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尊女贵之万人迷在云启》 第1章 穿越 云启大陆 大允国 花溪村 沐瑶嘴里正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小心翼翼地蹲在离村口不远处的一棵老榆树下。榆树枝繁叶茂,根枝缠绕。郁郁葱葱的叶儿居然有三个成年男子手掌般大,把树下的人儿裹得严严实实。 她已在此处蹲点两天了,饿得头昏眼花,整个人蔫蔫地倚在树干上,一边嚼着野草,一边心里咒骂这破地儿。 她是23世纪华国令人艳羡的五好青年:相貌好,身材好,学历好,家境好,功夫好。没想到运气也是好到出奇,开车出去吃个夜宵也能撞树,醒来便已到了这片地儿。 那时周围丛林密障,悄无声儿,她花了半晌才从惛懵中清醒过来。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伤口,只有衣服是破破烂烂的,指甲缝里沾着泥,诡异得很。 走了一个时辰才找到一汩清溪,简单打理了一番。 最新款g家的仙女裙惨不忍睹,破了四五个大洞,白皙如玉的肌肤亮得发光。一头酒棕色的头发邋遢得看不出原色。幸好,随身携带的c家小包还在,便迫不及待地拿出小镜子,还好容貌未有损伤。 沐瑶的母亲是华国魔都首屈一指的美人儿,家中三代从商,资产位居全球富豪排行榜前五。父亲则是世界闻名的首席男模。 据说沐瑶的母亲英女士当年在巴塔时装秀上对帅得惊为天人的沐云泽一见倾心,扬言这辈子非他不嫁。英女士顽强地与其家族抗衡了三年,终于得到英家族长——沐瑶外公英雄的首肯。婚后不久便有了掌中宝沐瑶。 沐瑶继承了父母的美貌,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时候的沐瑶有着一头微卷的酒棕色密发。她的肌肤莹白如玉,樱唇不点而朱,宛如坠入人间的仙女瓷娃娃,古灵精怪,可爱玲珑。 时光如梭,沐瑶一点一点长大,越长越美,美到令人移不开眼,美到星辰黯淡,美到令人惊心动魄。 沐瑶的外公,强势的英家家主英雄越发珍视这个外孙女。他和族里的老一辈渐渐地把她当作继承人选来培养,给予她最好的资源和教育。 沐瑶自身也很争气不负众望,三岁师从华国最有名望的“从云大师”谢如玉习字学画,五岁师从全球排名前十的器乐大师从艺,七岁师从悠然山悠然观观主习剑。十一岁跳级考入全球排名第一的学府o大医学系。 今年正是她学成毕业的一年。英雄答应待她回国后会把占家族资产份额30%的若夫士医院给她。 她兴奋得睡不着觉,喊了几个闺蜜出去吃夜宵。不料遇上车祸被撞到这儿来了。 她饿了一天才走出林子。见不远处有个村落,一排排的土塌竹篱房,十分简陋。便蹲在村口的大榆树下,悄悄观察着村口的动静。 过了一个时辰,暮色渐浓。她见村口还没动静,秀眉微蹙,搓了搓双臂耐不住起身。就在这时,一辆牛车由远及近缓缓停在了村口。 车上下来了一个年轻俊朗的男子。一头及腰的乌发用一支朴实的木髻高高束起。身着一件质地粗糙的灰色长麻衫,腰上却别着一把精致的折扇。 沐瑶瞳孔猛得一缩,半起的身子又重新蹲了下来。 只见这名男子撩起牛车上的竹帘,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地迎下一名女子,嘴里柔声细语地唤着:“翠儿,慢点儿。” 那名女子的肩膀差不多有身旁男子两倍宽厚。她将一只肥润的手掌搭在那名男子的纤纤玉掌之上。轻轻一压,那名男子瞬间失去了平衡,他不得不用上双手一起使劲托住:“翠儿,不急,你慢点儿。” 当这名女子下车后,整个牛车剧烈地颠了一下,老黄牛好似如释重负地“哞”了一声。 “张知,你也知道我家就我这么一个女儿,在咱们花溪村,我可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儿,连扬名镇上的黄员外昨个儿都遣媒上门。你家虽穷,但是相貌还是勉强能入我眼的。我也知道你家的难处,俺爹娘说了,彩礼再少也不能低于二百两,外加一头牛。你要是真心想娶我,得抓紧了。”女子口气倨傲,得意得不行。 “翠儿,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从小我就立志要娶你。这些年来更是心心念念,我对你的心意从未变过。我现在在镇上书肆抄书一个月能有二两银子呢。我已经存了五六十两了。爹娘那边的土作坊已寻到下家,就快出手了。”俊秀男子柔情似水地巴望着翠儿,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只润厚的手掌。 沐瑶听了男子的柔情蜜语鸡皮疙瘩骤起,不可思议地将翠儿从头到脚又打量了一番。 没错儿,肥头大耳,宽体肥臀,但肤色却很白净。 她身穿一件丝绸质地的粉色长衫。 浓密的乌发下一双小眼睛被脸上的横肉挤得更显细长。 硕厚的耳唇上戴着的珍珠耳环得眯着眼儿才能看清。 远远望去,仿佛一只粉色的大气球,随时飞升,不忍直视。沐瑶心中为那名叫做张知的男子感到无比惋惜:“大兄弟,你图啥呢!” “张知,我这么美,怎么可能为了你一直等下去。你知道黄员外愿意出多少聘礼吗?四百两,而且他住的是镇上的大宅子。虽说年龄大了点,但俺爹娘说了,我嫁过去是去享福的。” 张知嘴角紧绷,不甘心道:“翠儿,我一定会对你好的,你嫁给我定不会让你受苦。那个黄员外,他都四十了,年龄比你爹还长上一岁,这种糟老头怎么配得翠儿!” 翠儿听了这话很受用,睨了他一眼道:“也是。可是就算我不嫁黄员外,以我的美貌,也会有其他良人前来求娶,你说是不是?”翠儿很吃张知的颜。在桃溪村,张知的相貌是顶好的,嘴也特别甜,总能变着法儿哄她开心。 若是张知能出得起二百两聘礼,她心中还是偏向他的。 “是是是,翠儿愿意给我机会是我张知八辈子修来的福,我一定尽快攒够聘礼把你风光娶进门。翠儿,你等我,再过两个月就春考了,我一定考个秀才回来,到时候每月还能拿上十两府银。”张知花言巧语地哄道。 翠儿一听张知要报名参加春考,脸色才好上几分。若他真能高中,名字可是能进花溪村族祠的。 花溪村已经好几十年没人高中了。 张知是花溪村里读书最好的儿郎,也许真能考上呢? 想到这里,翠儿便欺身往张知怀里靠了上去。张知激动地立马伸出双臂将她搂进怀里 沐瑶再也看不下去了:抱不住啊,抱不住啊!大兄弟,你要是真娶了这姑娘,这是玩命啊。 沐瑶转身调整了一下呼吸。她极有耐心地待到天黑,其间约摸着有十几个人走过,大多扛着农具或者挎着竹篮,估摸着是刚下劳作或采办归来。 这些人中男子普遍高大俊秀,体型壮硕,而女子的长相就有点一言难尽了。 她们大多一身麦色,塌鼻厚唇大嘴巴。年纪轻轻,头发却稀疏枯黄。 这么一瞧,翠儿还真是花溪村数一数二的大美人! 她觉得这里可能是一个帅哥多美女少的古代世界,至于朝代她还不清楚。决定今晚先趁着月色搞件像样的衣裳,弄些吃的再做打算。 夜色朦胧,家家户户熄了灯。她扒开一家院子的篱笆,见有些衣物晾晒在外面,便随手拿了一件青色的长麻衫。 这里的衣裳偏长,简单束腰后正好能盖上她脚上的珍珠平底鞋。 村里有几户人家院里种着枇杷树,一颗颗黄澄澄的果子饱满诱人。 沐瑶顺手拿了个竹篮摘了个满筐。回头又看了眼这户人家,默默记下。待她有钱了定会还上这份人情。 乡里种的果子绿色环保,汁水丰富,爽口清甜。半篮子下肚后沐瑶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她嫌弃地捡起路边一小块泥巴放在手心用力搓了搓,再往脸上稍稍一抹,趁着夜色走上了村口唯一一条羊肠小道儿。 第2章 扬名镇 天刚破晓,镇上静悄悄的,只有零星几家朝食铺子正在忙碌地准备营业。 沐瑶走了近两个时辰才到扬名镇,一双玉足被磨得生疼。 撩起长衫瞧去,果然小脚趾上起了个大水泡。 珍珠鞋真不经走啊,她不禁有些后悔没再搞双鞋穿。 望着前方不远处的馄饨铺子,顿感饥肠辘辘。 卖馄饨的老大爷此刻已经起锅烧水。灶台上一层层叠好的小馄饨一个个儿呈鱼尾状,小巧玲珑。这形状有点像她喜欢吃的泡泡小馄饨。 小馄饨的皮子晶莹剔透,透着粉色的内馅,沐瑶一时看饿了挪不动步子,在心里使劲儿猜着这馄饨到底是虾馅的还是猪肉馅的? 卖馄饨的大爷感受到了一股炙热的目光,抬头便望见站在不远处的“小泥人”,笑着招手道:“小郎君,来来来。” “小郎君?是说我吗?”沐瑶心下疑惑。难道自己看上去像男子? 管不了这么多了,她立即小跑上前。 只见老大爷熟练地往锅里洒下一屉小馄饨,在热汤中翻滚几下捞起出锅。 “尝尝。”老大爷笑着端给沐瑶。 沐瑶虽然很想吃,但一想到自己囊中羞涩,内心挣扎了一番后还是忍痛婉拒了:“大爷,我身上没钱。”声音细若蚊蚋。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为钱发愁。 “无妨,无妨。小郎君是我今天第一位客人,不收钱。就当图个开门红。” 沐瑶接过这碗热腾腾的馄饨,鼻头酸涩:“谢谢大爷。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我姓牛,家中排行老二,大家都喊我牛二叔。” “谢谢牛二叔。”沐瑶捧着香喷喷的馄饨,吸了吸鼻子,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馄饨汤鲜味美,肉质滑嫩。她没想到街头一碗普通的小食竟能如此惊艳,丝毫不逊色于她以前吃过的鸡汁泡泡小馄饨。 牛二叔见眼前的小郎君虽然穿着狼狈,但周身的气质却很清雅,尤其是一双眼睛美得惊人。多年的阅人经验告诉他这个小郎君有故事。 “小郎君,你是哪儿人啊?”牛二叔试着攀谈问道。 沐瑶一怔,回道:“我是从外乡出来闯荡的,没想到半路遇上了贼人,盘缠行李都被抢光了,就想着来镇上碰碰运气找点活儿干。” 牛二叔一听沐瑶的遭遇,不禁同情起他来。“那你怎么不回家呢?” “牛二叔,我老家离这里可远了。我出来家里原本是不同意的。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家里出来闯荡,我不能就这么灰头土脸地回去。”说完便把头埋得低低的。她不禁又想起了即将属于自己的若夫士医院,心中阵阵绞痛。 牛二叔越发同情起眼前的小郎君。想当年他也是背井离乡想闯荡一番衣锦还乡。没想在扬名镇扎根卖了几十年小馄饨。好儿郎哪个不想攒钱娶媳弄儿孙呢?想到自己年过六十仍孑然一身,惭愧啊! 就他这条件,埋头苦干一天不歇,每月除去摊位费、成本和房租也就攒个五吊钱,哪家女子会愿意嫁过来跟着吃苦?想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右手在兜里细细摸索着,数了两吊钱递给了沐瑶。 “小郎君,这里有些薄钱,你且先拿去。咱们扬名镇离上京很近,过几条街就到了。这里不比上京差,机会有很多。镇上不少铺子正在招工,你且去试一试。” 牛二叔真是雪中送炭啊! 她胸口酸胀无比。瞧着老人家一身粗布麻衣,想必这馄饨生意也是薄利。她不愿给老人家添麻烦,但在现实面前又不得不接受。 眼下她太需要银钱了! 沐瑶不再矫情,双手接过银钱,向牛二叔鞠了一躬郑重道:“牛二叔,谢谢您解我燃眉之急。在下沐瑶,您的恩情,我日后定当涌泉相报。” 牛二叔笑着摆了摆手:“傻孩子,一些薄钱而已,就当我俩结个善缘。” 牛二叔和沐瑶很投缘,两人不知不觉聊了个把时辰。沐瑶对这个世界也有了全新的了解。 这片大陆叫云启大陆,有着大大小小十几个国家。她现在所处的扬名镇属于大允国。大允国国力强盛,百姓安居乐业。 诸如大允国这样的强国在云启还有三个,分别是东边云澜国,南边的南钺国和北方的北冥国。 毫无疑问,四大强国主宰着整片大陆,互相制衡,虽然多年来边境偶有摩擦,但还算太平。 云启大陆物产丰富,良田数不胜数。据说几百年前男女比例还是正常的。那时人们大多面容姣好,可以说是一块人杰地灵了宝地了。 后来人口繁衍过剩,资源慢慢显得贫瘠起来。为了抢夺有限的资源,各国频繁开战。战事连绵了数百年,导致男丁数量骤减,男女比例逐渐失衡。 国家号召百姓多生男娃壮军力并出台了各类优惠民生的奖励政策。在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的年代,这无疑滋生了老百姓拼生男娃拿补贴,扼杀女婴的陋习。 久而久之,男子数量越来越多,而女子数量则越来越少。 万事皆有因果。等当权者意识到的时候已是覆水难收。女子在这片大陆变得越发珍贵起来。 人们为了世家传承,大多选择亲上加亲。几代过后,容貌逐渐发生了变化。说来奇怪,这片大陆的男子变得越来越俊秀,而女子则变得越来越平凡。这大概就是物竞天择雄竞为上吧。 如今云启男女比例已达到了五比一,而且有着扩大的趋势。 各国纷纷出台优待女子的各类优惠补贴政策,其中最为优待的一项有:女子从出生至出嫁前每月可领二两银子,由当地官府统一存入府内专用户头,待出嫁后一并提取。这是为了促进女子及笄后尽快出嫁,早日繁育子嗣。 在云启可以一女多嫁也可以一夫多娶。眼下僧多粥少,极少出现一夫多妻的现象,就连当今皇帝,后宫也只有两位。 如今成年男子能够娶上妻子已是天大的幸事,若能再得一女,便是祖上冒青烟,全族的骄傲。 毫无疑问,女子在云启格外幸福。她们不用为了生计而奔波,也不用为了求学而憔悴。 在择偶方面更是优势凛然。男子大多相貌俊美,就算极为普通也属清秀。成婚后, 夫家的财产会由官府核实后划入三分之一给女方。若是得了一女,夫家会再划入三分之一给女方。若是今后双方和离,划入女方的产业也不必归还。 沐瑶内心极为震撼,云启大陆真是女子的天堂啊。 第3章 寻活计遇伯乐 沐瑶留下半筐枇杷告别牛二叔后便一路留意招工告示。 俗话说人靠衣装,得先把自己料理干净才行。 眼前的这家“福来客栈”一间普房含膳一份才五百文钱,是她路过最便宜的酒店了,便毫不迟疑地要上一间。 身子泡入浴桶的那一刻舒畅淋漓。美餐过后睡到次日日上三竿,沐瑶瞬间满血复活。 小包里还剩一些c家化妆品。她深知自己长相过盛,必须得遮掩一番。很快,一个看起来面色略显暗黄干净秀气的小郎君便改妆好了。 镇中心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沐瑶像一个好奇宝宝,东兜西逛,目不暇接。 右边的茶楼斗拱飞檐典雅古朴。深嗅,一股淡淡的茶香扑鼻而来。 左边是长龙排列的各类小摊商铺,人头攒动气氛亲切。 她眼热得看着许多从未见过的摆玩。好几次驻足,掂量着兜里的铜板抿着嘴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街上俊男众多。无论年纪、贫贵,一个个打扮得清清爽爽一丝不苟。难怪牛二叔请她吃馄饨。 街上甚少有女子出行。今个儿唯一见着的是醉味楼隔壁李府李家娘子下马时的背影。伸长脖子凑近瞧瞧,眨眼功夫就被两个身材修长的男子一左一右紧紧遮挡簇拥而入。 听一旁卖烧饼的大爷说,这位李家娘子是扬名镇上的好孕星。嫁了八个丈夫,生了四男两女,美名都传入了上京。 不仅如此,还得到了皇帝的特别嘉奖,被封为“贤扬”夫人,享百户食邑。 她相貌普通,但凭着过人的易孕体质,即使今年三十五六,仍有不少年轻俊郎趋之若鹜地上门求娶! 沐瑶心下震动,徐徐消化着这些福音。 云启大陆的女子生女率很低,如李家娘子这般不到四十便育有两女的已是比天的福气。 庆元帝年过七十,也只得五位皇子。 坊间流传,若不是李家娘已有八位夫君又年岁颇大,庆元帝都想招其当儿媳。毕竟高高在上的皇子们及那些门第显赫的皇亲国戚哪肯委屈与他人共妻? 沐瑶一身疲惫地回到客栈。 今日她很有收获。她主攻医学,长乐街上的济善药堂是其首选。但这家招的是学徒。虽说包食住,可一个月仅一两银子,怕是连一件像样的衣裳都买不上。 今个儿去“兰衣阁”打样儿,听说那儿是扬名镇上最好的成衣铺子,总店开在上京。她在门口望了几眼,能入眼的至少30两起。便宜的也有,比如她身上这种麻布质地的,一吊钱可以买两匹,耐洗又耐穿,洗到发白了还结实着。“兰衣阁”的伙计擦洗柜面的抹布用的就是这种料子。 沐瑶从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身上这件扎得她皮肤生疼。 由奢入俭难!古人大智慧! 醉味楼门前竖着的餐牌她记忆犹新:水晶肴肉,腊味合蒸,黄焖鱼翅,金叶酥,贵妃糕。。。。。。只觉满口生香,想吃,现在就想吃! “哎,又想飘了。”沐瑶叹了口气。 倏地,她又想起济善药堂向前大约两百米处有座三味书肆。 她记得花溪村叫张知的男子提起过在书肆抄书一个月可得二两银子。 她从小师从“从云”大师“谢如意”,得其严厉教诲多年。她外公曾说漏嘴道从云大师有一次喝高了在其面前夸赞她“下笔独具风骨,慧根极佳,颇有大家风范。” 便寻思着上三味书肆试试。 镇上还有不少酒楼 、小吃铺子。她的厨艺亦是不错。留学在外多年被迫练就了一身手艺,她可以毛遂自荐当大厨,也可以卖些方子换银钱。 一想到赚钱机会颇多,她的内心不禁蠢蠢欲动起来。 沐瑶决定先去三味书肆碰碰运气。 这家书肆在扬名镇名气很大,位居镇中心长乐街七十二号,是一块不可多得的黄金宝地。 三味书肆不仅售卖出借各类书籍,还售卖一些名家字画古玩珍藏,引得一群达官显贵文人墨客时常光顾。 紫檀木的牌匾鹤立于高顶之上,“三味书肆”几个字行云流水,遒劲挺立,处处彰显着书肆深厚的文化底蕴和品味。 傍晚时分霞光满天。书肆中却早已点起了星星烛火。 四面墙角各摆放着一尊高脚檀木几,上面各放了一鼎香炉。茉莉花的熏香袅袅飘起,整座书肆弥漫着淡雅的香气,使人头脑格外清明。 玄武石铺成的地面一尘不染,烛火的身姿倒映在石砖上仿佛铺上了一层淡金的柔毯。 书肆分为三层,每层排列着整齐的书柜,一排排幽深直通,望不到头。 沐瑶不禁感叹这家书肆的东家真是大手笔啊!论其规模,哪怕放眼二十三世纪依旧令人叹为观止。 “小郎君是想买书还是借阅?”前台一个看上去十六七岁的清秀男子热情地迎了上来。 沐瑶理了理思绪:“在下沐瑶,读过几年书,听闻这里有招抄书学子,特来打听。” 伙计王皓笑道:“小郎君,咱们书肆是有在招抄书学子。按本计酬,每本的酬劳会根据字数定酬。不知小郎君想抄哪类书籍?” “能否先让我看看需要抄写的书籍?” 王皓指了指身后靠右的三排大柜子,上面密密麻麻有序地摆放着一层又一层各类书籍,天文地理,野史杂记,神话杂谈包罗万象。 沐瑶选了《大允国国史》,《各国杂记》还有一本长篇小说《四神志》。 王皓惊讶道:“小郎君,这几本书平时鲜有人选。” “哦?那他们一般会选些什么?”沐瑶好奇道。 “诸如《大论》、《能测》还有《注经》之类的。春考临至,大多数考生会选择和考试相关的书籍。小郎君看着面生,也是来参加春考的吗?” 沐瑶不知春考的规则,也不知女子能否参试。若是没有限制,说不定这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便好奇道:“请问参加春考有什么条件吗?” 王皓瞪大了眼睛不解地看着沐瑶,沐瑶被他看得头皮发怵。 春考可是大事儿,但凡学子,哪个不想入仕为官?当下女子珍贵,漂亮的更是稀少。大允国美人排行榜前三十的美女有一半以上住在上京。她们大多是达官贵女。听说这些女子肤若凝脂,头发茂密,身材高挑,还会琴棋书画,吟诗作对,比镇上乡间那些个强上百倍。 在大允,“好儿郎,读好书,挤破头,去上京,居高位,娶美人”深入人心。这小郎君的消息得多闭塞啊,居然连这些最基本的都不知晓? 孰可忍孰不可忍!王皓立即扫盲道:“春考是我们这儿的头等大事。咱们儿郎一旦高中便是得了功名,就有了入仕的资格,娶个美娇娘不再是梦想了。再过两个月便是一年一度的春考,下半年还有一次秋考,一般会在秋末举行。报名考试没有什么限制,只要自己想考,都能报名。只不过在春考前夕会有为期三天的测选。通过后方能参加为期9天的终考。三天考一门。范围是《大庸》,《律论》和《经论》。朝廷每年下放的入仕名额有三百,各地考生却达千万。所以考试难度极大。” “那女子也能参考吗?”沐瑶进一步询问。 王皓微怔,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道:“律法上倒没写不行,但是也没有女子会参加春考啊。” “从来没有过吗?”沐瑶吃惊道。 王皓摇了摇头:“至少我没听说过,女子生来不愁吃不愁穿也不愁嫁。哪怕家里遭了难,也可以去府衙设立的女苑寻求庇护。” 沐瑶本想进一步询问女苑,看着小哥儿疑惑的眼神,愣是把话儿咽回肚里。 “小郎君,你老家是哪儿的啊?”王皓好奇道。 沐瑶尴尬笑笑,打着马虎眼:“小地方来的。 小哥儿,那我选这三本抄写行不?有时间规定吗?” 王皓笑道:“小郎君莫急,请先随我去画室随意写几行字,待我给掌柜看过再答复你。” 王皓将沐瑶带进一间雅室,室内放置着一台云纹翘头案,案上端放着一套文房四宝。沐瑶见狼毫笔的笔管上雕刻着镂空的竹叶,做工十分精巧。一旁的砚台,台身宛如一朵绽放的冬梅,赏心悦目。 窗外的斜阳照射在洁白如雪的宣纸上,沐瑶的心境也跟着渐渐柔和起来。心下开阔,题笔写道:长路漫漫映斜阳,西风凛凛梅花香。 王皓是王掌柜的亲侄子,来书肆有五六年了。这些年来耳濡目染学了几分品鉴的本事儿。见这手好字出自一位其貌不扬的学子之手很是吃惊。若是当个抄书学子有些屈才了,想了想便拿起作品直奔后院。 “叔儿,叔儿。” 此时王掌柜王放正在向自家公子传达上京丞相夫人——当朝长公主夜静姝的话意。 “什么事情,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王放斥责道。 王皓见公子也在,忙凑近道:“公子,您来了再好不过了。前头来了一个小郎君应征抄书学子,他的字写得可好了。公子您瞧瞧?”王皓兴奋道。 王掌柜接过纸张,顿时瞪大了眼睛。果然是好字啊!诗也不错!连忙递给一旁的矜贵公子。 许倾城接过纸张,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捻着一端,桃花般绚烂的眉眼熠熠生辉。 “确实好。”许倾城难得颔首道。 王皓得意得不行:“公子,这位小郎君姓沐名瑶,她的字可比其他学子强多了。 “你小子有点眼力。”王掌柜点头含笑。 许倾城也同意王皓的观点。 这位郎君的字体骨骼清秀,遒劲有力,清冽优雅。诗也写得应景得当,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才子。 他上个月花重金拍得一幅柳志章大师的墨宝。若拿沐小郎君的字与柳大师相论,毫不逊色。只是一个赫赫有名,一个默默无闻罢了。 沐瑶等了约莫半个时辰,见还没人出来,心下疑惑。 夕阳透过门窗落在她身上。她觉得有些刺眼,便伸手遮挡,隐约见不远处有一道颀长的身影款款走来。 一袭月白色的直襟长衫衬得来人身姿挺拔,碧绿的烟绸束落在腰间左侧更显其儒雅高洁。烟绸下方缀着一块帝王绿月牙壁,脚着一双金丝白底云底靴,这些细节无处不彰显着来者的矜贵不凡。 “想必这位就是沐瑶沐公子了,在下是三味书肆的主人许倾城。” 来人声音低沉,富有磁性。沐瑶缓缓放下右手,终于看清了他的样貌。 他有一双清明温和的眸子,目光深邃,泛着迷人的光泽。 他的鼻梁高挺,唇形绝美,脸型如同雕塑般棱角分明。 三千青丝任由一支上好的羊脂白玉簪束着,整个人显得清俊绝伦,俊美无俦。 身上雪松的冷香沁入鼻中,沐瑶只觉得眼前的男子宛如玉雪峰顶的白莲,异常清冽迷人。 “许公子,幸会。三味书肆牌匾恢弘大气,布局敞亮庄严,简约又不失精巧,都说这儿的东家博学多才学富五车。如今得见,公子果然气宇轩昂,气质如兰,才华比仙。”沐瑶毫不吝啬地夸赞道。许倾城真是长在她的审美上了,无论从哪个角度观摩,皆俊如谪仙。但也不好盯着猛瞧,怕唐突了对方。 许倾城眉眼弯弯,细细打量起沐瑶来。 小郎君平凡的面容略显病气。一双清澈的眸子却格外动人,仿佛施展了什么魔力,望不见底,令人沉沦。 他的身姿修长,束腰纤细,估摸着比他略低上一个头。 一头浓密的酒红色头发用一种从未见过的黑色金边发圈随意扎着,整个人显得干净爽气,落落大方。 这个发圈是沐瑶小包里放着的c家奶奶最新款,上面的金丝是真金,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工艺精细。要不是沐瑶懒得束发,都考虑当了换钱用了。 许倾城走南闯北多年,见多识广,从未见过这种发色的人。 再加上那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粗布长衫,他很难想象普通人家的儿郎能写出这样一手翩若惊鸿的好字。 俗话说:字如其人,许倾城不禁对眼前的小郎君好奇起来。 “沐公子的字宁静清新,清晰有力,风格独特,自成一派,不知师承何人?”许倾城试探道。 “谢如玉。”沐瑶如实道。 许倾城脑中迅速搜索着谢如玉的信息,毫无印象。莞尔道:“请问谢大师有无别号?恕许某浅薄,未曾听闻谢大师的名讳。” 沐瑶嘴角上扬:“家师号从云居士,他老人家喜山水,居无定所。当年家父救其一命,得其指点三年。” “从云居士”的名号许倾城也未曾听闻,心下猜测也许是某位名家的化名,或是沐小郎君不愿透露。 “不知沐公子是哪里人?”许倾城进一步询问道。 沐瑶有些头疼,她并不善于编故事。故事编多了就是在给自己挖坑,以后若是填不回来会被埋得更深。可如今又不得不编。 想起牛二叔曾提过他是东台县人,眸光一闪,便回道:“我是东台县人。” “东台县与扬名镇相距千里,沐公子怎会来到此地?”许倾城有些吃惊。 东台县占地不大,毗邻南钺国。由于边境时有摩擦,那里的百姓大多生活清贫,日子过得胆战心惊,有魄力的都背井离乡定居他地。 去年庆元帝派三皇子战神夜连赫遣三十万大军驻扎东台县震慑南钺国,那边的局势才缓和下来。 “我志在四方,出门游历一来想拓宽眼界,二来寻求立足之本成就事业。不料途中遇上贼人,盘缠皆失,又离扬名镇不远,便来寻寻机会。” 许倾城关心道:“可有报官?” 沐瑶一噎:“那日月黑风高,贼人蒙着脸并未看清。好在对方只为求财,捡回一条性命。” 许倾城见沐瑶言辞恳切,神情悲痛,便信了个七八分。他很赏识沐瑶的才华,至于他的背景,慢慢了解也不迟。 “沐公子既来之则安之。我与公子一见如故,不如留下用些薄酒,我们边吃边谈可好?”许倾城脑中已有了想法。 沐瑶心里乐得不行。正愁今晚没着落呢。牛二叔资助的银钱用一分则少一分。只出不进她也急啊。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沐瑶拱手道。 两人相见恨晚,一直聊到深夜还未尽兴。许倾城知悉沐瑶不仅字写得好,在绘画上也是颇有造诣。 生计当前,沐瑶也不藏拙。扬名镇毗邻上京,这儿一个肉包都要五文钱,更别提租房买房了。 沐瑶画了一幅《游春图》。这幅作品几笔点墨几笔勾勒,把孩童春日嬉戏的情景描绘地惟妙惟肖。运用的笔法不同于当下的细致工笔画,而是以半细致半抽象的笔法一挥而就。 许倾城头一回见到这种新颖的画技,很是稀罕。他与沐瑶当场约定,若是沐瑶提供字画给三味书肆,待书肆出手后,所得银钱书肆抽三成利。若是放置在“珍宝阁”拍卖,还需额外付给“珍宝阁”一成利。 书肆后院有间茶室,是许倾城用来会友休憩用的。现在稍稍改动暂供沐瑶居住。 沐瑶为表谢意,将《游春图》署名“五柳先生”赠予许倾城。 她的外祖父号“五柳”。他对沐瑶视若明珠,从小悉心栽培。如今不知何年哪月才能回去,故取此名怀念他。 许倾城对沐瑶惺惺相惜,在生活上也对其多有照顾。 很快,沐瑶便与三味书肆的人都混熟了,尤其是伙计王皓。 王皓与沐瑶年纪相仿,两人很谈得来。他经常会与沐瑶说些坊间秘闻:有趣的,惊悚的,香艳的都有。 “什么张家娘子新嫁的王家三郎是个断袖。” “蔡家年逾四十的老大郎偷看隔壁顾家刚及笄的小女郎洗澡,欲强娶,顾家气不过,把蔡家老大郎狠狠教训了一顿。蔡家女郎没消气儿,去府衙又把蔡大郎告了,听说蔡家赔了一百两才平息。” “隔壁鲜得楼出了一道新菜——月满荷塘,据说要两百两一份。就这天价,去吃的食客大有人在,不少人还特意从上京赶来,就为了这一口。” “旁街三门弄有户姓赵的人家十几口一夜被灭门,其中有位未出阁的女子。此事惊动了上京,大理寺卿王衍之大人亲自前来督案,府衙如今压力山大。” 诸如此类的八卦,沐瑶每日能听上几百条。她是真心佩服王皓的狗仔潜质,要是放在她原先的世界妥妥的“娱记第一,谁与争锋。” 同时她也纳闷王皓哪来的这么多大道小道消息?简直就是一个移动的小灵通。 沐瑶这几日闭门不出狠下功夫,连出三幅作品。 第一幅《白云火树》。此画绘于一把八宝翠玉扇上。打开折扇,红火绰绰,仿佛点燃了整把扇面。轻轻摇曳,当春乃发,青色含烟,枝条袅娜,宛若万里深林中燃起无数的花火绚丽夺目。 第二幅是《大道修仙》。图中一对媪叟侧身站立双手合十,遥望无尽的天际,周围群山环绕仙气袅袅,仿佛已上九重天。 第三幅是一幅《美人图》。这幅画是她基于自己三分容色下勾勒的,但也足以笑傲扬名镇了。大允男多女少,单这幅笔墨便耗费她近两日光景。 在这里还有什么比怀春儿郎的钱更好赚的呢? 第4章 才气初显 沐瑶兴冲冲地跑去找许倾城。也不知这几幅够不够租个小院。 这段时间她深得东家照顾,但非长久之计。手里有粮,心中不慌,自己赚钱人才硬气。 当许倾城见到这些作品的时候,眼中溢满了滔滔灼热。修长的玉指攥着幅边儿反复摩挲,尤其是那幅《美人图》,沉寂多年的心湖仿佛被点燃了一簇火苗星星燎原,引人无限遐想。 沐瑶瞧着许倾城两眼发直,半晌未语,轻薄的纸面因摩挲鼓起了一丝褶皱,忍不住出声道:“东家,你觉得这几幅行吗?” 许倾城回过神来,眼神如同一台高能x光机一寸一寸地扫向她,炙热得欲将其吞噬。 他被沐瑶高超的画技深深震撼到了,实在很难想象究竟是怎样的门第才能培养出此等大才。 他是当朝丞相府嫡三公子,母亲是庆元帝的亲妹妹,从小随皇子们入国子阁学习。传授学问的老师皆是声名显赫的大儒。他三岁展露过人的绘画天赋,其父特意为其请来云启第一画师”孟钟书”教其画艺。许倾城如今二十有三,在书画界早已颇负盛名。 沐瑶的画技重在新颖脱俗,在当今精细工笔画驰骋画坛之下,尤为亮眼。 许倾城觉得沐瑶就像一个聚宝盆,无时无刻不带给他惊喜。 他的目光太过灼热,沐瑶被他瞧得头皮发麻,低声再次唤道:“东家?” 许倾城嘴角噙笑:“阿瑶的画技新颖特立,笔工细腻又不失磅礴之气。《白云火树》色泽浓郁,寥寥数笔尽显意境,为这柄宝扇更添千金。” 沐瑶嘴角一抽,许倾城也是个自来熟的。 “东家过誉了。”沐瑶谦虚道。 “阿瑶还称呼我东家倒显生分了。我今年二十有三,略长你几岁,若不嫌弃,便喊声大哥吧。”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许大哥。”沐瑶也不矫情。多一个朋友多条路,许倾城一眉一眼儿皆长在她的心坎上,喊声“哥”,对于她这个十八年来的单身狗来说再美不过了。 “阿瑶年纪轻轻,功力浑厚。这幅《修道图》笔墨简约。浓墨勾勒,淡墨烘托。远看山有色,近看仙气缭,将修道人物的神韵刻画了十成十,是一幅意境画工俱佳的上作。”许倾城继续恳切地评价道。 沐瑶十分愉悦,许倾城的话儿可比谢老头儿说的动听多了。想当年谢老头儿从来没有当面夸过自己一句。哪怕她觉得自己画得再好,老头儿也是一句“尚可”把她给打发了。如今倒是有些怀念起他来。若不是老头儿对她严格教诲和地狱般的磨炼,她来云启也只得乖乖做苦力了。 “许大哥,这两幅作品你觉得可以卖多少银钱?”沐瑶耐不住问道。 她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若是能赚上百来两银子,也有底气上“兰衣阁”逛上一圈。 “这两幅作品技艺独特,笔法精湛,但你声名未显,所以我觉得五百两底价颇为合适。至于具体能拍多少,还得看最终出价。” “太好了,许大哥!那什么时候能拍卖?” 沐瑶高兴坏了,她以为一幅画最多卖个一百多两银子,自己能得个七十两。没想到底价就有五百两。 起初她只想着多买几件得体的衣裳,再租间小院落。如今她不禁对置房也憧憬起来。不知道在这儿买座小房子得花多少钱?沐瑶的思绪又飘远了。 许倾城笑道:“阿瑶莫急,三日后便可参加拍卖。” “那这幅《美人图》呢?”沐瑶对这幅作品寄予厚望,她可是自己磨了好久才搁笔的。 许倾城面显羞腼,眼神闪烁道:“阿瑶,为兄正想与你商量来着。这幅作品甚得我意。为兄想托个大,可否直接将它卖予我?你觉得两万两行吗?”许倾城掌心沁出些许薄汗。若是走拍卖渠道,两万两都未必打得住。想他许倾城风光霁月,清冽如梅,素有上京四大公子“寒梅”公子的雅称。如今竟也起了私心。 “啊!许大哥喜欢这幅《美人图》?”沐瑶兴奋道。略黄的肤色透着些许红晕,更衬得一双莹眸灿若星辰。 许倾城怔了怔神,阿瑶这双眸子太过动人,漂亮得简直不像话。每每望着它,自己都会不知不觉地任其牵引。 许倾城不自然地答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幅画中的美人儿容颜倾世,尽显芳华。”不知阿瑶是否熟识画中的女子,他想问却问不出口。 许倾城冷情惯了,家中为其婚事日日操心,把上京颇有姿色的未婚贵女们全介绍了个遍,一个也没能入他的眼儿。眼见年后又长一岁,家中甚急。 在云启大陆,男子若是大龄未婚就更没有吸引力了。当下女子甚少,更何况门第容色俱佳的贵女!哪个不是鼻子眼睛长天上,对夫婿挑了又挑。 上京未婚的高门贵女就那么几个,几根手指头数都数得完。再拖下去,她们就全出阁了。 许倾城生于皇亲国戚之家,又是家中嫡子,地位斐然。 像他这样使出浑身解数极力抗拒婚事的,再长几年怕也只能屈尊降贵与他人共妻了,或是配个小门小户家的贵女凑合着过过日子。 长公主急得日夜辗转反侧,就差请庆元帝强行赐婚了。许倾城干脆搬出丞相府,长居扬名镇开了这间“三味书肆”,没想到给他作出了名气。加上人俊儒雅,又是上京四公子之一,上门求见的贵女多如过江之鲫,皆被其无情回绝。没过多久上京便散出了一些对其极为不利的传言,什么断袖,不举。弄得丞相府格外难堪。许倾城倒是不以为意,乐得清净。 这幅《美人图》画到他心坎上了。 沐瑶心中乐开了花:看吧,她就知道英雄难过美人关。谪仙又如何?谪仙看到美女照样魂不守舍走不动路。 “许大哥说笑了。你既然喜欢这幅《美人图》,我赠你便是。”沐瑶很心疼这两万两,但这些日子她深受许倾城照拂。而且还给了她施展抱负的机会。 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一幅画而已。 “那怎么行!” 许倾城急促道:“这幅《美人图》若是放在珍宝阁拍卖,指不定不止两万两。为兄已经厚着脸面托大,怎好再让你白赠。再说阿瑶先前已赠为兄一幅《游春图》。这两万两还请务必收下,不然就此作罢。” 沐瑶想了想,笑着应道:“好吧。那我改天再多画几幅更漂亮的美人图赠予大哥。” 许倾城食指微蜷,有些不自然道:“此幅足矣。阿瑶不如多画一幅《美人图》竞拍两日后的“逐宝会”,定能声名鹊起,名震画坛。” “大哥,你也太抬举我了。你这么说我会当真,可真飘了。”沐瑶调侃道。 “阿瑶不必过谦,为兄只是实话实说。阿瑶的画技在云启是独一份,仅凭这点便能脱颖而出,更别提阿瑶画的《美人图》了。当世各家珍藏竞拍的美人图虽有不少,但像阿瑶笔下这么栩栩如生倾城倾国的生平仅见。若是放到珍宝阁竞拍,定会为拍客竞相追逐。” 沐瑶不禁有些同情起这里的儿郎来。他们平时没什么机会见着女子,更不用说那些面容姣好的了。像花溪村的“翠儿”姑娘那样的都能艳压群芳脱颖而出,可见大允儿郎的思春之情有多泛滥。 她倏地眼睛一亮,脑中涌入无限灵感。匆匆别过许倾城后,沐瑶再次闭门埋头苦作。她要再做一幅旷世《美人图》。她要的正是儿郎们对美女的思慕之情。情感越充沛,商机就越多,回报率也会越高。 她废寝忘食地构思赶作,终于在“逐宝会”那日顶着两只黑眼圈出关了。 “沐郎君,你还好吧?”王皓担忧道。他这几日送去的膳食沐瑶动得很少,他真担心小郎君昏死在房里。许倾城倒是淡定,吩咐他千万不要去打扰沐瑶,作画就是这样的。 “哈哈哈,大功告成!王小哥,我没事儿,就是累了点。等过了今晩,就去补眠,美美地睡个饱觉。”沐瑶一想到晚上的竞拍,仿佛已经看见数不尽的金元宝在向她招手。 “对了,许大哥在书肆吗?” “还未到。公子去李太傅府上了。”王皓神秘兮兮地答道。 沐瑶“哦”了一声,转身抬脚就走。 王皓急了,一个箭步堵上前去:“你怎么不问问公子去太傅府上做什么?” 这回轮到沐瑶傻眼了:啊,这小子的八卦病又犯了? “那许大哥去做什么了?”沐瑶善解人意地配合道。 王皓得意得扬了扬下巴:“你还不知道吧,我家公子是丞相府的三公子。”说到这儿,王皓瞅了沐瑶两眼,见他没反应,想着也许公子早告诉他了,便放心大喇叭道:“他是太傅的学生。公子欣赏你的才华,拿着你那两幅竞拍作品去让李太傅品鉴。结果李太傅看到后两眼发直不肯松手,尤其是那幅《修道图》深得他心。正巧徐尚书也在那儿,他看上了那柄八宝扇。二老你争我抢,公子头都大了,僵在那儿至今没能回来。” “沐小郎君,如今我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可惜我没能见着那两幅画,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着。”王皓兴奋的眼神瞬间又黯淡下来。 沐瑶急了,连忙追问:“许大哥能拿回来吗?” 王皓抿了抿嘴:“难。李太傅是出了名的画痴,而李尚书是个扇痴。李太傅教诲公子多年,徐尚书又与我家老爷是多年的挚友,也是我家公子的世伯。这两位开口,公子想要讨回怕是很难开口了。” 沐瑶心里拔凉拔凉的,欲哭无泪。都到这节骨眼儿上了,还能扯出这种事儿。果然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罢了,能让两位当朝德高望重的老人欣赏自己的作品也是一种慰藉,便开口道:“既然两位大人喜欢,那幅《修道图》便赠予李太傅吧。至于那柄八宝扇,画虽然是我作的,但扇骨不是,这幅作品得许大哥做主。王小哥,麻烦你跑一次太傅府,告知许大哥不要有任何心里负担,我这两天作了一幅《洛神》,可以参加今晚的竞拍。” 王皓没想到沐瑶这么大度,雀跃得连声道好,飞似地赶去太傅府。 第5章 忘年交 此时太傅府中两位花甲老人正激烈地争吵着。 “你堂堂礼部尚书上我这儿抢宝贝,简直屎壳郎带面具,臭不要脸。”李太傅气得破口大骂,哪还有往日的大儒风范。 “呵,我看您老是蝙蝠身上插鸡毛,算不得什么鸟。一共就两幅,你一口气吃十二个包子都想要,美得你!”徐尚书不甘示弱冷笑道。 李太傅气得白胡须都飞了几根:“这是我学生孝敬我的!你眼红也让你高徒孝敬你啊!” 许倾城在一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本想引荐沐瑶,特来寻老师品鉴一二,哪里晓得虚怀若谷严于律己的老师在看过阿瑶作品后像变了个人似的攥着不放。 更巧的是徐世伯早不来晚不来,偏在这个时候上门凑热闹。这下好了,八宝扇被徐世伯一眼相中。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眼瞅拍卖会将临,他如何向阿瑶交代,顿时悔不当初。 “老师,世伯,您俩也没别争了。这些是“五柳先生”托我今晚竞拍的,我可做不了主。不如你们晚上去珍宝阁瞧瞧?”许倾城硬着头皮道。他现在坐如针毡,急欲脱身,顾不得这么多了。 “李老,你不是说这两幅作品是倾城孝敬你的吗?怎么,你还得去竞拍?”徐尚书捧腹大笑起来。 这脸打得真快,白栽培了!李太傅吹胡子瞪眼对着许倾城道:“这两幅我全买了。”李太傅气得长袖一甩,一旁的赵管家极有眼色地跑去库房。 “李长安,你使诈!”徐尚书一听,不干了,直接上手开撕。 只见他不利索的右腿奇迹般的充满了力量,蹬蹬几个大步截住赵管家怒道:“拍卖价高者得,你想暗箱操作也不怕丢人?” 徐尚书三代背靠铁矿,这条矿脉还是当年他曾祖父建功立业浴血奋战得来的福泽。他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以他的财力不说所向披靡,也属独孤求败。但若不经手珍宝阁,鹿死谁手就不好说了。 李长安冷哼一声:“老夫丢得起!不用你瞎操心。谁像你,上门做客儿的礼数全忘了,死皮赖脸地处这儿喧宾夺主。” 李长安今个儿是豁出去了。珍宝阁豪贵云集挥金如土且面向整个云启大陆,上那儿竞拍,哪里会有胜算可言?第一轮叫价就被干趴下了。 想他一介大儒,年少得意马蹄疾,三元及第状元郎。大半生鞠躬尽瘁浩感皇恩,一路坎坷才做到国子阁首辅。吃得是朝廷皇粮,拿的是皇家俸禄,哪像那些有实权的官员外有产业遍地开花,内有家族背景扶持。 再则他不曾娶妻,一介孤家寡人。上无老人赡养,下无儿孙抚育,在字画上可谓是一掷千金从不手软,故有“上京画痴”之称。但他从不转手所得之物,这些皆是他的命根子。 连庆元帝都知道老太傅府中有座宝库,镀的是铜墙铁壁金刚罩,堆的是锦囊玉珍稀作。这里头有他自个儿寻的,有皇帝御赐的,也有皇子世家子弟逢年过节孝敬他的。 其中当数许倾城最为孝顺称他心意。 许倾城书画双绝,所经营的三味书肆更富盛名,每年都会赠上三五幅让老太傅品鉴。去年老太傅六十大寿,他特向恩师“孟钟叔”求得一幅《瑞鹤图》作为寿礼献给李太傅。李太傅那天倍有颜面,激动地连说三个好!开心地像个孩童似的向满座高朋炫耀了几番,惹得在场的同僚艳羡万分。“孟钟叔”是云启第一画师,他年事已高,近年来作品少之又少,也许过不了多久就封笔了,他的作品有价无市,极具收藏价值! 这回许倾城还是低估了老太傅对书画的痴迷程度,这简直已经到了丧心病狂走火入魔的地步了。 徐世达也没好到哪去,如饥似渴的眼神凝视着许倾城:“倾城,你怎么说?我可是看着你长大,把你当亲儿子疼爱的呦,你可不能伤我的心啊!这柄宝扇,你让“五柳先生”随便开价。他开多少,我给多少!”徐尚书富三代的砸钱气势宛如滔天骇浪百丈高。 说完不忘瞥一眼李长安补刀:“我可不像某人抠抠搜搜地爱占便宜。” 李长安顿时觉得空气稀薄,满腹芬芳碍于身份硬是被逼着往肚里咽,气得他胸腔鼓鼓囊囊的。一旁的赵管家急满头大汗,生怕老爷给气伤了。 许倾城左右为难,阿瑶为了这次的“逐宝会”花了许多心思,对它抱着极大的期盼。但老师和世伯又如此执拗,该怎么把画拿回来呢? 正当许倾城愁眉不展之际,王皓急冲冲地跑来了,向公子低声转述着沐郎君的话。 许倾城又感动又愧疚,阿瑶不仅善解人意,心胸还如此豁达。许倾城更是坚定一定要尽快让沐瑶在画坛崭露头角。 “老师,世伯,府内传话,“五柳先生”很荣幸自己的作品能得到二老的赏识。他愿意将这两幅作品赠予老师和世伯。这幅《修道图》就赠给老师了。另一柄白云火树八宝扇便赠给徐世伯。可好?”许倾城心中松了口气。至于沐瑶那边,待他回去再作补偿。 惊喜来得太突然,徐世达乐得合不拢嘴,嘴角都快拉到耳廓了。 李太傅捋了捋长须满意得不得了,但心中又难免绞痛,若不是这个老家伙来得太及时,这两幅全是他的。哎! “倾城,五柳先生大义阿!他现在你府上?” 李太傅抓住了许倾城话里的重点。 许倾城心下一喜:“回老师,五柳先生现暂居三味书肆。” “他可还有其他作品今晚竞拍?”李太傅试探道。 徐尚书有些脸红地附和:“是啊,若是影响了竞拍,可就罪过了。”自己理亏,对方却通达地为他俩考虑,难免有些羞愧。但谁叫他是“扇痴”呢?遇上自己喜欢的,一股子韧劲上头了。 许倾城头顶有一万只乌鸦飞过:现在知道过意不去了?那你们倒是还回来啊! 他笑着安慰道:“老师,世伯不必担心。五柳先生还有一幅作品会参加竞拍。” 李太傅眼睛一亮:“什么作品?” 许倾城深吸一口气回道:“这两日他闭门作画,这幅刚画完,我还未见过。” “我换身衣裳,同你一起回书肆。”李太傅说罢便转身准备去了。 徐尚书亦要一同前往。五柳先生大才,他的新颖画技值得切磋。 徐世达本就擅长作画,当年他来上京靠的就是一手好画名声大噪,后来入了仕途给耽误了。平日里得闲会作上几幅,和志同道合的画友们交流一番。李太傅和他就是这种铁杆挚友。 五柳先生虽说现在不显山水,但徐世达深知潜龙在渊,也许过了今晚,他便一举成名了。 许倾城警惕地看着徐尚书。徐世达隐约意识到了什么,羞愤道:“倾城,你放心!我们只是去结识一下五柳先生,仅此而已。” 许倾城眸光微闪:“五柳先生为了这次的逐宝会费尽心力,侄儿作为他的引荐人,难免有些紧张。” “懂的!我和李老还没这么丧心病狂。” 许倾城心中冷哼:我带来的两幅作品全被你们扣下了,这不是丧心病狂是什么! 长乐街上一辆古朴庄严的轿式马车停在三味书肆门前。车身紫檀木打造,厢内宽敞舒适,能容纳六人。 眼尖的人一望便知这是李太傅的马车。这辆马车低调奢华,是老太傅五十大寿时庆元帝御赐的寿礼,他老人家出门必会坐上这辆宝车。 上京遍地达官显贵皇亲国戚,遇上御赐宝马香车,都得给其让道。 沐瑶被王皓急冲冲地拽到大厅,手中卷着自己的新作,懵圈地杵在许倾城身旁。 许倾城拉着沐瑶滔滔不绝地向两位老者介绍了一番。他一改往日的清冷内敛,把沐瑶夸的是天上仅有地上绝无,弄得她尴尬地想掉头就跑。 二老目光慈爱地打量着沐瑶,沐瑶也悄悄地观察着二老。 李太傅和徐尚书见到沐瑶有些吃惊,他俩很难把眼前这位长相普通的沐小郎君和“五柳先生”重合在一起。他们以为是位青年才俊,不曾想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后生可畏啊! “李太傅,徐尚书安好。两位前辈贤名在外德高望重,今日沐瑶得见,荣幸之至。”说完拱手行礼。 李太傅轻轻托起:“五柳先生客气了,小友年纪轻轻才华斐然,实乃大允之幸。《修道图》我很喜欢,哈哈哈哈。老夫平时没什么爱好,独爱字画,一时爱不释手,让小友见笑了。” 徐尚书也有些难为情:“我和李太傅是多年的挚友,他爱字画,我爱宝扇。这柄八宝扇,我喜欢到心坎上了。感谢小友厚意。没想到小友年纪轻轻,下笔着色张扬又不失清妍,风格吸收了当下画技之精髓,又大胆展现了个人风格自成一派,难能可贵啊!” 沐瑶忙作谦道:“李太傅,徐尚书过誉了,在下初出茅庐,能得两位前辈赏识荣幸还来不及。两幅拙作在前辈面前献丑了,还请莫嫌弃。画坛人才济济各领风骚。路漫漫其修远兮,我还需日日自省向诸位前辈多多请教,取长补短精益求精。” 李长安和徐世达对沐瑶更为赏识了。年纪轻轻身怀大才却不骄不躁,好苗子啊!同时对他的恩师谢如玉也越发好奇起来。只是许倾城提及沐小郎君不愿多说有关他恩师的事儿,便按耐下来。 李太傅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接着道:“沐小友手中的画卷可是今晚的竞拍之作?” 徐尚书早已注意到沐瑶手中的画卷。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好事儿全被他赶上了!他乐呵道:“我和李老一会儿同你们一起去珍宝阁,老夫给你捧场去,哈哈哈哈!” 李太傅嘴角猛抽,心中鄙视:老家伙,到哪里都不忘显摆。 徐世达收到李长安的冷眼,心中无比舒畅。 许倾城很高兴两位长辈对沐瑶的肯定,这样沐瑶今后也会多几分依仗。 “阿瑶,快给我们看看你的新作。”许倾城眉眼含笑,沐瑶只觉得那笑容如昆仑山上融化的积雪一样柔美,沁入她心里。 她小心翼翼地将作品放在画案上徐徐展开,动作轻柔,生怕惊动了画中人。 几人围着画案,屏着气儿静静等待着。 随着眼前的画卷越来越清晰,屋内一片寂静,连轻微的呼吸声都察觉不到。 许倾城,老太傅和徐尚书死死盯着案上的美人图。 天啊,这该如何形容?愣是老太傅这位曾经的三元及第,如今也显得词穷难述。 许倾城屏息凝视着画中人,比先前阿瑶作的更是美上几分。 画中嫦娥一身白衣,腰如束素,盘着云髻立在一棵海棠树下侧身回眸。 一双秋水剪瞳流光溢彩,眼角上挑勾魂摄魄,上着湖蓝色的眼影略带几点珠粉更是衬得美眸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 这幅画沐瑶下了血本,用上了所剩不多的c家彩妆来提升用色。只见美人柳眉如翠羽般柔和,皮肤如白玉般细腻,红唇微张,口衔一朵艳红的海棠花,露出几颗贝齿,在红火的花瓣雨下嫣然一笑,风情万种,魅惑之至。 一只纤纤玉手托着一盏冰心玉壶,更衬得她美轮美奂,不似凡人。 沐瑶见三人默不作声,皆失神地望着画作,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她介绍道:“这幅是我新作的美人图,名为《洛神》” “妙哉妙哉!精妙绝伦,神来之笔啊!”徐尚书抬头,激动地看着沐瑶,眼神炙热地恨不得一把抱住他狠狠摇上一摇。这幅作品堪称绝世!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美人图许世达见得多了,年轻的时候自己也画过,皆不如沐瑶笔下的人物来的有神韵! 李太傅就不如许世达从容了,他狂热地沉浸在绝色佳人的盛世美颜之中难以自拔。单身狗无论到了哪个年纪,哪怕是古稀之年,也湮灭不了对佳人的渴求之心。 许倾城也好不到哪去。沐瑶的第一幅美人图他已觉得惊为天人,这幅《洛神》更是无与伦比。 他的目光牢牢锁定画中的美人儿,手指僵硬地蜷缩着抵着画案,极力忍耐着心中的渴望。这就是他心中中意的女子模样,终于有人画把她出来了。 李太傅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道:“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他目光死锁沐瑶:“小友,画中女子可是你的心上人?” 沐瑶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您别多想。” 徐世达在一旁打趣:“怎么,一把年纪想老牛吃嫩草?” 李太傅好似被戳中了心窝,恼羞成怒:“瞎说什么呢!我这不是想着倾城还没着落么!” 许倾城在一旁淡笑不语,只有一抹红色悄悄爬上了他的耳根。 “阿瑶,你总能带来无限惊喜,画中的女子也是你虚构出来的?”许倾城有些不确定道。 沐瑶想了想回道:“是也不是。我曾经见到过一名美丽的少女。以她的原貌为基础添上了几分。” “添了几分?”徐世达忙追问。他夫人近来正在给小儿子徐岩觅好姻缘。 许倾城也用期待的眼神望着沐瑶。 沐瑶抿了抿嘴,担心他们会寻人,违心道:“七分吧。” 三人沉默了。 许倾城眼中透着浓浓的失望。沐瑶瞧着心有不忍。罢了,等以后有机会再和他坦白吧。 “沐小友大才!老夫不怕托大,这幅《洛神》图今晚定能拔得头筹。”李太傅笑道。他太了解儿郎们的心思了。过了今晚,五柳先生的大名定当传遍云启。 徐世达活到这个岁数,能令他佩服的寥寥无几,沐小友算是一个。 以绝世美人图为引,想不出名都难。他已经可以想象得到今晚的盛况了。 许倾城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真想丧心病狂一回。这幅作品不用想都知道会是天价。 今天的拍品中有一株“不死还魂草”。北冥国的新皇慕容宸得了绝症,全靠其国师谢辞用九转回阳丹吊着他一口气。“不死还魂草”能治百病,入口即愈。 不出意外,北冥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得到它。而冲着“不死还魂草”来的定当不少。若是《洛神》放在压轴竞拍,他也许还有机会。看来得找一下韩祁。 第6章 断袖风波 每日戌时,扬名镇最为繁闹! 皇帝允许设夜市,人们只要得空都会来凑个热闹。 长乐街挨着琉璃街和青山街,是扬名镇最繁华的地段。而过了青山街便是上京,逢上节庆或者重大活动,大允的贵人们都会到此一游,其中不乏有一些贵女。 今夜的“逐宝会”就是一场典型的盛会。能进珍宝阁的人都有一定的身份地位。此时未至竞拍时间,几乎座无虚席。 沐瑶乘着李太傅的马车随他们一路畅驰驶向珍宝阁。 街上人山人海,宝马香车处处可见,大多是往珍宝阁方向去的。有些实力有限的珍藏爱好者,堵在门口看看也是极为过瘾的事儿。 沐瑶今个儿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皇恩浩荡。并不宽敞的街区硬是给他们让出一条不窄的道儿,把李太傅给得意得胡须捋了一把又一把。徐尚书则在一旁酸得冒泡,不时地同他斗上几句。 沐瑶悄悄地问许倾城这辆紫檀木马车的造价,许倾城笑而不语地着伸出五根手指,再比了个十。乖乖,五十万两!沐瑶顿时歇了心思。 珍宝阁外观宏伟,有近三十米高,毫无疑问在扬名镇是一座极为壮观的标志性建筑。听王皓说,珍宝阁的东家背景极深,你想要的宝贝只要出得起价都能为你寻来。这位东家很神秘,终日戴着银质面具,没人见过他的长相,只是从他的声音猜测他年龄不大。 当沐瑶跨入珍宝阁的那一刻,哪怕她生于顶级豪门世家,见过无数奇珍异宝也被这等豪气镇住了。 阁内大厅呈圆环形,近15米高的挑空屋顶雕刻着近两百只形态各异的火烈鸟,图案色泽艳丽,丰富繁多,仿佛一群火烈鸟在上空热情奔放地盘旋着,令人应接不暇。最为亮眼的是这些火烈鸟通身全部由上等红宝石镶嵌,这得用上几车吧! 环形格局的大厅中心有一座大气的拍卖台,在东南西北四个角落各立着一名俊美无俦的年轻男子。 四周摆满了一张张紫檀木雕刻而成的八仙桌,上面摆放着精美的玉器。仔细瞧瞧这些玉器皆是不凡,每一只上均雕刻着惟妙惟肖的图案,有“八仙过海”,“富贵长寿”,“招财金蟾”及“封侯拜相”等等。 整座楼阁一楼为散客区,大家激昂地交流着拍卖信息和心得。二楼至五楼则是贵宾区,其中二楼三楼的包间观赏视野最佳,价格也是最为昂贵。 只见一位俊秀伶俐的男子热情地迎了上来:“见过李太傅,徐尚书,许公子和这位小公子,星月阁已经为各位开好了,这边请。” 这里的伙计周到熨贴,沐瑶赞许地点了点头。 “等等,给我们天字阁甲字号房,今天我请。” 徐尚书豪气道。这一间是珍宝阁最豪最贵的包间,居于二楼环形正中央,可以清晰地观赏到台上的宝物,视野角度绝佳。同时价格也很美丽,一间十万两。 许倾城还未开口便听得李太傅道:“用不着和他争。他今个儿得了宝贝高兴。就当是为先生接风。” 徐尚书没好气道:“你也得了宝贝怎么不见你出钱?” 李太傅哈哈大笑:“谁让你财大气粗呢!” 沐瑶在一旁也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这两位老人的感情可真好。一路上打打闹闹地像个老顽童。 伙计一脸歉意道:“徐尚书,真对不住。这天字阁甲号房已经被订了。” “哦?谁定了?” 徐尚书很吃惊。 “这。。。。。。”伙计面上为难。珍宝阁有规矩,不可随意透露客户信息,特别是贵宾包间。 李太傅淡笑道:“徐老,就别为难小郎了。” 几人正欲上楼,一声娇软酥柔的女声响起:“许公子,别来无恙。” 许倾城抬头,只见顾惠然身着鹅黄色烟罗衫向其婀娜走来。 沐瑶难得见着女子,不由眼睛一亮。这位姑娘体态轻盈,碧玉年华,皮肤白皙。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小巧的嘴巴,她有着江南美女的五官,组合在一起时却意外地略显普通。 但比“翠儿”姑娘好看多了,至少是她目前在这儿遇见的长相最好的姑娘了。 “顾贵女。”许倾城敷衍地应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了。 顾惠然微微作揖李太傅和徐尚书,轻轻瞥了一眼沐瑶,并未在意。 “后日的春日宴许公子可会前去?”顾惠然嫣笑道,美眸紧紧粘着许倾城。 她倾慕许倾城多年。之前派人递了几次递帖皆被婉拒。 顾惠然是淮扬侯的幺女,自及笄起便催促父亲去丞相府讲亲。淮扬侯是当今太子夜清寒的舅父,丞相夫人长公主夜静姝自然乐意至极,只是许倾城介意顾惠然未婚便已有了十个小侍,而且听闻裙下之臣众多。后来顾惠然为了许倾城把身边的小侍全遣散了却仍未得到回应,还沦为上京的一大笑话。一气之下便黑化了,私下恶意散播许倾城身患隐疾。 上京传话一向极快,如今都没什么人家肯与丞相府联姻,可把夜静姝气坏了,派人查了许久也没能揪出幕后黑手。 徐尚书见许倾城不语有些着急。这小子怎么这么迟钝呢,活该单身!顾惠然的家世在上京那是顶好的,小姑娘容貌也佳,多几个小侍正常。哪家女郎及笄后没有小侍?就连乡里小门小户的贵女及笄了家里都会安排上一两个近身伺候。他向许倾城使了个眼色,许倾城不情愿地上前道:“在下已有安排,恐无法参加了。” 徐尚书启口欲道,李太傅悄悄抚了下他的衣袖。 顾惠然面色一紧,嘴角紧抿满眼委屈。她又被拒绝了!这回还是当众拂了她的面子,脸色瞬时异常难看。她是淮扬侯府的贵女,太子是她的表哥。当初姨母欲亲上加亲让她嫁与太子,她为了许倾城都婉拒了,而他却不领情,一次次落她面子,心中已是怒火中烧。若不是两位高位长者在场,怕是当场要给许倾城颜色看了。 沐瑶见顾惠然的眼神渐渐可怕起来,眯了眯眼不自觉地倾挡在许倾城身前。 顾惠然注意到了沐瑶的举动,口气不善道:“你是谁?” 沐瑶淡然迎上她的目光:“在下沐瑶。” “你是哪家的公子?”顾惠然脑中快速翻索着沐瑶这个名字。 能和许倾城在一起的人,无论是谁,她都会调查地事无巨细。她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沐瑶这个人? 顾惠然哪里能理解二十三世纪宅女的能耐,沐瑶自打进三味书肆,今个儿还是头一回外出。 她曾经最厉害的一次宅家还是为了准备大学跳级考试,足足闭关了整一个暑假,考完直接毕业了。 沐瑶薄唇欲启,许倾城口气凛冽地先紧道:“沐公子是许某的朋友,至于其他的就不劳顾贵女费心了。逐宝会即将开始,我们先告辞了。” 顾惠然见许倾城如此冷淡。她一个高门贵女能主动与他搭话不知是多少未婚儿郎的梦想,他竟敢一次次地踩她面子!她咽不下这口气,提声道:“许倾城,听闻你断袖,你这么护着他,莫非这小郎君是你的相好?这么多高门贵女你不追,偏中意这款面黄肌瘦的无颜小郎,也不知是你从哪个犄角疙瘩里挖出来的?” 原先人声鼎沸的大厅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 “看啊,是许公子,听说他断袖,难道是真的?”不远处的一桌议论道。 “你没听顾贵女说么,旁边那个小郎君是他的相好。” “哪家顾贵女?” “你傻呀,当然是淮扬侯府的顾惠然啊!上京前三的大美人!” “顾贵女来了?哪呢哪呢?” 大家一听顾惠然来了也顾不上喝茶闲聊了,伸长了脖子望眼欲穿,其中不乏好些楼上的贵人推开窗棂探究。 “听闻许倾城好龙阳,没想到他这么有魄力,一点儿不避讳。” “别胡说,许公子风光霁月,怎么可能行这龌龊之事。” “你懂什么,这种事儿还少么,只不过大家心照不宣,不摆台面上说而已。” “许大公子疯了,他这是在自毁前程啊!” 沐瑶常年修身习武,耳力特别好。周遭议论之声猛往她耳里灌。她双拳紧握唇角紧抿,担忧地望着许倾城。 许倾城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原本温文尔雅的俊颜顷刻间布满了寒霜,如同看死人一般看向顾惠然。 “你再说一遍!”许倾城散发出一丝杀意。 顾惠然被许倾城瞧得直打哆嗦,惊骇得倒退一步。但身为女子的骄傲又迫使她不甘示弱地再次说道:“难道不是吗?这儿谁人不知,所以你才至今未婚拒了亲事。不过如今你也不用担心了,反正也没人会与丞相府议亲。” 许倾城双拳紧握极度忍耐着,内心仿佛一只即将破笼的雄狮正在咆哮。大允有律法,男子不得对女子动手,违者重罚。 李太傅神情严肃,许倾城是他最得意的学生,顾惠然这是要断了他的姻缘和仕途啊!他不留情面地呵斥道:“淮扬侯府的贵女怎可粗鄙至此?一犬吠形百犬吠声的谣言你也跟着瞎掺和,你父亲就是这样教你的?也难怪倾城拒你婚事。国子阁的沈博士多次向我反映你时常旷课荒废学问。逐宝会你倒是闲来得空。若是无心向学,不如早早归家待嫁。” 顾惠然没想到李太傅会当众发难,面色苍白如纸。许倾城拒婚淮扬侯府的事儿是她一生的污点。她气得脸色发青,嘴唇直打哆嗦,偏偏又不好发作。李太傅是太子哥哥的恩师也是今后的帝师和当朝首辅。她从小耳濡目染官场世态,深知其中厉害。她突然有些后悔今日的冲动。 沐瑶一旁听了脑补了大概,原来是因爱成恨。李太傅教训地太解气了。周围的议论风向逐渐有了改变:“对啊,顾贵女被许公子拒过婚呢。啊呀,她今天是找许倾城出气来着?” “说什么呢!我看是许倾城身在福中不知福,连顾贵女都看不上,心比天高。难道他想找九天玄女不成?” “哈哈哈哈哈,许倾城是个傻的。换成是我,早烧高香祭拜祖宗了。” 徐世达面色也难看地很,黑得都快滴出水来了。顾勘之为人谦达,朝中口碑也好,怎么把女儿给养歪了。平日里把他女儿夸得是绝世无双,今个儿看来空有其表。 许倾城是他喜爱的世侄,如今被人当众奚落这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便不再顾及情面道:“顾家贵女,倾城一表人材品德良善心胸广阔学问精湛心境豁达,远非一般儿郎可比拟。市井乡野的讹言怎可武判。姻缘讲究个缘份,不可强求。你身后那四个年轻俊郎是你的新侍吧?与其关注倾城的亲事,不如多珍惜眼前人,多操心自个儿的亲事。不过你这样的心性也不适合太子殿下,婉拒了也好。” 周围哗然一片,他们听到了什么大瓜,“顾惠然婉拒过太子殿下?那位像谪仙般的上京四公子之首夜清寒?” “是为了许倾城吗?” “顾贵女好气魄啊。她得多喜欢许倾城啊,连太子妃都不当了。” “哎,被徐尚书当众打脸,顾惠女和太子殿下应该没希望了吧?那是不是自己也能想想呢?” “许倾城到底有没有龙阳之好?” “没有吧?” “我看都是些小人嫉妒许公子故意抹黑他的。” 周围议论之声此起彼伏,声潮一浪盖过一浪。 沐瑶没想到徐尚书看着温和,嘴巴这么毒辣。气得顾惠然紧捂胸口两眼一翻昏死过去,她身后不远处的几个夫侍赶忙上前扶她狼狈离开。 沐瑶眼神复杂地看着许倾城,思绪翻涌,她觉得许倾城太不容易了,受了这么多流言蜚语还能淡然处之坚强面对,是个心性坚定的大丈夫。在沐瑶心里,许倾城宛如一颗夜明珠在逐渐绽放出属于他的光芒。 随着台上铜锣声响,今日的逐宝会正式开始了,瞬间扭转了众人的注意力。 沐瑶一行人入了星月阁,屋内弥漫着栀子花的香气,桌上摆放着新鲜的火龙果。沐瑶很惊讶,这种水果在大允可不常见。 “刚才多谢老师,世伯解围,倾城给你们添麻烦了。”今日之事实属扫兴,许倾城面带愧疚道。 “倾城啊,这点小事不算什么。只是顾惠然不好对付。以她的性子,今后定会找你麻烦。”李太傅捋着白胡皱着眉头道。 “李老,你是不是早就看出这丫头心术不正?”徐世达气呼呼地问道。 “哼,也就你眼拙。先前上京散布着不利于倾城的谣言,长公主震怒请皇上下旨彻查,后来不了了之了。其中幕后之人已有眉目,就是顾惠然下的黑手。这事儿啊为了顾及皇后娘娘的颜面被皇上压了下去。如今淮扬侯府与许老关系难着呢。” “还有这事儿,难怪最近在殿上许丞相总和淮扬侯对着干,淮扬侯也不吭声。” 李太傅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许倾城:“倾城啊,我知你志不在朝堂淡泊名利。我也知道你的这点儿心思,可你遭人非议时该澄清还是要澄清的,否则会助长小人势气。再则你考虑问题过于稚嫩了。你父亲只有三个儿郎,你大哥从商多年却久无起色。你二哥身体孱弱终日卧床。只有你心比金坚才识过人是个从仕的好苗子。长公主和许丞相对你寄予厚望。你大哥如今正在和英国公府长女沈流英议亲,我曾经教授过她德业课,虽然其相貌不如顾惠然出色,但谈吐举止和见识那是远甩顾惠然十条街。你大哥能与她结亲乃是天作之合。若今日顾惠然所辱众口坐实,断了你的仕途,你觉得英国公府还能与你大哥顺利结亲吗?” 许倾城心神剧震地看着老师:是啊,若自己没了入朝的希望,待父母老去,许家往后就是个空架子再无实权所倚。 徐世达拍了拍许倾城的肩膀:“世侄啊,你老师说得对,该面对的终究逃避不了啊。长公主身子骨也不好。你父亲这些年来在朝堂上压力不小,该帮衬帮衬了,今年的春考是个机会。” 徐世达又看向沐瑶,满脸愧疚道:“沐小友,今日本想着给你接风,没想到扫了雅兴,对不住啊对不住。若是今晚有什么看中的宝贝,老夫拍给你。” 沐瑶摇头:“徐尚书言重了。许大哥待我亲厚,又是我的伯乐,我很感激他。顾惠然心狠手辣心性不全,着实可恨。您今日呵斥顾惠然,晚辈听着解气。” 徐尚书哈哈笑道:“沐小友爽快。” 许倾城担忧地望着沐瑶道:“阿瑶,说到底还是我连累你了。今天你同我一起,她怕是连你也记恨上了。”顾惠然毕竟背后是淮扬侯府,沐瑶毫无根基,只能多加保护了。 沐瑶莞尔道:许大哥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是找她麻烦,她定让她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 随着第二声锣鼓敲响,逐宝会的开场部分已经完结,第一尊竞拍宝贝已摆上台面,被笼上了一层银丝青夜纱,在明耀的烛火下闪烁着碧绿的幽光。 “许大哥,《洛神》是第几个竞拍?”沐瑶好奇道。 许倾城笑道:“大轴。” 沐瑶一愣,有些疑惑。一般拍卖品都是从小件到大件依次排列。最大的物件也就是最贵重的会放在后面竞拍。许大哥这么看好她的作品,摆在大轴?想到这里,沐瑶不禁紧张起来。 李太傅和徐尚书瞥了一眼许倾城,笑他心里打的小九九。 沐瑶不知道这儿的拍卖与她所理解的是不同的。逐宝会的拍品顺序是由物主决定的。排在中间的拍品最为珍贵,也是众人抢夺最白热化的宝物,此时的价格往往高得惊人,经常打破竞拍记录。而靠后排列的拍品时有流拍现象发生,因为到了那时有实力的豪客已经把头寸砸得差不多了。 第7章 不死还魂草 第一件拍品是刘庸之大师的《行楷自省帖》起拍价一万两。 果然一字千金啊。沐瑶怔怔望着刘大师的字,笔力苍劲厚重大气,有点谢老头的风格。 徐世达见沐瑶两眼一眨不眨,笑问:“小友是中意这幅吗?” 此时台上已经叫价到三万两了,沐瑶连忙摇了摇头道:“不是不是,只是刘大师的字与我老师的风格相似,有些触动。” “哦,恩师名讳是?”徐世达明知故问道。他之前听许倾城提过,但还想了解更多。 “家师谢如玉,号从云。只是已不在了。”沐瑶内心泪流满面地忏悔:老头儿,真不是我咒你啊,不这么说就收不住场了。” 徐世达惋惜道:“真是可惜了,小友的画技功力深厚,定能将从云大师的传承发扬光大。” 许倾城恍然,原来阿瑶不愿多提及他的老师是怕思念伤情。 时间转眼即逝,很快便到了逐宝会的高光时刻。 台上锣鼓喧天,司仪郑重道:“下面将竞拍一株仙品。相信诸位都听说过“不死还魂草”吧。传闻它能解天下百毒,治世间奇症,是起死回生,延年益寿的还阳仙药!说罢,蓝绉纱的幕帘倾泻而下,一株色泽通红的八瓣仙草绽放在眼前,花香漫天,整个大厅沐浴在火光之中,众人被其绚丽的光芒所折服。 只听司仪高喊:“不死还魂草一株,当世仅有,起拍价五百万两。” 三楼“风雅阁”叫价:五百五十万两。 三楼“聚贤阁”一男子讥笑道:“哈哈哈想不到天下第一庄的柳庄主出价如此抖索。在下出价八百万两。” 珍宝阁内鸦雀无声,连一楼原本喧闹的大厅此时也是悄无声儿。 现在的竞拍已经不是普通富人能主导的了,而是真正的大鳄巨头之间的较量。 沐瑶好奇道:“这位叫价者是谁?” 李太傅目光微闪,沉笑道:“南钺国首富陈子言。” 徐世达摸了摸下巴:“今天有热闹看了。” 沐瑶见李太傅和徐世达不再多言,耐不住好奇悄悄问许倾城。许倾城低声道:“北冥新皇慕容宸得了绝症,急需这株仙草救治。这陈子言定是奉南钺皇帝商元初之命来堵截的。看来今晚来了不少势力,谢辞肯定也来了。” “谢辞又是谁?”沐瑶好奇道。 许倾城惊讶地望着沐瑶。若说沐瑶不识得陈子言倒不觉得奇怪,毕竟再怎么富有也是一介商户。但是没听说过谢辞的大名就有些费解了,他可是云启莘莘学子的楷模,注意了是云启。 沐瑶看许倾城的表情心下一紧,莫非她说错话了? “他被誉为云启第一公子。现任北冥国国师。他与慕容宸共患难过,慕容宸很倚重他。谢辞为人沉稳多谋极善兵法,学识渊博各科通达,是百年难遇的奇才。慕容宸自身实力也很卓越,有了谢辞更是如虎添翼。近年来在兵力上下足了功夫,北冥军的整体实力提升地很快,已经稳坐北方霸主。他和南钺国素来不和,只因慕容宸幼时在南钺国当了十八年质子,受尽磨难。北冥国这几年没少找南钺麻烦,现在慕容宸得病才缓和了局势,今日陈子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争夺这株仙草。” 沐瑶感叹其中的错综复杂,对谢辞多了几分好奇,望了望二楼三楼的阁间,也不知他在哪间。 许倾城轻笑道:“别急,会见着的。”眼中透着他不自觉的宠溺。 柳回风果然被激到了,让手下追价。 司仪高喊:“风雅阁叫价一千六百万两。” “咝!”珍宝阁犹如被点燃了爆竹,喧哗声鼓噪四起。 沐瑶也像打了鸡血似地兴奋起来:“是不是很厉害?” 许倾城微微颔首,心中感叹不愧是柳回风。 李太傅乐得不行,对着徐世达打趣道:“徐老啊,若是你与柳庄主对上,谁更胜一筹啊?” 徐世达轻哼:“我又不需要不死还魂草。” 陈子言显然没料到柳回风真会发疯,一下子叫价翻了一倍,只得咬牙紧跟。 “聚贤阁:一千八百万两。” “风雅阁:两千万两。” 陈子言眼角抽搐,面色狰狞道:“柳回风,你个疯子!”现在叫价已经超他预期了,他带的头寸只有三千万两。此处藏龙卧虎,还有人未出手,再这么叫下去,恐要坏事。 柳回风挑衅道:“那你倒是跟啊。陈老板不是南钺第一首富吗?” 众人倒吸几口冷气:“听见了没,陈子言也来了。” “乖乖,南钺离扬名镇这么远,他这得提前两个月就出发了吧。” “你知道什么,他有一匹千里驹,马不停蹄一个月就能到了。” “你们说这株仙草是鹿死谁手啊?” “那还用说,肯定是柳庄主呗。” “我看啊肯定是陈子言,听说他家的银子可以铺满整个南钺国。” “你傻不傻,这也信。哈哈哈哈。” 陈子言面色如墨,想要叫价的手被身旁的大管家死死地摁住:“主子,你冷静啊,柳回风明显在激你啊。” “魏书你别拦我,不死还魂草我势在必得。” “您再等等,再等等。” 陈子言被魏管家劝了几番,冷静了下来。 此时司仪高喊:“两千万两一次。” “两千万两,两次。” 众人的心都高高悬在喉咙口。 沐瑶激动地气血翻腾,两千万两,她得卖多少幅画啊! 许倾城抿了口香茶,抬眼天子阁甲号房心中暗道:谢辞,你还不出手吗? “两千五百万两。”一道低沉极富磁性的男声响起。 人群瞬间沸腾激昂起来,火山爆发般地动山摇。 “天啊,快看,是天子阁甲号房叫价了。” “什么,那间房被人定了?” “大惊小怪,人家都出得起两千五百万两,还在乎那区区十万两那点蝇头小钱?” “两千五百万两,这人疯了吧,这得赶得上扬名镇几年的赋税了。” “是谁这么豪横?” 众人议论纷纷,沐瑶此时已经麻木了。两千五百万一株草,先不谈药效是否真如传闻所言,就这价也得给它坐实了。 “许大哥,这位大佬你知道是谁吗?”沐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子阁甲号房,可惜对方连一个衣角都不曾显露。 许倾城抿嘴轻笑:“谢辞。” 沐瑶两眼放光向窗棂方向又挪近了几步。 李太傅慈爱地看向沐瑶:“谢辞是云启第一才子,他书画上的造诣颇深。多年前皇上曾赐给老夫一幅《千里江山图》就是出自他手。其笔锋酣畅淋漓,人物刻画又不失细腻,线条干而不柴,墨韵润而不燥,寥寥几笔,江山情趣尽跃纸上,对整体画面有着极高的把控度。去年的逐宝会上我记得他的一幅墨宝《燕山行》拍价三百万两。” 沐瑶呼吸一窒,艺术无止境,果然收藏界的钱最好赚。 自从谢辞竞拍后,柳回风便不再出声。 陈子言心急如焚,眼见竞拍价已逼头寸,他却不得不跟。 就在司仪喊价第三次的时候,陈子言咬牙追道:“三千万两。” 人群已经近于疯癫,助威声一浪高于一浪。 徐世达瞪大了眼睛克制住心中的涌动:喊起来喊起来! 果然谢辞再次叫价:“三千五百万两”。”时间紧迫,他耽误不起。 人群哗然,大家激动得都站了起来,这已经打破了逐宝会历来的竞拍记录。 “什么!”陈子言心中比吃了苍蝇还难受,整张俊脸已经扭曲地惨不忍睹。一旁的魏书也是面如土灰,摇摇欲坠。 他们这次是带着任务来的,不成功便成仁,“不死还魂草”必须得拿下! 陈子言面颤抖地举牌再次叫价:“三千六百万两。” 魏书瞳孔猛得一缩:不好!主子疏忽了。 果不其然,久未出声的柳回风讽笑道“哈哈哈哈,陈子言,你是弹尽粮绝了吗?才加一百万两,看你抖索的。” 陈子言不服气地喊道:“柳回风,至少爷出得起价。你天下第一庄庄主有能耐,倒是追啊!” 柳回风一噎,气恼转向谢辞:“谢辞,你还在等什么!” 沐瑶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个柳回风太搞笑了。 此时众人又开始沸腾了。 “天啊,是云启第一公子。” “谢公子,您所着的《经论解注》精妙绝伦,我就是拜读了您的佳作过了春考。谢公子大恩,程允没齿难忘!” “谢公子,是谢公子,他的书画双绝,还记得那幅《瑞雪丰年》吗?这是他的成名作,听说现在藏于北冥国子阁。可惜未能一睹风采。” “难怪有如此手笔,原来是第一公子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把气氛推向了高潮。 许倾城走近沐瑶:“阿瑶若是想结识谢辞,我倒可以引荐。” 沐瑶心动道:“许大哥认识第一公子?” 李太傅接口笑道:“小友啊,你可别小看倾城啊,他虽不是云启第一公子,但在书画界的名气可不比谢辞差多少。谢辞的师傅是倾城恩师孟老的师弟。” 沐瑶忙道:“许大哥在我心中是顶好的大哥,谁也比不上。” 许倾城听了格外慰藉,目光灼灼地看着沐瑶,他的阿瑶也顶好的。 沐瑶被许倾城看得有些心慌,不自然地转移话题道:“许大哥,你说他们叫价这么高,若是事后付不出钱款怎么办?” 许倾城和煦道:“不会的。这里是韩祁的地盘,若是有人敢这么胡闹,定没好果子吃。” “韩祁是谁?” “他是珍宝阁的东家。” “他很厉害吗?”沐瑶就像个好奇宝宝,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许倾城很有耐心地回道:“很厉害。谁也没见过他的真面目。传闻他与嗜血阁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一般都不愿招惹他,若是惹上嗜血阁,将会是个大麻烦。” “嗜血阁是做什么的?”沐瑶疑惑道。 许倾城又吃一惊,莫非沐瑶真是从东台县出来的?怎么连嗜血阁都不曾听闻。这可是云启孩童时期就知晓的恐怖存在。 “云启第一暗杀组织,被他们盯上,上至皇权下至江湖,誓死方休。 司仪这时高喊:“天子阁甲号房:三千八百万两。” 几人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 陈子言坐如针毡,有辱皇命回去是死,继续喊价祖业重创是罪。 魏书深知其中厉害,心一横道:“主子,形势所迫保命要紧。” 陈子言没好气道:“你以为我不想,珍宝阁只收全款,到时候拿不出也没命离开!” “主子,谢辞是以北冥之力竞拍仙草,而您是以一己之力与之抗衡,这本来就不公平。” “这还用得着你说!我心里没数吗!说来说去尽说废话。”陈子言心塞得不行。是他自己吃饱了撑得去找皇帝谈条件。陈家历经百年才稳坐南钺第一富商宝座,但由于祖父犯了事儿导致整个家族三代不能从仕是陈氏子孙几辈子的痛。没有了入仕的希望,他们陈氏只能低头求娶乡里小门小户的贵女。他为了家族涅盘重生与商元初主动谈了条件,怎想还是低估了谢辞。北冥新皇在位三年,嗜血镇压乱党又大兴军力,国库空虚。三千八百万两,对北冥来说肯定伤筋动骨。 “主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赌一把。”魏书咬牙道。他是家生子,凭借着过人的才智坐上了陈府大总管的位置,若是陈府倒了,他也没有其他出路。 “怎么说?”陈子言紧问道。 “全力以赴,若是谢辞再追,就此作罢。皇上怪罪下来您可以说已经倾己所有以祖业相拼,奈何谢辞以举国之力相击,无疑是以卵击石,飞蛾扑火。” 陈子言眼睛一亮,笑容满面地肯定道:“依你所言,此次陈府若是安稳度过,还你自由身。” 魏书喜极而泣地给陈子言磕了三个响头拜了又拜。脱离奴籍意味着他和家人不再附属于陈府的本宗,和陈府只是雇佣关系。他的弟弟就有资格考取功名了。 陈子言当机立断举牌叫价:“四千万两。” 谢辞剑眉微蹙,轻轻压下绝美的嘴角。 “四千两百万两。” 陈子言如今淡定不少,紧追不舍:“四千八百万两。” 众人皆惊,珍宝阁里此时反而格外寂静,大家屏住呼吸盯着竞价。 许倾城有些不解:这个价格已经超出一般认知了,他大哥与陈子言在生意上有所往来,与其有过几面之缘,今日行事不太像他的风格。 沐瑶已经彻底沉浸在吃瓜大戏中了,她手指紧张地蜷缩着,担忧地望着谢辞方向。不知怎么的,就是不想看他落败。 “五千万两。”谢辞继续追。 “七千万两。”陈子言继续喊价,实际已经肝胆俱颤。 谢辞缓缓起身,踱到窗口,打开雕棂面向聚贤阁破釜沉舟道:“七千五百万两。陈子言,若你仍继续追价,谢某便不再夺人所好,让与你便是。” “看啊,是谢公子,谢公子出来了。”珍宝阁瞬间又翻腾起来。 沐瑶怔怔地望着谢辞。天啊,该怎么形容他呢? 眉如墨画,鬓若刀裁,面若桃瓣,目若秋波,五官如刀刻般俊美,浅蓝的薄衫勾勒出他的绝世身姿,手腕处松松挽起露出白皙玉瓷般的肌肤。 三千青丝由一根朴实无华的白玉发簪随意挽着,整个人看起来飘逸若仙,宛如寒风中傲立的寒梅。 他和许倾城是同一类型的美男,只是多了几分深沉。他的双眸墨如大海,深不见底,令人沉醉。 沐瑶脑中只想到一句:积石如玉,列翠如松,艳郎独绝,世无其二。 许倾城见沐瑶目不转睛地看着谢辞,不知怎么地心中有些吃味:“谢辞被誉为云启第一公子,他不仅才情过人,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 “那倾慕他的女郎是不是很多?” 许倾城呼吸一窒,沉声道:“数不胜数。” 沐瑶见许倾城面色不佳忙道:“许大哥的才情和相貌也是顶好的,在我心里一点也不比谢辞差。” 许倾城脸色这才好转了许多。 而陈子言这边踌躇了片刻,便不再喊价。 最终这株“不死还魂草”由谢辞摘得。他身旁的赵羽将军面色涨得通红,心痛如绞。他知悉今日会有一番龙争虎斗,但如今的价格已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对于本不充裕的国库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逐宝会仍旧热火朝天地继续着,柳回风和陈子言由于先前并未出手,保存了实力。在之后的竞拍中又争得你死我活。陈子言今天发疯似地死磕柳回风,柳回风出手的每一件拍品,陈子言都会争上一争。渐渐的拍卖会逐渐变成了他俩的专场。这两人气势逼人,不要命地砸钱,其他人也乐得看热闹,不少人甚至为他们呐喊助威起来。 最终陈子言和柳回风各拍得三件宝物后歇火。 许倾城默默观察着二楼和三楼各雅间的动向,还有四间至今未发声,劲敌仍存。 李太傅此时发声:“沐小友,《洛神》图要出场了!” 第8章 《洛神》问世,花落谁家? 沐瑶正襟危坐地凝视着拍卖台,《洛神》图被一条火焰般夺目的巨幕捂得得严严实实。 很快大家便都注意到了台上的异样。 “快看,那是不是‘一品阁’的凤凰火?” “你没看错吧?那可是云澜国皇家御用的织料。全天下只有‘一品阁’有,三年培育,三年染色,三年织制,当世仅存三十匹。” “那块幕帘有半匹长吧?” “凤凰火多少钱一匹?” “不可估量。” “这种顶级绸缎未出世就被内定光了,哪轮得到咱们得见?秦兄,你从哪看出来是凤凰火?” “凤凰花落凤凰魂,风来凤去满地红。这就是凤凰火!” “什么宝贝用凤凰火当幕帘?” “大轴宝贝呗。” 沐瑶听着这些众说纷纭心中火热,盈盈美眸充满感激地望着许倾城。 李太傅不可思议道:“沐小友啊,倾城这是把长公主压箱底的宝贝拿出来给你撑场子了啊!” 徐世达一脸坏笑:“佳人配宝纱,使得。世侄啊,你把长公主的宝贝拿出来,她知道吗?” 沐瑶不安地望着许倾城。 许倾城嘴角微扬:“母亲给了我们兄弟三人各一匹。”。 徐世达无奈笑道:“你呀,那是她留给你娶媳妇用的。拍卖结束,可别忘了把那宝贝拿回来。” 许倾城尴尬地颔首道:“世伯放心。” 沐瑶望着那凤凰火在台上粲然生光,红得肆意张扬,衬得幕下的作品神秘莫测。 “许大哥,我听他们说凤凰火十分昂贵,出产至今只有三十匹。大哥对我这么好,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报答得了。” 许倾城宠溺地揉揉沐瑶的脑袋:“傻瓜,大哥用不着你报答。绝代佳人就该配何璧隋珠。阿瑶的《洛神》图画的那么好,思前想后也只有凤凰火堪配。” 李太傅在一旁应和:“沐小友,倾城说得不错,你无需有负担。” 而就在此时,二楼“海棠阁”也被凤凰火牢牢吸引住了。 “皇兄你看,那是不是我们云澜的凤凰火?”雅间里楚曼曼惊喜道。 楚璟尧扬起俊美无俦的下巴眼神微眯:“的确是凤凰火。” 楚曼曼眼红地望着台上的红绸扑到楚璟尧怀里撒娇道:“皇兄,父皇母后偏心。那凤凰火连我这个公主都没呢,你看人家大允连扬名镇这种小地方都有上半匹。我不管,我要这凤凰火。” 楚璟尧一身黑色金丝云锦被楚曼曼蹭得皱了几分。他几分嫌弃地推开自家妹妹抚平褶皱:“当年大允长公主大婚,云澜出过三匹作为贺礼赠予长公主,此件拍品很有可能与她有关,怎可任性?来年的凤凰火定会为你留上一匹。” 楚曼曼急得两眼通红:“父皇母后今年也是这么说的,去年也是,前年也是。大皇兄,四皇兄,五皇兄接连娶亲都要我让出份额。来年该不会又轮到二皇兄你娶亲了吧。”楚曼曼委屈得嘴巴翘得老高。 楚璟尧安慰道:“放心,就算皇兄娶妻也不会少了你那一匹。” 楚曼曼这才扬起笑颜:“也不知道是什么宝物,竟然拿凤凰火做帷幕,真是暴殄天物,这人是不是傻呀,他不知道凤凰火的价值吗?”楚曼曼举起粉拳愤愤道。凤凰火是他们云澜国的国宝,珍贵无比,母后也就舍得拿出一匹做件凤袍。 “浅薄,这说明幕下的竞拍品价值更高。”楚璟尧淡然端起茶盏茗了一口,铁山云雾的独有清香在口中绽放。今日他也是冲着不死还魂草来的,云澜作为云启东部的霸主自然不希望慕容宸存活。只是竞拍价格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也就没有必要趟这趟浑水了,就是不知谢辞能不能顺利回北冥。楚璟尧饶有兴致地望向天子阁甲号房。 台下已有不少人失了耐心,高声嚷道:“最后一件拍品是什么?” “是啊,快开啊。” “你们看这件拍品的还挺高,我猜是座玉屏。” “不可能,看大小,应该件古董家具,架子之类的。 “我猜是把宝剑。” 司仪笑容可掬地高声道:“诸位请静一静,今晩最后一件拍品是来自五柳先生的画作,名为《洛神》,起拍价一千万两。” “什么!”沐瑶一个鲤鱼打挺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不死还魂草”起拍价才一百万两。她的《洛神》值一千万两? 沐瑶难以置信地看着许倾城期期艾艾道:“许,许大哥,你,你听到这这个司仪在说什么没,没有?” 许倾城轻轻颔首示意沐瑶心安。李太傅眼里透着精光:这小子是势在必得啊。而徐世达则在一旁哈哈笑道:“沐小友,我现在特别期待《洛神》今晚花落谁家!哈哈哈哈。” 沐瑶心如鹿撞,脊背绷得笔直。她虽然对自己的画作相当有信心,但是一千万两的起拍价,恕她头发长见识短,觉悟太低。 楼下意外的鸦雀无声,大家全神贯注地看着凤凰火下的拍品。一千万两的起拍价,史无前例啊! 花火在空中绽放,凤凰在涅盘翱翔。 凤凰火下的绝世佳人终于在大家翘首以盼下展露真颜。 这是一幅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旷世美人图! 画中女子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云髻峨峨,修眉联娟。单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翩若惊鸿,宛若游龙,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洛神》在摇曳的灯火中似幻似真,许倾城此刻再见“美人”,心中震撼较之前更为强烈。他眼角快速扫过二楼和三楼不曾“露面”的那几位。 众人皆沉浸在佳人的盛世美颜中,久久不能自拔。半晌才爆发出空前绝后的响声。大厅中许多人都站了起来,人潮涌动。珍宝阁不得不派出几十名伙计维持秩序。 “回眸一笑百媚生,太美了!是真人吗?” “你见过女郎能长成那样的吗?” “该死的!起拍价一千万!望尘莫及啊!” “五柳先生奇才!五柳先生认识这位贵女?” “五柳先生和这位贵女是什么关系?” “五柳先生是哪里人?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 “你们谁知道他的本名吗?” “我一定要结识五柳先生!” “对!大家一起去!” 沐瑶听着众人越说越离谱汗颜不已。她又细细欣赏了一番自己的大作,只是上了五分颜色就能轰动全场,若是哪天出了真人自画像还不得掀翻天。 沐瑶眼中冒着金光暗暗搓手,心里得意地不行。 突然她发现还无人出价,着急地扯了扯许倾城的衣袖:“许大哥,好像还没有人叫价?” 她其实很想说不用那么高的起拍价,低一点至少还能成交,高了无人竞拍怎么办?比如谢辞,陈子言和柳回风这三位元气大伤的大佬。 许倾城望着对面开启的两扇窗棂温和笑道:“阿瑶莫急。” 这时司仪高宣:“梅花阁出价一千五百万两。” “快看,梅花阁出价了。” “梅花阁今日来的是哪位人物?” “不知道啊!” “我知道我知道,听说浮光阁的东家赵怀安。我今个儿来得早,在后院小解时看到他了。” “那你怎么知道他在梅花阁。” “嗨,大差不差了。” 沐瑶此时快被明晃晃的元宝砸晕了。一千五百万!珍宝阁抽一成,三味书肆抽三成,意味着自己能得九百万两! “天啊,这就是一夜暴富的感觉吗?谁能打醒我!莫非老天爷可怜她身无分文,补偿来了?” 沐瑶攥紧衣衫,她知道这只是刚拉开序幕,后面的价格会更高。沐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十年磨一剑,沐瑶现在特别想知道她的画作在云启价值几何? 李太傅对许倾城眨了眨眼:“倾城,赵怀安不好对付啊。” 沐瑶头上又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李太傅,赵怀安是谁?” 李太傅答道:“他是大允最大的草药商,大允药堂的草药一半以上都是浮光阁供应的。赵怀安的药圃在云启超三千亩,实力相当雄厚。” 许倾城眉头紧锁,看来今日不同以往,不该来的也来凑热闹了。 徐世达走近许倾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徐伯伯撑你一把。” 李太傅也跟道:“沐小友的这幅作品值得,老夫也撑你一把。” 沐瑶听得疑惑,不确定道:“许大哥想要《洛神》?” 许倾城身形一滞,不自然地避开沐瑶的目光。 “沐小友,他啊,喜欢的紧。”李太傅打趣道。 沐瑶不解:“可是许大哥为何不与我说呢,我把《洛神》送你不就行了。” 许倾城既欣慰又心疼:“傻阿瑶,君子不夺人所好,我已经托大,贱买了一幅美人图,怎还可不知足?。好作品就该得到世人的认可,奠定其应有的价值!” 沐瑶还想说什么,李太傅点头赞同道:“倾城说得没错。好画如酒,能让世人沉醉千年的作品是每一位画者终极一生的追求。《洛神》无论是笔法,着色还是构图都有着独到之处,应该向世人展示,推动新技。” “望月阁叫价:两千万两!”司仪高声再起。 《洛神》的竞拍相当激烈,两位竞买者均五百万两一跃高价竞拍。 “皇兄,你还在等什么,赶紧叫价啊!”楚曼曼自第一眼见《洛神》图便激动得不行。她被誉为“云澜第一美人”,在容貌上从来自信过人。今日得见这幅美人图备受冲击,但并不妨碍其对它的喜爱。美人儿谁不喜欢呢?在她眼里只要是美的,男女都一样。更何况这画儿美成那样,神仙见了也动心。 她偷偷瞄了二皇兄好几眼,他的目光自始至终落在《洛神》图上,她就不信二皇兄不想要! 楚璟尧手中端着的茶水流烫到手上也不自觉。他静静地端详着《洛神》,画中美人艳压海棠散发着惑人的光泽。他冷冽的双眸下翻腾的是那沉寂已久的欲望。 他伸手示意,侍卫清风立即举牌。 “海棠阁出价:三千万两。” 众人震惊万分,这势头一点儿不亚于“不死还魂草。” 望月阁内一名高大的男子身着大红衣袍驻足在窗前,厚实的窗幔遮挡住了他颀长挺拔的身形。一张银色面具盖住了他上半部分的面容,露出曲线优美的唇形和下巴。整个人邪魅狂肆,上位者的威压令人不敢直视。 他便是珍宝阁的东家韩祁。 画中的女子肌肤胜雪,蛾眉皓齿,眉目盼兮,韩祁从来不是重色之人,今日却意外地让画中女子乱了心弦。 韩祁示意小厮举牌。 “望月阁出价:三千五百万两。” 楚曼曼紧张地摇着楚璟尧的衣袖:“皇兄,有人追价了。”她焦急地侧出半个身子向窗外探去,想瞧一瞧隔壁望月阁是何方人士,不想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楼下一名男子大喊:“楼上的贵女好漂亮!” 果然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大家纷纷往海棠阁投去目光。 许倾城眸色倏地一沉:云澜的明珠公主也来了,那楚璟尧应该也在了。 为什么许倾城肯定是楚璟尧呢?因为云澜皇子中只有他还是自由身会陪着楚曼曼出行。 许倾城倍感压力,暗暗估量着几方实力。 “这位贵女比顾家贵女还美!” “何止啊,就是对上我们大允第一美人赫连晴,也不遑多让啊。” 楚曼曼听着楼下络绎不绝的赞美声骄傲地扬起了白玉般的下巴。她是云澜第一美女,又是嫡公主,尊贵无比,排队想进公主府的儿郎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她年芳十八却无正夫,只有府中二十八位侧夫和小侍,这些人都是寻死寻活求着进来的,妥妥的人生赢家。 沐瑶望着窗前的楚曼曼,欣赏地点了点头:的确比顾惠然漂亮不少,尤其是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放在二十三世纪,也算得上是一位可爱的小美人。还有他们提及的赫连晴,听说是大允第一美女。沐瑶也好奇得不得了。她决定回去后定要好好请教王皓。 许倾城目光紧盯着望月阁,窗边站着的人被厚重的帷幔挡住了身形。许倾城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便示意举牌。 “星月阁出价:四千五百万两。” 众人一片哗然。沐瑶张大了嘴巴,吃惊地望着许倾城:许大哥这么有钱的吗?四千五百万两说砸就砸? 她正视着许倾城,莫非许大哥是想给她打出名气?这个败家子! 沐瑶一把拽过许倾城:“许大哥,你理智点!” 许倾城淡笑不语。 李太傅悠悠道:“小友莫急,还有我们呢。三对一,不怕干不过那几个,哈哈哈哈!” 徐尚书打趣道:“李老啊,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关键时候还不是得靠我徐世达?” 李太傅被徐尚书激地一噎:“哼,我宝库里的宝贝多着呢!” 徐世达没料到李太傅会这么说:“你不是把这些宝贝当命么,肯出手了?” 徐太傅一脸傲娇:“你懂什么,我只会对值得的宝贝出手。再说倾城是我的学生,撑他一把我乐意!” 往日里就数许倾城对他最孝顺,这孩子喜欢,他李长安也没什么舍不得的。 沐瑶嘴角猛抽,把许倾城牢牢摁在椅子上严肃道:“许大哥,我很感谢你能这么喜欢我的作品,只是不许再叫价了。” 沐瑶茗了好几口茶压惊,祈祷着千万别成交。 就在司仪高喊“星月阁四千五百万两两次”的时候,梅花阁扬起一道嚣张的声音:“老子出价五千万两,我看谁再和老子争!和老子争美人,老子银票甩他十八条街!” 沐瑶才喝进喉咙里的茶水全给呛了出来,许倾城连忙轻轻拍抚她的后背。 只见一个圆润的小胖子处在窗口双臂环抱,霸气侧漏地向他们投来睥睨天下的目光。 众人起哄:“张三,被你说对了,还真是赵怀安。” 许倾城手指不自觉的敲了几下桌面,沐瑶看着他那蠢蠢欲动的模样,当即道:“许大哥,你只要放弃竞拍这幅《洛神》,我保证三日之内作出一幅比它更美的画给你。” 许倾城意外地看着沐瑶。李太傅和徐尚书也纷纷围上前来:“沐小友,此话当真?你真能画出比《洛神》更好的美人图?” 沐瑶正色道:“比珍珠还真!” 徐世达追问:“三日吗?” “画快些,两日半就够了。” 李太傅和徐尚书激动地浑身颤抖:“一言为定,三日后我俩去三味书肆赏画!” 见许倾城愣在一旁,李太傅急道:“倾城,还在犹豫什么!” 许倾城心中纠结万分,挣扎道:“不行,我不能让阿瑶的心血付之东流。” 沐瑶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也是个犟牛,深吸一大口理了理思绪道:“许大哥,你待我如弟弟般亲厚,我同你一样也从心底把你当亲哥哥看待。我在这里无亲无靠,是你慧眼识珠助我立足。只是一幅画而已,对我来说并不为难。你要是喜欢,我画上十七八幅给你都行。你又何必这么生分花大钱去竞拍呢!别人是不认识五柳先生,而我却一直在你身边,你又何必舍近求远。” 沐瑶就差没骂许倾城是傻子了。她缓了缓又道:“大哥若是觉得过意不去,不如你也赠我一幅作品如何?我们就当互相切磋。” 这话说得太熨贴了,许倾城都有些动摇了。李太傅和徐尚书对沐瑶越发欣赏沐瑶了,这孩子是个憨厚的。 李长安捋了捋白须建议道:“倾城啊,难得沐小友一片赤子之心,你也不好拂了人家心意啊。再说了,画无止境。沐小友说得没错,你俩可以好好切磋,互相学习。” 徐世达也觉得沐瑶言之有理,两眼透着精光道:“沐小友,什么时候得空,我俩也可以切磋交流,互相探讨。” 李太傅没好气地看着徐世达,许倾城是沐瑶的伯乐,这老家伙是千底层做腮帮。五柳先生的画作如今都炒到四千五百万两了,也好意思厚着脸切磋。 许倾城应允后,赵怀安见星月阁没了动静得意得不行。像威武的大将军阅兵般俯扫整个珍宝阁,大有不服来战之势。 楚曼曼被赵怀安气得不行,跺脚大骂:“皇兄,你看那个死胖子丑人多作怪,和本公主作对,找死!” 楚璟尧手指摩挲着玉盏锁眉斟酌着。 眼见司仪第二轮报完了,她皇兄还没反应,楚曼曼一个挺身撞开窗棂:“丑胖子,你拍回去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也不照照镜子。” 一旁的侍卫清风没料到公主会这么冲动,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赵怀安三代大允第一皇商,何时被人当众奚落过?他只是长得富态,家里上至大太爷,下至小侄子,哪个不夸他面如满月丰神绰约。这个死女人竟敢说他又胖又丑!他面色狰狞道:“死三八,别以为你是女的爷就会让你,惹了爷照打不误,你给我过来!” 楚曼曼脸色倏变,遇上她的儿郎哪个不是被她的美貌所折服,俯首称臣软言软语地哄她求她? “大胆,你知道我是谁吗?不想活了?” 赵怀安怔了怔,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呢,死三八竟敢抢他台词,发狠道:“废话,刚才你不是露过面了么,爷我才智过人,消息通达,还会不知道?” 楚曼曼一向顺风顺水被人捧在手里,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挑衅还是第一次,脸涨得通红,纤纤玉指指向赵怀安一个劲得发颤。 楼下的看客也兴奋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热烈探讨着。云启的儿郎遇上贵女向来低头的多。为了讨贵女欢心,一个个地使出十八般武艺,免不了低声下气。久而久之儿郎也都逆来顺受习惯了,甚至觉得贵女本该如此。虽然楚曼曼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但不得不佩服赵怀安的气魄,解气! 赵怀安冷哼几声,坏笑道:“你不就是云澜国那个还没出阁便有二十八位小侍,日日出不得温柔乡的云澜公主楚曼曼么!”说罢还鄙夷地瞥了她一眼。 群众炸了!什么!是云澜国第一美女!难怪这么美啊! “赵怀安不厚道啊,人家公主面子都不给。” “可不是么,一点风度都没有,和公主计较什么呀。” “你们没听到赵怀安说楚曼曼有二十八个小侍吗?” 。。。。。 今天的瓜太多,沐瑶都快吃不过来了。她现在什么都听不到,只听到楚曼曼有二十八个男人。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时间管理大师吗?做人如此还有何求?自己虽不认同过多的风花雪月,但并不妨碍她羡慕一下。 楚曼曼被赵怀安奚落地哇得一声哭了出来,扑到楚璟尧怀里大喊:“皇兄,你看这死胖子欺负我。你要为我出头啊。” 赵怀安一把抖开金镶玉羽扇乐呵道:“怎么,小得吵不过要来大的。一会儿大的吵不过是不是要来老的了。” 楚璟尧头痛地抚了抚楚曼曼的脑袋:“你今天冲动了。逐宝会本来就是价高者得。你这是先坏了规矩。” “皇兄,那死胖子这么欺负我你还骂我!你到底是谁哥哥啊!” 楚曼曼哭得更大声了。 楚璟尧走到雕栏处,一袭黑色金丝蟒纹长袍王者之气尽显。头戴紫金冠,泼墨般的青丝自然散落在身后,深邃冷冽的寒眸,高挺的鼻梁,薄情的嘴唇,宽肩窄腰。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位英挺非凡的男子,只是浑身散发的孤寂和冷漠使人望而生畏。 赵怀安见着楚璟尧一愣,但很快恢复了平静。没想到楚璟尧长得这么好,他平生最痛恨长得比他好看的男子了!哼,不愧是死三八的哥哥,一样令人讨厌。 “家妹顽劣扰了秩序,本殿回去自会管教。赵阁主也请口下留德。逐宝会还未结束,不如稍后再议?” 赵怀安有些惊讶,没想到楚璟尧会是这个反应,就好比一拳头打到棉花上,再不熄火反而显得他小鸡肚肠了。 “都云云澜璟王气度深沉,有高士风范。今日得见果然出众。女儿家的娇嬉,赵某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楚曼曼哭声一滞,脸上挂着几滴晶莹惊讶地看着赵怀安,她哥气度深沉还有高士风范?说的是她哥吗? 又见赵怀安向众人拱了拱手:“诸位,多有打扰,为表歉意,浮光阁为在座的朋友免费送上一盒新出的八宝膏,还请诸位莫要嫌弃。” 果然人群又开始沸腾了。 “八宝膏是什么?” “你管它呢,浮光阁出品皆非凡品。去拿就是了。” “孤陋寡闻了不是,那是用了八种珍贵药材熬成的养颜膏,据说抹在脸上有返春之效。” “真的啊?赵阁主大手笔啊!” 众人拱手,谢意满满,都在夸赵阁主大义明理虚怀若谷。 赵怀安得意地看向楚璟尧笑得眼睛扯成了一条缝,心中乐呵:“哼,就你会装!和爷斗,再奋斗个十七八年吧。” 楚璟尧负手在后,眼中笑不见底,他示意清风再次举牌。 “海棠阁五千五百万两。” 沐瑶蹭得从椅子上蹦了一起,不安地在窗前来回踱步。她觉得自己快不行了,呼吸困难,得让她缓缓。 许倾城好笑地看着沐瑶摇了摇头。 徐世达眼中带着欣赏摸了摸下巴:“不错,不愧是云澜的璟王,简单粗暴,对我胃口。哈哈哈哈哈哈!” 沐瑶决定事后一定要找机会谢谢赵怀安。胖点怎么了,她觉得还蛮可爱的。 赵怀安眼神一凛,这是要和他宣战啊。身旁的王管事警铃大作,死命地和三个仆人摁住赵怀安,也顾不得尊卑直接上手捂住他的嘴。上个月和第一镖局的少主开赌,输了五千万两,气得老太爷拄着拐杖追他一条街要打死他。今个儿出门老太爷下了死命令,绝不能由他胡闹。家里再有矿也经不起一个月砸上亿两这么个败法。 司仪高喊:“海棠阁五千五百万两两次。” 楚璟尧见赵怀安没再追价,收回视线又放回了《洛神》上。 望月阁内韩祁狂热地凝视着《洛神》,扬起一抹魅惑至极的笑容。他示意手下继续举牌。在珍宝阁竞拍的宝物他皆抽一成利。大不了他今日不赚钱了。 “望月阁出价:六千万两。” 珍宝阁内又变得寂静无声,连一丝喘息声都无所察觉。大家静静地看着望月阁。这位竞拍者从头到尾都没有推开过窗棂,也不知是何方大佬。 梅花阁里捂着赵怀安的几人也暂停了动作。赵怀安听到有人抢拍反倒冷静下来,解气,他想通了,只要不是楚璟尧得拍,其他谁得《洛神》他都道声恭喜。 楚璟尧搁下端起的茶盏,眼中闪过悚然的冷意。 楚曼曼也被望月阁的出价震住了,回眸看向皇兄,想说的话却说不出口。这个价格实在太高了。她看着《洛神》的眼神极度不舍。 清风此时也忍不住道:“殿下,竞价太高了。”他也很喜欢《洛神》,只是为了一幅画而耗费这么多实为不妥。 楚璟尧深思再三:他还有三十万大军要安定。再追下去怕是要出问题。 最终逐宝会在司仪高喊三回后圆满谢幕。 众人唏嘘,这幅《洛神》的竞拍价破了云启所有书画拍卖的记录。谁曾想到一幅画作能拍得六千万两的天价!但是在座的各位都没有一个人觉得它不值得。 从《洛神》出场后就未出声的秦子言,柳回风和第一公子谢辞也是各怀心思。 还有许多人热切地询问着五柳先生的来历,都想结识一番。 今日逐宝会的落幕是五柳先生一战成名的开始! 如今五柳先生毫无疑问是云启画坛第一人。 沐瑶呆若木鸡地坐在那里,只觉得心中宛若有座火山,想要彻底爆发。她脑中快速地计算着一遍又一遍,扣除佣金,自己净得三千六百万两。她已有了立足的资本。 李太傅,徐尚书激动地纷纷向沐瑶道喜。这位小郎君不得了,前途似锦啊! 许倾城也感叹自己的运气,让他遇上这块稀世宝玉。 第9章 安居乐业把钱赚 这场逐宝会之精彩一传十十传百,大伙津津乐道,很快五柳先生名扬天下,成了云启画坛第一扛把子。而《洛神》最终花落谁家至今无人知晓。 只是听闻有多方势力在暗中查询,却毫无线索。 沐瑶只想赚钱并不想暴露自己。许倾城把她保护地很好,无论谁来询问,只道先生如有新作会继续放在珍宝阁竞拍。韩祁得知后也暂歇了寻人的心思并暗中配合着为许倾城扫清了不少尾巴。 沐瑶在许倾城的介绍下花了十万两买了一套两进两出的小院子。地处琉璃街,毗邻上京,出门就是闹市,一个人住着宽敞又方便。 屋里家具齐全,院中还种植了几棵枇杷树。沐瑶想起了花溪村那户种满枇杷的人家,托王皓匿名捎了十两银子以表谢意。那户人家拿着银子纳闷了许久也未想起谁要谢他。 沐瑶又特意去拜访了牛二叔,牛二叔见着他吃惊了好一会儿。她给了牛二叔一千两赠银,牛二叔说什么也不肯收。沐瑶只道前不久遇上了在外经商的亲戚得了照顾,牛二叔扭不过,这才收下。他眼中闪满了泪花,自己果然和小郎君结了善缘。 沐瑶不怎么喜欢前房主留下的摆设,许倾城又带她去了“金陵木行”拿了一套现成的样套。全黄花梨打造,主卧、客卧、厅堂、廊道等全套五十八件总计三百八十万两。沐瑶觉得数字不好,让掌柜再打造一套厨房用具凑整四百万两。钱掌柜第一次遇见这么好说话的豪客,几十件黄花梨家具半个时辰就拍板了,激动地拍着胸脯保质保量,并承诺把屋里的旧门窗也给免费换上柏木做的。 许倾城惊讶沐瑶的花钱速度,他本想着带她多去几家比比,没想到阿瑶出手决断,效率高得没话说。 沐瑶又去了“兰衣阁”,看中了好几套衣裳,奈何她现在是“儿郎”,漂亮的都穿不上,实在难熬。顿时心中火大。不管三七二十一,指了三十多件衣裳,十多双鞋全让伙计包了。 乖乖,“兰衣阁”的伙计目瞪口呆,都忘了接话。若不是许公子在旁边陪着,他都以为自己遇上了骗子。 也难怪,他从未见过哪个客人出手这么豪阔。 店中所有伙计都被这位豪客吸引过来了,手上的生意也不做了,都在盘算着她这一单得花多少钱? 杜掌柜风风火火地赶来,拿出金珠算盘亲自核算,啪啪啪的金珠声笼罩着整个衣阁,光顾的客人也被此景震慑到了。 “沐公子,一共是五万三千两。”杜掌柜满脸堆笑道。这位财神出手堪比一套一进一出的小院落,托他的福,这月业绩创新高了。 沐瑶面不改色,心中却吃惊不小:什么!买点衣服五万多两? 许倾城疑惑道:“阿瑶,你怎么还买了女裳和女鞋呢?” 他刚才就想问了,这些衣裳和鞋子,其中一半都是贵女穿的。 沐瑶淡然道:“家中有位妹妹。” 许倾城怔愣,没想到沐瑶还有妹妹。 杜掌柜和笑道:“沐公子好眼力,这些衣裳大多都是天蚕丝织成的,透气舒适又轻巧。上头还用彩丝金线勾勒,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鞋面上点缀的都是上好的珠宝,我们这儿的贵女和儿郎每逢重大事宜都会买上一件。沐公子家的贵女若能穿上一定艳压群芳,稳镇全场。” 沐瑶佩服杜掌柜睁着眼睛说瞎话,就她现在这样顶着个病怏怏的蜡黄脸,在街上也是垫底的存在,是怎么看出她妹妹艳压群芳的? 沐瑶在花钱上从来没有手软过。以前都是刷卡,现在挥豪的是真金白银,要说感觉,就是一个字:“爽!”她豪气地拿出银票当场付清。许倾城很想说这些都是夏季用的,过不了多久就不适穿了。但见阿瑶喜欢,几次话到了嘴边又给咽回去了。 这一整天许倾城都陪着沐瑶大肆采购,从一开始的惊讶到震惊再到现在的麻木。 如果他估算得没错,沐瑶今天一共花了近五百万两。除去家具衣裳,她还陆续买了各类生活用品、大米蔬菜、牙具纸张及脸巾等等,甚至还买了不少药材,也不知她要做什么。 他发现沐瑶用物着重品质,比他还讲究。就拿她买的端砚来说,此种砚台质地细腻,雕工精美,纹理美丽。抚之如肌,磨之有锋,涩水流笔,滑不拒墨,有“大允第一砚”之称。加上笔墨等,一套文房四宝三万五千两,沐瑶眼睛不眨地买了两套。她说好马配好鞍,好画配好墨,画的质量和文房四宝的质量有着必然的关系。 许倾城听着有理当场也买了两套。沐瑶见他喜欢,便豪气地一起付了。 “金陵木行”钱老板的效率极高,很快就按照沐瑶的要求把小院装饰都落实了。 沐瑶入住小院后,王皓很舍不得她,他和沐瑶非常投缘,沐公子总是很耐心地听他絮絮叨叨,还会提出自己的疑问。王皓从来没有这么高的满足感,他把自己所知毫无保留地分享给沐瑶。 沐瑶不负所望,现在不出门尽知天下事,她觉得“江湖百晓生”都没她厉害。 沐瑶舒服地休整了几日后又开始了闭关作画。她和许倾城,李太傅,徐尚书约好了三日后到小院赏画。 话说李太傅自逐宝会后就把沐瑶的《修道图》收进了宝库。他感叹沐小友大义,以五柳先生如今的身价,这幅画的价值不可估量啊。收藏界就是这么现实,均以价值为准。《洛神》已成为收藏界的神话,想要再次打破它六千万两的竞拍记录,恐怕很难了。 而徐尚书就高调多了,在府中他日日携带,弄得家人不敢靠近。谁都知道五柳先生的画作价值六千万两,这把宝扇价值连城。还好徐尚书只是在家中炫耀。他告知府内谁都不许外传他有五柳先生的真迹。这本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儿,现在弄得府里从上到下憋得慌。 三日后,许倾城,李太傅和徐尚书赴约汇聚在沐瑶的小院。他们发现小院多了一块紫檀木作的牌匾,上面刻着隶书——随园。 李太傅和徐尚书是头一回见到沐瑶的书法:朴厚劲秀,方整多变。寥寥几笔,主次分明。不过他们并没有太过意外,画技高超的大家,笔墨都不会令人失望。 沐瑶这次的画作取名《醉红颜》,耗时整三日。她从买的药材里提取了植物色素,自制了植物颜料。由于药材纯净度高,她运用了二十三世纪最新的色素提炼法将颜料的厚度提升至油画颜料的厚度,色泽度也调整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醉红颜》中的人物着色度毫不夸张地说,无疑是当世最好的。 许倾城,李太傅和徐尚书失神地看着《醉红颜》久久未语。 璀璨的星空下,雪白的罗裳落在瑞雪般的娇躯上,裙摆如绸带般飘悬在夜空中,朦胧的月色为它镀上一层银色的光芒。 美人的脸庞琼容瑶面仿佛是老天的杰作,三千青丝没有任何装饰地飘散在骨瓷般的秀肩。丰腴之处高高翘起,衬得腰如约素。莲藕般手臂裹着三圈帝王十八籽更显白皙,纤纤十指诱人轻挽。金莲窄窄并未着履,形如莲蕊。 许倾城只觉“月里嫦娥难比此,九天仙子怎如斯。” 李太傅和徐尚书觉得再多描绘都显苍白。 沐瑶很满意他们的反应。这幅画她参考了自身七分容色。她对人物的处理极为细致,美人儿的每一根头发丝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皮肤处理上也是细腻无比,更不用说用色了,栩栩如生宛如真身。 “许大哥,这幅《醉红颜》就送给你了,怎么样,我没骗你吧,比《洛神》美吧。” 许倾城瞳孔巨震,沐瑶又一次刷新了她的潜力。许倾城不知道沐瑶的极限在哪里。心中除了震撼还是震撼,除了感动还是感动。 他和沐瑶相知时间不长却惺惺相惜。他有时甚至觉得对阿瑶的亲厚远胜于他的亲兄弟。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想亲近沐瑶,沐瑶懂他,总能与他产生共鸣互相成就。沐瑶是他许倾城可遇而不可求的人。 李太傅和徐尚书没想到绝世之作之后还有旷古之作。许倾城手中的这幅作品是瑰宝中的瑰宝啊! 沐小友才望高雅却不骄不躁,声名鹊起仍保持了一颗赤子之心。《醉红颜》的价值远高于《洛神》,沐小友毫无保留赠予许倾城,足见他与倾城之间的深厚情谊。 他俩皆为许倾城找到知音而高兴。 之后的半个月里沐瑶开始更久地闭关创作。许倾城担心沐瑶无法好好照顾自己便派王皓前去帮衬。王皓高兴地合不拢嘴。他认识五柳先生的事儿恨不得告诉全天下,可惜沐公子不想暴露,只得守口如瓶。 王皓将沐瑶照顾得很好,一日三餐荤素均衡还有甜点。王皓发现沐公子很喜欢吃鱼,许倾城便嘱咐厨房每日变着花样的做鱼吃。 许倾城忽然觉得他越来越依赖沐瑶,见不着他的日子会变得索然无味,却又不忍前去打扰,便也主动忙碌起来。 他用上了沐瑶送给他的文房四宝着手作画。沐瑶的作品给了他许多启发和灵感,他研究过沐瑶的画技,得益匪浅,可是在用色方面,许倾城无论怎么调色都无法配出沐瑶的色泽度。 半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沐瑶这次的作品名为《扬名镇繁华图》,长五米宽三米,画卷分为四段,有河流,有穿梭如织的货舟,有街道市集和商铺行人等。各行各业涉及五十八种,人物多达两百二十人,把扬名镇的繁华和民俗风情刻画得淋漓细致。 许倾城在随园待了整整三日研究这幅巨作,无论在规模还是在结构上,无疑又是一个新的突破。 许倾城钦佩沐瑶细致入微的洞察力,对其越发着迷起来。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沐瑶,眼中有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 这幅作品许倾城仍然放在了珍宝阁竞拍,韩祁得知是五柳先生的作品,第一次破例欲鉴拍品。这也是许倾城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韩祁。韩祁并没有像外界传得狠辣嗜血令人望而生畏,反而态度和善有礼有节,身着的大红袍衬得他灼灼其华,熠熠生辉。虽然戴着面具,但从骨相上不难看出是位难得的美男子。 许倾城也是第一次售拍这类巨作,不好定价,便询了韩祁意见。 韩祁观摩了许久,眼中难掩炙热。他对五柳先生越发好奇起来。 韩祁沉思片刻道:“这幅画作虽然没有美人图惹眼却融汇了百家之长。五柳先生运用了诸多技法,在颜色处理上尤为出色。恕韩某眼拙,我至今还未看透他的调色方法。这幅画的着色力度较《洛神》提升了许多。我觉得起拍价三千万两还是得当的。” 许倾城赞同韩祁的意见。如果说《洛神》吸引的是年轻儿郎们的目光,那这幅《扬名镇繁华图》吸引的则是收藏界资深巨贾了。这类竞拍者往往更出得起价。 韩祁茗了口茶缓道:“许公子与五柳先生很熟?”他这段日子留意着许倾城,并未发现他与什么人物接触,只和一位其貌不扬的小郎君上街采办过一些生活用具。韩祁怎么也不会把五柳先生同一位十几岁的少年郎联系在一起。 许倾城心里计较了一番,便道:“君子之交。” 韩祁又道:“下一次逐宝会定于三个月后,许公子是想在三个月后拍卖还是设专场?” 名人效应还需趁热打铁,许倾城道:“我想定于三日后单独拍卖。” 韩祁试探道:“许公子,你我生意来往多年。不知道可否为韩某引荐五柳先生?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倾佩先生的才华,想结识一番。” 许倾城淡笑道:“我自是愿意的,只是先生不喜打扰,待我问过先生再答复韩阁主如何?” 许倾城的回答倒是出乎韩祁的预料。不管许倾城说的是客气话还是真话,至少没有推却。三味书肆是交易的中间商,每次拍卖成交是要抽成的。若是让作者与拍卖行搭桥了,很有可能会省去中间商的利润,这对于许倾城来说会是巨大的损失。 韩祁银质面具下眼角弯弯笑不见底:“那就先谢过许公子了。” 许倾城知道沐瑶的退避只是暂时的。如今她声名显赫,结识一些有实力的人物是有必要的。许倾城虽然未在朝野,但是人情世故还是很老道的。在任何地方立足都需要有圈子,有时候人脉和机遇比才华更为重要。而韩祁就是一个不错的人选,此人实力深不可测,若无必要不可交恶。 他回去之后与沐瑶聊上许多,沐瑶很感激许倾城能为她处处设想,但暂时仍不想露面。 她的内心早已泪流满面,作为一名画家,当然渴望被天下人簇拥敬仰?只是她是女子啊,人生地不熟的又举目无亲,她只想多赚点钱过上好日子,其他的还真不敢多想。这里儿郎这么多,每次上街哪怕她顶着张垫底的脸都小心得不行。她连好看的衣裳都舍弃不穿了,哪还会在乎这些。 沐瑶也不想许倾城为难,托其带了一套端砚文房四宝和一幅笔墨给韩祁以表歉意。 韩祁盯着五柳先生的笔墨“上善若水”悠悠道:“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五柳先生好心境,这手隶书写得也极好。” 他又端起“天下第一砚”,不得不说五柳先生处事很稳,眼中的阴霾渐渐散去。 三日后的拍卖会在珍宝阁的宣传下再次轰动扬名镇,名人效应宏大,这回云启的众多画坛大佬,收藏界大佬能来的全来了。 沐瑶此次并没有跟随许倾城同往珍宝阁,而是在家构思下一幅作品。这幅作品她决定让其半年后再问世。艺术家的伟大在于作品的质而不在量。 虽然她每幅作品都很用心,但是频繁出品无异于自降身价得不偿失。 最终《扬名镇繁华图》以一亿两千万两的天价成交,再次刷新了珍宝阁的拍卖纪录。不,准确来说,是刷新了整个云启的竞拍记录。 当沐瑶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处于石化状态。许倾城被她逗得呵呵直笑。李太傅和徐尚书第一时间过赶来“随园”道喜了。 “沐小友啊,你这次又创下记录了呀,一亿两千万两啊,老夫这辈子都不敢想啊!”李太傅感慨道。 沐瑶脑中不停地刷新着七千二百万两。 许倾城表示这次的抽成他分文不取并让沐瑶务必不要推却。 李太傅和徐尚书赞赏地看着他俩,这俩孩子的心性都是极好的。 沐瑶这次净得一亿八百万两,怕是做梦都要笑醒。 “许大哥,我如今在扬名镇算不算有钱人?” 许倾城抚了一下沐瑶的脑袋:“算,在云启都算。” 徐世达接道:“小友莫急,以小友的赚钱速度,哪怕成为云启首富也是有可能的。”虽然一两亿的身价在那些巨贾中并不占重,但以沐小友的赚钱速度来说,妥妥的云启第一人。 ” 李太傅不服气道:“什么叫在巨贾中并不占重,你倒是拿出一亿两千万两现银出来试试?” 沐瑶好奇道:“你们知道今晚是谁拍得了《扬名镇繁华图》吗?” 许倾城沉了口气道:“阿瑶,你是没见着今日的盛况,原本南棣城的叶桂芝叶老以竞价八千万两突出重围,就在司仪喊下第三声的时候,大理寺卿王衍之和琼州州府魏无涯一起出手了,把价格拉到了九千万两。” 许倾城说得这些人沐瑶虽没见过但全知道,这还得感谢王皓。 比如这位南棣城的叶桂芝,他老人家今年七十有二,是南棣城的霸主。那个地方地处大允却不受大允管辖,其中缘由错综复杂说上个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由于自据一方不用缴纳赋税,他老人家富得冒油,日子美得赛过神仙。 大理寺卿王衍之是个狠人,乃上京第一刽子手,逆党凶犯的噩梦。为人好刑罚,大理寺牢狱里的三百六十种刑具一大半由他所创,是庆元帝手中的一把利刃。他来扬名镇是来协助侦破三门弄的赵氏惨案。魏无涯则是琼州知府,扬名镇隶属琼州其下。 “许大哥,为什么王大人会和魏知府一起竞拍呢?” “《扬名镇繁华图》无论是命名还是构图对琼州州府意义重大,应该是魏无涯请王衍之一起出手了。” 许倾城抿了口茶继续道:“后来叶老将叫价提到了一亿两的天价。正当魏无涯和王衍之踌躇之时,太子撑了他们一把,最终以一亿两千万两成交,由琼州州府夺得魁首。” 沐然怔愣了好久,这幅画值一亿两千万两? 李太傅眼中的赞赏之意都快溢出来了:“这幅巨作可以说是琼州的代表作,图中把城镇的繁华、辉煌和荣耀展现的淋漓尽致。画面中展现了百姓们安居乐业和国泰民安,是当权者最喜闻乐见的。这幅图可以说是魏无涯治理有方的鉴证,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拍得。至于太子出手我想应该是不愿意这幅巨作落入叶桂之手里。” 徐世达在问道沐瑶之后有何打算的时候,沐瑶表示将沉淀半年,磨磨心境。 李长安阅人无数,沐瑶这孩子是个绝好的入仕苗子,便道:“沐小友可会参加这次的春考?” 李长安是春考的主审官,沐小友若是有此志向,不妨提点一番。 徐尚书倒有不同意见:“我看你是想豁豁好苗子。沐小友在画作上有着比天的才华,走了仕途还能出旷世之作了?”徐世达就是个典例,想当年他若是坚守本心安心作画,也许早在画坛成就霸业了。他现在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还要时不时地和一帮狐狸斗智斗勇,一年到头也静不下心画上一幅。 许倾城在这点上和徐世伯观点一致,阿瑶不像他得撑起家业。阿瑶安心创作就好,其他的就由他来考虑吧。 沐瑶倒是觉得走仕途是一条不错的出路。她现在虽然有钱了,但是没有地位啊。瞧瞧那不可一世的顾惠然,娇蛮公主楚曼曼,还有那个拿钱砸人的赵怀安。许大哥背靠丞相府当朝长公主都会受顾惠然的气,可见权位的重要性。 可她是女子啊,若以真实身份去考试那以后还能得安宁?若以儿郎身份去考,算不算欺君之罪?她可不想再穿越一次。 沐瑶轻叹道:“多谢李太傅赏识,我只会写字作画,其他的并不擅长。仕途之路怕是要让您失望了。” 李太傅心中叹息却也不勉强:“人各有志,沐小友画技独树一帜,在画界前途不可估量,是老夫欠考量了。” 李太傅的一番话给了沐瑶很大的启发。她得好好想想自己的出路在哪里。 第10章 买回两个贵公子 沐瑶手里攥着近一亿四千万两,气定神闲。 今日晴空万里一碧如洗,她早早出门,健步如飞地去了“金子牙行”。这家牙行是王皓推荐的,那儿有些获罪朝中大员的家眷和家奴,能挑出的比其他牙行多上不少。 “这位公子,您是想买人吗?”牙行的管事老远就望到沐瑶,几个大步蹭蹭上前笑脸相迎。 冲这个服务态度就对得起这块“金字”招牌。 今日沐瑶穿着一袭湖蓝色天蚕丝制的长衫,上面绣着晶莹剔透的玉竹,这种绣艺在阳光下会折射出夺目的银光。脚上穿的则是一双厚实的云纹绸制靴,忽略略显病色的面容,一眼望去非富即贵。 “小哥怎么称呼?” 李四头一回遇到这么客气的客人,更加殷勤道:“公子客气了,叫我李四便好。您是想买人,买房还是租铺子?” 沐瑶笑道:“我想买一些仆人。这儿有没有厨艺高超,会打扫会算账之类的?” 李四一听得劲了,忙道:“有有有!您这边请!。” 沐瑶随李四入了内院,一座座简陋的窄笼密密麻麻的有几十排,每个铁笼大约九平方米却关上了七八人。这些人衣着脏污,脸黑得看不出相貌,无论老少皆骨瘦如柴,还有咳嗽声此起彼伏。这里无一例外全是男子,云启大陆女子稀少故罪不致死也不会为奴为婢。 一名年轻男子和他身旁的孩子引起了她的注意。这名男子盘坐在地上,浑身沾满了污渍看不清相貌。他的背脊挺得笔直,双目紧闭,保持着一个姿势端坐在那里。而身旁的男孩大约六七岁的模样,脸脏得像煤炭一般却有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扑哧扑哧得很显机灵。他乖巧地倚着身边的男子,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沐瑶。 这孩子让沐瑶想起了她七叔的小儿子沐晨,小时候经常逗他玩,她的沐晨也有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 “李小哥,这两人是什么情况?”沐瑶出声道。 李四看沐瑶这么客气不忍隐瞒:“公子,您要不再看看其他人?这两人大的叫云苏,身患顽疾做不得重活,能拖一天是一天了。小的那个是他弟弟,才六七岁也不顶用。这两人不肯分开。现在就等大的那个呜呼了再卖小的。” 李四无情的话语触动了沐瑶的心弦,这里还存在着奴隶,卖个人像卖只鸡那么简单。人微言轻,若是女儿家还能有条出路,这些个儿郎有的风华正茂有的嗷嗷待哺却已经被命运狠狠踩在脚下。 “郎君,你得了什么病?”沐瑶开口道。 李四见云苏眼皮都不抬,气得就要上去抽他。 云舟大声喊道:“不许打我哥哥!我哥哥没病,我哥哥是中毒!”他奋力地抡起稚嫩的拳头,小小的身板牢牢挡在哥哥身前。他的哥哥已经一动不动地保持这个姿势两天了。他知道哥哥快不行了,眼泪早哭干了,只剩下绝望。等他哥哥走了,他就要被卖掉了,听说像他这样的小男孩被卖后皆活不长久。 沐瑶让李四把门打开,她轻轻搭上云苏的脉搏。云舟抿紧唇角盯着沐瑶。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小公子有一双极好看的眼睛,好似能带给他们希望。 半炷香后,沐瑶紧锁眉头放下云苏的手腕。这毒相当霸道啊。这男子中毒至少有三个年头了,每逢月圆,噬心之痛生不如死,可他居然能奇迹般地挺活到现在,是条汉子。 对她来说,要解此毒并不困难,只是需要几味少见的药材。难怪牙子巴不得他早点死,富贵病啊富贵病。 沐瑶和善地问小男孩:“你俩会烧菜做饭洗衣打扫算账吗?” 云舟低头不语,又看了看云苏坚定道:“我俩都会。我哥烧得菜可好吃了,人也特别聪明,过目不忘,算账算得可快了,只是他病了。我也会烧菜,打扫之类的不在话下,小公子,我可勤快了,你买我们吧,我们不会让你后悔的!” 云苏耳朵微动,挣扎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平凡无奇的面容,脸色黄拉拉的,眼睛却出奇地明亮,美得令人移不开眼。 他提着微弱的气息轻吐:“小舟,不许骗人。” “这位公子,我不会烧饭也不会做菜。小舟却是会些。家道中落,他年纪虽小却已懂得照顾人,简单的吃食会做一些,味道尚可,还请公子怜悯他年纪尚小,带他走吧。” 云苏曾是上京四公子之玉竹公子。父亲获罪,全族发卖命不保兮,现在沦落到低声求人看人脸色,讽刺至极。他自跌落云泥便没了存活之意,只是放不下云舟,他才六岁,何其无辜,却乖巧地令人心疼。 沐瑶目光灼灼地盯着云苏好一会儿,起身与李四说道:“这两人什么价?” 李四急需脱手这两个赔钱货。大的卖不出去,小得卖不出价,还得费钱养着,怎么都是亏,便诚心道:“公子,若您想买,就给二两银子吧。” 沐瑶瞳孔放大:这么便宜! 李四以为沐瑶嫌贵,急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一个劲地叹苦经,说得好像天上地下就他最难。 语罢居然又主动让利几分,最终以一两半银子成交。 李四生怕沐瑶反悔,连忙把卖身契塞她怀里并反复强调一经出手概不退货。 云苏紧咬下唇才让自己不至于崩溃,他心中癫狂,上京玉竹公子,朝廷二品大员嫡子被人贱卖,二两银钱都不值当。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了,无须苟延残喘。小公子是个好人,希望小舟能好好活着。 接着沐瑶连看几人皆没看中。其中不乏有会做菜的,但少了点眼缘。 云苏气弱地挪不动步子,沐瑶请牙子帮忙送雇了辆马车送他们一起回去。李四一路感叹这两人走大运遇上了善人。云舟一路未吭声,就这么怔怔地看着沐瑶,虽然不知道他和哥哥今后的路在何方,但相信一定会比现在的境遇要好。 几人到了“随园”,云苏的目光落在了牌匾上,隶书貌丰苍劲,古朴大气。他目光闪烁地看了看沐瑶,心中有些不确定。 院落方方正正,小巧精致,崭新的门窗雕栏摆设质地昂贵。前院两棵枇杷树硕果累累,黄澄澄一片,玲珑可爱。沐瑶见云舟馋涎欲滴的样子便摘了几个给他解馋。 云苏和云舟没有想到小公子独居在此。沐瑶让他俩住西厢房,告诉他们房里的东西他们可以随意支配。 屋内满目皆是精品。连牙具也是牛角为柄猪鬃为毛。桌上摆着新鲜的瓜果和糕点。衣柜里放着天蚕丝制的衣裳还有珠宝点缀的男鞋。小孩子的尺寸没有但可以改一下。 环顾满屋子的黄花梨家具,二人震撼地面面相觑默不作声。他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他俩腹中饥渴难耐,挣扎了一番,小心翼翼地捧起瓜果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汁水丰沛甘甜沁脾,心中无比满足。 云苏倒了杯水,惊讶地发现茶具是上好的紫金砂制的,这一套少说也得三千两。喝上一口,这。。这茶是蓬莱岛产的天山雪啊!市价八千两一两茶!云苏已经彻底无语了,他懊恼自己就这么一口吞了,真是暴殄天物。赶忙又给自己斟上一杯,端直地坐着,恢复了以往贵公子的模样,细细地品茗着仙茶。 云舟诧异哥哥的举动,坐下来有模有样地跟着喝了几口,并未觉得好喝,反而带了丝苦香。 沐瑶还未交代他俩事宜,两人心下不安,便把自己料理干净后主动找起了活干。云舟把哥哥摁在椅子上劝道:“哥,放着我来,你先歇着,小公子知道你身子弱,想来不会责怪的。”云舟觉得公子是个好人,给他们住这么好的房子,用这么好的东西,人还特别和善,还摘给他枇杷吃,是个顶好的大善人! 云舟有模有样地拿起抹布东擦擦西抹抹,云苏在一旁瞧着鼻头泛酸。曾经他们也是高门里的贵公子,有众多的追随者,如今却伏低做奴。 云家两百多口人被发卖,历经多次转手,现已不知道多少人还活着。他的母亲——蔡国公府的嫡长女,知悉父亲获罪后便火速与其和离并与他和小舟断了亲缘,没多久又另嫁他人,绝情至此,恨之入骨。 大允获罪者三代不得入仕,为奴籍者永不得入仕。他和云舟两人这辈子也没了奔头。 傍晚时分,沐瑶终于做出了简易版的解毒丸。这玩意儿还需配上红花果,铁心兰方能处清除毒素,等明个儿托王皓打听打听。 沐瑶再见云苏云舟时,他俩已经洗净铅华,换上了得体的衣物。虽身显孱弱,但相貌无疑是顶好的。 该怎么形容云苏呢?陌生人如玉,君子世无双都显失色。沐瑶感叹这里的水土好得没话说,儿郎个个丰神绰约,玉树临风。云舟虽然还小,也不难看出其今后绝代风华。 这俩人气色好上不少,尤其是云苏,不像刚才连路都走不稳。 沐瑶把解药给了云苏,云苏难以置信地望着沐瑶:“主子,您是大夫?” “算是吧。喊公子就行。我姓沐,单名一个瑶字。” “吃吧,现在缺两味药清不彻底。待我寻来了再解。这颗能清除你体内九成的千机散。之后到了圆月便可安然度过。” 云苏浑身无法抑制地颤抖着,终于控制不住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竭力宣泄着心中的悲愤。 沐瑶被他吓了一跳,伸手去扶,没想到被云舟一头撞进怀里。云舟也哭得像个泪娃娃。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了。 云舟抬起红肿的双眼抽泣道:“谢谢公子救我哥哥!我们云家是被人害的,我爹是为了救我哥才犯了错。娘也不要我们了。我们只恨没有早些遇上公子,遭了坏人的道儿拉上整个云府陪了葬。我哥觉得一直是他的错,是他害了云家两百一十二口人。” 云苏云舟断断续续地哭诉了半天,沐瑶总算听明白了云家获罪的来龙去脉。云苏和云舟是前兵部尚书云衡的孩子,多年前四皇子夜玉珩勾结外族贩卖军火,云尚书截得证据上呈庆元帝,皇帝大怒剥夺了夜玉珩的头衔和十万兵权,这等于绝了他继位权,之后便与云家结了死仇。 云苏四年前已过殿试,就在他赴任湖州知府的路上遭人暗算身中剧毒。下毒之人正是当朝何皇贵妃,也就是夜玉珩的母妃,但杀手皆是死士,无一生还,云尚书苦无证据,只得将满腔愤怒强压心中。 云尚书已到暮年,只得云苏云舟两子。云舟尚小,全族的希望全压在了云苏肩上。云苏才华四溢,温润如玉,谦谦君子,清俊绝伦,有上京四公子之玉竹公子的雅称。 云衡对其寄予厚望倾全族之力培养,却遭人毒害被命批活不过五年。传南钺皇室有秘宝曰冰魄玉蝉,能解百毒。云衡为了儿子铤而走险,泄了军情做交易,不料这又是何皇贵妃设的局。云尚书愧对皇恩在狱中自尽了,云夫人为了自保也与云苏和云舟火速断了亲。 云苏和云舟给沐瑶行了跪拜礼,磕了三个响头。两人对天起誓此生忠于沐瑶。 要说沐瑶如今的感受那真是一言难尽。想买个厨子做饭,结果买回个玉竹公子,来历还这么复杂,连皇子皇贵妃都扯上了。那个何皇贵妃听着就是个狠角。虽然她不怕事,但是她嫌麻烦啊。要不送他俩走?会不会太残忍? 沐瑶举棋不定,又见云舟那双萌萌的大眼睛,仿佛看到了沐晨的身影。她恍惚着伸出手臂揽过云舟,下巴抵在他的头上,就像以前她抱着沐晨那样。 云舟扬起粉嘟嘟的小脸紧张道:“公子,是不是我和哥哥给你惹麻烦了?”云苏和云舟不想隐瞒身世,公子是好人,不能瞒他。 沐瑶温柔笑道:“没有,我只是想家了。” “那公子为什么不回家?” 沐瑶眼中露出悲凉::“因为回不去了。” 云舟还想问下去,被云苏打断:“公子,我和小舟先去准备晚膳吧。” 沐瑶对吃食要求很高,望着他俩希冀的眼神说道:“那我一会儿尝尝你俩的手艺。” 半个时辰不到,他俩完成了三菜一汤:腊肠蒸鸡肉,大葱蒸土鸡蛋,炒青菜,青菜蛋花汤,外加一碗白米饭。 沐瑶看着这搭配沉默了好一会儿出声:“你们再盛两碗饭和我一起吃。” 云苏忙道:“公子,这不合礼数,我和小舟在厨房吃就好。” “一起吧,我这儿就这么点大,人就咱仨,没这么多规矩。我平时一个人吃饭冷冷清清,一起吃热闹些。” 云苏便不再多说。云舟很机灵地添好了碗筷,两人强忍眼中的泪花埋头吃着白花花的大米饭。这顿饭吃出了家的温馨。 沐瑶很意外这几道菜看似寻常,味道却比想象中好多了。她纳闷难道真是六岁大的孩子做出来的? “小舟,今天的饭菜是你做的?” 云舟有些紧张:“公子,是不对您胃口吗?我一定会好好练习的,一定烧好多好吃的给公子吃。” “不是,味道还不错,比我想象中的好吃。都是你做的?” “嗯,菜都是我烧的!我哥哥帮我备菜,还煮了饭。”云舟自豪道。他一开始还很忐忑,但后来发现厨房里有许多精致的琉璃小瓶子,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佐料香料,毫不夸张地说,市面上有的这里应有尽有,把他和哥哥震惊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哥哥说这里的柴火是橡木的,大米是玉泉山的品种。用这些材料做出来的饭菜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就是觉得公子有钱,很有钱!奢侈,很奢侈! “小舟好棒,云苏也很棒。你俩加油。”沐瑶开心地鼓励着。 接着她拿出一万两银票递给云苏:“这些钱你拿着开销,用完了再和我说。手里暂时没有更小的面额,你可以去通宝钱庄兑换。记住,吃的用的穿的不用省,差的我用不惯。” 云苏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银票,一万两怕是能用上好久好久吧。嗯,一会儿他得算算,列个用度计划。 云舟在一旁兴奋地不行,他怎么觉得如今的生活比之前在家中还要好上几倍呢!他有点馋“万字阁”的藕糕了。 沐瑶接着道:“解药的药效还有一会儿才能全部发挥。你现在没什么感觉,晚点儿就会疼上了。你忍忍,把黑血吐出来就好了。这两天你且歇着。我这儿没什么讲究,按时备餐就好。我屋里内厢关着就代表我在忙,膳食放门口就行了。若是有人造访,你们就来通知我。” 云苏胸中如涛浪般翻涌,他感激地看着公子,恨不得紧紧拥抱他。他觉得人生又有了新的启明灯,而公子就是他的启明灯。 第11章 安顿云苏和云舟,再遇赵怀安 次日晌午时分,天空一片柔情,和煦的阳光落在沐瑶身上暖烘烘的,惬意得她想再睡个回笼觉。 云苏和云舟准备的丰盛早膳热了又热,现在午膳也备好了却仍不见内厢有动静,俩人焦急地在门外徘徊。 “哥,沐公子在里头不会有什么事吧?”云舟担心道。 “内厢房门未开,我们不可打扰公子。”云苏也想上前叩门,只是沐公子有言在先,不好坏了规矩。 大允的儿郎大多勤奋,无论各行各业皆秉承着晚睡早起的优良传统。 儿郎生存不易,若是有了惰性被他人赶超,娶妻、财富和仕途这三座大山更是难以跨越。 就拿云苏来说,解毒后他觉得身体充满了力量。重获新生的他寅时便早早醒来。随园的大厅中摆放着一些书籍,他随手翻阅,这是他多年养成的读书习惯,也正因如此,他才能位列上京四公子之一。而云舟卯时刚过便被云苏拖起晨读认字半个时辰,之后便精心准备起了膳食。 他俩哪里会懂沐瑶二十三世纪的宅女作息。在沐瑶原来的世界通宵达旦是家常便饭,晚上十点对她来说才是一天的开始,凌晨三四点睡觉是常态,第二天早上七八点照样精神饱满地去上学。 到了云启,没有课要上,没有作业要交,没有事业要继承,没有派对,也没有闺蜜死党,只有无尽的创作。现在手头宽裕,心里也踏实,熬夜大半个月睡上几天饱觉不过分吧。 “咚咚咚”几声沉闷的叩门声响起,云苏怕惊扰到了公子,赶忙前去开门。 只见许倾城一脸震惊地看着云苏:“云兄,你怎会在这儿?” 许倾城作了一幅《鸟鸣涧》,他借鉴了沐瑶的画风,融合了自己的见解融汇到画技中,除了色调略失艳泽,在其他方面他自认为都有了一定的提升,便拿来让沐瑶品鉴,没想到开门的是云苏。 云苏也没想到这么快遇上了熟人了。该面对的还得面对,总不见得把自己关在小院里当懦夫,垂眸叹息道:“说来话长。” 云苏简述了事情的经过,许倾城惊讶沐瑶竟然还懂医理。云苏的病上京贵圈无人不知,云尚书为了云苏的病遍访名医无果最终走错了道儿毁了满门百年基业。 沐瑶能治好云苏,想来医术已是登峰造极。她年纪轻轻却身怀多门绝技,许倾城发现沐瑶身上的谜越来越多,她到底是谁?许倾城第一次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许倾城深知云苏的困境,就算他脱离了牙行,以后的生活也是举步艰难。曾经高高在上的玉竹公子如今坠入尘埃,没有了世家的底蕴和权贵的支持,在上京妄想翻身难于上青天。更何况身后还有何皇贵妃和四皇子的威胁,随园绝不是他和云舟的世外桃源。 沐瑶现在已成了许倾城的逆鳞,他哪怕置自身于险境也不忍让沐瑶受伤分毫。 “云兄有没有想过和小舟离开大允?许倾城试探道。 “我在北冥有位朋友,不若我推荐你前去?”许倾城继续说道。他与谢辞师出同门,可以为云苏写封推荐信,让其换个身份长居北冥。 云苏知晓许倾城的顾虑,他苦笑道:“沐公子待我有再造之恩,我和小舟发誓这辈子忠其左右,绝不食言。再则我云家获罪皆因通敌南钺,皇恩浩荡未灭九族,若我和小舟远走北冥,未免流言四起再生祸端。” 许倾城俊眉紧蹙,一时也无更好的劝谏。 云舟远远听到了云苏的话,急忙跑来大声道:“我和哥哥不走,沐公子是好人,他救了我哥哥的命,我和哥哥要一辈子效忠沐公子,绝不离开。”云舟好不容易才和哥哥安定下来,跟了这么好的小公子,他不走。而且他哥哥体内的毒素还未清尽,沐公子是比医圣“简心”更厉害的神医,他和哥哥就算死都不会离开沐公子的。 “谁要走了?”沐瑶慵懒的声音响起。厢外的动静这么大,她回笼觉都没睡成。 云舟上前一把抱住沐瑶急道:“沐公子,求求你别赶我和哥哥走,你是好人,还是神医,我们不愿意离开公子。” 沐瑶被云舟说懵了,在了解了事情经过后,内心不禁也担忧起来。哎,知她者许倾城也。 许倾城斟酌了一番后道:“我在五台县有座别院,愿意借住给云兄。我大哥在那儿还有间脂粉铺子,也可以交由云兄打理。不知云兄意下如何?” 云苏垂眼沉思,云舟在一旁急得哽咽道:“五台县在牡丹州,离这儿可远了,我们不愿意离开沐公子。”云舟真心喜欢沐瑶,沐公子对他好,他和哥哥跟着沐公子心里踏实。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定生活,刚憧憬上便要化为乌有,云舟不愿。 云苏内心挣扎许久,下定决心抬眼道:“我和小舟愿意去五台县,只是沐公子,我。。。” 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大恩大德来世再报?还是。。。?他神色复杂地望着沐瑶。云舟早已把沐瑶当成生命的支柱,但现在又不得不远离她。他是戴罪之身,前路荆棘遍布,怎可连累恩人。 沐瑶明白他俩离开是最好的结果。但现在这个样子,沐瑶实在于心不忍,总觉得有把刀悬在心头,窒息得很。 沐瑶作为全球前十的豪门继承候选人之一,从小修行最多的便是沉着冷静,按行自抑。她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最优的决策。 片刻后沐瑶平和道:“就先按许大哥说的办,你俩去五台县别院暂住着。我之后会计划在扬名镇或上京开酒楼,做得好的话很快会在五台县开分店,到时候就由你和小舟负责。解毒的事儿你别担心,我这几天就去寻那两味药,等配出来了就派人给你送去。奴籍卖身契我一会儿去府衙消了还你们良籍。” 云苏和云舟震惊得无以复加,云苏拉着小舟满怀感激之情地做礼拜行叩恩,沐瑶是他们一生中最贵的贵人,哪怕沐瑶现在叫他去死,他都甘之如饴。 许倾城感叹造化弄人,云苏和云舟遇上沐瑶可谓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看着沐瑶含笑道:“阿瑶不必如此麻烦,去除奴籍的事儿就交由我去办吧。解药到时我让人快马送去便好。”许倾城不愿沐瑶参与云苏的任何事情,此中风险就由他担了,怎么说他母亲也是当朝长公主,何皇贵妃总得顾忌几分。 云苏和云舟再次谢过许倾城,如今这条路是他俩最好的选择。虽然暂时离开了沐公子,但是今后沐公子还会用到他们的,并没有抛弃他们。想到这里,俩人心安不少。 很快许倾城办好了良籍,派王皓送他俩去了五台县。沐瑶很感激许倾城处处为她着想,内心也越发依赖起他来。 两人一同品鉴了《鸟鸣涧》许久,沐瑶发现许倾城特别擅长描绘鸟类,两只黄鹂在许倾城的笔下栩栩如生,逼真传神。若是色泽再亮丽些形象会更为饱满。沐瑶把最新研制的植物颜料匀了一半给许倾城,共有八种调色,其中有一种蒂芙尼蓝是这个世界所没有的,她为其改名为清水蓝。 许倾城凝视着沐瑶特制的颜料爱不释手,抬眸望向沐瑶,眼中的炙热欲将其熔化,为什么世上会有如此惊艳绝伦的少年郎?他一把抱住沐瑶,紧紧地将她揉进怀中,少年郎身上独有的体香令他沉醉,盖世之才令他沉沦。 沐瑶被许倾城的举动惊着了。一股莫名的悸动袭上心头,只想着岁月静好,天长地久。 良久他俩才分开,许倾城有些尴尬道:“阿瑶,为兄太激动了,你总能给我惊喜,好似身上充满了无数的秘密,无论我如何挖掘,总能挖出更多的珍宝,此等惊世之才必将名满天下。你快告诉我,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在许倾城眼中,沐瑶无所不能。 沐瑶无语,轻笑道:“许大哥你太看得起我了,我不会的多了去了。” 俩人推心置腹地畅聊许久,不知不觉中红轮西坠,玉兔东升。沐瑶建议去醉味楼大吃一顿,她突然想吃那里的腊味合蒸了,正好顺便去做个市场调查。 醉味楼是扬名镇上数一数二的大酒楼,有三层楼高,外观古色古香,雕梁画栋,内部奢华气派,矞矞皇皇。从下至上客流涌动,熙攘非凡。 他俩上了三楼的翡翠阁,这间包间最低消费得五百两银子。沐瑶为了感谢许倾城妥善安排好了云苏和云舟,执意做东,点了店里所有的招牌菜和三十年陈的桃花酿开怀畅饮。 这里菜色明艳,口味丰富,种类繁多,最让沐瑶惊艳的是一道叫做莲花酥的甜点,桃粉色的酥皮呈莲花形绽放,内有芒果做的花蕊为核,美轮美奂,仿佛刚出淤泥的仙子,濯清涟而不妖。口感上层次分明,最外层的酥皮清甜可口,越往里层甘味愈浓,是一道不可多得的佳品,沐瑶给其打满分。 “阿瑶,你先前提的想开酒楼的事儿确定吗?”许倾城饮完最后一口桃花酿问道。 沐瑶红着脸晕乎乎地答道:“没错儿,我要开个酒楼。画作的钱虽好赚,但画多了就不值钱了。饥饿营销才最保值。” 许倾城听着“饥饿营销”这词儿新奇,但也猜出个大概意思,觉得沐瑶形容得贴切,不由地越发佩服起她来。 “小骗子,还说你不会的多了去了,我看你在经商上也是一把好手。”许倾城轻笑道。沐瑶听着许倾城富有磁性又充满宠溺的语气,脸色越发红润起来。 许倾城呆呆地望着沐瑶,忽然发现眼前的小郎君多了几分颜色。尤其是那双明媚的眼睛,透着女儿家的娇气,别提有多诱人了。 许倾城移开目光凝神片刻,缓道:“阿瑶,明个儿大哥带去看铺子。” 沐瑶一听来了精神:“是哪儿的?” 许倾城笑道:“是我大哥名下的一家酒楼,叫“水云间”。我大哥正想出手。” 沐瑶好奇道:“为什么?是生意不好吗?” 许倾城叹了口气道:“我大哥许问尘经商多年,他就是靠着“水云间”起家的。刚开始赚了不少钱,后来雄心勃勃又开辟了其他生意,五台县的脂粉生意就是其中一种,还有油粮和珠宝。前几年他听信了身边一些朋友的建议,做起了押镖的生意。当时家里都反对,觉得风险太大,我大哥却执意要干,结果有一笔生意在押镖途中遇上了贼匪,我二哥那时正巧因人手不够前去帮衬,一同遇险。命是捡回来了,但却受了重伤瘫痪至今。我大哥因这事儿内疚不已,生意也无心打理逐渐颓败。那次押镖损失惨重,我大哥赔了许多钱,家中亦贴补了不少。 现在我大哥将与英国公府的沈贵女联姻,更无暇顾及生意,便想着将这些产业出售。” 沐瑶听了许倾城这番话不禁为他大哥和二哥惋惜。 “我会些医术,若许大哥信得过我,我可以为许二哥看看腿。” 沐瑶主攻外科,也许她能治好许二哥的病。 许倾城激动万分,他就知道阿瑶一定会为他二哥治病的。阿瑶连云苏的绝症都能治好,他二哥的病或许能有转机。 许倾城嘴里不停地感谢着沐瑶,他眼角通红,弄得沐瑶心疼起来。 这时楼下不和谐的吵闹声引起了骚动。 许倾城凭栏望去,瞳孔一缩。 沐瑶顺着许倾城的视线望去,居然看到了顾惠然,瞬间酒醒了不少。 “许大哥,那不是顾惠然吗?” 今日顾惠然一身大红烟纱裙,手挽一条雪狸绒毛,发髻上插着一支玉蜻蜓金步摇,贵气逼人。左右各有一名俊秀男子相伴,让沐瑶想起了电视剧里大佬左右拥抱的场景,说不羡慕是假的。 “死胖子,本郡主的包间你也敢占?” 沐瑶听着嚣张的话语嘴角一抽,果然很顾惠然,还是那么缺德。 等等,她对面那位是。。。?随着顾惠然移开身形,那不是赵怀安吗? 沐瑶兴奋了,她对赵怀安有着深刻的印象。《洛神》的竞拍他出了大力。今日赵怀安穿了一袭白色祥云袍,脚着黑绸金边靴,头发高高束起,用一支帝王碧玉簪束着,手持一把檀香折扇。这搭配,这审美,孰不能忍。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被许三公子拒婚的淮扬侯府的顾贵女啊!这望月阁爷半个月前就定上了,怎么你一来就说是我占了你的位子呢?没想到顾贵女这么幽默,喜欢说反话。”赵怀安睨了她一眼。虽然顾惠然的姑姑是大允皇后,但是他赵怀安后头也有人啊,他亲亲娘亲可是何皇贵妃的亲姐姐。庆元帝后宫也就两位,要论皇后和皇贵妃孰轻孰重,他赵怀安可不认为他小姨比顾皇后差。敢找他的茬,妥妥地找死。 顾惠然最忌恨别人拿她和许倾城的事儿做文章,这是她这辈子抹不去的污点。 沐瑶摸摸鼻头轻咳道:“许大哥,这小胖子真是个人才,和人吵架还不忘给你拉把仇恨。” 许倾城摇头苦笑道:“无妨,顾惠然记恨我也不是一两天了,以前同她在国子阁一同学习过,还未觉得她心性多差,没想到她心胸如此狭隘蛇蝎心肠。我庆幸爹娘看清了她的真面目没能结亲。” 沐瑶望着许倾城精致的五官,一抹红晕漾开,她也万分庆幸许倾城没有结亲。 许倾城瞬间转头对上了沐瑶炙热的目光,呼吸一窒。不知为何,他觉得沐瑶的眼神里多了些他不愿承认的情愫,却不排斥,甚至有些激动。 恍惚片刻眼神中多了丝严肃提醒道:“阿瑶,赵怀安的姨母是当朝何皇贵妃。你今后若是与他遇上,尽可能避开。” 沐瑶惊诧:不会这么巧吧,她觉得小胖子的性格还蛮对他胃口的。 顾惠然尖锐的嗓音再次响起,这回引起了全楼的关注。 “你个没人要的丑八怪,至少我身边不缺夫侍。你呢,一把年纪还没人肯嫁。你不知道吧,你小姨先前还在我面前极力撮合你我呢,真好笑,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你这种冬瓜,怕是夜长梦多。”顾惠然被气得顾不得面子,直接开撕,谁让他拿许倾城做文章呢。 周围“啧啧”的感叹声此起彼伏,大伙都不相信眼前的是那位上京排名第三风姿绰约的顾贵女。 “没想到顾贵女骂起人来这么凶。” “可不是么,也难怪啦,你看看她对上的是谁?” “嗨,遇上赵怀安,也算顾贵女倒霉。”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激烈地讨论着。 顾惠然反应过来,气势一下子收敛了不少。身旁两个夫侍见形势不妙,想拉着顾惠然走。 赵怀安不干了,他富态圆润,多才多艺,谁说他没人要的!他才十八好不好,急个啥!他大太爷说了,儿郎四十一支花,凭他一表人才显赫的家世,想嫁他的人多了去了。 他步伐灵活的闪到三人面前,手举折扇指着顾惠然鼻子骂道:“爷英俊潇洒,富甲一方,想嫁我的贵女对多了去了,从清水关都能排到玉石关。再说了爷还未及冠礼,哪像你都快二十了还未嫁人,家里夫侍一堆。听说你把先前遣走的几个夫侍又召回来了,最近又纳了七八个,看不出你身子骨看着孱弱,胃口不小精气十足。你先是被许三公子拒婚,又失了做太子妃的头衔,你还能嫁什么高门大户啊,我看你啊想开点,和家里那群小侍打打闹闹一辈子算了,运气好点呢还能留个娃给你养老送终。” “毒,太毒了!”原来小胖子这么毒舌。沐瑶决定以后要离他远点,不然被他怎么气死的都不知道。 众人哄堂大笑,顾惠然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伸手甩开折扇,一个巴掌向赵怀安呼了上去。 醉味楼里鸦雀无声,大家怔怔地望着他俩,顾贵女居然出手当众打了赵怀安。以赵怀安的性子,这梁子结大了。 许倾城也被顾惠然的出手惊到了,嘴角忍不住抽了几抽。 沐瑶一颗心悬在喉咙口,仔细观察着赵怀安的神色。 赵怀安果然被这巴掌打懵了,他长这么大只有大太爷拄着拐杖打过他屁股。 “死三八,爷打死你!”只见赵怀安大吼一声,虎躯直扑顾惠然。顾惠然身旁的两个夫郎哪敌得过赵怀安的体魄,两下子就被他抡到一边。赵怀安发疯似的骑在顾惠然身上,一手掐着她的脖子,一手死命地往她脸上左右开扇。顾惠然从小娇生惯养,哪儿经得起这般折腾,没几下脸就被扇肿了,嘴角渗出了血丝。店家惶恐不已,眼见顾贵女两眼一翻要被扇没气了,连忙上前拉架。奈何赵怀安体魄惊人,一旁吃瓜看架的群众见形势危急也一个一个地上前帮忙,终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赵怀安拉到一旁。两名夫侍赶忙抱起顾惠然直奔医馆。 赵怀安身旁的王管事吓得差点魂飞魄散,拉着赵怀安就跑。 醉味楼的吴掌柜急得在门前来回踱步。淮扬侯的顾贵女在店里出了大事,醉味楼也免不了责罚。 楼里的吃客已经无暇顾及佳肴,个个群情激昂。 沐瑶有些为小胖子担心:“许大哥,赵怀安会不会有事?”她闲暇之余读过一点大允律法,贵女金贵,一般辱骂都要被罚,更何况出手殴打。若是按照大允律法严判,小胖子这回惨大发了。 许倾城收回目光淡定道:“无妨,赵怀安背后是何皇贵妃,但少不了吃点苦头。 ” 沐瑶吐出一口浊气:“许大哥,今日看着真解气。没想到小胖子这么有魄力,干了我一直想干的事儿。” 许倾城嘴角微扬,内心赞同地不能再赞同了。只可惜赵怀安今日没把这祸害给打死。 第12章 医术才是我的专长 沐瑶吃了一肚子瓜回了“随园”。喊了几声小舟,才意识到他俩已经去了五台县。 沐瑶虽然会做饭,但她懒啊,也不愿再去牙行冒险买人。还是尽快把酒楼开起来吧,到时候搬去酒楼住就不愁吃喝了。 次日,许倾城早早来到了随园并带来了丰盛的早餐。 沐瑶迷迷糊糊地吃完了早餐后随许倾城前往丞相府。 琉璃街离上京很近,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这也是沐瑶第一次入上京。 上京的大街小巷比扬名镇宽敞不少,主街可以容纳八辆马车并驾齐驱。街上商铺鳞次栉比,商品种类更加丰富,平日里见不上几次的大芒果,火龙果,五彩凤梨在这里随处可见。 这儿的建筑不像扬名镇,只有两三层楼高,诸如珍宝阁那样的宏伟建筑,上京有好几处。 老百姓的着装更为精致得体,一眼望去没有粗布麻衣,个个气质非凡,翩翩若仙。贵女也能见上不少,就他们这一路就见着不下五六个贵女,容貌虽然普通,但是通身的贵气给其又添上三分端庄秀气。沐瑶发现上京的贵女很注重身材管理。花溪村和扬名镇上见着的宽腰肥臀,在这里不存在的。 沐瑶第一次拜访丞相府,想到马上要见着许倾城的家人,心中难免紧张。许倾城再三强调不用备礼,但沐瑶总觉得不合适。正巧路过一间“墨品阁”,就随手挑了几样小摆件略表心意。 “许大哥,礼轻情意重,这些小摆件也不知你家人喜欢不喜欢。”沐瑶想着要不要再买些点心首饰什么的。 许倾城汗颜,沐瑶一共买了三大件:丈六白鹿纸三刀,白牛角为杆羊毛为毫的“汉珍笔”一支,一两徽墨一两金的宝墨沐瑶买了二两。 总计五十八万两!这是什么概念?近丞相府一年的开支!阿瑶居然说是小摆件。虽然她现在是个富豪,可这花钱的速度也太惊人了。 许倾城有些担心阿瑶今后能不能娶上媳妇,想到这里,许倾城心里又不舒服起来。 长公主夜静姝和许丞相许渊明收到许倾城的手信,告知他认识了一位神医,有希望治好许礼成的病,激动地早早守在门口候着。他们知道那些世外高人性情不定,为表诚意,他俩可不敢怠慢。只要能治好许礼成,就是给神医下跪,他俩都愿意。而许如尘那边,听说三弟要介绍买家给他认识,一早便从湘阳城往回赶。 沐瑶见着了长公主和许丞相,郑重地拱手行礼,身姿标准得滴水不漏。 而夜静姝和许渊明见了沐瑶怔神了半晌,在许倾城的提醒下才迅速扶起沐瑶。 夜静姝正视这位十几岁的小郎君,疑惑的眼神一个劲地飘向许倾城。见儿子淡定如松,心里也敞亮了几分。人不可貌相,神医医术通天,会个驻颜术再正常不过了,便热情道:“沐神医看上去年轻得很,驻颜有术。” 沐瑶一噎,不知如何回答。什么叫驻颜有术?她今年年方十八啊。 许渊明满目堆笑地迎着沐瑶移步正厅。“沐神医舟车劳顿,我已备下薄酒为您接风。” 沐瑶见二老又热情又恭敬,受不起啊受不起,忙道:“长公主,许丞相不必客气,许大哥待我亲厚,如同嫡亲大哥般,你们喊我沐瑶就好。” 夜静姝一时语噎,忘了接口。沐神医喊倾城许大哥,那他真是个小儿郎?有这么小的神医吗? 许渊明反应就快多了:“我们也不生分了,同倾城一样唤神医阿瑶吧。” “好的,好的。”沐瑶如小鸡啄米般点头。许倾城待她如亲人般,他的父母,沐瑶也觉得分外亲切。 这一路上长公主和许丞相太客气了,嘘寒问暖,弄得沐瑶神经高度紧绷,都没顾上欣赏府中的美景,听许倾城说府内有一株桃树,有四人牵手环抱那么粗壮,这株桃树属于大允国宝品种,名曰“菩提仙”,一年开两季,春开漫天红火,冬日皑皑晶莹,是长公主出嫁时的嫁妆。 “阿瑶今年多大了?”许丞相慈爱地望着沐瑶问道。 许倾城性子淡泊,能处得来的同龄人也没几个,之前云家的云苏算是一个,可惜家道中落。 “回丞相,我今年十八了。”沐瑶如实回道。 许丞相捋了捋不存在的胡子,神色不明地点了点头。 夜静姝觉得这个小郎君看上去实诚得很,虽然其貌不扬,但一双眸子澄澈透亮,一看就是个心善的好孩子,她打心眼里喜欢,便笑道:“阿瑶也不用长公主,许丞相的称呼了,喊声伯母伯父吧。”她想通了,许倾城愿意回来就好,这孩子受了委屈,一年多不曾回府。现在带了朋友回来,她高兴着呢!无论沐小郎君能否治好礼成的病,都不影响她对沐瑶的喜欢。 许渊明紧道:“是啊,阿瑶,你就喊我们伯父伯母,以后常来玩儿。府里大得很,不是老夫自吹,在上京,没几个府院有我这儿雅致。” 许倾城很高兴父母喜欢沐瑶,便道:“是啊,阿瑶。一会儿我带你去看看那株“菩提仙”。” 许渊明爽朗大笑几声骄傲道:“这菩提仙啊,是株桃树,除了宫里头,我府里这株是独一份。” 沐瑶早想去看了,被他们这么一说更是心痒痒的。不过她还没做正事儿呢,强压下心头兴奋:“伯父,不急,待我给许二哥看过腿再去也不迟。” 许渊明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听倾城说阿瑶的医术非凡,赛过“医圣”简心?” 沐瑶沉思,她记得小舟曾经说过医圣简心为云苏看过病,毫无起色。这么说来她的确比得过简心啊。救死扶伤是件极其严肃的事情,她有义务让病人家属心安,便不再谦虚:“是的。” 许渊明没料到沐瑶会这么直白的回答,一般人不都得客客气气谦虚一下,再等他吹捧客套客套?许渊明突然被整不会了。 夜静姝听了高兴坏了:“阿瑶说能救就能救,我儿的病有着落了。” 先前看了几十个名医,宫里头的御医之首文泰然,民间的医圣简心,都没沐小郎君来得自信干脆。就冲着这点,她也无条件选择相信沐瑶。 沐瑶脸上的笑容差点绷不住,喂喂,她只说医术赛得过简心,可没说能治好许二哥的病啊,这不是还没看过病人么。被长公主这么捧着,心头压力山大啊。 沐瑶眼神扫过身旁的礼物,二老太热情了,差点把这儿给忘了,太失礼了,忙起身道:“阿瑶第一次上门拜访,出门仓促备了些薄礼,还望伯父伯母不要嫌弃。” 说完便将礼物递了过去。 长公主和许丞相是何等眼力,早就注意到了“墨品阁”的字样。虽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是墨品阁是上京最贵的墨宝铺子,件件精品,就没不贵的。 长公主突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小郎君风尘仆仆前来为她孩子看病,还如此破费。 “你这孩子太客气了,墨品阁的东西就没有不贵的,你给我儿看病,还让你破费,怎么使得!倾城你也真是的,怎么不拦着点!” 许倾城苦笑,哪里拦得住啊。阿瑶花钱,他就没一次拦得住的。他现在倒有些期待爹娘知道这几样薄礼价值五十八万两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许渊明在一旁乐得不行,竭力压下上翘的嘴角。他自从娶了长公主就没见着过多少银钱,平日用度都得上报长公主,弄得自己私房钱攒了二十多年了还只有两三箱白银这么点儿。墨品阁的宝贝他眼馋很久了,无论哪件他都不嫌弃,不嫌弃!他现在就想看看里头都有哪些宝贝,有没有他馋了许久的敦煌墨和祁连湖狼毫笔,这两样少说得三万两才能拿下。 “老张,把我那盒御龙井拿来。”长公主吩咐道。 长公主手里这盒御龙井是雪茗国前年送来的贡品,雪茗国是大允国的附属国,御龙井是那儿的特产,很是名贵。前些日子进宫帮着调解皇后与何皇贵妃之间的矛盾,庆元帝为表感谢,送了长公主三两茶叶。至于后宫两位为何会产生矛盾,那就得感谢赵怀安和顾惠然了。为了他们两个大宝贝,后宫两位暗斗高手第一次较劲到了明面上,惹得庆元帝头痛不已。 沐瑶听过御龙井的名头,许倾城前些日子品尝了她那儿八千两一两的蓬莱岛产的天山雪,感叹此茶天下唯有雪茗国的御龙井能与之媲美。 沐瑶很喜欢这份回礼,她回去得好好尝尝这御贡的仙茶。 长公主望着沐瑶越看越喜欢,这小郎君纯真无邪,脸上没个假的,她很久没有见着这么纯粹的孩子了,比她生的那三个讨喜多了。 沐瑶向许倾城眨了眨眼,许倾城立马会意:“爹,娘,不如我带阿瑶先去看看二哥?” 夜静姝和许渊明连声道好。许渊明尽可能克制着内心的希冀,之前受的打击次数太多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以平常心对待就好。 雪月阁里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一家人除了许如尘还未归家,全到齐了。 沐瑶瞧着许礼成,虽然他常年卧病在床,气色倒还不错,可见他是一个积极乐观的儿郎。 许礼成有着许倾城五分相似的长相。他眉目清俊,鼻若悬河,微微扬起的嘴角显露出他的好心情,头戴束发碧玉冠,身着青色绸衫,没有多余的配饰,指甲齐整,一看就知是一个严于律己很爱干净的人。 沐瑶细细打量许礼成的同时,许礼成也在默默观察着沐瑶。这位便是倾城口中极力推荐的神医了,没想到年龄比他还小。倾城难得回来,无妨,爹娘高兴,倾城高兴便好。 “许二哥,我现在帮你看看腿。”沐瑶上前撩起许礼成的两只裤脚管。腿部的肌肉并未呈萎缩状,可见许礼成很爱惜自己的身体,并每日坚持做按摩和康复训练,没有自暴自弃,是个心性坚强积极向上的好儿郎。 听许倾城说他二哥瘫痪在床好多年了,沐瑶不禁佩服起许礼成的坚韧。 经过仔细检查沐瑶确定许二哥的腿有很大的希望康复,这离不开他长期的自我护理,若没有这份坚持,怕是神仙来了也摇头。 沐瑶抬头正色说道:“许二哥的腿部肌肉并没有萎缩,看得出许二哥很珍惜自己的双腿。就是因为这份珍视,他的双腿康复的希望很大。” 屋内静悄悄的,几人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尤其是许礼成,他听到了什么?这个小郎君说他能治好他的双腿?他莫不是幻听了? 沐瑶见他们几个一副怀疑的态度,很是无语。她瞧着就那么不靠谱么?非得白须飘飘仙风道骨的模样? 看来她开酒楼的决策是对的。在这儿当个大夫怕是得饿死。 沐瑶深吸一口气安慰道:“真能治。” 一双嫩白的玉手紧紧挽住沐瑶的双手,长公主热泪盈眶地盯着沐瑶再次确认道:“阿瑶,你再说一遍,我儿的病你能治?我没听错是吗?” 许渊明和许倾城皆是激动地看着她,而许礼成在一旁则双目紧闭,一丝不苟的衫袍被他攥的褶皱迭起,好似静静等待着老天的宣判。 沐瑶曾经在医院实习过半年,这种充满希冀的目光她再熟悉不过了。她坚定点了点头。 “太好了,天佑我儿。礼成,你听到了吗?你的腿能治,能治。”夜静姝一把抱住许礼成泣不成声。这孩子从小乖巧, 自从瘫痪以后,大儿子自责万分,日日遍访名医散尽钱财,更是愧疚地不敢跨入雪月阁半步。眼见大儿子年龄二十有八,终身大事还未着落,她和许渊明心急如焚,辗转反侧。好不容易英国公府沈贵女愿意与其联姻,许如尘却仍旧一个劲得往外跑,和沈贵女见面的次数五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现在好了,礼成的腿有指望了,来年过年一家人可以吃上团圆饭了。 许倾城拉过沐瑶道:“阿瑶,治我二哥的病需要哪些药材?” 夜静姝一听,也不哭了,回过头来赶忙道:“是啊阿瑶,需要哪些药材你尽管说。就是寻遍天涯海角,我也把它们找来。” 沐瑶平静道:“其实没有这么复杂,只需要动个小手术就好了。只是需要动手术的工具这里没有,要特殊打造。对了,你们这里有没有麻沸散?” 沐瑶说的什么手术,什么散,他们几个完全没有听过。一时皆呆愣在那儿。 沐瑶看他们的神色全明白了,说道:“没关系,麻沸散我会做,手术工具我一会儿画几张图纸给许大哥,你们找人严格按照我图纸上的尺寸打造就行了。” 关于沐瑶说的小手术,她向几人简单介绍了一下。她已经尽可能用了最简洁最平和的语气,但还是很好地引起了他们的一致恐慌。 “什么,要在腿部动刀子?这。。。这能行?”夜静姝和许渊明脸色都变了,许倾城也没好到哪里去,惊骇地望着沐瑶。只有许礼成睁开了双目坚定道:“就依沐神医说的做。” 这个小郎君是多年来第一个说他腿能治的大夫,无论成功与否,他愿意赌上他的余生。 沐瑶越发欣赏起许礼成,潜龙在渊,等他康复了,定能翱翔天际,直上云霄。 沐瑶轻轻拍了拍长公主的手背:“伯母放心,我主攻外科,论手术,我是专业的,作为医者,我不好打保票,但是九成五的把握是有的。” 夜静姝听不太明白:“什么叫主攻外科?”其他几人皆好奇地望着她。 沐瑶轻咳几声:“简单来说,医术是我的本职,我学医的时候主攻手术这块。外科的的意思简单来说就是除了内调以外的所有治疗,你们可以这么理解,像在身体上动刀子之类的大多数都属于外科范畴。” 沐瑶见几人仍是费解的样子继续说道:“我这么说吧,比如需要通过药物治疗的大都属于内科范畴,好比喝药什么的。 而通过手术治疗的大多属于外科范畴。” 许倾城最先回过神来:“阿瑶,你不是师承谢大师,擅作书画吗?” 沐瑶笑道:“许大哥,怪我先前没和你说明。医术才是我的专长,是我最擅长的领域。至于书画只是家人让我从小学习的兴趣爱好。” 什么!许倾城震惊了!书画只是阿瑶的兴趣爱好! 许倾城满脑子刷屏爱好这两个字。天呐,他听到了什么,医术才是沐瑶最擅长的,那他的医术得多登峰造极啊,怕是位居云启第一都不为过。 回想起遇见沐瑶的第一天,他从来没有这么庆幸过。他的阿瑶真的是笔落惊画坛,医术泣鬼神。 而许礼成也仿佛已经能见着自己健步如飞的英姿。他沉寂太久了,久到上京快遗忘了他这位上京四公子之“晴兰公子”。 长公主和许丞相激动得语无伦次,他俩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只是握紧了沐瑶的双手不停地郑重道谢。 一切尽在不言中,可怜天下父母心。沐瑶耸了耸泛酸的鼻子,她突然想家了,想自己的父母,爷爷,还有沐晨他们。 第13章 得水云间做新东家 许礼成的治疗计划进展得很顺利,许倾城拿着沐瑶给的图纸找了上京最好的铁匠胡一刀师傅打造。胡师傅拿到图纸时研究了许久也不明白这些个是做什么用的,但看着细致精巧,顿时来了精神,立即动手打造。他生平最喜捣鼓稀奇玩意儿,这也是对他手艺的一种挑战。很快,原本承诺七天交付的手术工具,胡师傅三天便打造完了。 许倾城很快买来了麻沸散所需的材料还有其他许多药材。沐瑶忙得飞起,羊肠线,简易的酒精,还有手术室筹备等这些事情都需要她一一落实。 而许渊明和长公主这两天坐立不安,他们被沐瑶的“小心意”吓到了。御龙井这二两茶瞬间成了笑话。这孩子送的礼太贵重了。就算是她这位皇家金枝玉叶也拿不出这等手笔,不禁向许倾城细细打听起沐瑶的来历。许倾城但笑不语,只是反复强调他的阿瑶举世无双,惊才独绝,富甲一方。夜静姝觉得她儿子说保守了,出手豪掷六十万两的小礼物,哪里会是什么富甲一方,这是妥妥的富可敌国啊! 沐瑶不仅送了他们厚礼还为救治许礼成的腿忙前忙后,一时之间二老想不出拿什么回礼好。听倾城说这孩子喜欢府里头的“菩提仙”,要不挖出来给她? 许如尘此时也回到家中,得知二弟的腿有了希望,失态地抱着长公主号啕大哭。他总算能给自己一个交代了。听倾城说沐小郎想盘下“水云间”,当场爽快地把酒楼当作谢礼物赠给沐瑶。 经过几日的辛劳,沐瑶终于不负众望,备齐了手术所有材料。虽说设备简陋了许多,但该做的消毒步骤并不会省去。 经过六个多小时的奋战,手术终于圆满结束。若不出意外,许二哥三个月后便可起身走路,一年后便可健步如飞完全康复。在门外焦急等候的众人皆松了口气。长公主由于太过紧张,晕了过去。沐瑶见有一名面生俊郎正炯炯有神地看着她,她猜到了是许倾城的大哥,笑着打了个招呼。 许如尘满腔感激的话语不知从何说起,只是牢牢握紧了沐瑶的双手。 许倾城见沐瑶面色苍白,待她交代完术后注意事项,便心疼地扶她回房歇息去了。 沐瑶这觉一直睡到第二日晌午,许倾城早已在屋外等候。 “许大哥。”沐瑶轻声叫唤,慵懒得像只小奶猫。许倾城眼神愈发柔和,亲昵地给她整了整衣衫。沐瑶倏地身体绷得挺直。自从女扮男装后,她无时无刻不担心暴露,突然有人近身,说不出得紧张。 许倾城低声轻笑:“阿瑶,饿了没?今天我大哥做东,请你去“水云间”尝尝。你不是想开酒楼吗?正好去看看。” “太好了,我们快走吧。” 手术忙完了,她也要着手实业干大事了。 “水云间”位于上京武夷巷十八号,靠近闹市长笛街外圈。虽说并不在中心内圈,但武夷巷在西边入城口,人流量密集,客流量是有保障的。 酒楼有五层楼高,在繁华的上京并不算太高。牌匾由整块金丝楠木雕制,字体宛若天际游龙,随性大方,又不失潇洒,这手好字实属罕见。 沐瑶炙热地望着“水云间”的牌匾,驻足欣赏。这功底她是望尘莫及,怕是谢老头也有所不及。 许倾城笑着说道:“这块牌匾出自太子殿下夜清寒之手。” 沐瑶恍然,大允太子夜清寒,有上京四公子“寒英公子”之雅称,居四公子之首,尤擅书法。师承大允“书圣”张公权。他老人家两年前仙逝,寒英公子便成了界内公认的大允书法第一人,有“小书圣”之称。由于夜清寒贵为太子,身份特殊,流传出去的笔墨极少。这块“金字”招牌无疑给足了“水云间”光环。 沐瑶决定沿用这块“金字招牌。”有了这块大宝贝,谁还敢找酒楼的麻烦? “水云间”大厅十分敞亮,基色运用了沉重的黑褐色,古色古香,充满了年代感。大厅中没有做挑空设计,而是实打实的按层砌叠,每层楼都被格挡地严严实实,突显了隔音和私密性的优势。墙壁上刻画着一幅幅精美绝伦的彩色壁画,仿佛走进了一个个小世界。 酒楼的设计和她的初步构想有着很大的出入,不过也别具一格。沐瑶觉得并不需要做太多改变。“水云间”从整体来看布局和色调还是很和谐的,符合她的审美。 许如尘早已在酒楼内备好了酒水。 “沐神医!” 沐瑶回神,见有一名高大的俊秀男子向她快步走来。 许如尘眉目含笑,如沐春风。沐瑶治好了他二弟的腿疾也治好了他多年的心病,这份大恩怎是一间酒楼就能抵消的?他这两天一个劲的冥思苦想还能为沐瑶做些什么。 沐瑶早已经将许如尘视如哥哥,沐神医这个称呼怪生分的,拱手行礼道:“如尘哥不如也喊我阿瑶吧。” 许如尘连忙拱手回礼:“那我也不生分了。阿瑶,听说你想盘间酒楼,我带你上去瞧瞧。” 沐瑶跟着许如尘和许倾城把“水云间”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参观了个遍。这座酒楼占地面积并不算大,但是按五层楼来算也很大气了。每个楼层的色调是一致的,中间是堂食,外围靠窗一圈是雅间。雅间风格各异,越往上层越是精致。 许如尘带着沐瑶进了二楼的“清风阁。” 几人刚入座,伙计行云流水般地上齐了一桌佳肴。 沐瑶欣赏着面前的二十一道佳肴,有些吃惊。 他轻轻扯了扯许倾城的袖袍轻声道:“许大哥,这么多菜,就我们三人,会不会太多?” 许如尘从小习武,听力卓越,不等许倾城回答,笑着宽慰道:“阿瑶宽心,这几道菜是“水云间”的特色菜,颇受当地欢迎。你想盘酒楼怎能不好好尝尝呢。”说罢爽朗大笑几声。他好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都记不得上回开怀大笑是何时。 许如尘为沐瑶斟满一杯清酒:“一会儿,李太傅和徐尚书也会来。这些菜啊不会浪费的。” 沐瑶有些意外。许倾城接道:“二老听说你来上京了高兴坏了,等落了值就来,让我们先吃。” 许如尘一点也不意外阿瑶认识李太傅和徐尚书。徐尚书的右腿不利索,李太傅患有心疾,阿瑶医术出神入化,想来倾城早已引荐。 沐瑶也很高兴,有段日子未见这两位老顽童了,怪想念的。 许如尘举杯:“这酒是水云间的特产竹叶青,酿造工艺并不复杂,贵在水源取自黄云山地下深层岩溶水,水质清冽甘甜,采水极为不易,故产量稀少。这酒的利润便占了酒楼的二分之一。” 许倾城颔首应道:“阿瑶,上京人好酒,竹叶青口感辣厚回甘,层次丰富,后劲却不大,许多贵女也很喜欢。被誉为上京四大名酒之一,放眼云启也颇有声望。” 沐瑶轻轻抿上一口,眼睛一亮:“酒味芳香醇厚,入口甘绵微苦,入有六种药材,是品质上佳的草本药酒啊。” 许如尘满目欣赏地应道:“这酒确实入有六种药材,量微,用以丰富口感。阿瑶一尝便知,佩服佩服!” 沐瑶轻咳一声举杯:“金杯盛酒竹叶香,十杯五杯不解意。百杯之后始癫狂,一癫一狂多意气。如尘哥,倾城哥,我们干!” “说得好,那我们今日就纵酒高歌,不醉不归。干!” 沐瑶今日高兴极了,她很久没吃上这么多美食了,一时不知尝哪道为好。许倾城在一旁贴心地为其一道一道夹菜,沐瑶每尝一道许如尘则为她介绍其中工艺。 许如尘见沐瑶差不多尝遍了二十一道菜,便笑着问道:“阿瑶觉得这些菜色如何?” 沐瑶家族的产业中有三家全球连锁大酒店,其中有一家“福忒”大酒店在她七叔名下,也就是沐晨的爸爸。她和沐晨常去“福忒”吃住,她出国留学前在那儿跟着行政总厨吴先生学了半年厨艺,技艺得到了很大的提升。加上平日里锦衣玉食,在品肴方面有了一定的独特见解。 “水云间”的菜色摆盘很精致,口感整体偏淡,以清蒸、水煮为主,讲究一个原汁原味。像糖醋味,酸辣味,麻辣味的菜色她还没见过。她想起了之前小舟为其做的几道膳食,同样也是以清蒸水煮为主,只是她厨房里调料齐全,被小舟那么一捣鼓,口感层次反而上去了。 恳切来说,“水云间”的味道还不如小舟做得好吃。 沐瑶很好地控制着面部表情,眼中透着惊喜的光芒回道:“菜色丰富五色俱全,摆盘精致独具匠心,质地新鲜,原汁原味,让人食欲大开,欲罢不能。”哎, 再多的夸赞之词她也想不出了,就这么笼统评价吧。 许如尘高兴坏了,激动道:“阿瑶真是我的知音。这些特色菜是我重金聘请了云启八大菜系的名厨掌勺的,摆盘是由我亲自设计的。 阿瑶喜欢就好!” 许如尘心安了,“水云间”送对人了。 这回轮到沐瑶激动了,重金请的名厨,还八大菜系?就这清蒸水煮,满打满算也就两道菜系,这里菜系怎么分的?她目光重落在这些菜色上,炯炯有神地扫视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八,鱼,羊,牛,猪,鸡,冬瓜,核桃酪,芒果拼盘。正好八种食材,莫非是这么分的? 沐瑶沉默了,很快收回眼神抬眼笑道:“如尘哥大才,设计精湛绝伦,菜色最重要的就是需要融入感情,这样才能呈现出独特的风味和韵味,令食客宾至如归。” 许倾城在一旁心疼地望着沐瑶,阿瑶定是平日沉醉创作,生活过于简单,这回来了上京一定得好好招待他,带他去长笛街好好转转。那儿多得是各式各样的酒楼茶馆吃铺。虽然许如尘是他亲大哥,但毫无违心地说“水云间”的菜色品种繁多,口味并不出色。看来他这个做大哥的还是疏忽了,以后得更关注阿瑶的生活才是。 许如尘高兴地扬起了秀眉,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得香甜起来,激动地连说三个好字:“好!好!好!阿瑶喜欢,我真是太高兴了,我已将水云间过户给了你,现在你就是这家酒楼的东家了!” “倾城?”许如尘示意许倾城。 许倾城笑着将袖里备好的楼契递给了沐瑶。沐瑶张大了嘴巴怔了好一会儿,接过楼契的瞬间手都颤抖了。五层楼的酒楼就这么送她了?这。。。不好吧。虽然她很想要。 “如尘哥,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沐瑶心中忐忑,先撇开这楼的造价,光是这块地皮就老值钱了。上京寸土寸金,她无法估量“水云间的”的价值。她原本的计划是盘间小酒楼,像扬名镇那儿的,两三层楼就够了,毕竟刚起步,也不想盘这么大。开酒楼不是只有菜色就行的,还得有人,有管理。她就一个人两只手,云苏云舟也被迫去五台县了,许大哥也有自己的事儿要做,不可能处处麻烦他。一时间她有些举棋不定。 许如尘听沐瑶这么说,感慨道:“阿瑶不必推托,你与我许家有大恩,区区一间酒楼算什么。我二弟许礼成与倾城并列上京四公子,被世人称为“晴兰”公子,满腹经纶,才华卓绝,幼学着诗集《兰辞》,舞象之年写成《大允编外史》,弱冠便入了国子阁当助教,前程似锦,大有可为。若不是几年前我被生意蒙了心,入了押镖行当找他帮衬,也不会使其明珠蒙尘。多亏了阿瑶你,礼成才能重展新生,也了了我多年的心病。”说到这里许如尘伤感起来。 许倾城轻轻拍了拍沐瑶的肩头恳切道:“阿瑶,你就安心收下吧。你来时送的薄礼价值不菲,我爹娘心中忐忑许久。我们全家正愁着拿什么报答你。我大哥说的对,一间酒楼与你对我们许家的大恩来说不值一提。酒楼里的人你觉得好的就留着用,这一套全留给你。你若不喜欢这设计,重新装修便好,费用我们也一并出了。 ” 惊喜来得太突然,沐瑶觉得太意外,她只是做了个小手术而已,并不复杂,就得了一座五层楼的大酒楼。看着许如尘和许倾城真诚的眼神,沐瑶心里充满了感动,虽然她只身一人来到云启,但她现在慢慢有了新的朋友,甚至亲人不是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坦然道:“那我就谢过如尘哥,倾城哥了。水云间很好,不需要大修整,我会继续沿用这块招牌。如尘哥,你放心,我一定把你的心血好好经营下去,把它开遍云启大陆。许二哥那边我会定时随访的。风雨过后彩虹现,东山再起展新颜。相信许二哥待到来年,定能凤凰涅盘,再战天下。” 这番激情陈词,许倾城和许如尘心中澎湃万分。许如尘激动地站了起来连连举杯:“好一个风雨过后彩虹现,东山再起展新颜!承阿瑶吉言,礼成必能凤凰涅盘,再征天下!” “哈哈哈,什么事儿这么高兴,说与老夫听听?”随着一阵开怀的笑声,李太傅和徐尚书迈进了清风阁。 二老听倾城说五柳先生来上京了,当值都没了心思,提了半个时辰便落了值往“水云间”赶。他俩路上说好了,今晚李太傅做东请沐小友吃饭,明个儿徐尚书再请。起初徐尚书死活不肯,狠狠较着劲。谁让许倾城是李太傅弟子呢,事师之犹事父也。他这位世伯怕是比不上喽,只好妥协居后。” “沐小友啊,《扬名镇繁华图》可是拍了天价啊!现在这幅巨作被挂在琼州州府府厅,气派着呢。外头好多人在打听五柳先生,哈哈哈哈,老夫心痒痒的,憋得慌。”李太傅这话说得可不假。五柳先生参拍的几幅作品皆是旷世佳作,三味书肆又是中间人,见许倾城那儿守口如瓶就纷纷转向李太傅套话,李太傅被他们扰得憋得慌。这么值得炫耀的事儿得死死压着,听着就难受,更何况他身体力行这么久了,他觉得再这么憋下去,心疾又要犯了。” 徐尚书深有感触:“是啊沐小友,那把宝扇呐,我也只敢在家里佩戴。哎,老夫都这把年纪了,图个啥欧。” 后面半句徐尚书忍着未说,他其实想说人活到这个岁数了,就想得瑟,处处得瑟啊!哈哈哈。 许如尘听得云里雾里,但是他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五柳先生”。说起先生大名,现在可是红遍云启半边天啊,书画界升起的新星泰斗,画技前无古人,用色后无来者,行踪神秘,一切成谜。 他压下心头巨震,不确定地望向沐瑶小心开口:“李太傅,徐伯伯,你们说的五柳先生该不会是阿瑶吧?” 李太傅和徐世达的笑声倏地一滞,瞳孔猛缩,什么?许如尘不知道? 他俩以为倾城早告诉许如尘了,毕竟一家人没什么好隐瞒的。 二老尴尬地杵在那儿都忘了入座,眼神不停瞟向沐小友和倾城。 还是李长安先开口:“对不住啊沐小友,我以为倾城早和家里说了。” 许倾城也被二老的操作雷焦了,一传十十传百,消息就是这么一点一点在无意间透出去的。看来并不是年纪越大越靠谱的,偏偏这两人他还说不得。 倒是沐瑶,一脸平静,都是自己人,知道她是五柳先生也没什么,笑着道:“李太傅,徐尚书不必介怀,我本就没想着一直瞒下去,只是暂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而已。” 说完转向许如尘:“如尘大哥,还望你帮着保密。” 许如尘呆滞地望着沐瑶,机械式的点了点头。如果他记得没错,《洛神》的拍价是六千万两,《扬名镇繁华图》拍了一亿两千万两的天价吧?阿瑶是云启画坛身价最高的大师,还是神医?他年方十八,这么年轻的巨匠现在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许如尘啊许如尘,你何德何能!他重重地拍了拍许倾城的臂膀沉声道:“做得好!”他这位三弟从小特立独行,清冷地难以接近,被贵女圈私下誉为“上京最难采摘的高岭之花”。现在看来也许就是这份独特吸引住了大师的关注,交上了朋友。果然高人都喜欢和特别的人做朋友。 许如尘命人在龙凤阁重新摆了一桌酒席,这回上了四十八道菜,几乎把店里的菜色都上了个遍。五个人硬是坐上了“盘龙”宴。所谓“盘龙”宴就是长十米,宽十米的大型圆桌,截面雕着双龙戏珠,桌脚刻八条巨蟒吞吐云雾。沐瑶被这豪横的气势震得目瞪口呆,她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单桌。 龙凤阁是皇家宴请的时候才会启用的包间,龙和凤象征的皇家,就连当朝一品大员都不得随意使用。 今天许如尘为了沐瑶破例一回。若是被有心人做文章,就以母亲的名义对外宴请。 李太傅和徐尚书乐不可支,他们上回进龙凤阁还是夜清寒宴请。虽说“水云间”味道尚可,这面子是满满的。到了他们这个岁数和地位,比得是讲究。 圆桌上放置的大型圆盘可以转动,沐瑶没想到在云启也能看到这类桌型。她也不用手动转桌,许倾城挨着她坐,时不时地为她择菜。她和许大哥在一起什么都不用操心,心安万分。她有点沉溺在他的温柔之中,越发依赖他了。恍神之际,觉得若是能找个像许大哥那样的良人,也是件幸福的事儿。 龙凤阁里热闹非凡,大伙开怀畅饮。李太傅和徐尚书还得知沐瑶为许礼成治好了腿疾,惊愕得仿佛石化了一般。许礼成的腿疾可是顽症,御医阁的文老和李长安交情不错,常年为他调理心疾。文老和民间的简医圣师出同门,文泰然入了仕,而简心随性行踪飘渺,他俩被誉为“南斗北圣”。 李太傅望着沐瑶,越发觉得沐小友是一块稀世瑰玉。听倾城说他身后并无门第之撑。年纪轻轻身怀大才却无根基,怕是前路不好走啊。李太傅不禁为他担忧起来,越发觉得他该走仕途这条道儿。这孩子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他是过来人,就算想娶妻也不可能了。等沐小友入了仕,有了品级,加持他才高八斗,娶个高门贵女不在话下。看来得再劝劝。春考临近,不如就让他和倾城一同参考。 “李太傅,我在上京还会待上一阵, 不如我给您看看心疾?” “徐尚书,你的腿儿我也帮您看看?” 沐瑶喜欢这两位老人家,他们身上有爷爷的影子。她很乐意为他俩治病。 李长安和徐世达心中感动不已,沐小友良善醇厚。既然他盘下了“水云间”,定会多多照拂,哪怕口感差些也无妨。上京不比扬名镇,达官贵人多如过江之鲫,五个里头就有一个入仕的,势利眼更是数不胜数。他们多来捧捧场,也好敲打敲打那些个不长眼的。 第14章 红花果,铁心兰 随后,沐瑶为两位老人的身体做了细致的检查,分别给他们开了方子。 李太傅心疾多年,重在内调,文太医开的方子对其稳固心脉是很有效用,医术确实了得。可沐瑶毕竟来自二十三世纪,良药益方多不胜数,加上她毕业于世界医学顶尖o大学府,所学所闻皆是文太医无法匹及的。她把文太医方子里的一味药换成了红景天。 李太傅年过半百仍孑然一身,沐瑶目观其眼睑略有浮肿,左脖处有两处色斑,估摸着他平日缺乏充足的休息。红景天有舒缓疲劳的功效,可以一试。沐瑶叮嘱李太傅需静养,合理作息,不可劳累过度。 李太傅这段日子在忙春考的事儿,确实事务繁多,经沐瑶这么一提醒,决定把手上的权限下放一部分。 而徐尚书的腿治疗起来就容易多了,经过沐瑶一次针灸,徐世达明显觉得右腿有力多了。他年轻的时候在寒冬落水落了病根,每逢阴天酸痛不已。沐瑶告诉徐尚书她的针灸手法是她习得的独门绝技,再做三次便可痊愈,徐尚书一把年纪激动得差点喜极而泣。这痛风的老毛病折磨他几十载,每每发作度日如年,终于有机会彻底摆脱了。 沐瑶自得了“水云间”,忙得脚不沾地。许如尘和许倾城事无巨细地鼎力相助让她万分感动。刚入云启时的孤寂感正在慢慢淡化。 许倾城这几日让王皓打听的“红花果”和“铁心兰”有了眉目。一味藏于浮光阁,一味在珍宝阁东家韩祁手中。 许倾城不想沐瑶与赵怀安有过多接触,便自行前往浮光阁寻问。 浮光阁的新任掌柜叫王苏,是位颇有威望的药师,他一听许三公子寻问“红花果”,面色有些为难:“许公子,不瞒您说,这株草药我们这儿有,但是在我们大太爷手里。众所周知,我们大太爷手里攥着的都是阁里头顶好的宝贝,怕是要让您失望了。” 许倾城微微皱起了眉头,似乎在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做。 赵怀安老远在楼上就瞧见许倾城了,人未及近便朗声道:“稀客啊,许三公子,你怎么来了?” 许倾城回眸,心中无言,越是不想碰上谁,越是赶上了。 赵怀安的表兄四皇子夜玉珩与他的表兄太子夜清寒是死对头。听母亲说,何皇贵妃这段日子没日没夜地想方设法给皇帝舅舅施压,让四皇子恢复爵位。他赵怀安甚少接触,但身在不同的营地却是摆在明面上的。 “怀安兄”。许倾城客气道。 “许三公子是来给许二公子买药的吗?想要什么,我为你推荐推荐?”赵怀安热情道。 他是个商人,财神爷上门,他高兴得合不拢嘴。上京无人不知许家为了许礼成的腿疾一掷千金,以往浮光阁没少赚许家钱。只是平日里许如尘来得多,怎么今个儿换许倾城来了?这朵高岭之花傲得很,听说有一年多没回上京。就隔了几条街也不回,心肠硬,脾气臭,一身反骨居然还有这么多贵女对他朝思暮想,没眼光! 许倾城觉得赵怀安笑得真难看。他大太爷是只千年老狐狸,他是只小狐狸,一不小心就被他坑了。心急则乱,他大哥被赵怀安忽悠买过一堆无用的昂贵药材,至今还有一半都躺在库房里。他爹娘只能时不时地让厨房熬来当补药。 “我想求购一株红花果。”许倾城干脆道。 赵怀安一愣,红花果?这可是洗髓伐筋的奇药,莫非有人要为许礼成接骨?红花果在大太爷手里,这笔生意不好做啊。 见赵怀安为难的样子,许倾城眸色黯淡几分。 “不如这样。”赵怀安转而咧着嘴眨巴眨巴眼睛满面堆笑地看着许倾城。 许倾城被他瞧得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这小狐狸不知葫芦里又卖什么药。 “怀安兄但说无妨。”许倾城先听听他的条件。 “上回我在逐宝会错失《洛神》,惋惜至今,也不知道现在落在了谁手里。许三公子与五柳先生相熟,若是能让他再为我画上一幅美人图,我就把红花果给你。怎么样?” 许倾城心中冷笑,怎么样?不怎样!阿瑶笔墨价值上亿,一株红花果就想等价交换莫不是半夜做梦想娶新娘,想太美? 他面色无虞道:“五柳先生神来之笔,万金难求,怀安兄怕是高看许某了。且先生目前正在构思新作,半年后才会问世,不便叨扰。” 赵怀安挽起折扇在手中轻轻拍打。许倾城也不着急,抿起一口香茶静静候着。谈生意嘛,只要双方有诚意,总有办法的。 赵怀安曾经派人暗中打听过《洛神》的下落,却渺无声息,仿佛它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他的势力在上京盘根错节,想必《洛神》的买家也不遑多让,便慢慢打消了探寻的念头。他家与许家的关系微妙,五柳先生的消息也不好从许倾城那儿获得,李太傅那儿他就更不敢了。在国子阁,几个皇子都被他指着鼻子骂,更何况他只是个小小的外戚。这回许倾城亲自找上门来,天助他也。 许倾城说得没错,五柳先生的笔墨万金难求,拿一株红花果去交换是他腆着脸了。 他收起折扇,望向许倾城,眼中隐含着探寻之意思,难得正经道:“是怀安唐突了,不知许兄有什么想法?” 许倾城就等着赵怀安这句话,这样生意才有得谈,眸色诚恳道:“怀安兄爱画,言真意切。许某心有不忍,不若我先回去探探先生意见?” 赵怀安一听,目光灼灼。若是能得上一幅五柳先生的墨宝,相信老太爷也不会拒绝,怎么都是他赚。许倾城在他心中的好感度一下子拔了三丈高。 出了浮光阁,许倾城即刻前往珍宝阁。较之赵怀安,韩祁就没有这么好商量了,许倾城摩挲着腰间的月牙碧玉,迅速整理着思绪。 话说韩祁,自从他得了《洛神》,日日观摩,久而久之逐渐变得魔怔起来。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想,他夜夜梦到画中美人,辗转反侧,连着几日食无味寝不安,神色恍然如同风雨中摇曳的浮萍。他向来冷静,不好女色,年逾三十孤身一人,怎会将整颗心落在了一幅画上。 他曾向许倾城打听过画中人,许倾城告诉他“美人”是五柳先生虚构的,并无真实原型,将他仅剩的一丝希望也磨灭了。的确,美成这样的女子若是真实存在,怎会杳寂云启? 韩祁见许倾城来寻他很意外,若他记得没错,五柳先生的下一幅画作将在半年后问世。 许倾城告知了韩祁来意。“铁心兰”是珍宝阁下个月“逐宝会”的拍品之一。这株草药是他的私有宝物。为了维护“逐宝会”的声誉,每次他都会从宝库中拿出一两件珍品撑场。 许倾城此次向韩阁主开口说的是替五柳先生求药,需用于画作调色用。他知道阿瑶的基色大多是由他特制,而“铁心兰”不仅是一味药材,也可从中提色,只是甚是金贵,极少会有人这么做。 韩祁毫无怀疑,五柳先生用色他熟悉得很,且先生身价上亿,用一株“铁心兰”合情合理。想到五柳先生先前赠送的笔墨和端砚,韩祁很爽快地将“铁心兰”当场给了许倾城。 珍宝阁之行出奇地顺利,许倾城嘴角微扬,浅浅一笑。现在只等红花果入囊了。 他回去后向沐瑶简单阐述了求药的经过,沐瑶的心仿佛在这一刻被濡湿了。许大哥总是这么周到,处处为她着想。许大哥将云苏和云舟在五台县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安排俩兄弟在那儿的第一大酒楼“醉望楼”里当学徒。云苏和云舟心中时刻谨记沐公子会在五台县开酒楼,不敢懈怠,俩人日日闻鸡起舞不要命地磨练厨技。 对于赵怀安的要求,沐瑶思忖片刻,决定为其画一幅他的素描自画像。赵怀安是一个十分有趣的人,他的面部表情生动丰富,给沐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而韩阁主,沐瑶没想到他如此豪爽大方,想必是一位心胸豁达光明磊落的君子。听许大哥提及韩阁主面色有恙,气色不佳,便让许倾城带去一枚聚气丹给他。 聚气丹是沐瑶自制的补气养颜大补丹,吃一颗能回补精气抖擞半年之久,且有回春五年之神效。此丹不可多吃,半年服一颗足矣。她制作了一瓶,共八枚,耗费药材八十万两。她给了李太傅徐尚书各一枚,长公主许丞相两枚。还剩五枚是为许倾城备着的,但见大哥气色良好,暂时无需进补。 当赵怀安拿到他的素描自画像时,心潮澎湃地久久不能平静。这是什么技法?这些线条怎么把他描画地这么逼真呢?他好像从画里走出来一样。头发处理看似杂乱却有章法,仅用黑白两色就能把色调处理得这么好,这是怎么做到的。 更难得的是五柳先生在署名旁在附上了祝福:“君子万年,福禄宜之。”字好,祝福更好!他喜欢,深得其意!赵怀安脸上绽放出异样的光彩,眼底满是欢喜。 许倾城当时见到这幅作品的时候也眼热得不行,摩挲了许久。沐瑶见他喜欢,答应也给他画上一幅素描自画像,心里这才舒坦。 赵怀安激动得向许倾城谢了又谢,他现在对许倾城的好感度又拔高了几丈,而五柳先生在他心目中已经神化了。 先生半年后会再出巨作,他想好了,无论如何也要拍回来,谁敢和他抢,就拿钱砸死他。 他让许倾城暂等片刻,火速回府,悄悄打开了大太爷的私库。 他太奶奶嫁了四个夫君,他是大太爷的嫡曾孙,被大太爷宠上天了。这私库钥匙连他过世的太奶奶和他爹都不曾摸过,只给了他。他大太爷说了,里头的宝贝今后都是他的,浮光阁也只传嫡,他爹娘只有他那么一个儿子,以后也是他的,提前用用不为过吧?王管事在一旁生无可恋得看着赵怀安明晃晃地拿走了“红花果”。但愿大太爷别心血来潮想起来查库。 许倾城得了红花果心情大好,没想到赵怀安这么给力。若不是在不同的阵营,倒可以结交一番。 韩祁那边得了聚气丹很意外,许倾城告诉他此药是五柳先生赠他的回礼,服下后有奇效。 五柳先生出手皆是精品,韩祁不疑有他,服用后当晚睡得极为踏实,第二日神清气爽,耳目清明。他常年习武,多年的厮杀生涯落下不少内伤,意外发现好了个七八分,内力也增强许多。不知是不是错觉,近三十的面庞看着年轻了不少。韩祁错愕不已,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看来他又欠上了先生一份人情。 沐瑶这边,很快把“千机散”的解药研制出来了,许倾城派王皓专程赶往五台县送药。云苏收到药后心中烫热,和云舟两人愈发刻苦,只盼沐瑶早日在五台县开分店。 而“水云间”在沐瑶的重整下,定于下月初五吉日开业! 沐瑶引入了贵宾卡制度,凭卡可以享受除酒水外八折消费。许倾城按沐瑶给的名单,分发了贵宾卡给爹娘,大哥,二哥,李太傅,和徐尚书。珍宝阁韩祁,浮光阁赵怀安也在名单之中。当他俩收到的时候有些意外。许倾城告诉他们“水云间”换东家了,五柳先生也有参与投资,算是半个东家。二人当场承诺开业那天必去捧场。 李太傅,徐尚书,许丞相也很给力,约了朝中交情好的同僚一同去捧场。李太傅在书画界很有威望,经他的一番宣传,许多人士纷纷响应。长公主也约上了上京高门府邸的贵妇前去品尝。“水云间”换新东家重整开业的事儿不知不觉成了上京的热门事儿。众人见上京这么多位高权重的人物都前去捧场,也自发得成群结队前往预定雅间。 沐瑶没想到还未开业,酒楼座位就被预约完了,心中又喜又愁。她赶忙命孙掌柜暂停预约,让吴管事加倍采购食材和招贤纳士。 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进行着,沐瑶斟酌再三,决定露面正式参与酒店经营。就像许倾城说的那样,躲避只是一时的,想在云启立足,必须要站在阳光下。 第15章 不要脸的顾惠然 时光如梭,很快便到了开业那天。 未到午时,“水云间”早已围满了各色人马。门口的迎宾伙计井然有序地将如潮水般的宾客恭敬地引入楼内就坐。 数十米长的舞狮吸引了整条武夷街的百姓,刚入城的游人也不禁停下脚步驻足观望。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不少贵女也被吸引而来,为“水云间”增添了一抹艳色。 沐瑶满目含笑地接待着几位“老熟人。”许倾城和许如尘帮衬着忙前忙后。 李太傅,徐尚书预定了“清风阁。”这间雅间的豪华程度仅次于“龙凤阁”。他们与许丞相,御医之首文泰然和吏部尚书诸怀瑾一桌。而长公主等女眷则在隔壁的相思阁用膳。 李太傅几人见桌上摆放着精美的菜单,里头按类别画着精美绝伦的菜色和酒水,旁边还清晰标注了具体标价。他和徐世达知晓定是五柳先生的手笔,便霸着菜单不放细细品鉴起来。文泰然和诸怀瑾可不答应,他俩第一次见着这么精致的画册,说什么也要细赏一番。一旁上菜的伙计见状,很有眼力地又呈上一份,这才消停。 “真逼真啊!”诸怀瑾满目惊艳。 李太傅和徐世达只觉得胸口爬着几千只蚂蚁难以忍受:不可说啊不可说。 李太傅悄悄瞥了眼许丞相,心中感叹倾城的保密功夫,这是连亲爹都瞒着死死的。 很快,伙计上了第一道菜,褐色的炖肉色香气诱人,肥而不腻,咸中带甘,又合着酸味,一道简单的炖猪肉口感丰富了许多。他们连忙翻开菜单顺着彩图确认。 诸怀瑾惊喜喊出:“这道菜名曰——红烧炖肉。啊呀呀,猪肉原来可以烧得这么好吃,这肉怎么没有一点膻味呢?怎么做的?” 许渊明也惊愕不已,这道菜可比宫里头做得可口多了,原来猪肉还能做成酸甜味的。如尘怎么就想不到在肉里放点醋炖呢? 徐世达实在多了,他乐呵呵地先下手为强,一块紧着一块吃,待盘中空了一半,众人才意识到。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大家不再多言,埋头猛吃,不一会儿,整盘红烧肉便见底了。徐世达见盘里还剩不少汤汁,便吩咐伙计添上两碗白米饭。其他几人听了,积极响应,各要了几大碗。 水云间上菜速度飞快。前期工作沐瑶准备得相当充分。放眼整个酒楼,先前的人声鼎沸不复存在,个个埋头闷吃,其中还时不时地伴随着凶狠的下筷声。不少菜色已被食客要求第二次,第三次下单。 今日,“水云间”带领大家迈入了美食新世界的大门:酸甜口味荔枝肉,糖醋排骨,小酥肉等可以作为开胃冷菜。 肉饼原来可以和海蟹一起蒸,清甜可口,去腥解腻,回味无穷。还有脆皮烤鸡,肉质细嫩,酥脆可口,一口下去能听见清脆的“咔滋”声。“水云间”的菜色较之前有着翻天覆地,脱胎换骨的变化。毫不夸张地说,上京无人能及。 待李太傅几人用完午膳门口早已排起了长龙,第二批预约的食客正在按号陆续就坐。 诸怀瑾和文泰然好奇“水云间”的新东家,道别之际,正巧见着浮光阁赵怀安及其身后六人捧着一面巨型红珊瑚屏雕迈着豪气的步伐走入大厅,瞬间吸引了一楼大堂内所有人的目光。 赵怀安今日身着紫金长袍,黑底绣金靴,手握一把泥金扇,目光如炬,浑身散发着大海终作岸,山顶我为峰的气势。 孙掌柜赶忙热情迎了上去,在上京这位“小霸王”赫赫有名。 “你们东家是哪位?”赵怀安霸气问道。 沐瑶下一楼,转眼认出了小胖子,笑着迎上前去。 “想必这位是大名鼎鼎的浮光阁赵阁主吧?”赵怀安瞧着眼前面生的少年郎,一袭上好的蚕丝青衫,头发用一条昂贵无比的烫金足丝带简单挽着,清爽利索。肤色偏暗,略显黄气,周身透着一股子浓郁的书卷气息,一双眸子神采奕奕,格外精神,正笑盈盈地向他走来。 赵怀安从小躺在宝贝堆里,见多识广,光凭这小郎君头上这条发带就抵得上他今日的红珊瑚巨型屏雕了,瞬间他觉得这份贺礼不重了,却丝毫不该怠慢,一改往日嚣张,谦和道:“在下赵怀安,不知新东家怎么称呼?” “我姓沐,单名一个瑶字。您的雅间在近月阁,我带您上去。” 沐瑶眉眼含笑地看着赵怀安,发现他好似又圆润了一圈儿。 “东家客气。听倾城兄说五柳先生在水云间占了些份额,想必沐兄与先生熟稔吧?”赵怀安今日特意为了五柳先生捧场来的。 沐瑶会意浅笑:“是啊,可惜先生闭关作画,今日未能前来。若有机会,定为赵阁主引荐。” 赵怀安大喜,让随从呈上贺礼:“这是赵某刚得的一幅花开富贵珊瑚屏,祝愿水云间生意兴隆财气旺,八面财源滚滚来!” 沐瑶很高兴赵怀安这么上道,心里对小胖子又亲近了几分。“您能来捧场,水云间蓬荜生辉,这边请,我们这儿增添了许多新式菜色,您可以尝尝。” 近月阁沿着街面,视野极好。赵怀安伸出一根白皙的小柱子在菜单上飞快地勾画着。他惊奇地发现这里的菜色种类繁多,名字新颖,画质逼真,价格分层,不少菜色普通百姓也能消费得起。 赵怀安勾足了店里最贵的十二道菜。菜品分量足,沐瑶见只有他一人,担心着会不会多了些,但也不好拂了小胖子的意,便赠了两瓶枇杷酿一起把酒言欢。这酒度数低后劲小,味道酸甜可口还带着些小气泡,里面混合了其他三种微量酒水和果汁,是沐瑶自调的鸡尾酒。 赵怀安尝了一口欲罢不能,沐瑶见他喜欢便又送了十瓶,让他带回去给家人尝尝。这酒具有一定的养颜功效,长期饮用,面色红润,气色饱满。赵怀安见沐瑶如此周到,开心不已,几杯入喉,很快气氛酣畅起来。 这儿的菜品超乎想象,赵怀安刚吃上时还和沐瑶热络地聊着,之后干脆埋头奋战,富贵之手挽出了残影。沐瑶见他吃得欢快,笑得合不拢嘴。看来是她多虑了,不到半个时辰,一桌子菜只剩下几片芒果和一块核桃酥。 赵怀安决定天天上这儿吃饭。菜单上还有三四十种未点过佳肴,他要逐一品尝。沐瑶是个大宝贝,小郎君看上去孱弱,经营手段十分了得,相信“水云间”很快会变得一席难求。 胃囊满满,赵怀安一改往日小霸王的豪横,夸赞之词频吐,沐瑶惊诧,小胖子真客气。沐瑶被他夸得仿佛沐浴在春风中,浑身充满了斗志。 赵怀安话锋一转:“听闻五柳先生下一幅巨作半年后才会问世,沐兄可知画得是什么?” 沐瑶来了兴致,她这段时间正在琢磨画作的主题,很想知道众人的喜好。赵怀安是年轻巨贾的代表,他的意见可作参考。 “先生还在构图,不知怀安兄对哪类题材感兴趣?” 赵怀安毫不犹豫答道:“当然是美人图了。” 沐瑶挑了挑眉,果然年轻儿郎皆怀春呐!她扬起一抹暧昧的笑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赵怀安激动地直拍大腿:“知我者沐兄也,不瞒你说,上回逐宝会,我就差那么一点点《洛神》就得手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和我抢,让我逮到了非扒他一层皮。” 沐瑶见他眼中透着一股狠戾,上京小霸王的气势暴露无疑。沐瑶了然地颔了颔首,这才是嘛。 不过她并不准备再画一幅美人图。《醉红颜》已经问世,若是再画上一幅,除非是自画像,否则再难赶超。 而要她画出自画像是断不可能的。艺术家的每一幅作品都是对自身实力的挑战,若不能超越,便是败笔。 “《洛神》是五柳先生呕心之作,再画美人图的可能性不大。” 赵怀安想到大太爷八十大寿要到了,想送他老人家一份别开生面的大礼。五柳先生上回赠他的素描自画像给了他启发。他瞄了眼沐瑶试探道:“沐兄,你能不能帮我问问五柳先生,若是请他老人家画上一幅是什么价?” 沐瑶笑容一顿,“老人家?”说的是她吗?嘴角扯出笑容:“怎么说?” 赵怀安如实道:“我大太爷八十大寿要到了,想求一幅五柳先生的笔墨为大太爷画一幅自画像,给他一个惊喜。” 沐瑶没想到是这个理由,看不出小胖子挺孝顺。 “自画像得真人到场临摹。”沐瑶暂时还不想暴露五柳先生的真实身份,怕麻烦。 “五柳先生曾赠过一幅黑白自画像予我,我到现在还在纳闷先生是怎么知道我长相的?画得这么传神!” “大概是怀安兄名气大吧。浮光阁阁主谁人不识?”沐瑶淡然道。 赵怀安想想也是,转而试探道:“沐兄,你帮我问问先生,若是我出六千万两,先生能否为我大太爷画上一幅?”说完不自在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手头就剩这点了,若是再多,得动宝贝了。要是被大太爷发现,搞不好他老人家得提前飞升。 沐瑶一听六千万两,倒抽几口冷气。脊梁骨绷得笔直,嘴角颤得都快抖出了心声。半亿朝上的生意,犹豫半秒都是对金钱的不尊重! “怀安兄大太爷什么时候过寿?”沐瑶神采飞扬地问道。 赵怀安诧异沐瑶的态度:“来年正月初三。” 还有八个月呢,大兄弟你急啥啊。 “怀安兄不妨请大太爷来水云间多尝尝,说不定会遇上五柳先生。” 赵怀安哪里还会不明白,眼中的忐忑瞬间无影无踪,感谢的话语不要钱似的往外蹦,灼热的目光牢牢粘在沐瑶身上。这小郎君是个能做主的!看来他同先生关系非同一般,远非许倾城可比拟。说到许倾城,赵怀安随口问道:“沐兄,今日倾城兄来了吗?” 沐瑶先前见许大哥上了三楼,便道:“早就来了。今日开业,客流远超预想,许大哥忙前忙后地帮了我大忙。怀安兄是找许大哥有事吗?我去喊他?” 赵怀安堆笑道:“也没什么事儿,倾城兄仁义,先前帮了我大忙。沐兄与倾城兄熟识?” 沐瑶坦诚道:“我刚来此地不久,全靠大哥帮衬,若不是有他,我也不会。。。”话未说完,便听见喧哗声如爆竹般响亮,还有数不清的急促脚步声。撕心裂肺的贵女哭声遥遥传来,沐瑶只觉头皮发颤,寒意透骨。她和赵怀安寻声急掠而去,声音是从三楼传来的。整个楼面被宾客围得水泄不通。沐瑶奋力挤进人群抬眼望去,“问仙阁”屋里屋外站满了人。 “请让一让,大家让一让,我是这儿的东家,发生什么事儿了?” 沐瑶焦急地跻身进去,惊愕顾惠然也在,只见她哭哭啼啼地半瘫着身子被几个年轻俊郎紧紧搀扶着,身上衣裳褶皱不堪,蓝色的内里外翻露出一片白皙的裸肤。脸上的浓妆早已哭花,厚重的脂粉无规则地粘成一团惊悚地渗出密密麻麻的龟裂纹。几人身边还站立着一对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女,锁着眉头默不作声地瞅着窗栏方向。 沐瑶顺着眼神望去,倏地瞳孔骤然猛缩,她心中宛若昆仑山巅谪仙般的许大哥面如死灰地伫立在那儿,雪白的衫袍被撕扯得歪斜露出半边白玉般的锁骨。头上的翠冠狼狈地耷拉在耳边,青丝散乱,浑身散发着浓重的脂粉味。只见他怒目圆睁,下唇被上牙死死咬着渗出血来。 长公主、许丞相、许如尘、李太傅、徐尚书等人义愤填膺地围在他身旁。还有不少气度非凡不甚熟悉的身居高位者,有的神情严肃,有的挑着眉坐看笑话,有的震惊万分。还有几位贵女也在其中,正不时地互相低头咬着耳语,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许大哥,许大哥,发生什么事了,许大哥。” 沐瑶连唤三声许大哥都没唤回许倾城的神智。 赵怀安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终于也挤了进来,一看这情况,瞬间傻眼,连忙跑向沐瑶。 顾惠然见赵怀安也来了,惊讶地忘了抽泣,一旁的淮扬侯夫妇神色尴尬地面面相觑。淮扬侯轻轻拍了拍夫人的手背,沉声道:“长公主,许丞相,事已至此,惠然也只好嫁入你家了。” 沐瑶一听炸了,顾惠然要嫁许大哥?不行,她不同意! 夜静姝一双美眸气得通红,紧紧挽着许丞相的手臂强压怒气。许丞相轻抚她的柔荑,转而对着淮扬侯冷声道:“既然淮扬侯觉得委屈了女儿,无须勉强。” 淮扬侯神情一滞,顾惠然一听,一骨碌从地上利索地爬了起来口无遮拦地喊道:“那怎么行,许倾城和我有了肌肤之亲,他不娶也得娶。我以正夫之名与他百年好合,你们还想怎滴!” 长公主愤怒的血液在体内叫嚣,大声呵斥:“放肆!我们许家的高门岂是你这荡妇说入就能入的?” 长公主的凤威震得顾惠然一时失语。淮扬侯夫人时卿容见夜静姝当众严辞拒婚还给她女儿扣上荡妇的帽子,瞬间脑门充血,疾声道:“长公主口下留德!我家惠然生来尊贵,天真烂漫,知书达理,洁身自好,及笈至今仍未出阁,像惠然这样姿容俱佳的高门贵女,上京还有几个,相信在座的各位心中有数。上京流传着许倾城的一些风言风语,我家惠然包容,你们非但没感恩戴德,还嫌弃上了?许倾城与我家女儿已有夫妻之实,这婚事必须落实。就算是说到皇上皇后娘娘那儿去,也没用。 大允律法规定凡是未婚儿郎看了贵女的身子,或是有了肌肤之亲等亲密关系,若是贵女愿嫁,儿郎不得拒婚。 长公主和许丞相等人悲愤不已。时卿容有一点说对了,这事儿就算闹到皇帝面前,也改变不了结果。 沐瑶浑身犹如烈火焚烧,心口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她死死的攥拉许倾城的衣角,眼角通红得低声唤着他。许倾城被沐瑶唤回了一丝神志,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对着沐瑶缓缓摇头。 沐瑶心疼得不行,低声断断续续地抽泣着。 赵怀安见她落泪,心中烦闷不已,刚才还和小郎君欢声笑语着呢!今日“水云间”开业大吉的日子,顾惠然这个扫把星又作妖了。 他家本来就与淮扬侯府不对盘,加上之前和顾惠然起冲突的事儿还没完呢,赵怀安心里跟个明镜似的朝着淮扬侯夫人劈头盖脸怼道:“夫人何以啊?是当我赵某人死的?还是不把皇上,皇后娘娘,何皇贵妃放在眼里? 时容卿见赵怀安突然发话,心虚地不自觉的后退一步。淮扬侯的顾惠然的表情也很精彩。 赵怀安大声道:“不怕告诉你们,皇上已经拟制将顾惠然许给我了。” “什么!”众人一阵唏嘘,纷纷小声议论着。 “怎么回事?” 许如尘忍不住了,今天的事儿他再清楚不过了:“顾惠然,你既然早已被许给赵家,为何陷害我三弟?之前在上京传得那些流言蜚语都是你的手笔吧?婚姻大事本就讲个情投意合两情相悦,难道就因为我许家没和淮扬侯府结亲就记恨在心,欲毁我三弟前程?你既然出生高门不愁嫁,何苦死拽着我三弟不放?今日还设下毒计,你的所作所为不仅害人又害己,更是辱没了门楣。” 沐瑶一听,忙问:“什么毒计?到底怎么回事啊?”果然是顾惠然这个恶毒女人害人,她真是走到哪里都晦气。 围观的人群纷纷应和:“什么毒计,怎么回事啊许大公子?” “对啊对啊,你倒是说啊?” 顾惠然声音瞬间拔高,眼中透着少有的狠辣:“许如尘,你别血口喷人,明明是许倾城欲强占我!” 许如尘厉色道:“我三弟何等风华,会强占你?他若是对你有意,当初还拒婚做什么?” “是啊是啊!”众人一一附和。 “许大公子说得有道理啊,若是想着顾贵女,早点娶回去不就得了么。何必今日多此一举。” “怎么回事?”此时一道浑厚的男声响起。“问仙阁”内瞬间让出了一条窄道,众人行礼噤若寒蝉。来人正是当朝太子殿下夜清寒及大理寺卿王衍之。 夜清寒见姑姑和舅父都在,不觉都疼起来。看着自家小表妹躲闪得眼神,唇角紧抿,某种透着刺骨的寒意。转而看向衣冠不整失魂落魄的小表弟,气息更低沉了。 许如尘见表兄来了,本来还惊喜一下,见后面跟着上京第一刽子手,心沉了半分。大理寺卿王衍之出了名的难缠和较真,连皇帝舅舅都得顾忌三分。他向太子行了个躬身礼后娓娓道出事情经过。 原来许倾城听见“问仙阁”有人投诉酒品有问题,便前往了解情况。没想到是顾惠然和她的几位夫侍。顾惠然反应酒品有问题,许倾城虽然心下疑惑,但见他们信誓旦旦的模样,便浅尝了一口,并未觉得有何问题。今日是“水云间”重整开业的第一天,许倾城不想多事,便想着给顾惠然换壶新酒来。没想到她那几个夫侍直接把门给堵了。许倾城很快发现自己头晕眼花,浑身燥热软绵,知道自己中计了。什么酒品有问题,全是假的。顾惠然几人今日是专门冲着他来的。许倾城强提内力,不仅毒未逼出,反而经脉受了损伤,转眼便和这几人扭打起来。顾惠然无耻地直接拉扯他的外袍对他上下其手。 说到这里大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还是苏掌柜听见动静,赶忙去清风阁通知相爷和长公主。待他们赶到“问仙阁”时,两人早已衣不蔽体纠缠在一块儿。幸好御医阁文老今日也在,为倾城施针解毒。此毒下作,名为“梦一乘”。 众人霎那间爆发出如雷般的议论声。 夜清寒眸色黯沉。“梦一乘”是合欢烈性媚药。药性之强,鲜有人敌。几十年前民间已经禁止,只有皇宫内院有少量封存。他不确定其中有没有母后的授意。顾惠然再混毕竟也是顾家嫡女,母亲也不乐意她嫁与赵怀安。 赵怀安听了许如尘的诉说,被气笑了:“好!好!好!顾惠然,你好样的!你这么看不上我们赵家,怎么不见你和皇上说呢?长公主骂你“荡妇”,恰如其分!你不荡,你府里头能有十几个小侍?你娘把你夸得是天上人间唯你一处,我觉得你出生高门倒是不假,至于赞你的什么知书达理,天真烂漫,洁身自好,我呸!你个扫把星,到哪儿都是一颗老鼠屎,你天真你会下毒?你洁身自好你抢上未婚儿郎?还是当着你四五个小侍的面儿。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你简直就是上京贵女之耻。不!言轻了,你是云启之耻。我现在深深怀疑你府里的十几个夫侍莫不是你抢来的?毕竟大伙儿有鼻子有眼,是个儿郎都不会看上你。” 顾惠然,淮扬侯夫妇被赵怀安骂傻了,怔在原地半晌未回过神来。夜清寒,长公主等人吃惊地望着赵怀安。倾城和赵怀安关系这么好的吗?平日里没见他俩多有走动啊。 沐瑶也被赵怀安的骂人功力深深折服,小胖子今日太给力了,骂得好!再多骂几句,把这恶女往死里踩!可是皇上为何要拟旨让他俩在一起呢?莫非是上回小胖子打了恶女人,不好收场? 淮扬侯夫妇面色惨白,他们小女儿怕是过了今日在上京再无容身之地。顾惠然不要命地往赵怀安身上扑打,淮扬侯夫妇和几个小侍见状连忙死命往回拉。 顾惠然发疯似得大吼:“我就是要嫁给许倾城。死胖子,你算个什么东西!整一个猪头也想娶淮扬侯府的贵女,我看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白日做梦!你们赵家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和我们淮扬侯府比。若不是你上回欺辱与我,皇帝姨夫也不会下旨赐婚。你连许倾城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想娶我过门,你下辈子吧!” “别说了!”时卿容一个巴掌重重的地扇了过去。对于这个女儿她如今失望透顶!她一共生了三个孩子,就得这么一个女娃娃,从小万般金贵地宠爱着,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小侍也是任她一个接着一个地纳。反观其他贵女,没一个像她这样放肆的。今日不仅是她的末日,更是淮扬侯府的末日。她还有两个儿郎暂未婚配,如今淮扬侯府成了笑话,谁家还会愿嫁贵女给他们家? 想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扑进淮扬侯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淮扬侯口碑向来不错,今日为了女儿声名扫地。顾惠然今后再想嫁个好的怕是无望了。他忧郁地望了眼许倾城,又担忧地看了看自家闺女,狠下心道:“多说无益,如今许倾城与我女儿已有肌肤之亲,按照大允律法,他不娶也得娶!” 第16章 沐瑶救倾城 许倾城从来没有那么想置一个人于死地,他缓身上前,冷厉地盯着淮扬侯鄙夷道:“我许倾城向天发誓,有生之年绝不会娶顾惠然为妻。今日还请诸位给许某做个见证。” 顾惠然冷笑:“你不娶我?难道你想被流放?” 长公主和许丞相神色沉重,担忧地望着小儿子。 沐瑶眸下阴霾密布,溢出危险的光芒。若是许大哥受到任何伤害,她定要让顾惠然千倍万倍偿还。 这一刻,她深刻体会到大允儿郎的可悲。律法处处透着凉薄与不公。许大哥待她恩重如山,无论任何事情,不需要开口,他都会为自己身体力行。今日许大哥也是因为酒楼开业才会中了奸人的道儿。她好像一直在给大哥添麻烦,心中酸涩得难以呼吸。 王衍之出声提醒道:“许三公子,按大允律法,若是未婚儿郎与贵女行了周公之礼,只要贵女首肯,应尽快备妥三媒六聘上门求娶。若有违背,流放三千里。律法无情,许三公子还是多掂量掂量为好。” 许倾城双目布满血丝,如同来自阴间的鬼魅。他怒极而笑:“我没与顾惠然行周公之礼,我仍是清白之身。我许倾城哪怕死也绝不会碰这等下作女,更不用说求娶了。” 顾惠然见许倾城这么贬低她,脸色愈发狰狞,他越是不想娶,她就偏要嫁,她顾惠然就是要折了这朵冷傲的高岭之花日日搓磨,她要让所有人看看她顾惠然是怎么风光嫁入许府的。 “这么多人看到我俩纠缠在一起,是你三言两句就能抵赖得了的吗?我倒想问问王大人,按律法,他许倾城能不娶我?“ 众人听到许倾城说他自己仍是清白之身,纷纷向他投去不可思议的目光。沐瑶激动地扯过许倾城的手臂,落入深渊的心仿佛又重新跳动起来。 长公主,许丞相等人也错愕不已,他们进屋之时,明明看到。。看到。。。。 王衍之很快恢复了神色,冰冷道:“你可愿验?” 这话宛若晴天霹雳般在人群中炸响,长公主气得天旋地转,许渊明紧紧稳住牢牢搀扶到一旁。待文太医喂下一颗固气丸,才舒缓过来。 夜清寒愠怒地看向王衍之:“王大人可知这句话的分量?” 在云启,无论哪个国家,若是儿郎被当众验身,都是件极其受辱的事儿,这将会是伴随许倾城一生的污点。 王衍之深邃的眼神异常清冷,凉薄的嘴唇抿了又抿。他皮肤冷白,一身墨黑云纹绣袍衬得他更加疏离,浑身上下透着危险的气息。 许倾城面色惨白,身心忍不住轻颤,沐瑶紧紧握住他的手,试图驱散他所有的不安。她恨透了这该死的律法,更恨自己没花功夫好好研读,现在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许丞相眼底爬满了痛苦,语带厉声质问王衍之:“王大人,顾惠然伙同几个夫侍做局设计陷害我儿,人证物证皆在,难道就这么听之任之?长公主贵为大允嫡长公主,倾城流有皇亲宗室血脉。顾惠然只是个外戚,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则,她与赵家有御赐的婚约,再强嫁入我许家,这难道不是藐视皇权,践踏皇威吗?” 淮扬侯紧着扬声道:“皇上只是拟定婚约,并未正式颁旨,我淮扬侯府与赵家从未交换过庚帖。之前惠然与赵怀安起了冲突才免不了肢体接触,醉味楼那天吃饭的所有人都可证经过。可是今日她和许倾城衣衫不整,这当怎么说?再说,就算惠然与赵家真有婚约,也不影响她嫁入许家,无非就是谁为正夫的事儿。” 众人被淮扬侯的厚脸皮惊着了。他们同朝为官这么多年,怎么没发现淮扬侯这么阴险。 徐世达嘲讽道:“难怪你家女儿作风不正,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淮扬侯,平日里你藏得真深啊。” 顾堪之觉得自己心头挂着一把刀,正一刀一刀地切割着他的心头肉。淮扬侯府今日被撕了个彻底。事已至此,他一把老骨头豁出去了,女儿的婚事要紧。这些年来这孩子为了能嫁给许倾城都快魔怔了。但做梦也不会想到顾惠然会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丑事。只听过儿郎为了娶上贵女不择手段的,还没见过哪家贵女向她这么赶着嫁的,哪怕乡野小门小户的贵女都不屑做这种事儿。 赵怀安听了淮扬侯这话儿,当场炸毛,他极力撇清关系自己与顾惠然的关系:“今日发生这样的事儿,我赵家断无可能再与顾惠然结亲了。”这老狐狸想找两个接盘侠,门都没有。正好大伙儿都在,做个见证。相信淮扬侯也不会腆着脸回头再打他的主意。事关自个儿的终身大事,许兄啊许兄,你心里可别怪我啊。他心虚地瞄了眼许倾城,见他脸上并无波澜,安下心来。 顾堪之直接无视赵怀安的话,女儿的目标很明确,要的是许倾城。他赵怀安算个什么东西。 “王大人,大允律法可有规定儿郎若是皇亲国戚,与贵女有了肌肤之亲,就能置之不理,白失名节的?”顾勘之追问道。 王衍纸如实回答:“不曾。” 沐瑶眼中酝酿着风暴,仇恨的种子正在迅速生根发芽,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她声寒如冰,一字一顿道:“律法讲的就是个理字。许大哥都被欺负成这样了,为何还要向着顾惠然?律法无情,人有情。律法必须要基于道德底线。你们今天给顾惠然开了口子,以后若是有贵女看上了谁家未婚儿郎纷纷效仿,大家有没有想过后果是什么?” “王大人,您也是未婚儿郎吧?若是以后有人设计您,请问您恨不恨?您会不会心甘情愿地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迎她过门?” 沐瑶的一番言论犹如醍醐灌顶,围观的儿郎纷纷响应。连一旁沉默不语的夜清寒也不禁抬眸望向沐瑶,有几个贵女也饶有兴趣地侧目望去。沐瑶一瞬间成了众人的焦点。 长公主心领神会立即补充道:“王大人,沐小郎说得对,律法无情人有情。若是今日让顾惠然得逞,大允的百姓往后娶妻还有何奔头?合着贵女家世相貌都不重要,凭着手段一个劲地往高门挤?在坐的各位谁家中没一两个未婚儿郎?难道你们会眼睁睁看着自家孩子被人使着下作手段含垢忍辱?若是遇上个粗鄙无颜又无德的,你们也愿三媒六聘抛开世俗应允接纳?今日若是随了顾惠然的意,实乃大允之殇!” “是啊是啊,长公主说得对!” “对,千万不能让顾贵女嫁给许三公子,否则以后咱们儿郎们更难了。” “可不是么,万一有哪个丑八怪想设计害我,要硬嫁给我可如何是好?” “那不是儿郎连门都不敢出了?” “这小郎君是谁啊?说得好啊。” “他是水云间的新东家,这么多新菜式就是他发明的,厉害吧!” “原来他就是沐东家呀。乖乖,看不出这么年轻。”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激烈讨论着。这回儿郎们的意见一致倾向许倾城。 夜清寒眼神闪烁,起身道:“孤认为沐郎君言之有理。王大人可要好好斟酌。” 许倾城没有官衔在身,却是皇亲宗室之后。皇亲国戚宗室犯案大理寺有首判权,终判仍需呈阅皇帝。一般大理寺卿定性的案子到了殿前基本维持原判。 沐瑶见王衍之迟疑不决,心中燃起希冀。 长公主和许丞相忧心忡忡地凝视着王衍之。此人孤傲冷血,连自己的族亲都能亲手送上断头台,朝中同僚大多对他敬而远之,也只有夜清寒与他能扯上几分交情。 王衍之眸色沉淀,不容置疑正色道:“法不容情,除非刑部明文更改律法,否则条例中有任何歧义也必须遵守。若许三公子执意不愿娶顾贵女,便三日后流放北疆。” 王衍之并非一点不通人情。许倾城和顾惠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衣不蔽体,就算许倾城性子刚烈守住了清白,但赤体纠缠是既定事实,也无漏洞可以剑走偏锋。大理寺代表着大允的严明。他不会因任何人动摇根本,就算在殿前,皇帝也无话可说。 他不明白许倾城为何执意抗法!嫁娶过后有的是法子解决,何必逞一时之气。上京寒梅公子冰壶玉尺,素来清风高节,又是太子嫡亲,今日见许倾城得了这样的结局,心有不忍。 沐瑶只觉天旋地转,刺骨的寒气沁入心脾,她死死攥着许倾城:“不可以,许大哥不可以去北疆!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许大哥,你说话啊!” 许倾城凄凉一笑:“阿瑶,以后你要好生照顾自己,知道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宁可流放北疆也绝不向淮扬侯府低头。 长公主差点晕死不去,强硬道:“本宫不许!王大人敢判我儿流放,就从先从本宫的尸首上踏过去!” 许渊明难得眼中透着狠戾,斥声道:“王衍之,你莫不是要与我们为敌?还望三思。” 淮扬侯顾堪之见形势越发复杂起来。他非家中嫡长子,费尽心机殚精竭虑才得以继承侯府爵位。如今幺女身败名裂,与长公主和许丞相又成了死敌。许倾城身旁站着的几位皆是当朝要员。赵家,何皇贵妃那儿又得罪了个彻底,这事儿很快便会传入皇帝耳中,顾惠然的郡主头衔怕是保不住了。眼下弃车保帅,尽快收场才是上策。但愿皇上看在太子和皇后娘娘的面上不要过多迁怒淮扬侯府。 他和夫人对视了一下,两人心领神会,便想给个台阶私了算了。至于惠然,就让她找个普通门第的儿郎好好过日子。 顾惠然狠咬下唇,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爹娘松了口。她今日就算豁出命去也要拉着许倾城一同坠入深渊。许倾城流放北疆,她就去北疆,有的是法子让他屈服。他这辈子都只能是她顾惠然的! 顾惠然神色癫狂,吓得淮扬侯夫妇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 “姓沐的,你小子真是到哪儿都阴魂不散。我就说你和许倾城有一腿儿,没人信。你俩倒是会为了对方处处庇护。许倾城选择流放北疆,你这么紧张,倒是跟着一起去啊!” 长公主这边的人皆面色震怒,夜清寒也面色难看地凝视着眼前越长越歪的小表妹。他记得表妹小时候娇小可爱,时常粘着他说长大了要嫁给他做新娘,曾几何时顾惠然的目光落在了许倾城身上,眼中再无他的身影。 “够了,不得放肆!”夜清寒越发对顾惠然失望。 周围的吃瓜群众越来越多,好多武夷街上看热闹的群众纷纷涌入“水云间”,局面已经失控。 长公主怒不可遏,上手扬了顾惠然两巴掌。这恶女是想要他儿子的命啊!先前的账还没找她清算,又添新账!大允有律,残障和患有隐疾的儿郎不得入仕。顾惠然毁她儿子清誉,断他姻缘,现在更要抹黑倾城断他仕途,阴险狠辣闻所未闻!沐瑶是她许家的大恩人,竟恶毒至此诋毁神医!长公主眼里流淌着浓浓的杀意。上回就想动手了,若不是看在皇后和清寒的面上,顾惠然早死透了!区区一个淮扬侯府,说到底不过个外戚。怪她平日里太过仁慈,纵容了几个不长眼的贱人多长了颗脑袋。 时卿容见长公主动手,哪肯罢休,转头反口咬死许倾城:“我女儿说得没错,许倾城要么娶她要么流放北疆。律法面前,不容任何人置喙,哪怕是你长公主也不行!” 云启的贵女都被宠坏了,狠劲上头个个不嫌事大,不嫌命长。闹到殿前又如何?她就不信皇后娘娘忍心见淮扬侯府受罪。 许倾城见顾惠然污蔑阿瑶,仿佛在他千疮百孔的伤口上洒上了无数坛烈酒,痛得无法呼吸。他双目渐渐赤红,原本清冷的气质陡然变得无比阴狠乖戾:“顾惠然,你想死吗?” 声音仿佛从地狱传来,众人心中冷颤。顾惠然通体遍寒,见许倾城如恶鬼般盯着她,心有退却:“你。。你想干什么?你们听到了吗?许倾城他威胁我,想杀我。王大人,王大人,你怎么还不押走他?” 王衍之迟疑片刻转向夜静姝和许丞相拱手道:“长公主,许丞相,容我先带许三公子回大理寺,稍后会上呈皇上定夺。” 沐瑶心下慌乱,向李太傅和徐世达轻声问道:“李太傅,徐尚书,到了皇上那儿,这事儿是不是有转机了?” 李太傅一脸苦笑着摇头:“到了皇上那儿会给长公主面子,再给倾城一次机会。到时他们一定会竭力说服倾城妥协的。” “为什么,难道皇上不会帮着长公主吗?”沐瑶喃喃问了几遍。 李太傅见沐瑶失魂落魄的样子,长叹一声:“王衍之说的没错,法不容情。大允的律法历来严明,皇上定然不会开这毁典忘祖的先例,只能以此为鉴,让刑部不断修缮条例。其中曲折任重而道远,倾城此次怕是栽了。为今之计只能多劝劝他。” 沐瑶现在急迫地想翻阅律法,她不信。文字游戏必有漏洞。 “一点办法都没有吗?”沐瑶不死心地道。 李太傅好似想到了什么,但又摇了摇头。 沐瑶看出李太傅的顾忌:“李太傅,您想说什么?” 徐世达在一旁补充道:“沐小友,李老是想说除非倾城已有婚配,有了妻主。” “也就是说许大哥若是有了未婚妻也是可以的是吗?” 徐世达颔首:“可以。若是儿郎已定妻主,妻主仍愿意与其完婚或者不愿合离的话,对方是不能拿其怎么样的,只是会赔偿一大笔钱。” 赵怀安不知什么时候挪了过来,插说道:“沐兄,你怎么连这儿都不知道?若是倾城兄有了妻主,今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哪会受这憋屈?” “怀安兄,什么意思?”急死人了,这胖子怎么尽说一半。 “这是强占罪,重罪!他的妻主可以把对方告得体无完肤,仅留条命在其余什么都不剩!” 沐瑶眼神坚定地再次和赵怀安确认:“如果许大哥今日有妻主,顾惠然会是什么下场?” 赵怀安冷哼道:“她郡主的头衔别想保住了,淮扬侯府还得倾家荡产地给她善后,流放北疆的也是她顾惠然,这辈子都别想从那不毛之地出来了。” “不过。。。”赵怀安话锋一转:“倾城兄至今未娶,身边也没个相好的。如今污名缠身,也不可能会有人敢嫁了。他的婚事被这死女人彻底毁了。对了沐兄,你是怎么惹上顾惠然的?我见她瞧你的眼神恨不得吃了你。” 沐瑶细细琢磨着赵怀安的话,思绪早已飘远:这么快。。。这么快的吗?。。。终究是藏不住了吗? 王衍之向许倾城步步逼近,沐瑶心乱如麻。她内心挣扎着,反复确认着自己对许倾城的感情。 正当许倾城抬脚走过她身旁,她用力扯住他的手臂。 许倾城唇角轻轻勾起,恢复了以往的温柔,宠溺地看着沐瑶,仿佛要把她印在心里:“阿瑶不必担心。”他轻轻抚上沐瑶紧攥的右手,她的手细腻光洁,白皙纤长,很柔软,也很温暖。原来儿郎的手也可以这般如女儿家娇嫩,很难想象这么多优秀的作品出自这么一双娇嫩的手。等他去了北疆,怕是无缘再见了。想到这里,许倾城垂眸敛下所有情绪。 这回沐瑶没有松手,而是再次紧了紧许倾城的手臂。她神色异常坚定道:“不行,你不能走。” 她移身踱到许倾城身前,正视着王衍之斩钉截铁道:“你不能带他走,他有妻主。” 王衍之神情一滞,他说什么?许倾城有妻主? 周围瞬间炸锅,大伙好似窥破了天机,一个个激动地议论纷纷。 长公主也顾不上抹眼泪,和许渊明一样,满眼震惊地望着沐瑶。阿瑶和倾城走得近,知晓得也多,莫非倾城真有妻主了?又转念一想,不可能!若是有了妻主,这孩子怎会任由顾惠然欺辱! 李太傅和徐尚书与沐瑶知根知底,五柳先生断然没可能胡说。见局势有所转机,大喜过望,纷纷说道:“倾城,还不快把你妻主请来?” 赵怀安,夜清寒等皆不可思议地看着许倾城。 顾惠然更是快疯魔了:什么?许倾城有妻主?怎么可能!她派了那么多眼线日以继夜地盯梢许倾城,别说妻主了,就连个贵女影子都不曾近他身接触过。 “他怎么可能有妻主!你以为这么说,这事儿就能圆过去了?你知道当着大理寺卿王大人的面做伪证是什么后果吗?” 许倾城心疼地看着沐瑶,心中酸楚无以复加。他的阿瑶。。。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此时,心中暖意翻腾,荡起阵阵未名的涟漪。 他轻轻按上沐瑶的右手,摇了摇头:“阿瑶,不要这样。” 转而向长公主,许丞相行礼安抚道:“父亲,母亲,我先随王大人回大理寺,你们无须太过担忧。” 夜清寒启声道:“长公主,相爷放心,孤会陪着倾城一同前往。” “不行,许大哥不能走。”沐瑶眼中透着少有的狠戾,她今日要整个淮扬侯再也翻不了身!她要顾惠然流放北疆,要她去死! “我说了,他有妻主!”沐瑶声音沉稳,面色坚定。 许倾城侧着头双眸微眯,他有些看不懂阿瑶了。 王衍之念及沐瑶尚未弱冠,提醒道:“小郎君可知做伪证的下场?责三十大板,入狱三年,剥夺五年入仕资格。你想清楚了。” 顾惠然讥笑道:“王大人,既然他这么赶着往上凑,你就当成全了他,抓他一起回去呗。” “淮扬侯,你就是这么教育女儿的?”李太傅指着顾堪之鼻子道。他还没开骂就听许如尘抢先开骂:“顾惠然,你简直丧心病狂!我许如尘走南闯北多年,足迹遍布大半个云启,还没有见过像你这种女中败类!亏你还被捧为上京排前三的高门贵女,你简直辱没了整个上京。” 几人轮番上阵,把顾惠然和淮扬侯夫妇骂得体无完肤。围观人群很配合地静静地吃着瓜,今日来“水云间”真是太值当了!上京三年的瓜没有今天来得爽口,回味无穷。 顾惠然脸色铁青,不过很快便镇定下来。骂爽了就能改变结果了吗?她就喜欢看着这群人恨死她又弄不死她的可笑样儿。 顾惠然睥睨着这帮老家伙,转眼看向王大人,就这么淡淡的笑着。 王衍之眼角扫过顾惠然,面无表情道:“淮扬侯府的威名本官今日领教了,不过大理寺办案,本官自会定夺,顾贵女慎言。”之后,他的目光重落回沐瑶身上。 沐瑶回眸又看了看许倾城,转向王衍之,一鼓作气道:“我是他妻主。” “什么!”吃瓜群众惊讶得下巴都快托不住了。 第17章 美人露真颜 周围静得出奇,无数的目光投射在沐瑶身上。 她想明白了,在云启就该好好珍惜与生俱来的性别优势。 许丞相、李太傅、徐尚书等人个个位高权重。在贵女面前哪个不是矮上一头? 长公主——皇帝的嫡妹,琼枝玉叶,尊贵显赫。 许倾城,凤子龙孙,王公贵戚。 遇上贵女照样无可奈何。 论公平,还得贵女与贵女博弈。 沐瑶向众人坦白:“我是女子。是许大哥的妻主。” 沐瑶退回许倾城身旁,神色躲闪,不敢看他。见许倾城没有反应,伸手轻轻扯了扯他的的衣角,却仍未得到回应。 沐瑶抬眼望去,只见一双幽邃的眸子晦涩不明地看着她,仿佛要窥破她的心海。沐瑶的心嘎噔一沉:许大哥果然生气了! 她移开视线,心虚地低下了头。 顾惠然始料不及,嘴里不断说着:“不可能,不可能!” 沐瑶冷着脸驳道:“为什么不可能?我是货真价实的女子,不信你们找人来验。” 李太傅,徐尚书瞪大眼睛:《洛神》,《扬名镇繁华图》,《醉红颜》等都出自女子之手? 沐小友还是位神医,是“水云间”的新东家? 大允的贵女从出生起便有官府补贴,生活比儿郎有保障多了。在这种安逸的环境下,她们大多娇生惯养,不问学问。若是能吟上几句诗,或是弹上两行谱子足以吸引方圆百里的儿郎了。 只有那些高门贵女学的多些,她们是皇亲国戚高门士族妻主的不二人选,其家族都会倾注心血精心培养。 但是她们的爱慕者太多。府外门庭若市,不是约着今日参加春日宴,明日奔赴玉琼宴,就是后日约上踏青礼佛。。。这类活动数不胜数,哪里会像儿郎那般冬寒抱冰,夏热握火地对待学问。能花些心思,浮光掠影般上完整门课,已是少有的出类拔萃,学中楷模。 沐瑶无疑在云启一枝独秀秋风中,傲立枝头别样红。 长公主和许丞相则心中狂喜,略显失态互拥着喜极而泣。 天无绝人之路,倾城有救了! 许如尘愕然失色呆若木鸡。原来这些日子和他们朝夕相处的是位贵女!他为倾城能找到这样一位出色的妻主感到无比欣慰。 王衍之神色就复杂多了,只见他举目四望问道:“当事人除外,在场的贵女有哪位愿意帮着查验?” “就由我来吧。”娇酥的女声从沐瑶身后传来。 一位身着海天霞色轻罗衫,头戴幂蓠的贵女款款走来。妙曼的身姿被皂纱轻轻裹住,手中的团扇轻盈如蝶,织成履上镶着一颗别致的红玛瑙,引人无限遐想纱罗下的容色。 沐瑶惊诧,刚才并未见着这抹倩影。她是。。。? 吃瓜群众又热闹起来。 “快看啊!那。。。那是不是第一美女赫连晴?” “什么!是兰陵赫连家的赫连晴?她回上京了?” “我不是做梦吧!今天居然能见着赫连晴。” “你哪只眼看到了,没见她戴着幂蓠吗?” “戴什么幂蓠啊!又沉又重。” “呵,你忘了上回春日宴的盛况了?” 说到三年前的那场春日宴许多人至今仍记忆犹新,众多儿郎为了一睹赫连晴的风采,酿成了壮烈的踩踏惨案,伤两千八百人,卒三百二十人。赫连晴也变成了大允名副其实的“儿郎杀手”。听说她当时受惊过度,卧床达三月之久,之后便日日携带幂蓠,鲜露真容。 “对对对,还是戴着好,戴着安全。” 夜清寒神色复杂地望着她。赫连晴是父皇看中的太子妃不二人选,只是母后不喜,此事悬而未决。他与赫连晴有过两面之缘,谈不上中意,但与顾惠然相比,赫连晴无疑更适合做太子妃。大允第一美女的头衔和兰陵郡赫连世家长房嫡女的身份足以让她坐上这尊宝座。只是她心仪“云启第一公子”——谢辞。 王衍之目光微闪,语气平和:“有劳赫连贵女。” 赫连晴瞧着沐瑶一脸呆滞的模样,想起来府里头养着的小松鼠,萌萌的可爱极了,主动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挽起她入了内室。 沐瑶有些拘谨,她不喜欢当着陌生人的面宽衣解带,绷着嘴角不情愿地扯着束腰。 赫连晴噗哧一笑,恶趣味地调侃道:“小郎君解得太慢了,还是让妾身来帮你吧。” 话落便摸向沐瑶腰间用力一扯。 宽大的衫袍瞬间倾落覆上足踝,薄翼般的里衫搭落在腰间,一身雪白如绸的凝脂宛若昆仑山颠的雪莲般绽露。阳光从雕栏外悄然而至,落在沐瑶肩头,泛着淡淡的粉色,光彩夺目,令人移不开眼。 胸前厚重的裹布说明了一切。赫连晴在沐瑶惊恐的目光下,手速极快地又扯下白条。一对饱满高耸的玉兔呼之而出,更显其楚腰纤细,曲线玲珑。 沐瑶仿佛渡了一次雷劫,脸色绯红一片,娇羞地挽手遮挡。 “赫连贵女,够了。”沐瑶沉声娇斥。 赫连晴一脸陶醉地欣赏着,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是什么呢? 啊!她知道了。 幂蓠下,唇边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不够!” 说着又上前扯下了沐瑶的发圈。 酒红色微卷的浓发在暖阳下光泽闪耀。 赫连晴只觉眼前的女子身材好得不似真人,看得她身为女子都觉得血脉喷张,气息紊乱。 只是——配上这张平平无奇的脸,极不和谐。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果然老天是公平的。 沐瑶被赫连晴瞧得心中窝火,冷笑了几声,还未等赫连晴反应过来,欺身而上,一把扯下她的幂蓠, 落下几根青丝拂在耳旁。 赫连晴一张娇颜展露无疑。她生得肤如白雪,面若桃花,春黛似柳,眸若秋杏,比顾惠然美上许多。若是拿她与“云澜第一美人”楚曼曼相论,各有千秋,只是。。。只是多了一分邪气。 是的,就是邪气,赫连晴正勾着嘴角对着她一脸邪笑。 沐瑶被她笑得头皮发麻,一骨碌后退三步迅速穿上了衣裳。 “郎君对妾身的的容貌可还满意?”赫连晴慵懒地伸了伸懒腰,捡起幂蓠悠悠戴回。 沐瑶嘴角忍不住抽搐,没想到在这儿还能遇上个戏精。瞥了她一眼没好气道:“满意,要不要考虑以身相许?爷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娶你过门。” 赫连晴愣了几秒,转而哈哈大笑起来。门外的人群不明所以,屏息竖着耳朵越发听得仔细。 缘,妙不可言!这两人谁都不会想到今日的相遇会让她俩成为了最好的朋友。 待二人出来,一群众人早已急不可耐。 赫连晴向王衍之微微作揖说道:“确实是位女儿家。” 全场顿时沸腾起来,大伙情绪空前高涨,一时间楼上楼下热闹非凡。 许倾城瞳孔巨震,整个人仿佛被雷击中一般。他在心中反复叨念着:阿瑶是女子?阿瑶是女子! 顾惠然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希斯底里地吼着:“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是女子?怎么可能?” 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变得尖锐起来,刺得人耳膜生疼。 眼看顾惠然失控地欲猛扑上去,淮扬侯夫妇死死抱住她:“惠然,你清醒点!” 王衍之皱着眉厉声道:“顾贵女,请注意你的言行。” 贵女多金贵,哪一方伤着了都是麻烦事。 王衍之再次望向沐瑶,敛起几分戾气:“沐贵女,请问你为何一直儿郎装扮?” 周围瞬间又安静下来,看来无论到了哪个时空,群众在吃瓜看瓜这点上是没有差别的。 沐瑶迎上王衍之的目光:“换上男装经营酒楼更方便。王大人,大允没规定女子不能穿男装吧?” “没有。”王衍之琢磨着沐瑶的话,觉得合理。接着继续问道:“你为何在第一时间没有站出来?” 王衍纸必须确认她和许倾城的真实关系。做伪证,哪怕是贵女,也是要受责的。 沐瑶沉默了,她该怎么说?想看看顾惠然能狠到什么地步?和许倾城闹矛盾憋着赌气?之前没答应嫁他,现在答应了? 王衍之这男人真难缠! 沐瑶感受到许大哥的靠近,她轻轻挽起许倾城的臂弯看向王衍之笑道:“王大人,你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不会嫁给许大哥,还是许大哥不会娶我?” 说完侧眸看向许倾城:“许大哥,你是不是要娶我,让我当你的妻主?” 长公主,许丞相他们急得都想帮许倾城大声喊:“娶!娶!娶!” 这小子在磨蹭什么呢! 赵怀安一直在默默吃瓜。他就想嘛,沐兄看起来这么孱弱,哪里有儿郎的气概。 他见许倾城只顾着盯着沐瑶猛瞧,嘴上一点动静都没有,忍不住提醒道:“许倾城!你妻主问你话呢!你到底什么时候娶她过门?” 他大太爷说得对,这人呐书读得太多,物极必反! 许倾城扬唇轻笑:“阿瑶是我的妻主。待我与家里定好了吉日,便三媒六聘娶风风光光迎娶阿瑶过门。” 王衍之认真回道:“届时,本官定来捧场喝上一杯喜酒。” 棋差一招,全盘皆输。 顾惠然气得浑身颤抖:“你个丑八怪,许倾城怎么可能看上你。就你顶着的这张脸,放眼犄角旮旯,都是极丑的存在。许倾城连我的都看不上,会看上你?一看你俩就是假的。王大人,这贱人做伪证,你别听她胡说。” 不待王衍之发话,许倾城已经强硬出声:“顾惠然,你裹着美好的皮囊,却有着丑陋无比的灵魂。你工于心计,处处拿别人当傻子,自认为可以玩弄他人与股掌之中,殊不知自己才是名副其实的傻子。阿瑶有着全天下最美的心灵,有着无与伦比的才华。她是我见过最好的贵女。我许倾城此生非她不娶,愿与阿瑶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他之前未发声,只是在心中确认自己对阿瑶的感情。想来他早已对阿瑶有了莫名的情愫。现在阿瑶恢复了贵女身份,他心中彻底释怀了。 沐瑶深深凝望着许倾城,听着他的誓词,鼻头酸涩。终于她在这片异世也有家了吗? 在这一刻,沐瑶决定将自己今后的人生毫无保留地交付到许倾城手中。她要让全天下的儿郎都羡慕他。 沐瑶扬起一抹神秘的微笑:“顾惠然,你连我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她环顾四周,屋内屋外被围得严严实实。在场的不是皇亲国戚,朝廷大员就是高门贵女商贾食客,一个伙计影儿都见不着。 沐瑶轻叹一口气,礼貌问道:“请问谁能给我一盆清水?” 众人为了吃瓜拼了。她话音刚落不久,几盆清水眨眼功夫已端跟前。其中就有小胖子赵怀安。 沐瑶惊诧他的速度,瞧他身形富态圆润,身手却动如脱兔。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她道了声谢,端起水走进了内室。赫连晴饶有兴趣地向其望去,幂蓠之下,嘴角的弧度逐渐放大。 洗尽铅华,绝色容颜重现。 天呐,这是一张怎样的颜色!一切词藻尽显苍白。 她的容貌如同拂晓的朝霞,光芒四射;她的容貌犹如娇艳的海棠,令人沉醉;她的容貌如同银河里的星辰,夺人心魄。 秀色旷今古,牡丹羞玉颜。 绝色天下无,一世再难得! 她——仿佛是九霄之上仙神汇集所有美好而作的稀世明珠。 万籁俱静,所有人仿佛集体蒸发了似的,连一丝呼吸声都无法察觉,他们不敢高声放语,唯恐仙女随风而去。 “原来是她!”许倾城失神地望着沐瑶,口中喃喃自语。 《美人图》、《洛神》、《醉红颜》里的美人皆是她的影子。原来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一直都在身边。 沐瑶面泛红霞,秋波盈盈目不转睛地望着许倾城,缓缓走近。彼此的视线交缠在一起,许倾城眼中的爱意愈发浓烈。 “那是他的阿瑶,是他的妻主。” 许倾城在心中反复述说着一遍又一遍。 酒棕色的长发在腰间舞动,如玉般的脸颊漾着一抹浅笑又带着一丝女儿家的娇羞,一颦一笑尽显风华。许倾城凝视着沐瑶的绝世神颜,只觉心如擂鼓,强烈的窒息之感如潮水般袭来,他竭力控制着轻颤的身体,莹亮的指甲早已深深扎入掌心,只是钻心之痛并未带给他太多清醒。 “妻主。”许倾城不经意间倾口而出,只愿日日唤她,耳鬓厮磨。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从这一刻起沐瑶就是他的全部。 沐瑶轻轻牵住许倾城的手,十指紧扣,视线似笑非笑地扫向顾惠然:“顾惠然,现在该轮到我找你算账了!” 顾惠然失魂落魄地瘫倒在地,淮扬侯夫妇和几个小侍看呆了美人,回神后连忙将她扶起。 “怎么可能,怎么会有女子长得那么美,不可能!”她放声大笑,神色癫狂,死死抓着身边的人一个劲儿地道:“许倾城是我的,他是我的,是我顾惠然的。” 沐瑶听着她那些疯言疯语,面色阴沉,眸中乌云涌动,酝酿着风暴。她面向王衍之郑重道:“王大人,我沐瑶今状告淮扬侯府贵女顾惠然设计强占我夫君许倾城未遂。污蔑我夫君身患隐疾,辱我夫君清誉,意图断其姻缘,毁其仕途,强嫁许府。她的恶行对我亦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对许家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名誉损失。今日水云间开业第一天,顾惠然恶意骚扰宾客,滋事挑衅,诽谤酒楼水酒有问题,对酒楼造成了不可估量的钱财损失和名誉损失。我夫君许倾城是大允长公主嫡子,皇室宗亲之后。顾惠然的所作所为蔑视皇权,辱没皇家清誉,下毒陷害皇室宗亲,其罪滔天,其手段狠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请王大人给予公正的判决,还公道予民!” 第18章 身份问题 许倾城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紧接着被巨大的喜悦和激动填满。眼角忍不住爬上一抹嫣红。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学着如何收敛自己的情绪。 母亲教育他: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儿郎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儿郎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父亲教育他:儿郎是山,巍峨挺拔;儿郎似海,包容豁达。铮铮铁骨才是好儿郎。 他一面聆听着父母的教诲修身养性,同时又不断质疑着。 “铁骨儿郎为何要受到嫁娶限制?” “铁骨儿郎为何要与他人分享妻主?” “铁骨儿郎为何处处隐忍,无论道理?” “铁骨儿郎又为何沙场百战穿金甲,历尽生死裹尸还,而女子却罪不致死,罪不为奴?” 父母告诉他:这是老天爷降下的天罚。惩罚云启过往对女子犯下的罪行。现在的云启,儿郎劣势,注定会受到许多不公。大允的贵女数量相较许多其他国家已算可观,不可执念过深。 今日阿瑶明知他与顾惠然有了难以启齿的纠缠,仍然选择站出来救他于绝境,助他清污名,替他讨公道。阿瑶明明。。。明明可以不用这样的。一直以来,她把自己掩饰的很好,如今竟是这般颜色。他许倾城何德何能。” 所有的委屈、感动、酸楚、喜悦如同滔天骇浪向他袭来,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感情,将脸深深埋入沐瑶的秀发间。 沐瑶心疼地抚上他的鬓发,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许倾城脆弱无助的模样。她温热的气息洒在许倾城耳边,许倾城起伏的心海才逐渐归于平静。 “王大人?” 沐瑶见王衍之怔怔地看着她许久也未启声,不禁有些愠怒。 王衍之眸中快速划过一丝愕然,,瞬而恢复了以往的清冷:“淮扬侯府顾贵女今日所犯皆为重罪。按律法将剥夺郡主封号,贬为平民,流放北疆三千里,此生不得离开。淮扬侯府疏于管教,酿成大祸,沐贵女所诉损失全数由淮扬侯府承担。具体数额还请沐贵女想好了告知本官。本官会禀明皇上,由其最终定夺。” 沐瑶手指摩挲着衣角,注视着王衍之片刻,收回眼神微微俯身:“沐瑶谢过王大人。” 顾惠然听了王衍之的判决两眼一翻昏死过去。她身后的几位夫郎面如土色。妻主流放北疆,按律他们也要一并罚往。淮扬侯夫人早已瘫软,顾堪之死命撑扶妄图挽回最后一丝颜面。 周围仍旧是一片深沉的寂静,众人目光凝固在沐瑶身上,待沐瑶等人离去很久,仍是一脸恍惚。 沐瑶离开“水云间”之际,在门口遇上王衍之,又与他确认了一番。她有些担心这事儿到了庆元帝面前是否会生变故?关于赔偿的额度她心中没底,若想要淮扬侯府破产清算,是否可行?” 王衍之突然笑了,沐瑶诧异了好几秒。 虽然他笑起来宛如清风朗月,清俊无俦,但沐瑶却觉得有一股阴寒之气拂面而来。 王衍之简言意赅地打消了她的疑虑,沐瑶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今日过得跌宕起伏。由乐极生悲,再到否极泰来,仿佛坐了几回过山车。 原定的酒楼宣传费也可以省下了,用她原来世界的话说:“水云间”成为上京网红打卡地是板上钉钉——跑不了了。 沐瑶同许倾城、长公主、许如尘一同回了许府。在她离开之时,有两道炙热无比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马车渐行渐远。 这一路上,长公主紧紧握着她的手喜极而泣,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反复说着“谢谢!谢谢!”她和许倾城不停地轻声安抚着。 许丞相感慨万千,虽然他已过知命之年,但对小儿子能找到这样称心的妻主,羡慕得要死!长公主与他相濡以沫几十年,感情深厚,互相尊重,但比起阿瑶对倾城的宠爱,他心里落差不是一点点。这样的贵女放眼整个云启,也挑不出第二个了! 虽说大允皇亲国戚,达官贵人家中妻主大多只有一位夫君,但放在沐瑶身上,显然不可能。 此等天姿国色,怕是要被天下的儿郎抢破头了。倾城这小子今后压力堪比泰山压顶,也不知道能守住多久。赶紧开口道:“阿瑶,你和倾城的婚事得尽快上日程。你看我和你伯母何时上你家提亲啊?” 长公主瞬间来了精神,慈爱地问道:“瞧我,高兴地尽顾着哭了。阿瑶,你家在哪儿?家中都有些什么人啊?我们得赶紧准备起来,早日去提亲。”寻常做法,提亲会先差媒前往接触。沐瑶是许家的大恩人,又是这等倾国之色,他们定要一同前去以表诚意,也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人家能培养出这么出类拔萃的女儿。 许倾城见父母这么快开口了,忙接口回道:“阿瑶是东台县人。离这儿得有三个月的马程。英国公有十匹千里马,不知。。。” 许渊明心领神会:“无妨,一会儿差人递张拜帖。如尘啊,你随我一同前往,正好和沈贵女见上一面。我们两家有意,你弟弟的腿阿瑶也给治好了,自个儿的婚姻大事也该上上心了。” 许如尘眼中布满了落寞。他明明应该很高兴的。 沐瑶依偎着许倾城低头不语:现在回东台县买个府院来得及吗?要不找几个人扮下父母?糟了,她好像还没户籍! 她现只觉得两眼发黑。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当初早说自己举目无亲,师父养大,老人家仙逝,居无定所不就完了? 许倾城见阿瑶不说话,紧张得不行:“阿瑶?”他轻轻地唤着沐瑶,生怕沐瑶反悔不要他了。 沐瑶拢了拢情绪,仰起笑颜:“长途跋涉,伯父伯母年纪大了,会不会太折腾?” 长公主正想启口,马车缓缓停下。侍从禀道:“相爷,夫人,到了。” 沐瑶轻轻舒了一口气。 许渊明道:“不急,等我回来咱们再细细商量,尽快落实了。” 沐瑶闻言,刚舒展开的秀眉又慢慢拧了回来。 进府后,她顾不上大家放空的目光,将许倾城一把拽入房中。亲密的举动惹得他呼吸沉重,眸子里氤氲着无边的暗色。手心里少女的体温让他沉溺,欺身而来栀子花冷香透支的他的理智。凝视着阿瑶这样一张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脸庞,他只觉心中的某些念头快抑制不住了。 他满脑子:阿瑶想做什么?还是说想让我做些什么? 以至于沐瑶对他说了一堆的肺腑之言,他全无听清。 沐瑶看许倾城毫无反应,更心虚得不行。许大哥是不是不相信她说的?还是说生气了? 沐瑶又唤了许倾城几声,许倾城才回过神来。 “阿瑶,你刚是说。。。?”许倾城示意沐瑶继续说下去。 沐瑶再次凿凿道:“是的许大哥,你没有听错,我在这里没有户籍,也没有亲人。” “也不是东台县人?”许倾城迅速消化着沐瑶的话。 “对。之前伤了头,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花溪村后山的树林里了。我走了好久才走出来,接着就上了扬名镇遇上了你。很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一点印象也没有。” 许倾城紧张地捧起她的脑袋细细检查了一番,见并无外伤才松了一口气道:“头还会疼吗?” 沐瑶摇了摇头:“许大哥,你放心吧。” “可还有印象谁伤了你?”许倾城一想到有人伤了沐瑶,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沐瑶感受到了许倾城身上散发出的丝丝寒意,心慌地搂住他的腰身,将头埋进他的胸膛,只有这样才能避免他的直视。 她在许倾城怀中深吸一口气,好闻的雪松香淡雅宜人,越发眷恋。 “应该没有人伤我,也许是我自己撞上什么了。” 沐瑶这回说了实话,她真的撞上了一棵树。 “许大哥,伯父伯母要去我家提亲的事儿。。。?”话音未落,许倾城已经捧起她的脸颊深深汲取她的甘甜。两人呼吸交缠,唇齿缠绵。沐瑶只觉得许倾城的掠夺又浓又烈,好像那波尔多雷帝斯的白兰地,有着丛林中野兽般的狂野,灼热而狂放。不知过了多久,才放开她。许倾城见阿瑶美眸潋滟,双颊泛红,恰似一抹芙蓉着秋雨,喉头滚动,再次欺身而上,浅尝她的芬芳。 风雨过后,她又羞又恼,咬着樱唇娇嗔道:“我的初吻没了!” 许倾城心头剧震,脑中一片空白。 “阿瑶,你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沐瑶被气到了!狠狠撞进他怀里。 许倾城显然没料到阿瑶会这么做,一个踉跄,抵上身后的门框。 沐瑶听动静不小,懊悔地紧张问道:“许大哥,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撞疼?” 许倾城激动地紧紧搂住她的双肩:“阿瑶,你的意思是。。是。。” “是什么?”沐瑶疑惑道。 “就是。。你还记得家中可有夫侍或。。。”他不敢说下去,突然后悔起来。他和顾惠然的事儿阿瑶都。。。他不该再有贪念。 “许倾城!你脑子里瞎想些什么呢!我若是有夫侍了,还能叫初吻吗?你。。你什么意思?”沐瑶激动地一下子扬起了声来。 她真的有些生气了!哪有刚缠绵过后就问人家这个的!还要不要脸了! 许倾城双目通红,紧紧地拥着她,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四瓣红唇紧紧咬合在一起,仿佛经历着海枯石烂,天荒地老。 许久许久,两人依依不舍地分开。许倾城试图平稳着气息,将沐瑶额前的碎发别在她耳后:“关于户籍和提亲的事情毋需担心,交给我便好。” “阿瑶,你可知在这里的女子许多未及笈就有了小侍和夫侍。及笈后家里才会为其挑选合适的夫君。像阿瑶这样天姿国色,冰清玉洁的女子几乎是不存在的。我没有质疑你的意思,只是实在是太高兴了!” 沐瑶吃惊不小。未及笈就有。。。就有。。。?这。。。对身体不太好吧。 “阿瑶,我现在去处理一些事情,晚膳前回来。你若觉得闷了,就去我内厢后院的阁楼看看。”说着从颈间解下一枚纯玉石打磨的钥匙。 “那间阁楼是我的私库,里面存放着我多年来收集的珍藏。若是有入眼的,就拿来用。这把钥匙从现在起就是你的了,里面的东西也是你的,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许倾城的话一下子将沐瑶飘远了的思绪聚拢回来。 幸福来得太突然,她摩挲着手中的钥匙,胸口很酸,很胀。 当一个男人彻底爱上一个女人的时候,就会把他的所有身家都交付于她。 以前觉得这话听着有点俗气,现在觉得香甜无比。 许倾城暂别沐瑶后去了李太傅府上。好巧不巧,徐尚书也在。 人未至中堂,二老已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不待行礼,便被摁在座上你一言我一语地轮番轰炸。 李太傅和徐尚书激动啊! 沐小友是贵女!沐小友是五柳先生!沐小友是神医!沐小友还开了一间大酒楼,味道绝美! 更难得的是沐小友长得不似凡人。此等风华,只因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他们今个儿在“问仙阁”里头都不敢正视她,实在是太美了!他们年纪大了,遭不住啊! 最难得的是她今日维护倾城的壮举。她的所作所为,铿锵有力,所言所语,振聋发聩,堪称大允第一贵女,不,应该是云启第一贵女。 “倾城啊,好福气啊。你可得抓紧了,赶紧把先生娶回去!”李太傅还想着再说一句“很快就会有无数的儿郎和你抢喽!”想了想还是不说了,给憋回去了。 徐尚书脑中想得可多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家中还有个小儿子徐岩,仍在问亲。他心中纠结,一来他看中沐瑶了,二来又不好开这个口。思前想后,头发都白了几根。 许倾城急着正事儿,正愁插不上话,老师既然提及,便接道:“老师,学生有件事儿想请您帮忙。” 李太傅有些意外。待许倾城告知他事情的来龙去脉和所求。李太傅捋了把白须:“你想让我收沐小友为义女的事儿她知晓吗?” 许倾城一噎,李太傅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便道:“老夫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年过花甲还能得个闺女是件极其有幸的大好事,更何况还是沐小友那样的。只怕她有别的想法。如她无虑,老夫欣然允了!”说完放声大笑起来。这事若真成了,有他炫耀的了。又瞥了一眼徐尚书,果然!老匹夫正一脸冒酸地瞪着他。 第19章 都是漂亮惹的祸 许倾城回府和沐瑶说了这个想法,沐瑶开心极了,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转念又问道:“许大哥,会不会太为难李太傅?” 她不清楚许倾城说的法子是否合规。一想到王衍之的眼神,她就觉得有些发怵。 许倾城唇角牵起,宽慰道:“老师收你作义女,他老人家很高兴!” 接着顿了顿,又道:“他少年得志,三元及第。深得帝心,任国子阁首辅教化太子与我等皇室宗亲。” “老师忠君忠事,心怀天下,以至于年逾花甲仍孤身一人。阿瑶做了老师的义女,他也不再形单影只留下遗憾,也能。。。” 沐瑶见许倾城不说下去了,疑惑着问道:“也能怎样?” 许倾城目光闪烁,谪仙般的玉容染上一抹红晕,轻声说道:也能儿孙绕膝,尽享天伦。” 沐瑶怔怔地看着许倾城,一瞬间百感交集。回想起她刚来云启之时,无依无靠食不果腹,身无分文难图生计,如今身边有了许大哥,伯父伯母,李太傅等人。她在这儿的亲人渐渐多了起来。 在原来的世界里她也有一个温暖的大家庭,备受呵护。恍惚间,眼前浮起了他们熟悉的身影。 她在云启的生活逐渐步入正轨,将来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和孙辈。子孙满堂,儿孙绕膝的日子好像并没有太远。 她搂过许倾城,下额抵上他的右肩,极为认真地说道:“一定会的!李太傅,伯父伯母都是我的亲人,我沐瑶定会待他们亲亲,敬敬,爱爱。待我俩成婚,就生许多许多孩子,一起儿孙绕膝,尽享天伦!” 巨大的狂喜一浪接着一浪袭上许倾城的心海,无尽的爱意将他淹没。他的阿瑶承诺会与他生许许多多的孩子!在云启,儿郎的妻主普遍多夫,她们会给中意的夫郎留下一个血脉。只有像他爹那般,只有他娘亲一位妻主的极少数儿郎,才会无差别传承。阿瑶这么说的意思是不是。。。。?他不敢再想下去,生怕所想落空。但又极度渴望被爱,被温柔以待,渴望听阿瑶亲口说出自己心中的贪婪。 “阿瑶。。。”许倾城颤声低声唤着。 “你可愿与我,就像我爹娘那样,一人一世一双人?” 沐瑶扬起芙面,梨涡浅绽:“我愿与君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许倾城修长的手指瞬间缠上三千青丝,托起她的后脑勺肆无忌惮地索取着。他的爱意来势汹汹,沿着粉颈一路滑至锁骨。 狂风暴雨般的雨点密密麻麻地落下。低吟娇啼更是侵蚀着他的理智。沐瑶不堪承受,用力试图抵开他滚烫的胸膛。 许倾城并未让她得逞,他左手牢牢禁锢住沐瑶的双手举过头顶,后背抵上身后的书架。他早已不满足于此,迫不及待地渴望更多。 猛然间,沐瑶觉得腰间一松,外衫摇摇欲坠,宽大的手掌已覆上她的柔软。 沐瑶明眸半阖早已分不清昼夜,浑身上下充斥着清冷的雪松香气。她贪恋着对方身上的灼热,意乱情迷。冰冷的指尖划过她的每一寸肌肤,惹得娇躯轻颤不已。直至娇人儿身下的一抹艳色刺红了他的眼,才得以缓下,但并未成功遏制住他的狂野。火焰点燃了整片心海,两人彻底被火海吞噬,剩下的只有至死不渝的纠缠。 风雨过后,许倾城一脸歉意地望着沐瑶,心中却无比满足。 沐瑶至今还未缓过神来。风暴来得太猛烈,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她现在既兴奋又恼火。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简直就是一匹披着羊皮的狼。 空气有些凝固,许倾城试图说些什么,皆被沐瑶的白眼一一挡回。 天际逐渐染上了一抹橙黄色,此时许渊明和许如尘也神色各异地回了府。 英国公沈安给足了面子,愿意借出八匹千里马。这样可以组建两辆马车,坐着更加舒适。若是沐贵女的家人愿意跟着来上京瞧瞧,也有充足的空间。 许渊明舒坦无比,转身向长子道:“如尘,你怎么不和沈贵女多聊聊就跟着回来了?英国公话里话外都暗示你留下喝上一杯,你这孩子怎么关键时候愚钝起来了?” 许如尘心情低落得发不出声来。许渊明早琢磨出他的心思,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如尘,你和倾城、礼成是我们许家的中流砥柱。我和你娘年华老去,庆元帝也迈入古稀,家和万事兴啊孩子!” 顾皇后的心并不向着许家,她如今才逾五十,待太子殿下继位后,怕是很难像庆元帝那样倾向许家了。 沐瑶这样兰质慧心的贵女哪个儿郎不爱?但巩固门楣更重要。他许渊明也有私心,沐贵女有倾城就够了。至于如尘和礼成还需目光长远,选择更合适的门第联姻。 许如尘哪会不知其中厉害,但他控制不住自己。 也罢! 阿瑶说起她想在五台县开个再开一间“水云间”。听说“玉竹公子”云苏和他弟弟云舟也在那儿。不如先去那儿看看。 许倾城趁着离晚膳还有一些时间,与父母沟通了一下沐瑶的“身份”以及他俩的“进展”。夜静姝惊诧不已,有些担心儿子会不会唐突了沐贵女,惹得人家不快。许渊明倒是满意的很。三个儿子之中,就属倾城最像他。外表无欲无求,内心腹黑强势。不过许渊明还是看漏了一点,在今后的日子里,他会充分领略到这个儿子为了守住沐瑶有多疯批。 许倾城脸红地告诉父母,沐瑶从未有夫侍。今天她把自己全心全意地交付于他了。长公主和许丞相震惊地直接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待夜静姝缓过神来,撩起绣袍就是一顿揍。许渊明在一旁也气的够呛,刚还在心里夸他来着,没想到是个蠢的。他和长公主怎么会生出这么愚蠢的孩子! 在大允,若是贵女以完璧之身出阁,是可以向皇帝请赐“九酝金凤酒”的。这酒需放置在婚宴上,以示新娘璧玉无瑕。 几百年了,都无人能喝上。这本可以是许府最大的颜面!看看这个逆子都做了什么! 两位老人气得浑身发抖,真想将他即刻扫地出门!他不是喜欢扬名镇吗?就上那儿待着吧! 许倾城也没料到自己会失控,等意识到的时候木已成舟。他见阿瑶也没提及“九酝酿金凤酒”的事儿,猜测她可能一时没想起来,也不敢多嘴。 夜静姝脑中突然想到什么,赶紧让许倾城取来“喜证”。 许倾城好似明白了母亲的意图,赶忙回屋,在沐瑶惊诧凌乱的表情下迅速拿走了“它”。 夜静姝和许渊明顾不上晚膳,连忙驱车进宫请旨。虽说不合规矩,但宫里的姑姑是能够查验的。 他俩在御书房门口正好遇上王衍之。王衍之见长公主和许丞相抱着一裹团布,眸色灼灼。 先前在御书房听得宫人上禀长公主、许丞相求赐“九酝金凤酒”的事儿。他非常意外!这酒,如果他记得没错,已有三百多年不曾问世,一直封存在皇家酒窖之中。 许丞相正想着找王衍之问问顾惠然定罪的事儿,便示意长公主先行一步。 王衍之今日进宫确实是为了落实这件事。他告知许渊明,庆元帝震怒,已下旨剥夺顾惠然的郡主封号,罚其流放北疆三千里,未召不得离开。淮扬侯府被罚没所有财产,现已派会计司郎中前去清点。 庆元帝欲削去淮扬侯的爵位。碍于顾皇后的压力,在这一点上仍未定夺。 许渊明面上云淡风轻,心里痛快得要命!他笑得极为亲切:“有劳王大人。来日我们好好聚聚。” “相爷客气。相爷好福气!”王衍之行过拜见礼后便出了宫。 许渊明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得给倾城提个醒儿。 庆元帝与长公主是嫡亲兄妹,一母同胞,很爽快地赐下了“九酝金凤酒”八十八坛。 七日后,北冥使团会来大允商议共抗南钺之事,届时会举办曲宴为来使接风。此次北冥使团代表是北冥国师谢辞。 庆元帝听闻沐贵女重整了“水云间”,无论是菜色还是摆盘都与以往有很大的不同。食客吃后赞不绝口,声名远播。他命“水云间”负责此次曲宴的菜品,并让长公主届时带她一同出席。 庆元帝对这位沐贵女好奇极了,听说她不仅风华绝代,更是文采斐然,胆色过人。难怪能吸引王衍之。今个儿王衍之在御前陈述顾家贵女罪行之时言辞犀利,句句狠辣。当着顾皇后的面也是毫不避讳,把淮扬侯府驳得体无完肤,贬无可贬,气得她血气翻涌,恨不得当场宰了王衍之。 长公主和许丞相得了旨意,面色凝重,之前的喜悦转瞬即逝。 皇上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儿媳还没过门,就被这么多人盯上了,他俩不禁为许倾城担忧起来。 沐瑶得了旨意,倒觉得这是“水云间”崛起的大好机会。 她开酒楼就是为了扬名天下,金玉满堂! “水云间”,她誓要将其打造成云启第一大酒楼。她要让“水云间”遍地生花。 “九酝金凤酒”的事儿她一点儿不知。 哼,许倾城这个腹黑男,这笔账她记下了。 第二日,天空刚刚泛起淡蓝色的光晕,丞相府外已是车水马龙。 管事接了一堆拜帖急匆匆地奔向正房。许丞相刚起身,在半寐半醒中翻阅起来。 五行并下 ,许渊明的目光倏地停留下来。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再翻开一张,“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好词!”许渊明感叹:儿郎终究是遇上心仪的贵女,方知自身潜力有多大。这些年轻儿郎,有这样斟字酌句的功夫不如好好用在春秋两考上,待来年高中,何愁前路无知己呢! 夜静姝听到动静,披衣起身靠了过来:“拜帖吗?这么多?” 她随手捡起一张翻开看了起来:“咦?这是写给阿瑶的。” 许渊明装傻道:“是吗?老王年纪了,做事糊涂了。这些怎么劲往我这儿送。 长公主默不作声,又翻看了几张。 一会儿功夫,王管事又腿脚利索地奔来了。这回后面还跟着七八个侍从,每人手里都捧着满满当当的帖子。 长公主和许丞相沉默了。许渊明向王管事摆摆手:“该送哪儿送哪儿去。” 长公主淡定多了。绝色美人谁能不爱?连她都喜欢!看着阿瑶那张倾世容颜,她都能多吃三碗饭。 “有什么可愁的?不就是写帖子。这几堆不说几千也有上万,阿瑶怎么看得过来?看完也不记得谁是谁了!与其担心这个,还不如多操心操心六日后的曲宴。” 许渊明一听曲宴,早膳怕是也没了胃口。 北冥谢辞——云启第一公子,此人风华卓绝,惊才风逸。 儿子最大的威胁来了! 西厢房内,沐瑶捧着帖子一张接一张地看得津津有味。一直看到晌午也不见停手。 许倾城只觉胸口闷着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他眸色透着阴冷,坐在沐瑶身旁一言不发。 沐瑶余光瞥了他一眼,心中冷哼:老虎不出手,你永远不会知道我的实力。 她就是要磨磨这男人,让他以后还敢欺负她! 忽然,她眼睛一亮,居然有赫连晴的拜帖,约她三日后一起参加春日宴。 春日宴,上京每月都会举办,是儿郎比文斗诗,彰显才华的盛宴,也是未婚贵女择选夫婿的好地方。 这一天群英荟萃,不仅仅是上允,其他各地甚至别国的有心儿郎都会从四面八方涌来,共谱一曲凤求凰。 许倾城周身的气压更低了,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赫连晴这么多事儿! 他现在很不高兴,偏又自知理亏,不好发作。想了想不如先去太傅那里把正事儿办了。 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不吱声,阿瑶正在气头上,不如拿来户籍牌给她一个惊喜。 第20章 许府提亲,落实婚期 李太傅听到许倾城说沐瑶很愿意做他的义女,开心得让管事赵煜立马去户部尚书孟峤府上递拜帖并交代侍从赶紧将东边的玲珑阁整理出来。 玲珑阁分为两层,上下回廊环绕,秀丽典雅。此阁没有梁柱,靠着卯榫和榫头使木质结构稳固在一起,鬼斧神工,奇巧无比,故名玲珑阁。 它是由工部尚书陈延己设计并为李太傅建造的。 陈延己出身贫寒,六岁那年家乡遭了涝灾,举家被迫迁居西河。家中揭不开锅,便让他跟着镇上一位孤寡老工匠学艺。 他天赋惊人,深得老工匠喜爱,没几年便习得了他的全部本领。老工匠见他画的许多图纸看似天马行空,却又有些门道,越发觉得不能让他在西河县埋没了才华,便资助他参加来年的春考,让他试着报考工部。 在大允皇朝的组织架构中,是存在着鄙视链的。工部被普遍认为是最苦最累的部门,整日不是在造桥修路建房,就是在改良生产技术和工艺。工部的人普遍出身不高且文化底蕴相对较弱,但却是六部之中录取率最低的部门。里面的人主要以工匠为主,对手艺有着严格的要求。故若是考生有意报考工部,必须先参加单独的工部实践考,通过了方能参加文化考试。 陈延己凭着精湛的手艺名列第一,但在之后的文化考中,因自身文化底蕴太过薄弱,以至于考官有心拉上几分,也无济于事。 当时李太傅正巧路过礼部,很欣赏陈延几制作的“玲珑阁”模型,便向礼部尚书徐世达荐举了此人。最后由庆元帝特批入了工部。陈延己凭借着自己的努力踏踏实实坐上了工部尚书的位置。他后来为了报答李太傅的提携之恩,特意为其建造了这座独一无二的“玲珑阁”。 “玲珑阁”冬日里不生暖炉却很暖和。夏日里无需冰盘却很凉爽。每逢冬夏两季,李太傅便会移步至那儿待客会友。 李长安孤身多年,如今上天庇佑老来得女,他觉得此生都圆满了。遂命人将宝库里的二十件珍宝拿了出来让许倾城代为拍卖。 许倾城惊诧老师竟然连最喜爱的的“羊脂缠枝莲纹香炉”和《出水芙蓉图》也拿了出来,手笔着实惊人。 这二十件珍品里有几件已经绝迹几百年,没想到竟在老师手中。许倾城不禁感叹老师底蕴之深厚,不可估量。 李长安虽然不像其他同僚背后有底蕴深厚的世家支撑,但他博古通今,独具慧眼,深谙鉴宝之道。多年来他散尽千金,淘尽四海,加上吉运高照,得了不少宝贝。只是为人低调,未显山露水罢了。 他李长安嫁女定要风风光光,备上良田千亩,商铺百间,宅院十幢,十里红妆,盛世烟花。 沐瑶的户籍牌很快便办妥了,许倾城家中聘礼早已备妥,就等着“它”落实后向老师提亲。 李太傅让许倾城明日就接沐瑶回太傅府居住。他心中即使万般不愿,也无可奈何。 匆匆回到府里,见阿瑶仍在认真地看着帖子,还把这些拜帖分门别类,手中的户籍牌都差点被捏碎了。 他强扯出一丝笑容:“阿瑶,你的户籍牌办妥了。” 沐瑶瞬间抬眸,惊喜万分。她小心翼翼地接过户籍牌,灿烂一笑,仿佛繁花开尽,看得许倾城心都化了。 他忍不住紧紧拥住佳人,将脸深深埋入她的秀发中,熟悉的栀子花香令他心神荡漾。 沐瑶心中无比踏实,她在云启终于有了身份,不用再担惊受怕地被人问及来历。 许倾城和她说了太傅的意思,她顿时心口酸胀无比,仿佛挑动了她内心最为脆弱的心弦,眼前渐渐模糊起来。 她暗暗发誓,一定要将李太傅照顾好,让他健康长寿,笑口常开! 待沐瑶隔日搬去太傅府后,长公主和许丞相便迫不及待地前往那儿上门提亲。原本是定在下月初八黄道吉日提亲的,眼见越来越多的人惦记着沐瑶,决定提前上门。 提亲人数成双不成单,如尘不在家中,只好辛苦许礼成了。 许礼成几日来恢复得很好。沐瑶每次来看望他的时候,他都紧张到窒息。 被问上几句时,回话期期艾艾,面红耳赤。许礼成垂眸不敢抬头,生怕失态唐突了恩人。 眼前的人儿美得不可方物,那种极致的美是任何文字都无法言喻的。 她的眼神可以消融一切痛苦,她的笑容可以埋葬所有烦恼。 静静地站在那儿,就像最美丽的绿色曼陀罗。 她带给许礼成的是一份刻骨铭心的情愫,是光芒万丈的新生。 许礼成五味杂陈地随父母,许倾城一同前往太傅府提亲。 一路上和他们同方向的人流、车马络绎不绝。 从沐瑶搬至李太傅府的那一刻起,门外无数望穿秋水的目光也随同佳人一起移向那儿。 若有人问上京最热闹的地方是哪里?如今非李太傅府邸莫属。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自那日“水云间”惊鸿一瞥,上京儿郎日日相思苦,相思日日新,得了一种无药可治的病——相思病。 他们个个盛装打扮,堵在府外徘徊。有的点上一壶茶,有的买碗吃食。大家做着同一件事儿却极有默契地互不干扰。 最高兴的莫过于府外的生意人。酒楼靠窗的位置座无虚席。露天的茶馆济济一堂,就连平日里达官贵人不屑一顾的小吃摊座儿也成了热门地儿。 沐瑶搬去太傅府邸那日,一路上无数的儿郎默默相送,盛况空前。他们终于如愿以偿地见到了佳人,只是那顶幂蓠,心中抱憾。 到了李太傅府邸,许倾城把亲手猎到的大雁交给了太傅。 长公主送上了六两御龙井,把府里头珍藏的全数送了出去。把李太傅乐得眯着眼,不自觉地耸了耸肩。 接着他们互相交换了两个孩子的庚帖。 沐瑶庚帖上的生辰是她根据大允年号纪年倒推年龄算出来的。当初李太傅突然问及她生辰八字的时候,她紧张得手心直冒汗,差点连最基本的减法都算错了。 两家和乐融融,气氛活跃。 许倾城几次忍不住提出想见见沐瑶皆被长辈以不合规矩制止了。 许丞相将迎书递给了李太傅,和气问道:“太傅,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尽管提。” “是啊,时间紧迫,难免会有疏漏。太傅细细瞧瞧,我们也好尽快添上。”长公主满面红光,一双柳眉忍不住跳动。她那不省心的三个儿子,总算有一个婚事着落了。 李太傅翻开迎书,当场愣住了。 乖乖!长公主大手笔啊!满满十六页小字写得密密麻麻。 金银珠宝两百箱,丝绸织物六百匹,稀有花卉两百盆,珍稀兽骨一百二十块,琼浆玉液两千坛,珍馐海货千斤,名贵药材两库,异国珍品八十八件等等数不胜数。 除此以外,还有上京繁华路段的宅邸店面各五处。 李太傅心下大惊,他记得许如尘几年前失镖赔了一大笔银钱,长公主夫妇补贴了不少。再加上为给许礼成治腿请遍天下名医,莫不是这回给了全部身家?家中还有两个孩子没有成婚呢! 这份迎书瞬间变得烫手起来。 李太傅客气道:“这聘礼会不会重了?” 夜静姝眸中闪过一丝不自然,笑道:“不重!一点儿都不重!能把阿瑶娶回去,是我们许家的福分。我们还担心礼轻了,委屈了阿瑶。” 夜静姝和许丞相这回的确下了血本。夜静姝几乎将半个公主府的家底连同整个许府一起送了出去。 凭沐瑶的仙姿玉貌,气质才情,谁娶都是高攀。更何况她以完璧之身交付倾城,又治好了礼成的腿,就这些聘礼她还嫌少了呢! 再加上外头这么多人惦记着自家儿媳,万一哪天倾城没守住,阿瑶又嫁了,也不至于被其他人比了下去。 至于如尘和礼成,她不是没考虑过,只是形势不容许,只得如此。 两家约定明日落实聘礼。 至于婚期,李太傅需要等许倾城先将他的宝贝变现再好好筹备一番。而长公主和许丞相也需要落实许多细节。皇家宗亲的婚宴不比常人,处处透着威严。 故婚期两家最终定在三月后的正月初八。 待长公主,许丞相几人离去,李太傅将迎书交给了沐瑶,询问着还有没有哪里需要添置的?” 沐瑶捧着迎书一个劲得摇头,死死压下拼命往上翘的唇角。 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那么长的礼单。这要是全堆眼前,恕她浅薄,她不知道能不能控制住自己不扑上去。 最令她兴奋的是那五处商铺的地契,目前全租了出去。她迫不及待地想去瞧瞧,看看以后能做哪些生意。 今日许府的这辆马车很好辨认,听说是长公主当年的嫁妆之一,通体金丝楠木打造。只有遇到重要的事情,许府才会用上。 上京的消息向来传得极快。 沐瑶被李太傅收为义女及许家向李太傅提亲的事儿相信很快便能传进一些有心人的耳朵里。 许倾城看着老师门口那些个鬼鬼祟祟,眼中闪烁着不同于往日的幽冷。两人现在见面不如从前容易,一想到还要这么久才能将阿瑶娶回来,心中烦躁不已。 次日,长笛街上热闹非凡。一大清早,许府敞开大门,一抬抬盖着大红条子的宝箱陆陆续续地被运上马车。车头上也挂着红条,在阳光下与车身交辉相映。 琉璃街上热闹非凡,八辆马车从早到晚马不停蹄地来回搬运。 如今许家下聘的事儿彻底传开了。 沐瑶眼花缭乱地看着这么多宝贝源源不断地送至玲珑阁内,浑身上下被数不尽的幸福笼罩着。 玲珑阁里明显放不下了,只得往别处挪。待全部送至,早已堆满半个太傅府。李太傅没有其他别院,只得等他稍后为沐瑶添了宅子再挪。 明日就是春日宴的日子。 沐瑶对春日宴很感兴趣,在两日前应了赫连晴的邀约。 许倾城闻后又急又气。但现在应帖已回,多说无用,只得和沐瑶一同前往。 “许大哥,赴春日宴需要准备什么吗?”沐瑶从来没有参加过这类聚会,不清楚有没有什么讲究?” 许倾城向来不屑这类孔雀随地开屏的聚会。陡然,他想起了什么,神情异常严肃道:“阿瑶,春日宴上有个活动叫‘曲水流觞’,如果明日有任何酒杯流至你面前,你千万不能拿,更不能喝。还有树上的柳枝也不能折,更不能送给任何人,贵女也不行。知道了吗?” 春日宴实际上是大允的一场大型相亲宴,听许倾城这么说,对这个活动也猜明白了八九分。 她不怀好意地笑道:“为什么呀?拿了会怎样呢?” 许倾城不信她不知道!不由分说,直接堵上了她的粉唇攻城略地。这回身后又没有依靠,许倾城举起她的双手想往后压。沐瑶气急,心想:“还来!” 她不客气地用力踩上许倾城的脚。没想到这男人非但没松开她,反而更凶狠了。此时所有的挣扎都无济于事,只能任其宰割。 说来也奇怪,她从七岁起就跟着悠然观观主习剑,功夫不差。但不知怎么滴,在许倾城面前一点儿劲儿都使不上。 等她再有意识的时候,早已风平浪静。 她心中捶胸顿足:气死了!又完败! 不行!一定得把龙头扳正了! 反观许倾城,只见他极其优雅地披上衫袍,把自己从头到脚打理得一丝不苟,好似刚才的一切皆是幻象。 他的眼角漾起波澜,唇角轻轻勾起,展颜一笑,沐瑶只觉清风拂面,冰雪消融。 许倾城欺身俯下,贴心地为沐瑶穿上衣服。沐瑶怔怔地看着他的手指。他的手指修长白皙,如玉骨般莹润,美得移不开眼。 衣衫被他的手指一寸一寸抚平,直到看不出一丝褶皱。 恍惚间沐瑶竟有些想让时间走得慢些,再多温存一会儿这份美好。 第21章 春日宴(一) 次日,金乌从地平线缓缓升起。 和煦的阳光照在沐瑶身上,舒适极了。 她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见东边厨房里冒出袅袅炊烟,一路小跑过去。 香气愈近愈浓,这是小鸡炖蘑菇的味道! 当值的厨子见沐瑶来了,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他好像见着仙女了,这人咋能长这么漂亮呢! “早啊,张叔!”沐瑶温柔地打了招呼。 “大小姐,早!再有一盏茶功夫就起锅了。大小姐真厉害,按您给的方子做出来吃食香极了!老爷一大早都跑这儿几次问叨了。”张成满目堆笑,一脸慈祥地说道。 “那一会儿我给爹送去。” 沐瑶乐呵呵回道。 李太傅可馋“水云间”的菜了,上回吃了欲罢不能。现在闺女是那儿的东家,何愁吃不上好的? 张成一听沐瑶要亲自送早膳,忙道:“大小姐,这哪使得,不合规矩。要不您去正厅和老爷一起等着?就要好了。” “张叔,不急。趁这会儿功夫,咱俩聊聊。” “水云间”承办了这次的曲宴,食材方面她早让孙掌柜和吴管事张罗去了。 上京商业繁华,各类食材应有尽有。听他俩说,现在酒楼的名气空前响亮,采办食材异常顺利。这些个供应商不仅争着抢着要供应“水云间”,还主动给他们让利。那些铺子的东家个个热情似火,拖家带口地出来接待他俩,这些都是以往不曾有过的。 食材方面解决了,就只剩下打磨菜色了。 沐瑶看着张成,一脸甜笑:“张叔,听爹说您曾经在宫里御膳房当过差?” 张成见大小姐与他用上了敬语,紧张道:“大小姐,您可折煞老头我了,老头我哪里值得您对我用上敬语。您叫我老张便是。” “无妨,您比我年长,我对您用敬语没什么不对。我不讲究一些虚的,自个儿家里头,怎么舒服怎么来。再说了,若是我喊您一声老张,您就不怕折煞我了?” 话音刚落厨房里便响起了沐瑶爽朗的笑声。 张成心中无比熨贴。大小姐的心性真好,长得也好,像仙女似的。他越看越欢喜。张成早年也有过一个闺女,只是妻主当年难产把她也一起带走了。若是活到现在,该和大小姐一般大了。 他眼前有一瞬间恍惚,旋而亲切问道:“大小姐,您想问些什么?只要是我知道的,定当知无不言。” 沐瑶理了理头绪道:“我想知道宫里头一般举行像曲宴这样规模的宴会都会上些什么菜?” 沐瑶这回还真问对人了,张成当年在御膳房当差十载,跟着庖长等人一起负责过近两百场大大小小的宴会,实战经验丰富。 他颇为自豪地娓娓道着:“凤翅鲍翅燕窝羹,雪花煨鹅,蒜蓉蒸鸡脯,清拌鸭丝儿,藏红鸭舌,蒸羊羔,蒸熊掌,清蒸八宝煮,焖黄鳝,烩虾,烩冬瓜,凉拌蒲公英,水煮明珠,山楂糕,八珍糕,小糖窝头,松子百合酥。。。。” 张成一口气报了一百零八道菜。 “水煮明珠是什么?”沐瑶好奇问道。 张成笑道:“就是煮青菜。” 沐瑶恍然一笑。 大允的宫宴菜色比她想象中的丰富高档多了。看来她得好好琢磨一番,在味道和创意上下番功夫。 很快小鸡炖蘑菇出锅了, 李太傅吃得眉飞色舞,连盘里剩的那些汤汁都不舍得放弃,又添上一碗米饭伴着吃了下去。 沐瑶担心他吃撑了,忙给他斟上一杯茶解腻。 李太傅随口一尝,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瑶瑶,这。。这是。。蓬莱岛的天山雪吧?” 沐瑶笑着点了点头。 这回李太傅紧张了,他细细回想了一番,喃喃道:“我有买过天山雪?” 他心中极力否定,他怎么可能买这么贵的茶呢,难道是以前谁送的,老赵才想起拿出来? 沐瑶被李太傅的表情逗笑了:“爹,想什么呢!这天山雪是我带来的,您喜欢,我这还有些,您拿去喝便是。” 李太傅激动地声音一下子高了几分:“你还有些?那是多少?” 他呼吸有些急促了,这茶撇开八千两一两不说,还很难求得。他闺女是从哪儿买来的?他也要去买!长公主的御龙井只有六两,能和其媲美的唯有这民间产的“天山雪”。这茶目前还没有被皇室买断,只因皇上极为爱茶,崇茶。他认为若是天下唯他一人独享,便是失了爱茶的初心。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好茶理当被世人推崇。 沐瑶回忆了一下,这“天山雪”她记得是当初去金陵木行买家具时钱掌柜附赠她的,便和李太傅简单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并告诉他自己还剩下三两。 李太傅听到沐瑶说起重修“随园”花了三百八十万两,震惊得一只手立刻捂上了胸口。他知道沐瑶很能赚钱,但这么个花钱速度堪比烧钱啊!此时,八千两一两的天山雪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现在很担心闺女和倾城婚后的日子能不能过好。要不他再多卖几件宝贝给闺女添些嫁妆? 沐瑶笑得一脸平静,能赚能花嘛,赚了不花做人还有什么乐趣?爹在书画上一掷千金,怎么在生活上就看不开了呢?她觉得很有必要日后多开导开导李太傅。 刚用罢早膳,许倾城就来接沐瑶了。 沐瑶换上了他带来的一套银鼠灰色的衣裳。衣裳长及曳地,牢牢遮住了她的纤纤玉足。 她对着铜镜左摆右瞧,这颜色也太素了,一点儿不符合“春日宴”的主题。她衣柜里有一顶樱草黄的幂蓠,便想换上长公主前几日送她的薄荷绿衫裙。许倾城劝阻道这样才穿更显贵气,从容。 贵你个头!本大小姐年方十八,硬被你逼得老上了三十岁! 沐瑶心中猛翻白眼,但也理解他的担忧,便忍了下来。 许倾城牵起她的手,将她带到梳妆镜前,为她认认真真梳起了头发。 沐瑶心中就像吃了蜜糖似的,阖着眼睛享受起来。 微凉的指尖在发中穿梭,她不禁想起一首诗: 娥眉顾盼纱灯暖, 墨香瀑布荡衣衫。 执手提梳浓情过, 却留发丝绕前缘。 随着许倾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沐瑶心有不舍地睁开了双目。 只见酒红色的密发从两鬓分股拧盘,交叠固定。这是。。。。朝云近香髻。 虽然看上去还行,但沐瑶还是忍不住问道:“许大哥,这发髻是出阁女子梳的吧?” 许倾城笑得深沉:“我和阿瑶婚期已定。这款很适合阿瑶,阿瑶真好看,无论梳什么发髻都美若天仙,貌比神女。” 沐瑶透过铜镜,瞧着许倾城那腹黑样儿,突然有点儿不想带他去了。” 她闷闷起身,打开衣柜挑选着幂蓠。银鼠灰的颜色不好配啊! 沐瑶扶额,瞬间对春日宴失了几分兴致。 这时,许倾城一手撑着衣柜,欺身靠近将她掬在怀里,一手伸进橱柜拿起一顶浅白色的幂蓠替她仔细戴上。 透着幂蓠,沐瑶眼中的火苗再也抑制不住了。 她用力咬着下唇,反复消磨着内心的不满。 沐瑶尝试着设身处地地换位思考来抚平内心的怒火。 可是。。。恕她浅薄,她还是好气!一想到自己这么年轻就不能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门,一天的好心情都消失殆尽了。 她不得不承认,她很不喜欢被人这样管着,哪怕是许倾城也不行。 不过最后沐瑶还是妥协了,再任性也是自己挑的,宠着呗。 她极不情愿地被许倾城从后门拉上了马车。 一路上,许倾城气定神闲,和她说了许多上京趣闻。沐瑶却一句也没听进去。 外头朝霞满天,万物复苏。她的心头乌云密布,萎靡沉闷。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许倾城扶着沐瑶下了马车。 今日的春日宴设在上京东湖中央的“小洋洲”上。 他俩在离东湖渡口不远处的一座四角凉亭里休憩,等着往返接乘的泊舟。 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遥遥传来。 “阿瑶,阿瑶!” 沐瑶转身,只见赵怀安大老远向她挥手快步走来。 他的声音洪亮有力,充满了热情。周围三三两两的人群因赵怀安的缘故,顺着目光看去,在许倾城身上定了下来。 人群瞬间犹如漫天烟花,划破天际。 “许倾城!快看啊,是许倾城,许三公子!” “真是啊,他怎么来了?” “你管他来不来,他旁边站着的是不是沐贵女?” “这遮得严严实实的怎么看啊!” “你傻了不成?许三公子除了会和沐贵女在一起,还会和谁靠这么近啊!” 众人顿时群情昂扬,向沐瑶方向纷纷涌去。 眼见赵怀安都快赶到渡口了,被四面八方冒出来的人群又挤退几个浪潮,气得他破口大骂。但是大伙全被沐瑶牢牢吸引住了,赵怀安的骂声早被激昂的欢呼声淹没。 许倾城面色铁青,双目死死瞪向赵怀安方向,手指止不住地摸上腰间。那里藏着一把软剑! 沐瑶惊恐地望着向她袭来的人潮。乖乖,这场面,不会被推下湖吧!她不会游泳啊! “许大哥,你。。。你会不会游泳啊?”沐瑶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许倾城面色凝重,顾不上回答。只见他迅速环视四周审时度势,见有一条画舫正在向渡口靠近,立即拉着沐瑶向渡口快速移去。 沐瑶以为许倾城也不会游泳,见那条画舫离他们还有段距离,幂蓠下的倾世容颜一片惨白。 她怕了,真的怕了!就算是在二十三世纪,也没有那么多人这么离谱地追堵她,最多也就是收情书收到手软,出门时不时地被人表白,哪像现在的场面这么壮观,好似自己是一颗璀璨的天皇巨星。 许倾城估判了一下画舫与渡口的距离,伸手搂紧了沐瑶,提息轻轻一纵,转眼间带着沐瑶腾跃数丈高。他衣袂飘飘,在湖上几个轻踮,两人便稳稳立在画舫之上。 许倾城见窗棂雕刻着的皇家图腾,心中稍稍安定下来。 他垂眸轻抚怀中的佳人低声道:“阿瑶,我们上船了。” 沐瑶死死搂住许倾城的腰身,幂篱下水汪汪的美眸仍不安地注视着不远处的人群,一颗心七上八下,如擂鼓般咚咚击打着她的心房。 倏地,她眸光一滞,只见那“罪魁祸首”正在渡口向她拼命招手,嘴里高喊着她的名字。 “死胖子,你给我等着!” 沐瑶怒急攻心,她长这么大还没这么狼狈过。她发誓这口气不出,就跟着他姓赵! 待沐瑶缓神回眸,只见一位身姿清隽的男子逆光而来。 墨发披肩,一身藏黑的金丝蟒袍衬得其身姿挺拔,气宇轩昂,浑身散发着慑人的上位者威严。 他的面容皎如明月,俊美异常,一双眸子透着犀利的目光,正神色不明地望向他俩。 许倾城松开沐瑶轻声在她耳边提醒道:“这位是太子殿下。” 沐瑶了然,先前在“水云阁”时见过一面。 她与许倾城一同行礼。贵女金贵,沐瑶只需稍稍俯身即可。 夜清寒沉声道:“倾城,你与我同根同源,不必生分。” 转而又看向沐瑶:“沐贵女,别来无恙?” 沐瑶因为顾惠然的关系,心有芥蒂。她并不想与夜清寒有过多的交集,但面上功夫还是要做好的,便寒暄了几句。 她听许丞相说,顾惠然已被庆元帝下旨判罚流放北疆三千里,但至今仍未执行。据说她得了失心疯,现在府里养着。淮扬侯夫妇上奏请旨待顾惠然恢复神智再执行流放。这事儿目前庆元帝还在斟酌。 沐瑶不知其中有没有顾皇后的授意。 欺夫之仇,不共戴天。别以为这么拖着,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淮扬侯夫妇若是聪明人就该赶紧执行旨意,说不定顾惠然还能活久一点。 待沐瑶回拢思绪,夜清寒与许倾城眼前的对弈已进入白热化。她见许倾城略失半个棋子,不禁看向棋局。 许倾城两指夹的黑棋迟迟未落。他指骨紧绷,仿佛欲将其捏得粉碎。 对弈之间,许倾城见太子眼神屡次不加掩饰地扫向自己未来妻主,很是烦躁。若不是碍于身份,他早拔剑了。 心海起了波澜,痛失半子。若是平日里,让让也就罢了。今日阿瑶坐在一旁,许倾城只觉气不打一处来——到处泄气。 沐瑶见许倾城面色不好,她的眉头也不自觉地拢了起来。观棋不语真君子,她有心帮忙也开不了口啊,忍不住轻轻抚上他的左手。 夜清寒今日能感觉到沐瑶对他有着淡淡的疏离,这种感觉他很不喜欢。又见两人私下互动,眸色渐沉。 “沐贵女可是有了破局之法?”夜清寒双眸微眯,饶有兴致地问道。 许倾城听在耳里极不舒服:夜清寒他什么意思!侥幸赢了他半子还想怎样?大允的贵女不善棋艺他又不是不知道!这是想将他和阿瑶放在脚下再碾上两脚? 未等沐瑶答话,便听许倾城淡然道:“太子殿下这是何意?即使局势险峻,险象环生,但胜负仍未分出。不如我们先将这局下完。” 沐瑶风中凌乱了,他的夫君在做什么?这么好的台阶都接不住? 古人多矫情。赢了,面子不就回来了? 船速放缓,沐瑶抬眸见“小洋洲”近在眼前,伸手接过许倾城手中的黑棋说道:“夫妻本一体,我俩谁下都一样,并无差别。”说完便神态从容地在棋盘上掷上一子。” 夜清寒和许倾城两人皆是一怔,目光重新投回棋局之上,只见原本濒临的死局竟焕发出了一线生机。 两人大惊,难以置信地同时开口道: “阿瑶会下棋?” “沐贵女会下棋?” 沐瑶见船身即将调头靠岸,急忙回道:“我会。” 呵,姐会的可多了,别磨叽了,快下啊。 沐瑶不好开口催促,只好用眼神拼命暗示夜清寒。 见对方毫无反应,恍然想起了自己还戴着幂篱。 她瞥了眼许倾城,直接忽略他那炙热无比的眼神,对着夜清寒开口:“太子殿下,请执子。” 夜清寒面色迅速恢复如常,认真执起子来。 沐瑶下得又快又狠,夜清寒执子的速度徐徐缓了下来。他不得不承认,沐瑶给了他很大的压力。 许倾城满脑子全是阿瑶亲口说的“夫妻一体。”他的阿瑶不仅棋艺精湛,才情过人,对他更是处处维护,望着她的眼神不禁愈发痴迷起来。 阿瑶是他的逆鳞,只能是他许倾城一个人的。 船终于靠岸了,可是这盘棋仍未下完。 沐瑶只觉得越发喘不上气儿来。下棋见人品。夜清寒也是个输不起的!执一步居然要五分钟! 夜清寒扬起一抹极其魅惑的笑容,云淡风轻启唇道:“想不到沐贵女棋艺精湛,令孤刮目相看。此局胜负未分,不如我们待回程之际再分胜负,如何?” 许倾城张口想说些什么,却还是忍了下来。是他让阿瑶受委屈了。待他回去定要给阿瑶买一只比这更好的船舫。 几人下船之际,沐瑶再一次感受到了夜清寒若有若无的视线。 她很熟悉这种眼神,她透过幂篱睨了他好几眼,撇开他的棋品不说,就凭他娘这么狠辣,就算没遇上许倾城她也不会考虑夜清寒。 第22章 春日宴(二) “小洋洲”有着四百多年的历史。听说这座湖心小岛曾是留侯夜殊的私人避暑庭院。里面花团锦簇姹紫嫣红,苍松翠柏四季常青。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假山奇石,多不胜数,美不胜收。后因留侯在“七龙夺嫡”中失败被罢黜封号,全家流放,“小洋洲”便给收归朝廷,作为民间赏春踏青的好去处。 入口处有两座大门分别矗立在左右两边。其中右边一座是专供未出阁的贵女进出使用的。 已近巳时,春日宴还有半个时辰便将开始。此时,该入席的差不多已全部就位,只剩寥寥几人在大门口做着登记。 返回接驳的船只刚刚起航,沐瑶望着缓缓远去的十几只泊舟,估摸着赵怀安他们还得有好一会儿才能到达。 许倾城不舍地松开牵着沐瑶的手,为她再次细细整了整幂篱:“阿瑶,一会儿引路的姑姑会带你去找赫连贵女。若有什么事儿,就差姑姑给我带话。” 沐瑶心下疑惑,刚想询问,便听夜清寒启口:“沐贵女今日约的是赫连家的嫡长女赫连晴吗?” 沐瑶点了点头。 夜清寒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前几日子他应父皇的意思约赫连晴赴春日宴,赫连晴以身体抱恙婉拒了。 “时候不早了,不如我们先进去吧。”夜清寒提醒道。 许倾城不放心地盯着沐瑶瞧了又瞧,极度贪恋的眼神令一旁的夜清寒眉眼冷下几分。 “阿瑶,还记得我和你说的话吗?”许倾城不确定地问道。 沐瑶无奈地频频点头:“记得的。不该拿的不拿,不该折的不折,不该给的不给。许大哥,你放心吧。我全记着了。” 许倾城这才满意的和夜清寒离去。 引路的姑姑长得慈眉善目,笑着领着沐瑶穿过一条长廊驻足在第一道金铜门前。门前立着一尊一人高的榆木架子。 架子吊着二十七块雕工精细的木牌子,上面分别刻着三种茶:咏春佛手,敬亭绿雪和汉水银梭。还有荷花酥,红薯粥,牡丹花糕,青豆饼等象征着二十四节气的茶果。 “贵女,请选一种中意的茶和三道喜欢的茶果。”张英和笑道。 大允的女子不为奴不为婢。这里的引路姑姑皆是宫里头安排的,全是有品级的女官。但实际上其中有很多是民间暗箱操作自荐过来的。可怜天下父母心。这里男多女少,有些个家里儿郎没着落的,做母亲的就把心思动到了春日宴上。她们会花大价钱向宫里的女官示好,自个儿过来当引路姑姑。她们细细观察着贵女的身姿、气质、谈吐等。遇上中意的便会试着攀谈几句,默默记下。而沐瑶今日这身打扮,显然没在那些姑姑的目标范围之内。 她定睛瞧了瞧木牌,拿下了敬亭绿雪,牡丹花糕,青豆饼和金丝小枣的木牌子。 沐瑶觉得这里的举办人实在是太周到了,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她心情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 继续穿过两条蜿蜒曲折的长廊,视线开阔起来。亭台楼阁连绵不绝地围成一个环形,靠右的一排皆是为未出阁贵女准备的。 这些建筑有高有低,视觉效果却出奇地和谐,远远望去,形成了一条独特的风景线。 环形中央是一大片空地,上面摆放着一些炕桌和各类乐器,还有投壶之类的游戏道具。有不少儿郎已经登台,正跪坐在炕桌前磨墨为比赛做着准备。 最令沐瑶吃惊的是亭台楼阁前那条极细长的环形水流。 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这些波光粼粼,碧绿如玉的水流逆流而上。它们顺着一排排从中间破开,取一半接成水渠的竹管被引入阁楼上的每一个房间。 这些楼阁的后方还有一条小河。河边柳色青青,一束束枝条随风摆起,伸出婀娜的身姿轻轻摇曳。 只见阁楼上的一位戴着青色幂篱的贵女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抚上一抹嫩绿,宛如一幅动人的画卷,让人流连忘返。 沐瑶一眼便认出了赫连晴,对着姑姑说道她和楼上这位贵女是一起的。 张英微微睁大眼睛,立即领沐瑶上了楼。 “瑶瑶,你怎么才来,我可是等了很久了呢!”赫连晴高兴地牵过她的手,携她靠窗边坐了下来,还贴心地放下了拢帘。 沐瑶其实不太习惯这种过于热情的自然熟,不过鉴于她俩已经“熟”过一回,便也放开了。 “路上堵了。晴晴,你一个人来的吗?” 赫连晴僵住了几秒,声音有些哀怨地对沐瑶说道:“瑶瑶,你可以喊我的乳名——呦呦。” 沐瑶沉默了,若是应了,那两人就是好朋友了。她们才第二次见面,这么亲密好吗?可是不应吧,又心有不忍。 “没有人喊你晴晴吗?”沐瑶疑惑。 “晴晴不好听,我喜欢你喊我呦呦。”赫连晴娇声道。 赫连晴曾经的闺蜜就喊她晴晴,后来因为夜清寒的事儿闹翻了。 她的这位闺蜜是兵部尚书冯眺的女儿冯暄妍。因为冯暄妍的母亲赫连姬是她的小姨,所以从小走动颇多。 两人打小就爱互相比拼,一路相爱相杀地成长,更是在夜清寒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冯暄妍是上京排名第二的美女,仅次于赫连晴。当年顾皇后为夜清寒相中了两家贵女,一位是自己本家的侄女顾惠然,还有一位就是兵部尚书家的冯暄妍。后来顾惠然为了许倾城放弃了太子妃之位,冯暄妍便默认为此位非她莫属。没想到庆元帝有意撮合夜清寒和赫连晴。此事虽然悬而未决,但是皇上有意,冯暄妍上位的可能性就小上许多。 冯暄妍一气之下便与赫连晴绝交了。赫连世家的族长赫连甫为了这事儿把赫连姬训斥了一顿,骂她教女无方,糊涂愚钝。只要是赫连家的血脉,无论是赫连晴还是冯暄妍,谁当太子妃都是家族今后的脊梁骨。而冯暄妍得知此事后更是气得一病不起,足足养了半年才振作起来。至此以后冯暄妍和赫连晴的关系水火不容,而赫连姬为了女儿也是和本家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沐瑶听着赫连晴娇软酥柔的声音身体发软。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被女儿家撒娇,只得连连应好。 此时,茶水和茶果也被端了上来。沐瑶留意到这些端食的侍者皆是年纪看着超过半百的男子。 望着桌上精致的茶点,赫连晴提议道:“瑶瑶,我们把幂篱脱了吧,反正有拢帘。一会儿开始了,我们再戴上。 沐瑶想想也对,趁着还有一盏茶的功夫透透气。说实话她一点儿都不喜欢戴这玩意儿,看什么都模糊。 摘下幂篱后,沐瑶见赫连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连茶都忘了喝了,不禁心中叹了口气,便自己先笃笃悠悠地吃了起来。 “敬亭绿雪”芽叶色绿,白毫似雪,口感醇厚,回甘悠长,是一种相当不错的茶,只是与“天山雪”和“御龙井”相比,略逊一筹。 桌上六盘茶果,除了沐瑶点的三道,还有赫连晴点的“荷花酥”、“山楂糕”和“花生酪”。这几样道道精致,看着令人馋涎欲滴,不过味道就有些差强人意了。 沐瑶细细地观察着这几道点心,对即将到来的曲宴有了些新想法。 等她优雅地吃完第二道点心的时候,发现赫连晴还在看她,便忍不住问道:“呦呦,你的茶要凉了。” 赫连晴没有收回视线,她一脸艳羡道:“瑶瑶,你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真想把你抱回家去。可惜我哥了,哎!”说完,赫连晴摇了摇头。 沐瑶好奇:“你哥怎么了?” 赫连晴垂下眼睑,眼底划过一丝心疼。 “我今天是和我哥赫连允一起来的。他今年都过四十了,妻主还未着落。急啊!” 沐瑶闻言,刚想往嘴里送上的茶水一顿,不禁细细打量起赫连晴来:“你哥年过四十了?” 赫连晴一副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神情:“我爹虽是家中长子,但他晚婚,年过半百才有了我。我哥赫连允是我二叔的孩子。比我大很正常啊。” 沐瑶恍然,赫连晴他爹是老来得子啊! 忽然她想到了义父李太傅今年已经年逾六十,比她亲爹沐云泽足足大了二十岁。原本她还纠结过认作义女会不会欠妥,作孙女不是更好吗?现在看看赫连晴,心里也没什么别扭了。 赫连晴继续娓娓道来:“我哥容色冠古,风姿特秀,武艺卓绝。十岁那年中了奇毒,当年是请了简神医为其医疗。后来因为缺了一味药的关系,这毒只能清除九成,并且落下了绝育的后遗症。” 说到这里,赫连晴见沐瑶一双美眸瞪得老大,错愕得看着她,便道:“这不是什么秘密,上京都知道。我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耽误了婚事,无人肯嫁。去年那味药找着了,我哥的毒也被彻底清除了。养了半年,身子骨也好了。简神医说我哥恢复如常,可以娶妻生子,结果我哥不愿了。我二叔二婶急得不行,每逢春日宴便催他去看看有没有相中的贵女。今日我本来是和四哥一起来的,结果他有事儿耽搁了。二叔和二婶催我带我哥来,我是一路又推又拉才把他拽到这儿来的。” “呦呦,你说你哥哥容色冠古?”沐瑶就抓住这一句重点。这得帅到什么程度?划破天际? 赫连晴见沐瑶一副质疑的表情,芙蓉面上顿时晕染了几分愠怒。 “你别不信!我哥霸居大允美男榜第一的位置十多年了,他是因为超过了上榜年龄才让夜清寒占了便宜。” 沐瑶沉默了。原来夜清寒现居大允美男榜第一?她怎么记得王皓不是这么和她说的。又抿了抿嘴问道:“那你哥今年四十有几?” “刚过四十才半年而已。。。”赫连晴撇撇嘴吞吞吐吐道。 蓦地,她好像想到了什么,紧张兮兮地试探道:“瑶瑶,你不会对我哥感兴趣吧?” 沐瑶贝齿微露,轻轻咬着粉唇忍笑:“若是感兴趣呢?” 她的唇色经过贝齿的咬合愈发娇艳,赫连晴的眼神渐渐炙热起来:好美啊!仿佛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她一个没忍住,凑身上前,飞快地在沐瑶梨颊上啄了一口。 沐瑶呆滞地定在那里一动不动,表情有一丝龟裂,旋而娇容涌上两片红潮,呼吸也跟着微促起来。 “赫连晴!”沐瑶咬牙切齿地看着眼前的死丫头。 赫连晴一脸镇定,未显一丝羞愧:“瑶瑶,你身子我都瞧过了,亲一口没啥的。要不我让你亲回来?” 说完脑中又不禁回味起那日的光景。 沐瑶愠怒地别过头看向窗外,透过拢帘的缝隙,对面楼阁之上人影绰绰,还有许多儿郎堵在楼下观望。 此时,春日宴正式开始了。 俩人重新戴好幂篱,拉起拢帘。沐瑶临窗环视,见许倾城和夜清寒坐在她左斜方的一处楼阁二层。 许倾城一直关注着对面的动静,只有沐瑶这一间雅阁的拢帘迟迟未起。几乎是在拢帘拉起的一瞬间,他就认出了沐瑶。许倾城激动地倾身上前,探出半个身子。 沐瑶隔着幂篱与他四目相对,默契地点了点头。 赫连晴疑惑地顺着沐瑶的视线望去,她好像看到许倾城了,还有。。。。夜清寒。 她难以置信地瞟了眼沐瑶,揉了揉眼睛抬眸再看,真的是他们! “瑶瑶,许倾城怎么也来了?”赫连晴紧张问道。 “嗯?我和他一起来的啊。”沐瑶随口答道。 “你和他一起来的?”赫连晴加重了声量。她觉得有必要好好重新审视瑶瑶和许倾城的关系。春日宴是凤求凰的盛宴,许倾城这么大度的吗?陪着妻主来选夫侍?还是说许倾城想找其他人做妻主?但是看着他俩眉来眼去的样子又不像。 \"瑶瑶,你为什么要和许倾城一起来啊?他不是要娶你吗?”赫连晴好奇极了,她觉得如果不问清楚,会三天睡不着觉的。 “什么为什么?想来就来呗。” “他不介意吗?” “介意什么?” “你选夫侍啊。”赫连晴突然发现她和瑶瑶说话有点累。 这回轮到沐瑶吃惊了:“我为什么要选夫侍?” “你。。。你不选夫侍你来赴宴干嘛?”赫连晴觉得沐瑶在处处挑战她的三观。春日宴是随便能来的吗?无论挑不挑得中,这心得诚吧。 “我没来过,就想着来见识一下。” 赫连晴嘴巴张得都能塞下一颗鸡蛋了,幸好戴了幂篱很好的掩饰了她的失态。她想到了沐瑶以前一直是女扮男装,有些不确定地问道:“瑶瑶,你现在身边是不是只有许倾城一人?” 沐瑶不解地侧过头看向她:“是啊,从来就只有许大哥一人啊。”难道她看上去像有很多男人的样子吗?她望着对面和楼下挤满了的儿郎,清一色的盛装,清一色的俊秀。突然有些口干舌燥心潮澎湃起来。 这做人呐,有些事儿也只能放在心里想想。真的实践起来,又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这是不是就叫做有贼心没贼胆? 赫连晴激动朝对面扫视了几圈,意外地竟然没看见赫连允,摇了摇头,转而对着沐瑶坚定地说道:“瑶瑶,一会儿见着我哥了,我介绍你俩认识。到时候你给评评我哥是不是大允第一美男子。” 沐瑶美成那样,身边儿郎又少。这种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绝世贵女,当然得留给她哥了。她哥年纪大了,做不上正夫做侧夫也不亏,回头劝劝便是。若能娶得上瑶瑶,她哥定能得瑟一辈子。 第23章 春日宴(三) 一道高昂的声音响起,引领众人的目光齐齐转向中央擂台。 “诸位,今日又到了一月一度的春日宴。欢迎来自四面八方的优秀儿郎和贵女再次汇聚一堂以文会友,以画会友,以乐会友。请在坐的各位尽情地绽放自己,展现自我,一起吟诗作赋,曲水流觞,肆意挥毫,八音迭奏。现在有请在场的六位儿郎在一盏茶内作出一首以《春》为主题的诗歌,体裁不限。” 只见比台上的儿郎们一个个才如春水涌诗思,敏捷如风舞笔端。有个别儿郎刚起笔便一挥而就,可见功底一斑。 沐瑶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转头问赫连晴问道:“呦呦,得了魁首有什么奖励吗?” 赫连晴不正经地一把搂过沐瑶的腰身紧贴道:“早呢,现在才上了六个儿郎,胜出者会被下一轮的六位儿郎挑战,若是他们中有人作出的诗赛过第一轮的魁首,那此人便夺得了新二轮的魁首。以此类推,一直要比到场上没有儿郎再参赛为止。最终决出者才能摘得本次比赛的彩头。后面还会楹联,书画,乐器切磋,精彩着呢!” 沐瑶不自然地往一旁挪了挪身子,没想到瞬间又被赫连晴搂了回去。 “瑶瑶,你的腰可真软!” 沐瑶身子微僵,霎那间她觉得有道危险的目光向她猛射而来。 果然许倾城正朝着她的方向微眯着双眼,极其不爽地看着她俩。 赫连晴睨了许倾城一眼,似笑非笑道:“瑶瑶,这选夫郎呢,一就是忌妒。趁着你俩还没定,不如再多看上一看。瞧瞧在场这么多儿郎,哪个像他那样,连女子的醋都要吃?” “啪”的一声,沐瑶甩开赫连晴的手,不爽道:“谁说我和许大哥没定?我俩婚期就在三个月后。再说了,我就喜欢他这款的,他越醋表明越在乎我。你这单身狗懂什么!” 赫连晴呆若木鸡地怔在那里,转而面带兴奋似是而非地说了句:“我哥也挺善妒的。” 沐瑶觉得好笑:“你哥不是一把年纪了都不愿找吗?他去嫉妒谁?” 赫连晴一听沐瑶嫌他哥一把年纪,不服气道:“呦呦你不懂,年纪大的儿郎更疼人,你看我爹,比我娘足足大了十二岁,对她是百依百顺,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哪像许倾城这么不解风情,平日里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再说了,我哥才不是不肯找,他是没找到中意的。我哥眼光高着呢,若不是像瑶瑶这样的绝色儿,他才不会给一个眼神。” 沐瑶被她气笑了:“你也说了你爹比你娘大了十二岁。你哥可比我大了二十二岁,我就问你,赫连晴,你好意思吗?你喜欢老男人,你怎么不自己找一个?” 赫连晴语噎,这能是一回事吗?倘若她遇上一个有她哥那么俊的,别说差二十二岁了,就是差了四十岁她都愿意,不就是多娶一个,有什么不愿的,瑶瑶又不亏!她心中气结,有气无力道:“反正等你见着我哥了就知道了。” 此时场中有一道极不和谐的刺耳之声响起,把赫连晴的注意力又拉了回来。 “孟放,你敢拒绝本贵女?” 声音来自沐瑶右边。她和赫连晴倾身望去,是不远处一座阁楼第三层雅间的贵女,正指着台上一位文质彬彬书卷气浓郁的俊美郎君质问着。 沐瑶凝视着那名口气嚣张的贵女,足足滞了三秒:一对肉胞眼,两道扫把眉,鼻孔向着天,满口大黄牙,穿着一件艳色如火的石榴裙,把她衬得不伦不类。沐瑶无意冒犯这位贵女,实在是丑得她生平罕见。 只见孟放向这名女子微微拱手,不卑不亢:“在下无意何贵女,还请贵女不要为难在下。” 沐瑶刚才和赫连晴光顾着说话,竟错过了一场好戏! “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儿了,这位儿郎拒绝她什么了?”沐瑶的好奇心被一下子吊了起来。 赫连晴不屑地睨着何婉仪,心中冷笑:呵!这条蝎子来了,看来冯暄妍也在了! 冯暄妍自从和她绝交后,性情大变。现在整日和“上京毒蝎”何婉仪混在一块,都快把自己多年来辛苦维护的名声给败光了。听说她娘都快急疯了,但是骂了几回不见成效。就连她外祖父,也就是赫连晴的祖父赫连甫都在家中忍不住大骂过好几回! 赫连晴长舒一口气向沐瑶解释道:“她叫何婉仪,是忠勇侯府的贵女,也是我前闺媛冯暄妍现在的闺媛。她在上京仗着自己是何贵妃的娘家人,估计又想强嫁了。” 沐瑶一听“上京毒蝎”,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名头如雷贯耳,王皓和她提过,原来她叫何婉仪啊。 说到这位何婉仪,不得不说她是大允少有的“奇女子”。世人给她取了个“毒蝎娘子”的雅称。她因为容色过丑,年过二十仍无人提亲。家中无奈便找了何皇贵妃,让皇上给她赐了婚,结果新婚之夜新郎官宁可寻死也不愿与其洞房,她第二日便成了新寡,成了上京高门大户儿郎眼中的“邪魔”。庆元帝得知后悔不当初,便不再为何婉仪赐婚。 后来忠勇侯府只得从那些小门小户甚至犄角旮旯之家里去择选。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就算那些个儿郎不愿意,但若是遇上家里清贫揭不开锅的都会动摇,再加上有何皇贵妃的背景,最后皆会欣然应允。很快何婉仪便成了婚,但是没过几月和离了,然后又嫁了一户,再离再嫁,周而复始弄得大允家中贫寒的儿郎们人心惶惶。 在大允,若是和离过的儿郎,今后是很难再娶妻了,就算成了,也不可能再做正夫了。虽然这条在律法中没有明文规定,但却是世人心中默认的不二准则。 “呦呦,你刚提及的冯暄妍,你和她是怎么回事?” 赫连晴叹了一口气,用最简洁的言语与沐瑶讲述了她和冯暄妍之间的爱恨情仇。 今日吃瓜不小!沐瑶听得入迷起来,不禁往夜清寒那儿瞥了一眼。 这一瞥,正好看到夜清寒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一旁的许倾城更不用提了。沐瑶心下微沉:夜清寒不会真看上我了吧? “孟放,你可得想清楚了再回答。你妹妹的病难道不想治了吗?更何况你爹又欠了“四海赌坊”一大笔钱。今日你来春日宴也是为了魁首的彩头吧?这里有这么多儿郎,你觉得你有几分把握夺魁?”何婉仪嚣张不可一世的口吻再次高声扬起。那高高在上,睥睨一切的眼神深深刺痛了在场每一位儿郎的心海。 春日宴就这么突兀地临时中止了。先前一切的欢声笑语,神采飞扬仿佛皆是虚妄。 全场静静地望着孟放,气压低惊人。有人向其投去了无比怜悯的目光,有人向其投去了戏谑的目光,还有的人面上一片祥和,云淡风轻,仿佛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在场还有一些心怀正义的儿郎和贵女面露怒色,但却没有一人站出来。 孟放脸上满是屈辱之色,他的脸色变得灰沉,心脏仿佛被人用尖刀一层又一层挑破缓缓剖开。他的身子忍不住地颤抖起来,就像一只折了双翅的小鸟,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男儿有泪不轻弹,即使他死死地咬住下唇任凭一滴滴血珠溢出,饱含屈辱的泪水仍然无法抑制住夺眶而出,顺着清俊的脸颊流下。 沐瑶紧紧攥着临窗的雕栏,这一幕深深刺痛了她的双眼。赫连晴也没好到哪去,她本来就看何婉仪不顺眼,现在冯暄妍又丧心病狂地跟着这种败类胡闹,想想过去与她相知结伴十多年,简直令人作呕。 有些人遇上事儿自暴自弃,只要抓住一束光明或许还能涅盘重生。 而有些人遇上事儿自甘堕落,立地成魔,那就是世间败类,注定被人唾弃。 何婉仪瞧着孟放的样子很是满意,对于这些清高的儿郎就得狠狠地将其踩在脚下,他们才会意识到自己有多么渺小,才会学会顺从。 她就是喜欢慢慢地将他们的脊梁骨一寸一寸地磨尽。她就是喜欢听他们反复求饶的声音,就是喜欢看着他们像一块破布似的被她无情地扫地出门。 “孟放,你想清楚了没有?你是要尊严还是要你妹妹活,还是说你觉得你妹妹等得起?” 孟放的妹妹得了绝症,大夫说“千年雪芝”能续她的命。不需要多,只要一瓣足矣。整个云启,只有忠勇侯府和浮光阁有,那是个天价!何婉仪这回看上了孟放,她允诺孟放娶了她便会给他一瓣。但这事儿岂是她何婉仪能做得了主的?这次春日宴的头筹有十万两的彩头。虽然杯水车薪,但有总比没好。孟放宁可凭着自身实力争上一争,也不愿受这蝎女胁迫。 今日何婉仪就是冲着孟放来的! 孟放早已失魂落魄,就像一只斗败了公鸡,整个人放空在那儿伫立着。 终于有一位儿郎看不下去站了出来:“何贵女,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何必抓着孟公子不放?再说你家中夫君仍在,这样未免。。” 未及这位儿郎说完,便听得何婉仪放声冷笑:“呵,孟放没发话,你倒是操起心来。” “家中有夫君又如何?只要孟放应了,我以正夫之礼嫁娶。再说了,娶我不好吗?我可不像那些贵女出阁后要拿夫家三分之一的财产。娶了我不仅没有这方面的压力,我忠勇侯府还会倒贴一笔嫁妆,何乐而不为?哈哈哈哈。” “你。。你!” 李稳被何婉仪这套无耻的言论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你!还是说你们这些个儿郎整日白日做梦都想娶上贵女当正夫?哈哈哈哈,也不看看你们身上有几层皮!你想帮孟放出头,那你替他娶我,如何?我看你长得比孟郎还俊上三分。小郎君,你姓什名甚?” 李稳被她如狼似虎的眼神盯得节节后退,不敢吱声。 全场只剩下何婉仪癫狂的笑声。 沐瑶看得出何婉怡因为追求不到幸福彻底黑化疯魔了。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但这绝不是她作恶的理由。 婚姻不求处处平等,但至少讲究个你情我愿,怎可恶意肆意妄为? 她虽心有不平,却并不想惹事。一来她不愿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即使戴着幂篱。二来,冲动是魔鬼。万一发生了自己难以解决的事情,还得牵累许倾城和义父等人。再则孟放与她毫无关系,何必为他出头。 赫连晴就不这么想了,她柳眉紧蹙,手中的锦帕早被她拧得褶皱不堪。 正待她犹豫之际,冯暄妍撩起幂篱,支手托着下巴倚在雕栏上,露出妍丽的面容。 她长相温婉恬静,身姿玲珑,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和何婉怡处得来的人。 她撩起眼皮看向孟放,慵懒地笑道:“孟郎君,何贵女诚意凿凿,你还在迟疑什么?还是说你想找本贵女这样的?” “快看呐,是冯贵女,上京排名第二的冯暄妍。她也来了!” “今日真是太幸运了,能见着本人。” “对了,你们听说她的事儿了没?” “知道,就是被徐尚书家小公子退婚的事儿。” “什么?怎么说?” 。。。。 沐瑶一听到熟人名字,忙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众人正议论得起劲的时候,不料赫连晴出声了:“冯暄妍,听说你现在和何婉怡形影不离。不过你俩看着也没这么好嘛,她看上的儿郎你也赶着要插上一脚?” 沐瑶一脸震惊地望向赫连晴:她要做什么?是想被万众瞩目吗? 果然大家的目光齐齐向她和赫连晴扫去。 “呵,赫连晴,你上这儿来挑夫郎,太子殿下知道吗?”冯暄妍一脸幸灾乐祸道。她早注意到她了,正愁着没处找茬呢。 “是赫连贵女!天啊,今日的春日宴来得太值了!” “是啊是啊,上京第一美女也来了,自三年前春日宴上一瞥便再也没有见着。” 上京第一美女的杀伤力果然厉害,在场的许多儿郎已经双目迷离,就连原本仿佛失去声息的孟放在看到赫连晴的一瞬间,眼底也起了波动。 “赫连贵女,在下魏冼,作诗一首,还请贵女品鉴。” 未待赫连晴反应,那名儿郎已经朗声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她被这名叫魏冼的儿郎整不会了。她能点评出什么?幂篱下的娇颜憋得通红。 赫连晴国学极差!虽然她每节课都按时出席,但是压根儿就没在听。每次考试都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缺考。就她那样的,夫子还夸她态度端正,勤奋好学。因为她是唯一一个学堂里全勤的贵女。 “魏冼,你什么意思!”赫连晴娇斥道。 他就是想向赫连晴展现自己的才华,赠诗一首以表心意,莫非赫连贵女不明白他的用意? 但他仍然很激动,因为赫连晴记住了他的名字。 冯暄妍在一旁乐得咯咯直笑,又被她逮着机会了。 “哈哈哈哈,赫连晴,你还是以前一样没长进,胸无点墨,就你这绣花枕头,怎堪配太子殿下?” “你还真不要脸,一边吊着太子殿下,一边来春日宴找夫郎。你们兰陵郡赫连世家是看不起太子殿下还是藐视皇上!” 赫连晴瞬间被冯暄妍奚落得面红耳赤,娇躯轻颤。 沐瑶紧紧靠过去,一手轻轻挽起她冰冷的柔荑,一手抚上她的秀背助她顺气。 她眼底的平静正在一丝一丝地褪去。夜清寒就在此处,冯暄妍这是要废了赫连晴的太子妃之位了。又想到夜清寒看今日看她的眼神,紧了紧握着赫连晴的手不客气地向冯暄妍说道:“冯贵女慎言。赫连贵女今日是陪同她哥哥一同前来的。你一口一个赫连世家,一口一个藐视皇威,这顶帽子是不是扣得太大了些?” 赫连晴瞬间反应过来了,感激地捏了捏沐瑶的手,对着冯暄妍大声呵斥:“我陪我哥哥来不行吗?你动不动血口喷人,嘴巴还是和以前一样奇臭无比。” 赫连晴露出的那股子狠劲让全场儿郎有一瞬间的龟裂。两位上京排行榜第一第二的美女发生了争执,周遭静悄悄的,一句声音都不敢出。 冯暄妍这才注意到沐瑶,她不自觉地挺直了身子,站了起来。 她见赫连晴身旁这名女子一身灰色系的衫裙,头上戴着一顶浅白的幂篱,不禁眯了眯眼。 “赫连晴,这么快你就找到新朋友了,是不是也和你一样胸无点墨,吴下阿蒙?哈哈哈哈。” 赫连晴见冯暄妍骂起了沐瑶,气得胸口跌宕起伏,引得儿郎们无限遐想。 沐瑶突然觉得现在看来,这女人和何婉仪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果然能做得上朋友。 她嗤笑道:“听说冯贵女曾经也是呦呦的朋友,而且你们两家还是亲戚,想必你也当是胸无点墨,吴下阿蒙。” 冯暄妍一愣,她没想到沐瑶会这么说。何婉仪一旁见了口气不善道:“冯贵女和赫连晴早就不是朋友了。更何况冯贵女才情出众,是“南山书院”出了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哪像赫连晴,空有其貌,俗不可耐。你又是谁?在这里胡搅蛮缠!” 沐瑶觉得自己要被气笑了。她发现这两人的自我感觉都特别好。俗话说的好,杀人诛心,便悠悠说道:“何贵女,你是不是觉得和冯暄妍在一起,自己也能变成她那样儿,成为众多儿郎的梦中情人?” 何婉仪死死地盯着沐瑶,唇角抿成一条直线,两颊隐隐约约地颤抖着:这女人到底在说什么乱七八糟啊! 沐瑶不由分说夺声道:“你以为你和冯暄妍呆久了就能变得像她一样美了?脑袋就能变得像她一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会有儿郎疯狂地喜欢你疼爱你?还是说你和她在一起就是一种内心的极度渴望和自卑,想着你就是她,想象着向她投来的痴迷目光好似落在你何婉怡的身上?你喜欢这种错觉,无时无刻不想沉溺其中,所以和她形影不离?” “丑小鸭永远都是丑小鸭,丑小鸭变成天鹅的故事只会发生在小说里。” “而对冯贵女你,我想说的是,不要眼中只看得见自己的身影,总有人会比你优秀。当你承认对方比你优秀时,这说明你的人生正在走上坡路。若是你将自己的格局禁锢在一方小天地孤芳自赏,你终将被这个世界淹没。呦呦她很好,你不该因自身的嫉妒迁怒于她。你错失了一位你再也找不回来也不可能再拥有的好朋友。” 沐瑶的这番话语在场的所有人都过了很久才缓过神来。 何婉怡最为激动,不停地在大声质问沐瑶的身份,直到被两名女官强行劝了回去。反观冯暄妍,却一反常态地一言不发,默默退回了阁内。 赫连晴感动得泣不成声,紧紧抱着沐瑶,靠在她肩头哭得稀里哗啦。怎么安抚都不管用,只得任由她抱着。 在场的儿郎仿佛看到了一束光,有的在低头细细琢磨着那番话语,有的在到处互相打听着沐瑶的身份。 许倾城和夜清寒已经彻底沦陷。夜清寒越发确定他心中所想所要的太子妃是谁。 而刚处理完事情回来的赫连允,身姿挺拔地站在一棵柳树下,宛如一尊完美得无可挑剔的雕塑。 愿得韶华刹那,开得满树芳华。如今韶华依旧,芳华却已故。 微风轻拂着他的墨发,他目光追随着对面阁楼上的那抹倩影神色晦暗不明,似乎透着一丝狂热,又透着一丝隐忍。 第24章 曲水流觞 很快,春日宴恢复了之前的热闹。 此时许多儿郎早已没了沉吟章句,以文会友的的心思。他们的热情全部凝聚在那名身着银鼠灰衣裳,头戴浅白色幂篱的贵女身上。 许倾城听着这些人处处打听着沐瑶,心头窜出一团焰火,烧得他宛若藤蔓缠绕,无法挣脱。 他的阿瑶自带光芒,到哪里都是众星拱月般的存在,惊艳了众人。 真想把她藏起来,待到天荒地老。 许倾城忽地有一种强烈的危机感。这种危机感令他恐惧,令他窒息,不断地刺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留芳阁内,赫连晴死死地搂着沐瑶的腰身,栽在她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沐瑶忍不住仰天叹息。一盏茶了!她哄得嗓子都快冒烟了,这丫头还在哭!莫不是水做的不成? “好啦好啦,你再哭下去,这身衣裳就彻底废了!我可没带备衫。” 赫连晴闻言放缓了抽噎。她仰起芙面,攥着沐瑶的藕臂,细细瞧着。 两滩大片的泪渍浸湿了沐瑶的衣襟,她不由尴尬地笑了起来。 “瑶瑶,我有备衫,我让人去拿。” “小洋洲”有一处专供游客寄存,可容纳一些体积较小的物件并有设有专人保管。 沐瑶听了很心动,但一想到许倾城,迟疑片刻还是婉拒了。 赫连晴疑惑:“瑶瑶,为什么呀?我的衣服可好看了,是我娘从云澜的“一品阁”买来的。鹅黄的里衫外头衬着相叶红的衫裙,再配上一顶洒蓝色的幂篱别提有多美了。你穿上一定艳惊全场。” 沐瑶不禁想起逐宝会上覆在《洛神》上的那半匹“凤凰火”,至今令她记忆犹新。 作为云澜国最好的成衣坊,她很想知道与大允的“兰衣阁”相比,孰高孰低? 赫连晴见沐瑶面色踌躇,大惑不解。她不敢相信,还会有人忍心拒绝“一品阁”的衣裳? “瑶瑶,你身上这件可以留着日后慢慢穿,今日春日宴你穿这么素一点儿不合适。” 赫连晴早注意到沐瑶的打扮,只是不忍开口。没想到瑶瑶长得这么漂亮,却一点不会装扮自己。这么素的颜色连她娘都嫌弃。还有那发髻,唯恐别人不知道她有夫君。看来瑶瑶真是爱惨了许倾城,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得上她哥。这是赫连晴第一次对她哥的魅力产生了怀疑。 赫连晴的话瞬间点燃了沐瑶心底的隐忍。她扬起绝美的笑容欣然接受了赫连晴的提议。 待沐瑶换上华裳,天啊!这种极致的美该如何形容呢?此时赫连晴方为自己平日里对待学业敷衍了事,囫囵吞枣懊悔不已。 冯暄妍说得没错,她真的是胸无点墨恨词穷,一句好诗憋不出! “瑶瑶,我要你给我当大嫂!你一定得嫁到我们赫连家来。我保证我们全家从上到下,从老到幼都会把你当宝贝的。” 瞧着她那绯红的玉颊,沐瑶忍不住上前捏了两把,冲她咯咯笑道:“你说了不算。” 沐瑶左顾右盼地欣赏着身上的华服,觉得一品阁的衣裳一针一线,无不精细,在做工上更胜一筹。颜色运用方面也是颇为大胆。 热情醉人的相叶红撞上活泼明亮的鹅黄色,更衬得沐瑶人面桃花相映红。再配上洒蓝色的幂篱,多了一份神秘与冷艳。不得不说,这件衣裳令她惊艳。 此时司仪的声音再次扬起,“曲水流觞”的活动正式开始了。 这个活动非常有趣,在水流之上会放置一个酒杯,酒杯顺着水流漂到谁的面前停下,谁就得吟诗作赋,提笔书画,或者从台上的丝竹管乐中选取一门奏上一段。 这与沐瑶所知晓的“曲水流觞”有些不同。在这里的每一间雅阁靠近水渠的地方都有一个手闸,可以手动调整水速,控制酒杯的漂落点。 简而言之,若是某位贵女看中了场上的某位儿郎,就会让酒杯在他面前漂停。当他展示才艺后若对这位贵女也有心意,便会将酒喝完。反之亦然。 众所周知,大允的贵女大多才艺平平,故真到了这个环节,儿郎们一般会就着最简单的题出。待她们表演过后再礼节性夸赞两句,不会拂了其颜面。 赫连晴三年前参加“曲水流觞”时是和冯暄妍一起来的,那时儿郎们出的题目也是在冯暄妍的提示下回答的。如今沐瑶在身边,她一时心里没底。但是她知道自己不可以乱了阵脚,说不定一会儿还得帮着瑶瑶。 第一轮,从李稳开始。 沐瑶对他有印象,他是当时全场唯一一位挺身而出为孟放说话的儿郎。想到孟放,沐瑶又扫视了一圈,并没有看见他,就连何婉仪与冯暄妍也没瞧着。 “呦呦,怎么没见着何婉仪和冯暄妍?” 赫连晴现在一听到这两人名字就浑身不舒服,轻哼道:“肯定被这里的姑姑劝回去了。夜清寒今日在场,这只蝎子回去免不了被责罚。冯暄妍估摸着也走了。瑶瑶你今天骂得真解气,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神清气爽过,她定是灰溜溜地夹着尾巴逃走了。我就说嘛,她和谁在一起不好,偏和何婉仪混在一起。瞧,被退婚了吧?以后没好儿郎敢娶了,她早晚步何婉仪的后尘。” 沐瑶一听“被退婚”,想到了徐尚书,正想追问,却被赫连晴轻轻顶了顶手臂。 “瑶瑶,瑶瑶!”赫连晴激动地压低嗓门凑近沐瑶连喊几声。 “嗯?”沐瑶不明所以地看着赫连晴。 “来题了!对面那位儿郎心仪你。”赫连晴兴奋地提醒道。她是一点儿都不担心沐瑶会看上李稳,虽说这儿郎长得还算入眼,但却连许倾城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瑶瑶怎么可能会再挑一个比他差的。要选也得是她哥! 想起她哥,赫连晴又仔细地扫视了一圈儿,还是没能见着赫连允的身影儿。哎!他自个儿娶媳妇还得她这个做妹妹的尽操心。 沐瑶隔着幂篱抬眼望向许倾城,果然他正一脸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他和夜清寒身姿挺拔地立在雕栏处,引起了周围的注意。不少贵女瞬间一改先前慵懒之态,瞬间来了精神。 沐瑶正视着李稳,见他一副很紧张的样子,弄得她也跟着紧张起来了。不过她紧张的是那酒杯。她答应过许倾城不该拿的不拿,不该喝的不喝。这酒杯她绝不能碰上分毫,更何况许倾城就在不远处。 李稳摩挲了几下指骨,这位贵女的衣裳换了,看上去更加明艳动人。他不禁期待起幂篱下的娇颜。 二十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对女子动心。这位贵女对赫连贵女肝胆相照,义正严辞地谴责了冯暄妍和何婉仪,言辞一针见血,句句在理。这些都是他在别的女子身上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无处不深深吸引着他。 他声音略带微颤道:“在下年方二十,姓李名稳,字鸿名。上京人士。家中父母康健,兄弟三人。有粮铺两间,庄子五座,院落三套。平时爱好书法,以墨会友,以棋为伴。今日有幸得见贵女风姿,心驰神往,不知贵女如何称呼?” 许倾城神色瞬间冷了下来,脸黑得都能滴下墨了。 夜清寒眼角瞥了李稳一眼,透着一丝不屑。 换过衣裳的沐瑶,人比花娇。凭栏听风,扬起幂篱下的秀发,更是撩动了在场儿郎们的心魂。他们见李稳抢占先机,不禁一个个心下蠢蠢欲动起来。 许倾城的视线太过执着,沐瑶想忽视都不行,轻叹一声,口气平淡又不失礼貌:“相逢即是偶遇,李公子不必客气,请出题。” 赫连晴察觉到沐瑶和许倾城的互动,幂篱下不停地翻着白眼。果然瑶瑶被许倾城吃得死死的。但转念一想,若是她哥娶了瑶瑶,是不是也能当家做主把歌唱?想到这里她不禁又开始心潮澎湃起来,据她所知,他哥很吃这一套。 李稳迅速隐去眸底的失落,忽而又振作起来,他向沐瑶拱了拱手小心翼翼道:“今有雉,兔同笼,雉是十一只,兔十五只,问:兔比雉多几何?” 沐瑶闻言,沉默了:这位姓李名稳字鸿名的儿郎若是在而立之年前娶上媳妇,她愿赠其千两黄金以贺新婚。 赫连晴见沐瑶没回答,焦急地对她一个劲儿地比划手势。 这回她彻底黑脸了:死丫头,滚一边去。 她顺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一些:“多四只。” 顿时雷鸣般的掌声响起,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连绵不绝地夸赞着。 李稳也是松了一口气。 沐瑶满头黑线,强行平复着面颊上的每一块肌肉,伸手用力拉下了身旁的手闸。酒杯缓缓向前漂去,她心中默念十又将手闸向上拉起。 最终它在“烟波阁”前停了下来。朝那儿望去,却意外地没见着人。 阳光透过薄云照射在雕栏上,洒满了金辉。 渐渐地在那儿投射出一道人影。 男子逆光而立。一袭白衣胜雪,与他头上的羊脂玉簪在阳光下交相辉映,整个人宛若神只般泛着华光,神圣不可亵渎。 他的目光孤傲坚定,眉宇轩轩似朝霞孤映。他的身躯巍然挺立,玉树临风似皎皎明月。他的面容五官分明,艳郎独绝,世无其二。 “瑶瑶,那就是我哥赫连允。怎么样,是不是特俊?”赫连晴无比骄傲道。 沐瑶静静地注视着赫连允。岁月的沉淀并未带给他太多沧桑,周身披荆斩棘的气势无处不展现着他那独有的刚毅与英挺。 那是一种极致的魅力,是属于强壮之年男子独有的成熟魅力。 沐瑶觉得赫连晴说得没错。她的哥哥真的是美到了极致——一瞥惊鸿,一眼万年! 众人震惊万分,不曾想十几年前的上京第一公子赫连允居然有一天还会出现在春日宴上。 忆回首,当年的美公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孩童皆把他当作吾辈楷模。现在孩童长大了,赫连允却依然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许倾城和夜清寒有着极大的危机感,他俩从赫连允晦暗不明的眼中察觉到了那一抹似曾相识的贪恋。 “在下赫连允。请沐贵女出题。”赫连允遥遥望着他,神色意味深长,透着一抹霸道,又仿佛透着一丝退却。 沐瑶垂眸,玉指轻轻点着雕栏。她有点想见识一下大允前第一公子的风采了。 “久仰赫连公子满腹经纶,文武双全。 我这儿有一道龟山联,此联倒读可调换成下联。想请教公子。” “沐贵女请讲。” “迢迢绿树江天晚”沐瑶悠悠说道。 幂篱下的美眸饶有兴致地望着赫连允。此联是一种回文联,若是赫连允能对出,足以体现他的学识。 沐瑶觉得既然是比文斗诗,大家拿出一定的诚意才尽兴。 赫连允看向沐瑶的眼神渐渐幽深,眼底划过少有的正色。他没想到对方能出这样高水准的考题。 周围大家议论之声纷纷响起,儿郎们有的低头冥思苦想,有点互相交流,有的干脆坐在炕桌前提笔解题。 许倾城和夜清寒不禁也皱起了眉头沉思起来。 大允的学子向来勤奋好学。许多儿郎唯一的出路即是入仕,他们从小便养成了深度思考的好习惯。一旦遇到有挑战性的难题便会陶醉其中。 沐瑶见大家眉头不展的模样,不禁后悔起来,她不应该以己度人。刚想启口,便听得赫连允沉稳道:“霭霭红霞海日晴。” 沐瑶默念着:晴日海霞红霭霭,晚天江树绿迢迢。 完全可以。 沐瑶对赫连允佩服极了。这句回文诗是她从以前的世界里看来的。倘若让她凭空答题,恐怕是不可能答得出的。 观望在场众儿郎的反应就知道赫连允有多厉害了。 他们个个遥想当年,追述着上允第一公子的辉煌。 沐瑶静静地听着眼底划过一抹欣赏。 赫连晴得意地将身子靠了过来:“怎么样,我没骗你吧!我哥厉不厉害?你现在对他有没有一点兴趣?” 沐瑶嘴角一抽:这丫头又不靠谱了。 “呦呦,你哥四十了。就算我没遇上许大哥,也不太可能会考虑你哥啊。” 赫连晴不甘心道:“年龄不是距离。再说了你多嫁一个又不亏。” “我有许大哥了,我俩还没成亲你就极力推销你哥,许倾城若是哪天拿刀追着你喊打喊杀,你可别找我救你。”沐瑶和赫连晴打趣地说道。 她的目光再次向赫连允投去,两股视线意外地碰撞在一起。 虽然戴着幂篱,她仍是瞬间移开了目光,心底划过一阵酥麻。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就算她未遇上许倾城,二十二岁的年龄鸿沟亦会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第25章 怦然心动 赫连允伸出右手,一根根纤长白皙的手指如同他腰间那支莹润剔透的玉笛,沉稳有力地拿起面前的杯盏。他垂眸端详着杯中的“琥珀”,眼神带着破釜沉舟。良久,左手托起杯底,双手并拢,再次抬眸望向沐瑶,一饮而尽。 场上唏嘘起来。贵女们亦是纷纷侧目到底是哪家明珠吸引了这么多儿郎的目光。 沐瑶呆滞地定格在那里,一双杏眼瞪得溜圆。赫连允的举动代表着?是她心里想的那个意思吗?顿时思绪万千起来。 心海时而漾起一片涟漪,时而波澜起伏。时而浪起百丈欲乘风破浪,时而又节节败退畏惧不前。 而身旁的赫连晴却是另一番模样,只见她又惊又喜,浑身忍不住地轻颤。众里寻她千百度,她哥可算找到中意的姑娘了! 赫连晴转眸看向沐瑶,又幽幽望向远处面色阴沉的许倾城,不自觉地眸色加深,脑中细细思忖起来。 许倾城终于按耐不住,向夜清寒以家中有事为由匆匆告辞。夜清寒也有此意,提出正好与他们一同回程。许倾城面上不好推却,心中亦无暇顾及。相比夜清寒,赫连允的威胁更大。 此人瑶林琼树才色佳,亦狂亦侠亦温文。撇开年岁劣势,他许倾城自叹不如。若问天下谁与争锋?恐唯北冥谢辞一人矣。 沐瑶、赫连晴对于许倾城与夜清寒的到来很吃惊。 许倾城担心沐瑶生气,便以夜清寒的名头为由欲带她先行一步。 一会儿“赠折柳”的活动就要开始了。沐瑶第一次赴春日宴,刚起了个头却要离开,这和赏月被云遮有何区别? 她心中不愿,但人已至跟前,便不再多说。 赫连晴急了,攥着沐瑶百无禁忌道:“瑶瑶,后面还有好多活动呢,可好玩了。要不你留下,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许倾城一听,那还了得?他目光极其不善地逼视赫连晴。 赫连晴才不怕他的威胁,她早看许倾城不顺眼了,平日里一副生人勿近的清高样,骨子里全透着假正经。 夜清寒笑得极浅,有些玩味道:“赫连贵女今日倒是得闲。” 赫连晴一脸平静毫无愧疚之色,清了清嗓子:“回太子殿下,是我二叔二婶让我跟着大哥来的。不信你一会儿问他。”她才不在乎什么太子妃位。在她看来夜清寒远不及谢辞一根手指头,也就是出身高贵了点。她爷爷整日里唠叨着她是赫连家未来的脊梁骨,自己哪有这么伟大!冯暄妍喜欢这位子就让她坐呗,反正这俩人个个自命不凡,争强好斗,绝配! 夜清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两位老人家费心了。” 旋而看向沐瑶:“沐贵女,一会儿春日宴结束的时候人流量会很大,不如一起先回去? 沐瑶刚想回话,见赫连晴用力扯着她的衣角,便道:“呦呦,我还是先乘太子殿下的画舫回去吧。改日我请你上“水云间”尝尝新菜。” 画舫?赫连晴瞬间心领神会:“瑶瑶,我和哥哥是乘着我们家的私舫来的,你不用担心一会儿没船回去。” 这话儿夜清寒和许倾城——信! 兰陵郡赫连世家以造船业起家,是大允最大的船商。皇家三分之一的战船全部出自赫连世家。这也是庆元帝看中赫连晴最重要的一点。 赫连晴见沐瑶举棋不定,又道:“瑶瑶,后面还有好多环节呢,你舍得离开吗?还有,我家的船可漂亮了,精巧结实仿漏水,全柚木打造,里面所有的配置也是最新的。天下只此一只,还是去年我爹娘送我的生辰礼。你不想上去玩玩吗?” 许倾城见沐瑶眼神有了变化,心里不确定起来。 果然沐瑶开口:“许大哥,要不你先和太子殿下去忙吧,不用担心我。” 该死的赫连晴!许倾城心底问候她全家!而对于沐瑶的反应,他很失望!今日注定是个难忘的日子,他终于体会到搬石头砸脚的滋味了。 “往日里并不得见赫连贵女对别人这么热情,看来你与阿瑶很投缘。”许倾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这话在赫连晴听来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她感受到了许倾城浓浓的警告,要和她抢瑶瑶。 她真的生气了!云启的女子本就金贵,赫连晴更是金贵中的娇贵。从小到大,身边哪个儿郎不是对她客客气气,呵护备至?她神色微眯,觉得有必要帮着沐瑶提点一下他。 幂篱下的眼中充满了不屑:“许公子,你和瑶瑶还没成亲吧?听说你会参加今年的春考,不知准备的如何了?世人皆称“寒梅公子”风流蕴藉,那本贵女和瑶瑶就等着你高中的好消息了。” 是啊!许倾城还要参加春考。她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沐瑶不禁自责起来。许倾城忙着筹备婚事,又忙着帮她打理“水云间”,现在还忙里偷闲地陪她来春日宴。一想到这里,她内疚道:“许大哥,你和太子殿下先回去吧。你需要忙的地方太多了。” 沐瑶心里其实也不愿许倾城在这里陪着她。他的眼神太过炙热,无时无刻不粘在自己身上,有时候感觉心好累。沐瑶不喜欢这种窒息的感觉。况且还有夜清寒在。这男人总喜欢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说起话来话中有话,目的性很强。 许倾城现在骑虎难下,赫连晴刚才的警告让他清醒了几分。他不想沐瑶不开心,但是更不想让赫连允有机可乘。一时间僵持不下。 还是夜清寒最后发声,让许倾城与他先回去。 许倾城负手而立,手背因五指用力收紧而青筋暴起。 这么快便要守不住了吗? 他不敢想象也不愿去想,只想趁着还能稳住自己匆匆离去。 也许真的是自己过于奢求了,生了心魔。 待他们走后,赫连晴便拉着沐瑶下了阁楼和其他人一起加入到了“赠折柳”的活动里去。 贵女们纷纷折下柳枝,寻觅着心仪的儿郎。儿郎收下折柳便是回应。 青青河边,杨柳依依。少顷,情投意合成双成对的才子佳人渐渐多了起来。 沐瑶和赫连晴站在树下。 微风拂过,幂篱下的秀发偷偷跑了出来,微微扬起,惹得不远处偷窥佳人的儿郎们浮想联翩,心荡神迷。但是他们却无一人上前打扰,生怕破坏了这道美丽的风景。 赫连晴手里拿着一根折柳,百无聊赖,一脸艳羡地凝视着河对岸的有情人。 她曾经也有过几位情人,后来在北冥举办的“云启诗词大会”上对谢辞一见倾心。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能与自己哥哥相媲美的绝世儿郎。回去以后便剪断了所有情丝,心甘情愿为那惊鸿一瞥,放弃繁花三千。 沐瑶芙面微仰,望着离头顶不远处的一根绿枝出神。 枝条上端耷拉着一片杏花飞霙。她轻轻踮起玉足,雪白的脚踝若隐若现。一只纤纤玉手拽紧枝条,另一只朝着飞霙努力伸去,露出一截凝脂般的藕臂。 蓦然,有处阴影俯身凑近,为她摘下了那抹“妃色”。 回眸,一双幽深如潭的眼睛正笑吟吟地看着她,眼底藏着数不尽的缱绻与渴望。沐瑶隔着幂篱仍能感受到男子温热的呼吸。他那极具冲击力的盛世美颜正挑战着沐瑶的每一根视觉神经。 心瞬间漏了一拍!脚下一个不稳,向后踉跄。一只大手盈盈握上了她纤细的腰肢。沐瑶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掌的温度,酥麻火热! “是想要这个吗?”赫连允醇厚的嗓音扬起。 沐瑶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极为自然地脱离了他的禁锢。 伸出纤纤玉手,一番“心意”落入掌心。 幂篱下娇颜似火,眸光潋滟。正欲红唇轻启,身后那熟悉无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瑶瑶,瑶瑶,我来了!” 沐瑶猛一回头,又见赵怀安! 她彻底凌乱了!这里头戴幂篱的贵女何其多,她又换了衣裳,这样也能认出? 沐瑶见他身后两侧空空,一个箭步上去牢牢捂住了他的嘴。 赵怀安傻眼了,他居然和瑶瑶亲密接触了!瑶瑶的手好软,捂在他脸上好舒服。但是很快他便没有了这种感觉,他感受到了强烈的窒息感,只得恋恋不舍地拽下沐瑶的玉手,大口大口喘着气。 “瑶瑶,你轻点儿,我都快被捂死了。” 呵!说对了!我就是想捂死你,把你捂得死透死透的! 但念着小胖子那六千万两银钱,她还是很给面子地和气说道:“怀安兄,你别喊着么大声,影响不好。你喊我沐瑶便好,喊瑶瑶怪见外的。” 赵怀安费解地回味着沐瑶的话:不是吧,喊正名才见外吧。 赫连晴咬牙切齿地瞪着赵怀安,多美的一幅画卷!被这死胖子给破坏了。 她见沐瑶和赵怀安熟稔的样子更气了。撩起裙摆上前两步,伸手狠狠推向他的右肩。 赵怀安一愣,等回过神来时原本红润飞扬的脸蛋已黑如书墨。 “赫连晴你找死啊,敢对爷动手!” 赵怀安凶狠无比的眼神对赫连晴无用,丝毫掀不起一丝波澜。但她却很诧异赵怀安居然能认出她?警惕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赵怀安像看傻子似得看向赫连晴:“你是不是傻,用眼睛看出来的啊!” 沐瑶若有所思地看着赵怀安,为了证实心中所想,她问道:“这里那么多贵女头戴着幂篱,你都认识吗?” 赵怀安满脸堆笑,得意道:“只要是我见过的喊得出名儿的,我就能通过她们的身形辨认出来。” 这门识人功夫是他太爷爷从小让他练的,他还跟着好几位有名的风水大师学习看相。他太爷爷说了,这些都是常人所不常有的本领,学会了终身受益。 沐瑶欣赏地朝赵怀安点了点头。小胖子大智若愚啊,难怪能撑起硕大的浮光阁。 赵怀安回头冷眼看向赫连晴:“赫连晴,你今天必须得让我撞回来,否则别想离开。”他才不管什么儿郎风度,谁敢惹他,他就翻倍讨回来。 他们这儿的动静惹得一些近距离的人纷纷侧目。 赫连晴淡定地伸出一根葱葱玉指,朝他左边不远处指去。 赵怀安顺着方向望去,才注意到那儿还站着一个人。定睛一看,居然是赫连允! 他太爷爷从小教他出门在外一定要学会察言观色,审时度势。千万不要与比自己强的人交恶。 恰巧不巧,赫连允便是一个。听说他武功深不可测,就连与嗜血阁阁主交手都能平分秋色。他可是至强的存在啊! 而赫连允正阴恻恻地打量着他。 大丈夫能屈能伸,赵怀安面色如常,不自觉地往靠向沐瑶。 赫连允的眸光加深了几分。 “赵公子。”他开口道,声音冷清地仿佛来自九霄云外。 赵怀安立即顺口道:“都是误会。赵某怎么会与赫连贵女计较。都是小事儿。浮光阁最近推出了新品八珍糕,有延年益寿之效。若是赫连大公子不嫌弃,赵某愿意相赠两盒。”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马屁拍到马腿上。 赫连允的眸色更加深沉了。 好巧不巧,天下起了蒙蒙细雨。 眼见未到午时,天色却刹那间晦暗昏沉。 弹指间,一道闪电破空而出,宛若一条张牙舞爪的银龙充满了力量。 春日宴不得不提前终止。三三两两的人群从四面八方逐渐汇聚成一团,极有规律地朝着渡口方向涌去。 跟着赵怀安一起随后而至的那批儿郎,也不得不暂且放下追寻神女的痴念,寻船返程。 沐瑶跟着赫连允、赫连晴往“小洋洲”西边的渡口赶去,赵怀安紧随其后。 大雨将至,几人在细雨中疾速穿梭。 当沐瑶见到赫连晴口中说的豪华顶配私舫时,整个人在风雨中凌乱了。 渡口旁,赫连晴自豪地指向近在咫尺的扁舟:“瑶瑶,你快看,这就是我的船,是不是很漂亮?我爹娘可是花了足足三百五十万两帮我打造的,光顶好的柚木就寻了三年之久。” 沐瑶注视着面前的一叶扁舟,虽然的确精致无比,但怎么不早说船身只有两丈长!想到夜清寒那艘高大阔气的画舫,她突然有点想许倾城了。 赫连晴见赵怀安也想上船,急得脱口而出三个“不”! “赫连晴,爷都不计较了,你怎么还拿起乔来了?” 赫连晴无比认真地看着赵怀安正色道:“这不是计较,我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你一上来,我的宝舟会有折损的风险。赵公子,你还是随着其他人一起等渡船吧。” 沐瑶闻言,审视着赵怀安的体型,觉得赫连晴说得很有道理。她不会游泳啊!又是风雨天的,这船绝对不能有事! 不等赵怀安回答,她忙紧着说道:“怀安兄,还请你海量。” 赵怀安眼中盛满了浓浓的失落,他没想到瑶瑶也会这么说,心有不甘地撇了撇嘴:“瑶瑶,前几日我给你的帖子你怎么都没回应呢?我好不容易才在春日宴见上见着你。今日回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这两日我去“水云间”找你,你也不在。你好像不怎么爱出门。” 沐瑶一想到帖子不禁头疼起来。她是没日没夜地看啊,充分尊重每一张拜帖。但至今仍有几座小山堆着呢。她见赵怀安委屈的样子好像她以前养的那只龙猫啊!于是沉思片刻道:“我这段时间的确会很忙,到了这月下旬能得闲几日,到时请你来“水云间”尝尝新菜式。” 之后沐瑶又安慰了他几句,赵怀安这才作罢。 上船后,赫连允问道:“沐贵女和浮光阁赵怀安很熟?”赵怀安嘴里那一声声“瑶瑶”,他听得极不舒服。 “有点交情。”沐瑶实话实说。她和小胖子之间谈的是六千万两的大生意,这交情必须杠杠的。 赫连允没料到沐瑶回答得如此干脆,转而笑道:他在商场是出了名的难缠难磨,却好像很听得进沐贵女的话。” 试探之意,显而易见。沐瑶神色微闪:“我觉得怀安兄不像外界评论那样。他其实是一个爱憎分明,纳谏如流,能屈能伸的大丈夫。在为人处世上有着极强的原则和独到的见解,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复合型人才。” 沐瑶对赵怀安的评价让赫连允眼前一亮,不得不说眼前这位贵女是他走南闯北迄今为止见过的最为睿智的女子。 她年纪轻轻看人通透见事通达。谈吐举止礼貌得体,没有贵女身上的骄纵蛮横。她的学识以自己的观察判断应该也是颇有底蕴。听说她重整了许如尘的“水云间”。这几日“水云间”在上京势如破竹地展露头脚,日日门庭若市,许如尘经营多年半死不活的酒楼一下子全盘活了。可见在经商方面她独具慧眼,精明能干。更难能可贵的是她遇事沉着冷静,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在这点上是连许多儿郎都无法做到的。 沐瑶实在给他带来了太多的惊喜,他好像越来越想了解她了。 这时,赫连晴扯着赫连允的袖口娇声道:“哥,你一口一个沐贵女的喊多见外啊,不如跟着我一起喊瑶瑶吧?你看人家赵怀安喊得多亲切。瑶瑶是吧?” 沐瑶头疼得厉害,她觉得称呼沐贵女挺好,正式大气有礼貌,什么场合都能用,最重要的是许倾城不会有想法。 但这是她能控制的吗? 瞧,赫连允果然顺着竿子爬上了。 “呦呦说的是,那我也不生分了,同你一样喊瑶瑶。” 赫连晴越看这两人越般配。然而下一瞬,她想到好像还没和大哥提起过沐瑶的绝色容颜。先前也没想着把瑶瑶介绍给他大哥,也就没多提。现在不一样了,若她哥知道瑶瑶美得不似真人,更不可能放手了。 她清了清喉咙问沐瑶:“瑶瑶,我们把幂篱脱了好不好?反正这里只有我们几个,而且一直戴着不透气,对眼睛也不好。” 沐瑶一脸警惕地盯着赫连晴:死丫头,坑我一次不够,还想坑第二次。 她自上船后,眼神就没敢往赫连允那儿多瞟。 在沐瑶看来,许倾城与赫连允对她的吸引力是完全不同的。 她对许倾城是那种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爱恋。 而对于赫连允却是一见误终身,不见终身误的一眼万年。 世间百种债,情债最难还。 她——绝不摘下幂篱。 一声惊雷响起,风暴席卷而来。船外狂风怒吼,暴雨如注,身下的小舟也随着风浪起起伏伏。沐瑶面色惨白,双手紧紧扶着船身,脑中不可抑制地想象着小舟被风浪吞噬的画面。 赫连允神色凝重。这场雨来得太突然,已经很久没下过这么大的雷霆暴雨了。他紧紧地将赫连晴搂在怀里并担忧地看向沐瑶。见她好似不舒服的样子,从怀里掏出了两颗宁神丸分给了她和赫连晴。 宁神丸入口即化。 小小药丸不可小觑。虽然只有小指甲盖那么丁点儿大,却浓缩了是十八味药材的精华。 沐瑶细细地品味着:药香味浓,酸中带苦,苦中回甘。。。。 正品得投入,只听“砰”的一声,船身一个激震,差点失了控制,不知何时,后面有一条渡船猝不及防地撞了上来。 第26章 沐瑶落水 赫连允担心船有破损,立刻起身到船尾查看,果然撞出了一个口子。 撑船的艄公被暴虐的浪潮和猛烈的撞击卷入水中,正紧贴着船沿奋力攀爬。赫连允一个提手将他从水里捞出。 转身看向被撞的口子,湍急的水流正拼命地朝里灌着。 不远处的渡船,两侧早已站满了人群。贵女们吓得花容失色,顾不上避嫌无差别地死死抓紧身旁的儿郎。 有些个没站稳的,跌落水中。一个浪头打来,把他们一下子冲到很远的地方。船上会游术的儿郎纷纷跃下,奋力救人。 尖叫声,哭泣声,一片混乱。 沐瑶和赫连晴躲在船篷里相拥着瑟瑟发抖,这水势怕是连游术颇好的赫连晴都没把握全身而退,更不用说沐瑶了。 赫连允眉头紧锁,他让艄公摇橹往渡船方向靠拢。 风势凌厉,暴雨如注。眼见他们方才距离渡船只有六丈的距离,转眼又拉至十多丈。 渡船上的人亦注意到了那条小舟,同时使劲向他们靠拢,奈何船量大,掉头难。费了好大的劲儿不仅无济于事,反而距离更远了。 艄公力不从心地扭转着船向,赫连允见状连忙伸手一起使力。眼见裂口被湍流冲刷得越来越大,赫连允让赫连晴和沐瑶赶紧从乌篷里出来。 天空仿佛被掘了个大窟窿,雨水如瀑布般倾落。 她俩的衣衫瞬间被打得透湿,与幂篱的轻纱紧紧贴合在一起。 沐瑶见水势凌乱咆漩怒吼,脚下的小船又摇摇欲坠,轻颤着身子牢牢抓住赫连晴的臂膀。 雨声、风声、呼喊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此时此刻,沐瑶好想放声大哭! 她声音颤抖地对赫连晴道:“呦呦,我不会凫水。” 赫连晴一把揭开幂篱,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大雨垂落在她的娇颜上,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竭力稳住身子,紧紧搂住沐瑶:“瑶瑶别怕,我水性好,我保护你。” 赫连晴第一次见到沐瑶失魂无助的样子,眼里溢满了担忧。 “瑶瑶,赶紧把幂篱摘了。”说完,伸手欲揭。 “别摘,我不摘。这样很好。” 沐瑶不觉得它是累赘,反而能带给她一丝安全感。 浪头不停地向小舟打来。两人站在船头颤颤巍巍,互相扶持,保持着平衡。 终于小船成功调整了方向。 赫连允审时度势一番后,眼神复杂地凝视着赫连晴和沐瑶。 脚下的小舟即将沉没,他一次只能带一人飞渡。 赫连晴的水性不错,但想在这种水势下脱身,以她的力量和速度仍不足矣。 挣扎过后,他决定先带赫连晴过去。 “哥,瑶瑶不会凫水,你先带她走。” 水已没至沐瑶的脚踝! 在这么严峻的形势下,赫连晴还能舍己为她,忽然她觉得自己也没这么害怕了。 “呦呦,听你哥的话,赶紧先过去。”沐瑶无比坚定道。 她不容赫连晴拒绝,继续催促道:“你再迟疑,我俩一个都走不了。快走!” 她和赫连允默契地相互对视点了点头。只见赫连允一个纵身便将赫连晴提起。他身形如电,轻盈飘逸,几息时间便稳稳立至渡船之上。 沐瑶心下稍安。不料正待赫连允返回之际,两个浪头猝不及防地接连打来,她脚下一个不稳,跌入水中。 水的温度冰冷刺骨。每一滴水珠温柔地抚摸着她的皮肤,仿佛在与她做最后的告别。 幂篱漂落,酒棕色的头发在水中绽放,与水草轻轻缠绕。 她静静地注视那顶洒蓝色的幂篱越漂越远,直至完全消失。 身体不断下沉,窒息感如同一副枷锁,将她牢牢困住,动弹不得。 周围寂静无声。她的意识渐渐消散,无尽的黑暗正在将她吞噬。 正当她彻底放弃,坦然面对死亡之时,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紧紧搂上了她的腰肢,带她向上游去。 朦胧中,唇上覆上一片柔软。求生的本能让她贪婪地汲取着那抹温暖。 呼吸交缠。赫连允一个气息不稳,差点漏气。他以最快的速度将沐瑶拖上了渡船。 他怔怔地凝视着怀中的女子。浓密的秀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衣衫浸透,妙曼的曲线若隐若现,分外妖娆。少女独有的栀子花体香充斥着他的整个鼻腔。那过分美丽的容颜倾国倾城,非花非雾,仿佛超越了人间的一切尘嚣和纷杂。 此时乌云渐渐散去,光风霁月。太阳重新冲出云层洒下金辉。 佳人的无暇面容顿时明珠生晕,熠熠生辉。 赫连允反应极快地拿过赫连晴手中的幂篱,将沐瑶牢牢遮住。再伸手轻轻地搭上了她的脉搏,确认无恙后将她小心翼翼地抱入船舱。 周围的人群不明所以,以为有人溺水了,纷纷上前关心,皆被他和赫连晴礼貌地挡了回去。 他俩找了一个较为安静的角落将沐瑶轻轻放下。赫连晴贴心地将沐瑶的脑袋靠在她的肩上。 赫连允的眼神始终落在沐瑶身上,他不自觉得用手指摩挲着掌心,仿佛上面还停留着佳人炙热的体温。他从怀里掏出最后一颗宁神丸,让赫连晴喂沐瑶服下。 宁神丸是赫连世家三大宝药之一。它的珍贵不在于配方而是制作的方法,不仅具有养神提气解毒的功效,还有着极好的祛寒之效。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沐瑶便苏醒了。 她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虚弱地挺起身子看向四周。她明明记得自己落水了,好像还看到许倾城,爷爷,爸爸妈妈了,还有好多好多人在呼唤她。 赫连晴见沐瑶醒了,悬着心总算落了下来:“瑶瑶,你可把我吓坏了!当时那浪头有两层楼那么高,朝你着压过去,我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 “后来是谁救了我?”她记不太清了,只感觉当时好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还能有谁!当然是我哥啊!”赫连晴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沐瑶满怀感激地看向赫连允:“赫连公子,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沐瑶感激不尽。若今后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只要不违法乱纪,定当涌泉相报。” 赫连允看向她的目光深邃得如同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你不记得了?” 他慵懒的嗓音低沉清冷还掺杂着一丝沙哑。 沐瑶神色一怔,秀眉微微拧起。她努力回想着自己可能忘却的地方。赫连允身上强壮之年独有的荷尔蒙气息从她鼻尖飘过,好似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沉香。她只觉得大脑一阵迷乱,更加想不起来了。 赫连允见沐瑶这个反应,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芒:“有些事儿不是说不记得就能忘却的。至于报恩,无妨,我想要的时候自会去拿。” 沐瑶察觉到了他的不悦,尴尬地调整了一下坐姿,不再多言。 两人将沐瑶送至太傅府。许倾城早已在门外等候。 当他见到沐瑶衣衫略显清透的样子,眼底渐渐赤红,神色不似以往一泓秋水,而是倏然变得阴鹜嗜血。 赫连晴心头肝胆俱颤。她本来就心虚得不行,食了言未把瑶瑶照顾好,紧张得连招呼都忘了打,拉着一脸震惊的赫连允就走。 沐瑶撒娇地上前挽上他的手臂轻声问道:“在这儿等多久了?” 却未得到想要的回应。两人一路无言走至中堂。此时李太傅正好看完了最后一张拜帖。 他见女儿回来了,慈爱地让沐瑶赶紧坐在身侧。 李太傅细细打量着沐瑶,见她衣衫微湿,吃惊问道:“瑶瑶,你掉水里了?” 她瞄了眼一旁的许倾城,只见他神色异常严肃,阴恻恻地低头看着她。 沐瑶呼吸一滞,尴尬地笑了两声:“可不是么,天有不测风云。” 李太傅激动地站了起来。 “爹,您别急,我没事儿,等我先回房洗个澡换身衣裳,我再和您详细说说。” “快去快去,倾城不放心你,一直在门口等着。你呀,早知道这样,去什么春日宴。” 沐瑶听到爹这样说,心疼极了,尝试着拉起许倾城的手,见他没挣开,心里稍稍安了下来。 待她打理好自己,只觉得浑身舒畅,一身清爽。许倾城今日没有坐在内厢等她,而是坐在了外厢。她忍不住轻声嘀咕:“就知道这事儿没那么容易过。” 她为许倾城满满斟上一杯“天山雪”,尽显诚意。理了理思绪,扬起最温柔的嗓音:“许大哥,你今天一离开我就后悔了。春日宴一点也不好玩,比我想象中的差远了,以后谁约我再去那儿玩我都不去。” 她见许倾城的眼神有了波动,瞬间提了精神,继续说道:“今天我们“赠折柳”的活动进行了一半,天色就变了。在回程的路上下起了大暴雨。你不知道,赫连晴这死丫头骗我,我以为她家那条是艘大船,结果还没有太子殿下那条船的十分之一大。我要是早知道她的船这么小,我肯定当场就跟你走了。后来几个浪头打过来,我们船和一艘渡船撞上了,好多人都落了水,所幸大家福大命大安然无恙。” 许倾城听到沐瑶落水了,心头一颤,桌下的左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他极力稳住自己的情绪,淡淡问道:“你不是不会凫水吗?” 果然问到要害了!本着最后一点求生欲,沐瑶面色极为坦然地说道:“我是不会,可是赫连晴会啊。那里好多人都会游术。看来我也得学一下这门求生技能。许大哥,你是不是游术很好?要不过两日得闲了,你教我吧?” 许倾城面色果然好上许多,眼神逐渐恢复了往日的温和。 今日之事算是顺利翻篇了。 待用过晚膳,许倾城随沐瑶一同回了玲珑阁。 沐瑶发现在她的书架上多了许多书籍,大多和春考有关。 这是准备搬到她这儿备考的意思? 许倾城待在玲珑阁里温书,直到亥时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沐瑶好像明白了什么。但是她今日心中有愧,便也就由着他去了。 今日他不同往日,而是直入主题。一夜春风七度,待她第二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身旁早已没了许倾城的身影。 沐瑶心头憋了好大一口气,颤颤巍巍地起身。还未站稳,便被管事赵叔请去了书房。 “爹,您找我?” “瑶瑶,快过来看看。”李太傅眉开眼笑地把她拉到一堆拜帖前。 沐瑶想起了自己房里还有几大堆未看完,嘴角忍不住抽了几抽。 “爹,那我拿回去看了。”说完就要捧起。 “不急不急,这些可不是给你的,都是给我的拜帖。” 李太傅得意地继续笑着说:“这些拜帖全是来自上京显贵门第的说亲拜帖,还有不少其他地方的,好像南钺国和北冥的也有几张,啊呀呀,太多了,记不清了。一会儿我再翻翻。” 沐瑶惊呆了,说亲贴?这么多的吗?还有其他国家的人向她求亲?她现在名气这么大的吗? 李长安见她一脸傻乎乎的可爱样,笑得更欢了。 “我们瑶瑶才情出众,走到哪里都是出类拔萃的存在!自然追求的儿郎就多了。这些说亲帖里不乏有几个才华门第品性都不错的儿郎。瑶瑶,你想不想认识认识啊?” 今早徐尚书来找过他,想为他的幺子徐岩说亲。徐世达早有此意,只是之前碍于沐瑶和倾城还未成婚,一直未提。现在眼见越来越多的门第上门递帖子,他按耐不住了,厚着脸来找他问问。 徐岩这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今年二十有三,和倾城一样大。现在在吏部司当职,文采,品性都很不错。再加上徐尚书和他是老朋友了,自然也乐意闺女找他联姻。 沐瑶一听立即警觉起来,想到昨日许倾城的疯狂,她不禁咽了咽口水,义正言辞不带一点犹豫地拒绝道:“爹啊,千万不可以!” 李太傅桥见她紧张的样子,有些意外。他知道瑶瑶和倾城二人情比金坚,但也不可能只守着许倾城一个人过啊。倘若是换成其他贵女,倒也罢了。但是瑶瑶,绝对不可能。也许闺女还没意识到这个问题,他作为父亲,可是把所有利弊全先考虑进去了。 “瑶瑶,爹并没有让你现在就考虑这事儿,可以等你和倾城大婚后再做打算。倾城是很好,但以他现在的能力护不住你,还不如趁早多嫁几个实力强的门第联姻。这对你今后利大于弊。” 沐瑶思绪万千,她觉得婚姻只有当它自由自在时才会枝繁叶茂。以某种义务或者目的去履行的婚姻只会置其于死地。 考虑到爹的好意,她贴心地给李太傅捶着背撒娇道:“爹,你看,我和许大哥的婚事现在前前后后都是他在忙活,同时还得兼顾着春考。我呢,几日后得负责曲宴。皇宫御宴多重要啊,我这两天愁得皱纹都要长出来的。“水云间”那边一堆事情等着我操心。礼成哥的腿也等着我定期随诊。还有半年后的逐宝会,许大哥答应了珍宝阁会再拍卖一幅五柳先生的作品。除此以外,我还与浮光阁的赵怀安做了笔大生意。女儿是真的力不从心啊!” 乖乖,李太傅一听,自家闺女比皇上还忙上几圈啊!这么多事情压下来那还得了?十个人都撑不住!但是怎么还与浮光阁做起了生意呢? “瑶瑶,你做起药材生意了?” “不是,他大太爷过几个月要过寿了,想请我为老人家作一幅自画像。” “他知道你是五柳先生?”李太傅挑了下眉。 “不知道。可能误以为我是五柳先生什么亲戚了吧。” “什么样的自画像?”李长安有些吃味了。 沐瑶哭笑不得,她豪气万丈地拍了拍胸脯:“爹,您放心。等您下回过生日,我也为您画一幅,保证把您画得神采飞扬,虎虎生威!” “哈哈哈,好好好,我等着瑶瑶送我!”李太傅高兴地胡子都不自觉地舞动起来。他闺女是五柳先生,医术又好,还把生意经营地风生水起!他是越瞧自己闺女越得意,在他眼里,谁都配不上她! 心一舒坦,人就高兴,什么事情都不是个事儿。 “瑶瑶,你要注意身体啊,千万别累着。谁家贵女像你这样整日操心这个操心那个的!婚事就让倾城去操办。他娶媳妇出力是应该的。至于春考,你放心,以他的才学入仕绰绰有余。“水云间”那儿的人都是旧人。你只要交代好他们,其他的不用过多操心。礼成的腿和曲宴倒是该多上上心。时间不多了,这几日你得多琢磨琢磨菜色。皇家颜面不比其他,容不得任何差错。至于那个赵怀安,他小姨是当朝何皇贵妃,是个狠角。无事还是与他保持距离为好,莫有心人使了绊子。” 沐瑶听着义父的谆谆教诲,鼻子一酸。她极用心地为父亲捶打着后背,心中淌过阵阵无声的暖流。 第27章 思量 这时,管事赵煜来禀,大理寺卿王大人前来拜访,指明要见沐瑶。 李太傅眼神闪烁了几下,又捋了把胡须:“请他去中堂,上御龙井。”转而笑着对沐瑶说:“走,去看看。” 沐瑶暗自思忖,估摸着应和顾惠然有关。 王衍之今日一身绛紫色的官袍,身姿高大挺拔。他的眉眼自带冷意,皮肤像月光一样冷白,嘴角微微下压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他拱手向李太傅行礼过后,别有深意地朝沐瑶看了一眼。沐瑶不自觉地向后挪了半步,总觉得面对这个男人,似乎有些避讳。 “王大人,今日到访是淮扬侯的事儿有进展了吗?”李太傅抿了一口茶,声音不咸不淡地问道。 王衍之薄唇微启:“太傅,下官今日来就是为了这事。淮扬侯府的财产已经全部清点完毕,现银八百万两,五处庄子,三处商铺,八处别院,珠宝玉器字画摆玩三百六十件,各类药材六百斤。良驹五十匹,宝驹五匹,总计预估八千九百万两。” 李太傅轻咳一声,掸了下袍子,看向王衍之的眼神溢满了欣赏。 “辛苦王大人了。现在的意思是?”李太傅语气微微扬起。 王衍之立即接口道:“这也是下官今日特地来拜访太傅的原因。” 旋而看向沐瑶,瞳孔微沉:“沐贵女,按律,淮扬侯府被罚没的资产将作为赔偿全数判罚给此案中的受害者,也就是沐贵女你和许三公子,并由你全权接收。但是由于你和许三公子还未成婚,所以本官今日特地再次向沐贵女确认。” 沐瑶心里闷闷的,不似李太傅对这些赔偿颇为满意的样子。 硕大的淮扬侯府,清点出来的资产才八千九百万两,还不及她卖的一幅画多。再想想她与赵怀安随口谈笔生意也有六千万两,不禁有些失望。 她恹恹地点了点头:“王大人请讲。” 王衍之显然没料到沐瑶会是这个表情,眼底不易察觉地划过一丝不解。 “按律,此类案件的赔偿判罚皆归受害儿郎的妻主所有。但沐贵女尚未和许三公子成婚。听闻你二人婚期已定,特来确认是否会生变化? 说道这里王衍之一顿,似乎觉得有些不妥,旋而继续说道:“比如是否会有延期或者其他类似情况发生?若确认无疑,今日便可将这些赔偿如数移交到沐贵女手中。若是?” 沐瑶眼神微微眯起,一脸不爽地盯着王衍之:“若是什么?” 王衍之眼神陡然变得犀利起来:“若是沐贵女之后未与许三公子成婚,这些赔偿就不能再由沐贵女接手了,而且会有做伪证的嫌疑,此案恐将重审重罚。沐贵女,请你想清楚了再回复本官!” 沐瑶怒火中烧,听听这口气!非人哉! 多少天了!这男人就跑来告诉她只清点出了八千九百万两!离她心中的数额差了十万八千里。上回在“水云间”也是他信誓旦旦地让她放心。早知如此,当初就该爽快报出自己要的数字!现在又再次质疑她与许倾城的婚事。她好像没有得罪过王衍之吧?还是说他纯粹地对自己有恶意? 再加上昨个儿自己被许倾城欺负惨了,胸口火苗蹭蹭几下就窜了出来。她觉得王衍之专业素养不够,自己有必要给他上一课。她扬起一抹绝美的笑容,讥讽道:“阁下何不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王衍之神色一滞,手中端着的茶盏默默放回了一旁的茶桌。 “我与许倾城的婚事代表着长公主,许丞相和我爹李太傅的颜面。怎可轻易延期甚至取消?王大人反复质疑我和许大哥的亲事,这与打脸丞相府和太傅府有何差别?再说了,倘若本贵女真的与许倾城的婚事发生了变故,淮扬侯府和顾惠然难道不应该罪加一等吗?若不是顾惠然做了恶影响到了本贵女与许倾城的关系,生了间隙,又怎会取消婚事?这和做伪证有什么关系!” 说到这里,沐瑶喝上一口“御龙井”缓了几口气。 李太傅此时已经绷直了脊梁骨,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自家闺女。他好像是第一见到瑶瑶发脾气,瞬间对一旁的王衍之不满起来。 王衍之从来不曾被人这样对待过,更何况还是位女子。只见他面色紧绷,眸色复杂,情绪难得一见地起了波澜。 沐瑶放下杯盏继续说道:“淮扬侯府,八百年的高门望族,才区区八千九百万两的底蕴?淮扬侯府占地四十亩,王大人清算的时候是不是把这块给漏了?” 李太傅一听闺女想要淮扬侯府的地皮,大惊失色,那和刨了人家祖坟有何区别?瑶瑶这是要让整个淮扬侯府睡大街啊。虽说八千九百万两数额听上去是有些猫腻,但是一个侯府能拿出来这么多资产作为赔偿也是闻所未闻了。他倒是觉得这个数额可以,不输。 王衍之这几日日以继夜地为这个案子奔波劳累,不知顶了多少压力。这个赔偿数额不要说在大允,就是在云启也是不可思议的存在。毕竟淮扬侯府根基牢固又有皇家背景。而沐瑶一介平民,入太傅府也是最近的事儿。能有这样体面的赔偿,王衍之不理解为何沐瑶仍不知足?至于她与许倾城的婚事,在这点上也许是他是失策了,他只是想亲口听她确认三个月后的婚期,没想到起了歧义。他突然觉得有些憋屈,脸上的神情愈发冰冷。 “没想到今日还能得见沐贵女如此冷艳的一面,本官受教了。俗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还请沐贵女好自为之。” 沐瑶心中冷哼,这年头好脾气久了,稍微有点情绪,别人就会觉得自己变了。 判罚流放的圣旨都下来了,顾惠然至今仍在府里养病。倘若她一日疯病未愈,莫不是要在淮扬侯府里好吃好喝地躲一辈子? 在人之上,把别人当人。 在人之下,把自己当人。 顾惠然必须流放。她的耐心快被消磨殆尽了。若上头不动手。。。想到这里,她脑中闪过“噬脑丸”的方子。 “王大人!”沐瑶一字一顿地说道。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若经我苦,未必有我善。” “与这些赔偿相比起来,我更想看到顾惠然被流放。王大人仍欠我和许倾城一个公道。” 王衍之脸色铁青。他今日在沐瑶这里处处碰壁,却又偏偏无法反驳。 这几日,他日日进宫在殿前给皇上施压。顾皇后此回是吃了秤砣心了要干政。何皇贵妃一派欲趁此机会削弱顾皇后的势力,处处煽风点火。长公主和许丞相也在积极给庆元帝施压。现在殿前暗潮汹涌,后宫明争暗斗。庆元帝对顾皇后深情厚谊,对长公主手足情深,一直想寻求一个折中的法子各退一步。 是,他的确还未彻底还她和许倾城公道,但是沐瑶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当权者制定律法,它是一种手段,而不是作茧自缚。 他心中有话,面上无言。在一片窒息的气氛下,王衍之离开了太傅府。 李太傅叹了一口气,将沐瑶拉至身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瑶瑶啊,爹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更知道你要什么。但是今日之事我不得不为王衍之说一句,他是真的尽力了。有些事儿爹没和你说,这些爹,长公主,许丞相自会处理,我们只想你和倾城好好的,把亲事给顺顺利利地办了。” 沐瑶今日在王衍之面前说了许多重话,现在心境平和些了,回想起来有一些后悔。他的确是在帮自己,也许就像爹说的,他尽力了。 沐瑶有些迷茫,仿佛置身迷宫之中,有无数的路障怎么走也走不出来。也许她还是不够了解这片异世,拿自己浅薄的认知去衡量未知。 “爹,为什么圣旨都下来了,顾惠然仍得不到应有的惩罚?许大哥受的伤害难道就这么算了?我做不到。难道长公主,许丞相这么多人都扳不倒一个淮扬侯府?皇上就这么向着顾皇后?” 李太傅神情微僵,傻孩子,皇上就是心中顾及她的想法,顾惠然才能留在淮扬侯府。 但他嘴上却不能这么说:“瑶瑶啊,说句不敬的话,若你和倾城与皇上和皇后换位思考,你觉得倾城会不会顾及你的感受,看在你的情面上给顾惠然留一线生机?” 沐瑶有一瞬间的怔愣,无言以对。 李太傅目光渐渐变得深沉起来,面上露出了少有的肃色,语重心长地说道:“瑶瑶,爹今日和你多说几句。皇权至上,这个至上指的是最崇高的权利,而拥有这种权利的人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是不想干什么就不干什么。恰好,顾皇后拥有了这位有着至高权力的男子。” “所以瑶瑶,爹想说,倾城是很好,也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但他却不是最强的那个。爹相信你会明白的。” 李太傅的一番话让沐瑶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力和认知产生了怀疑。她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回到了玲珑阁,什么事情也不想做,什么事情也提不起精神。 反观赫连家,此时此刻“听雪阁”内一片热火朝天,喜气洋洋。 赫连晴的二叔赫连居正和二婶沈知雪正眉飞色舞地听她娓娓道来今日春日宴的发生的事情。 他们满脑子全是自己儿子对一位叫沐瑶的贵女有意,英雄救美般地将她从水中救起,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人抱进了船舱的情景。 赫连晴将沐瑶描绘成了世间难得一见的绝色,在沈知雪听来,眼前立即浮现出一张沉鱼落雁鸟惊喧,闭月羞花花愁颤的芙蓉面。 她激动得浑身颤抖,好似燃烧着每一根兴奋神经,双手交叉紧握,眼中溢满了期待的目光:“允儿,这位姑娘是哪家的?我和你爹现在就去提亲!” 赫连允不满地瞪了眼赫连晴,转而无奈地看向沈知雪说道:“娘,别听呦呦瞎说,八字没一撇的事儿。” 沈知雪一听,声音一下子拔高了起来:“你都救了她抱了她,怎么能叫八字没一撇呢?” 她不和赫连允多说,转头对着赫连晴问道:“呦呦,沐贵女是哪家的贵女?你说!” 赫连居正在一旁给沈知雪倒了杯茶,让她缓一缓,喝两口慢慢问。 赫连晴瞄了一眼赫连允的脸色,轻了轻喉咙:“二婶,瑶瑶是李太傅家的贵女,是李太傅刚收的义女。” 义女? 沈知雪微愣:“那她本家是哪里的?” 一听是李太傅,赫连居正目光微闪。他将茶盏递到了沈知雪手中,口气略带一丝责备打趣道:“李太傅端方忠良,威望远着。她的女儿和本家能差到哪去?” 他和李太傅不甚往来,看来得找机会走动走动。 赫连居正一本正经地问赫连允:“允儿,你和我们说说,自己怎么想的?也让我和你娘心里有个谱。” 赫连允端着手中的莲花盏,凝视着里面的琥珀色,嘴角浮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我本无意惹惊鸿,奈何惊鸿入我心。 赫连允抬眸慵懒道:“不急。” 沈知雪闻言满脸恨铁不成钢道:“是!你不急!我和你爹急!还有你爷爷急!” 她和赫连居正就这么一个孩子。熬到今日,儿子的病好了,年龄却成了她最大的心病。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为了赫连允的婚事,她是操碎了心。 赫连居正倒是琢磨出了赫连允话里的意思。看着爱妻一如既往的迷糊劲儿,不禁叹了口气。 “行吧,我和你娘都知道了。你自己多加把握,若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和你娘出面的,尽管开口。”说完,赫连居正悠闲地品起了“天山雪”。上回与工部尚书陈延己对弈,连赢三盘,陈尚书输了二两天山雪给他,他到现在还得瑟着。 这时一旁的赫连晴欲言又止,拧着秀眉小心翼翼地说道:“二叔,二婶,还有件事儿我得提一下。” 赫连居正和沈知雪一脸宠溺地看着她:“呦呦,你说。” 她抿了抿唇支支吾吾道:“三个月后瑶瑶就要嫁给许倾城了,就是许丞相家的三公子。” 这么一提,赫连居正好像有那么点印象。 沈知雪脸都绿了:“什么!她要嫁人了?” 她连忙转向赫连允:“允儿,你找了个有夫郎的贵女当妻主?你想干什么?当夫侍吗?” 沈知雪急得涨红了脸,赫连居正急坏了,连忙抚着她的秀背为她顺气。 赫连晴在一旁想插嘴来着,却又不敢。她其实想说当瑶瑶的夫侍没什么不好,多少人还求不来呢。 再看赫连允,他一脸风轻云淡:“不是还有三个月么。” 听到这话,赫连晴脑子嗡嗡作响,一脸震惊地看着她哥:大哥这话什么意思?是要和许倾城抢瑶瑶吗? 第28章 沐瑶遇险 微微泛蓝的天空中还镶嵌着几颗残星,直到一抹异彩唤醒了四隅的明霞,抚过大地的脸颊,仿佛抚平了一切忧愁与烦恼。 白驹过隙,沐瑶懒洋洋地侧卧在床上,盯着绮窗上的那抹玫瑰色,久久不愿起身。 今日许倾城去了云澜国的玉河城,那里有着云启规模最大的拍卖行“长生阁”。 李太傅托他拍卖的二十件珍宝,其中的十八件他已在大允通过各种渠道出手,只有“羊脂缠枝莲纹香炉”和《出水芙蓉图》没有找到合适的买家。这两件宝贝是李太傅意外所得,异常珍贵。许倾城不得不感叹老师的逆天运气。 沐瑶强打起精神,换上了一套水绿色的连襟曳地裳,更显得小腰盈盈可握,身姿袅袅。 她无意打理秀发。一头酒红色的波浪随意披在后背垂至腰间,又择了一顶茶花色的幂篱戴上,稍移玉步,顾盼生辉,令人见之忘俗。 曲宴迫近,上至官庭肴馔,下至民风小吃,远至异国风味,她为这次的盛宴共设了二十四道菜,其中包含八道冷盘、四道大件、八道中件以及四道压桌菜。口味甜咸酸辣兼而有之。 其中有两道中件和一道压桌菜她还想再琢磨琢磨。记忆中的美食已经不能满足于她。她决定回一次扬名镇,去三味书肆查阅一番。 许倾城经营的三味书肆,种类包罗万象,其规模在大允名列前茅,也许在那儿能找灵感。 王掌柜和王皓见到沐瑶的到来惊喜万分,整个书肆仿佛也变得更加明亮。 特别是王皓,心中五味杂陈。当他得知沐瑶是女子的时候,缓了三四天才回过神来,整个人晕晕乎乎的。他长这么大见着妙龄女子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提近身说话了。 回想起自己与沐瑶勾肩搭背哥俩好的亲密样儿,脸就烧得不行。王掌柜劝他多读些书,别整天尽想些水月镜花的事儿。 他心里门清儿,天上的神女岂是他一介凡夫俗子可以肖想的?只是看看,远远看看还不行嘛!可惜沐瑶今日戴了一顶幂篱。听说她的风姿吸引了上京所有的儿郎。王皓心里痒痒的,好想一睹芳容! “王小哥,你知道书肆里有什么关于介绍各地美食的书籍吗?或者是菜谱,若是珍本或孤本就更好了。” “有的有的,我带您去。”王皓热情地引着沐瑶上了三楼。三楼是三味书肆的禁区,面积没有一楼和二楼大,不对外开放,里面放着许多高档善本,珍本,孤本以及各类名家的书画绘作和珍奇摆玩,是许倾城的小型珍品库,专作售卖,拍卖用。 沐瑶听到王皓对她用了敬语有些别扭,毕竟以前这么熟了,便道:“王小哥,我们是老朋友了,你还是喊我沐瑶吧。” 王皓一听急了:“那怎么行,您是贵女,我怎么能喊贵女的尊名。” 沐瑶叹了口气,她实在不习惯王皓和她这么生分。她可是把王皓当成半个小师傅看待的。 “那这样吧,你喊我小瑶吧。” 小时候读书的时候,同学们都这么喊她。 王皓咽了下口水,经过一番内心挣扎,支支吾吾道:“您与三公子定亲了,以后就是三少夫人了。我只是一介仆侍,哪敢喊夫人小名。不行不行,要不我喊您少夫人?”王皓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反正他是绝对不敢叫小瑶的。被他叔儿知道了,铁定又要骂他尊卑不分,没规矩了。 沐瑶无力地摆了摆手:“还是称贵女吧。” 她在三楼一待就是三个时辰,翻阅了几百本书籍,找到二十五本有关美食的书籍,其中有一本是关于北冥的本土美食介绍,知道了那里的人颇爱甜食。她心中细细掂量着,有了些新思路。 现在时间紧迫,没有多余的时间重新备货备料,只能从现有的食材中挑选,制作新菜色。她准备做两道异国甜品作为这次的两道中件。 红日西坠,晚霞的余光染红了天际,一切变得朦胧起来,大街小巷上弥漫着浓浓的烟火气。 沐瑶吃下最后一块糕点后仍觉得胃囊未满,想去醉味楼犒劳一下自己的五脏庙。她又想吃那里的招牌菜——腊味合蒸了。 马车驶过长乐街。沐瑶听着踢踏踢踏的马蹄声,一股倦意渐渐袭来,整个人恍恍惚惚的,犹如一朵蒲公英,一吹即散。 假寐过后,她撩起了拢帘,瞳孔骤然一缩。周围寂静得可怕,只有“吱呀吱呀”车轮碾过的声响,哪里还有长乐街的繁华。 空旷的街道闪烁着零稀的灯火,一条条小巷幽深冗长。树影在微风中婆娑起舞,沐瑶只觉得浑身冰凉,灵魂震颤。 心中荡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她不知道这辆马车欲将她带往何处。 掀起门帘,马夫早已不是府里的陈隐,而是两名头戴斗笠的黑衣男子。从背影来看,这两人脊骨挺得笔直,身形颀长。黑色的袖袍随风飘扬在月光下显得三分神秘七分危险。他们一人佩戴着一柄银色的宝剑,一人腰间别着一截赤红的火鞭。 沐瑶不禁咽了下口水。 两名男子的耳力极好,流光瞬间已转身,犀利的目光直射沐瑶眼中。 电光火石之间,沐瑶出于本能直逼左边一人,伸手紧紧攥住他的胳膊借力从两人中间跳下马车。幸好车速不快,只是轻微蹭了点皮。 她头也不回地朝一条小巷跑去。 小巷蜿蜒曲折,狭窄幽长,横七竖八地分了好几处岔口。她从来没有在扬名镇见过这类格局的街巷,有点不确定自己是否还在镇上。 月亮的银辉洒在石子路上,但在沐瑶眼里却泛着淡淡的血芒。身后紧跟的脚步由远及近,他们好像在刻意控制着距离,明明逼近了却又放缓了速度。她不清楚后面两人到底想做什么,脑中放映着曾经看过的恐怖虐杀的电影片段。她手里没有武器,也不会轻功。从两人的移形速度来看,她觉得一点获胜的把握也没有。 眼见前方无路,沐瑶咬紧牙关,转身做好了硬拼的准备。 两名头戴斗笠的男子见沐瑶停下了脚步,便不再上前,双方保持着两丈距离对峙着。 “两位何意?”沐瑶脑中迅速梳理着头绪,是淮扬侯府派来的?是何婉仪?还是宫里头那位? 其中一位手握银辉剑的男子出声道:“沐贵女无需紧张,我俩奉阁主之命请贵女前去一叙。稍后,自会送贵女毫发无损地回来。”他的声音冷厉孤傲,让沐瑶想起了一种以血为生的骇人职业。 她立即警觉起来,左手不自觉得地轻轻攥了下裙摆,抹掉手中的冷汗。 “你口中的阁主是谁?”沐瑶努力地保持镇定的样子,声音清脆响亮,尝试着给自己打气。 “沐贵女到那儿便知,请。”说完,侧身让出一条道儿来。 “你们是杀手吗?” 反正免不了一场恶战,干脆问问清楚。 佩剑男子身形一滞,显然没料到沐瑶会这么直白地问出口。 他俩的确是杀手,但是不好这么说。万一吓到了贵女,阁主怪罪下来如何是好? 沐瑶见对方沉默了,心中更加确定。 心下一狠。打就打!断气前也得嚎上一嚎! 她快如疾风地向那名男子闪去。 陆慎没想到这位身单力薄的贵女毫不畏惧他一身的煞气,直冲冲地向他袭来欲夺他手中的宝剑。来人轻如飞絮的身形,翩翩出尘,宛如夜空中的一抹流星。 他从未与女子交过手,一时之间定住了。 还是一旁的傅远率先反应过来,一掌震开陆慎一丈远。 沐瑶趁此机会埋头往巷口跑去,猝不及防地撞入一个坚毅的怀抱,鼻腔中充满了一股极淡的兰花香。 抬眸望去,只见一双深不可测的瞳眸正凝视着她,盛满了光和水。 未及王衍之开口,陆慎和傅远已欺身而至。 双方皆怔愣了一秒,王衍之将沐瑶一把推向身后的巡卫队,手中的长剑顷刻间化作一道银芒向陆慎和傅远扫去。 三人武功皆出奇得高强,奈何二打一。经过数十个回合,王衍之渐渐落了下风,袖袍被划破了一道细长的口子。 巡卫队在他们打斗的一瞬间放出了支援信号,眼见远处的燎原星火迫近,傅远一个抽身直扑沐瑶。 二十个巡卫兵瞬间与傅远纠缠起来。王衍之心下焦急万分,使出全力攻向陆慎迫其退后两丈。他趁此间隙身形快速地移向沐瑶,将其牢牢护在身后。 傅慎见形势不对,向陆慎使了个眼色,一个纵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此次失手,俩人回去免不了一顿责罚。想到阁主的铁血手段,两人如坠冰窖,周身的气压都低了一大截。 王衍之转身见沐瑶娇躯轻颤,偏偏又好强地一声不吭,心头划过一抹生疼。他上前伸出双臂将沐瑶半搂进怀里。 “沐贵女,还好吧?需要送你去医馆吗?”王衍之低沉的嗓音划破夜空,显得格外清透。 待沐瑶调整气息过后,对他摇了摇头。她有些疑惑地开口问道:“王大人,你怎么知道是我?” 赵怀安认得出她,王衍之也认得出她,那她还戴什么幂篱?多此一举。 “呵呵。”王衍之轻笑一声。凉薄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魅惑。至少在沐瑶耳里是这样的感觉。 “沐贵女的身姿万里挑一,王某想忽视都不行。” 他的眸光里蕴藏着半分克制半分迷离,沐瑶隔着幂篱瞧着都心慌得不行。这人今日太奇怪了。 倏地,她瞧见王衍之左手袖袍上的一个大口子,不禁呼吸一滞,关心的话语脱口而出:“有受伤吗?” 王衍之顺着沐瑶的目光看上那处剑痕,视若无睹道:“无妨,多谢沐贵女关心。” 沐瑶刚想寒暄几句,便听得他启口:“倒是沐贵女,你深夜怎么会在此惹上嗜血阁的人?” 什么!嗜血阁? 沐瑶顿时警铃大作,幂篱下的娇颜惨白如纸,一双杏眸瞪得滚圆,仿佛五雷轰顶般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嗜血阁!嗜血阁!大允第一暗杀组织。出了名的狠!毒!绝! 原来刚才那两人是嗜血阁的杀手,难怪身上的煞气这么重。 一股酸涩之感涌上鼻头,她沐瑶何德何能,能劳驾大允第一杀手组织出手。 沐瑶不想多言,便向王衍之摇了摇头。 王衍之有一瞬间的停顿,秉公处理的话,硬生生地给憋了回去:“那就等沐贵女想说的时候再告诉王某。” 今日王衍之在她面前没有自称本官,少了几分疏离。 沐瑶想起了昨日的无理,今日又得王衍之鼎力相护,不禁心生愧疚。 “王大人用过晚膳了吗?我正要去醉味楼用膳,若是没有的话,不知能否请大人移步共进晚膳?今日多谢大人出手相助,我想借此机会谢过大人。” 沐瑶有些忐忑,若是王衍之真的应下了,也是挺尴尬的。但是他今日帮了她大忙,不做些什么又觉得过意不去。 “那就多谢沐贵女了。只是此地离醉味楼有半个时辰的车程,不如去离这儿不远处的‘小桥流水’如何?那里的菜色口碑不错。不过和沐贵女经营的‘水云间’还是仍有一定差距的。” 月色如水,柔和的光芒好似美人肩上的薄纱如梦如幻。落在王衍之身上,整个人散发出清冷的光辉,孤寂神秘。 沐瑶总觉得今日的王衍之有些不一样了。 他的目光没有了往日的犀利,没有了往日的深沉,多了份柔和,多了份人情。 王衍之向巡卫队护卫长李冲交代了一些事宜后便和沐瑶向“小桥流水”走去。 半炷香的步程硬是走了一炷香的时间。 沐瑶举目望向酒楼的匾额,忍不住赞赏道:“这四个字飘若浮云,矫若惊龙,好字,好势。” 王衍之眼底闪过一抹异色,浅笑道:“多谢沐贵女夸赞。” 不等沐瑶反应过来,他已大步迈入。 望着王衍之傲娇的背影,沐瑶忽然觉得他好像也没那么难相处。 第29章 被盯上了 “小桥流水”楼中有桥。 桥上有阁,宁静典雅,琴音悠扬。 桥下有水,碧水潺潺,锦鲤如画。 十株茶树错落有致,落英缤纷,流水溢香。 两人坐在“百花阁”中。 沐瑶见不远处有一名青袍男子温润儒雅,修长的手指在七弦琴上轻轻拨动,流水般的琴音从他的指间汩汩淌出,清越悠扬。 水面上烟波浩渺,更为此景增添了一份仙韵。 景致如画,沐瑶不禁感叹山间的桃花源也不过如此了!她毫不吝啬地夸赞道:“此处水榭楼阁花木扶疏,丝竹入耳酒香四溢,果真应景了“小桥流水,宁静致远。” 王衍之见沐瑶喜欢,眼底光华流转。 他为沐瑶斟上一杯桃花酿,轻轻移至她面前。 沐瑶瞬间回神,立即双手捧过酒杯抱歉笑道:“王大人客气。今日承蒙您出手相助,沐瑶感激不尽,怎好劳烦大人。”说着执起酒壶为王衍之杯中斟满了酒。” 王衍之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冰润细腻的白玉盏,垂眸盯着盏中的瑰色,心中仿佛清风拂过,吹皱了一池春水。 今日是他第三次遇见沐瑶,她总是那么地与众不同,不似其他贵女那般娇气,那般嚣张,那般理所当然。 他不曾见过有哪位女子会像她那样愿意为儿郎坦然自若地斟酒,对儿郎轻言细语。 不过王衍之又不喜她对自己过于生分。客气有时并不是一种礼貌,而是一种疏离。 他的眸色渐渐晦暗起来:“能与沐贵女在此共享佳肴美酒是一种愉悦和放松。在下字少游。这里并无他人,沐贵女可以喊我少游。” 这是。。。?她能不能理解为王衍之对于昨日之事儿放下了芥蒂? 他在淮扬侯府的事情上帮了自己,今日又挺身相救,日后更需要他的鼎力相助,此情此景很难婉拒,但沐瑶从内心并不想与他有过多的交集。 她稍稍挺了挺脊背,思忖片刻:“王大人,您是朝廷命官,而我身无封号,一介平民。礼不可废,还请大人不要为难我了。今日多谢王大人赏光共进晚膳,沐瑶敬王大人一杯。”话音稍落,她捧起杯盏拱手向王大人敬酒。 王衍之并未举杯,目光微敛,眼底隐藏着一丝落寂:“沐贵女言重了。只是贵女宴请王某仍戴着幂篱,未免失了些诚意。” 沐瑶恍然,的确如此。 她摘下茶花色的幂篱,一头酒红色的秀发如云堆雪,倾泻落上肩头。在烛光的照映下,未施粉黛的容色灿若芙蓉,皎如秋月。美丽的娇躯身着水绿色的裳衣,周身散发着栀子花的幽香。整个人如梦如幻,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绿波。 一双秋水剪瞳雾里看花,展颜轻笑间,王衍之只觉得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沐瑶,过盛的容色狠狠暴击在他心头,一道极细的裂纹恍若相思入骨浮上玉盏。 他极力压下心头剧震,垂眸抚平心海的波澜,声音略带沙哑道:“贵女此般颜色,怕是无人能挡。” 沐瑶脸色微囧,试图岔开话题:“王大人今日怎会在此?” “可能你也听说过前些日子三门弄发生的赵氏灭门惨案,我和魏大人接到消息,嫌疑人在此地出现过,特来抓捕。”王衍之如实道。 “那抓到了吗”沐瑶关心道。她知道这件事情,当时轰动了整个扬名镇。” 王衍之摇了摇头。他见佳人秀眉微拧,看上去略有不安的样子,便安慰道:“天色已晚,等用完晚膳,我送你回去,不必担忧。” “来,尝尝这里的菜色,还有这桃花酿,不知对不对沐贵女的胃口?”王衍之夹起一块酒蒸鸡放入沐瑶碗中。 沐瑶定格了一瞬间,谢过王衍之后忙拿起玉箸尝了起来。这道菜用了新鲜的肥鸡和上好的花雕,再加入酒酿隔水蒸,口感滑嫩鲜甜,酒的比重和火候都控制得很好,是一道色香味俱全的好菜。 桃花酿酒香浓郁,口感柔和,花香怡人,浓度适中,是一种上好的美颜佳酿。 几杯过后,气氛渐融。 王衍之惊讶沐瑶的酒量。桃花酿虽不是烈酒,但后劲却不小。不少贵女、儿郎喝后皆不胜酒力。而他目观沐瑶,面色红润如初,气定神闲,毫无醉意,不禁暗暗佩服起来。 他哪里会知道沐瑶的酒量是出了名的好。以前留学那会儿她和同学经常派对聚会,红的白的,啤酒,鸡尾酒成箱成箱地上。几年喝下来,酒量不好都难。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反正论喝酒,就没输过。 王衍之目光微闪,迟疑了一下,还是借今日席上和沐瑶多提了几句淮扬侯府的案子。 他告诉沐瑶淮扬侯府的府宅是当年御赐的宅邸,不能随意买卖流入民间。就算没收府邸,也是归入国库。 在清点财产数额上,确实有些疑问,但内情复杂,他不便多说。不过已罚没的数额足以让其元气大伤,动了根本。 此外,顾惠然的疯病无论真假,上头有意放她一马是事实。暂时是没有办法动她了。 沐瑶感激王衍之的提点。她能从话里话外感受到他的坦诚与一番善意,不禁对于昨日的鲁莽有些懊悔。她举过玉盏目光真诚地看向王衍之:“王大人,多谢您今日一番提点,昨日沐瑶多有得罪,还请您大人有大量,莫要与我计较。” 王衍之嘴角噙笑。他的睫毛如鸦羽般根根分明,眼中仿佛桃花潭水深千尺般惑人心神。 沐瑶从他的眸中清晰地看到了自身的影子。这是她第二次看到王衍之的笑容,只是这一次,他的笑意明亮清澈,少了寒意与肃色。 “若沐贵女真心谢我,便喊我少游吧。”他的语气坚定,不容拒绝。 就这样他俩的关系从今日起似乎又近了一些。 已近亥时,“小桥流水”仍旧熙熙攘攘,灯火辉煌。 街道上不少铺子正为打烊做着准备。 夜色如水,周围仿佛披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王衍之将沐瑶安全地送回太傅府,临走时告诉沐瑶,他很期待她在曲宴上的表现。 进了府邸,李太傅担心地问了闺女今日的情况。王衍之派人将陈隐送了回来并带了口信给李太傅,但并未提及嗜血阁的事儿。 沐瑶想起嗜血阁的“威名”,她不想让爹担心,更不想连累爹,便随口编了理由搪塞过去。 李太傅何等阅历!他盘算着多买些人手回来。自己以前孑然一身,府里不讲究。现在有闺女了,是该多些人撑撑场面了。 拖着一身的疲惫,沐瑶回到了玲珑阁。转眼望见书架上的春考书籍,她有点想许倾城了。 许倾城和沐瑶说他在曲宴前一定回来,也不知爹的两件宝贝出手得顺不顺利。 仆侍贴心地为她备好了浴桶,里面撒满了她喜爱的栀子花。 她脱下外衫,露出大片冰肌玉骨,胸口诱人的线条若隐若现。她的身材高挑,大腿修长。玉足轻点,玉腿轻抬,踩在青石板上,步步生莲。 窗外的月光透过拢纱洒在她身上,宛若整个人镀上了一层胭脂色,娇艳绝伦。 随手撩起一把青丝挽在右肩,露出白皙的颈背,仿佛山野里的精灵,夺人心魄。 对面的衣柜中有一双眼睛炙热无比,散发着野兽捕食般的光芒。韩祁凝视着沐瑶,她的娇艳,她的玲珑,她的媚态无一不令他神魂俱销。 看着心仪已久的美人步步迫近,他失控地泄出一丝气息。 “谁?”沐瑶警铃大作,一股寒意涌上心头。夜色浓郁,烛火跳跃,那一丝呼吸声显得格外阴森。 来人未曾料到这么快被发现,一双眸子沉静如墨又不加掩饰自己露骨的欲望。 他欺身而上紧紧贴上反复碾压。沐瑶用尽全力却发现对方宛如一具铜墙铁壁,坚不可摧。她震惊地望着半副银色面具下的瞳眸。这个男人具有极强的攻击性,他那眼底的赤红,仿佛山野孤坟里爬出来的恶鬼。 沐瑶能感觉到自己的气息越来越弱,她被迫闭上双眼让自己冷静下来。 男子将她禁锢地死死地,不得动弹。他好像察觉到了沐瑶的不适,转而一路下滑。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边,颈边,锁骨,要的越来越多。 “你到底是谁?” 话音未落里衫尽褪,恣情无限。 沐瑶心头巨骇,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模糊了真实与虚幻。她只觉得自己就像一只风筝,任人摆布,终究坠入大海。 韩祁一滞,望着梨花带雨的佳人,终究忍下了所有,夺回了一丝清明。 他今日没想到陆慎和傅远会失手。 梦里寻她千百度,“水云间”那日惊鸿一瞥,让他终于找到了他的神女! 思而不得,念而不忘。 想而不见,爱而不得。 这些日子以来,他半清半浊,半醉半醒,半疯半魔,整日对着《洛神》一寸相思一寸灰。 望着怀里的佳人,感受着她的炙热,才觉得一切的一切皆不是虚幻。 “跟我走!” 男子强势的口吻不容任何拒绝。 他的语气,气息,身上的煞气,沐瑶好似意识到了什么,强忍着恐惧,竭力平抚着自己抖如筛糠的身子。 “你是不是嗜血阁的阁主?”她嗫嚅问道。 “呵,不愧是本尊看上的女人,就是聪明。”韩祁微微抬起莹白如玉的下巴,扬起一抹邪肆的笑容。 沐瑶细细观察着这名男子,虽然戴着面具,但从气势和身形不难看出他的年岁不大却颇有阅历。 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何今晚巷弄里的两名杀手对她颇为忍让。原来嗜血阁不是要杀她,是想要她当阁主夫人! 望着韩祁慑人的模样,沐瑶心里不禁念起了往生咒。被这种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看上,她觉得自己可以先超度自己了。 脑中急速计算着一切的可能性。 “你是不是想娶我当夫人?”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韩祁被她这么一问,一霎间退了半步,嘴角不禁缓缓压下一分。 沐瑶看他的表情,心漏一拍。 猜。。。猜错了?不想吗?不想。。。还这样? “你不想?”她又再次问道。 韩祁哪里会不想,他只是。。。只是有点。。 沐瑶观察到了他表情的细微变化。强作镇定,抬高气势。 博弈就是如此,输什么都不能输气势。 她的十指向掌心蜷缩,巨痛能让她时刻清醒。 “你盯梢我很久了吧?也知道我要成亲了是不是?” 她见韩祁略显僵硬地点了点头,继续道:“我未来夫家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迎我过门。我未来夫君把他的一切资产都交给了我,还发誓此生听我的话,我说东他不说西,我说西他不说东。而且他身份尊贵,有颜有势,才华更是卓绝斐然。” 韩祁面具下眉头轻皱:“那又如何?”许倾城这点价值他还不放在眼里。 沐瑶趁他失神片刻一骨碌挣脱了他的禁锢,后退一丈多。 真要命,看来还得加把火,尽快把这尊大佛送走。 她稳了几分气息:“你知道我未来夫家给了我多少聘礼吗?金银珠宝两百箱,丝绸织物六百匹,稀有花卉两百盆,珍稀兽骨一百二十块,琼浆玉液两千坛,珍馐海货千斤,名贵药材两库,异国珍品八十八件等等数不胜数。还有上京繁华地段的宅铺各五套。你能给我什么?” 韩祁沉默了,许倾城这点小钱他还不放在眼里。只是他从来没估算过自己的具体资产,回头得问问钱柏舟。 “你想怎样?”韩祁好像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但又有些不确定。 沐瑶迅速思考着她该怎么才不能落下口舌。 “我的意思是我未来的夫君在各方面都要顶好的。许倾城就很好。我还没见过比他更优秀的儿郎。” 韩祁一个移步将她重新搂进怀里,手掌细细摩挲着她的柳腰,嘴角挂着一抹邪笑,却美的令人炫目。美人在骨不在皮,即使戴着半张面具,也无法忽视他的极致魅惑。 沐瑶想再次挣开他的怀抱,奈何对方太过强大。她发现自己在这个世界遇到的男人武功个个强到离谱,自己十多年的剑术白学了,在这里毫无用武之地。 “美人,你的意思是只要本尊比许倾城各方面都强,你就乖乖跟我回去做我夫人是不是?”韩祁再次向沐瑶确认。 怎么可能!沐瑶心中极力地否认,但是面上平静如水:“我爹是当朝太傅,太傅家嫁女儿必是满目繁华,十里红妆。” 离玲珑阁不远处的仆从隐约听见沐瑶方向有动静,正提着灯赶来。 屋外朦胧的金黄色愈来愈亮。 沐瑶紧张地看着韩祁,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韩祁虽然很想带她走,但不得不说沐瑶的话对他产生了触动。他再次将她紧紧搂进怀里,炙热的呼吸声喷洒在耳畔,只听得他低沉沙哑说道:“下回本尊一定带你走。” 一夜无眠。她突然有一种想逃离上京的念头。忽然想到了远在五台县的云苏,云舟,又或者是其他更远的地方。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弄得她心力交瘁。 次日,晨曦初露。晶莹的朝露躺在花瓣上,缓缓淌下,落入泥中。整个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泥土气息。一切都是那么得生机勃勃,而沐瑶却打不起一点儿精神,整个人气息萎靡,闷闷不乐。 王衍之早早来到太傅府中移交淮扬侯府的罚没资产。 他见沐瑶气色欠佳,魂不守舍的模样,与昨日的明艳佳人判若两人。 沐瑶独自坐在花园的石凳上,失神地看着府中的仆侍进进出出搬运着数十个木制大箱子。就连王衍之的靠近她都浑然未觉。 “沐贵女是不是有什么难事?”王衍之站在她身侧,眉梢好看地扬起,饶有深意地侧目注视着她。 沐瑶苍白的唇瓣颤了几瞬,抬眸看向身旁的男人,眼里透着破碎与绝望哽咽道:“少游,我好像被嗜血阁盯上了。” 第30章 天下第一庄 一声“少游”将王衍之所有的理智和顾忌击打得溃不成军。 回宫的路上,街巷熙攘,满目繁华。 骖车在他后面不疾不徐地跟着。 他独自走在石板街上 ,望着两旁的青砖碧瓦和远处那抹曙红的朝光,眉宇间的凝结越发沉重,每一道细纹都承载着他千丝万缕的沉谋研虑。 “李冲,你去一次上京通知主薄张大人办妥后面的事儿。” 王衍之转身交代着。 “是。” 李冲连忙接过王衍之递来的名符。这是一种身份符,是官员之间托人相互传递口信的一种身份证明。 王衍之为官多年,与嗜血阁打过不少交道。 这是一个凝聚着众多顶尖高手,手段极其残忍、冷酷狠辣的高度专业暗杀组织。没有人知道它的据点在哪里,也没有人知晓里面究竟有多少人。 嗜血阁的首领身份成谜,容貌不详,年龄不详。王衍之曾经花费许久精力也未能查出一丝蛛丝马迹。时间久了世人便以“无名”来称呼这位嗜血阁阁主。 许多年前嗜血阁与兰陵郡的赫连世家为了一件至宝起了纠纷,赫连允与“无名”在“落日”之巅大战三天三夜,最终赫连允侥幸得胜半招。 王衍之手中涉及嗜血阁的案件没有成百也有上千,皆以无果收场。昨日遇到的陆慎和傅远仅是嗜血阁里的银牌杀手。无论在武力还是在背景的较量上,他显然没有任何赢面。 所以他决定去一次“忘忧山”,那里有着享誉千年的天下第一庄。 天下第一庄是云启最大的行镖组织,但这仅仅是明面上的。暗中他们经营着最大的雇佣兵生意。只要出得起价,这些雇佣兵可以为任何人征用。虽然人数只有两万,但个个骁勇善战,且背后皆带着历经沧桑的故事。那里是许多浪迹天涯的剑客和退隐暗黑者的好归宿。 既然提了天下第一庄,就不得不提一下它的现任庄主柳回风。 说到此人,是个奇葩。他为人不像前老庄主柳百川那样在做生意前仔细斟酌衡量利弊,而是视财如命,金钱至上。时间长了,天下第一庄在声望上不如从前,但却凭着过人的胆色,四季进财,金银满仓。 更重要的是,王衍之和柳回风之间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 王衍之背景太过复杂,在这儿先不多提。他的母亲在二十多年前是享誉大允的“第一美女”姜芙蕖,被柳百川爱慕至今。 自柳百川的妻主十年前过世,他便又动起了求娶白月光的心思。奈何姜芙蕖身边已有三位夫君,并无再嫁之意。 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 柳百川便想着从王衍之身上找突破。他是对王衍之百般疼爱照顾,比对亲生儿子柳回风还要好,从而导致王衍之与柳回风之间的关系也变得微妙起来。 王衍之已经很久没有拜访过“天下第一庄了”,他坐在金碧辉煌的中堂与柳百川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柳百川用手指轻轻拨弄了两下左腕上的凤眼菩提,满目慈爱又略带好奇地问道:“你和李长安家的贵女是什么关系?” 王衍之嘴角一滞,轻描淡写道:“普通朋友关系。” 言罢,一道慵懒的声音骤不及防地扬起:“什么普通关系?我看是你的心上人吧?” 柳回风今日穿着湖蓝色的云纹袍,头上戴着一顶同色的玉冠,上面镶嵌着一颗葡萄般大小的夜明珠,腰间系着一条深灰色的腰带,手执一把珍贵无比的象牙折扇,嘴角挂着一抹痞笑,脚步轻快地迈入中堂。 柳百川向儿子招了招手:“回风,你来得正好。李云琛和秦老回来了吗?” 柳回风闻言,放下了刚刚翘起的二郎腿,坐直了身子。 这两人是天下第一庄身手最好的高手。尤其是秦易之,今年六十有五,四十年前以一把“金蛟刀”扬名天下。二十年前归居天下第一庄,若没有难度比天的大买卖,一般不劳他老人家出马。” 柳回风目不转睛地盯着王衍之,眉头一挑,不紧不慢地问道:“王衍之,你要对付谁?” 王衍之右手提起碗盖轻轻刮了一下手中的茶盏,声音没什么温度地说道:“嗜血阁阁主。” 柳回风难以置信地啧了几声,敛起了玩世不恭的神情,心中思忖着这笔生意的可行性。 “王衍之,这么多年了,你是死心不改,顽固到底啊。你手头案子太少了是不是?看把你闲的!” 天下第一庄虽然没有和嗜血阁交过手,但是可以参考赫连允啊。他和赫连允交情不错,这全因他爱慕赫连晴。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赫连晴一句“抱歉,我喜欢的人是云启第一公子谢辞。”把他一掌打到了南天门。 他曾经与赫连允切磋过,以他的见的,秦老略逊一筹。若再加上李云琛,倒是有了几分胜算。不过这笔买卖太亏。摆明了损兵折将的生意,做它干嘛! 王衍之抬眸似笑非笑地盯着柳回风,悠悠道了句:“你就说你行不行吧?” 这话问得,柳回风一时语噎。他作为儿郎好强的本性受到了严重的挑战。 “很贵的!你这点俸禄怕是连娘子本赔上都不够!”柳回风才没这么傻,早点将他撵走,早点回房睡觉。他昨日在赫连府外守了一天,也没见着心爱的“晴晴”出门。 这时一旁的柳百川发话了,他眉头微蹙,一脸无语地看着自己那不懂事的儿子:“回风,说什么呢!自家人谈什么钱不钱的。赶紧让李云琛和秦老过来。” 这番气吞山河的口气把柳回风整个人冻住了。他老爹那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自信和脸皮是哪来的?嗜血阁有多强,自己心里没点数吗?莫不是为了姜芙蕖,连家底也不要了? 柳百川一心向着王衍之,他这把年纪还图什么?不就是图个花好月圆,再续前缘么!虽然他从未被姜芙蕖正眼瞧过。 他苦口婆心道:“回风,衍之难得开口,我们能支持一把是一把。” “爹,那是嗜血阁!”柳回风再次提醒道。他爹——多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一遇到和姜芙蕖有关的事儿就糊涂了呢。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嗜血阁怎么了?衍之只不过让我们保护一下太傅家的贵女。一不走镖,二不拼命,有何不可?”柳百川说得那叫一个云淡风轻,仿佛那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柳回风觉得他被气到了,不客气地朝王衍之说道:“你不是说你和那位贵女是普通关系吗?普通关系你拉着我们天下第一庄下水?嗜血阁的实力如何你小子门清儿,也就我爹愿意陪着你瞎掺和。这样吧,上回在珍宝阁你和魏无涯拍得一幅《扬名镇繁华图》,你将它拿来,这比买卖我应了!” 他有意为难王衍之,这幅画里头可是有着太子夜清寒的手笔。王衍之一人之言不算。 不想王衍之闻言目光沉沉,无比认真地凝视着柳回风,悠悠道了句:“一言为定。” 柳回风怔怔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 王衍之离开后直接去了琼州州府。他不是没考虑过其他可行性,只是找天下第一庄是最好的选择。天下第一庄虽然地处大允,但却不完全受大允管辖。那片山脉离上京不远,但由于地理位置原因与北冥边界交汇,所以“落日山脉”的归属一直以来都是有争议的, 时间长了这座山脉就处于真空状态,这也是为何天下第一庄能够成长为巨擎的原因。王衍之毕竟是大允朝廷命官,若能借助天下第一庄的力量,他的顾忌也就迎刃而解了。 魏无涯见大理寺卿王大人欲拿走那幅天价画作,急得心如油煎,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额角淌下。 临走前,王衍之留下一句:“暂不可声张,若是太子殿下问起,本官自会解释。”就这么闲庭信步地离开了。 当柳回风看到《扬名镇繁华图》的时候整张脸都绿了。 一言既出,金玉不移。 柳回风只好硬着头皮接了。 王衍之告诉柳回风,不得惊动太傅府的贵女,只要确保嗜血阁的人无人能近她身即可,尤其是夜里。有效期限暂定一年。 柳回风戏谑道:“王衍之,沐贵女到底是不是你的心上人啊?怎么她和许倾城成婚后你还得保护她?许倾城哪去了?这种事儿再怎么也轮不到你啊!” 王衍之直接略过他的话语:“柳庄主,在下支付的报酬别说一年,就是十年你也是只赚不赔。五柳先生的画作价值相信你很清楚。他老人家的画只会增值。这个数额值得你拼命。既然你已应下,就从今晚履行。切记,万万不可惊动沐贵女。” 柳百川看着《扬名镇繁华图》爱不释手,过亿的画作啊!价值何止千金!只是这幅图来得并非正当途径,不能光明正大地展示出来。他瞧着柳回风目送王衍之阴恻恻的眼神,关心道:“回风,你可有把握?” 柳回风无语地望着亲爹:“您说呢!” 眼瞅着王衍之走了,想起自己儿子了。哎!好看的桃花眼难得浮出锐色。 柳回风决定今晚亲自去太傅府瞧瞧那位沐贵女。他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王衍之百炼刚成绕指柔。 待王衍之回了大理寺便重启了对嗜血阁的调查,这次他准备再次对珍宝阁着手调查。据他多年的断案经验,珍宝阁应该与嗜血阁有着什么联系,也许他当初忽略了什么关键点,这次他准备再深入调查一番。 沐瑶这边得了王衍之的承诺,无论有没有成效,至少心里定下不少。曲宴的准备已接近尾声,还剩下的一些时间,她决定闭门不出,等许倾城回来。她在纠结要不要和他说这件事。许倾城对她的爱越来越痴狂,越来越偏执。沐瑶不确定若是让他知道了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而且还特别担心他会受伤。她有时觉得自己好像还不够了解许倾城,也不知到底怎样才能给到他足够的安全感。 而李太傅那儿也有了动作。一天之内府里多了几十人,其中有三分之二是本领高强的护卫。这些人全是他托熟人介绍的,知根知底,不担心有问题。 许倾城在云澜国的玉河城拍卖的两件至宝进行得也很顺利。《出水芙蓉图》以五千六百万两的价格被云澜的二皇子楚璟尧拍得。还有一件“羊脂缠枝莲纹香炉”被南棣城城主叶贵芝以一亿一千万两的天价拍得。叶贵芝为了这盏宝炉付出了血淋淋的代价。他至少得啃萝卜咸菜大半年。 原本这是一件天大的欢喜事。只是他现在遇到了个大麻烦——被楚曼曼看上了,就是那位云澜国赫赫有名还未出阁已有二十八位夫侍的嫡公主殿下。 楚曼曼在“长生阁”对许倾城一见倾心,再见倾情。而云澜国的云文帝是个女儿奴,况且她还有五位对她疼爱有加的皇兄。现在云澜国有意招许倾城当驸马,将他困在了云澜国。 云文帝的速度很快,直接信札一封给了庆元帝表示愿意与其缔结两国联姻。 信札已经递到了庆元帝的手中,只是消息暂时被压了下来。因为太子夜清寒上禀道北冥使团访问在即,担心影响到沐贵女筹办曲宴,上谏庆元帝待曲宴结束后再如实相告。 消息密不透风,除了庆元帝和夜清寒,无他人知晓。 庆元帝是过来人,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夜清寒单刀直入地问道:“清寒,你可是对沐贵女有意?” 夜清寒敛了敛下巴,好似被说破心事般,清咳了一声。 知子莫若父。庆元帝用手指了指他笑道:“你啊,看你这样儿就知道是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这样吧,待这回曲宴,让朕瞧瞧她配不配得上这个位子。” 夜清寒心中雀跃,父皇没有阻挠,也没有提及赫连晴。如果沐瑶能入父皇的眼,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母后那边。。。。? 他一想到母后现在与丞相府水火不容,不知会不会牵连到她? 第31章 曲宴(一)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沐瑶望着府里人头攒动的热闹景象,目光像是被牵引了一般,原本郁郁寡欢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 “爹,府里头怎么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 太傅府占地面积约十五亩,今日进来的新人少说也有近四十人,加上之前的旧人,一下子感觉挨挤不少。 李太傅慈爱地瞅着闺女,声音充满了关怀和慰藉:“不多不多。以往爹一个人住惯了,觉得府里头有几人足够应付就行。现在不同,我有瑶瑶了,人自然就得跟着多起来。再说,过段时日,你和倾城大婚,许多事情也需紧着,爹还觉得人少了呢。他们都是我从几位老友那儿挖过来的,有些本事。你尽管放心用。” 沐瑶定定地望着义父。他的身材高大挺拔,一头花发梳得一丝不苟,胡须又密又长,颇有仙风道骨。尽管眼角布满了“风霜的磨砺”,但多年的官海沉浮使他练就了一双锐利从容的眼睛,充满了智慧与威严。他如同历经无数风雨的参天大树,粗壮而坚韧,用自己的力量牢牢守护着她。在义父的身上她感受到了那份浓浓的护犊之情。 沐瑶不自觉地靠上李太傅的胸膛,轻轻地抱着他,感受着独属于她的避风港湾。 李长安有一瞬间的凝滞,用他粗砺的大手轻轻抚摸沐瑶的脑袋。有家人的感觉真好,怀里的孩子是他余生的守护。 耳边淅淅沥沥,小雨忽至。雨点又细又密,沿着廊檐簌簌坠下,落在地上,溅起涟漪。 沐瑶好似想到了什么,抬头问道:“爹,许大哥今日有回来吗?” “怎么,你想他了?”李太傅打趣道。 被窥出了心思,一抹红晕悄悄爬上她的耳根,不由娇嗔道:“许大哥说过他在曲宴前一定会回来的。算算,应该到了。” 李太傅不以为然,宽慰道:“瑶瑶,爹那两件宝贝价值连城,倾城估摸着还在寻好机会出手。“长生阁”不同于咱们这儿的珍宝阁,那儿只设专场,出入的竞拍者全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豪商巨贾,毫不夸张地说,云启最有钱的人士几乎全在那儿了。再说了倾城那孩子只要一回来,哪次不是第一时间过来看你?不急不急,你先紧着曲宴,这事儿关乎到大允的颜面,不容任何闪失。” 不知怎么地,沐瑶总觉得心里隐隐不踏实。许倾城在她面前从未食言,会不会在玉河城遇到了什么事儿?想到这里,她倏然又摇了摇头,也许正如爹说的那样,自己多心了。 明日就是曲宴的日子。她慢慢收敛起了略略分散的心思,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猝然再次抬头,窗外早已月影满地,萤火漫天。 沐瑶倚在窗前,单手支着下巴。云一涡,玉一梭,淡淡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 暗处的人儿一双炙眸布满了不可思议。柳回风从来不知道女子竟然可以美成这样儿。 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难怪王衍之会为了她失了分寸,一掷千金。此等颜色,就是拿命去搏也不为过。 翌日,东方还未显出一丝曙光,沐瑶已起身,随着“水云间”的大部队先行进宫。 街上人烟稀少,只有极个别的商铺亮起了灯。沐瑶端坐在李太傅的御赐马车中,慵懒地耷拉着脑袋,昏昏欲睡。耳边传来“吱呀吱呀”的车轱辘声,还有春燕扑哧着翅膀的细微声响。 今日参加曲宴的连同朝中重臣及家眷约有八百多人。不过只有三百人可以在“集英殿”与庆元帝一同用膳。听说三皇子“战神”夜连赫也会出席。 说到这位战神,沐瑶印象颇深。王皓极其崇拜夜连赫,时而在她耳畔反复念叨。战神的光辉战绩和威武神姿,她熟得都能倒背如流。据说夜连赫今年二十有五,年纪轻轻身经百战,运筹帷幄,用兵入神。去年因南钺国在东台县边境挑衅,庆元帝特地命他前去维稳,彰显国威。 夜连赫是皇贵妃何曼如的孩子,与四皇子夜玉珩一母同胞。夜玉珩被削了爵位后,手中的十万大军拨给了夜连赫。他是何曼如的骄傲和倚仗,也是当朝众臣心中默认的可以与夜清寒一较高下的威胁。 宫人早早在皇城门外等候,见李太傅的马车由远及近,匆匆迎了上去。确认无误后,连忙打开城门,将他们放行入内。 不一会儿,御膳房里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 曲宴定下的二十四道菜品分别是: 冷菜:凉拌螺片,酱香酥鱼,香椿白肉卷,桂花瓜冻,卤香白玉豆腐,糖醋小排,冰镇红裳,薄皮贡核桃。 八道中件:香煎牛扒,辣子鸡丁,果木烤鸭,孜然烤羊排,玉米浓汤,凤梨金粉慕斯,凤鸢拼盘,三色桃胶羹。 四道大件:开水白菜,佛跳墙,松鼠鳜鱼,文思豆腐。 压桌菜:龙腾四海。 沐瑶在菜色中融入了酸甜和麻辣口味。摆盘造型方面更是下了一番苦功。为了展现文思豆腐的高品质,她还特地重金急聘了一批刀工卓越的大厨。所有菜品在呈递内务府前,李长安又为她把了把关。当她听到义父告知无论在菜品,口味还是摆盘细节上无疑是他吃过最好的佳肴时,她才舒了一口气。至于美酒,由于时间不充裕,延用了宫里的琼浆玉液。 午时,北冥使团到达了群英殿。 国师谢辞携使团二十人前来参加宴席。他今日一身谪仙白袍,青玉金冠,身姿英挺,面容清隽,步履稳健,衣袂飞扬,眉眼间流露出的深沉锐利和第一公子独有的风流韵致让人移不开眼。 座下许多重臣家中的女眷纷纷羞红了脸,望着金殿上丰神如玉,倜傥出尘的儿郎,心中暗暗惊叹这身白衣,怕是天下唯有谢辞方能穿出此等风华。 谢辞向庆元帝及凤后行礼作揖后,坐在了庆元帝下首居右的位置。转眼抬眸间,他注意到了对面的夜连赫,不禁微微扬起眉角。 坐在顾皇后左下首的何皇贵妃今日底气十足,穿了一件比凤袍略显淡一点的水红色冠服,若不仔细分辨,根本看不出区别。她不时地向顾皇后睨上两眼。对于这一小动作,顾皇后气定神闲,仿佛只是一只无足轻重的小虫子在挠痒痒。 群英殿里除了一帮女眷,不少朝中大臣纷纷暗中密切注意着局势动向。夜清寒和夜连赫身后都有各自的势力存在。皇位一日未传,就多一日变数。 庆元帝见殿内满座,扬声道:“北冥国师远到而来,朕今日设下宴席,与国师同欢,与诸卿同乐。”言罢,举杯与众人畅饮。 此时,宫人开始行云流水般地上菜。每个人身前的案几上很快摆满了二十四道佳肴。 曲宴上的摆桌不同于平日里的宴请,每道菜色皆为定量定制,既能让在座的每一个人品尽珍馐,又能确保他们胃囊鼓鼓。 夜清寒望向李太傅的方向,见他正搓着手一脸渴望地瞅着眼前的佳肴,不禁好笑地摇了摇头。他从一开始就没见着沐瑶的身影,眼中流露出一丝落寞。 徐尚书今日坐在李太傅右侧,他悄悄向李长安使了个眼色,李长安不明所以,顺着徐世达的目光望去,一眼瞧见了他的小儿子徐岩。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李太傅瞥了这老匹夫一眼低声道:“倾城不在,瑶瑶待在御膳房盯着。一会儿皇上传唤的时候就能见着了。” 徐尚书高兴地不禁拊了一掌,群英殿里顿时安静下来。 庆元帝正在与谢辞商量着联和抗钺的事宜,听到拊掌,望向礼部尚书,开口道:“徐爱卿有何想法?” 徐世达心下一惊,坏了,高兴过头了,忙起身恭敬回道:“回皇上,臣见此次曲宴的佳肴不同以往,在摆盘和菜色上新奇许多,一时感叹,未能控制住,望陛下恕罪,望国师海涵。” 庆元帝见座下群臣皆望着面前的宴席纷纷点头,心情愉悦道:“今日的宴席是由太傅家的沐贵女一手操办的。来来来,大家不要拘束,畅品畅饮起来!” 在座尝过“水云间”手艺的,就等皇上开这句金口了,纷纷提起玉箸细细品尝起来。 尤其是吏部尚书诸怀瑾,吃得那叫一个满足。 自从上回去了“水云间”,他是隔三差五地往那儿跑,那里都快变成他的定点食堂了。今日他又吃上了那道百吃不腻的“糖醋小排”。为了这道菜,他特地带着自家厨子前去“水云间”品尝了几回,却怎么也做不出那个味儿。 他厚道地边吃边对着李太傅赞叹沐贵女的聪慧和七窍玲珑心,毫不吝啬地向周围的同僚将她大大夸赞了一番,把沐瑶夸得天上绝无,人间仅有。李太傅乐得一把花须都快捋秃了。这使得在场从未见过沐瑶从未去过“水云间”的人士无比好奇起来,纷纷向李太傅询问起有关沐贵女的事儿。其中有些个见过沐贵女的同僚,争先恐后地将家中尚未成家的儿郎一个劲儿地拉至李太傅面前介绍起来。 李太傅那个位置无疑是今日全场最亮的一道风景线。 徐世达转身急不可耐地拍了拍徐岩的肩膀悄悄说道:“一会儿沐贵女来了,你找个机会和她说上两句,为父为你尽心牵线搭桥,你也得争气才行。” 沐瑶的名字对于徐岩来说如雷贯耳。一来,徐尚书每日摆弄着那柄八宝扇之时必会夸赞沐贵女,一口一个貌若天仙,兰质慧心,把他的耳朵都快念叨出茧子来了。二来,他与友人相聚把酒言欢之时也经常听闻他们谈起沐贵女容色惊人,品性极佳,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妻主人选。他今天倒要看看这位女子是不是真如他们口中说得那么好。 王衍之坐在案几前自动屏蔽了周遭所有的喧闹,静静地品尝着沐瑶的“心意”,每一道菜色载满了美味,每一口裹满了浓郁的香气。他名下也经营着酒楼生意,那座“小桥流水”就是他的产业。就拿这道孜然烤羊排来说,无论从口感还是对火候的把控,“小桥流水”是绝对做不到这个程度的。 长公主和许丞相坐在谢辞对面,同庆元帝一起互相礼貌寒暄着。谢辞与许倾城师出同门,长公主和许丞相待他也较他人亲厚许多。 几人察觉到了李太傅那边的动静,纷纷侧目望去。 长公主和许丞相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着他们的所谈所言,扬起的嘴角就没压下过。这样能干的儿媳妇真是提着灯笼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只可惜倾城未能赶上曲宴,不然定能让他骄傲一番。同时他们又担心起他人的觊觎之心。优秀的女子走到哪里都是光芒万丈,想藏都藏不住。 谢辞注意到了他们口中提及多次的沐贵女。他出使大允有几回了,今日的菜色无疑是最丰盛最好的。尤其是这道叫做凤梨金箔慕斯的甜食,甚称他心。还有一道玉米浓汤也颇具特色。他从来不知道玉米还能捣成糊汁做成稠汤,但是里面又不光是玉米的味道,似乎还带着奶味。最令他惊奇的是,这道浓汤是怎么做到汤汁浓郁又有着丝般顺滑的呢? 倏地,他感受到一股赤裸裸的视线在暗处直视他。他眉头瞬间紧缩,不动声色地捕捉着这道令他极不舒服的视线。 何婉怡见谢辞有所察觉,连忙敛起放肆的目光。 身旁的冯暄妍睨了她一眼,揶揄道:“婉怡,你不是刚收了孟放吗?怎么又打起别的主意来了?” 说到孟放,自那回春日宴后,何婉怡就对他进行了更猛烈的攻势,只不过攻势并没有朝着他本人,而是朝着他的家人。为了不让原本举步维艰的家庭雪上加霜,他最终折了脊骨入了英勇侯府。 他的倔强引起了何婉怡极大的征服欲,至今还未被休弃。 何婉怡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我再妄为也不会肖想云启第一公子。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开什么玩笑,谢辞连赫连晴都看不上,她能有机会?怕是连命都没了。她喜欢挑战,喜欢征服,但不代表她没脑子。什么人该碰,什么人不该碰,她心里清楚得很。 冯暄妍对她这番见的倒是刮目相看,她余光瞄向谢辞,耳边又听着众人对太傅府沐贵女的吹捧,不禁脑中浮现那日春日宴的场景。她见今日在场的儿郎被家人拉着往李太傅那儿靠,不似往日一个劲儿地往她身边凑,心中憋闷。以往在外头比不上赫连晴的美名,可在宫里头,她可是独一份的妖娆。旋而阴阳怪气地对着何婉怡说道:“他们口中说起的沐贵女好像是个绝色佳人,或许能入了谢公子的眼也说不定。” 何婉怡闻言果然整张脸瞬间冷了下来,让她原本略显贫乏的面容更加狰狞。 “再美能美得过赫连晴,美得过你吗?”嘴上是这么说,但她可从来没有认为过赫连晴和冯暄妍有什么好看。 冯暄妍听罢眼神明亮了不少。转而又略装矜持道:“你可别这么说,能和赫连晴交上朋友的就没有丑的。” 庆元帝目光幽深地遥遥望向李太傅方位,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不远处沉默不语的夜清寒,又眼神略带复杂地看了看长公主。这个微表情恰巧落在了顾皇后眼里。她瞳孔陡然一缩,别有深意地凝视着夜清寒。夜清寒察觉到了这股视线,抬眸对上了顾皇后犀利的目光。他从母后的眼神里察觉到了一丝不满,瞬间移开了视线不再理会,垂下眼帘,心中思绪万千。 夜连赫瞄见夜清寒对顾皇后目光的避触,眼皮微抬,似笑非笑地继续品尝着美酒佳肴。他在东台县这种苦寒之地待了近一年,已经很久没有吃上一顿好的了。今日的菜品色香味皆对他胃口。听说是“水云间”的东家沐贵女全权操办的。他记下了。 正在此时,庆元帝朗声大笑道:“朕听着诸位积极地谈论太傅府家的贵女。朕对她也颇为好奇。沐贵女不仅兰心蕙性,冰雪聪明,更是多财善贾,倾国倾城。太傅收了个好女儿啊!哈哈哈哈!” 李太傅连忙起身行礼:“皇上谬赞了,小女能得皇上的赏识是她的福分,也是老臣的福分。 庆元帝凤目沉沉,抚了把宝座扶手上的龙头,向一旁的雷总管示意。 雷总管扬声高喊:“宣沐贵女沐瑶觐见。” 第32章 曲宴(二) 雷总管声音洪亮有力,清晰绵长,沿着天阶,历经九人,直至传唱到御膳房。 尚服局的姑姑们捧着华服美饰鱼贯而入。 沐瑶一手拿着匏斗正欲品尝庖长新酿的“金芙蓉”。未及入口,便被两位姑姑热情地一把扯下身上的浪披拉走了,气得御膳房里头的一众儿郎纷纷丢下手中的吃饭家伙。尤其是庖长——金九歌,气得都快七窍生烟了。 他今年二十有八,未婚,整日待在御膳房里和一帮儿郎在一起,见着的姑姑全是上了年纪的贵妇。今个儿好不容易遇上一位适龄贵女,还是位极为难得的天仙,谁知转眼稍纵即逝,沐贵女还未来得及品尝他新酿的“金芙蓉”呢! 今日无疑是御膳房一帮儿郎最高兴最兴奋的日子了。上至五旬,下至十八,那些个平日里为人严谨,苛刻,刁钻,古怪,难缠的,今日全部无条件配合,团结一致,诚比金坚。无论“水云间”要做什么皆积极响应,充分展现了御膳房有容乃大的非凡气度。 沐贵女要勺子,面前即刻递上十几把各式各样的勺子。要调料,眼下没有的,也为她绞尽脑汁一骨碌找来替代品应急。将沐瑶感动得胸腔鼓胀,一刻不停地在一旁指导着菜色,调控火候,力求尽善尽美地完成曲宴任务。 如今沐瑶在离御膳房不远处的一处侧殿里。周身环绕着七八位姑姑。她们正在激烈地讨论着哪件华服更衬她,哪件首饰更华美。几位无疑是将她们权限范围能拿出的最华贵的宝贝全拿来了。 沐瑶垂眸看着这些美轮美奂的珠宝嘴角抽了又抽,眼皮跳了又跳。这是要将她头上珠翠堆山,耳边金华满枝啊。俗!太俗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姑姑,不如由我自己来吧,待梳完妆,若是你们觉得有哪儿不妥的地方再为我改了,如何?” 为首的严姑姑听了觉得有理,她们这样争来争去地为仙女装扮,不知要耗到什么时候。皇上召见,耽误不得。旋而展颜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沐贵女客气,全怪我们几个今日得见贵女神颜都犯糊涂了,差点误了大事。就按贵女说的办。一会儿咱们几个再来把把关。时间仓促,还请贵女紧着点儿。” 沐瑶坐在鎏金八瓣莲花铜镜前,细细打量着镜中的瑰色,叹了口气:平日里她都用金丝发圈随意扎上一把,简单又利落。如今要费一番功夫了。她虽然不会梳大允繁复的发髻,但是她会一些简单的挽发、绾发造型。以前参加的酒宴、聚会众多,花样盘发、编发是多多少少要学一点的。 由于这里没有小发夹,她用手将头发分成左右两部分,右侧发量偏多,左侧偏少。从头顶上方向下一路编成三股麻辫,左侧部分再分成两股扭转编入,最后选了一支最小巧的珊瑚红金钗将发型固定住。 既然选择珊瑚红的金钗衬托酒红的发色,她便干脆选择了一整套红珊瑚头面。 戴上如珍珠般大小的红珊瑚耳坠,衬得娇颜眉如翠羽,肌胜白雪,眸藏琥珀,唇若丹霞。 又轻轻为梨颊抹上了一层淡淡的花露胭脂,一丝不苟地用黛粉画上了眼线,瞬间,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 沐瑶起身,绕着一排椸枷走了三圈,目光最终落在了一袭荔肉白的银丝镶边海棠衫上。这件华服长度适中,方便行走,不易出错。再束上一条火红的腰带,远而望之,恍若不食五谷,吸风饮露。 当几位姑姑见到盛装打扮后的沐瑶时,震惊得无以复加。 天了噜了!人是可以美到这个地步的吗? 她们早已神思放空,怔怔地僵立在原地,其中有一位姑姑因过于激动晕死过去,几人这才勉强回过神来。 沐瑶火速上前掐上倒地姑姑的人中,将她的交领扯开使其平卧在地上,并叮嘱一旁的人不要轻易挪动,尽快将大夫请来。 严姑姑满脸欣赏地端详着沐瑶,微微颔首。这位贵女遇事沉着,不急不躁,略通医理,心思缜密,实属难得。忽而又想起了家中那年过三十还未成婚的独子,不禁心中长叹:皎皎明月岂是一介凡夫俗子能肖像的? 沐瑶随着姑姑的指引一路姗姗微步走上天阶,举手投足,仪态万方。 群英殿内满座寂然,众人纷纷侧目,凝视着大殿门前的那抹仙姿玉色。 她莲步轻移,仿佛踏月而来。云堆间那支红珊瑚金钗在日辉的照耀下璀璨生辉。 风儿拂过,吹起她的衣袂,腰间佩环叮咚,盈盈婉婉。 一双秋水剪瞳顾盼生辉,一身冰肌玉骨随伴清风。 粉颈香肩,腰细惊风。华容婀娜,令人忘餐。 徐岩手里握着的玉盏不知何时落碎在地,只是这一声脆响并未拢回他的心旌。 他痴痴地望着来人,过了许久也不曾换气。 一旁的王衍之失神地望着眼前款款而来的佳人,原来她装扮过后竟是人间绝色更胜一筹。心中的擂鼓早已击起,唇角的轻颤出卖了他的情意。 沐瑶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王衍之,旋而向他微微颔首,那一瞬间的目光交汇宛如电光火石间的碰撞,给了他致命一击! 无心风月,独钟于她! 愿许一人以偏爱,尽余生以慷慨。 前方不远处的夜连赫望着沐瑶越走越近,面对盛世容颜的暴击,他无意识地调整了坐姿,收敛起身上的凛冽之势。冰封已久的心头仿佛绽开了一抹情丝,在不知不觉中生根发芽。这股不受控制的心绪令他不适,力图压下那抹潜潜溢出的悸动。 夜清寒的眼中墨色翻腾,他紧紧牵住嘴角,不让内心的暗涌宣泄出一丝一毫。桌下的手掌在沐瑶进殿的一瞬间早已紧紧攥起,直到攥到全身无力也没能减少他心中一分的渴求。 举目四望,在场的年轻儿郎中就属谢辞的反应最为平静。只见他低眉垂眸,津津有味地品着美酒,提着玉箸夹起一小块凤梨金箔慕斯放入口中。 沐瑶认出他来。之前在珍宝阁,云启第一公子的风采仍然历历在目。今日近距离见着,风姿更胜。 她见那道甜品所剩无几,眉头忍不住微微挑起,心中小小得意起来。作为一位酒楼老板,还有什么能比做出的美食被宾客吃完更令人开心的呢? 对方好似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抬眸对上。沐瑶一怔,礼貌地勾起唇角,眼梢微微翘起,晕生双颊。 一切发生在电光朝露之间,一道亭亭似月,嬿婉如春的身影刻在了谢辞眼中。 长公主和许丞相注意到了那抹笑意,心头一悬,莫不是阿瑶看上谢辞了? 他俩思绪纷飞,一时之间魂不守舍起来,只想着曲宴快些结束带阿瑶回去。 庆元帝捋了捋龙须,敛眉沉思着。在他看来,过盛的容颜无异于一把利刃。用得好可为江山增添异彩。用得不好,便会倾国倾城,危及社稷。 身旁的顾皇后已经看呆了。此等盛颜,怕是女子也难以抵挡,更何况血气方刚的儿郎?眼下,她倒是对儿子有了几分理解。 何皇贵妃想得简单多了。她注意到了夜清寒的不自然和自己儿子的微敛,在暗处狠狠睨了顾昭昭一眼,夫君没争过你,在儿媳上怎么也得争过来。她就喜欢看着顾昭昭和夜清寒难堪的模样。 再说了,她的孩子是大允战神,威武神勇,丰神隽上,怎么看两孩子都般配得很。而且还有个让她操碎了心的夜玉珩也未成婚,正好让沐贵女给她那两孩子一同做妻主,以后两兄弟关系也能更为紧密,不分彼此。 庆元帝目光如炬,若有所思地盯着沐瑶,沐瑶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她从庆元帝的眼中感受到了一股审视之意。皇帝么,总比他人想得多些。 她的眼角悄悄观察着一旁的顾皇后和何皇贵妃。两人长得颇为普通,比起赫连晴来,黯淡了三分。从面相上看,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种狠戾。不过凡事不可看表面。没遇上事儿的时候,谁不是好人? 群英殿中依旧鸦雀无声,大家静静地等待着庆元帝发话。何婉仪和冯暄妍在座下不停地交换着眼神。今日真是大大地出乎她俩的意料。尤其是何婉仪,遽然觉得自己就像个丑角,愚不可及。她不禁想起父亲的一句话来: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更比一山高。看来是她以己度人了。 何婉仪望着仙姿佚貌般的沐瑶,一种从未有过的嫉妒油然而生,这是冯暄妍和赫连晴也未带给她过的。 “沐贵女果然容色过人。今日的宴席琳琅满目,别出心裁,甚得朕心。”庆元帝朗声称赞道。 沐瑶立在殿上,身姿如柳,高雅纤挺,众人望着她的背影,只觉得宛若一朵迎风傲立的雪莲花。 她微微倾身,行礼作揖,不卑不亢道:“皇上谬赞了,能为皇上操办盛宴,乃是民女的福分,更是水云间的福分,民女感激皇上给予机会,让民女能尽上一份绵薄之力,为盛宴增添一抹光彩。” “说得好!” 庆元帝龙颜大悦。 话音刚落,雷鸣般的掌声响彻了整个大殿。 李太傅在座下望着女儿的背影,眼中溢满了骄傲与自豪。 庆元帝的目光默默转向谢辞可亲地问道:“国师,今日的宴席可还满意?” 谢辞起身行礼,望了望沐瑶,转而回道:“今日的盛宴,每一道佳肴都像一幅幅精心绘制的画卷,令人赏心悦目。无论是从色彩斑斓的摆盘还是到独具匠心的菜色,,每一道都充满了惊喜和奇幻,恍如翱翔云端。外臣感谢皇上的热情款待,期待一下次的美好相聚,也期望北冥与大允的友谊长存。” 言罢,谢辞略有深意的看了看沐瑶,朝她微微拱手。 庆元帝满面春风,无论大允与北冥联合抗钺的事宜谈妥多少,今日面子是挣得盆满钵满。 他朝雷总管挥挥手,示意御膳房上最后一道水果拼盘。这是大允宴席的传统,无论家中小宴,民间酒宴,还是宫中盛宴,膳后都会再上一道水果。 “接下来是诸位儿郎贵女们的才艺切磋时刻。若是国师这边的儿郎感兴趣,不妨参与进来,一起热闹热闹。” 沐瑶回到座上,和父亲打了个招呼,再没有理会周围的目光。她心中思忖,今日操办盛宴,龙颜大悦,为何没见庆元帝赏赐她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沐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殿上的儿郎们早已摩拳擦掌蠢蠢欲动。 工部尚书陈延己的儿子陈嘉树是第一个按耐不住的。未等陈尚书反应,他已经立身而起跑向沐瑶介绍起自己来。众人的表情神色不一,精彩缤纷。 只见陈延己一把拽回陈嘉树,向沐瑶抱歉笑道:“沐贵女海涵,小儿天真无邪,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沐瑶无语地望着陈尚书身旁的小不点,额上布满了黑线。没想到自己还能“杀”到八岁孩童。 陈嘉树不服气地和陈尚书犟着要上台,还是一旁的李太傅将他搂进怀里安抚下来。 经陈嘉树打闹暖场后,全场的气氛一下子被烘托出来了。在座的儿郎们也没这么紧张了,倒是不少贵女闷闷不乐地吃着水果冷眼看戏。 徐世达向徐岩使了个眼色,徐岩心领神会。他平时参加宫宴最是不屑这种活动,没想到今日轮到自己表现,不禁羞赧起来。 只见他起身上台转向沐贵女拱手朗声道:“在下徐岩,是礼部尚书家的幺子,擅竹笛,今日愿为大家吹奏一曲《只羡鸳鸯不羡仙》。若有不当之处,还请诸位多多指教。” 沐瑶心里咯噔一沉,看他摆出的架势貌似只对着自己一个人吹啊!这? 她紧张地朝长公主许丞相方向望去,果不其然,他们正一脸不爽地望着徐岩。 没想到啊没想到,徐世达这只老狐狸不厚道啊!许丞相瞬间沉了脸色,手里端着的酒杯也搁下了。 长公主一脸不喜地盯着徐岩,怎么平日里没发现这个孩子这么爱显摆。 徐世达直接无视长公主和许丞相的不满。在孩子婚姻大事面前,一切皆是浮云。什么交情,面子,尊卑,统统丢掉!这世道,僧多粥少。要怨就怨老天去。 徐岩在自家老爹的眼神鼓舞下,刚欲起调,只听得冯暄妍高声斥道:“徐岩,你莫不是为了太傅家的贵女才与我家退婚的?” 虽然她与徐岩无缘联姻,但也不能这么明晃晃地在群英殿上当众打她兵部尚书家的脸面。这让她今后如何在上京自处? 兵部尚书冯眺心中憋闷!他知道自己闺女不争气,被人小瞧给退了婚。但是人要脸树要皮,你徐岩若想表白李家贵女何时何处不行?偏要挑今日这个好日子?他眼神不善地睨向徐世达,他倒想问问这个老匹夫是何意! 第33章 曲宴(三) 经冯暄妍这么一说,众人反应过来了。确实!徐尚书与冯尚书两家曾有过婚约,当初还是礼部尚书夫人孙锦心特意上门求娶了几回,冯尚书家才应下的。 这事儿的其中坎坷,说来话长。简单来说,还是僧多粥少的恶劣竞争环境导致的。 但凡有头有脸的朱门绣户和高门大户,家中联姻最为讲究。上京未出阁的贵女一年比一年少,像冯暄妍那样才貌双全,背景雄厚的适婚贵女寥寥无几。孙锦心为表示诚意,听闻在迎书上下足了功夫。 后来传出了顾皇后有意冯暄妍做儿媳的事儿,冯尚书和夫人便起了别的心思,对徐家也没有以往那么热络了,而是处处避嫌,弄得徐尚书和孙锦心心中极度不满。 之后又听闻皇上有意赫连家的女儿赫连晴做儿媳,冯家的太子妃位之梦破灭了一大半。听说冯暄妍早就心仪太子殿下,见机会渺茫,便自暴自弃起来,终日与何婉仪为伍,将自己败得声名狼藉。 徐家一气之下折损一半迎书聘金,硬是把婚给退了。冯尚书和徐尚书毕竟同朝为官,他心中理亏,自此之后也是对徐尚书多加避让。今日徐岩在群英殿上搞这么一出,同揭了他的里子没什么区别。 沐瑶观望着两边的架势估摸着有大戏看,迅速提起果叉往嘴里塞了一口枇杷。 徐岩对于冯暄妍的当众发难始料未及,他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神色冷淡道:“冯贵女慎言,在下今日才与沐贵女相见,你这样无端猜测,折损沐贵女和太傅府的声誉实属悖言乱辞,无中生有。何况,我们徐家早在半年前就与贵府取消婚约,双方婚嫁各不想干。冯贵女今日在大殿之上当众鬼画符是何意?” “噗。”陈嘉树一个没忍住,咧嘴笑了出来。陈延己连忙伸手捂住生怕他再捣乱生事。 在场的儿郎还是很给贵女面子的,大多默默垂眸,优雅端坐着吃着水果,或者轻咳一声润润嗓子。 反观贵女们就没这么“照拂”了,她们之中有些悄悄移近了位子低声交头接耳,有的一脸似笑非笑地睨着冯暄妍,更有甚者发出了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大殿之上。落在冯暄妍和冯尚书耳里宛如魔音般刺耳,令人心烦意乱。 冯暄妍脸色煞白,她没想到徐岩的回答如此尖锐,对她的颜面毫无顾忌。一时大脑宕机,愣在那里。 冯眺护女心切,不客气地直言道:“上京皆传徐小公子清风朗月,如高山白雪,今日没想到还能见着徐小公子小鸡肚肠,有失风雅的一面。幸会!” 冯尚书的话让徐岩眼神木然了几秒,让他深深陷入了自我怀疑中。他好像只听闻世人夸他风流倜傥,潇洒不羁。冯尚书口中说的确定是他徐岩而不是许倾城? 徐世达护犊心切,见儿子傻伫着不语,满腔愤怒眼见着就要爆发,被孙锦心一把拉住。磨嘴皮子的事情还是留给女人家就好。大老爷们有些话说不出口,抡把锤头下去也见不着浪花。 只见孙锦心满目不屑地看向冯眺和冯暄妍,讥声道:“冯尚书,我看您老——糊涂了!你自个儿心里头都看不上自家闺女,还指望别人当宝贝?再说了我们徐家先前可是诚意十足地几番求娶贵府千金,你们冯家做了什么?”说到此处,她特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向夜清寒,接着说道:“想必也不用我多说了吧。你也不用在我儿子身上一会儿戴高帽一会儿又泼脏水,尽扯些有的没的。咱们两家现在一清二白毫无瓜葛,莫不是你们还幻想着我儿子和你们取消婚约了仍得巴着你闺女不放,你们心里头才舒服?冯尚书,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最后一句,孙锦心咬字锵而有力,清晰绵长。 眼见双方即将大张旗鼓地开战,一旁的李太傅也有着参战的苗头,庆元帝赶紧开口打圆场道:“诸卿稍安,两位孩子个个出类拔萃,非池中物,不如让他们化干戈为玉帛,上场尽展风采。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在座有这么多优秀的儿郎和贵女,不妨想想一会儿有什么才艺可以展现出来,扬我大允神韵。” 庆元帝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宫廷举办的各种宴会,说白了就是一场大型高门权贵的相亲盛宴。诸如此类的掐架每逢盛宴数不胜数。成功牵手的不见得有几对,大瓜小瓜倒是一大堆。 顾皇后和何皇贵妃也是每次趁着各种盛宴为自家孩子挑选合适的妻主,今日无疑将目光都集中到了李家贵女身上,只是顾皇后一想到沐瑶与丞相府的关系,心中难免顾虑重重,她望向沐瑶的目光充满了复杂。 众人见皇上发话,都知趣地闭上了嘴巴。冯眺死死攥着酒杯,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冯暄妍一眼。他不明白从小呵护备至捧在手心里精心娇养的明珠怎么变成这样?真是一手好牌打得稀烂,失望透顶! 冯暄妍低头不语,默默地一口接一口地吃着水果。好几次何婉仪向她使眼色,她都置若罔闻。面上强掩着心中酸胀,倔强地将血泪一滴一滴吞入喉中。耳边传来悠扬的笛声,心中更是将所有的愤恨集中到了一点上。 徐岩一曲吹罢,向众人行礼过后转向沐瑶,调整了气息,徐徐问道:“不知沐贵女对在下吹奏的这首《只羡鸳鸯不羡仙》有何感想?” 话音未落,王衍之深邃的目光已朝徐岩投去。 沐瑶艰难地咽下口中的凤梨,惊诧地望着徐岩。 她能有什么想法? 都是美貌惹的祸,该来的还是躲不过。现在倒有点儿庆幸许倾城不在。 陡然,她好像感受到了几股耀眼的视线,抬眸看向右侧,只见王衍之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眼中闪烁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沐瑶看来意味深长。 她微微挺直秀背,思量了一番,声音空灵地轻吐道:“徐公子吹奏的曲子,笛声婉转,竹韵悠扬,时而含蓄隽永,时而高亢激昂,飞泉鸣玉,令人意犹未尽。” 此番客气的夸赞在徐岩听来宛若在平静的湖面丢了块巨石,炸起数丈高,一双桃花眼溢满了惊喜之色,发出琉璃般的夺目光芒。他再次拱手道:“承蒙沐贵女欣赏,若是贵女来日得空,在下愿为贵女再吹上几曲。” 场内唏嘘声一片,徐小公子的回答无异于一种表白,瞬间引起了众人热烈的讨论。不少朝廷官员纷纷向自家孩子使着眼色。他们倒不是不想上场,只是女神太过美丽,他们不敢看向神女,更是忧虑万一自己一个心境不稳在神女面前闹出笑话可如何是好? 徐岩的反应令沐瑶傻眼了,她只是礼貌地客气一下,莫不是连这都听不明白?大庭广众之下,如何回答,倒是令她为难起来。 她不敢看向长公主和许丞相,侧目瞄了一眼父亲,见他正一脸堆笑地瞅着她,眼角扬起的的“风霜”能夹死一只蚊子。 她神色微闪,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轻轻颔首道:“徐公子客气。” 言罢轻撩了一下裙摆,优雅地坐了下来,品了一口琼浆玉液,好似什么事儿都不曾发生过。 徐岩对于沐瑶的反应有些失落,原本兴奋的眼神不禁黯淡了几分。他有些吃不准沐瑶的反应,望了望父亲,徐世达虚捋了一把不存在的仙须,示意他退下。 掌声响起,徐世达周围的同僚一个接一个地把徐岩夸赞了一番。 大允是一个极其注重礼仪的国家,无论是不是出于真心,该有的礼节和面子一样都不会少。这也是一种变相鼓舞,鼓舞年轻人踊跃展现自我,练就胆量。机会大于努力。在座的儿郎们哪个不是满腹才华,学富五车?该出手的时候不去争,待被浪淘尽,怨不得他人。 夜清寒手指反复摩挲着左腕上的檀香手串,神色不明地望着沐瑶。 顾皇后见儿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再次打量起沐瑶来。 她轻轻抚了下庆元帝的手背,笑着对众人开口:“在场的儿郎们积极地展现风采,怎么贵女们今日如此安静,没有动静呢?我见往日里最积极的蔡国公府上的苏云秀贵女, 吏部尚书家的诸尔柔贵女怎么今日默不作声了?还有——”说道此处,顾皇后拉长了声音,眼神望向李太傅那边,继续道:“兵部尚书家的冯暄妍贵女,今日本宫还未见着你吟诗作画一番,实属遗憾。李太傅家的沐瑶贵女,你是第一次参加曲宴,本宫对你有何才艺不甚了解,你可以借此机会展示一番。” 忽而她又神色复杂地看向忠勇侯府方向。顾昭昭对忠勇侯府有着不一样的感情,当年她差点儿嫁给了如今的忠勇侯——何玉枫。何玉枫久病卧床,如今忠勇侯府全由其弟弟何玉弦打理,今日也是何玉弦代忠勇侯携何婉仪入宫赴宴。 顾昭昭想起那位当年的飒爽英姿,眼前一阵恍惚。她略带惋惜地看向何婉仪说道:“忠勇侯府的何婉仪贵女博通武艺,舞得一手好枪,颇有忠勇侯当年风范。” 沐瑶闻言吃惊不小,不禁侧目向不远处的何婉仪望去。人不可貌相啊!在大允会功夫的女子甚少,至少在她来的这段时日还未曾听说哪家贵女会功夫的。难怪她能强收那么多美男,人家有实力! 旋而眼角目光又望到父亲盯着她猛瞧,她转向李太傅关心道:“爹,您怎么了?” 李太傅欲言又止,思量了一番轻声说道:“瑶瑶,皇后刚才点到你了。” 沐瑶心里啧了一声,那又怎样,装死不就得了。 李太傅见女儿不语,担忧地说道:“瑶瑶,一会儿你上场展示才艺,就用你两层功力画上一幅足矣。” 假若瑶瑶使出“五柳先生”的实力作画,搞不好会被在座的一帮老家伙认出来,他们几个常年沉醉在画作之中,在画界皆有大乘,一望便知所作所画是谁家的画风。这就好比一个人的字迹,再怎么遮掩也会留下蛛丝马迹。 在沐瑶看来,她以前之所以隐姓埋名用“五柳先生”作画卖画是因为那时候她不想暴露自己女儿家的身份。 如今她已没有这方面的后顾之忧,何必还藏着掖着?光明正大地赚钱不好吗?不禁挑了挑眉,压低了声音对李太傅说道:“爹,赚钱的机会到了,您无须担忧,女儿自会把握。” 嗯?李太傅有些吃不准女儿的意思了,默默缩了回去,提起果叉咬了一口凤梨,酸甜可口,甘汁饱满,就是他上了年纪不能多吃甜食。 顾皇后一发话,庆元帝立即点头响应,号召在座的贵女们尤其是皇后刚才点名提到的那几个踊跃展现。 沐瑶没好气地瞥了一眼庆元帝, 迄今为止,她只看了一场儿郎竹笛吹奏,还没过眼瘾呢,怎么就变成皇上皇后口中说的儿郎展现了一堆,该轮到贵女上场了呢?” 蔡国公府的苏云秀贵女是第一个上场的, 她向大家展现的才艺是吟诗作对。 只见她一身鹅黄衫竹叶衫裙,头戴一支鎏金碧玉金步摇,款款上前,清脆的叮铛声悠悠扬起。 她的容色端庄大气,五官端正,浑身上下由内而外透着一股温婉和书卷之气。 沐瑶一见她立即想起了以前班上的女学霸,妥妥的好学生。突然她又想起云苏,云舟的娘亲也是出自蔡国公府,好像还是那儿的嫡长女,瞬而对苏云秀减了几分好印象。 苏云秀俯了俯身子,向大家吟诵她今日的一首新作: 一片一片又一片, 三片四片五六片。 七片八片九十片, 飞入上京都不见。 沐瑶听完沉默了,这首诗与她记忆中的某位皇帝爷爷的大作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她觉得。。。嗯。。。挺好的。毕竟有某位皇帝爷爷为她开道,很有意境。 果然,耳边扬起了熟悉的掌声。她望着众人热烈捧场的样子,心情也跟着放松起来了。嗨,切磋嘛,就图个热闹,图个尽兴。 冯暄妍一脸嘲讽地望着苏云秀,恰巧被主角当场逮了个正着。 苏云秀柳眉紧蹙,不爽道:“冯贵女,很久未闻你出新诗了,不如你也上来作上一首?” 她这首新诗可是让爹爹过目过的,爹对它的评价可高了。她不信冯暄妍能做出比她更好的。 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论文采,不得不说冯暄妍在上京她若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也就苏云秀这个被宠坏了丫头不知轻重地与之较量。 冯暄妍慵懒地掸了掸裙摆,纤纤细步,走至台中,向大家微微行礼过后,扬起黄莺般清脆悦耳的声音:“苏贵女今日以花入题。本贵女便也作一首与花有关的诗,名曰《寒梅》: 墙角数枝梅, 凌寒独自开。 遥知不是雪, 为有暗香来。 (此诗出自王安石的《梅花》) 掌声再次想起,此次的声量明显高过苏云秀的,连庆元帝和李太傅也纷纷称赞。 谢辞不由地向冯暄妍投去目光,眼中流露出一丝欣赏。这首诗的确是一首佳作。 沐瑶意外地看着冯暄妍。她作的这首诗意境高洁,透着一股子坚韧。能做出这样高水平诗的人,按理说品性差不到哪去。她眼中流露出了一丝不解。 两首诗歌孰好孰差,一眼便知。苏云秀面色铁青,手里的锦帕早被拧得皱不成形。她竭力稳住心神,稳稳退回座位。 冯眺见女儿崭露锋芒,得意地朝徐世达和孙锦心狠狠瞥了一眼,仿佛在嘲笑徐家有眼无珠。 冯暄妍得意地扬起下颌,旋而朝着沐瑶方向挑衅笑道:“沐贵女,不如你也上来作上一首热闹热闹?” 第34章 曲宴(四) 瞧着冯暄妍那得意样儿,沐瑶的一身反骨霎间被激发出来了:别以为就她会来事儿! 只见沐瑶缓缓起身,微微撩起裙摆,向冯暄妍盈盈走去。在离她距离一丈之处停下了脚步,展颜一笑。 冯暄妍不明所以地怔愣在原地。沐瑶不等她反应,旋而转身向庆元帝俯身行礼,嫣然笑道:“皇上,臣女认为与其让儿郎和贵女分别施展才艺,不然组队切磋来得热闹。” 她的笑容百媚丛生,一时间晃花了庆元帝的眼儿。亏得老皇帝年逾古稀,否则怕是也得起别的心思。 庆元帝眸中划过一抹深意,饶有兴致地说道:“说来听听。” “臣女认为,不如让贵女和儿郎分别组队互相切磋,或是贵女和儿郎组成一组,再与另一组切磋。”沐瑶淡定从容地提议道。 她就是不顺着冯暄妍的意。 要么忍气吞声和自己组队当队友,要么各凭本事找队友上。” 这个提议很新鲜,引得大殿里喧哗声此起彼伏。 庆元帝见众人兴致勃勃的模样,颔首欣然应允。 沐瑶转身看向冯暄妍客气道:“冯贵女,请问你是想与我组队与儿郎切磋,还是分别组队切磋?” 什么?还能这么玩?冯暄妍目光渐渐变得认真起来。两种方式她觉得都可行,就算在同一个队伍里也可以和沐瑶一较高下。只是。。。。她怎么觉得和儿郎组队切磋听起来更为有趣呢? “我选后一种。”冯暄妍轻飘飘地定了下来。 她的选择点燃了在场未婚儿郎心中的渴望。顷刻间,所有的适婚儿郎全部跃跃欲试起来。 天啊!竟然可以和贵女一起组队切磋!怎么以前就没有想到呢!这是错过了一个亿的缘分呐! 群英殿内一共三百人,适婚儿郎就占了一百多人,适婚贵女仅二十人。竞争有多激烈可想而知。 大允娶妻之难,难于上青天! 沐瑶轻言浅笑道:“那——冯贵女,不妨请先组队。” 冯暄妍闻言,眉眼之间流露出一丝警觉,不露声色道:“沐贵女客气。点子是沐贵女提议的,不如你先请。” 沐瑶也不矫情,爽快应道:“好。” 她环顾四周,目光所到之处,惊颤了一众儿郎。他们有的猛然起身,颀长的身姿恍若一朵朵含苞待放的雏菊任君采撷。有的疾速错开目光,羞赧地垂下眼睑。有的坦然直视,好似想把玄女的仙姿玉色刻在心头。 他们的心境——正在逐渐发生变化。 一半烟火以谋生,一半烟火以谋爱。 似乎——有了新的人生目标和理想。 沐瑶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王衍之身上。她樱唇轻启,宛若百灵娇啼般问道:“王衍之大人,不知您是否愿与我组队?” 王衍之不曾想沐瑶竟会一眼选中自己,刹那间脑中如同烟花绽放,五彩斑斓。每一滴血液都在缓缓凝固,每一寸呼吸都在渐渐消失。短短几秒仿佛经历了几番潮起潮落。无论多少香醑都无法浸润他的干喉,握着金盏的左手不自觉地僵硬起来。他就这么怔怔地遥望着她,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在沐瑶期待的目光下,他缓缓站起,身姿挺拔如松。一身琉璃蓝的水纹袍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身。俊美如斯的脸上一如既往地不带分毫人间烟火,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惊鸿走去,眼中沉淀着专注和若有若无的欲色。 “沐贵女客气,能与贵女组队,实乃王某的荣幸。”王衍之拱手回道。 “什么?沐贵女居然选了王大人!” “可不是么,没想到王大人居然应了!” “怎么回事?难道他们相识?” 众人瞬即展开了热切的讨论。 谁人不知王衍之是御前“第一把刀”,锋利无比,刀刀见血。 乖乖!九天玄女居然选了一把人间凶器,这组合,太炸裂了。 几乎在沐瑶说出王衍之名字的一霎间,夜清寒惊诧的目光朝王衍之射去,脑中思绪万千,忖量着无数种可能性。 他的心中酸涩无比,记得上回有这种感觉还是孩童时与夜连赫因争夺一块麒麟玉被父皇训斥。 为何不选他呢?难道沐瑶从没想过太子妃的位子吗? 自己是未来的大允至尊,能够为她带来无上的尊荣。 王衍之一身煞气,在上京除了父皇和他,人人避而远之,是自己认为最不可能被选的一个。哪怕今日沐瑶选择了谢辞,他也不会如此不甘。 夜清寒第一次对自己的优势产生了怀疑。 庆元帝和顾皇后察觉到了太子的异样,互相对视了两眼。庆元帝手指轻轻敲击着金盏,若有所思地观察着台上的一对儿。若是王衍之看上了李家贵女,或许就暂且不考虑她的太子妃之位了。 至于庆元帝为何会如此偏爱王衍之?那得从二十多年前他与王衍之的母亲——大允第一美女姜芙蕖之间的一段牵绊讲起。 情债无非就是他对不起她或是她负了他。 之前有提及王衍之的背景复杂。说到此处,想必大家也能将王衍之的身份猜出个八九分。 长公主和许丞相震惊得至今尚未缓过神来,心头仿佛压着千斤巨石。虽然两人早已料到沐瑶不可能嫁倾城一人,只是大婚将即,会不会太快了? 在座的众人脸上挂满了不理解和疑惑。其中表情最为精彩的莫过于李太傅。王衍之的个性,连他瞧着都头疼。若是娶了瑶瑶,喊上一声爹,这画面太过美好,他想都不敢想。不过转而又不禁佩服起闺女来。“御前上京第一把刀”都能被她拿下,这真是老龙王搬家——厉害! 冯暄妍像个哑巴似的,伫立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就凭沐瑶能找上王衍之,对方还应下了,她就觉得沐瑶牛掰到不行。还切磋什么?对方找了一尊杀佛,气势上已输半截。 “冯贵女,到你了。” 沐瑶慵懒软糯的声音响起。 冯暄妍猛得回过神来,她忐忑地环顾着在座的适婚儿郎,贝齿轻轻咬着下唇,除了夜清寒,夜连赫和谢辞,其他的儿郎全无半点优势。但是这三个人——她一个都不敢选。 正在她踌躇烦恼之际,谢辞从座上起身。 “冯贵女,不如由在下来吧。”他轻轻开口,声音低沉带着几分磁性,又流露出一丝清凉,宛若山间汩汩流淌的小溪,口吻清润却不容他人拒绝。 众人脸上浮现出的震惊之色不亚于沐瑶选择了王衍之。就连庆元帝眼中亦充满了诧异。他没想到北冥国师真的会亲自上场。这位云启第一公子可是被世人誉为空谷有幽兰,遗世而独立的存在。 冯暄妍望着谢辞朝自己走来,心中压力山大,她只希望老天保佑,在之后的切磋中别拖了公子的后腿。 反顾台中的沐瑶和王衍之。王衍之面上依旧泰然自若,而沐瑶的脸上却洋溢着兴奋之色。对,就是兴奋! 切磋切磋,高手过招才有趣不是吗?她觉得今日的组合完美极了!人只有面对强者,才能唤醒自身的潜能。 她无比认真地看向谢辞,压下喉头的兴奋,低声问身旁的王衍之:“少游,宫宴上一般都切磋什么?你又擅长哪些?”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问清楚了才好掂量。 佳人的突然倾身,身上的栀子花香丝丝沁鼻,呼出的幽兰喷洒在他的脖颈处,王衍之一个心神不稳,气息短促了几分。 他负手而立,薄汗从掌心渗出,掀唇道:“无非是一些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挥袖舞腰等,与民间大小宴席上切磋的大同小异。” 冯暄妍见沐瑶与王衍之说起了悄悄话,担心她又要出什么主意,连忙启口:“沐贵女,先前我与苏贵女以花为题切磋了一番,不如我们继续以此为题可好?” 沐瑶扬起娇颜,口吻豪气干云,充满力量道:“没问题,你们想怎么比就怎么比。” 冯暄妍见她那副气定神闲稳操胜券的样子,不由得梨涡一滞,瞬而很快平复了面色:“那便烦劳沐贵女接着我刚才的那首诗继续。” 沐瑶礼节性地点了点头,侧目一脸诚恳地看向王衍之。 她很小的时候就出国留学了,论诗词歌赋当然得推王衍之上了。她才没这么傻,以卵击石地和一帮专业人士对战。 冯暄妍被她的这手操作弄呆了,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沐瑶: 什么?她竟然让儿郎与自己对诗? 沐瑶一脸理直气壮的样子,以组论赛,赢就是了,管她怎么比。 看着沐瑶狡黠的模样,谢辞眼神闪烁了一下,扬唇语焉不详道:“王大人请。” 冯暄妍见谢辞这么说,刚到嘴边的话只得咽了回去。 王衍之的视线迅速从沐瑶身上划过,抿了抿嘴唇,一字一句念道: “南檐架短廊, 沙路白茫茫。 尽日不归处, 一庭栀子香。 (本诗取自唐朝张祜的《信州水亭》) 雷鸣般的掌声响起。众人太激动了,这是他们第一次见着王衍之王大人当众作诗。李太傅细细地品味着这首作品,眼底划过一抹了然。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心思多。“第一把刀”又如何?还不是拜在自个儿闺女的石榴裙下? 沐瑶闻后蛾眉轻挑,眼角余光落在一旁的王衍之脸上扫了又扫,见他一副坦然自若,淡定从容的神情,琢磨着也许自己会错意了。 这首诗无疑更“应景”,更“点题”,更“入人心”。 冯暄妍一时想不出更好的诗词来回击,不禁向谢辞投去求助的目光。 只见他垂下眼睫,抬起细若柳枝的手指,轻轻捻弄着腰间悬挂的镂空雀纹吊香球。微风轻轻吹起他的袖袍,霎时暗香浮动。沐瑶望着身姿出尘的人儿,心下感叹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 他瑰丽的眸色,完美的五官,无一不挑战了在场每一位贵女们的神经。一个个儿正襟危坐,默默地欣赏着云启第一公子的风采。 谢辞浑身散发出的万夫难敌的气势,让在场的每一位适婚女郎沉醉不已。就连沐瑶也禁不住半眯着眼近距离地欣赏着眼前的美景。 清冽的嗓音从他口中吐出:“在下有一首诗,名《海棠》” 东风袅袅泛崇光, 香雾空蒙月转廊。 只恐夜深花睡去, 故烧高烛照红妆。 (本诗取自宋朝苏轼的《海棠》) 一首作罢,掌声响彻云霄。云启第一公子果然名不虚传! 在座的许多儿郎比贵女们更为激动,他们中不乏有谢辞的坚定追随者和拥护者。无论是文采还是谋略,谢辞绝对当得起“云启第一人”。 冯暄妍激动地眼角泛红,死死压下鼻头的酸涩。谢辞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令她畅快淋漓,宛若滔滔江河从胸腔中奔腾而过。 《海棠》给了王衍之不小的压力。短期之内想要作出比之更好的诗词,怕是难了。他不禁俊眉紧蹙,目光悠悠探向沐瑶。 沐瑶没想到谢辞这么强,王衍之仅一轮便居了下风。 她心中极速分析着利弊:谢辞的这首诗做得太好了,极富浪漫主义色彩。若想超越,得靠智取。 虽然她不擅长作诗,但她会背啊。这时候,得充分利用上老祖宗的千年智慧。 思量再三,她选了一首既点题又略带温婉气质的诗。 柳色春山映,梨花夕鸟藏。 北窗桃李下,闲坐但焚香。 (本诗取自唐朝王维的《春日上方即事》) 她的声音洋洋盈耳,婉转悠扬。一首作罢,大殿之上寂静无声。 众人目光呆滞地汇聚在沐瑶身上,久久没有回神。 转瞬,爆发出如潮水般地掌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仔细倾听,似乎还夹带着无数颗心脏跳动的声音。 “天啊,沐贵女会作诗!” “这首诗作得好啊!相比谢公子那首不遑多让。” “可不是么,不对,我怎么觉得比谢公子做得都要好呢!” “对对对,比谢公子的好!沐贵女才貌双全,天下无双!” 李太傅望着在场的这些儿郎激动失魂的模样,得意地地扫了他们几眼。大惊小怪!他闺女是五柳先生,画得一手好画,写得一手好字。作几句诗还不是九牛一毛的小事儿! 王衍之眼神炙热地凝视着娇颜,从未有过的欲望在胸腔中如火焰般熊熊燃烧。满腔爱恋,无处宣泄,心之所向,素履以往。此生只为她一人,道他枭雄情也痴。 冯暄妍难以置信地盯着沐瑶猛瞧,眼里得意光芒早已经消失殆尽,剩下的只有无尽的震撼。 她会作诗!怎么可能? 谢辞眼底酝酿着一丝未知的情绪。望着眼前的佳人,唇边的笑容正在不自觉地逐渐加深。 他向沐瑶拱手行礼道:“沐贵女这首诗无论是在意境上的超凡脱俗还是心境上的宁静淡泊,都远胜于谢某所作的诗作,更何况——沐贵女的诗中含盖了三种花植,内容更为丰富。这局是沐贵女和王大人胜了。” 谢辞的点评中肯,合理。细细琢磨一番,也未有承让偏袒之意。论诗作的丰富,的确沐贵女作的更为丰富饱满,在意境心境上都有独到的见的。 庆元帝捋了把龙须,称赞地点了点头,在他看来,沐贵女作的诗在更为大气。这个丫头年龄不大,心境沉稳,倒的确能担得起太子妃之位。作为一国之君,凤后的位子至关重要。能力远比背景来得更重要。不知不觉中,他的心绪又开始纠结起来。 夜清寒在座下望向庆元帝,见父皇若有所思的神情眼中燃起了一丝期望。 而坐在对面的夜连赫,此时已无心佳肴,正目光沉沉地盯着杯中的琥珀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沐瑶见已胜出,便询问庆天帝是否可以退下,也是想暗示一番有无彩头。谁知众人一听沐瑶要下场,纷纷起声挽留。才艺切磋才刚开始,怎能离开?他们早已沉醉在沐瑶的风姿之中,难以自拔,意犹未尽。 庆元帝也正有此意,扬起不容置喙的威严口吻:“沐贵女,既然大伙都想继续看下去,你也别再推辞了。” 沐瑶心头闷闷的,这老皇帝是一毛不拔,和《两茎灯芯》里的严监生有的一拼。 场上不少儿郎已经起身高喊:“王大人,换场,该换场了。” 众人之中,就属徐岩叫得最穷凶极恶。 王衍之嘴唇绷成一条直线,什么意思!谢辞不也还在场上吗?怎么不见他们喊谢辞换场! 第35章 曲宴(五) “这一回比什么?”沐瑶看向冯暄妍和谢辞问道。 一想到要再切磋几轮,她不由得心累不已。 今日卯时不到她便起了身,马不解鞍地忙活到现在。如今胃囊未满又被拉上场切磋,倏地心情烦闷起来。方今她只想早些结束宫宴,回去歇着。 冯暄妍不等问过谢辞意见,便急不可耐道:“比舞如何?” 论舞姿,她冯暄妍在上京无出其右。连皇后娘娘都夸赞她翩翩舞广袖,似鸟海东来。也正是因为当初那一抹惊鸿艳影,顾皇后动了让冯暄妍做太子妃的心思。 沐瑶闻言眉梢一扬,眼底划过一抹惊讶。 “比武吗?” 她再次打量起冯暄妍。 不是她笛子独奏,就冯暄妍那柔弱不堪的小身板,一拳足矣。 冯尚书护犊心切,沐瑶真担心到时候打得他闺女哭鼻子,老头子一把年纪与她拼命。 冯暄妍见沐瑶神色游移不定,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紧着问道:“不行吗?还是说沐贵女有难处?” 场下,徐岩气得胸腔翻涌,心底无数遍咒骂冯暄妍无耻。有什么怨恨尽管冲着他来,一个劲儿为难他的未来妻主算什么本事! 沐瑶观察着王衍之和谢辞:第一轮切磋,她胜在一个巧字。北冥国师谢辞充分展现了他第一公子的胸襟和气度。人与人之间,面子是相互的。听闻谢辞在武艺上颇有造诣,若是这轮居了上风,也算承了人情。若是仍居下风,不若到时候她再放水冯暄妍也不迟。 权衡过后,沐瑶笑意盈盈回道:“不如先让王大人与谢公子切磋吧。” 嗯?冯暄妍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沐瑶。倒是谢辞,客气地对着王衍之拱手道:“王大人,请。” 众人闻言谢辞要与王衍之比武,顿时群情激昂。别看谢辞身在大允,场下几乎所有的贵女和半数的儿郎都冲着谢辞呐喊助威的。 沐瑶瞧着王衍之周身冰冷的气息,没有任何言语地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充满了关怀和理解。 她那无比“慈爱”的目光落在王衍之眼中却是一幅直击心灵,清冷破碎的美丽画卷。他攥紧了负手在后的双手,周身的气场陡然变得强硬和危险起来,让沐瑶有一瞬间的错愕。 双方在场上各自挑选了一件熟手的兵器,两人意外地都选择了长剑。 冯暄妍看着他们剑拔弩张的气势,脸色煞白,她轻颤着身子徐徐挪向沐瑶,心虚地说道:“沐贵女,我说的比舞是轻歌曼舞的舞。” 哈? 沐瑶吃惊地望着她:“你怎么不早说清楚?” 看着她那副摇摇欲坠,眼角通红的可怜样,沐瑶心有不忍,宽慰道:“无妨,你想比舞,那一会儿我俩比舞就是。舞刀弄枪的事儿就交给他俩儿郎。我们比我们的,反正都切题。” 她的舞艺平平,虽然学过一些,但比起琴棋书画而言,相差甚远。若是谢辞落了下风,输她一回又何妨? 冯暄妍眼底的忐忑不安正在逐渐消失,紧张的情绪也慢慢平复下来。她呆愣地凝视着沐瑶,好像。。。好像沐贵女也没那么讨厌。 再观台上二人,早已打得不可开交。 王衍之脚下生风,手腕一翻,凌厉的剑花朝着谢辞势如破竹般挥去。谢辞一个移影巧妙化解了剑芒,振臂一挥,反手朝对方劈去,出手疾如闪电,衣袂飘飘,翩若游龙。 场上一道道残影,狂风骤起,双方打得势均力敌,难解难分。 场下众人神色凝重,气氛紧张,大殿中处处充满了肃杀之气。 沐瑶出神地望着他俩漫天飞舞的剑招,千变万化,连绵不绝,每一招每一式都蕴藏着令人无比惊叹的剑意。 高手过招,胜在细节。 谢辞不愧是北冥国师,一代谋略担当,在历经几百招的刀光剑影下找到了一处漏洞,以半招险胜王衍之,结束了这场精彩绝伦的激战。 王衍之胸前的衣衫划开了一道细长的口子。所幸谢辞点到为止,并无大碍。 “王大人,承让。”谢辞反手挽剑,向王衍之拱礼道。那抹衣胜白雪的身影一尘不染,有道不出的风光霁月,超凡绝尘。 谢辞的再次得胜令王衍之胸口的压力越来越大,他略显僵硬地回了个礼,面无表情地退居一旁。 面对谢辞,他不得不再次自省一番。显然他高估了自身的实力。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输不起的人,只是带上沐瑶,他心有不甘。也许是该换场了。 正待他欲向沐瑶拱手表明退意之时,沐瑶嘴角倏尔扬起,眼波流情。刹那间宛若绣面芙蓉,震得王衍之心神荡漾,已到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王大人与谢公子的论剑,气势如虹,优雅流畅,精彩绝伦,尽显剑法精妙,令我憧憬羡慕得很。若有机会,来日还请王大人多加点拨。” 台下已有不少喊嚷王衍之退场的唏嘘之声,更有甚者叫嚣着王衍之拖了沐贵女的后腿。沐瑶打心眼里为王衍之打抱不平。谢辞一个北冥国人,值得一帮大允的儿郎贵女倒戈吗?真是胳膊肘往外拐,调炮往里揍。 听着沐瑶对他的充分肯定和高度评价,一向自控能力极强的王衍之眸色闪耀着晶莹的光芒,凉薄的唇角勾起了一抹不小的弧度。 在座的众人不淡定起来,他们好似抓到了重点。何婉仪看向沐瑶的眼神陡然起了变化。 夜连赫目光灼灼地遥视着她,试探问道:“沐贵女,可是会武?” 长公主和许丞相,李太傅,徐尚书等人也仿佛被电击似的杵在那儿。 他们从来不知道沐瑶还有功夫在身。夜静姝心情越发沉重,儿媳太过优秀,这份美丽——倾城守不住。 沐瑶毫无畏惧地迎上“战神”的目光,从容道:“会些皮毛,比不得儿郎。” 这话中肯,她师父虽然剑术高超,但也比不得这儿的人飞檐走壁,挥剑如雨啊。 夜连赫瞬间来了兴趣:“不若沐贵女与本王切磋两招?” 嗯?沐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夜连赫,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王衍之紧张地脱口而出:“不可,沐贵女只是略懂皮毛,怎敌“战王”矫健身姿?若是伤到了贵女,如何是好?” 徐岩这回也难得地附和王衍之扬声道:“王大人说的是,还请战王三思。” 长公主拧着眉头看向这个不知轻重的“浑小子”,口吻埋怨道:“战王,我儿媳身娇体贵,她与倾城大婚在即,容不得半点闪失。” 夜连赫从小畏惧这位皇姑,夜静姝在他心中比他母妃可怕多了。从小没少罚他抄《礼经》。瞧着小姑满面的怒气,夜连赫不自觉地轻咳一声:“皇姑说得是,来日方长。” 很快,众人的思绪又重回到了台中。 沐瑶今日要的是平局。既然现在略输一筹。。。。她不禁把目光移向冯暄妍。 她杏眼弯弯,笑颜倍感亲切:“冯贵女,有请。” 语落,摆出礼节性的邀请手势。 在沐瑶尽显诚意的请让下,冯暄妍重拾自信,撩起裙摆大气一甩转身面向谢辞道:“谢公子,我想跳一支《国色无双》,不知您可否为我伴奏?” 谢辞斟酌片刻,淡然道:“冯贵女选的这首曲子场面华丽,若由在下一人伴奏,恐怕难以展现出壮丽宏大的曲风。不如由冯贵女从场中再选几位通晓音律的儿郎或贵女一起配合如何?” 冯暄妍闻言眼睛一亮,好主意。她巴不得阵容越盛大越好,立即询问起场上的儿郎来。贵女那边她是不会开口的,大家彼此尊贵如斯,谁也不会居下迁就成全她人。 很快,大殿上扬起了密密麻麻的手臂,一时弄得冯暄妍不知选谁好。遽然,她注意到徐岩没有举手,顿时不怀好意道:“礼部尚书家的徐小公子,你不是从刚才就很想上台展示吗?来为本贵女伴奏如何?” 徐岩擅吹笛,在上京有口皆碑。若是得他相助,定当如虎添翼。 徐岩闻言气不打一处来,刚想拒绝,转而又想着沐瑶先前提到听了他的曲子意犹未尽,而且这也是能与她同台展现的机会,无奈撇了撇嘴,终是应下上了台。 徐世达一脸震惊地看着儿子的这番操作,不禁深深怀疑起他的心智来!他去为冯暄妍伴奏,一会儿和阿瑶还能有戏? 冯暄妍没想到徐岩真上来了,还真是能屈能伸。她爹冯眺倒不这么想,抿了口佳酿,瞥了徐世达一眼,如今看来,徐岩这孩子是个沉不住气的,日后难当大任。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婚退了——也好。 很快,冯暄妍便定了和鸣人选:谢辞擅琴,徐岩擅笛,忠勇侯府何玉弦的小儿子何宏远擅二胡,还有一位琵琶乐手由于儿郎里无人会弹,便由庆元帝从宫廷乐师中选取一名凑个热闹。 荡人心魂的乐曲扬起。只见冯暄妍长袖曼舞,身姿妖娆,一身水蓝的舞衣在台中旋转,衣袂飘飘,三千青丝随风而动, 翩翩而起飘若仙,婀娜多姿似天仙。 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醉在这抹倩影下,连沐瑶都心下感叹“上京排名第二的美人”果然名不虚传,风采动人。 冯暄妍的实力给沐瑶带来了不小的压力,光是她在台中踮脚转了三十个圈,她就望尘莫及,看来还得靠智取巧夺。 曲罢舞休,热烈的掌声如同春雨般响起,浸润了在场每一位的心田。 庆元帝连连称赞,一旁的顾皇后眼中也流露出极为欣赏满意的目光。 冯暄妍见皇上和皇后对她的肯定,雀跃地朝夜清寒望去,却没想他头也未抬,自顾自地饮酒,气得她差点忘了行礼退场。 何皇贵妃将目光投向沐瑶,别有深意地问道:“沐贵女,不知接下来你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惊喜?本宫很是期待。” 沐瑶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铿锵有力地说道:“民女想请在座的儿郎帮忙一起演奏大允民曲《凯旋》,一支剑舞呈给大家,祝愿我的祖国繁荣富强,国泰民安,山河如画,熠熠生辉!” 舞未至,情已到。 这番慷慨激辞,把庆元帝一统天下的宏图之心彻底激发出来了。他眼底的野心汹涌翻腾,若不是顾虑到北冥,他早放声大笑出来。 这丫头的心境着实称他的心意,庆元帝眸中闪烁着不明的精光,深思起来。 何皇贵妃很意外沐瑶的表现,她目光扫向夜连赫,果然,自己儿子正勾着唇角一脸欣赏地盯着沐贵女。 沐瑶的一句“祝愿我的祖国”令夜连赫心生涟漪。他征战沙场多年,军功无数。隐约之中,他似乎觉得能与这位贵女在某些方面产生共鸣。 李太傅和徐世达缓缓起身,稳步来到台中。沐瑶诧异地看着爹和徐伯伯不明所以。 李太傅拱手向庆元帝禀道:“皇上,臣愿为女儿伴奏。” 庆元帝龙颜大悦,朗声笑道:“好啊好啊,上回听闻太傅抚琴还是当年爱卿连中三元金銮殿上。多少年了,今日能再得闻,妙哉,幸哉。” 徐世达紧接着行礼道:“皇上,老夫擅笛,笛曲一阙,臣愿尽上一份绵薄之力。” “准了,徐爱卿的笛声神韵飞扬,技艺更是出神入化。徐小公子是尽得爱卿真传啊!” “皇上谬赞了。”徐世达一想到那愚不可及的儿子就气得胸口隐隐作痛。要不是孩子不争气,如今也用不着老子出马助上一助。” 吏部尚书诸怀瑾见两位老友全上场了,用手肘拱了拱一旁的闺女诸尔柔。 诸尔柔一脸委屈巴巴地放下果叉,起身和父亲一起站到了殿前。 诸怀瑾乐呵呵地拱手向庆元帝禀道:“皇上,臣的女儿诸尔柔擅二胡,不如让她为沐贵女伴奏,一起热闹热闹。” “准了,爱卿家的贵女自幼师承“国风大师”卫崇光,拉得一手好二胡,今天有耳福了,哈哈哈哈。” 这回的和鸣阵容较冯暄妍来说是无法比拟的。 大殿之上悄无声儿,大家默契地屏息静待《凯旋》之舞。 只见台中仙子,手中执亮剑,飞袂拂云雨,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 随着乐曲越发激昂,她手中的宝剑快速舞动,挽出千万朵剑花,身形如行云之流水,每招每式刚柔并济,时而如轻风浮动流水潺潺,时而如万马奔腾磅礴壮丽。 芙蓉面上妆似明月,笑若芙蕖,自信张扬,恣意随心。 云堆之间那一点红光,更添星耀。 她的美胜如西子妖娆,更比太真澹泞。 在场的儿郎,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一支剑舞,不知遗落了多少颗红豆。 第36章 被气着了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千秋半缘君。 夜连赫情难自已地凝视着台上那抹芳华,恍恍惚惚,寻寻觅觅,朝朝暮暮,尔尔年年,伊人在眼前。 他骤然望向母妃,坚定的目光毫无掩饰地倾诉着内心的渴慕。 何皇贵妃眸中笑不达底,扬起柔荑,抚掌称妙。她细细打量着台上的女子,心中认真考量着。李家贵女今日一鸣惊人,倾慕之人必如过江之鲫。夜清寒眼底埋藏的眷恋似如一张白纸,透得发亮。若让李家贵女坐上了太子妃之位,自己儿子也只能望洋兴叹了。 众人漫天纷飞的思绪纷纷被何皇贵妃的掌声拉回,紧接着爆发出疾风骤雨般的喝彩声充斥着整个群英殿,久久不息,恣意释放着满腔的热忱。 王衍之好看的琥珀色中盛满了那抹娇姿,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如同玲珑骰子安红豆般,思之入骨。 倏地,他瞳孔猛缩,那抹婵娟在他眼前宛如一片无瑕的雪羽摇摇欲坠,随风而落。 王衍之心脏骤缩向台中急速跃去,却被一抹白衣抢先稳稳揽入怀中。 佳人的身子柔若无骨,轻如棉絮。谢辞凝视着怀中双目紧闭,过分白皙的面容,手上的力道逐渐收紧。 周围沸反盈天,吵得沐瑶头痛欲裂。她的神志渐渐模糊起来,只觉得有一只宽大的手掌沉稳地搭上了她脉搏。 半晌过后,御医阁首辅文泰然朝众人放心地点了点头,拱手上前向庆元帝禀道:“皇上,沐贵女脉象劳损,气血不足,应是劳累过度,饮食不规律导致贫血晕过去了。服用三剂养神汤,回去后按时用膳,好好休息,养上几日便可痊愈。” 李太傅心疼得不行,连轴转了这么久,件件事情亲力亲为,样样事情劳心劳神,就是铁打的也撑不住。想到这里,眼底埋怨之色愈发浓郁。 闺女的委屈受不得! 只见他目光如炬,上前拱手行礼道:“皇上,这丫头为了尽善尽美地操办盛宴,花了诸多心思。每日废寝忘食地钻研菜谱,拉着老臣审评菜色,深怕辱没使命,辜负圣恩。今日卯时不到便早早进宫,兢兢业业在御膳坊把控菜品,直到方才,才坐下吃上两口果点。”说到这里李太傅禁不住浑身轻颤,眼角发红,只差一把鼻涕老泪纵横了,说得庆元帝羞愧交加,自责不已。 当着北冥使团和一众儿郎的面,竟将娇花似玉的贵女饿晕在大殿之上。这脸面怕是丢到南天门也捡不回来了! “赏!” 庆元帝中气十足,声如洪钟道:“沐贵女今日筹办曲宴尽心尽力功不可没,在才艺赛上表现美轮美奂,精彩绝伦,朕甚欣慰。特赐黄金三万两,白银五十万两,珍珠十斛,浮翠流丹宫缎十匹,月白风清宫绸十匹,暮云山庄一座,以示褒奖。” 顾皇后听到“暮云山庄”后神色微闪,意味不明地看向庆元帝。那个庄子虽说只有五十亩地,却有着一处极为难得的天然温泉,方圆百里四季绿叶不落,繁花不断。 何皇贵妃在一旁眼红得不行。她看中那处皇家私汤很久了,本想趁儿子这回凯旋而归向皇上开口,没想到如今落到了沐瑶手中。上京一共才三处温泉,皇家私泉占了两处。每逢寒风冷冽的冬日,温暖氤氲的汤泉最能让身心得到充分放松。而且这些泉水对驻颜有着良好的功效。有时候她还会吃上一口温泉蛋,幽幽享受着美好的静谧时光。 李太傅满意地谢主隆恩,在一片片艳羡的目光中带着沐瑶去了静心殿暂作休憩。 他默默瞧着女儿的绝世容颜,手指轻轻敲打着床沿,流露出深思的神色。 庆元帝并未允其归家,该是还有什么话要交代。 一炷香后,沐瑶渐渐转醒,服下文御医开的养神汤后,精神多了。回味着口中残留的药汁,里头居然有凤凰山薄荷冰片的香气。 乖乖!三万银一两的仙草啊,头脑瞬间清明了许多。 不愧是皇宫大院,不差钱! 李太傅给她细细罗列着皇帝的赏赐,当听闻有一处天然汤泉时,脸色顿时红润起来,真是不枉她一番殚精竭虑呕心沥血! 但又察觉到李太傅深邃如海的目光,不禁疑惑:“爹,您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想说?” 李太傅习惯性地捋了捋胡须。沐瑶见他一共来来回回捋了三把,倏地警觉起来,眼神无比专注地静候着。 “瑶瑶啊,你觉得太子殿下如何?”李太傅思前想后,觉得还是有必要探探闺女的本意。 沐瑶好似察觉到了她爹的几分意思,小心翼翼道:“您指哪方面?” 李太傅被闺女的话逗笑了,小丫头竟然在他面前打起了哈哈,轻轻拍了下她的脑袋道:“实话实说,爹要听。” 沐瑶低下脑袋沉吟片刻,抬眸道:“爹,这是您的意思还是上头的意思?” 李太傅挪了个位置,坐到了沐瑶的正面。他语重心长地说道:“树大招风,钱多生事。这人呢,也一样。今日你在群英殿上大放异彩,引起了诸多势力的关注。再加上你仍待字闺中,免不了有人起了心思。一会儿皇上召见,若是询问你对于太子妃之位的想法,你怎么说?” 没想法! 沐瑶心中无声呐喊了三回,抿了抿唇回道:“我和倾城还有几个月就要大婚了。我只想与他素心相暖,岁月静好。爹,您觉得呢?” 李太傅慢悠悠道:“爹觉得你想得过于简单,看问题还不够通透。瑶瑶,爹在朝为官几十年,和人打交道向来只琢磨人,不琢磨事儿。你一向冰雪聪明,一点就通,爹觉得你该多磨磨人性。有些事儿不是你想逃避就能躲过去的,若是真躲不过,不如坦然面对。” 看着闺女凝重的表情,李太傅再次提醒道:“太子殿下身怀雄才大略,为人德行卓绝,睿智英明,只是身为储君,在诸多事宜上身有束缚,难免沉思熟虑,谨慎敏锐。若是你有意太子妃之位,你和倾城的婚事是断无可能了。太子妃乃是凤命,为保纯正皇室血脉,不可一女多嫁。所以你得考虑清楚了。” 沐瑶细细琢磨了一番,觉得爹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告诉她倘若选了太子,就得放弃整片森林。若是放在许倾城身上,她肯定不会有半点犹豫的。若是夜清寒的话,有半点想法就是对自己的不尊重。什么德行卓绝,睿智英明,爹说的这些优点她一样儿没见着。她不想与淮扬侯府扯上任何关系,哪怕不姓顾,也不行。 而此时,御花园内,庆元帝正与皇后、何皇贵妃得闲小憩,静心品着御龙井,欣赏着园中的姹紫嫣红。 顾皇后不加掩饰地赞赏着沐贵女的姿容和才华,有意无意地提及夜清寒的婚事。 庆元帝满脑子都是云文帝的信札,顾皇后的暗示令他又坚定了几分心思。只是长公主那边很是为难。许倾城在云澜国被困的事至今还没告诉夜静姝,现在竟又不厚道地肖想嫡亲妹妹的儿媳,无论如何,这口难开啊! 何皇贵妃见顾皇后那眉飞色舞的样儿,脸上收敛了几分笑意,眼底划过一抹凉意。她似笑非笑道:“姐姐,若是太子殿下娶了沐贵女,那和淮扬侯府就是一家人了。” 顾昭昭心神一凝,旋即从容地看向何曼如展颜道:“皇贵妃说笑了。” 她被何曼如的话弄得瞬间没了兴致,以身体抱恙为由回了凤央宫,将太子叫了过来。 夜清寒正在与谢辞对弈,闻母后传召,一连失了三手。谢辞见他没了心思,便以守为主,最终平局结束了对战。 凤央宫内,顾皇后对儿子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若是沐瑶坐上了太子妃位,许倾城也就没了妻主。以他与顾惠然之间的纠葛,便想着让皇上赐婚他俩,这样顾惠然也不用去那苦寒之地,而淮扬侯府被罚没的资产也能重回顾家手中。 夜清寒心下大骇,惊得脸色都变了。看着母后乌黑亮丽的三千青丝及眼角细不可查的岁月痕,心中直叹她糊涂。 “母后万万不可。儿臣的确有意沐贵女,但是您万万不能请父皇赐婚许倾城和顾惠然。这么做,将至长公主与许丞相于何地啊!还请母后慎言。这事儿臣自有考量,待儿臣权衡过后定当详禀父皇与您。” 他觊觎皇姑的儿媳,欲夺许倾城的妻主已是失德。若是再让许倾城娶回顾惠然,这顶不仁不义的帽子怕是一辈子也别想摘下了,更不利于他日后问鼎至尊。他的母后为了本家已经失了心智。 夜清寒与沐瑶虽然接触不多,但以他的判断,若想娶到她必定是要在淮扬侯府上大作文章的,一来尽显求娶诚意,二来也是给长公主一个交代。无论如何顾惠然必须流放。再想到云澜国那封信札,夜清寒匆匆告退后直接去了御书房。 庆元帝正在为此事发愁呢,听夜清寒这么一说,心中有了思量,准备先探探沐瑶的意思。转而问向夜清寒:“你是自己与她表明心意还是由父皇开口?” 良久,庆元帝见夜清寒低头不语的样子,露出理解的笑容:“退下吧。” 他命雷总管将沐贵女召来。 当近距离见到一身白衣娇弱无比的佳人时,盛世美颜的连环暴击将他的所有顾忌全部打消得一干二净。此女美丽绝伦,才情出众,天生贵命,该入皇家。他又不止一个儿子,做不了太子妃,做王妃也称心。 “李家贵女,身子可好些了?”庆元帝关切问道。他琢磨着一会儿再赐些灵丹妙药,千年血参给她补补。这些日子小姑娘受累了,如今细细想来,让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挑大梁筹办曲宴,的确是他欠考虑了。不过沐瑶的这番能力惊艳了所有人,是个有勇有谋能成就大事的! 沐瑶恭敬回道:“谢皇上挂心,民女无碍。皇上对民女赏赐了许多奇珍异宝还有暮云山庄,民女谢主隆恩。”说完再次行上一礼。 这些黄白之物在庆元帝看来九牛一毛,若她做了皇家儿媳,何止这些。 庆元帝也不客套,爽快地问了她对太子妃之位的想法。 沐瑶回想起爹的教诲,不着急回绝,冷静思考了片刻回道:“皇上,民女与许倾城已有婚约,婚期已昭告天下。民女与许倾城互相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离不弃,白头偕老。” 庆元帝对她的回答并不意外,只是觉得分外可惜。他对沐瑶可比对赫连晴称心多了。凭借此女的才智,以后对清寒成就宏图霸业能有莫大的帮助。肥水不流外人田,他将心思挪到了王衍之身上。对于这个孩子,他心中亏欠万分,只能将秘密埋藏在心底。他看得出来,王衍之对沐瑶有意,既然如此,待她和许倾城大婚后再议吧。 想着云文帝的那份信札,庆元帝示意沐瑶安坐,命雷总管将长公主夫妇请来。 沐瑶不明所以,顿时紧张不已,揣测着不会因为自己拒绝了太子妃之位,将难题抛给了长公主和许丞相吧? 望着庆元帝慈蔼的笑容,她只觉得坐如针毡,寒毛倒竖。 待长公主和许丞相到来,庆元帝拿出了那封烫手的信札。 这对于许家和沐瑶来说简直就是个晴天霹雳。 沐瑶轻轻抚上隔着里衫颈上挂着的玉石钥匙用力压下,这是许倾城送给她的定情信物。 楚曼曼?她想起来了,在珍宝阁见过一面。云澜国第一美女,尚未出阁便有二十八位小侍的嫡公主。她是怎么有脸肖想皎如明月的许倾城的?眼底积蓄的怒火熊熊燃烧,精致的脸颊一片绯红,怒极而笑道:“看来是时候去一次云澜国了。” “对,我们同你一起去,将倾城接回来。”长公主在一旁激动道。她做梦也不曾想到会发生这么离谱的糟心事儿。这孩子和阿瑶的婚事真是道阻且长。她决定待倾城一回来就提前大婚。 许丞相见长公主激动得满脸通红,连忙安抚:“你是大允的长公主,去不合适。安心在家等着我和瑶瑶把倾城接回来。” 许渊明曾经出使过几次云澜国,对云文帝还是比较熟悉的。简而言之,就是个女儿奴,还是个没底线没原则的女儿奴。瞧那二十八个夫侍就知道了。虽说在云启女儿家金贵,但也没瞧见哪家未出阁的贵女有这么多夫侍的,更何况还是一国公主。他现在就担心倾城会不会遭遇魔手。万一有什么闪失,会不会被退婚?想到这里,他眉眼间满是担忧,眼神复杂地看向沐瑶。 第37章 出使云澜国 庆元帝眸色精光一闪,脸上露出讳莫如深的笑容:“朕遣大理寺卿王衍之随你们一同前往,他通晓山道水路,武艺高强,关键时候能助你们一臂之力。” 接着话音略顿,眼中带着几分欣赏看着沐瑶继而说道:“沐贵女,你本不应参与此次出使,但考虑到你是倾城的未来妻主,二人情比金坚,去也无可厚非。只是云澜国不比大允,凡事莫焦莫燥,静观其变,有什么事情多听取许丞相和王大人的意见。” 沐瑶倾身一躬,心怀感激道:“谢皇上提点,民女谨记。” 而后庆元帝又命人拿出一套“虎皮七色碗”和几箱金帛赠予云文帝以示两国友谊长存。 王衍之领命之时怔愣了好一会儿,在庆元帝一脸期盼的笑容下将所有细节匆匆落实到位。 许丞相和沐瑶救人心切,原本定于明日巳时的日程硬是赶缩到了当晚戌时出发。 出使云澜国的消息宛如野火燎原之势,迅速传播开来。 何皇贵妃获悉之后向庆元帝提议让夜连赫一同前往,庆元帝认为此举不妥。夜连赫素有“大允战神”之称,倘若遣其前往,难免引起云文帝的误解。但何皇贵妃的立场与庆元帝不同,她只在乎孩子能不能抱得美人归,便坚持己见道:“皇上,沐贵女仙姿玉貌,身旁没些个强者一路保护,恐有闪失。依妾身愚见,就不该让沐贵女一同出使。” 庆元帝哪里不知此中凶险,只是沐瑶是许倾城的妻主,现在楚曼曼欲夺她夫君,于情于理都阻碍不得。何况长公主和许丞相亦双手赞成,就更没有理由拒绝了。望着何曼如期盼的眼神,他怎会不晓得自己女人的小心思,将她一把搂进怀中好声安慰。物极必反,有些事儿急不得。 长笛街上,一百二十人的出使队伍浩浩荡荡地朝着云澜国方向前进。 暗处,一道颀长的玄色身影在“沁香茶楼”的阁楼上,目光苍凉地注视着沐瑶的马车遥遥离去, 他无力地松开了双拳紧握的手掌,轻声低吟:“为何你不选择我?” 六匹通体黝黑的千里良驹驶出主干街道后,马蹄急踏在林中的官道上。车帘上绣饰着螭龙图腾,一看便知是大允皇室的专属图腾。 车上许丞相闭目休憩,脑中预判着形势。 这次出行的队伍中有许多来自宫中的御前侍卫,还有一小部分是从夜连赫的骁卫军里调配的精锐。再加上王衍之,这支出使队伍不亚于一支小型行军的实力。 可沐瑶心里仍然没底。色令智昏,楚曼曼既然能干出扣押友国丞相之子的事儿,很难想象她还有什么事儿是不敢做的。 “伯父,这次出使,万一云澜国不肯放人怎么办?”沐瑶道出了心声。若是许丞相没把握,她就得想其他法子,无论如何,许倾城必须毫发无伤地和她一起回来。 许渊明缓缓睁开双眼,脸上流露出柔和的笑容,耐心宽慰道:“阿瑶无需担心,一切有老夫和王大人在。只是这一路辛苦你了。大允到云澜有几日路程,车程颠簸,若是有哪儿不舒服,一定要说。出使队伍里有两名御医,皆是文老的得意门生,物资备得也齐,尽管放心。” 沐瑶心里鼓鼓胀胀的,她觉得自己无比幸运,能遇到这么好的公公婆婆,不禁摸上胸口的钥匙,也不知道许大哥现在如何了。 云澜皇宫,楚曼曼寝宫——流星殿。 “倾城,你觉得本宫这件凤凰火的嫁衣如何?父皇和母后特赐了两匹,你的婚服这两天也快赶制好了。听说大允派了使团出使云澜,你猜这次来的正使是谁?” 说完,楚曼曼轻轻撩起婚服得意地转了几圈,含情脉脉地看着心上人。 火红的凤冠霞帔掠过他的眼帘,许倾城凝视着这抹凤凰火仿佛那日逐宝会上《洛神》的风采犹在眼前。 思绪渐渐飘远,不知他为阿瑶赶制的那件嫁衣是不是已经完成了? 楚曼曼见许倾城侧着眉目,眼波流转地盯着她身上的嫁衣,以为他想明白了,瞬间惊喜地欲扑进许倾城的怀中,却被他一个闪身躲开了。 “倾城,你这是何意?你爹马上就要来云澜国了。我俩的婚事势在必行。你让我抱抱,就抱一下呗!”楚曼曼撒娇道。眼前儿郎姿容绝艳,他那谪仙般的清贵气质是自己身边那二十八位小侍不可比拟的。一想到许倾城衣衫下的体魄,顿时心痒难耐。这么多天了也不见得手,弄得她都想用药了。 他爹要来?许倾城倏尔缓过神来,正色问道:“还有谁要来?” 楚曼曼撇了撇嘴,刚想启口,转而美眸一闪,娇笑着欺身上前:“你让本宫亲一口,就告诉你。” 不堪入耳的无耻言语令他几欲一掌拍死楚曼曼。大允国与云澜国素来互相信任,休戚与共,她怎么敢私自禁锢友国重臣之子的! “公主请自重,有什么话待许某父亲来后再议。”许倾城总算等到这一天了!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他这几日度日如年,无论做什么,眼前无时无刻不浮现出阿瑶的身影,哪怕和自己的影子独处时,仍能清晰地看到她那张夺目的娇颜。 “公主,东西到了。”许倾城的思绪被眼前的几个宫侍打断。 “快抬进来,全部打开。”楚曼曼兴奋地命令道。 黄金,白银,各类珠宝首饰,绢匹丝匹,珍奇摆玩,名家字画,如同太阳般,绽放着耀眼的光芒。还有成堆的书籍,每一本都用金线编衬好。它们一排一排地铺满了流星殿,洋洋洒洒望不到尽头。 楚曼曼邀功似地凑到许倾城身前娇滴滴笑道:“倾城,本宫知道你爱书,你看,这几百本全是特意为你寻来的各类孤本,珍本,花了本宫好些心思呢。”说着手脚又开始不安分起来,直往许倾城身上贴去。 许倾城实在忍不了了,楚曼曼身上那股浓郁的熏香味一阵一阵地往他鼻里扑,闻得几欲反胃,一把将她狠狠推开,只听“砰”的一声,楚曼曼好似一阵旋风,跌至两丈远,撞在了一根粗壮的宫柱上。 “公主!”宫侍们大惊失色,赶忙将其扶起,却见她满脸是血,昏迷不醒。 许倾城平静地掸了掸衫袍,一个眼神也未留给她。 没过多久,云澜皇宫上下震动。云文帝和皇后震怒,欲将许倾城押入地牢,被楚璟尧及时劝阻了。他认为大允使团就快到了,又是许丞相亲自带团出使,应留几分颜面。再则,听宫侍的描述,也是楚曼曼理亏,怨不得对方下狠手。若换成是他,也许下手会更狠。 听闻许倾城有位未婚妻主,是一位绝代佳人,世人赞其体欺瑞雪之容光,脸夺荷花之艳丽,大允独有,天下无双。他倒是好奇这人能美成何样? 待楚曼曼转醒,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把许倾城就地正法。她这段日子对他百般依顺,要月亮绝不给太阳,要山川绝不给草木。听闻他有座书肆,自己几乎掏空了云澜皇室所有的珍籍底蕴,还将所有的财产拿了出来以示诚意,没想到郎心如铁,怎么捂都捂不热。既然如此,何必留情,真当她楚曼曼是纸老虎了? “回春露”——药如其名,调理情志的千金秘药,为云澜王室专属御药。一滴入喉,上至九十也给他“生龙活虎赛三十”。楚曼曼面色狠戾地命宫侍在许倾城所有的食物中各放入一滴,她就不信这样还推不倒他。 “你在做什么?”楚璟尧一进流星殿就刺眼地见到几个宫侍手里各拿一瓶“回春露”。 宫中一共才留存五瓶,楚曼曼全拿出来了。 她一见二皇兄来了,立即扑进楚璟尧的怀里娇声哭泣道:“二皇兄,你看那该死的许倾城把我害的!”说着用手抚上了额上缠着的绷带。 楚璟尧心疼她的伤势,不放心特来宽慰一番,没想到见到如此焦心的一幕,一时被气得额上青筋暴起。他一把将楚曼曼摁在桌上,怒极反笑道:“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嫌命长。大允的使团不日抵达,许丞相此次亲自带队,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用见不得光的手段夺人,我看你是不准备当这个公主了。” 楚曼曼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楚璟尧,她哥不是忙糊涂了吧! “二皇兄你在说什么呀!许丞相能来那是代表着大允国诚意。本公主不会亏待他儿子的,本宫让他做正夫。许倾城早晚都是本宫的人,用点秘药怎么了?本宫今晚就和他提前大婚,让他再清高,我就不信了,以本公主的魅力还征服不了他这朵高岭之花。” 楚璟尧见楚曼曼冥顽不灵的样子,心头一阵阵抽搐,揪心地疼。他眼中的怒火都快汹出来了,衣袖下的双拳被攥得咯咯作响,他就想不明白了,云澜王室怎么会生出如此愚钝不堪的公主。 倏地,目光落在楚曼曼被磕破的额头上,强压心中怒火,极力克制着责备的语气沉声道:“你知道许丞相此次带了多少人来吗?足有一百二十人!你见哪国使团出使有这等规模?早年许丞相来云澜国的时候最多也就带了二十人。据线人密报,这次队伍中几乎全是大允的御前侍卫和骁卫军。连大理寺卿王衍之也一同随行。听闻其中还有一位女子,是许倾城的未婚妻主。大允哪里是来联姻的,他们是来要人讨说法的,也就你天真至此。” 楚曼曼听着二皇兄滔滔不绝的言语,惊得瞬即站了起来:“二皇兄,你今日居然说了这么多话!以往一年也不曾见你这么健谈。” “砰”,上好的鸡冠莲花盏被楚璟尧一掌震碎在桌上,吓得楚曼曼连退三步。 “朽木不可雕也。你只要记住,这人你碰不得,这婚也结不得就行了!若是让我知道你敢恣意妄为,辱了皇家声誉,本殿第一个饶不了你!” 楚曼曼心疼得瞅着碎成八瓣的鸡冠莲花盏,这是母后刚为她添置的嫁妆,全天下仅此一套。现在少了一只茶盏,还有何用!偏偏她又敢怒不敢言,哑巴吃闷亏。 接连五日的疾驰,沐瑶等人终于到达了云澜国边境。为了赶路,王衍之挑了一条山路抄近道,比走官道能早上两日车程。 这一路上崎岖颠簸,沐瑶硬是咬牙一声不吭,令一众使团成员心服口服,赞不绝口。他们是军人出身,早已习惯了高强度的锻炼,但是沐瑶是娇滴滴的贵女啊,体力毅力竟然不输儿郎,想想真是匪夷所思。 许丞相将沐瑶保护得很好,除了必要的下马,几乎都在车上度过,连王衍之也未能与其见上几面。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对沐瑶的关心。 这次出行,王衍之准备充分,一路上佳肴点心水果一样不少,皆从马车的拢帘处递上。沐瑶接连几日没有运动,硬生生了被他养胖了三斤。 最难得的是王衍之居然还贴心地为她准备了一些书籍解闷。故事种类繁多,有游记,有美食,有野史趣闻,更有风靡上京贵女圈的热门话本子。一路上沐瑶看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腰也不酸了,头也不晕了,胃也不难受了。 许丞相全程黑脸,他好像有点明白皇上的用意了。虽然心中有怨,但也无可奈何。 次日申时,一百多人的使团队伍浩浩荡荡地抵达云澜皇宫门口。沐瑶今日一身石榴红的衫裳,戴了一顶玫瑰色的幂篱,她来接她的新郎回家。 云文帝和凤后携一众皇子和公主已在霞姿殿等候,许倾城今日也在其列,被安排在许丞相左侧的位子。 云文帝低声提点楚曼曼一会儿当着使团的面不可任性妄为,与大允联姻之事,他和凤后自会斟酌。 楚曼曼急得一张芙面涨得通红,瞄了一眼座下的许倾城,她就不明白了,以她的盛世姿容,许诺正夫之位,何等尊崇,干嘛死磕一个区区太傅之女?而且听说还是大允李太傅半路认领的。这种伪新贵怎能与她堂堂云澜国嫡公主相媲美! 第38章 被宠坏了 许渊明身着紫色仙鹤祥云径五寸大独科花官袍,步履稳健地带队迈入霞姿殿。 他面带儒雅之容,目光炯炯,五官深邃,线条流畅,虽说已入暮年,风采仍不减当年君子端方,温润如玉。 挺拔如松的身姿屹立于大殿之上,仿佛胸中有千壑,麾下有万马,洞悉着世间万象。 隔着众人望去,他不动声色地与许倾城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旋而迅速向云文帝和凤后拱手行礼:“外臣许渊明参见皇上,凤后,愿皇上万寿无疆,凤后长乐无极。” 云文帝和煦笑道:“数年不见,许丞相风华依旧。此次来访,有不少新面孔,更有一位贵女在列。” 一袭恣意张扬的红火和修长窈窕的身姿引得云澜国人纷纷侧目。即使头戴幂篱,也掩盖不住她那一身的妖娆。 云文帝刚逾五十,正值壮年,见此芳华,难免心旌荡漾,饶有兴趣地问道:“朕还是第一次见得见贵女出使来访,稀奇,稀奇!你不打算自我介绍一下?” 话音落入许倾城耳里,他的一整颗心仿佛不受控制般,止不住地狂跳。自那抹绯红映入眼帘,目光自始至终未曾移开,心中惊喜交加。 喜的是阿瑶为了他亲自来到云澜国。惊的是他担心阿瑶的倾城之色会被无数人觊觎。 幂蓠下的容色早已经染上了薄怒,冷凝的视线穿过皂纱直视云文帝和他身旁的楚曼曼,一字一字铿锵有力正色道:“回皇上,民女来此接夫君许倾城回家。” 楚曼曼一听果然是来和她抢人的,顿时柳眉倒竖:“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许倾城根本没有成亲。你是他哪门子妻主!” 霎那间,大殿之上没了声音,大允国一百多人的目光齐齐向楚曼曼射去,脸上堆满了怒气和不屑,一时弄得云文帝等人面上火辣辣的,僵硬在那里。 许倾城起身,眸色森然得如同锋刃般一刀刀劈向楚曼曼,怒不可遏道:“许某与阿瑶的婚事早已昭告天下,世人皆知。公主明知许某有妻主,依然强人所难,有违两国盟意。现又当着许某妻主的面信口雌黄,颠倒是非。连日来贵公主的所作所为无不令许某瞠目结舌,叹为观止。试问,这难道就是云澜国的待客之道,云澜国公主的皇家风范?” 援兵已至,不必客气。倘若今日走不成,那日后也别想离开了。 楚曼曼见许倾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奚落她,委屈得当场哭了出来。 云文帝和柳皇后皆眼神不善地投向许倾城。 “许倾城,朕的公主千娇百媚,显赫金贵,难道配你还委屈了不成?” 许渊明见云文帝在女儿面前毫无原则的模样,眼中流露出鄙夷的目光,难怪楚曼曼被养得飞扬跋扈,无法无天。 他口气生冷道:“皇上,外臣的小儿子与沐贵女的婚事早已禀明庆元帝,不日即将大婚。此次前来也是奉了皇命将小儿带回。” 说着,从袖中拿出庆元帝的信札递给云文帝,继而说道:“为表诚意,庆元帝特命外臣赠上“虎皮七色碗”和金帛略示心意,愿两国友谊长存,盟意常在。” 云文帝目光一滞,脸色不悦道:“这么说来庆元帝是不想与云澜联姻以结秦晋之好了?” 他望着大允国使团中一众身姿矫健的使者,一眼便知皆是军人出身。为了许倾城,居然带了这么多高手前来施压。尤其是许渊明身后那一身蓝色孔雀官袍的清俊儿郎,面容冷肃,散发着浓烈的煞气。云文帝是将领出身,对于此等气息再熟悉不过了。看来真如璟王所述,大允今日是来要人的。 楚曼曼见父皇踌躇起来,脑子里翻转昏旋。她真的很喜欢许倾城,为了他哪怕遣散那二十八位夫侍也再所不惜,旋即神色惊慌的看向云文帝求助。 沐瑶见楚曼曼那副恶心样,不冷不热地嘲讽道:“公主,依照云澜律法,若是儿郎在有了未婚妻主的情况下被抢,是要获罪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身为云澜国的嫡公主不会连这儿都不知道吧?还是说你毫不顾忌两国的深情厚谊,想硬抢大允重臣的儿子,大允民女的夫君?” “胡说八道!”楚曼曼怒吼道,一张娇颜被气的几近扭曲。 “那不就得了。”沐瑶好笑地看着她,随即对云文帝拱手行礼道:“既然如此,那臣女今日便将夫君带回。” “不行!”未等云文帝发话,楚曼曼抢先说道。 楚璟尧在一旁瞧着自家皇妹那副愚不可及的蠢样,忍无可忍,沉着脸低斥道:“曼曼,不可无礼。” 楚曼曼不甘心地咬紧下唇,深深看了一眼许倾城。 幸福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好不容易遇上称心如意的,怎好放弃!再则,她府里那二十八位夫侍全是自个儿死皮赖脸费尽心机凑上来的,只有许倾城,连一个眼神也未曾给她。显赫身份和天姿国色在他的眼里百无一用,甚感颓败。 得不到的便是最好的!许倾城的高冷,以及对自己的不屑,激起了她无比强烈的征服欲,令她既兴奋又痴迷。 “男未婚女未嫁,凭什么说许倾城就是你的。本公主论身份,比你高贵千倍万倍。论容色,全天下也找不出几个能与本宫媲美的。论财富,本公主更是富可敌。。。” “咳。”柳皇后不自然地侧身轻咳一声。 楚曼曼立即心领神会,接声道:“富甲一方。论才识,更是在天下女子中出类拔萃。你有什么?拿什么和本宫争!” 一番慷慨陈词言罢,先不论大允国人的反应,云澜国的众人皆不好意思地低下了脑袋,默不作声。 楚璟尧像看傻子一样冷眼注视着自己嫡亲的妹妹。她那身半吊子才学也好意思拿出来显摆?更何况还是在一众大儒,才华卓绝的儿郎面前,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霞姿殿里静到连殿外的鸟鸣声都清晰可闻。 沐瑶被楚曼曼的豪言壮语气笑了。她掰了掰手掌,活络了一下手指,不咸不淡道:“下来打一场吧。”相鼠有皮,汝尔无仪。汝尔无仪,不死何为? “什么意思?”楚曼曼拧着眉头,警惕地问道。 “字面意思。你想夺我夫君,打赢我再说。还是说你堂堂一国公主不敢应战?是谁刚才把自己吹嘘得老子天下第一的?” 云文帝不淡定了:“大允贵女何意?” 这回连许丞相和王衍之也紧张起来,他们担心沐瑶把楚曼曼打死不好收场。 而许倾城不知何时已经来到沐瑶身边,紧紧将她搂在怀里。熟悉的栀子花香仿佛有着极强的穿透力,令他连日躁郁的心灵沉静下来,一切繁杂的思绪得到了瞬间的释放。 这一幕刺得楚曼曼双目生疼,睁不开眼。她举步来到殿中,挑衅地看向沐瑶:“怎么比?” 许倾城身形一滞,他没想到楚曼曼真的会下场应战,脱口而出:“不可。” 话音未落,便被沐瑶扯住袖袍抢声道:“还能怎么比,比拳头呗。别告诉我你连架都不会打。” “胡闹!”云文帝皱着眉头斥责道。真是个没规矩的,在大殿之上竟然想拉着他的金枝玉叶挥拳比武,成何体统! 沐瑶毫不退缩地回呛道:“贵国公主连大允有妻主的儿郎都敢抢夺,到底是谁在胡闹?既然皇上不愿意我俩在大殿之上一决高下,那民女就带夫君回去了!” 楚曼曼一听许倾城要走,大脑一个宕机,转身对云文帝道:“女儿家的比试还望父皇莫要阻止。儿臣自有分寸。儿臣想要许倾城作驸马,望父皇母后成全。”说完裙衫一挽,重重跪下。弄得云文帝和柳皇后心疼得不知说什么好,只得无奈的摆了摆手,随她去了。他们的女儿习得一手好鞭法,看大允贵女娇滴滴的模样,不担心曼曼吃亏。 楚璟尧惊诧楚曼曼的执着,难得认真地看向场中的两人。 楚曼曼得了应允,转身霸气地对着沐瑶趾高气昂地说道:“我们可说好了,若是你输了,许倾城是我的驸马了。到时候你可别哭鼻子。” 呵,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沐瑶忍不住红唇轻启,樱粉的舌头抵了抵上颚,阴恻恻道:“若是你输了,你那二十八个夫侍都得归我。” “什么!”众人异口同声喊道! 许倾城全身紧绷得像一座雕塑,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面色铁青地握紧了拳头。 许丞相和王衍之万分震惊地看向沐瑶,她的意思是? 楚曼曼气得胸腔翻涌,一张小脸涨得绯红。以一换二十八, 太不要脸了! “阿瑶,你想做什么?”许倾城沙哑着嗓子无力问道。 沐瑶单手紧了紧他的腰身轻笑出来:“大婚费钱,卖了添嫁妆。” “噗。”许渊明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目光扫到楚曼曼红一阵白一阵的脸色,心情格外舒畅。 王衍之看到沐瑶放在许倾城腰间的柔荑,眸中闪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凉意。 云文帝一听瞬间坐不住了,他宝贝女儿那二十八位夫侍都是有身份的人,其中不乏朝中重臣之子,怎可沦当赌注随意发卖。 楚曼曼此时已扬声命宫侍拿鞭,抬起高傲的下巴说道:“本公主擅鞭法,让你三招,到时可别说本公主欺负一个平民女子。你想要什么武器,尽管开口。” “阿瑶。”许倾城紧张地欲上前阻止,被许丞相伸手拦下:“无妨,先看看再说。” “阿瑶怎敌得过楚曼曼的九截鞭。”许倾城不理解地看向父亲。 许渊明向王衍之投去一个意会的眼神,转而对许倾城说道:“你媳妇会点功夫。你不在那会儿错过了场好戏。据爹的观察,阿瑶未必会输。” 阿瑶会武? 但是会武又如何呢?爹也说了未必会输,那就是有输的可能,不禁忧心忡忡道:“万一阿瑶受伤了呢?” 许渊明捋了把胡须淡定道:“这丫头聪慧过人,心性沉着。应有几分把握。先看看再说。再说了,有你和王衍之在,阿瑶怎么可能受伤。” “那若是比输了呢,难道儿子真的留在云澜国做驸马?” 许渊明突然发现他的小儿子在这儿呆了几日,人变得患得患失愚钝起来:“女儿家的打打闹闹能算得了什么?无非就是出口气罢了。你真以为凭她俩一场比试就能将你定下?别这么小看自己,更别小看你爹我和你舅舅。” 大殿之中,沐瑶听着楚曼曼狂妄的口气,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好的,民女先谢过公主承让三招。民女不需要兵器,一双纤纤玉手足矣。” 大殿之上不比场外空旷,就算她会轻功也施展不了全部。自己的力量比不得儿郎中的高手,但对付女子,孰强孰弱,试过才知道。 今日的目的在于泄恨,怎么舒服怎么打。 “等一下”楚曼曼扬声道。 真啰嗦,沐瑶身上的戾气一下子涨了几分。她不耐烦地问道:“怎么了?” “你把幂篱摘了。你总不能戴着它和本公主对战吧。” 楚曼曼对她幂篱下的长相好奇得不得了。 见沐瑶怔愣在原地一动不动,以为她有什么难言之隐,紧接着又道:“今日你觐见一国之君,理应摘下,父皇没有追究你的不敬之罪,已是格外开恩。” 这话倒不假,一时之间大允使团无法反驳。 沐瑶微微颔首,将幂篱摘下。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大殿之上心如擂鼓般的跳动声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里。 楚曼曼望着眼前美出天际的女子,失神地忘记了呼吸。 那一头罕见的酒红色浓发顺如绸缎,自然垂落在腰间,一身冰肌玉骨如同温泉浸润后般水嫩,两条柳眉如春山般不画而胭,一双杏眸清浅剔透微微顾盼,令人难以自持。 大红的衫袍将整个人衬得仿佛被婵娟吻过,泛着点点银光。嘴角上似有似无的梨涡浅浅绽放疑是九天玄女下凡,胜过星光无数。 楚曼曼手中的九节鞭应声落地,踉跄地后退几步,不敢相信眼前的女子是真人。 大允使团里有许多人今日第一次得见贵女真容,脑中绚烂的烟花声此起彼伏。 许倾城一脸如痴如醉地凝视着他的妻主,多日的相思之苦无处宣泄。 王衍之眸中的占有欲愈发沉重,手指轻轻摩挲着左腕上的赤玉玛瑙。全天下仅此一颗,是母亲让他交给未来妻主的。恍惚间,他觉得若是这颗宝珠戴在她的手上,一定潋滟如霞,炳若日星。 云文帝及楚璟尧等人见楚曼曼和大允一众儿郎的反应,望着那抹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的曼妙背影无限憧憬起来。 “大允贵女,请上前来。”云文帝洪声扬起,语气中透着一丝迫切。 沐瑶转身,美目坦然迎上他的目光,敛下眼中情绪,嘴角扬起一抹礼节性的浅笑,行礼道:“民女沐瑶见过皇上,望皇上宽恕民女的不敬之罪。” 云澜国的人怔怔地望着眼前那张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的盛世容颜,惊叹地久久说不出话来。 楚璟尧细细端详着眼前的红妆,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脑中无限重合着《洛神》与她的容颜。 “是你!”他扬声确认道。 原来世上真的有洛神! 他的喉结忍不住滚动了两下,负手而立的手指紧紧蜷缩着,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抑制不住地叫嚣着。 第39章 惊天霹雳 楚璟尧的态度令沐瑶的瞳孔微微放大,她好似明白了他的若有所指,目光不由得有意无意地躲闪着。 许倾城察觉到了她的不自然,暗暗寻思起来。阿瑶与楚璟尧唯一一次相遇是在珍宝阁。他记得楚璟尧当时竞拍过《洛神》。旋而目光再次落在楚璟尧身上,见他仍目不转睛地盯着沐瑶,一股危机感油然而生。 云文帝早已被眼前美艳不可方物的佳人迷得神魂颠倒,哪里舍得让她与曼曼比试。 随即又艳羡不已地看向许倾城。这小子真是喜鹊落头上——交大运。此等福气怎么没降到他身上呢! 心中叹了口长气,伸手虚托了一把道:“无妨,沐贵女美愈天人,朕理解,恕你无罪。” 接着又对楚曼曼提点道:“女儿家之间动手成何体统,来者是客,适可而止,退下吧。” 楚曼曼想说什么,终是将嘴抿成了一字型,悻怏怏地退回座下。 她失神地凝视着案几上摆放的金尊玉醅,一种从未有过的挫败感向她阵阵袭来。 不远处两人檀郎谢女,成双成对。她对于许倾城的坚持似乎释怀了不少。家有如此芙面娇容,怎会心有凡桃俗李。 大殿之上人声此起彼伏,觥筹交错,她的耳边却寂若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待她回到流星殿,满目浩瀚的黄花梨木箱显得格外刺眼和落寞,心里空荡荡的犹如一潭死水,没有一丝涟漪。 倘若她是儿郎,应该也会义无反顾地选择那抹红妆吧? 众人各怀心思地结束了这场款宴。 在云文帝的首肯下,许倾城明日便可随使团一起回归大允。 御书房内,云文帝小心地摆玩着掌中的“虎皮七色碗”。不得不说庆元帝这份礼物甚称他心。 这只宝碗口径不大,只有十厘米,上有七色交汇相间染于器上。此等工艺早已失传。全天下只有三只,其中一只在他手中。如今他集齐了两只,还差一只便圆满了。 他心满意足地将宝贝放回八角檀木盒内,瞥了一眼久跪不起的楚璟尧。他这个儿子今日见过沐贵女后便着了魔似地来请他联姻赐婚。 又不是云澜国的贵女,他怎好说赐就赐,只得无奈道:“璟尧,你的几位皇兄皆已成家,曼曼虽然尚未出阁,但身边早有了知冷知热的夫侍。只有你仍然孑然一身。如今有了中意的女子,按理说父皇应当鼎力相助,可你也看到了今日的情形。无论是许倾城还是那位大允贵女,都是极受庆元帝爱护的。这位沐贵女大老远随一众儿郎出使到我们云澜寻夫郎回去,你就应该看得出他俩之间情深似笃了。你的所求眼下不合时宜,父皇不能为你开这个口。” 楚璟尧从未像今日这样恳求过父皇,虽知希望不大,但却仍抱着一线希望飞蛾扑火。昔日的神采已在眼中褪尽,只觉得胸口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压抑。他不甘心,眼底的那份坚定和执着正在慢慢再次凝结:“恳请父皇为儿臣做主。儿臣心仪大允沐贵女,愿与其岁月可回首,深情共白头。” 这番天地可鉴的肺腑之言,令云文帝都无法不动容。脑中浮现出那抹雪肤花貌,连他都有过求娶的荒唐念头,不怪这孩子。 他来回抚摸着手边的檀木盒,深思了好一会儿,目光倏地变得犀利起来,异常严肃道:“璟尧,沐贵女与许三公子成婚已成定局。你若娶了她,难不成让你的王妃在云澜和大允之间轮换住着?你的几位皇兄中,只有你最像朕。朕对你寄予厚望,你回去先想清楚了,退下吧。” 云文帝的话宛如一道晴天霹雳炸得他喉咙里好像堵了什么东西,硬生生地令他无言以对。脑中拼命搜索着想要说服自己的措辞,却令他更为烦躁。 愁望春归,春到更无绪。 最终大允使团还是在楚璟尧充满不甘的目光下愈行愈远。 马车上许倾城紧紧拥着怀中的至宝,在许渊明提点的目光下仍不知收敛。许渊明只好下马,一把年纪与王衍之一样骑上高头大马。马蹄疾驰,衣袂飘飘,他仿佛回到了当年鲜衣怒马少年郎,意气风发的好时光。 “王大人,倾城和阿瑶的婚礼提前了,回去不日便将大婚,到时候你可要来喝上一杯喜酒啊!”许渊明故意说道。 王衍之勒紧了缰绳,一个眼角余光也未给许渊明,扬声道:“许相客气,下官定当捧场。” 马车内,许倾城的热情让沐瑶渐渐招架不住。车外呼啸的马蹄声,卷起滚滚尘土。车内一片旖旎,清冽的雪松香和淡雅的栀子花香融汇充斥着整个车厢。久违的细腻触感令许倾城的所有清明逐渐化为无尽的狂野随着一路颠簸起起伏伏,潮起潮落。 当抵达丞相府的时候,许倾城亲自抱下沐瑶,在王衍之冰冷的目光下带着她进了府。 沐瑶现在只想睡上个三天三夜。她认床,极其想念那张金丝楠木床。许倾城便让人将房中的紫檀雕花大床与玲珑阁里的那张交换了一下。 李太傅见闺女回来了,人未归家,床倒被许倾城换下了,眼中流露出不满的神色。玲珑阁里成套的金丝楠木家具,放置一张紫檀雕花大床成何体统,顿时生了脾气,命许府的人晚膳前务必将人送回,还有那张金丝楠木床。他要和闺女用晚膳。 沐瑶连着睡了几个时辰,得知还要回太傅府用膳,这才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环顾四周,的确不在玲珑阁,不过身下竟然是她那张金丝楠木床,令她十分诧异。 简单梳理过后,随着许倾城一同来到中堂,长公主和许丞相一脸慈爱地凝望着她。 夜静姝挽起她的柔荑,温柔无比道:“看看我儿媳,整瘦了一圈。雪茗国最近进贡了一些上好的鱼翅,皇上分了我些,一会儿拿回去让老张做他拿手的海八珍给你补补。” 海八珍——融合了燕窝,海参,鲍鱼四种海珍的美味!沐瑶心动地悄悄瞅了下天色,心中蠢蠢欲动起来。 “谢谢伯母,您和伯父已经送了阿瑶许多珍奇海货了,怎好再让您破费。还是伯母和伯父留着自个儿享用补补身子。” “嗨,你那儿的留着慢慢吃。这次你立了大功,曲宴筹办地极好,皇上逢人赞你聪慧剔透,心思巧妙。而且你又不辞辛劳地去云澜国将倾城一同接了回来,这点鱼翅算得了什么,尽管安心用着。我儿媳这么优秀,就得用最好的。” 夜静姝越看阿瑶越欢喜,自个儿儿子好福气!阿瑶“千里救夫”的话本子不知何时如雨后春笋般一下子铺天盖地地冒了出来。现在他们许家的儿媳无疑是大允所有儿郎心中的妻主典范。这等荣耀被她儿子摘了去,还有什么舍不得的,要不是考虑到自己还有两个儿子尚未成婚,整个身家都给了也无妨。 想到这儿,脑中蓦地闪过什么,赶紧说道:“对了,你如尘大哥在五台县选了一处铺子,大概占地有两亩,三层楼。等你和倾城大婚后一起去看看,满意的话就把酒楼开起来。” 想到许如尘,沐瑶脑中闪过一道颀长俊秀的身影。的确有段时日没见着了。想不到如尘大哥的效率这么高,看来很快云苏和云舟就能“回来”了。她的嘴角漾起两朵梨涡柔声道:“如尘大哥向来独具慧眼,他选的一定是顶好的,阿瑶放心。” 夜静姝最满意的就是儿媳这种且行且看且从容的淡泊性子,不像其他一些贵女娇纵跋扈、心比天高、斤斤计较,真是越看越欢喜。倾城的婚事提前到了下月初八,等落实完了,就操办老大和沈流英的。一想到这里,她的头又不禁疼了起来。这两人不知怎么处的,自从上回会面之后,至今也没能约上一回。眼瞅着许如尘即将三十,愁得她鬓角又白上几根。 沐瑶对于提前大婚乐见其成。早日成婚,也不用担心楚某某,顾某某之类的肖想她的夫郎。 俩人的婚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李太傅拿着许倾城给他的一大叠银票乐得合不拢嘴,当即命人添置了好几处宅院和商铺。一时之间上京的楼宅陡然紧俏起来。 这段日子许倾城天天粘着沐瑶,天微亮便来到了太傅府中,直到深夜才离去,连温习书籍都没了心思。 沐瑶见他没个考试态度,心想着手中资产充裕,若是许倾城不想入仕也不强求,和她一起打理生意不香吗?至于仕途,待礼成哥的腿好了回归朝廷,就靠他支撑门楣吧。 五月初八的日子即将到来。 沐瑶不知道的是,暗中有几股势力正在如火如荼地暗潮涌动着。 距离大婚倒数第五日。 李太傅心事重重地坐在中堂,等着沐瑶回来。 今日兰陵郡赫连家的人突然来访,着实令他大吃一惊。 直至戌时,许倾城才将沐瑶送回来。李长安足足坐了两个时辰,把他气得晚膳只用了半碗菜粥。 沐瑶见爹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赶紧放下手中的婚服。 这件凤凰火制成的婚服耗费了五十个绣娘四百多个时辰一针一线精心赶制而成。霞披上绣满了金丝银线勾勒的祥云图案,镶满了华丽璀璨的珠宝,如同繁星闪烁,灼灼生辉。堂内烛光流转,那抹火红显得更加瑰丽夺目。 李太傅看到婚服,脸色这才好上许多,语气缓和地说道:“长公主有心了,瑶瑶,你心中得念着这份情意。” “爹,长公主和许丞相待我如亲生般疼爱,女儿一定会好好孝敬他们,爱护他们的。您放心吧。我看您今日闷闷不乐的样子,是遇上什么烦心事了吗?”沐瑶关心道。 “还真有,来来来,爹有话问你。”李太傅向沐瑶招招手,示意坐到他身边来。 被李太傅这么瞧着,沐瑶的心里顿时不安起来,看样子烦心事和她有关。莫非又出什么事儿了? 李长安不停地捋着白须,一把,两把,三把,四把。。。晃得沐瑶都快数不清爹到底捋了几回。 良久,李长安才吐出一句:“你与赫连允是什么情况?” 嗯? 沐瑶倏地凝住了眼神,呆呆地愣在那里:莫非,莫非是来要谢礼的?他狮子大开口了?转而恍然道:“爹,赫连允之前救过女儿的命。就是上回春日宴女儿落水那次。我和您提过的,您还记得不?” 李太傅目光灼灼,拧着眉回道:“救命之恩,爹怎会不记得。可你当初并没有说是赫连允救了你啊。爹一直以为是赫连晴救了你。先不论这些,你给爹细细说说,他是怎么救的你?” 沐瑶沉默了,怎么救的,她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只记得醒来之时已身在渡船之上。 李太傅见她缄默不语,心里凉了半截,看来赫连居正说的话是真的了。赫连家倒是不错的选择,只是眼下这个时候上门提亲不合时宜,对丞相府不好交代啊。 思忖片刻,漫漫说道:“瑶瑶,今日赫连允的爹娘来府上提亲了。鉴于你与倾城不日大婚,你与赫连允的婚事就放至下半年操办吧。赫连世家是兰陵郡的名门望族,世代经营远洋航业,实力雄厚。与他们联姻,对你有益无害。赫连允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俊才,无论是长相还是为人都是一等一的拔萃,就是年岁颇大,这点差强人意了些。” “什么!不过是救了我一命,就要以身相许?”沐瑶惊得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连呼吸都短促起来。 李太傅瞅了眼脸色煞白的闺女,悠悠抿了口“天山雪”:“救命之恩并非一定要以身相许,只不过赫连允在救你的时候,你紧紧搂上人家呼吸交缠,死不松手。按律,他娶你理所当然。只是提的时机不好啊,这口难开。对方又催着急,头疼,头疼啊。。。” 李太傅的碎碎念不停地传入耳中,沐瑶几欲昏厥,难怪那日赫连允对她说了一番奇奇怪怪的话,原来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两人之间有了牵绊。现在看来,他要的报酬是要娶她过门。” “不行!我不能对不起许大哥。爹,这门亲事你不能答应。” 渣就渣吧。她可以渣任何人,但是不能渣许倾城啊。一想到许倾城若是知道了她与赫连允的纠葛。。。她惊悚地闭上了眼。 李太傅见女儿左右为难的模样,胸口一疼,语重心长道:“瑶瑶,爹之前教导过你,看问题要通透。以你现在的声名,不知有多少儿郎巴望着想要求娶。这类事情,以后只会越来越多,数不胜数。有些事儿必须坦然面对,钻牛角尖只会让形势更为严峻。再则,你把赫连家想得也太简单了。你与赫连允有了肌肤之亲,是你想不嫁就能不嫁的吗?又不是小门小户,乡野之家,莫不是你以为赠上些许黄白之物就好打发了?赫连允,今年四十有一,这个年纪早过了求娶妻主的优势,更何况还是像你这样招人稀罕的。对于你,他哪怕豁出下半辈子也要和你死磕到底的。你这两天安心待嫁,我明日先回复赫连家。瑶瑶啊,爹再说一次,倾城——他守不住你。” 第40章 心漏一拍 沐瑶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回到玲珑阁,一夜无眠。 天际泛白,徐徐升起的朝阳射出赤红的耀光很快将天空染上了一层红晕。 朝霞驱散了黑夜,迎来了新的一天,却没有驱散她心中的阴霾。 披衣踱至案前,翻阅着这两天的拜帖,她记得里面有赫连晴的。 再抬眸,一抹眩光引起了她的注意。打开轩榥,一支精美的金镂翠桃珍珠钗赫然躺在窗台上。轻轻拿起,目光眺望远方,这已是她连日来收到的第七件珠宝了。 起初收到的第一件珠宝是一副玲珑的粉珠耳环,待沐瑶欣喜地戴上在许倾城面前晃了一整日后,他的反应让自己意识到这份礼物并不是许倾城送出的。 自此以后,窗台上每日都会被悄悄放上一件不重样的首饰,一件比一件华美,一件比一件巧夺天工。 沐瑶的心里恐慌过,以为是嗜血阁那位尊上的手笔。可是后来细细想来,这个念头很快被打消了。依那位的个性,应该不会送上礼物之后悄无声息地离去。 无论是谁,这人对她应该没有恶意,而且也没有想要露面的意思。 沐瑶将珠钗锁入珍宝盒内,又附上留言和银票回放至原处关上轩榥。 她从衣橱里选了一套木槿紫的衫裙,配上一顶蛋壳黄的幂蓠让管事赵叔应了赫连晴的拜帖,约一个时辰后于“水云间”的“如意阁”会面喝早茶。 暗处,柳回风一双惑人的桃花眼落寞地目送着沐瑶的背影,手中那五十万两银票被捏得褶皱不堪。他垂下眼睑一字一字凝视着留言条上娟秀的字迹,心中郁闷极了。 记得佳人戴上那副粉珠耳环时,他高兴地一夜未眠,将山庄珍宝阁里娘留下的首饰翻了个遍,精挑细选地择了几样最好的送给美人,之后便再也没见她戴过。是不喜欢吗? 他爹说了,娘留下的这些首饰是要传给他未来妻主的。美人留下了七件,那天下第一庄少庄主夫人的头衔非她莫属了。 这几日为了守好沐瑶,柳回风不知和嗜血阁动了几次手,旧伤未好,又添新伤。也许是“无名”顾忌到太傅府,没想着惊动佳人,他和李云琛、秦老联手才将其勉强击退。 他这么费心费力地卖命,却不见佳人一丝欢喜,一股委屈涌上心头。 “水云间”酒楼 孙掌柜知道东家要来,早早通知了厨房忙活起来,一帮膳夫激动地争先恐后拿出十八般武艺,将楼里所有的点心做了个遍。 很快,“如意阁”内,八仙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精巧玲珑的点心。 沐瑶一身仙气,襟飘带舞地迈入楼内。 “东家,您来了,客人已至。”孙掌柜恭敬地迎了上来,低眸躬身不敢直视。 未至午时,楼里只有零星的两三桌客人。见一抹雀色亭亭立在踏跺处,纷纷起身张望。还未瞧清,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先前所见皆是幻象。 沐瑶踏入“如意阁”,意外地未见赫连晴的身影,却见赫连允一身玄色银丝绣竹华袍,手执砂壶,缓缓地将茶注入翠碗。一霎间,屋内茶香四溢,仙气袅袅。 赫连允抬眼,眸中漾起一丝柔情,将面前斟好的香茗轻轻推向副陪,笑意潋滟道:“沐贵女,别来无恙。” 沐瑶款款入座,只手微微撩起幂篱,将茶水送入口中。味涩有甘,醇厚绵长。 “这不是水云间的茗茶。”沐瑶轻声说道。 赫连允浅笑轻扬,眸色深深地盯着她道:“这是兰陵郡的特产——西山白露。” 沐瑶声音一顿,缓缓放下了茶碗。 西山白露——赫连家传承至今的唯一茶品,专用于喜宴。 今日她约赫连晴本想探探赫连允的意思。如今本人亲至,更好。斟酌片刻,红唇轻启:“赫连公子,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赫连允闻言,端至嘴边的香茗一顿,轻轻吹上一口,碧绿的茶叶在碗中打转,悠悠落至碗底又重新浮起。 他轻轻撩抚着落至胸前的一抹青丝,目光潋滟地看着沐瑶,嗓音又轻又哑道:“摘下吧。你我之间无需隔上一层。” 他的声音有一种独有的魅力,蛊惑着沐瑶完全沉浸在他的心海中,不断地向他游去。 眼前的男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望着那双饱含深意的黑瞳,好似任何拒绝的言语都是一种亵渎。 她没出息地摘下幂篱,露出颠倒众生的美貌。 赫连允紧了紧右手的茶碗,压下腹下的燥意,将目光移至美人额前的那抹碎发,倾身上前,伸出修长有力的食指为其挽至耳后。 温热细腻的触感令他呼吸渐沉,他迅速地坐回位子好似不曾发生过什么,极为自然地端起翠碗轻酌一口,缓声道:“没有误会。贵女安心待嫁便好。” 低沉极富磁性的嗓音令沐瑶有一瞬间的窒息。赫连允深邃有力的目光,浑身散发出的沉稳、自信和从容还有那一身强而有力的体魄无一不挑战着她的理智。不得不说,他是自己至今遇到的所有男人中最具吸引力的,有着连许倾城也无法匹及的魅力。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句“安心待嫁”。浑浑噩噩的,想拒绝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赫连允见沐瑶面色不佳,一言不发的模样,似笑非笑道:“但说无妨。” 良久,待对方品完第四杯手中的翠碗,沐瑶沉着嗓子道:“还有四日我便出阁了。” 赫连允微微颔首,俊美无俦的玉面上浮起一抹了然的笑容:“不冲突。” 听着这话,沐瑶心中微恼,眼中流露出几分愠怒说道:“你怎么没和我确认就向我爹提亲了?” 赫连允望着沐瑶,渐渐收敛起笑意, 漆黑的眸里深不见底,慢条斯理地回道:“相信李太傅已经助你回忆起那日的过往。你还需要向我确认什么?” “那日发生什么我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了。救命之恩理当涌泉相报,但是以身相许这种报答方式对于我来说过于为难。我和许大哥不日便将大婚,婚后也许会移居他地。我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打理,心也只有一颗,无心也无力与他人再续姻缘,还望赫连公子谅解。我在上京有十处繁华地段的楼铺,愿赠予公子以示谢意。”沐瑶垂眸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生怕自己退怯,憋着好大一口气才把这一段措辞说完。 空气中弥漫着丝丝绕绕的茶香,杳无声息。 再抬眸时,沐瑶惊觉不知何时赫连允已至她身前,重重地将她抱起环至腰间,狠狠压向身后的扇墙之上。他的眼中凝聚着风暴,流露出的危险和狠戾令沐瑶顿时失了三魄,当场滞愣在那里。 极度尴尬羞耻的姿势令她的梨颊瞬间染上了浓浓的绯色,落在赫连允眼里更加靡艳。 修长冰冷的手指用力捏起她的两颊,霸道地贴上她的樱粉,强而有力的体魄禁锢得她没有丝毫反抗之力。衣襟褶皱不堪,不知何时已被扯开,露出一大片莹白的锁骨,浓郁的沉香味充斥她的鼻腔和口中。惊骇之下,精雕玉琢的手指狠狠没入对方的三千青丝中,但钻心的疼痛并没有让身上的男子妥协一分一毫,而是换来更加肆无忌惮地索取。 直到那抹粉唇被揉捻成血红,赫连允才猛得放开她。 “现在想起来了?安心待嫁。若是仍然想不起来,以后有的是机会可以慢慢回想。” 赫连允未给沐瑶留下半点思考余地,在她极度震骇的目光下,标准地行了个拱手礼云淡风轻地扬长离去。 她独自坐在“如意阁”中直至午时许倾城来接,才竭力调整好情绪,戴上幂篱与其一同离开。 如今俩人的婚事已经全部筹办妥当。许倾城今日起了个大早,再一次核对了一番流程细节,确认无误后兴冲冲地与母亲商议日子能否再提几日,被夜静姝当场赶了出去。 “阿瑶,我巴不得今日就娶你过门。撇去今日,还有三天,我怎么觉得度日如年时间这么久呢。”说着挽起沐瑶的柔荑反复摩挲着。 沐瑶此时完全没了心思,思绪纷飞,轻轻地靠在他的肩头阖眼休憩。 “阿瑶,今个儿你和赫连晴聊什么了?请帖给她了吗?” 许倾城试探地问道。他想知道那个多事的女人有没有又约他的妻主去一些乱七八糟的聚会。上回阿瑶落水的事情还没和她好好算账呢。” 半晌,许倾城未得到沐瑶的回应。 轻轻撩起幂篱,一张香甜惬意的睡颜映入眼中,伴随着绵长的呼吸声。 倏地,唇上那抹过度的艳色令许倾城眉眼之间溢满了冷色。他扬起手指轻轻抚上,反复摩挲着,直至怀中佳人秀眉轻蹙,才轻轻挽下皂纱。 胸中翻江倒海,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慑人光芒。 一路无言,心事重重。待许倾城送回沐瑶,第一次头也未回地不告而别。 沐瑶睡意朦胧,两眼惺忪,直至申时悠悠转醒发现许倾城不在府中,向赵叔询问过后这才知晓他送自己回来不久便离开了。赵叔在一旁欲言又止的样子令沐瑶心下疑惑,便道:“赵叔,您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赵煜不是一个多事的人,但他疼爱眼前的“小主子”,还是多嘴地提了一句:“大小姐,今日归来之时,姑爷的面色看着不太好。” 慌乱不安一丝丝从心底不断涌出。 她蓦地冲向玲珑阁,拿起梳妆台上的八宝鎏金莲花镜,只见唇角还挂着一抹淡淡的红印。 糟糕!闯祸了! 脑中迅速思索着一切能圆的措辞。 秉承一个死不认账的原则,匆匆上了一层厚厚的口脂,火速赶至丞相府中。 夜静姝见儿媳这时来府,瞬间一愣,回过神后连忙让膳房添几样好菜。 “阿瑶,今日府上做了你爱吃的腊味合蒸,晚上留下用膳。”夜静姝眉开眼笑地说道。 “伯母,许大哥呢?”沐瑶一心想着许倾城,现在就是把一百零八道宫廷流水珍肴摆至她面前,都毫无胃口。 这么一提,她倒想起来了,儿子好像还未归家,便询问了陈隐,得知许倾城从太傅府回来后并未进府,独自一人离开了。 夜静姝一愣,眨了两下美眸,立马笑道:“今日一早他便又去核查了一番大婚细节,这孩子还想着再早几日成婚,看把他急的。阿瑶莫急,他这会儿肯定又忙什么去了,一会儿安心用膳,府里头的手艺不错,味道不比醉味楼差。” 转头便示意陈隐将许倾城尽快找回来。 “味来香”内,许倾城倚靠在沿街的雕棂旁大口大口地灌着烈酒。 玉液滑过舌尖,沿着如玉般的下颌浸入衣襟,浑身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醇香。 清逸绝伦的脸庞酡红一片,他支手撑着下巴,神色迷离地望向楼下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街市。 落日余晖,晚霞醉人。 一场寂寞凭谁诉? 算前言,总轻负。 街角处的一抹藕荷色的俏影注视着楼上那身青衫足有半个时辰。 轻轻扯开的衣襟,点点星芒的黑眸,眼角绮靡的绯红令沈流英不禁心中荡漾起来。 鬼使神差下,她挪着碎步慢慢走进酒楼。 大街上烛火通明,橙红色的火焰将许倾城本就俊美绝伦的脸颊映衬得更加妖孽。清风拂过,衣袖翻飞,眉目如画,宛若谪仙。 他的发束早已掉落,如缎的三千青丝随风扬起,恣意飘落在肩头。哪里还有往日里“寒梅公子”的矜贵,早已化作一株致命的毒罂粟,令人浮想联翩,哪怕飞蛾扑火,也无怨无悔。 沈流英面色潮红地盯着眼前的男子,那是她从小暗慕至今的儿郎。多年前许府上门提亲,她原欣喜地以为是与许倾城结亲,没想到却是为了许如尘而来。 她是一个胆小鬼。这份爱恋,默默地藏在心中久得都快忘记了年岁。 满屋子弥漫的香醇渐渐麻痹了沈流英的每一根神经,她一步一步极其小心地向心上人挪去。浓烈的酒气和年轻男子独有的荷尔蒙气息充斥着她的鼻腔,拷问着她的灵魂。 “阿瑶?”许倾城微微睁开半阖的美目,竭力撑起半个身子,恍惚地看向眼前的那抹紫色。 第41章 大婚 缓缓伸向他的白玉柔荑在虚空中停了下来。 沈流英内心充满了矛盾,仿佛整个人被分裂成了两半。一半不断劝阻着自己退缩不前,另一半叫嚣着自己勇往直前。差一点,就差一点儿,什么都会变得不一样了。 在彷徨的抉择之间,她心力交瘁。 倏地,一只宽掌有力地将她扯进怀中压在身下。儿郎身上独有的清冽气息紧紧围裹着她。 温热的呼吸落在沈流英的耳畔,一只大手从她的衫裙下摆往上狠狠撩起,衫帛扯裂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沈流英此时已分不清白昼黑夜,是非对错,她深嗅着心上人浑身散发出来的香醇,脸色红润,眉目含情,仿佛一颗芳心也跟着微醺起来。 轻轻抚摸着儿郎的青丝,眼中波光流转,捧起那张灿若星辰的脸颊,修长的玉指从他的额间一直勾勒至靡艳的唇角。 正待疾风骤雨降临,胃囊强烈的灼热感令许倾城涌起一股难以抵挡的恶心,大口大口地呕着酸水,顷刻间,沈流英满头秀发沾满了脏污,浑身散发出来的味道令她胃部跟着翻江倒海起来,忍不住“哗”地一声将今日未消化的吃食一股脑吐了出来。刺鼻的气味笼罩着整个雅阁。 陈隐沿着街巷,穿梭在一家一家酒楼寻觅着公子的踪迹。终被他在“知味楼”寻到了。 待掌柜将其引入“清心阁”,只见自家公子披头散发一身酒气,满面潮红地躺在地喃喃呓语着。而沈家贵女则半跪在桌旁,一手撑着桌子大口大口地干呕着。污浊的气息几乎让陈隐和酒楼掌柜瞬间窒息,连连退出雅阁。 陈隐心急如焚,顾不得一旁的沈贵女,喊了两三个伙计将公子一把扛上马车急匆匆地回了府。管事唐中君见三公子狼狈的样子,命所见的仆侍不得外泄公子回府的消息,连忙准备热汤为其梳洗更衣。 眼见晚膳即至,许倾城仍未有苏醒的样子,唐管事急得又为他灌下一碗醒酒汤。 “三公子,沐贵女来了,您要是再不起来,就赶不上一同用膳了。沐贵女已经在府里候了两个多时辰了。您倒是快醒醒啊!长公主和相爷都等着呢。” 见许倾城仍旧双眸紧闭,呼吸匀畅,认命地叹了口气退出了房内,转而至中堂向长公主和相爷如实禀明。 许明渊今日在御书房,庆元帝有意撮合王衍之和沐瑶的婚事,他憋了好大一口气回来,又见小儿子不争气的模样,面上顿时染上一层薄怒,问向唐管事:“怎么还喝上了,和谁喝的,醉成这样?” 唐中君眼角余光瞄了一眼低头蹙眉的沐瑶,面不改色说道:“陈隐见着的时候只有三公子一人。” 夜静姝见沐瑶一言不发,汕汕笑道:“估摸着倾城这两天事多累着了,多睡会儿休息休息又生龙活虎了。阿瑶啊,咱们先吃,不管他。” 说着,夹了好几口腊味放入沐瑶碗中。 她虽没什么胃口,但是盛情难却,只能硬着头皮勉强吃了半碗。 夜静姝瞧她心事重重的样子,猜到了个七八分。笑着说道:“阿瑶,倾城估摸着该醒了,去看看他吧,小两口多聊聊才是。” 沐瑶一走,许明渊就与长公主抱怨起庆元帝来。他有些吃惊妻主的态度,并没有料想中的震怒与不满。 许渊明不知道王衍之的身份,夜静姝知道啊。她拧着秀眉,手指摆弄着右腕上的伽南香木金珠镯,眸底晦暗不明。 “行了,这事儿你别管了。皇上自有考量。” 夜静姝抿了一口香茗,在许渊明无比震惊的目光下款款离去。 当年姜芙蕖未能与庆元帝结缘,其中有她的因素在。皇上是想为那孩子找位好妻主。于理,圣命难违。于情,她心中有愧。若是阿瑶没有异议,她也无话可说。 栖孜院内 沐瑶用玉指轻轻点了点许倾城的额间,见他毫无反应,又加了几分力道重重弹了一下。 “嗯?还不醒?”沐瑶面上有些愠怒,自己匆匆赶来等了这么久,等回一个醉鬼!便想着甩上两巴掌拍醒他。 她搓了搓冰凉的双手,放至脖颈捂了一会儿,假装扬手狠狠甩下,落至那英俊深邃的面庞时卸下了力道,倾身轻轻抚上。 一圈一圈又一圈,一张俊脸被她揉得成了四不像。 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房中,沐瑶的胆子一下子大上不少,迫不及待地又要伸出魔爪狠狠蹂躏,她不信了,这样还叫不醒这男人。 沉醉的眼眸不知何时已经完全张开,正深深地凝视着她。 在沐瑶怔愣的那一瞬间,一双强而有力的大手环上她的腰间,狠狠扯入怀中。许倾城抱着她一个转身,将佳人牢牢压在身下。眼中碧波荡漾,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点上她的眉间,一路勾勒至下颌,轻轻抬起。口中吐出的雪梅冷香全数灌进她的鼻中,心海蓦然漾起阵阵涟漪。 身上的男人散发着危险的气息,眼神疏狂又冷冽,沉着嗓子在她耳畔轻笑道:“阿瑶不乖,该罚。”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接踵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雷声。顷刻间,倾盆大雨如银河倒挂般从天而降。 “今晚留下吧。”许倾城扯着她的腰束蛊惑道。 屋内的疾风骤雨丝毫不逊色于天地之色。 浓郁的栀子花香一寸一寸侵蚀着许倾城的神经,许久许久不曾唤回他的一丝清明。阿瑶嘴角消失殆尽的红印,体内残留的醇酿,皆令他半癫半狂,意乱情迷。 直至次日未时,沐瑶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太傅府中。 李太傅面色不悦地坐在中堂,没好气地瞅向自家闺女和许倾城,口气不满道:“都什么时辰了,就算即将大婚,也要讲些规矩,不可妄为。倾城,这几日你好好回去备着,等大婚之日再来接瑶瑶。” 许倾城自知理亏,想着还有两日阿瑶便过门了,不再吱声。行过礼后,怏怏离去。 李太傅的眉头从今早就没舒展过。赫连允的事儿还未来得及回复赫连居正,皇上又有意撮合瑶瑶和王衍之。 哎,闺女太过优秀,操心啊!偏偏又是个拗的! 他细细琢磨着皇上的话,总觉得庆元帝对于王衍之过于关心。朝中这么多重臣,那么多未婚俊郎,怎么不见皇上操心操心他们的终身大事呢? 抬头,见沐瑶一脸倦意地坐在太师椅上,耷拉着半个脑袋,胸口刚沉下去的火气又蹭上半截:没出息的,尽由着许倾城瞎折腾。 偏偏他又没有妻主,不好提点。 越想越烦,重重咳了两声,唤回沐瑶一些神志:“爹,您说什么了?” 李太傅见沐瑶一脸迷糊样,侧过身子舒了口气,转身问道:“爹想听听你对王衍之的看法。” 王衍之? 沐瑶对他印象挺好的,强打起精神道:“王大人青年才俊,才华斐然,身正气清,不畏权势,是个好官。” 不畏权势? 李太傅好笑地看着闺女,傻丫头,有皇上为他撑起一片苍穹,再大的权势在他眼里都是粒芝麻。 没想到瑶瑶对王衍之的评价还挺高,看来这门亲事可行。 他慈爱地望向沐瑶道:“这两天哪都别去,好好休息安心待嫁。闲暇之余再查查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添置的,爹给你补上。对了,你不是还有一幅作品要拿到珍宝阁拍卖吗?抓紧时间构思,笔头动起来。大婚过后更忙!操心的事情更多!好了,快去休息吧。” 说完,摆了摆手。 沐瑶赞同地点了点头。的确,“水云间”的连锁大计得提上日程。趁着自己年轻,早日打出名堂,早日退休享受人生。 回到玲珑阁,打了个哈欠,坐在案几旁两眼放空地凝视着面前摆放的白纸:哎,才思堵塞啊! 琢磨了半天,要不为自己和许倾城先画上一幅? 这儿也没个相机,结婚照都拍不成。 身为画家,怎么能委屈自个儿呢! 画! 眼中溢出灼热的光芒,仿佛打了一剂鸡血,浑身充满了动力。 笔走龙蛇,寥寥几笔,形体框架已经打好。剩下的就是精雕细琢。 经过连轴两日的耐心打磨,一幅超逼真油画效果的结婚画作展现在眼前。 一袭红妆端坐在桃花树下,儿郎轻挽着心爱之人的柔荑拥入怀中。 满树繁花,落英缤纷。蜂蝶戏舞,云霞漫天。芳菲灼灼,春风十里。 两人的身影在满园春色中绽放,如梦如幻,不似人间。 这幅巨作长两米,宽四米,用约三丈的凤凰火牢牢遮掩住,届时随着嫁妆一起送至丞相府中。 大婚之日,东方还未显出一丝曙光,许倾城已早早起身。 府外的青石街上数十名仆侍正在抓紧细致地铺陈着红锦毯,一路延伸至太傅府邸。 丞相府中每一处檐角挂上了大红灯笼,每一棵瑶树皆系上了红绸缎带,火艳艳的一片,恍若朝霞破晓,遍地生辉。 府内的高头骏马正被马夫一遍又一遍地细细刷洗着。许倾城的视线落在府内的每一处,做着最后一次细致的检查。 长公主和许丞相早早在每一桌宴席上摆上了御赐的“九酝金凤酒。”这份荣耀对于许府来说是比天的福气,放眼整个大允,也找不出一个像她儿媳那样的。 夜静姝见许渊明一个劲地在那儿自言自语数着坛数,惊奇地瞅了他许久,翻了个白眼道:“有什么好数的,一共八十八坛,莫不是你还想留着?” 被瞧出了心思,许渊明讪讪一笑:“这酒据说用了三百零八种药材,其中很多已经绝迹了。我这不是想。。。。” 话音未落,便被夜静姝即声打断:“想,你想什么?今日不喝完,你还想着什么日子喝?全上了。” 妻主不容置疑的口气彻底击碎了许渊明想私藏的念头。抿了抿嘴,想着今日多喝几杯,不醉不休。 酉时,迎亲队伍浩浩荡荡,整个长笛街上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地。许倾城穿着一身凤凰火绣制的喜服,在晚霞的照耀下韶光流转。他一举骑上通体黑黝的乌骓马在队伍前开路洋洋洒洒地驶向太傅府。 沐瑶今日一袭凤冠霞披,珠围翠绕。大红的盖巾那张绝世盛颜面若明月,辉似朝日,色若莲葩,肌如凝蜜,仿佛嫦娥下凡间,顾盼嫣笑尽妖娆。 李太傅满目不舍地送闺女上了花轿。成百上千台上好的黄花梨木箱从府内抬出,一路紧随大红花轿运去许府。 十里红妆铺满了一路,一箱箱井然有序地排列着。路旁看热闹的人群不断地抓起随行仆侍手篮中的玉英纷纷向新郎和花轿洒去。 微风吹拂,一时之间,整条长笛大街花香满天,笑语不断。 沿街“会友茶楼”上一抹紫色的倩影一瞬不瞬地盯着高头骏马上的儿郎,脸上血色尽失。她双手紧紧攥着雕栏,强撑着自己不要昏死过去。冰凉的泪珠簌簌落下,滴在娇嫩的手背上,贝齿死死咬在下唇上,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是一个胆小鬼,一个不敢发声,不敢去争取的懦夫。 街角处一座酒楼里,赫连允和赫连晴正坐着目送着远去的迎亲队伍。 “大哥,我就说了,这个位置视野不好,这么多人挡着,看也看不清楚。去聚贤楼不好吗?” 一片姻缘花落至赫连允的茶碗中,漾起好看的波纹。他轻轻将其吹出,茗上一口说道:“急什么,晚上你不是要去赴宴么。有你看的。” 赫连晴听着他酸溜溜的口吻,调笑道:“嗨,谁让我是瑶瑶最好的朋友呢,她可是第一个给我送请帖的呢!话说,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去?” 赫连允放下茶碗,不理会赫连晴,目光幽幽地落向满地的玉英。 赫连晴不死心道:“大哥,我觉得你应该去见识见识,,晚些你与瑶瑶成婚,也可以借鉴借鉴,别被比了下去。” “胡说!”赫连允一个毛栗子敲向赫连晴的脑袋。 “看你今日的打扮,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主角呢。”赫连允见妹妹满头珠翠,一身亮眼的黄衫,总觉得有喧宾夺主之嫌。” “换了吧,这身不合适。”赫连允好看的眉头微微拧起。 “我不,今日。。。”赫连晴欲说还休。 “今日什么?”赫连允警觉地扬起问道。 赫连晴见大哥一脸肃色,也不敢瞒着,老老实实道:“谢公子今日也去。”说完羞赧地低下了脑袋。 赫连允眉头一挑:“他还没回去?” “他和许倾城同出师门,去捧个场。”赫连晴补充道。 师出同门,又不是出自一个师父。照这么算,谢辞不得喝上千来回同门喜酒? 妇人之见。 他盯着赫连晴瞅了一会儿,见她仍望着早不见影的迎亲仗队,好笑道:“谢辞不适合你,柳回风倒是不错。不如多珍惜珍惜眼前人。” 一听柳回风,赫连晴当场炸毛了! “别和我提那个坑货,我和他是绝对不可能的。我喜欢的是谢辞,你再说我和他没戏,我就在瑶瑶面前说你坏话。” 看着自家妹子那副狰狞的狠样,实在很难想象她与谢辞在一起的景象。 还是柳回风靠谱些,虽然为人有些小瑕疵,整体上是配得上他们赫连家的。主要是他对妹妹专一。 想到这里,不禁微微蹙眉,好像有几日未见着柳回风的人影了。 第42章 危机 赫连晴吃完最后一块芙蓉糕后准备起身赴宴。赫连允见桌上还剩三分之一的膳点,让她坐下再吃两口。 在大允,赴宴前一般会先吃些点心垫饥。这是为了在宴席上避免吃相过于难看,是一种默认的礼仪。 “大哥,我还得留着肚子吃喜宴呢,瑶瑶说今日会由水云间的大厨掌勺。”说着不禁口中生津,耸了耸秀气的鼻尖。 赫连允也不勉强,不过这身衣裳过于耀眼,领着她去隔壁的“兰衣阁”换了身湘叶黄,看上去既清新又大方。这件是兰衣阁的新款,赫连晴见上身效果不错,压下心中欣喜,看向赫连允道:“大哥,让我穿这件也行,但你得陪我一起去赴宴。” 赫连允眼中闪烁着难窥毫发的繁复,轻轻颔首。 两人与赫连晴的父亲赫连中正汇合后一齐前往丞相府。这是赫连中正第一次与许府打交道。当女儿拿回请帖时,他不禁想起许家的二公子许礼成。一直以来,他对“晴兰公子”的才学很是欣赏。听闻他那条久治不愈的腿在某位高人的治疗下已经有所好转,不日便将康复。若果真如此——他不禁将目光移向赫连晴。 几人到达许府后,赫连晴眼尖地望见在大门口斜角处徘徊的赵怀安。 他和身边的两个仆侍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俩人死死地摁住他不让他前进半步。 赵怀安手中捧着一只精巧玲珑的金丝楠木八宝箱,正奋力地欲挣脱王管事和陈管事的禁锢。 “你俩快放开爷,再不放,等爷回去让你俩卷铺盖走人。” 事态紧急,王管事毫不理会他的威胁。 “阁主,去不得啊!一来你没喜帖,名不正言不顺,这脸咱们丢不得。二来,箱子里的生肌丸一粒成本就要五百八十万两啊,整个浮光阁只有三颗,这要是送走了,回去老太爷心梗怕是要犯了!” 赵怀安恶狠狠地瞪着王管事:“蠢货!你不说我不说,大太爷怎么会知道!他这么多宝贝少一颗生肌丸怎么了?瑶瑶今日大婚,送一颗我还嫌辱没了她。” 他心里又急又气。急的是每次他拿点好东西,都会被老王立马察觉,有时候真怀疑老王是属狗的。气的是瑶瑶居然漏了他的喜帖。他俩这么好的关系怎么能将他落下呢!佳人无情,但他赵怀安不可无义。连着几日在宝库里冥思苦想,终于看中了这粒生肌丸。这是修复皮外伤的神药,一粒下去,哪怕伤口露骨,三日之内必能长出新肉,完好如初。 倏地他望见赫连晴正侧着脑袋好奇地看着他,便激动地大喊她的名字。 声音惊动了门外陆续进府的人群,认识赵怀安的,纷纷向其颔首招呼,逼得王管事和陈管事不得不松手退至一旁。 “赫连晴,你把这个代我交给瑶瑶。”说完便将宝盒塞入她怀中。 “你为什么不亲自给她?”赫连晴懵怔道。 “我有事,去不了。你帮我给她呗,千万别忘了,很贵的!”未等赫连晴反应,赵怀安已昂首阔步风姿潇洒地走远了。 王管事重重地“唉”了一声,只得作罢跟上前去。 赫连晴好奇地盯着这只精美绝伦的宝盒,想打开偷偷瞄上一眼,被赫连允瞬间拍下了那只蠢蠢欲动的柔荑:“不可无礼。” 她转眸见大哥那锋利如刃的眼神,瞬间歇了心思。 丞相府一片火红通明,五十桌宴席错落有致地摆满了“松柏苑”。场面庄重又热烈。每桌可容纳二十人用膳,餐具皆由珍稀的帝王翠玉雕制而成。巨大的圆桌正中央放着两瓶“九酝金凤酒”,将诸多宾客震惊地合不拢嘴。 “新郎官好福气啊!”赫连中正无比感叹,眼中流露出无比艳羡的神色。这酒怕得有好几百年不曾问世了,没想到在有生之年还能品尝到早已绝迹的仙酿! 想他虽然与妻主恩爱携手十几载,家中并无其他牵绊,可他妻主成婚之前也有过七八个小侍。 转而向赫连允低声道:“允儿,沐贵女端庄绝艳,实属难得!你可得牢牢抓紧了。李太傅应了没?” 赫连允失神地凝视着那尊红釉执壶,心中翻起滔天巨浪。 以沐贵女的美貌和才华完璧之身嫁入许府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很难想象是什么样的门第能够养育出这么不染纤尘的姑娘,心中更加庆幸那日去了春日宴。 “阿允,大伯问你呢!”赫连中正见赫连允愣着不语,再一次出声道。 “还未答复。” “盯着点,早日定下,早日把婚事办了,别像许家那么拖沓。”赫连中正催促道。旋而又看向赫连晴,见闺女像一只小松鼠似的小心翼翼地东张西望,忍不住问道:“呦呦,看什么呢?” 突兀的询问瞬间拢回了赫连晴的思绪,她尴尬地朝父亲笑笑:“没什么,就是想看看有没有熟人,一会儿好清谈一番。” 赫连中正润了下嗓子,用眼神指了指许礼成的位子,别有深意道:“多年不见,晴兰公子风采更胜从前。呦呦,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她的诗词吗?一会儿爹带你去结识一下。” 许礼成? 顺着父亲的目光,赫连晴望向主桌。那儿坐着一位年轻俊郎,一身宝蓝松云水纹缎袍,青丝半绾,用一根红绸带系住随意垂在肩头,双目有神,面容英挺,有文人的斯文优雅,又有着蓬勃向上的朝气,看上去极富亲和力。他端坐在一张特制轮椅上,身边围着几位友人,正热切地攀谈着。 赫连晴的目光停留了两息便移开了,继续悄悄地寻觅着谢辞的身影。 赫连允见小妹一副没出息的样子,向她身后指去。 只见谢辞与两名外臣正不疾不徐地迈入松柏苑。路过他们喜桌之际,谢辞停下了脚步,对着赫连允拱手说道:“赫连大公子,多年未见,容颜依旧,更胜从前。” 赫连允似笑非笑回道:“国师谬赞。在下只是得老天眷顾罢了。国师与许家三公子深情厚谊,国韵堂千名弟子,也只见国师赴其一人之宴。” 谢辞眸色沉沉,但笑不语,转而看向一旁的赫连中正与赫连晴,拱手道:“中正前辈,赫连贵女。” 赫连中正目光如炬地打量着眼前的儿郎,一身白袍,衣袂飘逸,英姿洒落,眉宇清扬,鼻梁英挺,骨相绝美,是一位极为难得的美男子,难怪把自己闺女迷的七荤八素,心神不宁。转而面上堆满了和煦的笑容,慈蔼道:“北冥国师果然丰神飘洒,器宇轩昂。今日得见,甚感荣幸。”继而又看向赫连晴:“这是小女赫连晴,久仰云启第一公子盛名,对公子所着的《景阳赋》赞不绝口,倒背如流。” “爹——。”赫连晴娇声唤道。第一次近在咫尺地见到心上人,娇躯如同琴弦般绷得紧直,幂篱下一双美眸四处游移,最终落在了他修长外露的雪颈之上。那性感的喉结凸起,惹得一张俏脸艳若骄阳,浮想联翩。她用力咬着下唇,期期艾艾道:“谢。。。谢公子。。。好。” 谢辞一脸淡色,拱手有礼道:“赫连前辈,谬赞了。久闻赫连贵女端容大方,聪慧过人。今日得见,更是姿容绝代,妖娆动人。谢某幸会。” 寒暄过后,谢辞便领着两名属下先行一步,纷纷入席。周围不少人向其投去惊诧的目光。没想到北冥国师竟然会亲自前来捧场。一时之间,在座的贵女纷纷起了心思。她们中止了清谈,停止了娇笑,端正了坐姿,不少人甚至摘下了幂篱,大方地展露自己的娇颜,惹得不少未婚儿郎心思顿时活跃起来。 “爹,刚才干嘛在谢公子面前这么说!”赫连晴抱怨道。她觉得自己的里衫被揭了,彻底将内心暴露出来。” 见闺女一副傻呼呼的模样,赫连中正无语道:“爹这是在试他对你的反应。” 赫连晴闻言,眼睛倏地一亮,迫不及待地问道:“您怎么看?” 赫连中正毫不客气地坦诚道:“没戏。爹劝你还是多看看在场的其他优秀俊郎。” “您凭什么这么说?谢公子刚才还夸我姿容绝代,聪慧过人呢?”她的声音越说越轻,轻到自己都快听不见了。 “哼,你也知道不好意思。” 毕竟是自己心头肉,赫连中正仍然耐心地开导她:“爹再清楚不过儿郎的心思了。爹说你没戏就没戏。这么明显的场面客套话你也听不出来?还是想着自我麻痹?他口中称赞的那几个漂亮言辞都不带喘的,眼底未起一丝波澜。这说明什么?有些人呢,就好比天上的皎月,只可仰望。爹劝你做人还是实际些好,知足常乐!呦呦,许家二公子今年也二十有六了吧,风华正茂正当年啊!” 哎,跟这老头儿说不清楚。赫连晴撇过脸,身子转向一旁,默默观察着苑内的动向。几十张喜桌几乎座无虚席,吉时将至,大伙纷纷斟上美酒互相客套起来。有不少孩童眼馋满桌的珍馐,趁着大人不注意,飞速提起玉箸偷偷尝上一口。 “吉时到,新人进场!” 随着司仪声起,许倾城和沐瑶在众人的一片祝福之下款款入场。 凤凰火的婚袍如赤练般逶迤三丈,绝世嫣红令满苑的繁花瞬间失了春色。 许倾城紧紧握着手中的柔荑,内心的澎湃令他的手心渗出了一层温湿的薄汗。 一步一步踏上百米的红锦之路,侧眸凝神看向身边的娇娘,回想起初识的景象及之后的点点滴滴,恍若梦寐,似幻似真,如坠云端。 沐瑶感受到了许倾城的坚定,红盖头下会心一笑。 红锦毯上洒满了玉英,爆竹乐声不绝于耳。 在司仪的主持下,两人行了三拜九叩,礼成结为夫妻。 赫连允望着被送入洞房佳人的背影,喝下了杯中最后一口“九酝金凤酒。”他觉得大伯说得对,是该催催李太傅了。 长公主,许丞相与许倾城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祝福,无疑今日的场面及“九酝金凤酒”给了许府万足的面子。夜静姝满面红光,甚至觉得连她当年大婚都未能如此高兴舒畅。 轮番的敬酒,令许倾城的意识有些飘忽,见尚有十桌未敬,强打着精神又灌下一杯。 谢辞注意到了他的醉意,起身向他走去,悄悄递给他一颗“解酒丸”。这颗与普通的解酒丸药效不同,里面添加了北冥宫廷秘药“冰参”,解酒醒脑效果奇佳。 “倾城,切莫伤了身子,让娇妻久等。”谢辞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提点道。 许倾城轻轻晃了两下身子,接过药丸服下,温和笑道:“多谢师兄。” 谢辞撑起他半边摇摇欲坠的身子,在他耳边轻声低笑,哑着嗓子道:“一家人,师弟无需客气。”继而将他交给身后的几个仆侍让他们帮着他再醒一下。 松柏苑内喜气欢腾,府外暗处乍现的点点幽光预示着今夜的不平静。 “阁主,沐贵女已经入了喜房。”陆慎半跪在地上恭敬地请示道。 韩祁迎风立于“松柏苑”近处的偏苑檐上,目光冰冷地注视着那抹刺眼的红火和喧闹。 “小骗子!”半张面具下精雕玉琢的神颜扬起一抹嗜血的微笑。赤红的眼中带着浓浓的死气和病态的执念。 那日暂别之后,他命钱柏舟速速核算出他名下所有资产。奈何这个蠢货核算了七日也未能核算清楚。 阁里排名第一的金牌杀手卓望舒在出使北冥刺杀任务之时恰巧遇上了麻烦。等他处理完后便听闻“洛神”即将大婚的消息。 这几日许府有着天下第一庄和王衍之的庇护,他有些力不从心。再加上身负新伤,一时半会施展不出全力。 “洛神”注定只能是他的女人。 如今他伤势已无大碍,云启嗜血阁各分部坐镇的百名顶尖高手陆续回归。 柳回风和王衍之等人现在被他牢牢控制,动弹不得。 今日哪怕屠尽所有人,他也要将“洛神”带走。 第43章 救人 栖孜苑 烛光点亮了每一个角落。 院中的六株梅树,灿若云霞,暗香浮动。 洞房之中,处处映衬着橙黄的烛光,墙壁上挂着那幅精心描绘的结婚自画像,栩栩如生。 火红的蜡烛燃得正旺,悄悄释放着合欢露的浓香。 喜床上铺满了鲜花,红幔叠叠。舞动的红光透过薄纱,床上的娇人融入其中,在辉晕的照耀下,身姿婀娜。 沐瑶阖着美目侧倚在床栏休憩。 她今日不到卯时便起了身,赵叔见她疲倦不堪的模样,心有不忍,让其多睡了一个时辰。之后便领着十几位宫里来的姑姑为其梳妆,光是发髻就试了五六种才定下。二三十套珠光宝气的头面一一铺陈开来,每一套都明艳缤纷,美不胜收。在试了十五套头面后,终于在沐瑶不堪重负的倦意下定了一套鎏金缀珠璎珞面。 喜妆是沐瑶亲手化的,用上了自制的胭脂水粉,里面含有通天菊的精华,质地更加细腻清爽贴面。今日她一改从前,为自己上了一层妩媚妖娆的浓妆。 夜色渐浓,屋内安静地像一幅夺魄的画卷。 喜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一双金丝皂靴稳稳移至佳人面前,一股不属于这里的麝香味令沐瑶陡然睁开了明眸。 是那个男人身上的味道! 红盖头下的娇颜正在逐渐失去血色,这股霸道的气息勾起了她脑中最为骇人的片段。 微微拱起的手背透露出了她此时心中的不安。 韩祁见美人如临大敌的模样,轻笑出声,传入沐瑶耳里,格外瘆人、阴冷。 “你想做什么!”她心惊胆战地向后缓缓挪去,扬起玉臂欲拔下发髻上的凤簪。 好似被他窥出了心思,韩祁欺身压下,将她禁锢在喜床之上,圈上了她的娥腰。 韩祁将脸深深埋入美人的玉颈处,一寸一寸地向上厮磨,直至红盖头被扯落,一张倾国倾城,万人断肠的绝世容颜展露眼帘,震得他脑中瞬间空白,失神凝望。 沐瑶目光骤缩,眼里酝酿着浓浓的杀意,趁着韩祁滞愣片刻,拔下金簪向其天灵盖全力刺去,不料被他鬼魅的身法躲了过去。 望着没入喜被深入床身的金簪,韩祁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像提小兔子似的单手抓住沐瑶的双臂高高举起,伸出另一只大手将其发髻上的金簪和金钗一股脑地全部拔下。 三千青丝宛如瀑布般倾泻下来。 令人心醉神迷的盛颜在烛光的跳动中熠熠生辉,不似真人。 韩祁强忍着下腹的燥热,将美人一举扯入怀中,轻轻咬上她的耳垂哑声道:“乖乖跟我走。” “你这个疯子,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快放开我!”沐瑶的娇颜布满了惊恐和怒气,颤抖着身子欲挣脱来人的怀抱。 “干什么?本尊来接妻主归家。”韩祁一脸理所当然道,丝毫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 沐瑶觉得眼前的男人碍眼极了,无时无刻不在挑战着她的每一寸神经细胞。 弹指间,她已被带至院中。满地横七竖八地躺着七八个姑姑和仆侍。 “你杀了他们?”沐瑶惊骇地看向眼前的魔鬼,潸然泪下。 “只是中了迷药晕了过去。不过贵女若是今日不肯乖乖跟本尊回去,这里所有的人都得死。” 男子的嘴角挂满了嗜血的冷笑,他那没有一丝温度的言语,瞬间打消了沐瑶高喊呼救的念头。 人生充满了变数,她突然觉得自己与许倾城的姻缘异常坎坷,仿佛西天取经般需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能修得正果,同舟共渡。 眼下被这样一条毒蛇盯上,运气真是逆天到没话说。 “不行,我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跟你走,你要娶我当妻主,就得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到府衙登记财产,领取龙凤帖后迎我过门。”沐瑶气急,眼见那只环上她腰间的大手欲带其离开,急中生智说道。 面具下赤眸泛出狠戾的光芒,一息之间,四片柔软已紧紧贴合。韩祁根本不给她任何喘息和言语的机会,一只大手捏紧了她的面颊狠狠地宣誓着主权。 沐瑶只觉得这男人疯了,像只穷凶极恶的野狗,将她啃得嘴角生疼。 眼泪如同珍珠般溢出,沿着梨颊,没入口中。 咸湿的味道猛击韩祁心头,他舔了舔薄唇,俯视着怀中的美人,神色狰狞道:“还想骗本尊!”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重重碾压着她的粉唇,微微敛眸,不屑道:“本尊的女人可不是一个区区相府三公子能肖想的。本尊能给你的只会更多,贵女无须担心。至于龙凤帖——本尊并非大允国人,待回去之后,必将名正言顺地双手奉上。” 什么!他不是大允国人?莫非要带自己离开大允? 铺天盖地的恐慌狠狠砸向她的心脏。她使出全力不要命地与其抵抗。 男子的臂力惊人,宛若铜墙铁壁般坚不可摧。 沐瑶眸底划过最后的挣扎,欺身上前用力咬上他的脖颈。 韩祁没料到她会这么做,刀割般的疼痛迫使他本能地松开双臂,捂向伤处。 猩红的血液沿着衣襟淌下,在烛火通天的光照下诡异、妖魅。 沐瑶拼命地往苑外跑去,暗中埋伏的高手见尊主被夫人咬伤,一时不知所措地愣在那里。直到韩祁下令,才如疾风般地追了上去。 穿过几处长廊,沐瑶在拐角处撞入一个厚实的怀抱,抬眸,满目疮痍地看向来人:“唐叔,嗜血阁的人要抓我。” 未待她说完,一股凌厉的掌风瞬间将沐瑶与唐中君分开。 电光火石间,唐中君一个反手将沐瑶重新拉回身后,面色凝重地看向面前的六个黑笠男子。 他们浑身上下散发着浓烈的杀气,那是一种蔑视一切生灵的死亡之气。 唐中君默默观察着周围的动向。除了已现身的六人,还有不下数十位高手的气息隐匿在暗处。 以他的实力,怕是杯水车薪。他猛得广袖一扬,一支穿云箭响彻云霄。 韩祁气急,顾不得止血,戴上黑笠,两个纵身来到沐瑶面前,对着唐中君扬起一掌。 事发突然,唐中君来不及出手,只得以肉身硬扛。 这一掌韩祁使出了五成功力,见对方仅后退半丈,眉梢微扬,认真地审视起面前的灰发老叟来。 “阁下好功夫。”韩祁毫不吝啬赞道。当今天下,能稳稳接他一掌的屈指可数。 唐中君强忍下口中的咸腥,淡笑道:“嗜血阁阁主名不虚传。” 自他退隐江湖入了许府,算来如今已有四十余年。几十载的安逸生活令他“九环刀神”的身手显得生疏不少。 长江后浪推前浪。眼前这名儿郎年纪轻轻,身法了得,汗颜啊! 立谈之间,许倾城等人急掠而来。 此时他已酒醒八分,腰间的软剑疾如闪电地劈向韩祁,剑鸣声清脆铿锵,划破夜空。 韩祁空手迎上,八成掌风袭向许倾城,震得他瞬间倒退数丈。 还未立稳,又有八名黑笠分别从四面包抄袭来。千钧一发之际,赫连允和谢辞赶来化解了危机。 唐中君见三公子无碍,一颗悬至喉口的心瞬间安了下来,紧紧守住沐瑶带她向后撤离。 韩祁见沐瑶要走,吹响笛哨。 顷刻间,嗜血阁所有来者齐齐围攻许府。 今日来赴宴的众人中有十几名孩童,还有十几位贵女。 厮杀声,哭怆声,呻吟声笼罩着整个许府。 “住手,住手!”沐瑶撕心裂肺地喊着,泪水在那张过分明艳的脸上肆意流淌。 她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一双秋水剪瞳变得赤红,眼底凝聚着狂风骤雨。 此时赫连允已经挺身对上韩祁,两人势均力敌,一时打得难解难分。而唐中君正奋力地带着沐瑶在三十多位高手圈中层层突围。这数十名杀手心有顾忌,担心伤到夫人,并不敢全力拼杀,一时之间僵持不下。 谢辞和其他众多武艺尚可的儿郎拼尽全力疏散着宾客。好在这些杀手并未为难妇孺,让谢辞等人放开了手脚。 许倾城见唐中君力不从心,拼尽全力冲出包围,跃入沐瑶战圈。沐瑶见他身负多处剑伤,鲜红的血液从伤口汩汩流出,渗入艳红的喜服,怒急攻心,用力扯下胸口的吊坠,取出藏在玉匙的尾端的固元丹让其服下。这是她用了八十八种名贵药材提炼的疗伤神药,具有迅速回血补气疗伤之效。哪怕放至二十三世纪,也是极为难得的宝药,是英氏家族传承数代留下的秘方之一。 许倾城身上的剑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他顾不上惊诧,死死护住沐瑶冲出重围。卓望舒摆脱了谢辞和赵羽的夹击后,见尊主被缠,闪身攻上赫连允,剑气如虹,招招致命。 有了卓望舒的加入,赫连允明显独木难支,很快便身中数刀。 沐瑶见那柄没入赫连允腹部的寒刃,鲜血正顺着剑身一滴一滴淌落,溅起刺目的血花,只觉得浑身血液凝结,眼里一片死寂。 “不———!赫连允!” 尖锐悲怆的戚声没入夜空。被护送至府外的赫连晴好似感应到了什么,猛得回眸看向身后涌出的人群。 “爹,大哥还没出来。我要去找他。” 赫连中正一把拉住她厉声道:“你去只会添乱,你大哥身手卓绝,足以自保。赶紧回去喊府兵来! 沐瑶心房骤缩,朝着那边大喊:“你若敢杀他,我就当场自刎!” 话落,周围的打斗声渐渐弱了下来。 韩祁神色不明地看向沐瑶,扬起过分白皙的手掌,声音无比阴沉道:“过来。” 许倾城深邃的眸子晦暗不明地凝视着沐瑶。趁着众人滞愣之时,沐瑶夺过许倾城手上的软剑横在细白的玉颈处。 许倾城的心仿佛已经跳出胸口,浑身僵硬,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沐瑶,不敢挪动半步,深怕刺激到她做了傻事。 韩祁死气沉沉地凝视着眼前的女人。今日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情太多了,他很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 望向赫连允的目光瞬间变得危险起来。 终于在沐瑶玉颈渗出一丝血花之际,韩祁叫停了厮杀。 一百多人的精锐部署抵不过美人所受的一丝伤害。 韩祁生平最讨厌被威胁,只是今日他——赌不起! 各路援兵正在火速赶往许府。长笛街上混乱不堪,充斥着各种呼声。 韩祁神色复杂地权衡着一切,内心挣扎了几番,终究不甘地吹响了笛鸣,撤离了许府。 卓望舒冰冷无情地抽出赫连允体内的“赤霄”,眼神毫无波澜地一个纵身没入夜色。 沐瑶眼睁睁地看着那清隽绝伦的人儿在自己面前轰然倒下,瞬间失了七分魂魄。 她掠上前去,颤抖地用手搭上他的心脉,气若游丝,大声吼道:“谁都不许碰他!” 继而不要命地往喜房跑去,取出藏在秘箱中的珍珠鞋。在鞋面上的八颗宝珠中,有一颗内里嵌着她爷爷给她的英家至宝“归神丹”。英家的孩子一出生都会有一颗,也仅此一颗。只要未至阎王殿,死神来了都能从他手中夺下命来。 “归神丹”入口,赫连允的生命体征正在逐渐加强。苍白如雪的俊容充斥着满满的破碎感。身上深浅不一的伤痕更是令沐瑶心痛难忍。她懊恼自己为何不做多几颗固元丹。 许倾城在原地凝视着妻主慌乱的身影,眸色深不见底。一股无力感充斥着整个胸腔,熊熊烈火无处发泄。 周围忙碌的人影,父母的关切话语,一切的一切置若罔闻,有的只剩面上的克制与隐忍。 花影吹笙,满地淡黄月。 夜恢复了以往的宁静。 赫连允因为伤势过重,留在了许府疗伤。文太医经过诊治后,连声叹其命大福厚。 赫连居正和沈知雪,还有赫连晴等人赶至许府。见赫连允躺在床上仍未苏醒的模样,心痛如绞。沈知雪就他一个独子,更是悲痛难忍地抽声哭泣起来。这让一旁的长公主,许丞相,李太傅等人愧疚不已。尤其是李太傅,若不是为了保护闺女,赫连允也不用遭这个罪。 沐瑶和许倾城两人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尤其是沐瑶,沉重的罪恶感和歉意压着她喘不过气来。她深深低下了头,无言面对赫连家的所有人。 许倾城紧紧地圈着她的身子,无声安抚着她。 长夜漫漫,嗜血阁这笔血债,他们记下了! 第44章 心意 喜房内 许倾城拿出玉肌膏,细致地为沐瑶涂抹着雪颈上的伤口。 沐瑶见他挖出好大一块,有些心疼道:“许大哥,一点小伤,用不了这么多。” “阿瑶一点也不爱惜自己。”许倾城心有余悸地轻颤道,只觉得那条细长的血痕特别刺眼,令他窒息。抹上三层之后,血痕消失殆尽,白皙如初。 两人静静地坐在喜床上,相对无言。沐瑶一直在等许倾城开口询问嗜血阁的事儿,但他至始至终一句未提,只是温柔地为她脱下喜服,轻抚着她入睡。 一股浓烈的愧疚感令沐瑶难以平静,根本无法入眠。 她紧紧靠在许倾城的怀里,颤抖着双唇,几次抬眸欲言又止。 千愁百绪,不知如何启口,无比懊悔当初未将此事告知许倾城。 许倾城阖着双目,手臂揽紧了怀中的新娘,轻嗅着她的青丝。半晌,停下了轻抚她秀背的大掌,喑哑着嗓子低吟道:“今天累了,好好歇息,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 他的思绪凌乱,胸口好似压有千斤巨石。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仿佛从来不曾了解怀中人儿的所思所想。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不过是一个笑话。有那么一瞬间,入骨的落寂将他刺得体无完肤。 蓦然,他的心苍老了许多。 红烛照不寐,千愁满栖孜。万籁寂无声—— 次日,初阳如洗练的金光,透过轩榥,照耀在床头。 沐瑶早早地随着许倾城来到中堂向长公主和许丞相敬茶,意外地看到爹竟然也在。 礼罢过后,几位长辈心疼地看着小两口,脸上堆满了担忧,关心的话语一句紧着一句,令她原本忐忑的心稍稍安了下来。 转眸望向许倾城,见他正目光深邃地盯着自己,醒了醒琼鼻,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中堂里静得仿佛只能听见心跳声。 李太傅见许倾城双目赤红,面容死灰,到口的话终究不忍说出,轻叹道:“倾城,你和瑶瑶先去歇着。等晚些时候再议。” 沐瑶轻颤着双唇,想询问赫连允的伤势,在爹意味深长的眼神中忍了下来,与许倾城回了房。 夜静姝和许丞相神色不明地看向李太傅。许渊明见他一脸为难地样子,拨了拨碗盖儿,询问道:“亲家想说什么?” 李长安捋了把胡子,眼底溢满了歉意:“亲家,这口着实难开啊。你们瞧见赫连家大公子为了瑶瑶几乎赔上一条命,虽说命是保住了,但人仍未醒来。这事儿得给赫连家一个交代。” 说到这里,夜静姝警觉地侧过身子,目不转睛地看着李太傅。她不敢确定地求证道:“赫连家的意思是。。。?” 李长安肯定地点了点头:“赫连居正和夫人昨日已经找老夫谈及此事,于情于理都推却不得。” “瑶瑶怎么说?”夜静姝紧张道。 “之前有与她提过,一会儿再同她说说。”李太傅的意思摆明了与赫连世家联姻是铁板钉钉的事儿。毕竟赫连允为了儿媳豁出命去,若不是那粒救命药丸,怕是许府已与赫连家结下死仇。要是阿瑶有意赫连家,倾城那边就由他俩说去。 “至于嗜血阁。”李太傅一脸肃色,眼中透着从未有过的杀意。 夜静姝与许渊明心中早有考量。如今还涉及了赫连家,胜算就更大些。 许渊明素来清儒的气质陡然变得凌厉起来,口吻森冷道:“必须除了。” 夜静姝对嗜血阁略知一二,她不止一次听到皇兄头疼地数列这个组织所犯的滔天罪行,不禁忧心道:“王大人查了嗜血阁多年都未查出它的据点。那位阁主更是神出鬼没,来无影去无踪。想要铲除,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何止是不容易,简直比登天还难。但必须得想办法除了,否则阿瑶和倾城日后不得安生。”许渊明脸色铁青,斩钉截铁道。 先是王衍之,现在又多了一个赫连允。倾城大婚被嗜血阁尽数搅和,这口气他怎能咽下! “公主,一会儿随我进宫,向皇上借兵。”许渊明要借军力镇压嗜血阁。 李长安也正有此意,虽然未必有效,但是让皇上重视起来,对于闺女的安全来说是有诸多保障的。 长公主突然想到了什么,忙道:“皇上是一方面,要不要找天下第一庄出手?” 柳回风? 李太傅与其并无打过交道,但对于老庄主柳百川他还是熟悉的。那位与他一样,是个画痴。若是请他出手,瑶瑶的画儿也许能起作用。 长公主的提议,李太傅心中赞同,不过却得到了许渊明的否定:“不妥,对于嗜血阁,就得以毒攻毒。我倒觉得可以考虑一下“暗殇”。 夜静姝与李太傅大惊失色,难以置信地齐齐看向许渊明,久久说不出话来。 “暗殇”是云启最大的暗杀组织,眼线遍布四海,也是云启最大的情报组织。 它与嗜血阁的不同之处在于,“暗殇”是在明面上做着舔血的买卖。只要出得起价,他们都接。 可是他们毫无诚信可言。若是其中有一方出价更高,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反杀。故首次报价之时得细细拿命掂量一番。 对于许渊明的提议,两人虽然震惊,但并未开口拒绝。毕竟同为暗杀组织,是最为互相了解对方的。 李长安眸色闪烁不明,顾虑道:“听说暗殇的阁主性情极为乖戾,杀人接单全凭兴致,这种人怕是不好打交道。险招啊!” “不好打交道才好!恶人还需恶人磨,我倒是觉得父亲这招极好。”许倾城冷着脸,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进中堂。 “瑶瑶呢?”夜静姝问道。 “刚睡下。”许倾城轻哄了她许久,这才停止了抽泣迷朦入睡。他知道阿瑶昨日一夜辗转反侧,未睡踏实。 “爹,事不宜迟,我准备去一次南钺,找暗殇。”许倾城坚定不移说道。 李太傅觉得不妥,太仓促,易出乱子,提议道:“倾城,稍安勿躁。待你父母回宫后再议。” “对了,一会儿瑶瑶醒了,让她来见我。”李太傅关照道。 未时刚过,沐瑶稍稍打理了一番,怀着沉重的心情去了“小池苑”。 “爹,您找我?” 李长安见闺女眉宇凝重的样子,叹了口气:“坐到爹身边来。” 细瞧着女儿的绝色姿容,心中第一次觉得若是瑶瑶长得如其他贵女那般就好了。 “赫连允醒了,一会儿你去看看他。”李太傅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沐瑶的神色。 果然,那张愁眉不展的娇颜多了一抹亮色。 “真的?我还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他醒不过来?”李太傅见女儿着急的模样,心里了然了七八分。 “你给药丸的事儿我们谁都没说,文太医并不知道,只是一个劲地感叹那小子福大命大。你若是想让赫连允知道是你的功劳,自个儿说去。”李太傅在一旁略微调侃道。 “爹,我好像欠他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沐瑶想到那日没入他腹部的寒刃,就心疼得难以支撑。” 李长安见沐瑶眼角泛红,轻拍着她的肩膀沉声道:“安心待嫁,好好对他。” 沐瑶呼吸一窒,抬眸复杂地看着父亲,半晌未语。 “爹懂,也知道你的顾忌。这事儿你公婆也知道,倾城那边他们自会去说。你和倾城刚成婚,按理说不该这么快就提上日程,但谁知道会出这事儿呢。” 倏然又想到了王衍之,只得无奈地又提上一句:“瑶瑶,有些事儿是躲不过的。倾城不会是你的唯一,赫连允也不会是最后一个。顺心而为便好。” 沐瑶琢磨着父亲的话,有些不确定地问道:“爹,您的意思是?” “爹的意思是,既然免不了世俗,就顺其自然,勿要钻牛角尖,令自己痛苦,令他人煎熬。爹觉得你在感情问题上并不迟钝,只是过于纠结你想要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你的过往爹本来不想过问的,但是爹时常疑惑,瑶瑶,你到底是哪里人?为何会有这种格格不入的想法?” 沐瑶一听父亲质疑她的过往,心虚地避开了视线,低下了头,脑中迅速整理着恰当的措辞。 李长安见沐瑶不语,担心是否触及到了她的伤心事儿,立即打岔道:“瑶瑶,赫连允不错,去看看他的伤。若无大碍,让他回府养着。 沐瑶微微颔首,忽而想到了那个可怕的男人,咬牙切齿道:“爹,这次嗜血阁欺人太甚,这仇我一定得报。” 李太傅赞同地捋了把胡须,宽慰道:“那人搅和你和倾城的大婚,伤了这么多朝中大员,必须要让嗜血阁付出代价。你且安心休息,爹瞧你这几日都瘦了。这事儿我和你公婆自会处理。待有眉目了就告诉你。” “爹,这次死伤多少人?”沐瑶一直不敢问这个问题,她一想到那日惨烈的场面就透不过气来。浓烈的负罪感仿佛无尽的黑夜将她牢牢裹住,暗无天日。 “嗜血阁还有些底线,妇孺一个未伤。其余的,伤三百余人,卒五十八人。这次龙颜大怒,你公公婆婆进宫请兵去了。死伤众多朝廷命官,出兵剿杀是必然的。瑶瑶,这些后续之事,我和你公婆自会处理。你先紧着赫连允和你二哥的伤。” “二哥也受伤了?”沐瑶顿时声音抬高了几分,那日他明明见着谢辞将他护住了。 “无碍,只是混乱之中从椅子上摔了下来。文太医已看过,未添新伤。” 父亲的话令她舒了口气。转而又道:“爹,谢公子帮了大忙。他有没有受伤?还有赫连晴,没事儿吧?” 说到谢辞,李太傅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听许丞相说,当时谢辞和身边的赵将军使出了全力抵抗数十人的精锐杀手,护住了在场许多人。他一个北冥国师,不早早撤离,却趟这浑水,何意?瞬而看向女儿的目光变得幽深起来。 “放心,谢公子无碍。赫连晴也很好,昨日夜里她还在这儿陪着赫连允,今日一早才回去的。说不定她一会儿就会来找你,不着急。” 昨晚赫连晴与赫连中正回去后,搬了两千多名府兵来救援,府里头能调集的精锐私兵几乎全出动了,可见他们有多重视赫连允了。 待沐瑶迈进“芳草苑”,便听见赫连允的咳嗽声。 她加紧了脚步,蓦地推开了双扇,见好几双眼睛出神地望着她。 沈知雪如今在日光下清晰地看到那张令人梦回千转的绝色容颜,更觉得神魂剧颤,难怪儿子不惜豁出命去也要死死守住她。 赫连居正怕是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美的女子,儿子这伤值了!冲冠一怒为红颜,只是没想到儿子这把年纪还能保持着年轻儿郎的冲力。 “瑶瑶是吧,快来这儿坐。”沈知雪激动地一把将她拉至身边,满目含笑地细细打量起来。 沐瑶尴尬地调整了坐姿,看向赫连允,见他正靠躺在缎枕上,目光幽深地看着她。 见他面色苍白,却呼吸沉稳,眼底澄澈,便稍稍安了下来。 沐瑶转向沈知雪和赫连居正,莞尔笑道:“伯父伯母安好。” 这一笑,将两人的心都融化了。还是赫连居正最先反应过来,拉走了问东问西的沈知雪,将空间留给了这俩孩子。 “我爹娘很喜欢你。”赫连允眉目含笑。自他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过问沐瑶的安危,得知佳人无恙后,整个身体都舒展开了。 沐瑶浅笑未语,轻轻挽起他的皓腕,搭上他冷白的肌肤,心房微颤。压着心中悸动,全神贯注地为他细细诊脉。 佳人近在眼前,清雅的栀子花香令他心神恍惚起来,回想着那日的眷恋。 沐瑶见他脉象不稳,微微蹙眉,抬眸便对上了那双炙热的瞳眸,直勾勾的,不加任何掩饰地宣泄着情意,惊得她瞬间抽回了春纤,不料被对方迅速捏在掌心。 赫连允轻轻揉上如玉笋般的手指,细腻、微凉。他沉着嗓子唤道:“瑶瑶,我想一辈子就这么握着。” 第45章 危机重来 两抹嫣红贴上她的桃颊,渐渐晕上耳根。 这次沐瑶没有抽回她的纤指,而是好看地展露笑颜,迎上他忐忑的目光,轻轻颔首。 此时无声胜有声。赫连允一时激动难忍,牵扯到了腹部的伤口,疼得他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让我看看。”沐瑶僵直了玉脊,掀开被褥,见雪白的内衫上一片鲜红,连忙拿出一粒聚气丹塞入他口中。虽然此药没有止血的作用,但却可以补气强身,对治疗内伤有着奇效。她当初炼制了八枚,还剩三枚在身上,原本是留着给许倾城用的。 丹药入口即化,赫连允瞬间浑身舒畅,丹田之处汇聚着一股暖流,正向其七经八脉流淌。 他惊诧药丸的功效,比本家的“宁神丸”好上数倍。 “瑶瑶,这药是?” “别说话。” 沐瑶凶巴巴的娇音在赫连允听来格外悦耳。他出神地见佳人快速打开放置在案几上针灸包,抽出几根金针递在烛火中一寸一寸地炙烤着。再将他的身子轻轻平靠在缎枕之上。 几近贴身的距离令赫连允紧了紧攥着被褥的手指。几撮青丝拂过白里透红的面颊,丝丝痒意令他身下一阵火热。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提上被褥,将脸侧至一旁错开暧昧,深深呼吸着清冷的空气,却未想嗅到了更为浓郁的栀子花香。 眉眼未动,颤颤巍巍地伸出大掌,向其素腰探去,却见佳人一个起身,在一旁的药匣中认真翻找起包扎用物。 看向腹部,不知何时已经稳稳扎上四五根金针,伤口意外地不再向外渗血。 他目光幽深地凝视着沐瑶,倏然发现,他好像还不够了解他的心上人。 待沐瑶为其拔下金针裹上新纱,赫连允早已浑身被汗水浸透。 沐瑶有些吃惊地望着他那容色不定的俊颜,玉指重新搭上他的手腕,确认无恙后才安下心来。 “除了伤口,还有哪里不舒服?”她不确定再次关心道。 他哪儿都不舒服。浑身酥麻的感觉蔓延全身,再凝至心尖之上,仿佛火山爆发前的烤炙,痛得他早已忘却了腹部的伤痛。 “我很好。瑶瑶会医术?”他强忍着燥热沙哑着嗓子岔开话题。 沐瑶裹好最后一根金针,抬眸细细注视着眼前的男子。忆当日拂柳枝下,玉霙梢头,惊鸿一瞥,初见郎君,犹似故人。 两次的舍身相救,青山几重,隔不住的牵绊。 她嫣然一笑,无比认真地说道:“赫连允,你可愿与我尔尔辞晚,朝朝辞晚,慢品人间烟火色,满树玉霙共白首?” 这是她对赫连允的肯定与承诺。 “我愿一辈子牵着瑶瑶的手,与你尔尔辞晚,朝朝辞晚,共度余生,共赴白头,纵有千难万阻,褪尽风华,唯你相依。” 赫连允眼中星光点点,盛满了无限的温柔,唇角微颤,艰难地一字一顿地吐出埋藏已久的心声。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能亲耳听到瑶瑶吐露心意。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是单方面的执着与殇恋。 宽厚的大掌紧紧攥着手中的柔荑,倾身上前想要将眼前的至宝揉进骨血。 “好好躺着,不要乱动。”沐瑶提高了音量警告道。她手上没有止血的良药,万一又扯到了伤口,愈合更久。 沐瑶拂过他额前的碎发,替他拉上被褥,眼中淌过柔色温和道:“我的专业是医术,只有极为少数亲近的人才知道。刚才给你服用的聚气丹是我炼制的,除了可以补气治疗内伤,还有驻颜奇效,不过这药多吃无用,半年内服用一颗足矣。这两日我再为你炼制一些止血好得快的良药,你好好静养,不可多动。有什么事情就喊我们。知道了吗?” 四十年来,除了被母亲这样贴心温柔地照顾过,还从来没有被任何女子那么软言细语地轻柔以待,心口泛起一阵酥麻,说不出眷恋,道不尽的满足。 他沉哑着嗓子,无比期待地问道:“昨日是不是你救的我?” 闻言,沐瑶诧异他的敏锐。 佳人的神色说明了一切,赫连允紧抿着嘴角,克制着内心的涌动不扯到伤口,竭力平静道:“文太医在为我诊治的时候,屡屡不可思议地摇头感叹我福大命大。天下哪有这么神奇的事儿。自己的伤自己知道,那时几乎是在向阎王招手。”说着他向沐瑶伸出了温暖如玉的左手。晚霞透过轩榥,洒在手背上,泛着细腻的金色光芒。 沐瑶挽起他精致修长的手指,低眸轻笑道:“那我们是不是扯平了?” 玉手被重重一扯,她一个不稳,侧着半个身子压上他的胸膛,疼得他瞬间闷哼出声。 沐瑶心中无语至极,她觉得先前的一番功夫大概全白费了,懊恼地瞪向这个不遵医嘱的病人。只见他眼中充满了肃色,铿锵凿凿说道:“我救了你两回。还有一命,我愿赌上下半辈子与你厮缠,至死方休。” 不容置疑的言语令沐瑶回想起父亲曾经说过的话: 赫连允哪怕豁出下半辈子也会与你死磕到底。 顺心而为。 她扬起一阵轻灵的笑声,回荡在屋内,撩得床上的人儿心痒难耐,偏偏又力不从心,只能认命地看着心上人儿独自淘气。 回到栖孜苑 她快步走向后厢的宝库,在一箱箱嫁妆中吃力地翻找着爹为她备的那一百箱药材。她看过清单,里面的品类足够她炼制固元丹和九转万寿丹。 九转万寿丹虽没有归神丹的神效,但在生命垂危之际,也是不可多得的抢命奇药。待她炼完这两种丹药就试着改良方子,看看能不能研制出一种药效更好的速救药。 乍一回头,见许倾城双目猩红地立在门樘处,盯着她忙碌的背影发呆。 一股酸涩与慌乱袭上沐瑶的心尖儿,她哆嗦着身子缓缓起身,手中紧紧捏着那朵散发着冰蓝幽光的“玉髓芝”。 “过来!”他强忍着心中酸涩,咽下所有红泪,痛苦地低声吼道。 沐瑶连忙奔上前去,许倾城的反应无不明示着他的知晓。 艰难地话语卡在喉口,未待倾吐便被狠狠覆上。 不要命地惩罚一丝一丝夺取着口中的氧气,待她濒临窒息之际,如雨般的泪珠没入朱唇,沿着她玉颈浸湿了衣襟。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沐瑶心揪得不行,抬起双臂,紧紧搂上他的臂膀。 许倾城伤心到了极处,哽咽地喘了口气再度欺身而上。半阖着双目死死摁着怀中倾城绝艳的新娘,红帐之内,衣衫满地,青丝缠绕。浓郁的雪松冷香缠绕在鼻尖,云卷云舒,至死方休。 再抬眼时已是次日申时。许倾城轻轻抚上白皙凝脂上的点点红梅,神色极度复杂地看着仍未醒来的娇颜。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令他猛地回过神来。披上青衫,走出内厢,只见唐中君焦急地在门外徘徊着。 见着来人,他即刻上前道:“三公子,长公主和相爷让您和少夫人赶紧去中堂。” 许倾城怔愣了一瞬间,忽而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当即道:“少夫人还未醒,我先同你去。” 唐中君欲言又止,事关少夫人,怎好不露面呢,只得硬着头皮道:“三公子,还是将少夫人叫醒吧。太子殿下和战王殿下也来了。” “什么?”许倾城瞳孔倏地一缩,不再顾虑,连忙回了内厢,轻轻拍哄着娇娘:“阿瑶,宫里头来人了,随我去一次中堂,一会儿回来再睡。” 沐瑶纹丝不动,迷朦地半睁着美目,好似不想搭理耳边的温语。 许倾城见她一副疲倦不堪的样子,心疼坏了,搂住她的双肩,将其抱起,为她又快又细致地打理好鬓发和衣衫。见她仍半梦半醒的样子,又为她轻轻擦拭了芙面。 温凉的清水令她瞬间清醒了不少。听清了宫里头来人了,剩下的一点睡意也消失殆尽了。不知是不是公公婆婆向皇上借到了兵力,赶紧漱了一口清茶紧随着许倾城去了中堂。 中堂里坐满了人。除了爹和公婆以外,还有赫连允的爹娘、太子殿下夜清寒和战王殿下夜连赫。另外有几名不认识的老者,其中一位看上去年逾半百,正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细细瞧着。 沐瑶见众人神色凝重的样子,心不由得咯哒一沉,打起十二分精神聆听着之后的话语。 李太傅见闺女正襟危坐的样子,心疼不已。这事儿本来不想让她知晓的,奈何涉及到圣上的旨意。 他简言意赅道:“大理寺卿王大人和天下第一庄的庄主柳回风在嗜血阁手中。” 什么?嗜血阁抓了王衍之? 沐瑶愕然地看向李太傅,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那日王大人也在吗?她并未留意到他的身影。天下第一庄庄主柳回风?柳回风? 她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好似在哪儿听过。好像是。。。逐宝会那日。 许渊明见沐瑶极度震惊的样子,沉声接着道:“今早收到的信函。王大人和柳回风应该是已经默默守护了你一段时日。大婚之日在暗中护送你入府之际被擒的。” 他对王衍之的倾心付出百感交集,难怪那日没见着王大人赴宴,自己可是第一时间递送的喜帖。 沐瑶闻言,下意识地蜷紧了玉指,脑中回想着当日在玲珑阁花园里王衍之对她的承诺:“沐贵女安心,一切皆交给我。” 原来他为自己默默做了这么多,而她却丝毫未觉。 沐瑶缓缓闭上了眼睛,强烈的愧疚感令她无地自容,小巧的琼鼻染上了一抹红色。 半晌,她理了一番思绪,颤着声儿问道:“我与柳庄主并不相识,为何他要鼎力相护?” “不认识?”柳百川面上有些挂不住,口气不悦道。 “那小子够傻的,将他娘留下的七件宝贝都赠予了你,居然还未能入你的眼。王衍之更傻,拿着过亿的酬金换我儿子出手,居然还是无声奉献。这两孩子图啥啊,蠢透了。” 柳百川打量着眼前的绝色佳人,此等殊色不怪“无名”会出手。假若他年轻个几十年,有这等实力,也毫不犹豫地抢上一抢。 对他而言,姜芙蕖已是天上遥不可攀的皎皎明月。如今同眼前的女子相比,他觉得自己这把年纪还有机会抱得美人归的。此次王衍之被擒,姜芙蕖极为难得地找上他。无论如何,他也得将王衍之和儿子救回来。 沐瑶满脑子都回荡着柳百川的话语。原来那七件首饰是柳回风送的。而王衍之为了护她斥了巨资求上了天下第一庄。 她无比后悔当日在“水云间”露了真容,就该牢牢遮掩与许倾城过一辈子。 欠的人情越来越多,她该如何是好。 “那个人是要我去换王大人和柳庄主是吗?”沐瑶很肯定地说道。 “不可!”许倾城即刻打断出声道。 李太傅脑中极速权衡着措辞。听太子殿下的意思,皇上铁了心要保王衍之。这让他不得不细细思索着其中缘由及对策。 夜静姝满目通红地看着刚成婚的小两口,这俩孩子真是多灾多难。她明白皇上的用意,换成是任何人都不会毫不犹豫地先护住自己的孩子。可是瑶瑶何其无辜,难道真要将儿媳交出去? 嗜血阁的信函里写得很清楚。二十四个时辰内不交人,就将这两人全杀了。一想到那日他们的手段,令她不寒而颤。以血为生之人,万不能以常理判断他的行为轨迹。 许倾城见堂中诸位个个缄默不语,丝毫不顾及太子及战王,一掌击碎案几,起身一字一顿道:“想要拿我许倾城的妻主去换王衍之和柳回风的命,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你们这么多人不是想着怎么营救他们,而是处处想让阿瑶妥协,何意?何为?他们的所作所为我妻主根本毫不知情,为何要替他们买单?” 语落,拉起阿瑶就要离去。 “放肆!”许渊明重重地拍了一下案几。 “给我坐下。太子殿下和战王殿下都在这里,容不得放肆。再则,你哪只耳朵听到我们几个要拿阿瑶去交换了!”许渊明没好气道。本来心里就够烦的,被儿子这么一闹,更燥了。” “那你们什么意思?还请明示!”许倾城怒火中烧。一大堆人将他们喊来说了半天,也没道出个对策。既然没想着拿阿瑶换人,那你们倒是说法子啊! 沐瑶清晰地感受到许倾城紧握着她手腕的力度,内心不断地挣扎着,透心的寒意令她失了一半的求生欲。 是啊,许倾城说的没错。对方的默默付出为何要让她买单。但那俩人中有王衍之啊! 她不能不救王衍之。 第46章 挣扎 “我去。” 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扬起,娇柔却透着无容置疑的坚韧。 沐瑶一袭玉兰白衫,宛如一朵迎风绽放的寒梅傲然挺立,清冷如玉。 “阿瑶,你要离开我?” 许倾城颤抖着双唇,惊魂不定地看着她。 在座的众人皆神色复杂地看向这位娇弱无比的佳人。 夜清寒至始至终冷着脸沉默不语,浑身如同被车碾过一般疼痛不堪,但是皇命难违。 只剩下不到八个时辰了,哪怕有足够的人手,他也不认为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安然保住沐瑶并救回王衍之和柳回风。父皇对于王衍之的重视程度令人出乎意料,他在心中反复权衡着利弊。 这几个时辰几乎出动了三分之二的禁卫军查找嗜血阁的窝点。他们好似早有准备,被捣毁的几处皆人去楼空。敌在暗处,还剩八个时辰他不觉得能查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解铃还须系铃人,先将王大人和柳庄主救出。”沐瑶冷静地说着自己的想法。 嗜血阁阁主是想娶她当妻主,并不是要杀她。细细斟酌过后,也不觉得有什么好怕的了,反而主动权在她手中。无爱破情局,无情破全局。她觉得自己的赢面很大。 沈知雪坐不住了,儿子豁出命去护住的媳妇儿怎么可以交出去。皇上旨意又如何?皇上就能不讲理儿,将儿子媳妇交出去?她使劲地给夫君使眼色。 赫连居正抚上她的玉手轻拍了两下,示意她稍安勿躁。 他清了清喉咙道:“这事儿还请容老夫说上两句。” 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他的身上,柳百川和赫连居正颇为熟悉,岔声道:“老友,你有何主意?” 赫连居正眼中笑不达底,看了眼妻主,声如洪钟道:“瑶瑶是赫连允的未婚妻主,你们若是将赫连家的长媳交出去,恕难从命。” 什么!在场除了李太傅和许府的人,其他众人皆震惊至极地怔愣当场。 夜清寒眼中迸出锐利的寒芒。自己至今仍未接受沐贵女与许倾城成婚的事实,这么快又多出一个对手。他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碗盖抵着沿壁死死摁着。若是让赫连家娶回沐瑶,自己与她之间的路就更难走了。 夜连赫的反应较夜清寒平静多了,他倒觉得这不是一件坏事。既然沐贵女能再嫁赫连允,应该也不会拒绝他的求娶。他贵为皇子,手握军权,怎么看也比赫连允强。只是他需常年驻扎边境,若是娶回瑶瑶,得想办法让她跟着自己走。 “太傅,赫连前辈说的可是真的?”夜清寒向李长安确认道。 李长安颔首应道:“不错。赫连大公子品貌非凡,与瑶瑶情投意合,原本定于三个月后大婚。 这事儿许府知晓,只是从李太傅口中轻描淡写地说出来,许倾城心中郁结,面色苍冷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这在夜清寒看来,无疑是一种变相的默认。 情投意合?他强压下胸腔翻江倒海,冷声再次向沐瑶确认:“沐贵女心仪赫连大公子?” 在座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柳百川见谈话的重点有所偏离,看向夜清寒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沐瑶觉得夜清寒这么问她很是突兀,没好气道:“届时还请太子殿下光临喝杯喜酒。” 她眼下无暇其他,只想尽快将王衍之救出来再想办法脱身。那个男人强得惊人,狠得可怕。倘若过时交人,王衍之真的会死。 脑中突然浮现出那名狠绝的黑笠男子的身形和那柄抽出赫连允腹部的寒刃。他那不带任何犹豫和感情的狠戾令她至今回想起来都心惊肉跳。和嗜血阁打交道,容不得一丝侥幸。人没有两条命,她赌不起。 她起身看向众人,眼中流露出坚定的目光,无比确定道:“时间紧迫,我们无法以常人眼光去看待嗜血阁。但凡有一丝犹豫和破绽,王大人和柳庄主命不保夕。相信诸位也不想他俩有事儿。嗜血阁阁主不会伤害我,等救出了他们,我自会想办法脱身,或是你们再想办法前来救援。我心意已决,你们也不必规劝,毕竟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不是吗?” 柳百川是第一个点头赞成的,虽然觉得让一个女娃娃独自去面对羞愧万分,但是事关“两儿子”的命,他不得不自私一回。 “沐贵女大义,衍之和回风值当!”他细细打量着沐瑶。小女娃这份气度和魄力堪称女中豪杰,配得上天下第一庄第一夫人之名。无论儿子娶不娶得到,这门亲,他中意! 许倾城双目紧闭,极力忍受着巨大的悲恸,戚然无力道:“阿瑶,你这么做,置我于何地?” 夜静姝和许渊明皆神情悲痛地看着儿子,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李太傅在心中反复衡量着闺女说的话,瑶瑶向来做事沉稳,冰雪聪明,他倒是觉得可行。而且也没有时间布局了。他们面对的都是舔血无数的杀手。这些人常年生活在暗处,就算抓获,也是一些小喽啰而已。 继而开口替瑶瑶回道:“倾城,瑶瑶做事向来有她的考量,你应该相信她的能力。” 这件事情在李太傅看来,他的立场与许府不同。就像闺女说的,嗜血阁阁主是要娶她当妻主,那肯定不会让闺女受伤。若是真与嗜血阁联姻,他认为极好。有这么强的夫君当靠山,庆元帝都得忍让三分。瑶瑶不喜欢被太多人围绕,收了“无名”相信今后能如她所愿。 这个世道就是这么现实,只有男人足够强大,才能护住貌美如花的妻主。不是他妄言,许倾城、赫连允、王衍之、柳回风几个加起来都不如“无名”强大。一会儿他得再提点提点闺女。 李太傅的话仿佛一顶巨雷,炸得众人一时回不过神来。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李太傅居然会支持沐瑶的想法,只有柳百川会心地眨了眨眼。 旁观者清。他与李长安以画结友,还是颇为了解其为人处事之道。这老家伙想些什么,瞒不过他的眼睛。 李长安忽略了众人缤纷多彩的脸色,平静道:“就听瑶瑶的,先救人。” “爹,您怎么可以。。。!”后面的话,许倾城卡在喉咙说不出口,一时间他倏然发现老师变得陌生难懂起来。 李太傅走向他,重重拍了拍他的臂膀,目光异常认真道:“倾城,别爱太满,物极必反,你好好琢磨琢磨爹的话。” 谈话过后,众人各怀心思地纷纷准备着明日的救援。 李太傅单独将沐瑶叫到了“小池苑”。 在去之前,沐瑶走近赫连居正和沈知雪说道:“伯父伯母,赫连允的伤势需要静养,今日之事请先不要让他知道。” 沈知雪心酸地握紧她的手,几欲开口,终究无言以对。 小池苑内 “瑶瑶,你准备怎么做?”李长安想听听闺女真实的打算。 “我要将他们全部毒死。”沐瑶今日不准备歇息了,她要炼制“乌头丸”,悄无声息地将他们一网打尽。 李太傅闻言,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还是高看了闺女的能力。哎,他能指望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干什么!不行,瑶瑶明日不能去!想到这里,急不可耐地转身要走。 “爹,您去哪?”沐瑶话还没说完呢,见爹要走,打断了她整个思绪。 “爹要进宫,向皇上请罪。爹豁出这条老命也不能让你去送死。” “难道女儿说错了嘛?”沐瑶闷闷道。那个男人差点要了赫连允的命,难道还不能反杀?她本就想好了利用“无名”对自己的情意给他下毒。不,她要给整个嗜血阁下毒,能毒死多少就毒死多少。 李长安急得嗓门也高了几分:“你不仅说错,还错得离谱!” 他缓了一口气,踱了几步继续说道:“但凡这么容易杀了,也不至于让皇上头疼至今。你是不知道无名有多强。爹告诉你,他百毒不侵!” “什么!”沐瑶瞳孔巨震,那她的计划。。。 李太傅继续打击道:“爹还要告诉你,不仅无名百毒不侵,整个嗜血阁的人都百毒不侵。这个说来话长,你只要知道他们很强,非常强,强得离谱就行了!嗜血阁屹立云启两千八百年,传到无名手里更是将其规模从未有过的扩大。如今能与其抗衡的唯有。。。”李太傅咳了一声,中止了言语。 “唯有什么?”沐瑶神色凝重地追问道。 李长安背脊出了一身冷汗,差点就将“暗殇”的事儿说漏嘴了。这事儿尚未定论,不能让瑶瑶知道,免得让她担心,乱了阵脚。 他面色如常说道:“唯有你能与其抗衡。” “我?”沐瑶琢磨着这话,是她计划中的一部分。 李长安瞅了眼屋外,关上了房门,将沐瑶拉至身边低声说道:“瑶瑶,接下来爹要和你说的话,你听过之后好好想想再回答爹。” 望着女儿复杂的目光,他的语气不自觉的自然了许多:“你想办法将那人收了。至于以后你想与他怎么过,你自己看着办。爹与你公婆和倾城的立场不同,爹始终得先想着你。无名为了你都不惜与所有人为敌,从这方面看,他对于你的执念极深。稳住他,就是稳住了嗜血阁。至于之后做什么,游刃有余得多。” “爹,我若是将他收了,莫不是与庆元帝为敌?”她震惊爹的想法。 李太傅不以为然道:“你为了救王衍之和柳回风才接受了无名的无耻之求,皇上愧疚还来不及。” “那许倾城呢?他会怎么想,长公主和许丞相会怎么想?”沐瑶将顾忌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怎么想?爹说句不讲情面的大实话!他们都得靠边想去!”这话从李长安嘴里说出来,听着着实无情。 李长安叹了口气:“爹早说过了,许家护不住你。你今日也看到了,大允拔尖的几人全来了,结果呢?还不是要我闺女亲自出面将人换回来?听爹的没错的,稳住他,为你所用。至于以后,你爱怎么过就怎么过。他再强再狠又如何?娶了妻主照样得顺着你的意来。” 沐瑶明白爹的意思,但是得容她好好想想。她原本只想着稳住那人下毒报仇,若是将他收了。。。她只觉得一阵反胃。 “爹,我先想办法脱身,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 沐瑶心乱如麻。计划被否,她得重新整理头绪。 李太傅憋了好大一口气,忍不住再次提点道:“瑶瑶,爹再多说几句。若是你不将他收了,以后再被他掳了,怕是真的得出动千军万马不得安宁了。嗜血阁不好对付,这么容易铲除,皇上也不会放任至今了。凡事都有两面性。无论如何,明日你先稳住他想办法回来。”他是发自内心地不愿意走那最后一步找“暗殇”。这个组织毫无道德底线,较嗜血阁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很难想象若是这事儿牵扯到两大杀手组织会是多么大的麻烦。怕就怕在万一不好收场,赔了夫人又折兵。 沐瑶漆黑的眼眸一片灰暗。走在回栖孜苑的路上,每一步犹如千斤重。 屋内空荡荡,只有满堂的红绸残存着大婚的喜色。 躺在喜床之上,她惆怅地滚来滚去,辗转反侧。 “打又打不过,毒又毒不死。莫非真要将他收了?哎!真要命!” 眼前不断地浮现着王衍之的俊容,内心无比纠结。人情难偿!明日救回王衍之,也算是承了他的情,互不相欠。 珠光摇素月,竹影乱清风。 韩祁众人早早到了“泠水泉”,悄悄地部署着一切。 千百名杀手隐匿在这片竹海中,与暗夜连成一片,只听得微风吹拂竹叶发出的沙沙声。 “将人押上来。”毫无温度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无比瘆人、鬼魅。 重重的落地声,扬起不小的尘土。王衍之和柳回风一声不吭,倔强地抬起冷汗密布的面容。 韩祁缓缓转身,冰冷地看向眼前两只浑身是伤的蝼蚁,嘲讽道:“就凭你们几个妄想拦住本尊,不自量力。” 他一身玄色绸袍,头戴黑笠,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掩下真容。就连说话也谨慎地用了假声。 睥睨天下的目光遥遥望向“紫云之巅”,扬起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若是你俩分量够重,明日——得活。” 第47章 阴险 晨曦初露,霞光万道。 紫云之巅方圆十里,骁卫军和禁军部队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最后的部署检查。 许渊明等人环视着崎岖陡峭的山路,忧心忡忡。 在这个地方救人,对他们来说极为不利。 紫云山与其他山脉不同,延绵数里,植被稀少,若说是一座石头山,也毫无为过。 五万人的骁卫军和禁军不得不退驻在数里之外的后山平地严阵以待,只有少数头部部队靠着伪装隐匿在周边。 “太子殿下,战王殿下,埋伏在这儿人是不是太少了些?”柳百川忍不住问道。倘若到时候真拼起命来,待后方援军赶到,怕是为时已晚。 一股强烈的无奈情绪涌上夜清寒的心头,眼中更是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浓浓的不甘:“柳老庄主,此处过于空旷,若再增派人手,恐有危险。” 夜连赫在一旁懊恼地接口道:“贼人狡诈,选择在这块贫瘠之地换人,足见其城府之深,用心之恶。信函上白纸黑字写明只许一人带着沐贵女前去换人。您瞧瞧咱们现在有多少人了?您不担心嗜血阁到时候见我们违约,直接给你宝贝儿子和王衍之一刀?”他气了一个晚上了,手握重兵,却无用武之地,这和拿着破铜烂铁当兵器有何区别? 因急生乱,柳百川经俩人点拨,连声称是。 昨日谈论之时还镇定自若,没想到今日来到这儿反而忐忑起来。他妻主仙逝多年,和儿子相依为命。虽然这孩子性格乖张,总爱和他对着干,但他就这么一根独苗苗,万一有什么不测。。。他不敢再想下去。 李长安靠至他身旁,一脸平静地宽慰道:“老友莫急,俩孩子会平安回来的。你不如先去一旁歇息,喝上一杯热茶,再想想老夫的话,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柳百川有些诧异他的话,没好气道:“老友,我看你倒是一脸云淡风轻,不担心自个儿闺女!” 李长安但笑不语,心中睨了这老家伙好几眼:迂腐!他有什么可急的!待无名成了他女婿,让他亲自上天下第一庄谢罪都不是个事儿。如今就看他闺女肯不肯了。这孩子是个轴的,得多掰掰才行。他做事儿向来主张事半功倍,在他看来,无名没什么不好,只是遇上的时机不对而已。 柳百川见李长安一副笃定的模样,倒是让他平静了几分。老家伙说的对,是得歇上一会,喝上一杯好好想想。 李长安回眸看向不远处依偎的小两口,温馨的画卷令人不忍打破。他心里也不好受,虽然他孑然一身从未有过妻主,也未经历过那种最美的感觉,但他却理解这份真挚的感情。月盈则亏,水满则溢,他希望倾城能够早日醒悟,也能将这份感情和姻缘经营得更为美满。 许倾城搂着沐瑶一起遥望着蜿蜒曲折的山脉,层叠交错,宛若一条巨大的金龙匍匐在山间。他眉宇间的彷徨和无力令沐瑶几次想要启口,却发现所有的言语都是那么的苍白,无法言说。只是在心中反复告诉自己,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回来。 沈知雪躲在赫连居正怀中抹着眼泪。她默默注视着沐瑶和许倾城良久,这两人的背影让其想到了那走了一遭鬼门关的儿子。 赫连居正无语望天,正愁着该怎么将妻主劝回去。看看人家长公主,就是个知分寸的,哪像自个儿怀里的,要武——武没有,要胆——胆没有,尽有一身倔脾气,只会往他身上使。一会儿就要交人了,娇妻还躲在他怀里哭鼻子,这可如何是好!偏偏又说不得一句重话,真是急煞人。 “嗜血阁的人就要来了,要是打起来,我未必护得住你。你莫不是想改嫁他人?” “说什么呢!”沈知雪闻言立即停止了哭泣,泪眼盈盈地瞪着他。 “那你还处在这儿做甚!赶紧回去。一会儿来的都是不要命的杀手,我自身都难保,还得护着你,你莫不是嫌我命长?”赫连居正心急如焚,颤颤巍巍地抬起右手,万不得已,也只能将她劈晕了。 赫连居正的武功深不可测,儿子的功夫就是传承于他。如今几次三番告知她护不住自己,沈知雪即刻慌乱起来:“你——会死?” 这回赫连居正真被妻主气着了:“你再不走,你夫君我真的会死,而且死得甚惨,不同你说笑。” 经过一番极限拉扯,赫连居正总算将这座大佛送走了。李长安一旁眼角余光细瞅着他那没出息的样儿,心中暗暗庆幸。 一支穿云箭响彻云霄。 顷刻间,所有人高度警觉起来,严阵以待。 倏地,数百支钢箭如同狂风暴雨般从天而降,牢牢扎进他们所居山头的崖壁之上,只有一支乌箭穿过箭雨直射在离夜清寒脚下一丈处。 许倾城瞬步上前拔出箭矢,小心扯下穿在其上的纸条。正欲打开之时,只听得许渊明一声轻咳,他身形一顿,压着嘴角将纸条递到夜清寒手中。 纸上寥寥数字激得夜清寒差点将其碾碎。 许倾城见他面色阴沉如墨,忙问道:“太子殿下,嗜血阁怎么说?” “他们让我们其中一人带着沐贵女前往山对面的泠水泉”。夜清寒咬牙切齿道。妄他们几人费尽心力精心部署,全白费了。 “那就说明他们一直在暗中监视着我们,部署已经暴露。未到时间箭雨如注,这是他们对我们的警告。若再让他们察觉到我们的动作,恐对王大人和柳庄主不利。”沐瑶缓缓上前认真分析道。 许渊明赞同地颔首道:“言之有理。看来我们不可再轻举妄动。” “我陪阿瑶去。”许倾城扬声道。他要会会那人。 “不可!谁去都行,唯你去不得!”李太傅果断阻止道,口吻容不得半点置喙。 许倾城怎肯甘心!还是许渊明启声道:“亲家说的对,倾城,听你岳父的。” “我去吧。”赫连居正上前说道。 “老夫武功尚可,又无软肋在其手中。不如由我带着瑶瑶前去。” 夜清寒和夜连赫微微颔首,再三斟酌赫连前辈的确是最适合的人选。 李太傅深思过后,觉得不妥。他提议道:“谢过亲家,不过还是由老夫带着瑶瑶去吧。虽然老夫不会武功,但却比你们任何人前去都安全。” 众人神色一滞,细细想来,一时找不出反驳的措辞。 沐瑶赞同父亲的提议,坚定说道:“我爹说的对,相信嗜血阁断然不会为难我爹。” “阿瑶!”许倾城焦急地唤着他,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和无助感灌彻他全身,仿佛被雷电击中,酸麻触心。 沐瑶上前搂住他的腰身,在他耳畔轻吟:“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很快回来的。信我!” 夜清寒欲遣人下山送他们至“泠水泉”,被李太傅阻止了。他担忧又会引起嗜血阁的怀疑,便同沐瑶一步一个脚印走至目的地。 李太傅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这段近两个时辰的距离硬是半歇半行地走了近四个半时辰。 嗜血阁也并未为难他们,任其悠哉缓行。 直至夕阳如画,晚霞醉人之际,两人终于走到了“泠水泉”。 韩祁没料到会是李太傅带着沐瑶前来,他们行路期间曾多番犹豫是否派人去迎,不过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就该让这个女人吃点苦头,才会长些记性。 话虽这么说,但还是有些在意老人家的看法,选择了匿于暗处,改让陆慎前去接应。 至于为何是陆慎而非他人,一来,他与沐贵女打过一次照面。二来,在一众杀手中,只有他的情商尚可,不像卓望舒,整一个冰冷的杀人机器,惜字如金。 沐瑶认出了来人腰间的银辉剑,在落日余晖的照耀下,更是散发着刺眼的亮芒。 陆慎大老远就瞧见贵女的身姿。今日她未戴幂篱,一张娇颜展露无疑。待他及近,步伐宛如千斤重。 近距离的盛世美颜更甚大婚那日惊鸿一瞥,不自觉地握上了腰间那柄银辉剑,寻求着心中支点。 “沐贵女,李太傅。”陆慎恭敬地向其拱手行礼。一袭黑袍将其身形勾勒得肩宽腰窄,俊挺如松。凌厉的杀气不再,而是多了一分难以置信的温雅。 “王大人和柳庄主在哪儿?”沐瑶见他只身前来,并未看到他人的身影。 陆慎尽可能地和气说道:“贵女莫急,他俩无碍。陆某这就带你们前去。” 他们穿过层层密林,竹影斑驳,不知不觉已潜入深处。 弥漫在空气中的竹叶清香并不能完全掩盖住周围暗藏的杀气。 沐瑶警觉地观察着周遭的动静,她很肯定林中必定埋伏着众多杀手,而其人数也许是她难以想象的数字。 “爹,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您都不可离开我半步。”沐瑶担忧地说道。 深入腹地才能感受那种震撼心灵的恐惧。她的所有推测仿佛就像那轮夕阳,慢慢没入西山,忽而变得不确定起来。还是低估了那男人给她带来的恐惧。 李太傅泰然自若,步伐有力,紧跟其后。此时比得就是个“稳”字。他倒是有些期待与“无名”的会面。 几人来到一处极为隐蔽的洞口,里面别有洞天,藏有一处入口极窄的密道。 沐瑶见陆慎的意思是要他们随其移步入内,不由得一阵天旋地转,扭头扶着石璧大口大口地吐了起来。 “瑶瑶,你哪不舒服?”李太傅吓得脸色骤变,连忙轻轻拍打她的秀背。 “坏了坏了,这里也没个大夫,如何是好!。。。”李太傅急得团团转,自言自语起来。 陆慎身形犹如一根定海神针,僵在原地。黑笠下的双目瞪得滚圆,俊美无俦的面容紧张得一片惨白。 他清楚地记得上回出使任务没有完成,他和傅远硬是挨了三十刺鞭。如今伤势刚愈,莫非又要。。。? “沐贵女,您。。。”他只觉得呼吸都紧促了几分。 “爹,别担心,女儿没事。不用什么大夫,我自己。。。可以。”说完又连着吐了两回。 她有幽闭恐惧症。小时候坐私人飞机,有一回差点出事。之后便有了这毛病。她并不是对所有的密闭空间都会产生这么大的反应,只是特别害怕这种狭窄得仅能容纳一人通过的低矮暗道。 当她简单地向父亲和陆慎阐述了自己的病因后,洞内弥漫着无尽的沉默。 陆慎为难道:“贵女,这条窄道其实只有约二十丈的距离,穿过之后便是阔地。” 李太傅才不管什么二十丈三十丈的,就是一丈也不行。 他撑着沐瑶让她半倚在洞壁旁,起身走到陆慎面前忍着怒气道:“阁下也看到了,我闺女的状况很不好。我们走了这么多路才来到这里,不想人没见着,还得穿过层层屏障。老夫就不明白了,你们至于么!要老夫说,你们阁主也太。。。”不是个东西这几个字强忍着又咽回肚里。 “太谨慎了!” “老夫不会武功,我闺女一介女流之辈,身后又无援兵,你们何苦如此为难我们一老一少?” “我们不走了。那道儿我闺女进不得。让你们阁主按约将人带来。就在这儿换人。” 李太傅满腔怒气。眼下脾气发不得,骂又骂不得,憋得他都快爆体而亡了。这个“无名”的性子真是糟糕透了,待瑶瑶将他收了,当了他的女婿,定要将他那些个锐角都给它搓圆磨平了! 陆慎僵如钢柱,额上凌乱地飞过三千乌鸦。 三息过后见沐瑶脸色依旧苍白如纸,终究不忍,温声启唇:“贵女,太傅,请在此稍候片刻。” 语落瞬间,人已没入密道没了踪迹。 “爹,我撑得住,救人要紧。”沐瑶此刻仍然有些迷糊,但她吐了几回之后,感觉比先前舒服多了。” 李太傅为她捏了几下虎口问道:“身上可有带药?” 她身上还有两粒聚气丸。昨日忙炼制其它药丸了,聚气丸还真没多的。 不禁无力地摆了摆手。 “拿出来!吃了!”李长安才不信她身边会没些个宝贝。 沐瑶伸手往衣袖里掏了掏,蓦地又顿住了。 “爹,我好多了。等他们来了再说。” 李太傅觉得有理。见她阖上了双目,脸色恢复一些,也就先由着她去了。 第48章 交人 一盏茶后,密道口走出两位红衣年轻女子,她们未戴斗笠,面容姣好,仔细瞧着竟要比赫连家的那丫头美上三分,一时间让李太傅看怔了一瞬。 此时夕阳西沉,明月悄悄爬上了树梢。银辉透过洞顶直射而入,衬着那两袭红妆的玉颜更加柔美,皎若光辉。 “菡萏。” “芙蓉。” “见过太傅,沐贵女。” 两名女子恭敬地向其拱手行礼。目光扫过倚墙而靠的沐瑶,皆是一愣。不过很快,她俩便先后回过神来。 菡萏敛下眼中惊艳,扬起笑颜,从怀中拿出一个小拇指般长的骨瓷药瓶,倒出两枚碧绿的丸子递给李长安:“太傅,此乃竹露丸,能解乏气,请您和沐贵女服下。” 李长安暗暗倒抽一口冷气。 这。。。这是极为难得的提神醒脑的良药啊!一枚。。。容他想想。两年前在珍宝阁,就那么一枚碧绿丸子,被拍到了八百六十万两的高价,最后还是被浮光阁的老太爷得了去。 想到这里,不禁朝着菡萏手中的骨瓷瓶不露声色地瞥了一眼,这里头少说也有个十来颗。乖乖!上亿两的手笔! 李长安面容淡定地接过“竹露丸”,和气地说道:“多谢二位贵女,不知你们是?” 菡萏和芙蓉默默对视了一眼,笑着说道:“太傅,我俩是阁里的女侍,奉阁主之命,来迎你们去“幽篁”休憩片刻。 听两人这么一说,李长安心中不淡定起来。大允贵女不为奴不为婢,哪怕宫里头那些当差的姑姑也都是有身份品级享有朝俸的。女侍?他心下惊诧,但怎么也不会将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娇人儿与陆慎一类的嗜血杀手联想到一起。 沐瑶半阖着美目细瞅着眼前的两名女子,身姿端正,目光坚定,举手投足没有多余的动作,音色沉稳,明显的练家子。 “爹。”沐瑶有气无力地唤了声父亲。 李长安赶忙回笼心思,将“竹露丸”小心翼翼地放入女儿手中低声道:“瑶瑶,这是竹露丸,解乏醒脑的良药。”说完又稍稍用力地点了一下她的手心。 沐瑶会意地点了点头,服下一粒。 药丸是真的,在菡萏拿出的瞬间她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竹叶和薄荷的清香。再则“无名”此刻也没必要再为难于他们。 三息过后,沐瑶觉得神清气爽,孔武有力,甚至有些热血沸腾的感觉,连着胃囊也暖和了许多,一扫先前的饥肠辘辘。 口中浓浓的薄荷味留香悠长,她默默记下尝出的四十八种药材,这对她提升聚气丸的品质很有帮助。 “爹,您也吃。”沐瑶已经恢复如初,催促着父亲尽快服下。今日他走了近半个马拉松,定是累坏了。 李长安见闺女恢复得这么快,更舍不得服用了。 沐瑶好似看出了他的心思,迅速拿起他手心里剩下的一枚塞入他口里,弄得李长安之后相隔多年回想此事都觉得心疼不已。 “劳烦两位贵女带路。”沐瑶拱手客气道。出手不打笑脸人,开口不骂送礼人,更何况还是两位姑娘。沐瑶没必要为难她们。 路上,李长安悄悄告诉沐瑶“竹露丸”的药价,令她惊诧不已。要么就是“无名”豪横到天花板了,要么就是他心中理亏。思来想去,第一种的可能性更大些,毕竟人还没出现不是吗? 他们同两位红妆再次穿梭在“泠水泉”中,约莫过了两盏茶的时间,眼前豁然开朗起来。几汩清溪交错纵横,玉英缤纷徐徐飘淌在水面之上,清风拂面,漾起阵阵涟漪,花香四溢。 不远处的木拱桥与那处隐于竹间的“幽篁”,仿佛一片世外桃源,独立于世。 “他们在里面吗?”沐瑶问道。 菡萏恭敬回道:“沐贵女莫急,请先在此稍作休整,用些膳食,尊主随后就到。” 芙蓉见菡萏没说到位,忙抢声道:“尊主不知贵女身有此病,原本过了那条窄道就是我们的一个堂口,那儿山光水色,鸟语花香,比这儿美上百倍。”她还想说尊主为了向李太傅表示诚意,备了几车见面礼呢。只是时间仓促,还在路上。 李长安很满意“无名”的安排,就算服下了“竹露丸”,他也早想歇上一歇,抿口热茶。他看向芙蓉问道:“你将阁里的堂口都告诉了我们,就不怕暴露?” 芙蓉低声轻笑道:“无妨,过了今日,那儿也就不存在了。” 幽篁里敞亮素雅。 东西两面竹墙各放置了一排近一丈高的书架,上面摆放着各类书籍。李长安一眼望去,有不少他国的文献异志,令他瞬间生了兴趣。随手拿上一本,坐在一旁翻阅起来。 屋内家具齐全,不仅有做工精细的竹木躺椅,罗汉床,还有一张硕大的镂空竹木床。 八仙桌和三张长形案几之上摆满了各类精致的膳点。沐瑶默默数了数,菜品十二道,果点八道,玉醅两壶。这布局,怎么看都不像是交换人质,倒有点像接风摆宴,一时弄得沐瑶吃不准那男人的路子。 当前,她没有太多心思休憩用膳,只想着尽快换回王衍之和柳回风。而“无名”的做法让她觉得好像在故意拖延时间。 “我想先见一下王大人和柳庄主。”沐瑶急需确认他俩如今的处境。 菡萏展颜笑道:“贵女放心,他俩很好。今日贵女应约前来,王大人和柳庄主定能安然无恙回去。还请贵女和太傅先行用膳歇憩。” 出了屋子,芙蓉走近悄声说道:“你怎能和夫人胡说?” 菡萏不以为然道:“那两人小脸没花,四肢健在,可不是好好得么,哪有胡说!”说完冷哼一声两个瞬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瑶瑶,快来吃点。这菜味道不错,还热乎着,像是刚出锅的。”李长安已经津津有味地吃上了。不过桌上的美酒他一滴未沾,而是为自己沏了一壶“蒙顶甘露”。好茶啊!难得的好茶!虽不如“天山雪”和“御龙井”昂贵,但口感差不太多。他不禁有些好奇起“无名”来。这款茶是南钺国的官茶,他年轻那会儿曾出访过南钺,尝过几回。没想到几十年过去了,还能品到这个味儿。以前大允和南钺关系尚可的时候,“蒙顶甘露”不难喝着。如今与他们关系紧张,对于南钺的一切,庆元帝都深恶痛绝,更别提那儿的官茶了,朝中众人也都颇为自觉地摒弃这款茶品。 “爹,您说他是什么意思?”已至暮色,人影儿未见。沐瑶快被磨失了耐心。 “示好呗。”李太傅悠悠说道。 “他不是想见我么?我已在此,他还有什么顾忌的。乌龟王八蛋。” 李长安第一次听见闺女骂人,眉头微挑。姑娘家有点脾气好,早该这样。 他咽下口中的香茗,笑道:“他这是在向爹示好。先过来吃几口垫垫肚子,万事有爹在,莫急。” 既然“无名”肯迈出一步,那就意味着他至少有两步可走。 月光朦胧,凉意阵阵。 紫云之巅星火点点。 许渊明遥望着远方浓稠的夜色,眉宇之间的凝结早已沉淀。 夜连赫轻挪半步,喃喃道:“怎么还不回来?” “太傅未发信号就是无恙。倾城和赫连阁下等人已去接应。再等等。”许渊明平静答道。他心里已有些浮躁,但他必须稳住自己。事已至此,绝不容走错半步。稍有差池,就会改变原有的轨迹,极有可能给身处“泠水泉”的几人带来麻烦。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耐心等待。 夜清寒凝视着山脚下蜿蜒曲折的星火,默默颔首赞同道:“孤信太傅。” 山脚下,赫连居正见许倾城还想往前的样子,劝阻道:“许三公子,不宜再前。”说完又向其摇了摇头。见他执拗地注视着“泠水泉”,再次宽慰道:“再往前恐有不利。” 许倾城明白此处是最佳的心理安全边际点,但他就是忍不住想迈入。他没有赫连前辈和爹等人那么沉得住气。对于阿瑶的任何事情,好像他都会变得不像自己。明知不可为,却偏素履以往。赫连前辈的言语无疑是一种极好的牵制。 “尊主,戌时了。”芙蓉忍不住出声提醒道。百箱“心意”已至半个时辰,却仍未见尊主挪动半步。 半晌,韩祁应了一声,口吻虚无缥缈,在芙蓉听来似乎有一种退避之意。 他那一身黑袍早已褪下,如今身着一袭紫靛银纹袍,长身玉立于距“幽篁”不远处的竹林中,正神色复杂地注视着屋内的灯火,似乎有什么事情难以抉择。 不愧是“大允第一谋士”李长安。 “带上来。”韩祁没有温度地说道。 王衍之和柳回风此时已经被换上了干净的衫袍,三千青丝被打理地一丝不苟,连发冠上的玉簪子都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浑身上下找不出一丝灰粒,嘴角的伤口也早已被“焕颜霜”抹得不留痕迹。 菡萏极为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作品”。为了将二人就范,没少费功夫,除了身上的数条鞭伤和剑伤仍未痊愈,腕上和颈上的勒痕已经淡化许多。 两人被蒙着双目,因受了不小的内伤气息不稳,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菡萏美眸寒光乍射,冷着声道:“敢脏了这身衣裳,小心你们的皮!” 沐瑶凝视着后窗外的深潭,诧异此处的地势。潭中的颜色格外幽深,一眼望去,令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恐惧感。这让她想起了小时候去过的“地狱之潭”,那个水色也是一样的幽暗,估摸着恐有百米之深。 倏地,耳畔传来轻微的木吱声。 待她与父亲走出“幽篁”,便见着一身紫袍的“无名”及身后双目被蒙,踉踉跄跄被押着走的王衍之与柳回风。 “把他们放了。”沐瑶直切主题,缓缓向前几步,想要看清韩祁身后两人的状态。 王衍之和柳回风听见她的声音,顿时警觉起来,奋力地想挣脱身后的束缚,口中发出轻微的呻吟声。 沐瑶察觉到了他们的反常,厉声道:“你把他们怎么了?” 韩祁心中窒堵,见面就呛他,是一点也未将自己放在眼里。凝视着美人眸中的怒火,他面上的愠怒之色逐渐收敛,心下变得暗痒不已。 月光洒在美人身上,仿佛银纱披身,眼中溢出的银辉更胜皎色。 为什么她可以这么美,就连生气的时候也那么美,忍不住想多逗弄几回。 韩祁停下了脚步,屏住呼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不忍破坏这幅美好的画卷。 沐瑶见其不说话,火气蹭蹭升了八丈:“问你呢!”她再次不客气问道。 “他们很好,只是中了些软筋散和哑药,明日午时便可自解。”韩祁不情愿地回道。这女人眼中竟一点也没有自己的影子,枉费自己对她那么用心。 旋而目光又扫到李太傅正在一旁细细地打量着他,迟疑了一瞬,双手恭敬地行礼道:“见过太傅。” 眼前的儿郎一身紫衫,头戴皂纱,在月色之下显得身姿如松,气宇不凡,看不出一点“无名”嗜血的狠辣。李长安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让他们过来。”沐瑶再次冷声道,心中早已漏了半拍。借着月色,她能清晰地察觉到那两人面上的隐忍。 “我爹不会武功,我又打不过你们,你有什么好顾虑的?让他俩过来。” 韩祁身形微不可察地滞了一瞬,半晌,强忍心中不快道:“放人。” 菡萏和芙蓉对未来尊主夫人佩服得不得了,难怪尊主对沐贵女死心塌地,这份胆色加之无与伦比的美貌,换谁谁不服? 陆慎和傅远为俩人松开,见他们有栽倒的趋势,眼疾手快地撑了一把将其稳住。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尴尬,二人不得不将他们稳步送至沐贵女面前。 沐瑶迅速搭上他俩的脉搏,将一整瓶固元丹一股脑地倒入二人口中。又取出最后仅剩的两枚聚气丹,塞入他们口中。 韩祁皂纱下的瞳孔猛缩,这是五柳先生的聚气丹!她怎么会有? 回想起那日赠予许倾城“红花果”的场景,莫非她就是——? 第49章 原来是你 “幸会——五柳先生。”韩祁试探道。皂纱下的双眸细细窥探着,不放过她脸上每一个表情。 霎那间,沐瑶猛得向他看去,脸色骤然一变,两眼渐渐眯了起来。 是什么让他突然察觉到自己是“五柳”?脑中蓦地闪过什么,快到令她根本抓不住。 夜——静得像一潭死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息。 沐瑶的态度令韩祁眼中迸发出狂热的暗芒,以至于隔着皂纱,沐瑶都能感受到那种令人不适的病态炙热。 她原本就没有打算继续隐瞒这个身份,只是在此刻暴露,突兀地令她心头惊颤。 李太傅惊骇“无名”的敏锐,莫非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引起了嗜血阁对瑶瑶的关注?难道是徐世达这个老匹夫说漏了嘴?或是许家还是瑶瑶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李长安心中迅速揣测着一切可能性。 王衍之和柳回风半瘫的身子瞬间挺得笔直,眼上的黑纱早已掉落,两人目瞪口呆地凝视着沐瑶,一动不动。 此时他俩身上的外伤已经愈合,内伤也在逐步修复,丹田之中仿佛有一鼎暖炉正在聚集着股股真气。他们对药效惊诧不已,望向沐瑶的目光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王衍之对她心生一股强烈的陌生感,仿佛自己从来不曾了解过她。一想到这儿,胸口好似压着一块巨石,闷得他透不过气来。 软筋散的毒素未除,王衍之使不上半分内力,眼下想要对付嗜血阁,无异于以卵击石,一股无力感充斥着他的大脑。眼前的女子不惜舍身前来相救,他堂堂铁骨儿郎怎能眼睁睁见她落入恶人之手! 柳回风只觉无数的言语卡在喉口,脑中不停地刷着那幅《扬名镇繁华图》,心潮澎湃得卷起千层浪。剧烈的胸腔起伏牵扯到了内伤,令他禁不住轻咳了一声。 “柳庄主,莫要激动。”沐瑶关心道。聚气丸见效没有这么快,服下之后需静心静养,不可情绪起伏过大。 倏地,她好似抓到了什么。 聚气丸! 她一共炼制了八枚聚气丸。 爹,公公婆婆,徐伯伯各一枚。 赫连允一枚。 刚才王衍之和柳回风各服下最后的两枚。 还有一枚——她记得当时给过许倾城一枚让他赠予珍宝阁阁主。 韩祁!他是韩祁! 沐瑶低眸敛下瞳孔巨震,竭力稳住情绪。 转而面向韩祁,负手而立,玉指微微蜷缩,在掌心摩挲。她决定赌一把!若是赢了,待她回去就端了他的老巢。 “我人已至此,你是不是也该履行诺言,放了他们。”沐瑶觉得自己有了赢面,连说话的底气都稳上几分。 韩祁越发欣赏起她来。若说之前是因她的绝世姿容深深吸引了自己,如今她那比天的才华和胆识更是令他如痴如醉。此生此世,来生来世,他韩祁定要与她相伴同行,永世缠绵,直至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他哑着声音说道:“他俩随时都可以离开。”口吻流露出一丝不自觉的温柔。 “路途遥远,以他二人现在的状况,走不了多久就倒下了。你派人送他们回去。”沐瑶目光牢牢锁定眼前的黑笠男子,想要将其看穿。 场面一阵窒息。 菡萏和芙蓉冷色的面容有丝龟裂,心下为夫人捏了把冷汗。 陆慎压着嘴角暗暗观察着尊主,不知怎地,心头汩出一丝不安。 良久,韩祁才吐出一声“好”字,若是仔细听来,仿佛还带着一丝宠溺。 当日“五柳先生”赠药,令他经久难愈的内伤得以痊愈,连着面容也显得回春不少。 韩祁觉得有足够的理由为她破例。 “我要菡萏,芙蓉和。。。。”沐瑶看向陆慎,好像还不知晓他的名字。 “在下。。。陆慎。” 这是他第一次在贵女面前自报大名,心中有点儿激动,又有一丝不自在。 “我要他们三个送王大人和柳庄主回去。”沐瑶再次提要求道。 她觉得与这三人接触下来,感觉尚可。与其让不熟悉的人护送,不如找相识的。 三人眼中闪烁着兴奋之色,没想到夫人对他们居然如此信任和看重!菡萏望向王衍之和柳回风的眼神不禁顺眼了几分,多了丝耐心。 “你们将人安然送出泠水泉。”韩祁下令道。 “不过。”他挪前一步,继而说道:“若是出了泠水泉,山上那些人出手,别怪我下死手了。” 他也只在沐瑶身上讲点俗理。 王衍之扯过沐瑶护其身后,柳回风也撑着沉重的身子拦在前方。他们口不能言,怒目圆睁地盯着眼前的魔鬼。 “放,否则死!” 敢扯他韩祁妻主的袖袍,皂纱之下的眸中已涌出浓浓的杀意,上位者的威压彻底释放开来,这让一旁的李长安眼底浮现出一丝探究的目光。 沐瑶知道韩祁动了真格,连忙扯回袖袍,不由分说,将两人推向菡萏三人,认真说道:“王大人,柳庄主不可冲动。非常时期,还请务必按我说得做。我身边有爹陪着,不会有事。” 王衍之好似还想说些什么,沐瑶用力捏了一把他的右臂,向其摇了摇头,再次说道:“你们若是执意留在这里,我所做的一切皆是枉然。明日的朝阳对我们来说全无意义。回去!” 王衍之只觉得浑身酸痛,心中无比苦涩,眼底充满了自嘲之色。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与那个男人之间的差距,宛若相隔数条鸿沟。 “王大人,你且与柳庄主回去。老夫在此,有什么不放心的,迂腐!”李长安心中微恼。和倾城一个儿样!太年轻!看不透!稳不住! 反观嗜血阁阁主,稳如泰山,任他风起云涌,言不偏倚。 沐瑶目送两人远去之后,心头的钉子好似松动了一半,轻轻揉捏了两下手指,抬眸看向韩祁说道:“谈谈吧。” 李长安很满意闺女的态度。博弈——博的是心理,弈的是策略。 无论赢面多少,气势上输不得半筹。 幽篁里,傅远等人将几百只灯盏点燃。立时,烛光洒满了每一处角落,宛若白昼。 “阁主想娶老夫的女儿?”李长安打破了屋内的平静,单刀直入问道。 沐瑶目光直射韩祁,正襟危坐,紧了紧袖中的手指,尽可能压下心中的畏惧与忐忑。这男人很危险,面对他容不得半分失误。眼下多听多想,尽可能少言少语,不给父亲添乱。 韩祁看向傅远,很快,近百箱金丝楠木箱堆满了半个屋子,一路蔓延至屋外的木桥处。 七八人上前一一打开箱盖,霎那间宛若无数颗明珠悬缀于浩瀚的银河之上,流光皎洁,星月争辉。 傅远又命三十人上前,小心翼翼地捧出几十个宝贝展示出来。 “云启第一画师”孟钟书的《宫廷夜宴图》和《万马奔腾图》。 李太傅手中端着的玉盏一滞,咽下口中的香茗。他目光平静地来回扫视着这两幅名画。 奇了!奇了!这两幅图分明在南钺陈子言手中,怎会落至嗜血阁手里?孟老近年来无所出作,似有封笔之态。这两幅图。。。不可估量,不可估量啊! 接着目光又落在一只白瓷瓶上。这回李长安按耐不住了,他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傅远意会,极为自然地将这款长颈白瓷瓶与另一款宝贝调换了位置,向着李太傅的方向挪近一丈。 李长安目光如炬地看向近处的宝贝:明如镜,薄如纸,白如玉。他强忍住了欲抚上宝瓶的大掌。 这是北冥青月镇出产的极品白瓷啊!极为难制,年仅出三款,是北冥皇室御用的官瓷!天了噜了,嗜血阁手里居然也有?这款白瓷还是多年前他出使北冥之际见过,从未流入民间。好在他见多识广,许多人未必识得。“无名”还真看得起他,赌他识货!此瓶价值——从未交易过,不可估量,不可估量啊! 他突然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沐瑶眼尖地为父亲斟上一杯热茶。李长安意会,立即收回眼神。 韩祁向傅远使了个眼色。一本金丝订装的稀世孤本《海山赋》被放置在李长安面前。 他瞳孔猛地一缩,几乎错不开眼,反复摩挲着袖中的粗指,内心深处做着激烈的斗争。 好小子,千年前的绝世孤本竟然也被他寻着了。他李长安是一个读书人!怎么可能对这份瑰宝无动于衷。 气煞他了!阴险!卑鄙!无耻! 沐瑶看出了父亲的隐忍,没好气地睨了韩祁一眼,大方地替父亲打开了这本笼罩着金光的《海山赋》。 她极有耐心地一页一页替父亲笃悠悠地翻过。待翻完最后一页,不咸不淡地问道:“爹,您瞅着这本可是真迹?” 傅远嘴角一滞,想了想还是忍下了到口的话,退至一旁。 “嗯。这本孤本已有千年历史,还能完好如初,阁主有心了。” 这本孤本每一页都做了极致的防蛀防腐处理。能将古籍保存得如此完好,他对“无名”多了一些新看法。 待三十多件奇珍异宝被一一展示完,李太傅早已僵化得如同千年老木,就连沐瑶也不得不惊叹这男人的手笔。 父亲喜欢的那些宝贝对她来说远没有那几十箱金银首饰来得致命。她妈妈有经营一家珠宝店,是她闲暇打发时间和几个妯娌一起弄的。没出国前经常去那儿玩,几个婶子时常给她试戴新货。遇上好的,妈妈都会自掏腰包为她拿下。她见过许多高档珠宝,但与眼前的这些相比,有如云泥之别。光这镶嵌技术在她那个时代早已绝迹。 天晓得这男人哪来的这么多钱。她不禁心生动力,待她回去定要将神医的名头打响。爹说的那枚“竹露丸”价值八百六十万两一枚。如今看来还是搞这个最赚钱,比搞艺术利润更大。 先前她担心自己拖了爹的后腿,现在看爹的样子,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李长安心中早有定夺,敛了几分肃色。 “阁主何意?”李长安明知故问道。 韩祁薄唇轻启道:“初见太傅,多有冒昧,略表歉意,还望海涵。” 傅远见尊主放下身段主动靠近李长安,面色有些细不可查的扭曲,但又见沐贵女那美绝人寰的仙姿玉色,想着若是换成自己,也许也许。。。他不敢想下去,瞬间移开目光。他觉得多看一眼沐贵女都是对她的亵渎。 李长安心中赞同。他是该道歉。这礼,受得起。 尤其是那几大箱头面,大允皇室都未必有这么精良的工艺,瑶瑶戴着——体面。 不过今日他必须要将闺女带走,不禁看向韩祁的眼神陡然锐利了几分。 “阁主怎么称呼?”李长安问道。 沐瑶抬起芙面,饶有兴致地盯着他,静候着。 韩祁心中反复斟酌着,若是道出姓氏,怕是会引起她的察觉。今日本就没想过让她离开,只是未料到李长安会来。若是将他也一并带走。。。他正思考着这个想法的可行性。 李长安见他不语,有些愠怒。他口气不悦道:“阁主既然想娶瑶瑶做妻主,莫不是连名讳和容貌也要隐下,打算瞒一辈子?那你俩今后如何相处?”说完朝闺女看了一眼。 沐瑶正想将他一军,娇声扬道:“我爹说的没错。你不告知名讳,如何将龙凤帖交至我手中?你也见着我大婚那日的情景了,三媒六聘八抬大轿。你莫不是娶妻连交换庚帖这类最基本的六礼都想省去?” “我每次见你不是戴着面具就是戴着黑笠,难道你要一直与我半遮面相处?你口口声声说要娶我当妻主,我怎么听来像个天大的笑话呢?” 韩祁纹丝不动,仿佛时间静止一般,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定格下来。 沐瑶毫无退缩地迎上他皂纱下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这个时候就是要硬扛,谁先扛不住谁就输。 他的异常沉默昭示着心中的不平静,沐瑶继而说道:“我爹如今就在这里,你现在就露出真容,告知真名,将自己身份背景一一告知。还是说你不准备通过我爹,欲名不正言不顺地抢娶?让我以后被人指指点点抬不起头过一辈子?而且我已经有夫君了,按律还得经过我两位夫君的首肯。” “你说什么?”韩祁倏地厉声问道。 第50章 说服 沐瑶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意惊得心头一颤,不自觉地双肩微耸。 李长安见气氛不对,扬声道:“是赫连家的大公子,刚定下的婚约。” “赫连允?”韩祁再一次沉声确认道。那日不该留他一命。 那不是还得感谢你!李长安心中腹诽,继而说道:“赫连允于瑶瑶有救命之恩,早有联姻之意,只是那时瑶瑶未曾答应。那日你们的人差点要了他的命,这才将婚事一举定下。许府也应允了,婚期已定,所以瑶瑶现在算是有两位夫君。” “女人!你竟敢骗本尊两回?!”韩祁眸若寒冰直射沐瑶,皂纱下的面容阴沉得可怕,极其俊美的面容因暴怒而变得有些扭曲,浑身上下仿佛被一层危险的风暴牢牢笼罩着。 倏地,强大的内力瞬间释放开来,震得竹牖簌簌作响。 傅远及身后的众人心下大骇,纷纷向后退去。 沐瑶花容失色,耐不住起身,一只宽厚的大掌温暖有力地摁住了她藏在桌下的柔荑。 韩祁的恐怖力量令李长安不得不重新审时度势起来。这个男人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危险,此时此刻他甚至有一丝不确定今日能否将女儿顺利带走。 “瑶瑶,你先把这件事情说清楚。”李长安决定换种方式寻找新的切入点。 沐瑶知道韩祁说的是什么,但当时也是为了得以脱身才这么说的,算不得什么承诺,转而低吟道:“爹,我觉得他可能是误会了什么。” “误会?!”韩祁觉得自己三十二年来所积攒的耐心都快被她磨耗完了。 “不是你说只要本尊比许倾城各方面都强,就嫁给本尊。你不仅食言,还再嫁他人。你敢骗我?”话音未落,一瞬间,韩祁已移至沐瑶和李长安身前。 李长安眼角狠狠一跳,拉着沐瑶向后退了一丈多,手心渗出一层密汗。 沐瑶感受到了父亲手上的温湿,转眸见他一脸凝重的样子,心疼不已。想到他一把年纪还要跟着自己担惊受怕,心中殷红的火苗一瞬间蹭至满格。 “我俩换个地方单独谈。” 说完,她安慰父亲道:“爹,您在这里喝杯茶,我很快回来。您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看着闺女坚定不移的目光,李长安在踌躇与信任之间还是选择了后者。 竹林之中静得可怕。月光之下,竹叶影影绰绰,宛如一只只魔爪欲吞噬着所有入侵者的精魂。 沐瑶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的灼热,但她对其毫无畏惧,因为此时的她早已怒火中烧,那种暴怒之感仿佛要将其熔化。她猛一转身向韩祁脸上用力招呼上去。 韩祁未料到她会出手,来不及怔愣,踉跄后退两步。这一拳是实打实地挥在了他的脸上,即使隔着皂纱,也能感受到颧骨上的生疼。 沐瑶并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继续挥拳欺身而上,也没有什么章法,就是最简单最粗暴地压着他打。 “你要是敢还手,就不是个男人!”她将韩祁狠狠抵在竹杆上猛击,仿佛那是一只巨大的人形沙包。当沐瑶欲扬起纤腿向其不可描述的地方踢去之际,韩祁发狠道:“女人,你疯了!”宽大的手掌牢牢包裹着欲袭向他的粉拳,用力一扯,将她整个人带入怀中。 炙热的娇躯严丝合缝地贴上他的胸膛,仿佛点燃了他多日来的痴念。他伸出右手向其玉腰探去,狠狠地揉搓着,将其牢牢禁锢。 沐瑶被他气笑了,羊脂般白皙的螓首重重击上他的脑门。 韩祁一个闷哼向后倾去,沐瑶顾不上疼痛,将他一把扑倒在地,骑上他的腰间,不要命地向其胸膛挥拳如雨,结果发现这人是铁做的,磕得她两手生疼,便改向其面部重重扬去,叫他一辈子当缩头无果,见不得人! “我让你装!我让你吓我爹!我让你打我老公!想娶我做老婆,做你的春秋大梦!姑奶奶骗你什么了!你就是比不上许倾城,更比不上赫连允。你个变态恶心王八蛋!”趁他没还手,能打一拳是一拳。她每一拳挥下去都能真真切切感受到那软热的触感,令她无比亢奋。她要打死这个变态! 韩祁额角青筋暴起,若不是自己视她如命,这女人早死一百回了。他一个翻身将其反压在身下,只手覆上她的雪颈,眼中透着无比狠戾道:“本尊比不上许倾城,比不上赫连允?本尊变态恶心王八蛋?你敢再说一次?”他感觉自己快被这个女人气疯了,赫连允也就算了,多年前的“落日之巅”自己输其半招,也算是有可取之处。但是这女人居然敢拿许倾城这等蝼蚁与他比拟,这叫他如何能忍!雪颈之上的大手稍稍紧了一丝力道。 沐瑶感受到了他的威胁,唇角扬起一抹蚀骨的笑容。 月色之下,她的眸色清亮,眼波柔软,眼尾好似染上了一层绯晕,媚惑撩人,勾得韩祁心漏半拍,瞬间泄下了手中的力道。 沐瑶逮准时机,猛地扯下他的皂纱。 那是。。。一张令天地黯然失色的清隽面容。 银辉洒落在他的半边侧脸之上,仿佛皓月落入了他的眼中。 那双美到极致的瞳眸正垂着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嘴角勾起的那一抹浅笑既邪魅又桀骜。 “可还满意本尊的容色?”韩祁带着蛊惑的沙哑嗓音在寂静之中格外撩人。 不知何时,覆在玉颈之上的大手已经转而抚上她的娇颜,在沐瑶的惊色之下欺身压下,覆上那片樱粉。 “砰!” 她不客气地再度扬手挥去。 “别以为长得好看姑奶奶就不打你!” 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劲儿,她两手用力,连推带爬地将其再次向后压倒在地,漠视那张俊得人神共愤的妖孽容颜,重击数拳。 “我让你自我感觉良好!你差点要了赫连允的命,拿命来赔!” 这个女人真是屡屡出乎他的意料,长成他这样儿也能下得去狠手!韩祁眉头猛跳,此时竟有些怀疑她是不是个女人! 这几拳打得他嘴角渗出了血丝。英挺的鼻梁也被击得疼痛不堪。韩祁绝对可以想象得出他现在的惨样。终于在满腔的忍无可忍之下,使上了内力,将其猛地提起牢牢抵上竹竿。 “女人,你别太过分,不然本尊一掌劈了你,带你走得远远的。”韩祁气得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么做。 呵,终于说实话了。沐瑶满眼讥笑地迎上他阴狠的目光。 “你觉得自己比我两位夫君都要强大,就可以为所欲为地摆布我,是吗?莫不是你觉得自己在云启是至强?若是有一天有一个比你更强的男人出现,像你一样将我抢走呢?你就这么肯定以你一人之力可以独占我?” “这点你无须考虑也无须质疑。”韩祁不容置疑道。 沐瑶能感觉到禁锢在她手腕之上的力道有一丝的外泄,转而又道:“嗜血阁得罪了很多人吧。你有算过自己得罪了多少强者吗?或者我这么问,你身上背负了多少血债,你是否还能记清?你将我掳了去,就那么肯定可以护我一辈子?万一哪天你失手了,我是说万一,你有没有想过我落在那些人手中会有多惨?你这不是想娶妻主,你是想要我为你殉葬。” 韩祁半眯着眼眸,审视的目光一寸一寸打量着她。 忽而冷笑道:“又想骗本尊!若是连本尊都护不住你,你就更不用指望许倾城和赫连允了。” 听着他毫无松动的口吻,沐瑶心中焦急不已。无论如何,今日她都要回去。 “当你无法顾及到我的时候,他们可以是我最有力的避风港湾。而且我本就有夫君,这你也是知道的。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与那些贼匪抢亲有何区别?嗜血阁的威名响彻云启,你也不希望自己在我眼中是这等卑劣的形象吧?你再怎么想娶我,也得接受我已嫁人的事实。都说缘分天注定,但也有个先来后到不是吗?我那两个夫君虽然没有你武功卓绝,也没有你豪横,但他们凡事以我为先,对我处处包容,你不觉得这才是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吗?你这样自我,哪里是想真心娶我做妻主,你这是嫌我命长,要我早日投胎做人。”沐瑶说得口干舌燥,她密切关注着着男人的每一个微表情,但是很遗憾,他面色平静,未起一丝波澜。 绝了! 沐瑶现在都有些怀疑自己的魅力了,如此赤诚的肺腑之言,若是真心喜欢她,怎么滴也该给个反应。 正当她生无可恋之际,韩祁松开了她的手臂。 沐瑶垂眸,暗暗庆幸地抖了抖嘴角,又揉了揉她那被禁锢太久的手腕。 韩祁见那双皓腕上两抹深深的红印,压下了唇角,从怀中取出“焕颜霜”,轻轻挽起一只,为其细致地涂抹着。 清凉润滑之感令她无比舒适,浓郁的薄荷冰片的香味锁绕鼻尖,经久不散。 三万两银一两的草药! 待肌肤完全吸收完毕,原本的红印早已没了痕迹。 非常时期,沐瑶只得压下心中的好奇。嗜血阁的药品不止一次令她惊讶。想到礼成哥的腿伤,她似乎觉得在这片异世,真正匮乏的也许是外科一类的尖端医术。 “什么意思?”韩祁终于启声发问。他目光不明地凝视着她,好似带着一丝探究。 什么意思?我要回家!沐瑶内心无声叫嚣着。 她耐着性子,斟酌了一番,破釜沉舟道:“我的意思很简单,婚姻嫁娶全凭你情我愿。强扭的瓜不甜,就算你想强扭,至少也得明明白白将自己的来历告知我与我的家人。你将我查了个彻底,怎么到我这儿就见不得光了呢。我总不能不明不白地嫁给你与你糊里糊涂地过日子。你至今连名字都不曾告知,你让我怎么接受你?就算强凑在一起,日后也是一拍两散或者你死我亡。何况你若是真带我这么走了,我爹怎么办?谁替我爹养老送终?怕是得留下个不孝的恶名。我今日也把话说明了,你若是真这么干,让我背上个抛夫弃父的罪名,只怕我也无颜活下去了。若是你真心想娶我,不如你好好思量一番,等你什么时候愿意坦坦荡荡地面对我时,再光明正大地来向我爹提亲。” 累! 当年写论文都没这么累过! 韩祁紧紧盯着眼前的佳人,眸底一片暗沉。他微微扬起绝美的下颌,异常认真道:“可是本尊不得与他人共妻。” 沐瑶一噎,敢情她白费了这么多口舌,没好气道:“莫不是你家有皇位要继承?” 韩祁微怔,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眼。 沐瑶见他良久不语,渐渐失了耐心:“你想娶我,就得接受我的一切。若是不愿,我无话可说,干脆一刀给个痛快。否则日后咱俩谁也别想安生。” 一道黑影瞬间靠了上来,眨眼间,沐瑶又被他搂进了怀里。 “乖乖跟我走,我什么都告诉你。若是舍不得你爹,那就将他也一起带走。”韩祁沙哑着嗓子隐忍道。 一股强烈的无力之感爬满了沐瑶的全身。对于这个男人,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气运。倏地她厌恶起这片异世来。泪水沾湿两人的衣襟,只不过这次没有换来禁锢的一丝松动。 “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不属于这儿。韩祁,你杀了我吧。”沐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或许只有死去才能回到回来的世界。 禁锢之力明显有了裂痕,转而又好似得到了修复一般,将她禁锢得更为猛烈。 “瑶瑶这么聪明,本尊怎能放手!”耳畔传来的声音又低又磁,带着无比的眷恋。 沐瑶扬起盛颜,满目的哀感化为一颗颗珍珠淌过梨颊,她哽咽颤声道:“我真的会死。”那种强烈的破碎之感,孱弱之美猛烈地敲击着韩祈的心房。 为什么?为什么一遇到她,一切变得那么难以控制? 从未有过的挫败感犹如惊涛骇浪般涌遍全身。 “你早知道了我的身份是不是?”韩祁轻笑问道。 “比你晚一瞬而已。”沐瑶坦诚道。这个时候她没有骗他的必要。 “你知道为了今日,本尊花了多少心力吗”韩祁不甘心道。他从未在一件事情这么劳心劳神亲力亲为患得患失,为了怀里这个女人,他破例了一次又一次。 “足够你安然撤退了。”沐瑶坚定地看着他。 “韩祁,你爱我吗?”他的反应让沐瑶燃起了最后一丝希望。她暗暗放下捏在掌心里的毒药,决定再给自己一次机会拼一回。 韩祁的面色有一丝的龟裂。他觉得自己已经用行动将这份感情表达得淋漓尽致,不曾想过会由自己亲口说出。他用舌尖抵了抵后槽牙,抿嘴不语。 “那你就让我看到你的真心,至少别与我结仇好吗?”沐瑶目不转睛地盯着韩祁,一双盈盈美目充满了期待与蛊惑,又紧了紧手中的毒药,她得承认,历经两个世界,眼前这个男人是她出生以来遇到的最难搞的一个。各退一步,大家走条活路不好吗?她都这么上路,给他时间撤离,连他的老巢都不准备踹了。 韩祁足足凝视了她一盏茶的时间,才释下了力道:“倘若我坦白一切向你爹提亲,你会嫁我?不会再骗我?” 不会!此时此刻绝对不会!天地可鉴! 可是她实在说不出口,只得重重的点了点头。 “好。我让人明日送你和太傅回去。”韩祁松口道。 沐瑶神色一滞,不情愿地应了下来。 “能否让我给他们送个信,我想报个平安。”沐瑶试探道。她心下很是着急,再晚恐怕他们会按耐不住。 “可以。”韩祁毫不犹豫地应允道。计划有变,他需要重新规划。他可以在沐瑶面前袒露一切,但是在李太傅面前,至少现在还不行。 第51章 父亲的教诲 沐瑶惊诧韩祁的爽快,之后更是出乎意料地再也没有露面。 李太傅与沐瑶在“幽篁”中胆战心惊地住了一宿,生怕韩祁突然变卦改了主意,两人直至鸡鸣才得以入睡。 刚过卯时,李太傅便起了身,催促沐瑶赶紧离开泠水泉。沐瑶担忧地望着父亲浮肿的双目,心揪得不行。 “瑶瑶,事不宜迟,赶紧的,爹无碍。”两个时辰的浅眠丝毫睡不踏实。李太傅至今对“无名”的好说话仍存心疑。 芙蓉见屋里有了动静,端来了热腾腾的早膳。见沐瑶和太傅急着要走,连忙说道:“贵女,太傅,不如用些早膳再走。尊主备了马车,不到半个时辰便可出“泠水泉”。 沐瑶闻言,不放心地再次确认道:“怎么没见着你们尊主?” 芙蓉很高兴夫人对尊主的关心,乐呵呵道:“尊主昨夜送回贵女后便离开了。贵女无须担心,待尊主办妥一切定当尽快接回贵女。” 她的话无疑断了沐瑶仅剩的一丝胃口,强扯出一丝微笑说道:“芙蓉,时候尚早,我们不是很饿。我想挑些带上,待路上饿了再吃。” 芙蓉有些失落地望着案几上那十二道早膳。她和菡萏不到五更便早早准备了。这里头有好几道甜羹和煲粥是带不上了。 “芙蓉,贵女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去将陆慎叫来,这里交给我就行了。”菡萏气呼呼地迈进了屋子。死丫头,竟然趁她去拿药之际偷偷将早膳全端了去。这十二道里头至少三分之二都是她做的。 “贵女,太傅安好。请稍候片刻,等陆慎来了我们即刻就走。”说完,菡萏便麻利地装起了食盒,将芙蓉做的那些不上台面的全部摒弃了。 沐瑶见两人这段时日对自己和父亲颇为照顾,继而试探问道:“菡萏姑娘,昨日是谁来接的王大人和柳庄主?” 菡萏闻言,抬眸展颜笑道:“贵女放心,昨日是许三公子和赫连阁下亲自接走的。待您回去便可见着,无须担心。我们尊主一言九鼎,君。。。” “咳。”菡萏心下大骇,差点犯了死罪,浑身忍不住一阵哆嗦。 “菡萏,你怎么了?”沐瑶看出了她的不适。 菡萏敛下脸上情绪,嫣然笑道:“多谢贵女关心。菡萏很好。菡萏想说的是我们尊主是位谦谦君子,只要他开了口,断然不会食言。贵女尽请放心。” 谦谦君子? 沐瑶一阵恶寒。强抢有夫之妇的男人算什么君子。 很快,陆慎和芙蓉便到了。上车前,菡萏将怀中的“竹露丸”递给沐瑶,眉眼弯弯道:“贵女,这是尊主让菡萏交与您的。尊主担心您的病,让您留着备用。” 不得不说韩祁的举动令沐瑶有些动容,就连李太傅也感受到了那人的用心。近亿的“竹露丸”说给就给了,这手笔,天底下没几个儿郎有这个实力。赫连世家再怎么富可敌国,到底不是赫连允当家做主。孰强孰弱,一见高下。 马车驰骋地又稳又快。沐瑶撩起拢帘,见“紫云之巅”的缩影逐渐放大,眼前一阵恍惚。她看向父亲,一时间怔神在那儿。 “瑶瑶,想什么这么出神?”太傅府咽下最后一口琼玉桂花糕问道。 沐瑶向陆慎的方向望了一眼,摇了摇头道:“没事儿,就是见您这两天跟着我受苦受累的,心里头难受。” “能平安回来就好,无需多想。来,吃点桂花糕,甜味适中,清爽不腻。你说会不会是那两姑娘做的?没想到啊,无名还能请得动贵女做侍女,了不得。”李太傅感叹道。他又何尝不想请几位来照顾瑶瑶呢,奈何请不动啊。” “爹,那两位姑娘和。。。是一样的。”沐瑶指了指陆慎的方向压着声音说道。 李长安一惊,抖了抖手,放下了那块桂花糕。 “你确定?”他再次不可置信地问道。 沐瑶点了点头:“爹,我瞧着。。。对那两位姑娘很是恭敬,估计实力在。。。之上。”说着,托起父亲的大掌,在他手心默默写下“金牌”两字。 为何沐瑶能这么肯定呢,是因为王衍之告诉过他,那日围堵她的两人是嗜血阁的银牌杀手。那菡萏和芙蓉可不是金牌么,而且好似菡萏的地位较芙蓉更高一些。 李长安彻底无语了。他一想到嗜血阁两位金牌杀手对着他笑眯眯的样子,突然觉得瘆得慌。云启的贵女大多不会武功,这两人竟会走上杀戮之道,太过匪夷所思。” 许倾城等人见有辆黑檀马车驶出泠水泉,死气沉沉的双眸闪起一抹光亮。王衍之和柳回风昨日没有回去,而是留下和众人一起一瞬不瞬地望着深处的泠水泉。 天知道他们几人是怎么熬过这一夜的。王衍之一想到沐瑶为了救他才铤而走险,心痛到窒息,眼中一片猩红。柳回风也没好到哪去,只怪自己那日太自负了,早点听王衍之的,多带些人手也许就不是今日这样的局面。 未待马车缓停,许倾城早已急不可待地上前迎去。 见沐瑶和李太傅安然下马,心头的巨石终于落下,人也因耗尽精力和体力倒了下去。 沐瑶大惊失色,连忙上前将他紧紧揽入怀中,喂下一颗“竹露丸”。 约莫过了十息,许倾城缓了过来。透过朝阳淡淡的光晕,他好似看见了心心念念的人儿。 “许大哥,我回来了。”沐瑶拉起他的大手,轻轻放在脸上摩挲。 清晰的触感令许倾城一下子活了过来。此时,没有任何言语,只是紧紧地搂上沐瑶的素腰将头埋进她的怀中深深汲取着那独有的栀子花香。 赫连居正见许倾城无碍,转而冷冽的目光直射陆慎,两人在那儿默默对峙了几息。 李长安见亲家似乎有出手之意,快步挡在他身前,拱手向陆慎说道:“多谢阁下一路相送。” 陆慎见太傅对其行礼,他哪受得,连忙鞠躬回礼道:“太傅客气,陆某先行告辞。” 李长安见赫连居正阴沉的表情,劝笑道:“亲家,有什么回去再说。”又向夜清寒和夜连赫道:“太子殿下,战王殿下,不如先行撤兵,待臣回去细细道来之后再做定夺。” 夜清寒见太傅这么说,有些迟疑。倒是夜连赫不甘心道:“太傅,我们准备了这么多人马,如今毫无所获地就这么回去,怕是不妥。” 他是大允战王,所向披靡,一往无前,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就算一无所获,捣毁几个据点也解恨。 李长安心中长叹一声。待几万兵力踏平这片林子,折腾得也就是那些个竹子罢了。 沐瑶扶起许倾城说道:“战王殿下,嗜血阁有意回避,怕是你们扫平了那里也查不到什么,更何况那些个堂口也许早已不复存在。” 她觉得可能“幽篁”也早已被毁。 许渊明深思了一番,既然儿媳和太傅已经安然回归,也算暂时解除了危机。清除嗜血阁不急着眼下一时片刻,旋而上前建议道:“战王殿下,臣媳已经无恙,不如待回去再细细商议。” 夜连赫见沐瑶开口,满腔的怒火渐渐平息下来。他表情略微僵硬地不再言语。 李长安见沐瑶一路忧心忡忡的样子,轻轻拍了拍她的柔荑。 “爹,一会儿我有话对您说。”沐瑶斟酌了许久,开口道。 李长安会意,到了许府,以休整为名,提议夜清寒申时再议。 夜清寒也正有此意,便立即应下了。 芳草苑内,赫连允捂着绸帕猛咳。 文太医见他这么折腾自己,焦急地无从落针。 “赫连公子,你再不好好配合老夫诊治,这段日子的休养就白费了!你知不知道老夫为了你的伤花了多少心血!” “瑶瑶呢?为何到现在也没见着她?”赫连允不甘心再次问道。 文太医没好气道:“你这不是还没和人家大婚么,尽想着整日粘着沐贵女,你让许三公子怎么想。”文泰然和许渊明是多年的老友了,他要为许家多说两句公道话。” “您不说,我自己去找。”说着,赫连允就要下床。 真是要了他的老命了! 唐老,唐老在哪里? 上回赫连允也是劲折腾地要下床,亏得唐中君一掌劈晕了他才老实。 “允儿,允儿。”沈知雪的声音大老远就一路传入屋内。 沈知雪一路小跑,见儿子半只脚下了地,吓的一张娇颜惨白,连忙上前宽慰:“我见着瑶瑶了,不急不急,瑶瑶说了,她过会儿就来看你。” “娘,您又骗我?”这话他已经听得耳朵生茧。 “你娘没骗你,瑶瑶在和太傅谈话,一会儿就来看你。”赫连居正此时大步迈入了屋内。 “爹,您!”赫连允见父亲来了,心下稍安。这几日娘说爹回府处理事务去了。如今看来。。。 “你还能怀疑爹说的不成?好好养着,你的伤晚好一日,便晚一天娶上媳妇,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 说完便拉着沈知雪离开了。 小池苑内 沐瑶坐在李太傅跟前,向他如实告知了“无名”的身份和她对其的承诺。 “你说他是珍宝阁阁主韩祁?”李太傅眼底剧震,整个人吃惊地站了起来。 沐瑶重重地再次点了点头。 李长安在屋内来回踱步,深思许久,拧眉不语。 沐瑶静静地等待着父亲发话,她想听听父亲的意见是否和自己想的一致。 “晚些时候你随我归家,我们回一次随园。”李太傅半晌说道。 沐瑶正有此意,若是她估计得没错,珍宝阁早已人去楼空。 李长安思索片刻,看向沐瑶的眼神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出来:“瑶瑶,爹要和你说件事儿。皇上有意让你嫁与王衍之,这事儿本想待你与赫连允大婚之后再提上议程,如今看来。。。” “王衍之于你有救命之恩,按理,这门亲拒不得。不过你既然已经应了韩祁,无论你对王衍之是否有意,这份姻缘都得暂时搁下,爹会向皇上如实禀明。” 什么?皇上要将自己嫁给王大人? 这怎么使得,她可是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接受赫连允的,自己又刚从韩祁手上逃脱,怎么又生事来了? “爹,您是开玩笑吧。若是救了女儿的人,女儿都得嫁,那我是不是也得嫁给柳回风?”沐瑶觉得这个世界太癫狂了,照这个速度,楚曼曼那二十八个小侍算个什么?自己迟早得超越她。 “嗯,你说的在理。若是柳回风有这个意思,柳老庄主还真开得起这个口。只不过他的情况与赫连允、王衍之不同。你一没与他有肌肤之亲,二也不是出自圣意,若是不喜,爹可以替你婉拒,不必担忧。过几日,你将那小子送你的宝贝交给爹,爹替你还回去。” “爹,我付了钱的。我给了他五十万两银票。” 李长安闻言一愣,旋而说道:“知道了,爹会处理的。” “瑶瑶,有了韩祁这道无形的屏障,你和倾城、赫连允倒是能过上一段安生日子了。” 沐瑶也是这么想的,她神色不明地问道:“爹,一会儿商议的时候,对于嗜血阁,您怎么看?” 李长安捋了下白须分析道:“他的名字未必是真的,说不说一个样儿。珍宝阁阁主韩祁的大名响彻大允,若是有问题,哪容得了他眼下猖狂。爹让你随我去扬名镇,也只是想再次确认一番。” “爹的意思是?”沐瑶不确定地再次问道。难道爹想。。。? “对!不说!无论如何,这回我俩安然归来,是他心诚的表现。我们也退一步,将这层身份隐下,算是承了他的情。珍宝阁若是不复存在,自然会进入上头的视线,我们要做的就是不要生事,不要再激怒到他,否则下一回再想安然脱身怕是难了。” 父亲的话说到她心里去了,只是她心有芥蒂。嗜血阁伤了她两位夫君,甚至还差点要了赫连允的命,一想到这儿,浓浓的复仇之意再起。 “爹,万一他过后真来向您提亲,难道女儿真的嫁给他?”沐瑶觉得她还是太弱了,自己对敌人一点儿也不了解。 这回李长安的脸上多了一层笑容,他慈爱地拉过瑶瑶说道:“瑶瑶,逃避无用,眼下你只有两条可走。” 沐瑶扬起娇丽的脸庞认真地聆听着父亲的教诲。 “韩祁很强,他的真实身份怕是常人不可比拟。若是他真向爹提亲,你觉得以爹之力能拒绝得了吗?或者说爹的婉拒对他而言有意义吗?” 也是。若是再骗他一回,后果她还真不敢想象。 “那还有一条路呢?”沐瑶撇撇嘴问道。 “还有一条路——呵呵,就是我闺女找个比他更厉害的嫁了,或者多找几个问鼎至尊的强者。那韩祈也就不足为惧了。” 沐瑶绝不会想到,父亲今日的一番教诲真的在今后的日子里一一应验了。 第52章 五台县 申时的会谈沐瑶并没有参加,而是去探望了赫连允。 芳草苑内,当赫连允见着朝思暮想的人儿,早已情难自抑地将其拥入怀中。 “阿允,快松开,你这样会扯到伤口。” 亲密的称呼令赫连允睫毛微颤,喜不自胜将面颊轻轻蹭上她的粉颈。丝丝痒意惹得怀中的娇人儿一阵酥麻,发出撩人的娇吟。 赫连允喉头热滚,灼热的气息一路绕至沐瑶如玉般小巧的耳垂,轻轻咬下,酥得她娇躯轻颤,不自觉地搂上赫连允那修长性感的雪颈。 屋内扬起重重的粗喘声,沐瑶察觉怀中的人有异样,连忙支起身子。只见他的额角早已覆上了一层细密的薄汗,脸色也红彤得过分,沐瑶连忙起身为赫连允斟上一杯凉茶,定了定神后,分散他的注意力说道:“阿允,我有话要同你说。” 待凉茶入腹,赫连允的眼中拢回了清明,又恢复到了原先翩翩如玉,温润公子的模样。 “瑶瑶想说什么?”赫连允尽可能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想早日复原,娶心上人过门。” “我想离开上京一阵,去五台县生活。”沐瑶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个念头她已经酝酿了许久。她觉得换个地方生活可以远离上京的喧嚣。她不愿离皇城太近。 “为何?”赫连允吃惊地问道。 五台县距离上京和兰陵郡路程颇远。这。。。若是她执意如此,自己得尽快跟着打算起来。 “如尘大哥在那儿为我寻了块地儿,我想把水云间分部开起来。我还有两个朋友在那儿的醉望楼学艺。待酒楼开立,我准备让他俩回来打理。”沐瑶好久没见着云苏和云舟了。一想到云舟那可爱稚嫩的小脸蛋,不禁心头一阵柔软。他们临行前身边留有一万两银票,后来沐瑶又托许如尘带了十万两给其备用。想到也许很快就能与他们相见,心中安心不少。她曾经答应过他俩不会丢下他们,会一直将他俩带在身边。 “许倾城怎么说?”赫连允微微拧眉问道。据他所知,许倾城会参加三日之后的春考。以他的能力,入仕毫无悬念。 沐瑶闻言,摇了摇头道:“我还未同他说。正好来这儿看你,就想着先和你通个气儿。” 赫连允眉梢微挑,他侧过脸颊压下上扬的嘴角,目光闪烁道:“许倾城不久即将步入朝堂,若是抽不开身,不如由我陪你前往。在下身无官职,五台县近靠赤洲,赫连家有两百艘商船在那儿的港口通行,我可以将那边的业务揽下来,同你常驻五台县。” 沐瑶微怔,许倾城还要参加春考吗?不过听到赫连允这么说,心中如饮甘泉。 无论如何,她都要去一次五台县。若是许倾城真的入仕,大不了她辛苦一些,两头来回跑,毕竟上京是“水云间”的根据地,而且父亲尚未致仕,她迟早得回来。倏尔会心笑道:“听阿允的。” 小两口温馨地相互依偎着说着许多悄悄话,当赫连允问及沐瑶这两日的动向之时,经过一番沉思过后,她还是决定暂且瞒下,待赫连允伤势痊愈之后再说。 而此时许府中堂之内却一片静谧无声。 当众人听闻李太傅的一番言语之后,王衍之和柳回风面上一片死寂。 这一瞬间,王衍之从来没有那么想亲手将一个人凌迟大卸八块过。他的眼底无比暗沉,仿佛风雨欲来。 柳回风不服气道:“嗜血阁欺人太甚。太傅,您真的依着无名,由着他摆布?” 柳百川锐利的目光射向儿子,没大没小,在李老面前也是可以放肆的吗? “犬子无状。老友莫怪。”柳百川连忙打招呼道。这孩子就是欠考虑,将未来老丈人得罪了,一辈子别想抱得美人归。 李长安淡然笑道:“柳老庄主言重了。只不过老夫也是为了女儿的安全着想。但凡能打得过嗜血阁,老夫和闺女也不必受这等窝囊气。” 柳百川面色一滞,讪讪看向一旁那不争气的东西。 被人戳了痛处,柳回风心中窝火,偏偏又无力反驳,一张俊颜面沉似水,抿唇紧闭。 夜连赫瞥了一眼皇兄,见他沉着脸未发一声,心中鄙夷。看来还是太在意那个位置了。 他夜连赫不一样,自己好不容易看中的妻主,怎么可以只能见得着娶不到呢?说什么也得娶回来。 “太傅,您说的是不是为时过早?毕竟皇上还不知道这件事儿。”夜连赫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他是想让沐瑶当皇媳,受皇家庇护。 李长安正容亢色地看向夜连赫,目光陡然变得无比犀利,让夜连赫回想起了儿时在“国子阁”被太傅训斥的场景。 “战王殿下无需担忧,皇上那儿老臣自会禀明。老臣绝不会让女儿再受到一丝危险。在座的各位想必也不想见着瑶瑶再次被掳吧?还是说你们觉得她的命大得过天,可以次次无恙归来?”李长安决绝地表态令夜连赫原本阴沉的心情更加糟糕。 许府和赫连家的人听在耳里却心安不少,特别是赫连居正和沈知雪,真是老天开眼,让赫连允在关键时刻赶上了,解决了人生头等大事。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对于许倾城和赫连允而言,虽然多了一个强劲对手,但至少妻主身边暂时是不会再添他人了。 “你们的意思是不清除嗜血阁了?”王衍之突然扬声问道。 李长安讳莫如深道:“王大人,我们在座的各位都想除去嗜血阁。若是真拔出了这枚钉子,老夫和瑶瑶也不会有这么多顾忌。老夫只是想让闺女过上太平日子,还望诸位体谅。” 他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很直白了,但愿这几个年轻儿郎不要当局者迷,死钻着牛角尖儿不放。 之后的几日里沐瑶的日子过得安定平稳。韩祁果然没有再找她的麻烦。而扬名镇上珍宝阁一夜蒸发,引起了朝廷的注意。王衍之和夜清寒等人发了狠地细细追查,日以继夜不眠不休,惹得顾皇后不快,硬是让夜清寒撤出调查禁足休憩。而赫连世家也在暗中联手柳回风一块儿暗暗查探。 庆元帝因李太傅的坚持暂且歇了为王衍之与沐瑶指婚的心思,毕竟李府贵女冒着生命危险将他孩子从嗜血阁手里换回,这份大义也不可再让太傅为难。 王衍之连着几日不眠不休,整个人早已失去往日的风采。他双目深陷,容颜憔悴,甚至不修边幅地穿梭在扬名镇大街小巷。 韩祁!嗜血阁阁主是韩祁!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指向,但此时此刻早已处处无声地显露出这个事实。那人竟然在他眼皮底下隐藏了这么久,着实心思深沉,刁滑奸诈。 许府栖孜阁暗处,韩祁窥视着沐瑶与许倾城的互动,眸中阴沉翻滚。看到心上人在别的男人怀中巧笑倩兮,精雕细琢的手指骨节被碾得咯咯作响,心头的刺痛让他有一瞬间的杀意乍现。 “尊主。”陆慎见他怒不可遏的样子,生怕暴露,连忙出声提醒。 “呵。”韩祁低声轻笑,传入陆慎耳中冷寂、瘆人。 他立在瓦檐之上,一身黑袍衣袂飘扬,与浓浓的夜色融为一体。 今日过后,自己会离开大允一段时日。希望再见之时,佳人莫要令他失望。 半月过后,春考结束,许倾城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段日子他入了南山书院专心备考,多日不见娇妻,心中思之如狂。 他推却了试后的同窗摆宴,急不可耐地赶回家中,却不见妻主身影。 夜静姝和许渊明告知阿瑶同赫连允一起去了五台县去瞧如尘寻的酒楼选址了。 许倾城眼皮狠狠一跳,顿时握紧拳头,关节泛白。 胡闹!他强忍着心中不适道:“你们怎么不拦着。赫连允身上有伤,这一路他如何能护好阿瑶!” 夜静姝见儿子脸色倏变,连忙说道:“赫连允的伤势基本痊愈了,阿瑶既然同意他跟着去,应无大碍。而且赫连晴和唐老也一起去了。到了那头又有你大哥接应,安心便是。” 这如何能令他安心!不行!他要去找阿瑶! 许渊明见儿子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重重拍了拍他的臂膀:“倾城,今后阿瑶不再是独属于你一人的妻主,你得尽快适应起来。” 多说无益。人——唯有自悟才能拨云见日,相信儿子终有一天会明白的。 五台县相距上京约有五日的车程。待他们到达之时已近酉时,早已饥肠辘辘。 今日下榻于“喜春楼”,距离“醉望楼”仅两条街区。 沐瑶准备明日见过如尘大哥之后就去找云家两兄弟。 这个城镇比不得上京繁华,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三层楼以上的楼阁。但由于地势靠海,凭借着远洋贸易的卓越优势,自成一块富庶之地。这里的商品种类繁多,海货远比上京便宜新鲜得多。 今日沐瑶,赫连允和赫连晴点了满满当当一桌子珍馐,共十道菜,才三百两银子,其中还吃上了海参鲍鱼和约莫两尺长的大黄鱼。倘若放在上京,拿她经营的“水云间”相比,怎么滴这一桌也得上个千百两。 “瑶瑶,刚一路上,我见隔壁那条街有灯会,一会儿吃完,我们去猜灯谜好不好?” 沐瑶有些心动,连日来的高度神经紧绷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细细想来,是有好久没有放松嬉戏过了。可是转眸望见赫连允略显苍白的脸庞,心中不忍,婉拒说道:“呦呦,你大哥的伤刚好不久,这一路上颠簸了几日,我们还是早些歇息吧。” 赫连允听着心爱之人的关怀之言,心头无比满足。他心下正有此意,眼下自己伤势初愈,还是少生些事端来得安全。他的妻主实在是太过美丽,即使带着幂篱,也难挡那一身的绝代风华。刚从马车下来,他注意到有不少目光时有时无地落在瑶瑶身上,令他格外不喜。 可是赫连晴真的很想去瞧瞧,她已经很久没有出过远门了,这次是为了大哥未婚避嫌才将她一块儿带来。一想到下回不知何时才有机会再去异地瞧瞧,便不死心道:“不是还有唐老吗?哥——”赫连晴撒娇道。 想到唐中君,赫连允目光一滞,不禁细细思忖起来。他看得出沐瑶很想去,只是。。。终究还是不忍让妻主失望,勉强应下了。 “你俩一会儿紧紧跟着我和唐老,不得离开寸步。尤其是你——赫连晴,明白了吗?”赫连允毫不客气地指名道姓。小妹的性子跳脱,活泼好动,相比瑶瑶,他更担心赫连晴拖上后腿。 檀香街——华灯初上,游人如织,热闹非凡。 凌霄楼下围堵的人群黑压压一片,水泄不通。许多实在挤不进去的游人退而求其次,选而待在对面的“聚缘茶楼”上观望。 灯楼早已插满了高耸的灯柱,上头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遥遥望去,一片火树银花,月明如昼。 沐瑶等人很知趣立在“聚缘楼”二楼。为了争到这处视野,赫连允砸了三万两白银。这笔银钱对于这个小镇来说,足以维持当地富绅大户近三个月的开销,更不用提那些平民百姓了。 “娘亲,上面两个姐姐好漂亮啊!像从画里走出来似的。”楼下一位六七岁的男童激动地指向二楼的沐瑶和赫连晴喊道。 天真的言语引得不少人纷纷侧目。顺着孩童的目光看去——天了噜了!是仙女! “大家快看呐,这身姿是仙女,仙女下凡了!” “是哪家的贵女知道吗?” “我们镇上有这么美的贵女吗?莫不是其他大地方来的吧?” “仙子,看我看我!” “看这边,看我!” “仙子,露真容,露真容!” 随着关注的人越来越多,凌霄楼下的人流慢慢朝着“聚缘楼”涌来,一时惊得沐瑶等人呆若木鸡。 赫连允沉着一张脸,黑得都快滴出墨来。他万万没想到这么快就出了状况。 “啊!”一声不小的女子惊叫声瞬间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忽而,倒吸冷气之声渐渐多了起来,且全部是女声。 这儿为数不多的是十几位贵女皆怔怔地望着赫连允那轩然霞举,皎如玉树的姿容,炙热迷离的眼神仿佛吸入了浓郁的曼陀罗,纷纷失了心神,不可自拔。 赫连允见这些女人一个个面露痴色,他好看的嘴角忍不住隐隐抽搐起来。若不是多年来的良好修养,早把那几个给踹翻了去。 第53章 灯会比美 “阿允,看来你也不遑多让。”沐瑶唇角微牵,笑容清浅。 楼下那些如痴如醉地盯着自己未婚夫猛瞧的女子,让她倏尔想到了楚曼曼和顾惠然。 沐瑶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希望今日不要再遇上什么公主恶霸之类的抢她夫郎。如此美景,若是被破坏了心情就不美好了。 赫连允闻言,原本绷直的嘴角微微勾起,右臂向其纤腰探去,盈盈一握,扯至怀中。 他心情大好地扫过四周,扬声道:“凌霄楼的檀香灯会一年一次,想必诸位期待已久。与其盯着我夫妇俩瞧着,不如欣赏身后的美景,闹花灯,猜灯谜,赢彩头来得有趣。” 原本喧闹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旋而又如火山爆发般沸腾起来。 “他什么意思?仙女的夫君又怎样!这是在向我们示威吗?” “就是,这人太差劲了,想独占仙女!你们瞧,另一个仙女也是他妻主吗?牛大发了,这人有两个妻主!我听闻皇上后宫也只不过才两位。” “孤陋寡闻,一夫多妻哪地儿没几个?” “我看上她了,我要当仙女的夫郎。” “仙女有夫郎了,你呢,最多也就是个夫侍。” “你懂什么,万一仙女中意我,哪天给我抬个平夫也不是不可能。” 人群里几个贵女听着耳边聒噪,满眼流露着浓浓的嫉妒。 其中有一位身着珊瑚粉衣裳,腰束浅灰绸带的贵女头戴着一顶同色浅灰幂篱迎风立于灯楼之上,神情倨傲地望向对面的沐瑶几人,口吻不屑地高声道:“你们就这么肯定在那幂蓠之下,定是一张倾国之颜?” 如琴音般叮咚的声音好听地扬起,回荡在空中,撩得一众未婚儿郎心神荡漾。转瞬间,所有的目光齐齐朝着那抹粉色看去。 她那绣满锦鲤的银丝粉裳随风扬起,在红彤彤的灯光下,仿佛真有无数条锦鲤周身环绕,将整个人照耀得灿如红霞,灼灼其华。 “快看啊,是周家贵女,周心许!她也来了!” “周贵女什么时候来的?刚才怎么没见着她?” “兄台,你是怎么看出来她是周心许的?” 李淳像看傻子似的盯着身旁的几人一阵猛瞧,鄙夷地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周心许的方向道:“睁大你们的双眼仔细瞧瞧,她身后的那三位是不是严思情,吴韫玉和李明珠!” 几人半眯着双目细细捕捉着那三人的身影。她们未戴幂篱,一个个娇傲地扬起俏丽的容颜,享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倾慕。 “真是她们!五台县三美都到了,剩下的那位可不是周心许周贵女么!今日何其有幸,竟能见着五台县四美同台!” “周贵女,周贵女,看我,看我!” 人群爆发出如雷般的欢呼声,让沐瑶仿佛参加了一场顶流明星见面会。 赫连晴靠上沐瑶低声说道:“瑶瑶,你听到没有,他们说那四个是五台县四美?”她一瞬不瞬地望着那三张极为普通的容色,又将目光移至几人胸前,一个个饱如玉兔般鼓囊,惹得赫连晴眼红不已。继而酸溜溜地轻哼:“看不出都挺能吃的。” “咯咯咯咯咯。”沐瑶被未来小姑子逗得扬起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婉约娇柔又带着酥软,撩得赫连允呼吸都粗热了几分,收紧了扣在她玉腰之上的大手,惹得沐瑶一声轻哼,气恼地扭头娇嗔:“疼!” 两人的亲密模样落在周心许眼里刺眼至极。谁人不知她在五台县的美名,而对面那位面如冠玉的儿郎至今一个眼神也不曾落在她身上,始终眉眼含笑地盯着身旁的女子。 她周心许被人捧在手心整十六年,使尽浑身解数向她献殷勤的俊美儿郎数不胜数,却没有一个如眼前这般耀眼。 已娶妻主又如何,她要他! “喂,你大庭广众之下对着夫郎撒娇羞不羞?”周心许嫉妒道。 四周瞬间安静下来,众人循着美人儿的目光挪向沐瑶,其中有几个眼红的纷纷附和,你言我一语地呛道:“就是,太不要脸了,也不看看场合就撒娇。不会回家关起门吗?真粗鄙。” “对,肯定是在家被宠得无法无天了,出来还想着显摆。” 赫连允见这些花痴突然针对起妻主来,脸色瞬间冷至冰点,点漆般的瞳眸凝聚着危险的风暴,不客气道:“你们五台县的贵女就是这等修养?在下与妻主之间的互动碍着你们什么了?我妻主刚才只说了一个字,你们却说了一大堆。我瞧着你们中间有几个身边站着好些个儿郎,想必是你们的夫郎吧?几位仁兄,难道你们就由着妻主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声喧哗,胡言乱语,丢人现眼?” 几位贵女何时被人当众这么奚落过,更何况还是被这么俊美的儿郎训斥,一时间满面通红,手足无措起来。有夫郎的那些贵女纷纷躲进他们怀里轻声抽泣起来。 “这位仁兄所言是不是太过了!纵使我妻主有何言语不妥之处,你也该留几分薄面。”其中一位黄衫女子的夫郎不忍妻主落泪,回呛道。 赫连允被他的这无耻之言给气笑了,果然人以群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个门。 未待他发声,赫连晴呛声岔道:“你有病吧!我哥凭什么给你妻主面子!你妻主嘴巴臭,闻不出来吗?你这么舔,早晚被休弃。我看你妻主就是个妒妇,嫉妒我嫂子的身姿,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对我大哥想入非非。我大哥也是你们这些个凡俗桃李能肖想的吗?怎么不拿个镜子照照,自己长什么样儿不清楚吗?也就在这种小地方能抖上一抖,有本事,你们去上京比一比!”说着扬起一根葱白的手指,指向对楼那袭粉色罪魁祸首。 “就是你先挑的头!听说你是那个什么五台县四美之首?叫什么周心许?我们几个从上京来的,从未听说过你的大名。看来你也就是在这块小地方上横。” “你说什么!”周心许被气的娇躯轻颤,饱满的酥胸被震得上下起伏,引得一众儿郎的眼睛都瞪直了。 沐瑶见这俩兄妹战斗力爆表,丝毫没有她上场的机会,静静地吃起瓜来。望着楼下儿郎们痴迷的眼神,沐瑶对赫连晴的话不禁赞同起来。海鲜确实比其他肉类营养更加丰富,她们吃得是挺好的。 仙女打架,凡人吃瓜。 两边都是天仙,儿郎们一个都不敢得罪,一个个默契无比地静静观战。 周心许身后那三位贵女此时已经全部挪至栏前。她们之中,李明珠与周心许的关系最好。见好友被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帮着呛道:“说得你有多美似的?不也戴着幂篱露不得真颜?有本事你把幂篱摘了,大家比上一比!” 李明珠见赫连晴不吱声,以为破了真相,瞬间气场抬高了八度,朝着身旁另外两人看去,扬声道:“原来是个丑八怪!” 严思情本不想多事儿,但是五台县四美形影不离共同进退世人皆知,这个时候也不好默不作声,只得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没这个实力还是莫要自取其辱!”周心许从六岁起便初露姿色,至今已靓绝五台县近十年,至少她还没见过能比周心许更美的。 吴韫玉与周心许关系最差,也是最不服的一个。她饶有兴致地望着对面两位身姿妙曼的女子,眼底划过精光。她扑哧着大眼睛,调皮地歪着脑袋起哄道:“比比呗,大家说好不好啊?” 这话喊到儿郎们心坎上了。 “好!” “比一比!” 呐喊助威之势宛如擂鼓震天。 这帮白痴! 赫连晴幂篱之下的美丽容颜憋得几近扭曲,紧紧咬着下唇压制着猛抽的嘴角。 多年前春日宴的踩踏惨案记忆犹新,不是她赫连晴自吹,她上京第一美女的影响力可不是盖的。虽然如今她已位居第二。 赫连允见形势不妙,护着她俩就要走。 “你们怕了?还是说你们真的是空有身姿面容无颜?”周心许心情大好,扬声挑衅道。 赫连允见妹妹被激得有回头之意,低斥道:“不可意气用事。夏虫不可语冰,赶紧走。” “拦住他们,不许走!谁将他们拦下,本贵女就应他的邀约,同他喝茶赏月!” 那群儿郎瞬间像打了鸡血似的,一个个地朝着“聚缘楼”堵去。很快,黑压压的人群蔓上了二楼,将出口堵得严严实实。 周心许的美貌早已深入人心。与其念着虚无缥缈的“身姿美人”,不如着手够得着摸得到的可人儿。是个正常人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站在周心许这边。毕竟他们都至适婚之龄,平日里能近身瞧一眼贵女的机会都极为少有,更别提与贵女面对面清谈赏月这类雅事了。 “你别太过分!”赫连允锐利的眼神射向周心许,语气充满了压迫。冷不丁让她惊得身形摇曳,挪退半步。 好凶! 五台县四美怕是第一次见着这种透着杀意的眼神,柔荑渗出了一层香汗。 但是见这么多儿郎向着她们,几人又隔着一条道,周心许悬着的心又落了下来。 她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区区三人不成? “今日若是你俩不摘下幂篱,一个都别想走。”周心许蓦地发狠道。 “你怎么不摘?你也见不得人吗?”沐瑶轻描淡写问道。两只柔荑交叉揉捻着,活动着指关节。 对于这种不知轻重的人呢,打一顿就好了。 周心许闻言,幂篱下的秀眉微挑。 “心许,让他们看看。”李明珠说道。 “对,让这些井底之蛙见识见识。”吴韫玉在一旁附和着,这让周心许有些惊奇,侧目望去。 吴韫玉被她瞧得心虚起来,连忙解释道:“你没听那几人说她们是从上京来的吗?我爹前几日从上京回来说他见着冯暄妍了,就是那个上京排名第二的美女。他说比你就漂亮了一丢丢,可见以你的美貌在上京也是可以排上的,不用担心。” “你爹真这么说?”周心许怀疑道。这人可是对自己的美貌嫉妒得很呢!转而又面色一沉:什么意思!什么叫只比冯暄妍漂亮一丢丢!这不是拐着弯儿贬她不如冯暄妍吗! “不会说话就闭嘴。”周心许不客气道。她不屑地睨了吴韫玉一眼,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贵女,就是嘴臭。 吴韫玉被她呛得美目圆睁,偏偏周围儿郎这么多不好发作,忍得她两颊一片绯红。严思情悄悄挽上她藏在袖下的柔荑轻轻摩挲着,这才让吴韫玉心下舒服一些。 严思情皮笑肉不笑道:“心许,阿玉没有恶意,只是心直口快了些。她其实是想让你不要担心被比下去。不要有太大的压力。” “你!”周心许心噎得太阳穴突突起跳,一股强烈的胜负欲迸发出来。 她倏地转向沐瑶几人,扬起纤纤玉指轻轻抚上罩沿。 周围静悄悄的,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沐瑶连呼吸都放缓了下来,双肩稍稍收紧,静静等待着周心许展露真颜。 赫连晴见沐瑶那紧张样儿,不禁心中好笑:有什么好期待的,再美也美不过你。旋而望向对楼,唇角勾起一抹邪笑,像看小丑似的瞅着周心许。 夜空中扬起一抹浅灰色的薄纱,如烟似雾。 出水芙蓉般的容颜在绚烂的灯火中绽放,三千青丝乌云堆雪,衬得那张娇颜如玉雕般精致。 沐瑶娥眉微挑,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她悄悄靠近赫连晴低语道:“呦呦,上京的排名准不准啊?怎么我瞧着她比冯暄妍更美呢?” 赫连晴幂蓠下的表情早已石化。一双水杏明眸瞪得滚圆,极度震惊地盯着周心许,一股强烈的失衡感正在肆无忌惮得蔓延至她全身。 她要哭出来了,何止是比冯暄妍美啊,简直比自己还要美上一分。瞧瞧那发量,都快比自己多上一圈了。 这美她比不得,这人她更丢不起。 “瑶瑶——” “哥——” 听着赫连晴那带着哭腔的呼唤,赫连允寒着双目,面色冷冽地睨向她:“你闲的!” 被大哥这么一凶,微微泛红的眼角终于不可抑地淌下两滴珍珠泪。 沐瑶听到她轻微的抽吸声,一把甩开赫连允的大手:“凶什么凶!” 赫连允神色一滞,收敛起脸上的肃色,试探地将她搂回。 沐瑶不想搭理他,靠向赫连晴,用极低的声音劝道:“呦呦别哭了,咱们先想办法离开。” 赫连晴委屈地低颤道:“瑶瑶,我是比不过了,怕是得靠你了。” “我看你是皮痒了,想找打!”赫连允大声呵斥道。他真后悔带她来。哪怕带娘来也比带这丫头来得靠谱。 第54章 劫持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他们齐齐痴迷地看向周心许,更有甚者仿佛出现了幻觉,扬起手臂伸向虚空,勾勒着佳人的芙面。 儿郎们一窝蜂地涌到凌霄楼踏跺处,千方百计地想往上攀。有个别几个财大气粗的见守卫死死拦着,金元宝一个接一个地不要钱似的向其砸去,妄想开辟出一条金光大道。 秩序渐渐混乱起来,落在赫连晴眼中,恍如看到了多年前春日宴的“盛景”。 沐瑶手指紧了紧皂纱,无论如何都得遮实了。 唐中君混在人群中与赫连允对视,密切关注着他们的动向。赫连允的伤势还未彻底复原,若此时动用内力,恐会牵扯旧伤。无论如何,他今日万不能让少夫人出事。 周心许平静地俯视着楼下的疯狂,好似早已习惯了这种众星拱月的场面。 只见她扬起如玉般的食指放在唇边轻轻作“嘘”,那些张牙舞爪的人群宛如得了圣意一般纷纷安静下来。 “该你俩了。”周心许扬起白皙的下颌高傲地凝视着沐瑶和赫连晴。 “我们可没答应和你比。”沐瑶悠悠说道。 “你敢骗我!”周心许面色沉淀,娇颜之上布满霜色。 沐瑶不以为然:“你好好想想,我们有没有答应你露脸?看你正值妙龄,不会这么快就想不起来了吧?” 周心许面色一紧,细细想来,好似她们是没有正面回复。不由心生怒气:“你俩敢诓我?不比也行,他——留下。”话音未落,葱白手指已明确指向赫连允。 悦耳的笑声在夜空中扬起,宛如山涧甘泉叮咚。沐瑶笑得娇躯轻颤,这绝对是她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你笑什么?”周心许不悦道。 沐瑶没搭理她,转而搂上赫连允强劲的腰身狠狠掐了一把。 呵,估摸着改良后的聚气丹和其他新炼的大补药给喂吃多了,瞧瞧这张小脸俊得,瞅着都如许倾城一般年轻了。 红颜祸水,在男人身上也能体现得淋漓尽致。 赫连允吃痛得闷哼一声,妻主的醋意令他心神一下子荡漾起来,说不出的美妙。 “夫君,那个女人说将你留下,我和呦呦才能离开。你看要不要牺牲一下?”沐瑶贴上了他的宽广的胸膛,柔软修长的玉指轻轻撩拨着他额前垂下的一缕青丝。 酥软的触感激得赫连允差点在大庭广众之下维持不住面上的端方,只得收紧覆在她腰上的力度,凑近她耳畔厮磨沙哑道:“乖乖,别闹。” 三息过后,他眸底迸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紧紧锁定周心许,厉色道:“凭你也配肖想本公子?怕是你的脸大过银盘,厚过树皮,恬不知耻,生性淫荡。” 场面一度窒息。 拥挤的街道仿佛隔绝了所有的喧嚣,连烛火发出的“哧哧”声都清晰可闻。 沐瑶将脸埋进赫连允怀里默默吞咽着口水。乖乖,看不出自家夫君骂起人来这么狠,还好隔着一条道,否则不能保证那女的会不会杀过来拼命。 周心许还未出阁,是五台县县令周震方的独女。从小被万金娇养,哪受得了赫连允给她扣的这顶大帽子,更何况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瞬间情绪崩溃得不能自抑哭了出来。 李明珠几人怔愣了许久才缓过神来,皆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想要将赫连允瞧出个窟窿来。 在大允,美男成群,女子选夫大多挑花了眼,更不用说像周心许这样的绝色了。加上她的身份在五台县独霸一方,想要什么样的儿郎没有?久而久之也就潜移默化地认为全天下的俊郎皆应是她周心许的。五台县四美中,除了李明珠的男人她没抢过,其他两位的墙角她全挖过,而且一挖一个准。像赫连允这样视周心许如尘土的儿郎,托他的福,今日她们开眼了。 “来人,把他们三个全部拿下。” 周心许面容狰狞撕心裂肺地吼道,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高贵形象。 须臾之间,数十名衙兵和近百名弓箭手将“聚贤楼”层层包围。 这些人早已部署在凌霄楼附近维护着灯会的治安,更重要的是他们五台县的“明珠”今日在这儿,周震方为了女儿的安危,几乎出动了所有兵力。 唐中君眼见弓箭手架起了箭矢,蓄势待发,急得一个纵身登上灯楼牢牢控制住周心许。 “放肆!小小五台县竟敢对丞相府的少夫人无理,令牌在此,让你们县令周震方来见。”唐中君吓得都快心梗了,若是三少夫人出了什么事儿,他还有什么脸面回去见相爷? 周心许早被气得失了理智,管她什么身份,天皇老子来了她也照抓不误。 她扬起柔荑一掌拍下相府令牌暴怒道:“连身份也编上了,老东西,看来你和他们是一伙儿的了,那你也别走了!给本贵女统统拿下,谁敢反抗,格杀勿论。” 李明珠家中经营古玩,瞧着这令牌的刻印工艺不像是假的,好意提醒道:“心许,要不你还是先通知一下周伯伯吧。” “啪!”周心许反手就是一个巴掌甩了上去。她面色铁青,对着李明珠扬指怒骂:“再敢多嘴,连你也一并拿下!” 李明珠全身绷得像一块冰石,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心许。 她长这么大,何时被人这样对待过?就连她爹娘都不舍得打她,今日居然被周心许在众目睽睽之下扬了一巴掌,让她今后如何做人! 强烈的屈辱感涌上心头,她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声,一举扑向周心许,将她狠狠压倒在地,扬起手腕,狠命地在她脸上甩上无数个巴掌,修整削尖的指甲划过周心许洁白若雪的艳颊,留下一道道惨不忍睹的血痕。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住了,所有的人都定格在那里,惊得大气都不敢出。护卫队领兵钱响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两位贵女争执,哪怕天塌下来,这箭也放不得。五台县从未发生过此类事件,一时间竟怔愣当场。 “周贵女要被打死了!” 不知谁高喊一声,严思情和吴韫玉倏地回过神来,赶紧上前使劲将李明珠从周心许身上拖了下来。 周心许明艳的脸颊早已血肉模糊,几人心头大骇,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拧绞着绸帕。唐中君实在看不下去了,摇了摇头提醒道:“还不赶快送医,将周震方找来!” “瑶瑶,她那张漂亮脸是不是完蛋了?”赫连晴颤着声儿紧紧攥着沐瑶的衣袖心有余悸地问道。想不到这两人刚才还是闺媛,转眼就成了死敌。 “人狂天收,狗狂人收。她自作自受。”沐瑶心情无比爽快,看来不用她出手,毛就被捋顺了。如今她连带着瞧李明珠都顺眼多了。 “瑶瑶,我觉得周心许会疯。”赫连晴凿凿道。一旦没有了美丽的皮囊,便只剩下一处空壳和身为女子仅有的体面。想想何婉仪就知道了。她身世显赫,武艺不俗,学识更非浅薄,那又如何呢?如今她已过花信之年,抢了一个又一个,嫁了一次又一次,休了一回又一回,不放过他人,更未放过自己。不过上京皆传她似乎有革面敛手的苗子,因为自她嫁给那位铮铮傲骨的孟公子后,至今仍未传出孟放被休弃的消息。 “只要她足够富裕,向浮光阁买上一瓶玉肌膏便可恢复。”沐瑶平淡说道。许倾城在大婚之夜为她的雪颈抹过“玉肌膏”,六十万银半钱,一小瓶十钱。忽而又想到那小胖子,先前有答应请他去“水云间”尝试新菜,待她回去得尽快落实了,毕竟他是自己目前最大的客户! “我们走吧。”赫连允扬声说道。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现在的局面。对于他们来说,不是件坏事。 “三位请留步。”护卫队领兵在对楼向其拱手扬声说道。 赫连允脚步一滞,转身循声望去,见发话的衙兵一身蓝色官服,正立于唐老身侧。 唐中君向其微微颔首,转而向钱响说道:“钱领兵,不如让他们来凌霄楼。” 钱响仔细核过唐中君的府印,的确是丞相府的印鉴,几人的身份应该是真的。那三人之中有一位是相府贵媳,另外两位是兰陵赫连世家的大公子和嫡长女。身份一个比一个炸裂。对于像他们这种小县城来说,个个都是比天的存在,做梦都不敢想象上京的顶尖大人物今日会来参加凌霄灯会。 今日事态严重,情况崎岖复杂,令他思绪纷乱,无从下手。 所有涉事之人不可放走,无论如何在县令到达之前得全部稳住了。 钱响谢过唐中君体谅,将五台县三美牢牢围住,派人通知其家人前来。更是将凌霄楼下的人群全部控制住,保留所有人证,辞证。 游人一听要暂留檀香街,顿时人声鼎沸人潮涌动起来。他们之中有不少些孩童,没看成灯会,吵着要归家,更有个别一两个哭闹起来。其他孩子一听哭声,纷纷也跟着哭了起来。一时之间大街之上吵闹不堪。一些贵女难忍聒噪,纷纷欲拉着夫郎归家,弄得场面渐渐混乱不堪。 赫连允带着沐瑶和赫连晴正从二楼慢慢随着人群挪向一楼。看热闹的一众儿郎极其配合,自觉地为其让出一条窄道来让他们通行。 奈何人流太过拥挤,待他们三人挪出“聚贤楼”时,早已满头大汗。赫连晴被幂篱遮挡得严严实实,觉得呼吸不畅,心慌气短。沐瑶见其不适,赶紧给了她一枚聚气丹。赫连允见妻主和小妹受罪的样子,清俊无双的脸庞面色铁青。 唐中君在凌霄楼上犹豫着要不要出手。两楼相距近十丈的距离,以他的轻功,必须有支撑点才能渡过。可是大街之上人头攒动,一个个像下饺子似的严丝合缝,根本无处落脚。 耳畔传来的喧哗声吵得赫连晴心神不宁,脑壳嗡响。眼下她缺的是新鲜氧气,闷热的窒息感令她难受得腿脚一软,两眼一黑,向前倾去。 赫连允一把将她稳住,不得不松开沐瑶,将小妹紧紧搂在怀中。 “瑶瑶!”赫连允担忧道,他几乎是挪一步侧身观望沐瑶一次。他们的速度挪得比蜗牛还慢。一想到过后还得缓步挪上踏跺,只得抬眸看向唐中君无奈摇头示意。 “钱领兵,能否稍稍疏散楼下的人群,开辟出几个口子,老夫想纵身先带少夫人和赫连贵女过来。” 钱响面色凝重地扫视着人流。檀香街虽说是一条街,却只有近两百米长,而且东边的尽头是一条断头路,只能从西边的街口疏散。 “街中的所有人听好了,全部向西边挪移百米。”钱响扯着嗓子高喊道。 “喜春楼”暗角处,有一袭黑衣锦袍男子,戴着黑色面纱,只手紧紧捂住左胸的血窟窿,强忍着钻心的伤痛,虚弱地倚靠在灰墙之上。这是一处呈三角结构的死角,加上近靠灰坑,寻常游客根本不会在此逗留。 魏无殇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紧裹的面纱也随着他的呼吸声有规律地上下起伏。 黑血止不住地往外汩出,他的面色惨白如纸,神思渐渐涣散。 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一想到身后紧跟的那十几条毒蛇,不得不强撑起身子,目光死死地盯着近处的人群暗暗寻找着契机。 人潮挪动得极缓。唐中君见少夫人与赫连允兄妹随着人流错开了一丈距离,终究按耐不住,一个纵身跃向人群,轻踩着几个儿郎的肩膀一举提起沐瑶。 魏无殇眸光一闪,电光火石之间,纵身袭向唐中君将沐瑶瞬间揽入怀中牢牢禁锢住她的双臂。伤口的剧痛及怀中女子的份量令他吃重地差点真气外泄,栽倒下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所有人猝不及防,唐中君惊骇地看向来人,一个提气向魏无殇疾速掠去。 赫连允眼见妻主落入他人之手,目眦尽裂,整颗心停悬在喉口,手脚钻心得冷。他顾不得伤势,提气将赫连晴带回茶楼原处。 弹指间,十几名黑衣蒙面男子从四面八方闪出向沐瑶方向袭去。这令唐中君不得不转身与他们混战起来。 待赫连允将赫连晴带回原处,血气一片翻腾。他顾不上擦拭嘴角渗出的鲜血,未待调息完毕,又纵身没入战局。 沐瑶见赫连允伤势复发,急得心跳险些骤停,隔着幂篱一口咬向魏无殇的脖颈。 “疯女人,快松口,你想死吗!”魏无殇疼得大喊,恨不得一掌劈死这个女人。 黑色! 待沐瑶看清雪白幂篱染上的血色,她的瞳孔一阵猛缩,小心翼翼地将口中的血腥一点一点向外吐出,时刻提醒着自己不得有任何吞咽动作。 钱响望着眼前的混局,全身紧绷,紧张得几乎换不上气来。 周围的弓箭手无从下手,部署的官兵又没有这些人的身手,根本无法深入作战。只能拼尽全力保护百姓,尽快疏散人群。 魏无殇劫持着沐瑶一路向西街口掠去。 “阿允,不要!”沐瑶焦急地看向后方紧追不舍的赫连允喊道。 赫连允和唐老一脸肃色,将魏无殇和沐瑶从两面围住,形成一个保护圈。 “我和你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你放了我吧!我夫君受伤了,不能动武。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沐瑶急得放声大哭起来。这让赫连允猝不及防地中了一剑。 鲜血从他的右臂淌下,没入脚下四处窜散的人群。 这些蒙面人招招狠辣,丝毫不顾及无辜的百姓,一路上受伤的人不计其数。赫连允艰难地应付着数名强敌,还要尽可能避开人群,他的体力已经透支到了极限。 魏无殇惊诧身后两人的身手,以一敌十暗殇的银阶杀手居然能支撑近一盏茶的功夫,不枉费他坚持了这么久豁命等来的机会。 “你放心,待我到了安全的地方,自会放你回去。”说完强咽下喉中的鲜血。 “我夫君受伤了,能否稍稍松开我,我将药给他。求求你,求求你了。”见赫连允已负两道新伤,沐瑶哭得稀里哗啦,撕心裂肺。 魏无殇有一瞬间的动容,他还从来没见过哪个贵女会为了儿郎哭得这么伤心,还能为了他们一个劲地开口求人。 三十年来第一次有女人求他,这种感觉。。。很特别。 “你还有药?在哪儿?”在魏无殇奋力震退一个黑衣人后急忙问道。 “衣袖兜里。”沐瑶抽着鼻子,可怜至极地回道。但是幂篱下的眸色却渐渐暗沉下来,好似一只暗藏在丛林中的猛兽,静静地候着时机。 “左边右边?”魏无殇不耐烦道。他丹田里只剩一股真气,偏偏这个女人身上的栀子花香一个劲地往他鼻里窜,令他差点竭力而亡。 女人就是麻烦,没事儿抹什么香膏,难闻得要命。 “左。。左边。”沐瑶觉得她要疯了,自己现在不敢吞咽,偏偏又哭得稀里哗啦,整张芙面惨不忍睹。她要千刀万剐了这个混蛋。 倏地,冰凉的指尖穿过她的衣袖,覆上她的藕臂,所划之处留下丝丝痒意。 “你干什么!”沐瑶侧目低叱。这种触感令她有一瞬间的分神。 魏无殇本就紧张,被她这么一吼,差点直接栽倒下来。 “闭嘴!拿药。”他强忍着躁意,咬牙切齿地说道。错开脸深长呼吸过后,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将沐瑶袖兜里的药瓶粗鲁地掏了出来。 蠢女人,藏这么深! 他急速拧开药瓶留下两枚,将剩余的十枚固元丹全部抵着面纱塞入口中,再将药瓶抛给后方的唐中君。 “接着!待在下安全了,自会让你家夫人安然归家。” 语落,魏无殇耗尽留藏在丹田里的最后一股真气,毫不留手地震开后方众人,带着沐瑶疾驰离去。 唐中君等人被震得向后仰退三丈勉强立稳在地。 人群顺着这股威压纷纷倒下,宛如退潮之势,一下子被掀飞了几十米。 唐中君连忙将药给赫连允服下,面色冷肃地环视着身前近二十名黑衣人。 太强了!这些人居然无一人伤卒。那日大战嗜血阁,以他一人之力就重创了五人。这不得不让他正视起这些人的身份来。 暗殇的目标并不在他俩,待站稳之后纷纷纵身向魏无殇的方向疾掠而去。 “唐老。”赫连允服下固元丹后,强稳着身子重新站了起来。 “那人武功很高。我们得尽快回去通知相爷。”唐中君神色无比凝重地望着那人离去的方向,脑中急速搜索着有此等身手的年轻人,却一无所获。” 赫连允同样惊诧来人的实力,那一袭掌风足以彰显他的强悍,恐不会在他之下。 第55章 孽缘 “唐老,我妹妹在聚缘楼二层,麻烦您带她回去,想办法尽快通知上京。”赫连允满目猩红,竭力稳住气息说道。 万一那些黑衣人追上瑶瑶。。。赫连允不敢再想下去。他竟然让妻主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劫走,简直罪无可恕!眼角早已染上血色,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触及全身。 唐中君目视着他近乎崩溃的样子,动容道:“你伤势未愈,倘若对上,仅凭一己之力,恐难安然脱身。那十几名高手暂未得手,势必之后会有更多的强者一起追杀他。赫连大公子,事不宜迟,你赶紧去八大弄的小荷园苑与我家大公子汇合,将赫连贵女安顿好。我去向钱响借兵追查少夫人的下落。” 出了这条街,共有八条岔道:两条官道,六条山道。仅一百多人的兵力,杯水车薪。就算侥幸追上,以这些衙兵的实力也绝无可能将人带回。但是至少可以知道少夫人走的是哪条道。 事态紧急,唐中君以相府府印欲调动五台县的所有兵力,钱响明知不合规,却丝毫不敢阻拦,更是卯劲全力积极配合。他随机挑选了部分人证留下,让副领兵王琛替他同其他人等候县令等人的到来,而自己则随着唐中君等人一起没入山道追查相府贵媳的下落。 月光与黑夜交织,穿过密林,洒落在繁茂的树枝上。 魏无殇不敢多做停留,咬着牙稳住气息带着沐瑶疾驰在山间的羊肠小道上。 怀中的女子极不听话,挣扎着身子不断地蹭上他的伤口,令他几次心生杀意。无奈之下,只得将她扛上肩头,借着臂力将伤口的位置挡住。 “你个白痴,竟然将整瓶固元丹都吞了!知不知道这药是多少真金白银砸的?那是我给夫君的药!”沐瑶颤着声愤骂道。 “我不是给他留了两枚么!”魏无殇嗤笑道。 “你抢我的药还嚣张!鼠目寸光,这药一枚足矣!你赔我药来!”沐瑶半吊在他的阔背之上一路颠簸,只觉得头晕脑胀,胃囊一阵恶心。她几次尝试取出右袖兜里的聚气丸,但都为了稳着幂篱而失败了。 魏无殇如今恢复了不少气力,伤口愈合得很快,状态比刚才好上不少,不由乐呵道:“我给你夫郎留了两颗,岂不是双重保障!固元丹是吧?还别说,这药效真不错。哪来的?” “下辈子你都甭想知道!快放我下来。我不行了。”沐瑶强忍着恶心,金津玉液直往喉里灌。不行了不行了,她要忍不住了。 见魏无殇没反应,扬起一只胳膊使劲地捶打他的脊背,震得魏无殇左胸的窟窿一阵生疼。差点一个气息不稳栽倒在地。 “要吐了,要。。。吐了。”沐瑶迷迷糊糊地说道,眼前仿佛出现无数颗星星。 魏无殇闻言吓一大跳,一个反手将她摁到一株老榆树旁,不耐烦地说道:“赶紧的,真麻烦。” 沐瑶怒气翻涌直上,只手扶着树干,从怀里掏出绸帕将满脸的金津玉液擦拭干净,又将口腔里残留的“可疑毒素”也一并清理了。 “你还吐不吐?”魏无殇见她磨蹭了半天还没吐出来,不禁心下着急起来。固元丹有效地延缓了他的毒发,他如今急需找一处隐蔽之地调息逼出毒素。万一后面的毒蛇追来了。。。他可不敢保证能保得住这女人的命。一想到这里,再次催促起来。 “快点吐!你到底吐不吐?” 见魏无殇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沐瑶难受地狞着脸,缓了口气狠狠咬着牙齿骂道:“你个低飞蜜蜂。” 魏无殇一怔,疑惑道:“什么意思?” 沐瑶一脸鄙夷,扭头不语。 “你说不说!我怎么觉得你在骂我呢?”魏无殇板着脸不悦地盯着她猛瞧。 “吐完再告诉你。”沐瑶敷衍道,秀背靠上树干,颤着手掏出袖兜里的聚气丸。三息过后,整个人一扫疲惫,神清气爽。药内添加了“竹露丸”里的两味成分,药效较之前的好上一倍。 “你吃的是什么?”魏无殇察觉到沐瑶的气息比先前顺畅,顿时对这药感兴趣起来。 “就是固元丹。”沐瑶敷衍道。 魏无殇一阵轻笑,回荡在幽暗的林间小道,毛骨悚然。 这女人当他好糊弄呢! 笑声瘆人,沐瑶担心他又想抢药,情急之下,将药瓶塞入胸襟内。 魏无殇目露惊色,转而脸色异常难看地瞪着眼前的女人,气急败坏道:“无耻。” 他强迫自己移开落在那饱满曲线上的目光,指关节忍不住地被碾得咯咯作响。 沐瑶闻言瞬间炸毛,扬声道:“你众目睽睽之下劫持有夫之妇,还抢了我夫君的药,你说说,到底谁无耻?” “又没少你一根汗毛!等我甩掉那些毒蛇就放你归家。”魏无殇毫不含糊道。 “后面没人在追,你现在就把我放了吧。”沐瑶立马接道。 话音未落,魏无殇面色倏地一紧,警觉地聆听着远处的动静。五息过后,他粗鲁地一把扛起沐瑶向丛林深处掠去。 “乌鸦嘴!再敢乱说就将你丢入深坑自生自灭。”魏无殇察觉到追他的人较之前多了一倍不止,看来他哥这回是铁了心要置他于死地。 暗殇素来以寻踪闻名。银阶杀手共有三十人,看来金阶杀手也来了。一想到这里眼底嗜血的狠戾再也藏匿不住,更是用力收紧了臂腕上的力道。 “女人,他们很强,你如果有好药赶紧拿出来,否则一会儿香消玉殒了,可别赖上我。”魏无殇认真说道。就算他全盛时期,应付起来也够呛,更不用说如今负伤在身还带着一个她。 “你赶紧把我放了,咱俩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我是死是活不用你操心,哪怕去了阎王殿也不会向你讨债!”沐瑶断断续续地说道。这男人的速度堪比闪电,气息却稳得一批,丝毫不带喘的,这么多固元丹真没白吃! 这回她是真的要吐了,晕吐的!吃再多的聚气丸也没用! 胃酸溢到了喉口,浑身瘫软不堪,只得颤着手在那人阔背之上艰难地写了个“吐”字。 魏无殇感到一阵酥麻划过,气息顷刻泄了半拍。正欲启声开骂忽而好似明白了什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放下沐瑶避其一丈远。 林中铺满了银辉投下的诡异阴影,耳边簌簌的树叶响声惊起几只子规,发出凄惨的啼鸣。 沐瑶稳了稳身形,撑着一旁的老榆树大口大口吐了出来。 “快点,吐好没有?”魏无殇没时间耽搁,强忍着眼前的不适没好气道。 “你放了我吧,再跑下去没等他们追上,我已经死在你手里了。都到这个地儿了,你带上我也是累赘。我和你无冤无仇的,你何苦逃亡都要拉上我垫背!”这男人的脑回路真是令人费解,死巴她不放作甚! 时间停滞了三息。 魏无殇神色复杂道:“所有的药全部交出来,你——可以走!” 沐瑶心窝着好大一口气,竭力压抑着呼吸,不甘心地将聚气丸从胸衣里掏了出来。 “拿去!” 魏无殇并没有接手,而是继而问道:“能解毒吗?” “不能!疗伤提气的。”沐瑶坦言道。她没功夫和这男人瞎扯,多停一秒就多一秒危险。 “解毒丸拿出来。”魏无殇不死心道。 “你有病吧!全在这儿了!难道你还想搜身不成!”沐瑶吼完以后倏尔惊恐地看着他,挪后一步。还别说,这男人说不定真干得出这种缺德事儿。 “你咬了我,怎么没事儿?”魏无殇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口吻冷冽,眼中迸发出一丝杀意,让沐瑶心惊了一瞬。 “我就咬出了一点血,及时吐出来了。真不骗你,所有的药全在这儿了。”说着,将托着药瓶的柔荑向他面前又凑了凑。 玉笋般的小手被银辉包裹得晶莹剔亮,粉掌中的莲花细纹都隐约可见,美得令人移不开眼。魏无殇怔怔地盯着眼前的柔荑,恍如那丝酥痒之意又爬上了阔背,不禁耳根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你走吧。”他拿起药瓶,漠然说道。 话音夫落间,数十道身影已在虚空中陆续落下,呈围攻态势向他们袭去。 乐极生悲,沐瑶还未来得及高兴一秒便已心沉湖底。 她火速转身向他大声吼道:“快将药吃了!” 改良后的聚气丹可以双倍增强内力,而且药效叠加。性命攸关之际,沐瑶只希望这个男人足够强大! 魏无殇毫不怀疑沐瑶所言,将整瓶聚气丹一口吞入腹中。 败家子!一颗足矣!沐瑶颤抖着身子看着那人暴殄天物的蠢样,胸口阵阵绞痛,这比捅上她一刀还痛! 魏无殇见这女人傻愣在那儿一动不动,一把将她扯入怀中,浑厚的掌风袭向挥剑而至的三名杀手。 他的招式又快又狠,掌风凌厉,势若破竹。赤手而战,黑袍扬起,翩若惊鸿,矫若游龙。面对无数白蛇吐信的剑芒,游刃有余,丝毫不见有一丝气息外泄。 沐瑶震惊地看着魏无殇无比强悍地以一抵四十二人的战况,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深怕眼前的一切皆是幻影。 此时她已经分不清是她的药强还是人更强。这种单挑赤手的打法,令她今日大开眼界! 他们全神贯注地厮杀,好似将沐瑶遗忘了似的。她默默咽了口金津,小心翼翼地向左边的一个突破口挪去。 一名握着九截金鞭的黑衣男子向沐瑶方向扬鞭而去,在她脚下半丈之处落下,警告意味浓厚。 沐瑶怵着头皮,倒抽一口冷气。那条金鞭上插着无数根倒刺。刚才若是真的打在她身上。。。不禁识相地挪回了原处。。 她恍然明白了那名杀手的意思,只要她乖乖地待在原地,他们就不动她。这倒让沐瑶心中暗暗称奇起来。莫不是女子的珍稀程度令舔血的杀手都怜香惜玉起来?转瞬间又想到大婚那日嗜血阁杀手也未伤及妇孺,渐渐心下稍安。 那一鞭无形之中令魏无殇有一瞬间的分神,转而加重了掌上的力道拂向金鞭男子:“金言回,你竟然打女人?跟着我哥混都不像个爷们了!” 沐瑶见魏无殇一个纵身闪至她跟前,风中凌乱了,她站得好好的,这蠢货将战线又拉了回来! “我没事,你们打你们的就好。况且我根本不认识他,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可不可以放我走?”沐瑶试探问道,想看看这些人的底线在哪里。 金言回那一瞬间细不可察的犹豫被沐瑶敏锐地捕捉到了,未待她再接再厉,只听魏无殇悠悠道了句:“说什么气话呢,这一路上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跟着我一辈子,就算吃再多苦也不怕?” 这女人的药效果出奇地好,他身上的旧伤神奇得全好了,左胸的血窟窿已经完全没有痛感,丹田之内好似有使不完的内力。眼下只有那“红鸠”之毒未解,说什么也不能放这她离开。 这一瞬仿佛被拉得很长很长,长到听不到任何人的呼吸声。 沐瑶见那名叫金言回的男子紧了紧手中的金鞭,气得笑出声来,转向对魏无殇说道:“你口中说的那名愿意和你过一辈子,不怕吃苦的女子请问她姓甚名甚?” 魏无殇一噎,疏忽了!面不改色道:“现在说也不迟。” 沐瑶用力咬了下粉唇,挤出两滴眼泪,对着为首的金鞭男子抽泣道:“金公子,是他掳的我,想必你们其中有许多人可以作证。我真的不认识他,像他这样的无耻亡命之徒,哪家姑娘愿意跟着他每日过着提心吊胆居无定所的生活,这种不要命的苦,我一个孱弱女子如何吃得?更何况我已有夫君,能不能请你们不要为难我,放我归家与家人团聚?他们一定着急坏了。” 沐瑶的话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全是亡命之徒,几乎都到了适婚之龄。不知为何,这番话落在他们耳里既悲凉又心酸。 “你走吧。”半晌过后,金言回发声道。他们的目标是魏无殇,没必要为难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 沐瑶大喜过望,幂篱下的美眸激动得一片绯红。虎口逃生的运气相信再也不会有第二次了。 未待她抬脚,一股强大的牵引力将她牢牢拢住,眨眼间已扑进魏无殇的怀抱。 “我活——你活。”魏无殇冷着脸,一双寒眸一片死寂地盯着她。 他那种蔑视一切生灵的目光突然让她想起了韩祁,一样的令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第56章 绝壁藏身 “乖乖待在这里哪都不许去,你挪哪儿我砍哪儿!”魏无殇眸光森寒刺骨,浑身散发出来的冷意令沐瑶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失神之际,魏无殇左手不知何时已握上一柄短刃,重重一挥,一把两尺长的利剑赫然出现,冰冷的银芒胜过月辉。 原来他有武器,还是个左撇子。 沐瑶怔怔地凝视这个重回战场的男子,肃气陡升,每一次破空,剑气如虹,疾如闪电。 有了“青霜”剑的助力,魏无殇实力更加强横,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已有七八名杀手负伤。 银色的剑花舞出了无数道残影,落在沐瑶眼中化为一根根纵横交错的银丝。 他的身形舒展飘逸,招招利索,每一寸肌肉线条皆展露出他那所向披靡的磅礴之力。 待沐瑶再回神时,一半数量的杀手已被魏无殇的剑气所伤。这难道才是他真正的实力? 金言回眼中透着浓浓的不可思议,中了“红鸠”之毒,实力不减反增,怎么可能! 蓦地,他将目光投向沐瑶,一个纵身向她直掠而去。 沐瑶震惊金言回会对她出手,电光火石间,她极速闪避半寸,侥幸躲过突袭。 魏无殇心头震怒,霎时浑厚的掌风再次扬起朝着金言回闪去,一路掀起尘泥一丈高,所到之处留下五六个深坑。 趁金言回避让之际,魏无殇左手重重的划向虚空,剑气之下,再次轰倒八名杀手,一个疾纵,提起沐瑶没入夜色。 金言回遥视着树林深处,满目阴郁。 “追!”森冷的声音,仿佛从荒墓传来。 数十条人影宛若一支支利箭疾驰在林中,紧追不放,不死不休。 树林深处,枝繁叶茂,星光稀落,迷雾重重。 魏无殇必须在拂晓前摆脱这帮毒蛇。 一盏茶后,前方无路,崖壁高耸。 沐瑶见这男人神色不明地望着不远处的深潭,脑中顿时警铃大作。 “你想都别想,我不会凫水。”沐瑶抢先说道。 魏无殇嘴角一滞,一句“废柴”脱口而出。 “嗯,我废柴,那你还死攥着不放?”沐瑶翻着白眼揶揄道。 魏无殇压下嘴角,凝神重新寻找出路。 他迅速环视着地势,倏地,见峭壁约三十丈处有个极窄的洞口,位置隐蔽,是一处绝佳的藏身之所。 旋而看向沐瑶,带着命令的口吻道:“把幂篱给我。” 什么!沐瑶大惊,宛如一只蓄势待发的野兽警惕地打量着他:“做什么?” 魏无殇指了指深潭不咸不淡道:“留痕迹。” “你不也有面纱么!”沐瑶毫不退让道。 “蠢女人,我留痕迹他们会信?”魏无殇像看傻子似的瞪着沐瑶。 “拿来,还是你见不得人?不用担心,我不嫌你丑。” 看着那男人一脸自以为是的欠扁样儿,沐瑶气不打一处来,她掏出那块惨不忍睹的绸帕,在魏无殇一脸震惊的目视下不舍地丢入潭中。 “你居然留到现在?”魏无殇的太阳穴突突起跳。 “与你何干!”沐瑶不想多加搭理他。这条绸帕是自己当初在“兰衣阁”买衣裳时杜掌柜额外赠送的。上面用金线绣着一朵栩栩如生的雪梅,与许倾城上京“寒梅公子”的雅名极衬,她很喜欢,一直带在身边。罢了罢了,大不了下回再去“兰衣阁”买回来。 魏无殇走近沐瑶,欲揽上她的素腰。 “我不去!万一被他们发现了,这么多人冲进来,死路一条。”沐瑶一颗心七上八下。这么高的地方,除了那个男人,没有别人能把她弄下来,和入了死胡同有什么区别! 魏无殇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瞥了她一眼不屑道:“你以为谁都可以如我这般能在几十丈高的绝壁之上行走自如?” 话音未落,大掌已覆上她的腰际凌空而起,几个纵身便稳立崖上。 沐瑶瞧着近在咫尺的悬崖,颤着羽睫默默闭上了双目。 出息了!这是她第一次在未做任何安全措施的情况下登上百米高的峭壁。 魏无殇吹燃火折,细细打量着洞内。 借着微弱的火光,沐瑶隔着幂篱,费了好大的眼神才将洞中的结构勉强看清。 这里大约有两百平方尺,干燥整洁,没有动物留下的痕迹。不大的空间因空气流通缓慢,在夜深露重的晚上显得格外暖和。 “我们什么时候走?”沐瑶很厌恶这种幽闭的环境,好在它有足够的高度,否则她铁定会犯病。 想到右袖兜里剩下的半瓶“竹露丸”,不自觉地蜷了两下手指。 魏无殇找了块空地,盘腿坐下:“等我逼出体内毒素就走。” “你中了什么毒?”沐瑶好奇道。 “红鸠。”他毫不隐瞒道。 这毒霸道至极,能将人功力散尽,断肠而亡。若不是今日得了这女人的两种丹药,未必能撑到现在,看向沐瑶的眼神不禁敛了几分冷色。 “你叫什么名字?”魏无殇突然发问。 沐瑶满脑子想着“红鸠”,被他冷不防地打断有些不满。 魏无殇见她不语,不悦道:“我俩也算共患难一场,相识一下怎么了?” “你先报上大名。”其实沐瑶对他也挺好奇的。这男人年纪轻轻却强得离谱,她那自封的“江湖百晓生”称号算是废了。 魏无殇盯着端坐在大石上浑身冒刺的小女人,想到先前遇敌之际她那副迫不及待想摆脱自己模样,不禁起了逗弄之心,岔开话题道:“我与那些人缠斗,耗费了太多内力。再不将毒逼出,你就和我在此长相厮守,做一对绝壁鸳鸯吧。”如今他所剩内力不多了,他觉得还是有必要和这个女人通个气儿。 什么! 沐瑶瞬间炸了,忙道:“你好歹吃了我两瓶大补药,还要不要脸了?你现在将我送下去,我俩两清了。” 看着这女人炸毛的样子,魏无殇心情大好,轻飘飘道了句:“你若还想见到你夫君,不如静下心来默诵福经,保佑我早日恢复。”语落便不再多言,闭上眼睛全神贯注地调息起来。 沐瑶脑气得脑门充血,特别想赏他几个大巴掌。 风穿过狭窄的洞口,呼啸在耳边,格外瘆人。 那一束落在脚前的星辉令她陷入无限沉思,也不知道赫连允他们现在如何了。 五台县,彻夜通明,街市如昼。 许如尘当即放出两只海东青飞书传信给许府,让三名仆侍连夜快马加鞭沿着官道前去接应。再集合所有留驻府兵连同赫连世家在五台县的势力集中前往六条山道细细搜寻。自己则找来云苏一起火速赶往牡丹州州府求援。 云苏向云舟匆忙交代了几句便急如星火地离开。他满脑子都想着沐小公子,不对,是沐贵女被掳走的事儿,脚下的步伐越来越紧。 牡丹洲知府姚广生是许丞相的门生,当即调集三千府兵随许如尘一同赶往山道。 几千人一寸一寸地毯式搜山,给隐匿于其中的金言回等人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银阶杀手首领叶靖安,阴恻恻地望着由远及近的点点星火,再看看身后负伤的一众属下,强忍着怒气开口说道:“金堂主,不如我们先撤再做打算?” “你们先撤。三日后麓水洲头汇合。”金言回不带任何感情地回道。银阶负伤的人太多了,撤走也好。 金言回凝视着深潭中飘浮的那块绸帕,联想到了那名身姿绰约的妙龄女子。 “堂主,我们是否要循着水路追?一名金阶杀手问道。 “我感觉他们仍在山中。先避开来人再搜。”金言回极为肯定道。 真的下水,怎么可能只有绸帕浮了上来。他就不信了,魏无殇中了“红鸠”,带着个女人还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 当赫连允发现深潭之上那块沐瑶的随身绸帕,唇色变得苍白,全身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空,喉间涌出一汩心头血。 他的瑶瑶不会凫水!不会凫水! 他决绝地跳入深潭,水温冰凉刺骨,却丝毫比不上他心底的寒彻。 夜色茫茫,潭下的能见度极低。赫连家的府兵见大公子一头扎进潭中,吓得腿脚都哆嗦了,一个一个跟着跳入。 沐瑶身处洞穴之内,仿佛心有感应似的,猛得起身,踱至洞口。 林中星火燎原,蜿蜒连绵。深潭之处火把层层叠叠。 肯定是赫连允他们! 沐瑶大声呼喊!一声一声,声嘶力竭。 狂风呼啸,盖过了一切声响。 沐瑶心急如焚,逆着风,壮着胆,扶着崖壁,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挪至洞口唯一的一处能落脚的平地。 脚下一滑,整个人猝不及防跌落崖壁。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宽厚的大掌牢牢抓住了她的柔荑。 “蠢女人,你找死吗!”魏无殇气急攻心,强忍着胸口不适,用力拽着她向上提。 “扑。” 一大口鲜血喷出,将沐瑶的幂篱染黑了一大半。 沐瑶的呼救声扰乱了魏无殇的神思,紧要关头,功亏一篑。现在怕是连救她的力气都没有了。 两人在绝壁之上僵持了十息,魏无殇满眼猩红,额角青筋暴起。 沐瑶借着魏无殇的臂力,伸出右臂向上使劲攀去,让她拽到一处岩角缺口。 稳下心神小心地用双脚探索着能踩得着的一切支点。终于让她的两脚都蹭上了一处落脚点。这种运气与她能穿越到云启一样逆天。 “你放开我,我自己上来。”沐瑶对着魏无殇喊道。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女人竟然不领他的情,赶着寻死。 “你再不松手,待我力气用完了,就真的下去了。”沐瑶见他状态很不好,身子有被她带下的趋势。到时候这个男人非但救不了她还得拉自己一块下去,那是真的得做一对绝壁鸳鸯了。 “放!”沐瑶朝他大声吼道。 魏无殇怔了一瞬,试探着松了一丝力道,发现她并未下滑,不禁又松了几分。在确定她真的没有下滑之后,他彻底松开了她的柔荑。 不知为什么,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竟然会在乎这个蠢女人的生死。 “你把我幂篱摘了,你那口血喷得我什么都看不见了。”沐瑶嫌弃道。 果然是错觉,魏无殇现在又突然想看着她去死了。若不是这个女人,自己哪会连这点提兔子的力气都没有! 幂篱掀落,瞬间随风飘向夜空,好似一颗流星划过天际。 魏无殇落目之处是那乌云堆雪般的三千青丝。 沐瑶低下头,缓着心神,集聚着能量。她觉得自己该有那种大女主的气运,命不该绝。 一鼓作气,一攀而上! 魏无殇惊讶她的臂力和胆识,在她跨上平地之际拽了她一把拉回洞中。 沐瑶一头栽进一处厚实的港湾,她苍白着脸,颤抖着双唇瘫在魏无殇怀中大口大口地喘气,一股强烈的委屈感涌上鼻头,倏地放声大哭起来。 “我被你害成这样都没哭,你哭什么!松开,快给我起来!”魏无殇感受到衣襟处的温湿,一股莫名的情绪在心底滋生,酸酸麻麻的,窒息揪心还憋得慌。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真令他十分烦躁。 沐瑶猛得抽离魏无殇的怀抱,扬起梨花带雨的芙面,恶狠狠地瞪向他:“死男人,你好好想想这一切到底是谁的错!难怪你被人追杀!瞧你那人品,哪件是人干得出的?” 十息过去了,魏无殇仍未出声,耳畔仍旧是瘆人的风声。 魏无殇怔怔地看着眼前对他杏眸怒睁的女子,青丝如瀑,妖娆地散落在肩头,漾起好看的弧度。那惊心动魄的绝世容颜在婵娟的照耀下颜如舜华,芙蓉不及。眸含春水盈盈生辉的模样蓦然让他心漏数拍,钻心地疼。一身雪缎裙裳更衬得她清丽绝尘,仿佛天际由数颗璀璨星辰凝聚而成的明珠。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女子,难怪那么多人倾巢出动,她——的确值得! 闭上双目,再睁眼,仙子依在。这——不是梦! 沐瑶见魏无殇不断变幻着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还好吧?” “扑。” 魏无殇又一次喷出一大口鲜血,沐瑶来不及闪身,裙摆处被染上一丝血迹。 她沉着脸缓缓向他走去,手指微微颤抖着,好似疯狂压抑着什么。 第57章 孽债 魏无殇见佳人向他欺身而来,舌尖死死抵住后槽牙,身体紧绷地一动不动。 霎时,一只柔荑搭上他的左腕,细腻温软又带着一丝酥痒,那种触感令他差点一口咬掉舌头。 美人盛颜近在咫尺,栀子花的清香舒缓着他的神经,仿佛毒素侵蚀的速度也放缓了下来。深嗅一下,此时此刻竟无比贪恋起那丝幽韵。 眼下,她正好看地微拧秀眉,垂着眼睑,羽睫轻颤。鼻侧精致秀挺宛若琼玉,美出天际的杏面桃腮细腻水嫩,惹得魏无殇不断摩挲着广袖下的手指,心痒难耐地想象着那仿佛能掐出水来的滑嫩感。 沐瑶全神贯注地切脉,未曾留意到身旁之人眼底翻腾的暗涌。 “红鸠”之毒不愧是云启位列第三的至毒,这个男人丹田空空,看来昨日背水一战全得益于自己的丹药才能支撑至今。 想到他在自己命悬一线之际出手相救,犹豫了一瞬,侧过身子从袖中掏出一枚“竹露丸”,微眯着美目阴恻恻地说道:“张嘴。” 近距离的美颜暴击差点让魏无殇人魂分离,那恍如流星倾坠般的明眸满含秋水地凝视着他,震得他如坐云雾,神思飘忽。 沐瑶见他毫无反应,如花痴般地盯着自己猛瞧,嫌弃地将药丸挤入面纱用力塞入他的口中。 柔软的玉指覆上他的薄唇触及到他的温舌,令他不能自已地蓦地抿紧。 沐瑶脑中瞬间宕机,芙面倏地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眼底迅速染上了一层薄霜,轻颤着嘴角用力抽回手指凶狠地扯下他的面纱。 两人皆怔愣当场,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 落在沐瑶眼中的是一张带着浓浓书卷气质清雅至极的面容。鼻挺如峰,唇红丰润,衬得一对英眸深邃似海,明若晨星。沐瑶很难将这么一张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的脸庞与眼前这位桀骜不羁、卑鄙无耻之徒重合在一起。 “竹露丸?”口中浓郁的竹叶清香瞬间回笼了魏无殇的神思。 沐瑶见这男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的样子,没好气道:“你连我的固元丹和聚气丸都吃得津津有味,一颗竹露丸有什么好惊讶的。”她的聚气丸可比竹露丸贵多了,单成本就耗费了她近十箱珍奇药材,具体数字还未来得及估算。 魏无殇被她怼得一噎,他是这个意思吗?这药丸可是。。。 未带他思绪飘远,沐瑶继而说道:“这药对你有没有用?能恢复内力吗?” “有,但远不足矣。”魏无殇想了想,如实答道。 竹露丸主治提神醒脑,明目解乏,还有暖饱胃囊的功效,但对修复内力作用有限。对于像他这般的顶尖高手来说,一颗远不足以充盈丹田。 “几颗有效?沐瑶下意识将手缩回广袖。 “你还有?”魏无殇星眸微张,有些不确定地问道,看向沐瑶的眼神似乎闪烁着一丝希冀。 “你就说几颗有用!”语落,稍稍挪后了半寸,目光不自然地闪向一边。 魏无殇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但有总比没好。见美人一脸如临大敌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回荡在石洞中恰似流水击石,清透悠扬。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没有掺杂任何凛冽之意。 “龙游浅水遭虾戏。实话告诉你吧,如今我连站的力气都快没了。红鸠不除,我是没可能恢复的。不过,若是你还有多余的竹露丸,在下念你多次赠药的份上,不介意做一次好人送你下去。也算是偿了你的债。”魏无殇仍是一副浪荡不羁的痞样儿,眼中却流露出几分真色。 其实在这里死去没什么不好,干净宽敞还清净,只是让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给自己陪葬,到底还是心有不忍。这辈子他魏无殇没做过什么善事,不如在死前攒份功德,到了下面也不至于太惨。 “有就全拿来吧,我送你下去。”他一脸平静说道,语气透着一丝无力。 沐瑶听得出他没在开玩笑,思忖过后,觉得自己必须信他,破釜沉舟地将袖兜里剩余的七枚“竹露丸”全掏了出来。 “都给你。”沐瑶异常认真地说道。 见魏无殇一副两眼放空的样子,她不假思索地捏起他那精雕细琢的下颌,一股脑地给灌了下去。 都什么时候了,这男人还在犯蠢! 这次魏无殇没有生气,而是微抖着身子将脸侧到一边,喘着轻气。 “赶紧试试。”沐瑶焦急地催促着。她要尽快下去与赫连允汇合。她不敢想象自己不在的几个时辰,阿允会急成什么样儿。 魏无殇调整好情绪,不再多言,专心调息起来。 这次沐瑶不敢再发出任何声响,连着呼吸都小心翼翼,眼睛一瞬不瞬地守护着他。是生是死,如今全捏在这个男人的手里。 一个时辰之后,天色已过四更。 魏无殇半搂着沐瑶立在崖边,望着底下深潭处的半边星火,容色冷冽。一袭黑袍在稠密深邃的夜风中衣袂翻飞。 半绾的青丝随风慵懒扬起,整个人显得狂野不羁,矜贵禁欲。 他倏地收紧左腕的力道将沐瑶完全敛入怀中,侧着星眸盯着她似笑非笑问道:“告诉我你的名字。” 他的声音清冽得让沐瑶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自己的身影清晰地刻在那双好看的眸中,令她终是不忍拒绝。 “沐瑶。恩泽沐,美玉瑶。” 声音清淡疏离,落在魏无殇耳里却格外悦耳。 “我叫魏无殇。不悔无,无惧殇。” 道出名字后,恍然间他仿佛释怀了整个人生。 魏无殇? 沐瑶在心中默念着他的名字,忽地脚下一空,慌乱中一把搂上他的雪颈。温热的面颊紧紧蹭上他的耳畔,美眸紧闭,心中默念着一二三。。。 当数到四时,两人稳稳落地。 沐瑶抖着鸦羽,颤颤巍巍地睁开双目,冷汗早已将她的云鬓打湿,眼角泛着惑心的绯色,再次搂紧魏无殇的雪颈,将芙面重重埋下低声轻泣。 十息过后,她尴尬地扬起小脸试图离开他的怀抱,却不见魏无殇松手,盈盈纤腰仍被他牢牢紧握在手。 “放手!”沐瑶娇叱道。 见魏无殇仍无松手的意思,猛得朝着他的双肩重重一推,却见那个男人双眸紧闭,嘴角渗着鲜血直挺挺地向后倾去,在她眼前轰然倒下。 沐瑶震骇当场,在他倒地的那一瞬间,猛扑向他,一只玉臂急速托住他的后颈,同他一起摔倒在地。 臂腕所承受的剧痛令她疼得眼角瞬间滴落两颗晶泪。 她敛下惧意,沉下神思搭上他的脉搏:慢且微弱,几乎无法触及。 这是绝脉! 怎么会这样! 她猛得扭头看向他,好似明白了什么,一股酸涩涌上心头,连忙掏出袖兜内藏着的最后一颗药丸——九转万寿丹,迅速塞入他的口中,喂其服下。 如今她是真的江郎才尽无计可施了。 沐瑶跪坐在魏无殇身侧,双手交叉紧合,口中哽咽地轻诵着福经。 这份人情她还不起! 只希望这颗改良版的“九转万寿丹”能救回他! 一盏茶过去了,沐瑶见魏无殇仍未有起色,颤着纤指重新搭上他的左腕。万幸,气息尚在。 环视四周,一片墨色,只有深潭处那片星火点亮了浓稠的夜色。 沐瑶心急回去,却又不敢离开魏无殇。只得在他耳畔重重唤着:“魏无殇,你能不能听到我说话?只要你醒来,我和你就两清了,真的!好不好?我保证回去以后不再追究,也绝不和他人透露你的任何消息,我俩就当作从来不曾遇见。求求你,快点醒来好不好?我想回家,我夫君见不到我肯定急疯了。” 沐瑶觉得她快崩溃了,无时无刻不在和人性作斗争,无时无刻不在和自己作斗争! 半柱香过去了,魏无殇仍未有苏醒的迹象。 “一盏茶,我再等你一盏茶的时间,你若是再不醒来,我可就真的走了!是死是活全凭你造化了。”沐瑶不想再等了,她也等不起。 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地上的男人,眸底划过无数挣扎。 流光瞬息间,她好似察觉到了他那根微微蜷动的食指,紧接的是清晰可见的胸腔起伏。 魏无殇紧拧着剑眉,嘴角痛苦地压下,口中发出轻微的呻吟声,好似在竭力隐忍着什么。 沐瑶连忙将他扶起靠在她的肩头为他顺着气儿。 魏无殇感觉喉头堵着一口咸腥,忍不住吐出一大口黑血,里面凝结的血块清晰可见。 沐瑶麻利地扯下裙摆处的一块雪缎,将魏无殇嘴角处的血污细细擦拭干净。 怀中的男人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目,眼中流露出浓浓的不可思议和一种无法言语的复杂神色。 沐瑶见他恢复了清明,差点喜极而泣,重新搭上他的脉搏为他细细诊断。 “现在感觉如何?”沐瑶着急问道。这是她第一次尝试改良“九转万寿丹”,里面额外添加了八种珍稀奇草,其中有两味具有清毒洗髓功效的“玉髓芝”和“白鹿花”,是她耗费近一半嫁妆药材为两位夫君炼制的保命丹药。只是未料到出丹率会这么低,一炉只成功炼成了一颗。 魏无殇现在觉得浑身舒畅淋漓,丹田裹着一股强烈的暖流,令他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舒适感。 容不得半点分神,他敛下所有情绪,凝神调息。 沐瑶也没耽搁,趁着这段时间着手研究起那处黑血。从魏无殇的脉相来看,虽然孱弱,但却处处显露出无限的生机,那是一种绝处逢生,重获新生的活脉。但是并没有完全除去“红鸠”之毒。毕竟她炼制的是具有一定清毒防毒功效的回命药丸,只是没想到药效会这么好。 半炷香后,就在沐瑶渐失耐心之际,魏无殇睁开了双目。 他体内的毒素竟然已经去除了九成,投向沐瑶的眼神蕴藏着深深的探究。 在他昏迷之际,美人说的那番话他听得一清二楚,还有那发自肺腑为他轻诵的福经彻底触动了他三十年来不曾动过的心弦。 他自小生在地狱,活在地狱,哪怕奄奄一息之时,他所谓的亲人也从来没有为他念诵过一句福经。 怎么办,他好像越来越离不开这个女人了。 她的每一种丹药都令人无比惊艳,每一种都是像他们这种亡命之徒趋之若鹜的。 “你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沐瑶见他又傻愣地盯着自己看,忍不住开口问道。 魏无殇垂下眼眸,敛着心思平静道:“红鸠之毒尚存一层。” 闻言,沐瑶激动地浑身轻颤。她成功了!“九转万寿丹”给她成功升级了!她要为这新生的宝药重新取一个霸气侧漏的名字! “还有一层没除,对你有什么影响吗?”沐瑶连忙追问道。 魏无殇见她一脸神采奕奕的样子,眼睛里闪烁着夺目的星芒,好似受到了感染,不禁跟着心头愉悦起来。 “无妨,只要内力够强,就能压制住。”这点魏无殇并无夸大,他有足够的实力压制这一层毒素,只是不能回到全盛状态而已。若是对上那人,怕是还得退避一下。 “这毒的配方你知道吗?”沐瑶认真问道。只要知道主要的几味,也许她能想到对策,毕竟这个男人之前豁出命去帮她,她觉得在能力范围内,不介意助他一臂之力。 魏无殇早就怀疑她不简单,不露声色地道出红鸠的配方。 这不是什么秘密,只是至今无解而已。 “七星蝎,十里香。”沐瑶默念着这两味药的名字。 原来是这两味大神。 沐瑶恍然道:“你只需拿到一株千年水晶兰,找个大夫加入两朵通天菊,一叶火焰草和三片冰薄以七层炭火加十碗清水慢熬一个时辰,连续服用三日即可彻底去除毒素。” 魏无殇心神一震,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眼底流露出浓浓的欣喜。 沐瑶见其不语,清了清喉咙说道:“你救我一命,我亦救你一命。那些丹药的银钱我也不作追究了,就此别过,告辞!” 旋而转身就跑。 约莫跑出十丈,只觉身子一轻,纵身跃起。 沐瑶难以置信地盯着环在她束腰之上的大手,未待开口,只听得魏无殇云淡风轻地道了句:“两清吗?我的命很贵的。待你随我寻回千年水晶兰炼成解药再放你归家。” 第58章 一念成疯 “你这个恩将仇报的混蛋,放开我!”沐瑶急得芙面通红,眼见距离深潭愈行愈远,惊恐万状。这一瞬间,她在魏无殇身上仿佛看到了韩祁的影子。 沐瑶不顾一切地掐向他的脖颈,拼尽了全力收紧指间的力道。魏无殇没料到她会反抗得如此强烈,一个身形不稳连带着沐瑶一起踉跄栽倒在地。 “呵,还挺凶!”魏无殇眼中抑不住的兴奋令他心如擂鼓。他还是头一回被一个女人威胁。别说,力气还挺大。想到她那一鼓作气跳上崖洞的飒爽英姿,眼中的神色愈加亢奋。 生气中的女人最听不得这种揶揄的话,她在魏无殇起身之际,一头撞向他的腹部,同他再次一起重重栽倒在地。魏无殇一记闷哼,眉宇间拧成了一个死结。 “女人,你做什么!”他这次是真的磕疼了,掌心都被地面蹭出了血痕。 “做什么?揍你!”沐瑶紧紧攥向他的腰间,一把扯开他的腰带。 严丝合缝的身体触感宛如一道闪电击中魏无殇的椎骨,令他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地叫嚣。 他死死摁住腰间被扯皱的绸带,强忍着浑身燥热吼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个女人真是令他大开眼界,到底她是男人还是自己是男人! 沐瑶深知像他这样的高手,自己根本没有与他正面交锋的机会。既然这样,那只好试试近身搏斗了。无论如何,绝不能让他得逞。 她凶狠地一把扯向魏无殇的青丝,拽到自己面前。四瓣樱粉近在咫尺,这样的姿势几乎要了魏无殇的命。他小心翼翼地吞下一口金津,一颗心脏几乎处于停滞状态。 “我好心救你,将身上唯一的九转万寿丹给了你,你倒好,竟想掳走我?你就是这么报答救命恩人的?”语落,拽向他青丝的力道更狠了。 “你想怎样?”魏无殇沙哑着嗓子,注视着那双闪耀着熊熊烈火的美目,沉声问道。他用力摩挲着摁在地上的手指试图平息着内心的躁动,看向沐瑶的神色也变得异常认真起来。 女人的前胸牢牢抵上他的阔背,她那双温软的玉手正隔着衣袍一寸一寸自他的腰际向上一路压去,缓缓收紧。强烈的快感几乎令他神魂俱销。他本能地挺起胸膛,仿佛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心甘情愿地接受着神者的审判。 待魏无殇恍惚之际,沐瑶早已从身后缠上他的全身。温热撩人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畔,酥痒、酸麻。 “我后悔救你了,你把命还给我怎么样?”声音慵懒中带着蛊惑,在魏无殇听来格外撩人。 他快死了,每一个细胞都要被这个妖精给折磨死了。 正当他欲转身行使主权之时,却发现雪颈上不知何时已缠上一只藕臂,正在缓缓收紧。 沐瑶见他有所察觉,不再保留,用尽力气将他禁锢。此时不仅是魏无殇的脖颈,连带他的四肢都被沐瑶向后如蟒蛇般死死缠住。 这种打法魏无殇闻所未闻。沐瑶的臂力令他窒息,迫使他刹那间恢复了清明。 这个女人竟然对他起了杀心! 魏无殇向来遇强则强,他越发觉得沐瑶与众不同,极其合乎自己的胃口,更加坚定了带她一起走的决心。 强烈的窒息感使他如玉的面容涨得通红,濒临死亡的快感令他满脑子充斥着嗜血的画面。 “女人。。。你再不。。。放手。。。我动。。真格的了!”魏无殇不想伤她,但这个女人臂力惊人,不动用内力搞不好真会死在她手里。 沐瑶丝毫不敢分心。这个男人真是强悍,这么个勒法都杀不死。 魏无殇眼见自己支撑不住,不得已,只得用内力一举震开沐瑶。 实力的差距摆在眼前,转瞬间,沐瑶已被震出一丈多。 见奈何不了这个男人,毫不犹豫地转身跑向深处,没入夜色。 天未破晓,疾奔在林中,耳边静得只剩下自己的喘息声和奔跑声。 高度紧张令她无暇辨分方向,在茫茫夜色中如同一只迷失的小鹿一头撞上一堵坚硬厚实的胸膛。 沐瑶呼吸猛得一窒,抬眸望去,被吸入一对深邃冰冷的眸色中。 “金公子,救我!”沐瑶好似找到了救命稻草,双手死死攥上他的双臂。 金言回定睛,神魂猛然一怔,她是。。。? 还未来得及细想,一道强悍的掌风呼啸而来。 金言回直迎而上轰然对掌,连退三丈方稳住脚跟。 怎么可能! 十几道身影紧随而至,连同他的九截金鞭同时向来人掠去。霎那间,这些暗殇金阶杀手与魏无殇再次缠斗起来。 沐瑶心下大喜,忙不迭地向身后的丛林深处闪去。 魏无殇见沐瑶的身影渐行渐远,使出“青霜”重重挥下。剑气嘶嘶破风,所到之处落叶纷崩,树身摇颤。 “金言回,你们金阶真要做那个人的狗?”魏无殇眼中闪着暴怒的寒光冷声喝斥道。 “无须多言。”金言回简言意赅地表明立场。 “呵,那你们就统统去死吧!”话音未落,魏无殇眉间燃起狠戾的杀机。霎那间,长剑挥洒,青霜铮鸣,剑气排山倒海般袭向金言回等人。 顷刻间,参天大树陆续倒下,一众金阶杀手如断了线的风筝被轰出数丈外。 金言回被震得五脏六肺仿佛错位了般剧痛。眼见魏无殇没入深处,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忍不住喷出一大口鲜血。环顾四周,惊觉竟有一半以上的金阶晕死过去,不禁瞳孔骤缩,眼底溢满了浓浓的不可思议。 难道他的红鸠之毒已解? 沐瑶一路狂奔,身后的巨响令她拼尽了全力往前方的星火处闪去。 差一点,就差一点了。 她见点点星火好似在往她的方向靠近,激动地大声呼喊:“阿允,我在这里!” 一只大掌从后方的虚空中闪来,弹指间已将沐瑶一把提起揽入怀中。 “女人,有点本事!”魏无殇压下喉间翻涌的血气咬牙切齿道。 一道银光破空而出如流星般向魏无殇闪去。待看清来人,沐瑶惊喜喊道:“如尘大哥!云苏!” 许如尘瞬间与魏无殇缠上,但因为沐瑶的原因,不敢深入交锋。 云苏石化般地凝视着眼前美绝人寰的佳人,脚底仿佛生根了似的。 不过转瞬他便回过心神,振臂一挥没入战局。 几人打得不可开交,一众官兵将他们层层包围。 魏无殇怒极而笑,看了眼怀中的佳人揶揄道:“哪个是你夫君?” 见沐瑶不搭理他,一剑挥向许如尘傲娇道:“我看都不怎么样,你挑夫郎的眼光不行啊!” “滚!”沐瑶几乎是用吼地吐出这个字。她不得不说这个男人真是强悍爆表,拎着她居然还能游刃有余地和如尘大哥和云苏缠斗。 “放下她,留你一条生路!”许如尘冷声道,口吻中透着一丝焦急。这个蒙面男人很强,他和云苏联手都不是他的对手,大允何时出现了这么厉害的人物? “好大的口气!我就当着你们这么多人的面带走她给你瞧瞧!” 儿郎之间的较量向来简单粗暴。 魏无殇手腕一翻,一道流光溢出化为数道剑气向许如尘和云苏袭去,掀起尘沙无数。 这一击,耗费了近一半的功力,再加上先前与金言回等人交战的那一击,好不容易凝聚的内力几乎所剩无几。不过对于牵制住怀中的美人来说,足够了。 待尘埃落地,许如尘等人惊觉脚下八处深坑,眼前早已没了沐瑶的身影。 “许大公子,是否要追?”牡丹州知府姚广生一个箭步上前问道。阿呦妈呀,他好像见着仙女下凡了,这人怎么能美成那样呢!想到自己今年三十有九,尚未娶妻,不禁神思飘忽起来。 许如尘铁青着一张脸,面上浮现出浓浓的不甘。 这般身手,怕是想追也鞭长莫及。 云苏脑海中反复搜索着此人的信息,一无所获,他望了下深潭,启声道:“如尘兄,不如先与赫连大公子汇合,至少沐贵女现在并无生命之忧。” 许如尘点了点螓首。的确,得赶紧通知赫连允,他已在深潭之中搜寻数个时辰。麓水潭潭底有着强大的水流,夜间能见度过低,哪怕水性极好也不宜久留。 当赫连允上岸后得知沐瑶并没有落水,眉宇间终于舒展开了,两眼一黑昏死过去。他旧伤复发又负新伤,加上长时间的水下搜索,体力早已到了极限。 今夜——跌宕起伏,暗潮汹涌。 各路人马遣散过后,许如尘带着赫连允等人一起回到了“小荷园苑。” 唐中君见赫连允情况不好,知道他身上还剩一枚固元丹,立即上前搜寻喂其服下。 算算时间,海东青应该已将信件送至丞相手中,一想到三公子,不禁叹了口长气,全都乱了。 上京许府 许渊明神色凝重得反复看着唐老的书信,两人不知如何向许倾城启口。 夜静姝红着双目低泣道:“倾城说的对,当初就该拦着。如今可如何是好?” “事不宜迟,我先去一次太傅府再去找赫连居正。你将倾城找来,如实告知便是,让他随你进宫去找皇上。” 很快,赫连世家派出了两千府兵与李太傅,许渊明一同赶往五台县。而许倾城则与王衍之等人拿着皇上手谕抄近路从山道向那里疾驰而去。这道手谕可调动牡丹州相邻三州近一万人的府兵。 夜连赫由于有军务在身,与太子夜清寒不得不留在上京,但夜连赫承诺许倾城若有人手需要,他可以从“骁卫军”中调遣支援。 这一路上,许倾城满腔积蓄的愤怒达到了顶点,窒息的痛感仿佛一把把无形的利刃朝着他的心窝一刀一刀刺去。 他的妻主从嗜血阁手中平安归来才几日光景,便又落入他人之手,而这个人的身份,他们竟然不曾知晓。 茯苓山脉 魏无殇带着沐瑶在一处山洞口停落。 他点了沐瑶的几处穴位后,将其轻轻放下,全神贯注地调息运功起来。 天色已至拂晓,沐瑶望着洞外氤氲的日出出神,不知不觉眼皮打架,缓缓阖上了双目。她一夜未宿,实在是太累了。 红日西坠,待她醒来之时,只觉身体蜷缩在一处温暖的臂弯中,顷刻间火气直冲脑门,发出抗议的低呜声。 “你醒了?真能睡,我的肩膀都快被你枕塌了。”魏无殇解了她的哑穴,嘴角勾起雅痞的浅笑。 “将我身上的穴道也解开。”沐瑶命令道。这男人竟然敢搂着她睡,阿允都没有和自己这么亲密过,他魏无殇算老几! “替你解开也行,除非你告诉我刚才那两个男人中谁是你的夫君?”魏无殇干脆将右手也搭上她的臂膀,将她彻底环住。 “你先放开我。”沐瑶忍无可忍道,手背上凸起的青筋清晰可见。 魏无殇但笑不语,就这么一个劲地盯着她猛瞧。 怀里的女人一双杏眸瞪得滚圆,眸中跳动着两簇怒火,透亮澄澈。鼻尖上染上了一层薄薄绯色,小巧可爱。唇线绷着好看的弧度,一副娇嗔的模样落在自己眼中,娇艳欲滴,动人心弦。 沐瑶快被他那灼热的目光给熔化了,不甘心地垂眸说道:“一个都不是。” 魏无殇讲信用地为她解开了穴道,轻笑道:“我想也是,那两人长得人模人样,实力弱不堪言,就他们两只弱鸡怎么可能护得住你。” “干你何事!”沐瑶猛得推开他起身走出洞外。 这片森林古木参天,遮天蔽日。泥土的清新混合着花朵的芳香,这是一种独属于大自然的气息,她不禁深吸一口,感受着这一秒带来的静谧。 “这是哪里?”沐瑶转身问向魏无殇。 “茯苓山脉。”魏无殇走至沐瑶身边淡然说道。 什么! 她难以置信地怔愣当场,旋而吼道:“你带我去北冥做什么?”茯苓山脉地处大允和北冥边界,人烟稀少。这男人想干嘛!她不禁紧张起来。 “千年水晶兰在北冥。”魏无殇悠悠道出。 第59章 洛水镇 沐瑶心中权衡着当下,看来拿不到解药,这男人是绝无可能放自己离开了。想到这里,浑身顿时充满了无力感。 “只要我为你做出解药,你就让我回家是吗?”沐瑶开口向他确认道。 细碎的金辉透过繁茂的枝叶洒下,落在魏无殇那清雅绝伦的脸上平添了一分柔和,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容,扬起缱绻而绵长的嗓音说道:“可以。” 口吻简洁干脆,但落在沐瑶耳朵里,不知怎么的,总觉得有一种牵强的意味。 “待你拿到水晶兰再来找我不行吗?我可以和你约定时间,在五台县等你如何?”沐瑶试探问道。她不明白这男人为何寻药也要带上她,简直不可理喻。 换作是几个时辰前,魏无殇肯定会毫无犹豫地答应她。 如今两人一起经历了这么多,这叫他如何放手? 这个女人在他濒死之际都未丢下他自顾离去,将身上唯一的救命药丸给了他,还会为他诵经祈福。她身上闪烁着那些贵女少有的坚韧、勇敢和聪慧,这些无不令他令步步沦陷,不可自拔。 目光落在她那嫣红诱人的红唇之上,魏无殇喉头一热,强迫自己错开视线沉声道:“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那就是没得谈了! 对这男人的反应,沐瑶并不意外。 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深山老林,她稳着心绪说道:“我想洗漱吃点东西。” 若不是将“竹露丸”全给了他,自己现在也不会饿着。 她是女子,怎能如他那般过得了荒野生活?想到花溪村后头那座广袤山林,心中竭力隐忍着不去回忆。 魏无殇明眸一怔,见沐瑶脸色不好的样子,搂上她的玉腰几个纵身来到一处清溪处,里面的鱼儿成群结队地畅快游动着,不时甩着尾巴溅起一朵朵好看的水花。 “你喜欢吃鱼吗?”魏无殇侧目看向蹲坐在溪边洗漱的沐瑶。 只见她伸出玉笋般的手指,在水中撩拨两下,再将三千青整齐地挽向一侧,露出白皙的玉颈,完美的曲线一直延伸至胸襟那处浅浅露出的丘壑,诱惑至极。 偏偏她毫无察觉,又轻掬一泓溪水轻轻点面,霎时娇颜珠集,颊映霞光,宛若芙蓉出清水,惊艳一池彩鳞。 “喜欢。”沐瑶眼皮未掀淡淡回道。 “嘭”的一声,溪水溅起半丈高,数条大鱼从水面弹出落在岸边。 沐瑶捧着躺在她怀里不停扭动身体的大金鲤,颤抖地伸出一根玉指撩开湿答答的额前碎发,抚了把面上的玉珠,抬眸看向魏无殇,清丽的美目布满了愠色。 魏无殇感受到了她的死亡凝视,见她一身狼狈的模样,脸色略微僵硬,他尴尬地移开目光,捡起地上的两条大鱼徐徐说道:“一时没控制好力道。”继而蹲下,拿出短刃熟练地清理着花鲤。 “等等!”沐瑶促声阻止道。 魏无殇手中一顿,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你在这里生个火,到那边去洗鱼。”沐瑶指向右侧不远处的另一汩清溪说道。 未待他回答,又接着说道:“我要烘衣干服。” 魏无殇神色闪烁了几下,按着沐瑶的意思一一落实。 “我们还要在这里呆多久?水晶兰在哪里你知道吗”沐瑶烘干衣裳后不客气地接过魏无殇手中的烤鱼问道。 “跟着我走就是了。你好好配合我,今晚就能吃顿好的,泡上热澡美美地睡上一觉。” 魏无殇提起另一条大鱼放在火上熟练地烤着,诱惑地说道。 沐瑶啃着手中的烤鱼,酥脆金黄,外焦里嫩,鱼被处理得极其干净,在没有任何调料的辅佐下,居然能烤得没有什么腥味,极其好吃,只能说这个男人经常烤鱼,手艺炉火纯青。 “你烤得还挺好吃的。”沐瑶含糊说道。 “处理方便,时间长了,就练熟了。”魏无殇回忆着过往,在野外度过的日子几乎占了他三分之的生涯,自己也记不清楚烤过多少鱼了。 “他们为什么追杀你?”沐瑶尝试着攀话,口吻极为自然。 魏无殇眉尾稍扬,痞痞地拖着长音道:“对我感兴趣了?” 沐瑶紧了紧手中的烤鱼,理所当然地回道:“咱俩这么捆绑着,我总得知道是何方神圣掳了我吧?” 她眼中的期冀令魏无殇有一瞬间的挣扎。 沐瑶见他不语,声音冷了几分:“不能说吗?” “倒也不是。我只是觉得你们女儿家家的还是少知道一些为好。”魏无殇心下别扭,像他们这种舔血在刀尖上求存的人,人见人惧。难得遇到一个不怕他的,还是个美得颠倒众生的女子,这让他如何启口? “那些人很强,看上去。。。有点像杀手。”说出这话,连沐瑶自己都心惊起来。 “女人,有没有人告诉你太过聪明不是一件好事?”魏无殇心里闷闷的,越是想瞒着什么,越是暴露得快。 “说吧,你到底是谁?他们又是谁?”这还需要动脑吗?这身手,谁都会朝着那个职业去想好不好!沐瑶豁出去了,反正都到了这个份上,还有什么不能问的。再恐怖也比不上韩祁给她带来的心理阴影。 “我救了你两回,你还欠了我几个亿的银钱,就算我要你向我交代祖上十八代都不为过。魏无殇,你有种掳我,没种交代?别让我看不起你。”沐瑶不死心道。 “我欠了你几个亿?”魏无殇轻笑出声。 “一枚竹露丸几年前拍价八百六十万两,被浮光阁老太爷得了去。你好好想想自己吃了我几枚!固元丹和聚气丸,哪个输给竹露丸?你吃了我两瓶。还有你濒死之际吞下的那枚九转万寿丸单炼制成本就不下两千五百万,更别说拿出去拍价了。你好好算算到底欠了我多少?再好好想想你这么掳我要不要脸?”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无比沉闷。 十息过后,魏无殇放声大笑,一个瞬移来到沐瑶面前将她禁锢怀中。大掌在她的腰间反复摩挲缓缓向上覆上玉背用力挤向他的胸膛。 沐瑶整个人贴上他的前胸,男子特有的荷尔蒙气息紧紧将她裹住,云鬓处酥痒的炙热令她有一瞬间的失神。魏无殇用极其低醇的嗓音在她耳畔说道:“这笔巨债在下怕是还不上了,这条命给你如何?”言罢,一个纵身带着她朝着北冥境内急速闪去。 五台县小荷园苑。 唐中君焦急地等着相爷他们的到来。 赫连允已经苏醒,在固元丹的药效下新伤已完全愈合,旧伤也得到了良好的稳固。 唐中君见赫连允欲提剑出门,劝阻道:“赫连大公子,三少夫人的药已无多余,你还是静下心来把伤养好再说。我家大公子和云公子随着姚大人进山追去了,先等他们回来看看有什么进展再说。” 赫连允眼下乌青,神色怏怏,整个人憔悴不堪,与往日英英玉立的样子大相径庭。 妻主被掳,如何让他安心养伤? “唐老,无需再劝,我要去找瑶瑶。”赫连允低声喃喃说道。 情字误人,情字磨人。 唐中君一辈子未娶,不理解三公子和他这种为情所困而为的盲目。 他再次理性劝道:“赫连大公子,你去了也无济于事。而且掳走少夫人的男子武功绝顶。我家大公子告知他仅以一招突围劫走三少夫人。若真的与他交锋,恐怕我们这里只有你可以与之抗衡。如今还请尽快将伤养好,莫误了大事。” “查到那人是谁了吗?”赫连允急问道。 唐中君摇了摇头:“那人蒙着黑纱,但从身形和声音来看,颇为年轻。” 那就是一无所知,查无可查! 赫连允眼角通红,胸腔剧烈地起伏着。他闭上双目沉思半晌,终于放下手中的剑继续调息疗伤。 魏无殇估算地刚刚好。亥时,他们已身至北冥洛水镇郊外。 这一路上,沐瑶无比惊叹这个男人的臂力。搂着她稳稳飞了几个时辰都不带喘的,飞机还得途中加个油呢! 魏无殇已经重新带好了面纱,又在衣摆处扯下一块袍缎递给她:“蒙上。” 沐瑶抿着嘴不接,蹙眉说道:“我一身雪缎,蒙上黑纱,未免引人注目。还是我自己来吧。”说完,无奈地用力从衣摆下扯下一块面料将脸细细蒙上。 “给我买件衣裳。不能比这身差。”沐瑶闷闷说道。这身衣裳的面料来自于她的聘礼,听婆婆说一匹要五万两,她这身得三千多两呢。 魏无殇没好气地瞅了眼她的雪缎,不以为意道:“跟着我,还能亏了你不成?” 他其他没有,就是钱多。 洛水镇离北冥都城“咸水”很近。北冥四周三面环水,故许多地名中都夹带个“水”字。 此刻,街上依然喧闹,只有零星几家店铺打烊收摊。 早听说北冥百姓喜爱夜生活,沐瑶望着看不到尽头的长街,一排排灿若星河的彩色灯笼,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感叹这是一座名副其实的“不夜城”啊! 魏无殇带着沐瑶先去了一家名曰“采桑楼”的成衣店挑选衣服。 夜晚,店里只有稀稀朗朗两三人。他们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 北冥民风开放,女式襦裙大多是低胸款,看得沐瑶心中纠结不已。无奈之下要了三套外加一顶灰白百搭幂篱凑合着穿并换上了其中一套琥珀色的裙衫,用幂篱把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 “贵女,您的眼光真好,这几件可是刚上的新款,我瞧着您穿上刚刚好。我们店的衣服可挑人了,贵女这身材好得没话说,百里挑一!您夫郎好福气呀,能娶到您这么一位风姿绰约的大美人!”邝掌柜乐呵说道。没想到临近打烊还能遇上豪客。这对小夫妻出手就是五件顶款,还没有杂七杂八的要求,八万两轻松进账!想当初东家还担心定价过高无人问津呢。瞧瞧,还是年轻夫妇的钱好赚,花钱爽气! “他不是。。。”沐瑶正想解释来着,只见魏无殇甩出两张大额银票拍在柜台上抢声道:“不用找了。” 在邝掌柜一脸激动难以置信的目光下,他俩迅速离开了“采桑楼”。 “我看你挺有钱的。”沐瑶一字字挤出牙道。 “嗯,略有薄产,但比不得欠你的几亿两。”魏无殇面不改色答道。 沐瑶一噎,压下心中不爽问道:“接下来我们去哪儿?”她细细地观测着街镇的布局,力所能及地记下走过的路线。 “得意楼。”魏无殇面无表情地答道。 一盏茶后,他俩立在得意楼对面的暗角处,沐瑶见魏无殇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酒楼,狐疑道:“为何不进去?” “再等等。”他淡淡回道。 已近子时,没想到这个时辰厅堂之内还聚拢着这么多人,真是怪异。魏无殇正踌躇着要不要再换一家酒楼。 沐瑶好似明白了他的顾忌,但她却乐得魏无殇被众人关注,最好能把金言回引来,这样她就有机会逃脱了。 “我累了,站不动了。我们进去吧。你看看天色!”说完用手指了指不远处城墙上高悬的日晷。 一想到她那惊人的臂力和矫健的身手,魏无殇嘴角勾出一抹好看的弧度,丝毫不为所动道:“需要我扶你一把吗?” 行吧。她看出来了,这男人比韩祁还难搞。 约莫又过了一个时辰,就在沐瑶倚着灰墙昏昏欲睡之际,魏无殇启声说道:“走吧。” 此时,”得意楼”厅堂内已无客人,只有几个伙计在做着扫尾的活儿。 “一间上房。”魏无殇说道。 “两间。”沐瑶毫不退让。 伙计半睁着惺忪的双眼,强打起精神道:“抱歉两位,只剩一间上房了。” 琥珀色的身姿映入眼里,伙计瞬间像打了鸡血似的充满了活力! 阿呦,他看见什么了!年轻贵女!还是一位身姿妙曼的年轻贵女! 不得了不得了!他出息了,居然可以能与贵女攀上话! 旋而认真说道:“贵女,是真的,而且我们整个酒楼如今就剩下一间上房。今日正好有个商队路过,他们来了近四十人。一半朝上的房间都给了他们。” “就这间。”魏无殇不给沐瑶任何逃离的机会,拿过钥匙,喊了晚膳便带着沐瑶上了楼。 第60章 初遇 得意楼的上房很宽敞,足有四百五十尺那么大。内有书房,将内厢和外厢很好地隔开。这个布局令沐瑶稍稍安下心来。 推开雕棂,是一条宽阔的河道,在盈盈碧水之上来回穿梭着几条船坊和扁舟。两旁的花树整齐排列,株株俊秀。风儿吹过,落英缤纷,洒在潺潺的流水之上,芬芳扑鼻。 沐瑶现在位于客栈三楼,目测距离水面有近十二米的高度,而这个高度对于她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挑战,唯一不足之处就是她不会凫水。 倏地,她感到身后有一丝热气萦绕在耳畔,微微收紧了凭栏而握的双手,忍下怒气道:“魏无殇,离我远点儿。” 魏无殇并没有理会她的言语,而是更加紧密地欺上她的秀背,将沐瑶半拥在怀中。两人的手指距离不到半寸,青丝缠绕,好似剪不断理还乱。清隽绝伦的面颊贴近她的云鬓轻声唤道:“进来吃些东西,有你爱吃你的鱼。”语落,转身离去,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夜风拂过,吹散了沐瑶心头的燥热,也吹褪了梨颊上悄悄爬上的绯色。 得意楼的清蒸鱼很好吃,里面加入了适量的酒酿,鲜嫩肥美还带着丝丝甘甜,入口即化,妙不可言。 另外两道点心枣泥酥和百合羹太过偏甜,她只吃了两口便放下了。北冥人喜甜的口味她吃不太惯。 魏无殇看出了她的不喜,开口问道:“这家的绿豆莲子羹清爽可口,有冰镇的,要来点吗?” “要冰镇的。”沐瑶螓首微颔道。她很喜欢吃冰食,以前哪怕是在凛冽的寒冬,她也会裹上被子吃上一口心爱的冰激凌。 半晌,见魏无殇没有动静,抬眸迎上一双探究深邃的眼睛。 沐瑶知道这男人的疑心病又犯了,抿着小嘴道:“怕我跑了不成?那我不喝就是了。你这么担心我,难不成我睡觉洗澡你也得盯着才安心?” 魏无殇垂下眼睫,拨弄着手中的玉箸,仿佛在思忖什么。 “你同我一块儿下去。”他不放心地说道。 “我不去,你这么不分昼夜地盯着我,你不嫌累,我都嫌累。我打也打不过你,跑也跑不过你,身无分文又不会凫水,大半夜的你担心我什么?是谁说今晚能让我吃顿好的,洗个热水澡再睡个好觉的?是谁说跟着你不会亏了我?现在吃上一碗冰镇绿豆粥你还得纠结,我还能指望你什么呀?魏无殇,你不可能十二个时辰分分秒秒都看着我,神仙也做不到这样。” 男人最听不得女人对他们的质疑,更何况他觉得颇有道理。 在沐瑶的轮番言语刺激下,魏无殇终于动了。 “乖乖待在这里等我回来。”魏无殇幽幽地盯着沐瑶三息,口吻带着浓浓的警告。 沐瑶错开他的视线,继续闷头用膳。 待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沐瑶迅速戴上幂篱,一个箭步闪至窗前,密切观察着来来往往的船只。 形势紧迫,只要有百分之一的成功率,她也要搏上一搏。 西边,一艘乌篷小舟缓缓驶来,篷檐上挂着两盏华美的荔枝灯,随着夜风摇摆,恰似云母蕴含点点清光。 沐瑶目不转睛地盯着它,心中快速掂量着登船的成功率。目前的楼层高度对上这艘小船的体积,这个冲力似乎有些大了。 机不再来,她没得选,也无暇思量。 当小舟距离她约一丈之际,她一鼓作气跳了下去。 果然重心不稳,身体随着船身剧烈地摇晃起来,震得后方的艄公狠狠抵了几下摇橹。 倏忽之间,一只大手从乌篷中伸出,抓上她的皓腕,稳住了她那摇摇欲坠的身子。 手腕上的力量直接将沐瑶带入一个厚实的怀抱,映入眼帘的是一撮如朝露般透亮的银发。 她猛一抬眼,对上一张精致到毫无瑕疵的面容。那一头银发在朦胧的月色下宛如银河倾泻般随意流淌在肩头,每一根发丝都散发着淡淡的光泽。这是一个美到令人窒息的男人。他的眸子沉静如墨,深邃似海,正微笑地看着她语气轻柔地问道:“贵女,可是无恙?” 沐瑶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银发男子,一股淡淡的茗香沁入幂篱,萦绕在她的鼻尖。陌生的香气,掌心的热度让她顷刻回过神来,迅速离开他的怀抱,端坐一侧。 稳定心神后,沐瑶启声问道:“多谢公子。不知能否捎我一程?我。。。”一想到她如今囊中羞涩,也不知拿什么回报人家,不禁尴尬地蜷紧了手指,低下了脑袋。 沈初堂扬起好看的眉毛,眼底波光流转,温和笑道:“无妨,本就闲来无事夜泛洱水,现有佳人相伴,乐意至极。不知贵女想去哪里?” 沐瑶第一次踏上北冥,唯一识得的就是谢辞。默默看了眼银发男子,谨慎问道:“不知这里离开咸水有多远?” “哦?贵女想去咸水?巧了,和在下同一个方向。一片舟,幸相逢,踏尽天涯,缘来同渡。在下沈初堂,不知贵女怎么称呼?”沈初堂的笑容如沐春风,眼神盛满了善意,令沐瑶神思恍惚起来。 越是温柔的男人越危险。 莹粉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迫使自己沉下心来。 她缓过神回道:“我姓姚,单名一个惠字,恩泽惠。” “姚贵女缘何会在深夜从得意楼跳下?”沈初堂好奇地看着眼前头戴幂篱,一身琥珀色衫裙的女子。 沐瑶望着愈来愈远的得意楼,考虑到眼下必须借助这个男人的力量,只好如实说道:“沈公子,不瞒你说我在躲人,能否帮忙让船开快些。”她现在整颗心都悬着,魏无殇武功极高,若是被他追上,再想逃怕是更难了,搞不好还得连累这位银发公子,一想到这里,连空气都觉得稀薄了几分。 沈初堂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他还是头一回遇见大半夜这么狼狈出逃的贵女,不禁让他眯起了美目质疑起她的身份来。 “告诉我你的真名,我就带你早些到咸水,如何?”沈初堂还是一如既往地浅笑着,声音如同醇醴一般,醉人心神。 这个男人的警觉和敏锐引起了沐瑶的侧目,不得不令她隔着幂篱正视起他来。 形势逼人,她心中轻叹一声,坦然道:“沈公子心思缜密,沐瑶佩服。” “原来是沐贵女,幸会。不知是哪个瑶?”沈初堂追问道。 “美玉瑶。” “好名字。这才衬得上贵女这一身风华。”沈初堂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似乎有点耳熟,在哪里听过。 “走吧。”沈初堂眼底含笑地看着沐瑶,起身来到船头。 沐瑶不明所以,跟着踱至他身侧。 月光如水,沈初堂沐浴在月色下,一身白袍,衣袂翻飞,宛如天上最耀眼的谪仙,周身充满了柔和与恬淡。他那俊美得不似真人的面容,令人望之仿佛心灵得到了洗涤与升华。 他侧着美目深深地凝视着沐瑶,嘴角扬起和煦的笑容,大掌搂上她的纤腰,纵身轻点波光,掠过一段河道之后再次一跃而起,犹如飞鸿踏雪般穿过无数大街小巷。他们飞得又稳又高,直至楼阁檐角之上悬挂的大红灯笼逐渐变成了点点星光。 沐瑶惊骇他的实力,心中忐忑不已,只希望到了咸水后能尽快与他划清界限,找到谢辞。 “得意楼”中,魏无殇坐在空无一人的房内,手中的碗羹早已被他捏得破碎不堪,锋利的切口深深地扎入他的掌心,任凭鲜血汩汩流出。他眼角一片赤红,清俊绝伦的面容狰狞得宛如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若不是那几个商队醉汉挑事,耽误了几瞬,那个女人也不会逃得这么快!一想到她真这么不带一丝留恋决绝地离开,这几日的朝夕相处仿佛成了个笑话。心中初绽的点点星光再次变得黯淡无光。他又回到了那种处处被人唾弃,遭人背叛的孤寂日子,莫非他真的是“明镜”大师预言的“天煞孤星”? 就算真的是,那又如何,他魏无殇看中的人,哪怕逃到天涯海角也定要将她逮回来。 咸水城,此时宁谧无声,沿街一片漆黑,只有零星几家铺子门口仍高悬着大红灯笼,好似为这片夜色带来了一丝希冀。 “沐贵女,夜已深,不知你住在哪条街?我送你回去可好?”沈初堂认真说道。 沐瑶不安地稍稍向后挪了半丈,微微作揖行礼道:“多谢沈公子相助,我朋友离这儿不远,不必劳烦公子。。。”她缓缓回头,脑中掂量着该拿什么答谢沈初堂。 眼下身无分文,只有耳上的那副红珊瑚耳环值些银两,这是她爹给她的嫁妆。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她尴尬地摘下一只耳环递给了沈初堂:“沈公子,真是抱歉,我出来得急,身上并无携带任何银两。这只红珊瑚耳环出自赤洲,质地尚可,希望你能收下,莫要嫌弃。日后若是有缘相遇,我再重重报答公子大恩。” 她如今没辙,只能先画大饼,就看他接不接了。还有一只耳环她得留着典当。在没有找到谢辞之前处处得靠自己。这让她仿佛回到了当日流落扬名镇的日子。实在不行,也只能在城中找份活干了,只是她这身女装。。。沐瑶越想越烦躁,不禁暗暗骂起魏无殇来。 沉默了好一阵,沈初堂扬起一阵轻笑。沐瑶的目光落在他唇边的梨涡,两颊瞬间火辣辣的。 这可比她当初面对牛二叔还窘迫,不禁呼吸也紧促了几分。 “无妨。夜深了,在下总不能见沐贵女以天为盖地为铺,流落街头。不如随我先去奇石居落脚可好?” “奇石居?”沐瑶疑惑道。 “那是咸水城最大的酒楼客栈,环山而建,内有奇石无数,故名奇石居。”沈初堂详细介绍道。见她迟疑不决的样子,继而展露一抹亲切的笑容道:“已过丑时,不如好好梳洗休整一番再做打算。奇石居人来人往,人流密集,环境菜品皆为一流,沐贵女大可安心入住。” 听着他那循循善诱的话语,说不动心是假的。自己现在就想好好寻个地儿洗个热水澡饱睡一觉。但想到住宿费,不禁又将挽着耳环的柔荑向他递去。 沈初堂会心一笑,伸出右手轻轻抵回那只凝白泛着月辉的小手。目光落在那颗红珊瑚上,只觉得她那掌心显得更加白皙粉嫩,宛若一朵晶莹的水莲。 沐瑶的指尖轻触到那只大掌的瞬间,一丝寒意袭上心尖,这是一种不正常的体温。她好似想到了报答他的方式,反手握上他的手腕软声说道:“我是大夫,若是沈公子信得过我,可以让我为你诊脉,算了承了公子的人情。” 沈初堂眸中闪过一丝惊诧,这个女子仅凭瞬间轻触便能察觉出他的体寒,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不禁认真起来,弯唇漾起一抹笑容大方说道:“那就有劳沐贵女了。” 三十息过后,沐瑶放下了他的皓腕,详细说道:“沈公子的寒症估摸着从小就有了,能撑到现在全得于公子浑厚的内力。” 说到这里沐瑶一顿,不禁轻轻换了口气。 不得了,这等实力怕是与魏无殇不相上下,绝对不能招惹,明个儿一早必须得走得远远的。” “能治吗?”沈初堂见她不语,以为仍是无药可救。他的寒毒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每三个月便会复发一次,毒性每一次都会较先前加重一分。这些全拜魏无殇他那毒蝎娘亲所赐。小时候他娘为了他的病,耗尽了所有功力,以至于如今变成了废人。后来他长大了日日苦练,问鼎至尊。简神医说他活不过二十五岁,如今他已至而立之年,的确全凭他深厚的内力死死压制撑到现在。我命由我不由天,只要他活上一日,便要拉着魏无殇陪葬! 他倏地扬起温和的笑容,眼里流露出无限的暖意轻声说道:“无妨,本就是绝症,在下早将生死看淡,沐贵女莫要多虑。” “一会儿到了客栈,我写个方子给你。你照着我的方子治疗,半年便可痊愈。我再额外赠你一个抗寒症的丹方,你回去找个有经验的大夫帮你炼制,在你没有痊愈前,可以保你不再犯病。”沐瑶很肯定地说道。这人的病比魏无殇的好治多了,又不用什么稀世药材,只要按照她写的分量一毫不差地抓药就行了。 “你说真的?”沈初堂瞬间不淡定起来,声音都扬高了几分。他压下心中希冀,眼神复杂地凝视着沐瑶不确定地说道:“简神医曾经为在下诊过脉。。。” 未待他说完,沐瑶岔声道:“简心简神医是吧?嗯。你放心,我比他厉害。他看不了的病我能看。你帮了我,我没必要在这此托大。”作为一名医者,最见不得病人对自己医术的质疑。这也是她为何当初初到云启没有运用医术谋生的原因。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给人看病,谁信啊! 周围安静地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沐瑶也不急,耐心地等着沈初堂缓过神来。 约莫着过了六指弹的时间,沈初堂眉心微动,绽放出一抹绚烂的笑容,他那俊到极致的面容和不染红尘的矜贵气度震得沐瑶心神微颤,迫使她不得不承认这名银发男子的杀伤力太过强大,简直比韩祁那个妖孽还要美上三分。 第61章 奇石居露真容 奇石居,一座五层楼高的红墙绿瓦建筑耸立在芳草街,外观分外庄严大气。门堂,拱窗没有复杂的雕纹设计却无处不透着流畅,远远望去,有一种低调典雅,朴素大方之美。 硕大的厅堂此时只有一名伙计守在柜台前打着盹儿。 沈初堂点了点台面,当值的伙计慵懒地睁开双目,一头银发晃入眼帘。定睛一看,天呐,他们咸水城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位谪仙人物,比上他们国师还要俊上几分,莫不是在做梦吧! “小哥,两间上房。”沈初堂和善笑道。 姜平揉了揉眼,瞬间来了精神。忽而望到谪仙身旁的贵女,不确定地问道:“贵人,是这样的,咱们这儿眼下只有一间上房了,但是乙等客房还有多余,只是不在一个层面。您二位是夫妻还是。。。?” 见银发男子神色微怔,姜平以为自己多话惹了贵客不喜,连忙补充道:“小的意思是,二位是分开住还是一起选住乙等客房?我们楼的乙等客房也是极其舒适的,不比上等差得多。”这话实在,他们酒楼的上等客房也就比乙等多了个小茶室而已,价格却翻了一倍。 沈初堂迟疑了一瞬,转眸看向沐瑶说道:“沐贵女只身一人,沈某实在不甚放心,今晚不如我们同住乙等客房有个照应,可好?” 沐瑶早就累得不行,能有个干净的地方落脚就谢天谢地了,更不用说还是这么大的酒楼。而且她觉得沈初堂说得很对,分开住的确不安全,便毫不犹豫地赞同道:“我没有问题。沈公子不必多虑。” 两人的对话将姜平雷了个外焦内嫩,这是什么情况?大半夜的,居然一个儿郎带着一个贵女上他们这儿来住店,还不是夫妻关系?看这位贵女衣着华丽,气度不凡,她的家人呢?能放心她这么晚了一个人和别的男子出来? 沈初堂和沐瑶的容貌、身姿太过耀眼,让姜平牢牢记在了心里。他给了俩人最好的两间连排临街乙等客房,位于第四层,视野极其宽阔,在这个高度可以俯瞰大半个咸水城的街景。 他们登上踏跺三层,正巧遇上两名佩刀壮汉下楼,见有这么一位身材高挑,曲线玲珑的贵女迈着莲步款款走来,忍不住吹了两声口哨,咧着嘴大肆上前搭话:“美女,陪我们两兄弟喝上一杯如何?” 沐瑶微微惊诧,她还是头一回在云启遇到有儿郎敢当众调戏贵女的。不禁多瞅了那两人几眼。 他们一身腱子肉坚如磐石,衣襟敞得很开,能够清晰地看到结实的胸肌。长相却不讨人嫌,非常阳刚,浑身散发着类似雇佣兵的气息。 “你们都喝醉了吗?”沐瑶见一名穿着红皮服的男子面色微醺,客气问道。 “哈哈哈哈,怎么可能,我俩酒量好着呢!美人,陪陪我们呗,我们住乙等梅花阁,要不要同我们去房里喝?”那两人直接忽视了沈初堂的存在,一个劲地在那里醉言乱语。 “嗯,那就是来找茬的了。”想到自己住的牡丹阁与他俩仅一墙之隔,沐瑶不禁心生恶寒。揉了两下手指,未等沈初堂出手,重重一脚将那名红皮服臭嘴男子踢下踏跺。 奇居楼整个大厅挑空而建,那名男子这么一摔,直接跌至一楼,连砸了两张八仙桌,惊得姜平腿都软了。 黑皮服男子见他大哥倒地不起,瞬间亮出大刀砍向沐瑶,却被沈初堂两根手指牢牢抵住锋刃,动弹不得。 什么! 林风大惊,顿时酒醒了不少。冷汗从额角渗出,他都做了什么,竟然漏看了这么一个人物。顾不上躺在地上的林辰,拱手赔笑道:“对不住二位,我俩喝高了,无意冒犯,还望海涵。”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个黑皮服男子倒是能屈能伸。见他如此知趣,沐瑶也不多加为难,正准备开口给个台阶,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黑皮服男子已经重重跌至底层,那把威武大刀竖插在距离他一寸的脚边一截为二。 “再有下次,死。”沈初堂狭长的美目染上了一层死气,让沐瑶的心脏有一瞬间的停滞。这种眼神与他之前的温文尔雅判若两人,不禁咽了口金津,希望明日的朝阳早些到来。 “沐贵女好魄力。”她那一脚引起了沈初堂的注意。红皮服壮汉少说也有近一百八十斤,仅凭一脚能把这么一个练家子大块头如秋风扫落叶般踢落,还能立稳身姿,他只有在嗜血阁两名金牌女杀手身上见过,而沐贵女明显不属于她们中的任何一个。 沐瑶干笑两声,敷衍着说道:“哪里哪里,在沈公子面前班门弄斧了。” 真是坎坷的一夜。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衰神附体,自来了云启后就没过上几日安稳日子,倏尔想念起父亲,许倾城和赫连允来。他们现在肯定都急疯了。赫连允身上的伤还未好透,也不知那两枚固元丹够不够。想到这里,魏无殇那张面目可憎的脸庞再一次浮现在脑海中,气得她重重咬了下粉唇。 巨响引起了楼里许多人的注意。正待沐瑶和沈初堂踏上四楼之际,一道剑气重重向他们挥去。 沈初堂不知何时手中握上了一支晶莹剔透的翠笛,只见他轻轻一扬,瞬间化解了来人的攻击。 “两位连伤在下两位兄弟,是否该给一个交代?”一名红袍男子朗声说道,声音沉稳洪亮带着浑厚的威压。 沐瑶看向来人,好一个剑眉星目,风光霁月的翩翩美男子!他那身万夫莫敌的气场一看便知身份极不简单。 就在红袍男子语落没多久,周遭迅速涌出数十名彪形大汉,将各个楼层围堵得严严实实。 我去! 沐瑶不自觉地往沈初堂身侧靠了过去。 沈初堂眸色一沉。哦?什么风把南疆季清和也吹来了。他察觉到了沐瑶的紧张,挪前一步,将她牢牢护在身后。 季清和这才看清与他过招男子的面容。此等风华,他竟然毫无印象。 “在下南疆季清和,阁下尊姓大名?”季清和先礼后兵,自报威名。 南疆? 沐瑶并不了解这个国度,也未曾听王皓提及,只在书中略有涉猎。那是一个面积颇小的国家,人口只有区区五百万人,但是那儿的儿郎体型个个魁梧,身手骁勇。只是地处极热地带,仅一面靠海,很难发展起来。不过看着这名叫做季清和的男子长得面如冠玉,不似他身边那些一身小麦色的壮汉。 季清和见沈初堂不语,面色不悦道:“怎么,阁下大名说不得?” 沐瑶见沈初堂一脸郑重的样子,心儿忽地荡了起来,轻声问道:“沈公子可有把握?” 她的话令沈初堂细细思忖起来:若是没有束缚,以他一人之力足以脱身。可若在面对季清和与这么多壮汉的围攻下想要毫发无损地护住沐瑶,略有难度。他虽未与沈清和交过手,但此人的实力与嗜血阁那位相当,故也能估算出一二。 至于大名? 正当沈初堂思索着要不要开口之时,却见沐瑶挽上他的左臂红唇轻启道:“这位季公子,你的两名手下喝醉了,在三楼踏跺处当着我夫君的面调戏我,对我吹口哨,扬言让我同他们回梅花阁陪酒。我和我夫君如何能忍得?这才出手教训了他们。你纵容手下在北冥大庭广众之下调戏有夫之妇,已经触犯了北冥的律法。哪怕放眼整个云启,也是为世人所不耻的。北冥按律若是当众调戏,欺辱贵女,尤其是有夫之妇,哪怕当场斩杀,官府都不会追究。” 她可没有信口开河。自从顾惠然事件之后,她恶补了四大强国的律法。不说条条深入,至少对自己有利的重点条例全部一一理清牢记在心。 空气仿佛被瞬间抽走了一般,厅堂里一片窒息。 季清和的面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变换着,最终扬声大笑起来。 他的态度令沐瑶浑身鸡皮疙瘩骤起,不安地望向沈初堂,只见他正目光柔和地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林辰,这位贵女说的可是真的?”季清和斥声问道。此时林辰正捂着后脑勺踉跄起身,而林风却至今仍未有苏醒过来的迹象。 林辰抖着身子猛地重重一跪磕头道:“主子,我和大哥喝多了,才会胡言乱语,但是我和他并未出手,也道歉了。这两人下手也太狠了,我大哥至今还昏迷不醒。” “你要不要脸了!你们当着我夫君的面调戏我,留你们一口气在就已经格外开恩了。怎么?换成你老婆被人调戏欺辱,你不动手?难道傻站着动嘴皮子?我看你是不准备当人了!”沐瑶气愤道,声音也扬高了三丈,恨不得让全酒楼的人都知道这帮蛮人的德性。 季清和闻言,面上明显挂不住,但他那一身傲娇的性子却容不得他低头,只能硬着头皮道:“不管怎么说,你们下手过重。他俩只是言语不当,也道歉了,而你们却将两人重伤,今日必须得给一个交代。” 沐瑶都要爆粗口了,这人的脑回路简直了,白长了一张人脸。敢情这么一个是非不分的人还能当上这帮人的首领,看来上梁不正下梁歪是有道理的。要她说,这个季清和就是欠教训。谁叫她打不过,否则必将他摁在地上搓成长条。 眼见那么多双眼睛恶狠狠地瞪向她,不禁挽紧了沈初堂的臂膀。 倏地,一只冰凉的宽掌覆上她的手背,轻轻拍了两下。 “夫人莫怕,一切有我。”沈初堂轻声细语地安慰道,口吻中似乎还带着一丝不自知的宠溺。 旋而冷眼看向季清和,语气寡淡道:“无须多言,要打便打。” 简言意赅的一句话将季清和想好的后话全部如数吞回。他自知理亏,若是对方肯退一步给个台阶下,那这件事儿就这么翻篇了。如今看来,自己还真得打一场师出无名之战。旋即看向沈初堂的目光带着些许好奇。 “你带着夫人与我们这么多人交锋,就不担心伤到她?” 。。。这个男人说到沐瑶心坎上了。但是一想到沈初堂是为了她才挺身而出的,该讲义气的时候还是要讲的,顿时大无畏地扬声说道:“我与夫君共进退!” 沈初堂低眸紧了紧右手的翠笛,楼里的烛光照在他的半边侧颜上,眼下的睫毛倒影清晰可见。他的眸底划过一丝异彩,如同他心海中升起一点星芒。 季清和还从没见过这么大胆的女子,有趣有趣!这架他突然不想打了,转而试探道:“贵夫人胆色过人,在下钦佩不已。不如这样,若是夫人能让在下得见娇颜,这笔帐一笔勾销如何?” 不如何,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她快被气笑了。转眸看向沈初堂娇声道:“夫君,这人太不要脸了,我们一起揍他好不好?” 堂内扬起一阵爽朗的笑声。沈初堂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开怀过了。连日来对魏无殇的追杀不得,寒毒的侵蚀之苦无一不令他郁结。打一场也好! 霎那间,沈初堂周身的气息陡然转变,一股无形的威压释放出来,令季清和等人看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郑重起来。 此人很强! 季清和缓缓拿出了身后的“无痕剑”。 一笛一剑现已全部亮出,战势令沐瑶顷刻间屏住了呼吸。 一道耀眼的青芒瞬间划出,以雷霆万钧之势向季清如等人扫去,瞬间掀翻十多名大汉,纷纷朝着一楼跌去。季清如空中一个回旋,抽出无痕剑迎锋而上,消去半层威力,稳稳落在三楼走马廊上。 高手较量一招足见真章。 季清和俊眉紧锁,这等身手怕是今日讨不了便宜。 沈初堂未给予他任何思量的余地,臂腕一震,再次扬起七八道霍霍青芒,真气狂暴无比,袭向四周。季清和毫不避让,剑起狂澜,迎面直上,剑风所到之处,处处留痕,整座客栈的踏跺直接扫平二层。沐瑶脚下一空,沈初堂一个纵身将她带至一楼。 季清和见满地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他的人,面色震怒,跃至一楼毫不留手地攻向两人。沈初堂见对方下了死手,有一瞬间的分神,余光扫向沐瑶,见她游刃有余地与四五名壮汉回旋着,惊诧不已。这在无形之中让他安下心来,专心对付季清和。 沐瑶不擅长远攻,也不会轻功,但是对于狭窄空间内的近身搏击她还是可以发挥出一定优势的。 数名彪形大汉被打得都快怀疑人生了,这么一个纤细娇弱的女子哪来这么大的力气,一拳下去痛得他们牙都快裂开了。 沐瑶集中精神沉着应战,这些大汉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会打,说白了也就是空有一身肌肉虚张声势罢了。只是他们人多势众,她见迎面扑来的壮汉越来越多,渐渐力不从心起来,忍不住暗暗吐槽:不是说这个片大陆女子稀罕吗?怎么轮到她这儿就反了呢! 一道强悍的青芒划过,沐瑶眼前几人如退潮般向后倒去,瞬间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但这道磅礴之力却也意外掀翻了沐瑶的幂篱。 刹那间,整座客栈全没了动静。 第62章 顺风客栈 所有人都停止了交锋。 “还打不打?”沐瑶见他们一个个失神地看着自己,默默放下了拳头。 “不打了是吗?那我们走了。客栈的费用你赔!”沐瑶指向季清和,见他正红彤着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自己,趁机一把拉过沈初堂扭头就跑。 冰冷的大手再次覆上沐瑶的腰身,一跃而起,没入茫茫夜色中。 沐瑶明显感觉腾飞的速度较之前快上许多。耳边呼呼的风声掀起阵阵凉意,她不禁打了个轻嚏。 沈初堂见状放缓了速度,稳稳落于一片青瓦之上,关心道:“可是冷了?”他环顾四周,万家灯火早已熄灭,街上空无一人,想添置衣裳得再等上几个时辰才行。 “无妨,我们现在去哪儿?”沐瑶耸了耸秀气的琼鼻,略带鼻音地问道。 沈初堂敛下眼中情绪,错开视线,回道:“咸水的东面有家顺风客栈,布局尚可,不如我们去那儿落脚可好?” 顺风顺水,是个好名字,眼下她正缺这个,颔首问道:“不知到那儿需要多久?” “约莫半个时辰。”沈初堂垂眸答道。 一想到还要飞这么久,沐瑶心里不禁打起了退堂鼓。可是也别无其他去处,总不能半夜三更地让他带自己去找谢辞。 沈初堂迎风遥视着东方极远处黯淡的点点星火,银发飞扬,宛若繁星点缀,天河绕身。 掌上的温热,鼻间萦绕的芳馨竟令他神思恍惚起来。 眼角的余光清晰地落在沐瑶身上。美人青丝如烟,面若朝霞,琥珀色的襦裙随风轻拂,恰似一抹彩虹将天地完美地连接在一起,璀璨夺目,绚若白昼。一双秋水剪瞳波光盈盈,加上那微微泛红,正轻轻醒着的鼻尖,好似在诉说着无尽的委屈,让沈初堂微微蜷起了食指。 鼻头的不适令沐瑶有些口渴,不自觉地探出粉色的舌尖抿了下干燥的红唇,微促的呼吸震得那一对莹白饱满的玉兔在低胸襦裙的半遮半掩下上下轻颤。 沈初堂脑中轰得一声炸响。美人那清丽绝伦的颜色,弱不禁风的病弱感,不堪一握的腰肢,轻纱曼拢的完美曲线无不令他动容。他微微张开薄唇,让凉风肆意灌入口中,平息着心海的起伏。 待热意褪去,他转向沐瑶,语气轻柔平缓道:“夜晚风凉,贵女若不介意,可以抱着我,这样也能暖和些。” 显然沐瑶会错了他的意,并没有环上他的腰身,而是张开藕臂搂上了沈初堂的雪颈,不过她并没有觉得有多暖和。冰凉的触感令她打了个冷颤,伸手挽下他的几束青丝将凉意捂得严严实实,贴着芙面轻轻靠了上去。 “这样可以吗?”沐瑶撑着不听使唤的眼皮含糊问道。 颈部的温热,胸前的柔软瞬间让他冰冷的身体燃烧起来。垂放在两侧的手正一点一点攥紧,缓缓覆上她的楚腰,竭力克制着想要狠狠搂紧她的冲动。 浓浓的栀子花香将两人紧紧裹在一起。沈初堂压下所有心思纵身跃起,无声地回答了她的话语。 沐瑶昏昏欲睡地看着那些楼阁街巷慢慢变成一粒粒小芝麻,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沈初堂察觉到怀中的人儿娇躯彻底软绵了下来,收紧了手中的力度,将她牢牢托住紧搂怀中,加快了脚下御空的速度。 远远望去,两人的身形重叠在一起,仿佛一颗流星划过天际,留下一道美丽的弧线。 半个时辰不到,他俩到达“顺风客栈”。由于跑得急,沐瑶的幂蓠落在了“奇石居”,沈初堂只好扯了片衣袍将其绝色面容遮挡严实。 已过寅时,柜台伙计惊诧这个时辰还会有人入住,不禁多看了沈初堂几眼,见他怀抱着一名遮面贵女,顿时眼中流露出警觉的神色,这令沈初堂不得不只叫了一间房,谎称两人是夫妻关系。 怀中的人儿睡得很沉,沈初堂小心翼翼地将她轻轻放至床上,为她盖上锦被,端身坐于一侧凝视着那张绝世容颜。 忽见几撮碎发落上梨颊,沈初堂伸出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没入秀发为她小心挽至耳后。目光落在那只火红的珊瑚耳环上,竟然鬼使神差地轻轻抚了上去。 冰冷的触感令沐瑶秀眉微拧,发出抗议的低嘤声,让沈初堂瞬间拢回了神思。 他嘴角扬起一抹宠溺的笑容起身踱至窗前。今夜发生的一切如梦似幻。抬眸望天,婵娟已逐渐移至东边,呈现出新月的模样。想到佳人对他说的解毒之法,不禁心中多了几分信任和期待。 “奇石居”内季清和已被北冥禁军里三层外三层围得严丝合缝。 骠骑大将军赵羽正与这些不速之客严阵对峙着。 “南疆烈焰季盟主何意?”他语气极其不悦地质问道。半夜三更地被告知有人在“奇石居”滋事。跑来一看竟是一群南疆蛮子!要不是皇上有意招揽,他早一剑劈上去了! 咸水权贵圈谁人不知这里是国师的地盘!如今被搞得乌烟瘴气,破烂不堪,至少三天都无法营业。一想到这里,就觉得晦气。 吐出一口浊气继而说道:“季盟主是不想告知本将来龙去脉了?”赵羽见他犯了事儿还一个劲地一言不语摆臭架势,忍不住收紧了手中的宝剑。 季清和仍未从那惊鸿一瞥中回过神来。林辰暗暗提醒道:“主子,是北冥骠骑赵羽大将军。” “砰”的一声,林辰的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被一脚狠狠踹飞,跌至那堆破损不堪的踏跺堆中。 “蠢货!”季清和气得一张俊颜几近扭曲。若不是这两个蠢材,也不至于在美人面前留下如此不堪的印象。他今年二十有八,还没娶上媳妇。南疆的女子一个个黑不溜秋小眼塌鼻虎背熊腰,哪及刚才那位半分姿色! 可惜让她逃了。他没时间与赵羽纠缠,立马换了张面容,拱手赔礼道:“赵将军,误会。我那两名手下喝多了,一时醉酒惹了事,还望多多包涵。这里的所有损失在下会如数赔偿,将军尽管开口。吾国皇帝不日便达咸水与贵国洽谈联军事宜,相信日后与将军会面的机会越来越多。” 赵羽见季清和如此好说话,心中微诧。这与他传闻中的形象严重不符,禁不住又暗暗打量了他两眼。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连南疆皇帝都搬出来了,也不好不给面子,旋而敛下怒气,客套几句,让店里核了个数字。不想季清和没有半分犹豫,当场让人付了赔款,还主动包揽了今日客栈所有人的房钱以示诚意,弄得赵羽一点脾气也没有了。 望着这队人马匆匆离去,他叫来姜平细细询问着事情经过。 姜平抹了把额汗,激动万分地述说着他见到九天玄女的事迹。 赵羽琢磨着他的描述,听着怎么这么像大允相府的三少夫人呢?那日大婚他也在场,见过沐瑶的真颜。 不过转而想想又不太可能,相府三少夫人怎么会只身来他们北冥呢? “她长得较司家嫡女司珈洛相比如何?”赵羽眸光微闪询问道。 司珈洛是北冥第一美女,长得闭月羞花,是国内公认的大美人。她的美名家喻户晓,响彻全国。 “司贵女远不及她。”姜平如实回道。在他心里,司珈洛是赛天仙,而今日得见的那位贵女是真天仙。 赵羽闻言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匆匆向国师府邸赶去。 而季清和等人出了客栈,找了附近几家相邻近的客栈分别入住。 今日一别也不知何年哪月才能再见。眼下他有着更重要的事要做。一想到这里,不禁攥紧了手中的那顶灰白幂篱。 次日酉时,落霞与孤鹜齐飞。 沐瑶从饥肠辘辘中醒来,睁开惺忪的双目,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精美的牡丹浮雕。 她撑着浑身酸痛的身子起身,扫视着陌生的房间,脑中回闪着昨日的片段,猛得抚上衣襟,摸到的却是半露饱满的玉兔,这才想起自己穿着的是那条琥珀色的北冥襦裙。 慌忙穿上绣鞋,跃至一旁的鎏金照身镜前,瞬间羞红了脸。 天呐!她昨日就是这样搂着沈初堂来的这里? 没有了幂篱的遮挡,玲珑有致的曲线,白的发亮的冰肌一览无遗。再加上她那双含情脉脉的秋水和蓬松散落在肩头的三千青丝,整个人看上去慵懒妖媚、摄人心魂。 红晕悄悄爬上两颊,白皙的锁骨和半边酥胸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累昏头了! 双手捂上芙面,社死的尴尬几欲令她泪流满面。 沐瑶现在只希望沈初堂千万不要有什么误会,千万不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屋内空无一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杏花香。沐瑶环顾四周,走到靠墙的一尊长形案几前,上头点着一支熏香,旁边整整齐齐平放着三套女裙和三顶颜色各异的幂篱,就连搭配的首饰也都被分门别类地放置在上好的金丝楠木盒中。再往右看,有一个高约两尺的小木柜,打开后从上至下三层分别放置着精美的绣鞋,面上用金丝和银丝勾勒出不同的花形,其中有一双绣鞋上还镶嵌着六颗大拇指指甲盖大小的海珠。 这。。。是给我的吗? 沐瑶拿起一条报春红的裙衫轻轻抖开,仍是一条低胸襦裙,但是在胸口处特意加上了衣襟。看上去虽然并不是很贴合,却甚称她的心意。 换上新裙衫,拆了一对珍珠金勾耳环在衣襟处加固,交领边缝处的缺点瞬间被很好地掩盖,整体衣身效果一下子提升了不少。 她又绾了一个花苞发髻,选了一条金线发绳层层裹上,戴上一对玉兰花金耳,对着镜身望去,熠熠生辉,光彩照人。 正待取出那双珍珠金绣鞋时,忽而发现在这个小木柜底部还有一个隔层,里面摆放着一盒上好的胭脂与一支精细的黛笔,这让沐瑶瞬间燃起了爱美之心。 上回精心打扮还是在大婚那日。 恍惚间,已打开那只小巧的胭脂盒——是花露脂胭。她记得大婚那日她用的就是这款。 简单梳理清洗过后,她轻点胭面,在两颊敷上一层浅浅的胭脂,葱玉般的指尖划过朱唇,容色更加娇美如靥,光艳逼人。 提笔扫过眉黛,衬得一双杏眸如黑晶石般透亮,美目顾盼,任是无言也动人。 妆罢,忽见镜中一角有一片青纱飘过,猛一转身,却见沈初堂手提食盒长身立于桌前,正目光沉沉地凝视着她。 四目对上的那一刻,沐瑶只想找根柱子一头撞死! 她慌乱地错开眼,故作镇定地看向别处。 沈初堂半垂着眸子平静说道:“我不知你口味,便将这儿的特色菜品挑着点了些。”言罢,缓缓打开食盒,将一道道精致的膳食细心摆放在桌上。 瞧着满桌的佳肴,沐瑶敛下尴尬,上前帮着一起放置碗筷。 “沈公子的眼光真好,选的服饰时尚雅致,既得体又华美,还细心地加了衣襟,又准备了胭脂水粉,我是第一次见着心思这么细腻的儿郎。这次多亏了公子,待我与家人团聚,定会重重答谢公子。”沐瑶尝试着打开话题。 沈初堂手中一顿,眉眼含笑道:“沐贵女客气。你为我诊脉治伤,区区一些黄白之物算得了什么。尝尝这道三丝鱼翅,是这儿的必点名菜。”说着,为她夹上一筷放入碗中。 眼前的女子不骄不傲,不会吝啬夸赞儿郎,遇上劲敌不畏不惧,胆识过人,身手矫捷,长得还。。。想到这里,不禁收紧了手中的玉箸,眸色微闪试探问道:“不知沐贵女家在哪儿,在下闲来无事,可需我送你回去?” 沐瑶咽下口中的三丝,扬起殊色无双的娇颜,眉眼柔和道:“多谢沈公子,一会儿麻烦将我送至国师府邸便好。”她再三斟酌过后还是决定告诉他自己的去向,毕竟这一路上并不安全,万一再遇上魏无殇就完蛋了。 “沐贵女认识谢辞?”沈初堂话锋一转,诧异问道。 第63章 暖心 沐瑶轻轻颔首,她和沈初堂经历了一路,也算是有过命的交情。她觉得可以适当地吐露一些,随即坦然道:“不瞒沈公子,我家离这儿有点距离,谢国师与我夫君师出同门,我准备请他送我回家。” “你夫君也是陈冕大师的弟子?”沈初堂狐疑道,据他所知,陈冕只收过两名关门弟子。一名是北冥现任国师谢辞,还有一位是已经离世的南钺第一才子李叔同。 沐瑶面色微滞,哦?原来谢辞的老师是陈冕。这——她倒是不知,只是听许倾城提及过他和谢辞都是“国韵堂”的弟子。 “不是,我夫君同他不是一个师傅。”她并不想过多透露,毕竟自己对沈初堂不了解,前前后后加起来才相处了一日光景。 吃完最后一块菠萝,沐瑶放下果叉,启唇说道:“沈公子,请稍等,我去将药方和丹方写下来给你。” 沈初堂眸色晦暗不明地看向她的背影:与谢辞同门,又娶得绝色佳人的,近期只有大允国的“寒梅公子”许倾城了。听说他的夫人是大允近三百年来唯一得到御赐“九酝金凤酒”的奇女子,甚至在大婚当日还遭到了嗜血阁的血洗和抢亲。原来是她,这么说来,这位沐贵女是那位的意中人了? 沐瑶轻轻吹干两张松纸交予沈初堂手中。 娟秀清丽的字迹跃然纸上,让沈初堂滞愣一瞬。笔走行云流水,落笔干净利索,每一道笔势皆蕴含着灵气,飘然若仙。更难能可贵的是在那张丹方之上给画上了详细的炼制流程。寥寥数笔,将丹炉、药材、火候描画得格外逼真。仅用黑墨就能将轮廓线的深、浅、暗、投淋漓尽致地体现出来,仿佛真的有一只起火的炼丹炉近在眼前。她的画技新颖写实,竟然连他都不曾见过。 再仔细查看方子的内容,每一种皆要用到三四十味药材。看着倒是没有几样珍稀品种,不过比例和火候都有着极其详细的标注。沈初堂不通药理,但是凭着这两张洋洋洒洒精准到分的抓量,瞬间打消了心中的疑虑。 抬眸看向端坐在自己身侧的女子,他满眼的欣赏和震惊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嘴角扬起一抹春水,赞叹道:“沐贵女这一手好字,好画着实令人惊叹,在下佩服。” 沐瑶凝视着沈初堂那灿若朝阳的笑容,仿佛暖到了心里。今日的他,换上了一身碧空色的青衫,交领处别着一枚精致的玉兰花金扣,头戴镂空金冠,鬓发蓬松如云,半束半绾的三千银丝自然垂落在肩头恰似一条流光溢彩的绸带,无风自扬。一身的绝色风华令她蜷紧了缩在手心的笋指。想到自己耳上缀着的那对金色玉兰花,眼角偷偷镀上了一抹绯色。 佳人那强忍矜持半娇半羞的神态落在沈初堂的眼里,仿佛百花簇放般娇艳欲滴,充满了无限生机。近在咫尺的盛色,空气中弥漫的杏花和栀子花香,还有自己身上独有的茗香,融合交织在一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失控感直冲天灵盖。沈初堂扬起修长干净的食指缓缓伸向沐瑶的嘴角,为她轻轻拭去那点几不可见的唇脂。 唇角的寒意唤醒了沐瑶的神思却让她的心海起了涟漪。 这样的男人实在不能不令人心动,只是眼下她无暇分心。 沈初堂见娇人儿正襟危坐的样子,忍俊不已,温声细语道:“可是现在想去国师府了? 沐瑶强作镇定地将头扭向窗外,明月初悬,无边的深蓝还未完全褪尽。是该走了,再晚就失礼了。她感激地朝沈初堂点了点头。 谢辞的府邸与“顺风客栈”相距约五十里路。沈初堂这回没有选择带着沐瑶御空,而是向客栈租了辆马车,送她前去。 车身由上好的杵榆木打造,特别结实。车厢空间不大,但有三个软绵的竹编靠枕,凉爽舒适,沐瑶捧在手心里觉得惬意极了。 沈初堂将未穿的几套服饰一起放在了车上,让店家准备了香茗、果点,甚至还细心地备了一盏酸梅汤,这让沐瑶心窝鼓胀,难为情起来。 “沈公子,我应该还会在这儿待上几天。不如你先按着药方疗伤,三日后我为你复诊如何?”沐瑶红唇轻启真诚说道。眼下如果再不做点什么回报人家,实在良心难安。萍水相逢的,却得他屡次出手相助。若不是身边暂无药材,定会为他炼制几大瓶抗寒药丸赠予他。 沈初堂放下手中的茶盏,脸上扬起一缕清风。他眉目疏朗地瞧着沐瑶,轻轻了拂起胸前一束银丝,心悦说道:“甚好!国师府邸一里处有一座朝露茶庄。若是在那儿会面,不知沐贵女是否方便?” “没问题。沈公子好像对这一带儿很熟悉,你是住。。。?”沐瑶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用了一个升调省略。 沈初堂笑着接道:“我平日里喜爱云游四海,素来嗜茶好美食。这儿的茶食比较对我胃口,故来的次数多了些。” 难怪。沐瑶忽而想到了“水云间”,脑中闪过在北冥开建分店的念头。心中的宏图大志油然而起,相信很快她在咸水城也能有一番作为。 车轱辘在国师府拐角处缓缓停了下来。沈初堂好似有些顾忌,并没有想送沐瑶至大门口的意思。 沐瑶随手取了一顶幂篱,晴水色的薄纱意外地与沈初堂那身青衫同色,幂篱之下的娇颜瞬间染上了红霜。她定了定神,平静说道:“沐瑶再次谢过沈公子,就此暂别,期待与公子三日后朝露茶庄再见。”说完微微作揖行礼。 沈初堂虚扶一把,眸色深深地盯着她看了三息,拱手道:“再会。” 车夫将轻装取下,陪同着沐瑶一同行至国师府门前。 门口的两名守卫早就注意到沐瑶的身影,只是他们早已习惯平日里上门求见国师的贵女。 他们国师的才情,容色,谋识冠绝天下,倾慕他的女子数不胜数。每日徘徊在门口为睹他一眼风采的大有人在,赶都赶不走。没想到这么晚了居然还会来个不死心的。不过看她那凹凸有致的曼妙身姿倒像是有几分姿色的样子,只是那顶幂篱。。。 “请问谢国师在吗?”沐瑶客气问道。 悦耳的娇音震得晏林身形一颤,先前飘远的思绪一下子拢了回来。他红着耳根拱手道:“这位贵女,你来得不巧,谢国师昨个儿夜里就外出了,至今未归。要不,您改日再来?” 不在? 沐瑶微怔,思忖片刻,缓声说道:“这位小哥,我姓沐,是从大允来的,家夫与谢国师是同门师兄弟。可否让我进府等候?” 晏林闻言一窒,双目不禁跟着睁大了一圈:果然是冲着他们国师来的,还是从别国赶来目睹公子风采的。只是这位贵女,您都成婚了,还来找我家国师是几个意思?莫不是想要我们北冥国师上你们大允国去当个夫侍? 一想到眼前这位贵女有着想蹉跎他家国师的意思,看向她的目光顿时变得不善起来。 “沐贵女,国师府不是谁都能进的,必须要有拜帖。不是我夸大,还从来没有哪个贵女能进的了咱这国师府的,就连司贵女来了,国师也是当场把她给请回去了。您还是请回吧,莫要久等。” 晏淮见他哥口吻不怎么客气,怪失礼的,挠着头皮走近憨憨道:“贵女,您还是请回吧,国师真的不在,昨夜同赵将军一起出去的。走得时候火急火撩的,所以一时半会儿怕是露不上面了。您不如先回去,明日或者后日再来瞧瞧?” 见这两人严防死守的模样,沐瑶无语至极。 万恶的封建主义! 车夫见状,心有不忍,轻声提醒道:“贵女,您看要不要先回客栈?” 沐瑶向拐角处望去,见有一抹身影伫立在那里,心中长叹一声。 “我叫沐瑶,家夫许倾城是大允国丞相府的三公子,麻烦二位转告谢国师,就说我来找过他,暂居顺风客栈。”沐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俩的表情,尝试着补充说道。 两人明显有一瞬的惊诧,晏淮吃不准地将晏林拉至一旁说道:“哥,要不问一下苗叔?” “你还真信她说的,大允相府三少夫人能这么晚跑到北冥来找咱们公子?也没见她夫君跟着。将她放了进去,莫不是要毁了咱们公子名声?再说了苗叔也不在府里头啊。看她也不是很急的样子,明日再来就是了。” 晏淮闻言,醍醐灌顶。是啊!万一坏了公子名声,这可是天大的罪过,使不得使不得!连忙拱手道:“沐贵女,真对不住。府中有规定,咱兄弟俩就是个看门的守卫,坏不得规矩,多有得罪,还望海涵。您交代的话,待我们国师回来一定一字不落地转告,请您放心。或者您明日再来瞧瞧?说不定就能见着了。”如今,也只能这么安慰了。毕竟是位贵女,这么晚了被打发回去,这心里头过意不去啊。 “小哥客气了,多谢!”沐瑶闷闷地应声说道,转身走向那抹挺拔的身影。 “沈公子,看来又得麻烦你了!”沐瑶难为情地说道,口吻带着一丝局促不安。 沈初堂微微一笑,眸光收尽万千温柔,挽起车帘,扬起温润如玉的声音:“在下本就闲来无事,游历四方,能得如此佳人相伴,吾亦何求?我们先回客栈。” 车轱辘的“咯吱”声再次响起,沐瑶摘下幂蓠舒了一口气,转眸之际面前已多了一杯酸梅汤。 沐瑶感激地接过玉盏,盏身冰凉,愕然道:“是冰镇的!”看向沈初堂的目光有些不可思议起来。 沈初堂笑着回道:“出发前让伙计备了一桶放在车底的隔板中,用棉布裹着,夜风清冷,还剩半桶未融,尝尝味道如何?” 沐瑶垂着眼睑,微微侧身轻抿一口,冰爽酸甜的口感拂过味蕾,浑身顿觉舒畅无比,透心凉,心———飞扬。 她闪烁着眼神不敢看他,实在是太熨贴了,她的整颗心都快被熔化了。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倏地,她发现自己的运气还是挺好的。 “沐贵女接下来有何打算?”沈初堂问道。 沐瑶沉思片刻,缓而说道:“我准备给家里头书信一封,让客栈帮忙捎去。明日或者后日想再来一次国师府,或许很快谢国师就会来寻我。趁着这段空闲,你可以将两张方子上的药材和丹炉找来,我为你将丹药炼好,寒症也可以同时治疗起来。” 沈初堂静静地看着沐瑶半晌,浅笑着回道:“好,有劳了。”嗓音撩心入骨,又带着一丝柔软,在凉风习习的夜里显得格外魅惑,富有磁性。 “只是。。。”沐瑶轻轻蹙起了娥眉。 沈初堂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启唇言道:“但说无妨。” 沐瑶觉得自己有必要同他提一下和她在一起的风险。 “不瞒沈公子,昨日我要躲的人武功很高。若是那人追来,我担心会给你惹上麻烦。”沐瑶觉得他真的很好,不想到时候将他也一起连累了,况且他还有寒症未除。 沈初堂微怔,转而沉声一笑,从容说道:“沐贵女多虑了,只要你不想离开,就没有人可以将你从我身边带走。一切有我,安心便好。” 第64章 寻人 回到客栈,沈初堂让伙计换上了一间更为宽敞的房间,让他们备了香汤,留下十张千两银票给沐瑶后便出门采购所需的药材。 浴桶很大,足有八尺八寸长,五尺深,若说是一个小型浴池也不为过。水面上点缀着娇艳的玫瑰花瓣,在袅袅热气的蒸腾下,散发着浓郁的香甜味道。 桶边触手可及之处有一个约高半丈的镂雕长柜,里面整齐排列着各种洗浴用具。 目光扫过,单澡巾就有三条,皆是丝绵制成。质地柔软顺滑,吸水性强。此外,皂荚、香胰、木槿叶等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盒粉色颗粒的浴盐,这令她高兴不已。更令她熨贴的是沈初堂还为她周到地准备了两套换洗的里衣,令她既羞赧又感动。 温热的涟漪流淌在她的凝脂上,久违了的松弛感瞬模糊了她的视线。耳畔静得只剩下水声,她阖上双目享受着这一刻带来的静谧和惬意。 月光顺着窗棂上的琉璃瓦洒在晶莹的水面上,水下那完美流淌的曲线若隐若现。 起身走出,一身冰肌玉骨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宛若出水芙蓉般娇艳夺魄。 待梳妆完毕,沐瑶见沈初堂已在外厢等候。 八仙檀木桌上摆放着精致的茶果和一壶香茗。靠墙的长木几上铺放着四大捆药包、一只精美的小丹炉和几大块燃膏。她发现沈初堂有多备一份药量,不禁眼睛一亮,对他的深思熟虑和未雨绸缪的处世之道更加欣赏起来。 “沈公子,明早我就能将抗寒的药丸给到你。一会儿你可以再问伙计拿个小炉子,我可以先为你煎制第一个疗程的药汤。”沐瑶斟酌说道。她今晚不准备睡了,打算将药全部弄完,明日早些再去一次国师府。” “不急,先来吃点茶果。今日晚膳匆忙,我见你吃得甚少,现在这个时辰不宜饱囊,可以用些糕点垫垫。”说着沈初堂为沐瑶斟上了一杯“玉叶长春”。 他的目光匆匆扫过沐瑶,见她换上了一件花青色的襦裙。 泛着红光的秀发湿漉漉地搭在肩头,映着一身冰肌更加透亮,美得让人惊颤。 婀娜的身姿在没有了幂篱的遮掩下妖娆摄魂,那一处玉峰哪怕加了衣襟,也难掩其挺拔傲人,在裙裳流畅线条的勾勒下显得更为饱满,呼之欲出,荡人心魂。 沈初堂喉头滚热,酌上一口香茗,只觉更加燥热。偏偏佳人毫不自知,走近端坐在他身侧。 一抹独属于妙龄女子的幽香霎那间蔓延开来,强袭而来的燥意令他瞬时如坐针毡,背汗湿如泼,好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无处不在地束缚着自己,令他的思绪一片空白,就连最基本的提箸、品茗、清谈都显得异常艰难,终于不得不起身以“借炉煎药”为托辞先行离去。 沐瑶以为他心急治疗,匆匆吃了两口便拿起炼丹材料入了内厢集中精神炼制起来。 天阶夜色凉如水,叶声落如雨,月色白似霜。 子时未到,大街小巷仍能望到点点星火。酒楼茶馆喝五吆六之声尚未退去,许多人仍在尽情地释放着自己,呼朋唤友,推杯换盏。 魏无殇一身墨袍,戴着皂纱,落坐于一间露天茶馆,向伙计打听着沐瑶的行踪。 “你的消息可靠吗?”他再次向伙计确认道。 王铎呆愣了两息,见这位客官一脸狐疑地盯着他瞧,求胜欲一下子从心底燃烧起来,白皙的脸庞急得都红了几分。他连忙回道:“当然是真的,小的说的千真万确。奇石居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那儿真的出现过天仙,好多人都看见了呢!” “奇石居怎么走?”魏无殇急声问道。 “不远,就在前头两条街的拐角处,只是客官,您现在去也无济于事,仙女早走得无影无踪了。况且那里暂停歇业,闭门修缮,少说也得三四天才能开张。”王铎好心提醒道。自从这事儿传了出来,好多人都围着打听那位绝代佳人的事儿。无论姜平被问了几回,他每一次都能眉飞色舞不厌其烦地述说着一遍又一遍经过。听说将国师和赵大将军也给吸引来了寻人。 “你说那名天仙拉着一个男人走了?这个男人什么样儿?”魏无殇皂纱下的目光渐渐趋于警惕。语气也略微急促了几分。 王铎回忆了一下姜平所说的话,缓声答道:“听闻是一名相貌极其俊美的年轻儿郎。”说到这里,他语气一顿,环视了一下四周,凑近魏无殇轻声低语道:“据说比我们国师还俊上几分,当初把我那在奇居楼当值的兄弟愣是给看呆了。” 魏无殇紧压着唇角一言不发。半晌,语气极其不悦道:“说了等于没说。相貌堂堂的儿郎满大街都是。他还有没有别的特征?”比谢辞俊上三分很稀罕吗?以他的容貌与谢辞相比,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北冥已经将谢辞神话了,他在这里呆的这段时间里,耳朵里被灌的最多的就是谢辞这两个字,听得他心头冒火,浑身烦躁不已。 无形的气势和威压瞬间释放开来,惊得王铎顿时噤若寒蝉,抖着身子朝边上悄悄挪去一步。 虽然魏无殇戴着皂纱,但他那直射的寒芒令他不容逼视,瞬即低下眸子硬着头皮迅速回想着。 倏地,他好像想到了什么,连忙说道:“客官,我想起来了,那名儿郎有一头银发,穿着白袍。” 银发? 魏无殇瞳孔猛地一缩,表情有一瞬间的龟裂。 莫非——是沈初堂?他不是应该在南钺吗?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置自己于死地,冒着寒毒复发的风险也要亲自追来手刃他? 他摩挲了两下茶碗,继而问道:“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武器吗?” “这。。。小的倒没听说。”王铎如实答道,这一点他不曾听姜平提及。 今日的消息给了魏无殇不小的压力。以他目前的实力若是与沈初堂对上未必讨得了便宜,还是得先尽快拿到水晶兰。 据他所知,水晶兰生长在北冥极北的红崖之上。但是要论“千年”,怕是可遇不可求。不过他知道北冥新皇慕容宸手里有一株。他之前身患绝症,搜罗了不少珍稀药材,其中就有它。 一想到那个女人如今极有可能和沈初堂在一起,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眸若寒冰,心中有一股无名妒火熊熊燃烧,倏而觉得周遭的空气无比闷热起来,更是有着一把扯下皂纱的冲动。 直至临近丑时,万家灯火才彻底熄灭。 街上空无一人,只有一两只田园犬在互相追逐,发出几声突兀的犬吠声。 咸水城东头隐约出现了点点星光,紧随着的是沉重的疾步声与铿锵金甲的摩擦声。 “国师,沐贵女有没有可能已经被带出了咸水?”赵羽不确定问道。 咸水城虽说是北冥的都城,规模却极为庞大,是北冥的第一大都城,全国上下近一半的人口全部汇聚于此,毗邻三十六座镇县,想要在极短的时间内找着人堪比大海捞针。就算层层地毯式排查也至少需要几日时间。 谢辞面沉如水,眉峰紧蹙。连夜的搜寻令他原本艳郎独绝的面容憔悴不堪,一对凤眸暗含碎芒,笼上了一层浓浓的倦意。 “再查,那个男人速度再快,带着她总得找地方落脚。距离现在这么点光景,怎么可能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谢辞面色瞬间染上了厚重的寒霜,心中的不甘和不安令他满腔心火无处可泄。 “季清和呢?查到他人了吗?”谢辞突然问道。 “查到了,他和十名属下暂时落脚在东来客栈,但是眼下人不在房中。”赵羽听到这人的名字,心火都快按压不住了。这数十个南疆蛮子居然分开多处落脚,害得他一顿好找。 “不在?那就让他们其他人将贵女的容貌画下来。”谢辞面无表情地说道,语气却多了几分阴沉。 赵羽挠了挠头,支吾道:“让他们几个画了,但是没有一张拿得出手的,估摸着他们里头也只有季清和能画了。”那帮蛮子着实没有文化,一群俗货。画得都是些什么鬼,眼不是眼,嘴不是嘴的,每一笔每一划,没有一处切意的。 谢辞闻言,横眉冷目地瞪着他低声冷笑一声,骇得赵羽猛吞了几口口水,试探提议道:“要不要通知许三公子?” 话音未落便被谢辞一口严辞回绝:“暂时不要,万一不是呢?”谢辞带着顾虑说道,毕竟他未曾亲眼见着沐瑶。 赵羽快速瞄了一眼谢辞,欲言又止。比司家贵女还要美上数倍的女子全天下有几个啊,他是不理解国师在犹豫什么,赶紧通知许三公子前来支援不好吗?哪怕捎个信试探问一下也好过现在。万一沐贵女仍在大允呢?他们不是白忙活么!出动了这么多禁卫军寻人,要不了多久就会传至皇上耳中,到时候还不是得和大允通气?又不是您媳妇丢了,这么着急做甚。 又见谢辞一脸倦意,关心说道:“国师,您已经久时未寝了,不如先回去歇着,我让人接着扩大范围继续排查?” 凉风习习,冷意稍稍吹散了谢辞的疲意。看来得进宫一次禀明皇上调集更多的兵力才行。眼下宁可相信她就是沐瑶也不容错过。 “先回府,稍作整顿,同我一起进宫面圣。”谢辞心中反复斟酌过后冷声说道。 赵羽脚下一滞,立马紧着跟上。扫了眼周围黑灯瞎火的街巷,得,敢情国师心急得瞅不着天色了,这个点就赶着进宫。脑中忽而闪过许府三少夫人那盛颜仙姿的身影,想想又释然了,陡然精神了几分。 国师府邸大门口处,晏林早已靠着石狮打起了瞌睡,只有晏淮仍旧站得笔直,凝视着茫茫夜色。 戌时,那位姗姗离去的贵女,即使戴着幂篱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她那浓浓的失望。他记得这位贵女身旁的马夫手上还提着轻装,万一她真的是遇上了什么麻烦来寻求国师帮忙,可如何是好?一个弱女子黑灯瞎火地只身住在外面得多不安全。 想到这儿,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已经是他今日第二十回嗟叹了。 忽而闻得东边声响,抬眸望去,橙红色的火苗和沉重的脚步声愈来愈近。 “国师,是国师回来了!哥!别睡了,快起来!”晏淮赶紧推醒晏林。 见国师一脸面色沉重的样子,晏淮不禁心里打起了退堂鼓,但一想到那抹倩影,不知怎么地一下子生出了怜惜之情,竟然鬼使神差地将谢辞叫住了。 “国师!” 谢辞沉重的步伐一顿,略显疲意地朝他看去。 晏淮一五一十地向谢辞陈述着沐贵女的话。 谢辞怔愣了整整十息,寂沉的心海仿佛瞬间活了过来,星眸中盛满了浓浓的难以置信。 “备车去顺风客栈!”谢辞下令道。上车前神色极冷地扫过晏林和晏淮,让两人之后连着好几日寝食难安,生怕国师迁怒,将他们赶出府去。 空灵幽远的车铃声随着风声一路传向远方,通体紫檀木打造的乌骓马车朝着“顺风客栈”一路疾驰,踏空而去。 而此时沐瑶已经将压制寒症复发的丹药炼制完毕。今日运气不错,出丹率极高,一炉得了二十枚丹药,她总共炼了两炉。看着掌心这些散发着浓浓药香的小圆颗粒,眼神愈发柔和,仿佛这些都是自己的亲娃娃似的。她拿起一旁的小白瓷瓶,小心翼翼地将这些药全灌了进去,并给他它们取了一个吉祥的名字“顺风丹”——通俗好记,易回忆。 沈初堂闻了许久的药香,一次比一次浓郁。这股味道纯粹、霸道,比简神医给他的药更为醇厚,仿佛汇集了天地之所有灵气融汇而成。就是这样闻着,他都觉得通体舒畅,心头的寒意褪去了几分。 “好了,这瓶里头共有四十枚顺风丸。其实你每隔半月服下一枚,二十枚的量足矣。不过既然你多备了药材,我就将它们全炼了。这个顺风丸不仅可以治疗你的寒症,还有很好的聚暖强体护心效果。若是精神疲乏,心脏不舒服或者到了极寒之地,都可以吃上一枚缓解症痛。药丸比较小,你取出的时候可得看紧了。”沐瑶摆出医者的架势细细叮嘱着。 “顺风丸?好名字!”沈初堂唇角含笑,深沉的眼底清晰地映着她那迷人的梨涡,隐藏的情愫越发抑制不住。 “俗名好记,瞎取的,见笑了。”沐瑶好似察觉到了他眼中的深意,顿时心慌意乱起来。暗暗咽下口中金津找话说道:“我现在去煎药,约莫半个时辰就好。” “很晚了,明日再弄吧。”沈初堂哑着嗓子说道。他见沐瑶已经持续炼制了这么久,肯定累坏了。 不料沐瑶闻言果断摆了摆手,转身一骨碌进了内厢。 开什么玩笑,孤男寡女地共处一室,虽说有巨屏隔着,但也没什么隐私可言。她今晚是铁了心要将药全弄了,明日说什么也得找着谢辞。 第65章 入住国师府 “国师,我们到了。”一名马车侍卫说道。 谢辞下车后,锐利的目光扫过这座高三层楼的客栈,见临街的客房只有零星几间透着昏暗的烛火,稍稍整理了一下洁白如雪的绣月长袍,大步迈进厅堂。 紧随其后的骠骑大将军赵羽和二十名禁卫军接踵而来。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回荡在夜空中,发出哒哒的回响,低沉而急促。 沈初堂手中的茶盏一顿,靠近窗棂,望见一群官兵正牵着马围在客栈周边,大门口驻停着一辆雕饰豪华的乌骓马车。 他眸色微沉走进内厢,见沐瑶正耷拉着脑袋守在炉边一瞬不瞬地盯着火势,心头一软,脸部的线条一下子变得柔和起来。 “沐贵女。”沈初堂靠近,俯身轻轻唤道。 闻声,沐瑶抬眸,眼神迷朦地看向来人。 她撑着疲软的娇躯起身,霎那间头晕眼花,身体无力地向后倒去,却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紧紧锁住,搂入怀中。 “没事吧?”沈初堂关心道。 轻柔的口吻悠扬动人,温热的气息轻拂在沐瑶耳畔,仿佛一根白羽扫过心间,说不出的魅惑。那温柔似水的眸光,身上独有的茗香令她的心神倏地飘忽起来,仿佛有一种致命的魔力,令人心甘情愿地肆意沉沦。 沐瑶惊觉两人的姿势过于暧昧,双手握上沈初堂的双臂,想借力站稳,不料整个身体蓦然腾空,被打横抱起,轻轻放至床榻。 沈初堂的胸膛压向沐瑶。狭窄的空间里,两人青丝缠绕,双唇贴近。他凝视着沐瑶,眼神深邃如雾。唇角弯弯,笑意浮上眉眼说道:“你太累了,休息吧。” 言罢,为她捻好缎被,起身坐至炉边。 沐瑶瞬间清醒了几分,半起着身子,红着脸嘤咛道:“差不多好了,可以揭盖盛出了。” “好。”沈初堂灭了炉火,将药汤倒入碗中,刚好是一碗的量。 沐瑶揉了揉惺忪萌秋的眼睛,叮嘱道:“沈公子,待稍凉至温就能喝了。每七日煎用一次,一月一疗程。 下次煎药前可以先将药材泡上一炷香的时间。每次服用后当日内忌生冷、辛辣和腥荤。” “好。” 缱绻的嗓音再次响起,沈初堂放下药碗坐至床边,扶她躺下,为她重新捻上缎被,轻言浅笑道:“睡吧,我出去一次,不用等我。”说完端起汤碗出了房门。 随着一道“吱呀”的关门声,沐瑶紧抓缎被的柔荑渐渐松弛下来。她长舒一口气,只有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依然起伏得厉害。 她侧身躺着,一只藕臂屈着缎枕,阖上美目,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挥散那些不该生的心思。 烛火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柔和温馨,抚慰着床上的美人酣然入梦。 与此同时,顺风客栈的伙计们正在纷纷加急点灯。很快,一盏盏烛火将整个厅堂照耀得如同白昼。 “国师,赵将军安好。”掌柜华三中一听到消息便衣不及带地赶来,忐忑不安地跑至谢辞跟前恭敬问候道。 记得上回国师下榻他们客栈还是在两年前。眼下深更半夜,他和一群禁卫军风尘仆仆地赶来,不会是他们客栈出什么事儿了吧? 华三中越想越心惊,冷汗涔涔,背衫浸湿。 谢辞扫视了一眼厅堂,目光落在华三中身上,见他两手紧搓着大掌,眼底收敛了几分冷意,平静说道:“华掌柜,好久不见。” 华三中惊诧抬眸,没想到国师竟然会记得他这等小人物,不安的心绪瞬间退了几分,转而脸上浮现出惊喜的表情,受宠若惊地回道:“承蒙国师能记得小的,小的心中惶恐,不知您有何吩咐?”华三中将谢辞和赵羽引至座上,为他们沏上一壶“玉叶长春”。 谢辞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劳烦,本阁到此是为了打听一个人。” “国师请讲。”华三中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这两日可有一位年轻的银发儿郎带着一位容色无双的贵女入住此处?或是这名贵女戴着幂篱,围着面纱之类的?” 华三中微怔,连忙将这几日当值的伙计全部喊了过来。 吴喘一听,眼睛猛得一亮,上前一步连忙回道:“回国师,昨夜有一对年轻夫妻入住,儿郎一头银发,容色非凡。他和夫人来时,贵女面遮白纱。今日傍晚过后他俩还租了本店的马车出去了,大约子时前才回来。如今住在三楼的一等“南山阁”。 “夫妻?”谢辞猛得抬眸,错愕地看向吴喘,再一次问道。 吴喘面色一惊,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期期艾艾道:“回。。。国师,是。。夫。。妻,那名贵女也。。承认了。今日俩人回来换房之时,小得。。还特意与他们确认过。” 空气凝固了十息,谢辞起身上楼。赵羽和华掌柜等人紧随其后。 脚步在“南山阁”前落了下来。 赵羽见谢辞一副面带犹豫的样子,不以为然道:“国师,要不咱们破门进去?” 他是个武将,没这么多条条框框,抓就完事儿了。 谢辞不语,手指反复捻弄着腰间悬挂的镂空雀纹吊香球,发出一连串清脆的“铛铛”声。 难道她这么快又嫁人了?若不是,为何要承认是那名男子的夫人? 赵羽看着谢辞眉宇间的纠结都要溢出来了,心头焦急起来。他有时候真不理解那些个文人讲究。忍不住提醒道:“国师,万一他俩不是夫妻,沐贵女恐有危险。您再不行动,要是被对方察觉了,又带着沐贵女跑了,到时候咱们上哪抓去?” “破门!” 眼下容不得一丝“万一”,谢辞不再有任何顾忌。 屋内烛光昏暗,暗香袅袅。 “谁?” 一道慵懒娇软的声音从一幅巨大的纱屏后传来。 谢辞呼吸一紧,扬手示意他人全部退下。 脚步轻轻踱至纱屏之处,缓过心神,朗声道:“在下谢辞,请问里头可是沐瑶沐贵女?” 沐瑶梦中惊醒,那道有力的破门声差点没将她吓死过去!她还以为是魏无殇追来了,和沈初堂打了起来,没想到是谢辞。 她憋得一张芙面通红,硬生生地将满腔怒气给压了下去。手忙脚乱地系扎好裙裳,向纱屏后的那道人影走去。 “谢公子。”沐瑶声线软糯地喊道,脸上尽可能地扯出一丝自然的微笑。她那颗过度受惊的心脏至今还在隐隐作痛,难受极了。 谢辞怔怔地凝视着离他不到半丈距离的美人。青丝蓬软,自然弯曲的大卷拂在两肩,妩媚慵懒。一双美目睡眼朦胧,好似一只迷途的小鹿小心翼翼地望着他。秀挺的琼鼻微微耸动,正昭示着心中的不安。芙面在红烛的映照下嫣然腼腆。那樱粉娇艳的唇瓣微微翕动,仿佛在向他诉说着无尽的委屈。 谢辞神魂一荡,迅速错开目光,不想落在了那对高耸入云的完美曲线上。两座雪山傲然挺立,正微微起伏着,但映在他的眼里却是一幅波澜壮阔的美景。 谢辞的大脑“轰”得一声炸开,长久寂寥的心脏强烈地跳动着。他心下慌乱地旋转着目光,却又在美人那盈盈一握的柳腰上停驻下来,不自觉地轻轻扬起修长的手指再次抚上腰间的香球,宛若那只纤腰正被他禁锢在手中轻轻摩挲。 香球发出的清脆声逐渐回笼着谢辞眸中的清明。半晌,他才移开目光恢复平静,重落在那张绝世容颜之上。 退后半丈拱手说道:“是在下失礼了。贵女无恙便好。” “谢公子,我今天去找过你,你不在府中。我给你家的门卫小哥留言了,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寻来了。”沐瑶如今彻底缓过神来。看着眼前始终如一的白袍矜贵儿郎,她的眼神渐渐柔和下来,心也跟着安定多了,好似在汪洋大海之上攀上了一截救命树桩。 谢辞闻言,心揪回道:“是我疏忽了,还望贵女莫怪。” 沐瑶觉得谢辞的口吻对她有一种淡淡的疏离感。照说许倾城与他师出同门,喊声弟妹不为过吧。怎么一口一个贵女地叫着,莫非他。。。?这令沐瑶一时间迟疑起要不要向他寻求庇护。还好谢辞接下来的话打消了她的顾虑。 “沐贵女孤身一人住在客栈着实不妥,不如先随我回国师府?”他开口问道,目光扫过内厢,并没有发现他人,却闻到一股沁鼻的药香。这令他有些吃惊,转而试探道:“听说你是和夫君一起来的,不知他人在何处?” 沐瑶一愣,陷入沉思。她想起睡前沈初堂与她说的话,琢磨起他的意思来。五息过后,浅笑回道:“他并不是我的夫君,是我的贵人。这次我流落北冥多亏了他的帮忙。无妨,我先与你回去。贵人那边,我会留信告知他。” 谢辞闻言暗暗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稍稍舒展开来,平静说道:“也好。” 他再次细细观察了沐瑶的容色,有些担心地问道:“屋内药香清幽,贵女可是病了?” 沐瑶搁下手中的毛笔,抬眸眼角浅弯,回道:“是那位贵人的药。” 她在松纸之上给沈初堂写下了用药注意事项,以及一大段感谢的肺腑之言。也许今后再也无缘得见。一想到沈初堂一路上对自己的种种照拂,沐瑶将身上的那对红珊瑚耳环一起附在了信函之上。 上车前,沐瑶再次望向三楼昏暗的“南山阁”,不知怎么地,心中竟有些不舍起来。 乌骓马车缓缓离去,沈初堂从暗角走出,凝视着沐瑶离去的背影许久才转身再一次没入无尽的黑夜之中。 一路上沐瑶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谢辞,令他听后心疼不已。很难想象一位身娇孱弱的贵女短短几日经历了这么多曲折。若不是那位银发男子出手相救,后果不堪设想。但更令他震惊的是沐瑶即将要与赫连允大婚。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两人居然能够佳偶天成,心中强烈的不甘无处不在。 平复心绪过后,谢辞开口问道:“你可知晓那个劫持你人的名字?” 沐瑶低头不语,她思忖许久,决定还是不将魏无殇的名字泄露出去。他并没有实质性地伤害自己,却曾经两次豁出命去救她。虽然魏无殇不是什么好人,但她却做不到他那样忘恩负义,不守信用。这次为他瞒下,就算是与他彻底两清了。她的思绪渐渐飘远,也不知道魏无殇找没找到“千年水晶兰”。 谢辞察觉到了沐瑶的保留,但也不做勉强。毕竟现在人好好地坐在他身边,这已是莫大的安慰。不过沐瑶提及的一位黑衣人的名字倒是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决定就从“金言回”这个名字着手查起那群蒙面人的底细。 国师府占地面积很大,有近两百亩的规模。里面结构规整,端方有序。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曲廊蜿蜒应有尽有,错落有致。假山秀石,“姹紫嫣红”更是数不胜数。 沐瑶一路听着流水淙淙的空灵之声,仿佛来到了世外桃源,心境一下子豁然开朗,一扫疲态。 两旁匆匆走过低头问安的仆侍皆偷偷好奇地观望着这位被带进府中的幂蓠贵女。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热切地讨论着她与国师的关系,兴许不久他们府邸就会迎来一位女主人。 谢辞安排沐瑶住在“曲溪苑”,与他所住的“冠云苑”仅一墙之隔。 这让沐瑶有些许不自在起来,但一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也不好多做要求。 谢辞书信数封,让赵羽放出了四只海东青飞往大允相府和五台县“小荷园苑”报平安,又派两路人马快马加鞭赶往那两处捎信。他见沐瑶愁眉不展的样子,夹上一块腊味合蒸放至她碗中宽慰道:“沐贵女安心住下便好,相信很快倾城和赫连公子就会来接你归家。来尝尝这块腊肉合不合口味。” 沐瑶回过神来连忙接过,这才发现桌上早已摆满了热腾腾的珍馐,其中腊味合蒸就有两道。她略微吃惊地看向谢辞。奇怪,他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吃腊味合蒸? 谢辞好似看出了她的疑惑,嘴角掠过笑意,眉目疏朗道:“你大婚那日桌上就有这道菜品,无意间听长公主提及你最喜欢吃这道腊味合蒸,我便让人去醉湘楼和喜宴楼买了两份回来。也不知哪家合你的口味。你尝尝,若是喜欢,明日我再让人去买。” 沐瑶轻轻咬下一口,心里琢磨着谢辞的言语,这话她听着怎么有点。。。?她颤着心弦不敢再想下去,暗暗瞄了他一眼心无旁骛地吃了起来。 第66章 谢辞的困难 腊味合蒸的味道浓郁不腻,咸甜适中,两家各有千秋。不过沐瑶更中意“喜宴楼”的那道,因为里面放上了她爱吃的芫荽。 芫荽在大允并不多见,细细回想起来,自己还真没什么印象。小时候每次吃泡泡小馄饨,都会放上许多点缀。它的味道很特别,清凉脆爽又带着涩味,细细嚼着,还能品到一丝甘甜,用于凉拌牛肉或者做成丸子都很可口。没想到在北冥能吃到它,忍不住又夹上一口“翠绿”。 谢辞见沐瑶对着“喜宴楼”的那道腊味合蒸夹了五口,每次都会带上芫荽,眉梢微翘,眼底淌过光晕,微笑道:“这芫荽是我们北冥的特产,很多人吃不惯,没想到能得你喜欢。” 沐瑶手中的玉箸一顿,错开他的目光回道:“难怪在大允没怎么见着。芫荽性温,入肺,可消食,去积滞,治疗麻疹和热毒。口味独特,当作佐料可以为菜色锦上添花。若是煮沸后加入白糖或者蜂蜜,还有一定要排毒养颜效果,益处颇多。” “哦,沐贵女懂医?”谢辞好奇道。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能将芫荽的功效讲得如此详细。 沐瑶没有谦虚,她肯定地点了点螓首。八百六十万两一枚的“竹露丸”又清晰地在她脑中打卡。倏地又想到了魏无殇那张面目可憎的脸,不禁微微收紧了手中的玉箸。 谢辞眼中闪过一道流光,不确定地问道:“南山阁中的药香也是出自沐贵女之手?” 闻言,沐瑶微微惊讶,谢辞竟能凭借一道菜品推测出“南山阁”里的药出自她手。不过她本就有着往这方面发展的打算,并不打算隐瞒,故坦诚地看向谢辞回道:“是的。我的医术尚可。” 谢辞微微怔愣,她的话让自己心中萌发出了一丝希冀。皇上在服用了“不死还魂草后”,已无生命之虞,但是仍未得到根本上的治愈。如今国库空虚,南钺国虎视眈眈,还有许多新兴崛起的中小国,不可不说如今的北冥内忧外患,外强中干。而新皇慕容宸英明神武,雄才大略,是位极为难得的明君。这根定海神针绝不能倒下。 皇上有意拉拢南疆,眼下南疆新皇季祁差不多也该到北冥了。 季祁即位不久,不曾查到有关他的任何信息。南疆老皇帝共有六位皇子,如今继承大统的却不在这六位皇子之中,这位南疆新皇仿佛是凭空冒出来似的。不知这次会谈,南疆会提出什么条件。这个国家虽然面积不大,人口不多,但却与南钺和北冥两端毗邻,一面环海,占据虎口要势,无论如何这次务必都要将南疆拉拢过来。 “谢公子?” 当沐瑶喊出第三声时,谢辞猛得回过神来。 他敛下眼中情绪,心中不禁为自己的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感到好笑。连简神医都治不了的根本,他还在指望什么? “贵女请讲。”谢辞又恢复到了以往云淡风轻的清贵之仪。 沐瑶一噎,敢情她刚才那些话白说了。见谢辞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好多加叨扰,粉唇轻启道:“多谢公子款待,待我家人来了,必当重谢公子。” “沐贵女不必客气,倾城与我同门,他的老师与家师同源,我俩的关系相比其他师兄弟更为亲近。都是一家人,谈什么谢不谢的。贵女在此安心住下便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告知。若我不在府中,可以找苗叔,他会安排。”谢辞一想到她的两位夫君不日便达北冥,心头无力之感一触而就,偏偏此时他又无暇分身。 这一夜沐瑶睡得极不踏实,侧卧在床,望着桌上的沙漏,连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在脑中如同留影机般一件件不停地反复播放。直至卯时过后她才昏昏入睡。 正午的太阳高悬于蔚蓝的天空,金色的光辉穿过雕棂上的油纸,慵懒地洒在睡美人身上。 沐瑶闷热地踢了下被子翻了个身,不情不愿地睁开一条缝,明亮的光线延伸到她眼中,轻哄着她的心海。 她迷糊地嘤咛一声,秀背缓缓向上倾斜,胡乱抓了几下秀发,半梦半醒地下了床。 打开房门,阵阵鸟语花香将她牢牢裹住,还未及她完全睁开美目,只听得“哐堂”几声巨响,惊得沐瑶瞬间醒得不能再醒了。 只见苑内洋洋洒洒地站着两排人,有男有女,手中端着金盆,洗漱用品,衫绸缎服,精美头面,宝珠绣鞋等等。他们正目瞪口呆两眼放空地盯着自己,就像被点了穴道似的,一动不动,宛若磐石地伫立着。 什么叫社死瞬间?现在就是! 沐瑶放下欲伸懒腰的藕臂,故作镇定问道:“你们是来。。。?” 未及她说完整句话,这群人中的几位贵妇打扮的女子已经簇拥而上,将她热情地拥入房内,不大的空间一下子显得狭挤起来。 她们一个个仿佛打了鸡血似的,争先恐后地介绍着自己。顷刻间,屋里气氛热烈,各种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沐瑶听得脑袋晕乎转向,从这么多争抢发言的只字片语中她理顺了思绪。这些贵妇是宫中致仕的女官,是谢辞特意重金聘来照顾她的。最为年长的这位绿衫姑姑正眉开眼笑地大声说道:“我就说咱们国师怎么会舍得花这么多银两将我们请来,原来是位绝色天仙。难怪将这座万年冰山给融了个一干二净!” “可不是么!瞧瞧这些衣饰,我在宫里头这么多年都没见过这么精良的,可见国师用心良苦!贵女,你可得领情啊!”一位梅红裙衫的姑姑接着说道。 未等沐瑶接口,另一位紫酱红衫衣的姑姑又抢着补了几句:“赶紧的!啰里八嗦一大堆也没见干点正事!” 得,反正也没自己发言的地儿,不如好好享受。 这些服饰,沐瑶瞧上一眼便喜欢上了。那身裙衫是青绯缃混染的云锦,淡淡的三色错综晕染在一起,这种色系她只在许府给的聘礼“三色釉莲杯”上见过,没想到还能染出衣色。此类染制技术对于云启来说相当罕见,价格怕是得上天。 这份人情欠大发了! 转眼间她已穿戴完毕。 几位姑姑着实热情周到。在为她穿上华服前,还为她松驰了一番筋骨。已经好久没有被这么舒服的“马莎姬”过了。脑中忽地又闪过开建美容院的宏图大计,不过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连锁大饭店还没有开起来呢,这么好高骛远做甚! “沐贵女真是太漂亮了,我书读得少,形容不出,你们快说说!”紫酱红姑姑感叹道。 众人一致摇头,她们只觉得此颜只得天上有,今日凡间得见,此生无憾! “紫酱红”见她们失神的样子,脸上的笑容都快堆不下了:“得,不说了不说了!” 转而看向沐瑶,拉起她的柔荑轻轻揉着说道:“沐贵女,我带你去用午膳,国师正等着呢。” 周蓉已经等不及见着国师得见沐贵女时两眼发直的样子了。 一路上,沐瑶还是问了下姑姑这身行头的价格。实在是太过精美,而且听姑姑的意思,这些全是谢辞赠予她的,她总得估摸清楚,事后将人情还上。 周蓉本不想多嘴,但她觉得有必要帮国师说上几句。公子花了这么多心思压着不说,那贵女怎么知道这份情谊有多重呢? “沐贵女,你有所不知,这些都是国师让人赶着从咸水各大珠宝阁加急重金购来的,具体多少银两我并不清楚,不过听说好像动用了援军的私银。”为何她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呢,那是因为她的夫君和这儿的大总管苗观是亲兄弟。 “什么!”沐瑶脚步猛得一滞,不可思议地看向周蓉。 什么叫动用了援军的私银?莫不是谢辞擅动军饷了? “援军的私银是什么意思?”沐瑶大惊失色问道,一颗心儿都要跳出喉口了,这远超出她的预想了,她恨不得即刻扒下这身行头。 周蓉见沐瑶一双杏眸瞪得老大,眼中尽是惊骇之色,嘴角一抽:糟了,说过头了,瞧她那张嘴,不会说还不如不说,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贵女误会,我们国师风光霁月,怎会犯下此等忤逆大罪。是。。。”周蓉话音一顿,完了!她好像真的多嘴了,说了不该说的。虽然并不是什么大秘密,很多人都知道,但是并没有摆上明面。 “是什么?”沐瑶紧追问道。 周蓉拉过沐瑶,思忖过后回道:“沐贵女,我告诉你了,你可不能在公子面前表露出来啊。” 沐瑶点了点头。周蓉这才半信半疑地说了出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个时候不说也不行了。 原来北冥这两年的经济状况并不是很好,在与南钺国的边境维稳之上耗费了大量的国力。再加上新皇即位,平定内乱扫除异端上又耗费了巨大的军力,所以如今城内所见的新兴稳定之势及百姓的安居乐业皆是新皇与谢辞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谢辞的产业遍布北冥,本家背靠北冥第一皇商,这些年来对新皇的政权稳固付出了巨大的财力。他每年经营的产业所得其中有一大半都支持了新皇。 沐瑶听周蓉七绕八绕支支吾吾地说了一大堆,彻底明白了。简而言之就是:谢辞——拮据。 沐瑶心头闷闷的,迈着沉重地步伐若有所思地随着周蓉款步走进厅堂。 “谢公子。”她强打起精神与谢辞打了个招呼。 谢辞转身负手而立,来人的仙姿玉色突入眼帘,巨大的视觉冲击令他心头重重一震。 金辉之中,美人穿着明艳的“花染晕云锦”,娇美的身姿被衬托窈窕玲珑。腰间那条淡水绿的绸带随着莲步的停驻轻轻拂下,在空中漾起一道波纹。 一头酒红色的云堆被绾成了好看的花篮髻,黛眉清浅,眼横秋水,面似桃花含露,体馥沁魂。那一套稀有的粉翠头面更是将她映照得灼灼其华,风情尽生。 今日的这身衣裳并没有加上衣襟,露出精致无暇的莹白锁骨,但却被拉高了胸襟的高度,将一对傲人的玉峰遮去了三分之二,只留下一道浅浅的丘壑若隐若现。 谢辞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整整五息之久。还是周蓉重重咳了一声才打破了空气的凝固。 “沐贵女请坐。”谢辞敛回神色,却被沐瑶捕捉殆尽。 今日的腊味合蒸被放上了许多芫荽,桌上的其他几道菜品也被适当地加入了些许。 一时空气沉默,沐瑶觉得胸口胀涩,犹豫了一会儿,终是开口说道:“谢公子,衣饰很漂亮,我很喜欢,让你费神了。其实我平日里不怎么讲究,无须这般破费。” “沐贵女客气,几件衣饰而已,无足挂齿。喜欢就好。”谢辞和悦说道。能得到佳人的肯定,他心里舒坦至极,近来的忧愁似乎都褪去不少。 话题似乎一下子被打开了,气氛渐渐活跃起来。当沐瑶问及大允那边的情况之时,谢辞的眼底划过一丝失落,他淡笑着回道:“若是顺利的话,海东青应该已经将消息传到了五台县。那里距离咸水有近四五日的车程。沐贵女无须担忧,相信赫连公子他们很快就会来接你。” 还有四五日吗?魏无殇这个混蛋竟然带自己飞了这么远! 沐瑶抿着嘴,容颜多了几分愁云。 谢辞夹起一块定胜糕放在她面前的瓷碟上,轻声宽慰道:“莫急,相信很快你就能见着他们了。午后我需出府一次,晚膳前能回来。咸水夜景如画,若是贵女闲暇无事,不如由我带你夜泛洱水如何?江上常设歌舞、灯会和打铁花表演,热闹非凡,是我们当地的一大特色,许多贵女都会前去游赏。” 洱水。。。?沐瑶思绪开始飘远,她记得当初与沈初堂相遇就是在那洱水之上。 “洱水直通咸水吗?”沐瑶启声问道。 谢辞笑着回道:“洱水很长,错综流经北冥六座城池和一百二十三条河道,直通咸水,东至云澜西境,是我们咸水城名副其实的“母亲河”。 “好。”沐瑶嫣然笑道。 既来之则安之,不妨趁此机会对这里好好考察一番。忽而想起沈初堂留给她的那十张千两银票仍在身边,不禁芙面微赧,当初离开之际怎么将这儿给忘了呢!如今也不知道何时能够再见,心中窒息感陡然而生。不过转眼想想自己留给他的那两张方子,也就没那么羞愧了。 这笔银两足够她买作画的材料了。想到谢辞对她的精心照拂和他面临的窘境,她觉得自己应该行动起来,做些什么。 第67章 购药风波 午后的天空一片湛蓝,阳光明媚带着炽热。六月未至,苑内就响起此起彼伏的蝉鸣声,让沐瑶惊讶不已,仿佛令她有种三夏已至的错觉。 大总管苗观望着沐瑶离府的背影,一颗心七上八下。 公子关照让他一切由着沐贵女的意思来,尽可能满足她的所有需求,可是——她出门了啊! 虽然有周蓉和贺兰两位姑姑陪着,但也护不住这等花容月貌。 他没理由拦着贵女不让出门,只得带上两名府内身手最好的府兵一起默默跟在后头,守在暗处。 沐瑶挑了一顶桃粉色的幂篱,莲步轻移在街面的青石板上,弱柳扶风,暗香浮动。从身后望去,两条玉腿笔直修长,身姿曲线高举,令人见之难忘。 大街上一众儿郎,无论哪个年龄皆纷纷侧目,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惊艳之色。 但见佳人身旁两位年长贵女腰间的府牌,顿时歇了搭讪的心思。有几个不死心的默默尾随其后,皆被暗处的“护花使者”友好劝退。 苗观今年五十有六,跟在后头边走边摇首,恨不得自己顷刻间能年轻个二三十岁。 沐瑶在一座高三层楼的建筑前驻足莲步。 “归草堂”——牌匾之上三个大字铁画银钩,颜筋柳骨。 周蓉告诉她这儿是咸水城最大的药堂,只要不是异常珍稀的药材,想要的里头应有尽有。不过她至今没弄明白为何沐贵女要来这药堂买丹青颜料。 街角处,芙蓉瞥见那抹迈入“归草堂”的倩影,脚下一顿。 “怎么了?”菡萏狐疑问道。 芙蓉有些不确定地凝视着远处。匆匆一瞥,那名贵女的身形有点儿像夫人。 “我过去看看。”芙蓉抬脚欲走,菡萏却开口道:“我们身负要命,耽搁不得,必须尽快与季盟主汇合。” 芙蓉欲言又止,再次瞥过“归草堂”,纠结了一瞬,匆匆离去。 “归草堂”内弥漫着浓浓的药香,呈前堂后场的布局结构。排队抓药与就诊的队伍分左右两队有序进行,每列各有三十余人。而二楼与三楼皆按类贮藏着各类药材箱柜。 掌柜萧迟眼尖地瞅见周蓉和贺兰腰间的府牌,立即放下手中的单子,匆匆迎了上去。 “几位贵女安好。”他目光炯炯地打量着位居中间的那名头戴粉色幂篱的窈窕女子。这等风华恐不逊于司家嫡女,瞬间来了精神,脸上堆满了殷勤的笑容。 沐瑶见眼前这位年轻儿郎相貌堂堂,高大伟岸,充满了阳刚之气。语气既热情又谦逊,不禁心生好感,笑着和气问道:“我想买些药材,不知掌柜怎么称呼?” 萧迟眉头一扬,开心说道:“在下姓萧,贵女如何得知我是这儿的掌柜?”真是奇了,今日是他走马上任的第一天,许多人都不会将他与掌柜联系起来,怎么这名年轻贵女就能一眼瞧出呢? “因为你腰间悬着的玉疙瘩最贵啊。”沐瑶悠悠回道。 萧迟一愣,右手不自觉地抚上玉坠,两眼放光道:“贵女好眼力,竟然认得这桃花玉的籽料。”他身上这条坠子看着普通,实际上价值连城,是他爹当年送给他的弱冠礼。 贺兰见这名儿郎与她家贵女越聊越得劲,面色一沉,口气略显不悦道:“萧掌柜,我家贵女想买些上好的紫草,黄栀子,苏木和红花。” 萧迟立即会意,露出招牌式的笑容展颜道:“几位贵女稍等,我这就去取。” 话音未落,便闻得一道娇滴滴的女声:“什么时候国师府来了贵女?” 沐瑶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妙龄女子身着秋色黄衫,在两名年轻儿郎的簇拥下缓缓走来。 她肤色白皙,戴着一块同色面纱,一双美目被衬得又大又亮,忽闪忽闪的,特别水灵。 最吸引人的是她那身超低胸的襦裙。沐瑶猜测这绝对是北冥最奔放的一款了,饱满的玉峰高耸直立,傲视九霄。那几乎接近全露的玉色亮得她睁不开眼,随着挪动的身姿上下颠簸,看得她一个女人都觉得血脉喷张,几欲昏厥。 沐瑶瞥了一眼萧迟,果然见他瞪着大眼僵硬着身子一动不动。周围静悄悄地,所有的儿郎痴迷地望向这抹身姿,目光统一默契地落在同一处上。 萧迟紧绷着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容说道:“司贵女安好,今日什么风把您给亲自吹来了?” 司珈洛美目流转,轻笑道:“上回你们说这两日会来一支五百年的老参,我来看看到货了没?哦,对了,还没恭喜萧公子荣升掌柜呢,恭喜啊!” 萧迟被司珈洛瞅得面红耳赤,目光旋转,期期艾艾说道:“有有,我这就去给您拿来。”转而又看向沐瑶她们问道:“不知贵女要的四味药材需要多少量?” “各十斤,能否先取些小样让我看看品质?”沐瑶回道。 “没问题,几位请稍等,在下一并取来。”说完便匆匆上了楼。 周围的一些年轻儿郎心思纷纷活跃起来,一个个摩拳擦掌低眉沉思,犹豫着如何开口才能让司珈洛留下深刻的印象。 司珈洛定睛看向沐瑶问道:“不知这位贵女怎么称呼?是国师什么人?”言罢,双眸再次扫向那两名姑姑腰间的府牌。 周蓉见状,眉头微锁,先声提醒道:“司贵女,这位贵女是我们国师府的贵客。”咸水无人不知司珈洛钟情于谢辞,为了他至今仍未出阁,身边只有两名夫侍。 “我姓沐。”沐瑶大方回道。 司珈洛闻言,眸底划过一丝锐色,似笑非笑道:“客人?国师向来洁身自好,如竹如兰,相信沐贵女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才入了国师府做客。” 酸溜!爱而不得! 沐瑶听着她的茶言茶语,眉梢微挑,从容道:“比不得司贵女波涛汹涌傲视群芳。” 司珈洛一愣,杏眸瞪大一圈,波涛更显汹涌。 沐瑶咽下一口金津,盯着眼前那极具冲击力的大片凝脂染上了一层粉色,两颊也跟着泛起了绯色。 贺兰听着司珈洛对着她家贵女略带羞辱和挑衅的言辞,眉宇之间渐渐凝结,维护道:“我家公子确实如竹如兰,与沐贵女一身冰清玉洁,清幽淡雅的气质衬得很。什么入得了府入不了府的,我们国师府哪来的这么多规矩,还不是国师一句话的事儿。” 司珈洛见这两名姑姑当众轮番甩她脸,面纱下的梨颊涨得通红,娇躯也不自觉地轻轻颤着。心疼得她身后的两位儿郎纷纷上前将她半揽在怀,好似她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大伙都知道司珈洛隔三差五地给国师府递拜帖送礼物,皆被一一退回,至今仍未入得了府门半步。今日她来“归草堂”寻这老参,八成也是为了谢辞一掷千金。 周围的指点声也渐渐开始多了起来。他们小声嘀咕着是非,仔细听听,大多是向着司珈洛一边的。 司珈洛半敛着几欲垂泪的眸子,哽咽道:“我见沐贵女身姿绰约,料想定是位倾国倾城的芙面美人。两位姑姑都说了你与国师极为般配,沐贵女又何必妄自菲薄,揶揄予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咸水城这么多贵女都没能得见国师,有些惊讶沐贵女的好运罢了。想请教贵女是用了什么法子做到的?还望你莫要多心。” 沐瑶反复摩挲着广袖下的玉指,幂篱下的美眸隐隐染上了一层薄怒。 世事无常,无意较真,奈何对方太茶。她猝不及防地扬声说道:“我住那儿,和谢公子的院子仅一墙之隔。我和他早见,午见,晚见,时时想见就见。原来司贵女从来不曾得见,这么看来,自己的运气是挺好的。至于方法,是谢公子特意邀我入府暂住的,这点上司贵女多虑了。有志者事竟成,我相信司贵女总有一日终能见着谢公子,还望不要妄自菲薄,气馁灰心。” “你住那里?你和谢辞是什么关系?我不曾记得咸水有姓沐的高门,请问你的本家是?”司珈洛脸色骤变,半靠夫侍的娇躯早已挺立起来,就连说话的语调也不再是先前一副小媳妇受委屈的模样,而是一种具有攻击性的质问口气。 司珈洛没想到沐瑶承认得这么露骨,心头一阵血气翻涌,装都懒得装了。 “你是否管得太宽了些?”沐瑶见司珈洛不演了,也不再陪着假客气。 相信以谢辞的威望,就算她今日将这朵茶花折了也能摆平。更何况她爹是大允一品太傅,婆家是一等皇亲国戚。就算在北冥真惹了事儿,绝不带怕的。 司珈洛面色铁青,全身仿佛着了火般异常煎熬。谢辞是她的逆鳞,她若是得不到,其他人也休想得到。偏偏如今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动手。 半晌,沉声一笑道:“这么说来,你与国师相当熟稔了?看来明晚的百花宴你也会去了?” 周蓉闻言微讶,脱口而出:“司贵女明日赴会百花宴?” 百花宴是宫宴。司珈洛虽然背靠北冥望族司家,但并无品级在身,按理是没有资格赴宴的。而且明晚的宴席是皇上为南疆新皇设的接风宴,这个时候召司珈洛入宫是何意?” 见周蓉甚是吃惊的模样,司珈洛展眉舒眼不少,睨了她一眼得意道:“是啊。听说明日咸水高门望族的贵女都会参加,看来这位姑姑的消息有些闭塞啊。” 旋而转向沐瑶再次说道:“沐贵女,你也会去的是吧?不过相信就算你没拿到请帖,以你的能力也定能到场。”只要她去,自然就能晓得身份了。 周蓉和贺兰这回不敢多言,这是宫宴,所有的邀帖经由专有部门负责分发,不可妄言。 沐瑶不曾听闻百花宴,但这又如何?平静回道:“你与其这么关心我明日赴不赴宴,不如趁眼下天色还早,多买些装备,毕竟明日你能如愿见着谢公子了。” “你。。。!”司珈洛刚想发作,萧迟已将药材捧到她们面前。 沐瑶瞥了眼那只五百年的老参,目光一顿,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见萧迟开价五十万两,嘴角猛抽三下。 司珈洛好似也被这个价格惊到了,双目流露出浓浓的不可思议。这个价格已超出了她的心理预期。 空气凝固了几息,她在沐瑶等人的侧目下咬着牙甩出了银票。身边的两名夫侍有心劝阻却无人敢言。 萧迟收了银票眉开眼笑,转眸对着沐瑶说道:“这位贵女,您看看这些小样,都是我们这儿最上等的尖货,不知您意下如何?” 周蓉见沐瑶沉默不语,当即说道:“全拿来吧,一共多少钱?”说着从袖中拿出钱袋。 “这位姑姑爽气,一共是三十六万三千一百两,零头我做主了,为你们抹去,给三十六万两便好。” 什么?四十斤药材要三十六万两?仙草吗?周蓉紧了紧捂在钱袋上的手,眼睛瞥向贺兰。贺兰心领神会,伸出五指轻轻抚过云鬓。 五万两? 加上自己袋里的十二万两,只有十七万两,差得有点多啊。 这可如何是好,若是让公子知道在贵女面前落了面子,那还了得,一时进退两难起来。 “萧掌柜结账吧。”谢辞与苗观几人大步迈入,朗声说道。 众人见国师亲临,瞬间沸腾起来,纷纷问安,更是将萧迟惊诧得无以复加。他运气真好,上任第一天就能遇上云启第一公子,北冥国师大人亲临本店,连着吹一年都不觉多。 司珈洛一双美目早已狠狠贴了上去,她惊喜地浑身僵直,大片的玉肌瞬间染上了浓浓的瑰色。平日里哪怕得见谢辞也只能在远处望着,根本无从近身,如今真人近在眼前,令她幸福地几乎昏厥。今日谢辞难得穿上了一袭紫色官袍,三千青丝翠冠半绾,娥眉星目,肤若皑雪,出尘的面容,仙气盎然,腰间的那颗镂空雀纹吊香球上下轻舞,清凉的瑞脑香徐徐弥散开来,沁入鼻中,头脑格外清明。 司珈洛捧着人参,挪着莲步上前轻轻欠身问安,没想到话音未落,谢辞直接掠过她,走至沐瑶身边。 “你怎么来了?”沐瑶惊讶谢辞的到来,他不是进宫了吗? “事情处理完了,就回来了。听说你想着手作画,我那儿还有不少上好的白鹿纸和瑞墨,一会儿你看着用。”他一接到府里的传话便将手头事务移交给了几个副阁,出了宫门,一身官袍未来得及换下就匆匆寻来了。 谢辞目光柔和,语气轻柔,言辞更是体贴入微,落在司珈洛眼里,刺眼如刺肉。她从来不知高高在上,清冷寡言的国师大人竟然也有如此亲和的一面。只是这满眼的宠溺并不属于她。 萧迟见国师一言敲定,脸上的笑容都快堆不下了。火急火燎地命人上楼去取。沐瑶轻笑着走至他身侧,低声道:“不如我同萧掌柜一同上去验货如何?” 萧迟神色一怔,不明所以,但觉得这位贵女的要求合情合理,又有国师在场,欣然应允。 二楼的药库很大,四味药材被摆放得整整齐齐。货是真的,只是并不是什么尖货。 “这些本贵女愿出一两银子全拿了,算是给萧掌柜一个面子,交个朋友。”沐瑶不咸不淡说道。 什么?一两银子? 萧迟不禁怀疑起他的耳朵来。刚才不是谈的好好的吗?怎么现在改口了?莫不是她特意借口验货与他来整这一出? “贵女何意?萧某不甚明白。”他脸上的笑容已瞬间敛下,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凝重和狐疑。 沐瑶走至他肩侧,倾身在他耳边低语道:“一两银子卖予我,我就替你瞒下那支两百年的普参。” 萧迟瞳孔猛缩,不可置信的怔愣当场。 她知道?她怎么会知道这支是两百年的普参,自己明明已经做了处理。 萧迟吞了口口水,面色僵硬地扭头看向她,强作镇定道:“贵女,您在同我说笑?” 沐瑶嘴角微扬,伸出一根笋指轻轻撩了把他腰间悬着的桃花玉籽料,意味深长地说道:“就像萧掌柜说的,本贵女眼力好得很,识货。” 这么多年了,他们“归草堂”还从未失手过,今日算遇上行家踢到铁板了,又遇国师亲临,算他倒霉。故也不装了,皮笑肉不笑道:“贵女客气了,您若是喜欢,萧某全权赠送又何妨,一点药材而已,就当是送给您的见面礼。以后还望贵女多多照拂本店。” “就一两,萧掌柜权当留个纪念吧。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听说归草堂已有五百多年的历史了,维存至今不易,做生意还是诚信为好。”沐瑶提醒说道。今日他也算替自己出了一口恶气,大家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萧迟面色红白转瞬,竭力维持着招牌式的笑容低眉应和道:“是是是,贵女提点的是。萧某定当铭记在心。” 直至他们离开药堂,谢辞仍对这一两银子的成交价感到诧异。沐瑶只道是教了萧掌柜几个贮藏药材的好法子,为表感谢便将这些药材赠送了她。这让谢辞又回想起沐瑶先前提及的“她医术尚可”的言语。 司珈洛望着几人逐渐远去的背影,广袖下的手指紧紧蜷入掌心,莹白修长的指甲深深刺入掌心,就连折断了一两片都浑然不知。那个女人说的全是真的,谢辞真的对她很不一样。 第68章 共泛洱水 转瞬,谢辞与沐瑶亲密无间游于街肆的事儿传遍了整个咸水,伤透了无数待嫁贵女的心。 沐瑶想起司珈洛提及的“百花宴”,启声问道:“谢公子明晚是要进宫参加百花宴吗?” 谢辞闻言,神色微怔,颔首道:“明日南疆新皇莅临北冥,宫里摆宴为他接风洗尘。” 今日面圣,皇上过问了关于沐贵女的事儿,有意邀请她参加“百花宴”。在大允那边人未到前,谢辞并不愿意让沐瑶过多地抛头露面,尤其是在大殿之上众人之前展露盛颜。 “季清和去吗?”沐瑶问道。那日季清和说他来自南疆。 “此次,他是随同南疆新皇一起来的。”谢辞肯定答道。 沐瑶微微点头,若有所思道“他的武功很高。” 那日季清和与沈初堂交锋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的实力很强,不过沈初堂比他更强,若不是当时分神护她,两人应该很快就能分出胜负。 谢辞见沐瑶对他好奇,接着说道:“季清和与南疆新皇同宗,在朝他是一位身无官命的闲散王,在野他是烈焰盟的盟主,拥有三十万的雇佣军。他们个个体态魁梧骁勇善战,尤擅马背作战,实力不可小觑。而季清和的武功在云启应该位居顶尖一列。” 沐瑶刚来云启那会儿听王皓介绍过云启的实力排行榜,并未听过他的名字,狐疑道:“谢公子,季清和的实力这么强,为何没有上云启实力排行榜呢?” 谢辞笑着解释道:“你说的那些排行榜其实都是民间自发评定的,作不得数。只不过认可的人多了,也就真成这么回事了。在云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高手如林。强中自有强中手,若是他们之间有过交锋,实力自然能够对比出来。但并不是每一位强者都会轻易露面展露实力,那么这些顶尖人物自然就不会被世人所知晓了。” 沐瑶沉默了。去他的排行榜!害她曾经特意花上时间将各个榜上人物用心记下,如今看来全是徒劳! 她脑中倏地浮现出季清和那张英气阳刚的俊容以及那白皙如玉的肤色,不解问道:“南疆地处极南,气候炎热,我看那些壮汉个个皮肤黝黑,但瞧着季清和倒挺白。” 谢辞眸光微闪,他不曾关注过季清和的模样,沐贵女倒是观察得细致,不禁侧目询问道:“经沐贵女这么一提,确实如此。季清和是南疆数一数二的美男子,不知沐贵女觉得他的相貌如何?” 沐瑶不加思索道:“五官分明,身躯凛凛,只是为人无理,过于凉薄。” “确实,沐贵女点评地很中肯。”谢辞眼角稍提,语气变得轻快不少。 回府后,沐瑶一头栽进“曲溪苑”处理药材提炼色素。她记得许倾城很喜欢这种新型颜料,便多做了两份,其中有一份是留给谢辞的。谢辞的画技精湛,声名享誉云启画坛,作品所拍的价格很高,是收藏界各大佬眼中的香饽饽。只是后来她来了,将谢辞给挤了下去。如今五柳先生才是云启大陆画坛的第一扛把子,至今无人超越。 白驹过隙,转眼间已至日入。苍穹五彩斑斓,恍如无数的颜料被轻轻抹开,晕至天际。 晚膳刚过,谢辞便带着沐瑶登上画舫,泛于“洱水”。此时霞光已经褪去最后一丝光彩,星辰升冉,开始展露出它的辉芒。 船桌上摆放着精美的八道点心,还有一壶梅花酒。 沐瑶觉得特别,浅酌一口,滑过喉咙,甘醇清雅,芳香四溢。 谢辞见她眉眼含笑,眼角也染上了一抹笑意说道:“梅花酒清热解渴,有消食之效,不过后劲颇足,不宜多饮。说着夹起一颗香菜豆腐丸子放入她的翠碗之中。 此刻,沐瑶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仿佛心之尖上有一只美丽的蝴蝶正在翩翩起舞。 咬上一口,咸香滑嫩,美味可口。。她半垂着美目,凝视着碗中剩下的半颗丸子扬起婉约的声线道:“好吃极了,谢公子费心了。” 娇柔的声音在谢辞听来似乎有一种少女独有的青涩感,眸底顿时氤氲起一层水雾。 “喜欢就多吃点。”言罢又为她夹上一颗。 沐瑶抬眸,四目相对,儿郎目光深邃,带着水润,带着迷离,还带着浓浓的宠溺。不加掩饰的温柔恣意溢出,气氛瞬间变得暧昧、炙热。 她收紧了托碗的力道,忐忑地将碗里的心意全部吃下。 这个时候如果她还不明白谢辞的心意,那就是自欺欺人了。 沐瑶知道他在看她,灼热的目光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笼罩着她,令她骤然心跳加速,晕生双颊。春台之上浮起点点露珠,在月色之下显得熠熠生辉。 倏地,一只修长如葱的食指探向她的额角,为她轻轻抹去那滴“晶莹”。 空中一阵巨响,一朵朵璀璨的烟花姹紫嫣红竞相绽放。 沐瑶掠过那一瞬间的情不自禁,侧身望向夜空。 此时,“洱水”之上穿梭的船只渐渐多了起来,湖中的几片平台上陆续进行着各类表演。杂耍,灯谜,载歌载舞,投壶,吟诗作对等应有尽有。不少画舫已经放下扁舟向着平台缓缓靠去。一时间,水上人群涌动,鼓乐喧天,热闹非凡。 沐瑶正聚精会神地寻找着打铁花表演,扫视了几圈也未瞧着,看向谢辞问道:“今日可有打铁花表演?” 不知何时,谢辞已坐至她的身侧,为她披上一件雪羽缕银莲蓬衣。 “夜深露重,别凉着。”他轻轻地转过沐瑶的身子,为她牢牢系紧。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美人娇颜凭栏俏,夜风催醒摇曳笑。 衣襟处的大手好似不舍得放下,摩挲着一遍又一遍。 烟花再次炸响之际,谢辞松开了指尖的缱绻,面向“洱水”,又恢复到了以往清冽淡如菊的矜贵之姿。他指向不远处的那片载歌载舞的平台说道:“等那里表演结束后便能看到火树银花。估摸着还有半个时辰。眼下可有什么想玩的?我们靠过去。” 右方的大平台人山人海,张灯结彩。沐瑶见那些儿郎贵女孩童手中提着的各式花灯,不禁想起了那日凌霄楼的灯会,心中略有遗憾。红唇轻启道:“我想去闹花灯。” 扁舟放下,谢辞为沐瑶戴上幂篱,挽着她轻踏而上,那一瞬的手牵手让谢辞第一次感觉到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明灯。 沐瑶有些紧张,手中不禁渗出薄汗,她乖巧地依偎在谢辞身侧,强迫自己移开落在水面上的目光。 谢辞好似看出了她的紧张,轻声问道:“沐贵女可是不会凫水?” 幂篱下的娇面一滞,口吻略显不自然道:“谢公子眼力真好。” “勿虑。”话音落地,一只宽润的大掌已覆上她的腰际,用力收紧。 沐瑶脑中轰得一声炸响,与夜空中的花火同时绽放,却压不下眸底的震撼。夜风轻拂,耳边传来一连串镂空雀纹吊香球发出的清脆声,周身弥漫的瑞脑香竭力回笼着自己的清明。倏地 ,她抚上腰上的大掌欲隔离掉那份突兀的情愫,却被对方加重了力道。 “贵女莫动!夜水澹澹,还是稳着些好。”谢辞沉声说道,声线浑厚富有磁性,理由又是那样地合情合理,让沐瑶一时间无法推却这份善意。 离他们不远处有一艘华美的画舫保持着距离尾随着。司珈洛扬起秀美的面容满眼嫉恨地盯着渐行渐远的小舟。自谢辞与沐瑶出府后,她便一路跟着,这一路上不知拧碎了多少绸帕。 “张叔,放舟。”司珈洛命令道。 “妻主,还是将面纱戴上吧。”严生温声说道。 司珈洛犹豫了一瞬,一把丢进湖里,愠怒道:“戴不什么,我就要让他好好瞧瞧自己有多瞎,才会将那颗鱼目当珍珠。” 严生身形一滞,见妻主在意谢辞的模样,心头酸涩得无法呼吸。 司珈洛察觉到了他的异样,稍稍敛下不悦,躲进他怀中娇声道:“阿生,就算我嫁给了谢辞,也不会不要你的。你看今日出门,我只将你带上了是不是?”说着覆上了自己的樱粉与他温存起来。 严生是司珈洛的表兄,文武双全,从小一路护着她长大,奈何佳人心属谢辞。但他并没有放弃,而是顶着所有压力执意做了司珈洛的夫侍。而司珈洛对他也有着几分真情,两人携手至今已有三年,一直和和美美,相敬如宾。她的妻主只要没有面对谢辞,就是那么地完美无瑕。 灯会平台宽敞辽阔,在湖面上瞧着一丢丢大,登上之后顿时视野开阔起来。 眼尖的人注意到了谢辞,纷纷大喊着:“快看啊,是国师!国师来了!” 顷刻间男女老少纷纷朝他们涌了过来。 谢辞在北冥很受推崇。他的才学,谋识,武功无不令他们倾倒。在云启,鲜有儿郎被一众儿郎崇拜簇拥的,谢辞可以称得上是男女通杀的万人迷了。 沐瑶见状震惊不已,不愧是云启第一公子,号召力势不可挡! 谢辞只手掌心向下微按,示意大家安静。他面色如常说道:“不用管我们,诸位照常就好,散了吧。” 众人一听国师发话,立即纷纷退去,只有一些未婚的贵女不动声色地环绕在他身边,默默偷瞄着。 “谢公子的魅力果真势不可挡,看把她们迷得!”沐瑶心中连啧三声,放在二十三世纪,妥妥的顶流啊! “哦?那有没有将你迷住?”谢辞猝不及防地来了一句,惊得沐瑶差点闪到舌头,心慌意乱道:“谢公子莫要打趣。我们快走吧,好看的灯笼都快被他们赢光了。” 今日的灯会一共放置了五十盏映月花灯,已经有三十几盏被赢了去。 剩下的花灯中有一盏精美的荷花灯引起了沐瑶的注意。走近细瞧,彩灯上写了八个谜语。 。。。这也太多了点儿。 灯贩见沐瑶一身贵气,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赶忙走上前问道:“贵女好眼力,这款荷花灯是一盏祈福灯,得上隐寺高僧开过光,一共有八个灯谜,全猜对了就可以提走。若是只错两个,也有彩头,可以任选旁边一款兔子花灯。” 沐瑶闻言不禁朝着右边看去,七八只憨态可掬的兔子灯栩栩如生,瞬间令她生了兴趣。 她看向第一个谜语:“不用裁为鸣凤管,不须截作钓鱼竿。千花百草凋零后,留向纷纷雪里看。”打一植物。 沐瑶想了想说道:“这是竹。” “中了!贵女好才识”灯贩乐呵道。 谢辞凝视着沐瑶,斑斓的烛火透过幂篱,将那层薄纱映得透亮,盛世娇颜隐约可见。他不敢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唯恐破坏眼前的极致美景。 沐瑶看向第二个灯谜:“一口咬去多半截。”打一字。 这题将她难住了,锁着秀眉,怎么也想不出合适的答案。 谢辞轻笑着说道:“是名字的名。”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还是谢公子厉害!”沐瑶夸赞道。 在两人默契配合下,转眼,只剩下一个谜语待解了。 谜面是:白蛇过江,头顶一轮红日。 猜一种生活用品。还附上了一个额外条件,就是需对出下联,且下联也得是一种生活用品。 这也太难了吧!这题直接让沐瑶看呆了。就连一旁的谢辞也久久沉默不语。 灯贩打着圆场说道:“无妨无妨,至少兔子灯有了。” 沐瑶呼吸一滞:大叔,你是会说话的。 “乌龙上壁,身披万点金星。”一道干净温柔的男声响起。 沐瑶猛一回头,只见一名身着天青色锦袍的金面男子长身立于她身后。那一股熟悉的药香令她双眸瞬间一亮,惊喜叫道:“沈公子,你怎么也来了。” 顺风客栈离时匆匆,自己尚未来得及与他好好告别。 “看来我与沐贵女缘份匪浅,这么快又见面了。”沈初堂意味深长地说道。金色面具遮住了他唇角浮起的笑意,却难掩他眼中的点点星河。 第69章 敌意 “沈公子才气出尘,谢某佩服。” 谢辞的目光一瞬不瞬地停留在沈初堂身上。来人一袭青袍,身姿挺拔,收拢的袖口完美勾勒出两臂隆起的肌肉。他的面容被很好地隐去,仅露出一双眸子在烛火下泛着流光,却闪着洞察一切的光芒。 沈初堂站姿稳健自信,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相当地沉着有力,那股无形的压迫感虽然有被刻意隐藏,但还是被谢辞敏锐地捕捉到了。 沐瑶立即介绍道:“谢公子,这位就是我的贵人沈公子,若不是遇上他,我也不会这么快脱险。”她见沈初堂今日遮面,思忖着他也许并不想让人知晓名字,便只道了个姓。 “沈公子仗义,瑶瑶多次在我面前提起你,多谢公子对我弟妹这段时间的照拂。请教公子大名?” 瑶瑶?沈初堂微微挑眉,眼神晦暗不明。 沐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称呼惊到了,原来谢辞有拿她当弟媳。 沈初堂未有迟疑,微微拱手道:“国师言重了。在下沈初堂,见过国师。” 随而转向沐瑶:“相比沐贵女赠药为我治疗顽疾,我做的这些不足挂齿。沐贵女才是在我的贵人。” “你身子怎么样了?”沐瑶关心问道。沈初堂在她最无助的时候“从天而降”,就像一束光深深地映入她的心海,难以忘怀。 “好多了,沐贵女确实比神医厉害多了,医术之高,生平罕见。沈某大幸,此生能遇上贵女。”沈初堂只服了一剂的药量,明显觉得身子起了暖意,丹田也更为开阔。还有那“顺风丸”,他服用了一小枚后,昨日寒毒并未复发。真如沐瑶所说,他的顽疾得到了控制。想到日后不必再为此饱受折磨,受到束缚,看向沐瑶的目光变得更加柔和起来。 沐瑶搭上他的皓腕细细把着,皮肤确实不再似之前那样冰凉。 谢辞见两人一副熟稔亲密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佳人正垂着美目,嘴角微扬,两颊若隐若现浮现着两只好看的梨涡。这样的温柔与主动靠近却从未属于过自己,令他看向沈初堂的眼神不禁多了一份探究与一丝快到令人无法捕捉的敌意。 “你恢复得比我想象中的快多了。照这个速度,用不了半年就能痊愈,两月足矣。”沐瑶眼含笑意,心里却吃惊到不行,到底是她的药太好还是沈初堂本身的身体素质过于强硬?怎么会恢复得这么快!哪怕放眼二十三世纪,以那时的高科技医疗技术为辅助,也不可能好得这么快。她再次无比感叹起这片异世的神奇。 “沐贵女,看来我欠你的人情越来越大了,这可如何是好?”沈初堂亦庄亦谐地说道,凝视沐瑶的眼神盛满了复杂,好似在认真确认着什么。 对于沐瑶的诊断,沈初堂相当意外。寒毒每一次复发都要耗费他更多的浑厚内力压制,如今他已经靠着顽强的意志续命五年,体内的毒素早已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深度,令他越来越难以对付。但自从遇上了沐瑶,似乎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所有的烦恼也不复存在。莫非她就是“明镜”大师为自己命批的福星? 沐瑶笑着摇了摇头,认真回道:“沈公子莫要有什么负担。在我危难之际,你向我伸出援手,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并不欠我什么。” 沈初堂眉心微动,轻笑一声,弯下身子凑近佳人耳畔轻吐温言:“那日就算沐贵女没有遇到我,也不会有性命之虞。而我,遇上了你却得以存活。沈某欠着贵女一条命。” 他的几缕青丝拂上沐瑶的幂篱,几近贴面的距离令她瞬生痒意。耳畔的温度好似熔岩,穿过薄纱烘得那丝痒意一下子扩散开来,合着那缱绻富有磁性的声线将它送进心海,好似无数只蚂蚁爬过,令她心生异样。 谢辞见沐瑶没有拒绝那人的亲近,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端方,目光彻底沉寂下来,没有一丝温度。 “轰”的几声巨响,远处一片火红。 人群瞬间沸腾起来,纷纷朝着石栏处涌去。 “是打铁花,打铁花开始啦!”一名孩童放声大喊,瞪着乌溜的大眼睛一脸惊喜地指向湖中央。 夜空下,火舌飞溅,映射在澄澈的湖水中,仿佛水下也有着一片同样的世界。 几名打花人微小的身影正奋力地挥舞着铁锤,铿锵有力地凿出一朵朵火花,绚烂耀眼,散布天际,再化作万点星芒,落入湖中。 “瑶瑶,我们去看打铁花。沈公子,有缘再会。”谢辞客气拱手道。言罢,伸出右手递到沐瑶面前。 沐瑶微愣,还是将柔荑轻轻放上,未触及掌心便被那只大手有力地握住。抬脚之际却发现另一只柔荑被沈初堂牢牢牵住。一暖一凉的温差令沐瑶犹如被电击般定格当场。 “沈公子何意?”谢辞的眼神渐渐危险起来,身上的敌意毫无保留地散发开来。 “这么多人乘舟而去,等你们赶到那里,怕是早结束了。” 谢辞微怔,转向湖面,只见岸边人头攒动,众人争先恐后地赶上小舟,生怕误了时辰,更有甚者被当场挤落,正奋力地攀爬上岸。 沐瑶被眼前的盛况惊得目瞪口呆,心中顿生惋惜,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勾入一处宽厚的港湾。 “沐贵女,可是想看打铁花?”沈初堂认真地询问着。 沐瑶被他整个人抱在怀中,身体不自觉地僵硬起来,无意识地点了下头。 谢辞大惊,没想到对方如此大胆,竟然当着他的面放肆,欲出手将人夺回,却只抓住了一手的虚空。再抬眸,两人早已飘然腾起,轻点几下湖面,朝着打火花的方向御空而去。 望着两人远去的身影,谢辞的面色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十几里的距离,这名儿郎竟能只手带着沐瑶轻踏两下水面直跃而去。此等速度,此等身手,生平仅见。他——到底是谁? “国师大人安好,这么巧,珈洛竟能在这里遇上国师!”司珈洛候在远处苦苦守着,总算给她逮到独处的机会了。 谢辞回神,见司珈洛一身盛装打扮,扬着小脸满目含情地看着他,瞬间退后半丈拉开距离。 “司贵女,幸会。”谢辞面无表情地打了个招呼,纵身跃起,踏上扁舟向着打火花处赶去。 “谢辞!” 司珈洛不可思议地朝着他的背影大喊,气得礼仪尊卑也顾不上了,扬声直喊他的名字。 声音划破天际,引起了周围的注意。儿郎们一看是司贵女来了,纷纷重登平台,向着司珈洛围去,弄得她一时半刻难以脱身,直至打铁花结束,她仍在不停地回应着众儿郎的一声声问好。 第70章 一吻定情 在距离打铁花平台两里处,沈初堂带着沐瑶踏上一条乌篷船。 沐瑶见船身有些眼熟,惊诧问道:“这是我们上回乘坐的那条乌篷船?” 沈初堂神态自若,面带笑意道:“是啊,此处距离观景视野最佳,故在这里泊上一条。沐贵女请坐。” 这时沐瑶才发现两人身旁已放上摆桌,上面正温着一壶酒,细细深嗅,似乎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酒酿香。 银盘高悬,铁花如梦,似火如霞。一时间炉火映天,碎金如雨。 沐瑶看着眼前的美景,心中的所有忧愁好似瞬间凝固住了,得到了片刻的释怀,忍不住开口吟道以前听过的一首诗:“火树银花不寐天,漫天铁水饰彩烟。人生慨如打铁花,须臾冷暖生死间。” “好诗!沐贵女不仅人长得绝美,更是才情出众,令沈某折服。”沈初堂凝视着身旁的倩影,认真地说道。 沐瑶转眸见他已摘下金面,露出了那张比谪仙还美的俊容,眼前一阵恍惚,似乎一切都变得不那么真实起来。 “这里四下无人,贵女不妨摘下幂蓠,看得更真切些。”沈初堂建议道。 沐瑶觉得在理,的确没有继续戴着的必要,便欣然摘下。 凉风拂面,空气顿时变得无比清新。她深吸两口,发现壶里散发出的酒酿味更浓了。 沈初堂为她斟上一杯浅笑道:“此酒名曰红酥,是我用最好的十月长稻糯酿制而成,尝尝。” 沐瑶闻言,神情微讶。接过杯盏轻酌一口,甘甜芳醇,清冽幽香。杯中沉淀着些许酒酿,在月光下晶莹剔透,好似点点星辰藏于其中,正对着她眨眼睛。 她很喜欢这个味道,忍不住又酌上几口,不知不觉中,一杯已经见底。 沈初堂唇角牵起,眉眼之间多了几分柔软,启声道:“不知与梅花酿相比,哪种更得沐贵女的心?” 梅花酿? 沐瑶狐疑道:“沈公子怎知我今天有喝梅花酿?” 沈初堂盯着她的美目,一眨不眨,语气自然道:“佳人在怀之时,有一股淡淡的梅花香沁鼻而来,想要忽视都难。不知沐贵女更喜欢哪一种酒?” 言语中带着深意。沐瑶生怕会错意,不敢轻易作答,略微调整了坐姿,盯着见底的杯盏沉思起来。 沈初堂也不急,很有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 耳边只剩下远处传来的阵阵花火声。 缘分出现的时机很重要,对于沈初堂,沐瑶觉得他就像这一杯糯米酒,越品越醇。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能无形地牵动着她,令她想靠得更近一些。 倏地,她的心跳开始加快,身体也变得渐渐轻盈起来,酒精的作用开始生效,心头暗藏的情愫再也藏不住了,露出了一点火苗。 她壮着酒胆回道:“我更喜欢沈公子酿的红酥酒。” 声若蚊呐,却不影响被清晰地传入沈初堂的耳中。 这个回答似乎等来的是更为漫长的沉默。 沐瑶疑惑地望向沈初堂,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远方的花火。 半晌,他再次为她斟上一杯热酒,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再次问道:“哪怕你对我一无所知,是否依然愿意喝下这杯红酥酒?” 沐瑶一惊,瞬间瞳孔放大。眼前的儿郎,面上的笑意已不复存在,看向自己的目光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肃色。 言语的表露不再藏有任何深意,而是一种显而易见的明示。 她捏紧了杯盏,压下心头剧震,带着一丝破碎凄绝的目光缓缓投向沈初堂,声线轻颤道:“怎么办呢,我好像惹上了几个很厉害的人,怕是喝不上这杯红酥酒了。” 一想到韩祁的警告与魏无殇的强悍,沐瑶似乎一下子变得胆小起来。沈初堂的人生轨迹不应该因她而出现改变。 夜色中扬起一阵爽朗而透彻的笑声,沈初堂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伸手穿过虚空将她重重扯入怀中,双手捧起她的玉颊,将两人的螓首紧紧贴合在一起,异常认真地说道:“我说过,只要你不愿意离开,就没有人可以将你从我身边带走。你只需确定自己是否愿意喝下这杯红酥酒?” 四瓣樱粉几乎没有间距,两人的眼中装满了彼此的身影。沐瑶扶在他肩上的力度正在逐渐收紧,眼中的神色也随之变得异常认真起来。她现在很确定自己对他的情意,郑重地应下了螓首。 沐瑶的肯定让沈初堂的目光变得无限缱绻起来,拇指轻轻摩挲起她的芙面,沿着唇角滑至下颌,来回反复。终于,扬起一道沉着有力的声线坚定说道:“我沈初堂从来都不是一个随便的人。你的话我当真了,此生不可辜负。我愿以我这条命护你一生,伴你左右。” 他堵上她的娇粉,力道温柔坚定,每一次汲取宛如宣泄着誓言。 浓浓的酒香与身上独有的茗香紧紧裹着沐瑶的鼻尖,口中的香气重叠在一起,逐渐荡开。沐瑶的呼吸渐渐变得沉重起来,却依旧坚定地回应着他。 爱人的主动令沈初堂加大了力度,不知不觉中右手已探向她的腰束,却在扯开的那一瞬间凭借着过人的自制力停下所有的动作。 他看向沐瑶的目光盛满了浓浓的欲色,却竭力压下已升的燥热,为她轻轻抹去唇角晕开的唇脂。 月辉之下,心上人美得勾魂摄魄。沈初堂的目光一寸一寸扫过她的容颜,脑中回想着与她第一次见面的情景,还有那句他不经意间说过的:一片舟,幸相逢,踏尽天涯,缘来同渡。 第71章 高岭之花的坠落 夜色催更,清尘收露,小曲幽坊月暗。 直至接近子时,沈初堂才将沐瑶依依不舍地送回国师府邸。 街角暗处,两人紧紧相拥。时间仿佛没了意义,任它流淌而逝。 半晌,沈初堂抚过沐瑶的青丝,在她耳畔低吟:“我如今住在朝露茶庄,明日你可得空?离这儿不远处有座小岭山,山里草木青翠,好鸟相鸣,我们一起去那儿提炉野食可好?” 沐瑶头脑微醺,半阖着眼儿惬意地躺在沈初堂怀里,细语嘤咛着点了点头。娇滴滴的声音撩得他酥麻,瞬间收紧了臂力。原来心中住进一个人的感觉是——期待。 “你住朝露茶庄?”沐瑶好似意识到了什么,迷迷糊糊地抬起了脑袋,狐疑地看着他。 “我的。”沈初堂笑着回道,两瓣轻轻点过她的额头。 “你。。。?”微怔过后,沐瑶红唇轻启道出一字长音。 “什么?”沈初堂宠溺地替她整理着鬓边偷跑出来的碎发。 他的五官柔和似水,眸中波光粼粼。沐瑶凝视着一池春水,敛下了所有的疑问,莞尔道:“明天见。” 国师府邸灯火通明,一盏盏灯笼高挂,将昏暗的青石地面映得通红。 大总管苗观赶忙迎了上来,见沐瑶身后并无公子的身影,疑惑道:“沐贵女,您没和国师一起回来?” “您说什么?谢公子还没回来?”沐瑶眼中闪烁着不安,莫非他。。。?随即说道:“苗叔,能否再送我去一次洱水湖畔?谢公子可能还在那里。我与他看打铁花的时候分开了,以为他先回来了。” 分开了?公子怎么会和沐贵女分开?这心得多大啊!苗观不可思议地消化着沐瑶的言语。斟酌片刻后说道:“夜风清凉,外头又黑灯瞎火的,您出去不合适。贵女莫急,公子那边我去找。您早些歇息,有什么事儿等到明早再与公子说上也不迟。”说完即转身匆匆离去。沐瑶望着苗观渐行渐远的背影,一股愧疚之情油然而生,心头隐隐作痛起来。 当苗观赶到之时,谢辞依旧长身立于打铁花处。 冷风拂过他的面庞,一种无法言喻的孤寂笼罩着他清隽的身姿。 眼前的花火早已结束,人群皆已散去,湖面上涌动的扁舟遥遥望去,只剩下几条,只有他那负手而立的背影一动不动,被月辉拉得修长。 “公子,沐贵女回来了。”苗观轻声说道。望着谢辞一脸孤寂的表情,苗观心疼得不行。两人出府的时候明明还眉眼含笑着,怎么如今变成了形单影只。 “走吧。”谢辞收回了萧瑟的目光,月辉忽明忽暗地投射在他的脸上,不断变换着阴影。整个洱水湖空荡荡的,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人孤独而行。 直至国师府门口,谢辞才恢复了往日云淡风轻的神情,只是当在“冠云苑”门前见着倚柱而寐的“她”时,却又再一次动容,卸下了所有的矜持。 沐瑶侧着身子微蜷靠在石柱上,美目紧阖,睡颜安宁。鸦羽般的睫毛覆下一片阴影,将她的琼鼻勾勒得更加秀挺。淡粉色的唇瓣泛着莹光,宛如在诱人汲取品尝。 谢辞缓缓靠近俯身蹲坐在她的身前,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那片向往已久的丹红之上。佳人好似感觉到了什么,探出娇嫩的玉儿无意识地紧紧抿下,令谢辞心头一颤,眸色渐沉。他的舌尖顶了下上颚,轻轻打横抱起沐瑶,朝着“曲溪苑”迈去。 月黑见落英,孤光一点荧。 苑里烛光微弱,宁谧神秘。 谢辞将她平放在雕床之上,两肘紧紧压在枕侧。他凝视着这张朝思暮想的绝世容颜,脑中反复浮现着沈初堂将她从自己身边带走的那一瞬,强烈的不甘与撕裂感充斥着胸腔,顿时百感交集。 他扬起食指沿着美人的眉头而下细细勾勒,直至整张芙面被他再次刻进心海。 怀中的人儿微微皱眉,酥麻的痒意令她不适,发出轻微的嘤咛声。这让谢辞抚至她樱粉的玉指一滞,眉头微锁着喃喃质问道:“为何不辞而别?” 他怔怔地望着呼吸平缓的心上人,眸色陡然一变,压下唇瓣品尝着那份被隐至深处的渴望。 好似不满足于浅尝,谢辞分开檀口,抿了下唇瓣再次覆上。一呼一吸间,他探出舌尖撬开佳人的贝齿,惹的娇人儿一阵激颤。 沐瑶觉得空气好似越发稀薄,微微睁开双目,见朱唇正被谢辞含在口中,一时间头脑放空,浑身僵硬。 她难以置信地睁大了杏眸,用力推开身上的大山。 谢辞松开了他的渴望,不为所动,目光坚定地盯着她先声夺人道:“我以为自己在你面前已经表现得足够明显,不想还是高估了自己。不知现在你可明白?” 沐瑶脑子乱哄哄的,耳畔一片嗡鸣。“红酥”酒的后劲令她暂时失去了思考能力,这突如其来的表白,打得她措手不及。 “谢公子,你。。。?”沐瑶尝试着起身,脑中快速整理着万千思绪。却发现根本推不动禁锢在身上的人。 “瑶瑶,叫我阿辞。”谢辞轻声唤道,声线带着一丝恳求,却半晌未得到佳人的回应。 望着沐瑶吃惊的眼神,他嘴角扬起一抹轻笑,只是这丝笑意带着一股冷意。 “那就是还未明白我的心意了?”谢辞盯着沐瑶的眼神逐渐危险起来。 “无妨。” 他的眼角浅弯,嘴角勾起从未有过的魅惑笑意,再次紧紧贴上那处娇粉,只是这次加重了力道。 见她要逃,右掌抚上她的下颌,牢牢钳制住继续宣泄着满腔的爱意,似乎想把她揉进骨血之中。 谢辞没有阖眼,而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沐瑶,直至她眼中的惊诧渐渐起了变化,似乎他从中看到了一丝柔情。 不知何时,谢辞感到有一双藕臂正在缓缓攀上他的雪颈,怀中佳人的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 蓦地,他的动作突然停滞,瞳孔之中溢满了不可思议地震撼。 沐瑶眼中的涣散早已荡然无存,她正无比清醒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俊容,细细打量着他的每一个表情,待眸底凝聚的风暴积满,将他的身子猛地扯向自己,狠狠咬上两瓣。在谢辞两眼放空之际,用力转身将他牢牢压在身下,扬起芙面异常认真说道:“谁说我不明白阿辞的心意?”语落,再次主动覆上他的檀口抵死纠缠。 第72章 百花宴 清晨,大地又重新镀上了金色。 沐瑶慵懒地伸着懒腰,回想着昨日谢辞那五彩缤纷千变万化的表情,心情格外舒畅。 今日她要与沈初堂去“小岭山”提炉野食,洗漱过后,连忙打开衣柜选了一套银红软烟罗低胸襦裙。 女为悦己者容,在自己心爱的男人面前就该充分展现自己的优势。又选了一套宝兰点翠海棠花纹头簪和耳环来衬这身裳衣。 大身落地鎏金铜镜里映射的娇容不施粉黛却依旧笑靥如花。不过她还是为自己添上了一层妆色,将本就绝色的容颜提升到了美绝人寰,摄魂夺魄,超尘脱俗的高度。 她满意地确认着镜中的身姿,轻动莲步移至中堂,却见谢辞早已坐在桌前,对着满桌的早膳认真剥着一盘荔枝。 抬眸之际,盛颜的暴击令他手中的动作一滞,不禁犹豫起该不该向她提及今晚“百花宴”。 “怎么了?”沐瑶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坐在他身侧关心问道。她心里闷闷的,怎么自己打扮得这么漂亮,也不见他露出一点笑容呢?莫非昨个儿被自己亲傻了? 谢辞将剥好的丹荔推至她手边,语气轻柔地说道:“膳后再吃。”接着又为她盛上了一碗蒲公英粥。 沐瑶不喜欢喝花粥,抿着嘴角无奈接过,在谢辞期待的眼神中浅尝一口,顿时眼睛一亮,比预想中好喝不少。 苗观在一旁见沐贵女与公子两人相处融洽,加了把油道:“沐贵女,这粥是我们公子今日卯时不到起身熬的。” 谢辞神情一顿,低着眸子说道:“第一次熬,也不知是否对你口味。” 沐瑶闪着晶亮的美眸,满面悦色回道:“好喝,想不到阿辞第一次熬粥就能做得这么好,阿辞真厉害。”言罢,又舀上几勺,将整碗粥喝个精光。 谢辞见她喜欢,深邃的眼眸满含宠溺。 “比不上水云间的味道。我还担心你会不喜欢。” 这话听着正常,但是细细琢磨一番,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儿。沐瑶神色微闪,观察着他的表情,说道:“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过些日子,我在咸水开个分店,到时候将北冥当地的菜色融合进去,阿辞觉得如何?” 谢辞眸色一亮,瞬间抬眸看向沐瑶,不敢相信道:“瑶瑶愿意同我待在北冥?” 。。。。。。 她是这个意思吗?许倾城和赫连允难道不要了?想到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打击到他,顿时懊悔起来。用膳就用膳,多什么嘴。 只好硬着头皮说道:“阿辞,我会经常过来的。”她想通了,自己天生劳碌命,就辛苦些两头奔波吧。忽而又想到沈初堂,也不知他的身份,但愿不要又是一隅,否则她得几头跑死,千里马都不带这么累的。 思绪又开始飘远,喃喃自语道:“也不知爹,许大哥和阿允如何了。” 谢辞搂过沐瑶,宽慰着她说道:“五台县已经收到了消息,正在往北冥赶。李太傅与许倾城那边不是很清楚,但是赫连允应该这两日就要到了。” 沐瑶闻言,满目悦色。谢辞见她无比期待的样子,胸口涌上酸涩,带着醋味问道:“瑶瑶,你为什么会选择赫连允?你喜欢他什么?” 沐瑶正兴奋着马上要见到家人了,不假思索道:“我喜欢他比我大一轮,有挑战。” 。。。。。。 苗观见两人用上了亲密的称呼,脸上堆起的笑纹都能夹死几只大蚊子了,知趣地默默退了出去。 沐瑶吃下最后一口丹荔,轻启红唇道:“阿辞,我约了沈初堂一会儿去小岭山提炉野食,不回来用午膳了。” 她说得极为自然,内心却慌得不行,一双美目四下环顾,就是不敢看向他。 时间静止了几十息。沐瑶低着头,心虚地又给自己舀上半碗花粥,闷头喝着。 “你同意了?”谢辞半天无力吐出一句。他并没有吃惊,但是却很不高兴。 “嗯。”沐瑶重重颔首。对于沈初堂的感情沐瑶是极为肯定的。无论他的身份如何,这个夫郎她要定了。 覆在腰枝上的大掌渐渐收紧了力度,将她狠狠一拽,瞬间,沐瑶已坐在了他的怀中。大手从她的玉腿一路沿上不断游移,每到一处都令沐瑶心头剧颤。想着眼下青天白日,面色顿时紧张起来。 谢辞心里不爽极了,倏地又想起了那个男人在他面前夺走瑶瑶的场景,至今难以释怀。而心上人却与他说一会儿要同那人提炉野食,一股无名业火升腾起来。 大掌游移至她的盈盈细腰处停了下来。 谢辞调整好情绪,平静说道:“瑶瑶,今晚的百花宴,皇上也邀请了你,只是我还未来得及说。” 嗯? 沐瑶心下吃惊,她又不是北冥的贵女,为何要邀请她? 想到今日与沈初堂的约会,她试探问道:“我可以不去吗?” 若是去赴“百花宴”,她是真的要一滴眼泪掉进盆子里——累死。 谢辞沉默了,他原先也是不想沐瑶去的,只是皇上开了金口,有些难办。他本来已经想好了拒绝的措辞,被沈初堂那么一搅和,将心态给搅乱了。如今他与沐瑶的关系已经确立,想来早晚都要面对众人,便突然改了主意,趁着大允那边的人未到,在皇上面前先将婚事给昭告了。 沐瑶见他不语,思忖着也许自己让他为难了。心中扬声长叹一声开口道:“那我早些回来,晚上同你一起赴宴。” 谢辞惊诧她的突然转变,轻啄着她的酥手道:“不会太晚的,到时候找个时机让苗叔先送你回来。” 第73章 谢辞的疑虑 早膳过后,沐瑶回“曲溪苑”择了一顶芦苇色的幂篱,很衬今日漫步山林的主题。 谢辞悄然而至,从身后环上她的腰际。望着鎏金铜镜中两人的身影,他有一瞬间的恍惚。若是就这样天长地久地依偎着,该有多好。 “走吧,我送你过去。”谢辞眸光清浅,淡淡说道。 那怎么行! 沐瑶闻言,顿时慌乱起来,转身搂上他修长的玉颈,娇言道:“苗叔送我就行了,今日宴请南疆新皇,你一会儿不先进宫看看吗?我保证酉时前回来,不耽误时辰。” 谢辞叹了一口气:“早些回来,宫宴不比家里,先吃些垫过胃囊,再进宫去。” 他面色淡然地为沐瑶仔细地整理着幂篱,骤不及防地扬声问道:“沈初堂的武功很高,他是何人?” 。。。。。。 谢辞见沐瑶未吭声,指尖一顿,抬眸狐疑地看着她。见她微微摇首,一张俊容瞬间沉了下来。 “你不知道他的身份就要嫁给他?”谢辞再次向沐瑶确认道,眼中溢满了不解的目光。 谢辞的质疑让沐瑶胸口发闷,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她这不是还没来得及问么。 瞅了一眼天色,思忖说道:“他是一个商人,经营着茶茗生意。”沐瑶记得昨夜沈初堂和她说过,那座“朝露茶庄”是他的。 “你信?”谢辞面容一片肃色,神情极其认真地询问着。 一个茶商能有这么高的武功?是瑶瑶不愿说还是真的一无所知?他突然有些担心起沐瑶来,第一次发现他的妻主竟然有着如此单纯的一面。莫不是沈初堂使了什么手段,让沐瑶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他? 沐瑶见谢辞一脸谨慎质疑的模样,掀开了幂篱,放置一旁,凝视着他认真说道:“阿辞,缘来不叹深浅。我和沈初堂相逢无意,命中注定,系一生心。无论长河流岁或千秋淌逝,誓要共尝人间醋与墨,贯穿秋月与春风。对你,许大哥和阿允亦是如此。所以不用为我担心。” 谢辞目光专注地盯着沐瑶,手指穿过她散落在两肩的青丝,嘴角噙着似水的笑意,哑着声说道:“瑶瑶,待百花宴结束,我带你回去看看爷爷,他老人家见到你一定很高兴。” 沐瑶欣然颔首,但又略有疑惑道:“阿辞,是不是也要见见你的父母?” 穿梭在青丝中的指尖一顿,谢辞凝视着沐瑶平静说道:“我的父母早不在了,我是爷爷养大的。我的家族位列北冥第一皇商。爷爷他老人家是族长,今年已经七十有六了。” 沐瑶神色一凝,心疼地搂紧了他。 谢辞轻笑着抚摸着她的秀背说道:“无事,我早已看开。我娘生我的时候难产,没见上一面就离世了。我爹随后一病不起,没两年也跟着走了。不过爷爷和族里的长辈都对我很好,兄弟之间也对我多有照顾,日子过得安逸和美。倒是入仕之后受了不少罪,吃了许多苦。” 沐瑶闻言,搂得更紧了,心疼道:“条条大路通罗马,要不要跟着我经商?” “罗马是哪里?”谢辞疑惑问道。 “成功,罗马就是成功的终点。”沐瑶解释说道。 谢辞狠狠啄着她的玉颊,轻声笑道:“为夫不想经商,只想有朝一日带着瑶瑶归隐山野,过着神仙般的逍遥日子。” 也许知道是妄想,他垂着眼为沐瑶将幂篱重新戴上,再次仔仔细细地为她遮紧。 美丽的女人从来都不会独属于一个男人,更何况像他妻主那样的? 以他的地位,明明可以一夫一妻,奈何自己选择了沐瑶。 就像她说的:缘来不叹深浅,相逢无意,命中注定。 放眼天下,相信任何一个未婚儿郎见到沐瑶都会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三见期伴终身。 朝露茶庄 古朴典雅,飞檐翘角。 一进门,浓浓的茶香扑鼻而来,心生宁和。 “夫人,您来了!”纪出尘见沐瑶身姿绰约,头戴幂篱,气质超凡,与主子描述的夫人样貌一模一样,立即笑容可掬地迎了上去。 好俊俏的郎君! 沐瑶见一位年轻儿郎向她小跑过来,脸上绽放着灿烂的笑容,很是亲切。 “你好,请问你是。。。?”沐瑶和气问道。 “在下纪出尘,是这儿的掌柜。主子在上头正等着您,我这就带您上去。”纪出尘殷勤说道。 他暗暗打量着沐瑶,难怪主子最近变得好说话起来,给他们的单子佣金高了不少,瞧瞧夫人脚下生的莲步和那曼妙的身段,啊呀呀呀,罪过罪过,这些是他能随意遐想的吗! 沐瑶环顾四周,茶庄只有两层楼高,但占地面积却不小,里头十分宽敞,有许多隔间。如今时辰还早,庄里客人并没有多少。 踱至两楼,她望见后院有几处厢房,想来沈初堂大约就住在那里。 穿过长廊之时,有位英气十足的年轻儿郎正好从尽头的一处雅阁走出,与她擦肩而。沐瑶总觉得他那双眼睛在哪儿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金言回脚下一顿,转身看向那抹背影,若有所思起来。 待纪出尘返回,金言回一把叫住他问道:“纪尊者,刚才那位贵女是谁?” 纪出尘拍了拍金言回的肩膀目光阴恻恻道:“金堂主,那位是主子的未来妻主,你可别想些有的没的。” 金言回面色一沉,不客气地回道:“纪出尘,你以为人人像你满脑子装的尽是一些龌龊!想打便打,金某奉陪!”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上回赢了他一招当上了尊者么,就他那样的在十大尊者里也是垫底的存在,傲娇个什么! “你!”纪出尘还真的手痒起来,若不是在茶庄,早给他颜色看了。 两人不欢而散。 金言回想到那晚的惊鸿一瞥,心尖发痒,英挺的俊容不自觉地爬上了一抹淡淡的红晕。 第74章 坦白 雅阁内茶香袅袅,沈初堂正双膝跪地正坐在一张案几前沏着茶。只见他手掌翻飞,以肉带风,以壶挟雨,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令人赏心悦目。 今日他穿上了一件艳红的衣袍,玉带束腰,一头银发自然倾泻,衬的肤色雪白,侧颜宛如上天精雕细琢的绝世之作,在沸腾升起的茶云中飘飘若仙,美得极不真实。 “瑶瑶来得正好,来尝尝这芳草瓜片,是我今年才培育而成的新茶,尚未问世。” 沐瑶坐在副陪处,摘下幂篱,端起面前的玉盏小酌一口,惊奇道:“茶汤清甜,少涩爽口,这茶真特别,我还是第一次喝上甘味如此丰醇的茶茗。” 抬眸望去,撞入一双深邃似海的星眸,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温柔与爱意。 这种竭力隐藏在平静水面下的炙热令沐瑶的心一阵狂跳,似乎每一寸皮肤都变得痒痒起来。 “瑶瑶今日真漂亮。看来我这身新袍穿对了。”沈初堂嘴角噙笑,眼神波光潋滟,一双狭长的桃花眼里尽是她的影子。 沐瑶小嘴微扬,细细打量着他身上的大红袍,确实很衬她的裙色,两只梨涡好看地绽放开来,仿佛听到了全世界最好听的赞美。 倏地她好似感觉到了沈初堂的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在她的大片酥胸之上,芙面不禁泛上一抹红晕。 也许是太紧张了,她有些抑制不住体内燃烧的温度,瞬间整片外露的春光变得一片绯红,整个人美得宛如一朵绚烂的烟花,艳光无限,风情万种。 沈初堂心头狠狠一颤,捏紧了左手的杯盏,瞬间垂下眼睑,专注地分起茶来。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沐瑶打破沉默问道。 “等纪掌柜他们准备好,就能走了。”沈初堂神色复杂地盯着茶汤,思忖着该如何告知她自己的身份。 当年他娘就是因为接受不了他爹的身份,恨了他爹一辈子,最终让魏无殇的蛇蝎娘趁机介入,造就了一段孽缘。 若是告知沐瑶。。。他似乎第一次从内心深处产生了恐惧。 “怎么不说话?想什么呢?”沐瑶见他有些游神,疑惑问道。 “瑶瑶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经过一番纠结,沈初堂还是开了口。 有! 沐瑶心中呐喊三声。 虽然沈初堂面上的微笑依然那么柔和,但沐瑶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眸中暗藏的凝重,一时迟疑不决起来,似乎对于他的身份又不那么迫切地想知道了。 “没有吗?”沈初堂语气中露出一丝惊讶。下次他不确定还有没有勇气启口了。 沐瑶认真地看着他,平静说道:“想知道,但不是现在。” 她的话似乎给了自己喘息的机会,似乎又给了自己一点勇气。他的确需要好好思量一番。 一股难以言语的幸福感从心海汩出,沈初堂觉得他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事情就是那日泛舟洱水之上。 “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沐瑶看向沈初堂温声说道。 相比沈初堂来说,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事情是需要隐瞒的。她的身份和背景都很简单,若有心要查,也很容易。 “对于我,你的家人同意吗?”沈初堂试探问道。沐瑶不介意他的身份,不代表她的家人不介意。 大允娶夫,是需要得到正夫应允的。虽然这看上去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对于沐瑶,不确定的概率就大多了。上京寒梅公子许倾城的为人,他还是略有耳闻的。 沐瑶闻言,心下了然,宽慰说道:“我爹很疼我,只要是我喜欢的,他都不会阻止。至于我那几位夫君,等他们来了,我会与他们说清楚的。放心,一切有我。” 一脸镇定的样子连沐瑶都对自己佩服不已。想到许倾城,她心里还真没底,不过有爹在,想来。。。无事。 沈初堂闻言,手中的杯盏悬在虚空,吃惊问道:“瑶瑶有几位夫君?” 沐瑶面色一顿,心虚地垂下美目,飞速整理着思绪。她是承诺了谢辞的,得将他算上。至于韩祁,若是他哪日真上门来提亲。。。得嫁。不过,他不是还没来提亲么,所以。。。 “加你一共四位。”沐瑶尽可能放平语气,只是这声音已经轻到连自己也听不清了。 “还有哪两位?”沈初堂派人查过,确认沐瑶只有一位夫君。暗殇要查的消息怎么可能有误?他不禁怀疑起是否近日让底下那些人太舒服了,连最基本的生存之道都懈怠了。 沐瑶暗暗吞了口金津,这场面太尴尬了。她突然想到了楚曼曼,好奇她那二十八位夫郎是如何和平共处的。 “兰陵郡赫连世家大公子赫连允,我和他已交换过庚帖,还有两个多月大婚。还有一位是。。。你见过的北冥国师,谢辞。”沐瑶如实告知。 哦?赫连允? 沈初堂面色微讶,不过这位是个人物,瑶瑶选他倒也合理。 只是这谢辞。。。 “你是什么时候答应谢辞的?”沈初堂的眼神陡然变得犀利起来。 完了完了! 他的敏锐让沐瑶瞬间心跳加快,托起茶盏喝下一大口,舔了舔红唇含糊道:“初堂,你知道的,谢辞是许大哥的师兄,我和他早已相识。” 呵。 沈初堂开怀大笑。他的妻主就是那么可爱,连着找的托辞都如此清新脱俗。 昨日谢辞向沐瑶伸手之际,她明明有着一丝犹豫。所以,她能接受谢辞只可能是。。。” 沐瑶察觉到沈初堂的眼神有了波动,好似在竭力隐忍着什么,不禁呼吸一窒,连吐气都放得极缓。话已出口,虽然蹩脚,但并不影响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这身衣服也是他给你买的?” 对于沈初堂突如其来的问题,沐瑶一怔,不明所以地应下螓首。 只见他给自己又斟上一杯香茗,放在唇边轻轻吹上一口,一饮而尽。 沐瑶提着的心尖不由一松,正待她吐气之际,一双大手向她伸来,毫无征兆地将她揽入怀中,覆上胸襟一把扯下她的襦裙。 胸口的凉意和大掌的温度令她石化当场。再抬眸,四目相撞,对方眼中的浓浓爱意似乎掺杂着丝丝不满,令她的娇躯瞬间化成一池春水,瘫软下来。 沈初堂将她打横抱起迈入内室,惊得沐瑶期期艾艾说道:“初堂,我们。。。还要去提炉野食。” “瑶瑶这身襦裙很好看,但是为夫这儿有更好看的。待我为你换上再去。”沈初堂将沐瑶轻放在了雕床之上,挽下了床帘。 沐瑶异常紧张地盯着他,这哪里是换衣服,这分明是要吃了她。 待她再回神之际,沈初堂已经褪尽一身红袍。 健硕的体格,完美的腹肌展露无遗。一头银发肆意散落,俯身而下。 沐瑶看呆了这身鬼斧神工般雕刻的体魄,见他的额角淌下一滴晶莹的珍珠,滴落在她雪白的酥胸之上。一双玉手竟然鬼使神差地攀上了他那强而有力的腰身,沿着一块一块腹肌来回游移。 心上人近在咫尺,要是没有感觉,那她就不是女人了。 一想到沈初堂都不矫情,她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房内的火苗一下子被点燃,罗帐遮住了所有的喧嚣,只剩下美妙的音符经久不息。一时间,气氛温暖浓情,甜蜜魅惑。 直至未时俩人都没去成提炉野食。 风雨过后,沈初堂为沐瑶细细整理着衣衫,猝不及防地说道:“瑶瑶,我是暗殇之主——觉者。” 第75章 承诺 霸气侧漏的名字,哪怕闻所未闻,也不难猜出它的实质。 一股强烈的惊悚感从心口直接跃到了喉口。 沈初堂见沐瑶垂着脑袋沉默不语,一股无法诉说的悲伤掠过眼底。 “和嗜血阁是一样的吗?”沐瑶阖起眼睛,把脑袋垂得更低了。 半晌,沈初堂才悠悠应了一声,仿佛是沉思了半个世纪之后才做出的回应。 。。。。。。 接连遇上两大杀手组织,这运气何止是扶摇直上九重天。 莫非她是什么未知的特殊体质,能像磁石一样深深吸引着这些“暗之锋刃”? 她一把搂上沈初堂的雪颈,用脑袋轻轻蹭了蹭他的脸颊,尽可能地平复着心绪:“暗殇这名字听着比嗜血阁有深度多了。你和韩。。。嗜血阁阁主,谁更厉害?” 沐瑶的反应出乎了沈初堂的意料,令自己觉得不那么真实起来。他屏住呼吸,用力将沐瑶按入怀中,仿佛一不留神,她就会毫不留恋地离自己远去。 “嗯?”沐瑶见沈初堂未答应,再次出声问道。 嘤咛声唤回了他的思绪,随即肯定道:“略逊我几分。” 沐瑶的疑问令他突然想起了“无名”曾经的抢婚行为,不由警惕道:“那人可有为难于你?” 何止是为难! 一想起韩祁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沐瑶心里大声骂了句“乌龟变态王八蛋”。 “没有没有,他给了我一瓶竹露丸。”说完,沐瑶就后悔了。她是不是病了,提这个做甚? 。。。。。。 沈初堂面色微怔,大掌覆上她的秀背,扬起修长的指尖在上面轻轻画着圈儿,晦暗不明地说道:“看来你与无名相处甚欢。这药不错,留着也好。” 背上的酥痒感撩得她心生爱染,神思也变得恍惚起来,但她还是察觉到了沈初堂语气里的变化。 沐瑶起身直视着他的双目,捧起他完美的脸颊,娇声道:“一点也不欢,我和他冤家。不过我在竹露丸的基础上提升了一种新药丸,可以让人迅速恢复内伤,回拢增加内力,下回我把升级版的聚气丸带给你,遇到强敌都不带怕的。” 她回想起那日魏无殇的实力大爆发,以一敌四十二的豪横场面,至今记忆犹新。 腰上的力量打断了她飘远的思绪。再定睛时,身体早已被沈初堂摁至胸前。两对美目挨得很近,四瓣粉唇几近贴上。 沈初堂一动不动,全神贯注地盯着沐瑶,一字一句问道:“瑶瑶现在知道了我的身份,是否还会一如既往地钟情于我?” 明媚的笑容溢满了她的嘴角,沐瑶拉开一些与他的距离,挽起沈初堂的一缕银丝,将自己酒红色的头发缠上,打了个好看的同心结,坚定道:“此生固短,无你何欢。我对阁下的喜欢,何止钟情二字。余生请多赐教。” 沐瑶的承诺将沈初堂心中的所有的阴霾和的顾忌一扫而空,眼底的光芒如同朝阳,将他心海中的每一个角落都照得无比温暖、敞亮。 他颤着唇覆上那片娇粉轻轻地咬着,重新压下爱人的娇躯,在她耳边低吟着“谢谢”,仿佛这两个字揉进了所有自己想说的誓言。 沐瑶挑着眉,心情大好,玉手滑至他的腰际,扯下他的玉带。嫩柳般的指尖探入衣袍学着沈初堂刚才的样子,打着圈一路缓缓向上,直至勾勒到他精致的下颌,被他一口含在口中。 指尖的温度令沐瑶发出一声好听的娇啼。沈初堂口中一顿,转而将舌头蜷起用力地抿着。 两人的身体渐渐不受控制起来,似乎在一刹那共同丧失了清明。屋内再次响起美妙的乐章,直至临近酉时,也没有任何停下的迹象。 酉时七刻,沐瑶瞬间清醒过来,瞅了眼天色,慌乱地起身装扮。沈初堂见她手忙脚乱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为她绾了个云顶髻。 打量着铜镜中被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沐瑶吃惊道:“初堂,你绾得真好。” 沈初堂选了一套芡实白的裙衫,温柔说道:“我娘教我的,她当年与我爹大婚绾得就是这个发髻,至今不曾变过。我会学着绾更多的发髻,以后为瑶瑶每天绾不重样的。” “你娘。。。?”沐瑶第一次听到沈初堂提及家人,一时脱口而出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沈初堂笑着接口道:“等过段日子我就带你回南钺见母亲。” 不差这几天,待他杀了魏无殇,再将瑶瑶带回去。他娘听到这两个好消息,身体定能有所好转。 “你是南钺人?”沐瑶扬声再次确认道。 “怎么了?”沈初堂手中一顿,不解地看向她。 “没什么,只是有些惊讶罢了。” 。。。。。。这回爹那儿都未必过得了了。霎时心情仿佛被秋风吹过般,变得沉重起来。 不知何时,左腕上多了一只五彩琉璃镯。 沈初堂蹲在她身前挽着她的柔荑轻轻揉捏着,目光温和地盯着镯子说道:“这只琉璃镯并不是什么奇珍异宝,但它代表着暗殇女主人的身份。你戴着它,所有堂口见到了便能知晓。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他们会在暗中护你。 沐瑶重重地点了点头,这只镯子的“分量”很重,忽而觉得自己肩上有了担子。 回拢清明,才赫然发现自己眼前摆放着的一身白衫,嘴角一滞说道:“初堂,我一会儿要和阿辞进宫赴宴,有没有其他颜色的裙衣?” 白色肯定不行,穿回去,阿辞肯定也会让她换上别的。时辰不早了,没时间重整了。 “谢辞晚上要带你进宫?”沈初堂突然发问,好看的眉头已经微微拧起,双眸溢满了质疑。 她也不想啊,但是北冥皇帝邀请了,阿辞也开口了,怎能不去呢。虽然两人尚未成婚,但并不影响沐瑶已将谢辞当作家人看待。夫君带着家眷进宫赴宴,合情合理。 沈初堂见沐瑶不语,立即会意。他从柜中又择了一套槐花色的裙裳问道:“瑶瑶可喜欢这件?” 沐瑶眼睛一亮,这不是北冥的低胸襦裙,倒像是大允的款式,眉开眼笑道:“喜欢。漂亮、得体。” 换上衫裙,胸口被遮去了一大半,无论是裁剪还是缝制无不精致,合身得很。 “初堂,这衣服是从哪儿买的?”沐瑶照着大身铜镜好奇道。 “让底下一些人买了布匹回来缝制的。”沈初堂满目惊艳回道。 沐瑶呼吸一顿,转身看向他狐疑道:“你的人还会缝制衣裳?” 她很难想象那些铁血杀手一手拿着芒剑,一手穿针引线的样子。 沈初堂平静说道:“早些年他们不会,自我接手后就让他们都学了些。人不能一辈子只知道舔血,总得过几日正常人的生活。” 沐瑶瞪大了美目,她的夫君格局真大,真乃暗杀界的一汩清流,难怪能坐上暗殇之主的位置。同样是杀手大佬,这心境比韩祁好上太多。 “夫君心有猛虎,细嗅蔷薇,为妻佩服!” 沈初堂听着受用,又精心挑选了几样首饰将她打扮得美美的。 不过他心中极不认可谢辞的做法。进宫面圣不能戴幂篱,谢辞他到底想做什么? 不过看着瑶瑶高兴,也就由着去了。有他在,哪怕生了事儿,也无妨,捋平了就是。 两人又依偎了一小会儿,沈初堂才为她重新戴上幂篱一同下了楼。 沐瑶第一眼便望见谢辞独自端坐在正中央的一张八仙桌旁,正满目郁色,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第76章 解释 “阿辞,你怎么来了?”沐瑶顿时加快了脚步朝着他小跑过去。 “来接你。”谢辞面色淡然,声音亦是,眼神却掠过沐瑶,直射那身正红衫袍的银发男子。今日他未戴金面,倾世之姿一展无遗,不禁令谢辞攥紧了宽袍下的拳头。 “沈公子凤表龙姿,风流蕴藉。今日得见,自叹不如。”谢辞拱手沉声说道。言罢,目光有意无意地顾盼了一眼沐瑶。 沈初堂美目一弯,和笑道:“谢公子谬赞,谁人不知云启第一公子才貌双全,天下第一。沈某不过一介茶商,只不过爹娘给了一张好颜面,行走经商多些机会罢了。” 沐瑶见他俩一来一去针锋相对的样子,连忙启口道:“阿辞,时间来不及了,我们赶紧进宫吧。” 谢辞面色一顿,猛地瞅向沐瑶盯了她三瞬,再次看向沈初堂拱手道:“沈公子过谦了,今日有事,谢某先带瑶瑶回去了,改日再会,告辞!”语落,牵上沐瑶转身欲走。 “等等。”沈初堂似笑非笑地开口说道:“还请国师稍安,待我与妻主说上两句。” 柔和的目光再次落在沐瑶身上,沈初堂挽着她另一只柔荑轻声说道:“明日我们一起去提炉野食可好?” 沐瑶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还未应声便被谢辞重重地拉近身侧迈出了茶楼。 紫檀木的乌骓马车已停驻在大门口。 谢辞小心翼翼地将沐瑶扶上马车,取出食盒,将四道点心摆放在案几上说道:“来不及回府了,先吃些垫垫。”说着又摆上一鼎迷你小茶炉温上香茗。 沐瑶心头一酸,满满的愧疚感顷刻间溢出心窝。她摘下幂篱,轻轻抽吸了两下琼鼻,眼角泛红地拉过他的大手说道:“阿辞,是我不好,耽误了时辰,你不高兴别憋着,想骂就骂,想打也行。” 说什么呢! 谢辞心头一软,静静地注视着沐瑶。他的妻主真的很好,体贴温柔,知道错了还会向夫郎道歉,比其他贵女好上太多,他还有什么好强求的?但他仍然很不高兴,尤其是看到她这身打扮。 他微拧着眉头,岔开问道:“瑶瑶今日没有和沈初堂去小岭山提炉野食?” 沐瑶一噎,应了下螓首道:“是啊,今日差些准备,来不及去了。明日再去。” 呵。 谢辞心中冷笑,面上依旧一片云淡风轻,扬起极其平稳的声线说道:“瑶瑶这身衣服真别致,腕上的镯子也很衬你。沈初堂眼光很好,更得瑶瑶的心。” 。。。。。。。她的“美好人生”这么快就要开启了吗? 她为谢辞斟上一杯热茶,又为他夹上一块绿豆糕,撒娇道:“阿辞,初堂觉得我穿着低胸襦裙进宫赴宴不合适,才选了一件高胸的让我换上。至于这镯子,是他娘给我的心意。” 经沐瑶这么一说,谢辞的面色才有所缓和。他目光怔怔地凝视着那只五彩琉璃镯,思忖着当年爹娘留给自己的那座宝库。因为伤心,他从来不曾开启。这次带瑶瑶回去,倒是可以查看一番。 “阿辞,你怎么不吃啊?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沐瑶喊了他两声,都未搭理她。 “没有,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 谢辞夹起绿豆糕咬上一口。他喜欢甜食,但瑶瑶并不喜欢,所以府里头做的这些糕点都只放了半分糖,口感微甜、清爽不腻。 不过沐瑶的言语并没有打消谢辞的疑虑,眼角的余光再次落在她的身上,若有所思,终究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们今日没去提炉野食,却过了酉时才下楼,只是喝茶吗?” 也许他知道自己这么问很不合适,眸中敛去了所有情绪,只剩下费解的眼神。 沐瑶芙面一红,不自觉的蜷了一下食指,镇定道:“嗯,还有下棋。阿辞,我棋艺不错,上回与太子夜清寒对弈,差点把将死,不过他赖皮得很,被迫和局了。等得空了我与你下几局如何?” 这话堵得谢辞再不愿意信,也得信了。他心中轻叹一声,无力地将剩下的半块绿豆糕咽下,猝不及防地问道:“我今日得到消息,许倾城和大理寺卿王大人也来了。还有李太傅和许丞相也会陆续到达北冥。瑶瑶你有想好怎么开口与他们说吗?” “嗯!放心,一切有我。”沐瑶肯定道。她心里其实一点底都没有,根本没想好怎么说。但是这并不影响她所做的决定。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随心就好。 第77章 原来你是南疆新皇 朝露茶庄距离北冥皇宫很近,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宫门。 门外矗立着一座巨大的日晷,时辰指向戌时三刻。 环顾四下,辽阔的大道之上只停着他们的马车。她尴尬地看向谢辞小声问道:“我们是不是迟到了?” 谢辞见她一脸不安的样子,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没有,来得正好。” 北冥皇宫的布局不像大允那么工整,而是分了许多甬路。这一路上她只见到两三名宫仆低着头小步快走着。若不是跟着谢辞,想要独自一人寻对路怕是难于上青天。 沐瑶不解地问道:“阿辞,为何你们的皇宫要设置这么多岔口?”她已经七绕八转地走了好几条道了,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 谢辞解惑道:“当初这座皇宫是按照一种阵法而建,至于阵法的名字,历史太过久远,早已无从得知。我当年也是花费了不少时日才将这些甬路记清。一会儿难免会有顾及不上你的时候,若有什么事儿,就同苗叔或者同大理寺少卿李彬的夫人谢安然说。他们夫妇两人坐在我们右侧,谢安然是我的堂姐。” 沐瑶微微颔首应声。眼下她有些疲倦,脚步虚浮,整个人感觉轻飘飘的。 她猛吸几口凉气强打起精神。一会儿还得面圣,可不能一副恹恹欲睡的样子。 殿门对角暗处,谢辞为她挽起幂篱道:“瑶瑶,我们到了。” 景陵宫内伏灯千里,歌舞升平。悠扬婉约的丝竹乐声不绝于耳,与文武百官及其家眷们的喧哗声交织在一起,宛若一支支激情高昂的喜乐,谱尽欢腾雀跃。 “阿辞,我有点紧张。”沐瑶摘下幂篱忐忑道。 他俩已经迟了不能再迟了。现在进去,无疑会把所有人的目光全部吸引过来。她好像给谢辞丢脸了。今日是她欠考虑,就不该如此放纵自己。美色误事啊! “瑶瑶,放宽心,一切有我。面圣过后,我就让苗叔先送你回去。”谢辞见她眼中透着疲乏,心疼不已。是他不好,意气用事,让妻主受累了。 待沐瑶再次确认衣装无误后,挽着谢辞迈上殿阶。两旁的侍卫被沐瑶的天姿国色震得大脑瞬间宕机,连最基本的问礼都抛之脑后了。 迈入景陵殿,倒吸冷气声随着他们的步伐同步此起彼伏。 众人不明所以,纷纷停止了清谈转眸朝着殿门望去。 那一抹槐花色的倩影面向烛光,修长的身姿被裙衫勾勒得妩媚妖娆。 上围饱满的曲线丰盈勾魄。再加上那不堪一握的婀娜小蛮腰和挺翘有致的白面团子,无不让人心生旖旎,更不用提那令人神魂颠倒的绝世盛颜。 芙蓉如面柳如眉,秋水为神玉为骨也不外如是。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在场所有的未婚儿郎一个个瞪大了双眼,闪烁着迷离的神色。 “神女!”倏地,一名孩童大声叫了起来。 这称呼唤醒了所有人的神思,顿时人声沸腾,各种议论声连绵不绝。 “这是哪家的贵女?” “她和国师一起来的,莫不是谢家的贵女?” “爹,一会儿您去打听打听,儿子想娶她为妻。” 司珈洛在座下一瞬不瞬地看着沐瑶,面色变得像纸一样惨白。周围的喧哗声仿佛被隔离了般,一个人失神地怔愣在那里。 怎么会这么美!她还能拿什么去争! 谢安然死死攥着夫君的袖袍,眼神紧紧跟随着这两人,激动地快将缎面给扯碎了。 阿辞出息了! 她决定待宫宴结束就回祖宅报喜去! 沐瑶半垂着眸子,对周围的喧嚣声置若罔闻。 大殿中的烛火明亮耀眼。橙黄色的暖光照在她身上,越发昏昏欲睡。 待两人走至殿前,谢辞拱手扬声说道:“臣谢辞携妻主沐瑶参见圣上,参见南疆新皇。” 大殿之内死一般沉寂。 司珈洛惊得当场起身,被她父亲眼尖地一把摁回原位。 慕容宸早已被沐瑶的美貌晃出了神,久久未语。还是一旁的高总管轻咳一声才令他回拢了清明,虚托道:“平身。国师何时娶了这么一位绝色佳人?朕怎么从未听你提起?” 谢辞面色如常道:“刚定下的,未来得及昭告,还请皇上恕罪。” 慕容宸乐了:“国师何罪之有。你日理万机不辞辛劳地辅佐朕,为朕分忧,平定天下,多年来硬生生地将人生大事给耽误了。如今婚事落实,娶得这么一位如花美眷,朕替你高兴!等你大婚,朕定要与你痛饮三杯!” “谢皇上。届时定当恭候大驾。”谢辞心头的石头落下了。今日婚事得了皇上的应允,待大允来人,婚事也能多分保障。 慕容宸将目光再次转移到沐瑶身上,眼角弯成了月牙:“早闻大允国有位沐贵女,容色过人,才情斐然。今日一见,更胜传闻。初次见面,你既是国师的妻主,朕就封你为一品诰命夫人如何?” 沐瑶惊讶得瞬间抬眸,昏昏欲睡的脑袋即刻恢复了以往的清明。 四目对上,这才看清这位北冥新皇的相貌。 一身紫酱红的龙袍,三千青丝一丝不苟地束上一顶镂空金冠。明媚的娃娃脸可爱至极,与帝王的威严之相极为不符,正咧着嘴亲切地对着自己笑。只是他那张过于白皙的面容引起了沐瑶的注意。 她暗暗打量着慕容宸,越看越心惊。面带这种气色的人大多命不久矣。沐瑶暗估他最多不过十年阳寿。 “谢皇上隆恩。”沐瑶欠身作揖道。 当她微微侧身面向南疆新皇时,倏地神色骤变,秋水般清冽的美目瞬间变得无比惊骇。 韩祁! 今日那个男人一身玄袍,缎面上精绣着九条金龙,三千青丝金冠半绾,正寒着一双星眸死亡凝视着她。鬼斧神工般雕刻的俊美面容没有一丁点儿的表情,与他的那双眼睛一样,散发着浓浓的死气。 心头狠狠一跳,沐瑶骇得错开眼神,却赫然看到季清和一脸激动地望着自己,嘴巴一张一翕地对她打着口形,好像说的是:终于让我找到你。 谢辞见沐瑶神色异常,微微蹙起了眉头。再看向南疆新皇之时,眼里多了一分思量。 伸出阔掌轻揽她的腰际,沐瑶无意识地蜷了两下拇指,欠身行礼道:“沐瑶参见南疆新皇。” 半晌,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众人狐疑,纷纷朝着殿前望去,却见这位俊美无俦的南疆新皇目不转睛地盯着国师的妻主,只是这眼神阴冷得很。先前他明明与皇上相谈甚欢,怎么一下子转变得如此冷漠? 慕容宸诧异季祁的反应,见谢辞的目光投向他,立刻会意开口再次介绍道:“南疆帝,这位是我朝国师的妻主沐贵女。” 季祁活动了一根微僵的食指,幽冷的目光似乎有了波动,隐藏在眸底的嗜血与凶狠渐渐浮升表面。他突然冷肃开口问道:“我们南疆的帝后何时屈尊成了你们北冥国师的妻主了?” 第78章 认还是不认? 刹那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 谢辞瞳孔剧震,极为震惊地扭头看向沐瑶。他握紧了掌中的纤腰,好似想再一次确认身边的女子是自己的妻主。 沐瑶感受到了腰间的力度,却不敢看向他。周围的倒抽吸气声层层叠起,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很快它们又再次凝聚成了鼎沸之声。 她的神经高度紧绷着,好似有一堵无形的铜墙铁壁包围着她,将所有的喧哗隔离开来。 眼前一片黑暗,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沐瑶有猜想过韩祁的身份,但却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是一位帝王。 若他只有嗜血阁阁主这层身份,相信倚仗几位夫君的实力想要摆脱他的纠缠并不太难。但他是南疆皇的话。。。 脑中思绪翻飞,每一个细胞都活跃至最高点。 沐瑶凝视着端坐在高位之上的男人,眼神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恢复着镇定,最终成了和他一样的颜色——如潭水般深沉的幽色。 “阿祁,我爹这两天就要到北冥了。”沐瑶忽而扬起一抹浅笑,从容说道。 谢辞阖上双目,颤着眼睑强迫自己接受着这一事实。就不该带沐瑶来赴这个百花宴!他从来没有像今日这么后悔过。 慕容宸暗暗攥着拳头,好看的眉毛因过于激动而上下微微抖着。一颗强烈的八卦之心油然而生。是他的国师抢了南疆帝后?还是这位贵女为了他的国师甘愿舍弃了帝后宝座? 无论事实如何,他们北冥的脸面挣足了! 慕容宸的目光已经彻底转移到了南疆帝的脸上。他细细打量着,果然发现季祁的眼神变了,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季清和怎么也不会料到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脸上写满了纠结。人生第一次看上一位姑娘,却追不得,更抢不得,不禁深深怀疑起自我来。他当初干嘛要支持季祁夺位?现在好了,连媳妇也没了。 “过来坐。”季祁神色平淡,但声线却隐藏着一丝悦意。 谢辞覆在沐瑶腰际的大掌自始自终都没有松开过。听到南疆皇如此不着调的污语,一个使劲,将沐瑶整个人往怀里带。 季祁已经忍到了临界点。他掠过谢辞,目光直射慕容宸不悦道:“北冥帝,你们国师何意?北冥就是这样为本帝接风洗尘,彰显诚意的?” 慕容宸满目醉心吃瓜,怎料一把火瞬间烧到了自己身上,一时尴尬地将目光又游移到了谢辞身上,却见国师正一脸肃色地望着自己,顿时令他左右为难起来。 如何是好?国师的忙,他必须得帮,与南疆的联军也必须得谈。 三息过后不嫌事儿大的来了句:“沐贵女,朕想知道你与南疆帝和国师的婚约孰前孰后? 沐瑶眼皮一跳。 。。。皆差了一张纸。 不过——她能圆。 沐瑶朝着慕容宸微微欠身,却看向季祁说道:“回皇上,国师已经见过我爹了。” 嗯?话里有话? 慕容宸快速琢磨着。 沐瑶见季祁微微嘬了下腮帮子,就知道他听明白了。 谢辞思忖着沐瑶的话,似乎听出了点意思。他配合地点了点头。 季祁整张俊容乌云密布,食指反复摩挲着碧玉扳指,面上极力维持的克制几乎即将功亏一篑。 莫非当初自己表述得不够清楚? 以他的身份,能留着许倾城和赫连允已经到了他的容忍底线。这女人不知感恩,竟然接连再嫁。 自那日暂别,距离现在才几日?这点时间她都等不了? 谢辞!谢辞! 季祈望向他的眼神如同骤雨呼腾,薄霜翻飞,满腔的妒火即将喷发。 慕容宸从南疆皇的身上感受到了杀意,连忙陪笑着说道:“南疆帝,几位之间兴许有什么误会。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不如大家等宴后再谈?而且李太傅不日抵达北冥,有什么想法正好可以和他商议。 沐贵女提了两回李太傅,那就把她爹搬出来画句号。 这么多文武百官看着呢。这瓜——咸水城吃定了。 既然东道主发了话,季祁也不再多言。 谢辞带着沐瑶回到座上,一口饮尽杯中的玉液。 谢安然见他面色铁青,到嘴的问候硬生生给吞了回去。 李彬若有所思地瞅着沐瑶左腕上的那只五彩琉璃镯,再次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沐瑶,转眸悄悄对着妻主说道:“安然,我看弟妹面色不太好。在这里坐着也是食不下咽,不如你带她去女眷偏殿歇着,吃些暖食?” 谢安然微愣,对夫君的提议有些诧异。转而朝左望去,确实如此。 沐瑶见谢辞饮下第三杯时,心疼地唤了声:“阿辞。” 谢辞微醺着眼儿,呼出一口浊气,转向沐瑶如常道:“无事。”语落,夹起一块松子百合酥放在她的盘中。 季祁的目光自沐瑶入殿后就未曾离开过她。 沐瑶与谢辞之间的亲密举动令他不悦到了极点。 他气极而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也许是季祁的目光太过犀利,沐瑶想忽视都难。察觉后,她箸下一顿,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美人生气起来的样子也这么迷人。她那娇怒的可爱模样不禁令季祁眉头微挑,心痒难耐起来。 今日一见,连日来的相思之苦宛如蚁穴溃堤般一发不可收拾。 如今她已知晓自己的身份,也就没有理由再让她离开了。 第79章 中药 谢安然注意到有越来越多的目光落在沐瑶身上,按耐不住开口问道:“阿辞,我看弟妹没什么精神和胃口,要不我带她上韶阳殿去用膳歇憩?” 谢辞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看向沐瑶问道:“瑶瑶觉得如何?” 沐瑶点了点头,她巴不得早些离开这里,实在是太压抑了,如坐针毡。 “好,一会儿我寻着机会脱身,就来找你。”谢辞拉过沐瑶的柔荑,为她按了几下虎口。 转而对谢安然感激道:“那就有劳三姐了。” 谢安然与沐瑶刚离座,李彬就向远处暗暗打了个手势。暗处有两人跟着她俩一前一后出了殿门。 季祁见沐瑶离开了座位,对着随侍说了几句话。没过多久,那名随侍也悄然退下没了踪影。 谢辞全程紧盯着季祁的一举一动。对于他的暗举,不禁蹙起了眉头。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谢辞还没这么不堪,妄置圣意而不顾,烦闷地又饮下一杯琼浆。 他的目光全神贯注地集中在南疆皇身上,并没有察觉到李彬的小动作,还有——司珈洛的。 司珈洛今日赴宴有备而来。当她见到沐瑶的天人之姿时,便歇下了所有念头,却没想到沐瑶竟然与南疆皇也有瓜葛。 既然已经坐上了南疆帝后的宝座,又何必来招惹她的谢辞? 司珈洛面上保持着一贯的高雅气度,内心却早已扭曲到不行。她强忍着眼中的恨意,将手颤颤巍巍地伸向袖口。 蓦地,一个半截拇指长的小瓷瓶落入掌心。 这是——春蝉,一种无色无味的极强媚药,是她一个闺蜜送给她的,多年来一直被藏在暗格中。 今日不知怎么地,脑子里反复闪烁着某个不该有的念头,竟鬼使神差地将药给带来了。 她寻了个借口出了殿门,在韶阳殿外的一处暗角停下来脚步。 “瑶瑶真美,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姑娘。爷爷和叔伯们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他们盼着阿辞成婚盼了好多年了。只是,你和南疆帝的事儿是真的吗?”谢安然忍不住问道。 她可从来没听说过哪个帝王会与他人共妻的,不禁有些担心起阿辞来。弟妹的容色冠绝天下,她不认为阿辞除了沐瑶,眼里还能容得下别人。 沐瑶笑着挽起谢安然的手说道:“季布无二诺,侯赢重一言。山河无恙,承诺永存。三姐勿虑。” 谢安然闻言,眼波柔软,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她将自己的莲花蓬脱下来递到了沐瑶手中,温言道:“暂且裹着小寐片刻,我去让人拿些吃食来。瑶瑶可喜欢暖锅?” 谢安然很喜欢这款美食,无论四季,隔上一段日子便要摆上一顿。想着可以一边涮着暖锅一边与弟妹清谈一番,浑身得劲。 沐瑶真的有些累了,接过衣裳,感谢道:“喜欢,好久不曾吃了,想念得紧。” 谢安然弯起漂亮的眸子高兴地点了点头。这位小弟妹从容随和,人美心善,宜其家室。阿辞的眼光很好,运气更好。 屋里只剩下沐瑶一人。司珈洛心慌意乱,举棋不定,恨意与良知在心海中做着激烈的斗争。 终究还是嫉恨战胜了理智,让她不顾一切地将春蝉洒在了屋内。 此药无解,只对女子有效。 司珈洛最后看了一眼沐瑶,匆匆离开了韶阳。要怪就怪她太招人,吃着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的。谢辞,谢辞!她觉得自己想谢辞快想疯了。 无论沐瑶今日怎么解的毒,找谁解的毒,终将众人皆知,颜面尽失。但凡有一丝可能性不是谢辞解的,她也不甚雪恨。 尚食局里,谢安然正与掌膳的王姑姑说笑着。两人是多年的好姐妹。王暮江正为她准备着丰盛的暖锅食材,还拿了一壶好酒给她。 “安然,你来的可巧了,再晚些我就散值了,到时候可喝不上这壶佳酿了。”王暮江打趣道。 谢安然打开壶盖,一股馥郁的茉莉花香扑鼻而来,勾得她肚里的酒虫瞬间蠢蠢欲动起来,咽了几口口水催促道:“暮江,可以了,这些足够了,给我吧。” 王暮江本着对美食执着的态度,一把打掉她的小手说道:“急什么,吃暖锅就得用我这秘制的虫草汤底熬制。快了快了,你别急啊,就好了。” 而另一头,李彬的人已经将消息传到了“朝露茶庄”。 沈初堂闻言一怔,思忖着以谢辞身份想要护住沐瑶恐有难度,随即命金言回先将沐瑶带回来,再给谢辞递个口信,让他想办法去圆这个场子。 当金言回到达韶阳殿的时候,心里已经将李彬骂了个半死,给的什么破图! 亏得他寻踪术了得,换成其他人,天亮了都未必能找到此处。 殿内烛火摇曳。银辉从窗外泄下,将一切映得朦胧半透。 周围静悄悄的,好闻的银兰花香弥漫在空气中,香气宁神静心,令金言回不禁放缓了脚步。 他发现内室里有一位贵女正躺在一张曲尺罗纹的罗汉床上休憩。她的呼吸似乎有些清浅,口中发出轻微的嘤咛声,好似在隐忍着什么。 时间紧迫,金言回急着上前确认这名女子的身份。 他轻轻撩起那件搭在女子身上的宝蓝色莲花蓬,赫然见到她左腕上戴的那只五彩琉璃镯,不禁松了口气。 金言回退后一步拱手行礼道:“夫人,在下暗殇金言回,奉主子之命接您回去。” 等了五息仍不见有动静,金言回只得上前将她轻轻扶起。 他小心翼翼地撩开沐瑶散落在额前的秀发,记忆中的盛世娇颜再次绽放在眼前。 心神在这一刻彻底失去了平静。所有的清明被一撕为二。 他的手指悬停在虚空中,微微颤动着。 一滴汗珠从他白皙的额角渗出,沿着他那棱角分明的侧颜缓缓淌下,浮起丝丝痒意。 美人容颜如画。 金言回怔怔地凝视着沐瑶,心中五味杂陈。 佳人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一只柔荑正在胸前四处游移着,好似想拼命地抓住什么。 金言回察觉到了她的异样,焦急地一寸一寸来回扫视着,想要发现问题所在。 沐瑶的体温开始逐渐升高,她觉得自己宛如处在一个巨大的熔炉里,渴望得到寒冰的慰藉。她一把抓住金言回的大手,贴上自己的面颊,这才让金言回看清她的芙面早已一片绯红,并不是在烛光映照下出现的那种晕红色。 大掌上的温度极不正常,金言回大惊,连忙拿出身上带着的秘药“雪莲丹”喂其服下,却不见有任何好转迹象。 他顾不上尊卑礼数,一把抱起沐瑶跃出殿外,朝着宫门方向疾掠而去。 第80章 魏无殇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 怀中人儿的体温越来越高,娇润的樱桃小嘴正一张一翕地喃喃轻喘着,发出惑心的娇音。明亮的美眸早已变得迷离飘渺,媚眼如丝。一双小手不安分地向金言回的胸口探去,清凉的触感瞬间激起了沐瑶体内更多的渴望。 金言回一个气息不稳,带着她从空中跌落,一路踉跄了三丈多才稳住身形。 八块有型的腹肌早已被玉手摸遍,直至沐瑶半梦半醒地送上粉唇,金言回才下狠心使劲推开了她。 自己仿佛虚脱了一般浑身被汗水打湿。缓和心神后,将沐瑶一举扛上肩头,再次腾空一跃而起。 倏地,一道凌厉的掌风破空袭来。金言回扬起右拳全力迎上,只听“砰”的一声,两人的身形同时向后退开。 金言回为护住肩头退去三丈开外,直至单膝落地才稳住身形。 来人很强! 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强烈而熟悉的威胁感。 刚才那一拳他尽了全力,却丝毫奈何不了来人。右手已移至身后的九节金鞭。 “金言回,几日不见,你还是那么废。”一道嗤之以鼻的男声响起。 黑暗中的身影逐渐走出。 “是你!”金言回怒极攻心,咽下喉口血腥。 “瞧你那不甘心的样儿,没被我一掌拍死都算你命大。”魏无殇一脸不屑睨了他一眼。 金言回护紧了身上的人儿,神情凝重地望向来人,看来今日这场硬仗在所难免。 此处距离宫门仅百丈之遥,无论是放出穿云箭还是继续交锋,势必会引起巨大的动静。 “把人给我。”魏无殇察觉到了沐瑶的异样,不耐烦地加重了语气。 金言回只觉今日出师不利,背到家了。先前人力充足之时,追杀魏无殇多日不得。如今肩上扛着夫人,却要与他单打独斗,怎么看都没有赢面,局势一时胶着起来。 魏无殇见金言回一言不发,仅剩的一点耐心被磨了个精光,顿时脚下生风,浮光掠影般向其攻去。 空中划过一道金光。九节金鞭牢牢缠上魏无殇的手腕,密密麻麻的倒刺钳入他的皮肉,一时间血肉绽开。 “砰”的一声巨响,金鞭震散,一根根肉刺向四周迸去,没入树身三寸深。 魏无殇暴怒,要不是担心那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他早出剑了。 “金言回,你自找的!”魏无殇大喝一声,展露未出鞘的“青霜剑”向其挥去。 刺眼的剑芒晃分了金言回的心神。蓦然,只觉肩头一轻,沐瑶的腰际已被魏无殇牢牢揽住。 金言回大骇,猛地拽回她的双臂,两人在半空中近身赤膊起来。 一只大掌从虚空中浮现,穿过二人搏斗的间隙,伸向“睡美人”。 魏无殇刹那间心尖泛凉,硬是扛下金言回近身一掌,分出一臂挥向来人。 血气一阵翻涌,却丝毫未松开紧紧搂住沐瑶的右手。 金言回猛得看向来者,是一名灰发中年男子。未待他出手,数道锋芒从身后袭来,仅差半寸死里逃生。 “把人放下!”一名乌发老者手执一柄寒气逼人的辉剑,扬起苍老的声线低哑道。 金言回细细打量着这名清瘦老者。他的眼角布满了细纹,头发却无一根银丝。鼻梁坚挺,嘴唇极薄,双目散发着骇人的肃色,一看就是爬过尸山血河之人。 两名来者身手不凡,再加上魏无殇。。。金言回压下嘴角,气势陡然骤升,似有玉石俱焚的态势。 沐瑶此刻的意识涣散到了极限,三魂七魄已失六魄。 魏无殇见她用力咬着自己的红唇,贝齿染上了一层血色,对着金言回喊道:“她跟着我总比跟着这两个人强。这里交给你了。” 话语未落,一个纵身没入夜空。 灰发男子震怒,扬起双掌劈向虚空,被九节金鞭瞬间截断。 金言回不再有顾忌,挥起广袖,放出信号,瞬间与二人缠斗起来。 容鲜衣与文青山心下诧异他的战力,以一人之力竟然可以拦下他俩。 金言回身上已有几处挂彩。此番动静相信很快会惊动更多的人前来应战,忍不住心中大骂纪出尘。 手中的金鞭挥斩地越发凌厉,试图拼尽全力寻找着突破机会。 一道红光从远处闪来,金言回长舒一口浊气。 有了纪出尘的加入,战势很快有了转变,金言回应对起来越发轻松。 双方势均力敌。眨眼间,两人便脱身消失在浓浓夜色中。 容鲜衣和文青山一脸铁青,面面相觑后,只得认命返回韶阳殿。 红日密林 魏无殇将沐瑶轻放在一棵老榆树下,见她面色灼热,从袖中拿出一块缎帕为她抹去额上渗出的密汗。 三息过后,见额角再次渗出香汗,忍不住扬声说道:“女人,你怎么出这么多汗,哪里不舒服?你不是医者吗?药呢?”说着又为她擦拭起额角来。 “热,我好热。”沐瑶迷糊地吐着这几个字。 湿润的玉手一把抓上魏无殇正在擦拭香汗的大手,扯向自己的雪颈处来回摩挲。 魏无殇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扭曲着俊容,强作镇定道:“女人,莫不是烧糊涂了?快给我放手!” 忽地,瞥到她皓腕上戴着的那只五彩琉璃镯,瞬间气血上汹,面目狰狞道:“你嫁给我哥了?” 一想到沈初堂那张道貌岸然的偷窃脸,他的眼神陡然变得狠戾疯批起来。 “放手!少恶心爷!” 魏无殇奋力甩下沐瑶的小手,喘着粗气双目赤红。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一个一个都向着沈初堂。 玉颈之上失了凉意,沐瑶胡乱地伸出粉嫩的小手扯向魏无殇的衣袍,眼神迷离地靠向他想重新找回那阵久违了的凉意。 魏无殇凝视着她眸间的混沌色,目光微沉。眼前的娇人儿绝美的脸庞因红润而泛着迷人的水光。端庄的云顶发髻早已凌乱不堪,随意泻落在肩头。秀美的琼鼻轻轻耸着,娇嫩的檀口中幽吐着一声声低低细细的媚音。 倏地,右手再次被她抓握。沐瑶好似找到了救命稻草,竟用力地贴上芙面狠狠蹭着。 魏无殇的眼神变得深邃似海,目光落在她嫣红的丹唇上,内心陡然升起的渴望快要抑制不住了。 “放手!”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无力说道。 这个女人每次都能刷新他的认知,真是不把他当外人。 “你身上到底有没有药?”魏无殇耐着性子再次问道。 药? 沐瑶好似有了反应,竭力地想说什么,然而说出口的只有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行!” 魏无殇咬牙切齿地又瞥了一眼那只碍眼的五彩琉璃镯子,一个提气,将她朝着密林深处跃去,在一处湖泊处带着她一起纵落湖中。 “你给我清醒清醒。”说着将她一把托起,见沐瑶面色仍未退红,再次将她的脑袋又摁了下去。 第81章 命中注定 冰凉刺骨的湖水侵入沐瑶全身,她舒服地打了一个寒噤。但很快浑身散发出的燥热又一次盖过了寒意。 再呼吸时,不慎呛入一口凉水。鼻腔一阵泛酸,打不出喷嚏,只能一个劲地咳嗽。 “女人,你醒了?”魏无殇见她总算有了反应,僵硬的身体瞬间松了下来。 他一手托着沐瑶,一手覆上她的秀背,为她顺着气儿。 “你吃什么了,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不是会医吗?这么废!”魏无殇口中不停地叨念着。 沐瑶睁着一双美目望向夜空,好似想奋力抓回一丝理智。 耳边持续的碎碎念令她试图想看清楚搂着她的男人。 直到魏无殇那张极其儒雅的清俊面容跃入眼帘,目光瞬间变得惊悚起来。 “魏。。。魏无殇。”沐瑶颤着声叫出了他的名字。浑身的燥热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住了,直勾勾地盯着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发愣。 “恩,看来是醒了。”魏无殇轻哼一声,哂笑说道。 沐瑶咬紧牙关,沉下美目质问道:“是你给我下的药?” 托着她身体的大手一顿。魏无殇一脸错愕地盯着沐瑶看了整整五息,胸腔顿时翻江倒海起来,气得连说三个“好”字。 “女人,我真怀疑你是老天专门派来克我的!你给爷再去清醒清醒!” “砰”的一声,魏无殇松开了托住她身体的大手,沐瑶整个人顿时沉入水中。 直至湖面没了水花,他才一个纵身没入水中将沐瑶一把撩起。 沐瑶不会凫水,刚才吓死她了。一双藕臂瞬间搂上魏无殇修长的脖颈放声大哭起来。 哭声悲恸凄凉,还带着浓浓的委屈,在沉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地动山摇。 魏无殇没想到她会这样,心头慌乱起来,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了负罪感。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姑娘,只能重新搂上她的腰际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别哭了,下次不会了。”口吻软绵又带着些许歉意。 好似被自己的语气惊着了,瞬间不自然起来,直至补了一句:“没想到你这么废,真的不会凫水。”才觉得找回了自我。 沐瑶趴在他的肩头,背部的痒意令她浑身的燥热感再一次涌起。 她清晰地感受到了这股药物的力量。脑中不停搜索着断篇的记忆,韶阳殿的景象赫然历历在目。 到底是谁要害她? 体内的热浪再度袭来,一次比一次凶猛。沐瑶心中绝望,今日怕是在劫难逃。 她认命地叹了口气,抬起头与魏无殇对视。 魏无殇被她瞅得头皮发怵,莫不是这女人还在生气? 轻轻撩下她额间散落的碎发,纠结着要不要道个歉,不想唇上被覆上一片柔软。 魏无殇一动不动,浑身如遭雷击。直至唇上的力量逐渐加重,粉嫩的舌尖试图撬开他的皓齿时,他的眼神才逐渐柔软下来,慢慢地转变成一片茫然之色。 唇上的痒意正沿着他如玉般的下颌逐步下移,直至覆上他的雪颈,他才意识到沐瑶在做什么。 他眼中透着万般复杂。水下的一双大手早已紧攥成拳。他收紧了双臂的力量,好似在拼命确认着什么。 沐瑶从来没有感受过自己的身体能有此刻那么舒服,如卧冰霜的感觉令她霎那间兴奋起来。 小手扯开魏无殇藏在水下的束带,直至探入里衣之时,一双大手牢牢钳制住了她的深入。 魏无殇一口咬上沐瑶的耳唇,嘶哑着声线警告道:“我日日被人追杀,逃亡野宿,你跟着我,会受到牵累。我如今一无所有,什么都给不了你,跟着我,你只能过苦日子。我劝你趁早歇了不该有的心思。再问你一遍,身上有没有解药?” 身体的本能大于理智。但沐瑶还是寻回了几丝清明,思忖起他的话来。 今日她好似重新认识了魏无殇,与他相遇的点滴浮上脑海,似乎发现他也有着可取之处。 娇粉凑近他的耳畔轻轻说道:“魏无殇,对于你,我愿以真心待花开,愿以时间等风来。你欠了我一大笔钱,早些金盆洗手,踏踏实实跟着我经商吧。还有,你就是我的解药,再矫情下去,我是真的要挂了。” 周围静得只剩下水波的推动声。 魏无殇只言未语,发出一阵惑心的轻笑声。 再次猝不及防地咬上她的耳唇,缓缓吐出一个“好”字。 大掌从水下探进裙摆,滟潋的清眸化为浓浓墨色。嘴角早已收起了轻佻散漫的痞笑,紧抿着完美的唇线认真坚定地注视着身上的娇人儿。 水中的温度逐渐升高,额上的露珠早已分不清是湖水还是汗水。 魏无殇将怀中人用力地按向胸膛,予取予求。四周溅起一朵朵好看的水花,炙热的气息与月辉交织在一起,连空气都变得生了痒意。 直到丑时,魏无殇才把沐瑶抱上湖岸。 他担心沐瑶受寒,用内力将她的裙裳快速烘干,又架了两处篝火,专注地烤起了花鲤。 很快,焦香的烤鱼香味弥漫开来。魏无殇拿起一条最大的递给沐瑶。 胃囊早已饥肠辘辘,不一会儿,整条花鲤就被消灭殆尽。 魏无殇嘴角轻扬,又投喂了她一条大花鲤。沐瑶暗暗观察着他,暗暗咋舌,她从来不知自己有一天能与魏无殇这么和谐的相处着。回想着两人刚才在湖中的放浪形骸,芙面瞬间爬上两抹红晕。 沐瑶望着魏无殇认真烤鱼的样子,目光中多了一分柔软。 “到底是谁要追杀你?”沐瑶突然开口问道。 第82章 我不怕 沐瑶见魏无殇不语,再次尝试问道:“不能说吗?” 魏无殇抬眸,眼中流露出明显的挣扎。忽而淡然一笑道:“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怕吓到你。” 季祁和沈初堂都没能把她吓死,沐瑶不觉得魏无殇能给她带来更大的冲击。 她静静地注视着魏无殇,面带浅笑。美丽的眼眸透着柔和的光芒,仿佛拥有着神奇的感召力,让人望之不可抗拒。 魏无殇沉思了许久,好似知道自己今日无法逃避,在几次张翕唇瓣过后终于吐露出两个字——“暗殇”。 “咳。。。。。。” 沐瑶剧烈地咳着,仿佛要把胆囊咳出来才善罢甘休。 魏无殇怔愣了一瞬,连忙将她抱在腿上,为她顺气。 莫不是在水中呛狠了?或是有鱼刺卡喉里了?一时急得手足无措起来。 “女。。瑶瑶,张嘴让我看看。”说着,魏无殇就要扳开她的樱桃小嘴。 沐瑶一把拍下他的手掌没好气说道:“不用,喝点水就好了。” “你等着!”言罢,魏无殇已一个闪身来到了湖边,手里还多了一片巴掌大的树叶。 沐瑶望着他的背影,心石沉到了湖底。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弹指间,魏无殇已经一个来回捧着清水递到她面前。 这里没有炊具,煮不了热水。沐瑶也不介意,大口大口地全部饮下,好似她喝的不是水,而是一种蛋白能量。 待她缓和后,魏无殇娓娓道出了他被暗殇追杀的缘由。 沐瑶花了好长时间才理清了来龙去脉。 简单来说就是沈初堂的娘与他爹是一对恩爱夫妻,但是他爹却隐瞒了自己是暗殇之主这层身份。沈初堂的娘是南钺公主,觉得自己被骗才嫁给了云启第一大恶人,便带着球离开了他爹。 他爹爱而不得,在一次醉酒中与魏无殇的娘阴差阳错地结了果子,就又娶了魏无殇的娘。 沈初堂的娘见那个骗子竟然放下了自己与另一个女人成了婚,彻底疯了,将“冰毒草”做成安胎药放在了魏无殇娘的药汤里。结果阴差阳错,魏无殇的娘没喝,她自己却误喝了,导致了沈初堂自出生的那一刻起便命不保夕。他娘武功不俗,靠着源源不断地输送内力为沈初堂续命。 沈初堂的娘见自己的孩子中了剧毒,情敌的孩子却好好的,更疯了。终于在三人纠缠多年后,沈初堂的娘在一次争执中误杀了夫君。没过多久,魏无殇的娘因为受不了丧夫之痛,悲痛欲绝地撒手人寰了。 从那以后魏无殇便接任了暗殇之主。而沈初堂因为被他娘灌输了另一个版本的真相,从小心里就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后来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控制暗殇杀手的“生死丸”解药,用这个笼络了大批人心,夺走了他的主位,还让魏无殇的亲信给他下了“红鸠”之毒,一路追杀他至今。 哎。。。。。。 无言的叹息一声接着一声。 沐瑶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看不到任何光明。她后悔让魏无殇救自己了,就该让老天收了她,一了百了,说不定还能回到原来的美好世界。 现在可如何是好? 魏无殇见她一张娇颜憋得通红,心下一沉,莫非这毒还没全解,顿时着急起来。 大掌再次伸向她的腰际,扯下腰带,探入其中。 “你干什么?”沐瑶紧张道,两只小手慌乱地扯回束带重新系上。 “你脸很红。”魏无殇半晌吐出一句。 沐瑶见他两眼无辜地看着自己,徘徊在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就这眼力见儿,还是别当什么暗殇之主了。 “你告诉过沈初堂事情真相吗?”沐瑶问道。 魏无殇微微颔首:“我爹早和他说了,奈何他和他娘一样疯。” “可还有什么人或者物件可以证明?”沐瑶不死心再次问道。 “应该有,但是肯定不在我这边。”魏无殇很肯定地回道。 沐瑶认真凝视着魏无殇。这个男人双亲已逝,世无所倚,靠着自己的力量求存至今。每天过着逃亡、风餐露宿的日子,家业也被夺了,不禁有些心疼起他来。 虽然魏无殇阐述的只是他的一面之词,但是沐瑶心里却选择了相信。 “你。。。是不是后悔了?”魏无殇忐忑地道出疑问。他就知道没有哪个姑娘能和他娘一样傻,肯义无反顾地跟着一个舔血之人过日子。 覆在她腰间的大掌似乎有了松动的迹象。他不敢直视沐瑶的眼睛,若她不愿,自己也不强求。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一个人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自由随意,照样精彩。 沐瑶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波动,捧起他的面颊,为他抚平眉宇间的凝结,认真说道:“暗殇之主这个位置在我看来并不适合你,以后你就好好地待在我身边保护我,和我一起经商赚钱,共同迈向云启首富之路,知道了吗?” 魏无殇猛地抓住沐瑶的右手,眼中闪着难以置信的神采郑重问道:“你信我?仍然愿意跟着我?就一点儿也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那位南疆皇才叫可怕! “傻瓜!”沐瑶搂紧了他,用行动回答了他的一切。 “可是你嫁给了沈初堂。”魏无殇半垂着眼眸,神色黯淡地盯着沐瑶左腕上的五彩琉璃镯。那只镯子本来是属于他的,他原本可以亲手为这个女人戴上,顿时脸色垮了下来。 。。。。。。哪壶不开提哪壶。 沐瑶挽起散落在他两鬓的青丝,用手指细细地梳理着。她的动作很轻柔,眼神异常专注,让魏无殇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暖意。这种珍视和温柔是他爹娘也不曾给过他的。 多少年来,他如同鬼魅般行走在夜色中,尝尽孤独,冒尽风险。他以为自己会一直这么走下去,直到有一天筋疲力竭,坠入深渊。 可当他遇到了沐瑶,好似一切都在默默发生着改变。怀中的女子似乎变得不真实起来,只有那灼热的体温昭示着这一切不是梦。 “你怎么不说话?”魏无殇直视沐瑶再次问道,眼中的不甘表露无遗。 沐瑶心里没底,不知道怎么回答。山雨欲来风满楼,她却不怕,因为只有不怕的人前面才有路可走。 她再次捧起魏无殇的双颊,覆上自己柔软,用行动清清楚楚地告诉他答案。 第83章 司珈洛之死 通过红日密林里这段时间的接触,沐瑶知道了魏无殇是为了“千年水晶兰”才去了北冥皇宫,已经在那里蛰伏了好几日。如今“红鸠”之毒已解,再加上之前服用了大量的丹药,他目前的实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而魏无殇也了解了沐瑶的身份背景。只是在听闻她的夫君中有位南疆帝王时,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丝皲裂。 沐瑶让魏无殇将自己送回了国师府,并叮嘱他这几日不要离开,等过两天带他见见爹。这让魏无殇顿时神经紧绷起来。原来瑶瑶是真的愿意嫁给他,霎那间心潮澎湃,狂喜不已。 他是不是该做些什么? “你爹喜欢什么?”魏无殇突然问道。 沐瑶笑着宽慰道:“不用担心,这些我会准备的。” 魏无殇不明所以,疑惑道:“什么意思?” 见沐瑶但笑不语,一脸怜爱地看着他,即刻反应过来了,顷刻间俊容泛起了青光,额上也跟着凸起一条青筋。 他看起来像是缺钱的人吗? “女人,我这身华袍名曰石青缎彩金绣袍,五万两一尺,能在你们大允上京买一座一进一出的小宅院了。” 经他这么一说,沐瑶才仔细打量起他这身行头来,质地确实想当不错。 回想起那日魏无殇给她买衣裳结账时的豪横样儿,试探问道:“你有多少钱?” 魏无殇轻哼一声,得意道:“养你足够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反正除了暗殇被沈初堂夺走,他爹娘其他所有的产业都在自己手里。 他以前无牵无挂,穷的就剩下钱了。如今有了妻主,想着这些俗物总算派上了用处。 沐瑶被他呛得一噎,心梗道:“这么说,你当初是故意不还我钱了?” 魏无殇见沐瑶眸中带着火气,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不自然地哄说道:“别气了,都给你。” 。。。这么说来,她似乎也没有了继续生气的必要。 国师府静得可怕。 当沐瑶出现在大门口时,苗观大吃一惊,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 宫里早已乱作一团,谢辞随着其他几路人马出去寻他,至今没有回来。 沐瑶心头一窒,又连忙赶去“朝露茶庄”,发现早已打烊,只有屋内闪烁着微弱的烛火。 开门的是一位年长的老伯,沐瑶之前从未见过。 冯朝辞瞥见沐瑶左腕上的五彩琉璃镯,身形一抖,小声问道:“您是夫人?” 见沐瑶颔首,连忙打开大门,告知主子几个时辰前已出去寻她。 “冯叔,麻烦告诉初堂,我回国师府了。” 冯朝辞见夫人这么客气,激动地连连应和。 谢辞收到消息,不到半个时辰便回到了府中。 在见到沐瑶的那一刻,他如释重负,紧紧将娇人儿搂入怀中,一遍又一遍地将脸蹭着她的面颊。 千言万语顷刻间化为一句:“回来就好。” 沐瑶回抱着他,小声说道:“阿辞,有人给我下药了。” “我知道,是司珈洛做的。她已被皇上判罚流放北地,此生不可踏出一步。” 谢辞等人到达韶阳殿的时候就察觉出了异样,谢安然满面通红地倒在地上,幸好李彬在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太医确认了“春蝉”后,皇上就封锁了宫门。在那个时段,明着进出景阳殿的人一共没几个,排查起来并不困难。 南疆皇震怒,当场就要诛杀司珈洛。毕竟是北冥国的人,谢辞忍着同样的心思给了司家一丝颜面,判其流放北地。不过他并不打算让司珈洛活着到达北地,这两天就送她上路。 至于司家,所有在仕的司家儿郎全部被当场罢黜,三代不得在朝为官。这等于断了司家的根基。相信不久,北冥再无司家。 “瑶瑶,你是怎么回来的?”谢辞思量再三,还是问出了口。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可以接受,但是伤害沐瑶的人必须死。 沐瑶摩挲着腕上的五彩琉璃镯,正视谢辞说道:“阿辞,不必追究。送我回来的是我另一位夫君。” 谢辞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一时目瞪口呆,愣在那里。 半晌才回过神来追问道:“他是谁?” 沐瑶并不想现在昭示魏无殇的身份,拉过谢辞坐到桌边,给他斟了一杯凉茶开口道:“他是一个商人。等过段时间再介绍你们认识。” “为何之前没有听你提起过?”谢辞紧盯沐瑶的眼睛问道,在他看来世上从来没有那么多巧合,莫不是那个男人为沐瑶解了毒,她才答应的?可是这话他问不出口,也不想问。 “和季祁是一样的情况。”沐瑶自圆着回道。 那就是说沐瑶初衷并不想嫁给他,只是今日救了沐瑶,她才同意的? 说到这个份上,谢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气得径直走了出去。孰可忍,孰不可忍!他现在就要司珈洛去死! 沐瑶怔怔地望着谢辞离去的背影,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失控。 一夜无眠,第二日一早“朝露茶庄”就递了帖子给沐瑶。沐瑶没见着谢辞,询问了苗观,才知道他一夜未回。 苗观见沐瑶蹙起秀眉,连忙说道:“贵女勿虑,国师被皇上连夜召回宫了,很快就会回来。 沐瑶和苗观打了个招呼出府,没想到在大门口遇上了纪出尘。 沿街路上,司珈洛的死讯满天飞。 “你们听说了吗?司贵女昨夜被人杀了。” “可不是么,听说死相极惨。” “对对,我哥在府衙当差,确实如此,听说身上布满了伤口,没有一处肌肤是完好的。” “到底是谁下的毒手,我们北冥第一美女就这么月坠花折了! 听着众人的议论声,沐瑶转眸看向纪出尘问道:“纪公子,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纪出尘很肯定地回道:“夫人,是的。” 这女的是主子亲自动的手,只是抓到她的时候已经被折磨地奄奄一息了,主子只是最后送了那女人一程。” 幂篱下的目光紧紧盯着纪出尘,不知怎么的,沐瑶总觉得司珈洛的突然暴毙与她有关。 虽然她恨司珈洛,但是毕竟是一条人命,多少有点心理负担。 纪出尘见沐瑶突然沉默,笑着安慰道:“夫人莫要放在心上,为这种人伤神不值得。” 。。。。。。 这番话在沐瑶听来无疑是一种变相承认,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想到沈初堂的杀伐果断,沐瑶不禁担心起魏无殇来。 仅仅几百米的路程,好似走出了翻山越岭的沉重感。 第84章 面对 雅阁内,依旧茶香袅绕。 沈初堂一身玄袍负手而立于窗前,思绪不明地眺望着远方。 “初堂。”沐瑶摘下幂篱轻声唤道。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沈初堂身着深色衣袍。浑然天成的清贵与威仪释放得淋漓尽致,令沐瑶有一瞬间的恍惚,好似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陌生感。 沈初堂回眸走近,揽上沐瑶的腰身,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鬓发。 “可用过早膳?”他温柔地问道,关切的眼神宛若窗外的清风,让她原本不安的心舒缓了下来。 “嗯。”沐瑶乖巧地应着螓首。随即便在一阵悦耳的轻笑中被敛入怀中。 沈初堂的下颌抵着她的发心,半阖着眼眸,享受着这一片刻的安逸。 沐瑶靠在阔胸之上,满鼻环绕着淡淡的香茗。今日屋里点起了栀子花熏香,两种香气互相缠绕,竟然毫不违和。 自己能清晰地听到沈初堂有力的心跳声。有规律的节奏令她的目光渐渐变得慵懒涣散起来,竟不知不觉地阖上了眼。 好想就这么一直抱下去,不禁收紧了环在他腰身的藕臂,舒服地发出一声嘤咛。 “你和魏无殇是什么关系?”沈初堂毫无征兆地突然开口问道。 沐瑶惊得瞬间睁开了双目,所有的倦意一扫而空。她心惊胆战地欲离开沈初堂的怀抱,却被他牢牢摁住不得动弹。 “什么关系?”沈初堂再次发问。他不敢与沐瑶对视,害怕狠不下心。 昨夜他亲眼见到魏无殇送沐瑶回的国师府邸。 和他打了一场。呵!实力又精进了,“红鸠”之毒竟奈何不了他。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沐瑶死死咬住下唇,娇躯因心虚而轻轻抖了起来。所有的言语顷刻间卡在喉口化为无尽的沉默。 沈初堂感受到了她的不安,强压下心中的失望,抚上她的秀背,沿着脊骨从上至下轻轻摩挲着。 沐瑶屏息,在濒临窒息之际才重新深吸。她一鼓作气如实回道:“魏无殇也是我的夫君。昨日是他救了我。” 死寂笼罩着整个雅阁,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我去拿些果点来。”沈初堂松开沐瑶平静说道。 他的背影——高大、挺拔、孤寂、破碎。 沐瑶颤着苍白的嘴唇,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朝露茶庄的果点很别致。糕身雕刻着精美的雀纹形状,四周点缀着几片山茶花形的火龙果,红绿相衬,煞是好看。 沈初堂指着那盘碧绿的糕点说道:“这是我最近琢磨出的一道新点,里面融合了绿茶和牛奶,名曰“兰苕”。 沐瑶吃不准他的意思,默不作声,提起果叉舀了一块细细品尝起来。 沈初堂对茶有着独具一格的理解。这道果点无论是从外观还是口感,无一不美。恰到好处的奶味和甜度配上清新鲜爽的茗香味,散发着浓郁的春天气息。 沐瑶很喜欢这道“兰苕”,心情似乎也得到了稍许缓驰。不经意间抬眸,正好与沈初堂的眼神撞上,只是那双眸子里似乎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奕奕,而是溢满了沉重。 “好吃吗?”沈初堂开口问道。 “好吃,我很喜欢。”沐瑶顺着他的话说,思绪却早已飘远。 风暴来临前,海面总会异常宁静。 沈初堂越是波澜不惊,沐瑶越是忐忑不安。 “昨夜我看见魏无殇送你回的国师府。他的红鸠之毒是你给解的?”沈初堂直截了当发问。 沐瑶端起茶盏握在手心缓缓周转着。 见她并未否认,沈初堂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失控,继续说道:“多年来,我一直在追杀他。” 他的眼神难以捉摸,但是沐瑶看清了其中的隐忍,微微颔首道:“魏无殇昨日和我说了。” “那你是知道我为何要追杀他了?你信他?”似乎有一股焦虑充斥着沈初堂的心口,让他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不自信。 今日发生的一切太过突然,沐瑶根本没有准备好如何应答,仿佛周围的空间也变得扭曲起来,如潮水般的压迫感一层一层从头顶压下。 沐瑶心中嗟叹无数,思忖今日必须将这块心石给移了,转而凝神看着他郑重道:“世人皆传暗殇多恶鬼,而暗殇之主更是恶中之恶,但我却觉得你高瞻远瞩,与人为善。世人皆惧暗殇,避而远之,而我却愿意与你托付一生,嫁你为妻。因为我从来不过分相信或依赖于任何表相,我更愿意用心去感受,去寻找依据证实一切。” 沐瑶的话好似戳到了沈初堂的神经,他的眸底不再平静,清浅无波。 良久,沈初堂轻吐道:“容我想想,我先让人送你回去。” 走出“朝露茶庄”,她停下脚步,回眸望向那间雅阁。透过雕棂的间隙,能见到沈初堂仍然端坐在那儿的背影。 纪出尘见沐瑶心情低落,不敢打扰,两人一路无言回到国师府邸,却见门口停驻着许多车马。 赫连允与许倾城、王衍之两行队伍几乎同时到达,大总管苗观正热情地招呼着他们。 “许大哥!阿允!”沐瑶喜出望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整个人瞬间飞奔过去扑进许倾城怀里。 怀中的人儿是那么地不真实,许倾城屏着呼吸,颤着双臂将新婚妻子搂得紧紧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再次失去她。 “阿瑶。”许倾城轻声唤着她,所有的忧虑,牵挂在此时此刻得到了彻底的释放。 赫连允在一旁见两人相拥的样子,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失落感。想想自己如今也没资格与许倾城争什么,五味杂陈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他错开眼,尽量不让目光落在他俩身上,却换来更多的关注。 沐瑶早已察觉到了阿允的失落,她稍稍松开许倾城,适当靠向赫连允,满目柔和说道:“阿允,我们一起进去说吧。” 忽地,她注意到车尾处还站着一个人,赫然发现是大理寺卿王衍之。 沐瑶吃惊地看向他说道:“王大人,您怎么来了?” 一声王大人将王衍之的心彻底冰封。 是啊,他为什么要来?他有什么资格出现在这里?原来让她唤自己一声“少游”是那么地奢侈。 “在下奉皇命前来协助寻回贵女。”王衍之行了个拱手礼,面无表情回道。 “多谢王大人。”沐瑶见王衍之语气突然疏离起来,有些怔愣,还未来得及细想便被许倾城搂进府门。 纪出尘在暗处将几人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那个叫“许大哥”的八成就是夫人的正夫了,怎么看都为主子不平。还有一个叫“阿允”的,容貌倒是不俗,可以与主子较量几分。 没想到这几人比预计的时间早到了不少,他得赶紧回去通知主子。 第85章 家人到达 谢辞仍未归来,苗观想安排许倾城与赫连允、王衍之住在西头的厢苑。 没想到许倾城根本没打算住下,准备带着沐瑶搬出,寻别处住下。 赫连世家与咸水有着大量的航运往来,家主赫连甫在这里有几处私宅,便提议搬去他那里暂住几日,等李太傅到了再一同返程。许倾城觉得比起叨扰师兄或是住在客栈合理多了,颔首应允。 苗观闻言大惊失色。这哪儿行!连忙拉过沐瑶说道:“贵女,您看要不要等国师回来再议?” 许倾城一怔,立马接口道:“苗总管不必多虑,我们并不是现在就走,待师兄回来,我会与他当面道谢告别。这些日子多亏了师兄传递消息,照顾我的妻主,倾城感激不尽!”说完郑重拱手行礼,弄得苗观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沐瑶拉过许倾城轻声说道:“许大哥,你们奔波多日,不如先休整一下?” 许倾城觉得也好,他的确已有几日不眠不休了,跟着沐瑶回了院落。临走前沐瑶为赫连允把了一次脉,确认他恢复得不错,心才安了下来。 当许倾城见到沐瑶的院落与谢辞的仅一墙之隔,脑中瞬间闪过一道惊雷。 沐瑶见许倾城神色幽幽地望向那堵灰墙,狐疑道:“怎么了?” 许倾城不语,有些不确定地看着沐瑶徐徐说道:“没什么,走吧。” 待他洗漱完毕,两人说了许久的悄悄话。 许倾城询问得很详细,沐瑶一一避重就轻地回着。夫君问得越多,她心里越是没底,至少现在她并不想将真实情况告诉许倾城。 沐瑶滴水不漏的表达和过于淡定的神情令许倾城心下起疑,他静静地看着沐瑶,似乎想听她对自己说些什么。 沉默是最后的失望。 许倾城搂过沐瑶将她压下,将脸埋进她的青丝。大掌从裙下探入,渴望着久违的炙热。 沐瑶心思混乱,早前沈初堂的反应令她心疼不已。一想到面对家人,还有四位夫君没有交代,顿时歇了所有爱染。 她似乎有些害怕起许倾城来,按上不断上移的大手阖眼说道:“许大哥,你累了。” 腿间的大掌一滞,不带一丝留恋地抽离裙衫。许倾城顷刻间翻下娇躯背对沐瑶。 屋内压抑得仿佛每一次呼吸都用尽了全力。 两人背靠着对方,似有千言万语欲诉,却不知从何说起。似有无数爱意宣泄,却又显得那么陌生。 沐瑶一双美目睁得老大,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这一天的到来,但是真的到了面对的时候,又变得那么无力与不忍。 再三思量过后,她决定道出真相。 “许大哥,我已经答应嫁给那日救我的男人了,他叫沈初堂。谢辞,我也应了他。还有一件事情我没同你说。我昨日进宫赴宴被人下药,有人舍身救了我,我必须要嫁给他。” “有人对你下药?”许倾城一惊,瞬间转过身子起身问道。 沐瑶搂住他,将头抵上他的左肩说道:“是一位贵女,不过她已经死了。” 许倾城两手攥拳,每根骨节被碾得咯咯作响。他现在就想扒出那个女人的尸体,将她挫骨扬灰了。 “许大哥,还有韩祁。我在北冥皇宫见着他了。他不仅是嗜血阁阁主,还是南疆新皇——季祁。” 短暂的沉默过后,许倾城扬起一阵狂笑,眼中的火焰仿佛想要吞噬一切。 是他没用,护不住妻主! 他推开沐瑶大步走出房门。 沐瑶一惊,急忙拽住他问道:“你去哪里?” “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许倾城无力说道,眼神黯淡无光,整个人沧桑颓败,好似一阵风就能将他吹走。 不可以! 沐瑶见他眼中透着癫狂,体内的每一根神经细胞瞬间紧绷起来。 “你就呆在这里,哪都不许去。我。。。过会儿再来看你。” 说完披上衣衫,快速离开,在“曲溪苑”门口倚着石柱端坐,守在那里。 直到天边的彩云渐渐离去,赫连允走至跟前,她都毫无察觉。 赫连允惊诧沐瑶一个人独自坐在苑外发呆。 “瑶瑶?”赫连允柔声唤道。 沐瑶这才恍过神来。 “阿允。”沐瑶靠上他的腰间,想要寻求一丝安慰。忽而想到自己还未与阿允通气,又心虚地松开了他。 “你怎么了?”赫连允问道。他心中有所猜测,但仍不敢相信许倾城会在这个时候与沐瑶红脸。 见她垂眸摇头,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笑着与沐瑶说道:“打起精神来,太傅他们到了,国师也回来了。他们都在中堂。” 落寞的眼底仿佛有流星划过。沐瑶一脸惊喜地拉过赫连允奔向她的最强依靠。 中堂内热闹非凡。李太傅、许渊明和赫连居正正一个劲儿地轮番感谢着谢辞。 沐瑶惊诧公爹和赫连伯父也来了,一时都忘了扑进爹的怀里。 李太傅见着女儿的那一刻,差点绷不住老泪纵横。 几人拉着沐瑶一个接一个询问了好一会儿才彻底相信她真的回来了。尤其是赫连居正,自己儿子年逾四十才开的花,这辈子怕是也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谢辞除了将李太傅安排住在了东头,其他人皆住在了西苑那块。 李太傅对于这个安排心中微诧,不过当他见到自己的院落连着谢辞的“冠云苑”时,眸色一闪,莫非他有话要同自己说? 第86章 李太傅的震惊 云阶苑内摆件齐全,无一不精。 上好金丝楠木雕成的家具,就连桌角、床脚这些极易忽视的地方也被刻上了不同的精致花纹,处处彰显着奢华和细致美。 一丈长的长条案几上摆放着上极富古韵的文房四宝,每件都有着近三四百年的历史。 李长安半眯着眼细细地瞅着,惊讶这些老古董竟然被保存得这么完好,尤其是看到那刀如雪般的“玉版宣”,不禁技痒起来,却又不忍下手。 再看身后的那排书柜,上头摆放的。。。嗯?竟然有整套的《万字言》! 李长安生怕自己老眼昏花,眨了几下眼睛,又眺望了一番远方后定睛再看,还真是!激动地用手蹭了蹭衫袍,小心翼翼地将这四本全册取下,迫不及待地翻阅起来。 真迹啊! 沐瑶见爹瞳孔放大,连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连忙上前关心道:“爹,您要不先坐下用点膳食?” 谢辞想得格外周到,知道他们今日舟车劳顿,故安排了晚膳让人端入各自苑中用膳。 李长安听见闺女唤他,这才依依不舍地将四本宝贝轻轻放下,好似里头住着神仙,生怕一个不小心将他们全惊跑了。 小酌一口清酿,李长安再次环顾四周,总觉得这间屋子好似是特意为他准备的,看向沐瑶的目光充满了探究,悠悠说道:“谢国师太客气了。这些日子承蒙他照顾你,今日我们又来了这么多人叨扰他,着实让他费心了。瑶瑶,爹和你说啊,刚爹看的那几本书——无价!虽然比不上韩祁送的那本《海山赋》,不过也很有分量了。他这份情谊,爹记下了。” 沐瑶执酒壶的玉手一顿,红着脸说道:“爹,您若是喜欢,拿去便是。这些都是阿辞孝敬您的。” 阿辞? “瑶瑶,你与谢辞。。。”李太傅面色一顿,虽然他心中有过一瞬间的猜测,但很快就被自我否定了。没想到啊,没想到! 李太傅神色变得复杂起来,有着欣喜,又有着忧色。 “爹,您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沐瑶以为他爹会很高兴,毕竟大允与北冥是盟友关系。有了谢辞的助力,这层关系也能更为稳固。 “也没什么,爹就是觉得似乎你俩的距离有些远啊。”李太傅回道。 其实他心里还藏了一些话没说。他并不希望沐瑶与谢辞扯上姻缘关系。 谢辞的身份很特殊,他的心始终向着北冥。 世上没有永远的盟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万一哪天北冥新皇的决策不倾向于大允了,那瑶瑶与谢辞该如何相处? 看来他还不能致仕回家颐养天年,为了闺女,这位子得继续坐稳了。也不知道瑶瑶给的大补丸能不能延寿到百岁?这段日子吃了精神的确好了不少。 沐瑶一愣,原来爹是担心这个,旋而笑道:“爹,我准备在咸水开家分店,不难见着。” 李太傅没好气道:“说得轻巧,你以为成婚是奉差呢!倾城和赫连允都在上京,每天都能见着。谢辞呢?他身份特殊,还能往我们大允一次一次跑?到时候还不得苦了你!” 也不知道这两人目前进展到什么阶段了,李长安总觉得沐瑶找谢辞不甚妥当。 沐瑶闻言,想到了根据地在南钺的沈初堂和魏无殇,不由呼吸一滞。起身将房门牢牢关死,安了把椅子一骨碌坐到李长安身侧。 李长安见她神神秘秘的样子,不明所以,声音也跟着放低着问道:“怎么了?” 沐瑶搓了搓埋在桌布下的小手,有些话她也只敢在爹面前说。 “爹,您知道暗殇吗?”沐瑶轻声试探道,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李长安。 果不其然,李长安整张脸变得惨白,颤了两下胡须不敢确定地问道:“瑶瑶,你莫不是惹上他们了?” 他觉得自己心疾又要犯了,暗殇也是她能惹的吗?那儿的人比嗜血阁还残忍恶毒,而且做事儿随心所欲,毫无信用可言。 韩祁!看来瑶瑶还是得依靠韩祁。这个女婿失去不得! “爹,您别急,我没惹上他们。这次我落难,多亏了他们,女儿才能化险为夷。” 沐瑶的这番话令李长安错愕不已。过了许久,他才缓过几分清明。 “暗殇救了你?谁?”李太傅眼神瞬间变得犀利起来。他女儿还小,莫不是被某些恶人几句花言巧语给骗了。 沐瑶咽了口金津,果然还是暗殇的杀伤力更大,她有些担心万一爹不同意这两门婚事该如何是好。 “爹,现任暗殇之主叫沈初堂,我流落北冥的时候,多亏遇到了他。我与他已有夫妻之实,女儿得嫁。” “上任暗殇之主叫魏无殇,女儿昨夜在北冥皇宫中了春蝉,是他救了我,女儿也得嫁他。”沐瑶一口气把这两人的情况如实告知了李长安。她低着头,似乎在等待着爹的训斥。 “瑶瑶,你中了春蝉?谁下的毒?你又为何会去北冥皇宫?”李长安大惊。春蝉是一种烈性媚药,只能通过最自然的方式解毒。怎么刚才没听谢辞提及呢! “是司家的贵女,叫司珈洛。不过她已经死了。昨日南疆新皇来了,我是作为朝臣家眷陪同阿辞进宫赴的百家宴。”沐瑶平静说道。人已离世,所造的罪孽也随着罪魁祸首一同坠入地府。 “南疆新皇?”李长安还未从先前的震惊中彻底缓过神来,接连又吃到一个惊天霹雳。 “南疆地处南钺与北冥之间,是个小国,兵马却很强盛。若不是他们贫瘠的地理劣势,早就崛起了。这位南疆新皇刚即位不久,他来北冥作什么?”李长安敏锐问道。 “联军抗钺。”沐瑶回道。 李长安陷入了沉思,看来北冥是吃了秤砣要将南钺给打下来啊。极有可能是在领土问题上与南疆达成了某些协议。这对于大允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想到此处,额间的皱纹更深硬了。 沐瑶见李长安面容一片肃色,察觉到了他的顾虑,继而说道:“爹,你肯定不会想到那个南疆新皇就是韩祁,他的真名其实叫季祁。” “你说什么?” 李长安惊得拍案而起,胸腔剧烈地起伏着,一双眸子瞪得如同铜铃那般大。 连吃四个晴天霹雳,他现在整个人如坠云端,仿佛离飞升也只差了一步之遥。 李长安一手抓紧胸襟咬着牙说道:“瑶瑶,你还有什么事儿要说的,赶紧一起都说了!”他怕再晚点,就听不上了。 沐瑶身上无药,见爹激动的样子连忙扶他坐下,为他斟了一杯凉茶。 “爹,我为您炼对补气丸可有带在身上?” 李长安喝了几口凉水,胸口舒服多了,他摆了摆手,拉过沐瑶说道:“也就是说,你现在一共多了四位夫君是吗?” 沐瑶愣了一瞬,点了点头。忽而好似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爹,沈初堂和魏无殇是南钺人。沈初堂的娘是南钺的公主。” 接着她又思忖了片刻,确认所有的事儿全交代齐了。 “哎!” 李长安重重地叹了一口长气,难以置信地看着沐瑶。让他说什么好啊!他闺女这是要一统云启啊! 乱,全乱了! 不行,得让他好好捋捋。 “瑶瑶,你说的这些还有谁知道?”李长安突然问道。 沐瑶想了想回道:“我和谢辞的事儿许大哥知道。沈初堂和魏无殇的身份只有您知道。不过我和他俩的婚事,我和许大哥有说。至于季祁就是嗜血阁阁主的身份只有您和许大哥知晓。” 李长安满意地点了点头,凝视了沐瑶片刻说道:“季祁已经称帝,嗜血阁阁主这层身份无需刻意隐瞒。不过你那两位来自暗殇的夫君,身份暂且说不得。” “对了,赫连允是不是还不知情?需要爹为你开口吗?”李长安询问道。 沐瑶摇了摇头,她这两天会找机会和阿允坦白。 “安排个时间带那两位给爹看看。”说完摆了摆手走进了内厢。相比暗殇那两个女婿还有季祁,李长安忽然发现最满意的还是谢辞。 第87章 李太傅的认可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 当沐瑶回到“曲溪苑”时,屋内只剩下一盏烛火还亮着,好像在特意等着她归来。 许倾城安安静静地侧卧在雕床之上,呼吸声平稳舒缓。沐瑶为他捏上移落的被角,轻手轻脚地走进了汤池。这座汤池其实是一处天然温泉,当初建造“曲溪苑”的时候,特意将它引入了内厢。 神经紧绷了一天,仿佛只有在这一刻,所有的烦恼才暂时凝结起来,沉入池底。 脑中回想着这期间发生的一切,仿佛一切皆是梦一场,就连看着自己浸在汤中的纤纤笋指,也觉得好似不真实起来。 窗外月影遍地,树影婆娑。 待她出浴,周围早已一片沉寂,就连鸣蝉与清乖子也全部睡去。 拖着疲惫的身子轻靠在床上,转身看向许倾城,微弱的烛光将他的俊秀的面容映照得模糊起来。沐瑶俯身在他的额间轻轻印上“吕”字,却被他猝不及防地一个翻身压在身下。 四目相对,唇上一片温软,沐瑶尝到了一股淡淡的酒味,不由身形一滞。 忽而唇上被加重了力道,温热的吐息充斥着鼻尖。 沐瑶只手抚上他的青丝,尝试着放松身体,却被许倾城反手握住柔荑压在床上,十指交叉。 许倾城自始至终就没有入睡。他的眸底不断翻涌着情绪,千言万语化为所有爱意,不断朝着身下的娇人儿奔腾而去。 他觉得自己在沐瑶面前输得彻底,只有一遍又一遍的炽缠才能让他重新找回属于自己的安全感。 次日,当沐瑶迈进云阶苑时,发现谢辞正在陪着爹用早膳。 “瑶瑶来了,吃过了吗?”李长安笑着向闺女招招手。 沐瑶摇了摇首,挨着爹坐下。 今日她穿了一套偏茶色的衫裙。李长安心中感叹闺女那仙姿佚貌真是什么颜色的衣裳都能驾驭啊,难怪连暗殇之主也为之倾倒。 谢辞为沐瑶舀了一碗绿豆百合羹,又夹了几块点心放在她面前的瓷盘里。 李太傅满意地捋了把长须开口说道:“阿辞刚和我说了,他想过几天带你回一次祖宅看看爷爷。你俩的婚事爹允了,不过得等你与赫连允成婚后再操办。” 沐瑶眉宇间稍稍舒缓开来,微微笑着颔首。眼下,她的心情有些复杂,还没从许倾城的反应中缓过神来,心里头更多的是心疼和失意。 反观谢辞,却是一脸如沐春风,人生得意的朝气之姿。也许是心情过于美好,他并没有察觉到沐瑶的情绪波动,浅笑着说道:“趁着这段时间,我正好可以把婚事筹备起来。伯父,待我与家里准备好就来向您提亲。” 李长安闻言,深思了几瞬,回道:“大允与北冥距离甚远,两边来回都不方便。我在这儿还会待上一些时日。就在此地谈婚论嫁吧。” 说完又意味深长地看了谢辞和沐瑶两眼。这两人相距千里,成婚了也是聚少离多,他真担心以后这两人日子怎么过下去。 还有那个南疆皇,娶瑶瑶更不合适。一年四季,瑶瑶能在那头待上个把月就不错了。这娶和没娶有何分别?不过既然人家当皇帝的都不介意,他也没什么好操心的。 倒是暗殇那两个女婿,他不怎么操心。江湖中人不拘小节,到哪不是过? 谢辞见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默起来,话锋一转说道:“伯父,北冥皇得知您和许丞相来了,今晚在宫中设宴,为你们接风洗尘。” “哦?南疆皇在不在场?”李长安敏锐问道。 “不在,他们在咸水有私宅,回那儿住去了。”谢辞平静回道。 “只有老夫和许丞相吗?”李长安再次确认问道。 谢辞看了一眼沐瑶说道:“是的,只是我想让瑶瑶陪着我一同进宫。今日是皇上设的私宴,就我们几人。” 沐瑶闻言,这才神色放缓了些许,笑着说好。 之后,待谢辞离开,李长安又与沐瑶说了好些话,只是不知不觉地将话题引到了王衍之身上。 不过李长安并没有从沐瑶的只言片语中听出任何她有意于王衍之的想法,闺女对他更多的是一种友谊之情,也就歇了原来的心思。 南疆帝季祁足够为瑶瑶遮风挡雨,相信以后没有任何人可以给她施压嫁人的压力。 第88章 不死还魂草的副作用 膳后,沐瑶与许渊明和赫连居正打过招呼后,就去了赫连允那里为他复诊。 因为不放心许倾城,沐瑶急着回“曲溪苑”,这让赫连允心生不满,只得给他找些事儿做,写了一份几十页的药材清单,让他全部买回来,并嘱咐他千万别去那家“归草堂”。想起萧迟那个奸商,真是白瞎了他一张好脸! 之后,沐瑶几乎整个白天没有离开过“曲溪苑”。 有了妻子的陪伴,许倾城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两人对弈两局,似乎都被彼此的高超棋艺惊着了,纷纷全神贯注地投入起来。 许倾城震惊沐瑶造诣之高,回想起春日宴她与夜清寒对局的场景,想来那时她已是手下留情,给了太子几分薄面。 “瑶瑶,你怎么杀得那么狠呢!”许倾城有些吃味地说道。 沐瑶下得正痛快,哪里会留意到许倾城这点心思,急忙说道:“那你赶紧杀回来!” 许倾城耳根一红,他没想让啊。 下棋最能消磨时间,直到酉时一刻,沐瑶还没从“曲溪苑”里出来,谢辞终于按耐不住去找了李太傅。 李长安会意,迈入“曲溪苑”提醒沐瑶,这才中止了对局。 许倾城见妻子又要离开自己,情绪顿时又失落下来。 李太傅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倾城,有我在,你放一百二十个心。这几天你受累了,好好休息。” 他见许倾城眼底带有青色,一看就是没休息好。 许倾城不仅是自己的女婿,还是他最喜爱的学生。有时候想想真是造化弄人,若是他足够强大,瑶瑶也不会叉出这么多姻缘,不禁语重心长地说道:“倾城,等回到大允,切莫耽误仕途。你爹把你安排在了吏部。吏部尚书诸怀瑾与我和你爹是多年的老友,交情笃深,你可打起精神好好干啊!” 吏部是六部之中至关重要的部门,所有的官员考核升迁都需要经此部门之手,在李长安看来,相当务实。 瑶瑶正对着一橱衣饰发愣。这几日谢辞为她陆续添置了许多花色的裙衫,各类头面、胭脂水粉也是一应俱全,一时间不知挑哪件为好。 许倾城见沐瑶对着衣橱一脸沉思的模样,靠上前去,为他拿起一套绛紫色的衫裙,让李太傅看得眼皮一跳。 他望向沐瑶,见她毫不犹豫地接过,不由睁大了眼睛,忍不住上前往橱柜里瞅了几眼,提出一件长春红色的粉系轻薄披衫让她穿在最外面。 沐瑶换好衣衫立于大身铜镜前,很满意衣衫的效果。绛紫色与长春红撞汇在一起,整个人显得既高贵又不失轻盈。 她选了一套珍珠头面穿戴,又抹上了咸水当下最流行的薄纱粉脂色,瞬间美得不可方物。 许倾城一脸紧张地盯着沐瑶,脑中不知怎么胡思乱想起来。恐惧、焦虑排山倒海似的涌向他的心海,就连呼吸都觉得是一种奢侈。 李长安满意地捋了三把胡子,他的女儿真漂亮!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遮挡住这颗璀璨的明珠,高高兴兴地拉过沐瑶进宫赴宴。 北冥皇宫今日多了许多守卫。无论是城墙上还是各条甬路上,不再像先前只能遇上三两名宫仆,而是有着大批的禁卫军巡视值守。 慕容宸今日身着正色龙袍,令沐瑶眼前一亮。这是她自来到云启后,第一次看到皇帝穿上金灿灿的黄袍。以前觐见庆元帝时,他也是身着玄色或者藏蓝色的帝袍居多。 慕容宸一双星眸俊目睁得老大,目光灼灼地盯着沐瑶,无论是礼节性问安还是与众人寒暄,目光都不曾离开过她身上。 他那道强烈的视线想让沐瑶忽视都难,不过她并没有从慕容宸的眼中看到任何爱慕之情,更多的是一种好奇,好像还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崇拜之色,这点令沐瑶有些诧异,一时捉摸不透起来。 沐瑶察觉到这位帝王好似从来没有起身过,她好奇地望向谢辞,迟疑了一下,最终将疑问吞回肚里。 宴会气氛融洽,北冥新皇相当地客气,赠送了许渊明与李太傅各一只“镂空万代金葫芦”以表心意。 葫芦象征着子孙万代,瓜瓞绵绵。这个寓意实在过于称心,令他们想要推却都难。 慕容宸又赠了沐瑶一条白玉镂雕花鸟纹项链。当中的佩玉里面放着北冥皇室特有的一种“琥珀粉”,有极强驱虫醒脑之效,可以拆下来当作香囊使用,对一些简单的毒性有着良好的防御功效。 对于这份迟来的“歉意”,沐瑶欣喜不已。她从“琥珀粉”散发的香气中闻到了“雾仙草”的味道。这种草药在她原来的世界早绝迹。 在他们学校的实验室里,完好保存着三支绝株样本。有一次做医学实验的时候,有幸闻过那种令人永生难忘的香气。 沐瑶感激地望向慕容宸,却不想正好看到他轻轻抚腿的动作,不由一滞,错开目光,用眼角余光观察起他来。 慕容宸的左腿似乎有些痛楚。在沐瑶观察的这几息间,他一共不自觉地抚过两次小腿,大概率是他的左腿出了问题。 离宫之际,沐瑶私下询问了谢辞,得到了他的确认。自慕容宸服用“不死还魂草”后,虽然保住了性命,却意外生了副作用,这条左腿变得越来越使不上力,以至于如今连起身而立都有极为艰难。 这段日子,谢辞正在四处寻找神医“简心”的下落,只是他老人家居无定所,行踪缥缈,一时半会儿想找到人,恐比登天还难。 不过谢辞的反应速度极快,他立即询问沐瑶是如何得知慕容宸的腿病。 听完她的描述后,谢辞想到曾经沐瑶提及过她会医术,不禁让他重新认真看待起这件事来。 “瑶瑶,你能不能为皇上诊治?”谢辞开口问道,眼中燃起了希冀。 慕容宸赐封沐瑶为一品诰命夫人,又赠了“护身符”予她,也正有此意为他诊治,不过她并非什么病都能治得了,随即对谢辞打预防针道:“阿辞,你可千万别报百分百的希望啊,北冥皇的病我得看过了才能下定论,你可别在皇上面前把话说满。” 谢辞欣慰地搂过沐瑶,在她耳畔轻声道了声“谢谢”。 慕容宸的身体对于谢家来说至关重要。谢辞为了扶持他称帝,树敌众多。如今朝廷刚刚稳住局势,正在倾注力量培养新鲜血液,而慕容宸没有子嗣,一旦垮了,谢家早晚岌岌可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为了整个家族,他必须拼尽一切力量为其续命。 谢辞心中异常焦急,北冥皇的病就像一根尖刺悬在他的心头。眼下得了希望,当即和李太傅等人打了个招呼,带着沐瑶重返内殿。 第89章 为慕容宸诊治 慕容宸对谢辞和沐瑶的到来很惊讶,在听完谢辞的提议后,看向沐瑶的眼神充满了好奇。 他并没有对自己的病抱有太大希望,只是鉴于国师和“美人”的一番心意,欣然应允。 放下暖帘,沐瑶轻轻挽起慕容宸的左腿裤,白皙干瘪的小腿赫然呈现在眼前,令慕容宸有一瞬间的尴尬,不禁后悔起所做的这个决定来。 沐瑶伸出两根玉指轻轻搭在北冥皇的左腕,心无旁骛地切着脉,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囧色。 切完脉后她捏了两下慕容宸的左腿,开口问道:“这个力度下去,有痛觉吗?” 慕容宸双目牢牢盯着那几根葱白似的手指划过自己的肌肤,酥酥麻麻的痒意挠上他的心尖,令他禁不住打了个轻颤。 “冷吗?”沐瑶狐疑地扭头看向他,对上他略带复杂的目光。 慕容宸的眼睛很好看,瞳孔呈褐黄色,像两颗剔透的琥珀,闪着晶莹之光。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面带潮红,秀气的小嘴正紧紧抿着好似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这让沐瑶想起了她以前养过的那条“大黄”。实在是太可爱了!好想撸! 母爱迸发,她扬起极为温柔的声线问道:“可是疼了?”说着捏上他左腿的力度更轻柔了,这让那阵挠上慕容宸心尖的痒意越发清晰。 他错开目光,强迫自己不再看向沐瑶那张冠绝天下的容色,被褥下的拳头紧紧攥着,手背上早已暴起无数条青筋。 这种异样的感觉是他有生以来都不曾有过的。他虽然是帝王,但是至今后宫无人,只因他觉得自己顽疾未除,不想牵连无辜。再则,他大业刚起,龙椅未稳,也无暇儿女情长。 “不疼,不冷。”慕容宸低着嗓子说道。 真乖! 沐瑶没想到北冥帝就诊这么乖巧,配合地也很积极,令她相当欣慰。 她轻轻放下他的裤脚,让人掀起暖帘。 谢辞第一时间迎了上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沐瑶却什么也不敢问。 沐瑶见他唇色略显苍白,轻轻搂上他的双臂拍了两下,笑着说道:“能治。” 谢辞的眸色陡然一变,震惊地看向沐瑶再次确认道:“瑶瑶,你说真的?” 慕容宸也有一瞬间的错愕,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徐徐宽慰道:“朕的病心中有数,国师夫人不必过虑。” 沐瑶察觉到慕容宸眼底的失落感,但他却仍然面上保持着从容的浅笑。这种不惧病疾,乐观面对的心境实属难得!更是激起了自己作为医者的本能,旋儿笑着说道:“皇上的腿疾是因过量服用了不死还魂草而导致的。不知皇上当初服用了多少量?” “一整株。”慕容宸回道。当时急着解毒,并未想过还有过量服用这一说法。 “一点未留吗?”沐瑶微微蹙起了眉头。若有剩余,她配起解药来更为迅速。 谢辞想了想,不确定地问道:“瑶瑶,根茎部分有没有用?” “有!”沐瑶很肯定地说。留有根茎的话再好不过了。 当晚谢辞与沐瑶留宿北冥皇宫。 宫内的寿药房品种多的难以计数,许多百年难得一见的珍稀药材在这里都得以见着,让沐瑶惊喜不已。她彻夜未眠,乐不思蜀地在药库中流连,终于在次日寅时将解药研制了出来。 她看中了一株极品“参茸草”,心里暗搓搓地想着等为慕容宸解了毒,是不是可以讨个赏给收入囊中。 这株仙草估摸着有八百年了,是延年益寿的天材地宝啊。若是得了它,爹岂止可以活到一百岁! 慕容宸将信将疑地服下解药,见沐瑶直勾勾地盯着他瞧,面色微赧,不自然地问道:“国师夫人可还有什么嘱咐?” 美人的目光令他窒息,慕容宸心下狐疑为她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不禁开始思绪发散,胡思乱想起来。 “臣妇在等药生效。我研制的解药生效很快,再过一柱香,皇上可以尝试着起身。” 沐瑶给这个解药起了个名字,曰“还魂重塑丹”,是为了便于记下“不死还魂草”而起的名字。 由于北冥寿药房里的药材实在太过齐全,她尝试在其中融合了其他功效的补药。 不出意外,这位北冥新皇今后的体魄会强到没话说。若是他会武,功力翻番是起板。他和谢辞互相扶持,互相倚仗。沐瑶为了让慕容宸长寿,炼药之时毫不手软,一个劲地折腾好药。 倏地,脑海中又闪出那株“参茸草”的仙芒,她暗暗吞了口口水,焦急地等待着“重塑丹”生效。 谢辞听到沐瑶这么说,身体瞬间变得紧绷起来。他见沐瑶神色平静,呼吸平稳,一脸正色,对她的话越发深信不疑。 慕容宸的表情也变得不淡定起来,不过他很快收敛了心绪。 时间滴答滴答地过去,三人度秒如年。 两人终于在沐瑶道出一声“时间到”后,如释重负。 慕容宸压下心头激动,颤颤巍巍地起身。长时间的久坐和久躺令他顿时一阵眩晕,两眼一黑向后倒去。 宫侍连忙上前扶住,撑着他站稳。 “没关系,正常反应,不碍事。皇上可以试着走两步。”沐瑶淡定说道。 慕容宸闻言,心中燃起的希冀更加旺盛。他松开宫侍,心脏一阵怦怦直跳。再次握紧了拳头,试着向前迈出左脚,并未感觉到先前的痛感,不禁大喜过望,又向前走了几步。在确认双腿彻底无恙后,忍不住迈开了步子如常人般行走起来。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能够再次站起来。而且丹田之处淌过阵阵暖流,每一根筋脉好似充满了力量。 慕容宸激动地看向沐瑶不知说什么才好。若不是谢辞在场,他也许早已控制不住上前抱紧了美人。 “国师夫人,您救了朕的命!”慕容宸用上了敬语,沐瑶在他心中的分量一下子达到了从未有过的高度。 沐瑶也为慕容宸的痊愈高兴不已,更为自己的医术而骄傲。她得意地瞅了谢辞一眼,傲娇地扬起了绝美的下颌,逗得谢辞一把上前搂紧她的腰身在她耳边大夸特夸起来。 两人的互动落在慕容宸眼里,令他有些眼红。轻轻咳了一声将两人拉回了现实。 沐瑶芙面微红,上前一步,自然地脱离谢辞覆在腰上的大手,面向慕容宸叮嘱道:“皇上的病已无大碍,只是您的左腿由于长期缺乏锻炼,相较右腿有些萎缩。每日适当增加行走强度,一个月后便能恢复如初,健步如飞。” “国师夫人,您的大恩,朕该如何感谢?不如朕将“万林园”赐予你可好?这座园林是朕的私家园林,里面有几百种动物,平时得闲可以狩猎解闷。” 嗯?慕容宸要送给自己一座动物园? 沐瑶心动了,她来云启还真没见到过几种动物。先前流落在“花溪村”的后山,那里连一只鸟都不曾见着。 不过她还是很想要那株仙草。纠结了几瞬,心一横开口道:“皇上,昨日在您的寿药房里看到有株参茸草,不知能否将其作为谢礼赐予臣妇?” 慕容宸一愣,“参茸草”是什么?他往日里没关心过寿药房里的那些药材,立即朗声道:“国师夫人客气,您喜欢拿去便是。一会儿朕让人重开药库,您若是有其他看中的,尽管挑。万林园是朕的一片心意,一并赠予。” 北冥皇帝是个好皇帝!不枉她一宿未眠,呕心沥血!沐瑶心潮澎湃地都快压不住不断上翘的嘴角了。 她连忙低头行礼谢恩。 直到捧着一堆奇珍异宝离开皇宫,她才确信今日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幸福来得太突然。慕容宸的豪横程度令她刮目相看,相较之前庆元帝给的赏赐,孰高孰低一下子对比出来了。 “阿辞,万林之园离这里远吗?我想去看看。”沐瑶心动道。脑子里闪过许多史前动物的形象,恨不得现在就能到那儿看上一看。她对云启好奇极了,不知道这儿会有哪些稀奇古怪的生物? 谢辞看着沐瑶兴奋的样子,轻笑道:“不远,距离咸水大约一日的车程。你若是想去,我们明日便出发。” 刚想说出“好”字,一想到爹还未见过沈初堂和魏无殇,不禁歇了心思。 还是先把家务事处理好吧。 第90章 赫连允的温柔 回到国师府邸,沐瑶直奔“曲溪苑”。她答应过许倾城昨晚会回来,不知道爹有没有将口信带给他。 推开房门,见他正立在案几旁认真地作画,顿时松了一口气,安下心来。 待许倾城勾勒完最后一抹发丝,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向沐瑶招了招手说道:“阿瑶,来看看我画的美人图。” 沐瑶走近,赫然发现这幅“美人图”画的竟然是自己。 许倾城借用了她的新颖画技,并结合了自己的独有见解,采用了传统的水彩勾色,将她的身姿和容貌勾勒得栩栩如生,远远看去有一种云烟缭绕的朦胧美。 沐瑶心生佩服,孟大师的亲传弟子名不虚传,悟性强她太多!想当年她学画那会儿没少花时间反复揣摩谢老头的“精髓”。 “许大哥画得真好,一点就通,在绘画上的天赋无人能及。”沐瑶爱不释手地在虚空中抚摸着未干的墨迹,兴奋地夸赞道。 “比谢辞的还好吗?”许倾城眼中闪烁着不明的芒色,定定地看向沐瑶。 汩汩愧疚涌上沐瑶的心头,她搂上许倾城紧致有力的腰身嫣然笑道:“他没画过我,我不知道。不过想来许大哥画得一定是最好的。” “呵,小骗子。”许倾城无奈地笑出了声,一把拥住她,覆上那片娇软。 房内的温度逐渐升高,沐瑶紧张地稍稍推开他:“许大哥,现在是白天。”这个时辰离午时还有半个时辰,万一爹来喊自己用膳怎么办。 许倾城没打算放过沐瑶,一把打横抱起将她压在床上,咬上她的耳唇,吐着热气说道:“阿瑶昨晚未归,为夫得补回来。” 声线撩人魅惑又带着一丝慵懒和不羁,一下子将沐瑶的耳朵给揉化了。 浑身的燥热让她使不上劲儿,酥麻的触感一浪接着一浪,好似没有尽头。 情到浓处,两人抛开一切束缚,共赴沉沦。 直到申时,沐瑶实在受不了胃囊空空,一把推开许倾城,颤着腿逃了出去。 走出“曲溪苑”,见赫连允伫立在门口。 沐瑶上前挽住他,却听他冷冷道了句:“药都备齐了。”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赫连允从来没有对她红过脸,这让沐瑶一时错愕不已,怔愣了好一会儿仍没回过神来。 她紧紧跟上赫连允的脚步,随他回到了“锦林苑”。 苑内铺满了大大小小数十个箱子,还有三四只质地优良不同大小的丹炉。 “阿允,你买了这么多?”沐瑶眼中流露出一抹惊诧,她记得药材清单上没有标注过这么大的量。 赫连允低着眼淡淡回道:“路过一家药店,幌子上写着‘售’字。我看你所需的药材里面都有,便盘了下来,全搬来了。” 。。。。。。 沐瑶眼皮狠狠一跳,不愧是兰陵郡赫连世家的长公子,不差钱! “阿允,你真好,谢谢你!一会儿我就在这儿炼药,不会打扰你吧?”沐瑶展开笑颜,搂上他的胳膊。 “你不回曲溪苑炼?”赫连允有些吃惊。 “不回了。这么多东西搬来搬去太麻烦。我手里有你亲手交与的婚书,与你是名正言顺的合法夫妻。这两日,我都会留在这里,阿允陪着我炼药好不好?”沐瑶笑着凝视着他的眼神,心里疼得不行。她的阿允向来温润矜贵,克制自持,是自己不好,忽视了他的感受,伤了他的心。 赫连允的眼里透着惊喜,他放慢了呼吸,将沐瑶紧紧揽入怀中,沙哑着嗓子在她耳畔低语着:“好。” 他的唇瓣轻柔地贴上沐瑶的秀发,仿佛这一刻已等了万年之久。 “阿允,我好饿。”沐瑶的胃囊在轻声抗议,她现在好想吃腊味合蒸外加两碗白花花的大米饭。 “你没用膳?”赫连允一怔,忽而好似意识到了什么,俊美绝伦的面容瞬间阴沉如墨。 “我去给你端来。”他口气不悦说道。 “要腊味合蒸!”沐瑶连忙补充道。 一盏茶的功夫,赫连允提了两个食盒回来了。 沐瑶见赫连允摆上了两副碗筷,微讶道:“阿允,你也没吃吗?” 赫连允布好菜,缓声说道:“吃过了,再陪你用一些。” 见沐瑶微愣的模样,继而又道:“我还不曾与瑶瑶一起用过膳。” 流光瞬息间,一股强烈的酸楚充斥着沐瑶的鼻腔。细细想来,她确实没有与阿允一起用过膳食。上回在水云间与他见面,两人只是喝了一回“西山白露”。 这顿饭,沐瑶吃得格外沉重,她发现自己是一个极不称职的妻子。 今日她与赫连允之间发生的小插曲深深镌刻在她的心海中,这让她引以为鉴,自省重视起自己与几位夫君往后的相处之道来。 用完膳后,两人沉浸在药海中细细挑选着所需药材,将他们分别浸泡在清水中。 光这项工程就耗费了他们好些时间。这让从未接触过炼药的赫连允内心震撼不已。原来他服用的“聚气丹”和“固元丹”,瑶瑶都是这么炼出来的。小小一瓶丹药竟然要花费这么多心血。 今日有了赫连允的帮忙,沐瑶的炼药前期准备完成得又快又顺利,心中甚是安慰。她发现赫连允不仅做事情相当细致,记忆力也特别超群。与他描述过的药材,一遍就过。两百多种药材在他手里被处理得游刃有余,而且他抓药手感敏锐,在抓称克重上准确率很高。 沐瑶将这些细节一丝不落地看在眼里,不禁打起了让赫连允跟着她炼药的念头。她的医术需要发扬光大。难得了这么好的苗子,绝不能埋没了这颗沧海遗珠。 赫连允察觉到了沐瑶炙热的眼神,手中一顿,笑着说道:“为夫是不是很有天赋?” 沐瑶重重地点着头,肯定地回应着。 正在此时,大总管苗观来到“锦林苑”。 沐瑶擦了两下手,快步上前问道:“苗叔,您是来找我的吗?” 苗观将袖中的拜帖取了出来,说道:“贵女,这是沈公子给您的拜帖。” “沈公子?”赫连允狐疑问道。他走到沐瑶身边,两眼盯着那张红彤彤的拜帖,心头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第91章 赫连允的愤怒 苗观一看形势不对,连忙退了出去。 沐瑶见赫连允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拜帖上,只得硬着头皮打开。 她刚哄好阿允,却不想新的一轮风暴这么快就来临了。顷刻间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为何这位沈初堂沈公子要拜见李太傅?”赫连允面无表情地询问道。 沐瑶一直想找机会与赫连允坦白,现在机会来了,却又在心中打起了退堂鼓。 “阿允,我们进去说。”沐瑶低着头不敢看他。 赫连允望着她忐忑不安的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呵,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屋内的气氛异常压抑,好似被笼上了一层薄雾,让沐瑶看不清楚赫连允的神色,一切都显得灰蒙蒙的。 “轰”的一声,一道惊雷响过。 沐瑶瞳孔一震,不可思议地看向窗外,莫非连老天也看不下去了? 弹指间,风驰电卷,下起了倾盆大暴雨。 完了!院子里的药材全泡上了!今日没得睡了,得彻夜炼丹了。 赫连允很沉得住气,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沐瑶,等她理顺心绪,亲口告诉他真相。 一炷香后,沐瑶实在经不住他那温柔似水的“死亡注视”,坦白了一切。 空气中吐露着烦闷的气息,仿佛有无数朵愁云挤入这片狭小的空间。 赫连允的心脏好似被插上了一柄锋刃,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腹部的旧伤似乎又隐隐作痛起来。他的舌尖狠狠抵了抵上颚,压下喉口的血腥,扯出一抹苍白的笑意幽幽说道:“我处处隐忍,害怕唐突与你,伤害到你。不想你非但没有一丝理解,反而招惹了这么多人!” 他有料到沈初堂与沐瑶的关系,但是他却没有料到竟然还有其他三位。 尤其是瑶瑶说她中了春蝉,让他满腔的恨意直接涌向谢辞。若不是他多事,瑶瑶就不可能遇上那个司家女,还有那个叫魏无殇的男人,更不会被南疆新皇看上! “今晚就走。”赫连允冷声说道,口吻不容置疑。 “我们去哪里?”沐瑶要被他吓哭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赫连允发这么大的火。周身没有一丝火苗,却比冥间的幽火更甚。 “去赫连家在咸水的别庄——落梅山庄。” “阿允,我。。。我能不能先问问爹?”沐瑶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爹可以不去,但是你——必须得跟我走。”赫连允在这里一刻都不想待。谢辞这个混蛋!妻主还是太小了,连个人都不会看。他觉得有必要管管她,免的她以后尽捡些垃圾回来。 “我。。。我陪你去。”沐瑶如同啄木鸟般点着头。这个时候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等风头过去了再说。 赫连允发起脾气来最为可怕。他不像季祁摆在脸上,也不像许倾城会直接表达出来。他。。。会一直温柔平静地看着你,口中吐着最冷漠的言语。那种寒彻刺骨的颤意,令人从内心深处不寒而栗。 沐瑶觉得自己再这么待下去,命都要没了,颤颤巍巍地开口道:“阿允,我现在去同爹打个招呼。” “脱了。”赫连允轻笑一声。 窗外雷声轰鸣,沐瑶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一瞬再次问道:“什么?” 赫连允起身坐到床边,再次看向沐瑶一字一顿清楚说道:“我说,把衣服全脱了。” 沐瑶吓得花容失色,整个人定格在那里,满目惊愕地看向赫连允。 她一动不动地伫着,直到几十息过去了,才回过神来,绝美的芙面顷刻间涨得通红。 赫连允一言未语,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等着她的回应。 两人僵持了足有半个时辰,赫连允起身放下帷幔,背对着她平静说道:“你走吧,我累了,想一个人待一会儿。门边的木柜子里有伞具。” 人算不如天算。今日发生的一切是那么地突然,让她措手不及。但是从另一方面来看,也将她心头的一根尖刺给拔除了。 沐瑶掀起帷幔,在赫连允一脸错愕下爬上雕床,跨上他的腰间。 拔下发间金簪的那一瞬,三千青丝宛如瀑布般散落在肩头。 嘴角勾起一抹魅惑至极的笑容,扬起玉手轻轻扯下腰束,曼妙的身姿在轻薄的里衫下若隐若现。 赫连允不敢相信沐瑶会这么做,浑身紧张地一动不敢动。直至她露出半个如雪般的肩头,他才意识到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里衫和内里一层层落下,半身凝脂一览无遗地绽放在赫连允眼前。玉峰坚挺,腰线柔美,仿佛一折就断。 赫连允再也按耐不住,一个纵身欲将身上的“妖精”压倒,却不料沐瑶俯身,两只阔掌被她牢牢摁住。 “今日是我不好,让阿允伤心了,就让为妻伺候你,向你赔罪。” 如玫瑰花般娇艳的丹唇覆上身下儿郎的每一寸肌肤。 窗外仍是电闪雷鸣,一道道闪电划破天际,屋内却溢满了春色,将所有的灰暗一寸一寸撕开,一扫而空。 待两人找回清明,沐瑶连忙穿好衣裳奔向苑中。 暴雨已停,沐瑶仔细翻查着所有的药材。 赫连允眼下心情好到不行,他积极地配合着沐瑶整理药材,直至深更半夜也毫无怨言地跟着她忙东忙西。 沐瑶认真教着赫连允炼丹,他悟性很高,学得很快。第一次出丹,一炉成丹率竟然超过了半百,一时让沐瑶心梗不已。 人比人真的可以气死人!许倾城的绘画天赋和赫连允的炼丹天赋轮番打击着她,心中顿时翻江倒海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学得这么快! 不过想想这两个天才都是自己的夫君,心境很快平复下来。 沐瑶见赫连允满眼柔色,心情不错的样子,试探问道:“阿允,我们今日还去落梅山庄吗?”如果赫连允真的要带她去,爹那里好说,但是许倾城和谢辞那边不好交代。 赫连允诧异地看着沐瑶,怔了三息说道:“瑶瑶,快天亮了。” 嗯? 沐瑶抬头看天,这才反应过来,尴尬地笑了两声。 “要不你去歇着?剩下的这些我来弄就好。”赫连允劝说着。只有一些收尾清理的活儿了,没必要让妻主动手。 沐瑶坚定地摇了摇头,赫连允和她一样一宿未眠,顿时手上加快了收尾的动作。 半个时辰过后,两人终于忙完了一院子的药材。 看着桌上整整齐齐摆放的六个小瓷瓶,沐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赫连允今日深深体会到了沐瑶的不易,这么多药材,辛苦了这么久才炼出了六瓶丹药,其中有半瓶还是他炼制的。 沐瑶见他垂眸神色复杂地盯着药瓶,笑着说道:“这些药材虽然数量多,但是却不是一等药材,所以损耗会大些。” 赫连允闻言,眸中凝起愠怒:“什么?这些不是一等药材?”那家店的老板明明告诉他这些全是顶好的尖货。 莫非夫君被坑了? 沐瑶不淡定起来,连忙问道:“阿允,你盘下这间铺子总共花了多少钱?”虽然赫连允有钱,但是也不能便宜了奸商。脑中不知怎么地,只要一想到奸商两个字,就想到了“归草堂”的萧掌柜。 “铺子盘了三百七十万两,那间铺子有两层楼高,地理位置不错,价格倒还公道。药材花了八十万两,丹炉二十万两。” 沐瑶闻言,舒了一口气,说道:“原东家为人还算厚道,药材价格大差不差。不过丹炉的价格稍微高了点。他之所以这么说,有可能是担心你不买。” 听妻主这么一说,赫连允面色缓了下来。 “阿允,我那儿还有昨日北冥新皇赠的一批宝药,过段时间我教你炼更高级的丹药。以后若是我不在你身边,你自己也能炼着应急。”沐瑶想起被魏无殇劫持那日,阿允身边就只剩两枚药丸,一颗心就揪得不行。 眼神忽而扫过桌上摆放的那张红色拜帖。 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趁着爹在北冥,得尽快找个时间让他见见沈初堂和魏无殇。 第92章 来自南疆新皇的威胁 雷雨过后,柳泣花啼。 却丝毫不影响沐瑶的大好心情。 娟秀的字迹落在如雪的白鹿纸上,眨眼间写好了给沈初堂的回帖。 她和爹定于今日酉时于“朝露茶庄”会面。 沐瑶和几位夫君一一打完招呼,便回了“锦林苑。” 简单梳洗过后,舒坦地躺在床上两眼放空地望着面顶,挣扎了几下眼皮,缓缓阖上了眼睛。 赫连允为她捻好被褥,悄悄退了出去。 然后去找了父亲,与他简洁明了地陈述了沐瑶另外四位夫君的事儿。 赫连居正听罢,欲语还休,暗含犹豫。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碗盖,好一会儿后才开口道:“阿允,南疆皇是个威胁。帝王自古不与他人共妻。若他想要独占瑶瑶,你们几个人的身份全加起来也不够和他争的。而且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我不觉得你和谢辞会得到庆元帝与北冥皇的支持。” 赫连允面色骤变,眼神变得异常凌厉,满身的锋芒蓄势待发。 “看来绝不能让瑶瑶踏入南疆。”他冷着脸,一字一字挤出牙缝说道。 “不!这不是办法。你也没权利这么做。”赫连居正即刻纠正了儿子这不切实际的想法。 他朝着茶碗吹了一口热气,轻酌一口建议道:“解铃还须系铃人,破局关键在你妻主身上。她若是镇得住这位帝王,你们几人便相安无事。阿允,爹说句不中听的,若是南疆帝有心要灭了你们几个,容易得很。你还不是赫连家的家主,而许倾城和谢辞均手无兵权,另外两位又是一介商人,与那位南疆皇而言,根本构不上任何威胁。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儿历史上不是没有过。南疆兵马骁勇,北冥皇方面爹不好多论,但是庆元帝是肯定不希望大动干戈的。” 赫连允神情茫然了好一会儿,对赫连居正认真说道:“爹,我要当家主!” 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渴望权利。 赫连世家,大允第一船商。放眼整个云启大陆也是第一的存在。家族航运业遍布整片大陆,尤以建造战船闻名天下,是名副其实的海上霸主。倘若他能当上家主,他就有足够实力与南疆皇抗衡。 赫连居正起身走到他身侧重重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宽慰地道了句:“爹看好你!” 走出屋外,赫连居正回眸望了一眼儿子的身影摇了摇头。老太爷的确有意将家主之位传于阿允,奈何他老人家当得乐呵,不肯退啊。比起倚仗赫连家的实力,还不如多些指望瑶瑶。 申时刚过,沐瑶就醒了。心里有事,睡得也不踏实。迷迷糊糊地打开衣柜,发现没有一件裙裳,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在“锦林苑”。 醒面后,匆匆赶回了“曲溪苑”。 许倾城不在屋里,沐瑶暂且搁下其他心思,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装扮好朝着“云阶苑”走去。 爹的屋里热闹非凡,三位夫君皆在,这让沐瑶错愕不已,愣在门口都忘了进门。 “你们怎么全在这儿?”沐瑶不解问道。 几人皆不应声,还是李长安开口道:“他们来与我聊聊与你的婚事。好了,都散了吧。我们也要出发了。” “早点回来。”许倾城第一个开口交代妻子。深怕她又来一个“不归夜”。 沐瑶愣愣地点了点头。 “晚上回锦林苑,别走错了。”赫连允接着叮嘱道。眼神格外温柔,语气异常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儿。 许倾城向前迈开的脚步一顿,紧了下拳头大步离去。 “知道了吗?”赫连允见沐瑶不语,再次温柔提示。 沐瑶收回落在许倾城背影的目光,转向赫连允应了声“好”,这才将他满意送走。 随后沐瑶看向谢辞,等着他交代。不想他为自己整理几下衣裳后,扬起一抹绚烂无比的笑容就离开了。 “瑶瑶,我们走吧。”李长安催促道。 “爹,您稍等,我让苗叔备车。”沐瑶说道。 “不用,又不远。咱们父女俩走走聊聊就到了。” 三位女婿的担忧他已经知道了。不过他一点都不担心自个儿闺女。就凭着瑶瑶那日在“泠水泉”能带着自己不费一兵一卒全身而退,就知道她行! 第93章 伯父安好 路上,沐瑶见爹手里提了一只小巧玲珑的檀木八角盒,好奇道:“爹,您手里拿的是什么?我帮您提。” 李长安摆了摆手笑道:“你拿着不妥。这是爹托苗总管买的金丝枣,一会儿给沈女婿的见面礼。” 幂篱下,沐瑶的小脸一红,忸怩道:“爹,您唤他初堂就好。” 李长安爽朗一笑,打趣道:“不信你让他选,看看他是喜欢我喊他沈女婿还是初堂。” 沐瑶咽住话羞涩不语,低着头,芙面更显瑰丽。 冯朝辞与纪出尘早已候在门口,伸长了脖子不停地张望着。 “出尘,老丈和夫人怎么还不来?”冯朝辞翻开回帖又细细瞅了几眼。 “您老急个啥,不是离酉时还有一会儿么。”纪出尘耳朵都快被冯朝辞叨出茧了,都问了十七八遍了,还不嫌累。 “没大没小的,你小子皮痒了!”冯朝辞刀了他一眼。纪出尘是十大尊者里最年轻的尊者,性格跳脱,就属他敢在自己面前放肆。 倏地,纪出尘瞥到一抹淡翠色的倩影。定睛一看,旁边还有一位花白胡子的长者,扬声激动道:“来了来了,老丈和夫人到了。” 冯朝辞心定下来了,嘱咐纪出尘道:“你在这里好生接应,我去通知后厨开席。” 纪出尘应了一声,迈开大步迎了上去。 李长安见有一位姿容俱佳的年轻儿郎扬着如沐春风般的笑脸朝着他们而来,满意地点了点头道:“瑶瑶,沈女婿丰神俊朗,倒一点看不出江湖中人的样子。 沐瑶一怔,抬眸望去,一看是纪出尘,转而笑道:“爹,他不是您女婿。他是朝露茶庄的纪掌柜。” “老丈,夫人安好!公子早已经在后厢等候。”纪出尘今日特意改了称呼。主子交代了,李太傅是大允巨儒,切莫不可失礼。 沐瑶再次见到纪出尘很高兴。他的笑容很有感染力,虽然这次是第三次见面,却觉得格外亲切。 “朝露茶庄”今日空无一人,这个时辰应该是最热闹的时候,李长安没见门外有挂打烊的幌子,不禁好奇道:“今日怎么没人?” 纪出尘笑着回道:“有的有的,茶客都被安排在了二楼。” 旋而领着沐瑶和李长安穿过两条蜿蜒曲折的长廊来到后厢。 沐瑶第一次来这里,细细打量起来。这排厢房从二楼望去,看着规模不大,没想到里面极为冗长,走过三四条檐廊后,赫然见到一座湖泊静静地躺在眼前。朝霞的余晖映照在湖面上,泛着波光粼粼的五色光芒。 湖中央有一座浮阁,水面上开满了萍蓬草,一朵朵金黄色的小花绽妍开放,随风摇曳,仿佛在跳着轻盈的舞蹈,舞动裙摆。 李长安踏过石桥,看着眼前的美景,心中豁然开朗,起了雅兴,随口吟道:“世间花叶不相伦,花入金盆叶作尘。惟有鹅黄萍蓬草,卷舒开合任天真。” “伯父这首杂兴细腻传神犹如春风拂面,胜过花开满湖香气醉人。晚辈沈初堂见过伯父。”沈初堂已长身玉立于桥头相迎,对着李长安拱手躬身说道。 李长安目光如炬,凝视着眼前的年轻儿郎。 一身如雪般的衫袍,身姿颀长,似从云中踏来,仙风拂袖。一头银发金冠半绾,容颜如画,五官俊美得饶是他李长安满腹华辞,也找不到恰当的词藻将他描绘出来。一双星眸闪烁着自信的光芒,那与生俱来的风度与清贵的气质衬得他仿佛来自天外,不似凡间人。 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风姿特秀,皎若玉树。 好!好!好! 李长安心中大喊三声,声声肯定! 难怪闺女非其莫属,非君不嫁。此等仙姿玉貌,谁家女儿不心动?此颜甚艳!甚绝!甚好! 李长安一眼便喜欢上了这位女婿。想起瑶瑶和他提过,他俩已行周公之礼,微微颔首后快步上前虚托一把和蔼笑道:“沈公子温润如玉,仪表堂堂,身上书香之气颇浓,看着倒与老夫像是同道中人。”说完,扬起一阵爽朗的笑声。 沈初堂温笑道:“晚辈自幼爱书,至今已成习惯。得空之时仍会翻阅几篇。读书养气,养生,养元,去浮,去燥,回归本真,能与人为和,亦能与人为善。” 哦? 李长安不由地重新打量起沈初堂来。若是换成谢辞或是赫连允这么说,他不会惊讶。但是从沈初堂口中说出,倒令他吃惊万分。这位儿郎身上毫无杀气,反而多了一份正气。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一点儿也瞧不出他是令世人闻风丧胆,谈之色变的暗殇之主。 沐瑶比他爹淡定多了,她第一次见到沈初堂就是一身白衣飘然若仙的样子。若不是他亲口承认自己来自暗殇,她绝不会把这个男人与舔血杀手联想到一块儿,最多也就是猜测他是某位江湖高人。 沈初堂望了一眼沐瑶,笑着对着李长安说道:“伯父,不如我们去里面细聊?” 李长安眨了两下眼睛,回笼思绪,笑着拉过沐瑶跟着他迈入浮阁。 这座浮阁有四座踏跺。迈上楼阁,桌上已摆好了精美的酒水。 沐瑶摘下幂篱,露出灿若朝霞的绝美小脸。沈初堂见她面色泛红,又命人拿了几只冰鉴来。 李长安满意地捋了把白须。瑶瑶与沈初堂坐在一块儿,两人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看着像一对神仙眷侣,般配极了。 他提起茶碗,抿了一口,神色微讶,赞道:“好茶!” 这个品种似乎自己不曾喝过,令他顿时好奇起来。 沈初堂笑道:“这是晚辈近期培育而成的一款新茶,名为海贝吐珠。” 李长安闻言,细细注视着茶汤,里头漂浮着两株如海珠般大小的茗团。旋而点了点头说道:“这名儿取得好!恰当,形象。”说完又抿上一口,口感顺滑醇厚,涩甘交织,幽香扑鼻,丝毫不逊色于雪茗国的“御龙井”。 “这茶是你亲手培育的?”李长安再次问道,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沈初堂笑着应道:“回伯父,晚辈素来嗜茶,旗下经营着数千家茶庄,在云启有着近万顷的种植园。海珠吐贝是晚辈历经四年培育而成的品种,准备等来年正式问世。 李长安大惊,白胡不自觉地向上翘了几根。 他刚才有没有听错?近万顷的种植园?不禁看向他的眼神有了变化。他好似越来越满意这位女婿了,和笑道:“沈公子棋艺如何?” 沈初堂眼波流转,笑意浮上眉眼道:“尚可。伯父可以唤晚辈初堂。晚辈这里有一副“白玉碧玉棋”,若伯父不赶时间,用完膳后不如我们对弈几局可好?” 白玉碧玉棋? 李长安怀疑自己又幻听了,稳住气息确认道:“可是八百年前云澜云宗帝大婚时送给帝后聘礼里头的那副‘白玉碧玉棋’?” 这个宝贝是云澜国的至宝啊,通体暖玉打造,一年四季温润如春,还有着活血通脉的功效。后来在云启混战中遗落。他曾在文献中看过相关描述。沈初堂说这个宝贝在他手里?他有些怀疑。 沈初堂看出了李长安的狐疑,命人将整套棋具拿来。 当这个稀世珍宝展现在李长安眼前时,他激动地几乎要蹦了起来。自己生平三大爱好:画、茶、棋。沈初堂今日一下子戳中他两大喜好,这不得不让李长安思忖起这位暗殇之主是不是特意调查过他? 沐瑶见爹魂不守舍的样子就知道这幅棋具是真品了。她抿了一口清茶瞄了一眼沈初堂,脸上绽起两只好看的梨涡。 今日的主场是李长安。沈初堂一大半的心思都放在了这位未来老丈人身上。沐瑶很自觉地安安静静地品着佳肴,当个小透明。 李长安满脑子都是那副“白玉碧玉棋”,早没了用膳的心思。 沈初堂心领神会,提前用晚膳后命人端了些果点上来,和李长安对弈起来。 第94章 李长安的应允 沈初堂的棋艺造诣很高,但是每次到了关键时刻他总会失误一两手。 李长安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说道:“拿出真本事来,否则老夫可就带着闺女走了。” 沈初堂闻言,会心一笑,不再谦让,改守为攻。 沐瑶观摩着棋局,心中为沈初堂点了无数个赞,不禁也有些手痒起来。 李长安刚开始输了两局面色还算尚可,后面输多了,心中赌起气来,越挫越勇。 沐瑶见已近亥时,爹还没有要收手的意思,心里着急起来。她可是答应了许大哥和阿允早些回去的。 她朝着沈初堂微微眨眼,只见他嘴角勾起一抹柔笑,好似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错开目光继续专心致志地对弈起来。只得对着李长安开口说道:“爹,时辰不早了。” 李长安仿佛没听到似的,直到过了五息才扭头看了看窗外。 眼下这局正下到一半,他有很大的赢面,怎可轻易弃局?笑着安抚道:“瑶瑶莫急,就快下完了。” 沐瑶扶额,心中长叹一声。她爹平均下一步要一盏茶的时间,等这局下完了,都要后半夜了。 “瑶瑶,要不你去楼上歇一会儿?那里有张罗汉床。”沈初堂悠悠说道。 “我不累,你们赶紧下。”她才不去,万一睡过头了,又得做上一回“夜不归人”。 直到一个时辰后,两人终于结束了对弈。她爹总算扳回一局,把他乐得扬起一把白须,好似跳起舞来。 沈初堂送了李长安两斤新茶,又把这副有着八百年历史的无价之宝一并送给了他,这令李长安顿时觉得两腿宛若灌满了铅一样沉重。礼物太过贵重,思忖过后他开口道:“初堂,瑶瑶过两天就随我回大允了,你是怎么考虑的?” 沐瑶闻言,神思不再涣散,缓缓挺直了脊梁骨。她有些紧张地看向沈初堂,不知他会说些什么。 沈初堂抿唇一笑,说道:“晚辈会在上京置宅。瑶瑶在哪,我就在哪儿。”话音未落,目光已落在沐瑶身上,冲她扬起一抹安心的笑容。 他的决定出乎了沐瑶的意料,令她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憧憬。 李长安对沈初堂的答案很满意,不过暗殇之主的身份太过特殊,这令他始终在心里头有些放心不下,转而意味不明地说道:“你们在外的口碑众说纷纭。” 沈初堂脸上漾起浅笑,酌了口香茗回道:“自晚辈接手以后就不再像以往那样处事了。晚辈是一名商人,今后所有的一切都会逐步走上正轨,还请伯父放心。” 哦?李长安倒没想到沈初堂会这么表态。沈初堂若是能明面上做着合法生意,又能保持着暗殇的实力,那是再好不过了。继而又问道:“听瑶瑶说,你的母亲在南钺?以后可是会一起来大允生活?” 提到了沈初堂的母亲,他的面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不过很快掩饰了下去,沉思片刻后回道:“若她愿意,晚辈就带她来上京同住。” 李长安面向沐瑶,见她满眼钟情地注视着沈初堂,思量再三,最终将那盒金丝枣递给了沈初堂,并嘱咐道:“我闺女的情况相信你也有所了解。家里头人多,你们好好过日子,切莫因此生了嫌隙。彼此多些包容,理解和信任,将各自的小家守好了。”李长安承认了沈初堂的女婿身份,也不和他继续客套,而是语重心长地提了几句忠告。 沈初堂很高兴,脸上的笑容徐徐绽放,五官似乎也跟着变得更加柔和起来。他拉过沐瑶的小手,向李长安承诺会用生命将她守护好。 鉴于他母亲有病在身,李长安应允过些日子让他把沐瑶带回南钺给未来婆母看一看,再顺便为她诊治一番。 李长安婉拒了沈初堂的相送,在离开“朝露茶庄”后,两人并没有径直回到国师府邸,而是去了沿路的一家宵夜摊子吃了些小食。 街上空无一人,只有他俩和摊主守着这片茫茫夜色。 “瑶瑶,你和沈初堂的婚礼准备放在何时?”李长安喝下一口热乎的羊肉馍汤开口问道。他今日只顾着下棋了,如今胃囊不争气地抗议起来。这家的汤馍味道不错,丝毫不逊色那些大馆子。 沐瑶迟疑了一会儿说道:“我想放在与阿允大婚后。” 李长安手中一顿,看着她心中闷笑。看来瑶瑶很喜欢这位夫君啊。 “爹知道了,谢辞那边爹去说。不过你前些日子答应了随他回祖宅看爷爷。这事儿上你得先紧着他。一碗水端平了!”李长安说完又大口大口喝起了馍汤,似乎觉得有些不过瘾,又叫上了一碗。 “爹,您刚怎么不多吃几口,都这么晚了暴饮暴食,对身子不好。”沐瑶担心说道。她爹有时候就像个孩子,兴致来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李长安淡笑着摆了摆手道:“难得高兴。以后等沈女婿来上京了,让他天天陪爹下棋。” 沐瑶轻轻搅着汤勺摇了摇头,她刚才吃得可撑了,如今一点都吃不下。与沈初堂的事儿落实了,接下来就是魏无殇了。一想到那个男人,她瞬间来了气儿。说好了等安顿好自己就给她递消息,直到现在也没收到他的一张拜帖或口信。眼下想找他人儿都不知道上哪儿去找。 第95章 王衍之的表白 虫飞明月户,鹊绕落花枝。 两人回到国师府邸,几处院落内一片通明。 沐瑶与许倾城和谢辞报平安后便回了“锦林苑”。不想在半路遇上了王衍之。他好像是特意在等沐瑶似的,身姿笔挺地立于门廊处。 “少游。”沐瑶走近轻轻唤了他一声。 王衍之眸光微动,语气平淡说道:“这是你第三次唤我少游。” 沐瑶迟疑了一秒,茫然地点了点头。 王衍之今日的情绪似乎有些失落,眼中充满了怅然若失的神情。沐瑶捉摸不透他的想法,试探道:“少游,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这几日她与王衍之的见面次数屈指可数,每次两人寒暄几句,他便匆匆离开了。沐瑶很感激王衍之能来北冥寻她,几次邀他共赴佳宴,却皆被婉拒了。 王衍之深邃的眸子沉甸甸地凝视着沐瑶,半晌启唇说道:“我明日一早就要回大允了,来和你告别。”他身居要职,不能在北冥久待。 沐瑶唇角倏尔一弯,梨涡浅绽,笑着说道:“少游,谢谢你能来北冥找我。先前在嗜血阁的事儿上你也帮我了许多,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 忽而好似想起了什么,从广袖中拿出一瓶新炼的药丸递给他说道:“这是我炼制的凝血丹,能快速止血回血补充气力,送给你以备不时之需。等我回了大允,再请你同进佳宴可好?” 王衍之不语,意味不明地看着沐瑶。她那只如玉般白嫩的柔荑扬在虚空中,进退两难。 沐瑶尴尬地收回柔荑,却被王衍之一把攫入掌心压上他的心口。 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将沐瑶震得惊慌失措,面颊蓦然涌起两片红云。 “少游,你。。。”她支吾着不敢说下去,目光错开他那灼热的眼神,落在别处。 “沐贵女,你。。。可愿嫁与我为妻?”王衍之迟疑了一瞬还是强忍着心脏的剧烈跳动问出了口。 沐瑶整个人僵硬在那里,错愕地看着王衍之,两片娇粉轻轻颤动着好似想竭力扯出些什么,却终究一言未语。 王衍之眼中的海浪逐渐平息下来,心中的那团火焰宛如被一鉴冰水狠狠浇下,灭了个彻底。 不愿吗? 他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眼中失去了世间的一切色彩,一股强烈的悲痛和苦涩向他袭来,似乎正牢牢扼住了他的咽喉,喘不过气来。 深呼吸一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忍住拥她入怀的妄念,拱手说道:“是王某唐突了,还望贵女莫要放在心上。告辞。” 转身再也忍不住满目的失落,疾步离去。 人生如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一切过往,终是妄念。 咽泪自若,瞒!瞒!瞒! “少游。”沐瑶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知怎么地,好似有块巨石向她的胸口狠狠砸去,疼得窒息。 王衍之停下了脚步,转身面向她,却再也没有勇气将目光落在她的美目之上,而是落在了那张让他梦寐已久的樱粉之上。 “能否给我点时间,容我想想?”沐瑶认真问道。对于王衍之,自己似乎更多地将他当作知己。她需要时间确认自己的感情。 希望——重燃,暴闪而至。 “好。哪怕一辈子,我也愿意等你。”王衍之坚定回道。 一缕清风掠过他的俊容,他永远记得第一次在“水云间”见到沐瑶时那惊鸿一瞥,仿佛时空为之静止,拨乱了心曲。 从那个时候开始,一切为她偏心,一切为她而存,一切在劫难逃。 沐瑶不知道如何回应他,一时愣在那里,气氛逐渐变得不自在起来。 王衍之好似想确认什么,踟蹰了片刻,大步上前搂上沐瑶的纤腰将她揉进怀里。 沐瑶整个身体贴上他的阔胸,瞳孔猛得放大。 “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王衍之在她耳边轻轻说着,口吻中流露出浓浓的恳求。 他现在很脆弱,宛若一块薄冰,一击就碎。他现在又很兴奋,好似双目重现光明。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此情无计可消,无药可医。唯有倾尽余生之慷慨,且以深情共白头。 今日的一幕彻底拨乱了沐瑶的心弦,她从不知道王衍之对她用情至深。 晕晕乎乎地回到“锦林苑”,被赫连允一把扯入怀中。他的目光有些不悦,语气略带哀怨说道:“知道回来了!” 沐瑶还没从王衍之的告白中回过神来,撒娇道:“阿允,等我梳洗完了再与你细聊好不好?” “一起洗好不好?”一道缱绻而绵长的嗓音在她耳畔小声蛊惑着。 身体却没有丝毫征求意见的意思,搂着她一步一步朝着内厢挪去。 第96章 谢家祖宅 天空泛起了鱼肚白,第一缕阳光照射在枕上,金黄色的辉芒隔着眼儿唤醒了床上的睡美人。 沐瑶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却没有摸到枕边人。 她挠了挠脑袋,一骨碌爬起来,桌上已摆好了热气腾腾的早膳,似乎是不久前刚端来的。 匆匆吃了一块桂花糕后去了“云阶苑”,准备向爹和两位公爹请安后再回来用膳。 许渊明与赫连居正皆在“云阶苑”,见沐瑶来了,纷纷笑着朝她招手。 李长安将桌上的拜帖推给沐瑶说道:“这是南疆皇今早递来的。” 沐瑶微怔,思绪开始逐渐飘向远方。 李长安笑着宽慰道:“这回你暂且不用去,爹会和你公公一同前往,我们有些事情想同南疆皇商谈。今日谢辞得空,你不如随他回祖宅看看爷爷。” 听爹这么一说,沐瑶松了好大一口气。季祁从心底带给她的恐惧至今未消。他那双燃烧着浓浓占有欲的眸子令她头皮发麻。能有这样一位夫君,沐瑶只觉得自己三生有幸,哭都哭不出来。 早晨的空气格外清新甜蜜。一群群翠鸟昂着脑袋站在摇曳的枝头,抖动着翅膀唱着欢歌。 沐瑶知道王衍之今日一早会离开北冥,加紧了脚步朝着他的院落走去,却仍未赶上送行。 折返后,她先回了“曲溪苑”,将前几日制作的两套新型颜料取了出来,拿了一套给许倾城。许倾城唇角微翘,脸上的阴霾渐渐消散。 “许大哥,我今日要陪阿辞回祖宅,可能会晚点回来。”沐瑶细声细气地说道。 许倾城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次垮了下来。沐瑶紧盯着追道:“上回你为我画的那幅美人图,要不要添上我做的那些新色?晚点我回来看?” “你晚上回这儿?”许倾城怔愣一瞬,不确信地再次问道。 “嗯。”沐瑶非常肯定地频频点头。 “好!”许倾城重重地应了一声。他似乎很高兴,即刻在案几上展开了画作,又打开沐瑶制作的那盒颜料细细揣摩起来。 认真作画的男人最吸引人。 金色的阳光温柔地抚过许倾城的每一寸肌肤,将他浑身镀上了一层暖色, 沐瑶满眼轻柔地凝视着他那温润俊逸的脸庞,一眼如故。 她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深吸一口长气,想把太阳从空中摘下,想把余温吸入心房。 走进“锦林苑”时,赫连允已经回来了。 “瑶瑶,快来用早膳。”赫连允见她不在房中,刚让人回笼重新热过。 竹叶粥的清香勾起了沐瑶胃囊里的馋虫,连喝两碗下肚才觉得舒坦。 赫连允又为她夹了两只香菜丸子,似乎今日的早膳特别合口,沐瑶吃完之后又消灭了两块金乳酥才搁下玉箸。 “阿允,今日我要陪阿辞回祖宅,会晚些回来,你不用等我。”沐瑶打了个微嗝说道。 “好。”赫连允面无表情地为她斟上一杯热茶,放在嘴边轻轻吹了两口,递给了她。 “阿允,你买下的那家药铺还营业吗?”沐瑶抿了一口香茗问道。 “从族里头安排了人过来接手,目前一切正常。怎么了?” “我需要一批顶好的药材。”上回赫连允买回来的药材品质一般,炼出的丹药效果差强人意了些。 “好。我一会儿就去买来。”赫连允若有所思地回着沐瑶,脑中思忖着是否得去一趟分部问问有没有什么人略懂医理,随他一起采买。 沐瑶特意择了一件仿螺钿的薄纱长裙,腰间束了一条浅金色的腰带。裙角上绣满了蝴蝶,莲步轻移,漾起一圈圈好看的彩色流光。 妆容上,她今日略施轻粉,在额间点了一朵红梅,衬得一双美目如宝石般水亮,又绾了一个青春靓丽的现代鬼马少女麻花辫,整个人如同瓷娃娃般动人怜爱,弥漫着袅袅仙气。 当谢老太爷见着她那娇柔绝美,可爱软糯的模样时,整颗心都被软化得不成形了,一个劲儿地自言自语拍手叫好。 屋外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大家听说谢辞带了未来妻主回来,纷纷堵在大门口相迎,却见来人戴了一顶幂篱从金光中款款走下马车。 不死心啊,不死心。 越是看不到,越是想要一睹芳容。 无论男女老少,大伙儿一个劲地一传十,十传百。只要是在家的,能喊的全到场了。没在家的,也派人出去寻了。 谢不凡今日高兴,见屋外人头攒动,人影绰绰,大手一挥,允了他们全部进来瞧瞧他的孙媳妇。 沐瑶目瞪口呆地看着硕大的屋子一下子涌进这么多人,局促地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好。 百来人将整座大屋填塞得满满当当。等大家好不容易一一站稳脚跟朝着这位新成员望去,原本喧闹的大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一百多双澄亮的眼睛齐刷刷得盯着沐瑶,张大了嘴巴惊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繁花不惊,心淡如水。” 沐瑶在心中默念着无数遍为自己屏蔽尴尬。 谢辞起身,向众人拱手朗声道:“诸位叔伯、婶子,堂兄、嫂子,阿辞今日带未婚妻主回来见过大家。” 沐瑶瞬间反应过来,立即起身跟着谢辞行礼展颜笑道:“沐瑶见过各位叔叔伯伯婶子,堂兄堂嫂。”心头一阵发慌,阿辞没和她说有这么多人啊!她只准备了几件礼物,这该如何是好! 两鬓渗出了些许薄汗,被一位眼尖的孩童观察到了,大声喊道:“仙女姨姨热了。” 沐瑶语顿,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胖嘟嘟的小瓷娃娃正笑眯眯地瞅着她啃手指。 “这是我七哥的小儿子,谢沉金。”谢辞介绍道。 沐瑶友好地对他笑了笑道:“姨姨——不热。” “砰”的一声,沐瑶一个后仰,若不是谢辞眼疾手快,定是要摔上一跤。 缓过神来,怀中多了个小肉团子,满眼闪烁着无数颗小星星紧紧搂着她。 “姨姨你真漂亮,陪沉金玩好不好?” 谢辞面色一沉,将他一把拎起丢到一边。 王婉月连忙上前将谢沉金抱下,紧张地看向沐瑶说道:“弟妹有没有哪里伤着?” 沐瑶笑着挺直了身子和笑道:“七嫂,我没事儿。”说完向小肉球招了招手,从袖中掏出一枚小金叶片放在他肉鼓鼓的掌心。 “这片小金叶是姨姨给你的见面礼。” 谢沉金细细瞧着这片金灿灿的银杏叶,高兴坏了!沉甸甸的,一点儿也不轻。 “谢谢姨姨,姨姨真好。”谢沉金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 王婉月见儿子又想扑到弟媳怀里,连忙将他又拉回怀中。 谢沉金今年七岁了,却有八十斤重,冲击力堪比两只大西瓜。她现在都抱不住谢沉金了,更不用说沐瑶那纤弱的娇小身板了。 谢沉金的举动好似一颗炸弹,将众人的魂魄从天外给唤了回来。 “弟妹,你的瑶是哪个瑶?” “瑶瑶,你长得可太俊了!我是你二婶,你和阿辞是怎么认识的?咋从来没听他提起过呢?” “瑶瑶,我是你五嫂,一会儿去我那儿。昨日金玉楼刚拿来一套五彩呈祥的头面,特适合你。” 。。。。。。 一群嫂嫂婶婶将沐瑶围得紧紧的,无数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抛向她,她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 谢辞根本找不到口子将沐瑶弄出来,他自己也正被一群叔叔伯伯堂哥围着拉东扯西。 “阿辞,好小子,你这是闷声干大事啊!” “阿辞,哪找来的天仙?她是四方城的木家的贵女?这也太好看了吧。” 。。。。。。 十几个孩童围着谢沉金吵着要看金叶子。谢沉金不肯,瞬间起了争执。 谢不凡被他们吵得头都快炸了,大喊几声“静一静”,才让分贝逐渐降了下来。 他清了清喉咙说道:“今晚摆宴,大家各自回去准备准备,有什么晚上再说!我孙媳妇今日第一次登门,瞧你们将人吓的!一个个都没个长辈样儿。散了,都散了。” “姨姨,我也要金叶子。” “姨姨,我也要。” 沐瑶连忙掏出一堆金叶子让他们分了。幸亏今日出发前赫连允给她衣兜里塞满了银钱。 小孩子的见面礼有着落了。但还有这么多长辈怎么办呢。现在再去买会不会显得太失礼了? 第97章 祖祠 谢辞居住的“海棠苑”离谢不凡的主苑仅百米之遥。 苑内红彤彤一片,种满了铁海棠。听谢辞说,这种花四季常开,象征着永恒,是他娘最喜欢的花。可惜她红颜薄命,不到二十就香消玉殒了。 沐瑶听了鼻尖红红的,抿着嘴将他揽入怀中。 谢辞的身材很高大,沐瑶抱不住他,只能紧紧贴上他的阔胸,让他尽可能地感受到自己的暖意。 “阿辞,你爹娘葬在哪里?我想去看看他们。” 谢辞望着虚空,心头徘徊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感。 “我爹娘被葬在了祖陵,那里进不去。祖祠里供奉着他们的牌位,一会儿我带你过去。”谢辞平静说道。 在他的记忆里不曾有过父母的影子,爷爷怕他伤心,只有每逢爹娘忌日,才会带他前往祖祠祭拜。如今听到沐瑶这么说,似乎觉得自己的人生在这一刻变得完整起来。 “阿辞,你家这么多人,我准备的礼物太少了,远远不够。刚听五嫂有提到金玉楼,离这里近不近?我想去那里给几位婶嫂挑些礼物。”沐瑶觉得五嫂应该很喜欢那里的首饰,估摸着其他人也会喜欢。 谢辞轻声笑道:“不用。你已经带礼物给了爷爷就够了。第一次登门,按我们家的规矩,今日晚宴上他们都会给你见面礼,到时候收着便是。” 沐瑶微微抬眸吃惊地看着谢辞:“真的吗?”她有些不敢相信,这么多长辈,一人送一样儿,她得收多少? 谢辞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无需多虑,谢家每个媳妇进门都是这么过来的,安心收下便好。我一会儿还得去爷爷那边,先带你去祖祠。” 谢家的祖祠门口蹲守着两只高大的白玉雄狮。青砖黛瓦的建筑处处流淌着肃穆与沧桑。 祠堂内灯烛燃烧得很旺。谢辞告知沐瑶这些灯烛叫长明灯,里面的灯油是特制的,可以保持一季不灭。里面供奉着谢家历代的先人,算来如今已传承了一千两百多年了。 沐瑶凝视着谢辞爹娘的牌位,想到了自己来到这片异世已有半年之久,眸底划过一丝哀伤。今生今世恐怕再也无缘得见爷爷和爸妈,还有族里头那些疼爱自己的长辈。不知道在那里,自己的坟墓是什么样子的,有没有贴上她最喜欢的那张照片。 谢辞对着父母的牌位行过祭拜礼后说道:“爹、娘,儿子要成婚了,今日携未来妻主来看你们。她叫沐瑶,是儿子今生最美的意外。儿子愿与她执手偕老,生生相伴,声声相随。望爹娘在天之灵做个鉴证,也望爹娘在天之灵能够庇护儿子和妻主永结同心,岁岁年年,乐事生平。” 沐瑶跟随谢辞对着他爹娘的牌位行了祭拜礼,郑重说道:“儿媳沐瑶,今日随夫君特来拜祭公公、婆婆。在今后的岁月里,我定会替你们好好照顾阿辞。我与阿辞相逢偶然,相知必然。我愿以山月为枕,薄露为被,温一壶余生,与阿辞共浇杯盏,双影相伴,共取星辰,年年岁岁不相负。望公公、婆婆在天之灵保佑我和阿辞执手偕老,生生相伴,声声相随。” “瑶瑶。” 谢辞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他怔怔地注视着沐瑶,心头柔软地仿佛被春风抚摸过一样,又好似被波涛汹涌的海水狠狠冲刷过。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瑶瑶对他的肯定,也是第一次听到如此甜蜜的承诺。眼底的浓情再也按耐不住,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原来以往所有的晚遇,都是而今的恰逢其时。 不觉间,两人在祖祠已待了近一个时辰。出来之时,一路上看到府里头正张灯结彩挂着灯笼。 沐瑶满眼诧异,细细回想着北冥的节庆日,莫非正巧今日被她赶上了? 谢辞察觉到她探究的眼神,笑着解释道:“我是家里平辈中唯一一个还未成婚的,爷爷今日高兴,难免隆重些。” 沐瑶点了点头,备受重视的感觉令她芙面扬起盈盈笑意,如繁花绽放枝头,如明月熠熠生辉。府中的仆侍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儿,身子一个个变得僵硬起来,屏息用眼角余光统一地偷偷打量着这位新少夫人。 第98章 谢家的聘礼 谢辞将沐瑶送回“海棠苑”后,匆匆去了爷爷的院落。 谢不凡正对着棋局苦思冥想。 “这七星残局多少年了仍不得解法,难啊!”他抖着一对长寿眉,眼神惆怅地喃喃自语着。 “爷爷。”谢辞拱手问安道。 “带瑶瑶去过祖祠了?”谢不凡侧过身子,向谢辞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 谢辞微微颔首,上前为他斟上一盏香茗。 谢不凡手捧着茶碗,低眉阖眼。热气如同一缕白烟蜿蜒缭绕徐徐而上。氤氲的香气轻绕鼻尖,一片岁月静好。 半晌过后,他睁开眼睛缓缓说道:“阿辞,你的妻主来自大允,有六位夫君,其中还有一位南疆新皇。”说到这里,谢不凡言语一顿,再次阖上了双目。 谢辞明白爷爷的意思。他的背脊微微向前倾着,眼神深邃,心中斟酌着要说的言辞。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选择与她在一起,势必会聚少离多,得有心里准备。”谢不凡语重心长地提点道。 “陪爷爷下一局。” 他拿出珍藏的玲珑棋盘,执下一枚黑子。 善弈者谋势,善谋者致远。 祖孙俩你来我往地交锋,招招杀气腾腾。一个步步紧逼,一个步步为营,各展棋风。 一局下罢,不出谢不凡所料,仍以和局结束对弈。 “阿辞,我和你几个叔伯商量过了,会把青梅山庄及后面的三座山头划入你名下。至于聘金方面,爷爷想听听你的意思。”谢不凡睫毛微颤,凝视着谢辞。 谢家近几年来为北冥开凿运河,预贯通全国二十三座城镇和两百七十三个分县。工程规模浩大,动用了百万人力,资金投入更是不计其数。 目前运河开凿了三分之一,已经让谢家资金吃紧得喘不过气来,剩余的工程可想而知会是怎样一个天文数字。 更为艰难的是自开凿以来,在施工中遇到了许多意想不到的问题,使得眼下有八条分段不得不悬停而待。 北冥新皇根基未稳,尚有三分之一兵权分散在三位亲王手中,真心支持他的势力凤毛麟角。待朝中换血完毕才能毫无忌惮地将这些老贵党羽连根拔除。 “爷爷,瑶瑶治好了皇上的病,皇上彻底痊愈了,而且体魄较原来更为强健。”谢谢淡定笑道。他本想一个月后再告诉爷爷。 “瑶瑶懂医?”谢不凡被孙子的话震惊到了,声线不自觉地扬高了几分。 “是精通!瑶瑶的医术很好。起初,孙儿也是不敢相信,但是她的确治好了皇上的顽疾。孙儿觉得瑶瑶的医术甚至超过了简神医。”谢辞凿凿回道,眼中闪烁着无比骄傲的神色。 福星!福星啊! 谢不凡瞬间激动起来,情绪高亢得地眼角泛红,眸中迸发出从未有过的底气。 慕容宸的皇权稳固预示着谢家所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要慕容宸一脉得以延续下去,谢家的荣耀也会代代传承下去。 谢不凡起身走进了内厢果断打开密室,取出一张契书交给谢辞说道:“这是宜水铁矿矿脉的契书,爷爷今日把它交给你。有了它,你在妻主面前也会更有底气。虽然比不上南疆新皇,但与其他几位郎君相比,定不会落居下风。” 谢辞大惊,连忙跪下双手递起契书交还,垂眸说道:“爷爷,这张矿契孙儿没有资格继承,还请爷爷收回。” 此话不假。宜水铁矿的矿脉是谢家的根基。谢辞上头有五位叔伯,七位堂兄,再怎么也轮不到他继承这份祖业。 谢不凡将他扶起,不容置疑地说道:“阿辞,你爹虽然不是长子,你也不是长孙,但你却是我们谢氏一族最有能力的子孙。你身为北冥国师,谢氏的崛起终究还得靠你。如今你的未来妻主又对皇上有救命之恩。这层纽带势必会将我们谢氏与皇家结系得更为牢固。在这个家,没有人比你更有资格继承。”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谢不凡这么多儿子和孙子,相信再过十年,甚至二十年也不会达到谢辞如今的成就。 北冥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出意外,帝后之位必定出自他们谢家。只是。。。哎。。。他最大的孙女今年刚满十岁,也不知道皇上等不等得起。 眼瞅着时辰不早了,谢不凡拂了两下衣袖叮嘱道:“阿辞,等你与瑶瑶大婚过后得抓紧诞下子嗣。今晚你与瑶瑶就留在祖宅,明日爷爷同你们一起回去见见亲家。” “好。但是爷爷,这份矿契孙儿不能收!开凿运河需要大量的资金,眼下家里更需要这份增收。”谢辞坚持将这份心意退回去。他很清楚族里的资金状况,几位叔伯为了填补这个“无底洞”绞尽脑汁想尽了各种办法,甚至瞒着小家将私银都拿了出来。 若是再不尽快把这个漏洞填补回去,被几位婶婶和嫂嫂察觉了,怕是会生想法。 谢不凡摆了摆手不以为意道:“无妨,你的婚事要紧。整个云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你妻主这样的了,在婚姻大事上万万怠慢不得。阿辞,你还是经历太少,就像对弈,不能总是以守为主,该进攻时就得猛攻。你的妻主,愿意为她一掷千金的大有人在,所以她不会只朝钱看,会更看重我们谢家的诚意。但是诚意不还是靠着黄金万两砸出来的吗?所以啊———得砸。” 谢辞听着爷爷一番肺腑之言,心中的“坚持”逐渐动摇起来。但他实在不忍看到自己的婚事拖累了整个家族,思忖再三开口道:“爷爷,您说的青梅山庄和那三座山头,要不。。。” 未待语落,被谢不凡即刻打断,一口回绝道:“那座青梅山庄本就是你爹的,如今你成家了,拿回去理所当然。至于那三座山头,是你几位叔伯给你添的新婚彩头 ,这份心意收下吧。阿辞,这个家还没到那个份上,你所要做的就是尽快尽可能地得到更多隐世大族的支持。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好了,你赶紧回去接瑶瑶去宴厅用膳,和你说了这么多,差点误了时辰!” 第99章 宴会风波 宴客厅内灯火通明摆满了琼筵,沐瑶一眼遥望过去有一百来桌,堪比她与许倾城大婚那日的壮观景象。 今日整个谢氏家族能来的全到席了。他们一双双眼睛朝着谢辞与沐瑶看去,脸上流露出无比艳羡和激动的神情。 虽说沐瑶已经不是第一次出席这种大场面了,但是被那么多炙热的目光同时投射,只觉得社死无比,尴尬癌都快犯了,恨不得马上挖个地洞钻下去。 绝美的脸颊浮上两朵红云,在一头酒棕色的鬼马少女麻花辫下衬托得古灵精怪,可爱非凡。 娇嫩得能掐出水来的凝脂,两只浅浅的梨涡,美目中闪烁的满天星以及那又卷又长的睫羽,将她映照得无比娇羞,仿佛是一朵刚经历过露水洗礼的玫瑰花,浑身散发着晶莹的辉芒。 众人出神地凝视着这位家庭新成员,心弦“嘣”地一声声断裂,碎落一地,化为一滩春水。 “好可爱!”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把整个宴厅的气氛带动了起来。 大伙纷纷朝着他们招手,邀请沐瑶与她们同席。 早前得了她一堆金叶子的孩童纷纷跑上前去,向谢辞软言软语地说了一大堆好话,拉着沐瑶的手欲向他们那桌挪去。 沐瑶向谢辞流露出求助的眼神,最后还是谢不凡发话,才让他们坐回主桌。 两人坐下,沐瑶垂眸长舒一口气。正在此时,谢辞对着一旁拱手说道:“三叔、三婶、三哥,好久不见。” 沐瑶闻言立即抬眸起身随着谢辞一起行礼说道:“沐瑶见过三叔、三婶、三。。。哥。” 一身玄袍戴着黑色幂蓠的男子蓦然引起了她的注意。除了魏无殇,这是她第二次见到男子遮面,不禁好奇地暗暗打量起他来。 这名男子一言不发,好似没有听到谢辞与她的问好一般,就这么直挺挺地伫立着一动不动,宛若与空气融为一体,没有任何存在感,却又因为这身玄袍,不得不让人注意到他。 今日摆宴,处处洋溢着喜气,众人齐齐穿戴华美,只有他——显得那么与众不同。 “这位是我的孙子——谢玉。”谢不凡介绍道,口吻透着一股无奈和悲伤,随即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坐下。 宋伊人已有三年不曾回到祖宅,今日得了家主口信才带着儿子随夫君回来瞧瞧,不想见到了这么漂亮的贵女。 她出生于江湖世家,肚子里没有多少华丽的词藻,描绘不出这位侄媳的美貌,只觉得在这个世上怕是再也找不出比她更美的姑娘了。偷偷瞄了一眼儿子,见他仍是那副冷冰冰的麻木模样,刹那间心痛得难以呼吸。 阿辞找到了这么好的妻主,可是她的儿子呢? 宋伊人的目光无时无刻不停留在沐瑶身上。哪怕是爷爷与她说上两句,她的目光仍会似有似无地抛向她。但宋伊人却一句话不曾与她聊起,这令她感到奇怪不已。 谢辞的三叔谢甘棠就热情多了,脸上堆满了和煦的笑容。他的相貌顶好,已至暮年,脸上却并未留下太多的岁痕。他那满头的银发让沐瑶有一瞬间的愣神,似乎在他的身上看到了沈初堂的影子。 “瑶瑶,你就阿辞一位夫君吗?”宋伊人突然发问。 话音刚落,整个主桌瞬间没了声音,大家吃惊地纷纷朝她望去,他们想到宋伊人会问出如此唐突的问题。 谢不凡欲言又止。沐瑶的情况,家里头早晚都会知道。 谢辞略微调整了坐姿,搂上沐瑶的纤腰正欲开口,却听得沐瑶薄唇轻启道:“回三婶,我一共有。。。六位夫君。” 她的声音有些局促,但仍然大大方方地如实相告。 几息过去了,宋伊人没有任何回应。沐瑶不解,抬眸望去,发现她正目光灼灼地一个劲地盯着自己猛瞧,弄得她心头发紧。 谢甘棠悄悄推了推妻主的手肘,眼中充满了不安。宋伊人已经好久没有犯病了,可千万别在这个节骨眼上发作。 她好似没有感觉到夫君的提醒,神色逐渐变得兴奋起来。看了一眼谢玉之后,笑着说道:“瑶瑶,你当我儿媳妇吧,我家阿玉可优秀了。” 这番言语就像一颗炸弹,将所有的美好气氛全部炸散了个彻底。 “老三家的,今日是阿辞媳妇第一次登门。你作为长辈,不可言之无物。”谢不凡警告道,脸上充满了不悦。要不是他想见谢玉,也不会把他们叫回来。 谢甘棠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沉着脸压着情绪向爹和谢辞致歉道:“爹,阿辞,我这就带他们回去。” “我不!我又没说错什么,为什么要回去?爹,阿玉早已到了适婚年龄,至今也没个妻主。您不是最疼他了吗?让瑶瑶一并嫁给阿玉多好,亲上加亲。” 未等谢不凡开口,又转向谢辞哀求道:“阿辞,阿玉是你亲哥,从小就属你和他感情最好,让瑶瑶收了阿玉好不好?就当三婶求你了!” 谢辞知道三婶有病,但没想到这几年来非但没有一丝转好迹象,反而更疯了。她当沐瑶是什么?又当他谢辞是什么?脸上的表情几乎控制不住,在一瞬间沉了下来。 “三婶慎言!在这个世界上,哪怕感情再好,也不是什么都可以分享的。沐瑶是我谢辞的妻主!还望您断了不该有的念头!” 沐瑶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她似乎感觉这位三婶的目光变得有些癫狂,而她口中的“阿玉”至今如同一尊石像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一丝反应,仿佛连一丝呼吸声也察觉不到,让她心生恐惧,想到了“活死人”这个词。 “为什么?为什么你肯让别人分享你的妻主却不肯让自己兄弟分享?多嫁一个怎么了?嫁六个是嫁,多嫁一个难道不是嫁?”宋伊人似乎被谢辞的严词拒绝激到了,一下子拉高了声线,把周围的目光纷纷吸引过来,整个宴厅内的喧哗声瞬间戛然而止。 “住口!你跟我回去!”谢甘棠脸色铁青,气得拍案而起。他从来没像今日这么丢脸过,一把扯过宋伊人的手腕拉着她就要离开。 忽地,虚空中扬起一阵癫狂的笑声,刺耳、尖锐、歇斯底里。在沐瑶听来,里面还充满着不屑、苦涩、还有绝望。 谢玉起身狂笑过后,一把扯下皂纱,露出那张仿佛被恶鬼啃食过的恐怖面容。 他扳过宋伊人的双肩,让她面对自己,大声吼道:“娘,您瞧清楚儿子这张脸!瞧瞧清楚儿子这张鬼脸!这张被世人唾弃的脸!您是不是觉得儿子活得还不够苦,不够惨,不够累?” 他疯狂地徒手砸碎一只翠碗,将锋利的碎片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那张凹凸不平的鬼面。 “不——”宋伊人没有料到阿玉会自残,在座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曾料到谢玉会这么做,宴厅顿时乱做一团。 孩童们似乎被谢玉的举动吓着了,一个接一个地放声大哭起来。 撕心裂肺,情绪崩溃的哭闹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沐瑶两眼呆滞地望着眼前的景象,直到三婶和谢玉被强行拉了下去,仍然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谢辞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口中不停地说着安抚的话语,可是传入沐瑶耳里的却只有低沉的嗡嗡声。 转眸间望见爷爷低着头静静地坐在那里,浑身充满着压抑的悲伤。他那原本挺拔的背脊变得佝偻起来,整个人沉浸在浓浓的沧桑里。 第100章 陌上人如玉 晚宴——不欢而散。 “阿辞,三哥的脸是怎么回事儿?” 海棠苑内,沐瑶心有余悸地询问着谢辞。 谢玉过于白皙的面容上带给沐瑶极大的视觉冲击。 那张脸布满了扭曲交错的褐色疤痕,仿若每一道背后都带着极其惨痛的记忆。 他那悲寂的眼神盛满了灰败感,没有一点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浑身上下围裹着一层浓浓的垂暮之气,但他的骨相却如雕塑般精致,美得惊人,可想其当年的绝代风华。 眼前掠过谢玉癫狂执着碎玉划向自己面皮的那一幕,鲜血从褶皱不堪的疤纹中溢出,染红他的衣襟,与一身的玄色融为一体。脸上挂满了阴鸷病态的笑容,那种不受控的刺耳狂笑将他原本狰狞的面容扭曲得更为邪恶,好似从冥间破门而出的鬼蜮。 沐瑶不敢再想下去,阴森悚然的藤蔓好似爬满了全身,缠得她蜷缩在无尽的恐惧中。 谢辞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将沐瑶抱放在腿上紧紧环住她的腰身。平复情绪过后启口说道:“我三哥年少成名,文——能提笔安天下,武——可马上定乾坤,被爷爷誉为近百年来家族最有希望的子孙,将他作为下一任族长倾心培养,十二年前更是被世人赞为‘云启第一公子’。”说到这里,他中断了言语。 沐瑶感觉到了谢辞的情绪低落,挽上他的大掌在虎口位置轻轻揉捏起来。 谢辞缓过心神继续说道:“我三哥武功卓绝,一身刀法独步天下,罕有敌手。十多年前前往云启崖山问剑之时,在山脚下遇到三人正在欺辱一位妙龄贵女,便挺身而出援手相救。没想到那三人的武功十分强悍,一齐围攻我哥欲耗尽他的内力生生拖死他。我哥拼劲全力破局杀出重围,却被偷袭身后中剑。原来那名女子与那三人是一伙儿的,特意埋伏在崖山堵截我哥。后来我哥被他们废了静脉,那名蛇蝎女子更是用匕首一刀一刀地将我哥的脸毁了个彻底。待我哥醒来,地上只留下四张人皮面具。” 沐瑶的瞳孔剧烈一震,胸腔不可抑制地起伏着。她推开谢辞靠在她胸口的脑袋,直勾勾地看着他,眼中带着难以描述的愤怒追问到:“那四个人后来抓着了吗?” 时间静止了几秒,谢辞颤着薄唇,摇了摇头。 “简直就是一帮畜生!”沐瑶气得一双美目喷火,浑身发麻,连着十根指尖都在隐隐作痛。 无论走到哪里,永远不要低估了人性的恶。 一个人成功的背后总会有嫉妒藏在暗处,偷偷地窥视着成功,想变成成功,想超越成功,最终想毁了成功。 罗马帝国时代最伟大的哲学家普罗提诺曾经说过:“人类处于神与禽兽之间,时而倾向一类,时而倾向另一类。有些人日益神圣,有些人变成野兽,大部分保持中庸。” 谢辞似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反手握住沐瑶的柔荑牢牢裹在掌心反复摩挲着。兄长的惨痛经历令他窒息,他尽可能地稳定心绪继续说道:“我三叔和三婶就我哥一个孩子,结果可想而知。我三叔大病一场,一夜间熬白了三千青丝,而我三婶子自那以后就变得患得患失,时而清醒,时而疯癫。家里头遍请名医无数,大夫皆说是心病,无药可医。后来我三婶与我哥的情况越来越差,三叔只得带着他们搬离祖宅。” “阿辞,还能抓到这些人吗?”沐瑶咬着下唇不甘心问道。 谢辞没有说话。 这本就是一场局,那四人的真实样貌至今无人知晓,要想顺着这条线索追查真相犹如水中捞月,转而再次搂紧沐瑶叹了口气道:“几年前我哥在古水街听到一阵女子笑声,与那名蛇蝎女人的声音极为相似,循声而去,却一无所获。” 沐瑶细细回忆着谢玉那张破损不堪的面容。如今听了他的故事,心中再也没有了先前的恐惧,只有满腔的愤愤不平与心痛。 从他面部的伤痕来看,想要痊愈怕是难了。这么大的毁损面积,就算考虑植皮,以云启的医疗条件也将会是一个天大的挑战。倘若一不小心出现了感染,面部会毁坏得更加彻底,并会随之产生其他一系列并发症。 更何况脸部这么一大块面积的皮肤只能从患者的大腿内侧皮肤或是腰部以下的那块面积着手,想要大面积割取,她得好好思量一番。 倏地,沐瑶想起了她与许倾城大婚时赵怀安送给她的那颗“生肌丸”。 对!生肌丸! 也许——可以一试。 倘若生肌丸有效果,她可以在这个基础上研制更加有效的丹药或是膏药。或许不用植皮也有希望修复面容。 不过她得回去问过许倾城才行。 沐瑶目光闪烁了一下,带着着急的口吻说道:“阿辞,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谢辞差点将爷爷交代的话给忘了,补充说道:“瑶瑶,爷爷让我俩今日留在祖宅,明日和我们一起回去见见你爹。” 什么? “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现在才说?”沐瑶蹭得一下跳了起来,吃惊地看着谢辞。 “我爹和我公公今日去见季祁了,不知有没有回来。而且我答应了他。。。们今晚会回去的。”沐瑶顿了一瞬说道。 谢辞扬起一抹温和的笑容回道:“无妨,若是岳父没有回来,相信我爷爷很乐意在我那儿小住片刻。一会儿我让人去家里送信。”他再次将沐瑶拉回怀中,抱放在腿上,紧紧环上她的腰际。他很喜欢这个姿势,有一种不曾有过的安全感。 南疆皇?这么快就按耐不住了吗? 想到他与北冥提的条件,谢辞将头再次埋入那片柔软,沉思起来。 第101章 沐瑶的担心 “瑶瑶,时候不早了,我们歇息吧。” 缱绻轻透的嗓音震得沐瑶心头一颤。 什么意思? 沐瑶生怕会错意,紧张得一动不敢动。 身上的温度逐渐攀高,仿佛有无数道巨雷劈向她,划下一串串电流顺着她的经脉汇向心窝。 谢辞好似受到了鼓舞,双手变得更加大胆起来。他的动作很慢很轻柔,极有耐心地一寸一寸掠夺着领地,侵蚀着沐瑶的每一个神经细胞。 “阿辞,你。。。”沐瑶大惊,后面想说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坐姿被动调整,一切正是按着沐瑶心中所猜想的样子进行着。她绝美的芙面涨得通红,宛如置身于熔岩之中,欲将整副玉骨化成了粉末。 这一日沐瑶对这位夫君有了全新的认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具清冷禁欲的身体里有着世间最燃的火焰。 次日几近晌午,沐瑶才悠悠转醒。眼神聚焦后,映入眼帘的是满屋数不清的金银珠宝。 她揉了揉双目,想确认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这是。。。 谢辞提着食盒进来,见沐瑶一脸迷蒙的样子,笑着说道:“这些是叔伯哥嫂们给的见面礼。昨日没来得及给,今日一早送来的。一会儿我让人装车上带回去。 沐瑶发现谢家的长辈特别实在,婶嫂们一律送的头面首饰,而叔伯兄长们清一色送的真金白银,沉甸甸的,一沓一沓地装在一只只金丝楠木箱中,排场不亚于下聘。 粗略一二三四五数一下,估摸着有百来件,五辆马车都未必装得过来。 谢辞见沐瑶笑得这么灿烂,心情犹如艳阳高照,晴空万里。他默默盘算着除去支持皇上所需的资金,自己能剩下的私产数额,准备等捋顺了就加到纳币里,再添上父母留给他的那座宝库应该不会被许倾城比下去。 这儿的膳食偏甜,连谢辞特意关照做的香菜丸子和腊味合蒸也带着丝丝甜味。 “瑶瑶,一会儿等回家了,我再让苗叔弄些你爱吃的。”谢辞带着歉意说道。 “不用不用,这些挺好吃的,我很喜欢。”说着又夹上一个香菜丸子塞入口中。虽然这话有点违心,不过口味还没有到难以入口的地步,垫垫肚子是没问题的。 北冥的菜系普遍偏甜。她的家乡菜也是略带甜味的菜系,但是与这里相比,甜味远不及这里,让她忍不住想起之前“曲宴”上谢辞喜欢的那道“凤梨金箔慕斯”。 “阿辞,等回去后我做凤梨金箔慕斯给你吃好不好?”沐瑶问道。 谢辞目光微闪,脑中翻想着慕斯这两个字。 “就是那日曲宴上你吃的那道甜品。”沐瑶解释道。 谢辞恍然,笑着应声道好。那道甜品外观精美,口感极佳,很合他的口味。沐瑶这么一说,他立即无比期待起来。 拉过沐瑶的小手,将她拥入怀中,狠狠啄上一口覆在额间。他的妻主真的很好,会给夫郎做吃食,上的了厅堂,下的了厨房。只是婚后两人相距千里,在这点儿上他不能忍受,的确是个大问题。 “瑶瑶,岳父说我们的婚期得待到来年开春,你准备什么时候在咸水开水云间分部?”他在万安街有一套三层楼的铺子,若是瑶瑶开分部,就提前收回来早做打算。 沐瑶思忖着谢辞的问题。 半晌过后,心中长叹三声——她的日子过得好像一只旋转不停的陀螺啊! “阿辞,过几天我要随初堂回一次南钺见他娘。后面就得紧着筹办与阿允的婚礼。” 沐瑶脑中细细规划着,然后——她又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魏无殇,太阳穴上的青筋再次突突冒起,这个男人——到底死哪儿去了!再不出现,跪下来求自己都不嫁了! 她是真的生气了!说好了不要离她太远,等她爹来了就带他见见。结果她爹都在咸水待了几日了,这男人还不出现。 在云启,一没手机,二没电话,通讯全靠自觉出现。 若是她爹等不及回去了,就让魏无殇去大允求他老人家吧。 “瑶瑶,你说沈初堂是南钺人?”谢辞突然问道。 沐瑶见他一脸吃惊的模样,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他的产业都在南钺?”谢辞紧声问道。 “这。。。我不是很清楚。大部分应该是吧。怎么了?”谢辞的反应让她略感诧异。 “你以后还要定期往返南钺与大允?”谢辞不露声色地试探问道。 原来谢辞是在担心这个,笑着回道:“初堂说了,以后他会搬到上京来住。他娘如果愿意的话就一起接来上京。” “嗯。那就早些接来,让沈初堂把产业尽快全挪到大允。” 谢辞的话引起了沐瑶的警觉。她细细琢磨着话里头的意思,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中冉起。 “阿辞,是要。。。?”沐瑶不敢说下去,一脸惶恐地盯着谢辞。 “血色”第一次距离她这么近,好似一触即发,脑中涌入曾经看过的残酷片段,硝烟弥漫,血流成河。一想到初堂的故乡会变成那样,她的脸色惨如白纸。 谢辞一脸严肃地看着沐瑶,一言不发。 沉默是最好的肯定。 沐瑶心乱如麻。 初堂的娘是南钺的公主,倘若开战,初堂会是什么态度? 谢辞不愿多说,她也不会勉强。 “阿辞,我吃饱了,我们早些回去吧。”沐瑶归心似箭,她要回去问爹,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第102章 谢不凡的希望 在回国师府的路上,沐瑶有些分神。 谢不凡以为她被昨日的事儿吓到了,一脸愧疚地和她打着招呼,这让沐瑶瞬间清醒过来,连连摇头。 但是经爷爷这么一提,她忽而想起谢玉经脉被废的事儿,旋而启口说道:“爷爷,三哥这两日还会待在祖宅吗?我懂点医术,想给三哥重塑经脉。” 沐瑶的话太过突然。霎那间,谢不凡和谢辞完全惊呆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两人直愣愣地看着她,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二十息后,还是谢辞率先反应过来,不确定道:“瑶瑶,我三哥全身上下的经脉全被废了,如今丹田空空,一身的功力早已散去。你说的重塑经脉是。。。什么意思?”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谢不凡有生以来第一次沉不住气起来。倘若阿辞没有告诉他是瑶瑶治好了慕容宸的顽疾,他定然不会相信沐瑶的话。如今。。。似乎多了一份奢望,却又不敢轻易相信,生怕这份奢望消失得太快。 “重塑经脉,就是为三哥将断了的经脉重新续接起来。再加上我特制的归元丹,他的丹田会跟着慢慢恢复如初。如果他底子够好,多服几瓶固元丹和聚气丹,相信要不了多久,失去的功力会很快追回来的。不过,我说的快,不是立即生效的意思,而是相对于正常苦炼,速度会有很大的提升。不知三哥今年几岁?” 车内沉寂得如同静止的水面,没有一丝波澜。耳畔清晰地回响着车轱辘的声音,那一道道流淌的音波仿佛是最好的止痛剂,朝着谢不凡全身袭去。他那双铺满了岁月痕迹的眸子似乎有了朝气,闪烁了久违了的希冀之光。 “今年阿玉三十有四了。”谢不凡深吸一口气平静说道,沧桑的声音仿佛能够穿越时空,一下子将他拉回到了谢玉风华正茂的岁月。曾经这个孙儿是他的骄傲,也是他的半生心血。 沐瑶点了点头,正值壮年,相信以三哥的能力应该不难恢复到当年的全盛时期。 “瑶瑶,你的意思是。。。?”谢辞见她颔首不语,连忙追问。 “比起三哥的脸伤,重塑经脉我更有把握些。”沐瑶认真评估道。 “什么!”谢不凡满眼震惊地喊了出来。苍老的大手,手背青筋暴起,死死攥着双腿,浑身僵硬得如同经受了五雷轰顶的洗礼般不得动弹。 “瑶瑶,你的意思是。。。阿玉的脸也能治吗?”他再次开口确认着,坚定的眸色一瞬间变得脆弱起来。 沐瑶没有完全的把握,但是看到爷爷眼中满载的希望,已到了喉口的话又咽了回去,改口说道:“有。。。七层希望。”她本来想说五成的,硬是加了两成。 “七层,七层,好!好!好!”谢不凡毫不掩饰心中的喜悦,兴奋得两眼眯成了一条线地喃喃道。 “瑶瑶,爷爷先谢谢你的好意,你是个好姑娘,阿辞能娶到你,是我们谢家祖上积德。明日,明日瑶瑶同爷爷再回祖宅可好?”谢不凡慈爱地笑道,心中却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巴不得现在就掉头回去为他孙儿治病。 比起那身武艺,谢玉更在意他的颜面。那张灿若星辰的容颜曾经是云启多少贵女梦中的痴念。“第一公子”从云端跌落尘泥,再次崛起的希望只有一次。 谢不凡相信瑶瑶,因为她那双清滢透亮的眼睛似有雪光,似有高山,纯粹明净得容不下任何杂质。 沐瑶嘴角微微动了一下看向谢辞,谢辞立即接口说道:“爷爷,不急着这一时。” 被孙儿这么一说,谢不凡反应过来了。是他老糊涂了,差点误了正事。阿辞说的对,心急则乱,不急着这一时。 第103章 破局点 李长安和许渊明未回国师府邸。 赫连居正诧异谢老太爷会来,与他寒暄了几句。 眼下府里头就属这两位辈分最大,他俩也不矫情,和和气气下起棋来。 赫连居正棋艺不凡。没过多久,谢不凡便敛起了应付的心态。两人你来我往,在天圆四方中杀将得不亦乐乎。 对弈见格局,对弈见智慧,对弈见人品。两人厮杀了大半日竟然惺惺相惜,称兄道弟起来。 谢辞诧异爷爷能和赫连前辈这么合得来,原先还担心他老人家会不会将对方一军呢。 谢家的“见面礼”源源不断地被抬入府中,落在许倾城眼里刺眼得很,当场拉着沐瑶回了“曲溪苑”。 赫连允在暗处默默数着箱数,共有九十六箱。听说这些只是谢家给的见面礼,在他看来也不怎么样,连个整数都没凑上。 曲溪苑内一片祥和。 沐瑶本以为许倾城会因为自己昨日食言未归而生气,没想到一进屋就挽着她来到案桌旁,向她展示着画作成果。 “美人图”被重新上了一层瑰色,将画质一下子拔高了几个层次。 构图上,他尝试着用墨色勾勒出立体效果。虽然技法尚不娴熟,但画面效果已有了明显的改善,这份悟性值得肯定。 沐瑶大大称赞了许倾城一番,又和他讲解了素描基础。 许倾城思维敏捷,一点就通,最重要的是他笃实好学,态度一丝不苟,让沐瑶教得相当有动力,恨不得将谢老头的精髓一股脑全灌输给他。 直到日落看归鸟,潭澄羡跃鱼时,沐瑶才离开曲溪苑透了口气。 她一路上眺望着府内的园景,恰好遇上苗叔,得知谢辞归家没多久便匆匆进宫了。随后让苗叔安排了晚膳送至“锦林苑”。 半途又去了“冠云苑”,见爷爷与公爹仍在对弈,默默退了出去。 锦林苑中再次堆满了药材。赫连允已经提前将它们分门别类按量浸泡在了水中,令沐瑶格外欣慰。 赫连允傲骄地求表扬,沐瑶毫不吝啬地覆上樱粉,却远远满足不了他。 沐瑶心领神会,食指勾起他的腰束,媚眼如丝地走向床榻。 半夜醒来,胃囊空空,才惊觉尚未用膳。 赫连允睡得很沉,沐瑶不忍叫醒他,穿上衣服,将桌上的佳肴放回食盒提去膳房加热。 忽而望见“云阶苑”的灯亮了。 她移步走去,望到屋内爹的身影,正思忖着这个时辰要不要前去打扰,却听得“吱呀”一声,门开了。 李长安见到闺女,向她招了招手。 “瑶瑶,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又见沐瑶手中提着食盒,诧异道:“还没用膳?” 沐瑶难为情道:“爹,我正想去膳房热食呢。” 李长安示意她进屋,说道:“爹和你公公刚回来,让苗总管备了点宵夜,你来得正好,陪爹吃点。”今日与南疆皇会面,他本就有话要同闺女说。 沐瑶见桌上菜色丰富,一下子打开了胃口。 “爹,阿辞的爷爷来了,就住在冠云苑。他这次是专门来见您的。”沐瑶边吃边含糊道。她饿惨了,在爹面前顾不上什么礼仪,敞开肚子吃了起来。 “苗总管说了,明日一早爹就与谢老太爷把你和谢辞的婚事给落实了。”李长安抿了口白干说道。北冥的酒较大允的更醇更辣更合他口味,一口下去,唇齿留香。 “爹,北冥会不会和南钺打仗?”沐瑶咽下最后一口“金银夹花”问道。她要是不问清楚了,怕是今晚觉也睡不踏实。 李长安一愣,回道:“谢辞和你说的?” 沐瑶摇了摇头,转而又点了点头说道:“他没明说,但我猜就是这个意思。” “爹,初堂的娘是南钺公主,万一真打起来,他会怎么样啊?”沐瑶很担心沈初堂的立场。他身上流淌着南钺皇室的血脉,沐瑶心里没底。 李长安捋了把胡子道:“万一真有这么一天,不仅是沈女婿,还有那位爹不曾见过的魏女婿都不会坐视不管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沐瑶闻言,心神俱失地愣在那里。 李长安叹了口气开导道:“先有国再有家。” 沐瑶慌了,眼中的恐惧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 “爹,南钺和北冥孰强孰弱?”沐瑶焦急地想确认这点。 李长安道:“北冥皇近年来夺嫡继位,平定内乱,如今刚得喘息。而南钺皇商元初三岁继位,由其叔父商元朗摄政。十年前摄政王过世,商元初才得以亲政。如今所有的兵权集合在他手中,国内更是从无内战。两国领土、人口和兵力差不多,但论经济实力,目前来看南钺国肯定远强于北冥。” 说道此处,李长安意味深长地瞅了闺女一眼,又抿了一口酒继续说道:“南钺国有很强的领土野心。多年来在边境与北冥和我们大允皆有摩擦。战王先前就是为了稳定边境特地被派去驻守东台县。而且北冥皇小时候作为互换质子在南钺待了很多年,如荼如毒,受尽苦楚,慕容辰对南钺恨之入骨。原来北冥并没有想着这么快出手,但是季祁登基后有意与北冥联军,这让北冥皇加大了胜算。你公公急着同我一起前去见南疆皇也是为了这件事。” “爹,我公公是什么意思?”沐瑶心里再次浮起不好的预感。 “庆元帝不主战,但却见不得平衡被打破。若是北冥与南疆联合攻打南钺,大允不会随之任之,很有可能会一起参战,将南钺瓜分了。”李长安也不瞒着,将观点亮了出来。手心手背都是肉,瑶瑶既然做了选择,早晚都得面对。 沐瑶凝视着一旁的烛火,眼底幽沉如墨。深思过后,眸光坚定道:“爹,我要去找季祁。” 李长安面带欣慰地点了点头。破局的关键的确在南疆,只是季祁有意扩疆,不会因为儿女情长轻易放弃这个机会。 第104章 妻主上门 沐瑶心思沉重,踱回锦林苑时突然改了主意,和爹打了招呼,让门口当值的晏淮送她去了“竹烟山庄”。 当她长身玉立于庄严肃穆的大红拱门前,两名站岗的侍卫被这一抹炽流紫的身影惊得半痴半醉。 大半夜的,哪儿来的仙女?莫不是山野精灵变得? 严武稳了稳心神向前拱手道:“不知贵女深夜到访是有何事?” “我想见南疆皇,烦请通传。”沐瑶浅笑着客气道。 她知道这儿是皇上的别庄?严武诧异地盯着沐瑶几息,问道:“不知贵女是。。。哪位?” 沐瑶抬头瞅了一眼高挂的大银盘,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 既来之,则安之,抿了下粉唇启口回道:“我是他的妻主。” “哐嘡”两声,严武和严格手中的长戟落地,砸起清脆的铿锵声。 “您。。。您是帝后?”严武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的女子。他们皇上的确有一位貌比天仙的帝后。莫非。。。? 他连忙追问:“请问您是否姓沐?” 沐瑶微微颔首。 强风拂过,吹起她那两条俏皮的马尾辫。 伸出两根玉指,抚下落在额间的几根碎发。 再抬眸时,庄内已亮起一盏盏明灯,红彤彤的几条火龙交错蜿蜒,望不到尽头。 季祁已准备就寝,听宫人禀道帝后突然到访,怔愣了一会儿,大步迈向正堂。 沐瑶打量着四周的摆设,一整套的金丝楠木家具,就连屋内的四根大厅柱也是整根金丝楠木打造。 这手笔。。。心中啧啧两声,不禁走近,上手摸了几下,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令沐瑶更为震惊。这是金丝老楠木啊!有钱都未必买得到。 “你喜欢,朕就将这座山庄送给你。” 一道男声从身后猝不及防地响起。 沐瑶瞬间回眸,四目相撞。 季祁很高兴,先前李太傅来时他以为能见到沐瑶,没想到来的却是许渊明。 今日心上人一身紫系裙衫,酒粽色的云堆被梳成了两根可爱的马尾辫,上头点缀着莹润的珍珠发钿。她那双眼睛澄澈圆亮,正对着他微微眨着,娇软可爱极了。 季祁心里痒痒的,手指忍不住蜷缩了几下,一双眸子又暗又沉,似醉非醉,直视得沐瑶脑中想好了的寒暄词全忘了。 就是这种眼神,充满了强烈占有欲,令人窒息。沐瑶忍着心中不适,嘴角强扯出一丝笑容,轻轻唤道:“阿祁。” 季祁停下了脚步,不再向前。他静静地看着她,好似想把她看穿。 他喜欢这个称呼,这是沐瑶第二次这么唤他。但他不喜欢这种反常。别以为他没注意到那笑容有多牵强。 无事不登三宝殿,季祁神色慵懒地打量了她几眼,坐下后用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沐瑶不情不愿地坐了过去,裙摆紧紧贴着他的袍角。她拘谨地朝左边稍稍挪了一寸,却被一只大手搂紧腰间拖了回来,似乎两人的距离比原来更紧密了。 “阿祁。”沐瑶不自在地唤了一声,一双美目毫不掩饰着不喜和抗拒。 “呵,这么不喜,那你为何这么晚了来找朕?”季祁压下薄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腰上的力度再次收紧,报复性地捏了一把。 “季祁,你别太过分!还有,别在我面前一个一口称朕,我不喜欢。”沐瑶被捏疼了,毫不客气地转头怒视着他用手朝他腰间狠狠捏了两把。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沐瑶见季祁错愕地看着她,瞬间反应过来自己今日来访的目的,嘴角一滞,又扬起一抹和善的微笑,重新用手在他腰上轻轻撸了两下哄道:“不疼了。” “你为什么会来?”季祁忍着喉头滚热声线沙哑问道。今日心上人过于娇糯,可爱得像只福娃娃,不忍下手。 “阿祁,我这几日不在府里,今日回来得知我爹来见你了,特意过来看看。”沐瑶笑得纯粹,脑中想好了所有要说的话,慢慢循循善诱起来。 季祁面无波澜,好看的眉头微微一扬,流露出内心的波动。 “然后呢?你想做什么?”他伸出一根修长如玉雕般的食指微微挑起沐瑶白嫩的下颌,嘴角勾起的笑容令人琢磨不透。 我想让你不要攻打南钺。 沐瑶忍着心里话,脱口而出说道:“我想你了,你饿吗?我做宵夜给你吃啊。” 说完,沐瑶和季祁都愣住了。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季祁的目光越发深沉,意味不明。 “好。”他点了点头。 他领着沐瑶来到膳房,摆了摆手,命宫人全部退下。又拂了下衣袍坐在桌前,目不转睛地看着沐瑶。 。。。。。。这男人是要连生火这种事儿也要她亲力亲为啊。 门都没有! 她款款走至季祁跟前,两手拉起他的大掌,笑得无比温和说道:“阿祁,我不会生火,你来帮我好不好?” 言落,无视他那张微讶的俊脸,一把拉起他推到炉前,扯了两小捆桑柘放在他手中,转身专心寻找食材起来。 水缸里养着一些海鲜。北冥近海,海鲜种类繁多,平日里吃不到的品种在咸水都能寻到。 下面是最快的,沐瑶舀出面粉熟练地做起了手擀面。趁着醒发的时间又挑了几种海鲜迅速处理起来。 此时屋里已经弥漫出浓浓的柴火香。沐瑶掀起眼皮,见季祁将火生得很旺,正时不时地抬眸朝她这边看去。 沐瑶扯面的手法轻盈,力道均匀有力。雪白的面团在她手里好似变戏法似的,越变越小。不一会儿一根根银丝扬起,在空中有序地起起落落。 季祁知道沐瑶经营着水云间,以为她手里有着祖传菜谱,从来不知她会做吃食,更未想过有一天能吃上她亲手做的面条。胸腔有力地起伏着,眸底的火热似乎很难再压制下去。 一炷香左右,两碗热气腾腾的海鲜面做好了。 小娘蟹,大虾,鱿鱼,海鲜菇,还有两根绿油油的菘菜,满碗满料,鲜香十足。 “尝尝吧。”沐瑶咽了下口水说道。她快被自己的手艺馋哭了,迫不及待地捧起汤碗吹了两下。 季祁心情大好,学着她的样子吹了两下,动起了玉箸。 热乎乎地海鲜面咸鲜适中,带着那特有的甘甜,回味无穷。一碗下肚,整个人充满了浓浓的烟火气。 这碗面不知不觉中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季祁的面部线条逐渐变得柔和起来。 “你在家里经常做吃食?”季祁问道。 “没有,你是第一个吃上的。好吃吗?”沐瑶抹了抹嘴反问。 季祁点了点头,心情似乎更愉悦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事出反常必有妖,眼下季祁很满足,却没糊涂。 第105章 现实 一盆“冷水”浇下,把她满腔酝酿的情绪全部冰却。 “阿祁,我是南钺国人。”沐瑶偷瞄了眼季祁,见他的眼神盛满了疑虑,渐渐不安起来,不再言语。 “然后呢?”季祁不动声色,示意她说下去。 “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参与攻打南钺?”沐瑶终于把要说的全数倒了出来。 嗤笑的眼神从季祁眼底划过,嘴角扬起一抹冷笑,落在沐瑶眼里,特别扭曲。她目光闪躲,不敢直视季祁的眼睛。 “你是为了你那两个来自南钺的夫君吧?”季祁不留情面地当场戳破了她的谎言。 沐瑶一愣,眼中流露出狐疑的目光,心跳逐渐加快。 季祁观察着她的反应,周身的气压瞬间低了下来。 “你爹说的。今日他向我逐一介绍了你那五位夫君。所以你确定自己是南钺人?” 对于沐瑶要嫁的那两个南钺男人,事出有因,季祁只得打碎牙齿咽进肚里。 原来爹早给季祁做了思想工作。这么一来,沐瑶的心反而定了,旋而挽起他的大掌温柔似水地说道:“阿祁,夫妻本一体,我也可以是南疆人。” 。。。。。。。 “你倒是能屈能伸!”季祁嘴里不屑于这种拙劣的圆说,但不可否认,那句“夫妻本一体”取悦到他了。 季祁明白沐瑶的顾忌,但这根本不可能改变他的决定。南疆自古以来偏居云启一隅,只有一面靠海,常年高温,四季不分,地理位置和气候极其恶劣。若不是靠着族人强而有力的体魄和骁勇善战的实力,此虎口位置早被南钺或者北冥吞并了。他要南钺一半的领土,谁都不能阻挡南疆的扩域和壮大。 他认真地看向沐瑶,想通过这扇“窗户”让她看到自己的内心。 “你所想的只是护住那两人,并不是南钺。但并不是只有那两人才是你的夫君。谢辞来自北冥,许倾城又是大允人,还有朕。。。我,你有没有为我们考虑过?” 季祁的话深深触动了沐瑶的心灵。 是啊,她不是只有沈初堂和魏无殇。 季祁本来不愿和她多提政事,但眼下他不得不敞亮几句。 “云启有许多国家,眼下北冥,大允,云澜和南钺四国鼎立维持着平衡。南钺是四国里最具野心的一个,是他试图打破平衡在先,并不是北冥。难道你爹没和你说南钺时常在与大允的边境地带武力挑衅吗?你知道每次交锋你们大允死了多少人吗?” 说到这里,沐瑶的眼神已经变得空洞起来。季祁忍下心头涌起的那份柔软,继续残忍灌输道:“南钺皇商元初即无仁又无德,靠着积攒的祖业为所欲为。如今南钺摄政王死了,他更加肆无忌惮。只有将他灭了,云启才能太平。还是说,你想让我们都忍着,等着让南钺先出手,把我们几个都灭了你才踏实?” 悲伤和无助在心中发芽,沐瑶缓缓松开季祁的大手,无言以对。 夜风透过雕棂吹来,带来几丝凉意。轻拂面庞,吹散了她眸中的沉寂,却吹不散她心中的纷乱。 季祁的眼神冷静、坚定、锐利、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他神色平静地对着沐瑶道出了最残忍的话:“你那两位南钺夫君,若是愿意移居别住便是生,若他们不愿,你也没有与他们成婚的必要了。” 见沐瑶不语,季祁以为她仍未醒悟,眸中浮出狠戾,口吻凌厉道:“你要是敢选择他俩,我就把他们五人全杀了。” 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一颗一颗蒙尘的珍珠打在衣襟上。入耳的话字字锥心,沐瑶忍着眼中的水气,抽耸着秀鼻,满脸梨花带雨,破碎,楚楚可怜。 “阿祁,你抱抱我吧。”沐瑶嘶哑着嗓子向季祁伸出双臂。 纤细,白皙,仿佛一折就断。 季祁的表情瞬间凝固,倾身向前,慢慢环上她的腰际,接住了她的拥抱。 直到膳房中的烟火气逐一散尽,北斗阑干南斗斜时,季祁才一把抱起含泪而眠的娇人儿朝着寝卧走去。 怀里的人儿睡得很熟,季祁小心地将她放上卧榻,绞了把热巾为她轻拭着残泪。 这一夜,他直挺挺地端坐在床边思考了一宿。安邦定业是他毕生所想,而沐瑶亦是他一生所求。他两个都要。 天际露金霞,风露澹清晨。 沐瑶睁开迷蒙的双眼,见季祁阖着双目坐在床边。 两手摸了摸身下陌生的床板,面含羞涩。 见腿边的雪缎被压住了,叹了口气,从被褥里伸出一只小手,轻轻扯了扯季祁的袖口。 “醒了?”季祁朝她看了一眼,起身走进了后厢。 沐瑶见他步伐有些虚浮,心神愧意。她迅速整理好了衣裳,撸了两把头发,见有一根马尾辫有些松散,环视屋内,却并未见到有梳妆台,这令她诧异极了,莫不是季祁从来不照镜子,这么钢直的吗? 又见他手中挽着湿帕走近她,不会是要帮她洗脸吧? 赶紧接过帕子细细擦拭起来。 季祁见她这么见外,心中不悦,哂笑道:“昨夜也是我帮你擦的大花脸。” 。。。。。。 我谢谢你,亲爱的皇帝陛下! “你房里有镜子吗?”沐瑶擦好脸转身开口问道。 “没有。”平时都有人服侍他梳洗,这么多眼睛为他把关,要镜子何用。 “我要镜子。”沐瑶坚定道。屋内充满了浓浓的钢铁味,心中飞过一万只乌鸦。 季祁端视着她好一会儿,似乎明白了她的想法,眼中划过一道流光说道:“我帮你梳。” “你帮我梳?你会编辫子?”沐瑶震惊了,她这可是鬼马精灵马尾辫。双股辫,还要沿着发顶挑出层次,很难打理的。 “我会。” 见季祁口气如此笃定,沐瑶安下心来。乖乖端坐在桌前,享受起独一无二的帝王服务。爹说的果真没错,再牛批的男人到头来还是得围着妻主转。 一炷香过去了,沐瑶微微调整了坐姿。又过了半炷香,见季祁还在她头上摸索,忍不住问道:“阿祁,好了吗?” “就好了。”季祁含糊道。他的眸底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火,强压着怒气与三千青丝顽强地做着斗争。终于在最后一丝耐心即将被磨平之际,他完成了这道“首创作品”。 “给我面镜子,我看一下。”沐瑶不太放心他的手艺,足足三炷香的时间,漂染都不需要这么久。 很快,几名宫人扛来了一座硕大的纯金打造的大身铜镜。那金灿灿的厚重边框差点亮瞎了沐瑶的双目。一块马蹄金大概重约二百五十八克,以此换算的话,这。。。得有多少块马蹄金的分量?她好像估算不过来了。 “照照吧。”季祁催促道。 镜中的人儿还是她,炽流紫的裙裳一丝不苟,唯一变了的就是那头鬼马精灵马尾辫。 没有了双股辫,却有了n股细辫,它们被一种不知名的手法错综复杂地交错缠绕在一起,汇编成了两条新型“马尾辫”。发顶蓬松感十足,看起来乱中有序,带着独一无二的朦胧美。 总的来看,别具风格。 这个造型太过挑人,幸好她那张脸给面子,足以撑得起这个作品。 “如何?”季祁问道,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丝期待。 “很好看,我很喜欢。”沐瑶抿着唇垂眸说道。 “你没笑。”季祁面色一沉,自己呕心沥血地为她梳了这么长时间,却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回应。 沐瑶芙面一下子红到了耳根,扬起一抹绚烂的笑容说道:“阿祁,我饿了。” 做任何事情都有第一次,无论结果如何,这份心意值得肯定。 第106章 回家的条件 “阿祁,过会儿我得回去了,再晚我爹会担心的。”沐瑶啃着三角酥说道。这道点心放足了香料,味道辛辣馥郁,有着浓浓的异域风情,令她十分惊艳。 季祁见她吃了三块,心情格外愉悦,没想到她这么喜欢南疆的口味,命中注定就该是他的帝后。 “你是我妻子,你爹有什么好担心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季祁一点余地不留给她,大有不放人回的意思。 嗯。。。是她不好,找岔了措辞。 “阿祁,府里头长辈多,我得回去。而且我还要回一次阿辞的祖宅为他三哥治病。”沐瑶老实交代。 “治病?你懂医?”季祁玉箸一顿,定定地看着她。瞬间又反应过来了,问道:“聚气丸是你炼的?” “嗯。我最近为聚气丸升级了,功效比之前更强。阿祁,待我回去炼好就给你些。”沐瑶脸上绽放出甜美的笑容,嘴角还残留着一点三角酥碎,可爱极了。 季祁着魔似的,为她抹下那点碎屑,将她抱上大腿,把玩着她粉嫩的小手。姑娘家的柔荑好软,手指纤柔如羊脂般白净,指尖一层不染,透着滢粉的光泽,好看极了,难怪这么多儿郎都要争着成家,怀中搂着软玉娇香,胜过一切。 “你以后不得再嫁给其他人,若被我发现,你嫁一个我杀一个,知道了吗?”季祁收紧了手臂的力道,扬起完美的下颌直勾勾地盯着她,视线逼人,霸气十足。 “我没想着再嫁人,有你们就够了。”沐瑶乖巧地表态着,脑中倏地跳出王衍之那破碎感十足的俊容,用力地甩了甩头。 “到底愿还是不愿?”季祁被她心口不一的表现弄糊涂了,语气也跟着不善起来。 “有你们就足够了。我要回去了,再晚就来不及回谢宅了。”沐瑶有些焦急,她答应过爷爷会尽快回去为三哥治病的。 “谢辞的三哥是不是叫谢玉?”季祁突然问道。 “对。就是他。”沐瑶点了点头,什么都瞒不过嗜血阁阁主。 “嗯。你若是以后敢嫁他,我就把他剁碎了喂狗。”不知何时,季祁眼底布满了猩红。他阴森森地直视着沐瑶,毫不掩饰着自己的威胁。 谢玉,曾经的云启第一公子,季祁对他印象颇深。当年他受重创后,谢家曾经找到嗜血阁出手寻查真凶。只可惜线索太少,又是假面身份,难度很大。根据谢家对那三人武功路数的描述,季祁认为那几人特意隐瞒了自家武学,所以至今仍未有结果。 沐瑶被季祁的话惊到了,嗓门也不自觉地拉高了几分:“怎么可能!倘若我救一个嫁一个,那还了得?你觉得我像云澜楚曼曼这种人吗?” 楚曼曼? 季祁一愣,立即反应过来了。他佯装着笑意,一把抱起她迈入内厢说道:“有我在,你不会有任何机会。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一双我杀两个。我劝你做人多积点德,莫生杀业。” 谁生杀业了!她平时连一只蜘蛛都不会轻易打死的好不好。 “我向你保证,能不能放我下来。”沐瑶着急了,这男人想干嘛! “不急,待我满意了,就送你回去。” 天空蔚蓝如洗,屋外红日的金辉耀得让得人无法直视。 苑中蝉鸣如诗,闷热得没有一丝清风拂过。 屋内的温度更高。身上压着的男人不按路数出牌,将她一寸一寸揉捏地化为一滩春水。 满地的衣衫,从外到里没有一件完好如初。 床幔未放,窗外的强光将两人映照得一清二白。 沐瑶颤着手,指向帷幔,却丝毫没能引起这男人的注意。他正全心全意地开疆扩土,掠夺着一遍又一遍。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他的功夫就和他整个人一样可怕,霸道。 “给我生个太子吧。”季祁匍匐在她耳畔蛊惑道。作为帝王他已经很委屈了,在继承人的问题上怎么也不甘居后。 沐瑶浑身一个激灵,她似乎还未做好准备,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也没力气回答。 季祁见她没有回应,半眯着美目看向那张美出天际的绝色容颜,心中压制已久的愠怒渐渐升起,眼中闪着沐瑶熟悉的阴鸷,嗜血笑道:“无妨,这方面为夫说了算。” 屋内弥漫着浓烈的暧昧,沐瑶只觉得耳畔的温度越来越高,思绪越飘越远。 季祁一言九鼎,没有给予她任何喘息的机会,似乎有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绝。 “我。。。答应你,你先起来。”沐瑶求饶了,这男人有着她无法驾驭的狂野。再不求饶她怕明日也回不了家了。 风暴渐渐平息,季祁带着怀疑的态度停了下来。不管怎么说,沐瑶的表态让他如上云端。他想好了,无论生下的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将会是南疆的主人。至于更多的孩子,至少目前他还没这个奢望。 第107章 魏无殇,你终于舍得出现了? 季祁特意让芙蓉、菡萏和陆慎送沐瑶回去。 沐瑶见到这两位娇娘很高兴,亲切地与她们清谈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国师府邸。 菡萏和芙蓉很舍不得沐瑶。昨日皇上下令没他的应允,谁都不得靠近院落半步。她俩才与帝后小聚了那么一会儿就到了,不禁满目杀意地盯着陆慎的背影。 芙蓉从怀里拿出一瓶“竹露丸”递给沐瑶说道:“帝后,这是皇上让奴婢交给您的。” 沐瑶不习惯这个称呼,忍着嘴角抽搐道:“周围人多眼杂,你俩以后还是唤我夫人吧。” 芙蓉和菡萏觉得有道理,懵懂地应了应脑袋。 沐瑶舒了一口气,把玩着手中的小白瓷瓶,眉眼弯成了一条线。 转身,赫然望见府门外一抹身姿颀长的儿郎背影。雪色衫袍勾勒出他完美的身材比例,三千青丝用一顶翠冠绾着,俊秀儒雅,不禁让沐瑶好奇起他的长相来。 “您是?”沐瑶走近启口问道。 男子闻声,回眸望去,两对美目皆吃惊地望着对方。 “魏无殇,你死哪去了?” “女人,你和人打架了?” 两人异口同声,连互瞧的眼神都一模一样。 “你来干嘛?”沐瑶面色不悦地说道。 “向你爹提亲。你不是说带我见见他吗?”这几日可把魏无殇忙坏了,他去了一次上京,铆足了劲一个来回,如今气还没喘上几口就匆匆赶来了。这么巧!遇上了妻主。 “你住哪?稍后我和我爹上你那儿去。”沐瑶没好气道。 “为什么?”魏无殇费解地瞅着她。 “这是我另一位夫君的家。你在他这儿向我爹提亲,你觉得合适吗?”沐瑶像看傻子似的盯着魏无殇,她很怀疑这人是不是没读过几年书。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长得见不得人吗?还是说他见不得人?早晚都要相识,提前比一比怎么了?”魏无殇目空一切地昂着下巴,眼里的那种不屑和迷之自信都快盛不住了。 阿。。。这。。。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沐瑶突然手痒起来了。 “谢某的确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不知阁下是哪位?” 谢辞的声音从两人身后响起。沐瑶转身,即刻被他搂上腰间,眼中的锋芒锐利凛冽,正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魏无殇。 “阿辞,你回来了。”沐瑶见他眼圈泛着乌青,猜测他定是一宿未睡。 谢辞收敛了冷意,垂眸看向沐瑶说道:“昨日事务多了些,现在已经忙完了,可以好好陪陪你。” 魏无殇冷着脸,满怀敌意地注视着沐瑶腰间那只碍眼的大手,袖口的短刃不自觉地落入左掌。 沐瑶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连忙介绍道:“阿辞,这位是魏无殇。” “呵,久仰大名,魏公子今日是来谢某府上提亲的?莫不是在咸水还没个落脚地?谢某家大业大,不差你一位,不如我们进去详说?”谢辞心里头不爽极了,家里已经多出了两个人,现在又来一位,当他国师府邸是什么地方了?” 浓浓的火药味,浓浓的挑衅味,沐瑶心惊肉跳地死死盯着魏无殇的左手,又不敢挣脱谢辞的大手,吓得她背衫尽湿。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旋儿很快被一阵笑声笼罩。 魏无殇停下笑声,轻哼道:“正有此意,魏某就是想进去瞧瞧,也好借鉴一下,买一座更大更好的送给瑶瑶。”区区一座府邸有什么好拽的,他最不缺的就是钱,买就是了。 “瑶瑶,咱们爹住哪苑?先带我过去。”魏无殇边瞧着院里的景致边问道,大手牢牢地牵着沐瑶的小手,与谢辞暗暗较着劲。 沐瑶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这两人今日犯冲,连衣袍也是一个色系,让她无语至极。 停下了脚步,拉过谢辞到一旁低声说道:“阿辞,我先带无殇见见爹。我和爹说好了的,不能让他久等。一会儿再来看你好不好?” 谢辞轻轻挽起她的右手拍了拍手背说道:“我还没吃上那道凤梨金箔慕斯。” 那眼神充满了控诉,令沐瑶的愧疚感顿时泛滥开来。 “一会儿就给你做。”沐瑶信誓旦旦地说道,心里头疼得不行。是她不好,食言在先,连夫君一个小小的要求都没有做到,霎那间羞愧难当。 两人的对话被魏无殇听得清清楚楚。 凤梨金箔慕斯是什么? 沐瑶好不容易哄走谢辞,转而拉过魏无殇,见没拽动,疑惑道:“怎么不走了?” 魏无殇忍着扭曲的表情,咬着牙一字一句说道:“女人,你吃了我两次烤鱼怎么不知道为我做点那个凤梨金箔慕斯?” 。。。。。。 她还以为是什么事儿,挽着他的大手笑道:“无殇,阿辞不像你,他不能随意离开北冥。你以后想吃什么尽管和我说,我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这话他爱听。这么一来,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和谢辞计较的了。 “无殇,你今日怎么穿白衣了?”沐瑶好奇地盯着他这身新衣裳。还别说,他穿着怪好看的。本来长相就偏儒雅,经这么一打扮,更显得他谦和斯文,清俊高雅,如高山白雪,如碧空明月。 “见你爹,特意买的。”魏无殇随口回道。沐瑶的爹是大允第一谋士李长安,老丈人生平。那还不简单,他喜欢什么,自己就扮作什么呗。 沐瑶闻言垂眸偷笑,挽着他的手更紧了。 李长安刚和谢不凡刚谈完俩孩子的婚事,正准备小眯一会儿,见闺女牵着一位面生的儿郎笑眯眯地迈进“云阶苑”,不由地朝那位白袍儿郎细细瞧了过去。 “爹,这是魏无殇。”沐瑶笑着介绍道。 “小婿魏无殇,拜见岳父大人。”魏无殇行了一个标准的拱手礼躬身问候道。 李长安面色一顿,不过想想这么称呼没什么不妥,虚托一把和蔼可亲地笑道:“好孩子,都进来聊。” 沐瑶行云流水般地沏着茶,不时地偷偷瞄着魏无殇,见他面带微笑地与爹对视着。那笑容即可亲又充满了暖意,是沐瑶从未见过的神情,一时分神,茶碗中斟满了水都未有察觉,还是魏无殇眼疾手快地托了一把茶壶,避免了热水外溅。 李长安打量着这位魏女婿,不禁怀疑起人生来。闺女不是说他是前任暗殇之主吗?怎么如今从事这一行的都看不出一点杀气呢?嗜血阁那位的气场就有着明显的肃气。在他看来,魏无殇怎么看都极其符合他心中最好的学子模样,眼神不自觉地变得柔和起来,充满了无尽的慈爱。 “贤婿看着很有书生气啊。”李长安瞅了半天道出这么一句。 得了岳父的肯定,魏无殇浑身舒畅,笑着说道:“小婿从小对书籍略有涉猎,里面有我想认识的人,想去的地方,每次翻阅都会有不一样的感悟。书读得多了,可以活得更通透,人生过得更快活。” 李长安捋着胡须,细细琢磨着魏无殇最后那句话。 “贤婿今年多大了?”他不经意间问道。 “正值而立之年。”魏无殇端正回道。 “这个年龄对人生有此感悟,难能可贵啊。”李长安毫不吝啬地称赞着。暗殇的两外女婿不走仕途可惜了,妥妥的礼部尚书接班人! “听瑶瑶说你是一名商人,具体从事哪行啊?”李长安真心起了挖他入仕的念头。倘若魏无殇没有什么好的奔头,不如由他好好培养一番。大允律法开明,凡娶得大允女子的儿郎,如若不是大允国人,亦可入籍大允。但是一旦哪天与妻主和离了,户籍自动作废。 这个问题把魏无殇问倒了。他爹娘在世之时,所经营的产业种类繁多,后来与沈初堂争夺之时,将大部分产业全卖了,存放在了三处秘库中。每一处秘库都有五十顷那么大。里面存放着无数大件宝物、金丝楠木箱和紫檀木箱,箱中放满了各种金银珠宝。毫无疑问,沈初堂就夺得了一座暗殇的空壳,爹娘一辈子积攒的财富全在他手里了。 “回岳父,小婿如今从事着珠宝生意。”魏无殇想来想去还是这么回答比较妥当,大不了回去再重开几家珠宝阁。 李长安很意外,他还以为魏无殇同许倾城一样,会经营着诸如文房四宝之类的生意。 既然被问及了财力,魏无殇拿出几沓厚厚的地契铺满了整张八仙桌,里头涉及的商铺五花八门,宅院应有尽有。 他对着李长安再次拱手行礼道:“岳父大人,小婿父母早逝,故此次提亲就由我独自前来了,还望莫怪。这些是上允及周围相邻一些城镇的地契,共计一千八百六十七家,是小婿给妻主的聘礼,还请岳父大人过目。如您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小婿一定不尽满足。” 李长安和沐瑶心头狠狠一跳,瞠目结舌地看着那堆白花花的,一张张盖着红色大印的地契。 沐瑶咽了口口水,一张张难以置信地翻阅起来。 八里街、琉璃街、百岁街、长笛街。。。。。。无数的地名跃入眼帘,其中以长笛街的宅铺最多。 蓦然,沐瑶瞅到一张地契,赫然写着长笛街八百零一号。 。。。这不是丞相府隔壁那家宅院吗? 沐瑶吃惊地看向魏无殇:“这座宅子是内务府张大人的府邸,前年才置的。” “哦?给我看看?”李长安闻言,立马接过地契眯着眼瞅了起来。 魏无殇不以为然道:“这两日他将宅子卖给我了。以后我住那里。”他面上淡笑着,心里得意得不行。这有何难?砸的钱管够就会乖乖地搬走。他给的钱足以让那位张大人在上京买上三座那样规模的宅子了。当初甩出那几张白花花的大额银票时,半日功夫,张大人就把地儿给腾出了。 沐瑶好似想到了什么,期期艾艾地问道:“无。。。无殇,你。。。这几日是不是回上京。。。置办宅子去了?” 魏无殇重重颔首,若不是时间紧迫,他还会继续买下去。 李长安已经被这位魏女婿的手笔彻底惊呆了,他脑中反复估算着所需银两,奈何数字太大,估到一半又算岔了,到现在也没算出个眉目。 沐瑶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拉着魏无殇的手,一脸惊恐地询问:“无殇,你买这些总共花了多少钱?” 这么大的手笔,不会把他父母在世时积攒的祖业全薅了吧?若是这样,这些地契,她拿着烫手。 魏无殇见她一脸吃惊的表情,笑着宽慰道:“没多少。” 具体没数过,那日他从库里拿着厚厚的一沓银票就出来了,买的时候他赶时间,砸就是了。爹娘留给他的钱几辈子都用不完,他这辈子根本不用担心有花完的一日。 魏无殇很满意沐瑶的表情,怎么样?是不是在她那几位夫君中,自己是最有钱的?瑶瑶不是想当首富吗?跟着他一定会实现的。 这人啊,尤其像李长安这种住在上京的大官,一辈子都有着执着的“恋土情结”。 魏无殇的豪横直锤到了他的心底,将他埋藏了一辈子的所求所愿全部给捶了出来。这份诚意,料想放到任何一位老丈人面前,都不会开口说“不”。 “无殇,一会儿留下用膳,陪爹好好喝一杯。”李长安示意让沐瑶将这些地契全收起来。这几日他在北冥待着比在大允舒坦多了。昨日南疆皇的礼单,今早谢家的礼单也是个个尽显诚意。只不过魏无殇的聘礼冲击力度最大,毕竟那一张张白花花的地契标的是“真金白银”。 沐瑶见爹的反应,给魏无殇心中竖起了大拇指。玉皇大帝卖元宵都没他厉害,家有贤夫,万事不愁。原以为嫁了个青铜,没想到是位王者,她这运气堪比跌跟头捡金条,牛到家了。 李长安与魏无殇很聊得来,加上魏无殇酒量无敌,更称李长安的心意。 两人酒过三巡,顶着醉意下起棋来。 魏无殇棋风凌厉,丝毫没有承让老丈人的意思,一局比一局杀得痛快,将李长安直接杀醉了过去。 谢辞给魏无殇安排了住处,他却没领这个情,硬是拖着沐瑶去附近的客栈住了一宿。 幸好沐瑶抽时间做完了那道凤梨金箔慕斯,和几位夫君打过招呼后匆匆跟着魏无殇离开了府邸。这位夫君如今只有她这么一位亲人了,沐瑶决定以后上哪儿都得尽可能地把他带上。 第108章 魏无殇,你心态真好 “寒——酥——楼” 沐瑶心中默念着这家客栈的名字。 朝来试看青枝上,几朵寒酥未肯消。 好名字! “无殇,这家客栈有点偏啊。” 沐瑶环望着四周,黑灯瞎火的,偏离了主街几条大道。 “清净!跟着我有什么不放心的!”魏无殇哂笑一声,拉着她阔步上了楼。 房里摆设古朴温馨,靠墙的条形案几上摆放着好看的栀子花,让沐瑶眼前一亮。这个时候栀子花开的最盛,洁白无瑕的花朵宛若一颗颗晶亮的东珠,美不胜收。 再朝里望去,又发现几盆栀子花的“身影”,浓郁的香气随着沐瑶推开雕棂的一霎那弥散出去。 房间紧靠内院,风景独好,可以看到一整片休憩空地。有两位老叟正借着月色在园中对弈。那灰白色的衫袍随风扬起仙气飘飘,令旁观者不知不觉忘却了人间岁月。 “你什么时候回大允?”魏无殇从身后环住沐瑶沉声问道,嗓音富有磁性,在此夜中引人无限遐想。 沐瑶想起要随沈初堂回南钺看他娘,转身搂上魏无殇的雪颈关心道:“无殇,这几日暗殇。。。有没有再找你麻烦?” 魏无殇微怔,仔细回想,这段日子他过得确实安稳。 “你和我哥说什么了?”魏无殇疑惑地看着她。 沐瑶咬了咬粉唇,面不改色地回道:“也没说什么,就和他说我信你,让他再好好查一下当年的真相。” 真的?信我? 魏无殇第一次被肯定,被信任。他错愕地凝视着沐瑶,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连他亲娘都没对他说过“我信你”这三个字。 “怎么了?”沐瑶心虚地瞄了她一眼。上回沈初堂问她信不信魏无殇的时候,她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是沉默便是最好的肯定,并不算夸大事实。 “骗子!”魏无殇低笑一声,顷刻狠狠覆上那片娇粉。 沐瑶死命地推开他,气得小脸通红浑身发抖:“窗开着还要不要脸了!” “砰”的一声巨响。 沐瑶被他的内力深深地震撼到了,一双美目不自觉地眨了几眨。 尚未回魂,两瓣柔软再次被魏无殇狠狠衔住反复撕磨。 他今日有些急不可耐,压着沐瑶抵着扇墙疯狂地驰骋着一次又一次。 沐瑶能感受到魏无殇的情绪变化。他的心跳强而有力,仿佛有着千言万语想要向她倾诉。 “雨过天晴”,沐瑶轻轻抚摸着他的青丝小声问道:“无殇,你会不会永远和我在一起,一直陪着我?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选择离开我?” “什么意思?”魏无殇最听不得离开这两个字,顿时面色一沉,眼神不明地盯着她瞧,云雨过后的愉悦一下子烟消云散。 沐瑶心疼地看着魏无殇那敏锐不安的眼神,干脆地道出了自己的疑虑:“你别多想,我就是想知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南钺和他国家打了起来,你会选择和我在一起还是回南钺?” 这是什么问题? 魏无殇推开她,认真地瞧了瞧,再次抱紧了她,认真说道:“这还用得着选吗?当然是和你在一起。我回南钺干什么?” 。。。。。。她——放心了。 “无殇,过几日我要同初堂回去看他娘。你爹娘的墓在南。。。” “不在。”魏无殇一口打断道。 “他们葬在云澜,我娘是云澜人。你不需要特意去看他们。我自己也没去过几次。他俩从小没管过我,我和他们不亲。” 魏无殇打出生那日起她娘就没带过他。五岁不到就被他爹丢到“暗域”经受地狱般的磨砺。他们好似一点都不担心他会被折磨死,直到十二岁那年才被放出来重见天日。 之后专挑比他实力高的猎单给他,每次执行任务皆九死一生。 好不容易坐上暗殇之主,他哥又带着那疯女人回来和他抢地盘。如今又和他抢女人,真是越想越烧心。 魏无殇面色阴沉得可怕,脸上的线条逐渐变得生硬起来。沐瑶搂紧了他,轻抚着他的阔背宽慰道:“你还有我,以后我疼你。” 怀里的人有一瞬间的僵化,眼底好似有什么在疯狂涌动。 “女人,我当真了,你可别骗我!”他哑着嗓子,颤声说道。他发誓,这是他这辈子听过最动听的话了。对于沐瑶,此时此刻,命都可以给她。 “不骗你。还有,你以后每喊过一次女人,我就晾你三天,听到了吗?”沐瑶阴凄凄地笑着凝视着魏无殇警告道。 魏无殇乖巧地点了点头,耳根通红地问道:“瑶瑶,我们再来一次,行不行?” 沐瑶神色一僵,转眼间面颊升温,火辣辣的。她阖上眼将脑袋深深埋入魏无殇的雪颈。 这个问题——是她可以回答的吗?手痒了,好想活动活动。 魏无殇没得到沐瑶的肯定,心中狐疑不决起来,她是愿还是不愿? 最终身体的本能战胜了理智,一双大掌忍不住上下其手起来。见妻主没有拒绝的意思,仿佛开了大窍了彻底放飞自我。自此以后魏无殇悟出了一条真理——沉默即默许。 次日,沐瑶起了个大早。心里惦记着谢玉的病,催促着魏无殇赶紧送她回去。 “我陪你一起儿去谢宅?”魏无殇盛着百合粥问道。 “不用不用,我很快就回来了。”沐瑶口中嚼着馒头含糊回道。“寒酥客栈”的馒头太好吃了,看起来白白胖胖普普通通,里面却带着浓浓的鸡汤味。待她回去一定要为水云间增上这道点心。 “那我去找爹下棋?”魏无殇昨日就见着谢辞,还有两位没见着。 沐瑶思忖了几秒,觉得不妥,摇了摇头道:“府里头长辈多,你去不合适。要不,你换家离那儿近点的客栈住着?这样见面也方便些。” 她不在魏无殇身边的时候,实在不放心将他一个人留在国师府邸。 “行。一会儿落脚后告诉你。”魏无殇点了点头。 “不行,你现在就告诉我。”沐瑶担心他又一个跳脱又几日没影,让他当即作出决定。 “那就闻风客栈吧。” 客栈虽小,不过那里的红枣羹味道很特别,颇称他心。 第109章 为谢玉治病 沐瑶连续几日的忙碌引起了许倾城和赫连允的不满。尤其是许倾城,在得知昨日魏无殇向李太傅提亲后更为烦闷。 如今妻子好不容易回来了,又要同谢辞回祖宅,许倾城脸上的表情再也端不住,眸中扬起了熊熊烈火。他背过身子,冷冷得道了句“知道了”便进了内厢,留下沐瑶一人独自凌乱。 谢辞催得紧,许倾城又是这个样子,她实在放心不下,跟着进去软言细语地说了一通好话。许倾城见她泫然欲泣的样子,心中的怒火慢慢压了下去,放柔了语气应了几声,这才让沐瑶安心离去。 赫连允那边比许倾城顺利多了,他的反应很平静,却让沐瑶心中更加担心起来。因为赫连允回答她的时候并没有停下拨弄手中的药材。 夫君太多是一种美丽的负担。沐瑶思索着该如何平衡自己与他们之间的关系。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家道——是一门极深的学问。 在去谢宅的路上,沐瑶全程思绪纷飞,不断回想着与他们六人相遇相知的经过。 六位夫君中,当属沈初堂最令她省心,只是这份省心并没有让她有多高兴,反而徒增了一丝闷窒。 谢家因为沐瑶的再次到来而兴奋不已,特别是那十几个孩童,从大老远蹦蹦跳跳地向沐瑶纷纷扑去,将她团团围住。 沐瑶这回做足了准备,从云袖中掏出十几个小金锭逐一分给他们,把一群孩子乐地惊叫起来,耳里灌满了“姨姨”的欢呼声。 她给叔婶,哥嫂的回礼也很丰盛。魏无殇知道她身上没带银两,在极短的时间内为她主动搞定了这些“心意”。沐瑶担心谢辞会有想法,就把爹摆了出来当挡箭牌。 这些礼物全部被精美的礼盒包裹着,连谢辞都不曾见过。 当谢家人收到回礼后纷纷倒抽凉气:芙蓉石松鹤耳盖炉、莲花金叠碗、帝王翠绿花鸟纹毛笔、顶级如意良马墨、镂空彩粉转心瓶还有各种惊艳绝伦的头面、孤本书籍和多块价值高昂的双面雕纹玉佩。 他们送给沐瑶的见面礼与此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婶嫂们自惭形秽地纷纷翻箱倒柜起来,将同等价值或者更高价值的宝贝全部拿了出来。有些个屋里头找不到合适的,顾不得颜面互相串门腾挪应急。 以至于最后沐瑶再次离开谢家之际,又拖回了整八车回礼。 而在为谢玉诊治方面,进行地并不顺利。 谢玉不相信沐瑶能为他治病,更不愿意让她再见到自己的“鬼样”,当即拒绝了她的好意。 谢甘棠和宋伊人却相信。尤其是宋伊人,见沐瑶得了家主和谢辞的肯定,心中重燃起早已堙灭的希冀。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她的儿子这次一定能够“回来”。心中极强的渴望以及对阿玉的切肤母爱的迸发,使得宋伊人的神智暂时恢复了清明,不再言辞颠倒,胡言乱语。 沐瑶见谢玉脾气倔强,无论长辈们如何劝说,油盐不进,整个人自暴自弃颓废不堪。 旋而开口说道:“不如让我和三哥单独说几句?” 谢不凡觉得可行,让大家都退了出去。 屋里空荡荡的,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翠菊香。 谢玉背坐着一言不发,再一次与空气融为一体,隐匿了一切存在。 沐瑶在他身侧坐下,手中把玩着桌上的白瓷茶刀,薄唇轻启道:“三哥是准备带着皂纱一辈子吗?想透过它过完整个人生?这样的话,阳光在你眼里都会变成黑色,会不会太惨了些?” 谢玉如同一座雕塑定在那里,眼神冰冷破碎,安静地连皮肤都收紧了呼吸。 “我还不够惨吗?” 他的回应让沐瑶感到无尽的压抑和孤寂,这让她思绪飘到了云苏身上,他身上曾有着和谢玉一样的死气。 “我的医术很好,能让你摘掉皂纱,能让你重提大刀。你是想堂堂正正地站起来手刃真凶还是作茧自缚,继续把自己糟蹋个彻底?” 希望的一半是绝望,谢玉眸底有了波动,压在心头的巨石亦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不过弹指间又平复到了原来的样子。 “我的经脉全断了,脸。。。”他的呼吸一滞,眼底死气再次弥漫开来。曾经的他冠美绝伦,却从来没有在意过这张面皮。如今被“恶鬼”啃噬”才知晓自己心里有多在意。 沐瑶双唇翕动,却什么也没说。她思索着该怎样让谢玉相信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北冥皇将万林园送给了我,阿辞有没有告诉你原因?” 见谢玉不语,继续说道:“我猜你已经知道了,是不是不相信我这么厉害?” 继续沉默。。。。。。 “北冥皇的左腿肌肉萎缩,经脉和废了没什么区别。但我把他治好了。所以。。。你要不要让我帮你切个脉?” 沉默。。。继续着,不过那层牢牢将他遮住的皂纱却有了轻微的起伏。 沐瑶眸光微动,再接再厉道:“知道我夫君许倾城吧?那他的二哥‘上京晴兰公子’许礼成你知不知道?他的腿也是我治好的,现在应该快痊愈了,要不了多久便会重归朝堂。” 做病人的思想工作一定要有耐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沐瑶手中把玩的那支茶刀转得只见残影。 谢玉的心海有了波动,似有涓涓水流淌过。他不自在地轻叹了一声,微微直起了阔背。 沐瑶眉头微挑,趁这个时机直接抓过他的皓腕切上他的脉搏。 谢玉的情绪有了明显的起伏,他没有想到沐瑶会突然出手,顿时身体绷得僵直,加大了腕上的回扯力度。 沐瑶没给他任何退缩的机会,牢牢摁住他的皓腕,侧过身子,将另一只手搭在他的左肩上用力按下。 “切个脉而已,怕什么!”沐瑶阖上美目认真为他诊治起来。 谢玉惊讶她的力气这么大,不由地掀起眼皮朝沐瑶望去。 近距离的盛世美颜对着他的心头狠狠锤下。 端坐在他身旁的女子肌肤如羊脂般细腻,看不到一丝毛孔。 如绢般丝滑亮泽的酒棕色云堆被简单束成一股斜落在右肩。 绝美明艳的五官和幽韵撩人的体香不可控制地沁入谢玉的鼻腔。 之前所有被忽略的感官在此时此刻全部被无限放大,扩大。 “好了。我去配药。”沐瑶起身交代过后退出了房门。 她本想掀开皂纱为谢玉再看看脸,但是他现在对自己尚不足以信任,暂且歇了心思。 待她为谢玉重塑经脉,相信他会很乐意让自己为他诊治的。 第110章 重塑经脉 “瑶瑶,阿玉的伤能治吗?” 沐瑶一出房门,宋伊人立即迎了上来,眼圈泛红,眸底尽是焦急。 “能,我现在就开方子。”沐瑶笑着微微颔首。还未待她叮嘱,就见宋伊人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谢甘棠紧紧搂住她急切地唤了两声。 沐瑶搭上宋伊人的脉搏,几息过后宽慰道:“三婶是因情绪起伏过大晕过去了,休息片刻就没事了。” “瑶瑶,要不帮你三婶再瞧瞧,她的病能治不?”谢不凡关心道。 沐瑶放下宋伊人的皓腕,转向谢不凡回道:“爷爷,三婶得的是心病。等三哥的病治好了,她的病也就自然而然地好了。” “阿辞,一会儿我开个方子,你按我写的分量去抓药,再买个小丹炉。药和丹炉的品质越高越好。”沐瑶叮嘱道。 “好。”谢辞郑重地点了点头。 “阿辞,你等着,三叔这就回去拿钱。”谢甘棠一把抱起宋伊人,正要回院落,谢不凡开口道:“家里头药库中存放着不少好药。阿辞,你先带瑶瑶去那儿瞧瞧有什么可用的。” 大族世家,府里头都会有些底蕴。谢家的药库历经百代,囤着不少珍稀药材。后来为了救治北冥皇,消耗了大部分,如今还剩下三分之一。 谢甘棠见爹发话了,喜不自胜,满眼期盼地看着沐瑶和谢辞。 沐瑶联想到了北冥皇宫里的寿药房,暗暗摩拳擦掌起来。 谢家的药库足有五层楼高,里面的药材品种有限,品质却十分卓越。 沐瑶重新调整了方子,药材的数量足以让她炼制高级丹药。只是找不到与其匹配的丹炉,再三叮嘱谢辞一定要买到高品质的丹炉。 谢不凡得知后,开了私库,塞了一沓银票给谢辞让他去“宝月斋”把那只镇店之宝——紫金丹炉买回来。 谢甘棠担心银两不够,又将手头流动的所有银票拿了出来一起给了谢辞。 沐瑶凝视着谢辞手里几沓厚重的银票,忍不住好奇问道:“阿辞,爷爷说的那个紫金丹炉要多少钱?” 谢辞摇了摇头道:“这只紫金丹炉是宝月斋的宝贝,是他们祖上传下来镇店摆用的。先前有人欲以两千两百万两的高价求购,宝月斋都婉拒了。” 两千两百万两买一只丹炉?还不肯卖?疯了! 她以前学校里供着的那只天外陨石打造的宝鼎,拍回来都不要那么多钱。 不行!太奢侈了! 沐瑶赶紧开口:“阿辞,你去问问宝月斋的东家肯不肯租借?我炼完药还给他们就是,不用特意斥巨资买回来。” 租借? 一语点醒梦中人。原来还可以这么操作? “我——去试试。”谢辞若有所思地回道。云启只有宅铺可以租借,其他的未听闻有此说法。 半个时辰过后,谢辞不负众望,和宝月斋的东家尤望山一起带着紫金丹炉回来了。 沐瑶瞅着尤东家不情不愿,极其肉痛的表情,估摸着谢辞是以权压人了。 “东家,您别着急,这鼎丹炉我用上半日就好,保证完璧归赵。”沐瑶上前笑着安慰道。 “夫人客。。。” 尤望山被沐瑶的雪肤花容震得连后面要说的话都卡顿了。 天了噜了,坊间传闻国师有位貌比天仙的妻主,为了她不惜与南疆皇对峙。此般颜色,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惜啊! “东家?” 沐瑶见他怔忡在那里,再次唤道。 “夫人客气,您尽管拿去用,不着急!”尤望山翘着两根白胡喜滋滋地回道。 两个时辰过后,沐瑶炼制出了三枚高阶重塑丹或许她可以将其重新命名为塑经丹。 三枚圆滚滚的褐色丹药静静地躺在掌心,浓郁的药香从鼻端飘入,氤氲着整个身心。 谢玉在数对深深期盼的目光下服下了一枚塑经丹。 “瑶瑶,阿玉吃了这药丸是不是就可以痊愈了?”宋伊人急切地问道。 谢甘棠安抚着妻主缓声道:“哪有这么快,莫急。”他心里更急,但是他知道不能再给侄媳压力。 谢玉一如既往的死气沉沉,内心却有了极大的变化。那是一种渴望,一种对重生的渴望。 沐瑶的眼神晶亮而镇定,她胸有成竹地说道:“你们放心吧,最多半个时辰,就有反应了。不过重塑经脉的时候会有点痛,挺过去就好。” 什么?半个时辰? 宋伊人等人瞳孔渐渐放大。谢不凡使劲按耐住心潮澎湃,拉过沐瑶再次确认道:“瑶瑶,你的意思是阿玉的经脉最多半个时辰就能重塑好是吗?”他几乎稳不住自己的声线,鼻头涌上一股酸涩。他的孙子,曾经最引以为傲的孙子此生还有机会重新振作起来。这对于他,对于整个谢氏一族来说,意义非凡。 沐瑶自信地点了点头。炼丹的药材和丹炉都是顶好的,这三枚高阶药丹的融合率很高,一枚足以解决谢玉的根本问题。 “不如我们先出去,等三哥经脉重塑后再进来?”沐瑶建议道,她担心待在这里,三婶会心疼。 “你们出去吧,我一个人可以。”谢玉开口了。他攥紧双拳,细细感受着体内经脉的扩张。习武之人最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三哥,接下来得靠你自己了。挺过去便是繁花似锦、阳光大道。”沐瑶鼓励道。 屋里传来噼里啪啦的碎裂声。谢玉倒在地上浑身蜷缩着。撕心裂肺的痛感席卷着他的清明,每一寸肌肉好似被生生从体内剥离,这种痛楚令他无法动弹,几乎丧失了一切思考能力。 几息过后,他的脸色惨白,没有一点血色。额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挥如雨下,瞳孔逐渐放大,强烈的窒息感涌上喉头,眼前的光亮愈来愈暗,仿佛那来自地狱的使者正在向他招手。 沐瑶宽慰着爷爷、三叔和三婶。她平静地听着屋里的动静,心中从一百开始倒数。 当数到零时,屋内已没了声响。她推开房门,见谢玉浑身浸湿气若游丝地躺在地上。谢甘棠连忙将他扶起,心疼地看着儿子。宋伊人在一旁颤着身子无助地望向沐瑶。 “你们不用担心,我很好。”谢玉强撑着虚弱的身体,从嘴里扯出这句话后昏了过去。 沐瑶搭上他皓腕,脉搏强而有力,经脉重塑完毕。 心里啧啧两声,不愧是曾经的云启第一公子,忍耐力一流。 “三哥的经脉重塑得很成功。这两天我会炼制聚气丸和固元丹。只要三哥按时按量服用,再加上他的卓越天赋,定能很快修复原有的内力重回实力巅峰。” 宋伊人简直不敢相信她亲耳听到的话,张开双臂搂紧沐瑶,泣不成声不停地说着“谢谢!” 谢甘棠和谢不凡满脸激动地不知如何是好,眼中盛满了心酸,重刷着以往的一切屈辱。 谢辞再一次见证了沐瑶的医术,他为有这样一位妻主而感到无比自豪和骄傲。他的三哥定能恢复到从前意气风发,艳郎独绝的模样,找回原来的自己。 第111章 回大允 谢甘棠和宋伊人寸步不离地守在谢玉身旁为他擦拭面容打理青丝,沐瑶不忍打扰,转而向谢不凡问道:“爷爷,我有一枚生肌丸或许可以救治三哥的脸,只是并未带在身边,在我夫君许倾城家里。您看要不要让三哥过些日子随我一起回大允诊治?” 许倾城已经知道了沐瑶想用生肌丸救治谢玉的事。有才情的人大多惺惺相惜,对于沐瑶的的恳求,他并未有任何阻拦和不舍。况且这枚药丸本就是赵怀安送给她的,沐瑶能想到事先询问自己的意见,已经给足了他想要的“尊重”。 谢不凡大喜,饱经风霜的脸上每一根线条都洋溢着活力,眼中闪烁着久违了的奕奕辉芒。他已经好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自打这位孙媳妇进门,好事接连,实乃他们谢氏一族的福星! “要的要的,就让阿玉待在大允,治好了再回来。” 宋伊人听到沐瑶有法子能治儿子的脸,激动得腿都差点直不起来。谢甘棠扶着她颤颤巍巍地走近沐瑶,抖着唇道:“瑶瑶,阿玉的脸真的可以治好吗?他的脸。。。” 谢甘棠的血液早已直冲头顶,挺拔的身姿因情绪过于振奋而变得僵硬,他满怀期待地等着沐瑶的再次确认,眼中流露着惊慌、脆弱、和希冀。 这在无形中给了沐瑶巨大的心理压力。对于谢玉的脸,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却实在不忍心让三叔三婶再遭受到一点重击。 “我会尽我最大的能力把还三哥一张好脸。以我的医术,我可以保证三哥的脸肯定会有明显的改善,至于能不能修复到与从前一模一样,我还需要在实践中摸索。” “谢谢!谢谢!”谢甘棠失态地和宋伊人一起紧紧拥住沐瑶。他俩已经很久很久不曾有过这种狂喜和期待了。 阳光从屋外映入,一缕缕金色光芒落在谢甘棠身上,强又有力的温意沁入心底,再一次让他感受到了生命力的跳动。谢玉的重生亦是他和宋伊人的重生。 谢辞知道沐瑶此次付出的“代价”。生肌丸是浮光阁的至宝,无价无市。这份情意太过珍重,心中溢满了柔情。他的妻主又一次解了谢氏一族的困境。望着沐瑶娇弱的背影,却觉得她比任何人都要“高大”。 谢甘棠和宋伊人觉得拿什么都不足以表达他们对沐瑶的感谢。 谢不凡思忖片刻,开口道:“阿辞,你再去问问尤老,那只紫金丹炉他要多少才肯割让。倘若他仍然不愿,也不用强人所难,让人去云澜的长生阁将那只橘鼎拍回来。” 橘鼎——鼎如其名,通体橘色,由稀有的“玉河琥珀”打造而成。此种矿石因色如琥珀又产于玉河城,故以此命名。常年位居长生阁至宝排行榜第一,因底价过于昂贵而屡屡流拍。 谢辞不确定地看向爷爷,这只宝鼎的底价为一亿八千万两。这个数额对于谢家目前的情况而言,无异于釜底抽薪。 “从我和你三叔的私库走账。阿辞,照做就是,其他的无需多想。”谢不凡眸光坚定道。他的孙媳妇就该拥有云启最好的丹炉。 “爹,您这是。。。待儿子之后回笼了款子再还您。”谢甘棠哽咽道。他手头只能拿出一千万两的数额,这意味着剩余的银两全部将由爹出。但据他所知,爹似乎手头并没有这么多的资金。” “用不着你瞎操心。我有这么多儿子和孙子,难道还会饿着?啰里八嗦的,买回来就是。”谢不凡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让他们几个全退了出去。 出了院门,谢甘棠拉过谢辞支吾道:“阿辞,你要不还是找尤老再商量商量。你爷爷哪来的一亿八千两!待工程资金归拢了,三叔再将橘鼎拍回来。” 谢家的大运河一旦竣工,要不了多久就会正式崛起再创辉煌。到时候所拥有的威望,财力将是如今不可比拟的。 谢辞心中五味杂陈,宽慰了一番三叔便离开了。 他很想要那只橘鼎。瑶瑶的医术精湛,有了那只丹炉鼎能让她的医术锦上添花。只是。。。 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海棠苑,敛起面上愁思将沐瑶紧紧拥在怀中。 “阿辞,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沐瑶心里头想着沈初堂,急着想去“朝露茶庄”看看。自从那日和爹一起离开那里,他好像就没了动静。 谢辞一怔,问道:“你一会儿有事?”他本想与沐瑶今晚留宿谢宅。上回家里摆宴不欢而散,爷爷今日想重开宴席。 “阿辞,我得回去找初堂,我答应了要和他回南钺看他娘。”沐瑶一脸歉意地凝视着谢辞,希望能够得到他的理解。 “好,我们现在就回去。” 咸水距离南钺甚远,来回车程恐有半月之久。李太傅同爷爷敲定了他与沐瑶的婚期,谢辞不想沐瑶耽搁,她与沈初堂的婚期早些定下,自己也能早些与沐瑶成婚。 “阿辞,谢谢你。我爹他们就快回大允了,到时候你让三哥随他们先一起回去。”沐瑶盘算着日子,如果顺利的话,一个月内就能回到大允。” “我们。。。是不是很久都见不着了?”谢辞喉中泛着苦涩,没想到爷爷的话这么快就应验了。 沐瑶半晌没有说话。回大允后要紧接着要筹备与阿允和初堂的婚事,五台县的“水云间”分部得落实下来,还欠着浮光阁老太爷一幅寿辰自画像,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无妨,我会不时地来大允看你。”谢辞心中嗟叹,身有重担,与妻主异地而居,这日子不知何时是个头。 沐瑶心中也不好过,她所要面对的问题并不是只存在于她与谢辞之间。 谢辞与沐瑶回府再次震惊了李长安等人。整八车的宝贝行云流水般地被搬入府中,谢府的厚意让李长安坐立不安起来,斟酌着自己是不是该添点什么见面礼给谢辞。不过他的六位女婿全在这儿了,不能厚此薄彼,要添得一起添了。但是他身上没带这么多银票啊,送什么好呢? 沐瑶稍稍梳洗一番后立马去了朝露山庄,却不见沈初堂的人影。 冯朝辞特意留在那儿等着沐瑶,告知她主子有事先回南钺了,让她不用等,待主子办完事自会去找她。 沈初堂走的突然,沐瑶担心地问道:“冯叔,初堂有没有说是什么事儿?” 他怎么不等自己一起回南钺呢?不是答应要带她回去见娘亲吗? 按规矩,没有主子的应允不得透露任何消息,但是冯朝辞见夫人那绝美的面容浮上了一层愁色,心中不忍,纠结了一瞬道:“夫人莫要多想,主子他。。。可能是查到了一些什么,先回南钺看看。”再多的他也不能透露了,略带歉意地朝沐瑶笑笑。 沐瑶秒懂,笑着寒暄了几句离开了茶庄。 眼下只剩和季祁打过招呼就可以回大允了。回府喝了口茶稍歇了片刻准备去“竹烟山庄”。 李长安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劝道:“瑶瑶,有些事没那么急,别把自己弄得这么辛苦,晚些去也行。” “爹,我不辛苦,不用担心。我想早点回大允,一堆事情等着我呢。”沐瑶心里头快哭出来了,她哪里是辛苦,她是命苦。 不行!得空了得整个滑翔机出来,倏尔又想到了搞这个得有动力装置才行,瞬间歇了心思。 思来想去只有热气球装置可行,但却伴随着极大的风险性,自己又不会轻功。 得,到头来还得靠两条腿发电。 第一百一十二章 季祁的霸道 季祁眼底笑意分明,沐瑶再次前来主动找他,令他常年冷峻的面容浮现出淡淡的柔色。 但当他得知沐瑶来此的目的后,立时又恢复了以往的肃容。 他压根就没想过再放走沐瑶,如今更不会让她离开。 “你是不是忘了答应过我什么?还是说又想骗我?”季祁眉宇间阴沉沉的,声音冷得瘆人。 沐瑶思绪一片空白,他指的是什么? 季祁见她一脸茫然的样子,更生气了。忍着怒意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你答应给我生个太子。” “会的,一定会的。”沐瑶上前搂住他颔首说道。原来是不放心这个,害她心慌了好一阵。 “好,那就等你为我诞下南疆太子再回去。”季祁将她揽入怀中,垂着眼眸冷冷盯着她。 不带一丝情感波动的言语让沐瑶彻底惊呆了,她脸上的血色正在慢慢消失,眼中充满了恐惧。试图想挣脱季祁的怀抱,却发现动弹不得。 冷静——冷静——千万要冷静! “季祁,你不想和我好好过日子了?你若真这么做,别说孩子了,连我都要跑了。”沐瑶平复着内心的情绪,僵硬地勾勒着嘴角扯出这句话,一边说还不忘一边抚着他胸前的几撮青丝。 季祁眸眼微眯,极其不喜她那平淡无奇的威胁口吻。 “你。。。”他收紧了环住她双臂的力道,却被沐瑶一语岔道:“你再生此心思,我俩真没得过了!你们南疆帝后的身份太憋屈人,我不想当了,你还是另觅她人吧,找个愿意以你为尊,对你寸步不离,一日十二个时辰都肯挂你身上给你生孩子的贵女做帝后吧。” “什么意思?你想反悔?”季祁只手挑起沐瑶的下颌,用力扳向自己。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沐瑶那些无情的话语正化为一道道利刃刮向他的心窝。内心从未有过的惧意被怒气所淹没,眼中的戾气越发深幽。 “不是我要反悔,是你想要打破平衡逼我离开。”沐瑶的下颌被他扳疼了,心里头的怒意快要压制不住了。 “啪”的一声,捏紧她下颌的大手被用力打掉。沐瑶揉了揉泛红的部位,冷着声线娇斥道:“季祁,你知道自己有多难处吗?放眼整个云启,你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我这样肯迁就你、忍你、嫁你、为你生孩子的妻主了!我并不是只有你一位夫君,你也不是我遇到的第一位夫君。我大夫君许倾城的要求都没你这么离谱。我管你是南疆皇还是云启皇,你和我在一起就得听我的。你看我那几位夫君哪个不听我的话?怎么到你这里就出格了呢!” “你竟敢拿那几只蝼蚁与我相提并论?”季祁的指骨咯咯作响,眼中嗜血的光芒再也抑制不住,彻底释放开来。 他的自大,目中无人彻底激怒了沐瑶,心一横扬手给了他重重一巴掌:“他们是蝼蚁,那我是什么?你又是什么?你找蝼蚁的妻子当帝后,你也不见得比蝼蚁好到哪儿去。我不和你过了,不放人就不放人,我那五位夫君自会来救。” 季祁好似被打懵了,满眼错愕地怔在那里,周身的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窗牖被震得簌簌作抖。落在沐瑶肩头的青丝扬在空中乱舞着,一切变得不可控起来。 现在认怂来不来得及?沐瑶惊恐地看着季祁那欲吃人的眼神,腿都软麻了。 就在他再次活动指骨的那一瞬间,沐瑶毫不犹豫地覆上他的两瓣,用力地啃咬着。 心里有多恐慌,动作就有多凶狠。 季祁猩红的眼底再次浮上错愕。 “阿祁,咱们好好过日子,我不仅给你生太子,还给你生公主。” 爹说的对,急什么!“竹烟山庄”是她能随便进的吗? 季祁就这么被她胡乱啃着,啃到没了脾气。他的眼神变得复杂,像是在沉思着什么。 沐瑶见他没有反应,面上羞愤,自己这么卖力,这男人却无动于衷! 她松开了季祁的唇瓣,歇下了所有的心思,口吻不善道:“不愿就算了。”说完,扬起袖袍狠狠擦拭了两下丹唇。 季祁被气笑了,对于沐瑶,他似乎从来没有成功把控过她。这女人无时无刻不挑战着自己的每一根神经。 他认命地一把抱起沐瑶进了内厢,直至子夜,动静才逐渐小了下来。 离开“竹烟山庄”的时候,沐瑶的腿抖得根本无法站立,是菡萏和芙蓉一路扶着她上了马车。 南疆皇把她俩给了沐瑶随身伺候,沐瑶正愁身边没有女侍,心里头对季祁的怒意顿时消去了几分。 不过这个安排却引起了许倾城的强烈不满,他认为家里多了着这两人,日后自己和妻主的一举一动都会传入南疆皇耳里,沐瑶一时间左右为难起来。 还是李长安发话,把菡萏和芙蓉留在了太傅府里。闺女有需要的时候让俩姑娘过去跟着便是。沐瑶觉得如此甚好,许倾城便不再多言。 赫连允和谢辞心里皆极为赞成,毕竟谁都不愿意妻主身边插着他人的眼线。 菡萏和芙蓉敢怒不敢言,情绪一下子落至谷底。这么一来,她们能见着帝后的日子屈指可数,皇上派她俩来的意义何在? 李长安瞅着两姑娘的愁容,笑眯眯地说道:“待瑶瑶把生意做大了,还担心没出力的机会?趁现在清闲,好好享受人生。你俩有二十了吧,上京最不缺的就是好儿郎啊!” 菡萏和芙蓉对视了一眼,扭捏地低下了头,手指不安地蜷缩在一起,心里头不禁心动起来。在云启,像她们这个岁数早就夫郎环绕儿女满堂了。可如今却连个入眼的人也没有。她俩没什么要求,就想找个比自己武功好的。女子皆慕强,这点要求不过分吧? 第113章 归家 终于可以回大允了。 这一日,几十辆车马从咸水城浩浩荡荡驶出,驰过主街,宛若游龙,场面壮观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沐瑶与许倾城、许渊明同乘。 赫连允与赫连居正同乘。 李长安与魏无殇同乘。 菡萏与芙蓉同乘。 谢辞目送着车队离开,直到完全没了踪影才转身回府。这一日咸水城的所有百姓都知道国师夫人回大允了,都知道了国师夫人一共有六位夫君。 咸水的贵女们纷纷替国师不值,见沐瑶离去,不少人心思活络起来。 北冥民风素来开放,每日向国师府寻名头,递帖子的人渐渐又多了起来。 谢辞见婉拒和言辞拒绝都没能将这些“心思”有效地打道回府,发狠整治了带头不安分几家的“顶梁柱”,立竿见影,很快再无拜帖上门。 长路漫漫,李长安与魏无殇一壶茶一局棋,不亦乐乎。 其间,李长安多次心痒痒地想摆出沈初堂送给他的那副“白玉碧玉棋”,但他知晓这两女婿之间的恩怨,忍下了心思。 好东西没能摆出来心里头翻江倒海。待他回去,定要找徐老他们好好显摆显摆! “爹,您要不要搬来和我一起住?这样和见瑶瑶更方便。”魏无殇笑得一脸无害,言语轻轻,眼里盛满了诚意。 李长安听着熨贴,还是魏女婿懂他,忍不住鼻头泛酸,眼角就差那么一点儿湿润起来。 “无殇,会不会太麻烦你啊?”老丈人和女婿一起住,少见,少见啊。 “爹,一点儿不麻烦。那么大座宅子就我一个人住憋得慌。您来了,我天天陪您饮酒下棋,要是想见瑶瑶了拐两弯就到了。瑶瑶说了回去后有一堆事情等着她处理,到时候肯定顾不上经常回去看您。您和我住,互相也有个照应。”魏无殇卯足了劲撺掇李长安住过来,有了这座大靠山,他不信在那五人中支棱不起来。 这番话说到李长安的心坎里了。他孑然一身大半生,好不容易有了闺女,天伦之乐没享几日就嫁出去了。硕大的太傅府邸又变得和以往一样冷清。 内心深处的渴望正在悄然涌动,李长安凝视着魏无殇,眼中流露出无尽的欣慰:“好孩子,你的心意爹领了,到时候莫要嫌老头子我烦人就好。” 魏无殇的父母早逝。这孩子不容易,定是吃了许多苦。在暗殇那种地方长大,还能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难能可贵。 就冲着这份孝心,他和瑶瑶的生活定能和和美美,相敬如宾,用不着他操心。 车铃声扬了一路,穿透在虚空中与车轮下的“吱呀”声交织在一起,空灵、寂寥。 日以继夜的赶路,沐瑶舟车劳动,每一个大脑细胞都被晃出了残影,调整了多次坐姿都没有缓和。 撩起拢帘,大允的落日山脉近在眼前。许倾城为自己准备的一罐子金橘梅子只剩下了五颗。 “瑶瑶,还有十里地就到驿站了,一会儿我们去那里梳洗整顿。”许渊明心疼道。 “爹,我没事儿。就差五十里地了,一鼓作气回去吧。”沐瑶忍着胃酸又咽下一颗梅子。 她心里念着家里那张紫檀雕花大床,还有上头铺盖的冰蚕丝棉,柔软舒适,沁凉解暑。 就差个把时辰了,忍一忍就到了。 夜静姝、许如尘和许礼成接到消息,早已在门口翘首以待,见着沐瑶的那一刻,这段时日以来的愁霾瞬间一扫而空。 长笛街上的百姓不明所以,拢在周围举目观望,将主道旁的两条行道堵得水泄不通。 “你们看,这。。。是不是沐贵女啊?”一名青衫男子眼尖地瞧见一名头戴幂篱的女子下马,身姿与沐瑶极其相似。 “你是不是傻!没见着许三公子小心翼翼地扶着吗!不是她还能是谁!” “你们怎么还叫人家沐贵女?她现在是相府三少夫人了!” 。。。。。。。 许三公子和三少夫人回京的消息不胫而走,随着风声传遍大街小巷。 沐瑶见许礼成站姿挺拔,步伐稳健,欣喜不已,比她预想中恢复得还要好。 “礼成哥,恭喜你痊愈!”沐瑶笑意盈盈地道喜着。 “瑶瑶,我能有今日多亏了你,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许礼成脑海中整理了一堆谢词,不知怎么地,见到沐瑶的那一刻,口中就蹦出这么一句凡言凡语。 倒是夜静姝,在一旁激动地接话道:“瑶瑶,礼成已经回礼部复职了。自他好了以后,上门递帖的贵女都多起来了呢!”夜静姝挤掉小儿子,挽着沐瑶高兴地边走边道,眼中溢满了骄傲。她紧紧地贴着沐瑶,心中的喜悦久久不能平静。在夜静姝心里,沐瑶就是仙女,将他们许家的运势从里到外地全扭正了。 “娘,您说什么呢!”许礼正尴尬地在一旁嘀咕着。 瑶瑶刚回来,提这茬做甚! 许如尘为赫连家和李太傅等人安排宅院。 李太傅告知许如尘他的魏女婿已经买下了隔壁张大人的宅院,一会儿就回去,不必麻烦,许如尘才注意到太傅身后的那身白袍。 目光有一瞬间的怔愣,没想到瑶瑶的这位夫君的相貌比赫连允还要好,脸色不由得白了几分。 魏无殇面上和风细雨,眼底阴恻恻地观察着许如尘的一言一行。他发现这小子的眼睛自他妻主下马后就没离过她身,真是越看越讨厌! 菡萏和芙蓉没有跟来,而是让人送她们去了太傅府邸。两人无事一身轻,商量着一会儿出去找个好地方犒劳一下自己的五脏庙。 毕竟是二十岁的小姑娘,最爱美的如花年纪。上京比南疆和北冥繁华多了,两人又处在上京最热闹的长笛街,瞅着两旁的望不到头的商铺,内心蠢蠢欲动起来。 第114章 路遇好儿郎 太傅府距离丞相府约一炷香的车程。 管家赵煜见着两位如花似玉的姑娘登门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对于如何安置芙蓉和菡萏,可把他给愁坏了,只得暂且将人安排住在了东边院落。那儿有座“怡情小筑”,阁楼之上可以眺望到府外的街景,是闲暇之际品茗对弈欣赏美景的好去处。 菡萏和芙蓉对赵煜的安排满意得不行,一口一个赵叔喊得亲切顺溜。 两人稍作休憩就迫不及待地出了门。赵煜见她俩未戴幂篱,急得追了出去,谁知一眨眼的功夫,不见了踪影,令他惊诧不已。 “享——味——居” 芙蓉抬头望着招牌上的三个大字轻声吐道。 “就这家吧。再不吃上几口好的,剑都提不动了。”菡萏不耐烦地瞅了眼芙蓉,自顾自地迈进了酒楼。 她俩已经逛了五条大街,又连着几日舟车劳顿,金刚不坏之身都得累穿个窟窿。 芙蓉遥望着前头密密麻麻的一片酒楼客栈,叹了口气妥协地跟了进去。 好想吃暖锅啊!走了这么久了也没瞧见一丁点儿影子,胸口灌满了浓浓的不甘心,菡萏接连问了她几次吃什么都未作答。 周围静悄悄的,食客们纷纷停下了玉箸和吞咽侧目向她俩望去。 先前在后头一路尾随的一群儿郎一本正经地跟着迈入“享味楼”点起菜来。 上京——何时出现了两位这么漂亮的贵女?那精致的小脸蛋,琉璃般的眼睛,娇滴滴的粉唇,比赫连贵女都美上三分。 菡萏点了满满一大桌菜,与芙蓉自动屏蔽了所有炙热的目光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美色之下必有勇夫。 一位身着湖蓝色长衫的男子迈着优雅的步伐立身于她俩桌前,拱手行礼道:“在下姓李名稳,年方二十,家中父母康健,略有薄产。平日爱好书画、棋艺。两位姑娘风姿绰约,如空谷幽兰,超凡脱俗。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能与两位交个朋友?” 李稳自上回春日宴对沐瑶一见倾心便茶饭不思。得知她嫁给许倾城后更是连醉三日。 时间是最好的治愈良药。他自知自己无法与许倾城相提并论,也就不再妄想。 眼下斜阳西下,寒鸦万点,流水绕城。在这个时候还能见着比晚霞更美的风景,心情美哉!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他李稳向来铁骨铮铮,敢爱敢恨。何况自己在上京的学子中小有名气,想来这两位姑娘或许对他的成名诗《繁华》略有耳闻。 李稳态度谦和,姿势端正,脸上洋溢着春水流淌般的笑容等待着两位美人的回复。 周围的儿郎心中纷纷为李稳叫好。有了他的开道,想必稍后上前自我介绍时不会太过拘谨。 芙蓉一心顾着美食,压根儿没听到李稳说的话。 菡萏手中玉箸一顿,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扬手一甩,李稳身后的大厅柱上瞬间多了一根玉箸,箸身足足没入一半深。 大厅中更安静了,一众儿郎仿佛被点了哑穴,定格在那里一动不动。 李稳瞳孔放大,喉里连吞两口金津,强撑着打颤的双腿一脸惊骇地愣在那里。姿势仍旧保持着原来彬彬有礼的模样。 “我俩喜欢与比自己强的男人做朋友。公子可是要与我们切磋?”菡萏冷眼瞧着他,身上的凌厉气势毫无遮掩地释放开来。 这一路上朝她俩看过来的儿郎没一个有她们强的。眼前这个叫李稳的浑身上下更是瞧不出一点内力波动,就这么一只弱鸡还敢站在她俩面前大言不惭地介绍自己——不害臊! “是在下唐突了,李稳这就告辞。” 大丈夫能屈能伸,强扭的瓜不甜! 渐渐地,“享味楼”里的客人少了起来,尤其是以她俩为中心的三圈内空无一桌。 芙蓉抹了抹嘴,面色不悦地睨了菡萏一眼说道:“我俩以后还是分开行动吧。” “为何?”菡萏眼皮未掀地夹了一块炙鹅问道。 “你掐我桃花了,有你在,我嫁不出去。”芙蓉摇着脑袋狠狠咬下一口三色冻肉。 。。。。。。 菡萏两颊生晕,内火涨起一丈高,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周围,抽搐着嘴角忍下了涌至侯口的芬芳。 “在下愿意与这位姑娘切磋。” 楼上响起一道低沉硬朗的声线,二楼踏跺处一抹高大俊挺的身影缓缓走下。 菡萏抬眸望去,一袭黑色莲花纹衫袍男子从烛光中走来。一半身姿落在暗处,一半身姿浮光流转,直至男子走近跟前,菡萏才看清来人的面容。 面容冷硬如同冰雕,眼神犀利,五官却分外精致。他那两条逆天的大长腿昭示着此人的身高绝不会低于八尺。 菡萏眸色一怔,此人。。。。 “在下何玉弦。” 何玉弦拱手行礼道,声线平淡。他在楼上瞥见那根厅柱上被插入的玉箸,心生好奇走近瞧瞧,没想到是位难得一见的美娇娘。 (说到何玉弦,本书曾在第三十三章“曲宴”带过一笔。他是忠勇侯何玉枫的弟弟,也是何婉仪的小叔叔,今年三十有二。何玉枫常年卧病不能履职,如今已将爵位让给了何玉弦。) “你想同我切磋?”菡萏微微挑起好看的柳眉,兴趣盎然地凝视着他,眼神里带着几分认真。此人的气息——很强。 芙蓉傻眼了,这是什么情况? 她悄悄扯了几下菡萏的衣袖,使了个眼色。 菡萏沉思了片刻,起身道:“今日不便,后会有期。”说完与芙蓉两人抬脚欲走。初到上京,她俩不想生事给帝后添麻烦。 “倏”的一声。 厅柱上又多了一根玉箸,整根没入。 两人脚步一滞,警惕地看向何玉弦。 “阁下何意?”菡萏正色问道,眉宇间多了一抹凝重。 何玉弦见菡萏如临大敌的模样像极了一只如芒在刺的箭猬,有点可爱,失声哑笑两声说道:“不是姑娘刚才说喜欢与比自己强的男人交朋友吗?在下想知道贵女芳名,愿意与你友好切磋。” 菡萏的心脏“咚咚”狂跳两下,低下眼眸红着脸回道:“菡萏。” “玉雪俏玲珑,纷披绿映红。贵女的名字极好,人如其名。”何玉弦目光流转,悠悠笑道。 “告辞。” 菡萏拉着芙蓉几乎是用逃的速度匆匆离开了“享味楼”。 何玉弦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背影,冷硬的五官线条似乎柔和了一分。 “去查。” 何玉弦生平第一次对贵女生了兴趣。他相信与这位菡萏姑娘的缘分不会止于今日。 晚风款款而来,吹起一地的落叶,浮在空中化为一朵朵好看的风窝。 “菡萏,刚才那人是不是看上你了?”芙蓉瞪着水亮的杏眸打趣问道。 “休得胡说!”菡萏小脸一红,忸怩地声线也高了起来。 “哎,老天真不公平,我长得比你美多了,怎么不见桃花降到我身上呢?哎。。。”芙蓉悲催望天,心中涌起浓浓的不甘。 菡萏冷笑一声,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本《清心咒》塞给她揶揄道:“眼神不好就多念念!” 语落,一个纵身闪回了太傅府邸。 芙蓉震惊菡萏居然会随身带着《清心咒》,翻了两下大白眼向后一甩,只听得“阿呦”一声。。。 第115章 你是赵怀安? 赵怀安晃着身子捂着头向后倾去,电光火石间,被王管事和陈管事眼疾手快地牢牢接住。 芙蓉嘴角一滞,她好像闯祸了,装无事状,加紧了脚步离开。 “倏”的一声。 察觉到后方袭来的抛物线,一个转身,将《清心咒》牢牢接住。 “死女人,敢砸爷,活腻了!” 赵怀安两步并一步地从“百味居”的斜阶走下,向暗色中的那抹绯色走去。 王管事面色一紧,死攥着赵怀安的宽袖规劝道:“阁主使不得!那是一位贵女,您这样会吓到她的!” 赵怀安怒甩广袖,被王管事没担当的怂样差点气笑了:“爷被人砸了,你不帮爷揍她,还敢拦着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吃她家饭的。” “前面的穿红衣服的,你给我站住!敢砸爷,你死定了!” 夜色吹散了雾霭,绯色的身影在路旁大红灯笼的映照下摇曳生姿。 赵怀安愣神地盯着前方朦胧的暗影,愈走愈近。 正当他即将瞧清对方的面容时,惊觉腹部受力,冷不防被一道掌风震飞两丈远。 “嘴巴不干不净,本贵女请你吃一抔黄土——漱漱口。”芙蓉脸上挂着怒气,眸若寒冰地缓步向前。 竟敢骂她死女人,还敢拿书砸她,是个带种的。 王管事满眼惊骇,见“修罗”降临,拼着一身老骨头扑向赵怀安,将人扶起挡在他身前,一脸悲愤道:“姑娘,手下留情!是您砸人在先,伤了我家阁主的脑袋啊!怎么还动起手来了呢!是不是太狠了!” 狠? 芙蓉好笑地冷凝着王管事,美目阴沉道:“这一脚是个警告。倘若我真下狠手,你俩还有命在!” 赵怀安一把推开王管事,气得顾不上疼痛,蹭蹭两下一跃而起挺直了身板,扬起一根手指对着芙蓉破口大骂:“死女人,你扔书在前,我丢回去有什么不对吗?现在你又出手伤爷,差点把爷给创死。不行,今日无论如何爷都得打回来。你给爷站好了!” 芙蓉面色一凝,细细听来,似乎还真是这么回事,心虚地向后挪了半步,神色纠结地瞅着赵怀安。 他的面容在烛火中若隐若现,一双喷火的桃花眼被蕴染得像极了《异志集》中描绘的九尾狐妖——妩媚、夺魄、光彩流离。 芙蓉的心跳逐渐加快,她不自觉地又走近几步,迫切地想要看清楚眼前人儿的真容。 四目相撞,赵怀安呼吸一顿,已到嘴边的狠话戛然而止。 他吃惊地打量着芙蓉,惊讶这个女人竟然有一副那么好的皮囊。只可惜自他见过了沐瑶的神颜,早已对其他颜色免疫,很快缓过神来,面色熏黑如墨。 “今日爷必须打回来,否则休怪爷不客气!” 赵怀安攥紧了拳头,十根骨指蜷碾压得咯咯作响,再加上眼中透露着一股狠戾,整个人气场大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深藏不露的实力大佬莅临。 芙蓉的目光深深触摸着赵怀安,心海不由自主地漾起一圈圈涟漪。 儿郎一身藏青色的衫袍,玉冠束发。他的身姿清绝,肩宽腰窄,完美的骨相竟挑不出一丝缺点,眼中的不羁和桀骜宛如天空中翱翔的雄鹰霸气侧漏。 此等相貌,陌上谁家儿郎?足风流。 国丈不诚欺也,上京果真遍地好儿郎! 芙蓉敛下所有不悦,眨着动人的大眼睛走近赵怀安,愧色难掩道:“公子,夜深露重,我一时不慎伤了公子真对不住。你。。。想打就回来吧,我不喊疼。” 嗯? 赵怀安被芙蓉的这一顿操作整糊涂了,脑袋上亮起了三个大大的问号。 莫非被爷的绝世风姿给迷住了? 这段日子他狠下心减去了一身赘肉,向他府上有意结亲的高门大户都快把他家的门槛给踩塌了。 不过那些凡俗姿色他一个也瞧不上,他的眼里只有沐瑶。 听闻她今日回上京了,待明日去许府拜会,定要让她大吃一惊!说不定到时候被自己的美色所倾倒,嫁给他也不一定。 赵怀安见芙蓉直勾勾地盯着他瞧,脸都绿了。偏偏这一脚又踢不下去。 “这样吧,你赔个三千两,此事就当翻篇了。你叫什么?家住哪儿?明日爷让人去取银子。”赵怀安故作镇定道。要不是看在她态度端正的份上,定要好好踢回一脚。 “我叫芙蓉,住在长平街三百零一号。公子怎么称呼?”芙蓉眨着好看的杏眸笑道。 “好,爷知道了。” “老王,记住了吗?长平街三百零一。。。” 赵怀安眸色一缩,狐疑道:“你住在太傅府?你和李太傅是什么关系?” 芙蓉明媚笑道:“我是他的远房侄女。公子怎么称呼?”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李长安对外声称菡萏和芙蓉是他的远房亲戚。 “那你是瑶瑶的姐姐?”赵怀安不确定得问道。她俩看着差不多大。 芙蓉一愣,没想到这位儿郎会认识夫人,反问道:“公子你是我妹妹什么人?” “在下赵怀安,是瑶瑶最好的朋友。”赵怀安一听她是瑶瑶的姐姐,脸上瞬间由阴转晴。 赵怀安? 芙蓉一脸惊诧地打量着他再次问道:“你是浮光阁的阁主赵怀安?” 赵怀安是长这个样子的吗?她曾经见过赵怀安本人,与此人毫无任何相似点,难道她的记忆出错了? “正是在下,芙蓉姑娘好眼力。”赵怀安眉目舒展,清俊的面庞漾起浅浅笑意,将芙蓉给看呆了,沉醉在他的玉颜中。 世界很大,又是那么的小。 缘分很近,又是那么的远。 “赵公子,我妹妹已经有六位夫君了,不会再嫁人了。”芙蓉轻语婉言道。 皇上有命,绝对不能让帝后再嫁他人。 无论是出于圣意还是出于私心,她都得提点这位赵公子。 虚空中扬起一道破碎声,那是心碎的声音。 风拂过赵怀安的眼梢,这一晚,从长明街到府宅,短短两里地走了尽半个时辰。 芙蓉目送着他的背影嘴角噙笑。 上京真是个好地方! 第116章 为谢玉治脸 翌日,晴空澄碧,纤云不染。 沐瑶早早来到魏无殇的府邸,见牌匾上赫然镌刻着“望月居”三个大字,笔势苍劲有力,舒缓流畅。 这是爹的字迹! 够能耐的! 魏无殇今日仍是一袭白衣胜雪,三千青丝任它随意散落肩头,面带憔悴,透着一股子孱弱美。 “无殇,你昨日没睡好吗?”沐瑶关心道。 “我陪爹下了一整宿的棋。”魏无殇对这位老丈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仿佛吞了什么仙丹似的,精力好得惊人。 昨夜两人连杀十二回合,实在杀不动了承让了李长安半子,让他扳赢了一局才肯作罢。 沐瑶心疼地蹭上他的阔胸,从怀里拿出一瓶竹露丸倒出一颗塞入他口中。 “你还有竹露丸?别告诉我这是你炼的?”魏无殇诧异极了。 “手里头就剩这么点了。”沐瑶不愿多言它的来历。 “你和嗜血阁是什么关系?”魏无殇狐疑道。上回在悬崖峭壁之上他就想问了。竹露丸来自嗜血阁。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他却清楚得很。 失策了! 沐瑶心跳如鼓,嘴角不自然地微微压下,小心翼翼问道:“你和嗜血阁有仇吗?” “那倒没有。”魏无殇拉长了音回道。 沐瑶见他面带犹豫之色,担心他与季祁有过节,瞒下了真相随口道:“我与许大哥大婚那日,有人送了我一颗。后来我在它的基础上研制了竹露丸。” 她不准备主动告知魏无殇南疆皇就是嗜血阁无名的真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近来烦愁的事情够多的了。 “那你能不能帮我炼一瓶竹露丸?”魏无殇两眼放光地盯着沐瑶问道。此药的醒脑解疲效果甚好,他现在一扫疲态,感觉浑身上下又充满了活力。 “好。”沐瑶笑着说道。手里有样本,仿制药不难研制。魏无殇的话提醒了她,是该抽空研制一些新药了。 忽而想到谢玉,他和三叔和三婶比他们晚一天出发,估摸着快到了,旋儿对魏无殇说道:“无殇,我想和你商量件事儿。” “什么事?”魏无殇揉捏着她的柳腰,心海漾起旖旎。 “阿辞的三哥要来这儿治脸伤,许府人多不宜静养,我想让三哥一家子暂住你这儿,行吗?”沐瑶仰着雪颈,笑容如红梅般绽放,明媚纯净,绚丽勾魂。 魏无殇眉头一跳,停下了细细摩挲在沐瑶腰间的大掌,沉思了几息问道:“那你会天天来这儿吗?” “会。”沐瑶的口吻斩钉截铁。 “行,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魏无殇心情豁朗了几分,嘴角上翘的弧度越扯越大。 “什么条件?”沐瑶仰着头搂上他的玉颈。 “你不可以嫁给他。”魏无殇要将一切可能萌发的苗子掐死在土壤中。他虽然没见过谢玉早年的风采,但是云启第一公子的名号绝非浪得虚名。就算瑶瑶不会动心,却无法左右谢玉不动那个心思。 “你瞎想什么呢!他是阿辞的三哥,我疯了才会嫁他!”沐瑶被魏无殇说得心惊起来,面色不禁白了三分。 “那就好。”他很满意沐瑶的回答。纵使落花有意,相信那五人绝不会无动于衷。 过了晌午,谢玉一家的马车抵达望月居。 魏无殇为了他们几个,又多买了几人回来伺候,把沐瑶的心熨贴得不行。 宋伊人见到沐瑶的那一刻,将她紧紧拥在怀中。眼下沐瑶就是自己的救命稻草,是她的女神,哪怕沐瑶让她当场取出心头血,她也在所不惜。 谢玉如今的身子较以前判若两人。再加上谢甘棠日日以内力助他重回昔日巅峰,这几日功力大涨,状态越来越好。 “瑶瑶。”谢玉轻声唤了声沐瑶,皂纱下的眼睛犹如一汪深潭,透着许多让人看不懂的神色。 “三哥,你和三叔三婶先休息一下用些膳食,我去准备一下,稍后就来为你治脸。 谢玉的内心深处仿佛在刻意遏制着什么,终究没能说出积压在喉口的话语。 生肌丸的色泽犹如珍珠般剔透,在日光下仍能清楚地看见它周身环绕的辉芒。 谢玉服下后,在座的每一位,包括沐瑶,皆忐忑地观察着他的伤痕变化。 没有了皂纱的遮挡,谢玉的“鬼面”再次暴露在众人眼中。 他自卑地躲闪着沐瑶凝视的目光,害怕她的每一道注视。 生肌丸与骨头融合需要时日,但令人惊喜的是,仅这么点功夫,谢玉脸上的疤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淡化成肤色。 谢玉瞪着一双泛红的眸子,不敢相信地瞧着镜中的自己,颤着右手,轻轻抚上这张每日让他如坠深渊的面颊。 “三哥,融合生肌丸需要三日。我会根据你的恢复情况,再研制出更适合你的药丸。相信你一定能很快恢复的。欲速则不达。切莫着急。”沐瑶耐心叮嘱着,脑中已有了大概的炼药思路。 “谢谢!谢谢!” 谢玉起身,失态地将沐瑶扯入怀中,紧紧地拥着她。他的秀脊微微弯起。下颌抵靠在沐瑶左肩哽咽着。 沐瑶身子蓦地一僵,表示理解地用手拍了拍他的腰侧。 第117章 谢玉的心思 之后沐瑶叮嘱了谢玉几句,离开了“南柯苑”。 谢玉的举动落在谢甘棠和宋伊人眼里,神色不一。 “阿玉,等你好了,相信瑶瑶定会钟情于你。”宋伊人看得出儿子对沐瑶的心意。阿玉从来没有将目光停留在任何女子身上,更不用说主动搂揽。她也喜欢瑶瑶,倘若儿子能与沐瑶成婚,实属佳偶天成,是一桩天大的美事。 谢玉红透了耳根,将脸侧到一边。 谢甘棠拉过宋伊人,肃色道:“莫要在孩子面前胡言!瑶瑶是阿辞的媳妇,肯为阿玉治病也是看在阿辞的面上。你让阿玉娶瑶瑶不等于病好了打太医,良心被狼叼走了!” “说什么呢!阿辞和阿玉血脉相连,兄弟之间同娶一位妻主的大有人在。再说了瑶瑶有六位夫君,有阿玉在,兄弟俩多少能互相帮衬些。你没见着那位魏郎君的相貌吗?”宋伊人不依不饶地驳斥道。待他儿子痊愈,绝不会被魏无殇比下去。 谢玉默默地听着父母的话语,喉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牢牢扼住,憋得窒息。 “娘,您别说了,儿子不想听。”谢玉无力说道,眼底一片纷乱,犹如置身于数不尽的海草中,全力挣扎着。 谢甘棠扬起宛若洪钟的声线,将宋伊人的声音全部覆盖掉,一脸严肃教诲道:“阿玉,你娘妇人之见!有些话听不得,更落不得心里去。没有阿辞就没有你今日的造化。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你如果真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你俩的兄弟情谊也到此为止了。你爷爷为了你的病倾尽所有,他要的是你重新站起来与阿辞并肩振兴我们谢氏一族,而不是让你俩兄弟心生嫌隙。你好好想想吧。” “爹,我想睡一会儿。”谢玉侧身躺卧,背对着父母。他阖起满目凄哀,将那株破土而出的心苗再次深深埋下。 出了“南柯苑”,谢甘棠再次警告宋伊人不得再胡言乱语。本想着儿子病情好转,妻主能跟着清醒过来,没想到变得更加疯癫。 他得尽快想办法把宋伊人送回北冥,留她在这儿多待一日,他的心就惶恐一日。 今日,沐瑶异常忙碌。她得知爹会来“望月居”小住一段时日,与魏无殇匆匆赶往太傅府帮忙搬迁。 魏无殇和许倾城一样,不允许菡萏和芙蓉同往,她俩只能继续留在太傅府中。 沐瑶见菡萏和芙蓉面色僵硬,与魏无殇死亡对视着较起劲来,思忖一番后说道:“你们。。。想不想去水云间学习经营酒楼?” 菡萏和芙蓉茫然地看向沐瑶,似乎不是很明白帝后的用意。 沐瑶心中长叹一声,她是真的想要几名女侍啊!奈何这两人身份太过特殊,身边几位夫郎没一个能容得下她俩。 其他地方更无女侍可招。要么就如谢辞先前那样重金聘请宫里头致仕的姑姑,可是她们年龄颇大,她还是喜欢与像菡萏和芙蓉这样的同龄女子作伴。 “我打算在云启开遍水云间,你俩想不想学点经营之道,当我的左膀右臂?”沐瑶循循善诱着。 菡萏和芙蓉年龄不小了,跟着季祁只会打杀,没有青春,更无自我。既然现在由她管了,两人的人生大事自然落在她头上。沐瑶希望她们能过上正常人的安逸生活。 “帝后,我俩学了这些,以后是不是可以天天见着您了?”菡萏美目顿时亮了起来,芙蓉也一脸期盼地望着沐瑶。 她们留在太傅府独住不是个办法,皇上那儿还等着她俩定期汇报呢。不在帝后身边,到时拿什么交差?编吗?死罪! 沐瑶轻轻颔首道:“我会常去水云间,你俩在那儿见我更容易些。等你们学有所成,我就让你们管理分店当一把手。” “什么叫一把手?”芙蓉狐疑道。 “就是分店店长,待分店开起来,由你们统管,每年年底将一定数额的利润上缴总店,剩下的数额就留在账上由你们自负盈亏。到时候会很忙,需要经常奉差去各地考察,不过收入也会同等客观,你们愿不愿意?” 菡萏和芙蓉武功高强,做事雷厉风行,将她俩放到哪里都放心得很。 有了她们的帮衬,对自己今后的宏图大业可谓是如虎添翼。 “我们愿意!”菡萏和芙蓉听着觉得有趣极了! 她们从来没有管理过酒楼,不知道与那些个堂口比起来是否更具挑战? 沐瑶满意地点了点头。 五台县的分店如尘大哥已经筹建完毕,这两日正在试运营中。听如尘大哥说,店里座无虚席,生意火爆。短短几日,雅间预约已经排到了三个月后。那里有云苏和云舟管着,她放心得很。 扬名镇是沐瑶在云启的第一个落脚地,对于她有着不一样的感情。她准备在那里开建一家分店,到时候交给菡萏和芙蓉去管理。 那里离上京很近,没几条街就到了,她俩就算每日往返上京与扬名镇都方便得很。 咸水的分店有谢辞帮着筹建。他有一座三层楼的铺子,送给了沐瑶,目前正在重整中。届时派些熟手前去培训即可。 脑中又想到了如尘大哥。他现在手里的资产所剩无几,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水云间上。 沐瑶想让如尘大哥今后专门负责项目的筹建和培训工作。 不过这个想法眼下得缓一缓。她的公公婆婆近日想将如尘大哥与英国公府嫡女沈流英的婚事给落实了,说不定如尘大哥婚后会有新的规划。 第118章 你想抢我夫君? 忙碌了一整日,沐瑶脚步匆匆地回到相府,意外赫连居正和赫连允仍在府中。 她今日上午出门前,阿允还与自己告别说要回兰陵郡了。 沐瑶见赫连允神色透着古怪,狐疑地问道:“阿允,是出什么事了吗?”她脑中迅速翻阅着可以预想到的所有问题。在确认所有的bug已经全部解决,不禁懵憧起来。 赫连允不知如何开口,翕张了几下唇瓣,微弱道了句:“倾城。。。他们全在中堂。” 嗯?什么意思?怎么不说下去了? 沐瑶见他吞吞吐吐的样子,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赫连居正轻咳一声岔道:“去看看吧。” 赫连允目送着沐瑶离去的身影,拧着眉头喃喃道:“爹,瑶瑶和倾城。。。会如何?” 赫连居正拍了拍赫连允的肩膀,摇头不语。 要起风了。 沐瑶加紧了步子穿过长廊,阿允和公爹的态度令她心神不安起来,满脑子都是他们欲言又止的眼神,什么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呼吸变得急促,手掌心湿漉漉的,她一路小跑着朝着中堂赶去。 令她惊讶的是,堂内除了她们一大家子,沈流英与英国公夫妇居然也在。 莫不是如尘大哥与沈贵女的婚事出了问题?可是为何他们所有人都朝着她面色凝重地齐齐看来呢? 不!不是所有人!许倾城的目光没有向她投来! “发生什么事了?” 屋内气氛诡异,婆婆眼角通红,明显刚刚落过珠泪,沐瑶再也忍不住,急切问道。 “阿瑶。。。”夜静姝轻唤了一声,无言以对。 英国公夫人叶温灵爱女心切,凝视着沐瑶那张不知比自己女儿美上多少倍的盛颜,吐了一口长气说道:“长公主,许相,这事儿是你们开口还是由我来说?” 许渊明嘴角狠狠压下,双目紧闭过后睁开眼帘,面色沉重道:“由我说吧。” 沐瑶注意到许倾城的异样。他恍如未察觉到自己的到来,没有一丝互动,周身的气压低到让沐瑶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伸出柔荑覆上许倾城的大手,却被他瞬间躲闪掉了。那种感觉就好像她是一只洪水猛兽,令他畏惧。 沐瑶满眼错愕,目光不知所措地向四周扫了一圈,见许如尘和许礼成一脸愤恨地盯着沈流英,眸底的火焰熊熊燃起,染得眼角一片猩红。 而沈流英将头垂得低低的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她手中那块被绞拧得几近破碎的绸帕出卖了她此刻的心境。 此时,无论许渊明接下来会说些什么,毫无疑问,眼下发生的事情定然与许倾城和沈流英有关。 沐瑶瞅了眼英国公那快拧出水来的眉结,咬了下粉唇朝着许渊明说道:“爹,到底出什么事了?” 许渊明艰难地起了个头,叶温灵见他话里话外避重就轻,一个劲地维护许倾城,顿时着急起来,抢声将许倾城与沈流英那日在“味来香酒楼”发生的纠葛细细道出。 在叙述过程中,她多次强调了许倾城的主动,甚至将沈流英裙衫被扯的过程都描述地详尽细致,引得夜静姝气血上涌,当场你一言我一语地掐起“架”来。 许倾城耳里灌满了那些污秽不堪的描述,目眦欲裂,恨不得即刻死去。 “够了!”他大吼一声,满目赤红地盯着叶温灵,两行清泪不自觉地淌过他如玉般地面颊。 至始至终,他的目光都不敢落在沐瑶身上。他觉得自己完了,彻底完了。 英国公沈万顷失望地看着妻子和女儿,沉痛说道:“事已至此,许相,长公主,你们看呢?” 沐瑶忍着心头上的千斤顶,从刚才几人的争执中理顺了整个事情经过。 回想着那日许倾城的醉酒,心里有说不出的心酸。若不是她嘴角的红痕,许倾城也不会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让沈流英有机可乘。 沐瑶抬眸看向沈流英,见她正目光复杂地注视着自己。 四目相撞,沐瑶瞬间移开视线看向沈万顷平静说道:“沈伯父,这件事情,您是不是更应该问问我的想法呢?” 沈万顷微怔,目光转向沐瑶,似乎并没有想到她会出声,更没有想到她的反应会如此平静。 “侄媳觉得这件事情该如何解决?”沈万顷等着沐瑶的回答。许倾城的妻主愿意主动出面解决,那是再好不过的事儿了。按律,她所做的任何决定,许愿渊明和夜静姝都无法阻止。 沐瑶目光锐利地扫向沈流英,见她向后倾去缩了缩脑袋,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好似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一朵多么柔弱,不堪一折的小白莲啊! “沈伯父,我会去找大理寺卿王大人状告你女儿欺辱我夫君许倾城一事。可是您毕竟与我爹是多年的好友,所以我想问问您是想要私聊还是对薄公堂?” 沐瑶满腔的怒火被她一点一点压下,将它们全部化为最锋利的风刃,一刀一刀朝着沈流英稳稳割下。 “什么?你要告我?”沈流英惊叫起来,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沐瑶会是这个反应。怎么与她想象中的大相径庭呢?沐瑶不是应该满目憎恨地看向她和许倾城,当场和离吗? 许倾城的身子猛得一颤,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阿瑶,你。。。”他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眼中的疑惑越发深沉。阿瑶没有提和离,反而要状告沈流英! 其他人的反应皆一个比一个震惊,事态出乎了他们的预料,一个个宛若遭受了五雷轰顶般怔愣当场。 沐瑶好笑地观察着沈流英的反应,慢条斯理地说道:“对啊,我要告你!你的罪状可多了。咱们不急,听我一一帮你罗列出来。” 她端起许倾城的茶碗浅酌一口。十指交叉挽起许倾城的大掌语气平和道:“沈贵女,你的第一条罪状是失信。我猜测你已觊觎我夫君很久了,久到早在我公公婆婆向你家为如尘大哥求娶之前。而那个时候我夫君并未与我定亲,也许尚未与我相遇。可是你却隐瞒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在明知中意之人不是如尘大哥的情况下仍然默认家中与许府的联姻,你这么做与骗婚没有任何区别。如尘大哥出身显赫,金相玉质,并不是只有英国公府一个选择。” 许如尘闻言,肯定地点了点头。许渊明与夜静姝亦举手赞同。许家是皇亲国戚,而英国公的爵位低于郡王,如尘的确并非只有沈流英不可。 沈流英面色一滞,焦急地看向父母。但是沐瑶并未给他们任何反驳的机会,扬声继续说道:“第二,你犯了律法,欺辱有妇之夫罪。事发当日我与许倾城早已定亲。大婚在即,世人皆知,英国公府那时早已接到喜帖。我夫君在“味来香”独自品酒,并未邀请你共饮。你明知他有妻主,却仍然选择主动靠近,趁他思绪混乱模糊之际欲行不轨,按律,应受重罚。” “满口胡言,许倾城欺辱我女儿在先,撕她裙摆,与她肌肤相亲,欲行不轨之人难道不是许倾城吗?”叶温灵乌云盖顶,怒气瞬间爆发,向沐瑶大声喝斥道。 夜静姝见叶温灵眼中闪着毒舌的绿光倒打一耙,不再顾及两家颜面,撕开了说道:“你女儿不靠近我儿子不就没后面的那些龌龊事了吗?我儿媳说的对,你女儿就想趁着倾城醉得不省人事之际欺辱他。幸好陈隐及时出现,要不然我儿子就折在你女儿手里了!” 叶温灵呼吸一滞,纵使她为女儿千圆万圆,但是女儿自己贴上去一事无论如何开脱不了。 沈流英泪水不争气地打湿了衣襟。那日。。。那日明明许倾城差点要了她的,就差那么一点。 她至今都能清楚地感受到许倾城那只炙热的大手伸入她的裙摆,与她肌肤撕磨的热情,还有那缎帛的撕裂声。他那充满张力的力量,在之后的每一晚都令她着迷沉醉,无限期盼着夜能变得长一些,好让她梦中的满园春色持续得更久一些。 不知哪来的勇气,沈流英哆嗦着朱唇说道:“那日他嘴里喊着你的名字,但并未拒绝我,是他先压的我,将我的亵裤撕烂了。”箭在弦上,她无法回头,整张脸面豁出去了又何妨。 自己原本已将此事深深埋藏在心底,是许家不好,非得盯着这门亲不放,再次为了许如尘上她们家提亲敲定亲事,这才刺激到了她。 而且听说沐瑶此次回京,身边又多了五位夫郎,她怎么可以这么对待许倾城? 这件事情彻底激怒了沈流英,她为许倾城不值。所以才向父母坦白了一切,更毫不掩饰地坦白了自己对许倾城的情意。 英国公夫妇听后如遭雷击,缓了良久才拢回清明。他俩知道沈流英打小乖巧,性子内敛,没想到居然内敛到连婚姻大事都瞒了个彻底。这已经不是内敛两字可以形容的了,这是愚钝!是无知! 许倾城最害怕的时刻终于来临了。是啊,他为何没有认出阿瑶来,为何会将沈流英当作了阿瑶!他觉得他好脏,根本配不上阿瑶。 周围寂静得可怕!英国公夫妇被女儿的惊世骇言震得面色骤变。 他们的女儿是疯了吗!在这么多长辈和儿郎面前说出那样不堪羞耻的话来!这要是传出去,他们英国公府以后如何在上京立足?女儿的婚事还能指望什么! “流英!你。。。”沈万顷觉得自己快被闺女气死了!怎么局面变得越发不可控起来了呢,望向沐瑶的目光瞬间变得犀利无比。 许渊明和夜静姝心梗地大气不敢出,生怕儿媳一怒之下离开倾城。 许如尘和许礼成想为许倾城辩驳,却发现字字难以启吐。沈流英的言语直白尖锐,令他们羞愤难看至极。 隐忍是一种智慧。 沐瑶碾了碾云袖下的手指,憋下不断升腾的怒火。 在这个时候崩裂,正中沈流英下怀。她要的不就是自己的失控和失态吗? 小白莲的这番话就像一根冰锥刺进她的心窝,拔除后不留下一丝痕迹,再刺向她,周而复始。 是啊!许倾城为何没有认出她来! 心中有失望,有不甘,有委屈,但是唯独没有放弃。 沈流英的这招狠棋直戳心窝,一招毙命。只可惜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她不是云启大陆的人。 在他们眼里所看重的,在她眼里未必重要。 在他们眼里觉得惊世骇俗的,在她眼里或许变得很正常。 在他们眼里不可接受的,在她眼里未必是逆鳞。 沐瑶扬起左手,拂了几下裙摆淡然道:“所以呢?你想从我口中得到怎样的答案?” 森寒的目光扫过沈流英及英国公夫妇,语峰凌厉道:“要不要验证一下现在灌你几坛子大酒?让你也尝尝不省人事的滋味如何?再试试你能否认出我们这儿的所有人?那日陈稳可以作证,你俩什么事儿都没发生。既然什么事儿也没有,你拉着父母前来委屈吧啦地上门哭诉一堆意义何在?我要是你,定要将它死死埋葬在心底,每日请香祈福莫要让任何人知晓。你倒好,不嫌事大地说出来。我还从没见过像你这种赶着上架请人递状子的。” 说完沐瑶不再看向沈流英,而是转向英国公问道:“伯父,您看今日之事,你们是想私了还是和我一起上王大人那里说理去?” “你不介意吗?”叶温灵脸上的表情错愕不已,眼里不解的目光再也抑制不住,倾泻开来。 世上哪个女子会容忍自己的男人与她人有肌肤之亲?更何况许倾城还是正夫。 许倾城面如土色,如坐针毡。他侧过身子转向沐瑶,再次扣紧了她的十指。 两人的亲密以及许倾城对沐瑶的执意深深刺痛了沈流英的眼睛。 她不明白自己可以为了许倾城放弃繁华三千,为何他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留给自己,偏要选择夫郎众多的沐瑶? 沐瑶压下心中不适,平静地迎上叶温灵的目光回道:“我有六位夫郎,我夫君都不介意,我又有什么好介意他的?更何况他与沈贵女清清白白。如若沈贵女心疼那条亵裤,我赔她两条冰蚕丝质地的可好?” 窗外的风陷入了沉思。灰雀在低空盘旋,树上的蝉鸣声渐渐小了下来,闷热的气息穿梭在每一丝空气里,窒息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沐瑶身上落满了复杂的目光,有古怪、有惊诧、有欣赏、还有激动。 沈万顷起身向许家一一拱手,再次转向沐瑶说道:“侄媳,这件事说到底终是流英的不是,我与许相乃多年老友,私了如何?”语落,朝着许渊明看去。 沐瑶转向许渊明征求意见,见他颔首应允,又盯了沈流英几息,开口道:“伯父想如何私了?” 如果沈万顷说出的条件不够诚意,她不觉得能说服自己放过沈流英。 “爹!”沈流英吃惊地看着父亲,却见沈万顷朝她摇了摇头。 叶温灵见局势已朝着许家一边倒去,女儿又是一副不争气的懦弱样子,心里头盘算的心思歇了一半。如今夫君又欲私了,更是将她和女儿的脸面踩在了地上,眼下她只想快些了事,带着女儿离开此地。 “许大哥,你有什么想法吗?”沐瑶转头征求着许倾城的意见,见他僵化在那里,眸中闪着点点碎光,似有无尽的话语想要倾诉。 沐瑶露出一抹安心的笑容,扭头对沈万顷说道:“沈伯父,要不您看着办吧。” 这句话的分量有千斤重,没有数额的条件就是一个无底洞。沈万顷无奈地扯出一丝笑意,尴尬地看向许渊明。 许渊明与夜静姝对视了一眼,提起碗盖刮了两下茶碗说道:“三十年前你状元及第时我送了你一块‘长乐璧’,还回来吧。” 沈万顷动容地望着这位多年老友,昔日的深情厚谊恍如隔世,他们之间注定星灭光离。 再次向许家拱手行礼,携着妻女无言离开了许府。 “阿瑶,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许倾城再也忍不住,将沐瑶紧紧搂在怀里,双臂牢牢禁锢着她,感受着她皮肤下流淌的每一丝温度。 许渊明等人知趣地退出中堂,将空间留给了他俩。 今日之事在沐瑶的人生中留下了浓重的一笔,让她对家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她有一个大家庭,又有着许多小家庭,无论发生任何事情,她都要坚定地守护好身边的亲人,做他们最强的后盾。 第119章 许如尘的心意 风——止 主院内 夜静姝、许渊明、许如尘相对无言。 许渊明抿了口热茶,感叹道:“我们许家了个好媳妇啊!” “可不是么!真没想到阿瑶有如此胸襟。当我听到沈流英那样。。。那样描述的时候,我真怕阿瑶弃了倾城。谢天谢地,老天庇佑!”夜静姝心有余悸地接口道。 “谢老天还不如谢你儿媳妇。阿瑶非常人所及,倾城是个有福气的!后日沐休,我们去一次万福寺,给如尘和礼成也祈祈福,保佑他俩早日找到像阿瑶那样善解人意的好妻主。”许渊明一把年纪竟然羡慕起自个儿儿子来。 “要的要的!”一提到两儿子的婚事,夜静姝瞬间打起精神来了。转而看向许如尘说道:“如尘,你后日随我们一起去万福寺沾沾福气。” 许如尘垂着眼睑,端坐着一动不动作沉思状。 许渊明以为他还在为沈流英的事情耿耿于怀,宽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上京又不是只有她沈流英一人。爹娘定会为你寻一门比沈家更好的亲事。” 许如尘周身沉闷,眼神中透着疲倦,他抬眸看向许渊明淡淡回道:“爹,您和娘不用操心我的婚事。我——还不想成婚。” “说什么傻话呢!你都二十八了!你爹像你这个岁数都有你了!”夜静姝听儿子说不想成婚,顿时心里着急起来,语气也因激动扬高了几分。 许如尘心里泛起苦笑,他喜欢的姑娘永远不会和他在一起,成婚对他来说还有何意义? “娘,上京二十八岁没成婚的儿郎多了去了,也没见他们像您这样着急。” 夜静姝冷笑一声,恨铁不成钢道:“对,他们和你一样不着急,着急的是他们的爹娘!就像我和你爹现在这样!你尽和那些上了年纪的儿郎比,有意义吗?上京何止二十八岁的儿郎没成婚?八十二岁打一辈子光棍的老叟也大有人在!你怎么不学学好,学学你三弟!你看看倾城,二十三岁就成婚了,还给我们许家找了个天下顶好的儿媳妇回来!你呢?” 夜静姝越说越激动。许如尘是长子,她和许渊明为他倾注的心血最多。上京未婚的高门贵女就这么几人,等她们全出阁了,也只能就着周边或者更远地方的贵女挑了。她可不会指望许如尘的运气如倾城那般好,能有绝世好妻主自己撞上他们许家的大门。 “您也说了,天下最好的女子已经嫁给倾城了,那您还想指望我爱谁!”许倾城突然起身,脆弱不堪的心脏再也经不起多添一丝裂痕,彻底崩碎开来。 道出心声,所有的人,包括他自己都怔愣住了。 许如尘的双手好似不听使唤起来,微微颤抖着,转身大步离去。 夜静姝瞳孔剧震,惊恐地看向许渊明。如尘居然对阿瑶生了不该有的念头,这可如何是好? 许渊明知晓如尘的心思。早先时候提醒过他,没想到他仍是步步深陷。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如尘还是钻进了死胡同。 “一会儿随我去吏部尚书府拜会诸老。”许渊明开口道。 夜静姝一愣,吃惊不已:“渊明,你是想。。。” 许渊明点了点头:“没错。诸老的闺女诸尔柔上回在曲宴上拉得一手好二胡,令我记忆犹新。虽说相貌没有沈流英出色,但长得娇俏可爱,颇具才情,性子瞧着也温婉良善,与如尘堪配。 “不行!”夜静姝一口拒绝了许渊明的提议。 “为何?”许渊明微讶,意外妻主居然会看不上诸尔柔。 夜静姝叹了口气,哀怨地回道:“晚了!徐尚书家为了小儿子徐达的婚事,已经向诸尚书家问亲了。” 她们贵妇圈消息通达,礼部尚书夫人孙锦心前几日刚和她提及此事。 “哦?诸老答应了?”许渊明确认道。 夜静姝想了想,摇了摇头:“这倒是没听说。” “那不就得了。他们归他们提,我们管我们提,不冲突。”许渊明顾不得这么多了,他要尽早为许如尘拔除心钉。 “这。。。不好吧。要不咱们再看看还有没有其他适龄的贵女?”夜静姝心中顾虑,她与孙锦心交往密切,可以算的是上闺中蜜媛。 “那你说说,上京还有哪家贵女堪配如尘?”许渊明反问道。 夜静姝被问懵了,细细想来,一时还真想不到比诸尔柔更合适的贵女。 “渊明,要不。。。问问阿瑶,如尘既然喜欢阿瑶。。。?”夜静姝心疼起儿子来。 “想都别想,我劝你趁早断了这个念头。”许渊明严辞堵住了夜静姝想要说的话。 “你若是为如尘开了这条口子,那礼成呢?你是过来人,看不出礼成那点心思?倾城的个性你不清楚吗?阿瑶那五位夫郎已经够让他焦心的了,你还得拉上家里头另外两个儿子凑上给倾城添堵?家和万事兴!” “这样吧,一会儿我一个人拜会吏部尚书府探探诸老的意思。如果孙锦心问起,你就当做不知道,是我一个人的意思。”许渊明边说边写起了拜帖。 夜静姝僵硬地点了点头。 第120章 入住赫连家 客院一角 赫连居正和赫连允临行前改了主意,提议让沐瑶同他们一起回赫连家住。一来,沐瑶尚未见过赫连家主——赫连甫。二来沐瑶与赫连允的大婚提前了,一堆事情急需落实。 沐瑶被这突如其来的提议弄得一愣,觉得他们说的很对,确实应该跟着阿允一起回赫连家。 不过她必须将谢玉带走。 赫连居正和赫连允一口应允。 许倾城僵硬地看着沐瑶整理行装,心中烦闷得真想拿把利刃将胸口剖开,让心脏彻底凉却。 沐瑶理解他的心情,但这一次得狠下心来。她必须同阿允回去。 “许大哥,兰陵郡离这儿不远,等我忙完就回来看你。听爹说过几日你要去吏部当值,这几日你好好休息。”沐瑶放下手头行装,紧紧搂住许倾城。这一去也许会有好长时日不能回许府了,她心疼地贴上芙面蹭着他的下颌。 许倾城心痛到无法呼吸,手指深深没入云堆反复摩挲着她的发心,温热的气息布满了娇妻的雪颈、锁骨。 沐瑶感受到了他的渴望,仰起令人心醉神迷的容颜覆上他的唇瓣。 屋内两道身影摇曳生姿,每一次交缠都绽放出最馥郁的芬芳。 雨露挥洒,沐瑶扬起大片的雪白贴上那片炽热的胸膛。身体的每一处被许倾城的狂热吞没,无法自拔。 对于许倾城,沐瑶亏欠他太多。两人一路相遇相知相恋直至成婚,还未过上几日安稳日子,又要与他分开。她与阿允成婚后,紧接着还要筹办与初堂,阿辞,无殇还有阿祁的婚事。 不敢再想下去。 这一日沐瑶覆上她所有的热情,希望能带给许倾城更多的安全感。 望月居 谢甘棠得知沐瑶的打算后没有任何异议。他急着带宋伊人回北冥,找了个说辞满怀歉意地将谢玉拜托给了沐瑶。 沐瑶满口应允,拍着胸脯向三叔三婶保证一定会将谢玉照顾好。 魏无殇太阳穴突突起跳,眼底透着不安。他顾不得谢家人在场,拉着沐瑶往屋里拽去。 “你不是说到哪都会带上我吗?你想反悔?”魏无殇赤红了眼问道。这几日他为了沐瑶夜里都念起了清心咒,好不容易减了几分戾气,又被她的决定轻而易举地给吊上来了。 沐瑶在他儒雅隽秀的脸上狠狠吧唧了一口,笑道:“你不是在兰陵郡买了座三进三出的大宅院么,住那就是啦。到时候我们每天都能见着。有没有高兴一点儿?” 是吗?他在兰陵郡也有买宅子吗? 魏无殇皱着眉头细细想着过往。他曾经让几大牙行帮他出面收购过宅铺。果然人多效率高!他得查查是哪家牙行办的美事,下回买宅子还找它。 “那你晚上得住我这儿。”魏无殇目光灼灼地扯着她的腰带说道。 沐瑶胸口一滞,拍下他不老实的大手,侧过头顺了口气看着他说道:“每天晚上住你哪不现实。我去兰陵郡是为了筹办与阿允的婚事,会很忙很忙。谢玉那边还指望你能搭把手呢。” “行!你想什么时候筹办我俩的婚礼?”魏无殇睁着好看的桃花眼一本正经地瞅着她,他那无敌认真的目光盯着沐瑶整颗心都要揉化了。 “很快,这段时间你可以先规划起来,免得到时手忙脚乱。你有什么想法尽管同我说。” 沐瑶觉得让家里太平的最好办法就是让她的夫君们齐齐忙碌起来。尤其是魏无殇,他是几位夫君中最无拘无束的。得空多了易生烦忧,一定得让他忙活起来。 魏无殇听愣了,他能规划什么?自己无父无母无亲无友,只有一个同父异母日日想要他死的亲哥,而且还是他情敌。 沐瑶见他的脸色沉了下来,心头跟着一沉,莫不是说错话了? “无殇,我想在扬名镇开一家水云间分部。我记得你在那里有几处铺子。扬名镇离兰陵郡不远,你能不能空下来帮我选址把酒楼筹建起来?我那儿还有座小宅院,叫’随园‘,你可以去看看。” 沐瑶有点想“随园”了。它是自己在云启买的唯一一座宅院,花了她不少心血。 “哦?是你的宅院?”魏无殇惊讶道。 “对,就是有点小,是一座一进一出的小宅院。里面的摆设不错,你若是累了,可以在那儿歇息。就是空关得久了些,住进去前需要清扫。”沐瑶不确定王皓他们有没有为她打理宅院,提前给魏无殇通个气儿。 魏无殇来了兴趣。既然是妻主的私人宅院,那他肯定得搬进去,绝不能让那几个抢占一砖一瓦。 “放心吧,交给我。还有什么事儿要交代的?”魏无殇自信满满,优雅地挺直了胸膛。 沐瑶满意地摇了摇头,她虽然不是很确定魏无殇的办事能力,但她绝不会怀疑魏无殇的磅礴财力。能用钱搞定的事情都不成问题。 “行,那接下来该办咱俩的事儿了。”魏无殇重新扯开了沐瑶的腰束。 驰骋的速度异常狂野。一个时辰过后,沐瑶心力交瘁地瞅了眼天色——艳阳高挂,半日飞逝。 “无殇,时辰不早了,我们。。。得出发了。”她体力不支,断断续续地呜咽道。 “才来了三次。”魏无殇意犹未尽地回道,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他的声音沉稳如山,没有任何杂音。 沐瑶钦佩他的强壮体魄,思绪开始飘远,想到了季祁。 魏无殇见她雪白的肌肤上泛起了大片的瑰色,错愕了一瞬,更加卖力起来。 夕阳美如画,清风醉晚霞。 沐瑶生无可恋地梳洗过后,头也不回地逃离了屋子。 她不放心菡萏和芙蓉,给了李长安十万两银票转交给她俩。 李长安见闺女和女婿要离开一阵子,决定回太傅府继续住着,也好照顾菡萏和芙蓉。 虽说这位两姑娘是南疆皇派来照顾闺女的侍女,但是女子金贵,生活起居马虎不得,不得不上心。 晚膳过后几人出发赶往兰陵郡。 魏无殇让望月居的仆侍一起跟着他去兰陵郡。他知道谢玉不愿见人,刻意与沐瑶他们错开时辰出发。天色已暗,许多东西来不及采买,故这次出行能带上的让人全装上了马车。 兰陵郡离许府果真不远,半个时辰就到了。 魏无殇买的那座三进三出的宅院叫“落情园”。他觉得名字俗气,当场命人拆了牌匾,连夜换上新的,取名为“颂古园”。 沐瑶下车后整理了一番仪容,从怀里取出一只精致的小瓷瓶。 这是她最新炼制的“回寿丹”,是送给赫连甫的礼物。 离开北冥之际,谢辞将“紫金丹炉”给了她。沐瑶一开始担心他对宝月斋“强取豪夺”,后来得知是尤望山自愿将宝炉卖给了谢辞,才安下心来。 她用这鼎宝炉炼化了北冥皇赠送的“参茸草”,又额外融入了八十八中上品药材,最终炼得三枚珍贵的“回寿丹”。 沐瑶把丹药全给了李长安,把他激动得热泪盈眶,一个劲地喃喃道好。 这次去赫连家,李长安给了沐瑶一枚“回寿丹”,让她送给赫连甫以表敬意。 赫连世家背靠翠海。沐瑶眺望远方,还能隐约看到狭长的海平线。上面泛着点点星光,赫连允告诉她那全是赫连家停靠在岸的商船。 不愧是远洋霸主,此等气势不亚于一支大型舰队。 赫连允见沐瑶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答应明日一早带她出海观景。 第121章 丹痴赫连甫 沐瑶来得突然。一路上,所有的人皆怔怔地凝视着这位九天玄女,连招呼都忘了回。 赫连晴得消息,以为自己听错了。再三确认后,激动得小步紧跑着前去迎接。 “瑶瑶!瑶瑶!”赫连晴大老远朝着沐瑶飞奔而来,在离她距离一丈之时伸开双臂搂了上去。 “呦呦,你又变漂亮了。”沐瑶盯着她额间的桃花钿笑着夸道。 “再美也没有你漂亮!瑶瑶,上回要不是我,你也不会被掳,你还生不生我的气?”赫连晴自五台县沐瑶被掳后眼睛都快哭坏了。哥说的没错,她就是个麻烦精。” “没有没有,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沐瑶安慰道。 赫连允瞥了眼小妹,闷声说道:“有什么话晚些再说,没见着你嫂子累了么。爷爷呢?” 赫连晴脖子一缩,紧张地瞄了赫连允一眼,乖巧地回道:“爷爷在屋里。” 她永远记得瑶瑶被掳后他哥几近发疯的样子,三千青丝花白了好几根。 毫无疑问,现在赫连允是她在这个家里最畏惧的人。好多好多心里话硬生生地被赫连允警告的眼神给吓得吞了回去。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赫连晴心头一阵失落。听说瑶瑶又嫁了五位夫君,她还没来得及问呢! 清风苑内,赫连甫正换着他那身新制的棕红锦袍。今日孙媳妇登门,高兴。府里头好久没有办喜事了,是该好好热闹热闹了。 赫连允的婚事他催了快二十年,可算有了盼头。 眼前摆放着三件宝贝:榴开百戏,粉皮葡萄双耳首饰盒,碧玺雕瓜坠。 思忖了半晌,拿起了那串碧玺雕瓜坠。 这是他已逝妻主最爱的坠子。她在世时最疼爱阿允,就把这条坠子送给他媳妇吧。 当沐瑶见到赫连甫的第一眼时,美目差点看失了神。 她记得赫连允说过,爷爷已入古稀之年。瞧瞧老人家那头乌黑程亮的密发,矍铄挺拔的身姿,和那双深邃明亮的眼睛,朝气蓬勃,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位七十八岁的老者。 沐瑶注意到了他的骨相。面部轮廓如鬼斧神工雕刻般完美,高挺的鼻梁比赫连允还要秀美三分。如果试着想象这张清瘦的面容时光倒流,该是怎样一张逆天的俊容啊! “瑶瑶,爷爷是不是很俊?”沐瑶的表情把赫连甫给看乐了。她那懵忡迷离的眼神像极了他过世的妻主。记得刚认识阿棉的时候,她也是用这种眼神一个劲地盯着自己猛瞧。 时光如梭,遥想当年的青春岁月仿佛仍在眼前。 “爷爷安好!”沐瑶羞赧地低下了脑袋,给赫连甫毕恭毕敬地行了个大礼。 “好!好!好!”赫连甫满目悦色,拉起瑶瑶到身边坐下,将碧玺雕瓜坠子递给了她,慈爱道:“这是阿允奶奶生前留下的宝贝,给你当见面礼。” 粉色剔透的西瓜碧玺? 沐瑶不自觉地瞪大了美目,抿紧了嘴唇。 稀世之宝啊!她曾经在博物馆里见过类似的,无价无市! 会不会太贵重了? 沐瑶不确定地看向赫连允,见他正对着自己展颜浅笑。 赫连甫看出了沐瑶的顾虑,对着赫连允说道:“阿允,来帮瑶瑶带上。” 粉透的宝石落在雪肌之上,美得惊心夺目。 赫连甫细细端详着沐瑶的绝色容颜,心里头使劲地给孙子点赞。 没想到啊,没想到啊! 他这么多孙子里头,还是阿允最有福气。 如此盛颜,就算夫君多了些,阿允也不亏。 “爷爷,这是我炼制的回寿丹,送给您。它有很好的延年益寿功效。”沐瑶乖巧地递上丹药恭敬地回礼道。 “你炼制的?爷爷看看。” 赫连甫是个散修,对益寿丹药颇有研究。 他的财富几辈子都享不完,眼下所追求的是长生不老。 自己这张保养得当的老脸就是最好的证明。 回寿丹有半粒花生米那么大,通体呈好看的宝蓝色。 这种颜色的丹药可不多见,赫连甫凑近闻了闻,眼神一顿,难以置信地又深吸了几回。 “奇怪,我怎么闻到了一股参茸草的味道啊!”赫连甫轻声呢喃道。 赫连允笑道:“爷爷,回寿丹的主要成份就是参茸草啊!瑶瑶用了顶好的紫金丹炉融合了八十八种珍稀药材炼制而成。您服用后,做个人间长寿仙不成问题。” 赫连甫激动地整个人颤抖起来。宝蓝色的药丸在他的掌心一颠一颠,赫连允紧张地上手稳稳托住他的大掌。 参茸草有价无市。赫连甫曾经高价求购三年,无人接单。瑶瑶这株宝药是哪里寻来的? 赫连甫望向沐瑶的眼神变得崇拜起来,在沐瑶看来诡异得很,顷刻间寒毛倒竖了几根。 她试着扯出一丝笑容缓和一下气氛。 赫连甫当即服下。 浓浓的药香味化在口中,层次分明。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感觉整个人通体舒畅,浑身上下好久没有这么舒服过了。 “好药!你的心意,爷爷领了!” 赫连甫欣慰地笑道。他的孙媳妇会炼丹!甚称他心。 赫连甫手里有成千上万张丹方,都是他多年来呕心沥血高价寻来的宝贝,其中还有一小部分是自己潜心研习所得。 一想到他那些丹方,整个人激动得不行。一骨碌把这些宝贝全部拿了出来,让沐瑶评鉴。 赫连允和沐瑶望着如小山般高的一堆丹方傻眼了。这得看到什么时候? 望着爷爷那张笑花了脸庞,沐瑶认命地拿起,一张张翻阅起来。 第122章 做个丹阁长老如何? 这些全是驻颜养生的丹方,只是有显着良效的只有三分之一不到。 她发现爷爷自研的丹方很有特色。虽然有不少配方和配比都不恰当,但是在用药上大胆、创新。这种勇于探索,敢于尝试的精神对于一名药师来说难能可贵。 沐瑶针对赫连甫潜研的一百二十张丹方逐一给出了评鉴,赫连甫越听越入迷,越听越觉得醍醐灌顶。 赫连允在一旁认真聆听着,把所有不理解的疑问默默记在脑中。两个时辰听下来他受益匪浅,对药物的相辅相克有了更深的了解。 夜凉如洗,桂花浮玉。 赫连甫终于注意到了窗外的天色,尴尬地收起丹方笑道:“瑶瑶小小年纪,在丹术上造诣神乎其神,比丹阁里头的那些老家伙厉害多了。他们几个尽知道骗钱,哼!明个儿我就去找他们,把这沓垃圾全砸回去。” 赫连允闻言脸色都变了,丹阁的人是能轻易得罪的吗?连忙劝道:“爷爷,他们并未给你假方子,只是效果不甚显着而已。您和他们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千万别冲动!” 赫连甫常年寻道长生,将丹阁里的养生药挖了个遍,连几位老丹师压箱底的不传密方也被他重金砸了出来。 就是这样,他还不肯放过人家,时不时地跑过去磨新方子。丹阁不好拂了老主顾的面子,又想赚钱,才硬着头皮出了一堆新方子。 丹师的每一张方子都极其珍贵,赫连甫手里能攒上万张,不用想都知道滥竽充数的居多。当局者迷,也只有赫连甫拿它们当宝贝。 “不行!那些个老东西都快入土了,造诣还没我孙媳妇高,在那里拿着巨酬当长老尸位素餐。我不服!” 赫连甫的怒火在胸腔中翻腾,满眼的不屑都快装不下了。破财也就罢了,关键是耗费了他不可估量的心血。不是他瞎吹,上万张丹方他全炼制过,一张也没错过。有的方子他甚至炼制了不止一次。想到这些老东西不是东西地忽悠他这么久,一口老血卡在喉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沐瑶见赫连甫脸色不对,连忙递上茶碗:“爷爷,您喝口茶润润。” 赫连甫对丹方的执着和热情令沐瑶动容。上万张方子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心得,老人家那孜孜不倦,精益求精的钻研态度令她十分钦佩。 学海无涯苦作舟,就连她自己当年求学之时也达不到赫连甫这样的悟境。 “瑶瑶,明个儿随爷爷去丹阁。”赫连甫猝不及防地说道。 沐瑶心头一跳,惶恐地看着赫连甫,期期艾艾道:“爷爷。。。我们。。。去丹阁?” “对,踢馆去。将那些个瓦釜雷鸣的老东西全部踢下来,去给爷爷出口气,考个长老回来。”赫连甫激动地看着沐瑶,眼中神采奕奕,闪烁的自信光芒将他那双裹着极致沧桑美的眼睛勾勒得更加深邃。 沐瑶被爷爷的高言震呆了,脑中反复消化所有信息。 丹阁的长老可以考?可以去丹阁踢馆? 赫连允浑身都觉得燥热起来,舒了口气话锋转道:“爷爷,瑶瑶明天要和我出海。您说的事要不晚些再议?” “爷爷,您的意思是,只要通过了丹阁的考核就能当上长老?”沐瑶突然饶有兴趣地将话题又引了回来。 赫连甫见沐瑶有了兴趣,心中大喜,笑着颔首道:“考核是必须的,通过了以后就要同在位的长老比试。丹阁的长老一共只设八名,你要想成为那里的长老,就必须把那八名长老踢出去一名。” “做丹阁的长老有什么好。。。特别之处吗?沐瑶脸色微赧,她想知道当长老能有多少酬劳,手里头能有多少权限? “丹阁里所有的药材按长老等级无偿使用。所炼出的每炉丹药可以留一枚在身边,其他全部上交丹阁售卖或者拍卖。所得的银两长老可以分得五成利润。而且有了这层身份,走到哪里都享有尊崇的待遇,连皇帝见了都得礼让几分。”赫连甫一一详细道出。 “爷爷,明天我陪您去踢馆,当个长老回来给您扬眉吐气。” 沐瑶身上散发出强大的自信光芒,眼神沉稳坚定,把赫连甫一时给看呆了。 赫连允意外地看着沐瑶,转而弯唇展颜。他的妻主就是那么吸引人,浑身充满了魅力,令他欲罢不能。赫连允对沐瑶很有信心,只要她说行就一定可以。 离开清风苑时刚过亥时,沐瑶不放心魏无殇与谢玉,想去那儿瞧瞧。 她答应过三叔三婶会把谢玉照顾好,也不知道魏无殇有没有把谢玉安顿好。 “瑶瑶,很晚了, 要不明日再去吧?”赫连允瞧着天色,估摸着他们都歇下了。他也想早点与妻主歇息。 “阿允,我要去看看,不然我不放心。那里离这儿很近,我很快就回来。”沐瑶坚持道。 “那我陪你去吧。”赫连允闷闷不乐地拉长了脸。 两人到达颂古园的时候,沐瑶在门口脚下一顿。她怎么记得这里是“落情园”呢?改名了?还是走错了? 赫连允急着回去,顾不上这些细节,直接叩响了大门。 值守的仆侍一看是夫人回来了,连忙跑着去通传。 魏无殇得知沐瑶回来了,得意得不行。当他见到赫连允时,面色瞬间沉了下来。 赫连允睨了眼魏无殇那张比自己还俊上几分的面容,眉宇间布上了一层阴影。 “无殇,你和三哥还好吗?三哥睡了没有?我想去看看他的脸。”沐瑶关心道。美目打量着四周,这座宅子可真大啊,一眼望不到尽头。院子里种满了花烟草,红粉相间,散发着迷人的清香。 “他没睡,我们好着呢,就是我肚子饿了。”魏无殇出门前用的晚膳早消耗完了,忙碌了几个时辰,胃囊抗议了不知道几回。奈何那些仆侍做的宵夜色香味全不沾边,实在无从下箸。不过谢玉倒是不挑,端给他的全吃完了。 沐瑶微愣,这么一说,她也觉得有些饿了。转而对赫连允说道:“阿允,你饿吗?我给你们做宵夜好不好?” 赫连允本想拒绝的,但是他还没吃过沐瑶亲手做的吃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膳房里的食材贫瘠。。。 沐瑶提了条五花肉闻了闻,还算新鲜。又拿了六块大土豆和半碗青豆,熟练地料理起来。 魏无殇点火生起了灶头,其间扫了赫连允几眼,好像是特意生火给他看的。 赫连允不甘示弱,主动切起了五花肉。沐瑶让他切成肉沫,他几个刀花就切完了。 肉沫均匀细致,沐瑶看得目瞪口呆。她半盏茶的活赫连允几息全做完了。这令她好似发现了新大陆,决定水云间以后招聘大厨的时候得加上一条——武艺卓越。 四碗热乎乎的土豆泥肉沫拌饭不一会儿就摆上桌案。 谢玉的那碗被单独地端了过去。 沐瑶和两位夫君将就着在膳房吃了起来。 这道看似简单的吃食出乎意料的好吃。魏无殇和赫连允肚子里的馋虫开始作祟,一碗见底后意犹未尽。 沐瑶见他俩喜欢,又做了一大盆给他俩分着吃。 “无殇,膳房里的食材太少了。”沐瑶边吃边提醒道。府里儿郎多,这些品种和分量连温饱都成问题。 魏无殇吞下最后一口拌饭无比满足地回道:“今日匆忙来不及采办,明日就让他们去买。你放心吧,谢玉跟着我饿不着他。”他明日还得再招一批手艺高超的厨子。民以食为天,国以粮为天,在吃上绝不可马虎了。 膳后,沐瑶独自一人去看了谢玉。当她见到那粒米未剩的空碗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谢玉脸上的疤痕比昨日看起来又淡化了不少。令人惊喜的是,原本凹陷的坑洼之处有了“填平”的趋势,长回了粉色的新肉。 沐瑶再一次感叹“生肌丸”的神奇。 没想到赵怀安会将这么珍贵的宝贝送给她当贺礼,待她回去后定要登门道谢。 想着他爷爷的寿辰还有两个月,沐瑶决定这两天就着手将寿礼画出来。 冲着赵怀安这份心意和豪气,赚不赚钱也无所谓了。她现在不像刚来云启那会儿身无分文,一枚铜钱恨不得掰成两半用。有些事情,有些感情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也不该建立于金钱之上。 谢玉不敢盯着沐瑶细看,闭上眼睛静静感受着脸上拂过的痒意。 指尖每一次划过,都令他心神剧颤。他似乎不像原先那样希望自己的脸能快点好起来,更多想要的是与沐瑶短暂独处的那份渴望。 第123章 踢馆丹阁 回到赫连府的时候已近四更。 秀水苑内栽满了沐瑶喜爱的栀子花。 赫连允从身后环住了她的腰际,唇瓣一路辗转至耳边厮磨着问道:“喜欢吗?” 一朵朵雪魄冰花在夜色中绽放,在烛光中摇曳。 沐瑶心生触动:“什么时候种下的?” “初遇你的那一天。” 赫连允眼前浮现出春日宴上的那抹倩影。明艳绚烂的相叶红与柔和无比的鹅黄色将沐瑶的身姿衬托得世无其二。 他永远忘不了娇人儿头戴幂篱,芙面微仰,望着头顶的那根柳枝出神时的绝美身影。还有她轻踮玉足挽起藕臂想要摘取那片杏花飞霙时的娇俏身姿。 淡淡的栀子花香混合着杏花的香气漫入空中荡漾开来,沁入鼻中化为今生的眷恋。 炙热的爱意再也抑制不住,深深埋入沐瑶的玉颈。如骨瓷般白皙的手指勾过飘逸的绸带没入裙摆。 虚空中扬起令人心颤的撕裂声,里衫化为一片片雪花与清风融为一体。 指尖在雪肌上跳舞,划过一道道电流。 烛火燃得正旺,将两人的身影映照得满身橙红。 娇人儿香腮含粉,羞窘难耐。丹唇轻启,黄莺出谷,化为春风,拂过儿郎的耳畔,四肢百骸。 芙蓉帐里春戏多,玉肌相叠影相重。 儿郎酣战十二峰,一泓春水浸芙蓉。 翌日晌午,两人才姗姗睁开朦胧的睡眼。 赫连甫满面通红得在房内踱着步子。让人去秀水苑瞧了五回,皆无起意。 原先担心孙子年岁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看来,是他多虑了。 丹阁——云启三大炼丹阁之一,集炼药、售拍于一体的大规模组织。 门口摆放着一只大型青铜鼎,里面点满了香火。 “瑶瑶,拿着这三支香,拜完插入鼎中就能进去了。”赫连甫递给沐瑶三支金灿灿的平安香。 沐瑶觉得新奇极了,学着爷爷的样子依样画葫芦。 丹阁的三长老梅阳羡正要出门打酒,瞥见赫连甫的身影,吓得连忙把脚缩了回来转身就跑。 前几日才给了他一张新方子,才多久,怎么又上门来了! 梅阳羡真怀疑他老人家是不是提前禅位了,闲得慌! “爷爷,刚才那人为何见着我们就跑?”沐瑶注意到了梅阳羡的身影。 “哦?哼!不管他,咱们踢馆去。”赫连甫今日信心满满,大步迈开脚下生风,畅快得很。 赫连允为沐瑶理了理幂篱,确认无误后拉着她的小手跟上了赫连甫的步伐。 “呦,赫连老家主,您来了!今日不巧,几位长老还未到阁里头。”掌柜费风流得了三长老的指示赶紧想了说辞将这位大佛送走。 丹阁,在云启声名显赫,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奈何赫连甫财力磅礴似海,硬是将他们的傲气一个个地全砸没了。 这世道,谁会和真金白银过不去? 他们丹阁在兰陵郡一大半的利润全是这位老太爷贡献的,说什么也得罪不得。 “费掌柜,都什么时辰了?他们八人一个也没来?糊弄谁呢!”赫连甫冷哼一声,不屑的眼神朝着费风流扫去。 “老夫今日来不是为了方子,而是为了我的孙媳妇。她要竞选丹阁长老,你随便拉一个长老出来和她比就是了。” 赫连甫霸气侧漏的话语不仅把费风流惊住了,连沐瑶和赫连允在一旁也错愕地瞪大了眼睛。 沐瑶紧张地瞅了赫连允一眼。都怪她昨日将话说得太满。 能不能将排名第八的那名长老拉出来啊? 费风流眨了两下眼睛,狐疑的眼神飘向沐瑶。 女子踢馆? “这位是您老的孙媳妇?”费风流不露声色地打量起沐瑶来。 一身白色衫裙仙气飘飘,脖颈上戴着的那条粉晶西瓜坠子价值连城。通身的气质清雅超凡,戴着幂篱也不难猜出定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又将目光移向一旁的赫连允,眼底划过一丝诧异。莫不是赫连大公子的媳妇?他今年四十有一了吧!竟然还能娶到此等风华的贵女? 赫连甫不耐烦地接着说道:“就是老夫的孙媳妇,我孙子阿允的媳妇。费掌柜,你还杵在这儿做什么,赶紧把你们长老喊来,多来几个也无妨,反正我孙媳妇不在乎,来几个一样踢。” 沐瑶两眼一黑,只觉得刹那间天旋地转起来。 您老说着没压力,全淹到她身上了。 强中自有强中手,山外青山天外天! 万一遇上高手了呢?她现在扣出个棺材还来不来得及? 第124章 丹阁阁主萧斗雪 “就让老夫来会会赫连老家主的孙媳妇。” 一道饱含沧桑的浑厚之音从身后卷入耳中。 “五长老。”费风流恭敬地问候道。 “杜长老,你来得正好。我孙媳妇沐瑶要同你比试。”赫连甫气定神闲地说道。 杜昆仑——丹阁长老位排行第五,擅长炼制各种伤药。 赫连甫悄悄地和沐瑶低语道:“瑶瑶,杜长老手里有一株千年冰蚕草,那是他的心头肉。听阿允说你三哥的脸被毁了,这株仙草正对其症。” 沐瑶顿时来了兴趣,脑中盘算起来。 “沐瑶见过杜长老。晚辈从小热衷丹药,听爷爷说丹阁内高手如云,藏虎藏龙,今日特厚着脸来讨教,还望前辈给予机会不吝赐教。” “沐贵女言重了。学无先后,达者为师。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难得沐贵女年纪轻轻喜爱炼丹,这份心境实属不易。老夫擅长炼制伤药,不知沐贵女擅长炼制哪类丹药?”杜昆仑想了解一下沐瑶的钻攻方向,若是与自己的大相径庭,还得找其他几位长老出面。 沐瑶一怔,这位五长老给她的感觉冷淡内敛,没想到态度如此和善谦逊。幂蓠下的小脸一下子涨红了几分,眼中的态度变得认真起来,随即拱手行礼道:“杜长老客气,晚辈。。。” 她好像都挺擅长的,一时语顿怔在那里。 赫连甫知道沐瑶的本事。就凭亲耳听她逐一评鉴了一百二十张方子,就知道他的这位孙媳妇炼丹造诣深着呢,旋而中气十足地替她说道:“杜长老,我孙媳妇什么丹药都会炼,你尽管和她比试就是。” 。。。。。。 杜昆仑有些被赫连甫的态度气到了。平时拿钱砸他们夺方子也就忍了,如今竟敢在他面前班门弄斧起来,这就有些难忍了。他炼丹生涯长达四十六年都不敢大放厥词!一张老脸憋得又添上了几条新纹。 沐瑶见杜昆仑脸色骤变,赶紧开口道:“杜长老,我们就切磋炼制伤药。” 杜昆仑对沐瑶印象很好,小姑娘说话轻声轻气娇滴滴的,态度谦和有礼,比他孙女懂礼貌,招人喜欢。见她这么说颔首道好。 为了公平起见,杜昆仑选了两只一模一样的丹炉,定时一个时辰内炼制一炉伤药,没有限制,任何伤药皆可。 这场比试引起了暗处两道身影的注目。 他们一人站在底楼的厅柱之后,正从暗中缓缓走出。 而另一人则长身于二楼雅阁处凭栏而立。他手中持着一只古朴的白玉盏,轻轻摩挲着盏面,又将它贴近鼻尖吸上一口,享受着袅袅茶香。 丹阁的药材品类齐全,质量上等,可以看出他们在炼药方面一丝不苟,精益求精,极具大家风范,让沐瑶对加入丹阁更加心动起来。 她的目光一寸一寸扫过琳琅满目的药材,决定今日炼制升级版的聚气丹。正好借此机会确认一下她所炼药丸的品质。 沐瑶选药的速度很快,快到令杜昆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吃惊地望着沐瑶的手速,不禁怀疑起她的炼丹基础来。 仅半盏茶的功夫,沐瑶就选好了所需药材。桌上放着的秤砣她一点没碰,全凭手感抓取。 杜昆仑不放心地走近想提点一番,往篮子里一瞅,从配比数量来看不像是胡乱抓取,一时狐疑不决,将要说的话又给吞了回去。 丹炉火起,药香裹满了整个大厅。 沐瑶按序将药材依次放入炉中,由于手速过快晃出了残影,令一旁的杜昆仑眼皮狠狠又跳了两下,一张老脸几息间变化了无数种神色。 赫连允一脸云淡风轻地欣赏着沐瑶的炼丹风姿。他对妻主的炼丹速度早已见怪不怪,可是赫连甫是第一次见着沐瑶炼丹啊。他的脸色没有比杜昆仑好上多少,嘴角的颤动自沐瑶放入的第一种药材起就没停止过。宽袖下的手指渐渐凌乱起来,坐姿换了一次又一次。 赫连允将茶碗递给赫连甫淡定道:“爷爷,您放心吧。瑶瑶不会让您失望的。她一直都是这个速度。” 是这样的吗? 直到沐瑶熄了丹火,取出炉里的六枚聚气丹时,赫连甫才定下心来。 外行看热闹,行家看门道。丹药神不神,一闻便知。 褐红的六枚丹药散发着馥郁的幽香,每一枚丹药上围裹着好看的纹路,散发着淡淡的烟火气。 香气袭人,雕栏处的身影轻笑一声,脸上漾起一抹令人目眩的弧度。 杜昆仑坐不住了,停下手中的动作快步走向沐瑶。小姑娘炼丹速度也太快了,他药材尚未放完,那边已经出炉了。闻着药香,造诣绝对不低。 未待杜昆仑及近,沐瑶身后蹿出一道人影,抢先将药夺了过去。 沐瑶掌心空空,大惊失色。侧目望去,见自己炼制的六枚药丸正躺在身边一位仙风道骨的白发鹤颜老人手中。 “小姑娘莫急,让老夫瞅瞅。”大长老时南琛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小心翼翼地瞅着沐瑶的“杰作”。 “啊呀呀不得了,不得了啊!小姑娘,你炼制的丹药叫什么名字?”时南琛好奇得不行。他目光如炬地凝视着沐瑶,想要把她看穿。听声音看身姿,这姑娘年纪不大,竟然能将丹纹炼制出来,妥妥的一等丹药。” “前辈,晚辈炼制的是聚气丹。”沐瑶瞪大了美目观察着这位老者的容颜,脸上没有一丝皱纹,但是从皮肤的松弛程度仍然可以看出他已上了年岁。 “什么功效?”时南琛追问道。 “提气、回拢功力、治疗内伤。”沐瑶详细回道。 “哦?老夫吃一枚行吗?”丹药好不好,一服便知。 “当然可以。”沐瑶笑道。这位老者长得慈眉善目,浑身散发着浓浓的亲切感,让她想到了从小跟着学剑的悠然观观主师傅。 丹药入口即化,时南琛阖着眸子细细品尝着成份体会着功效。半盏茶后眼睛一亮,看向沐瑶的眼神盛满了赞赏。 “不错,不错,真不错!”时南琛弟子三千,学有所成的有三百,学有大成的仅三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无。 “小姑娘,你想当丹阁的长老?”时南琛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问道。 “大长老,你俩先别急着聊,把你手中的丹药给我一颗。”杜昆仑急着岔道。他俩比得好好的,这人说冒出来就冒来,一点规则都不讲,不满的眼神一览无遗。 “瑶瑶,也给爷爷吃一枚。”赫连甫见他们一个个地抢丹药,不甘示弱地说道。 沐瑶大方地将丹药全递了出去。聚气丹有伤无伤皆可服用。有伤治伤,无伤健体,不失为一种万能大补丹。 杜昆仑服下后,心服口服道:“沐贵女的炼丹造诣高于老夫,五长老的位置从今日起就由你担任。” 沐瑶大惊,虽然她很想做长老,但是杜长老的洒脱态度令沐瑶为难起来。 “杜长老,如果我做了五长老,会不会影响到您留在丹阁?”沐瑶需要确认这一点,如果杜长老留不下来,她会考虑给他补偿,否则自己内心难安。 杜昆仑扬起一阵爽朗的笑声,说道:“无妨,一会儿老夫找六长老比试就是。” “杜昆仑,你就知道欺负人,你怎么不和老四比去?”鲁达方洪亮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赫连甫瞅着那几人一个个冒出来,瞥了眼费风流道:“费掌柜,你刚才不是说他们八人一个也没到吗?” 费风流一脸尴尬,有口难言。 赫连甫就爱看他那副吃瘪的表情,乐呵道:“我孙媳妇厉害吧。瑶瑶现在是五长老了,以后还请你多多关照啊。” “沐贵女可否与在下切磋一番?” 正当几人打趣之时,一抹翠绿色的身影从踏跺处款款而下。 沐瑶循声望去,美目一怔。 来人身高八尺五官精致,泼墨般的发丝贴着白皙的肌肤,散发着一股强烈的孱弱阴郁之美。 他的眼睛如同苍鹰般俊魅孤傲,疏离之中透着慵懒,眼角微挑,冷漠的目光中又多了一丝柔情。 宽大的翠袍将他的身姿完全掩盖,露出的那片如雪般的锁骨无限妖娆。 此人长相既妖艳又清冷,身姿既挺拔又透着一股子病态美,妥妥的病娇一枚。 大厅中杳无声息,似乎众人都没有料到这位丹阁阁主今日会出现在此。 “在下萧斗雪,是丹阁的主人。不知沐贵女可否赏脸与在下切磋一番?” 萧斗雪拱手说道。 他的眼神凌厉中透着和善,像极了丛林捕猎者的目光。 沐瑶本能地向后退去半寸,她有一种感觉,来人很强。 第125章 巅峰对决(一) “阁主,您什么时候来的?” 费风流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萧斗雪。他好像已有一年多未见着这位大能了。 “萧阁主。”赫连甫喃喃自语道。二十年前他见过一回萧斗雪,那时他还未及自己胸口高,长得孱弱清俊、恬静斯文。今日再见,依旧孱弱,不过五官倒是长开了,比他爹萧景星年轻那会儿还俊上几分。 “赫连老家主,多年不见,您老越发矍铄抖擞了。”萧斗雪拱手道,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 “时光荏苒,萧阁主长得神仪明秀,飘逸宁人, 比起萧老阁主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赫连甫从他身上见到了萧景星的影子,眸色不禁恍惚起来,思绪万千。 想当年萧老阁主风华正茂之年,不知被多少贵女日肖夜想,更被誉“云启第一须眉”。只可惜那个时候自己已入暮年,不然哪轮得到萧景星站稳脚跟。 “赫连老家主过奖,晚辈不敢当。家父时常在我面前赞您老智者如斯,坚毅如山,白发红心,一世风华,让晚辈拿您当楷模砥砺前行。”萧斗雪毫不吝啬地恭维着。 赫连甫是丹阁兰陵郡分阁最尊贵的老主顾,在此地拥有着崇高的地位,独霸一方。 像他这样的千古贵胄,整个云启也找不出几个。丹阁是万万不会轻易得罪的。 虚空中扬起连绵的爽朗笑声。赫连甫听得心情舒畅,至于萧景星有没有真的说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多年不见萧老阁主,想必风姿依旧。你爹当年有第一须眉的美称,是云启的一代传奇人物啊。” 长江后浪推前浪,赫连甫望着萧斗雪,心中无限感慨。曾经的传奇人物隐退幽居,新的一辈再造传奇。 萧斗雪再次拱手行礼道:“人生七十古来稀,老者才是真英雄。无论沧海桑田,斗转星移,赫连老家主的雄姿英发晚辈永远铭记在心。” “好!好!好!”赫连甫被恭维得心潮澎湃起来,萧老阁主生了个好儿子啊! 赫连允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爷爷和萧斗雪的互动,心里头堆满了不屑。见人下菜,还不是看中了他们赫连家的财势。 沐瑶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儿郎,头顶心亮出了三个大字——矛盾体。 萧斗雪好似感受到了藏在沐瑶幂篱下的视线,突然将目光移到她身上笑道:“沐贵女,你可愿意与在下切磋?” 水——遇寒则凝结成冰。 沐瑶蜷了一下云袖中的食指,压下心头痒意,回礼道:“请多多指教。” 与高手过招,热血燃烧! 迎难而上,问鼎巅峰! “不知萧阁主想怎么切磋?”沐瑶红唇轻启。 在场的众人除了赫连允以外,脸上一个个写满了期待。 萧斗雪——五岁炼丹,天纵奇才。弱冠之际接手丹阁。如今二十有八,实力登峰造极,深不可测。 面对这位绝世丹界奇才,杜昆仑不禁为沐瑶捏了把冷汗,希望阁主能顾及到贵女的颜面,手下留情。 萧斗雪眸色一沉,脸上的笑容逐渐放大。他双目紧盯着沐瑶,神色不明道:“我们依旧切磋伤药吧。” “丹炉任选,药材任用,两个时辰定胜负。沐贵女先请。” 语落,朝着费风流看了一眼。 “轰”的一声巨响,东面整块厅墙松动,从正中间露出了一道缝隙缓缓敞开。 众人睁大了眼睛朝里望去,不计其数的药材犹如群山般连绵没有尽头。 “这是。。。?”赫连甫激动地第一个喊了出来。他是个丹痴,半生求药无数,这个药库无疑满足了他所有的炼丹梦想。 “这是丹阁的一隅药库,只要不是世间绝品,在这里的药材可以说是一应俱全。沐贵女请吧。”萧斗雪轻描淡写地介绍着。 沐瑶两眼呆滞地怔在原地,好似受到了电击,眼前变得恍惚起来。 这规模比北冥皇宫的寿药房大多了! 她几乎快要抑制不住自己压在喉口的尖叫声,死命地稳住气息,莲步轻移入内。 举目四望:双生莲、月桂花、炽焰胆、佛心果甚至她又见着了几株上品参茸草和水晶兰,就是年份差了些了,有点遗憾。 面对萧斗雪,沐瑶没有保留。 她选了一鼎赤金小丹炉,成色金黄,三足两耳,中规中矩。 之所以选它是因为这鼎丹炉的铸造材质里融合了千年玄铁,可以承受一般丹炉难以承受的高温。 今日沐瑶所要炼制的是高阶版的九转万寿丹。此药效最接近她穿越到云启时随身带来的那枚“归神丹”,也就是当初为了救治赫连允而用到的那枚丹药。 九转万寿丹所需的药材多达一百二十三种,在丹阁的宝库中皆能找到。 采集完毕后,目光移向萧斗雪,却见他两手空空,正目不转睛地端量着自己。 沐瑶呼吸一滞,霎时转身错开了他的视线。 萧斗雪不采药看她做什么?莫非他一直在暗中探查自己的实力? 心梗了一下,大步离开了他的视线范围。 火焰冲天,当丹炉燃烧到至旺点时,沐瑶轻车熟路地有序放入药材。 青烟袅袅,一缕缕独有的药香缠绕在丹炉四周弥散开来。 大长老时南琛眸中淌过一丝惊诧,展颜露出了赞赏的笑容。 赫连甫酌了口香茗,深嗅着药香,通体舒畅,仿佛时光倒流了十年。 赫连允目光柔和地凝视着妻主,自始至终不曾离开过她身上半分。 当九转万寿丹的所有药材全部没入丹炉,沐瑶调整了火势改为慢融。此时她注意到萧斗雪终于有了动作。 他选择了一只凤凰鼎,采用了半放半融的方式炼制药材。这种炼丹方式对火候的把握度极高。无意之间的显露,给了沐瑶一股无形的压力,让她前所未有地认真对待起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萧斗雪的那只凤凰鼎中弥散出一股沉郁的幽香。随着丹炉鼎盖的几声轻颤声,几缕白烟从炉顶冒缭绕而起。 此时沐瑶的九转万寿丹也到了最为关键的融丹阶段。她收回目光,心无旁骛地关注起火势和炉内动静。 一盏茶后,两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炼制完毕。 第126章 巅峰对决(二) 未待沐瑶与萧斗雪取出丹药,众人早已按耐不住一窝蜂地围了上去。 杜昆仑激动地瞅着凤凰鼎中的丹药,想要看清萧斗雪炼制的品种。 “是回春丹!”杜昆仑激动地喊道。自他来丹阁,还未亲眼见过萧斗雪出手。没想到今日一出手便是传说中的回春丹,怎能不让他心潮澎湃! 回春丹? 沐瑶闻言一愣,是驻颜类的回春丹吗?这也算伤药? 不可置信地朝着萧斗雪侧目望去,狐疑道:“不是说炼制伤药吗?” 大长老时南琛笑呵呵地解释道:“名字听着不像,实际回春丹是伤药的一种。一枚入口,可肉白骨。” “比起生肌丸来如何?”沐瑶表情凝重起来。她迫切地想要确认两种药丸哪一种效果更好。 “浮光阁的生肌丸?那肯定是我们阁主的回春丸厉害!”杜昆仑抢声说道,口吻里流露着浓浓的自豪感。 “不错!”大长老时南琛补充道。 “浮光阁生肌丸的配方是从我们丹阁买断的。所以不用想,定然是我们阁主炼制的更好。” 大长老的话可把沐瑶激动坏了。她像一只好奇宝宝似的急速闪到萧斗雪身边,伸出掌心说道:“萧阁主,能否给我一颗瞧瞧?” 赫连允面色一黑,嘴角的弧度压下三分。 赫连甫好笑地拍了拍孙子的臂膀宽慰道:“对自己有点信心。” 他孙媳妇有六位夫君,其中有两位分别是身份尊崇的北冥国师和南疆皇。想要再嫁,哪有这么容易。 “喝茶!” 赫连甫敲了敲他的碗盖提点道。 萧斗雪意外沐瑶的举动,取出一枚放入沐瑶掌心。 指尖碰触到她那好看的“莲花纹”,竟怔愣了一瞬移不开眼。 沐瑶屏息瞅着掌中如同小指指甲盖那么大的乌黑药丸,周身裹了一圈雾色的丹纹,宛若宇宙中的一颗星辰,隐藏着数不尽的秘密。 想要! 沐瑶忍着渴望,不舍地将回春丸还给了萧斗雪。 凤凰鼎一共出炉了三枚回春丹,她脑中盘算着怎样才能让这位新东家割让一枚。 “沐贵女,你炼制的是什么丹药?”萧斗雪眼神渐深,饶有兴趣地看着沐瑶。 “九转万寿丹。” “好名字!瞧瞧去?”萧斗雪话音未落,已抬脚朝着赤金丹炉走去。 炉中躺着一枚火红的丹药,饱满圆润,光洁如玉,周身点缀着数道金丝般的纹路。 萧斗雪放缓了呼吸,满目惊诧。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纹路的丹药,忍不住取出一颗放入掌心细细观赏起来。 沐瑶不仅是一名医者,还是一位艺术家。在炼丹的时候为了标新立异,用了特殊的手法融合了色彩元素才诞生了这种绚丽的丹纹,并没有其他的深意。 然而在萧斗雪看来显然不是这么回事。 他扬起手掌贴紧鼻尖细细品嗅,融入的珍稀药材种类不多,效果却出奇地好。这无异于化腐朽为神奇,点石成金。 妙啊! “沐贵女,一炉只出了一枚丹药吗?”萧斗雪想知道这枚一品药丸的成本究竟可以压到多少。 沐瑶抿了下粉唇笑道:“就一枚。我想着这些药材都是萧阁主的,就采了一枚的用量。” 她也想多炼点啊,这不是没好意思出手么。这份心意难道萧斗雪没看出来吗? 亏了! 萧斗雪怔愣住了。抓一枚的用量正好炼成一枚?出丹率百分百? 眼中敛起了不达眸底的笑意,多了分正色看向沐瑶莞尔一笑:“我们丹阁好像捡到宝了。” “让老夫看看。” 时南琛一个闪身移到萧斗雪身旁小心翼翼地接过药丸。 “小友,这药可有起死回生之效?”他不确定地向沐瑶求证道。里头有着不下百来种药材,其中有三味融合得太好,他已无法辨别。 “有。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能活过来。而且我在里面加入了辟邪草和金石花,有一定的解毒和镇痛功效。” 所谓升级版的九转万寿丹与原版的差异就在于此。 “原来是辟邪草和金石花啊!妙啊!”时南琛激动得涨红了脸一个劲地称赞道。 “小友,你将成分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我们,不怕我们得了你的方子?”时南琛打趣道。 “不怕,你们又不知道具体分量,差一分就变砒霜了。”沐瑶扬起一阵银铃般的轻笑声,仿佛有着无限的感染力,让萧斗雪的眼底升起了一抹自己也未察觉的柔色。 时南琛一噎,爽朗的笑声再次扬起,转而对赫连甫笑道:”赫连老家主,您的这位孙媳妇在我们丹阁当个五长老屈才了!” “时南琛,你什么意思!要不你让位得了!”杜昆仑听着这话瞬间炸翻了,太侮辱人了!虽然。。。说的是事实。 “让就让,我可不像你这么没气度。”时南琛不嫌气不死他地揶揄道。 赫连甫神清气爽地拍打了两下赫连允的臂膀,朝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赫连允满眼郁色,一刻都不想呆在这里。那个萧斗雪的眼睛都粘在他妻主的身上了,落在他眼里碍眼、窒息。 萧斗雪的眸中闪过两簇幽火,赞同时南琛的话,说道:“大长老言之有理,沐贵女不如做我们丹阁的特聘长老如何?” 特聘长老?是什么? 时南琛、杜昆仑、鲁达方和费风流皆一脸懵地看向萧斗雪。 他们丹阁有这个职位吗? “特聘长老需要做些什么?”沐瑶拐着弯探问权限。 萧斗雪目光灼灼地低笑两声解惑道:“比大长老的权限更大一点,可以自由出入云启所有丹阁的药库,任意使用药材。” 什么! 什么! 什么! 。。。。。。 丹阁的众长老一脸震惊地望着萧斗雪,心口好似被划了一道口子。 他们的梦想竟然轻而易举地被一个小女娃拿下了!汗颜! 时南琛的目光渐渐变得疑惑起来。此等权限不是等同于如见阁主吗?莫非阁主想让沐小友做阁主夫人? 他越琢磨越发不淡定起来,看向沐瑶的眼神更慈蔼了。 “阁主说的对!沐小友就做我们丹阁的特聘长老。”时南琛赶紧附和道。 赫连甫不知其中内情,只知道她的孙媳妇以后可以随意支取全云启丹阁的药材,乐得眼角的皱纹漾起一圈圈涟漪,停不下来。 沐瑶心中一片滚烫,这等好事可遇不可求,宁可路过不可错过,毫不犹豫地郑重应下。 萧千雪眸光一闪,菲薄的嘴唇勾起意味深长的笑容淡淡说道:“既然沐贵女已是我们丹阁的特聘长老,是不是该露出真容,大家正式认识一下?” 第127章 邀请晚宴 “萧阁主,你当着我的面请我妻主露真容是何意?” 赫连允再也压制不住心头的怒火,起身朝着沐瑶靠了过去搂上她的腰身。 “阿允。”沐瑶讶然地唤了他一声,却未得到回应。 覆在腰间的大掌收紧了几分,惹得沐瑶闷哼一声。 萧斗雪眉头微挑,似笑非笑地迎上他不悦的目光回道:“赫连公子,在下不明白你的意思。沐贵女已是我们丹阁的特聘长老。我作为阁主,目睹阁里长老的真容,这个小小的要求不过分吧?莫非在下提的这点要求冒犯到你了?还请明示。” 赫连甫拂了几下缎袍优雅起身,不愠不火地插入说道:“阿允,萧阁主说的没错。莫说是丹阁的长老,就算瑶瑶不是,认识一下又何妨?” 旋儿上前几步,目光深邃似海地看向萧斗雪和笑道:“下月初八,我孙子孙媳妇大婚,届时还请萧阁主和萧老阁主莅临喝杯薄酒。” 萧斗雪眼底划过一抹暗色,微笑颔首道:“赫连老家主客气,晚辈正值适婚年纪,定会与家父出席讨杯酒喝沾沾喜气。” 赫连甫目光一顿,转而哈哈大笑起来,连说三个好字。 “那就提前恭祝萧阁主找得如意美娇娘。”赫连甫客套道,心中暗暗思忖这位萧小阁主比他爹当年更有魄力。 赫连允见爷爷发话,面色难看地忍下了要怼的话。 沐瑶尴尬得不行,头上的幂篱摘也不是,不摘也不是,一时僵在那里。 “沐长老,你看呢?”萧斗雪笑意连连地看着她问道。 沐瑶嘴角一抽,就冲着这声“沐长老”,她不摘也得摘了。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掀开幂篱的一瞬间,萧斗雪怔愣地望着眼前的女子,酒棕色的云堆倾泻而下,每一根发丝都裹着辉光。 她有着令人见之难忘的五官,艳若桃李,柳娇花媚,宛若天工开物,般般入画。 一身雪白的裳裙将她的锁骨勾勒得起伏有致闪耀着珍珠般的光泽。 肩头晕染的酒棕色更衬得她冰肌赛雪,楚楚动人。 此时此刻,萧斗雪只觉恍如初见,情如相识,最是凝眸无限意。 纵使他言泉汇九流,口若悬河也愣是失了神,呆若木鸡,失态得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其他人的反应比起萧斗雪更有过而无不及。 他们已经猜到沐瑶的相貌不俗,但怎么也没想到能美成这样。 时南琛不可思议地看向赫连甫感叹道:“赫连老家主,你孙媳妇莫不是天外飞仙吧!哪找来的?” 赫连甫佯怒道:“我大孙子找来的!还能从哪来的!” 沐瑶满面通红,被这么多人直勾勾地看着总觉得哪里怪怪,羞赧地侧过半个身子靠在赫连允怀中忍着社死的尴尬。 萧斗雪的眼神令她心生颤意。虽然他面上未起波澜,但沐瑶可以确定这位儿郎定是瞧上她了。 当初谢辞在曲宴上初见她时也是这种表情——淡淡的,强装镇定,宛若清风拂面,看破红尘。 脑中不停刷屏着季祈对自己的警告。家和万事兴,她在心中默默念起了静心咒。 赫连允见娇妻直往他怀里躲,眼中早已雨过天晴,柔软得不行。 “欢迎沐长老今日加入丹阁,沐长老还未认识丹阁的其他几位长老,我想今晚在醉霄楼宴请诸位长老,不知沐长老是否得空?” 赫连允的脸色瞬间又布满了阴霾,偏又不好发作。眼前的男人相当难缠。 沐瑶眨了两下美目,她好像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就算今日不去,下回也得去。 “瑶瑶,你不是答应和我出海赏景的吗?”赫连允阴恻恻地看向怀中的娇人儿。 未及沐瑶开口,萧斗雪朗声又道:“已至酉时膳时,现在出海能见度过低。赫连公子三思。” 好有道理! 沐瑶凝视着萧斗雪那张毫无破绽的笑脸,一时间竟无辞推却。 赫连甫瞥了眼赫连允周身扬起的肃气,笑着调侃道:“萧阁主,已至膳时,莫不是你只请了我孙媳妇?”说完开怀大笑起来。 “恕晚辈失礼。晚辈恳请赫连老家主与赫连公子一同前往醉霄楼用膳。今日若不是老家主上门踢馆,我等也无机会能够认识沐长老。”萧斗雪满眼真挚,无比诚恳地发出邀请。 赫连甫仔细端详着面前的儿郎,默默地颔首应了他的邀请,不过他婉拒了萧斗雪的相送,约定一个时辰后醉霄楼见。 离开后他们回了赫连府稍作整顿。沐瑶浑身一股子药味,正好洗漱一番。 赫连甫见孙子一副不开窍的样子,摇了摇头提点道:“阿允,你认识瑶瑶的时候她已经有许倾城了。所以靠遮靠掩靠藏是守不住你妻主的。瑶瑶的六位夫君中,你的年岁是最大的。爷爷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完婚让瑶瑶为你生儿育女留条血脉。其他的无需多想。” “爷爷,您是什么意思?难道您觉得我不配?”赫连允经赫连甫这么一说,从未有过的不自信油然而生。 “配——要有实力才行!阿允,爷爷老了,待你和瑶瑶生下血脉,爷爷就把家主之位传给你。” 赫连甫希望孙子能够珍惜这份晚来的姻缘。在他看来,安安稳稳过日子才是美满。 第128章 醉意撩人 “爷爷,哥,瑶瑶呢?” 赫连晴可算把他们盼回来了。远远地望见他们的身影匆匆小跑赶来,却不见沐瑶。 “没大没小的,得喊嫂子。”赫连甫严辞教诲道。 这个孙女是他的心头肉,不省心的心头肉。 庆元帝有意撮合赫连晴和太子夜清寒,如此金玉良缘,两人至今一点动静都没有。倘若赫连家能出一位皇后,就不再单单是巨贾世家了,其意义不言而喻。 如今他的长子赫连中正看中了许相的次子许礼成。 上京晴兰公子的美名传遍大允。他曾在国子阁当助教。现在腿伤痊愈,去了礼部当值。 许家,皇亲国戚,不失为一门好亲事。 还有天下第一庄的庄主柳回风。听说他对呦呦颇为用心。赫连允在他面前多次提及。若是能与天下第一庄结亲,倒也门当户对。 不过赫连甫更中意太子夜清寒,所以在赫连晴的婚事上尚未松口。 “爷爷,瑶瑶是我最好的朋友,她肯定不会介意的。叫嫂子哪有叫瑶瑶亲切,您说是不是?”赫连晴挽着赫连甫的胳膊撒娇道。 “那也不行,礼不可废。”赫连允凌厉的目光朝着她扫去,吓得赫连晴连连称是。谁让她在赫连允面前底气不足呢。 “好了好了,看你把呦呦吓的!”赫连甫不满地瞅了赫连允一眼。 赫连家孙子辈就赫连晴一个女孩,平时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家里头也就赫连允舍得凶她。 “爷爷,听说瑶瑶又嫁人了,是不是真的?”赫连晴笑嘻嘻地向爷爷求证。 不提这事差点把孙女多年来爱慕的那位“高岭之花”给忘了。赫连甫拉过赫连晴的小手正色说道:“呦呦,对谢辞,你可不能再生心思。瑶瑶已经嫁给他做妻主了。你可以考虑一下太子殿下。夜清寒年轻有为,德才兼备,相貌堂堂,更重要的是他是大允的储君。。。。” 赫连晴两眼放空,耳朵里灌满了爷爷的那句“瑶瑶已经嫁给谢辞做妻主了”这句话。 贝齿紧紧咬着,豆大的泪珠断了线似的落了下来,心头的酸涩阵阵上涌没入喉间,令她窒息。 赫连允轻叹一声:“呦呦,谢辞不适合你。就算瑶瑶没有嫁给谢辞,他也不会和你在一起。” 这朵北冥的高岭之花也只有沐瑶可以将他拉下神坛,化为绕指柔。 “哥!我喜欢谢辞很久了!瑶瑶她明明知道我喜欢谢辞的!”赫连晴一脸不相信地扯着赫连允的手臂。 赫连允对谢辞没好印象,若不是他,沐瑶也不会嫁给魏无殇和南疆皇,顿时拉下脸道:“你嫂子原先压根没看上他。是谢辞趁着你嫂子暂住国师府邸之时动了心思,明白了吗?” 谁让自己当时负伤在身慢了一步,让谢辞近水楼台得了婵娟。 赫连甫见孙女钻不出死胡同的模样心有不忍,却又不知如何宽慰。 抚平情伤最好的方法就是时间和再觅良缘。 在他看来呦呦还小。人生长路漫漫,定然会遇到更多更好的儿郎。 “时候不早了,你去看看瑶瑶准备好了没有。”赫连甫催促道。难得赴宴丹阁,宁可多礼,不可失礼。 马车路过“颂古园”,沐瑶忍住了驻留的念头。 离开丹阁时,她将那枚九转万寿丹交给了萧千雪,想用这枚丹药的售拍分成换取一枚回春丹。没想到萧千雪将整炉三枚丹药全赠给了沐瑶作为入阁见面礼。 今日是谢玉服用生肌丸的第三天,也是丹药与身体彻底融合的最后一日。沐瑶想着一会儿晚宴找个机会早些告辞去看看谢玉和无殇。 醉霄楼——兰陵郡最大最豪华的酒楼,以美味着称,自开业以来日日宾客云集,高朋满座。 五层楼的规模,从下至上,临街的所有雅阁烛火通明,亮如白昼。 沐瑶等人未踏入酒楼就闻得里头微醺的食客的高谈阔论。 “真热闹!”沐瑶感叹道,此等光景不亚于她的水云间。 想到水云间,也不知道菡萏和芙蓉学得怎么样了。她让孙掌柜全权照应倾心培养从基层学起,希望她俩能尽快适应起来。 赫连允笑道:“醉霄楼是这一片最高最大最好的酒楼,他们的“十二鲜香八宝鸭”十分有名。选取新嫩的肥鸭,在鸭肚子里塞入八种珍鲜,再用十二种药材熬制的汤底浇灌熬制,每日只出三十只,抢手得很。以丹阁的威望,想来今日晚膳应该会有这道名菜。” 赫连允对这道珍馐的介绍吊足了沐瑶的胃口,不禁心中期待不已。 水云间的菜品需要不断提升打磨,向同行学习请教求取经验是必不可少的。 “玉蜂阁”内人头攒动,近五百尺的雅阁临靠主街,半个兰陵郡的夜景宛如一张绚烂多彩的画卷铺陈开来,视野辽阔,美不胜收。 “赫连老家主,赫连公子,沐长老。”萧千雪望见沐瑶的身影,眸光倏地一闪,嘴角勾起一道弧线迎了上去。 沐瑶注意到他换了衫袍。 一身“凤凰火”惊艳裹身,将他先前未展露的完美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 肩膀连接处的起伏宛若山峦流畅。优美的线条一路延伸滑至腰部,精瘦匀称、暗含力量。 两条长腿大步迈开,更显笔直有力,挺拔如松。 沐瑶看呆了他那一身凤凰火,只觉得他奢侈,很奢侈,比她还奢侈! 十位长老闻声上前,与他们纷纷招呼寒暄。 长老们清一色的仙气飘飘,超凡脱俗,令人无限信服,难怪丹阁在云启众望所归。 他们的目光齐齐汇聚在沐瑶身上,眼中透着浓浓的好奇。 “沐长老,还不舍得摘下幂篱呢!”时南琛打趣道。他可是在一众老友面前将沐瑶的仙姿佚貌吹嘘了半天。 沐瑶被时南琛逗乐了,大大方方地展露真颜。 她半垂了眼睑,再一次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炙热。 虽然她从小美到大,经历过无数次目光的汇聚,但是仍觉得臊得不行。 头皮又麻又紧绷,袖下的手指紧紧交叉着,希望这一尴尬的时刻赶紧过去。 几十息过去了,众人一言不发,拂过耳畔的只有断断续续的抽吸声。 沐瑶赴宴穿了一套水绿烟纱裙,清新素雅,娇媚动人。自然卷曲的云堆绾成花篮髻,将丝绸般凝滑的雪颈衬托得修长柔美。 萧千雪拨弄着腕上的翠珠,一颗一颗地辗着,神色淡然地凝视着那片引人探索的雪白,眸底的幽火不断窜出,再靠着强大的隐忍力将其压下,周而复始。 “好了,看你们几个把我孙媳吓的,一会儿饭也吃不下了。”赫连甫打破了平静,揶揄笑道。 一群快入土的老家伙,还像年轻儿郎似的瞅着美人不放,没气度,没定力! 反观萧千雪,波澜不惊,比他们几个白发苍苍的镇定自若多了。 赫连甫瞧着他们几人的对比,看向萧千雪的目光又加深了几分。 赫连允已经彻底无语,早料到会是这种局面。面对一众德高望重的老者,他无奈地品起了香茗。 开席敬酒,三巡过后,气氛热烈起来。 大多都是夸赞赫连甫找了个好孙媳,赫连允找了个好妻主。 沐瑶饮下所有敬酒,不少人诧异起她的酒量。 杜昆仑是个酒痴,难得见到有个千杯不倒的,可把他乐坏了。 原先他还担心沐瑶酒量不行,意思意思敬上一杯,没想到小姑娘一饮而尽,脸不红气不喘的稳若泰山。 十几杯下肚见她仍然面不改色,杜昆仑眼中迸出前所未有的热情,拉着她举杯拼了起来。 沐瑶好久没喝得这么痛快了。她的酒量是在留洋时练出来的。那个时候和几个师兄师姐们聚会,白的红的黄的,高度低度的喝了个遍。 赫连甫和赫连允意外沐瑶的好酒量。尤其是赫连允,今日对妻主有了全新的认识。他一杯一杯地数着,越数越吃惊。 萧斗雪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和杜昆仑斗酒。在她把杜昆仑喝趴下的那一刻,望着桌上桌下堆满的空壶,萧斗雪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皲裂。 “沐长老,好酒量!”萧斗雪笑意分明地称赞道。 沐瑶此时酒意上头,只是面上未显。 灿若繁星的眼睛变得迷离起来。她忍着恍惚,将目光一点一点汇集到萧斗雪脸上,丹唇轻启,轻舒一口。吐纳之间,有一种让人不可言喻的妩媚。 窗外的冷风拂过她的脸颊。沐瑶舒服地将脑袋微微侧向一边,眼神愈发媚眼如丝,将萧斗雪眼底的野性差点勾了出来。 萧斗雪将目光错开移至窗外,举杯对着夜空饮下一杯,扬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 第129章 又见初堂 万家灯火如同一支画笔,将浓稠的黑夜抹开。 沐瑶单手托起凝白如玉的下颌,向窗外望去,感受着习习凉意。 大街上人来人往,随同星火融入夜色。一道熟悉的身影引起了沐瑶的注意。 一闪而过,再定睛时已没了踪迹。 回拢清明,她扬起绝美的脸庞再次望向人潮,在人海中寻觅。 银发在月下随风拂起,宛若一颗遗落在凡间的明珠,让人一眼难忘。 “初堂!” 沐瑶闪至窗前,朝着他的方向大声喊去。 朝思暮想的娇音穿过虚空让沈初堂身形一颤,驻足脚步。 循声望去,娇妻的身姿凭栏而立。 再见嫣然,宛若金风遇玉露,胜却人间无数。 众人惊讶沐瑶的举动,不明所以,陆续随着她的目光望去。 初堂, 是沈初堂! 赫连允听到了他的名字,瞳孔一缩,起身向窗前靠去,却见沐瑶转身飞奔离去。 沈初堂呼吸渐渐重了起来,当怀中裹满了令他心醉神迷的栀子花香时,才感受到了这份真实。 唇角扬起柔色,强而有力的臂膀将她钳进怀里。久违了的拥抱令沐瑶娇躯轻颤。微醺的酒意使她的神思逐渐放松涣散开来,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 她紧紧搂住沈初堂修长的脖颈,覆上她的柔软,旁若无人地宣泄着连日来的爱意。 赫连允凝视着妻主对那人的投怀送抱和主动,脸上的淡然之色再也端控不住,紧握雕栏的大手在不知不觉落下深陷的指印。 赫连甫半眯着双目沉声问道:“此人可是瑶瑶的夫郎?” 赫连允满目幽寂,孤身置于虚空之中,心海之上冰雪燎原。 妻主对沈初堂的那份主动和热情是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眉宇间布满了阴沉,如同暴雨前乌云压顶。两臂的肌肉虬结隆起,迸发着惊人的力量。 萧千雪望着那头银发和那谪仙降世撼人心魄的容颜,眼神一顿,赫然认出了他。 曾经这名银发男子为了得到某种毒物的解药特意找上他。为此,自己还和他打了三场,养了三个月的肩胛骨。 没想到此人会与沐瑶扯上关系,好像变得越来越有趣了呢。 “你喝酒了?”沈初堂微微松开唇瓣,眼中闪动着情愫温声问道。 “喝了点,他们都喝不过我。”沐瑶微醺地靠在他锁骨处轻轻蹭着,两只吊在他脖间的藕臂搂得更紧了。 “他们?” 沈初堂向醉霄楼那处望去,一寸一寸扫过每一个人的面容。当他看到萧斗雪那似笑非笑的面容时,目光停了下来。 察觉到抚在身上的小手越来越不安分起来,沈初堂呼吸一沉,环住沐瑶朝着赫连甫和赫连允方向拱手道:“沈某带妻主先行一步。” 而就在这一刻,萧斗雪终于知晓了此人的名字。 再定睛时,街上已无两人的身影。 周围不明情况的群众仍然沉浸在仙子的花容月貌中,兰陵郡神女的传说不胫而走。 赫连允面色铁青忍住没有出手。沈初堂的相貌让他生出一股浓浓的危机感。 回府的路上,赫连甫开口问道:“阿允,瑶瑶的这位夫君是做什么的?” “茶商。”赫连允沉着脸带着薄怒回道。 茶商? 赫连甫阅人无数,对他的身份深感怀疑。一介商人绝不会有像他这样的气度和姿容。 他的孙媳妇很喜欢这位夫郎啊。赫连甫朝着赫连允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郊外一处别院 沈初堂将沐瑶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却被她死死搂住脖颈无法起身。 “乖,先喝点水。”沈初堂轻哄着她道,右手覆上那双交叉的柔荑,试着松开如玉般的藕臂。 沐瑶半启着美目竭力睁大,拂开沈初堂的大掌再次搂紧道:“我不放,我放了你又会不辞而别,离我而去。” 酒醉人心,沐瑶微醺着脸庞,收紧了藕臂,将身上的人压向自己,覆上柔软,一遍又一遍地用味蕾描绘着他的唇瓣。 沈初堂感受到了娇人儿的热情,压下不稳的气息再次分开那片柔软低着嗓子在她耳畔摩挲:“我很快回来。” 他察觉到了沐瑶唇瓣的干裂,耐心性子再次松开她的禁锢,却被娇人儿用力一扯,翻了个身压在身下。 沐瑶跨坐在他精壮的腰间,放下自己的三千青丝。提起一根葱葱玉指滑向腰间勾起束带轻轻扯下,露出大片的雪肌在里衫下若隐若现。 眉目含情,娇艳欲滴的绝色容颜刺激着沈初堂的每一处感官,他的每一次起身皆被沐瑶的细指轻轻点下。 火热的柔荑由下而上没入儿郎的衫袍,娇人儿的每声莺啼都让沈初堂处于几近失控的边缘。 醉意撩人,沐瑶的神思早已遨游天际,对于自己的狂野浑然不觉。她那肆无忌惮的爱火最终烧没了沈初堂仅剩的一丝清明,彻底释放出积压已久的渴望。 这一夜,两人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涌动、缱绻旖旎。 第130章 赫连允的怒火 赫连允整夜未宿,笔直地端坐在案前久久凝视着眼前的龙凤帖。 七月初八的婚期刺红了他的双目,脑中一遍又一遍翻过妻主对着沈初堂投怀送抱的景象,一股无力感袭向他的四肢百骸。 他能忍受与别人分享沐瑶,但他绝不能忍受沐瑶对他们中任何一人偏爱半分。 郊外别庄,沐瑶望着门上高悬的牌匾——抚风园,红唇轻启道:“初堂,你这次还会走吗?” 沈初堂关上大门,微微笑道:“不走了,你在哪里,我在哪里。” “那你不带我去南钺见你娘了吗?”沐瑶小心翼翼地问着,她想知道沈初堂有没有查明当年他自己中毒的真相。 沈初堂神色一顿,搂过沐瑶,在她额前印下心意,平静回道:“不了,她近日精神不好。无妨,以后总有机会见到她的。” “那我们大婚她来吗?”沐瑶忐忑地问道。 “不了。” 沐瑶感受到他的迟疑。她狐疑地扬起小脸,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耳里所听到的。 察觉到沈初堂眼底的情绪变化,想要追问的话语戛然而止。 沈初堂将沐瑶送至赫连府邸。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了几下沐瑶皓腕之上的五彩琉璃镯,再次为她整理了一番幂篱,告别离去。 沐瑶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泛起一股酸涩和从未有过的憋屈。是她说错什么了?还是做错了什么?为何沈初堂如此云淡风轻地走了? 幂篱之下,绝美的脸庞染上了一层薄怒,眼角晕起淡淡的绯色,转身快步迈入府门。 一路上,沐瑶强打起精神回应着仆侍的招呼。 秀水苑中,烛火仍在燃烧。 屋内的气压很低,低到沐瑶一进屋子就发现了赫连允的异常。 “阿允,你在做什么?”沐瑶见他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地端坐着,提着心朝着案桌慢慢走去。 桌上的龙凤帖洋溢着浓浓的喜气,在此刻的诡异气氛下却显得格格不入。 “你很喜欢沈初堂吧?”赫连允垂着眸子突然发问。 沐瑶一怔,欲抚上他肩头的柔荑悬在虚空,忐忑地缩了回来。脑中努力回想着昨日发生的片段,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小脸瞬间白了几分。 “阿允,对于你,我也很喜欢很喜欢。”沐瑶再次扬起小手,抚上他的青丝。 “不,你更喜欢沈初堂,喜欢到不顾一切地抛下我随他而去。”赫连允抬眸直视她的双眸,眼中流露出从未有过的冷意。 “阿允。”沐瑶心颤地轻声唤着。这是她第一次深深感受到赫连允的寒意。 她似乎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 紧张地伸出双臂想要环住他,却被他突然起身而中断。 赫连允疏离地向后挪了半步,转身走出了房门。 落寂的背影令沐瑶不知所措,伫在原地怔愣许久。 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积压的委屈和压力彻底释放开来,一连串的烫泪溢出眼眶涌了出来。 坐在床头,独自平复着情绪,待脸上的泪痕褪去,让人驱车前往“颂古园”。 昨日就该为谢玉复诊,拖了一日,想必他定是急了。 身受三叔三婶重托,为谢玉治脸,她定要全力以赴。 让沐瑶意外的是,魏无殇居然和谢玉两人在屋里下起棋来。 “你怎么才来!”魏无殇停下执子,抬眸一脸哀怨地看向她。 “昨日临时赴宴去了。你俩。。。处得挺好。”沐瑶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尖。 “魏公子的棋艺造诣颇高。”谢玉难得主动开启话题。 “你连赢我三局还说我棋艺高?损我呢!”魏无殇闻言当场炸了。好心陪他下棋解闷,他倒好,不给面子就算了,还说起了反话!突然间不想给他饭吃了。 “哦,你赢了无殇三局?”沐瑶诧异地看向谢玉。魏无殇和她爹对弈时是常胜将军。她爹的棋艺造诣可不低啊。 端坐到无殇身边,细细瞅着局势。这一局已近尾声。看势,魏无殇输了不止一处地盘给谢玉。 沐瑶观着谢玉的棋风,沉稳果决,攻守兼备。 “三哥,我同你下一盘。”沐瑶一时手痒起来。 与高手过招,胜过百练。 皂纱下,谢玉眸色一顿,好似没料到沐瑶懂棋,吐了个“好”字。 谢玉落子很快,沐瑶紧跟其后。两人一黑一白,既拼速度又拼谋智。 方寸见,盘面上走势千变万化,错综迷离。 魏无殇的眼神渐渐变得专注起来,恍然间侧目望了沐瑶一眼,惊诧之色毫无保留地显露出来。 “瑶瑶,你下得。。。不错!”魏无殇本来想说“下得比我好”,忽而想到谢玉在一旁,又吞了回去。 谢玉的执子速度渐渐缓了下来,透过皂纱,他怔怔地盯着眼前的娇人儿,黑子迟迟未落。 沐瑶以为他在思考,抿了一口魏无殇的清茶,很有耐心地等着他落子。 谢玉盯着她放下的茶碗,眸色一沉,压下心中的躁意执下棋子。 这一步出乎沐瑶意料之外,原本有利于谢玉的局势瞬间发生了扭转。 “谢玉,你是不是故意下这里讨好瑶瑶?”这一招把魏无殇也给看懵了。本来再走几步这小子就要赢了,怎么突然间突生变异。 虽然他很想瑶瑶赢,但是他绝对不喜看到其他男子向瑶瑶献殷勤。 沐瑶见魏无殇眼里燃起了凶光,怕他炸场,连忙说道:“三哥,要不我先帮你看脸吧?一会儿让无殇替我接着和你下。”夫妻本一体,两人谁下都一样。 “行!”魏无殇未待谢玉回答,自己先强答上了。 谢玉不语,朝沐瑶点了点头。 沐瑶让魏无殇先出去,为谢玉细细查看起脸伤来。 第131章 三杯通大道,一醉解千愁 谢玉的脸恢复得很顺利,几乎看不出疤痕留下的深色。皮肤凹陷之处全部长出了新肉,粉色的新生色和原来的肤色很好地融合在一起,色差微乎其微。 纵横交错鼓起的肉色疤纹依旧触目惊心,但已不难看出他原有的明艳倾城。 深邃的眼眸美得惊人,勾魂夺魄。今日,他没有像以往那样错开沐瑶的目光,而是迎然而上,试图敲击着她的心灵深处。 沐瑶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从云袖中取出了一枚回春丹。 “三哥,这是丹阁萧阁主炼制的回春丹,你服下试试,萧阁主说此药的功效比生肌丸还要好。”沐瑶将药丸递到他面前。 谢玉凝视着眼前两根玉白修洁的手指,喉头滚动,眉宇之间纠结了一瞬张口含下那枚被她端在指尖的黑色药丸。 温湿的舌尖触过沐瑶的玉指,一股电流袭向她的四肢百骸。脑中轰的一声炸响,她倏地缩回手指,羞红了耳根。 “你去丹阁为我求药了?”谢玉盯着沐瑶红得滴血的耳根,沙哑着嗓子问道,眼底的渴望蠢蠢欲动。 “昨日爷爷带我去丹阁踢馆,我当上了他们的特聘长老,回春丹是萧阁主送我的入阁见面礼。”沐瑶低着头回着谢玉的话。 回春丹入口即化,药效显着,偏偏此刻沐瑶又不敢正视谢玉,两人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再抬眼时,沐瑶被眼前所见震惊得久久难以回神。 谢玉呼吸一滞,一股不敢奢望的预感陡然从心底升起,浑身紧绷得如同被数根铁索牢牢捆缚。 “三哥,你的脸全好了!”沐瑶激动地一把拉起谢玉,推着他朝大身铜镜走去。 谢玉半垂着眸子,久久未能抬眼。 沐瑶的话像宛若一道雷电击中他的心房。 谢玉吐纳三息,压下心头剧颤,倏地扬起下颌。 镜中赫然跃入一张似曾相识的绝艳俊容。 面如凝脂,眼如点漆,神仙中人。这是十多年前世人对他——曾经的云启第一公子的评价。 凄厉而又肆意的狂笑声骤然响起,泛红的眼角流淌着无数颗辛酸泪,仿佛想要哭尽所有的屈辱与苦楚。 沐瑶的情绪受到了他的感染,眼中泛起欣慰无比的光芒。那种喜悦油然而生,无法言语,更无法遏制。 “三哥,恭喜你重获新生。”沐瑶衷心地为谢玉感到高兴。 皎皎公子,美色无边。她终于重现了谢玉当年的绝世风华。 谢玉猛然回眸,眼底一片赤红。他失控地大步上前抱住沐瑶,不断地收紧着臂力,想要把她占为己有。嘶哑绵长的嗓音在沐瑶耳畔响起,一声声谢意伴随着哽咽断断续续地吐出。 来自胸膛的炙热欲将她熔化,沐瑶能清楚感受到从她雪颈处传来的温热吐息。紧搂着她的儿郎正失控地用面颊紧贴着她的青丝用力地摩蹭着。 事态朝着某种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着。沐瑶用力试图挣脱搂紧她的双臂,吸了口凉气,惊恐道:“三哥,你。。。别这样。你先放开我,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谢玉如火焰般的灼热眼神死死地追逐着沐瑶。扬起一抹不自知的疯狂笑容,用力扯过她的青丝压向自己,渴求已久的那片娇软近在咫尺。他毫不犹豫地狠狠覆上,每一次汲取都伴随着森然的啜泣声。 谢玉的疯狂令沐瑶神魂惧颤,脑海中一片空白。她不知道为何谢玉会突然对她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仿佛着了疯魔一般。 她的反抗未起任何效果。谢玉一个箭步将她抵上身后的墙柱,只手将她的双臂反剪过头。 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从她绝美的脸颊流下,没入缠绵却引来更多更狠的索取。 父亲的严辞警告不断地回响在谢玉脑中,还有母亲的蛊惑,阿辞的恩情,爷爷的期望。道德伦理压得他这几日如坠深渊,生不如死。 明知不可想而想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此时此刻他已分不清对错,分不清善恶,分不清自己是人还是魔。 所有的沉默,所有的煎熬,所有的隐忍在一瞬间全部被点燃,彻底爆发出来。而这根导火线无疑就是让他日夜徘徊在理智与痴念的斗争边缘朝思夜慕的女子。 就在谢玉试图扯下沐瑶腰束的一瞬间,沐瑶狠狠咬下与其抵死纠缠的唇瓣。腥浓的血液渗入口腔,唤回了儿郎的一丝理智。 谢玉错愕地放开沐瑶,急速地向后退去。他的转变态度被沐瑶牢牢地捕捉刻入眼中,却令她无暇细想,稳着身形头也不回地仓皇逃离。 谢玉的失常令她恐惧,令她焦心,更令她原本不佳的心情更加颓废起来。 魏无殇见沐瑶神色不佳,询问道:“谢玉的脸恢复得不好吗?” 沐瑶情绪低落,含糊地应了一声,躲进他怀里呢喃道:“无殇,我想吃你烤的鱼了。” 魏无殇垂眸看向怀中的人儿,露出温柔的笑意。 半个时辰不到,三条金灿灿的烤鱼被端至沐瑶跟前。 酥香焦脆的香味让她欲罢不能,就是这个味道,久违了的美味。 “无殇,吃烤鱼还得到树林里生堆篝火烤着吃才尽兴。”沐瑶感叹道。 美食治愈人心。一条肥嫩的花鲤下肚,心中舒坦了几分。 “你喜欢,我随时可以带你去。”魏无殇得意地翘着眼角,又提起一条花鲤递到沐瑶面前。 沐瑶咬着焦脆的鱼骨,回想着谢玉的反常,心绪不宁起来。 “无殇,三哥这几日过得如何?”沐瑶话锋一转,随口问道。 “吃得好睡得好,爷事无巨细地伺候着,一样儿也没亏待他!”魏无殇不爽地回着。这个问题问了几回了,都说了有他在没有问题,还在一个劲地瞎操心。 “我的意思是三哥平时都做些什么,有没有什么。。。?”沐瑶脑中斟酌着措辞,语顿了片刻。 魏无殇按照他的理解不耐烦道:“闷葫芦一个,还能做什么。整个呆在屋子里,也就吃饭的时候弄出点动静。我估摸着他可能在练功。” “练功?他功力恢复得如何了?” “这我哪知道。你老问他干嘛?怎么不问问我?”魏无殇口吻有些沮丧。这几日他为了早些让谢玉这个闷葫芦打道回府,不知买了多少好东西给他疗补呢。 “我还不关心你啊,日日将你带在身边。我就是想知道三哥这几日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沐瑶小声嘟囔着。 魏无殇瞥了她一眼,只手撑着光洁的下巴一脸痞笑着说道:“从一个废人变回一个正常人,这算不算反常?” “你再不好好说话,我就走了。”沐瑶威胁道。 “别啊。他真没什么反常的,就是闷了点。我担心他闷坏了脑子,还陪他下棋了呢。他在我这儿吃得好睡得好。我让人每日熬参汤给他补身子,只要他稳扎稳打,不走捷径,以他的天赋,要不了多久功力就会回来的。”魏无殇急了,有的没的一口气全答上了。 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却快得让她抓不住。 三叔还有几日才能到大允。今日发生的一切让沐瑶不知以后该如何面对谢玉。 她望向魏无殇,放缓了声线说道:“无殇,这几日你带三哥去扬名镇一起看看酒楼铺子好吗?我担心他把自己闷坏了。等你们回来,三叔差不多也该到了,到时候他们就能回北冥了。” “谢玉的伤好了?”魏无殇被沐瑶搞糊涂了,刚才不是说没好吗? “好得差不多了。这几日你帮我留意一下三哥有没有一些反常的症状就行了。好不好?”沐瑶心里焦急起来。一方面是因为谢玉,另一方面是因为沈初堂来了,追查当年真相的事儿她还没来得及问清楚,让魏无殇暂时避走是最好的法子。 “行,交给我。”魏无殇一口应允。只要能早日送走闷葫芦,自己辛苦点又何妨。 吃完烤鱼后,沐瑶准备回赫连府邸。 魏无殇以为她会留下来,愣瞅了沐瑶几息面色暗沉道:“你昨日没住在这里,怎么今日又要离开?” “今日府里有事,我得早点回去。”沐瑶急着回去,也许阿允已经回来了也不一定。 “你有事情和你晚上过来有什么冲突吗?”魏无殇的眼神渐渐起了变化,语气里满含警告。 沐瑶心力交瘁,忍着最后一道防线稳着语气平淡道:“我想回去。” 她的眼神破碎,盛满了倔强与隐忍,两瓣娇柔抿成了一条直线,失了半分血色。 魏无殇很久没有看到沐瑶出现过这种眼神了,眸色倏变,拉过她抱在腿上冷冽问道:“他欺负你了?还是赫连府那儿谁给你气受了?” “没有没有,你别瞎想。”沐瑶连连摆手。 “我不和你说了,我真的要走了。” “说!不说就别想出这个门!”魏无殇的大掌用力压上沐瑶的两条长腿,令她动弹不得。 沐瑶叹了口气,垂着眸如实吐道:“我把他气走了。” 魏无殇眼神微怔,眉尾微挑,唇角难以抑制地上扬,玩味地看着沐瑶松开了禁锢:“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跟着府里的马车来的。” 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街面上不少铺子早早挂起了大红灯笼。 青石板湿漉漉的透着阴冷。这不喜的天色让整个街道变得格外清冷。 秀水苑中昏暗寥寂,没有赫连允的身影。 桌上摆放的晚膳,沐瑶一口未动。 她站在窗边凝视着满园的栀子花,盈盈清泪盛在眼眶,倔强得不肯落下。 雨珠敲打着窗棂,冷风吹得窗牖沙沙作响。 婵娟透过乌云伸出半个脑袋,将沐瑶的身姿拉长得光影破碎。 夜色渐浓,细雨褪去。远处传来几声蛙鸣,让原本寂静的黑夜抹上了半分愁色半分孤寂。 心中积攒的委屈、酸涩再一次涌上沐瑶的心尖,她狼狈地抹去眼泪,拿起幂蓠避开前门的守卫不顾一切地从东边的一扇小门离开了赫连府邸与夜色融为一体。 漫步街头,迷茫地穿行在雾色中。大街上空无一人,只有自己微促的呼吸声不离不弃地陪伴着自己。 三魂随风飘走,三魄附在沉重的腿上跟着剩下的四魄一路寻找着心灵的归宿。 “沐长老,这么晚了,好兴致。” 一道慵懒的男声迎面而来,稳健的步伐踏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扬起好听的踩水声。 “萧阁主。”沐瑶停下了脚步,惊讶地看着前方那抹瑰色的颀长身姿在薄雾中若隐若现。 “萧阁主也好兴致,这么晚了出来遛街。” 薄雾散去,亮粉瑰色衫袍映入眼帘,让沐瑶的眼角猛抽了几下。 她——第一次看到有儿郎这么会穿,会穿得这么娇气,好似一朵剧毒玫瑰绽放在夜色中诱人采撷。 萧斗雪那过分白皙的面容被衬得如同山野中的妖魅,令沐瑶望而却之,怵得她禁不住后退了半步。 萧斗雪目光一沉,调转身姿与她并肩而行。望着天空中高悬的半轮月亮,轻松自然道:“睡不着出来走走。沐长老可是与我一样?” 沐瑶呼出一口浊气凝视着鞋尖闷闷道:“嗯。睡不着,出来找酒喝。不过好像他们都打烊了。” “哦?巧了,在下也正有此意。三杯通大道,一醉解千愁。我知道有个地方有好酒,沐长老可敢和我前去举杯痛饮?”萧斗雪的眼角余光扫过沐瑶,勾着嘴角伸了个懒腰。 “多好的酒?”沐瑶狐疑地抬眸望向他。儿郎的青丝尚带着湿气,令她眼神一顿。这是刚沐浴过后就出门了还是一直漫步雨中? “答案我已经告诉沐长老了。三杯通大道,一醉解千愁。” “好。”沐瑶微微颔首。她要喝最醇的酒解最深的愁。 第132章 夜色正浓 眼前,云海翻腾,薄雾缭绕。 极目远眺,不止兰陵郡,整个上京的夜景铺陈在眼前。如巴掌大小的房屋,如绸缎宽的蜿蜒街巷构成了一幅令人震撼的画卷。 沐瑶站在这处平台之上两腿发软。这个高度与魏无殇带她跃上的那处悬崖峭壁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们。。。在这儿喝酒?”沐瑶颤着羽睫,稳着声线看向萧斗雪。 “不好吗?这里是丹阁的通天台,视野独一无二,整个大允也找不出第二个像这儿那么自在的地方了。”萧斗雪倒撑着双臂凭栏而倚,望向婵娟玩味笑道。 “怎么不喝?”他斜着美目盯着沐瑶肘边的酒壶问道。 “有点冲。”沐瑶挽起酒壶晃了两晃。 “这是我自酿的烈酒,叫做‘忘忧’,三杯下去管你就是酒仙还是醉圣,人醉心醉情醉。所以我才会说三杯通大道,一醉解千愁。” 说完,萧斗雪提起酒壶与沐瑶的对碰了一下,仰首饮下。酒香与银辉交融,裹着他的身姿,看上去格外清冷。 “你有没有解药?”沐瑶提起酒壶放至鼻尖,满鼻的浓醴香让她有些犹豫。 萧斗雪瞧着她小心翼翼地模样失声轻笑两声:“本阁酿的酒无解,全靠实力挺过去。昨日观沐长老海量,怎么今日认怂了起来。既然沐长老不想忘忧,那我只能独自一人举杯邀月婵,相期邈云汉了。” “胡说。” 沐瑶无奈地勾起唇角,挽起酒壶朝着萧斗雪轻举仰头一饮而尽。 “看不出沐长老酒风如此豪爽,萧某佩服。” 萧斗雪这话出自肺腑,自己酿的酒心中有数,连他都不敢一饮而尽。这可如何是好,一会儿娇娘醉了不好办啊。 他凝视着沐瑶绝美的侧颊,一滴玉液顺着她完美的下颌曲线没入胸襟,高耸的山峰在衣衫下连绵起伏着,看得萧斗雪喉头滚热,视线变得迷离起来。 蓦地,美人弯眉浅笑,月辉之下容色清绝,叫人看不真切。 风儿吹过她的发梢,碎发贴在脸上,透着一股子强烈的破碎美。 萧斗雪凝视着她芙面上漾起的两处梨涡,察觉到了一丝苦味。 “沐长老可有心事?”他试探问道。 “太多了。”沐瑶微垂着脑袋,耸了两下鼻尖,扬起右手递到萧斗雪面前呢喃道:“再来一壶。” 这酒可真烈啊!沐瑶心中赞叹。入喉瞬间一股子醉意直冲脑门,像一把火似的,将她所有的烦恼燃烧殆尽。 舌尖辣得不行,却爽至肺腑。只是这量还不到位,冷风一吹,回拢清明过后,烦恼又跑了回来。 萧斗雪微微一笑,眸中盛起一池春水,慵懒地向后倾去,提起一壶“忘忧”放在她的玉掌之上轻轻转着圈摩挲着。 “纵使沐长老酒量再好,第二壶下喉也免不了酒不醉人人自醉。” 掌心的酥痒刺激着沐瑶的感官,她一把攫住壶身收回藕臂,打了个微嗝,半醉半醒地说道:“不是你说三杯通大道,一醉解千愁么。一壶它不够。”说完,再次饮下三口。 “沈公子和赫连公子都是你的夫郎?”萧斗雪话题一转,半开玩笑地问道。 沐瑶呼出一口酒气,点了点头。 “沐长老好福气。有两位姿容绝顶的夫君宠着,幸哉!快哉!”萧斗雪轻摇着酒壶,斜着眼看向沐瑶,道不清说不明的神色从他细长的眼角流出,泛着流光。 夜空中扬起一阵苦涩的笑声。 沐瑶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停不下来。 她靠近萧斗雪,只手抓上他的衣襟猛得拽向自己,凑到他耳畔悄声说道:“我——有六位夫君,三倍的福气!你——知不知道?” 眼中无尽的笑意弥漫开来,定定地瞧着萧斗雪,两颊因醉意染上了一层瑰色,与他的衫袍相称极了。 萧斗雪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被无限放大的倾城容色,浓浓的暗欲从眸底翻涌而起。 倏地,他伸出左臂将她一把扯进怀里,揉捏着她的纤腰,将头依偎在她耳畔蛊惑道:“你想不想尝尝我的味道?” 萧斗雪的声音充满了磁性,每一个字从他的口中吐出充满了极限诱惑。 他的衣襟被扯得很开,露出一大片白皙。迷人的一字锁骨微微隆起,莫名的性感、撩人,冲击着沐瑶的视线。 沐瑶扬起粉嫩的小手奋力抵着萧斗雪的胸膛。当掌心触及到他的几分雪肌之时,一股凉意沁入,舒爽地压下了她体内涌起的酒意。 “放开我。”沐瑶捶着他的左肩,在萧斗雪看来,力气还没他养的那只橘猫大。 “你是不是很怕你的夫君?或者说害怕他们中的某一位?”萧斗雪抱着她翻了个身,将她压向雕栏,身下就是百丈之渊。从下而上卷起的罡风将两人的衫袍吹得姗姗作响。 沐瑶经受了冷风的洗礼,清醒了不少。她惊恐得闭上了眼睛,紧紧搂住缠在她腰上的疯子。 萧斗雪见沐瑶阖眼不语,嘴角的弧度又扩大了几分。 “那我换句话问。你惧内?”萧斗雪似乎今日在这个问题上和沐瑶耗上了,死咬着不放。 “才不!你快拉我起来。”她的腰都快被压断了,眼下只能吊住萧斗雪的脖子缓解重力。 “不惧?你怎么证明?”萧斗雪俯视着沐瑶,眼中溢着水光,俊美得不似真人的面容上绽放出肆意的浅笑。 沐瑶快被他磨疯了,多搁上一秒,她的腰就要被折断了。 萧斗雪用力托了一把她的腰肢,令她回拢了些许气力。 沐瑶向后瞅了一眼“万丈深渊”,这辈子从未吐过的骂人字眼全部涌至喉头,抿紧了嘴唇,忍着痛苦大声吼道:“你想怎么证明!” 她怕了,真的怕了。半个身子腾在空中,仅靠着萧斗雪的右臂托着。今日出门没看黄历,遇到这个疯批,待她有命回去,定要让几个夫君将他揍个稀巴烂。 腰间的力量正在逐步收紧。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半个身子猛地托起压向萧斗雪坚实的胸膛。 他呼吸沉沉地用左手挽过沐瑶的碎发,勾起她的下巴压向自己,凑在她耳边酥酥麻麻地说道:“嫁给我,让我尝尝你的味道。” 第133章 驰骋云端 “你——做——梦!” 晶莹的珍珠不断地从沐瑶的螓首渗出,高空的冷风灌入口中,殷红的唇瓣被迫抿成一条直线,却又禁不住周身围裹的森然再次红唇轻启。 萧斗雪依旧维持着嘴角的弧度,伸出红嫩的“华尖”迅速卷过她的娇软,轻言轻语道:“做人就得有梦想,有梦想才能娶得了娘子。眼下本阁不就遇上了吗?” 再次掐紧娇人儿的细腰,垂着眼儿,透着压抑,正视着沐瑶那泫然欲泣的绝美面容,沉声道:“嫁给我,好不好?” “不——好!你他妈的给老娘松开!” 沐瑶一字一句咬着牙清晰地倾吐出她的愤慨。十八年来的良好修养在此时此刻彻底崩塌。 “此言差矣,本阁要娶的是一位妙龄绝代佳人,可不是什么徐老半娘。沐长老这么辣,对你的六位夫君也是这样吗?还是说你只对本阁如此?”萧斗雪扬起一根骨节修长的手指轻轻绕起沐瑶胸前的青丝,半斜着眸子细细打量着她那独一无二的“酒棕色”。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伴随忍无可忍的怒吼:“萧斗雪,你他妈的放还是不放!” 沐瑶被气得七窍生烟,这疯批居然还一个劲地挑衅着她的每一根神经。生平第一次有一种想把人打残的冲动。 冷风在耳边一声声呼啸而过,乌云再次翻涌遮住银盘。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簌簌落下,打在两人身上浑然不觉。 虚空好似为她俩特意腾出一片新世,寂静无声,所有的一切定格在原地。 萧斗雪侧着脸,看不清神色。颊上的红印宛若一朵妖艳的玫瑰沿着他修长的雪颈蔓延至那片精致的锁骨。 他缓缓将目光摆正,眸底划过的凌厉光芒清晰可见。那种蓄意隐匿的爆发力透过沐瑶的双瞳直射她的心海。 “啪!” 清脆的巴掌声再次扬起,将虚空划出一道新痕。 沐瑶铁青着芙面,怒不可遏地又给了他一次为人轻浮的教训。 “你他妈的王八蛋,放还是不放!不放,老娘不介意将你挫骨扬灰了!” 此时的她已经完全丧失了清醒,管她身后是万丈深渊还是九曲黄泉,就算是死也要攥上他“有始有终”。 禁锢在腰上的力量没有变化,萧斗雪扬起面颊,狭长的美目一寸一寸扫过沐瑶,两簇闪着幽火的彼岸花深深烙入她的瞳孔。 耳畔的危险气息层层欺近,萧斗雪狠狠叼起沐瑶的耳唇,压着又磁又低的声音笑着说道:“真够辣的!” 话音未落,彻底松开了托住娇人儿腰肢的大掌。 沐瑶整个上半身向后倾去悬在空中,下半身被萧斗雪强而有力的大长腿牢牢钳制抵在雕栏之上。 腰部的压力不堪承受,沐瑶疼得冷汗涔涔,眼中倒映着如山峦般起伏的沉云,渐渐失去了意识。 一双大手没入虚空,将她有力地拉起拥入宽阔的避风港湾。 “嫁还是不嫁?”萧斗雪慵懒的声线再次回荡在沐瑶耳畔,尾音勾起分外妖娆。 沐瑶没出息地搂紧了他的脖颈,强忍着啜泣,眼角泛满了水汽。 “还想玩一次?”萧斗雪轻拍了两下她的秀背,若无其事地警告着。 “你先放我下去,我再回答你好不好?”沐瑶不想再经历一次惊心动魄,她不甘心地软下了语气。 “看来沐长老很喜欢这个姿势。”萧斗雪眼中闪过狭光,挑唇一笑,再次将沐瑶倾入“深渊”,只不过这回他俯身用一只大掌托出了娇人儿的后背。 “嫁——还是不嫁?” 萧斗雪耐心十足,不急不躁地等着她的答应。 大掌的力量随着时间的流逝丝毫不减。 沐瑶的身体有了磅礴的承重力量,悬荡在空中不再酸楚难忍。 她恢复了气力,断断续续地又骂了几声王八蛋。 之前的惊心动魄,萧斗雪毫不迟疑地让沐瑶又经历了一回。 “我嫁,我嫁给你!”她声嘶力竭地吼着,声音融入罡风之中,与天地共鸣。 大掌再次破出虚空,撕裂开一道口子,将人稳稳拉回。 “再说一遍。”萧斗雪眸光沉沉隐在暗处,不似刚才的慵懒,而是盛满一股子坚定与柔情。 沐瑶这回学乖了,敛起眼中的杀意,哽咽着再次开口:“我嫁你。放我下去好不好?” “你不会后悔?”萧斗雪紧盯着她的眼睛,将额首抵上她的额首。 你他妈的智障,要求真多! “不后悔。” 沐瑶忍下一切,吞入眼泪颤着唇道出了他想要听的话。 萧斗雪拥着沐瑶静静地凝视着她许久,缓缓道出一个“好”字,贴上她的娇软,盖上只属于两人的承诺。 沐瑶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美目,两簇火苗陡然跃起。 她的所有情绪一丝不落地映入萧斗雪的瞳孔,他那深邃的眸底散发出璀璨的光芒,闪耀在浓稠的夜色中宛若两轮新月。 沐瑶涨红着脸别开他的唇瓣呢喃道:“现在能带我下去了吗?” “不能。”萧斗雪喉间溢出一声惑人的魅笑,懒洋洋地看着沐瑶。 “为何?”沐瑶呆怔地看着他,稍稍平复的心境再次裂出了一道沟壑。 “因为,我想让你记住我的味道。” 萧斗雪眼角潋滟着绯色,在沐瑶错愕的目光中再次将她推入虚空。 大掌强而有力地稳住她的娇躯,俯身靠向她耳边扬起沉稳的气息:“放轻松,一切交给为夫就好。” 修长的手指挑起娇人儿的束带,湖蓝色的绸带被劲风卷入空中,盘旋缠绕,轻舒漫展。 两道交颈鸳鸯的身影在云端时隐时现,雪肤花容透过乌云起起伏伏,闪烁着曙光。 娇人儿面色潮红,香汗淋漓地承受着一次次冲破一次次解脱。 右足上的绣鞋耷拉在脚踝最终坠入夜色,白嫩的玉足裹着银辉将乌云踩在脚下。 风起,云涌。 雾起,雨落。 两人不断透支着身体 较劲着速度 追逐星河。 第134章 一夜无眠 云散雨歇。 沐瑶换上了一套新装,坐在马车上,凝视着脚上的新鞋,芙颊绯红。 “沈初堂是做什么的?”萧斗雪只手撑着下颌看着沐瑶,略带倦意地问道。 “关你什么事。”沐瑶未掀眼皮,依旧微垂着脑袋,身子不自觉地朝着另一边侧去半分倚上雕轩。 萧斗雪不恼不怒,朝着沐瑶的方向移去,轻笑两声道:“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讲的?” “谁和你是一家人!”沐瑶闻言,猛地摆正脑袋扬声怒喝。 萧斗雪瞬间敛下了漫不经心的表情,面色紧了几分。 他搂上沐瑶的纤腰嘴角噙笑,眼中却迸发出浓浓的侵略意味戏谑道:“莫非娘子还没记住为夫的味道?” 沐瑶浑身一个激颤,咬了下唇瓣认怂改口:“他和你又不是一家人,你问这么多干嘛。就停这儿吧,我自己回去。” 透过拢帘,沐瑶望见了熟悉的街铺。 “还说你不惧内。”萧斗雪让人停下马车,玩味地瞅着沐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落在沐瑶眼里贱兮兮的。 她半垂着美目,细细摩挲着皓腕上的五彩琉璃镯,抚了一圈又一圈。 萧斗雪见状,挑起好看的眉毛,如葱般修长的手指点过沐瑶白嫩的手背,画着好看的漩涡。 “萧斗雪,你想不想知道我有多辣?”沐瑶扬起灿若朝霞的面容,撩起裙摆跨坐在他的腿上,眸中笑意盈盈。扬起一根玉指轻轻挑起他光洁的下颌,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 萧斗雪盯着近在咫尺娇人儿的媚态,腹下火得不行,眼底的暗色滚滚翻涌起来。 “你有多辣?”他喉结滚动,两只大掌覆上娇人儿的纤腰,心猿意马起来。 “啪”的一声。 萧斗雪白皙的面颊又添上一朵玫瑰。 “老娘不惧内!不惧!”沐瑶几乎是用吼得一次次证明自己的妻主地位。 啪~~~~~~~ 无数个巴掌挥在萧斗雪的脸上。 他似乎没有料到沐瑶会出手,眼中升起浓浓的错愕。 沐瑶不让他有任何反应的机会,暴打完后疾速闪出马车,没入拐角。 她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赫连府邸。 秀水苑中依旧昏暗。卯时的天色朦朦亮,曙光穿过厚重的云层,透出一丝蔚蓝,预示着晴天的到来。 沐瑶脱下衣裳,朝着浴池走去。 这是一座人工温泉,一日十二个时辰皆有热水循环供应。赫连允知道沐瑶喜欢泡汤,特意为她在秀水苑建了一座。池底靠着大量堆积的柴火闷燃,为此赫连家特意增派了人手专门负责此处的热水供应。 紧绷的大脑在没入温池的那一刻放松下来。沐瑶阖起双目静静感受着水流的波动。 酒意早已消散,荒唐的片段在黑暗中依稀闪过,万千愁绪再次涌入大脑。 吐出一口浊气,只盼时间停止。 她心烦意乱地将自己没入水中,试图冲开所有的郁结。 一只宽厚的大掌将她从水中捞起。 沐瑶睁开双目,撞上赫连允灰晦暗不明的目光。 他的眉头微微拧着,脸上没有其他多余的表情。 沐瑶再也忍不了心中的委屈,搂过他的脖子呜咽起来。 “你去哪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她的心里载满了怨念,如果他没有离开,自己就不会出门买醉,也不会遇到萧斗雪,更不会有之后的一夜荒唐。如今与那个疯批剪不断理还乱,该如何是好。 赫连允轻叹了一声,将她打横抱起擦拭干净抱上雕床,低着嗓子回道:“去船坞了,想为你造一艘游船,以后出海也方便。”他本来不想说的,如今道出只是不想再输给沈初堂。 沐瑶一把搂过赫连允,眼睛瞬间湿润了。 靠上他的左肩,任凭泪水滑落。 赫连允感受到了背衫的潮湿,轻拍着她的秀背哄道:“怪我不好,没给你递个口信。下次不会了。” 他越这么说,沐瑶心里头就越难受。 阖上眼睛,豆大的泪珠吧嗒吧嗒再次落下,她抽吸着琼鼻,承受着心海如潮水般的愧意和悲伤。 “你去哪里了?我回来的时候没有见到你。”赫连允轻抚着娇人儿的青丝,温声问道。她脱下的衣裳和绣鞋全是自己不曾见过的。 沐瑶收紧了搂在他脖上的藕臂,闭着眼睛猛抽一口长气,心力交瘁道:“别问了。” 赫连允手下一顿,侧目朝她望去,大手再次轻轻摩挲起她的秀发。 很快,沐瑶舒服地进入了梦乡,而抱着她的儿郎却一夜无眠。 第135章 又遇赵怀安 法国小说家马塞尔·普鲁斯特说过:每天清晨,有多少双眼睛睁开,就有多少个世界醒来。 沐瑶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注定了必须要面对所有的一切。 一夜无梦,脑袋似乎还因昨夜的醉酒而胀懵着。 她揉了揉突突鼓起的太阳穴,仰头无奈地呼出一口长气。 日子岂止酒诗花,还有一堆事情等着她去做呢!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与赫连允落实着大婚细节。 她与许倾城大婚之时为两人画了一幅喜嫁图,如今也要为自己与赫连允画上一幅。 多日未曾动笔,却不落技艺。 不知不觉中忙到了午时。赫连允心情大好,感叹沐瑶鬼斧神工的画技,对她又有了新的了解。他的妻主好似一个聚宝盆,有挖不完的才艺和道不完的惊喜。 他察觉到沐瑶的疲色,提议午后带她出海欣赏翠海独有的风景。 翠海是大允最重要的海域,与北冥的洱海和云澜的云海相连,每日互通商船的数量庞大。 扬帆起航,沐瑶驰骋在这片海域之上遥望北方,谢辞的身影跃入眼前。 近日坊间有传北冥对与南钺接壤的南河城主动发起攻势,一连拿下了连同南河城及周边共三处城池,但并未听说有南疆参与其中。 沐瑶担心沈初堂的娘亲,也不知初堂有没有将其安顿好。从她与沈初堂上回的谈话中,似乎他有刻意回避这个问题。 “瑶瑶,起网了,我们看看去。”赫连允走近沐瑶说道,打断了她的思绪。 拖网了一个时辰,捕捞量惊人。看着满满的收获,沐瑶眼中闪烁着惊喜的光芒。 赫连允各挑了些品种,吩咐膳房现做。 大龙虾、大石斑、海参、耳螺、大虾、巨蟹等。这一顿午膳,两人吃得格外丰盛,格外“奢侈”。 红日西坠,宁静致远。 两人畅快淋漓地回到赫连府邸,却在门口遇到了一位绿衣俊郎。 未待赫连允启口询问,赵怀安已经一个箭步闪至沐瑶跟前。 “瑶瑶,你让我找的好苦啊。” 听着像是赵怀安的声音。 沐瑶眨了两下眼睛,微微眯起了美目打量着眼前的“妖孽”,不确定地唤了一声:“怀安兄?” “对啊!怎么样,我俊吧?是不是看呆了?”赵怀安得意地敞开双臂转了两圈,犹如孔雀开屏,绽放着自己的魅力。 赫连允面色一沉,不喜地拉开了沐瑶和他的距离,拱手道:“久仰浮光阁赵阁主,不知来我赫连府邸何事?” “我是来找瑶瑶的。”赵怀安一个眼神都没给赫连允,一个劲儿地往沐瑶身边凑。 “瑶瑶,我大太爷的寿辰快到了,你不会忘了答应我的事儿了吧?”赵怀安今日到此带足了银两。说着从袖口里甩出一沓厚厚的大额银票,在沐瑶眼前扬了扬。 沐瑶嘴角一滞,这很赵怀安,她现在丝毫不怀疑他的身份了。 “怀安兄,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你早该瘦下来了。” 沐瑶思绪飘到了他与顾惠然起争执的那日。倘若赵怀安早日觉悟狠下心来,说不定顾惠然也不会死吊着许倾城不放了。 一想到那个毒妇如今还没被流放,眸色暗了下来,对庆元帝和顾皇后心中更加疏离。 如今她身边的几位夫君一个比一个厉害,除掉顾惠然小菜一碟。沐瑶不想再等了,她觉得庆元帝根本没有让顾惠然流放的意思。 “瑶瑶,你什么时候带五柳先生去我府上为我大太爷画自画像?”赵怀安一想到可以目睹这位画坛泰斗的风采,心里头就激动得不行。 “瑶瑶,你认识五柳先生?”赫连允抓住了赵怀安话中的重点,惊诧地看着沐瑶。 “嗯嗯。”沐瑶含糊地应道。她本想坦白身份的,谁知从口中蹦出这两字。 沐瑶瞅着周围穿梭的行人,启唇说道:“阿允,怀安兄曾帮了我大忙,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他呢。” 又瞅了眼天色,笑盈盈地问赵怀安:“怀安兄,我和阿允请你去醉霄楼用膳如何?” 赵怀安一听赫连允也要去,勉强吐了个“好”字。 醉霄楼里人潮络绎不绝。赫连家在当地声名显赫,迎宾的伙计一见是赫连大公子来了,连忙邀他们上了一等雅间。 这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总会为一些高门世族,王公贵族留上几间备用的雅间。 沐瑶上回吃的“十二鲜香八宝鸭”,对它的味道记忆犹新。今日来得巧了,隔壁三里巷的巨绅王员外临时有事来不了了,正好退出一只给了沐瑶。 赵怀安的眼神自始自终就没离开过沐瑶,在接收到赫连允连刀的警告眼神后,终于收敛了不少。 不过在沐瑶对他们坦白自己就是五柳先生后,赵怀安激动地再次将眼睛粘在了沐瑶身上,无论赫连允怎么警告全部视而不见。 沐瑶将谢玉治脸的事情告诉了赵怀安,为了感谢他赠予的那枚“生肌丸”,沐瑶免了为他大太爷作画的银两,还额外赠送了一枚“回春丹”作为贺礼提前给了赵怀安。 赵怀安得知此枚丹药出自丹阁萧阁主时,激动地浑身颤抖。晚膳也不吃了,匆匆告别沐瑶和赫连允,捧着“仙丹”急冲冲地往浮光阁回赶。 当日“生肌丸”作为贺礼送给沐瑶的事儿还是被大太爷发现了。为了逃掉这顿毒打,赵怀安连跑了十条街,在外祖父府里蹲了十来天。最后还是外祖父亲自出面将他提回去和大太爷打了招呼才放过他。 谁知事后大太爷寝食难安,为了这颗生肌丸落下了心病。他爹让他去祖祠跪了整整三天,对着一众祖宗牌位发下重誓才让大太爷勉强喝下半碗粥。 如今赵怀安得了回春丹,怎能让他不激动?不惊喜?更何况沐瑶还豪气地免了他的画价,答应十日后去他府上给大太爷画自画像。 两行清泪落下。一枚生肌丸能得瑶瑶的深情厚谊——值了! “瑶瑶,你真是五柳先生?”赫连允好似还未从这个事实中回过神来,不确定地再次问道。 沐瑶仰着脑袋躲进他怀里嫣然笑道:“喜嫁图画得不好吗?” “好,画得好极了!是我见过最逼真的人物画了。”赫连允搂紧了沐瑶,心中无限感慨。 如今五柳先生的画作拍价过亿,有价无市。没想到自己娶了位真财神。再加上妻主丹术卓绝,赫连允的压力一下子膨胀起来。 “瑶瑶,你是五柳先生的身份还有谁知道?”赫连允低声问道。 沐瑶想了想回道:“许大哥、如尘大哥、我爹、徐尚书、王衍之王大人、柳回风、季祈知道还有。。。好像没了。” “以前我隐藏身份是因为我以男装示人。如今换回红妆,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听说你有一幅作品近期要竞拍,你画好了吗?”赫连允好奇道。几个月前就听说五柳先生有一幅作品会隔半年后问世。 沐瑶摇了摇头:“你不提这事儿我还忘了,是有过这个打算。眼下我还没构思好,等我为浮光阁大太爷画完自画像,我就着手这件事儿。” 赫连允呼吸一滞,张了张嘴,想说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阿允,你是想让我帮你画什么吗?”沐瑶见他迟疑的样子,开口问道。 赫连允耳根一红,侧过身子揽上她的腰身闪烁着眼神说道:“我想要一幅你的自画像。” 他的妻主有这么多夫君,不可能每时每刻和他待在一起,若是能有一幅她的自画像。。。想到这里,耳根已经红到能滴出血来了。 “好!等我画完了喜嫁图,就把你要的画出来。”沐瑶信誓旦旦地表着决心。她这几日哪儿都不去,就待在阿允身边好好陪着他。他想要几幅自己就画几幅,只要是自己能给的都会毫不犹豫地给他。 第136章 原来你喜欢的是这样的儿郎 沐瑶一连几日寸步不离地守着赫连允,让他暂时放下了所有的烦恼。 “喜嫁图”大功告成。赫连允将它挂在斜对着床榻的的扇墙之上,这样每日醒来的第一眼就能望到两人“尔尔辞晚,朝朝此晚,慢品人间烟火色,满树玉霙共白首”的见证。 而沐瑶的那幅自画像由于太过惊艳,被赫连允挂在了密室。 午时,仆侍通禀大理寺卿王大人来访,让沐瑶惊讶了好一会儿。 想到那日王衍之的突兀告白,心里顿生忐忑。 赫连允早知晓王衍之的心思,没想到这么快就追来了,沉着脸在一旁一言不发地喝起茶来。 沐瑶见他没有起身的意思,错愕了一瞬很快恢复了神色笑道:“阿允,我先去看看,很快回来。” 赫连允微微颔首。 王衍之无论在容貌,财力还是家世上都远不及他们六位,他一点儿都不担心瑶瑶会看上王衍之。 “少游。”沐瑶迈入中堂,一袭藏青银线袍服赫然映入眼帘。 王衍之闻声回眸,朝思暮想的倩影正从光中走来,洒下点点碎金,落上他的心海。 目光交汇的一刹那,无言中诉尽衷肠。 “瑶瑶。”王衍之今日改了称呼,沐瑶神色一顿,笑着迎了上去。 “你怎么来了?”沐瑶脑海中再次浮现出王衍之那日拥她入怀的情景,尴尬地清了一下喉咙。 “特意来找你的。皇上已经定了顾惠然流放的事儿,明日午时执行。”王衍之清润的声音扬起,灌入沐瑶耳中好似泉水叮咚。 “顾惠然的疯病好了?”沐瑶眼里充满了疑惑。 皇上怎么突然改了主意?顾皇后没有阻挠吗? 王衍之看着沐瑶,神色晦暗不明地点了点头。 此次顾惠然被执行流放,夜清寒起了重要作用。但是王衍之不知道的是,能让庆元帝顶下顾皇后重压的关键其实在他身上。 因为沐瑶不惧嗜血阁的威胁舍身救回了王衍之,触动到了庆元帝心底最柔软之处。所以这次他无论顾皇后如何施压,皆置若罔闻,铁了心要处置顾惠然,也算是承了沐瑶对王衍之的救命之恩。 沐瑶意外极了,她本来都想找沈初堂出手解决那个毒妇。 自始至终她都没准备让顾惠然活下去。既然庆元帝出面了,就让那女人再活些日子。 “少游,谢谢你特意来此告诉我这个好消息。你用膳了吗?沐瑶心中爽快,语气染上了几分悦色。 “未曾。”王衍之淡淡回道。眼睛盯着沐瑶,流露出满满的期待。 沐瑶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怎么王衍之不按套路出牌呢?只得硬着头皮接着客套道:“那我请你去醉霄楼用膳如何?” “好。”王衍之配合地应下了她的邀请。 无奈之下,沐瑶只能让人传个口信给赫连允,带着王衍之前往醉霄楼。 醉霄楼内依旧生意红火,伙计一眼认出了沐瑶的袅袅身姿,热情地迎了上去,带他俩入了雅间。 伙计知道沐瑶是赫连家大公子的妻主,又见她上回与丹阁的一众大能围坐在一起,硬是想办法给他们桌上了一道“十二鲜香八宝鸭”。 寒暄过后,王衍之饮下一杯醇酿,话锋一转问道:“对于我的情意,你可有了答案?” 沐瑶放下了手中的玉箸,静静地凝视着他。 清俊的面容,孤冷的气质。眉宇间带着正气凛然,眼里却在此时泄出几丝柔情。 近日来所发生的意外令她无暇顾及其他,对于王衍之,她并没有那种相伴一生的心动,只有浓浓的感激之情。 “少游,对不起。我身边的夫君够多了,实在无心也无力再嫁。一人撑伞两人行,我相信你一定会遇到比我更适合你的良人。”沐瑶坦然说道。 她现在有七位夫君,而命却只有一条。有太多的事情等着她去做,一件接着一件,根本无暇更多的风花雪月。 王衍之一动不动地端坐着,苍白的薄唇颤了几下,终是没有说话。 疼痛从心底蔓延开来。多日来的焦心等待,只等来这个结果。 心上人的回答在他听来,不咸不淡,充满了疏离和淡然。 原来从一开始,都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沐瑶看着王衍之肉眼可见的消沉,怕再像上次那样忍不下心,给他希望又带给他绝望,转而起身行礼告别离去。 醉霄楼外,好巧不巧遇到了萧斗雪。她真怀疑这人是不是在自己身上装了定位器,怎么每次出门都能遇上他。 “娘子,前些天你打得为夫好疼,害我这张脸养了几日才好。今日,你又是和谁一起来的醉霄楼?” 萧斗雪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慵懒的眼神飘向阁楼之上那抹藏青色的儿郎身影。 “要你管!”沐瑶没好气地绕开他向前迈去,却被萧斗雪的右臂一把勾住雪颈向后拽起,将她塞进马车,扬长而去。 王衍之注视着他们离去,心里五味杂陈。原来她喜欢的是这样的儿郎。难怪自己入不了她的眼。 苦笑一声,仰首连饮三杯。 第137章 上丹府 “你要带我去哪儿?”沐瑶挣脱掉萧斗雪的禁锢,与他拉开距离坐在一侧警惕地看着他问道。 “带你回家见我爹娘。”萧斗雪倒倾着手肘倚在车轩上不以为意地说道,好似在陈述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儿了。 “停车,我不去。”沐瑶就知道这个男人找上她准没好事儿。拜见公婆这么大的事儿是说见就能见的吗? 再说了,萧斗雪都没见过她爹,凭什么自己要先去拜见他父母?自己又不像他那样恨娶! 萧斗雪挺直了脊骨,一手揽上她的腰肢,一手压在她的大长腿上,同时用力往自己身边轻轻一拖,沐瑶整个人一个闪挪掉入了他的怀抱。 “我和他们说我娶了个美娇娘,他们不信,带你回去亮亮。”萧斗雪从弱冠开始就被父母催婚。一晃眼,八年过去了。如今他真的娶上媳妇了,再也用不着耳朵遭罪生茧子了。 “你都没见过我爹,凭什么我先见你爹娘。停车,我要回去。”沐瑶急了,她答应过阿允会尽快回去的,这都过去一个多时辰了。 “你还在乎这个?”萧斗雪诧异地朝沐瑶望去,似乎对她的这个理由感到很意外。 沐瑶看向萧斗雪更加诧异。 到底她是天外飞仙还是萧斗雪是天外飞仙? 沐瑶不想和他争论,见他没有停车的意思,自己开启车门大有一副跳车视死如归的架势。 车轱辘缓缓停了下来。萧斗雪从她身后一个闪身将其带出,稳稳地立于车前。 “到了。”萧斗雪给了沐瑶一个示意的眼神。 她向后望去,“丹府”的金字牌匾赫然跃入视线,磅礴的笔势尽显方寸之美。 沐瑶踯躅不前,忸怩道:“不妥吧,我什么也没准备。要不,还是下次吧。”她和萧斗雪的事儿还没和家里交代,就这么贸然去见他的父母,于理不合。” 不过萧斗雪本就是个不按常理出牌,循规蹈矩的人。 第二次见面就把该办的事儿全办了。今日是他俩相识的第七天,已经拉着她来回家见父母了。这婚闪得还真够快的! 事已至此,如今这门她是不进也得进了。 丹府的布局不同于其他府邸建筑,听萧斗雪说这里是按照三足二耳青铜鼎的形状构建的,远远望去,别具一格。 萧斗雪未带沐瑶移步中堂,而是直接去了主院。两脚还未跨入院内,就听得他朝着里头高朗道:“爹、娘,我把你们儿媳妇带回来了。” 萧景星手中端着的鸟食撒了一地,朝着卧躺在罗汉床上的夫人岳白苏瞅了一眼问道:“儿子刚喊什么来着?” 岳白苏撑了撑沉重的眼皮,含糊道:“儿媳妇。” 萧景星琢磨了几息,不敢相信地瞪大了双目,一把扯下搭在岳白苏身上的斗篷催促道:“赶紧起来,儿子带人回来了。” 岳白苏瞬间回过神来,歇了所有倦意,拂了拂鬓发,将斗篷往暗角一丢,急急忙忙摆正了姿态。 沐瑶被萧斗雪不情不愿地牵进来,入眼的是一对中年夫妇。 主位上的男子剑眉星目,鬓若刀裁,与萧斗雪的容貌有着七成的相似,而旁边的女子样貌普通,却肤如凝脂,脸上没有一丝皱纹,两颊宛如二十多岁的女子般饱满,保养得相当完美。 若不是萧斗雪刚才喊了一声爹、娘,她还以为这两人是萧斗雪的哥嫂呢。 萧景星和岳白苏只觉得眼前漫天彩霞,有一位仙子一袭绯红从万丈光芒中走来,不带一丝一毫的人间烟火气。 岳白苏看呆了沐瑶的盛世花颜,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是斗雪的妻主?” 乖乖,难怪儿子守身如玉二十八年,原来眼界那么高啊。这么漂亮,不好守啊。 岳白苏凝视着沐瑶,一对柳眉不自觉地拧了起来。 沐瑶很想说不,不过如今木已成舟,而萧斗雪又是个疯批,吐纳过后拱手行礼道:“沐瑶见过伯父伯母。” 岳白苏见她未正面回答问题,疑惑地朝萧景星看去。 萧景星欣慰地朝着萧斗雪点了点头,启了个头敞开了话题,你问我答清谈起来。 当他俩得知萧斗雪与沐瑶才认识七天的时候,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萧景星见沐瑶不冷不热的态度,猜了个大概。不过他很理解儿子的决定。此等美色放在哪个儿郎面前都不会轻易错过的。 岳白苏很满意这个儿媳妇,只是当知道自己儿子是她的第七位夫郎时,终于面上端不住破防了。 好在萧景星和萧斗雪对岳白苏有足够的了解,将她卡在喉咙里要说的话全给堵了回去。 后来岳白苏知道了沐瑶的炼丹能力,心中这才释怀了几分。 关于婚期问题,萧斗雪替沐瑶一一挡了回去,并郑重声明自己会妥善处理好所有的事情。 这令沐瑶很是惊讶。而萧斗雪父母的态度更令她惊讶,他们居然双双欣然应允。 在她看来,萧斗雪与父母的相处方式在云启是独一无二的,倒有点像她原来世界的相处模式:开明、尊重、自主。 萧斗雪知道沐瑶急着回去,婉拒了在府里头用膳,将她送回了赫连府。 沐瑶第一次发现他这么好说话,狐疑地扫了他几眼。 “娘子是不是想回味为夫的味道了?”萧斗雪欺身靠近,在凑在她耳畔笑得痞痞的,一副玩世不恭分模样。 沐瑶皮笑肉不笑地回道:“是不是脸又痒了?” 吃一亏长一智,萧斗雪伸出大掌钳住沐瑶的双臂高举过头,向后压去。两条腿笔直的大长腿死死禁锢住沐瑶的下半身,脸上漾起好看的涟漪:“上回娘子一共打了为夫十三个巴掌,够辣够劲。要不,你现在再辣一回给我看看?” 沐瑶无用功地挣扎了几下,他那副贱兮兮的表情让自己手痒得不行,轻呵一声道:“十三个巴掌和你绝配。待下回老娘甩你一二三四五六七九个脆响。” 车内一片沉默。 萧斗雪的反应很快,怔愣了三息就反应过来了。 面色微沉,转而又恢复了笑意,扯下沐瑶的腰束目光危险地盯着她说道:“今日为夫就顺了娘子的意,当一回王八,还请娘子品尝。” 街角暗处的马车内活色生香。云鬓花颜,光珠点点。好闻的栀子花香裹满了两人交缠的身影。 第138章 问剑生死 云雨过后,沐瑶颤着腿一骨碌跳下马车,顾不上散去面上的潮红,戴上幂篱急匆匆地跑向赫连府邸,正巧遇上了赫连晴和赫连允。 赫连晴因为沐瑶嫁给谢辞的事儿,一时钻了牛角尖,这两天去了外祖家散心。今日刚回来就在门口遇上沐瑶,芙面瞬间又惨白了几分。 “呦呦,你终于回来了。”沐瑶亲热地挽上她的手臂,拉着她进了府邸。 赫连晴和沐瑶一样,头上戴着幂篱,看不清神色。但是沐瑶却能感受到在她挽上赫连晴手臂之际她肢体的略微僵硬。 沐瑶知晓赫连晴的心思,但是此时再好的解释也是多余,只能通过时间抚平伤口或是靠着自己的力量走出泥潭。 遇见是缘分,不遇见也是。她不是神,无法左右相逢。 赫连允拍了两下赫连晴的肩膀,带着沐瑶回了秀水苑。 赫连晴是沐瑶在这片异世唯一的同性朋友。面对她的疏离,沐瑶心里头酸酸麻麻的,情绪瞬间低落下来。 赫连允搂着她安慰道:“呦呦已经想通了,只是还不知道怎样以平常心面对你,给她点时间。”说着摘下了沐瑶的幂篱。 绝美的面容泛着好看的晕色,盈盈可握的酥软腰肢一看就是刚经历过和风细雨的滋润。赫连允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半垂着眸子死死盯着妻主红肿的唇角。 魏无殇和谢玉这几日去了扬名镇,沈初堂最近忙着筹建茶庄。他接呦呦回府之际还看到沈初堂那独有的银发身影。 而许倾城则更不可能了,他刚入仕吏部,尚在熟悉中,根本无暇分身。 “你刚才和谁在一起?”赫连允眸色沉沉,散发着浓浓的肃气。 沐瑶心跳一顿,两只柔荑不自觉的互相交叉揉绞在一起,她第一次见到赫连允眼里浮出凶光,心虚地后退了半步。 又是一次猝不及防的面对。她支支吾吾了半天,舌头好似打了死结,每次吐道萧斗雪的名字时,都会默默将其吞下。 “说。”赫连允用最平静的语气道出最怵人的字眼。 “萧。。。萧斗雪。”沐瑶抖着声线道出了儿郎的名字。 赫连允额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绝美的俊容近乎病态的扭曲成一团。他一个转身大步迈出房门,临走前对着沐瑶道了句:“等我回来。” 街上刮起了大风,大红灯笼摇曳在夜空中,数盏烛火瞬间失去了光明。店家匆忙地提着扶梯,颤颤巍巍地爬上去想把它再次点燃,可这烛火好似受到了黑暗的蛊惑,再也点不着芯火。 赫连允手中紧紧握着寒剑长身立于丹阁门口,浑厚的声线随着内力的迸发声如洪钟地传入阁内。 “赫连世家赫连允特来向丹阁阁主萧斗雪问剑生死。” 几位长老闻声赶来,大长老时南琛听到赫连允向阁主下了决斗帖,心下大骇。前几日不是还一起其乐融融地清谈着,怎么今日上门问剑生死了呢? 连忙大步上前说道:“误会误会,赫连大公子可是与我们阁主有什么误会啊?” “误会?”赫连允扬高了声线,满眼狰狞地看向时南琛,目眦尽裂道:“那就要请萧阁主本人亲自出来与在下解除误会!” 话音未落,扬起一道凌厉的剑锋,将丹阁门前的巨鼎一分为二。 时南琛的瞳孔一缩,面色沉重地看向赫连允。 这只宝鼎是他们丹阁的门面。纵使赫连世家在兰陵郡独霸一方,也不可随意挑衅丹阁的声威。 他难得露出犀利的眼神,厉声道:“赫连大公子,丹阁与赫连老家主有着几十年的老交情。你今日堂而皇之地毁我阁巨鼎,上门问剑,总得师出有名,还是说你是来存心来挑衅的?”言罢,周身散发出强大的威压,负手而立的掌中汇聚起股股真气。 “夺妻之仇。”赫连允没空和他废话,再次扬起一剑,将一分为二的巨鼎再次劈成了四分。 什么!夺妻之仇?莫非阁主真拐了沐长老当夫人? 时南琛不淡定了,敛了掌中的力量一脸惊恐地看着赫连允期期艾艾地说着:“阁主。。。不在。。。要不赫连大公子先请回?” “是啊是啊,先回去吧。等阁主回来了,我们立马通知他。”几位长老一窝蜂地堵了上来想劝退赫连允。 赫连允的武力众所周知。而萧斗雪从未在他们面前展露过武力,不好判断。 “不在?”赫连允扬起一抹嗜血的笑容,继续说道:“那可就对不住各位了,今日在下要将此处一寸一寸地辗为平地。” 长剑一抖,扬起八道剑锋穿过几位长老的站隙挥向他们身后的八道大支柱。每根石柱上均匀地镌刻着一道触目惊心的剑痕。 不愧是云启十大名剑之一的“敦煌剑”,几位长老呆若木鸡地吞咽着口水。刚才若是剑走偏锋半厘,他们几人的老命估计都得今日交代在这儿了。 “谁要找我?”一道慵懒的声音从赫连允身后响起。 今日萧斗雪高兴,送回沐瑶后喝了点小酒,还未进阁就见有人上门挑衅,将他的醉意瞬间吹散了几分。 从来只有人上门问丹,还从未见过有人登门问剑的,怪哉!怪哉! 赫连允转身,目光牢牢锁定萧斗雪,不由分说剑光疾起,朝着萧斗雪的面门袭去。 此时的萧斗雪已经醒得不能再醒了,广袖划出一道道流光,巧妙地避开了来人的招式。 赫连允见他躲过了自己的“敦煌”,血气一阵翻涌,手腕挽起无数刀花没入虚空,从四面八方再次汇聚剑气,朝他掠去。 这是赫连世家的绝学剑法。 萧斗雪眉宇间抹上了一层厚厚的黑气,因为此时他已经被赫连允的剑气伤到,身上的衫袍从胸襟至摆尾被劈得惨不忍睹。好在自己轻功卓越,向后退了半寸,未伤及皮肉。 “赫连允,我家娘子有这么多夫君,怎么没见他们上门问剑,唯独你登门了呢?为人夫者,善妒可不好哦,会把娘子气跑的。”萧斗雪打不过他,就在嘴皮子上较起劲来。 “卑鄙小人!”赫连允不和他废话,一双漆眸深不见底,看向萧斗雪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具尸体。 矫健的身形散发着凛冽的气势,旋身挥出银龙朝着萧斗雪再次倾身而去。 萧斗雪扬声大笑几声,避免了与其正面交锋,纵身立于丹阁阁顶。 “赫连允,你今日毁了我丹阁的招牌,还劈了我一身新衣裳,这笔账我记下了,回头一定告诉娘子。本阁现在要走了,你若是追得上就来追我啊。”说完,身形宛若一道流星穿梭着夜空中向东疾驰而去。 就差一点就能将萧斗雪碎尸万段了! 赫连允满目猩红地遥望着他身影消失的地方,再次扬起几道剑气,将那八根大石柱硬生生地给砍松动了。 众长老顾不得塌陷的风险,发疯了似的冲向一层的宝库,抢救着堆积如山的珍稀药材。 第139章 赫连甫的提醒 赫连允问剑药阁之事很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传开了。 萧景星和岳白苏瞅着眼前不省心的儿子,两眸之间的皱纹越挤越深。 “你的妻主除了赫连允意外,其他几位夫君还有谁?”萧景星敲点着案几等着萧斗雪的回复。 “我知道她的大夫君是上京相府的三公子许倾城。”萧斗雪一脸无状地给自己沏了壶茶回道。 许倾城与沐瑶的婚礼声势浩大,就算萧斗雪甚少呆在大允,一查便知。 “还有几位呢?”萧景星抬眸看向他。 “还知道一位,其他几个尚未得知。”萧斗雪捧起茶碗,优雅地吹了两口,看着碗里好看的汤花,忽而舍不得破坏了这份美好,将茶碗又放回了原处。 岳白苏揉了两下太阳穴,阖着眼道:“也就是说你是在不了解她的情况下,将人硬娶了回来?” 揉在太阳穴上的力道越来越重,岳白苏就萧斗雪一个孩子,从小不要说打了,连骂都极为不舍。可是眼下,她体内仿佛揣着一头雄狮,欲破腔而出咬死这个不孝子。 那一库的宝贝,只救回了三分之一不到,整个丹阁蹋下一大半,损失不计其数。这事儿萧斗雪理亏在先,还没法找赫连家算账。一张芙面被气得簌簌发抖。 萧景星盯着萧斗雪那张与他有七分相似的俊容,眼前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他初遇姜芙蕖的那一日。如果那个时候他有儿子这般魄力,也许早就抱得美人归了。 “景星,你倒是说句话啊!”岳白苏面含薄怒地盯着萧景星,家里头发生这么大的事儿,这男人一声不吭,尽知道行云流水地沏茶。 萧景星皱着眉头思忖了片刻,铿锵有力道:“木已成舟,好好和妻主过日子。至于其他的,你自己处理好,别再连累了家里。” 这次的损失,萧景星认了。再有下次,他可保不准出手。一想到那株刚得手没多久的千年青龙参被压成了烂泥,心中顿时翻江倒海起来。 赫连府邸清风苑内 赫连甫,赫连居正,沈知雪和赫连允端坐在一起,神色各异。 沈知雪望着儿子阴郁的脸色,心疼地心里埋怨起赫连甫来,忍不住说道:“爹,您说您爱炼丹就算了,带着瑶瑶上丹阁踢馆做甚!” 赫连允闻言,冷若冰霜的面容有了一丝皲裂,压下了轻颤的嘴角。 “这和爹带瑶瑶上门踢馆有什么关系,谁知道萧斗雪会在那里。”赫连居正心里也有怨气,但如今已成定局,怪爹又有何用!” 赫连甫睁开了双目,眼神显得有些疲惫。热腾腾的茶雾袅袅升起,“西山白露”独有的香气慢慢弥散开来。 “美人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云启僧多粥少,这是必然的结果。瑶瑶的夫君不止你一个,靠你一个人守是守不住的。” 赫连允朝着赫连甫望去,撞上他讳莫如深的眼睛,微微一怔,眼中有了一丝波动。 抚风园 赫连允身姿挺拔地站在牌匾下,迟疑了片刻叩响了大门。 沈初堂眼底划过一抹讶色。 “怎么,没想到我会登门造访?”赫连允平静地看着这名银发男子,一身白衣,整齐精致,没有一丝褶皱,腰间悬着一块帝王绿,透出一股子儒雅风流。 清风轻拂,三千银丝更衬得他谪仙般的面容完美无瑕。只是那双美到极致的眼睛,透着淡漠,没有一丝温度,好似置身于喧嚣之外,绝世而独立。 沈初堂微微颔首,敞开了大门。 抚风园中栽满了茶花,中堂内亦是茶香袅袅。 赫连允默默数了数茶花的种类,不下五六十种,每一株栽养得极为讲究。一眼望去,姹紫嫣红,婀娜多姿,花香沁脾。 “不知赫连公子造访沈某何事?”沈初堂为他斟上了新茶“海贝吐珠”,好看的茗团在茶碗中绽放出独有的色泽。 赫连允抿了口清茶,赞赏地点了点头,旋而说道:“我来此是想告诉你,瑶瑶近日被迫嫁了一位新夫郎。”赫连允垂着眼睑刮着碗盖,静静地等着沈初堂的反应。 “什么叫被迫嫁了一位新夫郎?”沈初堂平静的眸底起了波澜,他放下了茶碗,语气平缓地询问道。 “字面意思。那位夫郎身份不低,丹阁阁主萧斗雪。”赫连允抿了一大口香茗,起身说道:“好茶!下回造访,我带点赫连家的西山白露给你尝尝,告辞!” 沈初堂凝视着赫连允远去的背影,周身的气势陡然变得凌厉无比,眸色渐渐幽暗危险起来。 第140章 沈初堂的诚意 黑夜如漆,骤雨过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息。这场暴雨并未给大地带来一丝凉意,反而更加闷热。 沈初堂驻足立于胡杨药堂的拐角处已有小半个时辰。 萧斗雪与药堂的东家刚谈成了一笔大买卖,心情颇好。 主街上只有稀疏几道人影,地上的落叶被清风卷起,在空中打了几个滚儿,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萧斗雪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停下了脚步,舒展了几下玉颈,扬起散漫的口吻浅浅说道:“沈郎君,大晚上的不就寝,跟着本阁一路,好兴致啊。” 沈初堂微微颔首,目光清冷地看着他问道:“你——强迫她了?” 萧斗雪一噎,收敛了几分漫不经心的笑容一本正经道:“莫听他人胡说,我与娘子是一见钟情,两情相悦,水到渠成。” “好。”沈初堂声线冷清,平静,低沉。 一道幽光闪过,罡劲的内力势如破竹地卷向萧斗雪,宛若游龙怒吟。 萧斗雪极力避闪,却仍比沈初堂慢了半分,胸前的衣袍被撕开了一道大口子。若非他娘有先见之明今日让他穿上金丝护甲,眼下不死也残。 “沈初堂!你怎么和赫连允一个样儿,都这么没品!”萧斗雪脸色煞白了三分,此人下手比赫连允还狠。 沈初堂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萧斗雪的评价。 两道罡风再次扬起,手中的翠笛不知何时已经转化为了一柄修长的芒剑,剑身闪着幽绿的寒光,绽放在月影婆娑的黑夜里令人不寒而栗。 萧斗雪又一次没有躲过沈初堂的攻击,此人的轻功远在他之上。一想到上回和他交手肩胛骨养了三个月,两瓣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脸上流露出少有的严肃。 他摸向腹部被罡气划破的金丝护甲,嘴角抽了三抽。想到自己年方二十八才娶得称心如意的妻主,还没过几天好日子就要英年早逝,心头涌起浓浓的不甘,咬着牙说道:“你要是将本阁杀了,瑶瑶也不会放过你!她可是亲口答应嫁给我,说这辈子不后悔的。不信,你可以当面去问她!” 沈初堂扬起一抹轻笑,鬼斧神工般雕刻的五官隐没在月辉下宛若神只:“萧郎君多虑了,沈某对你并无杀意,只是出于情谊,送你一份新婚大礼。” 话音未落,浑厚的剑气再次朝着萧斗雪攻去。萧斗雪眼中大骇,双掌抵住寒剑向后疾速倾去。 沈初堂的内力如海浪般磅礴无比,萧斗雪拼尽全力将剑气逼回,掌心与寒剑分开的那一瞬间,两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直流。 “沈初堂你要不要脸!你有剑,本阁却赤手空拳!见过没品的,没见过你这么卑鄙的!”萧斗雪又气又惊,下手这么重,还说没起杀意!他后悔了,后悔没听娘的话在家里好好避几日风头。人家娶娘子万事如意,他娶娘子头破血流,憋屈! 沈初堂右臂一震,收起兵器,双目闪过一道野兽扑食的光芒。 一只大手破开虚空伸向萧斗雪,几息之间他的四肢筋骨尽碎。 萧斗雪疼得面色惨白大汗淋漓,宛若坠入九曲黄泉。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初堂,眼中充满了忌惮。儿郎的自尊让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他满身是血的倒在地上喘着粗气。 沈初堂背过身子拿出缎帕一寸一寸地擦拭着他那如玉瓷般修长的手指,幽幽说道:“沈某今日留足了诚意给萧郎君,下手的力道刚刚好,并不影响你独立行走。萧郎君医术登峰造极,想必这点小伤难不倒你。” “沈初堂!你别忘了,上回是我给你的解药!”萧斗雪忍着钻心的疼痛艰难地吐道。 “所以沈某才说已给了足够的诚意。至于萧郎君说的一见钟情,两情相悦,水到渠成,沈某自会向妻主求证。若是事实并非如此,怕是连今日的这点诚意沈某也给不了你了。” 沈初堂回眸睨了他一眼,纵身没入虚空。 “你他妈的都没向娘子求证就下毒手,老子咒你不得好死!” 萧斗雪气得血气翻腾,从喉间喷出一大口鲜血。 这伤至少得养上个半年!萧斗雪强撑起身子,一路破口大骂问候着沈初堂十八代祖宗。 夜——再一次恢复了先前的万籁俱静,好似所有的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第141章 萧景星、岳白苏上门 萧斗雪发誓,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像今日这么狼狈不堪过,几乎是连走带爬地靠着毅力和自尊撑回了丹府。 萧景星和岳白苏大惊失色,拿出了所有珍藏的药丹往他嘴里灌去。 “斗雪,是谁伤了你?”萧景星心碎地看着满身是血的儿子,眼中的愤慨窜至到了极点。 岳白苏扑在萧斗雪身上一个劲地掉眼泪。哭声呼天抢地,弄得萧景星差点当场暴走。 “娘,您别哭了,儿子这不还没死么!”萧斗雪本就心里憋屈得不行,被他娘这么一哭,烦躁得都想自裁了。 “半死不活的,和死了有什么分别!”岳白苏双目扫过他一身是伤的身体,再次将脑袋深深埋下泣不成声起来。 “哎!”萧斗雪无力地阖上眸子,稳着气息。爹娘给的药丹见效很快,身上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只是四肢所受的内伤过重,还得养上好长的时间。 萧景星见儿子精神好些了,忍着怒气说道:“现在可以说说是怎么一回事了吧!” 萧斗雪认命地将所有的事情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萧景星闻言眼中阴霾密布,而岳白苏听了大惊失色,悲痛欲绝的哭声戛然而止。 “你是说那位叫沈初堂的儿郎几息之间徒手捏碎了你的筋骨?”萧景星目光肃然地看向萧斗雪。 “对。”萧斗雪不耐烦地点了点头,浓浓的憋屈感又一次涌上心头。实在不想承认沈初堂的武功高出他一筹。 “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沈初堂这个名字呢?是真名吗?”萧景星识人无数,若是有点名气的能人免不了找上丹阁求药,更不用说那些绝顶高手了。 萧斗雪的武功他心里有数,能在几息之内碾碎他四肢筋脉的,有这种实力的大能屈指可数且皆入古稀。真是怪哉! “白苏,你随我去一次赫连府。”萧景星神色凝重起来,一种从未有过的忐忑从心中涌起。 “现在?”岳白苏抹了把眼泪瞅了眼天色向萧景星再次确认道。 “对!就是现在,一刻都耽误不得。若是儿媳所说的与斗雪的对不上,我们儿子这条命怕是保不住了。”萧景星眼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焦虑和恐惧。 萧斗雪是他的命,是丹阁的支柱,无论如何不能让他陷入险境。 “好。”岳白苏匆匆打理了一下仪容,对着镜子插上了一支金步摇。 “爹,用不用这么急啊,瞧把您吓的,儿子才不怕他!”萧斗雪不屑地侧过俊容,压下了唇角。 “你懂个p!”萧景星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瞅着这棵独苗,气得都快提前入土了。养了他二十八年,到头来犯了浑还得靠老子善后。 沐瑶很意外这个时辰丹阁的老阁主夫妇会登门造访,迅速穿好了衣裳向中堂赶去。 动静惊动了赫连甫等人,府里的灯盏纷纷亮了起来。 萧景星极显诚意地将一枚精巧的金镂八宝盒递给了赫连甫,里面装着丹阁至宝“续命丹”。服下此丹,无论什么绝症或重创,只要有口气在皆能续命三年。 赫连甫诧异地凝视着手中的宝盒,目光意味不明地等着他们二人发话。 岳白苏首当其冲,厚着脸和赫连允打了个招呼,望了眼沐瑶尴尬地说道:“赫连老家主,我们夫妇二人今日是特意来找儿媳妇的,有点事情想与儿媳妇单独说说,不知能否行个方便?” “是啊是啊,瑶瑶,伯父伯母想找你说些悄悄话,你看呢?”萧景星附和接道。 沐瑶望向赫连甫,赫连甫立即接口道:“两位客气,你们是瑶瑶的公公婆婆,有什么不可以不方便的。” 旋而朝着沐瑶点了点头。 东边的一处别院,花香满地,静谧怡人。 沐瑶为二老沏着茶静静地聆听着他们接下来要说的话。 萧景星第一次喝到儿媳沏的茶,眼底浮起几分柔软。他凝视着儿媳那张美绝人寰的琼花玉貌,叹了口气道:“瑶瑶,斗雪对你是真心的。他今年二十有八,不瞒你说,我和你伯母先前催他成家催了八年,牵线搭桥了几回都被他一口拒绝了。他说他要找这天底下最好的女子做妻主,如今他终于找到了,只是苦了你了。我和你伯母已经狠狠教训过他了。眼下木已成舟,我们别无他望,就希望你俩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沐瑶眼底闪过一丝惊诧。萧斗雪连这种事儿也告诉父母了吗?脸上的表情瞬间不断变化起来,想到那日他在通天台对自己所做的事情,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黑,黑了又红。 岳白苏一瞬不瞬地观察着沐瑶的神色,见她情绪波动得厉害,惊得掉起了珍珠,一把挽起她的双手哽咽道:“儿媳,伯母求你了,好好和斗雪过日子,千万别不要他。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只要是我和你伯父拿得出来的,全给你。” 沐瑶微微蹙起了眉头,伯父伯母的举止很反常,她忐忑地问道:“伯父伯母,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今日只有两位老人前来,却不见萧斗雪的身影。深更半夜地特意来找她促膝长谈,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很严重的事情。但是阿允只是毁了丹阁,并没有对萧斗雪怎么样,她的思绪逐渐越飘越远。 萧景星喝了口热茶,娓娓道出了真相。 沐瑶目光僵硬地愣在那里,思忖着沈初堂是怎么知道她与萧斗雪的关系的? “儿媳,你的意思呢?”萧景星和岳白苏小心翼翼地盯着沐瑶问道。 沐瑶半垂着脑袋,拨弄着十根纤纤玉指。 她是答应过嫁给萧斗雪,说过不后悔的话,但是是被迫的。而且一见钟情,两情相悦,水到渠成这些话想要让她认下来,似乎有些强人所难了。 “伯父伯母莫急,明日我会去找沈初堂说清我与萧斗雪的事。”沐瑶觉得与其等着沈初堂上门找她,还不如她把话先主动交代了。 “那他之后。。。”岳白苏没得到沐瑶的正面回复,心里着急,却不敢显露出来。 沐瑶明白她的意思,颔首道:“伯父伯母放心。”眼下她只能先宽慰着二老。想到萧斗雪被沈初堂伤得那么惨,心中却没有那种想要的痛快,反而生出一些不明情绪。 云启的儿郎若是被妻主抛弃,今后再娶怕是难了。她心里头渐渐纷乱起来,萧斗雪对她造成了很大的困惑,却又不得不尽快理清头绪。 “伯父伯母,过些日子我会去看萧斗雪的。”沐瑶正好也有些话想与萧斗雪说。 萧景星和岳白苏闻言激动不已,儿媳愿意上门去看斗雪,就说明她愿意和儿子过日子。 岳白苏眼中闪烁着泪花,紧紧握住沐瑶的双手道着一声又一声“谢谢”。 第142章 沐瑶的想法 沐瑶送别萧景星和岳白苏后心事重重地回了秀水苑。 赫连允端坐在床边等她,似乎在等着沐瑶主动告知他所发生的事情。 但是沐瑶并未开口。 她身心疲惫地躺在床上,心里嗟叹了一声又一声。 沐瑶觉得自己与几位夫君相处的方式得做些改变。 许倾城和谢辞有官命在身,不能时刻陪伴她。而季祈身为一国之主就更不可能了。 赫连允虽无官命在身,却身负着赫连世家的重担。 只有沈初堂与魏无殇相对自由,其中魏无殇是几人之中最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 沐瑶觉得只有魏无殇可以寸步不离地护着她,给她想要的自由和自在。把生活重心放在颂古园是最为稳妥的。 赫连允翻了个身,搂上沐瑶的秀背。 他没有一丝睡意,本以为沐瑶会与他说些什么,可她至今没有任何动静,胸腔中堵着一口闷气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沐瑶翻了个身,面向赫连允,对上他的深沉似海的眸子认真地问道:“阿允,是你告诉初堂我和萧斗雪的事的吗?” 赫连允目光沉沉地看着沐瑶没有回复。 沐瑶欲言又止地张口了几次,终究没有说话。她阖上了美目侧过身子平躺着舒了一口长气。 赫连允将她往怀中轻轻一带,把头埋入她的雪颈哑着嗓子问道:“是不是觉得我多事了?” “没有。”沐瑶轻轻抚着他的脑袋宽慰着,心中无力又无奈。 人算不如天算,事事赶不上变化。 更何况纸本来就包不住火,说了就说了。 赫连允很喜欢沐瑶轻轻抚着他的青丝,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和安心。久违了困意再次席卷而来,不知不觉中他安稳地酣然入梦。 翌日,鸟临床语报天晴——又是一个艳阳天。 沐瑶和赫连允打过招呼去了抚风园。 伫立在门口,她足足迟疑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叩响了大门。 今日她提了一只三层的八角檀木食盒,做了早膳带来和沈初堂一起吃。 沈初堂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她的到来,一手提过食盒,一手挽着她步入园中。 沐瑶怔怔地看着他俩十指紧扣的大手和小手,唇角微微上扬。 早膳有葱油饼、三丝豆干、竹叶粥、桂花糕和鸡丝冷面,简简单单几样快手点心色彩均衡,摆盘精致地铺陈在桌上,冷清的屋内霎那间有了淡淡的烟火气,温馨宜人。 两人不缓不慢地吃着早膳,聊着家常,岁月静好。 膳后,沈初堂沏上一壶香茗,沐瑶再一次欣赏到了他那行云流水般的茶艺。 “我昨日去找了萧斗雪。”沈初堂率先打破了沉默,淡淡地陈述着这件事情。 沐瑶轻轻转着茶碗,凝视着琥珀色的茶汤说道:“初堂,这件事能不能让我自己处理?” 沈初堂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神色复杂地看向沐瑶。 沐瑶不敢迎上他的目光,依旧平静地看着眼前的琥珀色。 半晌过后,沈初堂不带任何情绪地道了个“好”字。 此时无声胜有声,沈初堂端起茶碗品着香茗,目光却仍旧落在沐瑶身上,不曾离开半分。 他似乎对于这个回答很不满意,却终究忍下了所有。 第143章 上京来人 沐瑶本想询问沈初堂当年中毒的事儿,在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一股子冷意后,又将到口的话咽了回去。 在她知道沈初堂为自己出头教训萧斗雪之时,那一瞬间她仿佛被戳中了心里最柔软的角落,胸腔充满了暖流,恨不得马上飞奔到沈初堂身边。但等到真的见到他时,却被他眼中的淡然弄得不知所措。 对于这位夫君,沐瑶总觉得自己对他不够了解。沈初堂就好像一只风筝,随风而摆,飘忽不定。 赫连允和魏无殇每次和她在一起时都会询问自己晚上在哪儿留宿,而沈初堂却从来不会问过这些。 他没有赫连允的主动,也没有魏无殇的直接和坦白,更没有许倾城的那种对自己强烈的占有欲,似乎任何事情在他眼里都是高山流水,清味寡淡。 眼下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沐瑶受不了这种疏离,起身离去。而沈初堂并无任何挽留,只是和以往一样,将她送回了赫连府邸。 沐瑶在进门的那一刹那停下了脚步,再次朝着沈初堂的背影望去,却不见他有任何驻足与回眸。 而沐瑶所不知道的是沈初堂之所以克己复礼,端方自持只是为了压制住自己心底不断涌起的占有欲和对他人的强烈杀意。因为沈初堂明白他的妻主不是他一个人的妻主,只有多一分冷静才能多一分长久。 回府后令沐瑶惊讶的是她看到了许倾城的身影。 沐瑶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的背影,忍住了搂紧他腰身的冲动,快步走了上去。 许倾城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眸一笑,稳稳地将沐瑶拥入怀中。 “许大哥,你怎么来了?”沐瑶本想着下周回一次上京看看他还有爹,没想到想着想着,把本人给盼来了。 “今日沐休,过来看看你。”许倾城旁若无人地拥紧沐瑶,将两旁的其他人忽视了个彻底。 沐瑶眼角的余光瞥见赫连允和公公赫连居正,芙面一红,松开了许倾城的怀抱向他们打了个招呼。 赫连居正知道两人有一段时日没见着了,轻咳一声,说了两句寒暄话拉着神色愀然的赫连允离开了。 “许大哥,我爹还好吗?” 前些日子沐瑶给爹捎了兰陵郡特产“乔铺肉饼”,也不知道他爱不爱吃。 “爹好。。。着呢。”许倾城敛住了心中的情绪,没有涌到面上。 李太傅这几日和庆元帝杠得不亦乐乎。战王夜连赫得知沐瑶回来了,有意迎娶她做王妃,被李太傅当场婉拒了。没想到他不肯罢休,向何皇贵妃下旨请求赐婚。 沐瑶的身份今非昔比,她已是长公主的儿媳,何皇贵妃又找上庆元帝。李太傅再次婉拒了这门亲事后本以为这事儿就翻篇了,谁知战王请旨赐婚的事儿被太子夜清寒知道了,学着夜连赫到御前请求赐婚,可把顾皇后给气坏了。 庆元帝为了一碗水端平,龙颜震怒,将两个儿子的求娶心思全部扼杀掉了,却和李太傅又提上了想让沐瑶嫁给王衍之王大人的念头。 李太傅担心连番驳了圣意伤及龙颜,只得把南疆帝搬了出来,想靠着季祈的力量歇了庆元帝的意思。 谁知庆元帝思路清奇,认为连南疆帝都愿意与他人分享妻主,沐瑶有何不可再嫁给王衍之?但他又不敢书笺南疆帝,尽一个劲地为难李太傅让他出面说去,弄得李太傅差点致仕告老还乡。 李太傅年纪大了,倔脾气更胜当年,再加上闺女身边几个女婿一个比一个牛,这两天连早朝都懒得去了,把庆元帝气得在朝会上面色铁青,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匆匆退朝了。 这次沐休,许倾城去兰陵郡,李太傅叮嘱他无需将此事告诉沐瑶,以免影响了她操办与赫连允婚事的心情。 “许大哥,你用膳了没?”沐瑶瞅了眼天色,已至巳时。 许倾城笑着摇了摇头等着妻主投喂。 沐瑶扑进他怀里搂紧了他的腰身仰面娇笑道:“我请你去这里最好最大最豪华的酒楼——醉霄楼吃饭好不好?” 许倾城凝视着妻主娇俏的模样,在她额间狠狠盖下印记,眉眼舒展道:“好,今日就让阿瑶做东,请为夫吃饭。” 醉霄楼伙计眼尖地又望见了赫连大少夫人的身影,只是这回怎么身边又换儿郎了。 伙计一眼艳羡地瞅着许倾城心里啧啧两声,这年头想抱得美人归还是得有一张好脸啊! 缓过神后满目堆笑地带他们上了楼上的豪华雅间,转身又和膳房打招呼,照常匀出一只“十二鲜香八宝鸭”给他们桌。 小别胜新婚,沐瑶和许倾城有聊不完的话,诉不尽的衷肠。 许倾城告诉沐瑶,他现在作画的颜料都是按照沐瑶交给的方法自制的,虽然色泽方面还有很大的磨练空间,但运用在绘画上已有显着的改观。他又给沐瑶画了好几幅自画像,等她回家品鉴。 沐瑶眼前浮现着许倾城作画聚精会神的模样,心头蓦地软得不行。许倾城每每提及绘画,眼中都会迸发出少有的热情和执着,让她想起了自己刚入三味书肆时,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画作时的眼神。 许倾城为了等今日的沐休,不知熬过了多少个彻夜难眠和辗转反侧。吏部的事务特别繁忙,尤其是涉及到官员考核,每一项都需严格审核,甚至还需要不时地前往各处实地考察。 有时候他真的不想再过这种被束缚的日子,但一想到阿瑶的其他夫君一个比一个优秀,自己又不得不变得强大起来。 “许大哥,公公婆婆还好吗?如尘大哥和礼成大哥还好吗?”沐瑶关心地问道。 许倾城为沐瑶夹了一块藕饼笑道:“爹娘都好,就是时常念叨你,想你了。二哥如今在礼部当值,有徐尚书罩着,无需担心。至于我大哥,爹娘看中了诸尚书家的女儿诸尔柔,有意结亲。但是诸尔柔觉得和我大哥年岁相差太多,选了徐尚书家的小儿子徐岩结亲。” 许如尘才二十八岁,这叫年龄大? 沐瑶眼角猛得一抽,摸了两下鼻尖。 “如尘大哥人美如玉,仪表堂堂。长歌有和,他一定会觅得属于自己的良缘。”沐瑶由衷地说道。 许倾城又与沐瑶聊了许多坊间传闻。沐瑶以为许倾城从来不会道听途说这些,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从许倾城口中,她得知了忠勇侯府的何婉仪有了身孕,近期正在大肆筹办婚礼,而新郎则是当日在春日宴上宁死不肯折腰的儿郎——孟放。 这个消息太刺激了,把沐瑶激动得不行。许倾城告诉她孟放这回是自愿娶回何婉仪的。听说当时他被何婉仪抢回忠勇侯府时宁死不屈,结果两人不打不相识,时间长了竟然磨出感情来了。而何婉仪也为了孟放彻底洗心革面遣散了所有小侍一心待产。为了这事儿,原忠勇侯何玉枫硬是拖着一身残躯登上了“五岳台”求拜,为他们一家三口祈福。 “那冯暄妍呢?”沐瑶赶紧追问。 许倾城一怔,愣了两息回道:“她的事倒没听说。” 忽而又想到菡萏和芙蓉,许倾城笑嘻嘻地对沐瑶说:“你安置在岳父府邸的两个姑娘可真有意思。” “怎么说?”沐瑶正好想问问她俩最近在水云间学得如何了。 许倾城用最简洁的语言道出了最重磅的消息:“现忠勇侯何玉弦看上了菡萏姑娘,亲自去了太傅府问了她家里的情况。而芙蓉姑娘,听说这几日她在频频向浮光阁赵阁主示好。” 哈? 简直就是惊天霹雳!这两个消息把沐瑶的心绪一下子炸开了花,她紧张地问许倾城:“菡萏那边怎么回的家里情况?” 许倾城向她投了一个安心的眼神说道:“岳父说了菡萏是从老家孤身投奔他去的。其他的何玉弦也没多问,反而向岳父大人当面问了亲。” “那菡萏答应了吗?”沐瑶的一颗心稍稍安了下来。 “说到这个,菡萏姑娘的反应有些奇怪,她既没答应也没否定,把岳父大人给搞糊涂了,便让忠勇回先回去等消息。”许倾城抿了口清酒回道。 女子最能理解女子的心思。沐瑶寻思着定是她的身份让她有了顾忌。沐瑶打算下回见到季祈,将芙蓉和菡萏彻底要过来。 “那芙蓉呢?追到赵怀安没?”沐瑶两眼再次放出了八卦的光芒。前些日子还遇上了他。 许倾城摇了摇头道:“赵阁主自从瘦身成功后,浮光阁就成了上京炙手可热的结亲门第。芙蓉姑娘虽然长相不俗,但是听说赵老太爷更看重那些高门贵女。” 这话沐瑶可就不爱听了,立马眼神暗了几分为她俩打抱不平道:“芙蓉比那些高门贵女厉害多了,她和菡萏都是南疆的正三品女官。浮光阁只是一方巨贾,宫里头的何皇贵妃也仅是赵怀安母亲的外家而已。” “哦?那两位姑娘是三品女官?”许倾城大吃一惊,论品级比他还高上两级,耳根微红,尴尬地捧起茶碗抿了一口。 沐瑶蜷了两下手指,笑着宽慰道:“菡萏和芙蓉为了季祈出生入死,她俩的官位都是拿命换来的,不值得。” 许倾城心中鼓鼓胀胀的,他拉过沐瑶的小手一脸肃色道:“阿瑶,我以后一定做个一品大官回来,让你当上一品诰命夫人。” 。。。。。她在北冥已经当上了。 沐瑶眼里含着璀璨的光芒,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144章 回上京 许倾城从广袖中取出两份信笺递给沐瑶。 “这是谢辞和南疆皇捎来的消息。” 沐瑶忙不迭地拆开认真翻阅起来。 谢辞的字迹流畅轻盈,却略带潦草,一看就是在情急之下匆匆书写的。沐瑶心头一沉,秀眉间笼起一层薄雾。 信笺内容简言意赅,了了三行向沐瑶道了平安,信尾落款了一个大大的“念”字。 而季祈的信笺,内容更为简单,就一个大大的“归”字,把沐瑶给气笑了。这个男人就连给老婆写个信都不忘彰显自己的霸气。 沐瑶敛下情绪,向许倾城问起了北冥与南钺的战况。 许倾城告诉沐瑶,他得到的消息是虽然此次南疆明面上并没有直接参战,但是北冥的军力陡然地大幅度提升,短短数日内一连拿下南钺几座城池,这个战绩就连大允都做不到,令人着实匪夷所思。所以南疆极有可能暗中参战助了北冥一臂之力。 “那北冥帝还会继续攻打南钺吗?”沐瑶不安地看着许倾城。慕容宸在南钺当了十八年的质子,受尽苦楚,与南钺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许倾城身形微顿,欲言又止地抿了几次唇瓣道了句:“应该不会。” “为什么?”沐瑶追问着理由。 许倾城为难地低下了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抬起头来,微微笑道:“云启四大强国,谁都不愿看到一家独大。打不起来的。” 沐瑶心领神会,心里松了一口气。沈初堂的娘是南钺的公主,暗殇总堂又在南钺,沐瑶打心底里不愿看到北冥和南钺交战。 “那现在南钺和北冥停火了吗?”沐瑶最近没从坊间听闻两国停战的消息。 “正互派使节谈着呢。听爹说,北冥这次遣派的主使就是谢辞。”许倾城把知道的能说的全说了。 沐瑶无心政治,只希望天下太平,麦穗满仓。她的人生从未经历过战争,也永远不想经历。 “阿瑶,我一会儿就要回去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家看看?”许倾城试探着问道。 “这么快就要走了吗?”眼下刚过晌午,沐瑶疑惑地问道。 “明日我要随部里的几位同僚赶往五台县考课,得早些回去准备。”许倾城的眼神载满了期望,让沐瑶心疼得鼻头涌起了酸涩。 她本想等魏无殇回来再一起回上京的,可她实在不忍心辜负许倾城的这份浓情蜜意,暂时抛下所有琐事和烦忧应下了许倾城的期盼。 上京距离兰陵郡的直线距离并不远,快马加鞭走小道只需约半个时辰。若是按照常速走官道的话,就得一个时辰了。沐瑶脑中思索着每日往返两地的可能性。 一个时辰两小时,往返一次四小时,再做些准备事宜,半日光景没有了。 哎!还是太远!沐瑶压着嘴角,心里吐着闷气。 回到赫连府邸,当沐瑶告知赫连允她要与许倾城回上京时,他满目的震惊都快溢出了眼睑。 “许倾城明日就去五台县了,你还要跟着回去?”赫连允压着声线问道。 沐瑶点了点头道:“阿允,我还想回去看看爹,好几日未见着他了。” 赫连允嘴角一滞,差点把岳父大人给忘了。面上的线条瞬间变得柔和起来:“那我陪你一起回去。我在岳父那儿等你。到时候再带你回兰陵郡。” 沐瑶正有此意,脸上绽开好看的梨涡。 她让人给沈初堂递了口信,又让人留意着颂古园,倘若魏无殇回来了,第一时间带消息给他。 最后出发前回了一封信笺给季祈,告诉他想见着媳妇就得亲自过来接她。 许渊明和夜静姝见沐瑶归家高兴得合不拢嘴,吩咐膳房做了一大桌珍馐,其中有沐瑶最爱吃的腊味合蒸,上头缀满了绿油油的芫荽。 未到膳点,一大家子已经其乐融融地吃上了。 今日许如尘,许礼成皆在,难得一家人全到齐了。 沐瑶留意到许如尘眉宇间的淡淡愁色,膳后询问了许倾城是不是如尘大哥还在为被诸尔柔拒婚的事儿烦忧。 许倾城摇了摇头,悄悄告诉沐瑶,爹娘已经把目光放到了其他地方,这几日正托着友人替许如尘问亲。 之后两人温存了好一会儿,许倾城才放沐瑶回了太傅府邸。 李长安见着闺女回来了,喜笑颜开。拉着沐瑶到桌边用膳。 沐瑶见桌上摆满了她爱吃的佳肴,不忍拂了爹的心意,撑着胃囊又吃了一些。 “爹,菡萏和芙蓉呢?”沐瑶没见到她俩的身影,疑惑地问道。 李长安笑眯眯地回道:“这两个姑娘动如脱兔,一刻也闲不住,忙着呢!” 沐瑶看爹笑得这么狡黠,心里明白了七八分。 赫连允知道菡萏和芙蓉是季祁派来的,对于沐瑶为她俩做的安排他很满意。只要那两人远离沐瑶的视线范围,做什么自己都不会在意。 膳后,李长安单独将沐瑶留了下来。 沐瑶为爹沏了壶香茗,又为他揉了揉肩膀。 “魏女婿怎么没跟着一起回来?”李长安想魏无殇了。这位女婿下得一手的好棋,且棋风凌厉,从来不会念着自己是他老丈人而手下留情,和魏女婿对弈酣畅淋漓,甚称他心。 “无殇带着谢三哥去扬名镇散心了,顺便帮我在那儿筹建水云间分部。 李长安欣慰地点了点头。好孩子!是个热心肠的。 “爹想培养他,想让他入籍大允参加仕考,你觉得如何?”李长安早有此想法。儿郎嘛,仕途为上。 那怎么行! 沐瑶连忙婉拒:“爹,无殇自由随心惯了,官场那套不适合他。他跟着女儿就行了。” 魏无殇那阴晴不定的暴脾气,沐瑶实在很难想象他身着官袍入仕后的样子。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只有将他安在自己身边,她才放心。 “好吧。爹再给你说个事儿。”李长安拉过沐瑶按在他肩上的小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刚才赫连女婿在场,爹有些话说不得。”李长安语气一顿,抿了口茶斟酌起接下来要说的话。 “爹,您想说什么?”沐瑶原本波澜不惊的心海一下子打起一个浪头。 每次爹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都没什么好事。 李长安习惯性地捋了把白须凝视着沐瑶说道:“皇上近日又和我提了你与王衍之的婚事,爹已经替你婉拒了。本不想和你说的,只是爹今日得知王衍之病倒了,太医诊断是心病,无药可医。所以皇上又和我提了此事。” 王衍之对自个儿闺女的执着与用情之深令他深受触动,心里动了恻隐之心,所以这回李长安并没有再次婉拒庆元帝,而是答应等闺女回来了再问问。 沐瑶微微张着嘴,沉默不语。 李长安抚了抚她的脑袋宽慰道:“感情不是施舍。你再好好想想,如果愿意给王衍之机会就去看看他。如果不愿意,就当爹什么都没说。” 沐瑶本想着今日和爹聊一聊有关萧斗雪的事儿,如今得知了王衍之生病的事儿,顿时没了心思。 亥时,菡萏和芙蓉一前一后地回来。她俩见着沐瑶喜出望外,围着她聊了半宿,弄得赫连允一张俊面乌云密布,又不好发作。 菡萏和芙蓉如今在水间云干得有声有色。她俩武功卓越,舞得一手好剑,在膳房亦是挥得一手好刀。膳房里的儿郎,上至花甲,下至弱冠,没有一个不对她俩佩服得五体投体马首是瞻,两人俨然已经成了水云间膳房的主心骨。 沐瑶满意地点了点头,开食肆就得练就一身好厨艺。这是基础,关键时候能顶场子,不会砸了招牌。 接着沐瑶又关心了菡萏和芙蓉的人生大事,让她俩放心大胆地去追寻幸福。至于其他的,自会为她俩搞定。 得了帝后的金口玉言,菡萏重新思忖起她与何玉弦的婚事来。而对于芙蓉而言,更是如同打开了身上的所有枷锁,可以恣意追求着她想要的一切。 回到玲珑阁,沐瑶见赫连允斜躺在床上和衣而睡,眨了两下美目。她小心翼翼地为他摆正着身子却被他牢牢搂住一个翻身压在身下。 “舍得回来了?”赫连允蜷曲着手指挑起她的下颌,眼中燃烧着烈酒。 “姑娘家总有说不完的话。”沐瑶双手搂上他的玉颈撒娇道。 “可以理解。只是春宵短暂,这个时间得补回来。”赫连允低哑着嗓子覆上她的娇软,顺着雪颈隔着衣衫一路摩挲到腰部,伸出皓齿扯开娇人儿的束带朝里迫不及待地探去。 沐瑶被他撩得不行,紧紧抓着他的大掌,眼里盛满了渴望和羞涩。 夜风透过雕棂,丝丝凉意吹醒了两人身上的痒意。 柳腰款摆,霎那间,空气中弥漫起浓浓的栀子花香。 第145章 魏无殇归来 翌日天蒙蒙亮,沐瑶强行睁开了迷蒙的双眼。 许倾城今日一早出发去五台县,她心里想着为他送行,再做些点心给他带在路上吃。挣扎了两下,终究抵不住浓浓的倦意再次睡了过去。 晌午,她和赫连允用过午膳后与爹道别回了赫连府邸。 从仆侍口中得知魏无殇回来了,沐瑶欣喜不已,却又在脑中闪过谢玉的身影,暂且敛下了前往颂古园的心思。 没想到红日西坠时分,魏无殇亲自上门造访赫连府邸寻她来了。 “你有没有良心!回来了也不来看我!”魏无殇这两日带着谢玉筹建酒楼,忙得累死累活的,本想着回来能够得到沐瑶一顿夸赞,却不想等到了一条口信,把他气得一个晚上没睡着。 “我这不是刚回来么。”沐瑶扑进他怀里,撒娇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厚实的胸膛。 魏无殇瞬间没了脾气,心头软得一塌糊涂。沐瑶从来没有对他这么亲热过,瞬间环紧了她的身子朗声要求到:“你以后见到我都得像刚才那样拿脑袋蹭我。” “我不要。”沐瑶瞬间抬起了脑袋。魏无殇不给机会地再次将它压下捂进怀中,霸道道:“不行,我就喜欢你这样。” 沐瑶担心遇上谢玉,不想去颂古园,拉着魏无殇去了醉霄楼。 伙计见赫连家大少夫人身边又换了位儿郎,嘴角不停地抽搐着,清秀的面容拧得扭曲不堪。 缓过心神,再次热情似火地迎了上去带他们去了豪华雅阁,按照惯例匀出一只“十二鲜香八宝鸭”给他们桌。 “为什么今日会有八宝鸭?”魏无殇诧异地看着桌上的这道珍馐。他来了几回,伙计都说没有,怎么今日运气这么好? 沐瑶得意地翘起眼角说道:“我面子比你大。快尝尝,可好吃了。” 魏无殇生平两大喜好。一好娘子,二好美食,迫不及待地拿起玉箸尝了起来。 口感鲜香,酥而不腻,肉里渗满了馥郁的草药味,而鸭肚里更是别有乾坤,裹满了珍馐,不愧是醉霄楼排名第一的限量招牌菜。 “无殇,三哥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沐瑶一边剥着虾壳一边问道。 魏无殇接过沐瑶手中的大虾,为她擦了擦手指回道:“他急于求成,练功走火入魔了,亏得我内力深厚,将他体内倒行的真气给压了下去。” 说完,一只被剥得干干净净的大虾递到沐瑶嘴边。 沐瑶懵怔地一口咬进口中若有所思地细细嚼了起来。 粉嫩的华信拂过魏无殇的指尖,激得他一阵心神荡漾,整个人心猿意马起来,看向沐瑶的眼神变得深沉,充满了危险。 沐瑶仍在全神贯注地琢磨着魏无殇的话,抿了下丹唇咽下口中的虾肉问道:“如果这股倒行真气压不下去会如何?” 魏无殇急不可耐地将沐瑶抱在腿上重重地揉捏起她的纤腰,喉头滚热,哑着嗓子暧昧道:“你晚上回颂古园,我就告诉你。” 沐瑶好笑地捧起他清隽无边的面颊重重吧唧一口:“回!现在就说。” 魏无殇被沐瑶撩早已分不清南北神思涣散,老老实实地答道:“压不下去,他这一身的武功全废了不说,以后得成疯子了。” 沐瑶一听,顿时惊得跳了起来:“那三哥之后还会倒行真气吗?” 魏无殇重新将她搂进怀里说道:“这得看他自己了。若是他继续急于求成,早晚走火入魔,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谢玉真是个怪人,如今脸也好了,经脉也重塑了,他急什么,稳扎稳打地修炼,不出三年就能恢复到从前的实力。你可得把他尽早送回去,我可不想再白白贡献内力。你夫君我的内力也是辛辛苦苦一点一滴攒起来的。” 沐瑶赞同地点了点头:“三叔应该就快到了,到时候我把三哥的情况和三叔好好说说,让他盯着三哥。” 魏无殇越来越控制不住内心的蠢蠢欲动,忍着燥热道:“有谢辞在,你担心什么。有这个空担心别的男人,还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家夫君。” 沐瑶为他说噎了,谢玉怎么能叫别的男人呢。他是谢辞的堂兄,也是她的家人。 想到魏无殇这几日费心费力地为她筹建酒楼,也懒得和他磨嘴皮子。 忽而又想到了沈初堂,沐瑶抬起魏无殇埋在自己山峦间的脑袋认真问道:“无殇,这段时间暗殇的人还有追杀你吗?” 魏无殇最听不得暗殇这两个字,脸色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眼中的欲火一下子烟消云散,冷冷地回道:“没有。” 此时此刻,沐瑶好像明白了沈初堂为何会对他娘避而不提了。 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 颂古园主院里一片旖旎风光。 “你。。轻点。。。”床上的娇人儿身体瘫软,秀眉紧蹙,脸上溢满了欢愉的痛楚。 魏无殇停了下来,眼角染上一层绯色的戾气:“以后还敢不敢在我面前提暗殇这两字?” 他这辈子最讨厌沈初堂,抢了他的尊位不说,连妻主也要和他争抢。上辈子他爹造孽,娶了个疯婆娘,生了沈初堂这么个癫儿子。 “我。。。是关心你才问的。”沐瑶生气地推了推压在身上的泰山,却发现根本推不动。 魏无殇瞅了眼她皓腕上戴着的那只五彩琉璃镯,强行敛下怒气,恢复了平静。他抽出如玉般的手指从娇人儿的唇瓣开始一节一节地沿着她那完美的曲线摸下,温润的唇瓣凑在她耳边轻吐:“你想我在哪一处轻一点?” 沐瑶娇躯轻颤,死咬着下唇咽回涌上喉间的娇音,羞红着面颊阖上美目闭口不答。 魏无殇眼角轻扬,拂起一抹撩人的魅笑继续恣意纵情。 夜——很长。 两道紧密交缠的身影共入一帘幽梦,扬起十里春风。 第146章 烤鱼野食 说到曹操曹操就到。 翌日巳时谢甘棠的车马到了园外。 魏无殇乐得不行,比沐瑶还热情地迎接着谢甘棠的到来,让谢甘棠受宠若惊。 此时,沐瑶不得不再一次面对谢玉。她笑容略显僵硬的随着他们去了谢玉的院子,四目对望,道不出的尴尬。 沐瑶故作镇定地向谢甘棠细细陈述着修养的注意事项,尤其提醒练功切莫操之过急。 谢甘棠满眼不可思议地盯着儿子的脸,猛地扑上去握紧了他的双臂。 多少年了,曾经的光风霁月云启第一公子,他的骄傲终于回来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谢甘棠第一次在小辈面前失态得痛哭流涕起来,一头三千银丝,每一根都裹满了他的无限奢望和无限悲恸。 橘鼎,那只橘鼎! 谢甘棠暗暗发誓,定要将这只宝鼎捧到沐瑶眼前。 眼下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带儿子回去给妻主好好瞧瞧,相信她的病定能跟着很快好起来! 临行前,谢玉一声不吭地注视着沐瑶,眼中盛满了缱绻。 在上马车的那一刻,他突然搂住了沐瑶,在她耳边轻轻地道了声:“对不起。” 谢玉对于沐瑶的感情犹如大文豪列夫·托尔斯泰笔下的《安娜·卡列尼娜》里的几句话: “他努力不去看她,就好像她是太阳。但是,就像太阳,他不需要去看都能感受到她的存在。” 魏无殇忍下了谢玉的突兀,环上沐瑶的腰间心情大好道:“瑶瑶,我带你去林子里烤鱼野食如何?” “好!不过这回你可不能再把鱼溅到我怀里了,知道了吗?”沐瑶扬起两只纤纤玉掌,毫不怜惜地压挤着魏无殇的两颊。 清脆的笑声如铜铃般响起。魏无殇听着她那软糯娇揉勾着尾音奶凶奶凶的嗓音,眼中盛满了宠溺,搂紧了她的纤腰一个纵身没入虚空。 紫苏林里丛林叠嶂,雾气缭绕。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蜿蜒曲折的错综幽径一望无际。远处浮起的薄雾更显得此地诡异、悚然。 “无殇,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烤鱼啊?”沐瑶不喜欢这种阴暗潮湿的地方,周身阴森森的,怵心极了。 “因为这里有黄金鲤啊!”魏无殇脸上扬起得意的弧度。 “上回我们不是也吃了黄金鲤吗?我们不如换地方吧。”沐瑶不安地建议着。 “上回我烤的叫金色鲤鱼。而这片林子里的黄金鲤是那种浑身裹满了金色鱼鳞,哪怕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也能散发出金色光芒的黄金鲤。你确定不去尝尝,要换个地方?”魏无殇一本正经地瞅着沐瑶确认道。 什么?还有这么神奇的鲤鱼? 想去!想吃! “走吧。”沐瑶经不住美食的诱惑,点了点头。 一座连着瀑布深潭的湖泊映入眼帘,水质清澈,宛如一面明镜与晚霞交相辉映。不远处奔腾的瀑布声哗哗作响,激起层层浪花,回荡在林间,尽显动态之美。 沐瑶觉得她真的应该多出去走走,欣赏这些好山好水好风光。 水面之上有数处小渚。魏无殇带着沐瑶轻轻一跃,稳稳落在了湖泊中央。 沐瑶朝着湖中望去,一条鱼儿也没发现。 “哪有黄金鲤啊?”沐瑶狐疑道。 “很快,还有半个时辰天就全黑了,到时候它们会成群结队地从深潭处游出来。”魏无殇眺望着远方的落日说道。 “那你现在带我来这儿干嘛?”沐瑶脚下的小渚仅能容纳四人站立,空间逼仄。 魏无殇掐上她的纤腰,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她那饱满高耸的玉兔上,喉头滚动道:“我想和你在水里再来一次,就像上回那样。” 沐瑶盯着他眸中翻起的暗涌,惊羞交加,将他狠狠推入水中。 “去水里醒醒吧你!”沐瑶气急败坏地骂着。 直到水面上那最后的一点气泡全消失了,魏无殇还没上来。 沐瑶不会凫水,孤零零地立在湖中央,脸色苍白如纸。 她连喊了几声他的名字都没有回应。 沐瑶绝不相信魏无殇会溺水,但是却不敢肯定不会有意外发生。 脑子里霎那间胡思乱想起来,水草缠身?水鬼缠身? 她克服着心里恐惧,撑着岸石缓缓没入水中,却发现这水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幽深。 一双大掌缠上她的腰身将她猛得拖入水中。清雅至极的面容破水而出,晶莹的珍珠淌过他松风水月的俊容,道不出的极致魅惑。 “魏无殇,你想吓死我吗?”沐瑶给了他肩膀重重的一拳,气得娇躯簌簌发抖。 “这不是乖乖下来了吗?” 魏无殇眸中闪耀着浓浓的欲色,在水下极尽撩拨着娇人儿的每一个细胞。 他堵上两片娇软轻轻咬合,好闻的冷香和栀子花香交织在一起绽放出最馥郁的芬芳。 魏无殇稍稍松开她的唇瓣扬起撩人的声线轻声吐道:“和我在一起,你怕什么?” 语音未落,再次覆上那片缱绻,无法自拔地沉醉其中。 一勾淡月天如水 沐瑶和魏无殇坐在岸边烤着暖火吃着焦香酥脆的黄金鲤,悠然自得地享受了湖水的宁静,心满意足。 在这儿她可以远离尘嚣,忘却所有分忧,能感受到自由还有一种难喻的幸福感。 若是能在湖中建座亭阁或是摆上一叶扁舟,那便是仙池琼阁,洞天福地。 “瑶瑶,你想不想夜宿山野?”魏无殇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询问道。 沐瑶芙面一红,侧过身子不想搭话。 魏无殇勾唇笑道:“你想哪去了,我只是猜你从来没有夜宿过山野,想带你体验一回。”他从小被爹娘散养,野外生存能力很强,在他看来,山林里的生活可比呆在兰陵郡有意思多了。 “谁说我没夜宿过三野。我在花溪村的后山呆过一天。”沐瑶不服气地回道。虽然那个时候是她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刻,但是好歹也靠着自己的两条大长腿走出来了。 “花溪村?那是什么地方?”魏无殇脑中搜索着这个地名,毫无印象。 “扬名镇郊外一处不知名的小村庄。”沐瑶回想着介绍道。 “你是那个村的?”魏无殇吃惊地看着沐瑶。不知名的犄角旮旯也能出天仙? “你在山里做什么了?”魏无殇又继续追问道。他好像还没有问过沐瑶的来历,只知道她是李太傅的义女。 “不是,你妻主我从天而降,仙女下凡。”沐瑶咬了一口黄金鲤随口说道。 夜空中扬起一道不羁的笑声。 沐瑶没好气地朝他瞥了一眼:“不信算了。” 这年头说真话都没人信! “我信,我信,瑶瑶就是从天而降的小仙女。”魏无殇朝她邪邪一笑,揽过她的身子说道:“还是一位被我这个凡夫俗子逮住的小仙女。” 时光荏苒,转眼已是深夜。 魏无殇知道不远处有座破败的院落,纵身带着沐瑶上那儿夜宿。 “无殇,你确定这儿能住人吗?” 沐瑶望着目前栽种的两棵老槐树,遍体生寒。 坟不三栽,宅不四栽,两者里头都有槐树。 环视着荒凉的院落,坍塌的墙角,满地的枯叶还有瓦檐上立着的不归鸟,沐瑶不争气地咽了口金津,打起了退堂鼓。 “看把你给怂的,和我在一起,有什么好怕的。我在密林里一呆就是十几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走吧。”魏无殇不由分说地拉过沐瑶的柔荑朝里阔步迈去。 “吱呀”一声,门开了。 两人瞪大了双目,屋里竟然会有这么多人。 第147章 交锋 三堆篝火,三群人 清一色的儿郎。 似乎——有两群人正在对峙中,周身席卷着浓浓的煞气。 他们朝着魏无殇和沐瑶望去,眼中的震惊更胜他俩眼中数倍,甚至怀疑起自己是不是中了幻毒,竟然会在这片荒郊密林见着如此美丽的贵女? 一身豆绿青裳,裙尾点缀着几片竹叶,在篝火的照映下格外亮眼。婀娜的身姿在裙裳的包裹下宛若春雨后吐露的嫩芽,含苞待放。 如霞披般随意而泻的酒棕色秀发带着稍稍湿气,将她那张超凡出尘,清丽绝伦的面容衬托得更加潋滟夺目,惊为天人。 话本里描绘的画中仙竟然真的身裹银辉从虚空中走来。 他们的目光齐齐落在沐瑶身上,将魏无殇忽视了个彻底。 沐瑶惊诧地扫过全场,目光在右前方的一名玄衣儿郎身上停驻下来。 他背脊笔直地端坐在一把破旧的木几之上,却难掩其与生俱来的清贵气质。 眉眼阴冷,没有半分生气,却肤容胜雪,美得好似冥间的曼珠沙华——无疑是沐瑶两世以来见过的最为俊美的男子。 (本书他最帅!) 他身处众人之中,宛如珠玉一般将这片萧瑟宅院照耀得亮如白昼。 更令沐瑶印象深刻的是他手中挽着的那串白玉佛珠,大拇指正一轮一轮地轻轻捻着,贪婪地品尝着他的指纹。 而这名玄衣男子身后站着的两名儿郎同样相貌斐然。从这三人周身的气质和打扮来看,明显与那两群人不是一路人。 魏无殇瞥了一眼那名玄衣男子,将沐瑶护在身后。 沐瑶不想多事,轻扯着魏无殇的衣角,欲拉着他往门边退去。 “轰隆”一声巨响,弹指间大雨垂落。 好一场——及时雨!沐瑶回眸望天,一声嗟叹。 “姑娘,你好漂亮,多大了?”一名壮硕男子朝着沐瑶咧嘴一笑,傻兮兮地问道。他长得五大三粗,面容却出奇地白净,从那两群人中率先走出。 沐瑶微愣,这是?又被调戏了? 再次打量起他们的服饰来,看着像是与季清和一样,并非大允人士。 大允的儿郎大多循规蹈矩,不要说当众调戏贵女了,就连和贵女说话都得思量再三,斟酌一番。 沐瑶瞄了眼魏无殇,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平静得过分。沐瑶知道她的夫君离爆发不远了。 月黑风高雷雨夜,杀人放火埋尸天。 沐瑶想再给他们一次活下去的机会,放平了声线说道:“我俩夫妇路过此地,想进来歇个腿儿。既然这里已有人了,不便打扰,告辞。” 挽上魏无殇修长的手臂欲转身离去,却扯不动分毫。 “你和蝼蚁客气什么?要出去的也是他们!”魏无殇眼底的杀意正在悄无声息地一点儿一点儿聚集。 他的话激起了那人的不满,瞬间拔出大刀扬起狠话:“乳臭未干的毛孩,老子一刀劈了你信不信!”壮硕男子的面色突然变得狰狞无比,交锋一触即发。 “老虎,在小娘子面前打打杀杀的做什么!人,一会儿再杀!” 说话的男子,左脸之上有一道狭长的沟壑,一直蔓延没入他的脖颈如同一条盘踞的毒蛇,浑身散发着一股子阴寒。 “你也找死?” 魏无殇眼底燃起嗜血的寒芒,挪回了步子,清冷俊逸的面容上绽放出沐瑶从未见过的冷色。这种冷色是他当初独自面对四十二位暗殇杀手时也没有流露出的地狱之芒。 屋里扬起一阵哄笑,惊起檐上的几只不归鸟,发出泣血的啼鸣。 先前对峙的两群人歇了交锋的心思。他们似乎发现了更好玩的东西,齐齐哗笑不止。 除了以玄衣男子为首的三人,其他人的脸上皆露出贪婪、猥琐、和不怀好意的淫贱笑容。 “很好笑吗?”沐瑶微眯着美目,眸底划过一道戾气。 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偏进,真他妈的给脸不要脸,自寻死路。 “天仙,我瞧着你夫君整一个小白脸,他那孱弱的身子怎么喂得饱你?不如跟哥哥我啊?”刀疤男再次放声大笑,眼中堆满了黄色废料。 “砰”的一声。沐瑶抢在魏无殇前头重重地给了那人一脚,将他踹进了墙角的稻草堆中。 “我怎么瞧着你更弱呢!”沐瑶收回长腿哂笑地瞅着仰面朝天的癞蛤蟆。 笑声戛然而止。 魏无殇意外地挑了挑眉,眼中透着宠溺,将人扯入怀中赞赏地点了点头。 玄衣男子手中一顿,抬眸看向沐瑶,眸底划过一道暗芒,捻珠的速度跟着稍稍缓了下来。 鬼面男子钻出草堆后,面色铁青地扬起大刀向他们砍去,却被身旁的几名同伙死死抱住拦了下来。 “老四,你清醒点!别吓坏了天仙!哥几个还等着让她给我们生仔呢!”一名皮肤黝黑的年轻男子开口劝道,其他大汉一窝蜂地齐齐应和着。 “够辣,哥哥喜欢!要不你跟着哥哥我?我比他们几个强多了!”一名身材较矮小的男子起身,大摇大摆地挺着肚子走向沐瑶。 一道青芒闪过,黑皮和矮冬瓜的身体瞬间被一分为二,散落在地上。 浓稠的鲜血汩汩渗出,从剑痕处向四周缓缓扩散开来。 “老六!老八!”几名大汉们撕心裂肺地呼天抢地。 那名一直背对着他们端坐在角落的老者陡然回眸起身。 “大哥!这男人杀了老六和老八!”鬼面和那名被称作老五的壮汉歇斯底里地朝着花发老者悲愤吼道。 “你有何遗言交代?”老者的声音阴冷得可怕,好似被淬了毒一般,穿过沧桑,破空而来。 魏无殇未带任何犹豫,再次扬起一道更为凶悍的剑气,除了老者以外的两群人,全被斩杀殆尽。 沐瑶望着一地的残肢断臂,惊骇地失了神,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液。 爹说的什么儒雅端方、温文如玉、恬静如兰,统统不存在的。 大佬就是大佬,哪怕不坐大佬的位置,王者之气依旧。 魏无殇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将人严严实实地按在怀里吻上她的发心,转眸扬起嗜血的笑容冷声道:“出去打,留你个全尸。”手中的短刃重重一挥,“青霜”——再现。 仓雄满目震骇地死盯着魏无殇。 仅两剑砍杀他这么多弟兄,且无任何还手机会。 如此年轻的绝顶高手,他却毫无印象, 豆大的雨珠鞭打着斑驳的窗牖,发出噼啪的脆响。狂风吹开了门扉,乌云压着头顶滚滚而来,仿佛下一刻欲将整座宅院吞噬而尽。 “在这里动手,会吓到我妻主,你——也会和他们一样。”魏无殇剑指残肢,语气里的威胁毫不掩饰。 屋内扬起一阵狂笑。 仓雄满目猩红,“刷”的一声,腰间的软剑出鞘,锋芒吹毫断发。 “白虹贯日?你是黑水首恶仓雄?”魏无殇略感意外。黑水远在云启东端,与大允相隔万里。他们怎么会出现在紫苏林? “哦?没想到在这种地方竟然还有人能认出老夫。小郎君年纪轻轻,手段狠辣!那就出去打个痛快吧!” 仓雄一个疾闪已置身于院中。 今日一战,生——大仇得报。死——亦得其所。 “无殇。” 沐瑶在魏无殇离开之际叫住了他。 “你有没有把握?”那名老者给沐瑶的感觉实力很强。 魏无殇瞥了一眼屋里仅剩的三人,眼中流露出强烈的警告:“敢觊觎你的人都得死。” 院中,雨声呜咽,狂风呼啸。 魏无殇的一身水蓝衫袍衣袂翻飞,每一招每一式裹着虚实,真假难辨。而那名老者剑气纵横,一身灰袍在雨中闪出了残影。 两人的剑气一道快过一道,一道狠过一道。剑光所到之处,皆是残垣断壁,令本就破败的宅院显得更加萧瑟。 玄衣男子不知何时起身来到沐瑶身侧。他正视着院中的两道残影,声线清冷道:“你的夫君很强。” 沐瑶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战势,并未留意到有人靠近,面色一惊,看向来人。 好高! 玄衣男子身姿挺拔,手中拨捻着一颗颗佛珠,一股熟悉的栀子花香萦绕鼻尖。 沐瑶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恰巧落入玄衣男子眼中。他垂着眼,看向沐瑶的眼神晦暗不明,声音清淡道:“这么巧,你也喜欢栀子花。” 第148章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雨水砸在地上,溅起一串串珍珠。 闪电炸响夜空,将乌云劈成两半,宛若银龙摆尾,翱翔九霄。 白光犹如昙花一现冲破黑暗,照亮了整个大地。 沐瑶抬眸而望,流光瞬间,对上了玄衣男子的眼睛。 他的眼里藏着大海缀着星光,仿佛曜魄入海,银河落天。 那种极致美迫使沐瑶低下了头。 她凝视着自己的鞋尖狠狠压下心海的波澜,微微颔首,再次将目光放回了战场。 魏无殇剑光凌厉,面对仓雄一甲子朝上的内力,丝毫不落下风。 一道道银弧划过,剑气如虹,一往无前。 他那一剑动四方,跨海斩长鲸的剑气仿佛主宰者天地,势不可挡。 连出三剑,收回“青霜”的瞬间,彻底斩断了仓雄的生息。 无数朵血花从天而降,宛若一朵朵彼岸花坠入尘嚣,汇入雨水,没入泥中。 沐瑶压着嘴角,忍着喉间的不适,背过身去。 玄衣男子停下了捻珠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细察的笑意。 再次拨弄起玉珠,在滑过第三颗的时候重重捻下,一缕淡淡的薄荷香裹着桃花水露的甜味袅袅升起。 他正视着院中的“美景”再次动唇,扬起清冽的嗓音说道:“在下时镜禅。” 香味舒缓了沐瑶的不适。她目光微闪,垂着美目道了声:“多谢。” 佳人对自己的刻意疏离,令时镜禅微讶。他侧目扫过她的背影,不动声色地坐回了原位。 魏无殇抹掉脸上的水珠,迈回屋内。 犀利的眼神划向玄衣男子。别以为他没注意到这男人的小动作! 沐瑶见魏无殇眼中原本消失的戾气再次陡然升起,连忙拉过他坐到一边。 见他衣衫浸湿,衣摆淌着汩汩水珠,沐瑶跑向稻草堆,抱了一大捆放在篝火边,加大火势。 “无殇,你要不要用内力烘干衣裳啊?”沐瑶担心的问道。 湿衣裳紧紧贴着魏无殇的皮肤,看上去狼狈极了。这里又有外人,她也不好脱下外衫给魏无殇擦拭。 “内力烘衣服,你怎么。。。不用麻烦,烤烤火就干了。”魏无殇扫了眼那三人,缓和了语气。内力哪有这么容易攒的! 沐瑶微怔,眼角渐渐红润起来。她先前两次落水,魏无殇都是毫不犹豫地用内力为她烘干了衣衫和头发。 忍着鼻尖的酸意,她起身关上了所有破败的门轩,又在魏无殇周围升起了好几处篝火。 火舌跳跃,将昏暗的屋子镀上了一层金色。 魏无殇瞅了眼那三人,思忖了片刻,脱下了湿漉漉的外衫。 沐瑶接过衣衫问道:“无殇,要不你把鞋也脱了烤烤火?” 这。。。 魏无殇迟疑起来了,当着外人的面脱鞋有损仪容。 沐瑶没有他这种想法,她见魏无殇愣在那里,上前帮他脱下鞋袜,一一放到篝火前烤起火来。 魏无殇呆呆地看着沐瑶忙前忙后地为他烘衣服,久久没有回过神来。一种从未有过的酸麻触感淌过四肢百骸。 此刻,他第一次感谢神明将这朵治愈之花送到了他的手中。 不远处端坐的三人,眼中同样盛满了震惊和浓浓的不可思议。 时镜禅静静凝视着篝火前的女子,心里的防线正在不知不觉中一点一点碎开,手中拨捻佛珠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慢,直至彻底停了下来。 第149章 萧景星,岳白苏再次造访 雨停——乌云散。 夜——恢复了以往的寂静。 魏无殇穿上暖烘烘的衫袍和鞋袜,灭了篝火,带着沐瑶纵身跃入夜色之中回了颂古园。 破败的屋子比原来更显昏暗,清冷。 “少主,刚才的那位贵女对夫君可真好!”清风一脸艳羡地红着脸道。 他今年二十有一了,第一次跟着时镜禅出谷就遇到这么漂亮的女子,心神荡漾起来。 “我以后就要娶个像她那样好脾气的。”一旁的明月紧接着说道。 他不敢奢望找像沐瑶那样的天仙,但是找个温柔似水的妻主还是可以期待一下。 时镜禅起身来到院中,眺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再次捻起了手中的白玉佛珠。 颂古园内 沐瑶拨弄着十根手指,哈欠连天地望了一眼又一眼桌上的香烛。 魏无殇已经梳洗了近一个时辰,天都快亮了,他还没从浴房出来。 倦意浓浓,她终于抵不住眼皮打架,先睡了过去。 烛火摇曳,为寂寞的夜晚增添了一丝躁动。 雕床之上,美人如画。 长长的睫毛微微卷起,呼吸轻柔。 樱桃小嘴微微轻启,诱人采撷。 魏无殇凝视着娇人儿眉宇间的宁静,心——在瞬间融化。 脱下里衫,露出精硕的身材。水珠从发梢沿着人鱼线淌下,没入隐处。 他从娇人儿的脚边钻入被窝一路上挪停在腰间采撷着芬芳。 热意上涌,沐瑶不堪忍受地撑开了眼睛:“无殇,别闹了,我累了。” “你睡你的就好,不用管我。”魏无殇隔着被褥含糊着。 沐瑶只觉得天旋地转,睡意正在渐渐褪去,随之而来的血脉喷张,大火燎原。 儿郎点火彻底,激燃了娇人儿心底匿藏的野性。 浓郁的栀子花香再次溢出,将屋内的每一个角落染上了令人陶醉的瑰色。 翌日晌午,丹阁老阁主夫妇再次造访了赫连府邸。 赫连允见沐瑶迟迟不归,终于按耐不住,冷着脸前往颂古园。 叩响大门,仆侍惊讶赫连大公子的到访,匆匆将他迎了进来,小跑入院通禀夫人。见内厢没有动静,不敢贸然打扰,只得退回中堂,为赫连允又斟上一杯清茶让他稍候片刻。 半个时辰后,赫连允终于不堪忍受,脸色难看地对着一名仆侍说道:“在下府上有贵客造访,耽搁不得。是你去请,还是由我亲自去?” 一炷香后,沐瑶急匆匆地赶至中堂。 “阿允。” 赫连允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压着心中的不满说道:“萧斗雪的父母来了,说有急事找你。” 沐瑶愣了两息,心中忐忑起来,莫不是萧斗雪又出什么事儿了? “好,我们赶紧回去。” 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 “萧斗雪的父母?”魏无殇迈进中堂,口气不善地开口问道。他睨着赫连允冷笑道:“赫连允,瑶瑶在你那儿的时候,我好像没像你这么催过吧,还是说你想坏了规矩?” 沐瑶察觉到魏无殇眼神的变化,转瞬之间,体内的所有神经细胞一个接着一个的炸响。她顾不上赫连允,一个闪身拉过魏无殇哄道:“无殇,我有急事得回去,你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 魏无殇感受到了妻主对他的在乎,脸上的冷色瞬间缓了下来,点了点头,放柔了语气再次问道:“你是怎么认识萧斗雪的?” 赫连允的怒气已经冲至脑门,魏无殇的疑问让这股子火气暂时缓了下来。他和魏无殇一样,静静地等着沐瑶的回复。 沐瑶愣住了,不假思索地反问道:“你也认识萧斗雪?” “丹阁阁主谁不知道?” 暗殇——最擅追踪,是云启第一情报组织。作为曾经的暗殇之主,哪怕不认识萧斗雪本人,对于这些强者的信息也是了如指掌。 “无殇,我一会儿回来再与你说,我现在真的得先走了,再晚就失礼了。”沐瑶轻轻摇了摇他的手臂,撒娇道。 “行,早去早回!”魏无殇说完,朝着赫连允狠狠睨了一眼。 沐瑶猛一转身,不给赫连允回复魏无殇的任何机会,拉着他快步离开了颂古园。 回府路上,赫连允忍着怒意问道:“今天你还要回颂古园?” 见他面色不悦,沐瑶挽上他的手臂温声道:“阿允,我欠无殇一个解释。” 这个理由。。。他无话可说。 赫连府邸 萧景星和岳白苏已经连着喝了六壶茶了。 赫连甫与赫连居正陪着他俩尬聊了一个多时辰。 当沐瑶的身影出现在中堂,所有的人心里皆松了一口气。 “儿媳!” 岳白苏一个箭步迎了上去,紧紧握住她的双手,满目慈爱。 “今天我和你伯父想找你说点事儿。” 萧景星放下茶碗,起身走近,附和着妻主连连称是。 “那好,你们慢聊。”赫连甫发话了,把空间让给了他们三人。 沐瑶走上案前,为他俩沏茶。萧景星伸出一只大掌挡住了碗口。 “儿媳,我俩不渴。” 岳白苏将沐瑶拉到身旁坐下,对她说了到访的缘由,其间萧景星又补充了几句,让沐瑶明白了这事儿的来龙去脉。 每隔三年,丹阁都会与云澜国的毒谷进行一次比试。 毒谷——提供毒药。丹阁——提供解药。 解出——丹阁胜。解不出——毒谷胜。 今年正好是一个轮回年。 以往都是几位长老或者门徒之间互相切磋。而这次不同,毒谷少主亲自出谷前来比试, 按理应该由萧斗雪应战,但是他的伤势未愈,比试肯定大打折扣。而萧景星的身份,不好应战。所以他俩就想让沐瑶替丹阁出面应战,这也是大长老时南琛的意思。 时南琛与时镜禅同宗同族,只是他年轻之时并未选择留在族内。 每个宗门和世家望族,总会有一两个离经叛道之辈,而时南琛正好属于这类人。 时镜禅是毒谷未来的掌门人,其实力定然比先前来参加比试的所有毒谷之人强得多。 去年的比试,时南琛赢得相当吃力,所以今年的比试,他毫无胜算。 他知晓沐瑶的实力,故毫不犹豫地举荐了她。 “儿媳,你是斗雪的妻主,丹阁的阁主夫人。斗雪伤成这样,你看?” 岳白苏自始至终握着沐瑶的小手,满目期待地等着她的恢复。 时镜禅? 沐瑶心里头默默念着这个名字。 云启还真小。。。。。。 沐瑶想起了那缕悠悠的薄荷脑清香和其中掺裹的桃花水露的甜味。这股特别的香气深深地烙入了她的记忆中。 “好,我去。什么时候比试?”沐瑶颔首应战。 萧景星满目赞赏地回道:“三日后,丹阁通天台。”丹阁就需要她这样抉择果断,自信满满的女主人 沐瑶芙面一红,蜷着手指小声重复着通天台三个字。 萧景星听到了解释道:“那里高耸入云,又居丹阁后方,才得以保存完好。就是药材。。。种类少了些。” 赫连允的那几剑劈毁了大半个丹阁,许多药材全被压成了渣。 岳苏白连忙补充道:“儿媳莫急,还有几日时间,我和你伯父在想办法从其他丹阁补给,附近的各大药堂也有采买。比试的时候,若是你有哪种必要的药材,我和你伯父再想办法为你寻来。” “伯母,不是比一天?”沐瑶狐疑地问道。 萧景星面色略显尴尬地回道:“可以商量。” 。。。。。。想得美!毒谷巴不得丹阁输,不卡上点时间就不错了! 第150章 出乎意料 萧景星和岳白苏离开赫连府邸后,一路上仿佛做梦似地,缓不过神来。 “景星,儿媳的性子真好,我们儿子是个有福气的。”岳白苏没想到沐瑶答应得这么爽气,害她一颗心悬了好久。 萧景星赞同地点了点头:“儿媳贤惠能干,聪慧端方,长得又是万里挑一。不!应该是说天下唯一。斗雪在挑媳妇上倒是眼光独到,毫不含糊。” “要是能改口喊爹喊娘就更好了。”岳白苏小声嘀咕着。 萧景星面色一肃,挽过妻主的手提醒道:“切莫着急。斗雪受伤后,她还未登门看望过,说明这孩子心里头有气!你别要求太高,她爱什么时候改口就什么时候改口。船到桥头自然直,别管那么多。” 两人回府后,萧斗雪未见到沐瑶的身影,眼中顿时失了神采。 “她是不愿意吗?”萧斗雪颤着唇,面色凄凄。 岳白苏瞧着心疼,赶忙报喜道:“谁说的!你媳妇愿意得很!好好养伤,三日后就能见着她了。” “真的!她答应了?你们。。。怎么和她说的?”萧斗雪表情有些呆滞,似乎事情的结果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整个人一下子又变得神采奕奕起来。 萧景星看着儿子那副傻样,忍俊道:“你娘是请她以丹阁阁主夫人的身份与毒谷比试。你媳妇没拒绝。以后别再犯浑了,好好过日子,听到没?” 萧斗雪闻言,眉眼多了几分柔软,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了弧度。 “爹,你说这次比试瑶瑶会赢吗?” 沐瑶应战,萧斗雪比她还紧张,他担心沐瑶输了会不高兴。 岳白苏重重拍了下萧斗雪的肩膀笑道:“傻瓜,无论比试是赢是输,你都赢了!赶紧回房休息伤养去!” 秀水苑中 沐瑶修剪着花枝,思忖着一会儿回颂古园如何向魏无殇交代她与萧斗雪的事儿。 长吁,一声接着一声。烦恼,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赫连允透过窗牖凝视着她,胸口沉甸甸的。半晌过后,自嘲似的笑了一声,转身进了内厢。 直至戌时,沐瑶才慢腾腾地踱进了颂古园。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魏无殇等着听她的解释,想听听她怎么解释自己和萧斗雪的关系。 沐瑶见魏无殇眉眼透着凉意,思忖着他可能已经猜到了个七八分。 她的这位夫君脾气不好。 说得太清楚——萧斗雪死。 说得不清楚——她得死。 香烛一点一滴地融化。屋内布满了柔暖的橙红,空气却出奇地稀薄。 “行。”魏无殇见沐瑶缄口不语,起身披上衫袍迈出了房门。 沐瑶惊诧得连忙追了出去,拉住他的手臂问道:“你去哪里?” 魏无殇冷哼一声:“你不说,我自己去问萧斗雪总行了吧!” 沐瑶被他的话吓得额上沁出了冷汗。这事儿,魏无殇绝对做得出来。 不是她不想告诉魏无殇真相,实在是说不出口啊。 沐瑶与萧斗雪的事实婚姻来得太过突然,她从心底尚未彻底接纳这位夫君或者说尚未想清楚以后该如何面对萧斗雪。 “无殇,他和你们是一样的,但是和你确是不一样的?”沐瑶加大了攥紧魏无殇手臂的力道。 “什么意思?”魏无殇快被气笑了,想和他绕圈圈?门都没有! 沐瑶深吸了一口气,耸了耸泛红的鼻头道:“我的意思是,他在我心里就这么一点,而你在我心里却有这么多!”她边说边用手比划着,坚定地表达了魏无殇在自己心中的分量。 时间在这一刻停滞不前。 魏无殇的身体变得微微僵硬,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微妙起来。 倏地,沐瑶发现他的眼神陡然起了变化。 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好似眼前已经浮现出萧斗雪被五马分尸的惨状。两片唇瓣哆嗦了几下却挤不出一个字来。 “行吧。”魏无殇面无表情地转身回了房间。 “你不生气了?”沐瑶一愣,快步跟了上去小心翼翼地问着。 他的反应令沐瑶意外,悬在喉口的心脏,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我生气了你就不嫁了吗?”魏无殇哂笑一声,脱下了外衫,卧躺在床上背对着沐瑶。 沐瑶乖巧地跟着他一起上床就寝。 这是魏无殇第一次拿背对着自己睡觉。沐瑶不安地环上他的腰腹,小声问道:“你为什么不骂我两句?” 气氛沉默了好一会儿,魏无殇才开口:“如果你止嫁与许倾城,也不会有我们几个了。有什么好骂的。” 说完,翻了个身将沐瑶搂进怀里酣然入梦。 在魏无殇看来,沐瑶真的有天天将他带在身边,兑现着承诺。在他们几人之中,毫无疑问,自己是最幸福的那个,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第151章 知己知彼 昨日就寝得早,今日刚过卯时,沐瑶睁开了美目。 她轻声轻脚地起身,去膳房做起了早膳。 几个仆侍见夫人亲自下厨,早起的倦意顿时烟消云散,认真打起了下手。 今日,无疑是他们来到颂古园后最高兴的一天。 时间充裕,沐瑶做了煎酿虾饺、虎皮酱蛋,桃花酥三道点心,一道海参鲍鱼粥,还熬了一大锅奶白奶白的鲋鱼汤,上头点缀着香葱,一股清甜的香气溢满了整个膳房。 两人安安静静地吃着早膳。 魏无殇的神色清谈,眉眼间却显着柔色,气氛慢慢变得温馨起来。 沐瑶心里想着三日后与毒谷的比试,渐渐地将目光转向了魏无殇。 “无殇,你知道毒谷吗?”她想了解一下那儿的情况。 魏无殇眼中划过一丝错愕,手中一顿,扬唇道:“你问这个干嘛?” “三日后我要代表丹阁与毒谷比试。”沐瑶垂着眼,用手搅了一圈海鲜粥回道。 “比什么?”魏无殇放下了汤匙,端正了身姿,等着她的回复。 “丹阁和毒谷每三年举行一次比试。比试的时候,毒谷会拿出一种很厉害的毒药让丹阁解毒。萧斗雪最近受伤了,所以他爹娘让我代表丹阁替他比试。”沐瑶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魏无殇。 “你有几分把握?”魏无殇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不知道啊。所以想问问你毒谷有多强?”沐瑶长吁一声。昨日不知抽了什么风,应允得这么爽快,好歹也该为自己留三分余,给二老打个预防针。万一输了怎么办?多难为情。。。 “他们这次谁来比试?” “毒谷少主时镜禅,你听说过他吗?”沐瑶眼里闪烁着无数颗小星星,急切地盼望着魏无殇作出肯定。 魏无殇冷哼一声:“我之前中的红鸠之毒就是出自毒谷。瑶瑶,你这回比试可得好好教训他们,杀杀这帮人的锐气!千万不能输!知道了吗?” 。。。。。。 沐瑶的肩上一下子又多了一座泰山。。。 “好!我一定替你狠狠教训他们!那你了解不了解时镜禅啊?他厉不厉害?”沐瑶很希望魏无殇说——不! “当然厉害了!不然以后怎么接手毒谷谷主之位?”魏无殇像看傻子似的盯着沐瑶,这么白痴的问题还需要问吗? 倏而又想到了什么,面色顷刻间变得异常严肃道:“比试后你可别和他们沾上什么关系!毒谷的人个个禽兽不如,比暗。。。殇可怕多了。” 妈的,一提到这个名儿,火气又上了几分。 “怎么个可怕法?”沐瑶赶紧继续追问下去。 魏无殇吐出一口浊气,细细地介绍道:“他们那儿的人从小炼毒,浑身上下藏毒无数,就连身上流淌的血液里也带有剧毒。所有的活物在他们眼里皆可以拿来炼毒,无论是毒虫,动物还是活人。不仅如此,他们还炼尸,将尸体作为原料,里面填满了各种毒虫炼制尸毒。毒谷出来的人,碰不得!他们下毒仅在弹指之间,危险得很。三日后我陪你一起上丹阁。” “好。。。” 眼下沐瑶一点儿用膳的胃口也没有了。 人不可貌相,原来时镜禅是那么可怕的人! 第152章 赫连晴的释然 “无殇,昨日我们在紫苏林里遇到的那个玄衣男子就是时镜禅。”沐瑶抿了口清茶润了润嗓子说道。 魏无殇猛地看向沐瑶,眼里带着一丝惊讶。 难怪他和那些人共处一室还能这么太平。脑中浮现出时镜禅那张比他还俊美的面容,眼神陡然变得犀利如刀。 “怎么了?”沐瑶被他周身突然迸发出的凛然气势惊住了,难道自己又说错什么了? “你喜欢他?”魏无殇阴恻恻的问道,一瞬不瞬地观察着沐瑶的表情。 像时镜禅那样的男子,天底下应该没有女人能抵抗得住他的颜色。昨日在破宅他就发现时镜禅对沐瑶不怀好意,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往自己妻主身边凑。 “大清早的胡说什么呢!”沐瑶震惊于这男人超凡的想象力,扬高了声线娇叱道。 魏无殇见她娇颜涨得通红,张了张嘴,最终收回了后面想要说的话。沉默了几瞬后,开口问道:“今日你有何安排?” 沐瑶缓下面色:“我打算去浮光阁为他们老太爷画一幅自画像。” “你认识赵青松?”魏无殇有些吃惊。赵青松已经退位很久了,与沐瑶差了好几轮辈分。 “原来赵老太爷叫赵青松啊。”沐瑶点了点头。 “你到底认不认识他?”魏无殇被沐瑶搞糊涂了。 “我认识赵怀安。老太爷过几日大寿,赵怀安托我给他爷爷画一幅自画像作为寿礼。” “你的画很有名吗?”魏无殇从来不知道沐瑶还会作画,不禁睁大了眼睛狐疑的打量起她来。 沐瑶眼角藏着笑,漫不经心地问道:“你知道五柳先生吗?” “知道,半年前声名鹊起的云启第一画师。”魏无殇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五柳先生的画作拍价过亿,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天下谁人不知? “哦?原来我已经是云启第一画师了。”沐瑶嫣然一笑,朝着魏无殇调皮地眨了眨眼。 魏无殇好似没反应过来,一下子愣在那里,久久没有应答。 他的脸上写满了错愕,一遍又一遍怀疑起自己刚才听到的话。 “你是五柳先生?”魏无殇将她抱起搂进怀里再次问道。 沐瑶的眼中透着狡黠,微微挑了挑眉梢,笑嘻嘻地捧起他的玉颊朝他唇上吧唧一口作出肯定回答。 魏无殇脑中轰得一声炸响,不可思议地问道:“那你干嘛还开酒楼?” 那几幅画的拍价不知道比水云间利润高出多少倍了! “傻瓜!”沐瑶揉了揉魏无殇的脑袋。 “画作多了就不值钱了!物以稀为贵懂不懂!开酒楼不一样,一来这是我的梦想。二来,这一行每日都会有稳定的现金流,虽然很苦很累,但是能赚不少钱呢。做生意呢还是要有实体才稳当可靠。而且地皮保值,倘若那天不想做了,租售皆可。” 有个别词汇魏无殇从未听过,但是并不妨碍他的理解。 “瑶瑶,你什么时候也为我画一幅自画像?”魏无殇内心无比期待起来。 “等我回来就为你画一幅。”沐瑶把玩着他胸前的青丝,声音软绵绵的,娇糯极了。 “再画一幅比《扬名镇繁华图》更大气的,我要把它挂在中堂最显眼的地方!”魏无殇的宅院那么多,以后要让沐瑶为每一处宅院都画上一幅。 “行!”沐瑶一口应下。一幅画而已,几日光景,小意思。 沐瑶对他的有求必应,让魏无殇笑弯了眼。他还不曾那么高兴过!眼中渐渐漾开涟漪。 “一会儿我陪你去浮光阁吧!”魏无殇好心情地说道。 沐瑶眼皮一抖,婉拒了:“无殇,我出来很久了,一会儿得回阿允那儿。前几日回上京,爹还念叨你,说想和你下棋了。下回我带你一起回去看爹。” 赵怀安的性子和魏无殇一样非常人之所及。沐瑶觉得还是带赫连允前往来得妥当,而且赫连允也认识赵怀安。 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闷起来,不过很快魏无殇就恢复了平静。 午前,沐瑶回到了赫连府邸,却不见赫连允的身影。仆侍告诉她大公子一早就去了船坞。 沐瑶想起赫连允提及的那艘为她打造的游船,眼波流转,蕴藏着万千温柔。 忽而远远望见赫连晴转过廊角的身影,沐瑶踌躇再三,跟了上去。 赫连晴察觉到后方的动静,缓缓停下了脚步。 “呦呦。”沐瑶轻轻地唤了她一声。 猝不及防的相遇让赫连晴心中有一瞬间的纠结,想转身面对,却又不知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一时间迟疑不决地愣在原地。 沐瑶挽上她的柔荑,笑着问道:“明日晚上你来我院里吃暖锅好吗?” 赫连晴看着她眼中明媚的笑意,如春风般拂过她的心尖,心中的那点儿郁结也随着一起散去。 大哥说的对,就算瑶瑶没有和谢辞在一起,自己也不会和他有任何交集。 瑶瑶和许倾城大婚那日,爹说谢辞看向她的眼里没有星星。原来只有自己才是最自欺欺人的一个。 瑶瑶身边已经有了六位夫君,而她却依旧形单影只。 爹前些日子和她提及许礼成,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至于爷爷中意的太子殿下,她一点儿也不喜欢。 以她的长相和家世,何必入皇家守着一人受罪?地位权势对她来说都是浮云。她女儿家家的怎么开心怎么过就好。 赫连晴眉眼弯弯,嘴角漾起两只可爱的小梨涡,重重地应下了沐瑶的邀约。 第153章 再遇时镜禅 午时过后,沐瑶见赫连允迟迟未归,让马夫送她去了抚风园。 烈日当空,主道两旁的官树热弯了腰。长长的枝条耷拉着脑袋,没有一丝生气。 地面上升腾着股股炙气,热得众人纷纷躲回了家中。车轱辘在大街上缓慢地行驶着,沐瑶坐在马车里都能听到骏马的喘息声。 浑身稠乎乎的,她掀起半面拢帘,欲散去“蒸笼”里的火气。 路边一处叫卖酸梅汤的食肆牢牢勾住了她的目光。 “停车。”沐瑶朝着车夫喊了一声。 见周围没什么人,她放下了手边的幂篱朝着“渴望”走去。 地面涌起的高温企图烫化她的鞋底,踏出的每一步都觉得是一种煎熬。 “小哥,你这酸梅汤有冰镇的吗?”沐瑶有气无力地问道,香汗不断渗出沾湿了里衫,贴在上皮肤浮起丝丝痒意。 抬眸望天,日头好似比刚才更厉害了。 不该热的天突然热了起来,今日出门又没看黄历。 她见贩夫没有反应,落下视线朝他看去,只见他瞪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 沐瑶轻叹一声,再次动唇:“小哥,有冰镇酸梅汤吗?”她现在热得几近虚脱,浑身软绵。 云袖之中有季祈给的竹露丹。沐瑶心里想着,如果有冰饮,就不用浪费了。 贩夫哪里见过这么美丽的贵女,惊诧得差点回不过神来,一张秀气的面容羞得一直红到耳根,连忙开口道:“有的有的,贵女请稍等,我去取来。” 他今日第一天在这儿练摊,就遇上了仙女!怎么滴都不能让仙女失望!他手里没有冰凌,但是他爹在隔壁一条巷子的“满月楼”当掌柜,拿几块冰凌不在话下。 “也给我一碗冰镇酸梅汤。”一道清悦的声音从沐瑶身后响起。 转眸之际,时镜禅已经不疾不徐地走到沐瑶身侧,腰间的玉佩互相碰撞,清脆的叮咚声响灌入沐瑶耳中,缥缈、空灵。 时镜禅看着沐瑶脸上浮现出的讶色,眉梢舒展道:“姑娘,这么巧。” 沐瑶眨了眨美目,微垂着脑袋,往他身后偷偷探去——空无一人。 是很巧!过两天与你比试,更巧! 沐瑶心里暗暗思忖,面上浅笑地微微颔首算打了个招呼。 毒谷的人身上藏毒,血里带毒,随时下毒。为人禽兽,拿人炼毒,擅长炼尸,不可近触! 她牢牢记着魏无殇的话,不动声色地朝左边挪去三寸,与他拉开了距离。 时镜禅下意识地抬了下眉毛,目光里多了一丝探究。 骄阳似火,贩夫迟迟未归,沐瑶被晒的头晕眼花,身子禁不住晃了两下。 腰间多了一只有力的臂膀,稍稍用力,将人扶起。 时镜禅面观她有中暍之相,从怀里取出一只小指长的琉璃瓶,打开放在沐瑶鼻尖,留兰香的味道袅袅沁入鼻腔,沐瑶很快回拢了意识。 睁开眼的刹那间,时镜禅的盛世俊颜尽收眼底。 青衫翠冠,一丝不苟,完美地衬托出雪颈的修长曲线。 无可挑剔的五官逆着光绽放着夺目的光辉,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浓浓的栀子花香,香气四溢,侵蚀着沐瑶的神经,将一股男子独有的荷尔蒙气息随着花香一起带到了她的身上。 时镜禅的目光牢牢锁定着沐瑶,嘴角扬起的浅笑透着蚀骨的禁欲,如同一朵蛊惑人心的曼珠沙华,美丽却藏着致命的危险。 “多谢。”沐瑶赶紧挣开他的手臂,摆正身姿。 贩夫捧着一鼎小冰鉴从远处赶来,手脚麻利地盛出两碗冰镇酸梅汤给了他俩。 沐瑶迫不及待地喝下一大口,酸甜爽口,冰凉镇齿,瞬间扫去三分疲意,三分热气。 时镜禅盯着她的唇边染上的石榴色,停下了手中拨捻的佛珠,从怀里取出一块雪帕递到她面前。 沐瑶侧过身子从怀中取出自己的绸帕将粉唇擦拭干净,转身回道:“不用了,谢谢。” 佳人的再次疏离令时镜禅深深怀疑起自己的魅力来。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佳人说道:“姑娘,时某帮了你两回,还不曾得知你的芳名。” 沐瑶纠结了一瞬,坦坦荡荡地报上了大名,继而行礼说道:“多谢时公子两回出手相助。我还有事,先告辞了,后会有期。”说完,给了贩夫一片银叶,转身上了马车。 贩夫手里捧着做工精细的“银杏叶”,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时镜禅注视着远去的马车,心里琢磨起沐瑶的最后一句话来。 后会有期的意思是她也期待着和自己下次相遇吗? 第154章 造访浮光阁 沈初堂半垂着眉眼,目光一寸一寸扫过沐瑶的全身。 对于她的到来,沈初堂似乎有些意外,眼里的平静正在渐渐褪去。 沐瑶浑身香汗淋漓,刻意与他保持着距离,却仍被他牢牢挽住柔荑,一路牵着入园。 抚风堂不像颂古园,有一群仆侍打理。这儿,只有沈初堂一人独居在此。有时候沐瑶真的很佩服他的那股子宅劲,也不知道平日里他是如何掌舵暗殇的。 沈初堂备好了热汤,令沐瑶诧异不已。前后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他是怎么做到的? 沐瑶也不纠结,舒舒服服地洗去一身倦意。 热气缭绕,水中的优美曲线若隐若现。她轻轻的阖上美目,感受着水流淌过肌肤的快感。 地上多了两件衣衫。 沈初堂不着寸缕,露出完美的强健体魄跨入水中。 沐瑶察觉到了水势的变化,睁眼瞬间,已被他揽进怀中。 胸前的几撮银丝没入高耸的玉峰,贴着那处宽阔厚实的胸膛,令他的眼中瞬间燃起浓浓欲色。 沈初堂一手绕过娇人儿的后腰,一手轻抬她的下颌,狠狠覆上那处埋藏在他心底的渴望。 沐瑶被他的举动震慑住了,身体绷成了一根弦,紧张地一动不敢动。 她。。。还从未与任何人共浴过,呼吸瞬间乱了节奏,香腮含粉,染红了眼角。 两人在水中交叠地身体,强烈的占有欲吞噬着彼此的灵魂。这一回,谁都没有低头,谁也没有保留。 晚霞洒满了大地,骄阳的火焰渐渐褪去,尘世再次迎来属于自己的凉意。 沐瑶吸着鼻子,抖着手夹起一块绿豆糕。 今日沈初堂好似变了个人似的,让她体验到了从未有过的狂野。 眼下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多余的体力可以回到上京。 再看沈初堂,依旧面上云淡风轻,只是眉眼间透着少见的餍足。 用罢晚膳,他抱着沐瑶上了马车,带她回了上京。 沐瑶望了一眼车夫,竟然是纪出尘。 所以。。。会不会。。。其实他们都在,只是没有被自己发现而已。。。? 一路上,家家户户挂起了灯笼,迎接着黑夜的到来。 大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道路两边的露天食肆不一会儿坐满了食客。 弹指间,吆喝声、欢笑声、高谈阔论声、孩子的追逐嬉闹声、杂耍班子的敲锣打鼓声交织在一起,沸反盈天。 大允在沐瑶心中占据着极大的分量。因为在这里她有着强烈的归属感,更因为在这里有着浓浓的人间烟火气,还有她想要的国泰民安与海清河晏。 “一会儿需要我陪你进去吗?”沈初堂问道。 沐瑶点了点头。有沈初堂陪着她,自己的速度也能更快一些。 赵怀安没有料到沐瑶会在这个时辰到来,与仆侍确认了两回,匆匆赶去了中堂。 沐瑶摘下幂篱展露真颜,将一旁的仆侍震惊得两眼发直。 赵怀安以为会是赫连允陪着沐瑶来,没想到会见着她的另一位夫君。 这位郎君长得——比他俊多了!眼神顿时变得不善起来。 赵怀安生平最讨厌长得比他还好看的男人,尤其是在他瘦身之后。 难怪沐瑶上回见着她不为所动,原来是身边有这么个绝色! “怀安兄,大太爷今日可方便?”沐瑶急着赶回兰陵郡参加比试,下回再回来怕是得与赫连允大婚之后了。 “方便!五柳先生大驾光临是我们浮光阁的荣幸。我大太爷这几日一直念着先生什么时候上门呢!我现在就带你们去他那院儿。” 五柳先生? 沈初堂脚下一顿,看向沐瑶的眼神逐渐变得深邃起来。 主院内,赵青松正临摹着刘庸之大师的字帖。一笔一势已颇具刘大师的风骨,可见其用功之深。 “太爷,我把你心心念念的五柳先生给盼来了!”赵怀安朝着屋里头大声喊着。 赵青松抬了抬眼,愣了三息反应了过来,搁下笔,迅速撸了把已被梳得一丝不苟的苍发,迅速起身迎了上去。 祥和的朗朗笑声声如洪钟般地由远及近,沐瑶望见一名身姿挺拔如松的鹤发老者身着藏青色绸衫满面堆笑地朝她走来,目光炯炯有神,透着无比的惊喜,却在他看清沐瑶的容貌后失神了片刻。 赵青松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错开视线定了定神再次朝沐瑶望去,才确信自己真的见着仙女了。 难怪赵怀安没日没夜地喊着瑶瑶,毫无犹豫地把他的生肌丸送了出去。 此等容色,换成是他年轻那会儿,怕是会比赵怀安砸得更多。 “久仰五柳先生大名。怀安和我说起许三少夫人就是五柳先生时,老夫大吃一惊!老夫怎么也不会想到大名鼎鼎的云启第一画师会是一位年方二八的小姑娘,后生可畏啊!还得感谢先生上回赠予的回春丹!此丹的功效远胜过那枚生肌丸,老夫都不知如何感谢先生的这份厚谊!”语落,朝着赵怀安瞥了一眼。 “老太爷客气。怀安兄重情重义,为人真挚坦荡,能与他结交是我的荣幸和福气。” 赵青松闻言,脸上的线条变得无比柔和,眼里闪烁着久违了星光。 终于有女儿家发现他宝贝曾孙的好了。 赵怀安第一次听见有人对他的评价如此之高,整个人陷入巨大的狂喜之中,看向沐瑶的目光更加炙热,就连沈初堂在一旁向他递去的警告都被这股子灼热熔烧得一干二净。 赵青松察觉到了这股寒意,朝着沐瑶身侧的儿郎望去,瞳孔微微一缩。 好相貌! “这位是?”赵青松无意识地向他拱手问道。不知怎么的,此人身上有一种与其年龄并不相符的气势。他的眼神深不可测,透着一种上位者的凌厉,仿佛所有的事物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在下姓沈,是五柳先生的夫君。”沈初堂拱起双手,从容回礼道。 赵青松眼底划过一丝失落,与他客套了几句,再次将目光放回沐瑶身上。 沐瑶告知他们明日一早她就等回兰陵郡,赵青松闻言,赶紧进了里屋换了身新做冰丝大红缎袍。上头用金线绣满了各式祥瑞的图纹,美轮美奂,喜气洋洋。 沐瑶注意到这身大红缎袍上的纽襻都是一颗颗如两块大拇指指甲盖大小的滚圆东珠。这身造价绝不会低于萧斗雪的那身“凤凰火”。 赵青松见沐瑶直勾勾地盯着他衣服上的东珠,高兴地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道:“先生慧眼独具,老夫这身袍子最值钱的就是上头的六颗“翠海蛟珠”了。 不是东珠? 沐瑶展颜笑道:“珍珠寓意吉祥如意,这六颗翠海蛟珠一辉一芒尽显斑斓,同心圆状,象征着圆满幸福。沐瑶在此提前祝赵老太爷容颜如珠,皎皎生辉,年年如许,万事顺遂。” “好!好!”赵青松心花怒放,当场邀请沐瑶来参加他的八十大寿。 赵怀安激动坏了,这样不是又能见着瑶瑶了吗?连忙附和道:“瑶瑶,到时候我来接你,再送你回去呗。” “沈某的妻主会由沈某接送,不劳赵阁主大驾。”沈初堂面色如常,眼中却威压四溢。 赵怀安身形微僵,错开他冷肆的目光,讪讪摸了两下鼻子偃旗息鼓。 气氛变得微妙起来,沐瑶只能应下邀约。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时间就像海绵,要挤总会有的。 沐瑶与赵老太爷再次确认他想要的是与赵怀安那幅类似的炭笔素描自画像还是水彩画。 在赵青松得知水彩画得过几日才能画完时,他毫无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沐瑶让赵老太爷摆好姿势,从袖中取出事先准备的好的炭笔和自制擦团在白鹿纸上打起了草稿。 沈初堂和赵怀安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画笔,眼中透着新奇。 一般人物速写初稿刻把钟足够了,但是赵老太爷的这身华袍纹路复杂,沐瑶足足勾勒了近半个时辰。 初稿完成后,剩下的就是细致打磨,不再需要赵老太爷在场。 他们凑近画作,惊叹于沐瑶的画技。纸上寥寥数笔已经很好地勾勒出人物的轮廓。最让他们叹为观止的是那身袍子,虽然画上只有一种颜色,却根据不同的阴影处理,硬是展现出了几种同系色彩,极具视觉冲击效果。 “瑶瑶,原来我的自画像是这么画出来的!”赵怀安在一旁激动地手舞足蹈。那段时间他研究那幅自画像好久,一直琢磨不透五柳先生是如何画出这种效果的。今日总算亲眼见着了。 沐瑶的画技让他们大开眼界。赵青松望着纸上已有三分效果的画作,内心无比期待起成品来,搬了把椅子端坐在沐瑶身边,安安静静地瞅着沐瑶的一笔一划,像极了认真求教的学子。 赵怀安学着老太爷的样子,也拖了把椅子坐在沐瑶的另一侧,就在他想要坐下之际,沈初堂伸手挡了一下,坐在了椅子上。 赵青松见曾孙眼中升起了两簇火苗,发声道:“怀安,坐到爷爷这儿来。” 赵怀安暗暗地狠狠睨了沈初堂一眼,不情不愿地坐在了沐瑶身后。 沐瑶不习惯作画的时候被人围观,碍于情面她只能硬着头皮作画。分散的注意力再次凝聚起来,她心无旁骛,专心致志地精心勾勒起来。 一个时辰后,一幅栩栩如生的“赵青松自画像”大功告成。 第155章 应下寿宴邀请 (上一章有增加) 赵青松爱不释手地捧着自己的自画像,按捺不住激动仰天大笑起来。 “好好好!这是老夫有生以来收到的最称心的礼物了!” 赵怀安傲娇地抬高下巴,如玉的俊容因得到了巨大的肯定而兴奋地泛着红光,眼中洋溢着得意之情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气氛热烈了许久,直到沐瑶和沈初堂离去,浮光阁才恢复到了原有的平静。 赵青松将画作摆正在桌上,眯着眼上上下下来回扫视着自己的英武形象 。他越看越高兴,连呼不可思议。下方的落款更是将弥足珍贵,其代表的收藏价值不言而喻。 “太爷,您瞅远点儿,您老的鼻尖都快贴上画里头的太爷了!”赵怀安紧张地挽上赵青松的胳膊,将他稍稍拉起。 “对对对!瞧我糊涂的!上亿的画作,不!这一幅无价!”赵青松要把它挂在中堂,让所有的儿孙日日瞻仰他的雄姿。 大太爷的欣喜之情让赵怀安如上云端,心中跟着无比满足膨胀。 他自豪地和赵青松说道:“太爷,您的这幅自画像,瑶瑶压根儿没收银子!她今日特意来的浮光阁为您无偿作画。怎么样?您曾孙我面子是不是很大?” “什么!你说这幅画作五柳先生没收银子?”赵青松猛地瞅向赵怀安,表情如遭雷劈。 “您现在相信瑶瑶对我有多好了吧!”赵青松好几次都说他自作多情,现在赵怀安只觉得解气。上亿的画作说送就送,这说明他赵怀安在瑶瑶心里头与他人不一样的! 赵青松还真没想到赵怀安的面子有那么大! 一枚回春丸再加上五柳先生亲自登门作画赠画,这份心意——过重了! 他大步迈进内厢,取出两只宝盒,将其交给了赵怀安。 “怀安,你现在赶紧去追,将这两样亲自送到先生手中,就说是太爷我的一点心意。” 赵怀安打开盒子,一盒里头摆着三颗圆滚滚的翠海蛟珠,大太爷仅剩的三颗全拿出来了。 另一盒,里头装的是一株八仙草,是世间少有的解毒奇药,哪怕再烈的毒亦能瞬间清去五成毒素。 “太爷,您真舍得?”赵怀义不可思议地盯着这株八仙草,这可是老太爷压箱底的宝贝!他敢说整个浮光阁老太爷只给他赵怀安一个人瞧过。 “啰嗦,快去!”赵青松佯装生气地瞪了他一眼。 人之相识,贵在相知。人之相知,贵在知心。 有些人值得交往一辈子! 赵怀安记得沐瑶提过她一会儿回太傅府邸,连忙攥紧了宝贝乘车往李太傅府快马加鞭地赶去。 他与沐瑶几乎在同一时间抵达太傅府邸。沐瑶见着赵怀安一路追来,以为发生什么事了,连忙问道:“怀安兄,你这是。。。?” 话未说完,她怀里已多了两只宝盒。 “我大太爷送给你的,收着!十日后,他老人家的八十大寿你可得来啊!”赵怀安睨了一眼沈初堂,见他眼中透着一股子死气,面色一滞,咽了口唾沫朝后退了两步。 沐瑶狐疑地打开两个盒子,当她看到那株八仙草时,足足怔愣了三十息。 芙面晕开绝美的笑容,难掩眼中惊喜。她压着颤抖的声线说道:“怀安兄,请替我谢谢大太爷,这份礼——过重了。” 八仙草可遇不可求,曾经古籍上的仙草今日居然有幸让她亲眼瞧见了!不仅如此,自己还拥有了它。不愧是浮光阁老太爷,出手不同凡响! “瑶瑶,你要是觉得重了,到时就早点来喝寿酒!”说完,赵怀安又瞥了一眼沈初堂,见他眼里的死气更甚了,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长得俊有什么用!一副死人脸,定是瑶瑶夫郎里最不讨喜的一个! “怀安兄,请代我转告大太爷,届时我定当准时出席。”沐瑶笑吟吟地回道。 “届时,沈某定当与妻主一同准时出席赵老太爷的寿宴。”沈初堂面色从容,口吻亦是如此,但在赵怀安听来却疏离得很,悄无声息地拉开了他与瑶瑶的距离。 沐瑶的注意力全放在八仙草上,并未察觉到两人的暗暗交锋。她客气地和赵怀安又寒暄了几句,目送他一路离去,直到看不到影儿了才转身进了太傅府邸。 “你和赵怀安很熟吗?”沈初堂思量片刻问道。 沐瑶坦言道:“怀安兄是我的大主顾。我刚来这儿的那会儿,人生地不熟,他对我颇为照顾。我与许倾城大婚之时,他又送了我一枚生肌丹。就是这枚丹药治好了谢三哥的大半张脸。本想借着他大太爷过八十大寿还他人情,没想到老太爷豪气万丈,赠了我三颗宝珠和一株绝世仙草。这回人情又欠了。 沈初堂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沐瑶看他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笑着道:“初堂,过晚些我也为你画一幅自画像如何?你喜欢炭笔画还是水彩画?” “炭笔。”沈初堂微微勾起薄唇,牵着她的手不知不觉加重了力道。 李太傅对于女儿女婿的到来喜上眉梢。 沐瑶将今日发生的事儿告诉了爹,让李长安错愕不已。 他之前因为何皇贵妃的缘故,提醒沐瑶与浮光阁保持距离。如今看来,似乎浮光阁并不太在乎他们与何皇贵妃的这层关系。 既然如此,也不再多言,不然倒显得他李长安心胸狭隘了。 菡萏和芙蓉依旧不在府中。自从两人得了沐瑶的首肯便彻底放飞了自我。 菡萏与忠勇侯何玉弦如今隔三差五地会面,用如胶似漆来形容两人的关系毫不为过,想必水到渠成是迟早的事。 而芙蓉,凭着花容月貌和独有的气质吸引了上京一大片儿郎。眼下她的心胸已不仅限于赵怀安,日日享受起迟来多年的福气。 次日一早,沈初堂将沐瑶送至许府。 许倾城考课未归,沐瑶看望了公婆和两位兄长后便与沈初堂回了兰陵郡。 距离与毒谷的比试还剩一日,她细细琢磨起时镜禅的实力来。 那两股香气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从成分上判断,他对用药极为舍得而且颇偏冷门,所以沐瑶料定明日与毒谷的比试必定是一场背水之战。 第156章 比试(一) 天门依约开金钥——又是一个艳阳天。 比试定于巳时。 魏无殇早早来到赫连府邸接沐瑶,却被赫连允冷冷告知她留在了抚风园。 赫连允昨日从船坞回来便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郁闷了一个晚上。如今得知沐瑶约了魏无殇一起前往丹阁比试,心中的郁结就更重了。与其自个儿一个人闷着,不如也给他找些不快。 也不知道魏无殇与沈初堂见过没有,他很好奇当魏无殇见到沈初堂那张绝世面容后会是一副什么表情。 抚风园? 魏无殇按照赫连允给的地址寻去,在大门口遇上了正要出门的两人。 电光火石间,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未等沐瑶反应过来,两人已经对上一掌。 “气虚还是没吃饱?瞧把你给软的!”魏无殇哂笑一声再次扬起凌厉的掌风向沈初堂袭去。 沈初堂一个瞬移避开了他的攻势。掌风顺势没入府内的庭院,几株十八学士簌簌发抖,潸然泪下。 “无殇,住手!”沐瑶心如擂鼓,砰砰直跳,一张芙面紧张地青红交加。 沈初堂瞥了眼身后一地的落英,眸中的寒意蔓延开来:“魏无殇,你找死!”他没想和魏无殇交锋,多日不见,这人的嘴巴比以前更毒了。 沐瑶双手扬在空中左右为难,不知道上前拉谁为好。 “与毒谷的比试就要开始了,你还要不要陪我去了?”沐瑶生气地瞪向魏无殇,眼里透着浓浓的警告。 今日是魏无殇先出的手。好不容易沈初堂歇下了追杀他的心思,这男人又想没事找事了! 魏无殇瞥了眼沐瑶,冷哼一声:“在这乖乖等我回来。” 语落,再次朝着沈初堂面门扬起一掌。 眨眼间,两人已纷纷纵身没入虚空。 解铃还须系铃人,魏无殇与沈初堂之间的恩怨终得靠他们自己化解。而且沐瑶相信沈初堂应该不会再对魏无殇下死手。 想明白后,她转身进了园子朝着那几株受伤的十八学士走去,一瞧,主根都断了。 嗟叹一声,挽起云袖,将断根的部位清理干净放到一边干燥,其他的她没本事处理,只能得沈初堂回来再救治了。 丹阁 巳时不到,时镜禅与两名师弟已按约到了指定比试地点。 眼前五层楼高的庞大建筑物四分五裂,坍塌了一大半,未坍塌的那部分看上去亦岌岌可危。 工匠正在忙碌地分批修补,如此浩大的工程没个一年半载根本无法修复。 “这里是丹阁?”清风望着眼前的残垣断壁,整个人呆若木鸡。 他们三人第一次前往丹阁参加大比,几位长老可没和他们说要在废墟中比试啊。 “少主,我们还进吗?”明月不确定地问道。 “进!” 时镜禅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一步步走上前去。 萧景星、岳白苏和萧斗雪没料到毒谷的人会早半个时辰抵达,寒暄了几句后将他们引上了通天台。 时镜禅注意到是老阁主夫人带着萧斗雪上的通天台,令他大感意外。 萧斗雪震惊于时镜禅的容色,心中十分后悔让沐瑶参赛。这哪里是比试,这是往家里招贼! 他朝着爹娘看去,见他俩亦是一脸失神地望着这位毒谷少主。 萧景星年轻的时候曾被誉为“云启第一须眉”,却远不及眼前的这位儿郎。他记得毒谷夫妇两人的容色并不出色,怎么会生出如此仙气十足的儿子? “萧阁主,不知我们是否可以开始比试?”时镜禅望了眼天色,平和问道。 “时少主莫急,我儿斗雪有伤在身,今日会由我的儿媳与你比试。她一会儿就到,请稍等片刻。”萧景星笑道。 转而对着岳白苏说道:“要不你去下面等着?一会儿把儿媳带上来?” “娘,你带我一起下去。”萧斗雪连忙补充,他也要一起下去接瑶瑶。 萧景星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道:“带着你,一会儿你娘上来,还得多跑一次。你就在这里好好坐着等你媳妇上来。” “萧阁主是哪里受伤?”时镜禅暗暗打量着他,将目光移到了他的手上。 \"内伤。”萧斗雪坦然回道。 一盏茶后,魏无殇带着沐瑶登上了通天台,而岳白苏则苦着脸紧随其后。 除了沐瑶以外,在场的几人皆怔愣当场。 萧景星和萧斗雪十分意外沐瑶会携着一位儿郎前来。见这名儿郎大手紧紧搂着沐瑶的腰身,当即可以确定他定是儿媳的某位夫郎。 萧斗雪眼中早已没了点点星光,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危机感和浓浓的不甘。这位儿郎的面容并不比时镜禅差几分。怎么他娘子身边尽是些神颜?弄得自己一点自信心也没有了。 而魏无殇亦是错愕地看着萧斗雪。长得倒是还行,但是这一身亮橙色的衫袍是怎么回事?儿郎家穿得花里胡俏,骚里骚气的,一副鬼样! 就这品味也能被看上?他睨了眼沐瑶,眼中盛满了不解。 时镜禅在见到沐瑶的那一刻终于明白她说的“后会有期”是何意了。 喉间溢出低低的笑声,盯着她道:“别来无恙。” 萧斗雪惊诧他俩认识,快步上前走近沐瑶说道:“娘子,你与时少主相识?” 沐瑶不习惯他这么称呼自己,别扭地侧过脑袋轻咳一声点了点头。她的目光落在萧斗雪身上,细细端详着,发现他的伤势比自己预想的要好上许多,又将目光移到了萧景星和岳白苏身上。 她上前行礼道:“伯父伯母安好。” 萧景星和岳白苏虚托一把,心里淌过一阵暖流。儿媳不待见儿子,还能主动向他俩问好,给足丹阁面子,这么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解语花,这世上恐是再也挑不出了。 转而眉眼带笑地对着时镜禅说道:“今日就由我儿媳,丹阁的女主人沐瑶与时少主比试。” 魏无殇面色一黑,要不要介绍得那么清楚!说给谁听呢! 时镜禅稍抬眼睑,凝视了沐瑶几息,收回了藏在左袖下的毒丹,转而将手伸进右袖口,取出一只珍珠母贝盒说道:“里面装着毒谷的三大至毒之一‘珍珠泪‘。今日若是阁主夫人能够将毒解开,就算胜出。” 萧斗雪见时镜禅竟然拿着“珍珠泪”给沐瑶解毒,顿时变了脸色。 “时谷主,你拿着世上无解的珍珠泪给我娘子解毒是何居心?你们自己都解不出的毒,好意思让我娘子解吗?” 萧景星认同儿子的话,他疑惑道:“时少主,以往毒谷与丹阁比试并未涉及到无解的毒物啊,要不你换一个?” 时镜禅拨捻着白玉佛珠,故作沉思回道:“可是也从来没约定不可以啊。” 魏无殇知道珍珠泪,这种毒药会将人慢慢地变为一具干尸,死状极其恐怖。他倒是更想时镜禅拿出“红鸠”让瑶瑶解毒,这样就可以彻底撕下毒谷的颜面。 世上无解的毒药?沐瑶在一旁聆听着,生了兴趣。 有挑战,这场比试才有盼头不是吗? 当初魏无殇告诉她“红鸠”之毒世间无解,她不照样解了吗?这颗珍珠泪无疑激起了她的强烈好胜心。 毒丸通体乌亮,圆润光滑,外表裹着晶莹的光泽好似塞壬的眼泪,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沐瑶将它放在鼻尖轻轻吸了一下,一股淡淡的乌头草的气味扑鼻而来。 这颗毒丸融合度奇高,其他药材的味道皆被有效融合,很难清晰辨别。 萧斗雪眼中流露出焦色,走近沐瑶接过珍珠泪跟着一起查验起来。 倏地,他瞳孔猛缩,口气极其不悦地对着时镜禅道:“时少主,你们毒谷是输不起还是想赢想疯了?拿这种几近百分百融合度的药丸让我们来解?要不本阁也制一枚毒丸,让你们毒谷也来解一下?” “好啊,只要萧阁主拿得出。”时镜禅唇角隐匿着笑意,掀起原本半阖的眼睑淡淡应道。 佛珠在手,禅意缭绕。他的目光静虑深密又流露出一丝戏谑,宛若大笑无声。 萧斗雪眉眼沉重,眼中迸发出少有的杀气。高融合度的药丸对他来说并不难炼制,但是炼毒并不是丹阁的主攻方向,想要拿出与“珍珠泪”相媲美的毒药还真没有。 “时少主,我觉得你的提议甚好,这样才显得比试公平。”沐瑶猝不及防地接口,一举捶死了时镜禅的话。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齐齐向她看去,神色不一。 时镜禅手中一顿,似乎在掂量着这句话里透着的底气。他凝视着沐瑶眼中闪烁的兴奋之色,随即一笑,点了点头。 萧斗雪凑到沐瑶耳边低声提醒道:“娘子,你手里有比珍珠泪更厉害的毒方?”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沐瑶耳畔,仿佛点了一把火,烧红了她的耳根。 她不自然地将头微微侧到一边,错开了这股灼气。 “有方子,但是尚不清楚有没有这颗珍珠泪厉害。”沐瑶低着头,声音轻若蚊咛。 她转身走到案旁,提笔写下了所需要材料和对丹炉的要求交给了萧斗雪。 萧斗雪看着手中的清单,眼睛一亮:“娘子,你的字真好!” 沐瑶的字迹笔触流畅,字如烟云,意境深远。他从未见过有女子能挥洒出如此娟秀的笔墨,其中蕴含的底蕴毫不逊于那些名门大家。 “这些材料你这儿都有吗?”沐瑶问道。 “有。”萧斗雪点了点头。除了一味“美人豆”需要从其他地方补给,其他的在所剩的那些药材里都有。 “爹、娘,瑶瑶需要这一味,不过得跑一次六甲镇。”萧斗雪走向父母,指了指清单上的“美人豆”。 萧景星蹙着眉沉思片刻,对着时镜禅道:“时少主,老夫得去六甲镇取一味药材,来回需要一个时辰,还请稍等片刻。” 时镜禅等得起,哪怕两个时辰也不在话下。 “慢着,把地址给我,我去取。”魏无殇睨了一眼萧景星和萧斗雪。 弱鸡!跑个六甲镇还得一个时辰! “这位儿郎怎么称呼?”萧景星早想问了。 “魏无殇。”他冷冷道出大名。 沐瑶开口问道:“无殇,你大约多久能回来?” “小半个时辰足矣。”魏无殇朗声肯定道,还不忘朝着萧斗雪再次睨了一眼。 萧景星大吃一惊,仅需半个时辰就能一个来回六甲镇,此人的轻功看来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绝不会比斗雪逊色。 萧斗雪眼中亦诧异了一瞬,对于魏无殇的话深表怀疑,但还是告知了其地址,将令牌交给了他。 魏无殇一个纵身跃下,没入虚空。 时镜禅眸底淌过暗色,那日在紫苏林里,他见识过魏无殇的强悍,没想到他的轻功也如此了得。这种绝世强者,自己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呢? “萧斗雪,你再去把这些找来。”沐瑶轻轻吹了一下笔墨未干的宣纸,递给了他。 时镜禅微眯着眼细细观察着他俩的互动,似乎沐瑶喜欢魏无殇更多一些。 宣纸上所列的东西,有一些萧斗雪不知其用意,眼里绽放出好奇的光芒。 萧景星接过单子瞧了瞧,不到一盏茶为沐瑶全部取来了。 沐瑶将材料一一摆放在案几上,其中有两只大小不一的墨色丹炉引起了她的注意。 从外观上看两只丹炉平凡无奇,但是她知道它们是用天外陨石的材质通体打造的,有着极强的高温耐受力,比谢辞送给她的那只紫金丹炉的高温耐受力更强。 她心中不禁感叹起丹阁的深厚底蕴。 太奢侈了!难怪从丹阁流出的丹药竞拍价都是天价! “时少主,不知我是否可以将这颗珍珠泪分解一部分?”沐瑶看向时镜禅询问道。 分解? 时镜禅眼底起了不小的波澜。这颗珍珠泪的炼制成本极高,她说的分解的意思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吗? 沐瑶见他面色迟疑,意会地宽慰道:“我只需要取其三分之一的量做实验即可。时少主拿出此枚毒丹应战,不会连这点量都舍不得吧?” 在她看来,哪怕将这颗珍珠泪全部分解了也是应该的。既然舍得拿出来,又何必心疼? 第157章 比试(二) (上一章有增加) 时镜禅望着沐瑶眼中闪耀的狡黠,再次陷入了沉默,旋而唇角微扬,颔首应允。 沐瑶小心翼翼地取下三分之一的丹量,又将这三分之一再次分成两份。 她采用了两种方法化验此毒。一份用量,她运用了化学分析法,在其中加入别的成分让它们与毒素产生反应,还原本来面目。 另一份用量她运用了物理分析法,通过高温熔解再加上特殊的手法将其萃取,来辨析“珍珠泪”所用到的主要成分。 两种化验方法所需的时间较长,以至于魏无殇重回通天顶后,她的实验仍未结束。 萧斗雪目不转睛地盯着沐瑶的动作,无论是其手法还是原理都是他从未见到过的,犹如醍醐灌顶令他茅塞顿开,大开眼界。 原来还能这么解毒!沐瑶宛若为他打开了一扇认知的新大门,令他眼中迸发出从未有过的炙热和执着。 时镜禅好奇沐瑶的解毒方法,上前移了几步,却被萧景星和岳白苏委婉劝退。 “娘子,你真厉害!”萧斗雪的感叹声宛若潮水,一刻不停。 “你安静点。我手一抖,所有的得重头来过!”沐瑶忍不住动了动唇。 岳白苏在暗处默默观察着两人,越看沐瑶越满意。儿媳的脾气和耐心真是好得没话说,比她还能忍。 想当年萧景星艳郎独绝,光芒万丈。她在一众追求者中容色垫底,家境平平,能够脱颖而出完全凭借着她的好性子。 为了萧景星,她半路学习炼丹,狠下苦功。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让她学有所成彻底入了萧景星的眼。 而萧斗雪,从小被她宠得没边,性子多少有些自我。难得儿媳宽宏大量,不与他计较。 沐瑶细细嗅着萃取液,又通过与毒素起反应的成分推测出炼制“珍珠”泪所需的药材。 她提笔列出了所需的解毒材料。这回她把单子交给了魏无殇,又小心翼翼地拿起“美人豆”,着手炼制起毒药来。 医毒不分家,即使没有炼制过毒药,也并不代表她不会炼。只要有方子,对于丹师来说炼什么都一样。更何况她手里的毒方多得数不胜数。 眼下沐瑶要炼制的毒药叫做“野兽之瞳。” 此毒有着强烈的致幻效果,中毒之后犹如置身于无数野兽的血口之下被啃食殆尽,是一种极强的精神性攻击毒药。 之所以选它是因为在她原来的二十三世纪,此毒暂且无药可解,想着拿它来试试时镜禅。 这回沐瑶的炼制速度很快。行云流水的高超手法让时镜禅大为震惊,眼底的欣赏再也抑制不住倾泻出来。清风和明月吃惊地看着少主的情绪转变,感叹他们少主终于遇上了让其认可的对手。 丹炉中冒出氤氲的青烟,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缓缓溢出。 随着沐瑶最后一次加大火势,半盏茶后,大功告成。 她取出绸帕,将两枚碧绿的“野兽之瞳”裹起轻轻放入盒中。 每一枚丹药周身围上了一圈好看的金色丹纹,恍如编织着宇宙的奥秘。 众人齐齐凑向沐瑶身边,震惊于他们所见到的“野兽之瞳”。 萧斗雪激动得无以复加,抢声说道:“娘子,能不能给我一枚?” 他想要这枚毒丹想疯了,尤其是见到沐瑶炼制出两枚之后。 “可以。”沐瑶点了点头。 萧斗雪赶紧从怀里取出雪帕,飞快地裹起一枚闪到一边细细打量起来。 萧景星和岳白苏的眼神自始至终没离开过宝盒。见儿子先下手为强得了一枚,心中舒了一口气,生怕时镜禅一会儿将两枚毒丹都霍霍了。 “时少主,请吧。”沐瑶将手中的宝盒递给了时镜禅。 紫黑的檀木盒将她的玉手衬托得如同月华一样白皙,散发着盈盈之光。 “好。”时镜禅莞尔一笑,口吻里多了几分柔软。 他将毒丸放在鼻下细细辨着成分。 这枚“野兽之瞳”与“珍珠泪”有着很大的不同。它的用药成分毫不掩饰,但却用到了两两相克相辅的原理,错综复杂地编织成一张大网,令人无从下手。 就好比算术中的排列组合,蕴藏着无数的可能性。 从未有过的肃色从时镜禅眼底溢出。他再次拨捻起手中的佛珠,只是捻珠的速度已不像从前那么平缓。 倏地,他沉下目光,无奈地从喉中溢出一声低笑,眼角微扬道:“时眸今日受教了,不知这枚野兽之瞳可否让在下带回?” “不行!”萧斗雪抢声答道。 “时少主,丹阁与毒谷之前比试可从来没有留下过一枚毒丹,你可不能坏了规矩。再则,万一流落出去给丹阁引来祸患,你们毒谷认吗?” 萧景星觉得言之有理,在一旁连声附和。 沐瑶也赞同萧斗雪的观点。“野兽之瞳”无解,万一真的引来祸患,连她都束手无策。 “时少主,对不住了。”沐瑶婉拒了时镜禅的要求。 这个回答,时镜禅并不意外,莞尔一笑,不再多言。 此局丹阁胜。倘若沐瑶将“珍珠泪的”的解药炼制出来,今日比试的胜利曙光将再次照耀丹阁。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魏无殇和岳白苏带着所需要的解毒药材回来了。 当得知时镜禅没有解出“野兽之瞳”时,俩人心里皆松了一口气。 魏无殇高兴地搂过沐瑶,在她额间落上一吻,羞得她躲进魏无殇的怀里娇嗔地拿脑袋顶了顶他的胸膛。 萧斗雪在一旁眼热得不行,顿时觉得手中的毒丹没那么香了,看向魏无殇的目光充满了敌意。 时镜禅现在百分百确定了魏无殇在沐瑶心中的地位,心中有了计较。 “娘子,药材齐了。”萧斗雪忍不了,开口提醒道。 沐瑶红着脸回到案旁,聚精会神地炼制起解药来。 当她从怀中取出赵青松赠予她的那株两寸长的“八仙草”时,除了魏无殇以外,在场的所有人皆呼吸沉重起来,仿佛头顶炸响无数道惊雷,一个个失神地盯着沐瑶手中的那株神草,久久回不过神来。 此时此刻,萧斗雪无法言喻自己心中的激动之情。这株仙草怕是整个云启也找不到第二株了。 沐瑶全神贯注地投入在炼丹上,完全没有注意到那几人的反应。就在她想要割下一片仙草的根叶时,耳边响起了一道急促的声音。 “阁主夫人且慢。”时镜禅及时阻止了沐瑶的动作。 “此次比试,时某认输。” 沐瑶手中的这株八仙草,毒谷求而不得。也许这一株是当世仅存的一株了,怎可轻易割下一星半点! 他不禁佩服起沐瑶来,为了赢得比试当真不惜一切代价。 此刻,他要摒弃刚才的想法。萧斗雪在沐瑶心里的分量绝对非同一般,是他目光短浅了。 “你确定?”沐瑶被时镜禅弄糊涂了。她一点都不想停下,有了这株仙草,丹阁赢面很大,而且她很想将珍珠泪的解药炼制出来证明自己。 “时某确定。”无论如何,时镜禅今日都不能让沐瑶霍霍了这株仙草。 萧景星,岳白苏和萧斗雪这回站时镜禅,一个劲地点头称是。 而萧斗雪生怕沐瑶一个手抖,一把夺下她手中的剪子扔下了通天台。 沐瑶眉宇间一片纠结,就好比她排了三个小时的队伍买东西,轮到她的一瞬间告知她没货了。这种感觉——抓狂! “时某愿意将这瓶玄都甘露赠予阁主夫人。” 话音未落,时镜禅从广袖中取出一个翠瓶,递给了沐瑶。 沐瑶打开翠瓶,一股熟悉的薄荷桃花水的香气陡然溢出。 它的醒脑理气功效不逊于“竹露丸”,弥足珍贵。 沐瑶不再犹豫,欣然收下。 时镜禅的态度出乎沐瑶意料之外。 虽败犹荣,哪怕毒谷输了,她都觉得时镜禅应该坚持到最后一刻。 比试过后,时镜禅临走前意味深长地望了沐瑶一眼。这一举动引起了魏无殇的警觉。 他在沐瑶耳边再次轻声提醒道:“瑶瑶,我之前和你说的毒谷的可怕之处可还记得?” 沐瑶把玩着手中的翠瓶心情大好地笑着点了点头。 第158章 与萧斗雪清谈 岳白苏见儿子看向沐瑶和魏无殇的眼神溢满了失落,心疼得纠结了几瞬,替他开口道:“儿媳,时候不早了,一会儿跟我们回家用膳可好?” 萧斗雪闻言瞬间来了精神,眼中燃起了希冀,巴望着沐瑶答应。 魏无殇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什么意思?赶他走? 他冷着眼,扬手勾起沐瑶的下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啪”。 沐瑶拍下他的大手,朝他狠狠瞪了一眼。 这男人又开始不合时宜地抽风了! 萧斗雪错愕地看着他俩,原来娘子喜欢凶悍的,脑中的某根神经彻底舒展开来。 萧景星没好气地扫了妻主一眼,连忙堆着笑说道:“魏郎君,不如一起上我们丹府用膳可好?” 出手不打笑脸人。魏无殇纠结了一会儿,面色犹豫地看向沐瑶。 “娘子,我都好久没有见到你了。爹娘说你会来看我的,我等了几日也不见你人影。今日好不容易见着了,你还不跟我回家吗?” 萧斗雪扑闪着泫泪欲泣的美目,语气里溢满了道不尽的委屈。 沐瑶嘴角抽了两抽,瞥过头没搭理他。 岳白苏几步上前从魏无殇怀里揽过沐瑶,挽上她的胳膊道:“儿媳,跟伯母回家!今日你为丹阁赢了比试,咱们好好庆祝庆祝。我那儿有一坛上好的百花酿,今日咱们不醉不归。” 百花酿?云启三大名酒之一的百花酿? 沐瑶心动了,朝着魏无殇看去,定格在原地。 魏无殇心里挣扎了片刻扬声道:“我就不去了。一会儿要我来接你吗?” 未待沐瑶开口,萧斗雪抢声道:“一会儿我送娘子回去。” 说完就后悔了,真想甩自己两巴掌。 他干嘛要送娘子回去啊!难道他家不是娘子的家吗! 沐瑶正好也想着和萧斗雪聊几句,点了点头。 百花酿是一种极其适合女儿家喝的果酒,味甘不烈,回味无穷。半壶下去,毫无醉意。 萧景星和岳白苏满面春风。今日丹阁与毒谷的比试赢得痛快。 沐瑶在丹术上的造诣令他们叹为观止,而她的技法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萧斗雪娶了沐瑶,对于丹阁来说无疑是如虎添翼,如鱼得水。 萧景星将丹阁的令牌给了沐瑶,有了这块令牌,她可以做主丹阁的任何事情。 午膳过后,沐瑶随着萧斗雪回了他的院子。 院子里栽满了各种奇花异草,绿意盎然,灵气十足。里头还有一处不大的湖泊,上面停靠着一片扁舟。 萧斗雪带着沐瑶踏上了扁舟,为她沏上热茶。他似乎有些担心沐瑶会与他说什么,连热水溢出了壶口都浑身不知。 “娘子,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萧斗雪小心翼翼地问道。他受伤的这几日沐瑶都没来看望过他,心里难受得不行。不被重视的感觉原来是那么得窒息。 爹和娘说娘子愿意和他好好过日子,但是今日当他看到娘子与魏无殇之间的互动,他突然不自信起来。 对于萧斗雪的问题,沐瑶没有回答。她俩的关系确认得过快,快到令她有一种不真实感,仿佛这位夫君是从天而降,凭空出现。 萧斗雪没有得到沐瑶的回应,思忖了片刻,换了个问题:“我保证以后不再犯浑,我们。。。好好过日子?”他的一颗心都要跳出喉咙了,生怕沐瑶说个不字。脑海里甚至幻想起一切被拒的场景以及以后自己所要面对的悲惨人生。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那么喜欢过一个女人,如果娘子不要他了,他人生再无色彩。 沐瑶凝视着他忐忑不安的样子,心里有一丝动容。想到这片异世对儿郎的苛刻,沉思半晌后说道:“萧斗雪,我俩试试吧。” 得了沐瑶的承诺,萧斗雪像换了个人似的,高兴得如上九霄,搂紧了沐瑶狠狠覆上那片柔软。 沐瑶被吻得喘不上气来,费了好大的劲推开他红着脸质问道:“你不是说不再犯浑吗?” 萧斗雪一愣,委屈极了,苦着脸道:“我亲自己娘子也叫犯浑吗?”他可不想当和尚。 沐瑶被问得一时语噎,愣在那里。 萧斗雪见她不语,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再次覆上那片娇软。下回还不知道何时能与娘子有机会独处,这波福利得牢牢抓紧。 午后的时光充裕,两人专长一致,互相交流了许多炼丹心得。 沐瑶发现萧斗雪并不是为了继承家业才专攻丹术的,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纯粹喜爱,在这一点上与她是有些不同的。 当年她报考医学专业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爷爷准备将族里的医疗产业交予她打理,她对于医术的兴趣是后天培养的。 “斗雪,你知道神医简心吗?” 对于沐瑶的改口称呼,萧斗雪称心极了,有一种难言的扬眉吐气之情。 “知道。在云启大陆,无人不知他老人家的大名。” “你炼制的丹药效果这么好,为何那些患有顽疾的人不向你们求药而找上简神医呢?” 对于这个问题,沐瑶疑惑很久了。 萧斗雪扬唇笑道:“我们丹阁和简神医专攻的方向还是有区别的,但是又是相辅相成,密不可分。再则丹阁炼制的九成丹药都会进入各大宝阁竞拍,价高者得。我们这儿长老的收入是由所拍利润分得的。所以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实力拍下我们的丹药。而剩下的一成丹药数量就显得格外珍贵了,一般不到万不得已,不对外售出。丹阁也需要贮有一定的余量以备不时之需。更何况,长老手里的丹方都属于他们个人,不会上交丹阁。若是哪天这些长老离开了,方子也就没了。在这个时候,留存的丹药就显得更加弥足珍贵。” 沐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艳阳慢慢落下,夕阳踏着晚霞而来。 沐瑶离府之际,萧斗雪再次心有不甘地问她能不能留下来,可惜又被婉拒了。 沐瑶告诉萧斗雪,她和赫连允大婚在即,接下来的一段时日会异常忙碌,得过段日子才能来看他,让他好好养伤。 萧斗雪心里憋屈得不行,但是想到父母对自己的提醒,强行忍了下来。 “倘若我想你了,可以不可以去找你?就。。。看看你。”娘子没空,他有空啊! 这回,沐瑶没有拒绝他的提议,而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第159章 沐瑶、赫连允大婚 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果真应验了沐瑶对萧斗雪所说的话,异常地忙碌,忙到沐瑶恨不得能将自己瞬间劈出八个分身。 她先是做了一幅巨幅画作《瑞鹤祝寿图》作为寿礼赠给了浮光阁的赵老太爷。 赵青松八十大寿那日,她携沈初堂赴宴,引起了全场轰动。 自此之后,许三少夫人就是“云启画坛第一人”五柳先生的消息铺天盖地地传遍了整片大陆,而这层身份令天下的儿郎,无论老少无不为之倾狂。 在之后的日子里,沐瑶都在为与赫连允的婚事紧张地做着准备。 终于,初八那日,赫连府邸迎来了期盼已久的大日子。 三书六聘,八抬大轿。 几百米的迎亲队伍井然有序地从兰陵郡出发前往长笛街迎亲。 道路两旁的官树上挂满了红绸。清风吹拂,火色在空中追逐,将满城映得霞光万道。 太傅府邸早早敞开了大门,铺上红毯,洒满了玉霙。 涌动的人群摩肩接踵地立在两旁,伸长了脖子观望着这场京中盛事。 街边的酒楼茶馆挤满了宾客,临窗的雅阁座无虚席,大家都在静静地等待着新娘出府。 不少人纷纷好奇今日隆重的阵仗,在得知她的夫郎是兰陵郡赫连世家的大公子赫连允后,皆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在大允,一般只有正夫娶妻才会有如此规模的排场,不禁惹得一众儿郎两眼发红。 今日沐瑶天不亮便早早起身梳洗装扮。为此,李长安特意进宫向庆元帝借调了几名女官。 庆元帝趁此机会再次向李太傅询问了沐瑶对王衍之的想法,而李太傅那吞吞吐吐一言难尽的表情也充分回答了庆元帝的疑问。 沐瑶身着凤冠霞披,在几位姑姑的指引下被抬上大红花轿。李长安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送嫁女儿了,心中依然充满了浓浓的不舍。 闺女对他很孝顺,隔三差五地捎好东西回来,每次回上京都会带着女婿前来小住。 等闺女今日大婚结束,紧接着就是操办与沈初堂的婚事。这位沈女婿和魏女婿一样,身份自由,可以以闺女为中心回上京长住。 想到这儿,李长安不禁期盼起沐瑶与沈女婿的婚礼来。 迎亲的队伍愈走愈远。 赫连允一袭红袍在队前开路。出尘绝美的面容在落日余晖的映照下如圭如璋,似神仙中人。 他脸上洋溢着从容自信的笑容,周身透着一股子与生俱来的高贵,让他在人群中超群绝伦,光华夺目。 今日无疑是他有生以来最为得意和美满的一天。 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如愿娶到了娇儿人,他几步一回头,望着身后的大红花轿,希望能将这一刻看得更清更透,永远印在心里。 婚宴热闹非凡,几乎所有的兰陵郡有头面的人物都到场了。 丹阁老阁主夫妇很意外竟然会收到赫连老家主送来的请帖。萧景星脸上的表情五彩缤纷,考虑再三他还是大气地携着妻主前往赴宴,而萧斗雪则借养伤为由未能一起前往。 浮光阁的赵老太爷和赵怀安也被邀请在列。 当赵怀安收到沐瑶递来的喜帖时,高兴得手舞足蹈,又一次让赵青松见证了他与五柳先生之间的深情厚谊。 赵青松毫不手软地送上一串随珠头面。大大小小的几十颗明月珠在夜光下绽放出独有的青色灵光,净化着一切黑暗力量。此宝可遇而不可求,其价值不可估量。 赵怀安亦不甘示弱,虽然没有大太爷出手豪横,但也尽了自己最大的能力为沐瑶置办一套白玉令牌。 该令牌由十二块上好的白玉制成,每一块白玉之上雕刻着一种节气花草图案。 将它们组合在一起,即拼成一朵花型玉盘。还可以将它们单独拿出来当作玉佩悬于腰间,或者串在一起作为腰饰。 赵青松与赵怀安为了凸显其贺礼的珍贵,在沐瑶大婚的前一日特意登门提前相赠,将沐瑶感动得稀里哗啦,胸腔鼓胀。 沐瑶今日特意带上了赵老太爷送的那套随珠头面,腰间悬上了一块赵怀安送的白玉令牌来表敬她对浮光阁的情谊。 嘉礼初成,良缘遂缔。 沐瑶被姑姑们迎入喜房,安安静静地坐在床沿等着新郎的到来。 赫连允在婚宴上被不停地灌着酒。 他是赫连甫孙辈儿郎中最晚成婚的一个。赫连世家的族亲众多,今日到场的宾客数不胜数。近一个时辰,一半的桌数尚未敬完。 幸好沐瑶有先见之明,给了他一枚解酒丹。 直到丑时三刻,众宾客才放过赫连允。 当他回到喜房之时,娇人儿早已倚着床柱酣然入梦。 他小心翼翼地将人平放在床上,洗漱过后迫不及待地钻进了喜被。 娇人儿睡得香甜,明眸紧阖,容色绝艳。 喜烛长燃,屋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 春宵一刻值千金,洞房之夜不做些什么必然是一种遗憾。 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赫连允终究抛弃了理智,覆上了娇人儿的柔软。 不一会儿,鸳鸯锦里翻起了红浪。含糊不清的声音随着烛火一起跳跃没入橙红,尽情撒野。 第160章 季祁真的来接她了 月儿弯弯照九州,多少儿郎悴,多少相思碎。 今夜对于某些人来说,注定会是一个不眠夜。 飘香楼上,王衍之一身大红衫袍,手挽着酒壶倚窗而坐,眺望着远处的赫连府邸,借酒消愁。只可惜欲浇愁懑偏惹愁,涌上万千思绪,依旧难消愁。 “但曾相见知无缘,相知何如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思。” 王衍之晃着身子举起酒壶,对着明月道出心声。 醉意沁人,儿郎清俊的面容上染上了浓浓的酡色,迷蒙着眼睛,在夜色中竭力寻找了意中人的身影。 多少个日夜盼着禅娟能来看自己一眼,却等来无尽的失望。 她的心——真狠! 手中摩挲着母亲给自己的玛瑙镯子,心中的苦涩如同壶中的醇醴,又热又辣,久久不散。 长夜漫漫,王衍之醉了一场又一场,直到心碎了个彻底潸然入梦。 翌日,碎金再次洒满大地。清脆的鸟鸣声迎来了崭新的一天。 赫连允一早携着沐瑶按照辈分次序向长辈一一敬茶。每敬完一位,沐瑶都会收到一份沉甸甸的“相见钱”,一圈儿下来,足有三十个大红包。 赫连甫告诉沐瑶,在坐的这些长辈只是族里的一部分代表,再一次让沐瑶感叹起赫连世家的人丁兴旺。 赫连居正和沈知雪猝不及防地向小两口赠上催生吉言,让沐瑶顿时羞红了脸,不敢抬头。 赫连允眼中透着灼热,以前从来不敢奢望的事儿如今却无限期盼起来。他拉着沐瑶在长辈面前重重应下,脑中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许倾城、沈初堂、魏无殇和萧斗雪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很自觉地隐匿了身影。几人无声无息地缔结着无形的协议,维持着某种平衡。 时间仿佛放慢了脚步,平静无暇,安谧松弛。 连着几日,赫连允带沐瑶出海观景。 航行在一望无垠的大海上,海水的咸味直击心灵,远处的波浪翻涌叠起,朝着大船奔腾而来,撞击在船身,激起浪花滚滚。 大海的力量波澜壮阔。面对大自然的壮美,一切显得是那么得渺小。 赫连允让人加快了航行的速度,乘风破浪,驰骋海域。 返航归来,沐瑶觉得仍不尽兴,赫连允又带她去沙滩赶海捕了几箩筐的海鲜。 沐瑶兴致勃勃地下厨做了一大桌美味与家人共享。除了赫连允,其他人都是第一次尝到沐瑶的手艺,直呼好吃到不可思议。 赫连晴最喜欢那道蒜蓉蒸扇贝。入口咸香十足,带着点辣味,层层挑战着她的味蕾,欲罢不能。 赫连甫见她面前堆起的“小山”,哑然失笑,提醒道:“呦呦,不可暴饮暴食。” “爷爷,没事儿。您吃您的,不用管我。”说完,赫连晴又拿起一只。 沐瑶数了数桌上的贝壳数量,有近十五只,眼皮一跳,扬手伸向她手中的扇贝赶紧劝道:“呦呦,扇贝吃多了会消化不良的,还有可能引起过敏反应。来,吃点蛤蜊炖蛋。”说着,挖了一大勺炖蛋放在赫连晴碗里。 “什么叫过敏反应?”赫连晴手里紧紧攥着那只扇贝,牢牢抵住来自她手中的力量。 “就是脸上发红疹,一粒粒的痒得很,甚至还会导致休克。那条大黄鱼味道不错。”沐瑶又夹了一段大黄鱼放在了赫连晴的瓷盘里。 赫连晴一听脸上会生疹子,吓得连忙松了手,乖乖吃起了炖蛋和黄鱼。 赫连甫满意地点了点头,瑶瑶和阿允一样有办法管得住哟哟。 他有八个儿媳,十二个孙媳妇,而沐瑶是唯一一个亲自下厨让他吃上珍馐的小辈,心里熨贴得不行。 膳后,赫连甫把沐瑶单独叫进了清风苑送了她一把双面绣蝶扇。 扇面轻薄,绣工精致,色泽艳丽。蝴蝶的眼睛和花蕊处绣嵌着几颗稀有彩宝,是一柄难得一见的宝扇。 沐瑶美滋滋地接过礼物,在回秀水苑的路上把玩着宝扇爱不释手。夏日炎炎,爷爷的这份心意来得可真及时。 拐过廊角,忽而见一位仆侍匆匆来禀,告知有两位贵女前来求见,而且她俩没有进府的意思,留在了门外等候。 求见? 沐瑶顿时知晓了来人的身份,随着仆侍匆匆折返。 “菡萏,芙蓉,你们怎么来了?”沐瑶诧异地看着她俩。两人娇俏的容颜浮起淡淡的绯色,洁白无瑕的螓首上渗着一层薄薄的香汗。 “进来用点冷元子?”沐瑶瞧着她俩,心疼道。 菡萏望了眼身后,见没什么人,恭恭敬敬地递上信笺道:“帝后,这是皇上让我交给您的信。” 沐瑶眼神一顿,接过信笺看了起来。 季祈来了? 沐瑶朝着菡萏和芙蓉看去,狐疑道:“他人在兰陵郡?” 芙蓉这回抢先答道:“帝后,皇上此次是专程来接您回南疆的。” 什么? 沐瑶脸上写满了错愕,这男人真的亲自来接她了。 可是。。。她不想去南疆啊! “帝后,皇上命我俩来接您去慕园。” 赫连允去了船坞,沐瑶留下口信,随着菡萏和芙蓉匆匆离开了赫连府邸。 第161章 回南疆? 慕园——位于兰陵郡与六甲镇的交界处,前有光明湖,背靠紫苏山,是一处集天地之精华,汇山川之秀美的风水宝地。 园子南北宽长,东西狭窄,对称方正,里面栽满了石榴树,一眼望去,红艳艳一片,如火如荼。 菡萏告知沐瑶院里的石榴树是皇上让人特意栽的。沐瑶瞬间明白了季祈的意思,脸颊浮起两朵红云。 季祈立于窗前注视着娇人儿款款而来。 四目对上,沐瑶面色一紧,微低着头加急了脚步。 “你看到我躲什么?”季祈黑着脸,不悦地凝视着日思夜想的人儿。 “我哪有躲?”沐瑶心虚地抿了抿红唇,抬眸迎上他深邃似海的目光。 季祈负手而立,气势凛然。一身紫绛绣金华袍将他的清俊身姿勾勒得禁欲气十足。眼中依旧沉淀着那种孤傲和不容任何人质疑的冷色。 “你没躲,刚才为何不敢与我对视?” 他日理万机,每日忙得连就寝的功夫都没有。就是忙成这个样子,依然力排众议地赶了十日车程来大允接沐瑶。今日得见,佳人脸上没有一丝笑容,还处处躲闪,让他如何受得! 对于季祁的态度,沐瑶心底蹭的一下子瞬间燃起了一簇不小的火苗。 看来他是想在这个问题上和自己好好掰掰了? 同样都是暴脾气,怎么魏无殇就比这男人可爱那么多呢! 沐瑶冷着眼,凝视了季祈三息,扭头跨出了房门。 大热天的乘了近一个时辰的车赶到这儿,一口凉水没喝上,反倒受了一肚子气。下回八抬大轿来请她也不来了! 季祈错愕了一瞬,一个闪身移至她身前。 “你想走?”他的声线微微上扬,透着一丝急促,看向沐瑶的眼神寒光湛湛令人琢磨不透。 “看到你,饭都吃不下了!再不走,我担心觉也睡不着了!”沐瑶面无表情地错开他的身子,朝着大门快步走去。 体内不断升起的火气与暑气交汇在一起,里衫被香汗浸得湿漉漉的,贴在皮肤上黏糊地难受极了。 季祈垂着眸子定格在原地,周身散发着一股浓郁的死气。 他慢慢扬起右手,探入虚空将人牢牢禁锢抓了回来。 “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季祈沉着浑哑的嗓音,眉眼冷倦地直视着沐瑶的眼睛。 沐瑶被他的眼神震得头皮发怵,咬着下唇闭而不答。 两人僵持了近半盏茶,季祈依然没有松口的意思。 沐瑶被他禁锢得香汗淋漓,刚要发火,却瞥见他眼角泛起的猩红。 她的眼神似乎充满了不甘和不解,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 今日季祈特别地平静,平静到整个虚空笼罩着一股诡气。 沐瑶的心境正在逐渐平复,凝视着季祈,她发现自己对于这位夫君确实有失偏倚。在离开他的这段日子里,想到他的次数也只仅存于流光瞬息之间。 想到这里,她不禁放柔了声音,扬手抚上季祁胸前的青丝轻语道:“阿祁,我收到你的信笺后乘了两个时辰的车,马不停蹄地赶来了。我现在又热又渴又饿,要是再受气,会不会太可怜了?” 。。。。。。 季祈眼中再次浮起错愕,化解了所有的戾气。怀中人儿娇滴滴的软糯嗓音让他瞬间没了脾气,轻叹一声,朝着虚空中朗声道了一声,吩咐仆侍备膳。 沐瑶一怔,扭头向他说话的方向瞅去,并未看到任何人影。 刚才他俩的对话莫不是都被这些隐形人窥视到了? 芙面再次浮上红云,认命地阖上了美目。 一盏茶的功夫,八仙桌上摆满了二十一道点心。 荔枝酥山、杏仁粥、五福饼、玉露团、八仙盘、炙鸭、冰镇酸梅汤。。。。。。 沐瑶舀了一口酥山,入口即化。细腻的冰沙裹着浓浓的果香,冰爽透心,道不出的满足。 “凉的过会儿吃。”季祈提醒道,将手边的五福饼推到她面前。 沐瑶夹起一只咬下一口,是羊肉馅的。肉质细嫩,筋道有力,没有膻味。这道点心对于羊肉的处理让她眼睛一亮,御厨做出来的美食就是厉害! “你这儿吃得可真多。”沐瑶感叹道。就那么一会儿功夫摆满了一桌,跟变戏法似的。 “味道如何?”季祈询问道。膳房今日不到卯时着手准备,何止这区区二十一道点心。 “很好吃。尤其是这道羊肉馅的五福饼,特别地道。”沐瑶不加吝啬地称赞道。 “特别地道?你之前去过南疆?”季祈向沐瑶投去狐疑地目光。 嗯? 沐瑶收紧了玉箸,面不改色道:“小时候吃过,记得这个味儿了。” “你是哪里人?”季祈对沐瑶的身份一直颇感好奇。他曾经派人查过她的来历,却一无所获。” 沐瑶放缓了咀嚼的速度,愣愣地盯着他,咽下馅饼展颜笑道:“我若说自己来自九霄之外,你信不信?” “呵。”季祈轻笑一声,眼中透着一丝宠溺。 “随你。” 沐瑶的身份对他而言并不重要,有的也是一份好奇而已。 “明日随我回南疆。”季祈冷不防地说道。 他终于说出来了。 沐瑶瞬间失了胃口。 “不愿意?”季祈盯着她的表情,从她的脸上没有看到一丝悦色。 “我不想去。”沐瑶直言道出了真话。 “为何?”季祈对她的回答很不满意,却没有像刚才那样动怒,似乎对于这个答复,他并不意外。 “太远了,一个来回要大半个月。而且我怕热,很怕很怕。你看,我在这儿都热成这样,要是去了南疆,还不得化了!”她一想到那儿的恶劣气候,连做人的欲望都没有了。 也不知道南疆人民是如何存活下来的。听说在那里,连河水都是热的。 季祈蹙紧了眉头,俊美无俦的面容堆满了凝重之色。 沐瑶说的问题确实无解。他未登基前常年定居大允。如今回到南疆,连他自己都很难适应,更不用说像沐瑶这样的娇柔女子。 一时半会儿竟然找不出合理的措辞驳回。 而且南疆只有一个季节,哪怕沐瑶冬季和他回去也无济于事。 “容我想想。”季祈扬唇回道,眉宇间染上了淡淡的愁色。 沐瑶动了动唇想说什么,最终咽了回去。大半个月的路程她能克服,但是酷热高温,她是真的克服不了。 第162章 南钺问题 沐瑶很想问问季祈如何看待南钺与北冥之间的战事,却被他眼中燃起的浓浓欲色惊得卡在喉间说不出话来。 “吃饱了吗?”季祈沙哑着嗓子问道,直勾勾地看着她,眼中的渴望快要溢出来了。 沐瑶心漏了一拍,手中提着的玉箸无意识地抖动起来,最终“啪嗒”一下,落在桌上。 “看来是吃饱了。” 话音甫落间,他大手一捞,将人牢牢禁锢在腿上。 虚空晃动,风起云涌。 沐瑶被他撩得眼睫轻颤,仿佛无数道闪电劈向自己在体内汇聚成密密麻麻的电流。 她猛得抓上那只肆无忌惮的大手压着颤声道:“能。。。不能让我。。。先梳洗一下?” “来不及了。”几近于全哑的嗓音从季祈的喉间溢出。 野性将他的最后一丝理智彻底压垮,抱起她,撕下他禁欲的伪装,冲破一切束缚。 怀里人儿的低泣声激起了他心中更多的暗欲,迫使着娇人儿不断调整的气息沉沦在他无尽的力量中。 云歇雨收,沐瑶浑身瘫软地趴在季祈的肩头小声抽泣。素久了的男人真可怕,她一点儿也惹不起。 季祈抱着她走进浴池,一步一步迈入水中。 四周环绕着刚劲挺拔的乔木,郁郁葱葱的阔叶将耀眼的日光遮挡得严严实实。水面上雾气缭绕,洒满了石榴花瓣,吐露着最浓郁的芬芳,醉人心魂。 “阿祁,这浴池是露天的?”沐瑶惊愕地扫视着四周,心中忐忑起来。 “不用担心。”季祈眼波流转,将人放入水中细细擦拭起来,为她洗了人生中时间最长的一次澡。 禅娟再次裹上银纱出来溜达。繁星倾泻在石榴树上波光粼粼,美得如梦如幻。 季祈手里拿着一本《南疆志》,搂着沐瑶躺在硕大的雕床之上,给她细细介绍着南疆的悠久历史、地质风貌和风土人情。 沐瑶听得津津有味,竟生了一丝去南疆的心思。 她知道季祈很希望自己能和他回去,心里开始摇摆起来。 慢慢地,身体渐渐变得轻盈,耳畔的声音逐渐变得模糊。 季祈间看着怀里的人儿吃力地与瞌睡虫做着斗争,眼底浮起笑意,收起书册啄了啄她的唇角,抚着她的秀背哄她入梦。 他明日就要返回南疆,不舍地凝视了娇人儿一个晚上,欲将她的一切刻入心底。玉指轻轻点上她的丹唇来回揉捻,眸中再次凝聚起那不容任何人拒绝的果决——下一回定要带着她一起回南疆。 白日地中出。 时光荏苒,又诞生了新的一天。 沐瑶用着早膳,将昨日来不及问出口的南钺与北冥的战事疑问道了出来。 季祁眼神停顿了片刻,回道:“这个问题你应该也问过谢辞了吧。他是怎么说的?” 沐瑶双唇紧抿,压下嘴角,漫不经心地随口说道:“当我没问。” 今日算看出来了,还是许大哥对她最亲。 季祁动了动唇,犹豫了几息,压下了眸中的波澜。 沐瑶离开慕园后,季祁改变了原有的决策。北冥打下南钺的那五座城池,他不仅要里面的三座,他还想要更多的南钺领土,他要把南疆的都城迁出去。 第163章 姜芙蕖造访 沐瑶回到赫连府邸,还未喝口凉茶就见仆侍匆匆来禀:“大少夫人,墨品阁的阁主夫人姜芙蕖造访想要见您,正在中堂等候。” “墨品阁?”她微微一愣,当初来上京拜访相府之时,就是上的墨品阁买的礼物。 “她有没有说是何事?”沐瑶并不认识这位姜夫人,往日里与墨品阁也无往来。 仆侍回道:“姜夫人是大理寺卿王大人的母亲。” 沐瑶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一时呆怔在那里。 王衍之的母亲要见她? 仆侍见沐瑶的反应,轻咳了一声,低声悄悄补充道:“大少夫人,小的听说这位姜夫人在很多年前是名满天下的大允第一美女。”今日他也是第一次得见姜夫人的容色。美是美,只不过在见过了大少夫人的盛颜后,也不觉得姜夫人有多美了。 “大公子呢?”沐瑶突然问道。 “大公子和家主他们都在中堂。” 沐瑶面色一紧,上回她已经向王衍之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如今他的母亲造访莫非还是为了这事儿? 中堂内,赫连甫、赫连居正、沈知雪、赫连允都在。 姜芙蕖强忍着心中焦急,一杯又一杯地往口中灌着茶。 “姜夫人莫急,瑶瑶已经回府上了,很快就来。”赫连甫笑着宽慰道。 他是认识姜夫人的。当年赫连中正倾慕过姜芙蕖,差一点就成他儿媳妇了。 “多谢老家主体谅。若不是因为少游,我也不会如此冒昧造访。”说着,眼角又泛起了红晕。 赫连居正和赫连允的表情尚且平静,沈知雪却有些按耐不住,摆出了脸色。她儿子新婚,正是与儿媳如胶似漆的时候,偏偏此时生出了事端给他们添堵。 “姜夫人,感情的事情是不能勉强的,这一点我想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了。如今在小辈身上又何必强人所难呢?”沈知雪看不惯她那种己所不欲,强施于人的虚伪样儿。 姜芙蕖闻言,脸上的表情差点儿就挂不住了,一双美目瞬间贮满了汪泪,泫然欲泣:“沈夫人,你也有儿子,倘若今日换成赫连大公子发生这种事情,难道你会袖手旁观吗?” “可是眼下发生这事儿的并不是我儿子。我只知道你今天来是给我们赫连家添堵的。”沈知雪不客气地驳斥道,面色和口吻一样的冷若冰霜。 “好了,等瑶瑶来了再说。”赫连甫发话了。来者是客,他的这位儿媳的性子还是和年轻那会儿一样辣,也只有赫连居正能降得住她。 沐瑶迈进中堂之际正好撞上姜芙蕖的目光,两人皆双双怔愣住了。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姜芙蕖终于明白为何儿子会为了沐瑶衣带渐宽人憔悴了。 美!实在是太美了!她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惊心动魄的美,仿佛天地都为之震撼,日月都为之失色。 而沐瑶也在暗暗观察着姜芙蕖。老天似乎对这位美妇人有着极大的偏爱。她脸上的岁月痕迹浅淡,丝毫看不出已近知命之年。 肌肤赛雪,眉眼如画,面上泪迹斑斑,如同一只被打碎的宝玉,我见犹怜。 “沐夫人。”姜芙蕖上前挽起她的玉手轻轻唤着。 沐瑶对于这个称呼有些茫然。再细细想想,似乎这么称呼也没错。 “姜伯母,不知您今日来找我是为了何事?”沐瑶开门见山问道。 “少游他病了,病得很重。这几日梦呓,喊得都是你的名字。太医说他的情况很不好,似有疯症之兆。所以今日我来是想请你去见他一面。” 沐瑶愣愣地看着姜芙蕖,久久合不上嘴巴。 莫不是王衍之因为表白被拒而郁结于心? 姜芙蕖见沐瑶怔愣不语,担心她不出面,急得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就当伯母求你,去看看少游吧。他现在茶饭不思,寝食难安,整个人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颓败不堪,犹如行尸走肉般自暴自弃。” 赫连允看着姜芙蕖,张了张嘴,最终忍下了所有的话语。 王衍之曾经为了他的妻主沦为嗜血阁的人质吃尽了苦头。妻主在五台县被掳后,他又跟着许倾城一起快马加鞭来到北冥寻人。 若是王衍之真的有如姜芙蕖说的那样,这个请求怕是很难拒绝了。 沐瑶的心海泛起了波澜。此时此刻对于王衍之,她再也无法心静如水。 以她与王衍之的交情,于情于理都没有拒绝姜芙蕖的理由。 “好,我去。”沐瑶点了点头。 第164章 看望王衍之 赫连允因为船坞有事儿需要处理,沐瑶便让魏无殇随她一起回了上京。 魏无殇的容色让姜芙蕖大为震惊。 翩翩美儿郎,濯濯春月柳。 他一袭银貂灰云衫,墨发金冠。身躯凛凛,面如冠玉。笑如朗月,宛若天人。瞧着,似乎比赫连家的大公子更秀上一分。 听说沐瑶身边有六位夫君,而芙蕖所见过的其中三位容色一个赛过一个,秀眉之间顿时抹上了一层淡淡的愁色。 在容色上自己儿子是一点儿也不出挑,难怪他至今未走进美人的心里。 爱情始于颜值,敬于才华,合于性格,久于善良,终于人品。 少游原本五项均占。如今与赫连允与魏无殇相比,似乎又缺失了五项之中最为重要的一项。 在云启,僧多粥少。没有精致的五官,谁会闲的去了解剩下的四项? 姜芙蕖怔怔地凝视着魏无殇,久久未能回神,眼底的痛楚和悲戚源源不断地流露出来,让魏无殇心中打起了大大的问号。 他先是避开了那股子令人发怵的视线,把注意力放在了车轩外的街景上。 一盏茶后,魏无殇发现这股视线仍然黏在他的身上,抖了两下嘴角,忍下面上的波澜看向姜芙蕖问道:“姜夫人可是觉得热了?晚辈与你换个位子如何?” 沐瑶昏昏欲睡,正半阖着眼遨游天际。听到魏无殇的话,睁了睁美目,声音含着几许迷糊道:“姜夫人,您坐我的位子吧,我这儿凉快。” 是她考虑不周,让长辈坐在了居中的位置。 姜芙蕖收回眼神,尴尬地笑了笑道:“不用,我这儿有风。”说完,拿起一片杏脯含入口中闭目养神起来。 墨品阁的府邸与长笛街差了一条街区。沐瑶让魏无殇去爹那儿等她回来,不用跟着一起去。 魏无殇并不知晓王衍之的事情,只当是姜芙蕖找沐瑶清谈,没有多想,点了点头,先回了太傅府邸。 墨品阁府邸的牌匾之上镌刻着“王宅”两个字。 灰墙青瓦三进三出的建筑,面积却大的惊人。园中栽满了洁白无瑕的茉莉花,玲珑剔透,芳香沁人。 王衍之居住的院落叫“倾霜园”。 沐瑶驻足盯着瞧了几息。姜芙蕖笑道:“少游喜欢霜花铺岸浓如雪的景色,就取了这个名。” 沐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王衍之外表清冷,内心却盛着浪漫,让她有些意外。 姜芙蕖让沐瑶在外厢稍候片刻,迈进了内厢。 沐瑶端坐在桌前,一边欣赏着园中的茉莉花,一边用起了桌上的果点。 墨品阁不愧是大允最好的笔墨阁,举目四望,所见到的文房四宝和墙上挂着的画作无一不精,无处不透着低调的奢华。 原来王衍之的背景底蕴这么深厚。 过了近一炷香的时间,仍然未见王衍之出现。 沐瑶起身稍稍舒展了一下筋骨,到院中踱了两圈再次返回案前用起了果点。 直至等了近半个多时辰,王衍之才现身。 “少游。” 沐瑶起身,轻声细语地唤着他的名字。 他一身白衣,腰间扎了一条红色的绸带。墨发半绾着用一支大红玛瑙簪子固定着。身姿一如既往地挺拔如松,容色却格外憔悴,形若枯槁。眼眸发黯,毫无神采,流露出来的只有落寞和钝痛。 王衍之走到距离沐瑶一丈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他已经盼望这一天很久了。曾经天真地以为自己在沐瑶的心里是有一席之地的,直至他病了这么久也不见她有任何举动,才知道从头到尾都是自己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一人撑伞两人行,而他的伞下人却令他日日魂不守舍,求而不得。 “你们慢慢聊。”姜芙蕖露出欣慰的笑容,拍了拍儿子的手臂,退出了院子。这孩子起初还不相信她把沐瑶给请来了。想到刚才那会儿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姜芙蕖不知怎么地,脑海中闪过了柳百川的身影。 多年来,柳百川隔三差五坚持不懈地给她送这个送那个的,退回去又给她送了回来,不知不觉中这些“心意”已经堆满了几座院子。 儿子对沐瑶的求而不得无异于柳百川对她。姜芙蕖心里暗暗做了个决定。若是儿子这次能顺利抱得美人归,她就圆了柳百川的愿嫁给他。 第165章 思量再三 “少游,你瘦了。” 沐瑶看着王衍之深陷的眼窝,心里好像丢了什么似的,怅然若失起来。原本清冽如兰的儿郎,如今变得道不出得消沉。这样的王衍之是沐瑶极不愿意看到的。 王衍之两眼空洞地望着她,久久未语。 何止是衣带渐宽。 他赌上了所有,却终以颓败告终。 他不知道还能给沐瑶什么,自己的一整颗心捧到她面前都换不回她的半分回眸。 “如果你没有其他的话要说,就请回吧。” 眼下,他再也经不起一点儿打击。也许今日沐瑶的出现就是一个错误。她的再次转身将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夺命稻草。 王衍之的态度让沐瑶收回了接下来想要说的话。她静静地盯着王衍之的眼睛,儿郎灰暗的眼神伤心到了极致。与他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在沐瑶眼前一幕一幕地回放起来,似乎有一根心弦也跟着轻颤起来。 “衍之,我眼下有点急事,明日一早再来看你,给你带你喜欢的山药酥。”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沐瑶觉得她得回去问问爹,听听他老人家的意见。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山药酥?”王衍之眼底划过一丝诧异。 “你请我去小桥流水用膳之时,那道山药酥你吃了三块。我做的山药酥更好吃,明日带给你尝尝。” 那日桌上摆满了珍馐,她记得王衍之只动了花雕鸡和山药酥。其中花雕鸡他自己没吃,倒是为她夹了好几口。 “你做给我吃?”王衍之死寂的眼中再次涌起波澜。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怕会错了意,继而再次扬声确认。 问题拉高了尾音,引起了沐瑶的注意。 她好像又做傻事了! 没有一个女子会无缘无故地为一个儿郎主动做吃食,还是他所喜欢的吃食。 覆水难收,沐瑶错开了他的目光,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好。”王衍之语气淡淡地,听不出任何情绪,脸上紧绷的线条却不可察觉地松缓了些许。 沐瑶怀着沉重的心情乘着姜芙蕖安排的马车回到了太傅府邸。 魏无殇和爹正在酣畅对弈,大老远就听到爹爽朗的笑声。 两人见到沐瑶后,终止了对局。 李长安在沐瑶面前一个劲地夸魏赞无殇棋艺高超,棋品过人,性子温和,稳重孝顺。 沐瑶扫了魏无殇一眼,脸上的得意之情都快把他轰上了九霄。也不知道那日谁在紫苏林里大开杀戒,就会在爹面前装乖! “无殇,我想吃你烤的鱼了。今日正好在爹这儿,他还没吃过你烤的鱼呢。” “行。” 得了岳父大人的不吝夸赞,心情甭提有多舒畅了。一个闪身不见了身影,让李长安吃了一惊。 魏女婿文武双全,真是越看越喜欢。 沐瑶坐到了李长安身边,执起茶壶。见他碗中茶水未动,转而为自己斟上了一杯。 “瑶瑶,你是不是有话想对爹说?”李长安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心里跟着忐忑起来。莫不是和哪位夫君吵架了? “爹,许大哥回来了没有?”沐瑶想着晚点回一次许府。 “回来了,昨日回的。诸老有意提拔倾城为考功司。接下来会有更多的公务压在他肩上,你得支持他,多一些理解和体谅。”李长安提醒道。 许倾城的仕途刚刚起步,以他的背景和能力将来必有建树。二十三岁的年华正是拼搏向上的黄金时段。 沐瑶欣喜不已,转而重重地朝着李长安点了点头。 “现在说说你的事儿吧。”李长安抿了一口香茗,等着沐瑶开口。 沐瑶理了理思路,将今日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李长安。 李长安闻言,心里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事儿。 他一点儿也不意外,因为姜芙蕖是找过他以后再去的兰陵郡。 李长安沉思了片刻,看向沐瑶说道:“王衍之人光明磊落,怀瑾握瑜,于公于私品行俱佳。为人清冷却不失柔情,作为夫君。。。”说到这里,李长安语气一顿。抿了口茶,继而话锋一转,轻咳一声道:“喜欢就嫁,不喜欢也能培养。” 王衍之眼下连上朝都不去了,一直抱病在家。庆元帝日日找李长安谈话给他施压,弄得他也不想去上朝了。 李长安找过文泰然询问过王衍之的病情,姜芙蕖并没有夸大其词。 他见沐瑶低着头不说话,旋而又道:“季祈这样的你都能接受,王衍之这样的为何不能?他为你默默付出了这么多还捂不热你的心?难道真的等人家病入膏肓吊着最后一口气,你才肯看他一眼?” 王衍之对沐瑶的心意令他动容。这么有担当的儿郎不应该被忽视。 “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沐瑶的心里已有了答案。 李长安欣慰地点了点头。 男人追求女人,仅靠一味地追和一味地求是行不通的。 第166章 牵手 “爹,还有一事。”沐瑶心里掂量了一下,准备坦白自己与萧斗雪的事儿。 “说吧。”李长安的眉眼渐渐舒展开来,脸上扬起温柔的笑容,慈爱地看着沐瑶。 沐瑶唇瓣一张一合,过了好几息才交代。对于通天台上发生的事情,她只字未说。让李长安误认为闺女对萧斗雪一见钟情。 他看着沐瑶,陷入了沉默。脸上的表情好似吃了一记闷棍,整个人木然地呆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沐瑶连着喊了他好几回,才茫然地活动了两下眼珠。 “丹阁阁主萧斗雪也是你的夫君?”李长安觉得这事儿有些不真实,再次向闺女确认。 沐瑶从云袖中拿出令牌递给了李长安:“爹,这是丹阁老阁主给我的令牌。他说我可以做主丹阁的所有事情。” 李长安恍若置身于梦境中,接过令牌端详了半晌,竭力稳住颤抖的双手,深深吸了好大一口气声如洪钟道:“嫁得好!” 丹阁——汇聚着整个云启一半朝上的顶尖医者,被世人誉为“不老阁”。他们所炼制的丹药宛若蛟珠,其价值已非千金可以衡量。 生老病死三千疾。 在李长安看来,萧斗雪就像一株万年人参果,无疑是他几位女婿里含金量最高的一个。 沐瑶脑中反复刷屏着“嫁得好”这三个字,眼神逐渐变得迷茫起来。 爹的回答也太出乎意料了。 李长安笑眯眯地看着闺女,眼中的慈爱都快装不下来。 若问云启第一岳父是谁?定然是他大允第一谋士李长安! 忽而又想到了几位老友的嘱托,说道:“你五柳先生的身份如今已是家喻户晓。爹的几位好友托我向你求几幅画,会付银子。” 沐瑶点了点头:“不知是哪几位伯伯?” “一会儿爹写个名单给你。”李长安乐呵呵地笑道。 他现在是画坛最炙手可热的人物,求他闺女画作递来的拜帖多得看都看不过来。还有不少挚交老友上门求画,不好拂了他们的面子。 还有名单? 沐瑶嘴角一抽,颔首应下。 “爹,这价格怎么定?”她的画作拍价极高。爹的老友多半也是朝中同僚,未必有那个财力。哪怕她打了对折,也是贵得惊人。 “爹一会儿在单子上写明他们的需求。你把价格注在旁边,爹和他们说去。那些老家伙比你爹我有背景多了,不差钱。到时候稍稍优惠点儿就行了。”说完开怀大笑起来。 永远不要低估了那些文人雅士对珍品的追求。那份执着何止一掷千金。 傍晚过后,趁着爹拉着魏无殇对弈,沐瑶回了一次许府。 许倾城见到沐瑶,眼中充满了惊喜,将人圈在怀里狠狠地捻上她的娇软。 灼热的气息迎面袭来,炙阳与白雪纠缠在一起,化为汩汩清涧没入泥中。 窗外夜色渐浓,情潮依然涌动。 摩擦声在耳边回荡,奏响了最战栗的乐章。 星辰月落,旭日东升。 沐瑶回到太傅府邸,主院内酒香浮动。爹和魏无殇两人倒在棋盘旁酩酊大醉。 她撑着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他扶到床上。 晃着身子走向魏无殇,却发现使不上力来。 唤了两声,见魏无殇睁开了醉眼,未待她动唇,又见他再次阖起了双目。 嗟叹一声,将棋盘挪开,脱下了他的皂靴,挪正了他的睡姿,任由着他躺在罗汉床上。 沐瑶抬眼望了下天色,走进膳房做起了山药酥。 张成见她撸起了云袖,笑着问道:“大小姐,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张叔,放着我来就好。”沐瑶展颜回道。 这回她不仅做了山药酥,还做了西瓜酪和滑蛋牛肉粥。 王衍之从卯时一直等到巳时,望穿秋水,等来的仍是失意。 他默默闭上眼睛,感受着黑暗的侵袭,等着那颗搏动微弱的心脏彻底停止跳动。 “少游,沐夫人来了。” 姜芙蕖笑意盈盈地将人带到了他的面前。 佳人一身雪缎如高山之巅的雪莲,让人触不可及。 碎金洒在她的身上宛若神只逆光而来。 “少游,我为你做了几样点心。”沐瑶嫣然一笑,宛若容色里也带着茉莉花的香气。 王衍之睁着一双泛红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沐瑶,负身而后的双手早已紧攥成拳,手背上的青筋一根一根暴起,死命地压制了拥人入怀的念头。 他走近沐瑶,从她手里接过食盒将它们一一摆放在桌上。 王衍之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三道点心,喉间泛起一股胀意,闭了闭眼,暗哑着嗓子道了声谢谢。 汤匙在碗中慢慢搅动,发出低沉的碰撞声。 王衍之垂着眸子凝视着碗中好看的蛋花,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少游,不合胃口吗?”沐瑶见他仍然郁郁寡欢,不禁怀疑起自己的手艺来。 “很好吃。”他蠕了蠕唇只磨出了这两个字,再次垂下了眼眸安安静静地吃了起来。 三道点心味道很好,尤其是那道山药酥,是他生平吃过的最好吃的山药酥。他嚼得很慢,想牢牢记住这个味道。 沐瑶目光沉沉,似乎这是她第一次全神贯注地端详王衍之。 他的五官英挺,尤其是鼻子的线条,流畅清晰,高挺雅致,将他清洌的双目衬托得深邃似海。 周身自带的冷感源源不断地溢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这让沐瑶想起第一次见到王衍之时的场景,就是这股子透着些许戾气的冷漠让她头皮发怵,心生惧意。 “呵。”沐瑶忍不住扬起唇角,笑出声来。 王衍之手中一顿,不明所以地看向她:“可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沐瑶点了点头,笑盈盈地扬起眉梢。 “什么事情?” “我突然发现你还蛮可爱的。”沐瑶单手托腮,侧着头,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王衍之一愣,随之浑身僵硬,烧红了耳尖。手中的汤匙仿佛不听使唤似的,任他如何用力都定格在那儿无法搅动半分。 一本正经的男人破防的时候最是迷人。 “少游,你还喜欢吃什么?我下回再做给你吃。”沐瑶夹了最后一块山药酥放在他面前的瓷盘里。 “什么意思?”他猛得抬头看向沐瑶,喉头滚动了两下,眸中闪过希冀。 王衍之那小心翼翼地样子触痛了沐瑶的心口,她认真地对着他道出承诺:“意思是:我愿意为你做一辈子好吃的。” 人生一场修行,缘分皆看造化。 有的人,哪怕是千里之外的惊鸿一瞥,依然会无所畏惧地跨越时空成就美好。 缘分总会在它该绽放的时候发出独属于两个人的光亮。 今日,无疑是王衍之二十六年来最为高兴的一天。 他为沐瑶亲手戴上了那颗母亲传给他的赤玉玛瑙。 这颗玛瑙被穿到了镯子上,因为沐瑶皓腕之上已经有一只五彩琉璃镯了,王衍之便将这颗绝世宝珠子取了下来穿到了沐瑶的玉石吊坠之上。 “少游,这颗珠子真好看。”沐瑶微低着头,玉指轻轻抚上宝珠感叹道。 “ 娘说这颗赤玉宝珠独一无二,整个云启再也找不出第二颗了,是我娘的家传之物。” 沐瑶闻言,心头一紧,从怀里取出绸帕将宝珠裹起,小心翼翼地将表面留下的指纹擦拭干净,惹得王衍之忍俊不已。 姜芙蕖退出院子后一直没有离去,听到里头传来的笑声,终是按捺不住不住,迈了进去。 当她看到沐瑶胸前的那颗赤玉玛瑙时,湿润了眼眶,再也忍不住,一颗颗珍珠泪滚落而下。 她再次默默退出了院子,一路抽泣着回了主院。 这颗赤玉玛瑙是庆元帝当年送给她的定情之物,一晃眼二十多年过去了。他的容貌在自己的记忆里早已变得模糊,只有这颗赤玉玛瑙依旧散发着璀璨夺目的光芒。 沐瑶与王衍之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离开了王宅。 两人期间除了牵手,什么也没发生。 他的克制和隐忍令沐瑶佩服地五体投地,让她不禁怀疑起自己的魅力来。 沐瑶答应他明日再来看他,让他尽快振作起来回归朝廷。 王衍之得了沐瑶的承诺,心情瞬间舒展开来,整个人容光焕发,一扫之前的颓气。 梵高说过:爱之花开放的地方,生命便能欣欣向荣。 可见,爱——是一种无形的力量。 沐瑶回到太傅府邸,早早地歇下了。魏无殇见她疲惫不堪的模样,咽回了想要问的话,搂着她一起酣然入梦。 沐瑶并没有睡着,她只是想静下心里捋捋思绪。 她和萧斗雪的事儿,目前只有许倾城和季祈尚不得知。 而她与王衍之的事儿,只有爹知道。 许倾城那边她不想说,而季祈那边她不敢说。 来到这片异世,最令她失控的就是在不知不觉中拥有了这么多夫君。这泼天的幸福,痛并快乐着。 第167章 魏无殇的察觉 (上一章有增加) 王衍之重新上朝,庆元帝龙颜大悦。 由于沐瑶如今还有一层南疆帝后的身份,庆元帝便将“谢礼”赐给了李长安。 那是位于上京郊外的一座五进五出的大宅院,里面铺地的每一块砖石的正中央都镶嵌着一小块由白玉石子拼成的花纹。 每到有婵娟的夜晚,月华洒下,砖面泛着温润的光泽,轻盈通透。 “爹,皇上的谢礼是不是重了点儿?”沐瑶惊讶地道出疑问。 她那会儿筹办曲宴立了大功,庆元帝赐了些黄白之物和一座带有天然泉眼的“暮云山庄”。如今王衍之病愈回朝,皇上竟然送了一座五进五出的大宅院给她?朝中股肱之臣不止王衍之一人,也没见谁得皇上如此另眼相待。 李长安目光闪烁了几下,捋了两把胡须道:“圣意难测,收着吧。那座宅子后头有五十亩水田,也归你了。” “什么!爹,您说真的?是水田?”沐瑶瞪大了眼睛。 李长安被闺女的反应给逗笑了,颔首道:“对,水田,上好的水田。” 幸福来得太突然。有了水田,意味着水云间以后的部分食材可以自给自足,大大降低了供应成本。 水田可以种植水稻、莲藕、水芹、茭白、大蒜还有水果。她脑中的梦想蓝图勾画了一幅又一幅。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 沐瑶眼里溅起一朵朵笑花,整个人如沐春风,充满了活力。 魏无殇见她满月红光,提着食盒又要去拜访姜芙蕖,眸中闪过一道戾色,拦在她身前问道:“你连着几日去姜夫人那里还没聊完?” 犀利的目光一寸一寸扫过沐瑶的全身。 她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食盒,美目心虚地四处躲闪,不敢与他对视。 魏无殇一把将人拽进玲珑阁,将她抵上墙角。 食盒打散了一地,逼仄的空间暗淡无光,令沐瑶看不清魏无殇眼中的情绪。 急促的喘息声无处不透着他心中的躁意。 “说!”魏无殇单手捏起她的下颌,将人微微提起压向自己。四片唇瓣轻轻碰触却未贴上。 口中的酒香淡淡溢出,化为一缕缕醉意沁入沐瑶的鼻腔。 “你喝酒了?”沐瑶红唇开启,伸出贝齿蹭了蹭他的唇畔。 魏无殇腹下一紧,忍着上涌的血气加重了手指的力量,眸色变得陡然危险起来:“别岔开话题。你的食盒是给谁准备的?” 下颌吃痛,沐瑶抓上他的大手想要挣开,却无济于事。 “疼。。。”她口齿不清地道出痛意,绝美的面容被儿郎灼热的气息染成了绯色。 “疼?” 魏无殇冷笑一声,松开了禁锢她下颌的大手。 沐瑶稍稍松下一口气,未待她站稳脚跟,大掌已缠上她的腰肢。 魏无殇将人抵上冰冷的墙角,狠狠惩罚起来。 黑暗中燃烧着熊熊大火,将涌起的湿意循环往复地一次又一次燃烧殆尽。 直至天空真的被抹上了浓浓的墨色,屋内才熄灭了最后一丝火星。 斗转星移 耳畔拂过一缕早风,碎金穿过雕棂洒在娇人儿的芙面上,美得不似真人。 魏无殇一宿未睡着,眼下乌青盘旋,心里闷得不行。 昨晚沐瑶向他如实交待了她与王衍之之间的事儿,让他对这位大理寺卿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魏无殇见娇人儿睡得恬静,如同一朵娇艳的玫瑰绽放着令人窒息的迷色,顿时心中生了几分火气。 他喉头翻滚了两下再次狠心覆上娇躯,只是这次的惩罚较昨日轻柔许多。 连着由他折腾了半日光景,魏无殇的脾气才稍稍消下。 沐瑶颤着腿,一想到她在其他几位那里还未交代清楚,心里焦得不行。再次躺回床上,拉起缎被闷头睡下。 第168章 许家的烦恼 之后的几日,沐瑶将重点放在了水田耕种上,为此她特意找上了许如尘,说了自己的想法,想让他过来帮自己。 许如尘与诸尔柔的联姻之事告吹后,许渊明与夜静姝又为他相了好几个上京外圈士绅大户的贵女,却皆以无果而告终。 饭桌上,沐瑶一声不吭静静地吃着瓜。 “张绅家的贵女温婉贤淑,你看不中。李绅家的贵女娇俏聪慧你不中意。赵绅家的贵女才情横溢你连眼皮都不掀一下。你到底想要找什么样的妻主?”许渊铭激动地用手指敲了两下桌子,满眼肃色地看着许如尘。 饭桌上鸦雀无声。沐瑶第一次见公公动怒,惊得连呼吸都放慢了几分。许渊明现在的样子和以前爷爷催婚七叔那会儿一模一样。 许如尘紧抿着嘴,凝视着桌上的那盘腊味合蒸,一言不发。 夜静姝心疼儿子,扯了扯许渊明的袖口:“赵绅家的今年二十有五了,难怪如尘看不上。” “二十五怎么了?他能找到二十五的未出阁的已经不错了!”许渊明难以置信地瞅着夜静姝,声线不自觉地扬高了几分。 夜静姝一噎,咳了一声撇过脸支吾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赵家贵女长得稍稍普通了些。” 许渊明被她的话弄得一愣,转而目光变得凌厉起来:“好。那李家贵女呢?她的长相总配得上如尘了吧!” “她身子骨弱!前两年得了一场大病,近几个月才康复。我瞅着她那脸色。。。不怎么好,黄蜡蜡的。”夜静姝最看不中的就是这家的贵女。万一娶回来没几年人没了,她儿子想再找可就难了! 许渊铭闻言,沉默了半晌道出一句:“张家的贵女还不错。” “不行!” 沐瑶扭头,惊诧地看向许倾城,没想到他会接口。 许倾城摇了摇头道:“张家的那位品行不端。” “你怎么知道她品性不端?”许渊铭疑惑地盯着许倾城问道。 张家贵女以娴淑温婉名扬扬名镇,他怎么从未听说过此女品性有问题呢? 许倾城面色一紧,倏地压下嘴角道:“爹,您不能听信别人的一面之词。品性如何得自己判断,切莫误了大哥!” 两年前,张绅家的贵女曾经以售画为由上三味书肆与他洽谈,偷偷在他茶里下药。幸亏王掌柜来得及时,才避免了悲剧的发生。 这件事情除了王掌柜,他谁也没告诉。 如今二老有意撮合大哥与这女人的婚事,怎能忍得。 许渊明望了许倾城几眼,将话题一转,岔了出去:“罗绅家的贵女条件也不错。” 在他道出了一连串名后,许如尘终于忍无可忍开口道:“爹,我已经说了,我的婚事不用您操心。您这样乱点鸳鸯谱,就算到时候成婚了日子也久不了。” 屋里的气氛令人窒息,他猛地起身,大步离去。 今日难得遇上心上人,安安静静地吃顿饭不行吗! 许渊明脸色铁青,对于大儿子的态度怒不可遏。忽而将锐利的目光又转向了许礼成。 许礼成瞳孔猛得一缩,学着许如尘的样子起身道:“爹,我吃饱了,忽而想起徐尚书交待的事儿还未做完,先回去了。” “坐下!”许渊明不悦地瞥了他一眼,语气里溢满了不容置疑。 许渊明看了沐瑶一眼,转而对许礼成道:“赫连中正前段时间造访,有意与我们许家联姻,特别提到了你。” 呦呦? 沐瑶睫毛微颤,头顶炸过一道响雷。 她看向许礼成,脑中浮现出赫连晴的芙面,甩了甩脑袋。 实在很难想象这两人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她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几人诧异地看向她,目光疑惑。 沐瑶盈盈笑道:“赫连晴性子轻灵,容貌与背景,当世数一数二。礼成哥为人豁达乐观,若能与赫连家联姻,很好。” 夜静姝满眼震惊地看着许渊明:“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没和我说?” 许渊明叹了口气:“如尘比礼成大上两岁。赫连家与我谈的时候,我心中偏向了如尘。现在看来他的性子不把人家贵女吓跑了就不错了。既然赫连中正本就有意礼成,也好。” 夜静姝眉眼染笑,连忙看向沐瑶说道:“瑶瑶,待你回兰陵郡帮着探探赫连晴的意思。我倒是没想到赫连中正会看上我们家礼成。” 沐瑶点了点头。忽而想到一件事情。若是赫连晴真的嫁给了许礼成,她们两人之间该怎么互相称呼? 许礼成面无表情地端坐着,几次动唇,却道不出一个字来。 父母是铁了心要落实他与大哥的婚事。就算今日拒绝了,那明日呢?后日呢? 二老这段日子隔三差五地在他们两兄弟面前提及家和万事兴。他们不是没有听懂。既然无缘成就,不如放眼未来。 晚膳不欢而散。 栖孜院里早已燃起了香烛。 “你是不是接受了王衍之?”许倾城看着沐瑶,突然发问。 如今他身在朝堂,有些事儿不用父亲和岳父告诉他,他也会知道。 对于王衍之,许倾城很早就知晓他对沐瑶的心意。 沐瑶五台县被掳之后,王衍之与他一起快马加鞭几日不眠不休地赶往北冥,更是将他的这份情意暴露无遗。 许倾城今日很平静,眼中没有沐瑶预想中的狂澜。 她默默地点了点头。 耳边传来一声长叹。许倾城起身回了内厢。 沐瑶端坐在桌前许久,直至明月高挂,她仍未挪动半步。 不知不觉中昏昏睡去,再醒来时已稳稳地躺在许倾城的怀里。 儿郎眉眼俊秀,五官分明。泼墨般的青丝随意倾泻在雪颈之上,将他的薄唇衬得更加红润。 记得初见之时,沐瑶就被他的绝美唇型所吸引。 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大概说的就是他了。 第169章 王衍之的冷色 夏日的气息越来越浓。 烈日烤落在地上,晒得道路两旁的泥巴斑驳滚烫。 树上的蝉鸣声越来越响,回荡在耳边心情跟着烦躁起来。 沐瑶明日就要回兰陵郡了,今起了个大早做了好多山药酥给王衍之送去。 王衍之原本的大好心情随着沐瑶的道别一扫而空。他凝视着食盒里的点心,嘴角怎么也扯不出一丝笑意。 “少游,兰陵郡离这儿不远,我过几日就回来。”沐瑶宽慰道。 她有三位夫君在兰陵郡,必须要回去。而且爹和她提及庆元帝一直想要一枚的驻颜丹,她手里所剩的上好药材不多了,准备回丹阁看看。 庆元帝送了她一份厚礼,这份人情得还。只是他老人家已过七十,就算吃了驻颜丹也回不到十八岁的青春,何必呢! 王衍之愣愣地看着沐瑶。 今日佳人穿了一件开领石榴红衫,粉颈酥胸的优美线条令他羞红了耳尖。 莹莹锁骨下缀着的赤玉玛瑙将那身胜雪的肤色映衬得更加冷白。 无意识渗出的汗水从王衍之的额角淌下,心上人无懈可击的曼妙身姿正在一点一点儿地击垮着他的神思。 佳人顾盼生辉的的眼睛,微微翘起的红唇,动荡起伏的山峰无时不刻不在引诱着他更近一步。 沐瑶见他浑身泛起了热气,取出绸帕倾身靠近,轻踮脚尖为他细细抹去密汗,却发现越抹越多。 她忧心地搭上王衍之的脉搏,发现他并未中暑现象,而脉搏却强而有力地快速跳动着。 沐瑶放下他的皓腕,红着脸垂下了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转而抬头对上王衍之的深邃目光问道:“你。。。想不想抱抱我?” 王衍之顿时捏紧了拳头,喉间干燥得让他几近说不出话来。几息时间,背衫浸湿。 他的反应令沐瑶错愕。在北冥时,她记得王衍之可是主动要求抱她的。不!是恳求。 沐瑶抿了抿红唇,扬起藕臂缓缓地穿过王衍之的腰窝尝试着靠进他的怀里。 儿郎胸腔里的心跳声顷刻间乱了节奏,连带着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王衍之的反应让沐瑶唇角的弧度越扬越大,在破功的一瞬间,她将左侧的脸颊紧紧贴上他的锁骨,再也忍不住弯起了眉眼。 察觉到王衍之两只有力的臂膀环上了自己的纤腰,沐瑶微微挑眉,抬眸扬起娇艳欲滴的唇瓣娇糯问道:“你。。。想不想吻我?” 近在咫尺的美颜让王衍之大脑失重,浑身忍不住轻颤起来。搂上娇人儿软腰的手臂正在逐步收紧。 他垂着眸子目光沉沉地盯着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腹下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火气。 似乎他很害怕自己会有这种反应,王衍之稍稍松开了衣下早已青筋凸起的手臂,却被怀中的人儿察觉瞬间反手压回。 “想逃?”沐瑶眼波流转地盯着王衍之瞧,柔荑轻轻摩挲着他的十根手指。 光滑细腻的纤纤玉指没入儿郎的指间,婵娟落入他的眼睛,心底不断涌起的爱意揉碎了他的清明。 娇人儿那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被瞬间收紧用力压向怀中。 王衍之不知何时抽出了一只大掌,托起娇人儿的后颈狠狠覆上那片柔软。 眼中的欲色正在逐渐泄出,托住她后颈的大手渐渐地移向那如玉般的下颌将它微微抬起。 碎吻沿着他挑起的曲线一路落下没入娇人儿的右颊、耳廓、雪颈直至那美到极致的锁骨。 蝉声悠扬,洋溢着烈日的火热。 裙衫之下,宣泄着最美的焰色。 虚空好似一把无形的大伞,将两人紧紧裹住,风雨同行。 第170章 王衍之提亲 沐瑶离开上京后,王衍之也回归了朝廷。 他犹如脱胎换骨般充满了斗志,接连破了五起大案,得到了庆元帝及满朝文武的高度赞赏。 为此庆元帝赏赐了一座嵌珠八宝镜,一尊芙蓉玉洗砚和一串一百零八颗东珠的璎珞给他。 王衍之觉得庆元帝对他似乎有一种超乎君臣的关爱。 他拿着这三件宝贝去了姜芙蕖的院子。 “娘,儿子立了大功,皇上赏赐了我这三样宝物,您看看有没有喜欢的?”王衍之怎么看这三样宝贝都不适合儿郎用。 姜芙蕖扫了眼,淡淡道:“娘什么都不缺,你自个儿收好,下回等瑶瑶来了再给她。” “娘,您说皇上为何赏赐我这三样。。。?”王衍之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姜芙蕖一脸无奈地瞅着王衍之,不禁反省起自己的教育方式来,怎么会把他培养得那么木讷! “明摆着是给你媳妇的,你连这都看不出来?” 王衍之微愣,转而狐疑道:“皇上为何要通过我送给瑶瑶礼物?”他的媳妇和庆元帝有什么关系?就算要送给瑶瑶礼物,何必通过他?通过李太傅不是更好? 面对他的质疑,姜芙蕖颤了几下嘴唇却发不出声音。她侧过脸隐去眼中的情绪,平静道:“皇上做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一会儿随我和你爹去太傅府邸提亲。咱们尽快将你和瑶瑶的婚事落实下来。” 提亲? 王衍之闻言,眼中的倦意瞬间消失殆尽。浑身能量满满,宛若翱翔天际的大鹏随风而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娘,那我们需要准备什么?” 他脑中盘算着自己名下的资产,却发现毫无头绪。入朝为官这些年他好像从来不曾在意过这些黄白之物,以至于对自己身家几何一无所知。 “有我和你几位爹爹在,不用担心。一会儿主要得听听李太傅的意思。” 姜芙蕖还有一个小儿子,今年十二岁,还没到需要她操心的时候。王衍之的婚事必定要办得风风光光,也是为了让那位看看她姜芙蕖离了他,照样能让儿子过得舒坦。 “娘,眼下一时半会儿恐怕猎不到大雁。” 提亲雁做不得假,必须得亲手打下才行。可是眼下正值夏季,最近的大雁群却居于大允与北冥的交界处,没有个十来天根本无法猎到。 姜芙蕖摆了摆手笑道:“提亲并不是非要大雁不可,有八件礼也行。这些娘都会准备好的,你放心吧。” 半个时辰后,她的正夫王圭璋匆匆赶了回来。三人一同去了太傅府邸。 提亲之事很顺利,李太傅并没有作过多的要求,倒是一个劲儿地夸赞王衍之品性俱佳,让姜芙蕖和王圭璋听得眉开眼笑,就连王衍之也深感意外。他没想到自己在太傅心中的印象会那么好。 不过对于王衍之余沐瑶的婚期,李太傅告知他们至少得等到明年年底才能操办。 随后李太傅道出了缘由,告知三人眼下沐瑶还有五位夫君的婚事需要操办,让他们着实大吃一惊。 “五位?”王衍之狐疑道。难道不是四位吗? 李太傅顿时眉眼弯成了一条线:“还有一位是丹阁阁主萧斗雪。” “丹阁阁主?”王圭璋震惊得差点失态起身。他看了一眼姜芙蕖,欲言又止。 姜芙蕖面色微红,无意识地绞了两下手指,魂不守舍起来。 “爹、娘,你们认识萧斗雪?”王衍之问道。 丹阁的威名闻名遐迩,对于萧斗雪,王衍之虽然没有见过他,却知晓他的事迹。 “不认识!” 两人异口同声地回道。 李长安瞅着他俩过激的反应,默默地捋起了白须。 脑中闪过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似乎在几十年前。。。咳。。。他知道了。。。面色顿时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中,他们结束了这个话题。 王衍之在回程路上又问了父母有关丹阁的事情,他们含糊其辞地道了几句后避而不答。 烈日当头,热浪滚滚。 姜芙蕖丝毫没有感受到那股来自夏日炙烤的窒息,她怔怔地望着车轩外冷冷清清的大街,脑中模糊地闪过一位儿郎的身影。 冬雪纷飞,落日崖下,墨发金冠,白衣胜雪。 一双眸子皎若明月。 寒风袭来,眼角漾起世间最美的霜花。 他那冷白带有薄茧的掌心里裹着一颗与他眼睛一样璀璨的如同黑宝石般的药丸,在她耳畔扬起泉水般叮咚的嗓音,一字一句启声道:“姑娘,吃了我的药丸就得做我的夫人了,你可想好了?” 若是当年没有岳白苏的出现,也许她也不会决绝地转身离去,弃了这段姻缘。 从此音尘各消然,春山如黛草如烟。 有些人不属于自己,但遇见了也弥足珍贵。 第171章 毒谷活神仙 王衍之的三位爹爹很给力,在迎书上下足了功夫。尤其是他的三爹——“云启第一粮商”段千仞。 由于他与姜芙蕖没有自己的孩子,拿出了一半的底蕴为王衍之撑腰,把姜芙蕖感动得一塌糊涂,当日从王宅搬到了段宅。 另外柳百川得了姜芙蕖的认可,豪横地在迎书上又添上了重重的一笔尽显诚意。 同时,庆元帝这段日子也是不停地给王衍之布置任务论功行赏,将私库里的宝贝挪了七成给他,又额外加赏了五座别院。 几座别院虽然面积不算太大,但是里面的布局、摆设无一不精。院中所有的石栏全是汉白玉材质,每一根栏柱上都镌刻着栩栩如生的浮雕。 这些赏赐超过他的身份规格太多,顿时令他心生疑惑起来。 回想起庆元帝看他的眼神以及对他的偏爱,王衍之再也忍不住向姜芙蕖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娘,您和皇上是什么关系?”王衍之眼波微动,神色凝重地等着他想要的答案。 “没有关系。” 姜芙蕖眼皮未掀,手中稳稳握着花剪将花圃里的枯枝和病枝一株一株地剪掉,声线清冷却带着几丝倦意。 见王衍之像一根柱子似的定在那儿一动不动,她停了下手中的动作,挺直了腰杆,晦涩地看着他道:“皇上曾经欠了你爹一份人情,或许想借着你的婚事将情承了。莫要多想。” “什么人情?”王衍之从未听家里提及此事。 “皇上的事儿是可以随便打听的吗?”姜芙蕖丢下这一句转身回了屋里,留下王衍之一人在院中陷入沉思。 再抬眸时,他心中的疑惑已经消除。 王圭璋对王衍之视如己出,让王衍之无论从里到外都不会也不愿怀疑自己的身世。 话说沐瑶回了兰陵郡后,第一时间去了丹府。 萧斗雪没想到她会主动来找自己,眼角上扬的弧度就没有压下来过。 他认真地逐字逐条阅过沐瑶给的清单,里头有几味稀有药材兰陵郡没有,面色为难道:“娘子,玉苁蓉,冰芝这两味药这儿没有,得从其他分阁调来。至于这味‘活神仙’,我知道毒谷手里有一株。” 活神仙极其难寻。曾经丹阁手里也有一株,当年娘怀他的时候胎相不稳,被爹拿来炼制安胎丸了。 “娘子,你这驻颜丹是为谁炼制的?”萧斗雪问道。活神仙太珍贵了,不如换成其他品种代替。 沐瑶沉默了,她没想到“活神仙”在云启如此稀有。在她原来的世界,这一味药虽不常见,但是只要舍得花钱还是能寻着的。 “瑶瑶想要活神仙就想办法弄来,啰里八嗦的。”萧景星恨铁不成钢地扫了儿子一眼。 本就居于弱势,还不好好表现。儿媳妇难得主动上门开口求药,这是可以拒绝的吗?就算办不到,也得让她知道自己是如何费尽心力竭尽所下功夫的。女人在意的往往不是结果,而是过程。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 不过这方面倒是像极了他年轻那会儿。等他开窍了,意中人早已成了陌路人。 但是儿子比他有手段,知道先下手为强,脸皮比他厚多了。 岳白苏也觉得萧景星说得极对,她连连附和着补充道:“斗雪,你带着瑶瑶去一次毒谷。一枚驻颜丹而已,活神仙一根仙须足以,我们拿宝贝和他们换。” 萧斗雪的脸色已快端不住了,青红两色在面上不断地交替变换着。 有时候他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他俩的亲生的! 他俩是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使了还是心智退化?没见着时镜禅那张颜色吗? 带着娘子去毒谷?他是去寻药的吗?他是给时镜禅送媳妇的吧! “爹、娘,你们别操心了。儿子自有办法。”萧斗雪压着抖动的脸皮,克制着心里腾起的火气。 萧景星心里那个气啊,这么好的独处机会都不要? 当即替他做主,和沐瑶说道:“儿媳,和斗雪去毒谷瞧瞧,一路上散散心,欣赏欣赏沿途的风光,没几天就到了。毒谷的谷主和我是老朋友了,到时候你带上我的信笺去,相信他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的。那里头的宝贝多着呢!要是有看中的,你记下来回头告诉我,我给你弄来。” “爹,我的伤还没好呢!”萧斗雪怒急攻心,他爹给他造成的伤害比沈初堂狠多了! 岳白苏一听可不答应了,扬高了声线指着萧斗雪呵斥道:“昨个儿的万灵丹白吃了!这点伤算个什么,无病呻吟。” 萧景星和岳白苏为了让萧斗雪好得快一些,将祖上传下来万灵丹都给他用上了。万灵丹只有三颗,方子早已失传。 沐瑶心中不断地做着激烈的挣扎。一方面她想要宝贝,另一方面魏无殇的话又在她脑中不断地刷屏。 活神仙,活神仙,活神仙。 危险,危险,危险。 岳白苏见沐瑶绷着身子,垂眸不语,拉着她的手又加了把火。 “毒谷里头何止活神仙,那里种植着许多外头看不到的药材。我们丹阁有些药材都是向他们采买的。你和斗雪现在是我们丹阁的掌舵人,早晚都得去那儿瞧瞧。” 萧景星和岳白苏竭力劝说,萧斗雪竭力阻止,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拉锯着。 沐瑶听着,整个脑子就像灌满了浆糊,头晕脑胀。 她心里想去又不想去,态度随着他们的争执左右摇摆着。 结果显而易见,胳膊永远拗不过大腿,萧斗雪完败。 天意! 沐瑶看着萧景星和岳白苏默默点了点头。 萧景星不知道沐瑶是为了庆元帝才炼制的驻颜丹,若是知道了,他肯定会狠狠甩上自己十三个巴掌,让他多嘴! 第172章 魏无殇的条件 “娘子,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萧斗雪搀着瑶瑶上车闷闷问道。 沐瑶思忖了片刻:“这事儿我得先问问无殇,你且等我消息。” “为什么你和我去毒谷还得问他?”萧斗雪闻言,情绪一下子被吊了起来,声线都扬高了三分,眼里的委屈和不服都快把沐瑶给淹死了。 “无殇说毒谷很危险,他不希望我去。”沐瑶将魏无殇对她的忠告告诉了萧斗雪。 萧斗雪脑中浮现出时镜禅那张惹人厌恶的面容,赞同地点了点头道:“确实禽兽不如。” 接着话锋一转,冷眼道:“可是你和我一起去毒谷,关他魏无殇什么事儿?你是我娘子,丹阁的女主人,和我一起去拜会毒谷天经地义。他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萧斗雪本就不是个好说话的,凭什么他的娘子和他去哪里还得魏无殇同意? 沐瑶琢磨着萧斗雪的话,觉得有道理。可是她答应过魏无殇会远离毒谷的。 想到他那暴脾气,禁不住打了个激灵。 不行!她一定得先和魏无殇通个气儿。 “你别多想,等我消息”沐瑶轻声宽慰道。 “我和你一起去。”萧斗雪本来倒没那么想去毒谷,被魏无殇那么一激,心里和他暗暗较起劲来。 上回在通天阁比试,俩人之间亲密的互动,他至今清晰地记得,顿时眼底爬上了几丝戾气。 沐瑶吃了一惊,那怎么行,心焦道:“不用了,你给我一点时间,我很快回来。” 萧斗雪心里隐藏的妒意再也抑制不住,气得红了整个眼眶咬牙切齿道:“娘子,你是不是太偏心了!魏无殇让你不去就不去,你这么听他的话,为何不听我的话?除非你能给出说服我的理由,否则我今天去定了!” 沐瑶愣愣地望着他那湿漉漉的眼睛,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他那浓浓的破碎感让沐瑶突然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好了好了,我带你去。无殇脾气不好,一会儿如果他说了什么不中听的,你别往心里去知道了吗?”沐瑶给萧斗雪打预防针。魏无殇脾气上来了,十头牛也拦不住。萧斗雪的伤刚好,万一又受伤了,伯父伯母那边不好交代。 萧斗雪心里轻哼一声:“娘子,我也有脾气,可是我从来不会乱发脾气。凡事得讲一个理字,你说对不对?” 嗯? 听着这话,沐瑶琢磨了一会儿,觉得他说得对,但是瞅着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颂古园 当魏无殇见着萧斗雪的时候,眼底划过一丝异色。他不解地看向沐瑶,等着她的解释。 沐瑶瞅了萧斗雪一眼,拉着魏无殇进了主院。 “无殇,我和萧斗雪要去一次毒谷。”她如实坦白道。 根据萧景星给的路线,毒谷距离兰陵郡一个来回最快得要二十日左右,还不包括在毒谷停留的时间。如果路上再耽搁一会儿,所要花费的时间会更长。 她原本还想着去一次北冥看看谢辞,好长一段时日没有见着他了,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近日北冥与南钺的战事坊间传得沸沸扬扬。听说本来已经双方达成了停战协定,不知怎么地又打起来了。南钺与大允交界的东台县最近涌入好些南钺难民。庆元帝为了这事儿特意派兵驻守,将那些难民牢牢地圈禁在东台县。 待沐瑶说完这一句,屋里的气压瞬间坠入地窖。 “看来你是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了!” 愤怒天旋地转地从魏无殇的头顶压下,十根指骨之间的碾压声将他周身的虚空一寸一寸震开。 他的怒意在沐瑶的预料之中,叹了一口气上前搂住他的脖子,趴在他怀里轻声说道:“无殇,丹阁和毒谷的关系密切。萧伯父与毒谷的谷主是老朋友,丹阁很多药材都是向毒谷采买的。我如今是丹阁的女主人,早晚都会去毒谷的。” “无殇,如果以后你要带我去哪里,萧斗雪不让我去,你会不会有想法?” 气氛陷入了死寂。 过了许久,魏无殇搂紧了她,哑着嗓子说道:“可以,但是我得和你们一起去。” 他的妻主还是过于单纯,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世道有多险恶。就凭萧斗雪这只弱鸡,一路带着她只会找死。 这。。。。。。 沐瑶无奈地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她不觉得萧斗雪会同意。 魏无殇见她不语,松开她,背过身子冷冷地丢下一句:“行,你就去。不行,我就不停地打断萧斗雪的腿,让他以后哪儿都去不了。” 第173章 一步一步靠近你 沐瑶沉着气,道出了魏无殇的要求。 萧斗雪凝视着魏无殇那张冷到极致的儒雅面容,唇角勾起一抹令人难懂的笑容。 欣然应下后,他慵懒地舒展着双臂,揽过他的“小蛮腰”漫笑道:“魏郎君喜欢凑热闹,正好萧某也是个爱热闹的人。娘子答应了今日住我那儿。明日辰时出发,还请魏郎君届时移步丹府会合。” 沐瑶惊诧地看向萧斗雪,她什么时候答应他晚上住丹阁了? 未待她回应,人已被萧斗雪收紧在怀。两人的脑袋抵在一起,萧斗雪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目光盈盈地看着沐瑶道:“娘子,莫不是你又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她说什么了? 沐瑶细细回想着她之前所说过的话。 “魏郎君,我和娘子先走一步,记得明日辰时。”仅一个瞬间,两人已消失在魏无殇面前。 魏无殇眯了眯眼,心里重新审视起萧斗雪的实力来。 “呵。” 他扬唇一笑,眼中浸满了不屑,再一次在萧斗雪身上捶下“弱鸡”的印章。 萧景星和岳白苏见萧斗雪把沐瑶带回来了,笑得合不拢嘴。 两人很自觉地当起了隐身人,把空间留给了儿子和儿媳。 对于萧斗雪今日的态度,沐瑶很意外。萧斗雪说的对,他是个讲理的人。 “娘子,我好想你。”他迫不及待地搂上沐瑶的腰窝,在她耳畔轻轻蹭着,嗓音缱绻软绵,好像一只慵懒的橘猫。 沐瑶不习惯他的碰触,右脚往后退了一步,试图脱离他的怀抱。 萧斗雪一点机会也不给她,收紧了掌上的力度带着她转了几圈挪上床榻。 身体瞬间吃重,沐瑶轻吟一声,娇软的嗓音揉化了萧斗雪的耳朵,体内窜出一股无法抑制的邪火直冲脑门。 吻,宛若狂风暴雨般落下,沐瑶一个巴掌毫不客气地呼了上去。 “萧斗雪,你不是说你不犯浑的吗?”沐瑶推开他擦了擦唇角残留的金津。 我他妈的吻自家娘子也叫犯浑? 萧斗雪侧着头攥紧了拳头,衣襟因刚才的激吻而被扯露出一大片白皙的锁骨。 他隐藏了眼中的情绪,将目光挪向沐瑶,豆大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落了下来。 沐瑶丹唇微张,失神地看着他定格在那里。 这是。。。被她。。。打哭了? 萧斗雪一把扯下自己的衣袍,露出一条条错落有致的山脉。他暗哑着嗓子,带着哭腔,赤红着眼哽咽道:“娘子,其他几位郎君求欢之时,你也是这么对待他们的吗?还是只是对我这样?你答应过我会好好和我过日子的。” 儿郎眼中波光粼粼,左颊之上的红痕将他原本妖孽的面容映衬得更加靡艳。他那乌黑柔顺的青丝倾泻在冷白的肌肤上,掠过完美的人鱼线,停落在神阙之上,浑身散发出来的破碎感带给沐瑶强烈的视觉冲击。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儿郎也可以如此娇媚,娇媚地让她心生恶念,幻想着自己化身为森林之王,让这只小白兔匍匐在自己脚下。 萧斗雪静静地等着沐瑶的回答,十息过去了,二十息过去了。他没有等到她的一字半言,却等到了她吞咽金津的声音。 他低低一笑,媚眼如丝地看着沐瑶,欺身向前半寸,轻哑着嗓子挑眉道:“你,想要吗?” 说着,扬起一根手指,轻轻点上沐瑶的左手,沿着手腕一直缓缓勾到她的指尖。 酥酥麻麻的触感宛若一股电流划过沐瑶的手背,令她忍不住娇躯微颤起来。 萧斗雪抓起她的左手,将它贴在腹肌之上慢慢移动。再次凑近她的耳畔,恣情道:“给我好不好?” 带着她的手一路往下挪,儿郎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透着一股子压抑又透着一股子极致的欢愉。 沐瑶浑身僵硬,瞪着一双比铜铃还大的美目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啊!——这!——那!——唉! 呼吸跟着儿郎一起急促起来,绝美的芙面已承受不住从体内源源不断涌上的绯色。 流光瞬息间,她的耳廓、玉颈、柔荑,就连指尖也被染上了一层艳丽的绯色。 沐瑶何时见过这么能撩的男人?脑子里除了炸开的烟花,剩下的只有未待熄灭的火星。 萧斗雪见娇人儿眼神变得迷离起来,咬了下唇瓣,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试探再度靠近。 直至凑到她耳畔再也没有响起巴掌声时,才放开了胆子将人重新压下。 大胆点!风雨过后就是彩虹。 贪婪点!谁是谁的囊中物。 第174章 怎么是你? 金色的画笔再次抹过天空。 夏日的清晨——依旧灼灼。 萧斗雪带了一沓银票,带着沐瑶轻装上阵。 沐瑶怀里揣着萧景星和岳白苏给的几样宝贝,临行前特意又用手捂了一捂,确认无误后,才安下心来。 今日萧斗雪的心情好得过分,眉眼中的笑意不断加深,但却在他敞开大门的那一霎那瞬间沉了下来。 一袭白衣,长身玉立,一尘不染。 皎皎银发,容若谪仙,霞姿月韵。 沈初堂? 萧斗雪瞳孔猛缩。 身旁的娇人儿已经宛若离了弦的箭,扑入他的怀抱。 “初堂,你怎么来了?”沐瑶惊喜交加,环视四周,并没有发现魏无殇的身影。 萧斗雪两次折在沈初堂手里,如今看到他站在自家大门口,整个人的感觉都不好了,撕心裂肺的痛感再次袭上全身,压着他喘不过气来,额上沁出了一层薄汗。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来? 沈初堂轻柔地抚摸着沐瑶的秀发,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魏无殇身体不适。他不放心你,让我陪你一起去毒谷。” ? 魏无殇身体不适? 魏无殇主动找沈初堂陪自己去毒谷? 她有没有幻听? “无殇哪里不舒服?”沐瑶呼吸一紧。这男人浑身上下没有一块肌肉不结实。怎么会突然生病? 沈初堂有意无意地扫了眼萧斗雪回道:“过肚子。” 沐瑶一愣,连忙道:“我去看看他。”旋而转身对萧斗雪道:“斗雪,我回去看看,一会儿来找你。” 萧斗雪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他用了药,过几日就好。到时候再来与我们会合。放心吧。”沈初堂悠悠说道。 “那。。。我让无殇通知家里的事儿?”沐瑶觉得她还是得回去一次。她昨日让魏无殇帮忙给爹、许倾城、赫连允和王衍之递了要出远门的口信。 “无妨,我来前已经让人去通知了。”沈初堂云淡风轻地打消了沐瑶的顾虑。 沐瑶不自觉地蜷了几下手指:“你和他们是怎么说的?” 她和萧斗雪的事还没和许倾成交代呢。 “我与他们说你和我一起出次远门,一个月内回来。” 沐瑶闻言,心中舒了一口长气。她昨日就是这么代叫魏无殇通知家里的。 可是她还是不放心魏无殇,仍想回去看看。 “瑶瑶,魏无殇也许并不想让你看到他现在的样子。我的人会留意他的情况,不会有事的。”沈初堂再次轻声宽慰。 沐瑶纠结了一瞬,上了马车。 沈初堂上车前,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萧斗雪道:“萧阁主医术卓绝,沈某佩服。魏无殇的脾气可比沈某差多了。实力,倒不逊于沈某。萧阁主好自为之。” 一股凉意从萧斗雪的脚底生起,竭力压下眼底的恐慌,随后跟着上了马车。 颂古园里 魏无殇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狼狈过,哪怕他当初身中红鸠剧毒也好过眼下。 肚子宛若一个无底洞,无论更衣几回,仍然摆脱不了那如坠九霄的“快感”。 萧——斗——雪——! 魏无殇惨白着脸,哆嗦着唇,怒目切齿地咬出他的名字,再次眼前一黑,晃晃悠悠地撑着身子返回了那处“销魂窟”。 第175章 雨夜交锋 一路上,萧斗雪格外沉默。他安安静静地望着车轩外的大街小巷,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宇之间一片凝色。 他的反常引起了沐瑶的注意。 自从萧斗雪见着沈初堂后,周身的气压就发生了变化。 沈初堂一手托着茶盏浅酌,一手漫翻书页,袅袅茶香与淡淡的墨香交织在一起,竟让沐瑶产生了丝丝倦意。 忽而,乌云翻墨,飞沙走石。树梢被狂风刮得呼呼作响,官道两旁的的风雨兰瞬间凋零。 一道惊雷落下,无数颗白珠骤然打在车轩之上争先恐后地跃入舆内。 狂雨翻盆,眼前的景象顿生模糊,连同着整个虚空变得摇曳扭曲。 车轱辘疾驰而过,扬起一地的泥泞。 天色愈来愈黑,大街上空无一人,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闷热,令人有一种强烈的窒息感。 “斗雪,你说的别院还有多远?”沐瑶松了松衣襟,摇起了赫连甫送给她的那柄宝扇。 “快了,大约还有半个时辰,穿过前面的一片小林子就到了。”萧斗雪望了眼轩外,放下了拢帘,接过沐瑶手中的宝扇,加大了力道。舆内的空气一下子流通起来,袭袭凉风让沐瑶的身心稍稍舒缓下来。 沈初堂抬眼看了看萧斗雪,似乎想说什么,微微抿起了唇角,却在迟疑了一瞬后收回视线。 沐瑶浑身黏糊糊的,忍着不适说道:“斗雪,这里周边有好多客栈,我们不如就近找一家歇下吧。” 萧斗雪沉思了片刻,坚定地摇了摇头:“娘子,住外面哪有住在家里舒服、干净。别庄有专人打理,里面有温泉,还有我专门调制的蔷薇露。一滴入池,洗浴之后肤如凝脂,细腻光滑,半月留香,还有抑汗解暑的功效。很快,很快就到了。”说着又让马夫加快了速度。 沐瑶闻言,丹唇翕张了两下,不再作声。对于她来说,眼下没有什么能比痛痛快快地洗个热水澡更让人舒服的事儿了。 “吁。”马夫突然收紧了缰绳,车轱辘缓缓停了下来。 “阁主,前面有人。”他抹下脸上的雨水,侧过身子朝后喊去。 沈初堂合上了书册,掀起拢帘,朝着前方探去。 萧斗雪将沐瑶护在身后打开舆门,扬起广袖挡住飘进的雨水,观察着前方的动静。 是一名女子,挡住了马车的去路。 一袭红衣似火,衣衫浸湿。 薄透的轻纱在大雨的冲刷下紧紧贴着她那凹凸有致的玲珑曲线。 女子青丝凌乱,怀中紧紧抱着一个襁褓,扬着一张清丽的面容呜咽低泣,抽抽搭搭地听不真切,好似是在求救。 萧斗雪皱了一下眉头,撑着伞走出了马车。 道路两旁的密林郁郁莽莽。暴雨如注的声音笼罩着原本的寂静,耳边风声疾厉,犹如无数恶鬼在林中穿梭嘶吼。 “这位姑娘,你是劫财还是劫人?”萧斗雪透过雨帘凝视着眼前的红衣女子,大拇指摩挲了几下伞柄处的翠珠。 “公子,请救救我和孩子。” 女子再次攥紧了襁褓,扬着梨花带雨的娇面一步一步朝着马车走近。 一道青芒划破夜空,在那名女子跟前半丈处溅起一道泥墙。 红衣女子神色一怔,收回了向前的脚步,啜泣声之戛然而止。 “公子。” 女子破碎的呼唤声再次飘荡在空中,加重了雨夜的诡色。 她看向萧斗雪身后的银发男子,目光赫然一顿,两股炙热的火苗陡然升起,连着已到唇边的话语都忘了道出。 倏地,一把青色的油纸伞出现在银发男子的身后,鹅黄色的倩影宛若黎明的曙光照亮了整个黑夜。 红衣女子似乎没料到舆中竟然会有那么漂亮的贵女,目光变得更加炙热,泫然欲泣破碎感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匍匐在暗黑中的猎杀者才有的锐利之色。 “这位公子,有何指教?” 沈初堂面无表情地问道。羽睫上沾着的几滴雨珠遮住了他眼中的暗芒。 “公子?” 沐瑶和萧斗雪错愕地再次打量起那名红衣女子。 高耸的玉峰,曼妙的曲线,女子该有的特征和骨相一样不落。 萧斗雪与沐瑶作为医者,在这一点上绝对不会看走眼。 “初堂,你从哪里看出她是男子?”沐瑶忍不住开口问道。萧斗雪也随之侧目看了过去。 “合欢功。练了此功,可以隐去儿郎本有的特征。此种邪功早已绝迹,没想到今日能够见着。”沈初堂冷然回道,眼中的暗芒破开表层,迸发出湛湛寒光。 空中划过一阵骇人的笑声。 红衣女子露出了儿郎的本声,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他狐疑地盯着沈初堂问道:“不知在下哪一点出现了纰漏?还请郎君指教。” “身高。”沈初堂不吝回答了他的疑问。 身高? 沐瑶再次打量来人,瞅着那没比她高出多少的儿郎沉默了。而萧斗雪和沐瑶一样,亦陷入了沉默中。 骇然的笑声再度扬起。 “没想到啊,竟然输在这一处。啊呀呀,这可如何是好呢?” 红衣男子兴奋地喃喃自语起来。 “这位郎君见多识广,竟然连合欢功也认的,不知怎么称呼?”红衣儿郎目光灼灼地看向沈初堂,眼中流露出一种难以理解的痴迷。 萧斗雪见雨势越来越大,将伞往沐瑶方向扬了扬,转向红衣男子不耐烦地说道:“废话真多,要打就到打。” “桀桀桀。。。。” 空中扬起数道森然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三道身影从虚空落下。 “红麟,没想到有人这么不给你面子啊!”一名青衣男子仰面发出干涩的笑声,好似如鲠在喉,断断续续,回荡在狂风大作的雨夜,尤为瘆人。 “穆青,要不你来试试,看看你的面子够不够大?”红麟阴恻恻地朝他睨去,嘴里发出几声冷哼,身上的女子特征正在消失,儿郎的魁梧身姿逐渐显露出来。 沐瑶吃惊地凝视着红麟的身体变化,樱桃小嘴久久未合。 天呐,合欢功比武侠小说里写的葵花宝典还要神奇! 这身体构造,男变女女变男是说变就能变的吗? 上面变,那其他部位变不变? 带着一系列的疑问,沐瑶将目光不自觉地移向某处,旋而面色倏地一红,甩了甩头别过脸去。 萧斗雪眼中带着异彩,好想将他扒光细细研究。 沈初堂扫视着眼前四人,对这几人毫无印象。 那名叫做穆青的男子年纪不大,所持的武器乃是一把普通刀剑。他的肤色有一种不正常的冷白,似乎比自己身中寒毒时的肤色还要白上一分。 眸下带着厚重的乌青,一看就是精气不足。 他身边的另外两名男子,一名身着灰衣,一名身着玄袍。 灰衣男子颇有年纪,看着有五十开外。一身仙风道骨的模样,眼底尽是意味不明的笑意。很难想象这么一位仙气飘飘老者会位列其中。 玄衣男子看着与他年龄相仿,面如冠玉,身姿秀挺,只是他的眸光阴鸷嗜血,青丝紧贴着他的两鬓,瀑布般的雨水从他的额前倾下,宛若游荡在人间久久不肯回归地狱之门的恶鬼。 “几位有何指教?”沈初堂再次发问,搂在沐瑶腰间的大手微微加重了力道,让沐瑶心里升起一股子不安。 “本来想劫财来着,如今我们弟兄几个改主意了。这财我们要,这人嘛——当然也要了。”玄衣男子勾起尾音望向沐瑶。 鹅黄色的裙衫,皎若明月的神颜,无不令他痴狂。 冷疏白从来不曾对任何女子着迷,而眼前的这名贵女简直是全方位无死角的撞在他的心尖上。他要将她带回去制成最完美的标本,放在床边日日欣赏。 “嗯。”沈初堂认同眼前这位玄衣男子的想法,颔首肯定道。 “什么意思?”冷疏白眼神一顿,对这名白衣男子的反应有些缓不过神。 沈初堂松开了覆在沐瑶腰间的大掌,眼中透着死气:“意思是沈某也正有此意。” 一道幽光划过,沈初堂不知何时手中已握上翠笛朝着这名玄衣男子挥去。 冷疏白没想到对方毫无征兆地出手,慌忙迎上这道锋芒被迫后退三丈。待站稳后,袖袍已被撕裂成一条条碎片。 “桀桀桀桀桀。”空中再次扬起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穆青瞧着冷疏白那狼狈的蠢样,笑得前仰后合:“冷疏白,你小子也有今天啊,看来你和红麟一样,面子都不够大。” 语音甫落,肆意的笑声又一次回荡在雨中。 第176章 诛杀 沐瑶看着那几人一个比一个癫狂的模样,心里腾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她挪到萧斗雪伞下,在他耳畔悠悠说道:“斗雪,财不外露,贵不独行。出门在外不可张扬,易遭人惦记。” 萧斗雪一愣,扭头看向她疑惑道:“哪里张扬了?” 见这男人不觉悟,沐瑶摆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车轱辘都是纯金的还不张扬!” “纯金?”萧斗雪眼中扬起一抹傲娇。 “我们家的马车,车轱辘都是纯金的,这些根本算不得什么。娘子你还没见着我爹娘内厢的铺地金砖呢,整整八百块,那才叫张扬。只能说那几个太穷了,没见识。”说完将人搂进怀里,将她与沈初堂隔开了距离。 。。。。。。 沈初堂瞥了萧斗雪一眼,转眸迎上了冷疏白的进攻。 冷疏白被穆青嘲笑过后,卯着一股子狠劲,手中力量四溢,扬起数道剑气朝着沈初堂横扫过去。 电光火石间,剑芒交错,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冷疏白明显不是敌手,仅三十息便落于下风。 其他三人一愣,穆青顷刻化为一道白光加入了战斗。 三人身影交错,激起火光无数。 萧斗雪凝视着他们之间的较量,暗暗将大拇指移开了伞柄处翠珠的位置。他想见识一下沈初堂真正的实力。 沐瑶注意到穆青手中的那把普剑,剑身锈迹斑斑,带着数道钝口,却能毫不逊色地对上沈初堂的翠笛。 此外,还有两人没有出手,沐瑶不禁拧紧了眉头。 “斗雪,你去帮一下初堂。”沐瑶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另外两人的举动。 “我得保护你。” 这种情况下萧斗雪绝对不可能离开沐瑶半步。那颗翠珠里暗藏的剧毒在滂沱大雨中发挥不出最大的毒效,必须近身下毒才行。显然眼下是无法做到的。 红麟和灰袍老者似乎不急着出手。他们静静地观察着沈初堂的实力。尤其是那名灰袍老者,捋了一把湿漉漉的须条,眼中透着精光。 沈初堂在穆青与冷疏白之间游刃有余地穿梭,眼角的余光留意着尚无动静的两人。见他们似乎没有出手的意思,倏地,手中的翠笛化为一柄光芒烁烁的长剑,削出七八道剑气。瞬间,穆青与冷疏白身上上染上了一层血色。 冷疏白被沈初堂的剑气震出六丈开外,口中喷一大口鲜血,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穆青持着长剑,剑尖抵地,一路后拖三丈才止下身形。喉间咸腥上涌,气息瞬间紊乱起来。 他晃悠了两下倚剑起身,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忌惮。 红麟朝穆青看了一眼,嘶嘶破空之声从襁褓中传出。 漫天“飞雪”如天女散花般飘落。 红麟一个纵跃接住短剑,挥臂一震,朝着沈初堂凌空劈下。 沈初堂眼皮未掀,铿锵的剑气拔地而起,一招将其震回原地。 红麟不可思议地看向眼前的银发男子,眼中布满了猩红。他仰天长啸一声,迸发出惊人的力量,手中的短剑瞬间舞出无数道剑花,带着万点寒芒向沈初堂再度攻去。 虚空之中,有一双大手朝着马车方向骤然伸去。 萧斗雪眼神一凛,将沐瑶一把推回舆内,朝着灰袍老者迎掌而去。 霎时之间,两股强悍的真气在掌中碰撞。萧斗雪向后踉跄了几步,气血在体内横冲直撞,他立即取出一枚丹药服下稳住气息。 灰袍老者相较萧斗雪的实力强上不少。他稳稳落在地上,连一丝多余的水花都没有溅起。 沈初堂见萧斗雪不敌,心头一紧,眼中的戾气陡然升起,磅礴的内力如海浪般席卷周身,银发轻舞,犹如银河落天般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龙吟声响彻夜空,红麟目眦欲裂地看向自己被一分为二的身体,喉间挣扎着欲吐出只言片语,最终在浓浓的不甘中向后倒去。 强悍的剑气朝着灰袍老者不断袭去。 老者面色一狞,挥掌而下。 “砰”的数声,一道道水帘划破天际。 雷声轰下,与无数道对掌声汇合,发出震天撼地的响声。 萧斗雪震骇地凝视着眼前的这一幕,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沐瑶跳下马车,捡起地上的油纸伞扶着萧斗雪没入伞下。 这是沐瑶第一次见到沈初堂出手。他的剑法翩若惊鸿,宛若游龙,气吞山河,霜刃如雪。 这一幕深深地沉浮在沐瑶的脑海中,以至于在之后的岁月中每每到了雨夜,她都会想起今日所带给她的震撼。 风起云涌。 两人的气势节节攀升,在雨中谱写着一首首壮烈的篇章。 沈初堂收回武器,赤手迎上老者的掌风。 陆庭风仰天长笑,眼中透着欣赏和炙热,毫无保留地向沈初堂再次劈下。 毁天灭地的杀戮充斥着整个夜色。两人招招泣血,拳拳透骨。 大战三百回合后,陆庭风被沈初堂以七成功力破气膻中,散气丹田。 他面色祥和,眼中盛满了沧桑,微笑着道出一句“痛快”后阖目倒下,血腥四溅。 穆青倒在地上,挣扎着向后退去。 沈初堂未给他一个眼神,剑气再次扬起。 夜——又恢复到了只有雷声和雨声交织的夜晚。 萧斗雪紧盯着沈初堂手中瞬间变出的长剑,剑尖上淌着汩汩鲜血,任由雨水冲刷。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错开了视线。 沐瑶的双腿好似被灌满了铅。她怔怔地看着沈初堂,仍未从刚才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沈初堂收回长剑,微微扫了萧斗雪一眼,接过他手中的油纸伞,再次揽回沐瑶上了马车。 半晌,萧斗雪轻呵一声,抹了把脸上的雨珠,从马车底下拖出马夫,继续朝着别庄驶去。 浮云山庄,环山而建。 远远望去,千里烟波,迷雾缭绕,将它本来的面目遮挡得严严实实。 “斗雪,这儿好大啊!”沐瑶两眼发直地瞅着望不到尽头的建筑,心中无限感叹。这座山庄可以说是她来到云启后见到的最大的宅院了。 萧斗雪撩起一束湿哒哒的青丝得意道:“大吗?等到了云澜,我带你去看看我们的“月华庄”。那儿才叫大!” 沐瑶被萧斗雪的豪气惊到了,还是炼丹赚得多啊! 原本她还想着开建药堂、筹建医馆或者售拍丹药。如今成了丹阁的女主人,有了现成的平台,也就歇了这心思。 庄内满院东风,海棠铺绣。一排排木樨,枝影斑驳。 沐瑶望着眼前的美景,思绪万千。 待到九月十月际,满树碎金,香飘十里。 她深吸一口长气,仿佛已能闻到那一阵阵香甜的桂花香味。 “娘子,温泉在主院,我带你去。”萧斗雪睨了沈初堂一眼,将沐瑶从他怀里重新揽了回来,又接着补充道:“沈郎君,庄里头院子多,你随便挑。每个院子里都有人伺候,有什么需要尽快开口。” 沐瑶望着沈初堂笑道:“初堂,一会儿我来寻你。” 萧斗雪闻言,一股子躁气涌上脑门,闷哼一声收紧手臂,一个纵身带着沐瑶闪出了沈初堂的视线。 主院里,玉霙被风雨打落了一地,短暂的绽放依旧触人心弦。 “斗雪,你刚才吃的丹药还有没有?我想给初堂一枚。”沐瑶刚才在车上有为萧斗雪把过脉,身子已无大碍。 萧斗雪撇撇嘴,不爽道:“他又没受伤。”转而对上沐瑶的眼神,犹豫了一瞬,不情不愿地取出了一枚“凝神丹”。 沐瑶将丹药捧至鼻尖闻了闻,向萧斗雪投去赞赏的目光。 萧斗雪得了表扬,舌头轻戳了一下腮帮子,深吸一口,将人环到怀里一把抱起朝着热汤处走去。 “萧斗雪,你快放我下来!”沐瑶呼吸一紧,眼角染上了一抹殷红。 萧斗雪将人往肩上提了提,似笑非笑道:“怎么?娘子拿着为夫呕心沥血炼制的丹药去给沈郎君,和我一起泡个汤也不行?我看你啊,这心是偏得没影了。为夫今日就教教你,什么叫做一碗水端平。” 千里热流,涓涓玉液。 红尘春色,流连销魂。 儿郎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甘露时。 轮盘高悬。沐瑶迈入了沈初堂所居的院落。 淡淡的橙黄色,是为她特意留下的一道光。 沈初堂手执黑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迟迟未能落下。 “初堂,一个人下棋有什么意思,我陪你。”沐瑶笑着走近坐在他面前,将萧斗雪的丹药递给了他。 “你炼的?”沈初堂盯着这颗药丸淡淡问道。 沐瑶顿了顿,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 见他愣在那里,将药丸一举塞入了他的口中。 “开始吧。”沐瑶将盘上的白子重新划拨给他,执下一枚黑子。 沈初堂敛回神思,将目光拉回了“沙场”。 “初堂,今日的那四人,你知道他们是谁吗?”沐瑶一想到那名红衣男子就头皮发怵。尤其是他怀抱襁褓的样子,像极了传说中的鬼母。 沈初堂手中一顿,摇了摇头:“云启高手如云,浩如江河。未知的能者大有人在。” “那他们今日真的是为了劫财而来吗?”沐瑶有些疑惑,以他们的身手哪儿不能来钱,何必雨夜找上他们。 沈初堂抬眸看向她,斟酌道:“有些人,不能以常理去判断他们的所作所为。就比如那名老者,无论是年纪还是实力都远在另外三人之上,却仍与他们为伍。也许他们并不重在劫财,而在劫人。又或者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乐趣罢了。” 乐趣? 沐瑶沉默了。癫狂之人的背后都有更为癫狂的故事。也许真的是为了乐趣也未必。 沈初堂的棋艺很高,无论沐瑶如何出招,被都能轻易化解,激起了她强烈的胜负欲。 顶着两个黑眼圈,她终于在破晓之前扳回了一局。 第177章 沐瑶生病 (上一章有增文) 翌日,沐瑶睡到未时三刻才起身。 沈初堂和萧斗雪也不急,任由她睡到自然醒。 眼瞅着还有一个时辰红日西坠,沐瑶不再纠结动身,躺回继续睡了过去。 直到酉时三刻,萧斗雪再也坐不住了,担心她饿坏了肚子,迈进沈初堂院子里将人拖了起来。 “娘子,你真能睡!”萧斗雪为她捏了两下虎口,将她抱到了盥洗室。见她端坐在那儿阖着眼一动不动,怔愣了一会儿,将温水面汤倒了又盛了一盆凉水,在里面滴了一滴蔷薇露为她洗面。 夏日炎炎,沐瑶并不觉得水有多凉,但是那股淡雅的花香令她瞬间来了精神。 她揉了揉迷蒙的双眼,接过萧斗雪递过来的刷牙子和自制牙粉,再次阖眼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洗漱起来。 这么困? 萧斗雪看着她那疲惫不堪的模样,整张脸都绿了。 待沐瑶清洗完,沈初堂提着食盒迈进了院子,见到萧斗雪的那一刻,眸中闪过一丝不悦。 “沈某只拿了两人份的晚膳。”沈初堂打开食盒,将晚膳摆上了八仙桌。 萧斗雪眸中闪过冷光,倏尔和笑道:“那你们慢吃,一会儿我再来接娘子。” 沈初堂手中一顿,掀起眼帘幽幽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那不怒自威的气势让萧斗雪脸色骤变,对视了几瞬,转而看向沐瑶问道:“娘子,你昨日留在了沈郎君这儿,今晚是不是该回我那儿了?” 沐瑶两眼似睁非睁,依旧徘徊在现实与梦境中。她微微地点了点头,夹起一块藕盒放进嘴里。 昨夜淋了雨,尽管泡了热汤,总觉得身上依旧潮嗒嗒的,好似体内有一股蒸汽,怎么冒也冒不出来。 一道凌厉的视线朝着萧斗雪直射而去。 沈初堂打开气场,一股令人不容忽视的寒气弥散而出:“萧阁主似乎伤好得太快了。不如让沈某再领教一番萧阁主的超凡医术可好?” 萧斗雪周身顷刻间紧绷起来,努了努唇,又看了眼沐瑶,沉着脸离开了屋子。 沐瑶没有什么胃口,无论吃什么皆味同嚼蜡。她抚了抚螓首,无力道:“初堂,我有点不舒服,你还是把斗雪喊来吧。” 沈初堂见她垂下了脑袋,气息有些虚弱,将她一把抱起,去了主院。 萧斗雪看到他俩,眸光怔怔,旋而将人接了过去。 搭上沐瑶的皓腕,脉相浮而紧,是风寒之兆。 “你在这陪着她,我去煎药。”萧斗雪一个闪身出了院子。 沈初堂凝视着床榻之上的娇人儿,阖着眼,颤着羽睫,整个人宛若一团棉絮窝在缎被里,软绵绵的,脸上早已没了往日的灵动。 愧悔之情从心底泛起。 沈初堂心疼地看着沐瑶,将大掌覆在了她的额上,幸好温度不算太高。 萧斗雪的汤药效果极好。哄着沐瑶喝下后,半个时辰不到,气色好上了不少。 夜色融融,沈初堂又看了一会儿沐瑶起身离去。 他们在浮云山庄待了足足三日才重新动身。 自此以后逢上雨天,萧斗雪不再讲究,自觉地紧着周边最好的客栈落脚。 他们一路上放缓了速度,路经七座城镇,终于到达了大允与云澜的交界处“玄武城”。 这儿离开玉河城很近,让沐瑶想起了许倾城之前去过的长生阁,瞬间来了兴趣。 “我想去长生阁瞧瞧。”沐瑶提议道。 沈初堂没有异议,萧斗雪倒是想起来一件事儿。 “娘子,前些日子,我听坊间有传你是五柳先生?” 沐瑶提起了长生阁,他才忽而想起了这事儿。先前没当回事儿,只当是某些人乱传。 沐瑶点了点头:“是啊,我就是五柳先生。”她的确没和萧斗雪提过这层身份。繁华之地的消息本就传得极快,沐瑶以为萧斗雪早就知道了。 什么?娘子真的是五柳先生? 萧斗雪整个人呆住了,瞪着溜圆的大眼睛,陷入了沉默。 沐瑶被他的表情逗笑了:“等回去我给你画上一幅自画像。” “能不能把爹娘也加上?画上我们四人?”萧斗雪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忽而又接着道:“娘子,等兰陵郡的丹阁复原了,你再画一幅巨型画作,我把它挂在厅堂里。” 萧斗雪得意地扬起脑袋,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云启画坛第一人”五柳先生是他萧斗雪的娘子! “好。”沐瑶一口答应。脑中旋而思忖起来:丹阁厅堂的墙面是由一整块汉白玉砌成的。若是悬上画作不如做一幅巨型浮雕来得霸气。 她的浮雕功底也很不错。据她所知,云启还没有兴起巨型浮雕艺术。她只在一些小面积的砖块或者石壁之上看到过一些简单的浮雕图案。对于她来说,这又是一个名扬云启,提升威望的好机会。 第178章 入住迎客楼 天依旧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沿路的大黄狗躲在树荫下吐着舌头,道路两旁的露天茶肆空无一人,只有一两名伙计,肩上披着毛巾不时地抹着额上不断渗出的热汗。 眼瞅着日头越来越烈,沐瑶、沈初堂和萧斗雪决定在“迎客楼”落脚,等夕阳落山后再前往“长生阁”。 不知今日是什么日子,迎客楼里来了许多贵女。沐瑶一眼望去,足足有二十三人,着实令她大吃一惊。 她来云启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在一个酒楼里同时见到那么多贵女。 “快看啊,又来一名贵女!” 一名食客朝着沐瑶的方向喊了起来。 沐瑶的婀娜身姿以及沈初堂和萧斗雪的过盛的容色,一下子将楼里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去。 “几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掌柜温会山见他们举止不俗,其中又有一名窈窕贵女,忙堆起笑脸亲自迎了上去。 “住店。”萧斗雪回道。 他扫了一眼周围,见那么多目光朝着他们纷纷投来,不悦地蹙起了眉头。 “给我们两间上房。”他又补充道。 “这。。。”温会山的表情有些为难,他轻咳一声招呼道:“几位真是对不住,你们也瞧见了我们楼内的盛况,眼下上房只剩一间了,中等客房也满了,只剩下普房尚有三间。您看。。。?”说着朝着沐瑶看去。 虽说这位姑娘头戴幂篱,却难掩一身的灼灼风华。若是住在普通客房着实委屈她了,遂而不忍道:“不知两位公子可是这位贵女的夫郎?不如你们住一间上房,住一间普房?还是三位。。。咳。。。在上房一起挤一挤?”云澜民风开放,不足为奇,不足为奇啊! “不知这儿的上房与普房最大的区别在哪儿?”沐瑶启唇问道。她心里思忖着若是差得不重要,就全住普房。 温会山和笑道:“我们楼的上房里有独立的汤池,而普房里却没有。若想洗浴,得去后厢的公共汤池。” 那怎么行! 沐瑶迟疑了一会儿,向沈初堂和萧斗雪看去:“要不我们去别家看看?” 温会山闻言,赶紧接口道:“这位贵女有所不知,今日是我们迎客楼一年一度的比美大赛,得胜者可以与云澜第一公子贺安共饮。许多贵女慕名而来,不是我夸大,连着咱们这儿的几条街,没有几家客栈剩着空房了。等你们过去了,客房早被抢光了。” 沐瑶眼皮一跳,察觉到左右两旁的气压明显低了下来,瞬间摆正神色道:“您瞧着我身边两位夫君的容色,我还用得着与贺公子共饮吗?” 沈初堂与萧斗雪闻言,脸色稍稍缓了下来。 温会山目光闪烁了几下,讪讪笑道:“确实。。。没什么必要。贵女客气,我是这儿的掌柜,姓温。”他还是头一次听着有贵女对他用敬语,对沐瑶的好感度蹭得一下子拔高了三丈。 沐瑶转向萧斗雪问道:“斗雪,你之前说的月华庄离这儿近吗?” 见萧斗雪拧眉不语,她就知道答案了。旋而舒了一口气看向温会山客气道:“麻烦温掌柜给我们一间上房,三间普房。” 沈初堂和萧斗雪对视了一眼,微微点头。 沐瑶为难地扫视着两人的神色,考虑再三开口道:“上房我一个人住,你们两人就在普房讲究一下。” 他俩似乎都没料到沐瑶会是这个决定,这一回就连沈初堂的眼中也升起几分明显的错愕之色。 “娘子,你一个人住不安全。”萧斗雪不放心道,语气软绵绵的,令沈初堂忍不住蜷缩了两下手指。 沐瑶哪会不知道他的心思,没好气道:“我们就在这儿落脚一天。那你说你俩谁和我住?或者你俩商量一下,决定了再说?” 萧斗雪一噎,咽回了后面要说的话。 沈初堂凝思了片刻决定道:“我们三人都住上房。” 自从经历了前几日的“雨夜交锋”,沈初堂就知道绝不能让沐瑶离开他的视线范围。萧斗雪根本护不住她,难怪魏无殇愿意放下个人恩怨来找他。 弱,实在是太弱了!沈初堂再次看向萧斗雪,蹙起了眉头。 沐瑶沉默了,萧斗雪也沉默了。 过了半晌,两人点头应下。 拿过钥匙,几人各怀心思地上了楼。 迎客楼的上房颇为宽敞,却没有隔间。沐瑶指了指左边的罗汉床道:“你俩都睡那儿,或者在我床边打地铺。” 又怕他们有想法,转而又道:“我病还未全好,也怕过了病气给你们。反正就一个晚上,你俩多担着点儿。” 也不等他们反应,径直走进了汤池。 炎炎日正午,灼灼火俱燃。 沐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儿的鬼天气,可比她原来的世界热多了。 第179章 云澜第一公子贺安 待沐瑶梳洗出来,屋内已经摆上了好几盆冰鉴。 空气一下子冷了下来,吹散了身上的几丝躁意。 两位夫君乖巧地不行。 萧斗雪躺在罗汉床上闭目养神,沈初堂则端坐在桌前沏茶,手边还摆放着一本书册。 她的这位夫君儒雅端方,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像是一位行走在刀尖上的人。 屋里静悄悄的,茶香四溢。 沐瑶躺在床榻上享受着片刻的宁谧。 就在她即将入眠之际,楼下传来了锣鼓震天的响声。 半盏茶后,沐瑶认命地睁开眼凭栏而立,稍稍打开窗棂,朝着那道细缝向外望去。 楼下挤满了人。有六位贵女站在厅台中央,头上的幂篱皆已摘下。 几人的容色在沐瑶看来稍显普通,远不及大允上京的贵女娇俏,却得到了台下一众雷鸣般的掌声。 有不少儿郎激动地放声大喊:“贵女,看我,看我!” 云澜儿郎的热情令沐瑶惊讶不已。难怪在云启大陆,云澜是儿郎成婚率最高的国度。 这让沐瑶不禁又想起了楚曼曼与她的二十八位夫侍。也不知如今她的夫侍队伍有没有扩大。 还记得那时她接许倾城回大允,临走之际居然会收到楚曼曼的歉礼,直到现在她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是一支镶满珍珠的宝凰簪,她从来没有戴过,一直存放在玲珑阁里。 起初她怀疑楚曼曼欲拿身份压她一筹,如今自己倒是真有资格佩戴了,却也不会戴她送的任何东西。 这份歉礼说白了也是当时看在公爹许渊明的面上才勉强收下的。 “得胜者是来自云柳郡的陈家贵女。烦请其她贵女落座。”温掌柜扬声宣布道。 他那铿锵有力的声音将沐瑶的思绪瞬间从虚空中拉了回来。 “接下来,是这次比赛的挑战环节。在座的贵女若是有谁觉得容色能胜过陈家贵女,请上台展露娇颜。” 沐瑶怔怔地望着移步上台的三名贵女,原来比试规则是这样的。 她又扫视了一圈四周,并未看到“云澜第一公子”贺安的身影。 沈初堂不知何时已走至她身侧递上一杯清茶。 “初堂,你累不累,要不要去床上躺一会儿?”沐瑶关心道。她现在正看得起劲,一时半会儿不会睡下。 “好。”沈初堂向窗外扫了一眼,微微颔首,朝着床榻迈去。 “娘子,你偏心,怎么不叫我睡床?”萧斗雪委屈道。早在楼下扬起第一声锣鼓时他就醒了。 沐瑶莞尔宽慰道:“斗雪,罗汉床上铺着软垫,并不比床榻差多少。”旋而又将视线挪回了比赛。 萧斗雪嘴角下撇,走到沐瑶身边,朝着窗缝看去:“娘子,你这样也能看得清?” 他的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线了,看得也太累了。 “你戴上幂篱打开窗子看呗,或者我带你去廊上看?” “萧阁主莫要生事。”沈初堂停下了翻页的动作,警告的眼神不加掩饰地朝他射去。 “沈郎君,娘子有我们两个在,你有什么好担心的!”萧斗雪不爽沈初堂很久了,似笑非笑地挑衅道。 沐瑶不想惹麻烦,扯了扯他的手臂:“斗雪,我在这儿看就行。过会儿咱们就出发去长生阁,要不你再去罗汉床上歇一会儿?” 萧斗雪凝视着自家娘子的绝世容颜,不再作声。 此时台上已不见陈贵女的身影,而是一名身着藕粉色裙衫的贵女替代了她的位置。 这名贵女皮肤白皙,容颜娇美,发量却不是很饱满,未能将她的花冠髻有效地支撑起来。 接着又有好几名贵女接连登台,颜色一个比一个俏丽。 经过了几轮比试,最终有三名得票数相同的贵女留了下来。 在此情况下,就需要贵女们各自展示自己的才艺一决胜负了。 沐瑶对迎客楼的比美大赛惊讶极了。 云启男多女少,一般只有儿郎为了娶得称心如意的妻主才会拼了命地展现自己,而眼下却有一群贵女为了能与这位第一公子共饮卯足了劲比拼起美貌与才艺来,实在是令她太过意外。 “让开让开!” 随着一道雷霆震耳的男声,一群侍卫的坚毅身影出现在了厅堂内,将擂台围得严严实实。 “让贺安出来。”娇如莺啼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语气却透着与她嗓音不符的嚣张气焰。 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沐瑶循声望去,眼皮狠狠一跳。真是念到谁就见到谁,那抹艳红的身影不是楚曼曼又能是谁! 只见她扬着明艳的小脸,迈着趾高气扬的步伐不疾不徐地登上了台中央,举手投足之间尽显霸气。 那三名贵女见到云澜第一美女楚曼曼来了,纷纷自觉地向后退去。 温掌柜连忙迎了上去,低着头问安:“公主殿下大驾光临,小的不知,有失远迎,还望。。。” 话音未落已被楚曼曼顷刻打断:“贺安人呢?本公主到访,怎么不见他人?” 温会山垂着眸子朝着二楼的一间雅间迅速瞄了一眼,支吾道:“殿下,楼里正在举行比美大赛,您看是不是先去雅间稍候片刻,待比赛结束了再。。。” 话——再次被突兀打断。 “比美?本宫这不是来了吗?得胜者可以与贺安公子共饮不是吗?在这里难道还有谁比本宫更有资格?”楚曼曼不屑地睨着台上的三名庸脂俗粉,犀利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朝着她们刀去。 鸡蛋碰不过石头,三名贵女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谁让这位公主是云澜唯一的公主呢!惹了她不高兴,连累了全家得不偿失。 温会山眉头早已拧成了一股麻绳,这位祖宗今日的目的不言而喻,他担心地再次看向二楼雅间。 “吱呀”一声。 云澜第一公子贺安推开了房门缓缓走至栏前。 碎金透过窗棂的缝隙悄悄泻入,儿郎的身形与碎金交错重重叠叠,仿佛置身于瑶台,折射出炫目的光芒。 纵使楚曼曼已见过贺安多次,仍被他那绝世风华迷得移不开眼。 一根藤蔓深深扎入心底,在身上缠绕,留下锥心的痛。云澜第一公子贺安所带给她的震撼好比深不可测的幽潭,令她明知没有生路,却仍然义无反顾地纵身跃下。 “公主,你带那么多人来迎客楼寻贺某,二皇子殿下知道吗?”冷冽的声音灌入楚曼曼耳里却好似清泉般婉转悠扬,令她久久缓不过神来。 炙热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怯意,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儿郎,仿佛丧失了一切言语能力,先前的嚣张气焰早已化为一丝丝绕指柔,娇躯因紧张而轻轻颤抖,红唇因迷恋而略显苍白。 贺安所带给她的心灵冲击是她在其他儿郎身上从未感受过的,哪怕是许倾城也不曾有过。 “不。。知。。。”楚曼曼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好似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刚才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怂。 为什么,为什么她堂堂云澜最尊贵的女子,每次遇到贺安却忍不住低下她高傲的头颅! 羞愤攻心,芙面之上红白交替,呼吸难以抑制地急促起来,怀里揣着的两只玉兔跟着欢蹦起来。 整座客栈鸦雀无声,楚曼曼起伏的呼吸声惹得一众儿郎频频望去,眼中的爱慕之情源源不断地释放开来,却换不来美人的一丝眷顾。 沐瑶望着楚曼曼的神态挑了挑眉,又朝着第一公子贺安看去,美则美矣,却不及她的几位夫君。 贺安面无波澜地盯着楚曼曼,半晌扬唇说道:“比美大赛是迎客楼一年一度的盛事,还请公主收兵,莫要耽误了比赛。” 楚曼曼咬着唇,眼底生起几分薄怒,却一句重话也说不出口。 她今日特意带兵前来收人怎可无功而返? 一时间,两人谁也不肯妥协,僵持不下。 楚曼曼似乎有点畏惧这位贺安公子啊? 沐瑶转眸将视线重新拉回到他的身上,好奇地想知道这位第一公子接下来会如何应对? 贺安负手而立,手中摩挲着一颗核桃,见楚曼曼愣伫在那儿毫无反应,顿时不耐烦起来,朝着身后的仆侍使了个眼色。 他久居南钺,上个月才回的云澜。还未来得及适应家乡的生活,就被这位“云澜霸主”给缠上了。 小时候见过楚曼曼几面,那个时候她胖嘟嘟的,可爱地像个瓷娃娃,乖巧地站在楚璟尧身边软糯糯地喊他“贺安哥哥”。怎么如今被教养成了这副模样! 亏得他身份不低,否则早成了她的第二十九房夫侍了。 “给我拿下!”楚曼曼倏地面色一凛,发狠地下令道,芙面之上一片肃色,似乎已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 第180章 楚曼曼的克星 “苍啷”一声,数把宝剑出鞘。 寒芒从贺安身后迸出,十几道人影瞬息之间破窗从二楼跃下,先声夺人,朝着楼下聚集的侍卫发起了进攻。 楚曼曼芙面惨白,她的人一招未出已被贺安的人团团困住一顿暴揍,云澜长公主的颜面今日算是丢了个彻底。 “贺安!你敢违抗本宫?”楚曼曼一双美目气得通红,云袖之下的粉拳攥得咯咯作响。 贺安嘴角微扬,一脸鄙夷地瞅着楼下的女人冷笑道:“公主此言差矣,贺某这是在替二皇子殿下教诲你,替迎客楼拨乱反正。” 倏地,他面色一沉,眸底划过一丝狠戾,对着随侍下令道:“给我狠狠的打,打到他们一个都爬不起来为止。” 两股势力凶狠地纠缠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铿锵有力的刀光剑影声。 楚曼曼的侍卫明显不敌贺安的人,没过多久便躺满了一地。 围观群众自觉地退避三舍,有的甚至挪到了二楼。 厅堂里一片狼藉,温会山的一张老脸早已挂满了辛酸泪,躲在桌底捶胸顿足。 “你。。。你。。。”楚曼曼扫过满地的“鼻青脸肿”,扬起不断颤抖地手指,嘴里断断续续地蹦着残音。 “你什么你?把舌头捋直了说,否则贺某不介意帮殿下一把,替你捋直了。”儿郎眼中透着兴奋,似乎他真的想这么做,吓得楚曼曼抿紧了双唇,向后退了两步。不知为什么,今日的贺安特别骇人,眼中流露出只有慎刑司才会有的眼神。 柔荑已下意识地挪向腰间挂着的九截鞭,她好似一只蓄势待发的吊睛白虎,充满了警惕。 “贺安,你敢动我,父皇和母后还有二皇兄是不会放过你的!你可得想清楚了!”楚曼曼不再犹豫,解下了九截鞭,挥起朝地上狠狠一甩,扬起“噼啪”巨响。 贺安惬意地“嗯”了一声,赞同地点了点头。 “你敢打贺某的主意就没想过武宁侯府会不会放过你?皇祖母那儿会不会放过你?看来是贺某离开云澜太久了,以至于让公主忘了本世子的身份。” 楚曼曼微愣,对啊,她怎么把皇祖母给忘了,顿时面色紧了几分。 沐瑶越来越好奇这位第一公子的身份了。她转向沈初堂问道:“初堂,你知道贺安的身份吗?” 萧斗雪狐疑地朝着沐瑶看去,娘子为何会问沈初堂?他应该知道吗? “贺安,云澜武宁侯贺维的幺子。去年原世子贺瑜因病过世,贺维这才把远在南钺的贺安叫了回来继任世子之位。” 沐瑶微微颔首,看着贺安将楚曼曼压制得死死的,脸上露出了欣赏的表情。 “沈郎君,你怎么对他的事儿了解得那么清楚?”萧斗雪微眯着眼。他至今尚未得知沈初堂的底细。先前有问过沐瑶,被她搪塞过去了。 “沈某来自南钺,萧阁主可还有其他疑问?”沈初堂掀起眼帘冷冷地看向他。 萧斗雪了然,压下嘴角背过身,继续观察着楼下的动静。 贺安真的对楚曼曼动了手,将人五花大绑地摁在椅子上。她的那根九截鞭如今被贺安牢牢握在手里。 “噼啪”一声巨响,鞭子重重落在楚曼曼脚下。 娇人儿一张芙面被吓得惨白,眼泪像不要钱似的一个劲地往下淌。 众人见这位小霸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大气都不敢喘。 楼内的贵女朝着贺安咽了咽口水,不敢再对这位第一公子抱有任何幻想。 “这一鞭,贺某教诲殿下在外不可任性随意甩鞭子,殿下不用太感谢贺某。”贺安冷飕飕的眼神再次落在楚曼曼身上,娇人儿一个激灵,哭得更凶了。 “噼啪”。 又是一鞭。 只不过这一鞭实实在在地打在了楚曼曼的身上,将她的裙摆划出了一条狭长的口子。 贺安的力道控制得刚刚好,再重上个半分,楚曼曼这身凝脂就保不住了。 撕心裂肺的哭声震耳欲聋。楚曼曼明显被贺安的狠劲吓坏了,整个人抖得像个筛子似的,脸上的妆容和眼泪交错纵横,宛若一只调色盘,惨不忍睹。 “这一鞭是教诲殿下,在贺某面前扬鞭是要付出代价的,你可明白?”贺安的语气不紧不慢,不轻不重。他目光锐利地注视着楚曼曼,等着她的回答。 “不明白?看来殿下这身细皮嫩肉是不想要了。”唇角再次勾起一抹冷意,对着楚曼曼扬了扬手中的九截鞭。 在场的几位胆小的贵女已经被贺安的凌厉之气吓晕了过去。 沐瑶直愣愣地望着远处的儿郎,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 云澜第一公子这么凶悍的吗? “明白明白!”楚曼曼这回没有丝毫犹豫,如小鸡啄米般点着头。 忽而,她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大步迈进了厅堂,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委屈大声哭喊了出来:“二皇兄,救我!” 第181章 最美的风景 楚璟尧望着楚曼曼狼狈不堪的模样,面色黑得都快滴出水来。 他捏紧了拳头看向贺安,强迫自己忍了下来。 “洛风,松绑。”楚璟尧下令道,面上裹着一层厚厚的冰霜。 楚曼曼被解除了禁锢,一头栽进楚璟尧怀中呜咽起来。 “子瞻,你是不是过分了!”楚璟尧心疼得抚上楚曼曼的秀发,忽而瞥见她裙摆上的裂口,眼神又冷上了几分。 贺安嗤笑道:“你的小皇妹打自己表哥的主意就不过分?小时候瞧着乖巧温顺,怎么如今像得了失心疯似的逢郎便抢?二皇子,你莫不是想等小皇妹抢了本世子当上了她的第二十九房夫侍才觉得不过分?” 楚曼曼的哭声戛然而止。她颤颤巍巍地抬起脑袋哽咽道:“本宫没想让你当第二十九房来着。本宫尚未出阁,会以正夫之礼嫁于你。” 贺安一听,刹那间周身散发出一股杀气,收紧了手中的长鞭。 楚璟尧面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恨铁不成钢地推开楚曼曼斥声道:“曼曼,在贺世子面前不可无礼!” “公主殿下,若是再让本世子从你嘴里听到一句不该说的,本世子不介意替皇祖母她老人家教训你。”贺安已经忍到极限了。 云澜真如明镜大师所说,与他八字犯冲不宜久居。 要不是南钺局势不稳,他也不会妥协回来继承世子之位,更不会遇到这个奇葩。 楚璟尧欲说什么,动了动唇终究什么也没有说,领着楚曼曼离开了迎客楼。 好好的一年一度的盛会就这么毁了。 温会山哭丧着脸蹲在地上直摇头。眼下这副惨景,他都不知道如何向东家交代,掌柜之位看来是保不住了。 蓦然,眼前出现了一沓银票。 “这是我家公子让我交给你的。算是我们今日对迎客楼的赔偿。” 温会山抖嗦着双手接过银票,整整三十万两,足够覆盖今日的损失。 向二楼望去,只见着儿郎转身留下的一抹蓝影。 沐瑶合上窗棂,唇边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初堂,我怎么觉得这位贺安公子,连楚璟尧见着他都得礼让三分呢?” 沈初堂倏地看向她狐疑道:“你认识楚璟尧?” 沐瑶轻咳一声,往事袭上心头。她将自己与楚曼曼之间的恩怨道了出来。 沈初堂陡然一愣,俊美无俦的脸上扬起一抹浅笑。 萧斗雪就没这么淡定了,他挽起沐瑶的柔荑有些吃味道:“娘子,我怎么觉得你对他们几个都比对我好呢?” 沐瑶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打趣道:“你要是哪天被劫了,我也翻山越岭地前去救你。” “好了,我们动身吧。听许大哥说,长生阁的水晶冻肉特别好吃,而且菜品限量,我们得早点去。” 许倾城告诉她,这道水晶肉冻的蘸汁融入了四种肉汤和十几种香料,口感鲜美却不失清爽,一口下去入口即化,唇齿溢香回味无穷。 沐瑶今日一身水绿色的衫裙。萧斗雪眼神黯了黯,他发现娘子似乎很喜欢这个色系,有好几身这样的衣裳。记得爹娘的库里有一匹浅绿的冰蚕,足够做一条裳裙。 夕阳垂暮,残阳敛光。清风微醉,扬起琼花一片。 玉霙落入掌心,轻轻一吹,在空中荡起优美的旋律。 娇人儿仰面,扬起洁白无瑕的柔荑,再度轻轻捧起落英,追逐着夏日的问候。 薄纱微扬,绝美的容颜仿佛被晚霞抚过,温暖而绚烂。 贺安低垂着头,凝视着楼下马车前的那抹绿色倩影,眼中清辉流转。 挺拔的身姿宛若青松长身立于虚空之中,仿佛整个时空都停止了。 那一瞬,他宛若见到了世界上最美的风景。 第182章 长生阁 长生阁——云启最大的拍卖阁,玉河镇纳税第一大户。 三层楼高的青砖灰瓦呈玉莲状绽开。每一层“花瓣”上都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莲纹和精美的图案。 建筑楼层不高,占地面积却很宽阔。 它的内部格局与珍宝阁相似,厅堂挑空而建,一至三楼的雅间沿着四座踏跺环形而上。 沐瑶他们到达的时候人并不多。但是底楼大堂内的每一张八仙桌上皆放上了座位牌。 掌柜苏永瞅着那一袭紫袍儿郎,目光一缩,垂下眼睑定了定神再看,连忙小跑上前恭敬道:“萧阁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望请包涵。不知您今日可是有看中的宝贝?还是有仙丹要竞拍?” 丹阁阁主上回驾临还是在三年前,那一次竞售的“无极丹”被拍到了三千两百万两的高价。 萧斗雪随意摆了摆手:“苏老客气。今日,本阁特意陪着娘子过来凑凑热闹。给我们一间视野开阔的雅间就行了。对了,再上一桌子好菜,我娘子爱吃你们这儿的水晶冻肉。” 娘子?萧阁主成亲了? 苏永心下一惊,朝着沐瑶望去,风姿绰约,仪态万千。能拿下丹阁阁主萧斗雪的女子,定然是位不可多得的大美人。 他又朝着沈初堂望去,失神了一瞬,马上又恢复了清明。 好俊的郎君!比萧阁主还要美! “请问这位是?”苏永问出口后惊觉失礼,尴尬地拱手打着招呼:“瞧我这张嘴,郎君莫怪。” 沐瑶见苏永拘谨的样子,大方介绍道:“苏老,这位也是我的夫君。” 苏永了然。 沐瑶的声音如清涧般轻柔,灌入耳中,心情也跟着轻盈起来。 苏永引他们上了二楼的“莲花阁”。此阁应景了长生阁的外观,是阁里视野和摆设最好的雅间。 珍馐源源不断地鱼贯而入。转眼间,八仙桌上被摆上了十六道佳肴。 “斗雪,会不会太多了?”沐瑶瞅着这么多的菜品,他们三人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吃完的。 “娘子,你尽管敞开吃,后面还有。我一共让他们备了三席,每席的菜品各不相同。他们这儿的特色菜全上齐了。” 沐瑶目中愕然。 要不要那么夸张?太铺张,太奢侈了! “斗雪,这么好的菜若是吃不完太可惜了。你把后面的两席退了,留着我们下回再来吃。” 萧斗雪沉默了。思忖了片刻,让人将后面的菜品全退了。 沈初堂品着香茗环视着楼下的动静。宾人渐渐多了起来,喧哗声此起彼伏,有不少来人已经互相交流起今晚的拍品,显然事先做足了功夫。 一袭水蓝色的身影不疾不徐地踏上二楼,迈进了“莲花阁”斜对面的“凌霄阁”。 他一手轻轻刮着碗盖,一手把玩着掌中的核桃,眼梢微扬漾起一层涟漪,目光肆意地看向对面的那抹水绿,红唇愈发殷红。 沐瑶提起玉箸夹了一块水晶冻肉,果真就像许倾城所说的口感鲜美,不失清爽,入口即化。 这道佳肴的蘸汁融合了鸡骨、大骨、牛骨还有鱼骨。毫无疑问,是将这四种骨头煨火碾碎萃取,再加入多种香料熬制而成。这道美食是一道名副其实的功夫菜。 萧斗雪来长生阁几回,却不曾想起过在这儿用膳。见沐瑶吃得陶醉,忍不住夹起一块水晶冻肉送入口中,果然鲜美无比。 沈初堂动筷极少。他似乎对桌上的这些珍馐不怎么感兴趣,他是吃了三块放置在案几上的茶果。 沐瑶早发现这位夫君的挑食现象。他似乎更喜欢吃一些清淡的茶果和粥品。 有时候沐瑶觉得沈初堂真的好似九霄云外的谪仙,不食人间烟火。 “初堂,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看你都没怎么动筷。”沐瑶坐到他的身侧,见茶碗已经见底,案上的果点还剩下一块。 沈初堂轻轻地摇了摇头将人揽入怀中,目光再次投向展台。 沐瑶回眸转向还有三分之二未吃完的珍馐,叹了一口气。 忽而瞥到萧斗雪阴沉的目光,盈盈一笑道:“斗雪,你多吃点,我缓一会儿再吃。” 长生阁的菜品昂贵,桌上摆放的食单明码标价。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一丝一缕恒念物力维艰。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应该那么浪费粮食。 楼下人头攒动,一盏盏明灯悬于玉壁之上,将整个厅堂映照得清晰可见。 蓦地,沐瑶的眼神一亮,朝着位于厅柱旁的一张八仙桌看去。 谢三叔! “初堂,我看到谢三叔了。” 沈初堂虽未见过谢甘棠,但他知道沐瑶说的是谁。 萧斗雪闻言走近窗棂,转身问道:“娘子,可要请他上来?” 既然沐瑶恭恭敬敬地喊对方一声三叔,定是关系匪浅。 “好。”沐瑶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她瞥到谢玉迈着信步走至三叔身边坐下,流光瞬息间扯住了萧斗雪的衣袍:“不要了,我看三叔那桌还有其他人在。” “你三叔在哪桌?”萧斗雪好奇地望向厅堂,思忖着一会儿下去打个招呼。 沐瑶抿了抿唇瓣,吞吐道:“竞拍开始了,一会儿再告诉你。” 沈初堂见妻主眉目低敛的样子,朝着她刚才目光滞留的方向淡淡扫去。 那里有一位儿郎面容如明珠般闪耀,优雅地端坐在一位白发老者身旁,背脊挺俊线条分明,举手投足尽显从容。 一袭靛蓝色的窄袖衫袍很好地裹出了他强而有力的臂膀曲线,风姿出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引人注目。 “那位蓝袍儿郎可是谢玉?”沈初堂欺近她的耳畔,眼里攀了些许厉色。 覆在娇人儿腰间的大掌正在慢慢收紧。这个力道令她身形一僵,躲闪着眼神垂眸颔首。 “容色不俗。” 沈初堂淡淡道了一句,收回了覆在沐瑶腰间的力量,执起茶壶将热水慢慢注入茶碗。 修长的手指搭在碗口边缘轻轻划了两圈。儿郎的面容虽然无波,却举止了然。 锣鼓,声如洪钟般忽如而至,将两人的思绪重新拉了回来。 “欢迎诸位驾临长生阁。今晚的五件拍品一如既往的价值连城,绝不会令大家失望。” “话不多说,请见第一件拍品,来自云启第一匠人何坦夫大师的作品——生辰徘徊花。” “这是一串由十二朵纯金徘徊花打造而成的璎珞。每一片徘徊花上镶嵌着不同色泽的彩宝,分别象征着十二个月份。底价——三百万两。” 生辰花?好寓意啊! 萧斗雪激动地看向沐瑶:“娘子,下个月就是你的生辰,待为夫为你拍下。” 未待沐瑶开口,萧斗雪已经叫价。 “莲花阁——出价一千万两。” 沈初堂抿了一口清茶,眼角的余光盯了萧斗雪两息,静静地看着他的表演。 “斗雪,你出价太高了!”沐瑶顿时坐立不安起来,起身走到窗前攀上他的手臂。 哪有这么叫价的!是不是傻! 萧斗雪挑衅地扫了沈初堂一眼,语调散漫道:“娘子你有所不知,为夫一向这么叫价。等着他们一轮一轮喊上去天都亮了。银钱对我来说就好比月出而升的繁星,要多少有多少,今日花完了,明日来得更多。你不用心疼,有看上的只管砸。” 。。。。。 若是不认识这个男人,沐瑶绝对会毫不犹豫地重重给他一脚,太tm会装了! 可是如今眼前的这位财神是自己的夫君,沐瑶的眼中只有无数颗闪亮的小星星。 袖下的手指正在微微颤抖着。萧斗雪无疑将她的暗藏在心底的热血吊了起来。 多久了,她没这么豪横过了! 自来到云启,她从身无分文到如今的富可敌国。记得刚来扬名镇时,牛二叔赠了她两吊钱。那个时候她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文钱花。 萧斗雪的手笔让她仿佛又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莲花阁叫价一千万两一次。” 司仪举目四望,见无人喊价,再次扬声道:“莲花阁叫价一千万两,两次!” 萧斗雪的举动引起了场内不小的关注。大家纷纷朝着莲花阁望去,那是长生阁最好的雅间,向来是为那些顶尖朱门豪贾开启的。 “凌霄阁叫价——一千五百万两。” 嗯? 司仪猝不及防的叫价让萧斗雪目光一顿,不悦地朝着对面那间雅阁望去,随而示意身后的侍者再次举牌。 “莲花阁叫价——两千五百万两。” 今日何大师也在现场,见自己的作品被抬到了两千五百万两,激动地狠狠揪起胸前的衣襟,哆嗦着嘴唇,眼睛一瞬不瞬地朝着莲花阁望去。 “苏老,今日莲花阁里来的是哪位富家翁?” 苏永心里偷笑,面色不显地回道:“何大师,您知道咱们阁里头的规矩,说不得。” 何坦夫频频点头,歇了心思。瞧把他给激动的,连把这儿的规矩都给忘了。 贺安手捻着核桃,玩味地瞥了一眼莲花阁,忽而笑了。 他从容地扬起手指在案几上敲了两下,示意身后继续追加。 “凌霄阁叫价——三千五百万两。” 全场哗然,嘘声不断。 三千五百万两买一条璎珞! 何坦夫顿时昏死过去。苏永大惊,连忙喊人将他抬去最近的医馆。 这个价格高得令沐瑶再也无法淡定。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夫君挥金如土。 心——疼! “斗雪,不要再叫了,不值得!”沐瑶加重了攀上他臂膀的力道,语气变得急促起来。 萧斗雪的斗富欲蹭得一下子燃了起来。他见娘子打起了退堂鼓,儿郎的尊严顿时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他第一次没有理会沐瑶,眼中透着一股子倔犟,再次示意举牌。 沐瑶不给他机会,在他扬起手臂的那一瞬间将它狠狠压下。 “你是不是不听我的话了?那条璎珞我并没有很喜欢,一会儿不是还有其他几件拍品吗?我们看其他的。” 沐瑶急得手心里全是汗。一条项链而已,又不是什么仙丹神药或绝世丹炉。谢辞之前送给她的那鼎紫金丹炉都没这么贵! 萧斗雪眼中迸出了些许戾气,他带着情绪对着沐瑶说道:“那人是在明晃晃地打我的脸,你没看出来吗?” “没看出来!你如果拍下了这条璎珞,是不是也在明晃晃地打他的脸呢?不许叫价!不听话,以后三个月内不许出现在我面前!” 萧斗雪满眼震惊地瞅着她,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耳里所听到的。 “娘子。。。你。。。!”他忽而心中生出一股无力感和一股难以言喻的挫败感。 沐瑶将他拉回八仙桌前,为他夹了好些菜:“来,我陪你一起再吃点。” 沈初堂若有所思地看向凌霄阁,那一抹水蓝色的衣角引起了他的注意。 第183章 花篮灯 就这样,凌霄阁以三千五百万两的天价拍下了这条“生辰徘徊花璎珞”。 萧斗雪嘴里嚼着佳肴,索然无味。 沐瑶瞧着他那连绵起伏的胸腔,又递上了一杯凉茶。见他一动没动,趁着沈初堂不注意,飞快地吻上他那泛红的眼尾。 儿郎错愕了一瞬,眼中的愠怒一扫而光,霎那间盛满了喜悦的光辉。 这是娘子第一次主动吻他,眸底渐渐拢上了一层薄雾,变得深沉起来。 沐瑶见他直勾勾地瞅着自己,两颊染上了一层不正常的绯色,就知道这男人现在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了! 赶紧又给他斟上一杯凉茶,再将桌上那道最贵的“灌汤黄花鱼”夹了一大块放在他的瓷盘里。 “诸位,第二件珍品是某位民间大家所收藏的一盏花篮灯。灯身镶嵌了一百二十颗红宝石,灯笼穗儿全部由金丝制成。最难能可贵的是灯盏花篮上的每一株花卉都是由彩宝所镶,足有一千两百二十三颗。底价——六百八十万两。” “乖乖,底价就要六百八十万两!仙灯啊” “可不是么,听说这盏花灯是杜老的祖传之物。” “哦?杜老家的?他舍得拿出来?” “我听说他家三个儿子娶了同一位贵女,这不得一下子拿出三份礼钱么!” “那也用不着这么多啊!” “你有所不知。听说那位贵女家的生意出了点状况,要杜老将那窟窿给填平了才肯把女儿嫁过去。” “真的假的?那还不如换户人家问亲呢!” “你以为杜老不想吗!奈何他家三位公子执拗着呢!” “哎!” 沐瑶注视着那盏宝灯,眼中火热起来。 “斗雪,那盏花灯真好看。” 萧斗雪像打了鸡血似的,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直接翻倍叫价。 “莲花阁叫价——一千三百六十万两。” 大厅内突然变得安静下来,只剩下司仪的声音回荡在空中。 众人的眼神齐齐朝着莲花阁望去。这回就连谢甘棠与谢玉也忍不住将目光投向那间雅阁的雕棂处。 沐瑶脸色微僵,望着萧斗雪那斗志满满的模样,抖了抖唇瓣,忍下了已到喉间的话语。 凌霄阁里弥漫着浓浓的茶香。 贺安拨弄着核桃,半眯的美目再次睁开。 “凌霄阁叫价——两千万两。”司仪高声喊道。 “看到没有,凌霄阁又追了!” “今日凌霄阁里来的是谁?” “这我哪会知道!” 莲花阁里,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娘子,我就说吧,那人存心和我们抬杠!”萧斗雪一个瞬移来到窗前,朝着凌霄阁直视而去,似乎想把对方立刻给揪出来暴揍一顿。 沐瑶神色也变得沉重起来。 一次是巧合,两次的话? “看来是有人盯上我们了。”沈初堂搁下茶碗,与萧斗雪并肩而立凝视着凌霄阁内的对手。 沐瑶摩挲着腕上的五彩琉璃镯子,心中细细思量起来。 斗——幼稚。 不斗——窝囊。 “试试他。”沐瑶开口道。 “莲花阁叫价——两千五百万两。” 场内嘘声再起,大家的热血也在渐渐沸腾,就差没高声呐喊“打起来,打起来!” 凌霄阁内浮起一阵轻笑,荡漾着痞气,藏着诡谲。 众人屏息静待,等着那位富家翁出手。 “凌霄阁叫价——三千万两。” 此时所有人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这位大佬几息前刚砸下三千五百万两,这会儿又是一个三千万两!到底是哪方豪贾能有这样的实力? 莲花阁里,一只大手伸向沐瑶将她牢牢环在胸前。儿郎那完美无瑕的面颊贴上娇人儿的青丝,眼里满是柔色。 “莲花阁叫价格——四千万两。”司仪高喊,声线因过于激动而变得有些陡曲。 沐瑶微微仰面,对上沈初堂深邃的目光,忽而额间落下一吻。 空气中弥漫着好闻的栀子花香,亦交织着淡淡的茗香。 贺安起身踱至窗前,眼前浮现出那道最美的风景,停下了手中的拨捻,亦停下了之后的叫价。 “恭喜莲花阁,以四千万两拍得这盏花篮灯!” 萧斗雪盯着眼前紧拥的两人,眼里看不到一丝悦色。 “沈郎君,这盏花灯我俩算谁的?” 沈初堂侧眸,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萧阁主想怎么算?” 沐瑶见火苗隐约升起,赶紧发声道:“一人一半,都算,都算!” “啊呀,肚子好饿。我们要不要再吃点?还有好多没吃完。” 说着,挽着两人一起重回桌前,为他们每人碗里夹满了佳肴。 “惜衣有衣,惜粮有粮。加油吃,吃不完打包回去继续吃。” 比起挥金如土,浪费粮食更为可耻,按照她爷爷的说法,这叫作孽!使不得! 第184章 橘鼎 之后的两件拍品,沐瑶没有看中。凌霄阁也变得出奇得安静,没有任何动作。 终于轮到了最后一件拍品——橘鼎。 这只宝鼎因为底价高得出奇,次次大轴,次次流拍。 今日司仪按照惯例详细介绍报出底价,却不想有人竟然会举牌叫价。 无数道目光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 当沐瑶看见叫价人是谢三叔时,顿时感觉整个虚空都扭曲了。 一亿八千万两的底价啊! 谢家的产业并未涉及到药材或丹药,北冥帝的病也早已痊愈,三叔砸这么多钱拍下这只丹炉有何用处? 倏地,脑中划过一道闪电。 莫非,是为了她? 头顶落下无数繁星,弹指间, 眼前天旋地转起来。 “斗雪,那只橘鼎值不值一亿八千万两?”沐瑶着急地问道。 “娘子,你三叔真不是一般的巨贾啊!你说他姓谢?何方人士?” 纵使萧斗雪再豪横,也被这位谢三叔的手笔惊到了。 一亿八千万两是什么概念?倘若他想一次性砸下这笔银两,也得稍稍掂量一番。 这哪儿跟哪儿啊!沐瑶扶额,没好气地催促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萧斗雪回眸转向那只橘鼎,思忖了片刻回道:“值不值钱得看对谁而言了。对我来说就不值。” 沐瑶一愣,拧眉问道:“怎么说?” “丹阁上好的炉鼎多了去了。橘鼎好是好,但并不是不可替代。所以对我来说,它并不重要。” 沐瑶看着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那你觉得这个拍价合适吗?” 但凡萧斗雪说一句“不合适”,她都会抓狂。如今自己手里有一只紫金丹炉,而且她又是丹阁的女主人,根本不会缺少丹炉。 可是三叔已经叫价了,若是无人敢追,就只能拿下了。 “价格合不合适也得因人而异。假若我手里没有适合的丹炉,定然会不惜一切代价得到这只宝鼎。娘子,谢三叔家里也炼丹?”萧斗雪疑惑道。 云启擅长炼丹的世家并不多,他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姓谢的丹药世家呢? 沐瑶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沈初堂挽起她鬓角落下的碎发,淡然一笑:“不用担心。既然他们决定拍下这只宝鼎,定然是经过深思熟虑。 长生阁内一片静谧,连空气都不再流动。 众人瞠然自失地望着谢甘棠和谢玉良久,蓦的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掌声,眼中燃起了无穷无尽的钦佩之色。 有些宾客甚至已经起身走了过去拱手道喜,从中了解到他们原来来自北冥谢家。 “娘子,你怎么会认识北冥谢家?”萧斗雪脸上泛着讶色。 多年前北冥国师谢辞曾经造访丹阁找上他为北冥帝慕容宸炼制救命丹药,因为慕容宸的帝王身份过于敏感,萧斗雪婉拒了谢辞的请求,却透露了“不死还魂草”可以续命的法子。 他好似预感到了什么,忐忑地看着沐瑶问道:“你和北冥国师谢辞是什么关系?” 萧斗雪的反应令沐瑶暗暗吃惊,坦然道:“他也是我的夫君。” 沐瑶有些想他了。等还了庆元帝的人情,她定要前往北冥住上一段时日。 谢辞也是娘子的夫君? 萧斗雪神色微讶,没有做声。 北冥谢辞,仙峰雪岭之上的孤行者,素来冷傲,睥睨红尘。真没想到他也会有为情折腰的一天? 萧斗雪凝视了沐瑶几瞬,不经意地微微颔首。他的娘子姿容风华无双,性子温善沉稳。不凶的时候,声音轻轻柔柔的,脸上总是挂着温和的笑容,就像一朵美丽的解语花,在红尘中绽放,似桂如兰。 竞拍结束,长生阁里的宾客陆续离去。 沐瑶望着谢甘棠和谢玉离去的背影,心中怅然若失。 她真的好想问问三叔阿辞的近况,只是有谢玉在,她心里升起了些许顾忌,抬不动脚。 转身心中嗟叹,再抬眸时,只见萧斗雪从怀里掏出三张大额银票,眼睫猛地一颤,视线顿时变得恍惚起来。 她不顾他人的眼光,问伙计要了两只食盒,将桌上未吃完的珍馐统统打包装入。 沈初堂接过食盒帮着她一起整理,留下萧斗雪一人在风中凌乱。他没想到娘子说的打包是真的,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着,一会儿红得像一只熟透的虾子,一会儿白得像一块刚出锅的豆腐,脸皮抖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夜色浓重,街上行人廖落。道路两旁的铺面正在关门打烊。 沐瑶回眸望向临街的那间雅阁,依旧烛火摇曳。 临行前,苏掌柜捧着一只精美的长形梨花木盒匆匆赶来。 “萧夫人请留步。” 沐瑶脚下一顿,疑惑道:“苏老,您这是。。。?” 目光落在那只雕刻着凌霄花的首饰盒上停住了。 “这是凌霄阁的客人让我转交给您的。说是送给夫人您的礼物。” “送给我?”沐瑶错愕了一瞬,接过木盒打开,里面放着那串何大师所制的生辰徘徊花璎珞。 未待沐瑶反应,两道凌厉的目光已朝着苏永直射而去。 “苏老,你们长生阁是不是不想与本阁做生意了!”萧斗雪当场炸毛,眼神变得不善起来,透着一股子少有的凶狠。 苏永闻言,刚湿透的背衫再次被打了个浸透。 “萧阁主说笑了,这是凌霄阁客人的意思。。。” 哎,两边都得罪不起,这可如何是好! “凌霄阁难道不属于你们长生阁?你是这儿的掌柜,客人想做什么你就帮着做什么,也不辨明是非黑白?你们长生阁就是这么做生意的?你把冉东风给我叫来,我要问问他是怎么打理长生阁的,竟敢当着本阁的面打起本阁夫人的主意!” “还有,那人是谁啊?你要是不说,本阁今日就将你这儿给拆了。到时候尽管让冉东风来找本阁!” 完了完了。 苏永一张老脸苍白,眉毛瞬间抖下几根。 “萧阁主莫怪。东家出远门了,要过几日才能回来。。。这。。。? 沐瑶见苏掌柜一把年纪被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合上了木盒问道:“苏老,不知这位凌霄阁的客人是谁?” “是云澜第一公子贺安贺公子。”苏永抹了把虚汗不带一点犹豫地脱口而出。 可算问出这一句了,他心里松了好大一口气。 沐瑶和萧斗雪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惊讶的表情。 沈初堂抬头望向那扇雕棂,眸色幽暗不明。 沐瑶将盒子递回:“苏老,您将盒子还给贺公子。我与他素不相识,万万不会收下此礼。哪怕我与他相识,也不会收下这份厚礼。我就当他是送错了人,此事就此揭过。” 话音甫落间,萧斗雪已经重新迈入长生阁。 “斗雪,你要去哪儿?” 沐瑶心头一紧,疾步上前将他拽住。” “我去会会这位第一公子。”萧斗雪十根手指捏得咯咯作响,眸光又狠又沉。 “一起。”沈初堂随后跟了上来。 沐瑶焦急的神色瞬间被错愕所替代,她呆呆地看着沈初堂,似乎没想料到他也会有萧斗雪那样的想法。 苏永吓得腿都软了,脚下好似被打了树桩,连最基本的行走能力都丧失了。 就在沐瑶怔愣的几息间,他们已经迈入了凌霄阁。 屋内茶香袅袅,空无一人,只有那几盏明烛依旧燃烧着,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苏永颤着双手捧着那只价值连城的宝盒,目送着他们的马车离去,嗟叹声在胸中一声声扬起。 掌柜之位可算保住了,贺安公子的交代总算完成了。 这位第一公子追女子的手段可谓别具一格,非同寻常。他人老了,是理解不了现在儿郎的想法了。 回程路上,三人默契地谁都没有说话。 迎客楼里,温会山正在和一群伙计加急清理着残垣断壁。 今日楼内食宿一律对折。 不少客人见优惠力度颇大,歇了离店的心思,重新住了下来。 萧斗雪腰间堪堪挂着沐巾步入浴池,三千青丝如流云般散落腰际。 水汽凝结成一颗颗晶莹的圆露从额上淌过他白皙的面颊,再滚落到他腹肌贲张的胸膛,最后没入性感的人鱼线下。 水至腰身,昏暗的光线将他的肌肤染成了蜜色,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魅惑。 他细细回想着今日所发生的一切,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哪儿出了岔子,让贺安注意到了妻主? 低呵一声。 精壮的身体全部没入水中,洗去一身的疲惫。 脑中浮现出沐瑶那张灿若朝霞的容色,眼底氤氲渐浓,望向门外娇人儿的位置,喉间溢出低沉沙哑的侵略声,回味着那食之入髓的曼妙身姿。 夜——下起了绵绵细雨,淅沥沥地打在雕窗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凉风从窗户的缝隙泻入。 沐瑶半夜醒来,忽见桌前的烛火仍在跳跃。 熟悉的面容在昏黄的映照下淡雅如雾,似幻似真。 儿郎银发闪耀,眉如墨染,眸若星辰,正凝神看着手中的书卷。偶有窗外斑驳的枝影落下,他稍稍移位,屈指翻过一页。 沈初堂察觉到沐瑶的视线,微微侧头,眉眼露出柔色。 他合上书册,起身坐至床边问道:“可是渴了?” 窗外树影婆娑,斑驳的阴影落在他的眼睫,遮住了眼里真实的颜色。 沐瑶迷蒙地应了一声,揉了揉眼,再定神时,眼前已多了一只茶碗。 温热的甘泉淌过喉间,丹唇如樱,红润饱满,如同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诱人采撷。 似水的月华落在儿郎的眼里尽是温柔。他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娇人儿,起身缓缓放下了床幔。 沐瑶盯着沈初堂的举动,心如擂鼓,攥紧了手中的缎被。 儿郎脸上洋溢着少有的水光,一举将人捞起,大掌紧扣着她的后脑勺汲取着玫瑰独有的芬芳。 手指轻轻地捻磨着她的耳垂,再次加重了汲取的力道。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沐瑶耳畔,两人的身体似乎渐渐不受控制。儿郎的大掌不知不觉地游移至腰间,就在扯下束缚之际,停了下来。 他抬眸凝视着怀中的娇人儿,清冷的眼底早已经浸满了浓墨。 四片唇瓣轻轻贴合,淡淡的茗香裹满了娇人的感官。 沐瑶动情地攀上儿郎修长的雪颈,主动品尝着唇间的茶香。 倏地,身子被重重压下,碎吻如同狂风骤雨般落下,肆无忌惮地落入花间。 玫瑰在风中摇曳,似火似焰,令人沉沦,忍不住狠狠将她折下。 “沈郎君,你够了!” 萧斗雪忍着燎原的怒气道出憋屈。 这两人当他是死的吗? 夜,再次恢复到了原有的宁谧。 雨,仍在淅沥沥地下着。 过了几个时辰,阳光再次穿过云层,为大地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 清新的空气伴随着泥土的湿香,整个大地焕然一新,充满了勃勃生机。 “斗雪,我们要不要抄近路?” 沐瑶目不转睛地研究着萧景星给的路线图,她发现官道旁边有两条岔道,可以绕过原本的山岭,直达下一座城镇。 萧斗雪接过程图,朝着沐瑶所指的位置看了过去,沉思了片刻说道:“行是行,只是这条道上没有客舍,我们得露宿荒野。” 什么?怎么可能!深山密林里都标注了客舍,那条路上会没有? 沐瑶难以置信地再次端视起程图,指着上面的一处黑点说道:“你看,这儿不是有客舍吗?” 萧斗雪微微瞥了一眼:“早没了,我爹都八百年没走过这条道了,他哪里画得清楚!” 萧斗雪在云澜住了近五年,他爹哪有自己了解这儿的地势风貌。 “不过。。。这条岔道可以避开高山,倒是值得。而且比起翻山越岭,我们的马车更适合走平原大道。”萧斗雪斟酌了片刻补充道。 毒谷位于断魂山深处,而断魂山周围又有三处高山密林和多座城镇交错在一起作为屏障。 眼下,他们只有三人,假如是可以走捷径,倒不失为是一个好主意。 沈初堂走近,往图上淡淡扫了一眼,斟酌了片刻亦点了点头。 深山密林里存在的未知危险比这条光秃秃的岔道少多了。 沐瑶拧着眉头,纠结地看着他俩。 她后悔了,她不想住在荒郊野岭,她宁愿辛苦一点翻越高山,至少那儿还有两处客舍可以落脚。 现在两位夫君一致同意了她的建议,拒绝的话似乎有些说不出口。 半晌过后,放弃了挣扎。 离开迎客楼时,沈初堂如往常一样,给魏无殇留下了信息。 沐瑶茫然地看着沈初堂那迷惑的方法,忍不住开口问道:“初堂,无殇能确定我们的位置吗?” 沈初堂放下手中的石块,搂过沐瑶上了马车。 “不用担心。” 暗殇擅追踪,无论魏无殇是不是暗殇之主,这种能力永远不会消弱。 萧斗雪闻言,整个人顿时又不好了。他压着情绪闷闷问道:“他还要来?” 沐瑶不明所以,笑着道:“无殇说会来就一定会来。” 算了算,已经过了十天了,按照魏无殇的速度,不该这么慢,心里又隐隐担心起来:“初堂,无殇吃的药管不管用啊?” 她后悔了,那日就应该坚持回颂古园为他诊治后再走。 “放心吧,他现在肯定已经好了,应该在赶来的路上。”沈初堂凿凿回道。暗殇的医者在云启并非泛泛之辈。萧斗雪此次下的只是稍稍厉害些的泻药,并不难治,只不过过程痛苦了些。 他淡扫了一眼萧斗雪,留给他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 第185章 将错就错 午时,炎夏的烈阳再次挂起,地面上升起热腾腾的烟,将昨日的雨痕烤得一干二净。 温度——让人望而生畏。 他们三人今日做足了准备。除了昨日剩下的少量打包食物,他们又添了一些新的吃食。 临行前从迎客楼买了六尊冰鉴,不出意外,所携带的冰块足够他们支撑到下一座城镇了。 车上,沐瑶努力地消灭着仍未吃完的隔夜点心。 “初堂,斗雪,你们也吃啊。” 她把剩余的两盘点心平均分到两人的碗中,催促着他们赶紧吃完。 沈初堂爽气地将盘中的食物吃完了,而萧斗雪一脸嫌弃地将它们夹起来又放下,一来一回地看得沐瑶浑身发痒,拳头顷刻间硬了起来。 “斗雪,你再不吃,这些食物就真的吃不了了。一共就三块,你磨叽什么呢!” 在妻主毫无任何回旋余地的督促下,萧斗雪忍着心中强烈的不适吃完了他人生中的第一顿隔夜午膳。 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沐瑶脸上绽放出满意的笑容:“斗雪,以后点菜量力而行,吃多少点多少,知道了吗?” 萧斗雪看着她眼中的笑意,第一次觉得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配合地点了点头,神色端正,好似充满了觉悟。 车轱辘极速地转着,“嘚嘚”的马蹄声在耳边回荡,却感受不到一丝凉意。 她担心马夫中暑,期间停下歇憩了好几次,直到日落时分才走到程图上标准的的岔道口。 眼前的“平原”一望无垠,连着天际,植被郁郁葱葱。 “斗雪,你不是说这儿是荒野平原吗?” 沐瑶惊呆了!这哪儿是平原,这是广袤无际的森林啊! 萧斗雪沉默了,细细回想着上回路经此地时的情景,他可以确定,这里原本就是一处荒野平原。 沈初堂接过沐瑶手中的程图,细细对比着实景。 一声叹息扬起。 “萧阁主,这一处左右是不是画反了?” 两人纷纷凑近往图上瞅去,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沐瑶倚着车舆,抬头望天,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微风轻触着她的脸庞,浑身卷起浓浓的倦意。 如今她一动都不想动。。。 沈初堂端量着程图,斟酌道:“这条道也能通行。前方有一座社庙,我们可以去那儿落脚。” 社庙? 沐瑶顿时警觉起来。 “不行,那儿不安全,不能去。” 她永远记得那日和魏无殇在紫苏林里遇到的那帮恶人。山野幽林中的宅院,尤其是像社庙这类的更为阴森,更为可怕。 沈初堂见沐瑶不喜,点了点头。 “好,那我们就搭个篝火,在林子里待上一晚。” “娘子,为什么有社庙不住要露宿啊?” 萧斗雪不像魏无殇和沈初堂,能够以天为盖地为庐,恬然无思,澹然无虑。 “斗雪,出门在外安全第一。听我的没错的!” 实践出真知,在这一点上,沐瑶不允许有任何人怀疑她的判断。 沈初堂做完记号,几人趁着夜幕还未完全合拢再次动身出发。 森林中迷雾重重,越往深处,视线越是模糊。 他们停下了马车徒步前行。 扑棱声从身后响起,头上掠过一排排黑鸦。 “哑哑”的叫声嘶哑、凄凉,好似一个个招魂使者,勾着林中的亡灵将它们引入地府。 沐瑶不争气地咽了口口水。昏暗的环境令她有些透不过气来,颤巍着手从云袖中取出一枚竹露丸。想了想,抿着嘴又收了回去,重新从袖里拿出时镜禅给的那瓶玄都甘露。 留兰香的清凉香气沁入鼻中,头目瞬间清利不少。 萧斗雪闻着这股味道,阴恻恻地揽过沐瑶:“娘子,拿出来。” 沐瑶以为他也想要,将手中的翠瓶交到他的手中。不想这个男人一个反手就将瓶子“变没了”。 大脑宕机了一瞬,掌中已多了一只小白瓷瓶。 “收好。” 一股浓浓的傲娇之气迎面扑来。 沐瑶打开瓶盖轻轻嗅了一下,馥郁的藿香融合着薄荷的木质香气和草本的涩味。 从功效上看略胜于那瓶玄都甘露,只是她更喜欢留兰香的味道。 沈初堂选了一处有水源的空地安营扎寨。 此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临。 薄雾渐渐散去,露出了林中的原色。 苍穹之上,星光黯淡,只有那轮婵娟散发着它的无穷辉芒,撑起这片浓稠的夜色。 篝火的火舌熊熊燃烧,炙烤着今日的晚膳。 沐瑶凝视着一旁的湖泊,忽然想吃魏无殇做的烤鱼了。 她抿了抿唇,坐到沈初堂身旁,眨着清莹的美目道:“初堂,我想吃烤鱼。” 沈初堂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唇角牵起,点了点头。 纵身立于湖中的小渚之上,扫视了一圈四周,扬起一道剑气,湖面上赫然浮起十几条锦鲤。 他提了三条最肥的回到了岸边清理起来。 萧斗雪踌躇了几瞬,还是踱回了原位。他实在忍不了鱼儿在手里的那种滑腻感,但又不甘心沈初堂独自表现,看了看沐瑶说道:“娘子,一会儿我来烤鱼吧。” 沐瑶收回视线,笑着点了点头。 为了烤得快一些,两位儿郎又生了一处篝火。 很快,萧斗雪就把三条鱼都烤好了,递到了沐瑶面前。 看着三条鱼身颜色不均的金黄烤痕,沐瑶眼前一黑。 她环视了一圈周围的植被,忽而瞥见几株去腥草本,眼睛一亮。 “斗雪,那儿有野菊和芫荽,一会儿抹在鱼上再烤一会儿,味道会更好。” “你等着。”萧斗雪瞬间来了精神。他不懂料理,可是采药他在行啊。不是他自吹,还没有哪种草本他不认识的。 十息之间,两种植物已摆在沐瑶眼前。 她瞅着草本上滴淌的水珠,强行抚平了的嘴角又再次压下。 “要不,你再去多洗两下?” 萧斗雪微愣,目光闪了闪,十息后捧着干干净净的野菊和芫荽回来了。 沐瑶将它们塞入鱼肚子,又抓了一把芫荽挤出汁水滴在鱼身上。 三条锦鲤经过大火的回烤,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气。 萧斗雪和沈初堂对烤鱼无感,三条肥鲤都落入了沐瑶手中。她给了马夫两条,自己吃下一条。 口感清爽、焦脆,但与魏无殇烤的鱼相比,仍然相差甚远。 沐瑶有点想魏无殇了,凝视着不断跳跃的火舌,也不知道他现在人到哪儿了。 第186章 社庙遇险 森林,寂静如诗。 耳畔传来的只有潺潺的水流声以及火舌轻跃的噼啪声。 沐瑶依偎两位夫君中间,眼皮沉重如铅,随着轻微的呼吸声,意识渐渐淹没在混沌之中。 一声声,一阵阵,漫天的水珠洒下,打在树叶上嘀嗒作响。 火势渐渐小了起来,雨水落在脸上,留下丝丝凉意。 沈初堂将沐瑶抱上马车,瞅了眼愈下愈大的雨势,让马夫朝着林中深处的社庙驶去。 山路颠簸,将娇人儿震醒。 “我们怎么又在车上了?”沐瑶躺在沈初堂怀里迷迷糊糊地问道。 “下雨了。”萧斗雪倚着舆轩望了眼墨色,林中深处传来野兽的低吼声和丛中未知的沙沙声。 “是老虎吗?”沐瑶警觉地挺直了背脊,一动不动地静静聆听着周围诡异而陌生的声音。 “不清楚,所以我们得尽快找到落脚地。”萧斗雪见沐瑶眼中闪烁着不安,放下了拢帘,让马夫加快了车速。 远处的红影越来越清晰。 几人下车后望着眼前荒草丛生破败不堪的红墙金瓦,久久伫足在原地。 忽地刮来一阵劲风,吹起他们的衣袂,吹散了残垣断壁间的蛛网。 门前的两棵老樟树毫无生气,地上落满了密密麻麻的枝头。旁边躺着的两口崭新的棺材,有种令人道不出的诡谲。 “我们。。。真要在这儿落脚吗?” 宁睡乱坟,不进破庙。 纵使沐瑶身边有两位夫君在,现在她都觉得头皮发怵。源源不断的凉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深入骨髓,仿佛置身于寒冬腊月,忍不住浑身打颤。 雨势渐渐加大,好似布下了一张天罗地网欲将他们困在此地。 “眼下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 沈初堂扫了一眼死树下的那两口棺材,走到前面开路。 扫过红墙之上的残字,推开了社庙的大门。 吱吱嘎嘎的声音回荡在雨夜格外瘆人。 庙内燃烧着两盏长明灯。这里年久失修,沿墙的地上铺满了剥落的墙皮。摆放的神像只剩下几块彩绘的残砖,祭祀用品撒在地上一片狼藉,只有祭台上摆放的经卷保存完好。 阴风从身后阵阵袭来。 沐瑶回眸,只见马夫抖着腿倚在大门上寸步不前。 萧斗雪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阿恒,你去车上待一夜吧。” “哎,谢谢阁主!”严恒像得了大赦一般,头也不回地奔向马车。 哪怕他一个人置身于林中,也好过现在待在这个鬼地方。 三人借着微弱的烛光清理出了一片空地。 沐瑶盯着那本经卷越发觉得悚然。 “初堂,为什么这本经卷没有积灰呢?” 沈初堂望向沐瑶所指的地方沉默不语,只是眉宇之间凝重之色越发沉郁,一股不妙的预感袭上心头。 “走!”他猝不及防地道出了一句。 “走?”萧斗雪猛地扭头一脸震惊地看向沈初堂。自己刚刚择出干净的稻草,正准备铺一张草床出来。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人居然开口说要走? 沐瑶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沈初堂的语气坚决,灌入她的耳里弥漫着浓浓的不安。 “好!”沐瑶立即响应。她宁愿在车里蜷缩一夜,哪怕淋一天的雨,也不愿意待在这么阴森的地方。 “想走?”空中扬起一阵狞笑。 庙门前忽而隐隐出现两道虚影。豆大的雨珠从他们的身上汩汩淌下,落在地上崩裂开来,溅起一圈圈涟漪。 两人脚踩泥泞,从雨幕中缓缓走出。一黑一白,一壮一瘦。 黑衣老者五十开外,肩上扛着一把大刀。他的身形异常魁梧,面容却一半呈青一半呈红,恍如是一个真正来自地狱的勾魂使者,极为可怖。 白衣儿郎手执一把三尺剑,面容俊雅,眸中带笑,瞳孔却染着浓浓的血色! 他们的目光贪婪地落在沐瑶身上,仿佛两只在林中匍匐的野兽欲将人撕成粉碎。 “鬼谷赤煞、幽冥郎君。”沈初堂冷悠悠地道出了来人的身份,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狞笑声戛然而止。 “嗯?幽冥,竟然还有人能认出我俩?” 赤煞兴奋地扬了扬下巴,脸上的双色挤皱在一起,看得沐瑶心里一阵恶寒。 “你们两个是这个小娘子的什么人?如果是夫君或夫郎就将你们大卸八块。如果不是,就留你们一个全尸。” 言罢,空中再次扬起一阵骇人的狞笑声。 那两人带给沐瑶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怖。她不安地看向沈初堂和萧斗雪,他们的神色异常肃然。 沈初堂半晌没有接话,眼神一瞬不瞬地紧盯着那两人,眼中布满了沐瑶所看不懂的凝重。 “萧阁主,你先带瑶瑶走。” 话音未落,一道强悍的剑气劈向身后的灰墙。 轰得一声,墙壁上布满了裂痕,破出了一个大窟窿。 来人目光一凛。 赤煞若有所思地盯着沈初堂,桀然一笑:“郎君好身手,长得也好。老夫改主意不杀你了。老夫要将你带回去炼制长生不老丹。” 尖锐的笑声扬起,伴随着嘶哑,透着浓浓的病态。 萧斗雪将沐瑶牢牢护在怀中,心跳的节奏已经彻底打乱。 鬼谷赤煞,以炼制邪丹恶名昭彰。他毕生追求炼制长生不老丹,早已走火入魔。 “赤煞,你怎么不把这位大名鼎鼎的丹阁阁主一起抓回去炼制不老丹呢?说不定还真成了!”幽冥郎君看着萧斗雪嘴角扬起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什么?丹阁阁主?”赤煞猛得看向搂着小娘子的紫袍儿郎。 “桀桀桀桀桀。”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好好!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待我把你给剁了,老夫就是天下第一炼丹师了!” “桀桀桀桀桀。” 萧斗雪真tm想爆一车的粗口,但是他知道现在不是逞口舌之快的时候。鬼谷的人强得可怕,论一对一单打独斗他都没有必胜的把握,更何况还得护着娘子。 沈初堂到底有多强,他心里没底。今日沈初堂面对这两人的神色与上回雨夜交锋之际完全判若两人。 不祥的预感陡然升起。他后悔了!就该听娘子的话,不该上这破庙来躲雨。 “还不快走!”沈初堂振臂一挥,手中赫然握上长剑,两道强悍的剑气破空而出,朝着鬼谷的两人掠去。 赤煞大刀重重劈下,撞上袭面而来的两道幽光,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庙内的所有门轩顷刻间被震碎,留下满地狼藉。 萧斗雪不再犹豫,带着沐瑶掠至那处被砸出的“生门”。 一道白影闪至两人身前。 幽冥盯着沐瑶的绝色容颜,迟疑了一瞬,收起了手中的长剑,赤手袭向萧斗雪,欲抢夺他怀里的娇人儿。 “跑!” 萧斗雪猛得将人推向身后挥掌迎上,眼角的余光焦急地盯着沐瑶,细密的汗珠从额上渗出。 沐瑶浑身寒彻,眼中盛满了浓浓的死寂。她一动不动地呆愣在原地,心中裹满了凄凉。第一次觉得自己无用,生死关头,竟然一点力都使不上! 萧斗雪与幽冥郎君缠斗在一起,想方设法地将人逼出庙外。他身上携带的毒药一旦泄出,沈初堂和沐瑶定然会受波及。 “你再不跑,我们全得交代在这儿!”萧斗雪急得如芒刺在背,根本无法全心作战。 对手实力很强,若不是靠着他的绝顶轻功,说不定早已挂彩。 沐瑶抹去眼中的泪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深吸一口凉气,朝着“生门”疾速掠去。 一道剑影如练般朝着沐瑶的方向划去,落在她跟前半丈处。 萧斗雪心下大骇,周身气势陡然暴增,衣袂飞扬,强劲的掌风一道接着一道劈向幽冥郎君,去势犹如龙吟虎啸,强悍的内力凝聚成一股股旋涡将来人彻底吞噬。 幽冥惊诧萧斗雪惊人的爆发力,避不及时,胸前中上一掌。 他晃了两下身子,左脚往后重重抵了一步,脸色微白。 趁着这一瞬间,萧斗雪捞起沐瑶掠出“生门”没入夜色。 幽冥狠狠抹去唇角的血渍,眼中凶光毕露。 “血煞,鬼煞,你们还不出来!”浑厚的内力注入声线,传音入棺。 随即他再次振臂一挥握上长剑,朝着两人消失的方向风驰电掣般地疾速追去。 沈初堂未料到他们还有其他人在,眸色一紧,强横的内力从他周身震出,以摧枯拉朽之势攻向赤煞,一剑斩去他的右臂。 撕心裂肺的怒吼声响彻云霄。 赤煞双目布满了浓浓的憎恨,“鬼脸”扭曲,近乎疯狂。 他捂着伤口猛退数丈,满眼不可思议地看向眼前的年轻儿郎。 “不可能!你到底是谁!” 沈初堂如幽潭般深邃的眸子森寒阴鸷,眼梢之下微微泛着红色,释放出真正“暗之锋刃”的血芒。 “本尊的名字,你还不配知晓!”话音未落,杀气弥漫,长剑发出一声龙吟,将虚空一分为二。 撕心裂肺的怒吼声再次响彻云霄。 赤煞看着地上躺在血泊之中的左臂,眼中骇然之色再也无法遮掩地流露出来。 大掌从虚空中扬起,磅礴的内力纵横天际,赤煞的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随着“砰”的一声爆响,如同烟花般炸开,血肉四溅。 空中扬起两道战栗的笑声。 两道身影破棺而出,落在沈初堂面前。 “郎君好本事啊!”血煞一身黑茶衫袍,眼底全是恶毒。他那一头灰白的头发每一根都泛着淡淡的血光,周身所散发出来的嗜血之气如同猛兽般地吞噬着林中的生灵。 鬼煞一身艳红衫袍,身姿挺拔,四十多岁的年龄目光如炬锋芒毕露。他的面容白皙明艳,是鬼谷恶鬼之中最不像鬼的恶鬼。 “郎君,你的气息有点乱啊。”他摸了摸下巴,眼中迸发出一丝兴奋。瞥了一眼地上的两只断臂,大袖一挥,瞬间震成血肉。 “鬼煞,好好地两只手臂被你捣成了泥。”血煞一脸惋惜地瞅着地上的一滩纤维,舔了舔嘴唇。 “这位郎君瞧着可比那老东西好吃多了。” 空中扬起一阵凄厉的笑声,鬼煞周身散发出浓浓的煞气,地上的血水缓缓流向他的靴尖,没入他的脚下。 乌云席卷,惊雷奔腾,闪电扭动,大雨瓢泼。 庙外死去两棵老樟树上仍然残留着几根枯枝。它们齐齐伸向夜空,宛若在向神明申诉着冤屈。 树下的两只空棺椁里仍然响着“突突”的心跳声和细微的低吟声。 沈初堂迅速调整着气息,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两只恶鬼,握紧了手中的龙吟。 对峙间,鬼煞倏地翻身而起,将空气划出一道口子,狠辣的剑气朝着沈初堂轰去。 血煞眸色一闪,掌风如开山裂石般紧随其后横扫而去。 “砰”的一声巨响,三股强横的剑气在空中激荡,龙吟轻颤,铿锵争鸣。瞬息之间,迸发出了比闪电还要璀璨的白光。 沈初堂身姿挺直,眼神坚定,手腕微转,剑尖抵地,浑身散发出一股凌厉无匹的气势。 喉间气血上涌,他面色如常,强行咽下那口猩红。 鬼煞半眯着眼,眼中燃起一簇兴奋的火苗。 “有意思。血煞,你去追那位小娘子,这里交给我。” 红光闪过,庙社之内已无他的踪迹,只有远处传来的狞笑声回荡在夜空中。 “尔敢!”沈初堂心海宛受电击,疾速朝着“生门”掠去,一种从未有过的怵感在体内奔腾咆哮。 电光火石间,两道身影交错碰撞,剑气震碎了整座社庙。 废墟之上,气旋在空中呼啸,剑光璀璨,宛若流星穿梭。 儿郎银发飞舞,龙吟再起,天际落下的水帘逆流而上,在空中汇成龙卷朝着鬼煞奔腾而去。 “呲啦”的一声,鬼煞胸前剑痕密布。内里穿着的金缕甲被破开了一道口子。 手中的长剑颤声哀嚎,嘴角渗出鲜血。 “好功夫!”他忍着剧痛,眼中却依旧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你们两个还想睡到什么时候!” 老樟树下的两口棺椁震个不停,一股浓浓的阴气从棺材板下泄出。 随着两声巨响,阎煞和刑七郎破棺而出。 第187章 魏无殇的到来 大雨疯狂地从九霄涌下,泼洒在脸上,模糊了视线。 两道高大的身影在雨幕中与夜色融合在一起,宛若披上了一层薄纱,令人看不真切。 鬼谷七煞已来六煞。沈初堂眉头紧蹙,瞳孔不经意地猛得一缩。 萧斗雪的实力远不敌幽冥郎君与血煞联手,而自己眼下脱身无望,一股狂暴之气陡然从体内升起席卷周身,一剑上挑,挥出无上杀意。 青色的剑芒横贯长空劈向三人。 阎煞和刑七郎独自一剑,斩断袭面而来的剑气连退两丈,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两人神色恍惚了一瞬,再抬眼时,已无沈初堂的身影。 鬼煞狼狈地抵剑在地,低着头,盯着胸前汩出鲜血的狭长口子,发出凄厉的狂笑声。 “追!” 他稳住气息,抵剑而起,扬起手指沾了沾胸前的猩红送入口中重重吮着,脸上流露出无比满足的病色。 转眼间,废墟之上空无一人,只剩下滂沱大雨将此处埋葬。 黑暗之中,恶鬼索命。 萧斗雪带着沐瑶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幽冥郎君中了萧斗雪的毒,一击毙命,却不想黄雀捕蝉螳螂在后。 血煞比幽冥郎君难对付多了,短短数十招,萧斗雪已身负一剑。 他将手中唯一的短刃给了沐瑶,让她往林中逃去,谁想血煞根本不给机会,一路压着他打。 千钧一发之际,沐瑶将短刃挥向血煞劈出的剑气,让这股力量稍稍削减了一丝,格挡了距离萧斗雪头顶之上半寸的剑尖。 “斗雪,你没事吧!”沐瑶吓得浑身冷汗淋漓,双腿瘫软。 萧斗雪惊魂未定,紧紧搂住沐瑶,连呼吸也变得错乱起来。 他面色苍白地盯着怀中的娇人儿,眼角赤红,眸底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水汽,将手中的丹药全数吞入口中。 “往后跑,无论如何不要回头!” 来不及多说只言片语,萧斗雪绝望地看了沐瑶一眼,瞬间迎上血煞的攻击。 空中一道道白光剑影翻飞,萧斗雪体内真气翻涌,浑雄的的内力汇聚丹田震散开来,挥掌如剑,洞穿虚空。 无形的力量喷涌而出,炸出一道道巨响。林中的参天大树树干颤抖,折断了无数枝干。树叶和花草漫天飞舞,被暴雨砸落又被强悍的掌风再次托起。 “还不快走!你想死吗?”萧斗雪见沐瑶还傻愣在原地,急火攻心吐出一口鲜血。 他已经快到极限了,随时都有被诛杀的可能。他不想让娘子看到自己最惨烈的一面。 沐瑶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交锋,美目之中早已分不清雨和泪。 “我不走,要死一起死。”她无比坚定地回道。 死又何惧!生不如死才可怕! 要她抛下夫君独自苟活,这辈子不可能。从头来过,亦然如此。 萧斗雪的内心涌起滔天巨浪,忍着喉头的哽咽,咽下了所有话语。 他拼尽所有内力,透支着丹田将力量提升至最高点,气拔山河地挥出最后一掌。 血煞见他想自爆,大骇之下不敢硬接,竭力避闪不及被震下一臂。 夜空之中扬起连连惨叫声和暴怒的咒骂声。 浑厚的真气在体内瞬间爆发,血煞的每一根发丝在雨中随风狂舞,闪烁着诡异的血光。 大掌朝着沐瑶方向伸去,欲将娇人儿一口吞噬。 萧斗雪一个箭步杀出,将人裹在怀中,背受重掌,喉间喷出一大口鲜血,抱着沐瑶直挺挺倒下。 沐瑶颤着双手搂上了他的脖颈,泪水不受控制地翻涌而出,整颗心脏瞬间破裂开来,鲜红的残肉之上插满了尖锥,将它一刀一刀彻底碾碎。 她奋力拖起他的身子,慌乱地从云袖中掏出身上所有的良药,还未来得及将药喂入萧斗雪口中,那只大掌再一次伸向他残破不堪的身体,将它高高举起不断收紧着手中的力道。 掌中人没有发出任何发音,嘴唇由白转紫。 沐瑶摸起手边的那把匕首,用尽所有气力向血煞狠狠捅去。 血煞眼皮未掀,抬脚落下,内力微微泻出欲将其震开。却没料到沐瑶有武功底子,这股力量并没有将其有效震退。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腹间的血窟窿,眼中顷刻间充满了浓烈的杀气。 血煞将手中的身体狠狠甩向一边,砸在树桩上。 沐瑶目眦欲裂地发出悲痛欲绝的吼声,朝着萧斗雪扑去。 一股强大的力量向她袭去,将她从身后拎起。 “老夫本想收你当儿媳妇,却没想到你这么不知道好歹!可惜了这一身好皮囊!” “要杀就杀,废话真多。你很快就会一起下来了。” “哦?这么自信?”血煞仿佛听见了这辈子最好听的笑话,扬起一阵狂笑。 笑声未断,一道幽光闪过,转眼间血煞人首分离。 沐瑶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赫然抬眸,眼泪又一次无法止住地倾泻下来。 “无殇。”她扑进来人的怀抱,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襟。 “呵,我早就和你说了,不要去。”魏无殇睨了眼一旁的尸体,搂紧了怀中人。 “斗雪,斗雪!”沐瑶松开了魏无殇,踉踉跄跄地扑至他身边,将身上所有的良药一股脑地全部喂他服下。 她紧紧地将人抱在怀里,面颊贴上他的额头,感受着那残留的体温。 沐瑶不敢搭上他的皓腕,她宁愿静静地等待着奇迹的发生。 魏无殇冷冷地看着沐瑶怀中的男人,仰面感受着雨水的冲刷,旋而蹲下搭上了萧斗雪的脉搏。 沐瑶低着头盯着魏无殇的手指,收紧了手臂的力道。 她不敢看魏无殇,更不敢问结果,她现在什么也不敢想。 “没死透。”魏无殇嗤笑一声,他巴不得萧斗雪死呢。来前可是想好要给他划上一百零八道口子。如今。。。罢了。 沐瑶抽了下鼻子,抹去脸上的雨泪,重新搭上萧斗雪的皓腕,闭上眼睛静静诊断起来。 倏地睁开眼睛,慌乱地摸上他的衣袖和胸口,将人身上所有的丹药全部掏了出来,一瓶一瓶打开细细闻着。 远处的打斗声越来越近,刀光剑影之声如同雷霆般轰鸣。 “无殇,你赶快去帮初堂。”沐瑶不安地循声望去。 魏无殇冷哼一声,不嫌事大地问道:“以后听不听我的话?” “听听,你说什么我都听!”沐瑶呜咽着表着决心。 再抬眸时,人已没入虚空,杳无踪迹。 沐瑶将那枚金色的药丸喂入萧斗雪的口中,一瞬不瞬地守着他。 第188章 一把红伞 魏无殇两个纵身来到沈初堂身旁,不由分说“青霜”出鞘,将来袭的三道剑气格挡回去。 “来得挺快!” 沈初堂睨了他一眼,目光重新落在了三煞身上。 魏无殇一噎,想到沐瑶还在后方独自守着萧斗雪,也不废话,青霜再起,剑气充满了狂野,招招杀气腾腾。 又来一个? 阎煞诧异地看向来者。儿郎朗目疏眉,龙章凤姿,一看就非等闲之辈。 “你是谁?”他道出了心中的疑问。旋而又将目光投向沈初堂,两人一样的容貌出众,一样的武功绝顶。隐隐之中招数还有着相同之处。 “凭你也配知道?” 铿锵再起,剑气一往无前,纵横四溢。 阎煞气得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这两人连说话的口气都一模一样的狂妄,他现在可以肯定他们不是兄弟就是同门师兄弟。 鬼煞抬起下巴,浑身的血液彻底沸腾起来。又来了一个强者,这样才有趣不是吗? “桀桀桀桀。” 他再也抑制不住体内叫嚣的兴奋细胞,瞬间释放出排山倒海的内力,毫无保留地向魏无殇和沈初堂袭去。 阎煞顷刻跟上,踏入虚空,劈下剑气犹如雷霆万钧之势,炸起地面数米深沟。 刑七郎拂了拂胸前的三处狭长口子,将外袍一把扯下,眼底闪过一道寒光,一剑挥出,直冲云霄,划亮天际。 三股劈山断河的力量朝着魏无殇和沈初堂汇去。 魏无殇瞥见沈初堂唇色泛白,加重了手中的力道,纵身跃入三人之间,将刚才袭向他俩的几道力量如数奉还。 百招过后,三煞尽显疲态。身上的剑痕渐渐多了起来,而沈初堂和魏无殇的衣袍也有着不同程度的割裂。 魏无殇的气息明显露出几丝紊乱。双方默契地停下了交锋对峙在那里。 “怎么只有三煞?”魏无殇睨了沈初堂一眼问道。除了他刚才偷袭斩杀的一个,路上躺着的一个,应该还有两个。 “我杀了一个,还有一个没出现。”沈初堂稳着气息回道。 没出现? 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魏无殇定睛看向眼前的三煞,忽而问道:“你们还有一煞在哪里?” 泥泞的山路溅起一道道高耸的水柱,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味,让人不由得汗毛倒竖,毛骨悚然。 沐瑶守在萧斗雪身旁,不时地用手抹去他脸上的雨水。 儿郎的生命体征正在逐渐趋稳,沐瑶为他整理着被雨水打落的碎发。她知道自己的这位夫君很爱美,容不得一丝仪容凌乱。 耳畔忽而传来一串清脆的铃铛声,声音由远及近,既空灵又真实。 头顶的雨水不再落下,而周围的大雨仍在肆虐着黑夜。 沐瑶扭头抬眸,一张绝美的容色映入眼帘。 “姑娘,可需要帮忙?” 儿郎撑着红伞,一身白袍,墨发微微卷起,自然地倾泻在两肩。腰间束着一条与伞同色的红丝绸,左侧垂挂着一串银铃。 一双眸子深不见底,流转着淡淡的紫色光芒,正低着头微笑地看着她。 “你是?”沐瑶有些茫然地望着眼前的陌生男子。 “在下神煞,叶景湛。” 叶景湛? 神煞? 她记得在社庙里的那名黑衣老者叫赤煞。 那眼前的这位? 沐瑶瞳孔猛缩,芙面瞬间惨白如纸。她抱着萧斗雪的身体艰难地往后挪了挪。 “不需要。”沐瑶低着头不敢再盯着他看。手里的冷汗不断渗出与雨水融合在一起,不禁打了个寒颤。 头顶上的雨水又停了下来。 沐瑶微微侧目瞥了一眼身旁的白靴,吞了口唾沫。 她不安地缓缓抬头再次看向神煞,儿郎依旧为她打着伞低着头微笑。 而密林中的五人在经过第二次交锋之后,刑七郎被沈初堂和魏无殇联手斩杀。 鬼煞和阎煞均断一臂,纵身没入茫茫雨夜之中。 沈初堂盯着两人离去的方向犹豫了一瞬,转身与魏无殇一起回到了沐瑶和萧斗雪的停留之处。 老榆树下,只有萧斗雪一人独自躺在地上,还有一把放在他身侧为他遮风挡雨的红伞。 第189章 我养你 寒鸦惊起一片。 魏无殇失控地穿梭在密林之中,所掠之处残枝断叶无数。 沈初堂凝视着那柄诡异的红伞,眸中血光乍现,浑身如同一座冰雕,散发着凛冽的寒气。 他将萧斗雪带回离这里最近的暗殇堂口,命人送往毒谷救治,随后重新赶往密林与魏无殇汇合。 两人在林中寻找着蛛丝马迹,一无所获。 “鬼谷七煞之中只有神煞没有露面,那带走瑶瑶的就是神煞了?”魏无殇的语气带着肯定,他盯着沈初堂的眼睛,想确认他的想法。 沈初堂端详着手中的红伞点了点头:“九成是。” 两人眉宇之间布满了愁云。 鬼谷七煞,只有神煞最为神秘。此人来无影去无踪,年龄不详,面容不详,只知道他是七煞中最强的一个。 “得找到鬼煞和阎煞。”沈初堂思量着说道。 云启没有一座山谷叫做鬼谷,显然这个名字是某处的化名。除了鬼谷的人,无人知晓其真实据点。 “他俩现在定是躲起来了,短期之内想要找到有难度,还不如找神煞,他带着瑶瑶不怕他不露馅。”魏无殇气急败坏道。 他恨死萧斗雪了,恨不得了将这人碎尸万段!都是这个蠢货惹出来的灾祸。p的本事没有,鬼点子倒是一个接着一个。 沈初堂琢磨着魏无殇的话,蹙眉道:“如果我是神煞,应该不会带着瑶瑶抛头露面。我觉得神煞很有可能会带着她前往某个幽静之处落脚。” 魏无殇心里头躁得不行,满腔怒火无处可泄。他不耐烦地对着沈初堂道:“分头找吧,有消息了互通一下。” 言语未落,人已不见踪影。 而沐瑶,自从那日被神煞带走后,如今两人置身于一只乌篷船上。 “姑娘,你的衣服换好了没?”叶景湛仰着身子,手里拿着一根钓竿,静静地等着鱼儿上钩。 一盏茶后,见乌篷内没有动静,叶景湛朝那儿瞥了一眼,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姑娘,需要在下进来帮忙吗?” 他收起了鱼竿,像模像样地来到乌篷旁对着门窗敲了两下。 “吱呀”一声,门开了。 沐瑶穿着一袭玄色男装,将一身雪肤衬的更加白皙透嫩。一对盈盈美目如春水照人般夺目,只是那泛红的眼角和绯红的鼻尖无处不昭示着美人刚刚落完珠泪。 叶景湛眸色有些恍惚,他没想到昨日竟然会遇到一位这么美丽的姑娘,瞬间收敛了杀意,一时冲动将人带了回来。 他从来没有养过姑娘,这可如何是好。望着她的倾城之姿,一时愣在那儿默不作声。 沐瑶见这人老瞅着自己微笑,紫色的瞳孔很特别,好似有种说不清楚的吸引力,能将人的神智吸得一干二净。 眼下神煞眸中并无杀气,她胆子稍稍大了些,想了想问道:“叶公子,你准备带我去哪里?” 叶公子? 叶景湛眉眼弯弯,这个称呼好。他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用过本名了。昨日也不知怎么了,竟然鬼使神差地将真名告诉了这位姑娘。 “带你回家。” “回家?回什么家?”沐瑶有些茫然。 “我们的家。”叶景湛和笑道,眼中透着无比的认真。 沐瑶脸色顿时僵住了,她哆嗦了两下唇瓣,开口说道:“公子说笑了,我早已嫁人,你能不能放我回去?我夫君受伤了,我得尽快回去。” 叶景湛微微皱眉,转而又舒展开来:“在下从来不与人说笑。我定会将你养好。至于你的那位夫君,忘了他吧。”说完脸上扬起浅笑,脑中规划着两人的未来。 沐瑶沉默了,她好像遇到了疯子。 不过想到昨日的场景,她决定将好像两个字去掉。这人就是个疯子。 小船载着夏日的风光,悠悠行驶在广阔的湖面上,水中的锦鲤舍不得泛舟的仙人,漾起粼粼波光,想要留下眷恋。 雨后的凉风送来了荷花的香气,远处的花骨朵在金辉下竞相绽放,荷叶摇曳,抖下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露珠。 远处的山脉连绵不断,与天际浮起的鱼肚白色连在一起,无边无垠。 “你家在哪儿?”沐瑶望着雾蒙蒙的山峦,整个人仿佛灵魂出窍般在空中恍惚游走。 那片山脉犹如一条巨大的青龙匍匐盘曲于湖中,脉间的千峰万岭直冲九霄,宛若盘古顶天立体地矗立着。 难道他要带自己入那片深山?呼吸顿生了几分急促。 叶景湛长身立于船头,遥望着远方的山水一色,脸上的笑意逐渐漫开。 他一个瞬移来到沐瑶身边,将人搂入怀中纵身跃起,朝着那抹鱼肚白色凌空而去。 山水如画,湖面上空空的小船像一片绿叶随风摇曳,徐徐穿梭在这片水墨世界中。 两人踏着云梯,登临峰顶。 沐瑶望着脚下的茫茫雾色和几处藏身于其中的山峰,眼中的惊骇之色再也无法端住,瞳孔情不自禁地放大,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你住这儿?”缓过神后,沐瑶满目震惊,好似有一盆冷水将自己从头到脚浇了个浸透。 叶景湛微微颔首,笑着向她伸出瓷白如玉的大手,带她穿梭云雾,登上了山峰的最高处。 那是一片融入了山、湖、洞的瑶琳仙境。 “山顶有湖?”沐瑶呆愣地望着远处的一处小泊,水面拢上了一层薄薄的烟雾,一叶扁舟随着碧波漂浮,漾起一圈一圈好看的涟纹。 “我建的。”叶景湛见她生了兴趣,揽过她下一瞬已经稳稳落在扁舟之上。 湖水浅浅的,一群群游弋于其中,忽而一个甩尾,溅起几朵水花。 沐瑶愣愣地点了点头。扬眉之际,一座四方宽大的木屋坐落在岸边。两旁栽种着几棵不知名的常青树,散发着顽强的生命力。 “那儿就是我们的家。”叶景湛眼中漾起星芒,淡紫色的瞳孔深邃无瑕,好似一颗无意坠落天际的宝石。 沐瑶双手不断交叉着,脑中一片混沌。这里那么高,也不知道初堂和无殇能不能找到她。 “叶公子,你有所不知。我一怕高,二怕水,你能不能带我下山?”她扬着一张满是纠结的小脸,闪着盈盈美目问道。 叶景湛看着脚下水深只有三十寸的池塘,忽而笑了。 “铮”的一声,手中已握上一把长剑,将它狠狠插入水中把挑起,剑尖上已挂上一条花鲤。 沐瑶瞅着剑身上的水渍痕迹,身形一抖,沉默了。 “今晚吃鱼好不好?” 身子一下子变得轻盈起来,再回神时,两人已置身于木屋前。 眼前儿郎的性子飘忽不定随心所欲,令她有些抓狂。 无论如何她都得想办法尽快下山。 “叶公子,我不喜欢吃鱼,我喜欢吃腊味合蒸,豌豆黄,水晶肉冻,灌汤黄花鱼还有荔枝酥山。”沐瑶抿着嘴观察着他的反应。 这回轮到叶景湛沉默了。 半晌,他瞅着沐瑶道:“我带你去里头休息,一会儿给你买回来。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叶景湛的反应出乎了她的意外,沐瑶不动声色地重新打量着眼前的儿郎。他的脾气好像还不错。 随而胆子又大了起来:“天太热了,你一来一回地辛苦不说,菜品口味也要大打折扣,你能不能带我一起去?我从昨天午时就没再吃过东西了。”为了能够打动这位神煞,又拧出了几滴眼泪。 叶景湛从来没有和女子相处过,如今娇滴滴的大美人在自己面前掉珍珠,竟动摇了几分心思。这位姑娘说话声音娇柔软糯,还会关心他辛不辛苦,听在耳里舒心极了。他从来没有被人温暖过,一时间犹豫不决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叶景湛笑着问道,那双淡紫色的眼眸在阳光的映照下朦胧又迷人。 沐瑶迟疑了一会儿,刚要动唇,只听他又说道:“说真名。” 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假名又咽了回去。 “沐瑶,美玉瑶。” 第190章 我很难养 “不辛苦,你把需要的东西列个清单,我给你全买来。如果那些食物味道不好,我就把厨子全杀了,再给你买更好的。” 叶景湛眉眼弯翘,唇角并没有同步勾起。他的眼里盛满了笑意,口中却说着最为残忍的言语。 沐瑶垂眸不语,叶景湛笑着转身,离去之际被一只粉嫩的小手拽住了广袖。 “我已经有八位夫君,给不了你想要的桃源生活。我们。。。不合适。能不能请你带我下去?”沐瑶鼓起勇气道出了心里话。 倘若她久久未归,其他几位夫君定会来寻她。还有爹,沐瑶不想他一把年纪再为她担心奔波。 “从现在起你跟着我过。至于生活,你想要什么的生活,我就给你什么样的生活。” 叶景湛斩钉截铁地回道。他的眼睛好似一泓清水,眉眼间多了一分缱绻。 握上那只攥着他袖袍的小手,心头微颤,冰凉的手指瞬间生了暖意,心底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酥麻感。 掌中的小手似乎想要收回,叶景湛心中不舍,将人扯入怀中。 淡淡的栀子花香和如娇花般柔软的触感一寸一寸地侵蚀着他的清明。 “我改主意了,我们一起下山。” 他低眉凝视着怀中的人儿,笑逐颜开。 一个纵身两人已再次踏上云堆穿梭在缭绕的雾气中。 一炷香后,他们来到了云曲镇。 这里是云澜国五岭峰脚下的一处富庶城镇,以茶香闻名,有云澜第一茶乡的美称。 “把这带上。”叶景湛从袖中拿出一块黑色面纱。 沐瑶戴着它却掩盖不住那双揽尽世间华光的眼睛。 叶景湛不想过于惹人注目,买了一顶幂篱牢牢遮住“明珠”的光晕。 沐瑶如今身着玄色常服,让身姿修长的她看起来像一位二十来岁的小郎君。 申时的阳光褪去了炙烤的热度,大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贩夫的吆喝声不时地从小巷传出。揽月楼热闹非凡,原本就不宽敞的门前空地上停满了马车。 “这儿有你喜欢的荔枝酥山。”叶景湛望着酒楼的牌匾兴趣盎然地说道。 沐瑶微微颔首,暗暗观察着周围的动向。眼下机会难得,必须牢牢抓住。 叶景湛的好颜色及沐瑶的神秘感即刻引起了掌柜白朴的注意。他隐约记得眼前这位白衣儿郎曾经来过他们楼里,立即堆起无比亲切的笑容迎上前去。 “两位公子是打尖还是住店?” “掌柜,开个雅间。腊味合蒸,豌豆黄,水晶肉冻,灌汤黄花鱼和荔枝酥山有的全上来,再帮我们配点素菜。”叶景湛从广袖中取出了一张大额银票递了过去。 沐瑶一怔,她在云启还是第一次见着有人上酒楼先付账的。 白朴眯笑着脸,不停地点头哈腰。忽而瞅见玄衣儿郎宽袖下隐约露出的五彩琉璃镯,瞳孔猛地一缩。 他暗暗打量着这位年轻的小郎君,带他们上了顶楼的摘星阁。 白朴离开之际,朝着左腕的位置有意无意地拍了两拍,这个细微的举动引起了沐瑶的注意。 珍馐如同行云流水般被摆上了临窗的八仙桌。 摘星阁位于五楼,可以俯瞰半个云曲镇。 不一会儿,白朴带着一壶清茶迈进了进来。 叶景湛朝他望去,眼中流露出一丝疑惑。 “两位郎君,这儿是我们楼的新茶,特意沏了一壶请你们品尝。你们若是觉得好想买,楼下柜台有售。” 叶景湛闻言,面色缓了下来点了点头。 白朴为他们各斟了一盏。当沐瑶见到盏中的茗团如同海珠般绽放时,认出了这是沈初堂最新培育的“海贝吐珠”。她记得沈初堂曾经对爹说过,这款新茶是准备来年才上市的。 沐瑶望了白朴一眼,见他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两位郎君,这款新茶还未命名,不知你们有没有好的建议?若是取得好,以后光临揽月阁一律八折。” 叶景湛微微挑眉,沉思片刻回道:“揽月仙毫?” “噗。”沐瑶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白朴一听,心里有了七分底。 “你有更好的建议?”叶景湛不自然地抚了下腰间的铃铛,发出轻微的脆响。 “掌柜的,您觉得叫‘海贝吐珠’如何?”沐瑶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表情。 白朴眸中精光一闪,拱手道:“甚好,以后小郎君来揽月楼用膳一律八折。一会儿我将楼里的贵宾牌给您送来。” 叶景湛若有所思地看着白朴:“不用麻烦,一会儿我们离开时再取便是。” 白朴的举动引起了叶景湛的警觉。他来揽月楼三回都没见过掌柜亲自递茶送茶,而且沐瑶露出女声之时,白朴并没有觉得很意外,仍然唤她小郎君。 有时候过于平静反而是一种不平静。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沐瑶,目光深邃而锐利。 “你认识这儿的掌柜?” 沐瑶的心猛地一惊,芙面瞬间白了几分。 她极快地调整好情绪,摘下幂篱回道:“不认识。怎么了?” 窗外的霞光映照在美人的脸上,眉眼如诗,风华如画,宛若清霜秋露,令人心驰神往。 心中的疑虑暂且搁下,叶景湛将桌上的荔枝酥山推到了她的面前。 “快吃吧,一会儿化了就不好吃了。” 沐瑶心中吁了一口气,拿起银匙搅动起来。 揽月楼的荔枝酥山没有季祈那儿的好吃,不过很爽口解暑。没几口,她已经吃下三分之一。 “你要不要吃点别的?”叶景湛觉得酥山太凉了,夹了一块腊肉给她。 沐瑶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猛瞧,不由得紧张起来。无论他长得再儒雅,表现得再和善,也不能改变他是神煞的本质。 只要一想到叶景湛与赤煞是一伙的,她浑身就忍不住打冷颤。赤煞那张鬼脸实在是太可怕了,令她很难忘却。 沐瑶一刻都不想待在叶景湛的身边,思忖了片刻。旋而说道:“我在家时,每日的吃食不仅精致可口,菜品也格外丰富,每日三膳加起来共有几十道。现在穿的这身常服也让我很不舒服,我家衣橱里的裳裙少说也有千百件,全是当下最新的款式。而且我喜欢热闹,爱逛珠宝阁,听曲喝茶,踏青野食,不喜欢住在山顶。所以我不好养的。” 沐瑶压着嘴角抿成了一条线,静静地等着叶景湛的回答。 她所说的这些令叶景湛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思。 蓦的,他笑了一声。 “好不好养,得养过才知道。今日我不是把你养得好好的吗?” “那明日呢?后日呢?我原来的生活过得好好的,你现在让我很困惑也很为难。我总不能跟着你过得比原来差吧?而且我有八位夫君,每日都会有人十二时辰地陪着我。”沐瑶连忙补充道。 “你是说昨日躺着的那位吗?”叶景湛唇角的弧度逐渐加大,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提起萧斗雪,沐瑶顿时红了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也不知道他如今醒了没有。 “你放我走吧,我的夫君们肯定担心坏了。” “忘了他们,你就不会多想了。快吃吧,吃完我们回家。” 叶景湛目光灼灼地盯着沐瑶,心里琢磨着怎样才能将她养好。衣服首饰容易,买来就是。膳食有点难度,难道真要找一群厨子同住?他独来独往惯了,有些不习惯啊。 至于喜欢热闹,他可以带着沐瑶去其他小国生活,那儿肯定有她喜欢的繁华城镇。 天空湛蓝,红日依旧高挂着不肯西坠,释放着独属于它的能量。 揽月楼门前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渐渐远去。沐瑶神色一凝,望了一眼天色,唇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 叶景湛见她放下了玉箸,笑着说道:“我们走吧。” 摘星阁外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响。 叶景湛扫过那些黑暗中的潜伏者,露出袖口的剑尖微微一震,顿时寒光湛湛释放出迫人的压力。 他带着沐瑶一步一步走下踏跺,目光紧紧盯着厅堂中身姿颀长的银发男子。 银发男子面若谪仙,与他一样一袭白衣,宛若一尊雕像般矗立着。 他的目光沉甸甸地落在叶景色湛紧挽着沐瑶的大手之上,手中的长剑已然出鞘,清脆的铮鸣声激荡在空中散发出浓浓的杀意。 “鬼谷神煞,本尊的妻主也是你可以肖想的?” 叶景湛停下了脚步,侧目看向沐瑶挑眉笑道:“你的这位夫君看上去比昨日躺着的那位能耐多了。” “阁下怎么称呼?”他平静地迎上沈初堂凛冽的眼神不紧不慢地问道。 “想知道本尊的名讳,先打赢了再说。” “哦?若是在下打赢了,你的妻主可得归我了?”叶景湛顿时生了兴趣,袖中的宝剑彻底露出了真容。 那是一把锈剑,剑身三分之二都裹着红色的锈斑,只有剑尖部位抛了一层光,闪烁着银芒。 “本尊不觉得你有这个本事!”沈初堂眼中升起一抹戾气,银发微微扬起,一股强大的威压从周身震开。 叶景湛脸色变得渐渐难看起来,淡紫色的瞳孔迸发出慑人的寒意:“好,今日就让在下领教阁下的高招。” 他松开了沐瑶的手笑着说道:“姑娘,你且站远些,我一会儿再带你回家。” 沐瑶看了一眼沈初堂,朝他点了点头,迅速地向后退去,却撞入一个结实的怀抱。 回眸望去,对上了一双英气逼人的眼睛。 儿郎一身玄衣,戴着黑色的面纱,却不妨碍沐瑶认出那双美丽的眼睛。只是今日这双眼睛里少了以往该有的冷意,多了许多她看不懂的神色。 “金公子,是你吗?”沐瑶有些不敢确定地问道。 她与金言回只有一面之缘,但却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夫人。。。安好。”金言回暗哑着嗓子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女子,心跳顿时乱了节奏。 那日在北冥皇宫,娇人儿的柔荑一寸一寸地摸遍了他的八块腹肌,那种致命的触感仿佛生成了一道诅咒,夜夜折磨着他辗转反侧。 一个瞬移,沐瑶已被带到安全的可控范围。 叶景湛猛地朝着沐瑶方向看去,周身迸发出了肃杀之气。 “阁下何意?” “何意?”沈初堂撩了下眼皮,尾调勾起,透着浓浓的不屑。 “杀你!” 话音落下,虚空中落下八名玄衣男子和一名灰袍老者。 “哦?有意思,那你们就一起上吧。”叶景湛有些意外,他本以为凭着银发男子的这身气度是不屑找帮手的。 “凭你?还不配本尊亲自动手。”沈初堂一个闪身来到沐瑶身边将她搂入怀中。 沐瑶紧紧环着他的腰身,两人的亲密无间的举动落在叶景湛眼里,心头竟然隐隐作痛起来。 他的薄唇勾起一抹邪肆的冷笑:“你以为凭他们几个就能拦得住我?” “不是拦住,是要你死。”说完,沈初堂带着沐瑶纵身离开了揽月楼。 “初堂,你当真要杀他吗?”沐瑶回眸看了一眼逐渐变小的揽月楼。 这两日叶景湛并没有对她做什么,也没有对她有任何不好。 沈初堂眸色陡然一沉,杀气乍现,寒气翻飞。他凑近沐瑶,冰冷刺骨的声音扫过她的耳畔:“至死方休。” 揽月楼里,惊雷乍响,杀戮如同狂风骤雨般席卷着整座建筑。 灰袍老者接连挥出三道悍然无比的剑气,招招透着令人心悸的气息,仿佛虚空都为之扭曲,引得四周震天撼地。 清脆的铃声在空中簌簌作响,无规律地极速跳动着。 “你是暗殇十尊者之首长青剑冯朝辞?”叶景湛面色一紧,竭力控制着微微颤动的长剑,负手而立。 “刚才那位是暗殇之主‘觉者’?”他促声向灰袍老者确认着,眉心之间埋下深深的凝色。 “郎君好眼力。早闻鬼谷神煞剑法出神入化,老夫的剑已经很久没有浸润过高手的鲜血了。今日就拿你来祭老夫的这把长青剑。” 冯朝辞灰袍猎猎,口吻之中透着无尽的沧桑,眼中却绽放出少有的精光。 叶景湛审视着眼前的阵势,除了冯朝辞以外,另有八位强者尚未出手,且四周潜伏着数不清的暗黑行者。 真没想到竟然会与暗殇对上,今日一仗怕是得伤筋动骨了。 冯朝辞不给他任何斟酌的余地,面容无波地扫出恢弘的剑气,将叶景湛牢牢锁住。 下一刻,空中寒光四射,滔天的剑气挥斩出地动山摇的气势。 神煞叶景湛毫无保留地迎上那股摧枯拉朽的力量。 “砰”的几声巨响,揽月楼从下至上一分为二。外面的行人不明所以,纷纷避让从高空震落下来的断瓦残垣。 大街上一片狼藉,云曲镇上最高的建筑顷刻间犹如被飓风夹卷过般,轰然倒在了尘烟弥漫中。 叶景湛墨发凌乱,气息沉重地抹去唇角的鲜血。 长青剑冯朝辞从上一代暗殇之主起就是名列暗殇之首的存在,与他对上怕是寿星公吊颈——嫌命长。 “小郎君好功夫!不愧于名列鬼谷七煞之首。不过今日能死在老夫的长青剑下你也算瞑目了。” 倏地,长青轰鸣,喋血长空,铿锵再起。 冯朝辞周身扬起数道气旋朝着叶景湛碾去。 虚空之中隐匿的八道身影动了,剑声震破九霄,齐齐朝着神煞斩去。 叶景湛面色阴沉得可怕,他将自身的实力提至最高点,淡紫色的瞳孔此刻已化为深不见底的紫褐色。 他强忍着心中剧颤,脑中闪过那名姑娘仙姿绝艳的面容,嘴角最后扬起一抹从未有过的宠溺,与这座揽月楼融为一体,被深深埋葬在这片废墟之下。 冯朝辞收剑,心痛地扫视着眼前的惨景摇了摇头道:“哎,又得重找地方建新堂口了。” 夕阳西下,断魂山脉脚下,毒瘴缭绕。 “我们今晚在这儿落脚,等魏无殇来。”沈初堂生起两处篝火,揽过沐瑶,细细地打量着她,不放过一处细节。 “初堂,无殇还有多久能到?我想早些入谷。”沐瑶担心萧斗雪,也不知时镜禅能不能治好他。 萧斗雪服下的那枚金色保命丹药远不足以让他康复。 “明日破晓前,他应该能与我们汇合。这里不仅有毒瘴,更有数不清的毒虫毒草和机关。得有专人领入才行。我让人送萧斗雪来的时候带上了那封信笺,我们明日入谷应该不会受阻。” “初堂,谢谢你!”沐瑶蜷缩在他怀里,双肩颤动。 抽噎引泣声低低切切,打湿了沈初堂的衣襟,如同一把匕首割裂了他的心海。 他捧起娇人儿梨花带雨的脸庞,宠溺将那些珠泪一点一点儿吻去。 夜来雨疏风骤,洗尽了昼日的炎光。 老榆树下卷起碎叶无数,飘散在空中形成一帘美丽的帷幔。 娇人儿倚着粗壮的树干,侧目凝视着近处不断跳跃的火舌。 忽而一只绣鞋颤落在地,露出晶莹剔透的脚踝。 美人仰面望着头顶上沙沙作响的枝叶,两颊生晕,眼角染上一层迷蒙的水气。柔若无骨的身姿随着青丝一起响应着枝叶的颤声,浓浓的栀子花香在空中飘荡,醉倒了儿郎的神志,亦醉倒了整片夜色。 日光荏苒,黑夜缓缓褪去,清晨的露珠宛若一颗颗珍珠凝结在玉霙和宽叶之上,圆溜溜地打着圈儿再慢慢淌落到泥里。 魏无殇慵懒地坐在篝火旁,与沈初堂紧张地对视着。 “你准备抱到什么时候?”他不爽地表达着心中的不满。 “你不担心弄醒她就过来接。” 。。。。。。 魏无殇没好气地转过脸去,忽而起身跃至岸边抓了六条大鱼回来。 他丢给沈初堂两条活蹦乱跳的锦鲤,拿起剩余的四条迅速地处理起来。 很快,鱼儿身上发出滋滋的响声,渗出焦香的油脂味。 沐瑶迷朦中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香气,勾起了体内沉睡的馋虫。 她缓缓睁开眉目,熟悉的儿郎身影映入眼帘。 “无殇。”她迷糊地轻唤了魏无殇一声,甜软的娇音把他的心都给揉化了。 “醒了?起来吃烤鱼。” 魏无殇不客气地从沈初堂怀中揽过沐瑶,带她到篝火的另一边坐下。 沐瑶无语地看着他的举动,接过烤鱼吃了起来。 “无殇,你烤得真好,也没见你放什么佐料,怎么烤得那么好吃!”她边吃边夸赞着。 魏无殇露出得意的笑容,还不忘狠狠瞥了沈初堂一眼。 沈初堂没有理会脚边的锦鲤,端坐在那儿闭目养神。 沐瑶见他没吃一点儿东西,扯了扯魏无殇的袖袍悄悄问道:“无殇,我吃饱了,还有一条烤鱼能不能给初堂?” 魏无殇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起来,惊得沐瑶手一哆嗦,差点把烤鱼给撒了出去。 她抿了抿嘴,把手里的两串鱼还给了魏无殇,默默走到沈初堂身边,提起地上的两条肥鲤走至河边清理起来。 沈初堂睁开了双目,流露出一丝错愕,将她手里的鱼又接了过来,麻利地刮起了鱼鳞。 “他不爱吃鱼。”魏无殇气红了眼,看着两人依偎的背影说道。 沐瑶动了动唇,什么也没有说,转身重新坐回了魏无殇身边。 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沈初堂还想着挑食,宁可饿着也不进食,这毛病真得好好改改。 沈初堂这回乖了,老老实实地将鱼串在树枝上烤了起来。 他勉强吃了几口焦黄的烤鱼又将它们放下了。 沐瑶无语地摇了摇头,看来以后一起出门得随身备些佐料。 转眸又望了望那片浓浓的毒雾,她觉得哪怕逮到了一些野货也是不敢吃的。 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闷起来,沐瑶起身打破了尴尬。 “我们动身吧。” 断魂山脉峥嵘险峻,蜿蜒曲折。 那片雾蒙蒙的瘴气,看着不远,却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到。 分界处有一座小木屋,屋前有一位老伯正在给花儿浇水。 “老人家,之前我有让人将丹阁阁主送至鬼谷救治,不知你可有印象?”沈初堂客气问道。 公孙离手中一顿,抬眸望去,眼前三人的容貌超凡出尘,尤其是那位贵女,让他眼前一亮,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可有信物?”他开口问道。声音苍老却刚劲有力,回荡在空中,醇厚悠长。他那不加掩饰地威压释放开来,让沈初堂和魏无殇目光瞬间正视起来。 “信物在萧阁主身上,有一封丹阁老阁主亲笔写的信笺。”沈初堂坦然说道。 “那就是没有了?”公孙离看了一眼沈初堂,随而撇下他们又打理起了那些花草。 沈初堂微愣,垂眸不语,好似在心里斟酌着什么。 沐瑶想了想,从怀里拿出萧景星给她的丹阁令牌,递给了公孙离温声道:“老伯,您看看这个是否可以作为信物?” 如泉水般悦耳的天籁之音灌入公孙离的耳中,他侧目看向沐瑶,将目光慢慢移至她手中的那块令牌上。 “你是丹阁阁主夫人?”公孙离有些吃惊,眼里似乎有一种让人看不明白的失落。 沐瑶笑着微微颔首。 “黎晏,带这几位贵客入谷。” 如洪钟般的声音响遏行云。 弹指间,一位十来岁的小儿出现在他们面前笑眯眯地递上三枚绿色的药丸。 “这是解毒丹,吃了它一日之内百毒不侵。” 沐瑶接过药丸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笑着点了点头:“多谢。” 沈初堂和魏无殇见沐瑶收下了药丸,不再疑惑,当即吞入口中。 第191章 撒娇男人最好命 黎晏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贵女,绕着沐瑶一路蹦蹦跳跳,特意选了一条风景怡人的路径带他们前往毒谷腹地。 “姐姐,我家里养了好几只赤血长耳兔,一会儿我带你去看看好不好?你要是喜欢就送你一只。这种兔子的毛可以用来驱毒驱虫,你可以将它剪下来挂在腰间,以后进入毒谷就能畅通无阻了。” 沐瑶望着黎晏愣了一瞬,转而扬起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阿黎,你就这么告诉我了呀!万一我把兔毛给了其他人,他们不是都可以随意进入毒谷了吗?” 黎晏一噎,连忙用手牢牢捂住嘴巴,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他那纯真无邪的可爱模样将沐瑶又逗得笑了起来,连着沈初堂和魏无殇眼中都极为难得地扬起一抹柔色。 谷中林木高茂,溪水潺潺。 不禁让沐瑶想起了辛弃疾的一首诗——《生查子·独游雨岩》 溪边照影行,天在清溪底。 天上有行云,人在行云里。 高歌谁和余,空谷清音起。 非鬼亦非仙,一曲桃花水。 这儿并没有什么让人不寒而栗的毒虫毒花,也没有任何血染的风采。 沐瑶狐疑地扫了一眼魏无殇,再次欣赏起谷中的美景来。 “阿黎,怎么一路上都没看见什么人呢?” 怎么没人,脚下这一路埋的全是顶好的花肥呢! 黎晏勾了勾嘴角天真烂漫地笑道:“姐姐,我们毒谷大着呢,大伙儿住得分散。而且他们大多数喜欢晚上出来,白天都在家里呼呼大睡呢。” “为什么他们喜欢晚上出行?”沐瑶眸中微讶,不解地看向黎晏。 黎晏歪着脑袋,小脸上满是纠结。 不能说不能说,说了万一吓到姐姐怎么办! “怕晒。”他小声嘟囔着。 沐瑶闻言,理解地点了点头。她也怕晒,长夏过几天日夜颠倒的日子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丹阁阁主大概几时能够康复?” 先前黎晏和她说萧斗雪已经苏醒过来,但是浑身尚无法动弹。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这几日我们谷主和少谷主一直在。。。” “在什么?”沐瑶见黎晏突然停顿不说了,疑惑地问道。 。。。。。。。又多嘴了。 “姐姐,一会儿你见着他们就知道了。”黎晏侧过身子轻轻拍了拍胸脯舒缓着紧张的情绪,正好对上魏无殇探究的眼神,吓得他一个激灵迅速闪到沐瑶另一侧。 他的速度堪比闪电,令魏无殇和沈初堂暗暗惊叹,忍不住打量起这名小儿郎来。 一个时辰后,眼前出现了一座别具一格的山峰。 黎晏告诉他们这里就是毒谷的腹地,三分之二的人都住在这里。 这是一座空心的山洞,沐瑶望着眼前倚山而建的“堡垒”,心中直呼不可思议。哪怕放眼二十三世纪,都是极为庞大的工程。 “阿黎,这座山峰的直径恐有千里不止吧,你们将它全挖空了?” “姐姐好眼力,估算得刚刚好。我也不知道这里挖了多久,我一出生它就那么大了。”说着,黎晏还用手势夸张地比划了一番。 沈初堂和魏无殇知晓鬼谷素来神秘,今日第一次入谷得见其恢弘之气,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敬意。 毒谷谷主夫妇时先河和花月容见黎晏一蹦一跳地带着三名陌生人回来,神色一顿。 尤其是位于三人之中的那名贵女,她的容貌艳若朝霞,灿若星花,一袭玄色常服又将其衬托出几分英气和冷色,隐隐中又散发着一股致命的欲色,让花月容看得心里痒丝丝的,想掐一把那肤如凝脂般的梨颊。 “你们是?”时先河愣愣问道。三位的仙姿玉貌将他给看呆了。他还是第一见到能与自己儿子容色相媲美的儿郎。不过还是儿子更胜一筹。 而当中那名贵女应该就是清风和明月此次回谷整日里挂在嘴边的天仙了。 沐瑶见眼前两位中年夫妇气度不凡,该是毒谷谷主和谷主夫人无疑。只是有一点令她纳闷,两人的容貌过于普通,怎么会生出时镜禅那样的绝色? “时谷主,时夫人安好。我姓沐名瑶,是斗雪的妻主。”语落,将丹阁令牌递给了时先河。 时先河细细瞅了令牌几眼还给了她,和笑道:“侄媳一路辛苦了。斗雪已经醒了,我这就带你去见他。” “这两位是?”他开口询问道。 “他们是我的夫君沈初堂和魏无殇。”沐瑶介绍着。 沈初堂和魏无殇向毒谷谷主夫妇一一拱手行礼,客气地问了声好。 “侄媳,你有三位夫君?”花月容大吃一惊。没想到萧斗雪肯与人共妻。看着眼前两位儿郎的容色和气度绝非等闲之辈,心中若有所思起来。 “时夫人,我有八位夫君。”沐瑶补充道。 空中响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时先河闻言比花月容还要震惊,差点将先前喝的八宝茶全部咳了出来。 沐瑶面色微赧,羞囧地低下了头。她也觉得自己的夫君多了点儿。 “初堂,无殇,你们要不在这儿等会儿?”沐瑶犹豫了一下说道。 “对对对,瞧我糊涂的!阿黎,带两位郎君去厢院休息。”花月容连忙吩咐道。 沈初堂和魏无殇点了点头跟上了黎晏的步伐。 时先河和花月容带着沐瑶去了落霞院。院内栽满了各种各样的百合花。 它们的颜色如同彩虹般绚丽,圣洁的芬芳溢满了整个庭院,如同一株株忘忧草令人见之忘忧。 萧斗雪倚靠在软枕上一动不动,时镜禅正端坐在一旁为他诊脉。 当两人看到沐瑶进来之时,眼中迸发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神情。 “娘子!”萧斗雪重重拉长了尾音,奋力地想举起手臂,却毫无起色。 沐瑶满眼忧心地跑了过去,刚想握上他的大手,见时镜禅还未松开搭在他皓腕上的手指,便将柔荑覆上了萧斗雪的发顶,轻轻地抚了两下。 她看向时镜禅,眼里盛满了感激:“多谢时少主伸出援手救助我家夫君,沐瑶感激不尽,日后定会结草衔环报答你的大恩。”说完对他行了个万福礼。 时镜禅愣了几息,连忙起身回礼。还从来未有女子向他行过那么大的礼,一见受宠若惊,清冷的目光中漾起一丝涟漪。 萧斗雪红着眼角颤声拉回沐瑶的注意力:“娘子,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现在浑身好疼,那贼人把我的五脏六腑都震错位了,经脉也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我现在一动都不能动,万一我瘫了,你还会不会要我?” 时镜禅见萧斗雪泫然欲泣,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就连时先河与花月容也撇过头去羞得没眼看。 沐瑶心疼坏了,紧紧地搂他入怀。那日萧斗雪拼死护着自己的景象仍然历历在目。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可以为她去上刀山下火海,这份情意深深触动到了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沐瑶耸了耸泛红的鼻尖,手指穿过萧斗雪的发梢哽咽道:“真瘫了也要你,我养你一辈子。” 时镜禅出神地凝视着眼前的女子,那份重重的承诺在他心中激起千层浪高。 而萧斗雪早已哭得稀里哗啦。这回他是真的流下了泪水。要不是眼下身子动弹不得,他定会将人揉进骨血里好好疼爱一番。 时先河一脸艳羡地瞅着两人之间的互动,心里啧啧两声:还是撒娇男人最好命啊! 在这一点儿上,他的儿子差远了。 第192章 诡异的脉象 沐瑶扬手搭上了萧斗雪的皓腕,眼中的神色愈发凝重。 四肢经脉不论,五脏六腑及重要部位的筋骨皆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重创。倘若没有极好的仙丹妙药,恐一年都不足以恢复。至于武功,要想重回巅峰状态,在他身体不足以完全康复的情况下是完全没有指望的。 沐瑶竭力克制着不让眼泪浮上眸底。 “你好好休息,我和初堂、无殇交代一些事儿就回来陪你。” “要多久?”萧斗雪红着眼促声问道。他知道自己在娘子心中无法和那两人相提并论,生怕娘子一去不回,将他一个人留在鬼谷独自疗伤。 “最多一个时辰。”沐瑶再次倾身搂上他的雪颈,将头靠上他的脸颊轻声宽慰道。 听到沐瑶这么说,萧斗雪才安下心来。他知道,只要娘子说她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就像当初答应嫁给他一样。 至于这一身伤痛,他一点儿也不担心。他爹那儿还有两枚祖上留下的万灵丹,足够他恢复了。 沐瑶和时镜禅等人不知萧斗雪的心思。几人在院外细细地沟通着他的病情。 “时谷主,我想为斗雪炼制一些丹药,不知道可不可以向谷里买一些药材?”沐瑶客气询问道。 具体治疗萧斗雪的方子她还没有想好,但是可以先做一些大补丹给他强本固元。 “侄媳,我和你公爹是多年的老友,你一口一个时谷主多见外啊。”时先河一脸蔼笑道。 眼前的小姑娘他是越看越中意,就是夫君多了些。不过也能理解,英雄难过美人关么。长得那么美,若是只有一位夫君,那才令人奇怪。 沐瑶迟疑了一会儿看着谷主夫妇甜甜唤道:“时伯伯,时伯母。” 时先河满意地点了点头。 花月容没有女儿,拉过沐瑶的手热情笑道:“好好好,以后镜禅就是你的兄长,喊他大哥就行。” “娘,我比萧阁主小三岁,瑶瑶喊我大哥不妥,不如唤我名字吧。”时镜禅望着沐瑶,眼中含着淡淡的笑意。 花月容神色一顿,是她大意了,连忙改口道:“说的在理。瑶瑶,镜禅字灵均,以后你唤他镜禅或者灵均都可以。” 沐瑶目光微闪,总觉得时镜禅清冷的目光下隐匿着一股炙热。碍于二老的情面,她勉强应下。 “镜禅,你带着瑶瑶去药库看看。”时先河拉回花月容催促道。 待两人离开以后,花月容向时先河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先河,你觉得瑶瑶如何?看着与我们儿子般配极了。” 毒谷里年轻的姑娘极少,就算有也早早出谷云游去了。时镜禅从小到大没遇上过几个妙龄女子,更别说长成像沐瑶那样的。 她瞧得出,儿子动了心思。 时先河眼中凝着些许纠结:“这姑娘有八位夫君,假若镜禅娶了她,怕是在毒谷住不长。这事儿八字没一撇呢,甭操心了。” “那斗雪说的活神仙?”花月容问道。 “这株仙草用一点少一点。若是丹阁没有足以媲美的宝物拿来交换,是万万动不得的。到时候他们问起来,你千万别岔声,我自有定断。” 活神仙是毒谷的命根子,这株仙草的功效远不止驻颜那么简单。就拿萧斗雪此次的重伤来说,倘若在炼制丹药的时候加入一点儿,其疗效至少翻三番。 不是他自吹,毒谷里贮藏的这株仙草恐是整个云启仅剩下的一株了。 而此时此刻,时镜禅正带着沐瑶前往毒谷最大的一座药库。 这座药库足有一千亩,里面不仅存放着各类药材,还种植了不少耐阴的稀世花草。 沐瑶与时镜禅在里面待了两个时辰尚未走完一圈。 “瑶瑶,除了你说的这些,还有什么是你想要的吗?”时镜禅面色如常地问道,眼中依旧清冷,语气亦然。只是今日他拨捻佛珠的速度格外缓慢,缓到几乎察觉不到他捻珠的动作。 沐瑶摇了摇头:“没有了,不知这些药材需要多少银两?” 她记得萧斗雪出门时带了厚厚的一沓银两,倘若不够,初堂和无殇身上肯定也有一些。 时镜禅手中的捻拨动作停了下来,垂着眸子平静地注视着她。 他的眼里宛如藏着银河,有无数星辰闪耀其中。 四目相遇,神魂交错,仿佛触了电一般,绽放出绚烂的火花。 流光瞬息间,沐瑶错开了他的目光,稍稍侧过身子。 那双眼睛是她见过最美丽的眼睛,仿佛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能将人的神思不断卷入无尽的旋涡,散入虚空。 沐瑶见他没有做声,轻咳一声,话题一转问道:“你为何手中一直捻拨着这串白玉佛珠?” 时镜禅眉心微动,走至她身侧扬起一抹令天地黯然失色的浅笑回道:“这串白玉佛珠是为了压制我体内的奇毒而特制的。” 体内有毒? 沐瑶心神一震,猛得朝他看去:“什么奇毒?” 话音未落,她就后悔了,面色微囧地咳了一声:“是我唐突了。” “无妨。” 儿郎再次靠近她,沐瑶垂着眸子,只觉得头上被一处阴影牢牢笼罩。 她心慌地往后缩去,一不小心磕到了身后的药柜,霎那间伸手去接那瓶坠落的瓷瓶,却被身边的儿郎一起牢牢接住。 宽掌紧紧包裹着她那只粉嫩的小手,将药瓶从她掌心取出放回原处。 冰冷的的触感引得沐瑶心头打了个冷颤。她蛾眉微蹙,下意识地一个反手搭上了他的皓腕。 电光火石间,两人皆怔住了。 不是。。。我。。。 好奇害死猫。现在好了,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 沐瑶赶紧缩回左手,却被对方以更快的速度重新握上小手。 “你难道不好奇我中了什么毒吗?” 在沐瑶目瞪口呆的那一瞬间,时镜禅已经挽起她的左手重新覆上了他的皓腕。 心跳声快于脉搏声,每一次搏动都让她透不过气来。 儿郎身上的栀子花香穿梭在鼻尖,浓烈的荷尔蒙气息散发开来,惊得她敛声屏息。 “如何?” 富有磁性的低沉嗓音在耳畔响起,顷刻间拉回了她的万千思绪。 手指稍稍用力凝神切脉,忽地一股冷汗顺着背脊流下。 沐瑶从来没有把过这样诡异的脉搏,既不是活人的脉搏又不是死人的脉搏。 这是——活死人? 眼中莫名的恐惧逐渐加深,鼻尖冷气萦绕,两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想立刻逃离却又无法迈动分毫。 “你。。。”她压着心悸动了动唇,却再也说不出第二个字。 时镜禅的表情依旧浅淡,眸底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黯淡。 他重重地捻下颗佛珠,一股熟悉的薄荷香裹着桃花甘露的甜香瞬间弥漫开来,让沐瑶的神思恢复了清明,她那疾速而有力的心跳声也慢慢地回到了正常的搏动。 身前的距离骤然拉开,落在沐瑶眼里既刻意又疏离。 “我们走吧。” 儿郎大步走在前列,一路上再也没有一次回眸。 第193章 论伴侣情绪稳定的重要性 沐瑶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了落霞院。 萧斗雪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忍不住鼻头一酸,哭了出来。 “你怎么了?”沐瑶急忙放下手中的药包,跑了过去。 “娘子,你不是说一个时辰就回来吗?”萧斗雪可委屈了,心惊胆战了好久,脑中不停地闪过娘子不要他的画面。 他现在浑身上下只有脑袋能动,就算娘子真得要跑,也无能为力。 沐瑶一愣,面带愧色安慰道:“毒谷的药库太大了,我走了两个时辰,一圈还没绕完。我给你抓了点药,一会儿为你炼点大补丹。” 萧斗雪目光深邃地看着她,很想将她圈在怀中。这个时候的娘子最是温柔,连着说话声音都是软软糯糯的,甜美动人。 “娘子,一会儿你是不是又要回沈初堂和魏无殇那儿了?”他说话的时候眼神倏尔变得失落起来。娘子从来都没有哪一天是完整属于过他的。 沐瑶思忖了片刻笑道:“他们那儿我一会儿是要去看看,不过晚上我会过来照顾你。晚点我做宵夜给你吃。” “真的?”突如其来的开心感觉让他仿佛展翅九霄,翱翔云端。 “真的。我们还得在毒谷待上一段时日。一会儿我想想有什么好方子可以让你恢复行动能力。” 沐瑶准备再等几日,如果萧斗雪恢复得慢,就让人回大允递个消息。 “娘子,你对我真好,能不能再抱抱我。”萧斗雪对沐瑶的轻抚食之入髓,甘之如饴。 沐瑶瞅着他那身紫色衫袍,微微皱起了眉头。 “我帮你洗个澡吧。” 这身衣裳出事那日他就穿着了,怎么如今还穿在身上?天那么热,也能忍? 什么?娘子要帮他洗澡? 幸福来得太突然,萧斗雪胸腔沉甸甸的,心如擂鼓般地咚咚作响。 他沙哑着嗓子问道:“娘子,你确定吗?” 他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绯色,心中又期待又羞赧。 “确定,你等着。” 想到萧斗雪淋雨后接连着几日高温都捂在被子里,她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 浴池里热气袅袅,水声潺潺。沐瑶问谷里要了几套新衣裳和里衣将它们一一挂在椸架上,背着萧斗雪,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他扛到水里。 “娘子,你。。。的力气真大。”萧斗雪说这话的时候是服气的。 他以为沐瑶会找人帮衬,事实证明他找娘子的眼光极好。 他的妻主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赚得了大钱,医得了白骨,聪慧贤淑,还有非一般女子能有的力量。最重要的是娘子的情绪相当稳定,比他娘还稳。这辈子得妻如此,死也无憾了。 沐瑶平复着呼吸,抹了把香汗,将他身上最后一件遮掩给扒了,弄得萧斗雪一下子乱了心神,隐隐动了起来。 沐瑶羞得撇过脸,拿起水舀子盛了一瓢水将他头发打湿细细揉搓。 从小到大,还没有女子给萧斗雪洗过澡,就连他娘都没有,眼睛逐渐氤氲起水光,胸腔酸胀得无以复加。 他记得上回抱着娘子沐浴还是他帮娘子洗的。没想到如今自己成了这副鬼样子,她还能对自己不离不弃,屈身照顾他。 他决定敛下心思早日启程回兰陵郡服下万灵丹,这样才能尽早重新抱上娘子。 沐瑶为萧斗雪洗完澡后一身香汗淋漓,她喘了好大一口气,一鼓作气走进浴池将自己梳洗干净。 热水包裹着身体,肌肤宛若得到了新生。 好想化作一条锦鲤在池中自由游弋。 这段时日的经历仿佛就像做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梦,醒了很久,仍然心悸。 第194章 何处惹尘埃 金乌尚未完全落山,谷中早已一片漆黑,高高点起了灯笼。 时镜禅担心沐瑶的药材不够,又命人给她多送了一份药量,连带三只耐火度不同的丹炉。 夜晚的落霞院格外凉爽,百合花香四溢,透着一股子甜味,浓郁而诱人。 沐瑶炼制了两瓶固元丹、一瓶聚气丹、一瓶重塑丹和一瓶凝血丹。由于毒谷的药材品质卓越,比市面上能见到的好上太多,此次炼制的几种丹药均是高阶丹药。 萧斗雪服下一枚固元丹和聚气丹,仅过了一个时辰,他的右手就能稍稍抬了起来, “娘子,你炼制的丹药真好。” 那两种丹药,里头用到了几种很冷门的药材,但是融合在一起效果却出奇地好。 “最多两日,你的四肢就能完全恢复知觉。但是想要正常活动的话,七日后还得再服下两枚,不出半月就能行动自如了。只是你重塑经脉的时候得吃点儿苦头,会有点疼。” “那你会不会陪着我?”萧斗雪目光盈盈地看着她,脸上写满了不安。 沐瑶微微颔首。她也正有此意。先前为谢玉重塑经脉之时,他疼得撕心裂肺,引起了很大的动静。萧斗雪瞧着比谢玉脆弱易碎多了,有她陪着也好。 “斗雪,你身上的银票有没有受损?”沐瑶启唇问道。这些炼制药材怕得是一个天文数字了,她不想欠时镜禅人情。 “都在,晾干就好了。票上的墨色都是特制的,化不了。”萧斗雪得意地抬起了下巴,面上浮起傲娇的神情。 他让沐瑶从那件紫色衫袍里掏出一沓银票,看上去皱巴巴的,其中有好几张已经牢牢地黏在了一起无法分开。 “斗雪,我觉得这些就算晾干了,也用不了了。”沐瑶扶额,这种质地的票子哪家肯收啊! “能用,晒干了以后拿回钱庄,他们会根据取票记录核对重开的。不过。。。眼下可能是用处不大了。你需要多少?”萧斗雪问道。 沐瑶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毒谷的药材品质她无法给出合理的估价。 “斗雪,你觉得我该给多少合适?我有询问过时镜禅,他没吱声。” “没吱声?” 萧斗雪沉默了。 “他有没有说想要什么?或者暗示过什么?” 天上永远不会无缘无故掉下馅饼,无论是什么,总得付出代价。 沐瑶细细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哦?什么都不要? 萧斗雪的目光逐渐变得深沉悠远起来。 不要银两,莫非是想要人?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家娘子的花容月貌,心底陡然升起一股莫名的躁意,猝不及防地说道:“三千万两。” 什么? 沐瑶一脸错愕。 “先拿三千万两给他,若是不够再加。有些药材是无法用银钱来衡量的。假若他嫌不够,只能拿同等价值的丹药来抵了。” 沐瑶赞同地点了点头。 忽而又想到了自己之前炼制的“野兽之瞳”和手里的那株“八仙草”,心中的忐忑慢慢被抚平了。 “娘子,我饿了。”萧斗雪可怜巴巴地看着沐瑶。他为了吃上娘子亲手做的宵夜,今日的晚膳都没吃上几口。 思绪被猛地拉了回来。沐瑶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正好一会儿宵夜多做点,给初堂和无殇也送些过去。 “我可能要一会儿时间。要不要找人来陪你?” 萧斗雪瑶了摇头,让沐瑶替他从书架上抽出几本书册放在他身旁。现在一只手已经解除了禁锢,翻上几页书的能力还是有的。 院外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仆侍告诉沐瑶,这儿的香烛直到次日辰时才会被剪灭一半,剩下的要等过了午时才会被剪灭。 沐瑶了然地点了点头,跟随着仆侍去了膳房。 毒谷的膳房布局恢宏,连排五十个灶头,比大允皇宫内的御膳房还有气势。 靠山吃山,这儿的食材以野货居多。 沐瑶看着整箩整筐的菌类,有好几些她都叫不出名儿,斟酌了片刻,老老实实地选了一些常规食材做了些简单的快手菜。 半个时辰后,一锅小酥肉,一大锅菠菜鸡蛋疙瘩汤和拔丝红薯呈现在眼前。 再复杂的她也没精力做了,今日实在是太累了,做宵夜的时候眼皮都在打架。 沈初堂和魏无殇的院子离开落霞院有一定的距离,沐瑶担心拔丝红薯和小酥肉凉了影响口感,让仆侍帮忙送去。 思忖了一番,又让仆侍给伯父伯母和时镜禅也送了些过去。她和三位夫君免不了在毒谷还要打扰几日,做点吃食略表示下心意。 沈初堂口味清淡,吃不惯毒谷的膳食。沐瑶做的菠菜鸡蛋疙瘩汤口感咸中带鲜,又带着丝丝醋味,相当地开胃。 魏无殇今日等到亥时也等到沐瑶回来,心里正窝着一股子气,见仆侍送来了她亲手做的宵夜,脸色缓下不少 在这三道宵夜中,他最喜欢那道小酥肉。酥脆可口,咸香适中,让他吃了一口还想再吃,欲罢不能。 时先河和花月容刚想睡下,意外收到了沐瑶亲手做的“心意”,又重新披上衣衫围坐在桌前细细品尝起来。 菠菜鸡蛋疙瘩汤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简单的食材,平平无奇的调料,为何沐瑶做出来的会那么好吃? 两人心中惊诧。这道美食老少皆宜,突然间很想厚着脸皮将方子蹭来。 时镜禅收到这三道宵夜后,端坐在桌前久久没有动筷。他静静地凝视着它们,眸色极深。 “少主,沐姑娘说了,小酥肉和拔丝红薯凉了就不好吃了。” “知道了。你退下吧。” 烛火摇曳,儿郎的心也随之悬在空中。 他提起玉箸,夹起一块拔丝红薯放到嘴边,迟疑了一瞬又将其默默放了回去。 今日佳人眼神里的惧意和避之不及的目光深深烙进了他的心里。 既然无意,又何必招惹! 屋内的气压愈来愈低,低到心灰意冷。 而此时此刻落霞院中却充满了欢声笑语。 萧斗雪从来没有像今日那么高兴过,能吃上娘子亲手做的美食,还能被她亲自投喂。 突然觉得这次重伤似乎也是一种变相的福气。尤其是当他得知沐瑶今晚会住在落霞院照顾他时,双臂顿时恢复了行动能力。 “你的手好了?”沐瑶被他搂在怀里,眼中盛满了诧异。 “好了好了,娘子炼制的丹药效果太好了,立竿见影!” “那你刚才还让我喂?” 她眼下累得不行,这男人竟然还让她投喂了一整顿。 太能装了!怎么办,突然觉得手好痒。 萧斗雪得意过头,惊觉自己露了馅儿,他看着沐瑶喷火的眼神和被碾得咯咯作响的十根手指,心虚地泛红了眼圈。 “娘子,我是不是又得挨巴掌了?” 他那可怜巴巴的眼神像极了自己以前养的那条大黄。 沐瑶吐出一口浊气,抿着唇无奈道:“不打,睡觉!晚上如果有事儿,就叫醒我。” 第195章 你在躲我? 在之后的几日里,沐瑶每日都会跟着黎晏去药库支取药材。 黎晏见她兴致盎然,又带她去了另外几座规模较小的药库走了一遭。 “阿黎,你带我上这儿来,你们少主知道吗?”沐瑶不安地问道。 “姐姐放心,我们少主说了只要是在东区,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黎晏闪身来到一棵老桦树下,摘下一朵黑色的幻蘑。 沐瑶已经不止一次见着黎晏的身手,惊叹道:“阿黎,你的速度好快,都快赶上闪电了!” 黎晏将幻蘑丢入背篓闪回她身边,自信无比地笑道:“我的速度是谷里最快的一个,不过。。。也就这个拿得出手了。”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阿黎,你们这儿其他三区是不是很危险?”黎晏不提也罢,提了一下子激起了她的好奇心。 魏无殇说毒谷很危险,可她来这儿至今连一只毒虫都没见着。 沐瑶不认为魏无殇会胡说。毒谷毒谷,听这名字也知道此处有多险峻了。 黎晏歪着脑袋,秀气的眉毛拧成了一字型。 沐瑶见他为难的样子,心里了然了七八分,随而笑道:“阿黎,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姐姐,其实那儿也没什么,就是毒虫毒草毒花多了些。还有数不尽的机关。那些位置我记不全,所以带你去会很危险。” 黎晏见不得美女姐姐失望,道出了一小部分真相。他见沐瑶不语,又补充道:“我们少谷主知道那儿所有的机关位置,如果他愿意带你进去,肯定不会有问题。” 黎晏将难题直接踢给了时镜禅,乐呵呵地牵起沐瑶的手一蹦一跳地带她回了落霞院。 沐瑶甩了甩头,将心思重新放回了萧斗雪的伤患上。他如今的状态一天比一天转好。明日就可以进入第二个疗程,相信要不了多久便能回大允。 近日,她找过几次时镜禅,想再和他确认一下药钱。他好像有意躲着自己似的,每一次找他,仆侍都说不在。 沐瑶只能找上时先河和花月容征求他们的意见。没想到他们只道了句“不急”就没了下文,这在无形中陡然加大了她的心理压力。 萧斗雪见沐瑶回来了,拄着臂杖颤颤巍巍地迎了上去,像极了一个步入耄耋之年的老叟。 “娘子,时伯父那儿怎么说?” 沐瑶摇了摇头。 萧斗雪思索了一会儿道:“那就先搁下,等我们回去让爹处理。” 毒谷的人情可不是那么好欠的,一日不还,萧斗雪一日难安。尤其是时镜禅那张无可匹敌的容色,给了他很大的压力。娘子多瞧那人一眼,他心中的危机感就多加一分。 沐瑶觉得萧斗雪说的在理,稍稍定下心来。 此次千里迢迢地来到毒谷,活神仙的影儿都没见着,一路上的危险却一波紧着一波。 她凝视着萧斗雪腋下的臂杖,又起了求换“活神仙”的心思。 时先河的态度并不明朗,在沐瑶看来这是一种婉拒。眼下她手里没有能与其相媲美的仙丹灵药,想要求换一点仙须怕是难了。 炼制庆元帝的驻颜丹并非一定要用“活神仙”,只是眼下若不带个一星半点儿回去,萧斗雪的伤和他们一路经历的险情就白遭了。思来想去,心中不甘。 入夜,一盏盏明灯再次高高悬起望不到尽头,好似金乌坠藏其中,将整个山谷照耀得漫天红光,宛如抹上了一层明艳的胭脂。 落云院内闪烁着微弱的荧光。 沐瑶凝视着窗轩上照映的人影,踟蹰了片刻再次抬脚迈入。 “我知道你们少主在屋里,我看到他的身影了。”她抢先在仆侍出声前说道。 仆侍努了努唇,回眸扫了一眼窗轩上影影绰绰的身影,尴尬地搓了搓手。 “沐姑娘,我们少主刚回来没多久,您请稍后片刻,我这就去通禀。” 沐瑶摆了摆手:“不用了,就那么几步路,我自己去就行了。还是说你们少主有道不愿意见我?” 自从那日去了药库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着过时镜禅。沐瑶事后思索了一番,大约知晓了他在气什么。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我们少主从来没有那么想过,更没这么说过。”仆侍手心紧张地渗出了一层薄汗。他就知道少主做得过头了。哪有人家姑娘来了几次,几次都见不着的!关键是少主之后还不去回访人家,换了谁不多心? 沐瑶微微一笑,越过仆侍直接进了院落。 开门的一瞬间,两人目光交汇,皆愣当场。 时镜禅没有想到沐瑶会直接进屋找他,他那件里衫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未系腰束,上半身沟壑分明的精瘦的身姿,一览无遗。 浓烈的荷尔蒙气息迎面扑来,沐瑶连忙背过身去,不知所措地绞着双手。 十息过后,待时镜禅打理好衣衫,一道清冷的声音在空气中回旋。 “进来吧。” 两人端坐在桌前。时镜禅抬手提壶,茶水落入茶碗,两团白雾腾起,瞬间茶香四溢,沁入肺腑。 沐瑶打量着屋内的摆设,东边没有筑墙,只有纤薄的帷幔。整张金丝楠木床正对着一大片蓝湖。 。。。这是湖景房? 她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震惊,开口问道:“你。。。晚上会不会觉得冷?” 眼下正值炎夏,谷中夜深露重,气息幽冷,比不得外面,更不用提到了朔风凛冽的寒冬之季。 “我的身体不会觉得冷。”时镜禅停顿了片刻,在茶壶中重新倒入清水,将它提到了一旁的火炉上。 沐瑶脑中闪过那日冰冷的触感和诡异的脉象,心有余悸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屋内低声吟唱着炭火燃烧的噼啪声,悄悄缓解着沉默的尴尬。 “那日,我第一次把到非生非死的脉象,可能过于震惊了,并没有其他意思,你莫要放在心上。”沐瑶打破沉默道。 “你在意我的想法?”时镜禅修长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敲打着茶盏,目光深邃地凝视着沐瑶,令人看不清楚他眼里的情绪。 第196章 你喜欢他?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沐瑶的两根玉葱般的食指勾在一起,半垂着美目盯着茶汤,纤长的羽睫遮住了眼中的思量。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烛影摇红,照映在她沉思的脸上,美得令人窒息。 时镜禅停下了指尖的节拍,怔怔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美人,眸色越来越沉,泄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度。他静静地等着回复,心中默默数着自己的呼吸频率。 滚烫的开水从壶口泻出,涌泉连珠。 沐瑶裹上怀挂提起茶壶往时镜禅的盏中斟满了茶水。 眼睑轻抬,眸底倒映着儿郎的面容。 “如果不在意,就不会来了。”她笑得含蓄,恍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美得引人无限遐想。 时镜禅狠狠咬下舌华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浓烈的铁锈味冲到口中伴随着剧烈的痛感,让他原本红润的唇色泛上了一层薄霜。 “你。。。可是不舒服?”沐瑶察觉到他的异样,眉头不着痕迹地蹙了一下。 “把手给我。”她想为时镜禅再把一次脉,挑战那片未知的领域。 “你不怕了?”儿郎的嗓音低沉、沙哑,饱经磨砺。 沐瑶深藏眸底的心虚,从容镇定地点了点头。 时镜禅挽起云袖一角,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手腕,上面荡漾着血管,宛若一条条青溪互相交错。 与其相接的手掌呈莲花状绽开,一根根莲茎清晰可见,在烛光下泛着晶莹剔透的的妃色。 沐瑶轻轻搭上那处柔软,再一次感受着蚀骨的冰凉。 “你。。。是不是换过血?”她不确定地询问道。 绝脉之人还能好好活着,以她的能力,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时镜禅眼中闪过一道幽光,迟疑了一瞬,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活神仙也不能治你的病?”沐瑶直切主题。 “药不对症。” “那八仙草能不能?” 萧斗雪告诉过她整个云启也许再也找不出第二株八仙草了。而此种仙草能解天下奇毒。 “什么意思?”时镜禅的眸色有了波动。这株草药,他爹娘寻了二十多年也未寻到。 沐瑶神色一振,她从时镜禅的表情中看到了一丝契机。 “我拿一片八仙草的叶子换‘活神仙’的几根仙须行不行?” 时镜禅轻轻晃动手中的茶盏,翠绿的针叶沉沉浮浮,渐渐化为清澈的浅黄色。 “你今日是专门为了‘活神仙’而来的?” 他的口吻似乎带了一丝情绪,令静享淡然的气氛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 “那倒不是。那日见你脉象有异,想再来确认一番。”沐瑶隐去了七分真话,平静地看着他,笑眼如星,映照在时镜禅眼里,仿佛是这世上最治愈的笑容。 “好。”他淡淡地回道。 沐瑶喜出望外,转而又瞬间神色黯淡下来。 “怎么了?”时镜禅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疑惑问道。 沐瑶叹了一口气:“八仙草我没带在身上,要不。。。” 后面的话有些说不出口。她想问时镜禅能不能先给仙须,待她到家了再派人将八仙草的叶子送去? “要不,我随你一起回去?”时镜禅顺着沐瑶的话说了下去。 一起回兰陵郡? 。。。这倒是出乎了沐瑶的意料之外。不过细细想来,是个好主意。 就这样,当晚两人达成了共识。 离开落云院,沐瑶在门口意外地遇到了魏无殇。 “你怎么来这儿了?” 魏无殇见她一脸吃惊地样子,心里的火气又蹭上一丈。 “这话我还得问你呢!这么晚了,你来找时镜禅做什么?” 沐瑶挽上他的手臂,一路上和说了自己与时镜禅交换仙草的事儿。 “白天不行吗?偏要晚上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万一他使了坏心赖上你怎么办?” 时镜禅的反应给了魏无殇很不好的信号。倘若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无意,怎会大半夜的放她进屋秉烛清谈? 沐瑶的反应让他更气。倘若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无意,又怎么会大半夜地往他屋里跑? “你是不是喜欢他?”魏无殇气急败坏地回到院落,给自己斟了一杯凉茶。 “不喜欢!我找了他几次了都没找到,今日正巧他回来了,所以才。。。”沐瑶当即否定。 “还找了他几次?”魏无殇的脾气瞬间被她彻底吊上来了。 “萧斗雪瘫了,我和沈初堂又没瘫!你不会喊我俩陪你去?” 。。。。。。 对啊,她怎么没想到呢! 沐瑶沉默了,自觉理亏,把头垂得低低的。 回想起时镜禅今日那衣衫松垮的模样,瞬间背衫浸湿。他不会真的赖上自己吧? 心海上两股力量撕扯在一起。 最终沐瑶还是稳下了心神,坚信时镜禅那生人勿近的清冷性子,人品定然不会差到哪去。 “知道怕了?”魏无殇瞧着她脸上五彩缤纷的表情,冷笑一声。 沐瑶被他奚落的语气弄得超丢面子,火气也上来了几分。 “我去看看初堂。” 她赌气地背过身子,还未抬脚便被一只大掌抗上肩头丢上床榻。 儿郎重重压下,眼中带着嗜血的光芒:“上回有没有和你说过以后不许再我面前提沈初堂?” “前几日是谁信誓旦旦地说以后会听我的话?” 沐瑶心中的恐慌已经没到了嗓子眼。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魏无殇用这种带血的眼神盯着她。 身上不堪重负,这男人好似真的生气了,一点回旋的余地也不给她。 他的唇瓣带着凉意,手中的力量带着惩罚,眼中溢满了危险。 窗外静谧如画,屋内狂风骤雨。 儿郎呼吸沉沉,大手紧紧地禁锢着身下娇人儿的细腰,不断地往回怀里按。 小手没入青丝,狠狠拽着,鸦羽轻颤。水气逐渐氤氲了视线,模糊了神志。 娇人儿眼角泛起的艳光尽数落入儿郎眼中。 雨势逐渐加大,黑暗中两道虚影翻滚,忽而高坐云端,忽而直坠九霄。 灵魂在空中飘曳,随着惊雷砸落花泥,静静等待着重塑,再次遨游天际。 第197章 离谷 时光荏苒,日月穿梭。 很快就到了沐瑶等人离谷的时候。 萧斗雪除了不能使用武力,身体已无大碍。 时先河和花月容得知沐瑶手中有一株“八仙草”后,兴奋地差点当场弹射九霄,当即大手一挥免了所有的药钱并给了她一块自由出入毒谷的令牌。 时先河请了公孙长老亲自护送时镜禅一同前往大允。黎晏站在一旁眼中满是热切,公孙离摸了摸他头上的小啾啾,允其同行。 “师叔,此次镜禅出谷,一路就拜托您了!”时先河恭恭敬敬地向公孙离行了个拱手礼。 公孙离捋了把垂落在胸前的灰发微微颔首。 沈初堂双目一凝,眼角余光射出一道暗芒,瞬间知晓了他的身份。 难怪硕大的毒谷只有一位灰发老者驻守大门。以公孙离的实力,哪怕冯老亲身硬闯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这位上几辈传说中的“老毒物”居然还活着。倘若他记得没错,公孙离早已迈入杖朝之年,如今却依然健步如飞,眼中精气神十足,看上去与一般的花甲老人无异。 萧斗雪面色如常地与时先河、花月容道别,转身的霎那间,再也端不住表情,目光冰冷,周身宛若阴风缭绕。 魏无殇将沐瑶与时镜禅自然地隔开适当距离,几人一路无言,气氛诡异,就连黎晏那么活泼的一个孩子都忍着没迸出一个字。 直到走出毒瘴,重新感受到了骄阳的炙烤,气氛才得以缓和。 “姐姐,这儿离城镇不远了,我先去寻两辆马车,一会儿在石头镇的牌坊处等你们。”黎晏率先打破了沉默。 话音甫落间,几个闪身便渐渐消失在眼前。 缩地成寸! 沈初堂和魏无殇目光一凛。 这是折仙峰无极剑仙的绝学。黎晏怎么会? “阿黎的速度越来越快了!”沐瑶望着他早无踪迹的背影,心中再次啧啧称奇。这身手比她在武侠小说里看过的功夫牛多了。 公孙离一脸欣慰地笑道:“论速度,天下无人争锋。” 时镜禅点了点头,深表赞同。 半个时辰后,几人来到了一块巨大的石头牌坊下。 “石头镇”三个镌刻的大字,每一笔每一势流淌着岁月的沧桑。 历经几百年,四根石柱及下方的两尊石狮看起来依旧挺拔凌人。 不远处停靠着两辆马车,黎晏正拿着水瓢从一旁的大铁桶里舀水给马冲凉。 回眸见着来人,他立即闪身掠去眯眼笑道:“师祖、少主,这两辆马车是附近最大的了。” 公孙离点了点头,露出慈爱的微笑。 那笑容落在魏无殇眼里怎么看怎么诡异。毒谷的人藏得真深,难怪妻主会被他们和善的外表所蒙蔽。 转眸看向时镜禅,见他正盯着沐瑶的背影若有所思,顿时捏紧了拳头,嗓音冰冷道:“瑶瑶,上车。” 魏无殇揽过沐瑶上了马车,沈初堂和萧斗雪随后跟上。 公孙离淡扫了时镜禅一眼,出声道:“人都走了,上车吧。” 时镜禅手中的捻拨动作一顿,旋而又恢复到了原先惨绿少年的模样。 马车上,公孙离弹了弹衣摆上的浮灰:“镜禅,你今年二十有五了吧,此次出谷,机会难得。”说完阖上了眼眸,隔绝了喧嚣。 黎晏不解地望着公孙离,又看了看时镜禅,见他一脸若有所思地盯着窗外,循着目光探去,沐姐姐的盛世美颜若隐若现地出现在半掀的拢帘下。 他似懂非懂地问道:“少主,你可是喜欢沐姐姐?” 时镜禅恍如被戳中了心思,霎时敛回了眼神:“阿黎,你是不是想回谷了?” 黎晏立即扬起双手捂住小嘴,不再作声。 而沐瑶的那辆马车里就热闹多了。 萧斗雪一脸忿忿地低喃着为何要带上时镜禅。沐瑶没好气地瞅了他一眼,倚靠在车轩旁闭目养神,不做理睬。 魏无殇眸色如霜,狠狠刀了萧斗雪一眼:“萧阁主,这就得问你了!莫不是你贵人多忘事?待你痊愈,魏某会时不时地问候你助你长长记性。” 。。。。。。 萧斗雪面色一怂,眼皮直跳,浑身软得提不上一点劲。他紧抿着唇,可怜巴巴地瞄了沐瑶一眼,侧过身子不再多话。 沈初堂默默拿出一本书册,一页页翻阅起开来。 指尖传出的书页走动声回响在逼仄的空间。 魏无殇不爽地瞅着他:“你装什么呢!” 明明是舔血嗜杀的疯批,偏要装那风雅之士。 沈初堂眼神一顿,不做理会。 “斯文败类。”魏无殇又睨了他一眼,低哼一声。 一道锐利的目光向魏无殇射去。 “你想打一场?”沈初堂眸中的厉色不加掩饰地溢了出来,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让萧斗雪悄悄咽下一口唾沫。 “哎,打个盹儿都不踏实。”沐瑶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们继续闭目养神。 看来以后出门绝不能把这两人同时带上。 车内寂静无声。 傍晚时分,两辆马车在一座客栈前停了下来。 “行止。” 沐瑶低声念着客栈上的牌匾。 起这个名字是作何意? 公孙离远离尘嚣多年,早已忘了外面的世界。 他盯着蹲坐在客栈的门槛旁的两只黑猫,微微蹙起了眉头。 沈初堂瞅了一眼大门外的几棵老槐树,心中闪过一丝疑问。 黎晏一蹦一跳地正要往里探去,身后扬起一道苍劲的洪声。 “慢着。”公孙离越过几人迈入“行止”,大厅里未点一灯,空无一人。 “阿黎,再去前面看看,可有其他的落脚地。” 阿黎茫然“嗯”了一声,一个身形闪出十丈远,跨度越来越大,三个闪身过后已杳无踪迹。 “师叔祖,可是有不妥之处?”时镜禅目光微闪,出声问道。 公孙离犹豫了一瞬,沉声回道:“无碍,只是觉得这儿宾客稀少,想来住着也不舒服。先等等阿黎能否寻着更好的地方。” 他隐下心中所想。 此地阴气沉郁,与谷中禁地养尸池的气息如出一辙。 沐瑶和魏无殇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那几排老槐树。记得在紫苏林的破宅子外也有几棵这样的鬼树。 第198章 鬼火 几人默默退回马车旁,静待黎晏归来。 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只有两个无人看管的稚子在道路中间玩着蹴鞠。 他们面无表情,亦无欢声笑语,空气中回荡着一声声诡谲的弹球声。 沐瑶警铃大作,她明明记得先前这条街上并无荒凉之气,怎么眨眼间就全变了呢。 晚霞连天,姹紫嫣红,美轮美奂。 而此时的气氛却阴森悚然,寒气凛凛。 沈初堂和魏无殇将沐瑶和萧斗雪护在中间,他们目光幽幽地盯着前方落下的数十道身影,认出了其中的两名独臂男子,赫然是那日雨夜斩杀未遂的鬼煞和阎煞。 “几位,别来无恙。”鬼煞明艳的五官狰狞扭曲,眼中猩红无比。 公孙离微眯着眼看向发话者旁边的那名半百老者,目光一顿认了出来。 “韦骁,这么多年,你的功夫是一点儿没长进。”他扫了一眼阎煞的断臂,古井无波地说道。 阎煞悚然一滞。 这名老叟怎么会知晓他的本名? 他细细端量来人,眼中的骇色越来越浓。 “你。。。你是毒谷的老毒物公孙离?” 此时韦骁的脸上早已没了倨傲之色,他不停地抖着嘴角向后缩去,仿佛是见到了一只真正的厉鬼。 鬼煞见阎煞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愣了好几瞬,转眸认真打量起公孙离来。 他未听闻此人的名讳,但是毒谷,这一让无数高手禁忌的存在,却是如雷贯耳,响彻云启。 没想到这四人居然会与毒谷扯上关系,一时进退两难起来,旋而低头拱手道:“前辈,我们与这四人有着血海深仇,还望行个方便,莫要插手此事。” 鬼煞的武功不如阎煞,能让阎煞如此忌惮的人,自己在他面前定然讨不到好处。 如今七煞仅剩他俩,就连最强的神煞也被挫骨扬灰了。 此仇,不共戴天! “哦?血海深仇?”公孙离扫了一眼沐瑶的位置,朝着鬼谷等人低笑掠去:“那就全留下吧。” 广袖掀起阵阵阴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甜香。 这阵香气好似带有结界似的,将鬼谷等人包裹得严严实实。 公孙离的衣发无风自扬,穿梭在数十人的大阵之中,不用一刀一剑,游刃有余。 阎煞和鬼煞嗓子一甜,当即闭气却为时已晚。 他们体内真气翻腾,纷纷亮出最强杀招轰然而起,做着最后的殊死一搏。 沐瑶望着前方战圈内的数十人一个一个犹如多米诺骨牌般倒下,身形定格在原地久久未能回神。 沈初堂和魏无殇额露微汗,公孙离的打法可比他们快多了。 而萧斗雪眼中全是崇拜之色。以往他与人交战之时,下毒还得藏着掖着,生怕被人不耻辱没了身份。 眼下瞧瞧公孙前辈,当真是吾辈之楷模。弹指间布下天罗地网,倾毒之姿,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又瞅了眼一旁的时镜禅,连带着瞧他也顺眼了三分。 短短半炷香,鬼谷众人皆化为一滩血水,连一根毛发也未留下。 待甜香散去,黎晏从一旁的弄巷探出脑袋,眉眼弯弯,朝着公孙离等人一蹦一跳地闪去。 “师祖,前面热闹,有好几家客栈,我们去那儿!” 公孙离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朝着沐瑶等人笑道:“几位意下如何?” 沐瑶第一个点头赞同。 热闹好啊! 阳气充足,万物欣荣。 沈初堂、魏无殇和萧斗雪也无异议,几人随即再次启程,朝着闹区驶去。 沐瑶掀起拢帘,向后望去。 行止客栈依旧悄无声息地矗立在老槐树旁。二楼的一道幽光引起了她的注意,连忙拉过身旁的儿郎问道:“斗雪,你看看那儿是鬼火吗?” 萧斗雪朝着她所指处望去。 “没有啊?哪有鬼火?” 没有? 沐瑶再次定睛望去,行止客栈阴沉昏暗毫无生气,二楼的那点儿幽光已经不复存在。 “娘子,你是不是太累了?到我怀里睡一会儿吧。” 萧斗雪的大掌暗暗地伸向沐瑶,瞬间被魏无殇一巴掌拍下。 “我不累。”沐瑶无暇顾及那两人之间的暗斗,心烦道。 怎么会没有呢?刚明明亮在那里。 沈初堂捏着书页的一角朝她看去,宽慰道:“无论那里有什么,现在都与我们无关了。” 行止楼上“鬼火”再次燃起。 一双幽绿的眼睛朝着几人离去的方向看去,发出低狞的笑声。 第一百九十九章 鬼娃再现 沿路经过三条街区,两辆马车终于在“风雪楼”前停了下来。 此时已是酉时三刻,婵娟散发着清凉的幽光,将大地裹上了一层薄薄的霜色。 公孙离和黎晏开道迈入客栈,沐瑶戴着幂篱挽着萧斗雪紧随其后。 魏无殇看不惯他一路哼唧哼唧喊疼喊痛的弱鸡样,凌厉的目光一道接着一道落在他的背影上,偏偏沐瑶好似受了蛊惑似的,一个劲地嘘寒问暖对他颇为照顾,让魏无殇对自己从小接受的教育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时镜禅端着面色,眼角的余光比身体诚实,将沐瑶与萧斗雪之间的互动看得一丝不落。 耳尖渐渐泛红,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别扭,原来佳人喜欢这样的儿郎。 沈初堂细细打量着周围的动向,在门口的老榆树下不动声色地做下记号,最后一个迈入客栈。 风雪楼里人声鼎沸,厅堂中坐满了大快朵颐的宾客,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几人拿过房匙跟着伙计登上踏跺,在转角处遇到了正欲下楼的云澜第一公子——贺安。 沐瑶错愕了一瞬,却并未停下脚步。 贺安回眸,盯着那抹远去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再回眸时,撞入一对冷肆无光的眼眸。 心头猛得一颤,来人正是那日长身立于佳人身侧的银发男子。 贺安刹那间收回眼神,微微示意后侧过身子越过他走下了楼。 沈初堂挪至雕栏,俯瞰着楼下的那道蓝影。 两人好似有着心里感应,谁都没有离去,伫立在那里暗暗较着劲。 一盏茶后,贺安心神大耗,终于不堪重负,举步迈出了风雪楼。 萧斗雪缠着沐瑶喊疼要照顾,魏无殇不堪忍受,捏着咯咯作响的拳头提出由他来照顾这只弱鸡。 就这样,萧斗雪与魏无殇住一间,沐瑶就由沈初堂全权保护。 而时镜禅那儿,他独自一间,公孙离与黎晏一间,两名马夫一间。 几人全部挨着一排住在二楼,几乎包下了半个楼层。 伙计乐得不行,特意征求了掌柜的意见为他们每间房的膳食送上了一道特色菜。 这座小镇的规模不及繁华之地,盥洗室里没有浴池,只有一个褐色的小木桶,让沐瑶好不习惯。经过反复的思想斗争,她才忍着心里不适跨入桶中将自己梳洗干净。 出浴后见沈初堂坐在桌前端着一本书册看得入神。他那如玉般的修长手指仿佛是世间最美的杰作,莹润细腻,骨节颀长。轻捻一页翻过,目光沉浸。 红烛之下,儿郎面容宛若春日的暖阳,没有丝毫戾气,每一根线条都溢满了柔和。 落在沐瑶眼里,现在的沈初堂简直温柔到了骨子里,让她沉迷,就想那么一直看下去。 沈初堂忽而停下了翻页的动作,合上书册侧目看向她笑道:“来吃点东西。” 沐瑶这才注意到了桌上的膳食。 “这里没有腊味合蒸,只有腊肉。我让楼里就着芫荽炒了一份,你来尝尝合不合口味?”沈初堂将那道菜推到沐瑶面前,又为她盛了一碗竹叶清粥。 今日的菜品有五道,却荤素搭配均匀,煲汤和果点一样不少。 沐瑶咬了一口芫荽炒腊肉,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很好吃。” 她低垂着双目,睫毛微颤,眸中泄出星光。沐浴过后的肌肤更是泛上了一层诱人的瑰色,勾魂夺魄。 沈初堂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过她艳色无双的脸庞,最终落在了她那两片娇嫩的唇瓣上。上面浸染着一层淡淡的油脂,泛着晶莹剔透的光泽,诱人一亲芳泽。 “你怎么不吃?” 沐瑶见沈初堂未动筷,端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以为他挑食的毛病又犯了,旋而夹起一块绿豆糕放在他的碗里。 “初堂,人是铁饭是钢。有时候哪怕膳食不合口味,也得吃点。” 沈初堂敛回心神,拿起筷子动了起来。 这一顿吃下来,沐瑶对这位夫君的饭量又有了新的认识。 他吃得很少,比自己吃的少得多。 沐瑶真的很疑惑,他到底是怎么存活下来的?还是说当功夫到了一定的境界,就不需要再进食了? 她瞧着魏无殇在这一点就很正常,该吃的吃,从不挑食。 膳后,沈初堂又捧起了书册就着烛光品了起来。 沐瑶撇了撇嘴,漱了个口,径直迈向床榻。 夏日炎炎,奔波了一日,她累得骨头都快散架了。 静躺在床上,不知怎么地,明明倦意沉重,脑中却一直闪过那道绿色的幽光,连带着呼吸都微促起来。 “是睡不着吗?” 不经意间,沈初堂已坐在床边,将她扶起,递给她一杯凉水。 沐瑶喝了好几口,压下心悸。 “是有些睡不着。” 她现在不仅睡不着,心里还生了一道阴影,消之不散,挥之不去。 她明明看见了那道绿光,为何其他人都没有反应呢?还是说只有她自己可以见到? 想到此处,一股寒气席卷全身,惊得她忍不住往缎被子里缩了缩。 “你很冷?”沈初堂眸色一顿,大掌覆上了她的额头。 “有点。”沐瑶躺回床榻,心里不断长吁短叹。真要命,莫不是今日撞了邪风,得了癔症? 不仅那道绿光令她害怕,还有那两名稚子以及那悚人心魂的弹球声更令她心惊。 “初堂,今日你有没有看到。。。” 温润的唇瓣堵上了她未待说完的话语。 过了许久,儿郎松开娇人儿,在她耳边吐气幽兰:“还冷吗?” 身体覆上娇躯,目光温柔。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廓,酥痒感袭来,喉间泄出几声嘤咛。 儿郎身形情不自禁地蓦然一紧,铺天盖地的战栗犹如滔天江海席卷而来。 天旋地转间,他捏起娇人儿完美的下颚,不轻不重,凑近唇瓣。 幽邃的目光深不见底。抬手间,帷幔倾落,春风扬起,拂过花海,在红烛的映照下交织出一幅美丽的画卷。 夜色如水,风止浪平,空气又湿又重。倏地,一道闪电照彻长空,让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陡然生了变故。 空中云雾激荡,下起了瓢泼大雨,一直下到翌日。 沐瑶躺在床上,聆听着窗外的噼啪声,重重呼出一口沉气。 这鬼天气,又得晚上一日到家! 被窝里暖烘烘的,她的身体好像柔软的棉絮,沉浸在那一丝残留的身体余温中。 “我去叫膳。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沈初堂贴近沐瑶的耳畔,温声轻轻落下,缱绻又低沉。 她阂着眼摇了摇头。 雨势越来越大,不走也罢,反正也没力气出门。 慢慢地,娇人儿的蛾眉舒展开来,脸上漾起蜜色,只剩下平稳的心跳声。 “啪,啪,啪。” 梦境中荡起那熟悉的弹球声,似乎还有小儿空灵的悚笑声。 沐瑶猛得从床上惊醒。 她细细扫过屋内的每一个角落,并无异常。 “初堂!” 沐瑶连喊了两声,瞬间想起沈初堂所交代的话。 待稳下心神,背衫早已尽湿。 她迅速穿上衣裳,朝着魏无殇和萧斗雪那屋跑去。 叩门之际,身后再次传来了弹球声。 猛一回头,两个孩童正低着头滚着蹴鞠与她擦身而过。 沐瑶满目震骇地瞪着他们的背影,叩着门的手加重了力道。 孩童忽然停下了脚步,回眸一笑。 她瞧清楚了。 那是两张泛着青色幽光的扭曲面容。眼神空洞,浑浊不堪,好似裹了一层薄薄的蛛网。 魏无殇开门之际,见着沐瑶僵着身子,将头侧向一边。 不明所以地问道:“看什么呢?” 沐瑶惨白着一张脸回过头来,见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容,瞬间两眼一黑,瘫软在儿郎怀中。 第200章 摄魂之术 魏无殇呼吸一紧,将人打横抱上床榻。 沐浴中的萧斗雪只觉一阵狂风袭过,再定神时他已穿戴完毕被拽至床前。 “瑶瑶晕过去了,赶紧看看。”魏无殇锁着眉头,促声催道。 萧斗雪抖着手掀开她的眼睑,瞳孔呈放大状,黯淡无光,这是将死之兆! 当下大骇! 迅速扣上她的皓腕,脉象不浮不成,不快不慢,柔和有力。 奇怪,这是平脉。 萧斗雪的神色变得异常凝重,手背上的青筋渐渐凸起,手心里头攥着的全是汗。 “沈初堂呢?他对娘子做了什么?把人吓得丢了魂!” 魏无殇一怔,一个闪身出了屋子,二十息后将人带了过来。 “沈初堂,你就是这么照顾瑶瑶的?”魏无殇红着眼质问道。 此时沐瑶脸色苍白,阖着眼静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均匀,却散发着一股罕见的死气。 沈初堂望着她,眼神渐渐失去了焦距,心尖宛若被锥刺猛扎,窒息泣血。 “能救吗?”他颤着唇看向萧斗雪,唇色尽褪,宛如一张白纸。 魏无殇亦紧张地看向萧斗雪,生怕他说一个“不”字。 萧斗雪哆嗦着唇不敢说,缓缓闭上了眼睛,任由清泪落下。 这是失魂之兆,无药可救,若是那抹幽魂招不回来,俨然就成了一具“活死人”。他不通晓招魂之术,这种玄术只存在于奇志怪谈中。 萧斗雪的反应令魏无殇濒临绝望,他一把提溜起沈初堂的衣襟,将他拽到脸前狠戾道:“瑶瑶一直和你在一起,怎么会被吓到?你给我说清楚!” 沈初堂细细回忆着,只有他去叫膳的这段时间内沐瑶独自留在房里。 他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一股强烈的躁意和浓浓的愧疚涌上心头,他甩开魏无殇,抓上沐瑶的小手抵上额头,将赤红的双目埋于她的掌下。 “去请时少主和公孙前辈来。”他浑身无力地说道,好似一叶浮萍,在浩瀚无垠的大海上随波逐流。 几息之间,所有的人全到齐了。 时镜禅再也端不住面色,紧紧抿着双唇。他反复为沐瑶切脉三次,心绪愈来愈乱。昨日还好端端的,怎么会。。。 “师叔祖,劳烦您给瑶瑶看看。” 时镜禅起身,守在一旁焦急地等待着。 黎晏见少主束手无策的样子,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哗啦啦地流了下来。 公孙离摸了摸他的小啾啾:“阿黎,你这么哭,我怎么给沐姑娘断诊呢?” “师祖,您可一定要将沐姐姐救回来!”黎晏抽抽嗒嗒地低泣道。 师祖的医毒冠绝无双,如果连师祖都束手无策,他不敢再想下去。 半盏茶后,公孙离起身踱了几步,转身看向沈初堂三人道:“这两日你们妻主的举止可有异常?” 萧斗雪当即开口:“有,瑶瑶说昨日她看见行止客栈的楼上有鬼火。还让我瞧来着,但是我什么都没看见。” 沈初堂和魏无殇拧着眉头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鬼火?” 公孙离低喃了几声。 “沐姑娘是中了摄魂之术。我们得回一次那家客栈。” 屋里静悄悄的,除了时镜禅,其余等人皆有些反应不过来地看着公孙离。 摄魂之术已经失传上千年了,早已成为一种传说。 “前辈,我们怎么做才能救回妻主?”魏无殇恭恭敬敬地拱手问道。 公孙离捋了捋胸前的垂发,心思流转。 “得找到那个摄魂之人,让他解了禁制。” “那人是如何下的摄魂术?”沈初堂道出了疑问。 时镜禅起身走至他跟前解释道:“或许就在她回望行止的那一瞬间,又或许更早。摄魂只在一瞬间,无需近身亦可做到。” “为什么只有瑶瑶?”萧斗雪不解道。他想起了沐瑶所说的那道鬼火。为何他就看不见? “也许一开始那人的目标就是她。”魏无殇暗哑着嗓子低吟,眼中溢满了痛楚。是什么时候?到底是什么时候被盯上的? “我和公孙前辈一同去行止客栈,其余人留下守着瑶瑶吧。”沈初堂说道。 魏无殇点了点头,坐回了床沿。萧斗雪也同意沈初堂的提议。眼下他使不上力,不如静下心来好好想想有没有其他办法能救娘子。 时镜禅凝视着沐瑶毫无血色的脸庞,思忖了一会儿说道:“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公孙离微微颔首。摄魂之术往往通过某种精神力量来操控人的心神。想要破解此术不受其影响,必须是心境相当沉稳之人。 时镜禅打小性子淡漠,冷如霜雪,又常年潜心礼佛,宁谧无瑕。最重要的是他的一双素手从未沾染因果,可以说是他们几人中最不易为此邪术所控之人。 天空砸下数道惊雷,乌云翻滚,顽劣地绞在一起,无法拨开。 正值白昼,却比三更夜色更为浓稠。 空气中腾起浓浓的烟雾,不远处的“萧阳湖”水势高涨,浩瀚连天。遥遥望去,让人辨不清楚到底是湖水还是天穹压落大地。 “行止客栈”依旧孤寂地坐落在那一排老槐树旁,只是比昨日来时多了几盏烛火。 公孙离,沈初堂和时镜禅并肩迈入,里面空无一人。 细细聆听,二楼远远传来喝酒划拳之声。 几人循声登楼,喧哗声倏地戛然而止,刹那间变得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放眼望去,破旧不堪的棺椁摆满了整层楼面。 天际之上,一道虹光闪过。 雷雨砸到窗轩之上,溅落棺顶,耳中灌入的呼啸风声更为肆虐。 “看来这家客栈不是用来招待活人的。”公孙离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他努力地在记忆中搜寻着模糊的片段,试图将他们拼凑完整。 很久很久以前,他跟随师父第一次云游之时,好像在哪里也路经这么一座客栈。到底是在哪儿呢? 蓦的,剑光颤鸣,龙吟出鞘。 沈初堂挥剑而起,将眼前的棺椁齐齐轰向灰墙。 无数的崩裂声此起彼伏,碎木翻飞。 棺中空无一人,连一块白骨都没有。 三人目光幽幽地盯着满地的狼藉,陷入了良久的沉思。 “为什么他要在此处摆满空棺?”时镜禅道出了疑问。他走上前去,立于废墟之上试图追踪到那人的蛛丝马迹。 手中的玉珠缓缓滑过他的指尖,目光落在了东墙的一串铃铛之上。 铃铛被牢牢嵌入灰墙,裂缝处淡淡的血迹似乎还未干透。 沈初堂循着时镜禅的目光望去,神情陡然一肃。 他记得那日剿杀鬼谷神煞之际,他的腰间也悬着一串类似的银铃。 第201章 复仇之铃 阴风嚎叫,吹得窗轩“砰砰”作响。 “刚才可有留意到这儿有几只棺椁?”沈初堂突然发问。 时镜禅和公孙离微愣,疑惑地看向沈初堂。 “可是十六只?”他再次问道。 公孙离并未注意到此细节,陷入了沉思。 时镜禅想了想,不是很确定地点了点头:“好像是十六只。” 沈初堂眸露寒芒,周身的煞气一点一点儿地凝聚起来。 当日在揽月楼,八名尊者加上冯老、他和沐瑶两人共是十一人。 若是再将萧斗雪,魏无殇及毒谷的三人算上,刚好十六人。 天底下从来没有那么多的巧合。 这十六只棺椁想来是为他们准备的。 “轰”的一声,一道银光劈向墙上的银铃。 整座灰墙向外塌下,碎片四溅。 沈初堂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周身暴戾横行。 公孙离与时镜禅被他的杀气所震,这股凛冽的寒气和眼里浓浓的死气绝非常人能及。他——到底是谁? “你是不是知道那人的身份?”时镜禅从沈初堂的过激反应嗅到了一丝端倪。 “那人是为了鬼谷神煞而来,来替他报仇,向我等索命。” 沈初堂素来行事果决,在他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后悔这两个字。 但此时此刻,就在这一瞬间,他后悔了。 公孙离与时镜禅极少出谷,对于这号人物并没有印象。但是对于鬼谷,俩人略闻一二。 昨日被公孙离斩杀的一众皆来自鬼谷,而其中的阎煞韦骁与他在二十多年前有过几面之缘,那个时候他只是一名江湖独行客,并未与鬼谷扯上关系。 “沈郎君,你可是杀了神煞?”公孙离问道。 两人见沈初堂半晌未语,心中了然。 “看来那人是料到我等会重回此地,特意留下一串银铃。”沈初堂语气闷沉,眼底阴云密布。 他向来不惧麻烦,眼下却觉得异常棘手,似乎完全没有头绪。 心中扬起不祥的预感,此次的对手城府极深,怕是想当难缠。 “那就是公然向我们示威了。”时镜禅眸色闪烁。 “不,不是示威,是宣战。”公孙离纠正道。 他想起来了。七十年前,云澜紫霄城郊外,他与师父曾经路过一座废弃的客栈。那时有一个七八岁的稚子提了一盏大红灯笼坐在一只棺椁上晃着腿儿,而他的那双眼睛就是绿色的。 如果真是当年的那个稚子,如今算来他也七十有八了,极有可能是鬼谷神煞的某位祖辈。 风雪楼,大厅里坐满了人。 许多宾客眼瞅着天色止步不行,喉间灌下一壶又一壶热茶,却仍不见天色有任何好转。 此时沐瑶身陷于一片混沌之中,身体被无尽的黑暗牢牢裹着,好似漂浮在银河之上,畅游翱翔。 心,从来没有那么平静过,让她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舒适感,那种美好如湖水般平静,如暖风般和煦,如浸入棉絮中柔软,惬意地她不想醒来。 萧斗雪让楼里买了一套银针。眼下,他正一根一根地将它们放在烛火上炙烤。 “你这法子行不行?”魏无殇见到他要对沐瑶用针,心跳速度陡然加快,短短几息已经变换了三种坐姿。 “放心,我只是想测试一下娘子还存有多少意识。但凡有一丝不确定,我也不会下手的。” 萧斗雪来来回回地将针炙烤了几遍,脑中不停地滚动着毕生所攒的丹方,却没有一个是对症能用的,不禁有些泄气。 黎晏好似想到了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阿黎?你有什么想法?”魏无殇见他欲语还休的样子,焦急问道。 他从来没有把黎晏当成普通小娃娃看待。那一身“缩地成寸”的速度,连他都汗颜。 黎晏似乎有些紧张,他重重咬了下食指道出了自己的想法:“无殇大哥,沐姐姐中的是邪术,我觉得用一般的医术对其治疗是没有用的,非常之症得用非常之法才行。” 魏无殇目光一缩,萧斗雪亦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说下去!” “我们是不是应该请个大师给姐姐瞧瞧?” 。。。。。。 萧斗雪吐出一口浊气,转身继续炙烤起银针。 魏无殇看向沐瑶,沉默不语。 找个大师? 他脑中突然浮起明镜老秃驴的那张丑恶嘴脸,眸中杀气乍现,吓得黎晏一个瞬移闪至屋外,迟迟不敢入内。 “阿黎,你处在这儿做甚?” 公孙离见黎晏守在门外,疑惑道。 黎晏见师祖他们回来了,吁了一口长气。 “师祖,我刚说错话了,惹了两位哥哥不高兴,在这儿等你们回来。” “你说什么了?”公孙离好奇道。 “我说是不是请个大师什么的给沐姐姐看看,毕竟她中的是邪术。然后无殇大哥就生气了。” 公孙离眸光一亮,欣慰地摸了摸黎晏的小啾啾。 “阿黎说得很好,何错之有。进去吧。” 时镜禅和沈初堂琢磨着黎晏的话,听着匪夷所思,却莫名地觉得无比沾边。 魏无殇见他们回来了,将床幔拉起,示意他们不要说话。 一盏茶后,萧斗雪挽起帷幔,神色凝重地说道:“娘子的五感被封闭了。” “摄魂之术还能封闭五感?”魏无殇吃惊道,简直闻所未闻。 “不是摄魂之术封闭的,是娘子自己封闭的。”萧斗雪解释道。 “什么意思?说清楚。”魏无殇急了。 “意思就是她自己不愿意醒来,沉浸在摄魂术所营造的心境之中。” “行止那儿查到线索了吗?”萧斗雪转而将希望放在了沈初堂他们三人身上。 当萧斗雪听完沈初堂的一番说辞后,当场暴走。 “沈郎君,做人留一线你懂不懂!要不是你赶尽杀绝,娘子也不会遭如此大罪。你这个夫郎当得太差劲了,娘子嫁给你连命都快没了!神煞又没对娘子怎么着,欲娶欲嫁你管那么多干嘛!你tm又不是正夫,许倾城都不操心,要你瞎操心?” 。。。。。。无数黑鸦飞过。 沈初堂的袖中俨然已露出了半截翠笛。 魏无殇一脸复杂地盯着萧斗雪,攥紧的拳头捏了又放,放了又捏。 公孙离心中对萧斗雪默默竖起了无数个大拇指。难怪年纪轻轻就能胜任丹阁阁主之位。瞧瞧这难能可贵的觉悟,瞧瞧那比海还宽广的胸襟。 而时镜禅此时,已经深深陷入萧斗雪的话中,无法自拔。他的心思流转万千,内心深处有挣扎,有解脱,有不安,又有彷徨。 “我们现在怎么办?” 黎晏的问题将众人的思绪一把拉了回来,也将一触即发的火苗彻底浇了个透心凉。 沈初堂缓下心神,开口道:“我觉得阿黎说的不失为一个法子。” “对,总比坐以待毙来得好。”黎晏见沈初堂站在他这一边,眼中闪烁着希冀之光。 第202章 迫在眉睫 “我与南钺法渡寺的明镜大师相识。只是此地距离南钺相距甚远,最快亦需十五日车程。”沈初堂思量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误导他人?”魏无殇眼带凌厉地怼道。 那个老秃驴一点儿本事都没有。曾经命批他天煞孤星。如今妻主遭遇浩劫,他整个人都变得不好了,一股莫名的恐慌袭遍全身,脑中的某个想法令他几欲破碎。 转身坐回沐瑶身旁,静静地凝视着。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的气色看上去好似比先前红润了些。 “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沈初堂毫不退让。 明镜大师是南钺最知名的得道高僧,他实在想不出除了他以外,还能向谁寻求帮助。 “你们是不是舍近求远了?难道云澜就没有大师了吗?”萧斗雪提出了不同意的看法。他在云澜居住了好些年,脑海中正细细搜索着相关的佛门讯息。” “我们不找摄魂之人了吗?”时镜禅不解道。 师叔祖说了,只要找到他,就能把沐瑶救回来。 “敌在暗处,我们哪怕按兵不动,他也会主动出击。更何况,我并不觉得他会轻易为瑶瑶解除禁制,哪怕他已身陷囹圄之中。”沈初堂回道。 众人陷入了沉默。 良久,公孙离点了点头:“沈郎君说得在理。那人既然明着向我们宣战,定然会有所行动。无论我们走到哪里,他必会如影随形。燃眉之急是先找到能解此术之人。强中自有强中手,在这个世上从来都不会有完美的功法,更不可能只有他一人能解此邪术。” “公孙前辈字字珠玑,言之有理。”大道至简,萧斗雪认同道。 几人商定明日启程前往南钺。 当天夜里沈初堂、魏无殇和萧斗雪三人轮流守着沐瑶。 夜半时分,远方传来几声钟响。 魏无殇脑中一阵恍惚,拧起了眉头。 昨夜,他并未听闻此声,见沈初堂和萧斗雪没有任何动静,不禁警觉起来。 倚栏而立,雨势渐停。 街上空无一人,黯淡无光,没有一丝烟火气息。 清风拂面,风雨兰的香气伴随着雨后的泥土气息释放开来,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天空中的那轮明月好似缺了一角,染上了一丝血色。 魏无殇阂上双目再次睁眼,落入眼帘的依然是那抹泛着淡淡血光的白玉盘。 雄浑的钟声又一次响起,余韵渗入心海。 他的心神好似去失控制一般,激起一股循声而去的渴望。 “你在做什么?” 一道清冷的声音及时将人叫住。 魏无殇回过神来,转眸看向来人,儿郎的银发随风而动,将那双冷冽的眸色衬得泛起了一层淡淡的荧光。 想要做什么? 他刚才正想循着钟声而去。 “与你何干?”魏无殇压下心中异样,转身步入屋内,却见沐瑶已经踱至门口。 他一个箭步堵住房门,突如其来的意外令他额上沁出一层冷汗。 沈初堂揽过娇人儿,她的眼睛没有睁开,似乎仍处于梦境之中。 转眸看向萧斗雪,躺在罗汉床上,毫无动静。 “去把他叫醒。” 安顿好沐瑶后,三人的脸上皆笼起一层郁色。 “你们可有听到钟声?”魏无殇狐疑问道。 “我有听到,感觉有一双手抓着我,怎么也醒不过来。”萧斗雪陈述着自己的感受,如今想来仍有些后怕。 而沈初堂没有做声,他什么也没有听到。 “瑶瑶肯定也听到了。”魏无殇确信无疑。 “他来了。” 沈初堂眼带冷峻,起身敞开房门。 走马廊上静悄悄的,几盏大红灯笼缀挂在拐角处散发着未知的恐惧。 忽而传来一阵空灵的银铃声。 他微微蹙起了眉头。这一回,他听得真切。 回眸看向魏无殇与萧斗雪:“可有听到?” 两人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吱呀”一声,隔壁的房门开了。 公孙离,时镜禅和黎晏显然也听到了铃声,闻讯而来。 众人围在床边,他们发现沐瑶的芙面之上裹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沈初堂为她轻轻擦拭,很快面上又裹上了一层。 萧斗雪瞳孔猛得一颤:“不好,那人想让娘子脱水而死。” 话音未落,他已搭上沐瑶的皓腕,神色如临大敌。 公孙离捋了捋发丝,他记得大允赫连世家赫连甫的妻主唐湘棉曾经得过这样的怪病,为此赫连甫专程到过毒谷请他出手相救。 他不擅玄术,并无良方。后来过了许多年,有一次出谷听闻赫连夫人病愈了。当时他格外惊讶,为此还特意造访了赫连甫,而那时赫连夫人因心疾已过世三年。 赫连甫告诉他,当时他请到了一位相当厉害的玄师才得以将妻主救回。 如今算来二十年过去了,也不知那位玄师还在不在。 沈初堂、魏无殇和萧斗雪得知此讯又惊又喜,但是很快几人脸上再次愁云密布。 来不及了! 以沐瑶目前的脱水速度,最多三天便会化为一具干尸。 第203章 殊死一战 “阿黎,你即刻回兰陵郡赫连家,想办法找到那位玄师,将他带来。” 公孙离瞅着沐瑶的样子不甚乐观,不能再等了。 “沈郎君,老朽与你一起去会会那位摄魂人。镜禅,你与我们一起。” 沈初堂来到沐瑶身边,挽起她的小手,重重落下一吻。 旋而起身对魏无殇郑重说道:“我在风雪楼留了记号,等冯老他们到了,让他们来寻。” 魏无殇闻言脸色骤变,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窒息地点头应下。 他的功夫从小得冯朝辞指点,与他亦师亦父。在暗殇之主夺位中,最没能想到会出卖自己的人就是他。 天上又飘起了小雨, 几人循着银铃声来到了一处密林之中。 他们亦没有想到摄魂人这么快又找上门来,似乎丝毫不在意他们的力量,秉着破釜沉舟的决心不留一点儿退路。 林中银铃挂满了树梢,好似一张天罗地网将他们牢牢锁在其中。 夜深雾浓,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他们在林中寻了近半个时辰,越走越深,除了风声、雨声、银铃声只有不归鸟的泣血啼鸣。 “阁下鬼鬼祟祟,藏头露尾,何不现身一见?”公孙离扬起浑厚的嗓音,久久回荡在林中。 一阵苍老的尖锐的笑声破空传来。 “想见老夫?先有命破了这锁魂阵再说。” 暗中一道幽绿的目光隐现,死气沉沉地看向阵中的三人,尤其是那位一头银发的谪仙男子,泛红的眼角顷刻间流下两行清泪。 他要让所有人给他的孙儿陪葬! 伸手摸向一旁的空棺椁,这是为那名绝色佳人准备的嫁床。 他的孙儿喜欢,生前得不到那一抹嫣然,就杀了,让她永生永世地陪伴景湛。 阵中银铃咆哮,音波阵阵,不断地灌入三人耳中。 沈初堂眼中红芒乍现,周身涌起一股磅礴的真气向四周震开。 林中的铃铛未受任何影响,依然簌簌作响,发出杂乱无序的脆响。 公孙离一个闪身,带着时镜禅堪堪避开了那股强悍的真气。 时镜禅额上渗出密汗,后怕地看向沈初堂的背影。 “沈郎君,这是妖人设下的幻境,你可别中计了。”时镜禅大声提醒道。 公孙离近百年的功力,面对此阵,仍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却见时镜禅不为所动,泰然自若,眸底划过一道精光。 “镜禅,你尽快将阵眼找出,我与沈郎君护你。” 沈初堂稳下心神,眼中的红芒渐渐褪去。 “好厉害的音控。”他心中暗道。 黑暗中的绿色眸光紧紧盯着那名手提佛珠的玄衣儿郎,惊诧在这个世上竟然还会有如此心思纯粹,手未沾血之人。 他扬起腕上的银铃,飘渺之音随着风声与满林的银铃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股更为强劲的暴戾声。 一道青光闪过,与一股浑厚的内力在空中相撞,发出轰鸣巨响。 时镜禅猛一回头,视线落在了他身后半寸处的泥地上,在那里留下了一道极深的弧痕。 冷汗从额上汩汩淌下,尚未回笼神思,只见公孙离已与沈初堂缠斗在一起。 不好! 时镜禅心下大骇,朝着阵中衣袍猎猎作响的儿郎大吼:“沈初堂,你醒醒!看清楚了你到底在和谁打!” 公孙离没想到沈初堂的功夫那么高,以他的实力对战竟然会觉得分外吃力。 “镜禅,还愣着做甚!赶紧破阵!” 沈初堂的耳中源源不断地灌入嘈杂的银铃声。时镜禅的话语一字不漏地落入他的耳中,却依然控制不住手中的力量。 体内宛若有一座火山,无数岩浆喷涌而出,欲冲破他的胸腔,纵横天地。 而公孙离此时亦没好到哪儿去。 他使出的力量愈雄浑,体内的畅快感就愈加强烈。 两人打得难解难分,日月无光。周围数不尽的草木魂归天地,而那嘈杂的银铃声却依旧诡异地不受任何影响,随着风声一起呼啸驰骋林中。 倏地,龙吟长啸,剑气冲霄。公孙离体内真气陡然涌起八层,朝着眼前那股毁天灭地的力量轰去。 沈初堂赤红着眼,收回剑气,挺拔地立身于无数的残枝败叶之上,唇角渗出一丝血迹。 “沈郎君,你再不回过神来,我俩今日迟早互耗死在这里。到时候便宜了那个老妖,你的妻主怕也凶多吉少。” 公孙离未理尘世多年,一把年纪陪着年轻儿郎活动筋骨,鼻尖的吐息愈来愈重。 袖兜里揣的全是剧毒,一沾就倒,也没法用在沈初堂身上。 “镜禅,磨叽什么呢!你是不是想我早点去见祖师爷!” 哎,这孩子追个姑娘慢一拍就算了,如今找个阵眼都那么费劲! 未容他多想,沈初堂振臂一挥,龙吟又起。 “还来?” 公孙离认命地再次调动体内真气,与面袭而来的无数道青光撞击在一起。 “找到了!” 时镜禅终于在一棵老榆树下的幻颜花旁找到了阵眼。 手中的白玉佛珠扬在空中,破出数道肉眼难辨的牵丝,朝着那处阵眼轰去。 霎那间惊变陡然而起。 一只遮天巨掌朝着时镜禅压下。 “竖子,尔敢!” 叶聿江愤然而起,骤然而至。 一双眼睛阴鸷深陷,碧绿的幽光寒芒毕现,满脸暴怒之色,扬下恢弘一掌。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强横的掌风席卷而来,势如破竹地朝着这股滔天的力量无惧地碾去。 时镜禅面色惨白如纸,呆愣当场,震骇的忘了作出反应。公孙离神魂剧颤,一个分神被沈初堂的剑气割裂胸襟衫袍,渗出一丝淡淡的血迹。 “快去破阵!” 老者浑厚的嗓音如同古刹的钟声,令时镜禅的心神瞬间稳下。 “你们暂且退去!待破阵后再入。”空中再次扬起那道沧桑之音。 数十道玄衣男子顷刻间消失在原地。 冯朝辞留下一道残影,与叶聿江厮杀没入虚空。 两股威势惊天动地。 叶聿江惊叹来者的实力,倏地眼中绿光骤然加深。 他的景湛就是被这股强大的力量碾压得连灰都不剩! 欺人太甚! 肝肠寸断令他内力骤升,血海深仇压得他不顾一切地释放出最强悍的力量朝着冯朝辞涌去。 腕上的银铃被震到了极限。沈初堂神魂一颤,喷出一大口鲜血。 “轰”的一声!阵眼被毁,锁魂阵轰然坍塌。 沈初堂的神思渐渐归拢。他看向虚空中与冯老激战的那名老者,手中的龙吟微微颤响,仿佛欲再次冲上九霄,纵横天际。 数十道人影齐齐从虚空落下,没入战势。 “桀桀桀桀桀。” 空中扬起撕心裂肺的笑声。 “你们以为破了老夫的锁魂阵就赢了?” 叶聿江重重冷哼一声,再次扬起腕上的银铃,只是这次的音调起了变化。 黑暗中无数道虚影若隐若现,由远及近。 “给我杀!” 一具具毫无生气的傀儡仿佛被赋予了生命般,扭动着残躯,面目狰狞地向他们疾速掠去。 公孙离目不转睛地看着虚空中的绿眸老者。蓦的,广袖一挥,三名傀儡化为碎片。 “你是蛊王叶聿江!” 公孙离认出了他。 “桀桀桀桀桀桀。” 叶聿江意外极了,留下一抹余光扫了公孙离一眼。 “老夫不问世事多年,没想到当世居然还有人能识得。” “你们全给我去死!给我那可怜的孙儿陪葬!” 叶聿江一辈子无情无欲,曾经偶遇一名女子,有了一段露水情缘才得了一子。 他的儿子不到而立之年便英年早逝,儿媳受了打击,一并长辞,只留下一个不到两岁的儿子。 那时的叶聿江身负多起血债,给孙儿留下一串银铃,将他放在了鬼谷门口。 想到叶景湛风华正茂之际惨死他人之手,再也控制不住体内的暴戾,赌上了一切。 第204章 赫连允的到来 叶聿江将毕生所炼制的傀儡全倾放出。两群人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更替。 冯朝辞和公孙离联手围攻叶聿江,破了他的一道又一道幻术。 沈初堂带领着数十名暗殇强者与时镜禅齐齐斩杀傀儡。 这些傀儡没有五感,轰退后再次围攻而上,不知疲倦,异常难缠。 叶聿江腕上的银铃时不时地扬起,音律千变万化。 “暗之锋刃”一个接着一个受着银铃的蛊惑,下手速度无意识地放缓,渐渐力不从心起来。 沈初堂狠狠划破自己的左臂,鲜血汩汩渗出,眸色暂时恢复了清明。 沐瑶性命垂危,形势迫在眉睫。他劈出雷霆万钧的一剑脱离了傀儡的阵营,转向叶聿江,与冯朝辞与公孙离一起破除幻术。 时镜禅斩下一个傀儡,看向前方久久攻之不破的战势,微微凝神。 幻术只对杀戮者有效,他斩杀的不算是活人,手中并未沾上因果,那些幻术对他而言宛若白纸,苍白无力。 “沈郎君,助我一臂之力,我能破术。”时镜禅扬声喊道。 沈初堂眸色一凛,寒光乍现,数道恢宏的剑气劈向时镜禅的四周,将他从傀儡堆中拔了出来。 几人将他护在身后,根据他的提示破术。 叶聿江眼见这名玄衣儿郎破了他一个又一个的幻术,却又无暇分身,当下雷霆震怒,轰然而起,扬毕生之功力斩向时镜禅。 破术之后,幻境消散,公孙离眼见时镜禅命在旦夕,顿时面上肃气横生,浩瀚内力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两人的交锋斩天破地,纵横八荒。 沈初堂心头一紧,眼中露出了罕有的惧意。 不好!公孙离这一掌挥下,叶聿江焉有命留? 果不其然,他的身形刹那间倒飞而出,从虚空重重砸落在地。 公孙离后怕地端详了一番时镜禅,确认无恙后才缓下面色。 虚空好似屏蔽了所有声音,周围万籁俱寂。 公孙离回眸见叶聿江毫无生气地倒在地上,顿时意识到了自己做了什么,汗颜地看向沈初堂。 黎晏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在三天之内将玄术师带回。 沈初堂的眼中溢出了浓浓的死气。 “冯老,把这人的尸体带回去。” 他扫视着林中满地的残肢碎片,手中的龙吟重重垂下。 公孙离从来没有那么无地自容过,心中有如万马奔腾。 “我们回去吧。”沈初堂仰面深吸一口冷气,迈着沉重的步伐返回风雪楼。 萧斗雪告知他们,眼下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随着叶聿江之死,沐瑶身体的水分再也没继续流失,暂无性命之忧。 坏消息是,她至今仍无任何苏醒迹象。 公孙离心中吁了一口长气。倘若因为他失手间接害死了沐姑娘,那株八仙草恐今生再无指望。 “且先待阿黎的消息吧。”公孙离讪讪说道。 他望向一旁的冯朝辞,眸色一闪,拱手道:“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冯朝辞微愣,回礼道:“泛泛之辈,不足挂齿。” 公孙离轻抖了两下面皮,爽朗大笑两声,又与他寒暄互捧了几句,偃旗息鼓。 暗中,他再次细细打量起沈初堂来。能让这种绝世强者甘居位于其下听命于他,其隐藏的身份怕是逆天惊人。 魏无殇和萧斗雪皆松了一口气。只要妻主无性命之忧,比什么都强。 而对于公孙离失手绞杀叶聿江一事,他们也不再多言。在那个危机时刻,势必要拼尽全力才能将时镜禅保住。 白驹过隙,一晃眼,六日过去了。 魏无殇几次忍下了回赶兰陵郡的念头,日日心急如焚地等待着黎晏的现身。 公孙离见他寝食难安的样子,摸了摸下巴悠悠说道:“阿黎这么久还没有消息,应该是找着那位玄术大师了。” 这番话无疑让在场的儿郎吃了一个定心丸。 萧斗雪多日未眠,无力亦无心整理仪容,胡子拉碴地哑着嗓子道:“前辈,此话怎讲?” 他心中有数,但还是希望有人能将这份希冀道出。 “以阿黎的能耐,倘若没有找到那位大师,早该回来了。如今尚未现身,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和那位大师仍在赶来的路上。就是不知道阿黎是何时找着那位大师的,再等等,应该快了。” “若是此人救不回瑶瑶呢?”沈初堂眼中带着血丝,心疼地看着床上的娇人儿。他还是过于自负了,让妻主遭了罪。 众人陷入了沉默,对于这个问题,似乎眼下没有更好的答案。 “如果救不了,就按你说的去南钺找那秃子。”魏无殇不咸不淡面无表情地回道。 又过去两日。 他们没有等到黎晏,却等来了赫连允。 当他见着躺在床上的“睡美人”时,瞬间赤红了眼。 赫连允将沐瑶紧紧搂在怀里用脸蹭上她的秀发,眸底雾蒙蒙一片。他的眼睫微颤,泪水一滴一滴打在沐瑶的额间,喉间发出压抑低沉的呜咽声。 “萧斗雪!沈初堂!” 赫连允猛得扭头朝他俩望去,眼中腾起的怒火仿佛欲将其烧为灰烬。 萧斗雪喉间滚动,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倘若赫连允现在将他打残,他亦不会有任何怨言。 沈初堂亦默不作声,周身散发着极低的气压,衣袂无风微扬。 时镜禅心中无形升起一股不小压力。他怎么觉得瑶瑶的几个夫君除了萧斗雪以外,一个比一个凶悍呢。 而且据他所知,在场的四位儿郎皆不是沐瑶的正夫。为何那位正夫迟迟未来? 时镜禅所不知的是赫连允压根儿就没通知许倾城,亦没告知王衍之。他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带着黎晏火急火燎地去寻玄术大师了。 而这位大师,说到他,实在一言难尽。 此人脚力堪比蜗牛。赫连允连扛了他三日,实在内力不支,才将他放下,自己先赶了过来。估算脚程,他和黎晏应该就快到了。 第205章 玄术大师鱼珩 又隔了两日,黎晏终于不辱使命,将这位玄术大师带了回来。 大师一身麻布青衫,遮到脚踝,露出一双质地精良的草履。 三千青丝乌黑稠亮,被一支桃花木簪高高束起绾成了一个丸子头。 他的面容俊美无俦,五官深邃,一双眸子生得分外好看,似醉非醉,带着浅浅笑意,澄澈透亮。 站在萧斗雪身旁,似乎比他还要高上一寸,秀挺如松。从雪颈处延伸而下的线条有如鬼斧神工般流畅,每一寸的比例恰到好处,尽显完美。 几人怔怔地打量着眼前的大师,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他腰间的那只宝葫芦上。 公孙离看向黎晏,眨了眨眼。 黎晏立即会意笑道:“这位是青囊庄的鱼珩大师。” “诸位,在下有礼了。”鱼珩谦逊地和众人打了个招呼。 面对一众质疑的脸色,他神色自若,不卑不亢,不气不恼。 沈初堂脑中迅速搜索着青囊庄的有关讯息,他向鱼珩拱手道:“鱼珩大师,沈某的妻主失了魂,恳请大师出手相救。届时必有重谢!” 鱼珩眼睛蹭得一亮,咧嘴笑道:“好说,好说!” 屋里的几位儿郎容貌一个赛过一个,尤其是立于他左侧的玄衣儿郎,手中捻着一串白玉佛珠,容色清俊绝伦,简直比他祖师爷的画像还要美上一分。 鱼珩向来自负容貌,但与其相比,却黯上半分,心中无限感叹。爷爷说的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不,第一次出师就遇上一个比自己还俊俏的。 望向床榻,帷幔垂落,看不清女儿家的容貌。 鱼珩只觉得这位姑娘着实艳福不浅,有那么多皎若月华的儿郎伴其左右,心里忍不住啧啧两声。 就冲着他们救治妻主的一片赤诚丹心,这笔消灾钱无论如何都得提上个十七八倍的才妥帖。 魏无殇瞧着鱼珩的“花容月貌”,心里不合时宜地升起了一股危机感。就在他即将撩起帷幔之际,脱口道出心中的疑虑:“鱼珩大师可有妻主?” 这个问题令在场的众人皆为一愣。 鱼珩手势一顿,眨了眨好看的桃花眼,轻咳了两声。 “这位郎君是纯属对本师好奇,还是。。。有意牵线?” 他已到了适婚年龄。临行前,爷爷特意关照他此次在外莫要拘束莫要羞,看尽繁华折枝花。 这么快?就有人有意为他搭桥? 若是成了,这钱可以考虑少收个几两凑个整。 魏无殇被鱼珩的脑回路绕住了,一时怔在那里。 萧斗雪睨了他一眼,展颜拱手迎上前道:“大师莫怪,还请您先为我家娘子瞧瞧。” “好说好说!”鱼珩客气道。 文明经商,礼貌待客。财源滚滚,富贵不愁。 此次是他出师后第一次出庄,对待第一笔生意,定要扬尽神通,打出名气。 公孙离瞅着鱼珩的背影,悄悄问黎晏:“阿黎,你请的大师不是来自缥缈庄的?” 鱼珩耳朵微动,回眸对着公孙离盈盈一笑:“前辈,本师确实来自缥缈庄,只不过如今已改为青囊庄了。” 他们这行吃的是祖宗饭,每一代只出一名玄师,都是得到祖师爷认可的。待出师后,有权自改庄名,这也意味着新一代掌门宗师的到来。而他上个月刚刚出师,将缥缈庄改成了青囊庄。 “原来如此。”公孙离颔首笑道。 鱼珩回过身,朝着魏无殇和萧斗雪再次拱了拱手,挽起帷幔。 当见到床上的娇人儿时,目光倏地一顿。 天了噜了!他好像见着九天娘娘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好看的姑娘? 床榻之上,烛光之下,一朵玫瑰孤独绽放。虽然面色略显苍白,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 霎那间,鱼珩觉得他的心醉了。 赫连允见他迟迟没有反应,不禁焦急起来。 “大师,我妻主的病可能治?” 鱼珩猛地回过神来,颤了几下鸦羽立即行动起来。 美人的脸颊细腻如脂,他生怕唐突惊扰了沉睡中的玄女,遂从怀里掏出一块绸帕压着手指轻轻贴上美人的眼睑小心掀起查看。 顺着那双沉睡的美目,他细细端视着美人脸上的每一寸肌肤。 “嘶”。鱼珩感叹一声,道出心中疑惑。他目光扫过屋里的五位儿郎问道:“不知诸位谁是这位姑娘的正夫?” 几人面面相觑,默不作声。 鱼珩微愣,转而换了一种方式问道:“那几位之中有谁是可以为这位姑娘做主的?” 赫连允第一个出声道:“我可以。” 沈初堂等人见他这么说,动了动唇,默认地点了点头,不再作答。 “好勒!” 接下来,鱼珩迟疑了片刻,清了清喉咙说道:“我有个想法,但是需要进一步确认。” “什么想法?”赫连允连忙问道。 “我需要为这位姑娘宽衣做进一步的详细检查。”鱼珩的表情云淡风轻,语速不疾不徐,仿佛在述说一件极为普通的事情。 什么! “轰”的一声。 除了鱼珩本人以外,所有的人脑中都炸开了烟花。 “不行!”几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这。。。”鱼珩面色为难起来。 “你们不让宽衣,本师无法确认这位姑娘是否中了蛊。要不,你们再商量一下?” “中蛊?”沈初堂重重重复着这个词。 他记得公孙离今日有确认叶聿江的身份——蛊王。一时间犹豫不决起来。 公孙离出声道:“是有这个可能。” 其余的,他也不便多说。 鱼珩心中腹诽,他一个未婚儿郎都不介意,这帮已婚的有什么好介意的! 开门红不好做啊,牺牲太大!这消灾钱——得加! 赫连允与沈初堂、魏无殇、萧斗雪商量过后,吐出一口浊气窒息道:“有劳大师了。” 他们上前围在床边,放下帷幔。 鱼珩见那夸张的架势,心里头暗暗啐了一口:以小人之心踱君子之腹! 他先让赫连允撩起沐瑶的衣袖,确认无蛊虫的痕迹后,再让他解开沐瑶的上衣。 气氛灰暗,鱼珩的眼角余光注意到这几位郎君的面色阴沉得可怕,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美人的雪肤花容和周遭给予的无形压力压得他差点失态当场逃离。 广袖下藏捏的手指早已蜷缩得不成样子,面上故作镇定,但那抹本早该袭上耳根的艳红却渗入心头,方寸大乱。 随着沐瑶的里衫一点一点被剥下,直至露出半边雪酥之际,鱼珩猛得叫停了下来。 找到了! 在心口左侧半寸处,肤下微微凸起,似有蛊虫蠕动迹象。 只是离开心口距离太近,不好取出,得想办法将其引到其他位置才行。 确认了病症后,接下来就得畅谈俗物了。 鱼珩酝酿了一番情绪,表情到位后悠悠开腔道:“此症,难啊!” 第206章 豪气冲天 众人皆是一惊,屋内一片死寂。 赫连允的情绪急剧波动起来:“大师,何意?” 他颤着唇,面色煞白,目光死死地盯着鱼珩,生怕他道出任何带有否定含义的只言片语。 沈初堂如鲠在喉,呼吸瞬间沉了下来,抿着唇,脑中思索着去南钺最快的路线。 魏无殇和萧斗雪则背过身平复着波澜起伏的心绪。近十天的等待换来了这样的结局,怎能接受! 黎晏无言地看了看公孙离和时镜禅,见他俩垂眸不语,亦默默地低下了头。那种压抑的沉默仿佛正在进行着一场悲戚的哀悼仪式。 鱼珩扫视了一圈众人的表情,气氛到位,心里愉悦地嘿嘿两声,旋而故作蹙眉道:“对于此症,本师需要用到独门秘术将蛊虫逼出,极耗元神,恐有反噬。” 赫连允见他一脸为难的样子,细细琢磨起他的话来,听着似乎并没有治不了的意思,瞬间心生希冀,恭敬拱手道:“大师,只要您能将在下的妻主救回,无论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在下定当义不容辞。” 鱼珩喉间一梗,这话——白搭,他不爱听。继而垂下了眼睑,将脸稍稍转向了沈初堂。 沈初堂余光扫了一下赫连允,思忖片刻拱手道:“恳请大师出手救治沈某的妻主,无论需要多少银两或是任何宝物,沈某定会将其捧至大师面前。” 近了,但还是差了点儿,不够爽气! 鱼珩抖了两下嘴角,尼玛两字挂满心头。他面色如常,极为自然地调整了站姿,将高大的身形转向了魏无殇和萧斗雪两人。 魏无殇如今心中清凉无比,就好似喝了一杯薄荷浓茶。眼前的这位玄术大师虽然长相看似不怎么着调,但言行举止还是颇有大师的仙风道骨。他郑重拱手说道:“不知大师觉得一千万两,意下如何?” 鱼珩的胸腔猛遭一击,脑中蹭地跳出一行大字“一千万两”,神思顷刻间如坠云端,周围的一切似乎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超出心理预期太多! 他爷爷出手最低五十万两。此次是青囊庄开张以来的第一笔生意,他的心理价位是——一百万两。 嘴角的弧度正在不可控地慢慢扩大,鱼珩半敛着眸子,竭力调整着呼吸频率。 萧斗雪见他呼吸微促,面露难色,狠狠睨了一眼魏无殇,轻拂了一下袖袍上前拱手道:“不知道大师觉得两千万两可否?或者大师您将想要的数额报出,萧某定当如数满足。” “得愣~” 鱼珩脑中的银弦瞬间崩断。他的神海剧烈颤动起来,刚刚稳下的情绪再度高亢雄起。 眼前闪过祖师爷的金身,那只镀金的厚掌正缓缓伸至他的面前。 倏地,一声脆响,金光闪闪的大拇指一个鲤鱼打挺,高高竖起。 此时此刻,他一改垂眸之姿,目光炯炯地投向萧斗雪,心中燃起了前所未有的斗志。 两千万两的开门红,足以让他一炮打响,声名鹊起,响彻云启! 他——鱼珩大师的传说即将传遍四海八荒,天南海北。 畅舒一口仙气,正要动唇,只听魏无殇扬声凿凿道:“三千万两!” “呲” 鱼珩左脚一个后拖,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形。 祖师爷金身再现。不!此次还有诸位师叔祖与一众仙逝的历代掌门。 一双双开了光的大掌齐齐将自己托起,送入云霄。 原来这就是飞升的感觉! 未待鱼珩落回原地,萧斗雪的豪横之气再次骤然而至:“四千万两!” 时镜禅和公孙离瞅着他俩,面露异色。傻——#两字艰难地回荡在喉间。 而鱼珩此时早已魂出天际,漫游星河。 如今,他的愿望只有一个,那就是——不要停! 魏无殇眼角泛起猩红,一双拳头坚如磐石。 赫连允及时打断了他接下来口中即将迸出的数额,朝着鱼珩和笑道:“大师,不知您意下如何?” 悬在腰间的宝葫芦不自觉地抖动起来,鱼珩覆上右掌将其死死摁住,亦死死摁下了自己那颗蠢蠢欲动的雄心。 “客气了!诸位对妻主的情深意重令本师大为感动,本师定当竭尽所能救回尊夫人。” 何止是竭尽所能,哪怕赌上祖师爷的金字招牌,也要将这笔重资拿下! 四千万两的成就,以后在爷爷面前岂止可以横着走!祖师开山以来最牛后辈非他鱼珩莫属!其意义,其含金量不可言喻。 眼观天象,明日是个艳阳天。 鱼珩当即决定翌日午时引蛊出体。 第207章 引蛊 斗转星移,吉时至,祥云满天。 鱼珩沐浴焚香后,一身清爽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今日他不再是青布麻衫,芒鞋草履,而是一袭仙气飘飘的水蓝色宽袍。足上的那双天极鞋绣着繁复的金丝花纹,似有深意,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学问。 那一头如瀑布般稠密的三千青丝依旧高高束起,被梳得一丝不苟。 他右手握着一支黄色线香,上前拱手如沐春风道:“让诸位久等了。” “今日有劳大师。不知您有什么是需要我们做的?” “是啊,大师。如果您有任何需要,尽快开口。”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纷纷附和。 萧斗雪和公孙离、时镜禅自觉地站在鱼珩左右,做好了协助的准备。他们很想知道玄术引蛊的原理是什么。 鱼珩瞥了一眼时镜禅和公孙离,咳了一声对着萧斗雪补充道:“萧郎君,一会儿和昨日一样,需要将尊夫人的上衣脱下,露出心口位置。 公孙离和时镜禅闻言,尴尬地退了下来。 沈初堂、魏无殇和赫连允见床沿空出了位子,纷纷上前,忐忑问道:“大师,引蛊可有性命之忧?” 鱼珩露出一抹令人信服的笑容,回道:“到时无论诸位看到什么,敛下心神,保持沉默即可。若是干扰了做法,本师受到反噬不说,尊夫人亦会受到极大的伤害。想要重新将蛊引出,怕是难了。” 几人郑重应下,将此番话铭记在心。 鱼珩执起黄色线香,放在烛火上点燃,一股浓郁的草本香气瞬间弥散开来。 萧斗雪细细嗅着,里面混合了檀香、木香、松香、沉香、乳香、藿香和丁香七种味道。多嗅几次,有些刺鼻,令人微微不适。 今日蛊虫的位置较昨日往右靠了半寸,距离心口的位置更近了。 “天清地明,阴浊阳清,精气归天,神气归地。十方正神,保命护身,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鱼珩喃喃低语了一串口诀,请香的动作蓦地起了变化。 线香在他手中灵活地滑过每一道指间,繁复的手势让围着的几人看得眼花缭乱,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萧斗雪最为吃惊。玄术与医术、丹术确实大相径庭。 对于他们的反应,鱼珩相当满意。 为了突显自己的专业和救治此症的难度,他特意增加了一些不需要的步骤。毕竟他赚的是四千万两,而不是四十万两。 若是让几位郎君知道引蛊只需半盏茶光景,还怎能心安理得地将这沓厚厚的银票收入囊中?又怎能展现自己的大师风范? 随即,他将线香稍稍移至沐瑶的胸口,就着适当的距离将蛊虫沿着藕臂缓缓引下。 在此过程中,沐瑶微微蹙起了眉头,雪肤染上了一层瑰色。 这对于鱼珩来说,是一个莫大的心理挑战。 容色过盛,鼻腔之中好似有热流涌动,鱼珩重重一吸,稳着端方。 他尽量将眼前的美人想成是一块凝白无瑕的豆腐来消散心底涌起的悸动。同时亦不再装腔,加快了手中的速度。 一炷香后,蛊虫被他成功引至皓腕处。 鱼珩从怀里拿出一只小巧的针灸囊,取出鑱针放在火上炙烤,再托起沐瑶的皓腕,猛地刺向蛊虫位置将它一举定住从皮下挑出。 如玉般的手腕未留下任何痕迹,令萧斗雪大为惊讶。 沈初堂等人亦是面色一紧,见沐瑶脸上并无痛色,旋而安下心来。 蛊虫通体黝黑,比芝麻还小了一半,若不刻意查找,很难被发现。 鱼珩微微眯眼,得意地瞅着它,咧嘴一笑,将其塞入宝葫。 “大师,瑶瑶是不是已经没事了?还有多久能醒?”魏无殇着急问道。 他为沐瑶整理好衣衫,挽起了帷幔。 公孙离、时镜禅和黎晏纷纷围了上来,等着鱼珩开口。 原来这位姑娘叫瑶瑶。 鱼珩在心中牢牢记下,转而笑着答道:“尊夫人已无大碍,快的话一盏茶后就会苏醒。 第208章 沐瑶苏醒 鱼珩离开后,公孙离对着萧斗雪开口问道:“萧阁主,刚才大师是如何引蛊的?” 萧斗雪回道:“前辈,鱼珩大师用线香控制着蛊虫,将其引至皓腕处用鑱针挑出。” “哦?”公孙离闻言摸了摸下巴。 “那根线香是关键。”他若有所思地补充道。 萧斗雪微微颔首:“晚辈辨出了七种香味。” “不止。”时镜禅幽幽说道。 单凭融合这七种香气想要引出蛊虫绝无可能。 萧斗雪认同地点了点头:“鱼珩大师的手法相当细腻。在引蛊过程中,那只蛊虫每挣扎一次都会没入皮下更深的位置,但是大师每一次皆能堵住它的去向将其牢牢控制,当时我感到有一种微薄的暖流从他的身上缓缓散出。而且挑出蛊虫的那一刹那,皮肤上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就连一个针眼都没有留下,这点令人匪夷所思。” “你的感觉没有错,鱼珩大师的身上确实有一股暖流渗出。”沈初堂确认道。那种暖流并非来自内力,令他有些费解。 魏无殇和赫连允皆认可沈初堂的想法。 玄术远不止化蛊解煞那么简单,诸如堪舆、命理、画符布阵之类都属于其范畴之内。 在云启,甚少有人通晓此术,更不用说精通了。 叶聿江——一代蛊王下的蛊术轻而易举地被鱼珩破解,其玄术造诣之深可想而知。 面对一方强者,无论是谁,都会产生敬畏之心,尤其是对那些未知的神秘领域。 “沐姐姐怎么还不醒?”黎晏认真观察着沐瑶,仍然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萧斗雪走近瞧了瞧,端坐在床边道:“一盏茶的时间还差了点儿,再等等。” 沐瑶的唇瓣已经恢复了红润,整个人的气色都在好转。 鱼珩大师那手引蛊术驾轻就熟,一看就是实践无数。他相信大师所说的话。 事实证明,鱼珩大师还是谦逊了。他说沐瑶最快半盏茶的功夫能够苏醒。香烛刚燃到半盏茶的位置,人就醒了。时间刚刚好,一秒不差。 “瑶瑶,你现在感觉如何?” 赫连允已迫不及待地将人扶起,惊得萧斗雪目瞪口呆。 现在是可以将人轻易扶起的吗?一点常识都没有! 沐瑶阖着美目,面露楚色。她感觉好似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从混沌中狠狠拔出。周身的舒适感顿时消失殆尽,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强烈的恶心感。喉间灼烧,却又睁不开眼,亦无力扬手示意。 她的体内仿佛蕴藏着金乌,炙烤着她倦重的身躯。但奇怪的是,浑身上下一滴汗都没有渗出,脸色亦没有泛出不正常的绯色。 吐。。。想吐。。。 沐瑶死命挣扎着,喉间却溢不出半个字。 一阵强风袭过,待众人回过神来,床前已多出了一只火盆。 “瑶瑶想吐。”魏无殇之前带着沐瑶逃亡之时,见过她那种欲吐又吐不出的难受表情。 “哗啦”一声。 沐瑶果真吐了,只是吐出来的全是黑血。 萧斗雪瞳孔骤缩,瞬间扣上她的皓腕。几十息后,面色渐渐缓了下来。 “娘子无碍。”他用手蹭了蹭衫袍拭去掌心渗出的冷汗,起身倒了一杯凉水喂沐瑶喝下。 隐隐中,沐瑶闻到了一股独特的沉香味。她阖着眼,猛地拽紧身边儿郎的袖袍无力问道:“阿允,是你吗?” 赫连允呼吸一滞,抱着沐瑶身形微颤,忍不住哽咽道:“是我,我来接你回家。” 真的是赫连允来了。 眼皮异常沉重,沐瑶极力想要睁开摆脱混沌。 一丝亮光映入,世界顿生光彩。 这一刻,仿佛已经等了很久。 她用力侧过头,熟悉的面容近在咫尺。 “不哭了。”沐瑶深吸一口凉气,颤着手臂反搂上了赫连允的脖颈。 目光所及之处,还有三位夫君及公孙离、时镜禅和阿黎的身影。 “没事了就好。”公孙离观察着沐瑶的气色欣慰笑道。心里的那块巨石总算落了下来。 屋内所有人皆吐出一口浊气,连日来积攒的阴霾全部烟消云散。 几人似乎有着说不完的话语。沐瑶静静地听着,知晓了她昏迷后所发生的一切。 “那位鱼珩大师在哪里?我想见见他。”沐瑶突然开口问道。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 第209章 争执 “要不要先吃些东西?一会儿再带你去见鱼珩大师。”赫连允提议道。 这段时间,除了沐瑶少量的流食之外,都是靠着萧斗雪炼制的丹药充盈胃囊。 沐瑶迟疑了一瞬,微微颔首道:“我想喝点粥。” “这里的莲叶粥不错,要不要喝点?再来个蒸蛋羹?”萧斗雪接口道。 大病初愈,脾胃虚弱,饮食宜清淡忌油腻。过了今日才适合食用鸡汤、鱼汤之类滋补身子。 “好。”沐瑶笑着应下。经他们一提,倒真觉得有点饿了。 “我去拿吧。”沈初堂走上前开口说道。 沐瑶朝他望去,刚想伸手挽住,忽而瞧见他左袖上狭长的口子,上面挂一处暗红的血迹。 “初堂,你受伤了?”沐瑶呼吸一滞,心脏砰砰跳动起来。 沈初堂淡淡扫了一眼伤口,若无其事道:“无碍,不用担心。” 那怎么行! 沐瑶有些懊恼他不爱惜自己,转而看向萧斗雪问道:“斗雪,我之前炼制的固元丹呢?” 她当初在毒谷炼制了几瓶丹药,全交给了萧斗雪。 萧斗雪眼下没有自保能力,留着那些丹药关键时刻可以保命。 “都在呢。”他连忙从袖中取出了那瓶固元丹。 沐瑶看着沈初堂服下一粒才安下心来。 她又细细端视了一番魏无殇,公孙离和时镜禅,确认没有问题,才躺回赫连允怀里。 沐瑶知晓在剿杀蛊王一战承蒙公孙离和时镜禅鼎力相助,时镜禅甚至因此差点丢了性命。 她心中大为感动,感谢的话语滔滔不绝地涌向两人,听得公孙离和时镜禅不好意思起来。 沐瑶甚至动了赠出“野兽之瞳”方子的念头。转念一想,此毒暂时无解,风险过大,瞬间歇下了心思。 来日方长,这个人情总有机会还的。 公孙离见沈初堂提着食盒回来了,与时镜禅、黎晏知趣地回了房。 桌上摆了三道美食。除了莲叶粥和蒸蛋羹外,还有一盘沈初堂为她准备的水果。 沐瑶用完膳后仍觉胃囊未满,萧斗雪当即制止了她再进食的念头。 “我想沐浴。” 萧斗雪再度出声劝阻:“娘子,今日擦擦身吧,明日再洗。”他瞧着沐瑶气息不稳说话有气无力的样子,根本不适合沐浴。 “不,我一定要洗。”这回沐瑶异常坚持。十来天没浸水了,今日说什么也得把身子洗干净了。 其他三位夫君张了张口,忍下了劝说的话。倘若换成他们十来天未沐浴,定然亦不堪忍受,更不用提女儿家了。 萧斗雪思忖了片刻笑道:“娘子,在毒谷时都是你为我沐浴的,一会儿我帮你吧?” 沐瑶身形猛地一僵,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果然,周围的气压瞬间降到了绝对零度。 沈初堂、魏无殇和赫连允面似锅底。 “萧斗雪,你要不要脸?”魏无殇当场暴走,言语间尽是咬牙切齿。 倏地,他狠狠转向沐瑶,眼中乌云密布,窗外似有雷声轰鸣。 沈初堂和赫连允虽然没有像魏无殇那样把生气两字放在脸上,但胸腔处已有起伏之状,看向萧斗雪的眼神锋芒毕露。 “我怎么不要脸了?魏郎君,你倒是说道说道。” “好了好了。”沐瑶无语至极,她白了萧斗雪一眼,这男人绝对是故意的。 但一想到那日在雨夜他舍命保护自己惨遭血煞毒手时的模样,忽地让她心中隐隐作痛起来,转而看向魏无殇说道:“无殇,斗雪那个时候受了重伤,整个身子只有脑袋可以活动。” 萧斗雪见沐瑶向魏无殇解释时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 有什么好解释的!他的娘子为他沐浴不行吗?只能说自己在娘子心中占的份量仍然是最少的一个。 他的视线渐渐模糊起来,觉得自己的儿郎尊严受到了狠狠地践踏。 “魏无殇,瞧你那副醋样!也不照照镜子!既然如此,那你为娘子沐浴好了!” 说完,冷哼一声,拂袖夺门而去。 “你去哪儿?”沐瑶朝着他的背影喊道,未待她道出最后一个字,萧斗雪已不见了踪影。 “无殇,斗雪的武功尚未恢复,你帮我把他找回来好不好?”沐瑶焦急问道。 如今她大病初愈,回程在即,这个节骨眼上不可再生事端。 第210章 平息 沐瑶见魏无殇唇角依旧垂着,扶额道:“无殇,这里除了我,只有斗雪和毒谷的人会医术。一会儿我沐浴时万一昏过去了,你觉得请毒谷谁来帮忙合适?” 这回不仅魏无殇意识到了,连赫连允与沈初堂亦反应了过来。 “我去找他。”沈初堂一个转身出了房门。 魏无殇与沐瑶对视一眼,乖乖地迈入盥洗室备水。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沐瑶看向赫连允不安地问道:“阿允,爹和倾城他们知道我中蛊的事吗?” 赫连允摇了摇头:“还未来得及通知。” 那个时候赫连甫差一步就要离开兰陵郡前往丰周城参加武世伯儿子的婚宴。 赫连允和黎晏问到鱼观雄大师的府邸后连夜奔赴缥缈庄。不想大师上个月腿骨骨折,又恰逢他孙子鱼珩出师,便让他替自己前往云澜。 沐瑶长长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我已无恙,待回去后莫要提及,尤其是在我爹面前。” “对了,北冥和南疆那儿有来消息吗?”沐瑶已经很久没有谢辞与季祁的消息了,也不知如今天下局势如何?南钺那儿又没有烽火连天? 沐瑶不提这事儿,赫连允差点忘了。他知无不答地回道:“你们离开后没几天,谢辞来了,见你不在,当日就回了北冥。不过他给你留了好些东西,都放在屋后的院库里。南疆那儿来了两封信,放在了你的妆匣里。” 谢辞来过? 沐瑶闻言,心重重揪了一下。当即决定待回去看过爹、许倾城和王衍之后就出发去北冥。 沉思间,热水已备妥,而萧斗雪也被沈初堂找了回来。他的脸上哪里还有什么阴霾笼罩,整个人洋溢着万物复苏般的笑容。 沐瑶瞧着他那小小得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斗雪。”沐瑶支起身子,笑着向他伸出双臂。 萧斗雪挑衅地睨了魏无殇一眼,一把抱起沐瑶雄赳赳气昂昂地迈入盥洗室。 浴桶太小了,只能容纳一人沐浴。萧斗雪心里恼得不行,将风雪楼更是贬到了尘埃。 “娘子,下回选落脚地儿还得我来。他们没一个选得出好地儿。” “这儿虽说条件差强人意了些,但胜在热闹,人多的地方气场足,阳气盛。我们出门在外安全第一,人气是首选。”沐瑶耐心地给萧斗雪普及着安全常识。 屋里的四位夫君中,他的性子最为娇贵,有时候沐瑶甚至觉得这位夫君比自己还讲究几分。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萧斗雪这回很听话,脑袋如小鸡啄米般应着。 吃一亏长一智,古之人不余欺也。 萧斗雪为沐瑶洗得很仔细,不放过任何一处,力道也是越来越大。 沐瑶瞧着雪肩上被搓出的红印,忍不住哼声道:“斗雪,你轻一点。”她一身嫩肉都快被他搓下一层细皮。 萧斗雪体内血气翻涌得厉害,满眼雪肤艳色晃得他几乎丢了大半条命,不知不觉中力道就下去了。 “好好好,我轻一点儿。”萧斗雪发誓后面几天绝不再为娘子沐浴。他就搬把小椅子老老实实守在门口。 “萧斗雪,瑶瑶洗好了没有?”赫连允眼瞅着两人进去近大半个时辰,热水都得洗成了凉水,居然还没洗好,终究忍无可忍出声问道。 “就好了。”沐瑶替他回了赫连允的话。屋外静悄悄的,再无声息。 萧斗雪胸腔的火气蹭得一下子又被吊了起来,脸色狰狞地五官乱飞,眼中泛着寒光扫向门口,在沐瑶耳边低语道:“有些儿郎空有一身蛮力,解决不了实际问题,想法倒挺多。” 沐瑶瞧着他挂在浴桶上的手背青筋浮起,好笑地拿手轻轻覆上,转过身子笑吟吟地看着他道:“斗雪,你在我心里,文武相彰,才貌双全,用不着置气。” “真的?”萧斗雪声线都颤抖了,他还是第一次得到娘子的高度肯定。 “真的。所以你也别和他们较真。你重伤那会儿,初堂特意让人护送你去的毒谷,无殇这段时日还专门照顾了你几日。阿允那儿也是担心我才会多问几句。”沐瑶循循开导着萧斗雪。 之后他们几人还要一起相处好一段时日,她可不想谁再一个转身潇洒拂袖离去,让外人看了笑话。 萧斗雪失语片刻,转而将人从桶中抱起替她细细擦拭。 沐浴过后,沐瑶浑身舒畅,神清气爽。 她换上了一套茄花紫的裳裙和里衣,将包袱里缀着赤玉玛瑙的玉匙重新挂在了粉颈之上。 双目怔怔地凝视着铜镜中的自己,眼前好似浮现出许倾城和王衍之的身影。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沈初堂上前搂过她问道,见她面色无虞,为她抚平衣襟处的褶皱。 沐瑶笑着摇了摇头,捧了一只茶碗倚窗而坐。 窗外没有一丝凉风吹进,园中的棣棠盛开得如火如荼,好似碎金挂满枝头,金灿灿的一片,照亮了她的心海。 待三千青丝重现莹泽,沐瑶起身笑着对赫连允说道:“阿允,我们走吧,带我去见见鱼珩大师。” 第211章 大师,我要将您供起来 “吱吖”一声,门开了。 一张清丽绝伦的芙面撞入鱼珩眼中,他猛得向后缩去,一道劲风拂过,“砰”的一声,门再次牢牢阖起。 我——#~ 这是~~不欢迎? 沐瑶瞳孔倏地放大,侧目望向赫连允,狐疑道:“你们得罪大师了?” 赫连允亦瞪着杏眸,难以置信的盯着眼前的“白板”。 今日他吃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次——闭门羹。 正当两人进退两难之际,门“吱吖”一声,又敞开了。 “瑶瑶姑娘,赫连大公子。”鱼珩扬起“一丝不苟”的招牌笑容,迎着他俩进屋。 沐瑶和赫连允失神了两息,连忙笑着行礼道:“叨扰大师了。” 屋内茶香四溢,还混着一种说不清的幽香,深嗅几吸,有股黄柑的香甜和朱砂的腥味。 鱼珩垂着眼睑,提起茶壶,为两位“财神”沏茶。热水倒入的那一刻,黄柑的香气更浓郁了。 雾气蒸腾,鱼珩的面容在白烟中若隐若现。 沐瑶心中感叹:此乃仙颜,与时镜禅相比,竟全然不输,令人不可逼视。 鱼珩的长相更趋柔美。螓首饱满,眉似远山,眸光艳溢,倘若换成一副女儿身,啧啧,想想都刺激。 鱼珩挺直了脊骨,等着两人开口。赫连允抿了口香茗亦静静等待着沐瑶动唇。 窗外燕雀歌声悠扬,屋内的碗盖由浅及深地慢慢刮着。 赫连允见沐瑶仍未开口,清咳了两声。 她瞬间回过神来,嫣然笑道:“鱼珩大师与我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呢!” “哪儿不一样?”鱼珩心里一沉,莫不是觉得他缺了点仙风道骨? 沐瑶眨了两下美目:“我似乎在大师周身瞧见了金光,散发着祥和之气。” 鱼珩闻言,心头猛得一跳,一道惊雷闪过,将他的红心击成了焦色。 只有得道的玄界中人才能见到他的金身,或者是。。。他的命定之人。 脑中回荡起爷爷的话语:“鱼珩,此次出行莫要拘束莫要羞,看尽繁华折枝花。” 莫非爷爷早就算到他会遇到命定之人,在有意提点他? 这位姑娘身边夫君众多,而自己长得仙姿玉貌又是赤金童子之身,难道真要去趟这潭桃花水? 鱼珩看着沐瑶的眼神陡然起了变化。 沐瑶心里咯噔一沉,莫不是说错话了?赶紧补救道:“大师,此次多亏了您,我才得以化险为夷。您的救命之恩,我和我的夫君们感激不尽。” 说着,两手徐徐覆上双腿,右手往左袖兜里稍稍移去。 “瑶瑶姑娘客气了,您身边的几位夫君对您情深意笃,就凭着这份守护,您定能洪福齐天,平安顺遂。”鱼珩客气道,只是脸上招牌笑容浅了些,眉宇之间多了一份深思,多了一份纠结。 沐瑶瞧着大师的面色,吃不准他的想法,暗暗瞥了赫连允一眼,赫然发现他也在偷瞄着自己。 浅浅酌了一口香茗,将袖中的三只小瓷瓶拿了出来摆在桌上。 “大师,这是我炼制的几瓶强身健体的丹药,望您笑纳,莫要嫌弃。” 她把在毒谷炼制的几种丹药各匀了三枚出来,略表心意。玄术中人,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神秘的存在,与其交好是一种荣幸和福气,亦是一种必要。 在这个世界上总会存在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此时倘若有一位高人能在一旁稍加指点,将会事半功倍。 鱼珩微微一怔,一一打开轻轻嗅了嗅,露出无比惊讶的表情。这三瓶丹药的价值怕是不会低于那四千万两的重资。 内心瞬间滚烫起来,看向沐瑶的神色亦变得炙热无比。 眉宇间的纠结荡然无存,他一边稳着颤动的声带,一边狠狠地扬起唇角展颜笑道:“瑶瑶姑娘,您的夫君已经付过重资给本师了,您看这。。。” “无妨,这是我追加的谢礼,再次感谢大师的救命之恩。若是今后有什么需要我和我的夫君们帮忙的,大师尽管开口,我等义不容辞。” 叶聿江下的蛊,鱼珩一盏茶的功夫便解了,又有金光镀身护体,其实力不可估量。不要说几枚丹药了,她准备与鱼珩长期建立友好合作关系,斥巨资将他给供起来。 第212章 突发事件 说来也怪,自从与鱼珩大师结伴而行后,他们回程之路变得格外顺利。 弹指间,几人又来到了大允与云澜的交界处——玄武城。 “娘子,你还想不想吃长生阁的水晶肉冻?”萧斗雪笑着问道。 水晶肉冻? 对啊,这里距离玉河城很近了。 沐瑶心中顿时纠结起来。若是去了,至少多费大半日光景。她想爹、许大哥和衍之了,忍着肚里的馋虫,坚定地摇了摇脑袋。 萧斗雪有些失望,他想吃啊! 又看了看赫连允、沈初堂和魏无殇,几人皆无反应。尤其是赫连允还有意无意地扫了他一眼。 两辆马车稳稳地行驶在官道上,出了前面的小树林,就是大允的地界了。 拐弯角处,有两道身影正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地密切注视着不远处行驶而来的马车。 “哥,我看我们还是想别的法子吧。前面就是玄武城了,有很多做工机会的。” 一名瘦骨嶙峋的蓝衫俊郎边咳嗽边说道,眉眼间布满了焦急之色。 “赌一把,成了不仅你的病有的治,我俩后半生亦不用愁。” 说这话的年轻儿郎身着一身粗布麻衫,与那名蓝衫儿郎的衣着质地相差千里。他身高八尺有余,美姿仪,面至白,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 “哥,你会死的!”蓝衫儿郎急得泪光婆娑,让原本就深陷无神的眼窝显得更加下沉,宛若一潭死水般骇人。 “死,总比被抓回去或者流离颠沛地讨生活来得畅快。一会儿你躲远些,若是我真死了,记得向他们多要点钱!”麻衫儿郎平静说道,好似生死与他无关,面色极其淡定。 车轱辘声愈来愈近,司徒弃嘴角扬起一抹视死如归的笑容,算准了时机冲了出去,却没想有一道身影比他更快,待回过神来,那抹蓝影已经只身挡在了一辆硕大的黑楠木马车前。 “阿灼!” 司徒弃死寂般的眼神骤然变得惊恐万状,心脏骤然停止,整个人僵硬地定格在原地,宛若一尊雕像。 “吁~” 马车蓦地拉紧了缰绳,将车头猛地扭到一边。 车舆剧烈地颠簸了几下,堪堪停了下来。后面的马车因保持了一段稍大的距离,及时躲过了追尾。 沐瑶被沈初堂瞬间揽进怀中避免了磕碰。 “贵女、郎君,前方突然有人冲了出来撞上马车。”车夫吓懵了,期期艾艾地朝着身后喊道。他驾车多年,第一遇到那么妖的事儿,真是晦气。 幸好眼下青天白日,倘若放在晚上,他指不定以为是山野恶灵索命来了。 赫连允和魏无殇先下了车勘查现场。见一名蓝衫儿郎卧在车前不起,口中直吐白沫。他的身边还跪着一名麻衫儿郎低垂着脑袋痛哭流涕。 沐瑶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声,立即跟着下了马车,见撞到人了,神色一震,欲上前查看却被魏无殇一把扯入怀中。 “萧斗雪,你去看看。”他回眸朝着车舆喊道,连毒谷的友人和鱼珩大师都下车了,这人还磨磨蹭蹭地不见人影。 萧斗雪的青丝在震荡中被车轩卡住了一撮,疼得要命。扯了好一会儿也没见扯出几根,瞬间生了几分火气,从怀中掏出匕首一刀挥下。 数十根青丝落地,他的火气蹭蹭又提上了五分,黑着脸跃下了马车。 “怎么回事?”他怒气冲冲地走上前,见有人倒地神色一怔。 “斗雪,你赶紧去帮那位公子瞧瞧。”沐瑶焦急地喊道。 事情发生在几息之间,但她却感觉过了许久。 萧斗雪暂时敛下怒气,搭上蓝衫儿郎的皓腕,神色一凝,将一枚聚气丹放入他的口中。 “你给我弟弟吃了什么?”司徒弃身形猛地一颤,抬头目露凶光地看向萧斗雪。 他以为那人只是给司徒灼查看伤势,没想过会给他弟弟服下丹药。待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好漂亮的儿郎! 萧斗雪撞上他司徒弃的目光,惊艳了一把。他那儿点凶光在自己眼中宛若盈盈秋水,一点煞气也没有。 “救他的命。说说吧,你俩为什么要撞上我们的马车?”萧斗雪拍了拍手,起身问道。 这两兄弟长得一点儿都不像。地上躺着的这位虽说穿着尚可,但那是真丑啊,整个人瘦得跟骷髅似的,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生怕一个不小心踩到他将人碾成了灰。 第213章 求救 救命? 司徒弃猛地低头看向怀里的司徒灼,唇角不再溢出白沫,呼吸亦趋平稳。 只是那条右腿扭曲异常,怕是废了。 他们兄弟俩本就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如今更是雪上加霜,前路寸步难行。 想到此处,压死司徒弃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在瞬间燃烧殆尽,忍不住噬唇痛哭起来。 豆点般大小的泪珠恣意打在怀中人儿的脸上,萧斗雪等人见其悲恸欲绝的模样,一时纷纷怔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你弟弟不是好好的么,哭什么?”萧斗雪踱了一圈无语道。 几百万两一枚的聚气丹便宜了那小子,半死不活都能给整成生龙活虎,他那嫌弃的眼神在俩兄弟身上扫视了一圈又一圈。 “哥。”司徒灼缓缓睁开了双目,无力唤了一声司徒弃。在他的记忆里,他的哥哥素来坚强,百炼成钢,更不会落下一滴眼泪。如今为了他变得如同薄冰般脆弱不堪,心底泛起浓浓的酸楚,两行清泪顺着眼角簌簌落下。 “是不是很疼?”司徒弃见司徒灼苏醒过来,担忧地看了一眼他的右腿,忍着抽泣,不让眼泪再砸下来。 “哥,不疼,我一点都不疼。”司徒灼喘了一口粗气说道。他觉得浑身上下舒服极了,连着胃囊也渐渐有了暖意,竟生了些很久不曾有过的食欲。 “不疼?” 司徒弃一愣,抬眸震惊地看向萧斗雪。忽而望到他身边的人影,将目光缓缓移至右侧,才发现有一圈人正围着他站在一旁。 视线落在一抹嫣红的身上,就再也移不开眼睛。那是一名贵女,一名美到令人窒息,美到不可思议的贵女。 魏无殇见司徒弃的眼神在沐瑶身上定格住了,目光陡然变得不善起来:“问你话呢!你们为何要撞上我们的马车?想寻死不会找棵树吗?” “无殇,莫要这样。”沐瑶微微蹙眉,心里暗暗琢磨着他俩的意图。倘若真想寻死,应该不会选择这种惨烈的死法。倘若是碰瓷,那也太拼命了。 这两人瞧着年纪很轻,比她大不了多少。尤其是眼前这位做哥哥的,容色灿若朝霞,皎若明月。此等容貌放到哪儿没有机会?怎么会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 “你俩为何会撞上我们的马车?”沐瑶再次开口询问。 她的眼中没有责备,却多了份担忧,让司徒弃想要开口说的话变得难以启齿起来。 他今日做好了背水一战。所有的颜面,尊严统统豁出去了,哪怕死缠烂打也要为自己和司徒灼拼出一线生机。 如今,凝视着沐瑶那张美出九霄的盛世容颜,竟然鬼使神差地拉不下脸来。 司徒弃恨极了自己的世俗念头,不禁攥紧了拳头,垂下了脑袋。 是拒绝回答的意思吗? 那俩兄弟的举动耐人寻味,莫非在等着自己开口? “你们想要什么?”赫连允不耐烦地上前问道。他急着回大允,没时间耗在这里。 司徒弃见这几人举手投足个个气度不凡,心中有了计较,压着嘴角道:“我弟弟的腿折了。” “折了?” 萧斗雪往前探了探脑袋,瞧见蓝衫儿郎那条非正常弯曲的右腿。 “砰”的一声,伴随着一道穿云破雾的惨叫,那条右腿奇迹般地被扭直了。 “还有什么要求?”萧斗雪拿出了云袖中的那把匕首,放在掌中踮了踮,随意转了几圈。 司徒灼的惨叫声惊得司徒弃魂飞魄散,差点与萧斗雪拼命。 “哥,我的腿好了,丹田热乎乎的,感觉身体里流淌着一股暖流,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 聚气丹正在逐渐发挥药效。司徒灼的五脏六腑里积淀的毒素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清除了一大半,原本憔悴灰暗的面色明显变得红润白皙了几分。 司徒弃双目圆睁地盯着司徒灼,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倏地,“扑通”一声,他重重跪在了沐瑶等人面前叩了一个响头,凄声道:“恳请恩人救救我和我的弟弟。” 空中掠过一群黑鸦,它们迎着烈阳,羽毛发出璀璨夺目的光泽。只是好似迷路了似的,一直盘旋在几人头顶上方,呀呀地叫唤,舍不得离去。 萧斗雪差点当场爆粗,小小年纪察言观色的本事不小,一眼就能分清谁是他们的主心骨。 在场的儿郎下至黎晏,上至公孙离,无不惊愕地如遭雷劈。这位麻衫儿郎的前后态度也转变得忒快了! 沐瑶身子猛地一颤,往魏无殇怀里缩去。如此大礼,怎可受得? 正想着要不要也跪下向他回礼之际,司徒弃又一次重重叩下,扬起三寸浮尘。 第214章 寻求庇护 司徒灼学着哥哥跪匐在地,对着沐瑶磕头撞脑。他比司徒弃还狠,重重地在地上磕了又磕,将头都给磕破了。 面对两位儿郎五体投地的叩拜大礼,沐瑶绝美的五官渐渐抽动起来,再也不堪忍受,吸了一口气道:“两位公子不如先请起,和我们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司徒弃猛一抬头,目露希冀地看向沐瑶,一把拉起司徒灼,小心翼翼地朝四周密林中望了望,转眸哽咽道:“恩人,能否先带我俩离开此地?求您了!”话音未落,又要跪下。 “等等!”沐瑶大声制止了两人下跪。 男儿膝下有黄金,只是未到绝境处。 沈初堂警觉地环视四周,向密林深处望去。除了轻微的风声、树叶发出的沙沙声以及乌鸦盘旋翅膀发出的震动声,再无其他声响。 不过却莫名地让他有一种被人监视的感觉。 “你们被人追杀?”他猝不及防地问道。 魏无殇盯着沈初堂的背影,下意识地搂紧了怀里的人儿。 沐瑶知道沈初堂若是没有察觉出一点蛛丝马迹,是断然不会问出这句话的,顿时看向司徒弃兄弟俩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这事儿棘手了。 鱼珩从见到司徒灼的第一眼起,那不正常的消瘦身形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在这位蓝衫小郎君的周身笼罩着一股浓郁的煞气。 非人非鬼非傀儡。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司徒弃与司徒灼身子猛地一震,眼中溢满了悚骇之色。 不是追杀,却胜追杀。 “你俩是为了躲避追杀,故意撞上我们的马车?”沈初堂见这两兄弟呆愣不语,进一步追问道。 沐瑶屏不住了,这得耗到什么时候? “两位公子,你们一直缄口不语,我们就算想帮也爱莫能助啊!” 赫连允猛地扭头看向沐瑶,眼中溢满了不解。这么一说不就等于将事儿给揽了下来? 来路不明的讹子是可以说帮就帮的吗? 他从怀里掏出几张大额银票,递到了司徒弃手中:“这是在下的一点心意,足够你们好好安生。今日之事我们亦不再追究,你们就此离去吧。” 话音甫落,赫连允向魏无殇使了个眼色,让他带着沐瑶先回车上。 “等等!” 司徒弃紧紧攥着手中的银票,内心挣扎了一瞬,毅然拉着司徒灼咬牙跪匐在赫连允身前。 “恩人,在下司徒弃,这位是我的弟弟司徒灼。不敢隐瞒恩公,我俩确实是在躲避某人的追踪。倘若再被那人抓回去,怕是无命可活。恳请恩人不弃,大发慈悲收留我俩。我和我的弟弟甘愿一世为奴,做牛做马来换取余生的庇护。” “是谁要抓你们兄弟俩?又为何要抓?”公孙离开口问道。 他瞧着司徒灼的面色,恐中毒极深,且身上还不止中了一种毒素且此人的面相赫然是早夭之相,却存活至今,实属怪哉! 公孙离有点想为这位小郎君切脉一番细细查看。 倘若司徒灼真死了,他倒是想将尸首买回放入养尸池中精心蕴养。 时镜禅眸色微闪。师叔祖鲜少理会世俗之事,莫非那两人身上有何特别之处?旋而目光再次落在了俩兄弟身上。 司徒弃知晓倘若今日不坦白彻底,绝无可能顺利上车。 但是倘若将真相全盘托出,又怕吓到他们,到时就更无可能得到庇护了。 一时左右为难怔愣在那儿,亦不知从何说起。 司徒灼见哥哥失神的样子,知道他在顾忌什么,叹了一口气道:“我来说吧。” 第215章 公孙离的救治条件 司徒灼整理了一番情绪,将他与哥哥的遭遇本末娓娓道来。 他们的母亲有三位夫君。在司徒弃六岁那年,母亲因病过世后整个家就彻底散开了。他的父亲当年只是乡间的一个穷秀才,因容貌过人,才娶到了娘子得了他和司徒灼两个儿子。 后来父亲为了让他们有更好的生活,不得已做了乡里一个有钱财主女儿的夫侍,日子也慢慢变得好了起来,他和司徒灼更是有了入学堂得启蒙的机会。 奈何天不遂人愿,事不如人意。仅过了一年,他们的父亲也因病撒手人寰,长辞于世。 至此,两人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安定的生活顷刻间不复存在。 继母见不得俩人在她眼皮子底下讨生活。 一日,正好有一名赤脚大仙来到他们村里,那个女人就以拜师求学之名将他俩彻底踢出了门户。 没想到这名看似仙风道骨的老者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仙,而是一名彻头彻尾的邪修。 他在司徒灼的身上做了无数的实验,将他当成了一个容器精心饲养。而司徒弃则因为比司徒灼年长两岁,专门负责这个恶魔的生活起居才幸免于他的魔掌之下。 一晃眼,十二年过去了。眼见司徒灼的身体被摧残地一日不如一日,司徒弃决定铤而走险带着弟弟逃离魔窟。 他知道这个魔鬼每月总会有一个时辰进入一间密室之中,期间他们两兄弟会被一根长条铁链牢牢锁于铜柱之上。 有一日那人不知缘何走得极其匆忙,漏将最后一道枷锁摁下,让他和司徒灼得了逃生机会。 司徒灼身患恶疾,急需救治。俩人又恐被恶魔追上,只好豁出命去搏一把生机。 众人听后沉默不语,寂静无声地看着他俩,神色各异。 公孙离好似对这两人特别感兴趣,上前端着极其和善的笑容问道:“灼小郎君,老朽行医多年,可愿让老朽把脉?” 刚才司徒弃的那句“身体容器”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 恩? 时镜禅神色一滞,手中捻拨佛珠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朝着沐瑶等人望去,除了鱼珩大师以外,所有人果然都无比诧异地望向师叔祖他老人家。 司徒弃满眼惧色,眼前的这名老者与那个恶魔一样,都有着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就连笑起来的和善之色亦极其相似。 他不自觉地朝后缩去,嘴里惊恐地喃喃道着“不”字。 司徒灼拉住了司徒弃的胳膊,心中纠结了一瞬,对着公孙离点了点头。 他已病入膏肓,和死人没有任何分别,在这个世上早就没有什么是值得他恐惧的了。 公孙离笑眯眯地搭上了司徒灼的皓腕,阖着眼细细诊断。 倏地,猛得睁开双目,不可思议地打量了他两眼,加重了覆在他手腕之上的力道。 毒!太毒了!他活了近九十岁,被世人称为“老毒物”,比起那名老者,都不得不甘拜下风。 那人已经不是用毒来形容的了,他是一个真正的魔鬼。 这名小郎君的体内不止存在着几十种互相牵制的毒素,而且还温养着数不清的活物。以他的判断,该是类似沐瑶体内的那种蛊虫,却又不是真正的蛊。 毫不夸张地说,司徒灼如今的这具身体是由数不清的“活物”撑起来的,能活着简直令人匪夷所思,该是用了某种秘术一直牢牢控制着这群“活物”的侵蚀。 这个小郎君才十六七岁,却遭遇如此大劫,实在罪过!连他都不禁动起了恻隐之心。 转而从袖中拿出一枚丹药放入司徒灼的手中面有不忍道:“这枚转生丹是老朽炼制的一种解毒丹药,能缓解你体内的活。。。毒素扩散。” 时镜禅身形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公孙离,又将目光移至司徒灼的身上。 这人是中了什么奇毒,竟能让师叔祖拿出转生丹来救治? 转生丹极难炼制,是公孙离手中最强的一种解毒丹药,所需用到的炼制药材极其稀有,为何会用在一个素不相识的儿郎身上?莫不是师叔祖真的大发慈悲想救此人? 司徒灼愣愣地凝视着掌心里的赤色药丸,喉头滚动了两下,喑哑着嗓子问道:“前辈,在下一身残躯,不知能为您做些什么?” 他虽然年纪尚轻,却也知道天下没有白食的道理。 司徒弃却不这么认为。眼下司徒灼本就死路一条,那名老者说可以控制住他弟弟体内的毒素,还有什么比这个消息更振奋人心的呢? “前辈,但凡您有什么要求,我一定替阿灼办到,只恳求您能救他。”司徒弃抢声回道。 只要他的弟弟得以续命,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公孙离很满意这两人的觉悟,旋而悠悠回道:“你们不用紧张,老朽绝不会要了你们的命。服下试试。” 他此生只炼制出五枚转生丹,却从未舍得用在任何人身上。所以哪怕他知晓这枚丹药的威力,对他自己而言也是一个迷。 如今有这么一具浑身盛满毒物的身体摆在他的面前,浑身的热血再也不可抑制地沸腾起来。他要看看自己的“心血”到底能解去司徒酌体内多少毒素? 这个人他要定了! 公孙离脑中已经开始盘算起将人一同带回毒谷。 倘若治好了,那两兄弟以后就留在谷中做他的弟子。 倘若治不好,万般皆是命,就尘归禁地中的养尸池吧。到时候多照拂司徒弃一二便是。 第216章 鱼珩出手 公孙离将自己的想法坦然告知了俩兄弟。司徒弃听闻“养尸池”三个字,吓得面如土色,焦急地看向司徒灼,欲伸手夺回他掌中的赤色药丸。 而司徒灼淡然一笑,几乎没有迟疑,一口吞下了那枚丹药。 他已经活得很辛苦了,纵使万丈深渊之下有一抹光亮,亦会奋不顾身地一跃而下。生——重生,死——亦无憾。 公孙离眼中闪烁着无比激动的光芒,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不断兴奋地叫嚣着。 好小子!有魄力!他有点欣赏起司徒灼来了。 萧斗雪走近沐瑶,向她阐述了转生丹的威名。沐瑶眼睛一亮,看向司徒灼的眼神变得越发认真和期待起来,连呼吸的频率亦放缓了下来。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就在公孙离踌躇满志之际,意外突然发生了。 司徒灼的病症并没有得到理想的舒缓,反而全身毫无征兆地急剧抽搐起来。 他的瞳孔覆上了一层蛛网,四肢无规律地做着极其可怕的扭曲动作。 面颊之下布满了黑点,一鼓一鼓的,好似有什么东西欲破体而出。 突然,一只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黑色介虫从他的一只耳蜗里爬出,“啪”地一声落到地上,腹部朝上,扭了几圈后翻过身子朝着草丛飞快爬去。 紧接着两只耳蜗里不断有黑色介虫疯狂渗出,在司徒灼脚下爬满了一圈。他们的触角又细又长,两只利钳耀武扬威地挡在身前小心翼翼地探寻着方向。 “啊!” 沐瑶惊得尖叫声破喉而出,魏无殇一个瞬间带着她退避三丈开外。 其他人的面色亦呈现出不同程度的骇色,就连沈初堂和时镜禅生性如此沉稳淡漠之人,眼神亦变得无法淡定起来。 司徒弃两眼一黑,当场昏厥。 流光瞬息间,萧斗雪眼疾手快地将他扶稳拖至一旁,黎晏亦吓得一个闪身躲到了时镜禅的身后,颤着手攥紧了他的衫袍。 公孙离此时已处于半癫半狂的状态。大半辈子的心血付诸东流让他如何释怀?他觉得自己在恍惚间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不可能!老夫炼制的转生丹怎么可能会没效果?”他目眦欲裂,满眼猩红地盯着半人半鬼的司徒灼。 如今说他半人半鬼已是口下留情。那些皮下的黑点一个个破肤而出,在他消瘦的面颊上刺出一根根黑色的触角。 沐瑶喉咙一紧,一股恶心感强袭而来。她猛地挣开魏无殇的怀抱,撑着不远处的一棵老榆树吐了一滩又一滩。 眼见司徒灼命丧虫祭,数张符箓从鱼珩的手中直射而出。他双手快速地掐诀结印,将六道黄符牢牢打在司徒灼的六大命穴之上。 顷刻间火光乍现,瞬间燃尽。 一道微光闪过,悄无声息地映入司徒灼的体内。地上所有的介虫霎那间全部化为乌有。 司徒灼的身形被禁锢在一方天地间,那些即将破体而出的介虫挣扎了几下重新渗回皮下,在他的脸上留下可怖的血污。 猛地,司徒灼吐出一大口黑血,直挺挺地向后仰去。公孙离一个箭步将他稳稳托住平放在地上。 鱼珩走上前,在那滩黑血处停了下来。 鲜血里扭动着无数只幼虫,散发着一股独特的香气。 他的指尖划出一道符箓,念了一串口诀,将其镇于黑血之上。一道火势熊熊窜起,将那些令人头皮发怵的“活物”统统燃烧殆尽。 “大师!” 沐瑶轻轻唤了一声,那一瞬间的回眸,她似乎又看见了鱼珩周身所散发出来的金光,只不过这次的金光较上回格外灼亮,近似月辉的光芒变得犹如晨曦的阳光般耀眼。 鱼珩转过身子对着沐瑶浅浅一笑:“瑶瑶姑娘莫怕,眼下已无大碍。” 赫连允微微蹙起了眉头。他已经不止一次听见鱼珩大师唤自己妻主“瑶瑶姑娘”,纠结了一瞬,客气道:“大师,在下的妻主姓沐,单名一个瑶字。” 鱼珩了然,笑着回道:“美玉瑶,人如其名,赫连大公子福气连绵。” 时镜禅见公孙离情绪尚未稳定,看向鱼珩急问道:“鱼珩大师,不知灼小郎君到底得了什么病?竟然连我师叔祖炼制的转生丹都治不了!” 鱼珩今日总算得知了公孙前辈的身份。 哪怕他未反应过来,在听到“转生丹”的那一霎那,也该清楚他到底是谁了。 “时公子,公孙前辈的转生丹定当有效,待他为灼小郎君重新切脉后便可知晓。至于此人为何服下丹药后引发了如此强烈的反应,是因为他中了某种诡术。” “诡术?” 众人喃喃低语,默默重复着这个“生僻”词。 鱼珩的所言和所为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一时皆怔在那里不知如何反应。 公孙离当即扣上司徒灼的皓腕重新诊断起来。 大师说得没错,他体内原有的毒素确实被清除不少,但从脉象上看,似乎又多了一种更为强悍的毒素。 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记得当初萧斗雪给司徒灼服下的那枚丹药,并没有引起任何强烈的反应。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公孙离立马不淡定起来,当即开口询问萧斗雪。 萧斗雪得意地回道:“前辈,那枚丹药是我娘子炼制的高阶聚气丹。” “哦?可还有?”公孙离转向沐瑶,眼中透着一股子深深的探究。 “有的。斗雪,你把聚气丹给公孙前辈。”沐瑶爽气道。 这些丹药的炼制材料本就借了毒谷的光,马上就到家了,哪怕全部赠与他亦无妨。 公孙离急不可耐地从萧斗雪手里接过小瓷瓶,打开后深嗅两下,倒入一颗放入掌中。 此丹融合度极高,关键的几味药材很难辨别出来了。 眼中透着一股失望之色,将瓷瓶还给了萧斗雪。 沐瑶思忖了一会儿道:“前辈,一会儿到家后,我把聚气丹的方子写给您。” “真的?”公孙离和时镜禅眸中皆盛满了浓浓地不可思议。公孙离更是激动地胸前垂发无风自扬。 沐瑶肯定地点了点头。 毒谷对她有救命之恩,一张聚气丹的丹方而已,她给得起。 公孙离高兴坏了,一把年纪,毫无形象地吐着滔滔不绝的赞美之词。时镜禅和黎晏在一旁死死憋着不敢做声,他们觉得师叔祖这辈子的文采在今日尽数倾吐殆尽了。 沐瑶被他夸得脚趾痒得不行,垂着脑袋,用脚尖在地上默默地划着小圈儿。 风波暂时归于平静,他们再次踏上了回程之路。 而司徒弃和司徒灼,公孙离指明了要带他们回毒谷,两人终于顺利地被抬上了马车,得到了他们梦寐以求的庇护。 鱼珩大师因为司徒俩兄弟被带上的关系,暂时与沐瑶他们乘坐一辆马车。 林中的官道上再次响起了“吱呀吱呀”的车轱辘声,在地面上碾出两条有力的痕迹。 他们渐行渐远,林中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一双冰冷的瞳眸在林中暗处闪烁,那是一种带着凶戾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难以逼视。 那种冷色之下藏匿的不是死寂,而是一种比死寂更为心惊胆裂的怖色,一种生不如死的恶意。 第217章 花钱消灾 “大师,何为诡术?”沐瑶道出了心中的疑问。 先前鱼珩一手出神入化的玄术,不禁让她想起了曾经电影里见着的驱邪道长。 在她原来的世界里,文献记载玄术是道术的一部分,主要以法术为主。而在云启,她不知其范畴是否亦是如此。 今日鱼珩又提到了一个新的名词——“诡术”,让她觉得这片大陆越发神秘。 赫连允、沈初堂、魏无殇和萧斗雪亦对此种玄之又玄的领域甚感兴趣,皆朝着鱼珩齐齐望去。 鱼珩斟酌了一番措辞,简单明了道:“诡术其实是玄术的一部分,其融合了邪术、蛊术与毒术此三术。” 沐瑶眸光一闪,追问道:“大师可会此术?” 鱼珩很想说不,因为诡术是他们这一行中极为不耻的一道旁门。炼就此术者,鳏、寡、孤、独、残必占其一,命格必有缺失。这一类人注定天煞孤星,要想靠近,恐难有命。 但是面对女儿家盈盈秋水般充满期待的目光,不知怎么的,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在沐瑶等人震惊的眼神下又毅然摇了摇头。 “大师,何意?”沐瑶狐疑道。 鱼珩迟疑了一瞬,解释道:“略通一二。” 赫连允担心公孙离带着那俩兄弟同行会惹祸上身,神色凝重地问道:“今日之事,不知大师您怎么看?” 他所担心的亦是其他几人心里所担心的,只是碍于公孙离对妻主的救命之恩,没有多言。 鱼珩半垂着眸子,右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宝葫芦。 今日公孙离将转生丹给了司徒灼,想必已经下定决心要为他医治了。只是他那么做,无疑是在向那人举旗宣战,很棘手啊! 魏无殇见鱼珩默不作答,挺直了背脊,直截了当地问道:“大师,我们现在是不是很危险?” 鱼珩神色一顿,郑重地点了点头。 “倘若大师与那名老者对上,有几成把握?”沈初堂为鱼珩斟了一盏茶,不疾不徐地等着他的回答。 玄术这类只存在于典籍上名词,沈初堂对其的了解仅限于皮毛。 万一有一天与那人对上,未必能顺利将其拿下。 鱼珩此时心中早已收起了发家的心思。银两挣足,不如早些回去? 但凡擅诡术之人,道行定然高深。那人又是一名老者,怕是不好对付啊。 他那双狭长的美眸微微亮起,正儿八经道:“本师刚出师不久,此人道行颇深,恐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过诸位不必多虑,公孙前辈医毒双绝,武功更是深不可测,相信定能护住司徒两兄弟。” 沐瑶察觉到了鱼珩的顾虑,只是眼下岂是说撤就能撤的?大家可都在一条船上。公孙离就算武功、医毒冠绝天下,可他不通诡术,沐瑶不觉得公孙离有必胜的把握。 “我想恳请大师出手相助,不知您觉得两千万两如何?”沐瑶试探道。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鱼珩离开,否则不仅是马车上的人,她担心会有更多的人受到波及。 两千万两? 鱼珩精神一振,头脑瞬间变得无比清明,眼中波光流转,鼻尖萦绕的栀子花香似乎更浓郁了。 大拇指重重摩挲了几下宝葫,胸腔翻江倒海了一阵儿,忍痛婉拒道:“承蒙沐姑娘对本师如此信任,只是。。。” “四千万两。”沐瑶进一步试探道。 萧斗雪微微挑眉,慵懒的眼神变得认真起来。 赫连允惊讶沐瑶的手笔,但他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因为他知道妻主素来处事沉稳,这么做定然有她的道理。 鱼珩此时内心已经不能用激动两字来形容了。 又是一个四千万!直接将他一股脑给砸懵了! 理智与金钱激烈地碰撞在一起,擦出一朵朵绚烂无比的火花。 这个价格,祖师爷也不会拒绝的吧!倘若遇到危险,想来他老人家也不会见死不救。 只是。。。他家五代单传,得回去先征求一下爷爷和爹娘的意见。 “承蒙沐姑娘厚爱,本师需要再。。。” “六千万两!大师,您今日出手压制了那人的诡术,您不去找他,但他未必不会找上您!还望大师三思。”沐瑶循循诱导。 以她的判断,那名老者必定是一个极其自负之人。这个年纪,这种狠辣的手段想必道行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不得不承认,他们眼下的处境很危险。假若这笔钱能护得全家平安,沐瑶觉得相当值得。 鱼珩虽然年纪轻轻,但他有金光护体,论道行未必会落下风。有时候,天资更为重要。就比如她,在医术上的造诣哪怕放眼在她原来的世界,亦是界内的佼佼者。 “沐姑娘深明大义,以诚待人,胸襟更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本师必当全力以赴,为诸位消灾解难,逢凶化吉。”鱼珩目光坚若磐石,闪烁着大无畏的光芒。 六千万两的价格,再加上之前秒赚的四千万两和那六枚宝丹。 这个价格想必他的爷爷,爹娘亦不会有任何反驳之音。 高收益与高风险并存。值得拼一把! 万一真敌不过那老头,他的身后还有爹,爷爷,祖师爷的金光庇佑。 啊呀呀,差点把老太爷给忘了。还有那位尚在人间常年闭关求长生的太爷爷! 手指微动,一二三四五。 以一敌五——稳了! 第118章 回到兰陵郡 兰陵郡依旧繁华,美得像一幅画卷。 熟悉的古朴建筑,熟悉的街巷,熟悉的官树,还有空气中弥漫的熟悉花香令沐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亲切感。 轻轻地离去,轻轻地归来,心情变得无比踏实。 “沈郎君、魏郎君、萧郎君,瑶瑶这几日就在赫连府邸静养,你们若是无事,就请先回吧。”赫连允不咸不淡地说道,压根儿就没有请三位进去坐坐的意思。对于沐瑶中蛊涉险之事,他至今心里耿耿于怀。 沈初堂和萧斗雪自知理亏,面色不虞地拱了拱手,做了妥协。 魏无殇可不卖赫连允的面子,越过他,冷冷地看向沐瑶道:“你不是说以后都会住在我那儿吗?” 但凡沐瑶敢说一个“不”字,休怪他不给赫连允面子! 宽袖之中的青霜剑赫然露出了它那尖锐的寒芒,沐瑶眼中陡然映出两道冷焰,脑袋一个劲儿地点头,口吻极其温柔道:“无殇,今日大家都很累了,你看都到赫连府邸门口了,我总得问候一下长辈。过几日你陪我回上京看看爹吧?” 魏无殇瞅着她那娇弱的身子骨,这几日确实瘦了不少,连着那一对饱满都小了一圈儿。 “行吧。这几日你就在赫连府邸歇着。”他心里不爽,却也不想沐瑶大热天的多做折腾。紧着看向沈初堂和萧斗雪的目光更冷了。这两人一个疯,一个蠢,多瞧一眼他们就上火,转瞬间一个纵身拂袖离去。 魏郎君好生潇洒! 鱼珩在一旁默默吃瓜,瞧着魏无殇那飒爽的拂袖之姿,崇拜极了。 他暗戳戳地打量起沐瑶,此女性情甚好!比他娘和祖母和气多了。 在家中,那两人是一个比一个凶。他、他爹和他爷爷的地位是一个不如一个。 自从祖母仙逝后,他爷爷才有了话语权,自己和老爹的日子渐渐变得顺遂多了。 就好比这姑娘住在哪位夫郎府邸还会轻声轻气好言好语地向夫郎解释,就令鱼珩格外震惊。 若是换成他娘,但凡他爹有半句质疑,早一个巴掌呼上去了。不过他娘嫁了三个夫郎,只得了他这么一个儿子,所以大部分时间都住在青囊庄,所以他爹无论大事小事皆顺着他娘的心意。久而久之,他娘那本就牛气的脾气变得越发一飞冲天,不可一世。 太爷爷几年都见不着一面,如今全靠他爷爷压其一筹。 萧斗雪听闻沐瑶要带魏无殇一起回大允,心中顿时打翻了五味瓶,拉过她问道:“娘子,我还没见过你爹呢!带我一起回上京可好?” “你好意思见他老人家?”赫连允当即回怼,沐瑶只提了带魏无殇去,他心情已经很不好了。他现在妻主好像特别喜欢魏无殇,到哪儿都想要带着他。 萧斗雪心虚地缩了回去,努了努唇,不再多言。 其实你不是我不说,岳父大人又怎么会知道? 但凡今后他在岳父大人面前抬不起头,定然是赫连允搞的鬼! “我累得话都说不动了,你们不累吗?有什么话等休息好了再说。”沐瑶面色微红,她有注意到鱼珩大师以及身后毒谷三人那津津有味的吃瓜眼神。 待沈初堂和萧斗雪离去,沐瑶终于舒了一口气。 赫连允将鱼珩大师和毒谷的三位友人安顿好后,命人将车上的司徒兄弟俩扛下。不知是不是公孙离给司徒弃吃了什么丹药,他至今昏迷不醒。斟酌了片刻,决定还是将这两人安排在与公孙离同一个院落。 沐瑶归家后,府里上上下下异常高兴。尤其是赫连甫见着孙媳妇安然无恙地归来,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地,眼里溢满了激动和喜悦,当即重重谢了鱼珩大师和毒谷的三位友人。 鱼珩捧着手中的两千万两银票以及一座位于兰陵郡繁华区三进三出大院子的地契,心中如同脱了缰的野马,驰骋在平野之上昂首嘶鸣。 真是太振奋人心了!莫非他是什么财童转世?这吸财之力恐连神兽貔貅也望尘莫及。 赫连甫无比慈祥地凝视着鱼珩,他的容貌和毒谷少主时镜禅不相上下,皆属世间罕有的绝色。不过——他还是臭美地觉得自己年轻那会儿更俊上半分。 鱼观雄当年对他的妻主有救命之恩,虽然早已重重谢过,但这份恩情他永生铭记。 如今鱼观雄的孙子又救了他的孙媳妇,此乃善缘,非俗物能抵。 而公孙离、时镜禅和黎晏瞧着手中的重礼,却没有鱼珩那种激动之情,反而觉得烫手得很。 那株“八仙草”对于时镜禅而言意义重大,相比“活神仙”,更为珍贵。 公孙离抖了抖脸皮,心中有了权衡。而时镜禅并不想收下这份来自赫连府邸的心意,之后将它又赠给了黎晏。 黎晏一夜暴富,一跃成为了毒谷之中最为富有的孩子。 沐瑶和赫连允回到秀水苑中,疑惑道:“阿允,我怎么没见着呦呦?” 按照以往,赫连晴早该出现了,定会一头扑进她的怀里撒娇。怎么今日连人影儿都未瞧见?” 赫连允面色有些尴尬,不过还是如实道:“呦呦随大伯和大伯母去了许相的府邸,估摸着应该快回来了。” 许相府邸? 沐瑶眼神陡然一亮,莫不是呦呦真看上许礼成了? 先前婆母让她回兰陵郡探探赫连晴的话来着。那时赫连晴的态度模棱两可,没有拒绝也没有点头。 “他们只是带着呦呦前去拜会,探探她与许礼成两人的心意,并不是议亲。”赫连允回道。 沐瑶微微颔首 ,许礼成的性子很好,乐观向上,积极进取。呦呦若是能与他结为连理,定能幸福无忧,和和美美。 “瑶瑶,此次你去毒谷之事为何没有事先告知予我?”赫连允的眼神转瞬间发生了变化,那是一种少有的锐利之色。 沐瑶心头一跳,猝不及防的问题宛若一道惊雷朝着她的头顶轰然精准劈下。 “当时初堂没说吗?”沐瑶扬起茫然的美目不解地看着赫连允。 装死就行了。她不信赫连允会为了这个特意去找沈初堂对质。 “恩。”赫连允若有所思地拧了一下眉头,点了点头。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去找沈初堂打一场,否则他下次还敢。 沐瑶背过身子吁了一口气,转身进了盥洗室。日思夜想的大浴池总算给盼到了。 片刻,赫连允耳畔响起了潺潺水声。他望向浴池方向,眼中的旖旎之色渐浓。 跨出一步后,猛得又将脚缩了回来,滚了两下喉结,大步迈出了房门去了公孙离暂居的百竹院。 院里,时镜禅和黎晏都在。而司徒弃已经苏醒过来,正紧张地看着公孙离为司徒灼施针。 时镜禅见赫连允来了,迎了上去,对赫连老家主的重礼再次表达了感谢。 两人寒暄过后,赫连允低声问道:“时少主,灼小郎君的病如今怎么样了?” 方才他有命人将那株八仙草的叶片送来,如今毒谷与他的妻主互不相欠,赫连允希望他们三人尽早带着司徒兄弟俩离开兰陵郡。 时镜禅回眸望了一眼,沉思片刻道:“师叔祖正在想法子将他体内的活物逼出。” 他在心里重重叹了一声,对于司徒灼的遭遇深表同情。这位十几岁的小儿郎的皮下不止有着数不清的成虫,血液里更是流淌着无数的幼虫和肉眼不可见的虫卵。 时镜禅很想告知赫连允真相——司徒灼的病已经超出了师叔祖的能力范围。只是师叔祖异常坚定,像着了魔似地不停地想尽一切办法尝试。 自他进了百竹院,连一口水都顾不上喝就为司徒灼救治。 赫连允凝视着公孙离的背影,他似乎明白了为何他会如此坚定地救这名小郎君了。 第119章 他来了 公孙离辛苦到大半夜仍然未有就寝的迹象,时镜禅瞅了瞅哈欠连天的黎晏和强忍着睡意的司徒弃,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师叔祖,天色不早了,不如您早点休息吧。这些日子舟车劳顿,您都没有怎么好好休息。” “不碍事。你们累了就先回去,别处在这儿。” “怎么就弄不出来呢,莫不是得动刀子?” 什么!动刀? 司徒弃迷迷糊糊地听着公孙离的喃喃自语,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紧张问道:“前辈,真的要动刀?” 公孙离身形一顿,摆了摆手道:“暂且不用,容我再想想。” 动刀动刀,司徒灼体内全是密密麻麻的“活物”,就算动刀,他也不知道从何下手! 难怪他瘦得像具骷髅似的,吸收的养分全喂虫子了。 可怜!着实可怜! 公孙离活了近百岁,哪怕在禁地之中养尸,亦是用的死人尸体,绝不会背德残害活生生的人。 那个施行诡术之人简直丧心病狂,除了披了一张人皮,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有像人! 等等!披了一张人皮? 倏地,他脑中飞快闪过一个念头,快到几乎差点儿抓不住它。 “镜禅,陪我去找大师。” “现在?”时镜禅眼观天色,已近子时。 “对,就是现在。我怕过一会儿就全忘了。”公孙离眉头紧皱,好像在思索着某个很沉重的问题。 “怕忘了什么?”时镜禅疑惑道。 公孙离没有作答,一路上沉浸在自己的猜想中,生怕蓦然忘记。 “春山院”尚未熄灯,微弱的橙光轻轻舞动,映红了沉寂的黑夜。 鱼珩很意外毒谷的友人会在此时造访,强打起几分精神笑着为他们起炉沏茶。 “大师,深夜造访实属叨扰,不必麻烦。”公孙离面含愧色道。 他观察到鱼珩的腰束没有系紧,应该是即将就寝熄灯之际匆匆披衣起身。 时镜禅尴尬地抿了口清茶,默不作声。 “不知公孙前辈和时公子想问些什么?”鱼珩此时也免了客套,直切主题。若不是老前辈遇到了什么极大的困惑,定当不会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处。 公孙离是个急性子,就喜欢鱼珩这种爽气干脆之人。他笑眯眯地问道:“大师,老朽想知道那个施行诡术之人为何要在司徒灼的身体里灌养那么多活物?” 时镜禅放下了茶碗,细细聆听起来。师叔祖的疑问亦是他的疑问。 对于这个问题,鱼珩琢磨过,有多种可能,难以定论。 “本师猜想,最大的可能是他想要司徒灼的这具皮囊。” “他要皮囊做甚?”公孙离眼皮一跳,要皮囊为何要灌养活物?杀了割取不是更为方便?” 鱼珩捧起茶碗,转了两圈又放回了原处。玄术上的事儿很难向常人道清楚,亦很难让常人理解此中道理。 不过他还是耐心地向公孙离解惑道:“简单来说,此人有可能是想将司徒灼的人皮化为己用,至于为何要灌虫饲养,是因为他想要一具完美的空囊。待这些虫子将司徒灼的皮下组织蚕食殆尽后,就会用秘法将虫引出体外。而经过这些虫子饲养过后的皮囊与他自己的皮囊最为贴合,本师猜测,他在自己体内亦养着一只相当厉害的虫王。” 公孙离听得云里雾里,蹙着眉,迅速消化着鱼珩所说的话。而时镜禅已经彻底听懵了,手中的佛珠不再捻动,此时此刻,他有点儿胃反。 “大师,您的意思是那人如果不灌养这些活物,就无法引起那只虫王的共鸣,也就披不上那层人皮?”公孙离按照他的理解剖析了这番话的字面意思。 鱼珩赞赏地点了点头,不愧是毒谷老前辈,悟性极强,一点就通。 公孙离神思恍惚地摸了摸下巴,除去这个疑问,他心中仍有不少疑惑点。 瞅了眼窗外的天色,时辰不早了,不便多有打扰。他朝时镜禅看了一眼,正准备起身告辞,只听得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是黎晏的声音! 公孙离心下一紧,不会是司徒灼出什么事儿了吧! 果然! 当他们回到百竹院时,司徒弃正死死地摁着司徒灼乱颤的身躯。 “怎么会这样?”公孙离和时镜禅满目惊色,他们出门之前明明还好好的。 “前辈,大师,求求你们救救阿灼!”司徒弃嘶哑着嗓子,悲痛欲绝地喊道。 时镜禅和黎晏上前帮着一起摁住司徒灼。他的力量出乎意料地强大,集他们三人之力才勉强能够镇住。 “你们三个放开他。”鱼珩说道。 他们几人全扑在司徒灼的身上,自己根本无法观察到他的异样。 时镜禅一愣,不明所以地看向鱼珩,见公孙离朝着他点了点头,当即松下了力道。 黎晏跟着卸下力道,将司徒弃劝至一旁。 司徒灼的身体没有了束缚,猛地一个起身,睁开了双目,两道血泪从眼角缓缓渗出,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青,四肢亦呈不同程度的扭曲。 一道黄符闪至鱼珩的指尖,他口中默念口诀,符箓上的符文光芒流转了一瞬,赫然从指尖飞出镇于司徒灼的胸口。 “嗤”的一声,火苗腾起,黄符燃尽,却并未伤到司徒灼半分,就连其的衣衫亦一点儿未受损伤。 而司徒灼的身体缓缓平稳下来,不再颤动,脸上的青色渐渐褪去。 “大师,阿灼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司徒弃见到弟弟被那人害成这副模样,肝胆俱裂,眼中的仇恨之火将他所有的道德伦理吞噬殆尽,复仇之心愈发强烈,如星火燎原之势填满了他整个心海。 “他追来了。”鱼珩的眉宇之间出现了一抹隐色,看向司徒灼的目光变得深沉起来。 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连同着呼吸声亦好似不复存在。 谁也没有说话,谁也不敢说话。 顷之,司徒弃的哭泣声打破了沉默。 他就知道那人不会过轻易放过他和阿灼,只有那人灰飞烟灭了,他和阿灼才能得到新生。 “大师,何以见得?”公孙离问道。 鱼珩微微叹道:“那人体内的大虫可以感应到司徒灼的具体方位。此人应该就在附近。司徒灼一刻都不能再留在赫连府邸了。” 第220章 离府 “师叔祖,我们赶紧动身。”时镜禅神色焦急不已,此事因他们毒谷而起,倘若连累到了沐瑶,后果不堪设想。 公孙离终于意识到了自己都做了什么。当时满脑子沉浸在司徒酌的病上,疏忽了这一致命点,自欺欺人地问道:“大师,我们离开之后,沐姑娘他们是否就安全了?” 鱼珩摇了摇头:“这点,本师无法确定,但是肯定比我们继续留在这儿来得安全。” 几人连夜离开赫连府邸,鱼珩与公孙离各留下一封信笺。 翌日,沐瑶等人得悉他们深夜离府,惊诧不已。 公孙离在信中对沐瑶表达了满满的歉意以及深深的感激之情。落款最后一笔提笔散锋,足见其当时离去有多仓促。 而鱼珩在信笺中告知了他们的落脚地,并特意提醒沐瑶近日不要靠近任何陌生老者。这让沐瑶暂缓了前往上京和北冥的计划。 在之后的几日里,赫连允寸步不离地守着沐瑶,两人一步未出府邸。 期间萧斗雪和爹娘来赫连府邸看望过她,二老很后悔当初一个劲地撺掇儿子带着儿媳前往毒谷。若不是他俩多此一举,俩孩子根本不会遭此浩劫。幸好他们命大福厚,化险为夷,平安归来。 萧景星和岳白苏送来了数不清的药材和丹阁顶好的留存丹药给沐瑶补身子。 其中有几味是炼制驻颜丹的好药。 沐瑶把原先的配方调整了一下,加入“活神仙”的一条须根,炼制了三枚高阶驻颜丹。 说是高阶也许都过于谦逊了,里面所融合的药材,其价值不可估量。不论其他,仅“活神仙”这一味,用一点儿是一点儿。毫不夸张地说,这三枚丹药可以称得上是目前云启最好的驻颜丹了。 沐瑶望着手中紫莹莹的丹药,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一次上京。一来她很久没见着爹和许倾城、王衍之了。一直不露面终究不是办法,而且庆元帝想要的驻颜丹,爹已经在皇上面前夸下海口,得尽快给呈给皇上。 这三枚驻颜丹,是她与几位夫君历经苦难耗费巨资才得以炼成,其价值已非黄白之物可以估量。 沐瑶的眼神渐渐变得凌厉起来。她再次提笔写下了一份新的配方,重新炼制了十枚黄澄澄的中阶驻颜丹,其效用尚可,足以让爹在皇上那儿显摆了。 “魏无殇来了。”赫连允迈进房门开口说道。 沐瑶思忖片刻道:“阿允,我决定还是和无殇回一次上京。爹、许大哥和衍之全在那儿。水云间、菡萏和芙蓉也在那儿,我必须得回去瞧瞧。而且我在扬名镇和五台县那儿也有产业,谢辞和季祁又远在他国,我不可能一直窝在家里被动地避开那人。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日子还得照旧过下去。” 赫连允神色有些复杂,他很想阻止沐瑶那么做,却又觉得她说的句句在理。 “我陪你一起去。”赫连允不假思索道。 “阿允,你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去船坞了,上京那边有无殇陪我就行,我很快回来。” 她本来还想着带沈初堂一起去的,权衡再三,最后作罢。他与无殇还是保持距离为好。 “张嘴。”沐瑶扑到赫连允怀里,将一枚紫莹莹的驻颜丹放入他的口中。 “你给我吃的是驻颜丹?”赫连允心头一跳。他知道沐瑶这几日都在炼制驻颜丹,但是给他吃了,皇上那边怎么办? 沐瑶点了点头笑道:“我炼了好多呢。给你吃的是最好的一种,只有三枚。” 赫连允心中大喜。妻主炼制完驻颜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还给了他一枚最好的。面上的笑容宛若旭日东升般绽放,整个人看起来神采飞扬,顾盼生辉。他用力将人紧紧环住,狠狠覆上那片娇软。眼中更是不可抑制地倾泻着无穷的爱意。 突然,他的身子一僵,动作停了下来。 沐瑶睁开水润的双目,迷离地看着他不解道:“怎么了?” “你是不是担心我年纪大了,满足不了你?”赫连允搂着沐瑶的力道加重了几分,目光顺着她娇艳欲滴的粉唇一路移至胸前的那片柔软。 呼吸重重一沉,将人打横抱起压至床榻,狠狠捏住娇人儿的手腕,在她的天鹅颈处落下无数细吻。 “无殇。。。还在等着。”沐瑶无力喊道。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喂赫连允服下驻颜丹能喂到床上去。 “让他等。”赫连允眸中墨色翻滚,情到浓处,此时此刻,哪里还会在意来人是谁。 屋里只剩下急促粗重的喘息声以及细碎娇媚的嘤咛声。 “阿允,要不我和无殇说让他明日再来接我?”沐瑶颤着声道。 魏无殇是个暴脾气,再让他等下去,沐瑶担心他的那把青霜剑。。。 赫连允闻声,停下了动作,抬眸直勾勾地盯着她,眼中不加掩饰地涌上一股戾色:“这个时候不专心,还想着别人,是要受到惩罚的。” 魏无殇魏无殇,到哪里都要带着魏无殇。他的妻主回来没两天又要被魏无殇抢走。如今又舍不得让这位夫君多等片刻。 他偏不如魏无殇的意! 赫连允的最后一丝理智顷刻间被怒火燃烧殆尽。他的眸色愈来愈沉,眼梢染上了一层浓艳的绯色,将衣衫褪尽再次覆上。 魏无殇在中堂内喝了一杯又一杯的热茶。发作之际,赫连甫笑眯眯地踱了进来。他和气地摆上棋盘邀魏无殇对弈,又与他不时地寒暄几句,弄得魏无殇只得将满腔怒火硬生生地给压了回去。只是在压制的过程中气血翻腾得厉害,差点儿将内伤给憋了出来。 赫连甫的棋艺让魏无殇大感意外,这位老叟的造诣比岳父大人高多了,逐渐收起了漫不经心的神色,认真对待起来。 赫连甫满意地抚了抚胸前那一撮乌黑程亮的青丝。 魏无殇的眼角余光亦默默端详着赫连甫,此老者比他实际年龄看起来年轻很多,且相貌极好,难图他当年盛景之姿。 对弈的时间过得飞快,一晃眼,一个半时辰过去了。 沐瑶出现之时,魏无殇与赫连甫厮杀正浓。 她坐在一旁静静地观看。魏无殇见沐瑶来了,棋风变得更为凌厉,压得赫连甫连失两块地盘。 赫连甫震惊于魏无殇的爆发力,莫不是先前两局都是故意让棋于他? 面皮一抖,瞬间没了兴致,草草落子结束了对局。 沐瑶与魏无殇离开赫连府邸后,赫连允院里又回到了往日的孤寂。他修整一番后去了船坞,全神贯注地投入到事业中。 那艘为沐瑶建造的游船已初具规模,估摸着再有个一年半载就能完工。 赫连府邸仍然和往常一样平静,对于司徒灼所带来的紧张感渐渐有所缓了下来。 而在赫连甫送给鱼珩的那座三进三出的大宅院里,鱼珩和公孙离等人这几日可谓过得惊心动魄。 第221章 玄术试探 话说那日鱼珩和毒谷几人离开赫连府邸后,连夜赶往“瑰琦园”落脚。 赫连甫的手笔很大,这所宅院常年由专人定期打理,里面绿柳周垂,花香满园,甬路山石点缀,触目雅靓。陈设更是一应俱全,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更难能可贵的是,主院之中有一座天然泉眼,虽然不大,却足以用于日常盥洗。远远望去,雾气沼沼,宛若登临仙境。 几人整顿过后已至卯时日出破晓之际。 鱼珩全身浸于温泉之中,氤氲缭绕,水珠顺着他饱满白皙的额间淌过琼瑶玉鼻滴落池中,漾起一圈圈好看的波纹。 连日来的疲惫随着腾起的氲气一同徐徐烟消雾散。 忽而,一片枯叶随着清风飘入池中。 鱼珩猛得睁开双目,一道金光闪过,乘着“叶舟”而来的黑色介虫“扑哧”一声化为灰烬。 水势泄落,儿郎起身,三千青丝湿漉漉地笼罩在他的肩头,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玉珠化为水帘挂满了他两弯浅浅的白玉锁骨。 轻风拂过,薄纱裹身,遮住了他一身饱满、纹理分明的肌肉。 “既然来了,还怕露面不成?”慵懒有力的嗓音从鱼珩喉间溢出,美目在暗色中灿若星辰,浮起一层碎金,一寸一寸巡视着潜伏在深处的“恶灵”。 风声簌簌,摇撼着树枝。隐藏在四周松柏丛背后的五根指骨有节奏地轻轻敲打着,泛着刺眼的冷光。 无数只介虫从土壤中、石缝中和墙缝中涌出,快速掠向鱼珩。 “哦?虫潮?”他唇角勾起一抹优美的弧度,抬起右脚用力一踩,金光镀身,蛛网阵起。 无数金丝从鱼珩脚下绽开,纵横交错无限蔓延。所到之处,火光乍现,地面扬起无数道黑烟,一股独特的香气袅袅升起,弥漫开来。 这是他第二次闻到此种馥香,想来定是虫引了。 来人一言不发,杳无声息。松柏后的指骨渐渐没去,四周重拾宁静。 鱼珩捏了捏鼻梁,呼出一口浊气。 倏地,他猛一抬眼。 不好!司徒酌! 他气喘吁吁地赶到隔壁客院,院内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 “砰”的一声,鱼珩破门而入。 一道雄劲的掌风袭来。 “我#!” 鱼珩堪堪避——不过。 “扑”的一声吐血倒地。 公孙离、时镜禅、黎晏和司徒弃猛然惊醒。公孙离以为老者来袭,毫不客气地挥出一掌。 待看清倒地不起的来人,四人面面相觑,色若死灰。 “怎么会是大师!”公孙离懊恼自己的冲动,赶紧拿出“还神丹”喂其服下,并当即灌输了好些内力稳住他的心脉。 “师叔祖,大师可是无碍?”时镜禅此时不宜再插手诊治,焦急地向公孙离确认道。倘若鱼珩有个三长两短,毒谷的麻烦和罪过可就大了。 “无碍无碍!就算有事也定会把他从阎王殿里抢回来。”公孙离满眼郁色地摆了摆手。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大师怎么会突然破门而入?莫非是那人来了? 公孙离顿时警铃大作,闪身院中环视四周。 他虽然不会玄术,但他的武功已登峰造极,鲜有敌手。只要不是死人,无论如何隐匿气息总会露出破绽。要想在他面前蒙混,可能性极小。 次日日上三竿,鱼珩悠悠苏醒过来。 他捂着胸口,发现居然一点儿都不痛,眉梢一挑,心中默念金光神咒,安下心来。 “昨日老朽出手突兀,还望大师恕罪。”公孙离立即打招呼道。治疗司徒灼还得依靠鱼珩,尚有许多不解之处想要请教,倘若为此事而伤了青囊庄与毒谷的和气,那他——非得呕死! 鱼珩一脸云淡风轻地笑道:“昨夜那名老者来袭,本师担心他会对你们不利。。。想来,是本师唐突了。” 毒谷三人面色皆是一紧,而司徒弃更是捏紧了拳头,磨牙吮血。 在之后的两日里,那名老者未有新的动作。而公孙离与时镜禅趁此机会全力为司徒酌清除体内残留的毒素,为此不惜动用了沐瑶给的那片八仙草的仙叶。 公孙离向丹阁支取了所需药材,又融入微量的八仙草仙叶,一枚高阶转生丹诞生了。 司徒灼更是得益于这枚“仙丹”,体内的残毒被清除至一层。 虽然他人尚未苏醒,但是生命力却变得强而有力起来。 第三日,鱼珩决定为其引出“活物”。 只是每次即将成功之际,瑰琦园内皆会遭遇虫潮,且一波强过一波。 鱼珩为保他们五人平安,所耗玄力巨大。如今只得暂且作罢,而那名老者亦默契地停止了攻击。 紫苏山脉迷雾重重,寒鸦四起。 一处隐蔽石洞里,尤长青正在尽全力修复着手中的老人皮。这具皮囊已被用到了极限,但眼下却无新皮可用。 那一日,他不该先去试探鱼珩,弄得自己没抓回司徒灼不说还废了那么多“虫血”。 尤长青轻轻抖了抖上色后的皮囊将它重新穿在了身上。 那个小术师竟然比他想象中厉害得多,竟然一连几日都未能将他们拿下,实在可恨。 既然如此,那张新皮暂且就让他们五人替他多保管几日。眼下有着更为有趣的事儿等着他去做。 第222章 生子压力 上京的长笛街,仍然和以往一样繁华,充满了浓浓的人间烟火气。 李太傅见着闺女和女婿回来了,可把他高兴坏了,说什么都要让他们留在上京住上一阵。 魏无殇自告奋勇地去了膳房烤鱼。他的这份手艺让张成这位老牌御厨都赞不绝口。 主院内,李长安询问了沐瑶此次远行之事。 他本以为沈女婿会带闺女回南钺见未来婆母,没想到这两孩子去了云澜国。 沈初堂当时只让人传话告知他带着沐瑶出一次远门,其他并未多提。 沐瑶猛然才想起这事儿,只得硬着头皮圆说。 “你们去了长生阁拍了只四千万两的花篮灯?”李长安震惊地两只眼乌子都快瞪出来了,他用手死死压下即将破腔而出的心脏,喘上几口都嫌累得慌。 至于沐瑶后面说了什么,他的耳里再也灌不进一个大字,脑中除了那令人咋舌的四千万两,皆一片空白。 “爹!” 沐瑶唤了李长安几声,才笼回他涣散的目光。 闺女现在有底气花钱,用不着操心! 缓了一口气道:“瑶瑶,倾城和衍之多次问及你的归期。一会儿若是无事,尽快回去看看,尤其是倾城那儿。” 经李长安一提醒,沐瑶立即反应过来了,定是许大哥因她此次出门太久生了火气。 午后,魏无殇把沐瑶送至许府后回了望月居。 许府上下因为她的出现欣喜不已,特别是许倾城,情绪一下子没稳住,隐忍的呜咽声破喉而出,惊呆了许渊明和夜静姝,更是心疼坏了沐瑶。 二老不再多言,知趣地把空间留给了俩孩子。 许倾城带沐瑶回了栖孜院,将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几遍,压着唇角道:“阿瑶瘦了!” 他的目光盛满了质疑与不满,一瞬不瞬地瞅着沐瑶,等着她的解释。 许倾城的心思细腻,多愁善感,沐瑶回答得很小心,语速放得又稳又慢,边说边记,生怕之后忘了自己所说过的话。 话音落下,两人皆低头不语。 沐瑶害怕许倾城察觉到自己眼中隐藏的情绪,几次忍住了抬眸。 院中高柳之上雄蝉嘶鸣,回荡在空中更显得屋内落针可闻。 “阿瑶,我们生个孩子吧。”许倾城搂过她,将下颌抵上她的发心,也许有了孩子,家才会更像一个家。 “好。”沐瑶靠在他的胸膛用力地点了点头。 空气中涌起一股燥意,儿郎掌中的温度几欲将沐瑶灼化。 鼻尖缭绕的雪松冷香让她的思绪一下子飘回了初入三味书肆的那一天。 沐瑶紧紧环上许倾城的脖颈,吻上他的唇瓣。 曾经她只想好好在这片异世活下去,和许倾城白头偕老,过完余生。 如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恍若一场虚梦,眼前浮现的一幕一幕变得既虚无又缥缈。 与此同时,似乎她又见到了爷爷、爸爸妈妈和沐晨等人的身影。 虚空交错重叠,让沐瑶分不清现实与幻境。 空气中充满了甜香。帷幔纱透,两道身影如同海浪般跌宕起伏,谱写出动人心魄的旋律。 暮色四合,晚膳之际,许如尘匆匆赶回家中。 “如尘哥。”沐瑶笑着唤了他一声。 许如尘面上还带着些许喘色,稳着呼吸面色如常道:“回来就好。” 他已有许久未见佳人,自从沐瑶与赫连允大婚后,更是难见一面。 “礼成哥呢?”沐瑶未见着其身影,关心问道。 夜静姝得意地接声道:“你二哥和赫连贵女出门游湖去了。” 原来如此。沐瑶展颜一笑,看来两人的关系值得期待。 八仙桌上摆满了沐瑶爱吃的菜肴,腊味合蒸这道菜,许府是做得越来越好吃了,不知不觉中口味竟然胜过了醉味楼,让沐瑶顿时食欲大动起来。 桌上,夜静姝一反常态地说了许多话。话意夹杂着婉转之词,处处阐明了她想让沐瑶搬回许府的意思。 许渊明见许倾城低头不语,心里怒其不争,接着妻主的话语重心长地对沐瑶说道:“阿瑶,你婆母说的话在理。你与赫连允大婚至今已有一段时日,是该搬回来了。而且你与倾城成亲许久,仍无子嗣,不如将心沉淀下来,先把孩子生了。” 许渊明的话分量很重。言罢,不仅夜静姝、许倾城和许如尘愣住了,就连他自己内心也十分忐忑不安。但是他赌他的儿媳妇——能够体谅。 沐瑶并非云启人,穿越而来也仅半年,并不完全了解这儿的某些不成文的规矩。 所以她——现在又紧张又惭愧。 经公爹一提醒,她自己也觉得纳闷。眼下身边已有八位夫君,怎么肚子一点儿没动静呢?不应该啊! 默默搭上自己的皓腕,并无滑脉之相,也无细数脉和玄脉之相,身体各方面都很健康。 心中的疑问不断放大,让她瞬间上了心。 “爹,您和娘别担心,我和许大哥已经在计划了。”说完,沐瑶朝着许倾城望去,却见他两眼放空,神游太虚。 “许大哥!”她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肘。这个时候,想什么呢! 许倾城瞬间反应过来,强行将思绪拉回沐瑶刚才言语的余音中,肯定地点了点头。虽然他正有此意,但是被爹当面提出却一下子变了味道,担心沐瑶会不高兴。 “那就好,那就好!”许渊明和夜静姝得了儿媳的应允,喜出望外,这一顿晚膳吃得甭提有多舒畅了。 事后许渊明悄悄把许倾城叫至主院提点道:“倾城,三兄弟中,你年纪最小却成婚最早。按理说,我和你娘最不用操心的就属你了。只是阿瑶的情况比较特殊。她如今有八位夫君,而且有两位并不在大允。你若是不抓紧不争取,以后阿瑶在你身边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少。如今就让她常住许府,直到她诞下子嗣为止。” 许倾城闻言浑身一震,他面色略显苍白,这么做,阿瑶会不会觉得他太过善妒? “你是正夫,你的妻主不为你先诞下第一个孩子,难道让与那些夫侍?” 对于幺子的不开窍,许渊明胸中顿时燃起一股怒火。这个孩子还是阅历太浅,不知何时该争何时该忍。 “爹,我明白了。”许倾城微微颔首,眼中神色不明。 今日,许倾城和公婆的心愿无形中给了沐瑶不小的压力,她思忖着要不要悄悄回一次兰陵郡找萧斗雪为自己看看。不过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再三斟酌过后,她决定去一次瑰琦园找公孙前辈问问。 这一夜,沐瑶辗转反侧。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和许倾城打了个招呼回到了太傅府邸。但她并未进府,而是让赵叔为她单独安排了车马回了兰陵郡。 她拜托赵煜暂时先别让任何人知晓,待她今日晚些回来再与爹说。 赵煜愣了一瞬,很是为难,但还是应了下来。不过他逾矩地问了沐瑶的具体去向。 沐瑶迟疑了片刻将瑰琦园的宅址告诉了赵煜并承诺会在晚膳前回来。 第223章 尤长青 八月的雨说下就下,刚才还晴空万里,骄阳似火,现在却挥毫泼墨,狂风肆虐。 马车拐进林间小道没多远,一只车轱辘深深陷入了一处泥潭。 这条官道,沐瑶走了不下十回,向来一马平川,何以今日多了一处坑壑? 四下无人,沐瑶撑着荷叶伞下了马车。 “大小姐,要不您先到一旁的树下避一会儿雨?我这儿估摸着还有一会儿。”李旦抹了把脸,神色担忧地说道。 这鬼天气,豆大的雨珠打在脸上,每一滴都能炸起一朵水花,砸得脸生疼。 沐瑶找了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榆树,刚站到树下,一道闪电划过天际,伴随而来的是轰隆隆的雷鸣声。 她捏紧了伞柄,轻叹一声,又挪回了原位。 大雨斜泼,噼里啪啦地打在伞上,宛若大珠小珠落玉盘,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顷刻间,她的衫裙浸湿,贴在身上,大风一吹,浑身冰凉。 祸不单行,突然间又刮起一阵疾风,瞬间吹飞了她手中的荷叶伞。 遥望天际,“荷叶”翻飞,直至它杳无踪影,沐瑶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阿啾!” 她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身子抱紧了双臂。 “李旦,我来帮你。”沐瑶深吸一口冷气搓了搓手。 正要上前帮忙,一辆马车踏风驶近,在她身边缓缓停了下来。 上等的踏雪乌骓,超大的挡风华盖,金丝老楠木的车架,繁复的镂空雕纹。 好马!好车!好手笔! “姑娘?可需在下捎你一程?” 清冷的声音从车舆传出。透过微掀的拢帘,沐瑶只看到一截玄色绿纹袖袍。 云启儿郎衫袍上的绣线多以金、银丝线为主,此儿郎衣袍绣线的颜色十分特别。 沐瑶在雨中抖着身子狼狈不堪,却一动未动,将视线投向李旦。 那只车轱辘恐不止仅仅陷入坑壑,而是裂开了。 “咔嚓”一声,沐瑶只觉人也裂成了两半,将目光再次移至那抹玄色身影,抿紧了唇角。 尤长青轻笑一声,这位姑娘似乎正处于矛盾之中。 “再这么站下去,可是会染病的。你们去哪?在下可以带你们一程。” “李旦,先上车。”沐瑶权衡过后启唇说道。 李丹坐在马夫身旁。沐瑶用力拧了把宽袖、裙摆和头发,小心翼翼地登上了马车。 拂帘之际,一只白皙的莲花玉手从舆中伸出。 沐瑶眸色一滞,扬起的小手悬在空中。 那只莲花玉手翻过掌心撩起厚重的门帘,示意她进来。 尤长青搭膝而坐,眸色沉沉地盯着沐瑶,近距离直视的神颜似乎比那日在密林中远远得见时更为清晰、摄魂。 美人墨发沾湿,散至腰际。光洁白皙的额头上缀着点点玉珠,顺着眉尖落在微微上翘的羽睫上,晃了一圈儿,顺着轻眨的弧度滴落在白嫩的手背上。 她看上去有点儿紧张,坐姿端正,双臂微微收紧,不时地留意着裙摆处滴淌的雨水。 逼仄的空间弥漫着一股清幽的栀子花香。尤长青很久没有闻到如此纯净的气息了,不由地多吸了几口。体内的虫王好似也很喜欢这股清香,它渐渐进入了休眠之态,令尤长青的身子一下子变得轻盈起来,舒服极了。 这个变化令他十分惊讶,眸底暗藏的探究之色变得更为浓郁。 沐瑶没有抬头,但却能察觉到他那略带侵略的目光,不禁稍稍侧过身子,回避他的视线。 原本已到唇边的问候感激之言一下子被弄得羞窘地道不出半个字来。 如描似削的身材在湿漉漉的裳裙包裹下一览无遗,尤其是那处玉腰,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尤长青的眸色愈来愈深,深到里面似乎藏着他自己也看不懂的情绪。 “披上吧。”他解下自己的黑色大氅递给了沐瑶。 沐瑶微讶,猛一抬头,四目交汇。 这是一张令人永生难忘的面容。 儿郎看上去与季祁年龄相仿,三千青丝在昏暗的车舆内泛着淡淡的绿光。他的肤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容色却美得惊人。 狭长的眸子带着强烈的阴郁之色,鼻梁高挺,唇瓣艳红,弧度冷峭。最惹人注目的莫过于他左眼眼角下的一颗细小的朱砂痣。 浓密的眼睫细长微卷,洒下一片阴影,将那颗红痣映照得若隐若现,添了几分妩媚。 一身绿文玄服将他的上半身肌肉线条勾勒得完美无瑕,没有丝毫赘余。 他的容色冷中带媚,媚而不妖,妖而不濯。 论美,稍逊时镜禅一分。论气质,却有一种独一无二、无可匹敌的魅力。 他的右手,五根冷白的手指有节奏地在膝上轮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你们去哪儿?”尤长青不温不火地问道,眼角却微微上翘。看来这位姑娘和他一样,很喜欢自己的真容。 沐瑶捋了捋两鬓的落发,收回失态的目光连忙开口道:“多谢公子相助,我们到兰平街七十八号。” 尤长青打着节拍的手指停了下来,从怀里取出一块菊纹绸帕递到她眼前。 “在下住在兰平街五十六号,我们顺路。” 这么巧? 沐瑶一怔,目光落在那块绸帕之上,犹豫着要不要接过? 眼下,她确实需要一块干爽的帕子。 “擦擦脸。”尤长青把最后一个字咬得明显重了些。沐瑶不再犹豫,接过菊帕侧过身子,将脸上的水汽抹去,又将帕子抖开,用力压了几下潮湿的云发。 “姑娘的发色很漂亮。” 尤长青猝不及防的话语让沐瑶手中的动作一滞。 “你看得清我的发色?”她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儿郎。 这人有一双透视眼不成?如此昏暗的环境,他还能看出自己湿漉漉的头发是酒棕色的? “公子好眼力!”沐瑶由衷地佩服道。 她将菊帕整整齐齐地叠好攥在手心,思忖片刻道:“不知公子怎么称呼?待我回去洗净大氅和绸帕送回公子?” “有劳姑娘了。青山峥嵘,亘古长青。在下姓尤名长青。” “长青两字顺向自然,祥和平安,公子的名字取义极好,定是有福之人。”受人恩惠,沐瑶顺着话将他夸赞了一番。 “有福之人?”尤长青低声重复着。 他活了三十一年,受尽苦楚,唯独没有享过一点儿薄福。 沐瑶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似乎泛起了点点绿光。 她心下一惊,眨了下眼睛定睛再看,尤长青的瞳孔漆黑如墨,没有任何异样。 一炷香后,瑰琦园到了。 尤长青从脚边的暗柜中取出伞具递给沐瑶说道:“姑娘,你的芳名尚未告知在下。” 沐瑶芙面一窘,赧然一笑道:“沐瑶,美玉瑶,失礼了。” “沐姑娘言重了。我们后会有期。”尤长青唇角噙笑地目送着沐瑶踏上瑰琦园的斜阶,直至马车掉头离去,他的眼里仍残留着笑意。 右手的五指在膝上再次快速地轮动。 蓦地,他的心房一阵绞痛。 虫王醒了。 尤长青从手边的木匣子里抖出老人皮穿上,虫王的动静一下子缓了下来。 锥心的痛感顿时变成了轻微的针刺感。 他凝视着手背上的一处难以修复的破洞,眸中绿光乍现,三千青丝在暗色中无风自扬,一根根泛着幽绿荧光的发丝迅速裹上了一层薄薄的银辉。 第224章 问诊公孙离 黎晏没想到沐瑶突然造访,哇地一声叫了出来,一头扑进她的怀里。 时镜禅以为老者来袭,火急火燎地掠空而至。 在见到沐瑶的一刹那,脑中嗡地一响,思绪放空开来。 “镜禅,别来无恙。”沐瑶笑着问候道。 时镜禅目光聚焦,面色微变:“你淋雨了!” 沐瑶身上披着的一件男子大氅,令他眉心一跳。顺着她身后望去,只看到一名仆侍的身影,怔了一息,说道:“你要不要梳洗一下?倘若不介意,可以先穿。。。” 时镜禅的话音猛得戛然而止,眼尾处浮上一抹微红。 去买?好像更不合适。 宅子里没有女子,如何是好? 沐瑶十指交叉紧握,眼神躲闪道:“能否在屋里架几只火盆。” 时镜禅自闭了,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随即点了点头,和黎晏分别领着沐瑶和李旦去了空院。 半个时辰后,沐瑶的衣服被烘得暖乎乎的,脸上绽放出舒心的笑容,她再也不用忍着浑身湿答答黏糊糊的那种极为难受的触感了。 敞开房门的一霎那,鱼珩潇洒转身,一袭青衫将他的身姿勾勒得颀长俊挺,俊美的五官更是棱角分明、深邃精致。 他对沐瑶绽放出如沐春风般的笑容说道:“沐姑娘,近来可好?” 微笑问候,点滴做起,完善细节,以诚聚财。 作为青囊庄最大的财主,他在得知沐瑶到来的那一刻立即迈着疾风般的步伐踏然而至,悄无声息地守在门口,只为让她在打开房门的那一刻深深体会到自己的满格诚意! “一切安好,多谢大师关心。”沐瑶梨涡浅绽道。 这一笑,差点晃花了鱼珩的眼。凭着过人的职业素养,他面色如常道:“不知沐姑娘此次造访,需要本师为您做些什么?” 鱼珩前后一共收了沐瑶一亿两银票及六枚宝丹。此报酬足以让他为之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了。 沐瑶唇角一抖,面露尴尬道:“大师,请问公孙前辈在不在?” 空气沉默了三息,鱼珩眼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讶然,和笑道:“在的,本师这就带您去。” 沐瑶到达的时候,公孙离正好为司徒灼施完最后一针。 得知沐瑶此次来瑰琦园是特意为了见他,心下一沉:莫非赫连府邸出了什么事儿?” 转念一想,若是真出了事儿难道不是更应该找大师吗? 于是他笑着领沐瑶上了阁楼的茶室。 一盏茶过去了,沐瑶还在和公孙离客气地寒暄,未道明来意,可把公孙离急坏了。 两人又寒暄了半盏茶,公孙离对她的客套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终于忍不住话锋一转问道:“沐姑娘,你今日来找老朽是为了。。。?尾调上扬,意思了然。 沐瑶窘地浑身发痒,她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袒露隐私。迫于无奈,她稳着表情微微笑道:“前辈,今日我来是想让您帮我诊断一下。。。” “诊断什么?” 怎么不说了?公孙离感觉一口气在喉间荡秋千,一上一下就是吐不出来。 “想让您帮忙看看我为何成婚许久仍然未有滑脉之相。”沐瑶心一横,一口气道出来意。她往口中连灌三口茶水,竭力压下欲浮上两颊的绯色。 公孙离怔怔地望着她,空气凝固了片刻。 “来,把手给我。”公孙离捋了捋胸前的青丝,和蔼笑道。 半盏茶后,公孙离眉头微蹙,不死心地又为她诊了一次脉。 脉象无异,体质康健。 但是若是无恙,沐瑶绝不会专程来找他问诊。 又过了半盏茶,公孙离切脉切得几欲发狂,咽下喉间的血气问道:“沐姑娘与几位夫君成婚多久了?频率几何?时长几何?” 此话一出,气氛顷刻间陷入了死寂。 又过去一盏茶的光景,公孙离无奈说道:“沐姑娘,你也是医者,倘若有所隐瞒或是避而不答,老朽爱莫能助啊!” 行吧。。。。。。 沐瑶忍着自戕的冲动,言无不实地告知了公孙离相关情况。 公孙离眉眼微扬,心中无限感叹:年轻真好啊! 又过去了半个时辰,公孙离连着诊断了几次皆无结果。 沐瑶瞧着他越发凝重的面色,心中不由跟着紧张起来。 莫非连前辈也诊断不出病因? 公孙离沉思了片刻说道:“沐姑娘的身体很健康,未有任何中毒的迹象。从你的描述来看,假若没有服用任何避子药物,半年未孕实属怪哉。老朽认为你没有任何病症,不妨问问大师,也许他能为你解惑。” 公孙离纵横云启医毒两界多年,连他都瞧不出一点儿原因的病症,沐瑶还是头一个。 公孙离觉得她的问题可能已经超越了医术的范畴。 第225章 赤金童子之身 主院内,泉水潺潺,茶香袅袅。 鱼珩舒眉软眼地看着沐瑶笑道:“沐姑娘,但说无妨。” 他俩已经品了一盏茶的香茗了,连一个字也未得交流。 “大师,我想测一字。”沐瑶神色闪烁道,语气却很平稳。 鱼珩冲她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递上纸和笔。 “请。” 沐瑶单刀直入,写了个“子”字。 鱼珩注视着纸上清雅娟秀的字迹,沉吟了片刻。 子——婴儿、子女也;学者也;果实也; 显然,沐瑶想问的是第一种。 “沐姑娘,请再写下你的的生辰八字。” 这。。。。。。 “大师,一定要写吗?”沐瑶不安地问道。倘若写个假的,鱼珩是否能算得出来? 她只想求子,并不想暴露身份。 鱼珩瞅着沐瑶一脸为难的样子,疑惑不已。可是不提供这个,他如何算得准呢? 思忖了一会儿说道:“烦劳沐姑娘伸出双手,掌心朝上。” 沐瑶没有犹豫,按要求摆放。 鱼珩提起狼毫,轻轻一转,笔顶朝下,慢慢推开沐瑶的右掌莲纹。 她的子女线旺盛,莲纹深而宽,生儿子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此乃瓜瓞绵绵,百子千孙之命。 又循着她的左手瞧去,掌心饱满莹润,纹路清晰分明,脑纹、太阳纹皆属非凡。 结合两掌再看,目光倏地一顿,在不测纹上停了下来。 他又细细查看起沐瑶的生命纹和天纹。 哦?她的夫君有这么多? 而寿命——咦?怎么还多了一条生命纹? 鱼珩抬头端详起沐瑶的面相来。 他那无比专注的眼神让沐瑶心漏了半拍。 一道金光闪过,鱼珩定格了数息收回了目光。 “大师。您刚才是开天眼了吗?”沐瑶狐疑道。 她很担心自己会被看穿真实来历,心里又紧张又期待。倘若鱼珩真能瞧出来,是不是意味着她尚有希望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 “沐姑娘何以认为本师开了天眼?”鱼珩吃惊问道。 “我看到大师的眼中有一道金光闪过。”沐瑶坦然回道。 鱼珩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之中。 他的爷爷曾经为他算过一卦,倘若有一位寻常女子能够看破自己的金身,又来自九霄之外,此人就是他的命定之人。 “沐姑娘,如今你有几位夫君?”鱼珩目光晦涩不明地问道。 沐瑶不明所以地答道:“八位。” 鱼珩用手压着笔顶在桌上划了几圈,搁下狼毫,向后靠进罗汉椅中,双手交叉放于膝盖之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沐瑶,眸中充满了纠结之色。 他张了张口,却又咽回了想要说的话。 莫非真要趟这潭桃花水不成? “大师,您是不是瞧出什么了?”沐瑶支吾问道,身上紧张地渗出一层虚汗,将好不容易烘干的里衫又浸了个透湿。 假若鱼珩道破了她的身份,是认还是不认? 若是认了下来,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此时鱼珩的目光变得有些锐利,唇角的弧度稍稍缓下,让沐瑶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胡思乱想起来。 正想找个说辞离开之际,鱼珩开口了。 “沐姑娘若想怀得子嗣,夫君之中必须有一位是赤金童子之身才行。” “为何?”沐瑶脱口道出心中的疑惑。 因为你来自九霄之外。 鱼珩看着她,在心里默默说出了答案。 “唯有此,才得以化解您的特殊命格。” 沐瑶猛得收回双手藏于桌下,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鱼珩。 什么特殊命格? 她很想问,却在张口之际突然胆怯了,转而道:“请大师点化,我该如何寻到这位夫君?” 鱼珩目光幽幽,盛满了难以言说的情绪。 他尚未下定决心,两根食指指尖互相敲击了两下展颜笑道:“沐姑娘莫急,有缘自会相遇。” 不!她急!她的家人更急。 沐瑶心绪渐渐不稳起来,凝视着鱼珩敞开了说道:“大师,不知四千万两您觉得意下如何?” 许大哥和公婆已经等不及了,沐瑶估摸着之后会得到更多长辈的关注。 公孙离束手无策,她自己亦暂时无招可想,而萧斗雪和时镜禅那儿也更不指望了。 今日鱼珩给了她希望,无论如何都要让他指条明路。 “这。。。不是银两的问题。”鱼珩勉强答道。这关系到他的一生。 哦?有钱都不能解决?那就是人的问题了! 沐瑶认真观察着鱼珩的表情,猝不及防地问道:“大师,不知您说的赤金童子有哪些特征?或者说一般哪些人会有此种命格?” 她正反各问了一遍,有一种不得答复誓不罢休之意。 鱼珩沉吟不语,瞳孔微睁,无论从神情还是肢体语言上看,都给沐瑶一种莫名的纠结感。 “参天之木必有其根,怀山之水必有其源。天顺其然,地顺其性,人顺其便。”鱼珩不疾不徐地答道。 沐瑶细细琢磨了一番,字字疏离,句句避答,说了等于没说。 “大师,您是什么命格?”沐瑶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美目强行撞入鱼珩眼中,想要透过这扇心灵之窗直射他的心海。 鱼珩被她盯得心潮暗涌,一夕千念。 此颜过盛,可碾红尘,可斩道心。 “清心咒”在心中飞速诵起一遍又有一遍,直至胸口的起伏渐渐平复下来。 沐瑶抿紧了唇角,此时她若再不知晓赤金童子之身是谁,那真是十八年活到了狗身上——白活了。 两人心思各异地结束了清谈。 沐瑶回到客院,愁绪万千。 鱼珩的反应令她裹足不前。 虽说强扭的瓜不甜,但是眼下她还就得将这只瓜给强扭下来,否则她的八位夫君怎么办?况且她本身很喜欢孩子,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遇到这种匪夷所思的难题。 目光无意落在尤长青的大氅和菊纹绸帕纸上。 沐瑶瞅了眼窗外的天色,嗟叹一声,将它们一一洗净,近着火盆认真烘干。 兰平街五十六号离这儿不远,当中隔了两个街区,约莫一盏茶的脚程。 此时天空已经放晴,七色桥横卧云端,霞光万道。 沐瑶将晾干的雨具收起,连同大氅和绸帕一同放入篮中,让李旦陪她一同去了尤长青的府邸。 第226章 人生无处不相逢 兰平街五十六号的大宅门通体黑漆,屋脊的瓦片用的是造价高昂的琉璃瓦。 “大小姐,黑漆大门可不多见,这位公子的眼光倒是特别。”李旦呆愣地瞅着大宅门。不知怎么的,总觉得盯着看得越久,脑袋就越发眩晕起来。 沐瑶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不多见,至少她来云启尚未见过第二扇这样的黑漆大门。 除此以外,大门前的两座抱鼓石雕上的花纹也很特别,刻的是一种带有翅膀的怪兽。 沐瑶很不想承认她认识此图案,因为上头刻着的神兽是一种镇墓兽。 雨后的阳光渐渐变得灼热起来,地上徐徐升起一股股白烟。顷久,地上残留的湿气瞬间被蒸发殆尽。 可是沐瑶却感受不到一丝热意,反而有一种阴风来袭的冷意。 这座宅子瞧着风水不太好啊! 她心中喃喃念叨,正要叩门之际,大门敞开了。 尤长青神色微讶地看着沐瑶道:“沐姑娘,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沐瑶见他手里提着一只食盒,微愣道:“尤公子这是要出门?”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她赶紧递上竹篮道:“大氅,绸帕和雨具都已清洗干净,沐瑶再次谢过公子。” “沐姑娘客气了,换做是任何一个儿郎,在那般情形下都不会坐视不理的。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姑娘无需放在心上。”尤长青很有风度地回道,让沐瑶忍不住为之心里鼓掌,多了一分好感。 寒暄过后,沐瑶微微行礼告辞,转身却听得尤长青悠悠与马夫开口道:“阿良,我们回上京。” 他也住上京? 沐瑶走了几步,伫足回眸,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又再次将目光投向那扇黑漆大门。 “原来他叫阿良阿。”李旦喃喃自语道。 “怎么了?”沐瑶见李旦一直瞅着离去的马车方向,疑惑问道。 “大小姐,你有所不知。尤公子的马夫好生奇怪,我与他一路搭话,他一句未理,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冷得很。而且他的身子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任凭雨水噼噼啪啦地打在脸上,眼睛一眨不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假人。”李旦郁闷道。 沐瑶笑着宽慰了李旦几句,随即缓缓放平了唇角的弧度,她一时说不上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尤长青坐在马车里,阖着眼睛静静地感受着体内虫王的动静。 他又一次明显感觉到当自己靠近那名女子的一刹那,虫王进入了休眠状态。而如今,当自己再次远离那名女子时,它又开始活跃起来。 尤长青重新穿回老人皮,指尖轻轻掠过手背上的那处破洞,他似乎找到了比换新皮更为一劳永逸的方法。 不过,司徒灼的那张人皮,他精心饲养了十二年,耗费了巨大的心血。眼见离大功告成仅一步之遥,岂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 喉间溢出一阵桀然的狂笑声。 沐瑶回了瑰琦园后,让李旦去租了一辆马车。回院之际正好遇到时镜禅。他瞅着大门的方向神色惊讶道:“瑶瑶,你刚出门了?” 沐瑶微微颔首。 “镜禅,我一会儿要回上京了,正想和你们打个招呼。” “你一个人回?”时镜禅并未看到她任何一位夫郎的身影。 沐瑶但笑不语。 时镜禅沉默了一会儿道:“我送你吧。” 她的那个马夫瞧着武功不强,这一路少说也有半炷香的车程,总得有人护上一护。 沐瑶也不矫情,感激地点了点头。 稍作整理后,她将聚气丹的方子写在纸上交给了公孙离,又去看望了司徒兄弟俩。 在得知司徒灼体内的毒素仅剩下一成后,沐瑶由衷地为他高兴。虽然司徒灼仍然处于昏睡之中,但身体机能因体内的活物得到了暂时的控制正在慢慢恢复。 接着,又踱到主院门口。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有必要和大师打个招呼再走。只是。。。一想到他的赤金童子身份,沐瑶就觉得尬得不行。 落花无意,流水无情,偏要攻略,她太难了! 沐瑶长这么大还没追过男人,脑中搜索着曾经看过的电影和电视剧桥段,半晌也拼不出一个完整的片段。 得,还是用最为简单的三十六计——美人计自由发挥吧。 叩响房门,鱼珩在见到沐瑶的那一刹那,眸光流转了一瞬。 “沐姑娘。”他脸上挂起了招牌式的笑容,表情到位,充满了无限诚意。 沐瑶垂眸撇了撇嘴,他的笑容“一丝不苟”,让自己有一种上“水云间”用膳“宾至如归”的错觉。 心底腾起了一股不小的挫败感。 倏地,她注意到鱼珩的腰束未系紧,迟疑了一息,狠狠抿了下唇瓣猛地欺身上前环上他的腰际,为他重新束紧腰带。 此举,发生在流光瞬息间,待鱼珩意识到经历了什么,沐瑶已经挪回了原位。 “大师,我要回上京了。后会有期。”她微微福身,抬眸迅速与他对视了一眼转身离去。 那一眼沐瑶分明见着了鱼珩眼中的极度错愕。 他那张俊美无俦的容色彻底龟裂,唇角再也端不住那条完美的弧度。 沐瑶秉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大师”的理念,迅速调整好了心态,连走起路来都觉得脚下生风,怡然自得,美得不行。 出了瑰琦园,门外又见着了公孙离和黎晏的身影。 公孙离激动地特地过来送她,再次对沐瑶的无私赠方表达了无上的谢意。 如今时镜禅体内的血毒已经清除得差不多了,将手里剩下的那半片八仙草炼制完就能彻底康复。他决定暂时不回毒谷了,就在大允好好待上一段时日。要回去,也得将沐瑶一起带回去给时先河与花月容瞧瞧。 时镜禅与沐瑶在回程路上聊了近日来所发生的一系列事儿。 沐瑶听得心惊胆战,越发对那位老者恐惧起来。这也让她在潜移默化中更加坚定了拿下鱼珩的决心。 “瑶瑶,近日可有陌生老者接近于你或者是你的几位夫郎?”时镜禅关心道。 沐瑶摇了摇头,面色陡然白了几分。那名老者一日不露面,沐瑶的心始终悬着。 忽然间她又不敢轻易去找谢辞和季祁了。倘若自己真的有被盯上,只要她不主动暴露,那两位夫君就是安全的。 第227章 斗法 沐瑶回到太傅府邸时,红日仍未西坠。 赵煜焦急地守在大门口不时地张望,当见着李旦的身影后,紧绷的心弦总算松了下来。。 “大小姐,您可回来了。马车怎么换。。。” 他的话还未说完,只见一位身着淡灰色衫袍的绝美儿郎随后一起下了马车。 “这位是。。。?”赵煜晕晕乎乎地问道,似乎不敢相信这世上会有如此俊美的儿郎,一时竟然看迷了眼儿。 莫不是新姑爷? 他在心里暗暗思忖道。 “赵叔,这位是时公子。今早在道上裂了一只车轱辘。多亏了时公子送我回来。” 沐瑶担心越解释他老人家想得越多,干脆说个首尾,将中间全部跳过。 时镜禅朝沐瑶望了一眼,旋而拱手向赵煜问了个好。 车坏了? 赵煜回礼后,连忙细瞧了一遍沐瑶。今早的雨势滂沱,下得可急了! “我没事儿,一切都好,您别担心。对了,今日有谁问起过我吗?”沐瑶岔开了话题。爹那边知道了真相也无妨,就怕魏无殇和许倾城来寻过她。 赵煜感叹道:“今日巧了,徐尚书家的小公子与诸尚书家的千金订婚,老爷退朝后就随他们一起去了徐府赴宴。几位姑爷暂时没有来过,就是菡萏姑娘和芙蓉姑娘听说您回来了,特意来寻过您。” 邯郸和芙蓉两人如今住在水云间,经营酒楼也越发得心应手。 “李旦,我们去水云间。”沐瑶有好长一段时日没有见着那两位姑娘了,是该去看一看了,说不定会有季祁的消息。 “大小姐,要不您先和时公子用过晚膳再去?”赵煜恨自己多嘴,眼瞅着沐瑶累了一天,一步未入府邸,这会儿又急着出门。 “赵叔,不用麻烦。我和时公子一会儿上楼里用膳。” 开什么玩笑,她怎么能留未婚儿郎在家中用膳?这不是吃饱饭闲嗑牙——没事找事么。 “镜禅,我请你去水云间用膳如何?那家是我开的酒楼,味道不错。”沐瑶的笑容格外温软,映照在时镜禅眼里犹如万丈光芒,宛若一朵绚丽的太阳花在他的心海绽放开来。 二十五年来,第一次有姑娘请他上酒楼用膳。时镜禅浅笑着点了点头,手中拨捻佛珠的速度亦不自觉地快上了一分。 两人随即重新登上了马车,朝着水云间驶去。 路经一间宅邸时,沐瑶忽而瞥到一辆熟悉的马车。 踏雪乌骓,巨顶华盖,金丝老楠木的车架,繁复的木雕花纹。 这是——尤长青的马车。 上京那么大,他也住长笛街? 沐瑶撩起身后的拢帘。那座宅子她记得之前是盐运使吴大人的府宅。 “怎么了?”时镜禅瞧着沐瑶满目震惊的样子,不明所以地问道。 “我好像看到了一个认识的人,大约是看错了。” 沐瑶眼前闪过尤长青的身姿。今日在阳光下她看清了儿郎那头格外引人注目的发色。云墨之间带着点点绿色的光芒,恍如碧波荡漾,美得像一只来自山野间的精魅。 慕蝉园内,尤长青取出袖中的短赤玉笛,放在唇边吹奏。 诡异的曲调悠悠扬起,瑰琦园中司徒灼的身体立即有了反应。 皮下寄生的活物一只一只骚动起来,惊得轮守在一旁的黎晏哇哇大哭。 司徒弃,公孙离和鱼珩闻声赶来,见司徒灼正扭曲地支着身子朝着大门挪去。 “赫赫阳阳,日出东方,吾敕此符,普扫不详。去!” 随着鱼珩道出的一连串口诀,八道黄符从指尖飞出环绕在司徒灼周身。 “镇!” 他双手结印,空气涌动,虚空之中点引天地之火,燃尽世间尘浊。 司徒灼的身子猛地向后飞出砸上大门。 “噗嗤”一声,吐出一大口虫血。 黑血中的活物明显长大了一圈儿。 鱼珩面色骤变!原来连日来的休战,是那人的缓兵之计,为的就是等成虫的最后一刻。 一旦那些幼虫和虫卵全部长成,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了司徒灼。 鱼珩单独给司徒灼安排了一处院子,在四周布上阵法。 他在阵符里加入了一滴心头血。倘若那名老者破得此阵,怕是得带着司徒灼回青囊庄避险了。 慕蝉园中,一簇簇锦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落成灰。高大的护院果树一棵接着一棵枝黄叶落。尤长青脚下的虫潮呈旋涡式喷散,吞噬着周围所有的生气。 “六丁六甲护身阵。”他敛眸冷呵,倒是小瞧了这个小术师。 诡异的笛声再次回荡在空中。阴风骤起,园中的上方黑云密布,笼罩着一股浓郁的死气。 虚空之中,护身结阵裂纹迅速蔓延。 鱼珩心下惊颤,数十张黄符飞出,从四面八方加固阵身。 公孙离、黎晏和司徒弃三人望着悬浮在空中的几圈符箓,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一群人目露异色地围在吴大人的老宅门口。李长安的马车途经此处,缓缓停了下来。 有人认出了李太傅,连忙上前问安。 “这座宅子,如今有谁在住?”李长安微微颔首,询问着来人。 “回太傅,这座老宅从去年年头就关着了,听说前两天才有人买了下来。” “慕蝉园。”李长安心中默念着牌匾上的新宅名。 漫天的火烧云与园内上空的墨云形成强烈反差。若非亲眼目睹,绝对不会有人相信这世上会有如此奇景。 “嗵嗵嗵。”有力的叩门声响起。 园中上方的奇景在一息之间烟消云散,漫天的彩霞与四方无缝衔接,一张完美无缺的画卷再次铺陈开来。 “没人?”李长安捋了把白须又驻足了一小会儿,登上马车离去。 尤长青被迫中断斗法,喷出一大口鲜血。 今日有所暴露,此地不能再留。 他强撑起身子走到门口,开门的一霎那,虫王剧烈地挣扎起来,胸口一阵血气翻涌,昏厥倒地,不省人事。 第228章 呜呼哀哉,对酒醉人 李长安回到府邸,在门口见着许府的马车,以为闺女回来了,不禁喜上眉梢。 脚未迈入中堂,被赵煜一个箭步堵身上前,低着嗓子在他耳畔说了一长串话儿。 “倾城呢?”李长安听完,眨了两下眼睛问道。 “爹,您回来了!”念叨谁,来谁。许倾城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倾城,晚膳用了没?陪爹喝两杯?”李长安笑眯眯地说道。 “好。爹,您不是去赴徐尚书小儿子的订婚宴了吗?阿瑶没和您一起吗?”许倾城狐疑道。 李长安一噎,连忙接道:“今个儿不知诸老怎么回事,关键时候闹肚子,改期了。说是订婚宴,无非就是借个名头一起聚聚,显摆显摆。” 许倾城想想也是。他和沐瑶成婚那会儿,也没办什么订婚宴。在大允根本不兴这个。 “爹,阿瑶呢?”他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 “她去水云间看望菡萏和芙蓉了。那儿有李旦在呢。走,陪爹喝酒去。” 赵煜告诉他瑶瑶今日带回来的儿郎容色俊得绝无仅有,冠绝云启。 乖乖,那得有多俊啊! 好像是说姓时来着。不错不错,看来家里马上又要多一位时女婿了。 话说沐瑶与时镜禅,两人到了水云间后并没有见着菡萏和芙蓉。 这两姑娘如今得了自由身,就像脱了缰的野马,恣意人生。 忠勇侯何玉弦每日到点就来接菡萏出门。楼里皆传两人好事将近,等着喝他们的喜酒。 至于芙蓉,日子过得比菡萏潇洒多了。人美、博爱、又亲切。邀她游湖赏花赏月的儿郎数不胜数。 今日隔壁街的杜公子——也就是杜少府家的长子,不到申时便早早来了楼里候着。这两人前脚刚走,沐瑶后脚就到了。 行吧行吧。 沐瑶脸上堆满了笑容,看不出芙蓉在感情方面也是高手啊! 楼里难得见到东家来了,一个个激动得不行。 原本她戴着幂篱,也不担心有人会认出。结果一众伙计拥了上来,这回想不引人注目都难了。 “沐贵女,是云启第一美人沐贵女来了!” “哪儿呢,哪儿呢?”一位俊美的儿郎迅速捋 了一下鬓发,起身遥望。 “张行,你别想了!瞅见贵女身边那位儿郎没有?”孟祥瞥了他一眼,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摇了摇头。 张行在上京的未婚儿郎中,容色能排上前三十。只是今日与沐贵女身旁站着的那位相比,云泥之别,高下立判。 沐瑶微微挑眉:她现在是云启第一美人? “孙掌柜,清风阁可空着?” “东家,有的有的,我这就带您和公子过去。”孙掌柜乐呵道。 不得了不得了,这位儿郎俊得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美绝人寰,颠倒众生! 和他们东家——绝配! 时镜禅细细打量着水云间。五层楼的建筑外观古朴大气,内部雅致,古色古香,充满了年代感。最让人眼睛一亮的是墙壁上的一幅幅精美绝伦的彩绘。 正当膳点,大厅内座无虚席。从下至上的雅间,一眼望去,鲜有空间。 “这里客流如织,火红兴旺,想必菜品定是一绝。”时镜禅笑着夸赞道。 沐瑶也不过谦,自信道:“定然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们这儿的竹叶青不错,一会儿尝尝。这酒口感辣厚回甘,但后劲不大,喝点儿没事儿。” “好。”时镜禅素来饮茶,从不沾酒。今日沐瑶力荐,定要喝上一杯。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桌上已经摆满了各色佳肴和酒水。 “瑶瑶,你们酒楼上菜的速度真快!”时镜禅惊讶道。 这一路上,他们落脚了数家酒楼,上菜最快的也需一炷香的时间。 不要说时镜禅了,连沐瑶今日都震惊了。菡萏和芙蓉果然天资过人,是运营酒楼的好手! 她不知道的是后厨的一众伙计个个铆足了劲颠勺,将其他桌的菜全压后了炒,就先做她这桌了。 时镜禅甚少出谷,平日里对吃食亦不讲究,今日尝到了水云间的美味,将他沉寂已久的食欲一下子激发了出来。 见他似乎特别中意“油爆虾”这道菜品,沐瑶又夹了好几只放入他的碗中。 时镜禅心尖微颤,半垂着眸子,余光一瞬不瞬地凝视着眼前的佳人。 她真的很温柔,总是能让人沉浸在无尽的暖意中。 还记得那日在紫苏林中,她为魏无殇烘烤衣袍和鞋靴,还有在毒谷中她对萧斗雪的贴心照顾,忽而心里涌起一股酸涩,突然有些羡慕起沐瑶的那些夫郎来。 倘若他也能。。。想到此处,心脏宛若被锤子狠狠砸了一下,一口饮下手边的醇醴极力掩饰着内心的失态。 这么能喝? 沐瑶纤眉微扬,眼中带着笑意为他再度斟满,又为自己斟上了一杯。 千杯逢知己,时镜禅往日里一副清冷的模样,没想到酒量倒是甚好。 “镜禅,来!我敬你!我和夫君此次得以平安归家,多亏了你、公孙前辈和阿黎。以后倘若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定当竭尽所能,不遗余力。”沐瑶举杯亮出承诺。 月色朦胧,人亦朦胧。 时镜禅眸色微醺,怔怔地瞧着沐瑶,又一次满饮杯中的烈酒。 沐瑶目露欣赏,亦不甘示弱地豪爽干下。 好酒!不愧是上京四大名酒之一,今日再饮,似乎比第一回饮下多了一分层次。 “你真美!”时镜禅神情恍惚地道了句。他努了努唇,眼里似乎透着一丝与其气质完全不符的狂放。 什么?沐瑶猛一抬头,见他目光迷离起来,眼角狠狠一跳。 原来是无量喝白酒——找醉! “镜禅,你醉了。”沐瑶见他面如凝脂的神仙容色上染上了薄红,伸出三根手指问道:“这是几?” 夜凉如水,春色撩人,心湖旖旎。 时镜禅抿了下红唇,使劲睁着被酒意熏染的美目注视着眼前那只如玉笋般修长莹润的手指,一把攥住将人扯进怀里翻身压下。 “我想亲亲你。”他用手指压着佳人的粉唇,用力摩挲了两下。 沐瑶惊得脸刷得一下子褪去了血色,连着呼吸也急促了两分。 “你醉了。”她用力想挣出两只手腕,却被他钳制地紧紧得。 辣意弥漫在喉间,天旋地转的眩晕带给他一丝快意,儿郎带着些许酒气,在她耳边哑着嗓子吐道:“没醉!我想亲你很久了。” 他生涩地覆上梦中无数次渴求的柔软,一寸一寸品尝着。察觉到身下的人的抗拒,加重了几分手腕禁锢的力道。 “别动!”他神智不清地道了句,拂开佳人梨颊上的落发再度吻了下来。 沐瑶脸色铁青,遭强吻了还被要求不许动! 她狠狠咬上他的嘴唇,一股淡淡的铁锈味溢入两人的唇间。 时镜禅猛得清醒过来,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去得一干二净,将人一把拎起,迅速地往她口中灌入茶水肃声道:“我的血有毒!吐出来!” 沐瑶身形猛得一颤,赶紧漱了好几口,确保口中一点儿铁锈味也没有。 “你体内的毒还没解吗?”沐瑶疑惑道。她明明给了时镜禅一片八仙草。 “还剩一点儿未清。” 说完,他身形又晃悠了两下,倒了下去。 沐瑶一把将人扶住,却因低估了儿郎的重量,被他一起带着栽倒在地。 仰天长叹一声,奋力爬起,又将他拖起靠着桌角,喊来孙掌柜,让人帮着抬去后院的厢房。 第229章 遇你,四海潮生 夏夜,银河落天,繁星点点宛若无数碎银铺满了整个苍穹。 沐瑶坐在马车里,半阖着眼,虫鸣声伴随着清风送来的凉意在耳畔响起,一点儿也不觉得嘈杂,反而觉得给心湖带来一种难得的安详和宁静,扫去一日浮尘。 迎面而来的马蹄声将她唤醒。沐瑶扬起玉手微微撩起拢帘,是一辆驷马高车,在上京的夜晚可不多见,向后望去,车尾处刻着一个醒目的“战”字。 这是夜连赫的马车? 西街口是出城的方向,这么晚了,他要去哪儿? 沐瑶凝神片刻,收回目光却在无意中瞧见左前方的“慕蝉园”的大门微微敞开着,门缝处夹裹着一小截玄色绿纹锦缎。 尤长青? “停车。”沐瑶急声道。这截缎子静静地躺在地上,她心里突然冒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李旦,你随我一起。” 沐瑶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敞大门缝,赫然望见尤长青半倚着门背不省人事,嘴角挂着乌黑的血迹。 “大小姐,这位公子是。。。是。。。” 死了吗? 李旦瞠目结舌地不敢问下去 ,心惊胆颤地向后退了半步。 “还有气。”沐瑶用手指搭在他的鼻息停留了一会儿,皱着眉说道。从怀中取出一枚高阶聚气丸和固元丹放入他的口中。又将他细细打量了一番,并没有发现有外伤迹象,沉思了一瞬,又取出一枚凝血丹喂其服下。 青葱玉指覆上他的皓腕,却诡异地搭不到他的脉搏。 不可能! 沐瑶瞬间收回了手指,背脊涌出一层冷汗。 明明有气,怎么可能没有脉搏? 她咬了咬牙,颤着手再次搭上了尤长青的手腕,深吸一口长气,稳下心神闭上双目。 李旦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探头探脑地将大门小心翼翼地阖上,生怕有路人瞧见,惹上麻烦。 尤长青体内的虫王因为沐瑶的靠近,停止了骚动。三种高阶丹药的药力迅速融合淌入他的纯阴道骨之中,经年积沉的毒素正在逐渐化开褪去。 “噗”的一声,一大口黑血从儿郎的口中喷出,并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 此举令沐瑶猝不及防,避闪不及,衣摆处瞬间沾上了一片。 尤长青只觉得身体从来没有那么舒服过,奇经八脉内流淌着一股磅礴的暖流,倘若不是察觉到手腕处的触力,他真不想睁眼醒来。 聚焦的那一霎那,一抹意料之外的倩影狠狠撞入视野。 沐瑶忽略了他错愕的眼神,再次搭上他的皓腕。这一回,总算搭到脉搏了,顿时舒了一口气,想来刚才定是他濒临死际才出现了那样的极端情况。 倘若她今日没有回眸夜连赫的马车,没有注意到慕蝉园的异样,眼前的儿郎安有命邪? “是你救了我?”尤长青喘着沉气问道,每一口都仿佛用尽了力气,唇瓣泛着一层淡淡的霜色,表情既无力又无助,好似一个瓷人,一碰就碎。 但他的眼神却透着无比坚韧,即使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仍然迫切地希望面前的女子亲口确认他心中的疑问。 沐瑶重重颔首认下。三枚高阶丹药,不知能还他多少次人情。如今,尤长青欠她的更多。 “三枚高阶丹药,不足挂齿。倒是尤公子,出了什么事儿?假若不是我今日恰巧路过多瞥了一眼,后果不堪设想。”她又淡淡地扫了一眼裙摆处的污血,得,白搭了一身烟云锦。 尤长青从来不欠任何人的恩,任何人的情。沐瑶的话语落在他的心头,宛若千斤压顶般令他窒息,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莫名情绪——酥酥麻麻中带着一丝痛意又带着一丝澎湃。 眼前的女子美好得过分,过分到触及了他心底最深处那片未经开垦的荒漠。 一滴血泪种下,在黑暗中长出了一株心花,傲立于荒芜之地,迎风绽放着它坚韧不拔的生命力。 “你为什么要救我?”尤长青喑哑着嗓子问道,口吻带着凄凉与浓浓的不解。 像他这种深陷泥潭,整日生活在混沌之中的恶人,居然有一天也会被人所救。 女子美得惊人,仿佛天际裂开的一道光,唤起了他心中遥不可及的明月,照映了他满怀的冰雪。 尤长青的话让沐瑶大感意外,旋而笑道:“尤公子在瓢泼大雨中对我伸出援手,如今公子有难,我岂能坐视不理一走了之?受人恩惠当铭记一生。助人者,人恒助之。善人者,人亦善之。” “万一我是一个罪大恶极之人呢?沐姑娘就那么相信在下的为人?” 沐瑶的话无疑触及到了他心中的暗黑处,尤长青提问之际声音禁不住轻颤起来,黑亮的瞳孔划过一道绿芒,令沐瑶打了一个激灵。 那对瞳孔真的会变色! “你是吗?”她心里隐隐不安,下意识地又将问题抛了回去。 两人的对话让李旦脸上肌肉一颤,看向尤长青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空中扬起一阵闷笑声。 沐瑶的反应令他愉悦,她那茫然、迟疑又略带紧张的表情让自己的眸色难以察觉地放柔了些。 “姑娘救在下之时胆子挺大,怎么被诓了两句就真信了?” 说完放声大笑起来,紧接着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迫使他一手撑起地面垂下了头。 倏地,面前多了一枚乌黑的药丸,静静地躺在如凝脂般柔软的莲掌之中。 她的手怎会那么好看? 尤长青的目光一顿,咳嗽声莫名地停了下来。他抬起眼眸不解地看着沐瑶,语调散漫道:“姑娘的药丸价值千金,在下已经受惠三枚,你确定还要给我?” 话音未落,他猛地欺身上前靠近沐瑶的耳畔低吟道:“还是说,姑娘你——想从在下身上得到些什么?” 沐瑶一时失语,被他的无理念头给气笑了,将药丸粗鲁地塞入他的口中扬声道:“三千两百万两。相识一场,给你打个九五折再凑个整,一共三千万两。不知尤公子身上可有?” 有意思! 这世上居然会有人向他要钱。 一阵狂笑响起,只是这回的笑声,声声寸心癫狂。 尤长青眼中闪烁着莫名的情绪,修长的五根手指有节奏地在地上轮动。 沐瑶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这个细节。眼前的儿郎似乎很喜欢做这个动作,特别是当他沉思不语之时。 “在下的命可不止区区三千万两。”尤长青停下了指尖的节奏,嗓音哑浑,眼中的多种情绪交织碰撞在一起,复杂得令沐瑶一时愣在那儿,说不出一句话。 他的目光灼热亦有疏离,兴奋之余似乎又带着一丝厌恶。 对,就是厌恶之色。 从来没有一个男人会拿这种目光看她,更何况自己还救了他。 尤长青的反应令沐瑶心生一股浓浓的不解。 “那你就看着给!”沐瑶不客气道。 她倒要看看尤长青觉得自己有多金贵,能甩出几沓银票来? “李旦,扶尤公子进屋。”沐瑶起身,眉眼淡笑道。 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不用客气!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院里万木凋零一片死寂,说不定还有未驱干净的血虫,除了死人,尤长青绝不会冒险让任何人介入那处禁地。 他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以证明自己能行。 沐瑶亦不勉强,嘱咐了两句快步离去。 “沐姑娘,你的药很好,多谢。”尤长青的声音在沐瑶身后响起。 她停下脚步,回眸嫣然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儿郎一眼,未留下一个字,再度转身离去。 马车没入浓浓的夜色中,尤长青望着佳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眸光震动。弹指间,心漏了一拍。 第230章 沐瑶的心事 夜色深沉,太傅府邸静悄悄的。 沐瑶见主院里仍有烛火跳跃,叩响了房门。 “瑶瑶,倾城来了,你回玲珑阁瞧过了没?”李长安瞅了眼天色问道。 “还没有。爹,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沐瑶紧张问道。 李长安拿起茶罐,抖了些放入壶内,浇上热水,迅速唤醒茶香。 “晚膳前来的。爹今日和倾城喝多了点儿,茶就那么将就喝吧。” “爹,不用麻烦了。要不您早些睡。”沐瑶见爹两眼无神,想着明日再来找他。 李长安仰头舒了口长气道:“无妨。咱们父女俩好好聊聊。来尝尝沈女婿捎来的新茶‘六月黄’。” “初堂给您捎来的?”沐瑶讶然道。 “前两日到的。这孩子有心了,一有好茶就想到我。听倾城说你以后要在上京长住?记得早点将沈女婿喊来。”李长安用力撑了下眼,执起茶壶轻轻晃了两下,将茶水倒入杯中。 茶汤色泽暗红,香气馥郁,一杯入口,沁入肺腑,挥去微醺。 李长安见沐瑶低着头,似乎陷入了沉思,开口问道:“听说今日有一位时公子送你回来的?刚才他一直与你在一起?” 沐瑶见爹眉眼含笑,就知道他定是误会了。既然话题已经打开,她斟酌了一番,将一路上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道了出来。 李长安越听面色越凝重,越听越心惊。尤其是沐瑶中蛊一事,令他眼神陡然一变,微醺之意一扫而光。 “瑶瑶,过几日,爹和你回一次兰陵郡,谢过毒谷的几位友人和那位鱼珩大师。” 玄术? 李长安脑中闪过今日路过吴大人老宅时园中上空出现的异相,倏地警觉起来,立即说道:“瑶瑶,你和季祁聚少离多,不如去南疆呆上一阵子。” 沐瑶猛一抬头,吃惊道:“爹,您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要说聚少离多,还有谢辞不是? “你在他身边,爹放心。爹今日路过吴大人的老宅。那时天空漫天彩霞,可宅院的上空却乌云密布。天有异象,必出事端。你早日离开上京,到时让无殇和初堂陪你一块儿去。” “爹,您确定是吴大人的老宅?”沐瑶打了个寒噤。那里现在是尤长青的宅邸。他今日受伤,莫非也与那名老者有关? 乱了乱了,一切都乱了,她不禁胡思乱想起来。 “今日的异相不止爹,好多人都见着了。不过爹叩门过后异相便立马消失了。也不知那座宅子如今住的是谁,可不是个好兆头。”李长安摇着头沉声道。 沐瑶脑中警铃大作,倘若此事真的与那名老者有关,就意味着危险已经蔓延至上京。可是司徒灼和大师都住在兰陵郡。 冷汗犹如海潮般迭出,她不敢再往下想下去。 “爹,如果我真的被人盯上,怕是季祁也护不住我。”沐瑶脸上写满了苦涩。 玄之又玄的非常道本就虚无缥缈,非常人所能参悟。无论在云启还是在她原来的世界,都是说不清道不明,信则信,不信则无的神秘存在。 季祁又不会诡术和玄术,如果那人真的要加害于自己,有的是匪夷所思的法子,更重要的是还会连累到季祁。 他是南疆的国主,关系到一国的江山社稷,此险冒不得。 沐瑶心里焦得不行。虽说有可能是她杞人忧天,庸人自扰。但是在这个世上并不会有那么多的巧合,尤其两者之间有着若有若无的联系。 这段日子,老者的威胁和生子压力让她犹如芒刺在背,坐立难安。 心头上的几座大山正在将她一点儿一点儿地压垮了。在窒息的那一刻,沐瑶向李长安道出了连日来的最大心事。 李长安听完了沐瑶的叙述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吃惊。他向来嗜书如命,数十载的涉猎令他博古贯今,殚见洽闻。 虽然他没有深入潜研过玄术,但也略晓一二。 “瑶瑶,你确定那位鱼珩大师是赤金童子之身?” 望着爹渐渐炙热起来的目光,沐瑶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他可对你有意?” 沐瑶嘴角一滞,没有表态。 “无意?”李长安瞪圆了双眸,倒抽一口气。 不可能!在这个世界上,他不相信会有适婚儿郎不被自己闺女的美貌所折服。 李长安往喉间灌入几口温茶,压着内心的激荡道:“赤金童子的命格可非同一般。假若你能嫁给那位大师,可大幅延长你的寿命。至于能延长多少,因人而异。” 沐瑶双眸迸发出难以置信的目光。 李长安笑着颔首道:“所以鱼珩决定着你今后的命运。瑶瑶,你明日就回兰陵郡吧。许家那边,爹会出面去说。你先把重心放在鱼珩身上,其他的事情无需多想。” 沐瑶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李长安知道她的顾虑,劝慰道:“人生,有风有雨是常态。你不可能守着脚下的一亩方塘止步不前。有时候敌不动,我不动的思想不可取。眼下就该走一步观一步,继而走一步观三步才是。” “你和鱼珩的事儿解决了,后面的事儿自然迎刃而解。他身后有历史悠久的玄门世家作倚仗,又有金身护体。就算他如今尚不是你的夫郎,可他收了你六千万两的重金,难道不该出点力护着你?”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人真要对我们下手,防不胜防。所以你无需多虑,化被动为主动方为上策。” 第231章 王衍之的幸福 翌日,李太傅以身体抱恙为由与庆元帝告假一段时日。 皇上之前赐下的一座在上京郊外的宅院,如今派上了用处。 那里地处上京与兰陵郡的中心位置,由此往返两地,车程皆不超过半炷香的功夫,而且其背靠大山,又傍着水田,视野辽阔,空气清新,可谓是一处颐养天年的好去处。 如今李长安有了南疆国丈身份的加持,在庆元帝面前硬气多了,再加上他早有退意,便想着在那座宅子里多住上一段时日。 退朝后,又与许相和倾城深入探讨了沐瑶今后的居住问题。许渊明见李长安有意与沐瑶久居郊外,虽心有不甘,却也不好拂了亲家的面子。毕竟有一点他并未说错,儿媳夫君众多,假若长期住在许府,势必会引起他人的不满。 赫连世家不是皇亲国戚,亦无人身居高堂之上,不足为惧。但是大理寺卿王衍之可就非同一般了。他深得庆元帝的赏识,身后有皇上撑腰,许渊明得掂量掂量。 回程路上,他特意关照许倾城日后如非必要,可以与瑶瑶常住上京郊外。但是许倾城一口拒绝了这个提议。那处宅子因何会赐给李太傅,朝中心知肚明。这辈子他都不会在那里住上一日。 许渊明见儿子一路阴沉着脸,想要宽慰的话到了嘴边又默默咽了回去,摇了摇头。 今日退朝,全程阴沉着脸的还有大理寺卿王衍之。 这几日他的心情差到了极点,周身的气压亦低到了地窖,让想上前搭话的一些同僚默默收回了脚步。 沐瑶已回到上京多日,却至今仍未关心过他。昨日听人说妻主带着一位俊美无俦的谪仙儿郎上水云间用膳,不禁令他怒火中烧,彻夜难眠。 回到府中,姜芙蕖见儿子仍旧闷闷不乐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道:“少游,你自顾自地生闷气瑶瑶知道吗?脚长在自己身上,难道不会上门去找?” 她知道儿子自尊心强,但是这回,显然摆错了地方。 王衍之把玩着园中的茉莉花,一声不吭。 姜芙蕖瞧着他油盐不进的样子,芙面一沉,恼火道:“少游,如果你不做出改变,定要吃亏。除了许倾城、赫连允和谢辞,娘还见过那位笑如朗月,宛若天人的魏郎君。有机会你真该去见上一见!” 心中腹诽有时候把孩子保护得太好是一种错误。就像现在的王衍之,性格执拗,不善变通,遇事儿不知如何去争,只知道拿着花花草草出气,想想火气又蹭蹭窜上了五分。 “你现在就去太傅府邸给你岳父大人请安,还是要为娘和你爹押着你去?”姜芙蕖阴恻恻的目光朝着王衍之射去。但凡他敢道个不字,就揍到他肯为止。 姜芙蕖如今身边加上柳百川共有四位夫郎。性子稍微冷一点的可不得妻主欢喜。久而久之,感情也就慢慢淡得变成了一泓清水,连相聚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不要指望有任何子嗣了。 “娘,容我想想。”王衍之心里火气未消,委屈得眼角一片猩红。 “有什么好想的!那会儿不是你寻死寻活地要娶人家?娘拉下老脸为你争取来了,你倒好,现在矫情起来。你当初是怎么胡子拉渣茶饭不思一病不起日磨夜磨的,今日就怎么去把你妻主给请回来!否则,你就给我出去,天大地大,自己飞去。我还得留着一口气教养斐之。” 大儿子的个性让姜芙蕖深深陷入了自我怀疑中。对于小儿子的教养,她觉得有必要换一种方式。 王衍之知道娘动真格了,不再多言,颔首应下。 手中的茉莉花瞬间枝折花落,胸腔之中翻江倒海,一口气憋在心里堵得慌。 是谁承诺会一辈子给他做好吃的? 至今为止做过的顿数不超过五根手指。 先前与赫连允大婚,沐瑶一去兰陵郡近月,接着又与那位沈郎君出游整月。好不容易盼到她回来,一面未露。 许府,水云间她都去了,墨品阁离得这么近,却不知道回来看看? 喉间一口咸腥味溢出,生生又给咽了回去。果然施舍来的感情最为廉价! 不过令王衍之和姜芙蕖未料到的是,他们刚准备出门之际,沐瑶就提着食盒来了墨品阁,可把姜芙蕖给激动坏了。 王衍之在见到沐瑶的那一霎那背过身子,让姜芙蕖身形猛得一抖,对自己儿子的幼稚行为震惊不已。 沐瑶也是微微一愣,到嘴边的话语悬在了喉间,伫立在原地。 “瑶瑶,这段日子衍之日日盼着你回来,茶饭不思,寝食难安。他。。。太高兴了!”姜芙蕖打着圆场道。 沐瑶了然,握着食盒的手紧了几分道:“少游,我做了你最爱吃的山药酥。” 她走近儿郎身边,察觉到他秀挺的鼻尖染上了一抹红色,心尖好似被什么狠狠扎了一下。 “还不快带你妻主进屋。”姜芙蕖声音扬高了三分。 沐瑶神色一凝,腾出一只手挽上了王衍之的胳膊。 王衍之压着情绪,接过沐瑶手中的食盒,一起回了倾霜园。 园中的茉莉花开得更盛了,一朵朵素雅洁白的玉团冷香浸骨,无限清幽。 今日,食盒中不仅有山药酥,还有山楂糕,清风饭和八只迷你笋肉包。 王衍之目露讶色。 “我想着给爹娘也带些,就多做了点。”沐瑶展颜笑道,夹起一只肉包递到他嘴边。 妻主的改口让王衍之心中猛地雀跃了一下,眉宇间的不悦瞬间淡去不少。不过很快又再次纠结起来。 “衍之,是不好吃吗?”沐瑶疑惑道。她对自己做包子的手艺极为自信,莫不是天气太热,肉糜变了味儿? 正要提起玉箸尝上一口,王衍之道了句:“味道很好。” 儿郎情绪的起伏引起了沐瑶的注意。端详着许久未见的俊颜,他那双琉璃般夺目的眼眸今日神色黯淡了不少,浓密的鸦羽微微颤动着,将瞳孔映衬得更加深邃似海。 自打她来到墨品阁,儿郎只正眼瞧过自己一回,沐瑶再迟钝也察觉到了儿郎对自己的不悦与不满。 沐瑶盯着他那清隽无双的面容看了一会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王衍之不解地抬眸,眼中的情绪似乎又有了新的变化——更生气了。 沐瑶拉过椅子,挨着他的身子笑眯眯地说道:“少游,今日爹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没有。”王衍之目光停滞了一瞬,神色陡然变得专注起来。 早朝过后,李太傅与许相和许倾城一同离的宫,并没有特意与他道些什么。 沐瑶环上王衍之的腰际,贴上他的胸膛仰面笑道:“皇上前些日子赐了爹一套位于上京郊外的宅子。明日,我和爹会搬去那儿住。到时候你和我们一起去吧。那儿离皇宫不远,不影响你上朝。” “我和你们一起住?”王衍之眼中顿时生了神采,青筋浮起的大掌猛地掐上娇人儿的细腰,声音发紧。 “对,只有你。”沐瑶杏眼弯弯,眼神澄澈得如茉莉般清冽,芙面犹如明珠生晕般光彩照人。 “只有我?” 幸福来的太突然,王衍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他不是在做梦吧? 妻主的意思是以后两人能天天见着住一起了? “少游,那儿只有你住得。”沐瑶实话实说。许倾城肯定不会去住。魏无殇、沈初堂、赫连允和萧斗雪在兰陵郡都有宅院,最多一盏茶的车程,定然亦不会来住。而且魏无殇在上京郊外也有宅院,离庆元帝赐的那座宅子更近。 “好!”王衍之呼吸急促地颔首应下。心里哪还有一点儿阴霾?早已风和日丽,霞光万道。 怀里的人笑靥如花,眸底泛起层层涟漪,分外妩媚,令人心神俱醉。 儿郎的胸腹渐渐收紧,视线变得氤氲起来。他的手指划过娇人儿的玉颈,一寸一寸压至莹白的锁骨挑开衣襟,赤玉玛瑙赫然跃入眼帘。 怔愣了一瞬,轻轻抚起那颗定情宝珠。 “我日日戴着呢。”沐瑶笑着扬起柔荑覆上他的大手。 儿郎神色动容,喉间哽咽了一下,略显生涩地贴上两片娇软吃掉唇脂。 怀里的人身子一软,更刺激了儿郎的掠夺。猛然间,滚烫的吻层层叠叠地落了下来, 儿郎眸色变得幽深至极,在娇人儿身上开满了玫瑰。 浪潮退去,火势依旧,剪掉红烛,落下西窗,朝朝暮暮,尔尔辞晚,独占媚色。 一夜霖雨,天亮了。 沐瑶回到许府告别许倾城后,与爹和魏无殇去了郊外的宅院。 那座宅院叫做“遐思园”。 李长安目光陡然一缩,他和柳百川是多年的画友,有一次提起姜芙蕖漏了嘴,唤了她的闺名“思思”。 遐思遐思,王衍之莫不是庆元帝与姜芙蕖的孩子?倘若真是这样,那一切的偏袒与过分的爱护就说得通了。 “爹,您怎么不进去?”沐瑶见他一直望着宅子上高悬的匾额伫足不前。 “爹觉得这三个大字写得笔势生风,神韵扑面,多看了几眼。”李长安收回目光,考虑了片刻,决定先不告诉闺女,毕竟这只是他的猜测,皇家血脉不可妄议妄论妄断。 想来倾城那孩子的一身傲骨还真用对了地方。如果他答应一起同住,恐会惹恼了皇上。 原先李长安亦打算让几位女婿时常过来小住,现在是不行了。这座宅子只有王衍之这一位女婿能够安稳住着。 遐思园三面环绕的水田已经全部开垦完毕种上了水果、大蒜、水稻和茭白。这些全是许如尘的功劳。 沐瑶乐呵呵地瞅着满眼的绿色,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这片异世的美好。 风轻云淡,金光倾洒,稻谷的香气混合着湿泥独有的清香,浓浓的大自然气息令她弹指间忘却了一切烦愁,只愿投身于田野的怀抱,永远生活在这幅美丽的画卷中。 不远处正在巡视栽种的吴仲勋隐约见着东家的身影,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定睛再看,真是东家! 他连忙赶来问安,沐瑶见是水云间负责采买的吴仲勋,笑着道:“吴叔,这儿辛苦你们了。瞧着田里已成气候,过不了多久,就能供上楼里了。” 吴仲勋爽朗大笑起来:“可不是嘛,承您吉言,收成定然喜人。” “吴叔,如尘大哥今日在吗?”沐瑶遥遥望了一圈儿,太大了,要找人还真不容易。 “大公子昨日来过,今日没来。东家放心,大公子经常过来查看栽种进度。” 许如尘实在太靠谱了!沐瑶满意地点了点头,脑中思索着在已定的分成协议上再追加两成红利给他。 如今沐瑶准备在这儿常住,脑中规划起了在兰陵郡开分店的念头。 魏无殇在这片儿有好几家铺子,一会儿回去翻翻地契看看哪家的地理位置优越。到时候由他去筹建酒楼,再让芙蓉过来挑大梁当一把手。 日落时分,王衍之带着几车行李到了遐思园,进门之际正好遇上了离府的魏无殇。 两人对视了一眼,皆愣了一瞬。王衍之拱手招呼道:“这位可是魏郎君?” 魏无殇微微挑眉,回了个礼,简单问候了两句,大步离去。 眼下他忙得很,忙得搬家。幸亏当时自己有先见之明,闭着眼砸钱,才让他砸到一处好庄子。 那座庄子叫“落苏园”。他本觉得名字过于滑稽,但是今日见了此处的山田美景,倒觉得庄名颇为应景。以后他来遐思园连马车都用不着乘了,两三个纵身即到,信步走走亦不过半炷香的光景,近得很。 遐思园里,因王衍之的到来,一下子变得温馨起来,有了小家的感觉。 李长安说什么也不肯住主院,坚持把位置留给了小两口。 王衍之甚少与沐瑶在一起,如今共处一室,心生了几分拘谨。他小心翼翼地留意着细节和沐瑶的生活习惯,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让她不喜。 沐瑶瞅着忙里忙外一刻不停的夫君,又将目光移到了被打理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的院落,心里压力陡然升高了八丈有余。 原来少游那么爱干净,动手能力那么强,顿时觉得自己废得很。 赵叔和其他人还得有一会儿才能到达,今日的晚膳由沐瑶亲自掌勺。 她做了一桌子美味,三荤两素一甜点,外加一道鲜笋菌菇汤。 王衍之激动得心潮澎湃,直到用完晚膳他的内心仍然久久不能平静。 妻主没有骗他,真的开始为他每日做好吃的了! 第232章 首要问题 时光如梭,一晃眼小半月过去了。沐瑶的日子过得又惬意又安稳,心境渐渐放松下来,对于那名老者的威胁亦渐渐有所淡忘。 每日申时她都会准时出门驱车前往许府让许倾城散值回到家中第一时间见着自己的身影。 两人时常手挽着手共同作画。很快,一幅幅栩栩如生的彩绘挂满了墙头。 “阿瑶,你今年还打算竞拍新作吗?”许倾城搂着她的腰身问道。 沐瑶的画风多样,用色大胆,立体感极强,而且独具匠心。每每下笔皆令许倾城惊艳得移不开眼。 近日他一直跟随着沐瑶学习抽象派画风。虽然他学得很认真,但是仍然不得要领。 抽象派画风注重个性和独立性,画者的性格大多不拘泥一格,想象力天马行空不被束缚,而许倾城从小深受传统文化熏陶,想要深得此派精髓尚有很大的一段距离。 不过他毫不气馁,依然砥砺前行,反复琢磨。儿郎对于艺术矢志不移的高度追求令沐瑶无比动容,时常觉得许倾城是一位被仕途耽误而埋没的艺术家。 “会出一幅吧。许大哥,我们大允还有没有比较有名的拍卖阁?” 沐瑶不想舍近求远地往返长生阁。她想找一个靠的近的长期合作伙伴。 许倾城锁着眉头,思绪翻飞了片刻回道:“原先的珍宝阁被查抄后一直空在那儿,朝廷有意将它盘出去重整珍宝阁,但是至今没有人愿意接手。” “为何?”沐瑶吃惊道。那儿原来是季祁的产业。她以为朝廷会将那儿改造成其他产业。 “那个地方早已被各大巨贾和权贵认可,最事半功倍的办法就是找一个朝廷认可的新东家重启珍宝阁。但是这个人必须得有相当雄厚的财力和深厚的人脉才行。” “就好比玉河城的长生阁之所以能够成为云启最大的拍卖阁,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那里有源源不断的奇珍异宝问世,令无数高门朱户趋之若鹜。” 沐瑶沉默了,她很想将珍宝阁盘下来,只是目前她的精力实在有限,无暇分身。 “阿瑶,到时候你将画作交给我,我替你去长生阁竞拍。”许倾城提议道。 这真不是一个好主意。 沐瑶绷着唇角一声不吭地瞅着许倾城,让他陡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想法有多可笑。 气氛诡异地变得安静起来。两人面面相觑,默契地转移话题,将视线又拉回到了他们刚做完的画作之上。 不知不觉中,明月高挂,映满天街。 沐瑶坐在回程的马车上昏昏沉沉。耳边传来的车轱辘声格外清晰,吱呀吱呀,极有规律地滚动着。 “嘚嘚嘚嘚”一阵踏马声从身后传来,在静谧的夜色中显得特别铿锵有力。 沐瑶微微挽起拢帘,一辆眼熟的金丝楠木马车从身侧驶过。 这是尤长青的马车。他回兰陵郡?也经这条道? 慕蝉园上空的异象令沐瑶心生警觉,她总觉得这位儿郎神神秘秘的,令人捉摸不透。 一路低着头下了马车,直到入了庄子还未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瑶瑶,回来了!”李长安从回廊的拐角处就注意到了沐瑶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爹,您怎么还没睡?少游回来了吗?”沐瑶关心道。最近上京出了一桩棘手的案子,王衍之一连几日扑在查案上,日日早出晚归。 “未曾。你明日还要去许府?”李长安寻思了片刻,忍不住问道。 “不去了,许大哥要出远门考课一段时日。”沐瑶心里头闷闷的,许倾城此回要去的地方位于大允国与雪茗国的边界,距离上京近三百里的车程,为期二十日。再加上来回车程,至少有一个月是见不着面了。 李长安心定了下来,他可不止许倾城一位女婿。魏无殇今日来找过沐瑶三回。最后一回离开的时候面色黑得都能滴出墨来。 “大丈夫以事业为重,倾城还年轻,正是拼搏的时候,你得多多支持他才是。你公公三个儿子,许如尘怕是与仕途无缘了,许礼成心在学问,并不适合朝中的一套。倾城虽说性子冷傲了些,但在关键时候是听得进劝的。故你公公把培养的重心放在了倾城身上。以他的背景,只要不出岔子,踏踏实实地跟着你公公的步子走,今后必能高屋建瓴,势不可挡。” “爹,可我觉得许大哥过得一点儿也不开心。他的性子根本不适合呆在大染缸里。”沐瑶现在什么也不缺,亦不需要许倾城为了她去打拼什么。 李长安捋了捋白须,观察着闺女的表情,点拨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他是你的正夫,却是你所有夫君中年龄最小,资历最浅的一个。有些事儿你们女儿家不会理解的。” “爹,您说的我懂。”沐瑶深有体会,家大业大,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就像她七叔,年轻时候的梦想是做一名战斗机飞行员,结果还不是老老实实地回家经营酒店产业去了。 “你若是明白,就不会这样无精打采了。”李长安笑道。 “世人皆颂爱江山更爱美人,却不知倘若儿郎没有江山,根本没有资格爱慕美人。想想你身边的八位夫郎,哪一个没有自己的江山?许倾城亦有江山,他的江山是许渊明和长公主替他打下来的。如今他要做的便是守好这片江山,更上一层楼。” “白日里和无殇,初堂多聚聚。还有那位丹阁萧女婿,爹至今未见其人,他缘何还不来向爹提亲啊?” 。。。。。。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爹,是我不好。斗雪和我提了好几回要来拜见您,只是他的伤势未愈,我本想让他伤好了再来。”沐瑶解释道。 “他受的是内伤,又不是手脚动不了。带他来。”李长安端起手中的茶壶,对着壶嘴抿了口“六月黄”说道。 “好。我明日就和他说去。”沐瑶颔首应下。 李长安点了点头,继而又道:“当务之急鱼珩那儿才是最为首要的。”他本以为沐瑶早行动起来了,不想见她一个劲儿地往许府跑。白日里亦无新动作,不免心急起来。 斟酌了一下措辞,语重心长道:“瑶瑶,你有八位夫君。延绵子嗣的事儿一日未落地,爹是一日都无法安心。赫连允已入不惑之年,又是赫连世家下一任的家主人选。子嗣一事对他来说已是迫在眉睫。还有那位南疆皇季祁。。。” 后面的话,李长安不再多言。他相信闺女自会掂量眼下孰轻孰重。 沐瑶怀着沉重的心情回了主院。 屋里万籁俱寂,一片漆黑。她燃起一根红烛,静静地凝视着它在无边的夜色中摇曳生辉。 单手托着下巴,靠着火焰,眸中一片光明,却好似照不到心海。 到底该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鱼珩呢? 心中陡然生出一股绝望,像鸵鸟一样将脑袋埋入臂弯,无助、彷徨、嗟叹。 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星河。王衍之直至四更才踏月而归。 娇人儿正趴在桌上酣睡,美目紧闭,呼吸清浅,身上仍穿着裙衫。 儿郎心头一软,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沉浸在妻主无比安宁的睡颜中。 伸出修长有力的手臂将人打横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在榻上。 一股幽幽的兰花香沁入沐瑶的鼻尖,纤长卷翘的羽睫微微颤动,缓缓睁开了双眼。 “吵醒你了?”儿郎在她耳唇落下一吻,低声软语道。 “怎么那么晚,抓到人了吗?”沐瑶秀眉微蹙,软糯娇嗔问道。 “已有了线索,快了。睡吧,我一会儿就来。” 盈盈烛光勾勒着儿郎皎皎如玉的面庞,眼中的宠溺早已泄得一塌糊涂。忙碌了整日,夜深而归,还有什么比屋里一盏灯,妻子倾心等待更令人动容得呢? 儿郎心中暖胀。 红尘漫漫,王衍之觉得二十六年的空窗似乎只为等待着与她不期而遇的心动瞬间,静待花开。 第233章 豁出去了 沐瑶做了个梦,梦到鱼珩拒绝了她一百零八次,最后八位夫君一个一个地离她而去。 梦境跌宕起伏,真实得不可思议。 她从梦中惊起,全身冰凉彻骨。举目环视,四周静得可怕。 床榻之上早已没了儿郎的身影,又瞅了眼天色,不过卯时。 起身披衣倒了一杯凉水灌入喉中,却并未带给她一丝舒缓。 浸透四肢百骸的恐惧令她永生难忘。抹了把额上的虚汗,拖着沉重的步伐迈入了盥洗室。 淹没在冷水里,仿佛坠入无底深渊。 蓦地,身子破水而出,静默了片刻,裹上沐巾赤脚跨出。 沐瑶对着镜中的自己,怔愣了许久。下定决心后,从身后的衣橱中拎出一套美人蕉色的低胸裙裳。 端详着自己明艳的容色,提起黛笔淡扫娥眉,细细画上了狭长完美的眼线,又在丹唇之上抹了一层薄薄的橘粉色口脂。 她摘下雪颈之上的玉匙玛瑙坠,冷白的雪肌在酒棕色青丝的映衬下显得越发光洁透亮。 婀娜的身姿,瑰丽绝艳的容色将她整个人裹上了一层浓烈的媚色。这种美丽极具攻击性,连着自己都禁不住心如鹿撞。 “李旦,送我去瑰琦园。”沐瑶面色平淡道。 抬眸的一霎那,差点儿将李旦的心魂荡飞。今日的大小姐真是太美了!比任何时候都要美!美得——让他走不动路,使不上力。 “走了。”沐瑶笑着摇了摇头,径直上了马车。 李旦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驱车驶往瑰琦园。一路上他魂不守舍,连怎么驶到那儿的都浑然不知。 两股热流涌出,李旦用力耸了耸鼻尖,狠狠抹去猩红的“尬窘”。 开门的是黎晏。 两股视线交汇,小儿郎难以置信地瞪大了杏眸。倏地,两颊生晕,烧到了耳根。 “沐。。。姐姐,好。。。早。” 他期期艾艾地低着头打招呼,破天荒没有扑到来人的怀中。 “阿黎,早啊。我是来找鱼珩大师的。我来之事,先别告诉公孙前辈和镜禅他们。” 她心神不定,今日早早起身。眼下卯时未过,亦不知鱼珩大师起了没有? “阿黎,一会儿我做些吃食放在膳房,等前辈他们醒了,你们一起吃。” “姐姐是要做早膳吗?我都做好了,我带你去吃。”黎晏雀跃道。 “早膳你做好了?”沐瑶闻言惊呆了。他才多大? “好,那姐姐今日就尝尝阿黎的手艺。”沐瑶牵起他的小手笑着道。 小姐姐的掌心温热,柔软又细腻。黎晏鼻头一酸,好久没有被人这么温柔地牵着走了,突然有点想娘亲了。 膳房里灶台上温着紫苏粥和肉饼。 味道着实不错,令沐瑶眼睛一亮。 “阿黎,你的手艺真好,很好吃。”她不吝夸赞道。 黎晏难为情地摸了摸脑袋:“姐姐,你喜欢就多吃点,我做了好大一锅呢!” 沐瑶凝视着灶锅,思忖了片刻:“阿黎,大师的早膳一会儿我端过去,正好有些事儿想找他谈。” “好。”黎晏乖巧地点了点头。 主院中,松柏婆娑。 屋内烛火透亮,西面的窗轩敞了半扇。 敲响了房门,却不见有任何动静。 不远处的松柏丛后水声潺潺,沐瑶将案盘放在院中的石桌上,循着水声迈开莲步。 温泉处,松木挂珠,氤氲缭绕。 一缕晨光划过,儿郎的雪背在水雾中若隐若现绽放着清晖。一双臂膀遒劲有力,如山岳般厚实。 沐瑶呼吸一滞,流光瞬息间背过身子僵在原地。 抬脚欲走,忽而又将玉足轻轻放下。 不成功便成仁。 没有一朵花一开始就是一朵花,不试一下怎么知道自己不行? 心海剧烈地起伏着,上演着天人交战。 鱼珩很早就注意到了那股由远及近地栀子花香。 他微微后倾,侧目淡淡睨了一眼,不甚明白来人的意图。 一时之间起身也不是,出声也不是。 拨弄了两下泉水,提醒来人离去。半盏茶过去了,她仍然背着身子伫足在原地。 这——可就尬了。 正当儿郎动唇之际,来人有了动作,将身子转了过来。 第234章 拿下他 莲步轻移,裙摆摇曳,娇息微微。 未见其人,但闻其声,亦能感受到来人的娇花照水与弱柳扶风之姿。 “沐姑娘。”鱼珩见她没有止步之意,唇线紧绷,再也端不住面色,出声提醒道。 玉足轻抬,踯躅了一瞬,更深地往前落下。 “大师,近来可好?”娇音悦耳,脆生生地回荡在潮湿的氲气中,沁入鱼珩耳中,心弦微扣,情愫纷呈。 沉默中,沐瑶已缓缓坐于他手边的石台之上,低垂着眸子侧过半个身子,目光晦涩地看向泉中的儿郎。 鱼珩玉面淡然,撑扶在泉壁两边的臂膀却早已肌肉虬结,青筋暴起。 微蜷的青丝凌乱地贴合着他的鬓额,袅袅水汽凝结成晶莹剔透的水珠,一颗一颗顺着额角蜿蜒淌过他完美的面部轮廓,再坠落于凝白的锁骨,没入泉中。 鱼珩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美得过分却近在咫尺的美人,眸底暗藏的颜色隐隐闪烁了几分。 “一切安好,不知沐姑娘此时来找本师,何意?”他的双眸沿着沐瑶精致的眉眼、粉唇、完美的天鹅颈线缓缓下移,最终停留在了那大片如银似雪的酥胸之上。 美人修长如凝藕般的左臂慵懒地撑在石台上,身子微微前倾,凹凸尽显,夺人心魄。 忽而,她扬起右手,伸入池中,撩起一点儿泉水,轻轻泼上他的胸口。 “大师,夏日炎炎,您泡着泉水不觉得热吗?”沐瑶唇角浅弯,眼中的笑意不达眼底,却映满了儿郎的模样。 几滴水花溅起,挂在他的锁骨处不舍得落下,微滚了几下,与氲气凝落的水珠合为一体坠落泉中,扬起两声清脆的“叮叮”声。 儿郎呼吸一促,体内的热浪随着美人的靠近,神思变得渐渐混沌起来。指腹狠狠压上泉壁摩挲了两下,绷直臂膀欲勾起近处的沐巾。 沐瑶眸色微暗,迅速扣上他的右腕将他摁住。 “大师,不如让我也试试水温可好?” 她脚尖一挑,蹭下绣鞋,转身换了个坐姿,两腿齐齐没入水中。 水温刚刚好,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热。玉腿轻轻划了两下,漾起一圈圈涟漪,带着晨晖,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 鱼珩抿直了唇角,凝视着水中两条起起伏伏,肤光如玉的秀腿,喉结滚动了几番,眸色渐渐变得危险起来。 今日她的所举生了羁绊,两人注定这辈子是斩不断了。 “沐姑娘,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儿郎再次向她确认。他是修道,不是出家,所以——一旦脱了衣服便不再是什么大师,无异于寻常儿郎。 做什么?拿下你! 沐瑶微微换了口气,忍着自戕的羞涩,淡淡扬眸,似笑非笑地张了张唇,缓缓伸出一条玉腿,抬起精雕玉琢的莲足顺着他的阔胸一点一点蹭上他旖旎凸起的喉结,若有若无地轻触了两下。 “眼下仍唤我沐姑娘,合适吗?”沐瑶紧紧盯着他的表情,但凡儿郎有一丝退却,休怪她做出更出格的举动。 胆色只在一瞬间,一旦过了,再想凝聚,难于上青天。 沐瑶不认为她有能力攒足两回勇气。 蓦地,纤纤玉足被猝不及防地攥住。 沐瑶心神剧颤,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莲足被儿郎的大掌牢牢裹在掌心细细摩挲。 酥麻的痒意令她羞赧难耐。 鱼珩察觉到掌中的金莲似有缩回之意,懒懒抬眸道:“现在知道怕了?” 腕上用力,将人猛地带入池中,束缚在怀中。 细细瞧着那张微微泛白的绝美芙面,闷声一笑。 他本无意惹桃花,奈何桃花香醉人。 双目交汇,水温升高,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气息。 儿郎灼热的身躯紧紧贴上了两团饱满。怀中的人儿倏地打了个寒颤。她低着头掩住瞳孔剧震,只手用力抵上了儿郎的胸膛,身形向后缩去。 虚空中,一只大手扬起,撕下烟罗,把湖水都染成了橘色。 儿郎低吼一声,将人翻身压上泉壁。 这一刻火势燃烧凶猛,热浪跌宕,好似吞噬着整片虚空。 一切的一切,燃烧殆尽,只剩下一朵桃花在水势的托举下上下颠簸,无力地来回打着圈儿。 烈阳高挂,刺眼的金光穿过树梢洒在空荡荡的水面上,波光粼粼。 屋内,床帏青纱曼舞,流苏摇曳,馥郁的栀子花香与淡淡的黄柑香气交织在一起,甜而不腻,醉意绵绵。 鱼珩凝视着酣然入梦的人儿许久,在她鼻尖落下一吻,披衣出了屋子。 酉时,红日西沉,晚霞盛开。 沐瑶缓缓睁开眼睛,床顶的四方回纹赫然映入眼帘。 用手撑起身子,浑身上下非但没有酸痛感,反而觉得轻盈舒畅无比。 “醒了?”儿郎哑浑的嗓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沐瑶对上鱼珩的晦暗的眼眸,芙面一红,玉指捏紧了缎背,侧过脸声若蚊蝇地应了一声。 头顶的阴影逐渐放大,床边多了一套水蓝色的套裙。 恩?这套衣裳的上衣和裳裙是分开的,她在大允可没见过。 “大。。。这套衣服在哪儿买的?”沐瑶好奇道。 “为夫字霁云。”鱼珩眉稍上挑,狭长的双眸勾勒出愉悦的弧度,倾身向前在她耳畔温吐道:“我帮你穿?” 手中的衣衫微微抖开,一只粉嫩的小手攥过衣裳屏息道:“我自己来。你转过去。” “为何?”鱼珩微讶,之前不是很大胆么,怎么被滚红浪后反而怂了呢? 他看着沐瑶一脸羞愤的模样,背过身子,低眉笑道:“出门往东两条街开了一家锦绣坊,那儿的掌柜说这是从北冥传来的新款。” 北冥。。。 沐瑶手中一顿,万般情绪涌上心头,目光瞬间黯了下来。 穿好衣裙,正准备下床,鱼珩握住她的脚踝。 女儿家的玉足如白玉雕成,线条流畅,柔软细腻。他想到了晨时池中足尖的撩拨,喉头热滚了两下,不动声色地为她穿上了绣鞋。 沐瑶微微失神,从未想过眼前的儿郎会为她穿鞋。 “饿不饿?我带你上兰前街吃点东西?那儿有一家悦味楼,味道很好。到了掌灯时分会有夜市,有许多各地美食。”鱼珩笑着说道。 听着似乎很诱人,但一想到王衍之可能早归,沐瑶忍下心动道:“未来得及和爹打招呼,夜市我们改天再去。” “你和爹住一起?”鱼珩惊呆了,生怕自己理解错了,向她确认道。 “目前是住一起。”一会儿路上再与你说。 沐瑶洗了把脸,转头发现一旁的案几上有几盒未拆封的胭脂水粉,心头一暖,对着铜镜上了层淡妆。 鱼珩打量着沐瑶的新衣裳和新妆容,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 是那一头偏棕偏红的密发。 脑中翻索着娘亲梳过的发髻,一个比一个复杂。 他沉思了片刻,拉过沐瑶,将人摁在镜前打理起了她的三千青丝来。 “你要为我绾发?”沐瑶一脸懵地瞅着镜中的儿郎,那提梳不稳的模样让她想起了季祁曾为自己即兴发挥梳的鬼马少女麻花辫。 “不。。。”话音未落,鱼珩已经开始拨弄起她的云发来。 行吧。 沐瑶心中轻叹一声,大不了多费些光景,一会儿重梳。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鱼珩梳得很快。半盏茶的功夫,一股灵动活泼的麻花辫就梳好了。 “很好看,我很喜欢。”沐瑶眼神微亮,她很少会梳单股的麻花辫,如今瞧着不错。 “以后再为你梳别的。”鱼珩想着带沐瑶回青囊庄一次给家里看看,再让娘亲传他几种既简单又好看的发型。 “瑶瑶,你什么时候得空?我带你回去见见爹娘、爷爷、太爷,再拜一拜祖师爷。” 沐瑶轻咳一声,心中窃喜。她发现鱼珩做事一点儿不含糊,相当果断。 “青囊庄在哪儿?” “不远,就在兰陵郡的北面,离这儿五十里地。”鱼珩答道。 “后日吧。”沐瑶沉思片刻回道。 出门之际,见着时镜禅。 沐瑶与他问好之际察觉到他情绪似乎有些低落,浑身散发着一股久违了的疏离感。 时镜禅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广袖下的宽掌早已狠狠捏紧,手背青筋凸起。 第235章 悦味楼 悦味楼是一幢两层楼高的木质建筑,一排大红灯笼挂满了房檐,随风摇曳,红红火火,喜气万分,让沐瑶仿佛闻到了年味。 酒楼的布局别具一格。厅堂挑空,顶部挂满了层层叠叠的纱幔,以此作为座位的间隔。 这里的桌台并不是司空见惯的八仙桌,而是一张张低矮的炕桌。 此时已近酉时三刻,楼里人声鼎沸,放眼望去朦朦胧胧,影影绰绰。虽然气氛喧哗了些,却遮挡得很严实,让沐瑶不用刻意隐藏容色。 纪出尘放下金算盘,用力扭了扭胳膊,抖了两下手腕。正欲交班,忽而望见一抹熟悉的倩影。 大步上前迎去,瞧见沐瑶身边站着一位身着靛青衫袍的儿郎,双目骤然一深。 儿郎昂藏八尺有余,生得长眉若柳,眼如点漆,琼鼻高挺,唇瓣含笑,可谓是五官绝艳,气质斐然,令人见之难忘。那一身气度更是超凡脱俗,似云中来,一举一动皆是风华。 纪出尘鲜少见着有比尊主容色更盛之人,顿时心中警铃大作,犹豫再三,收回了步子,脚下生风一个瞬移离开了悦味楼。 胡旋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还未收回手臂,一阵风从面前划过,脖上多了一块掌柜身份牌,抖了两下脸皮,拿起食单认命地跟上了前方的两道身影。 “公子,贵女这边请。”他低眉顺眼地躬着身子将鱼珩和沐瑶迎到了一处靠墙柱的位置,那儿是今日楼里仅剩不多的能欣赏到后院美景的座位。 鱼珩扫了眼他的腰牌,和笑道:“掌柜的,你看着为我们上几道招牌菜,再来一壶好茶。” “好嘞,两位请稍等。”胡旋转身之际瞥见沐瑶腕上的五彩琉璃镯,神色一紧,这才抬起头来,正眼将两人瞧了个遍。 乖乖,郎才女貌,天作地和的一对儿啊! 呸呸呸呸,他顿时甩掉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暗暗端详起尊主夫人来。 鹅蛋脸,明眸善睐,颜如玉雪,身披蓝纱,体态轻盈,姿容绝艳。 美!极美!胡旋书读得不多,再华丽的词藻他也想不出了。 哎!词到用时方恨少,可悲!可恶! 又瞥了一眼鱼珩。 “嘶!”倒吸一大口凉气。 难怪能被夫人看上,此颜极盛,和上回在云澜密林中与蛊王作战之时见着的那位俊得不可思议的儿郎不分伯仲。 瞧着,尊主的容色稍逊三分。不行,他得问问这两人是什么关系! “这位公子,我们楼里新出了一款红酥酒,后劲小,深受这一片儿的贵女喜爱。不知您和夫人要不要来上一壶?”胡旋暗暗观察着两人的表情。 “瑶瑶,你。。。能喝酒吗?”鱼珩不确定地问道。 红酥酒?哪个红?哪个酥?不会是沈初堂自酿的那款红酥酒吧? “瑶瑶?”见沐瑶呆愣地看着胡旋,鱼珩狐疑地出声提醒道。 “能喝,来一壶吧。”沐瑶心神不宁地应下。 没否认关系! 胡旋压着心惊退了出去。 眨眼间,红酥酒被端了上来,沐瑶迫不及待地斟上一杯一口饮下。 随之而来的是良久的沉默。 “不好喝?”鱼珩对她的反应略感疑惑。 “好喝。很好喝。”沐瑶将飘忽的思绪拉了回来。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该解释的也得一个一个挨着解释。与其想那么多,不如吃点美食让自己开心点。 悦味楼的上菜速度快得惊人,一盏茶的功夫全上齐了。 胡旋为他们安排了五菜一汤两点,外加一壶新上市不久的新茶“六月黄”。 这下沐瑶更加确信无疑悦味楼就是暗殇的据点之一了,顿时坐如针毡起来,时不时地四处张望着,生怕撞上沈初堂的身影。 她一口接一口地吃着味同嚼蜡,以至于连自己吃光了半桌都全然无知。 鱼珩眼皮猛跳,摸了摸泛红的鼻尖,看来今天是把妻主给饿惨了。 手中的玉箸飞快地动了起来,转眼间沐瑶的碗里又堆起了小山。 这才让她意识到自己的食量有多离谱。 “霁云,你别光顾着给我夹菜啊,你也吃。”沐瑶又为鱼珩夹了个满碗。 她缓过心神,向鱼珩细细交代了自身的情况。 鱼珩听得认真,牢牢记着沐瑶所说的每一个字。 此外,所有的谈话内容还一字不漏地落入了位于两人身后座位的儿郎耳里。 纱幔飘动,浮起几簇青莹的发丝。 他来了——以蜉蝣之身,妄图春华。 第236章 始料未及 鱼珩只手托着下巴,静静凝视着沐瑶,深度思考着她说的话。 他发现了一个极为关键的问题,动了动唇,欲言又止,思忖着要不要说出自己的想法。 “霁云,你想说什么?”沐瑶见他微微蹙眉,不禁启口问道。 鱼珩应了一声,旋而道出疑问:“所以,你爹的那座宅子其实可以看作是王衍之的对吗?” 沐瑶扑闪了下眼睛,没有否认。 “问题就在于此。”鱼珩右手执起茶盏,抿了一口。 嫩芽香且灵,浓来当酒,踏神仙境。好茶! 又晃了两下杯盏,一饮而尽。 “什么问题?”沐瑶神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你得自个儿买座宅子,这样我们才能住的心安,过得舒坦。到时你也用不着四处奔波,天南海北地来回赶。” 语不惊人死不休,一道天雷从沐瑶头顶径直劈下,炸得她外焦内嫩。 鱼珩说的,放眼云启,与礼数相悖啊! 不过,很有道理!此言论振聋发聩,犹如醍醐灌顶,让沐瑶瞬间开悟。 她又不是云启人,要在乎这些条条框框做甚?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大破大立! “好!我明日就去买!”沐瑶下定决心道。 她不仅要在兰陵郡买,上京也要买一座,还有咸水和南疆,都得有属于自己的落脚地。 这回轮到鱼珩吃惊了,原本以为妻主听了会不高兴,没想到她如此善解人意,从谏如流,心情顿时生出几分美好,痛饮一杯红酥酒。 此酒并不像掌柜说得后劲不大。 顷之,玉面泛起了桃红,眸凝春水,怔怔地望着妻主的绝丽容颜,心猿意马起来。 “瑶瑶,你今晚一定得回爹那儿吗?” 沐瑶面色一窘,错开他灼热的目光点了点头。 “要回。我们走吧,太晚回去,爹会担心的。”她望着窗外的月色,估摸着已到亥时,少游说不定已经回来了,而且她还得找爹详谈。 “好。”鱼珩眸中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起身凭栏而立,任凉风拂面,散去半分醉意,同沐瑶上了马车。 今日悦味楼给了他们折扣,让鱼珩很惊讶。两人点得不多,这份突如其来的美意令他有些过意不去,便买了几两“六月黄”以示感谢。 沐瑶当下确定这儿的掌柜定是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大方地朝胡旋扬唇微微颔首。 乱花渐欲迷人眼。这一笑,把胡旋看得心魂荡漾,直到马车消失得无影无踪仍未收回迷离的目光。 “老胡,甭看了,快说说夫人和那位公子是什么关系?” 纪出尘的声音猝不及防地从他背后响起,胡旋猛地一惊,差点儿出手一掌劈下。 “你找死呢!叫谁老胡?没大没小!”胡旋气得牙痒痒的,他位列十大尊者第九位,纪出尘这小子垫底,一口一个老胡,都是被冯老给宠坏的! “三个月后尊者考核,不要说第九了,爷进阶到第八第七也不是不可能。瞧把你矫情的。”纪如尘痞笑不羁地抖了两下眉梢,睨了老九好几眼。 他可没瞎说!这段日子,金言回不要命地缠着他练手,怎么躲也躲不过,不知不觉中,两人功夫都上了一层。 不出意外,金言回此次该排上第十了。至于他嘛,把胡旋挤下就行。 孰可忍,孰不可忍。此番话戳痛了胡旋的心窝,强劲的掌风倏地扬起,朝着纪出尘的面门横扫而去。 纪出尘没料到胡旋真的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自己出手,一时避闪不及,左肩中招,连退三丈才堪堪稳住身形。 “你他妈的来真的!”气煞他也。 “谁叫你贱!”胡旋重重哼了一声,弹了弹袖灰,转身一个纵身没入虚空。 “你他妈的还没回答夫人和那人是什么关系呢!”纪出尘欲哭无泪,尊主还等着他回话呢!不过瞧着今日尊主的反应,并没有很吃惊的样子,这定力也忒好了!倘若换成是他,早出手教训那小子了! 亥时一刻,月上柳梢头。 鱼珩护送着沐瑶到遐思园后,又跟着李旦的车回了瑰琦园。 大门口,沐瑶看到一辆陌生的马车停靠在一旁,狐疑地多瞅了两眼,并未见着马夫的身影。 走到檐廊,瞧见赵煜的身影,扬声问道:“赵叔,少游回来了吗?” “大小姐!”赵煜回眸,眼睛猛地一亮,双眉高举道:“姑爷还未回来。那位时公子来了,正在老爷院子里。还有一位十来岁的小郎君,我正赶着给他送果点去。对了,老爷说等您回来了,让您去找他。” 时镜禅和黎晏来了?奇怪,他们是如何知道遐思园的地址的? “赵叔,我给阿黎送去吧。”沐瑶笑着从赵煜手中接过案盘。 “小郎君在中堂。有劳大小姐了。”赵煜笑得合不拢嘴,他就知道那位美得不似真人的公子定是位新姑爷。 中堂内,黎晏趴在八仙桌上百无聊赖地拨弄着一旁的盆栽。 “阿黎。”沐瑶轻轻唤了一声,笑着招呼他来吃果点。 “姐姐,你怎么才回来,我等好久了!”他已经无聊近一个时辰了,等得都快睡着了。 “你们怎么知道我住这儿?”沐瑶好奇问道。 “少主说的。” “哦?镜禅是怎么知道的?” 黎晏微愣,不是姐姐告诉少主的?他摇了摇头。关于这点,他没听少主提过。 “大小姐,是我告诉时公子的。”赵煜笑眯眯地拿着一个九连环和一块七巧板递给了黎晏,继而又道:“那日您和时公子去水云间用膳后,第二日他来寻过您,但是您去了兰陵郡。后来搬迁遐思园的那日,时公子又来府邸找您,我就把遐思园的地址给了他。” 原来如此,沐瑶了然。 可是时镜禅有什么急事一而再再而三地找她呢? 她陪着黎晏玩了一会儿,径直去了“寒霭院”。 叩响房门,屋内灯烛荧煌,茶香四溢。 “爹,镜禅。”沐瑶莞尔一笑,面颊露出两只浅浅的梨涡。 李长安咳了一声,招呼着她过去,而时镜禅则不苟言笑地端坐着,背脊挺得笔直。 气氛略显诡异,沐瑶不明所以,茫然地看着时镜禅,脑中思索着到底怎么得罪他了? 倘若真要说得罪,也是他得罪自己好吧!不过沐瑶不与他计较。那日时镜禅喝醉了,恐也记不得什么。 “镜禅,你今日来找我是为了何事?”沐瑶喝下一碗茶,见爹仍不停地往口中灌着茶,和时镜禅一样缄口不言,心里不免忐忑起来。 时镜禅眉眼冷肆地捻拨着白玉佛珠,淡扫了一眼来人。蓦地,轰然起身,拱手行礼告辞离去。 沐瑶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良久,转身看向李长安问道:“爹,镜禅这是怎么了?” 李长安狠狠捋了把白须沉声道:“瑶瑶,时少主今日是专程来向爹提亲的。” “什么?提亲?”沐瑶失态高呼,脑中轰鸣,心跳瞬间失了节奏。 第237章 时镜禅的神操作 “他本想当面与你提求亲的事儿,连找了你两回,未能得见,故今日特意上门造访,和爹说了你俩那日在水云间发生的事儿,向爹提亲来了。”李长安目光灼灼地盯着沐瑶,见她两眼瞪得比铜铃还大,憋不住笑了出来。 时镜禅生得艳郎独绝,世无其二,又背靠世族宗门,底蕴深厚,是一门极好的亲事。 沐瑶只觉得迎面袭来一阵狂风骤雨,将她瞬间吹打得凌乱不堪。 那日。。。那日不是他先。。。这男人是怎么好意思上门来提亲的? 整日里捻着一串白玉佛珠,表面看着清冷淡漠,孤傲疏离,实则斯文败类,道貌岸然。 “爹,他是怎么和您说的?”沐瑶气得嘴唇都白了三分。 气氛变得冷凝起来。李长安品了口“六月黄”,低头琢磨了一会儿幽幽开腔:“你中蛊之际,他为了救你险丧蛊王之手,对你有救命大恩。这是其一。那日你们在水云间无论孰对孰错,至少确实是发生了一些事情。这是其二。至于其三,时镜禅容色极盛,出身优渥,与你甚配,爹瞧着欢喜,你觉得呢?” 最关键的理由被李长安回避了,他担心闺女会找那小子拼命。 时镜禅今日是孤注一掷,铁了心要娶沐瑶过门。倘若她不答应,只得迫走律法这条道了。到时候无论结果如何,名誉扫地,两败俱伤不可避免。 “爹,您。。。”沐瑶疑惑地看着爹,今日的他很奇怪,怎么会独独为了时镜禅而特意开这个口? 她一时失语,定格愣在那里,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瑶瑶,俗话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时镜禅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光凭这份心意足以让爹对他另眼相看了。更何况,以他的姿容、背景,当世无可挑剔。作为联姻对象,爹找不到任何推却的理由。婚姻大事,爹不曾要求过你,亦不会勉强你与不喜欢的人在一起。但是此次,爹望你三思。”李长安越说心越沉。 时镜禅来时的情绪相当低沉,充满了死气和悲戚,定是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才让这位儿郎思人入骨,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有些李长安话说不得,说了只会徒增隔阂。 邪乎!爹这是被时镜禅洗脑了? 沐瑶眼里透着浓浓的不可思议,几度动唇皆忍了下来。 李长安眸光流转,捋了把胡须,暂且搁下这个话题,岔开道:“你这么晚回来,是不是和鱼珩在一起?” 沐瑶拢回几缕思绪,颔首道:“是。后日他会带我回青囊庄见家人。”说完,两颊爬上两朵红云,如同桃花初绽,分外妩媚。 李长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笑着连道三个好字。他就知道闺女出马,马到成功,任何适婚儿郎都抵挡不了这朵致命又美丽的阿芙蓉。 “爹,我明日想去附近转转,以自己的名义买座宅子,这样他们几人都能安心地来我这儿住着。”沐瑶道出了鱼珩的想法,她想听听爹的看法。 李长安目光一顿,有点儿跟不上闺女的思路。他刮了几下碗盖,想了想点头道:“初堂、无殇、鱼珩、包括萧斗雪几人,可以。倾城那儿亦无妨。不过赫连允,谢辞和季祁那儿,最好还是能住到他们那儿去,尤其是季祁。” “赫连允和谢辞背靠世家大族,谢辞又是北冥国人,你让他们两个上你院里住着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嫁入高门望族,并不是只和你夫君一个人过,一大家子都得适当适时地处着。他们可不像初堂和无殇那样无拘无束,身无负担。至于季祁,更不妥了。你提都不要提,以免伤了夫妻和气。” “对了,时镜禅也是背靠宗门,不过他的情况和鱼珩差不多,问题不大。” 爹怎么又扯到时镜禅身上了,听着似乎已经把他当成了女婿看待。 “爹,您怎么没提少游?”沐瑶狐疑道。 “少游。。。”李长安琢磨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亦可。”他的身份只要没有被庆元帝承认,就不算是皇家人,住在哪里随妻主的意思。 “瑶瑶,明日去找镜禅谈谈。他似乎心有郁结,长期不解,难免伤身。在爹看来,他并不比你身边那八位夫君逊色。” “优秀的姑娘走到哪里都宛若明珠生晕,美玉荧光,吸引着同样优秀的儿郎。时镜禅遇上你,恐再也不会有其他姑娘能入得了他的眼了。” 沐瑶脑中揣着父亲的教诲回到了主院,回想着他的每一句每一词,第一次认真思量起她与时镜禅的结姻的可能性来。 梳洗过后,王衍之仍未归来。 沐瑶睡不着,干脆去了膳房备起了夜糜。她边做边想着与时镜禅的事儿,不知不觉,竟做完了五道点心。 王衍之归来之际,远处的林中寺正好传来了三更的敲钟声。 屋内灯光闪烁,照出妻子清晰的人影,似有热腾腾的烟火气袅袅飘出。 鼻尖耸动,淡淡的香糜味狠狠沁入,令他忍不住加快了步伐。 “瑶瑶,你做了什么,那么香?” 桌上摆放着一只温着炭火的砂锅、凉拌莴苣、金瓜蛋羹、肉饼和小酥肉。 “少游,快来尝尝我熬的海鲜香糜。”沐瑶笑着打开了锅盖,浓稠的米粒裹在琥珀色的汤汁中沉香四溢,里面缀满了大红虾、蛤蜊和柔鱼。 沐瑶撒上了一小把葱花和芫荽,瞬间满口生津。 王衍之稍稍梳洗后,迫不及待地坐在桌前。眼前的每一道菜品都令人食欲倍增。 他吃得很慢,每一口细细品着妻子的心意,舍不得咽下。 如今的生活,好似一场梦,近在眼前,却仍觉得极不真实。 “瑶瑶,你说过会给我做一辈子饭的。”他喑哑着嗓子,目光湛湛地看着妻子。 “对,一辈子。”沐瑶灿烂一笑,轻启樱唇,道出承诺。 王衍之心口一烫,忍着鼻尖泛起的酸涩,重重颔首。 一诺千金,无需起誓,种下期待,岁月见证 。 第238章 置新宅 翌日,天际的霞光映入院中,两只喜鹊飞上枝头欢蹦乱跳地筑起了巢穴,鸣声清脆,令人心旷神怡,分外舒畅。 是个好兆头!今日出门定能顺风顺水,喜事连连! 沐瑶嫣然一笑,挑了一件石榴色的红裙,驱车去了魏无殇的新宅子。两人住处离得极近,马儿尚未发力,几声啼鸣,李丹便勒住了缰绳。 “魏府。”沐瑶下车低声念着牌匾上的两个大字,这回取的宅名简单易记,甚得她心。 瞅着字迹,又是爹的手笔。 叩响大门,魏无殇一身青衫,在看到沐瑶的那一刹那,慵懒的眼神变得陡亮,又倏地冷了下来。 “知道来了?”他的眉眼冷峻,口吻充满了不悦。 “无殇,我想你了!”沐瑶讪讪一笑,重重扑进他的怀里,两只小手将他的腰身环得紧紧的,又用脑袋轻轻蹭了蹭他的胸膛,弄得魏无殇一下子灭了大半火气,一举扛起她进了院子。 “你干嘛呀?快放我下来!”沐瑶倒挂在他的阔背上,脑门都快缺氧了。 “回房让我亲两口就放你下来。”说着狠狠捏了把她腰下的软肉。 霎那间,沐瑶整个人定住了。鼻腔倏地涌起两股热意,连忙重重耸了两下琼鼻。 “我流鼻血了,赶紧放我下来!”她没开玩笑,急得上手捶了他两下。 “呵,你的火气上得倒是比我快,让我看看。”魏无殇嗤笑一声,将人放下,只手捏起她的下颌微微转了转。不要说鼻血了,一滴薄汗都没渗出。 “小骗子!”不由分说,再次将人扛上肩头,只不过这回托力变大了,倒挂的角度平稳多了。 这座新宅面积不大,小巧玲珑,布局精致。园中有一个荷花池,绿叶如盖,挨挨挤挤地把花儿衬托得别样红火。 一路望去,池中的锦鲤好似生了灵性,紧紧追逐着两人的步伐,直至他们进了主院才返游而回。 儿郎似乎有些迫不及待,连门都没关便欺身而上。 天旋地转间,床幔落下,玉匙颠坠,佳人目光迷离,却不敢高声,暗暗蹙眉。 半日光景如沙漏般从指间滑过。沐瑶一想到宅子未买,瑰琦园未去,今日一事无成,就觉得生无可恋。 “无殇,够了。”她颤着声线,用尽力气吐出四个字。 身上的人动作一顿,耳畔传来一声讥笑:“你跟着王衍之过,体力明显不及从前。他是把你把榨干了,还是没把你养好?先前不是你自己说的以后都以我为中心,跟着我过吗?骗子!” 眸中戾气上涌,动作变得更加波澜壮阔起来。 沐瑶羞愤难耐,怪不得沈初堂骂他毒舌,这人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她哪里骗人了?不正要去买宅子么! 直到实在受不住了,眼角委屈地淌下了几颗金豆,身上的动作才彻底停了下来。 不过儿郎的火气依旧没有完全消除。大半个月的冷落,他几次动了宰杀王衍之的念头。 “明日起,你搬来和我住,听到了没?”魏无殇心中憋了一口恶气,阴恻恻地看着沐瑶等着她回话。 又担心自己再度会被她气着,又重重提醒道:“你说过以后都会听我的,莫不是又忘了?” 沐瑶崩溃了,她的夫君,记性是一个比一个好。真是印证了一句话: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无殇,一会儿陪我去买座宅子。以后我一个人住,你们按时来看我。” 魏无殇半晌未吭一声,满眼惊诧地看着沐瑶:“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不愿意?”沐瑶愣住了,她原以为魏无殇会一口应下的。 “也不是不行,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他摸了摸下巴,斟酌着回道。 “不行不行!”突然他又坚定地摇了摇头,推翻了刚才的允诺。 “为什么不行?”沐瑶想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我不能接受和别人在同一张床上与你亲热。难道他们中有谁肯?”魏无殇目光陡然一沉,面色肃色浓浓,惊得沐瑶大脑一个宕机,芙面染上一层绯红。 “那你们和我一起住?到时候宅子买大一点儿?”她赶紧补充道。 “你要沈初堂和我一起住?”魏无殇的眼神更冷了。目光像一把利刃朝着沐瑶一道道飞去。 沐瑶眼底生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薄怒,搂上他的玉颈,唇角浅弯道:“无殇,你这也不肯,那也不愿,到时候定要吃亏的。” 她的笑意不达眼底,似有威胁之意。 魏无殇生平最痛恨被人威胁,奈何沐瑶夫君众多,不得不让他重新权衡起利弊来。 “呵,算你行!”他被气笑了。在这个世上,也只有沐瑶敢那么明晃晃地威胁自己了。 一炷香后,两人已立身于兰中街。 这里有一条官道直通上京,地理位置比遐思园更具优势。 牙行手里有一套三进三出的大宅院,是北冥某位富贾的产业。因其举家迁回北冥,就想着出售这套现居的宅子。 报价八百万两。魏无殇二话不说地掏出银票,被沐瑶当即制止了。 “无殇,这套宅子我得自己买。”沐瑶的眼神盛满了坚决,她从怀里取出一沓银票给了牙行的伙计,伙计惊喜得心花怒放。 从业十年,他还是第一次遇到给付如此爽气,一点儿折扣也不讲的大户。 瞧着沐瑶那身清雅高华的气质,即使头戴幂篱也不难猜到定是位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否则身边怎么会有如此俊秀倜傥的美郎君全程呵护呢! “贵女,这是房契,请收好了。不知您何时方便去府衙办理手续交纳契税?”伙计低头哈腰殷勤道。做成这一单,一整年都不愁吃喝了。 “就现在吧。”沐瑶回道,早点办完手续,心定。稍后还得同倾城、初堂、少游和斗雪沟通此事,想想就觉得累,天又那么热,突然不想动了。 府衙里排队办事的人很多,正巧赶上醉霄楼的伙计在那儿办事,一眼认出了魏无殇,又细细端详了一番他身边的贵女,定然是赫连大公子的新妇了!好一段时日没见着她来楼里用膳了,连忙上前打了个招呼。 沐瑶惊讶这位伙计居然能认出她来。 托伙计的福,府衙里的人特意为她开了绿灯优先办妥了手续。 为了表示感谢,趁着中秋将至,沐瑶向醉霄楼的伙计定了几大盒桂花糕和一大坛桂花酒给府衙的送去略表心意。 待出了府衙,她已经累得一步也不想走了。眼瞅着时辰还早,决定回遐思园小憩片刻就去瑰琦园。明日要和鱼珩回青囊庄,在这之前得把和时镜禅之间的事儿捋捋清楚。 “为什么要回遐思园?”魏无殇话中带着明显的情绪。 “爹找我有事要谈,我得回去。无殇,你得空的时候能不能帮我把新宅子打理一下?我们也好早些住进去。”沐瑶试探建议道。倘若同魏无殇一起回去,想要去找瑰琦园就难了。 “行,交给我。”魏无殇满口应下。他也想早点和妻主天天住在一起。 “宅名想好了没?” “就叫沐宅。”沐瑶决定以后所有的宅子都叫这个名字,否则多买几座,光记名字就能把她给绕晕了。 第239章 财源滚滚 回到遐思园,爹和王衍之尚未归家。 沐瑶梳洗了一番,浑身焕然一新。正巧张成熬的火腿鲜笋汤出锅了,耐不住香气沁鼻,转眼间两大碗下肚,浑身热气升腾,又出了一身新汗。 洗了把冷水脸,戴上了赫连甫赠予她的那把双面绣蝶扇,匆匆出了门。 半途在林荫道上遇上了徒步行走的尤长青,让沐瑶大感意外。 沐瑶喊李旦停下,挽起拢帘向后望去:“尤公子,可是要去兰陵郡?” 尤长青放缓了脚步,凝视着前方从舆轩侧身探出的女子,呼吸骤紧,冷血厌世的双眸瞬间染上一丝色彩。 “沐姑娘,这么巧。你我之间正如姑娘所言:助人者,人恒助之。在下回兰陵郡,有劳沐姑娘了。” “尤公子。。。客气了。”沐瑶放回拢帘,将食盒放至右手边,腾出位子。 儿郎今日一套鸦青色的竹纹衫袍,肌肤胜雪,唇若涂脂,将原本妖冶魅惑的面容衬得更加昳丽张扬。 一头带着幽绿光泽的浓发没有任何绾束,随意泄在肩头,和自己的头发一样微微带卷,呈现出好看的弧度,眼角下的那粒极小的朱砂痣更令他美得雌雄莫辨。 论容色,其稍逊时镜禅与鱼珩,却美得极具辨识度,尤其是他那独一无二沉郁的眼神,将周身的气质染上了一层浓浓的阴柔之美,邪魅娟狂到了极致。落在沐瑶眸中,是一种极具视觉侵略的美貌,令她见之难忘。 “沐姑娘所赠的丹药,自在下服用后,顽疾复发的频率明显减少,痛楚亦是。区区三千万两恐不足以表达在下对姑娘的救命之恩。不知姑娘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是在下力所能及的?”尤长青似笑非笑的眼神夹杂着一丝不羁,一手搭在膝盖上,五指缓缓轮动着,节奏稍促,泄露了他心海浮起的微波。 哦?区区三千万两? 沐瑶还是头一回见着赶鸭子上架,难为自己的人。他图什么? “尤公子,你莫不是看上我了吧?”她直截了当道出疑问。 倒不是沐瑶自我感觉好,当一个男人主动在一个女人面前示好,追着报恩,九成是因为看上,还有一成则是狗血恶意。 她不是云启人,不可能和尤长青结仇,那只有第一种可能了。 儿郎胸口滚烫,徐徐敛下薄薄的眼皮。 猝不及防的问话顷间打乱了他的思路,停下了指尖的动作,藏入袖中狠狠攥起。 见他静默不语,沐瑶眉梢扬起曼妙的弧度,芙面一红,故作镇定开腔道:“尤公子,我已有九位夫君。公子不必。。。” “姑娘误会了,在下其实是想让姑娘帮着医治顽疾。只是不知需出多少诊金,姑娘才肯出手?”尤长青打断她的话语,淡然地迎上她错愕的目光。 气氛顿时变得不美好起来。 虽然这个结果是沐瑶想要的, 但是此时此刻,她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了,双唇紧抿,芙面红白交加,恨不得从舆轩直接跳下,一头栽到地窖去。 “我说多少你给多少吗?万一我狮子大开口呢?”沐瑶暗吸一口气,接腔打破了沉默。 “那。。。”尤长青语顿,长腿交叉,向后倚上舆壁,倏尔一笑。 “不若姑娘道出个数额?” “你先把三千万两付清,我们再谈之后诊治一事儿。” 沐瑶花了八百万两买宅子,之后还得重装整修,这些银两都得她自掏金库才行。 这么巧有人送钱上门。 喜鹊筑窝好兆头!今日果真顺风顺水,大吉大利!财源滚滚,八方来财! 尤长青心口微微起伏,美人没有一句能踏上他的节拍,令他忍不住暗暗抓狂起来。 “姑娘说的极是,不知姑娘府邸何处?明日在下将银票如数送来。”尤长青和笑问道。 “明日我不在家,一会儿我送你回去,你拿给我可好?”沐瑶笑着询问。那儿距离瑰琦园不过五里地,近得很。 “好。。。” 儿郎的心口隐隐作痛,只是这回并不是因为虫王骚动,而是被气痛的。 随后两人一路无言。沐瑶心情大好,从食盒中拿出一盅火腿鲜笋汤递给了他,客气道:“尝尝,自家熬的。” “多谢姑娘。”尤长青眸底划过讶色,也不推辞,细细品了起来。 汤色清澈,口感浓郁,火腿的咸香和竹笋的清香完美融合,火候刚刚好,鲜美至极,一盅下肚,胃囊热乎乎的,身体酣畅淋漓。 体内的虫王好似睡得更沉了,连一点儿细微动静都感应不到。 “这汤,有些特别,喝了感觉身体格外舒畅。”尤长青悠悠开口,眼中流露出一抹难得的光亮。 “那当然啦,我在里头放了宝贝。”沐瑶眼角扬起一抹小得意。 她出门前在盅里放了最新研制的大补药粉,是用橘鼎炼制研磨的。也就是谢三叔和谢玉托阿辞上回亲自送来的那只一亿八千万两的宝贝。 一会儿她拿着三千万两也不会觉得烫手。 再则之后还有更大的买卖,一碗汤盅,虽小,却尽显诚意。 尤长青静静凝视着沐瑶,倏地低眉辗然一笑,广袖下的五指又扬起了轮动的节奏。 第240章 后会有期 兰平街五十六号到了。尤长青取宅名的思路和沐瑶一样,以简单易记为准,到哪儿都用同一个名字命名。 通体黑漆的大宅门,门前两座抱鼓石雕上的镇墓兽花纹再度让沐瑶望而生畏。 “尤公子,我就不进去了,在门口候着就行。”她紧紧蜷起拳头,神色略显不安。 尤长青疑惑地循着她的目光看去,眼中划过浓浓的不可思议:“你识得抱鼓石上的图纹?” 沐瑶没有吭声,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让他心头猛地一沉。能认出这个图纹的人世间鲜有,就连瑰琦园里的那位玄术师都未必会有此等眼界。 “当初买下之时门口就有了,怎么了?有何不妥吗?”他不露声色地笑着问道。 沐瑶迟疑了一瞬,摇了摇头:“没有,就是觉得这图纹怪吓人的。” 尤长青面色稍霁,转而笑道:“沐姑娘,要不你回车上等我?”他本就没打算邀人入宅,这座慕蝉园可不欢迎活人。 “好。” 银票被装在一只长条紫檀木匣里,足有一块砖石那么厚。 三千万两说拿就拿,又是一个不差钱的主。 “尤公子,请把手伸出,我为你切脉。”沐瑶言笑靥如花,眸中似有星光溢出,让儿郎忍不住舌尖轻抵上颚,心弦猛扣。 脉象平稳,似有速脉隐隐跳动。 “尤公子平日里可有胸痹、咳血、不寐之症?”沐瑶眉心微拧询问道。 “有。”尤长青颔首确认,静待她的诊断。 沐瑶的目光移上他的胸口。她怀疑尤长青的胸腔内长了一个囊肿或是其他更严重的东西。没有先进的诊断设备辅助,不好判断啊。 眼中无限纠结起来,思量再三,开口道:“尤公子,你把上衣脱了。” 倘若生了硬块或是一些靠近体表的肿瘤,还是有希望可以摸到的。 “脱衣服做甚?”尤长青瞳孔一震,眉梢微微挑起,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不脱我断不准啊。医者眼里无男女,你的病到底要不要看?”沐瑶耐心有限,她一会儿还得去瑰琦园找时镜禅。 束腰轻扯,鸦青色的灰袍珊珊落下。 里衫微敞,儿郎只手抚去,露出羊脂白玉般的肩头,嫩得似能掐出水来。 沐瑶心神激荡,猛地叫停。 “尤公子,我是医者,收诊金的,我俩是医患关系,你可明白?”沐瑶就差没明说事后千万别赖上她这句话了。 尤长青懒懒掀起眼皮,眼角漾起涟漪,轻笑一声,将里衫脱了个干净。 胸前的肌肉紧致结实,线条勾勒分明,尤其是腰腹处的人鱼线,充满了力量。 空气中荷尔蒙气息爆棚,沐瑶望着那鬼斧神工般惑人的身子,小手扬起悬在空中,大脑宕机。 “不摸吗?” 儿郎声线压沉,又浑又哑,勾得沐瑶心痒痒的。偏偏此刻,她还得故作镇定,摆出一副瑰意琦行,清正无双的姿态。 低头咽下喉中的滚热,阖目静心了三息,将小手覆上了他冷白的胸口。 尤长青闷哼一声,压紧唇角,咬紧牙关,袖中的指骨被碾得几近粉碎,且感觉不到痛感。 两只小手肆无忌惮地在他的胸口按动,时轻时重,极有耐心地一寸一寸游移,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当沐瑶摸到那只虫王时,骚动骤起,尤长青面色顿时惨白如纸,剧烈的心绞痛压得他呼吸猛地一窒,豆大的汗珠从玉额滚落,一滴一滴砸上沐瑶的手背。 “尤长青,能听到我说话吗?”儿郎瞳孔倏地放大,呈涣散状,吓得沐瑶头皮发麻,一身冷汗。 见他没有反应,一把撸走案几,欲将人平置在车上做心肺复苏。奈何空间逼仄,根本无法将身子放平。 情急之下,扬起左手放在他的额部,右手抬起他的下颌,紧紧覆上了他的唇瓣,往里用力吹气。 沐瑶浑身大汗淋漓,掌心的薄汗不停地往外渗出。她慢慢抽出左手,压上他的胸膛,观察着起伏。 蓦地,儿郎呼吸一震,反咬上了两片柔软。 沐瑶身形一僵,目光聚焦,撞入一双火花四溢的幽眸。 她猛地松开尤长青,却被他掐住腰身圈入臂中。 沐瑶又惊又囧,正待她以为铺天盖地的碎吻即将陨落之际,儿郎松开了手,在她耳畔道了声“谢谢”。 半晌,尤长青见她仍趴在自己腿上一脸震惊的样子,顿时起了几分逗弄之心:“沐姑娘可是中意在下的两条长腿?” 沐瑶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尬得她只想捂住脑袋过一辈子。 “我刚才是在救你!”她试着解释,但是该如何让尤长青明白自己真的是在救他呢?心里隐隐发急犯愁起来。 “我明白。”儿郎不温不淡地答道,眼里没有一点儿质疑的情绪。 他的镇定让沐瑶惊愕,却有效缓解了尴尬的气氛。 “你的胸腔里有东西。”沐瑶理顺了心绪,变得严肃起来。 它不是硬块也不是囊肿,而是和他的心脏一样会“呼吸”。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病因确定了。 “能治吗?”尤长青神色沉稳,唇角勾起的笑容极浅。 为了引出这只虫王,他无所不用其极,而效果却甚微。 换皮,治标不治本。待他换上了司徒灼的皮,又得抓回一个新人灌养新皮,所耗心血以十载起计,心神耗费巨大。 “治是能治,但是硬件条件不成熟,我没有把握。”沐瑶皱着眉回道,脑中思考着开腔手术的可能性,随而摇了摇头。 撇开手术环境不说,这个东西距离他的心脏极近,恐有部份与其已经粘合在一起。没有影像光片,只能待开腔后才能看清实况。当中假若发生任何风险都是不可控的。 此疾要想根治,怕是爱莫能助了。 “什么硬件条件?如果条件成熟,你想怎么治?”尤长青的情绪明显有了波澜,他的语气急而促,眼中透着前所未有的振奋。 沐瑶将想法告知了他,随之而来的是长时间的静默。 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眼里的求生欲失态地泄出一丝。 “倘若我不怕死,你可愿意一试?”尤长青受够了折磨,比起能将虫王一举拔除,搏上一搏又何妨? 沐瑶考虑再三,说道:“这样吧,我先供你丹药稳住它,其他的,容我想想。你知道自己胸腔里的是什么吗?” 那块异物大约有一枚钱币那么大,好像一只吸血鬼趴在尤长青的心脏处寄生。她心底惧意陡生,该不会是只大蛊虫吧? “你要不要找个大师瞧瞧?”她试探问道,唇瓣忍不住打起来哆嗦。 尤长青垂眸,眼底划过一道绿芒,周身的气息陡然变得犀利起来,拇指的指腹一寸一寸碾过食指,将心里升起的杀意狠狠压下。 “怎么可能,沐姑娘想多了。这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天生的。”再抬眼时,他的五官线条瞬间柔软下来,脸上的笑容却毫无生气。 “姑娘的药需多久服用一次?开价几何?”尤长青从怀中取出一沓大额银票放在一旁的案几上。 “这些银两够买几枚?”他温声问道。倘若不够,再加便是。 思忖片刻,沐瑶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巧玲珑的玛瑙瓶递给了他:“这是大还丹,每季一粒。你且试试。” “每季一粒?”尤长青立即接过,打开将药丸倒入掌心。十枚瑰色的丹药上裹着一圈莲纹,散发着极幽的香气。 他眼中洋溢着浓浓的不可思议,此丹融合度堪称完美,话到了嘴边却震惊失声滞愣在那里。 “大还丹的药效强过之前我给你服用的三种丹药。故我推测差不多一枚可以缓解你三个月的病症。具体效果需待你服用观测后才能知晓。你给的银两足矣,而我还得赶往他处,不再多做打扰。尤公子,我们后会有期。”沐瑶客气道。 “之后我该去哪儿寻你?”尤长青问道。 “兰前街八十八号,沐宅。” 天际余霞成绮,夕雾笼罩。 儿郎长身立于宅门处,负手遥望远去的马车喃喃道:“沐姑娘,后会有期。” 他服下一粒丹药,将脚下的“泥泞”揉碎,想让最后一点儿沉暮之光落下,照亮荒芜。 第241章 交代 瑰琦园里,鱼珩正在再度尝试从司徒灼体内引出虫体。 昨夜小试了一回,并无阻碍,不由地让他放开了手。 他引得十分小心,一点儿一点儿放出,直到清出二十只介虫时,司徒灼的身躯猛地一颠,他才停止了手中的动作。 “大师,我弟弟他怎么样了?”司徒弃盯着火盆中的虫尸,忍着恶寒焦急问道。 “灼公子现在应该会觉得稍稍舒服些。只是这点清除量远不足以让他醒来。”鱼珩掐灭了未烧完的线香如实道出。 “大师,明日您还准备引虫出体吗?”公孙离出声道。他的视线仍然落在司徒灼的皓腕之上。怪哉,他亲眼见着大师从那处取出二十只小指指甲那么大的虫子,皮肤上怎么会一点儿痕迹未留下呢?他明明动了金针的。 公孙离越想越抓狂,但又不好过问,毕竟这是人家的独门秘术。哪怕问出口了,料想也只会得到一些不痛不痒的回答。 “师祖,沐姐姐来了。”黎晏欢快的声音由远及近。 鱼珩眉梢飞扬,拂了两下袖袍,将一缕青丝挽至胸前挺直了背脊,闻声望去,却只见着黎晏独自一人蹦蹦跳跳地跑来。 “阿黎,你沐姐姐呢?”鱼珩不解问道。 “大师,姐姐去找少主了。她带了火腿鲜笋汤来,在灶上热着,我们一会儿去中堂喝。”黎晏馋得不行,巴不得立刻奔回膳房。 那香气浓中带甘,立刻勾起了他的食欲。他狠狠甩了两下脑袋,再多想一秒,口水就要忍不住淌下来了。 公孙离目露精光,摸了摸下巴。自昨日时镜禅匆匆回府,面色郁郁寡欢,入院后至今寸步未出不思饮食,似有满腹心事负重如山。 难道是因为沐姑娘? 唇角不由自主地扬起,眉眼疏朗。 能让姑娘家亲自寻上门来,结果都差不到哪儿去。 “阿黎,走,喝汤去。大师,弃公子,我俩先行一步。”公孙离慈爱地摸了摸黎晏头上的小啾啾,牵起他的小手大步迈出了房门。 鱼珩此时,眼中已没了之前的光彩。他枯立于原地一动不动,整个人毫无生气,眉宇间透着浓浓的不解,莫不是沐瑶认为只要破了他的赤金童子之身就能顺利得嗣了? 做梦!只有与他生下第一孩子后,她才能开启真正的瓜瓞绵绵,百子千孙命格。 喉间溢出一阵低笑,手中的线香倏地无火而燃。 司徒弃看着在火中缓缓燃烧的香火以及那只安然无恙的大手,震惊地舌头都打结了,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口。 “大师,您慢忙,我。。。先行一步。”他哆嗦着双腿,飞似地离开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屋子。 琼花院。 院如其名,满园琼花,暗香疏影。一簇簇“冰肌玉骨”迎风漫舞,翩翩欲飞。 时镜禅与沐瑶面对面地端坐着,四目对视,两人皆诡异地一言不发。 一个等着给自己交代,一个害怕交代自己。 沐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就连喝茶时也未垂眸一回,那直勾勾地眼神瞅得时镜禅头皮发怵。 李太傅告诉他,沐瑶定会给自己一个交代。怎么如今的情形和他老人家说得不太一样? “瑶瑶,我这儿有上好的‘五岭松萝’,来自云澜第一茶乡——云曲镇。味道很好,你要不要尝尝?”时镜禅心虚地抖了两下羽睫,打破沉默。 “有我的嘴好吃吗?”沐瑶放下杯盏,眼中窜起两簇火苗。 其他暂且不论,她就想知道时镜禅是如何做到强吻了自己后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正大光明地上她爹那儿提亲去的? 更耐人寻味的是,她爹居然同意了,还一个劲儿地撮合他俩。莫非这小子给她爹下迷魂药了?身为毒谷的少谷主,沐瑶相信时镜禅绝对有那个能力。 “轰”的一声巨响,时镜禅的三观塌了。他惊愕地看着沐瑶,瞳孔放大,手中的白玉佛珠被重重地捻下一颗。霎那间,薄荷香和桃花水露的甜香溢出,徐徐弥漫开来。 第242章 表白 轩檐之上,风铃摇曳,发出清脆的叮叮声。残阳被暮云吞没,凉风习习。屋内灯火青荧,儿郎心绪萧瑟。 时镜禅被心上人的“坦然”深深刺激到了,眉间浓郁拢雾,牙关咬紧。 “你是一点儿也没喜欢过我是吗?” 话语骤不及防地灌入沐瑶的耳里,但对于他来说,却仿佛酝酿了十载。 沐瑶目光猛然一怔,瞳孔微睁,忽而垂下鸦羽,低头语塞。 “瑶瑶,时镜禅于你有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那日无论孰对孰错,事已发生。” “爹瞧着喜欢,与你甚配。” 父亲的话语在脑中轮番响起,令她迟疑不已。 “以你的条件,不必非我不可。” 良久,沐瑶道出一句。 她现在有九位夫君,时镜禅完全可以找一个满眼皆是他的女子携手一生。 自己与他的交集并不多,嫁给他,以两人现在的感情基础而言,她不觉得对时镜禅公平。 何况毒谷远在云澜。 谢辞和季祁,至今她都未抽身前往探望。再多一个时镜禅,她觉得这不是幸福,是遭罪,不是命好,是命苦。 儿郎眼中没有一丝温度。沐瑶的话在他听来无疑是一种婉拒。 唇角扬起一抹支离破碎的倔强,自嘲笑道:“非你不可。”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而今,晚矣。 忽而眼中凝聚起浓重的情意,扬起直白低哑的声线:“瑶阶玉树,绕遍二十五年,玉霙缤纷,入目无她,四下唯你。此情无计可消,割不完,烧不尽,猝不及防,覆水难收。” 时镜禅逼迫自己迎上她的目光,忐忑地眼皮亦不敢跳动一下。 爱意袒露,他不自觉地停下呼吸静等着心上人的反应。 沐瑶眸色动容,薄怒与不解刹那间淡去,手指深深嵌入掌心,却浑然不觉一丝疼痛。 长这么大,头一回有儿郎对着她道出那么扣人心弦的情话。 哪怕她现在身边的九位夫君,亦无一人有像时镜禅这样对她说过。 在这个世界上,总有意想不到的人珍视自己。 不经意间的真情流露,如涓涓细流,悄无声息地灌入心田。 “毒谷远在云澜,而我以后的生活重心会放在兰陵郡。你和我在一起,一年之中也许见不了几面。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沐瑶觉得她有必要提醒时镜禅。 就像她与季祁,自嫁他那日起算来,至今相处的时间不超过一周,这对于两人来说皆是一种巨大的考验,说不定哪天情如风逝,自然而然地淡了,散了。 时镜禅眼中多了一道亮光,他从沐瑶的话中捕捉到了一丝希冀。 顷刻放下了手中的白玉佛珠,无比认真地说道:“春风纵有情,桃花难再寻。我愿为你舍日弃月,殉踏红尘,护你生生世世,但愿换得真心,时间酿酒,余味成花。” 为什么?为什么时镜禅可以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 沐瑶心口滚烫,唇角死死抿着,不让喉间的哽咽泄出半分。 眼角涌上湿意,她猛地低下了脑袋,竭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可是这次并不管用,只能轻轻耸着鼻子,用力揉了两下眼睛。 “啪嗒”两声,两颗晶莹剔透的热泪砸下。 时镜禅呼吸骤紧,心慌意乱起来。 他这是把人给惹哭了? 递上绸帕,想开口说些什么,生怕又把人惹哭,最终无声阂上了唇瓣。 绸帕上的栀子花绣得栩栩如生,散发着幽幽的甜香。 沐瑶愣愣凝视着,在儿郎萌生怯意欲缩回之际接过了帕子。 沉淀好情绪,她垂着眸子忍着满腔酥麻道:“你的帕子我收下了,过两天带你回去看爹。” 沐瑶不想让他见着自己的窘样,盈盈起身退出了房门,临走前没忘提醒他一会儿把汤喝了。 过了许久,时镜禅缓缓起身,呆愣了足有半炷香的功夫。 他双拳紧攥,脑中不停地琢磨着心上人的话。 这是同意了? 他成功了? 眼中铺满星河,只觉得此时此刻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第243章 早市 沐瑶深吸一口气,匆匆迈入主院,鱼珩闻得脚步声,却未掀眼皮,倚着后窗,盯着那棵百年老松。 “霁云,我带来的汤你有喝吗?”沐瑶上前笑着问道。 “喝了,味道很好。”鱼珩微微侧身,目光淡淡地瞅向来人。 今日佳人穿了一身白衣,眸如凝露,气质华然,只是眼角处染上了一抹淡淡的嫣红。 这是哭过了? “可有哪里不舒服?”他眸色微敛,一把将人揽进怀里。 “没有。”沐瑶身形微僵。 她与鱼珩相处甚少,又结缘仓促,对于他的碰触仍然有些不适应。 这种拘谨和淡淡的疏离让鱼珩瞬间收紧了臂力。 “你怕我?”他压着心火开口。 自己素来不是一个轻易动怒之人,只是在与沐瑶结缘后全变了。 怕? 没有啊。她为什么要怕自己的夫君啊? 沐瑶疑惑地抬起脑袋,撞入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那双眼睛盛满了艴然之色。 “没有怕,我只是有些不习惯。”她实话实说。 但是说完她就后悔了。有时候实话不能实说。 “不习惯?”鱼珩加重了语气。 该发生的都发生了,现在和他说不习惯? “那就多睡几次习惯习惯。”儿郎挥袖掩起轩榥,将人抱上床榻。 帷幔轻放,余光散尽。 倏地,红烛无火自燃,将狭小的空间裹上了一层暖色。 什么是熟稔?干柴烈火,炙热持久。 东边日出西边雨,有人欢喜有人愁。 月白如雪,繁星闪耀。 王衍之回到家中并未见着妻子的身影,只瞧见案几上压着的一张冷冰冰的字条。 他翻来覆去地读了数遍,从字里行间嗅出了一丝异样。 夜已深,忍下了去找太傅的冲动,睡意殆尽,和衣辗转反侧了整宿。 翌日,天微亮,沐瑶与鱼珩便上了马车,只因儿郎要带她去兰前街的早市用膳。 沐瑶强忍着倦意,在闻到一股羊肉泡馍的诱人香气时,睡意顿时消了大半。 下车放眼望去,一排排小食摊如同一场舌尖盛宴,从街头紧紧挨到街尾,裹满了浓浓的烟火气。 未过卯时,街内早已人潮涌动,熙熙攘攘。 美食种类海纳百川,没有你想不到的,只有你没尝过的。 沐瑶仿佛走进了新世界,眼中神采奕奕,无限清明。 两人如同两条无忧无虑的锦鲤穿梭在人群中尽情撒欢。 沐瑶带着幂篱,并未引起人群的注意。 鱼珩就不一样了,唏嘘之声此起彼伏。有几位妙龄贵女由远及近地挪到儿郎身边,试图想引起他的注意。 其中有一位粉衣贵女靠得极近,甚至恶狠狠地睨了沐瑶好几眼。 “你靠我夫君这么近干嘛?想吃官司吗?”沐瑶见她有觊觎之举,将鱼珩拉至身后,扬高了声线警告道。 唰唰唰 无数道目光齐齐向他们望去,最后落在那名粉衣贵女身上。 “你少血口喷人!我哪里有靠近你夫君?”粉衣贵女面上挂不住,顷间暴怒,眸色比先前更凶狠了。 “哦?是吗?那好。但愿如你所言,请你离我夫君远一点,也请离我远一点!” 沐瑶一脸鄙夷,这人的麻饼脸距离自己只有半个手臂。要不是她眼疾手快地拉过鱼珩,这便宜说不定就被占着了。 “这位姑娘,你嗓门那么大,吓到我妻主了。”鱼珩的声音不咸不淡,让人听不出情绪。 他揽紧沐瑶向前走去,交错而过之际,拂了一下胸前垂下的青丝,一道幻术无声落下,足以给那位心怀不轨的贵女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霁云,我们走吧,一会儿李旦得等急了。”沐瑶突然没了兴致。 貌美如花,易招桃花。 鱼珩长得温润如玉,君子端方,眉眼秀美,唇角带笑,似春水潺潺,平易近人。 还是多一份煞气来得安全。 瞧瞧季祁和无殇,同样帅破天际,却从来不担心他们会被人调戏。那漠视一切生灵的眼神足以让他们周身一丈内自带结界。而初堂,亦不用担心,他的气场足够震慑住任何觊觎之心。 还有衍之,虽然他不是暗杀界的大佬,但却有着“上京第一刽子手的”的称号。凶名在外,无人敢惹。 剩下的几位,沐瑶忽然有些担心起来。 此刻,鱼珩心情格外愉悦,原来感情是睡出来的,他觉得他悟了。 他们一共买了五道点心。李旦选了肉饼和紫苏粥。沐瑶选了羊肉泡馍,其他的都归鱼珩了。 兰前街的早市给沐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纵观全场,估摸着里头有着三百多道不重类的美食。她决定从明日起天天来这儿吃早点,距离近得很,约一盏茶的车程。 “霁云,一会儿陪我去买些礼物。你爹娘,爷爷和太爷爷都喜欢什么?”沐瑶问道。她本想着昨日晚膳后出来采买,一直被鱼珩拖到现在。 “不需要,我们早去早回。”鱼珩不放心司徒灼,打算半日赶回瑰琦园。今日回庄主要是为了得瑟。 沐瑶一噎,这个回答可不怎么靠谱。 “那怎么行,什么都不准备空手上门,你家人会怎么想我?” 鱼珩沉思片刻说道:“我太爷爷常年闭关,今日你未必能见着他。我爷爷、我爹和我娘没什么爱好,随便买点就行。” 他们几位最爱真金白银。这回赚了这么多银钱,还娶了媳妇,连他自己都忍不住佩服起自己来。 。。。。。。 沐瑶听罢,无语地点了点头。 第244章 青囊庄 一路上,沐瑶透过拢帘目扫街肆,最终选了四份贽敬:“鱼跃龙门”玉纹梳一把,蓝绿琉璃棋子两罐,顶级朱砂一盒以及名茶二两。 鱼珩眉毛优雅地上扬,这份心意无论从质地还是分寸上来看,拿捏地极为妥当。尤其是那两罐蓝绿琉璃棋子,相信爷爷定然中意。 “霁云,你喜欢这支簪子吗?”沐瑶一眼瞧中了右侧木盒里摆放的一支银点翠嵌蓝宝石头簪。 宝石圆润饱满,成色上佳,裹在掌心周身散发出荧荧之光,好似蕴藏着漫天星辉,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最重要的是它足有一个小鸽子蛋那么大,价格却公道合理。 鱼珩气质超然,戴上它更能显其白云黄鹤,仙风道骨之姿。 “你要送我簪子?”鱼珩满目错愕,呆滞地看着沐瑶,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娘嫁给他爹二十五年,还没送过一样像样的东西给他爹呢!全是他爹不停地给他娘买买买。 “你不喜欢?”沐瑶一怔,有点儿怀疑起自己的眼光来,朝着手中的银簪再度细瞧了几眼。 一旁的伙计急了,瞅着鱼珩,头上的虚汗不自觉地渗了出来。 这位儿郎长得姿容绝艳,怎么是个缺心眼儿啊!妻主主动给买簪子,不知道感动得痛哭流涕也就罢了,居然还质疑起来。傻!换做是他,早乐得分不清南北了! “公子,您娶了个绝世好妻主啊!”他赶紧出声夸赞道。 “喜欢!我很喜欢!”鱼珩总算缓过了神,如玉般的俊颜神采飞扬,周身如沐春风,连空气都觉得带着甜香。 他迫不及待地戴上,心里晕哉,美哉! 沐瑶瞅着鱼珩的新发簪,嫣然一笑,满意极了。忽而又想到了其他几位夫君,心道待得空了再给他们补上。 出了银楼,她又去隔壁酒楼买了两盒玉露团提前送上中秋祝福。 鱼珩跟着沐瑶买了一路,发现她有着与其年龄并不相符的沉稳,不禁暗暗惊诧,忍不住问道:“瑶瑶,你今年多大?” 嗯? 沐瑶沉默了,她亦不知道鱼珩的年龄。 “十八。你呢?” “二十有四。”鱼珩暗暗摇头。先前和她在悦味楼聊了那么多,连最基本的年龄都漏道了。 原来才十八,他怎么觉得妻主为人处事比他还周到呢? 一晃眼,已近巳时。 马车在一座白墙青瓦的古宅前缓缓停了下来。 眼前的建筑和那扇高耸的大红门处处透着传承的厚重。门钹上的铜质叩门环色泽斑驳,上面刻着的几道“岁月痕”看起来饱经沧桑。 “嗵嗵嗵。”沉重的叩门声响起。 半晌,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打开了大门。 “霁云,你回。。。来了。”鱼九面上堆起笑容,眼角余光在扫到沐瑶之时,语气微微一顿。 “这位贵女是?”难道这孩子此次出门,回程之际又好运地接了一桩生意? “九叔,她是我的妻主,姓沐名瑶。”鱼珩正式介绍道。 鱼九的眼神变得涣散起来,他觉得自己上了年纪,好像连耳力也愈来愈差了。 “妻主?”他又重复了一遍。 沐瑶低声一笑,撩起幂篱朝着鱼九展颜落落大方道:“九叔,您好。我是霁云的妻主沐瑶,您唤我瑶瑶就行。” 仙女下凡了! 鱼九身躯猛得一震,扬眉瞬间,一道浑厚的掌风扬起,大门砰得重重阖上。 糟了!屋里几位尚未起身! 狂风倏地卷起,所到之处一片残枝枯草。 顷之,两座院落扬起乒铃乓啷的杂乱响声。 沐瑶的笑意依旧僵在脸上,她不解地看向鱼珩,只见他扬起一抹了然的笑容,转身笃悠悠地将马车上的礼物一件一件地拿了下来。 回眸时,大门“吱呀”一声,又敞开了。 “进来进来,快进来。”鱼九脸上堆着无比慈爱的笑容招呼道。 第245章 小露锋芒 举目四望,整个宅院呈环形布局。园里树木葱郁,假山矗立,一条九曲长廊将亭、台、桥、榭巧妙地融为一体。 湖里荷叶翻飞,碧水连天。锦鲤游姿飘逸,护着荷花欢快畅游。水波潋滟间,一个甩尾,鳞光乍现,吻上伞盖。 此番美景不禁让沐瑶轻吟起几句曾经学过的一首乐府诗: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间。 “好文采。”鱼九停下脚步,回眸目露异彩地称赞道。 “九叔谬赞了,此诗非我所作,只是觉得应景,借来感舒。”沐瑶芙面一红,她可没有那么好的文采。 “好气性。”不骄不躁,从容淡然。鱼九瞅着她越看越喜欢。 沐瑶转眸看向鱼珩,儿郎的目光更加灼热。霎那间两片红云悄悄爬上梨颊,讪讪一笑,将头扭了回去。 三人走了两圈,明明主屋近在眼前,鱼九又将路线给绕了回去。 沐瑶心下纳闷,莫不是有意想领她好好参观一番? 敛起目光,认真打量起四周的布局来,沉思片刻,上前几步,客气地夸赞道:“九叔,这儿的风水真好。” “哦?何以见得?”鱼九目光灼灼,想听听她的见解。 “藏风纳气,得水为上,四方进宝,八方来财。”沐瑶坦然回道。 深奥的风水玄机她说不出,但是她的外祖父在乡野有一座与这儿布局相似的老宅院,曾经告诉过她,那里是依照一种聚财风水阵而建的。 鱼九生了兴致:“藏风纳气,说得好!你懂堪舆?” “不懂,但是听说过气喜曲而不喜直,让九叔见笑了。”沐瑶有些后悔显摆了。就她那一知半解三脚猫功夫是怎么敢在行家面前班门弄斧的? 空中扬起爽朗的笑声。 鱼九眼中透着惊喜,双眉高举地肯定道:“瑶瑶过谦了,此宅正是按照朱雀聚财阵而建。气喜曲而不喜直,说得好!在堪舆上,藏风纳气的气字讲的就是迂回流转之气。不错不错!真不错!” 他还是头一回见着姑娘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道出一两点堪舆学问来,比鱼珩他娘强多了! “瑶瑶,你学过堪舆?”鱼珩震惊了。倘若没有学过一星半点是绝对说不出“气喜曲而不喜直”这句话的。 沐瑶扶额,又多嘴了不是。但是绝对不能说是从外祖父那儿学来的,思忖片刻悠悠回道:“是我爹告诉我的。他看得书多,懂得也多。” “小姑娘,你爹是谁啊?”一道如洪钟般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鱼观雄饶有兴趣地看着沐瑶问道。自打小仙女踏上九曲长廊,就被他的目光牢牢锁定。不得不说,霁云找妻主的眼光比他老子强多了。 他那被宠上九霄的儿媳进门近三十年了,都不曾说出“气喜曲而不喜直”这句话。 沐瑶闻声望去,只见一位梨眉艾发,面容清癯的老人正对着自己和蔼可亲地笑着。一袭灰白衫袍衬得他宛若蓬莱仙翁,不染尘嚣。 “爹!” “爷爷。” 鱼九和鱼珩恭恭敬敬地行礼道。 沐瑶看愣了一瞬,连忙跟着行礼问安。一声“爷爷好”喊得鱼观雄心花怒放,连捋了三把山羊须。 “爷爷,瑶瑶的爹是当朝李太傅。”鱼珩向爷爷介绍道。 “李太傅?”鱼观雄大吃一惊。 谁人不知大允第一谋士李长安收了个了不得的闺女,号五柳先生,乃云启画界第一人,作品万金难求。 一幅《扬名镇繁华图》曾拍出一亿两千万两的天价。 “五柳先生?”鱼观雄不确定地问道,浑身激动地冒起了热气,连声线都稳不住扭曲起来。 沐瑶唇角微扬,笑着颔首道:“爷爷,您若是有什么想要我画的,尽管开口。” “好!好!好!”鱼观雄的心情在瞬间被点燃,仿佛得道飞升直上九霄。鱼珩这哪儿是娶妻主啊,他是娶了一只行走的“聚宝盆”回来啊! 而鱼珩刚刚出师,并未听说过五柳先生的大名,鱼九亦闭门多年,未曾听说。 两人听完鱼观雄的介绍,彻底傻眼了,脑子不停地刷着一亿两千万两,顿时觉得呼吸不畅起来。 这堆金积玉的速度简直了! 鱼珩突然觉得此回出门赚的那些不香了。 鱼观雄淡淡扫了一眼身后,阁楼上的那串葫芦已经被收了回去,旋而轻咳了一声说道:“走,爷爷带你去吃莲叶羹驱驱暑气。” 沿湖的木屋方方正正,红砖绿瓦。雕棂轻敞,似有茶香袅袅。 堂内,鱼晚舟与祝吉祥端正坐着,面上凝着一丝不苟的笑容。 两人看起来有些紧张,连着喝了好几口茶水,对鱼九说的那位“儿媳妇”好奇不已。 他们儿子第一次出师接单,就赚回一个妻主,连话本都不敢那么写。 倏地,门前出现了一道光,耀眼得让人无法直视。 仿佛世上没有任何一种颜色能胜过她。 盈盈秋水,淡淡春山,近睹桃羞杏让,远观袅袅婷婷。 这是儿子的妻主? 第246章 人生缓缓,自有答案 沐瑶端视着屋里的一对中年夫妇,宽袖下的小手不自觉地稍稍握紧。 男子一身青衫,天庭饱满,眉宇轩轩。他的两鬓微微泛着花白,却难掩其秋水之姿。 喉结凸起,雪颈修长,气质淡雅如菊,散发着浩荡正气。 他那唇角漾起的浅笑,与鱼珩有着八分相似。 微微侧目,朝他身侧望去。 妇人亦是一身青衫,长得端庄秀雅,三千青丝高高绾起,没有一根白发。翠钗斜缀,上面垂着的流苏随着微小的摆动轻轻摇曳,为她的面容增添了一分灵动。此时,她正笑吟吟地凝视着沐瑶,舍不得眨一下眼睛。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祝吉祥温声问道。她脑中罗列着一连串的问题,正在飞速地按轻重缓急自动排序。 鱼珩挽过沐瑶的玉手,携其上前说道:“爹、娘,这是我的妻主,沐瑶。” “伯父伯母安好。”沐瑶迅速瞥了鱼珩一眼,乖巧地行了一个标准的拱手礼。 鱼晚舟连声道好,小姑娘长得一点儿没得挑,性子瞧着也温和,甚称他意。 一早被鱼九吼醒,嘴里连嚷着天仙下凡。如今得见,此颜何止能与天仙媲美,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祝吉祥朝着沐瑶亲切地招招手,示意她坐到身边来。 沐瑶有些拘谨,美目闪烁了两下,被鱼珩拉着坐了过去。 十息过去了,屋里静悄悄的,连自己的换气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鱼观雄坐不住了,生怕儿媳那专注的眼神把小姑娘吓着,转而看向鱼九开口道:“莲叶羹呢?” “对对对,瞧我这记性!”鱼九收回目光,转身闪出了屋子。 沐瑶微敛着眸子,暗暗打量四周,并未见到一位仆侍,令她心生疑惑。 祝吉祥见儿媳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你这性子太柔顺了,怕是会吃亏啊。霁云没欺负你吧?” “娘,您说什么呢!”鱼珩瞬间扬高了声线,耳尖微红。他娘似乎把这个问题给想反了。 “没有没有,霁云对我很好,没有欺负我。”沐瑶连忙出声维护。 “哦?怎么个好法?”祝吉祥神采奕奕地追问道。 沐瑶思绪一顿,脑中迅速组织着措辞。 “吉祥,有你这么问孩子的吗?”鱼晚舟无语道。 原来婆母叫吉祥?这名字好,大雅至简。沐瑶暗暗记下。 “有什么不能问的?”祝吉祥心中不服。 当年她上门时,婆母不是也这么问过么!怎么轮到她了就不行了?凭什么? 祝吉祥曾多次遥想未来儿媳的容色,却不曾想过会有这么美,旋而摘下腰间缀着的羊脂白玉放到沐瑶手中和笑道:“白玉同心三连环,祖师爷开过光的。你且拿着护身。” 玉佩质地上乘,细腻莹润,三环衔接相扣,设计精巧,造型独特,还能将其拆下变换扣法,甚是有趣。沐瑶握着温润的白玉,眼中洋溢着惊喜。实在是太漂亮了,几乎一眼就喜欢上了。 “伯母,太贵重了!我不能要!”沐瑶很想要,但第一次上门就收下如此贵重的见面礼,觉得有些烫脸。 祝吉祥抵掌一声爽朗笑道:“拿着。再贵伯母也舍得。” 鱼珩瞧着那块玉佩,在一旁附和笑道:“瑶瑶,我娘给你的,尽管安心收着。这块白玉上的三连环分别代表着天、地、人 ,戴着能增加气运,驱除邪祟,是一块极好的护身灵玉。” 沐瑶闻言,更觉得烫手不敢收了。 “伯母,护身玉给了我,您怎么办?您还是收回去吧。” 此时鱼晚舟发话了:“瑶瑶,你伯母不差这一块。你是霁云的妻主,没什么收不得的。” “你伯父说的没错,我们家最不缺的就是灵玉,不用觉得有心理负担。”鱼观雄眉眼溢笑道。 姑娘家年纪轻轻,出言有尺,做事有余。眼中有志,为人清心玉映,有林下之风,实属难得。祖师爷对鱼珩的偏爱不是一点点啊! 盛情难却,沐瑶只好赧着脸忐忑地收下了。 鱼珩接过玉佩为她悬上,举手投足之间又多了一分怡然。 正在这时,三名仆侍端着莲叶羹稳步走来,鱼九跟在了后头。 鱼观雄瞪了鱼九一眼,转而笑眯眯地看向沐瑶道:“快尝尝,自家采摘的。湖里的水连着后山的清泉,我在上游灌养着蓝冰菊,吃了经此水浸润长出来的莲蓬,对身体有好处。” “蓝冰菊?是有着云启神草之称的蓝冰菊?”沐瑶震惊了,有点儿舍不得下嘴了。 此仙草有清目醒脑解暑之效,甚娇难养。她曾经分析过竹露丸的成分。倘若她猜的没错,炼制此丸其中的一味重要成分就是蓝冰菊。 “瑶瑶见多识广,不愧是李长安的女儿!”鱼观雄夸赞道。 “李长安?当朝李太傅?”鱼晚舟手中的银匙一顿,抬眸看向沐瑶。忽而脑中闪过什么,却快得让他抓不住。 还是祝吉祥反应迅速,呆了一瞬,不可思议地看向沐瑶,又侧目望了望公爹,见鱼观雄朝着她笑着点了点头,脑中一片轰鸣。她首先想到的并不是五柳先生这层身份,而是沐瑶“云启第一美人”的称号。 听闻她已有好几位夫君了。 祝吉祥面色刷得白了下来,两手十指交叉重重捏了捏,尽可能地放平语气问道:“瑶瑶,你。。。有几位夫君?” 此话一出,屋内又突然变得静悄悄起来。 鱼观雄,鱼九和鱼晚舟倏地动作一窒,神色各异地齐齐朝着沐瑶看去。 鱼珩面色一紧,刚想开口,却见他娘扬起左手朝下压了压。 猝不及防的提问来势汹汹,令沐瑶的心跳猛得一沉。 她知道婆母在担心什么,心中挣扎了一番,如实道:“我有十位夫君。” 屋内气氛变得诡异起来。在座的长辈怎么也不会想到鱼珩挑的妻主,夫君会有那么多。 特别是鱼晚舟,祝吉祥有三位夫君,他都嫌多,如今儿媳的夫君更是翻了几番,这让他如何作想? 鱼珩见爹娘的面色有些僵硬,连忙让人呈上沐瑶带来的礼物。 只是此时,他们的心思全放在鱼珩的婚事上。鱼晚舟两眼放空,思绪在空中越飘越远。 祝吉祥虽然可以理解,但是毕竟关系到儿子一辈子的幸福,难免心疼和惆怅。以沐瑶的容色,她那九位夫君定然都是人中翘楚。儿子眼中溢出的坚定和维护,让她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中。 鱼观雄狠狠捋了把白须,沉下心来启声祝福道:“一步一欢喜,人生小满是万福,好好过日子。爷爷看好你们!” 孙媳妇,他中意。想要找个比沐瑶更好的,游目八荒,几无可能。 鱼晚舟和祝吉祥闻言,对视了几瞬,终究咽回了心中顾忌。 沐瑶心中酸楚,她与鱼珩的缘分是她强求来的,浓浓的愧意从心底涌起,一浪接着一浪,无穷无尽。而鱼观雄的话更令她无比动容。 思绪陷入沉寂,以至于怎么离开青囊庄的亦茫然不知。 回程路上,鱼珩的嘴角依旧挂着笑意,大手至始至终都紧紧握着她的小手。 “霁云,我知晓你本无意浊酒红尘,是我偏要将你拽入。你怨不怨我?”沐瑶注视着鱼珩,眼中翻涌着数不尽的情绪。 “山海自有归期,风雨自有相逢,万般皆是缘,如期而至而已。我从未怨过你,也不曾后悔过。正如爷爷说的小满即是万福,我俩安安稳稳过好日子就行,其他的你无需多想。”鱼珩俊面从容,目光坚定不移。 心灯一旦被点燃,就没有后悔可言。 是火是烟,尽心就好。 人生缓缓,自有答案。 第247章 萧斗雪,我爹要见你 鱼珩的话是既是宽慰亦是告白。 不经意间的相遇,不经意间的决定,使两人有了交集,改变了往后的人生轨迹。 儿郎对于婚姻的坚守与不畏流俗的魄力为自己壮胆。 沐瑶紧紧拥住他,也许这就是不曾言语的怦然心动,亦是爱情最好的模样。 转瞬间,烈日当空,已至午时。 “瑶瑶,我们去悦味楼用膳如何?”鱼珩轻拍着怀里的娇人儿温声问道。 今日气氛凝重,他带着沐瑶早早离开了青囊庄。早上两人吃的不多,一碗莲叶羹,不足以缓解胃囊的空虚。 “我们去醉霄楼吧。那儿是兰陵郡最大的酒楼,菜品丰富,有一道十二鲜香八宝鸭可好吃了。”沐瑶提议道。 悦味楼是暗殇的地盘,带着鱼珩去太招摇了。已有好几日未见着初堂,不知近来可好?有没有想她? “好,那就去尝尝你说的八宝鸭。”鱼珩欣然同意。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能比美食更能舒缓心情的呢? 醉霄楼今日较往常清冷,也许是因为过了饭点,又或者是因为天气太过闷热。 伙计万里在二楼瞥见一抹熟悉的倩影。视线又往右挪了一寸,乖乖,不得了!这位儿郎长得也太俊了吧! 掰开手指,一二三四五,不对不对,一二三四五六七?好像也不对。沐贵女到底有几位夫君? 连忙放下手中的掌盘,满面堆笑地迎了上去:“沐贵女,您来了!今个儿三楼雪月阁空着,能看到后院里开满的鲜花,您和公子要不要去那儿赏花用膳?” “好啊。有劳了。”沐瑶微笑颔首道。 忽而,一袭张扬的亮绿衫袍引起了她的注意,眼皮狠狠跳了两下。 萧斗雪也上这儿用膳来了? 他正在与一名老者热络地寒暄清谈,看着像在洽谈生意。 想到爹的嘱咐,她犹豫了一会儿,对着鱼珩说道:“霁云,我看到斗雪了。你先上雪月阁等我,我与他说几句就来。” 鱼珩微怔,顺着她刚才的视线方向望去,远处珠帘后那抹若隐若现的嫩绿煞是惹眼。 “好。”他淡淡回道,径直上了三楼,却在环形踏跺处停了下来,倚楼俯视。 萧斗雪对于沐瑶的到来惊喜不已,连生意也顾不上谈了,和胡老匆匆告辞。 “娘子,你怎么才来寻我?连日未见着你,我茶饭不思,寝食难安,可把我想坏了。”修长的双臂将人紧紧环住,两片薄唇隔着幂篱就要吻下,被沐瑶当即用手挡了回去。 “人多眼杂,你注意点。”她红着脸道,双眸不时地观望着四周的动静。 “那你跟我回去!”萧斗雪邪火上涌,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着。 “不行,鱼珩还在楼上等我。” 萧斗雪身形一顿,察觉到了称呼的变化,心中燃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你为何会与大师一起来醉霄楼?”他不安地问道,不由自主地收紧了双臂。 沐瑶张了张唇,连着时镜禅及打算长居兰中街的事儿一起全道了出来。 萧斗雪闻言,一言不发,眼中的笑意逐渐消失。不过很快他调整好了情绪,唇角再次勾起道:“那我到时要住在离你最近的院子。” “好,那座宅子是呈环形的,哪个院子离主院都很近。”沐瑶宽慰笑道。这就是为何她当初当即爽快买下的原因。 “对了,我爹想见你,你何时得空?” 萧斗雪眼睛骤亮,兴奋地浑身打颤。他这是被娘子打心眼里认可了? “待我回去问过爹娘,再定个好日子上你家提亲去。”他认真回道。 “你爹都喜欢什么?” “棋、书、画、茶。” 。。。。。。萧斗雪自闭了,这四样他无一精通。 “斗雪,你丹阁阁主的身份足以让我爹另眼相看,不必和谁去比,做真实的自己就好。我爹定能看到你独一无二的好。”沐瑶看出了他的不安,环视了一圈,见四下无人,搂上了他的脖子轻轻揉捏了两下。 “你们在几楼用膳?”萧斗雪沉思了片刻,突然话锋一转问道。 空气凝固了几息。 沐瑶把玩着胸前垂下的青丝悠悠道:“斗雪,我想尽早搬去沐园。那儿现在交给无殇在打理,我担心他一个人忙不过来。你要是得空就去帮无殇,正好去挑个称心的院子。” “好!”萧斗雪立即反应过来了,一口应下。 沐瑶笑眯眯地从袖中掏出几张大额银票给他,让他务必拿着用。再三关照他那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得从她账上走。 萧斗雪眉心微动,凝视着手里的银票嘴角忍不住上翘了几分,这是妻主给他钱花? “我在无殇那儿放了好多钱,你手里的用完了就去他那里拿。你们的院子想怎么布置就怎么布置,没挑的院子就空着先别动。其他地方的整修你和无殇商量着分工,切莫起冲突。”沐瑶细细交代着。 魏无殇脾气不好,功夫又高,萧斗雪和他较劲无异于拔草引蛇,自讨苦吃。 “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那你的院子呢?不整吗?”他不解问道。 “整,但我得问问倾城的意思。”沐瑶解释道。 什么意思?她要和许倾城一起住主院? 萧斗雪心里不爽极了,但是到嘴的话又觉得不值一提。许倾城是正夫,自己连那几人都争不过,拿什么和许倾城去争。 罢了,还不如赶紧去挑座好院子来得实在。 “那我先走了。半个月内保管让你住上。”他拍着胸脯豪情万丈道。 大手狠狠搂过沐瑶,将人压向胸口。两人依偎了一小会儿,松开了她匆匆离去。 沐瑶伫足看着他的背影,决定用完午膳去一回抚风堂。 等交代完沐园的事儿,她准备回赫连府邸住上一阵就去北冥找谢辞。 至于季祁,沐瑶只要一想到南疆的四季酷暑,心里就打起了退堂鼓。她不怕冷,但是是真怕热。 第248章 魏无殇的脾气 沐瑶转身之际,鱼珩收回了视线,迈向雪月阁。 莲步轻移,踏上二楼,传来几声铮铮琴音。细细聆听,婉转悠扬,忽而如巍巍高山,忽而如汤汤流水,拂过耳边,沁人心脾。 心随音动,循声而去,一间雅阁内茶雾蒸腾,儿郎玉指勾起,轻拨七弦,悠悠古韵缓缓淌出,宛若置身于空山幽谷中,忘却尘嚣傍山听雨。 倏地,琴音戛然而止,一双如同黑曜石般深邃的星眸抬眼望来,眼角微翘,缀于其下的细小朱砂痣亦随着那抹翘弧扬起,犹如红葡萄酒的醉人香气般迷人。 “沐姑娘,好巧!”潺潺如细雨般的嗓音从尤长青的喉间泻出,让沐瑶心魂一震。 “是啊,好巧。” “尤公子,今日你的气色看上去不错。”沐瑶见他唇色红润,双目有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有精神气。 “多亏了沐姑娘的神药。相逢不如偶遇,不知在下有没有这个荣幸请姑娘喝杯清茶?”尤长青起身走至她面前。 “今日不巧,我和夫君一起来的。尤公子,我们后会有期。”沐瑶言笑晏晏,微微作揖,转身离去。 夫君? 尤长青端起茶碗,悠悠踱至窗边,慵懒地掀起薄薄的眼皮朝着三楼的一间雅阁扫去,那名玄术师正端坐在窗口悠悠地拨着离枝。 原来是他。 轻酌一口香茗,挽下珠帘。 鱼珩敏锐地捕捉到一股探寻的视线,转眸之际,二楼西侧的雅间唯有珠帘动荡。 “霁云,在看什么呢?”沐瑶迈入房中,见他愣神地望着窗外,打趣道。 “园中景色怡人。来吃点水果。”鱼珩将拨好的离枝推到她面前。 “好。” 此时桌上已上齐了菜品。沐瑶夹了一块八宝鸭放入鱼珩的碗中赞道:“这儿的每道菜都好吃,不踩雷。快尝尝。” 不踩雷? 鱼珩微愣,心里琢磨了一会儿,赞同地点了点头。 午膳过后,鱼珩送沐瑶去了抚风园。 开门的是冯朝辞,沐瑶笑着问好。 冯朝辞眉眼间闪烁着慈爱的笑容,告诉她沈初堂回了南钺,特意让他过来守宅。 除了冯朝辞,十大尊者里还有四名尊者来了兰陵郡。 “冯叔,初堂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沐瑶闷声问道。他定是回南钺去看他娘了。这回又没有将她带上,到底是为什么? “夫人莫急,尊主很快回来。估摸着就这两天。”冯朝辞见沐瑶眸色黯了下来,连忙宽慰道。 公主身体快不行了,尊主赶去南钺已有段时日。冯朝辞也不清楚他还有多久回来,只能先这么安抚着。 鱼珩见沐瑶又返回了马车,垂眸浅笑。 “霁云,我们回去吧,初堂有事出门了。” “好。我们回家。” 瑰琦园大门敞开着,门口右侧的镇宅石兽少了一只耳朵。 不好! 鱼珩大惊,连忙赶往司徒灼的院落。 沐瑶紧随其后,所见之处,满地狼藉。倘若不是艳阳高照,还以为被狂雷轰袭了。 琼花院内声声作响,时镜禅捂胸倒地,嘴角渗血。沐瑶连忙将他扶起问道:“镜禅,那人来了?” 她从袖中取出一枚大补丹喂其服下。 时镜禅摆了摆手,吃力地撑起半个身子:“我服过丹药了,无事。不是那人来了,是魏无殇疯了。” 倏地,一阵气血上涌,猛咳了几声。气煞他了。奈何他现在虚得很,无力陈述。 是无殇伤的镜禅?那现在在后院里开打的是? “镜禅,我去去就来。”沐瑶轻轻放下他朝里跑去。 只见鱼珩和黎晏表情呆愣地瞅着前方。 公孙离和魏无殇正激烈地交锋着,两人打得难解难分,公孙离边打边啧两声,情绪高亢,而魏无殇则一脸肃色,周身寒气弥漫,冷得能冻死人。 “别打了!”沐瑶大喊一声。 魏无殇注意到来人,掌风轰来,吓得沐瑶花容失色,神魂剧颤。 “砰”的一声,鱼珩脚前一丈处出现一道深坑。 “霁云!”沐瑶浑身一软,差点没晕过去。 鱼珩亦没好到哪儿去,背衫浸湿。 “你们别打了,沐姐姐晕倒了!”黎晏猛地清醒过来,闪身扶住沐瑶高喊道。 两人这才堪堪停手。 “哪儿晕了!”魏无殇收回掌风揽起她哂笑道,瞥了鱼珩一眼,看向沐瑶的眼神更冷了。 公孙离松了松老胳膊,一脸淡笑道:“不知魏郎君可还满意?” “时镜禅也就这点出息了,打不过就拼老的。”魏无殇不屑道。 转而死死盯着沐瑶:“家里弱鸡还嫌不够多,又弄回两只。” “我家少主不是弱鸡!”黎晏不服,一脸气愤地大声维护道。 鱼珩反应过来了,这人在拐着弯骂他。他哪里弱了?! 正想出手之际,魏无殇拎起沐瑶一个纵身没入虚空,杳无踪迹。 “好功夫!”公孙离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感慨道。 “师祖,他打少主,您怎么还夸起他来了?”黎晏破防了。 “阿黎,你不懂!”说完,大笑一声。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论武力,镜禅差远了。 目光聚焦到鱼珩身上,意味深长地笑道:“大师,以后就是一家人了。青囊庄和毒谷多走动走动才是啊!” “前辈说的是。在下字霁云。前辈可以唤我霁云。”鱼珩客气道。 鬼才和你们毒谷是一家人! 公孙离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霁云,今日对不住,老朽与魏郎君忍不住友好切磋了一番,这儿的损失一切由毒谷承担,一会儿我就找人整修去。” “一点儿小钱而已,前辈无需放在心上。您也说了是一家人,就不用见外了。”鱼珩才不要公孙离赔,他要魏无殇全吐出来! 几人回到院门口时,时镜禅已经可以站起来了。 公孙离拍了拍他的肩膀悠悠道:“镜禅,今日看似你输了,实际上是赢了,无需介怀。以后同住,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各退一步,海阔天空,别让你妻主为难。” “师叔祖,您是不是说反了!明明是他。。。”时镜禅激动地气血又一次上涌,咳得气都喘不过来了。 公孙离又喂他服下一粒丹药面色平静道:“谁让你打不过人家!总不见得以后拖着我这把老骨头和你们同住,日日守着你!走吧,回去养几日就好了。一会儿我给你爹娘捎个信,让他们准备起来。” 魏府 院里寂静得可怕。 一路上,沐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倘若不是萧斗雪说漏了嘴,你是打算一直瞒着我是吗?还是说他们都知道了,只有我不知道?”魏无殇咬牙切齿地开腔,眼中火光四射,面色都变得狰狞起来。 萧斗雪你这个大嘴巴,让你去整修院子,怎么还和魏无殇聊上这个了! 小手缓缓摸向袖中的“翠玉兽纹扳指”,这是她今日在回程路上为沈初堂买的。整个柜面就看中了一件。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处了。 第249章 季祁的到来 “无殇,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只是还未来得及说而已。今日和鱼珩在醉霄楼吃饭正巧遇上了斗雪,就先和他交代了。对了,新宅子整修得如何了?”沐瑶想上前抱抱他,奈何儿郎身上的寒气太过逼人,刚抬脚又吓得缩了回去。 “你少转移话题。我这两天忙得鸡飞狗跳,你和鱼珩上哪儿去了?”魏无殇脸上的霜气非但没有消减,反而更浓郁了。 “鱼珩带我回了青囊庄。无殇,你别气了。这事儿我和谁都没说,要不是遇上斗雪,我定然先和你说。”沐瑶心虚地眨了一下眼。 魏无殇何止气这个,他更气沐瑶一连嫁了两个夫君,却又偏偏说不出口,憋得他胸腔生疼,比中了红鸠还疼。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空气仍旧闷热得令人窒息,似有要下雨的样子。 碧绿莹透的兽纹扳指静静躺在沐瑶的莲掌中,散发着幽光。 “今日路过银楼,觉得这枚扳指特别衬你风采无上的气质,特意买来送你。”沐瑶抿嘴浅笑,语气生涩。脸上浮起一抹红晕,不自觉的地颤了两下指尖。 魏无殇负手在背,凝视着她掌中的那抹翠色,眸色沉迷,心旌摇曳。 半晌,他抬眸启声问道:“我是什么样的风采?” 儿郎今日一身白衣,似雪,胜雪。 沐瑶沉吟片刻,嫣然笑道:“人似寒梅更胜雪,身无一点尘。英姿飒爽似蛟龙,长剑凌秋波。” 魏无殇瞳孔轻颤,愠怒之色瞬间从眸中褪去。眼底泛起的湿意被纤长的睫羽狠狠遮下,隐于暗中。 温厚的大掌握上娇人儿的柔荑,轻轻一扯,将人圈入怀中。 清风徐来,树语轻吟。闷热的空气好似变得清新起来。 魏无殇多年驰骋血海,手中沾满因果,却不想在妻子的眼中仍然洁白无瑕地身无一点尘。目光深邃地凝视着她的发心,眼中的宠溺炙热又深情。 他觉得自己人生所有的逆袭和光芒还有幸运都是从遇到沐瑶开始。 有了她,目之所及不再是污秽泥泞,而是广袤无际的穹宇。 “谢谢!” 酥麻爬满了他的胸腔,感动到失语,只能艰难道出两字。 沐瑶感受到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双手紧紧扣上他的腰身。 心中向阳,人生终会光芒万丈。 而沐瑶正是魏无殇心海里的那轮红日。 自打他戴上那枚玉扳指,就像换了个人似的。破天荒的第一次主动送沐瑶回了遐思园,一头栽入新宅没日没夜地赶工去了,弄得沐瑶哭笑不得。 遐思园 王衍之今日归来得早,见到沐瑶的那刻愣了一瞬,上前问道:“用过晚膳了吗?” “未曾,你呢?”沐瑶摇了摇头。她发现儿郎的脸上没有笑容,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正要和爹一起吃呢。走吧。”他淡淡回道。 李长安没想到沐瑶回来了,眼睛弯成了一条缝,招呼着她坐到身边来。 “怎么样?都顺利吗?”他关心问道。 沐瑶一噎,忐忑地看了一眼王衍之,见他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端坐在那儿。 李长安捋了一下胡须笑道:“无妨,我和少游已经说过了。等新宅子整修好了,他会跟着一起搬过去。” 说过了? 沐瑶缓缓挺起了背脊,松了一口气。太好了,她正愁不知如何开口呢。 “好了,都累了一天,来尝尝张成的新菜——酱焖大鱼头。这条鳙鱼足有四斤,是我与你徐伯伯一起钓的。” “对了,你徐伯伯的小儿子徐达下个月要成婚了,想向你求一幅画。羞于开口,让我来问问。”李长安顺口提了句。 徐达?曲宴上吹得一手好笛子的儿郎。沐瑶有印象。 “爹,是与诸伯伯家的贵女诸尔柔成亲吗?”上回在倾城那儿用膳,公爹和婆母提过,徐伯伯有意与诸伯伯家结亲。 “对,就是那姑娘。”李长安肯定道。 “好,我就画一幅比翼双飞图送给他们当作新婚贺礼。”沐瑶想了想道。 “比翼双飞图?画名吉祥,寓意美好。妙啊!”李长安满口称赞。 沐瑶一听吉祥两个字,眼神忽而黯淡下来。李长安察觉到了异样,膳后将她单独留了下来。 “怎么了?看起来闷闷不乐的。” “爹,我觉得鱼珩的爹娘好像不是很中意我?”沐瑶声音恹恹道。 “何以见得?”李长安神色微讶,不中意他闺女?怎么可能! “鱼珩的爷爷瞧着挺喜欢我,但是他的父母觉得我的夫君太多了。” 原来如此。 李长安思忖了一会儿问道:“鱼珩是什么意思?” “他不介意。” “倘若不是他的赤金童子命格,你俩未必会走到一起。往后对他多爱护些。”李长安提点道。 见沐瑶愣在那儿,倏地笑了出来。 “是人,总会有偏爱。你有这么多夫君,不可能做到一视同仁,哪怕圣人都做不到。” 沐瑶觉得父亲说的话很对。在那么多夫君中,她确实会有所偏爱。 是自己做得过于明显,让爹看出来了吗? 她突然紧张起来,假若连爹都看得出来,那她的夫君们定然会有所察觉。 “爹,您觉得我最偏爱谁?”沐瑶问出口的时候,舌头都在打结。 李长安吹了口热茶,但笑不语。 气氛变得微妙起来,沐瑶讪讪笑了笑,转而将话题引到了王衍之身上。 “爹,少游今日看起来心情很不好的样子。我想拜托您一件事儿,等倾城回来了,您能不能帮着也与他说说镜禅和鱼珩的事儿?” 那么多夫君中,沐瑶最不忍开口的就是许倾城,最不敢开口的是季祁。 李长安放下茶碗,目光闪烁了两下看着沐瑶说道:“倾城那儿爹会去说,你不用担心。至于少游,他并不全因时镜禅和鱼珩的事儿难过。主要是因为季祁来了,要接你回南疆。” “季祁来了?”沐瑶大吃一惊,声线都抖得扭曲了。 “昨晚来的。” “他是怎么找到这儿的?”沐瑶疑惑了。 李长安笑道:“你忘了他嗜血阁阁主的身份了?想找个人还不简单,更何况还是有名气的!” “爹,我去一下季祁那儿。” “你知道他的落脚地?” “八成在紫苏山那儿的慕园。” “你想好怎么说了吗?”李长安神色略显凝重地问道。 “爹,您放心吧。”沐瑶笑着宽慰道。 她怎么可能想好。季祁最为喜怒无常,得尽快同他一起回南疆才行,不然四位夫君恐有麻烦。 第250章 礼物 沐瑶让人捎了书笺给几位夫君。 南疆地处热带,她把所有的解暑醒脑丹药全带上了。 屋里乒呤乓啷作响,王衍之看着沐瑶手忙脚乱的样子,心如刀绞,难受地无法呼吸。 来之不易的美好生活这么快就要结束了吗? “你几时回来?”儿郎伫立着一动不动,眼中死气沉沉。 沐瑶手中一顿,动了动唇,思忖稍许道:“很快,估摸着个把月吧。”她展颜一笑,旋而又着手忙碌开来。 王衍之苦笑:“这儿距离南疆一个来回最快也要二十日。你在那儿住十日,南疆皇就会放你回来?” 肯定不会! 待她到了南疆,就不是自己能说的算了。 沐瑶心里躁得不行,偏偏季祁的身份又说不得。 嗜血阁阁主的身份,只有爹和许倾城知晓。她原本以为许倾城会上报朝廷,引起一番风雨。没想到他至今守口如瓶,没有向任何人说起,让沐瑶的心彻底定了下来。 王衍之可不一样,要是让他知道了季祁的身份,还不知他会怎么做。还有赫连允。当初嗜血阁杀手的那一刀几乎要了他的命。整个赫连府邸对嗜血阁恨意滔天。 季祁此次微服到访,未傍重兵。万一双方冲突,她都不敢往下想。更何况自己还有不知多少事情未向季祁交代。 沐瑶现在如芒在背,只有尽快把季祁送走,日子才会太平如初。 “少游,我和季祁聚少离多,对于他而言并不公平。我是他的妻子,应该去南疆看一看。你放心吧,我怕热,待不了太久的。” “那我陪你一起去。”王衍之斟酌道。自他入仕以来从未休过长假。庆元帝应该不会阻扰他。 “不行!”沐瑶一口拒绝,口吻坚定,一点儿回旋余地亦没有。 王衍之的脸色当即白了三分,但是沐瑶却依旧忍着心疼不为所动。 王衍之,鱼珩,萧斗雪和时镜禅是绝对不可以出现在季祁面前的,至少现在不行,话锋一转道:“少游,我买的新宅子眼下正在整修,你得空了去选个院子。这些银票你且拿着添置用。” 语音落下,沐瑶从手边的木匣子里拿出一沓银票递给了他。 儿郎脸上的失落之色毫无掩饰地流露出来。沐瑶第一次狠心视而不见。 她那九位夫君中,哪怕沈初堂和魏无殇的武功再高,赫连允的家世再显赫,谢辞的官职再大,亦无法与有着两百万骁勇善战强悍军力的南疆皇抗衡。 王衍之压紧唇角,一言不发。周身的气压骤降,冷气迅速弥漫了整个屋子。 他狠狠攥紧了银票,手背青筋根根暴起,陡然一个转身,大步离去。 眼角的猩红慢慢泛开,胸腔中的怒火几欲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 沐瑶凝视着他离去的背影,思绪万千。但是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 十位夫君,季祁是最难琢磨的一个。但凡她有一点儿把握,如今也不会那么担惊受怕。 戌时,白玉盘的清辉洒在青石板上,一条条蜿蜒的石纹被照得清晰可见。 街道两旁的铺子陆陆续续熄灯打烊,而兰中街上的宝祥银楼却仍然灯火通明。 “李旦,停车。”沐瑶喊道。 楼内冷冷清清,只有一位年轻儿郎守在柜台打着盹儿。 沐瑶清咳了一声,见儿郎没有反应,又加重了咳音。 伙计眼皮抖了两下,缓缓睁开了眼睛,但意识仍在飘荡,怔怔地看向来人,猛得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贵女,是您啊!”伙计乔笙顿时打起精神热情问候道。 这位贵女接连让他做成了两笔买卖,没想到那么快,小仙女又来送银子了。 “贵女,前脚刚进了一批带钩,要不拿给您看看?” 乔笙发现这位身姿绰约的贵女来买的全是儿郎的配饰,她的夫君真是好福气啊! 这个提议甚得她心,沐瑶欣然颔首。 金、银、玉、石。 面前摆放着二十几来种带钩,各有千秋。 打量了几番,目光最终落在了一块灵芝纹路玉带钩上。 “就这件吧。”沐瑶扬手指了指决定道。 “贵女好眼力,这件玉钩通体老黄玉打磨,质地上乘,做工精良,色泽莹润。不是小的吹嘘,此宝在咱们兰陵郡是独一份。”乔笙吞了口口水,忍不住搓了搓手。 “怎么卖?”沐瑶满意地点头问道。 谈到重点,乔笙立马两眼放光,眉眼弯得都快瞧不见瞳孔了。 “二十八万两。贵女是我们宝祥楼的老主顾,给您个折扣价,二十五万两您觉得如何?” “行。”沐瑶爽快应下。 二十五万两而已,还不到无殇那只扳指的三分之一,小意思。 转念一想,她似乎欠考虑了。季祁是皇帝,又经营过珍宝阁,什么宝贝没见过? 不行! “不知你们这儿还有没有更好的宝贝?适合儿郎的?”沐瑶悠悠问道。如果没有更好的,便只能先拿下这件玉钩了。礼轻情意重,相信季祁会喜欢的。 更好的宝贝? 乔笙浑身上下的细胞顷间被调动起来。 “贵女,您请稍等。” 少选之间,乔笙小心翼翼地抱来了一只精美的木匣子。 打开后,一只帝王绿荷囊赫然映入眼帘。 色泽通透,雕纹繁复,造型新颖,是一件难得的精品。 “这个怎么卖?”沐瑶一眼相中。 乔笙憋着一口气伸出五根手指头。 乖乖,不愧是帝王绿! 沐瑶犹豫了一瞬,爽快地拿出了银票。 直到离开宝祥楼很远,乔笙仍然保持着四十五度鞠躬的拱手告别姿势。 夜幕低垂。 马蹄轻踏,驶过街巷,“嘚嘚嘚”的响啼声回荡在夜空,清脆悠扬。 今日慕园门口当值的仍然是严武和严格。 沐瑶下马,掀起幂篱上前笑道:“严格,严武,好久不见。” 两人瞬间认出了沐瑶,狠狠揉了揉眼睛迎了上去:“帝后,安好!” 时隔久远,没想到帝后还能一眼认出他们两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激动地胸腔翻滚。 别庄万籁俱静,回廊上缀着几只大红灯笼将满园的石榴树照得一片幽红。 沐瑶随手捡起一只熟透落地的红石榴,轻轻掰开,一颗颗赤红珍珠紧紧挨着有序排列,爵上一口,满口津甜。随手又捡起一个,一路迈至主院。 院外陆慎和傅远守着,他们见着沐瑶,身形猛地一怔,满眼流露出浓浓的不可思议。 刚想动唇,沐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屋里烛光潋滟,敲响房门,“嗵嗵嗵”的声音打破了宁谧的夜晚。 第251章 抉择 季祁疑惑地看向寝门,这个时辰来打扰他,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等了三息,对方仍未出声,遂而放下手中的折子朝着一旁的卓望舒淡扫一眼。 “苍啷”一声,寒芒出鞘,一剑横扫。 轰隆一声巨响,一道金光闪过。 “啪嗒。。。嗒。。。嗒。。。嗒” 两只大红石榴滚落在地。 浮尘散去,一张惊恐万状的倾城姝貌呈现在两人眼前。 秋水剪瞳盛满了盈盈清泪,一颗一颗潸然落下。 瞳孔因为受惊过度而骤然放大,变得空洞起来。 唇瓣裹上了一层厚重的霜色,白衣衣襟挂满了狭长的裂口。 腰间缀着的白玉三连环一分为二,碎裂半边。她的身体仅差一毫,灰飞烟灭。 季祁心脏骤停,一个闪身将人紧紧拥入怀中。 佳人支离破碎的表情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 怎么会这样! 卓望舒难以置信地看着倒在皇上怀中的美人。他都做了什么?他差点杀了帝后! “瑶瑶,你能不能听到我的声音?”季祁喂她服下丹药,说了好些话,沐瑶全无反应。 “还不快把容鲜衣叫来!”季祁朝着卓望舒吼道。 将人抱上床榻,抚去她的泪水。冰冷的指尖抑制不住地颤动着,让他第一次产生了濒临死亡的恐惧。 沐瑶脑中天旋地转,心脏轰得生疼,犹如被猛兽一口狠狠咬下。四肢发软发麻,浑身的血液宛若逆涌到了喉间,一阵阵泛着恶心。 容鲜衣急匆匆赶来,尚未问安就被一只大掌隔空猛得扯至塌边。 “治不好,死。”季祁满眼猩红地盯着他,眼中古井无波,冷得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容鲜衣悚然大惊,豆大的汗珠不断地从额角冒出,跪在地上连连称是。 他抖着手搭上沐瑶的皓腕,强迫自己稳下心神。在看清塌上之人的容貌时,瞬间停止了呼吸,心律随之失了节奏。 这不是帝后吗? 他的心神变得更加难稳了,浑身哆嗦得就像一只筛子。 “倘若帝后半盏茶醒不过来,死。”季祁面如土色。沐瑶如今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空架子。 “臣。。。臣遵旨。” 容鲜衣思维不再混沌,手指用力压上沐瑶的脉搏,细细诊断起来。目光所及之处是胸襟处浅扬着的八道狰狞的狭长口子,却神奇地未伤及身体半毫。 怪哉!容鲜衣活了半百,也没见过如此逆天的运气。难怪皇上会为了她折腰,此女天生凤命啊! “回皇上,帝后福大命大,幸免于难。身上并无任何外伤,只是受惊过度,休息片刻就好。臣马上去熬煮安神汤,一剂下去,定能恢复清明。”容鲜衣战战兢兢回道。 皇上周身的气压低得令他喘不过气来,在这儿多待上一息都觉得能要了他的老命。 “滚!”季祁低吼道,面色却放缓了下来。 “瑶瑶。”他轻轻地唤着她,胸襟上的裂口触目惊心,他懊恼地脱下沐瑶的外衫,却见里衫的同样位置亦挂满了伤痕,瞬间惊骇得背衫浸湿,猛地欲扒下那令他神魂俱销的“恐惧”。 倏地,一只小手覆上他的大掌,胸口的心跳渐渐恢复了正常速度,且似有加快的趋势。 季祁猛一抬眼,对上一双深沉似海的眼睛,眸底燃起的熊熊火焰清晰可见。 “季祁,我想打死你。”她的面色平静地没有一丝波澜。 季祁心被狠狠扎了一下,将她揽入怀中轻声安抚:“要打要杀悉听尊便。”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以为会永远失去她。 那种毛骨悚然的惧意比坠入十八层地狱还要可怕。今日的这一幕会成为他一辈子的噩梦。 幸好老天保佑。 微微松开了她,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晚来这儿?” 沐瑶垂眸凝视着腰间仅剩半块的白玉三连环,如鲠在喉,心中了然。 是祖师爷救了她! “我今日来是为了和你一起回南疆的。”她生涩回道。 回南疆? 季祁大喜过望,他本以为沐瑶此次又要想尽一切办法拒绝,满心欢喜地将人再次搂紧,激动到一时失语。 今日的血光之灾给沐瑶留下了极深的心理阴影。她觉得似乎这是祖师爷对自己的善意提醒。 她有十位夫君,并不是人人都能像季祁那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万一自己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几个下半生找谁过日子去? 沐瑶动摇了。 “你可以在这儿最多待上几日?”她突然开口问道。 “什么意思?”季祁察觉到了一丝变故,骤然收紧了臂力。 “我觉得今日不是个好兆头,我改主意不和你回南疆了。”沐瑶坦然地迎上了他的目光,眼里透着一股执拗,落在季祁眼里,顿时警铃大作。 “你想反悔?”他的目光倏地变得凌厉起来,眸底好似酝酿起风暴,暗沉如墨。 “你仔细看过我衣服上的裂口吗?你觉得我能有几条命?不会真以为我会涅盘重生吧?” 她向来敬畏玄之又玄之事,自从遇到鱼珩之后就更敬畏了。 如今脑中意乱如麻,令她失去了往日的沉着冷静。 季祁面色淡然,心神却波澜壮阔寸寸癫狂。 “你当真要待我如此?”他的话字字泣血,眼中透着垂死般的挣扎。 为了她,自己耗尽心神,开疆扩土。 却换不回一丝在乎和认可。 从天堂到地狱仅在流光瞬息间。 他终究还是过于自负了。 季祁凝视着沐瑶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美得令他沉沦,却看不到一点儿自己的身影。 茫茫人海中相识,终究情归人海。 “我让人送你回去。” 言罢,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阔步离去。 婵娟高悬,大地沉睡。 街道上车轮滚动,踢踏的马蹄声应和着沐瑶的心跳声沉浮着。 陆慎与李旦一同驾着马车,不时地聊上两句,令孤寂的夜色少了一分冷意。 破损的里衫被牢牢裹在季祁的玄色大氅下,遮住了她的狼狈。 手中紧捏的帝王绿玉荷囊至始至终没有送出。 今日之事是一个意外,但她却执意让季祁一力承担。 到底是自己有意为之还是真的因为害怕而胆怯? 她那位身居九五至尊的夫君,今日离别之际的眼神里有她不曾见过的情绪,第一次令她恐慌。 “陆慎,你知道皇上准备在慕园待几日吗?”沐瑶突然问道。 陆慎神色一滞:皇上没说?什么意思?这次又带不回帝后? “回帝后,皇上明日返程。” “这一去怕是又要十日。近来南疆可好?”沐瑶关心道。 朝中之事不可妄议,他不好回答啊。但是帝后问起又不能不答,这可如何是好? 踌躇之际,脑中灵光一闪,回道:“帝后尽可安心。只要是有关您的事儿,皇上都会放在首位,再忙都会抽空来看您。” 马车缓缓在遐思园门口停了下来。 “帝后,我们到了。”陆慎恭敬地说道。 沐瑶摩挲着手中的帝王绿,重新思考了她与季祈的关系。 “陆慎,我们回去。李旦,辛苦你了,再随意我们跑一趟。”沐瑶淡淡笑道。 成婚不是为了拖垮彼此,而是为了互相治愈。 既然她选择了南疆皇,就应该拿出作为帝后的担当来。 第252章 回南疆 沐瑶重回慕园,让孤影独坐的季祁又惊又喜。 “你怎么回来了?”他压着面色,向她走去,眼里多了一分察不自知的异彩。 “我来兑现对你的承诺。和你回南疆,为你开枝散叶。”沐瑶冲他嫣笑,眼神澄澈,语气认真,令季祁心神一阵恍惚。 心爱之人的态度前后判若两人,他怕再一次失望,突然停下了脚步,伫足不前。 清透流萤的帝王绿玉荷囊缠在沐瑶手中,悬在袖下,更显其一身白衣,纤尘不染。 季祁屏息看着沐瑶走近将这只玉荷囊亲手悬上他的腰身,眼神晦涩难辨,声音发紧道:“这是?” “山似玉,玉似君。愿你终有一天,与海对望,山河远阔。特意为你买的,老贵了。喜欢吗?” 沐瑶笑盈盈地望着他,眼里清晰地落下他的身影。 下一秒,脚跟旋转,再回神时,大氅落下,里衫尽碎。 儿郎拨云撩雨。娇人儿失态高呼。 院中蝉鸣露咽风嘶,殊不知它们为了今日的热情已蛰伏了多个春夏秋冬。 午夜回梦,动人时,蝉落心弦,挥翅震动,玉手挼挲,低徊乱舞。 光阴似箭。 天未破晓,晨风带着丝丝凉意。 此时,大地尚未完全苏醒,慕园里却早已热闹得沸反盈天。 今日帝后会与皇上一同返程南疆,龙颜大悦,每人加赏了半年俸禄。陆慎和容鲜衣更是多得了五日予告。 未到辰时,马车已经稳稳地行驶在街道上。 埋伏在暗处的纪出尘和金言回面面相觑,震惊地朝着冯朝辞纷纷望去。 “冯老,我们跟还是不跟?”纪出尘一脸懵地问道。尊主临行前命他们务必守好夫人。 冯朝辞目光如炬地紧盯着缓缓驶过的马车,陷入了沉思。 这位南疆帝可不好打交道。他身边的人实力很强。昨日稍稍靠近别庄,差一点儿被他们察觉。 实力恐不低于暗殇的几位尊者。 尤其是在车前开道的那位灰袍乌发老者,面容清癯,薄唇高鼻,眼里透着浓浓的煞气。他的步伐稳健,气息浑厚,周身所散发出来的力量令人不容小觑。 “跟,远远地慢慢地跟。”冯朝辞幽幽开腔。 南疆的队伍里岂止一名高手!夫人安全无虞,跟着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突生变故。 “瑶瑶,来尝尝三角酥,上回见你喜欢,今日让他们多做了些。”季祈为她夹上一块,满眼宠溺。 他的心情从未像现在那么美好过。腰间悬着的玉荷囊更是让他喜上眉梢,脸上绽放出罕见的柔色。 “我吃饱了。”沐瑶笑着舀了一勺绿豆百合羹放入口中爽口。扬眉之际,正好路经赫连府邸,神思一滞,眼底涌上几分情绪。 季祁顺着她失神的方向,懒懒地睨上一眼,执起茶碗对着琥珀茶汤轻轻一吹,唇角勾起极淡的讽意。 “阿祁,昨日对我出手的人是谁?”沐瑶猝不及防地问道。 “你放心,他绝对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季祈安抚道。 “他叫什么名字?”沐瑶一眨不眨地看着季祁。 那个男人的眼睛似曾相识,有点像她与许倾城大婚那日一刀捅杀赫连允的杀手。 季祁目光微烁,不紧不慢道:“他是我的御前首侍,已经被我下令处死了。” 卓望舒是他手中最强的利刃之一,想来已经被沐瑶怀疑,只能忍痛让他暂回嗜血阁待着了。 不过卓望舒昨日确实命悬一线,如今依然活罪难逃。 有时候女人太过聪明并不是一件好事,不过对于自己的女人,季祁乐得其见。 车队即将离开大允,黄道岭上,一抹玄色的身影傲然挺立,衣袂飘然。他那带着浓浓书卷之气的精致五官笼罩着一片无上肃色。 “女人,你不是说到哪儿都会带上我吗?” 清晨的微光拂上他无可挑剔的脸庞,金辉流转。 随着沐瑶所乘坐的那辆高头双匹马车淡出视线,魏无殇轻盈一跃,身形消匿。 一晃眼,十日过去了。茫茫云海下,一座座连绵起伏的山脉横贯千里,高耸矗立,吞吐着袅袅白雾。 季祁告诉沐瑶,那是霄山。翻越过后便是南疆。 气候正在悄然发生着质的变化。温度节节攀升。 车舆内及时摆放了两尊硕大的冰鉴,还有解渴的冰饮,以至于让沐瑶并未觉得有何不适。 南疆和沐瑶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放眼望去,植被葱茏蓊郁,生机勃勃,处处都是破土而出的力量。 这儿的建筑偏于低矮,三层楼以上的建筑并不多见。 街巷阡陌行人稀少,街铺紧闭并无营业迹象。 “阿祁,这儿是南平都城?”沐瑶有些惊讶于眼前的萧瑟。 季祁揽过她,眉眼淡笑道:“南疆白日里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待日落西沉,百姓才会陆续出门而作。” “那也就是说对于你们而言,日夜是颠倒的?”沐瑶道出疑惑。 “可以这么理解。所以南平的夜晚很热闹,晚些时候我带你上万疆塔欣赏夜景。那里是南疆最高的建筑,可以俯瞰整个南平。”季祁把玩着她的秀发,口吻愉悦。 沐瑶比他想象中的接受能力强上许多。一路上曾担心她会不喜南疆,想来是他多虑了。 第253章 烟火 南疆帝携帝后回都的消息传遍了南平,文武百官早早来到了宫门口,翘首以盼地迎接那位传说中长得倾国倾城的南疆帝后。 朝中皆知皇上为了这位绝世美人不惜两次亲临大允迎接,更是举国之兵力与北冥联合征伐南钺开疆扩土,甚至还动了迁都的念头。 双匹高头马车由远及近地在宫门口停下。 百官低眉跪拜,高呼万岁。 沐瑶被此等气吞山河的场面震撼到了。以前只会出现在电视剧里的镜头,如今亲眼见着了。 季祁紧紧握住她的小手,一步一步迈向金銮殿。 他那举步如风,睥睨天下的雄姿,第一次让沐瑶感受到了压力。原来这就是来自帝王独一无二的威严与震慑力。 埋头匍匐的百官之中只有一人微微昂首。 季清和? 沐瑶一眼认出了他,迎上他的目光交错而过,儿郎眼中有惊艳,有震惊,还有一种难以述说的复杂情绪。 大殿之上,季祁挽着沐瑶同登宝座,引来唏嘘一片,其中不乏有几位重臣心暗暗摇头。 季祁低沉冷肆地道了句“平身”,众人一一起身举目。 四周鸦雀无声,内殿的大臣在得见帝后天颜后,不禁揉了揉眼睛,有的甚至失态地将笏板跌落在地。 沐瑶双手紧搭膝盖,手心里冷汗涔涔。 无数道目光仰视而来,她的脸上火辣辣的,偏偏还低不得头,非得强迫自己装出一副云淡风轻,泰山崩于前而不倒的样子。 先前那些个颇有微辞的重臣霎那间歇了心思。 宝座之上的女子云鬟雾鬓,冰肌玉骨,面色淡然有如海棠醉日,楚楚动人。 武阳侯率先高呼:“帝后千岁!” 众人响应,纷纷应和。 季祈眉锋聚寒,冷肃扬声道:“龙凤本一体,岂止千岁?” 季清和一瞬不瞬地盯着座上美人,唇角勾笑,高呼“帝后万岁”,这才让季祁的面色缓和下来。 朝中纷纷效仿,齐齐朝拜高呼,忍得沐瑶几欲窒息而亡。她强迫自己将目光汇聚在文武百官的发心,把他们当作一根根美味的萝卜。 蓦地,一只大掌有力地覆上她的右手。侧目望去,季祁眸凝星辉,盛满了宠溺。 自从沐瑶今日在大殿展露仙颜,朝中上下再无质疑。 挨过尴尬回到季祁的寝宫,举目四望,发现这儿的布局小巧玲珑,朴实无华,与宏伟壮丽,矞矞皇皇的宫殿相比,大相径庭。 没有过多的摆设,只有一张金丝楠木大床颇为惹眼,案桌上仍摆放着铺开的奏折,似乎他当初离开之际有些匆忙。 倏地,头上的金簪被一股力量拔出,瞬间云鬓倾泄,洒落在儿郎的指尖。 滚烫的阔胸抵上娇人的秀背,温热的呼吸从身后卷来循循而上,喷洒在她的耳畔。 酥麻之感宛若电流袭遍全身,喉间泄出微弱的娇音,欲转身回眸,却被一条红绸蒙上双目抵上床柱。 “阿祁。”她心慌意乱地唤了一声,承受着身后的力量。 “试试吧。”儿郎暗哑着嗓子蛊惑着仙子堕入红尘,斜依玉床,呈转百态。 月影如勾,南平的天空升起一道道花焰,“砰”的一声,宛若阵阵星雨坠落九霄。 沐瑶依偎在季祁怀里,目光迷离地望着夜空中绽放的七彩流苏。 “真美啊!”她的粉唇微微张开。 “你喜欢就好。”季祈神色愉悦地点了点头。 “为我放的?”沐瑶诧异地看向他。 “对,为了迎接我的新娘回到南疆。后半夜还会有放,一会儿带你上万疆寺去看。” “好。” 季祁命人在那儿备了酒菜,带着沐瑶梳洗过后,驱车前往万疆塔。 一路上,透过薄透的轩幔,欣赏着人流如织,车水马龙的街景。 此次他们没有乘坐刻有宫徽的马车,身边只带了陆慎、傅远还有一位目光凌厉的黑发老者。 主道两旁的街铺,灯盏高悬,遥遥望去,宛若两条赤龙匍匐在路上。 沐瑶注意到南疆的百姓无论男女,身材大多高大壮实。自己一米七五的个头立于其中一点儿也不显眼。 他们的皮肤呈小麦色居多。 儿郎肌肉健硕,服饰大多衣襟敞开,露出厚实的胸膛。相貌并不粗犷,在沐瑶看来颇具阳刚,散发着浓烈的荷尔蒙气息。而女子的面容则显得普通多了,比起上京忠勇侯府的何婉仪,有过之而无不及。菡萏和芙蓉在南疆那是稳稳的天仙大美人。 转而狐疑地看向身侧。 “怎么了?”季祁察觉到沐瑶眼中的疑惑,开口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好奇为何你长得这么好看?” “哦?你觉得我好看?我可是记得当日在泠水泉中你对我大打出手,毫不怜惜。” 在这个世界上,敢朝他脸上招呼的人怕是只有这个女人了。够凶够野够辣够味,处处对他胃口。 往事不堪回首,沐瑶只要想起那日他的所作所为,忽地,手又痒了起来。 半炷香后,他们抵达万疆塔。 这是一座有着一千二百多年历史的古塔,约有三十丈高。 外观古朴典雅,矗立于夜色中,好似一尊守护神承载着南疆的风调雨顺、海清河晏。 “我们上哪一层用膳?”沐瑶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 “顶楼。”季祁轻描淡写地回道。 沐瑶两眼一黑:“会不会太高了?” “高吗?”季祁轻呵一声,揽过她的纤腰一跃而起,几个旋足,登上塔顶。 待沐瑶缓缓睁眼,整座“不夜城”笼罩在万家灯火中,光影交错,熠熠生辉,呈现出一派繁华似锦,波澜壮阔的景象。 第254章 反天 塔内上下贯通,呈螺旋状盘旋而上,宛若与天际仅一线之隔,吸引着仙人抚顶垂怜。 凭栏之处,食前方丈,珍馐满盘。 红糖白玉糕、杨梅缀酥山、水晶翡翠饺、离枝灌橙蜜。。。。。。 一道道果点造型精美,种类繁多。 “这些都是大允的名点。”沐瑶目光微诧。 “御膳房的几人跟着我在大允长住多年,手艺还算地道,来尝尝。”季祁解颜而笑,为她夹起一只翡翠蒸饺。 蒸饺形如弯月,皮薄如纸,白翠相间,一口咬下,味甘爽口。 是甜饺! 好功夫! 上回在慕园,沐瑶对南疆御厨的手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其是那道羊肉馅的五福饼。如今这道翡翠饺子让她更为惊艳。 “口感独特,别出心裁。色泽犹如白菜,寓意吉祥,我很喜欢。”沐瑶不吝赞赏道。 她的肯定让季祁大为欣慰,当即宣赏御膳房所有人每月多增一成俸禄。 “后日便是你的生辰,我想定在那天作为封后大典,你意下如何?”季祁兴致勃勃地问道。 沐瑶疑惑,他是如何得知自己生辰的? “你爹告诉我的。”季祁回答了她眼中的疑惑。 “阿祁,我。。。不过生辰。”沐瑶迟疑道。 思绪渐渐飘散。回想起曾经拥有的温馨和幸福,心头一阵绞痛。 生她养她的人已不复相见,生辰对她来说毫无意义。 而庚帖上的八字年份亦是假的,只有这具身体是真的。 “不过?”季祁微微敛起笑容。 “你仍然不愿嫁我?” “没有,你别误会。我只是不过生辰。”沐瑶连忙解释,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又要动怒。 季祁不似魏无殇有气就暴,来的快去得也快。 他那种独有的死亡凝视和阴冷的口吻让自己浑身忍不住打颤,裹多少大袄都不觉得暖和。 “真的?”季祁再次问道。他心中郁结,本想以此博得美人一笑,不料如今那般扫兴。 “那你就证明给我看。” 虚空中伸来一只大掌,将她牢牢禁锢在怀中。 周围的宫侍连忙垂眼退避,硕大的空间顷间暧昧横生。 儿郎的眼里闪烁着让沐瑶心颤的欲色。一张芙面涨得通红。她现在哪还有力气再度承欢?两只小手抵上他滚热的胸膛错开攻势。 “你不愿意?”季祁的眸色陡然一凛,阴寒之气顷间泄出。 “没有,我只是累了。”沐瑶吃痛说道。这男人真够沉啊。 倏地,身上的重量消失殆尽,季祁坐起拂摆了两下衣角,神色复杂地低眉凝视着她。 “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和我在一起也是迫于威压,不得不从是不是?” “哪怕我将真心剖出递到你面前,你亦敷衍于我,奢予一笑是不是?” 他绝不相信心中有爱会断然拒绝伴侣的求欢。就如同自己,哪怕心力交瘁,精疲力尽,无论天涯海角,都会毅然奔赴到沐瑶身边,尽其所能为她挡风遮雨。 他是南疆帝皇,如今却对着一个凉薄的女人乞求婵娟。 强烈的屈辱感与失望宛若滚滚江水在体内奔腾,将他的心海撞击地溃不成军。 沐瑶觉得这个男人有病!不止是脑子,浑身上下全是毛病! 一句累了,能联想到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想想出门前他都做过什么! 南疆人惯着你,她可不惯着。 “你再胡说八道,我可真的要生气了!”沐瑶的眉眼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薄怒,气息跟着微促起来,坐直了身子毫不客气地迎上他那令人极度不爽的审视目光。 她非常非常不喜欢被人莫名质疑,尤其是这种无端猜忌。 双方怒目对视了十息,季祁紧压着嘴角,右手不自觉地握上那只帝王绿玉荷囊。 沐瑶眼角的余光察觉到他那只逐渐收紧的大手,火气蹭得一下子冒了出来。 五百万两的心意,但凡这男人敢捏碎一个角,就别想过安生日子了。 “你的脾气说来就来,我怎么觉得你一点都不想娶我呢?”沐瑶反问。言罢,美目又朝着他的右手扫去。 季祁被气笑了,十根手指被碾得咯咯作响。 口是心非,强辞夺辩的本事用到他身上了,顿时气血上涌直冲脑门,恍惚了一瞬,言不由衷地怒道:“对,不娶了!” 说完两人皆愣住了! 沐瑶的脸色唰地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瞳孔剧震,浑身忍不住轻颤起来。 她觉得自己快被这个男人活生生地气死了! “季祈,你这张嘴生得太欠了!”她失态高呼,猛地朝着那条尾巴翘到天上去的拽龙狠狠扑去,压坐在他跨上,五指重重挥向他那张俊得人神共愤的脸庞。 季祁被此等来势汹汹的怒意震住了,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大掌紧扼住那只乱舞的小手,未等他开腔,只听到一声娇叱:“你敢回手试试!” 转而又扬起左手,毫无客气地挥下。 “女人,我看你是反了天了!”季祁气得胸腔翻涌,呼吸变得沉重起来。扼制在沐瑶手腕上的力道被迫加重了几分。 “那你就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是怎么反的天!” 猛地拽下被大掌禁锢的小手,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将他腰间束着的那条韧性十足的绸带给硬生生地扯断了。 “你不是想要吗?给你便是。” 细腻滑嫩的掌心覆上儿郎那线条分明的八块腹肌之上,毫无章法地向下游移。 季祁闷声低哼,震惊于她的不讲武德。猛一个翻身,将人压下,尚未来得及抬眸,又被身下的人一个抵身重新压了回去。 “怎么?只许你上?”沐瑶哂笑一声,眼里窜出的火苗清晰可见。 她偏要挫挫这男人的锐气。今日不支楞起来,以后也别指望翻身了。 猝不及防地在儿郎胸口一处重重一点,季祈在一片惊愕中松懈了力道。 沐瑶居高临下地睨视着身下的男人,得意地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这招金身点穴术还是鱼珩教她的,任凭对方盖世无敌,短期内也别想冲破。此招专门用来对付高手,是青囊庄的秘术之一。 斗转星移,即将拂晓,沐瑶足足教训了季祁一个时辰,令他欲而不得。 “以后还敢不敢对我这种态度?” 儿郎默不作声,目光怔怔地看着她,俊面不断变幻着颜色。 “你气消了没?”他开口问道,气息虚弱软绵,语气却很平淡,一点儿听不出怒意。 沐瑶眼神一滞,这条龙是向她低头了? 瞅了眼天色,快早朝了,赶忙解开他的穴道。 季祁起身,眺望远方呼出一口浊气,从容地松了松手腕,上面仍留着两条绯色的捆绑痕迹。 “跟谁学的?”他不咸不淡地问道。 “不告诉你。”沐瑶边回边学着他的样子,松扭了两下皓腕。 “那人有没有告诉过你,这种招数对于像我这样的高手,只有一次机会?” “什么?”沐瑶微微蹙眉,好似没有听清,抬眼朝着季祁望去,电光火石间对上一道阴恻恻的目光。 她浑身猛打一个激灵,怂着身子向后缩去。 “快早朝了。”沐瑶稳着颤抖的声线,小心翼翼地温馨提醒道。 “春宵太短,为了你,晚一些又有何防?” 空中扬起一阵能令人噤若寒蝉的笑声。但是儿郎眼中却消弭了那种睥睨天下的眼神,连着手中的力道都化为一道道缱绻的绕指柔。 第255章 身孕 两日后,封后大典,举国同庆。 季祁深知沐瑶不喜烦劳,除了携她在奉天殿接受百官四拜以外,免去了一切繁琐礼仪,令她顿感轻松不已。 大婚之夜,季祁谈及了自己的身世。 他的母亲来自大允,是嗜血阁老阁主的女儿,在其五岁那年不幸因病月坠花折。 她身无任何妃嫔封号,却是老南疆帝一生的挚爱。 在其有了身孕之后,便回了本家待产。 季祁从出生起就被老南疆帝作为真正的继位者用心培养。 南疆皇室里的所有皇子皆为棋子,全部被老南疆帝用来为其今后能够顺利继位筹谋铺路。。 沐瑶听到此处,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 老皇帝会不会太狠了?虎毒尚不食子。 而季祁却告诉她,这就是天家。 “阿祁,以后你也会这么对待我们的孩子吗?”沐瑶十指交叉紧扣,骨节被捏得微微泛白。 “绝对不会。我今生唯你一人,生的孩子同出一脉,何来的争斗。”季祁哑然失笑。 “万一以后你再娶再生呢?”沐瑶不禁担心起来。 “不会!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你一瓢,此生唯你,君无戏言。”季祈凝视着沐瑶,眼里透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他将一枚开金镂空古纹金戒戴在了沐瑶的手食指上。 “这枚金戒代表着嗜血阁阁主的身份,对你而言比南疆帝后的身份来的实用得多。通宝典当行是我的势力,你可以凭此任意支取财物。在大允、北冥、云澜的都城包括此地南平都设有一家总铺,每一家的地下皆铸有金库,你得空路过时可以去看看。里面的宝贝都是我的私产,如今全归你了。” 云启最大的典当行——通宝典当行是嗜血阁的? 沐瑶脑中一片混沌,这泼天的富贵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砸中她了吗? 倘若按照二十三世纪的全球富豪排行榜来对比,通宝典当行,妥妥的位列第一。 这家典当行虽然以“典当行”命名,但是它的经营范围远不止典当一项。暂且不论其他,仅以它经营的全云启最大的货币存取业务,就足够让她低眉折腰了。 她现在一跃成为了全云启最大钱庄的庄主夫人,心中的那些宏图大业立马不香了。 沐瑶觉得哪怕她不吃不喝不睡连轴转一日十二个时辰,直到入土的那一刻,恐亦拼不过季祁的财力。 难怪这条龙那么嚣张,换成是她,也得鼻孔朝天走,法力无边际。 “阿祁,你把全副身家交给了我,就不担心我哪天撇下你跑了?”沐瑶疑惑不已。季祁的疑心病向来严重,就这么轻易地向她袒露,她觉得有一种不真实感。 季祁目光幽深,意味深长地笑了。 “所以你根本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帝凤同体,任它千山暮雪,万里九霄,我与你,生死相许,足以徵矣!” 什么是感动? 是当一个男人向自己道出最美誓言的时候?还是当他毫无保留地将全部身家和底细主动交付于自己的时候? 眼前的这个男人,两者皆占。 沐瑶内心挣扎着要不要将自己的最大的秘密告诉他。 在破喉而出的最后一刻,声音戛然而止。 “嗯?你想说什么?”季祁见她芙面泛起了红晕,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疑惑。 “我们如今已经共结连理,同饮合卺,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沐瑶压下心悸强扯出一抹笑容:“阿祁,我想说,虽然我不喜欢过生辰,但是我们可以拿今日当作纪念日逢年庆祝。这个日子是独属于你和我的,寓意深远。你觉得呢?” 季祁眼神骤亮,没有任何迟疑地应了下来。 深夜,明月当空。 云雨初歇,儿郎入梦。 沐瑶赤着玉足凭栏听风。 扬起右手,将月光盛在掌心。 双目凝视,仿佛看到了无殇的身影。 他那清俊绝伦的面容正泛着淡淡的愁色,失神地看着自己。 是不是太想无殇了? 沐瑶用手捂住双眼缓和了几息,再睁眼时,魏无殇的身影依然存在。 这不是梦,他真的来了。 两人神色各异地对视了良久,魏无殇无声地对她道出心声。 “你骗我。”沐瑶依着他的口型喃喃自语道。 莫非他从自己离开的第一天起就追来了?一股强烈的愧疚感袭上心头。 “对不起。”沐瑶对着他一字一句缓缓道出。 说完这一句话,魏无殇的情绪突然有了明显的波动。他从暗处露出颀长的身姿,似乎想要靠近。 “在看什么呢?” 季祁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张开双臂将人圈在怀中,埋首于她的耳廓深嗅,一路慢慢沿至那条修长白皙的天鹅颈。 庭中梨花飘落,月华跟着散落开来将远处儿郎的身影再次遮挡得严严实实,只是那双沉浸在树影下的眼睛冰冷如霜,阴鸷可怖。 沐瑶慌乱地错开季祁的亲密,转过身子搂住他的雪颈引他回房。 体温渐渐升高,一波新的攻势重新燃起。然而此刻,沐瑶的思绪无限清明,她意识到自己似乎该回去了。 一晃眼十天又过去了。沐瑶在南疆皇宫过得既安逸又枯燥。 户外热浪朝天,哪怕是在夜里出游,离开了冰鉴,依旧寸步难行。 但就是这么热的天,季祁仍然每日仪表整齐地裹上几层衣物,举步气定神闲,看不出一丝躁意,让沐瑶佩服得五体投地。 时光荏苒,沐瑶想家了。这种思念,与日俱增。 虽然南疆也是她的家,但是那种感觉,不一样。 沐瑶有八位夫君在大允,说得残忍些,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又过了两日,沐瑶终于忍不住和季祁提了回大允的事儿。 季祁的面色淡淡的,看不出情绪波动。他没有应声,却也没有否定,只是向她提了晚上带她出宫游河一事。 南疆的水资源有限,季祁说的那条河,沐瑶猜测应该是那条有着六百年历史,贯通着半个南疆的母亲河“南平大运河”。 心思顿时活跃起来,眼中迸发出火一般的耀色。 “好。”她不假思索地应道。 夜间的“母亲河”碧阴阴的。月光的清辉洒下,波光粼粼,好像洒上了点点繁星。 几艘大船纵横在河面上,青灯点点,忽而有几只夜鹭飞过,为宁谧的河面增添了几分灵动。 沿着大运河,可以欣赏到两岸的夜景。 清风拂面,吹散了沐瑶眼中浮起的倦意。 不知怎么的,这两天总感到头晕眼花,倦得很。 她无力地靠在季祁怀里,眼皮渐沉,以至于对方说了什么,全然未知。 “瑶瑶,你可有哪里不适?”季祁察觉到了她的异样。这两天她的精力好似漏气了一般无精打采,甚至连欢好之时也会莫名昏睡,令他深深怀疑起自己的魅力来。 “回宫,传容鲜衣来。”季祁沉声道。 寝宫殿内烛火通明,容鲜衣战战兢兢地搭上了沐瑶的手腕,心脏砰砰直跳,生怕皇上又要叫他去死。 一把年纪受不住惊吓,还是在嗜血阁逍遥自在,哪像现在连个大气都不敢出,作孽啊! “帝后怎么了,瞧仔细了。”季祁见他切了半盏茶的脉还未诊出个所以来,失了一半的耐心。 容鲜衣双眉紧蹙,面皮不自觉地一抖再抖。他为何会摸到喜脉? 估摸着有三周了。 大喜啊! 立即匍匐在地,邀功道:“恭喜皇上,帝后有喜了!” “此话当真?”季祁震惊得当下起身,心如擂鼓般跳跃着,几欲跳出胸腔。 “臣不敢欺瞒皇上。帝后确实有孕了。”容鲜衣信誓旦旦道。 一般月份偏小是很难被诊断出的,可他是鬼医啊! 他不仅确定沐瑶怀有身孕,隐约中觉得中脉和下脉的跳动强度相差无几,应为双胎。只是月份实在偏小,他不敢过早地妄下定论,以免犯下欺君之罪。 “赏黄金千两。”季祁满目悦色,第一次喜不自胜。他紧紧地握住沐瑶的手,一遍又一遍虔诚地轻吻着。 这回,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将人留在身边了。真是天佑南疆。 沐瑶意识模糊,昏昏沉沉。但是容鲜衣的话语一字不落地灌入她的耳中,烙进她的心里。 自从破了鱼珩的赤金童子之身,她的隐疾果然被治好了。 只是在前往南疆的前几日她与鱼珩亦温存过。算起来,日子差不太多。 隐约中,沐瑶觉得这个期盼已久的孩子也许并不是季祁的。 可是孩子尚未出生,她到底该如何判断呢? 哪怕出生了,用了合血法,亦有很大的偏差率。 她努力地想睁开双目,却睁不开。 那只大掌,坚定无比地包裹着自己的小手,凝聚着无限力量,亦让沐瑶压力重重。 第256章 告知实情 翌日,沐瑶睁开眼睛,目及之处有两位年轻女子。她们有着健康的肤色,窈窕匀称的身材以及姣好的面容,无疑是沐瑶在南疆的这段日子以来见过的最好看的姑娘了。 “请问你们是?”她晕晕乎乎地开口问道。 “岚烟、纤凝参见帝后。”两人异口同声地行礼回道。 “我俩是皇上专门派来伺候帝后日常起居的仕女。”岚烟接着回道。 不得了!这两位姑娘给自己行那么大的礼,她内心惶恐啊! 季祁不愧是南疆皇,手下的女子个个长相出挑。只是,她们也是嗜血阁的? 旋而试探道:“你们与陆慎、傅远是一起的?” 两人迟疑了一瞬,纤凝低眉回道:“我俩是御医院院史容鲜衣的弟子。” 皇上命她俩好生伺候着帝后,可千万不能吓到她惊扰了龙胎。 原来是那位老者的弟子。 沐瑶微微颔首笑着问道:“皇上呢?” “回帝后,皇上正在与武阳侯在御书房议事。”岚烟恭敬道。 “知道了,你们退下吧。有事,再喊你们。”沐瑶神思渐渐飘忽,心中琢磨着一会儿该如何开口才能顺利归家又能不提及鱼珩。 岚烟神色一愣,垂眸微微侧目看向纤凝。只见她点了点头,旋而纷纷行礼退出了寝殿。 “纤凝,我俩不在帝后身边伺候,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岚烟担忧道。 皇上素来杀伐果断,性情不定。万一帝后有什么闪失,他可不会因为男女有别而手下留情。到时性命不保是小,诛连九族就全完了。 “前怕狼后怕虎的,寒碜不寒碜!惹了帝后不高兴,死得更惨。走吧!”纤凝步伐舞动,疾步离去。 午后,殿外热得像一鼎大熔炉。杨柳树上蝉鸣低哑,树下焦尸成片。 季祁处理完政务,顾不上用膳,匆匆回到寝殿。 美人慵懒地卧躺在罗汉床上,垂眼虚阖地捧着一本《南疆国志》信手翻阅着。 “午膳可对胃口?”季祁收住气息,坐在她身侧,挽起她的左手轻轻揉捏着虎口,软声问道。 如今沐瑶的膳食由容鲜衣拟定,御膳房精心烹制,全部换成了大允的菜系。每日卯时开始起灶备食,小火慢温,为的就是让她在想吃的时候能够即刻吃上。 季祁的体贴令沐瑶动容,无法言说的困扰宛若一只手扼住了她的咽喉,使她心绪难平。 思量再三,决定如实道出。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痛一世,不如痛一时。 “阿祁,我不确定这个孩子是不是你的。我得尽快回大允。”沐瑶心情沉重地道出顾虑。 果然,季祁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垂着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手背微微发怔。 他的身体微微绷着,尚未舒展的笑意凝固在唇角。 “不是我的,那会是谁的?”他口吻寡淡地问道,猛一抬眸,对上沐瑶复杂幽深的目光。 “鱼珩的。” “你说谁?” 在季祁震惊的眼神陡然转变的那一刹那,沐瑶将近一个半月来发生的事情全盘托出,把萧斗雪出现的时间往后挪,自然地穿插到了云澜遇险一事的始末中。 空气沉默,两人的心跳节奏愈来愈紊乱。 许久,季祁才敛回神思。 “女人,你是把我的话当作耳边风了?当真不怕我将他们全杀了?” 窗牖顷间被震得沙沙作响,罗汉床案几上摆放的茶盏颤动得更加厉害,琥珀色的安神茶汤呈旋涡状飞速地顺时针打着圈儿。 “如果没有他们,我早死了。如今你能见到的也只会是一具惨不忍睹的干尸。”沐瑶眼尾殷红,声线凄楚地哽咽道。 季祁神色木然地盯了她近半盏茶的功夫,轰然起身,阔步离去。 第257章 喜忧参半 一连三日,季祁没有回过寝殿。近身伺候的人亦不知他去了哪里。 沐瑶面上平静,心中却一夕千念。 直到第四日,僵局才被打破。 深夜,季祁坐在床边细细瞧着酣然入梦的娇人儿,惆怅浸满双眸。 酒香裂鼻。美人春山微蹙,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喝酒了?”沐瑶从床上坐起,挽上他的大手,担忧问道。 “喝了一点,无妨。”季祁眸色沉沉,口吻淡然。 两人沉默了片刻,沐瑶深吸一口气,艰难启口:“阿祁,我该回大允了。” “你就那么确定孩子是鱼珩的?”季祁不甘心地反问,心头压着一口闷气。 “不确定,所以我才急着回去。” “你回去了就能确定?”季祁迷惑。 “鱼珩定然知晓。”这个问题暂且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但是鱼珩也许可以。无论如何她都要回去。 季祈脸上笑比河清,嗓子仿佛哑了一般戛然失声。 半晌,他问道:“倘若孩子是我的呢?” “那我就回南疆,留在你身边安心待产。”沐瑶不假思索地做出承诺。 季祁闻言,内心深度纠结起来。 他反复思索着,阖了阖眼,咽下酸楚道:“好,我让人明日送你回去。” 对他而言,继承人至关重要,皇室血脉容不得半点混淆,他必须尽快确认。 君无戏言,翌日一早,护送沐瑶回大允的马车整装待发。 容鲜衣、岚烟、纤凝与陆慎都在护送队伍之中。此外,还有两名老者亦一同随行。 其中一人沐瑶认得,是文青山文前辈。当日季祁接她回南疆之际,队伍里就有他的身影。 还有一人沐瑶第一次得见。 他的身高八尺有余,一身靛蓝长袍将那魁梧身姿修衬得恰到好处。 满头白发高高束起,天庭丰盈,布满额纹。长相却格外英气,目光炯炯,丝毫没有因为年龄愈长而失了风采。 手上的那把残月弯刀银光湛湛,刀刃如秋霜,令人不寒而栗。 岚烟悄悄告诉沐瑶,老者姓何名东虞,是皇上手里最强的锋刃。有何老护送,万事无虞。 最强锋刃? 沐瑶凤眸微睁,透过帘拢暗暗观察着。倏地,对方猝不及防地回眸对上了她的眼睛。顿时,说不出的尴尬席卷而来,连忙摆正坐姿,敛下眼睑。 何东虞眉梢浅挑,不动声色地将头扭回。 一路上,他察觉到有数名强者的气息隐隐潜随,但似乎他们并没有恶意。一番思忖,暂且按兵不动。 魏无殇与冯朝辞等人认出了老者。他们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觉地拉开了一段更为稳妥的距离。 回程之路极为顺利,车队特意放缓了速度,用了十五日才抵达兰陵郡。 他们将沐瑶照顾得无微不至,连饮茶的水温亦被牢牢控制,生怕她烫着凉着。 容鲜衣不理解为何皇上会在这个节骨眼送帝后回归大允,但是圣意又岂是他能随意揣测的? 到了遐思园,家中并无王衍之的身影。李长安告诉她,少游前两日已搬去了新宅。无殇、斗雪和镜禅亦在那里。 此外在沐瑶离开期间,萧斗雪的父母与毒谷谷主夫妇分别上门提亲,李长安欣然应允,连着月帖都替她办妥了。 无论婚礼何时操办,他们几人已然是闺女的合法夫君了。 如今十位女婿之中,只有鱼珩一人尚未上门提亲,就连他的真容亦一次未睹。想到此处,李长安不由得心梗了一下。 “爹,我有孕了。”沐瑶喜忧参半地埋着脸说道。 四周万籁俱静。 倏地,李长安从椅子上猛然起身,心中燃起一团火焰,兴奋之情无法言语。 他这是要做姥爷了? “南疆皇的?好!好!好!” 话音未落,激动地两腿迈开,在屋里走来走去,喃喃自语起来。 “爹,可能不是季祁的,所以我赶着回来。我觉得有可能是鱼珩的。”沐瑶无奈摇头。于她而言,头一个孩子,她更希望是许倾城的。 “爹,倾城回来了吗?”她突然问道。 李长安还未从她的前一句话里挣扎出来,又听闺女提到了倾城,一张老脸颜色瞬间变了又变。 “回来了回来了,咱们慢点再聊他的事儿。爹问你,可有办法确认孩子到底是谁的?”李长安着急问道。 爹什么意思?倾城那儿是有什么事吗? 被父亲那么提了一句,顿时心慌起来。 “瑶瑶,爹问你呢!别岔神。”李长安提醒着。 “暂时没有什么好法子。只是我和鱼珩在一起后就真的怀上了,如今想来依然觉得不可思议。我总觉得孩子是他的。。。可能性更大些。” “爹,鱼珩也去新宅了吗?”沐瑶急着见他。 “没有。他应该仍在瑰琦园。” “对了,说到倾城,爹和他说了你的想法,他没答应。近日他心情不好,你晚些再去寻他。”李长安内心扶额。倾城的性子孤傲得令他都汗颜。倘若让其知晓闺女先怀了夫侍的孩子,怕是更加愤愤难平。 沐瑶脑中嗡嗡炸响,微微张嘴,怔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既然他不愿意搬去新宅,也罢。那儿距离许府亦没多少路,到时自己多跑跑就是。 驱车前往瑰琦园,拐角处见着季祁的车马正朝着镇中心驶去,不知不觉中,沐瑶的心情又沉重了几分。 到达府邸,是黎晏开的门。 他兴奋地扑进沐瑶怀里让她心尖一颤。幸好冲力不大。 “阿黎,姐姐肚子里有小宝宝了,以后你可不能这么扑了,知道了吗?”她撸了撸黎晏头上的小啾啾,笑着说道。 黎晏猛一抬头,目光变得呆滞起来。 “是少主的吗?”他语不惊人死不休地来了一句。 沐瑶芙面一红,摇了摇头。 “鱼珩在家吗”她连忙岔开话题。 “霁云哥和师祖正在为酌公子引虫出体。” “霁云哥?”她微微讶道。 “师祖说了,毒谷和青囊庄是一家人,不分彼此。大师就是我大哥了。”黎晏扑闪着澄亮的大眼睛,笑嘻嘻地回道。 沐瑶觉得公孙前辈所言极是。看来她也该改口跟着镜禅喊声师叔祖了。 “阿黎,我上主院等,一会儿等他们好了,让霁云来寻我。” “好嘞!” 第258章 扬眉吐气 院里竹影婆娑,沐瑶为自己沏了一杯热茶,倚窗而坐。 渐渐的,眉眼染上了淡淡的倦意,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梦乡。 鱼珩与公孙离连续几日为司徒灼治疗,他体内三分之二的“活物”已被引出。期间顺利得让他们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名老者似乎霎那间消匿于世,再无动作。 “霁云大哥,沐姐姐在主院等你。她怀小宝宝了。”黎晏等鱼珩收起了金针,立马伶俐地跑上跟前,一字不落地交代完。 “你说谁有小宝宝了?”鱼珩神色茫然了片刻,倏地面色收紧。 公孙离震惊地侧目而望,沐姑娘的病是治好了?转而目光幽幽地看向鱼珩。 未等黎晏开口,一阵疾风卷起,屋内只留下淡淡的黄柑香气。 好快! 黎晏愕然。他记得那回赫连大公子带着霁云大哥赶往云澜救治沐姐姐时,那脚力不济得令人抓狂。 鱼珩缓缓靠近窗前的身影,出神地望着那张日思夜想的清丽姝颜,心口滚烫。连日来每逢深夜抬头望月,都会让他愁压眉眼,落尽相思。 轻轻地将人揽入怀中,靠上他那强有力的臂弯。目光停留在娇人儿的腹部,眼中柔情似水,大手情不自禁地轻轻覆上。 眸底金光划过,是双胎之兆。 儿郎的眼眶瞬间湿润了,两臂的力度不可抑制地再三收紧,让怀中的人儿吃重地拧起了眉头低声嘤咛。 禁锢之力瞬间卸除,鱼珩紧张地又换了个姿势环住了她。 蓦地,他注意到娇人儿衣摆褶皱处的那块白玉同心三连环,赫然有一道修复过的痕迹,心脏骤停了一瞬,再也顾不上其他,将人喊醒。 沐瑶睡得正甜,极不情愿地睁开了双目。儿郎的俊容近在咫尺,她伸手依眉而画,待神思回拢清明,糯糯道了声:“霁云。” “你的白玉是怎么碎的?”鱼珩压下心头柔软,焦急问道。 白玉? 沐瑶反应了一会儿,娇软道:“沐浴解衣之时,不小心落到了地上。” 嘴上那么说,心中却惊诧不已。季祁让南疆皇宫最好的匠人将玉修复得完美无瑕,连她都瞧不出一点伤痕,鱼珩是如何瞧出来的? “这块宝玉在祖师爷观中蕴养了七七四十九日,加持过他老人家的“仙须”浸润。倘若不是遇到性命攸关的时刻,是绝对不会碎成两半的。所以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鱼珩难得表情严肃,目光坚定,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强势。 沐瑶无奈,只好把当日被某人误杀当场的骇人之事娓娓道了出来。 此话一出,屋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鱼珩紧抿着嘴角,怎么也不会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他差一点就失去了妻儿,后背冷汗涔涔,眼中的阴影渐渐扩散开来。 “南疆帝的八字你知道吗?”他猝不及防地问道。 “怎么了?”沐瑶紧张起身,她觉得鱼珩现在的面色阴沉得可怕,好似在竭力隐忍着什么。 “我想算算他的命格,是不是与你相克。”他说得极不客气,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情绪。 沐瑶愣了一瞬,淡然一笑:“能是什么命格?帝王命格呗。不过他克不着我。你看我这不是好好地么。” 笑意尚未敛起,被鱼珩一把捏住下颌,热吻落下。 淡淡的黄柑橘香气充斥着唇齿,一张小嘴变得又红又肿。 珠钗横斜,杏眸黯压,在她被吻得无力招架之时,腰束轻落,凝脂如雪的肌肤大片地暴露在空中,刺得儿郎眼底一片猩红。 “霁云,我有了,月份还小。”沐瑶用力推开他,微微侧身,深怕动了胎气。 “我知道,你放心,一会儿我会渡气予你,只会对你有好处,绝对不会伤及我们的孩子。” 我们的孩子? 鱼珩这是确认了? 沐瑶迫不及待地张口想问清楚。 儿郎不给机会,轻轻抹去她唇角洇开的嫣红,笑着褪去衫袍,露出强健有力的身姿。每一块腹肌都犹如精雕细琢般完美,还有那爆棚的荷尔蒙气息,看得沐瑶血脉偾张,情不自禁地上手沿着那肌理分明的线条一寸一寸勾勒着。 儿郎丹田处的暖流正在一点一点地聚集,指尖的酥痒差点让他顷刻破功。 屋内心跳沉重,一切缓缓脱离了控制,气息变得滚烫起来。 鱼珩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定力,在力道变得不可控时猛然松开了她。 “我回一次青囊庄,你且好好休息,等我回来。”说完重重落下一吻阔步离去。 都到了这个地步还能说停就停? 沐瑶一脸懵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晚霞漫天。 青囊庄大门紧闭,门钹上的铜质叩门环的锈迹变得更深了。 “嗵嗵嗵”,鱼珩连敲九下,大门才迟迟敞开了一道细缝。 “九叔,爷爷和爹娘都在吗?”他行了个礼恭敬问道。 鱼九朝着他身后瞅了几眼,没见着沐瑶的身影,疑惑道:“霁云,怎么是你一个人回来?你媳妇呢?” “她。。。在家安胎。”儿郎轻咳道,声音清脆,毫无杂音。 “安胎?”鱼九神色黯了下去,轻叹一声敞开了大门。还是大哥说的对,这桩婚事烫手。 “我的。”鱼珩嘴角噙笑,目光灼灼地朝着鱼九点了点头。 长风徐徐,恣意悠扬。 再定睛时,入目的只有院内的那棵千年老樟树傲然挺立于天地间,依旧散发着惊人的生命力。 中堂内,鱼珩悠闲地品着热茶。环顾四周,屋内的摆设生了变化,祖师爷的大身画像被挂在了最显眼的地方。 他微微一愣,不禁琢磨起其中的寓意来。 “霁云,你说谁怀孕了?”一道浑厚的嗓音从身后传来,伴随着几道急促凌乱的脚步声。 鱼珩回眸,未见一人。三息过后,爷爷和爹娘陆续现身。 他爹似乎来得很急,青色衫袍上原本搭配的水绿绸带都系错成了娘亲的那条紫红色。 “爷爷、爹、娘。瑶瑶有了身孕。快一个月了。我的。”鱼珩淡定道,目光却开始暗暗地较起劲来。 “你怎么知道是你的?”鱼晚舟压下心中激动,面色镇定地道出心中疑问。 祝吉祥原本满面红光,神采飞扬,被夫君这么一问,顿时扫兴不已。难道儿子还会骗他们不成?这种事情是可以瞎说的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亏得今日瑶瑶没来!”说完,朝着鱼晚舟狠狠瞪了一眼。他儿子能力强,后者居上不行吗?哪像他,嫁给他四五年才得了一个金疙瘩。 “我不是这个意思。”鱼晚舟狠狠拧了下眉头。 “那你是什么意思?”祝吉祥不依不饶,非要他说出个所以来。 鱼观雄捋了把白须,没好气地瞅了他们夫妻二人一眼。他孙子说一句,这两人能说数句,让孩子怎么交代?旋而开腔道:“霁云,你爹说的话糙理不糙。坐到爷爷这儿来,和我们好好说道说道。” “爷爷,我给瑶瑶算过,她的命格特殊,必须破了我的赤金童子之身为我诞下孩儿才能开启百子千孙的命格。其他的你们也无须多问,只要知道这事儿错不了就行了。”鱼珩一口气道完,浑身别提有多舒坦了。 前段时日他回来和家里提了下聘一事,结果他爹悠悠道了句“再缓缓”,把他气得长居瑰琦园了。 如今他倒要看看他爹还等不等得起! 第259章 纳币事宜 “晚舟,你还迟疑什么?还不赶紧上门提亲去!”鱼观雄紧声催促道。 百子千孙的命格? 鱼晚舟的思绪倏地停滞了,仿佛走进一片迷雾森林,找不着出口。 祝吉祥见他垂眸不语,顿时没了耐心。 “晚舟!事到如今还没想明白?以瑶瑶的条件,十个夫君都不嫌多!咱们儿子能挤上就不错了!”祝吉祥坦言道。 虽然她不喜儿子过着日日争宠的日子,但是儿媳实在太过娇艳,美得让她都情不自禁地内心动摇起来。 那种美貌对于年轻儿郎来说是致命的。鱼珩一个刚刚出师踏上江湖的毛头小子怎么可能抵挡得住这等诱惑!只有死心塌地跟随的份儿。 何况现在又怀上了。 “好!” 鱼晚舟不再纠结,掐指算起距离最近的黄道吉日来。 “下月初十是个好日子,宜提亲纳采。趁着这段时间正好可以准备起来。”他边说边颔首,似乎对于这个日子甚为满意。 鱼观雄沉默了片刻,转向鱼珩问道:“瑶瑶对纳币有何要求?” 太傅府邸的大门可不是好进的。听孙儿一一介绍了那九位夫君,且先不论身份,其家底是一个比一个丰厚。 缥缈庄,世代为人堪舆纳穴,卜卦看相消灾解难,并无经营其他产业。想到此处,不禁又忍不住出声:“霁云,你可知晓那九人的手笔?” 鱼珩嘴角一抽,端起茶碗重重抿了一口。 “爹!瞧您说的!这种事儿霁云怎么会知道?也。。。不好打听。。。”祝吉祥红着脸,声音如鲠在喉。 她知道公公在担心什么。当年缥缈庄上门提亲那会儿,拿出的纳币是她三个夫家之中最少的,奈何鱼晚舟鬓若刀裁,俊朗无双,她一见倾心,再见倾情,就像中了邪,哪怕一分纳币没有,甚至倒贴,她亦愿意嫁给鱼晚舟为妻。 不过进门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寒碜,反而过得甚是滋润。 每当她看中什么,鱼晚舟总会一边作出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表情,过后又会神奇地为她全数买回,弄得她曾经有一度以为鱼晚舟是在装穷。 但是自婆母过世,她掌家后,每每查阅账面流水,又发现鱼晚舟并没有装穷,而是真穷。生平赚的那些几乎全砸在为她买的金银珠宝上了。 实在不行,要不厚着脸回娘家凑点儿? 祝吉祥的思绪逐渐飘远,沉思着其中的可行性。 “爹,此次出门,儿子赚了一亿两千两。你们觉得是买些宅铺,金银细软还是全部换为成箱的金锭?”鱼珩慢条斯理地启口道。 虽说这些银两全是妻主给的,但却是出自于她的几位夫郎,将它们用来充盈纳币合情合理。 微风轻拂耳畔,院中小池里鱼儿欢乐地嬉游着,一个摆尾,“噗噜拓”一声清晰可闻。 鱼晚舟目光空洞地看着鱼珩,只留下一具躯体空壳。 他刚才好像听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数额。 “儿子,你说你赚回了多少?” 祝吉祥激动地扬声喊道,眼中所迸发出的热情已经不能用炙热两字来形容了。 鱼珩觉得用火山爆发更为恰当。他娘亲那张保养得当的美丽容颜已经挂满了彩霞,表情甭提有多兴奋了。 还是他爷爷淡定,一声不吭,指骨有节奏地落在案几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节拍。 “瑶瑶的夫君给了一亿两,赫连老家主给了两千万两。此外瑶瑶还给了我六枚高阶丹药,其价值不可估量,暂且尚未算入。”鱼珩详细道出。 “什么丹药?丹阁阁主萧斗雪炼制的丹药?”鱼观雄目光陡亮,兴致勃勃地问道。 “是瑶瑶自己炼制的。她的医术并不比萧斗雪逊色。今年丹阁与毒谷比试,是她代表丹阁出战赢得了胜利。”鱼珩无比自豪道。 鱼观雄闻言,阖起了眸子,静静地消化着孙儿说的话。 “霁云,也就是说你娶了一个高阶炼丹师?”祝吉祥听懵了,难以置信地再度向鱼珩确认。 她万万没有想到沐瑶的医术那么高,难怪能让丹阁阁主拜倒在其裙下。 祝吉祥虽然没有见过萧斗雪,但是她认识萧景星啊! 想当年,“云启第一须眉”的魅力势不可挡。她也曾为之疯狂倾倒过,递过几封石沉大海的情书。想来萧斗雪的容貌定然出色。 思绪越飘越远。再后来她遇上了鱼晚舟。他身上带着一股常人所不能及的仙气,似踏破虚空而来,连轻轻挥袖的动作都比他人显得更加清尘超俗。 最关键的是鱼晚舟不像萧景星那么清傲,会时不时地倒写情书予她,把她感动得每到深夜“以泪洗面”,誓死非君不嫁。 “娘,瑶瑶主攻医术,她本就是一名医者。”鱼珩肯定地点了点头,打断了祝吉祥的回忆。 “霁云,你的媳妇还是名震云启的第一画师“五柳先生”,画价极为高昂。你找了个好媳妇啊。但是女子太过优秀是把双刃剑,你。。。”鱼晚舟突然发话,说到最后却说不下去了。儿子阅历尚浅,危而不知,他都不禁为其捏把汗。 “爹,您什么意思?如今瑶瑶都怀上了,您和我说这些?”鱼珩不晓得五柳先生,亦不知道他爹口中说的画价极高是有多高。他只想尽快将人娶回,名正言顺地带回家安胎。 鱼观雄睁开了眼睛,睨了鱼晚舟一眼不悦道:“晚舟,无关紧要的话无须多言。” “爹,这怎么是无关紧要的话?”鱼晚舟语重心长地提点儿子,却被父亲一口否定,心中憋屈。 “晚舟,莫愁千里路,自有到来风。有这功夫想这些,不如多琢磨琢磨提亲的事儿!”鱼观雄不留情面地点出。他的孙子出门一次赚得比他儿子五年赚的都多,还好意思瞎操心。 鱼观雄觉得鱼珩比谁家儿郎都要优秀!哪家儿郎年纪轻轻第一次出门赚回大钱还能顺带个那么美的媳妇回来?眼瞅着明年上旬曾孙又将出世。 这叫什么? 这叫抬眸四顾乾坤阔,日月星辰任我攀! 鱼晚舟被说得脸色青红交加,把祝吉祥看得乐不可支。 转而瞅向儿子拍着胸脯道:“霁云,你莫着急,娘向你保证,绝对让你风风光光地把瑶瑶娶进门。你且先回去,这两天家里就把迎书拟好。” 言落,又阴恻恻地朝鱼晚舟笑了笑。她这辈子就生了一个金疙瘩,但凡这男人敢在节骨眼上手软,休怪她不念多年夫妻情分! 鱼晚舟被瞅得头皮发怵,连着多年来的“好脾气”亦被吊上了几分。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重重地咬出六个字。 “你没那个意思就好。”祝吉祥笑得更阴森了。 鱼珩亦不多言,抿了口茶拂袖起身,退安前悠悠道了句:“忘了说了,瑶瑶此次怀的是双胎。” 第260章 青囊庄提亲 “嘚愣愣愣” 屋里响起了三根断弦声。 这回鱼晚舟的反应比任何人都要快。他压着即将跳出喉口的心脏向鱼观雄直接开腔道:“爹,双胎!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您就这么一个孙子!看在两个尚未出世曾辈的份上,您无论如何都得帮着霁云!” 祝吉祥诧异地看向鱼晚舟,结婚近三十年,还是头一回见这男人主动向爹开口求助,莫非家里还有银钱?看着夫君那焦急的眼神,顾不上细想,亦跟着焦急起来,连忙应和道:“爹!晚舟说的对,您倒是给句话啊!” 后山上成片的珍稀药材比真金还真,就看公爹舍不舍得。 她成亲那会儿可以将就,儿子成亲可不行! 继而又加了把火:“爹,瑶瑶有十位夫君,那九位的身份您是晓得的。我也没指望霁云能争个第一,至少也不能垫底。脸面该挣的时候还得挣上,您说是不是这个理?更何况瑶瑶怀着双胎,指不定霁云能儿女双全凑个好字!” 在大允,多胎并不少见,双胎就弥足稀罕了。 鱼观雄被他们夫妻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轰炸着,情绪跟着亢奋起来,轰然起身,眼中波涛汹涌,像决了堤的洪水,排山倒海地倾泄开来。 “吉祥,你先回房,晚舟,你随我来!”他压下胸腔起伏说道。 为什么只叫上晚舟?有什么不能当着她的面说? 祝吉祥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暗自腹诽,不服气地轻哼一声径直回了院子。 鱼观雄带着鱼晚舟来到了后山一处极其隐蔽的洞口。 有两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在对弈。 他上前躬身行礼道:“庄师叔、陈师叔,家中有喜事,特来向爹请示。” 鱼晚舟没想到爹带着他来找爷爷,自打他出生起只见过他老人家十面,鱼珩仅见过三回。一回是他出生,一回是他弱冠,还有一回则是他前些日子在祖师爷金身像前行出师礼。 望着爷爷常年修炼的仙洞,鱼晚舟额上冒出了一层薄薄的虚汗。他爹不会是想开口向爷爷要钱吧?顿时俊面爆红。 “你爹正在关键时候,回去吧。”庄禹眼皮都未掀一下,落下黑子。 鱼观雄神色一滞,又朝着陈师叔看去。 陈元庭横眉轻扫,声线寡淡道:“说吧,什么喜事儿?” “霁云的媳妇怀了双胎,急着迎她过门,想问问爹的意思。”鱼观雄如实回答。 “哦?双胎?霁云是个有福气的。知道了,回去吧。”陈元庭眼中划过一道精光,眉眼舒展地点了点头,转而继续聚焦于星盘之上。 您知道个p!鱼观雄心里大骂。他就不信了,今日见不着亲爹! 半炷香过去了,陈元庭暗暗扫了那两人一眼,微微蹙起了眉头。 又过去了半炷香,他们仍未有离去的意思。 陈元庭费解地看向鱼观雄忍不住问道:“霁云的事儿我俩会找机会同你爹说。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陈师叔,霁云的媳妇才貌双全,共有十位夫君,不好娶啊!”鱼观雄红着耳根开口。 两道目光齐齐落在鱼观雄和鱼晚舟的身上。 十息过去了,庄禹了然,拂袖打开了一道阵口,道:“进去吧。晚舟留下。” 鱼晚舟望着父亲隐没的身影,朝着两位师叔祖小心翼翼地瞄了两眼,咽回了要说的话。 “晚舟,稍安勿躁。”庄禹抬眼看向他,长得可真像祖师爷啊! 鱼晚舟神色一凛,以为打扰了师叔祖的雅兴,自觉地往后挪开三丈。 过了一个时辰,鱼观雄出来了。鱼晚舟立即迎了上去。 “晚舟,回去说。”鱼观雄笑容满面。两人向庄禹与陈元庭行礼后匆匆离开了后山。 直到今日,鱼晚舟才明白为何爷爷会常住仙洞。 原来那座洞府里有着他们家世代传承下来的巨额财富,是一座名副其实的金山。 至于到底有多少,鱼观雄但笑不语。 洞中的宝物传承不易,享用更难。其中许多都是先辈们冒着天谴为人逆天改命或者摸金寻宝而得,必须日日用玄气颂咒镇消煞气才行。 如今那堆宝贝里一大半的煞气已消,可以见光拿来用了。 鱼晚舟心中顿时百感交集。还是儿子有福气,哪像他那会儿娶吉祥时寒碜。 亏得自己有张好皮囊能绑住媳妇的心。 “爹,家里一下子拿出那么多宝贝,吉祥会不会有想法?”鱼晚舟担忧道。以吉祥的脾气,搞不好会当场搬出青囊庄。 “给她补上。”鱼观雄大方道,俨然一副宝库已是自己囊中物的模样。 就这样,鱼观雄等三人洋洋洒洒地拟好了迎书当即驱车赶往瑰琦园,正巧在府门外遇上了鱼珩和沐瑶。 几人一同去了遐思园。 李长安惊讶于青囊庄的到访。他是头一回见着有祖辈一同前来上门提亲的,足见青囊庄的诚意。 青囊庄祖孙三人的好相貌让他大吃一惊。这么高的颜值家庭,放眼云启可不多见。再看看迎书,洋洋洒洒地写满了四五十页,令他心中舒坦得不行。 “亲家,会不会太丰厚了!”李长安烫手道。青囊庄这是搬了座金山给她闺女啊! “亲家此言差矣,瑶瑶如今身怀双子,那么辛苦地为我们青囊庄开枝散叶,这点儿算不得什么。”鱼观雄一脸云淡风轻地和笑道。 乖乖,这还算不得什么?迎书上的那些宝贝看得他眼花缭乱,袖中手指乱飞。有太多的绝世珍品,以他的眼界都估算不出其价值,不禁暗暗敬佩起青囊庄的底蕴来。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鱼珩身后的财力,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似乎比庆元帝更加牛批。 等等,刚才亲家说什么来着?双生子? 他猛得看向沐瑶,见闺女已经一脸呈呆滞状。 “爷爷,您怎么知道我怀的是双胎?”沐瑶问道。孩子月份尚小,她未曾想到为自己切脉。他们是如何得知的?难道是瞧出来的? 鱼观雄但笑不语。孙儿开天眼的本事可不能轻易道出。 两家相谈甚欢,由于沐瑶有了身子,婚期定在了下月初十。只是她在青囊庄安胎一事,李长安没有应允,而是提议让鱼珩和沐瑶都回新宅子去住。 他有十位女婿,怎可让一家独占沐瑶?这么做,今后的日子只会鸡飞蛋打,更不用提安胎了。 青囊庄心里极其不愿,不过鱼观雄还是从大局出发,做主同意了李长安的建议。 待鱼珩等人离去,沐瑶不安地对父亲说道:“爹,我怀孕一事,还没来得及和他们交代。倾城那儿我有点说不出口。” 李长安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这两天你且在这儿住下。爹明日去新宅子和他们说去,倾城那边明日退朝后我会与他和你公爹说清楚。赫连允那儿爹晚些时候去一次,正好与赫连老家主和你公爹聊聊。做了那么久的亲家,也没窜过几回门,是该多走动走动了。至于季祁和谢辞那儿,你自己捎封信笺给他们。尤其是谢辞,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你是去不了北冥了,就让他辛苦些往这儿多跑跑。” “瑶瑶,成婚生子是一件极其自然的事儿,他们既然娶了你就要有这方面的觉悟。而你,该护着夫君的时候就要护着,该考验他们的时候亦用不着心软。有时候适当的自私利己并不是一件坏事儿,反而能够更好地权衡利弊。大道至简,以后你会明白的。” 第261章 安胎的舒爽日子 炎炎暑退,天渐转凉。 之后的两日里,沐瑶的日子过得惬意又舒畅。 鱼珩带着她上遐思园的后山扎营野食。 山腰上长满了各种各样的香蕈。两人一路欣赏着山景,一路摘采。 忽而有两只羽色斑斓的雉鸡从头顶掠过,一颗石子飞出,生生打穿了其中一只的翅膀。只听“噗通”一声,那只受伤了的雉鸡从空中狼狈地跌落下来,砸在地上挣扎着扑哧着。 “瑶瑶,一会儿我炖鸡汤给你喝,再放点香蕈在里头,美极了。”鱼珩笑着说。 沐瑶正有此意,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将脑袋凑上鱼珩背上的篓筐,香蕈姿态各异,有的挺拔纤细,亭亭玉立;有的矮矮胖胖,憨态可掬;这些全是可以食用的菌子,不仅能够入汤,凉拌或者煎炒都别有一番风味。 接着他们来到一处清溪旁扎营。阳光穿过茂叶的缝隙洒在小溪上,泛起了点点金光。 鱼儿游弋,欢快自由。 山路弯弯,水流潺潺,沐瑶的身心无限愉悦。倘若现在手里有一把秦筝,定要弹上一曲《高山流水》应情应景。 “瑶瑶,可以吃了。”鱼珩有条不紊地摆好碗筷,盛好鸡汤。 沐瑶对他的烹饪速度惊讶不已。 吃上一口,香蕈鸡汤的味道出奇得鲜美,连着肉质都被炖得软烂入味,不柴不腥。 “霁云,你的手艺真好。这么短的时间里,你是怎么把鸡肉炖得那么酥糯的?”沐瑶被那不要命的香气诱得食指大动,一口接着一口停不下来。 “用玄力加大了火候,炖得就自然快些。”鱼珩眸光潋滟,嘴角轻扬,对于妻主的肯定心情大好,又为她盛上一碗。 一晃眼,半日过去了。 落霞当头,连着轻风拂面都觉得无比温柔。 鱼珩目光柔和地凝视着沐瑶的腹部,他似乎能感应到小生命那茁壮成长的力量。 风儿带着一丝栀子花香,儿郎的眼神渐渐变得迷离,几抹未散的神思落在了娇人儿的衫裙之下。他爱极了对方那半推半就,眉眼动情的娇态。 儿郎眸色暗涌,笑意流连。 篝火之上星星点点。 抬头,明月升起,底下是春天。 再回到遐思园时,屋里热闹多了。 除了季祁和谢辞,沐瑶的八位夫君全到齐了,连着沈初堂也赶了回来。 几人第一次聚集一堂,齐齐得见。 许倾城不停地变化着面色,在见到沐瑶的那一刻终于忍不住眼角泛起了水汽。 身边的青衫儿郎应该就是鱼珩了。两人手挽着手的亲密模样,犹如一把利刃往他的心尖上重重割上了一刀。 “阿瑶!”他重重地唤着。 原本妻主只属于自己! “许大哥。”沐瑶的神色有些恍惚。许倾城的突然而至令她又惊又喜。 她立即松开鱼珩的手,扑进许倾城的怀里。 周围变得更加安静,连原来的喘息声,这回都无法察觉。 众人神色出奇的一致,眉头微拧,眸色暗沉,却无一人吱声。 许倾城此次前来是想与沐瑶好好谈谈。心中有太多的不平和不解是他急需弄清楚的。 不过在他见到那几位夫侍的绝顶姿容后,他改主意了,决定抛开一切心理束缚,迁往沐宅同住。 第一个孩子也许是个意外,他绝对不会让第二个意外再度发生。 以前是他不好,自视甚高,才会沦落到折了夫人又折兵的这般地步。 沐瑶显然对于许倾城的决定甚为高兴,大手和小手十指紧扣,一刻未分开过。 李长安在一旁观测着众人的神态,心中长吁短叹。 闺女的偏爱太过明显,不过也奠定了许倾城不可撼动的地位。 如今十位女婿凑齐了八人,是件好事。 至于季祁和谢辞,李长安只有摇头的份。就像闺女婚前他所担忧的,聚少离多是常态。 一位南疆帝皇,一位北冥国师。 眼下,无解。 第262章 团圆饭 全家难得相聚,李长安眼中笑意盈盈。他慈爱地端视着闺女尚未隆起的肚子,似乎眼前已经浮现出儿孙满堂的美丽画卷,高兴地大手一挥,让所有人都留下来晚上吃顿团圆饭。 气氛尚算和谐。 萧斗雪与时镜禅、鱼珩聊得颇为投机。 时镜禅与赫连允、沈初堂皆能聊上几句。 魏无殇瞅着许倾城与沐瑶之间的殷勤互动,谁也没理,直接坐到了李长安身边与他大饮特饮起来,哄得老丈人眉开眼笑,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只有王衍之独自一人端坐在一边,冷眼看着桌上的互动孤影独酌。 沐瑶见他格格不入的样子,心疼不已。王衍之本就是清冷的性子,在上京亦无什么朋友,稍微聊得来点儿的只有太子夜清寒。不过听爹说自从她嫁给了王衍之后,太子殿下就与王衍之疏远了。如今在朝堂之上两人几乎没有交集。 “少游,你尝尝张叔做的山药酥,我特意让他为你做的。”沐瑶薄唇轻启,很想坐到他的身边去,奈何没有余位。 王衍之左边坐着魏无殇,右边坐着萧斗雪。一个暴脾气,一个大嘴巴,她一个都得罪不起,不敢开腔。 许倾城听得最为清楚,淡扫了他一眼,伸手夹起一块山药酥咬了一口。 “王大人,口感很好,你尝尝。”他轻飘飘地带出一句,听起来有一种妇唱夫随的意味。弄得王衍之那双已扬至半空的玉箸又放了下来。 “许大人爱吃就多吃点。我还是爱吃瑶瑶亲手为我做的山药酥。”王衍之的语气无波无澜,迅速扫了沐瑶一眼,又把视线放回了酒杯之上。 沐瑶暗暗抹了把汗,迅速把目光转移到左边。忽而察觉到沈初堂眼中的落寞之色。她微微蹙眉,正欲询问,鱼珩往她碗里夹了一大块鱼肉,眸光似水道:“多吃些,对身体有好处。” “好。”沐瑶只得转移视线,展颜应道。 不知不觉中,一个时辰过去了,晚膳在“温馨”的气氛中结束。李长安满面红光,此时此刻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欣慰和得意。 沐瑶瞧着爹高兴,当即承诺日后每周都会带着夫君回遐思园吃一顿团圆饭,把李长安乐得五官无一处不绽放着绚丽的光彩。 大部队浩浩荡荡地回到沐园后,沐瑶震惊于新宅的布局。 美!真是太美了!美到她心疼到肉里。 这么奢侈的修葺定然是出自萧斗雪的手笔。 所有的木质地板全部换上了紫檀木和黄花梨,上头还刷了一层桐油。每一块木板纹理清晰,色泽亮丽,一眼望去,气势恢弘,富丽典雅。 家具是成套的金丝老楠木,看得沐瑶眼花缭乱,心头泣血。 这套宅子不像“随园”那样小巧玲珑,而是一套三进三出的大宅院。为了能让每位夫君住下,特意把花园部分改建成了新院落。 她的脑海里已经估算不出所需的修葺费用,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绝对超过了当初自己留给魏无殇和萧斗雪的那一千万两。 买套宅子八百万两,修葺房子翻个倍都打不住,偏偏萧斗雪脸上的表情满是得意,如今正热切地看着自己静待夸赞。 沐瑶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心颤问道:“斗雪,我给你的那些银两是不是不够?超了多少,我补给你。” “足够了,没花多少钱!你甭操心了。怎么样,漂不漂亮?大不大气?”萧斗雪微微抬高了下颌,负手在后地瞅着前方的某一处。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沐瑶重重心梗了一下,成块玉石雕作的照壁。瞧着那成色,似乎很像她送给季祁的那块帝王绿玉荷囊。 “斗雪,这块玉壁多少钱买下的?”沐瑶芙面泛起了不正常的绯色,呼吸亦跟着急促起来。 “瑶瑶,你怎么了?哪不舒服?”鱼珩的目光自始自终未离开过沐瑶,察觉到她神色有异,连忙阔步上前将人牢牢揽入怀中。 第263章 沈初堂的心事 萧斗雪闻言,瞬间回眸,愣了一瞬,连忙搭上了沐瑶的皓腕。 脉搏短绌,气血上逆,应该是情绪过激而致。定是娘子被他的豪横手笔给震惊到了。他就知道!旋儿掏出一枚清心丹喂其服下。 “霁云,我没事。”沐瑶吸了口长气。转而看向萧斗雪,不依不饶地再次追问道:“斗雪,这块照壁真漂亮,你花了多少银两买来的?” 那只只有四分之一掌心大小的帝王绿玉荷囊,她足足花了五百万两。这块比她人还高两个头的双面玉雕照壁的价格还不冲破九霄? “没花钱,我从爹娘屋里搬过来的。”萧斗雪轻描淡写地回道。他本来还想在娘子面前继续邀功,这次修葺的所有墙面,都是用了糯米汤掺糊的。如今也不敢提了。 果然,萧斗雪听沐瑶舒了一口长气。 “斗雪辛苦你了,新宅很漂亮,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我就知道交给你修葺定然不会让我失望。”沐瑶挽起他的手臂开心的晃悠了两下。 这一晃把萧斗雪的小心思也给晃了出来。 “那你今晚睡我那儿?” “不可!瑶瑶怀孕了,不方便。她这段日子得和我住。”鱼珩抢声道。 儿郎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声线不自觉地扬高了几分。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了鱼珩身上。 而他毫不顾忌,寸步不让,铿锵有力地提醒道:“萧阁主,您的医术绝顶,想必定能理解。待瑶瑶胎象稳定了,再议其他。” 沐瑶肚子里怀着他的两个孩子,此刻他顾不了那么多。哪怕得罪所有人都在所不惜。 令他意外的是,沐瑶率先赞同地点了点头,让萧斗雪已酝酿到位的情绪又不得已收了回去。 其他人包括最能较真的许倾城和脾气最差的魏无殇亦没有任何反对意见。 即使心中再怎么不情不愿,无可否认鱼珩说的是对的。 长月当空,星河灿烂。 待众人各自回院后,宅中的杨柳树上蝉鸣声清晰可闻,伴随着池中锦鲤的“神龙摆尾”声和荷叶处传来的洪亮蛙声,回荡在耳边犹如一场小型音乐会,惹得沐瑶心神不宁。 回想起沈初堂今日黯淡无光的愁容,瞅了眼刚入盥洗室的鱼珩,起身去了他的院落。 院子尚未来得及命名。抬脚踏入,一股馥郁的栀子花香迎面袭来。沐瑶想起鱼珩的院中亦栽种着大片的栀子花,莫非萧斗雪把宅子里所有的花都栽成了同一种? 她记得沈初堂的那座抚风园中种满了各种各样的名贵茶花,琢磨着过些日子随他回一次抚风园,挑几株顶好的移栽过来。爱屋及乌,她也很喜欢茶花。 屋内的烛火极其微弱,令沐瑶有些吃不准儿郎歇下没有。 正在她犹豫之际,房门“吱呀”一声,敞开了。 沈初堂披着一件薄如蝉翼的里衫,八块腹肌在月辉的映照下,透过雪缎若隐若现。 许久未见,沉敛的面容更加清俊如玉,如诗如画。举手投足之间,哪怕不言一语,依旧轩然霞举,神气高朗。 他似乎对于沐瑶的到来很高兴,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将人一把拥入怀中,一遍又一遍亲吻着她的发心。 “怎么想到会来?”他淡淡问道。 “今日晚膳时我看你心不在焉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沐瑶担忧道。她能感觉到沈初堂的心情不好,今日他与赫连允清谈之时,没说几句便沉浸下来独自饮酒了。 要知道他平日里都是喝茶居多。 “我娘过世了。”他的声音很低沉,没有一点儿温度,却透着无比的悲凉。 沐瑶呼吸骤紧,紧紧将他拥住,想把全部的温暖毫无保留地输送给他。 她很遗憾未能见到这位婆母,也不知道老人家知不知道初堂已经娶了媳妇。 “明年你会带我回南钺拜祭婆母吗?”沐瑶试探问道。 “好。带你回去。”沈初堂语气软绵,罕见地充斥了一股无力感。 他的母亲自从误杀了他的父亲后就疯了。此次回去已经疯得连他也认不出来了。 不过好在在母亲油灯枯竭之时,回到了她的身边,体面地送了她最后一程。只可惜无法让她与父亲葬在一起。 这一晚,沐瑶不舍得离开沈初堂,但他还是将自己送回了鱼珩那里。 夜深露重,沈初堂凭栏而立,衣袂飘扬。 如今在这个世界上,能牵动他心的人只有沐瑶了。 第264章 生产 流光一瞬,半年已过。 期间,百事从欢,万事顺遂。 新宅因为沐瑶的肚子日益显怀,八位夫君之间的关系得到了空前的和谐,就连沈初堂与魏无殇之间也减少了摩擦,从三日一战变成了十日一战。 起初沐瑶心中既忐忑又惶恐,深怕他俩受伤,后来随着交锋次数陡升,她觉得这两人又并未全是为了宿怨而战,似乎更多的是一种互相切磋,旋而也就听之任之,随他们去了。 公孙离时常饶有兴致地加入找他们过过手瘾。 他老人家如今与李长安一同住在遐思园。两人每日品茶对弈,鼓琴吹笙。偶时高歌一曲,情谊渐浓,堪称割臂之盟。 拾闲惬意的生活让李长安萌生了退意,直到沐瑶的肚子变得越来越圆,越来越沉时,他终于下决心向庆元帝致仕隐退。 庆元帝竭力挽留。 李长安现在的身份已不单单是大允的太傅,更是南疆的国丈和北冥国师的岳父,说什么都不肯放人。不仅重金赏赐了三座大宅院和黄金万两作为安抚,更是免了他天天上朝。弄得李长安实在无法推辞皇上的拳拳圣意,只得继续挂着太傅的名头过起了养老的生活。 而南疆皇季祁让岚烟和纤凝长期留在大允密切关注着沐瑶的孕期和产期,待她做完月子就立刻接回南疆。 他的强势和霸道成了许倾城的眼中刺,但是沐瑶这回却无法拒绝季祁。一来是曾经许诺过他。二来,此次倘若推却,她总觉得季祁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家和万事兴,她决定妥协一次回南疆待上一段日子。 谢辞至今来探望过沐瑶三次,每一次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沐瑶觉得在那么多夫君中,与她最不像一对夫妻。 每次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脑中闪过悔意。假若当初没有嫁给他,也许他能过得更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疲于奔波往返两地。 一晃眼,又过去了小半年。 沐瑶产期临近。 时镜禅回毒谷拿回了“活神仙”,取了一半,与萧斗雪一起将其炼制了一瓶助产丹,名为“顺遂”,为的就是让沐瑶生产时减少痛苦,将风险降至最低。而鱼珩更是将太爷爷随身佩戴的老祖开光玉佩拿来为其消灾降福。 七月初八,沐瑶生产,为其接生的是之前曲宴上见过的严姑姑等人。那日天降祥云,浮云卷霭,明月流光。 一阵啼哭,两个小生命依次呱呱坠地。 先出来的是男孩,后出来的是女孩。 李长安乐得合不拢嘴,搓了搓手,哈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女娃娃抱在怀里,又不敢贴着胸口,生怕他那过硬的胸膛把小娃娃给磕疼了。 鱼珩心中焦急,内心挣扎了几回想把闺女抱回来,但瞧着岳父那谨慎的手势和如沐春风般的得意表情,一时半刻怕是不用想了。 眼角余光扫到萧斗雪正欲伸手接过他的儿子,立即迈出阔步挡在他身前将孩子接了过来。 “郎君,您这么抱不对。”严华在一旁瞧着鱼珩抱娃的姿势,惊得呼吸都停止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是接了回来。 “严姑姑,我会抱,让我抱抱。”萧斗雪被鱼珩那以小人之心踱君子之腹的举动给气笑了,从严姑姑手里大肆接过孩子,重重哼了一声:“鱼郎君,虽说你是这孩子的亲爹,但是你可别忘了,他们也得叫我一声爹。做人太过,娘子会不高兴的。” 鱼珩气结,闺女没抱到,儿子刚抱上不到三息又被抢了。 “你们安静点儿,贵女刚生产完,身子虚着呢。”严华拧眉提醒道。 “严姑姑,还有多久能见着瑶瑶?”鱼珩紧张问道。 “半盏茶吧。但是你们那么多人可不能一下子全部进去。就让鱼郎君进去陪妻主说会儿话吧。”严华瞅着外厢的那道门斟酌说道。那道门外还有几十人候着呢。这位沐贵女真有福气,生产的阵势是她生平见过的最为宏大的。 “严姑姑,一会儿老夫能进去看看闺女吗?”李长安狐疑道。 “回阁老,当然可以。”严华恭敬回道。哪怕不合时宜此时也合时宜了。 沐瑶躺在床榻上,头脑无比清明,并未觉得伤口有多疼痛。两个小家伙很配合,她稍稍用点力就顺了下来。 “贵女,您的身体棒极了,我还从没见过哪家贵女生产像您这么爽气的。”李雪芳心中啧啧称奇,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沐瑶知道定是“顺遂丹”起了效果。趁着产后这段空档,她给两个孩子想了两个名字:鱼哲与鱼嘉。不得不说鱼珩的姓氏有点难取啊,她尽力了。 随着严姑姑道了声:“可以进去看妻主了”,鱼珩立即从萧斗雪手中接过儿子,同岳父大人一同进了屋子。 萧斗雪紧跟其后,被严华无情地挡在门前。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分明是在警告他还未到其进入探望的时候,只得老老实实地在门外继续候着。 鱼珩瞧着沐瑶虚弱的样子,心里揪成了一团,眼角涌出一串热泪。 “霁云,别哭了,珠子砸到宝宝了。”沐瑶心疼得不行,张开双臂想接过儿子。 “瑶瑶,你好好休息,一会儿有你抱的时候。”李长安宽慰道。他抱着孙女凑到闺女身边,正要坐下,被李雪芳立即制止:“阁老,您坐在这儿不合适。贵女需要休息,要不你们一会儿再来?”产后还有很多事儿等着料理呢,她心里急得很。 “李姑姑说的是。对了,我那几位女婿还有亲家一会儿想来看看瑶瑶,不知是否方便啊?”李长安试探问道。 无殇他们还有青囊庄的亲家等了许久。这回连着青囊庄那位传说中的老祖鱼乃骞也来了。 当然不方便! “不行。”李雪芳一口回绝,比严华耿直多了。 李长安面色一滞,似乎没料到会被那么无情地拒绝。沐瑶赶紧宽慰道:“爹,要不您和霁云先把孩子抱出去给他们看看?我给两孩子想了名字:鱼哲和鱼嘉。明智哲,欢喜嘉。您看看还有没有更好的名?一会儿咱们把名字定了。” “好!好!好!”李长安激动得不行,抱着孙女的大手都禁不住颤抖起来。 他读了一辈子的书,通达古今,博物洽闻,是该给两孩子好好想想名字。 第265章 李长安的回绝 外厢一片宁静,偶有几声轻咳声。 众人齐齐望着青囊庄的来人,尤其是那名面如冠玉的乌发儿郎。 鱼珩的爷爷和爹娘刚唤了他一声“爹”和“爷爷”。 赫连允几次想询问他老人家的寿龄,最后关头又硬生生地将话咽回了肚里。这驻颜术简直了! 公孙离和时镜禅那炙热的眼光好似在看一件绝世珍品,若非碍于礼数,早冲过去与其结识狠狠攀谈一番。 “老者”眼有方瞳,清澈湛亮,初具仙相,仿佛洞察着世间万象。 他身披素锦,发绾月冠,目光如炬,呼吸并未在候,更似在踵。那身傲然于世的气度非凡人所能比拟。 很多年前,赫连甫曾告诉过公孙离,飘渺庄有一位真半仙,传其乘黄鹤纵驾天游,吹凤笛浩弄云海。今日得见,信了个十分。 “吱呀”一声,厢门开了。 李长安和鱼珩人手一个小娃娃笑容满面地鼓步而来。 鱼晚舟和祝吉祥蹭得从座上弹起,迫不及待地把孩子接了过来。 两人的怀抱姿势极其到位,一看就知年轻那会儿没少带过鱼珩。 “你们快看我说得对不对!是不是凑了个好字?”祝吉祥得意得不行。怀里的小女娃长得可真漂亮,眼线狭长,全身粉嫩无瑕,安安静静地酣睡着,比鱼珩小时候更加乖巧更加秀气。不愧是从云启第一美女的肚子里出来的。以后还不知会美成什么样呢!十几年后定然是新一代的云启第一美女! 她一想到全云启的明珠花落青囊庄,激动地热泪盈眶,连着声音都呜咽起来。 鱼晚舟几十年没抱过小娃娃了,眼中满是宠溺,仿佛注入了这辈子所有的温柔。娶妻娶贤,人生赢家,他儿子牛批。 “抱来我看看。”鱼乃骞起身说道。一旁的鱼观雄亦等不及抱曾孙了,皱巴巴的大手伸得老长,瞬间将两个娃娃抱了过来。 他的手臂很有力量,一手一个极其沉稳。 两个小不点在曾祖的怀抱里,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纷纷转醒睁开了双眼。 鱼乃骞目光炯炯地看着玄孙,眼中金光乍现,又细细看了看玄孙女,思量再三,从鱼观雄手里接过了玄孙。 “待他五岁,便跟着我回后山学艺。” 他要亲自教导玄孙,至于玄孙女,就罢了。玄术一门接触得越多,见到的虚物也就越多,女儿家学深了不合适。 李长安面色陡变,连忙问道:“亲家何意?是要把孩子带走?”他又朝着鱼珩看去。 “爹,您误会了。只是到时候让孩子跟着高祖学艺,并不是一起住在仙洞中。”鱼珩笑着解释。儿子能得高祖指点再好不过,今后出师定然比自己快得多,以后青囊庄的大梁就靠他扛起了,自己也好早日歇息陪伴妻主。 原来如此。李长安这才安下心来。 刚才他好像听到了“仙洞”一词,一颗猎奇之心妥妥地被吊了起来。待亲家离开,他一定要好好问问鱼女婿。 鱼乃骞给了两个玄辈一人一只琉璃宝葫芦,只有一只大拇指指甲盖那么大,将它们绑在了孩子们的脚踝上。 此宝物晶莹剔透,雕工精细,是他亲手打造。炼制之时加入了坠入九霄的玄铁细粉以及他的一滴心头血。戴上可百秽不侵,逢煞挡煞,逢凶化吉。更有着预知险境的能力,一旦感知到危险,宝葫芦就会发出璀璨的光芒。 鱼珩震惊于曾祖父的手笔。九霄玄铁粉可遇不可求,宝葫芦的价值不言而喻。 两个小家伙睁着萌萌的大眼睛,可爱地无法用言语形容,让向来不喜形于色的鱼乃骞一时间舍不得松手。 “亲家,瑶瑶给两个孩子想了名字,男娃叫鱼哲,女娃叫鱼嘉。您可有什么更好的提议?”李长安客气道。 “鱼哲?哲人崇踵武,弘道会群龙。鱼嘉?嘉是哪个嘉?”鱼乃骞问道。 仙师就是仙师。被他那么一点拨,李长安顿时觉得自己脑中酝酿的名字不香了。这么一听,鱼哲还真是个好名字! “欢喜嘉。”李长安心潮澎湃道。 “不错,寓意如意,与男娃的名字甚配。”鱼乃骞肯定道。他的眼中透着欣赏,曾媳聪慧睿智,李长安把她教导得很好。 “我们什么时候能见见瑶瑶?”他对沐瑶越发好奇起来。难得出山一回,也好当面感谢曾媳为他们玄门一脉开枝散叶。 李长安心中为难,面上又不好拂了仙师的好意,一时陷入了沉思。 鱼珩立即心领神会接口道:“曾祖,瑶瑶身子正虚弱着,刚睡下。要不等出了月内,我带她来见您?” 鱼乃骞此次回山不知何时会再出关。也罢,总有机会见着的。 于是从怀里取出一串开过光的帝王十八子说道:“霁云,这是曾祖的一点儿心意,稍后你给瑶瑶戴上。” 好东西啊! 鱼珩眼睛骤亮,欣然收下。今日曾祖和蔼可亲得不可思议,都差点儿认不出他来了。 青囊庄告辞后,许倾城等人纷纷拥了上来,不过都被李长安一一劝回,让他们明日再来。 几人面面相觑,忍了下来,目光又纷纷转落在了那对新生儿身上。 严华神色一凛,当即让鱼珩带着孩子回了内厢,转身解释道:“郎君,你们这么多人,手上也没个轻重。小娃娃那么小,还是让他们多睡一会儿为好。待月龄大了,自有你们抱的时候。” 时镜禅微微颔首,拱手行礼先退了出去。背身之际眼中充满了落寞。 他与沐瑶已是合法夫妻,却连一日都未能独处过,在他们十人之中,怕是没有谁比他更悲惨了。 沈初堂思忖了一番,亦拱手退去。紧接着其他人跟着纷纷告退。 几位女婿克己复礼,识得大体,令李长安很是欣慰。 时光荏苒,一个月过去了。 在沐府热热闹闹地为两孩子操办了一场空前盛大的满月酒后,第二日,岚烟、纤凝和陆慎便急不可耐地上门求见沐瑶。 不过他们并没有顺利见着帝后,而是被国丈大人破口大骂赶了出去! “我闺女不去,两孩子才一个月尚未断奶,南疆皇可是得了失心疯?你们回去告诉他,我闺女一年之内都不会去你们那不毛之地,就说是老夫说的!有什么想法让他亲自来同老夫说道!”李长安怒急攻心,这能是人干出来的事儿吗?他就不信邪了,自己堂堂大允第一谋士还治不了这条龙。 陆慎急得快哭出来了,而岚烟和纤凝已经哭了。这让他们如何向皇上交代?左右都是死,不如现在给他们一刀算了。 “国丈,您别为难小的。咱们三人这么回去,下场怕是比死还惨。”陆慎哽咽道。他不想再吃刺鞭了。 两个姑娘在一旁如小鸡啄米般点头。她们也不想吃刺鞭。皇上是真的心狠,在他眼里从来不分男女,那条比手腕还粗的鞭子往自己身上那么一甩,不出五鞭就得去见阎王了。 “你们等着!”李长安喘着粗气回屋洋洋洒洒地给南疆皇书信一封。 “回去把这份信笺转交给季祁,他定然不会为难你们。”说完,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赵煜早已敞开大门。三人刚抬脚迈出沐宅,未等其行完拱手礼,只听“砰”的一声,大门被重重地关上了,紧闭地连一丝缝隙都找不到。 第266章 是夜 两个小娃娃长得很快,一转眼已经会翻身了。 鱼珩每日在儿子耳边念叨着一连串又冗又长又繁复的咒文,小宝贝安安静静地躺在摇床里乖巧地聆听着,还会时不时地挥舞着两只肉鼓鼓的小手拊掌应和,激起鱼珩心中如同滔滔江水般的热情,直接打开《堪舆宝典》,将小儿抱在腿上细细讲解起来。 而鱼嘉,一早被萧斗雪抱走。沐瑶找了几圈,最终从魏无殇那儿找到了闺女。 不愧是曾经的暗殇之主。闺女才四个月大,他已经制定好了详细的习武计划。 沐瑶信手翻阅着那几十页密密麻麻的规划图,眼皮直跳。魏无殇在一旁自豪地告诉她,闺女只要好好跟着他学,及笄之前必能成为当世一流高手。 “无殇,你为什么不教鱼哲呢?”沐瑶狐疑道。 “你没听青囊庄的老祖说吗?五岁得送去学艺,肯定会教他保命之法的。女儿家就不一样了,小娃娃大了还不知道会美成什么样子,学点功夫傍身比什么都强。”魏无殇直言道。忽而又想起了什么,拽过沐瑶手里的规划图,大笔一挥,又给重重添上三页。 虽然沐瑶舍不得闺女吃苦,但是心里却极其认同魏无殇的话。趁着他低头沉思之际,迅速抱着鱼嘉回了“落春院”。 还未进门就听见鱼珩嘴里念念有词:“天有三宝,日月星。地有三宝,水风火。人有三宝,精气神。。。。。。” “差不多得了。有这功夫不如对着我念叨几句。”沐瑶笑道,倒了一杯凉水一口气饮下。 今日可把她累坏了。天还没亮就起来哺乳,之后马不停蹄地铺开画卷作了一幅“花开并蒂图”,这是送给菡萏与忠勇侯的新婚贺礼。 他们二人终于喜结连理,佳偶天成。大婚定于五日后,消息早已传遍了上京。 菡萏当初对外宣称是李长安的远房侄亲,故如今在朝堂之上何玉弦对许倾城和王衍之也爱屋及乌地多加关照起来,连带着何皇贵妃明着朝着许相和大理寺卿作倾斜之势,把顾皇后气得几日茶饭不思,隔三差五地把夜清寒叫到跟前倾吐苦水。 想到她那远在流放之地受苦受寒的侄女,顾皇后心如刀割。偏偏昨日又传来了顾惠然重病的消息。她与庆元帝求了许久的情,皇上都未松口让顾惠然回来。 淮扬侯府早已失去往昔的光鲜,顾堪之和时卿容早已放弃了顾惠然。他们不止一个孩子,女儿已是一枚死棋,再怎么不舍也得顾全大局。 被流放的罪人,只要进了那片地域,等同于与世隔离。 人一辈子别想出来,外面的物资更是别想轻易进去。至于顾惠然还能挺活多久,只能看自身造化了。 沐瑶把鱼嘉放回摇篮里哄睡,又提起画笔创作起来。 徐岩的夫人诸尔柔就快生了。她准备画一幅“百福图”送给他们的孩子做为贺礼。 上回他们新婚之际沐瑶赠送的“比翼双飞”图,徐世达将画明晃晃地挂在了中堂逢人便炫,把他一度得意得不行。 这幅百福图是诸尔柔请徐伯伯出面拿了八千万两银票支支吾吾地来求画。沐瑶怎会要徐家的钱,当即让他们收了回去。 当初初到云启时,徐世达对自己处处照拂,还介绍了许多同僚和朋友上她的水云间捧场。 不过最后徐家还是硬把银票塞回了沐瑶手中。李长安在一旁还打趣笑道:“收下吧,你徐伯伯家有矿,不差钱。” 经父亲这么一说,沐瑶猛得想起徐伯伯家有条铁矿脉,世代冶兵,是上京最牛批的富三代。确实不差钱。 鱼珩哄完了鱼哲,走到她身边,见画卷已经完成了一半。 他之前闭关修道三年,不曾听说五柳先生的大名,更不知晓先生一幅作品的含金量。如今他才明白他爷爷为何夸赞他娶了一个“聚宝盆”回来的真正含义。 妻主太能挣钱,又是作画又是炼丹还开酒楼。每日收盈已经不能用日进斗金来形容了。 但是沐瑶从来没有嫌弃过他赚钱慢,反而时常挥出几张大额银票给他花。 最初,他不习惯,现在觉得是一种莫大的享受。他把这些银两存起来特意放回了青囊庄,每次回去都不忘在家里大肆显摆一番,把他爹和爷爷眼红得不行。 烟笼池水,雾气缥缈。 一晃眼,又是入夜时分。 鱼珩哄着两个小娃娃入睡,哄着哄着自己先倒头睡了过去。 沐瑶哺乳后披上外衫踱到院中,忽而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 循香而去,迈入了时镜禅的院子。 儿郎一身雪色里衫,神色迷离地望月对饮。他的步履略显飘浮,手执一尊白玉壶,气若游丝地垂眸喃喃道:“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倏地一个脚步不稳,向后踩空一格踏道。 “镜禅,你醉了。”沐瑶上前稳稳扶住了他。 儿郎眼中好似携卷着怒气,拂袖甩开了她的双手。 沐瑶一惊,芙面之上堆满了愧意。她知道镜禅在恼什么。是她不好,没有照顾到夫君的情绪。 “我扶你回房。” “不用,我自己回。你去陪,去陪鱼珩、许倾城,去陪沈初堂,去陪。。。”儿郎一时思维停滞,想不起来剩下的那些个名字,更想不起来自己的。 沐瑶扛着他吃重地一边倒,深吸一口气,将人一鼓作气扛上床榻。 儿郎浑身酒气,美破天际的俊颜此时染上了一层浓浓的艳色。 里衫衣襟大敞,除了腹部以下的线条未有露出,紧实的身姿一览无遗。 他的肌肤要比自己想象中的更白更细腻。沐瑶的唇瓣不偏不倚,正压在他的心口位置。 呼吸渐沉,她晃悠地撑起身子,红着脸打了盆凉水,拧了一条面巾为榻上之人轻轻擦拭。 儿郎面色红润,阵阵凉意让他无比沁心,顿时散去了几分酒气。 “你来了。”时镜禅双眸微睁,意外会看到沐瑶。紧紧闭上双目,再睁眼时,才确认日思夜想的人真的就在眼前。 “一会儿你是不是又要走了?撇下我一个人?”他苦笑了两声,侧过脸去吐出一口浊气。 过了几息,用双肘勉强撑起身子。他不想让沐瑶看到自己醉酒的狼狈一面。 “不走了,今晚我留下陪你。”沐瑶心疼地看着他。 自从两个孩子出生后,她和鱼珩事事亲力亲为,累并快乐着,却在不知不觉中分散了她一大半的注意力,忽视了其他夫君的感受。 时镜禅的性子并不冷淡,却相当内敛。在他的身上没有季祁的强势,没有魏无殇的直白,更没有萧斗雪的主动。也不像其他夫君各有各的手腕。 沐瑶觉得也许时镜禅这辈子做过最出格的事情就是那日向她大胆告白了。 “你不走?”儿郎陡然睁大了眼睛,用手捏向左腕上缠着的那串白玉佛珠,一股浓郁的薄荷香气弥漫开来,他的大脑瞬间清明了九分。 沐瑶嫣然一笑,轻轻颔首。 爬上床榻,挽起儿郎的大手缓缓伸向自己的腰际,解开了束带。 她身上未着里衫,光滑如玉的雪肤每一处都透着细腻与诱惑。 时镜禅一辈子都忘不了今晚那种销魂的触感。 滚烫的呼吸,交缠的唇瓣。 明月似乎变成了红日,将热量倾泻在彼此的身上。 摩擦间升起的沙沙声比空气中的薄荷香气更为醉人。 第267章 定居南疆 次日一早沐瑶熬了一碗避子汤服下,她知道下一个孩子只能是南疆皇的。 岁月如梭,又逢盛夏,青山葱葱,碧水浓浓。 这一日,一辆高大华贵的双头马车停在了沐宅的门口,两扇车轩被帘拢裹得严严实实。 陆慎和傅远下马,叩响了大门。 宅院里人人正襟危坐,李长安紧着一对浓眉极其不悦地看向来人。 沐瑶怔怔地望着鱼珩怀里的两个小娃娃,浓浓的不舍涌上心头。 “两位远道而来,辛苦了。不若在这里歇上一天,明日再议?”她淡淡说道。 陆慎和傅远面面相觑,额上的冷汗唰地一下子冒了出来。 “帝后,皇上亲自接您来了,就在门外的马车上。”陆慎小声说道。 中堂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两个小娃娃有一下没一下地吮着手指发出吧嗒吧嗒的奶音。 沈初堂紧盯着陆慎和傅远,尤其是傅远腰间缠着的那条赤红鞭,目光变得幽深起来。 多年前,暗殇与嗜血阁因为同一笔买卖起过争执,他记得在那批来人中有一人的腰间也缠着一条同样的赤红火鞭。 难道嗜血阁是南疆皇的势力?那么季祁的身份是“无名”尊者? 倘若是这样的话,先前何东虞为何会出现在南疆的车队中就解释得通了。 想到此处他又意味深长地看向赫连允,眸色变得更加暗沉了。 赫连允此时如坐针毡,并未察觉到沈初堂向他投来的眼光。 他不愿意沐瑶前往南疆,却又没有立场阻止。 其他几位的心情同样起伏不定。李长安去年已经出面挡过一回,今日又该用什么理由回绝呢? 沐瑶摩挲着无名指上的金戒指,抿了抿唇瓣启声道:“好,不过我要带上孩子。” “瑶瑶,你要把孩子带走?”鱼珩一张俊容血色褪得一干二净,紧了紧怀里的孩子。 李长安眼中一片肃色,立即起身说道:“霁云,还不快去整理行装,同瑶瑶一起?” “还有你们,得空的都回去准备起来。” “国丈,您是何意?”陆慎惊恐万状,瞪大了眼睛。莫非。。。莫非。。。 他不敢想下去,事情的发展似乎偏离了预想的轨迹。 “搬家。怎么?你们不欢迎?”李长安哼了一声,心里琢磨起南疆的气候来。 “没有没有!只是您是想让他们跟着帝后一起入宫?”陆慎声线都扭曲起来。如果国丈真有此意,那皇上岂不是要被天下人所耻笑? 傅远低着头,嘴角抑制不住地抽了又抽。想劝阻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老夫的意思是让我闺女在南平买套宅子。”李长安看着陆慎那张白里透红的脸蛋儿忍俊不已。 沈初堂赞同地点了点头。暗殇的总部在南钺,而南疆就在旁边,距离不远。旋而先行告退阔步离去。 魏无殇,鱼珩,萧斗雪和时镜禅都是自由身,妻主到哪儿他们就到哪儿,跟着起身纷纷离去。 只剩下赫连允、许倾城和王衍之三人面如土色。 “阿瑶,你真要走?”许倾城忍着喉间的咸腥,攥紧了拳头苦涩问道。 沐瑶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愣了片刻,无奈颔首。 “那你何时回来?”王衍之追问道。 屋里鸦雀无声,沐瑶的沉默就是答案。 赫连允在心中权衡再三,决定跟着沐瑶前往南疆。赫连世家在南疆没有分部,正好趁此期间拓展一番。 李长安望着许倾城和王衍之一脸失神落魄的样子,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宽慰道:“再远不过十来天的路程。到时候爹替你俩向皇上多告几日假。” 两人闻言,面色稍霁,有岳父开口,相信皇上定然不会拒绝。 临行前沐瑶又让李旦给尤长青捎去两瓶大还丹。 她马上要在南疆置宅,又是一笔重资。 尤长青很意外会收到这份早来的“心意”,他手里的大还丹还有五枚。 李旦告诉他,沐瑶会去南平住上一段时日,担心短期内回不来,特意又带来两瓶。 尤长青愣神地望着掌中的瓷瓶,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一瓶十枚,一枚管用三个月。 二十枚大还丹的效用是五年,再加上手里还未吃完的。沐瑶要在南疆住那么久? “尤公子,您看这药。。。还需要不?”李丹急着回去整理行李,忍不住出声提醒,硬生生地打断了尤长青的思绪。 “请代我谢过沐姑娘的好意。烦劳稍后片刻,我去取银两来。”尤长青眼角微扬。在转身的那一霎面色沉了下来。 环顾四周,院子里栽满了他刚种下的噬魂花,眼中闪过挣扎之色。 看来他又要搬家了。 傍晚时分,沐瑶乘上了季祁的马车先行去了南疆。 鱼珩带着两个孩子和沈初堂、魏无殇、时镜禅、萧斗雪次日出发,而赫连允因还有一些筹备工作要做,会晚上半月再走。 季祁许久未见到沐瑶,心中欣喜无法言喻。知道她放不下孩子,暂且由着那几人一起随着长住南平。 在他的势力范围里,无论是谁,都别想掀起半点风浪。 第268章 大结局 南疆,气候一如既往的酷暑难当。 魏无殇之前来过南平,熟悉当地的环境,到达当日便在南芜街置了一座大宅院,命名为“沐宅”。 宅院距离皇宫仅一盏茶的车程,可以说是直接扎根在了皇城脚下。 他们本想着花上个把月的时间修葺宅院,但是这儿的气候出乎意料得热气蒸人,也就暂且歇了心思。 眼下正值七月,晴云似火,院子里的杨柳树皆热弯了腰,宅院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冰鉴,不到万不得已,几人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如今,鱼哲已经会走路了,鱼珩寸步不离地守着孩子,照顾鱼嘉的重担就落到了另外五人身上。沈初堂需要兼顾暗殇而赫连允又要忙着筹建南疆分部,故萧斗雪,魏无殇和时镜禅三人挑起了照顾孩子的大梁。 白日里,萧斗雪和时镜禅轮流给闺女讲解医理,也不管她听得懂听不懂,一股脑的全灌输进去,甚至还当面示范起炼丹术。时间长了,渐渐地就变成了萧斗雪和时镜禅之间的友好切磋。 晚膳过后魏无殇接班。他经常带着孩子夜游南疆。两人的好相貌很快引起了周围的关注。 南疆民风极为彪悍,无论男女,身形魁梧矫健居多。在这里,有点儿姿色的儿郎独自上街,倘若没有一身好功夫,是很容易被抢回去做夫郎,更不用提长得像魏无殇那么俊美的。 他带着鱼嘉每次出门都会遇上几个不长眼的,皆被他一剑震退。很快,他的“煞神”威名席卷南平。现在抱着孩子上哪儿都“方便”得很。 而沐瑶经常回宅院看孩子,日子过得既安稳又欢愉。 过了一个月,皇宫传出喜讯。 南疆皇龙颜大悦,当即赦免了三项赋税,举国一片欢腾。 十个月后,沐瑶诞下太子,取名季安澜,愿他此生昭昭如愿,岁岁安澜。南疆皇大喜过望,更是减免了三年的赋税为孩子祈福。 待到季安澜一岁时,赫连允生了回兰陵郡的想法,但是南疆皇却给沐瑶出了难题,她可以回去,季安澜却不得离开南疆半步。 最后沐瑶与赫连允等人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一起搬迁至北冥定居。 那里距离南疆仅三日车程,且气候环境良好。 搬过去不仅可以经常回宫看孩子,也能和谢辞团聚,只是又要辛苦许倾城与王衍之了。 岁月更迭,一晃眼三年过去了。 沐瑶与赫连允喜得一子,赫连老家主赫连甫高兴得合不拢嘴,在孩子满月当日当众兑现承诺将家主之位传于赫连允。 赫连甫为曾孙取名为赫连芝。寓意芝兰茂千载,希望他能将家族的基业发扬光大,如芷兰一样,郁郁葱葱承载千年。 两年后,沐瑶与许倾城的孩子出生了,是位千金。李太傅亲自为她取名为许冉冉,愿其如朝阳般冉冉升起,前途似锦。 许倾城心中有着更好的名字,见老师满脸洋溢着得意之色,只好将话又吞了回去。 他的闺女是许家迄今为止唯一的孙辈。许如尘至今未娶,愁得许渊明与夜静姝差点将他扫地出门。 而许礼成亦没成婚。之前费尽心思为他与赫连晴牵线搭桥,也不知道两人怎么处了,最后赫连晴婉拒了许礼成转嫁给了赵怀安。但是许礼成的态度很端正,只要是家里问亲的贵女,他都会给面子赴约瞧上一瞧。现在正与扬名镇知府的千金处着。 在之后的十年里,沐瑶又与沈初堂、谢辞和魏无殇各生了一个儿子。 而她与萧斗雪、时镜禅和王衍之生的三个儿子是在她临近四十的时候陆续生下的。 这些年里,沐瑶又嫁了一位夫君。 尤长青用他持之以恒的诚意最终打动了美人。在沐瑶三十岁那年嫁他为妻。只是尤长青身体里虫王一直未能拔出,以至于两人遗憾地没有孩子。 沐瑶的十一个孩子个个龙章凤姿。尤其是鱼嘉。 作为长女,她从四岁开始跟着魏无殇学武,期间不曾间断地被萧斗雪与时镜禅灌输医术,十岁那年便小有所成。 之后更是被沈初堂扔到暗殇之中磨练了三年。十三岁那年已是云启唯一一位医毒双绝,功夫绝顶的姑娘了。 好不容易得了沈初堂的应允离开暗殇重见天日,不到两日又被亲爹召回青囊庄学艺。 鱼珩的意思是,对于玄术,女儿家不用像鱼哲那样学得那么深,但是最基本的相地之术和看相命理她必须要学会。 于是鱼嘉只好认命地啃起了一堆堪舆书籍。直到三年后鱼珩点头,她才拿起自己心爱的“桃木剑”开始行走江湖。 从此以后,一代绝世侠女的传说翻开了云启的新篇章。 ---------- 全书完 吾心吾幻 2024年8月6日 番外(一)鱼嘉挑剑走江湖 话说鱼嘉出师后,提起心爱的桃木剑,开始了独属于自己的云启之旅。 临行前,沐瑶抱着她哭成了个泪人。想当年面对那么多压力她都没有哭得稀里哗啦,如今却舍不得女儿出门遭受半点儿罪过。 鱼珩倒是看得很开。孩子嘛,多闯闯才能成长。再说闺女的功夫那么好,也吃不了什么亏。 望着女儿渐行渐远的背影,沐瑶又一次无比惆怅起来。忽而又想到了许冉冉,心里划过一丝安慰。 她的小女儿今年七岁,性子乖顺,日日舞文弄墨,继承了她和许倾城的绘画天赋,又得了李太傅的学识真传,小小年纪已有上京第一才女的美称,每日向她问亲的高门朱户、皇亲国戚数不胜数,不过都被许倾城一一婉拒了。女儿还小,他要放在身边多留几年。 沐瑶的夫君众多,许倾城得了许冉冉这个宝贝后日日寸步不离,除了拼搏仕途以外,所有的精力几乎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闺女也是争气,脑袋瓜特别好使,一点就通,才七岁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过论及武功,只能说没缘分。 在她四岁那年,沈初堂手把手地点拨她,悉心教了半年,还舞不出最基本的一套启蒙剑法,令他嗟叹一声,不得不放弃了教许冉冉学武的念头。 魏无殇见状,主动揽下了沈初堂做不到的事儿。他完全照搬了教导鱼嘉的一套,没想到许冉冉的性子与鱼嘉大相径庭,学一天哭一天。最后实在不堪忍受告状到了沐瑶那里,顺利回到了亲爹身边。 至于沐瑶的几个儿子中,小的还在襁褓之中,只有鱼哲已经长开,完全继承了沐瑶和鱼珩的仙姿佚貌,帅得惊天地泣鬼神,可谓是大允所有女子心中的梦中情郎。只可惜上个月被高祖又喊回了仙洞闭关,出关之日遥遥无期。 沐瑶想念儿子,隔三差五地盯着鱼珩去问曾祖,鱼珩不敢,又托了他爹,鱼晚舟亦不敢,又一路找上了鱼观雄。鱼乃骞被烦得不行,只得应下半年后放人回去。 接下来,让我们把话题拉回侠女身上。 自鱼嘉出府后,便朝着南疆而行。 她季爹爹是南疆皇,弟弟季安澜是南疆太子,到了那里天塌下来都有人罩着,就是气候炎热了些,只有晚上才能凉快出行。 一路向南,途经一座小城。 “八里镇。”她透过幂篱仰头低声念道。 从怀中取出一张舆图抖了两下细细看去,才行了三十里路。 长叹一声,收起舆图朝着前方的一家酒楼走去。 “这位姑娘,请问杨柳镇怎么走?”一道清脆的男声响起,空气中好像还带着一股似有似无的醇香。 鱼嘉回眸,眼睛陡亮。此人好相貌!比她爹帅,没她哥俊。 “大叔,你问我?”她的神色有些茫然,街上那么多人不问,怎么偏偏挑中了她这个外乡人呢? 大叔? 戚晟猛地一噎,瞪大了星眸,一脸不可思议地瞅着鱼嘉。 这姑娘眼睛长歪了不成? 他浑身上下充满了朝气,哪里看出上了年纪? “姑娘,在下今年二十有一,不若喊声大哥来得合适。”戚晟稳着面皮勉强扯出一丝笑容。 “这位大哥,我也是外乡来的,不晓得杨柳镇在哪里。”鱼嘉又一次细细打量起他来。 “姑娘,我刚见你手里有张舆图。”戚晟不死心地提点道。睁着眼睛说瞎话,世风日下! 鱼嘉顿时明白了,定是这人刚才走在她后头跟了过来。可是那张图上并没有标注杨柳镇这三个字眼啊。 想归想,她还是好心地把图递了过去。 戚晟连忙道谢接过,一寸一寸地端详起来。 “怎么会没有呢?怪哉。”他心中抓狂。师父让他去那儿赴约十八年前和友人定下的比试约定。眼瞅着还有三日就要到期了,现在连个路都找不着,如何是好? “这位大哥,不若你再沿途问一下他人?或者你上府衙去问问?”鱼嘉好心提醒道。 “不瞒这位姑娘,你说的法子我都试过了,没用。”戚晟垂头丧气道。他现在又累又饿,师父给的盘缠也用得差不多了,还剩下半两银子,他不想再吃烧饼了,好想下馆子大快朵颐一顿。 “你说的那个镇会不会曾经改过名字?上一回你去那里是什么时候?”鱼嘉思忖了片刻问道。 “十八年前我师父去过。” 咕噜咕噜。。。 胃囊的空叫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戚晟俊面一红,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姑娘,多谢提醒,就此别过,我们有缘再见。”说完一个闪身不见了踪影。 “移形换影,好俊的功夫。”鱼嘉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怔怔道。 这速度不禁让她想起了黎晏哥哥。去年新元吃团圆饭时他来过,翌日又匆匆回了毒谷。 娘亲告诉她因为时爹爹一直陪在娘亲身边多年未归,毒谷现在把黎晏哥哥当成下一任谷主培养了。 鱼嘉沿街吃了碗抄手,往南继续行了半炷香的路程,赫然又望到了那抹熟悉的蓝色身影。 他好可怜,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石阶上啃着烧饼,眉头都快皱到天上去了,左手里攥着几枚铜板有节奏地抛上抛下,像极了她娘曾经救济过的一批南钺难民。 “这位大哥,你还没找着路吗?”鱼嘉上前狐疑道。 戚晟抬眼,面皮一紧。师父不是常说大允的年轻女子甚少吗?怎么走到哪里都能遇着这位姑娘? 顿时不动声色地将左手缩回袖中。 就他兜里那几个钢镚连个像样的住宿费都拿不出,哪好意思在姑娘面前丢人。 “是你啊,好巧又遇上了。”他尴尬笑笑。 “你去杨柳镇做甚?和我说说呗,也许我能帮上忙。”鱼嘉的同情心泛滥开来。 要不,一会儿她去附近的暗殇据点让叔伯们帮着查查?只是这么一去会暴露行踪,说不定以后行走江湖就一直有人暗暗跟着了。 戚晟叹了一口气,把师父的交代告知了鱼嘉。 “你说你师傅的友人叫方天行?” “怎么,你知道他?” 鱼嘉会心一笑。难怪这个大哥哥一直问不到他的住址。方天行是湘山派的掌门人。他以前并不叫这个名字。因为他是自己亲亲老爹的大客户,所以她才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我带你去。方伯伯现在叫方骥山。” 这名字还是她爹为方伯伯改的,说是原名不好,聚不起财。 那一次他爹小赚三百万两,豪气万丈地给了她娘亲,然后她娘亲后全数给了她。如今她的小金库已有三座,马上就要满上第四座了。 鱼嘉热情地请戚晟吃了顿大餐,和他一路并肩前行。日落时分,两人顺利到达了湘山派的门口。 但是令他俩意外的是,方伯伯家的大门被人砸了个稀巴烂,哀嚎声不断从里面传出。 戚晟面色一沉,让鱼嘉即刻离去,转身朝里匆匆掠去。 鱼嘉一愣,浑身的血液止不住地沸腾起来,握紧了手中的桃木剑毫不犹豫地跟了进去。 番外(二)谁打赢谁露脸 庭院里满地狼藉。 四棵粗壮的老榆树被连根拔起交错在一起,树叶落了一地。 到处都是断壁残瓦,仿佛被龙卷风碾压过一般惨不忍睹。 方骥山胸口中剑,用手肘倒撑着身子躺在踏跺上,面色痛苦地看着瞪着眼前的鬼面男子,心中充满了不甘。 “把天诛鼎交出来,饶你不死。”任渊口吻凌厉道,手中的长剑裹满了血渍,嫌弃地拿出缎帕将剑身一寸一寸地擦拭干净。 身后有一股不小的剑气袭来,他微微侧身,晃出一道残影,轻而易举地避开了。 戚晟目光一沉,挥动手腕,两道更强悍的剑气朝着这位不速之客再度掠去。 空中一道道虚影绽放出一朵朵火花,快得让人看不真切。 鱼嘉愣了愣,连忙跑到方骥山身边喂他吃下一颗固元丹。仅几息的功夫,伤口就不再淌血,那张惨白如纸的面容渐渐恢复了一点儿生气。 “方伯伯,这人是谁?他为什么要杀你?”鱼嘉问道。 “你们是?”方骥山疑惑地看着眼前的蒙面小姑娘,又瞅了眼突然冒出来仗义相助的英俊小伙不解地问道。 “我是鱼珩的女儿,那个大哥哥叫戚晟,是傅万山的徒弟。”说完,鱼嘉又朝四周望了望,并没有发现他人的身影。 “你是鱼大师的闺女?”方骥山心惊了一下。鱼珩曾经为他逆天改命,对他有再造之恩,连忙撑起身子道:“快跑!那人武功太高,连我都不是他的对手,更不要说戚晟了。” 这孩子给他的药真神奇,才那么一会儿功夫内力回来了一半。再有半盏茶的功夫,他就有机会让戚晟脱身了。 武功太高??? 鱼嘉耳里只灌进去这句。她扭头看向刀光剑影中的两道身影,微微眯起了眼睛。 在暗殇磨砺之时,沈爹爹说她在云启能排前五,但是魏爹爹却告诉她能排第三,紧挨在魏爹爹和沈爹爹之后。 所以,她很厉害的! 想到这里,身体里的热血又开始沸腾起来。 终于要轮到她大显身手了吗? “方伯伯,您躺好了,我去帮大哥哥。”鱼嘉挺直了身子,拔下了腰间的那把桃木剑。 方骥山眼皮狠狠抽了两下,鱼大师的闺女怎么瞧着有点不聪明的样子?吸了一口长气,勉强起身,还未提剑,只听得一声娇呵:“大哥哥,我来帮你了!”扬眉瞬间,一道白影跃入了战圈。 戚晟和任渊被这道糯唧唧的嗓音震得差点儿双双从虚空坠下。 回神之际,两把交错的长剑之上已然多了一把桃木剑。 “砰”的一声。 三人齐齐落地。 戚晟和方骥山看着鱼嘉震惊到失声。原来她腰间的那把桃木剑不是女儿家的玩物,是真兵器啊! 任渊眉头一挑,刚才空中的那一击,威力不小。这个姑娘不仅承受下来还能稳住脚跟,功夫可以! “本尊不打女人,也不杀女人。你——速速离去。”他的声音不带一点儿感情,比深潭里的碧水还要深沉。 本尊本尊,她沈爹爹是本尊,魏爹爹也喊自己本尊。 莫非这人也是哪儿的杀手头头? “你叫什么名字?哪门哪派的?”鱼嘉好奇道。 任渊微微一怔,瞅向她,满眼错愕:胆子也不小。 “贤侄女,他是九霄的掌门任渊。”方骥山连忙提醒道,又朝着任渊冷声道:“任渊,她只是一个小姑娘,身为九霄掌门,你不会连这点风度都没有吧!” 方骥山想好了,要是这个魔头一会儿真的动手,就把小姑娘的娘亲给抬出来。沐贵女是南疆帝后,还是北冥国师的妻主,他不信任渊有本事与两国抗衡。 鱼嘉一听,急了:别啊!不打她怎么上云启武力值排行榜? 这次她提剑闯荡江湖就是要把名气打出来! 戚晟在一旁默默记下了九霄任渊这四个字。他从小与师父住在五行山上,此次是第一次下山,对江湖中的各门各派并不了解。不过从刚才的交锋来看,任渊的武功在他之上。 思至此处,他不动声色地朝着鱼嘉靠了过去,一会儿得找机会把她“送”出去。 任渊本就没想杀一个小姑娘,将身子侧到一边,算是默认了方骥山的话。 “大叔,我和你打,如果输了,你再找他俩打,行不?”鱼嘉问道。 空气凝固了几息,倏地任渊放声大笑起来。 这是他有生以来听过最好笑的话了。到底是什么人家能把女儿养得那么天真烂漫,连一点最基本的忧患意识都没有?还是说他的这张鬼面不够恐怖?不足以吓退一个小姑娘? 本来他可以扬起一掌把人送出去,可是那一声“大叔”让他很不高兴。 他今年二十有四,就算戴着面具也不影响他这一身风华吧? 这个小姑娘的眼神不太好,今日就勉为其难地替她爹娘好好教教她什么叫做江湖险恶。 于是振臂一挥,强悍的剑气没入地下,顿时裂开一圈三寸宽的缝隙。 戚晟和方骥山皆被气旋震出圈外,如今新划的战圈之中只有鱼嘉和任渊两人。 鱼嘉瞅着一排排抖了两抖的连片屋宇,又看了眼方骥山,转眸问道:“大叔,在这儿打,方伯伯的房子会塌的。能出去打吗?” 此刻任渊已经被她那第二声“大叔”喊得暂时没了夺“诛仙鼎”的心思,毫不犹豫地没入虚空,从远处传来一道声如洪钟的“好”字。 鱼嘉兴奋地紧跟而上。 戚晟亦跟了上去,却发现两人的速度比自己快上一大截,仅半盏茶的功夫就跟没了踪影,不禁惊诧万分。 而任渊本来想在三里外的小竹林里停下来,没料到对方的轻功那么厉害,竟然可以追上他,便提了速度较劲起来。 一炷香后,两人已经身处五十里外的落苏山脉中。 “姑娘,你的轻功不错。师承何处?”任渊停了下来,落地转身问道。 “我爹教的。”鱼嘉一脸得意地回道。 “你爹是谁?” “天下第一。” 。。。。。。 那就是没得聊了。 “你真要和我打?打输了。。。你不能哭。”任渊只想教训教训她,并不想伤人。毕竟她是一个小姑娘。就像方骥山说的,他堂堂九霄掌门,和一个姑娘计较什么。 鱼嘉闻言,内心纠结起来。这。。。她还真不能保证。从小到大,每次挨揍,她都会哭。但是哭了没用,魏爹爹照打不误。他说天下第一都是被打出来的。所以他才能当上天下第一。 “你换一个!”鱼嘉说道。 。。。。。。 “那就把幂篱摘下。”任渊想了想又道。 “行!要是你输了,也得把面具摘下。”鱼嘉也给开了一个对等的条件。 任渊身形一顿,觉得不是一个好主意。在这个世界上,看过他真容的人全都得死。 不过他不觉得这位姑娘能有此机会,思忖了片刻,颔首应下。 番外(三) 你不摘面具,我打你哦 青山绿水间,有的只是风声和鸟鸣声。 两人谁都没有先动。 任渊静静地等着对方出招,心中思忖着一会儿该让几招才不会让她哭爹喊娘。十五招?还是二十招? 鱼嘉亦陷入了沉思。第一次江湖对战,该用几成功力呢?五成还是八成?她盯着任渊的鬼面,眼神越来越沉。 今日那张面具下的容色,她看定了! 忽而又想起了一件格外重要的事儿,扬声问道:“大叔,你在云启武力值排行榜上能排第几?” 什么意思?莫非——怕了?任渊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愉悦起来,傲娇道:“本尊排行前三。” “你胡说!”娇叱声响彻深林。 任渊身形一颤,面色黑了下来。正准备开口之际,又听得对方呵斥道:“我爹说我能排第三。你是第三,那我排哪儿?第四吗?” 为了练武,鱼嘉吃了许多人都吃不起的苦。最艰难的一次就是暗殇出关那日,她被十七个金阶叔叔和五个尊者伯伯围着打了三天三夜,沈爹爹才勉强算她合格。 重见天日那天,她身上没有一块好皮。没躺两日又被亲爹喊回去啃了三年的书才被放了出来。 这个大叔居然敢和自己抢排名,浑身的斗志在一瞬间陡然爆发,手中的桃木剑霸气一震,刹那间剑气所指之处一片狼藉。三排大树犹如多米诺骨牌般一棵棵接连倒下,有两条大象腿那么粗的树干的横截面被劈得光滑整齐,连一点儿毛刺也细瞧不见。 任渊的眼神骤然变了,隐约觉得这位姑娘的身手不在他下。 “你多大了?”他薄唇紧抿,心海掀起万丈狂澜。 “十五!” 话音未落,手中的桃木剑已经朝着对方势如破竹地攻去。 此刻,任渊的脸上呈现出从未有过的凝重之色。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遇到过与自己势均力敌的强者了。 本来酣畅淋漓地打上一架是一件极其过瘾的事儿,但是对手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让他一时乱了分寸,犹豫着到底该不该全力以赴。 思绪翻飞之际,两把“宝剑”已在空中回旋碰撞。 任渊留意到那把“玩物兵器”居然一点儿裂纹也没生出,心下大骇。 要知道他手中的这把“碧霄”是由玄铁千锤百炼七七四十九天铸成,剑刃锋利无比,能斩“金甲”,亦破虚空。而这姑娘手中那把平平无奇的桃木剑居然能够与之平分秋色,她的功力深不可测! 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怎么会有如此逆天的实力? 任渊哪里会晓得鱼嘉的娘亲和她那两位医毒双绝的爹爹炼制的丹药有多牛批。 尤其是她的时爹爹,专门为她打造了一个药池。自打她有记忆起每隔十日都会在里面泡上半日,直到她十一岁那年,时爹爹说她已经百毒不侵了才没有继续泡下去。而这只是“泡澡”的一个功效。那是因为她的萧爹爹当初亦在里面加了数不尽的珍花异草,再加上娘亲炼制的各种仙丹妙药,她如今所拥有的功力绝非同龄人能比拟。 “大叔,你能不能用点心。”鱼嘉不高兴了,看不起谁呢!气势陡然又提升了一截,朝着任渊的面门再度狠狠攻去。 长剑当空,龙吟振林。 每一次过招激荡九天,两人越打越认真,都挥出了一剑纵横三千里,再挥剑气平四海的气势。 任渊已经很久没有打得那么痛快过了,渐渐地他似乎忘了对方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下手一次比一次利落,一次比一次狠辣。 而鱼嘉那边却打得一点儿也不痛快。因为她发现自己好像打不赢他! 此时两人已经激战了近一个半时辰,仍未分出胜负。 “等一下!”鱼嘉高喊一声。 “不打了?”任渊的下盘略显虚浮。这姑娘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力气赛过儿郎,好像一个无底洞怎么使也使不完。 “不是。我补充一下体力。”说完从袖兜里掏出一堆娘亲给的大补丹一骨碌全灌入口中。 “吃好了,我们继续。” 什么意思? 就在任渊大脑宕机之际,那把桃木剑又朝着他的面门挥来,而且力道比刚才更猛。 “等等!你。。。你不讲武德!”任渊立即意识到了她刚才吃的东西,气急俊面直抖,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这就不讲武德了? 鱼嘉眉头一挑,她兜里还有一堆时爹爹给的毒药没洒呢! “那好吧,你把面具摘了,我就不打你。”鱼珩想了想,妥协道。 任渊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只能说糟——糕——透——了! 十息过去了,鬼面依然没有揭下。 鱼嘉也不啰嗦,直接挥剑而下。 这回任渊卯足了劲,内力不要钱似地接连轰出。 “你爹娘有没有教你做人莫要强人所难?”一波交锋过后,他气息略显不稳道。 “我们说好的。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呢?要强人所难的也不是我啊?你不摘面具,我还打你哦!” 阴恻恻的声线灌入任渊耳中,宛若魔音,气得他俊美无俦的五官几近扭曲。 “我有个条件。我若摘下面具,你也得摘下幂篱。”任渊提议道。就让他一个人展露真容,太过憋屈。 “不行!”鱼珩一口回绝。 “为何?” “我爹说了,只有遇到打不过的时候才能够摘下幂篱。”没错!在她临行前魏爹爹就是这么嘱咐她的。 “这又是为何?”任渊觉得这姑娘有让人癫狂的本事。以后也不需要寻人干架,直接撂下一句就能把人气个半死。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不是她不愿说,是她实在不好意思开口。 魏爹爹告诉她,长江后浪推前浪,以武行走江湖,十年后她都未必能排上云启第一。但是靠脸行走江湖,她绝对可以。 “你摘不摘?不摘,我就自己过来摘了!”鱼嘉已经没了耐心,她还赶着回去找方伯伯和大哥哥呢。 就在她即将出手之际,一道强光袭来。鱼嘉看到了有生以来最美的“风景”。 番外(四) 原来你不是大叔 玄衣飘飘,轩然霞举。 眉若远山,一双星目宛若仙露明珠般耀眼,散发着夺目的光辉。 琼鼻高挺如峰,薄唇不点而红。额前的碎发随风轻扬,有一两根青丝拂过他纤长卷翘的羽睫,再轻轻扬起,那抹弧度荡漾到了鱼嘉的心里,跟着一起晕开涟漪。 原来他不是大叔。 鱼嘉狠狠甩了一下脑袋,不巧用力过猛,扭到了,这可比在她身上割上一刀疼多了,霎那间眼泪不争气地涌出,抽泣起来。 任渊表情一滞,原本微微压下的嘴角如同九十度跳水般彻底垮下,胸腔的起伏幅度急剧扩大开来。 这位姑娘的眼神已经不能用不好来形容了。她是瞎! 愤然间,他重新戴好面具,转身离去。 仅过了五息,又折了回来。 “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任渊语气冷淡,眼睛却来来回回地扫视着鱼嘉,见她扬起一只小手捂上了自己的脖颈,瞬间明白了。 倏地,一阵恶劣的狂笑扬起。 “要不要我帮你扭回来?” “不需要!”鱼嘉连忙拒绝。 这种小伤简单得很,狠狠地往反方向扭一下就好了。 只是——要再疼一次啊! “不扭回来,好得慢。长痛不如短痛,你确定不要我帮忙?”任渊双手交叉抱胸,笃定地看着她,嘴角勾起的弧度渐渐放大。 真有意思,那么能打,还怕扭个脖子? “不需要。”她歪着脖子转身,抬脚离去。 一道身影闪过,拦住了她的去路。 “我帮你,保你不疼。但是你得把幂篱摘下。” “骗谁呢!”鱼嘉嘟哝着粉唇,又啜泣了两声。 “你自己也下不了手啊。一会儿还不是得找别人帮你扭回来?与其顶着一路歪脖,不如现在让我帮你扭正来得爽气。”任渊一本正经道。似乎觉得自己说得十分在理,又狠狠点了两下头。 “那你轻点。”鱼嘉考虑了片刻,同意了。 “好!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儿!” 什么事儿? 正当鱼嘉迷茫之际,任渊一个大步上前,牢牢捧住她的脑袋在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那一刻把它给扭正了。 痛——死——了! 无数的嘶吼声卡在喉间冲不出来,豆大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从脸颊滚落。 任渊心虚地抿了抿唇,倏地眼底划过一道精光,趁机将她的幂篱一举摘下。 电光火石间,两人皆愣住了。 此时此刻,耳畔的风声和鸟鸣声仿佛消失了一般,连同整个虚空被卷入一片无声的世界。 任渊心脏骤停,唇角的弧度正在慢慢放平。 这是一张令天地失色,令日月无光,令玉英皆羞的旷世姝颜。 墨发白裙,冰肌玉骨,双瞳乌亮有神,散发着不属于人间的辉芒,流盼间带着几分迷蒙的水气,勾魂夺魄。而衣襟处包裹的两座大山有着让男子不容忽视的“壮丽”。 眼下通过山峰的“抖俏”程度,任渊可以看出这位姑娘很不高兴。 她那皎若明月的面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几颗贝齿紧紧咬着下唇,竭力克制着即将爆发的情绪。 “你——找——打!” 咬牙切齿声落下,林中众鸟争飞,鸣声一片。 强悍的剑气从桃木剑中不要命地划出,密林正在一寸一寸地被削成平原。 真够凶的! 任渊心里暗道不好,来不及多做思考,被迫使出全力开打。 两人打得尘土飞扬,天昏地暗。连着林中深处中正在冬眠的野兽也被这场旷世之战波及纷纷逃窜,一时间,落苏林中鬼哭狼嚎,哀鸣四起。 鱼嘉越打越窝火。她都这么拼命了,还打不趴那个男人,顿时眸色一沉,从兜里掏了一包药粉拂袖一挥。 “你下毒?”任渊此时屏息已经来不及了,双目不可思议地瞪着她。知道她不讲武德,但没想到她那么不讲武德! “你下的什么毒?”他的眉峰聚上几分寒气。明日他在薄暮峰约了人比剑! 鱼嘉冷冷道:“这是药,不是毒!我人好,给你留了半炷香回家。” “什么意思?”任渊俊面骤然绷起,顿时警觉起来。 “我爹秘制过肚子的药。你放心,拉上七八天就好了,你这么结实,少个几两肉更帅。我走了,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现在不找个地儿躲起来,一会儿弄脏了袍子,可别怪我!”语落,坏坏一笑,转身没入虚空。 “你叫什么名字?”任渊大声喊道。 过了三息,正当他转身之际,一道带着浑厚内力的嗓音传来:“鱼嘉。” 从这一刻起,两人的缘分悄无声息地开始了。 之后任渊真的拉了八天,不仅失约薄暮峰比剑,还掉了八斤肉。 他恢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天涯海角地寻找这条坏透了的“小鱼儿”。 而鱼嘉和戚晟汇合后,帮方骥山一家老小打掩护,让他们顺利离开了大允国。 戚晟如今闲来无事,跟着鱼嘉一起走南闯北,朝着南疆一路前行。 他打心底喜欢这个仗义助人的小姑娘,一声声“大哥哥”把他喊的心花怒放。 戚晟是一个孤儿,从小只有师父疼他。鱼嘉在不知不觉中给了他久违了那种缺失的情感,让他越发依赖珍惜起来。 “嘉嘉,你为什么要去南疆啊?那里可热了。”戚晟怕热,要不是为了鱼嘉,打死他都不会往那儿跑。 “我爹和我弟在那儿。”鱼嘉坦言道。她其实有点害怕季爹爹,从小到大见到他的次数不超过十个手指头,每次都没见他笑过。不过她弟弟季安澜很爱笑,讨喜极了。 娘亲说下个月他们会迁回北冥的大宅子住上一段时日,让她到了南疆回北冥一次。所以她闯荡江湖的第二站就是北冥。 在那儿她也能横着走! “嘉嘉,你不是说你爹在家吗?怎么一会儿又跑到南疆去了?”戚晟都听糊涂了。 “我有十一个爹。”鱼嘉轻描淡写地说道。 “多少?十一个?”戚晟瞪大了眼睛,默默咽了口口水。乖乖,她娘得多厉害,嫁了十一男人? 鱼嘉睨了他一眼:大惊小怪,她娘亲漂亮,爹爹自然就多啦! “嘉嘉,那你——挺幸福的。”戚晟见鱼嘉不吭声,以为她生气了,连忙补充道。 是挺幸福的! 鱼嘉默默叹了一口气。从小到大吃的苦又在脑中一一浮起。 这就是作为长女的悲哀!戚晟是不会懂的。 她的几个弟弟出生得晚,爹爹们又住在一起,眼睛无时无刻不放在她身上,从早到晚不停地轮番挥鞭加压,考状元都没她那么辛苦。 后来弟弟们出生了,她的日子才好过一点儿。眼见着熬出头了,亲爹又出手了。忽而想到了她哥鱼哲,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被高祖给放出来。 番外(五)冤家路窄 沐宅里 鱼哲扑在娘亲怀中哭诉着自己在仙洞中所受的苦难。 半个时辰过去了,鱼珩见他还没有止声的迹象,忍无可忍地将人从妻主怀里提起,拎到自己面前训斥道:“你妹妹女儿家哭哭也就算了,你呢?人高马大的男子汉比她还能哭,像话吗?” 沐瑶听了心更疼了:“你凶什么凶!儿子好一段时日没有回来了,多说两句又有何妨?他才多大?正是活泼好动广交朋友的时候。高祖让他静心打坐,他能不哭吗?玄门又不是出家,现在弄得比吃斋念佛还苦。你不心疼,我疼。来,到娘这儿来。” 鱼哲一个眼神也没留给老爹,转身就跑回了娘亲身边,可把鱼珩气坏了,脑门上的青筋暴得都快装不下了。 行,这顿打先欠着,等晚上月黑风高时看他怎么收拾这小子! 眼不见为净,他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鱼哲一眼,阔步迈出了院子。 高祖说哲儿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玄门好苗子,极有希望在半百前达到他所拥有的成就。到时候鱼家有望成就一位真仙。 屋里的冷气散去后,鱼哲朝着大门心虚地瞅了一眼恳求道:“娘,我不想再回仙洞了,我想去找嘉嘉。” 沐瑶慈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美目含笑道:“这可不行。但是娘可以想办法让你高祖定期放你出来。待你弱冠,才能踏上江湖。” “为什么妹妹可以出门行走天下为而我却不可以?而且高祖那儿规矩多得数不过来,打坐弯一下脊骨就得挨上一尺,背上的皮都被打破了!”鱼哲就是不想回去再过那种无聊透顶的日子。再学下去,他觉得自己都要发“臭了。 沐瑶凝视着和自己容貌有着八分相似的长子,心都要化了。但是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她还是很有原则的,旋而语重心长道:“鱼哲,你妹妹为了能走出这扇大门,一人单挑暗殇十七位金阶高手和五位尊者,连战三天三夜丢了半条命才得了你沈爹爹的首肯给放了出来。所以,你妹妹是靠实力走出去的。在云启,能威胁到她的人不多了。而你不一样,你的武功没有鱼嘉扎实,待你玄术有成得了高祖的肯定,娘亦不担心你独自一人行走江湖。来吃点娘亲手做的雪花酥,吃完了就去玩吧,三日后记得乖乖回去找高祖。”说着,把桌上的一盘点心推到了他的面前。 缓下心神,沐瑶又想起鱼嘉来,也不知道她现在走到哪儿了。才走了没几天又想她了。 话说鱼嘉,此时正与戚晟在满庭酒楼笃悠悠地用膳。 “嘉嘉,你吃饭戴着幂篱不闷吗?” 这已经是戚晟第三十三次发问了。 鱼嘉咽下嘴里的炙鹅无语道:“晟哥哥,我爹不让摘。” 转念想到了任渊在落苏林中的恶举,又夹起一大块炙鹅狠狠咬下,仿佛她嚼的不是鹅肉,而是任渊的细皮嫩肉。掐指一算,这小子应该从茅坑里爬起来了吧? 想到谁就来谁,不经意间瞥向窗外,正好对上一双喷火的眼睛。 “嘉嘉,你爹也不能一直不让你摘啊。这样多不方便。再说了,你武功那么好,还怕什么?”戚晟委屈巴巴地说着。两人同行那么久了,他还没见过妹子的真容,逊死了! 戚晟没有等到鱼嘉的回答,玉箸一顿,抬眸望去,见她一直注视着窗外,循着视线望去,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嘉嘉,你在看什么呢?” 鱼嘉收回眼神,一言不发。 倏地,叫来伙计又添了满满一桌佳肴,大快朵颐地开动起来,直接把戚晟给看愣了。 “你还吃得下?”他用力抿了抿唇瓣,眼神朝着鱼嘉的肚子瞄去。 “一会儿有架要打,不吃没力气。”鱼嘉口齿不清地回道。时间紧迫,她也顾不得形象,专挑大鱼大肉这些实敦敦的硬菜往嘴里塞。 “你要和谁打架?”戚晟惊呆了,伸长了脖子又朝着鱼嘉刚才落眼地方来回扫视了两圈儿。 “无事,你在这儿等我就行。我很快回来。晟哥哥放心,那人打不赢我。”鱼嘉爽气地干完最后一盘炙鹅,小嘴一抹,豪气地丢下一沓银票,提剑从轩栏跃下。 戚晟紧紧攥着那一把“大米”,心头滚烫,眼眶顿时湿润了。 从小到大只有师傅疼他,给他钱花。他与鱼嘉萍水相逢,却能得她真心相待倾囊相助,这份情谊让他如何不动容?回想起那一声声软糯悦耳的“大哥哥”,从现在起,鱼嘉就是他戚晟的亲妹子了! 竹林深处 鱼嘉飞身落下,转身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刚吃多了,速度降了不少。 不过任渊更菜,到现在还没出现。 两息过后,一道萸紫色的身影嗖得从虚空落在她面前五丈处。 “任掌门,几日不见消瘦不少。”鱼嘉礼貌地打了个招呼,眼中划过讶色,时爹爹做的瘦身药就是厉害,以后吃撑了也不用担心变胖 “鱼——嘉——!”任渊咬牙切齿地吐出她的名字。这段时日,让他一路好找!连九霄掌门也不顾不上当了,日日挖地三尺,地毯式地搜索,殚精竭力地追捕着这条“小鱼儿”! “听到了,不用那么大声。说吧,想怎么打?”鱼嘉口气漫不经心,眼神却散发着星芒,暗忖着今日一定要把这位九霄掌门给狠狠打扒。 云启第三只能是她鱼嘉的! “呵!”任渊冷哼一声,振臂一挥,直接开打。 鱼嘉一怔,暗道:这人今日倒是痛快。 也不废话,使出全力迎了上去。 “砰”的一声,眼前划过一道抛物线,任渊瞬间倒飞十丈有余才稳住身形没趴下地。 “我成功了,我现在是名副其实的云启第三了!” 雀跃欢腾溢满了鱼嘉整个胸膛。一股强烈的酸楚灌满鼻腔。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十一年的血汗总算没有白流。 “我呸!” 任渊晃着身形堪堪起身捂住胸口。 这条坏鱼儿比上次更不讲武德!谁他娘的一上来就用尽全力的?亏得自己还担心伤了她只用了五成功力。 “你不服?”鱼嘉芙面一沉,眼神不善起来。 服你妹!气煞他也! 任渊仰天呼出一口浊气,眼中迸发出从未有过的斗志,今日他定要将这条鱼儿逮回去饿上她个三天三夜,让她也瘦上个七斤八两的! 铮鸣声起,衣袂翩跹,手中的碧霄倏地旋转起来,凝聚着穿云破雾的力量朝着前方重重挥下,剑气顷间化作银龙,朝着鱼嘉急倾而去。 番外(六)想找任渊麻烦,先打赢我 眼见势如破竹的剑气迎面袭来,鱼嘉神色一凛,体内真气瞬间暴涨,在周身凝结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扬起桃木剑朝着那道龙吟毫不畏惧地全力劈下。 轰鸣炸空,不绝于耳。四周狂风大作,砾尘飞扬。 一白一紫在空中化为一道道虚影,挥出的剑光变化莫测,宛若电流,光芒刺眼。 半个时辰后,两人依旧没有分出胜负。任渊急了,从袖中飞出无数根银针朝着那道“铜墙铁壁”击去,不过他还是很有分寸地避开了姑娘的俏脸。 鱼嘉大惊失色,连忙拂袖后退,用内力震开这些“冰魄”,气煞娇喝道:“你不讲武德!” “彼此彼此。”任渊总算扬眉吐气一回,脸上笑得别提有多欢了。 这些银针上涂满了曼陀罗的花汁,只要中上一根,半盏茶后必倒无疑。今日他倒要看看这条鱼儿还怎么从他的手心里溜走。 可惜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条鱼儿百毒不侵。 一股更为强悍的真气从鱼嘉体内迸出。 “全——部——还——给——你!” 此时,她的眼中已经没有了任何生气,第一次冒出想把人打残的嗜血之芒 ,扬起双掌,汇聚起最强内力朝着任渊接连推去。 不可能! 任渊呆住了,这姑娘回敬的力道比他刚才翻了一倍不止! 宛若牛毛般细密的银针朝着他铺天盖地地袭卷而来,虽然已经竭力抵挡,但还是不慎中了两针,随即表情一滞,面色苍白地定格在原地。 此毒——无解,只能靠着时间的推移逐步消散。 “我俩都中了曼陀罗的毒,不如今日作罢,来日再战?”任渊思忖了片刻,不得不妥协道。 “是吗?”林中回荡着一道阴恻恻的嗓音,语气充满了质疑和不屑。 鱼嘉朝着那张鬼面一步一步走去,每一步都在脚下掀起一道气旋。 直至任渊头脑发胀,眼前鱼嘉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多,他才反应过来现在的自己有多悲催。 “你为什么没有中毒?”他不可置信地瞪着她。这条鱼儿已经不止一次让自己怀疑人生了。 “因为我比你强啊!”鱼嘉扬起两根手指,朝着他的鬼面伸去。 正待揭开之际,四周倏地落下六道人影。 “九霄任掌门,想要找你可真难啊!” 来人清一色云纹玄衣,为首的男子身高九尺,姿容既好,神情亦佳,尤其是那双眼睛带着罕见的琥珀色,宛若琉璃般耀眼顾盼生辉,一颦一笑,风情万种,令人过目难忘。 当他看清楚鱼嘉时,目光怔了怔,似乎有点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转而放声大笑起来。 “任掌门,什么时候你也会踏入红尘,学着俗人在密林中与姑娘你情我侬风花雪月起来了?” “项斯年,我和这位姑娘萍水相逢,你的目标是我,放她走!”任渊面上肃气横生,眉宇间拧成了一个大大的“川”字。 此人的武功略胜自己一筹,小鱼儿恐不是他的对手。落在“金银阁”手里,可比落在他手里“惨”多了!旋儿转向鱼嘉焦急道:“我欠他一个比试,你快走。” “哦?本阁有答应吗?既然任掌门与这位姑娘没有关系,不如一会儿让她随本阁回去坐会儿。”项斯年哂笑两声朝着他俩走近了几步。 鱼嘉扬唇一笑,碾了碾指关节,从袖中掏出一枚高阶版的固元丹服下一粒。 论力气,她是不可能用完滴。 任渊目光一滞,不确定地小声问道:“你这丹药能解毒?” “不仅能还可以强身健体。”鱼嘉得意地抬了抬下巴肯定了他的话。 “那——给我也来上一颗?他很强,不好对付。”任渊警觉地又扫视了一圈四周。除了项斯年这条难缠的八梢鱼,其余五人的实力亦是一等一的强悍。今日哪怕自己没有中毒,一场恶战也是在所难免。 “等我打输了你再上也不迟。”鱼嘉拎起任渊的衣襟朝身后一甩。流光瞬息间,人已稳稳落在后方十丈处的一棵老榆树下。 她拂了两下衣袖,抖去刚才打斗时沾上的浮尘,抬眸对上项斯年的视线冷冷说道:“我可不管你们是谁,想要动他,得先过了我这关。”鱼嘉抬了抬桃木剑,斩钉截铁道。她都还没开始教训这个手下败将,哪轮得到其他人教训? “就凭你?”项斯年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头戴幂篱的白衣女子,唇角漾起一丝浅笑。 刚才他也就随口一说邀小姑娘去阁里做客吓唬吓唬人,如今倒真动了几分心思。 “你不怕本阁?”他又继续问道。 “你谁啊?我为何要怕你?”鱼嘉朝他们六人扫视了一圈,不买账道。 一会儿要是打不赢,就下毒好了,要是毒也毒不倒,那就只能靠脸了。 反正怎么样她都不会输。有什么好怕的! 项斯年闻言,面子明显挂不住了。他纵横江湖那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被一个姑娘奚落,唇角的弧度渐渐消失,眼神蓦然变得锐利起来。 “小鱼儿,他是金银阁的阁主项斯年。”任渊在身后提醒道。眼下他心急如焚,浑身僵硬动弹不得,怕是还得等上一段时间才能冲破桎梏。而这姑娘也是个心大的,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篓子都敢捅。 “不认识。”鱼嘉干脆利落地回了句。 魏爹爹第一,沈爹爹第二,如今她已经打到了第三,天下还有谁是她打不赢的? 而事实证明,鱼嘉真的缺心眼,因为她不知道云启武力值排行榜已经改规则了。以前是一年一更,现在是一年三更。而任渊所说的云启第三俨然不是在今年排上的。 这回,她——遇到硬茬了。 “好!既然姑娘如此盛情邀战,那本阁也就勉为其难地与你比试一番。本阁让你三招,你请吧。”项斯年虽然心中有气,但儿郎该有的风度还是有的。一会儿他会点到为止,但是这位姑娘今日必须随他回金银阁喝杯热茶。 “我不需要你让!”鱼嘉高声怒道,话音未落,数道不属于该年龄的强悍剑气朝着金银阁六人猛然袭去。 几人完全没有料到一个小姑娘的实力会有那么强,除了项斯年以外,其余五人皆被轰飞五丈开外才稳住身形站稳脚跟。 六人当场石化,目光呆滞了好几息才缓过神来。 金一、金二、金三等五人胸腔剧烈翻涌,是他们轻敌了。早知道那姑娘那么强,还让什么让! 此刻,项斯年的眼神变了,除了原有的那抹兴趣,现在又多了份灼热。 那么能打的姑娘,可不多见! 番外(七)它的名字叫太虚 “你是哪门哪派的?”项斯年兴奋道,视线飘向她手中的那把桃木剑,眼中的兴奋之色更浓了。 手腕一抖,左手出现了一把寒光湛湛的宝剑。 “小鱼儿,他手里那把是金银阁的镇阁之宝‘星光剑’,削铁如泥,你那把桃木剑威力不够,用我的碧霄!”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从任渊心底升起。 项斯年是个剑痴,遇强则疯,上回因过肚子失约薄暮峰一战被他一路追到这里,还带了那么多门内顶尖高手不讲武德地欲群殴他,太缺德了!小鱼儿和他交手,一会儿被打哭了都不稀奇。 鱼嘉头也不回,手腕翻出两圈剑花不以为然道:“你有碧霄不照样输给我了?” 任渊闻言,肺都要被气炸了,脑门胀得更疼了。 好好好!你行你上!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头,一会儿被项斯年教训教训也好! 林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宛若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无声无息却又危机四伏。 桃木剑在暖阳的照耀下,泛起了浅浅的金光。四周的空气好似受到了召唤,形成三道细长的气旋朝着剑身汇去。 项斯年瞳孔骤缩立即掌心聚气,一股无形的能力量涌入“星光”,剑尖瞬间剧烈颤动起来,宛若一支即将离弦的利箭,蓄势待发。 两人凝神屏息,静静等着一决胜负时刻的到来。 倏地,气流的速度变了,铮鸣破空,无数道凌霄之光刹那间交缠在一起,招招精湛,极尽变化。 这场激战让任渊和金银阁的五名顶尖高手直接看傻了眼。尤其是任渊,他对鱼嘉那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内力在心中表以最崇高的敬意。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后生可畏啊! 可惜好景不长,半柱香后,鱼嘉明显打得吃力起来。 项斯年的实力比任渊强上不少,她所接的每一剑的分量宛若千斤之重,心里暗暗佩服起这人的精神气来。 不过她也不赖,交锋之际,见缝插针地服下一枚枚大补药,以至于她的体力像开了挂似的不断得到及时补给。 项斯年没有这些宝贝,实打实地靠着浑厚的内力支撑着,打了几回他发现了猫腻,眼中的怒火陡然窜起! 他娘的!有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得见这种无耻的打法!一时气极,下手更狠了。 霎那间鹤唳苍穹,“星空剑”宛若流星划破天际,挥出气吞山河一剑,所到之处,沟壑无数,尘土漫天,参天大树尽数折断,场面惨不忍睹。 十丈之外,鱼嘉奋力抵剑起身,浑身吃痛,放声大哭起来,而头上的幂篱也被那道强横无比的剑气给掀飞了去。 四周静默,万籁俱静。 项斯年和五名阁内高手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的小仙女,呼吸一紧。 “项斯年!你他娘的这么吊打一个小姑娘,金银阁的脸是不是不想要了?”任渊暴怒,一连串的“狂风骤雨”顷间输出,一口气不喘地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十遍。 此刻,项斯年不仅后悔了,还心疼了!天杀的,他都做了什么! “小鱼儿,你有没有事儿?”任渊在鱼嘉倒地的那一瞬间,气血飙到了顶点冲破了桎梏,晃着身子跑到她身边将人扶起。 “药拿来,我和他打!”他气急败坏道,看向项斯年的的眼中闪烁着一股浓浓的杀气。 “任渊,你不是说你是云启第三吗?他怎么那么强?”鱼嘉挣开任渊的手臂,起身站稳脚跟,侧目瞪着他问道。 。。。。。。 任渊眼皮狠狠一跳,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江湖险恶,人心叵测。鱼嘉受教了! 眼下没功夫和这男人算账,旋儿将目光重新放在了项斯年身上。 “你在云启武力值排行榜上能排第几?不许骗人!” “小鱼儿,我没骗人,我真的排过第三。”任渊急了,连忙解释道。 “砰”的一声,鱼嘉重重给了他一脚。 “你也说了排过!那还不是骗人?滚一边去,一会再来揍你!” 说到云启排名,项斯年底气来了,他手腕一挥,收起星光,负手在背一脸霸气道:“年初排名云启第三,上回的排名大会未来得及参加,所以。。。姑娘依旧可以先参考这个排名。” “又是一个第三,你们一个一个地都扒着第三不放,是存心和我过不去了!”鱼嘉低头一寸一寸擦拭起她那把心爱的桃木剑,再抬眼时,眼神已经变得古井无波。 上一次出现这种神色还是在她出关暗殇那日一人单挑众多叔伯时才有过。 “拔剑。”她的声音如同暗夜中的精灵,缥缈虚无,还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慑力。 “我们。。。不打了吧?”自打鱼嘉露出真容,项斯年就不想打了。满脑子都思考着怎么把人娶回家当夫人。 她瞧着有点小,也不知及笄了没有? 正想进一步确认之际,那把桃木剑已经悬到了空中,一股强大的气旋宛若蛟龙从剑尖一路盘旋向上。 金光乍起,剑身爆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木质表层霎那间裂开一道道密密麻麻的缝隙。 “咔嚓”声清晰地灌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在他们满目震惊下,那把桃木剑正在一寸一寸地蜕变成一把散发着浅浅金芒的宝剑! “这是——?”项斯年目光定格,紧紧盯着这把金剑。脑中极速搜索着所知晓的神兵利器。 “御空三千里,一剑百万师。它的名字叫太虚!”鱼嘉的声线充满了杀气。心中的斗志燃到了至高点。 这是暗殇的镇门之宝。沈爹爹说了,要是她在江湖上打出了名堂,暗殇就是她的了。 没想到宝贝那么快就现世了。 云启高手如林,卧虎藏龙之辈多得犹如过江之鲫,而且个个自称第三,魏爹爹坑死她了! “我给你三息,不拔剑你的下场会很惨哦。”江湖之中,道义为根,一会儿别怨她没风格。 话音刚落,一道更加夺目的金光从“太虚”周身散发出来,以万马奔腾之势朝着项斯年恍若流星赶月般轰去。 这一幕看呆了所有人。那股剑气所向披靡,仿佛蕴含着天地之力,令人神魂剧颤。 眼见这股摧枯拉朽之力即将轰至面门,项斯年此刻不出手都不行了,断然拔剑全力扛上。 番外(八)你们敢群殴我哥? 两股惊人的力量在空中奔腾激荡,霎那间无数草木宛若原子弹爆炸时候燃起的巨大蘑菇云,将方圆一里的密林夷为平地。 任渊和五名顶尖高手以剑抵地,卯足了劲稳住身形,却依旧不敌,被剑气掀飞数十丈。 铮鸣声震耳欲聋,虚空中的两道身影势均力敌。 寒风呼啸,鱼嘉越打越勇破风而行,兜里的丹药大把大把地往嘴里送,接连不断地挥出一剑又一剑,招招霸道,掌掌生威,连一丝喘气的机会都不留给对方。 项斯年有生以来第一次被这种开挂的打法压制到怀疑人生,偏偏那姑娘又生得明艳动人,让他提不起脾气。 人是铁饭是钢,没有金手指,力气总会用完的。 一盏茶后,项斯年终于体力不支开口叫停。 “认输了?”鱼嘉手中的宝剑一顿,向他确认道。 “你这么个打法,就算打得过,也被你拖死了。”项斯年气急道。他堂堂金银阁阁主,叱咤江湖的风云人物,怎么可能会向一个姑娘认输! 这话,鱼嘉可不认同。 “能赢就行了,你管我怎么打!既然你嘴硬,那我们——继续。” “等。。。” 项斯年大惊,还未吐完第二个等字,磅礴的剑气已至面前,直接将他轰出天际。 金银阁的五名高手返回原地就见空中划过一道熟悉的黑色弧线。几人面面相觑,又心惊地看了眼鱼嘉,果断掉头顺着那道身影寻去。 鱼嘉掸了掸衣裳,转身朝着任渊走去。 他——好惨啊! 萸紫色的缎袍被割裂成了一种新型条纹款式,冷白的肌肤若隐若现,看得鱼嘉面色一赧举目望了望蓝天。 “小鱼儿,你打赢项斯年了?”任渊没见她身后有人跟着,虽然心里已经猜到了八九分,但仍然不敢完全相信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竟然能够打倒项斯年。 “对!他被我打飞了,我现在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三。”鱼嘉一脸傲娇道。暗殇是她的了! 天下第三?这梦连项斯年都不敢做好不好!上回云启武力值排名比试他没有参加就是因为害怕掉名次才故意不去的,也就小鱼儿这种刚出茅庐的小姑娘会信。 思绪翻飞之际,嘴里已被塞入一颗丹药。 “一会儿我俩继续打!”鱼嘉目露凶光道。 任渊哪还有力气,连忙抵剑起身。蓦地,他感觉有股暖流源源不断地充盈丹田,内力正在迅速凝聚回拢。 世上还有这么神奇的丹药? 他震惊万分地盯着鱼嘉,两眼迸射出灼热的光芒。 难怪那么能打,有了此药就是遇上天下第一,也只有被拖死的份儿。 “丹药不错,叫什么,哪买的?”任渊好奇得不行。他有看到小鱼儿源源不断地往嘴里灌,手里应该还有很多吧? “自家炼的。没的买。”鱼嘉直接断了他的念想。娘亲炼制的丹药当然好啦。 “你是哪个世家的贵女?”任渊更好奇了。在云启,论炼丹实力非丹阁和毒谷莫属。可是并没有听说他们两家有生女儿啊。 “你管我是哪家的。废话真多,还打不打?”鱼嘉快没耐心了。一会儿还得回满庭酒楼找戚晟呢。出来那么长时间,他肯定等急了。 任渊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狼狈样,叹了口气道:“你都打赢项斯年排上云启第三了,还和我打什么?” 气氛沉默了片刻。 鱼嘉思忖过后,觉得很有道理,认同地点了点头,瞥了任渊一眼,没入虚空没了身影。 任渊望着她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今日又让这条鱼儿给溜了! 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喜欢的,掳也掳不走。她怎么就那么能打呢! 密林慢慢地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冬日的暖阳透过云层洒下,为此地又一次注入了新的生机。 满庭酒楼 当鱼嘉回去的时候,大门早已被人群淹没。 楼里传来兵器撞击的声音。 蓦地,似有雷声炸响,一股强大的剑气直接将围观的人群掀翻,大门口瞬间变得空空如也。 大堂内杀气腾腾,两道身影纠缠在一起拳风呼啸,刀光如雪,打得不可开交。 “晟哥哥!”鱼嘉呼吸一紧,高喊一声,身形顷间没入战圈。 交战双方闻声一怔,纷纷落地,对峙在彼此的视线中。 “嘉嘉,你没事儿吧?打赢了吗?”戚晟见鱼嘉回来了,底气十足。 “赢了!发生什么事儿了?他是谁?”鱼嘉目光落在了对面穿水蓝色衫袍的俊美男子身上。他的面容格外儒雅,手中握着的那把大刀却寒光闪烁,凶气十足,与其孱弱温润的气质极不相符。 “不是他,是他们!”说到此处,戚晟的胸腔又开始难以自抑地起伏开来。 一二三,四五六。 鱼嘉沉默了,再抬眼时,凶光毕露,冷声道:“你们敢群殴我哥?” 孔砚尘怔了两息好笑道:“姑娘,你在指责他人的时候是不是该先问问你哥都做了什么?”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不愧是兄妹,全都不讲理。 鱼嘉不解地看向戚晟。 “嘉嘉,我刚见他们刁难一位贵女,便出手相助。然后那个穿蓝衣服的硬说那姑娘是男的,还偷了他们羽化门的宝贝。”说到这里,戚晟停了下来。 “她人呢?”鱼嘉扫视了一圈酒楼,并没有发现女子的身影。 “当然是被他给放跑了!现在我们羽化门的宝贝丢了,你哥难道不该赔付吗?”孔砚尘没好气道。虽说也不是什么至宝,但却让他不高兴。 “你说那姑娘是男的就是男的?有人证吗?”鱼嘉才不管真相如何,反正不能让戚晟吃亏。 空气放慢了脚步,孔砚尘抿着嘴没有说话。 “姑娘,照你的意思,我们羽化门的宝贝岂不是白丢了?更何况,你们也无法证明此人的性别,彼此彼此。”一名黑衣中年男子发话道。 戚晟面色一囧。回想起来,那姑娘长得比鱼嘉还高出一个头,身上确实存在疑点。事发突然,他当时也没多想,是自己冲动欠考虑了。 现在怎么办?兜里揣的钱也不是自己的。 踌躇之际,只见鱼嘉往他身前一站,霸气十足道:“你把那人的模样画出来,我去找!” 耳边传来一阵低笑。 “姑娘好大的口气!百面仙君云中鹤有那么好找吗?他的容貌千变万化。今日化作一个姑娘,明日说不定就成了一位老叟。”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啰嗦!鱼嘉朝着门外看了天色,正是晚膳时分,转眸爽快问道:“你想怎样?要钱没有,想打就打。” 孔砚尘英眉轻挑,不禁暗暗打量起鱼嘉来。 一身白衣,幂篱遮面,身材高挑,腰间别着一把宝剑。听声音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一本正经的护在她哥身前,尽显兄妹情深。 “小姑娘,你刚没听到羽化门三个字吗?”孔砚尘觉得有趣极了。他还是头一次被一位姑娘当众宣战。是个有胆色的。 “这位大哥,到饭点了。你能不能爽快一点儿。要打就打,不打就让让,别耽误我和哥哥用膳。”鱼嘉没好气道。 什么羽化门,凤化门的,论打架,她都不带怕的。长这么大,干架的次数比吃的盐还多。 “羽化门从来不打女人。”孔砚尘的目光渐渐暗沉下来,手腕一翻,剑指戚晟道:“打赢了,你们请便。” 鱼嘉扬起宝剑,放在掌心轻轻拍了两下一脸灿笑道:“很好,那你们可站稳了,不许还手。” 话音刚落,在羽化门等人不明所以之际,强悍的剑气骤然朝着他们的面门轰去。 番外(九)百面仙君云中鹤 轰声巨响,满庭酒楼肉眼可见地抖了两下。 尘烟散尽,羽化门六人一招未出,衫袍尽裂。 孔砚尘低头瞅着挂在身上那一连串细长的布条和半遮半掩下显露的冰肌,俊面狠狠一狞,再抬眸时,眼中充满了浓烈的杀气。 “羽化门,是你们自己不出手的,怨不得他人。”鱼嘉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还别说,这男人身上的皮肤比任渊白多了。 倏地,意识到自己想岔了,小脸一红,错开了视线,结果又撞入他身后站着的五只“白斩鸡”身上,只得——被迫再次欣赏起来。 “你——不讲武德!”孔砚尘振臂一挥,长剑锋芒毕露,似有大打一场的架势。 鱼嘉艰难地挪回视线,心情愉悦道:“别气了!五官都歪了,要变丑了呦。” 孔砚台尘闻言,五官顿时飞得更欢了。 “我他娘的劈死你!还愣着干什么,一起上!” 一声令下,六道身影齐齐挥剑而下,气势如虹,招招凌厉。 戚晟见状,蓄力挥出一剑。长长的白弧划过虚空轰向羽化门,可惜未能完全隔挡住那六道来势汹汹的杀气。 攸关之际,鱼嘉补场,紧随其后地劈出恢弘一剑。 数十张桌椅被震飞,随着那道横贯长空的剑气一起砸向羽化门。 五道身影顷间倒飞撞上后墙,只有孔砚尘瞪着星眸后退一丈堪堪立稳脚跟。 他像看妖怪似的看着鱼嘉,心里大呼“不可思议”。 真他娘的邪门,一个女的竟然比一帮爷们还能打! “你是哪门哪派的?报上名来!”孔砚尘气急败坏道。他要回去找爷爷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鱼嘉微微挑眉,揶揄道:“你不会是输不起,想食言吧?” “胡说!”孔砚尘面色一紧,略显不自然道。 “那我们走喽?你有种别追!” 说完,鱼嘉拉着戚晟一个闪身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走了!孔砚尘愣住了,回神后破口大骂。 直到满庭楼的东家拿着厚厚的帐单递到他手中,骂得更凶了。 什么叫做赔了夫人又折兵,今日羽化门就是。 五名弟子纷纷上前问道:“门主,就这么算了?我们不追吗?” “闭嘴!”孔砚尘发狠道。 要是打得过还能让他俩跑喽?一群蠢货! 江湖上什么时候冒出一个那么能打的姑娘?莫非也是冲着五日后的云启武林大会去的? “羽一,你赶紧飞鸽传书老家主,让他赶往东湖镇的武林大会。” “门主,老家主正在闭关,不好打扰。”羽一一脸为难道。老家主一心求道,多年不问世事。武林大会压根儿吸引不了他。 “你就说我被人捅了一剑,仇人就在东湖镇武林大会!”孔砚尘眼中迸射出吃人的光芒。 先前有听到那名穿蓝色衣袍的男子喊那姑娘一声“嘉嘉”。 他记住了! 大街上,戚晟和鱼嘉漫无目的地逛着。道路两旁矗立着一排排酒楼,各地美食应有尽有,看得他俩选择困难症都犯了。 “戚哥哥,你喜欢吃烤羊腿吗?”鱼嘉指着右前方的“百花楼”问道。 那家门口挂了一块大大的木牌子,上面写满了招牌菜。 “吃!”戚晟没出息地咽了下口水。他从小吃清粥白菜长大,只有每年过生辰,师傅才会从鸡舍里抓只老母鸡下锅炖着吃。 后来他长大了,武功越来越好,才开始不愁没肉吃。 山上没有羊羔,也不知道烤羊腿是什么味儿?曾经在书上见过描述,至今就记得一句:“皮脆多汁,香气勾魂。” 此时饭点已过,百花楼里的宾客并不多。 一名长相富态的男子摇摆着身子朝他俩走来。 “两位,请问是打尖儿还是住店?”王富贵笑眯眯地问道,暗暗猜测他俩的关系。 这年头能带着贵女单独上酒楼的,不是夫君就是嫡亲了。 “掌柜的,上桌硬菜,来两只烤羊腿,其他的您看着办。再开两间上房。”鱼嘉豪气道,当场甩出一张白花花的银票,把王富贵乐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 “好嘞,两位楼上望月轩请,好菜立马就来!”王富贵爽快道,为他们开了一间达官贵人专用的豪华雅阁。 踏上二楼,与一名身材修长的白衣男子擦肩而过。戚晟猛地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鱼嘉不明所以地问道。 “嘉嘉,那个人好像就是刚才我在满庭酒楼放走的‘女人’。” “你确定?”鱼嘉一怔,朝着那抹背影望去。刚才她满脑子都是烤羊腿,并未留意他人。 戚晟回想了一下,沉声道:“那名女子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恰巧,刚才我在那名男子身上也闻到了相同的味道。而且他的身高与那名女子相符。” 鱼嘉沉默了。戚哥哥是怎么把那么高的男人看成女人的? “你先吃,我很快回来。给我留只腿。”说完,没了身影。 此时街上挂满了彩灯。人们三五成群地漫步在大街小巷,耳边充满了欢声笑语。 云中鹤自从离开百花楼后就察觉到身后有一道的视线紧紧尾随着他,随即不动声色地穿过三条街区,把鱼嘉走得更饿了。 倏地,云中鹤一个闪身没入右边的拐角。 想逃? 鱼嘉紧跟而上。 狭长蜿蜒的小巷中,两道白影一前一后疾速穿梭着。 蓦地,云中鹤一跃而起踏上瓦檐,鱼嘉将他牢牢锁定,不疾不徐地跟在后面。 夜色渐浓,耳边除了簌簌作响的风声,还有脚下黛瓦跃动的清脆声响。 云中鹤越跑越心惊,身后的姑娘追得可真紧啊,无论怎么提速,都甩不掉这条尾巴。 他在江湖有三不偷:“女人,小孩和穷人。” 自己什么时候惹上了一位姑娘,能让人家死追不放? 一炷香后,云中鹤忍无可忍,在一处荒无人迹的郊外小道落下转身问道:“姑娘好俊的轻功,不知一路跟着在下,有何指教?” 鱼嘉望着他那张普普通通的容色,试探道:“把羽化门的宝贝交出来就放你走。” 好大的口气! 云中鹤面色如常道:“姑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是不是认错人了?” “百面仙君云中鹤,我刚才在满庭酒楼亲眼看到你偷了羽化门的宝贝。你交出来,我不为难你。”鱼嘉继续试探,眼中透着坚定的光芒。 云中鹤一噎。他现在身手那么差了吗?偷个东西还能被小姑娘抓个正着?不禁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你为什么想要羽化门的宝贝?”他好奇问道。此宝只适用于男子。她一个姑娘要了又有何用? “拿出来!”鱼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将手掌往他面前一摊。 空中扬起一阵狂笑。 “有意思,真有意思。在下行走江湖多年,还是头一回被人当面当打劫。”云中鹤越想越好笑,不禁深深打量起眼前的遮面白裙少女来。 有什么好笑的! “你不给,我自己拿!” 鱼嘉芙面沉了几分,不再和他废话,伸手破出虚空朝着云中鹤袭去。 番外(十)结下梁子 夜风拂过,耳畔拳声促促,指节间发出的捏骨声宛若鞭炮般绽放,让打斗瞬间达到了高潮。 百面仙君的身手出人意料的高。鱼嘉每一次欺身都被他成功躲闪。 “姑娘,功夫可以啊!你叫什么?哪家的?和羽化门是什么关系?”云中鹤越打越来劲,很久没遇到这么能打的对手了。 “啰嗦!”鱼嘉越打越来气,斗了半天,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抓着。 此人招式怪异,比泥鳅还狡猾。她现在饿得慌,灵丹妙药吃掉一半,不能再轻易耗费内力了。 随即大手一挥,一包药粉拂袖撒下。 “你使毒?”云中鹤显然没料到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居然会做出此等不齿之事,一时怔愣住了,胸口不慎中了一拳,当场倒飞三丈,起身时发现两腿疲软,浑身无力,顿时心下大惊。 “你给我下软筋散?”他一双眼睛瞪得滚圆,脸上的表情极度惊讶,还带着强烈愤怒。 “你只说对一半。这是高阶版的软筋散,名曰十里香,要过六个时辰才能解开。光成本就要十三万两,便宜你了。”鱼嘉扬起阴恻恻地嗓音向他详细介绍道,转眼间,人已闪到云中鹤跟前,伸出一根纤纤玉指朝他胸口轻轻一点,那颀长的身子顷间向后倒去。只听“砰”的一声,扬起一层厚厚的浮尘。 “姑娘,有本事就和我堂堂正正地打一场,下毒使诈算什么英雄好。。。女。”云中鹤现在全身酸痛,闯荡江湖那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败得那么丢脸过,一时情绪激动,胸膛剧烈起伏,连呼吸声都变得粗重起来。 鱼嘉蹲在他身前,只手撑着下巴,美目紧紧盯着他脸庞,倏地笑了。 “鸡鸣狗盗之徒也配和本姑娘论下毒使诈?看来你的这张假脸也不想要了!” “你怎么知道。。。我。” 话音未落,在云中鹤震惊的目光下,脸上的假面被一举揭下。 这一刻,时间仿佛被缓缓拉长,直至万籁俱静。 他的面容如同妖精般勾魂摄魄,眉眼之间风情万种,诱尽生灵。在鱼嘉看来,与她哥哥的容色不相上下,就是年龄。。。似乎有点儿大。 “大叔?”她不确定地试探道。 “我呸!你一个姑娘家不仅下毒还随便揭人面具,要不要脸?哪家姑娘像你这样那么没规矩,还眼瞎!本大爷风华正茂,就你这眼力见儿,你爹娘能安心放你出来?”云中鹤已经被气糊涂了,嘴里一连串地迸出问候,都忘了自己现在有多娇弱。 “我没规矩,我不要脸,我没眼力见儿,我眼瞎?这可是你说的哦?”鱼嘉紧了紧拳头,噼里啪啦的捏骨声回荡在夜空格外瘆人。 云中鹤好似意识到了什么,目光一怂,第二波即将迸出喉口的问候语被他如数吞回肚子里,嘴角扯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心翼翼道:“都是气话,刚才我摔疼了,所以口气重了些。你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说完,试图撑起手肘起身。 “你倒是能屈能伸,可惜本姑娘记——仇!”鱼嘉扬起小手呼了过去,一巴掌把人拍回原位。再用左手锁住他的喉咙,右手在他身上摸索起来。 “ 你他娘的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把你的爪子给本大爷拿开!”云中鹤强忍着胸口的酥麻,脸上爬满了红晕,本就明艳的面容顿时变得更加艳色无双。 不过鱼嘉此时根本无心欣赏,她正全神贯注地一寸一寸地搜身。羞赧什么的不存在的,因为她现在的心情和云中鹤一样——气得要死。 当小手摸到他那精瘦的腰身时,云中鹤终于忍无可忍地吼道:“你快住手,我拿给你便是!” “早说呢!”鱼嘉当即松开,将人一把扛直。 云中鹤深吸一口气,将藏在玉冠里的金珠子取了出来。 原来藏在头发里,真聪明。 鱼嘉在心里给他竖起了大拇指,打开小金珠闻了闻,整个人瞬间石化了。 云中鹤看着她那定格的身形,哂笑道:“你说你一个姑娘家要这药做甚?大晚上的追我几条街,臊不臊?” 四周沉默了十息。 幂篱下,鱼嘉的眼中早已没了温度,冷笑道:“本来我想把你抓回去交给羽化门,现在我改主意了。” “你想怎样?”云中鹤闻言,心里惶恐起来。 鱼嘉凝视着掌心中的金珠子,唇角勾起一抹邪邪的浅笑。 猝不及防地将药塞入云中鹤口中,将人从头到脚修理了三遍。 最后收手前还顺走了他的衣兜里所有的银票和携带的短刃,就连他头上的那顶束发金冠也没放过,全部揣进了自己兜里。 “你。。。你。。。你卑鄙,无耻!”云中鹤颤抖着双手,奋力地扬起一指,指着她破口大骂。 鱼嘉也不急,静静地听着。整整半炷香的时间,这男人都不带喘地口吐芬芳,问候着她祖宗十八代。 “骂完了?”她语气无波地询问道,身形一动不动,只有幂篱的白纱和几根从里头偷偷跑出来的青丝随风飘动。 云中鹤被她的反应弄糊涂了,骂得这么狠,这姑娘居然还能心如止水,让他觉得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白费口舌。 “好,该我了。”鱼嘉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晃了两下脑袋背过身子。 在云中鹤不明所以的目光下向后毫无征兆地挥出数剑。 流光瞬息间,一名赤身裸体的美男在茫茫夜色中迎风而立,眼中透着极大的惊骇,哆嗦着没有血色的嘴唇定格当场。 云中鹤心脏骤停。他有想过被揍,被骂,甚至被欺凌,却唯独没有想过这女人竟然会用如此惨无人道的卑劣手段对付他。 但是要是以为这样就结束了,那就大错特错了。鱼嘉接下来的话更是令他魂飞魄散,差点儿当场自戕。 “从现在起的六个时辰内,你都别想穿上衣服。你找一件我就劈一件。放心,就算你被全城的人瞻仰,本姑娘也不会瞧你一眼,所以你也别想赖上本姑娘。” “你他娘的还是不是女人?是不是人了?”云中鹤在风中彻底凌乱了,眼神密切地关注着周围的动向,朝着一旁的小树林移去。 空气再度凝固了十息。 鱼嘉绷直了嘴唇,错开视线将人一把反扛上肩没入虚空,朝着镇上最热闹的酒楼顶上狠狠一丢,再掏出帕子仔仔细细擦了擦手,扬长而去。 番外(十一) 戚晟的福星 云中鹤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羞窘过。他轻轻翻开黛瓦搜寻着“新衣裳”。 换上后,毫不迟疑地朝着鱼嘉离开的方向追去。 而鱼嘉此时正在满庭酒楼。当她找到羽化门等人后,把怀里的“大补丹”和一百万两银票慷慨地塞到一脸呆滞的孔砚尘怀里再度扬长而去。 “门主,那姑娘找到百面仙君了?”羽一神色恍惚地问道。 云中鹤武功卓绝,一手易容术出神入化,素来行踪成迷,这么快就被逮住了? 孔砚尘垂眸凝视着怀中失而复得的宝物和银票,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百花楼,望月轩 鱼嘉大口大口地嚼着戚晟为她撕下的羊腿肉,心情甭提有多舒畅了。 “嘉嘉,你说我要不要向羽化门道个歉?”戚晟心口闷闷的,扯了半天,真的是他乌龙,还拉着妹子大打一架,现在要有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不知者无过,宝贝也还回去了,有什么好道歉的。晟哥哥见义勇为,没错。错的是那只狡猾的狐狸,不过你放心,我已经狠狠教训过他了。”鱼嘉饿惨了,吃光了盘里的肉又朝着面前的一盘白斩鸡挥下玉箸,不知怎的,脑中又浮现出项斯年那白花花的胸肌来。 “嘉嘉,你是怎么教训他的?”戚晟鼻头酸涩,还是妹子好,不仅没怪他多事、还替他出头,是不是天公可怜他小时候过得太苦,特意赐个福星给他? “给了他血的教训。”鱼嘉停下了手中的玉箸,有点儿好奇那人现在的处境,心里思忖着会不会做得太狠了些? “嘉嘉,你对我真好。来来来,多吃点。”说着,戚晟又为鱼嘉剔起了一整条大黄花。 用完膳,他把兜里那道厚厚的银票还了回去,但是鱼嘉没要,坚持放一部分在戚晟身边。因为她觉得大哥哥实在太穷了。 戚晟又一次被感动得稀里哗啦,心中暗暗发誓这辈子都要对妹子好。妹子让他往东他就往东,妹子让他往西他就往西。以后妹子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鱼嘉吧唧吧唧地嚼着美味,压根儿不知道戚晟那满腔鼓胀的雄心壮志。但是从他那泫然欲泣的表情可以感受到大哥哥那浓浓的感激之情。 回房后,鱼嘉美美地洗了个澡。 一身白衣凭栏而立,对着婵娟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回眸之际,赫然望到一张熟悉的面容。 光秃秃的杨树下,一位俊美绝伦的青衫男子挺立如松,正以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注视着她。 吆,那么快就换上新衣服了?这颜色衬得他那雪肌更白了,好想上手掐两下,一定很嫩! “怎么,又想找打?”鱼嘉懒洋洋地说道。头上的幂篱随风扬起,露出洁白如玉般的下巴。 夜空中响起一阵清脆的铮鸣声。 “你有种别吃什么大补药,和我堂堂正正地打一场!”项斯年发誓,他这辈子还没像今日那么丢脸过,说什么也得把场子给找回来。 “行!” 鱼嘉惜字如金,直接朝他洒下十里香和过肚子的药。 “你对我做了什么?”项斯年死死地瞪着她,这女人又一次刷新了自己对人性的认知。 “下毒啊。我劝你还是尽快找块干净的地儿蹲上个七天八天的。不然一会儿拉在大街上,以后没人要可别怪我。”鱼嘉邪邪一笑,转身关上了轩榥。 项斯年不明所以飞身而上,倏地一个脚软摔倒在地,心下大惊,不可思议地瞪着那扇烛火跳跃的窗户再次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这女人真的对他下毒,还不止一种。刚才她说什么来着? 脑中细细翻了一遍,猛得打了个寒颤,朝着酒楼夺命奔去,用最快的速度开了一间上房静候毒发。 这条鱼儿没有骗人,他真的足足拉了八天才从盥洗室里搬出来。 重获新生的那天,腿都软了,眼窝深陷,衣袍足足大了一码,连着心爱的本命剑亦无力提起。 项斯年现在全然没了要娶人回家的念头,他只想宰了这条可恨的“小鱼儿”。 而此时,鱼嘉已经与戚晟踏入了南疆地域。 一股热浪迎面袭来。两人闻到了盛夏的气息。 “晟哥哥,再有两日我们就到南平了。那里是南疆的都城,可繁华了。尤其是到了晚上,夜景迷人,温度适宜,最适合逛街。不过那儿的民风彪悍,当街抢婚不胜枚举,你要不要戴块面纱?”鱼嘉好心提醒道。 主要是季爹爹太凶了,不敢带戚晟入宫。又怕他一个人在南平被吃豆腐,还是把脸遮住来得省心。 话音刚落,一位身型壮硕的女子朝着他俩迎面走来,脸上露出痴迷的微笑,看得戚晟头皮发麻。 鱼嘉叹了一口气。 什么嘴最让人讨厌?乌鸦嘴! 这活儿来的也太快了! “这位大姐,你别瞅了,我哥已娶妻生子。你身后的那位猛男更适合你,要不要考虑一下?”鱼嘉往戚晟身前一站,一副护犊子的架势格挡在他们二人之间。 “成婚生子又如何?小丫头一边玩去。”葛虹连个正眼也没给鱼嘉,直接上手撵人,结果发现连对方的衣角也没碰着,这才朝着这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女子看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自卑了。 撇开比脸,就她那对发育完全的“大玉兔”就瞧着比自己的顺眼多了。再瞧瞧那紧致的小蛮腰,衬得那对“玉兔”愈加凶猛。 “你讨打!”葛虹被嫉妒冲昏了头,不由分说上手就是一拳。只不过这一拳并没有发挥预想的作用,反而被对方的小手捏住。 只听“咔”的一声,手腕骨错位了。 撕心裂肺的嗷叫声响彻云霄,震得鱼嘉耳膜生疼。 “砰”的又是一脚。 转眼,耳根清静了。 “晟哥哥我们走吧。”鱼嘉掸了两下云袖,毅然走在前面开道。 戚晟乖乖地跟在后面,望着妹子高大无比背影,强烈的安全感灌满心海。 自从认识了鱼嘉,他的人生就躺平了。这种感觉真的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美好。 番外(十二)鬼枯山寻宝大会 两日后,南平南芜街。 “晟哥哥,我娘在这儿有座大宅院,你要不要住到那里去?”鱼嘉询问道。她要在南疆待上一段时日,沐宅有专人打理,戚晟住过去也能“安全”些。 “嘉嘉,你不住吗?”戚晟听着鱼嘉的语气感觉她并没有一起同住的意思。 事实上,他猜对了。 “我得回我爹那儿住。别担心,我会每天来看你的。”她兜里揣着娘亲给的高阶驻颜丹,得尽快给季爹爹送去。 戚晟想了想,转眸瞥到不远处的一座酒楼,撇嘴道:“不了,我还是住在春风楼吧。那里方便。”妹子不回家住,他哪好意思自个儿住进去。 鱼嘉也不勉强,暗中向春风楼东家亮了身份,让他格外照顾戚晟,尤其是在“安全”方面。 短暂告别后,鱼嘉去了南疆皇宫,那里还是一如既往的“陌生”,打小她就不喜欢待在里头。 在她的记忆里,季爹爹每日都板着脸,眼神还特别犀利。每每与他对视,浑身汗毛倒竖,让人瘆得慌。 要不是为了送丹和见安澜,她才不会主动上门“找虐”。 季祁对于长女的到来很高兴。好一段时日没见着鱼嘉了,小姑娘出落得更水灵了,全身上下布满了爱妻的影子,眼神不自觉地放柔了几分,开口问道:“你娘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过来?” “她说过两天就搬去北冥的大宅子住一阵子。还说想您了,特意让我带了高阶驻颜丹给您。”说完从袖兜里拿出宝贝递了过去。 季祁听后,心情变得更愉悦了,看向鱼嘉的眼神变得更加柔和起来。 “安澜上个月搬去太子府了,那里有座冷泉,你上那儿住能凉快些。” 冷泉?透心凉的那种? 鱼嘉心中大喜,美目不时地往殿门方向瞟去。 季祁见她思绪翻飞,轻笑出声,叮嘱了几句泡泉时间,便放她出宫了。 太子府在南芜街三百号,距离沐宅很近,是沐瑶特意要求建造的,为的就是方便见儿子。 南疆气候炎热,每次进出皇宫宛若洗一次“桑拿”,时间久了,也忍不了了。 季安澜今年十二岁,长得英眉秀目,丰华俊雅,嘴角终日噙笑,性子一点儿也不像季祁,反倒像极了沐瑶,随遇而安得很。 “姐,过几日我能和你一起去北冥吗?”他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刚刚沐浴好的鱼嘉,一脸艳羡地问道。 鱼嘉翘着二郎腿,啃着桃子,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半晌,没有听到季安澜说话,才扭过头去,他眼中那股浓浓的失落感让自己心揪了一下,随即宽慰道:“小弟,我也没办法,谁让你是南疆太子呢!我要是带你跑了,怕是连南平还没有出就被季爹爹抓回去了。”说完又咬下一大口桃子。 “姐,要不你就说是娘说的?”季安澜眼睛一亮,顿时来了主意。 鱼嘉闻言,头摇得更猛了。这根南疆独苗苗要是哪里磕着碰着了,以后她也没安稳日子过了。于是拍了拍小弟的肩膀“语重心长”道:“等你哪天功夫胜过我了,也许季爹爹就不会拦着你了。” 季安澜沉默了。这一天恐怕只有梦里才会出现。 相比习武,他还是更喜欢读书。 武能安天下,文能治天下。 谁说当皇帝一定要文武双全? 花滴露,柳摇烟,又是一个艳阳天。 鱼嘉带着戚晟漫步街头,满眼绿油油的高大植被和琳琅满目的食肆带给她一种说不出的惬意感。 转眼瞥到一家茶庄,待看清了匾额上的大字,眼皮狠狠一跳,拉着戚晟就往回走。 “嘉嘉,怎么了?”戚晟不解地问道。他正想去不远处的摊子买碗酥山,上头浇着红彤彤的果果,隔着距离都能闻到一股子淡淡的果香甜。 “天太热了,我带你去买几身新衣裳。”鱼嘉搪塞道,说着还不忘朝后瞄了一眼,正好瞥到金无言的身影,赶紧拉着戚晟猛一右拐,没入暗角。 “嘉嘉,你是在躲什么人吗?”戚晟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伸长了脖子想往外瞅,被一只小手用力拉住胳膊又拽了回来。 “我好像看见我叔了。别问了,我们赶紧走吧。”鱼嘉紧张兮兮地拉着戚晟就跑。只要让暗殇的一个叔伯发现了自己的行踪,就等于告诉了家里所有人自己的方位,那她行走江湖还有什么意义? “哦。”戚晟立即乖乖闭上了嘴巴。眼下他满脑子都是新衣裳。妹子说的对,这里太热了,就穿一身衣裳也太埋汰了。 两人到了成衣铺子,戚晟选了一件最便宜的白袍。鱼嘉大手一挥,让掌柜拿了十件不同款式不同色系的宽袍给他,而且尽挑贵的买。 戚晟怔怔地看着满面堆笑的掌柜和他手里捏紧的银票,一股酸楚涌上心头。 他——太落魄了。展望未来,也不知自己能做些什么。 原以为可以凭着一身武艺在江湖上闯出一番名堂,结果还没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能打,真是愁死他了。 自下山后,一路上的饭钱,住宿钱,还有现在的置衣钱,每一样都是妹子给的,突然之间,他好像好像话本里说的小白脸。 哎! “晟哥哥,你穿蓝色真好看!”鱼嘉的声音打断了戚晟的思绪。 蓦然,有两个长相粗犷的魁梧男子走了进来。 “掌柜的,前两日我定的猎装到了没?”一名黑衣佩刀大汉扯着嗓子问道。 成衣铺里的人都被他那洪亮的声线给吸引住了,朝着他俩频频望去。 “到了到了,两位客官,我这就去拿。” 说完,掌柜不见了踪影,那速度跑得比兔子还快。 等那两人走后,鱼嘉上前好奇道:“掌柜,刚才那两人定的猎装款式挺特别的,还有吗?”她有注意到近来街上来了不少外域人士,数量比以往她来南疆多上不少。 “贵女,那猎装都是量身定制的,您要是想要,最快也得等到后日才能穿上。他们都是来参加‘鬼枯山’寻宝大会的雇佣兵,特意来这儿定制猎袍的。”掌柜解释道。 “鬼枯山寻宝大会?”鱼嘉和戚晟异口同声问道。 掌柜的见他俩眼中带着星光,热情地介绍起来。 简而言之,鬼枯山深处常年有毒瘴环绕。每隔十年,毒气才会暂时消散十二时辰。 传说里面藏有天材地宝,每当这个时候,都会吸引一批武林高手前来夺宝。 有许多不胜武力的权贵和巨贾会出高价招揽雇佣兵前去夺宝。 在那个地方,没有规矩、公平可言,只讲实力。 戚晟心动了,如果能在深山寻得一两件像样的宝贝,他就不用再花妹子的钱了。 反观鱼嘉,对寻宝大会的兴趣不大。倒不是不想去,而是觉得天太热了,热到她都懒得动。 番外(十三)鬼枯雪狮 三日后,鬼枯山毒瘴外人山人海。放眼望去,有成群结队的宗派,也有江湖飘零的独行侠。 戚晟不到卯时便早早到此等候,如今距离瘴气消散还有半炷香的光景。 倏地,身旁一道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转眸望去,两人四目相对,皆是吃了一惊。 “是你!”孔砚尘很意外会在此地碰上“熟人”,立即向四周扫视了一圈,并未发现某人的身影,眼中流露出一丝失落之色。他原本以为那姑娘会去参加武林大会,结果等了半天也没见着她。 “你妹妹没和你一起?”他闷声问道。 “她怕热,没来。”戚晟信口找了个理由。他也不想让鱼嘉知道自己上这儿淘金来了,不然她铁定会跟着一起来帮忙,到时候搞不好又得软饭硬吃。 这个理由孔砚尘倒是没有想到,也很难理解。十年一次的夺宝机会岂是区区暑气所能阻碍的? “戚兄,不如我们一起?”他的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友好地伸出了橄榄枝。毕竟那个凶巴巴的小姑娘为羽化门找回了“金珠子”,还给了那么多银两,理应罩着她哥一些。 戚晟对孔砚尘心有愧疚,如今对方不计前嫌地邀请他一起探宝,顿时心中的愧意更深了。但是妹子说了不知者无过,便忍下了致歉的冲动。思忖片刻,拱手和笑着应下。 转眼间,毒瘴消散。 众人纷纷涌入,鬼枯山夺宝大会正式开启。 山中枝繁叶茂,曲径通幽。炙热的阳光透过树梢落在地上,光影如丝,纵横交错,越发显得此地神秘莫测。 戚晟与羽化门等人沿路并未发现有任何天材地宝的的影子,只有一排排色泽绚丽的蕈子在树下轻轻摇曳,点缀着一望无垠的绿野。 千百人涌入的大部队顷间没入条条岔道。渐渐的,四周变得安静起来,连远处潺潺的溪水声亦能清晰可闻。 “孔兄,我们会不会走错道了?”戚晟拧着英眉问道。眼观天色,心中不禁焦急起来。对于深山密林,他再熟悉不过了。一旦红日西坠步入暮色,山中潜伏的种种危险就会蔓延开来,而且时间有限,他必须在毒瘴回笼前撤出深林。 突然,头顶掠过一大片阴影。再抬眸时,眼前已多了一只巨大的白狮。 “鬼枯雪狮!”孔砚尘脸色骤变,眼中流露出浓浓的不安,立即向后退去三丈,与其拉开了距离。 戚晟刚下山,并不知晓此兽的威名,尚未来得及询问,如雷鸣般的狮吼声响彻云霄,惊起飞鸟无数。 “跑!”随着孔砚尘一声高呼,众人扭头疾速撤退。 雪狮速度惊人,眼见着就要追上他们,戚晟停下了脚步转身猛然劈出一剑,却被它一个闪身躲了过去。 戚晟一愣,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再次向它劈出数剑。这回雪狮明显收敛了气势,与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戚兄,快跑!鬼枯雪狮是群居猛兽,趁它的同伴还没来,赶紧撤!”孔砚尘十四岁那年跟随父亲和四位叔伯进过一次鬼枯山,深知此兽的厉害。那次他们惨遭五十多只雪狮围攻,差点儿命丧狮口。今日队伍中没有父亲和叔伯坐镇,仅靠他和戚晟的力量远远不够。 孔砚尘估计得没错。眨眼间,林中数十道白色影子穿梭而来。此起彼伏的狮吼声震得戚晟等人头皮发麻。仅仅几息时间,他们七人已被几十只雪狮团团围住。 戚晟抬头望天,一个纵身立上树梢,但见鬼的是,这群雪狮居然张开了翅膀腾飞而上,露出獠牙朝他咬去。 “这狮子居然会飞!”他惊骇转身跃下树梢,与群狮在林中较量起速度和力量来。孔砚尘毫不迟疑地加入战斗,寻找着突围机会。 半炷香过去了,数十只雪狮只倒下了八只。浓浓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细细聆听,隐约还能听到其他野兽的喘息声。 不好! 孔砚尘脸上布满了凝重,此时要想安然撤退已经不可能了,除了殊死一搏,只有死路一条。 戚晟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现在那么悲惨过。 出师未捷身先死,莫非他今日就要在此陨落?脑中浮现出师父慈祥的面容还有妹子的窈窕身影,眼中的凌厉之气陡升,将内力提到了至高点,与雪狮决一死战。 生死攸关时刻,远处走来了一群彪形大汉。 孔砚尘瞅了一眼满身是血的羽三和羽四还有打得气喘吁吁的戚晟,把心一横,大吼一声,领着众人朝着那群彪形大汉急掠而去。 银蛇雇佣兵不明所以地看着一群人发疯似地朝着他们狂奔而来。再定睛时,已被迫加入雪狮战圈,容不得半点余地思考,直接开打厮杀起来。 “他娘的,你们这帮龟孙子!”一名身着兽皮的大胡子猛汉在一掌震开两只雪狮后,气不过,恶狠狠地朝着孔砚尘连劈数掌。 羽一大惊,连忙飞掌迎上,将掌风引向别处。 “兄台,你有这个力气不如省着打猎,咱们的事一会儿再说也不迟。” 银蛇首领陈逍扬起一锤砸崩一只雪狮,眸色凌厉地转向那名大汉冷声命令道:“严武,先突围狮群。” 有了二十名雇佣兵的加入倒下的雪狮越来越多,战势渐渐扭转。 很快,战圈之内只剩下八只雪狮。而此时,除了戚晟、孔砚尘和陈逍三人,其余等人身上皆有不同程度的挂彩。 一炷香后,随着最后一只雪狮的轰然倒下,这场恶斗终于结束了。 羽化门四人重伤,银蛇三人死亡。 损失孰轻孰重,显而易见。 “他娘的,老子和你拼了!”严武在失去三名战友后,朝着羽化门和戚晟挥刀直下。 陈逍面色铁青,顾不得内力耗损,重重抡起一锤,地面瞬间崩裂,两丈深的丘壑随处可见,将戚晟和孔砚尘等人直接向后轰飞数丈。 剩下的十五名银蛇雇佣兵接连出招,空气中杀气弥漫,双方顷间再度厮杀开来。 陈逍的武功很高,孔砚尘和戚晟联手才勉强将他牵制住。羽化门剩余五名弟子,轻伤一人,重伤四人,完全不是银蛇的对手,很快便败下阵来。 命悬一线之际,一道铮鸣声陡然突起。 磅礴的内力朝着银蛇众人袭来,一把金光闪耀的宝剑从天而降深深扎入地下。 “你们敢欺负我哥,好大的胆子!”清脆甜乎的嗓音从远处传来,蓦地,两群人之间落下一道白色的身影。 番外(十四) 狭路相逢 姑娘? 银蛇雇佣兵呆愣当场。他们有多久没有见到女人了?还是这么一位声音娇滴滴会使剑的贵女,心海顿时荡漾起来。 “姑娘,是你哥哥先出的手,怨不得我们。”陈逍看了一眼命丧狮口的三个弟兄,大脑瞬间清醒了,顿时面目狰狞道。 “嘉嘉,不是我,是孔砚尘把白狮引过去的,才导致他们死了三人。”戚晟连忙解释撇清关系。羽化门这回害死他了。跟谁抱团不好,偏偏选了他们。这下好了,搭上人命了。那十几人一看就是难缠的主,尤其是那个穿玄衣的领头人,一脸凶相。 “又是你们!我不是把金丹和银两都给到你了吗?怎么还来寻我哥的麻烦?”鱼嘉心中的怒火如同火山爆发,拔起宝剑就朝着孔砚尘一挥而下。 “姑娘,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戚晟,你他娘的胡说八道,老子好心邀你入队,你倒好,倒打一耙。没我们羽化门挺着,你他娘的早被雪狮咬死了。” 孔砚尘边打边解释,边解释边骂,边骂边挨揍。两把宝剑在空中击撞,打着打着很快没了人影。 戚晟与羽化门的人面面相觑,又与银蛇陈逍对视了几息,嗖的一声,朝着妹子一路开打的方向疾驰而去。 羽一等人见势不妙,当机立断,也不出手,毅然紧随其后。 “他娘的!这帮孙子想跑!追!”陈逍破口大骂,提气丹田,犹如流星赶月般追去。 林中剑声凶猛,一道道白弧铺天盖地地轰向大树,万木皆伏。 “你来真的!”孔砚尘肝胆剧颤。他刚刚横扫了一群雪狮,又与一群彪形大汉激战,眼下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再打了。 蓦地,空中传来一声鹤唳,六道身影齐齐落下,将两人包围起来。 “小鱼儿,总算让我找着你了!”项斯年寻觅鱼嘉许久,皆无音讯,没想到竟然会在鬼枯山遇着,真是天助他也。 自从那回被她打飞后,就好像上了瘾,日日念着找回场子。 今日好了,机会来了。不过,话说这位被小鱼儿接连狂揍的男人是谁?顿时眼神变得不善起来。 “你,哪门哪派的?竟敢欺负我的女人?”项斯年恶狠狠地瞪着孔砚尘问道。 “你他娘的眼。。。。”就在孔砚尘要吐出最后一个字时,看清了那六人衣袍上的云纹图案。 这是金银阁的标志。莫非他是大名鼎鼎的项斯年?瞬间石化当场。 等等,他刚才好像说这姑娘是他的女人?眼中流露出一丝自己也不曾察觉的失落。 “我是你的女人?你确定?”鱼嘉闻言,当即稳下了长剑,神色晦涩不明地看向项斯年。 她长那么大,还是头一回被人用这种方式表白,心里非常得——不——高——兴。 项斯年面色一窘,刚才一时情急才脱口而出。该死的,多想两秒会死啊! 鱼嘉见他傻愣愣地瞅着自己一声不吭。阴恻恻地笑道:“项斯年,看不出你还挺扛揍的。” “什么意思?”项斯年眼见美人朝他越走越近,脚后跟不听使唤地往后挪了一步。他总觉得这条鱼儿此刻浑身裹满了杀气,心头升起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揍你呗!想当本姑娘的男人,就你也配?麻雀飞进烟囱里,本姑娘今日让你有命也没毛!” 话音未落,一剑扫出,连带着剩余五人一起重重轰下。 金银阁的人全没料到这姑娘的脾气那么火爆,说打就打。除了项斯年牢牢隔挡住了这道来势汹汹的剑气外,其余等人全被一扫而飞。 这么狠? 项斯年咽了口口水,这条鱼儿是一点水都不放,怎么得劲怎么打。亏他还心心念念地想娶她回去做娘子! 不过,现在更好——更坚定了这看似遥不可及的信念。 这辈子,他定要和小鱼儿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就是瞅着年纪有点小,也不知她及笄了没有。若是没有,自己还得忍上一段时日。 “你看不起我?”鱼嘉察觉到项斯年的眼神变得空洞起来,下手更狠了,绵绵不断的剑气直扫面门,连气儿都不带喘一下。 “什么意思?”项斯年觉得自己快疯了,怎么他的未来妻主说的每一句话都那么令他费解呢? “你走神了!”鱼嘉一字一句地回答了他的疑问。 打个架还能分心,这男人得有多看不起自己!看来今日不仅要打飞他,还要让他放点血才行。 迅速从怀里掏出一瓶丹药服下两枚。剩下的宝贝不多了,得省着点儿吃,不然还得炼制,费钱又费神。 “你。。。你。。。还来!”项斯年心中的阴影又浮出脑海。娘的,这已经不是不讲武德了,简直就是孝悌忠信礼义谦——无耻没下限。 鱼嘉手腕一甩,一朵好看的剑花漾起。 她的“太虚”饿了,今日得让它喝饱。 高手过招,每一式都是实力的缩影。 孔砚尘一众羽化门的人已经看傻了,那令人眼花缭乱的剑法,恢弘无敌的力量无一不精,无一不工。 想来在满庭楼,那姑娘对他们还是留手了。额上滚下两滴热汗,趁着他俩打得不可开交之际,头也不回地溜之大吉。 戚晟目光紧盯妹子,无暇顾及他人。直到银蛇雇佣兵追来了,才反应过来局势有些不妙。 陈逍认出了项斯年,不可思议地盯着那个朝他抡剑狂挥的贵女,止住了上前的脚步。 他向来自负,目前位居云启武力值排行榜第十三位。但是与项斯年相比,还是有很大的差距。 这位姑娘面对至强居然还能打得游刃有余略居上风,自己贸然出手绝对讨不到便宜。 但是三个弟兄的死仇又不能不报,转而把矛头对准了戚晟。 “羽化门的人从那边跑了,你们现在去追还来得及!”戚晟连忙指向右边。 开什么玩笑,孔砚尘惹的祸凭什么让他背锅。 “你说他们是羽化门的人?”陈逍吃了一惊。他记得那个门派有一位至尊强者,只不过这位至尊已经多年不问世事,一心问道。 要是他把羽化门的人给杀了,怕是不好收场。但是这笔账必须得算清了。他的弟兄不能白死! “你还犹豫什么?再磨叽,人就跑远了。”戚晟暗暗鄙视起这群彪形大汉起来,前怕狼后怕虎的,算什么男人。 “追!”陈逍不再犹豫,朝着戚晟所指的方向径直追去。 比起和那姑娘动手,他觉得还是找羽化门算账来得胜算大些。 戚晟目送着他们离去,松了好大一口气。论单打独斗,未必会输得很惨,但是论群起而攻之,一定会惨到不能再惨。 转眸看向妹子和那个不知名的男人,孰高孰低渐渐有了眉目。 就凭鱼嘉那往嘴里灌药的速度,怎么滴也轮不到她输。 事实证明戚晟是对的。一盏茶后,项斯年在连喷三口鲜血后再次被打飞天际。 鱼嘉收剑,摸了摸衣襟里还剩下的几瓶丹药,心疼极了。 项斯年真不是一般的强悍,光靠两枚丹药根本打不赢他。 为了争下这口气,转眼间大半瓶又没了,这回是不想炼丹都不成了。 番外(十五) 又来一个高手 “嘉嘉,你怎么来了?”鱼嘉完美解决一波“凶”汉后,戚晟连忙凑上跟前问道。 “我去客栈找你,掌柜说你不到卯时就出门了。今日是鬼枯山十年一度的寻宝大会,我猜你可能寻宝来了,就过来瞧瞧。”鱼嘉说完,面色不由一沉,要是她晚来一会儿,晟哥哥免不了被那群恶人欺负。 戚晟紧紧攥紧了拳头,这一刻,心尖仿佛落下一只蝴蝶,扇动着翅膀,拨弄着藏匿在心灵最深处的心弦。 每次在他最困难的时刻,妹子总会在第一时间出现。若要问在这世上最幸福的男人是谁?非他戚晟莫属。 “嘉嘉,我们回去吧。”他内心挣扎了许久决定退出鬼枯山大会。 这里高手如云,以他的功夫恐免不了给妹子带来麻烦,还不如早早离去来得爽气。至于生财之道,只能另寻他法了。 但是鱼嘉却并不那么想。来都来了,不满载而归都对不起她手上这把太虚剑。 戚晟讪讪一笑,摸了下鼻头不再多言。 到哪儿都是妹子开道,怪难为情的。他跟着师父久居深山学艺,以为出师后能闯出个名堂,谁想还没步入江湖就遇上那么多强者。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他现在都怀疑师父说的云启排名前五的实力是不是吹的。 “晟哥哥,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戚晟瞬间回过了神,竖直了耳朵仔细聆听着,远方似有打斗的声响。 “要去看看吗?”他试探问道。妹子不会又要去打架了吧。这儿强者太多。常在江湖混,哪有不挨棍?万一遇上比刚才那个项斯年更厉害的硬茬怎么办? “嘉嘉,你手里的丹药还有多少?”戚晟紧张问道。 “放心,今日够吃。”鱼嘉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豪气地拍了拍饱满的胸脯。 密林深处,刀光剑影,落叶飘零。数十道黑白身影穿梭其间,掌风猛烈,脚力千钧。 “嘉嘉,那波黑衣人是不是项斯年他们?”电光火石中,戚晟远远捕捉到了某人的身影。没法子,谁让对方容色傲人过目难忘呢。 还真是。鱼嘉半眯着眼睛颔首应道。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被那波白衣人吸引住了,尤其是那个手执铁扇,头戴墨玉冠的俊美男子。 此人容色不及项斯年和戚晟,但是眉宇间却尽显英气。手中的铁扇从未打开,每一招每一式都如同行云流水般流畅,令人赏心悦目,见之忘俗。 潇洒美男子,举觞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说的也许就是他吧。 “项斯年,我来助你!”未等众人反应,鱼嘉已经没入战圈。 盛钧行眼见就要赢了,谁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还没等他看清来人,对方那把凌厉无比的宝刀已经朝着他头顶直劈而下。 “你他娘的。。。” 呦,是个女的? 他猛地朝后闪去收住剑气,不料对方一点江湖规矩都不懂,非但没有止住脚步,手中的长剑竟然挥舞地更得劲了。 “你谁啊!” 盛钧行被迫迎上一剑,轰的一声巨响,双方各退三丈。 “小鱼儿,你怎么来了!”项斯年感动得就差没剖心自证了。打是亲骂是爱,他的春天终于来了。 鱼嘉满目兴奋,压根就没理会项斯年。手中的“太虚”仅歇了三息,又朝着对方的那柄铁扇抡去。 周围除了他们两人,所有人都定住了身形,目光茫然地望着激战中的人影。 “黑一,这姑娘谁啊?”黑二不解地问道。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打了。总不见得他们几个一哄而上,一起围攻一个姑娘家。 “不知道啊。”黑一也是一脸费解的模样。目光缓缓移至项斯年,神色一怂。没了域主撑腰,和金银阁打恶战难免。想到这儿,又将目光移到了戚晟身上。 就他了! “他娘的,你小子和那姑娘是一伙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兄弟们,给我杀!”黑一面色一扭,大喝一声挥刀而下。 戚晟眼神一震。 什么意思!觉得他长得好欺负?娘的,孰可忍孰不可忍。也不管对方来历,长剑嗖地出鞘,气场大开。 项斯年不由分说帮着未来小舅子一起开打。以一敌十九的战局一下子又涌入六人。 有了金银阁的加入,戚晟压力骤然减小,眼神不断地往妹子方向瞄去。 鱼嘉眼下打得酣畅淋漓,都顾不上开挂,越打越来劲,连半点说话的机会也不留给对方,宝剑太虚抡出了虚影,直至打了半炷香的光景,盛钧行也没能问出她的名字。 来人武功之高,盛钧行生平罕见。若不是今日实战交锋,都不敢相信一个女子会有那么高的造诣。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金银阁和戚晟把黑水域等人打趴后率先结束了战斗。项斯年朝着树冠上屹立的两道身影望去,越发觉得妻主身姿缥缈,宛若仙女下凡。 “小鱼儿,我来了!”他高呼一声,一个跃身朝着心上人飞去。 “砰”的一声,一道罡风将其猛得扇回。 “要你多事,一边待着去!”鱼嘉往嘴里灌了两粒丹药振臂一挥,一个眼神也没留给他又朝着眼前的白衣男子轰去。 盛钧行神色一滞,还来不及细想,又被直面而来的剑气牢牢缠住,只得扬起铁扇硬扛。 就这样,两人从日中一直打到了傍晚。 终于在一道巨鸣声中暂时中止了战斗。 那是——开宝了? 鱼嘉眺望远方,见五里处有红光闪没,四肢百骸宛若有电流涌过激得她浑身颤动。 跃下树梢,拉着戚晟往开宝处疾驰而去。 盛钧行被鱼嘉削得只剩下三成力道,大约是被气糊涂了,也不管自己眼下有多虚弱,朝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猛追而去。 项斯年立即回神,和金一等人紧随其后,却被黑水域十九人再度缠上。 黑一顾不上负伤在身,和一众兄弟不要命地和金银阁厮杀开来。 十九打六都打不过,以后黑水域别想在云启抬头了。 高亢的斗志冲破脑门。他们十九人仿佛打了鸡血般内力陡升,一时还真把项斯年他们给缠住了。 番外(十六) 打劫 盛钧行震惊那姑娘的脚力,拖着个大男人狂奔居然还能跑比豹子还快。 追逐期间,脑中浮现出她往嘴里猛灌的动作,瞬间悟了。咬紧牙关,铆足了脚力加快了速度。 狂风从身后呼啸而过,一抹青影闪至鱼嘉和戚晟面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差一里,就差一里路! “你找打!”鱼嘉目露凶光,浑身杀气炸开,拔出长剑朝着眼前的“障碍物”一顿乱砍。 “本姑娘看中的宝贝要是被人抢了,就扒了你的袍子让你绕着鬼枯山裸奔三圈。” 声音之嘹亮响彻云霄。不仅戚晟止下了脚步,连着一里外的三波夺宝人马亦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尊主,刚才是姑娘的声音吗?”乌八愣愣问道。他们乌云宗地处乌云山,因山势险峻,极少下山。多少年了,不要说是姑娘,一只雌蚊都没见着几只。 此地竟然有姑娘!听声音,年纪还挺小,想看! 郁景逸面色一黑,冷声道:“乌八,我看你是想吃鞭子!”右手一震,手中的金鞭朝着一脸春心荡漾的弟子挥去。 “刚才我也听到声音了,那姑娘好像是说,是说。”天一一边沉思一边说道。 天机阁那边也没心思开打了,纷纷回忆起那道娇滴滴的声音所述说的内容。 趁着混乱之际,炼魂谷谷主江叙白一把夺过远处躺在大岩石上的赤火宝珠,头也不回地向后跑去。 “追!” 乌云宗和天机阁反应过来,齐齐朝着炼魂谷等人逃跑的方向狂掠而去。 穿梭中,江叙白正巧撞上刚一剑扇飞盛钧行的鱼嘉。四目相对,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数十道脚步声由远及近,鱼嘉眉头一挑,问道:“宝贝在你身上?” “怎么,你想抢?”江叙白不想和女人动手,但是如果是打赤火珠的念头,就别怪他不怜香惜玉了。 视线又朝着她身旁的蓝袍男子望去,手中的长剑骤然一紧。 此刻,戚晟也很紧张,这名男子周身所散发出来的杀气比项斯年还要浓郁,打不过啊打不过,铁定打不过。 心中怂得一批,但是大男人该有的格局却容不得他半点退缩,一个闪身挪到妹子身前大喝:“想抢!怎么滴?”话音未落,背汗浸湿。 一二三四五,娘的,比刚才猛追他们的那帮人还要多。 “哥,我们先上树。”鱼嘉目光悠悠地盯着江叙白一众人等身后,唇角勾起一抹邪笑,拉着戚晟跃上了一旁的树冠。 再定睛时,天机阁和乌云宗已经追上,三波人马再度火拼起来。 “嘉嘉,他们是?”戚晟俯视着树下乌泱泱的一片,心惊不已。 “甭管他们是谁,等他们打完了,我们再上。”说着,扭了两下脖子。先前连打几场,体力消耗过度,手都麻了。 “江叙白,把赤火珠乖乖交出来,放你们离去!”乌云宗郁景逸冷冷说道。 “说的好像你打得过我似的,有本事就来抢,啰里八嗦的像个娘们。”江叙白哂笑道,眼中充满了不屑。 “好!老子成全你!”郁景逸被他那藐视一切的眼神激怒,手中的金鞭猛地一挥,空中瞬间凝起一股不小的旋风,朝着江叙白的面门袭去。 天机阁见那两波人马厮杀在一起打得不可开交,有意避让,朝着一边向后退去。 哈呦,遇上一帮老六。 鱼嘉立身于枝头看得一清二楚。 看来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之人并非只有她。 无妨,削一个也是削,削一群也是削。一会儿多削几个又何妨? “郁景逸,你个蠢货,你我再这么打下去,一会儿便宜全被天机阁占了。”江叙白怒急攻心,此时早已打红了眼,把鱼嘉和戚晟彻底抛在了脑后。 乌云宗等人放缓了动作,齐齐朝着天机阁看去,愣了一瞬,朝着他们急攻而去。 弹指间,三波人马又一次混战在一起。 戚晟在高处看得瞠目结舌。 什么叫群殴,这才叫群殴。 真佩服他们的体力,像吞了金丹似的挥泄不完。 “嘉嘉,你觉得他们的武功高吗?”戚晟担忧地看向鱼嘉。他其实是想问妹子打不打得过这群人。 初步数了数,人头不少于先前剿灭的那群五十多只雪狮。 “晟哥哥放心,就算天下第一来了,遇上我照样得躺平。”鱼嘉抬高了下巴,胸有成竹道。 为什么? 戚晟傻眼了,但是把疑问吞回了肚里。嘉嘉说能打赢就能打赢。他能怀疑任何事情任何人,但是绝不能怀疑妹子说的话。 鱼嘉暗搓搓地摸向袖中暗藏的一包药粉,嘴角咧得更欢了。 一会儿先练练手,等打累了,就那么轻轻一洒。到时候别说是赤火珠了,连他们身上所有的宝贝、银两全得乖乖交出来。 不对,是摸出来! 忽然,脑中又浮现出任渊那身明晃晃的白斩肌。 半炷香后,三波人马依然打得难解难分。鱼嘉和戚晟都看累了,忍不住活动了两下脚踝。 “嘉嘉,他们好像打不动了。”戚晟注意到那波人的出招速度,明显较先前缓上不少。 那就是没得玩了? 鱼嘉眸色一沉,不再迟疑,小手一挥,十里香的药粉从他们头上洒下。 心中倒数二十。很快三大门派便瘫了下来。 惊骇之际,江叙白猛地朝树上望去,赫然望见两道似曾相识的身影。 “又是你们!”他紧绷着俊面吼道。 其余人等齐齐朝上望去,瞳孔猛缩。真的是一位姑娘,还是一位身姿窈窕的姑娘。 不知那顶白色幂篱之下是何颜色,一时竟有些思绪万千起来。 “什么叫又是?我们从头到尾就没离开过啊。”鱼嘉拉着戚晟纵身跃下,粉嘟嘟的小手往他怀里一探,咦?竟然没有? “八婆,拿开你的脏手!”江叙白最讨厌被人近身,更不要说触身了,胸腔泛起一阵恶心。 乌八怒了,不知好歹的蠢货! “江叙白,嘴巴放干净点。这么和贵女说话要脸吗?”这种福利为什么轮不到他,他也好想被摸。不要名分,不要负责,但求一摸,死而无憾。乌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只粉嫩的小手,恨不得宝珠此刻就在他的身上。 “你个花痴!”江叙白怒了。眼中的火光越来越盛。 鱼嘉还从来没有被人那么嫌弃过和这么骂过,一时整个人僵在那里都忘了要做什么。 戚晟红着脸,想拉回妹子又觉得不妥。哎,这让他怎么开口啊。以后得找机会提醒一下鱼嘉男女有别。 就在江叙白一口气还没顺下时,只听得耳畔传来一阵怒吼。 “摸一下怎么了?摸一下会死啊!” 小手再次朝着他怀里探去,八块腹肌全被摸了个遍。 空气凝固了。 四周鸦雀无声,仿佛连风声,鸟鸣声和呼吸声也消失了。 所有人目光呆滞地瞅着鱼嘉,就连江叙白本人连火气都顾不上发了,眼神变得空洞起来。 十息过后,一道如雷鸣般的吼声划破天际。 “你——找——死!” 江叙白发疯似地想要抡起长剑,试了七八回都没成功。 “省点力气吧,中了我的十里香,只有享受的份。六个时辰以后药效才会消散。” 鱼嘉端详了一番眼前的白衣男子,唇角一勾,把他头上的金簪拔下取出了藏在发中的宝珠。 说来还得感谢云中鹤,没有他的“指点”,自己也不会想到这么一处完美的藏匿点。 此时此刻,已经不能用盛怒来形容江叙白的心情了。只见他扬起一根手指,哆嗦着唇瓣狠狠抖出三个“你”字后,两眼一翻,昏死当场。 炼魂谷众人大惊,纷纷朝着谷主爬去。 这场面,甭提有多销魂了。 “无碍,气晕罢了。过会儿就醒了。好了,接下来该轮到你们了。”鱼嘉活动了两下指关节,除了还有两个大佬美男她亲自动手,其余那些看不上的就交给晟哥哥了。 番外(十七)反劫 鱼嘉走向郁景逸,在乌云宗一片惊恐的眼神下,向他伸出了探囊之手。 “等等!”戚晟猛得叫停。 “嘉嘉,还是由我来吧。”不等鱼嘉反应,两只大掌已经紧紧拽过郁景逸拖到一边的树丛里将人里里外外掏得一干二净。 金创药、二两茶、一份账本、五十万两银票、还有一株萱仁草。 鱼嘉鄙夷地瞥了眼躺在地上的江叙白,从戚晟手中接过那株碧油油的药草。她记得时爹爹手里也有一株,有价无市,弥足珍贵。 今日刮的肯定是东南风,不然怎么会让她遇上这种好事? “晟哥哥,他们身上的银票你留着吧。”鱼嘉大方道,笑着爱不释手地摆玩起了仙草。 “把萱仁草交出来!”郁景逸铁青着脸从树丛里爬出来,眼里的杀气毫不掩饰地释放开来。 这株药草是他在魍魉山守候了足足七七四十九天,与八大门派群战后拼来的宝贝,凭什么被这个女魔头抢了去。 乌云宗众门徒没有一个使得上力的,只能暂且围在宗主身边强装气势。 “你的口气比你的实力大多了。本姑娘不交,有本事就过来抢。”鱼嘉似笑非笑地瞅着他回道。 鬼枯山寻宝大会有约:只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得到宝贝,无论来自何处,都属于个人私产。所以,在这片地界,全凭拳头说了算。 “好!你给我等着!”郁景逸恶狠狠地瞪了鱼嘉一眼,又看向正在搜刮他门下弟子的蓝袍男子,将俩人的相貌身形深深刻入心底。 戚晟浑身充满了干劲,在两群人中仔仔细细来来回回地搜刮着,那效率高得让鱼嘉觉得他似乎更适合占个山头当大王。 乌云宗的油水比炼魂谷多多了,足足掏出七十万两银票。一双双充满血海深仇的眼睛朝着戚晟和鱼嘉直射而来,恨不得将他们剥皮拆骨,吞入腹中。 鱼嘉察觉到戚晟的不安,唇角冷蔑一勾,恐吓道:“月黑风高杀人夜,再看就挖个大坑把你们全埋了。” 众人呼吸一窒,再也不敢挑衅半分,一个个乖乖地收回目光,把头垂得低低的。 此时距离寻宝大会结束还有一个半时辰。 鱼嘉把目光转向天机阁,发现墨以安的下盘比其他人稳了许多,不禁目光变得深沉起来。 她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仔细端详起这位身着靛青蓝袍的年轻男子。 此人容色平凡,只能用清秀两字形容。但是周身的气质却如同娘亲最喜欢的栀子花一般清新淡雅,让人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贵气,有点不忍下手。 “嘉嘉,我来!”戚晟忙完手上的活,抬眼见妹子已走到墨以安跟前,连忙一个弹跳闪至两人中间。 鱼嘉面色大变,想要出手已经来不及了。 “把赤火宝珠和萱仁草交出来,不然本阁就扭断他的脖子。”墨以安找准时机反手扼住戚晟的脖颈,掌中暗藏的毒针趁机刺入他的体内,仅两息,人就晕了过去。 鱼嘉行走江湖至今,第一次遇到了硬茬。 戚晟那雪白的天鹅颈在那人手中犹如薄冰般清脆,让她不得不重新审时度势起来。 “你为什么没有中毒?”鱼嘉紧紧盯着他的面部表情,生怕错过一丝细节。 墨以安发出一阵低笑,没有作答。 “墨以安,你他娘的没有中毒还不出手?你们天机阁都是一群狗彘不如的东西!老子和你拼了!”郁景逸气得满面通红,额上的青筋一根一根暴起,用尽力气挥出一鞭。只是这一鞭的力量犹如棉花般柔软无力,还没绷直就落到了地上。 墨以安发出一阵狂笑,细细察看,眼角闪出了两滴泪花。 “让你们不自量力和本阁抢宝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句话郁宗主不会没听过吧。”说完又扬起一阵狂笑。 “你没中毒,是因为你身上有辟邪珠。女人,天机阁的宝贝最多,一会儿你可得细细搜过,别落了。” 此时江叙白已经苏醒,拖着虚弱的身子补刀道。 凭什么就他们炼魂谷和乌云宗被搜刮,而宝贝全被天机阁夺了去?哪怕全给那个女人,也好过被墨以安这个混球打劫。 郁景逸立即反应过来了,当即跟着江叙白一同倒戈撺掇起来:“姑娘,辟邪珠很珍贵的,有钱也买不到。你可别错过了。” 鱼嘉沉默了。 她当然想要辟邪珠了,但是戚晟在那人手中,唇色发黑中了毒,不好办啊。 墨以安的武功很高,想要和他的手劲比速度,太冒险了。 “我交出宝贝你是不是就放了我哥?”鱼嘉开口问道。 墨以安就等着她这句话了,两眼冒出兴奋之色,愉悦道:“那你还不快点交出来?” 鱼嘉毫不含糊地将两个宝贝递了过去。 方才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听话。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 “天一。”墨以安高喊一声,天一立马拖着沉重的步伐上前接过。 “好了,宝贝都给你了,现在可以放开我哥了吧?”鱼嘉察觉到戚晟的面色尚可,推测出他所中的毒应该并不致命。无所谓,她怀里的高阶清毒丹能解百毒。服上半颗,只要不是特别冷门的毒都能清除。 “不行。”墨以安摇了摇头。 “你想怎样?”此刻,鱼嘉的火气如同点燃炮弹的导火线,一触即发。但她知道现在必须沉住气,再急也不可以乱了阵脚,至少面上不能输。 幂篱下的美目紧紧盯着禁锢在戚晟咽喉的大手,那只大手并没有松懈一丝力道,一直处于高度警惕之中。 郁景逸和江叙白虽然不耻鱼嘉下毒,但更不耻墨以安那得了便宜还得寸进尺的叫花子所为,纷纷帮腔道:“墨以安,那姑娘都把宝贝给你了,还不放人?你们天机阁做事会不会太恶心了?” 一道罡风从墨以安周身散开,将那聒噪之音扇得一干二净。 郁景逸和江叙白倒飞三丈,连吐两口鲜血,疼得五脏六肺都错了位。 两队人马立即扶起各家首领,心中默默问候着墨以安祖宗十八代,嘴巴却抿得死死的敢怒不敢言。 墨以安素来为人喜怒无常,眼下他们都中了十里香,还是稍安毋躁为妥。 “说吧,你想怎样才肯放了我哥?”鱼嘉所剩的耐心不多了,右手已经握上太虚剑,全凭对戚晟的那份友情才支撑着她暂不挥剑而下。 “你把幂篱脱了。”墨以安盯着鱼嘉手中的那把宝剑发声道。江湖多险恶,今日两人结下梁子,必须得“坦诚相见”。 番外 (十八)一见倾心 此言一出,原本一脸愤慨的炼魂谷和乌云宗等人顷间安静下来,眼中闪烁着希冀的光芒,一个个翘首期盼起来。 尤其是江叙白,暗暗吞了口口水。虽然他是江湖中人,但是基本的礼法还是懂的。无论在哪个国度,男子被女子看了身子都可以要求对方负责,更何况是被摸遍八块腹肌。 假使幂篱之下容色尚可,就勉为其难地抓回去当妻主。假使惨不忍睹,只好自认倒霉找个机会把人宰了。 乌八激动得眼冒金光,暂且“化敌为友”,积极响应墨以安的提议。 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那顶幂篱之下定是一张清丽娇俏的面容。 “乌八,你是不是又皮痒了?”郁景逸面色一沉,手中的金鞭子微微扬起。 “宗主,难道你不想看吗?”乌八傻愣愣地反问道。 郁景逸气极,一个“十字”额头暴起,用尽力气给了他一脚。 其他弟子见状,纷纷将乌八拉下,捂住嘴极有眼力见儿地拖到宗主看不到的地方。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郁宗主这又何必呢?”墨以安仰天大笑,谁不知乌云宗一年到头都见不着一个女人,还硬揣着一副道貌岸然的正经模样,端给谁看呢! 大笑过后,视线再度转向鱼嘉,好似在问:“考虑得如何了?” “好。”鱼嘉不咸不淡地回了一个字。 被睹真容又不会少一块肉,但是这位身着靛青蓝袍的男人一定会少掉好大一块嫩肉! 摘下幂篱,一头秀发如瀑布般倾泻落在肩头,每一根青丝光泽流转裹满了朝气。 她的容貌明艳惊人。 杏脸柳眉,目剪秋水,唇夺夏樱。一身凝脂娇柔生香,体轻欲飞,妖姿多态。用再多的词藻也难以描绘出她的美丽。 四周静得连风都不再流动。 一个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俊朗全变得目光呆滞,面色泛起潮红。 江叙白满脑子都是那只柔软的小手在他阔胸肆无忌惮上下其手的样子。 缘分到了,势不可挡。 天公给他送妻主来了! “啪嗒”一声,郁景逸手中的金鞭落地,紧抿着唇瓣久久不语。袖中的大手攥得都快嵌入了掌心,不自觉地向后挪去半步,想要拉开距离缓解盛世美颜所带来的视觉冲击。 鱼嘉眨了两下美目朝着罪魁祸首看去。 “现在可以放开我哥了吗?” 要是这个男人还不肯放人,就不敢保证不出手了。 墨以安接收到慑人心魂的电眼,心头猛得一颤。那一刹在他眼里世间只剩下一种颜色。 脑袋如同小鸡啄米般上下摆动,当即松开了戚晟的脖子。 “砰” 一个没注意,让人砸到了地上。 墨以安面色一紧,迅速将人扶起喂下解毒丹,又为他细心地掸去衣袍上的浮尘。在察觉到戚晟发黑的唇色慢慢褪去时才将人重新送回鱼嘉手中。 “你哥已经没事了,两个时辰内便会苏醒。”他红着脸窘声道,心中不禁暗暗后悔起先前的冲动来。 也不知道有没有吓着这位姑娘? 平日里他为人很和气,对谁都是笑容可掬亲切有加。 鱼嘉伸出两根手指搭上戚晟的脉搏,确认无恙后,神色平静道:“自我介绍一下吧。”她刚才听得不甚清楚,好像叫什么天机阁。回头让暗殇的叔伯们仔细查查登门问候一下。 墨以安喜上眉梢,没有想到美人竟然还肯给机会。莫非这就是话本上写的不打不相识? 立即拱手行礼道:“在下天机阁阁主墨以安。姑娘,今日都是误会。赤火宝珠和萱仁草都给你,这颗辟邪珠就当是在下的赔礼一同予你。”说完将三样宝贝统统呈到美人面前。 “不知姑娘可否告知芳名?”他又再接再厉问道。先前有听到未来小舅子喊她嘉嘉。美而嘉,人如其名,好名字啊! “鱼嘉。” 鱼嘉落落大方地告知全名。一会儿修理完这个男人,定要让他永生永世不忘她的威名。 “鱼姑娘,在下乌云宗宗主郁景逸,今日有幸与姑娘不打不相识,实乃郁某之幸。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姑娘莫要放在心上。在下家中有一药圃,倘若姑娘感兴趣,可以前往任意挑选,算是郁某今日对鱼姑娘唐突之举的赔礼。”郁景逸不甘示弱地横插道。 还有这种好事? 鱼嘉沉默了,魏爹爹说的对,靠脸行走江湖,她所向披靡。 江叙白眼见他们一个劲地向他未来妻主献殷勤,大掌覆上长剑,眼里渐渐酝酿出风暴。 “女人,你摸了本谷主的身子,这辈子只能嫁给本谷主为妻。那两人你想都别想。”他霸道地宣誓主权,他江叙白的女人只能与他同床共眠,白头偕老。 “苍啷”一声,宝剑出鞘。 炼魂谷八人弹指间没了踪影。 郁景逸与墨以安揉了两下眼睛,对美人的实力有了新的认识。 鱼嘉从袖中掏出一包药粉朝着乌云宗扬去,仅仅过了十息,便解了十里香。 “照顾好我哥,一会儿分你一片叶子。”说完将戚晟交给了一旁眸凝春水的郁景逸。 “好了,接下来该算算我俩的账了。”鱼嘉望了眼天色,还有大半个时辰。打完这一顿,出去找个地儿再打一顿,不把这男人打成猪头,她就跟娘姓。 “鱼姑娘,误会。”这会儿墨以安哪舍得对大美人下手,整颗心都挂在了她身上。 身后一众天机阁弟子频频点头,口中不停地道着歉意。那么美的女子世间唯见,阁主若能将人娶回去,不就天天可以看到大美人了吗?想想就觉得浑身发颤,犹如电流穿体般酥麻。 鱼嘉瞅着他们一个个春心荡漾的表情,唇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芙面狠狠一狞沉声喝道:“误会?要不你们先问问本姑娘手中这把宝剑答应不答应,可好?” 眸中星芒乍现,剑气犹如银索般在空中纵横交错杀气蒸腾。 强大的气流凝结成一道道无形的锋刃,朝着天机阁如同箭羽般划下。 眼见着l门内弟子一个接着一个被轰得无影无踪,墨以安不再退让,提气丹田卯足了劲将密密麻麻的刃气震开。 在场的人无一不惊,像见鬼了似的一眨不眨地盯着激战中的两道虚影。 好厉害!郁景逸呆呆地看着刀光剑影中的美人儿,眼神逐渐发生了变化。 身法灵动,裙摆飘扬,剑意如霜。 长剑在手仿佛拥有了生命,每挥出一式宛若仙女翩舞,妖娆云海。 众里寻她千百度,那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就在这一刻,郁景逸做出了以身相许的决定,将怀里的未来小舅子护得更紧了。 番外(十九) 到达北冥 等等,他在做什么? 郁景逸突然意识到身上的毒已解,来回扭了两下脖子,把未来小舅子小心翼翼地交给了乌一他们,扬起金鞭冲入战场。 娘的,敢打他的女人,墨以安活腻了! 为了在心上人面前彰显实力,郁景逸用了十成功力开打。 声声脆响划过耳畔,臂弯甩鞭的速度都快划出了火星。 鱼嘉打得正得劲,眼前突然多出无数道银蛇把墨以安缠裹得死死的。 “你抢我场子?”她眸色猛得一沉,朝着戚晟方向看去,确认无恙后,甩了两下手腕从怀里取出两粒“猛药”,提起“太虚”劈向郁景逸。 乌云宗的人浑身一震,乌一扯着嗓子大喊:“鱼姑娘,打错了!” 郁景逸诧异地看着鱼嘉不解地问道:“你打我做甚?” 就连墨以安也暂且缓下了挥剑的速度,心里琢磨着为何美人会为他挡上一鞭,莫非是看上自己了?心脏猛得一缩,顿时乱了节奏。 “一起打!”鱼嘉面无表情地为他解惑,手中抡剑的速度更快了。她左一剑劈向郁景逸,右一剑劈向墨以安,雨露均沾。 战局立马变得混乱起来。 郁景逸和墨以安不忍向鱼嘉下重手,但是她那把宝剑的“分量”太“重”了,不使点儿力还真扛不住。 此时戚晟已经慢慢转醒,迷糊中他好像看到仙女了。待目光聚焦,他认出了小仙女手中的那把太虚剑。 “嘉嘉。”那是他妹子!他的妹子为了他正在被两大高手围攻。 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想要起身,却发现手脚被人按得死死的。 “鱼公子,你身上的毒刚解,千万别运功。”乌一等人好心地劝阻道。 他们是? 不是吧?这群人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客气? “我姓戚。”戚晟虚弱地更正道。 乌云宗的人一愣,不过很快就想通了,立即改口道:“戚公子放心,有我们宗主在,鱼姑娘不会有事的。” 是吗? 戚晟怀疑地看向激战中的三人,那男人出招的速度和力道分明是在打他妹子。 他娘的,不要脸的腌臢货! “我和你们拼了!”戚晟用力挣开众人的手臂,想要握紧身旁的长剑。 “砰”的一声,乌一毫不迟疑地给了他重重的一记昏睡拳。 “戚公子,对不住了。” 正在三人打得难解难分的时候,一道强劲有力的掌风攻向战圈。 “小鱼儿,我来了!” 鱼嘉侧目瞥去,又是项斯年。 又来一个抢场子的!本姑娘云启第三,需要你们帮忙? 火气陡然窜出头顶,重重劈下一剑震开郁景逸和墨以安,见缝插针地吞下两枚丹药朝着项斯年全力开火。 郁景逸和墨以安认出了来人,默默对视一眼,双双又展开了猛烈的交锋。 就这样,四人战场变成了两两对战。 这回乌一等人坐不住了。 未来宗主夫人可以揍宗主,但是墨以安不行! 转眼间乌一,乌二和乌三瞬间没入战圈,帮着自家宗主轰打墨以安。 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过去,随着一阵响亮钟声,鬼枯山“关门”的时候到了。 眼见毒瘴再起,山林中所有人正在以最快的速度纷纷撤出。 鱼嘉等人亦不恋战,暂且收手退出此地。 山脚下,聚集了好多人,鱼嘉未戴幂篱,瞬间引发了极大的轰动! “仙女,是仙女!” “那姑娘是谁?我要娶她回家!” “她是我的!” 无数人朝着鱼嘉方向涌去。 不好! 项斯年等人大惊失色,这时再让小鱼儿戴上幂篱已经晚了。 鱼嘉从来没有见过这等庞大的阵势,用众星拱月来形容也无法描绘出此刻的盛况。 “项斯年,郁景逸,墨以安这里交给你们了!”她从乌云宗手里提起戚晟用最快的速度逃离了现场。 场中的人全部愣住了,再回神时一片混乱。 金银阁,乌云宗,天机阁联手对战想要追赶鱼嘉的各大门派。 后方赶来的江叙白在得知他们一个个都打着他未来妻主的主意后,五官翻飞地投身战圈,扬起毕生功力,挥出了千里不留行的恢弘剑气。 盛战结束,鱼嘉和戚晟早已迈入北冥的地界。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那么狼狈的一天,整整三日和戚晟不眠不休地跑路。 “嘉嘉,我们现在是不是安全了?”戚晟这几日靠着鱼嘉给的灵丹妙药没有累着,却苦了“五脏庙”,连吃三日九顿烧饼,实在不想再吃一口了。 “卖烧饼喽。”耳畔又传来一声熟悉的吆喝声。 真是奇了,怎么跑到哪儿都能遇到卖烧饼的。 “嘉嘉,我们还吃烧饼吗?”他察觉到鱼嘉的眼神正朝着卖烧饼的小贩望去,心里拔凉拔凉的。 “这里应该安全了。今天我们回家吃。”鱼嘉望着蓝天,呼吸着新鲜空气愉悦道。算算日子,娘亲和爹爹们应该都到大宅子了。到了谢爹爹的地界,就算他们追来都不怕,直接让赵叔叔出兵轰他们。 “你在北冥也有宅子?”戚晟震惊了。妹子真乃移动的金库,到哪儿都有房子。相比,自己好逊,什么都没有。 鱼嘉见戚晟神情低落,有点儿猜到了他的小心思,安慰道:“戚哥哥,以后你也一定会有很多很多大宅子的!我爹娘当年都是白手起家。相信我,只要好好闯,定能闯出一番名堂。” 这话虽然掺了极大的水分,但却是一剂定神良药。 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她这样一出生便躺在金山银矿里。 曾经她问过娘亲家里有多少银子?娘亲很坦诚地告诉她家里的银子多得能买下整个云启。 戚晟果真听进去了,两眼迸射出从未有过的希冀。 是啊!只要好好闯,定能闯出一番名堂! 江湖上的大佬,哪个不是靠自己闯出来的?总有一天,他也要开山建宗,创立自己的势力,成为一方霸主! 沐宅 鱼嘉叩响了大门,宅子里只有一些仆侍,并没有娘亲和爹爹们的身影。 “奇怪,娘亲不是说很快就来北冥吗?自己都从大允一路打过来了,怎么他们还没到?”她心里暗暗琢磨着。 戚晟松了好大一口气。幸好伯母伯父们没在,不然他还真不知道怎么跨进这道大门。 “嘉嘉,我还是找家酒楼住吧?”戚晟觉得还是住在酒楼心里踏实。 鱼嘉想了想,点了点头:“好。我带你去奇石居,那儿是我爹开的酒楼。你住在那里安全。” “你爹真厉害,生意都做到北冥来了!”戚晟羡慕得不行。他怎么感觉自己与妹子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了呢。 “这有啥,我爹是北冥第一富商。”鱼嘉一脸傲娇道。她还是北冥的明珠郡主呢!皇帝叔叔亲封的! “第一富商?”戚晟瞬间瞪大了眼睛。老天,他这是抱上了一条多粗的金大腿啊! “对!” 鱼嘉把戚晟带到酒楼,让掌柜给他安排了最好的客房又匆匆去了一旁的银楼买了一堆宝贝回了国师府。 她的弟弟谢年才一岁半,正是最好玩的时候,一会儿不会无聊了。 番外(二十)盛钧行,请你喝茶 国师府邸一如既往地门庭若市。 鱼嘉瞅着门口停着的八辆马车,止住了脚步。正在她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时,两大门神高呼道:“郡主!” 她怔怔地望向和她招手的晏林叔和晏淮叔,心中费解不已。这么打扮居然还能被认出来? “两位叔,好久不见,你们眼力真好。” 晏林伸长了脖子朝鱼嘉身后望了又望,疑惑道:“郡主,夫人没和你一起来吗?” “我娘估计这几日就快到了。府里是不是有客人?”鱼嘉问道。 “老太爷和家主来了。”晏林赶忙回道。 太爷和三叔来了? 鱼嘉思索过后,把手里的宝贝交给他俩道:“两位叔,先把这些放我院里,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儿事儿,很快回来。”语落,一个闪身没了踪影。 走在青石板路上,留意着沿街的银楼,忽而看到一幢三层楼高的建筑,停下了脚步。 “古韵楼。” 上回来,这里好像是“春宴楼”吧?半年时间就换东家了? 正欲抬脚离开,忽而瞥见一位壮硕的男子笑呵呵地捧着一把弯刀走了出来,立马收住了脚步。 卖兵器的? 三叔擅刀,送一把好的,他一定会喜欢的! “贵女,您是想买兵器送人?”一名体形圆滚的中年男子热情地迎了上来。 “对。我想买把宝刀。”鱼嘉边说边环视着楼里的布局。 挑空的设计,从下到上挂满了锃亮的兵器。身在大堂就能把所有宝贝瞧得一清二楚,此番布局妙不可言。 “贵女,您还真找对地方了。咱们楼里确实有一把好刀名为紫霄,身长三尺七寸,雪亮如霜,削铁如泥,通体由黑金玄铁铸成,挥舞起来霸气侧漏,如同草原上的威猛雄狮让人不敢直视。无论哪个年纪的男子都不会拒绝这份独一无二的气势。”王亮舌绽莲花,滔滔不绝地介绍着。 鱼嘉在听到黑金玄铁的时候陷入了片刻的沉思中:奇怪,她怎么从来没有听过这种材质呢?心里生了几分兴趣。 “大叔,您说的是哪一把?”她仰望着楼上一排排琳琅满目的兵器缓缓问道。 王亮搓了搓手,满面堆笑地温馨提示道:“贵女,这把紫霄有点儿小价钱。” “多少钱?”鱼嘉听出了王亮的意思,是怕她看中了没钱付,幂篱下的脸色顿时生了几分不悦。没瞧见她脚上的这双雪晶靴吗?有价无市,有钱也买不到。什么眼力! “三千两百万两。”王亮把价格直接翻了两倍报价。这样,一会儿客人还价,余地就大多了。 鱼嘉睁大了杏眸,眼底的风暴渐渐凝聚起来。 是看她年纪小不识货好欺负? 正要发作,只听王掌柜又道:“这把紫霄就是因为价格太过昂贵才迟迟没有售出。一眼看中的人很多,但到最后都被价格劝退了。贵女,要不我拿给您瞧瞧,您不买也没关系。” 此言经过王亮的一番润饰,鱼嘉心里升起的火气顿时消了下去。 “好。”她点了点头,脑中盘算着兜里所剩的银两,好像差了点儿。 很快,那把镀满银辉的宝刀呈现在鱼嘉眼前。 正如掌柜所言,确实是一把难得一见的宝贝。 “刀是好刀,贵是真贵。”鱼嘉喃喃自语道,寻思着一会儿去朝露茶庄问叔伯们借点儿银子。 “贵女,您若诚心想要,我就做主再打个八折。”王亮笑嘻嘻地说道,脸上写满了诚意。 那么好? 鱼嘉惊呆了。脑中迅速做起了数学题。两千五百六十万两,还是贵了点。 王亮见她默不作声,心脏一缩,又主动让利两成。 古韵楼有规定:兵器售挂超过三个月,每月账上的利润要多扣半成。这家分店本就是新开的,利润并不充盈,经不起扣啊。 再打八折?两千零四十八万两?鱼嘉猛地扭头看向王亮,呼吸都急促了一分。 五百万两的大零头说抹就抹?到底谁是买家? “两百万两。”她猝不及防地道出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数字,把王亮吓得哇的一声大叫连退三步,眼中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惊骇。 “贵女,我诚心诚意待您,您是一点儿活路也不打算留给我啊!这个价格绝不可能,您还是去别家买吧。” 他心里重重哼了一声,夺过鱼嘉手中的大刀放回一旁的紫檀礼盒中。他王亮混迹商界二十八年,还从未见过像鱼嘉这样“不懂事”的客人。 “大叔,那您说个数呗?”鱼嘉撇了撇嘴,慢悠悠地说道。帮他一步到位不好吗?那么大反应做甚? “八百万五十万两,少一分不卖。”王亮没有抬眼,拿起绸布细细擦拭起宝盒来。 “成交。”鱼嘉爽气地掏出银票当场付清。 王亮愣了好一会儿,瞅着案几上白花花的大额银票,心中狂喜,瞬间眼睛又眯回了一条直线把宝盒小心翼翼地递给了她。 这块烫手山芋终于卖出去了。本月的利润总算保住了。 此时,恰好有一道熟悉的身影迈了进来。 “掌柜的,这把扇子能修吗?”盛钧行沉着脸拍打着手中的铁扇高喊道。 他与鱼嘉身形交错之际,瞳孔猛地一缩,闪身堵住了鱼嘉的去路。 “是你!” 鬼枯山外惊鸿一瞥,让他彻底乱了心弦。一切过节烟消云散。 “姑娘,在下黑水域域主盛钧行,不知姑娘。。。” 还未等他自我介绍完,鱼嘉眼皮未掀地捧着礼盒从他面前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 三叔的礼物有了,太爷的礼物还没着落。 王亮神色警惕地瞅着僵在原地一脸五彩缤纷的英俊男子,那人刚才好像说他叫盛钧行? 老天,黑水域的霸主怎么到他们北冥来了? “这位公子,您再不去追,那位贵女就走远了。”王亮赶紧加了把火,把这尊大佛“送”出了门。 鱼嘉走过两条街,发现那个被她扇飞的男人仍然不紧不慢地跟着她,唇角勾起一抹邪邪的笑容,一个拐弯迈进了朝露茶庄。 今日生意清淡,大堂里只有三桌茶客。 巧了,冯老也在。 冯朝辞很意外会在这里遇上少主,惊讶得都忘了反应。 “冯爷爷。”鱼嘉笑嘻嘻地跑上前亲密地挽上他的胳膊。 “少主,快来尝尝刚出炉的绿豆糕,里面加了好东西。”冯朝辞满眼慈爱地把她拉到高柜旁,拿出一盘碧油油的荷花形状的果点。 “冯爷爷,我是过来躲人的。有个变态跟了我两条街,怎么甩也甩不掉,武功又高,我打不过他。”鱼嘉委屈巴巴地倾诉着。 什么?连少主都打不过? “是谁?”冯朝辞敛起了脸上的笑意,朝着大门口望去,盛钧行正好卡着点儿撞入他老人家的视线。 鱼嘉回眸望了他一眼,默不作声。 冯朝辞心下了然,不动声色地送少主出了后门。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盛钧行跟了半盏茶后察觉到了周围的异样。 番外(二十一) 自古美人多慕强 “来者何人?”他停下了脚步,眼中透着冷漠。 三道身影落下,挡住了他的去路。 “小郎君,光天化日之下,你这么尾随一位姑娘不太好啊。”冯朝辞苍劲有力的声音打破了四周的平静,右手握着的宝剑闪烁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银光。 “长青剑!你是?”盛钧行面色陡变。 不是吧,追个姑娘也能引来暗殇第一高手冯朝辞?运气也忒么太好了! “阁下高寿。”他警觉地凝视着前方迈入中寿的老人,握紧了手中的铁扇。 “噗。”纪出尘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冯老,您老真挺高寿的。” 金言回迅速瞥了眼眸光暗沉的第一尊者,默默收起了长鞭。今日应该没他和老纪的事儿了。 “小郎君,你很不错。老夫就喜欢你这样的硬骨头。”冯朝辞扬起一抹和蔼可亲的笑容不带征兆地劈出一剑。 盛钧行一个快闪躲开了攻击,身后却传来阵阵轰鸣。三棵老树交错折断倒向一旁的宅院。 “阁下,您瞧着面善,下手挺狠的,人家的宅子说砸就砸。”他掸了两下袍子,猛地打开铁扇,扇去身上溢出的冷汗。 “自家宅子,不打紧。”冯朝辞微微一笑。 盛钧行一噎,得,没话说了。 “那位姑娘和暗殇是什么关系?”他好奇问道。暗殇的尊主他爹认识,家里只有一个三岁的儿子。 “暗殇少主。”冯朝辞思忖片刻,说了实话。少主不似尊主,可以站在阳光下。旋而又补了一剑。 这一剑比刚才更加强悍,盛钧行没能完全躲过,胸襟被划开了一条狭长的口子,露出雪白的里衣。 “好功夫!”能成功避开他两剑,冯朝辞眼中透着欣赏,下手更狠了。 半盏茶后,盛钧行渐渐打得力不从心起来,连忙把靠山搬出来:“阁下,您老和我一个小辈打也太丢份了,不如和我爹打啊。” “你爹是谁?”冯朝辞头一次见到拿老子挡箭的,将要挥下的长剑顿时悬置在空中。 “黑水域盛庄。对了,还有我爷爷盛远宏,您也可以找他过过招。”盛钧行担心老爹的面子不够大,把靠山的靠山也搬出来了。 空中扬起一阵大笑。 “原来你是盛远宏的孙子,那个老匹夫还活着?岂不是比老朽还高寿?”冯朝辞一听是故人家的孩子,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宝剑。 盛钧行终于松了一口气,今日差点儿交代在这里,还是爷爷的大名顶用。 “回去吧。我家少主脾气不好,老朽脾气也不好。再有下次,老朽就亲自送你回黑水域,正好见见那个老匹夫。”冯朝辞先礼后兵道。 “您老和我爷爷是什么关系?”盛钧行不高兴了,虽然自己打不过他,但是也不能任由着爷爷被一口一个老匹夫唤着。 “他是我师弟。”冯朝辞坦言了两人的关系。 什么? 盛钧行震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冯朝辞。 “怎么?你爷爷从来没有和你提过吗?” 冯朝辞又一次放声大笑,纵身没了身影。纪出尘和金言回一个转身跟着消失在虚空中,只留盛钧行一人独自在风中凌乱。 半晌过后,他重重呸了一声。 为什么不能追那姑娘?就因为她是暗殇少主?暗殇少主难道就不嫁人了?怪哉! 旋而面露不屑地嗤了一声,继续朝着美人远去的方向追去。 此时鱼嘉刚从一家银楼出来。她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买了一只镶满宝石的永固杯,相信太爷爷一定会喜欢的。只是——有点沉,手里两件宝贝不太好拿。 “姑娘!”盛钧行找了五条街都没有发现鱼嘉的身影,正准备放弃时,居然被他找着了。 “你怎么还在啊?”鱼嘉两只眼睛瞪得滚圆,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仿佛被石化了一般,连呼吸也觉得突然不顺畅了。 连冯老也拦不住这男人? “我帮你拿吧。”盛钧行在美人呆滞的目光中接过她手中的小山,还挺沉,掂量着有七八斤。又把她手中的长木盒也接了过来扛上肩头。 “谢谢。”鱼嘉在迷茫中回过神来,一路指着方向和他朝着国师傅走去。 “你——是来找我打架的?”鱼嘉偷偷瞄了眼给她做苦力的男人问道。 “不是。”盛钧行摇了摇头。之前确实有这个想法,但是自从在鬼枯山外惊鸿一瞥,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鱼嘉不解地瞅着他。难道和那些人一样?都被她的绝世美貌给迷住了? “上回和你交锋的时候,你把我的铁扇打坏了。万年玄铁,世间唯此一把。得赔。” 啊!鱼嘉觉得她可能耳朵不好,没有听清楚这男人的话。 “你不会是和我开玩笑吧?” “我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吗?”盛钧行突然停下了脚步。 “又不是我要找你打的。我和项斯年打得好好的,你突然横插一脚。现在我的武器被你打折了,你不该赔吗?” 鱼嘉眼神微愣,听起来似乎颇有道理。但是很快她就醒悟过来。 他娘的,死男人没品! 她阴恻恻地点了点头,嘴角扬起一抹优美的弧度。 “我打坏了你的铁扇,你还帮我拿东西送我回家,谢谢你啊。”她拧了把大腿发出感动的哽咽声。 盛钧行听着美人这话,突然变得不自然起来。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美人是被自己感动得哭了?那。。。他俩的关系是不是已经更近一步了?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他心情愉悦地问道。 “鱼嘉。你可一定要记住哦。” 什么意思?在意他?喜欢他? 正在盛钧行内心激动得如潮水般涌动时,鱼嘉来了句:“我家到了。” 国师府 盛钧行抬眸看向高悬的金字匾额,目光一顿。 “北冥国师谢辞是你的?”他不确定地扬高了尾音。 “我爹。”鱼嘉说完,把礼物从盛钧行手中抱了过来,让两个门神叔叔帮她拿进府里。 “明日酉时雪月山山脚见。打赢我,你请我吃饭。要是打不赢,那就没有然后了。”说完,头也不回的迈入府中。 什么意思? 盛钧行伫足许久也不曾离去。 忽然,他悟了——打赢了就有资格追求她了,是这个意思吗? 自古美人多慕强。巧了,他就是! 番外(二十二章) 终于找到你 国师府邸因为鱼嘉的到来变得热闹非凡。 尤其是谢玉,年近半百,依然无妻无子孑然一身。 一晃眼十多年过去了,鱼嘉现在出落得比蔷薇还要娇艳,比芙蓉还要秀雅,继承了沐瑶和鱼珩的优点,美得让人心惊,挪不开眼。 鱼嘉每次见着谢三叔的时候,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里充满了复杂之色,有一种让人无法言语的悲戚与无奈。 今日再见,果然谢三叔的眼角又爬上了一丝淡淡的红晕。 “三叔,这把刀我挑了很久,您不喜欢吗?”鱼嘉微微抿唇,面含怯意。 “喜欢,嘉嘉送给三叔的每一件礼物,三叔都很喜欢!”谢玉慈爱地摸着她的脑袋,一下两下三下,就是舍不得把手放下。 “阿玉,好了。再撸下去,嘉嘉的头发都要被你撸没了。”谢不凡在一旁提点道。他的大孙子又在小辈面前失态了。 谢辞眼中闪烁着晦涩不明的光芒。他知道谢玉的心思,但是瑶瑶已经有很多夫君了,每隔半年才能与她相聚,他不想也不愿再与更多的人分享这来之不易的短暂团圆时光。 谢玉缓缓放下了覆在鱼嘉头上的大掌,从怀里取出一把造型别致的匕首。 弯月状的匕身雕刻者潺潺流水般的流畅线条,刀套的末端上镶嵌着一只红宝石朱雀,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嘉嘉,听说你现在已经正式出师了,这把匕首名为‘羲和’,是三叔送你的出师礼。” “谢谢三叔,三叔您对我真好!”鱼嘉眉开眼笑地接过宝贝爱不释手地把玩着。从小到大三叔送她的每一样东西都贵得惊人,她的宝库里又多了一位“新朋友”。 “就你三叔对你好吗?”谢不凡有些吃味,掏出一沓厚厚的大额银票塞到曾孙女怀里。 今日他没想到鱼嘉会来,还特意给他买了个大宝贝。巧了,晚上正好要去老友家谈一笔大买卖,这笔定金就先拿来给鱼嘉当零用了。 鱼嘉喜出望外地攥着银票,这个数额比她买的两样宝贝加起来还多。 “小财迷别数了,还不谢谢你太爷。”谢辞在一旁笑着提醒她。这数钱的速度和那到位的姿势,和瑶瑶一模一样。想着妻主这两日便要到咸水,心情一下子敞亮起来,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 “爹,三叔和太爷都给我礼物了,您的呢?”鱼嘉不客气地把手往谢辞面前一摊。她还要继续闯荡江湖,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你啊!”谢辞宠溺地拍下她的手掌,让人把谢年抱来塞给她道:“今天把你弟弟带好,明早翻一倍零用给你。” “这可是您说的哦!”鱼嘉搂紧了谢年蹦蹦跳跳地玩去了。 在她十一个爹里,就属谢爹爹对她最大方。听娘说,北冥谢家的实力在整个云启都是数一数二的。他们所凿的大运河不仅贯穿整个北冥,经皇帝叔叔应允,谢家还与季爹爹合作,凿了三条水路把河水灌入解决了南疆长久的缺水难题。日进斗金已经不足以描述谢家如今的财力了。 谢年胖嘟嘟的,一岁半已经会咿咿呀呀蹦出一两个大字,抱在手上热乎乎的。尤其现在正值秋末,不用添衣都觉得暖和。 “大小姐,来尝尝刚出炉的奶酥饼。”苗观笑眯眯地端了一盘过来。 “谢谢苗爷爷。对了,年年可以吃吗?”鱼嘉拿起一块放入嘴中,酥脆柔软,口感香甜奶味十足。 “可以的,只要是软软糯糯的容易吞咽的食物,小主子都能吃。”苗观笑着回道。 “好,苗爷爷,我带年年出去玩了。您放心,我很厉害的,现在排云启武力榜第三。除了沈爹爹和魏爹爹就属我最强。”说完,鱼嘉又拿起两块奶酥饼出了门。 云启第三?真的假的? 苗观失神地怔在原地,回过神来人已没了踪影。 “糟了!小主子!”他猛地一拍大腿,匆忙喊上几个高手一路追去。 鱼嘉的速度很快,找了一会儿连半个影子都没找到。 苗观冷汗直冒,让一人回府通报国师,和其他人分头去寻。 谢辞闻言微微一愣,倒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阿辞,嘉嘉把年年抱出府了?”谢不凡从椅子一下子弹了起来,手心渗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爷爷,您别担心。嘉嘉带着他应该没事儿。”谢辞斟酌道。 “她说第三就第三?哎!还不赶紧派人去寻?”谢不凡急了。谢玉至今没有成婚,他可是把谢年当作下一任家主培养的。万一有个闪失,还不如要了他的老命得了。 “爷爷,嘉嘉真是云启第三。”谢辞确认道。妻主给他的信笺里说得很清楚,魏无殇亲口承认的云启第三,肯定不会有假。 谢玉沉默了一会儿,狐疑道:“阿辞,嘉嘉是什么时候排上的云启第三?上个月出的排行榜上并没有她的名字。还是说她有江湖化名?” “上个月?”谢辞眼中微微露出讶色。 “对。云启武力值排行榜现在每季都会更新。上个月的东湖镇武林大会嘉嘉也去了?”谢玉询问道。 谢辞并非江湖中人。一听,手心也跟着渗出冷汗,连忙加派人手出去找女儿和儿子并叮嘱一旦找到远远跟着就行。 “爷爷,嘉嘉的功夫很好。不会有事,您放心。”谢辞强作镇定宽慰着老人,内心早已翻起波涛,没说两句就和谢玉一起迫不及待地出了门。 此时,鱼嘉带着谢年玩得并不顺利。 她一脸警惕地看着面前一脸凶神恶煞的老大爷,吞了口口水。 “大爷,我们并不认识吧?您堵着我的路,何意?” “贵女多忘事,这么快就把在下忘了?” 总算找到她了!云中鹤扯下假面,露出一张祸国殃民的妖孽容颜。 “是你!”鱼嘉身形往后退了一步,搂紧了怀里的小人儿。 “你儿子?”云中鹤眉毛高高一挑。 “我弟弟!本姑娘刚及笄好吗!”鱼嘉气得一噎,她这身材看起来像是当娘的人吗? “哦。”云中鹤淡淡应了一声,不知怎么的,整个人突然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我今天不和你打,要不后天?”鱼嘉询问道。 “为何?”云中鹤没料到对方会这么说,一时被她带偏了,居然顺着问了下去。 “明晚我约了人干架。你要是等不及,明早和你打也行。”鱼嘉思忖了一番,累是累了点,但是她很“强”的,可行。 什么乱七八糟的。云中鹤气结,抽出腰上的软剑就要开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