慈而导致军队崩溃的话? 那么百姓与军队就全都只有死。 另一面也在发生着同样的事。 一批批的奴隶被匈奴人赶了上来,然后一批批倒在秦军的弩箭之下。 或许是因为秦军自己也不忍心……其实并不能说不忍心,而是用弩箭面对奴隶和面对匈奴时的心态是不一样的。 对付匈奴? 他们想的就是国雠家恨? 恨意一上来就会越杀越狠手上不自觉的加快。 但面对奴隶…… 大梁军及神武军大多数来自魏军? 在人不如狗的魏国? 魏军差不多就是奴隶。 是以他们在举箭射向奴隶时都会有种「兔死狐悲」之感? 手下自然而然就慢了。 手下一慢? 人流便会朝秦军方向越推越近。 匈奴则混在百姓中以百姓为盾张弓搭箭射向秦军。 那匈奴个个都是神射手,即便是在奔驰的马上都极为精准更不用说在平稳结实的地面。 神武军还好,全身藤甲防御十分周密,匈奴想射都找不到空子。 但大梁军装备的是标准的秦军胸甲,除了胸甲之外都是目标……于是一个接着一个的中箭倒地。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然后匈奴士兵高喊一声干脆越过奴隶举着弯刀朝秦军冲杀过来。 立在高处看着战况的冒顿单于不免有些得意。 他只道这一仗是胜负已分了。 虽然匈奴擅长骑战而不擅强攻? 但秦军只有五千人? 而匈奴却有一万。 这一万大军只要冲杀进秦军阵内,那就是二打一的局面。 另外,这一万大军且不说杀败秦军? 只需要使他们阵脚一乱无法封锁住城门……五原的匈奴勇士便会杀将出来。 到时便是以四倍兵力两面夹击,这秦军便是有三头六臂只怕也难在这混战中求生。 然而,冒顿却是高兴得太早了。 就在匈奴挥刀沖向秦军战阵时,沈兵一声令下: 「霹雳火球!」 当下,前排秦军将长枪斜举向前并举起盾牌阻挡匈奴,后排秦军则快速点燃「霹雳火球」接着一枚枚的甩了出去。 只听「轰轰」一片爆炸,密集冲锋的匈奴就被炸得东倒西歪、溃不成军。 冒顿眉头微皱。 他之前虽知道秦军有「震天雷」,但只道那是秦骑军依靠战车发射,怎么步卒也有么? 冒顿单于抱着侥幸的心理,以为步卒带的「震天雷」不多,于是一晃令旗下令继续进攻。 但战场的情况很快就让冒顿失望了…… 秦军那枪盾阵后的「震天雷」是一批批的甩了过来,将冲上前去的匈奴一波波的炸翻。 「霹雳火球」对付快速机动的骑兵或许力有未逮,但对付密集冲锋的步兵……那还真是对上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勇气 那一刻冒顿被「震天雷」给吓住了。 冒顿跟随其父头曼单于在草原东征西讨数十年,从未在敌人面前露过怯,但在对阵沈兵时却一次又一次胆寒。 那是一种无法战胜的无力,是一种无以言喻的无奈,更是一种绝望和恐惧,仿佛沈兵的智谋及军队不应出现在这世上,那是一支举世无双无法战胜的部队。 若是其它时候,冒顿只怕早已放弃战斗命令撤退……撤退倒不是说懦弱,匈奴的战术就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逃,死磕向来不是其风格。 但转念一想,冒顿又觉得此事关系重大。 此次一撤,要丢掉的就不只是五原一座城池,更是整个河西。 于是冒顿冷冷的下令道: 「派更多的奴隶。」 「两翼各召回三千骑兵增援!」 传令兵应了声,就将冒顿的命令传达了下去。 冒顿的做法是正确的,他的目的很明显,就是利用奴隶消耗秦军的「震天雷」。 将两翼骑军召回则是让骑军配合地面部队的进攻…… 于是战场很快就出现了新的变化,匈奴骑军一队队从秦军侧翼飞驰而过然后将箭矢不断的射入秦军阵中。 沈兵立时就感到压力骤增。 匈奴这种进攻可以说是立体且多方向的。 地面与骑兵相结合,正面与侧翼同时进攻,而且东、南、西、北各面都有,匈奴骑军甚至还利用机动性见缝插针绕到秦军的后方也就是五原城的方向掩护城内的友军出城。 更糟的还是此时匈奴已不再逞强抢先破阵,而是在后头用弯刀弓箭驱赶奴隶往秦军阵营沖。 此时沈兵就面临一个两难的选择:这「霹雳火球」是用还是不用? 并不是说沈兵担心误伤奴隶。 事实上这些奴隶并不全是中原人,其中还有许多东胡及西域人。 如果用的话,那「霹雳火球」炸的始终是奴隶。 「霹雳火球」终归有限,炸完了奴隶还能留下多少面对凶奴的冲锋? 但如果不用,那奴隶大军就有如潮水般的朝秦军涌来,又如何阻挡? 沈兵只能大喊: 「近阵者,格杀勿论!」 但似乎已经迟了,只这么迟疑一会儿战阵已现小乱。 原来有些秦军不忍斩杀百姓,或者也可以说过于密集杀不过来,于是有不少百姓挤进了秦军阵中。 百姓一挤进阵营,秦军内部就过于拥挤,战线缺损的人员也就无法补充,于是马上就出现了缺口。 而五原城方向同样也是一队队匈奴士兵高押着奴隶冲杀上来。 此时便算是用「霹雳火球」也已太迟。 一是敌我已经混在一起,「霹雳火球」胡乱抛出无法避免误伤己方。 二则秦军阵中拥挤混乱,许多兵士已失去了投掷「霹雳火球」的空间。 不仅「霹雳火球」失去作用,连弓弩也是如此。 但即便如此,秦军还是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半步也没退,他们收起弓弩抽出青铜剑上前与匈奴展开肉搏。 神武军则在阵中在王贲的指挥下不断游走补上缺口。 大梁军不愧是沈兵千挑万选的精兵,他们面对数倍之多又有如恶狼般猛扑上来的匈奴兵士毫无惧色。 一把弯刀削断了秦军的持剑的右手? 秦军兵士一声惨叫后不退反进,他一边用盾牌死死挡住匈奴手中的弯刀使其无法收回,另一边乘其被推挤的反向压力冲上前去狠狠的咬住对手的脖子…… 又一把弯刀刺穿了一名秦军兵士的腹部。 剧烈的疼痛使秦军兵士几乎要昏死过去? 但他还是咬着牙拼命让自己保持清醒? 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缠住匈奴的手脚。 一枝箭矢射中了秦军兵士的脖子? 鲜血倒灌进呼吸道使其喘不过气来。 他挣扎了几下想将箭矢拔出,但很快就意识到这是徒劳。 接着他就放弃了,他看着源源不断冲上来的匈奴? 用仅剩的一点时间和意识将身上的「霹雳火球」全部点燃…… 这战斗力让沈兵都感到意外和震撼。 沈兵有想过自己的部队有更强的战斗力和士气。 但他以为那些战斗力和士气都是建立在更好、更科学的训练? 以及比其它部队更好的待遇上。 然而,今天看到北地军这些表现,他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这样的牺牲? 又岂是区区几套衣服就能换得到的? 这样的无畏? 又哪是好的伙食就能买得到的? 这样的英勇? 又怎会是训练场能练得出来的? 细想之下? 沈兵认为这或许与敌人是匈奴有关。 如果说在此之前? 这些出自魏国降兵的大梁军、神武军对自己的作战意义还有所怀疑的话? 那么现在他们就很确定了……与匈奴作战妥妥的是保家卫国。 于是这自豪感、荣誉感及责任心较之以前就更上一层楼。 即便如此,匈奴和奴隶大军还是像潮水般的朝秦军涌来,且已发展成四面都是密不透风,秦军就像是一座孤岛般在中间摇摇欲坠,随时都会被人潮淹没。 冒顿单于直到这时才暗松了一口气。 对他而言? 这虽然只是两万秦军中的一支? 但若能成功将其围歼也几乎意味着整场战役的胜利。 因为他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再攻下另一面? 然后又是另一面? 直到将所有秦军都从五原地域赶出去。 看现在的形势,冒顿不相信秦军还能反败为胜。 王贲也是同样的想法。 所以他一边张弓搭箭连续射倒几名混在奴隶中得匈奴,一边朝沈兵大喊: 「大将军快撤? 此地便交给属下!」 沈兵若是要走还是会走得掉的。 毕竟匈奴的队列是奴隶加匈奴兵,其只是有利于冲锋让秦军兵士无所适从,但平均面积的战斗力却不强。 沈兵手下有一千亲卫,且都装备有「霹雳火球」,他们只需强行撕开一个口子然后逃往侧翼,差不多也就安全了。 但沈兵却不愿就此离去。 这并不说他打算在这里与战友同生共死……沈兵很清楚自己身为大将军不能与小部队「同生共死」,这是对战役对整支部队不负责。 而是沈兵看到了一个机会,一个反败为胜的机会…… 第三百五十九章 潜力 或许是因为匈奴没经验,沈兵发现五原的瓮城居然是内外两层城门都是打开的。 正如之前所言,瓮城内外有两层城门就是为了防止城内兵士出击时敌人反攻进城。 因此任何时何内外两城门都不可同时开,而应这门开那门关或那门开这门开,这样才能安全的将部队一批批往外送。 匈奴初次守城还不知道这方法。 又或者他们知道,但却为了能快速将奴隶赶出城去于是没有这么做。 再看看那些被五人、十人绑在一起出城的奴隶……这么绑是为了好控制,比如将十名奴隶绑在一起连成一排,就只需一名匈奴兵士拿着刀就能押着走了。 否则若是各绑各的,战场前一阵乱打,十名奴隶分头逃跑,匈奴是怎么也没法控制。 其中有些奴隶要是被射死或是负伤了,要么就是被其它人拖着走要么就是被匈奴直接砍断手抛弃。 再加上到处都是战死的兵士,场面一时十分血腥。 这么做虽然方便、高效,可以用很少的人控制住很多的奴隶,但同样也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长条形被绑在一块的奴隶行动不灵活,它们很容易卡住城门赶都赶不走。 于是沈兵没有多想,当下就传令道: 「众将士听令,听我号令同声齐呼!」 秦军一边战斗一边哄然回应表示已做好准备。 沈兵大喊: 「进城者生,出城者死!此时不进五原,更待何时?!」 秦军兵士虽然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确切的说是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不明白有什么意图。 但因为沈兵有令在先让他们跟着喊,于是他们就一遍又一遍的齐声大喊: 「进城者生,出城者死!此时不进五原,更待何时!」 …… 战场没有变化,奴隶依旧往秦军方向沖,匈奴因为听不懂更不会有什么反应。 沈兵并不意外,如果这样喊几声奴隶就会往城内涌的话,那他们也早就翻身做主人了。 沈兵的目的就是要让他们先听到,让这些前进也是死后退也是死,已经觉得自己是死路一条的奴隶发现可能还有一条活路……这条活路就是进城。 不过,如果没有人带头或者说领导他们的话,害怕匈奴弯刀的他们还是不敢有什么举动。 接着沈兵就开始下一步: 「将士们,乘城门未关,杀进五原去!」 「杀啊!」 这时秦军将士才明白沈兵的意图,于是大喊一声「杀啊!」 就后军转为前军,前军转为后军掩护,朝五原城方向反杀过去。 同时一边杀还一边叫喊着那句话: 「进城者生? 出城者死!」 「助我等杀进五原,保你活命!」 …… 奴隶中有相当一部份是秦人,他们听明白这话的意思。 而且心下一想这话还真有道理。 若是继续这样下去? 要么就是死在匈奴的刀下要么就是死在秦人的剑下? 来去都是死路一条。 而且若站队在匈奴一边是肯定没有活的希望? 就算活着也是生不如死的奴隶。 反正是死,何不助秦军夺了五原城? 这是奴隶眼前唯一一条活路,若能活着说不准还能立功! 而且错过这村? 只怕就再也没这店了。 一念至此? 奴隶也接二连三的叫了起来: 「进城者生,出城者死!」 「助秦军夺了五原,我等才有活路!」 「反正是死? 不若死得英雄!」 「匈奴待我等如畜生? 拼上这条命便是!」 …… 于是奴隶们高喊一声? 不只没有继续冲击秦军? 反而跟着秦军一起沖向城门。 守城的匈奴大惊? 赶忙下令将城门关上。 但城门处内外全是人? 而且这些人相当一部份还是五人、十人绑在一块的,根本无法关上。 匈奴又下令放箭,霎时箭矢就像蝗虫般的自城头往下射。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这同样解决不了问题……奴隶是五人、十人绑在一起,便是被射死倒在地上也是连在一起的尸体,且一层层的堆积? 除非是将尸体全部搬除? 否则城门更无法关上。 匈奴兵士也算反应快? 赶忙在城门另一头组织起一道防线阻挡人潮……阻挡的方式就是长枪、盾牌? 外加弯刀及城头的弓箭。 这对奴隶或许有用,但秦军尾随其后,乘乱点燃「霹雳火球」就抛至匈奴群中。 只听「轰轰」的一阵爆响? 人潮很快就将匈奴冲散。 甚至许多奴隶还在秦军的帮助下解了捆绑……这种解绑是呈几何级数扩散,秦军只要解绑一个,这个奴隶就会解绑两个,两个又会解绑四个…… 这些重获自由的奴隶自是对匈奴恨之入骨,他们从地上捡起了匈奴的武器如潮水般的攻上了城头将匈奴砍倒在乱刀之下,以至于以秦军抢人头的速度都没他们快。 所以说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尤其中原还有句话叫「从众心理」。 当大多数在匈奴的控制下都战战兢兢不敢反抗时,就算有个别或少数想反抗也不敢出头,于是所有人都屈服于匈奴的控制,甚至还在匈奴的驱赶下冲击秦军。 但是…… 只要让他们看到胜利的希望,看到活下来的希望,再有人带这个头起个哄……很快就会激起长期压在他们心底的愤怒和求生欲望。 而这求生欲望一旦被激发那便有如火山爆发势不可挡了。 就像沈兵及所有秦军看到的一样,奴隶们杀得眼红完全没了之前胆小懦弱的模样,个个都成了恶狼猛虎,杀得驻守在五原城内的匈奴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已成批成批的丢了性命。 秦军在杀入五原城后更多的是起着点睛的作用,也就是指挥奴隶进攻,遇到实在难攻克的匈奴就抛出几个「霹雳火球」…… 这玩意用于巷战那可是神器,现代有句话叫「冲锋鎗加手榴弹,近战金不换」。 秦军手里虽说没有冲锋鎗,但「霹雳火球」发挥的作用几乎就是手榴弹。 前后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五原城头的匈奴旗帜就一面接着一面倒下,很快整个五原城就被秦军占领了。 第三百六十章 通道 沈兵这波骚操作直接让冒顿单于呆愣在原地好半天也没反应过来。 甚至直到五原城上立起了秦军旗帜,冒顿单于还不解的问: 「为何会如此?那些奴隶,为何会突然转向反攻进城内?」 「他们一向贪生怕死,为何能击败我军勇士?」 也难怪冒顿单于会如是问。 一来是他听不懂中原语言,所以秦军大声喊了什么他也不明其意,只一脸懵的看着奴隶突然大批量转向。 二来他不懂人性,只简单的认为懦夫就是懦夫,勇士就是勇士,两者是有清晰的界线甚至是不可逾越的。 他哪里知道,只要给一个支点就能翘起地球,只要给一个机会懦夫也能秒变勇士。 没有人能回答冒顿单于,因为其它人也是莫名其妙的不明白这场仗原本匈奴占尽了优势怎么突然就一面倒变成被秦军占领五原了。 后来冒顿才从会几句中原话的牧民那知道情况,明白是秦军高喊着让奴隶明白杀进五原才能活命,于是才会有这结果。 冒顿听了这就不由嘆了口气: 「这不是战之败啊,而是那沈兵会用人心!」 「面对会用人心的对手,怎么才能将其击败呢?」 事实上不只是冒顿单于一脸懵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连在另一侧指挥的魏呴也是稀里糊涂的。 魏呴得到的情况一直是西面战情紧急,需要增援。 这情报是正确的,而且还是沈兵发出的信号。 但左、右两翼部队遭到匈奴骑军成倍的骑军阻挡,很难突破障碍驰援。 这其实是秦军兵力少造成的。 秦军每面只有五千人,且这五千人占着一点就不能轻易移动,原因是他们要保证能封锁城门。 一旦移动城门解锁,那么城内的匈奴就会杀出将秦军包围。 于是各面秦军都不敢轻易分兵增援,魏呴倒是紧急从杨端和那调来了一支三千步卒加两千骑军,准备以其为援军增援西侧。 但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原因是杨端和的河内兵没有与匈奴作战的经验也没有装备「霹雳战车」,虽有三弓床弩但装备数量不多。 正在魏呴着急时,突然有探子来报: 「校尉,大将军已攻陷五原。」 魏呴正焦燥的在案前来回走动,想着实在不行自己带着亲卫杀将过去将大将军救出来,猛然听到「大将军已攻陷五原」这话不由惊得霎时就收住脚步,问: 「什么?你说什么?」 「大将军已攻陷五原?」 探子回道: 「正是,城头已升起我军大旗!」 魏呴还是不信,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出帐外往五原方向一看,果然就见城头已升起了「沈」字大旗。 愣了好一阵,魏呴才下令道: 「打旗号,询问情况!」 其实魏呴下令打旗号根本不是什么「询问情况」,而是秦军的旗号通讯就只有秦军知道,甚至各军还有约定的暗号以未识别。 所以这「打旗号」是为了确定五原城头的是否是秦军。 直到城头秦军很流畅的以旗号回应,魏呴这才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同时暗暗称奇: 「大将军真乃神人也。」 「不久前还险向环生,此时却已攻下五原……却让我好一番挂心!」 接着各面城门大开。 当然开城门不像匈奴一般同时开两层,而是只开一层,一批批的将城外秦军接进城内。 冒顿看了五原开城门的方式才知道守城匈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如果五原没有两层城门同时开,只怕即便以沈兵之能也无法在这情况下反攻进城? 就算唆使了奴隶也不例外。 但战场就是这样,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没有后悔药可吃? 冒顿也只能望城兴嘆。 稽粥小心的问了声: 「单于?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冒顿单于重重的嘆了口气? 就像老了十岁一般,下令道: 「我们输了,命令屠舍尽快撤出河西!」 屠舍是冒顿的万夫长? 他负责西套及河西走廊的指挥。 让他撤出河西也就是将全面放弃河西之意。 冒顿没有其它选择。 五原一失就意味着后套不保。 而后套山口又是南面西套及河西走廊通往北面草原的主要通道……后套以北以西是连绵弯曲的阳山(今内蒙古狼山)? 东面是阴山,两山之间错开一个山口连接草原。 若秦军在五原稳住阵脚再封住此山口,河西走廊另一头的西域又有月氏? 那么屠舍一部就会被封死了。 沈兵倒是没有这么做。 因为有句话叫「困兽犹斗」。 如果真把山口封死让河西的匈奴军无法返回? 就只会招来匈奴的拼死一搏。 那时秦军要面对的就是发了狠的匈奴了? 他们暴发出的能量只怕会比奴隶攻占五原时的情况还要恐怖。 更重要的还是这并非沈兵的战略目标。 沈兵希望的是打通河西走廊连通西域? 此时既然匈奴已主动撤出? 他又何乐而不为? 沈兵要做的? 只是等匈奴人撤得差不多的时候,带一波人去接收西套再沿着河西走廊增设城寨保护商道即可。 所以占领五原后的第一件事……确切的说是第二件事。 第一件事当然是向嬴政报告战果。 第二件事就是找来了云畋。 云畋赶到五原一见到沈兵就拱手称贺: 「恭贺大将军,又下一城!」 「五原一下,河套便再无匈奴立足之地。」 沈兵只是笑了笑,说道: 「还记得之前与云畋兄说过的与西戎的买卖吗?」 「此时可以着手准备了。」 云畋吃惊的望着沈兵: 「大将军之意……是说我等与西戎的商道已通?」 云畋其实对西域也没有多少概念? 此时的他只以为收复的是河套? 没想到拿下五原后就会一直连到西域? 所以才会如此吃惊。 沈兵点了点头: 「虽还未完全通畅? 却也不远矣!」 「待北地能产丝绸,商道只怕也可通行了。」 云畋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像惊醒一般的喘了几口气道: 「大将军? 如此一来,北地便富可敌国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 西域 今天有事只有一更,明天继续三更。 ———————— 与西域的联繫要比沈兵想像的快得多。 在沈兵还在与云畋讨论着该如何在五原建设丝绸作坊及组织商队前往西域时,剺就不顾亲卫阻拦闯了进来跪地道: 「大将军,剺请大将军救我族人!」 沈兵不解的问: 「你族人?你是说高车人?」 「我等又如何能救你族人?」 剺回答: 「大将军,属下一族人称蒲类,地处白山之东……」 「适才属下在奴隶中偶遇几名族人,才知我族数次为匈奴所败,此时正四处奔走无以为家。」 原来剺在收容城内奴隶时被那几名族人认出,一问之下才知道了这些事。 剺是急性子,一刻不停的就来求沈兵了。 沈兵听着一时就愣了。 想了想就问了声: 「你部可是在西域?」 剺一脸迷糊: 「属下不知西域是何处,是以也不知我部是否在西域,不过的确是在西面。」 沈兵又将地图摆在剺面前,道: 「你可否指出你部所在位置?」 剺在地图上看了好久,才不是很确定的自黄河往西……通往西域的路其实不只河西走廊一条。 另一条路就是以九原一带被称为「草原丝路」的商道。 只不过这条路要进入匈奴腹地从草原方向走,虽然路程短且易行,但匈奴与中原自古是敌人,于是通常由匈奴掌握……匈奴、蒙古等游牧民族就是通过这条丝路以「以物易物」的形势买卖。 然后剺就指定了一点,说道: 「大概便是此处了!」 沈兵看到剺所指的位置不由晕了下,那其实就是西域范围……沈兵一直想联繫上的西域人,没想到一直以来身边就有一个。 这蒲类应该就是西域三十六国中的一国。 只是中原此时还不知道西域,而身为西域一员的剺也不知道自己是西域……所有人都称他为高车人,于是直到现在才发现。 沈兵当下就问: 「你族还有多少人?」 剺回答: 「我离开时有几千户万余人,此时已不知还有多少。」 说着又是悲从心来,凄声道: 「垦请大将军派出救兵,属下等必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沈兵回答: 「你可知此去西域路途遥远?」 剺回答: 「属下知道。」 沈兵又问: 「你可知若我派兵去西域有何难处?」 剺想了想,就说道: 「大将军是担心北地兵力不足?」 沈兵摇了摇头: 「北地战事已告一段落,往后五原、九原、云中三郡遥相呼应,匈奴只怕一时也不敢来犯。」 剺又说: 「大将军是担心……无法战胜匈奴?」 沈兵又摇了摇头: 「我等兵力虽不及匈奴半数,却未尝一败,如何又会怕了匈奴?」 剺奇道: 「那大将军担心的是……」 沈兵反问了一声: 「你族可有足够的食物?」 剺嘆了口气,回答: 「我族遭匈奴数次劫掠,只怕已无法裹腹。」 沈兵又问: 「你部可会屯田种粮?」 剺又摇了摇头: 「我部长年以狩猎为生,不曾屯过田。」 沈兵说道: 「如此,若我等派出万余部队增援你族,又何以为生?」 剺这才恍然大悟,苦恼的回答道: 「大将军所言甚是。」 「若贸然增援,非但无法救我族于水火之中,反倒害了秦军。」 道理是明摆着的。 这不是兵力也不是战斗力的问题,而是万余人的粮食、装备、衣物等问题。 别看北地军在北地能丰衣足食吃穿不愁,那是因为沈兵在北地的经营。 若是大军离开了北地远征西域就是另一回事了。 剺并非不明白这些道理,只是心下一急就把这些问题全都忽略了。 接着剺又焦急的说道: 「这却如何是好,我等总不能千里迢迢往西域运粮!」 「那我族人岂非……」 说着就长嘆了一口气。 运粮肯定是不行,此去西域多是山路,再加上路途遥远一路又要担心流匪……就会出现运一袋粮却要在路上消耗两袋粮的情况。 不过也并非全无办法。 沈兵宽慰道: 「校尉不必过于担心。」 「据闻你族此时已居无定所,何不将其迁至北地与我一同对抗匈奴?」 剺闻言不由瞪大了眼睛: 「大将军之意,北地肯收容我族?」 沈兵回答: 「当然!」 「不仅愿收容你族,其它为匈奴所迫无处可去者,乃至愿来北地者尽可来此。」 沈兵乘这机会又做了一波gg: 「校尉也知北地情况。」 「由西域迁到此地的百姓,愿放牧的有草原,愿加入士伍的便入士伍,或也可与我等一起屯田、务工。」 「校尉以为如何?」 剺愣住了。 他这倒不是因为北地不好,相反他是觉得北地像是片世外桃源。 因为这才短短的数月时间,北地数十万人便不愁吃穿。 如果说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与匈奴的战争极为频繁。 但重点是此时秦军已击败了匈奴而且可预见的是越来越强大。 所以北地可以说是一片难得的乐土,若有机会到此哪还有不愿之理? 沈兵又补充了一句: 「往后我等兵强马壮粮草充足时,必定会往西域发展。」 「到时,你等回乡复国也未尝不可。」 于是还有什么好想的,剺感动得重重叩了几个响头: 「谢大将军大恩。」 沈兵赶忙将剺扶了起来。 这其实算不上什么大恩,而是互惠互利。 而且沈兵都规划好了。 西域百姓也并非全部都是游牧,他们也有许多种植作物,只不过屯田及灌溉技术落后产量不高。 因此汉朝收复西域进驻兵力后就面临一个严峻的问题:粮草不足要从中原运送,于是就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 解决这问题的方法,就是在西域屯田,将中原先进的屯田及灌溉技术带给当地百姓。 当地百姓富足了,部队就能在当地徵得更多的军粮,同时军队也参与屯田再收成一部份……于是就有足够的军粮能自给自足。 此时沈兵从西域招兵买马,不仅是利用其补充骑军,更是在为将来进驻西域做准备。 第三百六十二章 封禅 沈兵随后就让剺带上一百骑、三百匹马前往西域寻找族人及愿意归附北地的西域百姓。 因为担心路上与来不及撤走的匈奴相遇,所以剺一行人就打扮成使节的样子。 另外沈兵还专程从雁门郡购来两百余匹丝绸。 丝绸在中原或许还算好,如之前所言八、九匹丝绸才换一匹马。 但正所谓物以稀为贵,将它们带到西域去价格立时就翻上数十倍,若再带到罗马去……那就得一名罗马士兵七年不吃不喝才买得起。 所以带丝绸才是一笔财富,而不是黄金、白银、马匹……这其中尤其是马匹,西域好马多得是,带去马匹只怕还会贬值。 到时剺就可以用这些财富在西域招集族人及西域百姓,再购买返回时所需的粮草。 跟在剺一行人后方的还有李岩。 李岩带着五万河内兵前往接收匈奴放弃的河西走廊,而且速度要快…… 河西走廊并非无人居住。 事实上,春秋战国时期月氏离中原很近,确切的说就在秦国西边,然后往北至西套及河西走廊东部都是月氏地界,河西走廊西部则乌孙。 但匈奴强盛之后先是攻占了后套,再往南攻占月氏的西套进而将其往河西走廊驱赶。 月氏地域越来越小往西推,就驱赶比它小的乌孙国。 于是一个赶一个,就把月氏赶出了河西走廊,乌孙赶到中亚。 如果秦军接收得迟了,沈兵担心月氏会重新占领河西走廊。 占多少地事小,重要的是这重要的通道被月氏所占,这不仅会使秦军无法与月氏结盟,还可能会成为敌人…… 后来沈兵才知道这担心是多余的。 因为月氏在河西走廊之外要比之前富裕得多,于是都不愿意再进入河西走廊这片未开发之地。 就在沈兵各种筹备及经营五原时,扶苏就将一封信递到沈兵面前,说道: 「父皇令我等即刻赶往泰山!」 沈兵不由奇道: 「泰山?」 「难不成是还有齐国流寇没有清除?」 泰山属原齐国地界,所以沈兵第一反应就是让他去剿匪的。 但扶苏却摇头说道: 「非也,是父皇在泰山举行封禅大典!」 沈兵「哦」了一声。 他知道封就是祭天,禅就是祭地。 封禅的就是帝王在太平盛世或天降祥瑞之时祭天地的仪式。 其实祭不祭是无所谓,而是嬴政想向天地汇报一下他的功劳,表明自己已经功德圆满该赏什么给他差不多就可以赏了。 之所以要在泰山封禅,则是因为古人认为泰山是天下最高山,泰山之颠也就离天上的仙人最近。 呃……沈兵想说天下最高的山是珠穆朗玛峰,要离天更近的话应该到那去。 不过如果这么说只怕会引火烧身……以现在的条件,想登珠穆朗玛峰不是找死吗? 所以沈兵最好还是把嘴闭严实了。 其实嬴政在泰山是碰到了头疼的问题。 从古至今没几个帝王举办过封禅仪式的,当初就连齐威王想封禅都因遭到管仲的劝阻而没能成行……这封禅可不是一般的帝王就可以,而齐威王原则上还只是诸候,凭什么封禅?! 因为长时间没有举行封禅仪式,所以没人知道这东西要怎么弄。 嬴政甚至把儒生、方士等全都集中在一起商讨,却是各说各的争论不休。 有的说是要步行上山,有的说可以乘车,但为免惊到仙人必需用草裹车轮,还有的说要几步一拜,仪式方面也是千奇百怪谁也不服谁。 其实嬴政若是只找其中一派比如儒生,或是让方士定夺都不会出现这问题,随便忽悠编排一下这程序就出来了。 然而偏偏嬴政又想集思广义? 邀了几拔人想研究出一个「最正确」的方案,于是就出现不可调和的矛盾了。 这时嬴政就想到了沈兵。 在所有方士和儒生中,嬴政其实最相信的就是沈兵。 因为有句话叫「天机不可泄漏」? 越是高人就越不会说出自己的身份。 沈兵就没说出自己的身份? 而方方面面又证明沈兵与神仙有一腿? 这甚至还经过实战的考验……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要封禅当然要沈兵拍板。 不过又担心明问会让仙人不悦,于是就将扶苏和沈兵一同唤来……其实把扶苏唤来也有其道理? 他是大秦的继承人? 当然也要陪同。 这可苦了沈兵和扶苏。 从五原到泰山可是两千五百里,就算日行两百里的话也要十余天。 不过嬴政已考虑好了这些,他已令沿途驿站备好护送的兵士、马匹、酒水以及御手。 所以沈兵和扶苏全程都可以在车上睡觉不用操心? 甚至还享受点餐的待遇……快到饭点时就跟御手说一声? 御手自会让亲卫骑快马赶到前头让人准备。 原本沈兵还以为这是沾了扶苏这个公子的光? 后来与扶苏说起才发现扶苏也感到奇怪? 他以前也从没有这享受。 沈兵哪里知道? 这其实是扶苏沾他的光……神仙派来的? 那还不好生侍候着? 最终沈兵和扶苏第十天就赶到了泰山脚下。 沈兵在客栈里碰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那马商……在扶苏被下人叫走时这马商就出现在沈兵的门前。 「沈兄,好久不见!」马商笑呵呵的朝沈兵拱手道:「许久没尝到沈兄所做的美食,甚是想念!适才听闻北地大将军到此,这才冒昧前来拜访。」 沈兵一听,还真是? 这段时间忙着北地的事务都没弄点新玩意享受下了。 「簪裊也是来参加封禅大典的么?」沈兵问。 马商「诶」了一声: 「吾乃区区一草民? 又如何有福份参加封禅大典。」 「据闻大将军在北地欲大片养马? 可莫忘了我呀!」 沈兵一拍脑袋? 还真是,怎么把这马商给忘了。 于是有些抱歉的说道: 「簪裊原谅则个,北地确是急需经商往来? 若簪裊不嫌弃,当可到北地助我!」 不过马商似乎只是随口一说,对这话题并不感兴趣。 他接着问道: 「大将军可知这封禅该如何进行?」 第三百六十三章 天外有天 沈兵想也不想就回答: 「封禅之事,又哪是我等能议论的。」 「何况沈兵孤陋寡闻,自是不知。」 马商眼神中略带失望,心道……难不成是胡人的威胁还未消除? 可河套已顺利拿下,有沈兵在又哪里需要担心匈奴? 原来嬴政以为沈兵五原一战大胜匈奴之后就该「大局已定」了,于是就可以求得长生不老药了。 可如今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接着马商又转而问: 「如此,大将军以为我等还需担心北地胡人否?」 沈兵想也不想就回道: 「当然,胡人又岂是那般容易驱逐的?」 「我等还要联合西域才成!」 嬴政奇道: 「西域?那又是何处?」 这是嬴政头一回听到这名称。 沈兵只当他是个马商,往后西域经商也需要他经营,于是就拿出地图在两人面前摊了开来,指着西部地区说道: 「自西套往西,经河西走廊便至西域。」 「此处有包括月氏在内三十六国……」 嬴政吃了一惊: 「三十六国?居然有三十六国之多?」 也难怪嬴政吃惊,在他的想法里……其实不只是他的想法,中原各国绝大多数百姓都以为天下就是中原这片地,外面就是蛮夷,哪会想到天外有天西域还有三十六国。 沈兵回道: 「正是,西域三十六国也倍受匈奴欺凌。」 「于是我以为我等应联合西域一同应对匈奴!」 嬴政想了想,就说道: 「可是……大将军在北地已屡战屡胜,为何还要联同西域一同应对匈奴?」 沈兵嘆了口气,回道: 「簪裊有所不知,匈奴自小以游牧为生,骑射功夫极为强悍。」 「我之所以能在北地大败匈奴,一是托皇上鸿福,二则占有城池之利。」 「我军不擅骑战,若是北上进入草原与匈奴作战,只怕力有未逮!」 嬴政心下暗自点头。 沈兵这样嬴政很容易相信。 因为若是换一个人在北地接连取得大胜之后,都会威风凛凛的将自己狠夸一番,甚至还会有轻敌之心不把匈奴放在眼里。 然而沈兵却是极为慎重,且分析的有理有据,容不得嬴政不信。 另一边,嬴政也明白为何沈兵「不知道」如何封禅了。 在匈奴未定且西域还有三十六国时,处处都有危险到处都是敌人,又怎会是封禅之时? 若是寻常人面对这情况,只怕就要开始沮丧了。 但嬴政却是越想越兴奋,暗道: 是了是了,上古便有七十二王在泰山封禅,最后一位是八百年前的周成王。 有如此多的明君贤帝,又有谁能长生不老了? 想要长生不老又岂是那般容易的? 这七十二之所以封禅也无法长生,只怕便是不知中原之外还有西域吧! 天可怜见,派出使者让我嬴政知道还有西域三十六国。 随即嬴政又皱起了眉头。 这中原六国都耗费这许多年才统一,要是西域三十六国…… 于是嬴政又问了声: 「这西域三十六国,比起中原来又是如何?」 沈兵又哪里知道嬴政的心思? 于是照实回答道: 「除月氏颇有些实力外,合其三十五国之力只怕都不及中原一国。」 「且各国纷争不断无法统合,这才让匈奴有可乘之机。」 嬴政「哦」了一声? 这才放心下来? 笑道: 「原来如此。」 「大将军真是见多识广? 有朝一日,我也应去西域一行。」 沈兵还道嬴政说的是去经商,不由抱拳道: 「到时沈兵再与簪裊详谈。」 嬴政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虽然他没能实现封禅的愿望? 但他却找到了目标……长生不老这事? 最怕的就是虚无飘渺不知道怎么做。 现在已经知道问题在哪,而且还是之前七十二王都未完成的,嬴政自然信心十足。 于是当晚嬴政就宣布封禅取消。 这让沈兵都感到意外……从两千多里之外赶来? 居然就这样取消了。 更让沈兵意外的还是? 他还没见过嬴政呢? 以为这回可以一睹真容? 没想到还是没见着。 嬴政没见着? 倒是见到了昌平君。 昌平君原也是来参加封禅大典的? 他在项燕的陪同下亲自来到沈兵所住的客房,一见门就拱手道: 「多亏大将军力保,本君才留得性命。」 「日后若有什么用得着之处,大将军尽管开口!」 说着就给沈兵送上两个小木盒。 沈兵打开一看,居然是两个鸡蛋大小的夜明珠…… 昌平君说道: 「这是百越樵夫于山中取得? 两珠一般大小夜能发光。」 「本君知大将军必会来此? 是以特从百越带来? 望大将军一定收下!」 沈兵不是个贪财的人?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那夜明珠就不由自主的起了贪念……这只怕就是人常说的见财起意吧。 但沈兵还是忍住了,因为他知道这些东西对自己没意义:北地想要钱那还不到处都是?接下来再与西域通商,那就真如云畋所说的那样? 北地就要富可敌国钱多到花不完了。 那收下这两玩意岂不是多此一举? 就像宋朝有一个皇帝、皇后,明明拥有整个国家却喜欢收受钱财,那财物堆在库房里像座山,最后到死时甚至有些银两都像腐泥一般一捏就碎…… 沈兵当然不会这么笨,他知道在这乱世最没用的就是钱财,最有用的是人心。 如果能用最没用的钱财收买到人心……那还等什么呢? 于是沈兵只是略一迟疑,称赞了一声: 「果然是举世无双的宝物。」 然后就把夜明珠推还给了昌平君,说道: 「君上勿需如此客气,之前沈兵所为不过各取所需罢了,算不上对君上有恩!」 原本全程板着脸的项燕见此不由「咦」了一声,接着就多打量了沈兵几眼。 这沈兵若是不贪财倒是不奇怪,但沈兵明明对昌平君有救命之恩却没当一回事,这胸襟和气度就非常人所有了。 沈兵对项燕拱手道: 「这位想必便是项将军吧!」 「沈兵久闻项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项燕赶忙回礼: 「不敢,项燕见过大将军!」 第三百六十四章 基塘农业 项燕与沈兵一直未曾谋面。 但项燕的一世英名都是毁在沈兵手里……从大梁水淹楚军起,沈兵就在与楚军的对阵中一次又一次打得项燕狼狈不堪。 虽说其间沈兵都不是将军,但项燕却知道打败他的便是沈兵。 因此项燕来见沈兵时脸上才有不悦之色。 但沈兵的表现却让项燕大感意外,同时沈兵又主动对他表示敬意,他哪里还有放不下的仇? 其实项燕这并非对沈兵有仇。 项燕已是一名老将,当然知道各为其主的道理,且沈兵也给他们君臣留了一条后路,也算是仁至义尽甚至是有恩了,他项燕又怎能恩将仇报? 项燕只是有点不服气……尤其看到沈兵还这么年轻,自己一把年纪了居然会败在这后生手里,怎么想都不是滋味。 三人又寒喧了一阵,沈兵就问: 「昌平君这些日子可还好?」 昌平君带着些无奈的笑容回答: 「本君甚好,有劳大将军挂心。」 沈兵知道昌平君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情。 昌平君可是在秦国长大的,此时最富庶、最繁荣的就是黄河沿岸。 如今却不得已迁到百越那蛮荒之地,自然会有诸多不惯。 但这还是其次,百越的经济很难发展才是真正让昌平君头疼的,尤其是知道沈兵在北地风声水起,而百越却依旧是蚊虫猛兽……昌平君又如何能「过得好」。 沈兵也不多说什么,他只取过一张纸来,在纸上画起了格子,一边画一边问: 「百越子民可会养蚕?」 昌平君想也不想就回答: 「当然,多有百姓以养蚕织绵为生。」 南方气温高、水气足,适合桑树生产,所以养蚕多在南方。 沈兵又问: 「百越可会养鱼、种稻?」 水稻已有7000多年的历史,不过一般在南方种植。 昌平君又回答: 「当然,户户种稻,养鱼却不多。」 沈兵将画好的图推到昌平君面前,说道: 「昌平君不若让百越试试此法种植。」 昌平君看了一会儿图,然后就疑惑的问: 「大将军这是……」 沈兵承认这画得有点糟,但意思到就行,重点不是画得好不好。 不过那幼稚难看的线条还是让沈兵有点脸红,他略带尴尬的对着图解释道: 「这是池塘,周边是塘基。」 「在低洼处挖筑池塘养鱼,塘内养鱼。」 「塘基可筑得宽些,中间种稻,两侧种桑树。」 「如此一来,塘内挖出的塘泥可作为稻田的肥料。」 「桑叶可养蚕,农作物以及蚕粪、蚕蛹可养鱼。」 …… 昌平君和项燕听着是面面相觑相互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 这其中尤其是项燕,他可是自小在百越长大,数十年来都是各种各的,哪里会想到只需要将这种植和养鱼结合起来,就可以形成一种循环。 过了好一会儿,昌平君才兴奋的说道: 「大将军此法甚好,如此一来,却不知要为百越省下多少劳力。」 「大将军真乃当世奇才? 不仅深谙兵法还精通农耕,本君佩服。」 沈兵只是笑了笑没回话。 这在古代或许是个创举,但现代却是小事一桩? 这被称为「基塘农业」的东西? 不仅能省时省力增产? 更重要的还能防水患……其一格一格的池塘就像是一层层堤坝,这对此时的百越显然是十分适用的。 项燕却问了声: 「大将军。」 「我等若是户户养蚕,这蚕丝……」 沈兵想也不想就回答道: 「尽可送往北地。」 「有多少蚕茧、蚕丝我都照单全收? 且价格公道!」 当然? 这其中肯定要将蚕茧加工成蚕丝。 从百越运往北地虽可以走一段水路,但却几乎横跨了整个中原由南至北。 这运输成本之高,是肯定不会在蚕茧状态下运输的。 沈兵话还没说完? 昌平君脸上就乐开了花。 因为若能像沈兵说的这样又养蚕、又种稻、又养鱼? 而且蚕丝还有稳定的收购方……那百越收入岂不是瞬间就翻了几番? 沈兵这何只是救命恩人? 同时还是衣食父母啊! 于是昌平君自然又对沈兵千恩万谢。 但其实这也只是共赢罢了? 沈兵这么做是为了解决蚕丝的问题。 昌平君这前脚刚走? 沈兵才刚躺回床上想休息一会儿……这段时间虽然在马车上可以睡? 但在路上颠簸着睡实在无法在眠,只有实在困了才能小睡一会儿。 所以此时沈兵依旧觉得困。 这时仞就在门外报导: 「大将军,王翦大将军来了!」 沈兵一咕碌就起身,回道: 「快请进!」 王翦人还没到笑声就先至了。 他推开门朝沈兵拱手道: 「沈大将军别来可好?」 「王翦一直在关注北地战情,得知沈大将军屡挫匈奴? 真是与有荣焉!」 沈兵回道: 「大将军客气了。」 「沈兵今日之功? 哪及得上大将军之勇!」 王翦只是笑了笑? 重重的拍了下沈兵的肩膀? 说道: 「你我之间就勿需如此客气了,有几斤几两,我们心里还不清楚吗?」 说着王翦和沈兵就相视百笑。 的确? 他们都知道对方的本领。 但这其中其实是有误解: 王翦以为沈兵更厉害。 开玩笑,能成功灭楚并稳定百越,此时又将北地经营得有声有色并把匈奴打着玩……这在王翦眼里已经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绝世奇才了。 但沈兵却知道王翦更厉害。 之所以会有这种认识偏差,是因为王翦不知道沈兵其实是占了知识上的便宜。 否则,就算有十个沈兵也比不上一个王翦。 仞端上了酒水,沈兵与王翦跪坐在案前喝了几杯。 然后王翦才说道: 「老夫此来是向大将军告别的。」 沈兵一愣: 「怎么……」 才说两个字沈兵就明白了,王翦告老还乡的时间到了。 王翦微微点了点头,霎时就增了几分老态。 显然,真到这一刻还是有些失落。 顿了一会儿,沈兵又问了声: 「那王贲……」 史上的王翦可是带着王贲一起告老还乡的。 沈兵以为又要失去一名猛将了。 不想王翦却说道: 「贲儿跟着大将军,老夫很放心!」 「往后就有劳大将军代为管教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偷师 沈兵原本还想在泰山玩几天,毕竟跋山涉水的好不容易来一趟,而且也许久没放松了,趁着这机会游山玩水一番倒也惬意。 然而第二天沈兵就收到了来自北地的飞鸽传书。 仞紧张的拿着书信报导: 「大将军,北地发现奸细!」 沈兵和扶苏都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北地有那么多先进的玩意,又是织布机又是火药又是舂米水车,没人来偷学技术那就是怪事了。 所以初时都没当一回事,沈兵只是「嗯」了一声就继续跟扶苏讨论着该如何从中原带去更多商人的问题。 然而仞却补充了一句: 「是匈奴奸细!」 沈兵和扶苏这才震惊的抬头望向仞。 沈兵问: 「匈奴奸细?他们又是如何混进作坊的?」 因为担心匈奴偷学,所以沈兵从一开始就严格规定只有中原人才可以进作坊,甚至还要排查户籍……排查户籍也只有在秦国的郡县制下才能做到,虽说也不容易,但为了保密却值得。 仞呈上一封信,说道: 「匈奴用的是中原人,而且有户籍!」 沈兵想了想,然后就明白了。 中原人有许多被匈奴俘虏了成为奴隶,不仅是他们,甚至可能其家人也在匈奴那成为奴隶。 于是…… 匈奴就可以用其家人为质,胁迫他们成为奸细。 甚至还有许多中原人是心甘情愿为匈奴卖命,那在现代叫什么……斯德哥尔摩症候群。 简单的说,就是他们被匈奴俘虏后原本以为必死,在这种心理期望极低的情况下只要匈奴留他们性命,亦或是对他们好些给点食物,他们就会觉得匈奴还不错,于是反过来会站在匈奴一边。 中原人而且有户籍,于是排查起来就难了。 再加上前些日子有大批从代国转移过来的百姓……这些百姓不可能有户籍,于是就有许多奸细混杂其中。 沈兵展开纸条一看,吃惊的发现匈奴感兴趣的不只是火药,还有水车、冶铁、纺织等,在王贲的紧急排查下几乎每个部门都找到了匈奴奸细。 甚至这其中可能还有没挖出来的。 扶苏有些奇怪的说道: 「据闻匈奴对技术并无兴趣,他们只好骑射牧马,为何却……」 沈兵苦笑一声回道: 「冒顿与常人不同,此人极富远见,我等不可小觑!」 这些的确像沈兵想的那样是冒顿安排的,而且是冒顿亲自安排的。 其实早在九原一战见识到「震天雷」的厉害之后冒顿就开始安排了。 那时匈奴因为头曼单于新亡,九原一败见识到秦军如此强大? 再有东胡一而再再而三的刁难,整个匈奴都处在士气低谷甚至有种大祸临头之感。 但这时冒顿单于却在与其子稽粥秘密商议着对付秦军之策。 稽粥没有参与九原一战,听闻有如此恐怖的武器? 就好奇的问: 「单于? 若秦军有如此威力的『震天雷』? 我们将来又怎么与其作战有?」 「到时岂不是他们走到哪里,我们就要退到哪里?」 冒顿沉思了一会儿,就说道: 「以目前的情形来看? 继续这样下去的确是这样。」 「虽然我们有草原之利? 以步兵见长的秦军暂时还对我们无可奈何。」 「但如果不早做准备,等到秦军兵强马壮的那一天,匈奴就绝非其对手。」 这也是沈兵说冒顿极富远见的原因。 寻常匈奴人又哪会想那么远? 他们大多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性格……这是游牧民族的特点。 游牧民族的生活是逐水草而栖? 所以不用考虑太多? 草吃完了换一块? 只要方向对就行? 走到有水草的地方就停下呆一段时间。 而农耕民族就无法这样无忧无虑了? 他们必须计算农期,考虑灾害,还有储存粮食过冬以及必要的财富应对不时之需…… 时间一长,农耕民族自然就会形成计算能力强、有储存财物应对危机的意识,以及一定程度的远见等性格特点。 当然? 这只是对大多数而言。 农耕民族也有过一天是一天的? 游牧民族中也有储存财物应对危机的。 冒顿单于就是一个例外? 或许这也是他更倾向学习中原的兵法的原因之一。 稽粥好奇的问: 「我们应该怎么做准备?」 冒顿单于想也不想就回答: 「学习他们的技术。」 「如果我们也能得到『震天雷』并学会制作的方法? 自然就不需要怕秦军。」 稽粥不解的说道: 「可是……秦人又岂会教我们?」 冒顿笑了起来,他拍了拍稽粥的肩膀道: 「不,他们会教我们的!」 冒顿用什么方法就不用多说了。 他将大批的中原奴隶集中起来? 尤其是那些拖家带口还带有手艺的工匠。 然后给他们好的食物更优越的生活。 过了一段时间,冒顿就对召集那些工匠对他们说: 「我想得到北地的技术,所以要派你们去北地学习。」 「如果成功了并把技术带回来,你和你的家人就会得到赏赐,且永远脱离奴隶身份,我会把你们当作匈奴人一样看待!」 「但如果失败了,那么你们的家人就会被斩首。」 然后,这些人就被派往中原。 为了避免被怀疑,他们甚至在中原绕了一个弯从另一个方向进入北地。 因为他们本身就是工匠有手艺,同时户籍又没问题,于是很容易就被选进各作坊务工。 这其实也是北地发展工业的缺陷之一。 因为要务工,所以知道秘密的人必然不少。 知道秘密的人一多,想要保住秘密就不大可能了。 这其中把控最严的其实是冶新铁,这个因为有严密的措施倒没出事……其实也不是措施严密的原因,而是新铁的生产规模一直没有扩大。 如果扩大到一定程度,想保密就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任务。 这其中火药就是如此。 秦军短时间需要大批的「霹雳火球」,必然要迅速扩大生产规模,于是就没有保密的可能。 幸运得是沈兵早有准备,「霹雳火球」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第三百六十六章 原料 技术的扩散,沈兵是早就想到了。 从古至今任何批量运用的技术都是无法严格保密,就算是近现代的高新技术也是如此,时间一长总会让别人学去。 当然,这其中也有总是学不会的国家。 其学不会不是因为不够聪明也不是没有条件,而是因其整个民族普遍存在好高鹜远、眼高手低的特性把步子迈大了: 步枪还造不清楚就想自产五代机,基础工业还没搞明白就忙着生产坦克、航母。 结果就是把别国先进的零件和技术买来拼着拼着成一个东西,三十年磨一剑出来时发现已落后了。 这东西其实有个规律,越是现代化的东西就越讲究工业基础和技术积累。 没有工业基础,生产某些产品时就会发现这螺丝不合格,那功率不够大,于是只能买。 没有技术积累也类似,发现这也不会那也有问题,只能请国外专家帮忙。 结果不管造什么都贵得离谱还因为各国零件整合在一起全身都是毛病。 有强大的工业基础和技术储备那就是两回事了,不管什么玩意,拆吧拆吧就能短时间山寨出来,既便宜又好用,功能还比原产的多。 沈兵在这时代把东西发明出来是有思想觉悟的。 也就是只能尽量拉长技术扩散的时间而无法阻止。 沈兵没想到的是…… 原先他以为纺织技术之类的应该会更快的扩散至中原。 原因很简单,中原是自己人,谁要是想来北地偷学技术根本不需要像匈奴那用家人为质。 甚至秦人要是当奸细被抓了都无法治罪……此时的秦律可没有什么《反不正当竞争法》保护商业机密。 另一方面,就是在北地工作的这些工匠都是自由的工匠,他们随时可以不干也可以离开北地,接着就会把技术带到中原各地扩散开。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这次行到泰山的路上,沈兵发现水车是多了,但大多都还处在原始舂米阶段。 纺织作坊几乎没有,更别提火药。 沈兵猜,纺织作坊或许是因为手工业者抗拒的原因:若大批量纺织作坊出现,就意味着以纺布为生的手工业者全都要失业,所以这中间需要一个过程。 火药则是因为中原内部已没有战争需求。 没有战争需求还发展火药做什么呢? 也许就是制成爆竹炸个响乐呵一下了。 同时嬴政也不希望火药的制作在百姓中大规模扩散。 他便是连百姓手中有金属、有钱都担心其会造反,要把金属和有钱人全集中到咸阳,又哪里会肯让百姓制火药。 北地需要制火药那是因为要用于战争抵抗匈奴。 而匈奴面对装备有「霹雳火球」的秦军却有生死存亡的压力,有很迫切的偷学的动力。 于是就出现此时诡异的一幕: 北地的技术不是往中原方向而是匈奴方向扩散。 沈兵只能一面命令王贲彻察奸细,其中尤其是火药作坊,另一面就带着扶苏匆匆往回赶…… 原本沈兵还打算在中原各地「招商引资」一番。 毕竟此时的北地需要一批有经验能起带头作用的作商人。 云畋需要在北地统筹大局,不可能亲自带着商队开往西域做买卖。 不过既然时间这么紧迫那就再说了,而且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因为商人的嗅觉总是最敏感的,有一天北地经商能有数十倍的利润,沈兵相信到时不用他「招商」,各地商人都会自觉的蜂涌进北地。 日夜兼程十余天赶回九原。 正如之前所方,九原因矿物丰富且地理位置居中,是北地军工生产的重心? 火药、新铁作坊都集中在这里。 王贲皱着眉头向沈兵报告道: 「大将军,火药制法或已泄漏与匈奴知晓了。」 「匈奴手段了得,已有几名奸细在我等排查之前逃走。」 「且这些奸细在火药作坊务工已有些日子。」 沈兵无奈的点了点头? 他最关心的还是火药。 因为冶铁匈奴没有基础? 纺织也没条件……这其中尤其是纺织? 那得学会种植苎麻。 如果匈奴学会种东西了,那还能叫游牧民族吗? 那不就被田地绑在一个地方了吗? 而且光、热、水、土、地合适种植吗? 但火药就不一样了,这东西可以直接用于战场成级数的提高战斗力? 匈奴一直都在想方设法做到这一点? 当然会克服困难实现。 沈兵不知道的是,此时冒顿正在为制火药发愁。 他是得到了火药的制法和配方没错,甚至奸细还带了些原料展示在冒顿面前。 然而? 冒顿却被那些原料给晃了眼。 那什么硝石、硫磺、桐油、干漆、麻茹…… 冒顿连听都没听过这些东西? 哪里又会知道怎么获得? 不只是冒顿不懂? 放眼整个匈奴都没几个人会懂……游牧民族以放牧为生? 根本不需要知道作物生长规律? 当然也不会去了解土质、矿物? 更不需要研究气候、天文,于是在知识与发现方面比农耕民族要篑乏得多。 此时突然面对这些硝石之类的东西,在冒顿眼里这些不就是土吗? 硝石就是白色的土。 硫磺是黄色的土。 木炭是黑色的土。 这些土混在一块就能成火药? 来,我帐蓬下挖些土来试试…… 解释了老半天,冒顿才明白这些「土」可不是简单的颜色会对就可以? 而是要开矿挖出来的。 可这一望无际的草原到哪寻找这些矿去? 其实蒙古高原是矿产资源极为丰富的地方? 许多矿探明的储量居亚洲首位。 但那是在现代拥有先进探矿设备时的情况? 此时的匈奴对脚下这片土地的了解? 只怕除了它会长草、长树能养活牛羊之外就是一片空白了。 冒顿自言自语的说道: 「这该如何是好?」 「若只知制法却没有原料,岂非还是受制于中原?」 想了想,冒顿就咬牙下令道: 「先用牛羊毛皮换取原料。」 「再命人探矿? 能探到多少便是多少!」 这探矿是用什么人就不用说了,自然是被俘虏的秦人。 甚至冒顿还决定派人偷偷南下进入中原,然后花重金请採矿工匠北上到草原探矿。 第三百六十七章 矿 冒顿单于花重金从中原请採矿工匠没什么问题。 毕竟此时中原与匈奴之间的长城还没连成一片,还有相当长的一段缺口……蒙恬收复河套之后修筑的长城是西起陇西的临洮,东至辽东,将原燕、赵、秦长城连为一体,全长约有三千余里。 这三千余里没有长城的边界是不可能封死的,也没有那么多兵力能封死。 于是匈奴可以很轻松的派人南下寻找矿工。 矿工这边也就是给的钱多钱少的问题。 冒顿也从奴隶那听说一些秦律,知道秦国有连坐制度,于是更偏向于找那种孤身一人没有家室的工匠。 这倒不是说冒顿菩萨心肠担心工匠逃入匈奴后其家人遭连坐。 而是冒顿知道,只有这种工匠才更容易说服也能安心长期呆在匈奴。 更容易说服,是因为没有家人被连坐于是就没有顾虑。 能安心长期呆在匈奴,是因为在中原无依无靠也没什么好留恋的,冒顿单于甚至还可以给他安排个家室助他成家立业…… 同时秦时战乱时代像这种无依无靠的工匠还不在少数,于是冒顿很容易就寻到几个。 问题在于在草原探矿并非易事。 正如之前所言,古时探矿通常是在有山的地方探天然矿,草原一片平坦,要探矿就得掘地三尺,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想来想去,冒顿只能冒险让其到阴山、阳山处探矿。 此时沈兵所收复的河套地区是在阴山、阳山的南面,匈奴就在阴山、阳山的北面,可以说是以其为界各占一半。 结果还真让冒顿寻到了硝石和硫磺……阴山山脉和阳山山脉各有约两千里长,平均海拔两千米且矿产资源。 在这么长的山脉和山区里能找到硝石和硫磺并不奇怪。 这让冒顿喜出望外,马上组织奴隶採矿,并让秦人工匠按配方建起火药作坊。 然而高兴是高兴的,冒顿在回到帐蓬后依旧是长吁短嘆心神不宁。 左贤王稽粥不由奇道: 「单于,我们已经得到了火药的配方。」 「现在又找到了火药所需要的矿,马上就可以制出『震天雷』,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冒顿单于摇头道: 「你知道秦军为什么不越过狼口北上进攻我们吗?」 (註:狼口指的是阴山与阳山之间的缺口,因其形似狼张开的上下腭,于是中间的缺口被匈奴称为狼口) 稽粥想也不想就回答: 「因为狼口险要,秦军无法通过!」 狼口也的确险要。 尤其阴山有个特点,就是北缓南陡。 也就是阴山靠近匈奴的一面是比较平缓的,慢慢倾向蒙古高原。 而靠近河套也就是中原的一面十恰好陡峭,一千多米的海拔直降到河套平原,就像被一刀切断似的形成无数悬崖。 在这样的地形上,北面几乎无法立人,秦军也无法跨越。 但若秦军要自「狼口」进入蒙古高原,就要一路穿过由阴山、阳山形成的山谷。 两侧平缓的山坡就为匈奴包围、夹击秦军提供了绝佳的地理优势。 但冒顿摇了摇头,说道: 「你以为有强弩、三弓床弩,以及『震天雷』的秦军会因为狼口而不敢北上?」 冒顿这话说的也对。 虽说匈奴在高处弓箭可以射得更远? 但秦军却大量装备强弩,且这强弩的射程几乎是匈奴弓箭的两倍。 这么一来,匈奴就算占有地利? 但依旧是匈奴能打到秦军? 秦军也能打到匈奴。 再加上秦军还有三弓床弩可以发射「霹雳火球」……这狼口还真挡不住秦军。 稽粥不由奇道: 「单于? 那秦军为什么不过狼口北上?」 冒顿若有所思的回答: 「是因为我们的速度。」 「因为我们可以随时撤走。」 「因为我们可以到任何一个他们找不到也追不到的地方。」 「然后再突然集中兵力袭击他们的薄弱处!」 应该说冒顿单于分析得很对。 骑兵在草原就有这好处,这里註定是骑兵的天下。 骑兵在这里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如此空旷的草原想要逃到一个地方很容易? 只要有水有草可以餵马就可以了。 如果匈奴缺食物? 就算喝马奶也可以凑和几天。 但是,想在这么大的草原找到一支部队那就无异于大海捞针。 于是从一开始,匈奴和秦军在战术难度上就严重失衡……前者逃? 后者找。 逃可以随便逃? 找却累死也找不到。 而长期生活在草原的匈奴? 却可以派出游骑侦察判断秦军的补给线? 然后绕到其后方集中兵力进攻。 在草原上? 这种战术几乎可以说是无解。 稽粥不解的问: 「既然如此? 那单于又为什么担忧呢?」 冒顿单于走了几步望向帐蓬外的火药作坊和远处的矿洞,说道: 「如果我们要保存这些矿生产火药的话,就不再有这些战术优势了!」 稽粥这才「哦」了一声恍然大悟。 骑兵可以走,帐蓬可以拆,但矿洞和火药作坊却无法带走。 顶多? 匈奴就是带走一些制好的成品「震天雷」。 但是在此之后呢? 秦军很快就会占领这些矿洞和作坊。 以秦军的个性? 或许就会在这里建一座城寨长期驻守。 又或者干脆把矿洞炸塌。 如果匈奴修复矿洞恢复生产? 秦军就再来炸一次。 除非…… 匈奴守住这里。 但这么做却正合秦军的心意? 秦军正愁找不到匈奴主力。 所以…… 冒顿摇了摇头,道: 「这并非长久之计。」 「我们不能让秦军知道这些。」 「否则,矿洞将不保。」 冒顿想的没错? 匈奴的确守不住这些矿洞,他们从来都不是擅守的一方。 但同时冒顿又想错了。 沈兵这边刚刚发现火药配方被盗,又哪会想不到矿的问题。 而要找矿其实很简单,必然在阴山一线。 于是沈兵就派出探子前往阴山以北侦察…… 侦察方式就是让会说匈奴语言的牧民做探子,反正匈奴没有户籍,是牧民会说其语言就无法分辩。 第三百六十八章 偷袭 阴山,自古以来都被视为北方游牧民族与南方农耕民族的分界线。 古人诗句写的:「但使龙城飞将在,不叫胡马渡阴山」。 这阴山说的就是河套以北的阴山山脉。 旦凡北方游牧民族强了,就会渡过阴山南下入侵中原。 若中原强大了,便会将匈奴赶回去甚至过阴山北击匈奴。 此时沈兵却没想渡过阴山北击匈奴…… 冒顿一直担心的就是这个,但实际操作起来,却不需要如此劳师动众。 探子探到匈奴矿洞的位置就好办了。 沈兵派出一支百人队爬上阴山占领制高点……北坡的确更为陡峭 ,但陡峭也只是大军和补给无法翻越,并不代表步卒上不去。 何况秦军还有个东西叫索箭,用三弓床弩发射的索箭。 所以不管面前有多陡峭甚至是悬崖,在索箭和绳索的帮助下秦军都能轻松上山…… 这其中还多亏了阴山南面的树木。 阴山南面因为雨水较足光照充分,所以多树木。 北面则因雨水光照皆少,所以只有植被和灌木。 于是南北两面植物差别较大。 因为南面有树木,于是索箭就可以被很好的利用:瞄准一颗树,嗖的射出索箭,其上的倒勾便会牵牵的将树木勾住。 有了绳索要爬上去就不是什么问题了。 实在没有树的悬崖也没关系,三弓床弩也一样能解决。 只不过用的就是铁弩箭,朝悬崖上「嗖」的射出一枝,铁弩箭就狠狠的插进石头中,再「嗖」的一枝…… 宋朝就用这种战术攻城。 他们将一排铁弩箭射向敌人的城墙,铁弩箭插在城墙上就形成一阶梯,然后兵士就可以沿着这铁阶梯快速爬上城头。 再往上若是三弓床弩上不去的地方,也没关系,还有供单人弩箭发射的小索箭。 绳子上前后让一个擅长攀爬的兵士先上去,然后往将绳梯拉上去固定牢,其它人就可以拾梯而上了。 这一百人爬上制高点后并没有立刻行动。 他们在山顶依地形构筑工事,用石头、用原木,在险要的地方建起城寨。 这倒不用担心被匈奴发现。 沈兵估算过距离,占领的制高点距匈奴的矿洞少说有两公里。 且秦兵制作工事时十分小心,原木通常是在这边加工好之后再运上去。 至于原木、补给等怎么上去…… 在山顶架起一个个滑轮就可以了,山下补给装好,山上绳索一拉,东西就上去了。 确切的说其实是分几段运的。 原因是一千多米的海拔有些远,一次就运上去不太现实,所以中间凭地形设了几个中继点,补给一层层的往上运。 食物、弩箭等很快就堆满了城寨的仓库,接着就是被拆分的三弓床弩及投石机……原木状态一样样运上去,然后在山上组装。 占领了制高点就大局已定了。 沈兵很清楚,对于山地而言制高点就意味着一切,尤其秦军手里还有强弩。 接着秦军又上去两百人,以制高点为掩护往矿洞方向推进几百步,同样依地形建两座可以互相实施火力掩护的城寨。 前后一共用了十天时间。 然后秦军就对匈奴矿洞发起了进攻。 事实上不是矿洞,而是匈奴的火药作坊。 或许是为了便于制作,匈奴的火药作坊就建在山脚下。 秦军从侧翼偷偷摸到火药作坊附近,然后三百人一齐开弩? 装上缠有松脂麻布弩箭,点燃后一声令下,弩箭就朝火药作坊射去。 匈奴的火药作坊倒也有趣? 它们其实就是几座大型的帐蓬……这是由阴山北面缺少树木决定的? 或许也是匈奴人的习惯。 于是这一轮火箭过去还得了? 那火箭是「嗖嗖」的直接贯穿帐篷? 将火引到其内部。 接着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几座帐篷当场就被炸得连影都没剩下。 这甚至都将秦军吓了一跳…… 他们虽然知道这会爆炸,但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威力? 在那帐篷内制作火药的奴隶以及附近看护的匈奴兵士都高高的抛到空中然后重重摔下。 甚至还有许多碎石沙土飞射到秦军处。 秦军被这场面给惊得目瞪口呆? 耳朵也嗡嗡作响,有些人连走起路来都摇摇晃晃的。 同时被吓着的还有在附近的冒顿单于。 他正带着亲卫扎营在不远处。 他总以为秦军要过来必定要过狼口,所以在狼口处布下探子? 另外还有调了三万骑兵让右贤王在出口把守。 若是秦军小部队来就将其歼灭? 大部队来就撤退。 因此冒顿对阴山这边的矿洞十分放心? 只派百余人守护并监督奴隶及工匠制作。 此时的冒顿正在思考着矿洞的难题。 他甚至想多挖一些矿将其储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这想法是好的? 谁都不愿意自己的资源和装备受制于人。 如果受制于人? 那么这些资源和装备就相当于没有。 问题在于发现的矿洞不多? 硝石矿只有一处,硫磺两处。 同时矿洞入口不大,就算有人多採矿的速度也提高不了多少。 正在冒顿躺在床上大感头疼时,只听「轰」的一声巨响。 冒顿立时就从床上惊起,他初时还道是打雷? 但一分辩响声传来的方向? 就道: 「坏了? 定是那些工匠失了火!」 制作火药是绝对不能携带明火或火种? 这是工匠之前一再提醒过也是沈兵火药作坊的准则。 甚至为了安全起见,每人进入作坊前都要搜一遍身。 冒顿只道是因为失火才引起爆炸,于是赶忙带着亲卫策马奔向火药作坊。 但是…… 等他赶到现场时才吃惊的发现? 不知什么时候一队秦军已出现在这里,正不停的用弩箭射杀匈奴兵士,奴隶则乱成一团四散逃跑。 冒顿见秦军不多,便一挥手让亲卫上前。 一千亲卫当即下了马,举着盾握着弯刀朝这队秦军逼去…… 他们早与秦军多次交手,知道对付秦弩不能用弓箭,否则只有一个接一个的上前被射死。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次就算用刀盾也对付不了这支秦军。 第三百六十九章 制高点 匈奴亲卫气势汹汹的向秦军逼近。 他们有资本「气势汹汹」。 要知道这里可是匈奴的地盘,到处都是匈奴大军,而眼前的秦军不过区区几百人……那还不是轻轻松松就解决掉? 匈奴包括冒顿在内,都以为这几百秦军不过是混进阴山的小股部队。 冒顿心下还在暗自庆幸,这些秦军炸的只是火药作坊。 火药作坊炸了还可以再开设,不过就是几个帐篷一些奴隶而已。 他们要是带了「震天雷」将矿洞炸塌那就麻烦了。 然而,接下来的事实很快就让冒顿及匈奴亲卫感到大事不妙…… 秦军没有与匈奴缠斗,射了几箭之后就朝山上退去。 匈奴亲卫哪里肯放过他们,一边呼喝示威一边紧追,偶尔还有几名匈奴取下弓箭朝撤退的秦军射去。 但秦军在高处且手持方形藤盾,弓箭无法对其构成威胁。 然而匈奴也不急于一时,在后方不紧不慢的跟着,甚至还分成几个方向包抄。 因为他们知道,往高处走便是绝路,另一面是不可通行的悬崖峭壁,这些秦军是怎么也逃不了的。 但下一秒他们就发现自己错了。 因为他们翻过一座山头后就发现一座城寨出现在面前,两名匈奴兵士才刚探头就被秦军弩箭射倒。 沖在前头的匈奴赶忙朝跟在身后的醍醐且达报告。 醍醐且达是一名千夫长,也是冒顿单于的旁系亲属。 此时的匈奴总体上对「亲情」还不是很理解,这是还未开化的原始聚落的一个特点……大家聚在一起生活像是个大家庭,于是直系、旁系亲人反而不重要。 当然,这其中也有文明程度不够的因素在其中,要是读了圣贤书知道礼节之类的,就会有更强的亲情意识。 匈奴没有读书这种说法,他们的亲情更多的是原始的、适者生存型的亲情。 也就是会出于本能护犊,但也会因为营养不足出于适者生存的原因将体弱的抛弃甚至吃掉。 所以历史头曼单于欲借月氏杀了自己的儿子冒顿,而后冒顿成功逃出杀了头曼,这其间冒顿还以自己的妻子当靶子训练亲卫…… 在中原人看起来很残忍且大逆不道,但在匈奴人看来却没什么大不了的。 冒顿时常研究中原兵法,知道的比较多些,于是也有了以旁系亲属为亲卫的习惯。 且达爬上山头一看,就感到不妙。 因为上方不只是一座城寨,另外还有两座城寨分别占据了山峰的制高点和要道。 不过且达还是没有迟疑,当下就命令部下分几部进攻。 开玩笑,自己带着一千人匈奴勇士,若是怕了这几百秦军岂非成为草原的笑话? 于是匈奴呼啦一声就分成几个部份往城寨攻去: 两支分别从正面牵制靠前的两城寨,另两支则由中路穿插寻找机会自后路包抄。 这是匈奴惯用的战术。 只不过更多用于骑兵而非步兵攻坚。 骑兵用这战术没什么问题,但是步兵攻坚尤其是攻打像这种形成「铁三角」的三寨也用这方法…… 中间那两路其实就是插进敌人的包围圈。 可想而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秦军没有将太多火力浪费在正面进攻的匈奴兵士身上。 这是因为匈奴兵士通常会带着一面圆盾,这圆盾是由牛皮制成……匈奴不会冶鍊金属所以青铜盾不多,牛皮质轻方便携带更适合骑兵使用。 这些牛皮盾能很好的防住秦军手中的弩箭。 其实这也是因为弩箭弹道较平直的原因,弩不像弓箭那样,可以朝天射箭矢自上而下高角度攻击目标。 弩弹道平直的缺点就是弹道更易估测更易被盾遮挡,正面攻击带盾目标很难有杀伤效果。 匈奴也是抓住这点才将主力用于正面强攻。 但很快就他们就发现正面强攻并不是什么好主意,因为秦军手中有「震天雷」…… 只要匈奴人一靠近城寨,头顶就会「哗哗」的抛下来一堆「震天雷」。 这些「震天雷」可不像弩箭一样那么轻松的估测弹道并且盾牌挡住了。 事实上,就算用盾牌挡住都没用。 挡住了它就掉在脚下,然后就「轰」的一声不仅将匈奴兵士炸飞还掀起大片的碎石往下飞射,只打得匈奴兵士一片惨叫。 从中路穿插的那队匈奴就更是惨不忍睹,他们遭到来自三座城寨秦军的360度无死角的火力打击。 弩箭从他们的侧翼、后背像蝗虫一样飞来,将匈奴兵士一个个射倒。 不过匈奴人也不愿就此服输,百夫长一声令下,他们就举盾围成一圈互相掩护继续前进。 他们知道自己很危险。 但同时他们又相信,只有牵制了敌人火力正面的进攻才有可能成功,战斗才有可能胜利。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这想法距离事实太过遥远…… 「嗖」的一声,一枝铁弩箭疾射下来。 铁弩箭是由三弓床弩发射的,本身就得数十斤,而且自上而下射将下来……这又哪里是匈奴手中的皮盾能挡得住的。 只听一声惨叫,被射中的匈奴兵士连人带盾被狠狠钉在地上,口中喷血的他条件反射的抱着插在腹部粗大的铁弩箭似乎想将其拔出体外。 但很快他就发现另一个更让其恐怖的东西:铁弩箭的箭杆上绑着一个巨大的「震天雷」,而且还冒着裊裊青烟…… 「轰」的一声,「震天雷」在匈奴盾阵中炸开,立时就将匈奴炸得一片混乱。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铁弩箭一枝接着一枝的射了下来,在一声声爆炸声中匈奴盾阵很快崩溃。 这时密集的弩箭又从三个方向往匈奴飞射。 秦军的战术很简单,用三弓床弩加「霹雳火球」破阵,再用强弩大面积杀伤敌有生力量。 匈奴被打得溃不成军,攻势只维持了盏茶时间就像潮水般的退了下去。 只留下一堆堆的尸体和来不及带走的伤者。 伤者发出一声惨叫和哀嚎,其中还有不少带着伤势努力往山下爬…… 但秦军没有给他们机会,很快就有几枝弩箭飞射过来结束了他们罪恶的一生。 第三百七十章 进退两难 只这一回小战斗,匈奴就死伤三百余人。 确切的说应该是死三百余人,伤者差不多都被秦军「清理」掉了,除非还有几个躲在暗处或是死人堆里没被发现。 但且达当然不愿就此罢休。 他心里盘算着,自己带领着一千亲卫,每次死三百人那可以打五次。 呃……是四次还是五次? 且达掰着手指算了下,好像又不是四次也不是五次,同时也不是三次。 一凑不了整且达就算不清楚了。 不过管它呢,身为单于亲卫的他们个个都是精锐,不仅擅长骑射还擅长近战,都是从部队里精选出来的老兵。 且达又怎么能在几百名秦军搭起的几个小寨子面前认输服软? 于是一支鸣镝过后,匈奴稳住阵脚又发动了另一波进攻。 这一回且达也知道改变了一个战法,正面进攻依旧,但两翼却从另一方向包抄。 然而,这方向的两翼就偏向山几南侧更为了陡峭,匈奴兵士行动缓慢极难攀爬不说,秦军弩箭还可自上而下的对着其头部射击。 匈奴将盾牌举过头顶遮挡,以为这样就能顺利进攻。 从某方面来说这还真能避免三弓床弩的进攻,原因是三弓床弩主要布置在最高点距离匈奴较远,地形一陡峭就会成为三弓床弩的射击死角。 秦军射了几支铁弩箭,都是从匈奴头顶飞过……铁弩箭的弹道同样也较平直,无法威胁到位于山坳处的目标。 这让进攻的匈奴一时欣喜若狂,高声吆喝着从两翼夹击前方城寨。 然而,他们嚣张的叫声还未落,就听对面「咯吱」一声,一个黑影带着优美的弧线腾空而起…… 「石弹!」匈奴大叫,然后转头就跑。 但这时才跑却已是太迟了。 石弹「嘣」的一声狠狠的砸在地上,因为阴山大多是坚硬的岩石,于是石弹落地后并没有就此停住,它在掀起一片飞射碎石的同时还在陡峭的山坡上跳跃着往下滚,立时就将正沿坡而上的匈奴打下一大片。 等石弹过后匈奴回头一看,身后的伤者有的被砸得脑浆迸裂,有的被打断了腿,最惨的一个是被砸中了肚子……腹部被砸得稀烂,各种红的黑的往四周溅了一地,人却没死,吃痛双手在空中挥舞着一阵乱抓,口中也不知胡乱喊着什么。 匈奴或许不怕死。 或者也可以说他们不知生死。 这同样也是因为其未开化的原因? 他们把生死都当作一件很正常、很自然的事,不知道死是什么当然就不怕。 但他们却知道痛,也知道受伤的滋味? 看到同伴的惨叫也能感同身受。 于是这幅惨景当场就被吓懵了? 你推推我我推推你? 大家都不知道是该进好还是退好踌躇不前。 且达在后边发出一声怒吼: 「进攻,否则我会把你们全贬为奴隶!」 贬为奴隶应该是匈奴里最严峻的惩罚,比将其杀死还残酷? 因为一旦被贬为奴隶那就是生不如死? 且通常是永世不得翻身,包括后代也是…… 匈奴是奴隶制国家,不像秦国一样? 半封建半奴隶制? 奴隶可以通过家人或是自己立战功赎身。 奴隶制国家? 那就完全是奴隶主的私人物品? 包括生下的孩子也是? 不会有任何希望。 因此? 匈奴只能小心翼翼的再次上前。 但很快又一颗石弹飞射而来…… 石弹在这斜面上几乎是无敌的,它可以摧毁任何攻上来的敌人,人再多都无济于事。 所以,如果像且达一样死攻的话,他的部下迟早要全军覆没。 幸运的是冒顿及时赶了上来阻止了且达。 其实冒顿在听说山顶有秦军城寨时就感到不妙了: 秦军在山顶建有城寨? 就意味着秦军是有备而来? 而且至少来了好几天? 却直到此时才动手。 若是如此? 秦军就不会是想逃走,而很有可能是要固守。 于是冒顿就明白秦军为什么攻击的是火药作坊而不是矿洞。 这并不难猜。 如果秦军只是派一支小分队过来偷袭完了就撤离,那应该选择炸毁矿洞? 只有这样才能让匈奴更长时间无法制作火药。 但若秦军想长期驻守……那矿洞随时都在其攻击范围之下,何必要急于一时?所以当然就是攻击火药作坊。 冒顿不明白的是,秦军孤军越过阴山且兵力不多,凭什么能在此处长期驻守? 当他在亲卫的簇拥下赶到山顶时就明白了。 秦军占据了最高峰并在险要处筑起了城寨,而山面路陡,匈奴就算人多也无法一拥而上,一批只能几百人往上攻。 在这情况下,可以说只要秦军还有箭矢还有补给,匈奴就拿他们毫无办法。 冒顿当下就命令部队停止进攻。 通常碰到这情形,「围而不攻」就是最好的对策。 但冒顿往四周观察了下地形后马上就意识到这根本围不住…… 秦军的补给线在后方,是以绳索、绳梯建立在峭壁之上的。 除非匈奴能绕到这峭壁上去切断其补给线。 但这又谈何容易。 沿着山体峭壁爬过去? 亦或是像秦军一样依靠绳索? 那只会成为秦军强弩的靶子。 另一个办法,就是在秦军与矿洞之间建一道新防线阻止秦军前去破坏。 但想了想,冒顿就嘆了口气摇了摇头。 这不会有什么意义。 因为就像冒顿之前分析的那样,匈奴的优势不在于固守而在于机动。 若是要以大军构筑防线保护矿洞安全,那不就成了固守了吗? 那派多少人合适呢? 三千? 五千? 甚至更多? 那岂不是给了秦军一个确定的攻击目标? 若秦军由狼口突破包抄至此,岂不是上下两面夹攻这五千人? 到时冒顿是救还是不救? 救,就变成主力面对面决战。 不救,就必定是矿洞和兵力两失! 所以,匈奴长于机动有其好处,秦军擅长攻守也有其优点。 敌我作战,重要的是看将领能否把握住自己的优点并以已之长攻彼之短。 沈兵做的其实就是牢牢的把握住秦军长于攻守的特点,让冒顿进退两难。 第三百七十一章 收购 冒顿初时还有些捨不得,让奴隶日夜不停挖矿希望能多储一些矿石,甚至冒顿还抱有一丝希望能留住矿洞。 但两天后冒顿就失望了。 因为秦军的城寨以步步为营的方式一个营寨一个营寨的往前建。 秦军既然擅攻守而匈奴在这方面却十分原始,那秦军为什么不充分利用这一点? 冒顿愤怒之下也组织过几次反攻。 但很遗憾都以失败告终。 秦军的「步步为营」是有步骤且经过仔细考量的。 往前推进的距离都在一百步左右,且建寨点都位于地形险要之处。 一百步左右,就意味着其后的营寨可以为新寨提供掩护,这其中尤其是投石机……新型投石机可以调整配重来调整远近,于是几乎就是现代的远程炮火支援。 只要新寨打几个旗号,投石机就将一发发石弹抛了出去,操士甚至连敌人都没看到就能一次又一次将匈奴击退。 冒顿只能无奈的看着秦军营寨层层逼近,而匈奴则步步后退。 然后没过多久,秦军营寨的投石机就能砸到矿洞了。 这也就意味着矿洞被秦军所控制。 因为任何时候只要秦军愿意,就能朝矿洞入口抛射来几颗石弹,甚至是几颗「霹雳火球」。 冒顿无奈的嘆了口气,就只得放弃矿洞将人撤走。 这并不是冒顿心疼那些奴隶的生命,而是这样下去毫无意义,即便牺牲奴隶的性命也采不到多少矿,这其中甚至还有些奴隶还偷偷跑向秦军阵营…… 在匈奴这边反正是死,何不冒死逃向秦军方向求生? 这其实也是奴隶制的缺点,狗急了都会跳墙,把人逼上死路……那反叛就是迟早的事。 冒顿担心五原一战的情况再次出现,于是放弃矿洞就是明智的选择。 左贤王稽粥建议道: 「单于,我们现在之所以失利,是因为秦军抢先占据了制高点。」 「我们可以探另一处矿,然后先一步占据制高点建寨。」 冒顿初时也觉得这话有理,但想了想还是摇头否定了: 「我们若是占据制高点建寨,能像秦军一样将其守住么?」 稽粥奇道: 「秦军都能守住,匈奴勇士又怎会守不住?」 冒顿苦笑了一声。 也难怪稽粥会这么说,他只道匈奴勇士比任何人都勇敢,就连秦军也不例外。 所以,秦军能做到的,匈奴就一定能做得到。 冒顿不答反问道: 「如果我们建寨,秦人用三弓床弩、投石机来攻,你该如何应对?」 稽粥无言以对。 匈奴没有三弓床弩,也不会制作投石机,虽占有地利也只能以弓箭远战。 到时秦军虽是在下方不利位置,但三弓床弩及投石机的远射程却足可以弥补。 于是只要秦军有足够的石弹和铁弩箭,原则上就没有攻不破的城寨。 匈奴骑兵在草原上或许是王者,但在这山地间作战……那就远不及秦军,尤其这还是城寨的攻守。 说着,冒顿就嘆了口气,道: 「至少在阴山一带的矿洞都不会属于我们了。」 「除非我们能在其它地方探到? 否则……就只有从中原用毛皮和牛羊换了。」 其它地方想探到矿就像之前所言,一片空旷的草原探矿极为困难。 于是最终冒顿只能从中原以物易物。 原本冒顿还以为这交换会十分困难,因为他以为沈兵必然会尽力阻止? 但没想到一切都很顺利? 价格虽然微涨却远没想像的多。 这不禁让冒顿松了一口气。 对他而言? 能换到与探得矿洞自己挖没什么差别,因此甚至放弃了继续探矿的尝试。 冒顿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其实是掉进了沈兵精心设下的陷阱。 沈兵没有花多少功夫就将匈奴寻到的几个矿洞废了。 事实上不能说废了? 那些矿洞也是秦军花了数百兵士并且还是用弩箭用补给换来的? 怎么说也要收回点成本吧。 于是马上就转成由秦军经营,组织工人越过阴山去挖矿。 由于这工作更危险,工资当然比河套内要高。 其实驻守阴山这问题沈兵也有考虑过。 当初赵国李牧驻守这一带时就曾在阴山驻过长城? 只不过大多年久失修有些还没造好。 如果要想防住匈奴的话? 最好的方法? 应该是向嬴政建议修复长城并像蒙恬一样将几国的长城连成一片将匈奴挡在长城之外。 但沈兵却觉得此时不应该这样被动防御。 这么做的结果? 就是劳民伤财使秦国没有亡于匈奴却亡于内部被激化的矛盾。 另一方面? 则是此时秦军已占据优势? 要防守的应该是匈奴而不是秦军。 沈兵认为更经济实惠的,就是联合西域。 若能用西域骑兵克匈奴,那秦军岂非坐收渔人之利? 如果说召募西域骑兵需要消耗钱财的话,这些钱财与修建万里长城相比那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更何况这些西域骑兵本身就可以创造价值,比如从匈奴那缴获物质? 又比如为前往西域的商队保驾护航…… 再说了? 若能联合西域骑兵把战线推到阴山以北的话? 那在阴山一带的长城用来防谁呢? 所以修长城乃下下之策? 那是秦朝蒙恬还不知道有西域可以利用,同时以步兵见长的秦军无法在草原追杀匈奴的情况下的无奈的选择。 此时沈兵知道这些,当然就要有不一样的打算。 有许多事是这时代的人所不理解的。 比如沈兵关于火药原料的处理上。 沈兵在封锁匈奴矿洞时就想到了匈奴最后必定还是要回到从中原购买原料这条路上来。 于是马上就让蒙良大肆收购硝石、硫磺等? 主要是与匈奴交界的边境地区。 买到之后尽数运到北地。 这一点扶苏可以理解,若这些原料都被北地买得差不多了,那匈奴能得到的就少了。 但让扶苏看不懂的是,沈兵买到这些原料后并没有远回北地,而是就地通过商人及民间低价卖给匈奴。 扶苏不由奇道: 「大将军何以如此资敌?」 「若是这般将原料售与匈奴,我等又何必收购?又何必封锁其矿洞?」 第三百七十二章 控制 更有甚者,扶苏还说道: 「大将军如今将这原料售与匈奴,明日它们就会被匈奴制成『霹雳火球』用于与我军作战。」 「大将军可有考虑过我军将士吗?」 沈兵不答反问道: 「公子以为,我沈兵不如此做,匈奴便得不到这些原料吗?」 扶苏想了想,就回答道: 「匈奴依旧会得到原料。」 「不过……他们要付出更多的牛羊和财富。」 沈兵又问: 「匈奴新灭东胡,夺了大批东胡领土、百姓。」 「多付出一些牛羊,对匈奴可有影响?」 扶苏又摇了摇头,回答: 「影响不大。」 「然大将军此举……」 沈兵拱手回答: 「公子不知,沈兵这么做便是为了控制匈奴手中的『霹雳火球』。」 扶苏还是不明白: 「控制?难道大将军给匈奴的原料是假的?」 沈兵摇头道: 「匈奴又岂是那么好骗的?若原料是假,他们又如何能长期收购?」 沈兵这么一说,扶苏就更是摸不着头脑了: 「既然原料是真,又如何有控制之说?」 沈兵不慌不忙的解释道: 「若平时匈奴都在我等手中购买原料,到战时我等突然断供……」 扶苏闻言不由「哦」了一声恍然大悟: 「大将军此言有理。」 「战时所需『霹雳火球』又岂是这些许原料能满足。」 「若匈奴军已习惯有『霹雳火球』助阵,战时突然断供便能予以重创。」 「大将军此计甚妙!」 这在古时或许可以称得上是个「妙计」,但在现代尤其是军火市场,早就是稀松平常的做法。 简而言之,就是如果想控制一个国家的经济或是军事装备,那就先得让对方占点便宜。 比如用低廉的价格将武器装备卖给对方。 对方一看,还有这好事? 如果自己研发少说也要投入几倍、十几倍甚至几十倍的资金,而且还不一定能研发出来。 而现在只需要用这点钱就能装备上这军舰、这飞机…… 那还有什么好想的,买! 谁曾想这一买就停不下来了,因为后续还有升级版本、还有新款军舰、战机,以及保养、维护等一系列问题一环扣一环,价格也蹭蹭往上涨。 更严重的还是买了个开头,就意味着资金大多流向国外的军火企业,本国军火企业却因得不到资金无法生存,于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技术储备出现技术和人才断层。 等到发展到四代机、五代机的时候才幡然醒悟:「我们应该要有自己的军企」。 于是马上就希望能生产四代机、五代机并提上日程…… 这时醒悟只怕已经太迟了,人才储备、技术储备以及工业打造都需要时间。 如果强行上马,结果就只会是投入大量资金结果造出来的东西却是连本国军队都拒收的垃圾,而这垃圾的价格却偏偏贵得惊人。 于是就进入一个恶性循环。 装备依旧只能靠买,国内军火企业依旧只能混日子,于是依旧造不出好东西…… 更严重的还是。 若有一天打起仗来,这些武器装备突然断供,那会是什么情况? 或者这些武器装备的价格提升十倍,买还是不买? 沈兵现在做的,就是通过贸易的方式控制匈奴手中的「霹雳火球」。 而想要控制,首先就要与匈奴建立起联繫让匈奴对自己提供的原料产生「依赖」。 否则,如果匈奴长期与中原百姓进行民间交易,到战时沈兵又去哪里找这些源头? 如果连源头都无法找到,又如何将其切断? 如果无法切断,又谈何控制? 沈兵此时这么做,也就是从边境百姓那以更高的价格买进原料,又以较低的价格售与匈奴,实际上就是在边境百姓与匈奴之间形成一道分水岭。 匈奴能从沈兵这以更低的价格得到原料,自然不会去边境百姓那买。 边境百姓能将原料以更高的价格售与沈兵,当然不会以更低的价格售与匈奴。 于是,沈兵只是损失了中间的差价,就成功的将原料的源头牢牢的掌控在自己手里。 反正匈奴能得到原料,与其无法掌控,为什么不让自己手里多一张牌呢? 另一方面,此时的北地已不缺钱,那损失的差价对沈兵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不过沈兵却担心一点,他想了想就对扶苏说道: 「此事,公子务必跟皇上解释一下。」 「否则……」 扶苏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这的确不是小事。 因为若是没说明白的话,那妥妥的就是「通敌」。 到时不仅沈兵要负责,就连扶苏都可能受牵连。 事情还真像沈兵猜的那样。 才不过半个月,成天盯着沈兵的赵高就去嬴政那告状了。 消息其实是李斯告诉赵高的,李斯在各地都布有耳目消息十分灵通,于是很快就知道沈兵高买低售与匈奴通商的事。 李斯又觉得自己以丞相的身份总是挑北地大将军的刺不太好……这就属于将相不合的问题,不是嬴政所乐见的。 赵高身份不同,借他之口告知嬴政就方便得多。 于是赵高一日就假意对嬴政说道: 「皇上可有听说……最近匈奴竟也学会了『霹雳火球』的制法。」 嬴政一边批阅奏摺一边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声: 「哦,是吗?」 「学会了也没甚大不了,『霹雳火球』在他们手中,又能发挥什么作用?」 这话却是说对了,这其实也是沈兵敢把原料提供给匈奴的原因之一。 「霹雳火球」要配合战车及弩一起使用才好发挥作用。 匈奴即便有「霹雳火球」却没有战车也不常用弩。 除非……他们利用中原奴隶制出战车和弩,再用中原奴隶操控,但这么做其战斗力显然要差上许多。 赵高又说: 「属下倒是不知道这些。」 「属下只是有些奇怪……这『霹雳火球』的配方只有沈兵和皇上知道。」 「为何匈奴也会制了?」 嬴政只是「嗯」了一声。 赵高见还是提不起嬴政的兴趣,并再加了一把火: 「皇上,据闻北地大将军……他在边境收购火药原料,再低价售与匈奴。」 「这……」 第三百七十三章 西套 嬴政这时才放心手中的奏摺,反问赵高一声: 「你这消息是从何而来?」 赵高一听以为有戏,赶忙回答: 「皇上,是来自燕国的商旅。」 「其中有几个正与属下相识,他们认出了收购原料的是北地商人。」 「同时这些商旅又与匈奴有来往。」 「于是便知道了原料买卖一事。」 嬴政想也不想就下令道: 「即刻将这些商旅拿了,询问可有告知其它人。」 「然后一併拿了问斩!」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赵高吃惊得张大了嘴半天也合不拢: 「皇上,这……」 嬴政阴沉着脸打断了赵高的话: 「军国大事又岂是这般人能议论的?」 「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又能懂得什么?!」 说着瞄了赵高一眼,便又将注意力转移到奏摺上了。 赵高愣了一会儿,只能应了声是。 别看赵高表面波澜不惊,其实这一刻他着实被吓到了。 因为若这被嬴政定义为「家国大事」不容那些商旅议论的话,那么他赵高是不是也不能议论? 如果商旅是「凡夫俗子」什么都不懂的话,他赵高是不是也是「凡夫俗子」之一? 如果商旅「拿了问斩」的话,那他赵高岂不是…… 所以赵高哪里还敢多说什么,赶忙就出得殿来。 想了想又觉得不妥当,若是就这么着了,嬴政一查他什么人都没抓也没问斩,那岂非露了马脚? 于是赶忙回忆适合的「背锅」人选…… 赵高以其手段和人脉很快就把事情办妥,而且天衣无缝。 只是赵高一直不明白,这事为什么就会变成「凡夫俗子」不能议论的「家国大事」?! 赵高却不知道,这一回他还真不冤。 嬴政一早就从扶苏那明白了沈兵的用心。 对于沈兵他当然不会起疑,尤其在这一点上…… 沈兵若要是通敌,那还用得着几次大败匈奴让匈奴闻风丧胆吗? 并且此计虽表面看起来不合常理,长此以往却又的确能把控住匈奴所需的原料。 另一方面,这「霹雳火球」都是沈兵所制。 若沈兵通敌,在秦国知道配方前将其给匈奴便可,那时因为没人知道有火药这物事,于是也不会有人怀疑其通敌。 从这几方面分析,嬴政对扶苏所报是深信不疑,且支持北地掌控火药原料。 结果赵高却还来这么一出…… 原本嬴政还不想理会,但转念一想: 这商旅既认出了北地商人又与匈奴有来往知道高买低卖之事,万一传到匈奴耳朵里让他们知道这是沈兵掌控原料之计,岂不是要坏事? 于是才有下令问斩这一出。 嬴政当然不知道,这其实是赵高杜撰出来的。 寻常商旅的确消息灵通,但沈兵又怎会笨到收购原料与售卖原料用同一人。 如果收购原料与售卖原料不是同一人,又如何能判断这是沈兵在幕后高买低卖同一批原料? 沈兵不知道这些,此时的他已和扶苏、杨端和等几人赶到了西套。 此时的西套却是一片蛮荒之地,村落大多集中在南部山区,但大多像原始部落,百姓穿兽衣蓬头垢面如野人一般,说的话没人能听懂。 这虽是在意料之外但同时也是意料之中。 西套这地方虽然从周朝起就被划入北地郡,但却很少有势力能到这边远地带,实际控制的大多还是少数民族。 直至蒙恬收复河套修建长城时才开始经营这里,几百年后到汉朝才建起第一座城,被称作「吕城」。 所以蒙恬也被称作是经营西套第一人。 不过现在应该变成是沈兵了。 沈兵花几天的时间与众人到西套到处转了几圈。 这么做主要是考察西套地形…… 经营一片土地不是说一拍脑袋说适合这适合那就开始的? 首先就是要知道这片土地的情况,从气候、水文、土壤、地形,再结合市场需求等实际情况出发因地制宜的制定发展计划。 只有这样才能将风险控制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否则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一个错误就很可能引发大饥荒。 然后沈兵就将这个问题抛给了扶苏? 也就是由他来主持会议。 沈兵这么做也是有深意的,往后扶苏可是要治理全国的皇上……当然这得他能当上。 但不管扶苏能否当上,学习科学的治国方法那是必须的。 沈兵这是一边经营北地一边教扶苏这些方法。 所以在沈兵的帅帐内? 扶苏坐在正中? 沈兵及一众将领分坐两侧,每人案前都摆着一张新绘制的西套地图。 扶苏显得有些紧张,他偷瞄了沈兵一眼定定神? 然后就说道: 「依众将士所见? 我等该如何治理西套?」 王贲年轻气盛? 想也不想就拱手回答道: 「依属下之见? 我等勿需多做考虑? 将九原、云中等作坊带入西套? 再迁入百姓便可。」 扶苏摇头道: 「校尉所言虽是有理,然各城应有所侧重。」 「若各城功能趋同,不可避免将会有浪费且发展难免受限。」 这是沈兵教会扶苏的。 道理很简单,同一地区的几个城市,如果功能趋同形成竞争? 比如两座城市都主打冶铁? 那是不是说至少要各建一座冶铁厂? 如果需求不大且距离不远? 只需要在两城之间建一座冶铁厂就够? 但现在却要建两座…… 这种内部的竞争就没多大意义,不仅浪费资源很难通过良性竞争提高技术水平和生产力,还会因为资金分散、人才及技工没有整合而发展受限。 王贲打仗那绝对是一把好手? 但论治理一方水土却是外行。 杨端和想了想,就说道: 「属下以为西套该侧重农业。」 「只因西套乃蛮荒之地,若我军要驻守西套并往西发展,必将考虑军粮补给。」 「此时我军军粮需千里迢迢自中原运来,途中需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不说,还存在诸多危险。」 「是以属下以为,西套屯田乃重中之重。」 沈兵不由暗自点头。 杨端和这说的算是着边了。 中原是农耕民族,农耕民族是以种田为主。 所以秦军不可能像匈奴一样以劫掠为主以战养战,亦或带一大堆牛羊随军放牧。 农耕民族的军队,不管走到哪都得首先考虑种田。 第三百七十四章 农业 众将士纷纷点头表示贊成,毕竟对秦军而言,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屯田都不过时。 如果可以,秦军都会把庄稼种到月亮上去。 魏呴补充道: 「属下以为杨将军所言甚是。」 「且西套北部地势平坦、土壤肥活,虽是干旱缺水,但我等可引黄河灌溉。确是屯田耕种的一片好地!」 西套地形由北到南可分为两个区,分别是北部川区和南部山区。 原始部落族群更喜生活在南部山区,因为南部山区有大片的天然草场,有许多野生动物,原始部族主要依靠狩猎为生,所以自然就聚集在南部山区。 北部平坦的川区就是秦军这些种田人最喜欢的了,如果说有什么缺点的话,就是干旱少水。 但这缺点根本就算不上缺点,东边就是黄河,以秦军此时发达的水利灌溉技术,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把这片荒地变成良田。 于是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许应身上。 在这方面许应是专家,所以当然要由他下结论。 但许应却于反常态的一言不发,直到这时他才不得不回应。 许应看了看地图,就皱眉说道: 「在此地发展农业确是可行。」 「只是……」 说着许应迟疑了下,就对扶苏拱手说道: 「属下以为有两点难处。」 「其一,若是兴修水利必等我调来大批劳力,我等可有如此多的人手?」 王贲回答: 「去九原调一批来便可。」 此时的北地已有二十余万百姓,且还在不断的增加,调个几千或上万劳力没什么困难。 许应想了想,又接着问道: 「那么便有其二:我等可有充足的食物供劳力及驻军食用?」 这个问题一抛出来,帐蓬内的将士就纷纷点头。 沈兵暗道这许应不愧是农家,知道凡事都不可一蹴而就。 西套这地方的确可以发展农业。 西套在现代就是宁夏地区。 它与西部的成都平原、关中平原、河西走廊和伊犁河谷并称西部的「五大粮仓」,被中外经济学家誉为「发展农业不可多得的地区。 问题是此时的西套尚未开发,一没有劳动力二没储粮,距离中原粮食产地距离又远…… 此处距五原八百里。 八百里虽不算远,但因为北地过了农期所以五原、九原、云中等郡都不产粮。 这些地区的粮食全都来自中原补给再加上云中郡织布换粮。 也就是说,粮食主要来自雁门郡。 而雁门郡距离五原就有一千五百里,这几乎已经到了北地运输的极限……以粮草日行五十里计算,这一千五百里都要走一个月,运输队往返一次就要两个月。 这也是五原郡发展最缓慢的主要原因。 试想,若迁了大量劳力和军队驻守五原郡,那就会成级数的提高运输队的困难。 这还是在雁门至五原之间有路可循的基础上……在沈兵的秦军进驻这一带之前,赵国李牧就在此经营多年,于是本身就有路。 但五原至西套的八百里却只有匈奴南下骑军踩出的一条小道? 有些地方甚至无路可寻。 若是要从雁门郡将粮食运到这里,少说也要两个月。 从另一个方向也就是到咸阳也有一千五百里,而且南面到处是山地连小道都没有? 运输更是困难。 在这情况下? 别说调来一万劳力? 便是调来一千劳力只怕都很难生存。 于是许应说道: 「是以属下以为西套应暂缓经营。」 「待明年五原屯田产粮,再经营西套便轻松许多。」 扶苏点头说道: 「先生此言有理。」 许应说的的确有道理。 五原此时正在修筑水利并做屯田准备。 等明年开春也就是三、四月就可播种,七月就成熟。 到时粮食就可以从五原运输? 运输线就缩短至八百里。 若事先再修路做好准备? 明年在西套修建水利就不是什么问题了。 想了想,扶苏又皱眉说道: 「然而……」 「若明年待五原产粮后再经营西套。」 「要西套产粮便需后年。」 「亦即还需两年时间西套才能稍有规模。这……」 两年肯定是等不了的。 秦军之所以要发展西套,就是想以西套为起点联繫西域以制匈奴。 如果还要等两年而且两年后才刚开始发展……匈奴这边只怕黄花菜都要凉了。 于是帐蓬内一时陷入沉默中? 扶苏则不自觉的将目光转到沈兵这方向。 沈兵只说了一句: 「据我所知? 匈奴有万余兵马在此地与月氏作战。为何匈奴可以生存?」 王贲不由奇道: 「大将军。」 「匈奴可以以劫掠为生? 抢了月氏的财物和牛羊以战养战。」 「此时我等便是想劫掠? 月氏也已撤出了河西。」 「我等又如何能学那匈奴?」 杨端和贊同王贲的说法: 「以劫掠为生万不可行。若是如此? 我等又与匈奴何异?」 沈兵回答道: 「若匈奴只以劫掠为生? 到了冬季无法作战时又该如何过冬?」 王贲与杨端和不由愣了下。 过了一会儿王贲才说道: 「以劫掠储备的食物过冬。」 沈兵问: 「还有呢?」 许应突然明白过来,他说道: 「大将军是说……我等可以像匈奴一样放牧?」 沈兵反问: 「有何不可?」 「南部山区大面积天然草场,却是有千万亩之多。」 「若将羊群赶至山区放养并以牧养耕,如此又何需等两年?」 许应不由大点其头: 「大将军所言有理,只是这却需要大批牛羊。」 「不知北地……」 没等许应说完王贲就回答道: 「北地有牛羊。」 说着王贲就吃惊的望了沈兵一眼。 北地的确有牛羊。 那牛羊却是从匈奴那换来的…… 正如之前所言? 沈兵不惜亏本也要将匈奴火药原料的源头垄断控制在自己手中。 但这说「亏本」其实只是相对而言……高价从边境百姓买入原料? 再低价卖给匈奴? 当然是亏本。 但其实并不亏。 因为与匈奴做买卖是以物易物? 而且沈兵对这买卖唯一的要求,就是用牛羊交换…… 这事只有王贲等几人知道。 王贲吃惊的,是如果沈兵早就想到这一步? 这远见就有些太恐怖了吧! 然而这还不算完。 沈兵拱手对扶苏说道: 「不过属下以为,西套不应以农业为主。」 第三百七十五章 服务业 王贲不由奇道: 「若不以农业为主,难道还以放牧为主?」 帐篷内的一众将领也觉得有些意外,这其中尤其是许应。 正如之前所言,秦国是农耕国家,农耕国家就是以土地以农耕为主,否则中原七国这么多年打来打去为的是什么? 沈兵摇头回答: 「自然也非放牧。」 扶苏问了声: 「莫非大将军欲在西套发展工业?」 沈兵依旧摇了摇头。 这更是让一众将士摸不着头脑。 既不是农业也不是工业,还能发展什么? 沈兵看了一眼杨端和,然后解释道: 「之前杨将军所言有理。」 「民以食为天,如果没有粮食,那么百姓无法裹腹兵士无法作战。」 「于是西套就便不可守。」 「因此若要守西套便要发展农业!」 杨端和奇道: 「那大将军为何又说……」 沈兵只反问了一声: 「问题在于,我军为何要守西套?」 杨端和不由哑口无言。 然后他盯着地图看了看,发现沈兵说的的确是。 西套的威胁主要来自两个方向,一个是北面匈奴,另一个是西面的西域。 北面匈奴只要有五原在就没有危险。 而西域…… 不说此时西域是匈奴的敌人,就算西域有威胁,首当其冲的也是西面的河西走廊。 于是杨端和就心服口服的朝沈兵拱手道: 「大将军一语惊醒梦中人。」 「若我等在西套大力发展农业而我大军却远在河西,到时又会有远送粮草之困!」 「是以大力发展农业之处应是河西走廊,且在河西走廊西段与西域接壤之处!」 杨端和说的也就是沈兵想表达的。 历史上蒙恬之所以经营西套并在西套筑长城,那是因为当时的秦朝还不知西套之外是什么地方,以为外面就是匈奴的地界,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用长城围了起来。 同时如果用长城围起来就要有驻兵,驻兵就要吃饭,吃饭就要发展农业,于是西套水利灌溉就发展起来了。 这不是说不好,而是因为对外界地形和形势的无知而发展得太慢了。 现在沈兵等人已经知道外界的地形,同时河西走廊也都在秦军的控制下……李岩带着五万河内兵跟着剺的商队一同前进,然后一路占领一路堪察,能占多少地就是多少地,直到碰到敌国为止。 当然,这五万河内兵带着大批的粮草,另外还有丝绸、布匹等,这些东西质量轻、体积小、携带方便,在西域又价比黄金,可以用它们来换粮食充作军粮。 这就是垄断了丝绸制造的好处……要知道此时这玩意可是全球都只有中原会生产,以至它都成了「硬通货」,全球范围内都可以当作货币用而且极受追捧。 这也是中原一度被称作「丝国」的原因。 沈兵之所以要派出五万人进入河西走廊? 一方面是为了开疆拓土,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边境屯田。 如果大军都不在西套驻守,敌人可预见的会被挡在河西走廊之外? 那么还有必要在西套建长城并大规模屯田吗? 沈兵又接着说道: 「当然? 屯田还是有必要的。」 「就像沈兵之前所说? 以牧养耕在西套屯田。」 「不过屯田是为西套自身的发展需求而非侧重。」 扶苏问: 「如此,大将军以为西套该以何为重?」 沈兵想也不想就回答: 「以商为重!」 「以服务为重!」 众人又是一脸懵。 以商为重他们明白是什么,以服务为重……这就超出他们的认知范畴了。 不等他们问? 沈兵就解释道: 「可以预见? 西套将会是各路商人前往西域经商的起点。」 「那么商人到此之后便会需要住宿、饮食、补充食物……」 「还有马匹不足、马车损坏、水袋衣物不足等问题。」 「甚至还需要护商镖局等。」 「我等为何不以此为重点?」 扶苏「哦」了一声: 「为商队服务,是为以服务为重。」 「大将军所言有理,如此一来? 西套很快便会有大批客栈涌现。」 「到时粮草甚至都勿需我等操心。」 沈兵当然听得明白? 但杨端和等人却是稀里糊涂的。 王贲问: 「公子? 西套缺粮且粮源遥远? 为何我等却不需担心?」 扶苏笑着解释道: 「这却是大将军教与我的『市场之道』。」 「我等若是在西套侧重屯田? 自然就要全面考虑水利、劳力、粮草等问题。」 「然而? 我等若是侧重商业及服务……」 「比若有人要在西套开家设客栈,那么酒肉食物便要由掌柜解决。」 「或买或种或运都由掌柜打理完全不需我等操心。」 杨端和问: 「若是客栈少而商人多,食物不够商人所需呢?」 扶苏回答: 「若客栈少商人多,供不应求,则食物价格必然上涨。」 「于是客栈获利极多。」 「客栈获利一多? 便会引来无数百姓在此开设客栈? 于是食物也跟着增多!」 「用不了多久? 便会供需相若。」 「如此同样不需我等操心。」 杨端和与众人还是有些不明白? 但这么思来想去……发现还真是那么回事。 这在现代其实就是很简单的一个供需关系的问题。 但现代人很容易理解,在重农抑商的秦时却很难理解这种市场经济的自我调节,尤其是这些战场上作战的武将。 沈兵都有些后悔没让云畋来参与这次讨论了? 他在这方面应该有些见解。 不过回去再慢慢商量也不迟。 此时的云畋正在北地和雁门郡开设钱庄。 开设钱庄也不是小事,甚至还可以说是西套能发展起来的必要条件…… 寻常百姓连开设客栈的本钱都没有,所以即便知道在西套开设客栈能赚钱却也无能为力。 但有了钱庄就不一样了。 他们可以凭爵位获封的土地和宅地贷款,然后用这资金在西套开设客栈发展服务业。 沈兵要做的只是开一个头提供一些必要的物资和条件: 比如兴建一些水利设施。 再比如进驻一支军队保护安全。 还有制定开设客栈的规则及收税制度对其规范化管理併合理引导…… 沈兵发现自己总算是站在战略高度上看问题了。 第三百七十六章 野人 有句话叫「万事开头难」。 虽说西套的侧重点已经定下,但依旧要一步步经营不可能一夜之间就繁华起来。 沈兵首先要做的就是以牧养耕修筑水利,争取在明年开春时就能在西套屯田解决西套粮食自给问题。 其实沈兵不只是在西套如此经营,而是经河西走廊一路往西域都是以西套的模式发展服务业。 试想,自西套穿过河西走廊到敦煌约有两千里。 若商队以每日五十里计算……虽然商队使用马车运货,且运的货也是质轻的丝绸布匹,但河西走廊道路不平是以速度不快,至少需一个多月才能横穿而过。 道路不平是之前长期生活在这里的月氏的锅,月氏此时还是游牧民族……之所以说「此时」,是因其西迁之后就转变为农耕为主。 游牧民族自然不会修路,而是骑马骑得多了自然就有路。 这些路或许适合骑马,却不适合运输的马车行走。 且这还只是穿过河西走廊没有到达西域,其间还要穿过干旱带甚至沙漠。 一支商队若携带两个月甚至三个月的粮食横穿河西走廊前往西域经商,那么他们还能带多少丝绸? 这其间还要冒着被劫掠、粮食不足、水源不足、马匹不足、车辆损坏等风险。 是以商队一考虑这些,便是有极高的利润也同样会让许多人望而却步。 若商队望而却步,那么这条丝绸之路便永远也无法繁华当然也无法得到发展。 为了保护商队的安全同时也为减少商队成本增加其利润,沈兵打算往西域方向每五百里就设一个点。 事实上李岩的部队已经这么做了。 其所领的五万兵士自五原起就每五百里留下千人设一城寨。 当然,并不是严格的五百里。 而是大概五百里距离寻找一有水源有适合屯田且利于防守的位置建寨。 之后留守部队就有两个任务: 一是的负责清剿流匪及来不急撤走的匈奴。 二是修筑水利准备屯田。 完成这两个任务之后城寨周围就是安全地域,在有利可图的情况下,追逐利益的商人自然而然的就会在城寨附近开设客栈。 有了客栈,前往西域的商队就只需要携带十余天的补给……每十天就可以到沿途客栈补给一次,而且还可以得到官兵的保护。 这就成级数的降低商队经商的成本及风险。 当然,这其中还需要沈兵开个头。 因为这很可能会出现一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 商队经商和沿途客栈是互赢共存的关系。 没有沿途客栈商队经商成本高风险大,于是商队就少。 商队少又会反过来使沿途客栈因为无利可图而不敢开设太多…… 于是就形成一个恶性循环两者的发展都受限。 要打破这个恶性循环,就是沈兵以北地商人的身份在各城寨先行开设客栈以保证商队的补给。 商队有利可图于是就会越来越多,商队一多,沿途的客栈也会跟着增多。 这就形成一种良性循环,也就是沈兵所说的引导和调控。 否则,若是任其自然发展,最终或许也能发展成形,只不过在这商业极不发达的古时,完成这发展并最终繁荣起来只怕需要数百年。 沈兵当然等不了这数百年的。 沈兵这做法可以说是照搬了汉代发展丝绸之路的模式。 西套就是现代的宁夏。 从宁夏的甘塘到武威约五百里。 从武威到张掖差不多五百里。 从张掖到酒泉还是五百里。 从酒泉到敦煌就远了些,有八百里,但在中间还有个瓜州。 这些城市会有这么整齐划一的距离并非偶然,而是为丝绸之路的商队沿途补给设置方便,而且出于经营和防御需要必须选择水源附近及地理位置较好的地方。 时间一久,这些补给地的规模就越来越大进而发展成一城市。 沈兵的第一步就是将牛羊往西套赶…… 这其中主要是羊,因为牛这东西作为农耕工具肯定是要尽可能留在需要大规模经营农业的地区。 羊就主要是为了食用了。 北地从匈奴那换了一批,再从边境百姓中购买一批,首批就收集了两千多头羊投放到西套南面。 然后这些羊会吃草,会长肉,羊还会生小羊,小羊长大又会生小羊…… 两千头羊不出意外的话够几百人生存了。 这其实就是匈奴人的生存之道,也是他们可以在草原到处机动而几乎不需要考虑补给的原因……他们跑到哪就将羊群赶到哪,再加上还有羊奶、马奶之类的,几乎可以自给自足。 以至于之后汉军进攻匈奴也採用这种模式。 也就是每次北上征讨匈奴,汉军就总是赶着成片成片一眼望不到头的牛羊出征。 这战术很聪明,因为这样他们就可以像匈奴人一样几乎可以不用考虑补给问题,于是就不用像刘邦一样担心补给线被切断被包围。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汉军没有匈奴人养牛、养羊的经验,于是总是成片的牛羊赶出去,回来时基本就只有人和马了。 投放羊群时还有个小插曲。 秦军进入南部山区圈下一片草场时……吓得山区部落里的「野人」四处奔走。 这或许是因为之前匈奴人进驻西套时对他们不太友好。 如果不是因为这些「野人」大多已狩猎为生没有多余的食物,他们只怕早就被匈奴抢光、杀光了。 沈兵严令部下不得与当地部族冲突,甚至还应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助这些部族。 这不只是人道的原因。 更是这么做会减少秦军许多麻烦,再一个就是西套需要劳动力。 这些原始部族既有在西套生存下来的能力又十分健壮,只要稍加训练或许能成为很好的农民。 后来沈兵才知道自己想多了。 这些「野人」自小就在山区狩猎,他们是很出色的猎人,对种田一窍不通也毫无兴趣。 他们也许可以转化为农民,但很可能要经过几辈的同化和教育。 第三百七十七章 笼络人心 沈兵跟这些野人接触过几次。 首次接触是进入山区为牧羊选取草场…… 其实根本就不需要选取,西套南部有大片大片的草场,即便是到了现代宁夏地区草原面积还占53.7%,在生态还未破坏的古时那就更是大片大片无人草原。 沈兵只带了百名亲卫策马前往。 途经座落于山脚下的一个村落时,老远就见村中「野人」惊叫着四散奔逃,还有数十名年青力壮的「野人」拿着土制弓箭、木矛、木棒这些原始的武器挡在前方不让沈兵等人靠近,似乎是在掩护村民撤离。 亲卫「呼啦」一下就上前将沈兵护住并取出弓箭做战斗准备……亲卫们要是发起进攻,以「野人」手里的那些简陋装备又如何会是对手,只怕一轮箭雨下去就没剩几个了。 沈兵喝止了亲卫,跳下马来分开亲卫试着上前与「野人」交流。 王贲赶忙上前阻止: 「大将军,蛮夷不知礼节,只怕……」 沈兵笑道: 「就凭他们手中的木头又能奈我何?」 「校尉也忒小瞧我沈兵了!」 亲卫们都笑了起来,也都没把「野人」当一回事。 不过沈兵上前时还是有些紧张的。 沈兵身上的藤甲虽是不惧「野人」的弓箭,但那削尖的木矛这些依靠捅刺伤敌的装备却是藤甲的克星。 王贲也知道这一点,所以紧跟在沈兵之后手按剑把,只待「野人」稍有异动他便挡在跟前。 沈兵向野人张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然后小心翼翼的掏出怀中一块葱油饼递了上去。 这是沈兵从五原带来的干粮,行军中若不方便埋锅造饭便通常就是用它充飢。 让沈兵意外的是,对面走出来的竟是个女性。 她若站在「野人」群中很难被发现,因为她与其它人一样身穿兽皮头戴皮帽,只不过皮帽上多了一根羽毛,这似乎代表她是这群人的首领。 女首领十分警惕,这可以从她手中握着一把弓箭始终保持半开弦可以看得出来…… 半开弦就意味着只要一有危险就能以最快的速度开弓然后将箭射出去。 更让沈兵意外的还是,女首领打量了沈兵一眼,就用生硬的话问道: 「你等,秦人?」 沈兵一愣,然后大点其头: 「秦人,在下沈兵……」 还没等沈兵说完,首领就回道: 「这里不欢迎你们,离开这里!」 王贲眉头一皱,就要上前理论却被沈兵拦住了。 沈兵说: 「我等无意争夺领地。」 「我等只是找片草地牧羊!」 女首领没说话,只是朝沈兵身后扬了扬头。 沈兵往后一看,数百步外正有一处长满嫩草的山谷,于是沈兵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沈兵道了声「多谢」,将葱油饼用慢动作放在地上,做了个吃的手势? 这才离开。 王贲忍不住在身后嘀咕了一声: 「大将军何必与这些蛮夷多费口舌。」 「将他们尽数拿下或驱逐便了,能留他们性命已算是仁至义尽了!」 沈兵笑着回答道: 「中原地少人多,我等才要为一片土地争得你死我活。」 「此处地多人少到处都是草场? 我等又何必与之交战?」 王贲应了声「是」。 但沈兵却知道他心下还是略有不服。 古人有种思想? 就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所以通常有蛮族在侧要么就不占,要么就要打得其俯首称臣。 这是因为他们认为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安全,否则就是「芒刺在背」。 其实战乱时代大多人都缺乏安全感? 所以很多时候都希望某片地完全处在自己控制之中。 比如此时王贲就有很多顾虑: 往后秦军在此牧羊会否遭到蛮族的攻击? 他们是否会来偷羊、抢羊? 又或者以为秦军侵犯他们的领地然后联合起来…… 因此王贲更倾向于先将这些蛮族征服? 也就是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秦军的强大且明白得罪秦军的后果。 有了这威摄之后,再要做什么就方便多了。 但沈兵却认为战争是为了利益? 如果没有利益甚至还有坏处? 那又为什么打这场仗呢? 王贲的说法或许是对的。 但他说的那些全是建立在猜测上。 沈兵相信? 只要方法对? 秦军或许能与这些蛮族和睦共处。 回头望向那些蛮族时? 却发现他们正在分食沈兵留下的葱油饼? 且嘴里还不断的发出一阵阵赞嘆,眼光在背后紧追秦军……于是沈兵就知道第一步算是走对了。 至少有一点王贲是正确的。 当秦军将第一批两千头羊赶进草场时,「野人」们看得眼睛都直了。 要知道这些「野人」都是以狩猎为食过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运气好多打些猎物就饱餐一顿,运气不好就饿肚子。 如果说有饲养的话? 那也是偶尔打到活的猎物且食物还有剩余? 这才将其圈养起来。 但这情况极为难得? 全村不过数十头且往往过完冬天就没了。 因此? 当「野人」见到秦军赶来两千头羊时…… 那就像饿久的人突然看到一群美味的肉在面前一边呼唤一边走,以至于许多「野人」小孩都不畏秦军靠近羊群,用天真而羡慕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 就差没流下口水了。 几名兵士正要上前驱赶,却被沈兵拦了下来。 沈兵跳下马来,然后掏出准备好的葱油饼一边打招呼一边分发给他们…… 贿赂小孩是笼络人心的最好手段,沈兵当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其父母慌张的上前来将孩童带走,但却没有退回葱油饼。 不仅没有退回,沈兵注意到他们返回后将葱油饼分食,然后望向沈兵等人的眼光就多了些善意。 于是沈兵就知道自己离成功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沈兵觉得这些「野人」很单纯,这么容易就被自己给骗了。 好在自己对他们没什么企图。 在这乱世,这么单纯的人和群体其实不适合生存。 如果不是他们一无所有且没什么可以利用的话,只怕早已被这世界淘汰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 误会 秦军在西套驻守一千名兵士,主要是河内兵,再补充些新征役兵。 所谓的役兵,就是户籍为北地的百姓依秦律服兵役,通常情况下是每年服役一个月。 服役时进行基础军事训练和劳动,比如造桥修路、治理河渠、转输漕谷等。 这也称更役,爵至不更能免除的就是这更役。 因其劳动是无偿的,是每位户籍者应尽的义务,且劳动期间若是衣物破损等还需自担,于是会给百姓带来很大的负担。 但是到沈兵置下的北地就人性化多了: 旦凡只要来服役的便衣物三套……反正对北地来说因为已进入批量化生产,衣物已不算什么值钱的东西了,但百姓若要自己生产依旧难度很大。 于是这政策极受百姓欢迎,甚至有些百姓还愿意多服几次,尤其是秋、冬季……平时劳动一个月可无法换得三套衣物,所以这对百姓来说已经是物超所值了。 之所以更喜欢秋、冬季服役,则是因为秋、冬季的衣物更厚。 沈兵初时倒没意识到这问题,不过一想还真对,这样一来春、夏季服役的不是就不划算了么? 于是春、夏季服役者便加了两套。 这一来那服役的百姓就不一样了,一个个兴高彩烈士气十足,无论是什么事都尽最大努力完成,生怕犯了什么错往后就没有服役的机会。 但在沈兵看来,这劳动力也太廉价了。 因为之前算过,一个劳力的工钱至少也要每日八钱,这么一来一个月就是240钱。 五套夏装若按市场价便是225钱,再加上服役其间的伙食免费,按均值每日两钱计算百姓都有赚。 何况北地伙食普遍偏好均值通常在三钱以上。 这主要是由于沈兵希望百姓能更强壮一些以便将来加入军队时更有战斗力。 但这是按百姓的算法。 沈兵这边的算法……那一套夏装的成本才只十五钱,五套下来也只需七十五钱,加上伙食也只一百多钱,这与普通劳力240钱的价格一比自然就相当廉价。 另一方面,就是像河内兵这样的正卒,他们不论是否劳动都要伙食且还根据其爵位需支付一定的粮晌,那为什么不让他们闲时参与劳动呢? 于是山区的放牧及川区的灌溉水利便同时进行。 另外还在西套大兴土木修桥铺路……想致富先修路,这是不变的法则。 沈兵则因为五原一线的战局稳定,得以抽身在西套统筹分配。 这天正在沈兵与许应商量着如何开渠并让兵士先屯一部份田种菜的时候,就有几个「野人」找了上来。 亲卫老远就将他们拦住,不过因为「野人」那身装扮过于显眼于是沈兵还是发现了他们。 让亲卫放他们进来后,「野人」就冲着沈兵比划着名「吃」的手势,一边比划一边叫着「可酷」。 沈兵初时还不知道什么意思,过了一会儿才明白,感情他们这是忘不了葱油饼的味道又来向他讨来了! 沈兵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这或许是个机会…… 沈兵朝正在屯田种菜的兵士方向扬了扬头,然后拿着工具往他们手里一放,再拿出葱油饼指了指。 「野人」很快就明白了,这是要让他们干活换葱油饼。 其实「野人」并非真的是「野人」,他们只是生活状态比较原始而已,住的地方要么是洞穴要么就是用毛皮、树枝搭起来小窝蓬……就像印第安人那样。 这几个「野人」明白后当即就点头拿着工具干了起来。 不过那干活的样子让沈兵大皱眉头,他们毫无章法的乱挖一气,虽然力道十足却根本没有松土、累垄挖沟的概念。 沈兵让人教他们,但他们也只是「呃呃」一阵点头,然后又再胡挖一气。 这时沈兵就意识到想把他们转化为农民耕地或许很困难了。 同时也明白为什么他们能生存到现在…… 在此之前统治河西的是月氏和匈奴,他们可都是奴隶制的。 就算这些「野人」一点财富都没有,但对于奴隶制国家而言,人就是一种财富。 但前提是这些人是能交流能守规矩、能干活的人。 而这些「野人」却似乎只知道在山间游牧、狩猎,其它的一无所知……于是就算把他们抓了当奴隶都是件麻烦事。 就在沈兵大感头疼时,那女首领就带几个人匆匆赶来了。 她一上来就怒气沖沖的对沈兵叫道: 「放了他们!」 沈兵初时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一想才明白,原来女首领是误会沈兵抓了她的人强迫他们干活。 沈兵也不解释,只是摊了下手。 他相信那几个想要「葱油饼」的「野人」自然会说清楚。 果然,「野人」说了几声后,女首领紧张而充满杀气的眼神就缓和了下来。 顿了下,她就问沈兵: 「你们要在这呆多久?」 沈兵不答反问: 「你知道匈奴吗?」 「就是之前在这里的人,他们骑马、射箭。」 女首领初时还不明白,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你是说淳维?」 呃……「野人」把匈奴称作淳维。 沈兵点了点头,说道: 「他们是我们赶走的。」 「所以这里是我们的领地了,我们想在这多久就多久!」 女首领只看了看沈兵周围,就带着不屑的神态说: 「你们能赶走淳维?」 「他们是被月氏打败的!」 「所以这里不是你们的领地。」 看来女首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沈兵只反问了一声: 「那么月氏为什么还不回来?」 女首领回答: 「他们会的!」 说着不容分说的带着「野人」就离开了。 这次的经历至少让沈兵明白了几件事。 一是他原想让「野人」加入屯田大军的计划怕是行不通,屯田虽说看似简单但依旧有些技巧,「野人」似乎不能胜任。 二是「野人」似乎以为月氏才是最强大的,其次才是「淳维」,最后才是他们这些秦军…… 沈兵不解的朝周围看了看,秦军有这么不堪吗? 看到身上的藤甲时,沈兵突然明白了什么。 第三百七十九章 交集 人家匈奴和月氏至少都是皮甲吧,还有少数有青铜甲,而且个个都骑着马。 反观秦军,藤甲是什么鬼? 就是用山上采的老藤编的盔甲,这也能作为装备吗? 而且大多是步兵,还以种地为生。 所以当然没有匈奴没有月氏厉害啊! 沈兵只能在风中零落……他从没想到自己会被「野人」鄙视。 不过管他呢,反正跟这些野人也没什么交集,被鄙视就被鄙视吧! 沈兵狠狠的咬了一口葱油饼,以此来安慰自己受伤的心灵。 然而,让沈兵没想到的是,秦军与这些「野人」并非没有交集。 这天沈兵指挥第二批羊群进驻,第三批羊群进入河西走廊。 羊的繁殖规律是这样的: 母羊大概两年三胎、三年五胎,一胎两到四只。 而小羊长成需要六到八个月的时间。 在牧草充足的情况下五千只羊大概够一千人生存……在匈奴人手里甚至可以养活更多人,因为他们可以充分利用羊奶,知道怎么接生如何保护以提高羊的成活率,甚至还知道该吃什么羊才能保持更好的循环。 比如吃公羊尽量保留母羊就能保证产羊量,这也是匈奴人的羊群往往母羊比例更多,每天都有喝不完的羊奶的原因。 秦人在养殖水平上的不足则可以通过屯田种菜补充,再加上还有粮食不只是用羊充飢……就完全可以将羊越养越多了。 于是以西套为起点,经河西走廊再设四个点的话,就需要两万多头羊才能保证一千人的城寨持续发展。 沈兵的打算是这样的。 靠近西套这一头就由北地大批购羊往河西走廊赶。 靠近西域那一头因为路途过于遥远将羊赶去不现实,就运去丝绸、布匹与西域或当地百姓交换,尤其越往西域方向需要的就不只是羊,还有骆驼、马匹等牲畜,就更需要更灵活的方式视情况而定。 不久沈兵就发现这似乎不需要太过操心。 因为此时剺一行人已经赶到西域并找到了他的族人。 剺的族人也是过着游牧的生活,他们的生存方式就是手中有大批的牛羊并放牧……虽然这其间被匈奴抢了许多,但牛羊对于游牧民族来说就是根本,他们总会想办法再集蓄起来。 比如一段时间省吃俭用或者依靠打猎补充让羊群尽可能多的繁殖。 否则要是羊吃光了又没有多余的财富,那就只能等着饿死了。 剺和他的族人以至西域许多要来投奔北地的牧民,他们就是带着大批的牛羊穿过河西走廊…… 正好河西走廊的点需要牛羊,那还来来回回的做什么呢? 于是要么写下欠条,要么给银票,要么就用丝绸换……不管选什么方式,直接把牛羊留在北地所设的城寨中就行。 其中欠条就是欠某人多少多少只羊,然后到北地就如数还他。 银票就是按价值计算可以去钱庄兑换。 这两种方式都比较少人使用,因为牧民还不习惯使用银票,他们不相信就是几张纸就能换得了钱,甚至都不知道钱是什么。 同时他们对欠条也不放心。 所以很多人希望选择用丝绸和布匹兑换,能拿到实物总是更好。 他们不知道的是,用丝绸和布匹兑换其实是最糟的选择。 因为丝绸和布匹只有在西域才值钱? 他们要是在西域以高价格兑换然后再把这些东西带到北地来……那财富就瞬间缩水数十倍。 不过剺在这方面最终还是做通了他们的思想工作。 沈兵还交待了声,如果一定要兑换丝绸和布匹也可以,但应该再将其换成中原没有香料及种子。 至于中原什么东西没有……在中原生活过的剺是最清楚了。 何况剺还带着百余骑去? 那些中原骑兵到了那后反正什么东西没见过就大胆的买进就是。 比如被称作牧草之王的苜蓿? 还有葡萄、芝麻、胡饼等。 正如之前所言? 运输是讲究双向的,单向运输经商会产生大量的运力和时间上的浪费。 所以毫无疑问,从中原带去西域没有的东西? 再从西域带回中原没有的东西? 就是一种最好、最经济、最科学的经商方式。 而这些东西在西套的频繁往来,也必定会带动西套的商业、仓储业以及服务业,于是很快西套就会发展成为中原与西域交易的贸易城市。 就在沈兵在帐篷内统筹规划时? 就听山区方向传来一声响箭的啸声。 接着仞就匆匆进了帐来说道: 「大将军? 牧羊点有危险? 请求增援!」 沈兵一阵疑惑? 暗道难不成是「野人」终于忍不住攻击牧羊点了? 没有多想? 沈兵令王贲马上带几百人前往增援? 自己也带着亲卫随后赶去。 赶到一看,却原来是女首领的村落遭到攻击。 围攻村落的也是「野人」,只不过人比村落要多得多,大概有五百多人,都是骑兵? 似乎是另一部族。 村落则只有三百多人? 以步兵为主武器极为简陋? 于是很快就落了下风。 沈兵原本不打算管这闲事。 这在他眼里就是两村民打架? 且若是从秦军的利益角度考虑,那就不应该介入「野人」的纷争。 但是当沈兵看到进攻方对小孩也下手时就忍不了了。 沈兵朝王贲扬了下头,下令道: 「将敌人击退!」 王贲应了声? 一拉马头就对兵士下令道: 「布阵!」 秦军兵士应了声,就摆开进攻阵形,然后就在王贲的指挥下举弩朝战场走去。 秦军没有直接加入战团。 他们只是隔远了放箭。 目标当然就是进攻村落的骑兵…… 那些骑兵基本没有盔甲,哪里会挡得住秦军的强弩攻势,只一阵「嗖嗖」声后就一个个从马上摔了下来。 余者就势不妙,当即掉转马头逃走了。 沈兵在亲卫的保护下走进惨不忍睹的村落,浑身是血的女首领正捂着左臂的伤口气喘吁吁的。 她感激的望了沈兵一眼,然后说道: 「你们应该离开这,他们是拓跋氏的,你们惹不起!」 第三百八十章 党项 关于这拓跋氏,沈兵倒是知道一些。 党项八部最强大的一支就是拓跋氏,原本生活在四川、青海东南黄河一带,后来因为吐蕃的强大而不得不大量内迁至北地西套一带,之后还建立了西夏。 所以现代许多人将西夏也归为外族甚至想当然的将西夏归为西欧,再因西夏冶铁及冷锻技术先进而下了结论以为西欧古时的冶铁强于中国…… 这一度让沈兵无语。 如果四川属于中原的一部份的话,那么生活在四川山区的羌族是否也应在中原范围? 而党项只是羌的一支而已。 甚至其严格来说还属黄河流域,只不过他们生活在黄河源头的山区。 因为在山区所以大多以狩猎游牧为生,于是开化较迟没有文字没有文明像野人一般被中原归为蛮夷。 自西夏建国起就全盘接受中原文化和技术而后迅速发展。 若这些还不够,蒙恬在秦朝时就在西套建起长城,而党项迁移到黄河一带时生活的地区就在长城以内。 而且还是徵得唐中央政权同意给了一块地并赐姓李才迁移的。 这是内还是外呢? 这时沈兵才想起,西套就是西夏的大本营,一块易守难攻且资源丰富的宝地。 现代的宁夏,就是取自「平定大夏」之意。 西夏古都就在现今宁夏的银川……当然,此时的西套还是一片荒地根本就没什么城。 想到这沈兵不由愕然,难道眼前这些「野人」就是之后名噪一时的西夏王朝的祖先? 沈兵不由问了声: 「你部却是什么氏?」 女首领回道: 「往利氏!」 问也是白问,沈兵会知道拓跋氏但对往利氏却一点都不熟。 不过照想应该不会错。 因为党项通常是姓氏为部族群居,女首领这村落该是党项的一支。 沈兵跳下马来,从行囊中取出一片疗伤带为女首领包扎……初时女首领还有些害怕,但沈兵示意下后她就明白了,于是便放开了伤口。 沈兵一边包扎一边问: 「你叫什么名字?」 女首领回答: 「往利清。」 「拓跋氏一直想吞併我族,于是才有此一战!」 「其部拥有兵马上万,你今趟救了我却惹祸上身……」 沈兵又问: 「我却想知道,为何你能说中原话?」 往利清回答: 「我父母本是秦人,被月氏掳为奴!」 沈兵「哦」了一声。 月氏与秦国为邻已有些日子了,且是奴隶制,其在战时俘虏或劫掠了秦国兵民便会将其转为奴隶。 这往利清的父母只怕是逃到山区这才沦为「野人」。 往利清继续说道: 「还有你等的羊群。」 「拓跋氏已发现它们,必不会善罢干休!」 沈兵为往利清包扎好,说道: 「好生休养几天便无大碍。」 往利清则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沈兵: 「你可听明白我说的话?」 「离开这,否则……」 沈兵笑了下,反问: 「否则什么?」 「我说过,这里是我们的土地,我们想在这多久就在这多久!」 往利清瞄了下沈兵身后,带着一副气苦的表情问: 「可你等只有一千之数!」 「你以为以一千人就能敌过拓跋氏?」 沈兵愕然,然后就明白自己会遭鄙视的原因了,她不会以为秦军真的就只有这一千人吧! 想想沈兵就明白了。 往利清这些党项族习惯以姓氏为部族群居,于是她想当然的以为沈兵这些人也是。 甚至她还可能以为秦国也像党项一样,以姓氏为部落然后内斗不止。 于是就有沈兵这样一支小部落被驱赶到这里。 沈兵不知道怎么解释。 而且就算解释只怕也解释不通,如果告诉她秦国有数千万人,军队有数十万人,仅沈兵指挥的就有十余万之多,不知往利清是否相信。 估计往利清肯定会把沈兵当骗子,因为这早就超出她所能理解的范畴了。 沈兵「嗯」了一声,回道: 「不若我等把这拓跋氏连根拔起如何?」 往利清则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沈兵,「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什么来,最后只能摇头苦笑。 沈兵可不是在开玩笑。 他想的是,反正以后你这拓跋氏建立西夏会联合外族攻宋,那现在还管是「野人」不「野人」,先教训你一顿再说。 更何况,让拓跋氏一家独大最后统一了党项各族对中原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所以现在有必要搞一搞「区域平衡」。 且这「区域平衡」就得乘其弱小时弄一弄,等到有一天,西夏强大到都能正面与宋对抗了,那时再谴责西夏「破坏区域平衡」简直就是耍流氓。 难道人家为了你所谓的「区域平衡」还不发展了?还要自断一臂甚至把成果双手奉上了? 所以沈兵没有迟疑,回到营地后马上就与王贲商量对策。 王贲一听说要动手当下就磨拳擦掌的,他早就想拿这些「野人」来立立威了。 或者也可以说,王贲也察觉到了往利清看秦军时眼里的不屑…… 沈兵可以不当一回事,他王贲可受不了。 现在有这么好的一个机会翻身,他王贲又哪里会反对。 于是想也不想就说道: 「这还不容易,待属下去五原将神武军调来,来多少便杀多少!」 实际上还真是这样。 神武军有六千人而且都是骑军,再加上用的是堪比匈奴的强弓又装备有「霹雳火球」……就算拓跋氏有两万兵马又能如何?依旧是来多少杀多少。 但沈兵却摇头否定了这说法: 「拓跋氏等蛮族常年在山区狩猎征战。」 「出战又岂会不探明虚实?」 「若我等将神武军尽数调来……只怕一出场就把他们吓跑了。」 王贲连连点头: 「将军所言甚是。」 「这些蛮夷擅长在山间行走,到时往山区一逃我等便追不上了。」 「且杀鸡焉用牛刀,有一千河内兵,再调来一千神武军便可。」 沈兵想了想,就说道: 「调两千神武军以求大胜。」 「不过这两千神武军当秘密行军不为人所知,且赶至西套后便潜伏两翼三里外等待号令。」 王贲应了声便去安排了。 第三百八十一章 火神 安排好对敌策略后,沈兵就做了两件事。 一是将羊群赶到平原川区饲养。 这么做是出于作战考量……长期生活在山地的拓跋氏必定擅长在山区作战。 山区不仅不适合秦军布阵,更不适合强弩射击……强弩的优点是射程远,缺点是弹道平直。 山区往往是这里拐那里弯,敌人一出现就是近距,于是射程远的优点很难发挥。 地势若是起伏,强弩过于平直的弹道就无法命中躲在低处凹地或是以石块障碍之后的目标。 总之就是弩的优点无法发挥而缺点却会被放大。 反之敌人手中的弓箭却可以扬长避短发挥长处。 沈兵当然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于是就把战场预设在北部平原地区。 这也可以说是引蛇出洞: 既然你拓跋氏看上了秦军的羊群,又因为秦军救了往利氏村落而要报仇,那么自然就会到平原来找秦军算帐顺便抢羊。 再加上沈兵又保存了实力表现出只有一千步卒外加百名亲卫……就不怕拓跋氏不上当。 若说有什么问题的话,就是北部川区因为还没有水利设施较为干旱,草场不多且质量不好。 不过这也很容易解决,派些人到北部山区割草运来也就可以了。 沈兵做的另一件事,就是去了一趟往利清的村落。 沈兵给往利清带了数十片疗伤带。 疗伤带这东西以前之所以宝贵是因为布的价格不低,此时北地已可以用水车批量生产,剩下的也就是往布里填充草木灰,于是也就大批生产极为廉价了。 此时往利清正带领着部下照顾伤员,见沈兵带着疗伤带,只感激的朝沈兵点点头就接下了。 「我希望你和你的村民能搬出山区到平原去!」沈兵一边给村民包扎一边说:「因为我们打算在那里与拓跋氏作战,如果你们呆在这,我们无法为你和你的村民提供保护!」 往利清只是笑了下: 「你知道拓跋氏再来,会带多少人呢?」 沈兵无所谓的回道: 「两千,三千,甚至更多?」 往利清回道: 「你们有五千只羊,这足以让他们出动三千人来劫掠。」 「他们志在必得!」 听往利清这么说沈兵就放心了,他就怕拓跋氏来的人不多。 顿了下,沈兵就问: 「所以,是我的羊害了你们?」 往利清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眼里带着些歉意: 「不,你说反了!」 「拓跋氏一直在追杀我们,如果不是因为我们,他们或许还没有发现你们的羊群。」 沈兵笑了笑没说话。 往利清不知道的是,这不存在谁害了谁的问题。 如果说真有害了谁,那就是往利清害了拓跋氏。 沈兵又回到正题上,问: 「你们什么时候到平原去?」 往利清沉默了一会儿,就回答道: 「我们不会到平原去的。」 沈兵有些意外的问: 「为什么?」 往利清起身回答: 「我们离开山区无法生存。」 「我们会到另一个地方去,希望能引开一些拓跋氏。」 沈兵明白,往利清依旧不相信沈兵一行人能击败拓跋氏,所以才会选择这种「分兵」的下策。 想了想,沈兵就说道: 「我们为什么不一起击败拓跋氏?」 往利清想也不想就反问: 「就凭我们?」 沈兵回答: 「你可是怕了?」 往利清转头愤怒的盯着沈兵,紧握着双拳似乎想冲上来与沈兵打一架……不过最终她还是忍住了。 「我们只有三百多名勇士? 而且许多人受伤了。」 「如果我们留下,就将面临灭族的危险!」 往利清说的没错,她这是为全局考虑……三百多人的确没有与拓跋氏死战的本钱。 若是动不动就留下决一死战? 她这个部族早就该被灭或是吞併了。 沈兵不勉强。 毕竟往利清这做法也没什么问题。 拓跋氏肯定会先到这来找? 然后就先撞上秦军?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所以沈兵不担心往利清及村民的安全,只要他们离开这里就安全了。 只是…… 沈兵看了一眼伤员。 往利清似乎明白沈兵这表情的意思,回答道: 「他们会留在这。」 沈兵并不意外。 因为如果带着伤员走? 他们不可能摆脱拓跋氏的追杀? 就算秦军战胜拓跋氏也不例外。 这有些像适者生存的丛林法则,为了整体的利益弱者就会被抛弃。 沈兵没有要求把这些伤员留给秦军。 因为沈兵知道,如果往利清认为秦军不可能打赢拓跋氏? 那么是否将伤员交给秦军就没有区别。 沈兵尊重往利清的选择? 所以他只能默默的走开? 然后…… 沈兵看到一个「野人」正费力的钻木取火。 沈兵随手掏出火摺子吹了几下? 然后将面前的干草堆点燃。 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不经意的动作? 却让「野人」像看到鬼似的惊叫出声? 接着跪地双手合什再五体投地。 不久所有人都跪倒在沈兵的周围。 沈兵疑惑的望嚮往利清,发现她也跪在地上,正愣愣的望着沈兵手中的火摺子,脸上尽是吃惊和困惑。 沈兵不解的问: 「他们为何如此?」 往利清惊恐的问: 「你,可以控制火?」 「是火神教你的?」 沈兵这才意识到是火摺子出了风头。 据说有许多少数民族崇拜火? 因为火可以为他们解决很多问题? 比如取暖、煮食物、照明等。 而且他们想要得到火总是很困难? 所以总会保持火燃烧着? 这一回或许是因为遭到进攻才熄了火。 照想往利清这部族也是崇拜火的原始部落之一。 沈兵不想多做解释,这要解释起来还得扯上纸张和硝石,只怕会越说越乱了。 于是他只说了声: 「你等快走? 迟恐不及!」 说着转身离开。 然而还没走几步往利清就从后头追了上来。 「我们跟你一起作战!」往利清说:「他们认为应该跟随火神的使者!」 沈兵回以一声苦笑。 他没想到自己费了好一通口舌,还不如这火摺子烧一下。 第三百八十二章 交易 拓跋氏的部队直到第九天时才集结完成。 沈兵猜,其之所以要用九天才做好准备是因为三千人的队伍对拓跋氏不是个小数目……全族不过上万人马,三千人就是三分之一的兵力,这可不是随便就能组织起来的。 另一方面,这些兵力分散在山区各处,山区交通不便且拓跋氏行军速度又不快,于是才需要九天。 不过他们并非一次赶到,而是分几批到达。 首批是出事的一天后,来了千余人,这千余人一上来就对秦军发起一次试探性进攻…… 他们或许以为自己有一千余人秦军也只一千余人,在人数相近的情况下有可能获胜,于是就在外围寻找机会。 沈兵有些哭笑不得,这些手持简陋装备的「野人」别说一千人,便是一万人也无法撼动装备有「霹雳火球」的秦军,可笑这些「野人」居然如此不自量力。 沈兵下令不许用「霹雳火球」且只出五百兵力应对。 这么做是担心一开始就把拓跋氏打得太狠了,其后的大军就不敢上来。 不出所料,只一阵箭雨就将拓跋氏射了回去,留下数十具尸体和几匹马。 之后拓跋氏就不敢贸动,只在秦军兵营外游走,似乎担心秦军带着羊群逃走。 沈兵没把他们当一回事,秦军也是如此。 倒是往利清及一同搬来的村民一直紧张兮兮的。 沈兵跟往利清开玩笑道: 「你等既是将我当作火神使者,为何还如此紧张?」 往利清回答: 「我等愿为火神而战,却并非战而不死!」 沈兵翻了翻白眼,感情这往利清一行还以为是他们在保护沈兵呢! 不过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自从往利清等人搬到秦军兵营后,往利清就带着她那三百多名「勇士」时刻跟在沈兵附近。 初时沈兵还以为他们是等沈兵命令,现在看来却是在保护「火神使者」。 沈兵不想骗他们,于是就拿出火摺子在往利清面前扬了扬,说道: 「来我军兵营这几日,你也该看到我军兵士都能控制火。」 往利清点了点头,回答: 「是的!」 沈兵又问: 「火神使者可以很多?」 往利清摇了摇头: 「只有一个。」 「他会给我们部落带来光明和希望!」 沈兵说: 「这便是了!」 「这只是火摺子,我们部队很多人都有!」 「若我是火神使者,他们也可以是。」 「所以我也不是,你听明白了吗?」 往利清点了点头: 「听明白了!」 沈兵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听明白就好。」 这让沈兵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还要做些思想工作,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解决了。 不想往利清补了一句: 「但我问过,火摺子是你制出给他们的……」 「除了火神使者,还有谁能制出火摺子?」 沈兵呆愣当场,这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想了想,沈兵就将火摺子递了上去,说道: 「不若如此,我将火摺子给你。」 「往后别把我当作火神使者……」 往利清立时就瞪大了眼睛,一脸兴奋和期盼,激动的说道: 「你是说,把它给我?」 沈兵点了点头: 「是的!给你!」 「往后你我两清,知道两清是吗?我跟那什么火神无关……」 往利清连连点头? 回道: 「知道,明白!」 然后伸出双手。 沈兵把火摺子往往利清手里一放,说道: 「成交!」 但很快就发觉不对了? 因为往利清望着火摺子的表情一脸虔诚? 她甚至不敢合拢双手? 而是捧着火摺子跪地朝沈兵拜了拜…… 沈兵突然意识到什么,刚想抢回火摺子,却不想往利清已起身跑回村民前? 举着火摺子兴奋的大喊几句。 沈兵虽是听不懂? 但估计也是火神使者赐与部落神火之类的,接着村民们又跪倒一片大声称颂,之后还挺有仪式感的一个个接过? 再将火摺子小心翼翼的收入一个皮囊里包了几层裹好。 往利清还跑了回来对沈兵说道: 「使者放心? 我等会用生命保存好神火的!」 沈兵发现自己从没这么愚蠢过? 他居然会用火摺子与往利清做交易……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话说现代的神话故事就是这么来的。 比如那封神榜里的什么神、什么仙? 很可能是确有其人。 只不过在不发达的原始、奴隶社会? 他们没有文字纪录? 某人做了什么什么事被口耳相传,很容易就被夸大、被神化然后一代代传了下去。 若干年后,沈兵说不准也会变成了什么神。 沈兵不敢再多解释了,因为他知道往利清等人认定的事,自己再解释也是俞描俞黑? 甚至还会被认为是「高深莫测」。 沈兵能做的只有两件事: 一是让往利清及其部下换成秦军褐服……河内兵虽是带有备用盔甲足够装备这三百余人? 但秦律却规定无爵者不得着甲? 沈兵也只能作罢。 这么做是为什么就不用多说了。 往利清一行与拓跋氏的着装十分相似? 确切的说根本就没区别。 沈兵有时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区分敌我的。 后来想想,他们是以姓氏为部落,友军都是自小长大的伙伴? 何况才只这么几百人,要分清当然不难。 他们可以识别,但现在与秦军一同作战……万一拓跋氏杀进秦军阵内近身肉搏,到时秦军无法识别敌我就麻烦了。 所以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服装必须得换。 初时往利清还反对,说是不习惯。 但沈兵将脸一板,说道: 「这是火神的命令,你们要违抗么?」 于是往利清等人就认了,接二连三的换上褐衣。 看来当这火神的使者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这些「野人」更容易指挥。 至于换上褐衣的「野人」有些不伦不类的……也随他们,只要秦军能识别就行。 另一件事,就是给那些野人配发武器。 像玩具般的弓箭换成了秦军制式弓,木矛换成长枪。 青铜剑就算了,估计他们也用不来,一不小心还会把自己伤着了。 所以这些「野人」还真是不省心。 第三百八十三章 猎人 拓跋氏是在夜间发起进攻的。 这很聪明。 沈兵认为这是拓跋氏在之前的试探性进攻中知道秦强弩的射程要比他们的弓箭远得多。 事实上不只是强弩,弓箭的射程也更远。 拓跋氏与往利氏使用的弓箭差不多,都是由硬木所制。 这样的弓有射程不足、穿透力弱、精度差、易损坏、不易携带等缺点,即便拉力相同也是如此。 其中不易携带是因为这种硬木弓想要更强的拉力和韧性必须将弓体做长。 而中原的弓则精良得多,其选自拓木或是榆木,也有用竹……以竹为干的弓是给那些无力开弓的新兵使用,反正也杀不了敌,干脆用差的弓练练手。 且中原的弓不只是木质这么简单。 制好弓身后还要一层层的铺上牛筋以增加其韧性,最后再用麻绳缠绕。 据说一张上好的弓是取材韧性极强的紫衫木,从头到尾整个流程需两到三年才制成。 军队所用的批量生产的弓没那么考究,制作流程不过数月。 但这也比「野人」所用的硬木弓要好得多。 让沈兵有些意外的倒是这些「野人」的臂力。 沈兵初时给往利氏用的是竹弓……因为沈兵以为他们应该没多大力道,用这一百二十秦斤的弓就差不多了。 但没想到往利氏那些「勇士」个个都十分轻松的开弓。 沈兵又给他们换上两百秦斤的,依旧能开。 最后换上两百五十秦斤的强弓总算有一百人左右开不了了。 这将沈兵吓了一跳。 要知道这两百五十秦斤的强弓就是匈奴的标准,也是神武军的目标。 神武军在力量训练两个多月后才总算有一半人能开这种强弓,而往利氏没经过训练却有三分之二的人能开…… 当然,往利氏还是占了些便宜,他们是在实地上开弓而匈奴和神武军则是在弓背上。 不过这对营养不足的「野人」来说已是相当不容易。 沈兵想了想,又觉得这似乎正常。 往利氏这些党项人其实也算是游牧民族,他们与匈奴的区别就是在长城内的山区游牧。 游牧民族的特点就是从小玩弓箭……这是由狩猎决定的,动物的速度通常比人快且警觉性极高,用弓箭狩猎显然成功率更大。 因此这可以说是他们的特长和天赋,不是神武军后天训练几个月就能赶得上的。 沈兵有些庆幸,好在拓跋氏手里的弓箭也是粗糙原始的硬木弓,否则就不是那么容易对付了。 事实上拓跋氏也并非那么容易对付,这点沈兵倒是轻敌了。 比如其选在夜里进攻,其目的就是尽可能弱化秦弩射程远、精度高的优点。 就像现在看到的,拓跋氏在黑夜中像潮水般的朝秦军兵营涌来,一边前进一边嚎叫,偶尔还会射来几枝箭矢…… 很快沈兵就发现射来的不只是箭矢,还有木矛。 那或许不能叫木矛,因为如果是用来投掷的话更应称其为「标枪」。 也就是沈兵之前一直误会了,往利氏等人手中的「木矛」其实也是标枪。 这或许也是因为狩猎需求产生的作战方式…… 弓箭为远距轻武器,标枪则是近距重武器,如有必要,标枪也可以当作矛使用。 果然,就像沈兵想的。 只见往利清一声令下,那些手执长枪的「勇士」就小跑向前,然后一个加速奋力一投,手中的长枪就一排排飞射出去…… 他们居然把长枪当作标枪用,而且还真起作用了,一队拓跋氏骑兵当即被标枪射得人仰马翻。 「让他们回来!」沈兵对往利清吼道:「听我命令行事!」 往利清应了声就将「勇士」叫了回来。 沈兵暗自摇了摇头,这些「野人」只怕根本就没有集体作战的概念,又或者他们过于紧张以为这场仗会输? 沈兵没再理会这些,朝身后下令道:「松明火弹!」 传令兵高喊着将其一声声传了下去: 「松明火弹!」 「松明火弹!」 …… 只听一阵「腾腾」之声,松明火弹就由投石机抛射了出去,而且从各个方向一发接着一发的抛。 不过一会儿,四周的环境就被照亮了……这火光虽是比不上照明弹,但至少也能看清敌人大致的情况。 而秦军需要的也是大致情况。 确切的说,秦军可以根据这大致情况分析出更多有用的东西,比如可以由火球落点判断敌人的距离。 然后沈兵一声令下:「放!」 密集的弩箭就一发发直奔敌群中将其一波波射倒在地。 拓跋氏并没有被这箭雨吓住,他们依旧嚎叫着朝秦军冲来,前面倒下了后方跨过战友的尸体紧随而上,他们手中的盾甚至都是些木板,而武器则是短粗的木棒甚至是石斧…… 越来越近,拓跋氏显然是想与秦军近战。 这战术显然是正确的。 因为装备落后的他们只有近战才更能发挥人数的优势,否则就只有在远处被秦军的强弩强弓持续射杀。 且这战术理论上来说能成功。 一方面是夜色的掩护,另一方面则是弩箭发射需要时间,所以速度总是比不上其冲锋的速度……近代拉栓式步枪都无法阻止集团式冲锋,更别提古时的弩了。 于是拓跋氏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沈兵一挥手,传令兵就下令: 「霹雳火球!」 「霹雳火球!」 …… 一排排「霹雳火球」被抛了出去,引线在敌我之间的空地上「索索」的燃烧着。 秦军已经收起的弓弩抽出了青铜剑做好接敌准备。 而拓跋氏还不知道自己正处于危险中,依旧高举着武器往秦军沖,他们眼里闪耀着兴奋的凶光,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嘴里发出刺耳得笑声……就像捕食的野兽看着自己的猎物一样。 这威势甚至将往利清一行吓住了,他们情不自禁的后退了半步并聚在一起作出防御的姿态。 然而,拓跋氏不知道的是,其实他们才是猎物。 猎人正站在他们面前,不慌不忙的准备收网。 第三百八十四章 使者 「轰轰」一阵爆响之后,拓跋氏的攻势只在那一霎那就被瓦解了。 实际上「霹雳火球」只是炸伤沖在前方的拓跋氏,甚至相当一部份人只伤不死…… 由于火药配方及制作粗糙的原因,「霹雳火球」的威力与现代手榴弹相比相去甚远,它更多的只是将目标震伤或是以其铁蒺藜将敌划伤。 但拓跋氏又何曾遭受过这样的打击,没有一点心理准备的他们全都被这一阵爆响给吓住了,甚至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呆愣在原地或趴在地上。 秦军哪里会换过这机会,大喊一声就反冲了上去。 在一阵阵惨叫声中,拓跋氏就像一群群待宰的羔羊般被秦军屠杀。 往利清一行也看懵了。 也不知道他们是被「霹雳火球」给吓懵的还是因为战局的反转而没反应过来。 沈兵冲着往利清大喊一声: 「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杀啊!」 往利清这才木纳的应了声,呼喝着让「勇士」们跟着秦军冲上战场。 让沈兵气苦的是,其中还有些「勇士」或许是被吓着了,也同拓跋氏一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往利清几次想将其拉起来居然都没能成功。 拓跋氏大军很快就全线崩溃朝山区退去。 但这时他们想退回去却已经太迟了。 埋伏在两侧的神武军已收到沈兵发出的信号分别从两翼包抄过来。 神武军对上拓跋氏那还不是手到擒来……骑兵一边跟在敌人旁边一边放箭,霹雳战车则不断的将霹雳火球发射到敌群密集之处,将拓跋氏炸得人仰马翻溃不成军。 最终拓跋氏见后路被断,只能纷纷放下武器选择投降。 此战拓跋氏堪称全军覆没……千余人伤亡,另千余人受降。 如果说还有人逃走的话,就是一些散后游勇乘着夜色逃回山区。 然而沈兵却并没有些许兴奋。 因为相比之前的战争而言,这次战斗的收益几乎为零。 与匈奴作战至少还能缴获一些优质战马或是强弓、弯刀之类的,但与拓跋氏作战……除了几匹瘦得不成样子的马匹还勉强有点用处外,几乎就没有可用的东西。 更让沈兵头疼的还是……这些投降的千余拓跋氏如何处置呢? 留着做苦力? 这些「野人」又会做什么? 编入军队? 他们显然也无法与秦军融合。 就这么收容着? 西套原本就缺粮,还要养着这千余俘虏…… 最后没辙了,沈兵只得去找往利清。 往利清一行人却并不是像沈兵一样,他们在死尸堆里串来串去,翻找着任何他们可以利用的东西。 一见沈兵策马过来,往利清就背着一堆在沈兵眼里都是垃圾的「战利品」兴奋的跑了过来,说道: 「你竟然打赢了拓跋氏,以一千人击败了他们三千人!」 「他们说的没错,你果然给我们带来了光明和希望……」 沈兵打断了往利清的话: 「等等,你可以跟他们一样称我为大将军!」 往利清疑惑的说: 「大将军?」 沈兵问: 「有什么问题吗?」 往利清说: 「大将军是你的名字?」 沈兵晕了下,看来往利清父母只教会她如何交流,却没告诉她关于官职方面的知识。 「大将军是个官职。」沈兵回答:「就像你……往利氏首领!」 往利清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所以,你有一千人?」 然后又补充了一句: 「那两千骑兵也是你的?」 沈兵无奈的回答: 「你以为大将军指挥的只有三千人?」 往利清不解的问: 「那应该指挥多少人?」 「难不成,还像拓跋氏一样指挥上万人?」 沈兵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仞乘着这时在往利清旁小声说道: 「大将军指挥的人,有十五个拓跋氏!」 仞说的没错,十万河内兵加万余北地兵,再加上新征以及服更役的兵,少说也有十五万。 往利清笑了起来: 「你却当然是三岁小儿么……」 但看到仞一本正经的神色,笑容就慢慢在她脸上僵住了。 十五个拓跋氏,那是什么概念? 拓跋氏已经是党项一族里最强大的了,就算之前强大如月氏也只有五万兵马。 打败月氏的匈奴不过两万……匈奴进入河西的兵力只有两万。 而沈兵居然能指挥十五万兵马,而且还是拥有如此强悍战斗力的兵马。 难怪沈兵之前说是他们赶走了匈奴,以前往利清只当沈兵是胡说,现在看来这很有可能是真的。 沈兵却没注意到往利清脸上的变化,他将目光投往另一侧被秦军捆绑着的一排排俘虏,问: 「你等是如何处置俘虏的?」 往利清艰难的回答道: 「大将军,我……我也不知道。」 沈兵疑惑的问: 「你难道之前没俘虏过敌人?」 往利清回答: 「有虽有,却没这许多。」 「往常少则俘虏数个,多则俘虏数十个,将其转为奴隶便可。」 「可如今……」 然后沈兵就明白了。 数个、数十个奴隶还容易控制,但这一下是上千人。 往利清整个部落才不过只有三百余名「勇士」,若将这千余人转为奴隶……哪天奴隶造起反来,那还不是把他们都一锅端了? 于是这干俘虏便放了也不是,用也用不了,就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不过这问题第二天就解决了。 第二日正午,秦军已打扫完战场并准备将羊群赶回山区放养时,就听一支响箭在南方沖天而起。 沈兵颇感意外,难道拓跋氏昨晚那一仗的教训还不够? 居然还敢派兵来犯? 然后沈兵就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只见两名神武军飞奔而来,报导: 「大将军,我们抓到一支蛮军,他们称是拓跋氏的使者,要与大将军面谈!」 沈兵看了往利清一眼,暗道这野人中会说秦语的还不只她一个。 不过也没什么奇怪的。 如果往利氏这么小的一个部落都会有说秦语的,那拓跋氏就更不用说了。 沈兵没有多想,说: 「见!带他们上来!」 第三百八十五章 乌氏倮 沈兵还道这使者是拓跋氏派人来谈判的。 不想见到时,使者第一时间就带着一部下向沈兵跪下,道: 「草民乌氏倮,见过大将军!」 「拓跋氏有眼无珠不知是大将军驾到,竟与大将军开战!」 「草民特来为拓跋氏请罪!」 乌氏倮? 沈兵听这名字有些耳熟。 回忆了下然后才想起这乌氏倮可不是什么简单的「草民」。 司马迁在史记里从秦秋末期到秦灭亡,单独立传的不过七人,这乌氏倮就是其中之一。 据闻这乌氏倮是固原人,也就是西套南部山区。 现代史学家不确定他是秦人还是土着,能确定的就是这乌氏倮很有商业头脑。 乌氏倮生活的地区正好在秦国与土着交界。 而土着只懂养牛、养羊、养马,中原又奇缺牛羊马,另一方面土着又不会生产丝绸和日常用具,比如斧、锄、刀,还有木碗之类的生活用品。 于是这乌氏倮就往来于秦与土着之间,将牛羊马带往秦国交换生活用具,再将生活用具带回土着交换牛羊马。 时日一久这厮便成了闻名北方的首富,那牛羊马都以山谷计……也就是根本数不过来,而要用堆满多少条山谷来计算。 之后就连秦始皇也破例诏见他给他「比封君」的待遇。 所谓的「比封君」,就是虽然因为乌氏倮没有战功不能封君,却破格以「君」的规格对待。 不过沈兵看这乌氏倮一副惶恐的样子,猜测此时还没得到这「比封君」。 这特么的不就是一头大肥羊吗? 沈兵还因西套及河西走廊缺牛羊而辛苦的七拼八凑呢,现在这能把牛羊以山谷计的人就送上门来了? 想着,沈兵赶忙上前扶起乌氏倮道: 「使者请起,我与拓跋一战与你无干,何需行此大礼。」 其实沈兵这是有意说给乌氏倮听的。 如果真与乌氏倮无干,乌氏倮又怎会甘做这使者前来请罪? 果然,就见乌氏倮略带尴尬的拱手说道: 「大将军有所不知,草民有一小妾,却是拓跋氏酋长拓跋溧[li]之妹。」 沈兵「哦」了一声,脸色一板,回道: 「如此说来,你今趟却是替那蛮夷做说客的?」 沈兵这话吓得乌氏倮当下又跪地说道: 「草民不敢。」 「草民此来是替拓跋氏请罪而来,恳请大将军念拓跋氏不知大将军来此而轻率出兵。」 「若拓跋溧知是大将军所部,便是给他一百个胆也不敢妄动兵戈!」 「望大将军开恩!」 这乌氏倮倒是没说假话。 他在此之前甚至不知道拓跋氏有战事,直到拓跋氏战败的消息传到乌氏倮耳中他才大吃一惊…… 乌氏倮惊的倒不是拓跋氏的死伤。 虽说拓跋氏三千余人几乎全军覆没已算是轰动党项的大事,但这对中原来说不过就是毛毛雨。 乌氏倮吃惊的是在这西套还有谁能如此干脆的击败拓跋氏三千军队。 他不久前才听说北地大将军沈兵带兵经营西套,莫非…… 这么一想就暗道要糟,若是拓跋氏对上了秦军,那只怕就有灭族之祸了,以秦军的连坐制,只怕自己都要遭受牵连。 于是没多想,赶忙就命人备马。 临行前正碰上带着孩子来请安的小妾,乌氏倮气不打一处,怒声骂道: 「你那兄长好没道理!」 「惹谁不行偏要惹上沈兵!」 「你道那沈兵是谁?秦国大将军? 又岂是拓跋氏惹得起的?」 「今趟若是过不了这关,我等全族都要人头落地!」 说着黑着脸甩袖匆匆离去。 一众家人这时才知道发生什么,顿时便有如乌云压境一般全家都心惊胆颤? 更有许多人将矛头指向了小妾。 乌氏倮一路紧赶? 走进拓跋溧帐篷时却见他依旧没搞清楚状况正大发雷霆? 还口口声声喊着要集结兵力再攻…… 乌氏倮紧赶了几步上前沉着脸拱手道: 「酋长可知与你对阵的是何人?」 拓跋溧回答: 「我管他是何人,杀我三千勇士,今趟若是不找回颜面? 拓跋氏如何能在河西立足?!」 「你来的正好? 且借我五千战马!」 乌氏倮心下只恨不得上前狠抽这不自量力的拓跋溧两耳光,但人家毕竟是手握兵权的酋长,乌氏倮只能咬牙忍下。 「酋长可听说过沈兵?」乌氏倮问。 拓跋溧反问: 「听过又如何?」 沈兵在河套地区大败匈奴的事早已传遍河西? 便是拓跋溧也有所耳闻。 乌氏倮不慌不忙的回道: 「若我所料不差? 击败酋长的便是沈兵!」 拓跋氏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颜色? 过了好半晌才说道: 「这……你……」 「这如何可能?你莫要吓我!」 「沈兵不是在北面与匈奴对阵吗?如何会来西套?还与往利氏一同作战?我还道那是往利氏搬来的救兵……」 乌氏倮回答: 「五原一战沈兵大败匈奴。」 「匈奴为免被秦军包围只能退出河西。」 「匈奴一退? 沈兵经营河西便是迟早之事……」 拓跋溧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沈兵可是秦国大将军哪! 随便也是统兵十数万。 强悍如匈奴都要被其打得接连败退? 他拓跋氏又有几条命够格与沈兵拼? 更何况? 沈兵身后还有秦国……这秦国已一统中原了,若东面咸阳、南面四川与北面的沈兵三面夹击,就别说拓跋氏了,只怕整个党项都要被连根拔起。 定了定神,拓跋溧就赶忙起身道: 「如今该怎么办?若他们真是秦军……」 乌氏倮说道: 「酋长莫急? 我等先问清对方是否是秦军再作打算!」 拓跋溧赶忙叫来了逃回的部下。 不过这哪还会有错……乌氏倮之前还抱有一丝希望? 一问装束及作战方式却是确认无疑。 这只气得乌氏倮直跺脚? 也不管拓跋溧是不是酋长? 骂道: 「你等真乃愚不可及,除了秦军哪还有用强弩的兵士?」 「何况那『霹雳火球』便是沈兵所制用来击败匈奴之物,你等却道是巫术!」 拓跋溧一脸无辜? 他们从没见识过,谁知道那有如雷鸣般炸开东西便是传说中的「霹雳火球」?! 第三百八十六章 保命 沈兵脸色一寒,只「哼」了一声,冷声说道: 「你道是一声『不知者不罪』此事便能了了?」 「你对我那些伤亡的兵士说去!」 「昨晚一战,我军少说也伤亡上千人!」 往利清在旁边听着就吃惊的瞪大了眼睛,昨晚秦军明明只伤亡两百余人,且大多是轻伤,战死者不过三十余,如何会有千余人? 刚想澄清,却被沈兵一瞪眼就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乌氏倮惶恐的说道: 「望大将军开恩,伤亡兵士,我等自会小心赔偿。」 「每名兵士以二十羊计……」 沈兵想也不想就打断了乌氏倮的话: 「此乃我大秦精兵,又岂是区区几只羊便能赔偿了事的?」 「何况你等当我沈兵会贪这几只羊?」 「不若,待我去取了那拓跋溧的头颅,再赔上十羊如何?」 乌氏倮豆大的汗珠立时就从脑门上渗了出来: 「不敢,不敢!」 「草民自知无法赔偿,但这只是略表心意。」 「另外再有每人十牛一马……不知大将军意下如何?」 沈兵脸色稍稍好转,回道: 「使者不知,那些伤亡兵士何止是我军兵士,他们个个正值壮年,且上有老下有小……」 乌氏倮马上回道: 「草民明白,其家人再补两牛!」 「望大将军开恩!」 沈兵只听往利清「咕噜」的吞了下口水。 这可是两万多只羊一万头牛,另外还有上千匹马……这对往利清而言可是个天文数字,她几乎都有点不相信听到的是真的。 往利清总以为沈兵会就此答应了,没想到沈兵依旧一脸不乐意。 沈兵长嘆了一声,然后将乌氏倮拉到一边,小声说道: 「此番不是我不肯放过你等。」 「你可知这拓跋氏一族可是惹了谁吗?」 乌氏倮不由一惊,脸色再次大变: 「难道是……」 沈兵点了点头没让乌氏倮说下去。 乌氏倮是个聪明人,他当然知道沈兵这说的是谁……北地若说有谁比沈兵这大将军还重要,那当然就是公子扶苏。 倘若这公子扶苏也在西套而拓跋氏却又围攻秦军,那岂不是行刺秦国公子之罪? 这罪名又哪是寻常人能担得起的?! 其实扶苏早在十数天前就回九原了,他是回去统筹羊群并将其发至西套的……沈兵认为扶苏也不能一天到晚跟在身边学习,也需要有独立锻鍊的时间。 此时如果搬出公子这名头能多赚点东西,又何乐而不为呢? 乌氏倮又哪里知道这些,他赶忙拱手说道: 「还请大将军务必在公子那美名几句!」 「我等必有重谢!」 沈兵摇头道: 「此事绝非说的那般简单。」 「若我与拓跋氏讲和,谁又敢保其改日不再来犯?」 「若拓跋氏他日来犯又使公子身陷险境,我又如何向公子交代?」 乌氏倮则胸有成竹的回答: 「大将军放心,草民敢以项上人头担保!」 「而且……」 说着就向后招了招手,一名十余岁的男孩就上前跪到在面前: 乌氏倮解释道: 「此乃拓跋氏酋长长子拓跋扉? 草民特将其带来为质。」 「往后便有劳大将军代为管教!」 这是中原各国结盟的习惯……不过其实也不对,这习惯早已传遍了周边各地,就连匈奴与月氏结盟也是互派质子? 所以这很正常。 事情到这份上了? 沈兵也就没有再死咬着不放的理由了。 他假作迟疑了一会儿? 就点头说道: 「如此,便给沈兵几天时间向公子禀明原由。」 「但能否说服公子收回成命……沈兵不敢保证!」 乌氏倮赶忙回道: 「这是当然。」 「多谢大将军,大将军今日之情草民铭记于心? 他日定当重谢!」 「如此? 草民便先行告退。」 「草民留下几名信使,若有消息……大将军只需让其转告我等便了!」 沈兵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望着乌氏倮一行人离去的背影,往利清就小心翼翼的问了声: 「大将军……你可是答应了?」 沈兵回答: 「没答应!」 往利清立时瞪大了眼睛: 「数万头牛羊? 却还不答应?」 「何况我等并未损失这许多人马……」 沈兵笑了笑没回答。 这往利清又哪里会知道? 这些牛羊马匹根本就不能说是赔偿那些所谓的秦军死伤的? 而是用来买命的……买拓跋氏和乌氏倮的命。 拓跋氏的命或许不值钱? 但乌氏倮的命又岂是这数万头牛羊能买得到的? 所以? 这潜力深着呢! 这也是沈兵有意拖延没有当场应承下来的原因。 沈兵知道? 这种事越是拖延乌氏倮就越是提心弔胆,越是提心弔胆却越是沉不住气,一觉不住气……秦军能得到的好处就越多。 果然,乌氏倮返回拓跋氏大营时就气急败坏的对拓跋溧说道: 「你可知道今趟惹的是谁?」 拓跋溧不由奇道: 「不是北地将军沈兵吗?」 「还能惹到谁?」 乌氏倮咬了咬牙,回道: 「你可知皇上派公子扶苏到沈兵身边历练?」 拓跋氏霎时就面如死灰: 「你是说……那晚公子扶苏也在西套?」 乌氏倮回道: 「若非如此? 沈兵又如何做不得主?」 「今趟我等是闯下大祸了!」 拓跋溧急得团团转? 说道: 「这? 这该如何是好?」 「不若……我等这便逃了吧!」 乌氏倮一惊? 看了看周围就压低声音道: 「你莫不嫌死得慢了?」 「据我所知,秦军已占了河西走廊一路推到肃州(今酒泉)。」 「亦即我等东、南、西、北四面全是秦军。」 「你道我等会地循术不成?」 拓跋溧无奈的说道: 「可是如今……」 乌氏倮想了想,就说道: 「稍安勿燥。」 「那沈兵是个聪明人? 同时也可算是公子扶苏的老师。」 「只要能让沈兵信服,我等便算是过关了……」 拓跋溧又问: 「可我等又如何能让沈兵信服?」 乌氏倮回答: 「那便要让沈兵相信,留下我等有益无害!」 「否则,你我只怕都要小命不保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 属国 乌氏倮第二天就有表示。 事实上乌氏倮是当天就开始准备,他从最近的牧羊点紧急调了两万只羊两千头牛,然后连夜赶往西套。 乌氏倮长期在边境做生意,他知道中原人通常不重财宝……其实也不是不重财宝,但财宝只要以中原价格一计算,往往就远比不上牛羊,而牛羊对乌氏倮来说又算不上什么,于是当然送牛羊才是明智的做法。 赶着牛羊行走速度较慢,直到第二天正午才到秦军驻地。 秦军兵士看着那漫山遍野的羊是眼睛都直了,往利清及其部下更不用说……如果之前秦军那几千只羊让他们羡慕不已的话,这两万只羊只怕就是他们一辈子的梦想。 乌氏倮亲自押着这批羊马前来,顺便又到沈兵那探下口风: 「大将军,这些羊和马……是草民感谢大将军为我等费心的。」 「无论公子是否降罪于拓跋氏,大将军的恩情我等都将铭记于心。」 「请大将军务必收下!」 乌氏倮这话说的有水平。 他首先是让沈兵明白这不是赔偿,而是为沈兵在扶苏面前说好话额外给的。 其潜在的另一个意思,就是若沈兵没有搞定扶苏,那接下来的赔偿当然也就没了。 当然,乌氏倮不敢这么明说。 因为沈兵要是想要接下来的赔偿,那直接带兵将拓跋氏和乌氏倮剿灭不就行了? 那得到的牛羊只多不少,而且还出师有名……谁让拓跋氏先动手的? 甚至还敢围攻秦国公子? 不打你还打谁? 沈兵当然不会这么做。 他对乌氏倮说道: 「使者何需如此客气。」 「沈兵昨日已向公子汇报了大概情况,只不过……」 乌氏倮紧张的问: 「不过什么?」 沈兵皱了皱眉头,摇头回答: 「公子受惊不浅哪!」 「此前一战后他便连夜回九原休养了。」 「不过使者稍安勿燥,公子出身儒家,其一向宅心仁厚宽于待人。」 「此事就怕惊动了皇上……」 乌氏倮那汗珠霎时就从额头淌了下来。 他长期在中原经商当然知道扶苏平易近人性格温和,但嬴政的残暴却是天下皆知,若是让嬴政知道此事,只怕就没这么容易善了了。 沈兵说: 「是以,沈兵只能请公子以皇上龙体为先,这些小事就不需皇上操心了。」 乌氏倮赶忙回答: 「大将军所言甚是,而且此地诸事已了误会已解,这些小事还是不劳烦皇上为好!」 沈兵话锋一转,说道: 「只不过,若有一天皇上问起西套事宜。我该如何回复秦军与拓跋氏之间的关系?」 「是敌?是友?亦或是……」 乌氏倮马上就听明白沈兵这话的意思。 敌,当然不可能,现在谈的也不是这个。 友……小小的拓跋氏哪有资格成为秦军的盟友? 如果既不是敌又不是友,那就是属国。 乌氏倮没有多想,当即跪地道: 「请大将军放心。」 「虽说乌氏倮无法替拓跋氏做主,但能成为大秦属国乃拓跋氏的福气。」 「乌氏倮这就回去禀明情况,草民料想拓跋氏不会拒绝!」 沈兵又说: 「若往利氏与拓跋氏皆是秦国的属国……」 乌氏倮不由一愣,这往利氏虽说以往还有些规模,但被拓跋氏围攻打散只剩千余人,如何还能称之为国? 不过沈兵既是这么说,乌氏倮自然也不敢反对。 「大将军放心!」乌氏倮回答:「拓跋氏与往利氏既是同为秦属? 自当化干戈为玉帛,往后和平来往。」 沈兵点了点头表示满意,说道: 「这也是公子所愿? 若拓跋氏愿归属大秦? 公子也就不好追究了!」 乌氏倮大喜? 再三保证之后这才退出。 乌氏倮返回拓跋氏大营后马上就将这些条件告知拓跋溧。 拓跋溧也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有些担忧的说道: 「若我拓跋氏为大秦属国,那是否意味着每年要向大秦进贡?」 「是否意味着秦军作战我等便要随同?」 乌氏倮气苦的说道: 「酋长有所不知? 我等进贡无非便是给些牛羊? 而大秦却会回赠丝绸财物,又何需担心?」 拓跋溧有些懵,问: 「是吗?大秦还会回赠?」 乌氏倮回答: 「大秦乃拥兵数十万的泱泱大国? 又怎会少了拓跋氏的赏赐?」 乌氏倮这么一说拓跋溧就放心了。 实际上的确像乌氏倮说的? 中原对周边属国一直很宽容? 收到属国贡品之后都有回赠? 而且回赠的财物其价值往往高于贡品。 这一方面是中原要体现大国的风度? 另一方面则是向其它未归附的小国炫耀或是以此为表率……成为中原属国后有诸多好处? 你等还不快快来朝? 乌氏倮接着说道: 「至于随秦军一同出战。」 「拓跋氏若是能与秦军一同击败匈奴或是月氏,那统一党项……」 拓跋溧「哦」了一声,然后马上就高兴起来,连连点头道: 「此言有理,这属国做得!」 于是就没什么好说的? 拓跋溧当下就应承下来? 让乌氏倮转告沈兵他改日会带上贡品到咸阳朝拜皇上? 着沈兵先行通报。 原本这时拓跋溧应该亲自去向沈兵请罪一下才对。 但沈兵猜? 拓跋溧从头来尾都不敢亲自见沈兵,是因为他担心这是沈兵引蛇出洞之计,生怕一到秦军军营就再也回不去了。 沈兵只觉得好笑? 若是真要对付你拓跋氏还用得着这种手段? 乌氏倮倒也守信,接着就将许诺赔偿的牛马羊一群群的赶到秦军军营。 那是总数近五万只羊一万多头牛,再加上千余匹好马。 如果是在其它地方一下得到这么多牲蓄那还不好办,因为餵养就是个大问题。 但在西套这草原占地一半以上的地方却完全不需要担心,秦军只需用木栅围上一个山谷然后把这些牛羊马一古脑的赶进去就成了。 这一来西套甚至是河西走廊的食物都不需要担心,就连来年西套用于耕种的牛都有了。 只不过有一点乌氏倮却没猜对。 沈兵深知不能让拓跋氏一家独大的道理,又哪里会给拓跋氏统一党项的机会! 第三百八十八章 山地部队 既然拓跋氏已经是大秦的属国,那么沈兵就大方的把那千余名俘虏都放了回去。 至于往利氏,沈兵给了他们一份工作,替秦军看管并放牧那些牛羊。 往利氏原本就是游牧民族,现在能为秦军放牧牛羊也算是老本行,哪里还能不答应。 至于往利清所部的三百余勇士…… 沈兵打算对其进行训练。 训练的方向就是山地作战部队。 这在现代可妥妥的是一支特种部队。 他们这些长期生活在山区的「野人」干别的不行,跋山涉水攀岩之类的功夫那却是与生俱来的,不做山地部队就可惜了。 人数是少了点,但沈兵若有意栽培,并将其打造成为一支能与拓跋氏相匹敌的部落或者部队,那人数就不是问题了。 沈兵只是借乌氏倮之手朝南部山区发出一份告示:向所有党项族召募兵士百姓……待遇从优。 这待遇从优是重点,其次还是秦军,刚刚打败了拓跋氏同时还将其收为属国的秦军。 要知道拓跋氏是党项最强的一族,却如此干脆的输在秦军手下并臣服…… 其实拓跋氏臣服才是重点。 若拓跋氏未臣服,其它氏族就担心遭到拓跋氏报复,于是就想加入秦军也不敢做出头鸟。 此时拓跋氏既然都成为大秦的属国了,那他们加入大秦那还不是理所当然的? 甚至还一跃成为秦军也就是比拓跋氏还高一级的宗主国兵士,何乐而不为? 乌氏倮知道这告示是怎么回事,却又不得不发。 拓跋溧也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但事已至此也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吞。 于是无数党项人从四面八方赶来加入秦军,这其中甚至还有不少拓跋氏的人……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事实上这也是党项人的特点。 别看拓跋氏所建的西夏国如此强悍,最终灭国还是因数次挡住蒙古围攻以至成吉思汗都大怒下令将西夏屠城,于是西夏文明才就此消失。 但在西夏建国之前,党项人的生存法则就是依附强者……这其实是种原始的兽性,也是自然生存法则,比如狼群总是以最强的为首同时敬畏强者。 此时秦军展现了其强大,且还能解决其部落的生存问题,于是自然就纷纷来降。 沈兵把他们全归由往利氏管理和训练,于是往利氏才短短几天时间人口就增长了几倍且还在不断增加中。 沈兵偶尔还会考虑一个问题。 那就是为什么之前月氏统治河西或者匈奴统治河西时都不会出现这种状况……按说他们也足够强大也同样能击败党项。 若是以党项依附强者的法则,早就该被月氏吞併才对。 问过往利清后沈兵就明白了。 月氏和匈奴与党项都是奴隶制国家,他们对党项这些生活在山区的党项人更多的单方面的「索取」…… 简单的说,他们只要党项强壮的青壮做奴隶。 而依靠放牧、狩猎为生的党项人若是失去青壮就无法生存。 于是他们之间便水火不容……党项的确敬畏月氏,也敬畏匈奴,但为了生存只能敬而远之并利用地形与其周旋。 往利氏若不是因为被拓跋氏追杀也不会逃到这山区边缘。 这也是沈兵召募兵员的同时还要召募百姓的原因……若只召兵员而不允许带家眷,也就是像秦军一样徵兵,就明显无法满足党项族最低生存要求? 于是就无法徵到兵。 这归根结底还是生产力低下的原因。 中原生产力较高,所以家中青壮便是进入士伍也能生存,尤其秦军还有爵位制? 一旦晋爵那就是全家富贵。 而党项生产力较为低下? 青壮要是被征了去就必然会饿死几人? 根本等不到晋爵或是兵士带回粮饷。 因此这党项人一来就是拖家带口的。 不过沈兵并不为这担心,因为这些党项人来了之后并非白吃白喝……山区里有五万多只羊一万多头牛,他们可以放牧? 为牛羊接生、挤奶、宰杀、制羊皮、牛皮等。 所有这些都不是秦军兵士擅长的? 而党项人却一点问题都没有。 假以时日,等北部平原的川区种出粮食收成的时候,那就更不是问题了。 训练科目沈兵主要是交给往利清负责。 首先是必须要学会秦军的口令、旗语和信号? 以及根据这些口令做出相应的反应甚至布阵。 这些「野人」在翻山越岭或许不是问题? 但从来不知规矩的他们学习这些却像是要了他们的命。 其中尤其是看旗号布阵? 那是乱作一团到处跑。 但这些不学又不行? 指不准哪天这些「野人」就要与秦军协同作战? 到时听不懂秦军的号令又如何能指挥! 沈兵的办法是先让一什的秦军去领着? 就像教官一样,每人带几十人,在往利清的翻译下训练,练多了自然就会。 装备当然要更新。 用箭还是用弩沈兵与往利清讨论过。 最后还是决定以箭为主,原因是山区作战还是箭更适用? 而且这也是党项人的长项。 另外就是标枪……这个将秦军所用的长枪裁短背在身上即可。 至于弩? 那就是少量身手娇健、身强力壮的人装备。 之所以一定要装备弩? 是因为它除了可以当作武器之外? 还有助于攀爬,尤其是以弩发射的索箭…… 往利清看到索箭的第一眼就爱不释手,她试了几回就感嘆道: 「有了此物? 高山峻岭全都不在话下了!」 沈兵也是这么想的,以他们的攀岩本领再加上索箭、绳梯等装备,那还不是如虎添翼? 在这些的基础上再为其配上一把从匈奴人那缴获的弯刀……游牧民族习惯用弯刀,主要是因为弯刀利于砍噼且占用空间相对较小。 当然还有一个优点是它是单刃的,且刀背较厚。 单刃就意味着制作省时省力。 刀背厚就意味着制作要求低……青铜易折,没有一定的技术水平很难制成剑的长度而不折,刀就简单多了。 最后再为往利清等人配上马匹,一支优秀的山地部队就成形了。 第三百八十九章 月氏王 今晚有事只有一章。 ———————— 就在北地按部就班的发展时,有关秦军的消息就不断的传到冒顿单于那。 匈奴虽说已被秦军逐出中原,但冒顿单于却对河套之耻念念不忘。 这日他收到一张羊皮卷,展开一看便大感不妙。 正坐在火堆旁啃着羊腿的稽粥见状好奇的问了声: 「单于,可是秦军来攻了?」 冒顿随手将羊皮卷递给了稽粥。 稽粥展开一看,上面歪歪扭扭的书写着几行中原字体,稽粥辩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了其大意…… 古时匈奴没有文字,其贵族及情报传输大多使用中原赵国文字,这也是冒顿单于能读懂中原兵书的原因之一。 稽粥看完 后就说道: 「秦军不过是连通河西经商而已,单于何故如此担忧?」 冒顿单于「哼」了一声说道: 「秦军此举何止是连通河西经商。」 「我等与月氏为敌,秦军却经营河西并设点贯通了前往月氏之路……」 「此外还有西戎各国,若他们与秦军结盟,便可由西、南两面夹攻我军!且还是西戎骑兵……」 稽粥闻言不由大惊,说道: 「若是如此,漠南岂不是没有我等立足之地?」 冒顿单于说: 「所以,我等绝不能让秦军得逞。」 接着冒顿单于就下令道: 「传令右贤王,着他即刻陈兵西戎并往月氏派出使者!」 部下应声便去下达命令。 右贤王自从撤出五原之后便一直带领十万大军坐镇西部。 这一方面是为了给月氏压力使其不至乘火打劫反攻河西,另一方面则是匈奴兵马不能太过集中……集中的结果就是大批的牛羊马无处放牧,同时也不利于劫掠。 收到冒顿单于的命令后,熏狁马上命令部队往月氏方向推进五十里,再派出使者与月氏议和。 这其实就是萝蔔加大棒,给予压力同时示好,若不答应议和那么大军随即就展开进攻。 冒顿这一手已是玩得炉火纯青了,他对付西域三十六国就是用这战术……这其实就是中原的「合纵连横」。 冒顿知道如果让西域三十六国联合起来跟匈奴作战,匈奴只怕也讨不了好。 所以同一时期内总是与其中几国议和集中兵力猛攻一国。 这战术很有效,以至于到老上单于时匈奴已基本控制了西域。 当然,此时匈奴在西域的势力还没有如此强大。 但匈奴之前在河西以万余兵力大败月氏,此时右贤王又携十万大军兵临城下,这威势便不言而喻。 所以匈奴使者去见月氏王也是牛逼哄哄的,他那样子根本就不是议和,而是去兴师问罪的。 「单于听说大王最近正与秦国使者商议如何进攻匈奴,不知是否确有其事?」 月氏王赶忙否认: 「使者说笑了,我月氏与秦国交战多年,又哪会与其结盟?」 这话是半真半假。 前半部是真的,月氏之前与秦国交界,两者不可避免的会有磨擦,于是秦军与月氏也可以说是宿敌。 后半部则是假的,李岩一到肃州稳定下来就依令派出使者与月氏议和,并共商灭匈大计。 (註:此时月氏还未西迁至蓝氏城,所处位置在沙州亦即敦煌一带) 只不过月氏王还在犹豫是否要答应。 月氏王犹豫的原因,是他知道秦国与匈奴都是其惹不起的大国,答应了这国就必定得罪那国,答应了那国又会惹恼了这国。 因此月氏王才对秦使含糊其词打算敷衍过去。 使者只「哼」了一声,说道: 「大王可要想清楚。」 「虽说秦国军力强盛,但毕竟此地距中原路途遥远且补给困难。」 「该如何选择……我想大王心里明白!」 月氏王一听觉得这话没错。 月氏可是一路从河西撤过来的,知道这段路有多远,也知道这一路都没有补给……之前月氏有补给是因为他们是游牧民族,一路只需要赶着牛羊出来就可以了。 但如果换成种田吃粮食的秦军,大军要长途跋涉到这沙州来,要带多少粮草才行? 所以秦军到了这才只有三万余人。 所以秦军才要到处以丝绸换粮、换羊、换牛。 据说秦军还在肃州修筑水利准备屯田…… 一想到秦军屯田,月氏王就皱起了眉头。 月氏之前与秦军之所以交恶便是因为屯田。 确切的说不是因为屯田,而是因为月氏是奴隶制而秦军是半奴隶半封建制,尤其在商鞅变法之后更是进一步提高了奴隶、农民的地位并给予其立功获赏成为人上人的希望。 于是月氏的奴隶甚至百姓不可避免的会偷跑至秦国过种田的生活。 月氏王曾一度为如何阻止这一状况而烦恼,是以早就有西迁避免与秦交界的想法。 但之前这想法并不现实。 因为月氏退一步秦国就进一步,两国始终还是交界。 是以当匈奴南侵时,月氏还道这是福不是祸,因为从此秦国与月氏中间就隔着个匈奴了。 谁想匈奴这么快就被秦军击退,秦军又这么快再次成为月氏的邻国……月氏王心里那个苦啊! 想来想去,月氏王认为只有听从匈奴的意见。 尽管他知道匈奴也不过是迫于眼前形势才肯议和,但现在形势却是明摆着的: 秦军三万余,且大多是步兵。 而匈奴却有十万骑兵…… 于是月氏王就不再迟疑了,对匈奴使者说道: 「使者所言甚是。」 「请使者转告单于,本王自是愿与单于结盟。」 不想匈奴使者并不愿就此罢休,他说: 「只是如此?」 「空口无凭,单于又如何能相信大王所言非虚?」 月氏王脸色霎时就变得十分难看: 「使者之意,可是要以王子为质?」 也难怪月氏王会这么说,这是结盟的正常程序。 不过这却有些强人所难,因为月氏王只有一个王子此时正指望着继承王位,如果派到匈奴为质那就跟灭国没多大区别。 匈奴使者似乎也知道这点,于是就摇头否认。 接着上前压低声音,如此这般的说了一番。 月氏王听着连连点头表示贊同。 第三百九十章 沙州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从肃州传来。 第一个消息是月氏以议和为名将秦军使节骗往月氏之后截杀。 这时沈兵就感到事情不妙了。 这并不是说月氏或匈奴稀罕杀这五十七人的使节团。 而是月氏表明态度站在匈奴一边并给匈奴下的投名状……口说无凭,将秦军使节团杀了也就是向全天下表明月氏与秦国翻脸,于是可以让匈奴放心。 第二个坏消息,就是月氏大封锁河西走廊并全国范围内搜捕秦国商人及要来投秦的西域少民。 这才是真正让沈兵头疼的。 此时月氏的位置在沙州也就是现代的敦煌一带。 这地方不仅是河西走廊的出口同时也是前往西域的重要基地。 说是出口,是因为所谓的河西走廊就是北为合黎山南为祁连山,中间夹着的一条带状平原地带。 这条带状平原地带不仅地势平坦且中部还有许多由祁连山雪水融化而形成的河流绿洲,这些绿洲可以成为天然的补给点。 说是前往西域的重要基地,则是敦煌此地四周要么是山地戈壁要么就是沙漠,方圆数百里就那一块绿洲,前往西域若不在补充食物淡水便很难到达西域。 于是此地一旦与秦军交恶,中原通往西域的路就可以说被切断了。 中原的路一断,自然就不会有什么丝绸之路。 一想到这沈兵就紧皱眉头,他没想到原本一路向好的局势突然就这样急转直下。 原本大家都以为月氏是匈奴的敌人,所以秦国与月氏结盟那是理所当然的事,哪想月氏不仅没跟秦国结盟反而与匈奴结盟。 看来沈兵还是低估了匈奴在西域的影响力。 为此沈兵专程赶回五原召开了一次会议。 此时的五原在云畋的和杨端和的共同的治理下已有些样子:从昌平君那的吞丝已一批批运达,绸缎一匹匹从纺织工厂制出,甚至就连商队都已经组建完 毕…… 这商队是由大小数十个组织组成的,仅仅只是运绸缎的马车就有千余驾。 之所以要数十个组织结成一个商队,是因为许多小的组织甚至还有百姓个人加入的组织的没有经商经验。 这些个人组织在途中很容易因为地形不熟迷路或是食物、水源不足等问题出状况,尤其还会被流匪劫掠。 因此将其全部结为一队,统一请几个熟悉地形的嚮导,沈兵再专为这支商队派一支两百人的骑军护商……就会将风险降到最低。 可现在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因为月氏的倒戈而使整个计划陷于停滞。 一众将士自是对愤恨不平对月氏一片骂声: 「这月氏王好生无礼,便是两国交战也不斩来使,这厮却诱我议和再杀使节!」 「月氏原本便是蛮夷,又如何懂得这些礼数?」 「待我等发兵北上,将那月氏王擒来问罪便了!」 …… 杨端和比较沉稳,他在众人的一片喊打喊杀声中对沈兵拱手道: 「大将军,属下以为此事应从长计议。」 「首先是敌我兵力悬殊,月氏据闻有兵七万,现今又与匈奴结盟,再加十万,便是二十万兵。」 「而我军在肃州不过三万,又如何能攻伐月氏?」 王贲反对道: 「月氏若是有兵七万,又如何会被匈奴万余兵力驱赶至沙州?」 「若匈奴能以万余兵力战而胜之,我军三万兵力又岂能不胜?」 王贲这推理虽是没问题,但沈兵却觉得形势不能这样简单的对比。 匈奴之所以在河西一带能以一万余兵力将月氏势力驱逐出河西走廊,很大一部份是因为匈奴对月氏两面夹击使月氏两头无法兼顾。 另一方面…… 杨端和嘆了口气朝王贲拱了拱手道: 「校尉有所不知。」 「河西走廊到处是草地适合匈奴骑兵行军,且其一路烧杀抢掠以战养战勿需担忧补给。」 「而此时我军在河西的经营才刚起步,沿途营寨供商旅补给尚且捉襟见肘,又如何能供大军与月氏、匈奴联军作战?」 杨端和这么一说众人就没有声音了。 补给始终是个大问题。 李岩五万人从五原出发,一路留下兵力设营寨、剿匪、守村落,到肃州时就剩三万。 这三万兵士的补给主要还是从月氏那头供给的。 确切的说,也不能算是月氏供给,而是随军带去了丝绸布匹然后用它们换取军粮。 现在月氏那边一翻脸并禁了商旅来往,就连这三万兵士的补给都有困难,更别提增派大军征讨月氏了。 杨端和接着说道: 「是以,属下以为我等应稍安勿燥。」 「眼下应以守为主。」 「只要我军守住肃州并屯田种植,待明年收成之时便是月氏王授首之日!」 魏呴贊同道: 「属下以为杨将军所言极是。」 「且月氏与匈奴乃一时之盟,若我等耐心等上数月,只怕两国便又起战事了。」 王贲则反对道: 「正因如此,我等才更要以快打慢战而胜之。」 「否则我军那三万士卒往后何以为生?」 「难道还要从中原千里迢迢运送粮食去不成?」 「可我军若是胜了月氏,不仅可以解决补给问题还可以此威摄西域各国!」 一时各将领议论纷纷,主攻主守两派争论不休。 沈兵沉吟半晌就问杨端和: 「沙州可有城池?」 河西驻防因为是杨端和负责,所以这些事他更清楚。 杨端和回答: 「回大将军,并无城池!」 敦煌古城是汉武帝大破匈奴赵破奴西征楼兰所建,月氏、乌孙都是游牧民族,当然不会花力气建城。 沈兵又问: 「那么,月氏便是有七万大军,又如何能挡我军三万河内兵进攻?」 杨端和赶忙呈上一份地图,说道: 「大将军有所不知。」 「沙州东有三危山,南有鸣沙山,北面是戈壁与天山余脉相接,西面则是一片沙漠。」 「亦即朝向我方的三面皆有险可守,其不仅地势险要无路可走,且大多缺少水源无法跨越。」 「便是没有城池也极难攻下。」 沈兵「哦」了一声。 也就是说大多是易守难攻的山地。 第三百九十一章 奇军 沈兵也有考虑过魏呴及杨端和的建议。 客观的说这两个老将的建议还是有道理的。 问题是这么一来秦军的损失就太大了……不仅丝绸之路不通无法换来足够的粮食,反而还要运去大批的粮食供李岩的三万军队食用,且至少要持续到明年收成。 三万军队需要消耗多少粮食? 之前从拓跋氏那「剥削」来五万多头羊听起来很多,但真要送去给这三万军队当军粮……平均每人还不到两头,又能吃上几天? 若是要运送粮食就更让人头疼了: 此时的河套不产粮,粮食必须从雁门郡甚至更远的地方远,然后绕着河套一大圈经云中、九原、五原,再到西套过河西,然后才到肃州。路线总长少说也有五、六千里。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 成的任务,除非河套地区都不发展所有人都投入到运输中去。 此外还有这三万人作战所需要的箭矢、装备、马匹等物资。 所以,如果採用杨端和与魏呴的方略,势必就要减少肃州的驻军。 但这驻军要减多少才合适呢? 减到一万甚至更少? 在月氏大军与匈奴大军虎视耽耽的时候,秦军在一线不只不增兵反而要撤回部队? 这么做就是「长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几乎跟放弃肃州没什么区别。 而此时一旦放弃肃州,将来还想再要回来那就没那么容易了。 所以守其实不现实,其难度和风险其实不亚于进攻。 想到这沈兵就没有多想: 「此战我等其实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进攻要么撤军,没有守住肃州以待明年再攻之说。」 众将默认了沈兵这说法。 若是考虑补给难度的确如此。 接着沈兵就说道: 「而进攻与撤军两者,我以为我军更应进攻。」 杨端和赶忙说道: 「可是大将军,我等只有三万兵力,而敌人却有十余万之多。」 「尤其敌军无补给之忧,而我军却只许胜不许败。」 「一旦战败未能夺取月氏而粮草又跟不上,后果将不堪设想。」 「望大将军三思!」 沈兵问杨端和: 「肃州粮草尚可支撑多久?」 杨端和回答: 「因之前的买卖屯粮,是以粮草可支撑两个月!」 如果只能支撑两个月的确十分危险,因为大军从肃州返回西套都要一个月的时间。 若选择作战…… 杨端和又补充了句: 「且我军若攻月氏,只能从东、北两面进攻。」 「由东面进攻会被三危山所阻,其易守难攻非是一月时间能下。」 「北则是无水、无草的戈壁,且我军进入戈壁便无险可守并处于月氏及匈奴两面夹击之中……」 沈兵打断了杨端和的话: 「我等从正面攻三危山。」 杨端和还想说什么,却被沈兵阻止了。 「就这么定了。」 「河套便交由杨将军打理,沈兵亲自带兵前往肃州指挥。」 这一来所有人都急了,王贲起身道: 「大将军不可,此去肃州路途遥远且吉凶难料,王贲带兵前往即可!」 杨端和也说道: 「肃州所部是属下的河内兵,若一定要攻,自应属下亲自前往!」 就连扶苏也紧张的站了起来: 「河套还需大将军主持大局,扶苏以为大将军不可轻率!」 …… 沈兵又哪里是想逞这个英雄或是轻率而行。 而是他想好的对付月氏的方略是兵行险着绝不可泄漏。 为了保密以确保战役的突然性,沈兵必须亲临指挥且只有他一人知道……一旦秘密泄漏,不只这一仗会输,李岩那三万人也很有可能就此回不来了。 因此沈兵不得不小心行事。 于是沈兵朝扶苏拱了拱手道: 「请公子放心,沈兵自有分寸。」 「且到时即便战败……沈兵要全身而退也不是难事。」 扶苏见沈兵态度坚决,只能嘆了口气点头道: 「大将军此去定要小心行事,切不可勉为其难!」 沈兵拜谢之后就带上王贲往西套赶。 赶到西套后沈兵也不多说什么。 一方面命令剺率领的骑兵在肃州待命……剺率领着西域来投的五千骑兵及万余牧民此时已在返回的路上。 这支队伍的补给倒不需沈兵担心。 正如之前所言,他们是游牧民族,不管去哪里都随身带着牛羊,只要有水有草就饿不死。 西域骑兵的另一个好处就是徵兵比率很高。 秦军由于长年征战女多男少,所以平均五人里能有一人服兵役就不错了。 不过这也与秦军轮流服更役的制度有关……一人服兵役后家里还需要有劳力种田。 西域牧民就不一样了。 其五人里能有两人服兵役……家里不需劳力,女人也要舂米也不要织布,更不要耕田,只需会挤奶会杀放羊就差不多了。 所以五千骑兵所对应的百姓不过万余,于是负担就少得多。 沈兵令剺将五千骑兵赶着随行的羊群前往肃州,百姓则带少数羊群继续往回西套。 另一方面沈兵就在西套组织起了一支援军。 这支援军由三千神武军与一千往利氏的山地军组成。 其实没有三千神武军,因为其中有一千是沈兵的亲卫。 沈兵不敢带更多兵力。 因为补给不足的问题,兵力与时间是正反比的:带的兵力越多肃州拥有的时间也就越短。 接着沈兵点了两万头羊带上些粮食后就出发了。 一路上兵士先行羊群在后。 但行军速度却不快,每日前进一百里后就停了下来,接着就扎营训练。 训练的却不是骑战,而是让王贲所领的两千神武军与往利清的山地军混编在山地行军。 王贲初时还有些奇怪,因为每次训练都没什么目的,就是进入山区前进半个时辰之后再原路返回。 但随后一想,很快就明白了: 「大将军此去与月氏作战,只怕是要以这两千神武军及一千往利军为奇军了。」 但王贲随后又皱起了眉头: 「月氏有七万大军,匈奴又有十万。」 「秦军即便以三千奇军走山路绕到月氏侧后又能起多大作用?」 第三百九十二章 炒面 这是一种临时抱佛脚式的训练。 这没办法,因为肃州那边等不了……肃州只有两个月的粮草,等沈兵这边山地军训练妥当了,肃州的粮草也差不多完 了。 不过沈兵也不需要将他们训练得太完 美,实际上往利军与神武军混编已足够完 成穿越山地的任务。 往利军的优点是山地行军能力及生存能力,缺点是组织性、纪律性及战斗力欠缺。 神武军几乎与往利军是相反的,其优点就是往利军的缺点,缺点则是往利军的优点。 于是两军就能完 美的互补。 沈兵不需要往利军有多好的组织性、纪律性,也不需要它有多强的战斗力。 至少目前是这样。 沈兵要的只是往利军能在他们熟悉的山地中将神武军带出去,或者帮助神武军生存、提高其穿过山地的速度。 接下来作战的事,就交给神武军了。 因此沈兵问往利清: 「往利兵一千人,神武军两千人,一个带两个,能否穿过祁连山?」 往利清反问了声: 「祁连山?」 沈兵朝身后的祁连山扬了扬头,然后往利清就明白了。 「雪山!」往利清说:「我们称它为雪山!」 沈兵猜这是因为祁连山山峰上长年积雪的原因。 往利清就接着问: 「大将军想要我等穿过何处?」 沈兵翻开地图在其上划了一条路线,问: 「若是这么走,却需几日?」 往利清看了看,就摇头说道: 「我等无法穿过。」 沈兵心下一惊,问: 「为何?」 往利清回答: 「此处山高路险,我等只能凭藉索箭攀岩。」 沈兵说: 「那为何又说无法通过?」 沈兵的想法是:往利军原本就擅长山地攀岩,现在又装备有索箭,于是原则上就可以穿过任何山区。 他们要是能穿过任何山区,那只要放下绳索或绳梯,神武军不是一样也能通过? 往利清解释道: 「若是只能攀岩通过,则马匹及羊群必定无法通过。」 「若马匹羊群无法通过,那么我等只能随身携带补给。」 「且除补给外又要携带装备,神武军还要披挂盔甲,此外还要带攀爬装备、造饭器皿……」 「如此一来,能在山区行军四日左右已是极限。」 「而这段山路至少需要六日。」 往利清这么一说沈兵就明白了。 这的确是个难点,而且还不是多带补给就能解决的问题。 因为多带补给就意味着无法翻山越岭或者减缓速度,而减缓速度又意味着需要更多补给,于是一环扣一环而补给的重量就无限往上加…… 其中一个办法就是减少装备的重量而多带粮食,比如不带盔甲、少带箭矢。 但这么做却没有多大意义。 一方面是神武军装备的藤甲本身并不重。 另一方面则是神武军若是将装备减弱到这程度也就意味着其战斗力会成级数下降……藤甲可以说是对付游牧民族的神器,游牧民族大多是玩弓箭的,射得又快又准,而藤甲却是「专业挡弓箭」。 如果不带藤甲,沈兵不确定这两千神武军还能起多少作用。 想了想,沈兵就问了声: 「若是将四日的食物节缩至六日……」 往利清摇了摇头否定了沈兵的想法: 「这四日已是以往利氏携带干粮的重量计。」 「若是以神武军的粮食计……」 沈兵心下一动: 「干粮?」 往利清点了点头: 「我等将羊肉烤熟再晒干,在山区中行军便以其为干粮。」 「不过往利氏可以以极少量的干粮维生,只怕神武军需要更多……」 这说的没错? 神武军那是习惯了大碗吃饭大口吃肉,突然一餐只能啃几片肉干,只怕受不了。 沈兵说: 「若神武军也携带干粮? 便可不计造饭器皿? 是否可以多带些食物?」 往利清点了点头: 「如此或可行军五日。」 沈兵胸有成竹的回答: 「此事包在我身上? 我携带的干粮足可食用七日,且不至太重。」 往利清一时好奇,哪里还会有这种又不重又能吃那么多天的干粮? 当晚沈兵就让人牵了几头羊来? 将其宰杀之后取油脂熬油。 接着便往油里加面粉翻炒? 一边翻炒一边在其中洒上一些切碎的油渣和食盐…… 原本应该加糖的。 但一来这时代没糖,二来行军作战需要补充盐份,所以沈兵认为还是加盐更合适。 沈兵耐心的以小火来回翻炒? 不久一锅香味扑鼻的炒面就制作完 成了。 王贲奇道: 「大将军? 我只道这面粉可制面条可做水饺? 不想它还有这等吃法?」 往利清闻着香味馋得直流口水? 问沈兵: 「大将军? 我等可否试试味道如何……」 沈兵提醒道: 「当然? 只是此物……」 还没说完 就见王贲和几名兵士动起筷子抢了起来,然而刚放到嘴里就被烫得「哇哇」大叫,眼泪瞬间就滚了出来。 王贲一边抽鼻子抹着泪水一边问: 「大将军,只是此物什么……」 沈兵摇着头: 「只是此物由滚油炒熟,看似无烟无气实则温度奇高。」 「需放凉才可食用!」 周边将士「哄」的一阵暴笑出声? 只有王贲等几个抢食被烫着的人摆着一副苦瓜脸。 好不容易总算放凉了。 往利清笨拙的用筷子取了一撮放入嘴里? 接着就连连点头: 「好吃? 我却从未吃过这物事。」 沈兵不由笑了起来? 往利清及那些往利氏族人吃的不是羊奶就是羊肉,或者就换一种奶换一种肉,没吃过的东西多着呢。 王贲与兵士纷纷各取一些尝试? 吃了后也连连点头称道。 王贲评价道: 「此物虽是美味,却略显干涩。」 沈兵点头道: 「所以平时不宜多吃,但作为行军用的干粮却十分方便!」 往利清「哦」了一声就明白了。 炒面的确不是什么好吃的美味。 但其优点就是便于携带、食用方便且饱腹感很强。 当年志愿军行军作战时就是以炒面为主食……一把炒面就一口雪,甚至可以一边行军一边吃。 此时沈兵将其用作神武军的干粮用于穿过山区却正是时候。 第三百九十三章 独轮车 有了炒面,食物的问题就算解决了。 如果说还有什么问题的话,那就是干粮袋。 原本沈兵也想像志愿军那样用布制一个长筒形干粮袋然后往背上一绑就可以。 但这时代的布都是用苎麻纺出的粗布,丝线间空隙较大,炒面很容易从其间渗出。 于是沈兵只能用羊皮制的皮囊装……往利氏常用这种皮囊装水,要凑齐甚至当场用羊皮制作都不难。 行军这段时间沈兵就让神武军和往利氏学会制作并以炒面为食。 这主要是为了让他们的肠胃适应炒面,否则到要作战时再闹肚子或不舒服就不是好事了。 沈兵又打听过祁连山附近的山区通常不缺水……祁连山山顶的雪水融化会在两侧形成河流。 北面河西走廊这边就是大通河、石羊河、黑河等,南面就是在山谷之间形成溪流。 有干粮又有水,生存七、八日穿过山区就不是大问题了。 然而不久就出现一个新的问题…… 训练几天后,往利清就向沈兵报告: 「我军行军速度太慢。」 「初时我只道是神武军不常在山区行军的原因。」 「如今看来却是盔甲……」 沈兵疑惑的问: 「神武军的藤甲并不重,为何会影响行军?」 往利清解释道: 「并非因为重量,而是藤甲大而多缝隙,进入山区后常会被树枝、藤蔓牵绊!」 这么一说沈兵就明白了。 想想觉得也是,这时期的山区因为人迹罕至没有遭到破坏,大都林深树多,这要是穿着盔甲在其中穿行肯定会影响速度。 但盔甲却一定要携带。 于是沈兵就问了声: 「可否将盔甲脱下背负着前行?」 往利清摇头道: 「属下已试过,然藤甲不便摺叠,脱下背负依旧大而难行。」 这是藤甲的缺点之一,秦军使用的青铜背甲是用青铜片穿在一起更易摺叠,而藤甲却是以老藤编结成形,若强行摺叠则可能变形损坏。 沈兵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下令道: 「你等继续训练,此事由我来解决。」 往利清应了声就离开了。 立于一旁的王贲则好奇的问了声: 「大将军,我等若是无法带马匹进山,又如何能解决背负盔甲难题?」 「依属下之见,我等或可将藤甲简化,亦即只带头盔和胸甲,如此便可减少体积和重量。」 王贲说的或许有理,但沈兵却并不认为这方法可行。 藤甲的优势就是被甲面积全面使敌方弓箭手几乎寻不到破绽,于是在应对游牧民族时才能发挥出强大的战斗力。 如果只带头盔和胸甲,那与秦军的青铜甲又有什么区别? 这两千人的队伍原本就兵力不足需要强化战斗力,若再删减盔甲防护……很可能会因为这点不足而功亏一篑。 沈兵不敢冒这个险。 因为河西走廊数万秦军的性命甚至包括沈兵在内都寄托在这两千神武军之上。 所以沈兵没有採纳王贲的建议只能另想它法。 有什么办法提高运输能力呢? 沈兵眉头一皱,就取出羊皮画了副草图。 然后就递给了王贲: 「能将此物制出么?」 王贲看了看,就回答道: 「应是不难,属下唤几个人来试试!」 沈兵此行没带上苍……他们那干人都在河套忙着,要么冶铁要么忙着木艺或带徒弟。 不过似乎也没什么关系。 因为神武军的兵士都有习过木艺……当初在大梁训练的时候,就一边训练一边制船,所以想制出点东西来并不困难。 果然,不过一个时辰就完 工了。 这个时间让沈兵有些意外,主要是那木轮需要时间较长,他原本还以为至少需要几天。 后来沈兵才知道,王贲为了速度快,直接将一辆马车的木轮给拆了下来使用。 王贲向沈兵报告道: 「大将军,我等已完 工,请大将军检视。」 「只是……」 沈兵问: 「只是什么?」 王贲回答: 「我等都在奇怪,此物为何只用一轮?」 「若是只有一轮,又如何行驶?」 「大将军是否画错了?」 沈兵没说什么,带着王贲走出帐外,却见正有几名兵士扶着一辆独轮车一脸惶恐的望向沈兵,似乎是担心做错了遭沈兵责罚。 直到沈兵点了点头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沈兵对王贲解释道: 「此物名曰独轮车。」 「既是独轮车当然只有一轮。」 王贲一脸懵: 「可若是只有一轮……」 沈兵从兵士手中接过独轮车,然后就在王贲和兵士吃惊的眼神下推着转了一圈。 独轮车当然能行驶。 它之所以一个轮子也能行驶是因为从受力角度来说是轮子与人的两条腿构成了较为稳定的三个点。 推的时候再用一点巧劲使其保持平衡就可以了。 王贲看着就「哦」了一声: 「却是用人力推的。」 沈兵朝王贲扬了扬头,道: 「你来试试如何?」 王贲兴奋的上前接过手柄,初时还走得歪歪扭扭的,但不久之后就十分顺畅了。 「大将军!」童心未眠的王贲一边推一边叫道:「这独轮车甚是有趣,它可是用来载物的?」 沈兵回答: 「我等何不试试?」 说着就让兵士去抬几袋粮食来。 独轮车两侧各伸出一个小木架,载重的要点是两侧平均。 沈兵让兵士各在两侧放了两袋粮,王贲有些步履蹒跚的推着说道: 「却是好物事,推着四袋粮也不觉得累。」 沈兵接着又让人找来了一根麻绳,往独轮车左右两手柄上一绑,再将中间往王贲肩脖处一挂…… 王贲欢呼: 「大将军,却是更省力了。」 「可我等有马车运输,为何还要此物?」 沈兵不答反问: 「此物若是用作神武军于山间运输如何?」 王贲恍然大悟,想了想就点头回答道: 「此物虽需人力,但重在轻便灵活且车身低矮不至被树枝牵绊。」 「即便悬崖峭壁不能行,亦能以绳索及滑轮将其吊上。」 「如此一来我等便无需担心盔甲无法携行。」 「大将军此法上佳,属下佩服!」 第三百九十四章 肃州 据闻这独轮车是三国时诸葛亮发明的东西。 也就是三国志中所说的「木牛流马」。 这「木牛流马」被传说成像神话一般可以不靠人力畜力自行运粮那肯定不对。 史学家分析很有可能就是独轮车。 原因是蜀道难行,其不仅狭窄陡峭而且极其危险,用牛、马等畜力运输便不可避免的有个问题:不注意或是牛、马受惊就掉到悬崖下粮草牲畜尽损。 这时使用人力以灵活、轻便、体积小的独轮车运粮反而效率更高同时也更安全。 见改装合适,沈兵便没再迟疑,当下就令神武军大批建造独轮车。 其实也不需要多少独轮车,以每什一辆独轮车计,两千人的神武军就只需两百辆独轮车。 再增加一百辆用于携带更多的箭矢、霹雳火球及粮食和水袋,于是就只需三百辆。 神武军在行军路上没时间造车轮……其实造独轮车困难的地方主要也是车轮。 沈兵就照搬了王贲的方法将马车改为独轮车。 这些马车原本是用于运送军粮补给的,吃完 空出来的马车就可以用于改装。 另外沈兵再让快马紧急赶往肃州,令李岩干制车轮或是准备马车,于是不足的独轮车赶到肃州再制也来得及。 前后过了十余天,沈兵一行人总算赶到了肃州。 李岩一早就带着亲卫在十里外相迎,他远远看见沈兵一行就策马迎了上来,然后如释重负的朝沈兵拱手说道: 「属下等恭迎大将军!」 「有大将军来主持大局,属下就放心了。」 沈兵问: 「肃州情况如何?」 李岩回道: 「禀大将军,一切还算正常。」 「只是城外不时有匈奴及月氏探子活动。」 沈兵奇道: 「月氏及匈奴已兵临肃州?」 李岩回道: 「回大将军,只是小股部队。」 「且多为月氏骑兵。」 「月氏大军驻扎在三危山一线并构筑工事。」 沈兵听着这话就更是奇怪了。 月氏应是对肃州没什么兴趣才对。 这主要是月氏人口有限占据沙州一带的绿洲就足够其生活了,而肃州距沙州有八百里且一路干旱缺水,直到肃州才有一条北大河,这对以放牧为主的月氏来说就是鸡肋…… 因为若是占了肃州,长年生活在沙州的月氏要想放牧还要将马匹羊群赶到八百里之外? 若是想将百姓迁移至肃州,又必定需要派兵士驻守。 这也是之前匈奴退走之后月氏一直不占肃州的原因。 若是占了肃州,需要派多少兵士驻守才安全呢? 派得少了,这些兵士根本不足以保障牧民的安全,于是无法经营发展肃州只有被劫掠的份。 派得多了,沙州的实力就被一分为二了,到时沙州只怕都难挡匈奴的进攻。 所以月氏王没有多想,就占着沙州将其守稳就行了。 然而现在,月氏为何又对肃州有兴趣呢? 想了想沈兵就明白了。 月氏长年与秦军相邻甚至还与秦军有过战事,所以月氏王很清楚秦军的优劣。 之前月氏王以为对手是匈奴是骑军,于是不敢轻占肃州。 但现在,月氏王知道对手是以步兵为主的秦军,同时月氏王又知道河西走廊千余里都没有农田无法补给,再加上又与匈奴结盟……此时不占肃州更待何时? 沈兵想的没错,月氏正是做这个打算。 匈奴使节离开后,月氏王还有些心惊胆颤的对大将丘就却说道: 「据闻秦国已统一了中原,此时国力正盛。」 「如今我等却杀了秦国使节与之交恶,秦军必定派兵来攻,我等该如何是好?」 丘就却胸有成竹的回答: 「大王勿需过于担心。」 「要知秦人以屯田为生,此处距秦国路途遥远且千里无田。」 「料想秦人也派不出多少兵更运不了多少粮草到此地。」 「以属下之见,我等非但勿需担心……反而可借匈奴之力扩张势力重回河西。」 月氏王被丘就却这么一说,也觉得有理,于是就派出小股部队及探子赶往肃州,只等着秦军一退他们就再次将肃州纳入版图。 沈兵想明白这其中原因时,悬着的一颗心就放下了一半。 如果月氏王是做着这打算,也就是估计秦军会因为补给不足而放弃肃州,甚至都已做好接收的准备……那就说明月氏轻敌。 这轻敌的后果,一方面会造成战略误判,另一方面则是三危山的防御也不强……既然预估敌人会撤退而非进攻,那防御及工事当然就是做做样子应付一下。 想到这沈兵就一举手示意部队停下。 李岩不解的望向沈兵: 「大将军何故停止前行?」 沈兵想了想,就说道: 「我等不进肃州了,就地扎营。」 「同时,命令肃州所有将士,准备撤出肃州退守甘州。」 甘州就是现代的甘肃省张掖市,「甘肃」就是取自张掖与酒泉的古称甘州和肃州。 李岩闻言不由一脸震惊的望向沈兵。 在此之前李岩真是心里发毛。 这一方面是因为敌人兵力比秦军多太多了,匈奴十万加月氏七万,对秦军三万五千。 另一方面,则是李岩在此之前一直都是指挥步军,从没有指挥骑军的经验,但肃州却有来自西域语言不通且连旗号都看不懂的骑兵……这一旦打起来该如何指挥? 他原还以为沈兵带着这些援兵来……虽然这些援兵不多,只有三千人。 但沈兵的本领李岩却是知道的,沈兵一向都能以少胜多以弱胜强,所以就算肃州全部兵力还不到四万,李岩相信沈兵也能稳住局面。 然而,沈兵居然兵还未到肃州,一听说月氏已兵临城下就下令撤军,这…… 沈兵见李岩愣着半天也不动,就催了声: 「我自有主张,李岩将军这就去安排吧!」 李岩应了声,这才满脸狐疑的下去了。 等李岩走后,王贲就凑上来压低声音对沈兵说道: 「大将军妙计,今趟月氏有难了!」 沈兵心下瞭然。 只王贲这一句话,就知道他要比李岩高明许多。 第三百九十五章 智慧 沈兵这还是真退兵。 退兵前还将李岩数万大军辛苦建起来的城寨一把火烧了。 然后大军往甘州方向足足撤了两天。 月氏王听闻秦军撤出肃州后不由大喜,当即令大将丘就却率三万大军占领肃州并追击秦军。 所谓的「追击」其实就是在秦军后头远远的跟着。 丘就却心知月氏骑军要是秦军机动作战还勉强略占优势,但要与秦军正面硬捍却远非其敌手。 于是丘就却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打算:秦军退我就进,秦军进我就退。 这打算原本没有问题,因为反正月氏的骑军而秦军以步兵为主,想追上月氏十分困难。 然而丘就却完 全没有意识到他已掉入沈兵设下的陷阱…… 秦军撤退速度十分缓慢,这很正常,以步兵为主的秦军一日行军不过五十里,何况还要带着补给赶着牛羊行军。 第一天夜晚,在秦军扎营后沈兵就将两千神武军及一千往利军布置在山区里并让他们藏好。 甚至还交代往利军走在后头清除掉部队进入山区的痕迹。 这一点甚至连秦军都不知道,他们一度以为神武军和往利军还跟在后头。 第二晚的扎营其实是假扎营。 搭好帐篷吃过饭之后,沈兵就下令稍事歇息并做好战斗准备。 李岩一听「战斗准备」就愣了: 「大将军,我等可是又要打回去?」 沈兵回了声: 「当然。」 李岩有些可惜的说道: 「大将军,可我等已将营寨烧了……就算打回去,也无营可守了!」 沈兵有些气苦的反问道: 「李岩将军,是营寨重要还是杀敌重要?」 「更何况,我等军粮只够一个多月。」 「此次杀将回去……照想可从月氏手中缴获不少马匹和羊群吧!」 李岩闻言不由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 「大将军高明。」 但转念一想,又说道: 「只怕我等追不上月氏……」 沈兵打断李岩的话: 「此事我已有安排,李将军指挥好置下兵士便可。」 李岩这边交待完 之后,沈兵就去找了剺。 让沈兵没想到的是,看起来土不拉渣的剺竟然是蒲类国的王子……也就是秦国所说的公子。 不过这蒲类国上下都差不多,就连剺的父亲也就是蒲类王也跟牧民一般。 沈兵猜他们之前不至于如此落魄,但在被匈奴破国并赶着到处逃亡求生存的时候,当然就顾不上什么仪态了。 剺一看到沈兵过来就激动的迎了上来说道: 「大将军,父王说大将军是个有智慧的人。」 沈兵「哦」了一声,问: 「何以见得?」 剺转头朝身后正望着沈兵的蒲类王一躬身,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回答道: 「父王说此时反攻时机正好。」 「且大将军在敌人退路上设有伏兵,此战应是想一举夺回肃州!」 沈兵笑了笑,这蒲类王还算精明。 只不过有一点他却算错了。 「不。」沈兵回答:「此战,我等是要一路攻到沙州誓要将月氏拿下了!」 剺听着这话不由吃了一惊,转述给蒲类王听后,蒲类王也一脸震惊的望向沈兵,沉吟一会儿后就微微点头。 剺解释道: 「父王虽不知大将军有何良策下沙州灭月氏,但相信大将军自是成竹在胸。」 「父王着我转告大将军,我等三千蒲类军唯大将军马首是瞻。」 沈兵要的就是这句话,也就是让蒲类王无条件信任沈兵并把指挥权交出来,否则在战场上若意见不一致……蒲类王不服从命令那就不好了。 蒲类到现在只能聚集三千骑军,另两千则是西域各部招来的散骑。 这些散骑有些麻烦,因为他们到现在还没进行过操练所以指挥起来有困难。 甚至如果投入战斗的话还有可能造成混乱。 因此沈兵打算骑兵暂时只用蒲类部的三千骑,两千散骑则用于看护羊群。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沈兵朝传令兵下令道: 「列阵出发!」 传令兵当下就举着令旗策马而去,一边跑一边大喊: 「列阵出发!」 「列阵出发!」 …… 原本整齐的坐在地上休息的秦军「唰唰」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各自带好自己的装备,然后在李岩的口令下稳步朝西走去。 月氏的营帐在两里之外,此时因为天黑只依稀看到一些帐蓬的白色,以及月氏燃起的篝火。 由此也可知月氏一点都没有战争的准备,否则在敌军阵前点着篝火可是兵家大忌。 等了一会儿,沈兵就朝剺点了点头。 剺朝身后大喊一声,三千蒲类骑兵就齐唰唰的跃上马,然后一队队的驾着马迈着小步跟着步兵前进。 全程没有擂鼓也没有吹牛角号。 这是为了不惊动月氏以保证战役的突然性。 不过盏茶时间后月氏还是发现了秦军的动作……一根响箭带着啸声飞射到空中。 远远望去,就见月氏骑兵在篝火之下乱了起来。 虽说看不到什么,但到处都是奔跑的身影,火光忽明忽暗的,时不时还传来几声喝骂及马嘶。 月氏人似乎是想列阵作战。 这在沈兵的意料之中。 就算月氏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要一打就跑的打算,但在已扎营的情况下还是要抵挡上一阵。 原因很简单,月氏军队同样也需要军粮。 只不过月氏的军粮与秦军的军粮不同,他们的军粮就是随军携带的羊群。 扎营时他们需要将羊群聚在一片地用木桩围住以防其逃走……其实就是在羊群周围打下几根桩,然后用几根麻绳将木桩连起来。 所以此时突然遭到秦军攻击时,他们必须争取一点时间将羊赶出来。 更何况月氏还处于情况不明的状态…… 虽说响箭已为其示警,但响箭只是代表「有敌来攻」,月氏人不确定这是小股敌人还是大批敌人。 怎么说月氏也算是个大国,总不可能面对小股敌人试探性进攻就第一时间吓得逃之夭夭吧! 于是,这就给了秦军靠近他们的机会。 秦军依旧一步步走着,脚步整齐而平稳,手中紧握着弩,望向月氏方向的眼神透着令人胆寒的杀气…… 第三百九十六章 羊群 「放!」随着李岩一声令下,数万秦军就朝月氏方向释放弩箭。 密集的弩箭在一阵破空声中朝月氏骑军飞去。 月氏骑兵纷纷举起皮盾遮挡,但却无济于事……黑暗中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弩箭从什么方向射来,只能大概遮挡自己的要害部位。 弩箭则有如无孔不入的蝗虫似的从各处漏洞命中他们的腹部、腿部、肩部…… 一时月氏骑兵发出阵阵惨叫,负伤的战马吃痛之下更是不顾一切的将骑士甩到地面撒腿奔逃。 丘就却高喊着下令兵士稳住阵形……此时的他已意识到秦军并非小股部队进攻而是大规模反攻,但他必须稳住一会儿。 这并非他捨不得那些牛羊。 事实上,此时的丘就却已知道随军带来的牛羊保不住了。 秦军若是全面反攻就不会轻易止步,月氏军若在这时还赶着牛羊撤退岂不是自寻死路? 此时的丘就却想稳住阵形是因为撤退也要一批批的撤而不能乱来。 撤退可不比进攻,尤其在后方道路不够宽敞的情况下一古脑撤退最后只会演变成溃退。 但丘就却很快就意识到,他的这一点愿望很快就变成了奢望。 只见秦军方向亮起了一些火点,然后一阵机括声后,就有数十个火球沖天而起直奔月氏阵营…… 这些火球是秦军用投石机发射的麻衣火球。 事实上它们已不能算是麻衣火球了,因为它已经过沈兵改良……如之前所言,火药有三种配方:一种是爆破为主,一种是放毒烟,还有一种就是放火。 此时的麻衣火球已不只包有松脂,内层还裹有添以干漆、桐油等易燃物的火药。 之所以将这些火药裹在内层,是因为秦军需要一些时间延迟……如果没有时间延迟,在投石机上点火时就大烧特烧那就伤了自己。 裹在内层大概有二十息的时间……其实就是一分多钟,古时还没有「分钟」这概念,计算短时只能以「一呼一吸」称为一息。 这二十息的时间足够秦军完 成点火併将其发射出去。 初时这些「麻衣火球」在月氏骑军队伍中还正常的燃烧,月氏骑军还不将它们当一回事。 毕竟那是在地上烧的火球,对骑在马上的骑手并无多大影响。 但不久它们就像焰火般猛烈爆开然后到处射出火星,当下就将周围的骑手烫伤或点燃,附近的干草及没来得及收起的帐篷也被引燃。 沈兵一挥手,剺会意,一声吆喝就带着骑兵从侧翼杀出。 这时代的骑军在夜里不适合作战,但如果在敌人营地都被点燃的情况下那就不同了。 这其实就是一种步骑协同: 步兵视线更好可以成为骑军的观察手为其确定目标,确定目标之后就打出「麻衣火弹」指示目标,然后骑军就朝有火的地方进攻…… 虽然秦军与蒲类骑兵甚至连语言都不通,但沈兵依旧能找到这种特殊的方式让它们紧密协同。 与此同时,秦军步兵也一边放箭一边朝月氏军前进。 这时丘就却就再也控制不住部队了。 事实上丘就却连自己都控制不住,他早就从匈奴那听说过「霹雳火球」甚至还见识过……在此之前匈奴送了一批「霹雳火球」给月氏。 匈奴送「霹雳火球」给月氏当然有其打算。 冒顿单于是这么想的: 在西域这一带,应是谁更有威摄力便更能镇住西域各国。 所以这时不应是藏着揶着的时候。 若月氏在战场上见识到秦军有「震天雷」而匈奴却没有……那是不是就会倒向秦军甚至与秦军一起对抗匈奴? 接着西域三十六国是不是也会跟着月氏一起倒向秦军? 所以,冒顿单于送月氏一批,一来是可以让月氏在应对秦军时有心理准备。二来则是表明秦军有的他匈奴也有,以此来巩固匈奴在西域的威望。 更何况,匈奴给月氏的只是百余枚「震天雷」而不是制法和配方,那么月氏就坐吃山空用一枚就少一枚,匈奴也不需要担心月氏会用它来对付匈奴。可以说是一举数得。 但匈奴也只是知道「震天雷」却没学会制「麻衣火球」……这与匈奴骑兵不适合使用投石机有关,骑兵讲究快打快撤,当然不可能随军带着的投石机。 于是秦军此时打出「麻衣火球」在夜战中收到如此奇效就让丘就却心下阵阵吃惊: 「匈奴只说有『震天雷』,可『震天雷』却不会爆出火焰。」 「而秦军不只有『震天雷』还有这种会放出火焰的物事……」 「那是否秦军要比匈奴更厉害?」 「若秦军更厉害,月氏此次是否便投错人了?」 在一阵阵怀疑和恐惧中,丘就却大喊: 「撤军,撤回肃州!」 话音未落,丘就却就已掉转马头带着亲卫先行逃走了。 这其实不能怪丘就却,因为他心里清楚月氏军将面临着什么……大军崩溃拥挤在一块,到时就算想走都走不了了。 他一个月氏大将军可不能就这么首战就被秦军俘虏了吧? 待丘就却逃了几里后就发现情况比想像的更糟,因为牛羊群正好也被兵士放开,此时正漫山遍野阻塞在道路上一边叫唤一边缓慢前移,偶尔还停下来吃几口草,只有兵士叫唤着驱赶时它们才动一下。 亲卫赶忙抢到前头驱赶为丘就却开了一条路。 丘就却一边前进一边命那些赶羊的兵士: 「将羊郡赶到路边,不得堵塞道路!」 兵士应声就按命令驱赶羊群。 丘就却的想法是好的。 将羊群驱离道路就可以让身后的大军逃离,或者说尽可能多的让大军逃离。 然而想像总是与实际有差距。 如果月氏逃跑的骑军兵力不多的话或许可以顺利沿着道路逃跑,但那可是两万月氏军,而且是崩溃逃窜一窝蜂的涌了下来。 慌不择路的他们有相当一部份想从道路两侧绕过去,而且是策马狂奔……这一来就吓得羊群到处乱跑,不一会儿又再次把道路堵上。 第三百九十七章 陷马坑 接下来是什么情况就不用多说了。 月氏溃退下来的骑兵那是马挡羊羊挡马,很快就堵成一堆乱作一团。 这使月氏骑兵们不得不下马驱赶才勉强前行。 然而不久秦军就从后方掩杀过来。 最先赶到的是剺带领的蒲类骑军,他们只是隔远了放箭制造一些骚乱……这是沈兵交待过的,令他们不许与敌近战。 之所以这么命令主要是蒲类骑军人数不多,只有三千人。 且这三千人擅长的是骑射,用他们沖入敌阵去砍杀有些浪费。 更重要的还是,对于像蒲类这种自西域来投的骑军,若是只一战就死伤惨重不仅会影响其士气,更会打击其它西域散兵来投的积极性。 这世界没人是傻瓜,若是去投了秦军只一战就身死,那还讲什么报酬讲什么好处? 但这些人又不能不用,只有打几场胜仗并凭功奖赏才能提升其士气。 所以沈兵这么做是恰到好处。 对于月氏骑军而言,最要命的还是秦军步兵。 秦军老远就是一片弩箭过来,同时投石机也不断的往人群中抛射麻衣火球……夜战麻衣火球显然要比霹雳火球好用得多。 这一连串的打击当下就使月氏骑兵惨叫连连,尤其那些被爆开的麻衣火球引燃的在黑暗中是一边撕心裂肺的惨叫一边到处暴走,甚至不顾一切的抱着身边的战友将其它人引燃。 接着,秦军就挺着长枪和青铜剑压了上去。 只擅长骑射的月氏骑兵哪里会抵挡得住秦军的冲击,两军交锋处立时就是一片血海,残肢断臂便有如被砍落的树枝般掉了满地都是。 这更使月氏骑兵不顾一切的争相逃命,拥挤之下误伤的、踩踏而亡的,不计其数。 最终,这两万人只有五千余人逃了出去,其余的要么被秦军杀死要么抛下武器投降。 只此一役秦军就抓获了七千余名俘虏。 然而战事却并没有就此结束。 丘就却带着残兵逃出一段距离后才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秦军主要是步兵行军速度慢,只要与其脱离接触便算安全了,后方能追得上他们也就是那些骑军。 丘就却担心的不是那些骑军,他们使用的装备也不过就是弓箭。丘就却担心的是那些秦军。 但同时丘就却又知道不能让敌人骑军追上,否则让他们缠住只怕就再也没有逃走的机会。 于是丘就却大喊一声: 「速速赶回肃州与驻军合为一处再作打算!」 左右应了声,便一路策马朝肃州方向狂奔。 若是在中原地区骑兵走夜路那是要十分小心,但在河西走廊这些地势平坦的地带骑军即便看不清地面也可以较快的速度前行。 事实上骑军不需看清地面,他们只需要看清道路走向就行。 而河西走廊的道路是由马匹来来往往踩出来的,道路寸草不生在月光下很容易辩认。 丘就却越往西就越是放心,他只道已经摆脱了后方的追兵,于是就松了口气从怀中取了些肉干食用。 适才那一战秦军来攻的却是时候,丘就却正让部下烤上一头羊正准备好好享用一番,却不料就在这时示警的鸣镝就响了。 此时的丘就却正飢肠辘辘只能以肉干充飢。 然而,正在丘就却咬着肉干大块朵颐时,突然一声马嘶? 丘就却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一个筋头摔倒在地上。 众亲卫一声惊呼抢了上来要救,但也同样接二连三的摔倒在地。 原来是王贲一行在这里动了手脚。 王贲带领着两千神武军及一千往利军潜仗在山区里,等月氏大军过了之后他们就从山区里出来在道路及附近挖设陷马坑并布下绊马索。 其实主要还是陷马坑。 相比起绊马索? 陷马坑有诸多好处。 比如绊马索需要成本? 其两头要用长钉固定? 还要一段绳索。 虽说这长钉和绳索算不上什么,但数量一多其损耗就相当大。 再比如绊马索在地面容易被发现和破坏……只要让几名骑军下马在前头开路,就可以一路将绊马索拆除。 所以? 绊马索通常是用于战场阻滞敌人? 那时军情紧急就没有拆除的时间。 反之,陷马坑却几乎不需成本,甚至连破坏都很难做到。敌人总不能随身带着土石将一个个陷马坑填上。 如果说有什么成本的话? 那就是陷马坑需要更多的时间成本……其布设更为困难? 需要用一个半圆形的小铲深挖。 但这对王贲等人而言算不了什么? 神武军有两千多人? 一个单位时间就可以挖设两千陷马坑。 至于往利氏……那还是算了。 甚至就连往利清都不明白这些小坑能起什么作用? 直到王贲让她骑一匹马去试试她才明白……不过当然? 她并没有傻到真骑一匹马试试。 丘就却等一行人刚被绊倒,王贲等人就大喊一声从左右两侧的埋伏地冒了出来对着月氏骑军就是一通乱射。 月氏骑军马上就做出反应,他们想分散开朝王贲一行反攻以保护大将军周全。 但他们又哪里想到,他们还没跑几步就一个个从马背上掉了下来…… 王贲布下的这陷马坑大阵却是凹形的,也就是正面薄两旁厚。 当走在最前头的丘就却及其亲卫被陷马坑绊倒时? 月氏骑军其实已身陷陷马坑大阵的包围圈中。 除非他们退回去? 否则就只有摔个狗啃泥。 摔得鼻青脸肿的丘就却脑袋还是清醒的? 他马上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一声大喊: 「下马步战!」 月氏骑军应了声就放弃马匹朝王贲军冲锋。 丘就却这命令是正确的,虽然他不知道敌人有多少,但此时就只有下马步战一个选择。 五千对三千? 丘就却等月氏骑兵还是有突围的希望。 然而,很快丘就却等人就失望了。 因为王贲等人没有与月氏近战的打算。 月氏进秦军就退,月氏再进秦军再退,然后…… 等月氏兵士屁颠屁颠的跑出陷马坑大阵时,就发现王贲等一行人已骑着马在那头等着他们。 第三百九十八章 丘就却 追还是不追? 追吧,此时的月氏骑兵坐下已无马,如何能追得上骑着马的秦军? 不追,难道就这样与之对峙等着秦军大军赶来? 那一刻丘就却就知道大势已去了,他怎么也想不到秦军会用这种方法让他们这些擅长骑射月氏勇士无马可用,且反过来还要面对敌人的骑兵战术…… 长期以来,以步军为主的秦军与以骑军为主的月氏交战,都是月氏以骑兵战术对秦军。 此时却是彼此调换了位置,秦军变成骑军而月氏变成了步兵。 此时的丘就却只有两个选择: 一是回头骑马绕过陷马坑大阵或将马牵过陷马坑大阵。 但在这黑夜中根本就不知道秦军陷马坑大阵布设得多宽,想要绕过又谈何容易。 将马牵过陷马坑大阵或许可行,只要速度够慢,即便马腿陷到陷马坑内马也不会受伤当然也可以抽出马腿继续前进。 但毫无疑问……这需要花很长时间,且秦军不会坐视他们这么做,只要射来几箭让马匹受惊或乘机发起进攻,其后果就不堪设想。 另一个选择,就是彻底放弃马匹步行前往肃州。 然而肃州距离这里却有五十里,步行需要半天才能到。 重点并非步行多久才到,而是一直以骑兵作战的丘就却知道,在步行前往肃州的途中,面前的这些秦骑军必定会一路陪伴着他们并以弓箭侍候。 接着秦军主力也会从后方赶上。 如此一来…… 想着丘就却嘆了口气,下令道: 「我等降了吧!」 跟在身旁的几个副将不由大惊,叫道: 「大将军……」 丘就却没等他们说完 就回道: 「你等打算与秦军一决死战吗?」 「此战若在打下去,我等绝无幸理。」 「是死是活,你等该如何抉择?」 闻言众将就沉默了。 如果能活着,谁还会想死? 这时其中一名将军就说了声: 「大将军,我等若是降了,也未必能活命!」 这话说的是,月氏是秦军的老对手,知道秦军对待俘虏不是杀就是将其转为劳役……转为劳役虽说不死,但与死也没多大区别。 丘就却回道: 「与我等对阵的是秦军北地大将军沈兵。」 「此人从未杀过俘虏,并能尚待任用,其置下就有许多中原各国兵士甚至还有党项人。」 「我等若是降了秦,多半能留下一条性命!」 丘就却是月氏大将军,他在战前自然有派人去打探秦军的虚实。 而沈兵的北地军中的确有许多来自中原各国的兵士,比如大梁军是魏国的,北地精骑是赵国的,还有从楚国召募的…… 之前这各国混编还让沈兵头疼一阵,没想到此时反而成了优点。 这么一说? 月氏各将领自然就没有问题了,于是纷纷同意投降。 不过这丘就却也奇怪,他劝服置下将士投降? 最后他自己倒是犹豫了? 带着数百名亲卫退守南侧的山上据险而守。 等沈兵赶到时? 剺就报告道: 「大将军,守在山上的说是月氏大将军丘就却。」 「他想与大将军说上几句话。」 沈兵正要上前,李岩就上来阻止道: 「大将军? 小心有诈。」 「那几百人守在山上能算什么? 我等一顿火球上去就将他们烧个精光!」 沈兵摇头道: 「此乃我等难得的机会,又怎可如此轻率!」 这的确是个机会。 要知道这是西域,距离中原数千里的西域。 西域各国说到底与匈奴是敌人应该成为秦军的朋友? 他们只是惧怕匈奴的威胁而不得不与秦军为敌。 在这种情况下? 如果秦军也像匈奴一样动不动就杀? 那岂非与匈奴没有区别?那西域各国为什么要与秦军结盟? 所以此时的沈兵怎么也要做点「怀柔」的样子? 不只是给月氏看? 也是给西域各国看。 说着沈兵就在剺及亲卫的保护下策马上前? 朝山上大声喊道: 「在下沈兵,见过丘大将军!」 「大秦无意与月氏为敌,奈何月氏先杀我使节后占我肃州,沈兵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如今大局已定,大将军不如降了吧!」 「沈兵一向敬重大将军? 此番必不会多加为难!」 这只是句客套话? 其实在此之前沈兵根本就连丘就却这名字都没听过。 剺作为翻译将沈兵的话传了上去。 接着丘就却回喊道: 「要我投降? 需有几个条件? 不知大将军是否同意?」 沈兵回道: 「若是沈兵能做到,定当尽力。」 丘就却说: 「一,不得借我去劝降月氏兵将。」 「二? 不得借我害大王。」 「三,丘就却降了后不会提供任何情报。」 「若大将军不答应,丘就却便自刎在此以谢大王!」 沈兵一听,就觉得这丘就却有点意思。 他不但想得比较远而且还比较仗义,不愿因他的投降而给月氏或是月氏王带来损失。 沈兵想了想,就回答道: 「第二、第三沈兵或能答应,只是这第一……」 丘就却当下就「哼」了一声: 「我丘就却宁死也不会做对不起月氏之事,大将军却是看错人了。」 「你我就谈到这吧!」 沈兵赶忙回答: 「且慢,丘大将军可有想过此时在肃州的一万部下?」 丘就却回道: 「想过又能如何?」 沈兵回答: 「你部尚无人能逃出包围前往肃州示警。」 「而我军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包围……」 这也是沈兵走了两日就发动反攻的原因。 从肃州起行军两日不过一百里,反攻时步兵只要一日一夜不眠就可以返回肃州…… 沈兵接着说道: 「丘大将军当知此战肃州必败无疑,沈兵其实不需丘大将军前往劝降也能获胜。」 「然沈兵不愿你我徒增伤亡却让匈奴坐得渔人之利,是以才希望丘大将军能前往劝降!」 「若丘大将军不愿如此,那么沈兵就只有……」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且是站在月氏的角度考虑,丘就却一时无言以对。 且想想还真是。 月氏原本与匈奴是敌人,现在却被匈奴裹挟了与秦军大战,而匈奴却在一旁观望…… 想到这丘就却不由嘆了口气,道: 「大将军所言有理,丘就却服了!」 说着就命左右亲卫放下武器投降。 第三百九十九章 肃州 丘就却一降,肃州的一万月氏骑兵便兵不血刃的归降了秦军。 当然,沈兵是先将肃州包围之后再让丘就却去劝降的。 此时的肃州已没有城寨……秦军从这里撤出时已将城寨烧光,于是月氏骑兵只能在河边扎下帐篷。 这对秦军来说就是降低了包围难度,他们只需要偷偷的渡过河然后将桥一封锁,月氏骑兵就只能望河兴嘆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前一日月氏大军还在追逐秦军,今晨一早醒来秦军就已经在自己后方并封锁了退路。 这时丘就却就骑着马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他对肃州的部下喊道: 「月氏此次与秦军作战实属受匈奴胁迫的无奈之举。」 「如今我等败局已定,将士无需以死相搏,快快降了吧!」 月氏与匈奴之间的矛盾和斗争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此次匈奴与月氏结盟之事,原本就有许多将士不服,只是大王的命令才不得不从。 如今听丘就却如此说,再加上也的确被秦军包围没有退路,于是就只能投降了。 此战秦军共俘虏了月氏骑兵近两万,战马三万余匹牛羊五万余。 这牛羊看起来很多,但其实并未缓解秦军的粮食危机。 原因是俘虏也要食物……两万俘虏五万牛羊,这些缴获的牛羊平均给俘虏也就每人两头半,就算省着吃能撑上一个月也了不起了。 所以到头来秦军或许还要倒贴粮食。 王贲甚至还有些想法,他私下低声向沈兵建议道: 「大将军,我等全军不过三万余人,而月氏俘虏就近两万。」 「再加上食物不足,若是作起乱来……」 沈兵知道王贲这话的意思。 正如之前所言,秦军将领大多受法家思想的影响心狠手辣,怎么对自己有利怎么来,王贲也不例外。 此时秦军虽说接连大捷重新夺得了肃州,但其实却是危机四伏: 月氏还有四万精骑,匈奴还有十万骑虎视眈眈,内部又有两万月氏俘虏……等有一天他们发现秦军粮食不足供应不上的时候,或是到了要饿死的时候,他们谋反作乱是理所当然的。 既是如此,那迟断不如早断,将这些俘虏尽数坑杀或斩首,一来可以立威二来也省些粮食。 但沈兵却不是这么想的。 无论如何就算秦军最终从河西败退这些俘虏也杀不得。 因为一旦将这些俘虏杀了,那么西域其它国家会怎么看秦国?往后还有哪国敢投降秦军与秦军结盟? 到时若西域与匈奴联合起来将秦军赶走……后悔就来不及了。 从这一点来看这王贲虽说是个将才,但战略眼光上还有所欠缺需要更多的磨练。 沈兵回绝道: 「我自有分寸。」 「独轮车是否够数了?」 王贲回道: 「禀大将军,已够数了。」 「我等还多制了一些以便损坏用于替换。」 沈兵点了点头,就将目光转向了地图上的沙州。 此时进攻沙州正是时候……月氏三万大军全军覆没,要守三危山就必须加派援军? 于是沙州内部便剩不了多少兵力。 于是沈兵不再迟疑,命令部队稍事休整补充饮用水之后就赶着羊群往沙州方向开进。 肃州由一万秦军驻守,他们的任务是守住肃州同时看住两万俘虏并与俘虏一起重建肃州城寨。 沈兵则率着主力浩浩荡荡的朝沙州开进。 秦军是沿着祁连山山脚前进的。 之所以要沿着山脚走? 是因为担心遭到匈奴的突袭…… 应该说在这时候就最是游牧民族发挥其骑射长处的时候。 肃州距沙州八百里? 秦军又缺乏补给? 派出骑兵跟着秦军沿途骚扰,等秦军赶到三危山时岂不就成了疲军? 到时别说进攻三危山进攻沙州了,不被匈奴月氏联军包围就不错了。 但月氏却显得过于保守? 其竟捨弃了骑兵机动骚扰的长处而在三危山构筑防线……虽然其有险可守但防御可不是月氏骑军之长。 匈奴则会比月氏聪明得多? 沈兵相信他们会知道对秦军实施骚扰。 秦军沿着祁连山山脚前进就可以很好的避开匈奴的骚扰……无论什么时候秦军的左翼都是安全的,同时休息时也可以在山上据险扎营,匈奴骑兵在平原或许是王者? 但在山地却只有被撸的份。 然而沈兵没想到的是? 匈奴居然也没有出击? 他们只是派出少数骑兵远远的跟着? 然后偶尔靠近一下还没进入秦军射程又飞快的循走。 沈兵初时还道匈奴是在玩什么计谋? 或是在前方布下了陷阱。 想了想才明白? 匈奴这是坐山观虎斗: 如果匈奴出手的话,那么就变成了匈奴与秦军大战。 匈奴以十万对秦军三万,还是机动性强的骑兵,也许能赢了秦军或者像沈兵说的那样将秦军拖成疲军。 但这对匈奴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 它更希望的是秦军保持旺盛的战斗力一路赶到三危山发起猛攻,最好还能打到沙州……等到秦军成为强弩之末时? 匈奴再来把月氏和秦军都收拾了。 王贲也看出了这点。 他对沈兵说道: 「大将军? 此战极为凶险。」 「我等便是赢了月氏? 只怕也要再战匈奴!」 沈兵只是「嗯」了一声? 颇有深意的回答: 「所以才要独轮车!」 王贲瞭然的点了点头。 另一面的月氏王果然就像沈兵想的那样,在得知丘就却及三万大军被秦军击溃后,马上又从沙州增派了三万大军补充到三危山。 同时月氏王还派出使节向匈奴右贤王求援: 「秦军来势汹汹? 我三万大军已全军覆没,望右贤王侧击秦军以阻其锋锐!」 右贤王听闻这话都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这时的熏狁都有些奇怪之前月氏为什么会是匈奴的对手而且还是大敌。 不过这似乎并不奇怪,匈奴在未击败东胡之前也不过拥兵十余万,这十余万还有同时应付东面的东胡及西面的月氏,又哪里能像今天这样拥兵三十余万俯视月氏。 熏狁心下虽是不满,但嘴里却没这么说,他对使节说道: 「告诉你们大王,三危山便是秦军的葬身之处!」 第四百章 三危山 今天有事只有一更,明天补上。 ———————— 三危山位于沙州东南五十里处,因为三峰危峙故名三危山。 古诗有云:「座镇敦煌第一山,谁移泰岳到阳关」。 此山连绵一百二十余里,成为沙州面向河西的一道天然屏障。 这或许也是月氏宁愿驻守沙州也不愿进入河西的原因之一……有此天险可守又有绿洲可生存,又何必进入河西与敌争夺贫瘠之地? 秦军是在收复肃州后十五天才赶到三危山。 一赶到三危山秦军就在山脚下修筑城寨并建造投石机採石制作石弹。 李岩见此不由眉头大皱。 从一开始他就不贊成进攻沙州。 确切的说,李岩是不贊成进攻三危山。 因为他在此之前已探明这三危山奇峰险峻易守难攻,许多甬道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别说是三万精兵驻守此处了,便是只有三千精兵秦军都极难攻破。 相比起面对三危山,李岩宁愿面对匈奴的十万骑兵。 李岩是这么对沈兵说的: 「大将军!」 「若匈奴于路上不对我军实施骚扰,属下以为其亦不会全力阻挡我军。」 「我军可藉此机会绕过三危山,由北面进攻沙州……」 但李岩话还没说完 就被沈兵打断了。 「月氏主力尽在三危山。」 「若匈奴任凭我等绕过三危山,岂非将沙州拱手送予我军?」 「匈奴即便想坐收渔人之利,也不至如此。」 「且三危山有一百二十里,我等要绕过北击沙州,行程并多出数百里。」 「这又是十日路程,匈奴岂会放过这能将我等尽数歼灭的大好时机?」 李岩回道: 「可是这三危山……」 沈兵回道: 「本将军自有分寸,李岩将军自去准备吧!」 李岩应了声,只能闷闷不乐的依令备战。 从大梁水战起,李岩就相信沈兵的实力在杨端和乃至还在王翦之上。 否则,又有谁能谈笑间就将项燕甚至整个楚国纳入版图? 要知道楚国曾一度是秦国的心腹大患,就连王翦都称非以举国之力不可战胜。 在此之前王翦是有言必中。 但这一回却被沈兵打破了,沈兵不过率领区区二十万便灭了楚国,这二十万有相当一部份是魏国降兵不说,灭楚之战还打得干净利落。 以此观之,灭月氏又能算什么? 然而李岩却觉得这一回沈兵错了。 补给不足、水源困难、前进无门后退无路……此时的秦军几乎就可以说是陷入了绝境,生存的希望也随着时间的过去而一天天减少。 然而沈兵却无视这一切,依旧在三危山前排兵布阵做攻城准备。 李岩心下想,看大将军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应是另有妙计吧! 于是也就不再多想了。 然而就在此时,传令兵却进帐来报导: 「将军,大将军有令,一个时辰后进攻!」 李岩不由大惊,难道大将军当真以为以「霹雳火球」就可以攻下三危山? 想着李岩就再也按捺不住,拔腿就往赶往沈兵营帐跑去。 进得帐来李岩也不拐弯抹角? 拱手说道: 「大将军,属下以为此次攻山万万不可!」 「我等即便能将三危山攻下,匈奴骑兵却绕到我军后方切断我军补给线……」 沈兵知道此时再不说也不行了? 于是就笑着回答道: 「李岩将军可发现王贲校尉已不见几日了。」 李岩奇道: 「王贲校尉不是带神武骑军探查敌情吗?」 这是沈兵放出的消息? 神武军是骑军? 到四周探查敌情成为主力的耳目那是常规操作。 沈兵不说话,只是将面前的地图缓缓展了开来,并朝李岩做了个近前的手势。 李岩凑上去一看? 却见从山区内侧多了一道路线直达沙州。 李岩初时还皱着眉不知所以? 难道大将军是想从南面山区绕过三危山直击沙州?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 成的。 再一想,李岩就瞪大了眼睛,道: 「大将军? 莫非是王贲一行人……」 沈兵点了点头? 道: 「他们已出发五日了。」 「若一切顺利? 明日便可赶到沙州。」 「与王贲将军一起的? 还有擅长山区行军的往利氏。」 「月氏已将重兵集结于三危山? 此时沙州内部必定空虚。」 「王贲将军领三千人突袭沙州……李岩将军以为此战是何结果?」 李岩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嘆道: 「大将军此计甚妙,月氏王若是没有防备,此战必败无疑。」 「若沙州被我军攻陷,月氏军便无心恋战,三危山虽有天险也无法阻我大军!」 「李岩受教了!」 沈兵带着些歉意说道: 「非是沈兵信不过李岩将军。」 「而是沈兵心知李岩将军心性耿直。」 「我军若是混有奸细见将军面对此危局也是不急不燥? 必会心生怀疑? 是以才……」 李岩尴尬的摸了摸头? 说道: 「大将军所言甚是? 现在要让属下假作着急却是装不来了。」 「早知如此,大将军便迟些再告诉我才好。」 沈兵回答: 「此时将军也勿需再装了。」 「你只道是我军有新物事能破三危山天险即可。」 李岩回道: 「大将军所言甚是,我便如此安抚将士!」 李岩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他转身就喜孜孜的回到军营? 并在发起进攻前对兵士大喊: 「众将士勿需过于担心。」 「大将军足智多谋,能制出『霹雳火球』便能制出其它物事。」 「到时这三危山又何足俱哉?」 李岩这么说还真有人信。 别说秦军相信,就连匈奴右贤王及月氏王都信以为真。 因为沈兵发明的东西实在不少,先是投石机后有火药以及索箭等等。 且每一样都是闻所未闻并在战场上发挥扭转干坤的作用。 这次秦军会这么一反常态的在极为不利的形势下进攻三危山…… 要么就是沈兵傻了,要么就是沈兵有别的办法取胜。 而要说有什么别的办法,最有可能的就是沈兵又发明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 秦军队伍中有许多西域来投的散兵,这些散兵里难免混杂着月氏及匈奴的奸细。 于是李岩的话一传出去,月氏王及匈奴马上就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三危山上。 第四百零一章 算盘 三危山的进攻打得很激烈,秦军甚至用到了毒烟火球。 这毒烟火球同样也是用火药改进过的,史上对这种毒烟火球的实战记载,却是在蒙古进攻欧州时…… 蒙古骑军以长枪挑着烟球到处奔走,不久战场上就到处是呛人的烟雾,穿着厚重盔甲的欧州骑士原本就呼吸不畅,被烟雾一熏就更是上气不接下气战斗力大减。 而这时,蒙古骑兵就从烟雾中嚎叫着冲杀了出来…… 这蒙古骑兵使用的这种毒烟火球是从哪里来的就不用多说了,他们在进攻欧洲的同时另一面也在攻宋。 此时的宋火药在军事上的应用已相当普遍,蒙古骑兵学会之后就将用于进攻欧洲。 于是欧洲各国这才知道还有火药这东西。 沈兵很少在战场上使用毒烟火球,但在三危山这样的地形上作战却不得不使用。 否则月氏军一擅长使用弓箭二居高临下占据有利地形把守狭窄的甬道,任秦军有三头六臂也攻不上去。 使用毒烟火球就好多了。 火球往上一抛……那添加了火药的火球就迅速燃烧并释放出大量的烟雾。 这些烟雾一方面模糊月氏军的视线使其看不到目标,另一边又能迷倒或至少让他们手脚无力无法作战。 因此秦军还真拿下了月氏把守的几个山头。 不过能攻下几个山头却不是重点,重点是要能吸引月氏王的注意力并让其紧张。 此时的月氏王正在沙州坐立不安,他正在帐篷内召见月氏大臣商议对策。 月氏王不安的问道: 「我等只道秦军会在三危山前止步,不想秦军却似要将其攻下……」 「为今之计该如何应对?」 座下众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过了一会儿休密翕候回答道: 「大王稍安勿燥,秦军此战未必就能攻下三危山,即便能攻下只怕也无力再攻沙州!」 「何况我等还有匈奴相助,属下以为此战我等必胜!」 「翕候」是西域一带普遍设置的官职,其实就是贵族首领之意。 月氏共有五位翕候,休密翕候便是其中之一。 肸[xi]顿翕候反对道: 「据闻秦军统率自有拿下三危山之法。」 「且匈奴十万大军至今未见动作。」 「难保待月氏与秦军两败俱伤之时,匈奴才将两国都……」 月氏王不由嘆了口气,这也是他所担心的事。 原本月氏王以为秦军也会看到这一点,所以无论如何都不会与月氏轻开战端。 但没想到…… 月氏王心下甚至在抱怨:据闻这秦国大将军足智多谋,此次为什么会如此愚钝,居然无视匈奴在侧虎视眈眈而执意与月氏开战。 就在众人为难时,匈奴使节进帐来报: 「大王,匈奴已分出三万大军进攻肃州。」 「右贤王命人带来口信,着大王放心守三危山。」 「秦军粮草补给很快就会消耗殆尽,到时秦军将被我等包围!」 众人闻言不由松了一口气,便连月氏王也是如此。 只有肸顿翕候依旧眉头紧锁。 匈奴若是要击败秦军或是断其粮道可以说是轻而易举……十万大军且都是骑兵,而秦军只有少量骑兵。 他们只需挥师南下击败秦骑军并包抄至后方就可以将秦军主力包围。 但匈奴却捨近求远派兵进攻肃州。 要知道肃州距沙州八百里,骑军赶到肃州需七、八日。 这是不是说匈奴有意拖延时间让月氏与秦军再战八日? 肸顿翕候想的没错,右贤王熏狁正是这个打算。 一方面匈奴此时再不出兵声援月氏也说不过去。 另一方面匈奴又不愿太早介入这场战争。 同时熏狁还有些担心秦军真有办法攻下三危山。 熏狁是在河套一带与沈兵交过手的,知道沈兵此人不简单,且秦军会坚持进攻三危山必有原因。 此时月氏新败损失了三万大军,若三危山再失,只怕整个月氏就全归秦军所有了。 这当然不是熏狁所乐见的。 因为沙州不仅是一个绿洲,那里还生活着大量的西域百姓……一共有十万户四十万人。 这十万户四十万人若是落入秦军之手,而且还有大量的粮食牲畜,那么秦军就算是在西域站稳了脚跟。 熏狁不敢冒这个险,当下就派出三万大军前往进攻肃州。 熏狁的想法是这样的: 肃州一下,不仅秦军主力的后路会被切断,匈奴还可以重新抢占有利的进攻位置……沙州不管是秦军还是月氏军胜出,都将面临匈奴的两面夹击。 月氏和匈奴各有自己的打算,而且算盘都打得「叭叭」响,就等着秦军粮尽被灭。 月氏王还有另一个希望,他在想……若匈奴进攻肃州,此时的秦军主力是不是就该明白这场仗秦军是不可能赢的? 如果秦军认识到这一点,是不是就该撤军回援肃州? 月氏王甚至在想,秦军是不是补给不足无法回援肃州? 若是这样,月氏可以送一些牛羊给秦军也没问题。 月氏王不知道的是,此时王贲已带领着三千人走出山区自南面逼近沙州了。 在进入山区前沈兵还做了一些功课。 首先是寻找熟悉这片山区的人做嚮导。 往利氏虽然擅长在山区行军,但他们毕竟是生活在西套与此地相去甚远,若地形不熟就要做许多无用功。 想要找出这样的人并不困难……秦军俘虏了两万月氏兵。 这两万月氏兵里多多少少会有几人是来自这片山区的,给他们点好处就成为嚮导了。 另一个功课则是详细的画出沙州城防以及月氏王的位置。 这个就更是简单,两万月氏兵几乎人人都知道。 只要花点时间多问几个人,然后把几个人给出的答案综合在一起,一幅完整详细的沙州地图和城防就出来了。 当然,这其中城防肯定有大出入。 原因是在此之前沙州还有许多驻军,此时月氏先是折损三万后又将守兵派出三万驻守三危山,沙州驻军还不到一万。 这一万分布在沙州四周且主力还是东向北向……这两个方向是匈奴和秦军进攻的主要方向。 于是在西向与南向不过就两千人。 第四百零二章 暗渡陈仓 王贲所部的三千人其实已提前走出山区,但王贲没有急着进攻。 这一方面是因为兵士一路跋山涉水身心俱疲需要休息。 另一方面则是王贲知道夜间行动要比白昼方便得多。 王贲在此之前已打听过了……月氏没有宵禁的习惯,事实上不只是月氏,游牧民族及西域通常都没有宵禁的习惯。 这很正常,游牧民族大多都是以帐篷为家,帐篷这东西也就能遮风挡雨,真要出入四面八方都可以,夜里就算想把百姓关在家里都关不住,于是宵禁就没有多大意义。 在没有宵禁制度也没有城门的情况下,要混进沙州简直不要太容易,只需要等到傍晚十分,在外放牧的牧民及种田的百姓返城时混在其中就可以了…… 西域缺水地区大多属于绿洲农业,绿洲于是面积通常不大没有「游牧」的条件,所以通常是半游牧半农耕,只不过农耕水平和程度比中原低得多。 至于派谁混进沙州,那就不用说了,当然是往利清带领的那一千人。 这一千人的穿着打扮就是游牧民族,说的语言也是党项语。 而沙州就是集各部游牧民族为一处的地方,现在与秦交恶就尤其关注秦人打扮会说秦语的人。 所以往利清一行人有先天的优势,他们根本就不需要装扮就能大摇大摆的进城,甚至带上武器都正常……这年头在外游牧,若是不再武器那还不两下就让人把牲畜给抢光了! 难就难在怎么让往利氏与神武军统一行动。 为此王贲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一遍又一遍的指着地图对往利清说道: 「你们要把兵力布置在这,这,还有这里。」 「以『霹雳火球』的炸声为号,里应外合将敌人拿下。」 「同时要在左肩扎上白布,明白吗?」 往利清为难的说道: 「校尉是说我等要分成五处?」 「若只有一处我还知道如何指挥。」 「但是分为五处,只怕他们便难以胜任了……」 王贲不由嘆了口气。 说他们蛮夷还真是蛮夷,那什么行军作战就是一窝蜂的乱打乱窜毫无章法。 所以这混进去是容易,想让他们与秦军里应外合协同作战那就难了。 一个不好还会与秦军杀作一团。 想了想,王贲就说道: 「不如这样!」 「你们每人带上一个火摺子,『霹雳火球』一响便四处放火,看到拿刀拿箭的,只要不是秦军便砍!」 往利清点头道: 「这个容易,便这么定了。」 这晚,月氏王正饮着葡萄美酒作乐。 这段时间他一直因为秦军兵临城下而郁郁寡欢,还一度怀疑自己站错队选错边而后悔,此时听闻匈奴已出兵肃州总算是放下心轻松一下了。 其实月氏王这是在自我麻醉,他心里也隐隐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尤其匈奴不会轻易放过这让月氏和秦军两败俱伤的机会,所以月氏最终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只是人在不愿面对现实时往往会选择欺骗自己。 比如此时的月氏王,他就宁愿抱着一丝希望事情会往好的方向发展:匈奴与月氏联手击溃秦军,而匈奴又坚守盟约……于是月氏就同时去了两个强敌不再有战事了。 因此无论肸顿翕候怎么劝说,月氏王都是一句: 「匈奴乃草原大国,他们不会背弃盟约。」 这话就将肸顿翕候顶得哑口无言。 肸顿翕候其实也不是说没法再辩,而是事已至此,即便月氏王明白匈奴没有诚意将来会背弃盟约也无济于事,总不可能在这时候偷偷与秦军讲和对付匈奴吧? 更何况,匈奴将来有可能背弃盟约,秦军又何尝不会? 若两者都有可能背盟,还不如选择相信更强大的匈奴。 所以有句话是说对了「打铁还需自身硬」,真正重要的就是自身要有实力。 否则就只能成为其它国家争斗的棋子,被利用完之后随时都会被放弃。 道理虽是很简单,但即便是在现代社会还有许多国家及地区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一心只想着抱强国大腿。 就在月氏王玩得兴起时,远处突然想起几声暴响。 月氏王只是一愣,但很快就将其当作雷声而没在意。 然而没过多久,就见一名亲卫匆匆跑了进来报导: 「大王,大事不好,秦军打来了!」 月氏王心下一惊,定了定神后就骂道: 「一派胡言,秦军被我军挡在三危山正寸步难行,如何能打到此处?」 亲卫赶忙解释道: 「大王明鑑,但那些的确是秦军。」 「南面已被他们攻破,脱顿将军请求增援!」 月氏王勿自不信,他一甩手走出帐篷,嘴里还念念叼叼的说道: 「这些没用的东西,这不过是些小贼来偷羊而已,却吓得将其当作秦军……」 然而话还没说完月氏王就愣在了原地,因为放眼望向南面,那里已到处都是火头,惨叫声和惊呼声迭起,兵士和百姓已是乱成一团到处乱逃。 这显然不是什么小贼能引起的骚乱。 月氏王没有多想,大喊一声: 「来人,命肸顿翕候即刻带兵马来平乱!」 当下就有人应声前往。 然而月氏王却没想到一点……以月氏兵这崩溃的速度,还不等肸顿翕候的兵马赶到敌人就已经杀到面前了。 这其中还有月氏王帐外燃着的火把的功劳……这些火把在黑夜里活脱脱的就是个航标灯,秦军还没开战时远远的就看到这里灯火通明,隐隐还传来歌舞之声。 寻常百姓又哪里点得起火还能在夜里享受歌舞? 所以不用想,此处定是非富即贵。 王贲当下亲自带一队人马布署在灯火的正前方。 战斗一打响,王贲就一马当先领着这队人马径直朝灯火处杀去。 当王贲等人杀到灯火处时,正见一队月氏骑兵护着一个身着兽皮披风的人仓皇逃窜。 王贲又哪里会让他们得逞,随手甩出一个「霹雳火球」,然后借着其炸开的威势就上前去擒人。 正当王贲要抓到人时,突地一枝弩箭过来正中目标后背…… 第四百零三章 劝降 被一箭毙命的正是月氏王。 沈兵的想法其实是留月氏王活口的。 原因就像之前所说的,秦军要面对的不只是月氏,还有西域三十六国。 秦军怎么对月氏,西域三十六国会理所当然的将自己代入。 比如秦军对月氏怎么怎么滴,所以对我等也会怎么怎么滴。 因此沈兵总是尽可能的使用「怀柔政策」,能不杀就不杀,能合作就合作。 然后战场上刀剑不长眼,何况是在能见度极差的夜晚。 王贲上前查看时,却见那月氏王已口吐鲜血话都说不出了……那枝弩箭恰好自其后背穿过肋骨的间隙伤到肺部,血液很快就自伤口淹没其肺部使其窒息而死。 这伤即便是在现代都救不了,或者说来不及抢救,更别说是在几千年前的古时了。 月氏王一死,月氏军就更是无心恋战,各自惊慌叫喊着四处逃散。 肸顿翕候收到增援的命令正匆匆自从北面赶来,但还在路上就听到月氏王已死的消息,于是只能嘆了口气命令收兵西撤。 部将疑惑的问肸顿翕候: 「我等还能撤往何处?」 肸顿翕候冷冷回答: 「撤到能容得下我部之处!」 其实肸顿翕候也不知道自己要撤到哪里,但他却知道目前这形势西域已不太平了……秦军和匈奴在这片土地上争霸,那么西域各国必定要强行站队。 若是站对了边还好,站错了边,下场就会像月氏一样。 月氏残部若是想生存下去,就要远远的逃离这片非之地。 肸顿翕候很幸运,他们穿过西域走过瓦罕走廊(又称阿富汗走廊)往西攻打大夏国并降服了该国建立了蓝氏城……蓝氏城就是现在的阿富汗北部巴里黑。 确切的说,这几乎不存在什么「攻打」和「降服」。 因为大夏本来就没有大首领,各地城邑设置自己的小首领互不统属形同一盘散沙。 月氏即便只是残部数千人迁到这里也能轻易将他们收服并尽数变为臣民。 这是后话。 月氏王身死,最具实力的肸顿翕候一部又收拢残兵西逃,其余沙州月氏兵士便尽数归降。 于是沙州就处于秦军的控制之下。 王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巩固防御并派出兵士将所有的牛羊牲畜都控制在秦军手中。 对于中原人来说民以食为天的食是「粮食」,但对于西域来说这食就更多的是牛羊牲畜。 不过想做到这一点基本是不可能的,因为那沙州的牛羊几乎可以用「数不胜数」来形容。 据说仅仅只是月氏王的牛羊就有十余万之多。 这些牛羊分为七处在城外的牧场,其中还有两处被肸顿翕候给赶走了……这是肸顿翕候一行人逃走的资本,否则他们还没走出西域只怕就被饿死了。 秦军只能说控制了大部份的牲畜并将其赶至沙州。 之所以要赶到沙州,是因为牛羊这些东西跟粮食不一样。 若是缴获了粮食而不想让敌人得到,那好办。 只需在粮食周围堆起木柴做好点火的准备就行了。 但是牛羊而且动不动就数万头牛羊……那烧可是烧不了的,杀也杀不过来,而且就算烧熟了杀了也一样可以吃,还是会被敌人利用。 于是就只能将其集中到沙州然后努力防御使其不被敌人抢走。 只要这些牛羊被秦军牢牢的控制在手里,那么三危山的月氏主力的溃败就是时间问题。 其实根本就不需要这么做。 因为当月氏身死沙州陷落的消息传到三危山时,月氏守军第一时间就军心大乱并四处溃逃了。 这时丘就却又发挥了作用,他带领着降军将领分多处在三危山游说劝降……三危山长一百多里,丘就却一个人劝不过来。 劝降的道理很简单,就跟沈兵对丘就却说的一样: 「秦军无意与月氏为敌。」 「月氏真正的敌人是匈奴。」 「现在还有一个机会,那并是归降秦国一同抵抗匈奴!」 …… 月氏对匈奴的仇恨是远在秦军之上。 这一点是勿庸置疑的。 秦军是中原的军队,他的主要目标是中原,且生产水平和生产力远高于周边蛮夷……所以秦更希望的是他们别来骚扰、劫掠,这也是秦筑起长城的原因。 秦如此,赵如此,燕也是如此。 甚至秦还因为对牛羊马的需求常与月氏经商,彼此通婚也不在少数。 这也是秦被中原各国称为「秦蛮」的原因之一,秦国受周边少数民族风俗影响颇多,于是民风彪悍好勇斗狠。 而匈奴就基本不存在这些交流,他们的需求很简单,就是抢牛羊、财物、女人…… 因此月氏寻常百姓甚至都有些怀念与秦国为邻的日子。 不过寻常百姓怀念并不代表月氏达官贵人也是如此。 正如之前所言,月氏百姓常常会偷入秦国境内由游牧生活转为耕地的农民……这其实也是一种身份的转变,由奴隶转为自由人。 百姓喜欢这样,但这却损害了达官贵人的利益。 如果每个奴隶都跑到秦国成国自由人变成农民,那月氏还怎么混? 于是这就动摇了王权甚至会使整个国家崩溃被同化…… 所以从月氏王及月氏贵族的利益出发,月氏就只能西退只能逃开秦国这个邻居。 现在月氏王已死,月氏贵族也不知去向,做为月氏寻常百姓的月氏兵士又能有什么选择呢? 逃吗? 天下之大又能逃往何方? 正拿不定主意时,丘就却等一干月氏降将站出来一说: 「秦军优待俘虏,你等随我一同降了吧!」 于是月氏兵士们便纷纷放下武器迎秦军上山。 这其中有些军官倒是皆力反对。 军官往往就是月氏贵族,而且是拥有众多奴隶的贵族,他们当然知道一旦降了秦国损失的会是什么。 然而他们的反对却没有任何意义。 不仅没有意义还给他们带来了杀身之祸。 兵士们一商量,若再这样下去就只有在三危山上白白送命,倒不如…… 然后军官的人头就被送到秦军面前。 第四百零四章 月氏王 匈奴右贤王熏狁听到月氏兵士投降的消息后便大吃一惊,带着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问着探子: 「此事当真?」 「我等已胜利在望,月氏为何会在此时投降?」 探子回答: 「据闻秦军派出奇兵,自南面祁连山绕至沙州,出奇不意击杀月氏王并控制了沙州。」 「三危山失去了后方大营且月氏王被杀,因此无心恋战大多降了秦军!」 「只有数千残部西逃不知所踪。」 熏狁愣了好半天也没回过神来。 良久,才长嘆一口气摇头道: 「我道那沈兵为何明知此战必败却勿自坚持,原来还有这着后手!」 「出奇兵进攻沙州……这便是沈兵所说的制敌法宝吧!」 「可嘆我等都被这沈兵骗了,还道那法宝是能攻下三危山的物事。」 「这沈兵真乃奇人也!」 部将在一侧提醒道: 「右贤王,那我军进攻肃州一部……」 熏狁这才反应过来,赶忙下令道: 「撤,马上令其撤军!」 部将应了声就赶忙去下令。 要知道这沙州可是河西走廊的出口,之前匈奴之所以敢分出三万骑军进入河西走廊进攻肃州,那是因为秦军主力已被牵制在三危山无法动弹。 甚至匈奴进攻肃州还会对秦军形成三面合围之势: 北面、东面是匈奴,西面是月氏驻守的三危山,南面则是祁连山。 这差不多就是将秦军给包围了。 然而,此时秦军却吃掉了三危山甚至占领了沙州……这被包围原本是个死局的秦军就瞬间做活了。 这有点像下围棋:秦军做活就意味着匈奴那三万骑军变成孤军。 一旦秦军站稳脚跟封锁河西走廊的出口,被包围的就是匈奴三万骑军了。 不过好在那三万骑军还未深入走廊也未发起进攻,否则这下只怕撤都来不及撤了。 另一方面沈兵也顾不上围剿匈奴,他此时正带兵进入沙州。 这不是说沈兵不知那支匈奴孤军,而是此时沙州未稳且秦军补给不足,此时若贸然出击很可能会两头不讨好,一不小心就把胜仗打成败仗了。 沈兵是穿着盔甲骑着马在亲卫的簇拥下进城的。 所谓的城其实就是木栅栏围起来的帐篷区,其间零散的分布着些木屋和蓬子,南面则被烧得一片狼籍……南面是昨晚王贲等进攻的方向,沈兵领军是从东面进城的。 在进攻前沈兵还让兵士在宕泉河梳洗一番,并命士兵整好装备,伤残兵士暂留城外几里外的帐篷区养伤。 这么做用不好的听话来说,就是「形像工程」。 尤其不让伤兵进城还有点「过河拆桥」、「不尊重伤兵」的味道。 但任何事都不能一概而论,有时候「形像工程」还是很有必要的,尤其在新下沙州同时又有十万匈奴在侧的时候。 要知道秦军的弱点……确切的说是秦军在西域的弱点就是兵力薄弱。 但沈兵却用事实证明就算兵力薄弱但实力却不弱。 就像他们以总数不过四万的军队在面对十万匈奴七万月氏大军时,还能轻松自如的击败月氏并拿下沙州一样。 这对匈奴来说是打脸。 月氏前脚刚跟匈奴结盟后脚就被秦军灭了,而且还是在匈奴眼皮底下被灭的。 甚至匈奴还被推到了「背弃盟友」的位置上……匈奴全程都没有实际参与这场战斗,如果说有参与的话,就是在旁边吶喊助威给秦军造成心理压力。 沈兵就是要给月氏百姓看,同时也要让西域百姓明白,与匈奴结盟对抗秦军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所以进驻沙州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若秦军是伤痕累累、军容不整的进入沙州,月氏百姓便会想: 「秦军也不过如此,打败了月氏之后也就剩半条命了。」 「若此时匈奴再乘机来攻……秦军又岂有命在?」 于是不只是月氏,西域各国也会纷纷倒向匈奴。 但若秦军盔明甲亮、精神抖擞,那么对月氏乃至西域各国都是个威摄: 「秦军以四万兵力灭月氏,还能保持如此军容,足以说明其还有余力。」 「若秦军还有余力且又得沙州这片绿地和四十万百姓,岂不是如虎添翼?」 于是,秦军与匈奴之间的力量对比是孰优孰劣,各国就要好好掂量掂量了。 这也是沈兵让所有骑军都穿上盔甲骑着马,河内兵则手持弩箭杀气腾腾的列队开进沙州的原因。 骑在马上的沈兵俯视下方,看到周围百姓眼中敬畏的目光,就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说实话这场仗打的还真不容易。 沈兵先是在之前用到「特种作战」的思想,派出一支古时的混和「特种部队」奇袭沙州,现在又要用心理战来权衡西域各国及匈奴。 而且这很可能只是刚刚开始。 队伍是在月氏王的汗帐前停下的,那是一顶带着西域特色花纹和顶饰的帐篷,特别大,至少是普通帐篷的七、八倍,而且周围还簇拥着一圈小帐篷,应该是月氏王的亲卫在周围保护大王所用。 沈兵下了马来,却没有进去。 恭候在门前的王贲不由一脸疑惑,上前说道: 「大将军,帐篷属下已让人清理干净了……」 沈兵摇了摇头,然后对身后的丘就却拱了拱手说道: 「丘大将军,月氏王不幸身死,月氏不可一日无王。」 「为月氏百姓着想,沈兵认为丘大将军勉为其难成为月氏王。」 「不知丘大将军以为如何?」 这一来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丘就却也是如此。 确切的说丘就却是最吃惊的一个,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让剺再翻译一遍。 剺又说一遍后,丘就却还是不信,他不解的问: 「沈大将军之意,是让出月氏王?」 沈兵回答: 「沈兵从来都不是月氏王,也无意为月氏王,又如何有『让出』之说?」 王贲刚想说什么,却被沈兵一个眼神阻止了。 丘就却看了看四周,然后就点了点头说道: 「既是如此,丘就却恭敬不如从命了!」 仞倒是灵活,当下就带着一众亲卫叫道: 「恭贺月氏王!」 「恭贺月氏王!」 …… 第四百零五章 教育权 沈兵则是在月氏王旁的小帐篷中住了下来。 这对沈兵来说算不了什么,反正都是帐篷,反正都有人服待,大一点小一点有什么区别? 倒是丘就却过意不去,当下就命僕人给沈兵准备了个更大的帐篷同时还送来了许多葡萄酒和食物…… 食物无非就是烤羊肉之类,倒是这葡萄酒让沈兵十分惬意。 据说葡萄酒这东西是起源于外高索地区,然后传到中亚又传到西域。 由于西域盛产葡萄于是也就有了酿制的习惯。 这酒就要比中原的浑酒要好喝多了,沈兵一时没忍住多喝了几杯,再抓着烤羊腿啃上几口……一边满足的享受着入口的喷香以及嘴角满溢的油汁,一边在心下感嘆神仙也不过如此。 这时王贲就匆匆走进帐篷,脸上带着不岔和些许愤怒,说道: 「大将军,这沙州乃我等用性命搏来的。」 「你不做这月氏王也就罢了,如何还能将月氏王还给月氏人……」 「这丘就却有一天若是反了,我等这一阵折腾岂非白费功夫?」 沈兵早就知道王贲会如此问,如果不是沈兵阻止,王贲只怕在丘就却封王时就要跳出来反对了。 沈兵没有回答,他示意王贲在对面坐下然后为其倒上一杯酒,问: 「校尉以为,我若是在月氏封王会有什么结果?」 王贲想了想,就说道: 「大将军是担心咸阳?」 「可此时我等身上西域,为控制沙州乃无奈之举……」 沈兵摇了摇头,回答道: 「不只是咸阳。」 「我等并非月氏人,若是称王,月氏人又岂会心服?」 「若月氏人不心服,又怎会甘心受我沈兵左右?」 「若不甘心受沈兵左右不服从指令,沈兵又如何能称王?」 王贲则不以为然: 「他们要是不服,或敢不服指令,以法治之便了!」 王贲出身于法家,他以为称王之后只需要像秦国一样制定一套法律,然后再让兵士严格执行这套法律,用不了多久这些「刁民」就服了。 王贲这一套在中原或许适用。 事实上秦军在征服中原各国就是这么做的,且颇有成效。 问题是中原各国是同一民族、同一文化彼此有认同感。 而月氏却是不同民族且贵族势力还在其中根深蒂固难以根除,比如丘就却就是贵族,还有所有月氏俘虏大约五万人里就有大量的贵族军官……这些军官其中有一部份不愿投降被兵士杀了,但大多数却是选择了投降。 对于这部份贵族,是杀还是不杀呢? 杀吧! 要知道这些贵族同时又是军官,且只有他们有受过教育知道如何指挥作战。 把他们一口气全杀了,军队霎时就没人指挥,战斗力马上就减半甚至更多,而且短时间很难恢复。 不杀吧! 这些贵族手里掌握着兵权,沈兵要是当了他们的王而不被他们认可,说不准哪一天就被他们给「咔嚓」了。 更重要的还是…… 沈兵对王贲说道: 「校尉当知我等在西域的敌人不只是月氏一国。」 王贲点了点头: 「据闻西域有三十六国之多,若各个都如月氏一般,却是实力不俗!」 沈兵笑了笑。 这倒是王贲高看这西域三十六国了。 这其中许多国家其实就像蒲类那样只有几千人马,更少的只有几百兵甚至几十兵,比如车师都尉国,就只有40户人家,333口人,兵84人。 不过沈兵当然不会说这些,否则一说就要被问是如何知道的。 沈兵举杯敬了下王贲,又接着说道: 「校尉要知道,这西域三十六国却在盯着我等的作为。」 「如若我等以高压法政据月氏为己有,那么三十六国会如何看待秦军?」 「这三十六国又会选择匈奴还是我军?」 王贲不由「哦」了一声,点了点头道: 「大将军所言极是。」 「若我等强行据月氏为己有,三十六国便视我等为虎狼。」 「于是其不仅不会助我讨伐匈奴反而会如月氏一般与匈奴结盟。」 沈兵点头道: 「是以我等才不可轻易称王。」 「反之,若是我等将王位让出……」 「则不仅可以让月氏王感恩,还可尽收三十六国人心。」 「校尉以为然否?」 王贲拱手道: 「大将军心思慎密,属下佩服。」 这是勿庸置疑的。 虽说秦国对月氏乃至三十六国都有制度上的优势……正如之前所言,秦国是半封建半奴隶制,而西域则是奴隶制。 西域寻常百姓肯定是更愿意成为秦国的子民拥护秦法。 问题就在于此时的百姓受教育程度不高、思想觉悟也不高,很容易受欺骗受蒙蔽。 换句话说,西域百姓其实是在贵族的控制之下。 这样的社会其实是存在一个「教育权」的矛盾: 教育权如果下放,百姓变聪明会思考了,有自己的想法变聪明了,就不会甘心成为奴隶受人压迫,于是贵族就无法控制。 教育权若不下放,百姓更笨更容易控制,但国家和社会却无法进步。 因此,现代社会看一个国家和社会是进步还是落后的,其实很简单,就看有没有实行全民教育就够了。 就别说古代了,就算现代社会也还存在类似的问题: 高种姓和贵族阶层为了能更好的奴役低种姓,必须让百姓处于愚钝状态,于是高文盲率就没人真正去关心,也没人去解决这个并不难解决的问题。 反过来,超过50%的文盲率又限制了这个国家的发展。 于是整个社会就进入一个几乎可以说是无解的恶性循环。 这些问题,是不可能因为它挂了个「全球最大的民主国家」这个羊头就自行解决、自动变好的。 可笑的是,这么一个落后、封建的国家和社会居然是西方标榜的「榜样」…… 沈兵此时面对的就是一堆这样的国家,也就是由贵族阶层控制、洗脑、蒙蔽着百姓的国家。 所以,想要从中得到利益。 沈兵最先要考虑的当然不是寻常百姓,而是那些控制着百姓的贵族。 第四百零六章 市场 这说起来有些讽刺,沈兵想将西域的奴隶解放出来,其结果却是会遭到这些奴隶的进攻…… 因为这些奴隶不只是行为,思想也被贵族所控制。 这也是汉朝时设在西域的都护府总是被西域百姓围攻的原因之一…… 西域都护府是汉设在西域的最高机构,负责在西域筑长城、屯田,乃至将先进的屯田技术教给当地百姓。 这些当然是好事,当地百姓学到了屯田技术增加产量,甚至将他们奴隶的身份变成农民……农民虽然依旧是受压迫阶层,但无疑比奴隶要好得多,百姓没道理不拥护。 问题在于这一来绝大多数西域百姓就都希望成为大汉子民,这直接动摇了西域贵族的利益。 于是贵族就找这样那样的藉口蛊惑百姓,基本没有独立思考能力的百姓便群起而攻之。 因为知道这些,所以沈兵只能先从这些贵族的利益出发而不是百姓。 王贲似乎也想到这些问题,于是就皱着眉头问: 「大将军,你就不担心那丘就却……」 虽然王贲没有说下去,沈兵却明白他的意思。 丘就却手里如果握着兵权,那自然不会甘心总是为沈兵所用。 沈兵回答: 「所以他身边的亲卫才是我们的人且限制其行动。」 「调兵谴将之类的事,自然须得我等同意。」 王贲点了点头,这实际上就是把丘就却软禁了,然后再借丘就却之口发号施令指挥月氏大军。 但王贲又说: 「只是这也并非长久之计,时日一久……」 对于这一点沈兵则完全不担心,他笑了笑回答道: 「大秦以军功晋爵论赏,而月氏则是贵族子弟独占功劳。」 「大秦百姓只需遵纪守法便能安居乐业,月氏百姓则是为奴为婢苦不堪言。」 「所以这『时日一久』,应是月氏贵族而非我等担心才对!」 「校尉以为然否?」 王贲这才疑虑尽释连连点头称是。 道理其实很简单。 此时沈兵之所以不敢轻举妄只有一个原因:西域百姓不明真相易受贵族蛊惑蒙蔽。 既是如此,那随着月氏军民与秦国军民交流增加,「时日一久」之后百姓就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比如平时闲聊就会说到彼此有什么什么好处。 那月氏军民肯定比不了,接着就一传十十传百……那时秦军再要将月氏贵族甚至西域贵族废除就容易得多了。 因此,要想两地有认同感并促进和平的统一,民间百姓的交流相当重要。 此事就此告一段落。 似乎所有人对沈兵这安排和做法都很满意。 对丘就却而言,虽然亲卫被换成了秦军兵士且自由受限权力受限,但他原本是战败的降将,原本只想着能活命受到较好的待遇就不错了,谁想现在居然还能成为月氏王! 这幸福感有如从地狱升到了天堂,那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当然对沈兵充满感激且尽心尽力为秦军做事。 至于月氏军民……月氏王依旧是月氏人,而且还是声望较高的丘就却大将军,这从感情上就更容易接受。 同时在如此强大的秦军的统治之下,对他们来说也更有安全感。 对贵族而言:沈兵既没有动贵族也没有改制度,充分保障了贵族的利益,原本担惊受怕的他们也是暗松了一口气。 于是沙州的局势和秩序很快就稳定了下来。 一场灭国之战的交接就有如换一个月氏王般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 沙州站稳脚跟后,沈兵第一件事就是飞鸽传书到河套,让秦军已准备好的商队出发。 事实上在此之前秦军的商队已经出发了。 只是因为不确定秦军是否能在沙州取胜,所以商队只行进至西套并在那里等待。 此时沈兵一将战胜的喜讯传回去,这支商队马上就从西套出发前往沙州。 两千多里,大概四十天左右就到了,沈兵这边也要做好接受这些物资及进行贸易的准备。 这方面沈兵尽数交给丘就却去处理。 有句话叫「枪桿子才是硬道理」。 所以沈兵知道只要在军权上对丘就却进行有效的限制,其它权力视情况放宽没多大问题。 何况丘就却对沙州的情况及贵族中的人脉也广得多,处理这些事应该得心应手。 事实也的确如此。 丘就却第一时间就在沙州开闢了一个专门用于接待秦军商队的存储和留宿区。 这时沈兵甚至都有些羡慕游牧民族了,因为他们所谓的开闢一个地区就是搭起一个个帐篷,几天就完事。 如果说有什么防护的话,那就是用栅栏将这片地圈起来。 这要是秦军来整,少说也得几个月甚至更久才初具规模。 另外,丘就却还在新区与沙州城之间建立了一个交易市场。 这一来中原商队与沙州之间的交易就方便了……之前中原绸缎换东西会有很多麻烦,主要是因为月氏没有自己的货币通常是以物易物。 若是一匹绸缎拿出来换香料……所有的香料都不够半匹绸缎怎么办?裁成两段? 另外还有物品分散的问题,中原商人要换到中意的东西往往要将沙州逛上一遍甚至有时一遍还不够。 这其间难免就会起争端、语言不通、纠纷等问题。 丘就却在中间建起一个市场就方便多了。 中原商队将绸缎、布匹等运到市场,月氏人则将各种各样的特色产品运来,在市场明码标价还有人管理以及处理纠纷……极大的减少了交易时间和交易成本。 更有甚者,丘就却还乘势组建起了自己的商队。 丘就却是这么跟沈兵汇报的: 「大将军。」 「月氏并不富足,中原商品一批批运来,本王恐月氏无法尽数换足!」 「以本王之意,不若由月氏组建商队将换来的物品运至西域。」 「于是月氏又可自西域带来更多中原所需……」 沈兵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往西那就是要经过荒漠地区,是要用骆驼运输而且需要经验。 这不仅可以增加月氏的财富同时也可以以接力的方式打开西域的市场将秦国的影响力延伸出去。 第四百零七章 骑军 推荐一本朋友的书:《秘战无声》,喜欢谍战的兄弟可以关注一下。 ———————— 当然,不只是月氏商人有兴趣去西域经商,中原商人也同样可以。 据说沙州商人之后养成一个习惯,就是每次以沙州为起点起程赶往西域前,因为要跨过一片凶险的沙漠地带。 为了祈福,于是成行之前都会在山上凿洞窟建佛像,回来之后便可还愿。 时日一久,这洞窟就越来越多,就成了现代着名的「莫高窟」。 由此也可知沙州在地理位置上的重要性,如果没有在沙州补水补粮做好准备再出发,以古时的条件想要到达西域几乎不可能。 这些事沈兵就没多管,他更多的是做军事上的打算。 骑兵瞬间就多了五万,而且还是擅长骑射的月氏骑军。 首次检阅,沈兵见这些月氏骑军士气高昂军容严整,就知自己的做法没错了。 现在能指挥得动而且能较为放心的指挥这支军队,有相当一部份原因是让丘就却当了月氏王,否则这些月氏骑军看沈兵的眼神只怕就是充满了怀疑、戒备和抗拒,而不像现在这样期待中还带着敬畏。 沈兵不知道的是,这些骑兵之所以有这样的表现,一方面的确有月氏王的原因,但更重要的还是秦军刚刚将他们打败,而且他们还败得心服口服。 游牧民族通常有个习惯,那就是敬畏强者。 如之前所言,这是一种原始的、本能的,一种适者生存的丛林法则。 就像狼群以最强壮的狼为王一样,月氏人认为屈居强者之下也是理所当然的。 何况秦军还是以不到四万的兵力十分干脆的击败了月氏七万大军。 更让月氏心惊胆颤的还是……秦军那有如变魔法般的又是「霹雳火球」又是「毒烟」又是「火弹」。 他们早就被秦军这些新装备吓坏了。 此时成为秦军的盟友……当然名义上依旧是盟友,于是马上就有了一种安全感和自豪感。 这其中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游牧民族文化水平较低国的观念不是很强,甚至其本国就是各部、各族互相吞併融合在一起的结果,也更容易接受眼前的现实。 不过这支骑军兵力虽多但终归还是无法担大任。 毕竟他们的军官大多是月氏贵族。 沈兵很清楚一点,月氏贵族有他们自身的利益,他们此时委屈求全跟随秦军就是为了活命,所以在关键时刻是无法期望他们不顾一切的献出生命与敌人作战的。 同时对于月氏骑军来说,他们其实是月氏贵族的奴隶,是附属物。 所以根本不存在捨身杀敌成为英雄后就有赏赐乃至晋爵封地之说……这同样使他们没有牺牲自己的动力和理由。 因此沈兵看重的终究是自己组建的骑军,也就是剺带领的以蒲类骑兵为基础的西域骑兵。 他们就有牺牲自己的动力和理由了。 因为其由秦军指挥也就随从秦制,二十军功爵位制对他们同样适用,他们要是战死立功,家人就会获得封地,且爵位还可以传给孩子。 简单的说,就是月氏军依旧是一支没有灵魂、没有军魂,甚至连国家认同都处于混乱状态的军队。 对此沈兵有清楚的认识和明确的目标。 于是不用想,继续扩大蒲类骑兵的规模大量面向月氏招收新兵。 这一招新兵影响就大了。 沙州共有四十万人口,月氏统领徵兵时,百姓是能躲就躲……他们在月氏置下是奴隶,当兵除了死伤之外几乎得不到任何东西。 但秦军招兵就不一样了,有人身自由不说还有军功爵位,更重要的还是可以让家人入秦籍。 这一点是必须的,如果家人不入秦籍,那么兵士立功晋爵后,又如何把封地和爵位给其家人? 这么大的诱惑这么大的反差,那当然是加入秦军。 于是不过短短十余日,剺置下的蒲类军已由五千余人增至万余。 这其实也是沈兵有意为之……骑兵不能由蒲类一家独大,就算剺对沈兵忠心耿耿也不例外。 大量招收月氏骑兵后就会形成蒲类、月氏两大势力。 事实上应该说是三大势力……第三势力就是西域各国来投的散兵,他们若是实力太弱就必然会抱团取暖。 这三大势力之间自然而然就会形成竞争关系于是互相制衡。 不过当然,在军中「拉帮结派」终究不是好事。 在今后的战斗中,沈兵会将那些立功升迁的军官互调。 也就是月氏兵升迁后调到蒲类,蒲类兵升迁后调至月氏,散兵同样操作。 时日一久,这军中帮派自然而然就会被打散了。 让沈兵意外的是月氏居然也有冶炼铜铁的技术。 问了丘就却后才知道月氏的冶炼技术是从秦国那学来的。 丘就却是这么回答沈兵的: 「原本我等也不愿费事冶炼铜铁,只需使用牛马或毛皮与秦国交换即可。」 「冶铁即费事耗时且质量不佳,倒不如多养些牛羊!」 这一直都是装备和技术上的一个巨坑。 现代有句话叫「造不如买」。 简单的说,就是许多东西如果要自己造的话,比如生产坦克、飞机,这其中投入的研发费用及人才培养的时间和资本成本都是个无底洞。 单从钱的角度来说的确是「造不如买」,因为造的费用会比买贵得多,有时甚至是投入几十倍的资金进去造出来的东西却比不上买来的。 于是为什么不直接花点钱买呢? 又便宜又省事,还更高大上。 然而,一旦买了某种装备而放弃自己造的话,其结果就是军事被它国卡脖子註定要成为二流甚至三流国家。 所以网上以某国拥有购买的先进装备说事……直接忽视就好,购买装备而不会自行生产,一旦开战那就是损失一个就少一个。 反之,若是自行生产的装备再加上工业基础及生产能力,那就是损失一个可以生产两个,可以越打越多。 简而言之,购买的装备基本可以说是花瓶,用于和平时期充充门面用的。 月氏原本可以用以物易物从秦国买到金属,但若是被赶到沙州远离秦国……就不得自行生产了。 第四百零八章 据险而守 史上的月氏其实是因祸得福,因为其从秦国学会冶铁,对其在西域成为强国乃至西迁至蓝氏城轻松立国都有较大的影响…… 此时的西域还处在青铜时期,而月氏到汉朝时冶铁技术也逐渐成熟。 至于电视剧中说西域的冶铁技术比中原更先进,甚至匈奴从西域学习了冶铁技术于是装备比中原更先进……那纯粹是为了将敌人塑造强大,中原能击败它便越显中原的智慧。 西域的冶铁技术其实是汉朝开闢丝绸之路后从中原带去的。 另一个冶铁技术比较发达的地方是在中东,现今土耳其一带,出土铁器比中原还早一千年。 虽然土耳其是亚洲国家,但因为与欧洲不过隔了一条海峡,于是在亚述帝国灭亡了西臺古王国之后,就将西臺古王国较为成熟的冶铁技术带往欧洲使原本落后的欧洲瞬间就进入了铁器时代。 此时的中原则还处在春秋时期,过了几百年到战国末期中原铁器还没能广泛用于军事。 不过沈兵的出现改变了这现状。 此时的沈兵在考虑一个问题,西域也可以说是中原潜在的对手,那么他是否应该将新铁技术教会月氏以提高其生产力? 若这新铁技术扩散到西域而另一面的中原却因人为限制……比如秦始皇因为担心百姓谋反而收尽天下金属制成铜人,使冶铁技术的发展陷于停滞,那么将来西域是否会反过来对中原形成技术优势? 思虑再三,沈兵觉得还是应该在西域发展新铁。 首先在西域发展新铁有个好处,那就是更安全、更容易保密……西域山高皇帝远不说,周围的百姓对冶铁技术大多没多少兴趣也没经验,甚至就连月氏的冶铁工人都是中原奴隶。 其次,秦军所需的铁如果都要从中原运来,那运输成本就太大了,尤其军队对铁的需求可以说是永无止境。 所以沈兵没多想,当下就一道命令让欠带着一个冶铁团队随商队从河套赶到西域。 沈兵做的另一件事,就是在沙州建筑两个城寨并各布下五千军力驻守。 这两个城寨的位置其实就是现代人们所熟知的「阳关」及「玉门关」。 古诗句有「西出阳关无故人」及「春风不渡玉门关」。 这其中的「阳关」和「玉门关」指的就是这两个关卡,它们几乎可以说是中原能完全控制的最远端,也是沙州对外最重要的两个交通枢纽。 守住这两关用木栅按地形连接起几座山,再修筑起一些简易的工事和土堡,就大概的可以阻止匈奴进入河西走廊。 之所以说「大概」,是因为汉朝时可是在这一带修建起长城才能彻底阻住匈奴。 于是肃州那一万驻军也不需要了,只留下一千在原地,余者尽数调往沙州。 沈兵也有想过在沙州修筑长城完善其防御。 事实上沈兵认为这是有必要的,因为河西走廊的地形十分特殊,其两侧是山脉只有东西两个出口。 西面出口是沙州,东面出口西套。 若以历史走向发展,蒙恬在西套就修筑长城以阻匈奴进犯中原了。 但既然沈兵已控制了西面的沙州自然就不需要在西套修建长城。 于是在沙州修筑长城就是有必要的,因为其一旦完工,就可保沙州立于不败之地……游牧民族不擅攻城,不管是匈奴也好西域三十六国也罢,面对长城只能无可奈何。 这就是兵法所说的「进可攻退可守」,到时沙州就可以放心的发展。 难处就是秦军才刚在沙州站稳脚跟,补给、物资和兵力都不足,在这时劳民伤财修筑长城是否合适? 若是从月氏征劳工,是否会引起月氏乃至西域各国的反感? 想想沈兵觉得此事还是应再作打算,至少应等到秦军在沙州的统治地位无法撼动时再开始这工程,否则一个不好搞得天怒人怨造起反来,那就前功尽弃了。 这时王贲匆匆走进帐篷向沈兵报告道: 「大将军,大事不好,匈奴已攻占姑师和楼兰两国。」 沈兵不由大感意外,反问了声: 「攻占?你是说……匈奴占了两城并驻守?」 王贲点头回答: 「正是!」 沈兵会感到意外,是因为匈奴从来都是劫掠而不会占据某座城并驻守,如今却一反常态占了两城,难道匈奴是要与秦军打攻防战? 不过这似乎也不奇怪,因为在五原匈奴就有过据城而守的情况,现在不仅没有吸取教训似乎还想尝试。 摊开地图看了看,沈兵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姑师与楼兰两国是通往西域各国的门户,一北一南的将沙州与西域分隔开。 更重要的还是,从沙州出发到姑师和楼兰分别有一千里和一千五百里。 而且这一千里和一千五百里不是沙漠就是无人戈壁…… 秦军要进攻这两国首先要通过这片无人区。 正如之前所言,这片无人区即便是对本地沙州人而言都极为凶险,前往经商都要筑洞窟建佛像祈福,常常是一去就不复返。 那么秦军又怎么进攻这两国? 就算赶到了这两国城下,又要以彼兵对阵以逸待劳的匈奴大军。 更严重的还是,匈奴大军必定会守住水源,到时秦军如何在无水的状态下与匈奴作战? 沈兵想的没错,这就是匈奴的想法。 确切的说是冒顿单于的想法。 冒顿单于在知道秦军攻占沙州后大为震怒,他一度想赶往西面亲自指挥此战。 但又担心这会是秦军的声东击西之计,那边将他调了去这边又自狼口出击。 再加上详细了解此战经过后,就知道这并非右贤王指挥失误。 因为即便是冒顿打这场仗只怕也同样想不到秦军会以奇兵突袭沙州。 那么接下来该如何阻止秦军西进呢? 想来想去,冒顿以为,如果还是按匈奴老战术也就是在草原等秦军来攻的话,就只会失去西域。 西域一失,匈奴就会遭到秦军的两面夹击处于被动。 所以,冒顿分析态势后,认为只有主动占领姑师和楼兰据险而守。 第四百零九章 难题 匈奴要拿下姑师和楼兰很容易。 因为在此之前姑师和楼兰几乎就可以说是匈奴的属国,这其中尤其是姑师…… 姑师的位置正处于西域东北向,每次匈奴出入西域都要经过姑师并劫掠一番。 数次之后姑师王就意识到这么下去不行,再让匈奴劫掠几次姑师只怕就要分崩离析了。 于是姑师王就与匈奴讲和,条件就是每年给匈奴进贡牲畜,匈奴大军经过时还会为其提供住宿、食物和水。 冒顿觉得这条件不错,匈奴大军不仅得到一个前进基地还能得到想要的牲畜,何乐而不为? 于是姑师就成了匈奴的附庸,说是为虎作伥也不为过。 楼兰也差不多,它虽是没有与匈奴讲和,但每次都是当匈奴大军兵临城下,他们就赶出几千头牧畜出来,就像交保护费一样。 匈奴见这楼兰只有一千多户人家一万多人口,一次赶尽杀绝下一回就没这好处了,于是得了牧畜就离开,就像形成了一种默契。 但此一时彼一时。 冒顿知道凭姑师、楼兰自身的力量绝挡不住秦军……姑师不过五千兵力,楼兰只有三千,在秦国大军面前这点兵力不过就是毛毛雨。 冒顿有个想法,就是匈奴可以协助姑师、楼兰驻防。 但冒顿也知道这并不现实。 他知道姑师、楼兰都是因为畏惧匈奴的劫掠才不得不臣服,这要是秦军兵临城下……这两国没有从背后给匈奴一刀就不错了,还指望他们抵抗秦军? 于是冒顿一不做二不休,命熏狁以共商联合抗秦为名抢先一步占领了姑师和楼兰。 然后匈奴分以三万、一万大军驻姑师和楼兰。 姑师和楼兰都有土城……这是两国为防匈奴而建。 谁又想到这些土城不仅没有发挥作用反而为匈奴所用。 接着熏狁命两处以姑师、楼兰百姓为苦役继续完善加固土城,再将其余六万骑军驻扎在沙州以北。 熏狁的想法是这样的: 一旦秦军进攻姑师或楼兰,他这六万骑兵便南下进入沙漠地带攻击秦军补给。 到时秦军路上得不到水,赶到姑师、楼兰城下也得不到水,看他如何能攻城?! 沈兵承认自己失算了。 这中间一千余里缺水的沙漠地带是他没考虑到,在这种特殊的地形上水就是敌我双方争夺的重中之重。 所以沈兵一拿下沙州后,就应该马上出兵姑师或楼兰,只要拿下一国就可以在千里之外获得一个据点于是就不会有缺水之忧。 现在却因为被匈奴抢了先而处于被动。 王贲接着说道: 「大将军,属下问过月氏人,说是姑师和楼兰均有土城。」 「此城高约十三尺,厚二十余尺,要攻下或是不难!」 秦军擅长攻城,一秦尺二十三厘米,中原那七、八米高的城墙那是动不动就三十三尺。 所以楼兰、姑师那只有十三尺高的城墙只能算是矮墙,对秦军来说只是小儿科。 王贲的意思,是即便秦军缺水,数万大军去攻这样的城墙也不在话下。 但沈兵却摇了摇头,道: 「即便那城墙只有十余尺,却不比寻常。」 「校尉可知此去姑师尽是不毛之地,到时我等如何伐木造攻城器械?」 这么一说王贲就愣住了。 没有木材是个大难题,到时别说投石机了,就连攻城的梯子都没有。 难道还要从沙州伐好木运到姑师或楼兰去? 这显然不太现实。 因为一支军队用于攻城的木材可不在少数,此去千余里,不说秦军还要携带食物、箭矢、水,只这木材的体积和重量就很难在沙漠上运输。 且在途中必定会遭到匈奴的骚扰和进攻。 另外还有个问题,就是在这茫茫沙漠中到哪去找投石机用的石头制作石弹! 总不可能连石弹也一起运去吧! 其实更可怕的还不只这些…… 沈兵又补了句: 「何况,匈奴手中还有『霹雳火球』。」 「我相信匈奴必定会将『霹雳火球』用于守城!」 这是当然的。 匈奴此时在中原边境大批购买制作「霹雳火球」的原料用于生产,此时数量想必已有不少。 其实这些原料可以说是沈兵卖给匈奴的。 然而,沈兵虽然能控制也就是说紧急切断其来源,但在这场仗中却没有切断的必要。 因为匈奴不需要多少「霹雳火球」,便可以将城下的秦军炸得七零八落。 王贲当然知道「霹雳火球」的威力,于是当下就急了: 「大将军,这……这该如何是好?」 「这姑师和楼兰两城不下,我等便只能守在沙州。」 「虽说沙州水草富足,但我等却在此地坐视匈奴吞食西域而无能为力……」 一直在旁没说话的李岩插了句嘴: 「大将军,若是无法进攻姑师、楼兰两城,我等可否进攻匈奴主力?」 「若匈奴分兵驻守西域,主力则必定兵力不足。」 「而我军有五万余,再加上月氏五万,已足以与匈奴一战了!」 沈兵微微摇头。 若只是从兵力对比来说的确如此。 秦军有四万步兵万余骑军,加上月氏骑军就是十万。 匈奴总兵力也不过十万。 往常秦军只有匈奴半数兵力都能将其击败,何况此时兵力对比是一比一! 但沈兵却知道,战争这东西不是看兵力对比就可以的。 秦军的主力其实还是那近三万余步兵再加神武军。 除此之外蒲类军算是实力不俗,但最近扩编太快由五千人迅速增长到万余,此时还没完成训练磨合,更不会看旗号行军作战。 至于那五万月氏军…… 只要贵族势力一天没有被连根拔起,兵士一天没有摆脱奴隶的身份拥有凭军功晋爵的权力,沈兵就不敢对他们抱有希望。 反观匈奴骑兵,却是身经百战的虎狼之师。 且若是进攻其主力的话,就意味着很可能会被他们带到草原深处…… 到时步骑混编的秦军如何作战? 是骑兵等步兵还是两者分开? 所以沈兵认为进攻匈奴是迟早的事,但不是现在。 第四百一十章 火炮 沈兵与王贲、李岩的讨论没有结论,但沈兵心下已经有了主意。 沈兵分析问题的方法很简单,那就是先将不可能的排除,剩下有可能的再有针对性的想办法。 此时面临的这情况,就是攻击匈奴主力不可能,将其排除之后就只有攻城。 用旧式直接攻城墙的战术也不可能。 就像之前所说的,尽管楼兰与姑师的城墙都是矮得多的土城墙,但秦军无法从沙漠中得到木材于是也无法大规模的制作攻城器械。 再加上匈奴手中的弓箭、弯刀以及「霹雳火球」……想要攻上这土墙却是难上加难。 有个常用的方法就是挖地道毁城墙。 这方法在中原或许可以,但在沙漠地区……地道还没挖多远就会把自己给埋了。 思来想去,沈兵认为只有将火炮整出来才能打赢这场战。 虽然火炮也重,同时还要携带炮弹,但它与投石机相比却有本质区别。 投石机所需木材质量未必会比火炮轻,且命中率低破坏力小得多,于是需要很多石弹和木材才有望砸开城墙。 火炮就不一样了。 虽然火炮的精度同样不高,但因为火炮的弹道较平直,以横亘在面前的城墙为目标能成级数的提高命中率…… 弹道平直就只需考虑炮弹垂直高度的问题,垂直高度若不超出城墙范围,无论散射面积多大精度多差都能命中目标,这也是现代加农炮相对榴弹炮的优点之一。 其次就是火炮的破坏力大。 两个优点一结合,就决定了如果用火炮进攻只需要携带少得多的火炮及炮弹就能炸塌城墙。 想到这沈兵就不再迟疑了,当下就去月氏王庭见丘就却。 此时的丘就却正在与休密翕候商议组织贸易和组建商队的事……带残兵逃往西部的只有肸顿翕候,其它四位翕候尽皆投降秦军并成为丘就却的助手。 这也是沈兵说月氏军队依旧由贵族势力把持的原因。 由于形势的需要,沈兵不能用过激手段将这些贵族剷除并取而代之,反而暂时还要保护他们的利益……想推翻贵族的统治其实要从其内部逐渐瓦解。 一见沈兵进来,丘就却和休密翕候赶忙起身相迎: 「不知大将军驾到,本王有失远迎!」 由于丘就却找来了翻译在旁随时侍候着,所以沈兵倒是能听懂。 沈兵回了礼后就说道: 「沈兵此来并无要事,就是想向大王讨几个铁匠。」 「大王知道,数战下来我军装备损耗甚巨。」 「我军虽有随军铁匠却是杯水车薪,是以……」 丘就却赶忙回答: 「这是自然,大将军有此需要,本王自当全力相助。」 「莫说只是讨几个,便是尽数交由大将军也未尝不可。」 接着丘就却又问了声: 「大将军此言可是匈奴又要来犯?」 此时的丘就却虽说是月氏大王,但其权限只是管理内政及与中原的贸易,军事方面比如情报打探那都是一无所知。 沈兵微微点头,道: 「沈兵刚得到消息,匈奴占领了姑师与楼兰两国。」 丘就却一愣,不过还有些不信: 「此言当真?」 「那姑师原本就降了匈奴,匈奴为何还要将其占了?」 沈兵无奈的回答: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匈奴应是担心我军往西有了立足之地,于是先下手为强!」 丘就却是长年征战的老将,一听沈兵这话就明白了,接着眼神就转为愤怒,骂道: 「匈奴真是欺人太甚!」 「西域已对其一再忍让,却没想到终究还是逃不脱灭国的下场!」 接着话锋一转,说道: 「如此,大将军准备如何应敌?」 「月氏与秦国为盟友,此战月氏必全力相助!」 沈兵感激的拱手道: 「多谢大王好意。」 「不过姑师与楼兰不过区区数万匈奴而已,就不劳大王费心了!」 丘就却点了点头: 「如此,就辛苦大将军了。」 「本王相信以大将军之才,定能旗开得胜还西域安宁!」 这番看起来似乎是极为正常的对话,但其中却是暗潮涌动。 丘就却哪里会关心什么西域的安宁,他只是急于想要拿回兵权而已。 但沈兵又哪里会笨到信了他的话,只轻描淡写了几句就敷衍过去。 至于月氏军的兵权,其实是掌握在王贲的副手李笺手里。 沈兵是以两军协同作战的名义将李笺派到月氏军任教官。 而且不只李笺一人,他是带着五百人的教导团。 这些教官一安插下去就是在月氏军各层贵族军官中任副手。 沈兵交待过李笺一干人: 「想要在月氏军真正的控制并指挥月氏军,就要以秦军视其兵士,明白吗?」 李笺广读兵书当然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于是在部下那交待一番就带着手下走马上任了。 所谓的教官,就是在月氏军中用秦军那一套训练。 平时兵士就习惯了教官的指挥,若教官又把他们当人看而贵族军官却视他们为奴隶……真要有事起冲突时,可想而知兵士更愿意服从谁的指挥。 这些还是其次,这么做还有几个好处,比如促进月氏与秦军的交流让他们明白人并非一定得做奴隶并非生来就低人一等,于是对贵族军官有了反抗之心。 另一个,则是教官有一定的晋升权:在训练中谁优秀就升谁为伍长、什长,甚至屯长、百将。 月氏贵族是不将这些基层军官放在眼里的,他们要当就当五百主或是二五百主及以上。 问题在于…… 若这些基层军官都由教官任免,那么他们自然而然会有种受赏识的感恩之心,到时他们更愿意听提拔他们的教官还是不可一世的贵族? 做月氏军是奴隶,秦军就是自由人可以以军功晋升封赏。 那么月氏军更愿意选择前者还是后者? 所以沈兵这么做,其实就是从基层慢慢将其挖空。 可以想像,用不了多久,月氏军就会被沈兵牢牢控制在手里甚至被同化成秦军,到时丘就却想要兵权都拿不回去了。 第四百一十一章 铁芯铜炮 古时制炮从技术上来说其实比制枪容易。 原因是火炮可以用厚厚的铜、铁堆使其没那么容易炸膛,而火枪要求单兵携带,所以要求重量轻,这决定了枪管不能太厚,于是炸膛就是常有的事。 以至于制枪时不得不先铸成整根铁棒然后用钢钻慢慢钻,往往一个工人长达数月时间才能钻出一根合格的枪管。 火炮就没这么麻烦了。 最原始的火炮就是直接用泥土做成炮模胚子,然后将铜水浇铸进去,冷却后取出金属管,再用铜箍或铁箍一圈圈的箍在炮管和药室周围就可以了。 当然沈兵要制的火炮不会这么原始…… 这种原始的火炮同样存在炸膛的问题。 沈兵是让铁匠将火炮铸成两层,内层是铁铸,用的是新铁。 目前沙州还没有新铁,不过这问题不大,沈兵直接将月氏几个冶铁作坊划到秦军置下,包括作坊的工匠。 然后将高炉推倒制上水车就成了。 至于煤,倒不是必须的。 事实上用煤炼铁并不能提高铁的质量,而是能批量生产降低成本。 此时沈兵制炮用的铁不多,用碳完全可以解决。 负责这些冶铁作坊的是个叫铭的秦人。 其实也不知道他算不算秦人。 他与往利清一样,在父母一代被月氏所俘,于是自小在月氏长大,生活习惯等都与月氏人无异。 因为铭会说中原话,于是月氏王就让他负责管理那些来自中原的铁匠。 铭第一时间就与沈兵套近乎: 「不知大将军却是何方人氏?」 「属下父母乃咸阳人,因与月氏经商被劫所以才流落至此。」 「属下一心嚮往秦国却无法逃脱,今大将军前来也算是让属下得偿所望了!」 沈兵不置可否。 因为他知道如果这个铭在月氏能混到负责月氏冶铁的位置上,那就是深受月氏信任的。 若深受月氏信任就必然以各种形式向月氏王表过忠心,此时他说一心嚮往大秦……也就不太可信了。 但沈兵却不管这些。 因为沈兵已经交待了王贲,所有被纳入秦军置下的铁匠,其家人也一併搬来在秦军的严密看管之下不得出营半步。 对于这一点沈兵可不敢马虎,因为仅仅只是新铁技术就是大事了,再加上火炮技术那还了得? 既然铭已经被看住,那么沈兵也就无所谓他所说的「一心嚮往大秦」是真是假了。 沈兵将火炮的草图递给了铭,说道: 「铸造这种铜炮可有难处?」 铭一看,就胸有成竹的回答道: 「不难,不难!属下马上为大将军制作!」 的确不难,它说到底就是根铜管。 确切的说是外层铜管内层铁管,只不过需要在药室处留个火门供点火用而已。 沈兵问了声: 「要多久可以制成?」 铭计算了下,就回答道: 「若是要以新炉制新铁浇铸,只怕需要一个月后才能制成!」 沈兵点了点头: 「制二十门,另外再以新铁制出弹丸!」 铭应了声就退下了。 这铁芯铜炮是清朝才有的东西。 只不过清朝制炮是像制枪一样用整根铁柱钻出炮膛的。 这样造出的炮更坚固精度也更高,缺点是耗时极长。 沈兵此时不需要这样的精度和寿命,就用浇铸的方法快速成形。 浇铸的缺点是易炸膛,铁芯铜衣可以在相当程度上减少炸膛的风险……两者一结合,就得到一款能快速制作性能又不错的火炮。 之所以铁芯铜衣能减少炸膛风险,是与火炮使用时受热膨胀有关。 如果炮身全部由铜制或是铁制,就存在这样一个问题:炮管受热不均,发射之后热量总是由内往外扩散。 若将炮管分为内壁和外壁的话,内壁的受热永远比外壁多。 于是内壁受热膨胀更大形成一种张力,硬生生的将外壁撑开。 若要认真分析的话,这其中还有内外壁相同夹角下弧长不同的问题: 内壁距离圆心近,只要受一点热量膨胀很小的一点长度,外壁就需要膨胀几倍的长度才能与其相适应。 其结果就是发射几枚炮弹之后外壁就会产生许多肉眼无法看到的裂纹,若裂纹不多还好,但随着数量越来越多并且最终连在一起……这时再发射炮弹就「轰」的一声炸膛了。 这就不是单纯堆铜堆铁就能解决了,甚至堆更多的铜铁将炮管做粗,其内外壁受力不均的情况就越严重。 现代解决这问题的方法,是使用「单壁自紧」的技术。 简单的说,就是让内壁一生产出来就相对外壁处于更紧缩密度更高的状态,其受热膨胀就恰好与外壁的膨胀相适应,于是就不易炸膛。 这技术说起来简单,但在现代却是全球能掌握的都没几个国家,日本就因为没有这技术而坦克炮管不得不从德国进口。 即便如此,日本还能自吹自擂每生产出一款坦克便称其为「亚洲第一」…… 铁芯铜炮之所以不易炸膛: 一是因为铁本身的特性就是韧性和张力更好,不像青铜那样脆而易折。 更重要的是铁与铜的膨胀系统不一样。 铁的热膨胀系统是12.2,而铜的热膨胀系数是17.5。 于是这种内铁外铜的特殊结构,炮管受热膨胀虽说不能达到「单壁自紧」那样相适应,但却能成级数的降低了炸膛的风险。 这事沈兵就交给王贲监制。 王贲是法家出身,心狠手辣不说办事还十分严谨,沈兵可以放心。 只是王贲却对监制火炮颇有微词: 「大将军,我等正苦寻如何进军西域,制作这铁管又有何用处?」 「难道它能助我等破匈奴不成?」 沈兵笑着回答: 「却是让校尉猜着了,这铁管正是用来破匈奴的!」 王贲满脸写着不信: 「这铁管……可以破匈奴?」 「大将军莫要说笑了!」 沈兵只是笑了笑没有多做解释。 许多事想解释也解释不清。 比如跟王贲说这铁管能将实心铁弹打出数百步远……那就更是超出他能想像的范畴。 第四百一十二章 信 火炮的铸造进行得很顺利,这归功于铭会知道统筹分配。 在新铁还没冶炼出来的时候,铭就先用青铜制火炮的外层。 不过在这其间来自中原的商队就赶到沙州了。 商队带来的不仅有大量的丝绸、布匹,还有欠的冶铁团队及火药原料。 沈兵没有多想,马上就让欠的团队接手制作。 市场贸易却进行得不太顺利。 这并不是说月氏人不喜欢丝绸。 事实上丝绸这东西不管到哪都会受到追捧。 问题就是丝绸太贵了,一匹丝绸运到沙州就可以换两到三匹马……寻常百姓哪里能拿出三匹马来享受丝绸。 所以只有月氏的贵族换得起,这其中甚至包括丘就却,他就一口气换了五十匹丝绸用于制作衣物。 然而能换得起丝绸的贵族毕竟是少数。 中原商队带来的数万匹丝绸却不是月氏贵族能消化得了的。 百姓交换更多的却是布匹。 虽然它在沙州也能卖个好价钱,一匹布可以换得一只羊,但跟丝绸相比却差了许多。 沈兵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状况: 沙州通往西域的道路被匈奴切断,于是沙州的月氏商队即便想做丝绸生意也不敢购买…… 做买卖这东西,就必须低价买高价卖出才有钱赚。 如果丝绸无法运至西域而只能在月氏售卖,那其实没钱赚。 商人都不傻,都等着看形势。 由此沈兵也可以看出,其实月氏百姓对秦军能突破匈奴的包围不是很有信心。 若月氏估计秦军能击败匈奴打通前往西域的商路的话,那么就会乘着这丝绸价格还不算高时大量买入。 一旦秦军打了胜仗确定商路通畅了,那时丝绸的价格必定会蹭蹭往上涨。 沈兵从丘就却那知道自己猜的没错。 这次却是丘就却来找沈兵的,他劝着沈兵: 「本王已听说匈奴占领姑师及楼兰之事。」 「据闻匈奴在楼兰驻兵一万,在姑师驻兵三万。」 「且以楼兰、姑师两城百姓为奴隶日夜不停的修筑城防……」 「以本王之见,大将军应完善月氏的城防为上,西进来日方长,日后再做打算也不迟!」 沈兵知道丘就却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 现在秦军与月氏其实是在一条船上。 原因是月氏经与秦军一战后元气大伤…… 这元气大伤不是说月氏死伤了多少兵士。 事实上月氏损失的部队并不多,原有七万到现在还有五万,还有一部份逃往西部。 问题在于秦军一来且将教官渗透进的月氏队伍中已撼动了月氏的奴隶制度……许多月氏军民都表现出愿意加入秦军的想法。 这很正常,能做自由人能以军功晋爵谁不愿意? 若不是沈兵为了照顾月氏贵族的利益严令不得随意入秦籍,只怕月氏大军早就再「投降」一回了。 然而月氏军民虽是没有这么做,但思想却已大多倒向了秦军。 所以,即便沈兵放手将指挥权交还给丘就却,他依旧很难控制。 丘就却明白这一点。 于是,秦军若是因为急于进攻败于匈奴,那么匈奴接下来就会反攻入沙州了。 丘就却还希望自己继续当这个月氏王,同时也是为沙州的利益考虑,所以当然应该先构筑好沙州的防御再考虑其它。 沈兵回答道: 「请大王宽心。」 「我等便是要进攻匈奴,也会留一万兵士在沙州驻守。」 「只要能守住阳关、玉门关两处,沙州并无陷落之忧!」 沈兵这么一说丘就却就放心了。 贸易那虽不是很顺利,但对秦国商队却没有太大的影响。 因为暂时还没卖掉的丝绸可以存储在沙州,只需留几个人一边看护一边卖就可以了。 商队则带着大批皮毛、种子、牲畜等返回秦国,然后到西套换了丝绸布匹后再将其运来…… 如此这般往返,用不了几次那财富就成级数上升。 而这一批富起来的人很快又会吸引各地的百姓和商人云集至西套跟进……沈兵已经打开了一条商路做好铺垫了,剩下的就只是时间问题。 就在沈兵处理各方事宜时,一名信使进帐送来了扶苏给沈兵的一封信。 信中先是大概说了下河套及西套的发展状况,然后笔锋一转就提到了咸阳: 「不知大将军可有听闻父皇又请了候生。」 「先有卢生后有候生……据闻都是赵高引荐,说是这二人能为父皇寻得长生不老药。」 「扶苏希望他们确能寻获此药!」 然后就没了下文。 不过沈兵却知道扶苏这话中的意思。 扶苏其实是在怀疑「长生不老药」的真实性。 其实不只是扶苏怀疑,只要脑袋还清醒的人都知道这不大可能。 但嬴政是何许人也,他认定的事谁敢反驳? 就连扶苏这个公子也不例外。 其实尤其是扶苏不能议论,因为他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扣上「居心不良」的帽子: 扶苏身为公子是不是不希望皇上获得「长生不老药」? 因为一旦皇上获得「长生不老药」就意味着扶苏没有机会成为皇帝。 于是扶苏就可能有意从中作梗甚至对皇上不利…… 所以扶苏在信里只能隐晦的告诉沈兵这事。 想到这,沈兵随手就取出火摺子将信烧了。 对于这事沈兵无法发表什么评论,因为此时沈兵的身份也极为特殊……他是扶苏的半个老师,与扶苏有利益关系。 如果沈兵劝说嬴政,比如没有「长生不老药」之类的,那是不是就有与扶苏串通的嫌疑? 到时不仅会害了自己,还有可能会连累扶苏。 不过沈兵也不怎么担心。 因为他知道这卢生、候生,之后还有个徐福都掀不起什么大浪。 卢生、候生不过骗了些钱财,因为没找到「长生不老药」于是躲了起来引发了「坑儒」事件。 徐福那边代价比较大一些,还骗走了三千童男童女。 沈兵不认为自己能改变什么,于是也只有随它去了。 如果说有什么需要担心的话,那就是这些所谓的方士都是赵高引荐。 难道赵高和李斯有什么启图? 第四百一十三章 试炮 沈兵想来想去,也猜不透赵高和李斯有什么阴谋,于是只能作罢。 沈兵心下暗想: 「大不了就像历史说的一般,等嬴政死后赵高和李斯假传圣旨要赐死扶苏呗!」 「如果是在以前,还需要担心。」 「但是现在……当沙州已被秦军控制在手里的时候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沙州这地方对外有阳关、玉门关两处防守,对内则是狭长的河西走廊。」 「且距离秦国还数千里之遥。」 「只要一自立……至少沙州能守得住吧!」 当然这只是保守的想法,其实以沈兵现在手里的十余万军力再加上正在培养的骑军以及占有优势的装备,与其余秦军都有一拼之力了。 又过了几天,欠就使人来报说是铁芯铜炮已制出了一门。 这比之前铭说的要提前几天,不过这并不奇怪……欠对新铁的铸造早就熟能生巧,而浇铸法需要的只是把新铁冶炼出来然后浇进模具就可以了。 沈兵没有急着去验收,而是让王贲去取几个药包来。 所谓的「药包」就是火炮发射用的火药包。 与其它火药不同的是,这药包里的火药就不再是胡乱配比了,而且硝石的比例还与现代黑火药一样,占四分之三。 沈兵可不希望好不容易制出的火炮到时运到匈奴城下却因为威力不足而无法发挥作用。 带着王贲、李岩两人乘坐马车赶到冶铁作坊的时候,就见欠正在打磨火门。 如果说这浇铸炮有什么难度的话,那就是火门了。 因为这火门是要求在厚厚的炮壁上留下一个小孔。 这个孔不能太大,大了就会漏气严重使火炮的威力成级数降低。 这样一个小孔无法用泥胚完成……泥胚只适合用于大面积成形,若是留这么一个细长条的泥在那,只怕两下半就被倒入的铁水给冲垮了。 另一方面,此时又没有钻孔工具,想要制好后再在炮壁上钻出一个小孔做火门,只怕没几个月时间是完成不了的。 为此欠就想了一个办法: 他先打制一个铁皮,然后将铁皮捲成一个空心小管,在里头填充上石墨粉两端封闭。 等铁水浇铸下去后,就飞快的用这根铁棒插入泥模内……铁管有一定的厚度,在铁水内没有那么容易熔化,于是就能保持住大致的位置并与铁炮融合在一起。 而铁管内的石墨粉其熔点高达3600度,远高于铁水的1500度,于是其始终不会融化并将铁皮撑开。 待模具冷却后,只要将铁管两端铲断倒出石墨粉,一个细长的小孔就成形了。 听欠的介绍,沈兵不由对古人的智慧感到嘆服,他们总是能用最简单的办法完成看似十分复杂的事。 不过欠看着那木架上铁芯铜炮也有些不明白,问了一个与王贲同样的问题: 「大将军,我等制这铜铁管又有何用?」 「此物重七百余斤,只怕很难用于战场……」 秦时的七百余斤其实只有现代的三百多斤。 沈兵之所以不把它做得更大,并不是因为没有铜铁,而是因为想着将来是要拉着它在沙漠行军……三百多斤是骆驼长途运输的载重上限,实在不行用马车装也没多大问题。 沈兵也没多做解释,只是从王贲手里取过一个圆柱形药包塞了进去。 当然,这其中要用一根木棍将药包捅到药室塞紧。 接着再放一颗实心铁球进去,同样用木棍将其顶到底部以防在中部卡住。 接着就取一根长针自火门探入刺破药包,抽出长针后再插入早就制好的导火索……这导火索其实可以直接用火药代替,也就是用长针刺破药包后就从火门处倒入火药。 由于火门只是个小孔,很快就会被火药填满,于是就形成了一个内外相通的点火通道。 但很明显,导火索比火药要安全得多。 因为一旦操作不当,那火药就散乱得到处都是,一点火很容易就会点着放置在外的药包引发事故。 另一方面,就是用火药点火基本上是一点就开火,而导火索则会有一点时间延迟,这样点火的炮手有时间避开。 从没操作过火炮的古代兵士当然不会有这方面的的经验,于是沈兵宁愿多花点时间让人制作导火索。 一切准备妥当后,沈兵就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下取出火摺子。 正要点火就被王贲阻止了: 「大将军,这些小事让属下代劳便可。」 「大将军还是避远些!」 王贲知道那药包里装的是火药,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所以才让沈兵避开。 沈兵也没拒绝,毕竟他自己也不确定这火炮到底能不能成,若是因为制造工艺落后第一发就炸膛呢? 不过,若是这样考虑的话,就应该让一个亲卫去点。 但已经来不及了,正当沈兵这么想的时候,王贲已吹燃了火摺子然后往导火索处一点……导火索当即「索索」的跳着火星往炮体里钻。 过了一会儿,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众人只见炮体剧烈的震动了下就翻到了一边……却是炮架不稳。 沈兵脑海里想的就是,应该将炮架改进一下,或是装上一对轮子让它能更好的消耗掉后座力而不是死死的顶在地上。 而且装上轮子后还便于战场机动,比如要转移时就可以直接用马拖拉。 再一看众人,全都呆若木鸡的望着那门炮,好半晌他们才反应过来,疑惑的问着沈兵: 「大将军,便是如此吗?」 「此物……却是以巨响吓退敌军?」 沈兵「呃」了一声,然后就意识到他们并不知道炮弹已在这过程中发射出去了。 这也不怪他们。 炮弹飞出去的速度很快,同时炮口还有一道浓烟,再加上那声巨响把他们吓得三魂丢了六魄……谁还会去注意有没有东西从炮口飞出去。 沈兵笑了笑,对两侧的亲卫说道: 「往前两百步,去找找弹丸!」 亲卫愣了下: 「弹丸?」 「大将军说的可是那铁球?」 沈兵没好气的点了点头: 「正是铁球,找到便指出位置!」 第四百一十四章 射程 亲卫将信将疑的往前走。 在他想来,那实心铁球至少也有数十秦斤,这又如何能打出两百步远。 可是越往前走就越是心惊,因为在三百步左右的确有一道被重物砸出的土坑…… 铁球以较为平直的弹道射出时方向主要是往前,又因为它是球形而不是现代炮弹的锥形,所以会在地面以「打水飘」的方式往前跳。 亲卫那是一脸不信,难道这铁球居然能打到三百步? 其实这是亲卫无知,类似这种级数的铁芯铜炮其有效射程为500米,最大射程都能达到1500米。 沈兵制作的这铁芯铜炮质量虽说因制作工艺、原料等原因略逊一筹,但打出三百步远还是不在话下,若调整好角度也就是以四十五度角发射,少说也能打出六百步。 最终亲卫在四百步外找到了铁球,然后他们既兴奋又有些怀疑的晃动了令旗。 之所以说「怀疑」,是因为他们不确定那铁球是不是本身就在那此时碰巧被他们找到的! 王贲、李岩等人不由纷纷变色。 王贲眼里透着兴奋,说道: 「大将军,此物竟能将实心铁球抛射出四百余步?」 李岩一边打量着铁芯铜炮一边说: 「这……这便是投石机?能抛射铁弹的投石机!」 「且射程要比投石机远得多!」 欠毕竟是铁匠,知道铁球落地后会滚动,于是就说了句: 「此物射程或没有四百余步!」 沈兵也不解释,回答道: 「不若我等再试一发如何?」 说着就将命亲卫将火炮抬了起来,同时在炮架下方垫上石块使火炮仰角大致呈45度……之所以设计时不用45度角,是因为火炮用于攻城尤其是摧毁城墙时不需要45度角。 45度角虽然能打得最远,但同时弹道也太高呈抛物线,如此一来其命中率就成级数下降。 另一方面,就是这时代基本没有超过射程两百步的装备,这就意味着火炮可以在三百步内放心的进攻,于是增加射程对于当前来说就不是很重要。 这一回会麻烦一些,因为还要清除炮膛内的残留物。 其它的便都如之前一般操作,然后「轰」的一声,又打出一枚铁球……这一回因为众人都有心理准备,所以都看清了,有一个东西从炮口腾的一下飞了出去,然后在老远的地方落地接着就不见了踪影。 距离太远,众人只依稀看到远处有沙土飞溅。 过了好一会儿,王贲就感嘆道: 「此物何只四百步射程,少说也有六百步!」 古时可没有什么「有效射程」之说,且投石机也没有「有效射程」。 「有效射程」应该是近代步枪的概念……子弹、炮弹的速度超过音速时飞行得比较稳定,散布面积就小,于是音速飞行的距离大概就是「有效射程」。 之所以说「大概」,是因为有些枪械本身制作较粗糙震动大,在音速距离散布面积也超出了可接受的范围,于是「有效射程」就近一些,比如ak47。 反之,有些步枪因为制作精密震动小、子弹体积小,在超出音速距离后受空气阻力影响小,其散布面积依旧在可接受范围内,于是「有效射程」就远一些,比如m16。 秦时根本就没有超音速的装备,所以能打多远就叫射程。 沈兵不理会这些。 事实至少在这时候沈兵是不需要理会这些的。 三百步外随便的火炮怎么轰,还考虑什么射程、有效射程…… 不过在方便搬运及机动方面倒是有必要改进。 沈兵想了想,就又为火炮设计了几个提把。 这些提把是与炮箍为一体的,分布在炮身的两侧,可以用绳索穿过其中吊运,也可以作为人工搬运时的握把。 另外…… 再加上炮耳吧! 所谓的炮耳,就是在炮身中后部一左一右加上两个突起的圆柱形,炮身可以以其为轴旋转,于是就可以调节俯仰角。 若是固定俯仰角,到时运到战场才发现打不到城墙就尴尬了。 另外就像之前说的一样还要配上轮子。 而且因为它是要在沙漠上机动的,所以需要更宽的轮子增加与地面的接触面,这样才能避免陷入沙地中无法动弹。 一边想一边画,不久一辆炮车就出现了,那样子有些像西部电影里用的老式火炮。 然后沈兵就将草图递给欠,说道: 「便按此样式制作,二十门!」 「每门至少配一百枚弹丸!」 欠应了声,便小心翼翼的接过草图。 王贲直到这时才敢问: 「大将军,此物可有名字?」 沈兵回答: 「火炮!」 王贲点头道: 「这名字倒也有形像。」 「以火药发射弹丸的砲,故名火砲!」 被王贲这么一说,沈兵发现还真是…… 古人把投石机称作「砲」,那么这以火发射的砲不就是火砲了? 只不过因为它是以火发射的,所以这石字旁的「砲」也要改成火字旁的「炮」了。 这火炮并不是发明出来就完事了。 接着就是炮兵的训练。 沈兵直接将李岩部队中的三弓床弩兵几批过来调了过来。 原因是这火炮的发射其实和三弓床弩的发射是一个原理,比如调整俯仰角。 另一方面就是这些三弓床弩兵原本就担负着发射「霹雳火球」的任务,总算是接触过火药并知道它的厉害,于是更有警觉性知道这不是闹着玩的。 其实更需要保持谨慎的是运输药包的那些兵士……他们可是推着一车的药包跟在火炮后方随时补给。 这一车药包若是不小心被点燃或是发生意外,那造成的后果将不堪设想。 因此沈兵制定了一系列的制度。 首先是药包距离火炮必须足够远,然后一次送去一个药包……宁愿麻烦一些也要保证安全。 其次,除了负责点火的炮兵外,其余兵士必须隔绝易燃物尤其是火摺子。 不仅自己不能使用还必须在周围设下警戒线阻止闲杂人等进入。 否则,奸细只需要抛过来一根火把,就可以将其引爆岂不冤枉? 于是这配上的就不只是炮兵,还有用于警戒的护卫。 第四百一十五章 炮弹 每门炮以五十人编制,且还分配了十匹马五辆马车。 这让沈兵有些头疼,原本他以为一门炮只需要十几、二十人都了不起了,没想到进入编制阶段才发现问题很多。 比如炮车需要多少人机动和操作? 少说也要二十人吧,而且还是在有马力的情况下。 另外还有运输药包的,运输弹丸的,负责导火索和备用火药的等等,这些都要有人有马车。 七算八算结果发现没有五十人似乎都动不了。 沈兵这时候就羡慕起现代的自行火炮了……什么东西都装在一辆车里,只需要几个人控制,油门一踩想去哪就去哪。 五十人分配一门炮,二十门炮就需要一千人。 这对于秦军来说可是不小的损失。 其中有些任务似乎可以交给劳役或是从月氏新征来的兵,比如运送弹丸。 但一来这也省不下多少人,二来在加入月氏兵语言不通又会造成混乱,三来是月氏兵文化水平不高有些笨手笨脚的…… 沈兵担心会出什么乱子,于是干脆全用秦军兵士。 在火炮没造好之前,训练用的就是模型。 这模型其实就是一个两轮的炮座,上面加上一段与火炮长度相同大小相近的木头,然后让兵士练机动和操炮。 其中就只炮弹是真实的。 这球形炮弹的制作,欠也是下了一番功夫。 这时其制作铁器大多是用模具浇铸再打制,要将其制成能与炮管内径大小差不多的球形并不容易。 炮弹小了就存在漏气严重威力过小的问题,炮弹大了又塞不进去。 欠的方法,就是先用木头制出适合大小的炮弹。 然后用这个炮弹压出半个球形泥模。 接着再将两个半球熔合在一起再略作调整。 用这方法制作速度快且误差小,很快就制出几百枚直接用于训练。 然而,在训练时还是冒出一个新问题:用火摺子点火不方便。 火摺子虽然是随身携带且想用就可以将其吹燃。 但它毕竟是明火,炮手操炮时免不了沾上火药粉末,于是身上的衣物极易被点燃进而引发事故。 另一方面,火摺子毕竟是用来引火的东西,它没点燃的话还可以用多次,但点燃之后也只一分钟左右就烧完了。 于是就需要炮手频繁的灭火、吹燃,点引线,再灭火…… 沈兵想到的替代品就是火绳。 这火绳的制作十分简单,就是将细长的植物晒干然后编成细绳。 若这细绳不易燃就可以视情况在其中加些火药粉。 要用时就将其一头点燃然后吹熄,于是它就会始终保持着火星缓慢碳化,就像拜佛用的供香一样。 然后用这火绳去点燃导火索就要安全得多,不仅能长时间使用还可以隔一段距离点火。 前后共用了三周,那二十门火炮才接二连三的造了出来。 而这时炮兵们已经被练得闭着眼睛都知道如何操作了。 这时沈兵才让他们使用真的炮并换上真的药包。 接着几天后又开始了第一次试射…… 虽然炮兵早就有心理准备,但在一个个还是被火炮接二连三「轰轰」的一阵爆响吓得呆愣当场,有些甚至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也起不来。 这在沈兵的意料之中,而且也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早就试过火炮厉害的李岩这时就威风了,冲着那些兵士大喊: 「炮声便能将尔等吓成这样,若是到了战场又如何能操炮对敌?」 「都起来!」 李岩那样子让沈兵都觉得有些好笑,之前他第一回试炮时也好不到哪去。 这其间倒是丘就却来问了一次: 「大将军,近日冶铁作坊方向为何总是响声雷动?」 「莫不是大将军以『霹雳火球』练兵?」 沈兵「哦」了一声,回答: 「正是如此。」 「大王有所不知,『霹雳火球』乃守城利器。」 「而匈奴手中也有『霹雳火球』。」 「沈兵正苦思对策呢!」 这么一说丘就却就明白了。 匈奴有「霹雳火球」他也是知道的,当初匈奴还送了月氏几颗。 所以这秦军和匈奴都惹不起啊,双方都有「霹雳火球」炸来炸去,月氏只能在中间瑟瑟发抖。 不过丘就却当然想不到,对于秦军而言这「霹雳火球」早就落后了。 在兵士训练的时候,沈兵脑袋里又在思考着另一个想法了: 既然这火炮已经整出来了,那么不能只是让它攻个城就完事了。 秦军主要的敌人始终是匈奴,且最大的威胁一直都是草原地区的骑兵。 火炮能对付草原骑兵么? 沈兵对此持怀疑的态度。 应该说,火炮肯定可以用来对付骑兵,但沈兵手里发射实心铁球的火炮却不行。 它不仅对付不了骑兵,甚至对步兵都没有很大的优势。 这在历史上是有过战例的。 在现在的法国有个叫勃艮第的地方……它当时还不属于法国,称为勃艮第公国。 这勃艮第就装备了大量的火炮,然后就不可一世以为自己可以扩张领土了。 结果与只装备长枪、长戟这些落后装备的瑞士方阵一打,却几次惨败甚至因此而灭亡。 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当时火炮射速太慢有诸多局限,面对步兵的冲锋也仅仅只能打出十次齐射。 另一方面,则是火炮打的是实心弹,这实心弹其实没有多大的杀伤力。 这一仗的直接结果,就是瑞士僱佣兵在欧州名声大噪,各国都以能僱到瑞士兵为荣。 可想而知,如果这种发射实心弹的火炮对付步兵都没有优势,对来去如风的骑兵又能起多大的作用? 且上了战场开到草原,这一千名士兵才只能操控二十门火炮……还不如给他们每人发上一张弩呢! 想着,沈兵就觉得有必要再扩展一下火炮的威力。 比如将实心弹改为散发弹。 又或者将实心弹改为装药的高爆弹…… 这其中尤其是装药的高爆弹,这种炮弹如果出来,那就不是弓弩能比的了。 因为它不仅打得远,还会在敌人中间炸开射出弹片…… 第四百一十六章 引信 炮弹的研发可以用「刻不容缓」这个词来形容。 这主要是由火炮部队的编制决定的。 如果火炮部队像沈兵之前想的那样小编制,也就是一门火炮只需要十几人再配上几匹马就行,那是否要开发威力更大的炮弹还无所谓。 一门炮十几人,二十门炮也不过两百多人。 如果出现紧急情况这两百多人就由主力来掩护就可以了。 但现在一门炮的编制却要五十人,二十门炮变成了一千人的大编制……这在行军队伍里可就排成长长的一队。 而且这些炮兵因为是运输主力的原因必定要轻装简行: 他们要么负责火炮机动和操控,要么就负责药包和炮弹的运输,总不能一手握着长枪一手推吧,又或者背上还背着几个箭壶! 能携带的充其量就是一把防身的青铜剑。 如果他们在途中遭到匈奴突袭呢? 那是不是一点防御能力都没有? 此去虽说是去攻城,但却有一千余里的路程且匈奴还有六万骑军在旁虎视耽耽。 指不准什么时候就要与匈奴骑兵在沙漠地区怼上了。 想到这,沈兵就不再迟疑了,当下就画了草图交给欠去制作。 装药的高爆弹其实并不复杂。 这其中的难点其实是引信。 最初的高爆弹,那是直接将炮弹装上导火索,点燃之后塞进火炮然后再点燃药包将其发射出去。 这种发射方式的缺点就不用多说了。 首先是太危险。 点燃导火索的炮弹在炮膛里待发,万一出什么状况没发射出去呢? 比如发射药包受潮,导火索受潮,又或者导火索燃烧速度较慢……那就「轰」的一声把自己炸了。 另一个缺点,就是哑火率高。 点燃的导火索很可能在炮弹掉落地面时被砸灭了……若导火索那一面恰好正对着地面,重重的来一下就成了一颗哑弹。 于是,这几乎就是在用炮兵的性命为代价发射炮弹,而且这炮弹还至少有三分之一炸不响。 这方案不用想,马上就被沈兵捨弃。 另一个更安全、更科学的方案就是制作木质引信。 这木质引信就是一个小指粗的长锥形小木棍,中间镂空装上燃烧很稳定的硬质火药。 要使用时将其往炮弹预留的引信孔一插,不用点火直接塞进炮膛。 开炮时燃烧的药包就会将引信点燃,然后炮弹就会飞到敌人阵地爆炸。 如果说有什么麻烦的地方,那就是它必须保证引信一端背向药包。 否则,药包被点燃时巨大的冲击力会将木质引信整个「塞」进炮弹里连带将炮弹引燃于是炸膛。 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就是将炮弹固定在一个带有凹槽的圆柱形木托上。 这样制出的炮弹整体与现代的手枪子弹神似。 它实际上是滑进炮膛的,于是引信一端始终朝向另一侧。 药炮被点燃后,炮膛里会瞬间充满火焰,在将炮弹推出炮膛前就将引信点燃。 这种炮弹一直到美国南北战争时期还在使用。 沈兵要的就是这炮弹。 它只需要简单的几步: 一,空心球体。 二,带凹槽的圆柱形木托。 三,引信。 前两者都比较容易,引信有些难度。 困难处在于没有可以稳定燃烧的硬质火药。 不过沈兵很快就找到了一种替代方法: 将引信做成两层,外面一层大小等都一样,中间也是镂空的。 里面一层原本应塞上硬质火药,沈兵就用木管缠上普通导火索取代。 普通导火索的缺点就是燃烧速度太快且速度不一……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就是在内层木管刻上一道道螺旋凹槽,导火索沿着凹槽螺旋而上。 于是这导火索看起来只有引信的长短,但实际上却是绕着其圆周一圈圈的往下延长了引爆时间。 这炮弹的制作会比普通实心弹复杂一些,而且还需要铁匠、木匠及火药相结合。 不过对欠等人而言却是小事一桩,不过几天的时间就按沈兵的要求制出了数十枚。 沈兵试了几次,对情况很满意。 当然,这所谓的「试」不是拿着炮弹试,而是试引线的燃烧时间……这里的关键就是引线燃烧时间是否足够慢。 所以沈兵要做的只是随便挑了几个引信出来,然后点燃这一头看看其燃到另一头的时间。 欠向沈兵报告道: 「属下等严格按大将军要求制作,不敢有半分懈怠。」 「为了让引信燃烧速度更慢,已大幅减少引信中的火药。」 沈兵点了点头。 引信速度可以说是「宁缺勿滥」,也就是说宁愿引信无法引燃也不能让它过快引燃炸药。 否则一个不小心就是炮毁人亡。 好在秦军对工匠及装备的制作要求都极为严格。 比如这些引信都详细记载了是出自哪些工匠之手何人监制……引信、炮弹之类的与寻常装备不同。 秦军对寻常装备比如弓、盾、盔之类的,会在装备上就刻下制作人,如果有质量问题就直接追责。 但炮弹、引信刻了也没用,用上一回就炸粉碎了,想找责任人也找不到。 于是监制就会将其登记在册并分箱装,比如某某制作的引信装这一箱,若出什么问题……这事故的严重性只怕那工匠都要满门抄斩。 因此工匠们哪里还敢粗制滥造,每一步都严格按要求制作。 这也为火炮的使用提供了安全保障。 接着沈兵又试射了几发炮弹……那炮弹一发过去,就在几百步外「轰」的一声炸开。 在周围观看的王贲等人初时还不明白沈兵折腾这折腾那的是为了什么,直到这时才明白这炮弹的厉害。 他们愣了一会儿后随即便兴奋的欢呼出声: 王贲激动的大叫: 「大将军,此物……此物居然能如『霹雳火球』一般炸开?」 李岩则用不可思议的表情望向远处被炸起的烟雾,说道: 「岂只是『霹雳火球』。」 「它只怕比『霹雳火球』还要厉害数倍!」 李岩说的没错,它的确要比「霹雳火球」厉害数倍。 因为这炮弹的装药量更大且火药配比也不同,再加上还有爆开、飞射的弹片…… 第四百一十七章 方略 火炮的出现给了秦军确切的说是给秦军几个将领足够的信心……此时火炮还是秘密武器没有对外公布,只有王贲等少数几个人知道。 于是在接下来制定进攻方略时,他们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更难进攻的姑师而不是楼兰。 王贲说: 「我等有了火炮,那城墙便不在话下。」 「于是我军便可轻松攻进城内与敌巷战!」 「而我军有四万匈奴在姑师不过三万,且我军擅长近战……匈奴又如何是我军敌手?」 李岩也贊同道: 「校尉此言甚是。」 「且此去姑师路途更近,道路更熟悉……」 说着李岩就瞄了剺一眼,接着说道: 「有熟悉地形的蒲类军相助,我军实乃如虎添翼。」 「属下也建议进攻姑师。」 也难怪李岩会这么说,关于这方面沈兵问过剺,他的部落也就是蒲类是西域最东边的国家,原本与匈奴接壤,西边就是姑师。 因此蒲类就成为第一个为匈奴所灭乃至四处逃亡的西域国家。 沈兵将目光转向剺,问: 「剺校尉的何见解?」 此时的剺已被沈兵晋升为校尉统领蒲类军……蒲类军其实已不能算是蒲类军了,其新加入的月氏骑军其实更多。 不过当然,这些骑军需要像剺这样既懂中原规矩又通西域风情的人来训练。 剺沉默了一会儿,就朝沈兵拱了拱手道: 「大将军若愿先攻姑师,属下自是求之不得。」 「只是……」 沈兵明白剺这话的意思。 秦军若能成功的攻下姑师,也就离蒲类复国不远了。 但如果攻打的是楼兰……又是几百里的距离。 沈兵问: 「只是什么?」 剺回答: 「只是此去姑师路途虽近且更易行走,但中途却只有一处可以补充水源。」 「且匈奴很可能已在此处设下陷阱……」 剺这么一说沈兵就明白了,沙漠地区永远是水源最重要。 匈奴六万大军就在北面与姑师遥相呼应,他们又怎会不知道中途还有一处可补充的水源? 如果这六万大军事先在水源周围埋伏,到时是去取水呢还是不取水? 沈兵又问: 「那么楼兰呢?」 剺回答: 「楼兰则有两处可处可补充水。」 「且其中一处还十分隐密,便是西域人知道的也不多,料想匈奴不会有准备。」 沈兵点了点头,说道: 「如此,我认为我等应进攻楼兰而非姑师。」 李岩反对道: 「可是大将军,我等若是进攻姑师,便可将楼兰的一万匈奴与其主力分割。」 「到时楼兰并不战而胜!」 「我等以火炮之利,属下以为可以一试!」 沈兵摇了摇头,说道: 「若进攻姑师虽是可能将匈奴一分为二,然西有姑师南有楼兰,侧后还有六万匈奴主力虎视眈眈!」 「我军实际是处于匈奴的包围之中。」 「我虽有火炮之利未必会败,但便是胜也是惨胜。」 「且一旦我军补给被断……火炮也就成了一堆废铁!」 「我等又何必急于一时?」 这其实是王贲和李岩等人看到火炮之后被刺激得有些过于自信了。 但沈兵却知道火炮依旧有它的弱点并非无坚不摧。 另一方面,沈兵知道制定作战计划最忌讳的就是战略目标不明确。 此战是要在西域打下一个地方站稳脚跟? 还是包围匈奴位于楼兰的兵力? 又或者是与匈奴决战歼灭其有生力量? 很明显,秦军的战略目标是第一个。 只不过因为沈兵的一顿操作让王贲等人头脑发热忘了这个主要战略目标了。 秦军走南线更远没错,但匈奴主力走南线也同样远。 且匈奴习惯了骑着马来去如风的,让他们骑骆驼深入沙漠数百里……这只怕有些难为他们。 若是骑马进入沙漠吧,仅仅只是马吃的草就会是个大问题。 因此两线的利弊其实很明显: 北线更近,但补给线就在匈奴主力眼皮底下,而且是往匈奴的包围圈里钻。 南线更远,但补给线远离匈奴主力更安全,且攻击的是匈奴增援线的最远端楼兰,其驻军也只有一万。 王贲冷静思考一番后,就点头说道: 「大将军所言甚是。」 「我等应先取楼兰而非姑师。」 「甚至取楼兰之后不取姑师也未尝不可。」 「匈奴之所以驻楼兰及姑师两地守之,是为阻我大军进入西域。」 「而一旦我军已取楼兰,匈奴驻守姑师并失去意义。」 「于是匈奴亦只能弃城而走。」 王贲这话说的对。 尤其楼兰一战后,匈奴知道秦军有火炮能硬生生将那土城轰塌……那只擅机动作战而不擅守城的匈奴还守在姑师做什么呢?等死吗? 此战歼灭的匈奴或许不多,但却能轻松挫败匈奴的阴谋便能以极小的代价解救西域两个大国……姑师及楼兰在西域已经算大国了,尤其姑师,西域三十六国里比它大的就只有月氏和龟兹。 不过月氏其实并不算在西域三十六国内,因为在汉朝时月氏已西迁至蓝氏城在西域之外了。 那么这一仗下来,对西域三十六国造成的影响又会是什么? 对匈奴的影响又是如何? 再加火炮的威摄……西域各国就该知道这地头谁才是老大了吧! 分析到这,李岩也就没话说了,当下就一致同意从南线进攻。 准备的时间整整用了十余天。 而且兵力还是一减再减…… 这主要由于沈兵等人对沙漠行军没经验所以才估算错误。 若是要往楼兰派出三万大军,那需要携带多少粮食和饮水? 另外还有箭矢、火炮、弹药……这些需要多少骆驼才行? 带着马匹上路,那需要带多少草料和饮水? 这些不算不知道,详细跟剺算了下才发现进攻姑师根本就不现实……只怕将月氏所有的骆驼都徵集了也不够三万人行军使用。 幸运的是定下的方略就是进攻楼兰。 于是秦军就将兵力锐减至一万一千,多出来的一千是熟悉地形的蒲类骑军。 再从月氏徵集了两千匹骆驼才算准备妥当。 第四百一十八章 补水点 即便如此,秦军此行还是轻装简从将许多可有可无的装备撤掉。 比如原本枪兵、刀盾兵都随身带着一张弓及几个箭壶,现在一律取消,全部改成干粮和水。 除侦骑外,骑兵全都下马步行,马背上驼的就是一个个装满水的水袋。 这么做一是考虑到初期不太可能遭遇匈奴骑兵。 且即便遭遇匈奴骑兵也有准备,骑兵一旦收到侦骑的示警,只需将马背上的水袋一松将其翻在地上,然后就可以上马作战了。 另一方面,战马部队最先消耗的就是战马驮运的物资,于是用不了多久战马就会「解放」出来。 干粮主要是在月氏被称作「馕」的东西,秦人称其为「胡饼」,也就是胡人所制的饼之意。 胡饼应该说在沙漠及缺水的戈壁长途远行时最好、最方便的食物。 一方面它可以长时间保存方便携带。 同时它也包含了一定的水分……炒面粉也方便携带同时体积还小,但它完全是干炒,以其为干粮的话显然需要消耗很多水,在缺水时便极难下咽。 更重要的还是胡饼营养较为全面,其制作时不仅要放油、蛋、糖、盐等原料,还要在表面上撒些「斯亚旦」。 所谓的「斯亚旦」就是西域特有的黑草籽,很像黑芝麻。 沈兵认为这主要是为了补充维生素。 最后再赶上一万头西域特有的「阿勒泰羊」。 这种羊是西域特有的,其优点是四肢刚劲有力肌肉发达、不仅能长途跋涉还能忍飢耐渴、抗严寒、耐暑热,抗病力强。 路上碰到有些干草让它们啃啃也能生存,若是饿死了当晚就可以做为食物用于补充军粮。 做了这些准备后,大军就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开始几天还好,虽说没有水但路上偶尔还能见到杂草。 第三天起就是一望无际的黄沙,烈日一晒温度就蹭蹭往上涨,脚下踩的就像是一个铁锅似的。 听剺介绍,这片沙漠被称为「库姆塔格」,也就是「沙山」之意。 这名字倒是贴切,因为目光所及到处都是一座座由沙组成的山峰,秦军就在山脚下绕来绕去穿行,有时还不得不翻山而过……所以在地图上沙州距离楼兰看起来没那么远,但实际距离却要远得多。 一路上倒是无惊无险,只是行军第十三天到达第一个补水点时,发现该处已被匈奴下毒,水里到处是翻着白肚皮的鱼,周围还有一些饮水中毒而死的动物。 这早在秦军的意料之中。 因为此战争夺的就是水源,包括秦军要拿下楼兰也是如此。 匈奴想要尽可能的让秦军无力攻城,当然就要阻止秦军补充水。 李岩有些担心的问了沈兵一声: 「大将军,剺所言的第二个补水点,若也被匈奴下毒……」 这就是进攻楼兰的缺点、 凡事有利就有弊,进攻楼兰虽说能使补给线更安全面对的敌人更少,但问题就在于行军及补给线过长……一千五百里。 秦军已经是想尽了各种办法,但能带的水也只能坚持三十日,这还是以最小配给计算。 若以每天五十里计算,这水量恰好能让秦军走出沙漠。 但走出沙漠之后呢? 缺水的秦军是否能马上攻下楼兰? 或者说那时已疲惫不堪且知道饮水不足的秦军还有没有能力攻下楼兰? 若不能,则等待秦军的很有可能就是全军覆没,即便拥有火炮也不例外。 所以途中有一个补水点尤为重要。 这不仅是体能的问题,还关系到秦军士气问题。 沈兵也有些担心,于是他就找来了剺。 沈兵没有问剺确不确定第二补水点是否安全这些废话,因为剺也无法确定。 剺只是说第二补水点比较隐密,就连西域也没有多少人知道,原因是它是在一处山崖断谷中岩石中渗出的一点水流,且还没流出谷外就已干涸了,没有深入其中根本发现不了。 但此时的匈奴已全面掌握了姑师和楼兰,这其中尤其是楼兰……楼兰更靠近这补水点,百姓知道的必定更多。 若匈奴从楼兰百姓那知道这补水点呢? 剺无法确定这一点。 所以沈兵直接下令道: 「你即刻带上蒲类军赶往第二补水点查看情况!」 「若匈奴没有发现,便在周围保护。否则即刻回报!」 剺应了声是,领着一千蒲类军带上水和食物就出发了。 等剺一行走了之后,沈兵考虑一番,又让仞追上剺,交待道: 「密报!」 虽然只有两个字,但剺却明白这其中的用意。 沈兵担心第二补水点也被匈奴破坏到时会影响士气。 结果是担心什么就来什么。 就在沈兵一行人往楼兰进发时,剺就派了个信使将密信亲自递给了沈兵。 原来第二补水点也被匈奴发现,匈奴让人用乱石将补水的山谷给封上了。 沈兵只是看了一眼,然后就对信使点了点头下令道: 「很好,你这便回去告诉校尉,令其守着水源,不可让匈奴造次!」 信使听着一阵疑惑,但在沈兵的注视下还是应了声,接着就原路返回了。 李岩问了声: 「大将军,补水是否出了状况?」 沈兵回答: 「只是遭遇少量匈奴,不过幸运的是校尉已将其击退!」 「你马上派出一千军士前去接应。」 李岩应了声,然后就指派了一千步卒前去寻找剺的部队。 同时沈兵大张旗鼓的下令: 「补水点已在我军控制之中,我军已无补水之忧!」 「加快速度赶路,全力拿下楼兰!」 将士们哄然应声,信心满满的朝楼兰方向前进。 沈兵或许是在骗他们,但在战场上有时就必须这么做,因为这时让他们知道真相併不是什么好事。 更何况,沈兵认为秦军携带的水足够使用…… 沙漠白天热夜晚冷,只要安排好避免在最热的时间段行军,晚上再多行军几小时,那么就会在赶到楼兰时多出些补给。 到时,就看楼兰城墙能在秦军的火炮下坚持多久了。 第四百一十九章 援兵 所谓演戏演全套,沈兵接着还派人给剺送去一封信,如此这般这般的交待了一番。 然后,剺等一行蒲类军就恰好在秦军赶到楼兰前返回部队,他拍着马背上的水袋大喊: 「我等已带回了饮水,让我等痛快的攻楼兰几天!」 一时秦军将士们欢声雷动,士气又增了几分。 李岩没看出毛病,但王贲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凑到沈兵身边压低声音道: 「大将军,那水……」 沈兵瞪了王贲一眼,然后王贲心下就瞭然了。 王贲没看错,剺一行水袋里装的其实不是水,而塞着杂草看起来圆鼓鼓的样子。 王贲之所以能看出毛病,是因为他发现剺一行嘴唇已渴得干裂且萎蘼不振哪里像是运水回来的样子。 不过好在秦军兵士大多没这么细心,若是有人上前察看只怕就要露出马脚了。 沈兵估计的是对的,因为秦军连夜赶路减少水的消耗,使秦军提前一天赶到了楼兰。 楼兰,因其在现代发掘出一个边长三百多米的近正方形古城因此为现代人所熟知。 不过此时的楼兰并非出土古城的位置…… 就像月氏、乌孙随着战争迁移一样,楼兰也经过迁移,只不过它的迁移是因为水源枯竭不得不改道而南迁。 此时出现在沈兵面前的这座楼兰城似乎与出土的有些相似,城墙同样是三百余米宽的正方形。 三百余米……这要是放在中原简直就可以说是一个村而不是一座城,也难怪匈奴只能在此屯兵一万。 远远的看见秦军前来,楼兰城头就吹起了牛角号并燃起了狼烟。 然后整个楼兰就紧张起来,散步在远处的匈奴匆忙往楼兰赶,另有两队人马大概各两千人则整队出城并往两翼散开。 从这一点看匈奴的守城战术又有所提升,知道守城不能死守而「攻守结合」。 比如此时的楼兰,若匈奴将一万人全部集中在城里,那么秦军就可以放心的将其城门封锁并包围,不需要考虑另一面甚至连夜袭都不需要担心……匈奴全被封在城里,一有什么动静秦军很快就能发觉。 但若留六千守城而另四千出城……就会给秦军造成很大的压力。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那四千匈奴就会突然出现在秦军身后发起进攻,或者在秦军爬着木梯攻城时匈奴突然从侧翼杀至里应外合将秦军杀退。 由此可知,匈奴是做着持久战的打算。 王贲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他对沈兵说道: 「匈奴或有援兵,且应在赶来的路上!」 沈兵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匈奴分兵城外虽然有「攻守结合」的作用,但却有个弱点,那就是一旦被秦军封锁就无法补给,尤其是水。 匈奴骑兵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但他们依旧分兵城外且没有带多少补给。 那就只有两个可能性,一是城外有水源,二是有援军。 城外有水源几乎不可能。 剺等人对这一带并不陌生,知道楼兰附近都是缺水的沙漠……甚至楼兰的水源也不多,只有一块小绿洲。 这也是之后楼兰不得不放弃原城而迁移的原因。 所以就只剩下一个可能:匈奴有援兵,这些援兵带着大量补给,而且在最近几天就会赶到。 沈兵和王贲猜的没错,匈奴的确有援兵。 这是匈奴在探得秦军走南线时才做的动作。 秦军走南线取楼兰这一着是出乎熏狁的意料之外,甚至也在冒顿单于的意料之外。 因为在他们想来,姑师距离近、水源充足更重要的还是路好走……不像楼兰那样到处都是沙山,要在山脚绕来绕去还要翻山越岭。 这也是楼兰与姑师两国地域虽是一北一南紧挨着,但由北线至姑师只有一千里,而南线至楼兰却有一千五百里的原因。 一千五百里,以寻常行军速度算起来就需要三十天,如果途中补水点被破坏,那就很难跨越更别说攻下楼兰了。 于是冒顿和熏狁就放心的经营姑师,想着秦军跨入他们包围圈之后怎么怎么打。 结果却有探子来报秦军走的是南线。 这一来熏狁所有的打算就落空了,他一边上报冒顿单于一边紧急调兵增援楼兰。 熏狁派出的援兵有两万。 其採取的增援方式便是中原常用的接力战术。 也就是从主力分出两万兵马来赶往姑师,同时姑师分出两万兵马赶往楼兰。 这样一来姑师兵力没有变化,增援时间却快了一倍。 之所以匈奴迟来的,则是因为匈奴碰到了与秦军同样的问题:深入沙漠需要大量的骆驼和准备。 姑师一国的国力肯定是支撑不起匈奴这两万人的行军,于是匈奴首先还得到周边去劫掠一番。 凑足了骆驼和补给之后然后才匆匆往楼兰赶。 沈兵觉得自己还是比较幸运的,因为如果两万匈奴援军及时赶到楼兰,这兵力对比就大了。 匈奴三万对秦军一万。 且秦军还长途跋涉严重缺水。 最重要的是缺水状况还会一直持续。 反之匈奴,却是占着水源以逸待劳。 到时就算秦军有火炮只怕也无济于事。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匈奴援军还未赶到,同时还分了四千骑兵出城。 这四千骑兵一时半会是不会出现在秦军周围……因为他们要的是出奇不意,要的是给秦军心理压力,要的是在秦军攻城时的里应外合。 如果一出城马上就迎战秦军就没有这效果。 于是城内就只有六千匈奴,不擅长守城的匈奴守着一道只能算是土墙的城墙。 如果说这土墙有什么改进的话,那就是城门处增加了瓮城,四个城角加上了烽火台,城墙另一侧布上了大量的投石机。 沈兵有理由相信,这些布置都是匈奴守五原城时学去的,因为楼兰人根本就不知道这么建城也不知道这么布置。 如果是在之前,秦军面对这样的布置的确很难攻下。 但是现在…… 匈奴肯定想不到,秦军一旦开始攻城,那拿下城池的速度就是他们拍马都追不上。 第四百二十章 试射 沈兵一挥手,秦军就按制定好的计划上前将楼兰城包围了。 秦军的兵力分配是这样的:东面也就是正面四千人外,其余每面都是两千人。 北、西、南三面布置两千人不是为了攻城,而是为了防止敌人逃脱。 要做到这点很简单,秦军只需要在两百步外布好阵形:前方设下拒马枪再布下长枪兵,以防敌军骑兵沖阵,后方一排排的全是强弩兵,一张张弩箭高举着对准着城门。 楼兰城不大,一面城墙只有三百多米也就是两百余步。 这么小的城墙每面当然就只有一个城门。 而且这城门还不大……这或是由楼兰人口不多或建造工艺不发达决定。 因此以两千秦弩封锁城门可以说是绰绰有余。 至于正面,那就不用说了。 一千火炮兵在中间,两千步卒分列两侧,剺带领着一千蒲类军则在后方策应。 驻守楼兰城的匈奴是个额斯维的万夫长。 正如沈兵所猜,他曾打过五原之战与沈兵交过手。 不过他当时不在城内,而是与冒顿单于一起围攻沈兵一部。 在五原之战前,额斯维一直以为中原人驻城而守是一种贪生怕死的表现……大多匈奴人都是这么想的,且还认为城池没用,因为它只能保护城内的百姓。 至于城外,秦军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匈奴烧杀劫掠而无可奈何。 然而五原一战后,额斯维就对城池的想法有所改观了。 因为额斯维难以想像,秦军如何能在绝对劣势的情况下还能反败为胜。 思来想去,额斯维认为就只有一个原因:秦人知道攻城和守城的方法而匈奴不知道。 五原战败后果惨重,匈奴因此不得不撤出整个河西。 于是额斯维才认识到城池的重要性。 西域的情况可以说是介于草原和中原之间。 说是介于两者之间,是因为西域既不像中原那样到处是山是河,占领某个重要城池就能封锁一整片地区,又不像草原那样城池封锁不住任何地区。 究其原因,是西域沙漠地区的交通虽然像草原一样也是四通八达,但是缺水。 而城池往往就是建在有水的绿洲。 因此想占据水源就必须长期占领某处而不能像在草原里一样随打随跑在哪都能生存。 于是,匈奴要想进军中原或西域就必须学习守城攻城战术。 额斯维就是其中之一。 楼兰一战他自认有十足的把握。 这一是因为城外没有可以制作攻城器械的树木,这些树木早就被匈奴给砍光了。 二是因为城外没有水源。 三是因为匈奴援军将在两天内赶至。 换而言之,就是秦军必须在两天内拿下楼兰。 然而…… 额斯维站在城头往后看了看城内堆积如山的投石机,那是他这段时间动员了所有劳力包括楼兰百姓转为奴隶制作的。 额斯维几乎可以想像发起进攻的样子: 两百步时投石机石弹成片成片发射出去将秦军砸伤。 一百步时匈奴手中的弓箭就能发挥作用。 到城墙脚下……那就是让秦军尝尝他们自己的「震天雷」的厉害的时候了。 而秦军连木梯都没有。 额斯维想像不出秦军还能有什么方法攻破楼兰。 他甚至以为就算没有援军他也能轻松应付。 这时额斯维就看到秦军推出了十几个东西……其实一共有二十个,额斯维没数清楚。 这些东西有些像中空的树干,开口的一方对准城墙,因为它们在投石机的射程外,所以额斯维只能看着秦军一阵折腾。 「那是什么?」额斯维问,心下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亲卫一脸懵的回答: 「属下不知。」 「以往从未见过,不若属下等去查探一番?」 额斯维只皱了皱眉就摇头否定了这个方案。 他相信根本不需要查探,等会就能知道那些是什么或是做什么用的了。 额斯维想的没错,另一边秦军炮兵已做好了发射准备。 虽是所有炮都做好发射准备,但第一批只让一门火炮开火。 这就是炮兵所谓的「试射」。 其原理是火炮都是以统一大小的泥模浇铸出来的所以差别不大。 弹丸也是一样的大小一样的重量……虽然以秦时的铸造工艺落后无法十分精确,但也能将误差控制在五克的范围内。 药包则是经过严格的称重药量相同。 于是,一门炮若以某个角度能命中城墙,其它火炮也差不多能命中。 「试射」可以成级数的降低弹丸偏离目标的风险。 随着沈兵一声令下,炮手就点燃了导火索。 接着只听「轰」的一声,一枚弹丸就飞射出去。 明显偏高了些,弹丸越过城墙击中其后不知何物,发出一阵木块崩倒之声。 于是其余炮手都往下调炮口角度。 在秦军忙活的时候,站在城头上的额斯维就被这一幕吓了一跳,大惊之下又问了声: 「那是何物?」 「竟有如此威力能两百步外击毁投石机!」 原来刚才那枚弹丸恰好命中城墙内的投石机。 那投石机却是配重型投石机,且装好石弹处于待发状态。 火炮发射来的实心弹丸却是铁制,高速飞来那冲量又哪里是投石机能承受,只听「咔嚓」一声,投石机主梁就被击断,配重失去支撑重重砸下,当下整个投石机就成了一堆废木。 旁边准备操控投石机的匈奴兵士自然也是被砸得一片惨叫。 不过当然,没人能回答额斯维的问题。 就在额斯维和亲卫面面相觑时,只听又是「轰」的一声,对面一片烟雾之后又飞射来一发弹丸。 这一回弹丸准确的命中了城墙。 额斯维也感受到了,因为自脚下传来一阵沉闷而有力的震动。 不等额斯维反应过来,秦军方向就一片「轰轰」之声。 接着十余枚弹丸就接二连三的打到城墙上并深深嵌入土墙内。 若说之前是像是马蹄狠狠的给城墙来一脚,那么现在,就是千军万马在踩踏着城墙。 额斯维很快就明白会有什么后果了……城墙已形同虚设。 第四百二十一章 城墙 在一阵阵火炮的轰鸣声中,炮弹一发发的打在楼兰城墙上,城墙的土块就像面粉般的一层层往下掉。 额斯维及一众匈奴兵士看得目瞪口呆。 其实匈奴兵士此刻已经被吓傻了。 他们虽然受的教育不多但战场上胜负生死还是懂的。 眼前这情况,明摆着就是秦军火炮能打到匈奴,而匈奴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毫无对策。 尤其许多匈奴兵士还在想: 那些火炮既然能将坚固的城墙都一块块敲下来,若是打在人身上又会是什么光景? 这么一想匈奴兵士就乱了起来,有些人都已经抱着头跑下城头骑马要逃走了…… 这对匈奴来说很正常,甚至还可以说是匈奴的习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逃。 因此匈奴其实更能打顺风仗。 也就是当战局有利时,匈奴就会像狼群一样从四面八方围上来抢一点利益,生怕来迟了值钱的东西都被别人抢光了。 若战局不利,就「呼啦」一声四散逃走。 当然,自从冒顿单于继位之后这种情况会好许多。 从这一点来看,匈奴骑兵与蒙古骑兵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蒙古骑兵同样也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散」。 这里用「散」而不是「逃」,是因为蒙古骑兵已经将这「逃」发展成为一种战术,是有指挥、有秩序的「逃」。 蒙古军队鄙视没有勇气的懦夫,且军令十分严格,是打是撤都在指挥官的号令之下,于是用「逃」就不合适,更应该是「散」。 匈奴骑军就还没到那程度,其指挥更多的还是靠自觉、靠心有灵犀、靠动物本能的敏感。 这种指挥模式的缺点就是对兵士的节制及约束不是很强。 比如现在,被秦军火炮一轰,其本能的反应就是骑马逃走。 兵士不知道状况,额斯维却清楚。 他站在城头高喊: 「楼兰已四面被围,我等只有坚守一途。」 「众将士听令,后退半步者杀无赦!」 被额斯维这么一喊,兵士的骚乱才逐渐平静下来……他们知道万夫长说的没错,四个城门都被秦军封锁,他们已无处可逃。 千夫长匆匆赶上城头,一路躲着炮弹砸在城墙上掀起的碎土跑到额斯维面前,叫道: 「万夫长,这般下去只怕楼兰城就要被秦军攻破了。」 「联繫城外骑军突围吧,迟了只怕我等都要命丧于此!」 千夫长这话有几分道理。 因为匈奴在城外布置了四千骑兵。 虽然这些骑兵分左右两翼,但只要额斯维以狼烟发号将其拉至近处再以牛角号传令,就可以指挥他们集中兵力配合城内强攻一处策应城内兵士突围。 但额斯维看了看城外秦军的阵形,就摇头说道: 「秦军早料到我军要突围了!」 「此时城外已到处是拒马枪和陷马坑,便是里应外合……我军又如何能顺利突围?」 城外的情况的确如额斯维所说,已到处是秦军为骑兵设下的障碍。 正如之前所述,骑兵相对于步兵而言,其优势就在于战场未定且骑兵因其速度的优势而具有战场及是否开战的选择权,于是天时、地利就总在骑兵一方。 然而,当匈奴骑兵用于守城就不一样了。 守城就意味着战场已定,于是步兵的优势反而更明显。 因为步兵有许多方法可以让骑兵骑不动马…… 陷马坑成本最低但耗费时间较长。 拒马枪成本最高但耗费时间极短。 绊马索成本及耗时在两者之间。 三者联合布设,只需一个时辰,小小的楼兰城外就到处都是针对骑兵的陷阱。 再加上楼兰城的城门偏小一次只能同时出两骑…… 于是就别说城内的匈奴突围了,便是城外的四千骑也很难发挥作用。 千夫长望了还在发出阵阵轰响的火炮方向一眼,担忧的说道: 「可是万夫长,如此下去……」 额斯维想了想,就回答道: 「无妨。」 「秦军以铁砲炸塌城墙后,必要派人来攻城。」 「我等只需守住缺口便可!」 额斯维说着马上就指挥部下布阵。 额斯维认为秦军这么攻城有个弱点:其集中火砲攻一处城墙,就意味着城墙崩塌后必定会从缺口进攻。 因此匈奴就事先知道秦军的进攻方位于是可以提前布置。 由此也可知这额斯维还是学到一些攻防的要领。 他首先是将数千兵力分为三个部份集中在缺口的三面,前方刀盾手后方弓箭手。 接着再将投石机布设在后方。 一旦秦军从缺口攻入,匈奴便以弓箭、投石机予以打击。 因为地域不够开阔,额斯维甚至还紧急拆毁了一片帐篷和木屋。 千夫长有些担心的说道: 「万夫长,可秦军那铁砲……」 额斯维知道千夫长这话的意思。 就算匈奴这么布置,但如果那铁球一颗颗砸了过来,铜墙铁壁也会被它砸烂。 额斯维宽慰道: 「无妨。」 「秦军远道而来所带的铁球必定不多,摧毁城墙料想便所剩无几。」 「更何况……」 「那铁球攻城或许是利器,作战却未必比得上投石机。」 这话说得对。 火炮的优点是威力大射程远,但铁球就碗口大的个,击中人的概率要比体积更大的石块小得多。 且人体十分脆弱,被铁球砸中是死,被石块砸中也是死,于是铁球在与人作战时其作用反而没有优势。 不过这只是额斯维的误解。 事实上铁球在对付步兵方阵也有优势: 石块从天而降能砸到几个是几个,但铁球着地之后却会打成水漂不断往前窜,于是有可能砸倒更多步卒造成更大伤亡。 火炮真正的不足在于……其要操作的人太多,一门火炮需要五十人。 如果用这同样的人数就可以操作五台投石机。 所以真正要对比的,是一门火炮与五台投石机,且发射速度还更慢,打出一枚炮弹的时间投石机已经打出十个石弹了……这么一比火炮就落了下风。 额斯维这算是误打误撞想错了却做对了。 然而,即便是做对了也毫无意义。 第四百二十二章 巫术 所以火炮……确切说是发射实心弹的火炮在攻城上是利器,但作战上却有所不足。 攻城时它几乎可以不用考虑射速慢的问题。 一发炮弹打完之后慢条斯理的清理炮膛,甚至还可以等一会儿让火炮冷却,接着再装药、装弹、装引信…… 但若是在战场上面对敌人冲锋,一千人操控着二十门火炮肯定挡不住一千名拿着长枪冲锋的步兵。 这也是近代勃艮第看似先进的火炮兵却会一次一次又一次败于落后的瑞士枪兵、戟兵之手的原因之一。 当然,这其中还有一个因素: 勃艮弟公国以为火炮将成为未来战争的主宰,于是将士兵的训练时间和重点用在火炮操作上。 于是可想而知,当勃艮弟的火炮兵与穿有盔甲手持长枪腰配护手刺剑的瑞士人短兵相接时会有什么下场。 沈兵不紧不慢的指挥着炮兵一排排的朝城墙发射炮弹,然后看着那些炮弹带着巨大的动能嵌入城墙。 某些炮弹会反弹出来,那或许是碰巧撞到了嵌在墙体里的炮弹。 城墙就这样一点点被「侵蚀」,且主要是中下部……这是沈兵下令将炮口压低的结果。 原因很明显,中下部才是城墙的要害,只要将其中下部摧毁了整段城墙便会就此崩塌,反之若是打上部则不然。 炮弹一波接着一波,匈奴兵士只能远远的站在城墙上看着,无奈、无助,更主要还是惊慌。 沈兵能理解这反应,人的天性就是对陌生、不了解的东西感到恐惧。 其实别说是匈奴,就连炮兵两侧的秦军兵士及后方的蒲类军眼里都透着震撼……他们虽然在行军途中有见过火炮,不过那时的火炮被包在炮衣中,他们一直以为那是补给。 这其中尤其震惊的是蒲类军……蒲类军长期生活在西域还处在较原始的状态,像「霹雳火球」这样的东西他们还勉强能理解。 不过「霹雳火球」也是剺解释了许久才解释通的,然后之前在与月氏作战时他们也见识过,于是也就习惯了。 但现在这火炮,这种能将一枚枚铁球打出几百步外并打进城墙的火炮……那就完全超出了他们能想像的范畴了。 以至于剺还专程上前问了沈兵一声: 「大将军,那是何物事,竟有如此威力?」 沈兵回答: 「那是火炮,校尉!」 「只因担心泄密是以一直未能示众。」 剺自言自语的重复了声: 「火炮?」 接着又笑道: 「我族人还道这是巫术。」 沈兵回答道: 「你便告诉他们是巫术罢。」 「只要他们相信我军无往不胜便可!」 沈兵知道,这想不是巫术都困难了。 因为就连受教育程度更高的秦军都很难相信世上还有这东西,遑论如野人般的蒲类军。 这时,只见又是一阵炮声过后,城墙就轰然倒塌露出城内一排排手持皮盾严阵以待的匈奴兵士。 秦军一声欢呼,发出一阵阵吶喊后士气大震。 匈奴那边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额斯维站在后方临时搭建的指挥台上紧张的望向秦军。 这时他希望秦军能发起冲锋,这样一来他才能跟秦军好好打一仗,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只有秦军打而匈奴却毫无还手之力。 然而秦军却没有冲锋,依旧摆弄着那些火炮。 千夫长紧张的望向上方的额斯维,叫了声: 「万夫长……」 额斯维咬了咬牙回答: 「坚守!」 「秦军没有多少铁弹,且很难打过城墙!」 情况似乎的确如此。 城墙并未全部倒塌只是裂开一个「v」形缺口。 如果火炮照常发射的话,或许只有一半不到的铁弹能穿过缺口。 然而,随即额斯维就发现秦军似乎在调整炮口…… 接着只听「轰轰」一阵巨响,铁球就越过城墙打进楼兰城内。 其中一枚铁弹还翻滚着跳到额斯维附近。 额斯维见此便暗松了一口气,因为事情果然像他想的那样,铁弹用于作战的话并没有多大杀伤力。 比如这批铁弹发射进来仅仅只是砸中十余名兵士。 然而,很快额斯维就发现事情不对。 因为那铁弹不是球形而是圆柱形的,而且一头还在冒着青烟…… 正在额斯维疑惑时,只听「轰轰」一连串巨响,那些被抛进来的炮弹接二连三的炸了开来。 一时烟尘滚滚弹片横飞。 额斯维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冲击波给震了下来跌倒在地上,两耳一阵「嗡嗡」作响。 他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一看,原本排着整齐队形的匈奴兵士已被炸得惨呼连连乱成一团。 额斯维挣扎着起身稳住了阵形。 额斯维只能这么做,因为他知道城内的匈奴除了抵抗之外没有其它的出路。 然而…… 还没等匈奴兵士恢复过来,一阵炮响过后又是数十发炮弹打了进来。 匈奴兵士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恐惧,大喊一声就有如潮水般的后退,无论额斯维怎么喊也无济于事。 直到此时秦军才开始进攻。 秦军甚至没有冲锋,而是缓慢而稳重的一步步往前跨,排着整齐的队形。 因为他们知道,此时已没有冲锋的必要了,匈奴必败无疑,他们不是去作战,而是去收割生命。 至于俘虏…… 秦军没有接收匈奴俘虏的必要,尤其还是在这人生地不熟没有监牢的西域。 不久,当秦军从缺口攻入后,城门就自内部打开。 两千秦军步卒蜂涌而入,楼兰城内立时就响起一边喊杀声和惨叫声。 其它几个方向也同时展开了激战。 确切的说不是激战而是屠杀。 因为匈奴已被火炮的威力吓坏了,他们不顾一切的骑上马希望从其它方向突围……他们不敢从正面突围,那里有让他们畏惧的火炮。 西面突围的匈奴最多,因为那是火炮的反方向。 但正如之前所说,各个城门早已被秦军封锁。 于是一批批弩箭飞射过来就将匈奴成片成片的射倒。 偶尔有几拔匈奴突破箭雨冲出城来,等待他们的就是一排排拒马枪和陷马坑。 第四百二十三章 楼兰王 最终秦军以伤亡三百余人的代价攻下了楼兰,驻守楼兰的匈奴却是全军覆没。 秦军的伤亡几乎都是在进攻匈奴残余势力造成的……匈奴数百残兵坚守着西北角一个烽火台负隅顽抗。 从俘虏那得到的消息,驻守该处的是匈奴万夫长及其亲卫。 其之所以能坚守到此时,有一部份原因就是知道秦人仇视匈奴通常不留俘虏。 于是与其受辱被杀不如顽抗到底,他们还在烽火台上放出狼烟希望城外部队救援。 不过这时放狼烟已太迟了,秦军已攻入楼兰没有补水之忧。且城外还到处都是障碍陷阱,骑兵很难发挥作用。 沈兵没有浪费时间,当然也不会为这几百残兵就浪费炮弹,这些炮弹可是要从千里之外的沙州运来的。 沈兵只是命人将匈奴丢下的投石机推了过来,然后石弹一阵乱轰……接下来就是去乱石堆里收割人头了。 万夫长额斯维命大,他被碎石压在烽火台里无法动弹,被秦军给拖了出来丢在了沈兵面前,血淋淋的浑身是伤。 他扫了沈兵一眼,就哈哈笑了起来: 「我道是谁,却原来是北地将军亲自来攻楼兰,我死的也不冤!」 沈兵听了剺的翻译后,疑惑的问了声: 「你认得我?」 额斯维朝沈兵点了点头,道: 「五原之战有幸与将军有一面之缘。」 「我对北地将军的谋略才智甚是佩服,来生若是有幸相遇,定拜将军为师!」 这画风转得太快让沈兵一时没法适应……他通常不是应该痛快的骂上几声,然后沈兵干干脆脆的将下令将其斩首吗?谁想说出来的居然是这样一番话。 结果还是额斯维说道: 「将军勿需为难,我额斯维对中原来说确是一祸害死不足惜!」 「将军便给我一个痛快吧!」 沈兵点了点头,就让亲卫将额斯维拖下去砍了。 同时,沈兵也觉得秦军对匈奴这种赶尽杀绝的做法似乎有些问题。 因为这样一来反倒激发了匈奴誓死抵抗之心,一战就必然是生死搏斗,这对总体战略肯定是不利的,往后应该有所改变。 此战秦军最大的利益就是有了水源。 虽然那水源不过就是在楼兰城中心的一个小湖,但这已是水源从无到有的过程。 楼兰军民大多被匈奴驱离了,只留下几百青壮做苦力以及楼兰王的皇族为质。 匈奴之所以这么做,主要是因为楼兰城太小生存空间有限。 其实不说生存空间,打起仗来那么多楼兰百姓挤在城内也是碍手碍脚的。 另一方面,则是匈奴担心楼兰百姓在秦军来攻时起兵作乱,到时他们就无法控制局面了。 秦军是在楼兰王宫找到这些人。 说是王宫其实就是几间土房,里头挤满了被捆绑了手脚的皇亲贵族。 他们显然不确定秦军是敌是友,所以当那名身着彩身长衫头戴白色宽帽的楼兰王站在沈兵面前时依旧瑟瑟发抖,甚至需要亲卫扶着才不至摔倒。 沈兵十分客气的请楼兰王在案前坐下,然后说道: 「请大王放心,我等路过此地并无据楼兰为己有之心。」 「大王可召百姓返城,我军自会驻扎于城外,再讨点水和食物便可。」 惊魂未定的楼兰王赶忙拱手回答: 「大将军言重了。」 「贵军将匈奴驱逐,此城也该为贵军所有。」 「不说讨水和食物,便是驻扎在城内也是理所当然!」 沈兵笑着摆了摆手,道: 「大王说笑了,我大秦与匈奴那帮杀人掠货的贼子不同。」 「若说我军所为何来,其实不过是与西域诸国经商而已……」 说着沈兵朝身边的亲卫扬了扬头,亲卫会意端出一匹上好的绸缎恭敬的呈到楼兰王面前。 楼兰王抽出一些仔细看了看,然后又小心翼翼的抚摸一会儿,就带着吃惊的眼神望向沈兵,说道: 「大将军,此布是何物所制?竟能如此细腻轻柔!」 沈兵回答: 「此乃蚕丝所制,只有中原能产。」 「沈兵所说的经商,便是以丝绸与西域各国交换香料、马匹、骆驼或其它物事。」 「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沈兵费这番唇舌尤其是在此时谈起生意经似乎有些不合适宜。 但其实沈兵此举却是恰到好处。 楼兰王之所以害怕、之所以心存警惕和顾忌,就是因为他不确定秦军的来意。 这世上没有纯粹的好人,天上也不会掉馅饼。 秦军不远千里冒那么大的风险来帮楼兰打退匈奴,怎么可能会一无所图? 所以不管沈兵说什么都不会起作用。 只有沈兵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我们是来经商的,且目标不只是楼兰一国,而是西域三十六国。 然后楼兰王心下一想: 秦军若是来经商就意味着他们要做长远打算,往后还需要从楼兰经过同时需要香料、皮毛等产物,所以没必要也不可能将楼兰灭了。 原因很简单,若楼兰灭了,往后谁还能为他们生产香料之类的东西? 这其实有些像之前楼兰与匈奴的关系: 楼兰每年给匈奴一些牲畜,匈奴也不灭楼兰。 因为灭了楼兰就是杀鸡取卵,往后就无法每年都得到一批牲畜了。 很明显,与大秦做生意要好上许多,因为至少还是以物易物不像匈奴那样白给。 这么一想,楼兰王这悬着的心就放下一半了,当下就应了下来: 「如此甚好,本王定会与西域各国联络,并向他们推介……」 沈兵说道: 「绸缎,此物名曰绸缎!」 楼兰王贊了声: 「绸缎,好名。」 这时沈兵话锋一转,又说道: 「有件事沈兵不得不提醒大王。」 「我军休整几日后便会北上姑师征讨匈奴。」 「而匈奴还有大批散兵流窜在野外,据闻还有两万援军在路上,大王须尽快组织起城防!」 「否则……」 楼兰王闻言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颜色,紧张的说道: 「大将军,此去姑师路途遥远,贵军何不多留几日?」 沈兵心下暗呼得计。 开玩笑,这楼兰可是秦军进入西域的跳板,哪里会这么容易就放手?! 第四百二十四章 请神容易 楼兰这个名字很美,但这个国家从来就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主。 历史上楼兰不知道多少次反反覆覆一会儿随中原一会儿随匈奴,随就随吧,为了向匈奴表忠心还几次三番截杀中原使者…… 于是中原才有诗句「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不过这事在沈兵看来却是很正常。 楼兰全国只有一万四千余人,兵力不过三千……此时被匈奴占领斩杀一些又驱离一些,只怕想召回两千兵士都难了。 这样一个小国夹在中原和匈奴两大国之间,如果不做风吹两边倒的墙头草,只怕早也被灭了。 所以中原总是恨楼兰背信弃义不讲武德,但其实这不过是小国的无奈而已。 沈兵要做的,就是让楼兰有条件且必须长期倒向中原……西域其实是被东西走向的天山山脉一分为二的,上方是准葛尔盆地,下方是塔里木盆地。 而进入这两盆地的门户,就分别是姑师和楼兰两国。 相比起姑师,沙州至楼兰的路虽然更远但却更安全,于是长期驻守楼兰就尤为重要。 不过当然,沈兵不会直说。 正如之前所言,秦军进入西域要面对的是三十六国,在西域要实行「怀柔」政策。 因此沈兵就故作为难的说道: 「大王有所不知,我等多留几日或不是问题。」 「但我大军总不能长期驻守于时刻提防匈奴。」 「有朝一日我军前脚一走匈奴便来……」 楼兰王听着也觉得有理,于是就问了声: 「大将军所言甚是。」 「如此,大将军以为我等该如何是好?」 沈兵回答: 「是以沈兵才说,大王应早做准备,高筑墙勤练兵。」 「那匈奴虽擅长骑战却不擅长守城攻城。」 「若能完善城墙并再多几千人手,再加上方圆百里只有楼兰有水……匈奴便是来他上万人马又何足惧哉?」 沈兵这说的是合情合理。 一方面匈奴的确只擅长骑战而不擅攻城守城,这从秦军能轻松将其匈奴击败就可以得出结论。 另一方面,则是楼兰控制着水源。 在沙漠里控制着水源那就是不得了的事。 因为这意味着匈奴不可能派出太多的军队来攻楼兰……人数一多水的需求和消耗就更多。 或者说进攻楼兰的成本会很高,且大军一旦攻不下楼兰的话就会因为饮水不足而撤走,于是楼兰就安全了。 但楼兰王转念一想: 这可不行! 匈奴所谓的「不擅攻守」那是相对秦军而言。 楼兰那两千兵对付自己百姓或西域小国还行,对匈奴却力有未逮。 这一点倒不是楼兰王托大,别看楼兰才只两、三千的兵力,但其南迁时却先后灭了婼羌、小宛、精绝、且末等国成为西域七强之一。 西域七强听起来十分风光,但楼兰王却知道自己在匈奴面前那就什么都不是。 就算匈奴再怎么「不擅长攻守」,想要拿下只有两千多兵力的楼兰那也只是时间问题,甚至可能只要在城下吼几声兵士就把城门打开投降了。 以匈奴的残暴到时来个屠城……那楼兰哪还有命在? 更何况,要说筑城防御,楼兰也得跟秦军学! 想着楼兰王就赶忙朝沈兵拱手说道: 「大将军所言极是。」 「不过楼兰兵少国弱,只怕还未筑好城墙匈奴便来攻了。」 「不知大将军可否……」 沈兵「唔」了一声,假装为难的皱起眉头: 「大王之言也不无道理。」 「那么依大王之意……」 楼兰王赶忙请求道: 「本王希望大将军能留下一部在楼兰助防。」 「此举也可保障来往商人不被匈奴袭扰,对大将军而言可谓一举多得!」 沈兵迟疑了下,就微微点头道: 「此举好是好,只不过这补给……」 还未说完楼兰王就抢着说道: 「驻楼兰兵士一切费用都由本王负责,大将军只管留下兵力便可。」 沈兵又问: 「不知大王却要多少兵?」 这时楼兰王就迟疑了下。 因为这兵力如果要多了,楼兰王担心自己控制不住。 但要少了却又起不了作用抵挡不住匈奴大军。 所以还真有些为难。 这时沈兵就补了句: 「其它不说,仅是此战就有大约四千匈奴散兵逃窜在外。」 「沈兵不敢保证他们是否正在暗处等着我军离去!」 这么一说楼兰王就不再迟疑了,当下就说道: 「大将军若能留下一千兵士,本王就可放心了!」 沈兵嘆了一口气,说道: 「沈兵此次带来的部队也不过一万一千人,大王却要一千!」 「这让沈兵好生为难哪!」 「不过既然大王金口已开,沈兵也不好拒绝。」 「便如大王所请,沈兵就留下一千兵士吧!」 楼兰王不由大喜,拱手道: 「多谢大将军,有大将军相助,本王便可放心了!」 楼兰王之所以提一千这个数,是因为楼兰兵力有两千余。 再加上还有万余百姓,所以他相信在极端情况下还是能控制住局面的。 然而,楼兰王很快就发现他这想法错了,而且大错特错。 这一千秦军盔明甲亮杀气腾腾不说,还带着几箱古怪的球状物。 楼兰王好奇的问了声,得到的答案让他呆愣当场…… 负责驻守楼兰的是个叫张粕的二五百主,他拱手回答道: 「启禀大王,此物名曰『开花弹』,因其由中间炸开而得名。」 楼兰王一愣: 「中间炸开?」 张粕回答: 「我军攻城时就以此物炸得匈奴溃不成军,大王应听过其响声吧!」 楼兰王半张着嘴,然后艰难的咽了下口水,说道: 「本王还以为……这『开花弹』需要火炮将其射出方能……」 张粕回答: 「此物由火炮发射更佳,但将其引信点燃以手投之亦可伤敌。」 「我军既是要防匈奴攻城,此物便是上上之选!」 楼兰王听着心下就暗暗叫苦。 拥有了「开花弹」的一千秦军又哪里会是两千楼兰兵能控制得住的? 换句话说,自己的小命也在这些秦军手里,往后他这楼兰王又如何能放心当得了这楼兰王。 但请神容易送神难,现在又如何能将他们赶出去? 何况若是把秦军赶走了又如何应对匈奴? 楼兰王突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第四百二十五章 将在外 其实这不怪楼兰王没有智慧,要怪就只能怪楼兰太弱。 所谓的「弱国无外交」说的就是这意思。 本身是个弱国,生死都在别国的一念之间,又哪里还有筹码跟别国谈条件? 别国也没有必要和弱国谈条件。 就算会跟你谈条件,那也只是做些表面功夫演戏给别人看而已。 比如沈兵跟楼兰王费那么多事就是在演戏给西域三十六国看。 若楼兰王不上当没往坑里跳,沈兵就直接派兵「保护」楼兰王了。 不过当然,此时的秦军就获得了更好的名声。 因为秦军不仅为西域赶跑了匈奴这个侵略者,还会派兵与西域各国一同驻防保障其安全,然后还会与各国经商,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么? 至少沈兵表面上是信守承诺的。 比如他当晚就将秦军拉出了城外驻防。 其实对楼兰那小城而言,有城跟没城没多大区别,尤其那城墙还被秦军炸塌了一段。 另一方面,秦军就算驻城外又能如何? 那被封为「护楼兰使」的张粕正领着一千凶神恶煞般的秦军在其中盯着楼兰王,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里应外合将楼兰掀个底朝天。 至于那两千余的楼兰兵……有「开花弹」的秦军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再加上楼兰王还要以秦军为教官练兵及构筑城防…… 这原本也是楼兰王的意思,就算他想反悔也不行,因为适当的时候「护楼兰使」就会给他建议,而且这建议不听还不行。 这并不是说「护楼兰使」会用强,而是若楼兰王不这么做,秦军就无法保护其安全,甚至还有可能撤出楼兰让其独自面对匈奴。 到时楼兰王就尴尬了。 像以前一样做墙头草倒向匈奴吗? 秦军势力虽然撤出楼兰但却依旧有攻陷楼兰的能力,借楼兰十二个胆也不敢。 依旧站在秦军一方吧,又要被匈奴敲打…… 于是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只能将秦军留下。 此时的匈奴其实已经撤出楼兰地界了,只是楼兰不知道而已。 下令撤出楼兰的右贤王熏狁。 因为匈奴只有这个选择。 秦军进攻楼兰的情景,游散在外的匈奴骑军是看得一清二楚,他们当即就报给了熏狁。 熏狁一看到消息就惊得直抽冷气: 「秦军竟能以火器摧毁城墙?」 「且在三百步外?」 「若是如此,那姑师又怎能守住?」 此时的熏狁对情报有些半信半疑。 这主要是因为秦军这武器已超出其想像范围了,如果说用投石机他还能理解,但用几根会冒烟冒火的粗铁棒对着城墙就能将其炸塌……那是闻所未闻。 还有一部份原因,是熏狁以为那不过是部下被秦军的「霹雳火球」给吓坏了于是乱说一通。 古时的情况就是如此,往往会因为信息传播落后于是产生某种不信任。 比如匈奴是以赵国文字书写在牛皮上以快马送至熏狁手中,其中的描述就存在许多问题…… 粗铁棒,冒烟冒火,对着城墙一阵轰响,城墙就倒塌。 不明就里也不知道火炮的人看了这些文字哪里会相信,第一时间想到的或许是巫术。 然而,即便不信归不信,他还是命将包括援军在内的部队尽数撤了回来。 之前派出两万援军增援楼兰,那是在楼兰在匈奴手里的情况下。 楼兰在匈奴之手就意味着匈奴不缺水,缺水的是秦军,于是两万援军生存和作战就不是问题。 哪想到秦军居然能在几个时辰内就将楼兰攻下并牢牢控制在手中。 于是情况马上就不同了:秦军不缺水,缺水的是匈奴。 因此匈奴继续增援楼兰只有一种可能能获胜……速战速决在几天内攻下楼兰,否则匈奴就会因为缺水而不得不撤军。 而不擅强攻的匈奴想要几天内攻下秦军驻守的楼兰几乎是不可能的,尽管匈奴的兵力是秦军的两倍。 于是熏狁就只有一个选择,撤军。 但熏狁却不愿意从姑师撤军。 虽然从战略目标上看匈奴应该从姑师撤军。 匈奴占领姑师和楼兰的本意,是阻止秦军跨越沙漠获得水源在西域站稳脚跟。 秦军占领楼兰就意味着匈奴的战略目标已彻底失败。 按常理,匈奴就该回到草原也就是属于他们的战场而不是继续驻守姑师。 但熏狁却不甘心。 原因正如之前所言,楼兰、姑师两国非同小可,可以说是西域的门户。 楼兰已失还好,若再丢了姑师…… 那匈奴进入西域的通道就被截断了,差不多也意味着失去整个西域。 因此熏狁打算守一守姑师,守不住到时再北逃进入草原也不迟。 再加上熏狁又考虑到匈奴在兵力上有绝对优势: 秦军跨过沙漠赶到楼兰的只有一万余人,而匈奴却有九万余兵力……原本是十万,有六千在楼兰被全歼。 这九万兵力有五万位于姑师,另四万则由熏狁带领一直在侧翼静待战机。 熏狁不相信以这样的兵力比还是无法击败秦军! 或者说守住姑师。 这原不是熏狁能决定的,因为它擅自更改了战略目标。 但熏狁所处的位置与冒顿单于相去甚远,若是一来一返的报告一番,只怕早就失去守姑师的时机了。 于是熏狁决定自作主张守姑师。 他咬着牙恨恨的对部下说道: 「我等若是以九万兵力还不能击败一万秦军,那便是避入草原只怕也要败于秦军之手!」 部下纷纷表示贊同: 「此战我军必胜!」 「九万对一万,若不能战而胜之,我等便死了干脆!」 「今趟那沈兵便是有通天本领,也要被我等斩于马下!」 …… 不过还是有些部下担心的问道: 「可是右贤王。」 「单于有令,我等若是丢了楼兰便要弃守姑师……」 熏狁打断了部下的话: 「是时单于并不知道秦军只有一万之数。」 「我相信,若单于在此也必会支持我等全力一战!」 一众部下纷纷点头表示同意,个个都磨拳擦掌准备大战一场。 第四百二十六章 交河 沈兵没想到匈奴还会驻守姑师。 在他的想像中,楼兰火炮一响,匈奴就该知道像姑师、楼兰这样的城墙对秦军而言就是一捅就破的纸,就应主动放弃才对。 侦察工作是剺完成的,他带人来报导: 「匈奴在姑师一带布有五万大军,分于姑师、交河、奇台、吐峪、萨尔五地。」 「其中姑师城内或有三万大军。」 剺的部族原本就在那姑师东边,所以对这一带地形地名那是如数家珍。 王贲见此不由皱起了眉头: 「仅姑师便有五万大军,据闻侧翼还有匈奴出没。」 「只怕是右贤王一部倾巢而出了。」 李岩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对沈兵拱手说道: 「大将军,属下以为我等应延缓进攻姑师。」 「我军新下楼兰补给耗费不少,而匈奴则在姑师以逸待劳且兵力乃我军数倍之多。」 「若贸然进攻……」 李岩所言不无道理。 补给的耗费主要是炮弹,攻楼兰城时炮弹已消耗了六成,「开花弹」虽没用多少但其本身数量就不多,再加上又给了张粕一部份用于威摄楼兰,于是就只剩下百余发。 这些炮弹用于攻姑师只怕稍显不足,因为姑师不是像楼兰这样的小城,且匈奴兵力也要多上好几倍,少说也要备上原先的数量才有出战的底气。 其实实心铁弹并非重点,楼兰国能冶炼青铜器,实在不行用青铜实心弹代替问题不大。 但配套的药包就是个大问题……西域缺乏制作火药的原料,其中尤其是硝石,于是药包就无法补充。 另一方面,从沙州赶来的补给和援军已在路上,再等个十日左右就会赶到楼兰,等上几天或许是个好主意。 但沈兵却摇了摇头,说道: 「我不认为我军能得到补给。」 王贲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若匈奴有意驻守姑师,则必会攻我援军断我补给!」 这很明显,匈奴人不傻。 如果说之前匈奴没想到秦军会走南线避开其进攻,如今楼兰一失,他们就知道秦军的补给线在南面了。 匈奴要是没有驻守姑师的打算还好,若是要驻守姑师就必然会设法打击秦军补给线以削弱其战斗力。 事实也是如此,右贤王熏狁的第一步,就是组织起一支骆队和马队深入沙漠。 这个建议遭到部下的反对,原因是骑兵深入沙漠代价太大,习惯于草原作战的匈奴骑兵或许不适应。 草原与沙漠是两回事……在草原可以随处放养,战马一休息就可以吃草,基本没有补给之忧。但沙漠却时时刻刻都要考虑饮水和草料的问题。 熏狁则是这样对部下说的: 「我骑兵向来以机动作战见长,自是不应死守姑师。」 「否则若让秦军顺利获得援军和补给,姑师失守便只是时间问题。」 熏狁说的没错。 秦军并非兵力不足,若加上月氏五万骑军的话,秦军也有十万之数。 秦军的问题在于沙州与楼兰之间隔了一千五百里的沙漠很难跨越,这也是秦军的弱点。 若匈奴不利用这个弱点并加以打击,那么秦军在楼兰的实力并会一点点的加强,最终匈奴就不得不退回草原。 所以,要么不打,要打就必须深入沙漠断其补给,就算付出代价也在所不惜。 被熏狁这么一分析,部下就无话可说了。 于是匈奴马上组织起一支万人队,它们搜罗了大批的骆驼带上补给并抓了熟悉地形的姑师人为嚮导,千里南下攻击秦军补给线。 匈奴此着的确有损失,但同时也能造成秦军的损失,且秦军的损失很可能会大得多。 此时沈兵等人虽说还没得到消息,但匈奴这一步却不难猜到。 李岩闻言不由大惊,说道: 「既是如此,我等应即刻前往接应!」 王贲却反问了一声: 「如何接应?」 「茫茫沙漠四处是沙山,我等甚至连补给身在何处都不知道。」 「若贸然出兵,不只找不到援兵自身还可能陷入重围。」 王贲说的没错。 这方面沙漠与草原有些相似,甚至可以说比草原有过之无不及。 因为草原地势较平坦,目力能及之处还有可能发现远处的补给队。 但「库姆塔格」沙漠主要以沙山为主,这样的地形有时目标就在对面都无法发现,想去「接应」又谈何容易。 这一来众人就没了主意。 没有补给和援兵,那岂非要以一万之数对阵匈奴近十万大军? 若有足够的火药和「开花弹」或许还有一战之力,毕竟火炮这东西在这时代太吓人了些,尤其是那威力非比寻常的「开花弹」。 但现在秦军却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 沈兵看着剺所制的匈奴兵力布署图,就问了声: 「匈奴兵力为何如此分散?」 「这般布设岂非让我等各个击破?」 王贲回答道: 「匈奴如此布设,怕只是为了养马而非驻守。」 剺点了点头解释道: 「校尉所言正是。」 「匈奴驻守之处实为姑师。」 「然姑师城空间及水草有限,匈奴不得不将大军分散到城外。」 听到这沈兵就「哦」了一声。 这应该说是西域的特色。 西域大多地区气候干燥降水较少,于是有水的地方是绿洲,之外便是不适合生存的荒漠。 时日一长,人们聚绿洲而活自然形成了绿洲农业。 而有绿洲的地方,人们就会为其命名。 这些绿洲通常面积不大,比如楼兰就是个只能容纳万余人的绿洲,甚至水源还在枯竭。 姑师城想必也是个绿洲。 若以姑师百姓有两万多人计,那么姑师城该可容纳三万人左右……这恰好是匈奴在姑师的驻兵数。 于是,匈奴人马一多,就只能分散到城外的小绿洲生存。 这本身没什么问题,因为若秦军进攻姑师的话,这些分散在外的匈奴就可以自成一军在城外骚扰秦军甚至将秦军包围。 沈兵心下一动,问剺: 「城外绿洲哪块最大?」 剺指着距姑师最远的一个点说道: 「正是交河。」 「此处乃两河交汇之处,是以名为交河。」 第四百二十七章 绿洲 沈兵是在第五天才获知援军遭到匈奴阻击的。 那是十余名月氏骑兵赶到了楼兰,其中还有些人负了箭伤……月氏与楼兰有商贸往来对地形较熟,星夜奔逃总算赶到了楼兰。 他们交给沈兵的一封纸质书信。 纸这东西目前只有中原能产,且一旦写上文字之后就很难更改也无法重复使用,一看就知道是真是假。 信是王徨写的。 这个王徨就是沈兵攻楚时被沈兵留在陈城假装粮草被烧放昌平君走的那个校尉,因其办事能随机应变且处置得当,是以沈兵一直带在身边。 第二批增援及补给部队就是由王徨负责。 信中写道: 「我军距楼兰还有四百余里,匈奴有万余骑。」 「属下恳请大将军准许我军且战且走慢行至楼兰!」 沈兵想也不想就同意了,并让月氏骑军将讯息带回部队让王徨便宜行事。 沈兵明白王徨的意思。 王徨这支军队并非主力,他们没有携带火炮,骆驼及马车上驮的除了食物、饮水就是弩箭,另外还有几车火炮用的药包和炮弹。 在这情况下他们要生存下去并不困难,但速度就会较之前慢许多。 就像王徨在信里说的一样,且战且走继续往楼兰方向前进。 这也是步卒对阵骑兵的缺陷……因为没有骑兵的机动和快速,路上很容易被骑军拖住。 沈兵没有派出援兵。 因为他知道进攻姑师就是对王徨最好的增援。 秦军在楼兰休整了七天出发。 这次出发了更多的底气,原因是之前从匈奴手里缴获了一匹战马和羊群,这使秦军多了许多畜力和食物。 若食物紧缺,把那些多出来的战马当食物也未尝不可。虽说有些可惜,但总比饿着肚子死在敌人手里要好。 另外秦军又从匈奴及楼兰那补充了许多弩箭。 匈奴和楼兰通常不用弩而是用弓。 但弓箭的要求会比弩箭高得多……这是由匈奴、楼兰等对命中率要求较高决定的。 弓箭是游牧民族狩猎的利器,制作更精细是必须的。 相比而言,身为农耕民族的秦军很少用弓箭狩猎,他们讲的批量是规模,也就是成千上万的人拿着弩箭朝敌人齐射。 因此这些缴获的箭矢直接裁短了就当作弩箭用,不过数天的时间就补充了数十万枝弩箭。 这些补充很重要,因为在炮弹不足的情况下秦军能与匈奴骑兵作战的就只有弩箭了。 且这数十万枝弩箭还远远不够。 因为数十万枝听起来似乎很多,但秦军有一万人,每人分三十枝弩箭就需要三十万枝。 因此沈兵还留了一千人在楼兰,随时准备将新制好的弩箭送往前线。 另一个比较轻松的原因,是姑师距楼兰五百余里。 且还不像「库姆塔格」沙漠那样到处是沙山,对于拥有许多战马的秦军而言只需九天。 实际上不需要九天,因为秦军的目的是交河。 交河在姑师与楼兰之间……并非正中而是呈三角之势,交河距姑师两百余里,楼兰距交河四百余里。 于是秦军赶到目的地只需要七天左右。 再加上交河有饮用水,于是秦军就可以少带许多补给。 随军补给的问题往往会陷入一个恶性循环,比如秦军从沙州出发到楼兰需要三十天左右,于是秦军需要携带三十天的干粮和水,而这三十天的干粮和水会成为沉重的负担使行军速度十分缓慢,行军速度慢就导致需要更长的时间然后需要更多的补给…… 幸运的是这些问题已经解决了,秦军顺利的占领了楼兰并以之作为前进基地。 火炮方面,沈兵只带了五门,且清一色的是「开花弹」。 这是为什么就不用说了,此战沈兵根本就没打算进攻姑师城,于是沉重的实心弹就没有携带的必要。 这点一度让王贲等人感到不解。 王贲说道: 「大将军,秦军向来擅长攻城守城而不擅野战,此次为何反其道而为之?」 李岩也劝道: 「大将军。」 「虽说交河匈奴只有一万匈奴更易攻下。」 「但攻交河似乎无甚作用,因为匈奴完全可以弃守交河,到时我等还是不得不攻姑师。」 李岩说的对,匈奴骑兵的好处就是一打就散,打不过他就跑,从这角度来说进攻交河毫无意义。 但沈兵却反问了一声: 「我等为何要攻姑师?」 王贲等人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王贲才说: 「大将军之意,是我等只攻绿洲而不攻姑师?」 沈兵点了点头,问: 「有何不可?」 王贲说: 「可若是如此,我等又如何能将匈奴逐出姑师?」 沈兵只笑了笑,不答反问道: 「若我占领了交河,匈奴一万骑兵又能去往何方?」 众人目光转向了地图,然后剺就回答道: 「若交河不守,这一万骑军就只能退守姑师,因方圆百里再无能容得下一万骑军的绿洲了。」 沈兵又问: 「若我等再拿下萨尔呢?」 萨尔是除姑师城及交河之外的第三大绿洲,那里驻有五千匈奴骑兵。 剺想也不想就回答: 「这五千骑兵也只能退往姑师。」 「且匈奴深入沙漠的万余骑的侧后及补给还会受到威胁。」 沈兵点了点头,然后就不说话了。 众人一时不明白沈兵是什么意思,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之感。 过一会儿王贲才一拍恍然大悟,他抚掌而笑: 「此计甚妙,属下明白了。」 「那姑师城的水草只够三万骑军食用。」 「若我等将一批批匈奴骑军赶至姑师,亦即姑师城很快便陷入水草不足的窘境。」 「到时不需我等攻城,匈奴自会因为水草不足弃城而走。」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贊同。 王贲说的正是沈兵所想。 秦军的确擅长攻城守城不擅野战。 但正如之前所言,西域的野战与草原的野战是两回事。 西域虽然同样地形广阔地势平坦,沙漠也适合骑兵作战。 但几乎所有的军事活动都是以争夺水草围绕着绿洲展开。 即是如此,这野战还能称之为「野战」么? 第四百二十八章 矛盾 尤其对于匈奴而言更需要水草。 其实姑师还算是西域各国中土地较肥沃的一国了。 这可以从它有三万余百姓可以看得出来……若是没有充足的水草,根本就无法养活这些人口。 西域诸国中比它大的也只有龟兹,拥有八万人口。 匈奴原本也只是进驻三万部队然后将姑师百姓大部谴散只留皇室及青壮为奴隶,这时还问题不大。 因为姑师城外还有几片绿洲可以放牧。 但另两万援军进入姑师后就有些不堪重负了。 原因是匈奴骑军远不只是以人马计算这么简单。 有句话叫「饱汉不知饿汉飢」,生活在草原中随时都能找到水草的匈奴骑军早就养成一种对西域军民而言可以算是奢侈的习惯:为了保证行军速度,他们总是随军带着比兵力多得多的马匹。 一人有两匹马是常态,三匹马见怪不怪,四、五匹马就可以用来驮些食物、帐篷之类的重物。 反正水草对他们而言到处都是,一边行军作战一边放牧,甚至还一边培育战马下一代也没什么不好。 于是匈奴在姑师说是五万兵力,那战马却少说也有十余万匹,另外还有作为军粮的牛羊,还有劫掠来的骆驼等。 这些牧畜对姑师植被的破坏是毁灭性的,只不过因为时间较短其矛盾和问题还没有暴露出来而已。 然而,若秦军在这其间再加把力,比如占领几块较大的绿洲将匈奴骑兵赶往姑师…… 其实这也是冒顿单于令熏狁一旦楼兰失守就要退回草原的主要原因。 在这点上冒顿单于是明智的,因为他知道西域这样的地理和气候一方面是匈奴骑兵不适应、不习惯,另一方面是它根本就容不下这许多部队。 然而,他又怎会想到右贤王及其部下因贪功而选择留下大军继续与秦军作战,于是又给了沈兵一个以少胜多的机会。 秦军初时是直朝着姑师方向进军。 沈兵这么做就是要给匈奴一个错觉,让他们以为秦军的目标是姑师。 沈兵相信匈奴会上当。 秦军以步兵为主,不攻城还能做什么呢?追着匈奴骑兵跑吗? 何况秦军还有那什么冒烟冒火能轰塌城墙的铁棒,不用岂不是浪费? 果不其然,熏狁就上当了。 他一从探马那得到秦军朝姑师进军的消息,就马上转告给各部,包括分散在城外绿洲的骑军。 甚至熏狁还担心过早进攻秦军会将其吓跑,一度命周边的骑军按兵不动,连匈奴惯用的沿途骚扰战术都不用了。 其实此时匈奴沿途骚扰的战术对秦军已不太管用,因为乘着在楼兰休整的时间,秦军已补充了十余台三弓床弩并配上了索箭……这玩意在特定的情况下有时比火炮还管用。 匈奴就这么等着秦军去攻,秦军也不紧不慢的前进。 一边前进一边继续接收从楼兰运来的物资。 然后在第六天夜里,秦军突然兵锋一转就直奔交河。 守着交河的匈奴万夫长革庾,这革庾是右贤王熏狁的侄子。 不过他倒不是因为熏狁的关系而成为万夫长的。 事实上,越是原始野蛮的部落就越是重群体而不重亲属,甚至都不知亲属的意义何在,于是类似这种提拔亲属上位的情况就较少。 革庾是凭着自己的战功被冒顿单于看中而升为万夫长……进攻东胡时他还只是一名百夫长,他带领着自己的小队迂回至东胡的后方埋伏,等东胡军队溃逃时才突然杀出。 那一仗革庾和他的部下杀得浑身是血,人和战马都被染红了,战后每个人砍下的人头战马都驮不下。 革庾也因这一仗立功晋升为万夫长。 有人因此而不服,认为打败东胡是匈奴主力的功劳,而革庾只是在后方藉机突袭,甚至还有抢功之嫌。 但冒顿单于却下了断言: 「战场只看结果,没有抢功之说!」 「谁要是不服,也去砍下那许多人头呈在我面前,我同样让他当我的万夫长!」 有冒顿单于这话就没人敢再说什么了。 此时革庾正在篝火前一边烤火一边用小刀削着羊肉往嘴里送。 西域的沙漠气候让他有些不习惯,白天过于炎热而夜晚却十分寒冷,巨大的温差使革庾又一次在凌晨时被冻醒。 他盯着跳动的火焰,问着部下: 「秦军到哪了?」 部下回答: 「回万夫长,秦军已经进入我军的包围圈。」 「以现在的速度,再过两天或三天就将赶到姑师了。」 革庾没有说话。 他只是觉得这场仗有些不正常。 秦军没道理会不知道匈奴的布置……姑师城外的几个绿洲过于明显,就算不知道绿洲匈奴的兵力,也知道这是个陷阱。 既是如此,秦军又怎会以一万之数就往陷阱里钻? 莫非,秦军另有打算? 但又会是什么打算呢? 正在革庾不解时,突然东面就传来一声鸣镝的尖啸。 革庾「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叫道: 「不好!是秦军!他们杀过来了!」 随后革庾没有半点迟疑,大喊: 「吹号示警!准备战斗!」 悠长的牛角号很快就在军营上空响了起来,帐篷里的匈奴纷纷钻了出来骑上战马并以最快的速度集结。 来的正是秦军。 确切的说是在前头探路的蒲类军。 蒲类军因为熟悉地形且与匈奴有亡国之仇对匈奴是恨之入骨,于是此战争作开路先锋。 只不过很多事情往往是用平常心去对待才能发挥得更好。 两个极端,也就是过于兴奋或过于沮丧都容易出错。 蒲类军就属于前者。 因为他们对匈奴恨之入骨,所以明明已控制住匈奴哨兵可以不发出声音,却因为急着将其杀死而弄出了动静。 于是惊动了暗哨射出一枝鸣镝示警。 这给了匈奴一些做准备的时间。 原本沈兵还希望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其军营内乱杀一通的。 现在,就只能用上几枚「开花弹」了。 沈兵一扬手,后方兵士就将五门火炮推了上来。 第四百二十九章骑兵沖阵 一阵轰响和烟雾之后,五发炮弹就飞射进四百步外匈奴阵营内,过了一会儿才接二连三的炸开。 黑暗中沈兵虽是看不清远处匈奴被炸的惨状,但从一片人喊马嘶声可以听出这几发炮弹给匈奴的打击并不小。 沈兵相信其很大一部份是震撼。 一方面是因为此时秦军距离匈奴还有四百步,这时代没有任何武器能够得到这距离,包括投石机。 另一方面则是「开花弹」炸开所发出的轰响及杀伤力……「开花弹」对骑兵的杀伤力尤其明显,因为其弹片被炸开时是以辐射状自下而上飞射。 于是位于高处的骑手就很容易被弹片击中落下马。 就算击中的不是骑手而是战马,也是自下而上自战马薄弱腹部射入……即便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战马在这时也会吃痛受惊,忍不住乱跑乱跳,于是就会将更多的骑手撞下马。 其实炮弹本身造成的杀伤并不大,五发炮弹,即便以每发杀敌十人计也不过杀伤五十人。 但这些炮弹在黑暗中造成的骚乱和恐惧却会像潮水般的在匈奴军队中蔓延,不久全军都失去了作战的信心和意志。 这才是沈兵想要的。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沈兵有些意外。 恐惧和骚乱的确在匈奴阵营中蔓延,但万夫长革庾却是个智勇兼备的指挥官,他第一时间就做出以下判断: 一:秦军这火器利于击远。 这点很明显,四百余步外能射入匈奴阵营,当然利于击远。 而利于击远的装备通常都不利近战,比如弓弩皆是如此。 二:若任由匈奴阵营继续这么骚乱下去,就只有溃退一个结果。 这么一分析,革庾就知道自己只有两个选择:近战或逃跑。 革庾不是个一战即逃的人,他选择了前者。 既然选择了前者,那就要越早越好,否则部队的骚乱就将无法控制。 于是革庾当机立断,大喊一声: 「出刀!」 匈奴将领也跟着一声声将命令传了下去: 「出刀!」 「出刀!」 …… 然后革庾将弯刀往秦军方身向一挥,下令道: 「秦军不过万人,何惧之有?」 「匈奴勇士,且随我将其赶尽杀绝,再来痛饮交河水!」 「杀啊!」 匈奴将士被革庾这么一激,不由士气大增,挥着弯刀高喊着沖向秦军。 这时沈兵才发现自己轻敌了。 且匈奴这种战术还一反常态的不使用其最擅长的弓箭而用弯刀近战。 正如之前所言,这时代的骑兵没有马镫、马鞍,用骑兵沖向步兵是极其危险的打法,尤其此时还是黑夜。 但沈兵却又不得不承认这是个正确的打法。 战场上本就没有对或错的战术,只有适不适合。 在其它情况下看起来是极为荒唐的战术,但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却是最正确的战术。 比如此时,匈奴骑兵当然可以以骑兵沖阵。 秦军大多装备远程武器,比如火炮、弓弩、投石机和三弓床弩。 这些远程武器对匈奴弓箭有优势,但在骑兵直接沖阵的情况下却成了废铁。 秦军此时刚刚才赶到匈奴营前,来不及布下拒马枪、绊马索这些拦阻障碍,于是面对骑兵沖阵就只有以长枪兵阻挡。 然而,长枪兵阻挡了一波,两波……顶多三波战马的冲击,匈奴之后的战马就会沖入秦军阵营中。 到时不说匈奴弯刀对秦军弓弩兵近战优势,仅仅是战马的高速及马蹄踩踏就不知要伤及多少秦军。 何况秦军与匈奴皆是一万之数,这么一对比,沈兵就知道这仗要是这么打秦军要输,而且会输得很惨。 沈兵没有迟疑,当下就下令道: 「枪阵!」 「拒马枪!」 传令兵将命令一声声传达了下去。 枪阵的速度很快,前方几排枪兵往前走几步,然后各自分开一段距离将长枪前端斜向上后端支撑于地面就可以了。 但是拒马枪…… 其长枪和枪架还在后方的马车上,而匈奴骑兵的攻势却是近在咫尺,即便以最快的速度将其取下也无法赶在其近身前在阵前组装好。 「放!」 弓弩手在李岩的命令下朝飞驰而来的匈奴骑兵射出一排排弩箭,沖在前头的匈奴骑兵在一片人仰马嘶中纷纷中箭倒地。 然而,这却无法阻止匈奴的攻势,其后的匈奴骑兵以极为高超的骑术控制着战马要么绕过死尸要么凌空飞起跨过,更有甚者还直接从受伤的战友身上踩踏而过…… 这不能说匈奴残忍,骑兵沖阵必须这么做。 因为骑兵沖阵最讲速度,它们不可能因为有几名伤员在前方就减缓速度而错失战机。 「开火!」 炮兵又及时打出了一轮炮弹。 炮弹呼啸飞射而出一连串的将位于弹道上的人马击倒,接着又在匈奴骑兵队伍中炸开。 然而,原本应该威风凛凛大杀四方的火炮,此时爆出的火光在有如海潮一般涌来的匈奴骑兵面前却是如此微不足道,就像是往湖泊里投下几枚石子,仅仅只是掀起一点波澜,之后很快就失去了踪迹。 「放!」 王贲指挥着三弓床弩自侧翼斜着发射出几道索箭。 索箭的确能起到作用,它发射出去后就狠狠的绊倒了几批骑兵。 然而,匈奴骑兵早就见识过索箭的厉害,那些被绊倒的骑手只要还活着,就会第一时间找到绳索并将其割断。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匈奴骑兵的呼喝声此起彼伏,高举的弯刀映着月色反射出点点寒光,就像锋芒似的射进沈兵的眼帘。 沈兵意识到自己要面临的,可能是自己在这世上的首次败仗,也很可能是最后一次。 因为…… 在这情况下没有人能逃出生天。 然而,就在这时却见剺高喊一声抽出弯刀,朝后方的蒲类军叫道: 「复国在此一举,蒲类勇士们,随我上前阻住匈奴!」 「沖啊!」 说着就不顾一切的策马沖了上前。 蒲类军只迟疑了下,然后就纷纷抽出弯刀跟在剺身后高喊着沖了上去。 第四百三十章 榜样 阻止骑兵快速冲锋,最好的方法其实就是骑兵。 尤其蒲类军还是从两翼往中间斜插……蒲类军虽说总兵力不过一千,但两翼往中间斜插就意味着马车相对匈奴骑军而言是斜横着,就差不多是拦在匈奴骑军面前一道障碍。 匈奴骑军没想到会有这一着,同时也是因为天黑能见度较差,收势不住一波波狠狠的撞了上去…… 立时就一阵人仰马翻惨叫连连。 同时这样的阻挡还是成规模左右连续的。 成规模就是倒在地上的马匹和尸体数量多,它们就会形成一道新的障碍。 左右连续就意味着匈奴骑军避无可避,要么迎头撞上要么就收住速度。 于是匈奴骑军沖阵的速度很快就慢了下来,甚至还造成不小的混乱。 这为秦军争取到了一点宝贵的时间和反击的机会,沈兵当机立断,将青铜剑抽出往前一挥,下令道: 「将士们,驱逐匈奴立功晋爵,杀啊!」 秦军兵士高喊一声,端着长枪和抽出青铜剑围了上去。 骑兵如果失去速度就远不如步兵,因为其高高的骑在马上会是步兵尤其长兵器很好的目标。 同时其下盘不稳无法发力,且这时代还没有马鞍马镫……只需一把抓住拖下来就能将其摔个七荤八素的。 所以沈兵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秦军也知道这一点,一拥而上照着匈奴骑兵就是一阵乱砍乱杀。 战到此时,革庾也意识到败局已定,于是只能令传令兵吹起短号撤军。 沈兵在秦军的一片欢呼声中暗松一口气。 此次虽然获胜但却是险胜,若不是剺当机立断带着部队上前,后果将不堪设想。 这时沈兵才想到剺,赶忙对仞下令道: 「去把剺找出来!」 仞应了声,就带着一队亲卫抢了上去。 其实不需仞去找,秦军兵士已自觉的将蒲类军从马尸人堆里翻了出来……秦军同样尚武好勇,蒲类军虽说不是中原军队被秦军以「蛮夷」看待,但刚才的表现已足以得到他们的尊敬。 蒲类军死伤惨重,不是被撞死撞伤就是被战马踩踏,有些人甚至被几匹战马的尸体压在下方。 剺命大居然没死,被秦军从死人堆里救了出来。 后来沈兵才知道,这其实不是剺命大而是他反应快……他策马上前没多久就被斜处撞来的匈奴骑兵撞倒,剺整个人都被撞飞了出去。 幸运的是此处是沙漠绿洲,地质较软还有草皮,倒地时虽是腹中一阵翻腾吐了一口血但伤势不重还有意识。 剺转眼一看,见另一面络绎不绝的匈奴骑兵汹涌而来,赶忙就地一滚就滚到一匹马尸腹下缩在其中。 接着…… 一匹匹战马惊嘶、悲鸣着堆叠上来,一层又一层。 但剺所处的位置因为有马尸在旁撑着,所以竟然毫发无伤。 跟着剺一起从死尸堆里爬出来的还有两百余名蒲类军,其余的就是非死即伤。 当剺兵蒲类军兵士浑身是血的从尸体堆中钻出来时,秦军兵士暴发出一声欢呼为其喝彩,许多兵士还高喊着蒲类以及剺的名字。 很快,剺及一众幸存的部下就在亲卫的护送下来到沈兵面前。 沈兵朝剺点了点头,说道: 「做得好!秦军欠你一个人情,欠蒲类一个人情!」 「我沈兵在此立誓,只要有秦军在,必助蒲类复国!」 剺却平静的回答道: 「大将军,属下所为并非为了复国。」 沈兵不由奇道: 「你若不为复国又是为何?」 也难怪沈兵奇怪。 剺离开蒲类前往中原就是为了搬救兵,心心念念想的也是回蒲类驱逐匈奴收复失地,就在刚才……剺号召蒲类军阻挡匈奴大军时喊的口号还是复国。 可真到沈兵要为剺复国时,剺却反对! 剺很认真的朝沈兵拱手道: 「大将军,蒲类不求复国,只求能追随大将军成为大秦子民。」 「请大将军准许!」 沈兵一愣,然后就明白剺的意思了。 剺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此时再谈复国根本没意义。 比如那楼兰…… 它是有国呢还是没国? 说它有国吧,楼兰实际已在沈兵的掌握之中。 说它没国吧,楼兰又是存在的,而且还有个楼兰王。 蒲类要是复国的话,其结果也不会比楼兰好多少。 也许,因为蒲类对大秦的忠心以及为大秦立下的汗马功劳,再加上沈兵与剺的私人感情,蒲类会有更多的自主权。 问题在于…… 更多的自主权有时反而不是好事。 因为这就意味着蒲类不受大秦控制,将来有可能会是大秦的敌人。 有句话叫「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剺以前不懂这些,但跟着沈兵一路东征西讨看多了中原各国的吞併以及明争暗斗之后,当然明白越是受重用、军功越大有时反而越危险这个道理。 更何况,蒲类复国又能如何? 在秦军将要控制整个西域的趋势下保持蒲类这不过上万百姓的小国? 而且还与匈奴交界? 秦军甚至不需要自己动手,只需要不为蒲类提供保护……蒲类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因此,蒲类最光明的前途应是凭其英勇、忠心及功劳成为秦军的一份子。 这才是大势所趋,也是明智的选择。 沈兵点了点头,说道: 「我大秦一向乐于接纳各国军民,蒲类若是有心併入大秦,我沈兵可以做主为你等併入秦籍!」 沈兵这倒不是在空口说白话。 秦律就有这样的规定,若它国军民来投的话就会分给多少多少田,以及宅地还有赏赐。 当然,这条律法是在还未统一时制定的,主要是为了吸引六国军民来投,只不过统一之后还未来得及更改。 此时蒲类国也是它国,当然也适用于秦律,沈兵说这话也是合理合法。 不仅合理合法,沈兵认为这还是个很好的开始: 蒲类身为西域三十六国的一员,甘心归顺大秦,那其它国家是不是也应该考虑一下? 甚至沈兵还认为应该将蒲类树为榜样并加以重用。 第四百三十一章 生存空间 此战秦军死伤一千余人,大多是蒲类军。 杀敌三千,俘敌五百……这些俘虏的匈奴大多是从马上摔下来受伤无法逃走的。 不过他们很快就被计入杀敌数中。 不是沈兵心狠手辣,事实上经过楼兰一战后,沈兵已经意识到要对匈奴宽大一些了。 但一来此时的秦军实在不适合留俘虏,二来这些俘虏大多是伤员…… 伤员就麻烦了。 沈兵当然不愿意将不多的疗伤带给俘虏用,同时随军医生也尽是些只会跳大神的巫医,起不了作用就只能让俘虏等死。 于是…… 还是下场仗再留俘虏吧。 伤亡比其实不太重要,重要的还是秦军达到了战略目的:夺取交河绿洲将匈奴赶到姑师。 然后秦军就在交河停留了几天。 这几天秦军什么事都没做,就是在交河构筑工事。 交河一带的树木几乎全都被秦军给砍倒了,在交河建起一座城寨。 然后在城寨方圆几里到处挖陷马坑……陷马坑成本极低,只要肯花力气、花时间就成。 几天下来,交河一带就成为不适合骑兵进攻的绿洲。 此时位于姑师的熏狁却与革庾出现分歧。 革庾自交河败退回到姑师后,他就向熏狁报告道: 「右贤王,属下以为秦军此次并非为姑师而来。」 熏狁奇道: 「何以见得?」 革庾回答: 「秦军似乎只携带五门火器,而将大多火器留在楼兰!」 匈奴不知道火炮叫什么,只将其称为火器。 见熏狁不以为然,革庾接着说道: 「据闻秦军以二十门火器数时辰才将楼兰城墙摧毁。」 「若是五门火器……便是攻上一天都无法摧毁姑师城墙。」 「何况姑师城墙较之楼兰更厚实,我等还可维修……」 「秦军若要攻城岂非自讨没趣?」 熏狁回答: 「如若不是为了姑师,万夫长以为秦军又有何目的?」 这话就把革庾给问住了,他的确不知道秦军在打什么主意。 其实革庾这话算是说对了,但也不对。 说对,是因为从战术上来秦军的确不打算攻姑师。 说不对,则是因为从战略上来说其目标还是姑师。 革庾虽是智勇兼备察觉到有些不对,但又怎会分得清这些。 接着熏狁就说道: 「秦军取交河,不过是为进攻姑师做准备而已。」 「此着虽在我等意料之外,但稍作整顿便会来攻。」 「我等只需静待秦军前来便可。」 革庾有些担忧的说道: 「可是右贤王,姑师可容不下这许多兵马。」 熏狁回答: 「无妨,我等可将冗余的一部份战马先驱赶至草原,便可缓解一时之急。」 革庾只得应了声,然后就退下了。 熏狁的做法或许是对的,将冗余的战马赶回草原可以减少水草的消耗,比如原本每人三匹马,现在留每人一匹马。 然而,长期呆在草原无忧无虑放牧的匈奴又哪里知道绿洲植被的脆弱,那些水草遭到毁灭性消耗后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恢复,哪里会是减少一部份战马可以解决的。 其结果是什么就不用说了,熏狁在姑师左等右等却怎么也等不到秦军。 突然有一天就收到情报,说是萨尔失守。 这时熏狁才意识到情况似乎就像革庾说的,秦军的目标并非姑师而在姑师周围的绿洲。 秦军是在交河站稳脚跟后进攻萨尔的。 交河有城寨,周围布好了陷马坑,以三千人守交河便可保不失。 之后沈兵就带着五千余人进攻萨尔。 萨尔距交河一百余里。 这回沈兵吸取了上回的教训採用更谨慎的进攻方式……以行军速度计算好时间,在天亮之后才赶到萨尔并布好阵形朝萨尔逼近。 若说以往,匈奴以骑射见长更适合白天作战而不适合夜战。 但是现在,秦军拥有更多的远程装备更适合白天作战。 反倒是秦军因为兵力不足更怕被匈奴一阵乱沖变成混战……匈奴总兵力有九万之数,便是两人、三人甚至四、五人拼掉秦军一人都足以让秦军落败。 而不想混战最好的办法,就是在白天能见度好时把仗打明白。 沈兵没费多少功夫就拿下了萨尔。 驻萨尔的五千匈奴骑兵只在秦军打出几发炮弹之后就撤走了。 匈奴骑兵只能撤退。 这也是这时代骑兵的劣势,在步兵以一道道拒马枪及长枪兵层层摆好阵形做好准备时,几乎没有骑兵沖阵的可能。 以前在秦军只有弓弩时,匈奴骑兵还可以以骑射优势与步兵一较长短。 但若秦军装备有三弓长弩的索箭及射程六百余步的火炮,就变成近可守远可攻的移动堡垒,虽说移动较为缓慢,但对匈奴骑军而言却几乎不可战胜。 反观匈奴骑军,却是攻不可胜,弓又不及秦军射程,甚至连秦军强弩都够不上,于是只能放弃萨尔。 萨尔一丢熏狁就意识到问题严重了。 因为萨尔同时还是匈奴深入沙漠攻击秦军补给线的前进基地……萨尔一失,就意味着深入沙漠袭扰的部队危险了。 更让熏狁头疼的还是: 交河、萨尔两地是姑师城外最大的绿洲,这两地分别容纳一万、五千匈奴骑兵。 这两地一丢,总数万余匈奴骑兵就全聚集在姑师。 人吃的东西暂时还不成问题……匈奴带着大批牲畜,只需把牛羊宰杀就不致饿肚子。 问题是这些牲畜包括战马在内都没有草。 不说没草,姑师城内的湖水都因为牲畜大量饮用水位极剧降低。 若再这样下去,只怕连喝的水都成问题。 这时熏狁才意识到在西域作战不像草原一样随心所欲,更不是兵多就可以解决的。 情急之下只能一批批的往草原方向撤军。 其实究其根本,还是「攻大于守」的问题。 一方面是西域特殊的地形使匈奴骑兵丧失了机动作战能力。 另一方面,是匈奴骑兵对绿洲的依赖使擅长机动进攻的不得不处于防守状态。 防守本身就需要更多的兵力,且处处防处处是漏洞。 而秦军则可以集中兵力攻其弱点压缩其生存空间。 第四百三十二章 利益 秦军占领萨尔就不再进攻它处了,除了像经营交河一样完善了萨尔的防御外就什么也没干安静的等着。 秦军等得起,交河和萨尔两处绿洲养活总数八千余秦军来说不成问题。 不只不成问题还可以说活得很滋润。 沈兵甚至还召集了姑师的百姓及旧部到这两地生活…… 匈奴占领姑师后就将姑师军民驱逐,这些百姓到周边国家四处流浪遭人白眼。 沈兵当然知道利用这批势力同时也是一种舆论宣传,派人到处打着助姑师复国的旗号收拢姑师军民。 姑师军民原本还不信,天下哪有这种好事,会有人助自己打跑匈奴把国家还给他们。 然而再一听从楼兰传出的消息,就知道确有其事。 于是纷纷从各方向汇聚至交河及萨尔两地。 这其中剺以及他的蒲类国自然又起着联繫的作用。 此时的西域大多国家用塞种语(伊朗语族),这对中原秦军而言是一种全新的语言,沟通上很成问题。 若不是有剺在,很多事情都无法顺利完成。 沈兵甚至还接见了几个姑师贵族:一个是姑师王的弟弟,两个姑师王同父异母的儿子:通善君、乡善君。另外还有两个大臣:一个辅国候、一个安国候。 姑师大多贵族都被匈奴俘虏软禁在姑师了,这几个贵族要么是因为出使它国要么就是在外狩猎或者驻守边疆于是逃过一劫。 两个大臣虽是人微言轻,但重点是他们手里有兵,辅国侯带着一千骑,安国侯则有八百。 要知道姑师全国只有五千骑,所以这两个「侯」差不多都可以说是占了姑师的半壁江山了。 这些人都有着自己的势力并且互不相让,各自要求沈兵助其复国。 负责翻译和游说的剺有些头疼。 因为这存在一个问题:五个势力要助哪一个才行?若助其中一个,其余四个自然就分崩离析自成一派。 但沈兵想也没想就一一答应了。 剺就疑惑的问着沈兵: 「大将军,姑师只有一个,而来投的势力却有五个之多。」 「我等如何能助他们全部复国?」 沈兵不答反问道: 「姑师之外还有几片绿洲?」 剺不由「哦」了一声: 「大将军的意思,是让他们每方势力独守一处?」 沈兵只点了点头。 剺又说: 「那定是辅国候驻姑师了!」 剺会这么说不奇怪,因为辅国侯手中的兵力最多,跟随他的百姓有三千余人。 而姑师则是最大的绿洲,还有一座城池。 其不但可以容下更多的百姓,还可以尽快组织起防御应对有可能的来自匈奴的威胁。 然后沈兵却摇了摇头,回答: 「我打算让通善君驻姑师。」 剺吃惊的望着沈兵: 「通善君?那个只知吃喝玩乐的二王子?」 「大将军为何会选他坐镇姑师。」 沈兵淡淡的回答: 「否则,姑师岂非很快便会合为一国成为大秦的威胁了?」 剺不由「哦」了一声微微点点头。 道理很简单,一个统一、团结的姑师显然不符合秦国的利益。 这一套在现代的西方国家玩得炉火纯青。 比如强行以宗教将印度分割成印巴,于是两国战乱不断。 再比如将卢安达分成胡图、图西两族并刻意激化其矛盾……其实胡图、图西在当地语言中不过是放牧和种田的,结果就有卢安达大屠杀。 …… 这些其实都是为了能更好控制而人为制造分裂和矛盾。 中国在儒家思想的薰陶之下往往讲究仁义道德,即便在现代还以邻国的统一及和平做贡献,其结果往往就是邻国统一了马上就反目成仇成为白眼狼。 这不能说邻国没良心或恩将仇报,而是国与国之间只讲利益不讲人情。 邻国若统一了也就意味着没有敌人,中国自然就会成为它的竞争对手,不以中国为敌还能以谁为敌? 沈兵已经知道了这些血的教训,自然就不会再傻到跟在国家利益里代入个人感情。 因此对待姑师时就必须像对待羌人一样,坚持「扶植弱小打压强大」的原则。 否则,若是扶植最强大的辅国侯,那用不了多久辅国侯就会将其它各部收拢到自己帐下自成一派,到时是不是又要给沈兵整点事或是摆脸色了? 现在,沈兵有意扶植弱小让他们几派势均力敌,彼此争来斗去,结果各派都无法强大不说,还都需要秦军出来主持公道……到时秦军才有话语权才能四两拔千金运筹帷幄嘛! 所以沈兵甚至连国名都给他们想好了。 将来收复姑师之后就不叫姑师,几个绿洲分别叫:车师前王国,车师后国,车师都尉国,车师后城长国…… 剺虽说还不是很明白,但隐隐也知道沈兵这么做的意图,他只暗暗心惊,庆幸蒲类已归顺大秦,否则只怕也要面临姑师一般的命运。 当然,这些还要在匈奴退出姑师之后。 不过这似乎已不是问题。 因为随着交河和萨尔落入秦军手中,匈奴在姑师的「人地矛盾」就进一步恶化。 这其中尤其是萨尔,萨尔一失就意味着匈奴无法长时间深入沙漠进攻秦军补给线,不出几日只能撤退。 其撤退的结果就是王徨一万援兵顺利到达楼兰,于是炮弹、羊群、弩箭等进一步补充。 第三批增援和补给也已在路上,甚至售卖丝绸的商队也跟着军队一起来了。 此时的秦军可以说是财大气粗,他们从中原带来丝绸已从月氏那换了不少牛羊马匹。 事实上从月氏那换还是很不划算的,带楼兰来显然能有更高的价值……物以稀为贵,从月氏到楼兰要跨越一千五百里的沙漠地区,且还要担着被匈奴截杀的风险,到楼兰当然要卖个高价。 楼兰或许没有这么多财力,但西域各国却不缺,商人带着丝绸往各国一走,带回来的就是成批成批的牛羊。 于是秦军在西域的补给几乎不需要担心。 反观匈奴,其兵力集中在姑师却是度日如年。 熏狁天天盼着望着秦军来进攻,可就是看不到秦军的影子…… 第四百三十三章 道民君 熏狁知道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其结果就只有看着秦军越来越强大,而匈奴却因为水草不足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的将部队撤往草原。 此消彼长之下,用不了多久匈奴在姑师的兵力就会被秦军超过了。 所以,摆在熏狁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要么趁兵力比秦军多时进攻,要么放弃姑师。 熏狁很想选择前者,因为此时匈奴在姑师还有五万,而秦军即便加上新赶到楼兰援军也不过万余……沈兵所部只有八千余人,王徨的援军说是一万,但在与匈奴的激战中实际只剩下七千。 于是秦军实际只有一万五千余人。 很明显,匈奴在兵力上依旧占绝对的优势。 甚至熏狁都制定了一个进攻计划,他对革庾说: 「秦军在交河的兵力最弱,只有三千余人,且没有火器。」 「我等可以先夺交河再围萨尔。」 「如此一来,不仅可以解决我军水草之急,还可挫败秦军的锐气!」 革庾反对道: 「属下曾在交河驻守过。」 「此处乃两河交汇之处,而秦军的城寨正是建在交汇口。」 「先不说城寨四周遍布陷阱不利骑兵出入,便是那几道弯曲交错的河流就能让我军极易被包围。」 「到时我军该如何进攻交河?」 「下马步战进攻秦军城寨?」 这么一问就把熏狁给问住了。 进攻城寨对匈奴来说是个大问题,尤其是秦军驻守的城寨……这就不是简单的兵力对比的问题了,而是秦军什么时候把弩箭射完的问题了。 而且秦军在交河的城寨也确是像革庾所说的那样,建在两河交汇之处。 这样一来有两条河实际上是被秦军当然护城河用……秦军十分擅长选址建寨。 到时匈奴若是不想渡河攻寨的话,就只能从一个方向进攻城寨,就算千军万马兵力占据绝对兵力优势又能如何?兵力根本无法展开。 想了想,熏狁就长嘆一口气,道: 「交河是如此,萨尔只怕也差不多。」 「难不成我等就只能撤军么?」 熏狁说的没错,进攻萨尔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事实上进攻交河可能还会轻松一些,因为交河是河,是三条河交汇之处,秦军无法控制河流,于是匈奴骑军在交河作战还没有水源的担心。 但萨尔却是一个湖,秦军构筑的城寨将水源围在其中。 这就意味着匈奴若是进攻萨尔的话,不仅要带装备箭矢,还要带饮水及马匹食用的草料。 这么一来,匈奴只怕进攻几天就会被补给打败了。 革庾想了想,就说道: 「以属下之见,我军倒也未必只有撤军一途!」 说着革庾就如此这般的在熏狁耳旁低语了一番,熏狁听着连连点头脸上随即现出喜色。 这天,沈兵正与道民君在帐内把酒闲聊。 这道民君正是姑师王的弟弟,他可以说是在所有势力中最没势力的一方……原因是他一直为姑师王所忌,虽是皇亲国戚却只是被当作使者用,寒酸到手下只有五个亲卫一辆马车。 这是正常的,王弟这个身份较为特殊,因其有可能威胁到姑师王的地位,所以各国都会被雪藏甚至找个机会斩草除根。 比如胡亥上位就把兄弟姐妹全杀光。 不过因为道民君经常出使各国,于是在政治及口才上有些手腕,自然就成为姑师贵族与沈兵交涉的代表。 甚至沈兵还听说,这道民君私下已经在向剺学习中原的语言、文字和礼节…… 这点倒是难得可贵。 不过这似乎也正常,出使各国的使者嘛,如果不通晓各方语言和文字,这齣使也就无从谈起了。 道民君举杯朝沈兵遥遥致敬,道: 「为秦军驱逐匈奴为姑师复国,本君敬大将军一杯!」 却是地道的中原礼节。 沈兵一边回礼一边暗道这傢伙学的倒快,看来是个聪明人。 接着道民君就问了声: 「据闻大将军应了我等五方的复国之请,不知可有此事?」 沈兵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等有五方么?沈兵才刚知道,我还道你等都是姑师余部!」 道民君笑了笑,回道: 「本君心知大将军是明白人,也知姑师没有与大将军谈条件的资格。」 「本君只想知道,若本君欲放弃角逐并全力辅佐乡善君,不知能否得大将军首肯?」 乡善君是姑师王的第三子,虽然只有十六岁但自小爱好狩猎练得一身骑射本领。 沈兵一听道民君这话,就明白道民君的打算。 他显然是看穿了沈兵的想法,又不愿姑师四分五裂,同时也知道他们一干人等的生死其实都是在沈兵的一念之间,所以干脆把这话摆到檯面上来问而不是偷偷摸摸的做。 因为偷偷摸摸的做不仅没有成功的可能,沈兵一怒之下他们可能连性命都保不住更谈不上复国。 但若是摆上檯面直接询问沈兵的意见……沈兵肯就做,不肯那要分裂就分裂,也不致害了性命。 由此也可知这道民君的确是有些手段。 沈兵只是略一沉吟,就回答道: 「道民君在此之前可听说过大秦?」 道民君拱手回答: 「本君出使月氏时曾听过几回!」 沈兵「哦」了一声,道: 「沈兵倒想知道,道民君所知的秦国是怎样的?」 道民君拱手回答: 「本君所知不多,只知秦国百姓多以耕种为生,国力与月氏相若。」 「还知中原与秦一般的国家还有七个……」 沈兵笑了笑。 道民君会这么说是正常的。 因为月氏知道的秦国不是现在的秦国……月氏印像中的秦国还是战国七雄中偏安一隅的秦国。 何况月氏与姑师还隔着一千里的沙漠信息严重滞后,道民君又哪里知道此时的秦国已统一中原成为中原的唯一大国了。 道民君见沈兵脸上的表情有异,就问了声: 「不知本君所言是还不是?」 这话倒不需沈兵回答,做为翻译的剺解释道: 「道民君有所不知,秦国已击败且合併了其余六国,已一统中原了!」 第四百三十四章 复国 道民君脸色微微一变,然后马上就知道这是什么概念。 若一个秦国就能与月氏一般强大,那一统中原后就意味着是七个月氏的体量。 要知道那月氏对西域而言,就是除了匈奴之外最恐怖的力量。 这是实话,因为月氏随便也有七万兵,而西域最大的国家拥有八万人口的龟兹也勉强只有两万兵。 且月氏往后一退就把一个西域大国乌孙给打得溃不成军迁到了中亚。 因此秦军当初以三万兵力击败月氏和匈奴联军并占领沙洲,这事传到西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不过许多人以为这是因为意外,且匈奴全程没有直接参与。 因此西域各国依旧以为匈奴才是这世上最强的,道民君也不例外。 但如今一听秦国居然灭了六国统一中原,那体量……只怕就不是匈奴所能比的了。 愣了一会儿,道民君就微微点头说道: 「本君明白了!」 接着道民君就再次举杯,道: 「本君敬大将军一杯!」 然后就绝口不再提辅佐乡善君一事。 等道民君离开后,剺就好奇的问道: 「大将军,道明君明白了什么?」 「他为什么突然……」 沈兵回答: 「他明白姑师在大秦面前不值一提,这就够了!」 剺恍然大悟,然后点了点头,嘆道: 「属下何尝不是明白蒲类在大秦面前不值一提!」 剺语气中有些无奈。 虽然带领蒲类归顺大秦是正确的选择,但难免还是有些惆怅。 沈兵拍了拍剺的肩膀,说道: 「大秦不会负了蒲类!」 剺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拱手道: 「多谢大将军。」 「属下不过是有感而发并非心有不甘,大将军明鑑!」 沈兵交待道: 「你我之间勿需如此小心。」 「若有外人在时这些话便要少说!」 剺赶忙拱手道: 「属下铭记于心!」 这时就有一名探子进帐来报导: 「大将军,匈奴已撤军了!」 沈兵有些意外: 「撤军?」 沈兵以为匈奴还能坚持一段时间的。 不过似乎也没区别,因为坚持一段时间还是这样的结果,所以早些撤军也不奇怪。 消息传出去后,军营中就是一片欢声雷动。 这其中尤其兴奋的是那些姑师贵族,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复国成功了。 不过贵族们还关心另一个问题,于是不一会儿又聚到沈兵跟前。 因为语言不通,当然还是道民君发问: 「大将军,可有姑师王的消息?」 沈兵把目光转向探子。 探子回答: 「匈奴毁坏城墙后离去,姑师已为一座空城,并未见姑师王等一干人。也未见尸首。」 道民君嘆了口气,脸上有些遗憾: 「或是让匈奴给掳了去了!」 其余贵族也各自嗟嘆,甚或还有掩面而泣。 沈兵知这其中或许只有道民君是真的,其它人不过是在做戏。 道民君之所以希望姑师王能活着回来,更多的是因为不希望姑师分裂。 而其它人……只怕更希望姑师王死了。 接着道民君就朝沈兵拱手道: 「大将军,请准许我等带兵前往姑师复国。」 沈兵没有回答,他感觉道民君依旧没有死心。 沈兵猜的没错。 这道民君是何许人也,他不仅老谋深算且多年来因出使各国而见多识广,他适才虽是被沈兵一番话给吓着了,或也可以说是被秦国的强大给震摄住。 但回头往细里一想: 这秦国虽是强大,但距离西域却是路途遥远。 且一路不只高山险阻还到处是沙漠戈壁。 匈奴是由北面草原策马而来,秦国若是以种田为生少有骑兵……那岂非山高皇帝远? 这也是秦军在姑师只有数千兵士的原因之一。 虽说秦军强大,但若能将姑师各部团结为一处且在匈奴与秦国之间斡旋,说不定姑师还有转机。 这就是一名使者的惯性思维,他的专长就是借力打力,就算匈奴是敌人也不例外。 最后道民君还考虑到了一点,沈兵之所以不将姑师收为己有,为的就是能在西域树立起宽于待人的榜样。 因此沈兵其实也不敢把他们这些贵族怎么样,否则在楼兰所做的一切便前功尽弃了。 道民君这可以说是在刀锋上游走,是在玩火。 然而,此时的纵横家、说客哪个又不是在玩火? 沈兵迟疑了一会儿,就点头回答道: 「难得道民君复国心切,沈兵若是不允,那便不尽人情了。」 「复国之事便由道民君做主吧!」 「秦军会留在此地不干涉你等行事!」 道民君不由大喜,拱手拜道: 「多谢大将军,大将军此恩此德,本君没齿难忘。」 「大将军放心,往后我等必会将秦军恩情铭记于心。」 「姑师的大门随时向秦军敞开。」 沈兵回答: 「如此甚好。」 「不过道民君应谨慎行事。」 「匈奴或许会留下一部侦骑。」 「是以,沈兵以为你等应昼伏夜行才妥当。」 这是为什么就不用说了,姑师这些贵族多的兵力不过一千,少的只有数十,这要是随随便便派出去复国……只要被匈奴侦骑杀个回马枪就完了。 道民君拱手道: 「多谢大将军,我等自会小心。」 说着就带着一众贵族离开了。 道民君等前脚刚走,王贲就担忧着上前对沈兵说道: 「大将军切不可尽信道民君所言。」 「此子若是此时都在想着将秦军排除在外……」 沈兵举手阻止王贲继续说下去,道: 「我自有分寸!」 王贲应了声就退了下去。 另一边的道民君及一众贵族就像打鸡血似的兴奋起来,个个都争着要回姑师。 因为谁都知道,姑师不仅是最大的绿洲,更是王权和地位的向征,谁能先一步收复姑师几乎就意味着成为下一代姑师王。 然而到此时道民君却有些犹豫了。 因为他感觉所有的一切都来得太过容易。 沈兵不是傻瓜,如何肯放任他们这么自由的复国? 不过看了看正磨拳擦掌带着期盼的眼神望向自己的一众贵族,道民君还是放下了顾虑。 第四百三十五章 将计就计 贵族及大臣虽然有身份有兵权,但手段却不及道民君。 于是最终讨论……或者也可以说是利益交换的结果,就如道民君所愿,他带着乡善君及安国侯前往姑师复国。 通善君和辅国侯则分别前往姑师城外另两片绿洲,奇台和吐峪。 道民君为什么选定乡善君就不用多说了,乡善君是他希望辅佐的未来的姑师王。 至于为什么选择安国侯而不是辅国侯,则是与沈兵一样的想法「扶弱压强」。 区别只是沈兵站在更高的角度去看各贵族,而道民君则是站在贵族之间以乡善君的角度去考虑: 若是辅国侯手中有一千兵力,安国侯只有八百。 虽说多出的兵力不多,只有两百名。 这两百名放到秦军或匈奴中可以说是不值一提。 但放在基数少得可怜的姑师就是不小的差距。 同时乡善君要想收复姑师的话,没有兵将显然又是不行的,就像沈兵说的……随便几队匈奴侦骑就能将他们给灭了,还复什么国? 于是二选一,道民君当然选择实力较弱的安国侯。 有一点道民君是按沈兵的意思做,那就是昼伏夜行。 这也不能说是按沈兵的意思做,而是出于安全考虑必须得这么做……毕竟此时的姑师完全没有与匈奴对抗的本钱,一个不小心便要真的亡国灭种了。 同时,道民君因为担心百姓被沈兵扣押,复国是带着百姓一同前往。 其行军序列是这样的: 前方三队各十人的侦骑,负责三个方向的侦察。 六百主力紧跟其后,负责占领姑师城要地。 最后两百兵力带着四千百姓朝姑师进发,只等主力占领姑师后便进城重建。 道民君甚至连人手都分配好了,哪些百姓负责食物,哪些百姓负责城防,哪些…… 道民君的干练妥妥就是一代贤相的样子。 然而这所有的一切在沈兵眼里就像是小孩子玩扮家家。 什么贤相嘛? 还有那大臣,王子…… 到现在总共才千余兵力还分裂成几派居然心心念念的想着复国? 不只是想复国,还想着愚弄大秦拉一派打一派玩权术? 沈兵此时能想到的就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你想玩火就让你玩个够,正好也可以成为别国的示范,藉此告诉西域各国秦军虽然仁慈但并不傻。 姑师军民离开后,秦军也就做好了战斗准备。 沈兵只留下五百人看守营寨,其余兵士则倾巢而出与姑师队伍隔了一天的路程远远的跟着。 交河和萨尔距离姑师不远,道民君等一行人用了两天时间赶到。 当道民君听闻侦骑来报,说姑师城内空无一人匈奴的确已经撤走时,不由欣喜若狂,暗道这下可算是成就一番事业了。 于是再无顾忌,指挥着军民进城并连夜构筑工事。 道民君不知道的是,在他们忙得热火朝天时,正有几名匈奴探子远远的在沙丘后盯着姑师城这边的动静。 因为担心打草惊蛇,这几名匈奴探子不敢过于靠近,只看到有人进城而且人数不少就回身去报告了。 这却是匈奴设下的陷阱。 确切的说,是革庾设下的陷阱。 熏狁正苦于匈奴就此撤兵不甘心,而秦军却又久久不来攻。 于是革庾就献策道: 「若是想要秦军来攻,那还不简单?」 「我等只需假作撤退却潜伏在附近。」 「我等是骑兵可日行百余里,守在五十里外秦军便无法发现。」 「到时我等突然杀个回马枪……」 革庾说的是对的。 虽说沙漠地区地势平坦目力所及甚远,但再远也远不到五十里之外。 就算以侦骑探查,要把方圆五十里外探查个遍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办得到的。 而到时秦军已经被围在姑师了。 这其中只有一个问题: 那就是秦军擅守,若秦军占了姑师之后匈奴便久攻不下又如何是好? 于是匈奴就在离开之前将姑师城墙大部摧毁。 将城墙摧毁也就罢了,这可以理解为匈奴在泄愤。 但匈奴偏要在城墙四面都开了个大口。 这没有引起姑师贵族的注意,包括道民君在内。 这并不奇怪,道民君有的手腕也只是外交上的,顶多政治上还有点头脑……说政治头脑都有些过了,姑师总人口不过两万余,又如何能称得上「政治」,这在大秦差不多也就是个里典的水平,何况道民君还未真正的管理过这许多人。 其它贵族不管是「手握重兵」的大臣也好,「年少有为」的乡善君也罢,都没有大战经验于是也谈不上什么军事谋略。 于是都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即便他们到了姑师城亲眼看到也没往心里去。 但沈兵却第一时间就发觉这其中有诈。 沈兵还多问了探子一句: 「饮水可曾被匈奴下毒或是填埋?」 探子回答: 「不曾填埋,我等还取过姑师城内的饮水,不曾被下过毒。」 于是匈奴的意图就很明显了。 沙漠地区最重要、最关键的就是水。 匈奴若是要泄愤想让秦军或姑师军民难受的话,在水里下毒就是最简单、最快速、最省力的做法,何必要费那么多力气摧毁城墙? 而且还不只摧毁一面,摧毁的是四面。 所以沈兵第一时间就判断这是匈奴以假撤退引秦军进攻姑师,接着匈奴再围而歼之。 这个办法的确有效。 因为秦军在姑师一带不过八千余人,如果要留守交河、萨尔两城寨的话,来攻姑师的兵力或许只有六、七千。 而匈奴数万大军以快马将姑师一围,再加上城墙各面都有缺口……不说下马步战了,就算用脚踩也能将姑师踏平吧。 秦军主力要是在姑师被围歼,那么交河、萨尔两城寨也就保不住了。 到时匈奴岂不是又可以夺回主动权? 这也是匈奴不给水源下毒的原因之一……匈奴还打算继续守姑师,因此需要这些饮水。 匈奴又哪里会想到,那些在黑暗中「来攻」姑师的数千人并非秦军。 第四百三十六章 机关算尽 正在道民君和乡善君兴高彩烈的指挥姑师军民修筑城墙的时候,突然远处传来一声鸣镝的尖啸。 道民君心下一惊,就叫道: 「不好,秦军来了!」 乡善君不由疑惑的问道: 「秦军来了岂不是正好?姑师便无匈奴之忧了!」 道民君说道: 「乡善君有所不知,秦军也非善与之辈,他们又岂会这么容易就让我等得了姑师并坐镇于此?」 乡善君闻言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道民君的意思是……秦军要来攻姑师?」 道民君宽慰道: 「不过乡善君勿要过于担忧。」 「秦军碍于西域诸国之大势,谅它也不敢乱来!」 道民君这么一说乡善君这才稍稍宽心。 由此也可知道民君一直担心的都是秦军,或者也可以说是沈兵。 不过这也难怪,道民君明知沈兵不乐见姑师团结更不愿扶植乡善君,而前两天沈兵又突然答应并将所有事务尽数交给姑师贵族自行处理……这本就不符常理。 这一路来,道民君都在想着沈兵此举是何用意,或者有什么后着。 但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所以然来于是只能作罢。 然而,道民君很快就知道自己错了。 不久,就有几名侦骑策马飞奔进城,然后跪倒在道民君前报导: 「君上,匈奴来攻!」 「黑暗中尽是敌骑,不知有多少人马!」 道民君大惊失色: 「什么?居然是匈奴?」 「匈……你等不是说匈奴已撤走了么?」 探子一脸懵,这之前撤走跟现在返回没什么关系吧? 之前撤走就一定不能返回吗? 他们只是探子,如何能保证匈奴不会杀个回马枪? 乡善君还算能保持镇定,他将道民君拉到一旁,小声说道: 「道民君,我等又怎会是匈奴敌手?不若就此降了吧!」 道民君想也不想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若说降,姑师早就降了匈奴。」 「但匈奴要以姑师为据定阻止秦军便誓必要亡姑师。」 「若是降了匈奴,大王便是我等的下场。」 道民君说的对。 姑师百姓和军队都可以说降,因为匈奴顶多只是抢走他们的财物却不致害其性命。 这并不是说匈奴仁慈。 而是匈奴也会考虑到两个负面影响: 一,姑师可是与匈奴签订了盟约并年年向匈奴进贡的,若匈奴对他们还乱砍乱杀,西域诸国又有哪个敢和匈奴结盟? 二,匈奴也知道对于西域诸国不可杀鸡取卵,应该放着他们养一养才有更多好处。 但对姑师贵族就并非如此了。 因为就像道民君说的,此时因局势变化匈奴需要占姑师以阻秦军,就必然要得罪或控制姑师贵族,否则姑师贵族又怎能答应? 所以贵族就算是投降了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一来乡善君就慌了手脚,问: 「道民君,那我等岂非死路一条?」 道民君想了想,就回答道: 「为今之计……」 「就只能向秦军求援。」 「若我等能撑到秦军赶到,或许还有活路。」 乡善君应了声,马上就组织部队构筑工事。 他们构筑的工事也简单,就是用杂物堆积在缺口处将其堵上,然后在城墙上布下弓箭手。 道民君一边指挥一边祈祷匈奴来的人不要太多。 但事实却让他失望了,匈奴赶到时已是凌晨,太阳缓缓从东边升起。 道民君站在烽火台上往下一望,却见黑压压的一片,目力能及之处尽是匈奴骑兵。 这都让道民君有些糊涂了,他不明白匈奴为何要多此一举: 既是要据姑师城为己有那为何又要撤出? 便是回来再强占,也不需要派这许多人马,看眼前这情况少说也有两万之数! 想了想,道民君似乎就明白了。 匈奴这两万大军应是赶来对付秦军的,他们只不过是被沈兵用来做了挡箭牌而已。 想着道民君不由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毫无办法。 甚至道民君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吞……因为一旦说出去,那岂非显得自己很没水平? 于是道民君干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道民君倒是醒悟了,虽然太迟了些。 但匈奴这边还只道是秦军被围在姑师。 熏狁对着姑师城墙哈哈大笑道: 「秦军果然上当了,今趟看他们如何能从姑师逃出去!」 「姑师城便是秦军的葬身之地!」 说着一挥手就下令部队进攻。 牛角号「呜呜」的姑师城外吹响,匈奴一队队的城外下马集结,然后挥着弯刀朝姑师城冲去……姑师城城墙本就不高,事先打开的缺口虽是被杂物堵上了,但只要冲上前用绳索绑着以马力拖拉,不需多久就能搬开。 姑师兵士被吓得魂都要丢了,他们中大多数人都想投降,但在道民君和乡善君的喝令下和威逼下,不得以拿起弓箭反抗。 负责进攻的革庾就觉得有些奇怪,秦军的抵抗太弱了些。 不过很快革庾就释然了,他认为这是秦军兵力不足且集中在缺口或是城内与匈奴巷战的原因。 此次匈奴来了两万人,由熏狁和革庾各带一万。 之所以只来两万,一是因为补给和用水不足,二是担心兵力太多会被秦军发现端倪露了马脚。 何况两万围攻八千准备不足的秦军也已足够,就算不够匈奴还可以继续调兵。 不多时,缺口的杂物就被拖开。 匈奴兵士这段时间是憋了一肚子气,此时总算是逮到一个机会痛打秦军一趟哪里愿意放弃这机会,大喊一声就自缺口沖了进去见人就杀。 革庾亲自带兵冲进城墙,然后才发现事情不对劲……看到的尽是姑师军队和百姓,没有一个秦军。 革庾气急败坏的拖起一名跪在旁边投降的姑师贵族,喝问: 「秦人呢?秦人在哪?」 革庾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秦军主力集中在城内。 然而,得到的回答却让他失望了。 「秦人在交河!」 「他们没来,只有……只有我们!」 革庾一甩手把贵族重重的摔在地上,然后朝他吐一口唾沫。 转念一想,就暗道了一声不好。 若秦军此时来攻,匈奴可是背对着秦军,且还是一半兵力在城内一半在城外…… 第四百三十七章 进退两难 这点倒是让革庾猜中了。 如果说之前,秦军能击败匈奴的话,那还只是凭着「水草不足」逐步将匈奴逼退。 但是现在,在知道匈奴将要围攻姑师后,却是杀伤匈奴有生力量并以此威摄西域的时机。 沈兵又哪里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当下就展开了一系列的布置及调兵谴将。 第一个布置就是派出一队人赶往奇台和吐峪两地。 这两地是姑师城外的仅剩的两片绿洲,若姑师城无法获得饮水,匈奴骑兵就只能在这两地补充。 沈兵只需要对这些水动些手脚…… 第二步是从楼兰紧急调了些兵力来补充……调步兵来肯定是赶不急了,与王徨同来的两千神武军一千月氏骑军,再加上又从楼兰徵集了一千骑兵,每人带三匹马星夜赶来追上正往姑师行军的主力部队。 于是秦军又凑足了万余人马。 这其中一千楼兰更多的只是象徵意义。 沈兵知道他们不愿出什么力也不愿誓死作战。 这一方面是楼兰骑兵兵力少,稍有点死伤就可以称得上「惨重」。 另一方面则是楼兰骑兵终归是楼兰骑兵,其与秦军虽说是盟友但正如之前所言,「国与国之间只有利益」。 所以可想而知楼兰骑兵不会尽全力为秦军作战。 但沈兵需要的就是其出战的效果,或者说让匈奴看到楼兰骑兵的身影。 于是匈奴与楼兰这「梁子」就算结下了。 往后不说楼兰与匈奴会势同水火,但至少他们之间的结盟会有障碍。 之后随着其参战次数越来越多,匈奴与楼兰之间的仇恨也会越来越深。 这就是沈兵想要的。 派月氏骑兵上阵的用意也差不多。 沈兵将部队埋伏在南面,步兵在前骑兵往后隔了两里。 这是因为沈兵料定匈奴不会将兵力布设在南面……南面是交河、萨尔两块绿洲的方向,匈奴要是将兵力布设在这一带,当秦军经过这片地区时很容易就能发现些蛛丝马迹。 尤其匈奴还大多是骑兵,马蹄和马嘶是很难控制的。 于是秦军埋伏在这片地区就不会被匈奴发现。 果然,当天色将明时,匈奴就自北、西、东三个方向包围了姑师。 其中东面的一支骑军横插过来切断了姑师的退路……这支骑军几乎就在秦军所潜伏沙山的对面。 秦军不动声色,静静的等着,然后就发现匈奴军队像潮水般的涌向姑师。 又等了一会儿,沈兵就时机差不多了,就挥了挥手命部队上前。 此时的熏狁还得意洋洋的骑在马上远眺姑师,脑海里想着当一队队秦军俘虏被带出来时的样子。 这其中尤其是那沈兵…… 熏狁不确定沈兵是否在城内。 如果在城内且被俘的话,熏狁以为这足以让他在单于面前夸耀一番了。 熏狁不知道的是,此时革庾正在城内进退两难。 因为此仗匈奴沖得太狠了……或者也可以说的匈奴太渴望一场胜利渴望杀敌抢战利品,于是大军像疯了一般的自缺口和城门往城内涌,其中还有许多兵士是挥着弯刀策马而入,不管革庾怎么喊都没用。 革庾虽知道大事不好却无法通知城外的熏狁。 他甚至不敢命令部队撤出城外,因为城外的兵士往城内涌,若城内再往外退……一不小心就会堵成一团造成踩踏伤亡。 就在革庾急得直跺脚时,就听城外「轰轰」几声炮响。 革庾就暗嘆一声「完了」……秦军来的正是时候。 城外的熏狁还在心里描绘着美好蓝图时,几发带着啸声的炮弹就从他头顶上呼啸而过,接着在熏狁吃惊的眼神中在匈奴人群中「轰轰」的炸开。 熏狁扭头一望,却发现一队队秦军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后方的沙山上,此时正摆好阵形一步步朝他逼进。 再看看其它方向,也有秦军骑兵飞驰的身影。 熏狁勿自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他看了看秦军又回望了一眼姑师。 他不明白秦军如何会突然出现在后方,原本应该匈奴包围秦军现在却变成了秦军包围匈奴……这巨大转变和心理落差让熏狁一时无法适应,以至于那一会儿他都不知道该如何指挥。 直到部下提醒道: 「右贤王,秦军上来了!」 「我等该如何应敌?」 这时熏狁才猛然反应过来,意识到此时不是找原因的时候,当务之急要考虑如何应敌。 熏狁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撤退。 打不过就跑,这是匈奴不变的作战法则。 但现在却是想跑都不跑……有一半的兵力在姑师城内。 城外的匈奴一跑,就意味着将城内的匈奴丢给了秦军。 到时秦军只要用火力封锁住城门和缺口,城内的匈奴就被围死了。 尤其这些匈奴绝大多数还是下马步战冲进城的,这就决定了他们想突围都没机会……匈奴习惯于骑马,若用两条腿逃亡,只怕没过多久就上气不接下气了。 但若是不跑,城外的一万匈奴只怕也要一起留在这里陪葬了。 因为匈奴全都是面向姑师背朝秦军,甚至还有许多匈奴依旧没反应过来。 突然出现在后方的秦军更是让匈奴高昂的士气瞬间降至冰点且无心恋战。 于是,这场仗还能打下去吗? 打下去会是什么结果? 正想着,就只听一道道破空之声,从秦军方向射来的弩箭带着「嗖嗖」声像漫天的雨水一样扑向匈奴。 来不及格挡的匈奴纷纷应声倒地。 若不是亲卫及时举盾挡在熏狁面前,只怕熏狁也要中上几箭。 熏狁在心里权衡一番后,就咬着牙下令道: 「撤,撤军!」 「赶在敌人合拢包围圈前冲出去!」 短促的牛角号当下就在姑师上空响了起来。 身在姑师城内的革庾又嘆了一声。 他知道自己完了,还有所有那些冲进城内的匈奴。 革庾觉得自己不冤,因为这是自己出的主意。 那些因为他的主意而陷于城内的部下才冤,他们冲进来时肯定没想到姑师就是他们的坟墓。 第四百三十八章 人心 沈兵没有追击逃跑的匈奴军。 因为以秦军此时的实力尤其全军只有拼凑起来的四千骑军去追匈奴一万骑军不太现实,一不小心这些骑军反而还会被匈奴给吃了。 沈兵将全部兵力用于包围姑师,也就是对付攻进城内的那部份匈奴。 对付这些匈奴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城墙四面都有缺口,而且还刚刚清理干净。 敌我兵力相若,甚至秦军还占上风。 秦军拥有射程远的强弩,三弓床弩,投石机,另外还有火炮。 更严重的还是在城内的匈奴几乎没有补给……若说有什么补给和食物的话,那就姑师军民带进城中的一些马匹和食物,但这些也仅仅只够姑师军民生活数天,分摊给近万的匈奴就少得可怜了。 秦军最先得到的利益是城外上万匹匈奴战马。 这些战马是革庾所部留下的,要参与攻城的他们自然不能骑着马进去,马匹全留在外头就让秦军捡了个大便宜。 然后沈兵就派出几个大嗓门且会些匈奴语的月氏兵士拿着盾牌上前喊话: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马上出来投降……」 当然不会这么土。 此时正是张显秦军仁义之师的大好时机,沈兵又怎么会轻易放过。 兵士们朝城内喊: 「匈奴兵士听好了。」 「姑师将士受我大秦庇护,尔等勿要滥杀无辜。」 「只要带着姑师将士来投,秦军便可保你等性命无忧!」 「否则,大将军放言,若伤姑师将士分毫,便一个不留!」 用匈奴语喊了一遍之后又用西域塞种语喊了几遍。 城内城外的西域兵一听这话就崩溃了,这其中甚至还包括乡善君,他在城头哭得嘻里哗啦的,高声回道: 「大将军大恩大德,本君永世难忘。」 「今趟若能渡过此难,必追随大将军左右唯命是从。」 …… 乡善君毕竟年轻,他又哪里知道这其实都是沈兵收买人心之计! 有句话说「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沈兵这是白脸红脸都自己唱,只不过白脸不为外人所知而已。 道民君虽知道这一切都是因沈兵而起,但有苦说不出的他也只能跟着表态几句。 城内幸存的姑师军民也是哭成一片,心中自是感恩秦军的义薄云天。 其实受此影响的不只是身陷囹圄的姑师军民,在秦军中的月氏骑兵及楼兰骑兵也为此震撼。 首先是他们肯定会度己思人。 若秦军今日肯从匈奴手里救出姑师军民,它日也可以从救出他们。 其次,秦军动不动就能战胜数倍匈奴,而且还是轻松战胜……能得如此强大军队庇护是何等荣耀。 且一直以来西域各国都因为国弱兵少动不动就要被灭国,于是军民极其缺乏安全感。 此时有个如此强大的秦军愿意为他们提供保护能将他们团结在一起……那还等什么呢? 因此月氏骑军和楼兰骑军看着这副情景时便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望向秦军的眼神也跟着不一样了。 这就是沈兵想要的。 若能成功「感化」这些西域骑兵,最直接的好处就是其战斗力成级数提升。 之前沈兵一直不能放心用月氏或楼兰骑军,原因就在于此。 他们毕竟是外族军队,对秦军还抱着警惕的心理,甚至还把秦军当作准入侵者防备。 在这种状态下,他们在战场上是不可能替秦军卖命的,甚至必要时还会捅刀子。 这就不是训练或装备的问题了,而是心态的问题。 要转变这种心态,就是要像沈兵现在做的「攻心」。 一旦他们心理上接受了秦军甚至认同了大秦属国的身份,那么为秦军拼死作战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到时就算是楼兰王或是月氏王都无法阻止。 因为答案很明显。 若大秦已深入人心并震摄住基层将士,那么楼兰王、月氏王想要带兵造反……基层将士就会思考几个问题: 是跟随大王造反呢,还是继续跟随大秦? 造反有多大的成功机会? 造反之后能获得多大的利益? 这么一思考,发现造反成功的机会很小,就算成功了也没有多大利益,反而是在大秦庇护下更安全……会跟着楼兰王、月氏王造反那才是怪事了! 这也就是沈兵在西域实施「怀柔」政策的原因。 也是沈兵先对各国贵族妥协,再发展基层军民紧抓民心的原因。 革庾却是不信这些话,他站在城头大声喊道: 「你等休要把我当作三岁小儿。」 「你我对阵,何时留俘虏活口过?」 这话倒是真的。 中原与匈奴仇恨极深,彼此作战通常都不留活口。 这情况一直持续到汉匈大战中后期…… 那是匈奴就觉得奇怪,匈奴骑射一点都不比中原骑兵弱,为何总是打不过汉军! 想来想去,就认为是匈奴练兵方面有缺陷,也就是各部太没有规矩各自为战,而汉军却是号令一下进退有序。 于是匈奴就希望学习汉军的练兵方式,这才开始任用汉军俘虏,李陵就是其中之一。 革庾会说这话,一方面是抱着一线希望跟秦军谈谈条件,另一方面则是让部下不要抱太多幻想。 兵士大声回道: 「我大秦说一不二,说是保你不死便不会取你性命!」 革庾又道: 「便是留我等性命又能如何?」 「还不是一生为奴累死、病死?」 「若是如此,倒不如战死沙场倒也干脆!」 说着便高举弯刀,城头上的匈奴大声高喊回应表示贊同。 上前喊话的月氏兵士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剺将这番话翻译给沈兵听,沈兵听了也觉得棘手。 那可是一万匈奴,投降之后能做什么呢? 贬为奴隶他们肯定不干。 杀了也不行! 那就只有打上一仗两败俱伤么? 想了想,沈兵就上前几步大声说道: 「你等若是降了,便让你部驻守交河,不知意下如何?」 剺意外的望着沈兵,说: 「大将军……」 沈兵扬了扬头,下令: 「便如是说。」 「若再不愿降,便只有一战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 巴豆 革庾听着这话就有些不信,问: 「此话当真?」 「你可是能话事之人?」 剺不等翻译给沈兵知道,就愤怒的回答道: 「此乃秦国大将军沈兵,你说是不是能话事之人?」 革庾听着这话就愣了,他之前就听说过沈兵这名字……身为匈奴的一员当然有听过沈兵。 只是革庾以为沈兵应该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将,不想却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沈兵回应道: 「自是当真。」 「你部甚至能持有兵器。」 「不过有一个条件,你部不得拥有战马、骆驼等坐骑!」 沈兵这么说却让革庾放心了。 因为若是什么条件都没有,以「天上不会掉馅饼」的原则来看,那基本就是骗人的陷阱,只待匈奴军队投降之后就出其不意将其一网打尽。 但如今沈兵却提出匈奴不得拥有战马的条件……这就足以说明沈兵所说是真,否则根本不需多此一举。 沈兵的考虑,则是匈奴最擅长的就是骑射,没有战马的匈奴就像是被拔了牙的老虎。 另一方面,西域一带是绿洲地形,交河方圆百里没有其它水源,没有马匹和骆驼这些畜力运水,军队在那可以说是寸步难行,差不多就是被软禁了,手里就算有兵器也无济于事。 更何况还会有秦军坐镇姑师城,而匈奴主力又远避草原,这一万匈奴也只能呆在交河无处可去了。 革庾与一众部下商议了一会儿。 其中有部下说: 「万夫长千万不可相信秦人,他们一贯言而无信。」 「此举只是骗我等投降而已。」 革庾摇了摇头说道: 「秦人或许言而无信,但这沈兵却从未出尔反尔过。」 「更何况,右贤王已撤走,我等坐下无马在这姑师也是死路一条。」 「横竖是死,何不信他一回?或许还有条生路?」 革庾这话分析得有理。 匈奴既没有逃的希望更没有胜的希望。 若从仇恨的角度来说,那就是与秦人拼掉一个算一个。 但这又有何意义? 匈奴也是讲利益的群体…… 这点与蒙古军有根本区别,匈奴作战眼里看到的是敌人的财富、牲畜和粮食。 蒙古军队也看这些,但却有严明的军纪约束及勇气。 相对而言,匈奴更像是一群强盗而不是军队。 讲利益的群体就会衡量得失,这么一盘算就知道是投降了好。 于是革庾就站在城头上回了声: 「我等若是降了,如何还能保有兵器?」 这的确是个问题。 投降这一刻必须缴了兵器,否则匈奴军队就可以出城之后突然发难,到时秦军反倒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但此时匈奴若是缴了兵器,秦军若是不守信用尽数将匈奴砍了……匈奴到时又找谁说去? 沈兵回答: 「这个简单。」 「你等可以先降几千人。」 「我将这几千人押至交河还了兵器,再回一封密信与你,你便知道是真是假了。」 革庾嘆了口气,把手中弯刀往城下一丢,道: 「勿需如此麻烦了。」 「我今天就信你一回。」 「若你出尔反尔不守承诺,我革庾也认了!」 其余匈奴见状,也纷纷丢了兵器然后出城投降。 道民君和乡善君也带着一众伤痕累累的姑师军民出得城来,看到沈兵纳头便拜,直呼多谢大将军救命之恩。 沈兵自然也是高风亮节的说了几句既是盟友互相帮助便是应该之类的话。 倒是革庾带着一众匈奴部将出来默不作声,等沈兵打发了一众姑师人等离开后,革庾才朝沈兵拱手道: 「属下革庾,往后唯大将军马首是瞻。」 这话是半真半假,投降之后当然要这么说。 沈兵只笑着回了句: 「万夫长可知,你等幸好没有选择突围。」 革庾不由疑惑的问了声: 「大将军此话怎讲?」 沈兵不答反问道: 「你等两万大军在姑师附近潜伏,只怕饮水已快喝完了吧?」 革庾回答: 「还可再坚持两日。」 沈兵又问: 「你等若是突围,将要去何处补充水源?」 革庾想也不想就回答: 「自是去奇台和吐峪补充。」 然后革庾就明白了,他愕然望向沈兵,道: 「大将军之意是……」 沈兵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革庾以为沈兵是给这两地的水源下毒。 其实并没有下毒那么夸张。 不过说是下毒也没错,甚至比下毒更毒…… 因为沈兵给这两地水源下的是巴豆。 巴豆这东西,是秦军作战必不可少的军需物资。 原因是它外敷有抑毒杀菌及镇痛去疮毒的功效,是除了疗伤带之外使用最多的疗伤药。 秦军通常是将其研磨成粉然后敷在伤口上。 但这玩意只可外用不可内服,内服的结果就是上吐下泄。 沈兵将这玩意下到水源里会是什么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之所以说它比毒药更毒,则是因为下了巴豆之后从表面上看不出什么……若下的是毒,湖中的鱼就会被毒死而浮起,一眼就能看出问题。 巴豆却没有任何异样。 于是匈奴就会将这些水往水袋里补充。 这一补充,就将原本干净的水都污染了。 另外补水之后通常还会让人和马都喝足了再出发。 初时还没什么问题,走了大半日就一个个捂着肚子喊疼,连战马都一同中招。 且越是闹肚子就越缺水,越缺水就越喝,越喝就越严重…… 等发现是水的问题时已经太迟了。 此时在沙漠中,距离草原还有数百里,少说也有几天的路程且一路都是无水的戈壁。 那这水是喝还是不喝呢? 不喝渴死。 喝了同样是渴死! 结果熏狁那上万人能逃回草原的不过两千,且一个个都拉得有气无力的像是被剥了一层皮。 熏狁是活着回去了,但这噩梦般的经历让他往后一想起就后怕。 然而等待他的还不只是这些。 很快熏狁就在为难了: 这事该怎么向单于报告? 从一开始就是他违抗单于的命令私自驻守姑师。 现在遭此大败,单于能饶得了他吗?! 第四百四十章 降军 然而,尽管熏狁心下十分为难,还是不得不将情况如实向冒顿单于汇报,这其中包括革庾投降秦军一事。 熏狁不得不报,因为这是上万大军的事,就算他不报也瞒不了冒顿单于,单于最终还是会知道真相。 冒顿单于听闻此事后果然大怒,他气得就将案桌上的食物打翻在地,骂道: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竟敢瞒着我自作主张!」 「若这般做法都能放任,匈奴哪还有规矩!」 说着大叫一声「来人!」。 部下赶忙上前跪地。 然而冒顿单于想了想,最终还是将这口气忍了下去,咬着牙说道: 「下去吧!」 左贤王稽粥疑惑的问道: 「单于,右贤王犯下此等大错,为何还要饶他?」 冒顿单于嘆了口气,回答道: 「右贤王虽是犯下大错,但手握重兵镇守西面。」 「将他逼上绝路在此时造反……便大事不妙。」 稽粥这才明白冒顿的顾虑,同时也知道虽然身为单于但许多事并不能为所欲为上令下行。 比如现在,若是降罪右贤王该降什么罪好呢? 不轻不重的罪名对右贤王根本就没影响,太重的罪名又会逼他作反。 若是平时两军在一起还好,冒顿单于的大军能镇得住右贤王的军队,右贤王只得服从。 但是现在,右贤王远在西域而冒顿大军却在阴山被秦军主力牵制,稍一不注意便是全军覆没之局。 其实更让冒顿震撼或者也可以说是顾忌的,倒不是熏狁的战败,甚至也不是熏狁违抗命令自作主张。 战败应该说在冒顿的意料之中,毕竟熏狁对阵的可是沈兵,这沈兵就连冒顿单于自己都在其手下吃过几次亏,熏狁又如何会是他的对手? 熏狁违抗命令自作主张虽说是冒顿没想到的,但从熏狁的角度出发考虑也是情有可原……兵力占据绝对优势,很少有人会受得了这个诱惑。 冒顿的顾虑更多的是来自于革庾那一万匈奴投降了秦军。 这在之前是从未发生过的事。 匈奴与中原两军一直以来都是势同水火彼此恨之入骨,互相抓到俘虏不是贬为奴隶折磨至死就是不留活口。 在这「潜规则」下,中原与匈奴彼此都不需担心「投降」这个问题。 因为都知道投降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但是现在,匈奴却开了投降的先河,而且一投就是一万,这带头投降的还是被看重、提拔的勇士……革庾是冒顿钦点成为万夫长的。 如果秦军将这些降兵尽数砍了那还好,但据说并未斩首反而给予优待。 这一来那影响就大了…… 往后匈奴与秦军作战都会作如是想: 打不赢也没关系,大不了便降了,在秦军那还能讨一条活路。 于是每到作战匈奴将士便没有了必胜之心,更不用说必死的信念了。 这也是冒顿单于不敢降罪熏狁的原因之一……万一把熏狁逼急了,他直接带兵降了秦军又该如何是好? 因此冒顿单于决定弱化处理此事,也就是将罪责尽数推在革庾身上为熏狁开脱。 所以不仅没怪罪熏狁,却反过来安抚了熏狁一番甚至还送了些礼物。 如果说有什么惩罚的话,就是令熏狁把革庾的亲人抓起来问罪。 但熏狁却不是傻瓜,他知道冒顿单于这么一反常态没有怪罪自己,其实就是心里有所忌惮了,这也就意味着不把他当作自己人了。 于是在收到礼物时只是嘆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按冒顿单于的命令抄了革庾的家。 沈兵这边不知道匈奴那发生什么。 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先把匈奴降兵安顿好。 沈兵知道,这些匈奴降兵过得越好,对匈奴的打击就越大。 这不是说会让匈奴死多少多少人,而是在士气上会造成无与伦比的影响。 因此沈兵恪守诺言,当革庾带兵赶到交河之后,沈兵就将兵器尽数交还给降军。 除此之外交到降军手里的还有秦军建好的城寨以及留在交河的数万头牛羊。 有了这些城寨和牛羊,又有交河的水草,且手中还有兵器,那么匈奴降军几乎就可以说自成一系形成割据势力了。 当然,沈兵和革庾都知道匈奴降军距「割据势力」还早。 首先就是没有战马。 其次就是无法冶铁打制装备。 再次就是箭矢无法补充。 在这三点之下,匈奴降军其实十分脆弱,挡不住秦军的任何进攻。 换句话说,兵器在匈奴降军手中其实就是增加一些安全感而已。 但匈奴降军最需要的就是安全感。 所以革庾知道,能拥有这些已经足够了,至少他们没有生存方面的担心……秦军若是想要杀他们,没必要多此一举把兵器还他们还送城寨给牛羊。 秦军当仁不让的就驻扎在姑师城。 这一方面是因为道民君一系的姑师军民已所剩无几……之前还能集中数千人,但被道民君这抢着复国返回姑师的过程一折腾,幸存的就只剩下可怜的五百余人,且大多数人身上都带着伤,早已失去战斗力。 秦军要是再不驻姑师,这姑师就成一座空城而且怎么也无法回复生气了。 另一方面则是乡善君对沈兵无比信任,甚至不只是乡善君,跟随他的军民也同样如此。 这是什么原因就不用说了,就是因为沈兵成功的将他们从匈奴手中抢了回来。 甚至乡善君连道民君也疏远了。 因为乡善君认为姑师会被匈奴残害至此都是因为道民君……这想法其实没错,害他们的的确是道民君。 沈兵也乐得乡善君这样想,于是便改为扶植乡善君让他去召集姑师旧部为秦军效力。 当然,沈兵说的不是「为秦军效力」,而是「共同抵御匈奴」。 有时有匈奴这个敌人还是好事:有这个敌人有这个压力,沈兵才好将西域各国联合起来聚在自己帐下。 就在这时,革庾被满门抄斩的消息就传到了沈兵耳中。 沈兵心下暗道一声来的正是时候,接着就派人去请革庾来一趟。 第四百四十一章 希望 交河这边,革庾收到沈兵的邀请后,一众部下都劝革庾寻个藉口不要应约。 理由很简单,部下都认为沈兵是居心不良想将革庾骗到姑师去软禁或杀了使匈奴降兵群龙无首。 但革庾却回道: 「沈兵若是想这么做,早在姑师我等投降时就可以做到了,何必多此一举?」 说着没有迟疑,孤身一人坐上沈兵派来的马车。 其实这也是沈兵想试试革庾的胆识。 之前沈兵就知道交河一仗打得秦军措手不及的就是革庾,也知道为熏狁献策在姑师设计引秦军来攻的也是革庾。 虽然这计策被沈兵识破,但匈奴中像这样有勇有谋的人倒是难得,如今既然是投降了,沈兵自然要好好利用。 其实想要利用革庾并不困难,沈兵只需要坐等时机。 因为沈兵知道冒顿单于那边肯定要因革庾等一万匈奴的投降有所「表示」……否则,往后匈奴将领岂不是可以放心的投降秦军?那匈奴还如何稳定军心! 果然,这「表示」很快就来了。 当革庾进帐后,沈兵就示意革庾坐下,接着对革庾说道: 「有件事,沈兵望万夫长莫要过度伤心……」 革庾一怔,然后就咬了咬,面色苍白的说道: 「可是我的家人?」 沈兵点了点头。 革庾嘆了口气,说道: 「革庾在投降那一刻便已想到了。」 「但愿单于不致为难其它部下的家人。」 革庾这反应让沈兵有些意外。 不过想想觉得这也在意料之中,革庾身为一名万夫长会想到这个也不奇怪。 沈兵回答: 「其它的倒是未曾听说……」 革庾朝沈兵拱了拱手,道: 「如此甚好,若大将军没有其它吩咐,属下就此告辞!」 剺一看革庾这态度不由火冒三丈,骂道: 「你这蛮子好生不识好歹,大将军好言相劝你却如此无礼。」 「我大秦还欠了你等不成?」 革庾只惨然一笑,回道: 「大将军对我等有一命之恩,该是我等欠了大秦的才对。」 「但这些恩恩怨怨,无非只是利益二字罢了。」 「大将军以为如何?」 革庾说的直接,也可以说是看得明白。 比如沈兵又哪里会真的关心革庾家人的死活,不过是希望革庾能彻底的归降秦军与匈奴为敌而已。 沈兵见革庾如此说,自己也就不再惺惺作态了,回道: 「万夫长所言非虚,此不过『利益』二字而已。」 「然万夫长可曾想过,你等往后的『利益』又在何处?」 革庾回答: 「大将军若是想让革庾为秦作战或许并非难事。」 「但要那干部下甘心为秦而战……却是不可能。」 「若大将军做如是想,属下只怕大将军要失望了。」 沈兵明白革庾这话的意思。 若说革庾与匈奴之间已因为家人被杀而无法回头,但其部下却并非如此。 且那些降兵大多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此时只是因为无法逃走为了保命才不得不驻守交河,若派他们去与匈奴作战……其实不说去作战,仅仅只是给他们一匹马,他们就会逃往草原了。 这倒不是说他们有多忠于冒顿。 事实上匈奴中就有许多是被匈奴征服而投降归顺的部落,其中就包括不久前才併入匈奴的东胡,且有十数万之多。 其原因在于匈奴降兵生活习惯与中原人甚至与西域都大为不同,他们在这里很难有认同感。 这就与中原内部可以斗来斗去并且朝秦暮楚的降来降去,但一旦说要投降匈奴那就更多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一样的道理。 沈兵却不以为然的回答道: 「万夫长只怕言之过早了!」 革庾只是淡淡的回道: 「革庾自问无法做到。」 「大将军莫要抱太大希望,除非能让单于将其家人一併杀光。」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投降的匈奴有一万将士,家人就有四、五万。 冒顿再笨也不会一口气将四、五万牧民尽数杀光。 所以冒顿单于只会把罪责全都推到革庾身上,就说其它部下都是受革庾之命而投降,是以罪不至死,甚至还欢迎其部下回投匈奴。 沈兵当然不会寄希望于此。 不过想让匈奴降兵死心却并非只有这一个办法,沈兵说道: 「若秦军击垮匈奴将其驱逐出草原呢?」 「到时万夫长及一干部下便是想回也无处可回……万夫长又会有如何想法?」 革庾闻言不由瞪大了眼睛。 沈兵这话说的却是有理。 其实匈奴降兵之所以「身在曹营心在汉」,除了生活习俗问题之外就是想当然的以为草原就是匈奴的。 那么想回草原自然就要重回匈奴怀抱。 但如果连草原都不属于匈奴……他们还能有什么想法呢? 革庾愣了一会儿后就笑了起来: 「大将军以为秦军能深入草原击败匈奴?」 也难怪革庾不信,自古以来北方游牧民族与南方农耕民族的征战中,农耕民族从未大规模深入草原,或者说没有那能力深入草原驱逐游牧民族。直到汉武帝时才出现反转。 沈兵不想说什么空话,但他却知道要收服像革庾这些匈奴降兵,就必须掐灭他们心里的希望。 就算不能掐灭,也要让他们意识到还有另一种可能存在,而不是一味的、坚定的想要回草原。 沈兵回答: 「不是以为,而是一定可以。」 「匈奴在西域为恶多年,各国皆敢怒而不敢言。」 「我若藉此机会联合西域诸国与秦军一同征讨匈奴,万夫长以为如何?」 革庾闻言不由面色一变。 他知道沈兵说的这些是完全可能实现的。 尤其是在秦军以一万军队将匈奴十万大军驱逐出西域之后…… 秦军若是一万就能打败十万匈奴,那现在有两万,那岂非能打败二十万匈奴? 于是西域各国哪里还敢忤逆秦军。 秦军若是以这威势召集西域联军组织起一只骑军,同时秦军主力又从河套地区进军…… 这两面夹击一骑一步的配合之下,哪里还有匈奴的容身之处?! 想到这,革庾就明白秦军此来并非只是他们所说的「经商」。 第四百四十二章 问题 沈兵没有告诉革庾更多信息,毕竟沈兵明白虽然革庾已经回不去了,但他那一万部下却还是心心念念的想回去。 同时沈兵所说也并非空中楼阁,因为汉在西域设都护府之后,西域诸国实际上已成为汉的诸侯国…… 西汉时西域各国都拥有一枚来自中原的印章,称作「玺」,也就是诸侯国的代表。 那时西域三十六国中要是有哪个国家不服从汉的指挥,汉在西域的都护使就有权徵调其余各国的军队攻打。 比如长罗侯常惠就调集西域各国五万大军攻打擅自斩杀小国王子的龟兹……龟兹乃西域第一大国,在西域经常以势压人甚至要求周边小国送去王子当人质。 汉使在西域有这样的权力,实际上就是将西域各国联合在一起统一指挥了。 沈兵此时要做的,就是历史上已经发生的事。 因为已经发生过,所以沈兵确定它可行。 革庾只有一个疑问: 「若大将军认为,只凭西域诸国及秦军就可以击败匈奴,那为何又要留下我这一万人?」 革庾一直以为沈兵是希望将他们收降并以之对付匈奴,但现在看来却是猜错了。 沈兵没有回答,只反问了一句: 「万夫长以为沈兵的目标只是匈奴?」 于是革庾就明白了,匈奴不过是沈兵的目标之一而已。 沈兵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拿下姑师的好处一个是获得了姑师大片肥沃的土地。 其中仅姑师一片绿洲就可以养活三万余人。 其实远不只三万余人…… 这人数只是以姑师百姓的农业水平计算的。 正如之前所言,西域绿洲农业处于半耕半牧状态,其中主要还是以牧为主,耕种方面就只是在河、湖附近有水的位置挖点地很原始的种些东西,基本没有技术可言……对他们来说种地就是挖个小坑把种子撒下去就成了。 现在秦军一来,那什么沟垄法,行距株距,另外还有水利设施及种田节气什么的,全都可以用上了,于是产量马上成级数的上涨。 尤其原本河边湖边若是沙地,在姑师人眼里就属于不适合种植当然也不长牧草。 但在秦军手里就不一样了……把河泥湖泥挖上来一铺,马上就成了一片肥沃的耕地。 可以说在种田方面,是没有哪个地区的人能比得上中原地区了。 于是可想而知,耕地面积增加技术水平提高,作物产量很快就增产数倍,能养活的人也就成级数增加了。 当然,此时姑师周围的草场受之前大批匈奴军队集中于此破坏较大,所以还需要休牧一段时间,于是人口也得慢慢来。 姑师的另一个好处,就是加强了西域与月氏之间的联繫。 楼兰虽然可以做为月氏进入西域的踏板,但毕竟南线长一千五百里且道路难行。 姑师就只有一千里且道路较为平直,部队、商队等不需二十日就能赶到,这在很大程度上减轻了秦军的后勤压力。 尤其是从中原一批批运来的丝绸……沈兵只需将其往西域各国一转手再买食物,短时间内就能在姑师储备大批的军粮和财富。 这时沈兵就在考虑联合西域征讨匈奴的问题了。 其中沈兵重点要考虑的就是西域第一大国龟兹,一个拥有八万百姓两万兵的国家。 沈兵观察和计算过西域三十六国,如果要能将这三十六国的兵力各抽调一部份出来应能组成一支五万人的联军。 由于西域人也是长期放牧尤其还是在恶劣的环境下放牧,于是骑射本领也不比匈奴差。 问题在于这三十六国很难联合也极难协同……当年中原六国联合起来对付秦国都各有心思,何况是西域这三十六国。 因此这龟兹的态度就显得尤为重要,因为其周边的小国都是唯龟兹马首是瞻,龟兹要是点头应下了,那么其它小国也就不在话下。 于是沈兵在稳定了姑师局势和第一件事就是派出使者带上丝绸及从中原带来的一些宝物出使龟兹。 派出的使者是个叫泽的说客。 沈兵的部下通常都是能打仗的武将,很少有能说会道的说客,这个叫泽的说客倒是毛遂自荐来投沈兵的,说是要做沈兵的食客。 以沈兵此时的爵位的确可以养食客,只是沈兵不是很习惯这么做,同时他也觉得没意义……就算食客三千又能怎样?一旦失势这些食客能起得了什么作用呢? 不过据说泽之前是个商人,沈兵正好需要有人分管西域经商的问题于是就留下了。 此时因为无人可派于是就让他出使龟兹。 龟兹的领地很大,东起轮台西至巴楚,北靠天山南临塔克拉玛干大沙漠都是龟兹。 沈兵交待泽,对龟兹的说法要从利益角度出发……若能结盟击败匈奴对西域有百利而无一害,从此西域就不再受匈奴骚扰了。 泽拍着胸膛表示自己一定不辱使命。 然而十数天后传来的消息却是另一回事,龟兹王对结盟征匈奴一点兴趣都没有。 泽在与龟兹交流之后总结了几个问题: 其一,有秦军驻守姑师,西域便无匈奴之忧,若无匈奴之忧,他们自然就没有征讨匈奴的需求了。 不仅没有需求,甚至还担心会惹恼了匈奴,有朝一日秦军若是撤出西域,它们便无法向匈奴交待了。 其二,若秦军进驻西域号令三十六国,那同样也会影响龟兹的统治。 既是如此,龟兹受匈奴统治是统治,受秦军统治也是统治,为何又要帮秦军征匈奴而换来秦军的统治? 其三,难保秦军会过河拆桥,先以西域联军攻匈奴,乘西域损失惨重时再攻西域……如此一来秦军岂非坐收渔人之利而西域诸国只有灭亡一途? 沈兵一听这话觉得还真是,他倒是把西域联军想简单了,以为有匈奴这个共同的敌人就能将其联合在一起。 现在看来距离那一步还十分遥远。 至少要将眼前这些问题一一解决。 第四百四十三章 楼兰兵变 第一个问题好解决。 如果说龟兹没有来自匈奴的威胁,那么只需要沈兵放弃一两个小绿洲给匈奴作桥头堡就可以了,比如奇台或谷峪。 龟兹及西域诸国肯定不愿意沈兵这么做,因为这对秦军来说十分容易但对西域诸国的伤害却很大,所以只要沈兵一表示这方面的意思……这个问题就不再是问题了。 第二点与第三点其实都是信任方面的问题。 亦即担心秦军会像匈奴一样褥羊毛。 虽然秦军此时表现出只是想与西域各国经商的样子,但谁知道是不是表面功夫? 这方面较难解决,且沈兵相信这不只是信任方面的问题……让各国出兵也触及到贵族利益的问题。 比如要出多少兵? 要多少补给? 还有多少装备? 这些如果都要各国贵族负责,那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沈兵对比了下汉朝,认为汉朝之所以能让西域诸国听话甚至出兵围攻龟兹,是因为李广利远征大宛时是一路打过去的……带着三万兵,一路行军都向沿途各国要水要粮要牲畜,不给就打。 这样一来西域诸国就切生体会到汉军的实力,于是才能号召得动诸国组成联军。 所以有时人也是不能太善良的,就像现代美国佬常用的外交手段:一手萝蔔一手大棒,萝蔔不行就用大棒。 正在沈兵为此苦恼时,仞进帐来报导: 「大将军,楼兰兵变。」 沈兵一惊,意外的说道: 「好个楼兰,居然敢在此时反叛?」 也难怪沈兵意外。 此时正是秦军刚刚击败匈奴正如日中天的时候,何况秦军在楼兰还有数千军队且在楼兰王身边还有个「护楼兰使」,这「护楼兰使」手里还有「开花弹」。 这楼兰王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在这时反叛。 不想仞却解释道: 「大将军,楼兰并非反叛,而是兵变叛楼兰王!」 沈兵不由奇道: 「叛楼兰王?」 仞点头道: 「正是。」 「楼兰军民欲併入秦军而楼兰贵族不允,于是军民群起而攻之……」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这么一说沈兵就明白了。 原来这与沈兵之前在姑师的一波精神攻击有关。 当时有一千楼兰骑兵是目睹了整个过程,他们回去后又将秦军的所作所为说与楼兰军民听。 另一方面,一批批的秦军进驻楼兰带来了数不尽的财富和技术……财富就是随军商人带的一车车的丝绸,而技术则主要是军事和农业上的。 其实更重要的还是制度的优越性。 随着秦军和月氏商人的大批涌入,秦军与楼兰的交流就成级数增长。 这其中月氏商人起着翻译及加持的作用……月氏商人有许多会说中原话,为了体现他们的见多识广以及跟对了人,难免会在翻译及与楼兰军民交流时对秦军的待遇、强大和富有添油加醋一番。 这其实是种正常现像。 因为如果把秦军说得很弱,那是不是说被秦军以少胜多而且还是一败涂地的月氏就更弱了? 如果把秦军说得很差,那现在处于秦军统治之下的月氏是不是要更差? 这其中尤其是秦军的二十军功制……只要在战场上立功就能升官晋爵就能有分到土地,这对于奴隶制的楼兰军民是想都不敢想的。 于是楼兰军民纷纷要求併入秦军,或者不併入秦军也行,楼兰也要实行秦军同样的制度。 楼兰王及贵族哪里肯同意这明显触及他们利益的建议,于是就起了冲突。 若是楼兰王反叛那还容易解决,秦军三两下就能将其解决。 但现在却是楼兰百姓因为要降秦而反楼兰王……这就让「护楼兰使」张粕不知道怎么处理了,赶忙飞鸽传书请示沈兵。 这事其实对于沈兵来说也很为难。 首先楼兰军民自发的要併入秦军可以说是正常的,对秦军也极为有利。 因为「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百姓尤其是身为奴隶的百姓要求十分简单,就是能获得更好的生活。 秦军的制度和技术能给他们更好的生活,他们当然倾向秦军。 有楼兰这个先例,姑师只怕也会紧随其后,姑师之后又会有且末、无霜、休循等等。 到时就不是组建联军的问题了,而是直接从西域百姓中徵兵了。 但这同时也是一把双刃剑对秦军也有负面影响…… 西域三十六国目前只有楼兰和姑师两国在秦军的实际控制下,其余三十四国都在盯着楼兰和姑师看它们会有什么结果。 如果楼兰、姑师的贵族过得好,利益没有多大损失,那么这三十四国就会放心的与秦军结盟。 如果楼兰、姑师的贵族因为与秦军接触结果就被自己百姓给推翻进而连根拔起……那还有哪国敢与秦军结盟? 甚至别说结盟了,到时只怕连接触都不敢。 因为一旦接触就会让处于奴隶状态的军民知道秦军的制度,于是就有併入秦国反叛贵族之心。 接下来就不用多想了,他们甚至连商人都不敢放进城去,丝绸之路会因此而断。 沈兵知道事态严重,没有多想,将姑师事务交给王贲后带上剺及百余名亲卫就朝楼兰赶。 这事就只有沈兵能处理妥当。 姑师跟楼兰五百余里,沈兵一行快马加鞭三日余就赶到了目的地。 楼兰城倒是没有多乱,王徨的七千援军驻扎在城外严阵以待,城内还有张粕的一千「护楼兰军」,可以说将整个形势都牢牢把控住。 就是城内军民一个个拿着刀枪木棍和农具将「皇宫」包围了起来,要不是张粕一行「护楼兰军」保卫着皇宫,楼兰王及一众贵族早就被军民拖出来砍成几段了。 沈兵一行人骑着马刚由城门跨入楼兰,楼兰百姓就手举武器欢呼着涌了上来。 仞赶忙带着亲卫分列两队将百姓隔离开,个个剑出鞘盾在手如临大敌。 亲卫的担心是多余的,楼兰百姓此举并非想要对沈兵不利,而是他们不懂中原的礼数习惯于手拿装备欢呼。 第四百四十四章 改革 沈兵在张粕的引领下于宫内见着了躲在书房坐卧不安的楼兰王。 楼兰王一见到沈兵就赶忙迎了上来,说道: 「大将军来得正好。」 「快助我镇压叛乱,本王定有重谢……」 应该说楼兰王有些天真了,只要沈兵一点头,楼兰王连命都不是他的了,又拿什么来「重谢」? 何况外面的军民都希望併入秦军,秦军又怎么可能以武力镇压他们……这么一来不是自己打自己脸还警告所有西域基层军民不许投靠秦军吗? 这也看出此时的楼兰王已乱了方寸了不知如何思考了。 沈兵回答: 「大王,镇压军民沈兵或许能做到。」 「但我大秦向来注重民意。」 「我们有句话,叫『水能载舟也能覆舟』……」 说到这沈兵顿了下,他突然意识到这话此时还没有,不过管他呢,楼兰王又不知道这个。 沈兵接着说道: 「这话的意思就是民意不可违,否则秦军也无法在西域立足。」 「所以大王这要求,着实让沈兵为难!」 楼兰王不由急道: 「那又该如何是好?」 「民意不可违……大将军之意难道是要本王放任他们?」 「本王就知道你等不会这般好心……」 楼兰王还想说什么,但被剺「哼」了一声就不敢再说下去了。 此时楼兰王的生死都在沈兵一念之间,又哪里敢放肆。 沈兵也不动怒,和颜悦色的说道: 「大王误会了。」 「沈兵以为,大王何不籍此机会富国强兵?」 楼兰王不由奇道: 「富国强兵?」 「这……本王眼看王位都不保,又如何能富国强兵?」 沈兵解释道: 「大王有所不知。」 「中原原有七国,许多国家也如西域一般视百姓为奴为仆。」 「然大秦首创先河定下二十军功爵位制,使百姓能以功劳晋升。」 「这才逐一灭了其它六国一统中原。」 楼兰王想了想,就说道: 「以大将军之意,是应百姓之请实施改革?」 沈兵点头道: 「大王试想。」 「百姓若穷其一生劳作却无法裹腹,其自然消极怠工。」 「军队若奋勇杀敌拼死作战,死后却无寸功,何人敢以命相搏?」 「如此一来,民不劳作兵不擅战,国如何能强?」 「国若不强,楼兰便只是楼兰而已。」 楼兰一想,觉得还真像沈兵说的这样,军民在贵族的统治和剥削之下都缺乏积极性,尤其那军队,对内部控制百姓还可以,对外敌几乎没有作用。 但楼兰王还有顾虑,说道: 「可是,如此一来各贵族……」 沈兵知道楼兰王的顾虑在哪。 楼兰不属于楼兰王一个人,各贵族各有自己的势力,楼兰王自然也要考虑他们的利益。 沈兵却笑道: 「若大王此时出宫对百姓振臂一呼,答应百姓诉求实施改革……贵族又怎敢不答应?」 这么一说楼兰王就明白了,这就是得到了基层百姓的支持,于是不但可以保住自己的王位,还可以藉此机会剷除贵族势力将权力集于一身。 于是楼兰王就不再迟疑了,马上让下人为自己整理了装束,接着定了定神就走出皇宫…… 接着的事就不用多说了,楼兰王很快就控制住了形式。 其付出的代价就是给予百姓一定的权力和自由,尤其还照搬了秦军的二十军功制。 这些全都是以牺牲贵族的利益为基础的,其中也包括楼兰王。 比如百姓有了权力和自由,就意味着贵族的百姓的控制权就少了。 再比如二十军功制的晋升和赏赐,就意味着百姓可能以军功达到与贵族平起平座的地信,赏赐得到的土地也是来自贵族的封地。 但楼兰贵族包括楼兰王在内都无可奈何,因为若是不答应的话,只怕当场就要被军民全盘推翻。 其中楼兰王的利益可以说损失最少……这是他听从沈兵建议先一步争得百姓支持的结果,于是封地只象徵性的让出一小部份,而贵族却是大出血。 不过楼兰王不知道的是,获利最多的其实是沈兵。 首先,所有人都知道是沈兵来主持大局后才能达成和解。 于是楼兰军民就明白了:若楼兰王都要看沈兵的脸色,那他们还能不听沈兵的命令? 其次,在二十军功爵位制的刺激下,楼兰骑兵的战斗力很快就会成级数的上升,这对秦军显然有利。 再次,更重要的还是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贵族的利益同时又造成其内部矛盾。 若是在之前,楼兰王与贵族的利益是捆绑在一起的,楼兰王是贵族的一员,也可以说是最大的贵族。 这种利益关系很稳固轻易无法打破。 但是,在沈兵以楼兰王为头主动提出改革之后情况就不一样了。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因为这会形成一种抢先优势的现像: 在贵族这个利益集团里,谁最先站出来支持百姓推动改革谁受的损失就最小获得的利益就最大。 不只楼兰如此,西域其它三十五国都适用。 于是各国贵族便人心惶惶,都在担心有什么人抢先站出来支持改革,甚至自己也蠢蠢欲动但又患得患失。 其结果是什么就不用说了,这会激化贵族内部的矛盾使它们互相猜疑,甚至有可能刺激各国主动实施改革实行秦军的二十军功爵位制。 因为各国的贵族都不是傻瓜,他们都知道秦军这二十军功爵位制是大势所趋……有了楼兰一个活生生的成功例子,其它国家的百姓受刺激之后自然不再愿意一生为奴为仆,很快便会纷纷效仿。 到时贵族就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要么武力镇压要么按百姓诉求实施改革。 武力镇压几乎不可能,因为这不只关系到基层百姓更关系到基层军队的利益……军队不可能自己反自己站在贵族一边。 于是贵族其实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就是改革。 而一旦改革成功实施二十军功制爵位制军队就会迫切希望战争。 战争最好的对像,很明显就是他们共同的敌人……匈奴。 第四百四十五章 沙尘暴 沈兵在楼兰停留了三天。 这三天主要是依照秦律为楼兰制定一套法律并构建起法家系统。 第三天沈兵就急着赶回姑师了,因为王贲从姑师传来消息,说是姑师百姓也有了改革的苗头…… 其实不只是姑师,听闻精绝、皮山等几个距离楼兰较近的国家听到风声也蠢蠢欲动。 这很正常。 奴隶制国家的百姓长期处于贵族的压迫之下早就苦不堪言了,其想要推翻贵族统治的想法就像火山似的表面看起来没什么动静,但内部熔岩却暗潮涌动。 楼兰的先例就像在火山上开了一个口,引发整个西域制度的改革浪潮。 骑在马上正往姑师赶的沈兵听到这消息颇有些得意,因为这么一来就距西域联军征讨匈奴不远了。 唯一的困难,或许就是那自诩西域第一大国的龟兹。 龟兹王或许更早听到风声,于是抢先全城实施消息封锁……因为消息封锁所以城内百姓大多不知道,只有城外百姓起闹但不久就被镇压了下去。 不过沈兵认为这只是时间问题,大不了沈兵再去搞几波宣传战。 这时沈兵更多的是思考着要不要把马鞍和马镫弄出来…… 之前是因为担心匈奴把这些东西学去了之后更强大,但现在沈兵若能拥有西域骑兵且有数万之多,再加上大秦骑军也是一支不可辱的部队。 若能装备马鞍马镫一仗就让匈奴死伤惨重,那缺铁的匈奴就算知道原因在哪并成功仿制,短时间只怕也来不及大批量生产。 想着沈兵就暗自点头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这时沈兵感觉天空突然就黑了下来。 抬头一看,只见半边天空都被乌云笼罩着,就像有人拿把黑伞突然探过来似的。 剺大喊一声: 「不好,是沙尘暴。」 「大将军,我等应速去寻找一处山地避风,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沈兵闻言也不由色变……他在现代时也听过沙尘暴,只是从未经历过,没想到今天运气这么好。 剺往四周望了望,便焦急的叫道: 「若我所记不差,西南五里有座小山!」 「赶到那藏于背风处便可脱险!」 说着大喝一声就驱马在前带路,沈兵及一众亲卫也赶忙在其后跟上。 然而这沙尘暴却是说来就来,还没等沈兵一行跑出多久,风沙就扑天盖地的飞了过来。 这时沈兵才知道为什么西域人总是喜欢戴着个头巾……那风沙顺着呼吸不断的往口鼻中钻,不一会儿连呼吸都觉得吃力。 沈兵赶忙从背包里拿过一件衣物掩住口鼻当口罩。 只这一恍神的功夫,沈兵就发现自己已经脱离了队伍……风沙使周围能见度极差,就算是面对面也只依稀看到一点影子。 沈兵想喊话,但耳边狂风的呼啸却让他意识到这不会有用,于是只能一路策马朝前狂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总算模模糊糊的看到前方一座山峰,沈兵大喜,当下上前并赶到了背风面。 背风面果然风势就小了许多,沈兵跳下马来寻到一个山洞,刚要躲进去却被绊了一跤。 低头一看,沙地中趴着一具牧民打扮的尸体……确切的说不是尸体,因为沈兵感到它还有动静。 沈兵没有多想,拖着「尸体」就进了山洞。 点燃了火摺子,沈兵往「尸体」方向一照,才发现居然是个女的,且眉清目秀颇有几分姿色。 探了下鼻息果然还有气,于是沈兵就放心了。 不想这女子突然惊醒,二话不说抽出短刃就抵住了沈兵的脖子。 沈兵赶忙解释: 「姑娘,我什么都没做!」 这女子听着声音一愣,然后就用生硬的中原话问: 「秦人?」 沈兵忙不迭的点着头: 「秦人。」 沈兵原以为报出秦人这名号能震摄住这女子,毕竟此时秦军在西域的名声可是非同凡响,说不准还会因此以身相许什么的…… 但没想到那女子「哼」了一声,一边松开短刃一边冷冷的骂了声: 「秦人都不是好人。」 「若不是因为你救了我,今趟我就取你小命。」 沈兵「咕碌」吞了下口水。 虽然他不知道秦人哪得罪了这女子,但是敌非友是错不了。 想着沈兵就往山洞另一侧退了两步,秦军虽然在西域接连大捷,却免不了竖敌,还是小心为妙。 这时沈兵才后悔自己没学点武艺。 不过话说回来了,自从沈兵来到这世上后一直都在忙这忙那来回奔走,又哪有时间学武艺。 何况学了武艺有点身手又能如何? 这时代的人大多从小便学剑术、搏斗、弓箭等,沈兵即便学上几个月也无法与他们相比。 过了一会儿,就听女子问: 「你叫什么名字?」 沈兵略一迟疑。 暗道这要是告诉她真名,一个不好马上就让她知道自己是敌方主帅了! 于是便回答道: 「我叫贾明。」 贾明便是假名,这名字要是被中原人听了或许会用怀疑,但沈兵谅这女子那生疏的中原话也听不出什么。 果然,女子没有怀疑,只是从怀中摸出一块玉石丢了过来: 「这是换你洞外马匹的,此物足够你换上十匹马了。」 沈兵看了看女子这身牧民打扮,又见她急着要马,于是就问了声: 「姑娘可是在躲什么人?」 「若是受歹人追赶,我有几个伙伴便在附近,只需……」 不想女子却一惊,起身问: 「你是说秦军?」 沈兵这才意识到说错话了。 不过沈兵心下还是有些奇怪,秦军到目前为止只是打下楼兰和姑师吧,而且还是以「解放者」的身份进来的,西域应该不会有敌人,难道这女子是匈奴人? 就在沈兵疑惑时,就听洞外传来一阵叫声,说的是西域话。 沈兵虽然没听懂,但看那女子神色却知道是来找她的。 沈兵暗暗叫苦,这是救还是不救呢? 救吧! 洞外少说也有十几个人,自己和这女子加起来不过两人。 结果只怕就是血溅当场。 不救吧! 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女人被歹徒抢走? 那往后我沈兵还做什么人哪?! 第四百四十六章 无忧公主 一念至此,沈兵当下就吹灭了火摺子,拔出腰间青铜剑硬着头皮挡在那女子前方,说道: 「姑娘莫怕,有我沈……贾明在此,任那歹人也近不得身。」 【看书福利】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书友大本营】即可领取! 其实沈兵心下只盼剺和亲卫能尽快找来。 沈兵又哪里知道,他所在的小山并非剺所说的那座,此时剺及一众亲卫正在另一处着急的寻找。 那女子颇感意外的望向沈兵,说: 「他们少说也有二十余人,你岂会是他们对手?」 沈兵一咬牙,回道: 「狭路相逢勇者胜,这山洞不适合展开兵力,胜负尚属未知之数!」 正说着就有人进了洞来。 沈兵没多想,一剑就刺了出去。 来人见洞内刺来一剑似乎颇感意外,不过他身手倒是敏捷,闪身躲过后伸手就来抢沈兵手中之剑。 沈兵哪里会让他得逞,沖势不减头部往前一撞……藤盔就狠狠的撞上了对方的鼻子。 来人一声痛呼,赶忙捂着鼻子退了回去。 洞外一众歹人纷纷拔出弯刀怒喝,等了一会儿却不见有人出来,反而几枝箭矢接连飞射而出…… 原来沈兵击退一人后马上又退了回去取出弓箭往外连射了几箭。 这就叫出其不意,当所有人都以为洞内有持剑敌人时迎面射来的却是箭矢……虽然沈兵箭术不佳没什么准头,但山洞就这么大,若有人在外想不射中都难。 果然,洞外就传来几声闷哼,歹人一时没有防备当下就被射伤了几人。 下一秒沈兵放下弓箭又沖了上去。 正好有一名歹人举着盾猫着身进来,却被沈兵狠狠一脚踢得在沙地上打了几个滚摔出洞外。 沈兵这一连串的动作不仅让洞外一干人大感意外,便连洞内那女子看着也愣了。 女子暗道,这秦军看似武艺不精,但似乎却将对手的反应算计得分毫不差并以弱克强打对方出其不意……也难怪秦军能以一万之数击败匈奴十万大军,随便一名兵士都能有此本领,一万秦军那还了得? 其实沈兵这时紧张得不得了。 他的想法是,武艺兵器上要是不如对方,那就要凭脑袋和反应……也就是站在对方的角度去思考,分析他们会怎么做然后再一击获胜。 洞外的歹人一时攻不进来,只气得在外头大喊大叫。 沈兵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只安慰女子道: 「姑娘莫怕。」 「我等只需坚持片刻,待我同伴来援就安全了。」 「到时你可自便,秦军不伤妇孺。」 这倒是实话。 应该说相比塞外而言中原战场颇讲道义,尤其春秋时期……这时期的战争是敌我双方约好时间地点,然后双方摆开阵势大杀一场,甚至还有「敌逃不追」的潜规则。 进入战国之后才渐渐无所不用其极。 但即便如此中原军队作战也很少殃及百姓。 他们也没必要殃及百姓,因为打下某座城池后这些百姓便成为其子民,自然少有劫掠、屠城之类的惨剧发生。 这些要比还处在奴隶社会的匈奴及西域要好得多。 那女子没说什么,黑暗中沈兵也无从得知她在想什么,只以为她是过于紧张而说不出话。 洞外的歹人却也不敢进来,只在洞外一阵叫唤。 沈兵感到有些奇怪,他们的叫声似乎是着急而不是凶狠……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正在这时,山洞顶部漏下一撮沙土,接着又是一些,很快就越来越多。 沈兵暗道一声不好,这山洞要是塌了就被活埋在里头了。 当下不敢迟疑,一把拖起那女子就冲出了洞外…… 其结果是什么就不用说了,刚冲出洞口就有好几把弯刀架在沈兵脖子上。 沈兵还道这下是要没命了,却没想到那女子喊了几句话,那些「歹人」便收起了武器。 沈兵那是一脸懵。 这什么情况? 这些歹人居然听这女子的命令? 不过那女子还是被强行着架上一匹马,沈兵也被捆绑了手脚丢在马背上,就像运货一样牵着朝沙漠的风沙中走去…… 沈兵应该庆幸此时风沙已比较小了,否则这样在马背上被驮了半个多时辰非得窒息而死不可。 接着一众人就走进一座城池。 他们对沈兵倒也客气,将沈兵安排在一间土房内便松了绑,还给了沈兵食物和水,只是门口依旧有人看着。 沈兵想问出些什么,但也因为语言不通而无计可施。 不过沈兵可以确定的是,这些「歹人」似乎是官兵,因为他们服饰和使用的兵器都是相同的。 然后沈兵就意识到自己可能帮错人了…… 他们若是官兵,那女子岂非就是盗贼或犯人之类的? 不过也不对,那女子若是盗贼……那些官兵又岂能听她的话? 直到两个时辰后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几名侍卫才开门将沈兵带了出去。 在一片具有西域特色的园林中绕了几个弯,然后才进了一间点着明灯香气四溢的阁楼……正如之前所言,有钱人点的油灯里都会加香料。 不过香料在西域根本就算不上什么,这东西就像中原的丝绸一样要运到异地才值钱。 正中坐着一名戴着面妙的西域少女,十余名侍女分站两侧,手里端着装有各种水果的果盘和美酒。 见沈兵上来,西域少女就缓缓起身,示意侍女将果盘和酒摆到沈兵面前,用生硬的中原话说道: 「贾明,你救我一命。」 「想要什么赏赐,可以说说。」 沈兵听那声音不由一愣,吃惊的盯着那西域少女问: 「你……你就是那……」 这时沈兵才知道自己连那女子的名字都不知道。 少女冷冷的说道: 「我的名字,弟勒。」 「秦国话,应该叫无忧公主。」 沈兵立时就瞪大了眼睛: 「你是公主?」 无忧公主点了点头,缓缓说道: 「你救了我,想要什么赏赐,现在可以提了!」 沈兵看了看四周,问: 「你是哪国的公主?」 无忧公主不答反问道: 「你可听过龟兹?」 沈兵张着嘴半天也没反应过来。 自己居然就碰上了龟兹公主还被带到了龟兹? 第四百四十七章 巧合 等沈兵回过神时,就拱了拱手问无忧公主: 「据我所知,秦军与龟兹并非敌人。」 「为何公主如此痛恨秦人。」 无忧公主似乎并不想讨论这话题,冷声回道: 「此事与你无关。」 「你要些赏赐便回去吧!」 沈兵本也想这么做,可是这龟兹把秦军当作敌人……那就不能说不关沈兵的事了。 于是沈兵就回道: 「属下要的赏赐便是这问题的答案。」 「且属下乃秦军一员,秦军正希望与龟兹结盟尚不知龟兹为何会将秦军视为敌人。」 「是以此事关系重大,若公主能告知原因,属下感激不尽!」 无忧公主愣了下,然后就回答道: 「其实并非龟兹欲与秦军为敌,而是我与秦军为敌。」 沈兵奇道: 「这又是为何?」 无忧公主反问道: 「这算是另一个问题了吗?」 沈兵一愣,然后就笑了起来: 「若公主以为这并是回报救命之恩的答案,那么属下便认了!」 说着朝无忧公主拱了拱手转身就要走。 无忧公主在后方叫了声: 「且慢!」 说着又示意沈兵在案前坐下,悠悠嘆道: 「告知你也无妨。」 「父王要将我嫁与那秦军大将军沈兵。」 「我正是因逃婚而逃出龟兹的,不想没走多远就遇到了沙尘暴。」 这话更是让沈兵吃惊得下巴都差点掉到了案上了。 原来不只是沈兵在担心结盟的问题,龟兹也在担心。 就像之前泽所说的,龟兹王对秦军有一、二、三个顾忌,其中主要就是信任问题,担心秦军会过河拆桥在驱使西域各国与匈奴斗得两败俱伤之后再收渔人之利。 沈兵不知道的是,比起他来龟兹王更担心。 因为龟兹王心下一合计:一万秦军就能打走十万匈奴大军都,现在西域又有两万秦军,据闻往后还会有更多的秦军从月氏赶来,那这西域岂非便是秦军的天下了? 龟兹虽然是西域第一大国且城墙也比楼兰、姑师都要坚固,但这两万军队比起秦军来又能算得了什么? 再加上秦军还有能攻城的火器……那要攻下龟兹还不是轻而易举? 但若是结盟攻匈奴……谁知道是不是秦军在使诈? 就在龟兹王为难时,大都尉丞(相当于中原的丞相)建议道: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免费领! 「大王,我等为何不与秦军联姻?」 「据说那秦国大将军沈兵至今未婚,若是能招其为婿……」 「龟兹与秦军便是一家,微臣以为便可解今日之危了。」 龟兹王一听,这话有理。 正好无忧公主已成年,且长期来往于月氏与龟兹两地负责商贸学会了些秦语,将她嫁与秦国大将军岂非成就一段美事? 于是当下就召来无忧公主将此事与她说了。 不想无忧公主却坚决反对。 无论龟兹王如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无忧公主就是不从。 之后更是只身逃出龟兹打算远走他乡。 谁想才刚逃出龟兹就被沙尘暴所阻差点性命不保。 那些被沈兵误会为「歹人」就是去寻她回来的侍卫,而这些侍卫又将沈兵误会为无忧公主私奔的对像……于是不由分说就将沈兵也一同捉回了龟兹。 龟兹王听闻此事后大感意外,问无忧公主: 「你口口声声说绝不嫁秦人,为何却与一秦军兵士私奔?」 「你们却是何时相识?」 无忧公主本想辩解,但转念一想,为何不干脆承认了也好让父王断了将其嫁人的心思。 于是顺手推舟道: 「父王有所不知,他不过是一名普通兵士,女儿心知父王不准,所以……」 龟兹王见无忧公主承认,不由气得浑身发抖: 「你……你好糊涂。」 「那秦军大将军看不上,却看上了一名兵士。」 「你可知龟兹的命运都在你手,你却当作儿戏!」 「我来问你……此事还有多少人知道?」 无忧公主不由一惊,难道父王是要杀人灭口? 于是赶忙回答: 「父王明鑑。」 「女儿是上月前往楼兰经商时与贾明相识,秦军知道此事者颇多。」 「因此女儿才不敢答应嫁与沈兵。」 「女儿只怕嫁与沈兵后却被兵士认出,那岂不……」 龟兹王长嘆了一声,说道: 「罢了罢了。」 「要怪就怪本王不应让你负责商贸在外抛头露面!」 于是挥了挥手就让无忧公主退下。 无忧公主还算有些良心,担心龟兹王还有杀人灭口之心,回来后马上就想将沈兵打发走。 沈兵却有些不甘的问了声: 「不知公主……为何宁死也不嫁那秦国大将军?」 「可是以为秦国大将军沈兵配不上公主么?」 无忧公主回答: 「却也不是配不上。」 「他堂堂秦国大将军声势只在龟兹之上,据闻能文能武满腹经纶,又哪会配不上我这个龟兹公主。」 这说得沈兵都有些脸红了,他又哪里是什么能文能武满腹经纶……不过外面还真是这样传的,甚至还传得更夸张。 龟兹公主接着说道: 「只是我与他连面都未曾见过,又如何能随便嫁了?」 「说不定他还是个糟老头呢!」 也难怪龟兹公主不知道沈兵年龄。 沈兵在外现身时因为安全需要,总是一身与亲卫相同的藤甲。 这藤甲带有面具,把面部一遮再与亲卫混在一起,基本就没人能认出来。 于是直到现在,也只有楼兰和姑师贵族见过沈兵真面目,其它百姓便只是一番揣摩和猜测而已。 想到这沈兵就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若这沈兵与你见过,且又不是个糟老头呢?」 「公主是否便同意嫁了?」 无忧公主回答: 「那也要看他是否入得了本公主法眼!」 沈兵起身朝无忧公主拜道: 「不知属下可入得了公主法眼?」 无忧公主气苦道: 「你还道你是沈兵不成?」 「若你是那沈兵,本公主便是嫁了也无妨!」 沈兵道: 「公主此言当真?」 无忧公主笑道: 「当真又如何?不当真又如何?」 「你还是快离开罢,否则父王……」 正说着房门「砰」的一下就被踢开,龟兹王带着一众侍卫怒气沖沖的出现在门口。 第四百四十八章 恨铁不成钢 无忧公主又惊又惧的站起身来,叫了声: 「父王……」 沈兵虽听不懂西域塞种语,但看无忧公主的神色也能猜到来的就是龟兹王。 龟兹王除了身上的锦衣华服之外,就是这头形扁平显得比较奇怪。 后来沈兵才知道,这是龟兹国的一个特点……贵族为了表示与平民百姓身份不一样,于是出生便用木枷将头枷成扁平状。 沈兵有些奇怪,为什么无忧公主同为贵族却没有被枷成这样。 龟兹王瞄了沈兵一眼,然后目露凶光冷哼一声,转头对无忧公主道: 「你虽有不嫁秦国大将军的理由,却并不意味着你能继续与秦军兵士来往!」 「你贵为龟兹公主却跟兵士厮混,这要传了出去,我龟兹的脸面何在?」 原来龟兹阶层意识极强,贵族不能与平民百姓通婚,这也是贵族要把脑袋枷扁的原因之一。 无忧公主却回答道: 「父王又怎知他不是贵族?」 「何况,就算他不是贵族,以女儿这模样如何又能嫁得出去?」 无忧公主说的就是她的头没枷过……这在龟兹贵族阶层中是被耻笑的对像。 不过她贵为公主说没人要却是假的。 龟兹王哼了一声,反驳道: 「左将军数次来提亲,力辅君也为其子提过几次,你都看不上,却偏偏看上这兵士?」 「你说这兵士是贵族,他一没随从二无车马,如何会是贵族?」 这父女两吵得不亦乐乎,听不懂他们说话的沈兵就只能尴尬的站在一旁发呆。 好不容易无忧公主才转过头来问沈兵: 「你是贵族吗?」 沈兵原本想表明身份,但转念一想就感觉不能大意。 此时龟兹是敌是友还未定,虽说龟兹有嫁女与秦军联姻之意,但那也是忌惮秦军的武力和沈兵的谋略。 若龟兹王知道沈兵孤身一人陷落于此,谁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说不准就把沈兵给软禁在龟兹国使秦军投鼠忌器,又说不定偷偷把沈兵给杀了让秦军群龙无首……这么一来他沈兵岂不是亏大了? 一念至此,沈兵就回答道: 「启禀公主,属下不过是一名骑军而已,并非贵族。」 无忧公主转头就对龟兹王说道: 「他说了,他在秦军爵至官大夫,是秦国的贵族无疑。」 这是在欺龟兹王听不懂中原话。 龟兹王对秦军的二十军功制也有所了解,知道秦军兵士可以以军功晋升为贵族,对此竟也不怀疑,是以脸上的怒色稍缓。 其实只要随便问一个秦人,就知道普通兵士基本不可能晋至官大夫。 当然,沈兵除外。 沈兵此时已爵至左庶长,比官大夫还要高四级。 无忧公主又问沈兵: 「你手下掌管多少人?」 沈兵当然不能说实话,回答: 「属下乃秦军百将,掌管一百人。」 无忧公主转头对龟兹王道: 「他是秦国大将军沈兵的心腹,统领三千骑军!」 「若左将军和力辅君之子都能嫁,统领三千骑军的秦国贵族又如何不能嫁?」 「父王莫不是以为……秦国贵族比不上我龟兹贵族吧?」 龟兹王只哼了一声,问: 「他当真是沈兵心腹?」 无忧公主信口胡扯: 「那还有假?」 「我与其相识时便知其身份不低,否则女儿又如何能看上他!」 「父王放心,女儿嫁与贾明之后,定会设法说服沈兵……」 然而还不等无忧公主说完,龟兹王便挥了挥手,一名月氏商人就上前说道: 「禀大王,公主所言……并非实情。」 「此人乃一名百将,统领百余骑。并非贵族也不是沈兵心腹!」 龟兹王冷冷的望着无忧公主。 无忧公主显然也没想到龟兹王还有这一着,一时无言以对。 沈兵见气氛有些不对,就上前说道: 「神武军百将贾明见过大王。」 「大将军命属下来此面见大王洽谈结盟征讨匈奴事宜。」 「路上被沙尘暴所阻与部下走散,幸为公主一行所救这才至此。」 「属下所带的礼物也在沙尘暴中遗失,礼数不周请大王恕罪。」 沈兵会这么说是有原因的。 假作秦军使者的好处,就是让龟兹王知道秦军知道他在龟兹,若是龟兹王还想杀人灭口或是对他不利之类,那就要考虑是否能挡得住秦军的进攻了。 果然,龟兹王一听沈兵是秦军的使者,神态马上就恭谨起来,说道: 「哦,原来是秦国使者,却是本王怠慢使者了。」 「只是……秦使泽才刚返姑师,为何又派使者前来?」 沈兵早就想好了理由: 「回大王。」 「大将军之意,那泽乃商人出身不通兵法,许多事无法为大王排忧解难。」 「是以,这回才派属下前来与大王商议。」 龟兹王「哦」了一声,微微点头。 事情的确像沈兵说的那样,泽的口才虽好但却对兵法一窍不通,这也使许多事说着就像隔靴搔痒。 迟疑了下,龟兹王就问道: 「你当真与无忧公主相识?」 沈兵之前听无忧公主大致解释过原由,暗道这下可不能拆无忧公主的台。 于是就点头回道: 「禀大王。」 「属下的确与公主相识,只是……是时属下不知是公主。」 「得罪之处请大王恕罪。」 其实沈兵这说的也不假,沈兵当时的确不知道她是公主,只是时间地点与无忧公主的谎言有出入而已。 龟兹王之前还希望这是无忧公主胡扯,但听沈兵也这么说,就眉头紧皱,说道: 「天色不早了,此处乃公主闺房,使者还是请回吧!」 「国事待明日再议不迟!」 沈兵赶忙应了声,就随着侍卫下去了。 等沈兵离开时,后方又再次响起无忧公主与龟兹王的争吵声。 沈兵觉得好笑,那龟兹王乃一国之君,只需摆出点大王的样子就能将无忧公主制住了,但他却没有这么做。 由此可知这龟兹王在面对无忧公主时更多的是父亲的角色而不是大王。 沈兵瞬时就明白龟兹王与无忧公主争吵时眼神的意思了……那分明就是恨铁不成钢。 第四百四十九章 联军 第二天早上,沈兵就受命前往御书房与龟兹王议事。 让沈兵意外的是无忧公主也在,她如之前一般依旧用面纱遮住半脸只露出眼睛。 她得意的朝沈兵扬了扬眉,问道: 「你当真是秦国使者?」 沈兵正要答话,却被龟兹王瞪了一眼阻止了。 后来沈兵才知道,其实龟兹王一直都不愿意沈兵与无忧公主接触……原因正如之前所言,若公主嫁了一介平民尤其是秦国兵士,那岂非让龟兹国自降身份? 然而,讨论秦军与龟兹乃至西域结盟征讨匈奴一事……这却是不能让外人尤其是月氏商人知道的。 于是语言不通的龟兹王就只有让无忧公主来做翻译。 龟兹王请沈兵在案前坐下后,便缓缓摊开案上的地图,说道: 「我等先不谈结盟一事。」 「若西域成功结盟,本王却想知道大将军如何征讨匈奴?」 龟兹王这话倒是一下就切到了重点。 有些人做事喜欢走一步是一步,但有些人却喜欢全盘规划。 如果只是一名兵士,或许更应该选择前者。 但若是一名指挥官则应该是后者。 比如此时,秦军没有击败匈奴的计划或者说就算秦军和西域能组建联军也不可能击败匈奴……那么结盟组建联军就变成是毫无意义的无用功,那还不如不结盟而保持现状。 不过对此沈兵自然早就成竹在胸,他指着地图说道: 「我军应分为两步展开攻势。」 「第一步是以攻为主,以骑兵飞速穿插至漠北燕然山、狼居胥山并占领之……」 龟兹王被沈兵这话吓了一跳,问: 「这是使者的意思,还是大将军的意思?」 沈兵回答: 「自然是大将军的意思。」 如果说是「使者」的意思,只怕龟兹王第一时间就否决了。 但既然是「大将军」的意思……要知道沈兵已带领秦军完成了几乎无法完成的胜利,于是龟兹王就觉得有必要接着讨论。 龟兹皱眉说道: 「大将军可知,在草原上匈奴骑兵无人能敌?」 沈兵点了点头,回答: 「自然知道,这也是秦军不敢贸然进攻草原的原因之一。」 「因此才要组成西域联军。」 【领现金红包】看书即可领现金!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金/点币等你拿! 龟兹王摇了摇头: 「西域骑军虽然也是骑射了得,然大多不成气候。」 沈兵颇有同感的点了点头。 如果从单兵素质来说,西域骑兵的确不比匈奴骑兵差,尤其西域骑兵是在沙漠绿洲这恶劣地形上成长起来的,骑兵和马匹更耐旱更能吃苦,到了不用担心水草的草原上就会压力骤减,马匹的精力就会有所提升。 这就有些像在高原生活久了,到了平原跑起步来就更轻松,因此高原马匹才是质量上佳的马匹。 西域骑兵的问题在于没见过大场面格局太小。 这是由绿洲文化决定的:一片绿洲一座城,一座城就是一国。 龟兹作为西域第一大国还好些,其余三十六国拥有几千骑兵算是多的,还有几百几十的…… 诚然,把这些兵聚在一起也不少。 尤其加上月氏骑兵和秦军一直努力扩充的神武军和蒲类军,到时全军应该有七、八万骑军左右。 从数量上一点都不比匈奴骑兵少。 但指挥作战以及内部矛盾尤其是「明哲保身」这些问题如何解决? 三十六国就意味着至少有三十六支部队,那就意味着一个决策可能要考虑到三十六个利益…… 沈兵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于是就说道: 「所以三十六国只出兵不出将。」 龟兹不解的问道: 「何谓只出兵不出将?」 「若只出兵不出将,又由何人指挥?」 沈兵解释道: 「由神武军统一指挥!」 「将神武军拆分为教头分列编至各军训练。」 「整合之后便可成一军。」 这其实是近现代英国组建殖民军的方式。 比如其殖民印度时就存在类似西域联军的问题: 印度之前并不是一个国家,而是一个地区名,亦即印度次大陆。 这片大陆原本也是零零散散的许多各不统属的民族和国家,英国人将这些国家征服之后进行统一管理。 这时组建殖民军就碰到沈兵现在一样的困难: 该如何将这些互有矛盾甚至连习惯和信仰都不同的兵源组成一支能统一指挥并具有战斗力的军队? 答案就是指挥层面的军官全由英国人担任。 于是所谓的「英印军」就出现了。 这不只是英国军官更有指挥经验的问题,更是印度士兵内部不管身份阶层全都是基层士兵顶多只是基层军官,于是看起来大家都很「平等」于是内部矛盾就不会激化的问题。 这支军队在战场上的确有不俗的战斗力,打败过牟田口廉也指挥的日本军队,也登陆非洲与隆美尔的德军战斗过。 因此在印度独立之后便自以为是世界第三强国了。 孰不知,英国军官撤换成印度军官之后……这支军队丢失的就不只是指挥经验,更严重的还是内部矛盾激化使其形同一盘散沙: 高种姓不需立功就成为军官在上层耀武扬威,低种姓拼死拼活却只能在基层受奴役,功劳还要被高种姓军官强占……这样的军队又如何能作战? 同理,若西域联军以这种方式联军的话,就不可能有胜利的希望。 只有统一在秦军的训练、领导和指挥下,才有可能如臂指使团结在一起形成战斗力。 龟兹王微微点头道: 「此法或是可行,然三十六国又岂能放心交出兵权?」 这话倒是真的,兵权乃一国之本,交出去岂不是连保命的东西都没有了! 沈兵说: 「我等并要求其交出全部兵权。」 「只需交出部份,且出征所获的战利品及利益……便由出兵多少分配。」 「出征返回后便把兵权交还。」 这么一来就有利益牵扯到其中了。 出的兵多,得到的利益就多。 出的兵少,得到的利益就少。 更何况还有秦军压阵…… 谁要是不交出兵权,秦军往阵下一开就行。 更何况,西域三十六国都在秦军兵锋之下,交兵权与不交兵权有区别吗? 不交兵权难道就能保安全? 第四百五十章 改革 这其中唯一的变数应该就是龟兹。 因为龟兹不仅仅拥有两万兵是西域第一大国,长期以来身为第一大国的它一直都保持着对周边十余个小国的影响力。 龟兹的态度几乎决定了这些小国的态度,也决定了沈兵计划推行的难易。 这也是沈兵如此重视龟兹的主要原因。 谁曾想,这在《西游记》中被描绘为女儿国的龟兹居然会能左右局势。 沉默了一会儿,龟兹王就点头说道: 「如此一来,我军或能攻下燕然山和狼居胥山。」 「然之后又能如何?」 沈兵回答: 「第二步便是以守为主!」 「秦军步兵随后赶至两处依山而守。」 「秦军擅守而匈奴不擅攻守,这么一来便将草原分为南、北两块互相无法增援。」 「这时位于河套秦军又北上与西域军围而歼之……」 「秦军守点而西域以骑军追击,一攻一守攻守结合,匈奴只有远走漠北一个选择。」 这其实就是汉朝霍去病的战略,以骑兵实施大纵深穿插进攻匈奴后方的狼居胥山。 只是起点略有不同: 霍去病是以肃州(酒泉)东北的居延为起点进攻狼居胥山,而沈兵则打算以姑师为基地。 龟兹王听了这个计划后大为振奋: 「此计确是可行。」 「匈奴在草原以游牧为主,也不曾有过攻守之战。」 「是以在燕然山及狼居胥山必定没有防守亦不会有工事。」 「我军一旦将其拿下……匈奴便成为瓮中之鳖了!」 沈兵说的就是这意思,他很高兴龟兹王领会了这战略的重心。 然而过了一会儿,龟兹王又冷静下来,问道: 「不知使者对楼兰怎么看?」 沈兵反问: 「大王指的可是楼兰实行二十军功爵位制?」 龟兹王「嗯」了一声: 「不知秦军是支持,还是反对?」 沈兵回答: 「这二十军功爵位制是秦军所使用的奖惩制度。」 「至于龟兹是否使用……那全凭大王作主。」 沈兵当然要这么说。 因为这二十军功爵位制不仅仅只是简单的奖惩制度,它甚至可以说是奴隶社会与封建社会有标志或是分界线。 奴隶社会中的奴隶和百姓是不可能拥有自己的土地,更不可能晋升到与贵族平起平座的地位,立再多的功劳也不可能。 二十军功爵位制就打破了这些不可能使其成为可能,于是就标志着其进入百姓自由度更高生产关系更先进的封建社会。 进入封建社会就意味着旧贵族的地位和利益会受到威胁,包括龟兹王。 龟兹王会在这时考虑这一点不是没有原因的。 龟兹国要是将兵权……确切的说是部份兵权交到秦军手里,而秦军实行的是军功爵位制,那么这些兵在秦军手里训练甚至打过仗之后,他们还愿意归建回龟兹么? 就算他们愿意回来……但这也意味着龟兹封锁消息成为不可能,到时龟兹军民像楼兰一样起事要求改革、要求实行二十军功爵位制该怎么办? 沈兵想了想就说道: 「属下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龟兹王铁青着脸说道: 「使者请讲!」 沈兵说: 「属下知道大王近来正对龟兹国封城禁言以防龟兹军民如楼兰一般作反。」 「然而,大王真道封城锁言能解决问题?」 龟兹王没有回答。 沈兵又加了一句: 「即便封城锁言能防得了一时,然大王也应连同周围各国也一併封城锁言。」 「否则……」 沈兵往地图上龟兹周边划上一圈,说道: 「此时周边国家之所以听从龟兹号令以龟兹马首是瞻,皆因龟兹强它国弱。」 「有朝一日,它国尽皆实施二十军功爵位制而兵强马壮。」 「便会形成它国强而龟兹弱之局。」 「到时……龟兹又如何能独善其身?」 闻言龟兹王不由眉头紧皱大敢为难。 沈兵说的没错。 【领现金红包】看书即可领现金!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金/点币等你拿! 二十军功爵位制对军队和百姓的激励作用是显而易见的,实施之后百姓会为了能立军功而一改之前能逃则逃的态度踊跃参军。 军队将士则会为了立功晋爵而奋勇作战争相杀敌。 即便是同一国、同一批军队、同样的装备……实施二十军功爵位制后其士气和战斗力马上就会有所提升。 到时若只有龟兹不实施而周边国家实施,就意味着龟兹会反过来被周边国家蚕食,到时龟兹又如何应对? 无忧公主问道: 「难道便没有其它路可走了?」 「必须实施军功爵位制?」 沈兵摇了摇头: 「属下并非站在秦军立场说话。」 「而是中原亦发生同样的变革,凡是不实施军功爵位制之国,皆被秦国所灭无一幸免。」 「其中不乏兵力数倍于秦国,有五、六十万之多的楚国。」 「若大王和公主不信,尽可派人去中原查探。」 沈兵是过来人,当然知道当一种先进的社会制度取代落后的旧社会时,那是有如一股改革浪潮汹涌而来非人力所能阻挡。 不顺应潮流的结果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被浪潮淹没不留一点痕迹。 秦国能一统天下,从细节上看是六国不团结所致,但归根结底还是商鞅变法使秦国的制度比其它六国更先进。 在此之后秦虽不过十数年就崩亡,但汉朝依旧沿袭了秦朝的法律军制等,从体制角度而言其实是一种升级而非灭亡。 见龟兹王和公主沉默不语,沈兵就疑惑的问了声: 「若大王坚定改革立场争得军民支持,改革对大王而言显然是利大于弊。」 「大王为何如此为难?」 沈兵这话倒没说错。 改革或许会触及贵族阶层的利益,但却会将大王从贵族阶层中剥离出来便置于一种超然的地位…… 奴隶制下,贵族各有权势甚至能与大王分庭抗礼,大王做的每个决定都要均衡各贵族的想法併力争得到大多数贵族的支持。 封建制下,贵族的封地和属民全都划归由大王管理,所有权力都集中在大王手中,贵族只是大王制下的「管理者」。 若知道这些,龟兹王又如何迟迟不愿改革? 只听无忧公主嘆了口气,说道: 「龟兹若不改革还好,若是改革……只怕就要四分五裂了。」 第四百五十一章 控制 原来西域这片地区会有三十六国之多是有原因的。 正如之前所言,西域是绿洲文化,绿洲之外便是缺水甚至无水的沙漠。 在这样的地形之下,若要攻城就必将面临秦军进攻楼兰一样的问题……攻城一方在缺水甚至无水的情况下攻城,补给极为困难,若不在几天内攻下目标城池就只有死路一条。 于是才会出现「一洲一城,一城一国」的情况。 有些国家别看只有几百人驻守,倾全国之兵用数万人进攻只怕也未必能成功,即便成功了也损失惨重得不偿失…… 一个国家若只有几百兵力,就意味着该国只有几千百姓。 若该国只有几千百姓,就意味着该绿洲只能养活几千人。 那么…… 攻下又能如何? 冒极大的风险损兵折将之后,得到的不过是能容纳几千人的小城池,想扩张都因受水草限制而不可能。 其结果就是西域各国大多互不相犯各为一体。 若是有互相吞併的战争发生,要么就是两国距离太近水源补给不是很困难,比如姑师周边的几块绿洲就是这种情况。 要么就是某国水源枯竭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比如若干年后楼兰南迁灭了几个小国便是如此。 龟兹作为西域最大的国家,它的问题就是体量过大…… 其实它如果作为中原国家或是草原国家的话这体量一点也不大,由西至东不过只有七、八百里。 但作为西域国家有这么大就不得了了。 要知道姑师至楼兰也不过五百余里,龟兹一国由西至东就有七、八百里,也难怪它能称得上西域第一大国。 体量过大在西域是缺点而不是优点。 比如龟兹国王城在偏东的延城,距其制下的库车、拜城、新和、沙雅等,少则百余里多则六、七百里。 路途短的还好,百余里只需一天就到了。 路途长的六、七百里仅仅只是行军就要六、七天,若这些城池听闻龟兹王将要改革实施二十军功爵位制……这造起反来宣布脱离龟兹又该如何是好? 龟兹王直接控制的兵力有一万人,他虽是最强大的一方,却对远在六、七百里外的城池无可奈何。 到时只要一城宣布脱离龟兹国自立,其余城池也会纷纷效仿,其结果就会像无忧公主说的那样……不改革则已,一改革便会四分五裂。 沈兵想了想,就说道: 「若大将军以秦军助大王改革如何?」 龟兹王摇了摇头说道: 「若是如此,贵族便会放言本王已降秦,便以此为藉口反对改革。」 这说的也有理。 到时各贵族反而站在正义的一方,而龟兹王却成了贪生怕死卖国求荣的小人。 沈兵道: 「既是如此,秦军并援以龟兹火炮吧!」 龟兹王闻言不由瞪大了眼睛,吃惊的望着沈兵: 「火炮?使者说的可是那轰塌楼兰城墙大败匈奴的火器?」 沈兵点头道: 「正是。」 「有火炮在,城墙便有若虚设。」 「大王若是装备了此物,谅那些贵族也不敢自立作乱。」 这其实就是秦军的优势。 秦军与西域各国不同的是,可以用火炮轻松的敲开敌人的城墙可以在几天内攻下目标城池。 于是,之前因缺水而补给困难并对六、七百里外的城池无可奈何的问题就不复存在了。 但龟兹王却有些不敢相信: 「使者是说,大将军愿将火炮赠与本王助我改革军制?」 沈兵想也不想就回答: 「当然!」 此时的沈兵当然有考虑会不会泄密的问题。 但要说泄密,沈兵认为更多的还是制作过程这其中尤其是火药配方尤为重要。 其它人若是不知道火炮所使用的火药是硝石占四分之三,用起来根本就没这威力,如果使用匈奴的那种不仅硝石占比小还加了麻茹之类杂七杂八的东西,能不能将炮弹打出去都是个问题。 若说火炮送给龟兹那就是泄密…… 沈兵认为只要是在部队里批量使用且在兵士对其一览无遗的东西都无法保密。 比如秦军的炮兵能看到火炮是什么样的,内壁外壁是什么材质,炮弹是什么形状如何操作等等。 炮兵有一千人,也就是有一千人知道这些信息。 匈奴只需随便派几个奸细有意接触这一千人中的几个,便能从他们口中套出相关信息。 尤其炮兵还会一批批的换……总会有伤老病残,还会有战损等等。 所以在这方面想要封锁消息并不现实。 既是如此,泄密与不泄密就没有很大的区别。 至于是否要担心龟兹王反过来用这些火炮对付秦军…… 这担心就更是多余的。 现代社会中美军之所以如此热衷于要求其它国家购买美式装备,除了发展军火工业能赚钱之外,更重要的还是通过装备的垄断达到干涉该国的军事及政治的目的。 比如现在,沈兵若是将火炮装备了龟兹国,龟兹王以火炮控制了贵族实施改革。 那么沈兵说的话是不是就用份量了? 龟兹王是不是在一定程度上听沈兵的「建议」了? 否则,沈兵只需对龟兹王的火炮实施断供…… 火炮用久了会损坏,要不要新的替换? 炮弹要不要从沈兵这边提供? 维护及训练方面要不要秦军工匠? 等等各方面都需要秦军于是就对秦军形成依赖。 有了这个依赖……沈兵就不担心他能逃出自己的手掌心了。 所以这对秦军而言是妥妥的好事。 龟兹王当然不知道后续还有这么多问题,更不知道这是坑,心下暗想: 「这火炮一可攻城二可对敌。」 「数万匈奴也被此炮炸得落荒而逃不适一万秦军。」 「龟兹国若装备此物,何需再惧怕敌国?」 想着,龟兹王就用充满期待的眼神望着沈兵,问: 「却不知,这些火炮需要多少牛羊才能换得一尊?」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龟兹王有些担心太贵了买不起。 其实对沈兵来说是白送都没问题:既能控制龟兹国又能推进其改革,还能增强反匈奴联盟的实力,何乐而不为? 不过沈兵一想,若是「白送」肯定会引起龟兹王的怀疑。 于是就说道: 「大秦与龟兹若成盟友并非外人。」 「属下以为,一尊一千只羊便可。」 「另外还有一个条件……」 沈兵瞄了一眼无忧公主,说道: 「无忧公主须嫁与秦国大将军!」 第四百五十二章 交易 推荐朋友的一本书,《钢铁苏联》,有兴趣的兄弟可以去支持下。 ……………… 一听这话,原本劲头十足的无忧公主就沉下脸来,恶狠狠的瞪了沈兵一眼,冷声问: 「这是使者的意思,还是大将军的意思?」 这么一问沈兵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若沈兵以使者的身份提联姻,那么人微言轻根本就不值一提。 若是以大将军的身份提……便是无忧公主也无法拒绝,因为这关系到秦国与龟兹命运。 沈兵很想说是后者。 但这火炮交易根本就是临时起意,又如何会是大将军的意思? 于是沈兵只能回道: 「是……属下的意思。」 无忧公主想也不想就说道: 「你可以换一个条件,现在还来得及!」 沈兵回答: 「若我不换呢?」 无忧公主将眉毛一扬: 「我还道使者是个聪明人,如今一看也不过如此。」 「使者试想,若我胡言乱语一番说你对父王大不敬,而父王又不通中原话语……」 「到时不仅你要人头落地,秦国与龟兹还要成为敌人!」 「使者以为如何?」 沈兵赶忙劝道: 「公主何必如此?」 「秦国大将军不但足智多谋有权有势,还对公主极为倾慕。」 「若是两国能联姻成就一段佳话,岂不……」 不等沈兵说完,无忧公主就打断了沈兵的话: 「你可是想试试?」 沈兵顿时便不敢再说了……这小妮子之前为了逃婚竟不惜离国出走,这下又岂会轻易就范? 龟兹王见两人你来我往的语气有些紧张,便不解的问了声。 无忧公主瞄了沈兵一眼就解释道: 「父王,这秦人好没道理,一尊炮竟要一万只羊。」 龟兹王一惊,道: 「一尊炮一万只羊?那十尊岂非要十万只?」 「这……」 虽说龟兹是个西域大国出得起这些羊,但一下就要十万只也有些肉痛。 无忧公主继续说道: 「父王莫要担心。」 「这秦军与我军结盟乃『合则两利斗则俱伤』,女儿试试能否说服使者降些价格。」 龟兹王点头道: 「正该如此,若是一尊火炮五千只羊,我龟兹还是能出得起的!」 龟兹王是觉得火炮这东西是攻城利器,此时就只有秦军独有,贵些也是情有可原。 他又哪里知道沈兵要价只有一千只羊。 无忧公主转头问着沈兵: 「你可想清楚了?」 「换还是不换!」 见状沈兵只得无奈的回答道: 「罢了,属下也不需附加什么条件,便一尊火炮一千只羊吧!」 无忧公主气苦的瞪了沈兵一眼,低声说道: 「你这傻子,这么好的机会便就此放过了?」 沈兵不解的反问: 「什么?」 无忧公主也不理会沈兵,转头就对龟兹王说道: 「父王,我与使者谈到一尊火炮只需一千只羊。」 龟兹王闻言大喜: 「当真只需一千只羊?」 无忧公主回答: 「当真,不过使者有附加一条件。」 龟兹王问: 「什么条件?」 无忧公主迟疑了下,就说道: 「这条件是……封使者为龟兹贵族。」 龟兹王一愣,然后马上就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他不贊同无忧公主与这秦国使者交往,便是因为其不是贵族身份。 这使者有此要求显然是想籍此时机讨点便宜。 但一想,这九万只羊可不是小数目,且还关系到能否得到火炮。 于是龟兹王便冷哼一声,颇为不悦的望了沈兵一眼,说道: 「允了,便封他为却胡君。」 「不过你等莫要痴心妄想,他便是贵族又能如何?」 「你若是嫁不了秦国大将军,便嫁了左将军吧!」 说着一挥手便离开了大殿,只留下不明所以的沈兵及得意洋洋的无忧公主。 沈兵一看无忧公主那表情就知道不对,赶忙问: 「你可是对大王胡说了什么?」 无忧公主回道: 「本公主不过为你讨了个封号而已。」 「往后你便是龟兹却胡君了。」 「莫要谢我,不过举手之劳以报你救命之恩罢了。」 沈兵苦笑着回答: 「这却胡君又能有甚好处?」 「不过是个封号而已。」 沈兵的确不在乎这些,就算是秦军的什么爵位也不太上心。 无忧公主也不回答,只是在案前撑起下巴,饶有兴趣的望向沈兵,问: 「你当真只是一名百将?」 沈兵一惊,暗道难道被无忧公主看出了破绽? 不过心里这么想,嘴上却回答: 「那还有假?属下又何必欺瞒公主?」 无忧公主摇了摇头: 「看着不像。」 「一名骑军百将却连弓也握不稳。」 「谈起对敌之策却头头是道……」 「难不成秦军将士都如一般?」 听着这话沈兵就明白问题出在哪了。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在山洞与侍卫搏斗时沈兵曾胡乱射出几箭。 这无忧公主乃游牧民族的龟兹公主,自小便学习骑射,自然一看就知道沈兵不常用弓。 而此时的骑军又大多以骑射为主,沈兵身为一名百将如何连箭术都不精? 另一方面,刚才在与龟兹王谈论的那一番道理,虽可以说是有「大将军」提点,但能如此逻辑清晰对答如流,肚里没点墨水是不可能做到的。 尤其那临时起意以火炮交易解决龟兹的改革障碍,就更是出人意料甚至还可以说「越权」……一个使者怎会有权力决定火炮如此重要的东西能否卖给别国?虽然这个「别国」不算是敌国。 沈兵赶忙解释道: 「属下临行时,大将军曾嘱咐过一切由属下见机行事。」 「至于武艺不精……属下乃读书人出身,弃笔从军所以如此,让公主见笑了!」 无忧公主回道: 「我却不曾笑你。」 「本公主只是在想……以你之才只当一名百将乃至做为使者便是那沈兵没眼光了!」 沈兵不由「哦」了一声,还有这样被人骂的? 只听无忧公主接着说道: 「如今秦军既与龟兹结盟。」 「使者不若便在龟兹为官可好?」 「由本公主做主,至少也是一名千夫长。」 「龟兹国力虽是不如大秦,然至少也是西域大国,怎么也比得上秦军百将吧!」 沈兵正要婉拒,无忧公主却已起身。 她一边缓缓走向门口一边说道: 「使者勿需急着回答,考虑一番再决定不迟。」 「想好了便知会我一声,本公主随时恭候!」 第四百五十三章 英明 因为使者的身份,沈兵住的就不再是之前用于软禁的土屋了,换成更为精緻的木楼。 不过其实在西域一带还是土屋更适用。 因为西域沙漠地区的特点就是昼夜温差大,土屋有着更好的绝热性于是昼凉夜暖。 而木屋则反过来,白天热得能把人烤熟而夜里却能将人冻死。 这也是西域百姓通常筑土楼居住的原因。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龟兹国筑起这片木楼主要是用来招待外来使节。 用木楼招待使节一是因为生活习惯有所不同,二是因为木楼费用档次更高,三来更重要的是木楼不像土楼一般压抑…… 土屋除了门窗几个出口外其余部位全是厚厚的土墙,便似地牢一般让人感到恐惧,不太适合使节居住。 木楼就轻松多了,木板的墙壁随时都可以砸开,心理上会觉得更容易逃走。 沈兵被安排在一座木楼的二层,酒水羊肉乃至西域瓜果都是随叫随到,白天热的问题由三楼顶着,晚上冷的问题则多加两张羊皮……此时的西域就是将没有拔毛的羊皮当被子,两张羊皮首尾相接缝合在一块。 相比起被子而言它更应该被称作兽皮毯,虽说不好看但保暖效果却比中原普遍使用的柳絮、芦苇被要好得多,且携带方便,外出时只要捲成一捆绑在马背上就可以。 据无忧公主说,这是因为沈兵是秦军使节的原因,别国使节却没有如此享受。 第二天沈兵就想给姑师带个口信,也免得王贲等人在外到处寻找。 但苦于自己支身一人在此,何况身上还没带钱……其实带钱也没用,秦一统中原后虽然统一使用秦半两,但这玩意可没在西域流通。 再加上语言不通,于是想找个送信的人都有困难。 因此沈兵不得不去找无忧公主。 沈兵突然发现这里能帮自己的似乎只有无忧公主。 然而,当沈兵随着侍女来到无忧公主房前时,却听到里头传来无忧公主的骂声及打翻盘子的嘈杂声。 沈兵心道,昨天不是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又这样了! 女人真是善变,自己来的也不是时候。 或许是因为侍女提醒,无忧公主发了一会儿脾气后才发现站在门外拱手而立的沈兵。 无忧公主冷静了下来,招了招手让沈兵进屋。 近前沈兵才发现无忧公主露在面纱外的双眼通红似乎哭过。 「公主这是……」 无忧公主坐在案前抽了下鼻子,想到委屈之处泪水又掉了下来,她一边偷抹一边说道: 「如使者所愿,父王命我定要嫁与那秦国大将军。」 「这下使者可满意了?」 沈兵一时愕然,这个转折有点突然。 原来那龟兹王回去越想越不对劲同时也是不甘心让公主嫁与一名秦军兵士。 龟兹王记得无忧公主前往楼兰时秦军已在攻姑师。 那时楼兰虽说有秦军但只留下一小部份步卒,而沈兵又自称秦骑军百将……如此该时沈兵应该在攻姑师才对,如何能与无忧公主相识? 想着,龟兹王就找来了与无忧公主一同前往楼兰的侍女问个详细,结果很快就明朗了:无忧公主前往楼兰时根本就没有与秦军接触。 龟兹王当然不会就此善罢干休,将无忧公主「揪」了回去对质,于是无忧公主之前编的谎言就此拆穿。 得知真相的龟兹王不怒反喜。 因为如此一来就不用担心无忧公主与秦军兵士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而为秦国大将军所忌。 龟兹王原本想通过沈兵这个使节向秦国大将军提联姻。 然而转念一想: 「公主与使节虽说清白,但两人似乎互生爱慕。」 「尤其昨夜两人还联手以公谋私从他手里讨了个『却胡君』……」 龟兹王当然知道这不是秦国大将军的想法,秦国大将军又如何会稀罕一个使节是否能成为龟兹贵族?! 所以这使节虽是满腹才华一表人才但却行事不端,国家大事之前竟还想着儿女私情。 这要是把联姻之事交于这使节,说不定会出什么乱子! 于是龟兹王干脆自己派出使节带着会中原话的商人前往姑师说亲。 沈兵要是知道这些,只怕就要大喊冤枉……讨要「却胡君」一事根本就与他无关。 不过这个封号却与沈兵很配。 却胡就是击退匈奴之意,这或者是龟兹王当时想着秦军所为有感而发。 沈兵听无忧公主这么一解释立时就高兴起来。 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原本还道没机会抱得美人归了,没想到龟兹王却又成全了一桩好事。 沈兵心下大赞龟兹王英明。 无忧公主看着沈兵一副喜形于色的样子更是气得银牙直咬,恨声道: 「我要嫁与秦国大将军,使者竟如此高兴?」 沈兵这才发现自己失态,赶忙回复使节的身份拱手回道: 「公主若与大将军喜结良缘,秦国与龟兹结盟便再无变数了。」 「属下又如何能不高兴?」 无忧公主无奈的望着沈兵,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问了声: 「贾明,我来问你,本公主在你眼里便如此不堪?」 沈兵不解的反问道: 「公主何出此言?」 「属下何曾轻视过公主……」 无忧公主微微摇头,长长舒了一口气后,说道: 「罢了,我便嫁与那大将军吧!」 「据闻大将军以一万秦军力退十万匈奴,必是英雄了得!」 沈兵大点其头: 「公主所言极是。」 无忧公主又道: 「那大将军外拒匈奴内定西域,定是才智过人!」 沈兵表示贊同: 「这是当然!」 无忧公主又道: 「何况此事关系龟兹与秦国结盟,我又如何能逆水而行?」 沈兵回答: 「公主深明大义,属下佩服!」 无忧公主再嘆一口气,说道: 「你走吧!」 「本公主不想再见到你!」 沈兵原本还想说送信一事,但看无忧公主表情不对,最终还是没敢开口,应了声就退了出去。 沈兵前脚刚跨出门,不想后方又传来无忧公主的痛哭声。 一时沈兵都被搞糊涂了。 第四百五十四章 拒亲 之后几天无忧公主果然就不见沈兵了,便是沈兵提送信之事也不理不睬。 然后沈兵就想: 信又送不出去,人在这里也没事,还不如就回姑师吧! 其实沈兵呆在这里也没什么安全感,周围到处都是龟兹兵士,一不小心或是说错什么话就要脑袋落地,还是早点回姑师的好。 但无忧公主却回答: 「父王说了,结盟一事还有许多细节有待与使者进一步探讨,着使者在龟兹多呆几日。」 沈兵也不知道这话是龟兹王说的还是无忧公主自己编的……结盟细节应该是大方向定下之后再探讨细节的好吧?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哪里有探讨细节的必要。 不过有一件事是肯定的,没有无忧公主的允许沈兵走不了。 因为沈兵旁边随时都会跟着十名龟兹侍卫,沈兵走到哪他们就跟到哪,为首那个脸上还带着伤……据无忧公主说这厮就是在沙漠山洞时被沈兵一脚喘出去的。 无忧公主给的话是: 「这侍卫巴不得你逃走,这样他才可以报一脚之仇……」 「不过他不会像你一般用脚,而是用弯刀!」 于是沈兵只能认命,等过几天找个藉口说是大将军召自己回去,到时无忧公主也拿自己没法。 这天难得无忧公主居然让人来召见沈兵。 沈兵居住的木楼就在皇宫旁边,不过一刻钟就到了公主房前。 与之前不同的是房门居然不像之前一样紧闭,且无忧公主还笑意盈盈的带着一众侍女在门口等着沈兵。 她甚至都不等沈兵上前行礼,迫不及待的迎了上来,说道: 「不知使者可有收到消息。」 「大将军拒绝父王的联姻请求了!」 沈兵不由愕然: 「什么?拒绝?」 下一秒沈兵就明白了。 沈兵在沙尘暴中走失并被擒至龟兹,虽然沈兵知道自己没事,但口信始终没能带出去……于是秦军就处在大将军「失踪」的状态。 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若大将军失踪甚至有可能已在沙尘暴中身亡,重则匈奴大军杀将回来西域联盟灰飞烟灭,轻则秦军士气受损无心恋战……这一旦乱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王贲一干人必定不敢外传,只假装大将军还坐镇姑师,暗中派人四处寻找。 此时龟兹王派使者去姑师联姻……秦军连大将军在哪都不知道,又怕一旦联姻就要被拆穿,哪里还敢答应,于是只能婉拒。 无忧公主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沈兵进屋,一边走一边说道: 「此时父王正为此事发怒呢!」 「使者是否要为此事解释一下?」 沈兵赶忙说道: 「请公主带路,属下这就去向大王解释。」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书友大本营】,看书领现金红包! 不想无忧公主却说: 「大王那就勿需解释了。」 「联姻不成你又如何能解释得清?」 「何况父王也不会如此小器,就此便与秦军开战。」 「你去也是白遭一顿痛骂而已。」 无忧公主这话说的倒是有理。 这事就算沈兵说得天花乱坠也无法改变被拒亲的事实。 另一方面,秦军在西域占据主动,龟兹王虽说因此心里有气却也不敢怎么样,否则一旦打起来……龟兹这两万人马又哪里会是秦军的对手。 接着沈兵又奇道: 「既是如此,公主又要属下解释什么?」 此时的无忧公主心情大好,竟以公主之躯亲自起身为沈兵倒酒,沈兵赶忙拜迎。 无忧公主一边倒着酒一边说道: 「虽说我未曾将你的话译给父王知道,但使者却口口声声说大将军倾心于我,还说要为大将军提亲。」 「如今我却被大将军拒亲。」 「使者不觉得应该向本公主解释一番吗?」 闻言沈兵不由暗暗叫苦,他之前又如何会知道还有这些意外,之前只以为这等好事理所当然会应下来,于是才把话说满了,现在却…… 想着沈兵只能解释道: 「此事……是属下与大将军沟通不畅。」 「公主应知,属下自沙尘暴与部下走失之后,至今还未与秦军取得联繫。」 无忧公主放下酒壶举起杯来,笑着说道: 「那是否是说,你便在龟兹领个千夫长为我练兵,也无人知道了?」 沈兵忙举杯回敬,喝了一小口便回答: 「公主厚受属下受庞若惊。」 「然属下乃秦人,且身负大将军重託,不敢稍有懈怠,望公主恕罪。」 无忧公主点了点头道: 「也罢,我也知道使者不会同意。」 「但我认为使者最好要有长期在龟兹为我练兵的打算。」 沈兵不解,问: 「公主何出此言?」 无忧公主得意的走回自己的案前坐下,说道: 「若有一天,秦军与龟兹结盟,你道父王会带谁去商议?」 这么一说沈兵就明白了。 无忧公主懂中原话,又是可以信任的自己人,讨论这种不适合让贵族知道的机密当然要带着无忧公主去。 无忧公主又说: 「到时两国结盟且还有火炮送进龟兹需要有兵士训练,本公主向大将军讨一个人应该不难吧!」 沈兵连连点头: 「不难不难。」 但心里却想着,你要讨的这个人就是秦国大将军……你说难不难? 见沈兵没有异议,无忧公主还道沈兵是答应了,高兴的举杯道: 「来,今趟我便与使者痛饮三百杯。」 「祝使者在龟兹平步青云。」 接着侍女又端上果盘和食物,无忧公主还让人奏起西域乐曲。 正在这时,一名侍卫进来报导: 「禀公主。」 「守城兵士来报,数十秦军要求进城,属下等不知其有何目的,特来请示。」 这说的自然是塞种语,沈兵毫无所觉。 无忧公主看了沈兵一眼,暗道这或许是使者走失的那一干部下,这几天过去总算是寻了来了。 于是也没多想,随口下令道: 「把他们带来此处便可!」 侍卫应了声就退了下去。 没过多久一队秦军便走了进来,他们见到正与无忧公主把盏言欢的沈兵不由大惊,立时齐唰唰的跪倒,口呼: 「属下等参见大将军!」 第四百五十五章 大将军 听得懂中原话的无语公主当时就懵了,她吃惊的望着沈兵,又望望跪了一地的秦军兵士,震惊的问: 「大将军?什么大将军?」 「他们,称你什么?」 「为何称你为大将军……」 沈兵见再也瞒不下了,只得起身拱手道: 「公主见谅,我正是秦国大将军沈兵。」 「只因龟兹与秦国敌友未分,是以只能隐瞒身份。」 无忧公主一时还无法适应,她瞪大了双眼睛望着沈兵,便连说话都语无伦次了: 「你你,这……」 「你怎会是秦国大将军?」 「这如何可能?」 沈兵瞄了下周边,说道: 「还请公主继续为我隐瞒身份。」 「否则,沈兵可能走不出龟兹。」 说着沈兵便对一众秦军下令道: 「都起来吧,先在门外候着!」 「注意言辞,可听明白了!」 秦军兵士哄然应声退了下去。 无忧公主也挥退了一众侍女,她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说道: 「所以,你不是秦国使者,却是秦国大将军?」 「我还道谁能有如此雄才大略,却原来是大将军亲临。」 「倒是本公主失礼了!」 沈兵拱手回答: 「让公主失望了。」 无忧公主奇道: 「大将军何出此言?」 沈兵回答: 「公主之前只道我是个糟老头,如今见到本人并非如此,岂能不大失所望?」 无忧公主忍不住笑出声来,但一想旋又忍住,摆出一副公主的样子,问道: 「如此说来,大将军欲与龟兹结盟一事便是真的?」 沈兵回答: 「句句属实。」 「秦军诚心与龟兹结盟共讨匈奴!」 无忧公主偷望了沈兵一下,低头小声问: 「那……联姻一事呢?」 沈兵回道: 「若公主不愿意……」 没等沈兵说完,无忧公主就急着回道: 「愿意!」 沈兵不由愕然。 因为不确定,于是又问了声: 「若公主为难……」 无忧公主想也不想就回答: 「不为难!」 沈兵道: 「沈兵不愿强人所难……」 无忧公主抢着回道: 「不强人所难!」 不等沈兵回答,无忧公主便解释道: 「大将军莫要误会,小女不过是为结盟着想。」 「国事当前,我又如何能只念一己之私而不顾大局!」 「为了龟兹的国运,本公主也只能这么做了!」 沈兵不解的问: 「这不就是强人所难?」 无忧公主恍然大悟: 「原来这便是强人所难?」 沈兵有些啼笑皆非,却原来是无忧公主中原话水平有限,竟不知「强人所难」是何意。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侍卫的叫声: 「禀公主,大王命公主到御书房一趟!」 沈兵当下就不敢说话了,因为怕被听到孤男寡女独处一室。 无忧公主应了声,然后压低声音交待道: 「大将军放心,父王并非不识大体之人,万不会有害大将军之心。」 「不若你我一同去禀明父王……」 这提议的确很有诱惑力。 只要沈兵一亮明身份,那么这拒亲一事的误会就烟消云散,联姻也就没问题,龟兹王自然就不可能再害沈兵。 但沈兵还是忍住了诱惑。 因为他知道,这事关系到身家性命甚至关系到秦军在西域的作为,沈兵是半点都不敢大意。 于是沈兵就小声劝道: 「公主不可鲁莽,我等应小心行事。」 无忧公主微微点头: 「便按大将军的意思办,我暂且不提大将军的身份。」 「不过……有关联姻……」 沈兵拱手回答: 「公主愿下嫁沈兵,沈兵求之不得。」 「待沈兵回姑师后便派使节来提亲,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无忧公主只回了声「一言为定」,然后便强作镇定打开门走了出去。 不过沈兵还是在她转身是瞥见了眼角的笑意。 沈兵为了避嫌,又等了一会儿才出门。 然后带上一众亲卫返回住所。 来的一共三十名亲卫,问了才知道这段时间让秦军一阵好找。 王贲当天晚上就从姑师调了两千神武军在荒漠上寻找…… 之所以只调神武军,一是因为神武军是骑军方便寻人。 二是因为神武军口风最严,便是让他们知道大将军走失也不会泄漏出去。 三则是因为寻找的军力太多难免让人怀疑。 因为沈兵是在半途走失的,是以剺只道沈兵是被风沙给埋了或是陷入流沙,差点就让人掘地三尺把那边区域给翻了个。 找了几天也没找着,这时才想会不会为了躲风沙而进了城,或是被途经的商队救走之类。 于是才分出兵力到附近各城寻察。 龟兹是座大城,分了三十名。 他们带着沈兵的画像,打算进城后每两人一组将龟兹问个遍,不想才刚进城就找到了沈兵。 这让他们喜出望外个个都喜极而泣。 在外候命时便还晕倒了两人。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高兴,而是他们这段时间几乎是不休不眠且缺乏补给及饮水…… 其实在这片地区神武军不应该缺乏补给,尤其是饮水。 因为沈兵走失的位置北有姑师南有楼兰,西有龟兹,中间数十里处还有大小几处水源,以骑军的速度想要得到饮水不是难事。 但大将军没有着落他们都不敢花时间去补给,便是前往补给也是实在不行时才匆匆去一趟便又马上赶回。 于是在找到沈兵时居然有许多兵士又飢又渴又极度疲乏,全凭毅力支撑着,直到找到沈兵时才放松下来……而这一放松,便再也撑不住昏倒在地了。 见此沈兵心下有些过意不去。 不过想想,自己困在龟兹城内实在也没有机会知会他们。 好在各部都安好,沈兵心下也就没那么愧疚了。 当下不敢再迟疑,派了六人分三队由三个城门出发分三个方向告知在外搜寻的神武军。 出城时倒还使了点手段…… 这时代出入城可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尤其还是敌我未明的兵士。 结果用了几匹马贿赂守城的兵士,又被搜身确定不是间谍,这才放了出去。 不过那几匹马……沈兵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要回来。 第四百五十六章 节外生枝 带领这队亲卫的是个叫坾[zhu]的屯长。 坾是积尘之意,这大概能说明他出生时或者父亲为其取名时的一种状况……家里满是灰尘无人打理。 坾办事十分干练,他一到沈兵的住所马上就带人熟悉了下周围的地形,甚至画了一张地图。 接着又安排了几个人在周围布下暗哨,还设计了几条有可能逃生的路线。 还别说,像龟兹这样的才几米高的城墙还真困不住秦军,尤其是神武军。 原因是他们装备有索箭。 这些索箭是之前用于翻山越岭奇袭月氏时用的,此时已成为神武军的常用装备。 沈兵看了下坾的逃生方案,便连沈兵都感到意外。 坾指着其中一条走向东门的线路说道: 「属下以为,若是一旦有战事我等必是身陷重围。」 「若只沿一路逃跑成功的希望不大。」 「因此我等可借夜色以一路攻城门诱敌,另一路却由北面攀城墙突围。」 沈兵暗暗点头。 虽说这突围方案不太可能用到,就算用到了成功的概率也不大,但只是一个屯长就能用上计谋且心思慎密,也让沈兵心下安慰。 沈兵好奇的问了声: 「以你之才,为何直至今日还是屯长?」 坾拱手回道: 「回大将军,只因属下不愿离开神武军。」 沈兵「哦」了一声就明白了。 其实神武军会有这么多人才是十分正常的,他们的前身是魏骑军,骑军本身便是精锐,沈兵又从中优中选优再加以训练,之后一直都是沈兵最信任的主力,甚至亲卫也是从神武军中磷选。 这也确定了神武军的地位,同时也是人才济济战功显赫。 坾之所以此时还只是一名屯长并不是因为战功不足也不是因为爵位不高,而是神武军中战功、爵位比其高的比比皆是。 若坾想要任高职,就只有调出神武军到大梁军或蒲类军中任职。 大梁军是步军,蒲类军又是语言不通的西域军,所以不管去哪军似乎都不太合适。 沈兵说道: 「很快便会有所改变。」 沈兵说的是联军,一旦与西域结盟,那神武军这些高素质人才就有用武之地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沈兵就感觉有些不对。 因为以无忧公主无拘无束的性格,在知道沈兵是秦国大将军后,与龟兹王谈完事就该飞一般到沈兵身边。 然而沈兵却半天也没见人。 这时沈兵就有些警觉起来。 他在心里寻思着: 莫不是那龟兹王遭拒亲就要与秦军翻脸? 不过想想觉得这可能性不大。 龟兹虽是西域第一大国且有可能联合周边十余小国,但即便这样也没有与秦军一战的资本。 原因就像之前所说的,西域各国实际上有控制水源之利,谁守城谁占水源的优势,于是利守不利攻。 但这个规则在秦军面前是无效的。 原因是秦军有火炮之利又有步兵之强,于是不管攻哪座城都有信心、有把握在几天内拿下…… 发射实心弹的火炮就是攻城最有用,它对墙体的破坏力是其它装备无法比拟的。 这么一来,秦军在西域就可以说攻无不克,也就是想破哪城就破哪城。 更要命的还是,一旦秦军攻下一座城便控制了该处的水源,然后在城头架起火炮……这座城很快便是固若金汤。 所以西域的城池似乎就是为秦军量身订做的,让秦军可攻可守。 龟兹王是个聪明人,他当然知道这一点。 这也是火炮对龟兹王很有吸引力的原因之一。 拥有火炮之后,虽说依旧不能与秦军对抗……当然无法与秦军对抗,其火炮与炮弹都是由秦军提供。 确切的说,火炮及实心弹龟兹在某种程度上有能力制作。 龟兹作为西域第一大国有冶炼青铜的能力,甚至还在天山一带拥有许多矿藏。 龟兹虽没有新铁技术却可以用青铜取代,质量虽比不上铁芯铜炮但至少有。 问题就在于药包及开花弹,这些无法制作的东西在战时就是用一个少一个,不需多久就弹尽粮绝火炮也成一堆废铁了。 龟兹王迫切需要火炮的原因: 一方面是像沈兵之前所说的,若龟兹拥有火炮就可以震摄国内贵族并以此为基础推进国内改革将贵族手中的权力集中到龟兹王手中。 另一方面,若龟兹拥有火炮而别国没有,那妥妥的就是西域第一强国了。 有朝一日若是秦军势力在西域消退,那么龟兹岂不就可以凭着这些火炮一统西域? 在诸多好处面前,龟兹王又岂会轻易与秦军翻脸? 考虑到这些,沈兵心下稍定,只以为是自己想太多了。 但事实证明沈兵并没有想太多。 就在沈兵无聊的自斟自饮时,一名侍女端着一盘葡萄递到沈兵案前,然后用变了音的中原话低声说道: 「快走!」 「匈奴使节!」 虽然这话前文不搭后语,且侍女没再说什么转身就离开了,但沈兵马上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这侍女定是无忧公主派来警告沈兵的。 问题不是出在「拒亲」上,而是匈奴又插手到秦国与龟兹之间甚至还派了使节到龟兹。 不过也可以说是「拒亲」的原因。 因为若秦国大将军没有「拒亲」的话,龟兹王或许会直接赶走匈奴使节,而不是在两者间犹豫。 沈兵猜的没错,龟兹王叫走无忧公主为的就是这事。 从龟兹王的角度考虑,若是能与秦军联姻,那彼此间的信任就更上一层楼。 如今秦军却拒绝联姻……那是不是说秦军就是打算过河拆桥? 当然,这种推论是站不住脚的。 因为秦军即便打算过河拆桥利用龟兹,也一样可以接受联姻。 但龟兹王盛怒之下哪里还会去想这些。 正好此时匈奴使节正好赶到龟兹,于是龟兹王就没多想,让兵士将他们迎进了龟兹。 匈奴使节的目的是什么就不用多说了。 那便是让龟兹与匈奴联合然后东西夹击将秦军赶出西域。 龟兹王一听,觉得这或许也是一个可行的方案。 第四百五十七章 进退两难 为此无忧公主还与龟兹王起了争执。 龟兹王将想法与无忧公主一说,马上就遭到了无忧公主的反对: 「父王,那匈奴几次三番翻脸无情、言而无信,我等今趟又如何能信他?」 「更何况,秦军以一万之力便能击退十万匈奴。」 「如今便是龟兹两面夹击又能有多少胜算?」 「即便我等击退了秦军,我等岂非又如之前一般年年向匈奴进贡?」 龟兹王回道: 「匈奴不可信,难道那秦军便可信了?」 「其先有教唆军民作乱后又拒绝联姻,分明是居心否测。」 龟兹王会这么说,是因为他对改革还是没有下很大的决心。 改革的结果虽然听起来很好,但许多人都有安于现状害怕改变的心理。 比如龟兹王现在就过得挺滋润的,拥有西域第一大国的称号,各贵族分驻几城但对龟兹王也算是敬服,虽然匈奴那边要进贡……也只是损失些财物而已,就这样过一辈子有什么不好? 而秦军的出现却打乱了这个节奏让龟兹王有了危机感。 沈兵描绘的蓝图虽好,但谁知道改革能否成功! 谁知道各国能否顺利结盟! 谁知道联军能否打败匈奴! 这其中只要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龟兹王就有可能惹上杀身之祸。 龟兹王接着说道: 「至于能否击败秦军……」 「本王认为匈奴使节说的有理。」 「秦军有意与我等联盟,我等只需假借联盟之机突然发难……」 「秦军不过两万之数,又如能抵挡匈奴及西域大军的夹攻?」 无忧公主暗自心惊。 龟兹王说的极是,若表面与秦军结盟彼此部队融为一体,待出兵草原征讨匈奴时再突然反戈……秦军的确没有幸理。 其实这只是无忧公主的想法。 匈奴的想法更为歹毒……若西域与秦军结盟,西域兵士就不难混入姑师、楼兰及其余几个绿洲。 到时只需要在这些绿洲里的水源下毒,秦军就会面临前方主力在草原遭受包围,后方根据地无法补给的窘境。 这些却是冒顿单于定下的策略。 冒顿单于不担心它不成功,只担心龟兹不愿配合。 于是偷偷派出一队使者乔装成西域牧民带上财物到龟兹游说,并许诺一旦成功将秦军赶出西域便助龟兹统一西域。 龟兹王一思量: 助秦军打败匈奴,秦军却是呆在西域不走了。 而助匈奴打败秦军……习惯在草原生活的匈奴终究还是会回去,到时便是龟兹独霸西域,何乐而不为? 龟兹在这方面的分析倒是有道理。 因为西域这种沙漠地区容不下匈奴这种不事生产的人,他们只能每年来讨些财物牲畜却无法长时间在西域生活。 但秦军却不一样。 秦军会在这里屯田,不仅屯田还兴修水利用先进的技术扩大耕地面积……这就意味着秦军将长期呆在西域甚至世世代代生活下去。 那龟兹何时才有出头之日? 所以勤劳耕种自有其好处,也是一种优良的品德,但有时却会遭人所忌。 无忧公主此时十分矛盾。 她的矛盾并非倒向哪一方,而是是否应该告知龟兹王沈兵的真实身份。 无忧公主心知父王之所以偏向匈奴,有很大一部份是因为被秦军拒亲。 若说出沈兵的真实身份并将拒亲的原因解释清楚,那是不是就能将龟兹王的意愿带回来? 然而…… 若是不能将龟兹王的意愿带回来呢? 若龟兹王又知道沈兵的真实身份,那沈兵岂非当真就走不出龟兹了? 这时无忧公主才发现沈兵的谨慎很有必要。 无忧公主不敢冒这个险,于是最终也没说出真相只是据理力争。 然而此时的龟兹王又哪里听得进去,严令龟兹公主不得再与沈兵接触。 不过出于「假结盟」的策略需要,龟兹王又没把沈兵等人怎样,只是对匈奴使者一事隐而不说,并派一队侍卫看住无忧公主。 无忧公主虽心急着去给沈兵报信,但身边总跟着几个侍卫,一回宫侍卫便守住各个出口不给她一点机会。 于是无忧公主才想到一个办法:教会一名亲信侍女两句简单的中原话,由她向沈兵发出警告。 沈兵第一时间就找来了坾,小声说道: 「匈奴使节已在龟兹,且龟兹王似有意与匈奴结盟。」 坾不由一惊,道: 「大将军,如此一来此地便非久留之地。」 「不若大将军现在便随我出城吧!」 沈兵知道坾的意思。 有句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沈兵这个秦国大将军能顺利回到姑师,那什么龟兹就不在话下,是打是和全由沈兵决定。 但沈兵反问了声: 「你道我等还能出城吗?」 坾回答: 「之前我等便派也六人。」 「若是他们能出城,我等应是不成问题。」 沈兵摇了摇头,道: 「那是因为那六人是出城送信的。」 「若我此时急着出城……只怕龟兹王便意识到我知道些什么。」 「到时不只走不了,还会逼龟兹王痛下杀手。」 坾一想觉得有理,就点头道: 「如此一来,便只有乘夜色偷出城了。」 沈兵摇了摇头,道: 「只怕我等已被龟兹王监视了,要逃出城去只怕没那么容易。」 坾赶忙问道: 「那该如何是好?」 沈兵有些后悔。 早知如此,在信使出城的时候就该调来大军。 到时兵临城下,龟兹王想不放人也不行。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然而,沈兵只道有无忧公主相助不久就可以出城,一时没想到事情会急转直下突然就恶化到如此地步,现在却是进退两难。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 就在沈兵和坾在木楼内左右为难时不敢轻举妄动时,又有一侍女端着一壶酒进来。 她一边把酒壶放下一边低声说道: 「你等为何还不离开?」 沈兵愕然,居然是无忧公主的声音。 原来是无忧公主知道沈兵一行人还没未离开,心急之下竟与侍女换了服饰独自前来。 西域女子都是以薄纱遮住面部,侍卫竟未能察觉。 第四百五十八章 信任 各位兄弟新年大吉,万事如意,合家安康!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 沈兵苦笑一声,小声回道: 「你太小看你父王了。」 「此时我等若想离开,只怕便会打草惊蛇。」 沈兵这么一说无忧公主就明白了。 她咬了咬牙,说道: 「不若,我以公主身份带你等出去。」 「必要时,大将军也可考虑以我为质!」 沈兵笑道: 「我沈兵若是以公主为质逃生,往后还有何颜面来提亲?」 无忧公主瞪了沈兵一眼: 「如此生死关头,却还有心思开玩笑!」 其实无忧公主嘴里这么说,心下却颇为沈兵的临危不惧所折服。 无忧公主不知道的是,沈兵这又哪里昌临危不惧,而是见无忧公主来就有了办法。 沈兵接过无忧公主递来的一杯酒,问道: 「公主可知匈奴使节有多少人,下榻何处?」 无忧公主点了点头,道: 「或有百余人,正在白山别苑。」 沈兵随手从案前取过坾之前所作的地图置于无忧公主前,问: 「公主可否指出其位置?」 无忧公主瞄了地图一眼,指着一处地方道: 「便是此处。」 接着又疑惑的问: 「大将军问这些作甚?」 沈兵记住位置,点了点头道: 「公主请回,接下来的事沈兵自会处理。」 无忧公主霎时就知道沈兵要干什么了,她吃惊的望着沈兵,道: 「大将军是……」 「此事万万不可,你等若是杀了匈奴使节,父王又怎会放过你们?」 沈兵笑了笑,举杯喝了一口香醇的葡萄酒,反问道: 「我等若杀了匈奴使节,大王除了放过我们,还能有什么选择?」 无忧公主一愣,接着就明白了。 沈兵说的有理,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若斩了来使便意味着再无半点可谈的余地,只有兵戎相见。 诚然,龟兹王可以说是秦军杀了匈奴使节。 但秦军若在龟兹国内杀了匈奴使节……说是没有龟兹王的支持又怎会有人相信? 于是正在犹豫的龟兹王只能选择与秦国结盟而不是匈奴。 于是沈兵等一行人反而可保得性命。 想通了这点后,无忧公主心下对沈兵那是又敬又佩。 在此之前,无忧公主一直在担心将来该如何面对沈兵。 因为龟兹王若要投向匈奴与秦军为敌,那么龟兹与秦军联姻便绝无可能。 不仅没有可能,无忧公主还要夹在其中两头为难。 一边是父王一边是沈兵,到时帮谁好? 换而言之,即便无忧公主能成功助沈兵逃走,两人只怕也要缘尽于此了。 然而,沈兵这突如其来的一着却是化腐朽为神奇: 只要能迫使龟兹王偏向秦军一边,所有的问题便都迎刃而解。 无忧公主当然不知道这并非沈兵原创。 若干年后班超出使鄯善(楼兰原名,汉时改称),碰到的也是类似的问题,鄯善王同时接见了班超和匈奴使节并在两者之间举棋不定。 班超听闻此事后一不做二不休,带着部下夜袭匈奴使节所在地并砍下匈奴使节首领的头颅。 鄯善王见木已成舟,也只得与汉结盟一同对抗匈奴。 此时的沈兵只不过是原计照搬而已。 无忧公主想了想,就微微点头,说道: 「果然是好计,也亏你想得出来。」 「只是……」 说着无忧公主看了看周围,道: 「你等不过二十余之数,而匈奴却有百余人,是你等数倍之多……」 「不若我再调些人手来?」 沈兵摇头道: 「公主好意沈兵心领了。」 「然公主自身都在大王监视之下,你若调兵马上便会惊动大王。」 「到时我等便功亏一篑了!」 无忧公主只能无奈的点头道: 「如此,大将军可要小心行事。」 「小女在宫中静候佳音!」 目送无忧公主离开的背影,沈兵心下有些感概。 这应该是沈兵头一回如此放心彻底的相信一个人。 回首以往,即便是对着自己的部下亲信沈兵也总是有所保留。 原因无它,沈兵知道战场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方,任何时候都不能大意,即便是对扶苏也是如此。 但是现在,沈兵却觉得无忧公主是例外。 当然,这其实也是无奈之举。 沈兵的身份在坾一行人找上来时就已暴露,若无忧公主不值得信赖,沈兵早已成为阶下囚了。 见沈兵在发愣,坾就上前来提醒道: 「大将军,时候不早了,我等该早做准备!」 沈兵回过神来「嗯」了一声,整理下思绪就下令道: 「你等先去探明龟兹暗哨的位置!」 坾马上回答道: 「已经探明,一共有四处暗哨。」 「分由东西南北四处!」 一边说一边在地图上指出暗哨的位置,然后接着说道: 「这些暗哨盯住了我等能离开的四个方向。」 「若大将军想不惊动龟兹偷袭匈奴,只怕不是易事!」 沈兵看着这几个点不由皱了皱眉头。 事情的确像坾说的好样,沈兵所在的这几间房已经被龟兹暗哨盯死了,甚至楼下还站着几个侍卫轮番把守。 而匈奴住所却在数里之外,若从一开始就惊动守卫……想要偷袭匈奴岂不是笑话? 想了想,沈兵就指着地图问: 「与我相邻的木楼是否有人居住?」 坾回答: 「无人居住,附近便只有南向一幢住着温宿国的使节!」 坾打探得倒是清楚,沈兵对他的细緻又有了一层新的认识。 沈兵点头道: 「这便好办!」 「我等先利用索箭到达邻近木楼,再由那幢木楼离开。」 坾两目一亮,半张着嘴望向沈兵,眼神里尽是意外、惊讶,过了一会儿又转为敬佩和惭愧。 也难怪坾会有如此表现。 神武军装备的索箭一直都是用于翻山越岭或是翻越城墙,谁又会想到它还可以用于从这幢建筑转移到那幢建筑以避开敌人耳目? 至少坾没想到,所以才会说「不是易事」。 然而,坾没想到他这所谓的「不是易事」在大将军面前却不算事。 沈兵接着下令道: 「将地图及计划告知所有人。」 「做好准备后便暂且睡下。」 「两个时辰后依计行事。」 坾应了声就下去准备了。 第四百五十九章 夜袭 沈兵与坾做了两项必要的准备。 一是将侍卫发来用作被子的羊皮裁开裹成一个个毛球。 这些羊皮都是晒干且带着羊毛的,虽然有股难闻的臊味但却是很好的引火物,用于火攻就再好不过。 另一个就是演练滑吊索。 神武军曾经利用吊索翻越过祁连山对此并不陌生,所以这主要是针对沈兵这个大将军。 滑吊索只能靠自己别人帮不上忙,而沈兵却又缺乏这方面训练,于是只能临时抱佛脚练一练。 否则将沈兵一个人留在原地不安全,没有演练滑吊索万一出什么问题又会暴露目标有生命危险,于是还是小心为好。 沈兵从没想过自己居然还会变成拖后腿的那个。 不过好在沈兵体能方面还不错,且滑吊索也不算什么难事……其实是坾给沈兵降低了难度,他取了牛皮制的水囊将其裁开制成了一个腰挂,也就是可以绑在沈兵腰部、臀部,另一端再吊在绳索上,于是就没了难度。 其它兵士可就没有这么舒服了,直接空手上。 这不是说牛皮不够,而是没那么多时间一个个去挂。 做好这些后众人就接二连三的熄灯休息,只在沈兵门外设了两名守卫。 两个时辰很快就过去,四周除了几个有住人的建筑还有一点昏暗的火光外到处漆黑一片。 沈兵等人偷偷自打开房门闪了出来……这还花了坾好长一段时间,因为木门打开时会「吱呀」的一声,只要将其下端小心托住再慢慢的一点点开才不会有声响。 一行人排着整齐的队形上了三楼。 来到走廊的尽头,坾举起索弩瞄准对面的十余步外的另一幢木楼,「嗖」的一声就将索箭发射出去。 对面传来索箭着地的一声轻响,一只野猫被惊醒发出一阵惊慌的叫声,众人赶忙屏住呼吸蹲低身子。 不过这野猫的声音也恰恰遮盖了索箭的异响,因为它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以为是野猫打翻了什么。 但这也有了另一个风险……对面有野猫,若是人过去惊动它们闹出更大的动静怎么办? 沈兵想了想,就低声下令道: 「脱下不借!」 众人小心翼翼的将鞋脱下然后别在腰上。 然而沈兵很快就发现这似乎并不是个好办法,因为这鞋一脱那有如死老鼠般的臭味就马上充斥着周围的空气。 据说猫的嗅觉也很灵敏,就是不知道它是喜欢还是讨厌这种味。 不过事到如今沈兵也只能冒险一试了,他点了点头,坾就小心翼翼的收紧绳索,不久索绳就收不动了,坾将其在高处绑牢。 然后一挥手,一名兵士将一块牛皮往索绳上一挂,「嗖」的一声就沿着索绳滑了过去……沈兵等人在三楼,索箭是射往对面二楼,这高度差使兵士不需用力就能滑到对面。 一个又一个,等到沈兵时就多费了些功夫绑绳索,而且坾在这边推,另一边还有两名兵士接应以防沈兵发出声音。 这让沈兵有些惭愧,心想什么时候还是有必要与兵士一起训练一番的,否则在特殊情况时势必会影响整支部队甚至给他们带来危险。 不过最终还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野猫也没有发出动静。 众人蹑手蹑脚的下了楼,穿上鞋后就朝匈奴住处寻去。 找到目标不难,应该说太容易了。 因为匈奴使节那居然亮着灯光,还传来歌舞声及几名匈奴粗犷而猥琐的笑声。 却是匈奴使节在彻夜狂欢,而且还召来了西域歌姬纵情声色。 沈兵暗骂一声无耻,他身为秦军使节都没要求这等享受,话说那无忧公主也不为自己安排几个…… 循着灯光和声响很快就寻到楼下。 往目标方向一看,沈兵就犯难了。 原来亮着灯的不只是一间,而是两间,并且是二、三楼各一间。 且亮着灯的房前都有侍卫。 这么一来想要同时突袭两层就十分困难,因为上了二楼就必然会被侍卫发现,一有声响三楼便有了准备。 沈兵认真观察了下目标建筑,就把坾召到身边,低声下令: 「你带十人,沿索箭上三楼回廊做好准备。」 「待我上二楼,再同时进攻!」 坾点点头表示明白,然后一招手就分出十人往一侧的黑暗中摸去。 回廊另一侧有处拐角处于侍卫视线的死角,坾等人用索箭攀了上去就在死角等着。 沈兵见坾做好准备,便一挥手带着剩下的十余人借阴影的掩护闯进建筑。 一楼还有几个侍女和制作食物的厨子,突然见沈兵几人闯了进来不由发出一声惊叫,陶罐「砰」的一声就摔在地上。 但沈兵几人却理也不理他们,端着已上好弩箭的强弩迳自上了二楼。 两名匈奴侍卫听到声响刚过来想一看究竟,转眼就见一堆秦军上来不由大惊,赶忙抽刀,但只「嗖嗖」两声就被秦军射倒在地。 秦军一刻不停的抢了上去,正有三名匈奴听闻惨叫握着弯刀从屋里沖了出来……他们这还算反应快了,前后不过只有几秒就能自床上跃起做好战斗准备。 但这却起不了什么作用,秦军举起弩来「嗖嗖」一阵乱射,片刻间就将他们射倒在地。 接着秦军就每两人一组守住匈奴房门,一左一右,一个攻上一个攻下。 房门仅能容一名匈奴出门,于是虽然人多但同一时间却总是一人对两名秦军,且房门很快就被死尸给堵得难以通行。 与此同时,三楼坾也发起了攻击将匈奴堵在房内。 接着,一枚枚被点燃的火球就被秦军抛了进去。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沈兵只听屋内的匈奴一片慌乱的哭喊叫唤,有的趴倒有的争相跳窗逃跑,一时乱作一团。 这场景让沈兵都感到有些意外,那不过只是几个羊毛捲成再点燃的火球而已,犯得着怕成那样? 后来想想就明白了。 这些匈奴人定是把它们当作秦军的「霹雳火球」了。 这样也好,也就省却了秦军许多力气。 秦军一面守住门口一面继续往里头抛火球,不一会儿里头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第四百六十章 讨价还价 匈奴被烧得一片惨叫,偶尔还有几个火人不顾一切的从中沖了出来。 沈兵见已差不多了,便一声令下带着部队从木楼退了出来只在楼下把守。 若说匈奴还有幸存者的话,那就是初时从窗口往下跳的数十人。 二楼还好,跳下没什么大问题,三楼跳下且还全副武装,那冲击力多少都会让其负些伤。 问题在于这些匈奴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想当然的以为这是秦军与龟兹联合起来发动的偷袭……会有这种想法很正常,这是龟兹的地盘,没有龟兹同意或默认,秦军哪有机会偷袭他们! 于是匈奴散兵第一时间就城外逃去,确切的说是「杀」去,因为他们见人就砍见人就杀。 结果就不用多说了,数十名幸存的匈奴没多久就被闻训赶来的龟兹兵士制服……杀了半数,还有二十余人弃械投降。 龟兹兵士同时也将沈兵一干人围着。 沈兵抛下青铜剑举起双手,一众秦军也跟着投降……沈兵不想为了点面子坏了大事,这时候若与龟兹兵士打起来,那所有的努力及胜利就全都要付之东流。 龟兹兵士一涌而上将沈兵等人绑了起来。 闻讯赶来的龟兹王见到这情景不由气得破口大骂。 沈兵只静静的看着龟兹王发脾气,他知道龟兹王这不过是气头上,过一会儿他就明白该怎么做了。 当龟兹王冷静下来就让人去带无忧公主来。 匆匆赶来的无忧公主一见沈兵安然无恙,悬着的一颗心也就放了下来,她微微向沈兵点了点头,就上前给龟兹王请安。 龟兹王怒气未消,咬牙切齿的问道: 「你问问这些秦国使节,在龟兹地界杀人放火是何道理?」 「本王若不治他们以重罪,何以服众?」 无忧公主没有翻译,她直接回答龟兹王: 「父王,女儿以为事已至此,我等不应治秦军之罪。」 龟兹王问道: 「此话怎讲?便是到此时你还护着那使者?」 「可还记得拒亲之恨?」 无忧公主回答: 「匈奴使节已死伤惨重,父王以为我等该如何向匈奴解释?」 「即便解释了,匈奴单于是否会接受?」 「尤其,其中还有部份匈奴使者还是被龟兹所杀……」 这么一说龟兹王就无话可说了。 无忧公主继续说道: 「若我等此时再治秦军使者重罪,岂不是同时得罪了匈奴与秦军?」 「到时我龟兹又岂能幸免?」 龟兹王心下一惊。 这匈奴和秦军,任何一个都不是龟兹能惹得起的,若两者同时得罪……那不是找死吗? 无忧公主接着说道: 「是以女儿以为,父王应重新考虑结盟一事。」 「亦即我等应与秦军结盟而非匈奴。」 「父王以为如何?」 龟兹王面色一寒。 他心下隐隐觉得此事没有这么简单。 比如秦军使节又如何知道匈奴使节在龟兹? 不仅知道匈奴使节而且还知道其确切地点。 再回想无忧公主一直反对自己与匈奴结盟,然后就明白了七八分。 不过事已至此龟兹王也毫无办法,只能点了点头说道示意侍卫给秦军使节松绑。 侍卫多问了一句: 「大王,匈奴使节是否也应松绑?」 龟兹王冷冷的回了一句: 「砍了!」 侍卫不由愕然,但也没敢多问,于是一声令下,那幸存的二十余名匈奴使节便人头落地血溅当场。 龟兹王上前对沈兵拱手赔笑道: 「本王正打算将匈奴使节收押,不想却让使者先行一步。」 「不知使者一行是否有伤亡?」 无忧公主翻译这些话时已忍不住脸上的笑意,她瞄了沈兵身侧一眼,多加了一句: 「我知道你会获胜!」 「却不想胜得如此轻松。」 沈兵回道: 「其实并不轻松……」 然后便指着手上蹭破的一点皮,还有额上的一点烧伤,再有…… 无忧公主忍不住笑了声,然后赶忙嗯哼了一声,转头对龟兹王说道: 「父王放心,秦军并无伤亡,以往与父王商谈的结盟一事不变。」 「且……秦国大将军并非成心拒亲,改日定会派人重提联姻一事。」 龟兹王又惊又喜,问: 「此话当真?」 「使者的话可算数?」 无忧公主将目光转向沈兵,一本正经的问: 「父王问你,秦国大将军改日是否会来龟兹提亲?」 沈兵拱手回答: 「属下回姑师之后,定当说服大将军即刻提亲,不敢有些许耽搁。」 无忧公主似乎还有些不放心: 「如若不来呢?」 这倒是让沈兵为难了,反问: 「公主要我如何保证?」 无忧公主回答: 「使者留下,何时大将军来提亲,我便何时放你走。」 「如何?」 沈兵一时愕然。 却不想无忧公主是开玩笑的,她转身便对龟兹王说道: 「自是当真,使者回去便让人来提亲。」 「父王无须多虑。」 这倒让龟兹王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之前无忧公主不是一直不愿嫁与秦国大将军,为何如今却不用劝说便同意了,甚至还有些期待? 那使者分明与无忧公主互生情愫,便是此时还眉来眼去的,为何会劝说大将军来提亲? 这使者不过只是骑军百将,又如何能劝说大将军前来提亲? 不过想归想,此时龟兹王也没有其它选择,只能点头道: 「如此甚好!」 「那么,明日一早,使者便回姑师劝说大将军……」 无忧公主打断龟兹王的话: 「父王,事不这宜迟,他们打算即刻动身。」 无忧公主这么说,不只是为了能早些提亲,更是担心沈兵一行留在这里夜长梦多……万一龟兹王又心生犹豫改了主意,那便功亏一篑了。 所以沈兵一行越早离开越好。 龟兹王点头道: 「也好,那便有劳使者在大将军那美言几名了!」 说着马上就让人牵来了马匹和骆驼,另外再给了些补给。 沈兵也没多说什么,对龟兹王和无忧公主拱拱手,道: 「等我好消息!」 说着便翻身上马带着一众人出城而去。 龟兹王望着沈兵一行的背影,嘆道: 「这使者倒也有几分胆色,居然以二十余人夜袭匈奴百余人!」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秦军寻常一名百将便能如此,又如何不百战百胜!」 无忧公主强压住内心的激动,平静的回答: 「父王,他可不是寻常人。」 「他便是秦国大将军沈兵!」 龟兹王瞪大了眼睛望向无忧公主,吃惊的问: 「你说什么?他便是秦国大将军!」 第四百六十一章 联军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书友大本营】,看书领现金红包! 一出城门沈兵就安全了。 因为之前已将沈兵在龟兹的消息传了出去,于是那寻找沈兵的两千神武军马上从四面八方聚集在龟兹附近。 这两千神武军若是放在中原的确算不上什么,但在西域却是一支不可轻视的力量……龟兹全城不过一万兵马,另还有一万兵马在各贵族手中,两千骑军已是其五分之一了。 神武军因不知沈兵会从哪个门出城,是以南、北城门各布五百,东城门布下八百。 为了保险起见,几乎不可能的西城门也布下了两百。 此时沈兵一出城门,神武军就放出秦军特有的响箭与其它方向的兵士联繫。 这种响箭并非鸣镝。 草原游牧民族乃至西域大多以鸣镝联繫,样式大同小异只是啸声略有不同,这种响箭很容易使敌我信息混乱。 秦军使用的响箭,则是在箭头上绑一个小药包,将其点燃后射到空中发出炸响……这响箭尤其适合在夜里联繫,因为友军就算在很远的距离都能看到空中炸开的火光。 接着,各处接二连三的射出响箭回应以示收到消息,一时龟兹各个方向都响起炸声。 龟兹王看着这情景不由阵阵心惊,暗道好在最后关头还是转向秦军,否则秦军不知在龟兹周围埋伏了多少兵力此时更是要攻城了。 想到这,龟兹王又心有余辜的问了无忧公主一声: 「公主确信这使者便是秦国大将军?」 无忧公主知道龟兹王担心什么,她笑了笑回答道: 「若不确信,女儿又如何会之前不愿,现在又愿嫁了?」 龟兹王勿自将信将疑,问: 「若这使者便是大将军,为何又要拒亲?」 「公主莫要亲信使者所言,说不定这是使者的缓兵之计……」 无忧公主解释道: 「父王却是糊涂了。」 「大将军却是在沙尘暴中与部下走失被掳至龟兹。」 「其本人不在姑师,部下皆道大将军失踪且生死未卜,如何能同意联姻?」 被无忧公主这么一说,龟兹王才恍然大悟接着又轻松下来。 又细细回味一番,龟兹王便感嘆道: 「世间事竟能如此巧合。」 「公主因不愿嫁与大将军而逃婚,却将大将军掳至龟兹成就了这段姻缘。」 再看了正偷乐的无忧公主一眼,龟兹王又笑道: 「之前无论本王说什么你也不嫁那大将军,如今怕是不让你嫁也不成了吧!」 无忧公主一时大窘,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了进去。 沈兵第三天才赶回姑师,王贲等人见沈兵安全回营全都松了一口气。 又听说要与龟兹联姻,便纷纷上前道贺: 「恭喜大将军,之前我等还在为龟兹头疼,若联姻成功与龟兹结盟,联军征讨匈奴一事便大局已定了!」 「贺喜大将军,据说那无忧公主美若天仙且才华过人,大将军能得此女实是如虎添翼。」 沈兵对此倒是有些兴趣,不由多问了声: 「这无忧公主却有何才华?」 剺回答道: 「大将军初来西域不知道无忧公主实属正常。」 「这无忧公主虽贵为一国公主,却自小便好往来各国经商贸易。」 「龟兹至少有一半财富来自公主之手,龟兹能成为西域第一大国与其不无关系,这也是龟兹王视其为掌上明珠的原因之一。」 「若非无忧公主择偶标准太高,各国王子早就上门提亲了。」 沈兵一听,这妥妥的就是个贤内助,往后西域一带的商业往来就可以放心交给她了。 就是…… 沈兵有些担心的问了声: 「据说这无忧公主还有些身手,不知是真是假?」 剺回答: 「大将军说笑了。」 「公主常年在外经商,若不会骑射又如何防身?」 这话说的也是,沙漠地带像马车之类的交通工具是很少使用的,原因是马车在沙漠中不但走不快,且走着走着就会陷进沙地里……那纯粹就是闹心的玩意。 于是就算是贵族也只能骑马,更享受些就是在骆驼驼峰上搭个小台弄顶小帐篷。 不过后者显然不利于出行。 目标过于明显且置于驼峰高处,若是遇上劫匪第一时间就会成为进攻目标。 于是骑马是必须的,会骑马之后自然就要学射箭,然后还要有些基本的防身本领。 想到这,沈兵不由艰难的吞了下口水,这往后夫妻俩要是打起架来……说不定沈兵还不是其对手? 这些事暂且不去想它。 因为此时已是骑虎难下,不管怎么样也要先联姻再说。 于是沈兵没多想,马上又派泽带着礼物出使龟兹,一方面是提亲,另一方面则是与龟兹结盟。 另一方面,沈兵又派人前往月氏,从月氏调两万骑兵来加入征讨匈奴队伍。 沈兵估计西域各国包括龟兹在内能凑上四万骑兵。 这是以西域三十六国总兵力的半数估计……结盟归结盟,若是要让它们交出兵极由秦军指挥,即便有龟兹带头还有秦军押阵,能出一半兵力都算不错了,而且很可能还是老弱残兵。 对此沈兵早有心理准备。 若设身处地的想,沈兵若是西域三十六国的一员,面临这情况只怕也会这么做。 西域四万、月氏三万骑,再加上神武军、蒲类军及各处召募的散兵合计万余骑,便有八万之数。 训练时沈兵还会淘汰掉一些不堪使用的残兵,于是便大致编成一支六万左右的骑军。 再与李岩的步卒配合,或许便能与匈奴抗衡了。 这里之所以用「或许」,是因为沈兵也不知道这样一支联军能否形成战斗力。 战略、战术方面虽是学习及参考后世打败匈奴并封狼居胥山的霍去病,但霍去病所领的却是精锐的汉军。 而沈兵领的却是在西域东拼西凑而成的骑军。 不过无论如何,以西域之兵对匈奴依旧是战略上的进步。 因为无论此战是胜是负对秦军都没有多大的损失。 甚至此次征讨匈奴还可以加深匈奴与西域之间的仇恨使秦国更易控制西域。 第四百六十二章 改革 秦军与龟兹的结盟进行得很顺利,不过几天的时间就从泽那传来盟约已签订的消息。 对于这个盟约沈兵其实并不是很上心。 因为即便是近现代都流行一句话「签订盟约就是为了撕毁的」。 何况还是古时没有什么公约什么条约什么联合国都没有的时代。 沈兵很清楚国与国之间只讲利益,现在各国之所以结盟是因为存在利益关系对大家都有好处。 所以盟约不过就是一张纸。 将来有一天这利益关系消失了,再怎么山盟海誓都不过是虚言而已。 因此,沈兵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令原位于楼兰的炮兵带着十尊火炮前往龟兹。 自秦军占领了姑师之后楼兰就不是那么重要了,于是用于交易的火炮当然是楼兰。 同时,沈兵又从月氏再调二十门火炮运往姑师。 此时的火炮适合用于攻城和防御,沈兵并没有扩大火炮规模的打算。 之所以要再运来二十尊火炮,是因为沈兵担心火炮会炸膛需要新火炮替换。 实际上,沈兵不会等火炮炸膛了才将其替换。 秦军兵士对沈兵来说是宝贵的财富,且火炮炸膛不仅会造成人员伤亡还会给炮兵留下心理阴影……往后在战场上使用火炮都要小心翼翼的,何况火炮炸膛万一引起连锁爆炸那损失就难以计算了。 所以沈兵是等新火炮一到就直接将旧火炮熔了重铸。 至于与龟兹交易的火炮……就应该让它们炸炸膛。 这一来可以做个实验,也就是用龟兹兵士当小白鼠记录火炮数据以及各种缺陷。 否则沈兵又如何知道这铁芯铜炮大概要多长时间才炸膛? 又如何知道还有哪些缺陷需要改进? 这一套是美国用得最熘了,往往国内生产出什么装备,比如可携式反坦克飞弹之类的,自己国家还没装备就先用于支援战乱国家。 战乱国家用得很开心,却不知自己恰恰被美国当成小白鼠进行双重利用。 另一方面,就是只有火炮炸膛才需要替换、需要补充,于是才能让龟兹形成对秦军的依赖。 这很容易理解。 若火炮可以用上一百年,那龟兹对秦军的依赖程度就只有药包……生产实心炮弹并非难事。 然而现在,十尊火炮时不时就会来个炸膛,炸一尊就少一尊,而龟兹又不会生产新铁当然也无法生产铁芯铜炮,自己生产出来的铜炮质量更差炸膛更频繁,于是只能抱紧秦军的大腿。 尤其这一尊火炮还可以换回一千只羊……这价格其实已是小赚,不过沈兵对外当然说是「跳楼价」、「友情价」。 当然,沈兵事先让泽与龟兹王讲明了: 「火炮有其缺点,比如运输不便操作困难等诸多问题。」 「其中炸膛尤其危险……」 龟兹王疑惑的问道: 「何谓炸膛?」 泽回答: 「任何物事都有其寿命,比若房屋时日一长会塌,刀剑用久了会缺口。」 「火炮寿命将至时便会炸膛。」 「其药包会将火炮炸裂或会伤及炮手!」 「若大王不满意,我可禀明大将军取消火炮交易!」 龟兹王想也不想就回答道: 「大可不必。」 「世上哪有用不坏的物事,房屋会倒塌、刀剑会缺口都是常理之事。」 「火炮炸膛也不应例外。」 「本王又哪里会因为火炮炸膛而不用。」 「这与刀剑会缺口而不打制又有何异?」 泽赶忙拱手回答: 「大王此言甚是有理,属下竟无言以对。」 也难怪龟兹王会如此着急装备火炮。 要知道龟兹贵族对龟兹与秦军结盟一事是持反对态度……与秦军结盟就意味着要改革,要改革就意味着贵族要被夺权夺地,除了大王外没有哪个贵族会乐意。 而此时各贵族听说龟兹王与秦军往来甚密,甚至还有结盟的消息传出,于是各贵族各城池已蠢蠢欲动。 龟兹王需要强大的军事力量作为改革的后盾,一旦有哪个贵族敢公然造反或宣面布脱离龟兹,龟兹王还要杀鸡儆猴快速将其攻下。 这些都需要火炮。 何况一尊火炮只需一千只羊,若是炸膛了就再买一尊便是。 于是十尊火炮便顺利的运至龟兹。 龟兹王第一天就令炮兵在靶场试射,然后乘其威势就宣布与秦军结盟进而要实施改革。 这自是让龟兹军民欢声雷动。 寻常百姓没有哪个会不希望改革的,毕竟二十军功爵位制中规定百姓立军功就能封赏而贵族没军功便不能承袭爵位……虽然这很难真正做到,但至少明面上却是百姓与贵族平等亦或是有平等的机会了。 龟兹王也因此得到了百姓的拥护,而各贵族又因龟兹手里拥有火炮及秦军的支持不敢妄动……贵族不傻,绝对的实力摆在面前,谁有异议谁就是要被一枪打死的出头鸟。 于是龟兹王就制定了新法并实施了与秦国一般的郡县制……贵族虽然还是以贵族为郡守、郡尉,依旧以原贵族管理置下城池,但不再像之前一样拥有自制权。 过些日子,龟兹王还会将这些贵族在各个城池中互调,彻底贵族与当地势力强行脱钩。 若其中还有些贵族犯了新法,那就正好了,龟兹王把郡守、郡尉一撤,换上自己的心腹,当地贵族势力很快便连根拔除。 沈兵没去管这些。 这一方面是沈兵不好干涉……免得引起龟兹王的强烈反抗以为沈兵将其作为傀儡。 更高明的控制,其实是表面上看起来他可以自由选择,但却没有其它选项不得不这么做的控制。 比如火炮便是如此。 此时沈兵只要将火炮和药包一断供……残余贵族势力便会对龟兹王发起疯狂的反扑,龟兹王还能不听沈兵的话? 沈兵只需要紧紧抓住这一点就行了,毕竟拳头才是硬道理。 另一方面,是龟兹王本身也有些手腕。 确切的说是无忧公主见多识广,她知道该怎么发展怎么操作才能以尽可能小的代价实现尽可能多的利益。 接着,沈兵就收到了泽发来的一个好消息: 「龟兹王同意联姻。」 「不过需待与匈奴一战之后再完婚!」 第四百六十三章 费尽心机 沈兵知道龟兹王这是打的什么主意,他始终对联军能在草原上击败匈奴有顾虑,所以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如果此时便急着让无忧公主与沈兵成婚,有朝一日联军在草原被匈奴击败匈奴势力重回西域,那么龟兹王便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但若无忧公主与沈兵尚未成婚,龟兹王便可将一切责任推到沈兵头上,甚至可以说是在沈兵的胁迫下组织联军的。 反过来,若是联军获胜匈奴被赶出漠北……无忧公主便顺理成章的嫁与沈兵,对龟兹王一样是有益无害。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这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 沈兵没在意这个,想也没想就同意了,他更关心的是龟兹王什么时候才会组织好西域骑兵并其交到沈兵之手。 接下来的一系列操作,才真正让沈兵知道什么是老姜。 沈兵原以为龟兹王会在这方面拖延,但没过多久就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前后不到半个月,一批又一批的龟兹骑兵就先后赶到姑师,甚至比月氏骑兵先一步到达。 让沈兵又奇怪又高兴的是,这些龟兹骑兵不仅有七千之数而且还大多是青壮。 对此沈兵有些不解。 龟兹王手中的部队不过一万,且还在忙着改革,如何还能将七千精锐交与沈兵指挥…… 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些都是贵族手里的兵。 龟兹王却是借沈兵之手削贵族兵权。 而贵族又不得不答应,因为若是不答应,那要面临的或许就是龟兹王与秦军的联手进攻……其实不说联手,此时的西域已没有哪国能挡得住秦军的攻势了。 这七千精锐一被抽调,贵族手里的可用之兵不过三千余,龟兹王的改革便再无压力。 接着,龟兹王又派了本部三千精骑前来凑足了一万骑。 这没什么奇怪,龟兹王说什么也要贡献点力量。 让沈兵意外的是领兵而来的居然是无忧公主。 无忧公主一见到沈兵,就有些尴尬的说道: 「大将军见谅,婚期及前来领军……皆非我意。」 沈兵知道无忧公主这话的意思。 无忧公主前来领军,其实是龟兹王希望无忧公主能凭其声望及沈兵未婚妻的身份控制龟兹骑兵,有朝一日联军若是败了,无忧公主便能将这些骑兵带回龟兹而不是再重回贵族手中或是被沈兵控制。 沈兵自是不以为意,他笑着反问道: 「沈兵只想知道,公主是希望早些还是迟些成婚?」 无忧公主没想到沈兵会这么说,赶忙偷眼看了看周围,嗔道: 「你却不怕让人听见了?」 沈兵回道: 「你我婚事已是天下皆知,便是听见了又能如何?」 无忧公主只看了沈兵一会儿,就别过头去嘆道: 「大将军当知父王为何如此安排吧!」 沈兵点了点头,回道: 「自是知道!」 无忧公主又说: 「你即是知道,为何却又没有半点责怪无忧之意?」 「无忧数日来茶饭不思,想着该如何像大将军解释,不想……」 沈兵打断无忧公主的话: 「公主多虑了!」 「大王乃一国之尊,为龟兹考虑本是理所当然之事。」 「何况大王是公主的父王,便是费尽心机,沈兵又如何能怪他?」 无忧公主反问: 「你真是如是想?」 沈兵回答: 「千真万确。」 「不过……」 无忧公主问: 「不过什么?」 沈兵回答: 「不过沈兵身为秦国大将军,若是生死关头也必须无视儿女私情而站在秦军利益考虑。」 「望公主体谅!」 无忧公主点了点头,道: 「大丈夫便该如此。」 想了想,无忧公主又问: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大将军此言,莫非是以为父王暗藏心机并未到生死关头?」 沈兵摇了摇头,笑道: 「公主之意,是想说若联军作战不利,龟兹骑军便会反了秦军吗?」 无忧公主没有否认,她迟疑了一会儿,便神色凝重的回答道: 「虽说这并非无忧之意,且无忧在此立誓会尽己所能避免此事,便是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然有些事并非无忧所能左右,大将军明白无忧心中所想?」 沈兵点了点头。 他似乎有些明白无忧公主之前为什么一直不愿嫁给秦国大将军了。 从一开始,无忧公主就知道龟兹王是将这联姻当作一个政治筹码。 她不愿意被当作一个筹码用于讨价还价,也不愿被夹在父亲和丈夫之间两头难做人。 但是现在…… 在一连串的巧合之下,无忧公主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于是,摆在她面前的困难就不是能不能的问题,而是如何选择的问题。 沈兵能感受到她的努力以及对自己毫无保留的信任,甚至说是爱意也不为过,但同时也能感受到她的为难。 沈兵宽慰着无忧公主: 「放心,不会到那一步吧!」 「只要我赢了这场仗便不会有那一刻了。」 在此之前沈兵没想过这个问题,此时被无忧公主说起……他突然发现此战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轻松。 无忧公主回道: 「虽说大将军征战无数秦军所向披靡。」 「然此次却是前往草原征讨匈奴。」 「我军又是各国联军各怀心思,是以此仗说是危如垒卵也不为过。」 「大将军如何能保证我军能获胜?」 沈兵沉默了。 没人可以在战场上保证获胜,沈兵也不行。 若龟兹是做这样的打算,那也就意味着西域其它国家也是做这样的打算。 这意味着这一仗秦军要是胜了还好,若是败了,要面对的很可能就不只是匈奴骑兵,还有西域骑兵……西域骑兵很可能会第一时间反叛,而且还是大批量反叛,不只是龟兹。 诚然,像沈兵之前说的将西域骑兵指挥权交与神武军的确可以解决一部份问题。 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短期的强化训练不可能将西域骑兵彻底驯服,更不可能将其内在势力连根拔起。 到时,若是被匈奴及西域两面夹击,身在草原的秦军该如何应对? 第四百六十四章 马镫 沈兵沉默了一会儿,便将无忧公主带到神武军军营。 此时的神武军正组织训练,一匹匹战马在校场上呼啸而过,箭矢则接二连三的命中箭靶。 无忧公主对沈兵此举有些不解,但还是恭维了的一声: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这便是大秦骑军?」 「据闻这支骑军是大将军心腹,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无忧公主嘴里虽是这么说,但心下却不以为然。 若说秦军的步兵这冠绝天下攻无不克,那没有半点疑问。 但骑军与西域及匈奴相比却还有些距离。 这也是无忧公主另一个担心的地方:秦骑军若是骑射不如西域,又如何能服从并指挥西域骑军? 沈兵笑了笑,回道: 「你看得仔细些。」 无忧公主疑惑的望了望沈兵,便重又将视线转移到正训练的骑军身上。 这一看不打紧,却把无忧公主吓了一跳。 原来那些秦骑军不只是骑射那么简单,他们还在练习骑盾阵及骑枪阵…… 无忧公主是个长期与士伍为伴的人,她当然知道此时骑盾阵及骑枪阵用于骑兵基本行不通。 原因是骑盾必须一手持盾一手握刀,骑枪则通常需要双手握枪才有战斗力。 能骑于马上一手持盾一手握刀或是双手握枪者不是没有,而是非得自小习武长于骑术的兵士不可,万人中也难找出几个,且即便能做到也得小心翼翼,一不注意就会从马背上摔下。 然而,无忧公主目力所及,看到的则秦骑皆有此技。 不仅有此技能还能轻松的摆出阵形且进退有据。 那一刻,无忧公主甚至都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又或者说之前听到的都是谎言,现实是秦骑才拥有最精湛的骑术。 但是…… 无忧公主面带异色望向沈兵,道: 「这如何可能?」 「我之前便有见过神武军,知其骑术不如龟兹。」 「为何短短时间便精进至此?」 沈兵没有回答,只是朝身旁的仞扬了扬头。 仞会意,当下去牵了一匹马来,却是带有马鞍和马镫的战马。 原来,在龟兹王忙着改革集权的这段时间,沈兵已经将马鞍和马镫大批量的制出来了。 这些东西难在没有想到,制作起来并不难。 马鞍用木材成形,外面还要包裹上皮毛,制作比较耗时,马镫就是直接用新铁一次成形。 另外沈兵还顺带制出了马蹄铁,这玩意虽然只是钉在马蹄上的一小块铁却能起大作用…… 一是能使马蹄更能抓住土地不致打滑,于是走得更稳使骑手更易保持平衡。 二是在马匹损耗相同力气下速度更快跑得更远。 三则是起着保护马蹄使其没那么容易因为长途奔跑而马蹄开裂的问题。 于是这样一来,就不只是提升骑兵战斗力的问题了,更是提升骑兵行军速度的问题了。 无忧公主从未见过打扮成这样的战马,看着就愣了,不过长于马术的她只一迟疑就知道这马鞍和马镫的用处,不由又惊又喜的问着沈兵: 「我可以试试吗?」 沈兵回答: 「当然,不过公主千金之躯,还是小心……」 话还没说完无忧公主已翻身上马。 上马的姿势却依旧是扶成马背跃上去的,调整好姿势之后才将脚踏在马镫上……无忧公主不知道可以踏着马镫上马。 然后无忧公主一拉缰绳,策马就往开阔地狂奔,其间还不时松开双手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这的确是种享受。 沈兵在制出马镫之初就感受过。 不会骑马的人体会不了之前的苦,没有马鞍、马镫时就像鸟儿被绑住了翅膀,明明会飞却只能蹦蹦跳跳的飞,且必须小心翼翼,因为一不小心就会受伤。 有了马镫、马鞍之后,骑马才是实际意义的骑马,骑兵也是实际意义的骑兵。 转了几圈,无忧公主才兴致勃勃的跑回到沈兵面前,叫道: 「大将军,这些又是什么物事?为何我从未听说?」 仞回答道: 「公主自然不曾听说。」 「这些都是大将军为征讨匈奴特意制作的!」 无忧公主「哦」了一声,然后就跳下马来,带着不可思议的眼神望向沈兵道: 「看来大将军还不只是会行军作战,还能制出这许多好东西。」 仞又说道: 「公主却是小瞧大将军了。」 「大将军乃工师出身,投石机、火药、火炮等,皆出自大将军之手。」 无忧公主嘆道: 「确是无忧孤陋寡闻了。」 接着无忧公主又问: 「大将军是打算将马镫、马鞍装备西域骑军么?」 沈兵点了点头,道: 「正是。」 「正如公主之前所言,西域各国或都在犹豫,亦即一旦战败便会叛秦。」 「沈兵以为之所以如此,一是畏于匈奴强大担心往后会遭其报复,二是对草原与匈奴作战信心不足。」 「若是拥有了马镫、马鞍使骑术及战力倍增,信心及士气便也随之增长。」 「若各国都相信联军能战胜匈奴,自然便不需担心日后遭其报复。」 「于是……」 无忧公主点点头表示同意。 道理其实很简单。 西域各国包括龟兹王在内,之所以给自己留后路,是因为目前形势还不明朗:他们认为秦军及匈奴两军实力相当胜负未定。 因为胜负未定,所以西域就应该做随时都能两边倒的墙头草。 但是,如果他们普遍认为秦军实力更胜一筹能在这场战争中胜出,那就不须做墙头草或者说至少应更多的倒向秦军一边。 马镫、马鞍就能起到这样的作用。 别看它们只是两样小东西,这两个小东西却意味着骑兵能彻底的解放双手。 这样一来,便是一个刚学会骑马的菜鸟也能与匈奴精锐一较高下。 尤其还可以使用刀盾和长枪……以往骑兵只能骑射,彼此你来我往的射箭,其实命中率都不高。 此时若是拿着刀盾怼上敌人弓箭手,且马匹因为有了马蹄铁还速度更快,弓箭手又哪里会是对手? 西域骑军个个都是在马背上长大,当然知道这其中的道理。 于是人心所向马上就不一样了。 第四百六十五章 练兵 接着十数天,西域各国骑兵便自四面八方赶至姑师。 国名五花八门,有婼羌,有且末,有无雷,还有皮山、西夜子合、捐毒…… 兵力少的数十多的上千。 沈兵让人将这些兵士一一登记并将神武军拆分成安排下去。 总兵力倒是与沈兵预估的差不多,包括龟兹骑兵在内一共三万八千余人。 出乎沈兵意料之外的,就是这些兵并非像沈兵之前想的都是老弱残兵,反大多是精锐。 后来想想,沈兵就知道其中原因了…… 这是受龟兹王的影响或者也可以说是威吓。 站在龟兹王的角度去考虑,他当然希望西域各国越弱越好,最好就是各国与匈奴血拼得只剩下他龟兹一家做大。 于是他便连逼带骗的令西域各国将精锐派往姑师交与秦军手中。 龟兹王有这个能量,其周边小国甚至连王子都在龟兹为质,此时又有了秦军为其撑腰还有火炮坐镇……那周边小国哪里还敢不从。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不过王子在龟兹为质这一点沈兵却是看不惯。 这明显不符合秦军的利益。 一来龟兹若是秦国的属国,那如何还能胁迫它国王子为质? 二来龟兹有王子为质,岂不是能轻易结党营私号令各国? 所以这一点将来沈兵肯定是要将其废除的,方法也简单,就是像之前的策略一样,扶植小国弱国而打压强国。 而这强国,当然就是龟兹。 然后就会形成一种有利于秦的区域平衡。 不过当然不是现在。 此时龟兹对周边小国的控制力还是对秦军有利的,比如现在,就省得秦军一个个去游说了……这三十六国如果一个个走下来,而且还语言不通,只怕都要把沈兵给绕晕了。 沈兵对西域骑军的安排就像之前所说的,将神武军拆分成为各国将领。 这将领就是到百将一级,也就是每百人设百将一名副手一人,也就是两人一组指挥一百西域骑兵。 再加上五百主、二五百主、副将等,三万余人就要千余名神武军控制。 之后赶到的月氏骑兵也同样如此编制。 就像沈兵所猜,这些西域骑兵原本大多看不起秦骑军,就算是神武军也不例外。 然而,百将、五百主等神武军将士威风凛凛的骑着有马鞍和马镫的战马出现在他们面前时,第一时间就冶得他们心服口服……这其中主要是马镫,有马镫与无马镫几乎就是老玩家与菜鸟的差别,即便西域骑军中佼佼者也不例外。 然后沈兵就发布一道军令: 「旦凡训练成绩优异者,便可获马鞍、马镫一套并成为联军一员。」 「否则便退回原国。」 一时西域骑兵欢声雷动个个磨拳擦掌的都希望好好表现能得到一套马鞍、马镫。 这一点都不奇怪。 因为这些马具就像是给骑兵插上一对翅膀能使其真正成为骑军…… 在马背上能彻底释放双手是什么感觉? 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西域骑兵居然还没试过? 练骑射数十年,只因缺这么一套马具便被秦军赶超……又岂能不让人心痒难搔? 这就像一个武痴突然发现一本武功秘籍,又像是酒鬼看到一坛好酒……越是浸淫此道便却是难以抵抗其诱惑。 于是接下来的训练就轻松了,即便秦军与西域乃至月氏之间语言不通,他们也会尽心尽力去揣摩、记忆、讨论。 训练科目并非骑射之流。 事实上沈兵认为他们已不需训练骑射……此时训练骑射也毫无意义。 骑射非数年练习才得以小成,不过当然,有马鞍马镫就可以将这时间缩短至数月,临时抱佛脚基本不会起作用。 何况西域及月氏骑兵根本不需要练习骑射,如果说要练的话,他们就是需要适应一下有马镫之后能解放双手骑射的感觉。 训练科目主要是听各种号令及旗号、鼓声布阵……西域及月氏骑兵需要的就是约束、规矩和协同。 初时是以百人为单位进行小组训练。 这阶段的训练是以听懂命令看懂旗号并会根据旗号作出相应调整。 这一阶段其实才是最难的,原因是秦军与西域、月氏骑军语言不通,许多事都要指手划脚的解释好一阵才能解释清楚。 甚至就连左向右向练了几天也没练明白,只把神武军各百将给气得破口大骂,就差没有下场揍人了。 这其实也是农耕民族与游牧民族之间的区别所在。 游牧民族那是到处都空旷开阔,处于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状态,普通人认左右干嘛? 只有贵族阶层才会学习中原礼仪识左右,而且学着还只学一半:中原是以右为尊,游牧民族则普遍以左为尊。 后来沈兵干脆从各小队中抽出几名口齿伶俐的让无忧公主给恶补了一批秦军号令后才有所好转。 在这方面无忧公主倒是有优势。 一方面是无忧公主有威信……她是龟兹公主,只往队前一站下方兵士就自然服从。 另一方面则是无忧公主知道西域骑兵的习惯于是可以根据这些习惯有针对性的传授。 比如分左右,无忧公主只是告诉他们: 「持弓之手便是左,搭箭之手便是右。」 「左向号令便往持弓之手走,右向号令便往搭箭之手行……」 然后问题就解决了。 当然,沈兵就不敢训练更复杂的阵形了,比如队伍从中间分开,也就是一半往左一半往右……还是别折腾这些西域骑兵了,而且这在战场上能用到的情况也不多。 分组练得差不多之后就各将千人队合在一起练,接着再将万人合为一组演练。 无忧公主见沈兵天天都是在演练排兵布阵,不由有些好奇: 「大将军,我等却是去草原与匈奴对阵。」 「不练上阵杀敌却练阵法,只怕到时……」 沈兵回答: 「这阵法又岂是阵法而已?」 无忧公主奇道: 「那又能是什么?」 沈兵将目光投往校场,说道: 「公主请看,兵士在秦将的口令及旗号之下前进后退、左出右击。」 「若是不服从便要受罚或是被淘汰。」 「时日一长,其自然便养成了服从将令的习惯。」 「到时……」 第四百六十六章 杀鸡骇猴 沈兵收住话没往下说,因为这不适合继续往下说。 不过无忧公主却听明白了。 若兵士已习惯了秦将的号令,潜意识中形成一种必须执行这命令的想法,这不只是在对匈奴的战场上能发挥作用,之后西域各国又岂能轻松的将这些兵拿回去? 比如,此时无忧公主一声令下,龟兹兵士或许还会听无忧公主的。 但若训练完成并且在战场上与匈奴打了几仗……到时玩真格的,凡是不服从命令者便杀无赦。 几次之后,兵士是听秦将命令还是听无忧公主的命令? 所以,西域各国将兵权交出容易,想要收回却是难上加难。 无忧公主是个聪明人,被沈兵这么一提醒哪还会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由笑道: 「亏我还为大将军担心,只道大将军会被其所害。」 「不想却是我多虑了,大将军不害他人就算好了。」 接着无忧公主神色一黯,转头带着恳求望向沈兵,道: 「若有朝一日……还请大将军手下留情。」 沈兵知道无忧公主这话的意思,她现在已经在担心龟兹王了。 沈兵回答: 「公主放心。」 「便是不为公主,沈兵也非那心狠手辣之人。」 无忧公主微微点头,然后便低头不语了。 沈兵知道无忧公主在担心什么。 这些事有时是身不由己的,若龟兹王一心要与秦军作对甚至有杀沈兵之心,到时沈兵又该怎么办? 沈兵也明白这一点。 不过他却不像无忧公主那么没信心。 因为沈兵知道,龟兹的实力与秦军相比差距太大了……如果势均力敌那可能会起冲突,但差距过大,越往后龟兹王就越是只能认命。 这些沈兵暂且不去考虑。 沈兵将西域骑兵交给王贲,月氏骑兵交给李笺,剺则负责蒲类军。 之所以这么安排,是因为西域骑兵是由三十六国组成,成分复杂指挥起来较为困难,相对而言月氏骑兵成份就较单一。 更困难的自然早交给王贲,否则交到李笺手里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乱成一团了。 王贲果然没让沈兵失望。 他一接手西域骑军就对编制作了些调整。 这些调整看似无关紧要,也就是将这一百人与那一百人互换,或是将这支千人队调至另一万人队。 但实际上却是大有学问: 王贲这段时间已从剺那大概了解到了西域各国之间的关系,哪些国家是敌对关系,哪些国家互相依存。 沈兵原以为王贲会将那些关系好的调配到一起,敌对关系的调开。 没想到王贲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将敌对关系的部队编到一支部队。 沈兵问其原因,王贲就回答道: 「禀大将军。」 「这些兵士若是我秦军,属下自是会将其敌对调开而友好编为一部。」 「然它们却是各有异心的西域兵士。」 「敌对关系编为一部,才会互相监督而非结党营私。」 「何况,只有将敌对关系编为一部才有可能在训练时将问题暴露出来并以法制之。」 「若是上了战场才显露,只怕已是迟了。」 沈兵闻言不由连连点头,暗道这王贲果然不愧是法家出身的,练兵还有几手。 然后情况果然就像王贲所想的那样,将敌对关系的部队编在一起后就起了冲突。 起冲突的两国是婼羌和于零。 这两国接壤,兵力都不多,前者三百人后者一百人。 之所以有矛盾是因为婼羌比于零强大……婼羌这个国家有些奇怪,它一不放牧二不耕种,因国内有铜、锡、铁矿,所以专以冶鍊金属煅打兵器为生,卖出兵器然后从别国购进粮食。 因为其拥有更先进的兵器,所以一直欺负邻近较为弱小于零总想将其吞併。 两国之间发生过几次战争,却因之前所言的沙漠绿洲地区特殊的地理环境而存在补给问题而未能得逞。 此时两国兵士在姑师相汇,婼羌就以为机会来了。 以往攻城时于零总是坚守不出使婼羌兵无功而返,此次两军却是面对面,且于零这一百兵就是其全国一半兵力了……婼羌全国500兵,于零全国200兵。 于是婼羌就寻思着: 此时如果能藉此机会灭了于零这一百兵,往后再要灭于零岂不是手到擒来? 于是寻了个藉口就在夜里对于零发起攻势。 不想攻势才刚起就被王贲逮了个正着……王贲将这些敌对国家放在一起又哪里会不派人暗中盯着? 于是第二天一早,婼羌兵三百余人就被秦军五花大绑的捆到队伍前。 王贲当众宣布: 「秦律严禁私斗,违令者斩!」 「希望众将士以此为戒不再违犯!」 这时就连无忧公主都感到不可思议,她对沈兵说道: 「大将军,我等西域各国平时争来斗去实属平常。」 「若是杀了婼羌兵士三百余数,只怕婼羌会因此不服!」 沈兵回答道: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西域各国或许可以争来斗去,但在联军中在秦军指挥之下便当严守秦律!」 「何况,若此次不治罪,西域便无法成军!」 于是一声令下,三百名婼羌兵士的脑袋就齐唰唰的被砍落,校场前一片血迹,其头颅还挂在校场一侧示众三日。 这时西域各国才知秦军治军的严谨,也知道服从命令的重要,于是就都不敢乱来了。 所以法家这一套对西域骑军还是很有效的,这些骑军无拘无束的放纵惯了,且一个国家无过就是三、五百兵,低头不见抬头见,大家都是熟人。 那什么规矩、制度全都没有,有事就是大家商量下就做下决定。 这时被秦军这么一管,精神面貌就不一样了,战斗力也有了很大的提升。 那婼羌也的确像无忧公主说的一般,心下不服。 换谁也不服,因为这一斩就是把全国五分之三的兵给斩掉了。 婼羌王原本还指望着这些兵能带点好处回去。 于是婼羌王便将状告到龟兹王那去,希望他做主,并试图鼓动其它国家撤回军队…… 然而,这就是作死。 没几天,沈兵就派出一支包括于零军在内的万人队包围了婼羌。 沈兵权当这是在练兵…… 第四百六十七章 出兵 一万人对婼羌的两百兵,只需要阵势一摆就将婼羌王吓得亲自出城投降了。 但沈兵却没有饶了他,一声令下就将其当众斩首。 这不能说沈兵心狠,而是西域兵由三十六国组成,任何分裂的声音对联军而言都是大忌。 婼羌王敢在这时候虎口拔牙,那就要负起这代价。 婼羌兵士也没好到哪里去,被沈兵贬为奴役押到姑师修筑城墙。 百姓则秋毫无犯,只不过沈兵顺便让人将婼羌的冶铁作坊全都接收了。 然后只需将那些高炉改造一下,很快就可以在婼羌冶炼新铁,再加上婼羌百姓又有煅造技术是合格的劳动力,于是婼羌就成了秦军在西域的生产基地。 秦军准备了一个多月,然后就朝草原开拔了。 出发前,沈兵给驻守河套地区的扶苏送去几封信。 信是由信鸽接力送去的,之所以要几封是因为担心路上遗失。 送信的目的是什么就不用说了: 一是让扶苏收紧火药。 二是令杨端和北上配合西域夹击匈奴。 于是匈奴霎时就紧张起来。 尤其是冒顿单于,在阴山一带左等右等总是不见秦军来攻,就有些不耐烦了。 这时突然部下来报: 「单于,秦国火药原料突然断供,我等『震天雷』已无法生产。」 冒顿单于不由大惊: 「这原料原是地下交易,秦军便是知道了断一、两处,又如何能一口气全断?」 部下回答: 「单于,据说……那些原料都是秦军卖与我等的。」 冒顿单于勿自不信: 「那『震天雷』威力无比,秦军又如何能……」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意识到问题出在哪了。 如果不是秦军卖给匈奴的,此时又哪能一口气将原料全都断了? 想到这冒顿单于大喊一声: 「不好!」 「秦军要来攻了,速去做好撤军准备!」 冒顿单于猜的没错,他前脚刚走,杨端和就庇秦军主力穿过狼口进入草原。 这倒不是冒顿单于胆小,而是匈奴骑兵对以步卒为主的秦军一贯都是用这种战术,其实就是诱敌深入在草原里拖上一段时间然后再打击秦军补给线并围而歼之。 只不过这一回这招却不怎好使了。 原因是杨端和这支秦军不过是个幌子而已,真正的主力其实是沈兵所领的骑军。 此时西域骑军已被缩减至三万。 月氏骑军被缩减至两万。 倒是剺所领的蒲类军扩编至两万。 这或许也是因为西域军民会看形势,知道联军中其实只三支军队属于秦军:神武军、河内军以及蒲类军。 要加入神武军与河内军几乎不可能。 这不是说秦军不让外人加入,而是语言、习惯等都不同,尤其河内军还是步卒……没有哪个西域兵会喜欢放弃马匹成为步兵的。 于是就只有一个选择:蒲类军。 蒲类军虽说名字叫「蒲类」是西域国名,且骑兵也是以蒲类骑兵及月氏骑兵为主。 但大家都知道这支军队是秦国面向西域徵召的散兵,是一支名副其实的由秦军控制的骑军。 虽然装备暂时还是以匈奴牧民的习惯着皮甲持弓箭,但马具、补给、爵制、军制等都是以秦军为标准。 于是西域军民一比较: 加入联军却没有这许多好处,打了胜仗拿了军功或是抢了土地也得不到赏赐……联军军制得到利益归属该国,其国内自行处置。 不过当然,处于奴隶制还未改革的各国兵士很可能都得不到奖赏或只得到很少的奖赏。 反而是加入蒲类军,语言、习惯等都一样不说,得了军功还能获得爵位和封地。 同样是作战、同样是刀口上舔血,何必要为他人而不为自己卖命? 于是许多人其实是有意被淘汰而选择加入蒲类军的,西域军如此,月氏军也是如此。 沈兵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不知道。 这对秦军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另外再加上一万河内兵,秦军总兵为八万人,赶着从西域各国徵集来的牛羊浩浩荡荡的朝草原深处进军。 汉时霍去病之所以能屡击屡中而其它将领却屡次出击都未能寻到匈奴主力最终无功而返,其原因之一就是霍去病所领的骑军不是寻找匈奴主力而是攻其必救。 东西走向的燕然山与狼居胥山横亘在草原中央,匈奴在两山之间狭长的山谷南端建了一座龙城。 古诗所说的「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中的龙城便是在这位置。 匈奴是骑军,骑军要跨过山脉极为困难。 是以坐落于两山之间的龙城地理位置但极其重要。 汉军一旦攻陷龙城,匈奴的活动范围便会小得多于是机动性也会受限。 霍去病攻其必守,且还是一次又一次出其不意的长途奔袭,又哪能不屡立奇功。 问题就在于霍去病一次又一次奔袭大多兵力不多带有偷袭性质,于是匈奴可以一次又一次恢复元气,最后实在耗不起了才不得不远避漠北。 沈兵此次进攻,却是打算一次就拿下龙城便长期驻守。 确切的说不是长期驻守,而是将其交给西域及月氏骑兵打理……他们同样也是游牧民族,若能获得这大片适合放牧的草原同时又符合他们的生活习惯,哪还有不愿之理? 然而,匈奴又哪里会甘心自己的草原被别人所占! 更何况战略重心龙城只有一个。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帐户!微信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于是匈奴、西域、月氏就会在这一带你争我夺互相仇视,于是中原就少了许多麻烦。 至于西域和月氏将来会不会发展成中原的敌人…… 沈兵认为这不取决于在草原的是什么人,而是取决于中原自己。 若中原弱了,不管在草原的是什么民族都有可能成为中原的威胁。 这不是沈兵能控制同时也是在他能力范围之外的事。 没有人能保证中原永远不遭外敌入侵,能守住眼前这数十年就不错了。 从这个角度出发,沈兵扶植较弱小的西域,以及历史上被匈奴打得要逃往中亚的月氏成为敌人的做法显然是正确的。 第四百六十八章 龙城 这也就是所谓的「拉一派打一派」或「以夷制夷」。 汉武帝之所以会出使西域打的也是这主意,只不过那时因为中原与西域交通不便,且中间有匈奴阻隔……出使本身就要在路上耗费数月,动不动被匈奴俘虏关几年,于是这战略便没能发挥作用。 沈兵的优势,就在于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匈奴的优势在哪弱点在哪,于是不需要像汉军那样一次又一次的试探、搜寻、尝试,最终才打败匈奴。 秦军这边一出兵,匈奴右贤王熏狁第一时间就发觉了。 事实上右贤王很早就做了准备。 自从匈奴使者在龟兹被袭杀之后熏狁就知道要坏事了。 熏狁对部将说: 「龟兹若是杀我使者,便是要依附秦军。」 「若龟兹一附,西域各国自是纷纷跟随,秦军便在西域稳住阵脚了。」 「接下来,秦军便要出兵草原了!」 于是,右贤王第一时间便派出探子假扮西域牧民监视秦军的动向。 这对匈奴来说并不困难,西域与匈奴都是游牧民族,甚至边境一带语言还相通,西域又没有什么户籍制度,于是连伪装都不需要。 消息一个接着一个的传到右贤王那,右贤王心下暗自吃惊。 因为右贤王以为沈兵要想进攻草原少说也准备十数月甚至一、两年。 毕竟要收拢西域各国稳住人心需要时间、招兵买马需要时间、整训军队屯积粮草也需要时间。 谁想沈兵前后不过两个月就完成了。 一会儿回报西域各路骑兵汇集姑师,一会儿又整训完毕似要出兵。 右贤王听了还不信,依旧在燕然山一带休整……自西域一战后右贤王的兵力虽是损失不多,但全军士气遭受的打击却非同小可。 因为就像熏狁开战之前所言: 「若十万兵力对一万秦军而不能战而胜之,那匈奴又岂是秦军的对手?」 这海口夸了下去,结果这场仗不仅没能打赢反而还是惨败,于是其副作用就跟着来了: 匈奴将士虽然没有明说,但暗中都在传熏狁那句话「十万对一万秦军尚不能胜,岂可以秦军为敌?」。 打仗这东西有时就是这么奇怪。 若全体将士都相信这场仗能赢,便都朝着这目标前进且奋勇杀敌,于是就真的能赢。 反之若全体将士都对自己产生了怀疑甚至还没开始打就担心会输了这场战争,便个个都想着明哲保身,于是就真的会输。 此时右贤王的八万大军就是后者。 其实右贤王此时的军队已不只八万,其返回草原后又紧急征了一万扩充至九万…… 匈奴徵兵速度会比中原快得多。 原因是中原是农耕民族,百姓绝大多数只会种田,征为兵士之后还要经过训练才堪大用。 虽说也不完全如此,因为秦国百姓平时也在服更役,但一年只一月役期,且这一月还并非都用于训练,有时还被当作苦役使用。 因此要上阵作战尤其要成为精锐非得来回磨练数年不可。 然而匈奴游牧民族却是自小骑射狩猎,年龄一到拉进部队几乎便是一名合格的兵士。 右贤王紧急徵兵一万便是如此。 然而,在士气如此低下全军都以为无法与秦军为敌的状态下,老兵谈论的都是秦军如何如何厉害与其作战如何如何可怕……新兵进来之后没被吓傻便不错了,又如何能有战斗力! 熏狁又哪会不知道这些。 于是熏狁这段时间一直在整训部队希望能提升士气以准备与秦军一战。 然而,便是熏狁自己心下也没有底气。 秦军若是来犯该如何应对? 据说秦军今趟汇集了十万大军……一万秦军都无法战胜,十万大军又如何能敌? 若是再败了如何在单于那交待? 这些就是熏狁想得最多的问题。 不过熏狁还是自我安慰: 「秦军不擅长骑战。」 「拼凑的西域骑兵乃乌合之众不足为虑。」 「此处是草原,匈奴骑兵在草原却从未败过,又如何能怕了秦军?」 熏狁想着,大不了等秦军来犯时,便借着熟悉地形四处游走,到时秦军追也追不上打又打不着,又何惧之有? 这么一想,熏狁心下就坦然了。 接着又过了几日,突然就有人来报: 「右贤王,大事不好!」 「秦军来犯,距我等不过几日远了……」 右贤王「腾」的一声便坐了起来,然后大怒: 「秦军只几日远?为何此时才报?你这厮在路上游山玩水不成?」 其实这却是右贤王错怪探子了。 【送红包】阅读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weixin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抽红包! 探子轻装简行昼夜兼程且沿途有人接替,那么消息日行八百里问题不大。 而骑军兴师动众又是补给又是牛羊的,日行百里就差不多了。 但沈兵出兵却是一反常态的没有选择在白天出行而是在夜里,探子初时只道秦军只是有日常训练于是没加注意。 直到次日发觉秦军已不见踪影这才感到不对,追上一看才知道秦军大军开拔兵锋直指草原。 这一来就缓了半日。 之后秦骑军又普遍装备马鞍、马镫及马蹄铁,行军速度由原来日行百里升到日行百五十里。 尤其一路行军还一路派出游骑四处侦察,一路碰到牧民不会青红皂白尽数收押跟随部队行军。 于是伪装成牧民的匈奴探子一个不察居然被收押在其中无法脱身。 路上一个又一个匈奴探子在没准备的情况下也都被游骑收押。 直到数日之后才漏了几名躲在暗处的探子,这才匆匆赶来报讯。 但此时秦军距离右贤王驻地不过只有五日路程了。 右贤王大惊,赶忙下令全军收拾行装转移宿营地。 右贤王想当然的就以为秦军此来就是要找寻其主力并与之决战的。 但很快右贤王就发现这个想法是错的。 事实上,沈兵根本就不知道右贤王在哪,他也没必要知道同时知道也没用。 草原这地方,对于匈奴骑兵而言了随时收拾下帐篷就可以转移,知道其驻地在哪又能如何? 但沈兵却知道有一个地方匈奴逃不了。 那就是:龙城。 第四百六十九章 目标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免费领! 秦军的行军序列是这样的: 王贲和李笺分别带领西域骑军及月氏骑军一北一南朝龙城挺进。 紧随其后便是沈兵带领的河内军及蒲类军。 之所以这样安排,是因为西域及月氏两军都是骑军,其优点就是机动速度快,当然不可能与河内军在一起以每天五十里的速度前进。 至于蒲类军,它虽说是骑军但沈兵只是将其用作步卒的掩护及预备部队。 行军的困难在前半段,也就是从姑师进入草原的一千多里戈壁滩。 在这其间行军要考虑的不只是兵士的食物和饮水问题,还有马匹及所携带的牛羊的草料及饮水。 不过好在戈壁滩是属于半沙漠,时不时的还会碰到些半干半绿的杂草,且秦军随行的牛羊都是生命力较强更耐旱的牛羊,路上旦凡碰到些有草的地方便停下让牛羊啃食。 只不过这么一来,秦军路过的地方就像是蝗虫飞过似的变得寸草不生。 越往东随着草地变多,行军的压力也就逐渐减小了。 进入草原之后就可以说几乎没有后勤压力……因为秦军就可以像匈奴一般以放牧的牛羊为食。 右贤王熏狁不久之后就探明了秦军行军序列。 熏狁在地图上往秦军行军方向一看,脸色当场就变了: 「秦军这是要直取龙城哪,西域却是将我等卖得彻底!」 也难怪熏狁会这么说,中原人很少有去过草原的,就算去了草原也是稀里糊涂的不知道哪里是哪里。 但西域的游牧民族就不一样了,其因为环境恶劣常有牧民进入草原地区放牧,走得多了自然就熟悉了草原地形。 于是熏狁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西域人将匈奴卖了,使秦军一开战就直取龙城。 部下建议道: 「右贤王,我等在龙城不过一万兵力,应速去增援。」 熏狁沉默了一会儿,就说道: 「增援?」 「龙城是些栅栏及石砌的矮墙,我等若是增援龙城,又如何能守?」 熏狁说的没错。 龙城对匈奴而言虽说是战略要地,但匈奴却从未想过它会失守。 这一方面是因为龙城从未有过来自中原方向的威胁,于是就不需要建造多坚固的城墙。 正如之前所言,游牧民族不擅攻城也不擅守城。 若攻城一方是不擅攻城的游牧民族比如东胡,那么守城的匈奴不需要将城墙造得多坚固便能轻而易举的守住。 另一方面,则是游牧民族极少攻城,他们更多的是抢占肥沃的草场,于是这战争更多是发生在城外而非攻、守城。 于是龙城虽说是战略要地,但却只是由石砌及栅栏胡乱围起来的一片地,对秦军这中原军队而言几乎就是村级防御,有跟没有差不多。 若匈奴军队前往龙城增援,到时与秦军面对面厮杀,擅长机动作战的他们又哪能讨得了好? 部下不由急道: 「可是右贤王,我等难道便任其攻下龙城不成?」 「那里可有十余万牧民及大批牛羊,若是被秦军夺了去……」 匈奴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人和牛羊,他们几乎不考虑其战略位置的重要性。 熏狁想了想,就回答: 「如此,我等只能以攻为守。」 部下问: 「如何以攻为守?」 熏狁指着秦军北翼的西域骑兵,道: 「西域骑兵由三十六国结盟而成,其组织、指挥必定极为混乱。」 「且西域向来胆小懦弱,若我大军将其一围……这三万西域军只怕便灰飞烟灭了!」 也难怪熏狁会这么想。 秦军的三支军队里,如果说要进攻的话,原本应该是位于最后的秦军主力也就是步骑混编的蒲类军和秦军最适合。 若说西域骑兵士气不足或各国拼凑,那么蒲类军也同样如此。 问题就在于熏狁已被沈兵给打怕了,一想到要进攻秦军就脑壳疼,一点底气都没有。 再加上秦军步卒又有什么索箭、「震天雷」还有「火炮」之类……熏狁觉得还是不惹为妙。 那么剩下的就是西域骑军和月氏骑军了。 月氏骑军熏狁是了解的,之前进攻河西走廊时就与其交过手,知道月氏骑兵还有些本事。 何况匈奴在北,要攻击月氏要横穿秦军防线,一不小心便要陷入重围。 于是便只能选择西域骑军。 这有些出乎沈兵意料之外。 因为沈兵总想着骑兵是步兵的克星,尤其是在开阔的草原上。 所以沈兵以为匈奴首先应该进攻的是后方的秦军主力。 不过想想觉得也对,匈奴已数次与秦军主力交手都没讨得好,这一回也该选新组建的西域骑兵了。 无忧公主听闻这情况后就有些担心: 「大将军,据闻匈奴有十万大军。」 「若是全力围攻西域骑军,只怕……」 沈兵回答: 「公主放心,有王贲领军,他不会轻易任由匈奴将西域军包围!」 古时作战就是这点比较麻烦,尤其是骑军与步军的差距……步军日行五十里,而骑军因为有了马具可以日行一百五十里,也就是说只一日行军便相距百里。 这几日下来西域骑军与后方的秦军主力已相距五百余里。 于是沈兵便再也无法及时指挥前方骑军,只能依靠两军主帅自行决定,他们能做的,就是将情报和决定一批批的报与沈兵。 果然,几个时辰后,从王贲那就发来了另一个消息: 「我军已摆脱匈奴纠缠,并往撤离。」 其它的王贲就没多说了。 情报里也的确不宜多说,因为很容易就会被匈奴游骑截杀而泄漏计划。 但沈兵一看情报马上就意识到王贲有何打算。 王贲带着匈奴骑兵往南走,一方面是与南面的月氏骑兵汇合,另一方面则是等待秦军主力。 匈奴不追则已,若是跟着王贲往南追,便会掉进秦军的三面包围中。 沈兵没有多想,当下便交待李岩继续按原计划行军并留下两千骑为其策应,自己则带着蒲类军前往增援王贲。 若熏狁不回避,那么前方就将是一场骑兵大战。 第四百七十章 心理压力 熏狁没有回避。 这并不是说他不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状况。 实际上,当西域骑兵一退熏狁就知道事情有些不妙了。 因为熏狁是在西域骑兵前进路线上设了个半包围圈……也就是北、东、南各布设了一万人。 熏狁的计划是,先用这三万人将踏入半包围的三万西域骑兵缠住,然后主力再围上来以优势兵力一战而胜。 这是匈奴常用的战术,由于匈奴战马习惯了草原的环境于是会比西域骑兵快一些,熏狁相信要将目标缠住并不困难。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熏狁吃惊的发现西域骑兵竟然比匈奴骑兵还快,他们在意识到踏入匈奴包围圈之后,居然能在匈奴完成合围之前就从空隙沖了出去,只留下匈奴一干人在后头紧紧追赶却怎么也追不上。 熏狁心下觉得奇怪,什么时候西域骑兵已有如此骑术了? 熏狁又哪里知道,这是因为西域骑兵已装备了各种马具的原因,其中尤是马蹄铁,对马匹在草原中柔软的土地上奔跑帮助很大。 但像马蹄铁、马镫之类并不明显,匈奴骑军远远的看着西域骑军一时没能发现问题所在。 摆在熏狁面前的问题,就是追还是不追。 追吧,就有可能进入秦军三路骑军的包围中。 不追吧,又如何能阻止秦军直奔龙城? 所以熏狁其实没有选择,只能追。 更何况熏狁还考虑到一点: 秦军之利在于步卒,那又是火炮又是「索箭」的,使匈奴骑军很难施展。 而秦骑却战力平平,若说有什么威胁的话,那便是可以发射「震天雷」的战车。 不过据说秦军已将神武军拆分,那战车却配给了步卒。 如此一来,便是骑兵对骑兵。 不说匈奴骑军兵力更多,此处还是匈奴长于作战的草原,同时秦骑成份又十分复杂……西域三十六国、月氏再加上秦军,指挥协同上能顺畅么? 这么一想,熏狁就决定将计就计,干脆与秦骑大战一场。 若是骑军能胜了秦军,那剩下的步卒便不足为虑了。 于是熏狁不只没有收兵,反而将部队尽数调来跟着西域军一路南下。 沈兵和剺领着一万八千余骑一路紧赶,在第三天时总算是找到了匈奴主力。 是时王贲和李笺正各率两路骑军与匈奴大军追迷藏,简单的说就是骑兵对付步兵时常用的「放风筝」战术:匈奴想上前决战时秦骑就逃,匈奴收兵时秦骑又贴了上来。 这种战术原本在骑军与骑军之间是无法使用的,尤其对以骑射见长的匈奴骑兵。 然而,当西域及月氏骑兵已装备上了马具也钉上马蹄铁之后就不一样了……速度更快的秦骑可以轻松的调动匈奴骑军而匈奴却无可奈何。 这就是速度的优势,且只是其优势之一。 就像近代空战时速度永远是最关键的指标……空战中若速度比不上敌机或差距太大,就连跟着敌机都办不到,更谈不上开火,直到空空飞弹的出现改变了空战模式,速度的地位才略有下降。 沈兵赶到战场也不着急,他在几里外就让部队停下休整。 急的倒是无忧公主,她不解的问着沈兵: 「大将军,我等一路紧赶岂不就是为了前来增援西域军?」 「为何赶到了却要扎营休息?」 沈兵回答: 「之前一路紧赶是因为担心匈奴走远了寻他不到。」 「如今既已寻到而我等速度又快于匈奴,还怕他跑了不成?」 无忧公主不由「哦」了一声。 沈兵这话说的是,草原一片开阔虽说目视距离很远,但也是四通八达要找寻敌军甚至友军都不容易。 寻到之后那便是谁速度快谁占优了。 而秦骑又是速度快的一方,当然不需要着急。 何况蒲类军已连续奔袭好几天,有时夜里都没休息,此时马上就加入大战显然不太合适。 无忧公主只是擅长与各国贸易却并不长于带兵……其实无忧公主也是有带兵经验的,但西域带兵往往是直来直去有敌就打打不过就逃,不会讲究什么计策兵法。 在此之前无忧公主以为那什么兵法、计谋,都是中原多山多河地区的事,像沙漠、草原之类四通八达的地形,哪有什么兵法可讲。 如今只跟着沈兵没几天,就感觉获益良多。 这使无忧公主望向沈兵的眼神都带着敬佩,她此前只道沈兵是一谋略型的将军,此时才知道他带兵作战也非同一般。 同时无忧公主心下暗惊: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父王却还不知道这沈兵本事,却一心想从秦军与匈奴两虎相争中谋利。」 「若是继续抱有此心,有朝一日与秦军对阵……」 「只怕父王万万不是这沈兵敌手。」 这一想无忧公主倒是开心起来。 因为若沈兵与龟兹王两人实力相当的话,无忧公主要取捨还有些为难。 但现在知道龟兹王远不如沈兵…… 那就没什么可犹豫了,只需说服龟兹王让他明白处在什么境地就行了。 这却要比之前简单得多。 沈兵见无忧公主脸上冷不丁露出笑意……事实上是眼神,薄纱蒙脸的无忧公主很少以真面目示人,沈兵救她时有幸见着那是例外。 沈兵好奇的问了声: 「公主在匈奴大军面前依旧谈笑自若,饶是胆识过人!」 无忧公主面色一红,笑道: 「我这又哪里是胆识过人?」 「不过知道速度快于匈奴,打不过也能跑罢了!」 无忧公主这用于掩饰的话却无意间说也速度快的另一个好处……打不过也可以逃。 这却不是「胆小懦弱」,而是在战略层面上的一个优势。 因为这样一来对于秦骑来说心理压力就小得多……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逃,无论如何都不会有过多的伤亡。 反之,匈奴骑军却只许胜不许败。 原因是匈奴没有速度优势,胜了还好,若是败了成为溃军……匈奴日行100里,而秦骑却可日行150里,这又如何能逃得掉? 于是匈奴的心理压力就会成级数增加。 这心理压力虽是看不见摸不着,却往往可以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 第四百七十一章 孤注一掷 这也是沈兵扎营休息的原因之一,此举让秦军休身养息的同时也给匈奴更多的时间让其形成足够大的心理压力…… 心理压力这东西,有时是越多时间思考压力越大,没时间考虑反而也就是瞬息而过。 右贤王熏狁是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这一点。 此时的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知道秦骑军为什么会比匈奴更快了。 部下匆匆来报: 「右贤王,据前方兵士所言,秦骑之所以更快是因为他们在马肚位置绑着两个脚蹬。」 「如此一来,秦军骑马便如履平地。」 「且不只骑马更快,其双手也勿需再抱住马脖……」 此时匈奴还不知道速度快很大一部份原因是钉了马蹄铁。 不过其实速度与马鞍、马镫也有关。 之前之所以只能日行百里,与骑手长时间在马背上十分吃力的保持平衡也有关系,有了马鞍、马镫后骑手便轻松多了,于是便节省了许多体力当然也能走更远。 熏狁听了不由大惊。 在马肚位置装上两个脚蹬? 这主意倒是好! 匈奴千百年来养马、骑马为何却想不到此点,却让以农耕为主的秦军想到了?! 接着再往细里一想: 若秦骑速度快于匈奴,便进可攻退可守,而匈奴却只有彼于奔命徒耗体力,这又如何能战? 但要是不战,却也因为速度不及秦军逃也逃不了。 这战也不是逃也不是…… 想到这熏狁当下就慌了神了,那一刻他就知道匈奴败局已定,尽管匈奴兵力多于秦军。 不过当然,熏狁不会把这些话说出口。 因为分析给部下听,部下不但没有解决的办法反而还会因此恐慌,若再传了出去…… 这时熏狁就有些后悔没有服从冒顿单于的命令了。 冒顿单于令他暂且不急于进攻,等单于的部队与其合军之后再作打算。 不过这一次却并不是熏狁有意违抗单于的命令。 因为一直以来匈奴都占据着速度的优势,不管是对西域还是对秦军,尤其是在草原。 所以熏狁已习惯了这种拥有速度优势下的战术。 若是拥有速度优势,那就是想什么时候开战就什么时候开战,想脱离战场就脱离战场,主动权全在匈奴手里。 因此熏狁领着大军跟着西域骑兵没有任何问题。 更何况冒顿单于肯定不知道秦军的目标是龙城……龙城乃必救之地,熏狁是不得不这么做没有其它选择。 问题就在于,速度优势突然不在匈奴而在秦军了。 于是主动权完全丧失熏狁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接着熏狁又紧张了起来: 匈奴骑军可是个个自马背上长大的,他们要说计谋、策略确是没几人懂,但骑战却是个个精通。 此时他们又知道秦军速度更快且可以不用扶马脖保持平衡,再加上匈奴原本就被秦军打得心惊胆战士气低落……时间一长只怕不用打都要崩溃了。 想到这里,熏狁就认为匈奴只有一战,而且越快越好。 一念至此,熏狁便咬牙下令道: 「全军出战!」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部下应了声,便将命令传了下去。 很快,匈奴阵营上空就响起了一阵低沉的牛角号声。 匈奴骑兵一个个翻身上马整好队形,随着熏狁一声令下便蜂涌而出。 这似乎在沈兵的意料之中。 因为沈兵的判断也是一样的,在这种情况下匈奴耗不起,再耗下去很快就有逃兵了。 而以匈奴的作战风格,逃兵一旦开始就很难停下。 因为他们一惯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逃」,现在既然大多数人都认为打不过……逃就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熏狁只有孤注一掷,拼着士气未泄时希望以更多的兵力发起进攻,这么做还有点胜算。 沈兵没有迟疑,高声下令: 「全体上马,准备迎敌!」 「发号令,命西域、月氏两军自行进攻!」 蒲类军轰然应声,纷纷翻身上马做好战斗准备。 同时两根响箭飞射到空中并炸开,西域及月氏方向回了一声响箭表示收到讯息。 匈奴骑兵初时动作不快,一队队的朝各个方向集结…… 远远望去,沈兵就知道匈奴将主力集中在了蒲类军也就是沈兵这个方向上,大概有四万兵力,密密麻麻黑压压的一片。 这是可以理解的。 在此之前匈奴最好的目标是西域军,因为其汇集了三十六国的兵。 但是当蒲类骑军赶到之后,最好的目标就变成是蒲类军了。 原因很简单,蒲类军是兵力最少的一支部队,且同样是西域三十六国的散兵聚集在一起。 更重要的还是蒲类军刚刚从五百余里的后方赶至,属于疲兵。 熏狁的计划是分别以两万兵力牵制住西域、月氏两军,以四万的绝对兵力优势吃掉蒲类军,一万军兵力为预备部队。 接着,四万兵力便可以包抄西域、月氏两军逐个包围歼灭。 然而…… 熏狁没想到的是沈兵就在蒲类军中。 他更没想到蒲类军虽说是三支骑军中兵力最弱且同样是西域各国拼凑起来的,但却是士气、素质最好的一支骑军。 正如之前所言,蒲类军兵源虽来自西域,军制却是与秦军无二,有秦籍有身份当然也有二十军功爵位制。 这支军队当初知道西域、月氏先行蒲类与步兵一同置后时还不断有反对之声……他们已迫不及待的想要立功晋爵获得封地了。 此刻眼看有仗打,个个都磨拳擦掌跃跃欲试。 匈奴集结好部队后便分成几个方向分别朝秦骑三军扑去。 其中奔向蒲类军的四万骑又分成四队:左一队、右一队,中间两队,每队各一万人。 很明显,匈奴这是打算包围秦军。 沈兵等了一会儿,便一挥手,两千名蒲类军就朝正中迎了上去。 率领这四万骑的正是右贤王熏狁,他一看到秦军这战术就愣了: 两千骑迎战四万骑? 其它人却按兵不动? 不过熏狁心下却暗喜,这秦将定是不擅骑战,于是才会犯下如此错误。 机不可失,此时不战而胜之更待何时? 第四百七十二章 火球骑军 沈兵当然不是用这两千人去对匈奴的四万人。 战场上无论是骑战还是步战,都十分忌讳被敌人包围。 因为一旦被包围再多的兵力也无法展开在中间挤成一团,尤其是骑军……骑军要是被挤在中间失去了速度优势那基本就只有等死一途了。 匈奴的阵形明显就是想包围秦军。 这是兵力多的优势……兵力一多就可以分成几个部份且每个部份都可以独挡一面不致被敌人一口吃掉。 比如此时蒲类军面对的匈奴:一万在左翼一万在右翼,还有两万在中间。 蒲类军只有一万八千余人,想要吃掉匈奴任何一支都不是易事。 于是,若要正面应战的话几乎无法避免要被匈奴包围。 然而,蒲类军却有其自己的破围办法,那两千骑军便是沈兵派去破围的。 两千骑军迎战是不可能遭到匈奴的包围。 原因是这两千骑军兵力太少了,匈奴将其包围不仅不划算紧接着还会遭到秦军主力的进攻。 因此这两千骑军十分顺利的便迎上了匈奴正面的两万主力。 匈奴骑军隔远了就朝两千秦骑放箭,但这些秦骑是有备而来,他们手持木盾斜向上遮挡护住要害,一道道箭矢便狠狠的钉在木盾上。 匈奴骑军纷纷拔出弯刀准备应战。 按他们的想法,这两千秦军就是来找死的。 虽说秦骑因为有马镫可以解放双手,但两千对两万……便是以马群冲撞也能将其踏平。 然而秦骑却并没有打算直接与其对沖,而是弯刀朝马鞍前一砍,挂在马鞍两侧的数十枚「霹雳火球」便掉了下来落在阵前,之后秦骑便一拉马头改变方向举着盾从侧翼穿出,只留下一堆堆「霹雳火球」在阵前,导火索还「索索」的冒着烟。 这两千骑并非去作战的,而是去施放「地雷」的。 如果说有什么能阻挡匈奴骑兵排山倒海的沖势的话,沈兵认为没什么能比得上「霹雳火球」。 枪阵? 过于被动且只适用于步卒。 投石机? 制作不易机动不便。 火炮? 成本高重量大,且射速慢反应迟钝,在快若闪电的骑兵面前优势不明显。 只有「霹雳火球」,尤其还是使用了改良火药配方后的「霹雳火球」…… 火药配方改良之后其威力已经与现代黑火药相差不大了。 如果说还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还需要经过进一步提纯。 不过此时没有那么高的要求,毕竟这威力的火药已足够对付骑兵。 沈兵做的只是将「霹雳火球」做了些改进……因为火药威力大,于是减少装药缩小体积,但威力却比之前有过之无不及。 体积小重量轻就方便骑军携带和投掷,于是蒲类军便大量装备。 沈兵甚至还在其中编了一支为数五千人的「火球骑军」。 这支骑军只装备刀盾不带箭矢(为了减轻重量),马鞍两侧分别挂着十枚「霹雳火球」,右手边的马鞍后又挂了五枚。 此外马鞍前还特地设置了一个可插上火绳的孔。 战前这些骑兵只需将火绳点燃插在这孔上便可随时点火。 马鞍前方的「霹雳火球」是带着长引信且没有木柄的,使用前只需将引信点燃并将固定在马鞍上的麻绳砍断,这些「霹雳火球」便会掉在马匹经过的地方成为「地雷」。 每匹马带着二十枚这样的「霹雳火球」,而沈兵一次就出动了两千骑。 也就是说那一刻就有四万枚「霹雳火球」被一捆捆的丢在匈奴骑军冲锋的路上……这要是用火炮来发射的话,只怕打个一天也无法发射出这么多的炮弹。 匈奴也有装备「霹雳火球」,所以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于是第一时间阵形就乱了。 问题在于两万骑兵高速冲锋时根本无法停下也很难转向,更何况秦军两千骑在正面散开了「地雷」带又近又宽,就算是转向也无法及时避开。 于是前排的匈奴骑军能做的只能是朝后方大叫示警,然后硬着头皮冲进这片由「霹雳火球」组成的雷区。 接着只听「轰轰」的一阵爆响,四万枚「霹雳火球」先后炸开的威力果然不同凡响,匈奴骑军片刻间就被笼置在爆炸的烟雾中,接着便是人仰马翻惨叫声不绝于耳。 被炸死炸伤的,被受惊的马匹抛下的,还有马匹因踏上马匹和尸体而失蹄的……死伤不计其数。 同时那两千秦骑绕开后还并未就此放过匈奴,他们从其侧面不停的点燃「霹雳火球」然后将其抛入匈奴骑兵阵中。若是抛完了,便手持刀盾斩杀从阵中逃出的敌军。 在另一头看着这一幕的无忧公主不由暗自心惊: 好在龟兹没有与秦军为敌。 父王甚至自己之前竟然还看不起秦骑军,却不想这有了马具的秦骑再配上「霹雳火球」居然能有这般恐怖的战力,只两千骑便打得两万匈奴骑军溃不成军乱成一团。 而龟兹全国之后不过两万,这要是打起来…… 匈奴右贤王正领着一万预备部队紧随其后,他原本还以为匈奴能轻松击退那两千秦军,不想却是这个结果。 同时心下暗想:匈奴也有「震天雷」,为何却不知道像秦军这般用于战场? 也难怪匈奴无法像秦军一般用「震天雷」炸秦军。 这一方面是因为匈奴没有马具。 没有马具尤其是没有马镫就无法解放双手,无法解放双手就无法像秦军一般一手持盾一手抛掷「霹雳火球」。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匈奴没有火绳。 此时的匈奴甚至还处在钻木取火的时代,无法像秦军一样有火摺子、火绳,随时要火就有火且可以在马背上点燃「霹雳火球」。 沈兵当然不知道别人在想什么,他只知道进攻的时机已成熟。 于是一挥手,早已准备好的大军就高喊一声浩浩荡荡的朝匈奴主力冲杀过去。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帐户!微信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且秦军……确切的说是蒲类军,全军都没用弓箭,而是一手持盾一手持弯刀朝敌人冲杀。 第四百七十三章 交锋 这也是沈兵敢把火药原料卖给匈奴的原因之一。 武器装备其实一直以来都是讲究体系化,区别只是体系化的难易而已。 比如秦军可以将「霹雳火球」用于投石机、用于床弩,与城墙放一起便是防御,与马具、火绳结合便是迟滞骑军冲锋的「地雷」…… 没有床弩没有城墙也没有马具和火绳的匈奴就算有了「霹雳火球」又能有什么用呢? 匈奴想把「霹雳火球」点燃可能都需要在地上。 而擅长骑战的匈奴倘若有一天在地上与秦军作战……那只怕已离末日不远这「霹雳火球」也无力回天了吧! 冒顿单于虽是个聪明人,但却没能看清这一点始终纠结于火器的制作。 不过话说回来,即便冒顿单于没有纠结这一点,当沈兵将马具装备于西域骑兵时,匈奴也必然要败于秦军马下。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便如此时,蒲类军个个一手持盾一手持刀与匈奴军对阵。 匈奴骑军霎时便处于绝对弱势。 这不全是因为这两万匈奴挨过一通乱炸。 当然,这与之前「霹雳火球」造成的伤害及心理威摄有很大关系,有许多匈奴第一时间就被炸傻了,当场就掉转马头逃窜。 大多数匈奴骑兵还是留下继续作战。 原因是匈奴知道「震天雷」这东西,于是也不再像初次被炸时一样以为是神的惩罚。 另一个原因,就是右贤王一万预备兵在后头押阵,凡是后退逃跑的都被他们乱箭成刺猬。 然而,匈奴骑军还是无法抵挡住蒲类军的冲锋。 这是由于蒲类军一手刀一手盾,这对只装备弓箭和弯刀的匈奴骑军几乎无解。 若匈奴骑军以弓箭对敌,蒲类军便可以盾轻松格挡。 若匈奴骑军以弯刀对敌,蒲类军便以盾挡刀再以刀杀敌。 甚至匈奴骑军因为没有马镫,以弯刀对敌时还必须一手抱马脖一手挥刀……蒲类军只需要用盾使劲格挡,其反作用力都能将匈奴骑军从马上撞下来。 即便不是盾与刀而是刀与刀相击,也会因为蒲类军有马镫有更多的借力更占优势。 一时匈奴骑军被杀得毫无还手之力,就像风吹过麦田掀起了麦浪般一批批的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两翼各一万匈奴骑军见此状况赶忙调回马头赶来包围秦骑。 然而秦骑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被包围的…… 正在匈奴减缓速度调头时,一个个「霹雳火球」就被抛到骑兵群中炸开。 好不容易等他们从混乱中缓过神来收住部队,却发现秦军已砍杀了一片匈奴兵士脱离包围圈了。 不过当然,这并不意味着秦军就此放过了他们。 秦军往前疾驰一阵之后便调转了马头,接着就展开了第二轮冲击…… 骑军作战不应失速,尤其秦军还是有马鞍、马镫的一方,速度及稳定性便是其巨大的优势,若是失速也就是停下与敌作战便毫无意义。 匈奴鼓起勇气应战。 这或许是因为匈奴始终对自己的骑战很有信心,无论是骑射还是弯刀。 尤其对手还是他们之前一向瞧不起的西域骑兵。 若说打不过秦军步卒也就罢了,现如今连西域各国拼凑起来的骑兵都打不过……要知道这些西域骑兵不久前都还是一副奴颜婢膝的样子,现在居然能爬到匈奴头上?这又如何能让匈奴咽下这口气! 至于适才那次交锋失利,匈奴骑兵可以将其解释为被「震天雷」炸个措手不及。 于是,匈奴稍稍整理了队形便迎着蒲类军沖了上去。 然而结果还是一样…… 双方兵马交错而过,从马上掉下来的绝大多数依旧是匈奴骑兵。 甚至就算敌我两军因人马太密马匹迎面撞在一起或人立而起,从马背上掉下的也是匈奴骑兵…… 马具对骑兵战斗力的影响是全方位的。 这场战斗,没有装备马具的匈奴註定只有惨败。 右贤王熏狁呆若木鸡的看着这一切,再看看其它方向,与眼前也差不多,甚至在南面西域军方向更惨。 原因是西域军还占据兵力优势,王贲领着三万西域军凭藉速度优势轻松将两万匈奴军包围。 接着,西域军便用一层层的刀盾兵压缩匈奴骑军的空间,外层却又将一排排箭矢射向圈内,匈奴骑军除了被困在其中挨箭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然后熏狁就意识到这场仗已无力回天了。 其实熏狁此时考虑的已不是这场仗输赢的问题,而是能否活着逃走的问题。 因为就像之前所说,秦军骑兵若速度比匈奴更快,匈奴如何能逃出生天? 想到这,右贤王熏狁便一咬牙,下令道: 「全军冲锋!」 「不杀尽秦军提头来见!」 部下应了声,最后一支为数一万人的预备部队也被派了上去。 而熏狁却在预备部队冲上去的那一刻带着亲卫掉转马头逃跑了。 主帅逃跑匈奴骑军便无心恋战,霎时便四散逃走。 秦军紧跟在匈奴后方一阵追杀,直到天色将黑才收兵在原地会师。 原本秦军还可以继续追杀下去,但沈兵却认为没有多大意义。 因为草原一片开阔匈奴朝四面八方逃跑,秦军要一追到底也只能四处散开接着越来越分散。 对地形不熟的秦军很容易因此迷路无法合兵一处,若在这时遇上冒顿单于主力那就得不偿失了。 另一方面,则是秦军的战略目标是龙城而不是杀伤匈奴有生力量。 行军作战最忌讳的就是目标不明或随意改变目标。 于是,当晚秦军便在原地宿营。 一边宿营一边打扫战场。 打扫战场主要是收拢匈奴丢下的战马,以及从尸体上搜出一些可利用的东西。 神武军倒是不屑去搜,他们对匈奴身上的东西早就不感兴趣了。 却是那西域军和月氏军,兴致勃勃地将兵器、皮甲、食物,甚至是匈奴身上衣帽靴子等都剥了干净……这些衣物缝缝补补便可以给家人或孩子使用了。 它们的战利品就是这些,当然不会轻易放弃。 第四百七十四章 分裂 此战秦军做了个粗略的统计,共歼灭匈奴四万余人,秦军则损失三千余人。 之所以说是「粗略统计」,是因为除了蒲类军之类其余各军都不是以人头计功,于是就无法计算杀敌人数。 若论功劳,应是蒲类军功劳最大,但西域军杀敌数最多。 之所以说蒲类军功劳最大,是因为其以一万八千人对敌四万且能斩首万余,这杀敌数是伤亡数的几倍。 而王贲所领的西域军是以三万兵力对敌两万。 西域军将这两万匈奴团团围住斩杀万余俘虏三千,接着又在追逃兵时又砍杀了数千人。 不过西域军却因没有实施二十军功爵位制这功劳只能算在各国头上。 王贲乘着这时又给西域兵一番宣传: 「你等若是在秦军制下,今趟一人砍下一颗人头便可晋爵一级。」 「集体论功又可升一级。」 「其中还有斩杀数人的,只怕可连升三级。」 「分到的田地都足够五口之家衣食无忧了。」 「然而……可惜啊!可惜!」 王贲这话当然是别有用心的,但西域骑兵却很吃这一套。 原因是他们除了龟兹、楼兰、姑师几国骑兵已实施军功制外,其余的还都是奴隶制。 奴隶制下获得的军功和利益全是王公贵族的,他们能留下些匈奴的刀剑、衣物等战利品都算不错了,哪里还敢奢望什么爵位什么封地。 若其它国家也如他们一般,也就是大家都一样那没什么话说。 但现在不只秦军,连龟兹等几国也有军功制能得赏赐,偏偏他们不能。 正所谓「人比人气死人」,这一来他们又哪里会甘心,于是接二连三的要求加入秦军。 这时王贲却假作犹豫: 「可是……我等只是联盟,若就此将联盟之兵收为己用,诸国岂敢再将兵权与我军?」 「不成,不成!」 王贲这话说到了重点了。 秦军再怎么着也不会在这时明目张胆的把兵权收了。 否则,前方匈奴未灭后方西域就着火,到时只会落得两头不讨好。 想了想,王贲便说道: 「不若这样,我等先将你等的功劳记下。」 「有朝一日你等若是说服自己的大王加入秦军,到时再以功论赏!」 西域将士们纷纷贊同。 他们完全没意识到这是王贲为各国埋下地雷……这些兵士返回之后劝说该国加入秦军又岂能得到同意? 若是不同意而这些兵士又不愿意放弃这些功劳,而秦军又因为要守信而不能接纳他们……于是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把各自的大王推翻。 王贲可是在中原那个兵法谋略的大熔炉里出来的,这点小手段对他来说还不是小事一桩。 而西域诸国却因为绿洲文化相对封闭谋略也较少用到,当然不是其敌手。 右贤王熏狁此时还在逃亡的路上。 然而此时他却不知道该逃往哪里了。 西面是西域,南面是中原,东面和北面是冒顿单于的领地…… 按说熏狁毫无疑问应逃往东面和北面。 部下也都下意识的往这两方向跑。 然而熏狁却独自犹豫: 「上回因为违抗命令在西域败给秦军便惹单于不快。」 「今趟又未依单于之令进攻秦军……」 「单于又岂会饶了我?」 「若损失的兵将少了,单于或许还不当一回事。」 「然而今趟却是损兵折将六万余人!」 秦军与匈奴的统计人数不对是很正常的。 秦军以为歼灭四万余人,但匈奴却是四散逃跑,有许多匈奴兵士就乘此机会藏了起来不再归队了,于是右贤王这边就只道是折损了六万余人。 也就是说右贤王这支军队已经失去战斗力无法再战了。 这样一来,冒顿单于又如何能饶得了右贤王? 就算是要重新鼓舞士气,冒顿单于也要杀右贤王立威,否则如何像那死伤的六万余兵将交待? 何况右贤王还临阵脱逃,冒顿单于有充分的杀他的理由。 想到这里,右贤王便勒住马停了下来。 部下见此不由疑惑的问道: 「右贤王何故停下?」 熏狁回答: 「秦军的目标是龙城,不会追我太远,我等已暂无生死之忧了。」 部下觉得也对,不过想了想又问道: 「可我等不是要去与单于合兵一处吗?」 「另外还要警告单于,秦军有了马具骑军战力倍增……」 熏狁不答反问道: 「依你等之见,即便我等警告单于,单于能否守得住龙城?」 部下一愣,然后纷纷摇头: 「我军向来擅骑战而不擅守城。」 「如今连骑战都败于秦军,龙城自是守不住。」 熏狁又问: 「若连单于都守不住龙城,我等前往投奔单于又能如何?」 「岂不是又要被秦军打败一回?」 一众部下无言以对,又想起秦军战场的表现及令人恐怖的战斗力心下又各自后怕。 怕才是正常的,他们一直以为自己是草原的王者,谁想却在最自信的方面被秦军打成了狗。 正所谓「爬得越高便摔得越狠」。 这对匈奴而言不仅是一场仗的胜负问题,更是自信被一锤击得粉碎的问题。 如果说之前他们以为匈奴对阵秦军只是在「会输」层面的话,那么现在,他们只求能活下去了。 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有部下问: 「那么,以右贤王之意,是……」 熏狁继续说道: 「我等已无力回天,不如干脆驻军于此静观其变。」 「单于获胜,我等再去接应不迟。」 这一众部下原本就为秦军所惧,此时一听熏狁这么说哪还有不答应之理,纷纷点头表示贊同。 不过又有人问了声: 「右贤王,若单于为秦军所败呢?」 熏狁只答道: 「到时再说!」 熏狁虽是没有明说,但一众部下心里已是瞭然了。 身为匈奴的一部份,单于有难就应前往救援,便是赴汤蹈火也再所不辞。 但熏狁现在却打算驻兵于此,这已经是死罪。 换句话说,也就是熏狁要脱离单于的控制。 至于脱离之后是什么打算,就只有熏狁自己知道。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帐户!微信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第四百七十五章 西北 熏狁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脱离冒顿单于之后是什么打算应该视冒顿单于败到什么程度而决定。 若冒顿单于被秦军大败已实力不再,那么熏狁就不需再怕单于,他这右贤王收拢残兵聚集个三万大军往北抢占资源。 甚至取冒顿单于而代之也未尝不可。 但冒顿单于若是实力尚存,那么右贤王就只能另想他法了。 所以,此时的右贤王甚至严令部下不准去警告冒顿单于。 他希望冒顿不知道秦军的新战术,于是贸然与秦军作战像他一样为秦军所败,甚至被秦军剿灭那就最好。 到时秦军一时无力北上,他熏狁就能在漠北做单于。 不过熏狁没想到的是,他手下的骑军被秦军击溃逃往各个方向,其中自然也有逃往东面与冒顿汇合的。 冒顿一听右贤王的九万大军违令与秦军一战大败,果然勃然大怒。 他气得拔出弯刀用力将案桌噼成两半,骂道: 「好你个熏狁,一而再再而三违抗命令。」 「今日落下此败,我若是饶了你,又如何服众?」 然而,等冒顿单于详细一问右贤王战败的经过之后,冒顿单于反而冷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冒顿单于才下令道: 「改变行军方向,前往龙城!」 部下轰然应声便依令行事。 左贤王稽粥有些好奇的问道: 「单于,我军擅骑战。」 「即便得知秦军要取龙城,我等也不应赶往龙城死守,而应于路上截杀秦军才是。」 「为何单于却要道龙城……」 冒顿单于嘆了口气,道: 「你道我军还守得住龙城么?」 稽粥大惊: 「单于的意思是……我军弃守龙城?」 「那龙城以南大片草原,岂非尽归秦军所有?」 接着稽粥又不甘心的说道: 「我等还有二十万控弦之士,如何不能与秦军一战?」 冒顿单于摇头道: 「你可听闻那逃兵所言,秦军不只有『震天雷』之利,还有马具提升战力?」 稽粥回答: 「那不过是逃兵害怕秦军胡言乱言而已。」 「我等一世都在马背上长大,骑射之艺又岂是区区马具便能改变的?」 冒顿单于回答: 「若是别人,我也不信。」 「但此人却是沈兵……」 说着冒顿单于又说道: 「何况那右贤王虽是屡战屡败,但其部下九万余人又哪个不是在马背上长大的?」 「他们在秦骑面前溃不成军,便足以说明秦骑已今非昔比了。」 稽粥急道: 「单于,难道我等就此认输了不成?」 「说不定这只是沈兵所施的计策,只为将我等吓退而已……」 冒顿单于举手打断了稽粥的话,道: 「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稽粥奇道: 「如何试法?」 冒顿没有多言,只是让人用皮毛铺在马背上当「马鞍」,再剪下长条形牛皮包裹着马肚与「马鞍」缝在一起,接着两侧再缝上两条皮圈,一套简易的马具便制好了。 冒顿单于踩着皮制马镫翻身上马,策马飞奔的同时又尝试松开双手,果然在马上行动自如。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来回跑了一圈后才在稽粥面前翻身下马,面色极为难看的说了声: 「这番你便信了吧!」 稽粥只得点了点头,接着又兴奋的说道: 「单于,若秦军可以如此增强战力,我等为何不如是操作?」 「若我等亦因此战力倍增,岂非也有一战之力?」 冒顿摇头道: 「其一,秦军若是木制马鞍配上铁制马镫,却不知比我等这皮制马具要强上多少倍。」 「其二,即便我等紧急赶制马具,但兵士依旧需要适应。」 「其三,秦军已有刀盾骑兵,而我等皆是骑射……骑射如何能胜刀盾?」 「再者,秦军又何只那六万骑兵,南面还有十余万大军。」 「若秦军两路大军夹击,我等又如何能胜?」 「更何况……」 稽粥被说得一脸沮丧,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问: 「何况什么?」 冒顿单于说道: 「你可奇怪为何右贤王一直没有派人来警告我等?」 被冒顿这么一说,稽粥这才想起来: 「单于所言甚是。」 「若秦军装备马具而战力大增,右贤王为其所败应即刻派人警告我等才对。」 「但却只见逃兵未见信使。」 冒顿问: 「你可知这是为何?」 稽粥摇了摇头。 冒顿回道: 「他却是希望我等不知秦军之利,若我为秦军所败,右贤王便有机可乘了!」 稽粥闻言不由大怒,骂道: 「这厮好胆,竟敢反了!」 冒顿却表现得十分平静: 「此乃形势所迫而已,若我处于右贤王境地,只怕也只有反了。」 稽粥面色煞白的问道: 「单于,若是如此,我等该如何是好?」 冒顿单于嘆了口气,道: 「龙城以南只怕已无我等容身之地了。」 「我等唯一的活路,只怕便是尽快赶到龙城,然后带上百姓北迁。」 稽粥回道: 「可是单于,北方一到冬季便寒风刺骨,如何能北迁……」 冒顿单于点了点头,道: 「如此便只有一条路了。」 「据闻西北气候温暖,我等只有往西北一行。」 「说不定,我等还因此因祸得福。」 稽粥不解: 「此话怎讲?」 冒顿单于解释道: 「秦军强大我等无力与之抗衡。」 「然我等却自秦军那学了『震天雷』及马具。」 「有了它们虽还不足以与秦军一战,然征战西北诸国却绰绰有余。」 「我等何必再舍易求难与自己过不去?」 稽粥「哦」了一声,接着又兴奋起来,道: 「单于,据闻西北诸国富甲一方,且气候宜人草场遍地。」 「我等若是能战而胜之,往后便勿需受寒流之扰了。」 冒顿单于点头道: 「所以我等才不能与秦军决战。」 「若强行与秦军一战,便是胜也是惨胜,到时还要为右贤王追杀。」 「若是败了……只怕连进攻西北的实力都没有了。」 稽粥连连点头,称赞单于深谋远虑。 沈兵当然不知道,他与熏狁那一仗都把匈奴吓到欧洲作乱去了。 第四百七十六章 龙城 沈兵只道在前往龙城的路上会遭到匈奴的拦截。 毕竟秦军只是打败了右贤王的十万骑军,还有冒顿单于的二十万主力正在赶来的途中。 此时秦军因为之前与右贤王一战伤亡三千余人,七万骑军就只剩下六万余。 以六万对冒顿单于的二十万……如此悬殊的兵力一度使沈兵不敢冒进。 沈兵甚至在路上等了几天,等后方李岩所领的河内兵跟上。 河内兵虽说只有一万步卒,但因其有火炮、索箭等重装备,另外还可以布下枪阵、拒马枪、陷马坑等,所以在骑军互沖时还是很好的辅助与后盾。 然而一路上都无惊无险,甚至就连匈奴游骑都难得碰到几个。 这点很不正常。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游骑也就是匈奴的探子。 若匈奴打算在途中拦截秦军的话,必然要清楚的掌握秦军的动向和位置,所以应该要时常跟踪秦军并定时报告才对。 但若是游骑都不见几个…… 王贲疑惑的说道: 「难不成这匈奴还打算死守龙城不成?」 沈兵摇了摇头,回答: 「虽说匈奴有『霹雳火球』,但守龙城并不是个好主意。」 「匈奴该知道我军带有火炮,只需火炮一到……匈奴手中的『霹雳火球』又如何能发挥作用?」 「更何况……」 「我军还是由东西两路夹攻龙城。」 「死守龙城就意味着冒顿需要以二十万骑军对阵我二十万大军。」 沈兵说的对。 这应该说就是匈奴骑军的优势。 开战之初,匈奴总兵力三十万,秦军总兵力二十万,两者兵力并不悬殊。 问题在于匈奴这三十万都是骑兵,而秦军两路军都有步卒「扯后腿」。 尤其能作为主力快速穿插的就只有从西域那拼凑而成的七万骑军。 而匈奴却可以以骑军的机动速度将三十万骑军集中在一个方向进攻秦军,于是可以做到以绝对优势兵力先吃掉秦军一部。 冒顿单于也正是这么做的,集结三十万对西路七万骑军,这兵力对比就极为悬殊了。 但如果死守龙城,这个战略优势就不存在了,再加上骑兵本身就更适合进攻而不适合防守,于是匈奴可以说自缚手脚。 王贲一边骑着马一边从怀里取出地图查看……这动作在之前几乎可以说不可能或是很困难的,但有了马具之后就变得十分轻松。 接着王贲就说道: 「我等距离龙城或只有两天路程,杨将军的先头部队距离龙城只怕也不远。」 「此时匈奴便是再想拦截只怕也已迟了。」 「匈奴此时还不来战着实让人不解,冒顿这厮到底做何打算?」 就在这时,就见两骑从远处疾驰而来,然后到沈兵跟前下马报导: 「大将军,龙城已空无一人,匈奴已尽数撤走了!」 沈兵还有些不信: 「匈奴已撤走?」 「你等可探过周围,匈奴可有藏匿于山中?」 游骑报导: 「我等正在查探。」 「暂时并无匈奴踪迹。」 无忧公主望向沈兵,又惊又喜的说道: 「匈奴或许是真的撤走了。」 「因为龙城地处两山谷口,并不适合骑军伏击。」 「这也可以解释我等为何直到此时还未见匈奴主力。」 「匈奴定是因此前一战,知道实力与秦军相去甚远,于是弃龙城而逃了。」 沈兵不是很确定,因为这在历史上没发生过。 不过转念一想…… 其实也可以说有发生过,只不过是在汉武帝时代被汉军击溃北逃的,自己不过是把这时间提前了而已。 想想觉得也有道理。 冒顿单于那二十万骑军对阵沈兵手下的七万骑军虽说未必会输,但因为这七万秦骑都装备有马具,即便冒顿胜了也是惨胜。 接着,冒顿又如何能以惨胜之军对阵杨端和的十余万大军? 因此可以说匈奴必败无疑,于是冒顿单于干脆弃城而走。 沈兵点了点头,下令道: 「全速前进,进军龙城!」 将士们一声欢呼,然后便加快速度朝龙城前进。 两天后赶到龙城一看,果然已是空城一座。 而且还清理得很干净……游牧民族若是有时间整理行装便连房子都能拆走,因为他们的房子不过就是羊皮缝制而成的帐篷。 如果说有什么剩下的,那便是各种被抛弃不用的器皿、破布,另外还有几十顶破帐篷,里头拥挤着数百名老人。 这些老人显然是被匈奴抛弃的。 这是原始部落的一种习俗。 或者也可以说是生存需要……当物质条件比较充足时,留下一些岁数大的老人还可以生存,但如果前途未卜且充满危险,那带着老人拖累部队消耗粮食就不是明智之举了。 对于这些老人,西域骑军想也不想便抽刀上前,但却被沈兵及时阻止。 王贲不解的问: 「大将军,这些老人不过徒耗粮食而已,留着又有何用?」 沈兵回答: 「这些老人当然无用,但是……」 「若我等连这些老人都能留,那些来不及逃过龙城的匈奴牧民,你以为会如何选择?」 王贲不由「哦」了一声,然后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于是秦军不仅没有伤害那些老人,反而还定期给他们配发食物保住他们性命。 无忧公主在一旁问了声: 「大将军此举当真是为了招降匈奴牧民?」 沈兵回答: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无忧公主说: 「大将军只需将龙城一守,那些牧民便是不降也得降了。」 「这些老人即便能起作用,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沈兵问: 「那公主以为沈兵此举又是为何?」 无忧公主回答: 「大将军不忍害人性命,便是无用的匈奴老废也是如此。」 「无忧深感佩服!」 「有大将军统领西域及草原,实乃天命所归。」 沈兵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应该说无忧公主是猜对了一半。 沈兵的确是不忍随意伤害人命,尤其是那些对秦军已没有威胁的人。 这是现代社会遗留下的来世界观和价值观。 但沈兵的用意也不仅仅只是仁慈…… 除了牧民之外,沈兵还想到那打了败仗正进退两难的右贤王熏狁。 第四百七十七章 劝降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帐户!微信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熏狁的处境并不难猜。 沈兵从匈奴俘虏那了解到右贤王与冒顿单于不和,之后又有游骑探得右贤王在燕然山一带收拢残兵……右贤王所处的位置是在秦军后方,在秦军的补给线上十分敏感,所以沈兵的游骑一直都在注意其动向。 沈兵原以为右贤王会与冒顿单于会师,但他却没有。 同时也没有与冒顿单于夹击秦军的打算。 此时更发现他没有随冒顿单于一同北上…… 这就有些奇怪了,右贤王一部就好似被人抛弃一般。 其实右贤王并未被抛弃。 事实上,冒顿单于还派人到右贤王那好言相劝。 说的是什么话就不用说了,无非就是说右贤王此战之败非指挥之过,而是秦军装备了马具。 甚至冒顿还自我反省,说是因为他情报工作没有作好才让右贤王及其部下身陷险地。 接着冒顿又说,他已决定挥师北上转战西北,望右贤王能助其一臂之力。 话说到这份上了,也算是给足了熏狁面子。 但熏狁却左想右想都觉得不对。 不是因为其它,而是因为熏狁自己确实有了反叛之心。 那与秦一战虽说是情有可原,此罪可饶,但有了反叛之心那却是再明显不过,冒顿单于又如何能饶了他? 是以熏狁心下明白,冒顿单于此举不过是为了他手里的数万兵马而已。 此时若是上当随冒顿一同北上,那么用不了多久,冒顿便会夺了他的兵权。 到时他熏狁还不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一念至此,熏狁当然不敢轻信冒顿之言,二话不说就把冒顿派来的使者给砍了。 之所以要把使者给砍了,一是坚定自己的决心迫自己不要心存妄想,二是坚定部下的决心。 此时熏狁的一干部下听了使者的话大多心动,于是都想着重回冒顿置下。 熏狁劝着部下: 「冒顿又岂是易与之辈?」 「当年头曼单于稍有害他之意便为其所弒。」 「今趟你我皆有反意,冒顿又岂能容下我等?」 「若是重回其置下,必会被其夺了兵权再处以极刑泄恨!」 「你等若是不信,便带兵去投了冒顿吧!把罪责尽数推到我身上也未尝不可,看冒顿是否会饶了你们!」 部下想了想觉得熏狁说的也有道理。 冒顿或许不爱女人,或许不贪财,但却是要有绝对的权力。 他不会容许一点不稳定的因素在身边。 右贤王以及他们这些有过反叛之心的人就是不稳定的因素。 于是,与其把性命交到冒顿手里战战兢兢的过日子,何不自己作主? 然而…… 接着就有人问道: 「此时天下不是匈奴便是秦国。」 「我等既叛了匈奴又与秦国为敌……又何处可以立足?」 这话立时就把所有人给问住了。 过了好久,熏狁才说道: 「若是要活命,便只能降了秦国。」 部下马上就反对道: 「可是右贤王,秦国与匈奴乃世仇,我等常年入侵中原烧杀劫掠遭秦军所恨,双方作战甚至不留战俘,秦军又岂能容我?」 熏狁只反问了一声: 「还记得革庾否?」 「那沈兵即能容得下革庾,为何又容不下我等?」 部下反对道: 「右贤王,沈兵却也未必信得过革庾。」 「据闻革庾正据交河自制,沈兵没收了他们的战马。」 「没了战马还不是任人宰割?如此与重回单于置下有何区别?」 这话说的倒也有理。 甚至重回单于那好歹还是自己人,还会多上一重信任。 降了沈兵若像革庾一般,熏狁等人却是不愿意。 还有部下说道: 「说不定,那沈兵能留革庾,为的不过便是招降匈奴溃兵。」 「此时龙城既已被沈兵所下,中原北面便再无外敌之忧。」 「于是革庾便失去了利用价值,沈兵接着便要对革庾动手了。」 部下你一言我一语,虽是争得面红耳赤却是争不出所以然来。 熏狁心下也很纠结。 因为他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确切的说,是他不确定投降了秦军后会有什么下场……部下所说的那些顾虑也恰恰是他的顾虑。 就在熏狁和一众部下举棋不定时,突然有游骑来报,说是秦军使者求见。 熏狁心下一惊。 若秦军使者能找到这里,那是不是说秦军早就知道他的确切位置? 若是知道他的位置且秦军又已赶走了冒顿……那带兵包围这里还不是轻而易举? 所以熏狁第一件事并不让使者上来,而是让游骑出去查探一番。 在得到秦军大军并未包围此处的消息后,熏狁才松了一口气请使者进来。 沈兵派来的却是泽。 其实使者这活一点都不安全,在中原还好些,因为中原基本遵从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规则。 但在西域和匈奴……那是一个不好就要人头落地。 不过泽还算有些胆色,孤身一人来见熏狁在周边一众匈奴将士凶狠的目光下依旧泰然自若。 泽朝熏狁施了一礼,说道: 「属下参见右贤王。」 「属下此来,是带来大将军的一封书信,不知右贤王……」 泽这话的意思是不确定熏狁能否看懂书信。 不过熏狁招了招手示意泽将信呈了上来,然后随手递给身边的随从。 其实匈奴中有不少是会看懂中原字说中原话的,甚至还会写。 原因是匈奴没有自己的文字,他们要传递信息只能借用中原字,又因为其与赵国接触最多……长年与赵国作战,俘虏了不少赵人,于是可以从这些俘虏中学习文字。 于是匈奴使用的文字严格来说是赵国文字。 随从看了之后便翻译给熏狁听: 「右贤王尊鉴。」 「沈兵之所以置革庾于交河自制。」 「皆因革庾及其部下对右贤王忠心耿耿不愿与右贤王为敌。」 「此时本该杀之以绝后患,然沈兵爱才不忍如此,于是才闲置而不用。」 「此实为无奈之举而非不信任。」 「何况若用革庾为将,此次出征龙城便是逼其手足相残?」 「今趟若是右贤王能降秦与沈兵共事,革庾便也可重回置下。」 「右贤王以为如何?」 第四百七十八章 分割 沈兵信中没有华丽的词藻,也没有太多的摆事实讲道理,他甚至说的都不是右贤王而是革庾。 但问题的关键恰恰就是革庾。 因为匈奴很多人包括右贤王在内都会以革庾为参考然后再做决定。 现在,沈兵在信里将革庾的问题说清楚了,右贤王及一众部下的顾虑也就十去八九。 然后右贤王一干人又听闻秦军在龙城一带善待牧民甚至是无用的老人,于是重心很快就偏向投降秦军一方。 最终,右贤王在与部下讨论数天之后,就决定带兵投降秦军。 这消息一传到龙城,立时就让龙城的三军欢呼雀跃。 对于沈兵而言。 右贤王降秦除了实际的利益比如又多了三万余骁勇善战的匈奴骑兵外,更诱人的还是其它利益。 三万匈奴骑兵对沈兵来说只是锦上添花。 虽说骑兵很重要,但骑兵的主要用途就是对付匈奴。 现在匈奴已远避欧洲,骑兵的多少也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其它的利益主要有两点: 一是让西域各国彻底臣服。 这是什么原因就不用说了,之前西域各国全都以为匈奴比秦军更强大,于是大多偏向匈奴一边。 现在秦军不只击败了匈奴便连右贤王也降秦……这也就意味着匈奴已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那还有什么好想的,就只有死心塌地的跟着秦军混。 另一个利益,则是滞留在龙城以南的匈奴牧民。 这些匈奴牧民可不在少数,尤其此时已入秋,眼看天气就要转寒了,超过一半的匈奴牧民都由北方迁至南方。 冒顿单于在撤离时带走了几批,但还是滞留了三十万人左右。 若右贤王誓死不降的话,这三十万匈奴牧民就是一批不稳定的因素…… 中原与匈奴多年的仇恨使百姓彼此也不信任,于是这些匈奴牧民肯定会寻找一切逃亡、流窜的机会。 他们要是能逃走也就罢了,问题在于燕然山与狼居胥山在中间一横,龙城又在秦军手中,这些牧民想逃都很难逃掉。 到时沈兵又该拿这些视秦军为洪水猛兽的牧民怎么办? 来来回回的清剿几遍? 这的确可以做得到,虽然草原十分宽阔且牧民散布各地来去如风清剿有很大的难度,但其实也就是时间长短而已。 问题在于清剿有什么意义? 为了牧民手中的牛羊马匹? 还是将毫无还手之力的牧民赶尽杀绝? 右贤王一降,这些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沈兵可以在草原以右贤王为基础建立起一个傀儡政府,将这些匈奴牧民交予右贤王管理便可……牧民担心的是秦军会对他们不利,如果有右贤王这么中转一下,接受起来就容易得多。 于是,草原的政局将会在短时间内就稳定下来。 沈兵是这样想的: 将草原东面也就是原东胡的领地交给右贤王。 龙城一带就交给月氏。 西面则交给西域各国由他们自行分割。 之所以这么分配,是因为战略要地龙城是肯定不能交给右贤王。 这一方面是担心右贤王占了此地之后再次与冒顿单于有瓜葛。 或者说右贤王不想有联繫,但其置下的将士总还有向着冒顿单于的人,于是会暗中与冒顿联繫甚至里应外合取了龙城。 另一方面,则是像之前所说的,龙城是匈奴的圣城,这片地区若是给了匈奴那必定正中匈奴下怀各部之间也就没什么矛盾。 这不是沈兵所乐见的。 同时西域各国又不够强大很容易被各个击破。 只有月氏这个曾有实力与匈奴一战的游牧民族才能镇得住右贤王。 于是月氏就成了不二之选。 可以想像,月氏占据了匈奴的圣城,右贤王必定心有不甘,再加上原本与月氏就是死敌,于是难免会有磨擦。 它们之间有磨擦时常闹来闹去,沈兵才更容易控制或者也可以说是从中调停并两头拿好处。 至于西域各国……剩下的也只有西面,同时西域各国距离草原西面更近,当然也更愿意选择西面。 甚至这么一来西域与草原之间的戈壁也都属于西域了。 虽说这些戈壁没什么价值,至于对于这时代而言没什么价值,但没有谁会嫌领土大。 不过当然,这些不是沈兵能决定的。 沈兵将战事结果及切割方案详细的写成一封奏摺,派快马送往咸阳由嬴政决策。 在奏摺往返的同时,沈兵也问了右贤王、月氏及西域各国的意见。 各方面对沈兵这安排都很满意,其中尤其是月氏。 也难怪月氏满意,龙城之所以被匈奴当作圣城不仅仅是因为它是战略要地,更因为其南面水肥草美地形平坦,历来都是游牧民族的必争之地,比月氏此时所处的沙洲那一块绿洲不知要好多少倍。 月氏平白得了这一块宝地哪里还会有话说! 西域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们与月氏不同。 月氏是放弃沙洲全部迁移至龙城,于是就没有地域分隔的问题。 西域各国不愿放弃现有所在地,要分割利益自然只能要西面。 如果说有谁不满意的话,那就是右贤王了。 圣城分给了月氏……换作谁都不会高兴。 但右贤王又哪敢有什么意见! 败军之将,能讨得活命就不错了,还能指望把圣城分来? 扶苏和杨端和是在沈兵一行进入龙城后第三天赶到的。 扶苏一见着沈兵便上前问候道: 「许久不见,大将军别来可好?」 沈兵赶忙行礼道: 「属下一切安好,有劳公子挂念!」 杨端和则哈哈大笑道: 「大将军确是勇武过人。」 「我还道此番前来要与匈奴恶战一番,老朽都做好马革裹尸的准备了。」 「不想连匈奴都没见着几个便已获胜。」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书友大本营】,看书领现金红包! 「老夫一路奇怪,这匈奴以往如此难缠,为何今趟却如此不经打了。」 扶苏笑道: 「与大将军对阵,又有哪个经打了?」 杨端和连连点头称是。 沈兵只在心下暗嘆: 扶苏和杨端和是只知此战的轻松,却没有看到这一路走来的凶险啊! 第四百七十九章 身不由己 沈兵的奏摺不久后便送到嬴政手里。 此时的嬴政正在河套地区视察……一统中原后嬴政或许以为此时也应是享受的时候,于是时常带着一众随从到处游山玩水。 这些时日却是想看看沈兵如何经营,于是便转到了河套一带视察。 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不由大惊: 整个河套到处都是水车和作坊,水声、敲击声不绝于耳,农田则沟渠纵横瓜果遍地,原本一片荒地的河套俨然已成为一个生产布匹、铁器和粮食的基地。 此外,酒家、商铺星罗棋布,往来船只、马匹、车辆和商人络绎不绝,一片繁荣忙碌的景像。 嬴政见此不由感嘆道: 「朕还道将天下富人都迁往咸阳,咸阳便是最富庶之地。」 「不想与这河套比起来,却是小巫见大巫了!」 赵高乘势在旁说道: 「皇上,河套为富一方,对大秦……」 「不若我等再将富人迁往咸阳?」 嬴政反问道: 「将富人迁往咸阳又能如何?」 「以此地的各式作坊及农田,只怕用不了多久便又成就许多富人了。」 「而富人一旦迁至咸阳,用不了多久便价值吃山空成穷人了。」 「迁来迁去,最后岂非还是一场空?」 赵高问: 「那皇上的意思是……」 嬴政挥手指着那些水车和作坊说道: 「与其迁富人,却不如将这些水车、作坊原样搬至咸阳。」 「只是……」 说着就嘆了口气。 咸阳属西部缺水地区,水资源不足使其很难形成河套一带的规模,所以即便是将这些技术搬了去只怕还是无法与河套相提并论。 更何况…… 河套地区最重要的还是打通的丝绸之路能与西域互通有无,这地理上的优势却是咸阳没法比的。 想到这嬴政又问了声: 「沈兵征讨匈奴那可有消息?」 赵高回答: 「回皇上,暂时还没有消息。」 「不过据闻沈兵布局长远,两面夹击匈奴,此战形势大好。」 「若沈兵能败匈奴,则南有河套,西有西域,北有草原……这兵甲何止百万哪!」 赵高这嘴上虽说是称赞沈兵,但实际上却是意指沈兵已经坐大。 果然,就见嬴政皱了皱眉头。 虽说嬴政认为沈兵是神仙派来助其取天下的,但具有双面性格的嬴政同样不喜有人势力大到他无法控制的程度。 尤其沈兵这势力增长速度也太恐怖了些,前后不过一年,就从河套打到西域,现在还合兵征讨匈奴…… 匈奴自古以来就是中原各国的心腹大患,中原虽将其视为蛮夷却始终奈何不了它,能做的只能是建起长城被动防守。 然而,沈兵数次大败匈奴不说,此时更是自两面夹击深入草原与其作战。 这要是胜了,那便是千古之功啊! 正想着,便有亲卫送上沈兵的奏摺。 嬴政一个眼神,赵高便心领神会,上前接过奏摺打了开来。 看了一会儿后赵高便大惊,道: 「皇上,沈兵大败匈奴,此刻已攻占要地龙城。」 「杀敌五万余骑,冒顿单于败走漠北,右贤王……」 「右贤王已归降大秦!」 嬴政听着也半天没反应过来。 尽管他已料到会是好消息,但总以为来报的是场胜仗,后续只怕还要打几个月。 谁想这场仗居然就这么结束了,沈兵已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这么一来,就真像赵高说的那样,沈兵控制的地域就有河套、西域、草原三大块,而且还是连成一体的三大块。 这些地域已远大于中原…… 此时的中原一带主要还是黄河地区,面积并不大。 西域草原一带若是按面积算自是比中原大得多,但人口却不如中原密集,尤其是有大片沙漠的西域。 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是沈兵手里还控制着大批骑兵精锐,这些骑兵要是挥师南下……便连中原也挡不住。 那岂不是连嬴政的性命都掌握在沈兵手里了? 一想到这,嬴政的脸色就十分难看。 接过奏摺再接着往下看,嬴政就越看越心惊。 因为沈兵对月氏、右贤王及西域地域的分割安排体现出相当强的政治手腕……其看似只是简单的分配,实则却是使其彼此仇恨互相掣肘。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若是如此分配,各国哪里还能逃出沈兵的手掌心? 想了想,嬴政就为难的说道: 「如今之计,难道还要将那沈兵调回咸阳?」 赵高一听,暗道一声不好。 沈兵要是调回咸阳,那扶苏岂不是也跟着回来了? 于是赶忙说道: 「皇上,属下以为万万不可。」 「此时沈兵已拥兵百万,若是贸然将他调回,只怕他会受刺激。」 「何况,此时龙城刚下我军立足未稳。」 「将沈兵调回……冒顿单于再打了回来,我军岂非前功尽弃?」 嬴政想想觉得也对,现在还不是削沈兵兵权的时候。 但一想沈兵手里控制的力量心里又发毛……原本还希望沈兵与匈奴一战之后元气大伤,不想这兵却是越打越多了。 赵高哪里还不知道嬴政的心思,眼珠子一转就建议道: 「皇上,为今之计,属下以为我等应稳住沈兵。」 说着便凑到嬴政耳旁,如此这般的小声说道一通,只说得嬴政连连点头。 身在龙城的沈兵当然不知道嬴政和赵高有什么打算。 其实说完全不知道也是假的,功高震主这话是千古不变的真理,为人臣子的势力大到中等程度就刚好,再往上就越来越危险,史上的王翦也是在灭楚之后便因此告老还乡的,他沈兵又如何能例外? 不过功劳这东西并不是沈兵想要的,有时还真是身不由己。 比如这西域,一场场都是生死之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沈兵当然不可能选择死,但活下来……结果就是功劳大一些势力大一圈。 再比如匈奴,同样也是生死之战。 甚至还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因为匈奴是西域联军的意义所在。 如果不打匈奴,西域就是一盘散沙。 一步步走下来,结果就是现在这局面。 第四百八十章 挑明 从沈兵的角度来考虑,其实实力还不足以捍动大秦。 原因是西域三十六以及匈奴右贤王乃至月氏都有各自的利益,并非沈兵一声令下让他们干嘛就干嘛的。 真要说沈兵能完全控制的,应该就属剺所带领的两万余蒲类军……这支军队是由沈兵自西域召募并训练而成的,他们可不知道什么嬴政什么始皇帝,在他们眼里就只有沈兵这个大将军,甚至剺也不例外。 于是沈兵才可以说对它有「完全的控制」。 其它的部队比如河内兵……那其实是杨端和的子弟兵,沈兵若要跟大秦翻脸首先得策反杨端和。 神武军和大梁军虽说是自沈兵召募并一手训练对沈兵也可以说是忠心耿耿。 但这个「忠心耿耿」是建立在沈兵是秦国大将军这个身份上的,他们知道秦国有多强大,清楚嬴政有多少能量。 有朝一日若是沈兵要反秦,这些将士心下就要惦量惦量了,是站队大将军还是站队秦国? 所以这也不算是能「完全控制」的军队。 至少,到时沈兵还要寻找一个「清君侧」的藉口,让他们以为自己还是秦军兵士。 沈兵是这样算的,但在嬴政那就是另一种算法了: 杨端和与其乃生死之交,河内兵便有十余万精锐,加上大梁军、神武军及河套新征的军力,仅中原兵力便有二十余万。 西域有十余万兵,月氏又有五、六万兵,匈奴那又降了三、四万兵…… 这岂非有四十余万兵力? 大秦也不过才四、五十万兵力,且这些兵力有许多还是新征的没有作战经验的更卒。 反观沈兵手里的却个个是百战精兵尤其那西域、月氏、匈奴骑军便更是精锐。 往常秦军便是对付匈奴一家骑军都困难,此时这些骑军已被沈兵合为一军团结在一起…… 那还了得? 哪天沈兵要是想当皇帝,自己是不是也得让位了? 幸运的是,沈兵手里还有个公子扶苏。 扶苏作为大秦的法定继承人是没理由叛秦的,所以嬴政便数次在信中询问扶苏是否有兵权能否参与决策。 嬴政何许人也,他当然知道若沈兵要造反首先就是要架空扶苏使其在秦军中失势,否则秦军将士只怕会选择站队扶苏一边而不是沈兵这个大将军,就算是神武军、大梁军只怕也是如此。 不过扶苏的回答却让嬴政放心了些: 「自大将军兵出西域后,河套事无巨细皆由儿臣与杨端和决策。」 「大梁军、神武军、以及河套军尽由儿臣指挥训练。」 「之所以如此,一是大将军身在西域战事繁忙无法顾及,二是给予儿臣锻鍊的机会。」 「大将军还常与儿臣通信,教导儿臣作战及练兵之法,此外还有治国之道。」 「多谢父皇让儿臣随大将军历练,儿臣自感获益良多。」 嬴政听了扶苏这些话,不仅放心了些同时也甚是安慰,若扶苏有朝一日能成材,甚至能像沈兵一样开疆拓土,那他也就后继有人了。 沈兵也深知这道理,其实他自始自终也没有反秦之心,而是辅佐扶苏之心。 之所以会与秦的裂痕越来越大,除了势力过大遭嬴政所忌之外,更重要的原因还是赵高与李斯是站在扶苏的对立面想扶胡亥上位,于是双方才势同水火。 此时沈兵已经感觉到危险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原因是嬴政回的圣旨虽是同意沈兵的做法,不过令沈兵将右贤王及其置下千夫长以上的将领尽皆斩首示众。 其说法就是: 「匈奴右贤王及一干将领长年劫掠中原为害一方。」 「匈奴兵士可饶其性命,但右贤王及其置下将领却是罪魁祸首。」 「其虽是降我大秦却始终非我族类,虽万死不足以谢罪。」 「大将军应立时将其一干人等拿下并斩首以示天下。」 扶苏看了这话不由大惊: 「父皇为何会如此糊涂。」 「若我等此时杀了右贤王一干将领,匈奴兵士又如何能服?」 「草原岂非又乱作一团,匈奴恐将东山再起……」 沈兵制止扶苏继续说下去,然后挥退了左右,等只剩下沈兵和扶苏两人时,沈兵就说道: 「公子以为皇上当真不知杀右贤王的后果?」 沈兵打算把话跟扶苏挑明了。 扶苏一脸不解的望着沈兵,说道: 「若父皇知道杀右贤王的后果,为何又要下旨杀之?」 沈兵回答: 「皇上信不过的不是右贤王,而是我沈兵。」 扶苏不由大惊: 「大将军此话怎讲?」 「父皇以大将军为帅又统河套之兵,甚至还让扶苏随大将军历练,如何会信不过大将军?」 沈兵嘆道: 「若是以前,皇上是信我沈兵的。」 「但是现在。」 「沈兵先有河套又有西域,此时又攻占草原受了,手中掌管数十万大军……」 于是扶苏就明白了。 他微微点头道: 「是以,父皇非是不知杀右贤王的后果,而是明知其后果而让大将军杀之。」 「于是匈奴作乱草原战事再起,大将军不但实力大减还会因此而无法分身。」 沈兵点了点头。 接着又说道: 「此为其一。」 扶苏奇道: 「还有其它原因?」 沈兵点头道: 「其它原因却并非因为皇上,而是因为公子。」 扶苏一听就糊涂了: 「大将军之意……是父皇不放心扶苏?以为扶苏会随大将军一同作乱?」 「不,绝无可能!」 沈兵拱手回道: 「公子明鑑,属下以为非是皇上不放心公子,而是朝中有人不希望公子继位。」 沈兵觉得都到这时候了,不说也不行了。 否则万一有一天像史上一样,赵高来个假传圣旨要扶苏自尽而沈兵又没在扶苏旁边……到时扶苏真要是自尽了怎么办?那沈兵是不是只能认输或是造反了? 现在至少可以先提个醒,让扶苏有些心理准备。 不过扶苏当然不信,他摇头道: 「父皇才过不惑,此时说继位还为时尚早。」 「自是不会有人因此害我!」 【看书福利】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书友大本营】即可领取! 「大将军多虑了吧!」 第四百八十一章 请辞 扶苏说的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此时的嬴政不过四十岁,史上的他是在五十岁时死的,也就是说距今还有十年。 在现今嬴政身体状况还不错的情况下,考虑继承一事也的确有些早。 但对沈兵而言却并非如此…… 如果,其它事情都因为沈兵的到来有所改变。 比如秦统一六国的时间提前,甚至连击败匈奴也提前,那是不是说嬴政的死提前了也不是什么怪事? 沈兵反问道: 「公子是否还记得,当初公子随沈兵历练后,沈兵便被调往河套?」 扶苏回忆了下,然后便点了点头: 「确如大将军所言,当初扶苏也觉得有些奇怪。」 「此时听大将军一说……难不成,却是有意为之?」 沈兵点头道: 「有人不愿公子返回咸阳。」 「之后他们便可在咸阳翻云覆雨为另立他人。」 扶苏听着似乎有些道理,尤其自己数次想要回咸阳面圣都被莫名其妙的原因而无法达成。 比如父皇在外地游玩,又比如父皇在狩猎…… 原本扶苏还以为只是巧合,如今被沈兵这么一说,似乎还真有点那样的意思。 想到这,扶苏就皱着眉问了声: 「那么,以大将军之见,朝中会是谁要害扶苏呢?」 沈兵不答反问道: 「公子只需考虑两点。」 「其一,公子若上位会以何人为相,朝中何人会因此失势。」 「其二,朝中何人可以有意无意的左右皇上的想法。」 扶苏想了想,就回答: 「若是扶苏上位,定当以大将军为相,那么……」 「失势的便是当今丞相李斯。」 「而可以有意无意左右父皇想法的,便只有……赵高!」 想到这扶苏一张脸霎时便失去了血色,道: 「被大将军这么一说,扶苏便想起来了。」 「自父皇决定让扶苏随大将军历练起,赵高便有些不对。」 「他似乎……不乐见扶苏跟着大将军。」 沈兵回道: 「公子之前师从大儒淳于越。」 「沈兵非是小人之论,然淳于越过于计较礼义道德且一无心计二无兵权。」 「公子若是跟着淳于越,赵高一行只怕根本未将公子及淳于越放在眼中。」 「但公子随属下历练……」 扶苏重重的点了点头,道: 「大将军此言有理。」 「扶苏若是与师傅一同游历便是任人宰割。」 「但随大将军历练却是兵权在握,所学亦是征战杀伐之兵法,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因此赵高等人也压力倍增。」 「他们将大将军调往河套,实则是想将扶苏支往塞外,甚或还想借匈奴之手将扶苏和大将军除掉。」 「只是不想大将军不过年余时间便将河套一片荒地发展成一方沃土。」 「又先败月氏再收西域,此时又征服匈奴将势力坐大。」 说着扶苏突然朝沈兵跪下,道: 「大将军救我。」 「扶苏只道天下尽归大秦便能天下太平,不想危险步步紧逼却不自知。」 「若非大将军点明,扶苏只怕在梦中丢了性命还没明白缘由。」 「大将军定要救我……」 沈兵赶忙扶起扶苏,道: 「公子何必行此大礼?」 「不管是为国为己,辅佐公子都是沈兵份内之事。」 「公子勿要担心,沈兵定不会让那干奸贼得逞。」 扶苏心下稍定,问道: 「可如今……父皇下旨命大将军斩杀右贤王,该如何是好?」 这的确是个难题。 它或者也可以说是嬴政在试探沈兵。 若沈兵有反意,那么此时被嬴政这么一逼,就干脆反了。 但沈兵若没有反意,或者说有反意却又不敢,就只能听令杀了右贤王任凭草原再起战事。 所以,杀与不杀对沈兵而言都不是好选项。 沈兵想了想,就说道: 「为今之计,就只有请辞。」 扶苏奇道: 「请辞?」 沈兵点了点头,然后便取了纸笔写了一封信。 信上说的内容无法就是能力不足且在战事中受些伤之类的话,然后话锋一转,就说道: 「若是依圣旨将右贤王一干人斩首示众,则草原必将大乱。」 「沈兵能力有限自认无力压制,恐因此祸及中原。」 「是以请皇上以他人为将镇守龙城,沈兵愿回咸阳听候发落。」 扶苏不擅权术,看着信里说的这些不由紧张兮兮的,问: 「大将军,若是父皇当真将你调回咸阳。」 「到时我等一无权二无势,又如何与赵高一干人斗?」 沈兵回道: 「你道草原这形势还有别人能压得住?」 扶苏不由「哦」了一声,然后点了点头: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免费领! 「大将军所言有理。」 「若是大将军在,他们便希望草原大乱,于是要杀右贤王。」 「大将军要是回了咸阳,便是不杀右贤王草原也要各自为战再起烽烟。」 「于是父皇只能收回成命。」 沈兵点了点头,回答: 「除了这原因外,赵高等人也不愿我等回咸阳。」 「我等若是回咸阳,以公子的身份及沈兵的威望,他们便无法翻云覆雨了。」 扶苏连连点头,接着就松了一口气,道: 「好在有大将军,此事若是扶苏,便不知该如何处理。」 沈兵又道: 「公子以为此事就此了了?」 扶苏问: 「难道还有其它危险?」 沈兵点头道: 「就算皇上收回成命,若赵高等人偷偷放出风声,说是皇上命沈兵杀右贤王呢?」 扶苏不由为之色变,道: 「那右贤王及所部匈奴此时正如惊弓之鸟。」 「若听闻此事……只怕便会先反了。」 沈兵点了点头。 扶苏虽说考虑的不是很全面,但只一提点就能分析到结果。 扶苏又问: 「那右贤王那边该如何解决?」 沈兵回道: 「简单,先将此事与右贤王合盘托出。」 「便声明只要有沈兵在的一天,便保右贤王一干人等无事。」 「于是……」 扶苏大赞: 「于是右贤王不仅不会造反,反而会更忠于大将军。」 「大将军高明,扶苏却是受教了。」 沈兵只在心里嘆了一声: 在这时代想要保住性命真不容易,就算兵权在握也一样。 第四百八十二章 试探 此时的右贤王熏狁还在燕然山以西待命……沈兵那没传来消息,谁也不敢擅自迁移。 接着熏狁就收到沈兵的书信。 熏狁一看不由大惊,马上就召集部下商议: 「我等虽是降了大秦,沈兵亦肯饶我等性命,奈何秦皇却容不下我等。」 这话有若晴天霹雳,立时便在一众部下中炸开了锅。 部下七嘴八舌的争论起来: 「右贤王,这该如何是好?」 「不若我等落草为寇,在偏远之地寻一处好地方自立。」 「说的轻松,偌大的草原又哪有什么偏远之地!」 …… 熏狁接着说道: 「众将稍安勿燥!」 「好在沈兵愿以性命力劝秦皇,此事……或许尚没到要落草为寇的境地。」 部下却有些担心的问道: 「右贤王切莫轻信了那沈兵。」 「他身为大将军或许也不敢忤逆秦皇,我等终究还是难逃一死。」 熏狁想了想,就摇头说道: 「这信便是沈兵送来的。」 「他若是想要我等人头,只需暗中派兵将此地包围便可,又何需多此一举将此事告知于我?」 此言一出众部下便无话可说了。 熏狁接着说道: 「是以我等切不可轻言叛秦。」 「秦皇原本就不信匈奴降将而沈兵又不顾性命担保。」 「若此时叛秦,害了自己性命不说,还因此会牵连沈兵。」 众部将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想了想,熏狁就说道: 「本王这就去面见沈兵!」 部下不由大惊,劝阻道: 【领现金红包】看书即可领现金!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金/点币等你拿! 「右贤王万万不可。」 「那沈兵正想要右贤王人头,此去岂非有去无回?」 熏狁笑了笑,回道: 「那沈兵若是想要我人头,你道我还逃得了?」 于是只带着数十名亲卫便策马往龙城而去了。 沈兵倒是没料到右贤王会亲自来龙城见他。 原因是匈奴与秦军此时的关系还很微妙。 虽说是降了吧,但匈奴还有三万骑军,若是加上革庾那一万还有四万。 这些都是有武装保持战斗力的。 若说没降吧,他们也的确是走投无路,只有降秦一条路可走。 问题在于右贤王还有保命的资本……他手里的三万骑军虽说不敌秦军,但至少还能让秦军付出伤亡有点顾忌。 如今右贤王只带数十名亲卫前来,那想杀他就连这仅有的一点顾忌都没有了。 因此右贤王虽说是降秦,却只限于书信和使节来往。 此时孤身前来,就说明已彻底相信沈兵。 果然,熏狁刚进沈兵的帅帐便拜倒在地,说道: 「降将熏狁拜见大将军!」 「大将军对熏狁一部大恩大德,熏狁铭记在心。」 「往后熏狁唯大将军马首是瞻。」 沈兵赶忙将熏狁扶起,说道: 「右贤王何需如此客气。」 「自右贤王降秦起,你我谈好的条件便是保右贤王性命。」 「如今若是毁诺,沈兵又何以面对天下。」 右贤王此来实际上也是想探听沈兵这边如何应对,于是便问了声: 「可是皇上那边……不知大将军如何应对?」 沈兵回答: 「沈兵已向皇上请辞。」 「若皇上坚持要拿右贤王问罪的话,沈兵便只能到咸阳去向皇上解释了。」 一听沈兵这话熏狁悬着的心就放下一半了。 熏狁身为右贤王也是有些政治手腕的,知道沈兵一说请辞那秦皇就没什么办法了。 果然,嬴政那边看到沈兵的回信心下虽是不悦却也拿沈兵没办法。 要知道西域三十六国以及月氏和右贤王要么败在沈兵之手要么便是由沈兵联盟。 若是此时将沈兵撤了,那几乎就意味着在还没站稳脚跟的时候就把这联盟打散将战果拱手送人。 到时不只是草原大乱,就连西域甚至河西走廊可能都保不住。 嬴政虽说不乐见沈兵势力坐大,但也不至于傻到此时与沈兵翻脸。 想了想,嬴政就皱眉「哼」了一声,对赵高说道: 「传旨,让沈兵即刻回五原面圣!」 赵高心下暗喜,应声便去传旨了。 在赵高看来,沈兵这趟只怕是凶多吉少。 因为沈兵的拱辞虽说是请辞,但谁都知道这是抗命。 此时皇上又要求沈兵回五原面圣,说不准…… 赵高才不关心什么草原乱不乱,西域散不散呢,他关心的只是权力。 如果此时能除掉沈兵或是让沈兵失势,那么扶苏也就不足为虑了。 不久沈兵便收到了圣旨。 扶苏得知圣旨内容后被吓得冒了一身冷汗: 「大将军,父皇难不成……是让大将军回五原问罪?」 沈兵想了想,便摇头道: 「沈兵以为不至如此。」 「皇上此举,实则是在试探沈兵。」 扶苏奇道: 「试探?」 沈兵点了点头: 「此时的西域及草原需要沈兵,此点勿庸置疑。」 「皇上又摆出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样子让沈兵回五原……」 「理由只有一个,想试试沈兵是否有胆回去。」 扶苏恍然大悟: 「若大将军不敢回去便是图谋不诡。」 「于是父皇便无需迟疑,即便草原大乱也要将大将军撤职?」 沈兵点了点头: 「所以,此趟沈兵必须回去!」 扶苏赶忙说道: 「扶苏跟大将军同去……」 沈兵举手制止扶苏道: 「他们是不可能让公子回去的。」 「何况皇上只说让沈兵去面圣,若公子回去……便又是抗命!」 扶苏急道: 「若大将军猜的不对,却是那赵高一干人要害大将军呢?」 沈兵安慰道: 「公子放心。」 「沈兵功名在外在军中还算有些名望,赵高等人不到万不得已不敢动手。」 扶苏还想说什么却被沈兵阻止了。 此次五原之行是不得不去,否则就只有造反一途了。 这些事沈兵甚至都没对杨端和、王贲等人说,无忧公主也不例外。 这一方面是因为就算说了他们也帮不上忙,反而会影响士气。 另一方面,则是万一有什么事,他们却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因此他们都还道沈兵是回中原领赏去的,无忧公主还让沈兵快去快回,说是龟兹王已在龟兹等着他们回去了…… 至于回去做什么,那就不用说了。 以沈兵此时的势力,龟兹王当然希望越早完婚越好。 第四百八十三章 不败之地 辞别了无忧公主一行,沈兵就与亲卫一道直奔五原。 龙城距五原要比想像的近得多,只有一千六百多里,且一路水草丰富地势平坦。 这对古时行军是极为重要的,尤其是从西域来到草原……西域沙漠地区就悲催了,又要带水又要带草,还要绕着沙山走,偶尔还会来几次沙尘暴。 草原地形就是天生给骑兵行军的,随处停下就能放牧,找条河搭起帐篷点燃篝火就能美美的过上一夜,如果还能碰上牧民从他们手里换几支羊来,那就更是一种享受。 【领现金红包】看书即可领现金!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金/点币等你拿! 由于装备有马具,行军速度有很大提升,于是不过十天就赶到五原了。 这一回沈兵等人却是从阴山的狼口进入五原的。 到狼口时就见一队队秦军在两侧建起了城寨并封住了入口。 守城的将士一听是沈兵及亲卫,赶忙出城列队……这些部队其实都是从五原、九原等地新征的河套军,不过由于沈兵长时间在西域,于是他们只听过沈兵的名字却没见过沈兵。 此时见沈兵其人便在眼前,纷纷从各方赶来夹道相迎。 然后沈兵人还没到,消息便已经传到五原了。 立时整个五原便沸腾起来,闲着的百姓自发带着食物和酒水出城相迎,队伍甚至一直排到几里之外,若不是有兵士在两侧维护,只怕道路都要被围得水泄不通无法行走了。 仞在旁感嘆了一句: 「大将军如此受百姓拥戴,我等与有荣焉!」 沈兵只是笑了下没有说话。 他心里想的,就是嬴政若是看到这一幕,只怕对自己的忌惮就要更深一些了。 沈兵想的果然没错,此时的嬴政正在庭轩客栈装扮成马商在楼上一边饮酒一边等着沈兵。 他原是想看看沈兵有什么排场,却没想到看到的却是百姓争相出城迎接的场面。 嬴政心下颇不是滋味,暗道: 「朕回咸阳虽也有百官及百姓相迎,然百姓多是害怕与敬畏。」 「却从未有如今这般百姓自发前往相迎的景像。」 「有朝一日若是这沈兵作反,这些百姓岂不也与沈兵一同作反?」 想到这里嬴政不由「哼」了一声。 这时沈兵的马队远远朝这边走来。 这马队虽是不尽整齐,但个个身着藤甲腰胯铜剑,隐隐还可以看到亲卫藤甲上的破损及剑痕……此虽是不甚雅观,但却无形中透出一股杀气,一看便知是支百战雄师。 嬴政心下再惊: 「若沈兵置下骑军都是这般威武,秦军只怕更是无法与之匹敌!」 「沈兵哪沈兵,你到底是来助朕夺天下的,还是来夺朕江山的?」 在沈兵马队就要经过楼下时,嬴政朝赵高一扬头。 赵高会意,带着几个人下楼去拦下马队,道: 「我家主人有意与大将军一会,不知大将军可否赏脸?」 沈兵认得赵高,再往楼上一看,却见马商正举杯朝这方向遥遥致意。 沈兵正好也是心中有事想喝上几杯,没有犹豫就翻身下马走进了客栈。 掌柜赶忙带着一众伙计上前招呼。 楼上一众宾客见沈兵上来,纷纷起身抱拳,口称: 「大将军有礼!」 「恭贺大将军凯旋!」 …… 沈兵一边回礼一边穿过人群,来到马商的隔间,却见马商起身拱手道: 「大将军有礼!」 「数月不见,大将军风采依旧啊!」 沈兵「唉」了一声,没有说话,坐下就喝了几口闷酒。 马商不由奇道: 「大将军百战百胜无往不利,为何却是心事重重?」 沈兵看了马商一眼,欲言又止。 这功高震主的事又怎么能随便跟他人说,何况背后议论的还是皇上……不要命了还差不多。 想了想,沈兵就回答道: 「兄台有所不知,如若可以,沈兵倒是希望能像兄台一般以贩马为生。」 马商颇为意外的「哦」了一声,然后便笑道: 「大将军说笑了。」 「大将军此时拥兵数十万且尽皆百战精锐。」 「天下还有谁人不知大将军之勇武,别人求都求不来呢,大将军却欲贩马为生?」 沈兵没回答,只举杯与马商碰了下便一饮而尽,之后又接连饮了几杯。 看着沈兵这样子,嬴政的猜忌之心反倒放下了许多。 因为嬴政看得出来沈兵这是有感而发,更何况在他一个「马商」面前也没什么好装的。 如果沈兵心生退意……那似乎就意味着他没有谋反之心。 不过嬴政依旧不动声色,他又给沈兵敬了一杯酒,道: 「大将军心事重重,莫非……却是想学王翦将军一般归隐?」 沈兵一听这话就愣住了。 他当然知道马商这话是什么意思。 马商明着是说学王翦归隐,但实则却是点明沈兵功高震主。 沈兵摇了摇头,笑道: 「王翦将军是告老还乡,我沈兵不过而立之年,又如何能学王翦将军?」 接着沈兵就想岔开话题,随口道: 「不怕兄台取笑,沈兵不过是厌烦了这种打打杀杀的日子,想休息一段时间而已。」 「其实像兄台这样无事饮酒取乐落得清闲自在,又有什么不好?」 马商却不愿就此放过沈兵,他打了个哈哈,道: 「我却以为大将军多虑了!」 「即便大将军愿意贩马为生,只怕皇上也不会应允。」 「是问当今大秦,若说有人能镇得住西域和草原,只怕非大将军莫属!」 「仅凭此一处,大将军便可高枕无忧了!」 沈兵不由皱了皱眉头,心道这马商与往常似乎有些不同,今趟说话为何处处带刺像是针对自己? 不过沈兵也没多想,举杯回答: 「话虽如此,但兄台有所不知。」 「西域乃风沙之地不适合大面积耕种,草原则适合牧马。」 「我中原只要守住河西走廊再连接各地长城……西域、匈奴便难以南下。」 「两处镇得住又能如何?镇不住又能如何?」 这一问倒是把嬴政给问住了。 沈兵这话说的也对,西域和草原两地都是以骑兵为主。 骑兵的特点就是不擅攻城,那么嬴政只需不管现状连接长城……那中原岂非就立于不败之地? 第四百八十四章 汗血马 嬴政却是有些被秦国扩大的版图所迷惑了。 比如嬴政原本想在河西构筑长城,但不久河西走廊便纳入秦的版图,于是河西构筑长城便失去意义。 接着又想在沙洲构筑长城,不久西域已纳入版图,于是沙洲长城又失去意义。 接着就连草原也纳入了版图…… 于是这甚至让嬴政放弃了修建长城的想法。 可是现在,嬴政却担心沈兵的势力会大于中原担心沈兵造反…… 那么不是也同样可以以长城阻隔使沈兵无法造反? 虽说沈兵可以控制数十万精骑,但长城却是修建在崇山峻岭之上,到时骑兵就完全失去意义。 若说沈兵有火炮……难道中原就不能造火炮并将其布设在长城上? 最最重要的还是,这话是出自沈兵之口。 这就让嬴政原本还半悬着的一颗心全放下了。 因为如果沈兵有谋反之心的话,如何会给出一个克制自己的方案? 想了好一会儿,马商才点了点头,说道: 「此言有理!」 然后也不多说什么,带着一干下人便离开了。 沈兵又喝了几杯,然后便同亲卫一同回府了。 所谓的回府,其实却是兵营。 沈兵只在云中郡建有一个帅府,其它地方比如九原、五原、河西都是住在兵营中。 沈兵有些奇怪,嬴政在对旨里说的是让他到五原面圣,可是他已经到五原了却不知道嬴政在哪。 想要派人送信去禀告吧,又不知道这信要往哪里送,于是只好就在兵营里忐忑不安的等着。 第二天,正在沈兵视察新兵的时候,就见仞匆匆跑了过来报导: 「大将军,皇上下榻庭轩客栈,召大将军前去面圣!」 沈兵吓了一跳,赶忙回去穿戴整齐,再带了几个亲卫便赶往庭轩客栈。 心下暗道: 「这下总算是能见到这传说中的始皇帝了!」 此时的庭轩客栈已被数百名兵士团团围住,周围的街道都被封死禁止通行,便连沈兵也要缴了兵器还被搜了身之后才能入内。 在一名下人的引领下,沈兵重又走进了庭轩客栈,来的隔间居然便是昨日与马商喝酒的那间。 沈兵不敢迟疑,当下跪地道: 「属下沈兵,参见皇上!」 隔间门打了开来,沈兵吃惊的发现出来的居然是那马商。 马商扶起了沈兵,呵呵笑道: 「大将军免礼。」 「朕为了安全着想时常微服出巡,大将军切莫见怪!」 沈兵赶忙回答: 「属下不敢。」 「属下不知是皇上,怠慢之处请皇上恕罪!」 嬴政笑道: 「大将军战功赫赫又忠心耿耿,又何罪之有?」 「不过,大将军所制的油渣烙饼,确是让朕茶饭不思啊!」 说着便哈哈大笑起来。 沈兵一回想,还真是,之前的确做过许多吃的甚至还邀了嬴政一起。 那时怎么就没看出来马商就是嬴政呢? 早就知道这马商气度不凡非是常人了。 接着嬴政便示意沈兵在案前坐下,还是昨日那张案桌,只不过案上摆了张地图。 嬴政对着地图洋洋自得的问道: 「大将军,如今这天下已尽归大秦,我朝疆土之广已前无古人。」 「此时朕该可以封禅了吧?」 沈兵一愣,他有些不明白嬴政说的是什么意思。 疆土与可以封禅有什么关系? 难道说的是功劳? 却原来嬴政对沈兵疑心尽去,接着想到的便又是长生不老的那一套希望沈兵能给他仙药。 沈兵又哪能猜到这些,他只知道此时丝绸之路已打通,尤其是征服匈奴之后草原丝路的打通使前往西域及中亚的路近了许多也容易许多…… 草原丝路大多是在草原上行走,比西域沙漠地带更快更安全。 其之所以不是主流,是因为古时这条路一直在北方游牧民族的控制中。 此时若草原丝路都打通了,那么商人往来很快就知道国外有国天外有外。 所以沈兵也不敢胡说,只能据实回答道: 「回皇上,若说疆土之广,那我朝自是前无古人。」 「然要说天下尽归大秦却为时尚早。」 嬴政奇道: 「难道西域之外还有它国?」 沈兵指着地图回答道: 「这是自然。」 「西域之外还有乌孙、大宛、康居、安息……」 「对了,那大宛还盛产一种宝马,其不仅日行千里,其汗还如血一般为红色,是以称之为汗血宝马。」 嬴政眼睛霎时就亮了起来: 「此话当真?」 「世间竟有如此奇马?」 沈兵这话一说出口立时便后悔了。 这时代的马可有特殊的意义,因为它不仅可以代步可以用于战争,还是身份地位的象徵,比如天子驾六诸候驾五之类的。 于是这质量上乘的宝马就成了王公贵族的追求,在皇帝眼里甚至会成为强军的基础……若能得此马并大量繁衍,岂非全国兵士都能装备上宝马? 而嬴政占有欲又极强,若是听说有此马,又岂能不取之而后快? 然而沈兵这话已说出口了,又不好收回,只能回答: 「回皇上,自然是真。」 「只不过此马极为罕见,且此去大宛路途遥远……」 还没说完便被嬴政打断了: 「无妨,朕马上派出使者前往大宛去购得几匹来!」 沈兵只能应了声是,就不再接嘴了。 接着嬴政又说道: 「右贤王一事大将军可自行处理。」 「昨日大将军所说修筑长城一事,朕以为可交与杨端和监造,如此大将军便可安心经营西域及草原。」 「大将军以为如何?」 这是当然的。 因为此时的长城的修筑防的不是别人,却恰恰是沈兵。 也就是为嬴政筑起一道安全线……也只有筑起这样一道安全线保嬴政于不败之地,嬴政才敢放心继续用沈兵。 因此这长城当然不能由沈兵来修。 沈兵哪里还敢反对,当下应了声: 「理应如此,属下并无异议!」 另一方面,赵高一干人对此也甚是满意。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因为有朝一日若是长城建成了,那么他们也不需要担心在塞外的沈兵和扶苏了。 第四百八十五章 仙药方子 但其实造长城这个方案却是对沈兵更有利,只是赵高等人不知道而已。 若说沈兵当真是有反秦之心,那么建长城对沈兵的确不利。 问题在于沈兵的意图却是辅佐扶苏。 要知道扶苏可是嬴政的长子,理所当然是大秦的继承人不说,其因受儒家的影响宅心仁厚在军民中声望极高,甚至还有不少人心下希望嬴政能早些死而由扶苏继位。 再加上沈兵在秦国民军中的声势又如日中天,他与扶苏的组合又岂会是区区一长城能挡得住的? 到时只需沈兵和扶苏带兵在城下一喊: 「我乃秦国大将军沈兵,护公子扶苏回国继位,挡我者杀无赦!」 然后守长城的兵士便大开城门甚至倒戈加入沈兵的队伍了。 至于那赵高和李斯…… 赵高能做的是假传圣旨。 李斯能做的是压住百官。 他们扶持的胡亥还未成年且在宫中不学无术要声望没声望要本事没本事…… 这三者的组合与沈兵和扶苏当然无法相比。 沈兵要做的,就是保扶苏不失。 否则,若扶苏像历史一样因一道圣旨而自尽,那沈兵就真要成反贼被挡在长城之外了。 不过这些还是很远之后的事,毕竟嬴政此时只有四十岁。 若说有什么让沈兵担心的,那就是嬴政隐隐向沈兵透露出他在练仙药。 「最近正有几位术士替朕炼仙药,不知大将军怎么看?」 沈兵不知道怎么回答。 虽然他知道长生不老这事是不可能的,但此时的嬴政是痴迷此道就像着了魔一般。 若是一般人那还好,沈兵详细的给他解释清楚,比如用辩证法或是唯物主义思想洗一遍脑,又或者是用假设法让他明白若是能长生不老此时便该有数百岁的人生活至此等等。 但嬴政可不是什么普通人,他手里掌握着生杀大权且喜怒无常。 此时「长生不老」对嬴政而言就是一个梦想一个美好的乌托邦。 若沈兵说不存在「长生不老」……其结果便是毁掉嬴政的梦想,嬴政一怒,沈兵只怕就小命不保了。 于是沈兵想了想,只能做保守的回答: 「回皇上。」 「炼仙药虽好,只是……若那些术士不过是江湖骗子,说那些仙药可以长生不老,皇上还是不吃为妙!」 嬴政听了这话瞬间就心跳加快,暗道: 「果然是仙人,朕并未说『长生不老』一词,他却一猜便中。」 「且这沈兵也说『仙药』虽好,这意思就是确有『仙药』了?」 想着,嬴政便挥退了下人,接着又压低声音问道: 「据闻大将军也知晓一些炼『仙药』的方子?」 「不知是也不是?」 沈兵赶忙否认: 「皇上,绝无此事。」 「属下只是略通兵法的一介武夫,不知什么炼仙药的方子!」 嬴政脸色一板,从袖里取出了一张放在沈兵面前,问: 「大将军,这可是你写的方子?」 沈兵接过一看,心下不由暗暗叫苦。 那的确是沈兵写下的方子,而且是亲手写下的,不过却是火药配方。 刚想解释,但一想到火药就是因炼丹而发明的,当然与炼仙药十分相似……于是便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但不解释又不行,面前的可是皇上哪,不说清楚那岂不是欺君之罪? 想了想,沈兵就只好顺着嬴政的话道: 「皇上,并非属下有意隐瞒,而是此方只适用于战场而不适合服用。」 「是以属下才如是说。」 嬴政双眼再次一亮,这下却比听到汗血宝马更有劲了: 「这么说,大将军也知道『仙药』?」 沈兵只得硬着头皮回答: 「回皇上,只能说是略通一二,不过尚无大成。」 「有朝一日若能取得方子,定当呈上!」 嬴政高兴得哈哈大笑: 「好,好!」 「大将军果然是我大秦栋樑,朕没有看错你!」 接着话锋一转,又问: 「不知大将军学到哪一步?」 沈兵一愣: 「这……」 迟疑了下只能继续往下编: 「沈兵虽是没能学到方子,但却看得出哪些方子是错的!」 嬴政不由大喜,当下就拿出几张方子递到沈兵面前,道: 「大将军过目,看看这几张方子可有问题?」 沈兵接过方子对比了下,再看了看嬴政的脸色,便小心的问了声: 「皇上是否服用过这方子所炼的仙药?」 嬴政点头道: 「确是服过几颗!」 沈兵暗道只怕不是几颗这么简单,否则这脸色也不会这么难看了。 之前还道这嬴政是日理万机累的,现在看来却与这仙药有关……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嬴政见沈兵脸色不对,便又问了声: 「大将军快说,有何不对?」 沈兵回答: 「皇上近来可有头晕、头痛,且多梦心悸之症?」 嬴政吃了一惊: 「大将军如何得知?」 沈兵指着练丹方子中的「丹砂」,说道: 「正如属下所言,属下虽不知仙药方子,却知哪些方子有错。」 「此丹砂含有一物名曰硫化汞,只需一加热便会转为硫磺和汞。」 「而汞却是剧毒之物,轻则头晕、头痛多梦心悸,重则……」 这话只怕嬴政惊得把两眼瞪得老大的,问: 「重则什么?」 沈兵回道: 「重则不治而亡哪,皇上!」 「是以此丹万万不可服用!」 嬴政「嘭」的一声,气得重重一拍案桌横眉而起: 「术士好胆,却要暗中害朕性命!」 「那太医还道朕是劳累所致,不想却是丹药之毒!」 「今日若非大将军提醒……朕便要命丧这些术士之手矣!」 接着又快步走了下来亲自扶起沈兵,道: 「爱卿免礼,今趟多亏有爱卿,否则朕还不知要被这些奸贼欺瞒至何时。」 「有爱卿助朕,朕便可放心了。」 「往后若是有什么方子,朕定让爱卿先过目!」 沈兵一时无语,这也就是说以后要变成炼丹术士了? 不过这样也好,也免得嬴政早早被人害死,自己与扶苏此时可还没准备好。 于是沈兵便拱手回道: 「此乃属下份内之事,属下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第四百八十六章 迁移 沈兵和扶苏的准备的确是差了些。 因为就像之前所说的,沈兵真正能控制的军队其实就只有剺带领的两万余蒲类军。 其它军队都是未知之数。 西域联盟若是知道大秦与沈兵反目或许便会崩溃,右贤王则可能乘机与月氏大战想夺回龙城,月氏到时也只有应付右贤王没有余力了。 于是,两万余骑军又怎能与大秦对抗? 因此,沈兵当然不能让嬴政在此时就出问题。 但结果就是嬴政暴怒。 他当场便要回咸阳治那一干术士之罪。 后来沈兵知道嬴政回咸阳后并不是直接将那些术士一口气斩了那么简单,那却是将那丹砂加热之后一日三餐强行灌给术士再观察其反应。 果然就像沈兵说的那样出现各种症状,之后更是一个个暴毙而死。 至此嬴政才真的信了沈兵之言,更是相信沈兵知道「仙药之方」。 接着嬴政又一口气杀了数百名术士,甚至连太医也没能幸免。 用嬴政的话说,便是「为人医者却不知中毒之状,留你何用?」。 这太医死的是有些冤,因为那仙药是嬴政自己要服用的,太医既不知成份也不敢说三道四,如何又能知道是汞中毒?就算是知道也不敢怀疑到仙药上去,只怕一说就要被嬴政给砍了。 沈兵其实能猜到这些后果,嬴政自小在死亡恐怖中长大,他是绝不会饶了要害他性命之人,哪怕是错杀也不会错放。 但沈兵也很无奈,他只能这么做,否则死的就很有可能是他自己。 嬴政在离开前还希望沈兵能随他一同回咸阳。 沈兵赶忙回答: 「皇上,西域、草原还有许多事务需要属下处理。」 「何况……」 嬴政「哦」了一声: 「爱卿要为朕寻仙药之方,朕却是将这事忘了!」 沈兵只能连声称是。 嬴政又称赞了沈兵一番,接着便封沈兵为征西大将军,接着又赏金百两,这才匆匆带人赶回咸阳。 直到这时沈兵才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又过了一关。 为免夜长梦多,沈兵也不敢在五原久留,又停留一晚,第二天一早便带着亲卫赶回龙城。 此时龙城至少有两人正提心弔胆的等着沈兵。 一个是扶苏,另一个则是右贤王熏狁。 扶苏是因为知道内情所以心下紧张。 右贤王上回专程向沈兵道谢之后其实已返回燕然山大营了,但一听沈兵被秦皇召回又再次紧张起来。 然后左想右想,便再次赶到龙城等消息。 右贤王的一干部下都觉得这不是明智之举,但其实右贤王才是聪明人。 他知道此时唯一的希望就是沈兵。 既然如此,那么干脆就不躲也不避,死心塌地的将这条命交给沈兵便了。 此时两人见沈兵安然回来,不由都松了一口气。 沈兵先是与扶苏密谈,毕竟扶苏是公子,还是将来的秦皇,沈兵当然不敢怠慢。 听了沈兵述说经过后,扶苏才彻底放下心来,道: 「不想父皇如此糊涂,竟轻信术士服用丹药。」 「父皇身体可安好?」 言语间尽是关切之色。 沈兵暗暗点头,在这时还不忘亲情,只怕也只有扶苏了。 沈兵宽慰了扶苏一阵,接着就去见了右贤王: 「右贤王放心,皇上已收回成命,由沈兵全权处理草原及西域一切事务了!」 西域其实与右贤王无关,沈兵之所以要加上「西域」,便是要让右贤王明白谁才是西域和草原能说得上话的人。 右贤王当然知道这一点,当下大喜道: 「恭喜大将军深得皇上信任。」 「大将军救命之恩,本王必铭记于心,从此只要大将军一声令下,本王置下数万骑军必鞍前马后听候调谴!」 沈兵不确定右贤王这话有几句是真几句是假。 因为这时代任何人任何时候许下的诺言都不敢轻信。 更确切的说,此时右贤王许下诺言或许是真的,但有一天若沈兵失势了,这诺言就不一定是真的了。 何况匈奴从来都不是信守诺言的民族,如野人一般的他们更讲究利益……谁对他们更有利他们就跟谁。 不只是匈奴,西域其实也是如此。 另外还有往利氏、拓跋氏…… 这是一种丛林法则,同时也是未开化民族不懂仁义更不知守信所决定的。 但还是有例外。 比如剺便讲信义,另外还有革庾。 革庾的事是在十余日之后。 沈兵与右贤王交谈之后,便按步就班的进行之前的迁移计划。 按计划,秦军会将战马还给革庾便给他们粮食、水,甚至还有些骆驼,然后让这一万匈奴骑军到草原东部与右贤王汇合。 但革庾却没有这么做。 革庾退回了大部战马命大军原地待命,只留下数十匹带着几名亲卫从交河赶到龙城来见沈兵。 一见到沈兵革庾便跪倒在地,说道: 「革庾愿为大将军效劳,望大将军成全!」 革庾会这么做沈兵其实也不意外,因为右贤王杀了革庾全家。 虽然右贤王也是奉冒顿之命的无奈之举,但毕竟是右贤王下的令。 后来沈兵才知道革庾并非这个原因…… 匈奴人对亲情看得很淡,他们没有什么「发肤受之父母」及「养育之恩」的那种强烈的家的概念…… 家的概念在农耕民族会更强,因为农耕民族往往是以家为单位从事生产的,比如老人做什么,青壮做什么,女人做什么等等。 而游牧民族更多的是以群体以部落为单位。 比如孩子堆在一起大家一起带,食物大家坐成一堆围着火一起吃。 这么一来是不是父母就没那么重要感情也就不深了。 革庾之所以要跟着沈兵,是因为他在交河时心里就在想着,这沈兵定是要以此来感化他让他投降,甚至还带着那一万兵士一起投降。 因此革庾在交河享受得心安理得且始终保持立场。 然后,最后听到的却是沈兵放他们一行前往草原东面投奔右贤王……那一刻革庾就愣住了。 这时革庾才发现从始至终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于是就知道自己该跟着谁了。 第四百八十七章 草原丝路 对于革庾的加入,沈兵自然是求之不得。 先不说革庾此人有勇有谋是个将才,其置下的一万骑军也都是长于骑射的匈奴牧民,若是将其纳入帐下自然是如虎添翼。 不过沈兵还是有所顾虑,他问革庾: 「万夫长能有此心,沈兵自是求之不得。」 「不过,万夫长置下一干部下……」 革庾回道: 「大将军放心,革庾置下大多是屠各旧部,他们一致同意追随大将军!」 沈兵「哦」了一声。 虽说沈兵不知道革庾这说的「屠各」是哪个部落,但匈奴原本就是草原各部落统一的结果,照想「屠各」便是其中之一。 如此说来,革庾置下会跟他一起降了沈兵也就不意外了。 沈兵没有犹豫,当下便同意了革庾了请求,并发放战马让革庾继续驻守交河。 另一方面,沈兵又将此事与知会了右贤王。 右贤王当然不敢有什么异议。 这不只是因为沈兵对右贤王有救命之恩,更因为右贤王对革庾心中有愧……革庾在右贤王置下时忠心耿耿,可结果却是在战时被右贤王抛弃。 不仅抛弃,还将姑师一战的罪责全推到革庾身上,甚至还斩杀其家人。 因此,即便革庾愿重回右贤王帐下,右贤王也不知该如何面对革庾。 此时听闻革庾及其置下要追随沈兵,心下倒是暗松了一口气。 或许是出于内疚,又或许是对沈兵有所表示,右贤王甚至答应将革庾置下的家人也就是屠各一部约六万牧民交返革庾。 沈兵不由大喜。 因为这不仅可以使革庾一部放心在外征战,更可以使其有稳定的兵源……部队兵力总会有消耗,比如负伤、死亡、年老等等,但如果有牧民这个基数在,那就可以不断的补充,而且还能保持战斗力。 由于交河一带已容不下六万牧民,同时也是为保持牧民的传统和生活习俗…… 草原牧民的生活习惯与西域牧民大不相同,且将这六万牧民强行迁至西域还可能会改变其骑射习俗。 于是沈兵便在燕然山旁划了一片二十万顷的草原归这些牧民生活,并且允诺实施二十军功制分配土地,个人还将嬴政的赏赐分出一部份当作其福利。 其实沈兵是有意这么做的。 因为只要有屠各部这个先例,右贤王置下的牧民若是知道投往沈兵帐下能有如此好处,又哪里会甘心继续呆在右贤王那身为奴隶为牛为马? 再加上牧民的生活又相对自由……这是由草原逐水草而栖的生活习性决定的,他们无法将牧民全都聚集在一起生活。 因为聚在一起就意味着这片地的草很快就会被大量的牲畜吃完,就会造成过于频繁的迁移。 无法聚在一起就意味着无法像中原及西域一样筑城将其控制。 于是,许多牧民便偷跑并加入屠各部。 这让右贤王叫苦不迭,但却又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实力越来越弱而屠各一部却逐渐壮大。 西域及草原这一带的贸易,沈兵就将其全交给无忧公主。 沈兵指着地图对无忧公主说道: 「中原盛产粮食、麻、丝绸及手工制品,农耕和运输却需要大量的畜力,比如牛、马等。」 「草原盛产牛、羊、肉、皮、毛及乳制品,却缺乏粮食、麻及手工制品。」 「两者便可互通有无。」 「之后再从草原将丝绸、布匹运往西域乃至乌孙等国便方便得多。」 「其中要设置驿站,以及客栈保证住宿及沿途补给和马匹更换。」 「前期虽投入较大但用不了多久便会有丰厚的回报!」 无忧公主看着沈兵认真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 「不想大将军除了行军作战之外,对经商也有研究。」 「但无忧听说河套一带的织布及丝绸几乎都是大将军置下作坊,打通西域商道之后,只怕已是富可敌国了吧!」 「为何大将军还要醉心于此?」 无忧公主说的没错。 自从河西走廊至西域的商路打通之后,河套在云畋的经营之下布匹、丝绸以及牛、羊、马,另外还有钱庄等,各行各业都欣欣向荣。 且自河套可以赚钱的消息传开后,大秦的商人纷纷往河套云集,甚至原本是工籍和农籍的都加入到了经商的队伍…… 这主要是受利益的驱使。 如果在丝绸之路这跑一趟赚的钱可能是一辈子才能赚到的,那所谓的「士农工商」排名还有那么重要吗? 还有人去在乎是否高贵是否会让人瞧不起的问题吗? 沈兵没有问过自己拥有多少财富,因为他大多时候都在外征战,返回五原时云畋恰好在云中郡。 但沈兵也知道若纯以财富论的话,发展到现在已足够他后半生吃喝玩乐了。 这要是在和平年代拥有这么多财富该有多好,那么沈兵也就可以享享清福了。 然而现在却偏偏是战乱年代,这些财富不过是过眼云烟的身外之物。 沈兵回答道: 「公主以为,沈兵此举仅仅只是为财么?」 无忧公主不由奇道: 「经商若不是为财……又能为了什么?」 沈兵回答: 「比若草原,两者生活习性不同互相隔绝。」 「生活在其中的不管是匈奴也好月氏也罢,若纯以游牧为生便必然为天气左右。」 「当其遭风雪侵蚀食物不足时,便只能南下劫掠中原。否则便会被冻死、饿死。」 「如此,草原才中原便世代交恶战乱不止……」 无忧公主不由「哦」了一声: 「大将军此举,为的是化解草原与中原的矛盾?」 「可是……经商只是互通有无,如何能做到此点?」 沈兵解释道: 「草原的存粮只有牛羊,而牛羊一旦受寒流侵袭便会被冻死。」 「若是能将过多的牛羊换成粮食存储呢?」 「其过冬风险自然少得多。」 「若草原牧民能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又何必到中原劫掠?」 无忧公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一双美目满是崇敬的望着沈兵,道: 「无忧还道大将军醉心于钱财,不想却有如此胸怀。」 「却是无忧误会了!」 第四百八十八章 赐婚 沈兵这番道理说的有些像农家的理论,也就是如果天下人都丰衣足食于是就不会有战争。 这理论之前是被沈兵自己给推翻的,也就是用花、鹿、狼来作比说明了战争其实是起到调节和促进作用。 但具体问题要具体分析。 草原与中原之间的战争很多时候的确是因为草原「花」不够,于是草原只能南侵劫掠。 但草原「花」不够的问题并非只有战争一种方式解决。 它其实与草原落后的生产力及原始、单一甚至没有储存思维没有危机感有关。 简单的说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牲畜长得好的季节胡吃海喝,一到冬天出了问题就只能结伴去抢。 这种生活习惯若没能改变的话,不管是右贤王也好、月氏王,又或是生活在草原西部的西域各国,甚至就算沈兵在这里坐镇也没用。 因为没人能保证寒流不进入蒙古,只要寒流南下将牛羊大批冻死,不管是谁生活在草原就只有一条活路……南下劫掠。 到时沈兵又能怎么办? 严令他们不得劫掠? 那是否就坐视他们冻死、饿死? 有个可能,就是沈兵散尽家财,用自己积累下的财富为草原储备过冬的食物。 但是…… 草原仅仅只是军队就有十余万,再加上百姓就有数十万。 富可敌国的沈兵就算救个一次、两次,能救他们每三次? 这显然不是长久之计。 于是,要真正解决这个问题就只有一个办法:互通有无加强交流。 草原民族再怎么笨,在寒流来之前也不会任由牛羊大批冻死,他们也知道将其换成粮食过冬…… 之前中原与草原是敌人往来较少,想换成粮食也没法换。 现在商人就在家门口,只要将牛羊赶去就可以无惊无险的过冬,何乐而不为? 于是草原与中原的战争,就不再是「非打不可」的状态,发生的概率自然就少了许多。 交待完贸易后,沈兵这才放松下来。 随着各国各地迁移进而休整完毕,沈兵也可以消停一阵了。 这段时间赶来赶去忙这忙那的,虽说没有打仗但还是把沈兵累得够呛。 主要是身为大将军各方面的事务都要经手,且置下部队成份又多,于是事情就杂而乱。 好在还有王贲、李笺以及剺这几个帮手,否则沈兵还真不知道能否安排下来。 就在沈兵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时,扶苏便拿着一道圣旨匆匆进帐来,一看沈兵卧床休息便迟疑了下。 沈兵赶忙起身,拱手道: 「属下见过公子!」 「可是皇上那有什么消息?」 扶苏嘆了口气,有些为难的说道: 「却不知这对大将军是好事还是坏事。」 沈兵回道: 「公子请说。」 「事到如今,沈兵也见惯风浪了,寻常事难不住属下!」 扶苏点了点头,然后上前小声说道: 「大将军,扶苏有一妹妹名阴嫚,人称兹阳公主。」 「今年恰好十五岁……」 沈兵一听就知道扶苏这话的意思了。 古人因为平均年龄较短,或者也可以说是战争对人口的需求较大,于是通常结婚年龄很早……通常是男二十女十五。 扶苏一说他有个妹妹恰好十五,也就是到了结婚的年龄。 沈兵想也不想就婉拒道: 「公子难不成是要为属下牵红线?」 「公子知道的,沈兵常年征战且与无忧公主有婚约在先……」 扶苏摇了摇头,道: 「大将军与无忧公主的婚约扶苏又怎会不知?」 「可是这……」 说着扶苏便将圣旨递了上来。 沈兵摊开圣旨一看脸色就变了……这是嬴政的意思,且兹阳公主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却原来那嬴政回到咸阳后前思后想总想赏点沈兵什么却又不知赏什么。 嬴政可是一国之君,往常可从没有为此事烦恼过。 但沈兵这情况也还真是让他头疼。 因为若说爵位封地吧,沈兵在塞外拥有的土地面积已与中原相若了,封地又有何意义? 若是钱财吧,沈兵只经营河套一地便富可敌国,再加上西域、草原大批牛羊马匹,还会在乎那点钱财? 那又能奖赏什么呢? 这什么都不奖,当然说不过去……嬴政还指望沈兵为他寻到仙药的方子呢! 想前想后,嬴政突然想到有个女儿正好满十五。 当下暗道: 「妙极,为公主赐婚,那沈兵不就成了附马了?」 「既是赏赐又是对沈兵的拉拢,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当下就不再迟疑,一道圣旨发往龙城,同时就命兹阳公主做好准备并送往龙城…… 嬴政身为一国之君,哪里会去寻问下沈兵的意思。 何况他以为那是将公主赐婚沈兵,哪还有不愿之理。 接到圣旨的却是扶苏…… 原因是扶苏原则上还是沈兵的上级,同时嬴政也更希望扶苏能拥有权力,下达的命令都要经过扶苏之手。 于是才有扶苏拿着圣旨来找沈兵一事。 这一来沈兵就为难了。 这要是答应了吧,那无忧公主及龟兹王那边如何交待? 这若是不答应吧,嬴政那又如何交待? 而且这可是圣旨,可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这要是跟嬴政说不许这门婚事……一个是公主那颜面全无,另一个是嬴政那也落了面子。 以嬴政的爆脾气,只怕不会善了。 想了想,沈兵便小声对扶苏说道: 「公子,此事万不可对他人说起。」 扶苏点头道: 「大将军放心,扶苏自是不会对他人提及此事。」 「只是……大将军该如何应对?」 沈兵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说着便坐在案前皱眉独饮。 不想没过多久,仞却进得帐来,报导: 「大将军,无忧公主已不知去向!」 沈兵蹭的一下站起身,问道: 「她可有说起去哪了?」 仞回答: 「不曾说起!」 沈兵三步并作两步走出帐外上马就要追,但草原这地方一片空旷四处都可以走,哪里知道无忧公主往哪个方向走。 想了想,沈兵只能命几队骑兵分头去追。 不过沈兵心下却知道,无忧公主成心要走的话,只怕是难追上了。 第四百八十九章 为难 正如沈兵想的那样,最终各个方向派去追赶的兵士都无功而返。 这一方面是因为无忧公主骑术娴熟所配的马是上好的西域马,另一方面是此时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追踪目标有很大的难度。 沈兵气恼的问了仞一声: 「却是谁将此事告知无忧公主的?」 仞回答: 「却是那来传圣旨的公公将消息传了出去……让公主的婢女听到了。」 沈兵嘆了口气,他只想到让扶苏不要声张,却没想到还有传圣旨的太监。 事已至此,再责怪他人也无济于事了。 想了想,沈兵便写信让人送到龟兹。 信是写给龟兹王的,向他说明前因后果。 沈兵原本再写一封让龟兹王转交无忧公主,但提着笔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沈兵来到这世界已有些年头了,此时的他对这时代的规矩也知道一些。 嬴政若是将其它人赐与沈兵那还好,这时代三妻六妾实属平常,问题不过是谁大谁小而已。 但嬴政赐婚的却是公主,而且是大秦公主。 这个公主可不是将某个婢女或是外戚封为公主再嫁与外邦用于联姻的,比如解忧公主、文成公主皆是如此。 她们主要是为了联姻,便无法苛求对方只聚一个,甚至还要尊重对方习俗,许多和亲的公主在这任大王死后还要接着嫁与下任大王。 嬴政赐给沈兵的这可是名副其实的大秦公主,是扶苏的妹妹嬴政的女儿。 身为秦国大将军的沈兵若聚了兹阳公主后再聚它人,那岂非对嬴政大不敬? 所以沈兵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该如何跟无忧公主解释。 因为解释也没用,这几乎是个无解之局。 扶苏或许是听闻无忧公主不告而别,便再次走进沈兵帐篷,说道: 「大将军!无忧公主那……」 沈兵摇了摇头,道: 「不过是小事一桩,公子无需为此烦心。」 扶苏说道: 「父皇却是不知大将军与无忧公主有婚约在先,否则也不至如此。」 「如今……待兹阳来时,扶苏自是会好好与她解释一番。」 「大将军放心,兹阳自幼饱读诗书乃通情达理之人,定会明白大将军为难之处的。」 沈兵回道: 「即便如此又能如何?」 「难道还能禀明皇上让其收为成命吗?」 扶苏愣了下,然后便点头道: 「大将军此言有理,父皇此言一出便断难更改了。」 由此也可以看到扶苏在政治上也渐渐成熟了。 若是之前死守着儒家礼仪的他,此时只怕便会义正严辞的说一套大道理然后想回咸阳去说服嬴政了。 但这样的结果是什么就不用多说了。 不只是退婚不成,反而还会让嬴政震怒之后将其疏远。 要知道沈兵好不容易才与嬴政打好关系,扶苏也因此重得嬴政信任,可以说是在与赵高和李斯的对决中小胜了一局。 在这时候又哪能因这等小事忤逆嬴政,这么一来之前的努力及冒的险不全都付诸东流了?! 想了想,扶苏也只能无奈的说道: 「如此,便只能委曲无忧公主了。」 「龟兹那边……」 沈兵说道: 「此时草原已定右贤王已降,另外我军还有革庾一万大军坐镇交河。」 「龟兹王虽说会因为此事心下不快,却也不敢有所动作。」 扶苏回道: 「如此就好,不过还是要防龟兹王心生异心。」 沈兵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以龟兹王的角度来说,所有沈兵无法拒婚嬴政的问题便尽数发生在龟兹王身上。 因为无忧公主、兹阳公主两者都是公主。 嬴政、龟兹王都是一国之君。 虽说沈兵知道龟兹王与嬴政没法比,但龟兹王却未必是这样想的……西域与中原接触不多,鲜有人知道秦国是怎样的国家,只道与西域各国差不多,顶多就是大一些兵力多一些强一些。 而龟兹却是西域第一大国,且可以号令十余个西域小国。 如今却被沈兵拒婚……且还是在有了婚约之后的拒婚,这让龟兹王如何在西域立足! 果然,龟兹王在听说这事时不由勃然大怒,一拍案桌骂道: 「这沈兵欺人太甚。」 「出尔反尔,利用完龟兹便过河拆桥。」 「如此一来我龟兹岂不是成了西域的笑柄?」 不过骂归骂,龟兹王心下却后悔了。 当初沈兵在姑师时明明可以先成婚再出兵草原的,却是龟兹王机关算尽想两头讨好有意延迟婚事于是才有今日之变。 此时就算沈兵悔婚又能如何? 起兵反秦吗? 先不说此时龟兹还有没有当初那号召力…… 在此之前龟兹在西域是有足够号召力可以集结十余个小国一同起兵的,但随着沈兵占了草原尤其是右贤王投降,龟兹就失去这号召力了。 原因无它,沈兵此战已确立了秦国在西域和草原的地位且无法撼动。 龟兹原本是西域第一大国,现在也理所当然的变成第二大国了……确切的说应该是第二强国,龟兹所控制的面积依旧是西域最大,但却并非最强。 于是龟兹的号召力自然而然成级数减弱。 但即便龟兹还有这号召力能纠集起这十几个小国,只怕也不是秦军的对手……甚至都不需秦军动手,沈兵只需让右贤王出面平叛就可以了。 右贤王初降大秦,正被沈兵打得憋了一肚子气,正想寻个地方找回面子撒点气呢。 这么一想,龟兹王的脾气也就发不出了,只能尽数咽回肚里。 然后来回走了一阵,龟兹王便问了声: 「公主此时身在何处?」 部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便惶恐的回答道: 「属下不知。」 「公主自幼周游各国对各处地理十分熟悉,她若不想回来,只怕……」 龟兹王「哼」了一声,道: 「让人四处张贴告示,命无忧公主回来见我!」 部下应了声然后便出去了。 但龟兹王自己也知道这么做无济于事。 无忧公主若会回来便早就回来了,告示张贴出去她又岂会放在眼里? 想着龟兹王不由再次骂了声: 「沈兵这厮,欺人太甚!」 第四百九十章 兹阳公主 沈兵对无忧公主及龟兹王是有愧的,毕竟之前是他给出的承诺现在又无法兑现。 但这也并非沈兵所能左右。 且家国大事只讲利益不讲私情,这点沈兵很清楚。 因此还是派人去监视龟兹的动向,一旦龟兹有什么风吹草动,沈兵这边就会毫不犹豫的将军队派出去。 不过沈兵相信龟兹王不会做傻事,沈兵也希望龟兹王不会做傻事。 否则,沈兵就无法向无忧公主交待了。 兹阳公主是在十天后赶到龙城的……兹阳公主只比圣旨迟一天出发,圣旨是轻骑快马,兹阳公主一行则是一支上万人的送亲队伍,于是才迟了十日。 兹阳公主到的那天,扶苏和沈兵按礼仪到十里外接亲。 远远的就看到一支长队,正中一辆挂着刺绣红绸的马车,照想便是公主的座驾。 沈兵赶忙策马上前,然后下马拜道: 「属下沈兵,拜见公主!」 沈兵眼睛的余光扫见马车的帘子动了下,照想是公主从中偷眼观察沈兵。 接着只听公主回道: 「大将军免礼。」 「大将军军务繁忙却不远千里前来迎亲,兹阳心生感激。」 「不过,兹阳却听闻大将军此前已有婚约,不知是真是假?」 沈兵一愣,暗道这兹阳公主的消息倒也灵通。 不过兹阳既已知道了,那么沈兵也就直说了: 「此事是真。」 「在此之前属下便与龟兹无忧公主有婚约。」 「不过皇上似并不知晓此事,于是……」 兹阳「哼」了一声: 「既是如此,我等便打道回府吧。」 「待兹阳禀明父皇,让他收回成命便了!」 沈兵看了身边的扶苏一眼,这便是你所说的「自幼饱读诗书通情达理」的妹妹? 沈兵又哪里知道,这女人要是吃起醋来,读再多书也没用。 扶苏有些尴尬的朝沈兵笑了笑,就朝马车叫道: 「你这小丫头,都要嫁人了还耍脾气,来了龙城连大兄也不见上一面门就想走吗?」 兹阳公主这才掀开车帘欢快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跑到扶苏身边,笑道: 「公子别来可好?」 「上回见你却是在两年前了!」 接着又白了沈兵一眼,说道: 「若不是公子求情,本公主才不来呢!」 沈兵一看,这兹阳公主漂亮是漂亮,但是……那一脸的天真无邪让人看着就像是个小孩。 不过她本身也就是个小孩,十五岁,这在现代也就是高一的学生。 这年纪便要与自己成婚,虽说沈兵知道在这年头很正常,但总觉得有点说不来…… 见气氛有些尴尬,扶苏便说道: 「兹阳一路车马劳顿,我等这便回去歇歇再详谈吧!」 沈兵自然没有意见,于是一行人便起程返回龙城。 沈兵作为附马自然要护在马车左侧。 这本没什么,只是一路上沈兵注意到马车的帘子几次偷偷拉开。 扶苏也注意到了这点,不由笑着小声对沈兵说道: 「大将军,舍妹却是对你一见钟情了。」 「否则也不会这般几次三番暗中窥探!」 沈兵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此时的他实在没什么心情。 不过想想,觉得这兹阳公主也是个苦命人。 她最不该的就是生在嬴政家。 扶苏被害死胡亥上位后,为了能巩固其皇位……胡亥辈份较小,若是他有资格继承皇位,那么其它哥哥便更有资格继承皇位。 于是胡亥便将哥哥姐姐尽数杀光,其中也包括兹阳公主。 兹阳公主的墓葬在现代却是被发现了,其肢体不全很明显是遭肢解……沈兵有些无法想像如何下得了手。 不过,现在因为有沈兵,或许就不会再有这样的命运。 当然,这前提是沈兵能保住扶苏的命并辅佐其上位。 不知不觉,一行人便到到了龙城。 沈兵安排好兹阳一行人的住处后便迳自回自己的帐篷……草原这地方的住宿就是帐篷,就连兹阳一行人也是如此。 不想兹阳却第一时间找到了沈兵。 「兹阳拜见大将军!」兹阳朝沈兵行了下礼。 这让沈兵有些意外,因为兹阳此时的样子看起来老成得多,完全没了刚才那副天真顽皮的样子。 沈兵猜想,之前看到的或许是本性,而现在看到的则是兹阳被礼仪那一套训练出来的样子。 沈兵回了个礼,问: 「公主来找沈兵可有要事?」 兹阳公主仰起头道: 「兹阳来此是想告知大将军不需为无忧公主一事为难。」 「兹阳与大将军完婚,不过是为了父皇的皇令及和亲。」 「大将军若是要再聚无忧公主,兹阳也不会阻拦。」 「但是……父皇那便要大将军自行周旋。」 「兹阳如是说,大将军可满意否?」 沈兵点了点头,道: 「多谢公主,公主大恩沈兵铭记于心。」 兹阳咬了咬牙,然后转身便走出了帐篷。 沈兵不知道的是,不久后扶苏便去找了兹阳。 「你对大将军那番话又是何意?」扶苏问:「难不成你当真愿与它人共事一夫?」 兹阳公主回答: 「公子有所不知,大将军心已在无忧公主身上,兹阳又何苦强人所难?」 扶苏回道: 「可是……你明明可以不答应……」 兹阳摇头道: 「答应又如何?不答应又如何?」 扶苏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这些都不是兹阳想要的。」 兹阳扭过头去没说话。 后来扶苏才从兹阳的婢女那打听到,原来兹阳公主年前便已为沈兵所痴迷。 所有关于沈兵的一切…… 从沈兵水攻大梁起,便时刻让人打听沈兵的行踪及战事。 每每有新战事便非要去探查一清二楚,为此可以彻夜不眠茶饭不思。 其中包括沈兵在河套的一切发明,各种各样的物事她都要亲手制上一遍,时不时感嘆一番:「我大秦居然有此等人才!」 是以,在皇上告知要将兹阳许给沈兵时,兹阳高兴得几天几夜也没睡着,只盼着这一天快些到来。 不想,在赶到龙城时却听闻沈兵在此之前就有婚约一事,于是才会有这般表现。 第四百九十一章 重甲骑兵 沈兵与兹阳公主的婚事定在十天后,据说这也是嬴政让人看好的日子……此时在他身边可是有一大堆「准仙人」。 因为一看到卢生那么忽悠嬴政一番他就信了,而且还能享受各种荣华富贵,其它方士自然也就趋之若鹜。 什么候生、徐福、韩终,一个个都在嬴政那胡吹。 这些还只是有名的几个,为其炼丹的、占卜的、求福的等等,少说也有数百人。 不过要说这嬴政最为信任也是寄希望最大的,还是沈兵。 原因无它。 其实以嬴政的智慧又哪里会看不出这些方士是为财而来。 但嬴政急于长生不老且又不缺财物,于是便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留着这些方士…… 人若是到了嬴政这地步其实想不被骗都难。 因为天下尽归嬴政所有,财物对他而言已若尘土般的毫无意义。 那么,用毫无意义的尘土去换一个可以长生不老的希望,哪怕这希望十分渺茫,但又为什么不换呢? 但沈兵与这些方士、术士都不一样。 嬴政知道沈兵不缺财物,也不缺势力,甚至可以说沈兵想得天下也未尝不可。 不缺钱又不缺势,可以说对嬴政一无所求……那么沈兵为什么又要骗自己呢? 这也是沈兵在五原承认有「仙药」时嬴政欣喜若狂的原因。 之前嬴政求虽求,但心下一直对「仙药」都有疑虑,或者也可以说不确定,也就是对咸阳一众方士将信将疑。 沈兵一承认嬴政就再没疑虑,并深感自己总算是找到一个同道中人。 因此沈兵说要在外寻仙药他是举双手贊成,就担心笼络不到位到时沈兵寻到了仙药却不给他,偷偷留着自己享用了。 于是嬴政这才急着将沈兵招为附马,其随着兹阳公主一同来的嫁妆自然也十分豪华: 黄金二百斤,骏马十二匹,玉器五十件,老参百颗…… 那单子长得沈兵看都看不过来。 并且嬴政还交待送亲队伍一定要等操办完婚事之后才能返回,嬴政甚至连厨师都随着送亲队伍一同送来了。 按嬴政的话说,就是: 「塞外乃苦寒之地,据闻匈奴人只会以火炙肉。」 「沈爱卿有大功于大秦,自然不能让其受此塞外之苦!」 也就是说这些御厨是来了就不走了,往后专为沈兵及公主做饭的。 除此之外,嬴政原是数年才去看一次自己的孩子…… 这一点倒并不怪他,之前是因为要统一六国心思全在内政和战事上,就算有顾及孩子也主要是培养扶苏,其它人就让后宫妃嫔打理就好了。 然而,在兹阳公主出发前,嬴政却连着数日上门嘘寒问暖,便对兹阳公主的生母宁妃百般宠爱,让兹阳公主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但其实,沈兵知道嬴政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长生不老药」……兹阳公主还可能无意识的成为嬴政安插在沈兵身边的眼线。 因此沈兵对这门婚事没多大感觉也没多大期望,所有的一切倒是扶苏在忙前忙后的安排。 沈兵则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了蒲类军。 这是出于之前的教训…… 之前虽说在军队上没有出问题,但那时沈兵才认识到自己可以真正掌控的只有蒲类军。 因为沈兵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有一天嬴政若是死了由赵高和李斯把持朝政,前者负责隐瞒嬴政死讯而向外假传圣旨,后者负责以丞相的身份控制朝中文武百官,于是全国兵力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到时若要调沈兵的大梁军和神武军呢? 沈兵敢不从? 不从便是谋反,从了这些军队便被调到偏远地带离开沈兵掌控。 至于蒲类军,其语言与中原军队不通无法指挥不说,便是沈兵肯放手赵高等人敢要吗? 蒲类军可都是「非我族类」,放过长城进入中原那岂不是成了内应? 到时里应外合攻破长城……赵高等还不是要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于是沈兵才大力发展蒲类军。 兵源倒是十分丰富: 首先是西域三十六国因为之前的联合征讨匈奴有功,于是在草原西部以功劳大小划地封赏。 由于西部足够大,于是各国获得的土地都不小。 只出兵数十人的小国都能得到数万顷的土地,而且这些土地与西域不同……西域那是一小块绿洲,有些地方甚至可以说只是一个小池溏然后周围聚集了几千人生活,于是就成了一个国。 草原的数万公顷那可是遍地绿草且往往旁边就有河,再不济也有小溪……古时不像现代可以用水管从远处接水于是可以远离河流生活,古时能形成聚落尽皆在河边,或人工开凿运河引水。 于是这生活条件就比西域要优越得多了,许多西域百姓便从西域东迁至草原。 一国两国或许不多,但西域三十六国尽皆迁来,人口就不少了。 另外还有革庾置下的屠各一部,还有月氏,都是蒲类军的兵源出处,而且还是优质兵源。 于是不过短短月余,蒲类军便扩大至三万余人。 沈兵与剺讨论了几次,将蒲类军分为两个部分:轻骑和重骑。 轻骑两万人,着皮甲,以骑射为主刀盾为辅。 重骑一万人,配高大壮实的马匹,辅以重甲,以长枪大刀为主……长枪用于刺穿,大刀用于砍噼。 为什么要这样配置就不用说了。 之前因为没有马具,所以骑兵几乎清一色的是骑射,要么就是赶到战场再步战……这时要组织重甲骑兵直接对抗步兵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是有了马具情况就不一样了。 马匹因为有了马蹄铁于是更稳定耐力及载重力都成级数提高,骑手因为马镫、马鞍于是更易稳定,重甲骑兵就成为可能。 重甲骑兵若是对上敌人步兵,比如弓箭手、刀盾手等,那几乎就相当于现代的坦克是一种碾压式战斗。 至于盔甲的问题,那就从位于沙洲的制铁作坊生产了……月氏放弃沙洲迁至龙城后,沙洲自然就成了沈兵的领地。 第四百九十二章 大宛 沙洲对月氏而言那是形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原因是沙洲位于河西走廊的入口处。 若中原强,则必然自河西走廊西进进攻沙洲。 若草原强,则要先攻沙洲才能自河西走廊进入中原。 于是月氏若在沙洲那就是夹在草原与中原之间,不管哪头强都要被打。 这也是史上月氏最终要迁往中亚的原因之一。 此时月氏举国迁往龙城……至少目前而言是对的,至少龙城还是水肥草美。 而沙洲到大秦手里,那可就是拥有了一块战略要地:在这里守住阳关和玉门关,再在崇山峻岭上将长城一修,基本就不用担心西面草原敌人来犯了。 所以这对月氏和秦而言都是好事。 只不过月氏不管迁到哪,都逃不脱沈兵的控制是真……因为就像之前而言,此时的月氏王丘就却,便连其身边的亲卫都是秦军。 沈兵取得了沙洲可不只是当作战略要地那么简单。 一方面那是中原通往西域的重要节点,所有商队往返都要在沙洲补给。 另一方面则是沙洲有铁矿有高炉,且它距离草原更近,于是由它为草原军队提供铁制装备便再好不过了。 另一个可以炼铁的地方,就是之前被沈兵所灭的婼羌。 沈兵让欠将炼铁技术带到了婼羌,婼羌便可负责西域的装备供应。 于是重装骑兵需要的铁制盔甲、长枪、大刀,还有马匹前部的护甲等,就一批批的运到龙城装备了蒲类军。 王贲见此也有些心动,他上前问了声: 「大将军,可否为神武军也打造一支重甲骑军?」 沈兵回答: 「当然可以,只是……」 「神武军尽皆装备藤甲,若是装备了重甲便要弃用藤甲,你却捨得?」 这么一说王贲就不再说话了。 藤甲可以说是这时代的神器,它对箭矢的防御一点都不逊色于重甲,却要比重甲轻得多。 因此,用其打造出的神武军可以说轻骑中的王者……敌人箭矢伤不到神武军,而神武军却能伤到敌人。 所以只有傻瓜才会用重甲去换藤甲。 王贲当然知道这一点,他只不过看着重甲骑军一身装备威风凛凛的而眼红而已。 随着婚期越来越近,龙城也越来越忙碌了。 忙碌一方面是扶苏忙着准备新房、宴席以及招待宾客的事。 这方面沈兵有时还觉得有些尴尬……要知道扶苏的身份可是一名公子,另一个身份就是大舅子,哪有结婚还需要大舅子张罗的? 不过扶苏却不以为意,他说道: 「大将军忙于军务,扶苏能为大将军分担高兴还来不及呢!」 「更何况,扶苏此举也是为了舍妹,应该的!」 这么说沈兵也就随他去了。 另一个忙碌的原因,就是来了许多宾客……这些宾客都是西域及右贤王那边派来的,个个都带着礼物。 之所以会提前到,是因为古时不像现代坐个飞机、动车什么的当天就能赶到。 古时动不动就要在路上几天,万一要是因为什么事耽搁了就会错过时间,为了确保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所以通常都会提前几天到。 于是那食宿安排等又是一个问题。 好在草原生活比较简单,有人来了就发一堆帐篷去让他们自己搭,食物便每天牵几头牛羊去让他们自己杀自己烤就行了。 这些事自然不需要沈兵操心,沈兵只是感觉有点不现实。 居然就这么脱单了,而且还是公主……一个看起来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公主。 沈兵也不知道往后会是怎样的一种生活。 就在这时,扶苏匆匆进得帐篷,手里拿着一道情报,说道: 「大将军,事情有变。」 说着扶苏就将情报递给了沈兵。 沈兵接过情报一看,居然是嬴政命他出兵大宛的。 却原来嬴政在五原听沈兵说起大宛有汗血宝马之后,爱马心切的他当天夜里便派出使者带上厚礼前往大宛买马。 嬴政心比较大,他不只是要一匹,而是要两对,一公一母的两对。 嬴政的想法很好:一对用于骑和观赏,另一对用于繁殖。 由于河西走廊及西域此时已归属大秦,且一路都设有驿站走的又是草原丝路,再加上使者求功心切一路紧赶,竟月余时间便赶到了大宛。 使者原以为买几匹马必没什么问题,因为这可是大秦皇上来求马,谁敢不从? 但大宛地处中亚,他们就连中原都未听说过更别说嬴政了。 更何况汗血宝马还是其宝马,又岂是随便售卖的? 于是没有迟疑当场就拒绝了。 如果就是这样也就罢了,使者因此恼羞成怒,当庭将带去的财物打翻在地甚至破口大骂……使者这么做其实是带有看不起大宛这些蛮夷之心,中亚一带土地盐硷化严重同是以畜牧业为主,在中原使者看来便是妥妥的蛮夷。 被蛮夷看不起当然是种莫大的耻辱,于是就发了脾气扬长而去。 大宛王又哪里会咽得下这口气,随后便派人半路截杀了这批使者。 若是尽数杀光了也就罢了,偏偏漏了几个逃回西域驿站。 驿站再放出信鸽将消息报予咸阳。 嬴政闻言不由大怒: 「不卖我汗血马也就罢了,如何还能截杀我使节?」 「这大宛视我大秦无人耶?」 当下没有犹豫,连快马下旨都等不了,直接用飞鸽传书命令沈兵出征大宛抢来汗血马。 沈兵不由为自己之前随口说的一句汗血马而懊悔。 这原本应该是发生在汉武帝身上的桥段,现在却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这下可好,原本还可以在草原过些清静日子的,现在又要往西边打了。 不过想想,觉得也不是坏事。 因为如果要打仗的话,是不是意味着…… 沈兵装作苦恼的问扶苏: 「那这婚事……」 扶苏回答: 「战事要紧,婚事便只有征讨大宛之后再说了!」 沈兵点了点头。 他心下虽是暗松一口气,但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 不过想想,迟一些早一些又有什么区别呢? 第四百九十三章 远征军 沈兵用了两天的时间整编好一支远征军。 因为考虑到此去大宛有两千余里,且敌人也是擅长弓射的游牧民族,于是几乎所有部队都是骑军。 这支部队总兵力为五万余人。 主力为三万蒲类军,一万革庾的屠各军,三千神武军及一万由西域、月氏和右贤王部组成的混合骑军。 之所以带这些兵力是有原因的。 三万蒲类军和一万屠各军,前者是因为新扩弃需要练兵,后者则是因为新降大秦,于是需要在战场上磨合。 三千神武军是杨端和从河套带来的,原先跟着沈兵从河西走廊打了一圈的两千神武军依旧分散在西域军编制内…… 只要这两千神武军不散,西域盟军就不散。 西域盟军不散,其指挥权就在沈兵手里,所以沈兵当然不会轻易将其解散。 另一方面,西域各国之间其实也有许多国家不合,尤其是西域三十六国中有许多国还畏惧驻守龙城一带的月氏……月氏的兵力可是绝对能称得上是西域第一大国了,且它还是举国迁往龙城,其实力毫无疑问是此时草原最强。 如果是在之前,西域三十六国还不怕月氏。 因为正如之前所说的,西域绿洲地形的战争往往受水源的影响易守难攻,便是以月氏之强也无法拿西域各国如何。 但西域各国迁往草原就不一样了。 首先是草原不像西域一样缺水缺补给。 不仅不缺水缺补给反而还到处是牧场随处都可以补给。 其次是草原很难找到用于建筑城墙的石材或木材,于是无法像西域一样建起城墙。 于是西域与草原虽然都是游牧民族,但是其战略格局却是相反的: 西域易守难攻,而草原易攻难守。 事实上,草原几乎没有什么部队会防守,他们总是利用机动进攻再进攻……在草原上若还想着防守而放弃机动的优势,那就离被淘汰不远了。 这格局使西域各国很不习惯,他们都很担心万一西域盟军就此散了,用不了多久西域在草原的地盘也要被月氏给抢走。 其实这也是沈兵有意营造出的一种氛围……沈兵甚至还召集了西域各国使节讨论盟军之事。 沈兵是这么跟他们说的: 「西域各国结盟为的是击败匈奴。」 「如今匈奴以败,封地已赏,盟军亦没有再维持的必要了。」 「沈兵打算将草原各地交由各国自行打理,盟军也就此解散,各位以为如何?」 这也是沈兵结盟之前承诺的,现在会这么说也是正常,各国使节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这时姑师的乡善君就起身问道: 「大将军所言……打算将草原各地交由各国自行打理,是否也包括月氏?」 沈兵点头道: 「自然包括月氏!」 众使节闻言不由一愣,然后就面露惧色议论纷纷。 乡善君朝众使节一挥手,说道: 「如此,本君便以为我等不能解盟。」 「月氏一国便有数万兵将,而我西域各国迁至草原的兵士多则数千少则数十,总兵力不过三万。」 「若这三万再不合为一处自此解散,我等如何能抵挡月氏大军?」 众使节纷纷点头,道: 「乡善君所言正是。」 「西域各国彼此间还有矛盾,不说合为一处抵抗月氏,只要一解盟只怕便互相争斗了。」 「到时月氏只要挥师西进……」 「我等在草原岂非又被赶回西域?」 众使节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接着乡善君便对沈兵拱手道: 「大将军,本君恳请大将军继续保持联盟。」 「如此西域各国才能在草原立足。」 「至少,也应待我等壮大之后再解盟。」 沈兵假作为难的皱了皱眉,道: 「可是……要保有联盟便意味着我那两千神武军无法抽身。」 「诸位可知这神武军可非寻常骑军,而如今我大秦又正是用兵之时……」 乡善君赶忙建议道: 「大将军,不若这样……」 「这两千神武军的装备、补给皆由西域各国赔付。」 「另外,我等每年再出财物以弥补大将军兵力损失。」 沈兵又假装犹豫一番,问: 「你等大王可会同意?」 乡善君笑道: 「能保草原大片沃土,又能保西域和平,大王必是求之不得,又哪有不同意之理?」 众使节也纷纷称是。 这看起来的确是非常划算的买卖,不过就是费些财物而已……人家大秦那两千神武军就不要钱的吗? 何况那还是神武军。 正如沈兵所说,这些神武军可不是一般骑军,他们可是装备有藤甲几乎可以说是刀箭不入,另外还有「霹雳火球」的神武军。 最最最重要的还是……他们是沈兵置下的神武军。 只要有这些神武军在各国基层做教官指挥他们作战,就相当于是一道护身符。 因为这么一来,谁要是打他们就是打这些神武军,谁要是打这些神武军那就是与沈兵作对,与沈兵作对那还不是等死吗? 于是就变成了是西域各国求沈兵不要解散联盟,甚至还要花钱请神武军来统治、指挥、管理他们。 想了想,沈兵就点了点头,道: 「如此,为了草原和西域的安宁,沈兵便勉为其难,继续保留盟军。」 使节们不由喜形于色,纷纷朝沈兵拱手称谢。 他们又哪里知道,乡善君之所以会在这关键时刻提醒他们往月氏方面想,都是沈兵授意其这么做的。 这两千神武军拿不回来,沈兵就只能调用另三千神武军。 毕竟这支远征军要么是西域军要么是匈奴军,没有一点自己的军队还是有点不放心。 至于月氏和右贤王的军队……其实是多他们不多,少他们不少。 但沈兵认为既然全都是秦军管理下的军队,西域有出力,当然也少不了月氏和右贤王的份。 就算出几千骑做个样子也好,因为这就说明他们能服从自己的指挥和调度,于是草原和西域军民就知道谁才是话事的人。 接着又准备了些牛羊和食物,一支五万三千人的远征军就组建完成了。 第四百九十四章 补给 之所以要五万兵力,是因为沈兵记得汉武帝第一次派贰师将军李广利远征大宛就是带了三万大军,但却久攻不下无功而返。 当时的汉军已是不弱,三万大军攻不下大宛,是否意味着秦军就需要五万? 不过当时西域各国其实还没打服,李广利一路要粮要水都不是很顺利,因此影响了战局也说不定。 现在沈兵的远征就不一样了,西域各国尤其是龟兹理所当然的要成为此战的坚强的后盾。 大军开拔那天兹阳公主和扶苏一同来送行。 扶苏被沈兵安排在龙城统筹后勤及坐镇各国……毕竟此时草原刚下,局势未稳,沈兵担心会出什么乱子。 若有扶苏和魏呴领着大梁军在此防守,沈兵相信龙城很安全。 沈兵朝兹阳公主拱了拱手,道: 「圣旨在身,沈兵不敢有违,请公主见谅!」 兹阳公主幽幽的回了句: 「只怕这圣旨……正合大将军之意吧!」 扶苏瞪了她一眼,说道: 「兹阳,不得无礼!」 兹阳公主低下了头,接着便取下挂在脖上的雕花玉衍为沈兵戴上,小声说道: 「兹阳在此静候大将军凯旋而归。」 「至时,希望大将军不再嫌弃兹阳!」 看着兹阳那一副我见尤怜的样子,沈兵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好在这时王贲策马而来,叫道: 「大将军,时辰已到!」 沈兵再朝兹阳和扶苏一拜,然后便翻身上马挥手下令道: 「出发!」 牛角号带出长声,大军排着整齐的队形,举着一面面迎风飘扬的旗帜朝西而去。 兹阳公主望着沈兵远去的背影,问着身边的扶苏: 「公子,兹阳是否配不上大将军?」 扶苏不由一愣,道: 「你可是大秦公主,为何会觉得配不上大将军?」 「若你配不上,又有何人能配得上?」 兹阳嘆了口气,回道: 「以大将军之勇武,便是公主又能如何?」 「兹阳好生羡慕那无忧公主。」 扶苏无言以对。 他其实能理解兹阳公主说的这些话,因为像大将军这样既能带兵打仗又会治理天下还会经商、治农、经营作坊……天下只怕再难找第二个了。 所以,就连扶苏都觉得,兹阳若是能嫁了大将军便是她的福气。 扶苏此时算是确定了兹阳公主的心意,于是便扬了扬头,说道: 「兹阳放心。」 「既然如兹阳之意,那么此事便包在大兄身上了。」 「大将军乃性情中人,定不会负了你的!」 另一边的沈兵,在行军中却不时往两侧张望,每每有马匹从远处而来,他都会忍不住希望那是无忧公主。 然而现实却让他一次又一次失望。 部队沿着燕然山前进,用了几天时间穿过戈壁到达姑师。 革庾的一万屠各兵已经在这里等着与大军会师,他们见到沈兵之后便高举着弓箭发出一声声有若狼嚎般的欢呼。 革庾上前拱手对沈兵拱手说道: 「属下拜见大将军!」 「他们正以屠各的习俗向大将军效忠!」 沈兵点了点头,然后朝屠各兵挥手致意,这立时让屠各兵士叫得更响了。 这时五万三千大军已全部到齐,大军继续西进。 一路途经各国都会事先备好牛羊和饮水…… 这就是沈兵此时的优势,西域三十六国虽说都不强,但如果没有他们的支持在西域却是寸步难行甚至可以说无法久战。 因为西域就相当于秦军的后勤,无论是水还是食物都得由它们提供。 不过当然,这不是让他们白供给。 因为有句话叫「久病床前无孝子」,任何事若是短期的还好,时间一长就必须要有一套稳定的制度而不是靠强制或是讲感情、讲忠心。 比如现在,若秦军出西域之后要打三年、五年呢? 西域各国是不是就要毫无怨言有去无回的提供三、五年的补给? 这显然是不现实的。 因此,沈兵就下令将西域各国提供的补给包括饮水在内尽数记下,改日就是布匹或是丝绸偿还。 西域各国也乐于这么做。 因为反正秦国的商队来了,他们也是要用这些牛羊与商人交换丝绸,此时甚至连饮水都能换,又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沈兵其实就是将后勤的压力转嫁到了商队身上。 经过龟兹时沈兵去拜访了下龟兹王。 此次沈兵与龟兹王见面,与之前使节身份受的接待规格自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龟兹王甚至用地毯在皇宫走道前一直铺到宫门,沿途还一路洒着鲜花直到见到龟兹王。 这或许是西域最高规格的接待仪式。 虽说龟兹心下对沈兵有气,但此时以沈兵的身份且还带着五万余大军出现在城外,他又哪敢怠慢。 龟兹王一见沈兵就热情的迎了上来,赔着笑道: 「大将军,之前不知是大将军驾临龟兹,本王多有怠慢,大将军恕罪!」 沈兵就不再跟龟兹王客套了,直截了当的问道: 「不知大王可知无忧公主去向?」 龟兹王摇头道: 「有劳大将军挂心,本王也一直在寻找公主。」 「只是此女自幼周游各国,若是成心在外,只怕……」 说着龟兹王就摇了摇头,道: 「是本王教导无方,让大将军见笑了!」 「若公主有朝一日返回龟兹,本王定会让她即刻去向大将军赔罪!」 沈兵「唉」了一声,道: 「无忧定是不想再见到我了,于是连龟兹也不回。」 「罢了!」 「大王可贴出告示,告知无忧,若是不想见沈兵,沈兵也不愿强人所难。」 「她回龟兹便可,莫要在外受奔波之苦了。」 龟兹王躬了下身,道: 「本王马上照办。」 沈兵没有多说什么,跟龟兹王道别后转身就离开了。 倒是龟兹王望着沈兵离开的背影面露喜色。 部下看着龟兹王的样子就有些奇怪了,问: 「大王,我等的确不知公主去向,为何大王还如此高兴?」 龟兹王回答: 「你懂什么?」 「你可见到那沈兵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了?」 「这便是他对无忧用情已深,如此一来,我等还担心他跑了不成?」 第四百九十五章 蓝氏 沈兵一行用了二十余天赶到大宛。 实际上此时还没到达大宛,沈兵在距大宛三十余里时下令扎营。 王贲有些好奇,问道: 「大将军,此时才刚过午时,而我等距大宛不过三十余里,何不赶到目的地再扎营?」 沈兵回答: 「你可了解大宛?」 王贲摇了摇头: 「属下只听闻大宛有六万兵。」 「敌军六万而我军五万余,又何必怕了他们!」 沈兵又问: 「你还记得我等攻楼兰之险么?」 王贲回道: 「当然记得。」 沈兵问: 「那为何楼兰一小国,却让我等进退失据,险些无法在西域立足?」 王贲回答: 「皆因沙洲距西域路途遥远且饮水不足。」 沈兵点了点头就没再说话了。 接着王贲突然就明白了: 「大将军英明,今趟我军远征大宛便有若远征西域一般。」 「且大宛附近也同样缺水,我等应先攻占一地以立足。」 沈兵点了点头。 中亚这片地区的问题就盐硷化严重,许多地方虽有湖但却是不可饮用的咸水湖。 因此大军急需夺得一地作为前进基地而不是急着与强大的大宛开战。 李广利第一次进攻之所以失败就是这原因。 第二次李广利就聪明了,先占了一处水源养了大批的牛羊然后再进攻,据说有牛羊十万头马三万匹,还有驴和骆驼等数以万计。 在这基础之上围攻大宛四十余日才算打了下来。 沈兵既然知道这些,而且有之前楼兰的经验当然就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缺水的地方首先就是要找个地方立足。 但看了看地图,王贲就皱眉说道: 「可是,我等该取哪里才好?」 「有水源之地大多都有百姓或它国占着,我等总不能师出无名一来便灭了几国吧!」 这的确是个问题。 这一带的国家不多,比如乌孙、康居等,但其实力却比西域三十六国要强得多。 这其中尤其是安息。 「安息」一词是中原知道此国时取的国名,罗马则称其为「帕堤亚」,也就是将来打得克拉苏罗马大军大败并让克拉苏命丧于此的帝国。 所以,若沈兵带来的这五万人马不分青红皂白上来随便捡一个就打,很可能会成为各国的共同威胁于是会逼着这些国家形成联盟将沈兵赶出去。 但沈兵心下却早有主意。 他指着大宛西南的蓝氏城道: 「我等可取此国立足。」 王贲大惊,道: 「师出何名?」 「大将军为何取蓝氏?」 沈兵回答: 「还记得你攻破沙洲一战否?」 王贲回答: 「自然记得,那一仗月氏王身死,我等解了被匈奴月氏夹击之困。」 沈兵继续说道: 「那一仗,却有数千月氏溃兵带着大批牛羊西逃,你道他们逃往何处?」 王贲不由瞪大了眼睛: 「大将军是说,那肸顿翕候逃往蓝氏?」 沈兵点了点头: 「正是。」 「据闻肸顿翕候逃至此处后便攻下了大夏。」 「那大夏却是由部落组成没有大王,形同一盘散沙。」 「它们先后被月氏溃兵攻破,于是奉肸顿翕候为王,这便有了蓝氏。」 王贲「哦」了一声,接着便喜形于色道: 「如此甚好,这么一来我等便师出有名了。」 「便道是……肸顿翕候杀了月氏王出逃,我等为月氏王讨回公道!」 王贲这话倒是让沈兵有些意外。 原本沈兵还想以「反贼」为藉口攻蓝氏,不想王贲更狠,直接把月氏王的死推到肸顿翕候身上。 不过想想,似乎也对。 当时月黑风高没人知道是谁说了月氏王,说不准就是肸顿翕候暗箭伤人呢? 其实事实真相是什么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秦军有个藉口攻蓝氏,让别的国家以为秦军打这一仗事出有因,所以只打蓝氏不打他们,于是便袖手旁观。 甚至有许多人说不准会相信是肸顿翕候杀了月氏王,否则他又为什么带兵逃到这来? 于是其它国家就会认为这不过是月氏的家务事,就更不愿插手了。 想着,沈兵就点了点头,道: 「就这么办,领月氏军的却是何人?你去交待一番!」 王贲应了声就下去安排了。 领月氏军的却是个叫妫录的月氏万夫长,此次领兵五千跟随沈兵一同出征。 这个妫录却是沈兵坚定的支持者,原因便是他曾随沈兵一同出兵包围过姑师,沈兵在城下一番言论誓要保住被匈奴挟持的姑师贵族,这妫录是信以为真了,于是成了沈兵的拥护者。 由此也可知古人那句「得人心者得天下,失人心者失天下」还是有些道理的。 比如沈兵那么做就是为了得人心,只不过并非儒家一样真心实意且又迂腐的得人心而已。 沈兵这么做或许可以称得上「虚伪」、「现实」,然而战争这东西是无所不用其极,这里没有任何一点同情和道义可讲。 何况,沈兵能骗得妫录的信任和支持对月氏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否则月氏真要与沈兵相斗……那又将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王贲将事情始末对妫录一讲,妫录当下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首先妫录是对五千部下进行一番「推心置腹」的洗脑: 「众将士,今有一事妫录不得不与你等说个明白。」 「当初我等失了沙洲月氏王英勇战死,我等都说月氏王是被乱箭所伤……」 「实则是另有隐情哪!」 月氏将士一听,一个惊天大瓜,于是个个瞪大眼睛问: 「万夫长,却有何隐情?」 妫录长长嘆了口气,然后面露戚然之色接着说道: 「你等有所不知。」 「我等之后拔出那枝伤了月氏王的羽箭,却是鵰翎箭!」 部下一听,个个惊得张大了嘴巴。 他们都知道秦军用的是雁翎箭甚至是鹅翎箭,鵰翎箭只有匈奴与月氏才用。 当时沙洲又没有匈奴人,于是…… 一众部下便纷纷问道: 「万夫长,这伤了月氏王的难道是自己人?」 「此人是谁?胆敢乘乱伤我大王!」 「若是寻得此人,非将其千刀万剐不可!」 …… 第四百九十六章 嫁衣 此时月氏虽已有了新大王,但许多将领都还在怀念以往月氏强大的时代,于是一听说月氏王是为自己人所伤便个个义愤填膺。 妫录再嘆一口气,他没有直接回答,只说道: 「当时却是谁带兵及大王的牛羊逃离了沙州?」 这一来众将士就明白了: 「万夫长说的是……」 「肸顿翕候?」 妫录回答: 「不是他还能有谁?」 「那一仗之后,肸顿翕候尽得大王牛羊并带着它们逃走。」 「你道此人逃到何处?」 「正是离我等不远的蓝氏城!」 这一来一众将士哪里肯善罢甘休,当下便纷纷请战要去擒了那反贼来问罪。 接着妫录就带上一众兵马前往蓝氏城下叫骂了。 这一招果然管用。 甚至可以说效果出奇的好,不只是其它人相信秦军……至少月氏军是为了擒拿弒君的肸顿翕候而来,甚至就连蓝氏一部也有许多人相信是肸顿翕候杀了月氏王。 因为肸顿翕候的确有杀月氏王的动机。 其一:当时兵荒马乱,不管是谁杀了月氏王都可以赖到秦军身上。 其二:若不杀月氏王,月氏王带着肸顿翕候一众出逃,那么现在在蓝氏城做大王的便是月氏王而不是肸顿翕候。 其三:那月氏王的牛羊也的确尽归肸顿翕候所有,可以说肸顿翕候是月氏王死后最大的获益者。 一时蓝氏城人心惶惶,虽说表面没说什么但私下都在议论。 肸顿翕候不知这是沈兵在用计,还道是妫录受沈兵矇骗有所误会,再加上长年在外已久没有见到月氏同族,当下便亲自带兵出城与妫录解释,希望能说清事实真相併说服妫录脱离秦军加入蓝氏。 肸顿翕候又哪里会想到妫录从头到尾都是个明白人,他只不过是在装糊涂而已。 对于一个装糊涂的明白人,肸顿翕候又怎么可能说服成功? 妫录与肸顿翕候隔远了没说几句话,便下令将士进攻。 同时妫录拔出弯刀就沖向肸顿翕候。 肸顿翕候没有防备,同时也没想到此时的月氏骑军竟有如此战斗力……这是由于月氏骑军也换上了马鞍、马镫的原因。 肸顿翕候大惊之下掉转马头要逃,同时两名机灵的亲卫一左一右上前殿后。 但这没有装备马具的亲卫哪里会是妫录的对手,只见妫录一拔马头就侧过马身避开一人……冲杀时还能控制马的走向,这在之前是几乎不可能做到的。 接着只听「铿」的一声,两刀交会,一名亲卫就被妫录噼下马来。 这几乎毫无悬念,有马具的妫录可以将手上的力道传到马鞍和马镫上,且可以保持平衡,而对手则完全是在走钢丝,手上一着力就歪到一边掉下马去。 妫录沖势不停,眨眼间就冲到肸顿翕候身后,一刀就将刚起步还未来得及加速的肸顿翕候斩于马下。 月氏将士见此不由士气大振,高喊着冲杀上去。 蓝氏骑兵尽皆没有装备马具,近身作战哪里会是月氏骑兵的对手,卜一接战便被杀得溃不成军纷纷往城内逃。 结果被月氏军追着杀进了城……于是蓝氏城便被攻下了。 这也是沈兵没想到的。 原本他派妫录那些月氏骑兵打头阵为的只是师出有名做做宣传工作。 刚才沈兵还在计算: 蓝氏内骑军虽说不多,只有肸顿翕候所领的六千余人。 但原大夏步兵却有三万余人……大夏各部落被肸顿翕候统一,之后居然经营得有声有色的,兵力逐渐充裕。 这么一来,以秦军的五万余人攻三万余的蓝氏,怎么说也要几天吧。 没想到还在沈兵想着如何围攻蓝氏时,就听仞进帐报告道: 「大将军,蓝氏城已下。」 「妫录万夫长请大将军前往接收!」 沈兵一愣: 「什么?蓝氏城已下?」 仞说道: 「是的,肸顿翕候已被妫录万夫长斩于马下!」 沈兵一时无语。 这肸顿翕候这么辛苦的从沙洲逃到蓝氏,又在蓝氏经营这许久,为的又是什么? 为的就是将蓝氏拱手送给沈兵吗? 这也太冤枉了些。 不过沈兵当然不会客气,一声令下大军就往蓝氏城开拔。 蓝氏的房屋与西域有些相似,都是土屋,只不过他们更好用白色涂抹墙壁,被阳光一照便颇为刺目。 沈兵带兵进城时,那些头上扎着黑色或白色头巾的蓝氏百姓便一排排跪地迎接。 沈兵攻下这么多城池却也习惯了,只策马在中间行走,一路进驻肸顿翕候所用的皇宫……那其实不过也就是多幢的土房。 这说明肸顿翕候并不铺张一心致力于蓝氏的建设,他只怕怎么也没想到最终还是给沈兵做了嫁衣。 然后一清点蓝氏城内的百姓和军队…… 共有五万户二十万人,军队三万人,肸顿翕候带来的月氏骑兵还剩四千余。 这也说明蓝氏徵兵数不多,二十万人只征三万兵,差不多七抽一,这比游牧民族五抽二的比例要少太多了。 因此肸顿翕候应该还是以民生为主。 想到这沈兵都觉得有些可惜了,如果这肸顿翕候还活着,倒是可以让他继续经营蓝氏。 不过想想,肸顿翕候是死忠于前月氏王的,他活着只怕最终还是要与大秦作对,所以还是死了好。 对于这蓝氏俘虏,沈兵觉得倒是可以放心用。 首先是四千月氏骑兵,他们其实处于不明真相的糊涂中。 这里所谓的「不明真相」,指的是他们不知道、不确定肸顿翕候是否真的杀了前月氏王。 如果是,那么他们就成了叛军。 如果不是…… 其实后者已没什么意义了,不是又能怎样? 还能再为月氏王及肸顿翕候叫冤不成? 于是只能降了大秦听从妫录指挥。 至于那三万大夏兵……那就更是没问题了。 肸顿翕候这些月氏人不是同族,妫录也不是同族,沈兵也不是同族。 反正都不是同族,那么由肸顿翕候还是妫录还是沈兵来做他们的大王……又有什么区别呢? 于是沈兵不仅得了蓝氏城,还多了几万兵力,虽然这些兵的素质不怎么样。 第四百九十七章 塞琉西帝国 沈兵进攻蓝氏城的藉口虽好,但还是惊动了安息国国王弗拉特斯一世。 弗拉特斯一世是个有抱负的国王……乱世出明君通常是个千古不变的法则,因为若在乱世中还是昏君的话,很容易就会被外部环境所灭亡而不是发展。 此时的安息就处在乱世之中,而且压力很大。 其压力并非来自东面的游牧民族,而是西面的塞琉西帝国。 这塞琉西帝国可就不是游牧民族了,而是马其顿人。 这个帝国是亚历山大大帝西征灭亡了波斯帝国,亚历山大死后其领土分裂后其部将塞琉西建立的。 因此塞琉西帝国还保留着亚历山大时以步兵为主且以超长枪摆出的方阵进攻的作战方式。 这种作战方式可以说是游牧民族骑兵的克星,因为不管骑兵如何勇猛总是无法突破超长枪方阵。 于是安息数次败于塞琉西帝国被迫向其纳贡。 弗拉特斯一世听闻蓝氏城一夜间便易主不由大吃一惊。 因为弗拉特斯一世之前与蓝氏打过交道,知道这支从东部来的骑兵实力不弱,只数千人就打败了大夏上万军队并统一了大夏。 弗拉特斯一世因为一直打算从塞琉西帝国中独立出去……其实安息已经独立了,只不过独立之后就被塞琉西打败,只能纳贡又成为其属国。 弗拉特斯一世不愿意继续这样。 从安息的角度来说,若想要与西面的塞琉西帝国对抗,就必须联合东面的游牧民族。 因此其与东南的蓝氏城及东面的大宛等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大夏被统一成为蓝氏城也符合安息的利益,联盟对抗塞琉西嘛,自然是要统一的蓝氏更好,而各自为战的大夏那是烂泥扶不上墙,想借点兵借点粮其内部都要吵半天。 在弗拉特斯一世看来,蓝氏很可能在未来的几年内发展壮大并成为安息有力的盟友。 然而突然之间,在弗拉特斯一世还没反应过来时,蓝氏城居然易主了? 弗拉特斯一世赶忙对部下说道: 「快去打探一番,那新来的部队却是什么来头?」 不过一天探子就带回了消息: 「大王,据说是从中原来的部队。」 「也就是丝国,之前贩卖至我国的丝绸便来自此国!」 就像之前沈兵还没打通河西走廊时中原与西域就有民间商业来往一样,商业通常都是走在军队前头。 原因很简单,军队是要真刀真枪的打过去,而商人却是互通有无带去对方想要的东西。 因此丝绸自月氏卖到西域后,西域商人为了获取更高的利益,自然就会把丝绸再往西贩卖。 安息买入之后,其商人为了获利自然又会加价卖给塞琉西,之后再流传到罗马……于是价格便越来越高。 弗拉特斯一世听着这话又吃一惊,心下暗道: 「中原丝国……既然会制出如此精美昂贵的丝绸,那国家一定十分富足强大。」 「国家富足强大,就意味着军力不弱。」 「军力不弱又能一战便攻下蓝氏……那岂不是要成为霸主?」 想到这,安息王第一时间便派出使者前往蓝氏。 这使者当然不通汉语,说的却是与西域相差不大的塞种语……塞种语是伊朗语族,此时中亚地区大多都是使用塞种语。 沈兵这边自然不缺会塞种语的翻译,于是就跟使者对上话了。 使者给沈兵呈上十匹马,说道: 「这是安息王送给蓝氏城主的骏马。」 「安息王想知道,城主在为月氏王复仇之后,有什么打算?」 这问的倒是直接,就是想知道沈兵是想久留还是暂住。 沈兵回答: 「实不相瞒,我等其实是为大宛而来。」 「大秦皇上听说大宛有汗血宝马于是派使节来购买。」 「不想大宛不但不卖,还将我等使节尽数杀了。」 「今日沈兵就是为此讨个说法!」 这应该是早就公开的秘密,大宛应该早就想到沈兵占了蓝氏其实是针对他的……如果他天真的以为秦军占蓝氏真是为月氏复仇,那沈兵都不屑出手了。 弗拉特斯一世听了这话才明白原来是大宛惹的祸。 弗拉特斯一世可不愿中亚就此打成一团,更不愿与来自东方的丝国作战……如果中亚元气大伤,那么安息想脱离塞琉西帝国就更不可能了。 于是弗拉特斯一世便派人去劝说大宛王。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卖几匹马算得了什么? 就算那是宝马,但不卖的话就要面临战争而且最终的结果还可能是人马两空。 像冒顿单于那样,不说宝马了,连皇后都能送……那忍劲可不是常人能比的。 但大宛王却不是这么想的,他对弗拉特斯一世说: 「这丝国就算富足强大,但距此地却路途遥远。」 「此次来的也不过只有五万余兵……」 「我若是就这样认输了,那还如何立足?」 也就是说宝马的确不是大问题,但大宛王落不下这个面子……之前对丝国十分傲慢甚至还杀了人家使节,甚至却要妥协,那不就对天下人说大宛王败了吗? 弗拉特斯一世嘆道: 「我这几天从商人那打听了些消息,你可知这丝国大将军沈兵来此之前做了什么吗?」 大宛王问: 「做了什么?」 弗拉特斯一世回答: 「他只带三万余丝国军便攻下月氏拿下西域,进而又用西域之兵征讨了匈奴将匈奴赶至漠北。」 「如今他带了五万兵力来……」 大宛闻言不由色变。 中亚与西域之间有商业往来,所以当然知道西域三十六国。 而这西域三十六国居然被沈兵三万余秦军就统一了? 那么现在…… 弗拉特斯一世接着劝道: 「所以,我认为我们不应该冒险得罪丝国。」 「你送上汗血马,再给些财物赔罪将其打发走才是明智的选择。」 大宛王想了想,就说道: 「若这沈兵如此厉害,那么……」 「你认为他们比起塞琉西来谁能取胜?」 弗拉特斯一世不由一愣,问: 「此话怎讲?」 第四百九十八章 马其顿方阵 大宛王解释道: 「我若愿同安息一般向塞琉西进贡向其俯首称臣……」 「而丝国大将军又来攻大宛,那是不是说便是在进攻塞琉西?」 弗拉特斯一世「哦」了一声,然后就不住点头。 安息、大宛等其实都有相同的利益。 安息作为中亚最西边的屏障,一旦安息被塞琉西攻破,那么接下来就是大宛。 这也是安息与大宛、蓝氏等能保持友好关系的原因之一。 唇亡齿寒的道理不是只有中原懂。 此时大宛王提出的这建议也是为他们的共同利益着想……既然西边有塞琉西,东边有丝国,且这两国对比大宛这几个而言都十分强大,那为什么不让他们争一争打一打呢? 弗拉特斯一世越想越对,这样一来无论结果是什么对他们都有利: 塞琉西赢了,那就将丝国赶出中亚。 丝国嬴了,那就意味着安息能从塞琉西手里独立了。 对于大宛而言也没什么损失,因为反正都是要受些财物损失低下头,那对谁低头还有区别吗? 甚至对大宛王而言,对塞琉西帝国低头还更容易些。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塞琉西强大,向他俯首称臣换取和平一直都在讨论和犹豫中,现在只不过是再次提上日程而已。 而如果向丝国低头,那就是前后自己打脸,且还是为了几匹马大动干戈置将士生死于不顾……这就是另一回事。 于是两人就不再迟疑了。 大宛王一边稳住沈兵派人谈判,一边则派出使者赶往塞琉西。 此时的塞琉西帝国的国王是安条克三世。 安条克三世是塞琉西二世的小儿子,他为了证明自己是从开国的塞琉西一世之后,历届塞琉西国王中最优秀的君主,于是进行了名副其实的东征西讨。 东边进攻中亚及印度,西边则一直打到了埃及、希腊并与罗马人起了冲突。 他的错误就在于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以为可以两线作战……西边打一下,东边打一下,结果国力兵力损耗太甚被罗马人大败赶出了地中海。 此时安条克三世一听大宛要俯首称臣,马上就同意了。 他高兴的对将军阿凯夫斯说道: 「瞧,塞琉西帝国又增加了一大片版图。」 「等我打下了印度,我们就会到达亚历山大都没能征服的地方!」 阿凯夫斯则有些犹豫的说道: 「陛下,大宛一直对我们存在敌意。」 「他们在这时向我们示好,可能只是想利用我们。」 安条克三世回答: 「那又能怎样?」 「如果我们不竖立自己的威信,又怎么能让他们臣服?」 「更何况……我们也不能容许那个丝国染指中亚。」 「准备好你的长矛吧,我的将军!」 「把他们赶出去!」 阿凯夫斯应了声,就退下去准备了。 沈兵这边一点都没察觉到外面局势的变化。 此时城外已是风起云涌积极备战了……大宛出兵五万,安息出兵五万,塞琉西出兵三万。 塞琉西出兵三万并不少,至少他们乃至大宛等国都不觉得少。 因为高傲的塞琉西帝国以为他们的兵能以一挡十,以三万步兵对付几倍的游牧骑兵不是什么问题。 所以出兵三万对付丝国五万骑兵那还是给足丝国面子了,其目的是要干脆且迅速打赢这场仗以震摄大宛等国,让他们明白谁才是中亚的王者。 沈兵是没想到这其中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会导致他们几国联合在一起来对付秦军……史上也不是这么着啊,李广利攻打大宛时没其它国家帮忙,只有康居在那虎视耽耽想乘其虚弱时咬上一口。 沈兵又哪里会想到,此时的形势与汉朝时不一样,于是战局也就完全不同了。 此时的沈兵正忙着构筑蓝氏城的防御。 蓝氏城做为秦军的前进基地而且是水源和粮仓,是必须守住的,否则有一天大军到两百余里外攻大宛,敌人却攻蓝氏……秦军便前功尽弃了。 几天后,就听王贲报告道: 「大将军,据侦骑回报,有支奇怪的军队正朝蓝氏城进军。」 沈兵随口反问了声: 「有何奇怪之处?」 王贲回答: 「此军……大多为步兵,只有少量骑兵。」 「步兵一手持盾一手持数十尺的长枪,看着便如刺猬一般。」 沈兵不由一惊,道: 「马其顿方阵?」 王贲回答: 「马……其顿?属下未曾听过。」 「不过据闻确是排成方队,说是方阵倒十分贴切。」 沈兵又问: 「他们对我等可有敌意?」 王贲回答: 「确有敌意。」 「我侦骑靠近时便被其弓弩手射了回来。」 沈兵又问: 「其距离我军还有多远?」 王贲答: 「一百余里,约三日才到。」 「另外,安息与大宛似也有动静。」 于是沈兵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如果不清楚安息、大宛与塞琉西之间的关系的话,可能还会以为塞琉西部队是来打安息或大宛的。 但沈兵却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安息已是塞琉西的属国,大宛又是在安息的另一侧…… 于是塞琉西军队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蓝氏城。 沈兵不知道为什么塞琉西军队会突然出兵蓝氏与自己作对,但他却知道自己不能再浪费时间任由塞琉西往前推进了。 因为沈兵知道,塞琉西这种马其顿方阵虽说行动缓慢,但这密密麻麻的枪阵对骑兵而言几乎是牢不可破的坦克…… 亚历山大大帝就是带着五万左右的步骑混编的队伍打垮了整个波斯数十万大军……传闻说波斯有百万大军,不过百万大军肯定是夸张的说法。 如果让塞琉西军队到达蓝氏城,那么那些马期顿方阵就会一队队在城外像长城一样将蓝氏城围起来。 到时沈兵手里的骑兵就只有往外沖…… 不沖的结果就是被困在城内一天天耗尽粮食饿死。 而沖的结果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骑兵沖马斯顿方阵也是找死,而且死得更快。 所以,对付这种部队就只有一种方法,不能让它靠近并包围蓝氏。 第四百九十九章 各个击破 沈兵马上召集部下开了个会,这其中自然也包括革庾、妫录等一干人。 这并不是沈兵希望他们能出什么主意,而是表明一种对他们信任的态度……如果重要的军事会议不邀他们参与而是直接下达命令,那是不是不把他们当自己人? 沈兵大概介绍完情况后,革庾就皱着眉头说道: 「此战只怕对我等不利,先有塞琉西精锐步卒又有大宛、安息精骑,其步战骑战皆不可小觑。」 「而我等兵力不及其半数不说,还尽是骑兵……」 此时秦军虽不知安息与大宛出兵多少,但却知道安息有十万兵大宛有六万兵。 妫录打断了革庾的话: 「我等也有步卒,蓝氏三万降兵,虽说不堪大用,但守城善可!」 革庾摇了摇头: 「蓝氏三万降兵原本便与安息、大宛交好。」 「若是让他们守城,只怕第一时间就把蓝氏大开城门降了!」 革庾说的没错,这场战不能指望蓝氏降兵,甚至连新降的数千月氏骑兵都不足以信,因为他们也同样与安息交好,同样也有反叛的理由。 所以,若真要说秦军有多少兵力,就只有沈兵带来的五万三千人。 而安息等国的军队却有十三万,是秦军的两倍还多。 兵力还是次要的,因为秦军常干以少胜多的活,这也不是第一回了。 重要的是这次面对的敌人都是精锐…… 马其顿步兵不用说了,大宛或许会差些,安息骑兵却是能击败罗马克拉苏的。 这样的强强结合而且是各兵种,面对秦军相对当一骑兵的确更有优势。 比如:步兵擅长攻城、围城,就可以直取秦军驻守的蓝氏。 而因为水源的问题蓝氏又是秦军必守。 骑兵擅长野外机动作战,安息、大宛骑兵便可在城外成为马其顿步兵的辅助,甚至可以断了秦军的补给和外援。 退一步说,安息与大宛仅用骑兵与秦军作战,仗着其兵力及熟悉地理的优势胜负便是未知之数。 王贲、剺两人也知道这一点,脸上都显慎重之色。 沉默了一会儿,革庾就拱手说道: 「大将军,属下以为我等首先应将蓝氏降卒收押以免其乘势作乱。」 「月氏降军则可出城作战。」 「蓝氏由神武军防守,其余兵力则尽数出城作战!」 「如此方有可能取胜!」 革庾是个匈奴人,其表述能力不是很强所以说的不是很清楚。 但沈兵却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收押蓝氏降卒是为什么就不用说了,将月氏降兵派出城作战也是让他们无法在城内作反。 然后神武军虽只有三千之数但会操作火炮又拥有「霹雳火球」,守城就不用担心。 没有守城之忧后,其余五万骑兵在外才能放心厮杀。 沈兵只问了声: 「若是如此安排,革庾以为该如何应对塞琉西步军?」 革庾回答: 「自然是以骑军战之。」 「其步卒行动缓慢,我等依骑兵之利在其左右扰袭。」 这是匈奴常用的战术,简单的说就是不沖阵不强攻,粘着它放箭杀伤其有生力量。 这战术若是在其它场合或许有用,在这时候…… 沈兵指着地图说: 「若塞琉西不顾你方袭扰,却在安息、大宛骑兵的掩护下直逼蓝氏城下并将蓝氏包围,我等又该如何破之?」 革庾只「这……」了一声就无言以对了。 此仗与草原不同。 草原可以随走随补给,不需要担心城池被攻的问题。 这仗难就难在又要攻又要守。 因为蓝氏一丢就意味着大军要缺水了,这几乎就意味着游戏结束。 而只要马其顿步兵将蓝氏一围……外面的骑军就进不来,里面的部队也出不去。 剺说道: 「为何我等不用火炮去对付那些步卒?」 王贲回道: 「火炮虽好,却只有十门。」 「对付三万步卒,只怕力有未逮。」 沈兵一共带了十门火炮,这些火炮原本是打算用于攻大宛城墙的。 不过火炮本身也不太适合用于野外作战。 确切的说是此时的火炮。 因为它们存在重量大、射速慢等缺点。 粗略计算,一次战斗若面对敌人方阵可以完成十次齐射,那么十门火炮就能射出一百发炮弹,这一百发炮弹就算全部命中且每发炮弹能击毙十名敌人……敌人的损失也只有一千人。 真实战场上杀敌数要比这少得多,能打死打伤两、三百名敌人就相当不错了。 然后敌人就冲到火炮部队面前了。 到时是撤还是打? 撤。 火炮的笨重使其转移困难、缓慢,就必然需要部队掩护其撤退,于是长于机动的骑兵就被火炮拖住成为步兵。 打! 火炮兵近身作战如何能打得过超长枪兵? 若骑兵赶来增援,于是骑兵又会转为步兵。 沈兵沉默了一会儿,就问了声: 「你等可知安息、大宛与塞琉西的关系么?」 众人尽皆摇头,只有王贲回答: 「属下知道一些。」 「这安息是塞琉西的属国。」 「大宛却不是,只是听说大宛最近也投靠塞琉西了。」 「怕是惧于我军攻城,于是便以此引塞琉西前来!」 沈兵点了点头。 这王贲不愧是中原名将,知道两军作战首先要「知己知彼」。 如果连这些信息都不知道的话,就只有两眼一摸黑乱打一通了。 沈兵继续说道: 「所以,敌人并非团结一致。」 「沈兵以为……安息及大宛或会坐视我军与塞琉西步卒一战。」 「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出手相助!」 「或者只是在一侧虚以委蛇而已。」 众人听着都不敢相信,却只有王贲「哦」了一声,道: 「大将军此言有理。」 「安息乃塞琉西属国,大宛亦是最近才投塞琉西,这两国无非是想引塞琉西兵来使我等与塞琉西两败俱伤,于是便可坐收渔人之利!」 王贲这么一说众人就明白了。 沈兵点了点头,说道: 「所以,我等为何不藉此各个击破?」 「在安息及大宛还未反应过来前,便集中兵力击败塞琉西?」 第五百章 出兵 被沈兵这么一分析局势就明朗了,同时少了干扰难度也降低了许多。 否则像之前一样又要顾安息又要防大宛,还有怼塞琉西,同时还要守蓝氏……这几乎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如此一来,所有人都明确了战略目标,以少量兵力牵制敷衍安息及大宛。 或者也可以说是给安息及大宛怠战找藉口。 若秦军一点兵力都不分到安息和大宛,那么塞琉西便会破口大骂: 「我这边打得难分难解,你那边却在闲庭信步。」 于是不管怎么着安息和大宛都要有些动作。 而不管安息和大宛有什么动作,只要是其主动的,秦军很有可能便会陷入被动。 但如果秦军各自分兵数千人到安息及大宛那主动求战,就可能会有不同的结果…… 安息及大宛就会有了很好的藉口,他们可以对塞琉西说: 「瞧,秦军只不是在攻你们,它还在进攻我们,所以我们也并非没有出力。」 于是安息及大宛便会保持这种观战状态。 沈兵认为适合担任这任务的是西域骑兵、右贤王骑兵。 之所以这么安排,是因为两者兵力都不多:西域骑兵三千,右贤王骑兵两千。 属于不同指挥体系过于零散的部队更难指挥。 且西域与右贤王的匈奴骑兵之前有过仇怨,此时若同时执行一个任务只怕在协同方面会有问题。 于是西域三千骑用于应付安息,右贤王两千骑用于应付大宛,却是恰到好处。 沈兵接着下令道: 「妫录万夫长,蓝氏城并交予你防守了,你看如何?」 妫录一挺胸,十分干脆的应道: 「大将军放心,有属下在的一天,定保蓝氏不失!」 沈兵将城池交给妫录也是有原因的。 正如之前所言,妫录虽是月氏人但却是沈兵的拥护者,其部下也大多如此。 此时沈兵又将事关秦军生死的蓝氏城交他手中,那在他们这一干月氏骑兵眼里,那就是对月氏的信任和器重……否则怎么会将生死命脉交到他们手上?否则万一妫录带着一众部下降了怎么办? 于是妫录是十分乐意接受这个守城的任务的。 不仅乐意,还会因此深受感动且不敢稍有疏忽,否则又怎么对得起大将军的信任? 至于那蓝氏的三万降卒及月氏降军该怎么处置……那沈兵就干涉了,全权交由妫录处理。 后来妫录处理的还不错。 事实上……应该说很出色。 妫录不像革庾说的那样简单粗暴,而是说服了月氏降兵。 要做到这一点,妫录是有先天优势的。 因为他们之前同属月氏,甚至还有许多人相识。 「它乡遇故知」,这原本就会有自带几分亲切感。 接着便又是一通为月氏王复仇及在大秦置下分得龙城有多少好处之类的洗脑。 月氏降军原本在蓝氏这干燥的盐硷地就有些水土不服,此时一听,月氏居然能打败匈奴打到草原,甚至还占了块风水宝地龙城……那当然就是一脸的羡慕。 于是妫录再说一声 「便真心降了吧!」 「如此作反又是何若?取胜之后随我等一同去草原,岂不美哉?」 于是没多想,便妫录怎么说就怎么做。 这些月氏降军收服之后接下来的事就好办多了。 蓝氏三万降卒之前就是服从这月氏降军的命令,月氏降军一服,他们自然不敢不服。 蓝氏降卒一服,蓝氏城便就被妫录牢牢控制住了。 但最棘手的问题,依旧是那一步步朝蓝氏逼近的那三万塞琉西步卒。 用于对付他们的,自然就是三万蒲类军、一万屠各军及三千神武军。 至少在这局部战场上,秦军是以四万三对塞琉西三万,占据了兵力优势。 拥有兵力优势之后就好办多了。 沈兵下令道: 「革庾部,断其补给!」 革庾应声领命。 匈奴骑军尤其擅长游击和袭扰,断敌补给的任务正合革庾心意。 「蒲类军与神武军!」 「随我一道迎敌!」 剺和王贲各自领命。 王贲所领的神武军当然是进攻主力。 剺所领的蒲类军也已发展出一万重骑,正到了其用武之力。 不过此战沈兵却不打算以骑兵为主。 因为对于装备超长枪的马其顿方阵,不管是轻骑还是重骑都很难突破。 沈兵打算充分利用火炮的优势。 接着又做了些准备并带上食物和水……对于骑兵而言可以携带的食物和水就会比步兵要多得多。 因为骑兵靠的是马力,且通常一人都有两匹甚至更多马用于替换。 于是一匹马用于骑,另一匹马便可以驮着食物和水……只不过这样会减缓些行军速度,因为两匹马都同时在耗力便无法交替行军,于是途中需要不断休息以免战马过度疲劳。 然后,随着沈兵一声令下,除了妫录一部及降兵外,秦军几乎倾巢而出开赴各自的战场。 另一边的阿凯夫斯正策马领着三万马其顿步兵排着整齐的队形威风凛凛的朝蓝氏城开进。 阿凯夫斯其实并不想打这场仗,因为他感觉塞琉西是被帕堤亚(安息)这些令人噁心的国家给耍了。 如果由他来做决定的话,阿凯夫斯会敷衍几句,然后就坐等那个来自中原的丝国与他们打成一团。 最后塞琉西再出兵。 只有这样才能用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利益。 但是安条克三世却不这么想,阿凯夫斯也只能领命。 「这样也好!」阿凯夫斯瞒不在乎的对部下说:「就让我们去把那些野蛮人都打败吧!最后是从此不要再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 部下用一阵阵轻松的笑声回应。 在阿凯夫斯看来,那所谓的丝国也就是像帕堤亚一样的国家,如果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他们还能编织出精美的丝绸。 阿凯夫斯甚至还想着,如果能沿着他们来的路打到丝国去,那是否意味着可以有数不清的丝绸作为战利品? 最好是能得到丝绸的制作方法,这样他就能拥有数不清的财富! 第五百零一章 接敌 阿凯夫斯当天下午在行军时碰到一队骑兵,当前方侦骑报告发现敌情时还让阿凯夫斯紧张了一阵,因为他没想到敌人会主动出城反攻。 不过也只是犹豫一会儿,阿凯夫斯马上就命令吹号布阵。 阿凯夫斯带领的第五联合方阵是一支身经百战的部队,之前出兵打败安息并让安息不得不进贡的就是这支部队,如果追朔其历史,甚至可以到亚历山大时期。 他们一得到命令马上就由行军队形转变成了作战队形……重装长矛兵在前方排出密密麻麻像刺猬般的方阵,中间摆着弓弩兵和投石机,轻装长矛兵在方阵后方掩护,两翼再配置骑兵和一定数量的轻长矛兵。 塞琉西的马其顿方阵还保持着亚历山大时期的编制,也就是64名甲兵组一个排,两个排组成一个连,两个连组一个营,四个营组成一个团,四个团组成一个师。 这与罗马军团的编制不同。 然后一个师再加上两千多名轻装盾兵,一千多名辅助兵和一千多名骑兵,满编状态下是8192人组成一个初级方阵。 然后四个初级方阵又可以组成了一个联合方阵,一共32000人。 这也是阿凯夫斯带三万人进攻蓝氏的原因。 阿凯夫斯等人刚准备好,就看到一队队骑兵带着尘土而来。 阿凯夫斯在马上大喊一声:「准备!」 士兵们「嘿」的一声回应,最前方的五列矛枪放倒朝前形成一堵矛墙等待着敌人的冲击。 来的却是革庾所领的一万匈奴骑兵。 革庾看到塞琉西步卒那排成一队队像刺猬般整齐的枪阵十分疑惑,他好奇的勒住马远远的打量了这支部队一番,然后对部下说道: 「他们是等我们往他们枪口上送吗?」 「我更希望送给他们的是箭矢!」 部下们发出一阵阵笑声。 还有部下回道: 「万夫长,让我去送给他们一些箭矢吧!」 革庾摇头回道: 「不,博勿。」 「虽然我很想看看与他们作战会是什么样的。」 「但是大将军让我们攻击敌人的补给线……」 「在大秦的部队里作战不一样了,我们必须严格服从命令,明白吗?」 部下纷纷应声。 这一点革庾倒是把握得很好。 因为在秦军中作战的确与匈奴置下不一样。 匈奴更多是松散的、自觉的、狼群式攻击,说它有纪律吧又随心所欲,说它没纪律吧,却又聚散有度。 秦军就不一样了,秦军下了命令是怎样就必须怎样,否则就是「违抗军令」。 因此革庾没多停留,带着骑军绕过塞琉西方阵就朝其后方而去。 塞琉西士兵见敌人不敢应战,纷纷高吼着发出示威式的欢呼。 但阿凯夫斯脸色却十分难看。 因为他注意到了一点……这些野蛮人骑兵马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还有他们的脚以及骑兵的前进速度,这都不是塞琉西骑兵甚至也不是安息、大宛骑兵能比得上的。 「那是什么?」阿凯夫斯问着部下:「我是说他们脚上踩的东西!」 「我不知道,将军!」部下回答:「也许是铁环之类的东西,固定在马肚上!」 阿凯夫斯皱了皱眉头。 因为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将一对铁环用皮带之类的固定在两侧使双腿有着力点,那么就可以用双手作战,这样无疑会使骑兵战斗力大增。 可是塞琉西骑兵…… 阿凯夫斯看看自己在看看别人,都需要在马上努力夹紧马肚,同时还要一支手用于辅助平衡。 也难怪蓝氏城会一夜之间就易主。 其实阿凯夫斯想到的还不只是这些,他往更深层里思考……如果他们能想到这样的方法提升骑兵战斗力而塞琉西甚至罗马都没想到。 那是否意味着他们是比塞琉西、罗马更高级的文明? 不过想了想阿凯夫斯就抛弃了这个可能,因为他同时还注意到了那些骑兵的帽子和装备,都是很简单的兽皮。 想着阿凯夫斯就大喊一声:「继续前进!」 直到第二天,阿凯夫斯才再次碰到秦军。 这次来的就是沈兵所领的蒲类军和神武军了。 其实沈兵一行三万余人在昨日傍晚已经能接敌,但沈兵没有再让部队前进而是原地休息。 原因是沈兵知道部队在塞琉西军队周围扎营是很危险的。 骑兵对阵超长枪组成的马其顿方阵有个特点,就是骑兵包围了马其顿方阵无济于事,而马其顿方阵若是包围了骑兵……那就是骑兵的噩梦了。 原因是什么就不用说了,骑兵将其包围,塞琉西军队随时可以依靠超长枪一步步推进将这包围圈推开。 而方阵或是将骑兵包围,骑兵就只能面对那些密密麻麻的长枪。 因此,任何时候沈兵都不放心在塞琉西步兵周围五十里内扎营。 一旦让他们趁着夜色上来将营地包围,就是想沖都沖不出去。 第二天凌晨,沈兵计算了下时间就带兵前进,在天色蒙蒙亮时就赶到了塞琉西的营地。 此时阿凯夫斯等人正在吃早餐,听到警告后马上丢下碗下令布阵。 然后,阿凯夫斯就看到了让他吃惊的一幕,一队队身着黑色盔甲的骑军出现在他们面前……这些军队显然要比昨日碰到的先进得多。 阿凯夫斯猜测,或许这些才是真正的丝国军队。 沈兵先观察了下这着名的马其顿方阵,周边密密麻麻的到处都是长枪,看起来的确有些可怕。 其弱点很明显,那就是机动性不足。 剺自告奋勇的说道: 「大将军,且让我带兵去试探一番!」 沈兵摇了摇头。 对这样的方阵其实没必要试探,一看就知道其战术……用外围超长枪构成矛墙,若是骑兵上前发起弓战,那么其阵中的弓箭手、床弩、投石机,以及辅助兵的标枪就会对骑兵实施反击。 再加上这些矛兵人人手里都有一面盾,所以弓战指不准谁输谁赢。 想了想,沈兵就下令道: 「火炮!」 王贲应了声,就让神武军推来了火炮,不过只有两门。 第五百零二章 炮战 阿凯夫斯没有下令士兵攻击。 因为他知道方阵的机动不足的缺点,如果敌人是步兵还好,但敌人是骑兵……只有傻瓜才会端着超长枪去追他们。 阿凯夫斯就想看看这所谓的丝国能拿他们怎么办。 他的思路其实很清晰,不管骑兵怎么骚扰,塞琉西步兵就一边作战一边前进。 等塞琉西推进到蓝氏城的时候,这些野蛮人的末日就到了。 这想法的确是对的。 因为蓝氏城是秦军必守,而此时塞琉西军队距蓝氏只有两天的路程。 一旦塞琉西到达了蓝氏,他们就会以初级方阵为单位从四面包围蓝氏城,再建起城寨。 这样一来就阻隔了城内秦军与城外秦军的联繫,同时也断了城外秦军的补给和水源。 其结果就是城外秦军因为缺水而不得不撤出中亚,城内秦军的投降也只是时间问题。 就在阿凯夫斯准备下达以防御队形推进时,却发现敌人推出了两个黑呼呼的东西。 阿凯夫斯从没见过那东西,这让阿凯夫斯有了种不祥的感觉。 接着,只听「轰轰」两声巨响,阿凯夫斯座下的战马都被吓了一跳。 但这还是其次,接着就只见两个铁球带着啸声飞进方阵里,立时就有几名举着长矛兵发出一阵惨叫受伤倒在地上,有的被砸断了腿,有的被砸飞了脑袋,还有的被砸穿了肚子肠子滚得到处都是。 「那是什么?」阿凯夫斯大惊失色,他从来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么恐怖的武器,它距离方阵至少有五百米。 在这个距离上,塞琉西军队没有任何武器能威胁到对方。 「我们不知道,将军!」部下用颤抖的声音回答:「但是它显然能发射铁球!」 士兵们很快就慌乱起来。 因为敌人拥有从未见过的装备本身就很恐怖,而这种装备却还能在射程外打到自己。 这就意味着塞琉西军队只能在原地等死。 「稳住!」阿凯夫斯大喊:「他们只有两个那东西,它不会给我们造成多少的伤害!」 话音未落,就听部下叫道:「将军,显然他们不只两个!」 阿凯夫斯扭头望去,只见敌人方向又推出了两门。 这是沈兵实施的心理战。 严格来说,十门火炮根本就没能力击败三万塞琉西军队,这些塞琉西军队就算站在那任由秦军用火炮轰只怕也轰不完。 出于行军速度的考虑,秦军只携带一千枚炮弹,且绝大多数是实心炮弹……原本考虑的是用于攻大宛城,谁会想到火炮会用来对付塞琉西步兵。 之所以要两门两门的推出来,为的是不让敌人知道秦军有多少门火炮。 先出来两门吓吓他们,在他们以为就这样的时候,又推出两门。 「轰轰」这回是四发炮弹飞向方阵。 由于塞琉西士兵站得十分密集,于是每发炮弹射出都能砸倒几个。 等了一会儿,沈兵又让人推出了两门火炮。 沈兵这边是十分轻松,但在阿凯夫斯那边看来就是极其恐怖了。 因为这样两门两门的增加……是否意味着敌人还有许多火炮? 那塞琉西军队是不是该做些什么改变这种状况? 否则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是不是要全都死在这里? 阿夫凯斯也认识到了这一点,他犹豫了一会儿,就下令道: 「正前方,进攻!」 长矛兵齐声「嘿」了一声,然后就举着长矛朝火炮的方向推进。 这做法是正确的,事实上这恰恰就是火炮的软肋: 五百米的距离,以方阵缓慢的推进速度大概要十分钟,而十分钟对于火炮而言顶多只能齐射十次,这还没算上炮管过热需要的冷却时间。 齐射十次能杀死或阻挡多少敌人? 勃艮弟公国就是想用火炮部队吞併瑞士,结果却被使用超长枪方阵的瑞士给灭国的。 这种状况直到拿破崙时代才发生改变。 有个叫格利包佛尔的人对火炮进行了一系列的改进,比如用更先进的制造工艺制作火炮、裁短炮管、缩小口径等减轻火炮重量,于是就有了格利包佛尔体系的野战炮。 这其中还有一个关键的改良就是使用预制发射管。 所谓的预制发射管,就是制出比炮管更小、更短的发射管,这些发射管事先装好火药和炮弹。 发射时只需在炮管后方将整个发射管装入就可以。 这使火炮短时间内就可以发射大量炮弹给敌方目标杀伤。 接着又有「炮骑兵」这个兵种,就是骑着马拖着火炮机动,迅速打几炮之后就转移,于是火炮就成为拿破崙征服世界的利器。 此时沈兵手里的火炮并未到这程度,于是只能发射两发炮弹后便马上转移。 但这并不影响秦军牵制塞琉西军。 因为火炮只是由几匹马往后拖了一段距离就再次停下,接着又是装弹、瞄准…… 阿凯夫斯绝望的发现在敌人这样的战术下,塞琉西步兵就只有挨打的份,因为他们始终追不上敌人更打不到敌人。 迟疑了下,塞琉西就咬牙下令道: 「第一、第二骑兵队,目标前方,进攻!」 塞琉西每个初级方阵有一个骑兵队,一个骑兵队有一千人。 阿凯夫斯不得不用骑兵进攻,此时也只有骑兵才有可能追上那个烦人且恐怖的武器。 当然,阿凯夫斯并不寄希望这两只骑兵队能摧毁这个恐怖的武器。 但只要骑兵能拖住它使其无法转移,只要几分钟……那么就成功了。 因为紧接着,长矛兵就会将枪盾推到这武器前,那时就没什么人能阻挡他们摧毁它了。 事实上,那时塞琉西军队还能缴获这种武器。 于是,两支骑兵队一左一右的从侧翼出列,接着举着长枪加速朝前冲去……塞琉西骑兵的长枪刺在敌人身上后不收回,因为若要收回的话其后座力会将骑手反撞下马。 这些长枪通常是一次攻击留在敌人身上,接着再拔出配剑作战。 然而,这一次他们根本就没有拔出配剑的机会。 还没等他们来得及上前,就有两支重骑兵斜着插入他们的队伍…… 第五百零三章 骑战 血肉横飞惨叫四起。 塞琉西骑兵第一时间就遭到蒲类军重骑的毁灭性打击。 应该说塞琉西骑兵的数量虽少但素质还是不错的。 其原因是塞琉西帝国保持着亚历山大时期的传统,由贵族子弟任骑兵。 这与游牧民族大不相同。 究其原因,是欧洲养马成本较高、练习骑战难度较大,普通百姓没有学习骑马并以骑兵形式作战的条件。 而游牧民族平时的生活就是骑马放牧,普通百姓都是无马不欢,于是骑兵就成为标配。 由于塞琉西骑兵多为贵族子弟,所以自小受教育并进行严格统一的骑战训练,于是作战素质自然是可圈可点。 这有些像秦国的骑军……秦国的骑军虽然不全是贵族子弟,但因为养马成本较高于是骑兵都是从步兵中优选出来的精锐。 若不比游牧民族擅长的骑射,秦骑、塞琉西骑只怕不比游牧民族差。 问题就在于,此时的蒲类军重骑用的不只是骑术高超的游牧民族,还结合了秦国的重甲和兵器…… 沈兵给重骑装备的都是给车兵驭手所配的盔甲。 如之前所言,因为车兵驭手是一乘车的灵魂,且其在战时无法格挡甚至无法躲闪,所以极其危险。 因此他的盔甲是秦军最完善的,除了有盔甲外还有披膊、护腿,要害处还加了马蹄形锁扣加厚。 马匹前端也同样加上护甲。 最重要的,其实还是这些重甲骑兵有马鞍、马镫。 这使他们更稳定,再加上质量大,于是就能在骑兵对沖中占据了绝对优势。 就像此时一样,塞琉西骑兵挺起长枪沖向秦骑……他们必须很小心的掌握挺刺的力道。 因为若力道太大其产生的反作用力会将自己撞下马,而在骑战中被撞下马几乎就意味着死亡。 因此塞琉西骑兵通常更适合对付敌人步兵,这一方面是因为步兵速度不快不会像骑兵对沖一样产生巨大的反作用力,另一方面则是步兵在低而骑手在高处,扎中步兵后沿着长枪传来的反作用力是斜向上的会被分解掉一部份。 骑兵对沖就不一样了,其产生的反作用力往往是步兵的几倍,这不是他们所能承受的。 因此塞琉西骑兵在与骑兵对战时通常会将长枪当作标枪掷向目标,然后抽出长剑对噼。 这的确有杀伤力,尤其塞琉西骑兵掷标枪是常态训练,他们甚至能做到掷出标枪杀死目标,然后策马飞驰而上将扎在尸体上的标枪重新捡回来。 然而此时蒲类军重骑却是突然从侧翼斜插至他们的队伍,这使塞琉西骑军一阵手忙脚乱只有少数几队人来得及掷出长枪。 接着……两军交汇就是一边倒的局面:塞琉西骑兵要么是被秦骑噼下马的,要么就是被撞下马的。 只一眨眼的功夫塞琉西骑兵就只剩下一半还在马上了。 接着秦军轻骑也发起了进攻。 用的就是典型的匈奴转圈战术,张弓搭箭,策马靠近敌军时便借着马力将箭矢射入敌阵内。 一圈一圈如此循环,于是箭矢便源源不断的射向塞琉西军。 阿凯夫斯那一刻都被打懵了。 因为他发现这些「野蛮人」的骑射居然又远又准。 说远,是因为「野蛮人」居然是以方阵中的弓弩手为目标的。 阿凯夫斯不是头一回与游牧民族作战了,但骑射能远远的跨过方阵在标枪的射程之外打击到其内部的弓箭兵却从未见过。 这其实也是马其顿方阵的厉害之处…… 亚历山大当初以五万大军东征灭了波斯帝国不是没有原因的,其兵力配置是以重装超长枪手为核心再一层层互相掩护彼此协同于是达到最佳的防御及攻击力,尤其是针对游牧民族的骑射。 比如重装超长枪手就是重盔、重甲,一手持盾一手握超长枪。 这身装备很考验步兵的体力,所以通常都是要身强力壮且营养充足的士兵才能担任。 其好处就是防御及攻击兼顾: 超长枪组成的矛墙几乎不需要担心骑兵冲击的问题,于是骑兵只能隔远了射箭。 但超长枪兵只需举起盾彼此掩护,箭矢就很难伤到他们。 因此长枪方阵对骑兵而言就是啃不动的石头。 若骑兵想靠近一些用箭矢杀伤方阵内的弓箭手……弓箭手是不着护甲不持盾,极易被射杀。 这时分布在方阵两侧的辅助兵就会上前用标枪杀伤骑兵。 辅助兵通常为了机动性而不着护甲,但盾会更大些以保护自己不被弓箭所伤,他们左手持盾,盾上挂着几枚标枪,突然抢出阵前朝敌人投掷标枪。 标枪对骑兵的杀伤就不用说了,其不论投中骑手还是马匹都能使目标失去战斗力。 且训练有素的标枪手射程也不弱,能投出50米。 也就是说,标枪手能将敌人骑兵逼退至方阵50米之外。 于是,敌骑弓箭的打击目标就只能是超长枪兵而无法威胁到阵中的弓箭手。 但因为塞琉西弓箭手是立于地面且使用射程较远的长弓,于是阵中的弓箭手却能打击到方阵外的敌人。 于是就形成「我能打得敌人而敌人打不到我」的优势。 这是亚历山大东征能以少胜多也是塞琉西能数次击败安息让其俯首称臣的原因之一。 但此时情况却完全出乎阿凯夫斯意料之外。 「野蛮人」的箭矢轻松的越过超长枪方阵,带着一阵「嗖嗖」之声落入塞琉西弓箭手方阵中……这些弓箭手也是排着密集队形又不着护甲,当下就一声声惨叫不绝于耳,弓箭手一排接着一排的中箭倒地。 「这是怎么回事?」阿凯夫斯大叫:「我们的标枪呢?他们怎么让敌人靠这么近!」 部下看了下就回答: 「将军!我们的标枪手正在驱赶他们!」 「但我认为并不是标枪的问题,而是敌人的弓箭……他们射得很远!」 阿凯夫斯往方阵外的一批批跑过的敌人望去,发现部下说的是对的,敌人骑兵在标枪的射程之外攻击。 第五百零四章 选择 这是什么原因就不用说了。 西域游牧骑兵的骑射本领,又装备了马具使其可以完全解放双手于是射程大增。 而马其顿方阵的排列原本就十分密集,弓箭手会被打击到却是躲都无处躲,只能傻站在原地一排排被射倒……这也是马其顿方阵的缺点之一,由于其部队都是一块块的密集分布,若临时有变需要调动就极为困难,一不小心就会造成混乱。 另一边骑兵残军退了回来,浑身是血的骑兵队长被部下架着来到阿凯夫斯面前报告道: 「将军,我们无法突破敌人重骑防御。」 这一来阿凯夫斯就慌了。 骑兵沖不出去,弓箭手不断被射杀,引以为傲的超长枪兵又被敌人不知名的装备成排成排打倒。 这样下去……别说什么打到丝国了,自己带出来的这个联合方阵及自己都要命丧此地。 这时又有人报告道: 「将军,我们的补给队遭到敌人骑兵攻击,已全军覆没!」 阿凯夫斯马上就想起了昨天一支绕过他们的「野蛮人」骑兵。 现在看来,那支骑兵根本就不是怯战,而是设下埋伏攻击其补给线。 阿凯夫斯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掉进了对手的陷阱里,更可怕的还是他不知道该怎么从这个陷阱里逃出去。 原路返回? 那可是有五天的路程。 不,确切的说应该是十天,甚至可能永远也走不到。 因为很明显这些「野蛮人」的骑兵会一路跟在身边不断的朝自己射箭,这会使军团的行军速度减半。 想了想,阿凯夫斯就问道: 「我们距离帕堤亚多远?」 部下回答: 「与蓝氏城一样,将军,都是一百里需要两天!」 阿凯夫斯下令道: 「不,我们应该在一天内赶到那!」 部下问: 「蓝氏城么?」 阿凯夫斯气得大骂: 「你这个傻瓜,你认为我们还能向蓝氏城进攻吗?」 「朝帕堤亚撤退,再派人让他们马上出兵增援!」 部下应了声就去传令。 然后再一阵号声中,塞琉西军队就一边防御一边朝北走。 看到这一幕沈兵不由松了一口气,塞琉西军队的转向差不多就意味着这一仗秦军已经赢了。 其实塞琉西一直都有赢的希望,只要他们不顾一切进攻蓝氏城。 因为骑兵始终很难奈何得了那些重甲超长枪兵。 如果真有什么可以对付得了这些超长枪兵的话,那应该就是火枪或是同样以步兵为主并武装到牙齿的罗马步兵了。 罗马步兵与超长枪兵的区别是前者重近战而超长枪重远战,说是罗马步兵克超长枪兵也不为过。 因为超长枪兵有个缺点,就是一旦过了那道由枪头组成的矛墙,超长枪就完全失去作用了。 而罗马步兵手中的那面大盾却很容易闯过矛墙,甚至那面大盾只要往前一推再往地上一架……超长枪都无法放平。 接着,罗马步兵手中的短剑就会是马其顿步兵的噩梦。 但此时的秦军既没有大盾也没有火枪,超长枪却是骑兵的噩梦。 如果阿凯夫斯坚持朝蓝氏城进军且途中还有安息或是大宛骑兵赶来增援的话……最终很有可能胜利的还是塞琉西。 这也是沈兵需要分化安息和大宛的原因。 如果让安息、大宛骑兵与塞琉西步卒结为一军……只怕没什么能打败他们了,就算有火炮也是如此。 但是现在,阿凯夫斯却因为恐惧而放弃了这个机会。 不过这也很容易理解,如果在城外这丝国都能如此强大,那么打到蓝氏城的时候,是不是会有更恐怖、更多的未知装备在等着他们呢? 阿凯夫斯不敢赌,也不愿意赌同时也觉得没必要赌……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阿凯夫斯从一开始就不认为这是属于塞琉西的战争。 尤其在塞琉西遭到敌人猛攻时身为主战国安息和大宛居然一兵未出……那么塞琉西又为什么要以全军覆没的代价赌输赢? 联军的不团结的特点就体现在这里,各部份或多或少的都会互相怀疑惑并保存实力而没有决战之心。 这与沈兵的联军有些不同。 沈兵置下的部队更多是担心被其它部队抢了功劳或战利品……于是个个奋勇争先。 沈兵下令道:「放开包围圈!」 传令兵应了声,就朝远处挥舞着令旗,于是北面骑兵很快就放开一个口子。 这是必须的,因为没人会傻到用骑兵与超长枪对撞。 但这并不意味着塞琉西军队就能这么从容撤走…… 数万蒲类军分成几批一路跟着他们轮番放箭。 如果有哪支分队落单,或是乘着超长枪来不及改向的时候,重骑兵就会突然沖入将其冲散,然后刀盾骑兵紧接着冲进其中乱砍乱杀。 阿凯夫斯被吓得连夜里都不敢扎营休息了。 其实他完全不应担心这一点,因为在夜里更要担心的骑兵……夜色会严重影响骑兵的速度和战斗力。 因为黑暗会使马背上的骑兵无法观察到路况,速度一快可能直接就闯进敌人的枪阵。 但已经被吓破胆的阿凯夫斯哪里会考虑这些,他只知道现在要尽快逃离这个恐怖的地区,于是连夜行军逃往安息。 这一来就出大问题了。 白天行军时塞琉西军队还能保持队形不变,秦骑只能一路骚扰。 夜里行军想要摆出完整的方阵行军就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甚至不敢点亮火把……点亮火把马上就会有箭矢从黑暗中射来。 于是不久,就有人因为害怕而丢下长枪脱离队伍……这样可以加快逃跑的速度,而且在黑暗中不会有人发觉也没人可以阻止。 接着就越来越多,很快就全军崩溃。 其实能坚持到这时已是相当不容易,这只有军纪严明的部队才能做到这一点。 不过沈兵可不会因为这点而轻饶了他们,于是当下就命令部队一路追杀。 一直杀到第二天天亮,才发现已杀到了安息城下。 至于阿凯夫斯,早就带着骑兵先行逃到安息了。 第五百零五章 援军 此战秦军大败塞琉西军,秦军以数百伤亡的代价打死打伤塞琉西军一万余。 具体数目因为战争还未结束所以无从统计。 但阿凯夫斯却是清楚的,因为最终逃到安息城的就只有不到一万人……其中还有数千人因为无法及时进城被秦军封锁而逃往大宛或是在野外躲藏起来。 这个结果让安息王十分意外。 因为安息与塞琉西军队打过几回,知道塞琉西军队几乎可以说是骑兵的克星,现在塞琉西军却被丝国骑兵打得大败……安息王在吃惊的同时还想知道丝国骑兵用的是什么战术。 因为这战术往后他也可以用在对付塞琉西军上。 不过当然,安息王当然不会直接去问阿凯夫斯,而是让部下偷偷去打探。 一打听才知道塞琉西军兵士是被丝国军队的一种火器给吓坏了。 阿凯夫斯则冲着安息王大发雷霆: 「你们的军队呢?」 「我的军队是来拯救你们的!」 「可是当我的军队在外浴血奋战时,你们却在城里舒服的享受晚餐!」 「这就是你们的诚意?」 安息王回答道: 「尊敬的将军。」 「谁也想不到战局发展会如此快速!」 「我们也遭到了丝国军队的攻击,正当我们在猜测丝国军队的意图时,就已经……」 安息王这说的倒是实话。 此时的安息、大宛及塞琉西是利益共同体,安息和大宛当然不会希望塞琉西战败,他们原本只是想拖一拖让塞琉西与丝国军大战三百回合各有损失,然后他们再出手。 谁又会想到才一个回合强大的塞琉西军队就败下阵来。 阿凯夫斯对此也无话可说,毕竟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塞琉西军会败得如此之快。 再加上阿凯夫斯还需要安息王的支持,于是也就没再追究。 另一边,沈兵已带着秦军将安息城团团围困。 王贲问沈兵: 「大将军,我等是否要攻城?」 沈兵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校尉以为,我军若是攻城的话会有几成胜算?」 王贲想了想,就回答道: 「八成!」 沈兵又问: 「何以会有八成?」 王贲回道: 「我等可以火炮炸塌城墙,接着便强攻进城。」 「塞琉西军新败,安息更善骑战不善守,于是有八成。」 王贲说的有一定的道理。 因为秦军手里有火炮。 这些火炮虽说野战不太好用,但攻城绝对是利器。 接着王贲又补充道: 「若是能拿下安息,我军便不至只有蓝氏一城,于是便不再像之前一般窘迫。」 「且大宛也被我等分割无法与塞琉西联繫。」 「是以属下以为此城可攻。」 这说的也有道理。 秦军若只有蓝氏一城为立足之地,那么蓝氏便是必守之城。 于是塞琉西的超长枪兵只要推进到蓝氏城并将其包围……秦军差不多就可以算输了。 但如果能打下安息,那么立足之地就有两城,回旋的空间就大得多。 大宛也会因为被分割很可能不战而降。 然而…… 沈兵却摇头道: 「我却认为,若我军攻城此战必败!」 王贲大惊: 「大将军何出此言?」 沈兵回答: 「若我等的敌人就只有三万塞琉西军,攻城确有八成胜算。」 「然塞琉西若再派一队步卒赶来增援……我军又如何能拿下安息?」 「若安息无法攻下,我军便依旧只有蓝氏一城。」 「至时塞琉西偕安息、大宛一同攻蓝氏,校尉该如何将其击退?」 王贲无法反驳,只点头道: 「大将军所言极是,那塞琉西若是能击败安息,必是一大国,想来也会有援军!」 「到时塞琉西援军若从后方夹击我军,确是不好对付!」 也难怪王贲想不到这个,他以为塞琉西只是像安息、大宛一样的小国,哪里会想到此时塞琉西的疆域一直从中亚延伸到地中海,是亚历山大帝国分裂出的三个国家中最大的一个。 想了想,王贲又问道: 「大将军,那么此战我等该如何应对?」 沈兵只回答几个字: 「围而不攻!」 沈兵想的没错,不甘心失败的阿凯夫斯第一时间就向安条克三世求援。 此时安条克三世正在距安息最近的霍拉桑城。 所谓「霍拉桑」就是「日出之城」之意,一直以来都是塞琉西最东边的一座城,每天太阳从东边升起照到的塞琉西第一座城就是霍拉桑。 因此,霍拉桑一直都是塞琉西的军事重镇,即便是在塞琉西在西面与罗马军队交战,其在霍拉桑还有五万兵力及大量的军械和物资。 很明显,这些军械和物资都是用于帝国东征做的准备。 其中三万兵力已被阿凯夫斯带出城去进攻蓝氏,城内只剩下两万人。 安条克三世还以为这三万军队出征是志在必得,于是就在霍拉桑坐等凯旋的消息。 没想到几天后听到的回报居然是阿凯夫斯损失惨重被围困在安息要求增援。 「阿凯夫斯居然会输给这些野蛮人!」安条克三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那还是我的将军吗?他是不是在作战时睡着了?!」 「陛下!」来请求援军的骑兵队长回答道:「相信我,那些绝不是野蛮人,他们拥有比我们先进得多的装备。」 安条克将怀疑的目光投向骑兵队长,他以为这不过是阿凯夫斯跟队长商量好的为失败掩饰的藉口。 骑兵队长解释道:「他们拥有一种火器,可以在五百米发射铁弹。我们没有任何武器能反击。另外,他们的骑兵也十分强大,我们的骑兵在他们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好了!」安条克三世不愿意听到这些话,他不耐烦的打断了骑兵队长:「阿凯夫斯需要多少援军?」 「一个初级方阵!」骑兵队长回答:「最好还能补充两队骑兵,因为我们的骑兵死伤惨重。」 「你会得到你们需要的援军!」安条克三世说着就盯着骑兵队长的眼睛,恶狠狠的说道:「但是,我要看到我的胜利!」 第五百零六章 声东击西 其实安条克三世没得选择,他只能增援。 阿凯夫斯也只能要求援军继续进攻。 这是由强大的塞琉西帝国决定的。 或者也可以说是「高处不胜寒」……因为塞琉西帝国的强大,安息、大宛都成了其属国要向其进贡,于是他必须保证自己在中亚的影响力。 所以,如果一开始不出兵或暂缓出兵还好,这还可以解释为塞琉西帝国没时间反应或没兴趣参与这场战争。 问题是塞琉西出兵了,不仅出兵了还被打败了,不仅打败了还败得很惨……三万大军被打掉了一半,还被围困在安息城内无法动弹。 这个面子要是不找回来,那么塞琉西将来就没法在中亚混了,还想安息、大宛向其俯首称臣天天进贡,那是门都没有。 甚至阿凯夫斯这个将军的位置也难保。 于是不久,霍拉桑就派出一个加强了两队骑兵的初级方阵开向安息城。 沈兵等的就是这个,但他依旧没动,让部队死死围着安息城。 这是阿凯夫斯和安息王所乐见的。 同时安息王还用狼烟的方式将消息传出城外,再通过城外的侦骑与大宛商量好等援军赶到时便夹击丝国骑军。 霍拉桑距离安息两百多里,以塞琉西步兵正常的行军速度需要五天左右才能赶到。 不过因为塞琉西急着围攻敌军扳回一局,于是加快行军速度在第四天半夜就赶到了安息。 他们没有休息,一到达安息就点燃火把给城内的阿凯夫斯发信号。 早已等候多时的阿凯夫斯当即就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其实阿凯夫斯不想在夜里发起进攻,虽然他知道在夜色里步兵对骑兵更有优势。 但有了之前在夜里被丝国军追杀的经历,阿凯夫斯心里有了阴影。 然而这回却不同,阿凯夫斯认为自己报仇的机会来了,同时也是担心这些丝国骑兵会逃走,于是迫不及待的将部队拉出城去列阵,接着一声令下一个个手举超长枪的方阵就推向了丝国军的营寨。 然而,直到他们的超长枪刺穿了那一顶顶帐篷的时候,他们才发现这个营寨空无一人。 如果说有什么战利品的话,那就是在营寨外百余匹做样子的战马……就是这些战马让阿凯夫斯以为丝国军还在这。 其实塞琉西援兵的动向一直都在沈兵的监视中……骑兵要监视步兵那是太容易了,只需派出几队游骑远远的跟着就行。 至于塞琉西的骑兵,他们或是上来驱赶的话就直接将其歼灭……塞琉西军队的缺点就在这,其骑兵的规模太小,每一万人才配属一支一千人的骑兵队。 尤其这一千人的骑兵队还是由贵族子弟组成,其作用是辅助步兵方阵或掩护其侧翼,骑兵作为军种独立作战的经验很少。 因此也的确像骑兵队长向安条克三世报告的那样:「塞琉西骑兵在敌人面前不值一提。」 既然骑兵不值一提,那就註定了塞琉西军队缺乏情报以及机动性和反应能力。 沈兵当然会把握住这一点扬长避短。 所以,只有傻瓜才会留在安息城与敌人联军死磕。 死磕不仅毫无意义,甚至还会使塞琉西、安息及大宛合为一军……给了他们一次联合作战的机会。 因此,沈兵计算了下塞琉西援军的速度,知道其在今晚会赶到安息,就在天色入黑之后就带兵离开了。 阿凯夫斯不知道丝国兵的去向,他想当然的以为丝国兵撤回蓝氏了……这是骑兵不强的弱点所在,情报不及时、不明确。 安息和大宛是以骑兵为主的游牧民族,但大宛距离太远,而安息这段时间又被秦军围困在城中。 城外原本还有几支安息的散兵可以侦察情报,但秦军围困安息城的这几天啥事都没做,就是派出一队队游骑将肃清安息散兵和牧民。 这如果是中原军队碰到这情况,首先想到的应该是「要糟,中了空城计了,敌人主力可能转移至别处打击我军弱点」。 然而阿凯夫斯又哪里会知道中原「孙子兵法」的那一套。 不明就里的他还振臂欢呼: 「丝国人逃了!逃回蓝氏城了!」 「我们要去蓝氏城把他们全部消灭掉,为我们阵亡的士兵报仇!」 士兵们也尽皆发出欢呼,然后大军连夜向蓝氏城开拔。 当然,还有大宛和安息的骑军。 阿凯夫斯以为,这次有两国的骑军掩护,他可以歼灭任何挡在面前的军队,蓝氏城也不例外。 然而,两天后,当他们气喘吁吁的赶到蓝氏城下才刚歇一口气时,就有一名骑兵赶来报告道: 「将军,陛下求援!」 「丝国军队正在进攻霍木桑!」 阿凯夫斯脸色「唰」的一下就变白了。 「不,他们没有撤回蓝氏城,而是去进攻霍木桑了!」 「那里只有一万步兵,而且大多是最近才徵召的新兵,他们中许多人甚至连长枪都抬不起!」 阿凯夫斯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夸张。 因为马斯顿超长枪有6米长,仅仅只是长枪就有13斤。 也许13斤单手还是能抬起的,问题在于它是超长枪,单手很难将其枪头朝前抓在手中。 于是实战中还要在枪尾加上几斤的配重,这样一来超长枪就有18斤左右。 这个重量对于新兵来说是很难长时间保持斜向前的状态,何况还是在战场紧张状态之下,还要保持队形……这些没有经过数月的体格训练是做不到的。 这也是超长枪方阵最后被淘汰的原因之一:对训练及士兵的体格要求很高。 部下对阿凯夫斯说道: 「将军,我们现在就赶回霍木桑吧!」 阿凯夫斯无奈的回答: 「这里距离霍木桑五百多里,要花费我们十天时间。」 「等我们赶回去,只怕霍木桑已经被丝国攻下了!」 想了想,阿凯夫斯就说道: 「或许,就只有让帕堤亚军队赶去增援了。」 「只有他们的骑兵才能及时赶到并发挥作用。」 「而我们……我们也只能回去了!」 第五百零七章 霍木桑 骑兵对步兵的优势从来都不是面对面强攻,即便是骑兵强大到如蒙古一般也同样如此。 沈兵当然不会犯这个错误不利用骑兵的机动性争取主动而去守城。 若此时沈兵去守蓝氏,那么接下来的情况便又回到之前的状况……秦军被封在蓝氏城内无法动弹。 骑军的强项在于机动,机动的结果就是有个时间差。 阿凯夫斯带着塞琉西的主力部队赶到蓝氏城需要两天时间,而沈兵带着骑兵也只需要两天。 这时就算阿凯夫斯发现了问题知道沈兵已在霍木桑马上赶回去,那也需要十天的时间。 这一来就留给阿凯夫斯一个大难题: 是继续进攻蓝氏还是赶回霍木桑增援? 继续进攻蓝氏或许能攻下。 因为进攻蓝氏的部队共有塞琉西军两万,安息五万,大宛五万。 其中主力依旧是塞琉西军,他们的投石机较安息、大宛两国更先进,是扭力投石机,也就是用筋束的弹力加上槓桿原理制成的投石机。 应该说,这种投石机与中原原始的投石机各有所长。 扭力投石机体积小,因为不需要配重所以重量轻,所需的人少,但寿命却不长,且抛射的石弹只有23至79公斤,射程不超过一百五十米。 相比扭力投石机,中原的原始投石机虽有体积、重量大所需人多的缺点,但可将120公斤的石弹抛射程一百七十米。 被沈兵一改成配重投石机就更是比扭力投石机要好得多了。 在这情况下,妫录守的蓝氏只有三万蓝氏士卒及一万不到的月氏骑兵,想守住蓝氏十分困难。 问题就在于……若霍木桑被秦军攻下了,阿凯夫斯攻下蓝氏又有什么意义? 阿凯夫斯之所以要攻蓝氏,为的就是将沈兵这些骑兵逼上绝境或赶出中亚。 若霍木桑被秦军所占……那其中储存着用于东征的大批物资及军备只怕都够秦军用上一年了。 更重要的还是,塞琉西可是在这片区域称王称霸的帝国,从来只有它打别人没有别人打它的份。 现在若是被秦军攻下一城,这对塞琉西的影响力可就太大了。 再退一步说,阿凯夫斯若攻下蓝氏而秦军拿下霍木桑,那么阿凯夫斯守的蓝氏实际上是与塞琉西领土分割的孤城,周围尽是安息、大宛这些名义上是属国但实则却有歪心思的国家。 一个不好,阿凯夫斯就会被这些「属国」给消灭了。 因此,一城换一城肯定不划算。 至于赶回霍木桑增援,似乎也不是个好主意。 因为沈兵已经争取到了十天,秦军只需要在这十天内攻下霍木桑……阿凯夫斯便再无回天之力。 沈兵相信在十天内能攻下霍木桑。 这不仅是因为秦军拥有火炮能轰开城墙,也不仅是因为沈兵已将塞琉西主力调离霍木桑,更因为他从塞琉西俘虏那了解到塞琉西国王安条克三世在霍木桑。 国王在霍木桑原本可以激励将士士气,但国王只要一逃……马上就会起反作用。 沈兵相信安条克三世会逃。 这一是因为国王都怕死,何况塞琉西还有那么大的一片领士,他们也没必要在霍木桑一个地方与其共存亡。 另一个,则是因为秦军手里有火炮。 安条克三世从未见过火炮的威力,此时见着了肯定会心生恐慌。 最后一点,那就是沈兵採用「围三厥一」的战术。 也就是围着三面而故意放开一面。 这意味着安条克三世有逃跑的机会。 在这情况下安条克三世能不逃吗? 沈兵表示怀疑。 事实也的确像沈兵猜想的那样。 一开始安条克三世对守住霍木桑还很有信心。 因为安条克三世虽然对丝国军能攻到霍木桑感到吃惊,但他总以为丝国是野蛮国…… 当年亚历山大大帝也以为除了希腊文明外其它都是野蛮人了,直到他灭了波斯俘获了波斯贵族,才不得不承认波斯文明的存在。 如今的安条克三世也是带着这样的心理,因为不知道所以就理所当然的将自己放在文明高度上俯视天下。 其实如果安条克三世真保持这种心态或许还是好的,因为只有看不起才不会感到害怕,才相信能守住霍木桑,于是才不会选择逃跑。 因此安条克三世在得知霍木桑被包围后,他才会信心十足的站在高台上对下方的军民调侃道: 「我听说野蛮人骑兵包围了霍木桑!」 「这太好了!我们找了他们很久,没想到他们就在眼前!」 军民们发出一阵笑声。 安条克三世接着说道: 「我们的将军,阿凯夫斯,他一定是夺了野蛮人的巢穴让他们无家可归。」 「所以,野蛮人来找我们报仇了!」 「我们将看到这些野蛮人的尸体,穿在长矛上,倒在血泊中!」 「我们用他们的鲜血让他们明白,这里是塞琉西的土地,这里是霍木桑……这里是,日出之城!」 安条克三世不愧是一国之尊,他很有煽动性,下方的军民在他的激励下像打鸡血似的欢呼着。 就在这时,城外传来「轰轰」几声爆响,霎时就将欢呼声压了下去。 军民惊惶的望向响声传来的方向,有些人还以为是打雷了。 但不久,又是「轰轰」一阵爆响。 这时军民才知道是丝国人在攻城,只是没人知道这爆响是什么。 安条克三世也不知道。 接着就有一名卫兵上前来,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 安条克三世一惊,满脸不信的望着卫兵,然后什么也没说,从高台退后接着在卫兵的保护下沿着台阶往城墙方向走。 来到城墙上往下一看,正好就见几枚实心炮弹带着风声呼啸而来,接着「嘣嘣」几声砸在城墙上。 城墙大片石块碎裂剥离,而且已经砸出了一个小坑。 「我们为什么不还击?」安条克三世问:「我们的投石机呢?」 「陛下!」卫兵回答:「它们在三百米外,我们没有任何东西能打到它们!」 这时安条克三世才意识到之前骑兵队长说的是对的,丝国人的确有可以发射铁球的火器。 第五百零八章 出逃 初时安条克三世还不在意,他以为城墙能挡住这些铁球的进攻。 他甚至还轻松的说道: 「瞧,他们的铁球越不过我们的城墙!」 卫兵提醒道: 「陛下,这些铁球的目标,很可能就是城墙!」 「它们攻击城墙中下部。」 「只要时间够久,那么城墙就会因此坍塌。」 安条克三世这时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之前自信和高傲的笑容早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惊恐和不甘。 也许在卫兵眼里,害怕就仅仅是这种火器以及丝国军队。 但是在安条克三世眼里,他害怕的还有另一个文明,一个可能比希腊文明更高级的文明…… 如果说丝绸仅仅只是一个手工制品,那么眼前这个火器那就是一种技术了,而且还是一种能用到军事上的技术,一种所有希腊化国家都不存在的技术。 正所谓「爬得越高就跌得越惨」。 它给安条克三世带来的震撼是无与伦比的。 安条克三世之前有多瞧不起丝国,此时内心就有多窘迫。 想了想,安条克三世才故作镇定下令道: 「那么,你们还在等什么?」 「把部队调来,我们在缺口处等着他们!」 卫兵应了声,就去传令。 不久,一队队超长枪兵就在城墙后方组成了方阵严阵以待。 但安条克三世想了想,又觉得这么做不对。 因为如果城墙被砸开一个缺口而自己的部队在缺口后……那么丝国军只需要继续发射铁球,部队是不是就会一排排被砸死而毫无反抗之力? 这时一名卫兵匆匆跑来报告道: 「陛下,我们有许多部队从西门逃走!」 这是沈兵的围三厥一起了作用。 安条克三世的话也许能骗得了百姓,但骗不了消息较灵通的塞琉西士兵。 他们早就知道阿凯夫斯是被丝国军队打败而不是像安条克三世说的那样「摧毁野蛮人巢穴」…… 阿凯夫斯甚至还派人到霍木桑救援,从霍木桑派出的一个初级方阵就是去增援阿凯夫斯的。 接着,士兵们又会考虑一个问题: 「为什么丝国军队还会出现在这里包围了霍木桑呢?」 「那是不是意味着阿凯夫斯以及援军已经被丝国军彻底击败了?」 「阿凯夫斯可是有三万大军,之后又派出一万援军。」 「也就是说四万大军都被丝国军轻而易举击败了!」 「那么霍木桑一万军队能守住吗?」 初时士兵们还有些犹豫,毕竟他们想不明白丝国军是怎么击败阿凯夫斯的。 等到丝国军开始炮击时他们就明白了……这种射程远、威力大的火器,发射出来的铁球连城墙都能炸塌,方阵又怎么可能会是它的对手? 又发现西面没有丝国军队的围困,于是几个骑兵军官就开小差了。 军官以出城执行任务为由下令打开城门,然后骑着马一熘烟的逃走了。 秦军不追也不拦,任由这些逃兵逃走。 围三厥一是必须让他们逃走的。 因为如果有敌人逃出来就拦截甚至追杀的话,那么城里的人也就知道这不是一条活路了,于是也就断了逃跑的心。 现在守城的士兵一看,竟然这么轻松的就逃走了? 于是一个个蠢蠢欲动。 接着又有几名士兵跟了出去,然后越来越多,不久连百姓也加进了逃跑的队伍,很快就一发不可收拾。 安条克三世大惊,这时他才明白自己首先要堵的不是来自外面的缺口,而是内部的缺口。 他赶忙命令卫兵关上城门并派出部队将其守好。 然而,城内守军的士气也因此受到影响,其中包括安条克三世。 在皇宫里左想右想都觉得不值得在这里送命,于是当天夜里,安条克三世就乔装成士兵在一队卫兵的保护下偷偷从西门出城了。 像往常一样,秦军依旧没有拦截,任由他们离开。 不是沈兵不想抓国王,而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国王就在其中。 不过话说回来了,抓了国王似乎也没什么用,塞琉西换一个人当国王就是了,所以沈兵对此也没有很大的兴趣。 在封锁消息和卫兵的掩饰下,霍木桑军民竟然没发现国王已先行逃走,于是还在坚守着霍木桑。 城墙是第二天下午被轰塌的。 随着一声巨响,早已凹进一个大坑的一段城墙就在尘土中化为废墟。 秦军没有像守军想的那样就这样攻进去,而是继续在外头等着,时不时还打进几枚爆破弹去制造些恐慌。 因为沈兵认为自己还有时间,他应该等利益最大化时再进攻。 然后机会就来了…… 安息骑兵及两队塞琉西骑兵赶到。 霍木桑守军见援兵到来,不由站在城头发出一阵阵欢呼,甚至还有许多人因此喜极而泣。 但随后他们就失望了,因为安息骑军按兵不动,只是远远的在另一边观战,不管塞琉西骑兵怎么叫喊都无济于事。 这一方面是因为安息王担心打不过秦军…… 秦军包围霍木桑的军队有四万余人,而安息军只有五万。 这真要打起来,没有装备马具的安息军肯定讨不了好。 其结果很可能就是安息全军覆没而霍木桑的围却没有解。 事实上,安息并不希望霍木桑解围,甚至还希望秦军能占领霍木桑。 原因很简单,如果秦军占领了霍木桑,就会成了安息的屏障,往后塞琉西军队要想进攻安息就得先过秦军这一关了。 沈兵也想过这一点,所以他认为安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手。 接着,霍木桑的军民就发现他们的国王已经不见了。 因为所有人都认为这时应该是国王发挥作用的时候……国王应该通过他的影响力命令那些安息人进攻敌人。 但国王却始终没有出现,卫兵找藉口说国王在忙于公务。 然而,此时还有什么公务能比得上指挥和号召安息部队?! 接着愤怒的军民不顾卫兵的阻拦冲进安条克三世的住处……却发现里头空空如也。 所有人都感觉自己被安条克三世欺骗了,被出卖了。 沈兵就在这时下令攻城。 第五百零九章 霍木桑 沖在最前头的是神武军。 原因是神武军装备的藤甲较轻而且装备有索箭,能够轻松、快速的越过断墙冲进城去……城墙虽然已经倒塌,但到处都是残亘断壁,想要翻越还是有一定的困难。 更何况来自中原的神武军更擅攻守城,而革庾及剺置下的骑兵都只擅长骑射。 其实这些都是次要的。 沈兵知道此时的塞琉西兵士气已泄,不管派谁去攻城都差不多。 但神武军一路过来除了作为沈兵的亲卫及隔远了开炮之外就没硬碰硬的与敌人打过一仗。 革庾和剺两人是不会说什么,作为统率的他们当然知道各展其长的道理。 但是他们的部下也就是那些匈奴、西域骑兵心下难免会有意见: 「仗都是他们打,神武军这是在保存实力?」 此时正好这攻城战是他们骑兵所畏惧的,且城内还有一万塞琉西兵,尤其这些塞琉西兵还大多是超长枪兵……这对于匈奴、西域骑兵而言绝对是麻烦。 此时由神武军来场表演战就再好不过了。 神武军高喊着冲上废土堆,他们没有马上就冲下土堆肉搏,而是利用土堆以强弩与敌人作战。 这是神武军的优势,他们身上的藤甲不用担心敌人的箭矢,于是可以放心的瞄准目标便用精度较高的弩箭将敌人一个个射倒。 这敌人不仅包括土堆下方的超长枪方阵,还包括土堆两侧的城墙断口处。 断口处正聚集着许多塞琉西弓箭手,他们一左一右居高临下的形成交叉火力不断的张弓搭箭朝神武军射来箭矢。 然而,那些箭矢射在藤甲上就像给神武军兵士挠痒似的。 神武军射出的弩箭则让塞琉西弓箭手不时惨叫着从断口高处掉了下来。 接着,在弩箭压制住敌人的同时,神武军又往断口上方发射出索箭,然后一个接一个沿着索绳爬了上去。 土堆下方的塞琉西超长枪兵绝没想到敌人在炸断城墙之后居然不是从缺口攻入城内而是从断口处爬上城墙…… 其实不仅是塞琉西兵没想到,就连革庾和剺及其所领的一众匈奴、西域兵士也都没想到,个个心声佩服,暗道也难怪大秦能一统中原接着又征服了西域和草原。 这显然对秦军是有利的,因为这不管对内对外都是一种威摄:对外让敌人胆寒并乱了阵脚,对内则让匈奴、西域兵士对秦军心服口服于是也就不会再想作乱了。 守着缺口的塞琉西超长枪兵心下一急,就在队长的指挥下整队攻上土堆。 然而这却是个错误的选择。 原因是超长枪兵方阵一是对素质和训练有很高的要求,二是对地形也有要求。 这枪阵只在地形平坦的地区适用,一旦地形崎岖就无法形成矛墙。 比如现在,超长枪兵自下而上的沿着土堆进攻……不规则的土堆马上就打乱了枪阵的队形使其出现了很多漏洞。 甚至有些位置比如有段矮墙需要跨越,身着重甲手拿超长枪还是做不到的。 就算能做得到,超长枪兵在爬土堆时一边要斜举着十几斤重的超长枪使甚枪尖往上,一边要举盾遮挡敌人射来的弩箭,还要注意脚下的落脚点,于是顾前不顾后根本无法作战。 而在土堆上的神武军兵士,则一边射出弩箭一边十分轻松的躲避面前速度慢且毫无力道的枪头…… 确切的说不是躲避,而是直接抓着枪头部往下一推,就将敌人推下土推去了。 甚至还有许多神武军兵士从敌人那抢来了长枪,居高临下的一阵乱捅,便将塞琉西兵士一个个捅了下去。 更厉害的还是神武军抛出一排「霹雳火球」下去,当下就把塞琉西兵士给炸得落荒而逃。 这些兵士其实更多是被吓跑的,「霹雳火球」其实很难伤到身着重甲以及手持盾牌的他们,毕竟此时的火药威力还不够大,破片也只是「铁蒺藜」。 神武军兵士收起弩箭抽出铜剑顺势追杀了下去。 超长枪方阵的另一个特点就是不能缺,因为一旦缺了一个口就会被敌人从这漏洞钻入,只需从这漏洞前进一小段距离越过超长枪的控制范围,超长枪便对其无能为力了。 因此,组成超长枪方阵的兵士还要求有很强的心理素质,任何时刻都不能逃跑,万一有人负伤或死亡后方马上就要有人顺次顶上。 此时塞琉西兵士已一队队的逃跑,于是后续枪阵马上就乱了,结果被神武军杀得溃不成军四散逃跑。 革庾领着一万匈奴兵跟在神武军身后杀入,没过多久便控制了霍木桑全城。 其实霍木桑能坚持到这时候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原因是霍木桑的百姓及兵士绝大多数都是说塞种语的中亚、西亚人而不是希腊人。 就像之前所言,亚历山大灭亡了波斯,其死后便分裂出塞琉西,托勒密及马其顿三方势力。 这三方势力除了马其顿之外,托勒密是控制着埃及,塞琉西则是控制着中、西亚。 这两国的统治手段是以希腊人和马其顿人为将领,从当地比如埃及、中西亚百姓中徵兵组建希腊化军队。 因此沈兵所看到的、面对的这些超长枪兵方阵其实并非正宗的马其顿方阵……他们是由中、西亚人装备上马其顿盔甲、超长枪,再经过训练而成的部队。 这有些类似沈兵在西域和草原徵兵组建的部队。 他们的战斗力十分强悍,也难怪会一度打得安息俯首称臣,其对安条克三世的忠心也没有问题,尤其难得的是在知道安条克三世及贵族已经弃他们而走时居然还抵抗了一阵。 这要是换作别人,只怕早就投降甚至倒戈相向了。 沈兵是从敞开的城门进城的,城门两侧到处跪着惶恐不已隐隐还有些哭声的百姓。 他们不确定沈兵这个新统治者会如何对待他们。 屠城? 苦力? 还是赶出城去? 他们不曾想沈兵根本不关心这个,他带着部队直奔军营仓库。 第五百一十章 唇亡齿寒 仓库里的粮食堆得就像一座小山,兵器装备等一间间的到处都是,说是够秦军食用几年也毫不夸张。 只是那兵器装备用不上有些可惜……秦军都是骑兵,不习惯使用也无法使用这些步卒才能使用的重装备。 然而,沈兵看了看这些装备后却神色凝重。 因为这些装备都是铁制,且铁的质量还在沈兵所制的新铁之上……正如之前所言,西亚一带比中原早几百年进入铁器时代,此时的铁制装备已十分成熟了。 沈兵没有多想,当即下令: 「封锁全城的冶铁作坊,不许任何一名铁匠逃走!」 王贲应了声,便带着神武军去执行了。 后来沈兵才明白他其实根本就没必要这么紧张,因为此时中西亚一带会冶铁会打制铁器的着实不少,这对他们来说很普通。 沈兵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命令剺带着蒲类军驻扎在城外。 这不是因为城内住不下蒲类军。 事实上霍木桑是座有数十万人口的大城,其原本就有五万驻军,且一直以来都是塞琉西帝国东征的基地,于是军营有冗余可以驻扎下七万大军。 但沈兵却没敢让所有的军队驻扎在城里。 原因很简单,秦军是骑军,且对付的是塞琉西军队。 塞琉西军队一旦将超长枪方阵布设在各城门口,秦军的骑军便无法出城,于是骑军的机动性便毫无用武之地,被歼灭也是迟早的事。 但若是将主力布在城外就不一样了,补给和饮水可以从城内供给,一旦遭到敌人进攻骑军便回避逃开,城外城内里应外合一攻一守,这才能更好的守住城。 此时的阿凯夫斯还在增援霍木桑的路上,他一听到霍木桑已失守,又听了秦军的布置,就嘆了口气下令道: 「绕过霍木桑!」 部下不解的问道: 「将军,我们就这样放弃霍木桑了?」 「为什么不将它包围重新夺回来?」 「听说霍木桑城墙已经被丝国军炸塌,我们正好可以从缺口进攻!」 阿凯夫斯摇头说道: 「打到现在,你们难道还不知道丝国军队的厉害吗?」 「我们也许可以从缺口攻进去,但我们无法夺回霍木桑!」 部下不服,问: 「为什么?」 阿凯夫斯回答: 「因为他们把主力部队安排在城外,三万骑兵!」 「一旦我们攻城,甚至只需我们把霍木桑包围,这三万骑兵就会切断我们的补给线使我们得不到粮食!」 「那时我们可以坚持几天?」 部下闻言这才明白问题出在哪。 却有人又问了声: 「将军,我们可以命令帕堤亚和大宛对付这些丝国骑兵!」 阿凯夫斯笑了起来: 「我们已经无法命令他们了!」 「甚至,如果我们再不走的话,还有可能会被他们杀死!」 阿凯夫斯说的没错。 安息可以说已经反了塞琉西。 这其实怪不得别人,只能怪阿凯夫斯命令他们救援霍木桑。 其实想也知道,安息是迫于塞琉西的淫威成为属国,其并非心甘情愿。 在这基础上,安息在战斗中肯定会保存实力。 也就是安息与塞琉西的结盟只能打顺风战而不能打逆风战。 而阿凯夫斯却派安息救援霍木桑。 安息大军赶到霍木桑一看……四万多的丝国军,而安息只有五万。 这要是打的话,就算能打赢那也必定是惨胜,何况多半情况下还打不赢。 更重要的还是就算打赢了对安息还没有半点好处。 不仅没有好处还有坏处……安息实力大减替塞琉西保存了霍木桑,岂不是让塞琉西更好的奴役安息? 所以,只有傻瓜才会打这场仗。 既然不打这场仗,那也就意味着安息与塞琉西决裂或者也可以说独立了。 安息如此,大宛就更是如此。 既然决裂,阿凯夫斯是不是就要担心这两国的追杀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安息王还派出游骑一路跟着阿凯夫斯想报之前称臣之辱,只是摄于超长枪方阵不好对付才一直没有动手。 另一方面,安息王马上就派出使者出使霍木桑。 使者说的无非就是之前之所以与塞琉西结盟,都是因为塞琉西威逼的原因,现在安息愿意与沈兵结盟共抗塞琉西云云。 至于大宛,安息承诺会让大宛王交出宝马并派使者带上财物前往中原为之前截杀使者请罪。 安息王这做法很聪明。 这一方面是因为丝国军队强大,与沈兵结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否则沈兵为了更好的对抗塞琉西必然要取安息城…… 霍木桑、安息及蓝氏三城呈三角之势,只有取了安息,沈兵才能围下中间一个空间周旋。 但如果安息与沈兵结盟,沈兵就不需要多此一举冒着再竖一新敌的风险打下安息了。 另一方面,安息王也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 沈兵在霍木桑如果打不过塞琉西,那么接下来就轮到安息了。 但如果安息能成为沈兵的支柱和后援并使沈兵挡住塞琉西大军……那么安息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于是结盟对安息有百利而无一害,安息又何乐而不为? 沈兵心下暗道,也难怪塞琉西帝国崩溃之后,安息会顺势崛起接收了塞琉西大部分领土,甚至在之后对阵罗马军团也让其损失惨重。 有这样的远见卓识和政治手腕,不强大都难。 沈兵当然不会拒绝。 虽说不久前两国还是敌国,秦军甚至还围了安息城,但「朝秦暮楚」这样的事沈兵也是见多了……国与国之间是不能记仇,有共同的利益就应该及时把握。 但是这个结盟对沈兵而言却并不轻松。 因为沈兵知道,从此霍木桑就会变成塞琉西与秦军争斗的战场了。 后来沈兵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他要面对的不只是塞琉西……秦军手中的火炮震惊了整个欧洲,这使托勒密、马其顿,甚至是罗马帝国都有了与安息类似的「唇亡齿寒」的危机感。 于是,沈兵要对付的敌人远比想像的要强大得多。 第五百一十一章 联盟 这方面是安条克三世周旋的。 他从霍木桑逃出后第一时间就派出使者将来自东方强大的丝国装备告知各国,甚至还给各国都送上了一枚实心弹。 这实心弹是安条克三世乘夜色让部下在城墙脚下捡来的证据……从这方面说,安条克三世其实是一早就做好了要借它国之力阻挡丝国的准备。 使者甚至还对各国夸大了丝国的装备。 这一来是用来掩饰塞琉西帝国的失败以及安条克三世逃跑的耻辱……只有把敌人夸的足够厉害,才能让塞琉西的失败合情合理。 二来,则是让各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样才有可能联合起来。 「这就是他们发射出的铁弹!」使者将炮弹高高举在头上向周围的人展示:「也许你们之前已经见识过他们的丝绸了,我们一直以为他们只是制作精美的细绸。但是,现在我们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他们还可以制作比我们先进得多的火器。这一枚炮弹就可以杀死几十名士兵!」 周围的人立时就哄乱起来。 他们是相信这一点的,因为如果这枚铁制炮弹能从几百米外飞来的话。 「他们有多少这种火器?」一个声音喊道。 「无数个!」使者回答:「足以消灭我们所有的部队!他们已经用这种火器炸塌了霍木桑的城墙!」 顿了下,使者又补充了一句: 「如果他们可以炸塌霍木桑的城墙,那么也一样可以炸塌你们的城墙!你们尽可以派人去霍木桑看一看!」 各国当然不会轻易相信使者的话,于是派出探子前往霍木桑打探。 传回来的消息都确认了这个消息,毕竟一道炸塌的城墙摆在那,丝国军还没来得及将其修复,同时他们也可以从附近百姓那问到真实情况。 考虑再三,在丝国这个外敌的威胁下,一个强大的联盟就形成了。 沈兵这边不久就得到了情报。 王贲向沈兵报告道: 「大将军,游骑探得有大批军队正在西面被称作巴比伦的地方集结。」 「敌人或将要反攻。」 沈兵对这个情报还没等放在心上,因为他以为这是塞琉西在集结部队想要夺回霍木桑。 然而不久后,剺又向沈兵报告道: 「大将军,据闻色目各国已形成联盟。」 因为欧洲各国人眼睛是有颜色的,所以中原通常称其为「色目」。 沈兵一惊,问: 「此话当真?」 剺回答: 「是当地牧民传来的消息,应该不假!」 剺的部队与当地人用的是同一种语言,自然会听到更多的情报。 沈兵赶忙下令让探子剺派出探子假扮成牧民探听清楚。 得到的消息果然如牧民说的那样,色目各国已结为联盟,这其中甚至包括罗马。 这一来沈兵就头疼了。 超长枪兵加上罗马武装到牙齿的近战步兵,还有埃及擅长在沙漠地带作战的轻骑兵及战车兵…… 埃及的部队其实还好说,因为主要是骑兵的秦军对埃及骑兵并不感冒,装备马具之后,所有的没有马具的骑兵在秦军面前都不值一提。 问题在于马其顿超长枪兵及罗马近战步兵的组合,一长一短且骑兵都很难冲散、突破其方阵。 史上帕堤亚骑军之所以能打败罗马军队,那是因为帕堤亚在补给充裕的情况下用无穷无尽的箭矢堆,同时切断其补给线和援兵,使罗马军队只能组成龟甲阵无法动弹,时间一长就只有溃败一个结局。 现在这种情况,如果这些国家组成联盟,则想要切断其补给线是几乎不可能的。 因为他们有足够的军队保护补给线,就算用方阵排出一条补给线只怕都绰绰有余。 「大将军!」这时王贲建议道:「既然我等已得汗血宝马不辱使命,不若便就此返回中原吧!」 这的确是个好建议。 因为沈兵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没必要再与色目联军争个你死我活。 至于打下的这两座城,能带走的就带走,不能带走的一把火烧了就是。 但想了想,沈兵就摇头道: 「若我军未攻至霍木桑还好,色目还不知有中原勿自在这一带内斗。」 「但此时我等已与塞琉西为敌且色目结成联盟,他们已岂会善罢甘休?」 「我军若是一退,色目联军若紧随其后杀至西域,我等又该如何是好?」 王贲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西域各国若是已稳定下来的话还好,但西域才收服不久人心不定,许多国家甚至包括龟兹在内都存有异心。 这有点像安息与塞琉西的关系。 到时西域若是借色目联军想独立不仅不与色目作战还在暗中推波助澜呢? 到时好不容易才降服的西域便再次分崩离析。 接着王贲又为难道: 「可是大将军,若不撤回中原,难道还在此坐等被色目联军围攻不成?」 正如之前所言,超长枪兵的优势就是在围城,虽然速度慢,但一围就能围死,接下来拿下城墙就只是时间问题。 若守城的同样是步兵还可一战。骑兵在守城方面与攻城一样无力,因为这两者都不需要机动能力。 于是,秦军最终要面对的就是被敌人围在城内无法动弹,除非先一步弃城而走。 沈兵没有回答,他沉吟片刻就下了几道命令: 「立即从沙洲调来援军。」 沙洲还有三万河内军驻守,自从李岩领军进驻沙洲后便一直在那经营。 十分火急之下,从那调两万步兵来不成问题。 「火速调来火药,越快越好!」 王贲疑惑的问了声: 「大将军,不增调些火炮么?」 沈兵摇了摇头,道: 「只调火药!」 沈兵不是不想调火炮,但以火炮及实心弹的重量和行军速度,从沙洲又能调来几门? 不若把这些重量全都换上火药。 最后,沈兵又下令道: 「集结全城所有的铁匠和木匠。」 「以及所有会打制铁器有木艺的百姓。」 王贲虽说不知道沈兵要做什么,但还是应了声带着亲卫下去安排。 第五百一十二章 火绳枪 霍木桑管理铁匠的是个叫爱德蒙的叙利亚人。 希腊人很擅长玩这一套,比如这里是伊朗的地域就有意升任叙利亚人为官员管理,在叙利亚又任用伊朗或土耳其人…… 这样既可以避免官兵串通一气又可以让各民族互相憎恨……当官就免不了对下属呵责或惩罚之类,下属自然对官员心有恨意。 结果就是彼此互不相容无法团结,于是希腊人就更容易奴役控制这片地区。 沈兵对爱德蒙说: 「我想知道我是否可以相信你。」 爱德蒙平静的回答: 「您当然可以相信我,尊敬的将军。」 「因为我既不是希腊人也不是霍木桑人,目前为止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我没有利益也没有仇恨关系!」 「我只是为了生存而不得不屈服的蝼蚁而已。」 接着爱德蒙又补充了句: 「当然,恕我直言。如果塞琉西人再次攻占霍木桑的话,我也一样会背叛您!」 沈兵点了点头表示满意,他要的就是这样的人。 如果一开口就说他会如何如何效忠秦军的话,那显然是谎言。 沈兵将手中的画好的图纸交给了爱德蒙,说道: 「我需要你们在两个月制出五千把,有困难吗?」 爱德蒙接过图纸看了看,稍做计算后就皱眉回答道: 「我们没有足够的铁,两个月内制出只怕有困难。」 沈兵回答: 「仓库里所有盔甲及兵器都可以用于当作原料!」 爱德蒙吃惊的望向沈兵,说道: 「那就够了,将军。」 「只是,你确定要把那些盔甲和武器都用来制作……这东西?」 说着扬了扬手中的图纸。 「当然。」沈兵回答。 「好吧!」爱德蒙回答:「如您所愿,两个月五千把!」 沈兵说: 「我想你应该知道,先按图纸制出几把来测试一下。合格之后再批量生产!」 爱德蒙点了点头,道: 「是的,尊敬的将军!」 「我马上让人赶制几把出来!」 沈兵交给爱德蒙的图纸是火绳枪。 沈兵不希望在面对塞琉西超长枪兵以及罗马步兵时会一直处于被动,尤其在需要守城的时候。 与火炮相比,火绳枪在对付密集型步兵上显然更有优势。 比如火炮火力集中,发射出一枚实心弹后也就砸死几个人,而火绳枪实际上就是把实心弹分成几十个小的铁弹,然后由数十人发射出去打击目标。 此外火绳枪还有重量轻、转移速度快等特点。 当然,火绳枪有缺点就是制作困难且耗时很长。 就像之前说的,实际意义的火绳枪,其枪管是需要用一整根管然后用钢钻慢慢钻出来的。 这种高质量的火绳枪沈兵当然无法及时制出,沈兵只能降低要求,也就是用最原始的方法以模具一次成型。 用模具制出的枪管存在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易炸膛。 原因是模具浇铸一次成型不可避免的会存在许多小气泡。 在火绳枪使用时,火药在枪膛内一次又一次炸开,这会让气泡周围逐渐形成裂纹,当这些裂纹达到一定程度时就「嘣」的一声炸膛了。 火枪的炸膛是个很严重的问题,这不只是说会伤了多少人,而是会让所有人都对火绳失去信心而不敢使用这装备。 沈兵解决这问题的方法很简单……就是在枪管外再套一层铁皮。 这其实并不是沈兵的发明,近代中国所制的一款步枪也有同样的问题也就是易炸膛,于是在枪管外再套一个筒。 因此这款枪就被称作「老套筒」。 当然,这么套了个筒后重量、携带等都存在问题,但为了安全也只能将就了。 沈兵此时也是将就着用,为了快、为了能解决眼前的问题,也只能这么做。 也因此爱德蒙看到图纸之后并不觉得困难,用模具浇铸好枪管,用现成的盔甲铁皮打成一个套筒在外面包上一圈,然后在以几个铁圈箍紧在护木上,再装上一个扳机装置捆上火绳……一把火绳枪就完成了。 只是爱德蒙制出时还不明白这东西有什么用,他心下还在为这个丝国将军要把盔甲及武器熔了做原料制成铁管裁了制成套筒而感到可惜。 爱德蒙甚至拿着这火绳枪一边打量一边对其它铁匠说: 「我也不知道丝国将军拿这东西有什么用。」 「但是,如果你们不想丢掉性命的话,就抓紧时间把它做出来!」 前后只用了三天,爱德蒙就赶制出十把供沈兵试用,另外还制出了一些配套的铁弹和通条。 十把是沈兵要求的,因为除了测试枪之外还需要测试装药量。 装药量当然也是有讲究的…… 装药多了,一次就能让枪炸膛。 装药少了,则发射出的子弹根本就无法穿透敌人的木盾或盔甲。 试枪时,沈兵照例带上了王贲和剺。 沈兵掂了掂火绳枪,或许是因为浇铸的粗铁管而且还加了套筒,所以挺沉的,只怕都有二十斤重。 沈兵取过一个火药管,将枪管立起小心的装了些火药,然后往枪管里塞了一团纸用通条将其捅到底部塞紧…… 这是为了保证气密性,或者用一团麻布也可以,不过当然用纸更方便。 接着放入铁弹丸同样将其捅至底部塞紧。 其实标准的应该是要软铅制作弹丸。 原因是软铅有一定的可塑性,所以可以将弹丸制得比枪管稍大一些,这样在通条将其捅入底部时就可以保证气密性威力更大。 但沈兵当然不敢要求这么高。 这一方面是此时还没有软铅。 另一方面就算有软铅以此时的艺制作起来也更麻烦、更耗时同时也无法达到恰好大一点点的高标准。 因此沈兵所使用的弹丸都会比枪管口径要小一些使其更容易装入枪管。 这会使威力小一些,但由于工艺限制沈兵也无可奈何。 之后再在火门处倒上点火药,装上点燃的火绳就做好准备。 这些其实都与火炮差不多,这也是最原始的火枪被称为「手炮」的原因,顾名思义就是抓在手上的炮。 第五百一十三章 训练 这一次沈兵没有让别人代劳……如果自己都对火绳枪没有信心的话,那么如何让部下对它有信心? 更何况其枪管外还套着一个筒,就算炸膛了也不至于会伤人。 沈兵举起枪瞄准十几步外的木盾,一扣扳机,只听「轰」的一声冒起了一阵烟雾,再看看木盾,什么也没发生……弹丸都不知道打哪去了。 想了想,沈兵就让人在前方密密麻麻的十余面盾,然后又开了一枪。 这一回命中了靠左边的一面盾,弹丸洞穿木盾后又深深的嵌入到其后的木柱中。 这一来就惊到了王贲一干人。 尤其看了弹洞后王贲便惊呼: 「大将军,此物透过木盾竟还有如此威力。」 「敌人怕是身着盔甲也无法阻挡此物!」 剺看着这根铁管居然有这么大的威力也目瞪口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这东西虽然好,但是却打不准……」 王贲却反驳道: 「准头又能如何?若我等装备上数千把,对着敌人一通乱射,还要那准备做甚?」 剺一听马上就明白过来,当下点头道: 「校尉所言极是,便若那弓箭一般,虽是都没有准头但箭矢一多总能射中敌人。」 沈兵没多说什么,他只是制定了几个测试方案让仞一干亲卫去测试。 他希望找出这火绳枪在什么距离上可以击穿木盾和盔甲的组合,需要多少装药量。 经过一番测试后发现是六十步的距离,也就是八十米左右。 这个威力应该说是差强人意,正常的火绳枪应该是一百米左右还可以将身着盔甲的敌人击毙。 之所以威力不足,或许是因为弹药密闭性不足。 不过此时也已足够用了,八十几米的距离,以罗马步兵或是塞琉西超长枪兵的前进速度,大概要两分钟,而两分钟对于熟练的火枪手可以发射十次……通常情况是每分钟3发子弹。 但那是属于软铅弹丸需要通条使劲将其捅入枪膛的情况。 弹丸较小也有小的好处,那就是装弹相对来说更容易,沈兵甚至可以觉得可以考虑让枪手装好弹丸后将枪托在地面使劲砸两下就行……这是火枪手偷懒的做法,虽然可行但枪的寿命降低且容易走火。 沈兵最后还是决定不这样做,因为士兵一多就要对其进行格式化训练,否则就很容易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 另一方面,火枪手一分钟发射3次的原因,是装药量很难确定。 在这方面沈兵可以对其进行必要的简化。 比如装药量是在之前就称好的,一包一包用纸包装着,士兵将其中的火药倒入枪管之后,接着就可以将包装纸塞进枪管增加气密性。 另外,沈兵觉得火门也可以进行必要的改进而使装弹速度更快。 比如普鲁士火枪就将其火门设计成倒锥状,也就是里头大外面小。 设计成这种形状的好处,就是火药装进药室后,其由于通条的顶塞会使火药从倒锥装火门处漏出来一些。 于是装点火药这个步骤就可以省略了,装好弹丸后直接就可以举枪射击。 普鲁士的火枪就是因为这个小设计,使其普通士兵都可以在一分钟内发射五发。 五发对敌人的三发,这使普鲁士军队一度占了很大的便宜。 此时沈兵当然也可以用上这个设计。 只是爱德蒙那边制作起来会更麻烦一些。 当沈兵把这个修改画给爱德蒙看的时候,爱德蒙似乎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反应过来,有些唯唯诺诺的不知所以。 沈兵问: 「能做到吗?」 「若是你出什么错的话,爱德蒙,我就用你来测试那火枪的威力!」 爱德蒙吃了一惊,马上回答: 「能,将军,我保证!」 「另外……请原谅我之前说的,现在就算是塞琉西再打回霍木桑,我也不会背叛您了!」 沈兵「哦」了一声,问: 「为什么?」 「你认为塞琉西不可能打回来吗?」 「你小看他们了,爱德蒙,他们可是几国联军,据说有二十几万人!」 爱德蒙回答: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将军。」 「除此之外,我知道,就算塞琉西再打回来占领了霍木桑,但总有一天,你们还是会打败他们的!」 沈兵笑了笑,这话说的倒是有些道理。 于是火绳枪稍作修改后就进入了批量生产。 同时造纸作坊也被建了起来,火药则用一张张纸用相同的重量包成圆柱形的一个个小包。 之后沈兵又设计了一个可以挂在腰间的弹药袋,袋中一边插着圆柱形的药包,另一边则放着弹丸。 这样既可以防水防潮,又可以将弹药、弹丸放在一个包里方便士兵取用。 沈兵也有想过设计刺刀。 但想了想又觉得没有太大的必要,至少现在没必要。 因为火绳枪的刺刀主要是针对骑兵的……火绳枪发明时由于其装弹慢且射程近,所以对骑兵总是力有未逮。 而如果步兵手里只有火绳枪的话,那在骑兵面前几乎就是待宰的羔羊。 因此,火绳枪出现的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其方阵还是一定的长枪兵配上火枪兵。 初时是五五配置,长枪兵用于对付骑兵,火枪兵用来对付步兵。 后来长枪兵的比例越来越少,直到刺刀出现……刺刀实际上就是将长枪与火枪结合在一起成为一种装备,于是长枪兵就彻底消失了。 此时对于沈兵而言,是完全没必要配刺刀的。 因为秦军是骑军强,基本不可能出现秦火枪兵要面对敌军骑兵的时候。 至于步兵近战……携带一把火枪的同时腰间再挂一把剑,这并不冲突。 沈兵反而是担心有朝一日若刺刀让敌人学去了,那时沈兵手里的骑兵就无用武之地了。 在火绳枪进入制作流程时,另一边沈兵就让王贲对神武军进行火绳枪的操作训练。 这训练原本应该是等李岩的两万步兵到了更合适,但那两万步兵只怕都要两、三个月才能赶到。 到时再组织训练,只怕已经来不及了。 第五百一十四章 线式战术 将神武军训练成火枪兵的另一个好处,就是他们本身是骑军而且还是精锐骑军。 火枪兵如果单纯作为步兵训练的话,不可避免的会存在机动速度慢的问题。 但如果将火枪兵与骑兵相结合,就会同时拥有骑兵的机动性和火枪兵的战斗力。 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此时的火绳枪几乎无法在马匹上操作,尤其是填充弹药。 但这不算什么大问题,他们可以赶到战场然后像步兵一样下马作战。 这类兵种,在18世纪火绳枪出现时被称为「龙骑兵」。 沈兵为此还不得不发明一个简易马桩……它其实就是一个顶部有个锁扣的铁制长钉,骑兵随身携带,到达目的地准备步战时就将这长钉扎入土里,将缰绳往锁扣里一套,马匹就不会乱跑了。 于是神武军就成了上马是骑兵,下马就是火枪兵的特殊兵种。 火枪方面的训练,沈兵基本是按照18世纪末期的线式战术也就是所谓的「排队枪毙」。 这种战术看起来傻:交战双方在鼓点和横笛的节奏下,排着整齐而密集的队形互相接近,然后一声令下朝对方开火,接着各自被杀伤直到一方崩溃为止。 但其实这是滑膛枪时代无奈的选择:步枪的精度太差了,如果步兵分散开朝多个目标开火,那基本无法命中。 于是只能排成密集的队形就像射箭一样打击成片的弹丸,依靠数量形成规模击倒对方。 此时沈兵制出的火绳枪,其精度和威力甚至都比不上线式战术时代的滑膛枪,所以也只能依靠这种方法作战。 沈兵以一百人为单位将部队分为两排。 线式战术时代大多国家都分为三排,只有英国分为两排。 之所以分三排,是为了第一时间有更多的枪枝发挥作用然后能先发制人,这在战场上往往能第一时间就压着敌人打使其处于下风。 原因很简单,在兵力相同的情况下,如果一开始就有更多的火力发挥作用使对方伤亡更多,那么敌人的火力就会因为伤亡而减少,于是就会越来越越少形成恶性循环。 但其实三排一直都不科学也很危险: 第一排可以用跪姿发射,第二排可以用站姿,第三排就必须将枪口从第二排肩部中间穿过发射。 这样的结果,一方面是会使第二排人员受枪声和浓烟困扰,另一方面则是第三排发射出的弹丸很容易误伤以跪姿操作的第一排士兵…… 滑膛枪的弹刃是锥形发散射出的,而以跪姿操作的第一排士兵在填充弹药时不可避免的要抬高手臂用通条装弹丸,于是后方射来的一发发子弹就正好打在第一排士兵的手臂或肩部。 因此,后期採用三排阵形的步兵,第三排其实大多都不开枪射击,而是为第二排装弹并作为替补。 沈兵知道这些,当然就不会採用三排线式。 此时的秦军也不适合採用三排线式……採用三排线式其编制就必须每个战术单位是三的倍数,只有这样才能将其分为三排并方便指挥。 而秦军则是以「伍」、「什」为编制基础,这就决定了其很难编成三排,除非沈兵打乱编制使用新编制。 但这显然会造成更大的麻烦而且还会让秦军不习惯。 反之如果是编成两排就能很好的解决这个问题:一伍为「伍」,二伍为「什」,十伍为「屯」,二屯为「佰」。 这其中有很多是「二」的整数倍,于是在作战时可以很好的指挥或是灵活的合併、分割等调动。 此时火枪还没生产出来,训练只能用木枪代替。 这些木枪都是让霍木桑木匠按火枪的原尺寸制作的……这是为了让兵士能更好、更快的适应新装备及操作。 甚至这木枪的枪管都是中空的。 这中空枪管制作有些麻烦,需要将枪管先锯成两半,接着分别挖出一个半圆再合上。 有中空的枪管很重要。 因为训练尤为重要的一点就是装填弹药,不只是速度,还有过程步骤必须到位,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走火误伤。 主要原因是秦军使用的是火绳枪,扣动扳机之后火绳枪的火头就会保持在火门的位置,如果没有将其移开就装填火药……而这在紧张的战场上是很常见的。 另一个常犯的错误,就是通条将弹丸压进枪膛后就急着朝目标发射而没将通条取出。 于是通条会跟着弹丸一起飞向敌人。 其结果就是失去通条无法再装填弹药了。 这些错误还算好,其顶多就是让一名兵士受伤或是失去战斗力。 还有一个错误就是没有检查火绳是否正确点火将弹丸发射出去……火绳枪的火绳往往是弯曲的,而火门较小,有时在十分碰巧的情况下虽然扣动扳机但火绳上的火头却没压在火门上,也就是火药没有被点燃。 虽然火绳枪的后座力不小枪声也很大,但在战场的紧张状态而且周围枪声响成一片的时候往往会忽略这一点,习惯性的以为扣动扳机就把弹丸发射出去了。 于是接着再次装弹,然后再一次…… 很快枪管里头就填充着太多的火药和弹丸,这时如果成功将其点燃,那毫无疑问会炸膛并将里头的弹丸爆射出来,就算是有个套筒在外保护只怕也无济于事。 为了尽量避免在战场上出现这类错误而发生事故,沈兵将整个装填过程分成标准化的十二步,比如取火药,倒火药,塞纸,用通条压至底部…… 每一步都让神武军反覆演练,直到闭着眼睛都能操作而且准确无误到一步都不漏为止。 至于练习枪法…… 这对火绳枪一点都不重要。 以现在火绳枪的精度,谁都无法准确命中,因为你无法知道弹丸离开枪口时的角度……它是在枪膛内上下跳动,最后再呈一个散射角度发射出去。 有时偏左,有时偏右,有时上有时下。 既然如此,练枪法这一步就可以省略了。 火枪手只需要知道将枪口大概的对准目标就行了。 第五百一十五章 训练 训练进行得很顺利,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神武军就已经掌握了线式战术的行进、编队及枪械操作。 这或许是因为神武军之前就排练过无数次更复杂的阵形的原因,比如什么方形阵、锥形阵等等。 于是线式战术的队列对他们而言就是小菜一碟。 这些战术队形是很有必要的,因为战时必然会出现一些非常规问题。 比如敌人有一小队游骑前来骚扰,如果没有相应的战术就必然会出现浪费弹药的问题……一声令下,所有位于前两列的兵士都必须开枪射击,这样即便能击毙目标也是得不偿失。 因此就必须能指挥一排甚至半排兵士发射的命令和战术。 但半排兵士发射弹药又存在一个问题:是左半排还是右半排,亦或是奇数排还是偶数排? 很明显是奇数排和偶数排更为合理。 因为它是极为平均的降低弹丸的密度而不存在太多的火力死角,同时奇数排发射时偶数排就可以准备或装填,于是就会形成一种火力连续性,对少量游骑很有威摄作用。 这是线式战术的一个特色……它通常有「半连」的编制,另外还有半营甚至半旅的编制。 这半连其实就是编成一队的连分成奇数和偶数两个半连以适应作战需要。 不过,沈兵以为神武军之所以能如此轻松,是因为他们手里拿的是木制火枪。 这半个多月爱德蒙那已制出了一千把合格的火绳枪……这速度有点慢,如果两个月生产五千把的话,半个多月就应该生产出一千五百把。 爱德蒙对这滞后进度有些惶恐,他赶忙到沈兵这解释道: 「尊敬的将军,我们之所以滞后是因为初时不熟悉而且淘汰率较高。」 「请您放心,往后我们会增加工人数量扩大生产规模,一定能在两个月内完成五千把!」 沈兵点了点头没有太放在心上。 神武军只有三千人,每人一把也只需三千把。 沈兵之所以要求五千把,是因为烧铸的火绳枪的炸膛率较高使用寿命较短,另两千把是备用准备替换用的。 现在有一千把,也是时候让神武军用一用真枪了。 于是沈兵就将神武军分成三队,每队一千人。 这一千人上来后就拿起真枪操练。 神武军兵士初时还不觉得有什么,因为它形状大小与木枪都一样,只是比木枪重了许多。 然后按照命令装填,然后举枪…… 随着一声令下,神武军兵士们扣动扳机,在接二连三的一阵轰响和烟雾之后,前方一排披着盔甲的木桩就被打出一个个弹洞。 而神武军兵士们则呆愣当场。 那一刻,他们都被手中这貌不惊人的东西所产生的后座力、响声和烟雾给惊呆了,以至于王贲大声高喊「重新装弹」他们却充耳不闻。 这就是沈兵要的效果。 如果这些火绳枪能将神武军吓成这样的话,那么对敌人必定也有相当大的震摄作用。 另一边,安条克三世和阿凯夫斯一边在组织联军一边打探霍木桑的消息。 安条克三世一度担心丝国军会就此撤出中亚。 因为他知道丝国军大多是骑军,如果他们想走,那塞琉西乃至其它各国都没有能力追上他们。 但探听到的消息却显示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丝国军没有撤离的迹像,陛下。」探子回报说:「不过,他们似乎从丝国调来了更多的物资,甚至还有援军。」 听到这,安条克三世就松了一口气。 他不担心丝国军有多少物资,也不担心它的援军。 因为在安条克三世看来,丝国军有多少物资多少援军都不可能挡得住几国联军的围攻。 于是,安条克三世就兴奋的说道:「这些愚蠢的丝国人,他们就要完蛋了!」 阿凯夫斯却没有这么乐观,他对安条克三世说道:「陛下,丝国军以骑兵为主,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我们在集结部队?」 顿了下,阿凯夫斯又接着说道:「如果他们知道我们集结部队而且形成联盟,却又没有撤退。是否意味着他们有打败我们的信心和实力?」 经过上次的失败后,阿凯夫斯已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他所面对的丝国军不是安条克三世嘴里所说的「野蛮人」。 因为「野蛮人」不应该会用战术,不会用计把他耍得团团转,更不会拥有比他们还先进的火器。 尤其可耻的是,他们甚至不知道那火器是什么,却在称呼对方「野蛮人」。 在阿凯夫斯看来,或许丝国称他们为野蛮人才更恰当。 但安条三世却不是这样想的。 「你想太多了,我的将军。」安条克三世说:「你难道没发现吗?丝国军虽然拥有骑兵和火器,但他们始终不敢与我们面对面交战。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们没有可以与我们对抗的步兵!」 阿凯夫斯承认在这方面安条克三世是对的,丝国军的确在步兵上有缺陷。 「我们之前所以会失败,是因为我们兵力不足。」安条克三世继续说道:「当初你们已经攻到蓝氏城下,而霍木桑只有一万人。如果霍木桑有更多的士兵比如两万人呢?这场战就很有可能改写。」 阿凯夫斯没有反对。 因为事实的确如此,他是因为霍木桑被围才撤的兵,否则蓝氏城就该被攻下了。 「现在!」安条克三世昂起了头,信心十足的说道:「我们有足够的兵力。巴比伦城已聚集了十万大军,还有五万正在赶来的路上。告诉我,阿凯夫斯,还有什么能阻止我们夺回霍木桑,将那些丝国人踩在脚下?」 「陛下。」阿凯夫斯说:「如果丝国这么轻易就被打败,那托勒密、马其顿还有罗马……他们是否会认为自己被骗了?」 「所以我们会让这场战斗看起来比较困难。」安条克三世回答:「我们要保存自己的实力,阿凯夫斯,让他们先见识下丝国人火器的威力。如果我们能缴获那些火器,那就更好了!」 第五百一十六章 罗马的心思 安条克三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他说服了托勒密王国、马其顿王国两国国王及罗马共和国执政官。 他们分别是阿尔西诺伊三世,腓力五世及卢基乌斯。 「我们需要一个统一的指挥,否则这场战斗会出问题的!」安条克三世说。 「那么,联军应该由谁指挥呢?」阿尔西诺伊三世不无讽刺的问:「由你吗?我们都知道你刚被丝国军打败!」 其它两人也很配合的发出几声轻蔑的笑声。 安条克三世不为所动,他面带微笑的回答道: 「是的,我认为的确应该由我指挥。」 「因为我们是唯一与丝国交过手的国家,阿凯夫斯将军甚至差点就打败了他们!」 说着安条克三世朝阿凯夫斯扬了下手,阿凯夫斯则微微躬了下身以示敬意。 「更何况,阿凯夫斯更熟悉地形,而且我们还掌握着绝大多数粮草的运输。」 「如果把指挥权交给你们中的任何一位,你们能放心吗?」 这么一说其它三人就无话可说了。 他们虽然不喜欢安条克三世的嘴脸,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 「更何况!」安条克三世又补充道:「联军的胜败对塞琉西有直接利益,如果联军败了,首当其冲要遭到进攻的就是巴比伦。」 安条克三世的目光从两国和一执政官前扫过,说道:「但你们却没有肌肤之痛,不是吗?所以只有塞琉西才是最适合的总指挥。你们说呢?」 这同样也是事实。 这其中尤其是罗马,它的领土位于最西面,卢基乌斯甚至都不愿意为此出兵,因为在他看来这是与其无关的战争。 如果将指挥权交到卢基乌斯手里,他最希望的就会是将其它三国的兵力耗光。 于是三人目光交会了一会儿,就先后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不过阿尔西诺伊三世提了个条件:「如果你的指挥不合理,我们三人有权否定!」 「当然!」安条克三世想也不想就点头应了下来。 然后联军稍作准备就从巴比伦出发了。 这十万联军的组成分别是两万罗马步兵,三万托勒密步骑兵,两万马其顿军和三万塞琉西军。 在这之后,还有总数五万的军队正赶往巴比伦,他们是用于保护巴比伦及后勤运输的,虽然大多是新兵且装备不足,但对付丝国军队骚扰后勤的部队却是绰绰有余。 之前阿凯夫斯的军队就被截断后勤只能依赖帕堤亚,现在当然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阿凯夫斯将塞琉西步兵放中间,罗马军团和马其顿军则放在左右翼,托勒密步骑兵用于殿后……托勒密军队属于埃及的轻装军队,他们有机动性强的特点,适合用作机动部队。 于是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开往霍木桑。 因为兵力众多粮草充足,再加上这十万大军都是各国的精锐,所以各军士气高昂斗志旺盛,甚至还有与它国一较高下的心态。 只有罗马军团的马尔库斯将军除外。 马尔库斯将军头戴红色弧形鬃毛头盔,身着过半身铠甲,骑在白色骏马背上跟随着步兵前进,红色披风随风飘荡,有种不怒自威感。 然而马尔库斯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他表情僵硬双目无神,脑海里在回忆着元老会议的争论: 「塞琉西人说得对,如果我们不打败丝国人,那么迟早有一天,丝国人就会打到罗马。」 「我们应该出兵!」 「可是谁又能保证这不是塞琉西人在利用我们?」 「看看那颗炮弹!我们有谁拥有这样的技术么?所以,就算利用又怎么样?我们别无选择!」 马尔库斯这个将军说不上话,因为那是元老除成员和执政官讨论的地方。 但马尔库斯至始至终都相信,他们有些元老被塞琉西或是马其顿人收买了,否则他们不可能派出两万罗马士兵参加这次毫无意义的战斗。 然而,不久马尔库斯就改变了这个想法。 因为这时马尔库斯收到一封来自执政官卢基布斯的信。 信是用布写的,马尔库斯看了看,神色就由初时的不解转变成意外,然后恍然大悟微微点头。 马尔库斯小心的将信收好,朝周围看了看,突然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举起拳头朝部下下令:「加速前进!」 「加速前进!」 「加速前进!」 …… 罗马军团就像是一片红色的海洋,在微凉的晨风中朝霍木桑方向滚滚而去。 原来,是执政官卢基布斯解了马尔库斯的疑惑。 他给马尔库斯的信上写着:「绝不能让其它人得到丝国人的武器,宁可将其毁掉!」 马尔库斯是个聪明人,他一看这话就明白执政官是对的。 这场仗对联军来说已经毫无悬念,他们没有任何输的理由。 在这基础上,要考虑的就是谁得到那令人恐怖的火器……可以将几斤重的铁球发射几百米远,这种武器绝对是罗马军团的噩梦。 塞琉西、托勒密、马其顿……任何一个国家得到这种武器对罗马都不利。 所以,罗马要将它毁掉,如果可以还要缴获一个带回罗马…… 这或许才是罗马参战的真正原因。 霍木桑将军府。 沈兵没过多久就收到了联军出兵的消息……知道巴比伦已组成联军之后,沈兵当然是全天二十四小时派游骑监视巴比伦,一有动静游骑马上就会发回信号并积极备战。 沈兵当即召来了王贲等人商议战事。 一向都临危不惧的王贲,此时得知情况后也皱起了眉头: 「我们或还有七天时间准备。」 沈兵摇头道: 「不,我们的准备时间可能要短得多!」 王贲问: 「大将军何出此言?」 沈兵回答: 「若我是联军指挥官,在这种情况下就会担心敌人逃走!」 王贲「哦」了一声,然后嘴角就露出了笑意: 「大将军是说,敌人会先一步派骑兵拖住我们?」 秦军最不担心的就是敌人的骑兵,如果他们这么做的话,骑兵就会第一时间遭到打击。 第五百一十七章 围而不攻 沈兵没有去关心骑兵方面的战斗将其全盘交由王贲处理。 因为骑兵的战斗是最不需要关心的,从敌人的军队走出巴比伦那一刻起,塞琉西联军就处处受制。 这其中主要是侦察……几乎所有的国家都是以骑兵侦察,但由于秦军几百人的骑兵就能轻松打败上千联军骑兵,因此联军基本无法侦察,而是两眼一抹黑的以步兵方阵前进。 这对联军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塞琉西军队很熟悉从巴比伦至霍木桑的地形,同时这一路地势平坦很难设伏……其实就算可以设伏也无济于事,骑兵就算设下伏击圈将超长枪兵包围也拿他们没办法。 因此,阿凯夫斯干脆就取消了侦察的游骑,命令部队全速朝霍木桑推进。 然而,也正因为没有游骑于是联军几乎不知道霍木桑的状况,安条克三世又担心起秦军会不会逃走了。 「我们不能继续这样下去!」安条克三世焦燥不安的对阿凯夫斯说道:「我们对霍木桑一无所知,很可能等我们赶到霍木桑的时候,丝国人已经离开了!」 「那又能如何呢?」阿凯夫斯回答:「我们想要的不正是赶走丝国人夺回霍木桑吗?」 「你以为只是这样?」安条克三世气愤的反驳道:「在我们拥有十万兵力的时候,我的将军竟然只想夺回霍木桑!」 「可我们又能怎样?」阿凯夫斯一摊手:「丝国军队是骑兵,我们是步兵。他们想走随时都可以走,我们追不上!」 「我们为什么不派出骑兵粘住他们?」安条克三世提议:「派出一万骑兵!」 「那是送死!」阿凯夫斯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安条克三世:「陛下,您知道丝国军的骑兵有多强大!」 「是的,我知道!」安条克三世坚持自己的想法:「可是将军,你为什么不想想,丝国军队还有什么选择?他们在霍木桑只有三万多军队,可能更少。如果他们留下打败我们的骑兵,那么就会被我们随后赶到的步兵包围,否则,我们的骑兵就是安全的,不是吗?」 安条克三世的话使阿凯夫斯陷入了沉思。 这说法有一定的道理,也就是用骑兵做诱饵使丝国军队无法脱身。 尤其骑兵其实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与丝国军队接敌时其中一部份马上下马转化为枪盾兵掩护骑兵……这是阿凯夫斯一直在考虑的对付丝国骑兵的战术,此时阿凯夫斯也很想尝试一下。 于是犹豫了一番,阿凯夫斯就同意了。 初时阿凯夫斯的战术的确起了作用,老远看到丝国骑军上来,塞琉西骑兵马上下马排成方阵,一手执矛一手执盾,敌人骑兵要是敢近身攻击,他们就用标枪和弩箭反击。 结果丝国军果然拿他们无可奈何。 这增强了阿凯夫斯的信心,联军各国也欢呼雀跃,以为胜利就在前方等着他们。 阿凯夫斯哪里会想到这其实都是王贲在示敌以弱,其目的就是让塞琉西骑军越走越远与步兵分隔。 然后,在塞琉西骑军距离主力三天路程时,丝国骑军突然就包围了塞琉西骑军。 这包围对王贲而言没有任何难度,因为只要一看到秦军塞琉西骑兵马上就会转为步兵……这的确是增加了防御力,但同时也失去了机动能力。 然后,王贲也不着急进攻,他只是将一万骑兵分成三批轮番上阵围着这些塞琉西骑兵转圈,另外还有一万骑兵扎营待命。 然后塞琉西骑兵就明白他们要面对的是什么了,他们必须一直站着保持防御姿态,只要一放松马上就会遭到进攻,就算转圈的敌骑只有几千人也一样。 指挥这一万骑兵的塞琉西将军费尔多坚持了两个多小时后就大声问着部下:「我们的步兵还要多久才能上来?」 部下用因为恐惧而发颤的声音回答:「至少要三天,将军!」 但其实是需要四天,因为这时秦军对敌人主力的骚扰也开始了……骑兵时不时的出现在联军前射上一批箭,然后在塞琉西组织起防御前就风一般的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又或者在夜晚突然射来一批火箭将其帐篷点燃。 骑兵弱的结果就是必须忍受敌人无休止的骚扰。 对于联军而言,这些骑兵就像是一群苍蝇似的无时无刻不在周围吵闹,打又打不着赶又赶走,让部队士气持续下降不说,行军速度也大幅放缓。 但其实不需骚扰,前方被困的骑军也撑不住。 因为费尔多所领的骑军在被包围的情况下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保持防御坚持三天,要么就上马逃走。 坚持三天几乎不可能,但上马逃走同样不是个好主意。 这其间费尔多甚至还想到一个办法,那就是方阵轮流移到中间安全区域吃饭休息。 但这却没有任何作用。 因为一万人只能勉强布下一个各面只有两千人左右的初级方阵,这个初级方阵根本就无法围出多大的「安全区域」。 一旦塞琉西骑兵开始休息或是吃东西,丝国军队就会冲上来朝中间射出大批的箭矢。 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是如此。 安条克三世也曾想过为这一万骑军增派援军,但援军想要快速赶到也只能派骑兵……一想到骑兵上去还是会被围困,安条克三世就打消了这种想法。 阿凯夫斯苦恼的抱怨道:「我们太轻敌了,我早说过这样不行!」 「这至少证明丝国军没有逃走!」安条克三世回答:「放心,阿凯夫斯,这些损失我们很快就会成倍要回来的!」 就在安条克三世和阿凯夫斯说这些话的时候,费尔多的骑兵部队已经崩溃。 他们不顾一切的骑上马突围……骑马突围也不是个好选择,因为秦军的重骑兵已经在他们逃跑的路上等着。 已经筋疲力尽的塞琉西骑兵一接战就溃不成军,最后能成功逃出去的只有寥寥几百人,连费尔多都成了秦军的俘虏。 第五百一十八章 文明 最近更得少,是因为我反思了下,发现自己写的东西似乎大多是在叙事,就像是大纲,发生了什么、做了什么,然后什么结果。 我认为小说不应该是这样的,应该有人物、有情感、有血有肉,而这一点士兵似乎很欠缺。我一直以来都是以描绘战争,然后以战场上合情合理的方法解决困难。 所以士兵这段时间一边学习一边尝试,尝试从各个角度去描绘人物。 因此造成更新速度放慢,士兵说声抱歉。 因为我觉得如果没有进步,只是把字数堆出来,这对于一名要以此为生的写手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 安条克三世对外隐瞒了这次失败。 按他的话说,就是不希望部队的士气受到打击。 但阿凯夫斯却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安条克三世其实更在意自己的面子,他担心的是来自其它国王及执政官的奚落和嘲笑。 阿凯夫斯在指挥大军前进时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十万军队才刚开战就损失了一万骑兵,这是否是个不详的预兆? 像安条克三世这样插手自己的指挥,这场战斗是否像想像的那样顺利? 丝国军队没有逃走虽然可以说是好事,但未尝又不是一件坏事? 丝国人可不是傻瓜,他们必定有不逃的理由。 那是否意味着丝国人有信心击败联军? 所有的这些疑问都在阿凯夫斯心里像水桶似的在他心里七上八下的,让阿凯夫斯惴惴不安。 不过无论如何,最终联军还是顺利赶到了霍木桑。 阿凯夫斯意识到自己没有回头路,于是只能让自己暂时忘了疑虑全身心的投入到包围霍木桑的指挥中去。 阿凯夫斯是这么安排的: 两万罗马军团及两万马其顿军团分成四面包围霍木桑,一万托勒密军队留作其预备队。 而塞琉西军队和剩下的托勒密军队则继续前进开往蓝氏。 阿凯夫斯对此有充分的理由: 「我们不能只包围一座城。」 「因为这样我们有可能腹背受敌,我们不知道也不确定蓝氏城的敌人会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后方!」 「到时他们就有可能两面夹击并突围而出。」 「将军们,要知道蓝氏还有四万敌人,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各国将军对此没有异议,尤其是罗马将军马尔库斯,因为他关心的是那可以将铁球发射五百米的武器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么就要将其抢到手。 据说这武器就在霍木桑,所以他巴不得阿凯夫斯带着军队去进攻蓝氏。 马尔库斯不知道的是,阿凯夫斯很清楚蓝氏的军队绝大多数都是没有多少战斗力的蓝氏降军。 塞琉西军队及托勒密军队进攻蓝氏简直就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而罗马和马其顿,他们要面对的则是丝国军的主力。 当然,阿凯夫斯会时刻关注着霍木桑的战局,一旦罗马和马其顿落入下风,那么阿凯夫斯为了联军的整体利益,那时再带兵回援。 阿凯夫斯不认为这战术有什么问题,因为那可是四万精锐……罗马步兵及马其顿超长枪兵,他们都是骑兵的克星,尤其是围城攻城,这更是他们擅长的。 沈兵站在城头往下看,只见城下到处都是敌人布下的方阵,罗马军团是红鬃红披风,分北、西两面,马其顿军团是黑色盔甲,分南东两面。 他们按习惯在城外五百米左右构筑城寨。 近距离构筑城寨的好处就是尽可能的压缩城内敌人的出城空间…… 如果围城时城寨构筑得太远,那么守军就可以轻松的出城布阵然后发起进攻。 但城寨若逼近敌人城墙,那么敌人刚刚出城就要面对来自城寨的远程武器的打击和封锁,这显然更有价值。 沈兵没有半点迟疑,对王贲下令道: 「将他们赶远些!」 王贲应了声,然后就下令炮兵开火。 「轰轰」两声,两枚炮弹就在一众罗马兵士惊愕的眼神中飞进其城寨,其中一枚炮弹击中刚刚立起的原木栅栏,当下栅栏就被砸得木屑纷飞,用于捆绑的绳索也就此断裂,原木一阵跳动后横七竖八的散落一地。 另一炮弹则击中了几名罗马士兵,接着又弹跳着命中一匹正拖拉木材的战马。 战马一声惨嘶,横向飞出几米之后倒在地上抽搐,身上已出现一个血洞,鲜血像喷泉似的往外狂喷。 罗马士兵慌张的丢下手中的工具和木材往后逃窜,绑在不远处的几匹战马也被惊得四蹄燥动,若不是绑着缰绳,只怕早已逃走了。 正在指挥军团建设城寨的马尔库斯看到这一幕不由大吃一惊。 他这时才确信塞琉西人说的都是真的,丝国军队的确拥有能将铁球打出几百米远的火器,且威力和射程比塞琉西人说的有过之无不及。 「将军!」部下纷纷将惊恐的目光投向马尔库斯。 马尔库斯明白他们这目光的意思。 如果敌人的火炮能打到城寨并轻松的将其摧毁,那么在这里建城寨就没有任何意义。 想着,马尔库斯就大声下令:「后撤两百米!」 「后撤两百米!」 「后撤两百米!」 …… 然而,即便是这样马尔库斯还是大感事情不妙。 想了想,马尔库斯就找到了马其顿将军赫克托尔。 「我想你一定见识到丝国人的火器!」马尔库斯带着一丝恐惧望着赫克托尔,问:「你有什么想法?」 「希望丝国人手里的这种武器不多。」赫克托尔神色凝重的回答:「否则我们可能对其无可奈何!」 「对此我毫不怀疑!」马尔库斯摇了摇头:「如果他们手里有很多这种装备的话,那么阿凯夫斯只怕早就被炸得粉碎了。」 顿了下,马尔库斯又接着说道:「所以,我说的是我们对此竟然一无所知。」 「很奇怪吗?马尔库斯将军?」赫克托尔不以为然的扬了下头:「亚历山大早就证明了这一点,这片大陆不只我们一个文明。」 「我奇怪的不是这个,而是他们竟然比我们更先进!」马尔库斯的眼神很复杂,像是愤怒、是悲哀、是妒忌,又像是无奈。 赫克托尔不以为然的泯了泯嘴:「如果你接受这片大陆还有其它文明,那么你就要有落后于他人的心理准备。」 赫克托尔摊了下手,继续说道:「我是说,不是我们最先进,而是我们不知道而已。现在我们知道了!」 看着马尔库斯难以置信的表情,赫克托尔就安慰道:「我知道这很难让人接受,马尔库斯将军。但我觉得你应该这样想:谁更先进,看的并不是武器,而是看谁能在战场上打败对方!」 第五百一十九章 局势 从现代的角度来说,先进文明必定打败落后文明肯定是不对的,因为史上就有许多落后文明打败先进文明的先例,最典型的就是打遍欧亚的蒙古。 但赫克托尔和马尔库斯并不知道这个,他们都坚定的认为先进文明必定会击败落后文明,就像亚历山大征服了波斯和埃及一样。 只不过这两人的想法还是有区别。 赫克托尔认为如果是这样,那只要打败了丝国军队,那希腊文明就依然是先进文明。 而马尔库斯则担心:从丝国军队的装备来看,丝国很可能是比希腊更先进的文明,那么他们能打败丝国军队吗? 其实这还不是马尔库斯担心的,马尔库斯真正担心的是:若先进文明必定征服落后文明,那是不是说丝国军队就必定会征服全欧洲? 从这一点来看,马尔库斯其实更有远见。 最后没有人能得出结论,马尔库斯回到自己营地积极备战并思考对策。 这是罗马军队作战的习惯,他们总是将敌我军队的兵器优势摆出来演练一番然后寻找防御的方法及敌人的弱点。 只是让马尔库斯沮丧的是,不管他怎么推演,他都无法解决这个能将铁球打出五百多米的东西……它已经超出了这时代所有装备的射程,而且还无坚不摧。 就在马尔库斯摸着下巴盯着地图发呆的时候,一名通讯兵进来报告道:「将军,丝国军队出城了,他们像是要突围!」 「突围?」马尔库斯一愣,然后摇头道:「不,他们不是突围。」 说着马尔库斯就从卫兵手里接过头盔戴上,一边任卫兵为其系上披风一边问:「他们把那火器推出来了吗?」 「不,没有,将军!」通讯兵回答:「不过他们手里拿着一种更小的铁管,我们不知道那是什么。」 马尔库斯心下暗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那种可怕的火器就行。 马尔库斯不知道的是,这种「铁管」恰恰是他需要担心的。 沈兵的作战计划其实不是这样的。 沈兵从开始就有想过塞琉西联军会分兵进攻蓝氏。 毕竟蓝氏兵力少又处在中原与中亚的必经之路上。 如果塞琉西联军拿下蓝氏,一方面可以切断中原与霍木桑的联繫将沈兵包围,另一方面还可以威摄叛降的大宛和安息使其不敢轻举妄动。 其实这也是安息和大宛所希望的,他们说是说臣服于大秦或与大秦结盟,但在这种塞琉西赢面更高的情况下,再次倒向塞琉西是正常同时也是必须的选择……国与国之间只讲利益,没有什么道义、信誉和承诺可言,否则就不应存在这世上。 沈兵的想法是: 先静观其变等上几天,当塞琉西部队兵临蓝氏城下时再开战,这样就可以使进攻蓝氏的塞琉西军与进攻霍木桑的罗马、马其顿军两地作战彼此很难增援,于是塞琉西联军便两头无法兼顾。 但人算不如天算。 就在沈兵坐等塞琉西军团往蓝氏推进时,从蓝氏来的飞鸽传收让沈兵不得不改变了计划。 情报中写着:「扶苏公子与兹阳公主至蓝氏城」。 沈兵皱了皱眉头。 扶苏与兹阳居然赶到了蓝氏城,在这时候?! 原来这事是因兹阳公主而起。 沈兵大军出发不久,扶苏就带着兹阳等人转移到了沙洲……扶苏要坐镇沙洲组织远征军的物资调配。 沈兵认为这能煅炼扶苏的管理和应急能力,尤其有战事时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其实古代君王通常是这样,也就是保证国家内部的稳定并为外部战争提供有力的后勤支持,外面征战的事都是交给将军,真正御驾亲征是少之又少。 秦皇统一六国是如此,汉武远征匈奴也是如此。 兹阳公主倒是她缠着扶苏要跟着到沙洲的: 「公子有所不知,此处又是草原又是蛮夷骑兵。」 「公子和大将军都不在,只将我一人留在龙城,万一有事都不知如何是好……」 说着兹阳就低头怯生生的摆弄着裙角,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扶苏一想觉得也是,虽说有亲卫护着,但留她一人在这也不周全,于是就带她一起到了沙洲。 扶苏又哪里会想到这只是兹阳公主的第一步而已。 没过多久兹阳公主又缠着扶苏说要去大宛。 兹阳公主的理由自然很充分: 「后勤给养自有李岩主持,公子大可放心。」 「前线大将军又捷报频传甚至攻下了蓝氏,扶苏身为公子应亲往前线犒赏三军,到时我军必定士气大振一举拿下大宛!」 「那沈兵也是,公子若成天在后方调度粮草,又能学到多少东西?」 扶苏虽是比兹阳年长几岁,但自小都拿这个古灵精怪的妹妹没办法,心下又想,去前线看看也没什么不好,反正有大将军在必能诸事平安,顺便也巡视一下补给路线并让西域三十六国多出些给养。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扶苏自小跟着淳于越这大儒游历学习,儒家讲究的是「以身作则言传身教」。 所以扶苏以为自己身为公子更应该「身先士卒」到前线去体会下军民的疾苦。 于是心下也有了这样的想法,兹阳公主若有若无的又劝了几天,就把扶苏说动了。 扶苏甚至不顾李岩的苦劝,带上千名神武军就直奔蓝氏。 扶苏没想到的是,他这耳根子软的毛病这一回却是救了他一命。 对于沈兵而言,原本蓝氏城对于整场战役并不重要,因为霍木桑城内有足够秦军及全城百姓一年的给养,而沈兵很确定塞琉西联军无法包围霍木桑一年。 所以即便蓝氏城失守,沈兵也掌握着主动权。 但因为扶苏和兹阳的到来,整个局势就发生了改变:沈兵不敢以扶苏冒险,这可是关系到大秦乃至沈兵自身的命运。 因此,沈兵必须主动出击,甚至一出击就要将敌人打痛。 只有这样才能让赶往蓝氏的塞琉西军队折返回霍木桑而不是继续进攻蓝氏。 第五百二十章 火器 于是秦军就从北门出城作战。 出城的是三千神武军及两千重骑兵,再加一千轻骑为策应。 三千神武军在中间为主力,他们以百人为一组排成横队,个个手执火绳枪腰胯青铜剑,背上还背着一面藤盾。 两名屯长一左一右,他们维护队列的左右边界及保持队列整齐,百将带着亲卫在队列后方指挥。 两翼各一千重骑兵掩护,一千轻骑分为两部在侧翼作为机动部队。 全军六千人,对阵一万罗马军团。 沈兵之所以选择罗马军团为目标,是出于两方面考虑: 其一,是罗马军团在应对敌方远程武器时通常採取被动防御的战术,比如结成龟甲阵。 这做法会使火枪兵有更充裕的准备时间……火枪兵不怕对方盾有多厚,就怕对方不顾一切的猛冲,这样射速较慢的火绳枪就会被敌人冲到跟前而不得不势弃火绳枪选择近战。 其二,是因为罗马军团的盾更大、更厚、更坚固。 这是由罗马军团作战兵器主要是短剑决定的,重量轻的短剑才能配大盾,而马其顿士兵因为要手执重达18斤的超长枪,所以必然只能配更小、更轻的圆盾。 毫无疑问,这圆盾只能用来防护小面积的弓箭,火绳枪可以轻而易举的穿透它并杀伤其后的马其顿士兵。 但高1.25米,宽0.78米,重达10公斤的罗马盾……沈兵就不确定了。 确切的说,是沈兵不确定火绳枪在多远的距离上能有效杀伤持有这种盾的罗马士兵。 如果杀伤距离太近的,比如五十米、甚至三十米……那火绳枪对阵罗马步兵就一点优势都没有。 因为在这距离上火绳枪只够打出两、三发子弹,然后就要短兵相接了。 而身着藤甲手执青铜剑的神武军与罗马军团近战是一点优势都没有。 这其实不难想像。 因为罗马人所使用的长度只有60厘米左右的短剑在战场上更多的是穿刺,也就是从连在一起的盾牌缝隙中穿刺而出。 另外罗马人还会使用重达10公斤的盾牌推、砸、挤。 而藤甲最忌讳的就是穿刺及重物击打。 反之,神武军手里的青铜剑却很难突破罗马人像一堵墙似的盾阵,于是近身作战就只有死路一条。 沈兵想先看看火绳枪是否能破罗马方阵。 如果不能,就要调整战术了。 其实对付罗马及塞琉西军队还有其它战术,那就是像蒙古军队一样随打随走,这样罗马方阵及马其顿方阵在后头累死也追不上。 至于补给,那就只能是「以战养战」的打法。 也就是以骑兵速度快的优势深入塞琉西、马其顿甚至是罗马腹地,补给够就多走几天,补给不足便就近寻个村庄打劫。 这么一来就会形成宋朝被蒙古残破的局面: 宋朝为了应对蒙古骑兵也是使用武装到牙齿的重步兵,甚至还装备各种火器。 但蒙古骑兵通常不直接与宋军正面作战,而是以骑军之利越过边境深入宋境内一边劫掠一边满世界乱窜。 蒙古是速度快的骑兵,而宋军大多是步兵,主力步兵必然追不上骑兵。 而宋军的骑兵又比蒙古弱得多,追上也是三两下就被干掉,于是竟然拿蒙古骑兵毫无办法,甚至都出现几支不过百余人的蒙古骑兵在境内流窜数月绕了一大圈从另一面再返回的情况。 时间一久,宋朝这些城池便就此残破于是也就不攻自溃了。 所以,现代网络常有人假设:若汉朝与罗马这两支东西方最强的军队相撞会是什么结果。 要沈兵说,这根本不需要假设。 要知道汉朝骑军可是打败过匈奴的精锐,而罗马骑兵只是辅助兵种,称其为垃圾也不为过。 所以只要汉军战术正确,罗马必败无疑。 沈兵原本也应该用这种战术。 但一来是「以战养战」的作战方式并没有说起来那么轻松。 这主要是道义上的,受儒家文化影响的中原士兵若「以战养战」会影响士气,而蒙古骑兵「以战养战」却会增加士气。 二来沈兵原本也无心与这些国家为敌,只不过「树大招风」因为秦军有火炮而吓得马其顿、罗马等一干国家结成联盟而已。 再一个,就是沈兵有更好、更轻松的解决方法:火绳枪。 那为何还要捨近求远? 沈兵已下定了决心,如果火绳枪对罗马军团不乐观,那时再转向拿马其顿步兵开刀。 对付马其顿步兵就简单多了,那些举着18斤重超长枪的傢伙几乎无法奔跑。 马尔库斯此时正骑在马上来回奔走向罗马士兵下达命令。 等罗马方阵就绪后,他才得空将目光投向几百米外在城脚布阵的丝国军队。 他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队形,有些类似方阵,但每个单位都要比方阵长。 他更没见过这么奇怪的武器,就像通讯兵说的,那看起来就是一根铁管。 它能杀人吗? 既没有刃又没有尖刺,用什么杀人? 威力如何? 马尔库斯脑海一片空白,他很不喜欢这种一无所知的感觉。 这时对面传来了战鼓的「隆隆」声,丝国军队随着鼓声节奏一步步前进。 马尔库斯一声令下,各百夫长就吹响了哨子。 罗马士兵「呵」了一声,将盾牌举向前方结成盾墙,然后一步步往前推进。 没过多久,对面的鼓声突然停了下来。 马尔库斯看到丝国军队将铁管立在地上,然后往里头装填着什么。 然后丝国军队就一排排的举起铁管对准罗马方阵…… 那一刻马尔库斯突然明白了什么。 「火器!」马尔库斯瞪大了眼睛惊叫:「那是火器!我的天,他们竟然有那么多火器!」 大的火器可以发射大铁球的话,那么小火器就可以发射小铁球,如果这些小铁球可以杀人……那就太可怕了。 马尔库斯想马上将部队撤回来。 但已经太迟了,只听「砰砰」一阵爆竹般的枪响,走在最前方的罗马士兵便一个个被打倒在血泊中。 第五百二十一章 小试身手 八十米可击穿并造成伤害,这让站在城头观战的沈兵悬着的心瞬间就放下了一半。 其实这并不意外,罗马步兵盾是因其面积大所以全重才达到20斤,但单位面积上的防护能力并不会比普通盾更强。 而火绳枪突破的就是单位面积上的一个点。 罗马方阵那边却愣了,因为在此之前除了投石机、床弩之类的武器外,从未有过任何装备能在八十米的距离上杀伤盾牌后的士兵,可对面的丝国军队却做到了,而且用的就是一根看起来微不足道的铁管。 第一时间罗马士兵就被吓懵了。 「那是什么?」有人在阵中大叫:「我们的盾对他们毫无用处!」 军官在后头不知道前方的情况,他们还以为那是因为盾牌不够密集,于是一声令下:「龟甲阵!」 虽然许多罗马士兵怀疑龟甲阵能否起作用,但他们一方面有些不相信敌人的武器能击穿盾牌,另一方面这也是罗马军团对付敌人远程打击装备的习惯,更重要的还是除此之外他们别无它法。 于是罗马士兵依令聚拢在一起摆成龟甲阵:前方盾牌连着盾牌几乎没有空隙,上方也举着盾挡住,从外面看就像是一个密不透风的龟甲。 这却正合神武军之意,他们不慌不忙的再次装弹,然后再次举起火绳枪,一声令下又是「砰砰砰」的乱响,龟甲阵内霎时就传来一声声惨叫,又是一排罗马士兵倒在地上。 马上就有罗马士兵朝身后的军官大叫:「长官,敌人的武器能击穿盾牌,龟甲阵不起作用!」 军官这时才明白问题和危机所在,但他们从没打过这样的仗……敌人的装备居然能击穿盾牌? 于是一时愣在原地不知怎么办才好。 如果是别的军团,比如马其顿军队,碰到这情况只怕第一时间就崩溃了。 但罗马军团军纪严明,尤其他们还实施了十分残酷的「十一抽杀制」。 也就是如果有大规模溃逃、譁变或是丢失军旗等较为严重的情况,就会十人一组抽籤,不论军官还是士兵,不论身份贵贱,抽到死签就要被处死。 且幸存下来的士兵也只能在军营之外危险地区驻扎,口粮换成餵牲口的大麦。 虽然它实行不多,但却已足够威摄全军使他们不敢轻易逃跑。 这时马尔库斯就传下命令:「全军冲锋!」 马尔库斯是个有经验的指挥官,他只在刚才敌我对阵的那一瞬间就发现一个问题:敌人的火器虽然杀伤力大但准备时间却很长。 因此,要想打赢这场仗就只有用最快的速度冲锋。 听到这个命令所有罗马士兵都感到没来由的阵阵胆寒……这不就是用血肉之躯面对敌人的火器吗? 但也只是停滞了一会儿,随着军官一声哨音,罗马士兵就高喊着朝丝国军冲去,端着盾牌,手持短剑,就希望能杀入敌人阵中近身作战。 然而现实却让他们很绝望。 罗马士兵个个手持重盾,即便是冲锋也是步履蹒跚……其冲锋速度会比马其顿步兵快一些,虽然他们的盾比超长枪还重,但超长枪不容易保持平衡。 但两分多钟的时间还是够火绳枪射出十余发子弹,尤其是随着敌我两军距离越来越近火绳枪的命中率也随之大幅增加。 于是随着一阵阵「砰砰」的枪响,罗马士兵一批批的倒在冲锋的路上,而那些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的尸体又进一步增加罗马军队冲锋的困难,进而尸体就越堆越多。 仅以冲锋而言,罗马军团这种穿着盔甲手持重盾的冲锋是极其错误的。 因为若在八十米的距离上重盾加盔甲都无法阻挡火绳枪射出的弹丸,这重盾和盔甲除了阻滞己方的冲锋速度外就没有任何意义。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书友大本营】,看书领现金红包! 这也是滑膛枪出现后胸甲就逐渐消失最后被淘汰的原因之一。 所以,罗马士兵若是够聪明干脆抛掉盾牌全速冲锋反而还有可能对神武军的火绳枪构成威胁。 但没有人认识到这一点,盾牌可以说是罗马士兵的第三生命,长期以来的战争让他们以为抛掉盾牌就意味着受伤甚至死亡,于是宁可带着它一起死。 不过就算如此,这一仗还是打得险像环生。 罗马军团沖至最近的位置距离神武军只有不足十米,眼看就要冲进神武军阵中造成骚乱,幸运的是侧翼轻骑射来一阵箭雨及时将其挡了回去。 看到这一幕,就连沈兵都不得不在心下暗贊罗马军团的战斗力。 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战争,甚至说是一场维度不同的战争也不为过。 尤其罗马士兵从未见过火绳枪,首次见到这种无法对付的装备不发生恐慌彻底崩溃已经不容易了,还能像现在这样不畏生死的发起冲锋……也难怪这支军团不久后便能成为地中海霸主甚至一直打到中亚。 但是现在,有了沈兵的出现,只怕罗马军团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终于,在神武军火枪前堆起像小山似的尸体后,罗马士兵就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恐惧崩溃了。 王贲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一挥手就把骑兵派了上去。 两千重骑在这时就发挥了作用,他们从两翼冲出展开队形,然后像坦克似的辗向那些逃跑的罗马士兵。 轻骑则分散开来用弓箭追杀溃逃的散兵。 神武军则端着火枪一步步朝敌人城寨前进……城寨上的弓箭手对他们的藤甲而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们可以行至城寨前近距离将其射杀。 结果城寨上的罗马士兵也被吓坏了,就算马尔库斯愤怒的大声喝斥甚至亲自斩杀了数名逃兵,他们还是不顾一切的丢下城寨逃走。 整场战斗持续了半个多时辰,以秦军攻下北面城寨告终。 沈兵直接将城寨放了一把火烧了,然后让士兵尽数回城……拥有城池的好处就在这,可以随时回城休息,等养精蓄锐之后再次反攻。 而下一次反攻,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小试身手了。 第五百二十二章 投石机 沈兵在取得这场战斗的胜利之后,就马上给蓝氏修书一封,请扶苏带着兹阳公主返回沙洲。 没想到这时扶苏那儒家的迂腐劲又上来了,他回信称: 「得知大将军深陷敌军重围,扶苏又怎能置大将军于危险中不顾而独自返回?」 「大将军莫要多言,扶苏必与大将军同进退。」 「大将军只管在霍木桑放手一战,蓝氏自有扶苏打理!」 沈兵看着这些话有些哭笑不得,扶苏哪里知道他在蓝氏不仅帮不上忙反而会使沈兵处处受制。 不过沈兵知道扶苏若是认定霍木桑处于危难之中,那再怎么劝也无济于事,于是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沈兵没想到的是,此举反而是错有错着,否则还真就坏事了。 当然,沈兵也没想到这其中还有兹阳公主的盅惑。 此时的兹阳公主正在蓝氏大呼过瘾: 「一到前线就接到前线凯旋的战报,且又是以少胜多!」 「沈兵果然名不虚传。」 「不过那火绳枪是何物?」 「为何此前从未听过?」 当然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因为火绳枪是秘密武器,霍木桑都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何况蓝氏。 不过兹阳公主马上就明白了: 「定又是那沈兵发明的新物事,待本公主前去看看!」 说着还真就要去霍木桑,若不是扶苏拦着,她还真是去自投罗网了。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所以,等沈兵来信要他们返回沙洲时,兹阳公主又哪肯答应,对扶苏又是一堆大义凛然的话,只唬得扶苏是一愣一愣的,最后自然没有应允。 塞琉西联军这边就乱开了。 这一仗虽没有撼动塞琉西联军的根基,但却把马尔库斯、赫克托尔等一干将军吓得不轻。 此战丝国军以少胜多不说,还以极小的代价杀伤四千余罗马士兵。 火绳枪兵的胜利其付出的代价必定很小,因为他们甚至都没有与敌人接触。 如果说有什么损失的话,那就是罗马士兵掷出的标枪伤了几个人,另外就是重骑、轻骑追杀敌人时遭受了一些损失。 而所有这些损失全部加在一起也不过百余人。 但真正让他们害怕的,其实还是「火绳枪」这种新武器出现在战场上进入他们的视野。 马尔库斯第一时间就找到了赫克托尔: 「我想你已经知道了,赫克托尔将军,丝国人远比我们想像的要强大得多!」 赫克托尔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他的东面阵地就在战场有旁边,开战后赫克托尔就带着部下赶到战场观战,这样好为将来自己面对敌人时有所准备。 所以,他目睹了整个过程当然也知道丝国军那可怕的武器。 想了想,赫克托尔就说道: 「我们可以上当了,马尔库斯!」 马尔库斯愣了下,然后就反应过来: 「你是说阿凯夫斯知道这些?」 随即马尔库斯就摇了摇头: 「不,我不这么认为。」 「如果他知道丝国军队有这种更恐怖的武器,他就不会以为我们能包围霍木桑。」 赫克托尔皱着眉头说道: 「或许这正是他的目的,让我们在这送死,他去进攻蓝氏城截断丝国人的补给。」 「我猜,丝国人的那种装备必定需要运送什么,比如那些会冒烟的东西。」 赫克托尔所说的那个冒烟的东西就是火药。 这倒是想对了,因为铁制品在此时的中亚及欧洲并不稀奇,可以就地补充。 但火药却是这里没有的东西,于是丝国军队应该要从中原运来。 这就关系到补给问题了。 于是赫克托尔的假设就能成立:阿凯夫斯明知道有这种危险,却有意让罗马和马其顿军队在这里消耗丝国军火药,而塞琉西军队却干更安全的活:断敌补给最后坐享其成。 马尔库斯有些犹豫,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了办法: 「我们应该让阿凯夫斯回来,赫克托尔!」 赫克托尔马上就明白了马尔库斯这话的意思,他点头道: 「是的,我们应该让阿凯夫斯回来共同面对眼前的危机!」 于是阿凯夫斯就收到一封情报。 事实上那不是情报,而应该说是控诉: 「你骗了我们,丝国人拥有的可不只是能将大铁球抛出五百米外的火器。他们还拥有一种单兵武器,发射的是小铁球,可以击穿盾牌再击毙其后的士兵!」 「如果你和你的军队不回来应敌的话,那么霍木桑就交给塞琉西了!」 随着信一起带来的还有一枚带着血丝的铁弹。 阿凯夫斯拿着铁弹看了看,就愈发感觉这场仗不像想像的那么简单。 事实上,如果敌人手里有这种武器的话,就更应该兵分两路进攻蓝氏从而截断有可能来自中原的援军和补给。 但现在的情况却让阿凯夫斯无法这么做。 因为他们对阿凯夫斯的指挥及真实用心起了疑心,如果不返回霍木桑投入战斗的话……罗马及马其顿军队很可能退出战场,接着托勒密也会紧随其后,联盟将就此崩溃。 这是阿凯夫斯无法接受的,因为它意味着塞琉西将独自面对可怕的丝国军队。 于是阿凯夫斯没有迟疑,下令道:「返回霍木桑。」 阿凯夫斯当天晚上就加入了霍木桑的围城行列,他亲自向赶来的几个将军解释道: 「我发誓在此之前我们也不知道敌人有这种装备!」 「事实上现在我们依旧不知道,我对它的了解只有这颗铁球。」 说着阿凯夫斯就拿出那枚收到的铁弹。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赫克托尔问:「我是说你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敌人可以在百米之外轻松射杀我们的士兵,而我们对此却无能为力。」 阿凯夫斯想了想,就回答道: 「或许,我们可以建造投石机,很多的投石机。」 这种防御思维是正确的,因为如果敌人的火绳枪排成排与塞琉西联军作战的话,投石机的远射程就能越过已方步兵杀伤火枪兵。 问题在于……沈兵的火枪兵不仅仅是步兵,他们同时还是骑兵。 第五百二十三章 奴隶 沈兵之前与罗马军团的那一战,其目的不只是小试身手,另一个目的就是让塞琉西联军把火绳枪兵当作步兵,最好是像塞琉西联军一样的方阵步兵。 塞琉西联军接下来的动作就告诉沈兵他们上当了……沈兵发现塞琉西军队正在集中力量筏木造投石机。 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就不用多说了,当然就是希望以投石机对付火枪兵。 如果火枪兵是步兵尤其是方阵的话,投石机或许是个好办法。 因为塞琉西联军可以将步兵摆在前头,投石机稍后,然后用投石机的石弹掩护步兵冲锋。 可以想像,只要投石机足够,就必然能压制住火枪兵的火力,然后步兵就乘势冲进火枪兵中杀个痛快。 沈兵在霍木桑等了两天。 这两天纯粹就是等情报,等塞琉西指挥部的情报。 沈兵分析过塞琉西联军的情况。 这是一支由塞琉西牵头组建的联军,而且还是由塞琉西指挥。 如果要将它们尽数击溃是十分困难甚至可以说是办不到的,就算沈兵手中有火绳枪也是如此。 原因是塞琉西联军一共有十五万人,扣除其轻敌贸进的一万骑兵也还有十四万。 且这些军队大多都是克制骑兵的超长枪兵和罗马重步兵。 而秦军只有四万骑军,同时内部霍木桑百姓还虎视眈眈大有造反之势。 霍木桑百姓并不是希腊人……正如之前所言,他们亚历山大征服波斯之后的中亚人,也就是现代的伊朗人。 而且欧洲此时还处在半封建半奴隶状态:虽然有许多自由民,但同时还存在大批没有人身自由的奴隶、角斗士等,被征服的中亚人就更是低人一等受希腊人压榨。 沈兵进驻霍木桑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宣布解放所有奴隶还他们自由。 这一度使霍木桑一片欢腾拥护支持秦军。 然而,民心这东西其实是很脆弱且很容易改变的。 原因是谁都怕死,而且会暗自衡量轻重。 在此之前,是秦军大败塞琉西军,霍木桑百姓以为塞琉西军大势已去,同时秦军又能还他们自由,那何乐而不为?当然拥护秦军。 但是现在,当塞琉西联军十余万大军将霍木桑团团包围的时候,至少在百姓眼中认为此时秦军大势已去,这时如果支持秦军……城破之后岂不是要被塞琉西清算? 于是反秦势力又在暗嘲涌动。 短短几天内就有两次较大规模的组织企图攻破城门迎接塞琉西联军进城,幸运的是被沈兵及时发现并抢在其前头将其扑灭。 沈兵之所以能发现也并非偶然,而是沈兵紧紧抓住或者也可以说是团结霍木桑的奴隶阶层。 沈兵对他们做的不只是解放他们这么简单。 如果只是放他们自由的话,不足以让这些奴隶或是角斗士对秦军「死心塌地」。 奴隶阶层虽然受够了塞琉西的压迫、奴役甚至是虐待,但他们同时存在一个问题:他们已习惯了屈服于希腊人,习惯于服从他们的意志,潜意识里认为只要违抗主人的命令就是死亡,甚至是痛苦的死亡。 所以沈兵在放他们自由时还对这些奴隶说了一些话: 「我希望你们明白,在你们挣脱镣铐时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你们只能站在我们这边。」 「否则,有一天塞琉西军队再打回来,你们就是违抗他们意志的奴隶!」 「你们知道这会是什么下场。」 「所以,你们要么继续呆在这里等塞琉西军队回来,要么就死心塌地的和我们站在一边。」 这话很有说服力。 因为所有奴隶都知道塞琉西军队打回来后会是什么下场……他们就算不死,也依旧还是奴隶。 于是他们就没有选择,只能与秦军站在一起并希望丝国人能赢得这场战争。 这招很有效。 因为霍木桑总人口五十余万人口就有六万多奴隶,比例超过九分之一。 而且霍木桑中只要超有些财力的百姓,也就是有能力组织起大规模的行动的百姓或商人,手下都有不少奴隶。 【领现金红包】看书即可领现金!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金/点币等你拿! 这些奴隶恢复自由身后可以凭着他们的人脉及原主人的熟悉获得许多消息。 沈兵能扑灭那两次反叛就是奴隶告的密。 在城内沈兵唯一能相信的就是奴隶。 但大多数霍木桑百姓却不乐见这一点,尤其是较富裕的百姓……他们手里的奴隶变成了自由民,这损害了他们的利益。 沈兵知道这个,但他还是宁愿相信奴隶。 因为他知道奴隶才是自己的「死忠」,而战争要的就是「死忠」。 事实也证明沈兵的做法是对的。 因为霍木桑已组建了一支由两千余名角斗士武装起来的一支军队守城。 另外还有一支五千余人的「奴隶军」……确切的说是由奴隶组建的军队。 而且这两支军队还士气高昂战力不俗,指挥这两支军队的是个叫贾拉里的角斗士,他甚至还向沈兵请战: 「让我的军队去与塞琉西人作战吧,将军!」 「我们的剑渴望敌人的鲜血,渴望为我们的亲人、朋友复仇,渴望洗涮我们身上的屈辱!」 沈兵回答: 「你们会有机会的,但不是现在!」 「目前你们要做的,就是保证霍木桑内部的稳定。」 「你们对霍木桑更熟悉,甚至知道谁更有可能反叛。」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放心与敌人作战!」 贾拉里点头回答: 「一切都交给我了,尊敬的将军!」 「我绝不会让霍木桑出现叛乱。」 贾拉里做得很好。 确切的说是有些「太好」了……奴隶一旦翻身,他们就会把自己的仇恨翻倍的还给他们的主人。 这使霍木桑出现很多「审叛」,许多奴隶主都被认为有「反叛」嫌疑而身首异处。 沈兵默认了这一点。 这一方面是沈兵认为这些人的确有罪……在奴隶制下,哪个奴隶主手下又没有几个奴隶死在他们手下? 另一方面,则是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只有这样才能保证霍木桑内部的稳定。 第五百二十四章 大将风度 这段时间断更,是因为发现这书中间出了问题而且无法弥补,于是就想着新书了。 许多读者问是不是又是因为成绩不好的原因,本书成绩的确不好,两百多追订。但很早就这样了,首订九百多,不过照想应该有一大部份都是老读者的友情支持,所以没过多久就断崖式的掉到五百多,然后一路掉至两百多。 这里士兵很感激一直支持我的老读者,友情订能达到九百多士兵也很满足了。 但转型就这样吧,士兵也看开了,抱着不看订阅的心态往下写。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写到这其实已经快完本了,这时回头一看,发现有许多情节像是在写大纲,就写干啥干啥,基本没有人物的塑造和描写……如果自己对这书都不满意,读者的阅读体验当然不会好,这是士兵犯下的错,也是需要反省的地方。 士兵也想慢慢回头改,但「放飞自我」的情况太多,想改基本不可能。 士兵只能说,把这书完本了,下一本尽力写好,希望各位理解。 —————————————— 沈兵认为,在敌我兵力相差如此悬殊的情况下,与反秦联盟硬拼显然不是明智之举,即便神武军有火绳枪,还有霍木桑坚城,且城内还有大量的粮食和装备为支撑。 但罗马军团及马其顿军团的结合却是一守一攻互相取长补短,这种以严格的秩序队列以协同对敌的方阵,如果硬拼的话很容易形成敌我双方不对称的伤亡。 秦军又是兵力少的一方,只要一次不对称的伤亡,秦军就会失去了战争的主动权。 因此沈兵认为最可行的战术就是打击的就是敌人的指挥系统,也就是擒贼先擒王。 如果敌人只是一支部队,擒贼先擒王这策略的效果或许并不理想,这其中尤其是罗马军团。 因为罗马军团採取「十一抽杀」律及指挥官替补的方式,也就是副官。每支军队都指定了这种替补军官,一旦指挥人员负伤或阵亡很快就有人顶上代为指挥。 在这一点上,不是说别的部队没有,事实上战前指定指挥官是很容易的事,比如二五百主死了由五百主顶上,五百主死了由百将顶上,秦军也不例外。 问题在于这些五百主、百将等,他们平时并没有参与更高阶层的指挥,五百主仅指挥五百人,指挥一千人就在能力之外于是便慌了手脚,还可能出现部下不服的问题,这些在战场上都是致命的。 罗马军队优秀的地方,在于其副官平时就做为主官的助手参与、协助指挥,代替主官指挥往往能达到无缝连结。 当然,主官若是战死还是有可能出现士气下降等情况,这是无法避免的。 重点在于,此时沈兵面临的是联军,一支由塞琉西为主导,马其顿、罗马、托勒密几国为辅的联军。 这些国家平时就矛盾重重,比如安条克三世为了实现梦想总是东征西讨,不久前还在与托勒密和希腊作战。 他们只是因为秦军这外来的强敌以及沈兵手里的新装备而临时结盟共御外敌而已。 对此沈兵并不觉得意外,因为史上蒙古西征欧洲时,平时在内部打来打去的欧洲也联合起来在波兰、匈牙利一带共御外敌。 这也是波兰被称为「上帝之矛」,匈牙利被称作「基督之盾」的原因。 不为别的,就因为欧洲各方势力过于分散,单独一国兵力太少根本不值一提,只有联合起来才有可能面对强大的蒙古。 如果,沈兵能击溃塞琉西的指挥系统,就会严重打击联军的士气和信心,这时联军的内部矛盾就会再次暴发出来并不战而溃。 然后沈兵就得到了塞琉西军的位置……霍木桑东北十五里的一个山丘上。 情报是由信鸽送来的,上面甚至还画着塞琉西军的兵力布署:一万兵力布置在偏北五里处,另一万兵力布置在偏东五里处,山丘处只有五千亲卫防御。 沈兵明白阿凯夫斯为什么会这么布置。 偏北的部队随时准备增援罗马军团,偏东的部队则是准备用于增援马其顿军团的,这可以体现出他两者兼顾对马其顿和罗马都是同样关心。 至于自己所驻扎的山丘只用五千人防御……阿凯夫斯认为秦军已被严严实实的围在城内,同时这五千人还是居高临下的布下阵势防御,两翼还有两万大军随时可以增援,哪里还能出什么纰漏。 这其实就是之前所说的「攻大于守」的战术。 攻大于守并不是说守城一方就是「守」,攻城一方就是「攻」。 是「攻」还是「守」,看的其实是战略方向。 比如此战虽然塞琉西联军是攻城一方,但他们採取的战略是围而不攻想困住秦军,这其实是「守」。 而秦军却是要主动出击突破塞琉西联军乃至将其击败,所以其实是「攻」。 处于「守」的一方,也就是塞琉西联军,必然就会出现这种因兵力问题出现漏洞的情况……原因无它,处处都得防,于是兵力虽多但却平均分摊,当然无法与处于攻势的秦军集中兵力突破相比。 沈兵没多想,马上就让神武军做好战斗准备。 进攻时间选择在午时,也就是在中午十一点左右。 会选在这时是有原因的。 首先,是神武军是骑军,他们需要白天良好的视线,尤其他们同时还是火枪兵,如果选择在夜里的话,不利于火枪的远射程反倒利于敌人近身作战。 其次,此次出战是类似现代特种作战的快打快撤,不需要太长时间也不能计划太长时间……时间一长,敌人两翼距离不过五里的援军就赶到了,到时大军团团围上来,任神武军有三头六臂也无法抵挡。 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沈兵知道塞琉西联军的生活习惯与秦军有些不一样: 塞琉西联军是一日三餐也就是早、中、晚各一餐,中餐通常是午时也就是十一点半左右。 秦军却只有早、晚两餐没有中餐的习惯。 进攻时间选在午时,就正是敌人中餐的时候。 那么塞琉西军是吃中餐还是不吃中餐呢? 吃的话,就意味着应敌的准备不充分,不吃则因为这饮食习惯必然状态不佳,而秦军则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困扰。 领军的当然是王贲,此时的他已学会了使用火绳枪并对其有很大的兴趣,他使用火绳枪时甚至有些不安。 问其原因,王贲就回答道: 「禀大将军,王贲虽未至弱冠,但自幼习武练兵至今已近十年。」 「平日上阵虽不能以一当十,但寻常也找不到对手。」 「然此物一出……」 于是沈兵就明白了,王贲这是在感嘆学了那么多年的本领,结果还是无法面对火绳枪。 这的确会让人心理上无法平衡,普通人练个几天甚至灵活的练几个时辰就会操作火绳枪,然后就能与习了十年武艺的敌手对阵,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沈兵「哈哈」大笑: 「好你个王贲,生死大战近在眼前,你却还在想着是否能敌得过火绳枪!」 不过话说回来,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大将风度」吧。 第五百二十五章 懦夫的藉口 沈兵一声令下霍木桑四个城门同时打开,各有军队出城布阵。 其实秦军的主攻方向是东面,其它方向不过是虚张声势。 否则,若秦军只攻一面,塞琉西联军其它方向就可以轻松的向东面增援,就有可能出现敌军的防线一重叠着一重,怎么打也打穿的情况。 此时秦军四面同时出击,塞琉西联军就不明虚实,于是不可避免的出现兵力分散的情况,这样秦军才能达到利益最大化。 主攻方向是东面也是经过充分考量的。 塞琉西指挥部也就是阿凯夫斯的位置在东北,从东面与北面突围都能快速赶到目的地。 但北面火绳枪兵之前已打过,罗马军团已经有所准备。 何况对火枪而言,东面重进攻的马其顿军团显然更容易突破、 原因是火绳枪毫无疑问是这时代的攻者之王,即便是最坚固的盾牌和盔甲都无法挡住它的进攻。 罗马军团因为有巨盾又身着盔甲,这两层防护在百米左右虽然同样无法挡住火绳枪,但一来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降低火绳枪的威力,二来百米左右的距离对火枪兵已十分危险……若罗马军团抛下巨盾全力冲刺,百米距离只怕不需半分钟,而半分钟火枪兵只能打出一到两发子弹,这显然极为危险。 马其顿军团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们手里拿的是小盾,主武器是一把超长枪。 小盾很难对马其顿士兵起到防护,火枪兵至少能将其阻在150米之外。 同时超长枪对火枪兵而言几乎就是废物……因为敌人若是要端着超长枪冲锋速度不可能快,就像罗马军团若是手持巨盾冲锋一样。 然而,罗马军团可以抛掉巨盾快速冲锋,马其顿军团却无法抛掉超长枪冲锋……超长枪手为了减轻重量,进攻武器通常只有超长枪,即便冲进火枪阵也是赤手空拳无法作战。 更重要的,还是马其顿士兵没有与火枪兵对阵的经历,所以并不知道採用什么战术。 在沈兵看来,对阵火枪兵尤其只有三千火枪兵的方法其实很简单……直接用骑兵沖阵。 要知道骑兵的速度可是火枪兵的克星,火枪兵在射程内往往只来得及打出一发子弹敌人骑兵就已经到面前了,然后就是近身肉搏,而这时火枪兵基本毫无还手之力。 这也就是初期火枪兵还要配置一定比例的长枪手的原因……万一遭到骑兵沖阵长枪手就可以在阵前架起枪阵掩护。 沈兵虽然研发出火绳枪,但因为时间的原因没附带将军刺弄出来……研制配套的军刺其实并不简单,因为这意味着需要在步枪上增加一个刺刀托。 最早的军刺其实是直接装在枪口里的,不过这样一来步枪就无法射击了。 当然,沈兵不会傻到将火枪兵这个弱点告诉敌人,同时骑兵也并非塞琉西联军所长。 秦军一动塞琉西联军就紧张起来,他们纷纷派出部队排成方阵迎战,一列紧接着一列,而且就像之前阿凯夫斯说的,他们将所有的投石机都搬了上来,密密麻麻的在第二梯队排成一排,后方还有投石机在陆续往前运。 很明显,他们想用投石机这种远程装备压制住火枪兵的火力然后乘机进攻。 然而,秦军并没有进攻。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还可领现金! 确切的说是其它方向的秦军没有进攻,他们只是站在城墙脚下静静的等着。 秦军没动塞琉西联军也不敢动。 因为城头有敌人的投石机,有弓箭手,还有那令人恐怖的火炮……只有脑子进水了才会去进攻这样的城墙。 东面的秦军却已经开打了。 王贲一声令下,数十台投石机就朝敌人发射出石弹。 原本这还要使用霹雳火球的,但自从有了火绳枪后再加上这里又是运输困难的霍木桑,所以火药一度十分紧张。 更何况此时石弹就能完成的任务也没必要用霹雳火球。 塞琉西联军所使用的扭力投石机虽然有结构简单、制作方便且重量轻适合机动等优点,但其致命的缺点是射程短、精度不高……筋束扭力嘛,其大小是无法调节的,生产出来是多少就是多少,完全看运气,不像秦军所使用的配重投石机可以通过调节配重提高精度,甚至还可以通过战前试射进行调节。 石弹划过秦军兵士头顶,以一个个完美的曲线落入敌人阵中,霎时就将马其顿军团推上来的二十余台投石机砸得粉碎。 木屑横飞,惨叫连连,负责投石机的士兵要么被石弹击中要么就被四射的木块射伤,个个都倒在血泊中。 这一来在后方指挥的赫克托尔就傻眼了,他又怎么会想到秦军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丝国军的火枪兵竟然还会配上投石机! 「阿凯夫斯这个蠢货!」赫克托尔气急败坏的骂道:「他要害死我们了!」 马其顿与塞琉西虽然都是由亚历山大大帝开创的马其顿帝国分裂而来,但往往就是内部分裂的国家其矛盾才更为突出。 这有些像「兄弟嬉于墙而御于外」。 其实兄弟不仅「嬉」于墙,他们平时还会明里暗里的比较……与家门之外的人比实在太多了,有许多比不过也无法比,但关起门来至少要成为家中最优秀的一个。 于是每逢佳节或过年相聚时,免不了要比较一番。 赫克托尔就是这样的心理:埃及的托勒密王国由于地理和气候等原因比较弱小,那么剩下的就只有马其顿和塞琉西。 赫克托尔时刻都想给不可一世的,而且还抱着重现亚历山大帝国荣耀的安条克三世一点教训。 现在,他却又急又恨的发现,马其顿军队也许要因为阿凯夫斯的愚蠢而付出代价了。 「这肯定是阿凯夫斯的诡计!」赫克托尔大叫:「他就想看到我们被丝国人打败并死伤惨重!我们上当了!」 其实,作为一名将军,尤其在战场上指挥作战的将军并不适合说这样的话,因为这些话会让士兵以为自己只是替死鬼而不愿作战。 「将军!」副官大声问:「那么我们该怎么办?」 赫克托尔想了想,就下令:「撤退!往两边撤退……另外,马上向阿凯夫斯求援!」 「是,将军!」 赫克托尔还为自己懦夫行为找到了藉口:「阿凯夫斯如果认为投石机可以打败敌人,那就让他来试试!」 第五百二十六章 ———————— 发现马其顿军团仅仅只是因为投石机被毁就撤军时,沈兵有些意外。 他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不过这似乎又是情理之中。 因为塞琉西联军是一些互相处于战争状态的国家组合在一起,他们之间免不了互相猜忌、互相怀疑。 同时,沈兵敏感的察觉到马其顿指挥官很可能是想把丝国军这个烫手的山芋让给塞琉西。 因为即便他们互相之间不合,也不愿意被丝国军队打败而全军溃退,这同样也不符合他们本国的利益。 因此,沈兵第一时间就让传令兵打下旗号命令王贲暂缓行军。 王贲在看到命令时就有些愣了。 此战从一开始就定计为「速战速决」。 既是「速战速决」且此时敌包围圈又出现缺口,本该以神武军快速突围直奔目标,为何还要暂缓行军? 正疑惑时,就有部下来报: 「校尉,东面一万塞琉西大军正往我军方向进发!」 王贲瞬间就明白了。 攻击塞琉西指挥部的计划其实一直存在一个问题,那就是两翼分别有一万军队,距其只有五里。 五里,这对步兵而言或许需要两刻钟才能赶到,但骑军却不需一刻钟。 于是很可能会出现一种尴尬的局面:当神武军全力进攻塞琉西指挥部时,首先赶到的援军是敌人骑兵,不久敌人步兵又接踵而至,最后援军越来越多……此计划也就败了。 而沈兵这样先暂缓进攻实际上就是将原汇集在指挥部两翼的塞琉西军往霍木桑方向调动,而且这调动必定是骑军在前步兵在后,于是留给神武军突袭的时间会更长。 至于另一面的塞琉西军,王贲猜,大将军应会同时命北面发起进攻。 王贲猜的没错,沈兵马上就在北面增兵并且同样用投石机进攻罗马军团的扭力投石机。 毫无意外,依旧是秦军投石机大胜……物理性能上的差距在战时是基本无法弥补的,而且会造成战术上的一大缺陷。 马尔库斯马上就面临这个问题:原本联军是打算以投石机压缺敌火枪兵,但现在投石机却被敌方投石机压制,那是否意味着上一场战斗的失败会重演? 罗马军团倒是没有撤退。 一来是罗马军团军纪严明而且视撤退为耻辱。 二来是此时的塞琉西与罗马尚未起冲突,于是马尔库斯没有像赫克托尔一样的猜忌心理。 但马尔库斯也第一时间就向阿凯夫斯求援:「你的战术没有任何意义,丝国人的投石机比我们的先进得多!我们应该后撤十里与他们作战!」 马尔库斯的想法是正确的。 因为这时的罗马军团是攻守两难。 守吧,敌人投石机射程远威力大,守在原处就只有被砸。 攻吧,敌人背靠城墙,罗马军团一靠近,就会遭到敌人上下两处的立体打击。 因此,最适合的战术就应该像马尔库斯说的那样,后撤十里,这样才有进攻的空间。 阿凯夫斯不了解马尔库斯这话的深意,因为有了之前赫克托尔的消极殆战,阿凯夫斯想当然的以为马尔库斯同样是做着「保存实力」将皮球踢给塞琉西的打算…… 这是联军的劣势,他们看起来强大,但其实会存在许多沟通、协同及利益分配上的问题。 于是,当阿凯夫斯看到马尔库斯的命令时,就板着脸下令道:「命令部队增援。这些胆小鬼,让他们看看塞琉西军队是如何作战的!」 就此,两翼两支万人大军都被沈兵成功调动往霍木桑方向前进。 这对沈兵来说倒是个意外的惊喜。 又等了一刻钟见时间差不多了,沈兵就朝传令兵点了点头。 传令兵当下就朝王贲打出旗号,王贲大手一挥,就带着早已做好准备的神武军策马自马其顿军团让开的通道突出重围。 神武军的好处,就是其下马就是攻击极强的火枪兵,上马将武器换成弓箭就是精锐骑兵,甚至因为有马蹬马鞍,他们还可以是骑枪、骑盾兵。 至于担心装备太多……那纯粹是马匹载重量的问题,由于此番做的是「速战速决」的打算,所以每人只带一日干粮,省下的空间和载重,除了冷兵器装备都用来装霹雳火球和火枪弹药了。 每人两匹快马,一匹马装载火枪装备,定量携带五枚霹雳火球,五十发火枪弹药,及一把火绳枪及备用火绳、火摺子之类。 另一匹马用于携带箭矢、粮食等冷兵器装备。 而且每样装备都有它自己规定的位置……这么做是很有必要的,这可以成级数的提高作战效率。 比如在马上作为骑兵使用时,不至于要用箭矢时才发现它在另一匹马上。 再比如下马当火枪兵时,若是没规范只怕都记不起弹药放在哪匹马哪一侧。 这些或许只是小事,但在战场上战机稍瞬即逝,这些小事造成的后果很有可能是血淋淋的失败。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此时的赫克托尔见那些火枪兵翻身上马就成了骑兵不由大惊失色。 他原以为火枪兵必然像马其顿方阵一样受限于严整的队形只能是步兵。 会有这种想法并不奇怪,火枪兵的确需要严整的队形,而且在马上无法装弹,这都使其无法成为骑兵。 赫克托尔又哪里会想到,这些火枪兵原本就是由精锐骑兵训练出来的,火枪兵只是其副业。 此时的赫克托尔已隐隐感觉事情有些不妙了。 因为如果是步兵突围,塞琉西联军不需要过于担心……步兵速度慢,于是塞琉西联军就有更多的反应时间。 但如果是骑军而且还是战力能辗压塞琉西联军的骑军,那就可以说是乱窜一通无人能挡了。 此时的他原本应该尽快向阿凯夫斯示警好让他有所准备。 但赫克托尔转念一想:如果这么做,不就承认是自己犯下的错误吗?更何况,将要面对这个难题的将是阿凯夫斯……他被打得越惨对马其顿越有利,另一方面也更证明马其顿撤军的合理性。 想到这,赫克托尔就当作什么也没看见。 第五百二十七章 玛尔山丘 神武军快速自缺口突围的时候,迎面正碰上赶来的增援的塞琉西骑兵。 塞琉西骑兵因为有之前的大败,此时骑兵只剩千余人马。 他们听命令是前往增援,还道马其顿军正与丝国军杀得难分难解,于是骑军远远抛下步军以松散的一字长蛇阵直奔霍木桑城东。 哪想赶到时先是见马其顿军排着整齐的队形分列两侧,中央只有一些被砸烂的投石机及数十具尸体,而丝国骑军却风驰电掣般的越过马其顿军朝他们直奔而来。 毫无疑问,塞琉西骑军被杀得大败。 神武军在王贲的指挥下先是弯弓搭箭朝敌骑射出一拔箭雨,没有防备的敌骑纷纷中箭倒地。 不过秦军也只来得及射出一箭,两军相对而行不久就近在咫尺。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秦军又抽出青铜剑和藤盾对着塞骑军一通乱砍乱杀,可怜的塞骑军瞬间就被砍到一大片,只一照面就倒下了八成只余两百余人。 这一方面是马镫和马鞍的区别,另一方面则是敌我双方阵形的问题:秦军兵力充分展开呈进攻队形,而塞军却是一字长蛇的行军队形,两军一对阵就是秦军包围塞军之势,于是还没开打就胜负已分。 王贲也不恋战,丢下那幸存的两百余骑扬长而去……神武军有更重要的任务需要完成,不会因为这两百人就耽误了大计。 而那两百余塞骑见那阵势,又哪里还敢追,赶忙分为两边躲进马其顿步兵方阵中。 王贲带着神武军继续往前急驰,不久就与随后赶来的塞琉西步兵相遇。 塞琉西步兵如临大敌,远远的就停下脚步排起方阵准备作战。 然而,秦军却没有半点停留,直奔东北而去,其间只有几名神武军手痒朝步兵方阵射了几箭。 带领这支军队的是个叫提格兰的副将,他是阿凯夫斯的得力部下同时也是他的女婿。 提格兰望着丝国骑军的行军方向马上就意识到不对。 「该死!」提格兰大叫:「他们的目标是玛尔山丘,他们要进攻我们的指挥部。」 「将军!」部下有些不相信:「可他们是骑兵,而且只有三千人。我们在玛尔山丘有五千人。」 部下这意思是,三千骑兵怎么可能能攻得下五千塞琉西精锐驻守的山丘。 但提格兰却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没看到他们马背上的那根管子吗?」提格兰说:「那或许就是罗马人说的火器。」 接着提格兰就不再迟疑了:「马上增援玛尔山丘!」 提格兰的反应还算是比较快的,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重点所在。 然而,此时他的部队已距离玛尔山丘十余里,以塞琉西重装步兵的行军速度只怕要半小时。 十余里,对全速奔跑的骑军而言不过倾刻间。 当王贲带着神武军出现在玛尔山丘下方时着实吓阿凯夫斯一跳……赫克托尔才刚刚求援,怎么敌人骑兵就出现在山脚下了? 难道在赫克托尔求援的那一刻,敌人已经突围? 然后阿凯夫斯就明白了。 他咬了咬牙,骂道:「可恨的马其顿人,他们应该与丝国人站一起。」 不过阿凯夫斯没有抱怨什么,第一时间就让部下为他穿戴上盔甲,并走拿起短剑走出帐篷,对正紧张地做应战准备的部下叫道: 「是的,我们被马其顿人出卖了,否则敌人不可能会这么快就出现在这里。」 「这不是好事,但也不是坏事!」 「因为这证明马其顿人都是懦夫,他们配不上马其顿帝国这个称号!」 部下发出一阵欢呼。 正如之前所言,塞琉西与马其顿是兄弟敌人的关系,所以彼此都想把对方比下去。 顿了下,阿凯夫斯又继续说道: 「丝国人能吓倒马其顿人,但吓不倒我们!」 「我们要让丝国人看看,谁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同时我们也要让马其顿人知道,谁才是让亚历山大感到骄傲的勇士,谁……才是帝国的荣耀!」 部下大声欢呼起来,并用盾拍打着盔甲,嘴里「霍霍」有声,一时磨拳擦掌士气如虹。 这五千卫队是塞琉西的精锐,其中超过七成是跟随阿凯夫斯征战多年的老兵,阿凯夫斯常用自己的财富为他们增发军饷……这有些像楚军训练及素质比常规军更好的私兵。 再加上塞琉西军又有地理和兵力上的优势,因此这一仗谁胜谁负此时还是未知之数。 王贲没有马上动手,虽然时间紧迫。 他带着部队先绕了山丘一圈,发现山丘南缓北陡。 于是就不需要多想,选择了南边较缓的一面。 随着王贲一声令下,神武军纷纷下马并取下枪弹在山丘下布阵,马匹则用简易木桩在身后固定好由分由几人看管。 王贲也不多说什么,命令士兵们装好弹就沿着山丘斜面往上攻。 阿凯夫斯迟疑了一会儿,就下令部队发起反攻。 阿凯夫斯这个选择很聪明,他从罗马人那么知道丝国人手里的武器是百米外可以击穿盾牌盔甲的武器。 在这基础上,阿凯夫斯当然要主动进攻拉近彼此的距离,否则隔远了只能是一排接着一排被敌人打倒。 果然,塞琉西军一动秦军就不得不停了下来……两军或是相对运动,那么很快就会发展成近身作战,这是秦军不愿意看到的。 等塞琉西军逼近一百米时,秦军就在王贲的指挥下举起火枪,接着一扣扳机弹丸就在枪声和烟雾中朝塞琉西军飞射。 塞琉西士兵接二连三的倒在血泊中,他们甚至被丝国军这种令人恐怖的武器吓得顿了一下。 但也仅仅只是顿了一下而已。 很快他们就再次朝前迈开脚步,为了给自己壮胆,他们每迈出一步还发出「霍」的一声。 「砰砰」,一批子弹再次将最前排的塞琉西士兵打倒。 这让塞琉西士兵情不自禁的加快的脚步,因为他们认识到,只有越快缩短距离才越能避免死亡。 山丘的倾斜度增加了他们的速度,这给了他们逼近秦军的机会。 第五百二十八章 调虎离山 火枪一声声轰响,塞琉西士兵一批批倒下,整个玛尔山丘都瀰漫着火枪和硝烟和塞琉西士兵的鲜血。 但尽管如此,塞琉西士兵还是坚定的挺着超长枪一步步朝丝国军队前进。 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唯一的机会就是逼近敌人然后将这些入侵者置之死地。 站在山丘上观战的阿凯夫斯见此心下颇感安慰,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亲卫的作战表现也不枉他平时散尽家财精心培养。 接着阿凯夫斯一颗悬着的心就慢慢放了下来。 因为他发现虽然丝国军队直到现在还没有伤亡……丝国军队占据了远程武器的优势,他们可以在一百米外轻易击倒塞琉西重装步兵,而塞琉西军却拿他们没办法。 如果说有什么能威胁到丝国军队的话,那就是投石机和弓箭。 但所有的投石机都被阿凯夫斯调往步兵队内用于进攻,山丘上一台都没有。 至于弓箭……也不知道丝国人用什么做的盔甲,那一根根箭矢飞射下去,却怎么也无法将其射穿。 但是,因为山丘居高临下的原因,再加上亲卫士气好、体力强,塞琉西军队的战线正一寸一寸的向丝国军队逼近。 九十米、八十米…… 阿凯夫斯知道,只要再往前推进十几二十米,塞琉西军队就能威胁到丝国军队了。 这是因为塞琉西军队还有另一种杀伤力很大的短程武器:标枪。 一般而言,标枪的投掷距离为五十米。 但因为塞琉西军居高临下,于是其射程会增加十几米。 到时塞琉西军只需一片标枪下去压制丝国军队的火力,接着步兵再乘此机会加快速度往下沖……敌人非旦无法对玛尔山丘构成威胁,反而还会被围歼。 这甚至都不需要援军赶来。 就在阿凯夫斯在憧憬着不久之后的胜利时,丝国军队的反应却让他有种无力感。 只见丝国军前排放完枪之后不再像往常一样装弹,而是直接分成两边从队列间的空隙穿过排在队尾。 取而代之的是第二队举枪射击,接着同样也不装弹,打完一发子弹后就端着枪后撤至队尾。 阿凯夫斯气得眼皮都忍不住跳了几下。 他当然明白丝国军队为什么这么做。 这种像滚筒式往后滚的做法,能使丝国军队在不影响作战的情况下逐步增加敌我间的距离。 只要丝国军队继续这样「滚」下去,塞琉西步兵就永远也不可能冲到敌人跟前与其近战。 塞琉西步兵见此脚步也为之一滞,他们不知道这样继续打下去是否还有意义……他们看起来就像是敌人的靶子而自己却对敌人无可奈何。 阿凯夫斯马上就察觉到这一点,他想也不想就冲着部下大叫:「继续进攻,我会让第二亲卫团包抄他们的后方!他们就要完蛋了!」 塞琉西军大喝一声作为回应。 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前方塞琉西步兵步步进逼,两翼则派出另一支部队包抄,这样就算丝国军队像滚筒式的一边后退一边开火,但还是会被包围至无路可退,最终只有被围歼一种可能。 不过此时阿凯夫斯所有兵力只有五千人。 正面投入三千步兵与丝国军队以阵,两翼包抄的部队就只有将守在北坡的第二亲卫团调来。 阿凯夫斯认为这不会有什么问题。 因为北坡较陡并不适合丝国军队的火枪进攻……原因是这坡度一陡,火枪队列往上一站,就会出现前排士兵高出许多挡住枪口的问题,就算前排士兵蹲下也是如此。 再说了,北坡兵力虽然被调空,但若有危险,阿凯夫斯也只需要将南坡的第一亲卫团后队变前队,前队变后队,翻过坡顶就可以杀回来了。 于是阿凯夫斯没有多想,令旗一挥,驻守北坡的第二亲卫团就分成两个部份下山整队接着自左右两翼包抄丝国军。 然而,阿凯夫斯没有想到的是,这正是王贲所希望的。 【看书福利】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书友大本营】即可领取! 从一开始,王贲定的主攻方向其实就是北坡而非南坡。 因为它明白:五千敌人虽不算多,但也将近三千神武军的两倍。 三千神武军要击败五千敌人不难,难就难在要在两刻钟内完胜并脱身,否则这次突击将毫无意义。 然而,若是中规中矩的进攻想达到这个战略目的几乎是不可能的。 如此,就只有实施调虎离山之计先将一面敌人调空再实施奇袭。 因此王贲才假作进攻较为平缓更易进攻的南坡。 敌人果然上当将北坡兵力调空实施包抄。 王贲又等了一会儿,见两翼塞琉西军已渐渐合围上来,就大喊一声:「上马,转自北坡!」 「上马,转自北坡!」 …… 神武军纷纷收起枪跑下山来各自跨上马匹,动作干净利落且有条不紊。 塞琉西军还道丝国军队是自知不敌要逃走了,纷纷举枪高声欢呼起来。 他们没有追击的打算,因为任谁都知道,以他们这身重装再加上手里的一把超长枪,无论如何也无法追上身着藤甲的丝国兵,何况他们还有马匹。 但阿凯夫斯却没那么乐观,因为他见丝国军军容整齐不慌不乱……没有任何一支军队逃跑甚至撤退会这么从容的。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阿凯夫斯心底油然而生,他感忙大叫:「第二亲卫团,拦住他们!」 传令赶忙挥动旗语下令。 两翼第二亲卫团得令马上加快速度打算合拢包围圈。 这可难为了这些步兵,要知道这些重装步兵平均负重在四十公斤左右,若为了防护或是多带些粮食,则可能达到五十公斤,差不多就相当于背着一个人作战。 虽然塞琉西步兵身强力壮训练有素,但这负重要是步行还好,一旦加快速度奔跑起来没多久就累得气喘吁吁了。 然而即便是这样,他们的动作也没有神武军快。 其实并非没有神武军快,而是神武军先头部队冲出包围圈时在两侧抛下几枚霹雳火球,硬生生的将第二军团的合围阻住。 接着,神武军一突出包围圈就掉转马头奔向了北坡…… 阿凯夫斯有种上当的感觉。 第五百二十九章 擒贼擒王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回防北坡!」阿凯夫斯大声下令。 第一亲卫团当下就将后军转为前军,前军转为后军往从南坡转向北坡。 这对第一亲卫团而言并非难事,他们已经在平时的训练中无数次演练过了,现在自然驾轻就熟。 阿凯夫斯心下有些疑惑,丝国军从更陡的北坡进攻又能有什么作用呢?难道不是重复上一回的战斗经过? 甚至阿凯夫斯还认为丝国军队会更凶险,因为第二亲卫团已经在山下并做好包围丝国军的准备。到时,丝国军就插翅也难飞了。 下一秒阿凯夫斯就明白了……由于北坡更陡,山顶距离山脚的直线距离更短,甚至都在火绳枪的射程之内。 于是,几排丝国军士兵就站在山脚下举枪对准山顶稜线,塞琉西军一冒头,就「砰砰砰」一排子弹。 塞琉西军士兵一排排倒下,尸体在山丘顶堆积之后马上又成为后方进攻部队的阻碍,塞琉西军一时竟攻不上去。 此时,秦军却分出一部精锐手持刀盾长枪高喊着朝山项阵地猛攻而来。 由于北坡是一片空白无人防守,因此秦军在北坡的进攻速度很快,只眨眼工夫就沖近了山顶阵地。 而塞琉西军在火枪的打击下才刚刚攻过山顶阵地。 这时阿凯夫斯又发现一个让塞琉西军尴尬的地方,塞琉西军无法组成枪盾。 塞琉西军的超长枪并非只需第一排,而是后续三排甚至五排长枪兵用超长枪组成一道枪墙。 兵力上没什么问题,塞琉西兵依旧是第一亲卫军团,依旧有两千余人……原本有三千人,南坡一战时死伤五百余人。 问题在于山顶阵地有一个由反斜面到正斜面的过程,这个过程对刀盾等短兵器基本没有影响,但对塞琉西军手里的超长枪……那就是由这个角度自上而下的转变成另一角度,在这转化的过程中后方长枪根本无法与前排长枪组成枪墙。 更严重的还是,当敌人沖近山顶阵地时,塞琉西军手里的超长枪就没有足够的空间放下对敌。 于是,当秦军冲上了山顶阵地时,面对的就是一群群毫无抵抗能力也几乎没有攻击力的敌人。 秦军当然不会跟他们客气,举起刀枪对着敌人就是一阵乱砍乱杀。 这情况下,任第一亲卫团是阿凯夫斯的精锐也是束手无策,纷纷丢下超长枪后退,而后方的塞琉西军又不知道另一边发生什么继续往上顶,许多逃跑的塞琉西士兵就被穿在自己人的超长枪下。 这时秦军又抽出「霹雳火球」点燃了朝山顶阵地另一面猛抛……「霹雳火球」是球形的,抛到另一面就会到处乱滚。 塞琉西士兵看着那球形的玩意滴熘熘的滚到脚边不由惊慌失措,阵形马上就出现一片不小的骚乱。 随着一片轰响,这骚乱又进一步扩大。 到处都是崩溃逃跑的士兵,他们居高临下反冲回来将原本严整的队形沖得一片散乱,很快就失去了塞琉西精锐应有的样子,而丝国军队则紧追其后步步进逼。 阿凯夫斯见情况不妙,赶忙带着卫兵要撤退,然而前后都是士兵挤成一堆,想挪下脚都不容易,又哪能轻易逃得掉。 王贲正在突击队中,他远远看到一名将军在山顶处冲着部下呼喝……塞琉西的将军很容易识别,他们的头盔上都有很明显的弧形头饰,身旁往往还有个长方形军旗,一眼就能看到。 王贲将长枪往该方向一指,喝道:「拿下敌酋者,赏金百两,生死不论!」 神武军将士大喝一声就全力往阿凯夫斯方向进攻。 阿凯夫斯见事情不妙,赶忙摘下头盔混到士兵群中想乘乱逃走。 然而却哪里还来得及,王贲紧紧盯着目标,从部下手里接过已装好弹的火绳枪瞄准没戴头盔的阿凯夫斯,一扣扳机……只听「砰」的一声,弹丸就飞射而出正中阿凯夫斯右肩。 并非王贲枪法好,也不是火绳枪精度高,而是此时敌我间距离不过十余米,便是凭感觉也有相当的精度。 阿凯夫斯大叫一声倒地不起,由于人群密集且挤成一团,想救他的亲卫竟近不得身。 不只近不得身,阿凯夫斯还是逃兵的踩踏下惨叫连连。 等王贲一众人赶到时,发现阿凯夫斯已经被踩死了……名燥一时的塞琉西大将军,不是死在敌人手里却是被自己亲手培养的亲卫军团踩踏而死,也是一种悲哀。 王贲赶上前举起青铜剑「咯嚓」一声将阿凯夫斯的脑袋砍下,然后冲着四周的塞琉西兵大喊:「尔等主将业已授首,还不快快受降?」 虽说中原和西欧在文化和军事上有许多差异,但若是主将被杀还是会对部队士气造成很大的打击及混乱的,尤其这还是塞琉西联军,尤其阿凯夫斯还是联军之首塞琉西军的主帅。 正全速赶往玛尔山丘增援的提格兰看到溃败下来的塞琉西亲卫军就知道事情不妙了……因为这代表玛尔山丘已经失守。 提格兰只希望阿凯夫斯能跟着这些溃兵一起逃出来,但很快他就失望了,因为他远远的看到塞琉西军旗在斜插在玛尔山丘上,旁边还有一名丝国将军手举人头向周围示威。 「是阿凯夫斯!」提格兰说:「我们来得太迟了!」 赫克托尔在知道阿凯夫斯战死时震惊不已。 他虽然知道那支从包围圈里冲出去的骑兵会搞出大乱子,但也没想到它才出去不久就攻下玛尔山丘并杀了阿凯夫斯。 如果早知道会这样,马其顿军队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把敌人挡住。 然而战争就是战争,它从来就没有「如果」。 赫克托尔本想戴罪立功继续驻守,但转念一想……如果继续守下去或者打了胜仗,等塞琉西联军稳定下来时,第一件事岂不就是追究马其顿将敌人放出包围圈的责任? 但是……如果把这场仗打成烂仗,那么就有可能谁也不知道真相是什么。 于是赫克托尔就对部下说道:「做好撤军的准备,塞琉西军队已经被丝国军队打败了,他们近三万大军居然抵挡不住三千敌人的进攻!」 第五百三十章 长生不老药 新书已发,《亮剑之军工系统》。 之后一段时间是新书两章,大秦一章,大秦结文之后新书保持三更。 欢迎各位书友提意见。 —————————— 赫克托尔带着马其顿军队一撤,塞琉西联军便就此崩溃。 原因是这几支队伍不管是谁,只要单独面对秦军都无法与之匹敌,尤其是在之前几次大战之后他们更是明白这一点。 因此,阿凯夫斯的死以及赫克托尔的动摇,就使各国的私心全都暴露出来……若是走得迟了,岂非变得独自在后头对阵秦军为他人作挡箭牌? 于是马其顿一撤罗马也跟着撤,托勒密紧随其后。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还可领现金! 不过托勒密却是后来者居上……托勒密是埃及军队,他们大多是轻装,无论是步行还是骑马都要比其它国家的重装步兵要快得多。 走在最后的是塞琉西的部队。 这一来是因为他们的位置更远,二来是阿凯夫斯战死无人指挥,结果部队乱成一团三五成群的不成规模。 沈兵当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尤其他所领的数万大军清一色的都是骑军,这时就正是追杀敌人的时候。 于是城门一开,大军便倾巢出动四处追杀。 一时满地都是塞琉西联军士兵的尸体,还有被他们丢弃的超长枪、盾牌盔甲等。 沈兵命令部队主要追杀罗马军队。 原因是沈兵知道在往后数十年里罗马将崛起并成为欧洲的统治者,出于平衡势力的战略考虑,当然要打击强大的而扶植弱小的。 沈兵甚至还派出使者与托勒密和马其顿两军联繫,希望能与这两国结盟。 之所以选择这两国,是因为秦军原本就与他们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甚至这场战争也是如此。 另一方面,就是当罗马崛起时,马其顿和埃及必然就有与秦军结盟的需要……那时塞琉西在安息等国的骚乱下自身难保了,当然无力助其抵抗罗马,能帮得上他们的就只有秦国。 因此,沈兵下令只要是托勒密和马其顿两国的部队就一律放行。 这还带来了另一个好处,就是罗马与塞琉西都以为自己被出卖了,托勒密和马其顿其实早就投靠了丝国。 这其中尤其是马其顿,赫克托尔放丝国骑军出城直接导致了阿凯夫斯兵败身亡。 虽然赫克托尔其实并没有投靠秦军,但这样的事又岂是三言两语解释一番就能罢休的,这直接导致欧洲四国互相猜忌再也无法组成联军了。 至于塞琉西,沈兵认为只需要把安息和大宛收服了就差不多了,甚至安息可能比塞琉西还危险,因为史上就是安息的壮大导致塞琉西的灭亡。 从这点考虑,沈兵打算在蓝氏和霍木桑两城扶植角斗士出身的贾拉里势力。 因为奴隶和角斗士天生就与王公贵族凑不到一块去,他们的壮大甚至有可能会动摇安息和大宛的统治,这就有些像中原由奴隶制往封建制的转化……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同时安息和大宛城内还有数不清的奴隶期待着被解放。 总之,沈兵认为把这地方搅得越乱越好,最好是各国打成一片,秦军最后来收拾残局就行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名来自蓝氏城的信使匆匆来报: 「大将军,公子请大将军速去蓝氏一趟,中原有变!」 沈兵有种不祥的预感。 中原有变? 中原能有什么变? 不过扶苏会在这时候以「中原有变」来请,自然不会是小事。 于是沈兵没有多想,带上几百名亲卫就一路朝蓝氏城紧赶。 赶到蓝氏城时已是傍晚时分,守城万夫长妫录匆匆赶来接驾,之后就凑在沈兵身旁小声说道: 「大将军,咸阳来了使节,说是带来了圣旨要赐死扶苏公子!」 沈兵不由大惊,一愣之下就赶忙问: 「公子是否还安在?」 妫录拱手道: 「大将军放心,属下说服了公子,就算要死,也等大将军到了再说。」 沈兵不由长舒了一口气,然后也不多话,加了几鞭策马直奔扶苏住所。 途中,沈兵就暗想: 「既然咸阳已派人来假传圣旨赐死扶苏,那便是嬴政已死了。」 「却不知为何会早了这许多年。」 接着又一想,又暗道一声好险。 若不是那兹阳公主骗了扶苏来此,这圣旨去的只怕就是西域或是龙城了。 那时他沈兵距离扶苏十万八千里,又哪里救得了? 因此,也是合该扶苏命不该绝。 沈兵不知道的是,此事却也是由沈兵而起。 扶苏跟随沈兵这些年来自是从沈兵这学到了许多,诸如行军作战、工业农业,乃至治国之道也有所改变。 在沈兵忙于征战之时,嬴政暗里对扶苏考察了一番,便有心立扶苏为太子。 赵高一听,这还了得,赶忙去找李斯商议: 「若是让皇上立了扶苏为太子,便大势已去,我等再无翻身机会。」 「如今该如何是好?」 李斯脸上阴晴不定。 他其实也考虑过告老还乡安闲的过后半辈子。 但李斯却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身为秦相这么多年可以说是结仇无数,一旦失势必定会有人乘火打劫置他于死地。 所以,此时的李斯是骑虎难下,只能让自己一直处于权力的颠峰。 既是如此…… 李斯一咬牙,就低声对赵高说道: 「一不做二不休……」 赵高听着连连点头。 想杀嬴政却不是那么容易的,自嬴政懂事以来想害其性命的或不下千人,但嬴政还是安然活到现在。 这虽说有些运气,但与嬴政的谨慎却不无关系。 比如各种食物,必先亲眼见太监试吃才放心,便是赵高送上的也不例外。 但赵高却有他的办法。 一日,正是嬴政感染风寒身体欠佳之时,赵高匆匆自门外托着一个锦盒入内,口称: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大将军在大宛寻到了长生不老药,派人星夜送来,请皇上食用。」 嬴政一听,就「腾」的从床上坐了起来,迫不及待的接过锦盒打了开来,见里头只有一颗黄豆大小的丹药。 「这便是长生不老药?」嬴政有些不信。 赵高又呈上一封信,道:「皇上请看,这是大将军亲笔所书!」 第五百三十一章 兹阳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帐户!微信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老书群被封……唉,到处被封,都有些麻木了。 书友们加新书群吧:群名:亮剑之军工系统。群号:953838560 —————————————————————— 书信的看起来确是沈兵所书,说的都是如何寻到仙人及仙人赐药云云,还有沈兵大将军的印章,见此嬴政当下就信了三分。 但也只是信三分而已。 因为嬴政心知这些东西都可以伪造。 嬴政这么想是对的,赵高本人就是书法大家,模仿字迹及伪造印章对他而言只是小事一桩。 真正让嬴政无可奈何的,是仙药只有一颗。 仙药只有一颗便无法让人试吃……若是让别人吃了,嬴政又吃什么呢? 甚至嬴政都不敢刮一些下来,只怕会影响了药效无法长生不死。 踌躇了许久,嬴政只得一拍桌,道: 「罢了罢了,若是无法长生不死便终归难逃一死。」 「多活几日少活几日又有何异?」 因此就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吃下了「仙药」。 其结果是什么就不用说了,当晚嬴政便死在寝宫内。 由于嬴政的行宫十分庞大,且嬴政出于担心遇刺,是以行踪向来都是对臣子保密,满朝大臣月余见不到嬴政真身都是常有之事。 赵高利用这点玩起了把戏,假装嬴政还活着,只是在行宫内寻欢作乐,政事都由他打理。 另一方面,赵高又伪造圣旨快马赶去西域赐死扶苏。 不想在西域没寻着人,使者又匆匆赶往蓝氏城,于是扶苏直到这时圣旨才赶到。 沈兵还道扶苏行馆定是一片愁云甚至哭声四起,不想赶到时却见扶苏正与兹阳公主在把盏对饮。 两人见沈兵进门,赶忙起身相迎,兹阳公主一又美目更是留在沈兵身上就移不开了。 「这便是他人传言刀枪不入的藤甲吗?」兹阳公主问:「不知大将军哪天也给兹阳打造一身。」 沈兵那是又好气又好笑,都什么时候了兹阳公主还有心情想着藤甲。 摒退下人之后,沈兵就明知故问道: 「听说皇上下旨赐死公子,不知可有此事?」 扶苏点了点头,回道: 「确有此事。」 「不过,兹阳认为这定非父皇旨意,扶苏觉得有理,是以并未放在心上。」 「扶苏只是担心父皇安危。」 沈兵意外的看了兹阳公主一眼,暗道这兹阳看似年纪不大却有如此城府? 兹阳公主似乎看穿了沈兵的想法,她上前优雅的给沈兵斟了一杯酒,不急不缓的说道: 「大将军莫怪,兹阳自小在宫中长大,早已看惯了宫内的尔虞我诈。」 「今趟不过就事论事而已。」 「究竟如何,还要大将军作主。」 听着这话沈兵就明白了。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每个人的生存及成长环境不一样也造就了其某方面的特长。 兹阳公主看似对外界许多物事一无所知,但在宫中长大的她对宫廷的争权夺利却是再熟悉不过了。 于是便如此这般的分析给扶苏听,倒是先把扶苏给说服了。 沈兵不知道的是,扶苏之所以肯听,也有相当一部分是沈兵的功劳。 史上的扶苏是由淳于越这个大儒培养的,并且是在性格养成最关健的少年时期,在这时期培养起来的人生观、世界观在此之后是很难改变的。 同时蒙恬也无意改变扶苏的儒家思想……蒙恬认为以扶苏这种偏向儒家的思想施以仁政没什么不好。 再加上嬴政对扶苏的态度一直不明朗。 于是乎,史上的扶苏在接到赐死的圣旨时便信以为真,带着些无奈又带着些迂腐,就真的自杀了。 但是现在…… 扶苏跟随游历的不是蒙恬而是沈兵。 沈兵的那一套思想和做法可以说是将扶苏整个颠覆,虽不能说是连根拔起,却也是恩威并济两者兼长。 再加上因为沈兵的原因嬴政对扶苏越发信任和器重…… 这时却突然下旨赐死,扶苏不怀疑才是怪事了。 这也省下了沈兵许多麻烦,他沉呤了一会儿,就问了声: 「你们以为……皇上能有何危险?」 扶苏将目光投往兹阳。 这类事自幼跟随淳于越且是大秦长子的他根本接触不到……这有些讽刺,但却是事实,因为地位高至公子将来还极可能成为太子继而成为皇上的人,是没人敢对他耍心机的,即便有也是千方百计不让扶苏发觉。 于是扶苏虽是同在宫中长大,但在他眼中的皇宫却是一片祥和。 兹阳公主就不一样了,姐妹间的明争暗斗,妃嫔间的争宠等等……于是在这方面反倒是兹阳公主更有发言权。 兹阳公主遥遥朝沈兵举杯,说道: 「此间只公子、大将军、兹阳三人,我等生死同舟,兹阳便直说了。」 听了这话沈兵就暗呼这兹阳厉害。 「生死同舟」这四个字看似简单,但其实却有深意。 扶苏若是死了,沈兵就失去了对抗赵高一党的支柱,起军就成了反叛。 沈兵或是死了,扶苏就没有对抗赵高的基础,起军多半是功败垂成。 至于兹阳……不管是扶苏死还是沈兵死,换作是赵高支持的胡亥上位,则必然要将其余兄弟姐妹尽数杀光。 因为以胡亥的辈份,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你上位? 此时若是不杀,有朝一日必成后患。 因此兹阳的性命其实也是与沈兵和扶苏连在一起的。 沈兵是个现代人,会知道这些并不奇怪。 但如果兹阳公主仅仅只是凭着推论就想到这些……那就太可怕了。 兹阳公主似乎也察觉到沈兵眼里的震惊,这倒让她有些意外。 她轻嘆一口气道: 「兹阳只道大将军只擅长行军作战,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如今这一切……大将军只怕早已瞭然于胸了吧?」 沈兵也不否认,点了点头,道: 「沈兵却是低看了公主。」 兹阳公主迎上了沈兵的目光: 「那么,不知大将军是更喜欢如今的兹阳,还是之前的兹阳?」 扶苏有些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他皱了皱眉,说道: 「兹阳,正事要紧,莫要扰乱了大将军的心思。」 兹阳幽幽一嘆,低下了头: 「兹阳何德何能,哪有本事扰乱大将军的心思?」 第五百三十二章 推测 兹阳公主停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等沈兵的回答。 见沈兵不接嘴,兹阳公主就笑了笑,说道: 「兹阳在咸阳时,其实就察觉赵高的野心了。」 「此人受父皇重用,俨然成为父皇的喉舌,大秦庙堂大小官员均要由赵高才能联繫到父皇。」 「是以文武百官无不对此人巴结奉承,便是当朝丞相李斯也要让他三分。」 「若说天下还有能随时见着父皇的,就非赵高莫属了。」 扶苏皱眉道: 「虽说扶苏早知赵高绝非善类,但这难道不是父皇的对意?」 「我等若以此猜测赵高有异心,未免……」 兹阳公主点了点头,说道: 「宫廷中事,公子所知不多,是以不了解这其中心思。」 「许多事,看似是父皇下的决定,实则却是旁人有意无意建言所致。」 「便若父皇建了诸多行宫又不让他人知其行踪,这何尝不是受赵高所惑。」 「赵高之所以如此,便是利用有人刺杀父皇及求仙心切之机,让父皇远离群臣。」 「一旦父皇远离群臣,他赵高虽是一宦官,却也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扶苏不由大惊,道:「竟有此事?」 沈兵微微点头,心下对兹阳的心思慎密又添了一分敬佩。 这些倒是沈兵没想到的,现在想想觉得还真是。 秦始皇自小就有强烈的危机感,而这危机感却被赵高所利用。 简而言之,就是得了天下的秦始皇明明可以用加强警卫或搜身等方式与群臣正常接触,却偏偏要把自己藏起来。 而藏起来的理由不仅仅是刺杀,还有求仙。 因为方士告诉嬴政仙人是不会在人多的时候出来见他。 这两点就让嬴政把自己藏了起来将所有政务都通过赵高行使,于是赵高就成了联繫嬴政与群臣的唯一纽带。 因此,赵高虽说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小的宦官却权倾天下。 史上的他甚至隐瞒嬴政的死讯及下假圣旨赐死扶苏这样的事也干得出来。 沈兵有理由相信,那个哄骗嬴政说仙人会来见他的术士,或许都是赵高布的把戏。 若当真如此,这赵高应是早就布下此局了。 其人城府之深,实是令人胆颤。 兹阳公主继续说道: 「公子长年身居高位不谙宫廷内斗。」 「大将军则长年在外征战。」 「不知这些也是常理之事。」 「然宦官成天无事以揣磨圣意为业,又岂能不将父皇的心意拿捏得精准?」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若是以此为基础推测,这下旨欲置公子于死地者,兹阳以为并非父皇而是赵高。」 「其目的,便是扶持胡亥上位以巩固手中大权。」 「大将军以为然否?」 沈兵点了点头,此时的他也不得不对兹阳公主另眼相看。 他作为现代人知道这些并不奇怪,但兹阳公主仅仅只是推测出来,那就非同一般了。 不过这其实也不难猜到,史上蒙恬想必也猜出个大概了。 因为很明显,若不是嬴政赐死扶苏必定是另有其人,而这个人,就只可能是在嬴政身边的赵高。 这也是蒙恬劝说扶苏不要自尽随他一同回咸阳面圣的原因。 只是扶苏没有听蒙恬的建议。 其实就算蒙恬带扶苏一起回去也没用。 因为蒙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只以为嬴政是被赵高蒙蔽不知赐死一事,却不知嬴政已经死了。 所以,扶苏若没有当场自尽而是与蒙恬一同回咸阳,那其实是自投罗网。 就像现在的沈兵也不可能带扶苏回咸阳一样。 扶苏倒是不关心自己,他面无血色的问着兹阳: 「如此说来,父皇岂非身处险境?」 兹阳瞄了沈兵一眼,说道: 「公子勿需担心。」 「谅那赵高也不敢拿父皇如何,父皇多半在宫中还不知此事。」 「否则,赵高又如何能瞒得了群臣?」 扶苏闻言不由松了一口气,道: 「此话有理,如此甚好。」 但沈兵却知道兹阳公主这说的不是真话。 因为这事其实可以倒推出嬴政的处境。 若嬴政还活着,或者说安然无恙只是被蒙在鼓里,那么赵高赐死扶苏一事迟早会传到嬴政耳中,到时赵高哪里还有命在? 现如今,赵高既敢赐死扶苏,则说明嬴政已遭不测或毫无反抗能力了。 兹阳公主之所以不说,只是因为担心扶苏不顾一切回咸阳救驾而已。 「那么。」接着扶苏又问:「为今之计,我等该如何是好?」 兹阳公主将一双美目转向沈兵,微微颔首,道:「往后一切,应由大将军定夺。」 沈兵朝扶苏拱手道: 「属下以为,我等应稳、防、等三字!」 扶苏奇道:「稳、防、等?此三字何解?」 沈兵解释道: 「稳,便是要稳住西域及匈奴。」 「皇上赐死公子一事不久之后必定会在西域及匈奴间传开,且必有于属下不利的谣传。」 「于是刚刚才安定下来的西域及匈奴各部便再次蠢蠢欲动。」 「我等应将其稳住。」 扶苏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大将军此言有理。」 「赵高若要害我,必然会传出不利大将军的谣言。」 「最常用的,莫过于谣传大将军谋反。」 「如此一来,秦军担心家人遭受诛连而人心不齐,西域及匈奴见有机可乘,必定起兵叛乱。」 「若是稳不住,塞外将再无我等容身之处。」 沈兵心下甚慰,扶苏这些人随自己游历确是长进了不少,这分析得头头是道条理清晰。 接着扶苏又说道: 「那么这个防字,便是防备赵高以父皇之名派人来攻?」 扶苏笑了起来: 「若是我等能稳住,以大将军之才,又有谁是大将军的敌手?」 「是以这倒勿需担心。」 接着扶苏便皱起了眉头: 「那么这等字……」 「大将军说的可是坐等赵高生变?」 接着扶苏就「腾」的一声站了起来,道: 「大将军,若是如此,父皇焉有命在?」 沈兵看了看兹阳公主,眼神有些无奈。 兹阳公主也无可奈何,这事就算是想瞒也瞒不下去了。 第五百三十三章 西域 见沈兵和兹阳公主二人沉默不语,扶苏就说道: 「大将军,我等在稳、防之后便已是稳操胜券,此时为何不反攻?」 沈兵回答: 「塞外军队大多为骑兵,他们擅长在野外作战而不擅攻城。」 「反攻秦军驻守的城池,不过是徒增伤亡而已。」 扶苏反问: 「难道我等便坐视父皇为奸人所害而无动于衷不成?」 「若是如此,我等又与赵高之流有何区别?」 扶苏着急的在案前走来走去。 沈兵回答道: 「这就要看,公子是胸怀天下还是胸怀皇上了。」 扶苏愤怒的反问道: 「胸怀天下又如何?胸怀父皇又能如何?」 「扶苏若是见死不救便枉为人子,谈何胸怀天下?」 沈兵接着说道: 「若公子胸怀天下,便该明白,那些战死沙场的士卒亦有父亲,亦或同是父亲。」 「公子岂可为一己之私,为自身的孝道而陷千万人于不孝?」 沈兵这么一说扶苏就愣住了,但依旧是愁眉不展。 沈兵接着说道: 「更何况,即便我等打到咸阳城下,公子以为便可救出皇上?」 「赵高又岂有不知自己罪不可恕之理?」 「他若是自知必死,又如何能放过皇上?」 「是以,公子此举实不是为救皇上,而只是用千万士卒的死伤掩世人耳目,使公子免受『不孝』之骂名而已。」 「公子若是当真要这般行事,恕沈兵不奉陪。」 「公子亦称不上当世明君无法治理天下!」 扶苏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好半天才说道: 「如此说来,父皇他……」 兹阳公主安慰道: 「大将军此言有理,若我等镇守塞外按兵不动,父皇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却是攻入咸阳,反倒逼着赵高与父皇同归于尽。」 「公子勿要再做如此打算了。」 扶苏点了点头,说道: 「确是扶苏不智,便以将军之法行事。」 大的战略方向是定了下来,但难处却在第一步,稳。 或许是为了转移话题,兹阳公主直接问沈兵: 「大将军可有把握稳住塞外局势?」 沈兵摇了摇头,道: 「正如公子所言,赵高一党为瓦解塞外军力,必会放出谣言说我沈兵意图谋反。」 「如此一来,秦军便不可信,甚至神武军都不例外。」 「这并非他们不信沈兵,而是他们家人都在秦国而秦法极为残酷。」 兹阳公主和扶苏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就像扶苏因为其父皇有了危险就差点乱了分寸一样,秦军士卒在秦国又何尝没有父母兄弟? 而且他们若是跟着沈兵一起背上「谋反」的罪名,那就不仅是满门抄斩的问题,更是有连坐诛连的问题。 在这样的压力之下,又有几个人能承受得住? 「我们是否可以封锁消息?」扶苏问。 沈兵摇了摇头,道: 「却是迟了,此时谣言只怕已传遍西域及龙城一带。」 这是很正常的,谣言传播的速度要比想像的快得多。 而若是西域、匈奴、月氏等部都知道谣言,又如何能瞒得了身在其中的秦军? 兹阳公主说: 「秦军若不可信,匈奴只怕也无法依靠。」 这很现实,国与国之间讲的是利益,当年沈兵能打没错,但起家的兵却是秦军。 现在秦军没了,沈兵就是「虎落平阳遭犬欺」的局面,那些曾经被沈兵收服的国家和部落又哪里会不顾自身利益跟沈兵讲情义? 沈兵回答: 「依沈兵之见,可靠的部队就只有两支。」 「一是革庾所部的一万匈奴骑军。」 「二是剺所部蒲类军,有两万余骑。」 「此外,月氏妫录或也可用。」 「总兵力应有三万余骑。」 这还是沈兵早做准备的结果,而且这次出征还将大多信得过的骑军带出来,否则只怕连这些骑兵都没有。 只是沈兵怎么也没想到嬴政会提前几年死,于是有些措手不及。 扶苏说: 「若是以这些兵力,大将军可否稳住西域?」 扶苏这话问的是。 若能稳住西域,那么匈奴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 沈兵回答: 「若只是西域,那还好说。」 「但若是秦军在我等立足未稳之时就派兵出征……」 然后扶苏就明白这其间的凶险在哪了。 扶苏之前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以为沈兵所说的稳、防、等是一个接一个的来。 但事实却是当沈兵在西域着手「稳」时,赵高一行人肯定不会坐视不理,更不会等沈兵稳住局势时才出手。 于是,在西域就很可能会出现势均力敌、你争我抢的局面。 沉默了一会儿,扶苏又问: 「大将军以为赵高等人会派何人出战?」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沈兵想也不想就回答: 「杨端和。」 扶苏似乎也早就想到这一点,当即就反问了声: 「赵高就不担心你说服杨端和将其拉入我方帐下?」 沈兵嘆了口气,回答: 「正如之前所言,杨端和若是敢反,全家老小难免受诛连。」 「便是杨端和敢反,其部下也会因为担心家人而不反。」 「到时只怕连杨端和都自身难保。」 扶苏不由皱起了眉头: 「此人对大将军极为了解,且拥有大秦的兵力和补给,大将军又打通了中原至西域的通道,再加上西域诸国态度不明,鹿死谁死尚不可知。」 扶苏这一点倒是分析得很对。 往常,无论是月氏还是匈奴,其重要性都在西域之上。 因为西域诸国太弱也太分散了,一个地区就有三十六国。 哪国要是敢反,沈兵随便带上几千上万人就能将其灭国。 但如果这其中再加上一支秦军,一支由杨端和率领的秦军……这问题就大了。 因为西域地形特殊,其极度缺水,于是利守不利攻。 只要西域偏向杨端和向其敞开大门或是为其提供淡水,那沈兵就算比杨端和厉害几倍也是无计可施。 当然,也有西域国会偏向沈兵的。 但这样一来,沈兵在塞外的「稳」就无从谈起。 就在沈兵和扶苏都为此感到头疼时,兹阳公主却说了一句话: 「兹阳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五百三十四章 近在咫尺 扶苏说道: 「此间便只有我三人,兹阳有话旦说无妨。」 兹阳公主看了沈兵一眼,又犹豫了下,然后像是下了决心似的说道: 「大将军应知,若要稳定西域,龟兹便至关重要。」 沈兵点了点头表示贊同。 这点勿庸置疑,龟兹是西域第一大国,周边十余个国家都是看龟兹王脸色行事。 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龟兹在西域的影响力甚至连秦国都有所不及……秦国虽然强大,但天高皇帝远,而龟兹却近在咫尺,这两者间谁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是以,若是能争取到龟兹,那西域半壁江山就稳了。 西域若是占了一半再加上沈兵的影响力和战绩,那西域三十六国哪还有不服之理?! 沈兵也想过此点,但问题是…… 沈兵苦笑道: 「公主有所不知,沈兵已与龟兹交恶,只怕……」 兹阳公主打断沈兵的话道: 「大将军与龟兹交恶,不过是因为与兹阳的婚事罢了。」 「若大将军公布天下,说要休了兹阳迎娶无忧,大将军以为如何?」 扶苏闻言不由大惊失色: 「兹阳,你……」 兹阳公主面若寒霜的打断了扶苏的话: 「公子,兹阳亦不愿如此。」 「然只有此法才能找到无忧化解如今僵局。」 「若是休了兹阳迎娶无忧,大将军与龟兹便再无交恶之说。」 「甚至大将军到时已是龟兹的乘龙快婿……」 「再加上龟兹又有野心一统西域,我等又何愁西域不稳?」 「西域一稳,便是秦国派来大军,只怕也只能无功而返。」 「大将军以为如何?」 扶苏听着有些心动。 因为这听起来似乎没什么损失,不过就是休了兹阳让她受点委屈而已。 要知此事关系重大,几乎可以说是左右整场战役的生死,是以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扶苏心想,大不了,等大局已定时,再由他作主为沈兵和兹阳证婚。 不想沈兵却哈哈大笑了起来: 「公主也太小看我沈兵了。」 「沈兵既已娶公主为妻,那么公主便是我沈兵的女人。」 「公主一没犯错二未口舌(古人七个休妻的条件之一),沈兵为何要休你?」 「更何况,沈兵又岂是那种以裙带关系获利之人?」 扶苏有些不理解。 因为这时代以裙带关系获利可以说是稀松平常,政治婚娶更是数不胜数,沈兵为何会如此不屑。 不过沈兵这番话,听在兹阳公主耳中却十分受用,尤其是那句「沈兵的女人」……兹阳公主乍听之下还道是听错了,再细细将沈兵所言咀嚼一遍才确定沈兵所言正是此意。 刚才还成熟干练的兹阳,这一瞬间似乎又变回了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顿了一会儿,兹阳公主才继续说道: 「大将军何必如此?」 「大将军与无忧公主原本便是两情相悦。」 「若非父皇将兹阳赐婚予大将军,大将军早已与无忧完婚。」 「又何来以裙带关系获利?」 沈兵皱眉挥了挥手,道: 「此事莫要再提。」 「西域之事沈兵自会处理。」 「为今之计,便是要赶在杨端和进驻西域之前赶回西域。」 「否则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说着便起身向扶苏告辞。 扶苏点头道: 「也只好如此了。」 等沈兵走后,扶苏就感动的对兹阳公主说道: 「难得兹阳愿为大局着想如此委屈自己,扶苏心中有愧。」 兹阳公主微笑着回答: 「公子不必如此,大将军并未应下,兹阳自然也未曾受此委屈。」 扶苏嘆了一口气: 「难得兹阳有这份心,扶苏已是心满意足!」 「他日若扶苏能上位,必不忘兹阳今日之恩。」 兹阳公主回答: 「公子言重了。」 「其实兹阳做如是想,何尝又不是为了自己!」 扶苏奇道: 「为了自己?」 兹阳微微点头: 「若大将军兵败西域赵高成功扶胡亥上位,兹阳又如何能幸免于难?」 「若性命都无法保存,又谈何婚嫁?」 扶苏无言以对。 兹阳公主站起身来,说道: 「是以,公子且听兹阳一言。」 「公子即便是为天下苍生着想,也该劝说大将军休了兹阳,而不可意气用事。」 「兹阳告辞。」 说着兹阳便转身离开了,只留下扶苏一人皱眉苦思。 扶苏终究还是没有去劝沈兵,最后倒是在沈兵就要带着兵马返回西域时兹阳劝了一回。 兹阳公主单独请了沈兵,摆了一桌酒菜说是为沈兵饯行。 但沈兵心下其实知道兹阳公主为的是什么。 果然,才喝不到三杯,兹阳公主就问道: 「大将军当真不考虑休妻之事?」 沈兵笑了笑: 「若沈兵会做出此事,并不是沈兵了!」 兹阳公主又问: 「既是如此,大将军为何又不愿以兹阳为妻?」 沈兵无言以对。 兹阳公主笑了起来: 「兹阳敢说,寻常人心下是何想法,皆逃不出兹阳这双眼睛。大将军也不例外。」 「兹阳猜,大将军依旧对无忧公主痴心一片,不知道兹阳是否说对了?」 沈兵没有否认。 兹阳公主又问: 「若有一天,兹阳也如无忧般离开,不知大将军是否同样如此?」 沈兵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他觉得许诺之类不过都是空话,他只是越发觉得眼前这小丫头不简单。 兹阳笑了笑,跪坐在案前静静的看着沈兵,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书友大本营】,看书领现金红包! 「罢了,兹阳不想再为难大将军了。」 「大将军可知,无忧公主若是不希望龟兹王寻到她,还有何处可去?」 沈兵一愣,马上就明白了兹阳这话的意思: 「你知道无忧在哪?」 兹阳公主缓缓点头,道: 「否则,大将军以为兹阳为何来蓝氏?」 「要查无忧的下落其实简单,龟兹此前除了在西域经商外,还与蓝氏和大宛有马匹买卖。」 「这些皆由无忧公主经手。」 「蓝氏既已为肸顿翕候所占自是不适合藏身。」 「那么只有……」 沈兵「腾」的一下就站起身来: 「大宛,你是说无忧就在大宛城内?」 第五百三十五章 马店 【看书福利】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书友大本营】即可领取! 大宛城,库车马店。 马店其实不是马匹买卖的店,而是供马帮、马贩子住宿的客栈。 这也是无忧公主的经商的高明之处…… 正所谓庸医就是头疼医头脚痛医脚,良医却是对症下药因势利导。 无忧公主在经商方面就颇有良医的风范。 她要替龟兹在大宛物色良马,并非直接在大宛开家马铺或是直接去马市挑选。 因为无忧公主知道,真正的良马,是不需要牵到马市上出售的,它们一旦出售,还没拉出门就已被觊觎已久的买家抢走了。 所以,想要购到良马更重要的不是马铺,而是情报。 而马匹情报最多的地方,就是马帮、马贩聚集之地:马店。 无忧公主这天又购到了一对上好的大宛马。 这对于其它人来说只怕是天大的喜事,因为这是一对而非一匹……一对就意味着只要精心培养使其受孕,很快就能产下一匹匹小马,这几乎就可以说是摇钱树。 然而,无忧公主却一点都没有高兴的样子。 无忧公主刚将两匹马安置好,贴身丫环库雅就匆匆跑了进来,然后压低声音在无忧公主耳边说道:「小姐,听说秦军要回西域了!」 为了避免暴露身份,库雅对无忧公主都是以「小姐」相称。 无忧公主像是被针扎了似的转头望向库雅,问:「这么快……」 库雅点了点头,道:「塞琉西联军被杀得大败,沈兵似乎无意西进,所以……」 无忧公主怅然若失。 虽说她并没有再见沈兵的打算,但不知为何,即便是知道沈兵在附近也能让她感到安心。 在无忧公主心烦意乱时,库雅就在旁边说道: 「小姐,这沈兵却是好生了得!」 「西域各国、匈奴各部,全都被他打得无力还手。」 「现在就连塞琉西联军也是兵败如山倒。」 「难道,这世上就没有收服他的人?」 无忧公主一边检查马匹缰绳一边没好气的回答道: 「依我之见,你去试试倒也未尝不可。」 「说不定把那不可一世的大将军收了呢?」 库雅笑了起来: 「我尚有几分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不过我却听说……」 「那不可一世的大将军无论到何处,都命人张贴一位女子的画像。 「还许下了万两黄金以谢知情人。」 「却不知那女子姓甚名谁,让这大将军一顿好找。」 「真是羡煞旁人也……」 无忧公主手上一滞,接着就「哼」了一声,说道: 「若是四处张贴画像,我却未何没见着?」 库雅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说道: 「小姐又不是不知道,这大宛还未等大将军带兵来攻便已示弱了。」 「此时大宛已可算是半个盟友,那大将军如何能到这来寻人。」 无忧公主别过头去不理库雅,自顾自的指挥下人调配精料。 别看无忧公主一副表面不在的样子,其实库雅的一句句话,就像是一座座大山似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此时的她只在心里求库雅能放过她。 但库雅却依旧不识趣,凑了上来又说了句: 「小姐,大将军明日可就要起行了……」 没等库雅说完,无忧公主就脸色一寒,骂道: 「你这丫头,打发你去买粮,何时让你去打探这些消息来了?」 「使了银子也就罢了,可带回些有用的东西?」 「若再如此不知好歹,便把你嫁了马帮倒也省心!」 库雅哪里还敢放肆,赶忙跪了下来,连声赔礼: 「小姐恕罪,库雅再也不敢了!」 无忧公主转身要走,但目光随即就再次转了回来,然后愣愣的望着后堂入口…… 沈兵仅带几个亲卫,乔装成马贩的身份进入大宛。 此时的大宛与秦军的关系十分微妙。 说它是秦军的盟友吧,它却是被秦军的「淫威」所摄不得不低头。 说它是秦军的敌人吧,它又不敢与秦军对抗。 所以沈兵只能乔装成马贩前去寻人,若是被大宛知道他在城内,俘其为质也未可知。 沈兵按兹阳给的地址寻到了库车马店,在店内寻了一会儿却没见着人,却在这时听到后堂传来一阵骂声,赶忙带人寻去。 那下人不知来者是谁,勿自阻止道: 「客官,后堂乃养马之地,闲人免进!客官……」 自有亲卫上前推开下人,沈兵几步穿过过道抬头一看,正中那个身着皮袄头戴棉帽的不是无忧还能是谁! 无忧公主愣了好一会儿,她甚至都觉得是眼花了,待认真看了几眼才发现当真是沈兵,霎时两行清泪就随着多日委屈一起夺眶而出。 正跪在地上的库雅感觉到小姐表情不对,回头一看就被吓住了。 她赶忙起身挥退下人,接着让伙计在后堂外把风。 反应过来的无忧公主也意识到危险之处,抹了把泪水就上前将沈兵拉到一旁,道: 「你为何来此?」 「要是让那大宛王知晓,非得……」 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兵一把搂进了怀里,沈兵只说了三个字:「跟我走!」 说完拉着无忧公主就往外走。 蓝氏城,兹阳公主静静的为坐在对面的无忧公主斟上一杯酒,说道: 「姐姐莫要谢我,兹阳不过是为大秦和性命尽绵薄之力而已。」 无忧微微一笑,道: 「妹妹莫要说笑,若妹妹只是为大秦和性命要寻无忧回来,只怕便不需等到此时了!」 兹阳一愣,暗道这无忧公主果然名不虚传。 无忧公主说的没错,若兹阳只是为了大秦为了保全性命,那么在知道无忧公主下落的那一刻就该告诉沈兵。 但她却一直在犹豫,并以「休妻」来试探沈兵。 直到兹阳发现沈兵不愿休妻甚至不惜为此以身犯险时,这才下了决心告诉沈兵真相。 谁也无法体会表面看似轻松的兹阳,在面对这个选择时内心的挣扎,但无忧公主却是同病相邻之人,是以深知其中苦处。 良久,兹阳才问了声: 「如此,依姐姐之意……」 无忧公主没回答,只是以双手端起了酒杯…… 第五百三十六章 先机 沈兵出发前往西域时没有带上王贲和神武军。 原因是什么就不用说了……他们是秦军。 沈兵给王贲的命令是:驻守霍木桑和蓝氏,没有命令不许返回中原。 王贲很坚决的执行了命令,没有迟疑,也没有疑惑。 沈兵这么做其实是不想让王贲一干人为难。 其实碰到这种情况,沈兵并非不能带神武军一同返回西域作战。 比如可以以「勤王」或「清君侧」的藉口,让士兵们以为自己是站在朝廷的一边……史上有许多叛乱都是这样发生的。 如果士兵们以为自己是在朝廷一边,那么就不担心自己的家人。 不担心自己家人就会全力为沈兵作战。 至于打完之后回咸阳是否发现家人被杀……那时已成定局想反悔也没用了。 然而这事沈兵做不出来,他宁愿让王贲等人不插手这场战争。 因此,呆在霍木桑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王贲没有说什么。 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因为他父亲王翦早已派人送了密件过来,着他要小心应对。 王贲当然知道沈兵不可能谋反。 沈兵若是成心要反,普天之下又有谁能挡得住!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王室之间的权力斗争波及到了沈兵。 也就是有人不愿意扶苏上位。 王贲同时也是扶苏的坚定支持者,因为他知道扶苏仁慈,相信他将来会是个明君。 所以王贲在心理上是站在沈兵和王贲一边的,神武军中的将士也大多如此,大秦军民也大多如此。 然而,王贲在中原还有父母,还有兄弟姐妹。 王贲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但他不能不在乎自己的家人。 因此,他无法跟沈兵一同回西域作战。 在此之前,他还一度想着,如果沈兵要带他以及神武军回西域的话,该如何选择。 王贲不知道如何选择,他甚至想,这一刻来临时他只能自刎。 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既不背叛沈兵又保全家人。 所以,当沈兵命王贲驻守霍木桑时,王贲心下是松了一口气。 接着又马上明白了沈兵的苦心。 想了想,他就拱手对沈兵说了句: 「大将军恩德,王贲无以为报。」 「若此行大将军有何闪失,王贲在此立誓,必取二贼狗命为大将军雪恨!」 说着「嗵嗵嗵」给沈兵磕了三个响头,转身离开了。 沈兵这时才知道王贲对中原的情况一清二楚,否则也不会有「二贼」之说了。 临行时,王贲收集了所有的火绳枪并其主动上交。 用王贲的说法,是「此去西域大将军或用得着」。 实则沈兵知道王贲还有另一个担心,若有朝一日,王贲不得不带兵与沈兵一战的话,此时将火绳枪上交就不会出现以沈兵的武器对付沈兵的情况。 不过当然,沈兵不认为他有一天会与王贲一战。 因为此去西域,就是一个你死我活之局:要么扶苏成功上位,要么赵高李斯成功扶植胡亥上位。 若是前者,则沈兵和王贲便又是战友。 若是后者,则沈兵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就像蒙恬一般成了等着问斩的阶下囚了。 沈兵没有拒绝,接收了火绳枪用其装备蒲类军并命其一路训练,同时昼夜兼程赶回西域。 目标就是龟兹。 之所以这么急,是因为沈兵知道这时赶的就是时间。 杨端和也非易与之辈,若是迟了让他占了先机,到时只怕有龟兹的支持也迟了。 沈兵猜的没错。 事实上,在赐死扶苏的圣旨赶往蓝氏的时候,赵高就意识到事情可能不会顺利了。 原因很简单,攻于心计的赵高知道扶苏有可能会被圣旨逼死,但若有沈兵在侧则几乎不可能。 这也是赵高会在这时动手的原因。 他原以为沈兵正远征大宛,留下扶苏一人在沙洲,赐死扶苏多半能成。 扶苏一死,沈兵就失去了依託,要么束手就擒要么在塞外自立为王,这都无法影响到赵高在中原的布局。 然而千算万算,赵高就是没算到扶苏竟然会被兹阳带到了蓝氏。 应该说,赵高是漏算了兹阳公主,他不知道兹阳公主已看穿了他的心思。 兹阳公主其实是有意为之。 这与其说是扶苏与胡亥之间的斗争,或是沈兵与赵高、李斯一党的斗争,还不如说是兹阳公主与赵高之间的较量。 显然,兹阳公主更胜一筹。 兹阳公主之所以能胜出,并非她比赵高更有心计,而是赵高不知道存在兹阳公主这个「高手」。 甚至在扶苏前往蓝氏城时,赵高依旧以为这只是巧合。 既然扶苏在蓝氏赐死无望,赵高自然要紧锣密鼓的接着走下一步。 于是刚得到消息就马上就发布圣旨: 「扶苏欲加害皇上夺取皇位,沈兵与之一同谋反!」 「命杨端和带兵二十万前往征讨!」 大秦庙堂为之震动,满朝文武议论纷纷,其中不乏有扶苏的支持者提出异议,却马上就被「参与谋反」之罪问斩…… 圣旨和玉玺都掌握在赵高手中,他要怎么写就怎么写。 文武百官又不知嬴政已死,不知圣旨其实是赵高一人所为,又有李斯这丞相在旁策应配合,哪里还有人敢怀疑。 于是杨端和就带着二十万精锐稍事准备就往西域开拔。 说来也讽刺,沈兵已打通了大秦前往西域的通道,且一路设置补给城寨,此时却方便了杨端和。 不仅这二十万大军畅通无阻直抵沙洲,后方补给更是源源不断的前送。 杨端和查探了地形之后,当机立断挥兵直取西域。 用杨端和的话说,就是: 「西域缺水之地易守难攻,若待沈兵回援西域才出兵,我等便毫无获胜算。」 于是,当沈兵带着三万余骑返西域时,西域两个重要的门户:姑师及楼兰已先后落入杨端和的控制之中。 杨端和甚至没有进攻,他只是派兵赶到两地然后宣读圣旨,说秦军暂驻此城云云…… 沈兵若是再迟几日,只怕连龟兹也是如此。 第五百三十七章 龟兹王 沈兵是半个多月后才赶回龟兹的。 应该说沈兵等人还有些运气,此时天气已渐寒,若再等些时日等大雪将瓦罕走廊给封了,沈兵就要坐等明年再返回西域了。 沈兵到达龟兹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无忧公主一起去见龟兹王。 虽说沈兵不愿意依靠裙带关系获利,但若是这裙带关系已是既成事实,那获点利沈兵也是不介意的。 龟兹王接见沈兵和无忧公主时表情有些不自然,只客套了几句就寻了个藉口说有事与无忧公主私谈。 沈兵心领神会,自个在大厅里一边尝着侍女送上的葡萄美酒一边气定神闲的等着。 其实沈兵知道龟兹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现。 此时的沈兵已与之前的沈兵不同了。 之前的沈兵是秦国大将军,不仅自身能征善战还代表着强大的秦国。 而此时的沈兵,却是秦国的反贼,不管是谁收容他都要掂量掂量的。 不过沈兵却不急,因为他知道龟兹王不是无忧公主的对手,他对无忧公主很有信心。 沈兵猜的没错。 在沈兵来之前,龟兹王就收到杨端和发来的圣旨了,于是在收到消息说无忧公主与沈兵一同前来时,就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坐立不安。 但他又敢明着得罪沈兵。 一来担心女儿在沈兵手中,二来则是担心沈兵一怒之下不顾一切先灭了龟兹再说…… 没有人会怀疑沈兵是否有这个能力,尽管他此时已成为「反贼」。 龟兹将无忧公主领到书房,就带着责备的语气说道: 「公主怎生如此不知是非,你可知那沈兵已反了大秦,此时大秦已出兵二十万前来征讨?」 无忧想也不想就回答: 「知道!」 龟兹王气苦的说道: 「既是知道,你还敢将其领到龟兹?」 「若是让那大秦将军知晓了带兵来攻,我这小小的龟兹岂非受池鱼之殃?」 无忧公主没有正面回答龟兹王这个问题,而是说道: 「父王,与沈兵一起的还有大秦公子扶苏。」 龟兹王一愣,然后就更是如坐针毡了: 「便是那欲加害秦皇上位的公子扶苏?」 「你可知自己闯了大祸了!」 「那大秦若是知晓公子扶苏在此,哪还有倾全力来攻之理!」 相比起如大祸临头的龟兹王,无忧公主却显得很轻松: 「父王,你还真信了那些谋反、加害的说词?」 龟兹王回答: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大秦如是说,便不是也是。」 「他们之间的权力斗争与我龟兹无关,我等不插手才是上策。」 无忧公主不急不缓的说道: 「父王可曾想过,若是赵高得势扶持胡亥上位,龟兹将会如何?」 龟兹连赵高和胡亥的名字都没听说,他只知道被派到西域来的秦将是杨端和。 不过听无忧公主的语气,不用问也知道这赵高、胡亥就是此时大秦的掌权人。 龟兹王回答: 「我又如何知道他们会对龟兹如何?」 顿了下,又补了句: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此地山高地远,谅他们也不会如何!」 无忧公主笑道: 「若是在之前,亦即沈兵未打通西域之路时,确是山高地远不会如何。」 「但现如今,沈兵已败匈奴退月氏收复河西走廊,并沿途修路搭桥,甚或设下驿站和城寨以供补给,秦军甚至能派二十万大军前来征讨沈兵……」 「又怎会『不如何』?」 龟兹王听无忧公主这么说,心下不由暗惊。 这无忧公主说的是,这以前大秦之所以没有涉足西域,是因为有匈奴和月氏夹在中间。 可现在匈奴、月氏都被打通了,沙洲直接就成了大秦的领土……这与西域便是近在咫尺。 往后哪还有无视西域发展的道理? 龟兹王虽说没有什么战略眼光,但弱肉强食的道理还是懂的。 若是沈兵被击败,不管大秦由谁上位,都会兵压西域将其纳入版图之内。 到时…… 见龟兹王陷入苦思,无忧公主就继续说道: 「父王当知,若任由大秦兵临西域,龟兹乃至西域灭国便只是早晚之事。」 「反之,若是父王助沈兵等人一臂之力……」 「不管是胜是负对父王都大有益处。」 龟兹王不由奇道: 「此话怎讲?」 无忧公主说: 「父王应知沈兵的本事,普天之下又有谁能彻底击败沈兵并砍下他的项上人头。」 「沈兵便是败了,也不过是避走草原或远走蓝氏而已。」 「到时有沈兵这个顾忌,大秦必不愿与龟兹开战而只会採取怀柔之策!」 龟兹王点了点头,暗道此言有理。 沈兵手下有大批骑军,而且长于用兵。 而秦军则多是步兵。 步兵又怎能追上骑兵? 是以只要用兵得当,沈兵似乎便是不败之局。 另一方面,正所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若没有沈兵这个威胁,秦军反倒会拿龟兹开刀。 无忧继续说道: 「若沈兵胜了,便更是名利双收。」 「到时父王不只是助沈兵获胜,更是助扶苏成为大秦皇上的功臣。」 「试想,到时父王若提出些要求,比如统一西域……」 「秦皇还能不答应?」 被无忧公主这么一说,龟兹王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统一西域一直以来都是龟兹王的梦想,奈何国力有限同时也是因为西域特殊的地理环境,使统一进程困难重重。 但如果能得沈兵甚至大秦相助,那统一西域还不是弹指之间? 接着龟兹王突然像想起了什么,就问了声: 「那么,公主与沈兵的婚事……」 任无忧公主成竹在胸,被龟兹王这么一问也羞得低下了头,无过也仅仅只是片刻而已。 无忧公主收起心神回答道: 「我等可以等沈兵胜了这场仗再考虑婚事不迟。」 「若是败了……」 龟兹王点了点头,道: 「有理,有理。公主所言甚是!」 其实无忧公主心里却是另一种想法。 她知道沈兵此战不会像龟兹王想的那样避走草原或是蓝氏,这是生死之战。 所以,若是败了,那便是连性命都没有了,还考虑什么婚事? 第五百三十八章杨端和 在无忧公主的一番劝说下,龟兹王的态度果然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原本甚至都不敢接待沈兵担心受牵连的他,从后堂出来时就一脸的笑容,便大将军长大将军短的问候,话中还隐隐有将沈兵内定为婿的意思。 至于扶苏和兹阳,那就更是被奉为上宾以大秦公子的待遇侍候着。 事兵沈兵问无忧公主: 「公主就不怕,沈兵若是败了连累你父王乃至整个龟兹吗?」 无忧公主对龟兹王说的那些虽然也没什么大错,赵高若是成功扶持胡亥上位,在条件成熟的情况下,阴狠的赵高当然会将西域纳入版图。 但是…… 若龟兹王站在赵高一边,赵高至少会过一段时间寻个藉口才好下手。 但如果龟兹王站在沈兵一边,赵高连藉口都不需要找了,打败沈兵马上就会拿龟兹开刀。 无忧公主回答道: 「早些迟些又有何区别?不过是多苟延残喘些日子罢了。」 「是以兹阳也并非欺骗父王,龟兹的生路的确只有一条,那便是与你沈兵为伍!」 「你若不希望无忧负了父王负了龟兹,只需打败赵高便可!」 沈兵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显然,无忧公主的眼光要比龟兹王长远得多。 龟兹王站在沈兵一边的好处,就是沈兵手下多了两万龟兹骑兵。 不过其实不能称作是「多」,因为两万龟兹骑兵原本就是分为几城驻守,每城不过数千人。 这点兵力用于守城还略显不足,更不用说将其抽调出去作战了。 所以这些兵其实是动不了的,包括周边听命于龟兹的小国也是如此。 其实沈兵拉拢龟兹也不是为了那些兵,说实话沈兵也看不上这些兵……语言不通、指挥困难、战斗力也值得怀疑。 沈兵更需要的是以龟兹为大本营,得到它的补给和水源,以及龟兹在西域的声望和影响力。 否则,沈兵这数万骑军在西域连个立足的地方都没有,更别说与杨端和的二十万大军一战了。 沈兵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派出游骑四处打探杨端和的消息,最后得到的一个字,就是「稳」。 杨端和没有急进。 他原本可以用圣旨加部队的方法拿下更多城池,但他却没有这么做。 杨端和在拿下姑师和楼兰两城后,就在沙洲与这两城之间的路线上构筑补给点,尤其是水源处,就更是建了城寨以重兵防守。 这是一种很高明的战术,以退为进,沈兵看着地图不由皱起了眉头。 杨端和那边,李岩还看不懂杨端和的做法,他有些奇怪的问: 「将军,我等原本可以兵临龟兹城下给龟兹王压力使其不敢接纳沈兵。」 「为何我等却坐视沈兵进入龟兹而按兵不动?」 杨端和回答道: 「沈兵此人智计百出用兵变化无常,且善用骑兵偷袭。」 「若我等短时间内占了许多城,看似得了不少便宜,但却是处处是漏洞处处都需提防。」 「而沈兵在西域又颇有声望,到时难保不遭其偷袭而后院失火。」 「第一战尤为关键。」 「若第一战沈兵赢,则西域各国便对其抱有莫大的希望,于是我等便难以在西域立足。」 「反之亦然,若沈兵第一仗败了,情况便对其极为不利。」 李岩不由「哦」了一声,微微点头。 同时心下暗嘆,杨端和与沈兵两位高手过招,他这个婢将连看都看不懂。 在沈兵这边,看到的就是杨端和几乎是连成一体的像铁三角似的防御体系,三个点分别是沙洲、楼兰、姑师。 据说杨端和还在城内布设了大量的弩手,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弩手所配的就是沈兵研制的前端加了铁环的秦弩。 秦弩乃守城利器,以它再加上城墙守住水源,攻城部队又能坚持几天? 何况沈兵所属的部队还是擅长野外作战不善攻城的骑兵。 更厉害的还是,自姑师起到沙洲有一千多公里,这其间的水源均被杨端和以城寨控制,沈兵若是要长途奔袭的话,人马所需的水又从何而来? 于是这铁三角就像一把叉子似的顶在沈兵的脖子上让他动弹不得。 沈兵找了个时间,到阵前与杨端和见了个面。 「老将军别来无恙?」沈兵一见到杨端和就恭敬的朝杨端和拱了拱手。 杨端和只微微点头,道: 「大将军,不想你我也有对阵沙场之日,实是造化弄人。」 「不过事已至此,我杨某也只得全力以赴,望大将军海涵!」 沈兵表示理解。 其实很多话不需要说得太清楚,杨端和是个明白人,他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绝不会相信扶苏会在这时候谋害皇上……皇上对扶苏越来越满意,要立扶苏为太子之心天下皆知,扶苏在此时加皇上岂非与自己过不去? 若扶苏没有谋害皇上,那沈兵又岂会谋反? 然而,圣旨就是这么写的。 家人又在大秦,一旦抗旨就是满门抄斩之罪甚至诛连九族之罪,谁又敢忤逆?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 众号【书友大本营】 看书还可领现金! 「沙场之上身不由己!」沈兵回答:「沈兵深知这道理。沈兵此来只是想告诉老将军,此战沈兵没有余地,只能全力一战,请老将军小心!」 杨端和哈哈大笑起来:「能让名震天下的沈兵全力一战,我杨端和也是此生无憾了!」 说着两人拱了拱手,便各自转身回到己方阵营。 回到军营后,兹阳公主见沈兵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就奇怪的问了声: 「大将军难道已想到破敌之策了?」 沈兵摇了摇头。 「那为何大将军自信满满?」兹阳公主疑惑的问。 沈兵回答: 「杨端和以二十大军控制两千余里水源,并且以守代攻,使我骑兵毫无用武之地。」 「此局无法可解。」 「但是……」 「或许赵高可以帮我一个小忙!」 兹阳公主一阵疑惑,然后突然就明白了,她瞪大了眼睛点头道: 「此计甚妙!」 「难怪大将军会有意来此见上杨端和一面。」 「杨端和……只怕要被迫出兵了!」 第五百三十九章君臣不和 自古君臣不和或是彼此不信任都会坏事。 比如赵王听信谣言换了廉颇,又比如赵王自毁长城杀了李牧。 还有岳飞、杨家将等,看似是被奸臣所害实则是受君王所忌。 杨端和无论是兵力还是补给或是声势都远强于只有几万骑军的沈兵。 但沈兵却拥有一个杨端和没有优势: 扶苏绝对信任沈兵,能做到放手让沈兵打而不干涉。 而杨端和与咸阳的关系却更多的是以家人受到胁迫而不得不战。 如果在咸阳统筹全局的是秦始皇嬴政的话,或许会给杨端和足够的自由……这是嬴政的优点,逢战他只定战略而不干涉将军怎么做,只要达到他想要的战略目标就行。 问题就在于幕后指挥的不是秦始皇而是赵高。 赵高虽然攻于心计擅长内斗,但却绝不是一个心胸开阔、目光长远的将军,李斯也不是。 相反,越是攻于心计擅长内斗者,便越是提心弔胆的以为别人会害他、反他、杀他。于是他们就要使尽各种手段牵制、监视、干涉,甚至指挥。 赵高对杨端和也是如此。 他不可能放心让杨端和带着二十万大军去西域与沈兵作战,何况赵高早就知道杨端和与沈兵之间的关系是亦师亦友。 因此赵高派了他最信任的太监幸炽为监军与杨端和一同前往,且一路增设驿站留下信鸽,以使前线的消息能尽快送到咸阳,同时咸阳的命令也能尽快送到前线。 沈兵虽然不知道这些,但沈兵却知道赵高肯定信不过杨端和。 于是就有意与杨端和见上一面说一番废话。 杨端和当然不知这是计,只以为沈兵是想在战前与其说清楚……其实沈兵的确也有此意,只不过他是在叙旧的同时也下了套而已。 这些废话是没有其它人听到的,因为沈兵与杨端和相约只有两人单独见面,不带一兵一卒。 这很正常,这种场合若是带兵就显得没诚意了。 于是,这些「废话」在监军幸炽眼里就不是「废话」了,何况太监闲着无事就总爱搬弄是非,如今又有了这一出,幸炽不打杨端和小报告那才是怪事了。 幸炽是这么跟赵高说的:「杨端和按兵不动,且秘会沈兵,其心叵测,请中车府令速做决断!」 赵高一看不由大怒。 这还了得?明知沈兵是反贼居然敢与其秘会? 当下就想将杨端和家人拿了下狱,但转念一想,此时杨端和还只是秘会沈兵。若是拿了他的家人,杨端和没了顾虑,岂会公然举兵与沈兵一同造反了? 于是便没敢动手,只是以飞鸽传书监督杨端和立即出兵攻打龟兹捉拿扶苏。 赵高这做法其实是有深意的: 若杨端和不愿出兵攻打龟兹,那便证明杨端和有异心,那么赵高就要考虑让幸炽以圣旨夺其兵权另令他人领军。 若杨端和出兵攻打龟兹,赵高便可以坐山观虎斗。 老谋深算的赵高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其实是中了沈兵的计谋。 杨端和收到这个命令时还与幸炽争了一番: 「那龟兹距离姑师少说也有二百余里,我等劳师远征且没有水源,如何能攻下?」 幸炽则想当然的回应: 「我等有二十万大军,将水运送到二百里外又有何难?」 杨端和只「唉」了一声,这些宦官又哪里知道运水的人也是要喝水的,所以并不是人多就可以办得到。 然而,任杨端和如何解释,幸炽只说一句:「这是皇上的圣意,你敢不从?」 赵高会这么急着攻龟兹也是有原因的。 咸阳已有许多人为嬴政最近的不太正常的行为起了疑心,其中尤其是赐死扶苏。 就算传言是真,扶苏要害死嬴政,被嬴政发现后才赐死扶苏。 嬴政也该上朝跟群众交待一声吧。 这么久不上朝,是不是扶苏下的毒太过厉害导致龙体欠恙了? 甚至有人因此怀疑嬴政是否命不久了! 这都使庙堂上下一时人心惶惶、谣言四起。 赵高担心继续这样下去瞒不了多久,群臣万一知道嬴政已死,赵高就再也不能假传圣旨一手遮天了。 为今之计,就是尽快杀了扶苏为胡亥上位做好准备。 于是赵高才如此急着攻打龟兹。 杨端和被逼无奈,只得发兵攻打龟兹。 只不过杨端和先用了几天时间做了些准备……西域沙漠地区缺乏木材,杨端和需要收集足够的木材沿路建城寨以及制作攻城器械。 接着杨端和又徵集了大批的骆驼用于驮水,这才往龟兹派出了五万大军。 这让幸炽很不满意,因为杨端和手里有二十万大军却只派了五万大军去进攻龟兹,而沈兵手里至少有六、七万军队……包括龟兹军。 幸炽甚至以为杨端和这是对他的敷衍。 不过因为杨端和藉口拒见幸炽,幸炽也只好作罢。 另一面的沈兵听说杨端和出兵而且目标是龟兹,不由大喜。 沈兵当然知道杨端和的想法: 既然不得不出兵,那便派出一支能自保的军队。 五万士卒不多不少,进可攻退可守,一旦被围困后续也好派兵前去救援。 然而杨端和又哪里会想到,这五万大军很快就会成为沈兵的一个诱饵,一个让杨端和不断派兵来援却又救不出的诱饵。 秦军步卒行军速度不快,走了十余日才赶到龟兹,他们一到目的地就对龟兹展开了攻势。 这支部队由李岩所领,为了使大军不致无水,李岩遵照杨端和的嘱咐,一路上每寻到一处水源便设下城寨并以三千精锐驻守。 于是当李岩一行人赶至龟兹时只余四万人。 四万人进攻龟兹虽说略有不足,但此战就像杨端和说的那样,只是为了应付幸炽且自保,并非要真的拿下龟兹。 李岩不知道的是,此时的他若是全力攻城,说不定还真能拿下龟兹。 因为沈兵和扶苏已带着大军提前出城在城外隐匿,城内只剩下胆战心惊的龟兹王带着一万龟兹兵士全力守城。 第五百四十章 咛泉 咛泉寨,是李岩在姑师与龟兹之间设立的第二个城寨,因其护着一口被称为「咛泉」的水源而得名。 守城寨的是个叫柏田的校尉,此时的他正在校尉帐内与手下几个二五百主商议战事。 「校尉!」一名二五百主问道:「据闻李岩将军已经围了龟兹,我等这些城寨应是勿需担心敌军来犯了。」 柏田摇了摇头,说道: 「你等若是这般想法,那便是大错了。」 「那沈兵是何许人,据说连那李牧也是死在此人离间计之手,李岩将军又岂能围得住他!」 此时沈兵计杀李牧之事已渐渐传开了。 这其实也是赵高想让沈兵内部出现矛盾,因为沈兵属下精锐神武军中有相当一部份是李牧旧部,也就是北地骑军。 消息若是传出去,就有可能使神武军人心不和。 赵高又哪里会想到,沈兵根本就没把神武军带来。 赵高这么一传就更是让秦军对沈兵又是敬佩又是畏惧……秦军尚武之风盛行,有时甚至会超越敌我阵营,尤其是在杨端和还受制于一名太监监军幸炽的时候。 接着就有二五百主抱怨道:「据说此次杨将军是受监军之令不得不攻龟兹,这行军作战之事,何时轮到宦官作主……」 「你却是嫌命长了!」柏田赶忙打断了部下的话,同时压低声音小心的看了看帐外,见没什么动静,才稍稍放心:「政事休提,我等只管行军作战!」 一众二五百主接二连三的应着,但心下却有不岔。 过了一会儿,就有部下问:「以校尉之见,难道这沈兵会来攻我城寨?」 柏田点了点头,然后指着地图说道:「这咛泉与东西两头都有数十里之遥,援军至少要两天才能赶至。若沈兵带着大军将我城寨一围……我等不过三千人,又如何能坚守两天?」 顿了下,柏田又接着说道:「一旦咛泉失守,李岩将军围着龟兹的部队便会被断了补给,龟兹之围不救自解。我若是沈兵,也会带兵来攻……」 各二五百主不由面面相觑,被柏田这么一说,他们也觉得形势还真是这样。 接着就有二五百主问了声:「校尉,要是这沈兵当真来攻,我等该如何是好?」 「还能如何是好!」柏田回道:「自然是死战不退!」 「可是校尉。」另一名二五百主说:「若是与匈奴或是六国作战,我等却不似这般犹豫,但沈兵此人……」 「据说军民都不信公子扶苏会反皇上,猜测皇上是被宦官所惑。若当真如此,我等拼死作战,一个不好最好还要成了反贼……」 柏田听到这里就意识到这场仗是没法打了。 这不仅是因为咛泉寨与沈兵兵力悬殊的问题,也不是战斗力差距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将士不知为何而战。 确切的说,就是军民普遍信任沈兵和扶苏,而对嬴政那不符合常理的圣旨起了疑心,于是军心动摇毫无战斗力可言。 这种局面让柏田很绝望,最后他只能说了一句:「想想我等还在咸阳的家人吧,稍有差池,便是满门抄斩之罪!」 于是大家都默不作声了,帐篷内只剩下一声声嘆息。 柏田只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的,希望沈兵不会以咛泉为目标。 然而,营帐外却传来一阵异样的马嘶,接着只听「崩」的一声,城寨的木栅栏就被拉倒了一片…… 这是骑兵进攻城寨常用的战术,先派人偷偷的将数十根绳索分别绑缚在木栅上,接着再以上百匹马牵引,接着突然间……城寨就会被拉开一个大缺口。 柏田暗道一声不好,赶忙下令:「出战!」 正要去披挂却发现几个二五百主都坐着不动,不由奇道:「敌军已至,你等……」 「校尉,对不住了!」 说着几个二五百主一拥而上将柏田给绑了。 柏田马上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破口大骂:「你等好大的胆,这么反了难道就不顾家人了么?」 「校尉!」一名二五百主回答:「所谓法不责众,我等三千余人都反了,他们还能将我等家人全杀了?」 「此时正是非常时期。」另一人说道:「沈兵在外虎视耽耽,朝廷正是稳定人心之时,他还敢大开杀戒自乱阵脚?」 又一人说道:「我等守着咛泉便是必死之局,既是如此,何不搏上一搏?」 柏田闻言不由长嘆一声,心知多说也是无用了。 其实几个二五百主说的没错,朝廷在这情况下就算要治罪,也多半不会拿普通兵士的军属治罪,因为若是如此,要杀的人就太多了。 朝廷会转移视线,将罪责全推在率军的将领也就是柏田身上,然后将柏田家人赶尽杀绝。 这样既能杀鸡儆猴,又能给自己找到台阶下。 柏田也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一直坚持立场不敢投降,没想到现在……却是不降也不行了。 于是,当沈兵站在城寨外朝里头大喊: 「北地大将军沈兵在此!」 「公子扶苏命你等速速出寨投降,我等均为大秦子民,绝不害你性命!」 沈兵这一句话便带出了自己和扶苏的名字。 这其实就是恩威并施,沈兵代表的杀,而扶苏代表的则是身份、地位和仁慈。 这让所有人都知道投降就是生,抵抗就是死。 何况还有一个很好的藉口……扶苏是秦国公子,还有可能是真命天子,投降了或许才是正途。 那哪里还有不降之理。 于是没过多久,就听城寨里头叫道:「大将军莫要动武,我等出来降了!」 接着秦军便一队队的自缺口处走了出来,并将兵器整齐的排列在城寨外成片的跪下。 扶苏倒也大胆,亲自策马上前,然后跳下马来将为首几人扶起并好生劝慰。 这一幕只看得沈兵是一阵心惊肉跳的,这要是有几个假降,突然上前将扶苏扑杀,那一切可就前功尽弃了。 然而,也正因为如此,扶苏才真正得到了这些降军的认同和拥戴。 第五百四十一章 将计就计 杨端和一听咛泉失守,不由大喜,叫了声:「沈兵这厮总算上当了!」 原来这却是杨端和设下的计。 他是被幸炽逼着出兵没错,但杨端和之前就一直苦思一个问题,那就是沈兵所领的是骑兵而杨端和所领的秦军大多为步兵。 秦军当然也有骑军,他们甚至还像沈兵的骑兵一般有了马鞍和马镫……沈兵的装备一直都是赵高等人关注的焦点,这么重要的装备当然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问题在于…… 即便秦军有了马鞍和马镫,但秦骑的战斗力终究比不上生于马背、长于马背的匈奴和西域骑兵,其中尤其是骑射。 在这情况下,杨端和就决定将计就计。 假意无可奈何的进攻龟兹让沈兵攻咛泉。 若沈兵守着咛泉包围李岩一部以解龟兹之围,那么他的骑兵就将被固定在咛泉一带,杨端和便能派出援军将其围而歼之。 因此,杨端和的主力早已不在姑师,而是集中在姑师与咛泉之间的另一个用于控制水源的城寨……楼洲。 楼洲,因为空中多次出现高楼而得名,距离咛泉不过三十余里,若急行军不过数个时辰就可赶到目的地。 杨端和将五万精锐集结于此,只待咛泉一有战事就火速赶往目的地将沈兵一行包围。 此时杨端和见时机已到,当下就命令部队乘夜色往咛泉潜行。 杨端和不敢大意,他知道沈兵用兵谨慎且不拘一格,一旦发现秦军踪迹很可能弃咛泉而走。 杨端和原以为咛泉有三千秦军,又有城寨可守,怎么着也能与沈兵打上几个时辰,那时杨端和大军便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沈兵及其骑军包围了。 谁想沈兵大军一到咛泉就不战而降了。 杨端和在行军路上听到这消息时不由皱了皱眉头。 不过这似乎无伤大雅。 因为杨端和认为,沈兵在之后的一段时间内定会先巩固咛泉的防御,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断李岩大军的补给。 这或许是杨端和包围咛泉的好时机。 然而,当杨端和带着一众部下赶到咛泉时,却发现咛泉空无一人。 部下只在城门处找到一把短刃,钉着一封书信。 这封信是先递到监军幸炽手里,因为身为监军的他在军中的权力其实比杨端和还大,凡事都要经过他的首肯。 幸炽拿过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承蒙杨老将军厚爱,沈兵已带上柏田一部,杨老将军小心!」 幸炽不由大怒,策马找到杨端和,狠狠的将信丢给在他面前,大骂:「杨端和,你还道与沈兵只是君子之交,如今物证在此,你还有何话可说?」 杨端和一看,暗道这沈兵委实歹毒,一番话似是而非,说的像是与杨端和有密谋一般。 这其中尤其是柏田一部……他们降了沈兵与自己无关,但这又如何能说得清? 「监军不必动怒!」杨端和只能无力的解释道:「此乃沈兵的离间之计,若监军以为是杨某所为,便中沈兵之计矣!」 幸炽只「哼」了一声,然后就回答道:「罢了,我想也是如此!派出游骑四处查探一番,找出沈兵一行去了哪里!」 杨端和应了声,暗自抹了一把汗。 同时心下有些意外,这幸炽什么时候这般好说话了? 杨端和不知道的是,幸炽这是为自己小命着想。 要知道身边这些军队都是杨端和旧部,杨端和要是不反,他这个监军还能起些作用,虽然那也是狐假虎威借大秦和皇上之力。 若杨端和当真反了,便连皇上都不怕,还会怕他一个宦官? 怕是当场就要将他斩于马下了吧! 明白这一点的幸炽早就做了决定:杨端和若是没有反叛之心,自己便可放肆一些,否则就得小心性命了。 所以,这会儿幸炽会这么快就信了杨端和,其实却是心下真的以为杨端和要反了。 一向只知行军打仗的杨端和又哪里会想到这些,只顾着依令放出游骑查探,心中想的是:「沈兵一行数万骑兵,必会在这沙漠中留下大量蹄印,想知道他去往何处并非难事」。 不久游骑便折返回来,报导:「将军,沈兵一行似是前往姑师方向!」 杨端和脸色大变,叫道:「不好,沈兵这是要去取姑师了!」 「姑师!」幸炽也变了脸色。 要知道杨端和此次出兵咛泉再加上李岩出兵五万攻龟兹,姑师已是精锐尽出,只留五千人在城内防守。 若沈兵以数万骑军飞夺姑师……那秦军便真要被一分为二了。 幸炽张口刚要骂,转念一想,这莫不是杨端和早就与沈兵商量好的,只不过为顾及家人而演的一齣戏吧? 于是赶忙闭嘴不敢作声。 杨端和暗嘆了一口气,他知道沈兵已看破自己的计谋并将计就计,先取咛泉让自己带兵出寨,再以骑军之速奇袭姑师…… 杨端和原以为沈兵中计,不想自己才是中计之人哪! 又看看面色古怪的幸炽,杨端和就知道此事无法善了了。 杨端和猜的没错,沈兵的确一早就识破了杨端和的计谋。 杨端和是何许人也,那是秦国不输王翦的名将,即便被幸炽所迫,也不至于明知必败也勉强出兵。 就算不得不出兵,沈兵相信以杨端和的个性,也会说据理力争说服幸炽先不取龟兹,而是先取龟兹周边一小国做为前进基地。 交流好书。现在关注 可领现金红包! 以杨端和的声望,他是能做到这一点的。 能做到而不做,那么其中必有蹊跷。 想到了这些,沈兵要猜出杨端和的计谋就不难了。 他只要站在杨端和的角度上去思考,时而再改变下位置,想想自己在这情况下会如何做,接着再推演一番…… 最后,沈兵就断定此时姑师多半兵力空虚在唱空城计。 当然,沈兵不能确定。 同时也担心派人去侦察会打草惊蛇惊动了杨端和,于是干脆决定赌上一赌。 若是赌对了,那就成功的破了杨端和的铁三角了。 赌输了也无甚要紧,不过是战马掉些膘而已。 第五百四十二章 姑师 留守的姑师的是个叫阮渭的校尉。 阮渭倒是觉得其驻守姑师可以高枕无忧。 原因一方面是姑师军民十分配合……自从秦军进入姑师后,姑师乡善王(原为乡善君)带领全城军民又是送补给又是送宝物的,俨然一副大秦顺民的样子,甚至乡善君还主动要求帮助秦军守城。 对此,阮渭可以说是意料之中也可以说是意料之外。 说是意料之中,是因为姑师原本就是归顺秦国的,可以算是大秦的属国。 说是意料之外,则是因为姑师是沈兵收服的,阮渭以为他们至少还有点嚮往沈兵之心,多少有些牴触心理才对。 不过想想,阮渭又觉得这也是正常的。 一个全国不过数万百姓两千余兵力的小国,说是一个国还不如他这一个校尉威风,大秦军队一到,哪还有不俯首称臣的道理? 所以,在阮渭的想法里,驻守姑师的不只是五千秦军,另外还要加上两千姑师军,必要时还能将姑师百姓用上。 再加上还有姑师城防……就算那沈兵领着骑兵前来攻城又能如何? 不过当然,阮渭对姑师还是有所提防的。 他并没有将城门交由姑师军防守,万一他们有投靠沈兵之心,让他们守城门岂非自寻死路? 因此,阮渭只打算战时让姑师军守边墙,亦或是修补城墙之类的。 阮渭不知道的是,乡善君早就在暗中派人与沈兵联繫上了。 在此之前就有部下劝说过乡善君: 「我等不过是数千兵力的小国。」 「沈兵与大秦之争非是我等能参与得了的,一不小心便灰飞烟灭。」 「是以,我等以为大王应识时务,还是顺从大秦为妙!」 但乡善君却力排众议,他大手一挥回答道: 「大将军对我等不薄,当初若非大将军鼎力相助,我等已命丧匈奴之手了。」 「如今大将军有难,我等又岂能袖手旁观?」 「更何况,你等以为此战秦军必胜?」 「大将军何许人也,当初不过带数万兵将便平了月氏赶走了匈奴!」 「如今秦军不过二十万而已,此地又远离秦国,哪有必胜的道理。」 「今日我等若是降秦,改日大将军退了秦军,我等还有何面目见大将军!」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尤其沈兵之前的战绩太过耀眼,以至于相当一部份人都认为沈兵依旧能赢。 既然预计沈兵能赢,而姑师这小国又必须靠向胜利一方才能生存,那么当然就是靠向沈兵而非秦国。 否则,此时靠向秦国虽是暂时保住性命,有朝一日沈兵又捲土重来,他们哪还有活命的道理? 于是商议来商议去,最终决定明着归顺了秦国暗中却与沈兵互通消息以为策应。 阮渭及杨端和对此甚至一无所知。 其实杨端和根本就不需要关心这一点,因为姑师不过才两千余人,杨端和数万大军往姑师一摆,这两千人便是想乱都乱不起来。 但现如今,杨端和主力已出城只余阮渭五千秦军,那姑师这两千余人就极为可观了。 是夜,姑师城外突然马嘶蹄响,原本还一片空旷的姑师城外不一会儿就被数万骑军给包围在中心。 沈兵策马上前大喊一声:「阮校尉可在?我乃北地大将军沈兵,大秦公子扶苏命你等速速开了城门,可免你等一死!」 阮渭定了定神,然后哈哈大笑道:「反贼沈兵,还敢自称北地大将军。有本事便上来攻城,看我不砍下你的人头!」 阮渭之所以敢这么说,是因为他见沈兵一行尽是骑军,放眼望去既没有投石机也没有攻城梯。 虽说这姑师城墙不高,但也不是徒手就能爬上来的。 而附近的树木又被杨端和砍光了。 阮渭心想,沈兵这便是要攻城只怕也要几天之后,到时杨端和早就派人来援了。 然而,阮渭没想到的是,沈兵还当真下令攻城。 战鼓一起,城外的骑兵就纷纷下马排起队形逼近城墙。 阮渭赶忙下令部下准备应战。 正当阮渭心下疑惑时,突然后方大乱,只见姑师大军自后方杀了过来,措手不及的秦军哪里想到还有这着,立时就被杀得阵脚大乱,城门很快便告失守。 接着,那一群群如狼似虎手持弯刀的匈奴人便有如潮水般涌进姑师城。 阮渭大惊失色,这才明白他一直以为固若金汤的姑师城其实早就是沈兵的囊中之物了。 这却是一场真刀真枪的大战。 原因是阮渭一军是杨端和所属的精锐,跟随杨端和东征西讨十余年,不会轻言投降。 但这同时又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沈兵与姑师军内外夹攻,且军力还是秦军的数倍,尤其蒲类军手里还装备有火绳枪。 此战火绳枪也发挥了作用。 秦军战至最后便守着城墙及楼台顽抗,城墙上更是以盾牌结阵堵住通道防守。 沈兵所领的骑兵虽是强悍,但却更擅骑战而不擅近战,弓箭又都被盾牌遮挡,于是攻了几回都没能攻上去。 这段时间蒲类军一直在训练如何使用火绳枪,沈兵觉得正好可以试试,于是就调来了一只火枪兵。 他们只排成一排按部就班的安装火药和弹药,然后举枪对准盾牌,「轰轰」的一片响,秦军就惨叫着倒下了一大片。 那盾牌又哪里能挡得住火绳的弹丸,而且还是近距离射击。 秦军勿自不甘心,或者说不敢相信还有东西能击穿盾牌,于是又组成了一队。 结果还是与上回一般,只一片轰响之后秦军刀盾手就躺倒了一地。 这一来秦军便再也没有抵抗的勇气了,因为谁都知道这样下去的结果只有死路一条,于是纷纷放下武器投降。 另一边的乡善君则在暗自庆幸,好在选择了站在沈兵一边。否则,这火枪阵往前一堆,那还不是谁挡谁死? 姑师将士见此也是纷纷色变,从而也更坚定的站在了沈兵一边……他们可不想试试是否能用盾牌挡住这从未见过的火器。 第五百四十三章 补给 拿下姑师后,扶苏就松了一口气,他对沈兵说道:「恭贺大将军又下一城,扶苏还道拿下姑苏会有些周折,不想在大将军手下却有如探囊取物。」 沈兵笑了笑,回道:「实在也是运气,若是没有乡善君带着姑师军全力相助,只怕还真要费一番周折。」 沈兵这话不是谦虚,事实也的确如此。 姑师城墙虽是不高,但问题在于姑师周边都是荒漠没有树木,几个绿洲原本有树木但也被杨端和砍光了。 若没有姑师军打开城门……沈兵纵有数万大军,但总不能用尸体去堆着攻城墙吧! 另一方面,杨端和的主力其实离姑师也不远,咛泉距姑师只有八十余里,急行军只需两日就可赶至,所以想攻下姑师可以说是难上加难。 兹阳带着钦佩的眼神望着沈兵,兴奋的说道:「但毕竟是攻下了。姑师一下,楼兰也就危险了,杨端和大军只怕不得不撤出西域。」 兹阳说的没错。 原因就像之前沈兵攻楼兰时面临的问题一样。 沈兵攻楼兰时,因为从沙洲至楼兰的路线一路是沙山极难行走,而匈奴却可以以姑师为基地策马南下骚扰这条补给线,使楼兰岌岌可危。 这也是当初沈兵取了楼兰之后一定要取姑师才算站稳脚跟的原因。 同样,此时沈兵已经取了姑师,那么沙洲至姑师这条好走的路线就断了。 同时沈兵还可以派出骑兵南下骚扰秦军补给线……事实上不是骚扰,沈兵与匈奴骑兵不同。 匈奴骑兵那是没有马鞍没有马镫的骑兵,它们只能以骑射远攻而无法与步兵对沖。 沈兵的骑兵就不一样了。 更何况,蒲类军里还有三千火枪兵。 秦军要是摆出枪阵来阻挡骑军……那么就以火枪射杀秦枪阵,乘其大乱时再以骑兵冲击,秦军补给队哪里能敌! 因此,这就不是骚扰的问题,而是补给线路被断的问题。 杨端和要是明智的话,就应该弃楼兰而走,专心守住沙洲以使自己处于不败之地。 杨端和要是守沙洲的话,那还是能守得住的。 因为不管从姑师出发还是从楼兰出发,前往沙洲都路途遥远,普通马队便是横穿这千里荒漠都有危险,穿越之后还要面对杨端和的主力大军……那几乎是必败之局。 不过沈兵却摇了摇头,说道:「杨端和回不去了!」 兹阳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沈兵的想法。 扶苏却奇道:「为何?」 沈兵说的没错,杨端和的确是回不去了。 杨端和不是没想过退守沙洲以使秦军立于不败之地,从兵家战事而言这是毫无疑问的。 问题在于……这不是赵高一党想要的。 沙洲与姑师、楼兰之前有上千里的荒漠,从姑师、楼兰很难打沙洲,从沙洲出发也同样很难打姑师和楼兰。 所以,如果让杨端和带着秦军返回沙洲,对赵高而言几乎就是认输了……那要何年何月才能再次进军西域? 别说何年何月了,此时咸阳已谣言四起,赵高、李斯已渐有无法把持之势,顶多过上月余,嬴政已死的消息便不得不发了。 到时,赵高、李斯等人便失去了借圣旨号令全国的优势,哪里还会是沈兵的敌手。 这也是沈兵所希望的,到时沈兵只需要等,稳稳的守住姑师和楼兰两城保证西域不乱、月氏不乱、右贤王不乱。 时日一久,赵高、李斯一党便只能授首了。 赵高又何尝不明白这一点。 于是,当杨端和向幸炽提议退守沙洲时,马上就遭到幸炽的拒绝。 此时的幸炽却是好言相劝:「将军不必如此着急,皇上已谴蒙恬将军带十万大军前来增援,是以我等不仅不应退兵,反而应该攻城!」 「攻城?」杨端和疑惑的问:「监军是说攻姑师?」 「正是!」幸炽点头道:「沈兵大军正在姑师,料那扶苏也在姑师,此时正是我等拿下扶苏向皇上复命的好时机。」 赵高一党至始至终想要的都是扶苏的人头,为此可以不顾一切、不顾伤亡。 杨端和皱眉道:「可是我等在姑师积蓄了许多补给,沈兵大军有姑师城可守,我等在城外又极为缺水,又岂能轻易攻下?」 幸炽想也不想就说道:「到时自会解决,先围住姑师再言其它,等待蒙恬援军赶到,三十万大军还能不把一个小小的姑师拿下?」 杨端和只「唉」了一声,无奈的下令向姑师进军。 心下暗道,此时的河内兵虽还是他杨端和领军,实则已是这幸炽领军了,他杨端和不过是个传话之人而已。 就在杨端和朝姑师进军时,勿自还有秦军补给车队往姑师城前进。 这是由于沈兵的消息封锁。 骑军的好处就在这里,一旦占领了某座城池之后,便可以四处派出游骑打探消息同时封锁消息。 打探消息就不用说了,有了马镫马鞍的骑兵可日行百余里,以姑师为中心,方圆两百里的敌我军队动向都逃不出沈兵游骑的侦察。 封锁消息,就是将姑师一战逃出去的败军尽数斩杀……这对沈兵的骑军而言当然也不是难事,原本姑师就是被包围,能逃出城外的败军并不多,再追杀一阵便赶尽杀绝了。 另外再将秦军送信传令的快马一併拦载。 于是,除了杨端和所领的主力之外,许多秦军甚至都不知道姑师已落入沈兵手中。 而沈兵就让柏田一行人身着盔甲在城头和城门守着……柏田在咛泉时便已死心塌地降了沈兵了,毕竟被部下这么一擒一送,他柏田不管是降还是不降,家人都已难保。 他们这些秦军将士往城头一站,杨字旗再高高立起,还真发现不了这姑师城已归沈兵所有。 于是那从沙洲运往姑师的补给是一车接着一车的,有粮食、有兵器,甚至还有沈兵急需的火药。 就在沈兵应接不暇的「接收」补给时,剺就凑上来压低声音说道:「大将军,又来一队补给!」 「来了收了便是,与我说来做甚?」沈兵觉得有些奇怪,这种小事也要告诉我?又不是头一批了! 剺神秘兮兮的说道:「你道那押送补给的是谁?」 「谁?」 剺一字一句的回答:「杨端和之女,杨婷!」 第五百四十四章 杨婷 沈兵是在城门处找到杨婷的。 杨婷还像之前一样咂咂呼呼的,全身披挂的她在马上一手勒缰绳一手举着长枪指着仓库方向对部下大喊: 「米粮运往东仓,火药西仓,箭矢就在这放下,正好要补充……」 然后一众补给队就忙得不亦乐呼,杨婷也跳下马来帮忙。 这时沈兵才敢上前,剺赶忙带着一众身着秦军盔甲的兵士跟了上去。 「校尉别来可好?」沈兵隔着一步之遥朝杨婷拱了拱手。 听到熟悉的声音,杨婷疑惑的转过身,见到正是沈兵时眼神中先是惊喜,接着马上就转为震惊。 杨婷还算反应快,只片刻时间就高喊:「这是陷阱,退出城外!」 但哪里还会来得及,周围的兵士「铿铿」的一阵响就抽出了青铜剑将杨婷一行人围了起来,同时还柏田还下令部下将城门关上,于是杨婷一行加上补给一个都逃不出去。 杨婷面如死灰,转身怒问沈兵:「你却把将军如何了?若他有个闪失,我定饶不了你!」 沈兵苦笑了一下,回道:「杨将军一切都好,此时他正在赶至此地的途中,校尉若是不信,只需在此等上几个时辰便知真假!」 杨婷一听杨端和没事,才松了一口气。 暗道爹爹多半是中了沈兵的调虎离山计,这才带兵在外而姑师却已落入沈兵之手。 想着心下就暗嘆,枉爹爹英雄一世,却还是着了沈兵的道。 沈兵朝杨婷拱手道:「公子扶苏有意请校尉到王宫一叙,不知校尉……」 此时杨婷已沦为阶下囚,哪还能说什么,只得交出了长枪随沈兵一同往王宫走去。 路上,杨婷看着身着将军服的沈兵不由感概。 之前与沈兵因公分别,那是他还不过只是个小兵,此时不过短短数年就已成了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其名望还在乃父之上,甚至到了可左右大秦命运的地步。 可自己却…… 想着杨婷只感到脸上一片火辣辣的,要是身上还有剑,恨不得当场自刎一了百了。 接着又想,这沈兵会如何对待自己? 杀了? 亦或是……到时自己该如何是好? 正想着,两人就来到了王宫,扶苏早已听闻消息身着正装在宫内等候了。 他一见杨婷前来,赶忙迎出门相迎:「久闻校尉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女中豪杰,扶苏有礼了!」 杨婷显得十分尴尬。 因为她不知道该是回礼好还是不回礼好。 若是回礼吧,那便是承认扶苏还是秦国公子。 若是不回礼吧,人家毕竟是前秦国公子,还对自己行此大礼…… 迟疑了下,杨婷便只拱了拱手,回道:「不必多言,我杨婷今日落到你等手里,是生是死悉听尊便!」 扶苏也不以为意,微笑着将杨婷迎入宫内在一旁坐下,并让人摆上酒水。 稍倾,扶苏挥退了下人,问杨婷:「校尉可相信扶苏会反秦?」 杨婷看了沈兵一眼,回道:「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其实杨婷自始自终都是不信的。 这并非杨婷相信扶苏。 扶苏在大秦虽是以仁慈为百姓称道,但事关皇位乃至生死,谁又敢说扶苏不会这么做! 然而,杨婷却相信沈兵不会反秦。 当初可是说「以七尺之躯许家报国」的人哪,又怎会反秦? 扶苏或许是察觉到了杨婷的心思,便将目光转向沈兵,说道:「不若,还是由大将军说吧!」 沈兵应了声,然后就转向杨婷。 沈兵没有多说废话,他知道杨婷是个聪明人,说那什么什么一大堆道理都是浪费唇舌。 沈兵开门见山单刀直入的说了句:「我等怀疑皇上已被赵高和李斯胁迫,赵高假传圣旨号令天下。校尉以为然否?」 杨婷不由吃了一惊。 虽说此时咸阳对圣旨一事多有疑惑甚至还有谣言,不过多是以为皇上为修仙所累被人迷惑,是以才会不分青红皂白赐死扶苏并征讨沈兵…… 试想,扶苏可是大秦公子,而且远在西域并甚为皇上所喜。 即便皇上遇刺确有其事,这其中也有太多的可能。 比如仇家派出刺客行刺皇上再栽赃扶苏……若是这便赐死扶苏,那也太过轻率了,至少也应将扶苏押至咸阳调查清楚并追查同党。 因此民间乃至庙堂都议论纷纷。 只是因为圣旨已下,李斯又义正言辞说此事千真万确,是以群臣心中虽有疑团却也不敢多说。 而沈兵此时却大胆猜测皇上为赵高、李斯两人胁迫…… 杨婷满脸不信的反问了声:「这两人一是皇上亲信,一是当今丞相,早已权倾朝野,何必多此一举?」 「问得好!」沈兵点头道:「他二人正是权倾朝野,所以才要这么做。只因……皇上欲立公子为太子,有朝一日公子成为皇上,必不会重用赵高,当然亦不会以李斯为相,于是此二人将尽皆失势!」 杨婷哑口无言,被沈兵这么一说,发生在咸阳让人疑惑不解的怪事便都能说得通了。 见杨婷还是半信半疑,沈兵便反问了一声:「沈兵虽未回过咸阳,却敢保证这段时间没人见过皇上,敢问校尉,是也不是?」 杨婷无法否认。 因为这也是让所有人都感到奇怪的地方。 赐死扶苏这么大的事,无论如何皇上都应上朝交待一声。 但皇上却一直託病不出,说是在行刺中虽无大碍却也需调养…… 若是「无大碍」,又如何上不了朝? 如今被沈兵这么一说……皇上若是被赵高、李斯胁迫,那赵高、李斯自是不敢让皇上上朝,否则便当场被皇上说破并拿下了。 沈兵又说:「若事情当真如此,校尉可有想过,杨将军便是受了赵高的假圣旨带兵前来取公子扶苏性命的?」 杨婷惊得愣在原地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心下暗道:难怪咸阳着急取扶苏性命,难怪出兵之前还要安排宦官为监军监视爹爹,难怪杨家在咸阳的家人还被监视……往常大将出征哪有这些规矩,皇上又怎会如此不信任朝中大将。 如此一来,爹爹岂非是在为虎作伥? 第五百四十五章 真相 沈兵说完这些后便不再多说,而是停了下来给杨婷时间消化这些信息。 有些事情其实不需要说得太透。 谎言终究是谎言,就算如何掩盖也终究会落下许多无法解释的疑点。 而真相却可以将所有疑点串在一起并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杨婷是个聪明人,她当然知道哪个是真相哪个是谎言。 果然,沉默了一会儿,杨婷就拱手对扶苏说道:「请公子恕杨婷无礼,杨婷不知其中还有这许多……」 「校尉勿需多礼!」扶苏高兴的回道:「不知者不罪,如今校尉知道真相也为时不晚!」 杨婷疑惑的问:「只是……便是杨婷知道真相却也于事无补,如今不过是阶下囚而已!」 沈兵回答:「此时杨将军尚不知真相,在宦官的监视下与我作战甚至还要取公子性命。此时战局如何,我想校尉也是心知肚明。若是这般下去,不仅会有大批秦军将士伤亡,杨将军或也无法避免!」 杨婷默默的点了点头。 若是在此之前,秦军或许还立于不败之地。 但此时姑师已被沈兵所占,那么形势就将呈一边倒,秦军就算兵多将广,但在缺水缺攻城器械的前提下,想攻下姑师却是难上加难。 「为今之计……」沈兵继续说道:「就只有校尉前往秦军大营告知杨将军真相,方能避免一场大仗免生灵之涂炭,校尉以为如何?」 杨婷想了想,就点头说道:「杨婷自当尽绵薄之力!」 毕竟这不只关系到秦军将士,还关系到杨端和的生死,杨婷当然义不容辞。 沈兵又补了句:「校尉若想顺利返回大秦军营且免遭怀疑,最好是装作从未进入姑师,否则你只怕想见上杨将军一面都难!」 杨婷没有否认。 秦军上下都知道此时在军中作主的其实是宦官幸炽而非杨端和。 另一方面,就是幸炽原本就怀疑杨端和与沈兵勾结,若知道杨婷粮草被劫她只身一人回来,不被幸炽怀疑才是怪事了。 到时非但杨婷羊入虎口,只怕还要连累了杨端和。 但沉默了一会儿,杨婷又摇头道:「我若是带着部下回秦营也不妥当,先不说部下中或有宦官耳目,只是连坐一罪,就足以让他们出卖杨婷了!」 这话说的没错。 就像秦军中有许多人也不相信扶苏会谋害皇上却又不得不远征西域与扶苏为敌一样,这种个人立场和忠心在「连坐」制面前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因为一边是与自己无关的扶苏,另一边则是诛连九族甚至邻居,只要是个正常人都知道该选在哪边。 于是,他们随杨婷返回大秦军营后,为了不受「连坐」之罪,只怕第一时间就争相告发杨婷了。 沈兵想也不想就回答:「沈兵可以为校尉安排人手,校尉勿需为此操心!」 这有些讽刺,杨婷此去无法相信自己的部下,却可以相信沈兵的部下。 杨婷点了点头,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因为担心时间有偏差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当下沈兵就准备好人手及补给车随杨婷一道出城。 杨婷临行时只是低着头,小声问了沈兵一声:「听闻,你已与公主完婚了?」 沈兵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如此甚好!」杨婷笑了下,解释道:「所以,大将军更不会有反秦之心!」 杨婷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却反而暴露了她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小心思。 接着杨婷就翻身上马,勒马回头对沈兵拱了拱手,道:「多谢大将军不杀之恩,杨婷这便去了!」 说着一拉马头,就带着补给队走出城门。 沈兵望着杨婷离去的背影,几次想把她叫回来却终究没能喊出口。 不知何时,兹阳公主已来到沈兵身旁,说道:「校尉对大将军一往情深,大将军如何忍心骗她?」 沈兵「唉」了一声,转头走向将军府。 他比任何时候都想要酒,似乎只有酒才能让自己暂时忘了心中的愧疚。 因为兹阳公主说的没错,沈兵其实并没有对杨婷说实话。 或者,也可以说沈兵说的是实话,但却是在利用她。 试想,杨端和又是何许人也? 他又怎么会不明白扶苏是被冤枉的! 即便他不确定这个,凭他对沈兵的了解也知道沈兵不会反秦。 杨端和之所以带兵出征西域就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杨府上下百余口都在赵高一党手中,只要稍有不慎,便全部人头落地。 既是如此,杨婷此去又何来说服杨端和一说? 杨端和根本不需杨婷说服,他自始自终都明白其中的是非关系,只是没有说破而已。 沈兵这么绕了一圈,重点在于安排给杨婷的那一干运送补给的人手。 这些人手不是别人,正是剺所领的蒲类军,他们擅长骑射,而且是精选出来一路练习火绳枪的火枪兵。 别看这一行只有百余人,但补给车上装着大量已经装好火药和弹丸的火枪,平均每人都有三把。 到时…… 杨婷当然不知道这些,出城后她只是回头往姑师城方向望了望,嘆了一口气后就带着补给队往西直行。 如果不出意外,她今晚就能与杨端和的大军会师。 但是杨婷想的却不是该如何说服杨端和。 杨婷对这一点有信心,到时只需要将疑点一条条摆出,杨端和自会明白。 此时的杨婷脑海里满是沈兵的身影和之前的回忆。 想起那时在赵长城时沈兵还只是个油腔滑调的小兵,如今却是如此大将之风,似乎天下尽在其掌握之中。 想着,杨婷都有些自惭形秽了。 暗道人家如今贵为大将军而且还是当朝附马,如若顺利扶佐扶苏上位,便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她杨婷不过是一校尉,又如何能与他相提并论? 一边想一边走,不知不觉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这时突然自黑暗中传来一阵马蹄声,接着就是一阵高喊:「来者何人?报上名号!」 第五百四十六章 擒贼擒王 杨婷迟疑了下,就大声回应:「我乃河内军校尉杨婷,自沙洲护送补给前来!」 对面一听杨婷的回话就放松了警戒,杨婷毕竟是杨端和的女儿,而且乃军中巾帼,河内军不知道她的还真不多。 「原来是杨校尉!」黑暗中上来一队秦骑,为首一名屯长朝杨婷拱手道:「我等奉将军之命前来查探,自此西去一路平安,十里外便是我军军营,将军正牵挂校尉安危,校尉无恙将军便可放心了!」 杨婷点了点头,反问:「姑师为何已落入敌人手中了?却还挂着我军的大旗,若不是派人先行通报,差点便将补给送进姑师!」 屯长一拉马头,一边挥手让部下护着杨婷及补给一边嘆道:「校尉有所不知,那沈兵委实诡计多端,一招声东击西便取了姑师。不过此战非是将军之错,而是……」 说到这屯长就收住了话没再往下说。 不过杨婷却知道这话的意思,杨端和其实是在宦官幸炽的监督和指挥下作战的,若全权由杨端和指挥,又哪里会犯下这大错。 是以全军上下都明白这并非将军之错,而是错在宦官误国。 这就更让杨婷坚信沈兵和扶苏说的是对的,赵高一党力求尽快除掉扶苏以扶植他人上位,因此才反对杨端和稳扎稳打的战略,这才反被沈兵找到了破绽。 杨婷一路没有再多说什么,她甚至还以防暴露为由下令禁言。 其实杨婷是担心带来的那一干人暴露身份……他们虽然穿着秦军的盔甲而且还带有验传,但验传与容貌不太对不说,大多还不会中原话。 这要是多说几句,只怕还没到军营就漏了马脚。 这藉口果然有用,所有人都闷头赶路,屯长也很负责的派出游骑四处察探以防有敌偷袭。 一个时辰后,补给车队就十分顺利的进了秦军大营……守卫见为首的是杨婷,又有游骑在旁护着,哪里还敢检查,一路放行让补给车队直入营中。 杨端和一听说是杨婷来了,正和部下商讨如何攻城的他赶忙带着几个亲卫就出帐迎接。 杨婷跳下马来正要上前,突然见身旁的剺神色有些怪异。 还没等杨婷反应过来,剺就指着杨端和大喊几句西域话,运送补给的兵士就猛地掀开补给车从里头取出一根根铁棒…… 虽然杨婷不知道那些铁棒是什么,但却知道大事不好,她并不知道这些补给中还藏着这些物事。 另一方面,他们在军营中大喊西域话同时又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显然是不担心被秦军察觉。 杨婷敏感的察觉到自己似乎被利用了,但她又不相信沈兵会这么做,一时瞪大了一双眼错愕的望着剺一干人不知所措。 剺没有理会杨婷,他之前在秦军中呆过,认得杨端和。 这时见杨端和近在咫尺,哪里还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当下指着杨端和大喊一声:「这便是秦军主将,莫要让他逃了!」 一众蒲类军大喊一声就从补给车里拿出火枪。 杨端和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事情不对,但他一方面是担心杨婷安危,另一方面则是以为此处是秦军大营周围到处都是秦军将士,这两百余人又能闹出什么动静? 于是只是大声呼喝让亲卫上前护着杨婷。 杨端和又哪里想到,这些敌人手里拿的不是别的,正是打败塞琉西联军的火绳枪。 秦军中真正知道火绳枪的,或许就只有宦官幸炽。 幸炽会知道则是因为赵高长期在沈兵身边布有耳目,沈兵那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就会传到赵高那。 而幸炽又是赵高派出协助杨端和与沈兵作战的监军,所以赵高当然会将沈兵这种秘密武器告诉幸炽并让他小心防备。 赵高是这样描述火绳枪的:「此物以火药装入其中,添以弹丸,火从其穴孔中放出,弹丸即击发,莫有不击中者。其发也,如挚电光,其鸣也,如惊电之轰,闻者莫不掩耳……」 然后幸炽怀里还有一张火绳枪的草图。 但幸炽知道这些却一点用都没有,他甚至还认为如果将这些告诉杨端和还会影响军心……火绳枪被说得如此了得,秦军若是知道沈兵以此物作战,必定心中生怯,如何还能战而胜之? 于是秦军上下对火绳枪一无所知,就连杨端和也不例外。 那一干亲卫见这些人取出「铁管」,还道是什么特殊的补给呢。 直到蒲类军点燃火绳然后冲着上前来的亲卫扣动扳机…… 「砰砰」一片有如爆竹般的枪声过后,刚才还生龙活虎的亲卫就一排排的倒在血泊之中,便有如传说中的隔空点穴一般。 杨端和不由大惊,一边回身一边喝令亲卫上前……但最近的亲卫也在十步之外,而且也被这一阵轰鸣声吓得愣在原地。 等反应过来要上来救援时,又是一片枪响一排排被打倒在地。 杨端和刚要跑,却哪里来得及,当下就被一众蒲类军围着。 剺冲上前去手起刀落,一声惨叫过后,剺便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大喊:「杨端和业已授首,你等此时不降更待何时?」 接着,秦军大营外便响起了牛角号声,一时马蹄声四起尘土飞扬,月光下到处都是西域骑兵飞驰的身影。 秦军一时大乱,不知是谁带的头,高喝一声便四处奔逃。 杨婷几次想要上前抢出杨端和,却被杨端和的亲卫拦住并掩护着跟着乱军一同溃逃…… 秦军虽是军纪严明且对逃兵施以重刑,且杨端和的河内兵也是百战精兵非是贪生怕死之辈。 但先有幸炽胡乱指挥使将士心有不服,后有咛泉失利且丢了姑师要地,此时主将杨端和又被敌人斩于马下……数万将士尽皆心灰意冷无心恋战,便如被捣了窝的蚂蚁一般四散逃走。 月光下,沈兵策马缓缓自骑兵中走出,他望着黑暗中乱成一团的秦军,心下暗嘆,往后不知该如何面对杨婷了。 第五百四十七章 水源 秦军是护着幸炽逃往楼兰的。 虽然谁都不愿意护着幸炽,但要是幸炽出了问题,他们在咸阳的家人就有可能受到牵连,于是只能这么做。 一齐随军逃往楼兰的当然还有杨婷。 杨婷始终都不敢相信沈兵会欺骗她利用她,甚至还杀了杨端和。 但铁一般的事实却摆在眼前使她不得不信。 初时她还几次想要上前拼命……这其实更多的是出于愧疚,是她害死了父亲害了秦军,她杨婷还有何面目留在这世上? 不过在沙漠里走了几天,杨婷就想明白了。 杨家就只有她与父亲二人在军中任职,此时父亲已为沈兵所杀,若她再贸然赴死,还有谁能为父亲报仇? 因此杨婷咬着牙让自己冷静下来,甚至还逼着自己进食以保持体力。 杨婷心下担心,自己引蒲类军进入秦军大营至主帅身死,这毫无疑问是死罪,甚至还将波及家人。 却不知幸炽为何此时还未将她拿下问罪。 她当然不知道幸炽自有他的打算。 若幸炽还有时间,那当然会将杨婷拿下押往咸阳送审。 问题是幸炽直到此时还不死心,依旧想着击败沈兵拿下扶苏。 不过这也不意外。 赵高一党只能这么做,否则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此外,秦军也实力尚存……其虽说一败再败,但沈兵似乎无意沿途追杀,是以河内兵并未伤及元气。 沙洲方向,蒙恬又带着十万大军和大批补给来援,到时两军合一,击溃沈兵也未必不可能。 若是如此,要控制住河内军稳住阵脚便是重中之重。 但幸炽不过是一介宦官,副将李岩声望又不足以统领全军,就只有借杨婷之手重振军心。 于是,幸炽不仅没有降杨婷之罪,反而还下令封锁杨婷引敌入秦营的消息,只对外宣称是杨婷被敌人所胁迫攻入秦营,然后再命杨婷以替父报仇之名号召杨端和旧部。 杨婷哪还有不答应之理,于是依旧以李岩为副将召集旧部以期再战。 杨婷这边紧锣密鼓的准备着,蒙恬那边却出了问题。 蒙恬接到的命令是自沙洲领军前往姑师,与杨婷夹击沈兵叛军,但蒙恬却迟迟不发兵。 蒙恬军的监军是赵高所信任的另一个太监,叫匡涂,他与幸炽常年侍候在赵高左右堪称其左右手。 匡涂语气略带不快的问着蒙恬:「蒙将军,我等可是粮草未到?」 蒙恬摇了摇头。 匡涂又问:「那是兵马未至?」 蒙恬又摇了摇头。 匡涂不由奇道:「若非粮草未到又非兵马未至,将军因何迟疑?」 「监军请看!」蒙恬指着地图说道:「沙洲此去西域有两路可走,一路至楼兰另一路至姑师。若这两城皆在我军之手,那么此战便胜券在握,我等有二十万河内兵又有十万援军,任那沈兵有三头六臂也要败于马下!」 顿了下,蒙恬又摇头说道:「但此时姑师已失杨端和又已战死……」 匡涂奇道:「河内兵已由杨婷召集正积极备战,就算没有二十万之数也有十五万之数,与之前相比不过少了五万,将军何以如此悲观?」 蒙恬摇头回答:「监军有所不知,这却不是兵力少了五万如此简单,而是我军两头无法兼顾。」 说着蒙恬就指着地图说道:「据蒙恬所知,楼兰虽能算是一城,但其水源不过只够数万人饮用,其周围却聚集了十余万大军。其虽有杨婷以复仇为名,但终会因缺水而自身难保。」 顿了下,蒙恬又继续说道:「若我军兵出楼兰,也只能是送去大量补给保证其安全撤退。若我军兵出姑师,则不只无法达到夹击姑师的目的,反而会使楼兰不保!」 匡涂与幸炽不同之处,就在于他略懂些军事,闻言不由大惊,问:「如此,我等该如何应对?」 蒙恬摇了摇头,说道:「此战无解,上策便是死守沙洲以守代攻!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蒙恬分析的没错,这其实也是沈兵的想法。 沈兵之前没有下令对秦军展开追杀,其实并不是「心慈手软」。 虽然秦军可以算是自己人,将来若扶苏成功上位还会是自己人……但此时此刻毫无疑问是敌人。 对敌人手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沈兵不会傻到有能力摧毁河内兵却让它保持元气东山再起。 沈兵很清楚,河内兵是跟随杨端和征战多年的精兵。 精兵与其它部队不同之处,就是败而不溃。 沈兵以骑兵一路追杀河内兵,的确可以让他们元气大伤。 但他们在危难时候却会自觉的组织起来反抗,再加上又有十余万之多,于是最终沈兵也会损兵折将。 沈兵完全没必要这么做。 楼兰原本就是水源将竭的之城,水省着点喝勉强够两、三万人使用,十余万全集中在那又怎会不出问题? 沈兵又何必白费力气自己动手? 沈兵猜的没错,杨婷在楼兰那也是有心无力,虽然派出军队分头去寻找水源却始终无法满足大军所需。 再加上沈兵又派出骑军四处袭扰截断其补给线,秦军就更是雪上加霜,无奈之下许多兵士都以尿液解渴。 这情况又如何能战? 杨婷数次建言,劝幸炽暂且撤回沙洲整军,却都被幸炽断然回绝…… 会有这区别并不意外,两人的目标不同。 杨婷是希望保存实力替父报仇,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不能眼看着忠于父亲的旧部就这样毫无意义的渴死。 而幸炽却是急于除掉扶苏,想的就是孤注一掷夹击姑师,当然不可能将部队撤回沙洲。 幸炽左等右等没等到蒙恬,就想出了一个馊主意: 既然楼兰水源无法供十余万大军饮用,为何不派出几万人进攻姑师? 与其让他们呆在楼兰渴死,不如让他们在攻城战中战死。 这样一可以缓解楼兰缺水的问题,二又可以消耗沈兵的军力,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 想着,幸炽都被自己的聪明机智感动了! 第五百四十八章 暴乱 幸炽是个长年在宫中的宦官,脑袋里就只有权术争庞,哪里知道带兵打仗讲究士气。 这事甚至都没经过杨婷,直接就命令驻扎城外的李岩带着五万大军北上进攻姑师。 李岩原本还以为这命令没问题……他只是个副将,并不清楚整个作战计划,或许他们只是先头部队呢? 没想到大军到达姑师城下随军携带的供水就要用完时,却久久不见后方的水上来。 派快马回楼兰询问,得到的答案是:「楼兰供水紧缺,你部自行解决。」 李岩呆愣当场,这茫茫沙漠,周围到处都是沈兵的骑兵,每一处水源都在其控制之中,如何「自行解决」? 没办法,李岩一面严锁消息另一面又紧急向楼兰请示……之所以要严锁消息,是因为他知道这消息一泄漏马上就会引起骚乱,这仗也就打不了了。 然而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这段时间原本就不多的供水是一减再减,全军数万人都在眼巴巴的等着后方送水。 李岩总是对部下说:「供水不日便至,不是便至……」 结果几天后还没到,尿都尿不出来了。 部下一急,就有几人截住了奔往楼兰的快马,一问才知是楼兰要部队「自行解决」却又不允许大军回楼兰。 秦军这一来就不答应了: 「这却是把我等逼上死路!」 「我等在此冒死围城,他们却在楼兰快活,如何不寒了三军将士为国之心?」 「幸炽那厮及一干宦官又何曾缺过水,我等为何还要为他卖命?」 …… 这话倒是说对了,部队再怎么缺水也缺不到幸炽和他随身带的太监身上,他们不但不缺水还好酒好肉的一餐不落。 这一对比,秦军心里又如何能平衡。 于是不知谁大喊一声:「此时不反更待何时?杀回楼兰取那幸炽狗命!」 一时群情激愤抽出青铜剑大喊着要回楼兰。 但这时又有人大喊:「此去楼兰少说也要十余日,我等行至半路便要渴死了,还能斩杀幸炽?」 秦军将士纷纷感嘆:「幸炽这厮好生毒辣,知道我等无法折返才敢这般作为!」 沉默了一会儿,就有人建议道: 「不若我等投了沈兵吧?否则有死无生!」 「听闻扶苏乃受奸人所害,并非若外界传言谋害皇上。」 「我等此前勿自不信,如今有幸炽此等做为,如何还能不信?」 …… 于是一呼百应,秦军就像潮水般的发起暴乱朝李岩帐内攻去。 秦军的暴乱大多都是先从底层士卒开始的,原因就像咛泉暴乱一样,秦法再严也有「法不责众」之说。 比如这五万秦兵,若人人都要用秦律抄家甚至连坐,那牵连的百姓何只百万。 就算以嬴政的残暴也不敢下令一口气屠尽百万百姓。 所以这种暴乱即便被镇压,也是将带头的或是统兵的将领拿了问罪,以他们为替罪羊杀鸡儆猴最后不了了之。 其实别说这些士卒,便是李岩心下都有反意。 但他又不敢反,家人都在咸阳,身为统兵副将的他要是一反,这家人就人头落地了。 此时见部下作乱,明知部下不会害他,更多的希望李岩能带着他们一起投了沈兵或是要个说法…… 但李岩还是无奈的嘆了口气,带着部下骑上马自乱军中逃出大营直奔楼兰。 于是沈兵又多了五万秦军。 沈兵认为时机已到,他下令给这五万秦军发放水和食物,乘着群情激愤时就带上大军攻打楼兰。 楼兰还有十万秦军,原本也应是易守难攻之地。 但那五万秦军往城外一站,冲着城头一阵乱骂,楼兰守军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有句话叫「兔死狐悲」,这五万秦军被当作弃子派往姑师送死,而此时楼兰供水依旧不足……那下一批,会不会就是他们被当作弃子? 或者说此时被派来守城就是被当作弃子而不自知? 这么一想就越想越不对,幸炽一党在城内喝酒吃肉,他们却顶着干渴在城头作战,如何能让人心服? 于是暴乱就有如瘟疫般的传进城内,这十万秦军很快就乱了起来。 却是李岩早有准备,一有点动静就马上带着杨婷及一千亲卫带着给养出城逃走。 可笑幸炽一行临死前还不知末日已至,勿自在城内饮酒作乐。 当秦军冲进其住所时,幸炽还大声喝斥…… 秦军兵士哪里还管那许多,上前一剑就将其人头砍下,然后将血淋淋的人头揪住头发提高了往门外一喊:「幸炽业已授首!」 秦军兵士一时呼声雷动,便如打了场胜仗一般。 于是,这十五万秦军大多归附了沈兵,只有两万余人担心家人受波及跟随李岩一同逃往沙洲。 剺原本还想乘势追杀…… 这从战术上来说是个好主意,秦军士气全无且临时溃逃一没水二没补给,沿途追杀必能将这两万余溃军斩首大半。 但沈兵却没让剺这么做。 原因很简单,战术上正确的事战略上不一定正确,甚至还有可能是种失败。 这些溃兵逃回沙洲后会做什么呢? 说他沈兵太过厉害吗? 或是说那五万秦军不该叛秦吗? 亦或是怪其它秦军不应暴乱? 当然不是。 他们返回沙洲后定会控诉幸炽的罪行,而幸炽又是赵高的心腹……这会直接影响赵高一党的威望及控制力。 沈兵若一路追杀这些溃兵,那岂不是帮了赵高? 因此,沈兵不但没有追杀这些溃兵,反而下令沿途守着水源的骑兵撤回楼兰、姑师两地。 甚至还担心秦军溃兵寻不到水源,将原本拆除的路牌再次建上,沿途还留下小股游骑指路,有时还将装满水的水袋抛给即将渴死的秦军。 不过当然,骑军在做这些的同时又顺势为扶苏做了一波gg: 「若非公子扶苏宅心仁厚,念你等均为大秦子民,此刻便让你等渴死异乡矣!」 如此一来,那些秦军又会怎么想扶苏? 当他们回到秦国时,又会如何评价扶苏? 第五百四十九章 书信 沈兵在西域大胜杨端和的河内兵时,蒙良正在咸阳的北地小筑自斟自饮。 「北地小筑」取自沈兵的北地大将军,同时也意指这是北地设在咸阳的客栈。 这是蒙良为经营北地的布业、丝绸、纸业等,在咸阳开设的客栈,并日若是需要洽谈生意,蒙良便会在这客栈招待一番。 这些日子蒙良倒也不负沈兵所託,将北地生意经营得如火如荼,尤其是后来又加上西域的种子、特色食物,再有匈奴的好马、塞琉西的玉石等,北地小筑已俨然成为咸阳达官贵人追逐的热点。 然而,这些日子蒙良却终日愁眉不展。 这并非因为北地小筑生意清淡。 事实上,北地小筑之前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北地乃至沈兵所领的北地军早已不为补给钱财发愁了,便是生意淡下不少也无甚要紧。 问题在于…… 沈兵竟被冤为反贼? 扶苏竟被冤为谋害皇上! 岂有此理! 蒙良将黄酒一杯接着一杯的往肚里灌。 他借着酒兴放声大笑几声,但不久又转为了一阵哭腔,然后一边摇头嘆气一边接着往杯里添酒。 蒙良的父亲蒙嘉是赢政庞臣,所以早就听到了风声,让蒙良与沈兵一行断了来往,且再也不准提及沈兵及扶苏,否则便是「祸从口出」。 蒙良倒也并非为此伤心,他只恨自己当初被安排到了咸阳打理生意,没能跟沈兵一起在西域在塞琉西快意人生。 曾几何时,他蒙良不过就是一个终日无所事事的绔纨子弟,虽说衣食无忧但委实无聊至极。 直至跟随了沈兵,他才发现原来这人世间还有这许多乐趣。 作反? 便是真的作反又如何? 若非父亲所阻亦或顾及家人,蒙良早已带着家将追随沈兵去了。 可如今……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两声轻磕,得到允许后,就见一名伙计端着一壶酒进来,说道:「大夫,您要的酒!」 蒙良因为在北地军服役,再靠着父亲的关系,此时已成功蹭到了大夫的爵位,是以才被称为大夫。 蒙良有些奇怪,自己并未叫酒,为何这伙计会突然上来添上一壶? 接着蒙良就明白了,因为伙计在将酒壶递上来的同时飞快的将一封信从怀里取了出来放到蒙良面前,并小声说道:「大将军来信!」 说着伙计又说了声:「大夫慢用!」接着就收起盘子离开了。 蒙良愣了下,赶忙起身将窗户关上,然后迫不及待的打开书信。 这不看还好,一看心下就暗暗心惊,接着便愁云尽去转为一脸兴奋,低声说了句:「却是好说法,不愧是沈兵,我怎生想不到?」 接着蒙良就不再迟疑了,正要收起书信……想了想又将书信摊在桌上,拿过酒壶缓缓往上浇着酒,直至信纸糊成一团什么也看不清,这才拧干了揉成一团放入袖内。 回到蒙府后,蒙良第一时间就问家将蒙涣:「父亲在哪?」 蒙涣拱手回道:「正在书房!」 蒙良匆匆赶往书房,却见蒙嘉正在练字。 蒙嘉其实看到了蒙良进来,笔下却半点也不停。 他其实知道蒙良所为何来,定又是为那沈兵说好话了。 这沈兵确有过人之处,比如他所制的纸,便是上好的书写作画之物。 然现今已为反贼,再与其有来往岂非人头不保? 同时蒙嘉心下暗嘆:这个逆子为何总也学不会明哲保身这一套,若是如此,往后蒙家又如何在这咸阳立足! 想着,蒙嘉便头也不抬的冷声说道:「你若是再为沈兵而来,便自去领三十板子吧!」 蒙良自信满满的笑了笑,给蒙嘉施了一礼,说道:「父亲,良此来可以说是为沈兵,也可以说是为救父亲,乃至蒙家!」 蒙嘉笔下一顿,接着又继续往下写,同时笑着说道:「你若想以此骗得我放你去助那沈兵,那便太小看为父了!」 蒙良再施一礼,说道:「父亲,你以为此时是在明哲保身,却不知蒙家已大难将至,若再不省悟,只怕为时晚矣!」 蒙嘉眼皮跳了跳。 他一向极为忌讳「大难将至」这个词,蒙良当然清楚,此时却当面说出而且还用在蒙家之上。 蒙嘉咬了咬牙正想发作,但一想,先听听这逆子有何说法再深究不迟。 于是「哼」了一声,将笔往桌上一摔,说道:「今趟你要不说出个道理,我定饶不了你!」 蒙良又一施礼,说道:「若是如此,良甘受父亲责罚!」 蒙嘉眉头一皱,暗道今日蒙良有些古怪,说不定还真有什么事,于是便坐回椅子点头道:「有话快说,莫要装腔作势!」 蒙良一拱手,说道:「父亲可曾听说近日沈兵大败杨端和,杨端和被杀,二十万河内兵有十数万投了沈兵,又有数万溃逃至沙洲?」 「听说了又如何,没听说又能如何?」蒙嘉反问。 「父亲。」蒙良问道:「以此战可知,扶苏以沈兵之力便足以与大秦分庭抗礼,甚至以沈兵之能,在塞外发展数年灭了大秦也未为不可……」 话还没说完便被蒙嘉举手打断了。 蒙嘉匆匆走到窗前往外看了看,将窗户关上后回身就压低声音训着蒙良:「这等大逆不道之语岂能乱说?往后万万不可再胡言乱语……」 「父亲!」蒙良摇头说道:「良只想反问一句,扶苏及沈兵既有如此能耐,为何还要谋害皇上?这岂非多此一举?」 蒙嘉手指在虚空飞点蒙良,怒道:「你给我闭嘴,这些事又岂是我等能非议的?」 若是在平时,蒙嘉这么一怒,蒙良早就有若受惊的羊羔似的服服贴贴了,但这时蒙良却一点不让,道:「父亲,你好生糊涂。若再不『非议』,我等蒙家便要大难临头了!」 蒙嘉见蒙良言之真切,不由为之一惊,问:「此话怎讲?」 蒙良回道:「扶苏若是无谋反之心,那便是被赵高、李斯两人所害。若赵高、李斯上位,又岂能容得下我蒙家?第一个便是将蒙家连根拔起呀!」 蒙嘉闻言不由张大了嘴半天也合不拢,他却没想到这一点。 第五百五十章 蒙嘉听了蒙良一席话后,就匆匆赶往位于城东的蒙武处。 蒙嘉与蒙武虽是叔侄关系,但因一为宠臣一为武将,利益、立场不同,两家已不太往来……宠臣出于自身利益必须贬低武将,否则又如何能取信于皇上并在庙堂占得一席之地! 而武将却是在战场刀口舔血生死用命,功劳被宠臣贬低不说,还时常遭其非议。 若是寻常人等还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但双方有血缘关系却不念亲情,便越发让人愤慨。 是以蒙武一家才会与蒙嘉一系闹僵。 蒙武此时正在府中坐立难安,原因一方面是他不信沈兵、扶苏会反秦,另一方面又为蒙恬同时也为蒙家担心: 蒙恬若是击败沈兵也就罢了,若是败于沈兵之手,蒙家只怕难免会遭牵连。 但蒙武却深知沈兵之能,心知蒙恬虽是天生将才却还是难以与之匹敌。 如此一来,蒙武就不得不考虑蒙家的出路了! 这时下人来报,说是蒙嘉来见。 蒙武想也不想就回了声:「不见!」 话音未落,却见蒙嘉已闯了进来,任下人如何阻拦也无济于事。 蒙武上前冷声问道:「季父何事如此惊慌,竟要强闯蒙府!」 蒙嘉冷笑一声:「却是为蒙氏数百人命而来,你若不愿一谈,便不说也罢!」 蒙武心下一惊,他早有不祥的预感,此时见蒙嘉又如此说法,当下便信了几分,于是赶忙将蒙嘉请到书房。 蒙嘉上来就说道:「我已数月未见皇上,皇上或己被赵高、李斯胁迫,是以才有今日之乱局!」 蒙武闻言不由大惊,外界虽有传出这般说法,但他只道是谣言。 如今出自蒙嘉之口,想必却是真的。 又一细想,当下就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蒙武次子蒙毅曾断了赵高死罪,最终还是嬴政顾私情恕了赵高之罪。 蒙氏也因此得罪了赵高。 今趟若是让赵高一党得势,又岂有蒙氏的活路? 其实要真论起来,却不只是这个原因。 嬴政自王翦功高震主时就有意培植蒙氏以抗衡王翦,王翦告老还乡后,嬴政又欲以蒙氏抗衡沈兵,于是就对蒙氏宠信有嘉。 嬴政宠信蒙氏,则自然遭赵高一党所忌,于是便将其视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 蒙武当然知道其中的道理,被蒙嘉一提醒,便猜到蒙恬会被派往西域征剿沈兵或是赵高一石二鸟之计: 蒙恬胜,则除掉沈兵和扶苏。 蒙恬败,败乘机降罪蒙氏。 蒙武忙问:「季父,如今我等该如何是好?」 蒙嘉如此这般的与蒙武说道一番,两人便定下了大计。 当夜,咸阳城便「谣言」四起,说是皇上被赵高、李斯胁迫陷害扶苏,又说扶苏、沈兵以一己之力便可灭了大秦,何必要毒害皇上纂位? 由于「谣言」很有说服力,尤其是后者,沈兵带领着大军在塞外连败秦军,大有入主中原之势,若公子有此等能耐,只需安心等着继承皇位便可,毒害皇上岂非多此一举? 于是文武百官心下疑心更甚,在老臣冯去疾的带领下恳请皇上上朝救国于危难之中。 这当然是蒙武与蒙嘉二人在幕后推动。 众臣名为「恳请皇上上朝」,实则是想见皇上一面已证「谣言」之虚实。 群臣声势浩大便连李斯也无法阻止。 慌了手脚的赵高只得冒险让嬴政的替身上朝……替身一直都在,但赵高却轻易不敢用。 原因是替身只是形似,却远没有嬴政的神韵和气场,其骗骗刺客还可以,想瞒过大臣却万万不能。 此时也是在万般无奈之下才将替身祭出。 赵高还与李斯商议,两人在庙堂之上以皇上伤病未愈为託词尽力应答为替身遮掩。 但蒙武、蒙嘉早有准备,三言两语就揭穿了替身的身份。 一时群臣激愤,这几乎就证明了「谣言」并非谣言,而是确有此事! 早有准备的蒙武藉此机会以救驾为名带兵攻入皇宫拿下了赵高。 真相就此大白。 群臣这才如梦初醒,原来皇上早已被赵高李斯害死,下旨的一直都是赵高。 接下来便不用多说了。 蒙嘉、蒙武二人与众臣商议,决定迎扶苏回朝继位。 消息传到姑师,扶苏掩面痛哭,他一直抱着一线希望希望父皇还活着,此时却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兹阳公主却松了一口气,对沈兵说道:「大将军此时出手却是恰到好处。让赵高、李斯措手不及现了原形!」 兹阳公主说的没错。 这一切说的简单,实则却有许多讲究。 沈兵看似之前就可以联繫蒙良,之后同样以蒙良说服蒙嘉、蒙武将赵高、李斯一军。 但其中极为重要的一点,就是沈兵有能力反攻大秦,并籍此反推扶苏没有毒害皇上的理由。 否则,蒙良人微言轻,凭什么说服明哲保身的蒙嘉? 蒙嘉又怎能摒弃前嫌联合蒙武? 一向忠心耿耿的蒙武又怎敢起兵杀入皇宫? 事不宜迟,沈兵当即带兵护着扶苏入关。 一路上秦军见到沈字大旗便纷纷列阵相迎。 到了沙洲时甚至还看到了幸炽和匡涂的人头挂在了城头……蒙恬接到蒙武书信后,第一时间就将两监军砍了。 蒙恬亲自带兵到城外迎接沈兵和扶苏。 沈兵只问了声:「杨婷可在沙洲?」 蒙恬回答:「杨婷护着幸炽杀出沙洲,属下只拿下幸炽,却被杨婷一干人乘乱逃走,请大将军治罪!」 沈兵脸色一变,暗道一声不妙,杨婷为何如此糊涂,到了此时还不明真相依旧要杀出城去! 原来,杨婷在父亲被杀之后,便推翻了沈兵所说的一切。 在蒙恬告知真相时,杨婷便不再相信,而是信了幸炽硬要护着他杀出城外。 结果就是幸炽身死,杨婷与李岩不知所踪。 杨婷此举便成了赵高一党,一旦被秦军抓获便是满门抄斩的死罪,这却是沈兵不曾想到的。 于是赶忙放出信鸽同时又八百里加急送出扶苏的手谕令各地秦军若是见着杨婷一干人定要手下留情并及时上报。 沈兵则依旧护着扶苏前往咸阳。 第五百五十一章 大结局 西套是河西走廊的出口,也是沈兵一行人赶往咸阳的必经之地。 此时的西套因为沈兵之前的措施同时也因丝绸之路的繁荣因而商旅满城客栈遍地。 沈兵带着数千骑一路护着扶苏赶至西套,西套军民早已知晓扶苏和沈兵将途经此地,纷纷出城夹道相迎,一时两侧跪满了百姓高呼万岁。 扶苏却也亲民,勿自站在马车上朝百姓拱手,只看得沈兵冷汗直冒赶忙令亲卫上前护着。 沈兵原本打算在城外驻扎,如此才能更好护扶苏周全。 但扶苏却表示反对。 「此时赵高、李斯一党已尽皆伏法!哪还有人敢有加害扶苏之心!」 「何况,一众军士之前因受赵高驱使与扶苏为敌,此时正担心扶苏上位秋后算帐。」 「扶苏若再驻军城外枕戈待旦,岂非更让军民心生疑窦?」 沈兵拗不过扶苏,只得让大军在城外驻扎,自己带着一千骑军将西套最大的客栈「归宁客栈」包了下来。 兹阳公主笑着解释道: 「大将军却是不知公子为人,此前他是大敌环伺不得不为己着想。」 「如今大敌已去危机不再,公子便满脑子都是大秦军民了!」 沈兵不是不知道扶苏这个性,而且他认为至少可以再迟些考虑这些,至少等上位之后再说。 不过扶苏这么做或者也没错,这时正是先皇驾崩扶苏未继位的时候,若是人心不稳极易出事。 比如六国残余还虎视耽耽,百越还未征服,军民对大秦的高压统治也心有积怨。 扶苏一路安抚军民,其实是对全国摆出即将实施仁政让军民休身养息的姿态,显然可以将许多危机消弥于无形。 想到这,沈兵就只能下令军士将「归宁客栈」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起来,自己则在附近包下一幢小客栈坐镇指挥…… 此时的扶苏身份已与往日不同,他大秦皇位继承人,再加上又要彻夜接见西套官绅,沈兵又岂敢无视君臣之礼与扶苏同住一家客栈。 是夜月朗星稀,沈兵总算与扶苏一起打发了一众西前来谒见的官绅。 沈兵不是好应酬之人,所以一番客气下来却比在战场打斗一番还要辛苦。 独自返回住处时已是半夜了,沈兵正要卸下盔甲休息,猛然间一个黑影从床下翻滚出来拿着短刃照着沈兵就刺。 幸得沈兵机灵,侧身一避让过短刃,接着一手抓着对方握着短刃的手顺势一扑,一个翻滚就将对手压在身下无法动弹。 一声惊呼,是个女的。 「杨婷?」 她大多时候都是一身戎装,此时换作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沈兵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沈兵!」被压在身下无法动弹的杨婷挣扎着低声怒骂:「放开我,还我父亲性命……」 「还你父亲性命?」沈兵笑了笑,不只没放开反而还凑了上去,问:「校尉见谅,沈兵只能还你父亲,却无法还你父亲性命!」 杨婷再次怒骂:「废话少说,你我今日在此做个了断……」 说着挣扎着还要挥动短刃。 门外的亲卫听到屋内有动静,不过动静不大又不敢进来,只在外叫了声:「大将军……」 沈兵抬头回道:「速去把杨将军唤来,有事相商!」 亲卫应了声就下去了。 这下杨婷是听清了,她停止了挣扎愣愣的望着沈兵,问:「谁……谁是杨将军?」 「不是杨端和杨老将军还能有谁?」沈兵回道:「你真以为沈兵能不念旧情取老将军性命?」 原来,当时姑师一战杨端和并未身死。 在沈兵的授意下,剺当时只是随便斩杀一名敌军,砍下人头后就提了起来大喊:「杨端和业已授首,你等此时不降更待何时?」 其实此时的杨端和正被几名兵士死死压住并捂住了嘴无法发声。 接着就是沈兵大军发起进攻打得秦军大败。 而杨端和自然就成了沈兵的「俘虏」。 此时的杨婷勿自不信,心道莫不是沈兵又一次骗她好使她弃了报仇之心。 正犹豫时就听杨端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杨端和拜见大将军!」 杨婷这才知道沈兵所言非虚,霎时百感交集泪水忍不住淌了下来,再一看沈兵还压在身上,不由小声骂道:「还不快起来,莫要让父亲看见了!」 沈兵从杨婷手里取过短刃这才起身,暗道这小妮子其它的都好,就是性格刚烈了些,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手里有刀又怎能放得下心? 杨婷起身整了整衣服,又抹了眼泪,这才开门去叫了声:「父亲!」 杨端和震惊的抬头一看,却是杨婷。 再看她一身黑色夜行衣,沈兵手里还拿着短刃,马上就明白了。 「女儿,你好生糊涂!」杨端和上前斥责道:「大将军这般做法,都是为了保全我杨家上下百余口人,你怎可恩将仇报?」 被杨端和这么一说,杨婷才恍然大悟,原来沈兵演上一场戏又俘了父亲,却是为了在咸阳的杨家家眷不受牵连。 但一想到当时自己被蒙在鼓里受尽委屈,杨婷就气不打一处来:「若是如此,为何不在姑师时便据实相告?我杨婷又岂会不愿救父亲?」 沈兵把短刃往旁边一丢,解释道:「校尉见谅,若沈兵当时告知校尉实情,以校尉性情,又岂能瞒得过幸炽的眼睛?」 杨婷一想,觉得也对。 她向来性情直爽不拘小节,若是知道实情,只怕反而坏事。 杨端和上前紧张的问着沈兵:「大将军,小女可有伤着大将军?」 「杨将军不必担心!」沈兵打趣道:「若是伤了我,便将杨婷赔与我便是……」 不想话音未落,就听杨婷叫道:「此话当真?」 咸阳城,身着黑袍的扶苏安葬嬴政后就在群臣的呼声中缓缓步入朝堂并跪座在正中。 说来有趣,沈兵虽贵为大将军却是头一回走进朝堂。 这朝堂也不似想像中那般金壁辉煌,不过便是大些的木制楼房再挂些丝绸作为装饰……这些在秦时或许能称得上奢华,但对于现代而言,也不过便是乡间自建木楼而已。 然后扶苏说话了: 「先皇为赵高、李斯一党所害,归于五行,朕承皇天之眷命,谨于今时祗告天地,即皇帝位。」 「大秦自六国之战始,至今已数十年征战杀伐。兵役徭役,苛捐杂税,百姓苦不堪言!」 「如今天下始定,朕决定宽刑薄赋,保养民力,扫除烦苛,与民休息。」 众大臣高呼:「皇上英明!」 扶苏一抬手,对沈兵说道:「北地大将军沈兵听封!」 沈兵赶忙上前跪倒。 扶苏不缓不急的说道: 「北地大将军沈兵,前有助先皇南征北战一统六国,后有治理北地征讨西域。忠心耿耿,厥功甚伟!」 「朕封你为右丞相,爵至少上造,赏金百两,赐宅80!」 沈兵拜道:「谢皇上!」 正要退下却又被扶苏叫住了:「丞相且慢,丞相已至而立之年了吧?」 「刚至而立!」沈兵回答。 扶苏点了点头:「丞相长年在外征战,无心谈婚论嫁,朕给丞相做个媒如何?」 沈兵哪还敢说「不」,赶忙拜道:「多谢皇上!」 扶苏轻轻一笑,问:「兹阳公主乃先皇赐婚,丞相无法推辞吧?」 「臣不敢!」沈兵回答。 借沈兵十个胆,也不敢冒违抗先皇的大罪! 扶苏说:「无忧公主有功于大秦,又与丞相有婚约在身,且事关大秦与西域之盟,丞相不会推辞吧?」 「臣不敢推辞!」 这么大的一顶帽子扣下来,沈兵哪里推得掉?当然也不想推! 扶苏又说:「杨将军之女杨婷,据说丞相在杨将军面前提过亲,丞相乃一国之相,不会失信于人吧?」 「这……」沈兵无语,那一句玩笑话能叫提亲? 但君无戏言,扶苏这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沈兵如何敢拒绝? 勉勉强强一併收了吧! 沈兵只道是收了三个美人享了无边艷福。 可若干年后,他却到扶苏那诉苦: 「皇上,臣恳请皇上恩准前往西域平乱!」 扶苏看了沈兵一眼,说道:「丞相,朕为何觉得你非是要出征,而是要出家?」 「知我者莫过皇上也!」沈兵嘆道:「当年皇上赐婚,许了微臣三位娇妻!可谁想这三位娇妻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哦,说来听听!」扶苏饶有兴致的示意沈兵在旁坐下并赐酒。 沈兵举杯一饮而尽,再嘆一声,道: 「兹阳公主长于谋略,府中大小管事尽皆在其掌握,微臣行踪无时无刻都在其案前!」 「无忧公主擅长经商,府中财政收支却是锱铢必较,微臣便是多买一坛酒都能让她算出!」 「至于那杨婷……」 沈兵重重嘆了口气,说:「那一众丫环都要被她练成兵士了!」 扶苏听罢「哈哈」大笑,说道:「其实丞相便是不来请战,朕也有意派丞相带兵前往西域!」 「谢皇上!」沈兵大喜。 「且慢些谢朕!」扶苏笑言道:「此番西域作乱,实是罗马不甘之前败于丞相而从中挑拨,是以朕以为丞相应带上兹阳公主!」 「啊?」 扶苏又说:「此去西域路途遥远,我大秦国力虽盛却奈何远水不解近渴,是以此去应与多国互通有无,朕以为丞相应带上无忧公主!」 「皇上……」 扶苏没等沈兵反对,又说:「我大秦虽是兵多将广,但远征罗马却应以西域兵源为主。西域番兵勇猛有余训练不足,且后勤军粮策应亦是难题,是以朕以为丞相应带上杨婷!」 沈兵无语,有这样玩的吗? 写在最后 这本书的确不能让人满意,原因之前说过了,这里就不再赘述。 不过这本书给我的收穫却很多。 最大的收穫,是它放大了我写作上的缺陷,到了让自己无法无视的地步…… 其实我相信每个写书的人骨子里都有股傲气,都觉得自己写的书是好的。 虽然不是最好,但至少是良草。 这很正常,并不全是因为主观因素,更多的是自己写的东西往往更符合自己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或者也可以说是思维方式。 于是写作时很容易就忽视自己的缺点,直到有一天回头一看……发现连自己都无法满意。 发现问题后,曾经有一度不想结文了,虽然很快就可以结文。 当时是觉得草草结文意义不是很大。 后来想想,就权当练笔了……就是基本没稿费的那种为情怀而写的那种,于是反而在之后的章节里画面感会更强一些。 如果总结一下这本书,我认为是身为写手的我,思维走得太快、太赶、太急,脑海里想的画面在文字里体现出来的只有一个大纲,于是我想到的东西、看到的东西、理解到的东西根本无法在读者脑海里重现。 一名成功的写手,不就是能让读者共鸣吗? 如果做不到,那就不够好。 新书吸取了这本书的教训,更注重人物的性格以及多视角描写以及细节描写。 写新书时,我常常会让自己慢下来,提醒自己走慢一点,思考读者是否能看到我所看到的,想到我所想到的。 相信新书《亮剑之军工系统》能给您很好的体验,欢迎入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