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家父反王朱棣,我造千古王朝》 第1章 家父朱棣,开局造反 大明,建文元年。 北平,燕王府。 “你说什么?李景隆带五十万大军来攻?” 朱高炽直接一哆嗦,那强壮的身躯把几案顶开,发出刺耳声音。 几案前站着几乎虚脱的传令兵,他带回来的消息足以让人震惊,曹国公李景隆带五十万兵马,直奔北平城而来。 燕王府众人瞠目结舌,这个消息就像炸雷,把人都震傻。 数月前燕王朱棣带兵前往大宁借兵,北平城里只剩万余老弱病残。以万余人对抗五十万大军,哪怕这些人都是铜头铁骨也做不到。 朱高炽脑袋里乱哄哄的,过了片刻总算回过神。 “我这是穿越到大明靖难之变时期啊?” 朱高炽原本是个996的普通打工仔,不想喝多睡过去,醒来就到了这个陌生地方,现在终于搞明白了,真是哭笑不得。 “世子,此地不可久留,请世子下令,携王妃速速离去。”朱高炽的侍卫长大急,立即劝说。 然而此话却遭到众人一致反对,原因也很简单,北平是朱棣大本营,丢了北平,朱棣就算打败宁王也没有用。 朱高炽终于从混乱思绪中回过神,众人的争吵令他厌烦。 他知道历史上朱高炽真的成功守住北平城,可是他穿越后,历史还会不会照着以前的路走?谁也不能保证。 他的忐忑来源就是这个。 朱高炽猛拍桌子,发出巨大声音,他脸色阴沉起身:“好了!请姚师去后院”说完他便离开。 朱高炽边走边思索,打还是跑两种不同的办法在他脑海来回盘旋。 打,虽有很多鱼腩,但是五十万大军,那么多人,不容易应付。 跑,这就更扯淡,北平一旦失手,朱棣必败。 他是燕王世子,更加不可能存活,所以没办法,只有死守。 当然现在的朱高炽了解剧情走向,还有现代人的经验,要做得比原先更好。 前世他就很喜欢看大明历史,尤其对朱高炽的政策很欣赏,现在有这个机会可以施展抱负,他必定珍惜、努力,打造巅峰王朝。 朱高炽很快就谋划好了,先是来到后院,向燕王妃请安。 徐皇后乃是徐达之女,在燕王府里极有威望,如今的事情,只有请她出面才能压住所有人的躁动。 燕王妃命人请朱高炽进去,朱高炽并未直接说明问题,反倒是先请安。 不久,姚广孝一身黑衣来到后院,朱高炽这才将事情和盘托出。 朱高炽询问道:“母妃,如今情势危急,该如之奈何?” 燕王妃极为震惊,过了片刻才缓缓道:“大师看如何?” “世子待如何?”姚广孝并未直接回答,反倒是将问题丢给朱高炽。 朱高炽假装脸上显现犹豫之色。 燕王妃忽然起身,注视着朱高炽:“北平城绝不能放弃!今放弃是死,不放弃也是死,为何不拼一次?” 朱高炽点点头,“是,母妃说的极是。大师,还请指点。” 姚广孝呵呵笑两声,走动几步,缓缓开口:“世子,事到临头,只需要勇往直前,逃避是逃不了的,李景隆带五十万大军也好,一百万也好,只要守好北平,所有问题都不是问题。” 燕王妃又接着补充:“炽儿尽管放手安排,我与姚师都会助你,北平城中有谁胆敢不听话,尽管杀之。你父王那儿我去说。” 朱高炽忽然充满必胜信心,历史上的朱高炽都能守住,没道理他守不住! 不就是李景隆吗?大明战神,何惧之有? 走出后院朱高炽意气风发,昂首挺胸,既然已做决定,那就不要再想其他,努力做到最好。 朱高炽立刻召集众将于校场集合。等众人集结完毕,朱高炽走上点将台,脸色肃然,对众将发表演讲。 “朝廷派了五十万大军而来,要围剿我北平城,我问你们,怕还是不怕?” 众人皆不吭声。 朱高炽提高嗓门:“说不怕那是假的!你们不怕我还怕!五十万大军,那是多少人?就算五十万头猪都能把北平城门冲开!” 众人还不吭声。 朱高炽丝毫不以为意,“可是怕能解决问题吗?你们要是实在害怕,现在就可以打开城门,迎李景隆进来!我绝不怪罪!” “但你们要想好,朱允炆会不会原谅你们。以他刻薄寡恩的性子,我朱家人尚不能容,岂会容你们这些叛将?” “非是我吓唬你们,但自从我们举起反旗那一刻就已经没有退路,大明江山是高祖皇帝带着千千万万的人打下来的,这些人有些是你们的先祖,有些是你们的亲戚。 高祖皇帝冒着偌大风险赶走胡虏,不是为了让咱们朝不保夕,不是为了让你们活在恐惧的阴影里,而是要让你们,千千万像你们一样的百姓过上好日子,不必忍受异族统治! 李景隆的五十万大军固然可怕,但更可怕的是众志成城,我们丝毫不惧! 五十万大军中,有二十万都是南方大军,隆冬时节他们不适应气候。 还有十余万人是民夫,剩余二十余万大军,有多半都是多年未打过仗的膏腴子弟,真正精兵,也只有三五万人。 再者李景隆毫无作战经验,若是耿炳文来,我带着你们逃跑,可李景隆不过是富家子弟,见了血都会吓得尿裤子,你们怕什么! 北平城高大坚固,就是再多来二十万,你们又怕什么?现在告诉我,你们还怕吗?我们只要坚守几日,等父王回来,就是他灭亡之时!” 朱高炽的忽悠很有作用,尤其是最后的分析,大家也不知真假,但句句都是实话,南方兵确实不适应北方的冬天,五十万大军中确实有很多都是膏腴子弟…… “不怕,不怕!”众人齐声高呼。 朱高炽道:“好!接下来分派任务,李文昌——你负责九门防守,务必要坚持住。” “胡海,你作为二队,一旦李文昌守不住,你要立刻顶上去……” 朱高炽分派完任何,满头虚汗,刚想去查看城防,只见又一个小兵跑过来。 “报,不好了,百姓听闻朝廷大军将至,乱作一团,如今全聚在安西门处,有作乱风险!” 朱高炽心头一沉,忙问:“有多少人?” “不下万余!” 朱高炽顿时吓得浑身冒冷汗,暗道:“如今这时候最怕城中人心不稳,一万人乱起来,能带得全城大乱,必须尽快安抚。” “备车,去安西门!” 第2章 世子大变样 朱高炽对自己的身体很不满。 马车晃晃悠悠往西华门而去,外面乱糟糟的,朱高炽心里却在思索着这些杂乱的事情。 历史上朱高炽真正死因没人知道,他穿越过来后,第一个就确定了这胖家伙的死因:肥胖与痛风。 他非常确信,这具身体脚上的疼痛,肯定来自痛风。只不过并没有那么严重罢了。 这件事过去后,他一定要彻底把身体调养好。 历史上朱高炽登基不足一年就身死,他并不想重复这样的命运。 马车停下,朱高炽带着疑惑询问:“怎么停下了?” 车夫兼卫队长掀开窗帘,脸色焦急:“世子,前方人太多堵住了,咱们必须要下车。” 朱高炽掀开窗帘,看到外面密密麻麻都是人。 他们拖家带口,有些人赶着车,有些人则是徒步背着大包裹。小孩哭,老人叫,叽叽喳喳吵得人脑瓜疼。 朱高炽放下帘子,卫队长道:“世子,我们赶紧回去,这里人多眼杂,万一出什么事,卑职万死莫恕!请世子立刻下令。” 朱高炽脸色阴沉,冷哼一声:“我乃燕王世子,这些都是父王子民,有什么危险?倘若我不露面,北平城立刻就会沦陷!让开!” “世子!现在不是意气用事时候!恕臣无礼,不能遵世子令。”卫队长非但没有让开,反倒挤进车中,命令左右立刻调返回燕王府! 朱高炽脸色更沉,怒道:“你想造反吗?周方!你胆敢私自传令?”说罢,他呛啷抽出长剑,直指周方。 周方痛哭流涕,跪地磕头:“世子,小人是为了世子好。” “闭嘴,让开!” 周方道:“世子……” 朱高炽脸色再怒一层,“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周方嘴唇嗫嚅几下,膝行缓缓退出马车。 朱高炽还剑入鞘,走下马车,命令士兵前方开道,他要徒步穿越人群。 堵在这儿的都是百姓,他们疯狂挤着想从西华门出去,从西出城,可以直奔大同、山西等地。 朱高炽的到来居然让场面安静下来,所有人默不作声看着,并且默默让路,朱棣在北平城经营日久,深得人心,并且这里是抗元前线,与其他地方民俗自不相同。 左右两侧皆是百姓,哪怕是王府卫队也都胆战心惊,只要其中有一个人举旗高呼,他们这百十号人俱化为齑粉。短短数十丈路,卫队人皆冷汗直流。 朱高炽步伐沉稳,走在中间,虽身陷险境,却淡然自若,反倒不时微笑,对百姓点头示意。 走过数十丈,来到一处高楼旁,朱高炽喊停,进入三楼,凭栏而望,众百姓皆可看到他。 朱高炽朗声道:“诸位乡亲,你们辛苦了!李景隆率五十万大军而来,对我们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不过北平城因为有你们,所以绝不会被攻破!” 他停顿几下,扫视四周,见到大家都很沉默,心中不以为意,继续说道:“大家想要帮忙守城,你们的心意我很理解,但是这些专业的事情还需要专业的人来做。” 众人皆疑惑不解,暗想,我们是想逃走的,怎么到你这儿成了帮你守城了?世子不会傻了吧? 朱高炽又继续说:“北平城始于元大都,城外就是蒙元残部的势力,这些年来,多赖大家众志成城,所以才使得北平城安然无恙! 北平城很大,很安全,城墙全长六十余里,底部宽七到八丈,顶部宽三到四丈,高三到四丈,有拒马、堡垒、各种各样的防御措施。 另外,本世子调集一万军队,弓弩八千余张,箭矢十余万,盔甲两万余套,工匠三千人共同守城,北平城粮仓中的存粮足够全城百姓吃上三年。 还有母妃在城中坐镇,父王前去大宁出征刚过一个月,前几日接到父王书信,言说战事顺利,预计再有一到两个月就能结束战事。等父王归来,五十万大军算不得什么! 本世子在此感谢诸位乡亲,待日后有用时,本世子绝对不会客气,在此之前,本世子希望诸位能安稳度日,以前做什么,现在照样做什么。请受小子一拜!” 朱高炽言罢,弯腰至地,此为行大礼,下方一片沉默。 燕王府,朱高炽的行动早就传到府内。 徐王妃听到消息,大大吃了一惊,不由起身,“胡闹,他怎么敢孤身一人前往乱民之中,速速调集兵马,前往营救世子!” 姚广孝同样听到消息赶来与徐王妃汇合,见到徐王妃调集兵马,他深表赞同。 朱棣临行前,将北平城委托给朱高炽照顾,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北平城立刻就会混乱不堪,其后果不堪设想。 兵马尚未聚集好,又有传令兵回来,将前方的消息一一汇报。 两人听完面面相觑。 之前校场点将台的消息,已经让徐王妃跟姚广孝吃惊不小,现在朱高炽的话更加让两人吃惊。 挥退传令兵,姚广孝对徐王妃施礼,“臣恭贺王妃,世子当真是一夜之间长大了。” 徐王妃眉头紧皱,沉默不语。 朱高炽的性子比较平稳,做事有章法,不急不躁,但知子莫若母,朱高炽的缺点同样也很明显,他处理危急情况的能力比较差。 但两次突发状况他都很好处理掉,徐王妃心里却觉得这个儿子实在太过陌生,一点都不像之前的处事风格。 一个人的性子,即便有所转变,也是缓慢的,更何况朱高炽如今已二十余岁,怎么可能会那么大的改变? 民众散去,朱高炽擦擦汗,缓缓下楼,对随从道:“立刻召北平府尹来王府。” 等朱高炽回到王府,北平府尹已经先到,北平府尹名叫林复,与朱高炽见礼后,两人同去书房。 两人坐定,朱高炽开门见山,“北平城中如今状况频繁,需要更加强有力的控制。” 林复拱手:“世子所言极是,只是衙门人手不足,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还请世子准许臣之奏请,多招人手,以解决问题。” “不”朱高炽摇头。 第3章 社区联防 “不能招人,你招的是什么人我都清楚,绝不能让城狐社鼠钻出来。” 林复苦笑:“世子,非是下官不尽心,下官实在没办法。” 朱高炽直接给出解决方案:“联防联控。” 北平城里共有五十坊。坊这种格局在唐朝时期达到顶峰,长安城中108坊,每个坊间皆有坊墙,一个坊就相当于一座军事堡垒,关闭坊门后,想要攻入坊中得花大力气。 元朝营建大都城的时候,也规划了坊,不过与唐朝不同的是坊与坊之间皆是开放的。 每坊设有坊正,唐朝时期坊正的权力非常大,开闭坊门,缉拿捕盗,调解纠纷等等皆由坊正管理。 此时的坊正却是形式大于内容,权利极度萎缩,只剩下个调解纠纷的功能。 朱高炽的意思是,这些坊正都是现成人手,之前他们并没有那么大的权利,如今战时,不妨将他们的权利扩大,缉拿捕盗、核查人口等等权利全部下放。 这种有点类似于居委会,虽然没有实际权利,但在关键时期能够发挥巨大作用。 林复眼前一亮,起身行礼,“多谢世子,我这便去安排。” “且慢,你且记住,坊正的权利必须要控制,绝不能失控,而且一旦有民众投诉,处理一定要迅速。否则,燕王府的卫队可不是吃素的。” 林复神色一凛,肃然道:“请世子放心。” “去吧。” 打发走林复,朱高炽连忙叫送上饭菜。 历史上的朱高炽,据说纵欲无度,而且特别喜好吃,口腹之欲极强,每餐不说精美,却也极为不俗。 而冒牌货是个俗人,吃饭填饱肚子即可,没那么多讲究。匆忙扒几口饭,他便去后院,向徐王妃请安。 徐王妃住后院,平日不出门。朱高炽进门,徐王妃赶紧叫人请进大堂,请安后,又询问是否吃饭,随意寒暄几句,徐王妃问起城里情况。 朱高炽一字不漏,详细说明,说到最后,忽然道:“母妃,孩儿有个不情之请。” “你我母子,何必这样说话。有事就说吧。”徐王妃脸上不动声色,不过心里却有些不舒服。 她暗暗想到:“炽儿一直以来最是纯孝,怎地今日说话这般客气,与我这母亲的距离反倒是显得有些远。” 朱高炽哪里知道徐王妃所想,而是一本正经道:“孩儿想请母妃巡城。” 徐王妃大吃一惊。巡城说起来简单,不过其背后的含义却很深远,唯有当政者才能巡城,某人巡城,就证明某人有权利统治全城。 这一般都是男人的事,哪有女子巡城的道理? 朱棣在北平巡城的就应该是朱棣,既然朱棣不在,巡城的自然该是朱高炽,怎么可能让她来巡城? 徐王妃迟疑不已,朱高炽又解释:“母妃,您出现就代表着父王,比我有用的多。母妃也不必辛苦,只需要露上几面,与将士们见见即可。” 徐王妃略一思索,便觉得此事可行。于是命人摆起仪仗,驾上大车,带上几个宫女、太监,以及百余人卫队,亲巡北平城。 城中原本躁动不安,及朱高炽一番演说,大家略微安静,待到徐王妃出现,众人无不奔走相告,围着车驾连声请安。 朱高炽骑马跟随,遇人则热情寒暄,这一路走来,城中诸人居然再也无人提逃走之事。实际上朱高炽所说的都是真的。 元大都城防高、各种设施完备,此时大明建立不过二三十余年,北元余孽时不时出没边境,他们逃离北平,只能往西逃。 西侧也不是那么安稳,那里是同样也是抗元前线。如此想来还不如老实待在北平,他们存活的机会反倒更大。 待徐王妃出现,大家更是欢呼不已,心中大定。王妃、世子都留北平,这说明燕王压根就没想过要弃城逃走,那么他们的生存几率更大,如此为何要逃。 徐王妃对于大家心理的变化极为敏感,她脸带微笑,不但巡查城中诸多民居,还巡查将士营房,对将士大加鼓励。将士深受鼓舞。 甚至其作用远远大于朱棣。 徐王妃百思不解,边巡城边暗暗思索:“看炽儿似乎对此事了然于胸,丝毫不惊。他虽向来喜读书,却不知何书中竟有如此之能?” 她的脑子里冒出来个极为荒谬的念头:这个朱高炽,莫不是假的吧?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一跳,巡城归来,徐王妃即刻召朱高炽的贴身丫鬟,询问这两日朱高炽可有什么变化? 贴身丫鬟不敢隐瞒,这几日朱高炽的行踪一一禀告,却也没见任何异常之处。徐王妃惊疑不定,决定再观察几日。 朱高炽巡城归来,立刻命人传膳,他特意吩咐,做得清淡些,不再吃那些油腻食物,吃过晚饭,朱高炽并未休息,转而去巡查守备。 古代攻城也罢,防守也罢,所用工具与今日大为不同。朱高炽边看,边默默记心底,了解这个时代的攻城、防守要点,使用的各种工具。 这些只是辅助而已,最重要的依然是武器。 而此时攻城也好、防守也罢,使用的大部分武器无非是长枪、马槊、弓弩、连枷、铜锤等等。朱高炽最后走进火器作坊,看到了火炮。 火炮大约是火器出现后最容易制造的大型武器,只因为足够大,以当今粗糙的工艺水平能够制造,火铳则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朱高炽于火器作坊中,听取坊正的报告。 坊正四五十岁,眼里闪烁着精明的光芒,对着朱高炽夸夸其谈:“世子请看,这就是火炮,此物重两千三百斤,炮子重十八斤,一发炮弹便可糜烂数十里。” 朱高炽手正摸在炮管身上,闻言忽然扭头:“糜烂数十里?” “是的,世子有所不知,这等物件摆放城门上,端的是厉害无比。保管叫敌人不能靠近。” 朱高炽气得肺都快炸了,古代中国数学成就极高,没有发展起来,皆是因为孔孟之道大行,文人之风就连军营里都是。 第4章 新式火药 糜烂数十里乃是文人修饰用词,你一个工坊工匠怎么能这么说?具体多远的射程你不知道吗?有了火炮不制作炮表吗? 朱高炽脸色阴沉,冷声询问:“现在有人挖了个水池,左右各有一管,进水三个时辰能放满,放水四个时辰放完,现在同时开放,多少时辰水满?” 工坊坊正呆了片刻,嗫嚅道:“世子……” 朱高炽压根懒得跟他废话,询问:“你会不会算?” 坊正羞愧低头,暗自腹诽:“这等问题就算是算学大家来了,恐怕一时间也算不明白。” 朱高炽又问:“那你会做什么工?” 坊正又呆住,他哪里会做工?只不过是个落魄文人,攀上燕王的线所以被分到这里,他唯一会做的功还得在床上。 再者说,他堂堂一个读书人,怎么能搞这些事情?操持贱业比杀了他还难受。 朱高炽大发脾气:“你什么都不会做怎么做上坊正的?这些工匠倘若糊弄你你自己能弄得清吗?要你领导他们做什么东西你都是怎么做的?混账东西!滚一边去!” 朱高炽把坊正打发旁边,又命人叫来做工工匠,仔细询问这些火炮的数据,最后失望得知,这些火炮顶多也就能射一公里左右。 这仅仅只是射出去,有效杀伤距离不会超过一里地。而且这炮这么沉重,就是因为他们的炼铁技术不过关,只能加厚炮身。 朱高炽脸色虽然阴沉,但话还是很温和,又道:“把火药取来一份。” 工匠吓得脸色发白,朱高炽见他衣衫单薄,且瘦骨嶙峋,想来日常也没过什么好日子,狠狠瞪了坊正一眼。 坊正莫名其妙,刚才挨顿训已经让他心里更加难受,此时世子又不知道因为什么事生气,他也只好生受着。 火药很快取来,黄色的纸包裹着,打开后便是一堆黑色粉末,朱高炽捏起一点放鼻子下闻了闻,里面有硝石、木炭、硫黄,然而还伴随着一股子辛辣味。他眉头皱起。 朱高炽问工匠:“火药是如何配置的?” 工匠颤巍巍地回答,声音含混不清,搞了许久才明白,这火药里不但有三种原料,还包含譬如砒霜之类的玩意,据说这些东西能增加火药威力。 朱高炽去了火药作坊,观看火药的制作。此时的火药制作已经略有规模,而且还知道进行专业化分工,研磨的只管研磨,分装的只管分装,配比的只管配比。 火药因为比较严密,所以是有人专门管理,此人只对朱棣负责,名叫孟善,据说是孟子后人,原本是燕王卫千户,专管火药。朱高炽命人把他叫来。 孟善二十余岁,儒雅随和,说话带着浅浅的笑,见到朱高炽便拜过,因为天色已晚,所以火药工坊并没有开工,两人转移到附近的小屋说话。 朱高炽询问火药制作的问题,孟善对答如流,不过按照他所说,这里的问题在于没有良好合适的硝石矿。 “世子有所不知,这世间最好的硝石来自蜀地,以前我们还能让蜀商买来,如今这个样子,硝石矿的买卖只能停住,不过世子放心,之前就有所准备,所以购买了许多。” 听孟善的话,足够他们使用一大阵子。 朱高炽端起茶杯喝口茶,道:“你们的方子有问题。黑火药只是最简单的火药,它只需要硝石硫磺木炭,按照我说的比例取来一份。” 孟善愕然,心道:“世子一向对武备不感兴趣,怎地今日说起火药配方来了?怕不是从哪本古书上看到,所以特意过来显摆。只怕要坏事啊。” 只因为这些孟善对这些文人十分了解,火药的配方早在宋朝时就有,元灭宋后,又带来色目人工匠,总算研究出火药,而且火药的配方也固定下来。 如今的配方是经过千锤百炼的,朱元璋反元时跟蒙古人打来打去,皆是用的这个配方,所以孟善并不想改。 朱高炽不耐烦:“孟千户,你是不是以为我是糊弄你?你不妨让人做个实验,待我制作出一份,明日看看威力即知如何。你们使用的配方有很多都是臆想,根本不切实际。” 孟善心说,这样最好,倘若明日世子的火药不行,最多丢个面子,我把这锅背起来就是。 念及此处,孟善笑道:“世子有所命,岂敢不从?卑职这就亲自取来。”孟善说罢走出房间。 朱高炽看着灯花闪烁跳跃,压力很大,叹道:“要改变大明人的想法,可真是千难万难,只不过希望能安稳过了这关,日后要做的事情可是很多啊。” 叹罢他又苦笑起来,若是穿越到一名不文的小卒子身上,他自然可以躲避这场灾祸,可是穿越到了世子身上,他却无可奈何,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不久孟善取来各种材料,朱高炽要来一杆小称,按照黑火药最好的配比配置一分火药,孟善还以为这样就完了,谁知道朱高炽又要他取鸡蛋来。 孟善愕然,多嘴一句:“鸡蛋又有何用?” “颗粒化。”朱高炽解释,“这些火药进行颗粒化后,可以更加充分地燃烧,而且还方便运输,很多火药运输到前线时,配比已经发生变化,所以威力也会变化。” 孟善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但配比的问题确实有,以前总是奇怪为什么在工坊里制作出的火药,运输到前线威力就变小,还以为是士兵不会使用的缘故。 如今听世子说,似乎另有隐情。 朱高炽只取鸡蛋清,与火药混合,然后用筛子使劲筛,火药就变成一个个的小颗粒,弄完满头大汗,他擦擦汗,道:“放到明日,应该能自然阴干,待明日再教你看看威力。” 夜已深,朱高炽拖着疲惫身躯返回燕王府。 刚进门,便有个女子迎着他。 他知道这位是他的世子妃,张瑾瑜,也就是历史上的诚孝张皇后,朱瞻基的母亲,大明战神英宗皇帝的奶奶。 第5章 工匠待遇低 今天朱高炽一整天都在忙碌,还没来得及见自己这个漂亮老婆,此刻见了不由有些失神,脑子里不由想起看过的一张清朝妃子照片。 照片中的诸个妃子谈不上国色天香,甚至连普通人都算不上,有些还很丑,起码并不符合他的审美。 哪里能想得到,自己的世子妃就这么漂亮! 张瑾瑜并非是那种特别妖艳的长相,反倒是端庄大气。就好像是央视前些年选拔主持人,女主持一般都有着国泰民安脸。 国泰民安说起来很玄妙,讲的只是一种感觉而已,但这张脸着实符合朱高炽的审美,他不由笑笑。 说起来也是他自己搞出来的误会。 清朝皇帝与明朝皇帝在婚姻上的选择完全不同。 明朝皇帝也好,世子也好,大多都选择的是中下层军官,像张瑾瑜,她的父亲就是河南永城的某个指挥使。 但清朝皇帝并没有选择,因为清朝执行的是连蒙御汉政策,所以皇帝妻子只能从满人蒙人中选,王爷世子当然不例外。 光在选择的基数上就差距很大,满人加蒙人总共才有几个?而且你还不能选普通贫民,必须要选择那些大族的,甚至有时候还得捏着鼻子认了联姻。 张瑾瑜上前替朱高炽除下披风,柔声道:“夫君今日怎地这么晚才回来?可用过饭食?妾叫人温了鸡汤。” 朱高炽摇摇头,“饭食吃过了,不用担心。鸡汤——我就不喝了,以后也不要熬了。” 张瑾瑜的手顿时停住,愕然看着朱高炽,泫然欲泣。 朱高炽无奈叹气:“你哭什么,不是你做的不好,只是我的身体不允许喝鸡汤,还有各种黄豆制品,什么闷酱啊、豆芽啊、豆腐啊,通通不能吃。” 张瑾瑜啊了一声,震惊地看着朱高炽。 朱高炽无奈只能跟她解释下痛风是怎么回事,当然说的不怎么详细,只是说这些发酵食品、豆制品、高汤或者海鲜都不能吃。 张瑾瑜哭道:“夫君你这是怎么了,要不要找太医来看看。” “别哭别哭,死不了,只要不吃这些东西就行。去给我打盆水去,我得洗洗脚。” 张瑾瑜哭哭啼啼去了,朱高炽烦不胜烦,刚才积累的那点好感瞬间全无,不由怀念起后世,不过转念一想,也就了然。 这个时代的女子,只能依靠男人,完全不可能自主独立,男人就是天地啊,她这么敏感似乎也情有可原。 不说夫妻两人如何互动,徐王妃那儿却仔细听着汇报。今日下午朱高炽的一举一动全部都汇报。 徐王妃心里却是吃惊不小,把一个工坊的主管说撤就撤,半夜又跑到火器作坊里跟孟善聊半天,还自己做了份火药。 她心中的疑窦更深,盯着桌子陷入沉思。 朱高炽体弱多病,不喜欢运动,反倒是喜欢看书,而且看的大多数也是四书五经之类的,与文人走得很近,向来对武事极为厌恶。 待得最后,小厮又汇报:“世子与孟善打了赌,说是明日要看看那火药的威力如何。” 徐王妃更加愕然:“打赌?” 小厮不敢隐瞒,嗫嚅应是。 徐王妃站起来,眉头皱得更深,这就越发可疑,朱高炽对这种事情深恶痛绝,怎地会主动打赌? 她用怀疑的语气问:“此事当真?” “自然是真的。许多将领也都知道了,明日会有很多人观看。” 徐王妃怒气勃发,暗道,炽儿越发不像回事,他是世子,怎么能跟臣子打赌?要是输了世子威严何在? 想到这儿,她忽然又想到个问题:“世子晚上去了谁那儿?” “是世子妃那儿。” “世子妃?”徐王妃又有点斯巴达,朱高炽对男女之事十分热衷,光是小妾就有四五个,平日里还跟丫鬟胡天胡地,世子妃那儿他都多久没有过夜了? 徐王妃掩着头道:“你且去,明日把所见所闻都给我报来。”打发走小厮,徐王妃枯坐前厅,怀疑的种子埋下后,就像野草似的生根发芽。 这人到底是不是我儿子?怎地变化这么大? 徐王妃突然心中灵机一动,叫来自己的丫鬟春杏儿。 春杏儿原本是朱高炽的妃子,眼见着朱高炽对这个貌美丫鬟又有了心思,徐王妃便把她带到自己身边,因为朱高炽的女人都快比朱棣还多。 春杏今年十八岁,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犹如一株荷花似的,徐王妃如此这般吩咐几句,羞得她低头不语。 徐王妃道:“你且安心,只是试探下世子。我想看看他是不是转了性了,你放心,绝不会有什么危险。你的家人我也会提拔。” 春杏只得低头致谢,道:“王妃,奴去了。” “去吧。” 再说朱高炽,睡前纠结万分。 屋外寒冷,屋内温暖如春,再加上香味弥漫,他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美色当前岂能坐视? 他过不去的关卡,主要是这具身体跟灵魂并不匹配,他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是绿了朱高炽,而且心底有几丝处女情结作祟,更加让他难以抉择。 张瑾瑜却什么都不知,只穿个透明的薄纱前来替朱高炽宽衣,这是他最喜欢的着装,妙处若隐若现,勾得朱高炽口干舌燥,她柔声道:“夫君,夜色深了,咱们还是歇了吧。” 朱高炽有些为难,张瑾瑜拉着他的手一步步往床前走,待到床前,他忽地一咬牙,猛推倒张瑾瑜,扑了上去。 张瑾瑜惊呼一声,床幔被放下来。 云雨之后,朱高炽索然无味,瞪着眼盯着床幔,忽地想起什么,陡然起身。张瑾瑜惊讶,询问怎么回事。 朱高炽道:“我想起些事,你先睡着。” 他急匆匆披上衣服,命人去叫王怀兴。 王怀兴也是跟随朱棣的老人,北平城里的工匠都归他管,今日他有事并未陪着朱高炽前去工坊。 他本来已经睡下,被侍卫又匆忙叫走。 王怀兴心中忐忑,自忖并未做过什么亏心事,暗道:“这世子以前最是仁厚不过,今日怎地这么不体谅人,半夜叫人起来作甚?” 第6章 新火药逞威 来到世子门外,小厮前去通报,不一会儿便带着他进了府中,世子早就在偏厅等着他。 王怀兴施礼见过世子。 朱高炽开门见山,问:“工匠的俸禄如何?” 王怀兴愕然,半晌才道:“工匠俸禄一个月半两银子。” 朱高炽道:“怎么才半两?” “世子这是何意?”王怀兴更加惊愕,这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吗?听他意思似乎嫌少,可这已经够多,怎么还少?前元时他们都是白白做工。 见朱高炽不似作伪,王怀兴这才重视,世子真的不知道其中缘由啊。 原来大明初立,但是户籍制度却是承了元朝。户籍不能随意变更,匠户就是匠户,军户就是军户,乐籍就是乐籍。 民户、商户这些是可以做工,可以科举,但匠户却不行,只能世代为匠,这些人不用缴纳粮税,每年却有几个月时间要给官府做工。 像如今乃是战时,他们也能有月例,平日里是完全没有的,管口饭就不得了。主要问题是朱元璋认为农民才是一切的根本,做工的能活着已经不错。 大家好像对这种事习以为常,就连匠户自己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朱高炽皱眉:“这怎么成?匠户们生活如此艰难,哪有闲工夫搞发明创造?” 要说汉语博大精深,虽然这个词并未听说过,但王怀兴还是听出来是什么意思。 王怀兴赶紧给朱高炽科普:“世子有所不知,这些匠户不需要发明创造,只需要按照规矩打制出各种器械即可。” “不行不行,今天我看那几个匠户衣衫单薄,吃不饱,穿不暖,怎么能好好做工?” 王怀兴有些斯巴达,深更半夜的你不睡觉,就是把我叫过来交代这种事?他心里委屈极了,大战在即,怎么能在细枝末节上纠缠? 朱高炽道:“明日立刻告诉匠人,所有人月例翻五倍,不拘领头的还是做工的。谁要是能有所改进创造,本世子视贡献大小,赏金从百两至万两不等。” 王怀兴很想告诉朱高炽,整个北平哪有那么多钱?按照他所说的例钱发放,恐怕很快燕王府就得喝西北风。但朱高炽意思已定,就是通知他一声,让他照着做。 至于反驳,那是不存在的事儿。王怀兴浑浑噩噩出了燕王府,一路上都想不通为什么世子要搞这么一出。 眨眼到了次日,朱高炽起来后,首先想到的就是火药,吃过早饭匆匆忙忙带着小厮便去了火药工坊,孟善也早起来。 一同前来的除了几员大将外,还有姚广孝。 朱高炽吃了一惊,忙上前见礼,姚广孝笑道:“昨晚听说世子改进火药,老衲今日便想前来瞧瞧。” “请姚师指点。”朱高炽信心满满,嘴里说指点,脸上却全是傲气,姚广孝心中苦笑,宣个佛号便一言不发。 另有一人,乃是张玉。 张玉也是个副千户,靖难之役中战死,否则也是个开国功臣。此人年纪不过三十,粗声粗气,面色也黑。 张玉拍拍朱高炽肩膀,“这火药高祖皇帝时就用,我来看看世子你有什么改进。”说完咧嘴笑起来。 这是来找茬的!朱高炽断定。 另外,还有许多军中将领,但有名有姓的也就是这么几个,朱高炽与他们一一打过招呼,孟善取来颗粒火药:“世子,火药看起来已经干了。” 朱高炽捏开一粒,放手心里仔细观察,确实已经干透,便道:“去试试炮。” 试炮有专门的地方,那里刚好有个大炮,就是为了实验用,就在煤山上。一行十来人带着几个工匠到煤山,站定位置,朱高炽便说起规则。 “为了比较两份火药的威力,咱们就看谁打得远。不过因为这里距离有限,所以只能用一半火药。先试试你们制作出来的。” 普通火药半份填进火炮,随着嗵的一声响,炮子飞出去,远远落在平地上,目测至少有五百多米。 最终匠人汇报的结果是,五百四十三步。 朱高炽命人把新的火药塞进去。 嗵—— 所有人目瞪口呆,完全不需要测试了,因为这炮竟然飞过边缘,落到皇宫里去了。这距离,起码有两千步! 朱高炽也吓一跳,他对这些火药的威力完全没印象,哪里想到火炮会落到皇宫里去? 旧时这是元大都,是元朝皇帝的皇宫,现在已经给了燕王,就成了燕王府。炮弹落下,传来稀里哗啦的声音。 朱高炽也顾不上火炮,连忙命人去查看。好在那房子是空的,但两层的庑殿顶,此时被炮子砸了个大窟窿。露着阴沉的天光。 这里的动静又惊动了徐王妃,匆忙赶来,问清缘由,她也不能说什么,只得要求他们不能在府内试炮。 几人各罚俸禄一个月,用以修缮房屋,朱高炽主动捐出二百两私房钱,这才算了。 几个将领非但没有垂头丧气,反倒是变得极为亢奋。这新式火药居然这么厉害,对他们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想来到时李景隆来,恐怕要好好喝上一壶。 孟善惊叹道:“世子,恕卑职眼拙,有眼不识泰山,此等火药威力居然如此大,卑职诚心给世子道歉。” 朱高炽扶起孟善,道:“小小伎两,不值一提。不过,倒是有个事你得尽快做,这新式火药性能跟之前的火药不同,你要尽快带人把炮表做出来。” 炮表是现代战争中非常重要的标准。不同的火炮,性能不同,甚至在不同地区也会不同。 像后世的中华,就有全球独一份的高原炮表,因为其他国家要么火炮不发达,要么就是家里没高原。 这些东西影响的是作战效率,比如在高原作战,这边射击诸元都标定好了,敌人那边还不知道该如何标定。 炮表就是要实验出火炮的各种性能参数,比如仰角60度时,射击有多远,三十度时射击又有多远,等等诸如此类。 但古代并没有这个意识,此时的炮兵主要还是辅助攻击为主,射击靠的就是运气,瞄准靠的就是眼力,能打到哪儿,就看老天爷。 第7章 管事太监搞的鬼 朱高炽要求孟善做出来完善的炮表,让众人大为惊叹,纷纷称赞。至于新式火药的制作方式,朱高炽决定跟孟善一起教会几个工匠,其余就按照这个标准生产。 忙碌完毕,时间也到中午,朱高炽准备跟匠人一起吃饭。孟善拦也拦不住,只好答应,然而当饭菜端上来,朱高炽顿时火了。 菜就是水煮菘菜,外加几根黑不溜秋的菜。主食更离谱,就是小米加麦糠。 他脸色顿时下沉,黑着脸对小厮道:“叫王怀兴滚过来见我!” 王怀兴起初还不知道是什么事,等听小厮说是工匠吃饭的问题,他顿时暗暗叫苦,不过这事还真怪不了他。 工坊里大气都不敢出。 朱高炽并非单纯作秀,而是真的想改变匠人地位,要不然也不会半夜三更把王怀兴叫过去。 以目前眼光看,匠人地位确实没必要提到太高,但朱高炽来自后世,目光远超现在所有人。 匠人是科技进步的主要力量,工业革命的发生,大多数都是匠人发挥作用,甚至包括近代科学的主要贡献力量都是匠人。 大明人看不到,朱高炽能看得到。 眼前战事临近,别的事情做不了,但提高工匠待遇,这是朱高炽千金买马骨,就这么件事,王怀兴都做不好,怎么能不让他生气。 王怀兴来前,朱高炽与匠人随意交谈,强压下怒火了解匠人的待遇,当听到他们有很多人因为服役而导致家破人亡时,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王怀兴见到朱高炽匆忙大礼参拜,朱高炽黑着脸,也没有让他起来,而是问道:“王主事,这里的饭菜你吃吗?” 王怀兴趴地上瑟瑟发抖,只得回道:“臣……不吃。” 朱高炽拿起筷子扔他头上:“你不吃,就让别人吃?这是人吃的东西吗?” “臣……” 朱高炽深吸口气,冷眼看着王怀兴:“你是老人,跟随父王多年,这才让你管着工坊,能做就做下去,不能做就别占着位置!” “臣冤枉啊!”王怀兴涕泗横流,稀里哗啦把实情都道出,原来这事还真是不能怪他,要怪就怪太监曹忠文。 曹忠文管着钱财呢,整个王府的钱财支出他都控制着。 工坊拨款多寡全赖他掌控,以前对工坊无人重视,只要能维持得住,更加无人过问。 如今朱高炽突然下令,曹忠文也不执行,他只当这是世子心血来潮搞一出,大战在即,关注几个工匠作甚? 所以工匠伙食,依旧照旧,多余钱财则被克扣。 曹忠文从小就跟在燕王朱棣身边,朱高炽出生后,多有照顾,所以王怀兴明知他克扣伙食却也不敢问,也不敢说。 曹忠文不但受朱棣信重,而且也深得王妃信重,这么个家奴,谁敢说什么?朱高炽脑袋一阵眩晕。他深深感受到王府之中利益盘根错节,真要想实现自己理想很不容易。 朱高炽回头一扫,恰巧看到工匠们同时低头。他犹豫的内心又坚定起来,黑着脸对王怀兴道:“持本世子手谕,告知曹忠文,日后工匠待遇比同七品官,再不执行,别怪我不客气。” 王怀兴带着朱高炽的手谕去见曹忠文,曹忠文照此办理,不过转头他便将此事如实禀告王妃,在王府中,曹忠文哭诉道:“王妃,非是老奴多事,只是如今北平城中粮草有限,实在无法如此浪费,这些工匠免了赋税,已是天大恩赐。世子如此,恐动摇根基啊。” 徐王妃凝眉,曹忠文所说并不是完全无中生有。 大明立国,对士绅就有所优待,如今起兵造反,自然还得依靠天下士子。 朱高炽一声令下,普通工匠待遇直逼七品官,叫士子们如何看待?难道我们埋头苦读数十载,还不如个工匠吗? 这件事,朱高炽确实做的有点过。 徐王妃安慰曹忠文几句,打发他离开,随后便召见朱高炽。 朱高炽忙碌一天,又累又困,听到王妃召唤,只得打起精神,赶往王妃住处。 徐王妃以白日事询问,朱高炽照实说了,至于为何要提升工匠地位,他则胡编个理由,说是大战在即,需要工匠大量制作攻城工具,提升待遇只为让工匠们能够更好发挥主观能动性。 这个理由说得过去,徐王妃虽然聪慧而且多主见,却也难以理解这等几百年后的思维,跟朱高炽稍微分析下他所面临的情况,顿时让朱高炽额头冒冷汗。 他意识到自己确实冒进,脑子里被几百年后的思维束缚,完全没有考虑如今的情况,当时他想的只是尽快提升工匠地位,完全没想过其他人的反应,如今细细想来,真的是太莽撞了。 但话已说出口,又怎么能收回?况且当时那么多工匠都听到,如果收回世子的威信何在? 徐王妃语重心长,“炽儿,我知道你为难。但凡是你要多想想,这次事情虽然起的突兀,但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为娘的能帮你一次两次,也不能次次都帮你。” 朱高炽头痛,也有些委屈,“孩儿知晓,多些母妃提醒。” “回去找几个不合格的工匠杀了,再给他们多加些担子,想来不会有人说什么。理由么,就是不按照规矩做工。” 朱高炽愕然,他万万没想到徐王妃出的竟然是这么个主意。立即劝阻。 “母妃,此事牵一发动全身,如果引起工匠暴乱,那就不好了,还请三思。” 也不知燕王妃能不能听得进去,朱高炽郁郁寡欢,回去后没多说几句话便睡下,张瑾瑜不知发生何事,也不敢多问,偎着他肥胖的身躯躺下。 一夜无话,次日果然有几个工匠被杀,头被挂在工坊门口,朱高炽得知消息,亲自去看一眼,心中愧疚。 这几个人本来活得好好的,只是因为自己虑事不周便身死道消,压力很大啊。 不过好处就是工匠们的待遇也上来了,但规章制度也严苛许多。 死了几个人后果然没有人再多说,全都当做没有发生这件事。 第8章 棉衣问题 这件事以这样莫名其妙的方式结束,给朱高炽好好上一课,让他明白,这里并不是现代的公司,做错事可以付出少许代价,他是世子,稍有不慎,就要死人。 朱高炽憋着一肚子火,他知道这些事都是曹忠文搞的鬼。但他并没有受到任何惩罚,王妃似乎完全忘记他。 不过作为世子,朱高炽一直想收拾他。 燕王府内部势力盘根节,这段时间已经暴露出不少,但朱高炽却谁都不能动,导致他做事束手束脚,必须要拿某个人开刀,他把目光瞄准曹忠文,而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临。 冬天来临,第二批冬衣很快发下,但这批冬衣有些问题,每件衣服的棉衣比第一批少半两,这些事情也是曹忠文负责,这个机会朱高炽不会再错过。 北平乃是酷寒之地,冬天来得早,过完阴历十月就有些寒意,到十一月就落大雪。 而且最近几年,寒意越来越厉害。 朱高炽得知棉衣轻了半两完全是因为将士抱怨说这次冬衣不怎么暖和。 明朝时期棉花的应用已经得到推广,不过用途非常单一:用来充当填充物。 衣物或者被子填充棉花,比芦苇絮之类的要暖和的多。 朱高炽既惊讶于棉花的应用,又兴奋于自己终于找到合适的财源。当士兵抱怨棉花不暖和时,他命人拆开棉衣,看到雪白的棉花。 无意中用称称后,才发现棉衣少半两。 这种事儿非常正常,棉衣的制作也是王府工匠经手。 起初朱高炽并没往曹忠文身上引,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这件事曹忠文还真脱不了干系。棉衣的制作发放,都要经他的手,稍微一查原形毕露。 朱高炽震惊无比,命人查账。古代虽然有四柱记账法,类似于如今的复式记账,不过军营中的账目大多数还是使用流水账的方式。 朱高炽利用表格、图表等工具,轻轻松松就查出账目中的问题。 这次查账,涉及到官吏二十余人,他们的手法也很简单,就是虚报账目。 比如棉花采购花了一千两,账目上记作两千,单独查看流水账完全看不出问题,但复式记账对比,就会发现有项目缺失。 总共涉及金额不过是五万两银子,这也跟燕王朱棣起兵造反比较晚有关。朱高炽得了这些东西,犹如得了令箭,命人即刻将名单上的人尽数抓捕下狱。 而对于主犯曹忠文,朱高炽亲自前去抓捕。 曹忠文被堵家里出不去,朱高炽查账时他就有所察觉,不过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自己被燕王、王妃喜爱,又是从小看着朱高炽长大,就算真的有什么问题,也会网开一面。 更何况贪些钱财,左右不过是小事。顶多被罚些钱财,做个认罪悔过的态度就能过去。 所以他并没有动作,当朱高炽到来后,他立刻痛哭流涕,诉说着自己多么不容易,又说自己真心悔过,请求再给次机会。 “世子,老臣一步踏错,悔不当初,求世子给老臣次机会,老臣一定戴罪立功。”曹忠文四五十岁,跪抱着朱高炽的双腿,眼泪鼻涕一起流。 朱高炽打心眼里厌恶,而且这个家伙有些过分嚣张跋扈,居然敢挑拨他们母子的关系,自古以来都是疏不间亲,三国中诸葛亮功劳那么大,也从未说过关羽、张飞的坏话,就是这么个道理。 但曹忠文却有些拎不清,就算朱高炽真的做错,工匠待遇不该提那么高,自己提醒下就行,偏偏他跑到徐王妃那儿哭诉,这是做什么? 朱高炽一脚踢开他,怒道:“你也是府中老人,自江南跟着父王到这里,千里迢迢到这儿苦寒之地受罪,这么些年来你忠心耿耿,王府未曾少过你一口吃的,一口喝的!你居然干出来这等事,你有什么脸面见我父王?” “老臣一时糊涂啊,一时糊涂,世子开恩,开恩!念在老臣兢兢业业,为燕王甘愿赴死的份上,求给老臣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曹忠文所说的,是多年前旧事。多年前燕王刚刚就藩,出征攻打元朝余孽,一次深陷危机,曹忠文替燕王挡一刀。也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无德无才的情况下坐居高位。 哪怕燕王在此,也对他尊重有加,轻易不会指使他干活。 朱高炽却没有这等心思,他心里暗道:“如今北平城危急存亡之秋,你这老狗偏偏不知道收敛,冬衣这么重要的军用物资都敢上下其手,不杀了你,怎么震慑府中其他宵小?” 朱高炽拿出一瓶毒药,怦放桌子上:“念在你对王府忠心耿耿,赐你个全尸,这瓶药喝下去,死得极快。” 曹忠文吓得脸色苍白,嘴里喃喃道:“我要见王妃,我要见王妃!”说完便挣扎起身冲出去,两个士兵赶紧拦住他。 朱高炽朝士兵使个眼色,两人按住他,第三个士兵拿起毒药硬灌进去。曹忠文挣扎片刻,口吐白沫翻个白眼死了。 朱高炽借此机会对后勤系统大肆清理,一大批蛀虫被调走,使得资金的效率大大提升。 夜晚朱高炽又被徐王妃召进后院。 徐王妃坐在椅子上,旁边放着个细木棍,朱高炽为数不多的记忆涌起,这是家法啊。 他跪地行礼,规规矩矩按照大礼来行。 徐王妃冷着脸道:“知道为什么要把你叫来吗?” “孩儿不知。” 徐王妃道:“曹忠文是如何死的?” “服毒自尽。” “果真吗?” “果真!” 徐王妃猛然起身,走到朱高炽面前,厉声道:“到底怎么死的?!抬起头来!” 朱高炽为她的气势所摄,竟然情不自禁抬起头。露了怯再想装回去那可真是千难万难,她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 他不禁想到:我还是小瞧了古人。能在历史书上留下姓名的人,哪有那么无知愚蠢?同时他心底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再拿着几百年后的见识洋洋得意。 徐王妃又继续问:“现在知道自己错哪儿了吗?” “孩儿不知!” 徐王妃怒道:“春桃儿,用家法,杖二十棍!” 第9章 李景隆送信 春桃是徐王妃另外一个贴身丫鬟,又壮又丑,可是力大无穷,一棍打在朱高炽的后背,痛得噎了口气提不上。 棍子犹如暴风骤雨似的落下,二十棍打完,寒冷的冬夜里他额头满是冷汗。 徐王妃冷眼瞧着他,又问:“知道错哪了儿吗?” “孩儿不知。”朱高炽是真的没想明白,就算曹忠文对朱棣有恩,可犯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处置?那些管着后勤肥差的人几乎都是府中老人,他们盘根错节,互相掩护,不知侵吞了多少府中财产。 自己杀死几个蛀虫,怎地徐王妃这么恼怒? 莫非自己犯了什么古人忌讳不成? 他胡思乱想着,却听徐王妃又道:“好,今日我便叫你心服口服!”她坐下去,说出一番话,叫朱高炽冷汗更多了! 徐王妃说的也不是什么大道理,而是非常朴素的一个道理,正大光明! “你心中怨恨曹忠文,你当为娘的不知道?那日你提高工匠待遇,曹忠文与你作对,你记恨在心。今日曹忠文犯了事,你以为他若是活着,很快就能取得娘的谅解,到时你再杀他就不方便,所以你命人毒死他,我说的对不对?” 朱高炽默然不语,等于默认。 徐王妃冷哼一声,又道:“你错就错在,私自毒杀曹忠文!曹忠文犯了事,自然有律法惩治,你却用这等心机手段除掉他,还自鸣得意,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实在大错特错!”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你的手段高明,岂知纸能包得住火吗?死了个曹忠文不可惜,他犯了律法,死有余辜,可你的手段实在叫娘太失望!为人君者,当正大光明!” 徐王妃叹口气,继续道:“你父亲戎马一生,威望极高,可他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手段杀掉对手!为什么将士们尊重你父王?不就是因为他坦荡磊落吗?你用这样的手段一次得手,以后你就会继续使用这样的手段。 这是小人手段,不是君子手段!曹忠文犯了律法,你就应该大大方方把他拉出去,明正典刑,不应该私下偷偷摸摸毒死他!就算为娘为他求情,你也应该大大方方反驳为娘,而不是用这种小手段!” 朱高炽陡然震惊,猛地想起来自己的导师。 自己的导师学术方面确实没得说,但人品方面却很有问题,他总是喜欢pua自己的学生,而且还喜欢使用计谋,这导致他的几个学生之间也频繁使用小谋略。 那段时间朱高炽过的很煎熬,没想到此时自己掌权后,不知不觉便使用上了这些小手段,倘若他继续使用,难免朝堂上也会出现这样的人。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此话诚不我欺。 想到这种可能性,他立刻又想起嘉靖皇帝,嘉靖嘉靖,家家干净。武宗后期大明朝还算是有些家底,可被天下人称为聪慧的嘉靖皇帝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呢? 还不是因为嘉靖皇帝喜欢阴谋诡计,一手平衡之术便可驾驭群臣,如此一来朝堂上尽是这样的家伙,谁还有心思去搞国家建设? 朱高炽诚心实意地向徐王妃磕头,道:“多谢母亲教诲。孩儿知错,以后定然不会再犯。” 这两件事不轻不重地正好敲打了朱高炽,让他以更加谦虚的姿态来处理接下来的事物,徐王妃又观察几日,对他的表现很是满意。 这一日,李景隆忽然遣来使者送封信来。 书信送到朱高炽案头,他凝眉沉思,打开书信。 信中劝说朱高炽投降,免得天军一到,连投降的机会都没有。 朱高炽把书信封好,带着去找姚广孝与母亲。 三人在王府客厅见面,朱高炽规矩行礼,并把书信呈上。姚广孝看完后一言不发,徐王妃看完,默默把书信收好,她问道:“炽儿你怎么看?” 朱高炽道:“孩儿想着,这封信尽快公布出去。” 徐王妃看看姚广孝,姚广孝道:“为何要公布?” 朱高炽想也没想:“我怕军士们会多想。” 姚广孝摇摇头:“他们会不会多想我不知道,但李景隆能送来信,就证明大军已经即将到达,世子你做好准备了吗?” 朱高炽也不知该怎么回答,现在北平城的防御,在他眼里到处都是漏洞,因为人数实在太少,满打满算不过一万余人,就算把所有百姓都算上,人也算不得多。 北平城未发展起来的时候,这里就是苦寒之地,谁没事会往这里跑呢?况且这里又是抗元前线。 这就是朱高炽面对的第一次大考,而且比大考之前紧张多了,高考考不好不过是上不了好大学,可这次考不好,人生都要重来了。 朱高炽深吸口气,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李景隆要来尽管来好了,尽人事听天命。” 徐王妃对他说出来这样没有志气的话略有不满,秀眉都皱到一起,不过终究没有说话反驳。 姚广孝笑道:“既然世子已经准备好,那就准备迎接李景隆好了。曹国公不知道还有没有父辈的勇武。” 朱高炽默然,道:“孩儿告退,孩儿知道该怎么做了。” 朱高炽退出王府,立刻命人将使者杀了。 整座城都哗然,自古以来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种规矩已经深入骨髓,朱高炽上来就不按照常理出牌,把使者斩了,着实叫人吃惊。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这就意味着朱高炽自己断绝接受朝廷招安的可能,誓要与朝廷抗争到底。 王府之中,姚广孝并未离开,直到使者被斩杀的消息传来,他与徐王妃互相看一眼,陷入沉默之中。 良久,徐王妃开口,“大师,炽儿究竟是怎么回事?” 姚广孝摇摇头,闭口不言。 徐王妃又道:“大师也是得道高僧,难道一点端倪都看不出来吗?” 姚广孝叹口气:“臣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世子性情大变,只要与他接触过几次的人都能看得出,王妃又何必问老衲?” 第10章 北平城拧成一股绳 徐王妃有些心烦,重重放下手里的茶碗道:“我就是有些心慌,查又查不出什么东西来。” “既然查不出,那便不重要。”姚广孝打起玄机,“世子还是世子,虽然性子变了些,但更加完美,日后倘若世子做了帝王,也是个合格帝王。” 但姚广孝的推测并不能让她感到心安,因为春杏儿回来,告诉她一个令她无比震惊的事实。 朱高炽居然对她毫无波澜,哪怕她已经给了足够多的暗示,朱高炽似乎没听懂,径直去了张瑾瑜的房间。 这就叫徐王妃特别慌。因为朱高炽对女色上从来来者不拒。徐王妃不好管,但却可以让他接触不到那么多女人。 自己千防万防,没想到最后却发现他对主动送去试探的女人完全没兴趣。 这性子的转变实在太过突然,人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这是本性都变了,这还是朱高炽吗? 然而除了性子大变外,朱高炽又无可指摘。 在他铁血手腕的治理下,整个北平城几乎拧成一股绳,尤其是斩杀使者后,全城上下都放弃幻想,准备与李景隆战斗。 士卒们斗志昂扬,因为朱高炽白日里大多数时间与他们在一起,他们不分时间凶狠训练,有几个人甚至都练得虚脱,差点死掉。 城中百姓则各有不同表现,普通平民主动帮助防守,他们力气大的就往城墙上运输各种物资,粮食、石头、滚木,力气小些的就主动帮助他们在城中搞建设。 比如朱高炽搞的军医区,就有很多女性主动帮忙,也有孩童穿插其中。 富人则献粮献钱,希望能帮助朱高炽,这几日富商献出来的粮食,把常平仓都挤爆,多得放不下,只能另辟王府仓库放粮食。 官吏则干劲十足,工作认真,一丝不苟。 尤其是朱高炽借着曹忠文的机会整治后勤,让一大批人因此登上官位,他们为了报恩,几乎不计较任何个人得失。 整个北平城被打磨成一支蓄势待发的利箭,随时都有可能伤人。 这是朱高炽有意为之,当然这种状态不可能持久,最多也不能超过三个月,到时如果朱棣还不能回来,北平城必然被破。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李景隆来。 天公似乎也为这场大战做好准备,连续几日阴云密布,没有下雪,寒冷至极。 这一日,早晨,外面疯狂跑进来个哨探,据他汇报,李景隆距此不足二十里。 朱高炽莫名其妙忐忑,心情紧张,手心里都是汗,他悄悄看看,发现自己的手掌心在冒烟。 他站在正阳门上,空气不算好,五里外都模糊不清。 孟善等人劝朱高炽不要站这里,可以回王府等着休息即可,被他拒绝,“大家都在,我怎么能自己躲进屋子里?” 这二十里李景隆走了半天,也不能怪他,五十万大军实在多,尤其到了预定战场,所有队伍都要呈战斗队形,再加上民夫,他们只能慢慢悠悠走道。 朱高炽一直等了一个上午,就是要亲眼看看所谓五十万大军究竟有多么可怕。 但他太过高估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而又低估自己的演技。 下午他终于看到大军的先锋部队,起初只是几个毫不起眼的黑点,渐渐地那些黑点迅速扩大,变成人的模样,几千人骑着马浩浩荡荡向北平城杀来。 朱高炽只觉得人类极端渺小,这么多人哪怕是鬼神看了也会惊讶。 随后大部队抵达,更让他心理几乎崩溃。人一上万无边无沿,而五十万军队,根本看不到头。 朱高炽往东看,一队队人马举着象征大明皇帝的红旗前行。往西看,除了人马有所改变,其余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往南看,还是这等场景。 他这才知道,陷入人民战争的海洋不是玩笑话。这么多人他几乎要被吓死。 甚至他产生了一种错觉,这些人就算手里拿的是锄子,也能把北平城的城墙挖倒。 而北平城的城墙,又是以夯土制成,比金陵城的砖石城墙差得太远。 朱高炽面无表情,他看完整个部队从几个黑点,变成无边无沿大军,最终安营扎寨的全过程,没有说一个字。 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吓傻,还是心里有其他想法。 北平城防守的指挥,他交给孟善。 孟善一代名将,善于守城。更关键的问题在于他有自知之明,搞些政事他在行,可搞战争,他是真的不如这些人。 天黑前李景隆的大军完全扎好营,营地里亮起灯火,朱高炽转过略微僵硬的身体,对孟善道:“孟将军,这里就交给你。打仗并非我的长处,我能做的,就是保证士卒们的后勤。” 孟善拱手:“世子请放心,有我在,城就在!” 朱高炽从城头终于下来,腿有些发软。而在士卒之中,却流传着他英勇面对李景隆大军的传说,据说世子看到李景隆的大军,始终面无惧色。 朱高炽非常罕见没有去其他地方,反而回了自己的家。 张瑾瑜诧异他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赶紧给他准备热汤,看他脸色苍白,还以为劳累过度,命人准备饭食。 张瑾瑜忙来忙去,都被朱高炽制止,“你坐下,别忙啦,我没什么事,只是被吓得。” 张瑾瑜惊讶,连忙关上门,把炭盆挪到朱高炽身边,这时她才发现朱高炽浑身在轻轻发抖。她倒杯茶送进他手里。 朱高炽喝口茶,感觉自己稍微缓过来点,苦笑着对张瑾瑜道:“是不是吓坏了。” 张瑾瑜摇摇头:“你是我的夫君,你去哪,我就去哪儿。” 朱高炽嘿嘿笑两声:“可要是城门被攻破,你我都会死。” “能跟你死在一起,妾很安心。”张瑾瑜柔柔弱弱,没想到却如此坚定。 朱高炽叹息:“可惜我是世子。” 张瑾瑜道:“我们可以逃走,这天下如此之大,总有我们容身的地方。” “不!”朱高炽异常坚定。 “我有几百种方法逃走,而且我也知道哪里能让我们容身,但我不会走。该我做的事儿,天上下刀子也得做了!” 第11章 炸药包 张瑾瑜握住他的手,轻声道:“那妾就跟着夫君。” 朱高炽叹息道:“我是不是很没用,这么点就把我胆子都快吓破了。” 张瑾瑜摇头:“不是的,你在我心里就是大英雄。” 朱高炽自嘲似的笑笑:“说的也是,估计能真正直面内心恐惧的也没有几个人,我虽然害怕,但好歹也没逃走。这天下英雄,我总归要算一号。” 当天夜里朱高炽睡得很不踏实,翻来覆去很久都没有睡着,甚至他都不敢闭着眼睡,生怕李景隆带着人冲进来。 他知道这很没出息,可控制不了这种想法。 历史上说朱高炽与士卒同吃同睡,谁知道他是不是因为害怕呢? 天色将明时,朱高炽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他是被号角声惊醒的,他以为李景隆已经开始攻城,着急忙慌穿上衣服就跑上城楼,然而事情并非他所想的那样。 天色阴暗,不知什么时候下了雪。 朱高炽匆忙赶来,只见到距离护城河约有一百米的地方站着个文士,四周士卒皆十分紧张。 他反倒放心,暗想:“看来李景隆也得准备一段时间才能攻城。” 按照这几日他了解到的信息,攻城是个非常繁复的工作,首先攻城器械非常庞大,不可能一路带着翻山越岭,大部分器械都需要现场打造。 比如云梯、攻城锤、攻城车、盾车之类。造好后,还得进行任务分配,谁打先锋,谁来督战,谁来主攻。各式各样的繁琐工作也得好几日安排。 所以对李景隆停滞不动他有心理预期。按照计算,李景隆就算想攻城,也至少需要三天时间准备。 不过,单独来个文士是怎么回事? 这时,只听那文士喊道:“燕王世子听着,北平城如今乃是孤城一座,外无援军,内无兵卒,我天军已到,破城只在旦夕。 陛下仁慈,大军出发前说,朕有天命,只是燕王叔不服王化,教训即可。命尔等带人将燕王叔带回金陵思过。 燕王世子何不早降,陛下会留下尔等性命,尔等再执迷不悟,休怪天军无情! 城中军民百姓,陛下尽皆饶恕,尔等不过是受人蛊惑,此战只诛首恶,不究协从!” 朱高炽脸色发黑,这就是心理战,暗道:“绝不能让他再胡说八道下去。否则军心尽失。” 朱高炽问孟善:“弓箭能射到他吗?” 孟善摇头:“太远,射程达不到。” “那也不能让他在那儿胡说八道。” “世子请放心。”孟善轻轻一笑,朗声道:“擂鼓!”一时间鼓声震天,那文士见状转身慢慢悠悠离去。 朱高炽看得牙痒痒,这混蛋闲庭信步的模样真叫人生恨。 他转头道:“准备床弩!” 床弩需要十余人操作,其实就是弓箭的放大版,上弦费劲,威力也十分惊人,据说能达到一千多步。十几个军士上好弦,等着朱高炽的命令。 “往那人身上射,射中赏银百两。” 话音落,粗如孩童手臂的弓箭发出刺耳的鸣啸声飞出,但这么远的距离,根本无法瞄准,那弓箭从文士身边飞过,扎进泥土里。 文士如惊弓之鸟,跳起来赶紧跑走,众人齐声大笑。 之后李景隆的大营便安静下来,朱高炽巡查片刻,准备下城。 孟善却跟随他下去,找到处无人之处,道:“世子,万不可如此冲动。” 朱高炽道:“此人乃是扰人军心,将军难道看不出?” 孟善叹息,“世子,卑职怎能看不清?只是一枝弓箭价值数两白银,白白射出去却不能有战果,实在浪费,而且李景隆有五十万大军,就算死个文士也无甚心疼。” “倘若不断有文士出来,咱们都有射杀吗?” “非也,不过刚开始,咱们必须射,不能放任他们嚣张,弱了气势。” “打仗,不只是厮杀,要审时度势,做出相应的措施。” “多谢世子指点,卑职所虑不周”孟善一想也是,如果开始就不管那确实也不太好。 双方的平静并没有维持多久,下午李景隆又派人前来劝降,孟善紧闭大门不出,时不时射两箭,不过都没用。 之后几日李景隆一刻也没消停,日日不停派人前来骂战,城上将士都懒得射箭了。 五十万人死死围困住北平城,四面皆是骂战之声,军中士卒的心境也发生变化。 他们原本就时刻提防着李景隆攻城,每日里还需要忍受辱骂,早就急躁不堪。 “看来李景隆还是有点料啊,不像历史记录里那么菜”朱高炽心道。 北平城只是老弱残兵,一下子也没法搞出很大的战斗力,而且现在对方气势很盛,肯定不能随意出击。 不过不能纹丝不动,至少也找一些人对骂过去,有些士兵也自动加入。 这一骂,士兵的情绪得到抒发,整体气势反而上涨了。 朱高炽终于松了一口气,就怕士兵直接撑不住,仗都没打就崩溃了,那就不妙了。 孟善也发现了士兵的变化,心中对朱高炽又佩服几分。 不过总是骂来骂去,骂多了,也累了,如果把对方干掉,或者至少挂点彩,那城内将士的士气肯定会更高。 床弩的弓箭确实非常昂贵,关键还搞不死人,要是用床弩打,李景隆得笑醒。 那就只能用炸药包,打定主意,朱高炽立刻叫来孟善。 孟善疑惑不解,“世子,那些炸药虽然厉害,可要说炸死人却也不容易。虽然你改进过后威力增大,但要炸死人恐怕也不够吧。” 朱高炽斩钉截铁:“能炸死。相信我。” 孟善思考片刻同意这个做法,实在是这几日憋得难受。 朱高炽先去火药工坊命人准备炸药,炸药包怎么做?朱高炽也不知道,但寻思着左右不过是利用火药的迅速燃烧,空气急剧膨胀这么个原理。 他把炸药包做得像个大号火炮。他在煤山实验一回。 怦—— 巨大的响声震耳欲聋,朱高炽与孟善等几个人率先跑过去看炸点,好家伙地上有个脸盆大小的洞,一只手掌那么深。 孟善惊喜:“这么大威力?” “多做几个,准备丢出去。” 第12章 效果不错 工匠们也很给力,待遇提高后他们的积极性提升许多,只用半天时间便造出来十余个。朱高炽检查后便分发到四门,并且教会士兵们该如何操作。 朱高炽的办法很简单,就是利用小型投石机把火药发射出去,准头太差,只能依靠范围伤害。 士卒们很高兴,这种手段能不能对李景隆造成伤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把骂战的人吓一跳,那就让他们很高兴。 所以他们很快就准备就绪,甚至还打了个跟炸药包差不多重量的石头来实验准头。当下方骂战的李景隆士兵发现后,发出更大嘲笑。 傍晚,雪纷纷扬扬下起来,城头士卒冻得跟狗似的,那些巡逻的士兵也站不住,缩着脖子跺着脚。 朱高炽上了正阳门上,下方又来个士兵骂战。这士兵也不知道李景龙从哪里找的,话语中尽是对燕王的诬蔑,对士卒的辱骂,主要往下三路招呼。 朱高炽并非这个时代的人,所以听他骂人还是觉得很有趣,可士卒们却不这么想,个个目眦欲裂,恨不能生吞了他。 “准备瞄准吧。”几个士卒争抢着要发射,最后还是几个高大的士卒赢得这场竞争,由他们几个发射。 “放!”朱高炽大声下令。 崩——投石机的绳子被砍断,点燃后的炸药包飞出去,拖着长长的尾巴砸向正骂得欢的几个南军。 这些南军是李景隆故意恶心他们的,他们穿着兽皮大衣,个个吊儿郎当,毫无官军气度。他们正跳着骂得欢,瞧着飞过去的炸药包,居然还有闲心指指点点。 这炸药包飞常准,只是可惜的是,药捻燃烧得过快,尚未落地就爆炸了。 巨大的声响,让田地都为之一静,似乎能听到雪簌簌落下的声音。 城头的士卒只觉得城墙震了下,类似地龙翻身。而几个南军却惨得多,炸药在他们脑门上爆炸,虽然距离他们还有段距离,但却把他们吓得够呛。 两个南军士卒倒地不起,剩余的人犹如惊慌的野兽似的四散逃回去,连头也不敢回。 朱高炽对士卒道:“放石头。” 投石机被复位,装进去几块石头,随着孟善令下,石头飞出去,南军士卒跑得更快,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城头充满欢快气氛。 朱高炽也笑了,这几日的郁闷之气顿扫,他对孟善道:“这几日若是再有人来骂战,照此办理。” 除了正阳门外,西直门的战果最大,他们将炸药包成功丢进人群,并在人群中发生爆炸,炸死炸伤一片。阜成门战果最小,炸药包投偏,不过巨大声响让南军士卒吓得够呛。 一时间九门清净,再也听不到聒噪的声音。 南军大营中军大帐。 中间坐着个四十多岁的大将,顶盔掼甲,圆滚滚十分可喜。一撇小胡子让他看起来有点滑稽。 他正听几个南军士卒的禀告。 “那东西声音巨大,炸死了十余人,所有伤口都翻开,皮开肉绽,将军,不能再去了。” 这位大将就是李景隆,他摸摸自己的胡子,追问士卒:“确定是用投石机发出来的?” “肯定的。如果没有投石机怎么可能送那么远?将军,下令进攻吧。” 李景隆眼睛发呆,良久才道:“死去军士按朝廷规制抚恤。明日准备攻城。” 李景隆自小就在军营厮混,跟朱棣其实很熟,两人还是玩伴儿。只不过朱棣去京就藩,两人才断开联系。 送走士卒,从屏风后走出文士,对李景隆道:“公爷,你做的是不是有点太明显了?” 李景隆呵呵笑两声,走到炭火盆前伸手烤火,又拨弄两下炭,反问文士:“有这么明显吗?大战当前,疲军之志,不也是正常的吗?” “可大军在前线迁延日久,久不动身,难免朝中有人弹劾。” 李景隆叹息:“陛下这是为难我啊。” 文士不吭声,过了片刻才劝道:“公爷,为难也好,不为难也好,迟早总要有个决断,总得有个结果。” “嘿嘿,相比陛下,我倒是更看好燕王。” 文士摇头,也不知道是不同意他的话,还是有别的意思,总之他并没有说话。李景隆也懒得再说,他不由想起临行前建文帝跟他说的话:“勿使朕背上杀叔之名。” 这让李景隆十分厌恶。 “你都决定削藩,弄死好几个王爷了都,怎么到燕王这儿你心软了?要心软早点心软,这个时候心软,你叫我怎么打仗?” 李景隆虽然心里厌恶,但嘴上并未明说。一路行军,心里很不舒服。纵观建文帝登基以来所作所为,实在叫人心寒。 那几个文士整日围着皇帝转圈,什么黄子澄、方孝孺之流,打着恢复周礼的名义,倒行逆施,百姓哭于野。 这也就算了,一些贱民成不了气候,可太祖皇帝尸骨未寒,建文帝就开始对自己的叔叔动手,半年多时间就先后削了周、齐、湘、代、岷等五王。 这五王全部废为庶人,湘王惧怕,无以自证清白,自焚而死。 削藩是对的,可是这么急速、毫无计划犹如无头苍蝇般的削藩,只能适得其反,用粗俗的话来说,就是你屁股还没坐热,就急吼吼削藩,怎么能成功? 朝中有不少人反对,更关键的问题是军中也有不少人心思浮动。 为何? 因为建文帝过于重文轻武。方孝孺、黄子澄这些人坦白说都有些能力,但却不能完全依靠他们治国,要真是信重他们,封个大官也就是。 可建文帝呢?信重的有点过头,日日与他们讲经,听他们阐述治国道理,恨不能与他们同眠同吃。 作为皇帝最重要的是平衡,可你一边倒倾向文臣这算怎么回事?哪怕是徽宗也得做做表面功夫。 然而建文帝连表面功夫都不做。这些武人也不是傻子,皇帝这样,他们怎么可能真心拥护? 这些事情建文帝毫不知情,可李景隆作为武臣多少还是了解些。 他也不知道这件事到底该如何收场。只是隐隐觉得事情可能有变,这场仗并不是那么好打。 尤其是新出现的炸药包,让他心头的阴影更进一步。 第13章 开始攻城,应对很迅速 战争一开始,李景隆便展现出泰山压顶的气势。次日一早雪停,急促的战鼓差点把北平城里人心捶破,整个城市仿佛都随着战鼓而跳动。 李景隆派遣了二十万人攻城,起先是弓箭射击。军中的弓箭手全部调遣过来,往城头放箭。 而城头上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他们依托女墙进行反击。箭矢犹如蝗虫过境,在空中飞。 朱高炽站在正阳门前,望着前方如麻的箭,心里激动又忐忑。 “到底打起来了。不过历史上朱棣似乎很快回援,所以不用坚守几日就成。这种攻势,能不能挡住还真不好说。” 双方互射一段时间,正在这时,忽然有人高喊:“攻城开始了!” 朱高炽看到如蚂蚁似的南军推着高高的云梯冲来。北平城的护城河非常宽,李景隆并未冒险去填护城河,而是直接命人用云梯当作橇使用。 云梯搭护城河上,两把云梯并排,上铺木板,极为空阔。虽然城头已经尽量将箭往桥上招呼,但他们也有办法,那就是用大盾顶前方。 不过这法子治标不治本,大部分箭头进了河里,但还是有少部分穿过盾牌的空隙射中铺木板的工匠,一时间犹如下饺子似的往河里落。 冬日河水冰凉,他们又身穿棉衣,进去很快就不露头。不一会儿的功夫,护城河被染成红色,冰碴子上下浮沉,人的尸体夹杂其中。 朱高炽深吸口气,死死按住剑柄,瞪着眼瞧着下方战况。 孟善挥舞旗子,再调集弓箭手补充。 受伤的士卒全部被抬下去,有些人死了,直接就丢一旁,谁也没功夫去管。 “真惨啊。”朱高炽到底还是个现代人,对人的看法与这些古代人完全不同,他无法接受这些活蹦乱跳的人就这么死了,照这么死下去,他们还能有多少人可死? 孟善又挥动令旗,喝令道:“炸药包准备!火炮准备!” 两种大杀器一出,南军立刻损失惨重,火炮犁出血墙,炸药包却更厉害,方圆五丈之内人都站不住。 城头大军见此物有效,大批量投放。 幸亏早前已经做好战争准备,所以朱高炽才有足够多的火药储备,要不然光这一会儿的功夫便将火药消耗殆尽。 这其中还有朱高炽改动火药配方的功劳,用不到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否则光是砒霜的量都不够用。 南军挡不住这样的攻击,他们也有火炮,但却没有炸药包,只能被动挨炸,这玩意比火炮骇人得多,声音响不说,而且被震到的人会表现出头晕眼花,恶心干呕的症状。 战斗力丧失大半。 战至中午,李景隆光挨炸,进展却没多少,无奈之下只得鸣金收兵。 双方收拾伤亡,各自停战。 李景隆没想到北平城这么难打,回到营帐中,召集众人,道:“我原本以为这北平城中只剩下万余人,弹指可拿下,如今看来大错特错。诸位有什么好办法不妨说来。” 众人沉默半晌,都对炸药包头大,这玩意防不住,就算用盾牌挡着,如果落到脚边也不行。 有人起身道:“将军,开花弹厉害,可是他们又有多少开花弹可用?此等利器必然珍贵,只要我们持续攻击,想来他们并不能怎么样。” 李景隆没说话,这个办法实在是不是办法的办法,这玩意就算剩下不多,对他们来说也是巨大伤亡啊。 耿炳文没丢一城一地,只不过死了三万人便被建文帝罢职,他要死多少人才能把北平城拿下,太多的话建文帝会不会生气? 又有人说:“依我之见,还是得先填护城河。” 李景隆没吭声,不填护城河这是他的主意,本来以为北平城唾手可得,填护城河迁延日久,费劲不说,还得忍受大量民夫的伤亡。 只不过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按照此人观点,可以临阵掘壕,人藏身其中,这样不但能防弓箭,还能防炸药包,炸药包只有落入坑道中才能造成大量伤害。 李景隆眼前一亮,立刻照办。 休息一夜,次日李景隆早早起床,命人急速攻城。 朱高炽不知道李景隆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昨日战果很不错,相对消耗来说,他们的战绩更好,今日见李景隆又攻城,心里并没什么负担,命人照旧。 孟善眼尖,看到有人在距离护城河不远的地方掘壕,奇道:“这是做什么?要挖水道吗?” 朱高炽定睛看去,起初也不明白,很快就恍然大悟,“糟了,他们这么快就找到方法。快命人发射炸药,千万不能让他们成了。” “这是作甚?” “他们在挖地道,人藏其中,这炸药包的威力就没多少了。” 孟善仔细一想,虽然没见过却也瞬间明白,道:“立刻命人发射炸药包。” 数不清的炸药包飞向工地。起初还有些成果,但人很快就散去。朱高炽心头蒙上阴影,果然炸药包停止,南军又聚起,在地上疯狂挖掘。 城头军卒还真没好办法阻止,投石机的恢复需要很长时间,火炮更是需要清理,而且还得降温,不可能连续多次射击。 河边尽是湿土,土地极为好挖,不多久那些民夫便挖出弯弯曲曲的坑道。这时城头投石机已恢复好,便又开始投射。 民夫尽数钻进坑道,这次战果聊聊。火炮更不好使。 待一轮射过,民夫又钻出来,挖土填护城河。 如此循环往复,朱高炽也苦无办法,只能看着他们将护城河一寸一寸填起来。 连续几日都是如此。 三日后,正阳门外的护城河被填出来一道宽约十余步的土道,截断护城河。 这一日,李景隆终于又发动大规模进攻,杀到城下,云梯等物皆能沿着步道过河,厮杀到了城头。 到这一步朱高炽实际已经无法指挥。战场上乱糟糟的,士兵们的呐喊,兵器相撞,北风呼啸,各种声音杂糅,喊出去的话传不了十步远,连怎么传令他都没搞明白。 一切交给孟善。 孟善身先士卒,挺着刀带着士卒来回跑,哪里有敌人跑上来,他便带人前去厮杀,浑身跟个血葫芦似的。 第14章 夜袭 这场战争持续到日落,李景隆才鸣金收兵。南军几次攻上城头,若不是将士们用命,这北平城已经被夺下。 夜晚朱高炽一丝困意都没有,直接去了伤兵营。前几日伤兵不足千,今日猛增一千余,伤兵营建在城门下方,靠近城墙。 正阳门的伤兵营最大,里面住了几百号人,哀嚎声不绝于耳。 朱高炽一路走来,愈发焦虑。这里轻伤没几个,倒是重伤不少,少不得锯掉胳膊腿,又或者开膛破肚,又挺着条命没死。 军医们早就开始工作。 朱高炽开战前已经跟军医们开过会,告诉了他们战场急救常识,尤其是消毒、病菌方面的问题。此时军医按照他所教导的要点救治病人。 不过也不必抱太大希望,他们只是稍微懂了些,但更多还是按照之前的方式行医。 朱高炽看到他们止血依然使用烙铁,即将烙铁烧红,然后硬按在伤口,将毛细血管烫得闭合止血,因为他们缺乏止血药。 朱高炽也没办法,短时间内他也不可能弄到上好伤药,一切都得忍着。 他帮着端水送药。有些病患无人照料,他亲自将药端过去,引得众人不住感激,朱高炽朗声道:“诸位儿郎皆是为北平城百姓而战,本世子也要承你们的情,请诸位放心,日后生活燕王府定然会照料诸位,绝不会亏待。” 众人皆称赞世子体恤下属,厚道淳朴。 朱高炽忙碌至半夜,又处理今日积攒下的各路公文,等到一切忙完,天色即将大亮,可他注定无法休息,匆匆吃完饭,又上了城头,战争又开始了。 今日李景隆放出大量士卒参战,厮杀一个上午,燕军到底没能守住防线,被南军突破,屡次杀上城头。 朱高炽心中更加忐忑。 他完全不知道历史上朱高炽是怎么赢的,按照这么个打法,再过三五日南军必有大突破,到时候北平城哪里还能守得住。 至下午,战事又急,厮杀愈发激烈。 南军见破成在即,士气越发高涨,攻势甚急。朱高炽无奈,只得动员城内青壮帮忙守城,又拆毁数间房屋作滚石滚木,到日落时,他们已经勉力支持。 若不是太阳落山,李景隆鸣金收兵,今日城便可破。 吃过晚饭,朱高炽又往伤兵营里转一圈,伤兵多得都快住不下,朱高炽命人再度扩建。 回到府中,急忙找姚广孝商议。 姚广孝也没什么好办法,道:“世子,我们如今唯有坚守,待燕王回来一切都好说了。” 朱高炽点头:“为今之计也只有这样。但我看快要坚持不住了。” “只能出奇计。” 朱高炽皱眉沉思,突发奇想:“我们能不能偷袭,打掉他们的士气?” 姚广孝眉头拧成川字,“太冒险。” 朱高炽摇头:“今日南军多次攻上城头,多赖将士用命,方才挡住,然而将士疲敝,不能长久,明日再来几次,恐怕就挡不住了。” 他走到桌子前,又说:“再者说,城中的兵力状况,李景隆知道的并不详细,我们今夜偷袭,能起到绝佳效果。” “万一李景隆有所准备又该如何?” 朱高炽拨弄着炭火,道:“他必然不会有所防备,五十万大军,谁敢轻易袭营?他料不到,就不会做防备,白天我观察他们的营地,防御并不是很好,我们还是有机会。” 姚广孝沉默半晌,道:“也罢,如今也唯有这个办法才能争取时间。” 朱高炽说服姚广孝后,立刻找孟善等将士商议,朱高炽想的点子,姚广孝支持,就算孟善他们不同意也没办法。 夜袭人选多少是个问题,太少,造不成轰动,太多,万一陷入敌营对北平城可谓伤筋动骨。 经过几日激战,城中可战之兵不足七千,朱高炽坚持需要两千人。最终争执不过,决定派遣一千五百人,携带两百炸药包,这已经是目前所能拿出的全部。 一千五百人尽快挑好,饱餐一顿,两百个炸药包分别放在不同人身上,朱高炽交代他们任务,只需要把炸药包丢进营帐之中即可。 准备就绪,只待时机。深夜子时过后,正是人困马乏的时候,一千五百人悄悄摸出城。 朱高炽坚持要跟随前往,他不能指挥,因为打仗这种事他是真的不懂。但他却坚持要来,理由也很正当:“君父尚且身先士卒,我岂能躲在后方?” 马衔铃,人衔枚,一千五百人摸出城门,悄悄摸到李景隆的大营中。 李景隆带来五十万人,营帐绵延好几里地。要说他也是不错的,起码能控制五十万大军行动,营帐中也安排有巡营士卒。 只不过无论是李景隆,还是普通士卒哪里想得到朱高炽竟然胆大妄为至斯,敢带着人袭营。 朱高炽一身黑衣,骑着马,先遣队杀几个巡营士卒,忽然被人发现,营帐中大乱,警讯四起。 孟善一看,大声喊道:“冲!” 当下也不管那么多,带头率先冲向一座营寨。这营寨扎得马马虎虎,拒马都是胡乱摆放。 一千五百人马一冲立刻就冲垮,朱高炽热血沸腾,跟着众人冲进营帐中,随后点燃火药扔进中间的那座,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那营帐没了。 朱高炽又带着人继续往前冲。 黑夜中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南军不穿衣服跑出营帐,他们找不到自己长官,胡乱跑起来。 朱高炽在黑夜中完成自己第一次杀人。 可以说毫无奇特之处。 他杀的是个惊慌失措跑出来的南军,他只穿着睡衣,朱高炽从马上弯腰,大刀一挥,那人便人头落地。 他来不及感慨,也来不及呕吐,又有南军冲过来,他再次扬刀。 黑暗中南军群龙无首,朱高炽带着人马杀出去老远,甚至就连爆炸带来的火光都有点瞧得不清楚,这才勒马往回走。 这一路杀来,见人就砍,又破三个营寨,引起巨大混乱。此时原路返回,再杀个痛快。 南军到现在都不知道敌人来了多少,没办法围堵朱高炽。 竟然让他毫发无伤回到北平城。 朱高炽进了城门,仰天哈哈大笑,痛快发出嚎叫。 第15章 儿郎们,杀敌 李景隆又惊又怒,连夜退后十里地,收拢兵马这才安心。至天亮点算损失,数字触目惊心。 中军大帐,李景隆摔了好几个杯子,发泄好一阵情绪才稳定,他对几个谋士道:“此子着实可恨,吾迟早要杀他!” 谋士沉默不言,良久李景隆怒道:“你们怎么回事,都哑巴了吗?” 其中一谋士道:“将军息怒。不过阵前小挫,算不得什么。” “死伤两千余人,这也算小挫?” 谋士道:“我们有五十万大军,死伤这么点人对战局并没有多大影响。实力面前,阴谋诡计起不了作用。” 李景隆明白这个道理,哼了一声,传令至各营:“今日全力攻城,不惜代价!” 原本,他并不想强行攻城。几日前试探后,他发现北平城到底是元大都,防御措施建得都很好,想轻轻松松拿下并无可能。 所以,他的主意还是四面围城,慢慢困死城中居民。 但很多人都不同意这个设想,自古以来围城都是三面围城,放一角供城中人马逃走,否则城中若是同仇敌忾,哀兵难胜。 李景隆一意孤行,不听劝阻,却有今日大败。 南军吃过早饭,收拾行装,又开始攻城,鏖战至夜,尚未突破城门,但北平城中却已经坚持不住。 朱高炽今日一天都在城头,时刻紧张,南军屡次于城头站稳脚跟,又被顶下去。夜晚停战,孟善汇报,今日一战又损失千余人。 大军帐中气压低沉,城中已经无兵可派,城中所有青壮全都被编入军伍,死一个就少一个,照此看,北平城坚持不了多久。 姚广孝看众人沉默,开口道:“诸位,按照时间推算,燕王距离返回已经不远。 大宁被控制,宁王三卫几万人马,等燕王一到,南军自然灰飞烟灭。” 众将表情寥寥。 南军并没那么愚蠢,起码李景隆也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将军。燕王带回几万军队也未必能解决问题。 前途不妙啊。 朱高炽一拍桌子,猛然喝道:“诸位这是什么表情?南军的问题之前我已经分析过,你们看问题不要那么狭隘。都给我打起精神!” 见众人还是提不起劲儿,朱高炽又道:“南军久攻不下,士气必然低落,到时候该着急的是南军,你们着急什么?我看那李景隆不过如此。” 众人心中一想也是这样的。南军大军在外,粮草供应是个大问题,时间拖得越久,他们的补给就越困难。 五十万大军人吃马嚼,可不个小数字,每日粮草损耗惊人。 正当众人商议时,忽然外面传来巨大动静,鼓声震天。朱高炽大惊,“大晚上的也攻城?” 急率众人出去,路上遇到将领,一询问才得知是南军搞出来的动静。 朱高炽登上城楼,城外黑咕隆咚一大片什么都看不清,但喊杀声、鼓声不断,鼓噪得人睡都睡不着。 朱高炽狠狠拍了下城砖,咬牙道:“疲军之计!” 虽然明知道是这样,但朱高炽也是无可奈何,这是光明正大的阳谋,就是人多欺负人少。 城头始终要保持一定数量的士兵,要不然万一哪次是真的,再调兵已经不可能。 是夜,城外战鼓响了四五回,搅得整个北平城都睡不安稳。 朱高炽同样没睡好,满眼血丝。天亮后,南军又开始攻城。 朱高炽发现,这次攻城的队伍攻击不是那么强烈,或者说士兵的素质下降一大截,仔细一瞧才知道,这又是李景隆的阳谋,他派上来的都是些辅兵之流的下等兵丁。 其目的不言而喻,防守城墙需要大量物资,而这些物资的补充也不是那么容易,他就是要消耗物资。 朱高炽却也无奈。 鏖战一日,夜里南军又搞起来这种鬼花样,一连几日南军都是如此,北平城里愁云惨淡,人人都跟僵尸似的。 这一日,大战又至。几日下来士卒尽皆疲惫不堪,偏偏天公也不做美,下起大雪,这对北平城来说更加不利。 清晨,南军发起规模更大的攻击,东南西北四个方面全部投入精锐部队攻城。朱高炽站在正阳门城头,战至上午,宣武门传来噩耗,快顶不住了! 孟善急道:“世子请下城,城头已经危险,随时都会顶不住。” 朱高炽摇头:“不,你给我调五百人,我带人赶过去。” 孟善本不想让世子涉险,然而无奈的是此时他还真的分不出人手,无奈之下东拼西凑出来五百人,交给朱高炽。 临行前孟善交代小将:“务必要保证世子安全,就算你们全都死绝也不能让世子受伤!” 众人齐声应诺。 朱高炽带人赶到宣武门,此处守将田芬见世子到来,匆忙来见。 “谁在此攻城?” “瞿能。” 朱高炽头皮发麻,瞿能乃是开国老臣,虽然不是什么历史名将,但追随过朱元璋打天下,也是名经验丰富的老将。 他就害怕遇到这样的人,老将经验丰富,说不定就会在他身上翻车。 “这五百人归你指挥,迅速投入战斗。” “是!”田芬也没有推辞,他也知道朱高炽并不擅长作战,但他刚回答完,就瞧见朱高炽抽出长剑,站入五百将士中。 田芬惊呆,“世子,你怎能深入险境?” 朱高炽不耐烦道:“别废话,快点下令,时间就是生命!” 田芬呆了片刻,只能咬牙下令,“出发,左二营,挡住他们。” 前几日夜里朱高炽随人杀入敌营,他虽然杀了几个人,但实际上却没什么风险,南军当时乱糟糟的,根本就分不清谁是谁。 但今日不同那日,朱高炽忘记这具身体肥胖,刚刚冲入战场就有点懵。 他身上盔甲鲜明,南军一看就知是大人物,所以非常吸引火力,杀了两个人朱高炽就不得不退下来。 一来他体力不支,无法进行持续长时间的运动,二来,他在战场上吸引力实在太大,而且还得分兵保护,导致士兵们无法自由发挥。 朱高炽是个闲不住的人,跑到擂鼓士兵那儿抢过鼓捶儿,朗声喝道:“儿郎们,杀敌!” 第16章 命令瞿能撤退 城头上的战斗,血腥无比。瞿能不愧是老将,节奏非常稳,哪怕朱高炽带了五百生力军加入,也不能改变战局。 南军先头有数十人爬上城墙,后续还有人源源不断爬上来,等朱高炽赶到时,他们上城头的人已经有百人之多。 朱高炽擂着鼓,边看战局。 只见北平城的士兵奋不顾身,很多人跟敌人照面不到两个回合便被杀死。血肉横飞,南军占据的地方不断扩大,城头的防御措施被毁坏的越来越多。 朱高炽眼睛都红了,照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南门就会被攻破,他用尽全身力气擂鼓,鼓点如骤雨。 然而还是无能为力,城头的士卒着实太过疲惫,他们连续作战多日,夜里又休息不好,遇到敌人只有被不断绞杀的份。 朱高炽怒吼:“杀!”汗如雨下,却也不肯停歇。 正在这时,忽然城下传来金声,敌人如潮水般的进攻忽然停止,并且开始不断后退。 朱高炽终于松了一口气,后世历史中记载,瞿能快要攻破城门,但是李景隆妒忌,怕他立大功,于是让他撤退。 看来历史没变,北平城守军一鼓作气,将敌人赶下去。 田芬杀成了个血人,急忙命人趁着这个空隙把城防措施修补好。 南军大营,瞿能浑身是血,闯进大帐,粗声道:“将军,卑职几乎攻破宣武门,为何将军此时命卑职收兵?” 李景隆怒道:“你敢质疑我?” “卑职不敢!”四十多岁老将急忙跪下,“卑职只是疑惑,请将军解惑。” “这是军令,本将军不会向你解释,你攻城累了,下去歇息。” “将军,战机稍纵即逝,请将军让卑职再去攻打。” “本将军说了,你累了,还不快些下去休息?!” 瞿能走出大帐,仰天长叹,“南军必败于此子之手。” 李景隆派遣朱富带兵继续攻打宣武门,至于瞿能则被安排至后方。 这朱富乃是李景隆自己人,瞿能却跟李景隆没什么瓜葛。 临行前李景隆对朱富道:“此处已经残破不堪,你务必要攻下此门,到时本将军必然在陛下面前多替你说几句,首攻非你不可。” 朱富大喜,“卑职必然不敢忘将军之恩。” 朱富点齐人马,收拾行装,再去攻城,时间已经过去两三个时辰,趁这个空隙,朱高炽已经协助田芬将城头防御措施修筑好。 虽然残破,但应付一段时间足够。 朱高炽并未离开,他觉得这里可能是个陷阱,有些风险。果然等到下午,南军又开始进攻,这次是谁负责不知道,但指挥风格大变,变得极为激进。 朱高炽一直提心吊胆,直到日头落下他才放下心来,又挺过一天。夜里他不敢睡,四处巡逻,加固城防。 为了防止夜袭,他又别出心裁,命人多点火把,放于城头,以假人代替真人。李景隆仍旧在城下吵闹不止,但大多北平守军都安然入梦。 如此一连几日,北平城再也没什么进展。 这一日照常攻城,忽然李景隆接到哨探报告:“大将军,燕王回来了。” 根据情报显示,燕王距此地尚有十余日的行程,大宁卫守军三万余人全归朱棣。李景隆赶忙召集谋士、诸将商议。 最终他们决定把大本营迁至正坝村,以逸待劳,与朱棣展开大战。 翌日,大军缓缓撤退。 北平城里的人简直高兴疯了,不敢相信他们居然真的挡住五十万大军的进攻,人们从房子出来,欢声笑语,手舞足蹈。 然而在燕王府中却没那么乐观,已经数日没有进过家门的朱高炽回来后有种亲切感,不敢脱下的铁甲终于卸了,浑身轻松。 王妃坐在正堂中间,姚广孝坐在下方左侧,而其余诸将则分别坐下。 李景隆大军撤退,对他们而言是好事,同时又是坏事。 说好事,是大军撤退后,北平城就安全了。说不好,是因为李景隆只可能因为一件事后退:燕王回来了。 现在的问题是,他们要不要出动大军,衔尾追击,与燕王里应外合击溃李景隆大军。 诸将都反对继续出征。因为北平城实在没有能力出征。几日下来,北平城可战之兵不足五千人。 孟善道:“王妃,世子,我大军已经疲惫不堪。南军压境,他们还能撑口气,人走了,他们提不起那口气儿了,能继续打的连五千都不到。” 众将齐齐附和。 “对,将军说的是,打了这么多天,他们太累了。” “城中十有六七都挂了皤帆,伤了元气打不动了。” 张玉极力反对,“不行,燕王就算平定大宁卫,手里也不过多了两三万兵马,李景隆五十万大军面前依然渺小。 我们不出去,燕王就危险了。” 众人又沉默。 良久,王妃开口道:“能不能打现在也要开始准备,一旦有机会,绝不放过。” 朱高炽咳嗽两声,朗声道:“现在说什么都是白给,父王还没传来消息,我们也不知道父王手里究竟有多少人,能不能击败李景隆谁也不知道,咱们还是首先应该联络父王。” 很多人不断点头。 朱高炽又说:“至于将来能不能打,其实你们想差了,都盯着李景隆那五十万大军看,其实哪有那么厉害,从攻城中可以看到他们也是强弱不均。 到时候父王真的与李景隆打起来,咱们只需要出少量人马骚扰后方,就能让他阵脚大乱。” 会议结束后,朱高炽连续派出五拨人马从不同路线联络朱棣,在城内,他还要主持众多事宜,那些死难的将士,该封赏的封赏,该抚恤的抚恤。 城中的诸多事情其实都好解决,他将目光转向了军屯。 这种事情朱高炽只能跟姚广孝商量。 “姚师,军屯的事情是你在负责,现在共有多少军屯?”朱高炽开口询问。 姚广孝有点不明白他现在怎么盯着军屯,于是便将信息说出来,简单来说,军屯的田地现在还不少,整个北平城的土地几乎都是。 他们所食用的粮食几乎都是军屯产出。 第17章 朱棣回援 朱高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朱元璋的卫所制度。要说这是个好制度,无论任何封建王朝,都不可能像现在一样豢养大规模的职业军队。 耕战合一才是养兵的最好办法,但无一例外,无论任何朝代,刚开始几个皇帝还能做到耕战合一,到后期的皇帝时无一例外都会转为募兵。 原因就是土地兼并。无论什么样的土地制度,都免不了兼并。 其本质的原因,乃是因为土地作为唯一的生产资料,天然就有集中的趋势。哪怕到科技发达的现代,也无法避免。 只不过科技发展让生产资料的种类变多,土地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 明朝中后期的卫所糜烂成什么模样朱高炽自然知道,所以他想要避免这种崩坏。卫所他想改造成单纯的屯田单位,模仿建设兵团。 但这个时候他肯定不敢动。别人不知道靖难之役要持续多久,可他清楚,三年就是个期限,这三年之内他要想尽办法搞来粮食,支撑大规模作战。 朱高炽道:“我听说如今军屯中已经有土地兼并的事儿,很多将领把军士视作私人财产,肆意驱使。” 姚广孝叹息:“这也是不可避免的。” “我想,”朱高炽犹豫片刻,这才继续道:“把卫所士官由世袭改为朝廷任命,姚师你看怎么样?” “不行!”姚广孝想都没想直接拒绝,“将领世袭跟军户紧密联系一起,如果改了将领世袭,军户也得跟着改。” 朱高炽摸着下巴,暗想:“说的也是。军户不能转为民户,而且军户还有很多限制,所以才有将领世袭,要改世袭制,就得把军户跟民户的流转打开。动作有点大。” 他不得不暂时放弃这个想法,于是转而又说:“姚师说的有理。既然这样那就先不动,但我觉得现在我们得建立个军官学校。” 姚广孝不动声色,“世子如何想,不妨说说。” 朱高炽说:“新型火药发明后,火炮就不能按照以前的方式用,现在我们急需一批军事素质过硬、能够使用火炮的队伍。我准备大肆铸造火炮。” 姚广孝心中盘算片刻,觉得朱高炽这种做法并没什么不妥之处,于是点头同意,“不过这件事得跟燕王说声。” 朱高炽点头。 他已经决定,军校的旁边就建立个火炮学校,把筑炮技术也推广开,同时还要把工匠的技术经验总结,形成文字。 这其实才是他迈出的第一步。 三日后,有一队联络燕王的军士返回,燕王发回几封信,其中一封给朱高炽,一封给王妃,另外一封给姚广孝。 燕王手里有不到三万的军队,宁王那边除了卫队之外再也没士兵。 信是一天前发出,按照行程,顶多再有三日就能抵达正坝村。 朱高炽对众将说明了手里掌握的信息,扬了扬信道:“诸位,父王已经回来,最多再有三天就能抵达正坝村。” “那里正是李景隆囤积大军的地方,大战一触即发,我们也要尽快准备。” 众将发觉世子是铁了心的要打了,于是只好打起精神。 朱高炽命孟善组织三千人马,全员具甲,每人一把刀,分配五百炸药包,人不解甲马不卸鞍,枕戈待旦。 三日后,朱棣与李景隆展开大战。朱高炽急忙命孟善出战,双方在正坝村展开大战,李景隆腹背受敌,又因天气不好,李景隆惨败,五十万大军死伤无数,往南而逃。 朱高炽闻讯大喜,急忙率军出城,一是为迎朱棣,二是为点算战利品。走不多久抵达正坝村,朱能、丘福前来迎接。 朱能今年四十来岁,手极大,比普通人差不多大一半。丘福不过三十多岁,总是歪着嘴笑。 两人见到朱高炽,齐齐下马拱手,“世子,多日不见,倒是瘦了些。” 朱高炽哈哈大笑,“两位将军这一路辛苦,若不是有你们护佑,这兵也不可能借得这么爽利。父王呢?” 朱能笑道:“燕王正处理军务,快随我等进去。” 军营中人人欢声笑语,朱高炽一路走过去,暗暗点头,大宁卫的兵马果然要比北平更好,人人个头高大,马也极高大,不过毛长,能耐寒。 朱棣治军很严,人人虽然高兴,却不显得凌乱,帐篷按照规制,皆整整齐齐。朱高炽暗道:“朱棣怪不得能当上皇帝,就算当不上也会是个好将军。这样的人什么时候都很厉害。” 朱棣办公地点则在村中祠堂,极为简陋。朱高炽进去,瞧见朱棣正在埋头处理军务。 初见朱棣,朱高炽非常好奇,这跟想象中的有些区别。朱高炽对朱棣的记忆,继承自原主人,但记忆里的跟现实见到却不大相同。 朱棣身宽体胖,极为魁梧,略有白发,虽然坐着却也是渊峙山立,气质极为凝重。朱高炽上前,按照大礼规格参拜,口称:“孩儿见过父王。” “起。” 朱棣抬起头,朱高炽跟着起身偷偷瞄了眼朱棣,发现他有点像某宝国那个明星,长着一张浩然正气的脸。 “你做的不错,守住北平城,算你一大功!” 朱高炽道:“多亏母妃和姚师,若不是他们,孩儿也做不到这点。” 朱棣从桌子后绕出来,道:“孤收到的都是些零散消息,具体如何你给孤说说。” 朱高炽把燕王走后,北平城如何防御,如何动员全都说一遍。 “咦,做的还算不错。”朱棣暗暗想到,“这孩子居然还亲手杀了几个人?怎么转性了?好好好,看来以前还真是错怪了他。” 父子两人说了会儿话,不一会儿忽然从外面进来个人,口中叫着父王,急急火火闯进来,朱高炽回头看去,只见到是个十六七岁的孩童,天真烂漫。 这是朱高燧。朱高炽默默说道。 朱高燧喜道:“大哥,你怎地来了?家里母妃可都好?我也杀了几个敌人!看,这是父王赏赐的。” 朱高炽哈哈笑两声,道:“三弟长大了。对了,你二哥呢?” “二哥还在后面,安排那些叛将去了。二哥听说你要来,也很高兴。” 第18章 建立军校 不一会儿,朱高煦进来。 朱高煦人高马大,比朱棣都高,脸上黑了许多,比朱高燧黑多了。 他进来便哈哈大笑,拍着朱高炽肩膀,朗声道:“大哥,你可是瘦了许多。” 三兄弟与朱棣互相寒暄几句,自然喜不自胜。 起兵前,不但三兄弟害怕,就连朱棣也很害怕,毕竟他是燕王,而朱允炆则是正经皇帝,手握大统。 双方的力量对比就好像石头跟鸡蛋,谁会想得到鸡蛋能撞碎石头呢?不过李景隆五十万大军一败,笼罩在他们脑袋上的阴云一扫而空,父子四人都很高兴。 而且现在朱高煦还没有夺位的念头,兄友弟恭,好不和谐。 谈了一会儿,摆上晚宴,父子四人与诸将喝个痛快。 众多士卒今日也得解禁,可以饮酒,只不过军中也无那么多的酒供他们饮用,每人分了一小碗而已。 宴席结束,朱高炽支走两个兄弟,单独与朱棣汇报工作。 烛火昏黄,朱高炽喝口冷水,脑袋清醒些,这才开口将城中诸多事情一一禀告。 朱棣十分满意,不断点头。 说完事情,朱高炽话头转了,“不过,孩儿有一事要禀告。” “讲!” 朱高炽便把自己想要搞个军校的事情说给朱棣,不过并没有说他的真正目的,而只说是要推广火炮。 朱棣脸色陡然变了,怒道:“有什么话直说!别拐弯抹角!” 朱高炽很尴尬,朱棣久在行伍,对军中的事情知道的很多,听到朱高炽将军校的学习时间定为一年便知道这里肯定有事。 “父王,孩儿非是想要搞什么小动作。”朱高炽边说心里边想,“我现在已经与朱棣绑到一起,还不如照实说了,难道朱棣还能杀了我不成?” 于是便把真实目的说出来。 “卫所,父王不觉得有问题吗?” 朱棣道:“什么问题?” “钱粮。卫所的钱粮来自屯田,而且武将世袭。那些武将就是卫所的土皇帝啊,谁敢反抗他们?时间久了难免会骄纵,视军户为私产。” 朱棣没有正面回答,反倒是反问:“你不觉得你想的太远了?” 朱高炽赶紧解释:“孩儿正是从远近两个方面考虑,才会请求父王支持。 往近了说,父王起兵,还不知打到什么时候,而且大多数降将都是观望状态。 孩儿办个军校,就是为了培养人才。如果军校成功,每年便有数百数千人提供给父王,这些人是基层官员,对军队的影响最大,方便父王控制军中那些骄兵悍将。” 朱棣示意他继续说:“往远了说,大明需要一支能够长久保持战斗力的军队,而识字就是他们保持战斗力的基础。” 朱棣并不在意,朱高炽所说的两个方面并没有打动他。 朱高炽也知道干巴巴的这么说十分无力,次日干脆请朱棣去校场,试射新型火炮,朱高炽培养起来好几组炮兵,今日特意带来几个。 这些炮兵操做炮,看来有条不紊,乱中有序,动作娴熟,不一会儿便弄好一门炮,嗵的放出去。 根据炮弹远近,他们立刻对照炮表调整,不一会儿又准备好,再放。同时朱高炽又找来一组没有受过训练的炮兵,来操作他们熟悉的炮弹,比朱高炽的人慢了将近五分钟。 此时的炮非常麻烦,都是前装滑膛炮,火药塞进去得木棍再堵实,然后才能放炮弹。 两者对比下,光是速度这点就让朱棣非常满意。 寒风凛冽,两人回军营中,朱棣问:“军校从哪招人?” “卫所,如今的卫所的公学也不好,军校是另外一条退路。” 朱棣又问:“钱粮呢?” “钱粮用不多少,孩儿准备从各个卫所中抽出部分。” 朱棣道:“讲师呢?” “目前来说,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学习炮兵,以及识字,所以不需太多讲师,也比较好找。哪怕实在不行孩儿也能充任。” 朱棣想了想道:“你想做什么就做吧,没事多问问姚师,你们做决定即可,家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朱高炽连忙谢恩。 李景隆这次败的突然,大量物资被滞留在正坝村,足够五十万人吃喝三个月的粮草,数不清的兵器以及冬衣,朱棣留下部分,其余的全被朱高炽带回城中。 回去后朱高炽先见过徐王妃,把朱棣说的话又重复一遍。 徐王妃十分欣慰,道:“炽儿,你是长子,这家业理应由你继承。你父王要只是个藩王那也就罢了,咱们家里也没什么事。 可眼看着你父王要打天下,你若是做不好,家里可就要乱起来了。你父王一直都喜欢你二哥,因为你二哥似他。今时今日,你父王委你重任,你可务必要改掉以前的毛病。” 朱高炽连连称是,心中暗想:“历史上我那两个弟弟可是惹出不少乱子。朱高煦这人生性就是个武将,放国内肯定不行。到时候有机会还是把他打发出去。” 无论是南洋,还是放到日本、澳洲都不是问题,放国内也只是白白内耗。 辞了母亲,朱高炽进了自己的院子,正瞧见张瑾瑜正在给孩子喂奶。这就是朱瞻基啊,大明的第五个皇帝。 自己能坐上皇位,也全靠着朱瞻基。 朱高炽前去逗弄着小孩子,边问张瑾瑜:“今日怎么亲自喂奶?” 张瑾瑜道:“我听那奶娘说,还是母乳喂养好。这段时间人心惶惶,我也不敢叫他搅扰你,如今大军退了,北平也平安了,我想念的紧,就赶紧接回来。” 朱高炽说:“他怎么会搅扰我。就算扰了也无事,以后就放身边养吧,不要假手他人。” 张瑾瑜笑靥如花,连连点头,“只要你不怕搅扰,那就放身边。” 当天夜里朱高炽就有点后悔,刚刚不足一岁的孩子最是闹人的时候,半夜醒好几次,净在那儿哭,哭完就得吃,吃完又拉,夫妻俩在奶妈以及丫鬟的帮助下,还是累得腰酸背痛。 次日朱高炽破天荒没有早起,足足睡到日上三竿才洗漱。 张瑾瑜伺候他起床,嘴里埋怨:“这小祖宗太扰人睡眠,明日送去奶妈那儿吧。” “别,这也是乐趣的一部分。” 第19章 军务和机务分工 朱高炽早上醒来后,先去各要地巡逻一圈,随后便开始处理公务。朱棣父子连北平城都没进,直接南下与李景隆继续战斗。 这些事情朱高炽并未参与,也不关心,只要略微想想朱棣是个马背上的皇帝,正常人都不会干涉他打仗,他需要做的只是当朱棣发来文书,需要钱粮、各种兵器时,准备从北平城送出即可。 这公务忙起来可就没完没了,扯不清的事儿,做不完的决定,朱高炽忙碌一整天,脖子疼、背疼、屁股也疼,起了身还有些头晕目眩。 回了屋子里,歇息半天才转好,张瑾瑜很是心疼,替他揉着肩劝道:“夫君,你怎地这么拼命,如今也不是紧要时候,要劳逸结合啊。” 朱高炽笑笑,“时间紧,任务重,我的时间不多啊,只能快些干完。” 但朱高炽也发现其中问题。 封建王朝是家天下,国即是家,家即是国,所以一国昌盛即系于一人之身。作为临时家主,他需要决定全城的大大小小所有事务。 这与现代的管理学思维是完全背道而驰,一个人能力再强,也不可能把所有事情全部决定好。 所以朱高炽觉得,他还是应该搞搞分权,不然效率低下不说,就连自己的空闲时间都没有。 北平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刚好可以为将来的治国理念做个实验。 他脑子里思索着权力该如何分配,嘴上应付着张瑾瑜,难免疏漏,张瑾瑜叫几声他都没听到。 “夫君,夫君你想什么呢?” “啊?哦,没什么,我在想我这身体也太差了点,明日该好好锻炼锻炼。” 这才是朱高炽现在最要紧的事儿,没有个好身体,什么都做不成,他暗暗给自己定下两个目标,第一个就是先把北平城理顺,起码把目前的权力体系做个小改革。 第二个就是把自己身体调养好。 次日早晨,朱高炽早早起身,外面寒气逼人,他是真的不想离开温暖被窝,他用强大毅力起床,穿戴整齐,呵着寒气沿着院子小跑。 不大会儿双腿就跟灌了铅似的,抬不起来,肺部火辣辣的疼,氧气跟不上。他只能停下,走几步路,再次小跑,断断续续坚持半个时辰。 通身是汗,急忙命人烧热水,洗个干净痛快澡。 早餐特意吩咐厨房,煮点鸡胸肉,以及鸡蛋,再加上一碗鲜羊奶。张瑾瑜见了不由皱眉,“夫君你早上怎么吃这么点?” 朱高炽回道:“减肥,我这身体太过痴肥,非得花大力气减肥不可。” “可也不能饿着啊。” “饿倒是饿不着,只不过确实想多吃点东西。” 张瑾瑜心疼极了,转身命厨房再煮些粥来,朱高炽摆摆手:“不必,这减肥七分靠吃,三分靠锻炼。” 张瑾瑜暗道:“夫君这可真是转了性,平日里无肉不欢,最喜重油重盐,今天却吃这寡淡鸡肉,我看了都吃不下,莫要坏了身子才是。” 朱高炽吃完,便去衙署办公。张瑾瑜心中不安,生怕朱高炽再弄出什么病来,赶忙去见婆婆,希望婆婆能劝劝他。 徐王妃刚刚吃过饭,见张瑾瑜来了,热情欢迎。张瑾瑜恪守礼节,硬是行了礼方才坐下。 “我听说垚儿被你接回去,这两日都跟你们同睡?不吵闹么?” 张瑾瑜苦笑,“王妃不知,这都是夫君的主意,他说这婴儿小时候最需人陪,他们睁眼看世界,又会模仿大人的一举一动。交给旁人,总归没有父母上心。 而且,他说这也是种乐趣,小孩子小时候都会闹人,对父母来说也是种修行。” 徐王妃笑笑,假嗔道:“这又是从哪里看来的歪理,他总是喜欢看些杂书。对了,你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 “儿媳是来求婆婆来着。夫君今日也不知怎么回事,说是要减肥,天色微亮便起了,沿着院子跑圈,跑了半个时辰累得满头大汗。早饭也只吃了点鸡肉,一个鸡蛋,一碗鲜羊奶。” 张瑾瑜满脸忧色,“昨夜从衙署回来,累得动也不想动,浑身都是疼的,我说让他找韦太医瞧瞧他也不愿意。儿媳担心他长此以往会生病,所以想请婆婆劝劝他。” 徐王妃仔细询问,本来还以为早上吃这么多也不少,谁知道听张瑾瑜仔细说后,也给惊着了。 思索片刻后道:“他打小就爱吃。三岁时偷吃贡品,被你父王狠狠教训一顿。 到了今日也没改过来。且再看两日,他最是没长性,哪里又能坚持几日?” 张瑾瑜叹息:“儿媳自然知道,可这心里总是忍不住担心。” 徐王妃笑了笑,拉着她的手道:“你也别想那么多。这男人你越是不想让做什么,他偏要做什么,有时候也得学会哄劝。不用担心。” 徐王妃都这么说,张瑾瑜自然也不可能驳了她的面子,决定在观察几天。又想到那白水的煮的鸡肉毫无味道,正常人谁能吃上几顿呢? 朱高炽对家里的事儿并无了解,去了衙署后便找来姚广孝、孟善、张玉等人开会,列席会议的还有王怀兴等衙门里的人。 朱高炽坐主座,扫视一圈,缓缓开口:“李景隆被打回去,诸位都有功劳,但北平城作为靖难基地,尚有很多事要做。” “比如封赏、恢复生产等等。事情繁杂,大家又得辛苦一段时间。” 众人都默不吭声,朱高炽又说道:“不过眼下还有件要紧事,我一个人,就算再怎么英明,也不可能把所有事情都管好,所以还得仰仗诸位。” 众人疑惑,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觉得自己做不好?可他是世子,就算做不好,也不能不干呀。 朱高炽笑笑,继续说:“所以,眼下咱们要进行分工,组织机构进行略微的调整。” 众人恍然,原来是这么回事,会场的气氛又轻松起来。只要他不想放弃,那么大家就没什么可担心,不就是想改改机构么,那就改呗。 朱高炽道:“我是这么想的,姚师担任总理机务大臣。一切事宜姚师都有权定夺,姚师只对我负责。” “孟将军、张将军二人负责所有军务,也对我负责。” 第20章 石炭致胜 朱高炽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责任到人。如今的他胡子眉毛一把抓,精力有限,实在无法面面俱到。 把权利分出去,每个人获得一小块内容,而他自己则保留一票否决权,大多数事务他不需要参与其中,但如果上交上的方案不满意,那么他不会同意。 这个权利架构的核心依旧是他,但他从一个全面参与者,转变成完全的决策者,客观上大大减轻他的负担。 朱高炽之下设总理机务大臣一位,由姚广孝担任,副总理大臣三位,分别处理不同的事物。总理机务大臣只有军事建议权,并非直管军队。 军队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职业军人,由孟善管理,另外一部分则是屯田、卫所,由张玉进行管理。 民事上,原先的州府长官谢灵继续负责管理,但他不再管辖诉讼,诉讼由原先的同知管理,所有案件的审理皆操于其手。 另外设经济官一名,主管的是辖区内的商业事宜,但他们并不参与具体事务,只负责宏观政策的制定与调整。 另外设交通官一名,府城内的所有邮递、交通事宜尽数赋予其人。 再设水利官一名,所有水利设施都归其管辖。 增设自然资源官一名,所有的矿产、森林等皆归其管辖。 这些所有的官员,全部对总理机务大臣负责。 朱高炽把这些官制讲解完毕,这才说道:“之所以这么改,是因为我发现现在的政策不怎么合适,比如知县,这个位置不可谓不重要,但一县知县不但管钱粮,还管刑名。 可很多知县对此一知半解,甚至很多人完全不懂,只能委托给小吏,但小吏无不是当地望族,父传子,子传孙,这到底是知县做官,还是小吏做官?” 姚广孝皱眉,这改得有点多,而且与朝廷制度不符,其中还有很多问题,比如这么多官员,每个人都要有副手,还需要一大批办事人员,钱粮从哪里出呢? “这得增加许多人。而且你像刑名这些事情,需要很专业的人。一时间无处可找。” 朱高炽笑道:“这个很好解决,把那些小吏也拉进来就行。” 姚广孝心里存疑,这样真的可行吗? 朱高炽见大家并无意见,于是命大家回去做好准备,资料的切分、办公场所的确定,等等事情该忙就忙起来,争取到明年五月份完全改组完成,现在时间紧急,就先从军队开始。 军队最好切割,原本卫所就是按照七个屯田兵,对照三个职业士兵的比例安排的,他们之间本来就是两套系统,现在只不过各自多了个主官而已。 待人都离开后,姚广孝单独留下,盯着朱高炽问:“世子真的只是想轻松轻松吗?” 朱高炽摇摇头:“我思考很久。皇权不下乡不好,朝廷对基层的控制能力太差,土地兼并不可避免。” “土地兼并?”姚广孝没想到朱高炽的着眼点居然在这儿。而且现在就考虑这个,是不是有点太早?连土地都没有,考虑什么兼并呢? “其实我不满的地方还很多。最理想的状况是,朝廷就像一架机器,少了谁都能转,缩小到州府也是这样,不能离了长官就瘫痪了,也不能离了小吏就不转。” 姚广孝自认是个考虑非常全面的人,但是也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一层。而且自古以来皇权不下乡,几乎被当做天条,没人想到要革新。 而且,这跟眼下的改革有什么关系? 很快他就想到招募胥吏入官,胥吏被收编后,当然不能出现子承父业的现象,一切也得通过考试,一代不成,那就两代三代。 照啊,姚广孝恍然大悟,哪怕他这么自负,如今也不得不佩服世子思虑之远。 姚广孝由衷赞叹:“世子当致尧舜。” 朱高炽笑而不语,心中暗道:“我致个屁的尧舜,这不过是历史的智慧罢了,真当后世那么多人研究政治是吃白饭的吗?” 而且朱高炽又有一层领悟,当年那批不肯听天由命的人,改天换地后,所设立的制度无不遵从这片土地千百年来的规则,要是照搬西方制度,恐怕早就天下大乱。 姚广孝满意离去,朱高炽松口气,只不过现在一切制度还在草创,真要等到他们能担得起事儿,恐怕得等明年才成,他还是老老实实处理政务吧。 处理完政务,朱高炽把创立军校的事儿交给姚广孝负责,由孟善、张玉两人协助,具体的草案得等他们制定出后再详细讨论。 今日比昨日回去得早些,刚进门便瞧见张瑾瑜正训斥两人,她匆忙结束让两人去了,这才方便照顾朱高炽,笑道:“今日夫君怎地回来这么早?” “事情处理比较快。刚才怎么回事?那两人犯了什么错?” 张瑾瑜忍不住抱怨,“如今天寒,这些下人贪炭火暖和,昨夜小安子把炭火放床边忘记开窗,今早便死了。” 朱高炽还真没注意到这事儿,惊讶道:“烧的是木炭?” “可不是。石炭也无人敢用。只有穷人受不了才会烧些,每年不知道死多少人。” 朱高炽这才想起来,煤炭这种玩意早就有人开始使用,只是不得其法,而且煤炭中含有较多杂质,烧起来一股子难闻味道不说,弄不好还得死人。 想到煤炭,自然就想到钢铁,想到钢铁自然就想到唐山,想起唐山,自然又想起来工业化。 他嘿嘿笑出声。张瑾瑜好奇,问他缘由。 朱高炽笑眯眯道:“没什么,只是我正愁用什么办法帮助父王打赢战争,现在有了头绪。” “石炭么?石炭能帮助父王打胜仗?” “石炭自然不行。不过石炭可不只是用来烧火,还能用来炼钢。” 张瑾瑜惊讶至极,“妾也了解些炼铁,有人用石炭炼过,只是炼出来的不能使用,也就此作罢。” “那是他们不懂。我出手的话肯定行。” 朱高炽并非吹嘘,他是物理老师,炼钢虽然没有实际操作过,但其中的原理大致知道,包括炼焦,他也多有涉猎。 第21章 耐火砖 次日一大早,朱高炽照旧早起锻炼。这身体已经被酒色掏空的迹象,练完后好半天缓不过。吃过早饭,朱高炽去了衙署,把事情交给姚广孝去做,他自己则跑到铁匠工坊那儿去了。 铁匠工坊里人流如织,如今大部分都是用来打造盔甲、兵器。他找了个工匠,询问他们能不能造出来薄些的铁皮。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这个时代连铁丝都能造出来,只是质量没有后世好而已,造几张铁皮而已,小事一桩。 外壳有了,内壁的耐火砖却不好搞。耐火砖也分为好几种,不过他就是用来烧个煤块,不必使用高等级的耐火砖,黏土砖就足够。 这种事吧,铁匠工坊没办法干,几个高温炉子炼铁还嫌不够,哪里有空闲炉子给他实验耐火砖,所以只能找瓷器作坊。 陶瓷烧造北平城里有,但没什么技术,也就是烧些大路货色,给贫民使用。朱高炽带人去最大的那家陶瓷窑,主事唬得腿脚酸软,又兴奋得脸色潮红,还以为世子爷瞧上他家的陶瓷了。 主事的得到通知,早早准备好,所有工匠全部列于道路两旁,他亲自带着人出迎,见到朱高炽走着路就来了,身边只带十余个护卫,心里更加忐忑。 见到朱高炽,主事的便跪地行礼,朱高炽不耐烦,不待他行完礼便打断:“起来,带我去看看你们的瓷窑。” 主事心里嘀咕,前方带路。到了磁窑,朱高炽围着窑炉看两圈,多问几句,就发现这窑炉的温度足够,烧造些耐火砖不成问题。 主事心中翻起惊涛骇浪,“这世子爷怎地对烧造瓷器这么熟悉?怕是老窑工都不如,不愧是世子爷,天上星宿下凡。” 朱高炽道:“行,你家窑炉够,本世子要征用几日,少不了你的好处。” 主事内心愁苦,嘴上却说:“世子爷要征用自然使得,是小的荣幸。只是小的这窑里还有瓷器,若是开得早了,难免会损坏窑炉,下午便能处理。” “你家的瓷器拿来我瞧瞧。” 主事不敢推辞,命人把烧制好的瓷器取来。釉质粗糙,大眼一看就知道只能供日常使用,毫无艺术价值。 朱高炽撇撇嘴,“这等垃圾东西你也当成宝,出炉吧,没什么用。本世子给你个配方。” 主事吓坏了,忙叩头:“草民何德何能,岂敢要世子爷的配方?求世子爷饶了小老儿一家老小。” “你想什么呢?我要跟你合股做营生,就凭你也敢要我的配方?我不杀你你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主事更害怕,浑身发抖,伏地上动不敢动。 “叫你起来就起来,哪那么多事。无关人等全部清出去,你留下就行。”朱高炽不耐烦吩咐,那些尚未烧造好的瓷器全部从炉里扒出来,全都毁了。 主事心疼不已,可又不敢说,时不时拿眼瞄向一堆废弃的瓷器上。朱高炽懒得看他的脸色,命人把黏土、石英矿等准备好,开始烧制黏土耐火砖。 朱高炽亲自脱掉上衣,与工匠一起处理黏土,不一会儿便弄得浑身泥污,第一炉开始烧制。 纸上得来终觉浅,须知此事要躬行。这句话真是诚不我欺。 他知道黏土砖的主要组成部分,也知道该如何烧制,可真动了手就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第一炉出炉后黏土砖直接碎了,连用都不能用。 主事伸着脖子看从炉子里出来的成品,他充满期待:“世子爷这么重视,肯定不是凡物。方法倒是也简单,倒是可以复制推广。”但打死他也不敢私自行动。 谁知道出来的是一堆完全无用的碎土,烧得倒是变色,主事不由失望。 朱高炽对工匠说:“看起来已经有些样子,问题应该出在比例上,再来试试,这次多做几个比例,再来烧造。” 一连好几日,朱高炽都跟个工匠似的围着窑炉转,把所有政事都委于姚广孝之手,对改革问都不问。 姚广孝坐立不安,朱高炽怎么有玩物丧志的迹象?前两天还说他致尧舜,结果刚两天功夫就给你整出来个周幽王之象,打脸要不要来得这么快? 他规劝几句,朱高炽不好对他敷衍,只说自己要做煤炉,以便千家万户都能不因寒冷而冻死。 姚广孝琢磨几次,也想不明白煤炉有这么大的功用。能源问题是多少年的顽疾,富贵人家用炭火,贫困人家用木柴,一个煤炉能做什么用?难道还能让木柴凭空多出来么? 朱高炽的事儿很快就传到徐王妃的耳朵里,徐王妃也是诧异的很。堂堂世子爷居然做工匠的活计,这不是白白让人笑话吗?但仔细想想朱高炽在北平之战中的表现,她又觉得此事或许另有玄机,于是便问姚广孝:“炽儿难道还真沉迷烧造瓷器?” “老衲倒是觉得,世子爷怕不是单纯的沉迷烧造瓷器。”姚广孝斟酌词句,“只是老衲也拿捏不准世子爷的心思。” 徐王妃拿眼瞟他一下,又低眉道:“依你说该怎么办?” “老衲以为当规劝世子回归正途。” 徐王妃想了想,说:“最近世子性情大变,以前的那些毛病都改了。他也长大了,该给些自由,还是等等看再说吧。” 姚广孝合十,“王妃考虑的是。” 徐王妃又想起旁的事儿,“对了,听说炽儿给了你个什么总理机务大臣的名号,究竟是怎么回事?” 姚广孝照实说了,还把朱高炽后续的安排说了。 徐王妃听后略一沉吟:“还是要告知燕王,这孩子也太胡来。” 姚广孝苦笑:“是。老衲已经给燕王去了书信,这几日倒是让我受了不少苦。” “这孩子!”徐王妃生气,对下人道:“去把他给我请回来。” 朱高炽正沉迷在制造耐火砖中,此时正跟几人研究比例问题,陡然来了个人请他回去,他不敢怠慢,急忙洗洗手便跑回去。 朱高炽进正厅,就见姚广孝在喝茶,徐王妃端坐。他摸不着头脑,毕恭毕敬对两人行礼。 徐王妃脸如寒霜,道:“你把政事全都推给姚师是什么意思?” 第22章 要打世子爷一百杖 朱高炽还以为是什么事,知道事情的缘由后反倒没那么紧张。原来这还真不是姚广孝矫情,而是这几天真累得有点吐血。 而且他也好歹是个宰相级的人物,哪里耐烦天天做这些俗务?但朱高炽压下来,他脑袋上顶着个总理机务大臣的名号,又不能什么都不管,只得当了老黄牛。 朱高炽惊讶道:“姚师你都自己亲自处理吗?” 姚广孝额头青筋暴起,想打人。 徐王妃嗔道:“好好说话!” 朱高炽忙向姚广孝行礼:“姚师,非是我故意坑你,怪我没说那么明白。” 在他看来,事情有轻重缓急,姚广孝作为总理机务大臣,只需要负责大方向即可,否则干啥要给他配上三个副总理?而且,他还可以养秘书啊。 这事也怪他当初太匆忙,没想起来。他把后世的董秘办之类的机构介绍给姚广孝,其实这也是种权力的分配。 姚广孝听完不置可否,徐王妃倒是暗中觉得是个好办法,治国理政她没有经验,治家却有很多经验,家里似乎也可以这么搞搞,否则那些下人也会糊弄主人。 朱高炽见两人都理解,忙拱手道:“母妃,孩儿还有重要事情要做,若是无事孩儿先告退。” 徐王妃点点头,等朱高炽离开后,她才想起来还没问他天天在窑炉那儿忙什么。 朱高炽火急火燎回到窑炉,急忙问主事:“这次生产出来的还有问题吗?” 主事说:“小的也不知道,正等世子爷回来看看。” “走,带我去。” 朱棣收到姚广孝的信时,已经有好几日。 他打开书信,厚厚一沓,嘀咕道:“姚师这是写的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多?”一张张看下去,他方才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厚。 朱高炽这个家伙竟然对制度进行这么大的改革,但这种改革是在框架外另立一套班子,其余的暂时没动。 朱棣看完书信陷入沉思,心底琢磨着这套制度的好坏。看起来朱高炽似乎被架空,但实际上似乎权利更加集中,尤其是那个神来之笔的一票否决权。 事情我可以不参与,但要真的实施,还是要取得我的同意。 正巧此时朱高煦进来,朱棣让他坐下,“外面的事先别说,姚师今日来了封信,先看完再说。” 朱高煦大喜,赶忙接过来书信仔细观看。 看了半晌,笑意全无,把书信还给朱棣,皱眉道:“父王,这怕是不妥吧。” “你说说看。” “有什么事情下面的人就决定了,那么大哥做什么?难道他就不害怕下面的人糊弄他吗?” 朱棣叹息:“你呀,眼光还是不够长远。他看似分权,但却限制了相权。” 朱高煦眉头一皱,沉思起来,相权他知道,可他实在不知道分相权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你把总理机务大臣看作丞相,你看看现在他有什么权利是接触不到的。” “兵权!”朱高煦脱口而出。 朱棣赞赏似的点点头,“以前的丞相都是有机会接触兵权、财权。如今财权、兵权都被划分出来单独由你大哥统率,没有财权兵权的丞相,那还叫什么丞相?” 朱高煦说:“父王你觉得这个制度很好?” “好坏不知道,但可以让你大哥在北平城试试,如果可以即便拿到朝廷上,也能使用。” 朱高煦蒙了层阴影,不由想到前几日父王的话:“你哥哥身体不好,你好好干。” 大致意思就是这样,他心底像长了草似的疯狂生长。 但今天的信给他当头一棒。朱高煦闷闷不乐道:“是,父王说的是。” 谁知道刚过两日,徐王妃的信也到了,朱棣看完后勃然大怒。 当即手书一封,八百里加急送回去,并且还把自己的随身宝剑一起寄回去。 信里只有几句话,就是要打朱高炽一百大棒。 朱高煦简直乐疯了,自己这位大哥不知道抽什么疯,好好的政务不管,偏偏要做那商贾之事。 只用两天时间,八百里加急的书信连着宝剑送到徐王妃手里。 朱高炽对此完全无知,今天正高兴的上蹿下跳,努力这么久终于把耐火砖生产出来,完整地制作成可以塞进煤炉的耐火砖。 朱高炽兴奋对主事道:“可千万别小看这东西,这才是我们的核心技术,有了他就算其他人想要仿制,没个十年八年的功夫而已别想成功。” 主事对这玩意很不感冒,这东西既不好看,也完全不知用来做什么。而且就是用黏土烧出来的,只要是老窑工看一眼就知道是什么材料。 朱高炽对主事的表现很不满,“你这是什么表情?没有这耐火砖,煤炉就不能用,哪怕你再好的煤也不行。这就是黑科技。” 主事连忙行礼,是是是,世子爷你说的都对。 正在这时,外面过来一队王府卫队,直接找到朱高炽道:“世子爷,王妃有令,要打世子爷一百杖,卑职得罪了。” 朱高炽一脸懵逼:“等等等等,你说什么?一百杖?打完还有命吗?” “世子爷放心,今日我找来的都是高手,表面皮开肉绽,不伤内里,世子爷你忍一忍就好。” “混账东西!”朱高炽气急败坏,自己可是为了万民,怎么还能挨打,说完也不顾卫队阻拦,闯出瓷器作坊跑回王府。 见到王妃,朱高炽噗通跪地,“母妃,孩儿并未犯错,不知为何要杖打孩儿。” 徐王妃悠闲放下茶碗,道:“这是你爹的意思,我的意思也差不多。先打了再说。” “等等!”朱高炽急了,打屁股还得把裤子扒掉,大庭广众真够丢人,“母妃,孩儿的东西制出来了,如果母妃真的要打,待看过孩儿的东西再说不迟。” 徐王妃只是做个样子给外人看,打与不打都可。她也就顺着朱高炽的意思了,让他演示演示。 朱高炽命人赶紧取来炉子,直接在正厅里安装好,随后请姚广孝过来,一起观看最新研究成果。 炉子怪模怪样,并没有后世那么完美,但还是吸引众人的目光。 据朱高炽介绍说,这样完全不会产生烟毒,光这条就足够吸引人,而且还使用的石炭,更吸引人。 第23章 世子怎么操持贱业 煤炉散发出温暖,煤炭通红,冒着火苗。姚广孝与徐王妃盯着久久不说话,他们倒是想要看看这些炭火究竟能烧到什么时候。 朱高炽做着简单介绍:“这些煤称之为蜂窝煤,因为似蜂窝所以得名,其中包含有黄土,三块煤能燃烧半天时间。一天下来,一户三口之家大约使用四五块煤就足够。” 朱高炽又十分可惜地咂咂嘴,“只是铝壶不好做,铁皮壶也有些困难。要不然放上壶烧热水极好。” “铝壶?”姚广孝莫名震惊。 朱高炽叹息:“其实自然界里铝的含量并不低,只是目前我们没有办法提取铝金属,太难了。要达到铝溶解的高温,需要一千多度,远远超过铁矿。” 姚广孝看着朱高炽,有些不明所以,他说的话大致能听懂,可具体什么意思他不知道。 徐王妃环顾四周,“说起来有个炉子似乎真的挺暖和。” 朱高炽点点头:“这房子还是有点大,如果再小点,放个这样的炉子,再寒冷的冬天也不用怕。” 想到这里,朱高炽不由又想起火炕。在北方火炕可是利器。他还记得曾经去过哈尔滨,零下二十多度差点没把他冻傻,农村家家户户都有炕,烧起屁股都是烫的。 姚广孝抓到问题核心:“这煤炭多少钱一块?” “多少钱?”朱高炽有点皱眉,这个还真没测算过,犹豫一会儿他给出个数字:“目前没有准确测算过,不过我觉得最好能压到一文钱一块的地步。” 姚广孝更加惊讶,“这么说,一户三口之家,冬天若是要取暖,只需要两到三两银子?” 朱高炽点点头:“最好是这样,不然的话很多人用不起。” “商人岂能愿意?” “他们同意不同意都没问题,我们自己经营。” 姚广孝摇摇头:“官府经营问题多多。何况衙门经商也不像话。” 朱高炽无奈:“姚师你看得远,可现在还真不能放手交给商人。商人逐利是天性,他们要是有了这样的技术,怎么可能不赚钱?” 徐王妃也听得直皱眉,“你是世子,怎么能操持贱业?不像样子你父王知道了肯定生气。” “我不会亲自下手去做,当然需要委托他人。” 姚广孝用脚踢踢炉子,问出自己的疑惑:“这个炉子也得不少钱吧?” 朱高炽解释:“炉子花费不多,也比较好做。” “这个也要官府也要自己做?” “是。这个炉子利润微薄,只要大规模生产才能赚钱,而且与煤炭连一起,没有煤炭炉子也没什么用。” 姚广孝摇摇头:“这么简单的炉子啊恐怕不出一个月到处都是人仿制。” 朱高炽脸色肃然,指着里面烧得通红的耐火砖道:“姚师切勿小看。这炉子看着简单,但我这忙碌这么多日才制成,里面的耐火砖是个大问题。 若不是我们摸索出来,恐怕再多好多年也不会有人造出来。” 姚广孝感觉不可思议,朱高炽接着解释:“所以这个炉子必须我们自己做,等过上几年后再卖给旁的商家。” “这里不就是一层泥?”姚广孝倒是说到点子上了。 朱高炽道:“是的,但就这层泥是个大问题,涂得过厚,外面丝毫感受不到热量,过薄,又容易烧坏,如果不知道配方强行生产,生产出来的就不能用很久。” 徐王妃心里更加不乐意,批评道:“你是世子,商贾乃是小道,你怎么能一头扎进商贾之事中?被旁人知道了岂不是笑话你?煤炭事关民生,咱们自己操控也就算了,一个炉子又能算得了什么。” 朱高炽赶紧行礼:“母妃说的是,儿臣并不看重炉子的利润,说穿了其实也没多少,而且这东西跟炼铁炉里的材料类似,旁人迟早会摸索出来。” 徐王妃凤目一瞪,“那你怎么还要去做呢?\" 朱高炽苦笑,指着外面说:“但是那些工匠们需要啊,她们辛辛苦苦生产出新东西,如果不能养家糊口,日后谁还会用心改造物品呢?” “油嘴滑舌!千百年来都是这么过来的,也不见因此天下大乱,你堂堂世子要那么多钱干嘛?” 朱高炽仰天长叹:“母妃啊,父王正在争天下,孩儿又帮不上忙,唯一能做的就是看好老家,同时筹集钱粮,钱对我来说很重要,对父王来说也很重要。” 徐王妃登时起身,瞪着他道:“少拿你父王来敷衍我!” 朱高炽赶忙劝解王妃:“母妃消消气。孩儿想问母妃,这东西好不好?” 徐王妃目光看向煤炉,只发出个冷哼,这等于默认,朱高炽又笑着说:“既然好,那么他们发明出这种东西,为什么不能获得丰厚回报呢?孩儿已经给他们分配好股份,每卖出一个炉子,他们就能分得一份钱。” 徐王妃无言以对,朱高炽的逻辑无懈可击,就是这么简单。她不情不愿坐下,这件事等于默许了朱高炽。炉子燃烧到下午才换了块煤,据朱高炽介绍说,如果夜里不用换也行。 实验进行整整一天,到晚上,朱高炽甚至命人在炉子上炒了一次菜,除了锅有些不大合适外,其余都很好,速度又快,火力又稳。还能省几个人。 用过晚膳,姚广孝告辞,临行前他对徐王妃说:“世子这是为天下百姓做了好事,有了这个东西,百姓日子会好过很多。王妃,臣请推广于百姓。” 姚广孝这话等于给朱高炽支持,徐王妃虽然对朱高炽从事商贾之事颇有微词,但也不想再反对,朱高炽正高兴着自己终于说服母亲,然而只见王妃柳眉倒竖,开口道: “虽然你这是做了好事,但你父王命我行家法。我也不能不从命。” 朱高炽大惊失色:“母妃我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要行家法!” “你多大年纪也还是个孩子,还不快快上来按住他!”几个护卫饿虎扑食似的扑上来,朱高炽只能发出惨叫。 徐王妃心中恼恨,下手又重几分,朱高炽叫得越厉害,挨的打就越重。 第24章 除非皇帝到了才卖 北平城附近是有煤矿的。大型煤矿远在唐山,而唐山还有铁矿,所以那个地方是朱高炽留着搞煤铁联营的,就近的只有门头沟地区。 门头沟现在是有开矿的,不过产量非常之低,朱高炽经过调查得知,目前门头沟地区的煤矿有十余座,都是当地大豪之家的。 他们开采的煤炭并非是用来燃烧,因为这玩意烧起来容易叫人中毒,而是用来炼铁或者烧制瓷器。 朱高炽看完资料,把府中的管事王庆叫过来。燕王府里有很多管事的,王庆只是其中之一,他总是跟商人打交道,所以对这里的事儿了解很多。 王庆进门,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蓄有山羊胡,人清瘦如竹,拱手见礼。 朱高炽开门见山:“对于采煤你知晓多少?” 王庆疑惑:“煤?” 眼睛里尽是不解,“那是何物?” “石炭。” “嗷嗷”王庆恍然大悟,“本地石炭——也就是煤矿半握于刘家之手。刘家有铁,使用量极大。另外周家有瓷窑,他们使用煤炭也很多。其余的都是小家小户。” “有没有可能把他们全都收过来?收归官府?” 王庆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这怎么可能呢? 刘家一年产铁数万斤,没有煤炭他们怎么办? 煤矿在他们手里算不上什么大买卖,可是跟他们的大买卖很有关系。 朱高炽也知道这个事情比较棘手。 古代真的不是身份一亮就浑身王霸之气,人家纳头便拜。 尤其是朱高炽,他是燕王世子,逼得急了那就是与民争利。 “去探探他们的口风,看看究竟要什么条件才能卖。实在不行再想其他办法”朱高炽还是下了命令。 这件事虽然棘手,但只要有钱就好办。用煤炭炼出来的铁,问题很多,还需要精炼才能使用。 这点朱高炽很清楚,以他想来,他们自己挖矿固然会少些钱财费用,但如果卖给官府,他们用煤的费用不会增长多少。 王庆很快就回来,带回来的答案让朱高炽直皱眉:“对方不卖,而且放出话来,除非皇帝到了才卖。” 朱高炽破口大骂混账东西,骂完只能冷静,人家不卖还真不能明火执仗过去抢,古代也是有基本法的好不好? “这刘家周家是什么来头?” “刘家是本地豪强之家,祖上最高做到前元工部尚书的位置。周家是近几年崛起的大家,有个兄弟在南京做御使。” 朱高炽冷笑连连,“原来是旧豪与新贵啊。” 王庆说:“世子,咱们不能跟他们一般见识。门头沟还有很多小型煤矿,咱们拿下来也是个不小的数目。” 朱高炽撇他一眼,“你知道我需要多少煤炭吗?门头沟全部产量加起来也不一定够,更何况还让他们占了大头。” 王庆惊讶,“这煤炭大多数只是用来炼铁或者烧瓷,您需要这么多煤炭作甚?” 朱高炽懒得搭理他,南道告诉他煤炭是中华作为大国的托底能源吗?就相当于是内裤,衣服全都扒光了起码还有内裤可用。 煤炭可以用来制石油、制天然气。后世这片土地上人们最大的底气就来源于数量庞大的煤炭,哪怕全球都断运也不害怕。 朱高炽想着要不然干脆调集兵丁过去,直接抢了完事,可转念一想又只能按捺下这个想法,他爹朱棣也不能这么胡来。而且那些军屯与豪强大族之间也有千丝万缕联系,真要把他们逼急了,坏你的事易如反掌。 朱高炽命人准备几套衣服,换上普通衣服,准备来个明察暗访,门头沟处究竟是什么情况,总还得摸排摸排。 吃过午饭,一行十余人乘马车出城,直奔门头沟煤矿区。行车一个多时辰,大道渐渐隐去,只剩乡间小路,距离门头沟越来越近。 门头沟地区有几个小乡村,这就是那些豪强的根据地,最先抵达的是东周村。这个村子在一片山谷中,靠近大路,马车抵达只见到官道上来来往往许多瓷器往外运。 朱高炽掀开窗帘,看着外面的马车不由皱眉。这里看来是周家地界。 北方的瓷器也不少,但北京还真没什么出名的瓷器。汝哥官定钧五大窑口,其中汝定钧官都是北方的,除了定窑在河北地区外,其余的都在河南。 北平地区只有成化斗彩、景泰蓝。现在影儿都没呢。 朱高炽暗想:“这些瓷器估计大多数都送到草原上去了。” 眼见天色不早,朱高炽命人前去讨个住所,普通农家自然不行,这村子里最为大户的便是周家大院。 朱高炽望着前方大院,极为震惊。这片宅院绵延有一里地,这么大片的宅子比他们燕王府还大,黑墙延伸,就像个巨人似的。 “上前敲门。” 护卫敲门,不久便有个四十来岁中年男人开门,见外面站着几个人,拱手道:“几位贵客请了,不知尊姓大名,有何事至我周家?” 朱高炽拱手:“在下朱三变,乃是游学士子,因躲避战祸而至此,天色已晚,还请当家的能收留一晚。” 门子见他衣装高贵,说话又斯文有理,于是道:“贵客请捎带,待我去请示老太爷。” 不一会儿门子出来,“贵客请进,老太爷最是热情好客,听闻贵客来特命我请贵客入内。” 朱高炽拱手道谢,随那门子入内,正厅内坐着个老头,约有六十来岁,精神矍铄。朱高炽前去拜见,老太爷还礼,双方分宾主落定。 老太爷问了朱高炽几句,抚须道:“老朽名周若钧,小哥若是不嫌弃,称一声老丈即可,你们怎地流落此地。” “国事蜩螗,晚生进学无望,所以干脆出来游荡,早就听闻此地民风彪悍,豪侠任气之风浓厚,特来感受一番。” 周若筠叹息:“这天下大乱,也不知何时才能好转?” “老先生虽地处偏僻,但胸怀天下,当是我大明之福。想来用不了几年便能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但愿如此,但愿如此,客人不知可用饭食否?” “晚生不敢多劳老先生。” 第25章 深入了解内幕 “唉,客人远道而来,岂能不留饭食的道理?来呀快去准备晚宴。” “如此敢不从命?” 老头呵呵笑道:“贵客先去洗漱一番,待会儿准备完毕再请客人赴宴。” “如此有劳”朱高炽在仆人带领下先去客房,几个丫鬟服侍着洗澡去了。 待人走后,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凑到老太爷面前,“老爷,这人大腹便便,不像个士子,也不像个商人,怕不是什么好来历。” 周若筠摇摇头:“他是什么人与我何干?咱们老老实实做生意,不用怕他。再者说,咱们家里也没什么值得他惦记的。” “要不通知声周同?” “通知他作甚!叫他办个事都办不好,前几日又弄出来几条人命。” “哼,说起来这事我就生气,那山寨之中那么多好手,竟然还叫一条大鱼跑了!” 管家苦笑摇头:“也是措手不及,哪想到那豪商手里居然有弓弩。” 老头默不作声,过了片刻道:“去送点钱粮上去,叫他们这几天老实点。过段时间再去趟草原。” “是。” 朱高炽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几个护卫自然有大地主家里照顾,只待开宴。 等不多久,宴席摆开,老头请人过来叫朱高炽。摆了满满一桌子菜,南北菜肴都有,什么鸡鸭鱼肉样样不缺。 朱高炽诚惶诚恐,“小子惭愧,怎敢烦劳老先生如此款待。” 老头哈哈大笑,“老朽生平最是好客,些许饭菜又值得什么。” “老先生,”吃了几杯酒,朱高炽便展开话题,“怎地不见令郎出来?” 老头抚须大笑:“老朽的几个儿子,一个在京城里做官,一个在外面看顾自己产业,最小的么去了国子监,所以家里只剩下两个女儿。” 朱高炽佯做吃惊,连忙道:“老先生果然好福气,儿女个个成才,比旁人不知高明到哪儿去了。” 朱高炽可以逢迎,知道这么大年纪的老人最喜欢谈论儿女,便以此为切入口,恭迎得老头乐呵呵的,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 随后又聊到瓷器上,朱高炽打起精神,将他所知晓的瓷器知识尽数说出。当得知朱高炽居然看到过曜变天目时,老头眼睛都快瞪出来。 “你怎地能见到此等器物?据说连皇宫都没有!” 朱高炽一时口快,登时愣住,曜变天目,又称建盏,即福建建窑所产黑釉瓷器,这玩意之所以珍贵,就是因为实在太美。 后世一共存世三件半,其中半件在我国,另外三件完整的全都在日本。 那是日本国宝级文物,虽然如此但零九年杭州出土半个建盏时,依然让日本国内沸腾了好几个月。 但这东西珍贵虽然也珍贵,后世居然仿制成功,技术与之前相比肯定不同,但最终成品相差不大,原产地五块十块就能买一个。 另外这玩意好不好看,完全看脸,谁也不知道,就像哥窑似的,冰裂控制不了。 朱高炽喝了酒,脑子有点不清晰,没想到这层,说出口后才后悔,愣片刻后道:“此事机密,晚生不敢说,但晚生可以告诉老先生此物在何处。” “何处?”老头伸手抓住他的手,犹如鸟爪子似的。 “日本,也就是扶桑国。” “扶……”老头重重拍下大腿,十分痛惜,“此等国宝,怎能送到扶桑去!这些倭人忘恩负义,都是白眼狼,混蛋东西!” 老头整整骂了半个时辰,这才歇了,精神也不好,蔫着头,连喝酒的力气都没有。 朱高炽安慰道:“老先生不必介怀,建盏还留存许多,晚生若是再遇到,一定通知老先生。” 这也不怪老头,曜变天目盏在日本的记录中价值大约等于一吨黄金,最是珍贵不过。 两人又聊几句,老头的心情方才稍微好些,宴席散去,两人已经成至交好友。 次日早上,朱高炽早早起来,老先生便请他同去饮茶。这老头一辈子就好瓷器,现在视朱高炽为知己,他不但见多识广,而且对瓷器也颇有研究,引得老头心里痒痒的。 两人大肆谈论,说着说着便说道他们自家的瓷器上,朱高炽疑惑:“老先生,你家这瓷器我看也不是上品啊,为何不烧造些上品?” 老头摇头:“这只不过是个生意罢了,老朽跟北方草原有些关系,他们那些人哪懂得什么瓷器,不过是牛嚼牡丹罢了。” 朱高炽证实自己的想法,不动声色,陪着老头说话。 过了不大会儿,忽地有个小厮急匆匆跑来,“老爷老爷,不好了,事发了,事发了。” “什么事慌慌张张,没看到我有贵客吗?小友不妨歇着,待老朽处理了事儿再说。” 朱高炽闻言也不停留,起身告辞。临去前老头告诉朱高炽,他有个专门收藏各种瓷器的房间,叫个小厮带着他去看看。 朱高炽恭敬不如从命。 小厮带着他到那个存放瓷器的房间,果然里面琳琅满目,什么样的瓷器都有,朱高炽恨不能全数搂怀里,这里有汝窑笔洗,特么的,这玩意后世总共也就二十来件。 朱高炽看得目不转睛,看了会儿才罢手,见那小厮面善,便跟小厮聊起烧造瓷器的事儿,假装不懂询问如何烧造。 当朱高炽询问这么烧下去该用多少柴火时,小厮傲然道:“客人弄错了,我们不用柴火,用的是石炭。” 朱高炽疑惑:“石炭是什么东西?” “你连石炭都不知晓么?” “我还真不知道,你们这儿有么,领我去看看。” 小厮心想不过是石炭而已,又能算的了什么?当即便带着朱高炽去了,看到成堆的石炭,朱高炽又真心发出疑问:“这都是怎么挖出来的?” 小厮骄傲自得:“那有何难?用人挖呗,光那井就深达十丈。” “这么深?”这事朱高炽真不知道,他还以为现在挖的都是浅层煤,“那得要多少人才能挖这么多啊。” “总有些顽劣之徒”小厮撇撇嘴不屑一顾。 第26章 煤矿工人罢工 这小厮比老头要嫩得多,许多话不知不觉便说出来。 朱高炽这才了解到,门头沟基本上被刘周两家瓜分,只要是貌似有煤炭的地方他们就给占了,后人根本不能进。 其余的都是周围的小家族,要么就是跟两家有点关系,要么就是还没有被吞的。 而采矿的人员更是离谱,大部分来自国内的拐卖,少部分来自草原的奴隶。还有部分则是官府囚犯。 朱高炽皱眉:“官府囚犯?你们怎么还能跟官府有关系?” 小厮傲然昂头:“那是,我们家二老爷乃是御使,县尊见了我家老爷也得下马停轿。” “这山可是从官府手里购买?” “当然都是有地契的。” 朱高炽基本上了解了这煤矿的构成,至于地契只不过是随口问问,就算没有他们也能随时补上,叫人查不出漏洞来。 “这北平城靠近燕王府还是这样,其他地方可想而知。”朱高炽暗中琢磨,又问了这小厮些问题,小厮照实回答,朱高炽觉得摸得差不多,准备明日告辞。 夜里老太爷回来又摆开宴席,与朱高炽聊起来,说着说着不知怎么说到刘家,周老太爷破口大骂刘家无耻。 “那个刘长虹着实可恶,占了我家的水,去年大旱时他竟然敢拦河筑坝。叫我打了一顿才老实。” 朱高炽笑道:“原来老太爷也有仇人。” 老头摇头:“仇人谈不上,不过是互有怨隙罢了。” 朱高炽点点头,说:“明日晚生该回去,今日特来向老太爷辞行。” 老头一脸惋惜:“唉,本想着让你多留几日也好再谈谈,老朽这些日子都没这么开心。” “晚生也想多留几日,不过有事不能留。多谢老太爷。” “既然如此,那就今日多喝几杯。” “恭敬不如从命。” 朱高炽喝得有点多,睡一夜早上起来脑袋发痛,迷迷糊糊起来洗漱,吃个早饭,没想到却听到前院吵吵闹闹,似有什么事情发生,他忙走出去,带上几个护卫,到门口却见到外面茫茫然跪了一地人。 这些人黑乎乎的,脸上的皱纹里全都是煤,一望便知是挖煤工人,这些人直挺挺跪地上,老太爷跟一个中年男人站门口,四周都是护院,还有数十个恶狠狠的打手。 只听中年男人道:“你们回去不回去?不回去休怪我无情!” 中间跪了大约有百十号人,很是壮观。 朱高炽走到老头面前,低声问道:“这是何事老太爷?” 那老头冷哼道:“最近生意不好做,北边战乱,瓷器卖不出去,就想降低工钱,谁知道这些人敬酒不吃罚酒,居然敢罢工不做,真是反了天了。小友先回去休息片刻,老朽一会儿就来。” 朱高炽摇头:“不妨事。” 双方对峙——并不是,只是单方面的请求,煤矿工人显然很是木讷,根本就没有什么反抗心思,他们这么多人,真要发了狠周老爷能挡得住吗? 肯定挡不住的,只是他们只是跪地。 朱高炽一下想起非暴力不合作运动,重生钱他也没搞明白,一群人静坐示威居然也能换来国家独立,当真是奇葩中的奇葩。 中年男子恶声道:“你们倘若真的都不想做,那好,从今日开始便全部被开除,荒年也休想从我家里借出一粒米。” 煤矿工人有些骚动,这时只见到其中有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朗声道:“周老爷,非是我等不愿意降工钱,可现在的工钱已经足够低,昨日岸崩死了那么多人,你连点抚恤都没有吗?” 朱高炽皱眉思索岸崩是什么东西,那周老爷开口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们周家为你们提供生存之道,已经非常不错,还想要抚恤?当初契书上可是实实在在写明,生死概不负责。” “就算你不给抚恤,也不能逼迫我等下井,昨日刚刚岸崩,今日就逼我等下井,我等虽然猪狗不如却也不想死。” “周癞子你安敢如此!”周老爷气得不行。 朱高炽不懂,又询问老头,老头解释说岸崩就是说洞塌了,原来是塌方啊,朱高炽奇怪,道:“既然他们嫌钱少,为何不给他们加钱?” 老头低声道:“这群刁民万万不敢答应,倘若答应下次他们还这么做,还有完没完?再者说,这是我们与刘家商议好的。” “商议好的?”朱高炽十分惊奇,这有什么可商议的? 原来刘家炼铁,需要的人手比较多,但他又不想再提工钱,不提工钱又弄不来那么多人,最近大明内部打起来了,铁的需求大量增加,于是便找周老头商量此事。 他准备先把工钱降下来,日后再提起来。周老头一听这事对他们也没什么坏处,原本事情进行的很顺利,可昨日忽然塌方,一下死了百十号人,事情这才闹大有点收不住。 朱高炽思索片刻,道:“周老爷你看我这个提议成不成,只诛首恶,余犯不究,他们想要提高工钱,也不是不行,不过这部分钱需要到年底发放。” 老头皱眉:“年底发放不也是钱吗?” 朱高炽笑道:“老爷明鉴,这钱肯定要出,不过要出多少,岂不是姥爷你说了算,再者说到年底发放,这笔钱等于还是你们自己的,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年底再出就是。” 其实这就是个年终奖的概念。有点类似于朝三暮四的寓言。 老头一听喜笑颜开,连声道:“这个主意好,这样就不怕那些泥腿子再中途闹起来,要是北方来场天灾更好。” 朱高炽脸顿时黑了,这王八蛋,当真是不给百姓留一条活路。 周老头咳嗽两声,道:“你们的条件本老爷答应了,不过年终时再给你们发,你们看这样如何?” 这个事儿一时半会也说不清,老头道:“你们都回去吧。等明日给你们个章程。不过周癞子你得留下。” 众人一时沉默。 周老头咬牙切齿道:“今天的事儿都是周癞子挑头,与你们无关,周癞子必须留下,否则谁也不加钱。” 众煤矿工犹如鸟兽散,没人搭理周癞子。 第27章 地主送侍女 朱高炽原本想走,可是说出来这个管理办法后老头又不让他走,说什么也要把他请回去再吃顿饭。 朱高炽拗不过,只得从命。 宴席摆开,虽然还是上午,可是对他们这样的大户人家来说,任何时候都是开宴的时候,席间老头屡次劝酒,朱高炽来者不拒。 喝过几杯,中年男人一脸疲惫回来,老头介绍说:“这个就是犬子周养性,虽然年纪比你大些,不过你们都是年轻人,该多亲近亲近。这位是朱三变朱公子,游学至此。” 中年男人拱拱手:“幸会幸会。” 寒暄几句,周养性入座,三人聊着聊着便聊到关键地方,就是朱高炽所说的年终奖制度。 父子两人的目的就是为了取经,煤矿虽然并不是他们看重的,但起码也是他们家业的重要组成部分。更麻烦的点在于,煤矿管理很困难,经常出现塌方、中毒等情况。 朱高炽微微一笑,信手拈来,他们这些土老帽哪里见识过后世资本家的手段?在朱高炽看来,他们的手太潮,手段太糙,挖个煤都能搞出来这么大的事。 他把后世那些资本家的手段说了一部分,压低声音对两人道:“老太爷,周大哥,非是晚生瞧不上你们,只是你们光顾着压榨那帮穷鬼,却忘记了一句话,预先取之必先与之。” 周养性眉头紧皱,“这些穷鬼都是欠收拾,给他们那么多,他们要是不想干活了怎么办?” “这还不简单吗?给他们的多,再收回来不就是了?” “收?” 朱高炽仗着酒意,说话也不客气:“大哥,你眼珠子一转我就知道你要做什么,无非是强抢。小弟斗胆,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这思路还没转变过来。为什么要做这么低级的事儿?” 周养性不悦,冷哼一声,“大哥请教!” 朱高炽哈哈一笑,“大哥你还真生气了。我来告诉你吧,之前我在村子里转悠几圈,发现你们村子没有几个医生是吧。” 周养性道:“要想看医生,只能去县城。” “这就是了,大哥可以请个小大夫来坐诊啊,这钱不就又回到你手了吗?” 周养性看傻子似的看着朱高炽,“那我不还是得花钱请大夫么?还有医药都是成本。” 朱高炽撇撇嘴,“大哥,举个例子,假如这里的人衣食住行都离不开周家,你给他们再多的钱,不还是最后回到你手里?” 接着朱高炽便把三星那套拿过来,说给两位听。核心点就是创造出一个小型生态圈,把人作为生产资料圈养其中,用源源不断的欲望驱使他们终生劳动。 在现代社会这点很难做到,可是在古代,一个村落就是一个封闭社会,要做到这点太简单。 听完朱高炽的叙述,两父子都惊呆,老太爷给了大儿子一巴掌:“瞧瞧,让你念书不好好念,人家这主意比你的主意高明千百倍。” 朱高炽微微一笑,道:“其实关于煤矿,老太爷完全可以设置个奖惩制度,我听说您的煤矿里还有不少奴隶?” 老太爷也不隐瞒,点头道:“不错。草原上四处征战,战败的部落男子都会被杀死,只留下女人跟孩子,我瞧着太可惜,就花点钱买回来。” “对于这些人,老太爷完全可以给他们个希望,比如干足多少活,可以免去其奴隶的身份。” “等他奴隶身份免除后,再告诉他,干足多少年可以租给他个房子,或者租赁一片田地。” 朱高炽微笑道:“这就跟毛驴前面吊的胡萝卜似的,总得要让他看到啊。” 老太爷听得直拍大腿,“小友你这个脑子,家里一定家大业大吧。” 朱高炽笑:“还行。” “小友要是没什么事,可以留下住几个月。让老朽尽尽地主之谊。” “多谢老先生,不过晚生确实有要事。恕难从命,等晚生闲了再来与老先生把酒言欢。” “唉,可惜可惜。” 这时忽地进来个奴仆,附在周养性耳边耳语几句便下去。 这顿饭吃到日落西山,让朱高炽大开眼界,自从穿越而来他还没有见识过地主阶级的大宴究竟是怎么回事,今天算是开了洋荤。 宴席中间有歌舞,饭菜一直不断上着,大多数时候都是聊天,外面天气寒冷,屋子里却温暖如春,丝毫感受不到寒冷。 怪不得地主阶级丝毫不懂穷人,这特么怎么能懂? 夜晚宴席散了,老太爷似是无意间说道:“小友游学怎地没有个侍女?” “老太爷说笑,小子出来游学,辛苦不说,还可能有各种危险,怎能带着侍女?” “如此来说,小友辛苦,我这儿有个侍女,打小养在身边,视作女儿。” “我见小友博学多才,才子配美人乃是天作之合,就将此女送给小友。” 朱高炽连忙拒绝,他是世子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 他暗中琢磨:“这老头一言不合就送侍女,恐怕这也是他的手段吧。” 老头笑道:“区区侍女不值什么钱,小友就别推辞。暗香出来吧。” 一个女子盈盈走来,未语先笑,眉目含情,朱高炽连拒绝的话都没说出口,这女的,实在太像女儿国的国王,尤其那双桃花眼,担得柔情似水四个字。 暗香朝着朱高炽拜下,“奴见过公子。” 朱高炽连忙道:“不敢当。”心里却暗道,“这老头出手还挺大方,如这般的女子世所罕见,北平城里也找不到一两个。却眼睛不眨送给我。” 老头道:“小友,春宵一刻值千金,万万不可辜负美人啊哈哈哈哈。” 朱高炽只能把女人领回去。 回到客房,暗香便要给朱高炽宽衣解带,朱高炽闭上眼,似是无意问道:“暗香不是你本来的名字吧。” “是,老爷喜欢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便给奴起名暗香。” “这么说还有疏影?” “是。” “你多大了?” “奴今年刚十六。” 朱高炽嘿嘿笑出声,“才十六岁啊,长成这副样子,国色天香,可惜可惜。” 随即连连摇头。 暗香疑惑:“爷,有什么可惜的?” 第28章 拦路劫持 朱高炽笑着说:“你要是生活在我老家,长成这样肯定会被捧红。全国人民都会拿你当偶像。” “你哪怕吃个饭都会有无数人围观,你根本不用拍电视剧或电影,只需要拍几个照片,手里就有数不清的钱。” 暗香张张嘴,思索片刻道:“爷说的也太夸张。” “一点都不夸张,你光凭这张脸就能活得非常好,过上人上人的生活。” 朱高炽叹息,这么漂亮的女子,当真少见。 伺候朱高炽躺下,暗香便也想要上床,却被朱高炽阻止,“慢着,你去睡外面,不用在这儿伺候我。” 暗香愣住,片刻后眼眶里泪水打转,我见犹怜,啜泣着问道:“爷为何不让奴伺候?” 朱高炽道:“我喝了酒,总不能醉酒后欺负女人。去吧,明日我带你走。绝不食言。” 暗香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既有恐惧忐忑,又有心酸,又觉得很温暖,各种复杂的情绪涌上来。 朱高炽还真不是什么好人,既然来到这个时代,一生只有一个女人什么的也不是他的理念,他只是单纯并不想跟这个女人产生关系,尤其是这个女人来历不明。 暗香哭哭啼啼去睡了,又不敢大声哭,只能压抑着声音。朱高炽听得耳烦,道:“你过来,别哭了,哭得爷心烦。” 暗香道:“爷,奴婢惹您生气,不敢伺候。” 朱高炽不高兴,“嘿,你还拿捏上了。要么你闭嘴,要么就赶紧滚过来。” 暗香不情愿扭扭捏捏爬上他的床,钻进被窝。朱高炽搂着她,过了片刻忽然道:“你别扭了,信不信我现在把你丢出去。” 暗香掘着嘴,小心睡下。 次日早晨,朱高炽早早醒来,不由哀叹,温柔乡是英雄冢,这女子的手感真好。回头想想历代皇帝荒淫无度,还真不能怪那些皇帝,就连他现在也有些蠢蠢欲动。 暗香很快被朱高炽惊醒,她连忙爬起:“爷,奴婢知罪,睡过了。” “不妨,伺候我起来。” 洗漱完毕,朱高炽领着暗香来到正厅,与老太爷告辞,老太爷虽然多番留人,还是没能留下,用过早餐,他带上侍卫以及暗香乘着马车往回返。 老太爷跟周养性站在门口目送马车消失这才回转,周养性道:“这个小哥居然没动暗香。” “哼,这人不简单,以后遇到他还是小心点。” 朱高炽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思索着该用什么办法把煤矿拿到手。 “既然不能用常规办法,那就只能魔法对魔法。”朱高炽下定决心,这些煤矿上的烂事肯定不少,派人前来查查就是,还有宛县知县,肯定有所勾结。 到时候,不怕拿不到他们的把柄,自己弄死他们,才会师出有名,不会引起反弹。 心病一除,朱高炽轻松不少,忽地车停了,听到侍卫在外面大喊,“什么人,赶紧离开大路!” 朱高炽掀开窗帘往前看,只见前方有个女子躺地上,一动不动。朱高炽对护卫道:“前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护卫跑过去扶起女子,抬头喊道:“爷还活着,只是饿得狠了。” 朱高炽跳下马车,暗香赶紧跟着。外面天寒地冻,女子的衣服有些地方露肉,黑乎乎的,朱高炽瞅了瞅,道:“再来个人抬着她上车。” 那女子睁开眼,挣扎着爬起,对朱高炽道:“多谢贵人,多谢贵人。奴家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 朱高炽察觉出来不对,几天没吃饭的人说话哪能这么有力气?正疑惑间,忽然那女人靠向他,不等他反应过来便扑上,将他抱个正着。 朱高炽脑袋冒出问号,这是什么操作?正要问个明白,忽然那女人用匕首抵住他的喉咙,厉声道:“都别过来!都不要过来!” 事发突然,朱高炽也没反应过来,实在没想到这个像乞丐一样的女子居然有刀子,她挟持住朱高炽,环顾四周。 护卫们早就下来,抽出藏在马车里的刀,将女子围中间。 “叫他们后退,快些!”女子声嘶力竭,嗓子都快喊破,朱高炽生怕她一激动之下把他干掉,所以连忙示意他们后退。 女子拉着朱高炽上马车,然后用绳子把朱高炽捆起来。 朱高炽这才看清女子的脸,与暗香比差得太远,不过骨架却很漂亮,而且相当耐看,美人在骨不在皮,这话说的没错,这个女人收拾收拾肯定漂亮。 可惜的是,她的脸上有条大疤,正在右边脸颊上,极为醒目。 “我跟你有仇吗?” 女子咬牙道:“杀父之仇!” “我这才刚刚出来没几天,看你年纪已经十八九,我跟你能有什么仇?连见都没见过你。” 女子不回答,拖着朱高炽脑袋露外面,她自己则坐在车辕上,随时都能干掉朱高炽,“你们不要动,谁敢追过来我就把他杀了!” 护卫们不敢动,朱高炽嚷道:“你们别怕,千万别告诉我母亲,我只是跟姑娘去做客。” 那女子怒道:“你闭嘴!”扬起马鞭赶着马跑起来,道路并不好走,前几日的雪并未化,所以很泥泞,朱高炽躺车上,只能看到马屁股跟天空,巅得怀疑人生,而且那味道实在叫人沉迷。 “喂,把我推进去吧,你这是要熏死我吗?” 女人咬着牙一言不发,赶着车很快走上岔路。狂奔到中午,那女人忽然停下,连马带车全都丢下,用刀子逼着朱高炽道:“快走!” 朱高炽跳下马车,地上都是泥泞雪水,走一步滑两下,两个人脚步深深浅浅往前走。 他察觉到这是又绕回周家村的方向,疑惑道:“你要带我回周家吗?” 女人喝令:“你闭嘴!” “你看你这就不明智了。咱们两个人跑出来,马车那么大的目标很多人都看到,我家人只要有心很快就能问出来,这样咱们跑不远啊。” 女人还是不吭声。 “要不咱们找个地方歇歇,咱们这个组合实在太奇怪,只要见过就会过目不忘,你能跑掉吗?” “我走不动了。你走吧。” 女人急了,跳到朱高炽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朱高炽急忙后退,“士可杀不可辱,你要是再打我我立刻就躺下不动,要杀要剐随你便。” 女子满目怒火,盯着朱高炽,“快走!你不走我把你的耳朵割下来。” 第29章 你找错人了 朱高炽根本不怕,冷笑道:“来,割。你敢动刀我保证能坏了你的事儿。” “你没帮手,孤身一人,想要把我带到你期望的地方,我看你能怎么办。” 女子气急,“你走不走?” “我说过,我累了,我要歇歇。” 女子道:“这里哪里可以歇?冰天雪地你不觉得冷吗?” “不冷,我很热。” 女子盯着他看了片刻,朱高炽同样平静看着他,不久女子败下阵来:“前方不远处有个关帝庙,被人废弃了,可以到那儿歇着。” 朱高炽点点头:“半个时辰,如果半个时辰之内见不到关帝庙,天上下刀子我也不会再走。”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继续走,这片地方果然是一个人都没有,不过行了会儿却能看到残壁断垣,看起来这里原先也是个村子,战乱起后人都跑完了。 在村口处果然有处关帝庙,虽然废弃,可是建筑还是完整的,想来没有遭到战争的破坏,也是,这种地方有什么值得抢的呢? 庙门大开,里面有泥塑关公坐像,布满蜘蛛网。这庙里也不知道有多久没人来过,案子上的尘埃足足有一指那么厚,女子把两个蒲团摔打一番,丢给朱高炽一个。 朱高炽毫不客气坐下,女子道:“歇息完你要老老实实跟我走。” “那是的,我说话算话,肯定会跟你走。不过你要先跟我说说去哪儿。” “坟地。”女子言简意赅。 朱高炽惊讶:“你要把我活埋吗?” “你想的美,我要把你在我爹的坟前活剐了!” “你爹到底是谁?我都不认识。”朱高炽再次叫屈,自己没祸害过民女,也没有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怎么就成了她的杀父仇人? “你仔细想想,是不是搞错了?”朱高炽不耐烦。 女子冷哼,闭着眼不说话。 朱高炽又道:“你不愿意说那就算了,但你总该生堆火,咱们吃点干粮吧?” 女人还是不说话,朱高炽便开始对她洗脑:“你看啊,这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要是不让我吃喝,我怕走不到地方,对了你爹的坟在哪儿。” 女子不说话,她只是把玩着匕首。 那匕首极为老旧,甚至还有锯齿口儿。两人一个说,一个玩匕首,这奇怪的组合就这么不和谐,这么古怪。 朱高炽发挥话痨本质,叨叨说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女子忽然起身,“时间到了,走!” 朱高炽忽然起身,女子惊讶地看着他,这时只看到他原本被绑在背后的双手已经放到前方,女子瞬间明白,这个家伙叨叨这么多就是为了掩饰他的小动作。 她又惊又怒飞身扑上来,朱高炽好歹这段时间锻炼不少,力气大涨,冒着手被刺中的风险伸手握住女子的手腕,居然一次成功。 “好了别疯了。说说吧,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值得你下这么大本杀我。” 女子气愤吼道:“狗贼放开我!” “你当我傻?放了你不是又来杀我!” 那女子又用左手来抢,结果又被朱高炽按住,顶着她到案子前,她就呈现出个大字,双手被按在案子上,奋力挣扎却不能动。 朱高炽冷笑:“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子哇地大哭起来。不一会儿便弄得满脸泪水。 朱高炽冷笑连连:“哭?哭对我没用。你要想哭我叫你哭个痛快。”说完他将女人的双手牢牢捏住,用自己的玉带死死捆住。 女子挣扎无果,哭得更大声。 朱高炽把那女子丢地上,转身去了村子里到搜集些柴火,这么冷的天不烤火简直叫人过不下去。回去后那女子还被捆着,早已不哭,只是狠狠瞪着朱高炽。 “你瞪我干嘛?现在我还得来伺候你,要不是你我现在有火烤,有人伺候。” “你闭嘴!” “现在你是我的俘虏,对我说话客气点!”朱高炽不满,呵斥那女子几句。 朱高炽取出来几个肉干,升了火,烤热了,香气四溢,钩起人肚子里的馋虫,那女子肚子也跟着叫几声,她有些不好意思,朱高炽满是内涵地冲她笑几下。 “笑什么?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我就算是做厉鬼也不会放过你!”女子的仇恨看起来不像是假的,当真是咬牙切齿,极为愤懑。 朱高炽奇道:“你我之前并未见过,你爹是谁?我也没杀过人。” “我爹不是你亲手杀的,但却是因为而死!”女子咬牙恨恨道。 朱高炽若有所思,道:“这么说我见过你爹。你爹是个兵吗?也不对啊,兵卒里应该没有人这么大仇恨。” “你昨天刚见过我爹,我爹因为你几句话命丧黄泉!” 朱高炽分析:“昨天?那就是几个矿工,哦,我想起来了,周癞子,周癞子被带走了,那个人就是你爹,他……死了?” 女子不说话,眼泪簌簌流下。 朱高炽也沉默,他确实说了句只诛首恶,不问从犯,他原本以为周癞子也是姓周,估计就是跪个祠堂什么的,没想到直接被咔嚓。 “这个你也不应该找我,而是应该去找周老爷。” “如果不是你,我爹不会死!”女子很激动。 朱高炽摇摇头:“你没明白过来,当你爹当上头领,带着大家讨薪的时候,他就已经注定没有退路,要么就把周老爷干掉,要么就是被周老爷干掉,绝不会有第二条路。” 说完朱高炽又转头看向这个女子,暗道:“看她性子这么偏执,又不懂规矩,想来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女儿。 她爹虽然做了头领,可是眼光的局限性还是太大,光想着从地主嘴里拿好处,根本没想过会有这样的结果。” 唉,朱高炽叹息一声,走过去把女子解开,女子立刻扑上来掐住朱高炽的脖子,狠狠用力。 不过她的力气太小,根本对朱高炽造不成威胁,此时他很感谢脖子上的肥肉。 “好了别费力气。没有刀你很难杀死我,走吧你。我不是你的仇人,你的仇人是周老爷。” “我先杀了你,再去杀周老爷!”女子不依不饶,朱高炽抓着她的手使劲把她推开。 女子委顿于地,毫无缘由地哭了。 第30章 黄雀在后 朱高炽不屑撇撇嘴,“你哭什么?哭有用吗?如果你能把周老爷哭死,那可就厉害了。” 女子哭得更伤心,朱高炽嘴上不饶人:“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对我出手,你是觉得我比周老爷好杀,所以你才出手。” “但你知道我是谁吗?”朱高炽蹲到女子面前,像是喃喃自语,“我身边的那几个人,就算是千军万马之中,取上将首级也是易如反掌,就你这样的弱女子来一百个也不顶用。” 女子受不了,哭着吼道:“那你为何不早点杀了我?” 朱高炽嘿嘿一笑,“你当时手都在颤抖,匕首又这么旧,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新手,当时你倒是叫我好奇,不图财,只图杀了我,所以我就将计就计。” 说完他又站起来,伸个懒腰:“你放心好了。我的家人很快就会找过来。” 女子停止哭泣,愣愣望着前方,脸上尽是茫然之色。 朱高炽蹲下问道:“你要是真想报仇,那么就想办法杀掉周老爷便是。我可以帮你。” 女子终于回过神,看着朱高炽,怒道:“你是不是当我是傻子很好哄骗?” 朱高炽耸耸肩,“我是真的想帮你,你却不识好人心。” “我不要你帮。” “那你走吧。我不会为难你。我要在这儿等我的家人。” 朱高炽说着便往外看看,他是真的有点迷路,完全不知道这是哪里,与其乱跑还不如就等在这儿,相信以燕王府庞大的兵力很快就会找到这儿。 那女子竟然没走,只是坐在那儿烤着火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她想的什么。 两人这么一坐竟然天色黑了,算算时间,差不多去请的救兵也差不多该来了,朱高炽又烤了两片肉,给姑娘分一片。 姑娘也不客气,接过就吃。 火焰跳跃,破庙里很温暖。夜幕完全降下,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清。 朱高炽现在是真的好奇,这个女的到底留在这儿是为什么呢? 但那女人也不想说话,只是默默吃着肉,目光盯着火堆。 朱高炽有些犯困,翻身去破庙里翻找,他惊讶地居然找到新稻草,“这里还有人来住吗?还有其他东西吗?哟,还有风干的野鸡、兔子。” 此地去山不远,不能种田,估计是有猎人把这儿当作是落脚的地方,两人起初心思都不在破庙里,所以还真没想过去后面翻找,这才疏忽了。 朱高炽兴奋地把兔子取来,带上盐,跑到前厅,烤起兔子肉来,这么烤肯定不好吃,但有得吃就已经不错,还想那么多作甚? 夜色晚了,朱高炽吃饱喝足,那女子也照样吃了。他把稻草铺开,然后躺下准备睡去。 那女子也没说话,还是坐在火堆旁,只是扭头往这边瞧瞧。 两人各怀心事,沉默无言。 朱高炽迷迷糊糊差点睡过去的时候,忽然巨大的动静把他惊醒。门口跳出来几个壮汉,领头的大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咦,是你?周疤子!” 女子惊呼,蹭地站起来就往后面跑。 “快抓住她,她是周癞子的闺女!”几个人赶紧往后跑去。 朱高炽这个时候才起身,那领头的大汉看着朱高炽,奇道:“朱公子,你怎地在这儿?” 朱高炽不认识这个人,不过既然他喊出来自己的名字,就说明他很可能见过自己:他肯定是周府的人。 “我是被抓过来的。” 领头大汉点点头,“老爷还不知道这事儿,您要是真的被周疤子抓过来的,那她可是罪过大了。” 不一会儿几个壮汉拎着那女子出来。朱高炽问道:“她这是怎么了?” “哈哈,周公子我们只是遇到,也没想到遇到你们啊。”领大汉国字脸,给人很正气的感觉,但他的气质却有些忧郁,与他的脸极为不趁。 那女子被抓后愤怒骂道:“周老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是打家劫舍的强盗,要不他们周家凭什么发家?” 大汉甩手给那女子一个耳光:“叫什么叫!”说完他又看看朱高炽,喝道:“把他拿下!” 朱高炽道:“我是你们家老爷的贵客,你敢抓我?” 大汉嘿嘿笑道:“我看到火光还以为家里被什么人占了呢,这地方是我们休息的地方,你们却不告而占,我讨回点公道怎么了。” “你……” “荒郊野岭的,把你们全都杀了,谁能知道?” 那女子骂道:“周五就是你把我爹杀了,我不会很过你!等我死了我要变成厉鬼,把你儿子缠死,替我爹报仇!” 周五勃然大怒,儿子就是他的逆鳞,儿子死了他得伤心死,他跨步上前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得那女子口吐鲜血,不想周五等人却愣住了。 朱高炽疑惑,探着头往那边看去,那女子的脸颊高高肿起,不过脸上的疤却掉了。 “她是假的疤!好家伙,这女的真够可以,居然隐忍这么多年,连熟悉她的王五都骗过去了。” 朱高炽理顺事情真相后,不由感叹。 周五狞笑不止:“原来你一直都是装的,长得这么漂亮居然搞个疤,要不是这个疤,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上你们家求亲。今天倒是便宜我了。” 女子惊恐瞪大眼,厉声道:“你别过来。你要过来我立刻自杀。” 周五哈哈大笑,吩咐另外几个人赶紧打盆水来,给女子洗洗脸,女子强力挣扎,不料却根本就挣扎不动,等到她洗完脸,众人全部惊呆。 这女人眉清目秀长得极为动人。 周五哈哈又笑起来:“原来是这样,今天我先开头荤,剩下的就交给你们。这么漂亮的女子,要是错过多可惜。” 女子又喊又叫,可再多的挣扎也是徒劳,她的衣服眼看就要被扒下,“周五,我周星月死也不会放过你!你滚开!” 周五却还哪管的了那么多,精虫上脑,考虑的也只有这么点事,伸手揽住周星月的腰,用力一撕,她的外衣便被撕开。 朱高炽高声道:“不好,官军来了!” 众人十分慌乱,片刻后才想起,这地方怎么会有官军? 周五勃然大怒:“把他带出去杀了!” 第31章 带回山寨 朱高炽连忙喊停,“这位好汉,您就在这儿办事吗?” 周五并没有搭理他,摆摆手示意小弟带他出去,朱高炽连忙喊道:“好汉好汉,我来给你助助兴。” 周五这才转过头,满脸奸笑:“怎么助兴?” 朱高炽附在他的耳朵上,嘀嘀咕咕说半天,只说得周五满脸兴奋,忍不住舔舔舌头,“还是你们玩得花样多,特么的,你们这群公子哥没事天天都这么玩?” “好汉说笑,这女人啊,关了灯其实都差不多,差别主要是开灯的时候,你想想,再好吃的山珍海味天天吃也腻味啊。” 周五道:“是个人才,就是这里没饭菜,也没酒食,如何吃?” 朱高炽一拍大腿:“找啊,这就是我的意思,你在这儿办事,跟大街上随便找个有什么区别?还是要找个好地方,慢慢品味才是正事儿。” 周五狞笑:“你不过就是想多活一会儿,好,老子满足你。小的们,连夜回山寨。” 朱高炽与周星月两人被绑起来,跟着这些盗贼同往山寨,夜里天气寒冷,道路冻上,硌得他的脚疼,此时他无比痛恨这具痴肥的身子,若是瘦点也不用遭这么多罪。 山寨距离这个地方还有些距离,走到半路周五命人休息。几个盗贼距离朱高炽他们稍微远些,他立刻压低声音问:“这些人都是周家什么人?” “你刚才跟他们说了什么?” 朱高炽恼火,由于两人绑一起,他使劲晃了晃身子,弄得周星月十分疼,她倒吸口凉气,“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么?赶快想办法逃走才是。” “你到底说了什么?” “你是不是有病?”朱高炽真的恼了,这个女人怎么纠缠不清呢?而且关注点也极为奇怪,没看出来自己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说了什么重要吗? 周星月冷笑,“你还想逃?做什么梦?你以为这是你家的大厅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是附近最大的一股土匪!” “周家养的?”朱高炽皱皱眉,还真拿他们没办法。 这个问题是由封建社会的权力结构决定的,哪个地主不养土匪呢?至少跟土匪也有点关系,否则天天被劫掠。 周星月冷冷哼一声,冲着盗贼喊道:“有本事现在杀了我!快点杀了我!” “杀了你?老子才舍不得,这位秀才公刚才给老子出了个好主意,哈哈哈,等到时肯定让你分外舒爽。” 周五大声说,众盗贼痴痴笑起来,显然他已经跟众人说过回去后要做什么。周星月又气又急,使劲挣扎,屡次想起身都被朱高炽拖累得又坐下。 “别挣扎了,还能少受点罪。”周五大踏步走过来,勾住周星月的下巴,“真是难为你,装了这么多年,他妈的,要不然早把你吃了。” 周星月恨恨甩开他的手。 朱高炽嘿嘿笑道:“姑娘是个大才,周五你把握不住。” 周五怒道:“闭嘴,到了山寨里管你大才还是小才都得给老子老实呆着。”说完大踏步离开,又去烤火去了。 朱高炽枯坐于石头上,又冷又饿,夜空连个星星都没有,看起来明天也是个阴天。他轻轻道:“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周星月怒道:“都怪你,要不是你绑了我,现在我已经到了我爹坟上。” “废话,到了坟地我就得死了。再者说也不是我杀了你爹,你爹带头闹出来这么大的事,你以为周老爷还能容得下他?” “是你,就是你,就是你!我爹都计划好了,要不是你横插一手他怎么会死?” 朱高炽冷笑:“你的杀父仇人在火堆儿那坐着呢,有本事你去找他。” 歇息一会儿,他们继续上路,摸着黑走到鸡叫时分,他们抵达一座山前。朱高炽脑补计算下距离周家村的距离,约有十来里路。 上山的道路更加难走,道路也只是略微修整,很多地方甚至只能容纳两个人走,旁边就是山崖,往前爬不大会儿,又到一处险隘之处,两侧山崖如门似的耸立,中间最窄处仅容一人通过。 朱高炽不由想道:“这里要是设个关卡,怕千军万马都过不去。” 又走没两步,刚通过一线天,前方赫然有个关卡。道路被封住,依着两侧山崖,他们真的建了个寨子。 周五上前报上名号,不一会儿大门打开,自里面出来个小喽啰,口中喊道:“三当家的,你怎地这个时候回来了?” “事情处理完了,那群贱民耽误我的事儿。大哥、二哥都在做什么?” 小喽啰道:“昨日你不在,西风寨来了个学究,正商议着联合攻取平云寨。” “平云寨?”周五也不知道对谁不满,摆摆手让人放行。 小喽啰看到朱高炽与周星月绑一起,眼前不由一亮,“三当家的,这是又抓了两只羊?” “赶紧闭嘴,滚上去喝你的马尿去。”周五骂骂咧咧往前走。 前方的道路稍微好点,不过也有限,又行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寨子。这寨子就是在山顶一处比较平缓的平地上建造,像模像样。 其实总共也没几栋建筑,星罗棋布散落在各地。周五自己有房子,带着两人到了东北角的房子前,他吩咐道:“把两人关到偏房里,小心看着,等我醒了再理会。” 两人被带到偏房里,这里看着像是个杂物间,没放多少东西,把两人往里面一关,留下两个喽啰看着,其余人都回去睡了。 朱高炽浑身无力,坐地上起不来,胃里一阵阵疼,四肢发麻,他喘息片刻,终于有了力气,对周星月道:“你喊人给咱们弄个火盆。” 周星月不理他。 朱高炽怒道:“你还想逃不想?” 周星月道:“你怎么不喊?” “没力气。” 周星月鄙夷,鼻子里冒出来声冷哼。 朱高炽奇道:“之前你还寻死觅活要为你爹报仇,怎地这会儿又不着急了。” “要你管我?” “大姐,现在咱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你还没弄明白吗?你死我也死,我要能活你也能活下来。” 第32章 给山贼讲梁山泊的故事 周星月凄然冷笑:“我早就把这条命不当回事。我活着就是要为爹报仇,大仇报不了,我也不用活。” “你也是奇怪,既然想报仇那就听我的,让人弄个火盆过来。我帮你报仇。” “你自身难保还帮我报仇?” 朱高炽严肃道:“你这话说的不对,正因为处境不好,我们才要更加努力,还是说你说的报仇只是嘴上说说?不愿意吃苦?” 周星月勃然大怒:“你若是能帮我报仇我做牛做马报答你,终身不会背叛你,若有违此誓,天打五雷轰。” “那你先让他们弄个炭盆来,太冷了。” 周星月无奈,只得大声喊叫。门外两个喽啰听得不耐烦,推门闯入,怒骂两人,朱高炽开口:“两位给弄个炭盆吧。” 喽啰甲怒:“你们是我等抓回来的,还想享受齐人之福?” “这算什么齐人之福?我也是为了你们好。” “真是奇了,伺候你们居然还是为我们好?” 朱高炽朝周星月努努嘴,“你们三当家的最是看重她,昨夜又渴又饿,我们行了一夜路,身上汗未干,又被丢到这等又冷又潮的房子里,等你们三当家的起来,她病了你们怎么交代?” 喽啰甲歪头思考,朱高炽这番说辞还真打动他,扭头看看喽啰乙。 朱高炽见两人心动,于是又补充道:“而且两位在外面总归有些寒冷,不如一起到屋子来烤火,难道你们两个还能看不住我们?” 喽啰乙点点头:“不错,说的也是,瞧这天气今天说不定还要下雪。” 于是小喽啰搬来个炭盆,放四人中间。两个山贼,两个人质,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朱高炽嘿然而笑,“两位做了这打家劫舍的豪强,可曾听过梁山泊的故事?” “梁山伯?化蝶那个?” 朱高炽翻个白眼:“是宋徽宗时期梁山好汉的故事,我观两位气质,与那梁山好汉别无二致,所以想起来此事。” “梁山好汉倒是听过,不过都是戏本唱的。” 朱高炽咳嗽两声,道:“这事儿吧,得从洪太尉说起。话说徽宗年间,京城大疫,死伤无数……” 朱高炽迅速跳过前面的洪太尉误放妖魔,从王进因高太尉而远走他乡,路遇九纹龙史进,直讲到林冲误闯白虎节堂,听得三人一愣一愣。 “我说的口干舌燥,两位能否赐些水喝?” 喽啰甲、乙正沉浸在这个世界中不可自拔,朱高炽猛然提出这个要求,十分出戏,喽啰甲不情愿道:“快讲啊,不讲哪有水。” 朱高炽道:“没有水怎么讲,嗓子都快冒烟了。” 喽啰乙不耐烦,取了冷水过来。 朱高炽又说:“我这手绑着,能不能解开让我再喝?” 喽啰乙道:“快些喝,我喂你,你要是不喝我就倒了。” 朱高炽无奈,只得仰着脖子喝了些,肚子里还是火烧火燎,不过多少好点。 此刻天色大亮,外面已经有人起床,各种动静还不少。 朱高炽心中焦急,表面不动声色:“好了今日便说这么多吧,剩余的明日再说。” 喽啰甲大急,蹭地起身:“你这人怎地讲一半不讲了?不行,接着说。” “这书有百万字,光说也能说上一两个月,一日之内怎能给你讲完?七十二地煞星、三十六天罡星,哪个不得一天两日的。” 两人无奈,无论如何威逼利诱,朱高炽就是不说。 场面又变得沉默。 朱高炽只观察两人,也不说话。果然刚才听了水浒传的开头,两人正激动,此时停了,瞌睡虫就冒出来了。 围着火盆本来就容易犯困,更何况两人昨夜也没睡?心弦一松弛,两人便犹如小鸡似的不断点头。 又等了约有小半个时辰,两人干脆靠着墙睡过去,鼾声震天。 朱高炽与周星月两人背对背绑着,他动动手,就把周星月给弄醒。 周星月迷迷糊糊,嗯了一声,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朱高炽低声道:“火盆!用火盆把绳子弄断!” 周星月彻底清醒,脸色为难。 火盆的边缘是铁,此刻烧得很烫,两人必须配合好,才能缓缓将绳子弄断。一个不小心两人的手可能会被烫伤。 但此时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两人艰难地挪到火盆旁。可是这是个高难度的动作,必须要两人完全配合好,周星月也是个要强性子,只想着自己主导。 两人弄了半天也没弄上去,又怕惊醒两个喽啰,动作也不敢太大,只弄了会儿朱高炽便气喘吁吁。 “停停停!”朱高炽不得不叫停,“你别动,跟着我的节奏走,不要牵强,不然什么时候能弄开?” 周星月这才停止,朱高炽引导着两人的手,缓缓放到火盆的边缘。 “有点热,忍住。” 岂止是烫啊,简直就是在烤肉,朱高炽差点都没忍住,不过好的是那炭盆边缘位置也很烫,绳子明显在烧断。 屋子里满是焦糊味。 朱高炽暗道糟糕,想来想去却也没考虑到这点。 好在他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两个人并没有因此而警醒,反倒换个舒服姿势继续睡。 绳子断了,朱高炽一屁股坐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周星月晃晃脑袋,道:“我头有点晕。” 朱高炽道:“我也是,饿得了。” “不是。”周星月断然否定。 朱高炽心想,不是饿得难道是中毒了? 中毒?朱高炽猛然抬头看向窗子,好家伙封得死死的,他大喜过望,急忙挣扎着起身,大声道:“快起来,把两人捆住。” “你小点声!”周星月大急。 朱高炽嘿嘿冷笑:“没事,这两个人肯定中毒。” 原来这屋子里烧着旺旺的炭火,门窗也都没打开,屋子里聚集大量一氧化碳,偏偏朱高炽说书说的入迷,三人听得也入迷,都忘了此事。 朱高炽本来还想着把两人都杀了,现在却省了事儿,把两人捆作一团,期间喽啰甲乙都醒了。 不过浑身发软无力,连喊都喊不出声,朱高炽把两人衣服扒下来,丢给周星月一件,“快换上。” 第33章 把土匪给我剿了 朱高炽并没有换衣服。他这幅模样,见过的人应该都过目不忘。周星月诧异:“你就这么出去?” “对!”朱高炽很有自信,这山上山下的防御不说看个七七八八,至少也差不多都了解,有自信走出去。 周星月道:“你转过身,不许偷看。” 朱高炽撇撇嘴,“你顶多是c,有什么好看的?” 周星月虽然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怒瞪他一眼,窸窸窣窣换起衣服。 收拾完毕,朱高炽吃着干粮打开门,好家伙,外面下了大雪,有几个人影在活动,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朱高炽心说:“真是天助我也。”这样的天气只适合睡觉,哪有人会出来活动? 两人将房门牢牢关紧,生怕两个喽啰跑出来。 出了门,朱高炽道:“你挺直腰板,不要畏畏缩缩,遇到什么问题有我呢!” 两人大摇大摆走进风雪。 沿途,两人遇到几个喽啰,周星月心都快跳到嗓子眼,朱高炽却鸟也不鸟,眼睛快翻到头顶去了。 愣是没人敢问他究竟是谁。 朱高炽带着周星月步履匆匆走下山,走到无人之处,朱高炽突然拉住周星月的手跑起来:“快走!万一周五醒了那可不大好!” 两人跑起来,快速通过这段无人看守的路段,下山只有一条道,所以中间无人看守也正常。 很快两人抵达下山的关卡,放慢脚步,朱高炽大摇大摆敲开看守人的小屋,里面很热闹,隔着门板都能听到喧闹声。 房门打开,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钻出来,瞧见朱高炽与周星月,显得很迷糊,“你是谁?” 朱高炽道:“我是三当家请上来的先生,昨夜刚来,你可能不认识。” 尖嘴猴腮还真不认识,昨天晚上不是他值夜,三当家的回来倒是听说,不过跟着三当家一起回来的人他压根不知道。 朱高炽凑眼往里面瞧,只见五六个人摆开酒席,正喝得痛快,他踏步进门,冷声道:“哼,好哇你们,这时候不守着门,竟然在屋子里喝酒!此事我必然禀告大当家!” 屋子里的人明显有些慌乱。 山寨里到底什么规矩朱高炽并不知道,但是看这山寨的形制,有点类似于军寨,他暗中猜想,定然是因为有人当过兵,所以才能建此山寨。 那么规矩肯定照搬军中规矩。 军中饮酒的人不在少数,但看守大门的时候是绝对不允许。朱高炽依照自己的想法一诈,果然把他们诈出来原形。 “等等!这位……公子,此时天气寒冷,也无人进山,所以我等……” 朱高炽哈哈大笑,伸手拿起一只鸡,“原来如此,我说也是,天寒地冻又下这么大的雪,大当家的还在睡觉呢。我什么都没看到,你们继续。” 说完朱高炽就要往外走,到门口时又停下,“哦,对了,把门开下,我得下去一趟,跟周老爷商量商量冬衣的事儿,诸位弟兄在此地枯守,可不能让你们受冻。” 尖嘴猴腮始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说却又说不出,唯唯诺诺奉承朱高炽两句,就把门打开,放两人离去。 两人远离关卡,看不到后方才放开脚步,朱高炽撕下一半煮的鸡给周星月,“快点,补充体力,边跑边吃,不能停。” 这可是个高难度动作,朱高炽差点被噎住,强行抓了把雪塞进去。这半只鸡连什么味都没品出来便进了肚子,有了粮食,身上也暖和点。 此时雪愈下的大,两人一口气狂奔下山,朱高炽还想办法往路上堆了石头,以阻滞追兵。到了山下,朱高炽便不认得路,“你来带路,往北平府方向。” 两人跑了半晌,半只鸡早就消化完毕,方才逃到官道上,累得头晕眼花,往前走不到半个时辰,遇到一队正在紧急调动的燕王府卫队。 接着朱高炽,卫队大为惊喜,忙围着朱高炽问东问西。 “我很好,没事,立刻把所有人全部集中,围住周家村,一个都不要放跑。” 周星月震惊莫名,她曾经想过朱高炽身份不简单,可是也没想到他居然是燕王世子,对她来说这样的人就是天上的仙人了。 卫队长火速下达命令。 朱高炽丢了的这一夜,整个北平府都不怎么安稳。徐王妃急得大哭几场,连夜将北平府的人几乎全都派出,搜寻朱高炽。 “我知道了,母亲的事情我会回去说,现在立刻围了周家村,把周家人全部拿下,另外,那是什么山?”朱高炽最后是朝着周星月发问。 “凤凰山。” “凤凰山上有伙土匪,清剿了。” “还有,去给弄些吃的东西,以及一身……两身干净衣物,还有她的。” 分派完毕,朱高炽坐上马车休息,周星月跟上去,不一会儿卫队长送来食物以及干净衣物,两人狼吞虎咽先吃,随后才换了衣物。 马车直接去了周家村,朱高炽过来时,这里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周家大大小小百余口人全部被关押,家中财产已经清查完毕。 朱高炽再次走进周家,就是以主人的姿态了,周若筠与周养性看到这个所谓的燕王世子,差点没昏过去。 他对手下吩咐道:“周家草菅人命、意图谋刺燕王世子,把他们干过的龌龊事全都查出来,整理成册,我有用。另外,煤矿要立刻派人接手,不能遗漏。这是我们重要的产业!” 至夜,山寨也被攻破,这山寨里太平太久,根本忘了还有官府的事儿,虽然很难攻打,但被炸药包一炸,那个设在紧要处的关卡便废了,山上大大小小的土匪全都被拿下。 审问工作连夜进行,朱高炽却有点撑不住,对周星月道:“你父亲的仇马上就要报了,你自由了。” 周星月说:“多谢世子,待我亲眼看着仇人人头落地,我再去王府。” “随你吧,我得回去睡觉。” 朱高炽懒得跟这个蠢女人说话,带着马车连夜赶回王府,徐王妃见到他先给他一个耳光,抱着他哭起来。 朱高炽自知理亏,连忙赔礼。 第34章 煤铁联营 审理工作持续了三四天,全部审查清楚。周家罪行累累,朱高炽命人把案情整理成文,发放民间。 在报纸尚未出来之前,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周家的财产拿出部分改善交通,服务乡民,另外一部分充入王府,周家的煤矿大大小小全部被收回。 此时朱高炽再命王庆前往刘家谈判。 刘家很知趣,根本没有过多阻挠,表示愿意把煤矿献给王府。王庆笑吟吟道:“世子可不是不讲理的人,你们的煤矿呢虽然收归朝廷,可是却也给你们留条路,你们以煤矿作抵入股煤炭公司。这是文书,你们看看。” 刘家老爷子颤巍巍接过文书,仔细看看,里面说的东西大多数都不懂,什么股权、投票权之类的,眼晕。 不过核心意思却说的非常明白,以现有煤矿为抵,占股4%。也就是说卖出去一百文,他只能得到四文。 刘老爷子暗想:“这跟明抢有什么区别?”但他嘴上却不敢说,“多谢世子,我们这些豪绅之家为王府助些财物也是应当。这股份……” “不行!”王庆打断刘老爷子的话,“这是应当的,世子不是个巧取豪夺之人,王府行事也向来有规矩,该是你的就是你的。” 刘家的煤矿并入后,其余的小煤矿哪里还敢抵抗,纷纷加入,朱高炽按照煤矿大小分别送给一些股份,当然大头还是王府占据。 煤矿的问题解决后,就该解决铁的问题。 铁的问题在于,北平城附近并没有大规模的铁矿,所以需要大量铁矿石,好在如今也只是用来打造兵器、制造炉子,需求量并不是很大。 朱高炽把府内以及几个小型的炼铁作坊合并,并没有找刘家,因为刘家肯定是不愿意卖的。 不卖就不卖吧,他们那个破工坊朱高炽还看不上。 所有东西都准备就绪也差不多用了半个多月,炼铁作坊已经掌握制造铁皮的技术,耐火砖的烧造也上了正轨,两者配合一天差不多能产三十余个炉子。 这点产量放到后世,要让人笑掉大牙,但现在这个时代,已经非常不错。朱高炽也表示了满意,命人先赶制一大批,之后放开销售。 对煤矿朱高炽也进行改革,主要就是提高他们的工资水平,提高福利,煤矿工人的积极性提高,朱高炽还准备建立简易铁轨,以此提高煤矿产量,不过此事正在研究中,尚未成型。 唐山应该提上日程。朱高炽心里盘算着自己的计划,南边朱棣他们打的怎么样其实不用担心,反正最终肯定能达到目的。 钢铁作为工业化基础中的基础,用途非常大,所以提前布局总是没有错。 于是朱高炽调集一队人马,前往唐山地区摸排,看看那边的煤炭、钢铁现在什么状况。 徐王妃与姚广孝知晓此事后,非常纳闷,派人往唐山地区作甚?搜集情报?不可能啊。于是两人把朱高炽叫到后堂询问。 朱高炽进门先给母亲行礼,对姚广孝也行礼,随后才说:“母妃,此事事关重大,父王能不能战胜文皇帝,我大明日后究竟走向何方,都在此举。” 徐王妃眉头微拧:“你去寻什么?” “煤矿、铁矿。” “以煤炼铁?” 朱高炽点点头。 徐王妃摇头:“煤炼铁,铁脆的很,还需要精炼才能使用。几大名铁都是使用木炭炼出的,就算你能找到,炼出来这么多废铁有何用?” “铁脆是因为他们没有掌握方法。煤炭炼铁前需要提前处理,制作成焦炭,否则炼出来的就如您所说的那样。这种办法目前还没有人发现。” 徐王妃道:“有那么重要吗?” 朱高炽点点头:“如果那边的铁矿能拿下,我可以保证年产百万斤铁,甚至也能直接产钢,不过这个需要时间,还有技术难点没有解决。” “什么技术难点?” “动力源、以及耐火砖。” “耐火砖?”姚广孝皱眉。 “是,普通的砖肯定不行,需要耐火砖,如果大规模炼铁,需要建造大型窑炉,而这就需要高温耐火砖,现在的窑炉并不是简单扩大就成。 除此外,还得选个能够提供充足动力源的地方,水流或者牲畜,这是目前我能想到的两种东西。但无论是牲畜、还是水流,都需要打造专门的设备。 百万斤铁只是初级规模,实际上以我大明的地理广大,至少需要亿万斤铁以上。如果考虑交通等其他东西,至少也需要十亿斤,或者百亿斤的产量。” 姚广孝与徐王妃目瞪口呆。 徐王妃道:“你如今怎地这么好高骛远?” 朱高炽道:“非是我好高骛远。而是我大明要想立于不败之地,必须要这么做。母妃可知道,从河西走廊向西走,经大食国再往西是什么地方吗?” “为娘倒是听说过,是什么富林国。” “对,他们自称为罗马帝国。不过这都是一千多年前的事儿了。成吉思汗西征打下撒马尔罕,他的几个儿子孙子又两次西征,富林国名存实亡。 不过现在他们已经发展起来,成吉思汗他们将中原的先进技术传播过去,从而让他们诞生了炼钢、造纸以及印刷术。这让他们的社会发生巨大变化。 以目前他们的发展速度,过不了几年,他们的船只即将抵达大明。我大明海疆万里,将如何防御? 这是场盛宴,我大明如果错过,将沉沦数百年,遗毒无穷。” 徐王妃与姚广孝彻底惊呆,他们没有想到,朱高炽心里装着的是这么庞大的世界,那么现在看来搞个煤铁联营,年产百万斤,只不过是沧海一粟。 两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朱高炽拱拱手:“母妃,我们现在必须要做准备,而且一旦煤铁联营建立,钢铁性能将直接上一个台阶,对父王而言也是大大有利。” 姚广孝道:“反正也不费什么事,不如试试。” “这个世界上,还有大片的无主之地!我大明绝不能错过!” 朱高炽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话。 第35章 倔强的周星月 朱高炽组织的密探出发,是在下雪天。唐山那个地方不可能没有人经营,所以此次主要是前去搜寻资料。 “首先,要搞清楚当地有几个煤炭、炼铁作坊。他们的户主资料、家庭资料以及煤、铁的产量都要摸清。铁锭的去向也需要查明。 这些经营铁矿、煤矿的人,肯定有复杂的关系,这个能查清最好。还有当地的人口状况也最好查明。半年时间,应该足够你们清查,你们不能死。” 朱高炽如此交代这个密探队伍。 他心中暗想:“如果真的不行,那就直接调集军马,强行抢占。唐山附近应该人还不是很多,也不是名教圣地,遇到的阻力也小。趁这这个时候行事方便很多。 真等朱棣做了皇帝,这事办起来就麻烦了。” 皇帝代表的是地主阶级,做事肯定要讲规矩,不讲规矩的都死了。 送走密探,朱高炽便开始着手准备煤炉的销售,此事的负责人是周星月。 时间倒回半个多月,那个时候正是周星月来王府报道的时间,那天也下着大雪,朱高炽正在正屋里,忽然有小厮前来通报:“有个女子在外面要求见世子。” “什么女子?你就不会把人赶走吗?” 朱高炽不耐烦,他正在为大规模制作煤炉做准备,哪有什么时间去关注一个女子? 小厮举着个玉佩说:“那女子说,你认识她,她为承诺而来。” 朱高炽顿时想起周星月,当时自己给她个玉佩,让她处理完事儿来王府。现在人来了,他本想让仆役把人请进来,不过后来一想,还是自己出去的好,顺便办点事儿。 大雪纷飞,北平城虽然年年大雪,但还没有这么大过。此时正是小冰河时期的前奏,只不过无论是朱元璋还是朱棣,都没有意识到这点。 朱高炽身披鹤氅,信步至门口。 周星月满身是雪,头发都白了,她穿一身黑色夹袄,把她的身材全都遮盖住,头发也只是简单盘个少女髻,见到朱高炽福身做个万福。 “民女周星月见过世子。” 朱高炽微笑:“周五似乎还没有被判刑吧。” “是。” “那你来作甚?既然没有被判刑,你父亲的仇也未报,你却说你为守诺而来?为什么?” 周星月不作答。她实在不知说什么好,世子好像变了个人,当他蜕去那层身份,两人落难时,他就是个普通人,热情而又勇敢。 如今再见到他却高高在上,说话也十分令人不解。 朱高炽没等他回答,对仆役说道:“去把周五提过来。” 仆役赶忙答应。 门口成了个奇妙世界,朱高炽带着几个仆役丫鬟站在大门内,身边有人捧着暖炉、香炉,带着厚厚的衣服,风吹不到,雪落不到。 而门外空空荡荡,整个胡同里只有周星月一个人,雪不断落在她的肩膀和头上,脸冻得通红,却像根本感觉不到似的。 两人组成这幅奇怪的画面,谁也没有说话。 难得的是,周星月似乎也没有变得局促。 朱高炽边打量她边想:“这是什么样的环境才能养出来这样的人啊。” 不久小厮领着两个衙役,把周五提出来。 周五噗通跪地,膝行至朱高炽面前,惊恐大喊:“世子爷,小的错了。小的狗眼看人低,不识真龙,世子爷您就饶过小的吧。” 朱高炽双手叠放小腹前,说:“现在不是我想杀你,而是她想杀你。” 周五急忙掉头,朝着周星月猛磕头:“姑奶奶你就饶了我吧,杀你爹是周老爷的命令,我不过是他的一条狗,求你放过我。我这辈子做牛做马都要报答你。” 怦怦怦—— 周五磕头是真的狠,那声音如鼓似的,听得人心头砰砰直跳,但似乎打动不了周星月,她面罩寒霜,道:“这些年你一共杀了不下十个人。” 周五哭道:“姑奶奶,按照辈分算,你还得叫我一声叔,咱们都是周家人,求你看在同为周姓的份上,放我条生路!” 周星月怒道:“被你杀的数十人哪个不是周家人?” 周五不说话,只是磕头,不一会儿就把头皮磕破,鲜血直流,雪落一身。 朱高炽摆摆手,衙役带着周五下去,他大声喊道:“世子爷饶命,饶命!” 然后就被衙役狠狠打了腹部一拳,只发出几声似是而非的哼哼便拖着走了。 朱高炽道:“好了,我的承诺完成。周五他必须死,周老爷也活不了。” 周星月同样跪地,恭恭敬敬磕三个响头,“民女以后就是世子爷的奴婢,世子爷叫奴婢去死,奴婢就去死。” “叫你死作甚。不过在我眼里你就是个柴火妞,我这府里美貌女婢多如牛毛,我要你又没什么用,你可以走了。” 朱高炽说完便进门,咣当大门关上,把周星月关在门外。刚进门朱高炽便对小厮道:“时刻关注她。不要让人死了。” 小厮连忙应是。 之后朱高炽便忘记这事,继续忙碌其他的。徐王妃听说此事,把朱高炽叫过去,问明白周星月的情况,皱眉问道。 “她要是想做个奴婢那就招进来,你不想要打发走便是。何必折辱她?” 朱高炽摇摇头:“母妃不知道,这个女子也当得上个奇女子。” “那日落入敌手,没她的帮忙孩儿也不可能回来。我看她的性子非常合适儿臣用人,只是还得深入了解。 所以孩儿故意考验她,如果她能通过,孩儿会让她身担重任。” 徐王妃道:“原来是这样。” 她点点头,又觉得朱高炽现在主意太多,自己都有些拿捏不住。 转念又觉得欣慰,暗想:“炽儿若是这样,想来世子的位置该稳了。” 周星月没有走,她没料到朱高炽竟然不想要她,心里又是委屈又是愤怒。 本想转身就走,又想到:“我若是走了,岂不是忘恩负义么?我今日还就不走,就算死在这儿,也不能忘恩负义。” 想罢,她不顾天降大雪,笔直跪在门口,直冲大门。 来王府办事的人很多,来来往往的。周星月没想过要谁帮忙,就那么笔直跪着,很快她就成了个雪人。 第36章 骨瓷与搪瓷 朱高炽听说后,微微一笑,心想,这个女孩儿还真适合搞商业。 商场如战场,但跟真正的战场又有所不同,能屈能伸,目的明确,不为旁人干扰方才是一个成功商人的优秀品质之一。 尤其在古代,女性从商有更多不便,如果连这么点屈辱都受不了,基本上也不可能做大。 朱高炽很满意,对小厮吩咐:“如果到中午她还没走,就把她请进来。” “是。” 雪愈下愈大,不久周星月的膝盖下积起的雪足有四指厚,王府门口的两只石狮子已经完全看不出模样。 周星月又冷又饿,牙齿打颤,寒冷滋味不好受,可她还是硬挺,腰杆都不曾弯曲,着实叫人敬佩。 人活一口气,周星月心里就有口气,支撑着她如此。跪得久了,她也想清楚一些事,像她这种情况,在周家村里也过不下去。她要是离开王府,指不定会被谁报复。 所以王府就是她目前的护身符,与其被人不明不白杀死,还不如死在王府这儿。 及至中午,朱高炽该用餐,小厮前来通报,“那姑娘还在门口跪着,要不要请进来?” 朱高炽笑了,说:“把人请进来吧。” 小厮急忙跑出去,对周星月说:“爷让你进去。” 周星月冻得嘴唇发紫,哆嗦着道:“多谢。”站了一次竟然没站起来,她拒绝小厮的搀扶,硬是自己爬起来。 起初她的腿脚酸麻,血流不畅,差点都要冻坏,走了几步才逐渐缓过来,跟着小厮去了偏厅,朱高炽正在吃羊肉火锅。 温暖的空气扑面而来,中间夹杂着肉香味,周星月难免多吸两口。 朱高炽抬眼瞥她一下,道:“绕着院子跑八圈。” 周星月咬着嘴唇不说话,眉目之间尽是桀骜之色。 朱高炽冷笑:“怎么,你不是要做牛做马报答我吗?现在我只是让你跑几圈你就受不了啦?” 周星月听完,二话不说就开始绕着跑。 院子不算太大,大月也就是二百米的模样,跑完八圈周星月浑身是汗,身体也发了热,她回到刚才的屋子里,静静等着朱高炽发话。 朱高炽饭吃得差不多,抬眼道:“盛碗汤,喝了。” 火锅一直在咕咚咕咚冒泡,里面涮了很多羊肉,有浓重的羊肉味。 周星月大声道:“世子爷,奴婢为你做牛做马,你也没必要这么羞辱奴婢,奴婢自小家里穷,没吃过羊肉。您这么羞辱奴婢,只会让奴婢看不起你。” 朱高炽哈哈大笑,“说的好啊。说的比唱的好听。一句做牛做马谁都能说出来,可是有几个人能做出来?你口口声声要做我的奴婢,迄今为止我只下过两个命令,你两次都违抗,你这是做牛做马的态度吗?我这是收了个奴婢还是收了个大爷? 大门敞开,不想做你可以走,谁也不会拦着你。” 周星月满眼噙泪,倔强地盛满一碗,小口小口喝掉。 朱高炽命小厮带她下去,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然后再过来听吩咐。 周星月换身花色的夹袄,窄袖中衣,瞧着有点像是美貌女婢了。 其实这样的衣服并不适合周星月,因为她星眉剑目,脸部线条十分硬朗,有股子英气,穿这样的衣服有点别扭。 朱高炽此时也无心更改服饰,与周星月签了契后便带在身边,想尽办法折磨,一连四五日都是如此。 周星月心中委屈至极,但奈何卖身契都已经签了,她就是想跑也跑不掉,只得照着朱高炽说的做,心中的恨意可想而知。 第五日,雪停,天地一片雪白,朱高炽突然对周星月说:“这几天我看到你的表现,很满意,以后你就是我的贴身丫鬟。” 周星月默不作声。 朱高炽不以为意。 周星月心里是不服气的,毕竟这几天朱高炽给她的感觉非常糟糕,而且她只是把王府当成避难所,把卖身朱高炽当作报恩,这样的状态肯定不行,不可能成为一个合格商人。 “你跟我去作坊看看。” 朱高炽是这么命令周星月,吃过早饭便带着周星月以及几个小厮、卫队前往作坊。马车上周星月虽然好奇,但忍着没问,害怕朱高炽又要折辱她。 车辚辚,行驶出王府,很快到北城。马车停住,周星月先下车,随后又伺候朱高炽下车。 这个作坊就是朱高炽生产耐火砖的作坊,之前曾经是个瓷窑,如今朱高炽把瓷窑买断,窑主胡为作为主事留任。 窑场里热火朝天,东边是预留的预处理区域,数不清的黏土被送过去,十几个工人干得热火朝天,脑袋上冒着一层层的烟。 窑区更热闹,有几十号人,一个窑开窑,浓烟滚滚,站在门口都感受到热度,数十个工人抢上去,尽快把热气腾腾冒着烟的耐火砖取出来晾晒,尽快降温。 “爷您怎么来了?这几日按照您的要求加快生产,另外新建了几个窑口,昨天已经调试好。”胡为额头冒汗,这么冷的天儿并不常见。 朱高炽指着身后的周星月道:“她是我的婢女,周星月,以后你们可能会接触得比较多。先去新窑口看看。” 新窑共建造三个,都是按照瓷窑的标准建设,朱高炽视察后觉得还不错,频频点头,“还不错,我叫你们准备的东西准备了吗?” “准备好了。” 胡为心里纳罕至极,朱高炽叫他准备的东西有些奇怪,一是大量的牛骨羊骨磨成粉,二是铁皮。 胡为心想:“大约世子爷不经世事,胡闹玩耍罢了,我也就是辛苦点,把世子爷糊弄过去就行。” 朱高炽哪知胡为的想法,吩咐道:“把骨粉掺入黏土中,制作出胎胚,然后上釉烧制,至于铁皮,想办法挂釉,也烧制出试试。” “啊?”胡为人都傻了,他从事瓷器烧造二十余年,虽然没有搞出来正经的名贵瓷器,但朱高炽这种玩法还真是没见过。 “世子爷,这……掺骨粉是为何?铁皮上又如何能挂釉?” 朱高炽翻个白眼,他怎么解释?南道告诉他釉质与玻璃其实类似,加入骨粉是为了形成碳酸钙? 至于铁皮怎么挂,他要是知道他还用得着吩咐他去做吗? 第37章 我们做成了 朱高炽没办法解释原理,只能告诉胡为,加入骨粉后,瓷器的耐摔性将大大增强,是普通瓷器的两倍。 而且会非常轻盈,重量只有普通瓷器的三分之一。 而铁皮上挂釉,是景泰蓝的工艺,发展到后来便成了搪瓷工艺,搪瓷可是一大日用产品,对于瓷器进入千家万户有极大帮助。 “钧瓷我们造不出,白瓷、汝瓷咱们依然造不出,只能造这种有巨大差异化特点的瓷器,不然怎么卖得出去?” 胡为听到原来是这么回事,也不好说什么,尽管有疑惑,但也得吩咐人按照太子爷的说明试制。 周星月震撼莫名,她一直都以为朱高炽不过是个公子哥儿,虽然没那么纨绔,可也不会好到哪儿去,原来他还懂得烧制瓷器的么? 因制作时间过长,朱高炽与周星月两人便坐进屋里等候。屋子里烧着煤炉,他对周星月道:“这东西你见过吗?” 周星月当然摇头,实际上现在还没彻底推广开,外面是没有的。 朱高炽指着煤炉介绍一遍,包括烧煤的使用等等,介绍得非常详细,周星月非常奇怪,为什么朱高炽要说这么多。 “以后你就要负责销售它,所以你必须要对他尽可能了解。” 周星月诧异:“我?负责销售?” “不要这么惊讶。你能行的。”朱高炽非常有信心,他不是做商人的料,但后世信息大爆炸,对他来说了解些商业上的东西并不困难。 目前不说大明,就是整个世界的商人都处于非常低级的阶段,即利用信息差赚钱,这样的商业模式对朱高炽来说,无异于幼儿园的图书,大眼一扫就什么都懂。 朱高炽又命人带来一只新的煤炉,其中的结构、原理全都跟周星月说了,途中突然问道:“你识字吗?” 周星月摇摇头,她这样的人哪里有机会识字?朱高炽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说:“回去后每天你都要抽出时间来学习。不识字可不行。” 周星月心念微动。暗想,世子爷原来这么看重我,前几日看来就是考验。一定要做好,不能让世子爷看不起。 等待过程极为漫长,第一炉烧制出来后天色已经全黑,但成品却惨不忍睹。 胡为脸色难看,拿着两个烧制出来的东西送到朱高炽面前。第一个骨瓷,看着像瓷器,可是颜色乳黄色,器型也发生了变化,本来是个盘子,做出来的鼓着包,跟个癞蛤蟆似的。 第二个更惨,搪瓷的釉全都掉落,堆在底部,整个都废了。 周星月心疼,心想世子肯定要生气了。 谁知道朱高炽连表情都没变化,平静道:“知道了,今天晚上继续做准备,总结失败原因,明日再烧。” 胡为非常为难道:“爷,烧制不成吧。多少代都是这么烧制的瓷器,您这加入骨粉,都变形了,怕是不成,再烧也就是这样。” “我见过骨瓷。做好准备。我吩咐的事情你照着做就行,成与不成,跟你无关。叫匠人们再研究研究,万万不能出错。” 朱高炽说完便带着周星月回去了。 次日朱高炽把昨日积压的公务三两句处理好,吩咐姚广孝做事,便又带着周星月去了工坊,昨日的失败似乎并未放心上。 今日朱高炽带着周星月一起参与到制作工作。朱高炽对匠人说道:“骨瓷的问题是配比的问题,今天我们要做几种不同配比的坯料。另外做得薄些。” 朱高炽丝毫不顾忌作坊里肮脏的环境,泥土到处都是,还飞扬着粉尘,朱高炽脸色一黑,道:“安心做事,谁让你跪了?”那匠人战战兢兢起身,不敢看朱高炽。 “爷,您还是出去吧,这里就不是您该来的地儿,我叫人去请几个姐儿来,陪您吃茶说话。” 朱高炽瞪着胡为道:“再自作主张我打断你的狗腿!下去。” 下午第二炉出来,依然是失败品,但是比之前的好了些。搪瓷的问题依旧没有解决,釉是流动的,泥胚表面粗糙,所以能挂住。而景泰蓝的制作工艺是掐丝,即用铜丝先圈出来图案,然后把釉料填进去。 搪瓷没有这些东西,工匠们也想尽办法来改善。朱高炽说:“如果把铁皮表面变得粗糙点,应该没什么问题。” 这当然没什么问题,问题是究竟该怎么变粗糙,朱高炽也回忆之前见过的搪瓷,还真没注意里面的铁是怎么弄的,但他依稀记得是分层的。 “能不能一层层地刷釉料?” 负责上釉的老工匠皱眉思索,很久才回道:“世子爷,小老儿愿意试试,说不定分层的办法可行。” 但是分层的问题是会不会提高成本。朱高炽本意是要降低这种日常用品的价格,以此来打开南方广阔的穷人市场。 如果制作成本太高,商品卖不出去,那就得不偿失。 第二次制作又开始。 朱高炽为了跟进技术发展,特意命人在工坊内准备个屋子睡觉,不打算回王府。 但其中的技术难度远远超过朱高炽的想象,也大大震撼了周星月,她意识到,眼前的世子爷绝对不是个绣花枕头,他是有真材实料,而且要比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要努力。 因为经常会遇到技术问题,所以世子爷一般都会跟工人住一起,周星月有单独房间,她的吃喝都跟工人相同,世子爷也是相同的。 而且世子爷工作起来有种极为忘我的精神,一些技术难点如果处理不好,他会好几天睡不着。 说是让周星月伺候,但实际上周星月压根就没有怎么伺候过,经常是她早上起来,看到世子爷红着眼跟工匠们讨论技术,睡觉?那是什么东西? 一连半个月过去,这天周星月起来后赶紧去了工坊内,就看到世子爷一蹦三尺高,兴奋得大喊大叫。 众多工匠也都格外兴奋,脸上的笑容怎么也遮盖不住。 “成了,我们做成了!”朱高炽见到周星月十分兴奋,拿着瓷盘献宝似的给周星月看。 只见瓷盘微微透光,颜色乳白,而且似乎重量比较轻,花纹么倒是没有,非常素的盘子。 周星月有些疑惑地看着朱高炽。 不怪周星月不懂,实在是这盘子看起来也没什么特殊之处。论质地,以周星月的眼光看,还不如周老爷使用的盘子跟杯子。 朱高炽似乎读懂她的眼神,松开手,盘子直接坠落。周星月急忙去接,没想到却没接住,那盘子落在地上,没碎。朱高炽捡起来又摔向墙。 帮当! 盘子居然还没碎。 周星月惊讶地张大嘴巴,“没碎!”朱高炽骄傲地说。 至于搪瓷,这个玩意还没成功,实在太困难了。不过有了结果,朱高炽也不着急,既然搪瓷短时间无法成功,那么就推广骨瓷好了。 住了半个月的工坊,也该离开了。 临行前,朱高炽又给胡为吩咐任务:“接下来要研发的,是瓷砖,以及马桶。” 胡为此时对朱高炽大为佩服,但听了此话也难免有些吃惊,“瓷砖?用瓷作砖?” “对,不过跟你想的不大一样,瓷砖更多是为了装饰,比如地面上铺瓷砖,光洁如镜岂不是方便打扫?” 胡为不由点点头,脑子里光是想想,就觉得这样的房屋肯定特别好。只是没什么经验,搞不明白瓷砖究竟该如何烧制。 这就是半个多月周星月的生活,半个月中朱高炽再也没有为难过她,反倒是为她借来了书,抽空教她识字。 而且,通过半个月的接触,她也发现朱高炽并非是普通意义上的二世祖,而是一个真正做事的人,他与她所遇到过的所有男人都不同。 他有清晰的目标,而且有为了达到目的绝不放弃的勇气,半个月里他们烧毁了不知多少炉瓷器,可是朱高炽从来没有发火,只是不停地找问题,解决问题。 周星月没有道理不佩服。 今日,朱高炽要开会,连徐王妃都来了。又是半个多月不回家,徐王妃屡次劝说,但朱高炽就是不改,她只能随之而去。 其实关键的原因在于,北平府并无什么大事,凡是重大事情,朱高炽都安排得明明白白,而且北平府的行政效率极高,这点徐王妃并不能说出来,但她能察觉到。 所以才会放任朱高炽行动。 朱高炽回来后,立刻去见了徐王妃,并且还邀请徐王妃参加今日的会议。 今日的会议来的人很多,除了几个军事集团的首领外,还有姚广孝、徐王妃、王怀兴等北平府的重要人物。 会议室也被朱高炽改造过,一张大桌子,主位有三个,中间朱高炽、左侧徐王妃,右侧姚广孝。 其余人按照安排好的名字坐于两侧。 桌子正中间摆放着两个东西,分别是:骨瓷茶具一套,以及煤炉一套。 朱高炽来到后,徐王妃随后才到,接着是姚广孝,而其余人等早就等着了,先拜见徐王妃,接着又跟众人寒暄几句,会议正式开始,周星月在其中端茶倒水。 朱高炽敲敲桌子,道:“今天请大家过来,是来商量几件事,第一件事就是煤炉的问题。” 张玉疑惑道:“世子,这煤炉只要卖出去不就行了么?怎的跟我们还有关系?” 朱高炽微笑:“先不要着急。先听我说完。在此之前先给大家介绍个人,就是她,周星月,是我的贴身婢女,不过从此之后她要负责商业上的事儿。” 众人齐齐看向周星月,这个人他们已经认识,事儿他们也都知道,但没人知道朱高炽居然抬举她到这种程度。 王庆之前一直管着王府采购,众人还以为会是王庆主持,没想到居然是个女人。 姚广孝道:“负责商业上的事儿是什么意思?” 朱高炽说:“她会独立,王府只负责收钱,具体事宜由她操作,而王府的任何人都不能干涉。” 众皆哗然。这算怎么回事?这些产业还是王府的产业吗?他们只想到这个女人要负责商业上的事情,也就是个大掌柜的,然而现在看来,她岂不是成了独立的王国了吗? 不但众人反对,就连周星月也有点慌,她目瞪口呆看着朱高炽,想不明白世子爷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众人议论纷纷,朱高炽实在听不下去,愤怒大拍桌子:“好了。你们不要不服气,你们有本事我同样也会提拔你们。但是,商业绝不能跟王府搅和到一起。 商业就是商业,是我们大家的,是公有的,必须要保持相对独立性,而王府只是我们一家居住的地方,绝不能代表所有人。 商业分家是必然的!绝不会更改。以后哪怕王府需要某些东西,也得给钱,你们也得小心些,千万不要手过长,否则我不会客气!” 朱高炽的决定让众人哑口无言,如果连王府自己需要都得付钱,那大家似乎也没有理由反对周星月就任商业负责人。 朱高炽又说:“现在说说煤炉,煤炉的所有准备工作都已经就绪。即日就将开始售卖,诸位的家里我也命人送一套。军队里的目前正在生产,已经交过定金。 另外还有个事,孟善,你跟张玉负责,过几日需要你们运送一千五百煤炉去前线,给父王送过去。” 孟善张玉大喜,喜的是,朱高炽还没有忘记他们,而且他们还运送这么大量的煤炉去前线,这个功劳是跑不掉的。 众人对此倒是没什么异议。 朱高炽又对王怀兴道:“你负责后勤,这些事情你要跟周星月联络,包括价格、数量你来制定。另外如果军队有什么需求,你也来研究,提出。” “北平知府……” 北平知府韩业起身,朝众人拱拱手。 朱高炽接着道:“你的任务更加艰巨。煤炉产业一旦兴起,北平府的责任也是非常大的。” 韩业的表情说明他并不明白其中道理。 朱高炽道:“煤炉好说,只不过是个生火工具,但是其背后代表的是能源种类的改变,假如家家户户都烧煤,那些伐薪烧炭的人家怎么办?” 韩业呆了一呆,他还真的没意识到其中问题,烧炭是个极大行当,并不是几个人拉个车跑到山里烧一烧就行。 朱高炽接着又继续说:“煤的产业链极长,肯定会有不少人盯上这个行当,煤炭销售过程中,那些流氓地痞肯定要捣乱,你们做好准备处理这些事了么?” 第38章 安排大计,震惊众人 朱高炽对于仍旧有些迷茫的韩业微微叹气。 他并不是缺乏想象力,而是缺乏见识。 朱高炽举个例子,比如卖煤。 煤炭开采后还需要进行再加工,再加工朱高炽并不准备垄断,因为无法垄断,这是低端加工行业。 太过低端,没有垄断价值。 所以这就会导致一个问题,大量人会涌入这个行业,北平府里突然增加这么多工坊,做好准备了吗? 就算这个方面没有出问题,那么煤块的销售呢? 如果某个地方被地痞流氓垄断,他们加价销售,北平府该怎么办?考虑过吗? 韩业眉头皱得更紧,朱高炽所说的事情,很有可能成为现实。 但府衙根本没有那么多人,真要这些琐事全都管,他们整日里也不用干别的活。 “这些还都是预想中的状况,我说的意思就是让你做好准备,煤炭行业一旦开放,你们要时刻关注,我想要的是给所有人福利,而不是让少数人成为吸血工具。” 韩业皱眉,“世子,既然这里这么多问题,为何不让各地豪绅组织售卖?官府只需要管理好豪绅就行。” 朱高炽猛拍桌子:“现在是战时!百姓们只知道豪绅能行吗?父王靖难会不会成功,需要所有人齐心协力,共度时艰!都假手豪绅,还有人知道燕王府吗?” 朱高炽并非真心生气,所有改革都会遭到既得利益者的阻碍。 这些官员出身豪门,就算寒门子弟,做了官也会成为豪门,指望他们背叛自己的阶层太难。 他只是给韩业提个醒,不要成为阻碍。 “另外,还有北方草原上的问题,煤炭开放后,在北方草原上也有极大潜力,会有很多草原上的民族来到北平府,你们也要做好准备!” 说完韩业的问题,朱高炽转向姚广孝,“姚师,这块你也得负责起来,总理衙门的任务也非常繁重,冬天主要任务是推广煤炭使用。这关系到国策问题。” 姚广孝略有不解。 “北平房的人口实在太少,如果能达到一百万,我们肯定能成功,如果达到三百万,北平府就会成为能够抗衡江南的政治、经济中心。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内总理衙门都要将人口增长作为主要工作。 但人口多起来后,衣食住行都是大问题,现在解决的是吃饭的问题。三百万人口全烧木柴,周围的树木都不够砍的。” 姚广孝点点头,不过三百万人口他觉得这个目标不太可能达到。朱高炽也没跟他细说,难道告诉他后世的北平府足足有三千万人口吗? 工业化的力量是极其伟大的! 朱高炽指着瓷盘道:“第二个就是我说的骨瓷。这种瓷器是我专门制作出来用来外卖,北平城要想成为北方的政治经济中心,必须要有相当多的产业,目前只是一小部分。 骨瓷主要行销南方。它的主要特点……周星月,你来介绍。” 周星月:“啊?”她表示很震惊,朱高炽却用平静的目光看着她。 周星月从朱高炽的目光中很快获得力量,她平静地拿起骨瓷,然后重重摔地上,再拿起时骨瓷依然完好。 做完这一切她的紧张彻底消失,把朱高炽告诉她的那些知识,娓娓道来,她最后强调:“这款瓷最大的特点,就是轻,以及耐摔。后期会开发更多品种,比如各种首饰盒子、饭缸、水杯等等。” 朱高炽转向孟善、张玉二人,“如今正在靖难,行动不方便,所以骨瓷的运输主要依靠军队帮忙,而且要走海路,海上力量也是你们掌握的对不对?” 孟善点点头:“水军共有一百余艘船,不过大部分都是战船,并不适合运输。” “现在造船已经来不及,拿出十艘合适的船型,改造成运输船,防御不要考虑,只考虑如何才能装更多货物,防止倾覆。造船归总理衙门管辖,姚师你负责,行吧?” 姚广孝点点头。 朱高炽又继续道:“另外,军队需要派出几个机灵点的人,与几个熟悉的商人一道前往南方探查消息。就从松江府入手。给你们两个月时间,能不能办好?” 孟善道:“保证完成任务。” “另外,孟将军、张将军,你们还有个任务,捕鱼。” 孟善愕然,“捕鱼?这不太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你们就是开个头,后面自然有人会加入。 捕鱼并不是在河道里捕,而是入海,现在也就你们有能力,先开出去几艘船试试水。我会跟你们一起出去。” “不行!”徐王妃断然拒绝,前段时间他陷入土匪窝里,就叫北平府乱个底朝天。 现在要出海岂不是胡闹吗?出海是那么容易出的吗? 徐王妃只要想到海洋就莫名恐惧。 朱高炽看看徐王妃,见她心底浓浓的担忧,莫名心软,“好吧,我可以不出海,但我需要去帮他们改进渔网,所以抽空得去天津一趟。” 徐王妃道:“我得派人跟着你,你若是敢出海,腿给你打断。” “是。” 朱高炽接着转向孟善、张玉:“让你们出海,除了熟悉水文外,还为了训练合适的巡海员,我听说南方总有些红毛鬼在广州转悠,他们跋涉万里来到此地,我们也要能够出去。” 韩业赶紧插嘴:“不可,世子!洪武爷有祖训,不得下海,世子爷怎能带头违反祖制?” “我不是违反祖制,而是为了给大家一条活路。我们汉族从来不善于航海,而且也从来不知道海洋里到底有多少财富。 我就这么跟你说吧,如果把大海看作良田,足够养活两个大明那么多的百姓,还绰绰有余。 如今正在靖难,我们不得不做两手准备。 粮食是重中之重,出海捕鱼是补充粮食的重要方式,只要粮食多,北平城才能发展其他产业。 如果爷爷还活着,他一定会赞成我。” 韩业没有说话,低着头似乎在想什么。 朱高炽心中一阵厌恶,暗道:“这么个人坐在北平府的位置实在不行,找个机会把他换掉。” 又回答几个疑问,朱高炽敲敲桌子,道:“如今我们的任务很艰巨,明年到开春之前,所有人的主要任务就是推广煤炉的使用,要把这个产业做起来。” “开春后,就要着手春耕。” “明年一整年的主要任务就是储粮,要把我们的粮食储备增加到两年的水平,也就是说,在我们目前的管辖区域内,就算颗粒无收,也要保证两年时间有粮食吃。” 朱高炽又问徐王妃:“母妃你有什么事情要补充吗?” “没有。你做得很好。” “那好,如果没什么事那就散会,有事的去衙门寻我。另外,周星月留下。” 这是朱高炽召开的第一次会议,与上朝完全不同,众人也都觉得稀奇,这种形式的会议决策效率非常高,少了很多扯皮。 当然,这也跟他们的地盘太小有关。 基本上目前朱棣能控制的区域,就在燕云一带,再加上北方的辽东地区。 朱棣正在山东拼死拼活呢,他很快就会遇到一个让他极端痛恨的人,铁铉。 徐王妃离开时,命人通知姚广孝,有事情需要与他商议。 姚广孝已经大致能猜到徐王妃要说什么,所以在偏厅见到徐王妃他很平静。 徐王妃轻啜口茶,询问道:“姚师,炽儿的这些方法你觉得可行吗?” “不知道。”姚广孝回答很干脆,“世子的治国方式,与众不同,史无踪迹。” 徐王妃叹道:“虽然我是他的母亲,可是在这些事情上也不能跟他争吵,炽儿这么有主见,似乎是好事,可我总担心要发生什么事。” “他弄出来这么多新东西,又是煤炭又是骨瓷,总不会把北平府折腾没了吧?” 姚广孝笑道:“王妃可还记得,世子有多久没有召见儒生了?” 徐王妃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朱高炽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儒生,以前他喜好读书,而且还非常喜欢女色,可现在他似乎都戒了。 “儒生误国。作为君主,应该熟读儒家经典,但不能沉迷其中。君王应当熟悉诸子百家,有天下皆为我用的气度。如今世子有自己主见,也不是儒家那套,瞧着更像法家。 又有墨家在其中掺杂,所以我认为是好事。 从目前的世子安排的几个事情上来看,并没什么不妥。走海路往南方运输瓷器,也是极为精彩的招数,起码对我们来说目前没什么坏处。” 徐王妃又道:“我也看不出有什么坏处,只是心底不踏实。” “那就再等等看。徐王妃有你坐镇,出不了什么大事。” 朱高炽的办公室里,周星月跟着进来后,脑子里的疑问就很多。朱高炽坐下,对周星月道:“不要问。煤炉的销售怎么销售你考虑好了吗?” 周星月眉头微皱,她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朱高炽道:“这次我来先给你打个样儿吧,你说煤炉售卖最大的难点是什么?” 周星月思考良久才缓缓道:“是价格吗?” “不是。”朱高炽摇摇头,“因为这是件日常生活用品。所以最难的是让人了解它的功能,大家都不了解,谁会去买呢?所以第一步要解决的就是这个问题。” 周星月恍然大悟,仔细一想还真是这样,如果有人告诉她这个东西非常好用,她才不会相信,可是这个问题怎么解决呢?难道要一个个演示吗? 这东西大户人家也很需要,怎么到大户人家去演示呢? 朱高炽道:“我有两套方案,第一个,是白送。” “白送?”周星月愕然,做生意还能这么玩吗? 朱高炽点点头:“是白送,漏泽园、养济园这些福利机构送一些。另外还有些是老兵。” 周星月有点想不明白,白送怎么能让人们知道煤炉怎么用?朱高炽所说的似乎很矛盾,而且白送这么多,要多少钱? “送东西也是有学问的,不能白白送出去。我们要用些手段。” 周星月歪着头,朱高炽说:“我们要举办个慈善晚会,拍卖些珍玩,以此达到宣传煤炉的效果。” 后世慈善拍卖非常多,大多数是作秀,或者提供社交场合,朱高炽却把慈善拍卖用来当作宣传产品的手段。 至于拍卖的物品,朱高炽早有决断。王府仓库里有些物品看似珍贵,但在他的眼里不过是生产力过于低下造成的珍品。 比如一百零八颗南珠。 珍珠在后世的价值仅仅只是美容养颜,或者作为廉价装饰品,根本谈不上珍贵。这不仅仅是因为科技进步,采珠变得更容易,还因为珍珠可以人工养殖。 想要什么样的就有什么样,珍珠哪里还珍贵? 另外还有个琉璃宝塔。琉璃是佛家七宝之一,整个塔流光溢彩,非常漂亮,然而在他眼里这东西更不值钱,后世这样的宝塔五块钱能买两三个,就算丢到路上也未必有人捡。 还有那株高达一尺多的红珊瑚,那个就更加离谱。古人并不知道珊瑚乃是动物尸体,还以为那玩意是天生地长出来的。 这些东西加上王府御用的名头,肯定能吸引众人的目光,这次拍卖不想成功都难,朱高炽把拍卖会的流程介绍给周星月,并且把操作手法之类也都告诉她。 周星月听得目瞪口呆,生意还能这么做吗? 朱高炽递给她一块牌子:“你初到王府,有人肯定不服,这块牌子能让你畅通无阻,你想要什么样的人,需要什么资财,可以找管家要。” “那第二个方案呢?” 朱高炽摇摇头:“现在想想,第一个方案更好。第二个方案没必要,你去吧。” 周星月很忐忑,这么大的事情她根本没有操作过,朱高炽鼓励她:“你放心去做,就算失败也没什么,另外,煤炉店已经准备好,等拍卖完成后就能开业,你也负责筹备,我给你准备了个老掌柜教你。” 出门后的周星月长长吐口气,雪下得紧,院子里寒梅怒放,万里白中一点红,煞是可爱。她向着门口走去。 朱高炽送走周星月,心里惦记起朱棣来,这个时候,大约快要收到信了吧。 第39章 朱棣军营出事了 朱棣解围北平府后,便继续向南征伐,数日间便连克数城。 到十二月间已经快要抵达山东边境,连日降下大雪,让行军变得极为困难。 于是不得不停下脚步休整。 古代打仗,无论是草原民族还是中原汉族都不能在大雪天战斗,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在于取暖手段有限,保暖手段也有限。 他们无法突破人的身体极限。 十二月初,雪下得断断续续,朱棣的进展非常缓慢,十一月末开始降雪,根本没几天晴天。 大军停留,朱棣不可能让他们闲下来,他安排部分人打猎,又安排人砍柴取暖,总之要把士卒的生活安排得满满当当,防止他们生事。 但军队里冻伤还是很严重,每天都有报告有多少人又冻伤。 轻些的还是好的,有些严重的甚至只能截肢,失去战斗力的人越来越多,朱棣愁得头发都快白了。 另外,还有个问题严重困扰他:取暖用的木材不够。附近山林几乎快被砍秃,然而天气依旧寒冷,还没有转暖迹象,几万人每日消耗的薪炭是个天文数字。 从其他地方调集更加困难,这么大的雪运输困难不说,关键是木柴并不耐烧,每次送来一点是真正意义上的杯水车薪。 他甚至都有冲动要把城中房屋拆除部分用来取暖,起码要挺过最为严寒的一个多月,正在这时他接到朱高炽的信。 信中朱高炽先汇报了城中的重大事项,随后笔锋一转,告诉朱棣过不了几日便有煤炭送来,以解决取暖问题。 另外城中赶制出十万发子弹,一并送来。 朱棣看完信,把朱高煦与朱高燧叫进来,问道:“营地里今日冻伤如何?” “父王,拆了房屋吧!”朱高煦着急,“士卒们都冻得受不了,昨夜又死十人,再不拆咱们的人都要冻死了。” 朱高燧附和:“不错。昨日去砍柴,已经没多少柴,只能走得更远,还丢了几个人。” 朱棣道:“孤当然知道,只是拆了房屋好说,城里就要遭殃了。军队就是个猛兽,放出来容易,收回来太难。” “那也总比现在冻死好,人都死了,什么都成空。”朱高煦说的也不是没道理,没收到信的时候,朱棣也是这么想的,但这封信叫他犹豫。 “你兄长送来封信,你们看看。”朱棣示意朱高煦拿去看。 待看完后,朱高煦猛地抬头:“父王!万万不可,这是饮鸩止渴!照兄长的办法,我军必然大乱!” “你是说烟毒?” 朱高煦道:“不错。石炭有烟毒,自古以来皆知道。想想如果士兵大面积烧石炭,次日出现大规模死亡,非得炸营不可。” “你兄长说已经解决烟毒问题。前两日你母亲来信,也说你兄长弄出来什么煤炉,似乎烧起来很好用。” 朱高煦问道:“父王你信吗?兄长喜爱读书,与儒生来往密切,他怎么可能知道怎么解决烟毒,想来是某个儒生故作夸张之语,兄长素来耳根软,信以为真。” 说完朱高煦猛地跪地:“父王,请父王下令,拆除房屋取木取暖,万万不能等着大哥送来的什么石炭,这石炭若是能用还好,若是不能用,又要死多少人!” “住口!”朱棣怒道:“这是你说出来的话?推屋取柴,不到万不得已万万不能动!下去吧,孤已经知道你的意思。” 朱高煦咬着牙,道:“父王,孩儿恳请父王下令,每日死那么多士卒,实在承受不住。” 朱棣脸色一沉,“出去!你说的我都知道,严加约束士卒,去吧。” 朱高煦见朱棣神色坚定,知道自己说不动,只得愤恨出去。朱高燧说:“我去劝劝二哥。”说完也跟着跑出去。 朱高煦跑到校场,拿着铁枪对准木头人狠狠戳刺,直刺得那木头人倒地几次,这才放下枪,额头冒着烟。 朱高燧道:“二哥,你怎么这么生气?父王脸色那么难看你没看到吗?” “我是气大哥!”朱高煦气呼呼道:“烟毒若是那么容易去除,早就有人做了,他总是轻信儒生,儒生误国!那些儒生逼得我们一家活不下去,大哥怎么还是执迷不悟。” 朱高燧笑道:“万一大哥真的有办法呢?左右不过是几日,熬过去就行。” “你懂个屁!”朱高煦把铁枪狠狠插地上,“这是几天的问题吗?这是士气的问题,父王迟迟不愿意推屋取柴,下边的兵卒早就有意见,昨日你带人砍柴,难道不知道吗?” 朱高燧叹息:“是,有几个人很不愿意,中间还争吵起来。回来分柴的时候也有人打架。” “这就是了!士气如此低落,到时候还怎么打仗?天气越来越冷,到时候还不知道要死多少?大哥坐暖房里饮酒作乐,又不来前线,他当然不知道前线什么情况! 还轻信儒生狂言,叫我怎么跟底下的士卒交代?到时候别说打仗,你我都有危险。” 朱高煦越说越气,朝着木头人狠狠踢一脚,拿起枪便往回走。 朱高燧急忙跟上,两人进了营帐,朱高煦十分不高兴,烤着炭火,眼睛却没有焦点,不知在想些什么。 “二哥,二哥,你想什么呢?” 朱高煦道:“我想派人回去看看。” “派人回去作甚?” “教训教训大哥!” 朱高燧吓一跳,“二哥,千万不要冲动啊,大哥毕竟是兄长,就算他轻信儒生之言,你也不能殴打兄长啊。” “想什么呢?我怎么会殴打兄长?我就是派几个人回去,叫兄长看看前线士卒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坐暖房里知道个屁。” 朱高燧说:“这倒是可行,要不要告诉父王?” “告诉父王作甚?就是几个老兵,冻伤被砍了脚,断了胳膊,送回去安定人心,父王就算知道又能说什么?” 朱高燧一想还真是,于是默不作声,也算是默许支持。 朱高煦说干就干,安排一百余人冻伤的士兵回去。 这事朱棣很快就知道,但并没有阻止,他一直都觉得朱高炽挺好,但就是缺乏战斗经验,应该让他看看战斗的残酷。 人出去后,军营又陷入平静。 过了两日,又出事了。 出事的是铁甲营与玄甲营。 因为缺乏薪柴,朱棣限定每人获得的薪柴数量,每人每天只有那么点定量,烧完就没了,所以士卒们的办法一般是一个营的人把薪柴集中,集中取暖。 铁甲营中有个叫王五的人,他与玄甲营的宋六是好友,两人来自同一个地方,相互之间还有点亲戚,两人的薪柴都被收走,所以没办法取暖。 后来玄甲营的指挥使见士卒冻得不行,而且晚上还要值夜,所以就点了柴,用来取暖,王五便跟宋六一起凑过去。 当即玄甲营中的人便有些不爽,道:“你们自己不点薪柴吗?” 王五道:“嘿嘿,晚上才点,现在时间还早,再者说,大家都是同袍,理当互相帮助。呆会儿我们点了也叫你们去烤火。” 那人更不爽:“你们夜里才点,我们夜里也点,用得着去你们那儿吗?” “嗨,你们这点薪柴够干嘛的?到不了天亮就没了,我们那儿能坚持一夜。”王五满不在乎。 又有人道:“那去你们营里啊。” “我们营不是没火吗?我过来烤烤怎么了?” 玄甲营中众人都不爽,本来柴就少,现在多个人,大家围在火堆旁都挤不下,再怎么挤也不行啊。 “回你们的营中去。” 宋六笑道:“别生气别生气。王五你别小气,你不是藏的有酒吗?拿出来叫大家喝点。” 王五急了:“那就两口,分都没办法分。” 玄甲营众人起哄道:“你拿来就行,没办法分我们自己想办法。” 王五的酒肯定保不住,众人一通胡闹,把他的半两酒抢来,确实没办法分,营里有人才,建议拿个筷子沾酒,每人尝尝味就好。 于是一圈人每人弄根筷子,蘸着酒喝,每人喝得极为高兴,大叫好酒。 火堆旁安静片刻。 过了会儿王五觉得火不旺,随后丢进一根柴,玄甲营众人急了,破口大骂:“败家玩意,这柴是这么添的吗?” 王五自觉吃了亏,也不甘示弱,与那人吵起来,吵着吵着大家火气上来,几天积攒的怒气一发不可收拾,按着王五打一顿。 玄甲营众人也没下死手,但王五一个人面对几十人,再怎么轻他也被打得不轻,挣扎着跑出去,破口大骂:“好一群白眼狼,枉费爷爷的好酒,你们给我等着。” “好小子,有本事别跑!” 王五翻个跑进铁甲营。 不一会儿,铁甲营中也来了十数人,气势汹汹要来讨要说法,这事本来就没有对错,谁能说得出来?铁甲营中某人道:“哼,我们的人也不能白打,把他们的柴抢走。” 玄甲营大怒,好家伙大家打打闹闹也就算了,可你动手抢柴是怎么回事?当我们玄甲营是死人吗? 于是双方大打出手,你来我往,虽然都没用兵器,但打着打着就打出真火气,双方来真的了。 中途各自回去叫人,很快此事就演变成大规模内斗,声势浩大。 朱棣初听又惊又怒,急忙命人传令朱高煦带兵围住军营,他则亲带亲卫前去阻拦众人。 此时夜色降临,营地中瞧得不大清楚,谁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知道玄甲营与铁甲营那儿边闹哄哄的,有人疯传敌人杀过来,还真有人信,登时便有人披甲找马。 营地里乱哄哄的,朱棣带人弹压。 这几乎等于营啸,是非常恐怖的事情,稍有不慎整个大军都会崩溃。朱棣带着人马,专门找那些带头呼喊的人杀。 朱高燧带着人从另外的方向弹压,士卒边杀边喊:“燕王在此,谁也不准动,谁也不准动!” 这次动乱很快被弹压下去,玄甲营与铁甲营损失惨重。朱棣气得快疯了,把带头闹事的士兵全都砍了,还把两营指挥使叫过来训斥一顿。 等忙完都快半夜,又累又饿,朱棣叫厨子下几碗汤饼来吃,他则坐在中军大帐里脸色阴沉。 他把朱高煦、朱高燧以及其他将领叫来,道:“看看你们带的好兵,闹出来这么大事,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没人敢吭声,朱棣明显迁怒于人,谁敢触霉头,除了朱高煦。 “父王,孩儿请求推屋取柴,今日之事发生,就在于大家的薪柴过少。父王,在不想办法,这么多人恐怕得活活冻死在这儿。” 朱棣气得差点背过气去,狠狠瞪朱高煦两眼。诸将见有人带头,瞬间开启倒苦水模式,这两日弄不来薪柴,连树根都挖起,别说普通士卒,就连诸将都十分难受。 朱能跟着道:“王爷,此事真的不能再拖延。越早解决越好,臣看天这几日估计还要下雪,到时候再想办法也晚了。” 丘福也跟着说:“王爷,这几日顶不住了,还请王爷下令。” 朱棣扫一圈,道:“朱能,你带人,把羊圈、牛圈、猪圈都拆了。其他的先不要碰。” “是!” 朱能忙活半也,拆回来大量木板全部分给士卒,总算暂时安稳住局面,次日清早士卒们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个个都无精打采。 朱高煦联合朱能、丘福,再次找到朱棣,要求他下令推屋取柴,整个城里虽然人不多,但这么多房屋,推了屋子取柴也能得到不少,尤其是那横梁,十分耐烧。 朱棣很生气,摔了书:“你们都给孤住嘴!昨夜取的柴尚能烧两日,孤已经派人去临县取柴。” 朱高煦道:“父王,这不是长久之计啊。” “你那推屋取柴就是长久之计?那么多百姓,房子推了他们住哪儿?孤还有民心吗?朱能,他做事没长心眼,你也没长心眼儿吗?” 朱能苦笑:“王爷,臣也不想。可眼下只要应付过去就行。应付不过去,咱们只能退兵。” “不可能!”朱棣现在哪敢退兵,他连挫折都不敢受,如果不是因为天气不好,他肯定要下令进攻。 本来大家的信心都不是很足,今天一退,几乎相当于前功尽弃,这点账他还是能算得出。 第40章 世子爷的大才 所以退兵是不可能的,哪怕用尽办法也要把人留在这儿,只待明年开春即可发动大规模进攻。 当晚,朱棣亲自跑去军营中慰问,并且想尽办法筹措部分酒食,分给众将士。 朱棣丝毫没有王爷架子,他自小在军营中长大,比大部分人都熟悉士卒。 他与士卒开怀畅饮、讲荤笑话,偶尔还会下场与士卒搏戏。 士卒的怨气终于消失,起码最近一段时间不会再产生什么大的矛盾,人人似乎都安详而满足。啊 但朱棣知道这是假象,他看到士卒们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为了保暖还要把稻草往怀里塞。 这样的日子能坚持多久?他心里也是怀疑。 甚至他都有些想退兵。当初出兵的时候是被迫起事,仓促而行,抱着等着是死,起兵也是死,同死,死国可乎的念头。 谁也没料到事儿还真的成了,北平城挡住李景隆五十万大军,挫伤耿炳文锐气,逼得建文帝换将,跌跌撞撞走到现在。 奈何天气不给力,今年居然这么冷。 非战之罪啊。 朱棣仰头长叹一声,往中军大帐而去。 又过两日,大军山穷水尽。粮食不缺,可是薪柴却是毫无办法,朱棣已经憋不住,马上就要下令推屋取柴。 正当此时,忽然见西北方向上过来一彪人马,哨探快马回报,朱棣大惊,还以为是李景隆派人从西北部杀来,赶紧命人准备,依城而守。 又等良久,哨探回报,说是孟善、张玉两位将军携五人马前来送给养。朱棣大喜过望,问道:“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探子回道:“两位将军送来两百多车石炭!” “善,快命人前去迎接。” 一队人马立刻披挂整齐,骑着大马轰隆隆而去,朱棣亲自至城门口迎接,不多时,便见孟善、张玉两人骑马而来,至门口滚鞍下马,拜见朱棣。 “好好好,两位快起,随我进城。” 朱棣驻知府衙门,进了衙门,孟善、张玉与众人见礼过,多日不见,格外想念,寒暄许久,那马车尚在后面五里多处,还得一段时间。 朱高煦忍不住问道:“两位将军,大哥托你们带来的什么煤炉可带来了?” 说到这个问题,孟善眉飞色舞,起身朝朱棣拱手:“王爷,世子大才!煤炉问世,实在是天佑我燕军。到了今日想必城中煤炉已经开始大卖。” “这煤炉真能没有烟毒?” 张玉笑道:“王爷,还真是。世子爷说,烟毒其实只是种气体而已,名叫什么一氧化碳,大部分物品不充分燃烧时都会产生,只要想办法把这些烟毒排出,就没什么事。” “一氧化碳?”朱高煦脸色茫然,“那是什么东西?” 张玉当然也不知道,由此对朱高炽更加敬佩,“别说我不知道,就算是那些大儒也无人知晓,世子爷说这是门完全不同的学问,需要深入钻研。我等只知道这煤炭是真的好用。” 朱棣皱眉:“我听说他想办法拿了那周家的煤窑。” 孟善叹息:“说起这事,其中还有大风险,世子爷以身犯险,最终能逃出生天,实在是洪武爷保佑。” 当即,他便把那日的事儿说了,其中还牵扯到周星月,大赞世子有侠义之风,古道热肠。 朱棣听得又是欣慰,又是生气。气的是这家伙在北平府里瞎搞胡搞,为了不理政事,居然搞出来什么总理衙门。 欣慰的是,这小子到底聪明,不但能够深入敌窟,而且还能全身而退,这与他印象中大相径庭。 “那逆子身子还好么?还被人掳了去,真不知他怎么逃回来的!” 说到这儿,孟善神色肃然:“王爷,我们误会世子了!世子不是不想动,而是不得时机,没有机会啊。” “怎么说?” “世子爷为了有个好身体,日日天不亮便起,近些日子来,身体已经好了许多,腿疾也没犯过,甚至,世子爷连女色都戒了。” 朱棣皱眉,孟善怎么连这种事儿都知道? 孟善却浑然不觉,把暗香与周星月的事儿说了,大夸世子爷八风不动,坐怀不乱,有古大将之风。 这事吧,其实不但孟善知道,就连其他北平府的人也都知道。暗香是周老爷送给他的婢女,周星月是自愿卖身,然而对这两个人朱高炽始终没碰过。 只要是老司机,只需要大眼一看就知道。孟善就善此道。 按照道理说这些事儿大将不需要关注,但大家在外面拼杀,为了你朱家大业,你作为留守北平的世子,居然喝酒玩女人,大家当然不乐意。 因此见到朱高炽并无这个意思,众将都十分欣喜。 朱棣却是想岔了,暗想:“这逆子居然连女人都忍住不碰,看起来是真有大毅力。其心不小啊。” 但实际上并非如此,朱高炽谈不上清心寡欲,但对大多数美女,他也只是单纯欣赏,跟她们上床胡搞八搞,他却没那份心思。 他的心里时刻都想着自己的命运,焦虑至极,哪有心思搞那些破事,他恨不能天天喝枸杞茶保命。 众人听完夸赞,大多数还是不信,尤其是朱高煦,他怀疑孟善说的是另外一个人,但他没证据。 说了半天,孟善口干舌燥,猛拍额头:“王爷恕罪,光顾着说这些话,倒把正事给忘了。来人把煤炉抬上来。” 朱棣见众人抬过来个古怪东西,还是铁做的,十分不喜,“如今正是打仗时候,怎么能把钢铁浪费在这等事物上?” 孟善摆弄片刻,又命人敲掉墙上两块砖,给炉子装上烟囱,随后将点燃的煤球放进去,不到片刻功夫,这屋子里便温暖许多。 炉子上放个水壶,用铁皮敲出来的,不一会儿咕嘟咕嘟水便烧开。 孟善笑吟吟地拿出几个样式极为古怪的杯子,材质也颇为特殊,给众人沏上茶,又装壶热水,重放炉子上。 “王爷,这就是煤炉的用法。” 朱棣道:“一日需要几块煤?” “普通人家有三五块足够,大约需要五六文钱。” “五六文?”朱棣瞪大眼珠子。 “世子说,煤矿行业必须掌控在官府手中,这是我们主要能源。因此煤球出售也极为便宜。他说这是什么惠民工程,哪怕赔本也得做。” 朱棣冷哼,“收买民心!”转念一想,这或许跟漏泽园类似,都是国家的福利工程,不过漏泽园差不多快废了,这个项目会不会黄他也没把握,至少现在对北平府的稳定极好。 这炉子烧一会儿,哪怕是朱棣也不得不承认,这玩意实在太过好用,这么大的屋子只用一个就能这么温暖,而且也不用害怕四处飘散的灰。 孟善把这炉子夸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朱高煦不以为然,说这不就是个铁皮炉子么,要做简单得很。 孟善苦笑:“二公子,当初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世子爷说,这炉子看似简单,其实很难,内里的耐火砖极难调配。” “耐火砖?” “二公子请看,炉子内壁这一层其实是耐火砖。若是不加,炉子可能会被烧化,若是加得厚了,也就没那么暖和。” 朱高煦没说话,暗道这呆子大哥什么时候还懂工匠上的门道? 孟善又把杯子举起,对朱棣说:“这也是世子开春前主推的瓷器。这瓷器世子命名为骨瓷,烧制技术是秘密,其特点就是薄,而且十分耐摔。” 果然这杯子的特性叫众人大开眼界,想那瓷器十分脆弱,摔在青石上早就四分五裂,这杯子竟然弹了几下完好如初。 朱高煦皱眉道:“这瓷质地如此之差,有人要么?” “二公子说的是,这种瓷器本来也不是给达官贵人准备,而是中等阶层。要的就是量大管饱。世子还说,这种瓷器可以做海贸,海外有许多地方也会极喜欢。” 海外?朱棣的眉毛不由挑起,这小子野心很大啊,竟然还想到海外,自己这边能不能活到明天都不知道。 孟善见说的也差不多,便开口道:“这次臣共带来一千五百个炉子,两百车煤炭。煤炭需要再处理一番,工具也都带了。” 众将欣喜,热切地看着朱棣。 朱棣笑道:“快把他们分发下去,没看到他们的眼睛都跟狼似的么?孟善张玉你们两个留下,我有话要问你们。” 两人齐齐应是,转身吩咐管事的把物资交接好,然后再给各军营送去,这些将官的屋子里也都弄好。众人这才迫不及待散去。 连朱高燧都忍不住跑回自己屋里等着装煤炉。 朱高煦却选择留下,等着孟善、张玉两人的汇报。 朱棣道:“把那逆子最近的事儿一一详细汇报来。” 孟善、张玉两人不敢隐瞒,而是朱高炽最近的所作所为和盘托出,尤其是朱高炽在经济会议上的讲话,全部告诉朱棣,关于明年上半年的计划、规划全部不漏。 最重要的部分,当然是唐山地区的煤铁联营计划,当然海贸计划、与南方交易的计划也都没漏掉。 朱棣突然道:“等等,你说他让周星月做商业公司的负责人?而且还独立于王府?” “是,世子说王府就应该是政治机构,而商业公司则是商业机构,两者当然不能混淆,否则贪腐、吃拿卡要不会少。为了日后煤炭公司的顺利发展,必须要如此做。” 朱棣沉思片刻,忽然笑起来:“好好好,当真是好世子!” 孟善、张玉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而且刚才说了那么多,也没听到朱棣夸赞,怎的用了个女人,反倒是夸赞起来? “那女子什么模样?什么性格?” 什么模样好说,什么性格?孟善想了想,他对周星月的唯一了解,就是这个女人居然跪在雪地里半天。 朱棣点点头:“好好好!” 孟善张玉完全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朱棣究竟是什么意思。 朱棣又问:“海贸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想到海贸?” 孟善对这个就不怎么了解,张玉知道的多些,因为水军主要是张玉负责,于是这个疑问由张玉解答。 张玉道:“世子说海洋里财富丰厚,汉族因为善于农耕,所以对大海有种天生恐惧。但在遥远西方之地有民族农耕不发达,只能下海。 他们的航海技术极为先进,能从万里之遥的西方航行至大明,汉族这片土地的威胁大多数来自北方,然而却从来没有人想过万一有威胁自海上来该怎么办?” 朱棣皱眉:“这跟海贸有什么关系?” “海贸能够锻炼人才,培养一批合格的水手,船长,等人才足够多,海军自然也能够建立,寇可往,吾亦可往,大明不但要在周边国家扬名,还要宣威于异域!” 朱棣拍案叫好:“不愧是孤的儿子!” 朱棣现在对朱高炽的兴趣极大增加,问东问西不肯停歇,几人谈论一个下午,张玉孟善两人几乎都被掏空,朱棣才肯罢手。 当天晚上,军营里又举行第二次狂欢,然而这次狂欢大家却真心实意的高兴,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所有人都没有那么疯。 他们有条不紊杀羊宰猪,把整个军营弄得臭气熏天,每个人脸上的笑容就好像是冬天里的梅花似的。 人们忙忙碌碌进进出出,忙着收拾肉,收拾腌菜,洗米洗菜,然后把这些东西放进朱高炽专门为炊事班的准备特色大锅里,围着火炉喝热水,水里泡着那些散碎的茶叶。 有人为了表现自己赤膊在雪地里翻腾。 狂欢持续到大约晚上十点钟,没有酒,但没有人抱怨,士卒们睡的营帐,终于感觉到温暖,他们躺床上可以伸开手脚,不用死死偎一块,用力挤着来驱赶寒冷。 那些稻草也都被丢进鞋子里垫脚,甚至他们晚上连梦都不用做了。 朱棣难得并没有跟士兵一起狂欢,他啃着羊肉,望着兴奋的兵卒,叹息道:“他们好久没有这么高兴了。” 孟善说:“世子说,后勤就是战斗力,打仗打的就是后勤,此言诚不虚。” 朱棣嘴里嚼着肉含混不清道:“难得这小子居然还有这样的认识。” 第41章 拍卖煤炉 朱棣心心念念的那小子,此时正在主持拍卖会。 周星月没有组织经验,朱高炽派了老管家教她。 该怎么写请帖,给谁发请帖,城中又有哪些豪绅,场地怎么安排,拍卖怎么组织等等,就差手把手教。 周星月不负众望,她知道自己没见识,也没学识,唯有跟着老管家学习才能让朱高炽满意。 奇怪,我怎么会想要让他满意呢? 周星月陡然想起这个问题不由恍惚,仔细回想她的心路历程,就会发现端倪。 起初她对朱高炽的观感并不怎么好,以为他只是个二世祖,混吃等死就是他的招牌。 在土匪窝里她发现这个观点不对,对朱高炽的观感有了改变。 然而很快事情就开始失控,他原来是燕王世子,那么之前所有的坏观感全都变好,周星月不承认这是嫌贫爱富。 以朱高炽的身份,他完全有资格做个二世祖,但他没有,她还带着伪装时,朱高炽也没有嫌弃过她。 随后朱高炽开始折磨她,那时候她恨不能亲手杀了朱高炽,这么折辱人,就算是个奴才也受不了。 然后,朱高炽又展现出令人眩晕的学识,他主持发明建造了煤炉、骨瓷,此时周星月是迷惑的,迷茫的,她自己都不清楚该用什么样的心态面对朱高炽。 等巨大的惊喜从天而降,朱高炽任命她为商业主管,她眩晕了。 所以,谋求朱高炽的满意,大约是对朱高炽臣服了?周星月咬着嘴唇摇头,不愿意承认这点,她安慰自己,自己只是舍不得这份工作。 “诸位,欢迎大家来到本次拍卖会,这次拍卖会的主角是王府里的珍宝,大部分都是市面上大家没有见过的。 它们有些来自番邦朝贡,有些来自商人供奉。相信大家都能获得自己心仪的物品。 之所以会拍卖这些物品,并不是因为王府缺钱,而是为了向大家传达这样一种理念,北平王府始终心中记挂着所有人,王府是所有人的王府。 本次慈善拍卖所得,将全部捐献出去,漏泽园、养济园、以及部分将士遗孤将获得这次资助。 所有账目都公开可查。 由于近来天气寒冷,所以这次主要捐献的是过冬物资。也就是王府最新研发出的煤炉,煤炉烧的是石炭,我称之为煤炭。 以前由于烟毒的存在,所以无人烧煤,只有穷苦人家实在受不了才会去烧,然而每年都有很多人因为烟毒而死。 本世子解决了烟毒的问题,大家可以安心使用。 好了,请大家先欣赏歌舞,吃口饭菜,随后我们的拍卖即将开始。” 朱高炽说完便走下来,周星月急忙叫道:“有春坊的姑娘们,该你们上场,快些快些!” 朱高炽擦擦汗,坐后台休息,等了片刻周星月也跟着过来,热得一头汗,这可比伺候人累得多。 朱高炽道:“怎么样?适应角色了吗?” 周星月替朱高炽倒杯茶,“还行。就是有点累。” “累是正常的,你现在熟悉的不多,亲力亲为是应该的,等你熟悉后,就可以放手,培养你自己的人。” 周星月欲言又止,朱高炽笑着说:“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你之前说,我负责商业,而商业是独立的,我……” 朱高炽说:“虽然你是我的奴婢,但那也只是因为这种身份方便你行事。时机到了你自然可以脱离王府。对我来说你是独立的。” “世子爷,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周星月鼓起勇气问了这句话,脸红得跟苹果似的。 朱高炽笑了:“对你好吗?你忘记初进王府时我是怎么对你的吗?” 周星月不高兴道:“那不是你为了考验我吗?” “是,我对你好,不是因为你是周星月,而是因为你有能力,我需要的是你的能力,不对你好点你会给我卖命吗?” 周星月心中有些失落,委屈道:“难道只是因为能力吗?” “是。”朱高炽说:“我知道你喜欢我,很崇拜我,但我起码现在对你并没有男女方面的意思。我的计划很大,要做的事情太多,不容许我分心。” 周星月脸色复杂,看朱高炽,见他神色平静,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过了许久她才转着杯子问:“能告诉我什么计划么?” “人人平等,每个人都能吃饱饭,每个孩子都能读书。从北平到广州,只需要一天时间,甚至只需要一个时辰。哪怕再大的旱灾,大家嘴里也都有口吃的。 只要你想,在家里你就能看到世界各地的风景。” 周星月嘟囔道:“你说的莫非是神仙?” 朱高炽叹口气,突然神情低落:“你说的对啊,现在看来可不就是神仙日子吗?有生之年大约看不到。” 周星月摇摇头,实在无法想象那究竟是种怎么样的景象。 前厅,各富商、豪绅聚成一团。 座位安排大致上按照后世联欢晚会的座位安排,有钱的地位高的,距离舞台近,地位低的钱少的在后面。 陈敬智是北平巨富,刘家只有个御史,他们家却有户部左侍郎在南京,整个北平府最高级的官员也只有他家。 与陈敬智坐一起的,也是北平豪商,名为朱未鋆。 他家里无人做官,但却是大商,与草原来往密切。 两人同低声商议:“陈翁,世子爷拍卖这究竟是什么章程?难道真要给那些穷人散出去?” 陈敬智摇头:“说不好,当年洪武爷时,也曾命人建养济园与漏泽园,说不定世子有洪武遗风?” “就算有,总也不能拿着王府里的东西往外发卖。” 陈敬智没吭声,不过却觉得朱高炽此番做法必然有缘由,绝非简单卖东西,至于究竟如何,那就只能静静观看,以观后效。 宴席整治得非常一般,桌子上放着些生菜、生肉,叫人看的莫名其妙,难不成让他们就吃这些? 朱未鋆笑道:“世子爷当真小气,却只叫人摆上这等事物,如何下嘴?” 正说着话,忽见两个侍女上前,一人端锅,一人拎炉。两位大豪商却都没见过这等事物,朱未銞笑道:“莫非要现炒?” 谁知道两侍女靠近,掀开桌子中间,竟然是个圆圆的窟窿,炉子从下面塞进去,锅从上面放进去,锅里煮着汤,白的红的却不知是如何做出来。 那两位侍女道:“两位官人,此物乃是火锅,世子爷所发明。想吃什么菜,只要将菜放进锅里滚上几滚即可。” 侍女边说边演示,分别给两人各自夹一筷子羊肉。每人面前则有一碟,里面有蒜末、葱、香油等物,用肉轻轻蘸上一蘸,便可食用。 陈敬智尝一口,赞叹道:“冬季食用极佳。” 遗憾的是没有辣椒,否则更佳。 侍女见两人已学会,便又退去,不久又拎着煤炉与茶壶前来,放在两人脚边,告诉他们如果要喝热茶可以从茶壶里直接倒。 朱未銞这个时候才察觉到世子办的宴席像模像样。 火锅是鸳鸯锅,一半是菌汤,一半则是羊油。两位豪商虽然见多识广,但遇到这等美食也想多吃。宴席上无酒,免得一会儿喝多闹出事儿来。 两位侍女早退至一旁,以便随时应召。两人边吃边闲聊,舞台上的歌舞,也就那么回事吧,算不得好,连他们家养的班子都不如。 两人自然没什么心情看,说了片刻,陈敬智忽然道:“不是要拍卖么?世子爷怎么还不开始?” 不单是他,很多人都奇怪,要不是刚才出现的的确是世子爷,他们还担心是不是被骗了。 朱未銞满不在乎,道:“出来不出来都行,不出来就当咱们来吃个酒席,这里温暖如春……” 他忽然停止不动。 陈敬智奇道:“你怎地不说了?” 朱未銞脸色大变,盯着火锅看,“这里烧的是何物?怎地现在还在燃烧?” 陈敬智也注意到这个问题,不由疑惑,仔细观看放在旁边的煤炉,这茶都喝了两三泡,菜早就吃得差不多,如果用木炭的话,这会儿恐怕早就该换炭。 “这就是煤炉?”陈敬智问。 朱未銞拿起水壶,看着通红炉火,陷入沉思:“世子所制?” “这倒是方便,只是炉火太旺,夜里睡觉时当有人守着。” 正巧水开,侍女前来堵上炉火,道:“两位官人虑得是,若是堵上炉子就变成阴火,能烧一夜。早上再换煤便是。” “这是煤炉吗?”陈敬智问侍女。 侍女点头:“世子研制,却是让我等方便不少。” “售价几何?” “二十文一只。” “这么便宜?”陈敬智大吃一惊,瞪着侍女等回答。 “世子说,此为便民,不当获利过多。” 陈敬智又询问煤炭价格几何,算下来无论如何都比烧柴火便宜的多,待侍女离去,陈敬智对朱未銞道:“世子拍卖是假,推广煤炉是真。” 朱未銞赞叹:“这确实方便太多,恨不能现在就把家里的炭火换了。” “世子还没说卖呢。” “侍女都说了,东胜街上有家专卖店,专门售卖煤炉、煤炭,想来不日就会开业,我得多订几套。” 陈敬智有些恼火:“你家里什么时候用不上?我说朱老弟,你就不想想,这玩意要是卖去草原,能有多少赚头儿?” 朱未銞道:“一只羊。不过世子卖二十文恐怕要赔本,光这些铁皮都不止二十文。” “未必,世子又不傻,怎么能做赔本生意?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做。”陈敬智低声说道,用脚踢踢炉子。 朱未銞惊讶:“疯了吧你,世子爷的生意你也敢抢?” “其中有大利,要做的人大有人在。”陈敬智吐槽。 朱未銞说:“就算不自己制作,贩去草原也是大有可为。这玩意贵不贵的没什么,可从今却离不开这蜂窝似的煤。煤矿倒是可以想想办法。” “北平城附近的煤矿都被世子爷占了,原本周刘两家如今都跟世子爷做生意,前段时间他们还战战兢兢,如今可算是扬眉吐气。” 朱未銞不屑一顾:“这天下石炭何其多,世子爷也不能全都占了。” “回去可以试试。” 随后,侍女俸上茶杯。 茶杯乃骨瓷所制,比普通瓷器薄得多,而且十分轻便,陈敬智好奇,询问侍女这等瓷器是何处所产? 侍女笑道:“也是世子爷所制。” 两人目光瞬间转移到骨瓷上,而且这更加验证两人猜测,世子爷不是来做慈善,而是借着慈善之名来行商贾之事。 还真不好说什么,世子爷不可谓不大手笔,用王府里的宝物为穷人谋福利,就算你觉得这不好,但也说不出坏话来。 骨瓷轻便,用起来也隔热。两人兴趣大增,研究半晌也没有什么结论,不知道瓷里增加了什么东西,竟能如此轻薄且坚韧。 “草原上这又是好东西啊。”陈敬智不由感叹。 中原地区的人不要想,他们不缺好瓷,南方地区瓷器极盛,单单一个景德镇就能秒杀大部分北方地区。 朱未銞也不由感叹,草原人每年都要迁徙好几次,瓶瓶罐罐很容易破碎,若是有这等瓷器,方便很多。 “这等瓷器也不知贵不贵。”朱未銞抚摸茶杯,里面滚烫茶水竟然不烫手,更加感叹。 陈敬智摇摇头:“说不得也不便宜,毕竟前人未曾做过。” 拍卖会很快开始,虽然大家都已清楚朱高炽的真正目的,但世子爷还是值得巴结,南北双方正打得水深火热,但是北方毕竟世子爷说了还是算。 而且南军接连失利,北方人也对南边的朝廷没什么信心。 朱高炽的东西都卖了个好价钱。 最终,拍卖共获得二十五两白银,朱高炽当即宣布,这些钱将全部用于慈善事业,并且还会以王府名义再次捐献五万两,合计共三十万两,用于持续帮助这些贫弱群体。 陈敬智跟朱未銞各自买了些小东西,回到家中,陈敬智立刻找来管家:“世子在东胜街上开了店你可知道?” 管家道:“倒是听说过,那店似乎今天开业,不过里面卖的什么却不知。” “今天天色已晚,明日早些派人去,里面所有东西都买一份,无论卖什么。” 第42章 世子的炉子仿制成本太高 陈敬智本身做的是毛皮生意,跟辽东地区联系紧密,朱未銞能想到煤炉的功用,他自然也清楚。 辽东地区到冬季零下几十度,泼水成冰,甚至十月份都已经冻得伸不出手,年轻时陈敬智甚至见过冻死雪地里的老鼠,依旧保持着逃跑的姿势。 煤炉在当地会多受欢迎! 所以次日天色未大亮陈敬智便催促仆人赶紧跑去煤炉店排队。 到了店铺,仆人有些傻眼,他冻得跟个傻狗似的跑过来,还以为自己最早,谁知道早就有其他豪商家的奴仆排队。 等到天色大亮,煤炉店开门,众人疯狂冲进去,眼睛都绿了,里面整整齐齐排列着煤炉,有人高喊:“我要二十个。” 众人一听哪肯落后,争先恐后报数量。 店员微微一笑,等众人声音都停方才道:“不好意思诸位,今日不能卖。” “什么怎么不能卖?” 店员笑道:“今日仅仅是展示用,要买的话诸位不妨先登记,三日后才能购买。如今这批货,要优先供给漏泽园与养济园。” 众人十分不满,纷纷叫嚣要求店员必须售卖,他们罗列出许多理由,然而店员只是微笑,并不回应。众多奴仆不敢放肆,只得回去禀告。 陈敬智也不知朱高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耐心等着,次日他忽然想明白了,朱高炽还是在炒作,煤炉只能看不能买,很快就在城中引发巨大话题。 别说这些高门大户,就连黔首小民都知道世子爷开了个店铺,里面专卖煤炉。 所以三日后煤炉店正式开业,差点被挤垮,每人限购五个,冲在最前面的奴仆,每个人都顶着上限买。 陈敬智得到煤炉后,先命人烧起四个,随后把家里的铁匠请来,“这是世子爷做的炉子,你看看能不能仿制?” 那铁匠四十来岁,世代以此为生,伸手拎起煤炉便有了结论:“老爷,这铁皮倒是好制,须得费些功夫,太少不合算。” 陈敬智大喜:“既然能制,那便先制出来瞧瞧。” 铁匠摇摇头:“老爷,你看这炉子,关键是在里面,这里的东西却不知是什么制作,看起来似乎是黏土,有了这层材料才能换铁皮不至于烧化。” “黏土?”陈敬智没想到关窍居然是在内部,伸手摸摸,很是粗粝,“这东西你懂么?” “小的知道些,但跟这个不一样啊。炼铁时使用厚厚黏土糊住炉子,防止烧塌,但这个黏土跟炼铁时的黏土不同,这么薄,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 陈敬智说:“你便先制作试试。” 铁匠领命下去,弄了五六天,才回来禀告,制作不了。 黏土的思路是对的,但成本极高,而且炼铁用的黏土也不单纯是黏土,制作出来厚实笨重。 连着弄费了五六个炉子,也没搞出来。 陈敬智看着那一堆费炉子,心痛得直滴血,但为了更为丰厚的利润,这点成本是必然的,然而钱撒出去,却没见到成果,让他不由有些丧气。 “你费了这么多,就没一点心得?”陈敬智不死心问。 铁匠挠挠头:“老爷,小的不是没心得,但这东西小的真的不熟,或许那些烧陶工、或者制作窑炉的人能懂得更多。” 陈敬智咳嗽两声,挥手道:“快去请。” 小厮赶忙去请陶工,他们经常跟火打交道,对这方面比较熟,专业人士就是专业人士,打眼一看就知道这玩意造不出。 “老爷,你看这黏土轻盈而紧密,跟我们用的不一样,普通黏土达不到这样的效果,这东西很轻便,而且烧起来还能保持不变形,普通黏土可不行。” 陈敬智问:“多久能仿制出来?” “需要个十年八年。这东西拿不到配方只能一点点试,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陈敬智差点没晕过去,十年八年的黄花菜都凉了,要来何用? “就不能制作出来新的,哪怕不如这个也好。” 陶工为难,沉默片刻道:“老爷,小的可以试试,但不能保证效果。” 陈敬智连连点头,“好好,尽管制,你与陈二郎一起,做的好,老爷我重重有赏。” 陶工大为激动,与铁匠陈二郎两人凑一起嘀咕嘀咕商议。陈敬智只能静静等着,几日来这煤炉使用着着实方便,往日里想要点热水还得现烧,现在弄个壶随时都有。 陈敬智越用越是觉得这玩意太方便,想象到广阔的前景,自己却不能用来赚钱,心都在滴血。 又过了五日,陈敬智等得不耐,正要催促,忽地陶工跟铁匠一起出现,见到他喜形于色,“老爷,制成了。” 陈敬智大喜过望,急忙起身迎着两人观看那新制出的煤炉,煤炉的铁皮与朱高炽的相比失色不少,不过也能凑合着用。 但重量却增加不少,陶工无奈解释,这是因为他们的耐火砖达不到朱高炽那种性能,所以只能增加厚度。 陈敬智忙道:“快点上看看。” 外面看着差不多,然而点上后才发现问题多多,煤块在这里的燃烧效率低上不少,一块煤很快就不行。 陶工尴尬赔笑,对陈敬智道:“老爷,这里还有问题,小的再去看看。” “先别忙。这东西成本多少?” “这……就算大规模制作,成本也在三十文左右。” “三十文?”陈敬智皱眉,比世子的高十文,也还能接受,这玩意送到辽东大地起码要卖一两银子一个。 陶工又道:“这是里层的成本。” 陈敬智惊讶。 铁匠说:“外皮成本也至少在三十文,再少做不出。” “怎么会这么多?” 铁匠跟陶工都是摇头,上哪说理去?人家世子爷制作的卖二十文还有钱赚,他们的成本都要六十文。 “加上铁管呢?” 铁匠为难道:“这……得差不多三百文。” 陈敬智血压上升,他买的这套加上铁管,也不过一百文而已。 他彻底绝望,看来这东西果然不是那么容易仿制的。 陈敬智打发走两个人,静思片刻,命人给朱未銞发请帖,邀他去明月楼坐坐。 两位好友见面,先寒暄几句,随后酒菜摆上,大家吃吃喝喝填饱肚子,各自喝茶,席间竟然难得沉默。 朱未銞见状不由笑道:“陈兄,你找我什么事?不会只是想吃吃喝喝吧?” “哪里哪里,只是几日不见,不知朱兄哪里发财,特意来问问。” “大冬天的哪里能发财,草原也去不了,不过我听说今年北面白灾少了些,明年羊肉可能要便宜些。” 陈敬智道:“这几年确实有点贵。” 朱未銞哈哈大笑,朝陈敬智拱拱手,“陈兄,小弟家里还有事,先行一步。” “慢!”陈敬智终于不装,拦住朱未銞,问:“朱兄,这几日在家中可是仿制煤炉?” “废话,你没仿制?别跟我说这几日你都在小妾的肚皮上睡过来的。” “你那如何?仿制成了吗?” 朱未銞理直气壮:“没有。” “没有就没有你为何还这么理直气壮?”陈敬智诧异。 “我决定跟世子爷做生意!” 陈敬智道:“你就真舍得这块肥肉?” 朱未銞没好气,“不舍的又能怎么样,我家里仿制造出来的成本超过五百文,能卖得出去吗?还不如直接从世子爷那儿买来得便宜。” 朱未銞又不傻,这个生意这么好做,他们当然想要插手,不说跟世子爷竞争,起码也能卖到边远地区或者穷山沟里。 独家货源这种事情,商人最为讨厌。 不过这玩意看似简单,但实际上的难度真大得离谱,光是铁皮就让朱未銞头疼,还是用手搓的方式搓出一块来,成本高得吓人。 轮到里面的耐火砖时,更加难搞,他找的是个制作瓷器的工人,工人研究好几天,也没什么头绪,勉强做出来的根本不能用。 朱未銞于是放弃了,这玩意看起来利润也不怎么高,没必要死磕。 问到这个情况,陈敬智倒是不慌,暗道:“老子原来也不笨,你也没搞出来,那怕什么。”他不由挺直腰杆,连说话也不是那么小心翼翼。 虽然这件事情上他们没办法合作,不代表其他地方不能合作。 朱未銞便提出个让他心动的合作提议:“我说陈兄,你眼前难道就看到巴掌那么远吗?咱们可要为以后打算打算。” “为以后做什么打算?”陈敬智莫名其妙,难道是说将来朝廷大军来到?那该慌的是朱高炽,又不是他们。 朱未銞叹道:“这草原上并非我一个人行商,辽东的皮毛商人也多如牛毛,这玩意咱们不拿捏手里,那岂不是连汤都喝不上?” “嗯,是这么个道理,世子爷肯定会卖给我。” “我不是说那个问题。我说的是,咱们不如联合购买,这样一来量大,也能压压价。” 陈敬智点点头,“这倒是可行。” 两个人并不笨,有了合作基础三两句便谈妥。 陈敬智想的是,“煤炉虽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显然是煤球,这混蛋也不知道想到了没,这才是真正的利润来源。” 朱未銞想的是,“这土老帽,还纠结这么点钱,爷手里有煤矿,傻了吧。” 各怀鬼胎的两个人走到一起,不得不说也是种缘分。两人携手前往燕王府,然而得到的回答却是,燕王府不管这样的事儿,要谈合作就去找北平煤炭公司。 北平煤炭公司?两人摸不着头脑,又给门子送些散碎银两,这才得到明确指点,公司的办公地点就在东胜街的专卖店,负责人叫周星月。 “听着像个女的。”陈敬智说。 朱未銞翻白眼:“男的女的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去找她说道说道。”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陈敬智感叹的非常文艺,惹得朱未銞想吐,这老家伙总时不时摆出个书香门第的样子来。 两人来到东胜街,发现专卖店里人山人海,于是通报店小二,命他前去通知周星月。 此时的周星月正后堂,朱高炽翻看账本,周星月侍立左侧。 “怎么样,这两天有什么感受?” “似乎也没有那么难。”周星月身上有股子莽劲儿,起初的不适应后,现在越来越如鱼得水。 “我们的生意规模还比较小,所以没那么难,等以后生意规模变大,我也帮不了你,机会我给你,你做不好,别怪我翻脸。” “是!”周星月心悦诚服,这样的机会很多人求而不得,自己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呢? 朱高炽道:“这几日店铺走上正轨了吗?” “已经没那么多突发事件。煤炉推广很顺利,煤球销售暂时没问题,不过很多人都学会了煤球,我们还能卖出去吗?” 朱高炽满不在乎:“煤球才能赚几个钱?就算他们不学我也要散出去。再者说,我代表的是燕王府,不是生意人。学了就学了,以后买煤球还能便宜点。” 周星月低头不说话。 朱高炽又道:“你不识字,看不懂账本,这也是个大事,现在工作已经展开,你只能边学边做,半年之内,你要掌握常见的三千汉字,没问题吧?” 数字看起来非常大,但实际上并没有那么重的任务。 因为汉语是日常使用的语言,她要做的就是把口语跟汉字一一对应起来。 小厮突然进来打断两人谈话,“朱员外跟陈员外一起来了,说是要跟姑娘谈谈生意。” 朱高炽道:“哪个陈员外?” “集庆坊的陈员外。” 朱高炽笑着对周星月道:“这可是大客户,好好跟他们谈。” 周星月来到大厅,两个老员外见这么个女子出来,俱是惊讶。 只见周星月身穿乳白色丝绸褙子,梳着少女髻。一身贵气却掩盖不住泥土腥味,老辣的员外一眼就能看出,这姑娘乍富不久,身上气质还没养成。 两人互相看一眼,用眼神就完成了交流。 “不会这个姑娘跟我们谈吧?” “嘿,可算捡着便宜啦。” 周星月不卑不亢,道:“见过两位员外,小女周星月,就是负责煤炉生产的负责人,不知两位今天前来所为何事?” 陈员外愣了下,拱手道:“小娘子能做主?” “是,所有煤炉我都能做主。” 第43章 被物理学征服的高冷女神 陈员外的怀疑顿时烟消云散,暗想:“这姑娘瞧着也不像个商人出身,多半祖辈是那些泥腿子,世子怎么叫这么个姑娘出面打理生意? 外面那些老狐狸还不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到底年轻没经验,起码也该找个老掌柜看着。” “小娘子非是老朽看不起你,只是我们两人的生意太大,怕你做不了主。” 周星月脸色当即不好看,道:“这里都是我说了算。两位若是觉得我不可信,那就请便。” 陈员外不怒反喜,暗道:“这姑娘只消说两句便喜形于色,看来这次真是来对了。” 陈员外赔笑道:“小娘子说笑,既然这样,那我们就能谈谈生意了。小娘子,这煤炉一个月能生产几个?” “倒是也不多,一千余个。” 两人又用眼神交流,陈员外道:“这有点少啊!”说完皱着眉,似乎真的嫌少似的。 周星月说:“你们若是要的多,我们可以再招人扩大生产。” “嗯,我们确实需要的比较多。这样吧,未来三年生产的煤炉我们全包,你生产多少我们要多少,但每个月至少不能低于四千个。” 周星月惊诧:“四千?你们哪里需要这么多?” “姑娘有所不知,老朽做的是辽东生意。辽东可不只是有汉人,过了鸭绿江还有朝鲜国,朝鲜国去日本不远,老朽准备把煤炉往这两个地方卖。” 周星月拿捏不准,主要问题是她看不清这究竟是好还是坏,按说有人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她该高兴才是,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非常忐忑。 心底不安涌动,又想道:“这两人看起来十分和善,应该不会有什么陷阱。再者说这可是王府,他们岂敢放肆?” 陈敬智见周星月犹豫不决,又低声道:“小娘子,这生意若是做不了主,不妨通禀一声世子。” 周星月十分不服,道:“不用,我是想问,这三年内所有产能你们都要?” “对,只要你能生产出,我们就要,这点可以在契约上写明。” 周星月凝眉,半晌后道:“好吧,这单生意我们可以接,不过还有些细节问题需要仔细谈谈,明天我们就可以签契书。” 陈员外、朱员外大喜,拱手道:“好说好说,那我们明日派个掌柜的来,咱们再详细谈判。事儿就这么定了,先预祝咱们合作顺利。” 周星月回到后厅,朱高炽端着茶含笑看她,“恭喜你,谈成一笔大生意。” “还未签契书,算不得谈成。” “这两个人是一定会签的。两人这么有名,你不会不知道他们做什么生意的吧?” 周星月摇头。 朱高炽道:“一个往草原跑,一个往辽东跑,两个人都有大量需求,他们需要大量煤炉也是真。” 周星月疑惑看着他:“你话里有话?” “他们给你挖个坑。” “坑?什么坑?” “他们把未来三年的产能全都包了。” “这怎么能叫坑?” 朱高炽放下茶杯,笑道:“当时你肯定在想,这么大的生意,抓在手里就值。无非是多赚点少赚点的问题。 而且未来三年内生产的所有煤炉都要通过他们的手卖,咱们不需要再花费人力物力,对咱们来说也是好事。” 周星月还是不明白,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朱高炽道:“你难道没想过,煤炉这个产业链上都包含着什么工作吗?非但是煤炉,所有商品,都包含生产与销售两个方面。现在,你是拱手把销售送给他们。” 周星月歪头思索,这有什么不对吗? “大错特错。你以为咱们的煤炉是独门绝技,但他们照样有几百种方式坑你,比如说,他们全部掌握销售渠道后,反过来可以逼你降价。 咱们生产半年,需要垫付多少生产资金?不降价他们就不买你的煤炉,到时候怎么办?难道就指望着北平府的这点销售吗? 或者说,他们短时间内要求你急速扩大生产规模,从每天产三十个炉子猛然增大到三百个,而他们突然不买,只按照契书要求购买三十个,到时候怎么办? 再或者说,他们干脆利用三年的时间进行仿制,万一成功,这生意你还能做得下去吗?” 周星月目瞪口呆,手都在抖,气愤道:“他们怎么能这样!” “这就是商场,算是你的第一个教训,你也不要太过在意。” 周星月怒道:“明日来我非要叫他们好看!” “不用,正常谈生意就行,不过绝不能把所有的希望全都放在一个篮子里,永远都要有个备用。以后你谈生意,只要记住这条原则,大多数人都坑不了你。” 周星月意识到,生意里的水远比自己想象的深,原本还以为她背后有燕王世子,这些人不敢胡来,这才发现自己错得非常离谱。 “好了,这里的事情不要想了,你并不需要直接跟他们接触,以后你还是先跟着老掌柜的学学,遇到这种事情你就来找我,回去吧。” 周星月吃这么大个闷亏郁郁不乐,回去路上无精打采,进府后便进自己的屋不愿出来,朱高炽听闻后一笑了之,并不在意。 晚上吃饭,朱高炽仍旧跟张瑾瑜一起吃。 吃到半途,张瑾瑜忽然道:“相公,你好像很久没有去过杨妹妹那儿了。” 朱高炽疑惑:“杨妹妹?”说完才想起,自己还有好几个宠妾,所谓的杨妹妹叫杨思君,是大户人家的女儿。 “最近有点忙,过两天吧。” 张瑾瑜急道:“相公,好几个月你都不去,旁人会以为妾善妒,妾才没有这样的心思,再者说杨妹妹嫁入王府,一直郁郁寡欢,你这么久不去,恐怕她心里有想法。” 朱高炽回忆杨思君的容貌,模模糊糊,只记得她也是温婉大方,只不过性子比较冷清。 “嗯,你说的也是,吃过饭我便过去看看。” 朱高炽心想:“女人多了就是麻烦,还得雨露均沾。耽误老子大事。”但这事儿还没办法避免,他是燕王世子,承担着延续家族香火的重任,多几个女人,也是社会义务。 吃过饭,朱高炽便前往东院,顺手还打包几个从张瑾瑜那儿顺来的果子。 朱高炽拎着两盒如意轩的果子迈步进东院,未见到人先听到笑,他一阵恍惚,记忆中的杨思君不苟言笑。 纳妾那日,两人洞房花烛,她连个笑脸都没有,气得朱高炽也没了心情,当晚胡乱粗暴地与她交流,好家伙,这姑娘硬一声不吭。 次日早上她走路都不怎么舒服,但还是没给朱高炽好脸色,冷着张脸像个冰块似的。 朱高炽心里恼火可想而知,从那之后就像中了邪似的,这美人越是不笑,朱高炽越是想办法征服她,要不说人都贱,就是这个原因。 东院里叽叽喳喳,听声音其中就有杨思君的,朱高炽纳闷,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朱高炽走进去,看到杨思君正在画画。 他刚刚现身,现场立刻就冷了。 原本围着杨思君嘻嘻哈哈的丫鬟立刻如鹌鹑似的给他行礼。 杨思君起身,屈膝行礼,平淡道:“见过世子。” 朱高炽呵呵笑两声:“刚才说什么呢?怎么这么热闹?让我看看。”他凑上去,看了眼桌子上的画,画的是梅花,此时刚刚勾出枝干,点了几朵花而已。 现场有些尴尬,朱高炽把果子递给丫鬟:“这是如意轩的果子,过来给你送点。” “谢世子。” “怎么,见到我有些不高兴吗?” “没有,臣妾怎么敢?” 朱高炽一脸腻歪,不敢你怎么摆出一副臭脸,给谁看呢? “这段时间有点忙,所以没来你这儿,你也不要抱怨。父王在前线打生打死,我总不能在后面享受,政务繁忙,你多担待。” “世子忙于政务,正是人心所盼,请世子不必为小女子分心。” 朱高炽心里很不爽,你摆着副臭脸给谁看呢?老子好心好意来看你,你连个好脸色都不给,真当老子欠你的? “小红你下去吧,我有些话要跟二夫人说。” 丫鬟下去前担忧看了眼杨思君。 朱高炽望着跳动的烛火,道:“你对我有意见?” “没有。” “那就是有。你的父兄把你送进来,不就是为了抱住燕王府的大腿吗?你死了,他们的如意算盘落空。” 杨思君没说话。 朱高炽突然提高嗓门:“收起你那副可怜兮兮的臭样子,自以为读几本书便不把旁人放眼里,你以为你是谁?你父兄把你送进来,要怨恨你也该怨恨他们,犯不着给我脸色!” 杨思君一脸傲然站立,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外面的暗夜。 “你是来服侍我的,不是来给爷脸色的!” 说完朱高炽猛然伸手把她的衣服撕开,把外套脱去扔地上,随手又把中衣撕开,露出雪白的肌肤,寒冷的空气让皮肤上立刻泛起鸡皮疙瘩。 三下五除二她就被扒光,朱高炽连半点怜香惜玉都没有,弯腰抱起她进房。 杨思君除了稍微挣扎下表明她还是个活人外,除此外再也无动作。一番毫无感情的云雨后,朱高炽瘫床上。 杨思君默默起身,朱高炽的脚边退下床,叫来丫鬟烧水。 朱高炽仰着,默默听着杨思君忙碌。 他为自己的怒火抱歉,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情绪激动,他自己也说不清究竟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杨思君的那张脸,也或者是因为杨思君的态度,他反思许久,找不到答案。 杨思君洗了很久,朱高炽瞪着眼等她回来。 杨思君穿着厚厚的袍子回来,默不作声就要爬上床,朱高炽突然道:“等等。你知道什么叫光线的折射与反射吗?” “???”杨思君满头问号。 朱高炽起身套上衣服,命丫鬟取来一碗水以及一双筷子,把筷子插水中,朱高炽道:“你看筷子是不是变弯了?” 杨思君疑惑,这不是个正常现象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朱高炽又道:“这种现象叫做折射,要想理解这种现象,就得理解人眼究竟是如何看到物体的,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夜里点上蜡烛能看到东西?熄灭后就不能看到?” 杨思君说:“没有光怎么看到?” “那么光究竟是什么东西?” 杨思君傻了,她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而且深入思考后,她发现这里面有很多问题,比如一张床,蜡烛又不是床,为何点燃蜡烛后会看到床? 朱高炽侃侃而谈:“这些现象就是物理,物理现象存在于整个广阔的宇宙中,如果我们能掌握其中的规律,人飞上天也不是难事。” 杨思君疑惑看着朱高炽。 朱高炽跑出去,不久回来,手里还拿着方才杨思君的画,他交给杨思君,说:“跟这幅画有关,我看你喜欢画画,可画里也有很多物理知识,我来给你画个。” 朱高炽只是个物理老师,他懂个屁的画,他画出来的就是个正方体。 现代绘画一般都会从画立方体的透视学起,这训练是学生的构型、透视以及光影表现能力。 中国绘画缺乏光影、透视能力,所以在术上比较落后。 朱高炽讲的就是这个道理,他不懂绘画但懂物理。其实中国古代也懂得一些透视,但却并不成体系,而且中国画一般采用散点透视。 好处在于,咫尺千里,画大型场面的时候磅礴大气。但缺点就是,在观察范围较小时,很容易失真。 朱高炽很快就回到物理老师的角色,透视、光线这些讲起来更是信手拈来,再加上他看的绘画很多,所以也能多少讲出来些道理。 什么野兽派、后现代主义、印象派,他仅仅知道名字而已,说出来却已经很叫杨思君惊讶。 杨思君歪着头听得很认真,时不时还要问上几句,两个人忘记了身份,只记得绘画。 讲至半夜,朱高炽口干舌燥,道:“这些知识一时半会跟你说不清,待明日忙完后,你去世子妃那儿找我,我得教你们点东西。你,包括世子妃都要学。” 杨思君道:“妾……妾必须要去吗?” “对,你不是喜欢绘画吗?大明绘画走到这个时候,已经差不多到底,这些源自于西方的绘画技巧,对你很有帮助。” 杨思君点点头,犹豫片刻,道:“相公,我来替你宽衣。” “我自己来,睡吧。” 杨思君从来没睡得这么安稳过。 第44章 学堂开课,先教拼音 次日,朱高炽醒来,洗漱完毕便去了张瑾瑜那儿。 朱瞻基方才一岁左右,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见到朱高炽拍着双手嘴里不知说的什么,哄得朱高炽高兴万分。 跑过去逗弄片刻孩子,朱高炽忽然想起早教的问题,这个时候富贵人家似乎还没这个概念。 朱高炽道:“这孩子大了,该教给他些东西。” 张瑾瑜掩嘴而笑:“相公,这孩子才一岁多大,能懂得什么呀,要教东西也得等大点再说。” “不然,孩子这个时候正是探索世界的时候,感官都在发育中,他的视力听力都不好,但已经能听到也能看到,只是看不大清而已。这个时候对他进行适当的刺激有好处。” “相公,你怎么连这些也懂啊?”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朱高炽忽然道:“我记得家里有琴,你许久都没弹了。” “这孩子整日里粘着人,哪还有功夫摆弄这些。”张瑾瑜说着又拍了下朱瞻基:“看你的口水都掉我衣服上了。” 朱高炽道:“我给儿子弹首曲子。” 张瑾瑜眼睛一亮:“许久没听相公抚琴。” 朱高炽前二十年活得更像个儒生,身为燕王世子,却也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以前朱高炽经常抚琴,后来形势严峻,这个爱好也丢了。 朱高炽笑笑,前身是个物理老师,唯一懂得的音律便是两只老虎,燕王世子的琴艺,他虽然继承部分,也没什么喜好。 琴取来,朱高炽放桌子上随便弹两个音,先定定音,按照记忆中两只老虎的旋律弹奏出来,边弹边唱:“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 张瑾瑜先是愕然,接着便大笑不止。朱高炽非常认真弹完一曲,严肃道:“不要笑,这是给儿子听的。” 朱瞻基拍着手,呀呀呀叫着,朱高炽大喜:“看,儿子也说我弹得好,给我鼓掌。” 张瑾瑜憋笑憋得很难受:“是是是。” “我再给你弹一曲。” 朱高炽坐下,忽然脑子里不知道拨动哪根弦,记起几百年后那个家,伸手便弹出个音:“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听清,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初唱时,回忆如潮水似的涌入。 越是弹奏,心底便越是澄明,渐渐沉浸歌曲氛围,用力唱起来,“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和会流泪的眼睛……” 一曲唱罢,他抬起头,看着外面阴沉的天空,沉默许久。 半晌,他忽然起身,“以后没事你可以多弹弹琴,陶冶情操。” “相公,你这是何地的小曲,听着格外凄美。” 朱高炽笑道:“随便弹的。等朱瞻基长大,我再给他写本童话书。” “那是什么?” “专门给孩童看的书。” 两只老虎毫无意外从王府传出去,以至于后来传遍大江南北,魔性的旋律,朗朗上口的歌词,搞到最后,居然没人知道这是谁唱的了。 朱高炽逗弄完孩子,又去作坊跑一圈,查看最新任务完成的情况,多亏李景隆的资助,让北平府过了个好年。 再过几日便要过年,今年因为靖难,是以燕王府并没有大摆宴席,只在门口贴了年画算做过年,每个奴仆多发些钱,采买些鸡鸭鱼肉。 王府外却很热闹,明朝过年习俗也很讲究,要准备各种各样的饭食,又要准备各色果脯,穷人家则准备串亲戚,富贵人家则大操大办,搞得整个北平城都热闹非凡。 因为过完年有很多事情要做,而且需要去南方开拓商路,所以过年时煤炉作坊、炼铁作坊、以及骨瓷作坊根本没有停,但朱高炽也没为难他们。 从初一到初七算作三倍工资。 匠人原本对过年也不让回去非常不满,一听三倍工资顿时精神抖擞,别说过年不回去,老娘死了不回去都行。 年前基本上无事可做,唯独衙门里需要处理些事情,挂印前,朱高炽组织所有人开了最后一次会议。 这次基本上并没有讨论任何事情,只是给各级官吏下达了新年任务。 “明年,诸位大概率还是要受苦,不过大家的苦难并非没有意义,据前线消息,因为煤炉,我军非战斗减员非常少,大多数士兵都安全过冬。 明年任务繁重,开年后大家首先要做的,就是明年财政支出计划。我们的钱有限,绝不能想起来什么是什么,所以明年该怎么花钱,大家不妨回去想想。 这里有份模板,大家可以先看看。” 朱高炽命周星月给每个人发一份资料,这是明年陶瓷作坊的支出计划。计划做的并不是那么详细,但大体框架却在。 “计划就按照这样做。明年开年第一件事就是财政计划,由姚师负责。” 朱高炽完全把姚广孝当作工具人使用,他确实有能力,不过也就是这样了。 这个帝国里有能力的人非常多,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姚广孝看完朱高炽的计划后,心头剧震,不由重视起来。 古代帝国的发展都是极为粗糙的,只要不起义就算是盛世。 朱高炽的计划却来自后世的理念,此时治国需要的是精确,手段更加精致,自然让姚广孝大为吃惊。 年前无事,朱高炽便把学堂的事儿给揽下,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先培养几个用着比较顺手的人,所以要从身边的人开始培养。 能来做奴仆的,基本上都是家里不怎么样的,像那种落难小姐之类的,几万人里挑不出一个来,大多数都是几辈子都是农民。 这样的人,就算有聪颖的,也是极少数。 所以朱高炽压根就没想过要培养什么大师,只是留下些种子,以他皇帝的身份,很容易就能着书立说,开宗立派。 等过几百年,想必中华不必再遭受历史上的侮辱。 学堂准备设置在西院,西院原本是个佛堂,用来给姚广孝念经用的,不过这个家伙显然不是个正宗和尚,所以没用过,一直闲着。 朱高炽命人收拾出来,又准备些粉笔黑板之类的,便准备开班授课啦。 但其中的难题是笔。 毛笔是非常伟大的发明。但在书写时也极为不便,而且速度慢,工业化时代淘汰也是正常的。 但此时,毛笔就是唯一的书写工具,既然要开班授课,笔的问题必须解决。 解决的办法别出心裁,朱高炽认为毛笔不行,为了以后方便,必须要教授硬笔,但硬笔用什么?鹅毛?还是钢笔? 鹅毛用着更不舒服,钢笔造不出来,头疼两天,偶然见张瑾瑜戴着个玻璃制作的珠子,细问下方才知道玻璃中华大地上早就有,但是一直都当作装饰品使用。 西方是想尽办法让玻璃变得透明,而中华是反其道而行之,尽可能让玻璃不透明,呈现出五彩斑斓的颜色。 这就是典型的科技树点错的行为。 但有了玻璃就让朱高炽很高兴,立刻去命人找药玉窑,烧制出一批玻璃笔,这玩意可比鹅毛要好得多。 笔的问题解决,开班授课没问题了。 至于人,除了周星月是必须要学的,其余的人都是从家里的奴仆中选的,不拘男女,但这个大家庭也不能不运转,所以朱高炽第一次只选十个。 这十个人刚好五男五女,他们学会后,就能带动一大批人。 人选确定,腊月二十三小年,授课正式开始,授课是晚上进行,虽然不方便,但也没办法,这些人毕竟是家里奴仆,不可能让他们脱产学习,成本太高。 五个男仆身份不一,有刷马的,有倒夜香的,还有专门跑腿的,朱高炽几乎没见过他们,五个女的却有些意思。 其中一个是来自徐王妃的丫鬟,她聪明伶俐,自愿报名。还有个则来自谭姓小妾的侍女,据说是谭夫人叫她过来的。 第一节课朱高炽把这些人召集过来,心中非常感叹。望着十个人以及跳动的灯火,他心里则倍感惆怅,更加想家。 他将在大明过第一个新年,而他的事业才刚刚开始。 朱高炽咳嗽两声:“诸位,大家好,我是朱高炽。今天我们齐聚一堂是为了学习知识。首先要说的是,为什么要学习知识。” 朱高炽指着周星月:“你来说说。” “是为了更好干活。” “错!所有的动物都会教会后代该如何捕猎,那不算是知识吗?那也是的,而我们人类学习知识究竟是为了什么? 其实也是为了生存……” 朱高炽讲了小半节课,把知识的主要作用列举出来,先让他们有个直观感受。 尤其是让他们明白,学习知识不是为了满足他这个世子爷的癖好。 “我们先学字母。这些字母来源于西方,丝绸之路上的国家,你们现在不要问是从哪里来,说了你们也不明白,跟着我学,啊——” …… “好,你们自己读下。” “啊——哦——额——” 朱高炽不由笑起来,他想起小时候也是这么开始学的,不同的是那时候有课本,这时没有而已。 次日,徐王妃把朱高炽叫过去。 徐王妃雍容华贵,是徐达之女,身份显赫,见到朱高炽时,她正坐火炉旁插花。她手里的动作根本没有停,问:“听说你开了个什么识字班?” “是,孩儿要用人,手边没有顺手的,所以只能自己培养。” 徐王妃道:“你要用人招募便是,这些家里的奴仆,你教他们识字做什么?咱们家里没随便打过人,也不为难他们,对他们已经是极好,你却还要教他们识字。 他们的年纪也都大了,似他们这样学到什么时候才能学出来?以后你要是当了家做了主,难道也要把每个下人都教会识字吗?” 朱高炽苦笑:“母妃,非是孩儿多事。外面的儒生孩儿没办法用,他们的知识都固化了,只知道之乎者也,这有何用? 孩儿要扩建工厂,需要熟悉工厂流程,愿意吃苦,同时又能写会算的人,那些人行吗? 所以,孩儿只能自己培养,这还有个好处,这些奴仆都识了字,与我们王府脸上也有光啊,堂堂王府,用的下人全都是文盲,这算怎么回事?” “说不过你,你总是有理由。算了,你的事我也懒得管,不过正事不能耽误。” “你父王来了消息,说过年不回来,今年过年也只有咱们母子俩,可千万不能出岔子。” 朱高炽急忙拱手:“孩儿省得。” 第二节课开课时,人忽然多起来,除了原本的十个人,还有自己的几个侧妃,就连杨思君都来了,甚至还有姚广孝。 朱高炽夹着自己默写的课本来了,见到姚广孝先行个礼,问道:“姚师怎地有功夫来这儿?” “我听说世子你开了个学堂,所以特意过来看看。世子可是要教他们四书五经?” 朱高炽摇头:“四书五经修身养性不错,他们需要的也不是四书五经,起码最近这段时间我不会教他们读四书五经。” “嗯,这些都是黔首愚民,懂不得许多大道理,世子这么做老衲就放心了。” 朱高炽苦笑,阶级观念深入人心,想要改正何其困难。 这节课学韵母,教他们这些人可比小孩子要省心的多,只须念上几遍,他们便能记住,那怕这种记忆是短暂的。 起初姚广孝听得很迷茫,但他聪慧过人,很快就记住二十六个声母的读法,这还是朱高炽带着十个人复习时学会的,接着跟韵母结合,便能组成发音。 这不由让姚广孝眼前一亮,暗暗琢磨比对,发现无论怎么样的发声,几乎都能用这些字母组合拼出。 想到这里他不由大为震撼! 自古以来,中文读音都是个难题,中文是表意文字,字的读音如何,并不会影响其代表的含义,不信可以看看,即便到现在,不同地区的方言,发音也不相同。 然而当这些字写出来,却谁都懂。 所以学习认字,交流时便困难重重,古人用的是切音法,这种办法的弊端在于,你必须要首先认字才能看懂切音。 朱高炽的法子却不需要,只需要记住这些声母、韵母便完全可以拼读,这可是文教大事! 第45章 二管家搞事情 姚广孝很激动,暗暗拧自己的大腿。 这间佛堂还保留着原始的特色,中间空阔,背后有个硕大的佛祖像。中间摆放着八仙桌以供大家使用。 姚广孝独坐一个,捏着手里的笔,不断在纸上写写画画,因为太过激动,纸破好几次。 讲完语文则开始学习数学。 这些人都是成年人,生活的基本常识都具备,所以朱高炽直接跳过幼儿园数学,直接从小学的加减乘除开始学起。 学习这个又得先学习符号,尤其是阿拉伯数字,则更是重中之重。上节课他们已经学过这些,朱高炽带领他们复习后,便开始讲加减乘除。 加减乘除有什么好讲的呢?其实不然,其背后的原理虽然至简,但要想说清楚却也很复杂,加减其实还好说,但乘除却难得多。 因为乘除本质上仍旧是加减的特殊情况,这就涉及到数学思想的问题,学的越是高深就越是有用。 此时朱高炽不过是给他们个简单的印象而已。乘法表的背诵更是简单,因为这些人都有基础,但接下来学习的东西又让姚广孝大惊失色。 小明一家三口年龄之和是多少岁,其与爸爸的年龄相差几岁,与妈妈相差多少岁,求小明一家三口的年龄分别是多少。 姚广孝盯着黑板上的问题看片刻,陡然惊起,这是天元术。 这道题做起来很简单,但如果使用天元术就更简单,然而朱高炽使用的则是另外一种方法,即设未知数,然后列等式,用等式计算更加简单。 姚广孝真的极为惊讶,甚至心底有些恐惧:世子把天元术搞得这么简单,那么他们以后会学什么? 他心里像堵了块石头,真想找人一吐为快。 他想到,“世子能把这么复杂的数学问题转化为如此简单的问题,才学上已经超越大多数人。这个世子绝不是自己看到的那么简单。” 如此这般过了几日,渐渐来的人越来越多。家中奴仆晚上无事可做,大部分都跑过来,姚广孝觉得这些知识对自己也很有用,便跟着读下来。 侧妃也都来了,说起来这件事挺搞笑,最先来的是杨思君,自从朱高炽跟她讲过透视的原理后,她像是打开新世界大门,有更多追求。 朱高炽开始讲课,贴身丫鬟偶然去两次,回来跟杨思君讲述,勾得她好奇便来听课。 杨思君来了后,郭氏、王氏、常氏也都来了,她们不是来学习而是争宠。 试想,天天晚上都能见到世子,就算说不了几句话,也能给世子留下深刻印象啊。 到最后连张瑾瑜也跑过来,她的理由理直气壮,将来好给儿子讲。这理由强大得让其他几个妃子都无话可说,她们都还没有怀孕。 小小的佛堂装不下了,偏偏那几个侧妃还不满足。 这一日常氏来上课,本来来的比较晚,她又怕冷,指挥下人把煤炉搬进来,吵吵闹闹弄得其他人都没办法听。 朱高炽冷冷盯着她,忽然的安静让常氏吓一跳,抬头一看,陪着笑道:“夫君,我是怕冷。所以叫人把煤炉搬进来。” “出去!”朱高炽吐出两个字。 常氏脸色巨变,等许久不见朱高炽说话,她脸上挂不住,掩面哭泣而逃。 朱高炽道:“继续上课,今后不管你们是谁,进了这里就是教室,谁吵吵闹闹打扰课堂纪律,别怪我无情。” 自此后没人敢再胡闹。 那常氏跑回去大哭一场,朱高炽压根就没去哄她,次日她便发了高烧,请大夫来治了好几日才缓过来。 而在此期间朱高炽一直都故意冷落她,连看都没看过。 府里丫鬟仆役都知道,常氏是彻底失宠。未来估计也没有可能重回正规。 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起初所有人的学习进度都是相同的,很快就出现差异。 众多学生中,有个丫鬟学习速度最快,知识掌握得牢固,而且学习积极性也高。 这丫鬟叫刘荷,原本是在二管家手下管理库房,做扫洒出身。 今年十六岁,个子高挑,长相并不出众,只是平常耐看些。 朱高炽非常看好她,见她学习太快,于是便给她讲解更加高深的知识。 别人都还在学习三角形的基本知识,她已经开始二元一次、二次方程的解法。 刘荷领悟能力很强,朱高炽第一天讲的知识,第二天她就学会,而且掌握的很牢固,只是性格腼腆,不怎么爱说话,见朱高炽更是紧张到不行。 这些性格方面的问题,朱高炽不以为意,将来把她丢到家里的生意场上磨炼几天就能练出来,但天赋还真的没办法模仿。 如此挨到过年,眨眼间就到了正月初十,这一日朱高炽见刘荷没来,便询问是怎么回事,得到的回复是刘荷请假休息了。 朱高炽没放心上,家里的丫鬟仆役请个假也是正常,继续正常讲课。谁知道刘荷一连两日都不在,朱高炽觉得蹊跷。 心说:“这丫鬟就在府里居住,也没听说有什么大事,怎么连续两日都不来呢?” 次日朱高炽叫人去看看刘荷到底怎么回事,回来的下人禀告,说刘荷病了。 “病了?什么病?伤寒?” “刘姐姐不说,只说是病了。” 朱高炽凝眉,好为人师的毛病上来,觉得自己有必要去看看这位得意学生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荷她们居住的地方是专门给下人居住的,朱高炽来了,刘荷正床上躺着,也未让人通报,直接闯进去。 刘荷吃了一惊,慌忙要下床,被朱高炽阻止,“既然病了那就在床上躺着。” 朱高炽仔细观察,刘荷并没有生病的迹象,脸上泪痕还新着,显是刚哭过,他开口问道:“你究竟是怎么了?” 刘荷低头不语,朱高炽问得急了,她又哭:“世子,求你不要问了。小女没事,明日便可去上课。” “到底怎么回事?你是我的丫鬟,就是王府里的私人财产,你现在这个样子,我看你也无心学习,不解决你的问题怎么行?到底怎么回事告诉我。” 刘荷受逼不过,只得说了,直气得朱高炽七窍冒烟。 原来刘荷签的是死契,也就是说,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脱离王府,按理说想来王府做仆役丫鬟的大有人在,以她的身体条件,想进来不容易,但她有个远房表亲帮忙。 这个远房表亲就是二管家,把她运作进来管理库房,这么轻巧的活计多少人梦寐以求,她自是很用心。 这次朱高炽突然要办学堂,她也幸运被选中。她以为好日子即将到来,没想到却是噩梦降临。 二管家名叫刘栋,是元末时逃难的农民,后来无意中被朱棣选中,做了家里的管家,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兢兢业业,王妃对他也十分欣赏。 不过二管家唯一的问题是没有儿子,只有三个女儿,这让他很苦恼。 刘荷这个远房表亲他原本只是顺手而为,本着大家都是亲戚,能帮一把是一把的心思顺手把她安排进来。 进王府后二管家见刘荷勤快肯干,这个位置虽然扎眼,但刘荷却做得让人说不出不是,渐渐在家里也稳当了,他很是满意。 二管家今年都快五十岁,想着延续香火,回去跟自己婆娘商议,他妻子说:“你若是把旁人迎进门,不知跟脚,依我看不如把刘荷那个丫头迎进来。 咱们也算是亲上加亲,她家里也没个亲人,将来也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二管家不喜:“胡闹!且不说她是自家亲戚,纳了她辈分岂不是乱套?” 妻子见他已经有些心动,只是嘴上强硬,就开口道:“那就等等再说。娶了她咱们也不需要出彩礼,你还不知足。” 二管家嘴上说不要,心底确实有些心动,而且刘荷骨架子大,一看就是个能生养的好女人,倒是正适合自己。 不过这话不好开口,二管家一天天拖着,反之刘荷年纪还小,一时半会儿也嫁不出去。 谁知道刘荷被世子选中进了学堂,二管家就有些不淡定。 倒不是说他害怕世子会抢刘荷,只是担心刘荷有了学问心气就大了,到时候自己再提更不好说。 他妻子也在旁煽风点火,“当家的现在正是好时候,刘荷被世子爷看中,我听说还当众夸奖过,就算你不为现在着想,也该为将来想想。” “将来?” “你是不是傻?刘荷那丫头明显很受世子爷喜欢,将来指不定有什么造化,你现在把她接入家门,将来她发达了不也还是咱们家的人吗?” 二管家心动至极,又道:“只是此事不好说项,要不我去请个媒人?” “当家的你怎么净在关键时候糊涂?刘荷那丫头看着柔弱,其实心里顶有主意,你要是找个媒婆去说,她指定给哄出来。” “那你说怎么办?” “我呀把她请过来吃顿饭,灌点酒把她灌晕,然后你把事儿办了,那不就成了?” 二管家皱眉说:“这恐怕不大好吧,她要是闹将起来,主母脸上也不好看。” “这都是咱们自己家的家事,外人能说什么?再说生米煮成熟饭,这丫鬟不要面皮了,你还是王府里的二管家,她一个丫头能怎么办?这点小事你都办不好?” 二管家一想也是,自己是二管家,也是手握权利的人物,一个小丫鬟而已,主母就算知道也不会为了她跟自己闹起来。 于是由妻子做主做顿好饭,就说庆祝新年,把刘荷叫过去。刘荷本不善言辞,又孤身投靠,见两人对自己掏心掏肺,心底防备也随之放松,饮了几杯酒。 不胜酒力,昏睡于床。二管家借机成了好事。 事后刘荷醒来,只觉得欲哭无泪,二管家说:“你如今也不要哭,回头我寻个媒人,把你接入家门。日后你在我手底下做事,谁还能说你? 你好生随着世子爷学习,日后说不定还能成就一番事业,咱们家也就能随之飞黄腾达,事情要是闹大,主母也会看轻你。” 刘荷心底苦涩,嚎啕大哭,止也止不住。她从管家府上小跑回房,越想越是生气,却也无奈,只能请假。 朱高炽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道:“这事绝不能姑息。” 刘荷苦苦哀求,“世子爷不要,事情闹大,奴婢名声没了,还要被人戳脊梁骨!奴婢无依无靠,委身于他,也不算是辱没奴婢。” “哪有这样的道理?”朱高炽森然道:“你是我王府的人,怎么样也是我王府说了算,他算什么东西?一条老狗也敢来捋虎须?” 刘荷道:“世子爷,知道您是心疼奴婢,可奴婢真的不想把事情闹大。” 朱高炽道:“现在我知道,这事情已经捅了天!你不想闹大也不成。不过你放心,我世子府养你一辈子也养得,今后你做我的贴身丫鬟。我给你做主!” 刘荷呆住,思索片刻同意这个方案。她最害怕的是王府里不管三七二十一,事情闹大把她扫地出门,那可真就是一丝活路都没有。 朱高炽带着人怒气冲冲去寻二管家,当众把他捆了送去北平府。 韩业一脸懵逼,世子爷这是要闹哪出?朱高炽把案情简略叙述,道:“韩知府,你是北平城的父母官,出了这样大事,你管还是不管?” 韩业十分为难,宰相门前七品官啊,更何况这里牵扯的是王府的二管家,这人也算老实,见谁都客客气气,再者说他也是个老资格,韩业还真不敢断案。 照他所想,二管家不过是想纳妾,手段未免不大光彩,可也于大局无碍,叫刘荷嫁给二管家这事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谁还能多嘴不成? “大明律中强奸者当如何?”朱高炽见韩业那副模样便猜到他是如何想的。 韩业道:“凡和奸者杖八十,有夫杖九十。刁奸杖一百。强奸者绞。未成者杖一百流三千里……” “好,很好。这案子,不公开审理,除当事人外,外人谁也不能得知详情。” 韩业无奈道:“世子请放心。” 二管家虽然束手就缚,然而自有心腹之人,那心腹之人早就去禀告了徐王妃。 徐王妃一听此事气炸,直接命人把朱高炽叫回去。 第46章 查账目,逮捕奴仆 徐王妃很生气,见到朱高炽也没有好脸色。 她冷冰冰看着朱高炽,冷声道:“你到底要做什么?还嫌弃家里不够乱吗?” 朱高炽心中叹息,表面却恭敬:“母妃,请听孩儿解释。” 徐王妃粗暴打断朱高炽:“你不用解释!刘荷怎么样我不管,但你必须要把刘管家放出来,多少人盯着燕王府虎视眈眈,再者说你这么一闹刘荷还怎么活下去?” 朱高炽道:“如果刘荷觉得在外压力比较大,燕王府可以养活她。” “胡闹!燕王府不可能留下这么个人!她只有两条路选择,要么嫁给刘管家做妾,要么就离开燕王府。” 徐王妃又道:“刘管家在咱们家多年,你小时候还照顾过你,他又不是淫邪之辈,只是为了纳妾而已,偏你把事情闹这么大,弄得无法收场!这件事你不用管了!” “母妃!” 朱高炽大急,然而事情并不以他的意志转移,徐王妃的手段也很多,二管家很快就被放出,而且还受到徐王妃的褒奖,故意在众人面前表演一番收买人心。 这下谁都知道王妃对世子这次处理的事情很不满意。 关键朱高炽还不能生气,孝字大过天,他不能反抗父母的意志! 那日,徐王妃把刘荷叫到跟前,问道:“你跟刘官家之间是亲戚,你们的事情我不想过问,但我想问问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刘荷被吓坏,道:“王妃,奴婢——奴婢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徐王妃道:“刘管家跟随我多年,也算是个知根知底的,我做主替他保媒,你看如何?” 刘荷瞬间崩溃。 王妃亲自保媒,已经够给管家面子,他们这样的奴仆结婚,一般只需要得到主人家认可即可,亲自出面保媒的还真没几个人。 刘荷哭倒在地。 徐王妃道:“你快些做出决定,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逼你,但你必须要离开北平府,远离燕王府。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刘荷哭哭啼啼,伏在地上道:“奴婢愿意。” 朱高炽的到这个消息,气得七窍冒烟,但他只能无能狂怒!在封建王朝的权力结构之下,他必须要尊重来自徐王妃的决定,甚至不能更改。 是日下午,朱高炽去寻刘荷,不料门口突然跳出来两个徐王妃的贴身丫鬟,道:“世子爷,刘荷是待嫁新娘子,不方面见客,还请世子爷原谅。” 朱高炽青着脸问:“我也不行吗?” 贴身丫鬟春杏摇头笑道:“世子爷,王妃说了,别的人可以去,但你不行,奴婢这里给世子爷赔礼了!” 朱高炽勃然大怒,啪甩她一耳光:“用你赔礼吗?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这里是燕王府,爷我想去哪就去哪儿!狗仗人势的东西!” 朱高炽转身离去,夜里叫张瑾瑜过去看看,转达他的问题:“你如果不想嫁给他,那就不必嫁给他,可以离开燕王府,世子爷会把你养起来。” 刘荷哭得眼睛都红了,对张瑾瑜道:“多谢世子妃冒险来看奴婢,奴婢不愿意再麻烦世子爷了,奴婢数年前本该死了,贪生活这么多年,能得世子爷垂问两句,也是值得。 只是世子爷跟王妃闹得别扭,万不可因奴婢而加剧。奴婢贱命一条,辜负世子爷了!” 张瑾瑜也只是叹气,道:“好在你虽然嫁给他做妾,可老管家也是个极可靠的人,且你们二人皆在王府内,有了事也好照应。有世子爷在,旁人必然不敢欺辱你。” 结婚那日,刘管家也没有大操大办,只是请几个熟识之人前去喝酒,趁着夜色用顶小轿把刘荷接进家门。 那日朱高炽也去了现场。他走进房间,见到收拾得整洁一新的家,刘管家妻子小心陪着笑站一边。 朱高炽道:“本世子不知道你们用了什么办法,竟然如了愿,但这刘荷是我非常看重的学生,你们若是敢虐待她,叫我知道我定然不饶你们!” 管家妻子笑道:“世子爷说笑,这刘荷接进来我们疼爱还来不及,也算是从小看着长大,岂有虐待之理。” 朱高炽冷哼一声,转身出门。 回去后朱高炽心中不爽,命张瑾瑜整治一桌酒菜,一个人喝得酩酊大醉,张瑾瑜劝道:“夫君,此事母妃虽然处置得不合你意,可你也不该跟母妃置气,还打了她的丫鬟。” 朱高炽醉眼朦胧:“你懂什么?那丫鬟竟然敢嘲笑我。我堂堂世子岂容她嘲笑。母妃此事处置的极为不公,燕王府乃是北平的最高政治机构。 此事含混过去,其他人怎么看?”说着又要喝酒,被张瑾瑜夺走。 “夫君,你不能再喝了,再喝就醉了。” “醉什么醉?醉了才好!”朱高炽摇摇晃晃起身往外走。 张瑾瑜忙追上去:“夫君你去哪里?” 朱高炽道:“我去外面寻个地方清静清静,你别跟来。” 张瑾瑜不放心,命丫鬟赶紧跟上去,朱高炽一脚高一脚低,竟往徐王妃那拐去,丫鬟吓坏了,忙劝道:“世子爷你喝多了,千万不要叫王妃看到。” 朱高炽两下甩开丫鬟:“你别管我,我没喝多!”也不顾那丫鬟阻拦,拖着丫鬟进了徐王妃的宅院。 徐王妃见到他这副模样气不打一处来,黑着脸道:“你这逆子,怎么喝成这样?” 朱高炽嘿嘿笑两声,大声道:“母妃,你处置不公啊,不公,按律当绞,二管家当绞!” 徐王妃森然道:“来人,把世子架出去醒酒!用冷水!” 几个丫鬟走上来搀着朱高炽出去,给他用冰水洗脸,凉水一激,朱高炽果然清醒许多,又被拖回去,架到徐王妃面前。 王妃看着他道:“你可真是好本事,我不知道你还有醉酒闹事的本领,带去祠堂罚跪,什么时候清醒什么时候再说回来。” 几个仆役搀着朱高炽进了祠堂,为防止他过冷,还放个煤炉。 祠堂大门咣当关上,朱高炽眼神立刻恢复清明,扭头回去看看,从缝隙里能看到门口站着两人。 他伸手烤火,暗道:“二管家啊二管家,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朱高炽跪至半夜,觉得时间差不多,起身回到徐王妃那儿,在门口跪下,朗声道:“母妃,孩儿知道错了。” 徐王妃道:“进来!” 朱高炽进去,又跪下,满脸愧疚,“母妃,孩儿错了!” 徐王妃叹气:“炽儿,非是为娘的狠心,但此事不宜闹大,咱们燕王府正在风口浪尖上,倘若被那些学究士子抓住错处,指不定会怎么攻击你父王。 要知道人言可畏,如此处理方能把事情化小。刘荷那丫鬟做事勤快,又聪明肯干,为娘也很喜欢,但为了燕王府,也只好委屈她了。 等以后多给些赏钱也就是。” 朱高炽恭敬道:“是,母妃思虑得周详,孩儿到底年轻,做事难免有所疏漏,多亏母妃查漏补缺。” “好了,你回去吧。” 朱高炽被罚跪祠堂的事儿虽然没有刻意传播,但府里的人都知道了,也传到二管家以及妻子的耳朵里。 妻子道:“看看,世子也不过如此。” 二管家叹息:“人家毕竟是亲母子,俗话说的好,疏不间亲,咱们还是低调些好。” “低调什么低调?你的位置被人虎视眈眈,想要取而代之的得有两只手那么多,偏你还讲什么低调?还不如趁这个机会咱们干点大的。” “干什么大的?” 妻子道:“我那娘家侄子一直都在后院里,出不得门,能有什么出息?我看那王府采买是个好活计,那张大是个十足夯货,为何不把他调去旁的地方,谁还能说你什么?” “这……张大是世子爷的人,怎么能调走?” “胡乱寻个错处也就是了,采买之事油水大,又有许多好处,难道你不放个自己的人能行吗?手底下没几个自己的人,你怎么当大管家?” 二管家闻言也觉得有理,次日果然寻了个错处,把张大拨到草料房里照顾马匹,把娘家侄子郑二提上来。 大管家又惊又怒,去寻二管家,两人争吵起来,事情闹到朱高炽那儿。 大管家五十多岁,是个正派的人,虽然身为大管家但是从来不骄纵,见谁都是未语先笑,叫人生不起气。 “世子爷,张大并未犯错,却被发配草料房,叫旁人如何想?” 朱高炽道:“近几个月来王府花销颇大,我看那张大必然动了手脚,换个人也行,这采买的职位就是得经常换人。此事不要再提。 母妃这几日身体不好,每年春天都容易犯疾,不要把事情闹到她那儿让她烦心,下去吧。” 大管家无奈,只得行礼下去。 二管家初次出手,竟然得到朱高炽的支持,心中信心大增。 过了几日,工坊全都复工,过完元宵节年就算是过完,各项事情也都回归正常,朱高炽变得繁忙,但是识字班他依旧在办。 一连两日刘荷都没到,朱高炽派人询问二管家,二管家说:“刘荷初经风雨需要歇息几日,今日就叫她去。” 当天晚上识字班里果然见到刘荷。 朱高炽很高兴,张口就问她最近一段时间学的东西有没有忘记。刘荷连忙摇头,并且给朱高炽出示了她的作业。 朱高炽见她闷闷不乐,也没追问,继续讲课。平静数日后,刘荷学习忽然没了动力,不再积极,上课时经常两眼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无论谁询问她也不回答问题。 眼见着一个好苗子就要被毁掉,朱高炽坐不住,派人去打听刘荷在二管家那儿过得怎么样,结果并不乐观。 刘荷在二管家那儿过得并不好,正妻老是欺负她。 她年岁小,事情懂得也少。每日归家后还得继续做佣人,稍有不顺便动辄打骂。 朱高炽暗恨,加紧行动。 次日,朱高炽处理完政务刚进家,便见到张大,张大苦着脸,见到朱高炽便跪下道:“世子,老奴兢兢业业,从来不敢有半点徇私。刘管事说我贪污,实属冤枉,还望世子明察。” 说着呜呜哭起来,朱高炽道:“你的事情我心里有数,先去好好做事,日后少不得你好处。” 张大只得回转。 朱高炽命人找到刘管家妻子,告诉她:“世子爷见你女红颇为了得,属意你来供应王府里的女红,丝帕鞋垫的都交给你,每月按时交上来些,给你工钱。” 刘管家妻子大为高兴。这些事儿原本不属于她,现在都交给她,捞钱的机会也就多了。 之后朱高炽似乎对刘管家彻底放心,前线的许多军需用品也交给他负责。刘管家地位越来越高,提拔越来越多人。 大管家说话不好使,须得二管家发话事才能做下去。大管家憋一肚子气,上诉无门,无论是世子,还是徐王妃对此都不管不问。 那刘管家越发膨胀,前呼后拥十分威风。 到了三月,朱高炽忽然问:“前些时日发给父王的粮草怎地有些不对?”此事皆由二管家负责,其余人自然答不出。 朱高炽把二管家叫过来,询问此事,二管家说:“世子请放心,发给王爷的粮草小的亲自过问过,并无不妥,足斤足两。” 朱高炽道:“是否足斤足两,一查便知。” 命人拿来账本查账,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原来这粮草中上好的马料被替换成陈旧马料,光这一项便被贪去一万两。 朱高炽大怒,将账本摔到二管家脸上,“你干的好事,这都是军粮,你也敢糊弄我?莫非是瞧我不敢杀你?” 二管家吓得瑟瑟发抖,悔不当初,跪地求饶。 朱高炽把肥肉都送到他嘴边,等的可不就是这天? 于是他命人大肆查账,将由二管家提拔起来的人控制的部分,全部重查。 王府里的账目使用的也是流水账,朱高炽直接将其转换成复式记账,其中漏洞一目了然,原本那些做假账的方法全都露出来。 他的妻子做女红,一条丝帕竟然报价五两银子。 朱高炽大肆逮捕奴仆,徐王妃又惊又怒,然而此次却无可奈何。 朱高炽派人将二管家与妻子全部控制起来,其妻子哭诉:“世子爷,我等辛辛苦苦,不过是贪了部分钱,念在我们多年辛苦的份上,饶恕我们。” 第47章 让张玉去南方坐镇 朱高炽道:“你们千不该万不该,把手伸进军需品里,我父王与两个兄弟在前方打生打死,你们却在后方搞破坏,与通敌无异,拿下!” 几个仆役如狼似虎扑上来,把二管家与妻子扭起来送到北平府知府处。 至于王府里的其他人全部撤换,凡是受二管家提拔的关键位置一个不留。只用两三日时间,王府里便大变样。 作为二管家的家属,刘荷也被暂时关押,后来查明她并没有违规行为,又把她放了。二管家所有私财全部被没收充公,仅留下刘荷的小部分财货。 朱高炽把刘荷带到住处,询问她今后有什么打算。 刘荷掩面而哭,“奴不知。” 朱高炽道:“你留下吧,还是做你的奴婢,等你学成,便可去工坊帮忙。周星月会帮着你的。” 刘荷苦着脸:“奴已经怀有身孕。” 朱高炽惊讶,心想二管家这么厉害,短短一个月就能有这样的成果。朱高炽也觉得棘手,这样的人肯定不能留王府,否则不知道旁人会怎么说。 刘荷道:“多谢世子关照,奴先寻个地方把孩子生下。” 朱高炽道:“这样吧,我安排你随货船南下,寻张玉张将军,让他安排好你,你先在南方落脚,跟着张将军做事,学业不可荒废。” 他拿出来两本书,这是他自己默写下来的关于高中数学的书,交给刘荷,又安排两个人送她南下。 张玉是二月下旬时离开北平府,前往杭州,完成商路开拓与情报网构建的工作。 这波人分成两队,其中一队杭州登岸,另外一部分则由广州登岸。 两波人分别由两人带领,去杭州的由张玉带领,而去广州则由宋郝带领。 张玉是军中副将,也是历史上的荣国公,历史上明年张玉就会死于东昌之战,不过现在朱高炽来了,历史肯定要改变。 宋郝名不见经传,他并不是什么将领,而是王府里的管事之一,在商业方面有天赋,王府里几处商铺都是他在打理。 朱高炽在北平府外十里亭为两人送行,春风微寒,雪未化完,亭子里摆着火炉、酒水、菜肴,朱高炽举杯,对两人道:“来,以此酒为两位壮行。祝你们一路顺风。” “多谢世子!”两人齐声回答,共饮此酒。 朱高炽又道:“你们俩的任务很繁重,尤其是张将军。知道怎么做吗?” 张玉拱手说:“世子交代的任务叫俺紧张,世子有什么指示尽管说。” “指示没有,但有些话我要嘱咐嘱咐你。” 朱高炽替他倒上酒,接着说道:“这回叫你去也是因为男方必须要有个能镇得住的人坐镇,除了你我想不到别人。” 张玉拱手:“承蒙世子看得起,卑职必定不辜负世子所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赴汤蹈火倒是不用。不过事情有些麻烦。先说情报方面的吧,情报系统你亲自掌控。我说说都需要什么方向的情报。” 张玉做出洗耳恭听状。 朱高炽道:“军事方面的情报这是自然的,但并不强求,有没有其实影响并不大,这方面我也不懂,你懂得比我更多,更加重要的是那些明面上的消息。” “明面?” “政治方面,比如谁升谁降,这里面包含的信息也很多,尤其是那些异常调动的信息,背后都是有含义的,这方面你要尽量打听。 另外还有商业信息,商业信息反映出来的问题更多,比如粮价突然异常增长,这里有好几种情况,比如朝廷派出大规模军队啦,导致粮价上涨。 哪里受灾了,也会导致粮价异常波动。 或者说,朝廷中有某位大贪官崛起,大肆屯粮导致粮价波动,甚至朝廷反贪反腐,粮仓的亏空需要补上,也会导致粮价异常波动。” 张玉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之前想的还是主要是军事、政治上的动作。 朱高炽继续道:“所以这些信息需要你们做个简单处理,找出背后的逻辑链条,也就是真实的原因,再呈报上来。具体能不能用到,我这儿还有父王那儿会做出筹划。 至于建立商业网络,此事你不要插手,周掌柜的会自己动手。此事危险性是有,但是并没那么大。” 张玉点点头:“臣不怕风险。” “万事也要小心。” 朱高炽嘱咐,随后又看向宋郝,“你的任务同样也不轻,除了在广州做生意外,还需要搜集外国的情报信息,那些红毛鬼可能已经抵达爪哇等地。 广州距离南洋也近些,搜集这些信息更加方便。多跟这些人打交道,估计很快就能用上。” 宋郝心中疑惑,表面却不说,“这些红毛鬼能有什么用?广州番子最多,早就听闻那些大食人、波斯人抵达此地交易,却不知能用来作甚。” 送走两拨人,朱高炽只能耐心等待收获时机。 西方环球航行目前还没开始,不过也用不了几年,顶多一百余年后就会完成。 目前想这些还太过遥远,朱高炽只能以自己的力量推动远洋航行。 回去后他便去了工坊,查看几个工坊的生产情况。 他先到瓷器作坊。瓷器作坊目前热火朝天,因为等待商业网络建立,他们就需要出口大量的瓷器,反倒是煤炉的需求不是那么紧迫。 过年期间整个工坊都没有放假,加工出来的骨瓷堆满仓库,但朱高炽依旧命他们快速生产,不要顾忌。 找到管事,朱高炽边视察边问:“薄胎瓷怎么样?” 管事的摇头:“目前还不怎么理想,达不到你所说的那种程度。” 管事的怀疑究竟能不能做到,朱高炽说最高境界是薄胎瓷薄如纸,瓷器能够透光,管事做瓷器生意这么多年,能想象得到如果真的出现这样的瓷器,那该有多漂亮。 但这近乎神迹的瓷器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不需要太薄,只需要像那个样子就行。我们的瓷器质地比旁的要差很多,只能在花样上想点办法。” 主事道:“这倒是有。” 他跑过去取两个未完成的残次品,说:“这个还是略有些厚,不过已经能达道你所说的要求。” 朱高炽看完,道:“先做两套茶具出来,我试试。” 三月中旬,骨瓷正式开始售卖。 为了让骨瓷有更好的销路,朱高炽特意为骨瓷单独开门店,周星月同样负责此事,在朱高炽的强烈要求下,骨瓷销售的作坊安排在西市。 西市被集庆坊、安富坊南北夹击,东边则是原先的大元皇宫,太子宫殿就在此地,如今皇宫不在,改造成燕王府,所以这里就成了着名的大市场。 骨瓷专卖店的装修由周星月负责,与其他店铺不同的是,朱高炽拥有足够的护卫人手,所以选择大窗,整个店铺里都显得极为光明。 内里选择使用瓷砖铺地,墙面也都是用瓷砖包裹,外面看来,整个房子白光闪闪似乎是水晶做成。 进入内部后却感觉富丽堂皇。房间内的柱子、房梁都被刷成暖色调,地面下铺设地暖,即便是冬日也会温暖如春。 朱高炽与周星月一起巡视未完工的店铺,朱高炽对此非常满意,唯一的遗憾是他尚未把玻璃改造好,否则此时可以定制玻璃厨窗,会显得更加高级。 “这里装得这么漂亮,咱们的骨瓷能卖得出去吗?” 朱高炽边观察边随口回答:“这里的主要功能并不是用来卖东西的。” “啊?店铺不是卖东西,那是用来做什么?” “展示。”朱高炽随脚踢开装修的废弃木料,清空一片地方道:“我们的瓷器质地上比不上那些名窑,所以我们要营造高级感。” 周星月说:“高级感?” “不错,就像是玉。玉本来就是种石头,无论宣传的再好,也无法改变这种本质,但玉跟君子联系起来后,立刻就会身家百倍,想想看咱们远古时期的先祖,真的会在乎这些石头吗?” 朱高炽又观看片刻,又道:“陈敬智、朱未銞他们两个人的生意怎么样了?” 周星月说:“到二月,他们一共出售一万多煤炉。想来该不错。” “这两个人还有利用价值,草原、朝鲜、日本、辽东地区都是我们的重要销售市场,我还有很多好东西并未制造出,跟他们建立良好关系,对我们有利。骨瓷他们怎么说?” 周星月说:“骨瓷的事儿我跟陈敬智说过,他的意思是这些东西太贵,草原上没几个人能用得起,而日本朝鲜都不怎么喜欢这些。他们更喜欢南方的高级瓷。” 朱高炽眉头皱起,“这不行,他们不喜欢我们去哪儿卖?” 周星月也很无奈,骨瓷这种东西虽然看起来是种新瓷,但在朝鲜、日本贵族眼里,这也不过是种很低级的瓷器,当然比不上正宗的南方瓷。 朱高炽想了片刻,说:“跟他们约个时间,我要跟他们吃个饭,谈些事儿。” 周星月摇头:“世子,这两个人油滑得很,我猜他们可能想压价,骨瓷的价格居高不下,他们缺乏贩卖动力。” “压价也不是不可能,但不是现在,我们现在正推广骨瓷,绝不能降价售卖。你现在能认多少字?” 周星月说:“大约一千左右。” “一千常用字,正常的公文应该都能看懂。” “是。好,你也该学下一阶段的课程。” 夜里,瓷器作坊主事送来一套茶具,朱高炽留他去书房,询问骨瓷成本的问题。 主事说成本压不下来,是因为他们现在做的都是精品瓷,瓷器上都带有繁杂花纹,所以绘制花纹费时费工,需要大量人手。 如果制作白皮,能够节省不少钱。再者骨瓷的成功率有些低,正常瓷器成功率有起码八成左右。而骨瓷的成功率还不足六成。 “成功率也太低了。” 主事苦笑:“世子,实在是这种瓷器有些麻烦。” “给工匠颁发奖励,谁要是有办法增加成功率,无论多少皆奖励一百两银子。” “如果有人能够将成功率提升至普通瓷器的水平,奖励官身也可以,另有白银一千两。” 主事瞬间精神抖擞,“世子爷此话可当真?” “必然是真。只要你们能做出来,不要担心我的钱不够。” 新茶具与旧茶具相比,唯一的好处就是轻许多。瓷器呈现出乳白色,与常规的白瓷还不大相同,送走主事,朱高炽便把玩片刻,颇有可玩之处。 但欣赏价值几乎为零。 朱高炽心中苦恼,这样的瓷器在审美水平极高的古代,是很难登堂入室,而且耐摔这个特性又难以展示,外表这么难看,没办法吸引人。 这玩意是洋鬼子们唯一发明的瓷器。即便到后世那个洋鬼子的价值观充斥全球,骨瓷也始终没能脱离日常用品的范畴,很少听说有人拍卖骨瓷。 大明就更没人当回事。 朱高炽寻思,可以等这船货在江南试试水,如果真的不行,那就走实用路线,多开发新品,把骨瓷当成塑料使用。 想想朱高炽还是提着新买的茶具去跟张瑾瑜显摆,同时也想让张瑾瑜提出些意见,毕竟她是正宗的大家闺秀,眼光完全不是周星月他们能够比拟。 张瑾瑜正在读书,见朱高炽过来很是欣喜。 朱高炽把茶具取出摆开,这些茶具是按照朱高炽的审美定制,对张瑾瑜说:“你看看这是新出产的瓷器,怎么样?” 张瑾瑜拿起仔细看看,不由摇头:“有些怪异,不好看。” 朱高炽暗叹,果然入不了大家闺秀的眼。 “不过用作日常还是不错,像那些下人们都可以使用这样的碗吃饭。” 朱高炽道:“你愿意买?像那些高门大户中,不都使用高级瓷吗?” 张瑾瑜笑道:“相公话不能这么说。高门大户的钱也是钱,不是大风刮来,他们自己使用肯定是最好的瓷,怎么可能把那些名贵瓷器摆出来让人天天使用?” “是怕摔了吗?” “怕摔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的原因是他们总要比旁人高一等,跟奴仆用一样的瓷器怎么可能?” 朱高炽若有所思,道:“你这倒是提醒我。需要区分出来。这套餐具就在你这儿用吧,用完给我个意见。” 张瑾瑜道:“多谢相公。” “对了,你要是没事多出去看看,不要整日窝家里。” 张瑾瑜噘嘴道:“我又能去哪儿?” 第48章 考察西市,发展商业 年初,各级部门的财政计划都交给朱高炽,可把朱高炽气得七窍冒烟。 这些人写文章成习惯,任何公文都忍不住写得花团锦簇,看得朱高炽脑瓜疼,盖因短短几千的计划,废话占据几千字,真正有用的还不到两百字。 朱高炽把他们聚起来,黑着脸道:“你们写的计划我都看了,大部分人写的狗屁不通,比如有人说要兴修水利,只说修水利,连具体计划都没,张口就要两百万两。 这是你们的计划吗?两百万要怎么用?我要的是具体计划细节,而不是跟我说要修北部水利这几个字。我只跟你们说一次,今后所有公文都要按照这种格式写。” 朱高炽把自己的那份模板取出,跟他们分析:“首先,要总览全局,把你们各自要做的事情写清楚,以修水利为例,就写要修水利,从哪儿到哪儿,共几条线,合计多少里,花费多少银钱,什么时候修。” “第一段写完,随后再仔细分析,为什么要修这些水利,修完后会有什么样的变化,能带来多少好处,这些都要化作详细数字,不要跟我说能让数万亩旱地变良田。 一万也是万,九万也是万,相差这么悬殊,能行吗?我怎么可能会批?” 把他们劈头盖脸训斥一顿,他心里方才松快许多。这份简单的财政支出计划,最多的人修改十次才通过。 姚广孝对朱高炽的行为不大理解,于是趁着午饭时劝他:“世子,不要苛求他们那么多,凡是来这儿做官的,都是没关系没钱,又能力不大的人。” 朱高炽点头,他主政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建立公共食堂,保证所有官员中午有热饭可吃,此刻他整跟极为难吃的栗米饭作战斗。 用一间仆役居住的房屋充作的临时餐厅,只有他们两个人。 其余人早早吃完歇息片刻,等着下午上班。 朱高炽挑开碗里的黑菜,道:“姚师,我今天能说点真话吗?” 姚广孝笑道:“世子尽管说。” “你是个有野心的人,你想证明,你并不比历史上的其他名相差,甚至比他们都要好。” “但我说句实在话,中华历史循环往复,再厉害的名相,也仅能维持一时。你想过为什么么?” 姚广孝一怔,片刻后摇头:“那定是后人不遵前人规矩,破坏祖制。” 朱高炽喝口汤,说:“是。我不否认有这方面的原因,然而翻开历史书,所有不遵祖制的名相都有自己的理由,甚至有不得不做的理由,到底为何?” “世子似乎话里有话?” 朱高炽叹息:“前元不可谓不强大。三次西征,最远打到埃及,罗斯公国都被他们纳入统治,然而他们的分崩离析仅仅只在一瞬间而已,这里面有更加深刻的原因。” “什么原因?” “从根本上说,是生产力水平无法统治如此广大的领土,这是客观条件决定,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如果稍微浅些,则是他们当时的统治出现问题,制度上的问题极大。 任何朝代的崩溃,都先从财政的崩溃开始。 而历朝历代财政的崩溃,又跟权力结构有关。 权利自上而下,只会对来源负责。 但底层小民才是统治基础。没有他们,权力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但历朝历代的权力结构都没有小民的位置。” 姚广孝惊讶:“世子你不会是想?” “我没有那样的想法。但我们必须要建立更加高效的组织。姚师你可能不知道,我们的印刷术传播到西方后,他们又进行了改进。” 姚广孝摇头,随后又疑惑,连他都不知道的消息,朱高炽又是怎么知道的? 朱高炽说:“他们使用铅活字,由此印刷术大爆发,印刷品变得极为廉价,书籍成本大幅下降,无数人因此受益,从而引发社会巨大变革,不知道死了多少王,死了多少臣。” 姚广孝道:“世子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朱高炽转移话题:“所以姚师,不是我为难他们,而是要逼迫他们进行改变,为以后的变革打基础。” 朱高炽训斥后,公文写作改变巨大,那些繁琐的文字被去除,这是他的初步改革成果,哪怕姚广孝也不得不承认,看那么多花团锦绣的文章,确实累人。 如今的改变是非常好的方面。 到三月中时,大部分财政计划已经写出来。朝廷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大部分人都忙于劝农。 草长莺飞的三月,花渐次开放,天气转暖。 这日朱高炽命人把韩业叫到办公室。 朱高炽的办公室极为简陋,只有一张桌,三张椅,一个煤炉而已,韩业进门见礼,朱高炽请他坐下,两人挨着,开始谈话。 “韩知府,我想把市场重新改建。” 韩业一脑门子问号,“世子,您不妨说的直白些。” 朱高炽说:“北平府要发展商业,聚集人口,首先要做的就是把环境收拾好。假如那些商人来到此处,发现这也买不到那也买不到,那他们来这儿做什么呢?” 韩业疑惑:“西市不行么?西市有百货。” “西市有百货?能买到纯碱吗?” 韩业:“……” “我是这么想的,北平府的环境改变是需要循序渐进的,首先要改的就是城内环境,以及城外的配套措施,所以需要新的城区规划。” 韩业侧身,示意朱高炽继续详细说。 “知府不必过于紧张,不会花太多钱。我的设想是,首先改造西市。” “如今西市乱七八糟,什么都有。不干净不说,卖的东西也杂乱,而且坑蒙拐骗者众,环境非常差。 然后再修建个工业区。工业区设置在门头沟附近,城中作坊尽可搬到那个地方。” 韩业色变,忙道:“不可。世子有所不知,城中小民赖作坊活着的不计其数,若是强行搬迁,小民非得闹将起来不可。” “你误会了。我不会要求他们强行搬迁,而是需要韩知府配合配合,让他们自己搬迁。” 韩业疑惑:“自己搬迁?他们怎么会愿意?” 朱高炽不以为然摇头,怎么会不愿意呢?假如朝廷出台政策,搬迁过去享受三年免税,你看有多少人愿意搬? 且门头沟附近靠近煤矿,瓷器、铁器工坊肯定会大肆发展。而铁器又牵连众多产业,如此一来,一个简单的商业聚落就能初步形成。 韩业踟蹰不定,朱高炽说的这些到底有没有可能实现?以前从来没有人这么干过。当然,自汉至元千年之中,由国企形成的聚落早就形成。 根据考古遗址发现,汉朝最大的官营铁矿高峰时期足有二三十万人,那是何其壮观的场景! 朱高炽道:“韩知府今日也不必回答,明日随我一起去西市考察考察,哦,对了还有姚师。” 韩业忍不住道:“世子,如今燕王在外,北平城总体安定,又何必折腾出这许多事儿?” “韩知府,你可知道咱们手里有多少钱?还有多少人?靖难要打多久?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啊!”朱高炽拍拍他肩膀,走出屋子。 次日一早,朱高炽换上普通衣装,驱车到集庆坊南门处,等片刻便见到姚广孝与韩业携手而来,姚广孝换上普通僧衣,韩业则穿着一身员外服。 朱高炽下马车,与两人同步行至西市。 西市在元朝时就存在,而且因为元朝地域广大,民族众多,许多来自中亚地区的少数民族进入,有些人甚至在元朝灭亡后也未迁走,所以这里多少有些异域风情。 几人步行而入,此地人山人海,大部分都是本地富人。 入口不远处便有数十个农民蹲着,身前放着一捆一捆的柴。 街道两边则有不同店铺,但总体上这些店铺里卖的东西比较匮乏,无非是布醋山南海北的杂货,又或者是金楼银楼。 韩业抚须微笑,“世子请看,这就是繁华盛世啊。” 朱高炽懒得搭理他,这算哪门子盛世,这里的交易大多都是零散售卖,而且货物重复,毫无生气可言。 正想着忽然从两人身旁走过去几匹骡马,其中一匹边走边拉,热气腾腾的米田共从几人身旁落下。 朱高炽不由皱眉。 正在这时,忽地从旁蹿出几个少年,四五个人,街道另一旁也冲出五六人。 一个道:“我们先看到的!” “先看到又怎么样?谁抢到才是谁的!” “他娘的,不讲规矩!” “规矩?狗屁规矩!” 两帮人说着说着就打起来。这帮少年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十七八,脸脏兮兮,衣服破破烂烂,各自拿着木铲子木棍挥舞,顷刻间便打得鸡飞狗跳。 最小的还有七八岁,逮着谁就下阴招,踹两脚掏下鸟窝什么的,还一直叫嚣:“他娘的,他娘的!” 三人看得目瞪口呆,赶紧退让一旁。 最终以一波人胜利告终,另一波灰溜溜跑了,临走前还不忘放狠话,“给老子等着!等着!” 朱高炽感叹,千百年来似乎都没什么变化。 打完架,街道上的人似乎也都习惯,该干嘛干嘛。 朱高炽道:“这才是现实。这些孩子最好的年纪,就该读书。这样厮混下去,难免不会长成恶霸。” 韩业不屑一顾:“小民不知好歹,实属正常。” “教化百姓,这不是官府的责任吗?他们不知道,那就引导他们知道,他们不懂,那就告诉他们。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官府不做这些事儿,要谁来做?” 韩业惊诧,道:“夫子这话是这个意思吗?” 朱高炽摇头,“夫子当初是什么意思,得结合当时的时代背景来理解,这话还能解成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千百年来不知曲解几分。” 韩业皱眉思索。这……世子的思维有些不对啊,要出大事。 西市说是市,其实共有三条街,他们走的这条是中间的,用来购买日常生活用品,街道两旁开着各色铺子,外侧则是各摊位儿。 从铺子里出来的,有各色各样的人,有些是奴仆,有些是奴婢,正常人一般不来这里买。 元朝建造大都时,本想按照唐时里坊制度建设,但经历过宋朝后,里坊制度已经崩溃能,作为军事功能的延伸,并不适合后来的社会发展。 所以元大都仅仅只是在区域上划分各个里坊,但里坊是完全开放,西市的功能弱化许多,远不如唐时万国辐辏。 走许久,朱高炽猛然看到一个店铺,贩卖的是辽东特产,他来了兴趣,道:“走,咱们去看看辽东特产。” 两人自无不可,迈步进去,辽东店铺里卖的自然是皮毛、辽参之流。 店小二热情迎上,“几位客官您来得早,刚到货的辽参,上好皮毛,您瞧瞧要点什么?” 朱高炽兴致勃勃:“有什么好东西吗?” “有有有,客官您看,这是冬天刚猎的熊皮,狐狸皮,硝制好的,回去做个大氅方便的很,瞧这皮毛油光发亮,端的是好皮毛。这是辽参,均是五十年以上的。 这里还有辽东的草药,珍珠,您瞧瞧要点什么?” 朱高炽这里翻翻,那里看看。正看着,忽地从旁侧门走出来个人,呵斥伙计道:“东边宋家要的货送去了吗?” 小伙计道:“已经安排人送去。” 朱高炽抬头,说话那人也往这边扫,瞧见朱高炽顿时一惊:“哟,世子爷,您怎么还亲自来了?要什么派人知会一声就是。” “陈掌柜?这竟是你的铺子。” “见笑见笑,不过是混口饭吃。六子快些去泡茶,我那包明前龙井拿出来。” 陈敬智也没想到居然在这碰到朱高炽,上次他与朱未銞两人联手打算垄断煤炉生产,结果就那点心思被朱高炽识破。 本来他们还欺负朱高炽不懂,谁知人家不但懂,而且还有理论支撑。 两人吓个半死,害怕朱高炽报复,谁知根本没动静,好久两人都没睡过安稳觉。 今日一见,急忙放下身段,说什么也要把上次误会消除。 当下张罗着忙来忙去,又要去翠云楼订个上好席面,被朱高炽阻止。 “我们今天就是来瞎逛逛,饭就不吃了。” 第49章 调查北平经济活动,大数据分析 陈敬智拱手道:“世子爷,小的在这儿经商许久,旁的不说,但西市我还是熟悉的很。您有什么要问的,要看的,小的作陪,保证你能满意。” “如此多谢陈掌柜!” “哪里哪里,世子爷力敌南军,是我等的救星,感谢还来不及,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几人寒暄几句,陈敬智道:“世子爷来小的店铺,是府里缺什么东西了吗?” “那倒不是,我只是想了解了解辽东地区形势。” 陈敬智奇道:“辽东地区?” “辽东地方广阔,人烟稀少,开发好,富足程度不下湖广。” 新中国成立后,东北地区是共和国长子,这不仅仅是由历史原因形成,还因为东北地区资源丰富,所以非常合适。 而且,辽东地区有野猪皮,想起这个朱高炽就不由一阵腻味。 野猪皮在中华地区实行的统治,其实并不是封建统治,更加接近殖民统治,他并不否认他们同属中华民族,但却不愿意让中华民族接受殖民统治。 现在他并不担心这些,但要为以后考虑。 辽东地区多山,且冬天寒冷至极,如今当地汉人不足百万。女真人活在深山老林里,只有部分已经出山,与汉人交流。 女真人内部也杂乱的很,如今连统一都没有,各个大小部族数不胜数,包括叶赫那拉氏,都是当地大部族。 满族人内部还流传着叶赫那拉部族复仇的传说,说是叶赫那拉部族有个漂亮女儿,结果被努尔哈赤部屠灭,那女儿便发誓,一定会找努尔哈赤部复仇。 最后大清王朝果然灭于慈禧之手,而慈禧正来源于叶赫那拉部。 这事真真假假,当个乐子看就是。只能说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后世仍旧活跃着许多满族人。比如某着名关姓明星,其祖上就是满族人,很可能是瓜尔佳氏更姓为关的后人。 不过现在朱高炽丝毫不担心女真人起兵反抗,他要做的只是未雨绸缪。 军事打压是一定要进行,光单纯的打压也不成。 其实这个困境很容易解决,那就是发展经济。 经济发展能够掩盖很多问题,能把女真人牢牢吸进中华民族这口大锅里,炖上几十年上百年,哪还有什么满族? 陈敬智经常去辽东,听朱高炽的评价这么高,不由起疑,那地方太过寒冷,每年冬天差不多从十月持续到来年四五月,这么漫长的冬季能长什么东西? 朱高炽问:“陈掌柜在辽东难道没有看过那里的土地吗?” “土地自然见过,不过寒冷时间过长,也没见那儿有什么好。” “你这是有宝地而不自知啊。辽东土地是否是黑色的。” “是。说来也怪,咱们这儿的土地都是黄色的,那边的大部分都是黑色的,也不知是何缘故。” 朱高炽哈哈大笑:“那可是大为肥沃啊。黑色土壤十分稀少,那些黑色的也不是别的东西,就是落叶、草木之类,经过漫长的腐蚀,就形成黑色。肥力极佳。” “还有这种事?” 陈敬智惊讶,姚广孝跟韩业也很惊讶,这些事情从来没人提起过。而且朱高炽自出生就在北平府,怎地对辽东那么了解? 几人又说些话,朱高炽主要对辽东的主要势力有些了解,完毕后便向陈敬智提出告辞。 陈敬智不管店里生意,反倒执意要跟朱高炽他们一起逛逛市场。 朱高炽也没拒绝,有陈敬智做向导,一行人轻松许多,只要关于商业上的事情,他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个店铺是谁家的,那个是谁家的,之间有什么矛盾恩怨,他都一清二楚。 这相当于搞了份人肉活地图。 至中午,陈敬智说什么也要请几人吃饭,朱高炽懒得推辞,几人齐至翠云楼。山珍海味,八珍八味全部上齐。 吃得肚儿圆,几人休息片刻,下午又跑去工坊转一圈。 陈敬智跟韩业都是第一次来到朱高炽的作坊。韩业不懂经济,只是见工坊这么多人大为震惊。 而陈敬智则多少懂些,当他见到那些流水线化的操作,顿时惊为天人。忍不住暗中吐气:“想不到世子爷生意做的恁大。” 次日朱高炽又命周星月带着人去统计西市的信息,包括人流客流,以及商家多寡,这些详细的信息都要。 西市调查完,她又要去调查整个北平府,由朝廷公文辅助,实地调查为主,用了两个多月时间方才将整个北平府的经济活动调查个七七八八。 别的不说,周星月的调查能力、写作能力得到极大提升。 这些调查还只是小部分,朱高炽命周星月把这次调查人员全部留下,以他们为基础组成调查科,日后还有许多东西需要调查,总不能跟以前朝廷似的,全靠模糊不清的话糊弄事。 朱高炽要这些商业报告,也不只是为了调整市场位置、搬迁作坊,而是为刺激经济发展做准备。 调查报告出台后,朱高炽又教会他们进行大数据分析。 这个真挺扯淡的,他没想到自己居然在这个时代搞起数据分析的事情来。数据分析需要很多数学模型。 朱高炽的数学还行,虽然他是学物理出身,但物理本身就需要大量使用数学工具进行测算,所以数学是他最基础的技能之一。 分析数据他并不知道理论,但根据眼下手里的数据,他得到的结论远远超过调查小组的人。 调查报告分析完毕,形成总结性文字,他又一次把韩业、姚广孝等人聚起来开会,这次重要的是讨论市场的建立以及工坊搬迁问题。 当朱高炽拿出这许多数据时,所有人都傻眼。 韩业看着手里的数字几乎都有些痴呆,这些数字能够反映出西市商品的流通、大户人家的购买频率、畅销商品的种类,乃至于货物来源也都分析得七七八八。 他忍不住想:“朝廷要是有这些数据,想要调整岂不是易如反掌?” 但他显然忘记,搜集这样的数据是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以朝廷目前的德行,根本不会花费这么大力气弄这样的事儿。 朱高炽拿着这份数据,侃侃而谈:“新市场规划,并不是胡乱拍脑袋想出来的,这里的数据已经充分表明,旧的西市无法拉动市场的有效发展。” “而且大家可以看到,北平府货源大部分来自南方,对我们来说,每年要流失大量财富,这对我们来说很不利。 靖难还在打,我们就是坚实的后方,我们要是垮了,父王也不需要再打。我们直接举手投降建文好了。” 说完朱高炽环视四周,道:“这个新兴市场,我们必须要建,你们所说的理由都不是理由,为了靖难大业,必须建!哪怕王府当了也要建!” 朱高炽一锤定音,把这件事定死,众人自然无可无不可。除了韩业觉得脑袋大外,其余人都没什么感觉。 要建市场,肯定要征发劳役,以目前北平府情况,能征发的只有通州、保定、密云等地,然而征发劳役对农民伤害极大,韩业并不想这个时候搞。 万一把人都搞得心向南军,他可是要大祸临头。 朱高炽缓和口气,道:“既然决定要新建,那么接下来的事儿还需要细致商议。你们也不用担心,我不是拍脑袋乱想,也不会不顾现实乱搞,好了散吧。” 姚广孝对朱高炽想建市场的想法早就知道,他不懂经济,完全不知道这么搞得好处是什么。散会后他留下,有些疑问还要跟朱高炽商议。 姚广孝首先提出疑问的是那些数据是否真实可信。 朱高炽把他带到办公室,说:“数据是真实可信的,这里是原始数据,以及计算过程,你可以翻开看看。” 姚广孝目瞪口呆,朱高炽拉出的是个大筐子,有八岁幼童那么高,里面全都是堆满的纸张,纸张上密密麻麻都是数字。 这些数字使用玻璃笔记录,远比毛笔要节省地方,姚广孝眼睛有些晕,这么多看到什么时候,他还以为这两个月朱高炽只想着识字班的事儿,哪里想到他居然干了这么多工作。 他随手拿两张翻看,完全看不懂。 朱高炽从里面捡出一摞:“这里是原始数据,我可以给你举例说明到底是怎么计算的,比如这个,计算的是人流量。这个计算起来也很复杂。 他们统计一个月的情况,四月份是相对平静的时候,这个月的人流量受到其他影响相对较少。为了统计,他们还去询问过相关商户。 把去年十二月几家商户的收入与四月对比,得出相对简略的差异,随后再用数学方法把这些差异转化到人流量的差异,按照模型粗略计算出整年人流数量。” 姚广孝彻底晕了。 朱高炽又说:“这么得出的数据误差肯定存在,但这么庞大的数据些许误差是允许的,而且并不影响最后结果。” 姚广孝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么得出的数据他感觉跟之前得到的数据不同,但这份数据显然在逻辑上无懈可击。 “这是什么办法?” “这是数学方法。理论上说,整个宇宙都可以使用数学计算。人的行为也能通过数学方法计算得出。” 姚广孝有点自闭,他自诩博学多才,但从来没想过还能这么玩。 “先生,不必纠结于数字,这些也都是为以后做准备。” “这需要大量人力物力。” “不值得吗?” 姚广孝没吭声,当然值得,哪个皇帝若有这些数据,天下简直就是如观掌纹,轻而易举。 如果这份数据是这么得来的,那么剩余的疑问似乎也没必要再问,按照朱高炽的想法继续做就是。 但实际上朱高炽还面临着另外的难题:水泥。 建筑材料上,东方远远落后西方,这也不是东方人不如西方人聪明,主要是环境因素。 欧洲罗马地区大量使用石料、水泥建筑。中华大地则大量使用木料建筑,除了石材因素外,还有个更加重要的因素,地震。 中华文明地处世界三大地震带上,地震频发导致先民不敢使用石料建筑,必须使用木料,而且发展出繁杂的斗拱抵消地震影响。 以斗拱制作的房屋,能够经历地震晃动而不倒塌,甚至有些建筑能够抗八级地震。 也正因为如此,粘合剂上的发展西方大大超过东方。 水泥的用途除了快干外,还有易塑形的优点。 朱高炽想建新的市场以及作坊区,就需要这种先进的粘合剂。 水泥在科技树上的分支,跟瓷器是一样的。 这条分支上有很多先进科技,比如玻璃、水泥、瓷器、炼钢等等,因为他们都需要使用温度高的窑炉。 朱高炽面临的问题并非烧制水泥,而是球磨机。 水泥烧成后是成块成块的,需要用球磨机粉碎。矿物送过来也需要使用球磨机。这玩意还真不是弄几个铁球就行,需要调整好角度与速度,而且需要持续稳定的动力源。 朱高炽真的搞不定。 无奈之下只能采用最原始的人工粉碎办法,优点是,能够立刻投入使用,缺点也很明显,产能过小,连供应北平府都做不到。 下午朱高炽带着周星月前往瓷器作坊。 主事慌忙出来迎接,骨瓷已经全部换成薄胎瓷,朱高炽先去看看生产出的成品,可是不少,随后便来到办公室,给主事吩咐任务。 “我需要个窑炉烧石头。” “烧石头?”主事惊讶,疑惑朱高炽是不是猪油蒙心,如今骨瓷烧得好好的,烧石头做什么? 朱高炽懒得解释,“对,我要做什么你不要问,问了你也不知道。这件事你不能负责,交给周星月。” 主事觉得委屈。 朱高炽道:“这是军国重器,私自接触,按照奸细罪处置。” 主事吓一跳,连忙应是。 交代完毕,朱高炽与周星月齐往骨瓷店里看看。 骨瓷店三月中旬开业,周星月给朱高炽汇报工作,“现在骨瓷已经非常出名,不但南方销量大,就连蜀中、草原上都有商人前来购买,我们是不是该大量出货了?” “不着急,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开业那日我没在,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周星月打个哆嗦,想起开业那日的恐惧。 第50章 草原上的商人 开业那日是三月中。 天气微寒,但是杏花、桃花以及梨花都冒出小苞,没人会怀疑再过几天,给点好天气他们就会怒放,装点春日。 为了让骨瓷赢个开门红,朱高炽早早就开始宣传,他的套路也很普通,那就是在各种庄重场合刷存在感。 前些时日的慈善拍卖算是骨瓷的第一次亮相,经过这段时间改进,薄胎瓷成功研发。 于是他便与各大青楼联络,以极低价格将他们的普通瓷器换成骨瓷。 至于高端瓷,朱高炽也没有强求,因为真的没办法取代。 两者之间的差距如同云泥,再怎么努力包装,也无法让这种瓷器替代那些真正高端的瓷。 两者的审美价值完全不同。 除青楼外,朱高炽又联络北平府里的高端酒楼,免费帮他们提供骨瓷,不过只收取清洗费,等于租给酒楼。 这两个地方铺开后,其他地方就好说。 朱高炽以燕王府的名义,组织一场声势浩大的踏青活动,使用的也是骨瓷。除此外,还给大臣家里每人发一套。 这一整套包括餐具、茶具、首饰盒以及一个硕大的家庭收纳盒。当然,级别不同,他们拿到的自然也不同,高官拿到的更加精美,朱高炽用釉下画的方式,画上梅兰竹菊等系列。 低级的官僚得到的骨瓷仅仅只有一套茶具而已,而且也略微低级,薄胎瓷是肯定用不上。 不过即便如此对那些低级官僚而言也是极好,他们的薪俸本来比较低,在北平府还要养一家人,拮据也是应有之意,一套茶具能让他们省下不少钱。 多管齐下,骨瓷的知名度瞬间打响。 霞云楼的老鸨,是个极董事的人。听闻朱高炽的店即将开业,立刻对青楼的姑娘们道:“世子爷给咱们好处,咱们也不能光占便宜。待那日你们都给我打扮一番,去骨瓷店。” 那日到来,谁都没想到居然会来这么多人。 周星月主持新店开业,她万万没想到排到前面的居然是群黑面黔首,每个人都像是刚刚从地里回来,他们穿得破破烂烂,身上也很脏。 这群人自觉站门口旁,排成行,从老人到小孩儿,从女人到男人。周星月眼尖,认出有几个是养济园的孤寡者。 周星月命人把相熟的某女子请过来,问道:“大婶,你们来作甚?” 那大婶道:“周小娘,俺这老婆子给你助威来啦。” “助威?”周星月疑惑。 大婶一拍大腿,“今天不是新店开张吗?俺们没钱,可还是能给小娘捧个人场儿,不单是我,咱们那儿能动的都来了!” 周星月大为感动:“大婶,不用这样。” “要的要的。小娘你是我们的大救星,要不是世子爷跟你给我们送去煤炉,这个冬天老婆子我可能就要见他爹去了。小娘别嫌弃我们。” 周星月眼眶湿润,连声道:“不嫌弃不嫌弃。” 正说着,忽地又来群花枝招展的女子,料峭春寒,她们穿着露胸襦裙,外面套着半臂,也不嫌冷。离得老远就吹过来香风,待得近来,更似一片流云。 惹得众人无不侧目。 平日里这些深居青楼的女子,岂是他们可以免费看到的?今日都见着了。 大门一开,众人蜂拥进去,养济园的那些人却根本不进。周星月本想让他们进去看看,买不买的也没什么,就当充充人气,可现场发现根本没这个必要。 涌进来的人不计其数,大多数都是富贵人家的奴仆小厮。 “这个,给我来五套。” “茶具我要茶具,哎哟,我的腰,入你娘的谁挤我!” “餐具,要整套的,对对有汤盆,来十套,我家人多!” “哎哟,谁挤呢,快倒了!” …… 周星月对此毫无准备,一天下来嗓子都哑了,因为争抢东西好几次都差点打起来,可把她吓得不轻。 周星月摇摇头,把恐惧从心底驱逐。 骨瓷销售好,证明朱高炽比较厉害。而且她也能拿到更多奖金,这是好事。 现在骨瓷店里的客流量基本稳定,大量购买可以直接跟周星月谈,小量购买才会在店里展示。店内温暖如春,进来后只觉得懒羊羊的。 店里有很多人,大部分也未必要买东西,只是来取暖。周星月曾经不理解,向朱高炽申请驱逐这些人,被朱高炽阻止。 进得店,朱高炽见到两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旁人离他们都远远的。这两人身材高大,膻味很重,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草原汉子。 忽地听那两个汉子跟店员吵起来:“你休要诓骗俺们,旁人买就是二两银子,怎地你偏要五两银子!” “我不管你什么好坏,这些都是一样的!” “快些二两银子我全都要了!” …… 两人忙走上去,朱高炽冷声道:“我是这里的掌柜的,有什么事跟我说。” 那黑脸大汉道:“你就是店铺掌柜?恁地欺负人!” “走,去后面说。” 朱高炽说完便走进后台,两个大汉相互看一眼,跟着走进去。 办公室里,朱高炽坐对面,只让丫鬟上两杯茶,他一杯,周星月一杯,他们两个上一点都没有。 黑脸大汉见茶迟迟不上,顿时明白,勃然大怒,正待发作,那个脸色蜡黄的汉子伸手拦住他。 蜡黄脸的汉子道:“掌柜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朱高炽道:“你来这儿之前不打听打听吗?这里是谁的生意你们也敢撒野?来做生意就好好做生意,要办事就好好办事。我大明刀锋尖利,正愁无用武之地!” 两人差点没憋出内伤。 蜡黄脸脸色难看,道:“你们的小二瞧不起人,旁人都是二两,为何卖给我们是五两?” “骨瓷是高级瓷器,不同的骨瓷,当然价格不一样。你去逛青楼还有不同价格呢。” “那就是一样的。” 朱高炽道:“怎么能一样?这里有两种,一种是常规的,一种是薄胎瓷,两者费的工夫不同,用起来自然不同。你们来的时候难道什么都不知道吗?” 这两个货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蜡黄脸叫多伦,黑脸汉子叫巴克木,两人的名字都是蒙古语音译。巴克木是某部落首领的儿子,多伦则是部落的商人。 朱元璋建立大明后,元帝国统治崩溃,蒙古人退守草原。 随后明朝一直都将草原人视为心腹大患,边关贸易几乎断绝。 朱棣到北平府后镇守塞外,虽然没有互市,但民间的贸易往来一直都未断绝。 朱高炽管理北平后更加不可能禁绝这样的事,传了几个月,草原上的商人也就跑过来了。 无论电视剧还是小说中,掌握草原贸易的始终都是中原商人,但实际上草原上也有很多本土商人来往贸易。 这两个山炮就是头一次到北平城的土包子。 多伦是个商人,但他大多数时候都在张家口一带晃悠,而且说他是个商人实在有点过于夸奖,他实际上做的不过是将张家口的货物带回去。 连卖都不用愁,各部落直接来人拉走就是。 巴克木是酋长儿子,出来长长见识。 朱高炽一听两人来历便来精神,调整身姿,道:“原来是这样,你们俩人头次来,这里的许多事都不懂。这样吧,瓷器这事先不要管,你们先在北平里多呆几日看看瞧瞧。” 巴克木道:“草原上的巫师说,你们中原人惯于谋略,总想骗俺们草原人。” 朱高炽笑道:“骗?骗你们的什么?你们草原上没金银,只有牛羊。这玩意除了吃肉还能做什么?” 多伦道:“你是谁?不会想把我们抓起来报官吧?” 朱高炽昂然道:“我就是官,鄙人,燕王世子,朱高炽!” 次日朱高炽带着两人去瓷器作坊,瓷器作坊里有个专门的陈列室,室内陈列着诸多瓷器,部分是买来让工匠们参考,部分也是为了日后弄个博物馆什么的。 那陈列室并不大,两排货柜,上面摆着一只只的瓷碗、瓷盘、笔洗、梅瓶之类,朱高炽亲自向他们介绍这些瓷器来历。 “这是汝窑。前宋时的官窑,你看这颜色,称作天青色等烟雨。什么意思呢?就是天将要下雨时的颜色,少见得很,至今已经失传。” “再看这个,这是钧瓷,入窑一色,出窑万彩,说的就是钧瓷,没有任何两个钧瓷是一样的,这上面的纹路叫冰裂纹,再高明的窑工也没办法控制。 俗话说的好,家财万贯,不如钧瓷一片。这等完整钧瓷,近乎天价。” 朱高炽再指着一个青花瓶道:“这是元青花,前朝的旧瓶,鬼谷子下山图。说起来你们祖先也沾了光。” 多伦不过是个小部落的商人,巴克木第一次离开草原,两个土包子直接被房间里的各式各样的瓷器震惊,完全想象不到,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美丽的瓷器! 其实瓷器起初传到西方时,也轰动一时,他们认为,这是神使用的器皿。 最终轮到骨瓷,朱高炽只是简单说明,“这是我发明的骨瓷。” 两人看了半晌,审美能力大为提升,巴克木道:“这个比较差。” 朱高炽哈哈大笑:“不错不错,确实,论质地骨瓷很差,比起来这些真正的高等瓷器来说,不值一提,但它有个绝佳的优点,一定适合你们使用。” 他拿起骨瓷盘子,随手丢地上,只见那盘子弹跳几下,居然完好无损。 巴克木眼睛都亮了,跑过去捡回来,细看那盘子上也只是略有划痕,并没有碎裂,多伦惊讶道:“这瓷器怎地不怕摔?” “是啊,这就是他的优点。你们草原上逐水草而居,家里的所有东西要么是木的,要么是陶的,为何,木的结实,陶的你们自己就可以烧。这骨瓷,再适合你们不过!” 朱高炽赞叹,又带着二人看开发出的一系列骨瓷用品,什么筷子笼、盒子、蒜臼儿等等,看得多伦两眼放光,不由道:“真是好东西,就是太贵。” “你们在店铺里看到的都是高端瓷,其实这些反倒是便宜的很。像这个盘子,五十文即可。” 多伦眼珠子都红了:“我带来了一百多两,全要这种盘子!” 一笔生意就这么完成。多伦虽然是个半道出家的商人,但他已经具有商人的眼光,根本不必多想,原本还想买些盐铁,可这玩意很难出关。 倒是盘子没什么问题,反正无论怎么都是赚钱,那还不如买这些。 生意谈成,皆大欢喜,多伦与巴克木也真正放松下来。 朱高炽命周星月订了桌席面,搬到衙门里吃,与两个商人把酒言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朱高炽借着酒意道:“其实呀,你们下次可以不用换银子,直接拿东西来换也成。” 多伦道:“东西?你想要牛羊吗?还是战马?多了弄不来,不过少量的话还成。” “我不要那种东西。” 朱高炽大手一挥,道:“你们的大汗也不傻,战马禁止出口。” “我只要两种东西,第一种是羊毛,第二种,则是纯碱,就是那种白色石头。” 纯碱这种东西在内陆存在的并不多,南阳盆地附近有个硕大的天然碱矿。 但在草原上还真不少,尤其是盐湖旁边,除了盐就是碱,那玩意就是随便捡,没人要钱。 多伦与巴克木都不知纯碱是什么,待朱高炽仔细说明,两人恍然大悟,“蒙古人不知那是何物,用来浆洗衣物。” 浆洗衣物也用不了多少。 蒙古人常年不洗澡,贫苦百姓都穿的是羊皮之类的,连个中衣都没有,浆洗个毛线。 多伦不解道:“这东西世子或许有用,但那羊毛用来作甚?世子要擀毡吗?” 擀毡就是把羊毛弄成毡子,蒙古人睡觉就用它,但这种羊毛没有经过脱脂,一股子羊膻味,而且还非常扎人,弄脏了也难以清洗,再加上蒙古人没那么多水…… 其味道可想而知,光是想想就让人极为上头。 朱高炽摇头:“不,这东西我自有用,你们下次先送来几百斤。我给你们换盘子。” “多少钱一斤。” “十文一斤。重要的是纯碱,这种东西我按照二十文一斤的价格收。” 第51章 农乃国之根本 多伦与巴克木喜出望外,两人吃完饭欢喜去了。 周星月明显松口气,小手在鼻子前煽动两下,“这人身上的味道够大的。” “都是生存需要罢了。”朱高炽满不在乎,“草原上的人,妻子都是父死子继,这点味道算什么?” 周星月目瞪口呆:“这不是乱了人伦?” “人伦那是吃饱饭后才讲的是,人都活不下去,讲什么人伦?” “这跟吃饱饭什么关系?” “草原生活条件极为恶劣,每年冬天都要死不少人。生出来的孩子十个里也有八个夭折,他们为了生存,只能把女人当作生育工具。 父亲死了,儿子当然要把还能生育的母亲当作工具继续使用。” 周星月有点想吐:“别说了。” “我们汉人还不是一样?” “汉人有伦理纲常!” 朱高炽起身,捏个鸡腿吃起来:“这点我们确实比蒙古人好,但女孩子最佳的生育年龄其实是二十到三十岁之间。 你看看多少产妇难产而死,其实就是因为年龄太小,骨头尚未成型。许多女人都活不到五十岁就死,也跟她们过早生育有关。 但现实逼着她们过早生育,否则家里人丁跟不上,地就没人种,一家人都无法活下去,生存才是民族的第一要务。” 朱高炽送走两个商人,便回了家,逗弄会儿朱瞻基,忽然接到哨骑汇报:“大同守军趁北平府空虚,意攻紫荆关,后退走。” 朱高炽点头,先去徐王妃那儿见过王妃。两人谈起此次惊魂,紫荆关距保定仅有四十里之遥,攻下紫荆关,则保定必然被攻。 一旦保定攻破,他们也就没有什么退路。 朱高炽安慰道:“母妃不必忧怀,父王天命在身,定然能逢凶化吉。” 徐王妃道:“我不担心你父王。成王败寇,事情做了就是做了,后悔也无用,倒是非常担心你,你最近跟商人打交道颇多。” “母妃容禀,商人实属不可或缺。比如蜀中的硝,制造火药需要大量使用硝,没有蜀中商人,哪里来那么多硝?” “孩儿必须要亲近商人,将北平府打造成商人聚集地。以此来获取物资。” 徐王妃道:“你长大了,也有自己的主意,若是拿不准可询问姚师。” “是,母妃,孩儿记下了。” 从徐王妃那儿出来,朱高炽转身去了杨思君那儿。 自从朱高炽给杨思君讲了透视的原理后,她便有些着迷,但却始终不得入门,朱高炽去时,她正在绘画。 朱高炽进门,先让小厮退下,自己亲自抱着一个大筐走过去。 杨思君见朱高炽慌忙起身,迎上去行礼,朱高炽道:“夫妻之间何必多礼。我给你弄了几个东西,你照着画,很快就能入门。” 杨思君虽好奇,眼睛直往筐子里瞟,但却还是站在原地,等着朱高炽揭开谜底。 朱高炽把东西掏出来,好家伙,三个白色的物体,一个是圆形,一个是正方形,一个是正三角形,全都是立方体。 “这可是好东西,你把这些东西学会,开创一个画派,也不是什么难事。” 杨思君疑惑,这几个东西白白嫩嫩,看着挺好看,画他们有什么可画的?再者说,这些东西学会能有什么用? 朱高炽把正方体摆桌子上,旁边点上蜡烛,对杨思君道:“你看出来什么?” “就是个白色的物体。” “不,我要让你看的,是光影,你看,这个面因为正冲着蜡烛,所以显得极为明亮,这个面因为处于阴暗中,所以显得暗,画的时候,你要确定好明暗关系。我给你示范。” 朱高炽还真学过画石膏,不过他也只学过画石膏而已。他用自己做好的炭笔,刷刷刷先打个正方体的框架,然后一点点填充。 这是最简单基础的东西,但因为朱高炽掌握不好线条,所以画得还不是那么像,但有了那么点光影明暗对比的意思。 杨思君观看他绘画过程,若有所思。 待朱高炽画完,杨思君道:“我明白了,你是希望能用炭笔的线条表现明暗,这样的话,就会显得很真实。” “对。” “可这不就落了下乘么?” 朱高炽道:“是。如果按照国画理论来说,形似是最下乘的,神似才合乎天道。但形似也有好处,比如我要设计个房屋,你怎么设计?” 杨思君道:“自然有工匠设计。” “我希望你来设计。设计房屋也是很有技术性的工作。我天天跟工匠们交流不大方便,但跟你没什么问题。你要画设计图。” “设计图?” “对,设计图非常复杂,首先外观要细致画出,其次内里的结构也要画出。” 杨思君道:“为什么我画?” 朱高炽点着自己画的图,道:“留名青史。绘画已经彻底实际意义,仅存艺术价值,这是不对的,日后我需要很多图,大到建筑,小到各种机械设计。而且,你还能顺带名留青史。” 杨思君低头沉默,长长的睫毛忽闪。 良久,杨思君才说:“我还是不能理解。” “你是我的女人,我希望你有自己的追求,而不是依附于我。你,以及你们,代表的不是某个人,而是所有女人。” 杨思君道:“这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这个世界上无非就是男女两种人。女人也是半边天,如果不能把她们从无所事事中解脱出来,这个世界不就塌了半边天吗?” 杨思君摇头:“她们不是无所事事。” “好吧,我说错了。但她们确实很参与社会生活,她们仅有的功能,就是生育,或者操持家务,又或者像你一样,整日无所消遣。” 杨思君点头:“我答应你。” 当夜,朱高炽在杨思君那儿睡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一番话打动了杨思君,总之,那天晚上杨思君表现的非常狂野,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次日一大早,朱高炽早早起来,锻炼后便换身衣服出门,他又要送一波人走。 这次跟张玉带队,去南方打通商道的人不同,他们全部都是军人,要去的地方是直沽,也就是后世的天津。 朱高炽在十里亭为他们送行。 带队的是张国柱,张国柱是个普通的指挥使,今年四十多岁,老成持重,且有足够的威望,曾经跟随朱元璋北伐蒙古。 十里亭里酒菜齐备,周星月站在朱高炽身后,姚广孝披着僧衣,张国柱一脸平静,周星月替三人斟满,朱高炽举杯,“张指挥,此去千难万险,定要小心。” 张国柱道:“承蒙世子看得起,卑职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只是卑职能力有限,恐负世子重托。” 朱高炽根本不在乎:“能不能成并不重要,但你一定要保证自己安全。” 姚广孝突然插话:“直沽海津镇是知县宋文定,洪武二十年举人。这人好色,又好酒,无胆无谋,是个平庸之辈,你吓唬吓唬他就行。” “可我手里无兵,如何吓唬?” 姚广孝说:“你告诉他,你只是来打鱼,如果他动了你,北平府立刻派一万人马前来围剿。” 朱高炽跟着点头:“不用害怕。目前我们不需要占领直沽,但我们需要直沽的地理位置,只要他睁只眼闭只眼,少不了他的好处。我特意给你准备精美薄胎瓷一套,就是为了这种情况。” 张国柱道:“卑职明白。” “花多少钱无所谓。以后我们会加倍讨回来,但打鱼才是第一要务。” 这支队伍就是去直沽打鱼的队伍,朱高炽一直都想开发海洋,但开发海洋必须要首先让人吃饱,那就从开发渔业资源开始。 所以打仗是无所谓的事,朱高炽也不擅长,但他对物理擅长,对发展民生也有一定想法。 队伍离去时,天上飘雨。 朱高炽目送张国柱带着一百余人踏上船,细雨朦胧中船只若隐若现,有若仙境。 张国柱共带三艘船,都是大型战船改造成的渔船,带着拖网。 这是朱高炽教给他们的,至于到地方能不能工作,那就得看天。 拖网上安排了简易滑轮,为了应付海洋中复杂环境,采用铁制。 大船缓缓启动,直到完全隐入雨雾,朱高炽方才回去。 姚广孝随着朱高炽一起走,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朱高炽在姚广孝心中地位与朱棣相似,有了想法不由想跟他商议。 两人漫步雨中,夏雨微凉,刚刚升起的暑气完全消散。这该死的夏天,草木葳蕤,树叶被洗的发亮。 “落絮游丝三月候,风吹雨洗一城花。”朱高炽脱口而出,“这个洗字用得真妙。” 姚广孝笑道:“黄山谷这风吹雨洗大约跟世子的不太一样。” “是不一样,我看到这些,想的是今年能有个好收成,黄山谷大约只想到雨后满城一新,叫人神清气爽。” 姚广孝道:“这劝弄一事上,世子有什么章程?” 朱高炽笑扫他一眼,道:“你都看出来了?” “世子胸中自有丘壑。虽然我也不知究竟有用没用,但骨瓷、煤炉一事皆繁花似锦,自从有了煤炉,上山砍柴之人便少许多,城中泼皮也有很多正事。” 朱高炽跨过小水坑,道:“农事上我所知不多。但是农事乃是国家大事,不可轻动。而且农业技术发展到现在,差不多已是极限,提升的可能性不大。” 姚广孝沉默,“可惜!我还以为世子有奇思妙想。” “奇思妙想有,可是做不到,不过倒是有件事可以现在开始做。” “什么事?” “种子。种子方面我有两个思路,第一个思路,是改良现有稻种,我在书上看到宋朝时南方便有所谓占城稻,原产交趾。在交趾地区一年三熟。 传入中原后一年两熟。我以为还可以继续改良,利用水稻杂交法子,培育出更加高产的良种。小麦也可照此办理,不过这需要太久时间。” 姚广孝道:“大概需要多久?” “十年,二十年都可能,甚至五十年,一百年。” 朱高炽不由叹息,这玩意实在叫人丧气,良种改良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杂交杂交再杂交,人为加快自然选择过程。 但每次杂交,其性状表现都必须要成熟才能看到,也就是说至少需要三个月。 如果在北方做这种事,至少得一年。 姚广孝又问第二种思路是什么。 朱高炽道:“寻找高产作物良种。我听说海的对岸有块大陆,比大明还大,其上有良种,可在荒地、坡地种植,亩产五石,且耐旱好打理。” 姚广孝震惊,“世子,这可是真的?你从哪本书上看到的?可有证据?” “道听途说而已,但无论是否为真,我们都要派人去看看。” 朱高炽说到这儿,突然停下,严肃道:“姚师,农乃国之根本,出海寻找作物新种子的事不着急,但改良种子片刻不能拖延,必须现在就抓起来。” 姚广孝点头,“回去我便叫人着手安排。” 朱高炽说:“军校如何了?这么久我都没过问。” “军校……军校好建,但先生从何处寻?” “先生暂时不着急,目前我们只能先学习文化课,起码算术要学起来。此时千头万绪,纷乱如麻。先把框架搭起。” 姚广孝说:“军校里的文化课不需要太多。” 朱高炽摇头:“一个军队中,最重要的其实不是将军,而是中层军官。只要中层军官在,哪怕将军死了,军队也不会立刻溃散。相反如果军队中层军官全死,那么孙子在世也无能为力。” “先生,这两件事都交付给先生。其余事项,慢慢再说。我如今正忙着商业大计,实在有些抽不开身。” 姚广孝给朱高炽吃安心丸,“世子放心。” “先生若是没事,不妨跟我去瓷器作坊看看。我命他们烧制一种新型粘合剂,用作建筑中,有事半功倍之效。” 姚广孝道:“老衲有心陪世子去看看。” 两人上马车,往瓷器作坊而去,到地方后朱高炽直接让周星月带路。 瓷器作坊五座窑炉,最东侧的已经戒严,里面的工匠出不来,外人也别想进去,门口立着几十个标枪似的士卒。 姚广孝见这阵仗心中暗惊:“世子弄煤炉时也没有这么大阵势,这等究竟是何物?” 第52章 钱从何处来? 瓷器作坊里,几个工匠灰扑扑的。 水泥的制作非常简单,就是烧石头跟黏土,随后弄成粉末便可,不过不同标号的水泥强度不同,需要添加的元素也不同。 姚广孝进来便觉得有些脏,空气中飞舞着不知何物的粉末,引人发咳,地面上、槐树叶上都灰蒙蒙一层,甚至看人也显得灰蒙蒙。 周星月把这里的管事叫来,名叫赵小乙,五六十岁的老头,老窑工,祖辈就制瓷。老头伛偻后背,满是皱纹的脸也灰扑扑,挤个笑容,双手都不知道怎么放。 朱高炽道:“烧制出来的怎么样?” 赵小乙表功似道:“世子爷都烧好,就等您下令实验。” “都取来。” 赵小乙赶忙转身,亲自端出五个大桶,每种桶里都是半桶灰色粉末,按照朱高炽指点,先用水搅成泥,之后再平铺地上,用砂石加入,搅拌均匀后静置。 十来个人忙忙碌碌一个时辰左右方做好,朱高炽观察后道:“别让人碰,也不要管,两日后我再来。” 说完便带着姚广孝出去。 姚广孝心道:“此物用来建筑如何可能,似稀泥般,怎能黏合青砖?世子这次怕是失误。” 回到家中朱高炽逗弄会朱瞻基,又跟张瑾瑜说会儿子话。天气渐热,张瑾瑜在家里整日里呆着不舒服,精神不好。 朱高炽又想起前几日话题,不安分的心又有些躁动。 “瑾瑜,你们买衣服还是买布料?” 张瑾瑜道:“相公你怎地还关心这等事?莫非相公又瞧上谁家娘子?”说完她自己捂着嘴笑。 朱高炽冷哼,本能心虚,强行分辨道:“我是在想,能不能专门为女人弄个步行街出来。” “步行街?” “对,专卖女性衣物。” 朱高炽不由回想起自己的女人,她们月经似乎从来没见过。这也能理解,哪怕到现代有些女人还觉得月经很肮脏,古代更不用提,这些东西是不能让男人看到。 甚至有些道士还拿天葵驱魔,他们认为这等污秽之物能够将邪魔驱走。 “女性最常用的就是卫生巾。月经简直就是女人的噩梦,此时女人使用的该是月事带,中间填充草木灰,用完洗洗接着用。” 朱高炽自己也有些恶心,古代安全卫生不达标,难免会得病啊,等纯碱来,第一时间要造肥皂。 肥皂这东西倒是好做,无非是皂化反应而已。 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打消,原因是朱高炽询问张瑾瑜衣服都是怎么做的,张瑾瑜随手拿起自己外衣,跟朱高炽说了步骤,他立刻选择放弃。 怪不得淘宝上的汉服最高的上万,不讲面料,单是繁琐的工艺就让人望而却步,他敢肯定,如果按照张瑾瑜身上的衣服做出来,全城也没几个人穿得起。 知府他也穿不起。 于是此事作罢。 又过两日,朱高炽叫上姚广孝、韩业,带着周星月又去瓷器作坊。东侧窑炉的几个工人如今都无所事事,就等着朱高炽前来验收。 不过朱高炽答应他们,即便没有事也照常发工资,这样他们才稳住心。 五块水泥板全都凝结成型,天气炎热,干得也快,朱高炽命人把水泥板抬起,两头放木架,中间空,又吩咐匠人去搬铁锭来。 铁锭每个重量差不多固定,把铁锭一块块放上水泥板,第一块板子装了二十块应声碎裂。 姚广孝目瞪口呆,想破脑袋也想不通稀泥怎么能两日就成坚硬石头,他跑过去把水泥块捡起仔细查看,跟石头无异。 他脑子里瞬间转过几百个想法!这真正是大国重器! 朱高炽没理会姚广孝失态,继续测试,第二块板子仅仅七块铁锭就不行。一块铁锭差不多有四十斤。 五块板子测试下来,还是第一块承重最大。 水泥的标号其实就是这么规定下来的,不过后世仪器丰富,测量精准。他没那个条件。 朱高炽笑着对姚广孝道:“先生,此物如何?” “神物!以此物筑城,简直有如神迹。”他的脑子里不由冒出个想法,假如这玩意真能大规模量产,平地上突兀起座城,也不过是几个月的功夫而已。 “筑城不大现实。”朱高炽毫不犹豫打破他的幻想,“此物制造麻烦,不过建些小建筑物倒是可以。” “市场和工业区?” 朱高炽点点头,“不错,我正想用此物建造市场和工业区。” “善!”姚广孝立刻同意:“我这就去命人安排工匠。” “不行!”朱高炽阻止:“现在还不成熟,还有些事儿要做。” “何事?” “规划!” 姚广孝不解,“建市场与小工业区,交给工匠即可,他们自己会作图,至于如何建造,提前商议好即可。” “不行,建造前应该考虑到方方面面,甚至就连厕所位置都得考虑。而且我所建立的市场,也与其他不同。” 姚广孝道:“愿闻其详。”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我需要时间处理,这段空闲时间,不妨先准备物料。” “需要什么?”姚广孝十分积极,主要是他想看看水泥的效果,如果真的很不错,那必须用来筑城,在草原上筑几座大城,还怕个鸟的蒙古人。 朱高炽沉吟片刻,道:“木材,不需要过于名贵的木材,大量竹子,得烘干,以及红砖。大概得几百万块。” “红砖?” “对,青砖不需要。那等好砖做起来太过麻烦,而且也用不上。” 姚广孝领命。 韩业没见过水泥之前的模样,虽然震撼,却没那么严重,朱高炽吩咐道:“韩知府,我需要招工,量大,首先招一千人。” “一千?”韩业惊讶。 朱高炽背着手道:“这山里有大量逃户,把他们吸引下来,另外女子也行,每人每日至少二十文钱,视工种不同,最高一日可达一百文。” 韩业简直麻了,“这么高?” “对。这也不算高,一百文在城里大约能活下去,倘若外地人,一百文在北平府也过不上好日子。” 韩业不敢相信:“钱从哪出?” “我这些产业不是都赚钱了吗?投进去就是。” 王府。 朱高炽从衙门回来后,逗弄会儿朱瞻基,又去杨思君那儿。杨思君正画石膏,人过去都没察觉。 朱高炽靠近后,瞧见桌子上零散摆放着许多石膏画儿,有些有明显瑕疵,有些则已经很成熟,进步很大。 “画的好!”朱高炽出声赞叹,吓得杨思君一哆嗦,手画歪了。 她扭过头瞪过来,面含娇嗔。 朱高炽笑:“哎呀不过是画错一点,没什么大不了,这种画儿不怕出错。” 杨思君起身转过来,福身行礼:“见过相公。” “免礼免礼。我看你进步很大,明天跟我出去转转。” 杨思君疑惑,自她嫁入王府,朱高炽从来没有主动邀她出游,今天是发什么疯?她抿嘴不言,静等朱高炽解释。 朱高炽苦笑:“你可真聪明,不是乱转。跟我去趟西市,然后再去门头沟。” 杨思君心想:“这地方也不是游览好去处。” “今日我便在你这儿住下,与你讨论讨论透视绘画。”朱高炽笑吟吟扑过去,横抱起杨思君,大踏步走进卧房。 “你个骗子,不是要讨论透视吗?” “对,两不耽误。” “胡说,我从未见过在床上讨论的。” “你很快就能涨知识。” 次日朱高炽只觉腰酸背痛,不过想到今日事情繁多,挣扎起床。 杨思君慵懒伸个懒腰,扯过被子翻身继续睡,被朱高炽强拉着起床。 东方泛起鱼肚白,空气中弥漫草木清香,树枝上站着两只喜鹊叽叽喳喳。朱高炽先跑会儿步,吃几口饭,便与杨思君驾车出门。 从皇宫西门出来后,城中人已很多。挑担子乡下人,送水牛车,行色匆匆的路人。 烟火气扑面而来,衬托在硕大的宫墙下,叫人徒生激动。 “大家生活还行。你瞧瞧还有人卖鱼。” 杨思君缩在角落,眼皮直打架。 朱高炽忍不住刮了她的鼻子一下,惹来个大白眼。她厌烦地挥挥手,换个姿势又继续睡。 “你睡什么?这么大早出来是让你睡觉的吗?” 杨思君道:“夫君想做什么,做便是。妾也管不着。” 朱高炽气乐:“怪不得我以前讨厌你,就你这样的脾气,没几个人能受得了。” 杨思君充耳不闻。 朱高炽很怀疑,前身究竟为什么要娶个冰霜美人回来。 她明显跟这个时代格格不入,连世子的面子都不给。 规矩、女戒之类对她来说,好像根本不存在。 至西市,朱高炽下车,顺带把杨思君也拉下来。 早晨西市人流更多,许多店铺还未开门,趁这个时间,乡下来的农民把自家的蔬菜摆开,街道两旁皆是青菜。 朱高炽兴致勃勃,一会看看南瓜,一会儿买把儿菠菜。 杨思君也来了点兴致,时不时看看这儿,又看看那儿。偶尔还会亲自挑选蔬菜。菜农见两位衣装不凡,气度雅致,话都说不利索。 西市很大,两人足足半个多时辰才全部逛完。 又上马车,朱高炽问:“怎么样?” 杨思君莫名其妙,屈膝抱着道:“什么怎么样?” “这块地啊,你也走完了,怎么样?” 杨思君疑惑:“你要在这儿种地?” “不是,我要把这里全部拆除重建。” “叫妾来又是为何?” “设计图。” 古代也有设计图,但朱高炽想要的不是设计图,而是效果示意图。现在整个大明,除了杨思君恐怕没人能理解他的想法。 朱高炽介绍,这块地仅仅只用于交易过于浪费,这里应该是集娱乐、购物于一体的综合性建筑。 西市呈现南北窄,东西长的长方形格局。朱高炽打算划分出功能区域。菜市场、百货市场、交易大厅,中间夹杂餐饮建筑,特色服务。 其中最重要的是百货市场与交易大厅。 百货市场要建成四层楼高建筑,成为北平府地标,交易大厅则可略小,但要突出功能。 杨思君晕晕乎乎,无法想象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景。 朱高炽安慰:“你心里有个概念即可,今天出来是让你有个大致印象。回去后需要经过详细讨论,甚至我们可能还要做个实验。” “什么实验?” “先建造个小型建筑,摸索经验。” 说话间车子抵达门头沟,朱高炽带着杨思君,上上下下翻了五个小山头,最终选定个合适位置。 就是玉门河岸,此地地形宽阔,背靠大山,脚踩大川,能施展得开。 两人站在高处,正对河岸,朱高炽介绍自己的设想:“这里要圈住一大片土地,划分不同作坊区。这类建筑并不需要特别精美,但一定要方便。 道路也是个大问题,行人路线与货运路线必须分开。仓库区建南边,靠近河岸,水路,陆路皆可走。” 杨思君眯眼,脑海里立刻冒出大量图景,这么多作坊集中,该是何等壮观! 两人回府时已经天黑,都累不轻,回去后没多久便进入梦乡。 随后的规划才是难点中的难点。 北平府的政务,大部分交给姚广孝处理;生意则交给周星月管理,他只管钱,以及查账。 不过,规划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 朱高炽请几个大匠到衙门讨论规划问题。人都到齐,忽地又出现个女子。众人面面相觑。 那女人贵气逼人,不能直视。 朱高炽介绍:“这位是侧妃杨氏,她也会参与到规划中。” 众人齐疑惑:锦衣玉食的世子妃能懂什么? 首先规划的就是工业区。朱高炽画出地形图,地块面积大小、地理位置、周边情况全都标准出,这些大匠也去实地探查过,所以人人都心中有数。 工业区最重要的是功能。 讨论开始后,朱高炽就与大匠们屡次分歧。 朱高炽考虑的只有功能,而大匠们则考虑得更细,连美观也都考虑入内。 他的理念与大匠根本不合。后世看多厂房建设,虽然没有亲身参与,但眼界真的高。 这些大匠中,有人参与过元朝的朝廷工程,他们同样也有自己的坚持。 一个上午就在争吵中度过,杨思君未发言。一会儿看看朱高炽,一会儿看看大匠。 迄今为止北平府最大规模的政府工程,就在争吵中开始。 第53章 官员都是小白鼠 但也不是没好处。 朱高炽一个人考虑的没那么细致,总有疏漏,与工匠争吵中,他也吸取到不少知识。 后来,朱高炽又把工坊主事拉进来讨论。 只有工坊主事才最知道自己需求,三方人马吵得精疲力尽。 但朱高炽依然不罢手,拉着他们必须吵出个结果。 争吵同时,朱高炽又叫人开始在衙门动工。 姚广孝与众多同僚都被惊动,跑出来见许多匠人来去匆匆,衙门后院给拆了,推墙的、拉土的、铲花圃的,好不忙碌。 见此情景,他不得不问朱高炽要做什么。 朱高炽旁跟着杨思君,还有几个人瞧着像大匠,只见他微微一笑:“先生来得正好,我打算在此处建个楼。” 姚广孝皱眉:“这里是衙门,建楼作甚?” “办公用。” “衙门自有办公用地,如何又新建?建来作甚?” “给他。”朱高炽示意。 杨思君取出张纸,递给姚广孝。 姚广孝眼珠子瞪大。 这是张效果图。 白色的楼高达四层,宽度足有十余丈,楼下是个小型广场,另有几座小房,空白地方植花草,阳光强烈,令人目眩。 “这……” “效果图。建成后,如果从高处看,就能看到这样的效果。” 姚广孝震惊的是这种效果图的画法,与水墨不同,这是用粉彩画的,但却极为写实,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光看就让人忍不住畅想。 不过他绝顶聪明,前后关节一想,立刻得出结论:“世子是想实验水泥?” “水泥的实验,在工坊里做。盖楼主要是让这些大匠了解此物性状,为以后做准备,水泥产能受限,但以后盖房子、搞基建,还是要尽量使用水泥。” 姚广孝顿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官府老爷们享受的都是最好的,到朱高炽这儿,却成了实验小白鼠。 匠人速度极快,加上此时初夏,天气不太热,工人们干活也没那么累,短短两三天就清理出大概。 按照规划,大约三个月后建成。共计六十余间房,足够目前衙门里人办公使用。 工业区的规划图大致确定,结合这个时代的特征,兼顾实用性,再结合后世建筑理念,确定工业区的规划,仓储与生产分开,行人与拉货分开。 但工业区不单单是工业区,还包括相应的生活配套设施。 门头沟工业区距离周家村并不远,工业区的到来将不可避免影响到该村。朱高炽不愿意跟这些人纠缠不清,干脆重新划分生活区,日后逐渐会把周家村吸进这个漩涡。 市场的规划更加离谱。 匠人们没有专门建过市场,对朱高炽的理念更不能理解。气得朱高炽直抓头发,不过他也没有跟治罪工匠。 匠人们起初还不敢跟朱高炽争执,后来发现他能听得进去意见,前提是要把他说服,大家胆子也大起来。 他们经常会为街道的安排、市场区域的划分争吵,小到花圃形状,大到大楼位置,都要吵上几次。 衙门里大楼即将完工时,市场的规划图终于确定。 这日,姚广孝寻到朱高炽办公室,刚进门便道:“市场规划好了,但钱怎么办?这次建造规模极大,需要用的钱太多。府里拿不出来。” 朱高炽请姚广孝坐下,“钱不是问题,那不是有很多商铺吗?可以卖出去。” 姚广孝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弯,房子没钱盖,所以需要钱。朱高炽说先卖房子,自然就有钱,这个逻辑是怎么回事? 朱高炽笑道:“先生,既然没钱盖房子,那我们可以先卖房子,然后再盖。这叫预售,把户型、地段、位置、甚至房子都做成模型,谁若想要可先预定。 以王府名誉作保,不怕他们不信。这样就能筹到钱。” “这……”姚广孝想通,但又觉得这事不怎么靠谱,这个时代还没有超前消费一说,也没有预售一说,房子还没见着,大家就把钱投进去,未免太儿戏。 朱高炽说:“先生不必担心,这件事肯定能成。” 朱高炽忙着搬迁水泥作坊,之前为了试验所以使用一个窑炉,但水泥需求巨大,一个窑炉根本不够用。 所以,在新的工业区未开建前,他便先命人修建水泥作坊,共计十五个窑炉,日产能接近一吨,等过几年打下金陵,他就会开放水泥技术。 水泥作坊开窑仪式朱高炽带着杨思君参加。 杨思君不解,“水泥作坊为什么要参加?” “你需要画画,画家需要敏锐观察力,而且你的性子太过冷淡,多出来活动活动极好,技艺精进不是坐在书斋里就行。” 开窑仪式,也就是开始烧第一窑,物料提前准备好,粉碎的石头,辅料,黏土全都在外放着,只等一声令下送进窑炉即可。 窑炉前都是重要的技术工人,朱高炽对他们说:“这段时间你们辛苦,要是没有你们,衙门新楼就没办法建。作坊搬迁到此后,管理就要走上正轨。 作坊的管事、头目都以才取人,不会有乱七八糟的事儿,大家请放心。至于工钱,之前是每人每月五百文,从今天开始每人每月涨至八百文。今后效益好,还要涨钱。 所以,不要害怕我出不起钱,只要你有这个价值,给你开月薪万金又如何?” 窑炉前的工匠简直不敢相信,他们以前一个月也就是三四百文,这批人大多来自瓷器作坊,北地瓷器没什么特色,也没好产品,工钱自然涨不上去。 有工匠麻着胆子问:“世子爷,什么样的人才能拿到月薪万金?” 朱高炽笑道:“水泥大家生产一段时间,其实窑炉可以敞开建,煤炭可以敞开用,关键问题就在人力破碎上。无论物料还是水泥都需要,这部分最费人工,你们要能把这个问题解决,我可以开万金月薪。” 工匠们直摇头,这万金果然不是那么好拿。 “好了,开窑!” 朱高炽振奋大吼。 物料源源不断送进窑炉里,煤炭燃烧,火焰通红。 工业化进程就此开始,之前的煤炉也好、瓷器也好,都不过是小打小闹,如今才是真正迈出去第一步。 燕王府。 历经四十多天争吵,设计图纸确定,杨思君需要根据这些设计图纸作画,把市场效果图画出来。 这次朱高炽盯得非常紧,正式画前,朱高炽跟她深入交流,确定视角、图形最终效果等等。 杨思君用五日,画了三幅效果图。 朱高炽下班后径直来此,杨思君拿出效果图。 “好好好!”连说三个好字。 “那就这版吧。” 朱高炽摇头,“别急,事情还没完。” 杨思君疑惑:“还有吗?” “有。我们还得做个模型。” 模型?杨思君不懂。 朱高炽三言两语说清,但她的疑问又来:“这模型……用纸做?” “纸不大行,太简略,我们用水泥做、砖块做。” “这怎么做?” “按照等比例缩放,需要精准计算。这样,我们先算算到底该做多大。” 杨思君完全不懂。但她需要给朱高炽念数字。 朱高炽运笔如飞——自从玻璃笔制造出后,他就彻底抛弃毛笔——伏身计算,杨思君惊诧至极,实在是因为他算得太快。 杨思君也懂得数学,然而她的数学也仅限于加减乘除,遇到这么复杂的计算难题,她需花费大量时间计算,才能得到答案,还得辅助算盘。 朱高炽不用,他用两张纸,一张记答案,另一张写演算过程,没有任何迟疑,好像原本那些答案就在,朱高炽只是写下而已。 不到半个时辰,朱高炽全部计算完毕。 “这是演算结果。做模型就由你盯着。” 杨思君完全不知道说什么。 这么庞大的计算量,怎么就在半个时辰内完事。 不过人类天生对大的东西无免疫力,对等比例缩放的东西也没有免疫。她兴致勃勃接下这个任务,之后便安排人开始制作模型。 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比如要烧小砖块,还得弄来水泥,需要木头制作窗子,小型瓦片,以及小人、假树等等。 王府人多,这些琐碎的事儿做得也快,四日后,一个西市模型做出来,杨思君亲自上色,猛然看过去,就好像西市被缩小。 等朱高炽回来看过,赞不绝口,“不错不错,其余事情还得要你帮忙。这幅效果图得裱好,到时要用。” 杨思君说:“这怎么用?” “给那些商人看。”朱高炽边看模型边解释:“我们的商铺因为还没完全做好,所以必须要用精细的准备,来让人放下怀疑。” 杨思雨不悦:“不过是些商旅。” “他们很重要。虽然他们很混蛋。” 朱高炽准备做个大活动,计划召集全城商贾。地点安排在醉仙楼,时间定在一个月后。 到时还有个有利条件,即衙门大楼已封顶,只剩装修,水泥的实际运用例子,会让他们更加震撼。 如今衙门大楼的建设已经为府城百姓津津乐道。每日都有很多人围观建楼,他们站在远处看,不时点评。 也难怪他们惊讶,多层建筑一般都是木楼,比如北宋时期的樊楼,就是木质,因为没有合适粘合剂,建高后房屋变得不稳,唯有木楼可解决这个问题。 唯一能够建造得高的,就是佛塔之类,这类建筑更加繁杂,只有朝廷才能完成。 他们对着高楼指指点点,每日里至少来看一次,就看什么时候能完工。 朱高炽命人给那些大掌柜的带去话,这消息便传开。 消息传到朱未銞与陈敬智那儿。 朱未銞做生意很谨慎,上次与朱高炽发生些小矛盾,不过其后并未受惩,让他多少不安。 请帖是午饭时送来,吃过午饭朱未銞拿着请帖翻来覆去看,过会儿叫来管家:“这城里出什么新鲜事儿了?哪里来的新市场?” 管家说:“外面都疯传世子爷准备对西市动手,要拆了重建。” 朱未銞皱眉:“这消息我怎么不知道?” “刚传出来,这几天倒是有人来跟家里谈过,老爷您忙就没打扰,想着过几日再说。” “咱们在西市好几个铺子,拆了怎么行?”朱未銞很不满,责怪管家不该这么晚告诉他此事。 管家说:“有补偿。据说是直接给钱。” “给钱?”朱未銞的嗓子立刻提起来,怒道:“官府能给几个钱?还不是三瓜两枣的就打发了?不行,快把铺子卖掉。” 管家苦笑:“如今出了这等事,谁还敢买?” “欺人太甚!”朱未銞拍桌子,思忖片刻没好办法,又问管家其他人家都什么打算。 管家道:“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世子爷真铁了心要拆西市谁也管不着,很多人都打算放弃,准备回老家买几亩地过日子去。” 朱未銞骂道:“目光短浅,能去哪儿过日子?南边正打仗,谁输谁赢还说不定。回乡下能过上安稳日子吗?” 朱未銞也不是胡乱骂。北平府控制密云等地,北平府外的地方,今年都多征税,唯独北平府控制的地方,今年税率依旧,世子号想没想这事。 真要去乡下,在世子爷控制的领地还好说,到了南军那儿,恐怕皮都得扒掉一层。这年头想过安稳日子,无疑做梦。 朱未銞又道:“那世子爷这什么意思?请我过去是好事还是坏事?” 管家摇头,他说不准,“不过听说这次请了很多人,北平府有名有姓的商贾都有贴子,每个人还能带上几个一起去。” 朱未銞心里咯噔一下,这可不是好事,世子爷不多征税,是不是要对商人下手?他们这些人可有钱,而且沟通南北,门路广,把他们捏手里,打仗的钱都有。 “不行,这事我得去找陈员外说说。” 朱未銞越想越不安,有点坐不住,刚起身就见小厮跑进来,“老爷,陈员外来访。” 朱未銞道:“快请。” 陈敬智同样一脸忧色,迈步进来便屏退管家,“朱老弟,你也收到贴子了?” 朱未銞见他这么慌,突然好受许多,“是。这到底是个什么章程?你可是咱们北平府最大的商贾,大家都信服你。” 陈敬智叹息:“这,怕是要对咱们下手。” “你有消息?” 朱未銞猛然坐直,洗耳恭听。 第54章 继续炼钢,赏一千两白银 陈敬智身子一歪,压低嗓门:“有。来源别问。据说那老僧不同意,但世子爷坚持,补偿么,按照面积算。” “比照行价?” “行价?”陈敬智嗤之以鼻,“白乐天诗云,一匹红绡半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纸。官府和买怎么会是行价?” 朱未銞顿时急得直搓大腿:“这怎么行?我有好几个铺子。” “我也有好几个!”陈敬智叹息:“可是官府要拿走,我等有什么办法?” 朱未銞道:“你的消息未必准。世子爷这半年来从未做过仗势欺人的事儿。” “我说老朱,你都多久没听过传闻?”陈敬智又压低声音,“南边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燕王受阻,数月未进一步,南边那位又从辽东调来兵将。” 朱未銞目瞪口呆:“辽东?谁?” “张怀远,我跟他有一面之缘,回来时听说朝廷调令已下。” “什么?”朱未銞当真吃惊不已,燕王受阻,辽东来兵将,世子爷想些法子巧取豪夺似乎也情有可原。 “你是何意?”朱未銞问道。 陈敬智道:“请人过来,咱们聚起商议商议。” 朱未銞连忙点头:“好好好,今天我做东,咱们晚上醉仙楼。” “成了,只要有你朱老弟在,这事就算成大半。” 陈敬智离开朱府,立刻派人四处串联。北城的王家、李家,西城张家,甚至连皇商都送了请帖。 夜色初降,数十辆马车聚停醉仙楼,从马车上下来的都是各家话事人,引得客人惊讶,他们直奔二楼雅间,进去后也不说话,各自等着。 不久朱未銞与陈敬智携手而来,进得屋内,陈敬智朝众人拱拱手,“多谢诸位捧场,今日所为何事大家都已知晓。废话不说,赶紧叫小二上菜。” 鸡鸭鱼肉、山珍海味摆满一桌,没人动筷子,屏退小二,又命几人带来的小厮守着门口,陈敬智这才开口:“你们都收到请帖了吧?” 王姓商人不满道:“陈张珪的,你寻我们来究竟何事?不妨直说。”这王姓商人乃是皇商,之前专门给皇宫里上贡,搞朝鲜贸易。 陈敬智嘿然冷笑,“王掌柜的,你当真不知什么意思?这北平府里传遍,世子爷要拆了西市,发这帖子你会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王掌柜不满:“我当然知道什么意思,但你什么意思?” 朱未銞忙插话:“王掌柜的,你们过去有些恩怨,今日不是掰扯的时候,等回去你们在好好掰扯掰扯,还是说正事儿。” 陈敬智仰头干了酒,道:“诸位,难道我们坐以待毙吗?” “陈掌柜的,别说我说话不好听。你这身家都在北平府,怎么难道你还能背着房子跑了?世子手里可是有军队。”王掌柜的不屑一顾。 陈敬智冷声道:“我说你脑子有些笨。北平府如今虽然未受大影响,但我们走南闯北的生意人难道还没有影响吗?南货都涨了多少,你们心里有数。 咱们只要联手罢市,世子爷又能如何?总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全杀了我们。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朱未銞道:“这个办法我看好,咱们肯定不能跟世子对着干,但买不来货,无货可卖,他宗也不能说什么。” 张姓商人有疑虑:“世子给的请帖,只是让我们来醉仙楼聚会,至于究竟要做何事,尚未言明,这么做是不是太莽撞?” “哼?莽撞?燕王在济南吃了大亏你没听说吗?” 张姓商人道:“这倒是有所耳闻。” “那你还不明白世子爷要做什么?打仗要粮草,要器械,这些东西难不成是地里长出来的么?还不是得花钱。” 陈敬智一番言语,众人皆沉默。其实打仗初,他们就知道,肯定少不了要挨一刀,关键的问题是出多少血。 只是谁都没想到世子爷竟然想出这么个主意。 陈敬智敲敲桌子,吸引众人注意:“西市各位都有大量铺子财产,这是北平府商业中心,南北住的都是贵人,这些年来我们苦心经营,你们愿意让出去吗? 拆了旧市场,再建个新市场,你我还能有这样铺子吗?” 王掌柜道:“你们真是好胆,我们王家胆子小,做不来这样的事儿。告辞!”说完他便起身。 陈敬智猛起身挡住去路,“王掌柜的,你好像不讲究。这等秘事你也掌握,你说不做就不做?我等又如何自处?” 王掌柜登时怒了:“好你个陈敬智。这么霸道,我王年尧还能怕你不成?这劳什子罢市,我绝不参加。” 众人急忙起身拦住两人,别真打起来。张掌柜的说:“王掌柜你这话就不对,陈掌柜这次真不是为自己。你怕世子找你麻烦,这不半年多也没什么事? 咱们都是小生意人,就算做了皇商那也是迫不得已,何罪之有?世子要想找你麻烦早就找了,还用等到现在?” 王掌柜的骂道:“你们都是小生意人,可老子跟南边牵扯不清,谁知道会不会秋后算账?再者我家今年损失惨重,去年今年的贡品都没送上去,你们倒是没这个损失。 王家陪你们玩不起,告辞!” 张掌柜的急忙拦住,王掌柜怒道:“谁要是再敢拦我,我王年尧就算拼死也要拼个鱼死网破!” 张掌柜犹豫片刻,还是让开位置,王掌柜拉开门,大踏步出去。 陈敬智气得拍下桌子:“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事情谈不下去,各人告辞,最后只剩陈敬智与朱未銞。 朱未銞抱怨:“你怎地把他请来?” “他是皇商,我以为起码会恨世子,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吓破胆。晦气!” 两人起身准备回去,陈敬智叫来小二,“把饭菜打包送回府上。一筷子未动,实在浪费。” 朱未銞翻个白眼,暗骂陈敬智小气,临出门才想起,这次吃饭是自己付账,饭菜全被陈敬智带走,真是有种哔了狗的感觉。 朱高炽还不知道他躲过一场未知劫难,次日起床锻炼完,去衙门处理公务,刚做半个时辰,小厮闯进来,道:“世子爷,尤铁匠来了。” 尤铁匠负责钢铁冶炼,他来这儿,要么是遇到问题,要么是有新发现。 小厮迎人进来,朱高炽起身:“免礼,有什么事?” “世子爷,冶炼炉弄好了!” “快,带我去看看!” 朱高炽心花怒放,拎起衣服就走。钢铁冶炼作坊在北城,距府衙远,朱高炽邀尤铁匠坐上来,尤铁匠忙道:“不敢不敢,小的坐外面即可。” “叫你进来就进来。我有话要问你。” 尤铁匠不得不得坐进来,很拘束,跪坐着回话。 朱高炽懒得纠正,“前段时间你们不是说还没办法解决么?鼓风机不能用。” 尤铁匠道:“是小的擅自修改世子爷的设计,请世子爷恕罪。” “哦?你改了什么?” “小的改成人工,内部结构也有变动,这样鼓风机才能很好工作,目前利用水流不太现实。” 朱高炽点头:“是我太过心急。其他问题呢都解决了吗?” “都解决了。已经炼出来钢了。” “那就好,那就好。” 铁匠作坊朱高炽来得比较少,刚进作坊就觉得很热,好几个大炉子烧着能不热么?工人来去匆匆,有搬运煤炭的,有搬运铁锭的。 作坊里充斥着嘈杂的声音,伴随着干活时的口号。空气中弥漫着煤炭燃烧的味道,朱高炽只吸一口便觉得神清气爽,难闻,但与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他莫名激动,使劲握拳,穿越这么久,身体的记忆突然被唤醒,心潮难平。飘着的粉尘,似乎都变得格外可爱。 尤铁匠带他穿过外部进入到最里面。一座崭新高炉耸立,两人高,四人合抱那么粗,地上堆满煤渣。 朱高炽扫视一圈,道:“等等,先把焦炭拿来我瞧瞧。” 尤铁匠打个招呼,两个小工抱一筐焦炭放他面前,“世子请看,这就是焦炭。” 筐子里装的就是焦炭,他随手拿起仔细查看,又问:“焦炭怎么样?” 尤铁匠喜形于色,“世子爷果然厉害。原来这煤能炼焦,若不是世子爷说,恐怕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钢必须要用焦炭来炼,煤矿不成。而且温度似乎也高得多。” 朱高炽微笑,心中感感叹。 所谓工业化,就是使用钢铁把整个城市包起来。 朱高炽想起后世的某南亚国家,建国初钢铁产量远超东方大国。 但各自发展几十年后,某东方大国的钢铁产量跃居全球首位,是后面数十个国家钢铁产量的总和。 而东方大国同样也是全球最大的工业化国家。 这等成就前无古人,很大可能也是后无来者。 有人问南亚大国钢铁产量也很大,为何不是工业化国家呢?这里原因很复杂,南亚大国钢铁产量高,深层次原因并非是他们工业化做的好,而是他们污染环境的代价低。 且他们的设备、技术全部来源国外,随时都可能被掐脖子。东方大国完全自主,钢铁产量数据质量远超南亚大国。 而现在朱高炽应该感谢祖宗,大明朝的钢铁产量就是当前世界上最大的国家,大明的钢铁冶炼技术也是全球最先进技术。 他只需要轻轻推动,就能让大明钢铁产量轻松起飞,超过其他各国的总和! “炼出的钢锭取来。” 朱高炽有些迫不及待。尤铁匠亲自去抱来一个钢锭,眉飞色舞介绍:“这种钢铁若是再精炼,就是百炼钢。质量极高。” “这是低碳钢吧。” “是。” 朱高炽点头:“钢铁性状不同取决于炭含量多寡,你们继续努力研究。” “是。”尤铁匠嘴咧得都合不上:“世子爷,这种钢可以直接制作刀剑,省去不少事。” “还有不同比例的合金钢,你们也着手实验。 别怕花钱,钱不是问题。 你们立了大功,奖励两千两银子,内部分了吧。你作为他们头领,单独奖励五百两。” 尤铁匠嘴唇直哆嗦,“五、五百两?” “嫌少么?你放心,这次奖励只是暂时。等过几年你们的技术完全成熟,我会新建钢铁厂,到时候给你们分红。” 尤铁匠跪地磕头。 “起来。再炼一炉,我要亲自看看。” “我来!” 尤铁匠亲自掌炉,朱高炽全程观看,尤铁匠从容不迫,先上料,上料采用的是一层铁矿,一层焦炭,如此夹杂。光是上料就花费半个时辰。 上完料才能点火,火烧起后,鼓风机工作,四个人拉动那硕大鼓风机,发出呵呵的闷响,炉子上方冒出白烟。 只烧片刻,这里已热得站不住人,朱高炽满额头都是汗。 尤铁匠说:“还得一个时辰才能出炉,世子去阴凉处候着吧。” 朱高炽也不愿大夏天受这样煎熬,去到僻静办公室,与尤铁匠闲聊,钢炉产量,生产过程中的问题,还能不能继续提高效率。 尤铁匠一一回答,他说道:“要想继续提高产量,运输是个大问题。咱北平府附近没铁矿,须得从别处运来。” 朱高炽说:“工坊得搬走。你派个熟手,怎么建新工坊需要有你们参与。” “是。” “新炼出的钢铁,全部制成刀枪器械,前线要用。” “是。” “还有个任务,得去找老罗……算了我亲自去吧。” 老罗是王怀兴的人,他是铸炮师。 火炮是明军最重要的武器,打跑蒙古人,火炮发挥很大作用,说起来这玩意的发明还是蒙古人,现在却成推翻他们的利器,真是讽刺。 朱高炽命人把老罗叫来,把钢锭扔老罗面前,“这是新炼出的钢锭,以此为基础铸炮。” 老罗好奇抚摸铁锭,惊讶道:“世子爷,这是炼出来的?” “嗯。” “一次出多少?” “大概几百斤吧。” 老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一次出几百斤,好家伙,那是真的可以铸炮。 以前也有炒钢法灌钢法,不过每次出产过少,无法用于铸炮。 “此言当真?” “一会儿就要出来新一炉,不信你可以看看。” 朱高炽又说:“日后你们要紧密合作。火炮是我军重要利器,你可以先试试用这个铸炮,之后尤铁匠精炼出炉后使用百炼钢铸炮试试。” 第55章 几个商人以讹传讹 钢铁炼好,把浮渣捞出,剩下的就是炼好的钢。 尤铁匠指挥众人准备出炉。前期准备工作就绪,立刻打开窑炉,巨大的热气猛然蹿出,周围几丈内都感觉肉都快烧熟。 窑炉打开后,暗红色的铁液缓缓流出,顺着引导槽流向模具。铁液稍微遇到些水便发出嗤的声音。 铁液流完,两名工人上前,将里面的残渣清理干净,否则下一次冶炼时便会不大好用。 钢锭慢慢冷却,老罗已经迫不及待,凑上去仔细观看,果然与方才差不多。 他激动得难以自已,“世子爷!”他噗通跪地,朝朱高炽跪拜。 朱高炽惊讶,道:“你这是作甚?” “小民拜谢世子爷!” “为何?” “小民次子在军中,有此等利器,次子能活下来了!” 朱高炽感叹:“起来吧,你就好好研究火炮。要减轻重量,增加性能。” “是!” 朱高炽离开工坊,立刻给姚广孝发去公文,详细说了此事,要求他保障好运输工作。 姚广孝接到消息格外惊讶,亲自跑去铁匠工坊验证真伪,弄清原委急匆匆返回衙门,给朱棣写封信。 写完便跑去朱高炽办公室,推开门直接问:“产量还能继续提高吗?” 朱高炽放下毛笔:“当然能。” “继续提高!前线需要更多兵器。” 朱高炽道:“先不着急。还有些技术难题没解决。” “必须保证铁匠们的安全,还有,这件是必须严格保密,不经审查的人绝不能进铁匠工坊,我想,应该立刻搬走铁匠工坊,寻个隐蔽处。” “咱们想到一起了。炼钢作坊我准备同样搬到工业区。” 姚广孝道:“以后工业区里人流繁杂,不大好!” “以后的事情再说。目前工业区还是挺好的。 而且技术是进步的,我已经让他们开始研究新型合金,用来做刀剑会更好,可以一次成型。” 朱高炽说的是锰钢,锰钢硬度略低,但韧性极佳,可以浇注成型,不需要再做其他处理。 姚广孝点头,忽然又说:“城里最近的流言你听说了吗?得尽早处理。” “不过是几个商人以讹传讹。而且主要影响就是西市商人,他们翻不起浪花。放心好了,区区几个商人,成不了大事。” 姚广孝道:“你心底有数就好。老衲告辞。” 当朱高炽在处理钢材生产的事宜时,陈敬智则在接待来自北方的老乡。 陈家老家在辽东,元末时举家迁至大都,后来便在北平城安家落户。 平日里与旧时故旧多有书信来往,到陈敬智这代,则已没多少交情。这次共来两个人,一老一少。 老的叫陈尚,小的乃是他儿子叫陈宗仁。两人也是辽东地区的大商,这次来北平是想置产。 陈尚说:“辽东地方是没办法呆了。今年横征暴敛更胜往年,逼得众大户逃亡的逃亡,破家的破家,所以这才来投奔陈掌柜。” 陈敬智笑道:“既是乡亲,不必多言。能有帮得上忙的必然帮忙。” “多谢陈掌柜。” 这陈尚也是跟陈敬智打过交道,陈尚在辽东主营木材行业,偶尔也做些皮毛生意,所以两人才会有交集。 他这次来,主要是想在北平府置产,把辽东的家搬过来。 说起来这事还有朱高炽的功劳。冬天时煤炉在辽东上市,深受众人喜爱,哪怕是穷人也要咬咬牙买个煤炉,实在是因为冬天过冷,烧木柴取暖太浪费。 半年多来,煤炉甚至成为结婚时的彩礼之一。 谁家要是没有,那连结婚都有些丢人。 陈尚被官府逼得无处可去,家族内部商议后,觉得还是来北平府瞧瞧。 煤炉就来自北平府,燕王跟南军打生打死,对北平府似乎没什么影响。 陈尚也不完全是拍脑袋,他观察过,半年来去往辽东的小商人越来越多,这就说明北平府的经商环境更好。 所以趁着天气暖和,赶忙来了北平。 “陈掌柜的,我来这儿是想请掌柜的帮个忙,置几个铺子。今后长住此地,也好有个落脚处。掌柜的放心,我做的还是木材生意。” 陈敬智心中一动,表面不动声色,道:“你要真想要,我手里有几个铺子,匀给你几个便是。” “这如何使得!” “不瞒你说。我最近想要转型,开拓朝鲜商路,手里铺子多了也没什么用,正想出手,你来了更好。” 陈尚道:“这几个铺子在哪儿?” “我带你去看看。” 北平府陈尚也来过几次,对此地并不是一无所知。三人乘了马车便走,看路似乎是去往西市,陈尚更为惊讶。 西市在北平府地位很高,周围住的都是贵人,生意极好。 他有些不敢置信,这么好的铺子,怎能说卖就卖呢? 路上行人很多,挑担子的,挑柴的,小厮仆役络绎不绝,陈尚不由与辽东对比,发现根本没法比。 整个辽东地区不过一两百万人,哪能跟北平府比呢?这里这么多人,随便做点生意都能赚钱。 西市到,里面的人流吓父子俩一跳,陈宗仁十五六岁,这是第一次来,见到这么多人兴奋极了,“好多人!” 陈尚说:“每年过节时人更多。” “咱们要在这儿买铺子吗?” 陈尚迟疑,“说不准,到地方你不要说话,多看多听。我来说。” “好。” 陈敬智前方带路,三人一起。到达铺子,陈尚大喜过望,这铺子在西市的最中间位置,最好。门口人来人往,流量极高。 陈敬智道:“这个铺子是我前些年买的,这些年赚不少钱,卖给你怎么样?” “铺子很不错。这么好的位置,为何要卖?” 陈敬智笑道:“去朝鲜我不准备走陆路,而是要走海路。需要大船。船队投资太大,我需要的钱很多,若不是急须钱,也不会卖铺子。” 三人进铺子转一圈,陈尚很满意,非常心动,心说:“就算陈敬智有些古怪,这个铺子买下来也是赚的。到时铺子在我手,他又能怎么样?只不过价格不知怎样。” 陈敬智道:“还有几个铺子,要不要看看?” “看看,都看看的好。” 陈敬智共有七八间铺子,带陈尚一一看过。 陈尚当然不可能买那么多,只要三个即可,他看中第一个,南边的一个,北边一个。 不过南边的那个正在往外出租,那是一家人,卖些面食之类的小餐馆。 看完铺子三人找个饭馆,酒菜上齐,小二退下,三人寒暄几句,陈敬智便进入话题:“这些铺子怎么样?” “都很不错。”陈尚点头称赞,这些铺子当然不错,都是陈敬智辛苦挑选,当初买铺子时,他可是准备当做祖产传下。 “那就说说价格吧。咱们都是乡亲,不会坑你,按照市面价格,你看怎么样?” 陈尚道:“此言当真?” “当真。不信你可以出去打听打听。” “不用不用,这点我还是信得过,那咱们什么时候签契约?” “现在就可!” “不过南边那个铺子有人经营,会不会……” “嗨,一个租户而已,算不得什么。咱们只管签约,那人我赶走。” 陈敬智生怕卖不出去,哪里敢耽误事,当即要来纸笔,写下契书,双方各自签订,再去衙门做个证,一切结束。 吃过饭陈敬智便迫不及待带两人去衙门,由衙门签文书,算是完事。 出衙门陈敬智道:“两位放心,我这就命人收拾,三天之后铺子便归你们。” 陈尚道:“好说好说,契书已签,钱款已付,咱们各自两便。” “你们初来乍到,可有地方居住?” “有有。有个别院,早就买了,一直无人居住,这次正好。多谢好意。” 陈敬智哈哈大笑:“那好那好,就等三日后接收铺子。” 陈敬智回去后,立刻命人把铺子腾空,南边那个铺子,一家人经营面食,租期未到,也不是大事,派管家去把人赶走便是。 管家得令,趁着天色未晚,便赶忙去铺子。这家人原也是辽东人,打拼多年才租下这么个铺子,此时正值晚高峰,餐馆里用餐人极多。 管家进门,店掌柜急忙迎上,“哟,陈管事的,您怎么来了?快请坐,请坐。” 陈管家眼高于顶,从鼻子里冒出个冷哼,径直前往二楼。 掌柜的赶紧腾个包厢,又端来十来个好菜,陪笑道:“陈管事你先吃着,有什么需要尽管再说。” 陈管事不耐烦摆摆手,“好了你下去吧。对了,去对面翠云楼给我叫几个姐儿来陪酒。” 掌柜的犹豫,见陈管事脸色不好,连忙赔笑:“好好,您先等着。” 不多时,从翠云楼来两个姐儿进包厢。掌柜的下来忍不住吐口唾沫。 掌柜浑家在后厨与掌柜的嘀咕:“这姓陈的又来作甚?” 掌柜姓刘,吐口浊气:“谁知道。这厮来就没什么好事。不过咱们租金已交,他也找不到我们头上麻烦。” “那桌酒菜得二两银子,一分钱也拿不到。” “就当喂狗了!” “唉,当家的,你说咱要不把这铺子给盘下,免得天天受气。” 刘掌柜道:“银子还差一截,哪里来得钱哟。” “那就做好打算,我看这个月过去钱也差不多。” 刘掌柜想了想:“说的也是,那就先看看。最近好像挺多卖铺子,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那谁知道。反正有机会咱们就买,等过几年再置上几十亩地,咱们也算有了根脚。” 陈管事吃饱喝足,与那两个姐胡天胡地一番,便打发人走,把刘掌柜叫上去。 刘掌柜满脸是笑:“陈管事吃得还满意?” 陈管事剔着牙,道:“嗯,还行。你这手艺越来越好。” “管事满意就成。”刘掌柜笑道:“就怕不合您的口儿,叫您笑话。” 陈管事起身,“行了,吃也吃了,玩也玩了,我也该走了。” 刘掌柜松口气,“陈管事慢走。我就不送了。” 陈管事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道:“哦,对了,忘记告诉你。 这房子我们家老爷卖了,三天之内你们必须搬走,人家来接收铺子。” “什么?”刘掌柜如遭雷劈,他们全家人都在这儿住着,这个时间上哪搬?再者说店铺里这么多东西,怎么处理? 桌椅板凳不说,家里还那么多食材,多放几天可就坏了。他急急拦住陈管事的,哀求道:“陈管事,麻烦你多说几句好话,小的这……这么多东西,怎么搬啊。” 陈管事微微一笑,“这我管不着。契书都签了,你要是不搬走,咱们衙门见。” 刘掌柜急得直拍大腿:“可我……我这刚刚交一年房租,这才刚住一个月,往哪搬去? 你要么把房租退我,要么让我继续租下去。” 陈管事脸色陡然一变,“给你脸不要脸!不是宽限你们三日吗?房租?什么房租?当初说好房租一年一交,你没住满怪得了谁?” 刘掌柜大急:“可这不是你们不让我住吗?你站住不能走!” “嘿,给你脸还真不要脸!” 刘掌柜道:“陈管事你给条活路吧,我们全家老小都指望这个铺子,你让我们可怎么活?我们出钱买下行吗?” 陈管事眼珠子一转,道:“出钱买下可行,我给你出个主意,你瞧往西那边那个铺子怎么样?” “那个?”刘掌柜的犹豫起来,那地方的铺子比这个铺子地理位置稍差些,但好歹也离得不远。 陈管事道:“我家老爷最近正准备组船队去朝鲜,所以急须钱,要不然也不会卖。西边那个铺子虽然比这个略小,但位置差不多,你的生意影响也不大,只要这个数。” 刘掌柜犹豫起来,陈管事舌灿莲花,又说起那铺子好处,总之说的天上有地下无的。 刘掌柜也是做惯生意的,焉能不知其中道理,最后狠狠心,咬咬牙:“买了!” “好好好。那现在跟我回去,咱们签契书,明日去衙门过了堂,这铺子就是你的。” 刘掌柜跟着陈管事去陈家,陈敬智听说又是买铺子的,登时热情得很。 双方在租金上纠缠不休,陈敬智根本就不想给,开玩笑,进了口袋的钱还能掏出来不成? 刘掌柜的也害怕事情谈不成,白白损失租金,最后各退一步,租金退半,充作押金,明日把钱给齐。 第56章 散播消息,让西市乱下去 陈管事回去受到陈敬智表扬,连连夸赞他做的好。 次日朱高炽做完公务,带着杨思君去市场做考察,中午两人转悠累了,抬头瞧见白云面馆几个字。 朱高炽笑道:“这名字起得好,今天便在这家吃。” 杨思君自无可无不可,脑子里想的都是画技。 朱高炽进门,正是午饭时,面馆里却没几人,从后面转出来个娘子,道:“两位客官真是不巧,我们这儿有些事,只能做点面食,小菜却是不成。” “无妨,便做几碗汤饼,我这些随从也一人一碗,再切两斤熟羊肉。” 那娘子道:“如此多有怠慢,还请海涵,客官可要酒?便宜处置,只需两文一碗。” 朱高炽笑道:“怎么这么便宜?” “不便宜也没办法,我们要搬地方,这些酒不好搬,索性便宜出些,能处理就处理。” “哦,那给我来一碗,我的随从一人一碗,不许多吃。” 两人随便捡个干净座位坐定,不多时出来跑堂的换成个小男孩,给他们端上酒菜及汤饼,随后又上两盘羊肉,随从那儿放一盘,朱高炽这儿放一盘。 味道不错。只是这汤饼用清水煮就,稍显寡淡些。朱高炽吃得一半,见一个胖厨子从后面出来,正是刘掌柜。 朱高炽想了解了下面的想法,便把掌柜的叫过来,左右盘问,刘掌柜的叹息道:“不瞒客官说,昨日还好好的,晚上陈管事来说把铺子卖了。我们被逼得没奈何,只能搬迁。” 朱高炽道:“这里好好的怎会卖了?” “此事小人也不知。不过搬得不远,喏,那边那家就是。那边我买下了,日后再也不用受这鸟气。” 朱高炽扫一眼窗子外的那个铺子,也没看得太清,问道:“最近卖铺的多么?” 刘掌柜说:“是。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很多人都在卖。” 朱高炽笑笑:“好,买了好,总归安心些。这里以后肯定很值钱。” “值不值钱我也得买,否则怎么活?” 出餐馆,杨思君忽道:“这下面怎么这么乱?相公你不管管?” “管得过来吗?” 朱高炽摇头,“有些乱象是可以忍受的,任何改革都会有乱象,区别在于,到最后究竟能不能收场? 如果不能,那这些乱象最终会酿成暴乱,如果可以,那问题不大。” 朱高炽心想:“看来消息走漏,卖铺子的不止一家。西市这大多数都是有钱人的商铺,倒是不妨再给他加把火。” 回到王府,朱高炽便命人散播消息。 “西市肯定要拆,赔偿按照每平米一两银子计算,只计算底层面积。” 生怕别人瞧不懂,他还将平方米的计算方式说出去。 随后他便坐等西市继续乱下去。同时命人加紧筹备销售会议,因为是第一次,所以尽量做得精细些。 再说刘掌柜,他将家里几乎所有能当的东西全都当掉,就连浑家出嫁时的嫁妆也都拿去当铺。 那是浑家娘亲给她传下的一支银钗,据传是前朝宫中物品。 那钗精美异常,单价值就值得几两银子,如果慢慢出手,卖个百十两银子也不是问题。但刘掌柜急需用钱,所以只能忍痛当了,为了多换钱,还是死当。 哪怕他以后赚多钱,想赎买回来也不可能。 刘秦氏哭得稀里哗啦,她娘辛苦把她拉扯大,爹死得早,那支钗子乃是唯一遗物,睹物思人,也算慰藉,如今连这点东西也当出去,自此后再也见不得,想起来心中就难受。 刘掌柜哀叹:“娘子别伤心,等买好铺子,咱们好生过日子,辛苦几年什么都有。” 刘秦氏哭道:“我就是心里难受。只是这也差上许多钱。” 刘掌柜的咬牙道:“李掌柜不是一直想要米团圆的方子么?卖给他!左右凑凑也差不多。” “这可是传家方子啊。”刘秦氏哭得更厉害,米团圆是种糕点。每年过年时,刘掌柜的借这个糕点可是赚不少银子,店门口能排出老长的队。 李掌柜是大酒楼掌柜,眼馋方子许久,但这是家传秘方,留着传家用,若不是实在没辙,他也不会想着卖。 “要不就以此作抵,借李掌柜些钱。总归能还上。” 两人打定主意,刘掌柜的便匆匆去寻李掌柜。李掌柜一听哪有不同意的道理,借钱一百两,半年为期,利钱一分,到期还款,若不能还,以方子作抵。 签好契书,李掌柜笑道:“老弟,你这借这么多银钱作甚?” 刘掌柜垂头丧气道:“我想盘下西街口那间铺子,还差些钱。” “盘铺子?哦哦哦,好好,有铺子总归安心。我没记错那也是陈员外家的铺子吧?” 刘掌柜点点头。 “好好好。赶紧盘下,说不定过几日这铺子要涨价。陈员外那个人我最清楚,蛤蟆都得攥出把尿,你要拖延几日,指不定出什么幺蛾子。若钱不够,尽管找我。” 刘掌柜感动莫名,心道,这李掌柜的虽然平日不讲究,遇事还是热心,倒是误会他了。 但事情显然没那么好。刘掌柜的离去后,李掌柜高兴的唱几句小曲,命人整治酒菜,开怀畅饮,边喝边道:“你呀你呀,还想翻身,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哈哈哈。” 刘掌柜揣着钱往家走,路上担惊受怕,李掌柜随口说的那些话大有道理。陈员外这个人吃人不吐骨头,万一再有变卦,自己可怎么办? 于是到家立刻便叫刘秦氏把钱归整好,用布包着,借个马车去陈敬智府上买房。陈敬智难得爽利,见了钱,算好账,双方签订契书,又去衙门一趟盖章,顺利移交。 刘掌柜的心这才放肚里,回家与妻儿一说,一家人俱是欢喜,次日早早起来收拾东西,雇了牛车慢慢往新铺子运。 再说陈尚也不傻,回家他便悄悄打探西市铺子价格。得到消息发现陈敬智给自己的还更加便宜些,心里也乐开花,与儿子把酒言欢,感叹遇到好人。 吃完酒陈尚又担心有变故,次日一大早便以谢礼的名义又去陈府,与陈敬智说半天闲话儿。 陈敬智作为老狐狸自然明白他心思,话里话外都是让他安心。 三天时间眨眼过去,陈尚迫不及待接收房屋。大早上便去店铺看,发现铺子果然都收拾干净,他叫儿子请几个匠人来,把屋子重新收拾。 又托人寻木匠、仆役添置家具,装修房屋。忙完去寻人牙子,要买几个丫鬟。陈尚心想既然来到北平府,可不能坠威风,买两个顶好的新罗婢。 过些时日站稳脚跟,把家人接来,老太太也好有人伺候。木材生意暂时还不着急,辽东伐木须得等夏日才可,这会儿就算想做生意也搞不来货。 但家里得收拾妥帖。光是扫洒收拾就得好几日时间,以前的别院也显得小,再买手里又无钱。暂时只能委屈家人。 锅碗瓢盆、米面粮油都得花钱。父子两人指挥下人收拾,陈尚不放心下人采买,便叫儿子盯着家,他则亲自出去跟着,一天下来累得跟狗似的。 陈家在收拾,刘掌柜那边更忙碌。他那锅碗瓢盆倒是有,而且非常多,光是搬运这些东西就花了一天时间。 既然有自己铺子,那桌椅板凳就不能卖,也得搬来。除此外还有剩余的蔬菜瓜果、羊肉、鱼肉,第一天他们一家人累得筋疲力尽,晚饭对付两口便各自睡去。 第二日更忙碌。新铺子得收拾,前人留下的垃圾,不合适宜的装修,以及铺子的形状、灶台等等都要动手收拾。 刘掌柜是真的上穷水尽没有余粮,请人请不起,只好自己动手。刘掌柜收拾灶台,这是吃饭家伙,必须弄好。女儿跟浑家收拾房屋,十几岁的儿子动手清理门面。 刘掌柜充满干劲儿,努力这么多年,终于有自己的房,多么不容易,买了地才算安家,现在只能算迈出一小步。 这两家人都很高兴,但他们的高兴也只维持半天。 下午,陈尚出去买东西回来,半道听人闲聊,说是西市马上要拆,世子爷只给少量补偿。陈尚吓得魂飞魄散,忙下车打探消息。 那人见陈尚穿着不错,也是个有钱人,拱手笑道:“这位员外请了,有事不妨直说。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尚道:“我是辽东人,刚到此地,有些事不大清楚,正想请教两位,眼见正中午,不如鄙人做东,咱们边吃边聊。” “好说好说。如此那恭敬不如从命。” 陈尚也不是个小气人,寻个看着还不错的餐馆,鸡鸭鱼肉点一桌,又吩咐小二往家送些饭菜,打两角酒,与那两人吃喝。 吃至半饱,陈尚才自我介绍,那两人原来一个叫王五,一个叫黄三,两人是衙门里的帮闲。 古代衙门与现代不同,衙役是不发工资的,所以他们只能盘剥百姓,但正经衙役名额有限,人手不足时只能雇佣帮闲。 这些帮闲的也没钱,盘剥商户小民便是收入来源。每个衙役手底下都有二三十个帮闲,破案缉盗得有他们帮助。 陈尚道:“失敬失敬,原是两位差爷。方才听两位说西市要拆这是怎么回事?好好地拆了作甚?” 王五笑道:“员外果然是外地来的,此事流传已久,不过只在上层流传,咱们小民得到消息的不多。昨日这事正式传开,王府里有人传出话来,说西市必须要拆。” “好好拆了作甚?” “员外有所不知,世子爷说这西市狭小,又浪费许多空地,所以想拆了西市重新修建。” 陈尚急了,急切道:“那铺子怎么办?这么多,都迁走?城里去哪里买东西?” 王五笑着说:“这也有办法。官府会赎买,像这个铺子大约几十两银子。” 陈尚傻眼:“赎买?” “是,赎买,等建成后还可以再把铺子买回来。”王五笑得更深,“不过那时价格就不是这样。” 陈尚一口老血差点喷出,这来回一倒腾,自己得多花多少钱进去?明面上他不动声色,又问道:“世子爷就不怕大家都……” 黄三道:“反了?嘿嘿,不瞒你说,世子爷还真不怕,北平府是什么地方?那是世子爷的地方?这里几万兵马,区区几个商人,能成什么气候?” 陈尚算是彻底明白,还以为自己捡个大便宜,搞半天是吃个大亏!怪不得陈敬智这王八蛋急匆匆就要卖,还以为他真要跑朝鲜线路,谁知道人提前有消息。 陈尚气得七窍冒烟,匆匆说几句,然后结帐回家。儿子迎上来,见陈尚后面没跟着仆役,连忙问道:“爹,你买的东西那?” “陈敬智个王八蛋,骗了咱们父子!现在找上去,绝不能让他这个王八蛋好过!” 陈尚得知消息很快,刘掌柜得消息更快,正忙着收拾家里,李掌柜晃悠着来了。刘掌柜摸不清李掌柜什么意思,小心应对,迎着他进正屋。 李掌柜砸巴口茶水,觉得档次太低又放下:“刘老弟,我来看看你。听说你这边都弄好,看着还是不错。” 刘掌柜笑道:“托福托福,要不是李掌柜仗义疏财,我还没这么顺利。今日生意不忙?怎么有空?” “嘿嘿。”李掌柜笑两声,“你还不知道?” “知道?知道什么?”刘掌柜这两天都为了铺子的事忙前忙后,哪里还有闲工夫关注其他?外面有什么大新闻也不知。 李掌柜笑道:“你是真不知道啊?咱们西市要拆了。” “什么?”刘掌柜怀疑自己听错,元时营建大都,西市就已经存在,百十年都没变过,除了新造几间房屋。 李掌柜压低声音:“刘老弟你最近是不是没出去过?世子爷说要把西市拆掉,变成什么综合大市场,重新营建。” 刘掌柜犹如五雷轰顶,脸色苍白,额头豆大的汗珠流下,明明五六月份的天气,他的心却像腊月寒冬那么冷。 他满脑子只想一件事,怎么办怎么办?市场拆了那他的经营怎么办?铺子岂不是白买了吗? 李掌柜连叫他几声名字将他唤醒,“老弟,老弟,我来呢,是跟你打个商量,你早点把方子给我,咱们就算一笔勾销,我还能再给你贴补点。” 第57章 西市销售大会 刘掌柜大吼:“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那是他努力几十年才换来的,就这么没了?官府赎买是什么性质他怎能不知道?凡事入了官府的手,那还能囫囵出来? 至于李掌柜怎么出门的,刘掌柜已经记不清。他只记得自己昏昏沉沉回去,浑家见了忙问怎么回事。 刘掌柜便把事情说了,浑家连着一双儿女抱头痛哭。浑家道:“这天杀的不给人活路啊,咱们辛苦攒下的钱都被陈敬智给夺去!这可怎么活啊?” 刘掌柜的道:“我这就去寻陈员外,他事先不可能不知道,怎能这么坑我?枉我这么多年,房租从未拖欠过一分。” 刘掌柜也是气昏头,出这么大事,脑子已经不转,只想着把自己辛苦钱拿回来。抄了个擀面杖便气鼓鼓往陈敬智府上走。 两拨人居然还遇上,陈尚刚到门口没多久,就见到刘掌柜揣着擀面杖过来,陈尚起初还当什么事,只见刘掌柜的居然想硬闯,急忙拦下,询问缘由。 刘掌柜也是气不过,便将事情原本说出。陈尚一听好家伙原来是革命同志,心中大喜,咬牙道:“那厮也是这么骗了我。卖我三间铺子,收我近千两!” 再仔细一问,好家伙,两人原来还有渊源,刘掌柜气得大哭:“你你……若不是你,俺还再等等才买铺子,哪能摊上这样的事!” 陈尚道:“我又怎能晓得这里的事儿?”陈尚也很委屈,她只是想置办点产业,瞧中西市这么好的地方,哪里晓得有这么大的坑,跳下去出都出不来。 陈尚又道:“你要进去肯定不让你进,且随我进去。” 刘掌柜点头。陈尚命儿子递上拜帖,不一会儿儿子回来,说陈员外不在家,陈尚破防,跑到门房前,与那门房争吵起来。 刘掌柜也跟着上去,与那门房对峙。 动静闹得太大,陈员外家里的护院跑出来,对着几人威胁,陈尚嚷道:“陈员外这么坑乡亲,俺定然回去帮他好好扬名!” 正吵闹间,陈员外出来,道:“你们两人闹什么闹?” 刘掌柜立刻冲上去,大喊道:“你还俺的血汗钱!” 陈员外身边站着四五个护院,人高马大,岂是他能近身,刘掌柜被摔个仰八叉,陈员外冷声道:“咱们白纸黑字,签了契书,官府也过了户,如今你却说我骗你。岂有此理!” 陈尚怒道:“当初你肯定知道西市要拆,可你不说。导致俺买你的铺子,怎么不算骗?” “我也是今日才知。何来早就知道一说?就算到官府里,我也不怕。你我都是乡亲,今日不与你一般见识,快些走吧。” 陈尚骂道:“你混蛋!怪不得着急火燎要卖铺子,存心黑我们!你不得好死!回去定然好好给你宣扬宣扬,让大家伙好好瞧瞧,这陈员外究竟是什么东西!” 陈敬智勃然大怒,指着陈尚道:“我念你是乡亲,好生生把自己的铺子卖你,你不念好也就算了,居然还败坏我名声。左右,与我打出去!” 七八个护院冲出,围住陈尚父子与刘掌柜三人,乱棍敲打,把三人打得都快没了气,这才抬着扔路上。 市场上的乱象不止如此。 陈敬智会这么干,其他人也会这么干。这段时间县衙里的案子飙升,到处都是这种房屋出售纠纷,韩业头秃,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来寻朱高炽出主意。 朱高炽满不在乎,道:“这些乱象正常。不要惊慌,只要手续齐全,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韩业连忙摆手:“不敢不敢,世子爷真要这么办,那西市就乱套!” “乱套怕什么?区区一个西市而已,能乱成什么样儿?别害怕。” 韩业愁眉苦脸,闷闷不乐,这世子爷怎么一点俗务都不通呢?闹出这么大的事儿,不想着怎么平息,还想着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能这么办吗? 这些人闹将起来,北平府还能有个安稳吗? “做生意就是做信息差。谁的信息搜集能力更强,谁的生意就更好做。现在也是一样,有些人买了西市的铺子,那是因为他们信息不够。你不能总是偏着他们。” 其实大明律中,是比较偏向与穷苦人的。 而且朱元璋为了对抗世家大族的势力,官府的剥削欺诈,连《大诰》都搞出来,只要手里拿着《大诰》上京,沿途官府必须要接待,不能阻拦。 本意是为了增加进言渠道,防止官府、大族盘剥,也为了让百姓知法。但实际情况根本不是这么回事,连识字率都无法提升,怎么可能普及法律? 官府判案时,大多数也会偏向穷苦一方。这是天然朴素的感情。 只不过相比食利阶层的盘剥,这种偏颇根本不可能形成规模效应。 朱高炽又说:“只要不出人命大事,就不需要管。再有几日,醉仙楼大会就要开,到时候真相大白,他们就知道了。” 韩业忍不住道:“难道就不能提前公布吗?” “为什么要提前公布?谁知道中间还会有多少幺蛾子?西市被那些人垄断,对北平府不利,利用这次消息,让他们尽快把手里的铺子出清,无论卖给谁,都能让市场更加规整。” 韩业回过味儿,朱高炽似乎对世家大族丝毫好感都没有。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韩业本身家里就是世家大族,否则怎么可能出任知府? 他看眼朱高炽,发现世子正用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于是他立刻道:“臣知晓。” “下去吧。” 六月初二,就是大会正式召开的日子。 太阳火辣辣的,空气凝结着躁动不安。这日醉仙楼彻底清场,门外拉着红布,上面写着恭祝销售大会成功几个白字。 门口立着一个一人多高的木牌,木牌上粘着白纸,纸上画的就是效果图。 这种画法令人耳目一新,醉仙楼门口站着几个人,堵着不让进。 但广告牌谁都能欣赏,有很多人驻足欣赏,还对着广告牌指指点点。 今天是销售大会,几乎全城人都知晓此事,许多闲人聚集于醉仙楼门前,等着看笑话。 上午八九点钟,人开始上来。 起初来的人都是大商人,像什么陈员外、刘员外之类,他们乘坐马车,不多时醉仙楼门口位置停满马车! 醉仙楼掌柜的也是头次做这种生意,不知深浅,马车这事压根没考虑到。见来这么多赶紧让人把马车先赶后院,柴棚都用来喂牲口。 大商人下车后先寒暄几句,从醉仙楼里出来几位宫妆女子,笑吟吟要查看各位的请帖,众人哪敢不从,拿出请帖给人过目。众女子引人入座。 后续来的商人有坐轿的,也有步行的,门口络绎不绝,始终没断。 看热闹的人高兴极了,北平府这么多年里还没见过聚这么多大商人。众人议论纷纷,谈论更多的还是建造好后的商业街。 按照朱高炽的规划,西市要打造成一体化综合商业街区,吃喝玩乐自然不能免。但其中,青楼是朱高炽最为讨厌的。 起初他并不想在商业区安置青楼位置。后来还是杨思君劝说他不要这么做。 杨思君虽然大家闺秀,可眼光精准的很,她说:“青楼乃是风气使然,就算你不开,他们也会偷偷开,到时弊病丛生,还不如放到明面上,也好管理。” 朱高炽思之觉得说得对。于是便特意增设一个青楼位置,而且只有一个。 商业街的综合效果图很多人其实都看不懂,因为他们不相信会有这样效果。 “世子爷要建这么好的西市?” “建这么好还能叫西市么?” “嘿,还不是搜刮民间。” “刮到你了?搜刮也是搜刮大商人,搜刮不到你头上,你急什么?” “我着急什么?我一点儿都不急。不过那个什么面馆的刘掌柜你听说了吗?被陈员外打得瘫床了!” “嘿,这事我还真听说过,不过人家狗咬狗,咱操什么心。” 朱高炽抵达时,大部分商户都已到。他乘坐马车,摆开世子仪仗,但没有净街,浩浩荡荡杀到醉仙楼门口。 周星月先下来,她是王府大总管,随后等着朱高炽携着杨思君下马车。杨思君戴着惟帽,把脸遮住,但身形遮不住。 众人纷纷表示不虚此行,能见着世子妃,哪怕是侧妃,也够他们回去好一顿吹牛。 正在这时,忽然有个女人猛往前冲,被侍卫拦住,朱高炽命人把女人带过来,问道:“你是何人?” “小人刘秦氏,请世子爷做主!” 原来这刘秦氏就是刘掌柜的浑家,刘掌柜被打得卧床,至今还没好利索,她越想越难过。 听说今天世子爷要召开大会,她就想着要拦世子爷的轿子告状。 这可谓是兵行险招。 拦路告状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风险,但风险很大,像燕王世子身份的贵人,前方开路的都是身强力壮的士卒,你突然蹿出来,搞不好就会被杀掉,还谈什么告状。 侥幸未被杀,要告状也不容易,这些士卒怎么会给你这个机会?用九死一生来形容不为过。 朱高炽一见她就乐,道:“你不是白云面馆的店家吗?怎地拦路告状?” 刘秦氏抬起头,一见朱高炽还真是见过。主要是他的作派太叫人难忘,去她面馆里吃面的贵人也有,但少,而且从来没见哪个贵人吃得跟跟班一样。 就这么个人,刘秦氏怎么会记不住? 朱高炽哈哈大笑:“认出来了?有什么事说出来。” 刘秦氏大倒苦水,她也不善言辞,说完后朱高炽大致明白,原来是这么回事,他笑着说道:“你丈夫跟陈员外签了契书,衙门里过了户,左右皆有证人,怎能反悔?” 刘秦氏心一下沉底,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朱高炽又道:“不过你也别担心,外面传的都不是真的。你没收到请柬吧?” 刘秦氏茫然,像她这样的小民怎么可能收到请柬?朱高炽笑道:“反正也不过迟一天早一天的事儿,你随我进去,别说话,就听着。” 朱高炽在门口做足场面戏,这才迈步进屋。 屋内喜气洋洋,为了今日大会,醉仙楼几乎大变样,这个时代没有别的手段,声音、图形都无法扩大,只能采用最原始的办法,尽量把人全都集中。 正厅内空出一块地,这里是讲解所需要使用的地方,四周围满人。八仙桌是没有的,只有座位,许多大商人很不习惯这么坐着,太挤。 朱高炽进来,嗡嗡说话声音自动停止。 刘秦氏被安排在靠后位置,朱高炽带着杨思君走上主席台,朱高炽先站起来,朗声道:“大家好,我是燕王世子。今天把大家召集来,是为了预售西市店铺。” 朱高炽开宗明义,直接点明主题。 现场一片哗然。 虽然这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但亲口从朱高炽嘴里说出,大家还是非常震惊。 朱高炽命人抬上来效果图。 众人在门口都见过,反倒没那么惊讶,朱高炽用木棍指着图道:“这就是改建后西市的总体效果图。” “为什么要重建西市呢?现在的西市不能满足需求吗?” 朱高炽自问自答,“是的,西市是北平府里的黄金地段。如今利用效率实在太低。比如这么大的街区,连两层高楼都很少。” 朱高炽侃侃而谈,他是老师,讲起来这些东西头头是道。讲完后话锋一转,道:“所以,必须要重建西市。北平府要成为北方最重要的商业中心。 南联大明,北接草原,乃至从西边来的那些商人也会以北平府为中心。西市就是北平府的商业中心,如今的西市远远不能满足需求。 西市的整体规划,是由燕王府、携手姚先生,以及诸多设计名家共同设计打造。共分为几个不同的商业功能区。” 朱高炽与以往只知道高高在上、侃侃而谈的官员不同,他说话都是有理有据,重点突出,逻辑严密,又时不时穿插几个小幽默,效果自然拔群。 他画出来的大饼,已经超出所有商人的想象,他们很少有人能以世界思维来思索问题,甚至很多人连站在大明的高度上都达不到。 人生百态,各型各色,在如今台下可谓是体现淋漓尽。 第58章 新市火爆,卖了铺子的很后悔 有人高兴就有人难过。 比如刘秦氏,她就放心不少。听朱高炽讲的话,未来这个市场位置非常重要,他们现在有个铺子,有好事无论如何也得轮他们点儿不是。 比如陈敬智,就略有些后悔。 刘秦氏听话只能听一半,很多事情她不懂,也看不到。但陈敬智多年来在外打拼,对市场极敏感,朱高炽只讲个开头,他就能猜到结尾。 很多事儿,他模模糊糊已经感觉到,只是没能捅开那层窗户纸,经朱高炽一讲,立刻明白这个市场在朱高炽的规划里很重要。 不过,他也不会妒忌,毕竟说到底西市还是要拆。至于怎么拆那不是明摆着吗?这么多店铺,如果按照市价赎买,燕王府也得破产。 将来建好后,他再买回几个铺子照样能成事。 陈敬智冷笑,等着看朱高炽笑话。 但这个市场的概念实在太过吸引人,按照朱高炽的意思,这里几乎包含着所有商业活动,小吃一条街之类的自然不必说,还有购物一条街。 这都是非常普通的事儿,很多地方都没有形成,那是因为人聚集的太少。 但有个商业活动中心十分引人注目。 朱高炽说,“商业活动中心是个泛化概念,其中主要是为各位商户提供便利,其最主要的功能,即批发市场。 外地商人来本地,无论卖货还是买货,最担心的就是浪费时间。这个活动中心的职能,就是帮助大家。其中最主要的,是建立信息平台。 比如这位老板做辽东生意,进口一批皮毛。那么该怎么卖出去呢?过去,我们只能一个个人找,如果以前有渠道,那么就可以直接出货,如果没有,那该怎么办? 是不是要费心建立渠道?这个商业服务中心,就是为大家提供信息,这位老板有的皮货信息交给服务中心,服务中心会把这批货的信息公示,还帮助这位老板牵线。 另外,最重要的,是提供担保交易。什么叫担保交易呢?即双方可以将钱先交给商业中心,如果货物没有问题,钱就可以转入客户账户,如果有问题,那么双方可以先解决问题。” 现场一片哗然。这个商业中心实在太方便,不说别的,假如自己家的货在商业服务中心展示,而别人没有,那自己岂不是比旁人多许多机会? 朱高炽说完便微微笑道:“商业服务中心还有其他功能,这块由世子侧妃来讲解吧,毕竟这是她负责设计。” 杨思君有些窘迫,站到前台时手微微有些颤抖。她觉得朱高炽是胡闹,哪有世子侧妃到处炮头露面? 但朱高炽跟她说:“商业中心的设计图是你出的,甚至整个商业街都是你的设计,你如果不露面讲解,让别人讲吗?” 杨思君有些跃跃欲试,她自小就被人教导要谨守礼仪。程朱理学虽然还未到后世那般疯狂,可女子抛投露面,到底还是不允许。她有心想尝试,又怕徐王妃会有意见。 朱高炽告诉她:“母妃那儿我会帮你说话。” 陈敬智与朱未銞坐一起,两人也嘀咕:“世子爷也太……” 额,陈敬智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定义这种事,想半天也想不出形容词。 朱未銞道:“嘘,别瞎说。狮子也这么做肯定有理由。” “你就会溜须拍马!”陈敬智怒,说话声音也大些。 朱未銞懒得理他,低声说:“世子爷看来在这个市场上投入很大,我方才粗略估算一番,倘若真如世子爷所说,那得花费多少钱!” 陈敬智也无解,这个市场花费的钱实在太多,多到叫人绝望。他陈敬智所有身家全都投进去,估计也没办法盖起。 杨思君咳嗽两声,命人搬上来一副图,道:“商业中心还可以开会,也可以安排住宿。整座大楼高五层,第一层是商业展示区,诸多信息展示皆在此处……” 说得几句,杨思君便陷入自己的世界,下面坐着的诸位似乎都不存在。当初朱高炽提出想法,杨思君便觉得这奇思妙想实在不错。 朱高炽详细讲解后,杨思君设身处地想,假如她是个商人,一定会选择入住商业中心。其中包含着餐饮、娱乐、及各色服务,比王府里的享受还要舒适。 她越来越觉得这个想法太天才。 讲半天,终于将这块全部讲完,朱高炽接过小木棍,道:“说这么多,大家还是无法想象新市场究竟如何,我这里有个模型,可以让大家感受更加直观。” 模型巨大无匹,须得八张八仙桌两两一组容下。数十个人抬着模型过来,小心翼翼放置好。 大家不由眼前一亮!这等比例模型的做法,其实早在汉朝时就有。汉朝时墓葬中流行的是陪葬房屋模型。 但哪些房屋都很小,顶多就是一间房,或者几间大型房屋,很少像这样整条街都做进模型。 而且人物、树木、房屋都活灵活现,仿佛真的有个街道被等比例缩放至此。 朱高炽笑道:“大家可以轮流上来观看。” 人群踊跃上前,一批一批观看,大部分见到如此精致模型都无法抵挡诱惑,流连忘返,还想再看。 这部分最花时间,用了一个多时辰才走完流程。 朱高炽花费这么大的篇幅介绍未来市场,其用心即是要让大家都了解,以便房屋销售。但眼下坐在这里人最关心的问题,反而是旧市场如何拆。 接下来这就是关键。 朱高炽反而说的很快:“大家关心旧市场的问题,这确实棘手。 我有两种方案,第一种赎买,按照市价赎买。第二种,是置换。置换的规则很复杂。共有三个区域可供选择。” “置换的第一个区域,在这座大楼里,这座大楼即购物中心,置换规则最贵,按照四比一的规则置换。 即如果当初是你的铺子是四丈长宽,如今你只能置换到一丈长宽。” “第二个区域是这两个购物街,小吃街与购物街,规则是二比一置换。如果不足,会有其他补偿。 选择置换,免税一年。选择赎买没有任何优惠。” 陈敬智如遭雷劈。 陈敬智之前得意洋洋,但现在听到朱高炽的方法后,如遭雷劈! 他把手里西市的铺子几乎都卖出去,当时还觉得自己聪明,此时才发觉,原来自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刘秦氏的心情则截然相反,她没有选择余地,只能置换。因为再买铺子,就不知道要多少钱。 她如同在地狱中走一遭,如今突然又见光明。心中欣喜不知该如何是好。 周围都是嗡嗡说话声,她赌上名声与生命,居然换来这么个结局,一时欢喜得狠,竟然哭了。 朱高炽继续说什么,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她现在最想做的就是跑回家,告诉他爹这个好消息。 好容易熬到朱高炽全部说完,刘秦氏几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家跑。 近门她用力推开,跳进屋子,大声喊道:“当家的,当家的!”一双儿女听到是母亲声音,急忙迎出。 刘秦氏却无暇顾及,直冲进里间,里面药味浓重,刘掌柜躺着,满面灰败,如斗败的公鸡。 “当家的当家的,好事大好事!大好事!” 刘掌柜眼里有了光彩,猛地坐起:“娘子你可算回来了,世子爷没为难你吧?你走后我就有些后悔,想叫你回来,但那时你已跑远。你没事吧。” 刘秦氏哭坐床头:“我没事,没事,世子爷带我进那什么销售大会会场了! 是好事!好事!不是官府赎买,而是按照市价!” “真的!”刘掌柜几乎立刻坐起,竟然不药而愈,待刘秦氏把朱高炽的政策全部说完,他又陷入纠结:“咱们是卖了?还是再选个铺子?” “当家的,你没看那新铺子,太漂亮了!就算卖了铺子,咱们也得买新的,倒是不如等等看,咱们置换个好点的。” 刘掌柜急慌慌下床,到处找鞋。刘秦氏惊呼道:“当家的,你怎地能起来了?!” “是啊,我也纳闷,这是好事,好事!我出去打听打听!你说的也不明不白。等我打听清楚再做打算!” 刘掌柜人逢喜事,不药而愈不说,竟还精神大好。 穿衣穿鞋,跑出去打探消息。从众人口中得知,西市西侧处建了个售楼处,据说在那儿可以提前买铺子。 刘掌柜赶忙过去,未到便瞧见那儿多了栋房子,人山人海,里面外面都是人。那房子临路,堵到街中央去了。 他凑到前面,眼前的人明显是个黔首,这样的人肯定不会有钱买铺子,于是他便拉住那人问道:“大兄弟,这里挤这么多人作甚?” “看铺子啊。” “这铺子还没建,怎地就能看?” “嘿,要不说还是世子爷聪明,这铺子虽然没建好,但世子爷做了个模型,听说非常逼真,见了的人都说好。” 刘掌柜惊讶:“还能看?我上前面去瞅瞅。” “哎哎哎,没看这么多人都排着队呢吗?你往前挤什么?” “不是,我家我家有铺子我着急,我上前面看看。” “看什么看呀,前面那都是有钱人,你想上前,我还想去呢。你过去保证被打。” 刘掌柜立刻不说话,畏畏缩缩等在后面,人进去,好半天不出来,他等得不耐烦,时不时垫脚往前看,但又不舍得走。 直到天黑,售楼中心关门,刘掌柜还没进去,他顿时急了,拦住正要离开的小吏,问道:“差爷劳驾,我打听点事。” “打听什么,天都黑了!放工了。有事明天再来。” “差爷差爷帮个忙!”他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看看觉得少,便把怀里所有的铜板儿全掏出,一股脑塞进小吏手,“我就打听几个事。” 那小吏牙疼似的嘬嘬嘴,不耐烦道:“要问什么快问。” 刘掌柜赔笑道:“差爷莫怪,我开了家面馆叫白云面馆,差爷什么时候去,我请我请。” 小吏这才高兴些,柔声道:“原来是掌柜的,失敬失敬。你要问什么?” “我想问问到底是怎么置换。” 小吏收了好处,态度变好,详细给他解释起来。 而陈尚父子俩则厉害的多。售楼中心人太多,他们没抢到好位置,但钱财开道,无往不利,很快就进售楼中心。 置换规则也听了个大概,缩略模型更是看得清清楚楚。 闹得清楚,顿觉喜悦无比,心中惊喜更是之前万分,又想到陈敬智恐怕难受得要死,更是乐得在现场哈哈大笑,忍不住把此事宣扬出去。 陈敬智气得晚饭都没吃,心都在滴血。 本来以为自己占了便宜,没想到会吃这么大亏。在屋子里翻来覆去行走。 管家刚好进来,陈敬智想起来就是这个家伙忽悠刘掌柜买铺子,气不打一处来,上去抓住管家的领子劈头盖脸打下来。 边打边骂:“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要不是你,老子的铺子怎么会买给刘掌柜?” 管家的脸不一会儿被打肿,跟个猪头似的,陈敬智打累了,也就停手,黑着脸道:“你去把那铺子给我收回来!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还有陈尚。” 管家道:“老爷,刘掌柜好说是个没跟脚的,可陈尚……他在北平府里多少还是有点人脉,硬来怕不行。” “那你说怎么办?” 管家道:“陈尚虽有人脉,但也没那么多钱。他儿子看着是个闷嘴葫芦,想来没见识过北平府的花花世界,待我寻个人,引他入赌坊,安排几个姐儿,保管叫他几天入彀。” 陈敬智冷声道:“你最好做得好些,免得叫老爷我生气。刘掌柜那儿你去给我要回来。” 管家立刻唤来泼皮陈小二,这人也是个玩家,吃喝玩乐,蹴鞠溜鸟无所不通,至于拉人入火坑那是手到擒来,做惯的活计。 管家稍微一提点,陈小二便拍着胸口道:“这事你包我身上,保证很快就弄好。” “事成之后,给你五两银子跑腿钱。” 陈小二笑道:“陈管家都是熟人,这些都好说。” 管家又叮嘱几句,随后便点起几个护院,大摇大摆去了白云面馆。白云面馆如今还未开业,正关着大门。管家命人上前敲门。 第59章 危急,大同总兵杀向紫荆关 刘掌柜的听门口敲得那么急,心道又出了什么事?连忙跑去开门,门外站着四五个如狼似虎的护院,管家迈步进门,二话不说:“你家这铺子,被收回了。” 刘掌柜目瞪口呆:“陈管事,你这是什么话?这房子现在是我们的,钱都已付清,契书也在我手里。” “什么你的我的!我家老爷说了,这铺子当时算错了,你要是想买,得再加一百两来,否则怎么可能卖给你?” 刘掌柜赶忙道:“都说好了,怎地到现在又变卦。” 管家道:“你卖是不卖?你要是不卖,那咱们就去见官。哼,别以为我家老爷是吃素的。” 刘秦氏听到动静出来,一听是这事,顿时哭起来,“这是我们的啊,我们的啊。” 管家道:“什么你们的!我们算错了,就算告到衙门去,我们也是有理,要么给钱,要么给铺子,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四五个护院走进来,不说话光是站着就给人一种巨大压力。 刘掌柜急忙挡在面前,道:“陈管事既然这么说,那我们把铺子还了就是,不过今日天色晚了,衙门早已关门,能否等到明日再说?” 管家道:“你这说的还像人话。那就等明日,一早起来就去衙门签契书。你们两个留下,免得人跑了。” 待管家走后,果然留下两个护院看着他们。刘掌柜与浑家进里屋商议,刘秦氏道:“这是咱们的房子,你怎的应了他?明日可如何是好?” 刘掌柜愁眉苦脸道:“门口那么多人,不答应他怕要吃亏。” “就是拼着死也得把家里的钱财保下!” 刘掌柜道:“事不至此,我家里在乡下有个远房亲戚,就在乡下,咱们先去那儿躲躲。陈员外吃这么大的亏,指不定还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家里这么多东西怎么办?” “东西没了好说,回头再慢慢置办,可人要是没了咱们该怎么办?咱们走了,房子就还在咱们手里,他找不到人,改不了契书。” “可还得跟世子爷签契书哪!” “咱们连夜去。我去求见世子爷,见不着等几日风头过去,我再悄悄回来签了。” 刘秦氏思虑半晌,又为难道:“外面那两位怎么办?” “家里有酒,待会儿我去置办点饭食,叫他们两人喝醉,咱们连夜逃出去。” 刘秦氏思虑来思虑去,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好照办。刘掌柜出去,对两位护院道:“两位今夜委屈,得在外面将就一夜。我去买些饭食,两位先将就吃些。” 护院道:“快去快去,算你还有孝心。” 刘掌柜出门,去隔壁餐馆里买了饭食,又将自家剩余的酒尽数搬出来,足足好几坛,两位护院也不客气,刘掌柜小心陪着,不断给两人添酒。 喝至后半夜,两人都喝得酩酊大醉,倒地不起。刘掌柜这才唤起浑家,将两人搬出大门外,靠墙放好。收拾金银细软,带着一双儿女贿赂城门值守,连夜出城而去。 陈敬智得知此事气得暴跳如雷,把管家又打一顿,然而人跑哪儿去了谁也不知,追也没办法追。 管家捂脸道:“他家里还有房子,总归还是得回来。叫人看着房子就好。” 陈敬智怒吼道:“还不去办!” 管家吓得屁滚尿流,跑出去安排去了。 陈小二那边倒是顺利,寻个机会结识了陈宗仁,两人称兄道弟,一顿酒下来,已经熟得不能再熟。 陈小二道:“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保管叫你流连忘返。” 陈宗仁微熏,“哥哥走,兄弟我有钱,我请。” 陈小二把他带到陈敬智的赌坊里,赌骰子,庄家有意放水,陈宗仁运气也好,连赢十七把,赚了一百多两银子。他将零头送给陈小二,道:“多谢兄弟。” 陈小二哈哈大笑:“兄弟手气这么好,明日再来。” 两人街口分手,各自离去。陈宗仁回到家,醉醺醺将钱往外一丢,躺床上睡了。陈尚一看这钱,就知道肯定来路不正。当下没吭声。 次日陈宗仁醒来,陈尚立刻把他叫过去,仔细询问这钱是哪来的? 陈宗仁眉飞色舞把事情说一遍,又道:“爹,今日我再去趟。” 陈尚一拍大腿,道:“你个傻子,你这是入了人家的陷阱了!” 陈宗仁迷糊道:“有吗?” 陈尚毕竟也是个老手,这等手法他焉能不熟?陈宗仁自小便耳濡目染,就算不懂,但经陈尚点拨后,瞬间明白。 “这个陈小二,我还当他是个好兄弟,没想到却给我挖坑,我这就去找他!” “慢!”陈尚想的显然比较多,“咱们这是被人惦记上了。咱们来这儿没多久,要说也没结仇。是谁的手脚很容易猜测。” 陈宗仁也不是傻子,略一想便道:“难道是陈员外那儿?” “不错。嘿嘿,咱们买了他的房子,他心里不舒服,这是必然的。今日你假装什么事儿都不知道,继续跟那陈小二厮混,我去签契书,等签完咱们立刻就走。” “去哪儿?” “回辽东。把辽东的事儿全处理,回头再来这儿。” 陈宗仁觉得这样也挺好,于是吃过饭便出去找陈小二,那陈小二还当自己做的很好,陪着陈宗仁在北平府里转悠。 陈尚那边则赶紧跑去售楼中心,签订合约,各选一套铺子,收拾好东西,叫上陈宗仁边跑路。 陈宗仁今日又在赌场里赢了一百多两。临走前又找几个泼皮把陈小二痛打一顿。 陈敬智得知消息后,气得七窍生烟,可是也没办法。人都跑了,总不能追到辽东去,只得自己咽下苦果,包括又赔了两百多两银子。 朱高炽的售卖计划非常顺利,原因当然不是因为他舌灿莲花。提前消费的模式在这个时代并不会流行。 主要原因是社会生产力并没有达到那步,仅仅五六天时间,便卖出去六七十套商铺,启动资金已有。 正当他铆足劲准备大干一场时,突然传来噩耗。 紫荆关处正遭遇猛攻,大同总兵韩广勇领兵一万五,突然杀向紫荆关。 紫荆关与保定相距不远,仅仅只有六七十里地。紫荆关一旦被攻破,拿下保定也就是旦夕之间的事儿。 然而此时朱棣的几万雄兵正在济南府厮杀,根本不可能调动人手回援,况且就算能调动出来时间上也来不及。 还有个危险就是,如果保定被攻下,就能切断朱棣的补给路线。 朱棣这是起兵造反,并非是打天下,所以不需要将全部城池攻下,甚至如果有些城池表示中立,不会行动,朱棣也能绕过去。 所以燕军的补给线非常脆弱,山东、河北大量地盘都没攻打下来,只是从北平府、保定出发南下,一路打到济南。 朱高炽带着紧急军情,召集所有人商议。连徐王妃也被请来。 会议在燕王府召开,除去徐王妃,军中孟善、张玉也都来了,姚广孝带着一大帮人,城中的几乎所有主官都到现场。 朱高炽咳嗽两声,道:“大家都到齐,现在说事。紫荆关告急大家都知道。紫荆关的地位我不用说大家也都清楚。废话不多说,大家有什么意见,说出来。” 孟善道:“王爷暂时回不来,只能由我们主动出击。我们或许可以去袭大同。以围魏救赵之计解围。” “不行。”朱高炽不同意这个方案,“大同乃是军事要塞,兵精马多,我们能派多少人过去?就算派过去,要攻下大同,不但需要的时间长,而且死伤会更多。” 姚广孝说:“那只能派人马去紫荆关。” 朱高炽叹息:“紫荆关必须要保。我的意思也是派人去紫荆关,但派谁去?带多少人?” 姚广孝道:“三千,这是北平府能够拿出来的所有兵马。” 朱高炽道:“大家讨论讨论。商议商议,我们没时间磨蹭。” 众人于是讨论起来,朱高炽压低声音对徐王妃道:“母妃,这次我想跟着一起去。” “你要去?” 朱高炽道:“是。这次与以往不同。紫荆关位置太重要,我要是去,士气可能会提高,对我们有好处。” “太危险,北平府里无人打理。” “不,母妃我不会打仗,也不会上前线。但我更想试试水泥。” “水泥?”徐王妃皱眉,不动声色拨动茶杯,“怎么试?” “紫荆关地处燕山余脉,也是石质山。水泥可以很快风干,与石头连为整体。这样就能在极短时间内制造出高难度天险,阻挡敌人进攻。 除了我,没人能够更加熟悉水泥的特性。哪怕是工人也不行。所以我得去。而且工匠也好,还是府里的将军也好,他们只精通某个方面。 至于北平府,暂时不会有什么事。还请母妃多费些心思,姚师掌管俗务,母妃控制大局即可。按照我的猜测,大同军不会耽误很多时间,很快就回去。” 徐王妃道:“为什么这么说?” “大同军韩广勇只是个总兵。他的权力也没那么大。大同位置十分重要,而且说句实话,父王坐江山还是建文坐江山,对他的影响并不大。 他应该只是来试探。上次半道他就回去,这就说明问题。而且万一大同被釜底抽薪,他可是要死。这么看怎么选择很简单。” 徐王妃沉默不语,半晌后才道:“你真是长大了。我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但北平府里弄出来这么多事,我也不知该如何下手。” “该怎么办周星月知道,我跟她交代过。我没回来前,不要有大动作。北平府的市场非常重要,而且能够辐射草原。顶多两三个月我就回来。” 徐王妃道:“这件事你要跟姚师交代。” “是。” 此时大家的讨论也差不多,朱高炽敲敲桌子,道:“大家讨论出结果了吗?” 孟善道:“姚师说得对,我们只能派人去。” 朱高炽点点头:“既然大家同意,那么我就点将,孟将军,这次你带兵,点齐三千精壮,我与你一同前往。” 孟善忙道:“世子不可。世子坐镇北平府即可,末将愿效犬马之劳,将韩广勇那厮杀回去。” 姚广孝也出言:“世子,二公子三公子正在南方征战,你要再出去,这北平府岂不是空了。前方多危险,你还是留后方,准备好粮草即可。” 众将也都纷纷反对。 原因很简单。他们跟着造反,已经与燕王府绑定。燕王府的继承人对他们来说就很重要,朱高煦、朱高燧都在南边,朱高炽再去紫荆关,等于燕王的三个继承人都出去打仗。 万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怎么办? 等讨论声音小了些,朱高炽才道:“诸位,我知道你们的担心。但这次我必须去。而且我的主要目的也不是打仗,论带兵我肯定不如诸位。 但论水泥的研究,烧造,你们肯定不如我。前期为了翻新市场,我囤积许多水泥,这次去紫荆关的重要目的,就是为了实验新式水泥的性能,以及摸索在战场的使用。” 朱高炽又道:“铁匠工坊那儿也造出一批刀剑。另外还有新型火炮,这些新工具,你们谁都没有大规模使用经验,我作为主要设计者,必须亲临现场。” 众人皆不吭声,朱高炽道:“散会。姚师、孟将军留下,其余人等都散了,我不在北平府的这段时间,一切皆听从母妃指令。谁若是敢趁机闹事,杀无赦,北平府从现在开始进入战时!” 朱高炽的话杀气凛凛,众人皆精神一振。 对姚广孝主要交代他离开后北平府的一些事情,但对孟善交代的事情可能就要多,“这次你带三千兵马,我得带上一两百工匠。兵马的事儿我不管,但刀枪武器却由我来管。 新式刀枪目前已经进入批量生产,给你两天时间,必须把人聚齐,两日后出发。至于武器,明日上午给你送过去。” 三千兵马出征是大事,送走两人,朱高炽立刻安排后勤,首先要做的自然是军粮,朱高炽不打算利用之前的办法,而是直接把帖子送到陈敬智与朱未銞手里,让他们联络商人,共同炒面,按照份量计算价钱。 两人接到帖子都是一愣,没想到居然还能接到朝廷订单。 第60章 加急准备干粮和新刀 姚广孝对朱高炽这个主意并不赞同,当他得知此事后,便寻到朱高炽质问:“世子为何要用商人?商人重利轻义,最不可信。朝廷军粮岂能握于商人之手?” 朱高炽道:“重利好啊,重利的话,那就用钱驱使,无往不利。” 姚广孝一时语结,对朱高炽的举动不明白。 朱高炽解释:“姚师,重利也好,重义也罢,在我看来都一样。然而相比重义,我还是更喜欢重利。” 姚广孝道:“国之重器,焉能假手于人?” “这真的是国之重器吗?姚师,前两个月兵仗局的混蛋事我还没清算,几万斤铁就给我做出一千来把武器,就算正常损耗这也未免太多。 这次我是去实验武器,如果真的可行,兵仗局必须要改革。朝廷不能什么都管。拿这次炒面来说,两天时间军营里究竟能炒出多少来? 原材料要购买,中间的损耗也算自己的,再加上他们的工作效率极低,种种因素叠加下,两天过去恐怕根本没多少。” 姚广孝叹息:“有弊端,改了就好。总不能让商人插手军队之事。” “不会,这次因为紧急出动,无奈之下只能这么选择。回来后我会就后勤部门的改革跟你提个交换意见,这段时间姚师也可以考虑考虑。 我的要求是灵活敏捷,精兵简政,效率极高。按照这个原则,其实有很多部分是可以重新建设。 但军队改革是件极为重要的事,得长期酝酿方可。这次就先动手把后勤改掉,尤其兵器与粮草,是重中之重。姚师你不妨考虑考虑,上次我就发现问题。 因为父亲一直都在外打仗,我不敢轻动,但兵仗局上次的事情让我很愤怒,之所以没有改是因为他们暂时无可替代。 我不会容忍他们一直这么干。姚师,我们不但要争霸天下,还要与世界上其他各国争雄,尤其是蒙古问题,我想一劳永逸解决。 我们不能因循守旧!总要想出路。” 姚广孝道:“我知道了。世子,这次你出去多加小心。老衲告退。” “恭送姚师。” 送走姚广孝,朱高炽又去见徐王妃。 后院的正屋里,徐王妃坐着,丫鬟端着绿豆汤,给朱高炽送来,“这是王妃亲自煮的绿豆汤,已用冰镇过,请世子饮用。” 朱高炽见那绿豆汤的碗表面蒙着层水珠,喉头生津,端起碗一饮而尽。 徐王妃道:“你慢些。想喝还有。” 朱高炽放下碗,道:“不能再喝,容易坏肚子。” 徐王妃上下打量朱高炽:“你最近清瘦许多,天天见着你,反倒是没注意。瘦些看着也好,但不可过于瘦。” “健康了。母妃你要是没事,可以做做八段锦,每日运动片刻,对身体有好处。我这一去,也就是几个月,母妃身体不好,你要多注意。” 徐王妃叹道:“你二弟三弟都在战场,你也要去。想想我都揪心。” 朱高炽有些心虚,徐王妃很明显偏袒他。可能是因为他身体不好。朱高煦身强体壮,最像燕王,朱高燧自己也健健康康。 唯独朱高炽,身体胖,容易生病,最是怕热,又是嫡长子,徐王妃的关注难免多些。 朱高炽认真道:“母亲,孩儿不孝。” “孝不孝的我不在意,但你将来说不好要继承大统,这样冒险的事儿可千万不能再做。” 朱高炽点头:“是。母亲放心,如今正是创业阶段,辛苦些也是正常,孩儿胸中有大天地,这不仅仅是关于我们一家,也关乎整个天下,孩儿不能安睡。” 徐王妃拉着朱高炽坐下:“你是个有志气的孩子。为娘一直都很看好你。你生下来就多灾多难,小时候吃不少苦。 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瑾瑜这姑娘很不错,以前你荒唐,为娘也不好说,瑾瑜受许多委屈,过两日你就要走,这两天多跟他们亲近亲近。” 朱高炽道:“娘你放心。我都改好了。” 母子两人好久都没交心,徐王妃把朱高炽这段时间的辛苦看眼里,成果也都看眼里,很是欣慰,想起过两日就要上战场,忍不住多唠叨几句。 两人说话至夜深,朱高炽方才离开,回了自己院子,今夜哪也没去,回张瑾瑜的房间里。 张瑾瑜的担忧几乎写脸上,问东问西。朱高炽自己不觉有什么,但在古代,一场风寒都可能要人命,更何况是远途行军。 其中危险自不必说。 被敌人杀死这种可能性不说不存在,但很低。然而跌落山崖,受伤生病,一场大雨,一场热风,甚至山林中的野兽都可能要人命。 朱高炽揉开她的眉头,道:“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倒是你在家里多辛苦点,朱瞻基这小子不安分,别假手他人。” 张瑾瑜仍旧嘟着嘴,朱高炽笑道:“来来来,给你唱首歌,今天月明星稀,正适合月下赏琴。” 朱高炽拉张瑾瑜出去,然后回屋搬来琴,命丫鬟小厮摆好琴桌,于月色下叮叮咚咚弹起来。 “宁静的夏天,天空中繁星点点……” 直白而又热烈的歌词,伴着悦耳动听的旋律,直入张瑾瑜的脑海,听得她害羞,又很想看着朱高炽,于是只能捂着脸看。 唱完一遍,朱高炽仰望星空明月,胸怀为之一宽,道:“我再给你唱一首。”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听清,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张瑾瑜听得痴了,不由想道:“上次相公唱这首歌,哀伤幽怨;如今再唱,却多是积极向上,相公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呢?” 一曲唱罢,朱高炽拍手道:“哈哈,瑾瑜,来来来,我弹奏一曲,你来伴舞。” 张瑾瑜道:“相公你的曲子该怎么伴舞我不懂,怕伴舞不好,叫相公见笑。” “这有什么好笑?你我夫妻,私下欣赏,又无外人。谁能笑你?我这次换个曲子。”朱高炽说罢,挥手一弹,叮叮咚咚又弹起。 这次却换了《青花瓷》的曲子,这首曲子用琴弹起更加好听。 张瑾瑜听得片刻,随着曲子翩翩起舞。 月明星疏,清风舒畅。 大早上朱高炽吃完早餐,锻炼完毕,便去寻陈敬智与朱未銞。这两位是北平城里商人代表,家大业大。 朱高炽先去陈敬智家,陈敬智还未起床,听到禀告慌得连忙起身穿衣。 陈敬智至中堂跪地请罪:“草民不知世子大驾光临,迎接来迟,还请世子恕罪。” 朱高炽正欣赏中堂字画,闻言道:“起来,昨日安排你们的事儿怎么样?” 陈敬智爬起,“昨日草民连夜安排四百余人炒面,城中多数商家都参与其中。草民昨日到丑时才得入睡。” “你要跟我请功吗?”朱高炽淡然笑道,“别说没用的,按照市价给你算钱。你几时睡与我何干?” 陈敬智连忙道:“冤枉,冤枉。草民不敢。” 朱高炽负手转身:“带我去现场看看。如果不合格,一分钱你也拿不到。” “是是是!”陈敬智擦擦冷汗,这世子爷当真不好伺候。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世子爷真性情,在商言商,不扯其他事儿。 炒面其实是将好几种杂粮掺杂面粉,然后在锅里炒干,里面放入肉、油、盐等物,紧急时候直接干吃就行,实在不行用热水泡也能吃饱。 陈敬智安排的人就在城中废弃的房子里,整个院子里弥漫着香味,百十人一同忙碌,有人磨粉,有人炒锅,有人则搜集柴火,各司其职。 那种特有乱糟糟的感觉,让朱高炽感觉熟悉,这就是工业时代的魅力啊。 朱高炽走马观花一遍,到最后的成品区,他伸手抄起一把就往嘴里塞,味道难吃,但也能吃。 他对此很满意。 这个时代,后勤供应是个大问题。 成吉思汗西征时,会带着牛羊,这些活物并不是用来取肉,而是取奶。 但农耕民族却必须要用人力运送粮食,所以古代动不动号称几十万大军,其实正规战兵连三分之一都没有,其余人都是民夫。 朱高炽道:“你做的很不错。这些钱回头我会让姚师拨给你。待你完工后才能拿到全部。 不用送,继续监督好,出了岔子,可是要掉脑袋。” 离开陈敬智的院子,朱高炽驱车又来到铁匠作坊。 铁匠作坊原本打算搬迁至新区后再行生产,但突如其来的军情改变一切,他们只能在旧厂区疯狂生产刀剑,铠甲如今来不及,也赶不上。 朱高炽抵达铁匠作坊,这里的热闹程度远远超过那边,号子声此起彼伏,吵吵闹闹,就像滚油锅里进了水。 至门口朱高炽便下车,这是他的规矩。门房急忙迎出来,跪地道:“草民见过世子。” “起来,我进去看看。喂点马料。” 朱高炽孤身一人进作坊,很快周星月听到消息就跑出来。 朱高炽看到周星月不由一愣,这丫头昨夜估计没睡觉,眼珠子通红,头发凌乱,一脸疲惫。 “爷,您来了。” “昨晚没睡?熬得住吗?” “还成。” “工匠呢?他们可不能半睡半醒做事。” 周星月低头道:“我让他们三班倒,没事的就去休息。反正也就是忙活两天。” 朱高炽很满意,正往前走,忽然又道:“加工钱了吗?” “还要加钱吗?”周星月疑惑。 这个逻辑并不难理解,铁匠作坊就是朱高炽的,他自己要紧急件,工人加班,怎么能要钱呢? 朱高炽道:“给他们加钱,按照三倍工资,反正就两天时间。给他们加钱是便于管理,你以后做工作也更加方便。铁匠作坊大概率以后要经常供给军方。” 周星月这段时间进步不小,再也没当初的傲气,闻言道:“是。我回去就告诉他们。” “陪我去看看。” 朱高炽先来到炼铁区,这里是铁矿石原材料加工地,也是人最多的地方。数十个人光着膀子干活,朱高炽不由看一眼周星月。 周星月似乎明白他的想法:“以前在农村,夏天都这么干活。” 朱高炽没说话,尤铁匠跑过来,点头哈腰:“世子爷,按照你说的办法果然炼出来锰钢,这是样品,你瞧瞧,这么一来确实可以直接浇筑兵器,比以前要快得多。 一次浇筑数百把刀,您看看。” 尤铁匠递过来一把刀,那刀身光洁,重量合适。只不过刀把处处理得不好,有些毛刺。 朱高炽挥舞两下,道:“与旧刀比呢?” “堪比百炼钢!”尤铁匠激动不已。 “这是制刀,您试试。” 朱高炽拿两把刀,互相砍斫,只一下,旧刀便出现个黄豆大缺口。 新刀上也有,但很小,只有小米粒那么大。 朱高炽点点头:“不错,不错,总共做出多少把?” “之前做了四百多把,昨夜连夜做出约六百把。两天时间大概只能做两千把。” 朱高炽道:“好,减少到一千五百把,但你们要把刀把都处理好。” 制刀并不是浇注成型就可,后续还有许多繁琐工艺,比如抛光、磨制、淬火等等,这些其实还是简单的,更难的是制刀鞘与刀把。 这是个细致活,而且还得使用木头,若是加上这些,一把刀的工时起码在一天到两天之间。 但新刀相比旧制式刀仍旧好太多。旧制式刀一把需要工时五到六天,而且批量生产也很困难,因为炼出来的铁还需要手动锻打成钢。 朱高炽道:“带我去看看刀。” 刀都没有刀鞘。时间上已经来不及,刀摆在地上,一堆一堆。 “这些刀使用覆土烧刃了吗?” “已经烧过,否则不会这么好用。” “记你们一功。对了继续分人出来,研究新型合金钢。” “是。”尤铁匠喜滋滋应了。 朱高炽出铁匠作坊又跑我水泥作坊。顺带把周星月带上,路上朱高炽对她说:“这次我要带走部分工匠,市场的翻修工作就得耽误。 我没回来前,你先命人准备材料,尤其是水泥,需要的量非常大。 继续售楼。第一批还剩多少?” 周星月替朱高炽捏肩:“还剩十余套。” “第二批涨价两成。位置好,标准为甲级的铺子谁都不要卖,等我回来再安排。” 周星月惊讶道:“世子爷,还涨价,有人买吗?” 第61章 世子爷亲至,将士深受鼓舞 朱高炽道:“当然有人要。房子这东西跟其他的商品不一样。大家都是追涨杀跌,越是涨价越是有人买。” 周星月有些担心,房子卖不出去,其实问题不大,但问题大的是,他们目前还没有那么多钱修建,房子卖不出去,更加没钱。 修不好房子,已经卖出去的那些怎么办? 朱高炽这种玩法,她有点晕。 到水泥作坊她也没功夫继续瞎想,朱高炽已经下马车。水泥作坊门口有整齐的士兵,他们每个月轮换,想收买都无从下手。 这里的防守更加严密,朱高炽想进去也只能用令牌。 水泥作坊里空气很不好,朱高炽用口罩围住口鼻,进入厂区,这里也很忙碌,窑炉烧得通红,又热又难受。 朱高炽先去看生产,目前一切都正常。而且水泥的烧制比铁匠要方便得多,他只需要黏土与石头即可。 目前生产出的水泥约有十来吨,换算成市斤,约有两万余斤,在古代这已经是个非常恐怖的数字,但对朱高炽来说,这不过是一个货车的运送量。 水泥作坊的工匠出现,他也戴着口罩。眉毛头发都是灰色的,全都是水泥。 “目前生产的速度怎么样?” 主事道:“还是研磨的问题,太费人工,我雇了差不多两百多号人,也跟不上生产进度。” “再多雇人,注意保密即可。” “是。” “还有问题吗?” 主事道:“是,还有。运输问题。用木桶运输太占地方。不好放置。一辆车运送不了多少。” 朱高炽头痛,这确实是个大问题。 人在古代,硬把现代东西往古代搬,总会在不经意的地方击溃你。现在也没有编织袋,用麻袋不行,那玩意缝隙太大,装进去就漏出来。 朱高炽想半晌,忽然道:“麻袋里趁纸怎么样?” “纸?” “不是普通纸,而是窗户纸。” 主事道:“这……爷,这成本太高啊。” “运送这批就这样吧,试试看如果行的话那就这样,不行的话,那就改用柳筐,里面趁窗户纸。” 主事道:“趁纸肯定行。我先找人试试。” “明天之前必须解决,我需要个解决方案。星月,你关注此事。” 窗户纸与普通的纸不同,电视上大侠们用舌头一添,纸就破,然后伸进去个竹管就能吹进毒烟,那纯属扯淡。 窗子纸韧性非常强,且能够防水,否则,一下雨那些大户人家岂不是就要换窗纸?什么大户人家也不能这么造啊。 想到这儿,朱高炽更加痛恨,塑料这玩意需要的是化工!而且不是简单化工,而是整个化工体系,这太难了,光一个反应釜现在就完全造不出来。 而且有生之年恐怕都不行。这玩意跟核潜艇技术是同一棵科技树上的。 唉,朱高炽莫名失落,出了水泥作坊。 两天后,一切准备就绪。早上孟善带着点齐的三千兵马在南门候着。七点左右,朱高炽身穿盔甲,骑着一匹白马从城门出现,带着两百燕王府卫。 另外共抽调一百名工匠,其中有水泥、炼钢、铁器工匠,与燕王世子一同行路。 姚广孝、徐王妃、世子妃等人乘坐马车,缓缓至南门。 旌旗猎猎,人如松,马如龙。朱高炽与孟善两人齐齐下马,等候徐王妃践行。 徐王妃手端酒杯,道:“紫荆关危在旦夕,别的话我也不说。就交给你们,一定要叮顶住,此去一路顺风!” 朱高炽道:“诺!王妃请放心,定然击退韩广勇,救下紫荆关!” 孟善道:“王妃放心,末将就算拼了命也不会让世子受伤。” 姚广孝也举杯酒,“一定要保护好世子。有我在,绝不会让北平府乱起来。” 众多官员也都上来纷纷为两人践行。 连饮三杯饯行酒,两人翻身上马,朱高炽拱拱手,道:“母妃,诸位臣工,还请回,瑾瑜,照顾好瞻基!驾!” 大军缓缓启动,向着南方行去。 朱高炽豪气万丈,见军队如龙徐行,一股热血充斥胸间,忽在马上起身大吼:“男儿还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有些士卒听到,也被世子豪气所感,大声跟着喊起来,起初还比较乱,渐渐统一,数千人喊这句话,叫人热血沸腾。 姚广孝等人尚未走远,听到这整齐的吼声,姚广孝笑道:“紫荆关无忧矣。” 朱高炽的豪情很快就被磨灭。 第一天就是枯燥的行路,大军行动迟缓,一日只行得四五十里路。天气渐热,不但许多士卒受不了,就连朱高炽也有点受不了。 朱高炽骑马,不用自己走路,这段时间锻炼,体能增加不少,搁以往他骑马都需要三四个人服侍。 为何历史上朱棣十分不喜欢朱高炽?总想着把皇位传给朱高煦,问题就出在这儿。 孟善因担心紫荆关形势,催促得急,一日走下来大多数人都累瘫,不顾夜里蚊子多,匆匆埋锅造饭,吃完便睡。 朱高炽行了一夜,虽然也困,但还是觉得这么走下去不行,于是叫人去请孟善。 不久孟善到来,拱手行礼,朱高炽道:“坐。今日士卒们怎么样?” 孟善道:“还行,除两人中暑外,其余人都没事。” “明日改改行军时间。这么走,到地方人都得累瘫。” 孟善连忙道:“世子爷,我们得赶紧。紫荆关那儿几日没传来消息,沦陷了都说不定,我们必须要做好最坏打算。” “你说的对。我也是这么个意思,但这些士卒这副样子,就算到了地方也是疲惫之师,倒是不如改个时间,把中午最热时候避过。” 孟善道:“你是说早上跟晚上行军?这样不行啊,睡眠不足。” “早起行军,安排三个时辰睡眠,下午行军至夜,中午休息。人太累也容易中暑。” 孟善疑惑:“是这样吗?” “听我的准没错。”朱高炽说道:“另外速度还要再快些。全军脱甲急行军。物资留后。” 孟善道:“万一有人来袭怎么办?” 朱高炽道:“紫荆关囤积的有物资,就算我们全丢,也能坚持几日。我们是救急,明日你下令。” 这只队伍行进得慢,主要原因还是水泥太多。一车水泥也就能装上几百斤,再多一来车受不了,二来路也不行。 朱高炽深刻感受到什么叫要想富,先修路。 这要是在后世,这么点玩意,这么点人,连收拾带准备,再送到地方,也不过一两天。 按照朱高炽的法子,行军速度果然快许多,孟善为防止出现意外,留五百人看护辎重。 道路崎岖,天气炎热,一天急行军接近七十里。 如此行得四五日,终于抵达太行山。 紫荆关地处太行山脉中,道路难行。连一处平整地方都无,从山脚下走到紫荆关,还需两天。 朱高炽立于山脚下,望着茫茫大山,道:“好雄伟。”那山绵延不绝,望不到头,正是夏季,草木葳蕤生辉,整个世界都好似在发光。 凉风袭来,几日行军苦闷吹散不少,朱高炽哈哈大笑:“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孟善道:“此地名为十八盘,翻过此山,就是紫荆关。不过这山路难行,恐怕得两日才能翻过去。” “那不怕。行军!” 山中凉爽,行得也快些,只不过这盘山路着实难走。 行至傍晚,天黑不能行,前些日朱高炽就发现军中有许多人有夜盲症,夜走山路恐怕非得死上几十个不可。 因此太阳落山便就地扎营,派十几人去寻水源,又派一百人到附近寻猎物,把营地周围清理干净。 夜里终于睡个好觉,天气不热,蚊子也少许多。 次日众士卒精神抖擞,又行路至日中,埋锅造饭,前方哨骑回报,距紫荆关已不足二十里。 孟善命人前往紫荆关联络,说明情况。下午众人一鼓作气,走至紫荆关。 紫荆关守将名叫杨镇,拜会朱高炽,安排大军入驻。 朱高炽与孟善急于了解紫荆关事宜,把杨镇叫至中军帐中询问。 杨镇道:“韩广勇领军一万五,前几日打几次,末将屡屡击退其进攻,但紫荆关人员损失惨重,只剩一千人不足。” “粮草可足?” “粮草还足,敢问世子爷,辎重没带么?” 朱高炽摇头:“带了,但怕你这出事,所以我们提前行军至此。” 杨镇喜道:“太好了!世子爷带人亲至,末将有信心守住紫荆关。” 紫荆关乃是北平府咽喉之处,往西去就是太行八陉之一的蒲阴陉。太行八陉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从西部翻越太行山,必走八陉,别无他途。 朱高炽又道:“带我们去看看城防。” “世子爷,您远道而来,何不先休息休息,明日再去查看? 这两日韩广勇都没大规模发动攻击,想来也是积蓄力量。” 朱高炽道:“生前何必久睡,死后必将长眠。带我去!” 杨镇道:“是!” 杨镇前方领路,朱高炽与孟善后面跟着。紫荆关城并不大,北部乃是拒马河,乃是天堑,南部则是山地。这地方就是群山中的一处道路。 所以想要从大同等地进入北平,须得绕道此处,或者从北部草原绕过来。 朱高炽对这段历史还是清楚,实际上大明朝还没有这么胆大的总兵。 紫荆关城墙不高,仅有一丈半左右。城头守着士卒,见到朱高炽个个都极为精神。 朱高炽一路走来并不高高在上,反倒不时停下与士卒聊上几句。 他们都是附近的村民,来自保定卫。 虽然这里易守难攻,但并非攻不下,城头墙也比较低,从下面爬上来很容易。 守城器械倒是充足,坚持个十天半个月不是问题。 但倘若韩广勇持续消耗,速度还会更快。 正说话间,韩广勇派人至城下骂战,朱高炽想了想,便命人竖起世子大旗。 世子本来是没旗的,但朱高炽命人带来的是朱棣仪仗。 韩广勇听到消息,不由一愣,询问左右:“燕王来了么?” 幕僚道:“不可能。朱棣被济南缠住,一时间脱不开身。他若是弃济南而回紫荆关,一切功夫白费,不可能是朱棣。” “那打着旗子的是谁?” “可能是燕王世子,或者朱高煦、朱高燧,此乃疑兵之计。” 韩广勇沉默不语。心里难免对建文有些腹诽,他说道:“这可如何是好?” 幕僚道:“将军莫慌,想来燕逆也派不出多少人马,所以派个孩子来拉大旗充虎皮,吓唬咱们。 紫荆关乃是燕逆必救之地,再坚持几日攻下紫荆关,燕逆不攻自破。” 韩广勇撇撇嘴,当初李景隆五十万大军兵临城下,燕逆也没散,反倒挡住大军,天下震动。 韩广勇道:“我不是怕他,但陛下不忍伤他性命,自然也不能伤世子,这叫我如何打仗?” “将军,陛下嘴上如此说,然而湘王自焚,朝中不也没什么动静吗?将军不可错失良机。” “我再想想。” 朱高炽见有人骂战,道:“射杀他。” 但那人距离甚远,弓箭够不到。朱高炽道:“用火炮。” 火炮紫荆关也有,只是这玩意是大面积杀伤利器,单点精准射杀那是肯定不够,吓唬人倒是足够。 火炮一响,骂战那南军便仓皇而逃,惹得将士们哈哈大笑。 之后南军军营便没动静。朱高炽当然不着急,他现在担心的就是那庞大的车队,究竟能不能翻过十八盘。 十八盘顾名思义,就是盘山路。有十八个之多,虽然有些夸张,但道路确实难行的很,要不然在也不会在这儿孤零零弄个紫荆关镇。 城墙修的这么般小,就是因为山路过于难行。 即便在后世,十八盘修了盘山公路,依旧每年出很多车祸,就是因为路太难走。 第三日上朱高炽接到消息,辎重距离盘山路仅有二十多里。朱高炽派出一千人前去迎接,次日得到消息,辎重过不来。 水泥拉了几十车,过重导致上不来山路。 孟善愁眉苦脸,水泥车上不来,其余的车更上不来。偏偏这日开始,韩广勇开始攻城。 从早上开始,韩广勇的大队人马便开始试探性进攻,被打退后,韩广勇立刻安排火炮部队开始轰。 硕大的炮弹落在城头,砸碎青砖,又跳起伤人,一时间连人都不好站稳,孟善急忙命城头的火炮也开始对轰,双方各有伤亡。 第62章 世子擂鼓,激战 攻城战异常惨烈。 古代任何时候攻城,都很困难。岳飞一月连下十余城,之所以被千古传颂,就是因为其中难度太大。 古人建城可不是随便找个地方就建。 像西方,因为多是小地主、小封建主,所以他们筑城,考虑的就是安全性,通常会选择在最险要处筑城堡,包含各种防御措施,易守难攻。 而中华大地,则多在交通咽喉处。哪怕平原上筑城,也多在水利交通要道。 看历史中的战争,大家都老老实实一个个城打过去,不是古人笨,而是真的不能绕过去,你要绕过去,后续的辎重部队怎么办? 就算没有辎重部队,后面的城市里出来人,前后夹击,焉能不败? 所以,攻城战,就显得异常惨烈了。 紫荆关也是如此。从大同、蒙古进入北平府,必然要走这条道,不打过去怎么办?想绕都没得绕。 但紫荆关地形又比较奇特,北部是拒马河,听名字就知道,强渡不可能,必须要用大量船只才成。东西两侧皆山地,阵型根本摆不开,攻也只能攻南门。 对守军来说,好处就是防守压力小,只需要防住南门即可。坏处是,敌人同样也可以集中力量,猛攻南门。 南门处本身就适合攻城,地形广阔,利于聚集兵马,护城河是没有的,山地,挖不动,只能摆放拒马。但这些拒马排除起来比较容易。 战斗一开始,韩广勇就指挥人马把拒马拆除。付出几十具尸体的代价。随后命人前攻,这里打仗倒是省去填护城河的时间,只需攻过来即可。 人马过来后,各种大型工程器械也到,云车、攻城车、云梯都送过来,南军顺着梯子往上爬。 不多时抵达城墙,城墙宽有丈余,女墙低矮。敌人行动便利,我军行动也便利,新加入三千燕军生龙活虎,作战勇猛,双方在城头厮杀数个时辰,南军仍旧未建寸功。 于是天黑后大家各自鸣金收兵。 今日一战,伤亡两百余人,形势严峻,不容乐观。 中军帐中,杨镇与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员皆在,紫荆关这儿已经成了紫荆关镇,镇是中有知县坐衙,前几日朱高炽忙于军务,并未召见,今日一并见了。 朱高炽坐镇中央,道:“现在辎重在山下,上不来,对方又发动猛攻,我们必须要想办法把辎重弄上来。” 孟善道:“敌军来势汹汹,恐怕不能力敌,如今看来也只有让众人慢慢扛过来。” 朱高炽看向紫荆关镇知县,“鲁知县,现在可以调动多少人马?男女老少皆可。只要能抗得动一百斤东西。” 鲁知县是河南人,闻言道:“约有千余人。” 这个小镇,最多也就五百余户人家,调动千余人也不能算少。朱高炽道:“孟将军,安排一千五百人马,并城中青壮,今晚连夜搬运辎重。” 孟善皱眉:“这……这么一来,明天他们未必能回来。” “回来回不来也得去。这批辎重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尤其是那水泥。有水泥我们立刻建立起隔离带,让他们无从下手。另外后面还有十来门新型火炮,一并也运过来。” 孟善道:“我是怕紫荆关顶不住。” “顶不住也得顶!生死存亡时刻,不顶住就是我们得亡。” 孟善想想也是,就这么打下去,后面的辎重磨磨蹭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送过来,到时候三千人还不知道得多少人死。 与其如此不如冒个险,顶多也就两天就能回来。 “是!” 朱高炽忽然伸手,道:“且慢,这活有危险性,而且可能还得两天时间才能回来,只要搬回来的,一人五十文。货到付款。童叟无欺!” 杨镇道:“怎地还给钱?” 鲁知县也赶紧解释:“县衙里也没有这么多钱。” 朱高炽摆摆手:“这钱由燕王府出。不会叫你们摊税。你们尽管照此吩咐,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鲁知县赶紧拍马屁:“世子真个是爱民如子,太祖教诲,犹忠言在耳,叫人惊醒。” “行了,快去分派去吧。” 待鲁知县去了,孟善很快就安排完,又进来营帐,朱高炽道:“好酒好肉准备着。城中所剩,约还有两千兵卒,坚守两日问题不大,但士气不能短。” 孟善道:“此地难以行走,也没什么肉食。” “那就去买。城中百姓的鸡鸭鱼都可以买。千万不要抢,此事若被我知晓,我定斩不绕!” 次日一大早,朱高炽就先去军营,对营中剩余兵卒道:“我乃是燕王世子,与诸位一同守城。 我不大认识你们,今后很可能也不会跟你们认识,但你们是我燕王府的兵,你们为的是背后北平府、保定、密云、门头沟的百姓,是你们的兄弟姐妹。 多余的话我不说。两天,我只要两天时间,你们顶住。知道后面有什么东西吗?你们知道吗? 后面有神奇的水泥,还有咱们制作出来的新型火炮!是远远比你们现在用的先进得多的火炮!是可以不间断连续发射五十发的火炮! 不是一门,而是整整六门,所有新研发出的火炮全都拉来,临出门前北平府张将军还拦住我,希望我能留两门。 但我一门都没留,你们在最前线,吃最多的苦,那么你们就该使用最先进武器! 我只要两天,只要你们能顶住,我们就有希望取胜,到时候我带着你们杀敌,亲自给你们请功!” 众人疯狂鼓掌。 孟善听得直翻白眼,张玉敢拦着朱高炽吗?明明就是希望拉到前线来实战实验一番,偏偏说的那么动听。 但孟善也不是个圣母,欺骗这种伎俩说出去不好听,但实际效果好啊,自然不会拆穿朱高炽。 今日果然韩广勇又发动攻势。 南门处前方没什么险阻,韩广勇的军队一往无前,麻溜冲到城下开始爬墙。 “这南门处,当初是怎么想的?”朱高炽问孟善。 孟善与他站城头,道:“这是往西去的唯一道路,所以不能全部堵上,只在两边建了拒马。” 朱高炽也是无奈。城下填的土现在还新着呢,之前肯定挖的有沟,但现在都被填上,可不就是任凭他们跑了么? 这个时间点上,就算再想重修也来不及。 攻城又来回撕扯两个时辰,双方都受不了,各自停战,为亡者收尸。 辎重的消息还没传来。 朱高炽只能耐心等着。等到晚上终于等到第一个人。 这是个城中青壮,扛着一筐水泥跑回来,朱高炽急忙于中军大帐接见他,“辎重那边什么情况?” “后面东西太多,数百车,我们一次也就能扛走二三十车的东西,剩下的都还在那儿放着呢。不过那些匠人们倒是已回来。估计还得小半天才能走到。” 朱高炽道:“那就好那就好。” 当天晚上,回来一批,但数量太少,完全不够,朱高炽只能继续耐心等着。次日攻城又急,韩广勇跟吃了火药似的,一上来就火力全开。 朱高炽把身边能派上去的人全都派过去。 中午时,对方居然在城墙上站住脚跟,后续涌上大批士卒。 朱高炽红了眼,抄起长剑就要自己上被左右小太监拦住。 孟善浑身是血前来见朱高炽,“世子,城里不安全。” 朱高炽道:“城头上什么情况?” “他们杀上来了,不过现在正在对峙,他们也没太多办法,好歹是顶住他们进攻。” 朱高炽道:“好。可惜,那些刀枪都在后面辎重里。” 孟善也是无奈,那些刀枪,其实只有一千把,朱高炽当时考虑,他们使用的刀枪突然换了,可能有些不适应,所以暂时就没换。 而且,当时也想着把这些刀枪送给镇守紫荆关的士卒。 谁成想居然还坏了事儿。 孟善道:“世子,请世子前往保定府暂时躲避。末将带人定将此关守下。” 朱高炽立刻拒绝这个提议:“不行,我要是走了,士卒心都散了。城里还能动员到人吗?, 孟善苦笑:“城中老幼都搬运物资了,实在没有青壮可用。” “那就杀,提高赏钱。” 孟善道:“世子请放心,末将此来,就是请世子不要以身犯险。待末将杀退敌人。” “你去吧,我去给你擂鼓助威!” 孟善道:“世子!” “别说了!上战场我比不上你,但鼓舞人心我比你在行!” 孟善苦劝不住,只得派了百十人围着朱高炽,以防出现意外。一群人抵达城头,此时双方都杀红眼。 城头冲上来两三百南军,燕军节节败退,让出一大片空地,双方就在城头展开争夺。 但谁都没办法展开兵力,顶多只有前面四五个人接战,其余人等皆无法上前。 弓箭手已经彻底失去作用,原因还是没有射击角度,哪怕利用抛射也不成。 贴身肉搏残酷异常,稍微不注意便是头破血流。 孟善冲上去,他勇猛异常,见人就砍,刀都有缺口了,但他丝毫不敢放松,大声吼道:“把他们撞下去!” 说着便往前冲杀,后面紧紧跟着几个亲卫。 刀枪撞击发出巨大声音,杂乱至极,朱高炽深吸口气,一股子血腥味冲鼻而来。他拿起鼓槌儿,咚地打一下。 巨大的声音让他的心都跟着跳了下,然后咚咚咚咚敲起来。 敲了阵儿,朱高炽大吼道:“打起仪仗!” 这战鼓的位置都比较显眼,方便大家看到,朱高炽仪仗打出来,大家顿时都知道这是世子在亲自敲鼓。 众人欢欣鼓舞,有人大喊:“世子擂鼓助威,杀敌,杀敌!” 孟善身边的人跟打了鸡血似的,勇猛增加三层。 身处古代,朱高炽不得不承认,他的这个身份很有用。 燕军杀得南军节节败退,但很快又被顶住。 此时南军瞧着城头上厮杀厉害,于是命弓箭手于城下往城头射击。 弓箭手的位置一般都比较靠后,但这些弓箭手走至距城墙没多远处,往上抛投,再加上城头顶多四米多的高度,这箭可不就往人堆里钻么? 虽然因为女墙的缘故,箭不可能直接射向燕军,但一两百枝箭中总会中上七八十来个,严重扰乱燕军阵型。 孟善下令,“立刻去组织人手反击!” “是!”亲兵砍掉某个南军的脑袋,伸手往脸上一抹,弄得脸上都是血。 他立刻退下,绕至另外一侧上城头,组织弓箭手与城下的弓箭手互相射击。 南军安排步兵用盾牌抵挡,同时派人猛攻西段城墙。 试图人为增加压力,让燕军左右不能兼顾,此举果然取得效果。 燕军自顾不暇,无法支援孟善进攻,燕军的地盘又一步扩大。 至此,燕军已经没什么好办法。 仗打到现在,与技巧已经无关,与器械也无关,只与毅力有关系,就看谁先扛不住,别看南军勇猛,人数也多,可牺牲过多的话,他们也扛不住。 朱高炽擂鼓累得不轻,两只胳膊很快就变得酸麻。他咬牙坚持,暗想,我可不能停,他们都看着我,一鼓作气,否则再想鼓起来可就难。 双方的厮杀已经没了章法,指挥是没办法指挥的,全靠自觉,这小小的南门处就像绞肉机似的,不断绞杀着双方的士卒。 这场战争,燕军居然奇迹般地顶住进攻。 虽然伤亡惨重,但至暮色降临后,南军始终没有再扩大地盘。 天黑,战斗必须停止,双方的士卒中都有很多夜盲症患者,夜里连东西都看不清,怎么打仗? 南军见始终无果,只能撤军。 太阳缓缓落山,收走最后一丝余晖时,南军也从南门阵地撤退。 韩广勇及其幕僚都认为,紫荆关已经差不多,最多两三日,必然拿下,幕僚笑吟吟道:“提前恭喜主公。” 韩广勇道:“世子这么勇猛吗?” “没听过。不过听说世子痴肥,且有腿疾,怎地跑到紫荆关来了?不会是疑兵之计吧?” 韩广勇道:“是不是不重要,反正明日就能拿下,叫人看守好,防止对方夜里袭营。另外今夜加餐,犒赏弟兄们。” 紫荆关里的人们短暂欢呼后,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城头上到处都是死尸,有南军也有燕军。 朱高炽没有特立独行,南军的抛下城头,燕军的收进城里。 第63章 水泥来了,连夜修复城墙 城里哀伤是应该的,死人太多。 有些就是本地人,有些则是朱高炽带来的军队。但实际上连哀伤的时间都没有。 仅仅半刻钟左右,朱高炽便道:“赶快组织人手修复城墙,防御措施,另外安排人做饭,大家都累坏了。” 南军至今还有万余人,可以轮流攻城,但他们只有两千余人,还得防守整个城池,能够调用的机动力量不足千人,从早打到晚,早就崩溃,若不是朱高炽一直擂鼓,恐怕他们早死了。 朱高炽也累得提不起胳膊,他整整敲了一个多时辰。 现在他更加迫切希望把水泥弄来,用水泥破坏下面的地形,同时修筑好城墙,让他们无法顺利抵达城墙边缘。 夜里埋锅做饭,辎重那边陆续又回来几个人,但大规模的队伍还在后面,只能等着。朱高炽累得进了帐篷倒头就睡。 睡至半夜饿醒,亲兵送来食物,胡乱吃些便完事。 这时,外面忽然吵吵嚷嚷起来,天色未亮,尚在半夜,朱高炽放下碗筷,让亲卫去看看怎么回事。 帐篷帘子突然被打开,孟善进来,他还穿着昨日的血衣,他拱手道:“世子,水泥都回来了!” “好!”朱高炽大喜,起身出帐,果然浩浩荡荡的队伍进来,他们全部扛的是水泥,至于其余辎重尚在后面。 “立刻组织人手。我亲自指挥。” 几千人采用蚂蚁搬家的形式,将十吨左右的水泥全部运回来。若是有无人机,就能看到在山间蜿蜒行走如龙的队伍。 孟善组织好人手,朱高炽接管,其中还有从北平城里带来的工匠。 “先给工匠、青壮煮饭,命他们快速吃完。然后我再安排。”朱高炽道。 孟善点头,他也没料到这些人半夜回来,叫起来伙头兵煮饭,吃过后朱高炽把他们召集起来,共有千余人。 整个施工的流程共分为好几步,思考后朱高炽这样分组: 首先,有三十人由工匠带领,全部搅拌水泥。 其次,再分出两百余人负责运送,装卸。 再次,分出三百余人寻找石头,负责搬运至城南。 最后,分出四百余人浇筑。 工艺非常简单,根本不需要过多工程,只需把石头立起来,然后用水泥把石头跟地面上的石头粘起来,如果找不到石头,那就直接用水泥堆成堆。 反正要弄出来个隔离带,不让他们的人马行走,或者云梯等大型攻城器械。 这样就能大大减轻防御压力。 黑夜中,嘎吱嘎吱城南大门缓缓打开。 组织调度好的人手立刻出城,在军士的带领下,分别奔赴自己的区域,开始干活。 星疏月朗,虫鸣充斥在山间,凉风习习,相比山下的燥热,这里可谓舒适。但城下的人却都在忙碌着建设。 他们弯着腰,只用极低的声音说话。听起来就像是风声絮语,根本听得不真切。 整个工作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天光微曦,能看得清下方隐隐约约竖起的石头。 杨镇是初次见到水泥,还不知道这种跟泥似的玩意究竟有何妙用,此时眯着看城下大约三丈宽,覆盖整个城南宽度的水泥隔离带。 地面的石头就像竹笋似的,一夜之间从地里长出来,高度有的半米,有的只有二十里面左右,看一眼就有点头皮发麻。 这玩意怎么走?怕不是要把脚扎穿。 孟善忽然道:“杨指挥使,怎么看你似乎有些疑惑?” 杨镇有些窘迫,连忙摆手:“哪里哪里,我没有疑惑。” 朱高炽笑道:“你有疑惑也是正常的,你不知道水泥。这水泥加了水后看似跟泥似的,一旦干了便犹如石头。下午你去看看再说。” 吃过早饭,那韩广勇又带着人来,突然瞧见城下这么多石头,有些愕然,问幕僚:“这是何物?” 幕僚当然也没见过,道:“只是些石头立起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韩广勇说:“杨镇的脑子坏了?这石头立在地上能作甚?” 幕僚道:“不知道。要不佯攻试试?” 韩广勇转头看看自己的部将,见几个人都有些无精打采,昨日打得太狠,非得两天才能休整过来,于是摇摇头:“算了,让咱们的人也歇歇。” 韩广勇说完,打马上前,站到安全距离上,大声喊道:“请城中主帅说话!” 朱高炽笑道:“这小子难道还玩三国演义那套东西吗?” 当下朗声道:“我乃燕王世子,前方何人。” “世子殿下!我是大同总兵韩广勇,多有得罪。朝廷广施仁义,你们父子老老实实交出兵权,陛下必然既往不咎。何故要闹出这么大的事儿来?” 朱高炽厉声道:“建文刻薄寡恩,本世子的叔叔湘王殿下是如何死的,难道你不知道?楚王被囚。我要是交出兵权,岂不是束手就擒?” 说完朱高炽又冷笑道:“本世子的堂兄,前太孙朱雄鹰,就是被你那刻薄寡恩的陛下给害死,你们这些武将,也不过是他手里的工具。 兔死狗烹,待此事一了,你们又能有什么好下场?为何不归顺于我?我父王当世英雄豪杰,追亡逐北,驰骋大漠,你还怕没有用武之地吗?” 韩广勇无语。 朱雄鹰死得确实有些蹊跷,但这是皇家的事,下面的人谁敢胡乱议论? 这事不说真假,但朱允炆确实对武将不怎么感冒,喜欢文臣。 韩广勇虽然感受不深,但文臣地位高,这是不争事实,连他远在大同,这点也深有感受。 关键问题,这些事他不能说。 于是他厉声道:“世子殿下,陛下乃是天命之人,大明正统。你们就是一群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这紫荆关早晚被我拿下,何不早降?” 朱高炽道:“你若是不降,那便再打来!我已从北平府调来新型火炮,叫你好好尝尝厉害!” 韩广勇发现自己嘴皮子上似乎沾不了光,暗骂自己蠢笨,干嘛要跟燕逆说这些废话? 于是打马回转,道:“我等着你的大炮!” 回到营地,韩广勇问幕僚,“这是真的吗?” “不好说。但没什么可怕。紫荆关已经挡不住,今日叫士卒休息一日,明日再战,必然拿下。” 朱高炽就知道今天肯定打不起。从城头下来,他立刻寻到孟善,道:“今天还有点时间,快点组织人手继续修筑工事。” 孟善道:“我觉得不如在城头上修建几座高些的箭楼。” “可以,这种事情你更加在行,现在就修。” 箭楼顾名思义,就是射箭用的楼。一般比较高。但在水泥到达前,修建箭楼唯一能用的材料只能是木料。 然而木料经不住火炮攻击,现在既然有了水泥,孟善觉得可以用水泥修。修得不需要太高,只需要高出城墙半丈即可。 朱高炽提建议,应该直接修城墙上,旁边的山上也可以修建几个。 孟善眼前一亮,道:“说的是。我这就去找人。” 朱高炽带来的工匠中,有人精通土木工程,闻言立刻设计出图纸。孟善为了找到合适的建筑地点,又同工匠共同入山寻找,实地探查。 至下午,杨镇还是有所怀疑,在朱高炽的营帐中磨磨蹭蹭不肯走。起初朱高炽以为他还有什么事,直到说起水泥,他才恍然大悟。 于是朱高炽道:“说什么你都会怀疑,只有让你亲自去看看才会放心。走吧,我带你去外面看看,顺带带上你的人。” 杨镇立刻起身,点上几十个亲兵,以及与他交好的军官,前往城南查看。 远处看着这里怪石林立,几乎无从下脚,近处看着却更加清晰,水泥抹得不是很均匀,有很多地方有多余的水泥堆积。 朱高炽道:“去仔细看看。” 杨镇蹲下,轻轻晃动石头,没想到那石头居然纹丝不动,他又加大力气,还是不动,最后他半跪地上,试图用自身的力气扞动石头,然而他居然把下面的石头也搬起来。 但连接起来的石头依旧纹丝不动。 朱高炽笑道:“怎么样?现在信了吧?” 杨镇目瞪口呆:“怎会这样……,取锤子来!” 杨镇不信邪,抡起大油锤狠狠砸向林立的石头,哗啦,石头碎裂,但还没断开!他被震得麻木,暗想:“要是有这东西,筑城该多快?修路该多好?” “世子,这水泥产量几何?若是用水泥把这里重新修下,那……” 朱高炽摇头:“水泥的产量很少,起码现在很低,等到以后改进过生产工艺后,会逐渐变高,到时候再说吧。” 朱高炽也有些惋惜,如果水泥产量足够高,那么他会选择用水泥把整个大明包一遍,那么大明起码会在未来三四百年中无敌天下。 但他并不遗憾。 水泥的产量低是因为市场还未开拓,一旦打开市场,水泥的需求将会变成无底洞,整个中华太庞大,即便经济陷入衰退,只要启动基建,就能拉动内需。 八纵八横不敢想,但起码两纵两横,这是可以想象下的。 杨镇心头急切:“世子,紫荆关乃是要地,若是将来水泥有富裕的,还请尽快拨付过来些。” “这你放心,水泥一般会用在这些紧要的关卡处。” 在炸弹尚未普及前,水泥真的是无解之物。 那些出来的士卒也都跟着去查看水泥,了解完后无人不惊,无人不羡慕。 朱高炽想起新刀,道:“下午后面的辎重应该来了,给你们配备的新型刀枪也在其中,你派人去接应。” 辎重队伍在后面卡得跟便秘似的,实在没办法,谁叫这十八盘太难走了呢?不过到下午时,大部分辎重都已经到。 除了粮食还在后面。 朱高炽焦虑的内心终于放下,命参与运输的人休息,轮换着去把剩余的粮食带回来。在运输过程中,群众自发想办法,什么罗骡马驴子都上阵,连耕牛都有人用。 刀枪到来后,朱高炽立刻把杨镇叫过去,道:“这就是新型刀枪,专门给你们配备的。” 杨镇对刀枪还是非常喜爱,不过拿起后仔细看半晌,惊讶道:“这些都是百炼钢?” 朱高炽道:“算是吧,相当于百炼钢。这些其实是合金钢,你不需要知道其中原理,但咱们的刀枪会逐渐替换成这些。” 杨镇随手拿把刀试探着舞动,好家伙,刀的轻重刚好合适,正巧旁边有棵枯树,他挥舞着刀朝枯树砍去,刀至树断,断口非常齐整。 杨景吃惊不已:“好刀!果然是好刀!” 他不过瘾,拿着刀又舞起来,一套战阵上领悟到的刀法,挥舞出来极为便利,人与刀合二为一,酣畅至极。 “当真是好刀!”杨镇又夸赞一遍。 朱高炽道:“叫人,让他们来领兵器。” “是!” 领了刀的人欢欣鼓舞,纷纷舞动,刹那间整个军营里都是刀光霍霍。有些老兵只要看一眼就知道这刀的质量极好,小心翼翼收起来,生怕磕了碰了。 不过下午最热闹的事还是修建箭楼。 城墙上共修建六个,两侧山头上各修建两个,加起来共有十座。按照规划,这些箭楼必须要在一天之内全部修好,到明日得能上人。 箭楼本身的材料使用石头,用水泥做粘合剂,待水泥半干时,再用水泥灌逢。任务很重,但合计四千人,各自分工,干得还是挺快。 至夜幕降临,十座箭楼全部修建完毕。 第二日天亮后,孟善检查过箭楼,全都好了,可以使用。 十座巍峨箭楼拔地而起,犹如神迹一般。 参与建设的紫荆关军民无不骇然,到第二日早上几乎所有人都想来观看,伸手摸摸,水泥与石头连为一体,根本分不开。 再加上朱高炽根本不惜工本,用水泥灌逢,干透的水泥现在紧紧把石头牢牢焊死。 韩广勇昨日休整一日,今日带着人马浩浩荡荡杀来。 看到十座箭楼时,他也目瞪口呆。 城头上的箭楼也就罢了,关键是两边的山上各弄两座箭楼,这么一来他们的人马只能被动挨射,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怎么可能?他们有仙人帮助?”韩广勇目瞪口呆地询问幕僚。 幕僚见多识广,但也没办法搞清楚其中缘由,于是开口道:“将军不妨派人佯攻试试。” 一座箭楼能站十来个弓箭手,非常恐怖,对方究竟是怎么在一夜之间弄出来这么多箭楼的? 第64章 南军抓百姓当前锋 韩广勇惊讶不已,但人都已经到,不可能什么都不干就跑,于是下令道:“先派两千人上去试试。” 两千人马冲上去,还未至城门,两侧便有箭矢射来。南军瞬间被射杀数十人,阵型有些散乱。 他们也不是傻子,举起盾牌,效果拔群,从侧面射出的箭几乎无法对他们造成伤害。 待大军行至隔离区,燕军开始反击。城头弓箭手发威。 南军需要防御三面的攻击,顾此失彼。 “杀过去!”南军大吼,踏入隔离带。 这片乱石区前日还没有,南军都以为只是燕军胡乱丢地上迟滞敌人,结果才发现这玩意居然是地上长出来的,脚踢不动,刀砍不动,他们居然毫无办法。 阵型瞬间就乱。 后方人不明白前方发生什么,一个劲儿往前挤。 前方行进速度大为减缓,稍微不注意就会被绊倒。 两者相撞,不少人倒下,再也没能起来。燕军疯狂放箭。 南军毫无抵抗能力,队形完全乱了,所有人挤作一团,施展不开,想逃都逃不掉,只能等着箭矢无情降临。 一边倒的屠杀持续大约一刻钟,南军终于开始往回跑,头也不敢回,丢盔弃甲,顾头不顾腚,又被燕军射杀数十人。 什么云梯、云车全都被丢弃当地,只身跑回去。 韩广勇大怒,把指挥使揪到阵前,道:“你这蠢猪,坏我大事!当杀!”手起刀落,指挥使的脑袋被砍。 众人皆噤声。 韩广勇气得发狂。 前日明明紫荆关已经穷途末路,再加把劲就能攻破,怎么仅仅过两日就变成刺猬,他们连靠近城墙都成奢望? 这时,紫荆关南门忽然打开,从里面冲出一彪人马,趁韩广勇尚未站位阵脚,胡乱冲杀。 韩广勇又气又急,忙命人撤退。连续后撤二十里才停下,整顿人马,派出探子,要探查清楚紫荆关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些从地里长出来的石头又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令人怒火万丈的十座箭楼,到底是怎么立起来的。 弄不明白再撞上去,只不过白白送死。 一次试探,死了五百多人,韩广勇心疼的要死。 至此双方正式进入相持阶段。 韩广勇破不了关,但朱高炽也没什么能力出去追击。双方只好这么耗着。 这段时间,朱高炽拉着工匠、杨镇以及孟善四个人,整日里在城中行走,为的就是查漏补缺。 紫荆关城因为是重点城市,所以修缮的完整度不错,但也存在死角,比如东西两侧的山上。 这一日四人带着各自下属又来到东门处,东门出去就是山,完全摆不开阵势。看一圈朱高炽道:“这里的防御似乎有漏洞。夜里无论从下面爬上来,还是从山上跳下来,都能进城。” 杨镇笑道:“世子爷说笑,没人能从上面跳下来。那山头距离城门还有段距离。” “要是我就可以。见过风筝吗?就没有想过把风筝做大点,大到足够装下人的程度?” 剩余三人面面相觑,这……可能吗?风筝都是纸糊的,做得过大不容易上天,这是常识,而且哪有那么好的材料可以承受如此大的风力? 朱高炽道:“这些水泥带过来就不准备再带回去,所以尽量用完。城里的所有漏洞都填起来,尤其东西两侧,常年无人从这里攻击,也不要懈怠。” 杨镇默默思索片刻,道:“那把这里的女墙修一下,然后再搞两座箭楼。” 朱高炽道:“你看着办。论攻城与防守,你们才是专家。” 这段时间,城内几乎没有断过,全都在进行各种大型工程。 韩广勇也没闲着,紫荆关突然起这么大变化,他还是看在眼里,站在山头上,可以俯瞰紫荆关,不过距离比较远,看得不大真切。 只见人如蚂蚁似的缓缓运动,整座城里都是这般。 韩广勇道:“这城里大兴土木,燕逆有那么多钱粮吗?” 按照古代思维,大兴土木一定需要很多钱粮。更何况紫荆关这个地方,除了石头免费外,其余的都只能从山外运输,就算砍个木头都不怎么融易运进来。 幕僚眺望,道:“不知道。说来也奇怪,紫荆关向来与外界交流困难,除了商人外到此地的不多。怎么会有水泥?朱高炽带过来的?” 他们已经打探出来,地上长石头也不是什么仙法。而是名为水泥的东西在作怪,加水时犹如烂泥,一旦干了便硬如石头。 但这玩意怎么破解啊? 不过上次试探也不是没发现,那片乱石区也能被垫起,只要死的人足够多,乱石区就没有任何威胁可言。 韩广勇道:“逃户抓了多少?” “抓了不少,足有几百户。” 韩广勇道:“不够!再去抓!实在不行,把附近那些山村里的村民也都抓过来!” 幕僚大惊:“将军不可。那些人都是良民。” “什么良民,他们与紫荆关靠得这么近,说不定早就跟紫荆关勾结一起。” 幕僚沉默。 这事确实是真的,但不能说出来。 幕僚心道这口锅肯定又是我背,到时候朝廷有什么处罚,还是我来担。 韩广勇道:“你扭捏什么?攻下紫荆关少不了你的好处!” 幕僚道:“将军,探子又发现一条山道,可以悄无声息抵达东门处,那里人比较少,防御力量薄弱,我们若是能从那进攻,定然事半功倍。” 韩广勇道:“哦?在哪儿?快带我去瞧瞧。” 小路在山中,但这条路太小,仅能容两个人并肩而过,再多就不行。 韩广勇跟着走一段,皱眉道:“这地方最多能过去五百人。” “正是!将军,我的想法是,我们不如从这儿过去,打开东门的,只存安排一两千人,在城中冲杀就能搅乱。到时候趁乱开门,大军从南门进。” 韩广勇道:“变数太多。不能用。先从正面攻。” 幕僚道:“是。” 南军四处出击,往山里抓逃户,实在抓不到就抓良冒功,把好好耕作的山民抓起来送到军营里。 不几日,韩广勇便抓了近千户山民,这么多人全都死了应该能填平乱石区。 就算真的填不平,也可以使用少量泥土作业。 韩广勇也不讲究,大手一挥,所有人全部派上战场,不拘男女老幼。 幕僚心存不忍,急忙劝阻:“这些人虽然是逃户,但他们也都没犯什么大错。” “犯了朝廷之法,那就是朝廷罪人。既然是罪人,本将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以叛国罪让他们上去。” 幕僚沉默,悄悄退下。 朝廷传来消息,济南将朱棣死死堵住,让他寸步难行。 陛下下令嘉奖,封铁铉为亚中大夫。 那是从三品,虽是个散职,却一下连升四级,无不叫人惊愕。 韩广勇又想,铁铉仅仅只是阻挡住朱棣前进脚步,倘若自己拿下紫荆关,进逼北平城,该是何等封赏? 若是能以紫荆关为基,持续骚扰北平府,朱棣北方基业不稳,只能回兵。 这样的诱惑叫韩广勇难以把持,所以最近下的令有些疯癫。 这一日韩广勇将编好的民壮全部驱向前线,他们充作排头兵,后方跟大量民夫,待他们死亡,尸体铺满乱石区,民夫即可用大量泥土填平乱石。 起码要弄出来几条可以行车的路。 那乱石区达三四丈,虽然看着不远,但却是生与死的距离。 朱高炽接到前方情报,匆忙上城楼,众人面面相觑。 远方过来的队伍非常奇特,他们毫无组织,兵甲不齐,穿着如同寻常农夫,挥舞着刀枪便冲过来。 别说阵型,连基本的队伍都保持不了。 人数足足有数千。 孟善道:“这就是寻常百姓!” 朱高炽脑袋嗡就发白,寻常百姓? 他并不是圣母,但也不是嗜血残杀的疯子,这么多平民百姓焉能不无动于衷? 况且其中还有数不清的儿童、妇女。 跟在人群后面的才是正规军,他们像是监督。 孟善道:“世子爷,这些人必须杀掉。” 朱高炽皱眉,“韩广勇驱使这么多普通人过来作甚?” 无人能回答。 这些普通百姓攻击力十分低,不可能对紫荆关造成任何影响。 孟善试探性回答:“莫非是消耗我方弓箭?” “这么点人,又没披甲,能消耗多少?” 朱高炽皱眉不语,下方百姓已经接近乱石区,眼看即将冲来,孟善苦劝道:“世子,这些人不能冲过来。” 朱高炽拿不定主意,杀这么多手无寸铁的平民,他的压力真太大。 何况其中还有孩子,他死死盯着不断接近的人群,脑子快速运转。 他有个想法,想放这些人一条生路。 可是放生他们容易,怎么阻挡后面的人才是困难。 这些人背后跟着南军,假如把他们全都放进城里,就得想办法阻断南军进城。否则一旦失误,紫荆关可能有失。 朱高炽拿不准主意。 杨镇急了,对朱高炽道:“世子,此事与你无关,世子心地善良,俺却是个狠心的! 来人,传令下去,放箭!” 孟善道:“且慢,你算怎么回事?你区区一个小指挥使,能算得了什么? 传我将令,所有人格杀勿论,凡敢靠近城墙者,无论老幼,全部杀掉!” 朱高炽猛然惊醒:“慢!孟将军,立刻调集人马,于城门口处列阵,放百姓入城!” 孟善与杨镇皆是一惊,齐声道:“万万不可!” 孟善语速极快,“世子,这些人拖拖拉拉这么长,一旦开门,城门可能关不上,也不知这些人中有没混入南军,放他们入城怎么行?” “所以叫你派人列阵。杨镇,去寻二十枝长竹竿。 约有一丈左右的,带绳子,也约有一丈。 然后派二十余大力士。” 杨镇莫名其妙,看看孟善。 朱高炽道:“叫你们去就去,磨磨蹭蹭做什么?” 两人慌忙领命下去,朱高炽命人不准动弓箭,只是看着而已。 韩广勇隔岸观火,却见百姓进入乱石区,行动变缓,但城墙上未有一弓一箭放出,冷笑道:“杨镇妇人之仁。” 他对左右道:“命人放箭,朝着城头,趁机把这些人都射死。” “是。” 于是来自南军的弓箭射出来,有些落入城头,有些则落入百姓之中,死掉不少人。 朱高炽只命将士竖起盾牌,不许他们还手。 韩广勇笑道:“杨镇还真是能当乌龟,把所有弓箭手全部调来!” 弓箭手增多,箭变得密密麻麻。 充作炮灰的百姓惊慌失措,边惊叫边往前逃。也有人想往后跑,不过很快就被射杀。 不多时,孟善与杨镇同时上来,下面已经安排好。 朱高炽道:“那些百姓进城后,全部隔离,等待几天再做安排。每个大力士旁配备一名盾牌手,挡住弓箭。” 杨镇道:“他们站哪儿?” 朱高炽招招手,他的亲卫立刻跑来,每个人都抱着个硕大的包裹,足足有一二十斤,不用说,肯定是炸药包。 “捆住炸药包,像钓鱼似的把竹竿伸出去,懂吗?随时准备点火。” 孟善喜得直拍手:“妙妙妙!” 这东西他认识,这次朱高炽把炸药包里添加了铁钉、铁珠儿等玩意,碎铁屑像是不要钱似的装进去许多,炸开后方圆几丈内肯定没人。 而且还有个有利条件是,乱石区中间有条路,约有半丈左右宽,可以过一匹马,也可以并肩过两三个人,这是朱高炽专门留作通道用。 只要打开城门,所有人都会自觉汇聚到这条路上。 到时候切断百姓与后面南军之间的联系就变得极为简单。 朱高炽朗声道:“城下百姓听着,尔等都是我大明百姓,愿意入城的立刻准备入城,不愿意入城的尽可等死,一刻钟后放箭!开城门!” 诸百姓本以为此乃必死之路,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等转机,能够活命谁会愿意去死呢? 于是果然如朱高炽所料,他们自动往中间道路上汇聚,随着大门缓缓打开,他们爆发出欢呼,拼命往城中挤。 韩广勇目瞪口呆,喃喃道:“朱高炽这小子还真敢!” 韩广勇道:“命骑兵出阵,驱赶百姓!冲入城中,谁先冲进去,封百户!立大功者,封千户!” 南军嗷嗷爆发,骑兵轰隆隆往前冲。 狭窄的道路本来只能过一匹马,跑到后面的百姓瞬间被踏死好几个。 第65章 炸药包又显威力 朱高炽道:“点燃炸药包!” 先点燃一个,然后快速丢下去,最后吊在门口一丈远的位置上空,离地约有一丈高。 南军骑兵不知道这是什么。 他们浑不在意,继续往前冲,然后听到轰的一声响,震耳欲聋,跑过炸药包的那些骑兵,眼看已经进入城墙门洞,突然背后一股大力涌来。 他们就像风筝似的往前飞,胸口被贯穿小洞,鲜血喷涌,身体的温度一点点失掉。 巨大的动静把后面的马吓得不轻,有的马原地立起,有的马掉头转入乱石区,跑两步被绊倒,连人带马摔倒,人马俱亡。 还有些马掉头跑,与后面的骑兵相撞,死伤无数。 百姓也死去不少,朱高炽道:“关城门。” 尚有数十百姓并未进入,他们哭着喊着拍着城门,拼命喊叫。朱高炽无动于衷。 韩广勇目瞪口呆,吓了个半死。 这一爆炸起码炸死五个骑士,被吓得冲进乱石区的骑士有数十人,自相践踏而死伤者不计其数。 “这是什么?”韩广勇怒道。 幕僚张张嘴,他说不清。 韩广勇虽然残暴,但也不是没脑子的傻子,今日肯定没办法继续打,他调转马头,道:“后军作前军,撤!” 幕僚赶紧跟上,临走前回头看一眼。 回到营帐,韩广勇立刻命人去探查那玩意究竟是什么。之后他想到打开东城门的计划,现在貌似也只有这个可以使用。 韩广勇命幕僚安排人手,“准备突入东城门,今晚就去!” 幕僚道:“今日阵前受挫,众人士气不高,不如歇息两日。” 韩广勇大怒,一脚踹翻幕僚:“歇息两日,上次歇息两日他们弄出来这么多莫名其妙的玩意,这回还敢歇息,你怎么不直接去死?” 幕僚赶紧爬起来,吓得屁股尿流去安排,爬山的安排两百人,他们要悄悄接近东城门,然后从东门处爬上去,打开东城门,外面接应安排千人。 从南城门悄悄摸过去,虽然有一定风险,但黑夜里风险还是相对较低。现在已经到月末,夜里肯定没有月亮。 尚未入夜,两百名全副武装的南军便出发,他们沿着小道进入山中,山路难行,为了确保不会暴露他们没打火把,就摸黑前行,速度极为缓慢。 韩广勇告诉他们,如果子时前不能抵达,那么他们也不用回来。如果能够按时抵达,每个人将获得二十两赏银。 为了赏银他们爆发巨大能量,完成这个看似不可能的任务。子时他们抵达东城城门。 这里驻守的有军队,但因为从这里攻打不可能,所以众人都不在乎,前几日朱高炽命人在此地修建箭楼,并且加强防御,守军完全不当回事。 两百人摸到城墙下,城墙上的人完全没发现。子时过了后,困意上涌。守军靠着墙根根睡起来。 两百余人可不知这些,他们寻个寻常人不常去的地方丢上绳索,这时其中一个人忽然捅捅头领,道:“吴三哥,你看,这儿什么时候建个箭楼?” 吴三斜眼看过去,箭楼上没有灯,说明里面没有人,于是压低声音道:“别管那么多,快上。” 当他们开始往上爬时,城中正在处置那些百姓。 孟善把进来的百姓全部搜捡出来,其中果然混的有南军将士,连带今日门口被俘的那些全部关一起。 朱高炽对孟善道:“百姓中的女人孩子跟青壮隔开,青壮全部关起来,绝不允许他们活动!至于女人跟孩子,让他们干活,换取粮食。” 孟善点点头,一般大家也都是这么安排。 受低端电视剧影响,很多人都以为女人也可以上战场。 但实际上,哪怕到现在,科技如此发达情况下,男女之间身体状况的差异都不可忽视,战场上确实不大适合女性。 比如说,正在打仗,来了大姨妈怎么办?这可不是小事,关乎女性身体健康,绝不能随便糊弄。 在古代更加残酷,女性体力较差,在战场上生存的几率极小,一旦被俘,面临的可能是比死更残酷的下场。 孟善道:“有很多孤儿。” 朱高炽扭头,问:“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么多小孩儿?” 孟善叹道:“这些人大部分是逃户,韩广勇派出人去抓他们,另外还有些就是正常山民,被韩广勇当作逃户抓来。” “有多少孤儿?” “四十多个。父母惨死。家中也没有亲人。” “性别呢?” “男女都有,男人三十多个,女孩儿十几个。” 朱高炽道:“女孩儿还挺少。” 孟善无语:“世子,其实大部分女孩儿要不被卖,要不就被淹死。” 朱高炽惊讶:“什么?还有这种事?” “逃户养活孩子不容易,他们不用缴税,但生活不便,女孩基本上都会被溺死。” 朱高炽沉默。过了会儿道:“安排他们先吃顿饭,明天给工作。” 交代完毕,朱高炽便回中军大帐,召来工匠,询问工程情况。 虽然暂时已经击退对方攻击,但紫荆关作为重要关卡,要建设的相当牢固。 处理完这些事,又处理伤亡士卒的事情。 抚恤自然是必不可少,向燕王府的申请,抚恤的申请,战功的审核,都需要朱高炽签字授权。 忙活完,已至后半夜,朱高炽伸个懒腰,走出帐篷。 仲夏夜,山中凉爽,群山隐隐,只余轮廓,今夜无月,仅有疏朗星星点缀夜空,朱高炽心想,无论如何以后也要在山里建个别墅,别的不说,度假用。 大清王朝是在承德建造个避暑山庄,但朱高炽觉得,这么搞劳民伤财,倒是不如在北平附近的山里搞个清凉别院即可。 城里有些安静,只有虫鸣。 朱高炽站会儿,陡然觉得有些凉,转身钻进大帐,和衣而卧。 东城城墙这边,南军的行动非常顺利,他们共用五根绳索,全部挂上城头,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先爬上去的人,隐在女墙的阴影里,而这城头上半天居然也没有人巡逻。可见此处的防御之松懈。 两百余人悄没声息爬上城墙,这时再隐藏已经没有意义。 而燕军终于有靠墙睡得正香的士卒察觉到不对,那士卒睡眼惺忪,睁开眼,只觉得眼前模糊一片,墙根处黑乎乎的一片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忽然眼前有亮光,脖子一凉,软软倒下。 两百余人弓着腰,二十余人前方开路,见到燕军便悄悄杀害,居然被他们连续杀十余人,摸出去好几百米,直接到下去的楼梯处,只要他们摸下去,事情就能成功一半。 这个楼梯距离城门仅仅只有四五米,猝然发动攻击,燕军没有防备,定能被他们拿下城门。 然而,不出意外的意外出现了。 有个小兵不知因何事下城头,此时悄没声息的上来。 两百余人完全不知道,这家伙平日在营地里是个小透明,连尿尿都不敢滋出大声,双方人马在拐角处碰头,俱是一愣。 南军头领吓一跳,他们以为把这一路的人马全都清理掉,哪里想到会有人突然冒出来。 燕军小兵寻思自己只不过刚刚下去会儿,这么多人摸下来作甚。 短短一两秒钟,小兵立刻意识到这可能是敌军,转身便逃。南军首领大急,急忙扑上去追,他领着两人,对其他人低吼道:“快去夺门!” 可惜的是,一切都晚了。那小兵虽然是个小透明,却聪明至极,边跑边大喊:“敌袭东门!敌袭东门!” 嘹亮的嗓音响彻夜空,惊醒沉睡的紫荆关。 朱高炽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到动静大惊,连忙起身冲出帐外,道:“怎么回事?” 亲兵道:“不知道,敌袭东门!” 朱高炽顾不得细想,道:“你,速去告知孟善,命他带五百人去东门,杨镇弹压军营,谁若敢乱,格杀勿论!” 那亲兵立刻道:“是!” 朱高炽又对另外一个道:“你去召集亲卫,我们东门处汇合!” “是!” 夜里乱糟糟的,看不清楚,也不知敌人摸过来几个人,但猜测应该不会太多,否则东门处真该全部斩杀。 不多时,朱高炽赶到东门,便见到火光四起,一两百南军围着东门守军攻打,而东门守军仅剩下不足十余人。 朱高炽惊出一身冷汗,高声喊道:“我乃燕王世子,你们被包围,还不束手就擒!” 南军士卒的动作不由停滞,顿了下。 忽地数十个南军转身,冲着朱高炽而来。 朱高炽身边的亲卫仅有四五个,但他丝毫不惧,抽出长剑便冲上去。刚一个照面,他的两个亲卫便被砍伤,余人连忙团团围住。 此时压力比较大的其实是南军,他们的任务未完成,且让燕王世子跑过来,唯有奋力一搏,是生是死即在此刻。 朱高炽挥舞长剑,抵挡进攻,但他们人实在太少,险象环生,断然无生还之路。 “世子爷,您小心!” 朱高炽吼道:“人马马上就到,顶住!” 南军攻击愈急,他们皆悍不畏死,拼着死几个人的代价,也要将朱高炽拿下。 而朱高炽的心思很简单,那就是拖延到己方人马赶到即可。 双方纠缠,朱高炽的亲卫悍勇无比,以一当十,死得仅剩一个。 正在这时,只听一声怒吼,“世子别慌!”从旁边杀出一队人马,足足百余人,皆是世子的亲卫。 但南军守门士卒也被屠戮殆尽。南军士卒急忙去打开城门。 朱高炽此时解围,顿时焦躁,指挥众人道:“快阻挡他们开门。” 双方人马绞杀一起,南军士卒开门仅需四五个即可,所以他们的人手还是挺富裕,分出大部分抵挡世子亲卫,其余人等立刻清理大门。 朱高炽焦躁至极,双目似要喷火。 胸都快炸了,这东西两处城门,他千叮咛万嘱咐,要所有人都重视。 结果居然还是被人摸上来,还摸上来这么多。 东门守将全都该杀。 正当朱高炽焦虑不已,又无从下手时,嚯嚯嚯的脚步声传来,大队人马到了! 孟善率领着军队来了,他转头看去,却见大部分士卒根本没穿甲胄。 城门嘎吱几声,城门洞开,外面的南军涌进来。 朱高炽大怒:“挡住!” 说完闪身让开,士卒冲过去,与南军士卒厮杀。 但南军士卒准备妥当,全部披甲,燕军的战损完全没法看,不多时,他们便在城门处站稳脚跟。 眼瞅着越来越多的人涌进,朱高炽急了,对亲卫道:“快去取炸药。” 炸药取来,朱高炽道:“点燃,扔门洞里。” 亲卫道:“那门洞可能炸塌。” “塌了就塌了,炸!” 亲卫毫不犹豫点燃炸药,猛扔进门洞,只听咚的一声巨响,所有人耳膜震得生疼,靠门洞近的,甚至七窍流血。 那门洞极深,达两三丈,这炸药威力虽然不强,但在门洞中炸开,声音被扩大无数倍。 洞里的人若是侥幸没被碎片击中,却也被这么大的声音震死。 朱高炽离得远,耳朵里嗡嗡的,半晌都听不清外面的声音。 天地之间为之一静。 朱高炽对亲卫比划,让他继续扔。亲卫又点了个扔进去,后续跟进来的南军躲闪不及,被闷死门洞里。 后面的南军肝胆俱裂,吓得掉头就跑,生怕爹娘少生两条腿,跑得慢了被追上。 他们本就底气不足,此刻更加没勇气进攻。 两枚炸弹为燕军争取到宝贵的时间,等到杨镇等人也率领部分军卒赶到时,南军大势已去,残余人马夺路而逃。 这场惊心不已的城门争夺战便就此结束。 朱高炽一夜未眠,指挥士卒清理东门,东门的两扇门此时已经没了形状,不能再用,干脆堵死。死去的士卒全部拉回安葬。 朱高炽的脸色极不好看,待后续事情处理完毕,便黑着脸进了中军帐,把杨镇叫过去。 杨镇满脸惭愧,进帐便跪地:“臣领罪!” “领罪?”朱高炽抓起砚台朝杨镇狠狠砸去,“我说过多少次?东西两侧漏洞极多,让你们多加小心,多加小心。” “你是怎么吩咐的?” “东门守将是谁?人呢?” 杨镇被砸得满头是血,却不敢动,“他自缚双手,在门外候着!” “少给我来这套!”朱高炽暴跳如雷,“拖出去砍了!军令当儿戏!” 第66章 朱高煦来了 众人慌忙来劝。 这守将是个老将,平日里并无过错。 杨镇与之相熟,苦苦求情。 但朱高炽坚决不许,道:“军营,何为军营?军令如山,令下必行!” “东西城门我说过多少次?你就是这么治军的?” 那人被斩首。 东门被炸,只能堵死。 南城这几日来顺利得多,让很多人思想都松懈,但这次事件给他们敲响警钟。 第一时间喊出来的小透明受到嘉奖,但考虑到他执勤期间胡乱走动,朱高炽先奖他银子,又罚他二十军棍。 这么一通操作下来,众人无不凛然,谁也不敢疏忽。 这次是幸运,但打仗总不能靠运气。 事情处理完已至中午,各人回营休息。至夜,吃过晚饭,朱高炽召集众将于中军大帐,众人分班次列坐。 朱高炽坐于最高位,环顾众人,道:“昨天晚上的事情就是警醒,敌人不是一群傻子,再难攻克的城市也有办法攻克。但还有个问题,我们只能被动挨打,这个问题要解决。” 孟善说道:“我军人少,被动防守也是没办法的事。世子爷,这次不同以往,不能出城主动出击。韩广勇乃是宿将,决不会犯李景隆的错误。” 李景隆的大营当初之所以能够突袭成功,很大原因在于李景隆骄傲大意,营寨的防守不强,但韩广勇可不是李景隆,他的防守一定是面面俱到。 朱高炽看看众人,道:“你们也都是一样的想法?” 杨镇点头:“世子,突袭不可行。” 朱高炽道:“那怎么改变被动局面?” 众人互看一眼,毫无办法,被动挨打是不争的事实,但韩广勇劳军远征,必呆不久,只要再坚持一段时间,他必然回去。 朱高炽再次环顾,见所有人还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于是开口道:“好,那就听我的,明天晚上,分出五百人马,夜袭营地。五百人全部骑马。” 孟善赶紧拦住:“世子,这不大可行!” 朱高炽挥手,道:“你们觉得没机会,我却觉得机会很大。你们随我去校场看看就知道。” 朱高炽领头走在前,大步流星向校场而去,余人后面跟着。校场上摆放着几门炮,用油布盖着。 朱高炽近前,指着几门炮道:“这就是咱们的优势。这几门炮大家都见过,但真正的厉害之处可能还不知道。今日就叫大家见识见识。城里太小,对准那边的山吧!” 校场靠近西门,出了城墙就是山。 这些火炮,朱高炽特意命人做了炮表。因为每门炮都有略微差异,所以每门都要做,工作量巨大,但为提高精度,目前也只有这种办法。 几个工匠上前操作,朱高炽指着山头上的巨石,“那个石头,击中。” 那石头犹如龟背,是块完整的巨大石头,距离此处约有四五百米。工匠略微观瞄,随后查看炮表,填装弹药,调整姿态。 这番操作远比之前更复杂,但效果也出奇好,炮弹飞出,击中巨石。又打两发,还是全部击中。 “这款火炮使用六斤炮子,很小,但射程最远能够到达两里地。火炮自重573斤,加上车架,八百余斤,使用骡马就能拉得动。” 杨镇惊喜莫名:“这……能够连射多少次?” “二十次,之后就需要降温。再多可能会导致炸膛。” 杨镇不知该说什么好,有些爱不释手地抚摸着炮管。孟善惊喜道:“这是新做的?” 朱高炽道:“这种炮用来守城防御力不足,但用来野战那是足够好,所以我决定带着这些炮夜袭。” 众人脑子里不由出现这样一幕,夜色下数百人拥着炮抵达军寨,然后放炮攻击,随后大军冲寨,尚未完全清醒的士兵,穿着睡衣跑出营帐,在炮火声中他们四处乱窜。 大家不由打个哆嗦,这武器太狠毒。 之前的大炮不可能夜里拉着到处跑,因为那得两匹马拉着才成,而且这里还是山路,大炮更不好走。 所以这次攻击肯定更加出乎意料。 没人再反对。 朱高炽带两名工匠,并五百士卒,早早休息,次日一整天都在睡觉,至夜众人出发,悄摸前行,抵达大寨后,朱高炽立刻命工匠将大炮组装起。 因为运送的时候为了方便,其实炮架跟炮管是拆开的,七八名士卒扛着炮身,两名推着炮架一路过来。 这个时候的火炮实在太过简单,就一个炮身,没有液压炮架,倒是方便朱高炽行动。 炮架装好,朱高炽低声喝令,“上马,开炮!” 一声炮响,拉开进攻帷幕。六门连续不断发出轰鸣,炮弹落入军寨,几名倒霉鬼睡梦中就被砸死,巨大声响惊动韩广勇,他急忙从床上跳起,拉开帐篷一看,只见士卒皆如无头苍蝇般四处奔走。 韩广勇怒道:“喝令全体将士,立刻聚兵!” 正当此时,南边传来乱哄哄的声音,朱高炽带着人马冲破营寨,逢人就砍,见帐篷就烧,阻挠南军集中。 这时火炮也停,但五百名精锐士卒乘马冲杀,乱糟糟的营寨,南军根本挡不住。冲杀一阵,朱高炽打个呼哨,点燃敌军粮草,乘马而去。 回去后朱高炽盘点损失,伤亡三十余人,马匹伤了百余匹,其余人皆都无事。朱高炽大为高兴,大大奖赏士卒一番。 那新的刀具极为好用,与南军对敌时,只要用力砍,就能将对方刀具砍断,犹如砍瓜切菜,众将皆称赞不已。 至于火炮,倒是还有些问题,回去后还是得继续改进,尤其是钢材性能有些不过关,几口炮都出现不同程度的变形。 总之,一役大获全胜。 而韩广勇至天亮时方才聚集兵马,点检损失,损兵折将千余人,粮草被焚烧大半,帐篷损毁不计其数,只能下令撤退,顺着原路返回大同。 朱高炽听到消息,派人衔尾追击,韩广勇到底宿将,并没有留太多破绽,追杀二十里,占不到便宜,燕军只得撤回。 危机解除,朱高炽松口气,正坐中军帐处理军务,忽见小厮前来禀告,“二公子带千余人来了。” 朱高炽大喜,道:“快快请。” 朱高炽整顿衣冠,亲自出迎,率领大小官员,出城十里,不久便见到一彪人马到来,为首的正是人高马大的朱高煦。 无论历史上如何记载,朱高炽亲见过这位造反的亲王后,认为他本质上并不坏,只不过常年争霸的过程中,权利欲被朱棣给激发。 朱棣多年犹豫,不知道该立谁为太子,这才叫朱高煦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朱高炽登基也是险之又险,否则朱高煦肯定有机会坐皇位。 不过现在,朱高煦尚还没有这样的心思。 别说是他,就连朱棣其实也没觉得自己真的能赢,被逼到这个份上,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至于未来,鬼才能看得到。 朱高煦人高马大,一身亮银甲,英姿勃发,单从外貌上看,这位二弟比自己确实耐看得多。 朱高炽亲自上前,为朱高煦牵马,吓得朱高煦滚鞍下马,拜道:“大哥,怎敢劳烦你如此?” 朱高炽笑道:“二弟远道而来,做大哥的牵个马怎么了?” 朱高煦感动得直落泪。朱高炽哈哈大笑,牵着他的手一同入城,因此乃战时,所以都不能饮酒,只准备鸡鸭鱼肉为他接风洗尘。 席间才说起朱高煦为何此时方到,李景隆那厮龟缩济南不出,而急切间济南城墙又未能破,更可恨的是铁铉那厮居然将太祖画像挂于城头,朱棣不敢放炮,气得快吐血了。 因此耽误点时间,听说紫荆关被攻,朱棣十分吃惊,安顿好济南之事,立刻命朱高煦星夜兼程赶赴紫荆关。 朱高煦道:“非是瞧不上大哥,只是紫荆关重要无比,父王害怕北平府中无可调动之兵马,是故命我紧急来援。” 朱高炽笑道:“韩广勇那厮已经退了。” “大哥如何退敌的?” 孟善便将近日来发生的所有战事全都说一遍,听得朱高煦时而惊叹,时而欣喜,到最后不由拍手叫好,朱高煦道:“大哥如此英勇,真有周瑜之姿!” 周瑜的故事早就流传,三国演义、水浒传都已集结成书,不过流传范围还不是那么广。 这比喻多少有点不合时宜,但朱高炽哈哈大笑:“那比不了。三国周郎赤壁,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我哪能比?” 朱高煦道:“大哥,不比周瑜差,兄弟敬你一杯。” 席间欢乐。朱高炽又询问朱棣以及三弟朱高燧的情况,得知两人都不错,他松口气,道:“你们出征在外,家里总是担心。你要是没要紧军务,不妨跟我回去一趟。” 朱高煦道:“是该回去,不过也呆不了几日,父王还在济南。我得赶紧回去。” “好,叫母亲好好见你一面就是。这几年须得辛苦。另外还有些好东西需要你带给父王。” 朱高煦笑道:“好!” 吃饱饭,朱高炽与朱高煦两兄弟对坐而谈,说些战场趣事,不知不觉日落西山,天气凉爽,朱高炽提议道:“我有些新兵器,要给你看看,你也帮我参谋参谋。” 朱高煦道:“大哥有什么新武器?” 朱高炽带他去往校场,命人将新制出的刀枪俱都取来,交给朱高煦一一过目。朱高煦拿起刀来便目不转睛,仔仔细细看一遍,嘴里不住道:“好刀好刀!” 一时技痒,舞了一阵,对着木桩子砍下去,那木桩应声而断,断口平整,再看刀毫发无伤,端的是百炼钢也不过如此。 “好好好!”朱高煦连道三声,迫不及待取来枪,在校场耍起来。 枪本身的制作难度并不高,然而制枪困难的地方在于枪杆。明末秦良玉有白杆兵,就是因为他们的枪杆是用特殊木材制作,呈白色,故称。 普通枪制作枪杆也需得捡选好木材,十分难得。 至于马槊,制作更加繁琐,须得将木材泡入药水三年才成,成本直接上天。 朱高炽也没办法改变这种趋势,但他可以制作纯铁枪身,以锰钢为基,韧性十足,满足枪的需要,但这杆枪着实太重。 只是试验品,朱高炽本想送紫荆关来,看看有谁能用得动,结果无人能用,这玩意太重,骑马都不能挥舞。 朱高煦力大无穷,此枪足足六十多斤,倘若使用不慎,还会伤了自己。 朱高煦却如鱼得水,使用起来丝毫不觉累赘,舞得虎虎生风。 性起时劈手从旁边抢过来匹马,翻身上去,风驰电掣在场中游走,跑几圈下来,朱高煦满头是汗,道:“大哥,这枪我要了!” 朱高炽哈哈大笑:“二弟,你可真是猛将。不过这还不是最好的,家里还有更好的,待你随我回去送给你。” 朱高煦爱不释手,抓着枪越看越喜爱。 朱高炽笑道:“家里恐怕也做出数千把这样的刀了。另外既然你能用,那就最好,我给你和父王、三弟都做了把马槊。想来应该差不多,这把枪就是实验用的。” 朱高煦兴高采烈,道:“当真?” “自然。” 朱高煦高兴极了,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脸色骇然:“大哥,这都是百炼钢,你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造出来这么多?” 朱高炽哈哈大笑,“二弟啊二弟,我还以为你看不懂,到现在才想起来。没错,这钢确实堪比百炼钢,但咱们现在能直接炼出,一日就是数百斤。” 朱高煦目瞪口呆,脑子里不由浮起这样的画面,成千上万的燕军全部披重甲,手持利刃,有这样的队伍,他能横扫一切! 朱高炽笑道:“二弟,怎么样?” 朱高煦由衷称赞:“大哥好本事,父王定然高兴!” 朱高炽道:“高兴是高兴。但现在还不高兴的时候。” “怎么?” 朱高炽拉着朱高煦的手,道:“来,二弟,我们营帐中说话。” 进入营帐,朱高炽屏退所有人,附近三十丈内不准任何人靠近,这才从怀里取出一幅图,挂于帐中,冲朱高煦招招手:“来,二弟瞧瞧。” 朱高煦满眼星星,上面曲里拐弯的线条,完全不知道画的是什么。 “这是何物?” “世界地图。” 第67章 展示世界地图,埋下种子 朱高煦有种没听清的错觉:“什么?” “这里是大明。看到没我用红色的线标出来的就是大明。北面是草原。这里是南洋,交趾、暹罗、爪哇、马六甲等均在此地。此地是天竺。 这里即吐蕃。这里是察合台汗国。这里是大食。这里就是拂林国。这是倭国,这是朝鲜。” 朱高煦震惊不已,失声道:“我们大明就这么点大?” 朱高炽道:“不错。大明就只有这么大,不过已经到达极限。” “草原这么大?北边是什么?” 朱高炽道:“没人,这地方太冷,滴水成冰不说,就算在屋子里睡觉也会冻死。人出不了门冬天。” 朱高煦仔细查看。几乎趴地图上,浑然忘记了自己的大哥,他足足看了一个时辰,方才回过神,喃喃道:“大哥,你怎么知道?” “从外商那里看到的地图。虽然未必准确,但我找许多人打探过,尤其是从西方而来的商人,他们都说这是正确的,因此我也信了。” 朱高煦又道:“那这些空白地方呢?” “都是海水。” “这么大?” 朱高炽道:“大倒是没什么。我给你看这个,是希望你不要骄傲自满,我们要开眼看世界。这片土地上,即泰西之地,正在发生深刻的工业革命。 如果我们不努力,顶多一两百年,他们就会从泰西而来,要我们的命!” 朱高煦下意识道:“这不可能,我天朝地大物博,自可以一敌十!” 朱高炽并未反驳,而是问道:“你知道上古时期三皇五帝,我中华有多大吗?” 朱高煦下意识地摇摇头。 朱高炽在中原地区的黄河流域画个圈,“就这么大。剩余的地方,都是我们祖宗打下来的,这西域之地你应该更加熟悉,那是汉武帝命卫青霍去病打下来。 唐朝时,唐人翻越葱岭,控制大片区域,南下即可占领印度,北上又能占领拂林。如今我们连这块区域都保不住。 原本这里信奉佛教,也有儒教,然而现在这里信奉的全都是绿教。塞尔柱人即突厥人,他们从草原败退后撤向这里,建立帝国。” 朱高煦愣愣看着地图,久久不能言,他读书比较少,这些历史知识并不知道。此时听朱高炽说出来,只觉得十分荒诞。 朱高炽又道:“所以说,我们强大不假,但也不是不可战胜。一旦泰西人强大,他们能航海,也能入侵中部,扼死丝绸之路。” 朱高煦表情凝重,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才好。 朱高炽道:“所以呀,二弟,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我们的任务还很艰巨。” “这海外大片无主之地,沃野千里,我华夏男儿为何不驰骋四方?非要困守一隅? 我们不去占领,就会被旁人占领。我们不强大,总会有人比我们更强大。 二弟啊,大哥打仗不如你,将来父王取了天下,开疆拓土,皆需二弟。 青史留名,千古传诵,也只是等闲之事!” 朱高炽说完走了,独留朱高煦在营帐中。 整整一夜,朱高煦都没睡,他在看那幅并不完全准确的世界地图。 次日大雨落下,原本打算处理完政务便回去的朱高炽,并不在意。 谁知这场雨足足下了八日,也不大,但稀稀拉拉总是下整天。 朱高炽也无奈,只能留下静静等待天晴。 紫荆关里的防御应该还继续建,为了将紫荆关打造成真正的铜墙铁壁,朱高炽动员了城里的所有青壮年军卒,去山上采石。 紫荆关城墙加高一丈,箭楼设置数十个,就连山中也设立观测点,防止有人穿山而来,至于城中更是专门设置坊墙,仿照唐时模样,将紫荆关划分得整整齐齐。 另外,鉴于此地往来商旅极多,朱高炽又在城中专门修建供商人使用的房屋、货舱以及客栈。 如果经济实力允许的话,他还想把这里的路拓宽,但现阶段显然不现实,只能把这个念想留心底。 八日后雨停,空气清新,碧山如洗,朱高炽收到周星月的信。 信中简单说明北平府的情况。 西市的翻建工作开始,已经拆迁得差不多。而工业区的规划早已做完,炼铁、陶瓷以及羊毛纺织厂皆送去新工业区。 整体上北平府的发展非常平稳,稳中向好。 有几个人急着见他,天津的船队以及南方商队的负责人也都回来,草原上的商人也到了,还弄来两千多斤羊毛。 但这些交易周星月不敢做主,所以只能等朱高炽回去再说。 朱高炽看完信提笔回信,说自己半个月内就会回去,让他们先等等。 随后的日子里,朱高炽一直监督工程进度,有水泥有石头,速度奇快,眼见事情差不多,朱高炽便准备班师回北平府。 七月十五,这是朱高炽选定的好日子,他与朱高煦两人并肩而行,下了十八盘,往北平府而去。 杨镇等人不舍,送至山下,朱高炽命他好好守住紫荆关,催促他折返后,这才带着人马迤逦而行。 途中行军困苦不堪,此时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节,山中凉爽,到了下方太阳可要把人晒化,朱高炽觉得自己又瘦了些。 去时因有许多辎重,行动缓慢,回来时辎重没了,行动极快,只用四日时间便能遥望北平城墙。 探马早就将朱高炽并朱高煦返程的消息送回,姚广孝并一众文武官员出城迎接,众人在十里长亭处汇合,繁文缛节后便携手返程。 姚广孝见到朱高煦便问前方战事如何,朱高煦道:“南军对我并无多大威胁,只是济南不能下,叫父王心里不安。” 姚广孝道:“南军强大,现在还不是时机。” 朱高炽跟着道:“是。现在是对峙。耐心等段时间,我再想想办法。” 返回北平城,各军归营,朱高煦带回来的军队也被安置南城,两兄弟携手回燕王府,府门口便有张瑾瑜带着侧妃迎候,朱高煦的姬妾侧立一旁。 行过大礼后,双方回府。 两兄弟沐浴一番,换上衣服,共同前去见徐王妃。 朱高煦迫不及待,在徐王妃处见到朱高炽便问:“大哥,你说的马槊在何处?” 朱高炽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你与我同去炼铁工坊。若是有问题也可当场调试。” 徐王妃好奇询问什么缘故,朱高炽便将之前承诺朱高煦的事儿说了。徐王妃乐于见到兄友弟恭,连连夸奖,见朱高煦晒得有些发黑,忍不住心疼。 朱高炽笑道:“男儿大丈夫,身上无伤无痕,岂不是徒惹人笑?” 徐王妃白他一眼:“净瞎说,那可是战场,刀枪无眼。” “二弟力大无穷,是条好汉,寻常人伤他不得。” 徐王妃道:“那也不成。” 朱高炽点点头:“娘说的对,二弟也要多读书,为帅为将者,不可不读书识字,天文地理无所不识,无所不通才是。” 朱高煦道:“大哥明知我看书就头痛,何必取笑我?” “非是我取笑你。你跟三弟跟着父王南征北战,娘亲跟我在家里白白担心,什么也帮不上,况且我大明已无良将啊,将来也是发愁。” 徐王妃道:“你大哥说的是。韩信也是帅才,统兵多多益善,何必战场冲杀?” 朱高煦道:“娘这话说的就不对,不身先士卒,怎能调动士卒勇气。” 朱高炽阻拦两人继续吵下去,道:“好了好了,好容易回来一趟,别跟娘置气,饭食都已准备好了吗?快些上饭菜。咱们三人好好吃顿饭。” 席间主要是清脆爽口的饭菜为主,也有鸡肉、鸭肉。朱棣、徐王妃都生在金陵,朱元璋这家伙喜欢重口味的饭菜,导致皇宫里的口味也偏重。 不过朱高炽到来后,便安排吃清淡些,尤其是自己这个娘,活了四十六岁便身亡,很难不说有这方面的原因。 所以朱高炽便很注意。 “娘,夏季要多吃些蔬菜。人体盐分流失比较多,少食多餐即可。那些糕点之类的,还是少吃些。另外城里的诸多事,您不要再多操心,安心养着就是。” 朱高炽忍不住席间唠叨。 徐王妃死于永乐四年,也就是靖难成功后没几天她便挂了,其后朱棣再也没有立过皇后。 他们兄弟三人皆是徐皇后所出,有她在,家里这群老爷们能安分点。朱棣活得太久,他还得当很长时间太子,做事难免束手束脚,有徐皇后就有缓冲余地。 后面朱高煦暴躁,朱高燧阴险狡诈,两人都意图夺取皇位,与徐皇后早逝不无关系。 徐皇后道:“你还管起我来。当我七老八十了么?” “那倒不是。娘,没事你也出去活动活动。最近夏日炎热,不如去香山转转,孩儿明日命人去香山建个别院。” 徐皇后道:“府中钱财不多,别浪费公帑。” “不妨事,这也算是公共支出之一。算我头上即可,且孩儿这也是为了拉动经济,促进发展,香山日后说不定能成为人流鼎盛之地。” “劳民伤财,不可轻动。” 朱高炽摇头:“娘你也知道,如今有水泥,需要的劳力并不多。且孩儿都给钱,绝不会白白浪费。北平府的人还是太穷。今年商税相比去年提高一半,这么多钱不花出去可不成。” 朱高煦道:“大哥,这钱留着打仗啊。” 朱高炽道:“打仗的钱留的有。” 徐王妃放下筷子,说:“人都说勤俭持家,你怎地有钱就要花出去?” “是这样的娘,并不是孩儿喜欢挥霍。对一家人来说,勤俭些比较好,但对一个国家来说,过于勤俭是不行的。 钱对个人来说,可以买到各种物资,但对国家来说,却什么都不是。金银这种东西饥不能食,渴不能饮。所以国家得想办法把钱花出去,让民间有足够多的银钱流通。 这样钱多了,大家赚钱容易,赚钱容易,花钱也就更容易。这样就能促进经济发展,商人会想尽办法获取更多货物,工坊会想尽办法多生产。 这些货物,对国家来说才是有用的。” 徐王妃琢磨片刻,道:“你这些歪理,是从哪本书上看到的?治大国如烹小鲜,不可轻易妄动。” 朱高炽道:“有本书叫小岛经济学。回头我默写下来给母妃。” 朱高炽的经济学不怎么样,但他印象深刻的是读过一本名叫小岛经济学的读物,用最简单朴素的语言,讲述经济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是一本儿童读物,但内涵却极为深刻。 朱高炽寻思着,这玩意应该搞出来,先把朱棣等人的脑洗了再说。 朱高炽又对朱高煦道:“对了二弟,军事学院快要开学,至今已经筹备得差不多,等实践过一段时间后,我再把教材给你。” “什么教材!”朱高煦大惊失色,“你不要啊。” 朱高炽道:“只是基础教材。军校这些人需要学习的东西多着呢。让你画出来济南府的地图你能画吗?你连看都看不懂!” “胡说!”朱高煦激动道:“我怎么会看不懂地图?” 朱高炽叫来小厮,命他回去取北平府地图来,不一会儿那小厮取来,却是一张极大的纸,递给朱高煦。 “来你看看能不能看懂。” 朱高煦很不服气,不就是地图吗?有什么难的?打开后,眼晕。 图上密密麻麻的线条,完全不知道干嘛用的。 朱高煦道:“你这是乱画的!” 朱高炽道:“怎么能是乱画的?来我告诉你,这里是个峡谷,可以沿着东边的线路一直走过来,中间的高差不会超过两丈。这个地方可以驻军,而且背靠山坡,两侧峡谷。” 朱高煦迷迷糊糊道,“这不是牛头山吗?这里有个峡谷我怎么不知道?” 朱高炽道:“我也没去过。这就是军校里必备的地图。” 朱高煦不满:“这么复杂,谁能看懂?” “所以说,你还得学习,随便指个地方,我都能跟你说出其数据。” 朱高煦不服,抓起地图塞给朱高炽,道:“你耍赖,不玩了。” 朱高炽意味深长道:“二弟,这里是咱们熟悉的地方,你要是到外面咱们都不熟悉的地方,有了这样的地图知道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们随时可以发动进攻!” 朱高煦猛然一震。 第68章 跟草原商人交易 夜里,兄弟两人又说些话,各自睡去。 次日大清早,朱高炽寻来朱高煦,道:“去铁匠工坊,让你看看新武器。” 朱高煦十分兴奋,刚进北平府便发现与往日略有不同,正好去见识见识。两人上得马车,往郊外迤逦而行,朱高煦惊讶道:“这是去哪儿?” 朱高炽道:“铁匠工坊搬迁到城外,城内地方太小,施展不开。” 到铁匠工坊,朱高煦被浓烟震惊,空气中充满着硫化氢的味道,他捂着口鼻道:“大哥,这里味道怎地这么难闻?” “工坊太大。闻久了就习惯了。” 进入工坊,人来人往,煤炭、铁矿不断运输,数百人无一闲人,井井有序。朱高煦震惊莫名,铁匠工坊他又不是没进过,但从来没见过这么忙碌的景象。 工坊主事早出来迎接,带着两人去往最终的成品坊,这里刀枪堆积如山,据主事介绍,自从采用新的办法后,刀枪生产速度快了许多。 由于采用的是锰钢,所以必须要进行覆土烧刃,否则刀刃强度过低,不适合做刀枪,虽然多了道工序,但生产速度也不慢,毕竟可以大规模连续生产。 朱高炽离开北平后,铁匠工坊便火力全开生产,至今生产刀具三万余柄,只是还有一万多没有做后续处理。 朱高煦兴奋莫名,道:“赶紧给父王送过去,可真是雪中送炭。” 朱高炽道:“叫你来正有此意。等过几日,三万刀枪全部做好,你带着回去。” 铁匠工坊里有个专门的小院子,这里是用来检验产品,院子里到处都是断掉的木头,席子、竹子等,朱高煦进来便觉浑身舒坦。 工坊主事进屋,叫人取来三柄马槊,其中一件雕龙画凤,刻画得极为精细,另外两件显得朴实无华。 朱高炽指着那精美马槊道:“这柄送给父王。这两柄你与三弟平分。” 朱高煦见那马槊精钢打制,通体乌黑,十分沉稳,欣喜之下,拿起马槊便舞动起来,虎虎生风,身随枪动,枪如游龙,轻巧顺滑,朱高炽大声喝彩:“好!” 朱高煦舞得更加厉害,半晌停槊,只微微喘气,道:“这柄好,比之前的枪更好使,槊身柔软坚韧,轻重合适。有了此物,如虎添翼啊。” “你喜欢便好。这两件你也试试。” 朱高煦又一一试验,发现三者轻重差距不大。他有些爱不释手,当日便要将马槊带回去。 上得马车,朱高煦一边抚摸马槊,边问道:“大哥,我昨日听说你要搞什么西市翻修,这是怎么回事?” 朱高炽也没有隐瞒,把事情照实说。最后解释道:“不是我浪费钱财,而是要吸引商贾都来此地做生意,这样我们就能收税,而且商贾往来北平府的物资就多。 到时候你们想要什么就方便得多。” 朱高煦点点头,道:“咱们能去看看么?” “自然,这有什么不能看的?” 马车往西市而去,到达地方,朱高煦只觉得头晕目眩,之前好好的西市,如今彻底变了模样,所有房子都不见,地上堆着青砖、木头,这里竟是白地一片。 朱高煦道:“怎么都拆了?” “是,不拆怎么建新的?” “这得多少银子?” “因子的问题不用管,咱们已经回本,足够新建市场。后续的都是利润。” 朱高炽不明白其中缘由,朱高炽便将自己的操作手法说出,其实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就是提前预售而已,用销售回款建房。 朱高煦倒吸口凉气,道:“这岂不是说大哥空手套白狼?” “也不能那么说,毕竟要承担不少风险。而且我是燕王府的信誉为背书,这部分的隐性成本不在明面,看不到而已。实际上投入不小。” 但朱高煦还是觉得离谱。朱高炽拉着他在工地实地走一圈,向他介绍各处建筑用途,朱高煦心中震动莫名,他不得不承认,大哥做的事他完全看不懂。 兄弟两人回王府时已到下午,小厮报说张玉已经在府中等候多时。 朱高煦道:“张将军去哪儿了?” 朱高炽随口道:“去了趟泉州跟广州。有些事交代他要办。” “什么事?” “夷商,我需要些夷商,正好二弟与我一起去见见他。” 张玉海上飘了将近半年,脸色黝黑,身子看着更壮实,见到两人行礼,道:“世子,二公子。” 朱高炽命人端茶送水,三人分位置坐下,朱高炽这才道:“张将军此去可有什么收获?” 张玉喜道:“不辱世子使命。杭州对骨瓷需求并不高,因江南产瓷,唯独对薄胎瓷需求极大,以后可以多卖些薄胎瓷。” 朱高炽又道:“那些夷商呢?” 张玉道:“夷商说话叽里呱啦听不懂,我索性抓回来几个,叫世子过目。” 朱高炽目瞪口呆:“你把人抓回来了?” “那些夷商在我大明地盘上,当然要听从我大明的征召,有几个人磨磨蹭蹭,被我一怒之下抓起来捆进船舱,全带回来。另有杭州的大商人一同回来。” 朱高炽哭笑不得,“我叫你跟他们联络联络,你就这么联络的吗?” “区区几个夷商,算得了什么?” 朱高炽不知该哭还是该笑,道:“好好好,你拳头大自然就有理。人呢?” “柴房里关着,世子爷什么时候想见他们就见他们。” “那好,把他们洗漱一番,明日带过来见我。杭州的商人,星月你去见见,看看他们要求什么。” 在朱高炽身后的周星月应是。 张玉又闲说几句海上详情,原来北人多不习惯航海,刚开始晕船的不少,等过了杭州才终于习惯。 朱高炽又道:“直沽没有为难你们吧?” “没有,直沽守卫很懂事。” 朱高炽思索片刻,道:“麻烦二弟跟张将军去一趟直沽。” 朱高煦道:“去直沽作甚?” “那直沽知县要是听话懂事,就不用动刀兵,要是不懂事就把直沽打下。这个地方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朱高煦手擒马槊,用力一挥:“此事好办,过几日给你消息。”说完径直走了。 下午,朱高炽叫周星月把多伦跟巴克木请来。 这两位是草原商人。 草原人对中原人天生就有些不信任,近些年来双方打生打死,大明还对草原实行极为严格的闭关措施。 也就多伦跟巴克木,有燕王世子背书,敢来北平城转圈。这两人似乎胖不少。建到朱高炽,两人先行礼,虽然有些不伦不类,但好歹一片心意。 寒暄几句大家坐下,朱高炽道:“你们这次带了多少货。” 多伦道:“羊毛不多,只有两千斤,碱很多,有八千多斤。” 朱高炽大喜:“这是好东西,按照约定好的价,这些我全都要。” 谁知道多伦摇头:“东西拉过来自然是要卖给你,不过我们有个请求。” “你说。” “我希望能换些粮食跟食盐。” 朱高炽心生警惕。 蒙古草原上缺乏的日常用品很多,盐跟粮食都缺,但是朱高炽可以卖给他们其他东西,唯独这两种是不能卖。 粮食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卖,但食盐起码现在不能卖。 有粮食,他们的生存能力会大大提高,冬天可以安稳度过,哪怕牲畜保不住,但人起码可以活下来。 有盐,他们的牲畜就会大肆繁衍。牲畜经常需要补充盐分,大部分牛羊等通过食草,或者舔石头补充,如果卖给他们盐,他们的牲畜存活率会大大提高。 况且盐还有个隐患,如果卖给他们,那么整个北平府地区的盐都会大规模涨价。草原上对盐的需求是无底洞,无论多少都不会满足。 如今大明朝实行的是开中法卖盐,盐引由朝廷颁发,只有商人将粮食运送到边疆后,才能换取盐引,此举保证边疆地区的粮食供给。 但后来盐引证券化,成为交易证券,大多数权贵都把手伸进盐业,盐引滥发,开中法也就败坏,再无用处。 不过大明朝的盐税比较低,即便如此传递到终端,也使得盐价增加不少。他如果放开口子,允许食盐外卖,还不知道要涨到多少。 朱高炽道:“这不可能。无论粮食也好,盐也好,北平府地区也不多,我不可能开放这两种。” 多伦急了,道:“殿下,我们只需要一小部分,今年牛羊不知道得了什么病,大面积死亡,我们必须要保证部族活下去。” 朱高炽摇头:“这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 “咱们只是做生意,你们部族要干嘛,我管不了。” “如果你不卖,那我们的羊毛跟碱也不卖。” 朱高炽道:“随便。生意嘛,讲究的是你情我愿。” 朱高炽起身送客,多伦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的结果,但他确实需要粮食跟食盐。 虽然他不知道朱高炽要这些东西作甚,但他坚信朱高炽肯定非常需要,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让他带过来。 从燕王府出去,巴克木道:“这厮欺人太甚,我们千里迢迢拉过来,怎么连问都不问就拒绝我们。” 多伦郁闷:“如果他不要,我们还真的很难找到人要。” 羊毛这玩意别说在草原,就算中原地区也无人需要。 实在这东西不知该怎么处理,如果擀毡,中原地区有比羊毛更好的东西。 穷苦人家都看不上。 纯碱倒是能卖得出去,可惜价格不可能太高。而且他们拉过来的太多,卖出去估计得一两年。 两人郁闷至极,他们发现这玩意还真的只能卖给朱高炽,除此外不可能有人买。 商议片刻又无奈,两人便醉仙楼,吃顿饭后再说。 醉仙楼经过上次销售会议,变得炙手可热,凡是来北平府的人,都想到醉仙楼瞧瞧,名气就是这么打出来。 两人到后,大堂里已经没有位置,只有包间,花的钱有些多。 巴克木在草原上对金银根本没有概念,到北平府后才知道钱是万能的,就这他也觉得有点心疼,暗骂掌柜的黑心。 两人叫一桌酒菜,又叫几个姑娘陪酒,胡天胡地起来,巴克木喝多了,便口无遮拦,大骂朱高炽不当人子,欺瞒他们草原人。 多伦也有怨气,羊毛纯碱这些东西虽然不值钱,羊毛只是大家剪下来让羊更凉快。 至于纯碱,都是在盐湖边捡的,根本没有成本。但一路运输过来,耗费不低。 如果不卖,他们显然撑不了太多时间。 两人骂得爽快,忽地有人敲门,进来个小厮,道:“隔壁陈员外叫两位小点声。” 巴克木酒喝多了,起身抓住小厮领子,使劲往外扔。那小厮便飞出去,重重撞在栏杆上,差点没死掉。 小厮破口大骂:“陈员外给你们面子,两个贼厮好不晓事,不知好歹,且有你们后悔的。” 巴克木大怒,撞出门来,要继续打那小厮,小厮翻个身跑进隔壁包间。 巴克木起身就追,边跑边骂:“哪里跑?”撞门而入包间,包间共有两层,外层是服务人员、安保人员的位置,巴克木进去后瞧见七八个壮汉,登时酒醒不少。 正在这时,里间门推开,陈敬智不满道:“这里吵吵嚷嚷什么?” 小厮告状,陈敬智听完,摆摆手道:“扔出去。” 巴克木怒道:“我是燕王世子的贵客,谁敢动我!” 陈敬智本想不搭理他,结果忽然见到他身上穿着草原上的传统衣物,心念一动,问道:“你说你是世子的客人,不知你从何处来?” “老子草原上来的!不服气咱们单挑!” 巴克木大声叫嚣,十分嚣张,“老子跟世子爷有大生意做,你敢动我?!” 陈敬智微笑,拱手道:“原来是草原来的商人,失敬失敬,不知你还有什么同伴么?叫过来一起坐坐。” 巴克木狐疑看着他,陈敬智道:“别误会,我也是商人,说不定咱们还能做点生意。” 巴克木暗想,这是好事,正愁羊毛跟碱卖不出去,这老头说不定能解决问题。 于是巴克木叫上多伦随陈敬智进包间。 陈敬智叫来小二,重上一份鱼,一份酸炒竹笋,又上壶好酒,双方坐定,重新开宴。 多伦腹诽道:还说是什么大商人,却恁小气。 第69章 直沽那边怎么样 陈敬智本是生意场老手,三言两语便与两人打得火热,巴克木叫嚷酒菜太少,他只当没听到,醉汉叫嚣而已。 但巴克木却自己动手,叫来小二,又上一桌酒菜,重新开宴,并道:“这桌算我们请的。” 陈敬智大喜,权当没看到。 双方喝得差不多时,进入正题。 陈敬智本身是做辽东生意,朱未銞总是跑草原线儿,所以拉上朱未銞的虎皮,没想到多伦竟然认识他,双方又亲近一层。 多伦把自己的苦恼说出,陈敬智大失所望。 原本他以为朱高炽收的是什么高档货物,许是有其他用途,那么他还能截胡。 但羊毛跟碱面,他是真不知这些玩意有什么用。 不过两人所求之物他手里倒是有些,虽然不多,但好歹也够。只是他们的车队都被羊毛碱面占据,是以并无多余。 陈敬智道:“我看不如这样。你们找个人,把碱面、羊毛处理掉,粮食跟食盐我给你们,也免得你们奔波受苦。” 多伦醉眼朦胧:“要不陈员外就把那些东西收了?” 陈敬智大摇其头:“我要那些物什毫无用处。” 多伦也不强求。 自此双方也没吃下去的心思,陈敬智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吃个肚圆才拍屁股走人。 朱高炽次日把杭州商人先叫过去。 杭州客商名叫祝荣,一身丝绸,痴肥堪比未减肥目前的朱高炽,见面先行礼,口中道:“早就听说过世子英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朱高炽笑道:“祝员外请坐。” 两人坐定,朱高炽道:“祝员外此次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祝员外道:“不瞒世子,就是那薄胎瓷。” “杭州薄胎瓷销量如何?” “还不错。关键骨瓷结实,与其他瓷器不同,当做新鲜物件,还是能卖出去不少。今日前来,就是想跟世子谈笔大生意。” “你意思如何?” “南方诸省的销售,某想接下。世子也不必东奔西走,如果世子愿意割爱,出售技术,不妨说个价来,某愿花重金买下。” 朱高炽脑子里技术很多,区区薄胎瓷算不得什么。 而且薄胎瓷用骨瓷上并不好,最好是用在其他瓷器上,诸如建盏之流,当有惊为天人之效果。 但目前朱高炽还打算用薄胎瓷打开南方市场,吸引南方客商,要是把技术转让给他,计划难免受到影响,于是道:“技术可以转让,不过不是现在。” 祝荣急切:“不知世子准备什么时候出售?” 朱高炽道:“最近吧。时间不会太久,不知道祝员外打算以金银支付,还是其他物资支付?” “还能用其他物资?丝绸可否?茶叶可否?”祝员外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收获,当即表现得有些急切。 朱高炽哈哈大笑:“丝绸就算了,可以有少量丝绸,但我需要大量粮食,以及茶叶。” “这两种也好办,只不过粮食难运,茶叶么倒是还好。” “粮食我可以开得价格略高,如果你自己运输过来,我还能再高些,除了覆盖运送成本外,你还有更多赚头。” “至于茶叶么,可以制成茶砖,这样运输也方便快捷。” “砖茶可不怎么好”祝荣连忙提醒。 朱高炽道:“好不好不重要,关键要有。最好是青砖茶,花砖茶也可。” “暂时先用这两种,价格比照市价高两成。” 祝荣心头火热,砖茶这玩意是蒸好压制成砖形,因为细密紧实,所以十分固重,而且不拘好坏,储存时间长,就算使用茶叶梗都能压制。 这么算下来,这笔买卖大有赚头儿。只是朱高炽要这么多砖茶作什么? 朱高炽笑道:“这砖茶是专供草原。草原上人吃肉,喜爱吃茶,吃茶可以去病,因此需求很大,且不辨好坏,好茶他们也是牛嚼牡丹。” 祝荣心道:“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路子,如果我自己做这个生意,能赚更多。” 朱高炽又嘱咐:“虽然砖茶不讲究好坏,但你也不能做得过分,六叶三梗一茶末,按照这个比例来,太坏会坏口碑。” “世子真乃信人!”祝荣竖大拇指,有钱不赚,专做好事,这还不算是好人吗? 朱高炽哈哈大笑,叫来周星月,给祝荣介绍,“王府商业都由她负责,以后你们也会打交道。” 祝荣道:“见过姑娘。” 周星月连忙还礼:“祝员外多礼,妾不敢当,只求以后做生意祝员外多让利几分,让我不至于赔钱,被世子责骂就成。” 祝荣笑道:“姑娘这话说的。能跟世子做生意是我的荣幸。” 朱高炽道:“你们两人不要互相谦让,做生意吗,在商言商。祝员外还有什么疑问?” “只有一事。”祝荣沉吟片刻,道:“如今运河不通,往北地运送粮食颇多不便啊。” 朱高炽笑道:“这有什么不便的?走海运罢了。” “海运?”祝荣脑子一转,便大摇其头,“海运麻烦,且不说须得打点各衙门,还得有海船,我不过是小商人。哪里来的海船?” “海船容易的很,我这儿有军舰,虽然不是专门运输用,但已改造好几艘,专做航运生意,可以租给祝员外使用。” “每年照付租金,其余繁杂事项,皆不需管。” 祝荣瞪大双眼:“当真!” “当然是真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祝荣当然不放心,那几艘军舰他来的时候乘坐过,舒适谈不上,但能装货啊,他要求的就是装货,有海船,那还怕什么? 于是三人商议,主要还是朱高炽跟祝员外交锋,唇枪舌战,交锋激烈,探讨的就是细节的问题。 等到谈完,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两人都口干舌燥,总算达成一份双方都认可的协议。 朱高炽道:“咱们得签个契书。以后就按照契书说话,契书共两年,两年后视情况再做决定,你看怎么样?” 祝荣道:“都听世子吩咐。” 朱高炽翻个白眼,刚才你怎么不听我吩咐了? 命周星月起草契书,契书起草完,双方又对契书中的内容推敲,直至万无一失,双方才正式签约。 签完契书,朱高炽道:“下午我带你去看看我的下个项目,你肯定非常感兴趣。” 祝荣连忙起身告退,他知道能跟王府做生意已经不错,至于吃饭,那是不可能的,他还没有那个资格。 等祝荣离开,朱高炽问周星月学到了什么。 周星月摇摇头,她看不大懂,或者说看不到朱高炽希望她看到的东西。朱高炽便回忆方才的交锋记录,逐条分析。 尤其是他在谈判中使用的技巧。 谈判技巧说得好听,其实就是对人性的把握。朱高炽虽然前世是个物理老师,但与人打交道的机会也不少,人性其实都是相通,举一反三非常容易。 周星月大开眼界,院本不明白的地方,朱高炽这么一说,她就恍然大悟,并且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两人一个教一个学,又说了半个时辰左右。 眼看时间快近中午,朱高炽道:“先吃饭。下午带他去看看西市,重点介绍商业服务中心,务必要让他花钱买点铺子。下午我不过去,主要你负责。” 说完,他又想了想,道:“就算他暂时不交钱也没关系。可以用货物抵押。” 周星月应是,起身离开。朱高炽吃过午饭,稍微休息片刻,又马不停蹄接见那几个夷商。 张玉接到命令,便把人提出来,打扮干净送进王府。 朱高炽见到来人就立刻明白这几个人是阿拉伯人。他们标志性的大帽子着实太过显眼。阿拉伯人宋朝时就已经在广州形成聚集区。 明初虽然朱元璋厉行海禁,但却也没能完全禁止走私,广州府地处偏远,这些政令的影响更不大。 几人见到朱高炽,即便没有人说明,也知道这肯定是大官,单看庭院的豪华程度,已经令人震惊。所以他们按照中华人的习惯,跪地,嘴里叽哩哇啦说着什么。 朱高炽脑袋疼,他不懂阿拉伯语,而且整个北平府估计也没几个人懂,毕竟双方连见都没见过。 丝绸之路中断,双方的交流变得极少。 这时张玉急匆匆跑进来,原来他忘记把翻译送进来。有了翻译,朱高炽精神一震,与几人交谈起来。 这几位果然来自阿拉伯半岛,不过说到如今的国王,朱高炽也没留心记,他主要关注的还是海贸方面的问题。 阿拉伯人运送过来的主要是宝石、香料,运走的主要是丝绸、瓷器、茶叶等。他们航行一次,需要用时半年左右。 每次携带的物品也不是很多。 朱高炽告诉他们,只要他们运送粮食来,就立刻能获得免税的特权,且他们可以自由停靠天津港。 而且允许他们在北平府修建清真寺,但任何传教行动都只能在清真寺内进行,严禁在平民中肆意传教,一旦发现立刻杀头。 几位阿拉伯人大喜,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从广州入境,他们需要付出极多的钱来贿赂官员,对他们来说也十分痛苦。 朱高炽愿意给这么优厚的条件,让他们格外心动。但他们对北方并不了解,完全不知道北方有什么特产。 朱高炽命人取来几套骨瓷瓷器,几名阿拉伯商人还没见过,拿到手后并不觉得这瓷有什么好。但当朱高炽扔地上,瓷器未碎时,几人顿时惊为天人。 朱高炽又取出薄胎瓷,好家伙,几个人的眼睛都直了,恨不能立刻据为己有,朱高炽介绍说,这也是骨瓷的一种,在这里可以放心求购。 朱高炽最后介绍了商业中心的玩法,大受几个阿拉伯商人的喜欢,这玩意就是最原始的期货市场,当然受欢迎。 朱高炽向他们整体介绍北平府的情况,他把北平描绘成北方商业中心,无论你有什么东西在这里都能卖出去。 无论你需要什么东西也能在这里买走,而且官府不做限制,除了少数税收外,一切都以市场为原则。这样的地方简直就是商人天堂。 介绍完朱高炽让他们再等几日,还会有新的产品出现。送走阿拉伯商人,朱高炽叫瓷器工坊主事吩咐下去,制作几套适合于绿教的瓷器。 “绿教主要是月亮,府内应该就有绿教人士,可以请教请教他们。另外再做几个基督教的瓷器。” 工坊主事完全疑惑,道:“基督教是什么教?” 朱高炽想了想,基督教的标志就是十字架,如果能绘上耶稣的画像那就更好,可惜的是这些工匠完全没见过耶稣是什么模样,画不出来。 于是便画了个耶稣受难的简笔画,“照着这样画,用红色。” 工坊主事对朱高炽的奇思妙想完全免疫,所以这幅难看至极的绘画,他没在意,照着吩咐下去。 几个阿拉伯客商耽误他一下午,将近天暮,周星月回来,告诉朱高炽个好消息,祝荣果然在商业服务中心缴了服务费,还购买两个铺子。 朱高炽表扬她两句,说:“算算有多少钱,按照5%的提成计算,下个月发到你账上。” 周星月道:“都是我应该做的。” “哪有什么该不该做。你做事我发钱,钱不到位,你就会没动力。事没做好,那就是你的问题。” 这一天搞得他精疲力尽,光是接待就不是人干的事,可惜,此事不能假手他人,其余人不知道里面轻重,对外面世界的熟悉程度也不够,可能会被骗。 翌日,朱高炽又接见来自天津的那支人马,他派人去天津捕鱼,现在应该有结果了。 负责此事的名叫李维,李维这回来,是为解决某些事情。 他进王府,进正堂,拜见朱高炽完毕,恭敬站立一旁。 朱高炽道:“你坐。直沽那边怎么样。” “很不错!”说到此事,李维不由激动往前走一步。 “照着世子的法子,耽误好几个月才做好网子,主要是没有合适绳子,第一网下去就捞到几百斤鱼。 现在直沽岸上堆的鱼太多,天气热不好保存,有些都发臭了,最近没有再捕。” 朱高炽道:“没卖出去吗?” “附近人少,卖不了多少。” “世子,鱼太多,很多都运不回,只有做成咸鱼才能长期保存,但做咸鱼,我们少盐。” 第70章 盐业改革筹划 这是朱高炽并未设想过的问题。 盐是极为重要的战略物资,牵扯到方方面面的问题。 朱高炽之所以一直没有插手盐务,并非不想,而是不能,他们控制区域太小,盐务太难搞。 朱高炽寻思半晌,道:“烤鱼干呢?” “烤鱼干?”李维琢磨片刻,摇摇头,他并未见过实物,给不出答案。 朱高炽说:“盐暂时解决不了,不如试试烤鱼干。” 朱高炽自己并不懂,但他想到了方便面,方便面调料包里有肉干儿,既然肉干都能长期保存,没道理鱼干儿不行。 要想制成鱼干儿,必须要使用煤炭建造蒸房,大规模、工业化生产。这需要重新设计流程,总之是个复杂的事儿。 “你先去寻个渔民问问。烤鱼干的话我来试试。” 李维应了。 朱高炽叫来管家,命他建造个蒸房,类似于后世烤烟叶的烤房。管家应了,出去寻人建造,至晚间便建造好,朱高炽寻来两尾活鱼,杀干净挂进去,烤一个时辰,水分完全干了。 朱高炽撕下一块,试着吃。这玩意真跟木柴似的,叫人煮了汤水,煮后倒是口感好很多,而且又有韧性,腥味也少很多。 周星月也跟着尝尝,点头说:“对贫民说,是极好的粮食。” “设计生产流程,优化流程,这些事儿你来做吧。”朱高炽看看周星月,说:“过几天你可能还得去趟直沽。” 处理完这些事,朱高炽的任务算告一段落,至于后续事情交由他人处理即可。杭州商人祝荣租借四艘船返回,瓷器烧造还得两天。 西市建造平稳,暂时无事。朱高炽难得可以休息两日,早上起来先陪朱瞻基玩会儿,带着他四处走走。 上午去找杨思君询问绘画进步如何。下午无事,忽然记起钓鱼,叫人制作两根鱼竿,跑去太液池钓鱼。至晚上才钓两条,愉快返回。 如此休息两日,朱高炽记起多伦与巴克木,叫来侍卫,询问这两人几日活动。侍卫将监视的报告告诉他。 “这几日两人并未离开,倒是上蹿下跳,跟陈敬智联系不少,也不知几人密谋什么。” 朱高炽冷笑两声,密谋什么?这还不清楚?陈敬智这种人就是喂不饱的狼,自己的父王在北平府,他就敢明目张胆往辽东做生意。 辽东地区并不全是汉人,那地方紧挨大草原,少不了跟蒙古人有勾连。现在这两个大傻帽送上门的生意,陈敬智既然不知怎么联系上,怎么可能会忍住不赚这个钱? 朱高炽道:“传令四处城门,不准半粒粮食出城。食盐购买太多者,要查验目的。” 如此又过两日,直沽传来消息,说二公子已经拿下直沽,正往回赶,预计半个时辰后就能抵达大门。 朱高炽很高兴,赏那探马二两银。叫张瑾瑜赶紧伺候自己更衣,又知会一声姚广孝,叫他带上几个文武官员,随他一起出城迎接。 今日下着零星小雨,朱高炽乘马,至十里长亭处,淋湿大半,朱高炽却不以为意。姚广孝等人过片刻才到,众人一起等着。 半个时辰后,朱高煦骑着马出现在雨雾里。朱高炽迎上前,亲自为他牵马,朱高煦赶紧跳下,说:“怎劳大兄?” 朱高煦出去一趟,没什么变化,也没见受伤。两兄弟寒暄几句,赶快进城。直沽已经占下来,知县郭涛压根就没怎么反抗,直接投降。 兄弟两人庆功酒也不需要摆,直接回王府两人自喝酒,加上姚广孝共三人,进了王府,酒菜摆上,朱高炽忽然叫个小厮进来,道:“你去把周姑娘也叫过来。” 朱高煦对此事略有不满,周星月的来历他听说过,只是个区区婢女而已,竟然能跟他们同坐?今日朱高炽明显有大事要说,她有什么资格听? 朱高煦也不是傻子,说到底这就是朱高炽自己的事,他借着占下直沽的气势道:“大哥可是喜欢这女子?为何不纳进府里?” 朱高炽说:“话不能乱说。她有韧劲,又有冲劲儿,最适合商场拼杀。之前我在家里办了识字班,教几个仆役识字,后来我去紫荆关,她便把差事接过去。 把识字班办到外面。这样的人,娶回来远不如让她在外面搏杀更自由。” 朱高煦道:“咱家的下人叫他们识字做什么?” “唉,二弟,这个家、国都是一样的,识字的人越多,家国就会越繁荣昌盛。识字代表的不只是一家门风,还代表着知识的传递程度。” 这种深奥的东西,朱高煦也不会明白,朱高炽仅仅只是说两句便不再解释。 少顷,周星月赶过来,她与旁的女子不同,既没有描红画翠,也没有叮当环佩,仅仅只是一身干净利索半袖,风格越来越趋向于男人。 周星月向三人见礼,三人还礼,朱高炽道:“你也坐下,这些事跟你也有关系。” 周星月明显不适,朱高炽装没看到,端起酒杯,道:“来,先庆祝二弟成功拿下直沽。” 四人共同举杯。 饮罢,朱高炽道:“二弟拿下直沽,对我们来说是大好事。许多事情就能做得名正言顺。” 这话说罢,姚广孝沉默不语,周星月侧耳倾听,朱高煦满不在乎,朱高炽继续说:“当前,有两桩事要紧。第一就是盐场,第二则是港口。” 姚广孝猛抬头,盐这个字刺中他的神经。盐的重要性,与粮食不相上下,任何王朝都要控制盐业生产,否则无法维持庞大帝国。 朱高炽见引起几人兴趣,便继续往下说:“先说盐场。直沽地区临海,建个盐场方便,取盐也极为方便,不过咱们要建造的盐场与其他不同。” 朱高炽想要的是晒盐的盐场。煮盐效率极为低下不说,且还得耗费大量燃料,沿海地区燃料不好搞,只能种植大量草。 其中耗费人力物力之大,绝对不少。晒盐能减少人力,产量极大,虽然除了夏日比较高产外,冬日会受影响。 但朱高炽考虑的是,反正要建造蒸房,不如把煮盐也顺带解决。 能源利用效率的高低,代表文明水平高低。 朱高炽解释后,对周星月道:“烤鱼干的工作要交给你们公司。而盐业生产则需要重新建立公司,这个公司,是王府主导建立。所以你们两家有业务上合作的基础。” 朱高煦不耐烦,“怎么这么麻烦?都是咱们家的产业,何必分得这么清楚?” 朱高炽说:“你不懂!公私必须分明。盐业是公,其他产业都是私。两者绝不能掺和一起。” 姚广孝赞同这个做法,问:“这个盐业公司归属王府,还是朝廷。” “朝廷,以后全国的所有盐场都要归属朝廷。先说这个盐的问题。盐哪里都能销,全国各地都行,唯独草原绝不能给。” 姚广孝与朱高煦皆抬头。 朱高炽说:“虽然咱们禁止交易,但实际上是禁不住的。 咱们的百姓需要皮毛、肉以及草原上的其他物品,草原上百姓需要咱们的粮食、盐、茶叶、瓷器等。 所以咱们还不如把与草原贸易的主动权掌握在手。 商业服务中心建立后,也要归属朝廷,这就是我们建的舞台。 我们划下的线,无论任何人都要在线里活动。” 姚广孝没想到朱高炽有这个打算,一时间愣住。 “还是说回盐业。星月,有两处地方需要合作,其一,盐场的建立需要大量使用水泥,新盐场要用晒盐,就得建大面积的盐田。 这一块需要你们来操作。其二就是跟烤鱼干作坊的合作。烤鱼干也需要使用能源,那就得是煤。距离直沽最近的煤场,就是唐山。 具体费用,等建立后再谈。但这种模式要记住,以后与朝廷的合作,也要采取这样的模式。” 周星月点点头。 朱高炽继续说道:“港口稍微简单些。朝廷没有钱,也就是咱们王府暂时没有这么多钱,但港口的建设要加快,办法就是由周星月你来垫付。” 周星月道:“我垫付?朝廷会还吗?” 朱高炽道:“问的好!所以,为了让你安心,朝廷以直沽港二十年税收做抵押,来偿还债务,港口可以给你公司20%的股份,年底盈利分红,你能占五分之一。” 朱高炽的操作手法虽然看起来有些复杂,但实际上理解后也就明白,这仅仅只是后世非常常见的规范化运营罢了,算不上什么高难度。 但无论是姚广孝还是朱高煦他们都不能理解,觉得这么做纯粹是脱裤子放屁,朱高炽没争辩,叫周星月拿来去年收入的核算表,交给两人看。 朱高炽说:“这只是去年的收入核算。这些账目你们看是不是非常清晰?” 核算表被统计成数字,非常清楚,就算姚广孝与朱高煦两个人,也能看得懂这份财务报表。 “你们看,这份财务报表其实能说明很多问题。因为去年的收入还未铺开,所以收入会少很多。但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如果公私不分,不这样操作,到时候账目就会变得非常混乱,根本无从查证是否有人贪污,是否有人偷改数据。 到最后,公司会垮,盐业也会变成旁人财产。” 朱高炽又说:“其实任何系统,都是从有序走向无序,这个过程叫熵增,这是非常有意思的概念。它可以用于指导生活,也能用于指导生产。 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力控制,让熵增的系统熵减。这样才能保证某个系统的稳定与长久。” 说完这些,朱高炽又对姚广孝道:“直沽并入后,你要挑选人员前去治理,幕僚、师爷这都是应该厉行禁止的职业。就从直沽开始。所有吏员全部纳入公务范围。 皇权不下乡,要破除这个魔咒,你的实验非常关键。” 姚广孝脸不由抽动。朱高炽的野心彻底震惊了他,他不但想要改革市场,居然还要掘地主阶级的根! 越是这样的事情,姚广孝越是有兴趣做,他丝毫没在意其中难度,点头道:“世子放心。” 朱高炽又道:“北平府里的各种胥吏也得管起来,西市新建后,这种事情就要杜绝。 而且以后北平府的商人会越来越多,管理难度也会更大,姚师你要有心理准备。” 他又对周星月道:“水泥的使用量会更大,西市建好后。还有个非常重要的事需要你做,那就是修路,修从直沽到京城的路。 其后直沽城也要新建,这一切都需要大量水泥。 从现在开始,可以开始大量增产。除扩大规模外,你还要想办法增加生产效率。目前水泥生产的瓶颈在哪儿你知道吗?” 周星月吃一惊,道:“是粉碎。” “没错,别怕花钱,十两百两,千两万两,只要有人能够想到好办法,不吝奖励,识字班你做的很好,但不要局限在王府,水泥、瓷器作坊只要有人愿意学,你同样可以教。” 周星月忙道:“工人也要学吗?” “他们不但要学会识字,还要学会写书。 那些技术、规格,规范全都要记录下来。 工坊里的识字班不能免费,而是要收费,剔除部分人,能够让你更轻松。” “知道了世子爷。” 这顿饭与其说是为朱高煦庆功,倒是不如说是朱高煦在安排今年的工作重点。 散席后朱高煦回房,妻子见他闷闷不乐,询问何事。 朱高煦道:“大哥好像完全变了个人。这段时间大哥与那些儒生交往过吗?” 韩氏摇头:“家里没有进过儒士。自从李景隆来了后,大哥就非常忙,他一直都跟商人交流频繁,也不知为何。” 朱高煦皱眉,道:“有用吗?” “现在还看不大出,不过煤炉、瓷器倒是大为受益,今年冬天大寒,竟然没死几个人,大哥还是非常不错的。” 朱高煦叹息:“是啊,非常不错啊。” 这样下去,父王心中还有他的位置吗?大哥做的这些事他都不懂,要想取得爹爹的好感,只能利用日日在爹爹身旁这个优势。 朱高炽的命令传下去,很快就被多伦与巴克木得知,两人勃然大怒。 他们已经做好亏掉这笔钱的打算,没想到朱高炽直接断了他们的路。 第71章 制造玻璃和肥皂 朱高炽吃定这两位草原商人。 禁止出口命令只是一方面,另外他也为草原准备新的物资:铁器。他命铁匠工坊主事大量炼制铁锅、铲子等物。 正好铁器工坊已经差不多完成兵器订单,多余产能正好用来生产各种铁具。 铁锅也不仅仅是炒锅,草原上的需求跟西方差不多。所以朱高炽命他们制作平底锅。 这样,铁器对草原人的吸引力大大增加。 但推出铁器四五天,两个草原商人并未寻朱高炽。他不着急,就耐心候着,看看谁能耗得过谁。 第七天,多论与巴克木终于顶不住,前来共同求见朱高炽。朱高炽并未为难他们,在知府衙门里见了两人,周星月同样在场。 多伦憔悴许多,眼窝深陷,脸色不好。拱手道:“世子,不知铁器是否也限制出口。” 朱高炽笑道:“多心了。你们看铁锅,平底锅见了吧? 对我们中原人,那些平底锅并没有用,我们做菜做饭只用炒锅就足够,那是专门为你们草原人定制的。” 多伦大喜,“这么说不限制?” “对。” 草原上缺乏铁器,不是一般的缺。 在草原上,如果女子出嫁,娘家陪嫁一口锅,那么这口锅就会成为女子传家的宝贝,可以传好几代人,直到坏掉无法使用。 只有占据阴山的草原部落才能多少炼制铁器,而且技术极其落后,产能很低。铁器虽然不如粮食跟盐那么重要,但也仅随其后,不遑多让。 朱高炽又道:“你们的东西,除了我没人会要。而铁器,除了我,也不会有人大量卖给你,所以咱们双方做生意才是最合适。 粮食与盐的问题你们不要着急。你们也知道现在正在打仗。粮食跟盐都是极重要的战略物资,不向你们出口,也实属正常。 待仗打完,这些东西都会开放。” 多伦迫不及待道:“那世子准备什么时候接收?” “现在。马上结算。” 多伦急忙带着朱高炽前去查验货物,他们的几十辆马车停在货栈,每日吃喝拉撒都是钱。 羊毛未经处理,夏季变得极为臭,货栈掌柜已经受不了,屡次催促他们快走。 多伦头发都快白完。带着朱高炽四处巡查的过程中,他还不断抱怨,说这里的货栈租金太贵,而且不怎么人性化。 朱高炽笑道:“西市正在建设,如今已经初见雏形。等你下次来说不定已经盖好,到时候又会有新的物品出现。” 多伦道:“又是什么东西?” 朱高炽道:“保密。下次你就能见到。” 羊毛与碱面都没有问题。朱高炽全部按照约定价买下,不过他们必须得运到城郊外的门头沟才行。 朱高炽与周星月骑马而行,天气炎热,他边走边道:“这样的辛苦还能受得了吧?” 周星月说:“这也不算什么。我小时候,这么热的天也得割草,喂猪喂鸡,我爹娘地里劳作我就得做饭。忙的时候会跟着下地。地里更累。” “能吃苦就行。以后还会吃更多苦。我们才刚刚起步,商业中心将来也需要你管着,发现有什么能够培养的人了吗?” 周星月摇摇头:“他们天资都一般。而且很多人只是为了你学习。我起码没发现什么值得培养的人才。” “那可不成。培养人才需要很长时间,到时候我也没工夫亲自教导,一切都得按照你的来,你自己决定。 如果有发现告诉我,我提拔他们做你的助手。” 周星月很恍惚,半年多前,她还是随遇而安的人,失去家园跟土地,连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知道。半年后她居然也要有助手。 马车抵达门头沟,多伦与巴克木两个人张大嘴。 门头沟映入眼帘的不是别的,而是几个高耸的炼钢炉,足有一丈多高,冒着浓烟,他们即便还在路口就闻道煤炭燃烧时发出的各种古怪味道。 走近后,他们才发现这里是个工业区。道路使用水泥铺就,这样平坦的道路他们从来没见过,硬如石头。房屋错落有致,全部使用水泥建造。 跟知府衙门里的办公大楼非常相似,只不过这里的房屋都很低矮。 但跨度非常大,就跟一个个长虫似的趴地上。这里人真的好多,他们在一个个单独的院子里忙碌。 外面有人拉车,有人送货,有人小跑着送东西。 多伦呆了半晌,拍马赶上来问:“这里是做什么的?” “工业区,所有的工业生产全都在这儿。” “那怎么还有碉楼?” “为了防止被人偷袭。” 工业区建设初,朱高炽就考虑过,要把这里当作堡垒经营,一定要具有军事功能,哪怕日后用不上再拆掉,也一定要有。 现在工业区只建立几座碉楼,在不同方向上监视,城墙还未建造。所以看起来有些孤单。多伦与巴克木两个人草原上长大,看建筑自然而然就会往打仗上想。 如果叫他们带人来把这里突突掉,还真不容易。 几个碉楼互为犄角,人马都能进来,可碉楼搞不掉,上面只需要站上几十人,往下放箭就让他们很难受。 羊毛送去羊毛作坊。 羊毛作坊里有几个巨大的水池,每一个都比现代的标准泳池还要大,羊毛卸货也是多伦的人帮忙,羊毛作坊里仅仅只有几个人而已。 减免则送去玻璃作坊。玻璃作坊的具体情况他们就看不到。多伦四处张望,结果这里只是个仓库区,目光所及,都有遮挡。 卸货完,朱高炽带他们去铁匠工坊。成批的刀枪、马槊摆地上,堆积如山,两个人看得眼睛都快插进去,拔不出来啊! 巴克木下意识地拿起刀,只看一眼便惊叹:“好刀!好刀!” 朱高炽呵呵笑两声,道:“当然,不过这也只是普通士兵使用的刀,你们两个我准备的有礼物,先把铁锅装上,礼物随后送到。” 两人大喜过望,瞧见大批大批的铁锅,两人就如老鼠掉进米缸,心花怒放,恨不能把全部东西都拉回去。 只是可惜,他们身上的银钱不支持他们做出这样的举动,老老实实点了几批装上,两个小厮捧着两把刀过来。 两把刀都是马刀。 马刀跟普通鬼头刀的区别在于弧度。马刀的使用办法,并不是在马上胡乱挥舞砍人,而是放腰间夹住,刀刃朝外,驱马快奔,利用马的力量划破敌人。 这样弧度非得巨大不可,否则无法使用。普通的刀则不需要那么大的弧度。 眼前的两把马刀格外精美,柄是用牛角制作,上面漆金雕刻出草原人喜欢的花纹。这两把刀看着不怎么显眼,但却有种非常沉稳的美丽。 朱高炽被后世纷杂的信息狂轰滥炸过,但来到大明朝后,他不由怀疑自己的审美,老祖宗这才叫真正的审美。 就像这两柄牛角刀,如果到后世无论怎么设计,黄金都会显得有些俗气,但眼前这两把刀,竟然十分和谐。其中原理朱高炽说不出。 但他听过句话,说工业化是对古代审美的完全摧毁。因为工业化以来大家就没有足够的时间去琢磨审美,可不就是摧毁吗? 多伦与巴克木两个人更没见过这等高级货,从前见到的最精美的刀具,无非是在刀鞘上镶金嵌银,多装几颗宝石,但眼前的刀却走向完全不同的路子,化繁为简。 沉稳大气又有杀气。简直完美。巴克木耍两下后只觉得无比顺手,恨不能夜里睡觉也抱着。 把车装完,两人便有些迫不及待提前出发回去。 双方约定下次还需要大量的碱面与羊毛,朱高炽告诉他们,可以寻找那种长毛羊喂养,那种羊天生就是为了产毛而生长。 送走两人,朱高炽迫不及待叫周星月安排人做工。羊毛需要先蒸煮、清洗、使用碱水泡脱脂,没脂肪后羊毛不但柔顺,而且也没有臭味。 这需要一段时间。 但其余两项可以同时进行。朱高炽先叫人准备石灰烧制,准备产出生石灰。这需要很长的时间过程。不过等待的同时他安排玻璃的烧制。 玻璃制作其实也很简单,纯碱的使用是当作催化剂。玻璃的熔炼温度差不多需要1400度左右,这已经超过钢铁的冶炼温度。 但是加入纯碱后就会急剧降低至八百度左右,普通的窑炉完全可以烧制。周星月跟在朱高炽后面,看着他一步步指导工匠生产,并且把这些工序都记心底。 两边同时烧制,朱高炽又叫人准备猪油、或者羊油、或者植物油,反正都试试。 忙碌完毕,一切只能等待时,朱高炽回屋子里休息,把周星月也叫过去,屏退下人,关上房门。 周星月心头有些小紧张还以为朱高炽真的忍不住,要向她下手。谁知道朱高炽喝口茶问道:“都记住了吗?” 周星月胡思乱想的思绪赶紧收回,正襟危坐道:“是。” “一种是制作肥皂,即俗称的胰子,不过比胰子的去污效果要好很多。而且胰子极为滑腻,许多人不喜欢,肥皂不会有这种问题。 另外一种就是透明的琉璃,我称之为玻璃。 它的用途同样很多。这两种产品目前是我们的主打产品,至少在前面几年是这样。所以核心工序一定要做好保密工作。 这两种产品的保密工作都由你来设计。设计好后拿给我过目。明白吗?” 周星月肃然道:“知道了。” “好了,跟着跑了半天,你也累了,休息会儿吧。” 房间突然陷入沉默,两个人都很尴尬。但很快朱高炽就调整过来,这也是种修炼,以前他做老师的时候,需要面对数十个学生,刚开始的尴尬与不适很快就散去。 他开始琢磨以后的发展思路。 北平府建成商业市场,只能依靠这些工业产品。但工业产品依赖的原材料被草原人控制,这是让他很不舒服的事儿。不过暂时不会出问题。 暂时能撑着就先撑着。 很快,朱棣就会掌握政权,顶多明年,也就是建文四年,朱棣就会攻陷金陵,成为皇帝。 到时候他的发展会更难受。 因为他到时候肯定是皇太子,皇太子手里掌握这么多钱粮,这不是好事。朱棣会允许吗? 两人的关系叫人头疼。 但也有很多好处,到时候他肯定要跟着去南京。 南京人文荟萃,人员众多,有很多好苗子,从金陵着手教育,能够短时间内培养出大批人才。 前路道远。 朱高炽摇头,思绪又飞到后世去。 “世子!世子!都烧制好了。” 朱高炽惊醒,出去。石灰石已经烧制好,朱高炽命人加水,生产熟石灰,随后又在熟石灰水中加入纯碱,发生化学反应,碳酸钙沉淀后,剩余的部分就是碱水。 将碱水加入油脂,然后沸腾蒸发,这个过程要不断搅拌,直到变得黏稠,便倒进模具中,阴干后脱模,便是肥皂。 玻璃比较麻烦。朱高炽并没有准备足够的锡,所处浮法玻璃大约暂时不能实验,但目前来说制作平板玻璃还是可能。 朱高炽便指导工匠制作出平板玻璃。 只是很可惜,制作出的玻璃中呈现出浅绿色,这其实是因为其中含有少量铁,这玩意去除费劲,除非搞出来二氧化锰。 天然二氧化锰倒是也有,不过产量少不说,也不集中,开采难度大。朱高炽有点秃头,以后只能使用略微纯净,不含铁的硅石。 工匠们个个震惊无比,他们无法相信,简单的石头为什么烧制后就成了透明的玻璃? 而且还可以随意塑形,跟泥似的,但冷凉变硬后,偏偏又显得那么好看! “这是仙术吧?” “乖乖,这玩意要是放屋顶,得多好看。龙王爷的水晶宫也不过如此。” “这东西怎么用?” “不知道,世子爷肯定知道。” 匠人们议论纷纷,不过朱高炽并不在乎。 他看着浅绿色的玻璃,毫无波动,对周星月道:“多采几处的石英砂,分别烧制,找到不含绿色的为止。” 周星月还处在震惊中,盯着玻璃看,眼睛都不带转。 朱高炽笑道:“好看吗?” 周星月猛点头,女人嘛,跟龙一样,喜欢亮晶晶的东西。 朱高炽道:“这还不是最好的,继续干活吧。” 周星月猛地醒悟,点头道:“是。爷,这怎么用?” “装窗子上。” “西市的所有房屋都用这东西。” 第72章 后勤改革 耗时整整两天,肥皂与玻璃全都制好。 说起来也是幸运,门头沟那儿就有石英砂矿。 虽然很小,但对目前的玻璃制作工艺来说足够。 重新制作的玻璃不但透彻,而且清亮,令人叹为观止。 哪怕最好的水晶也不及其十分之一。 工匠们围着玻璃赞叹,周星月对朱高炽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大家都是第一次制作,他却一眼能看出问题所在。 新制作好的商品即刻便送往王府。朱高炽很高兴,给每个工匠都加了工资,要求他们放开规模,大批量制作。 羊毛的纺织还是比较困难,周星月寻了精通纺织的老妇人、工匠在共同攻坚羊毛纺织机器,这方面朱高炽帮不上忙,他对纺织业一无所知。 他拿着玻璃与肥皂,迫不及待向徐王妃献宝,徐王妃先试用肥皂,震惊不已。 强悍的去污能力,使用后的细腻手感,叫人难以割舍。 还可以洗澡、洗头。尤其是洗头,古人头发长,洗头非常麻烦,乃至于经常好几日不洗,实在痒得受不了才会去洗。 但肥皂洗头后会非常干净,油脂去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叫人很舒服。 徐王妃向来对奢侈品并无需求,但头次开口索要肥皂。 朱高炽笑着说道:“母妃,这肥皂制作工艺并不复杂,不过难的却是油脂。 这里需要大量油脂,目前还未发明出合适油脂,孩儿正在为此事头疼。” 徐王妃十分惋惜,道:“既然这样,那就先不用了。” “母妃不要被吓到,虽然油脂难寻,但要求也不高,大规模生产有局限,供应咱家使用几块还是能够做到。 孩儿下步准备命人去海中寻找大鲸,如果能找到那就不用愁了。” 一头鲸鱼其油脂之多,令人震惊,如果能捕获,那么对他们来说油脂问题会得到极大解决。 而且鲸鱼油也不可食用,实在太难吃,只能点蜡烛。 另外,海里还有种鱼叫油鱼,这玩意能吃,但吃了后屁股会冒油,真正的冒油啊,拉肚子拉得止都止不住。 所以这玩意没有使用价值,但用作工业提取油脂是可行的。 朱高煦道:“鲸鱼?那是什么鱼?”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朱高炽道:“这鲲其实指的就是鲸鱼,一头鲸鱼重达数万斤,形如小山。” 朱高煦目瞪口呆:“那如何捕获?” “捕获还是有办法的,即可捕鱼,又可练兵。只不过比较危险罢了,但一头鲸鱼的经济价值十分可观,肉可食用,油可点灯,哪怕是皮等杂物也有用处。 说不定,还能找到龙涎香。” 朱高煦更加目瞪口呆,表情上已经表现得非常震惊,但表情完全无法表达内心的感受了:“龙涎香是鱼腹中取得的?” “是。不过吧,这玩意可遇不可求。鱼腹中取出后,还得在海水里浸泡数十年,才能达到香飘数里的效果。” 朱高煦狐疑盯着朱高炽,“大哥,你莫不是哄我?这等东西你怎么知道?” “多看书自然就知道了”朱高炽不以为然,反正解释不了的就说是书上的,谁还能找去不成? “你晚两天再走,我到时候制出肥皂你也带走些。” 朱高煦道:“这肥皂有什么用?” “下发给士兵,命他们勤洗手。 二弟你经常行军打仗,当知道有很多人突然就会拉肚子,或者生病,其实就是因为不注意卫生的缘故。 饭前洗手这是基本原则,不吃生水,不吃不明物体,你们估计也做不到,但能做到多少就做到多少。 尤其生水,最易让人生病。” 交代完朱高煦,朱高炽便命肥皂作坊的人加快生产,交给军队的肥皂块头要小很多,做出两万多块,足够朱高煦发放。 至于能做到多少,朱高炽也没办法。 相比这些,朱高煦更加关心的是朱高炽的军校进行得如何。暂时的进度并不理想,主要问题在于没有合适的教官。 他们控制地盘小,人口少,朝廷中有许多大将,但实际上真正能独当一面的少而又少,所以没有教官就成了他们的难题。 朱高煦道:“临行前父王特地嘱咐我,让我过问此事。见你这么忙也没好意思直接就问,不过我看父王倒是挺关注此事。” 朱高炽最近确实有意忽略军校建设,丢给孟善张玉两个人去筹建。 但他们两个都是大老粗,他们哪弄过这些斯文事儿? 搞了半天毫无头绪,见朱高炽也不过问,事情就拖延下来。 朱高炽道:“那等西市建好。这段时间忙过去,我就督促他们。 顶多到十月,军校必然建立,到时候你也可以来授课。” 朱高煦哈哈大笑:“我居然还能当先生?” 朱高煦离开是在七月中,朱高炽为他准备很多物资,尤其是刀枪,足足拉了十几车。 另外还有十来车肥皂,朱高炽犹嫌不足,前线打仗其实打的就是后勤。 朱高炽受后世熏陶,认为前线士兵自然就应该吃最好的饭,使用最好的武器。 内心焦虑非常,只不过这些事情都需要逐渐实施,远水解不了近渴。 “烤鱼干已经叫人去做,如果真可行会给你们送去些。 另外杭州市场打通,很快就能有大批粮食进来,叫父王不要节省,士卒可以吃得更好点。” 朱高煦道:“回去我就告诉父王。大哥,多保重。” 朱高炽拱手,朱高煦翻身上马,一千士卒分列马车两侧,随着朱高煦缓缓前行。 几十辆马车组成的庞大车队迎着曙光往山东方向行去,直到看不到人影,朱高炽才缓步回衙门。 回到衙门,朱高炽便叫来王怀兴。 王怀兴搞的是后勤补给。 说句实在话,以前的后勤补给很好搞,主要就是上面下发命令,下面的人赶紧把钱粮拨出去。 做账什么的,他们也很清楚。 但这有个问题,他们既掌管物资,又发放物资,这样要是不贪污,那可真称得上出淤泥而不染。 朱高炽之前一直都知道这其中的事儿,但没插手,就是因为实力不足,真要搞这些改革,他们恐怕得翻天。 但现在朱高炽不害怕,见到王怀兴后便道:“你手里有几个作坊?生产军品的作坊。” 王怀兴有点发懵,不知朱高炽这是什么意思。 朱高炽道:“作坊要剥离。你升官了,成为后勤司司长。” “后勤司?没有这个部门啊。” “那就设一个,你总管后勤,所有与后勤相关的事宜都归你管。” 王怀兴大喜,军需后勤可是个肥差,上下其手的机会多,这样好事傻子才不愿意做呢。 “后勤司管军需,但仓库你要拿出来,仓库跟后勤拨付必须要分开。你回去做个交接,明日我会安排人过去查验。” “啊?”王怀兴脸色立刻变了,仓库里究竟什么样,王怀兴岂能不知? 燕王常年打仗,对军需品的需求很大,所以大家还算收敛,但同样有亏空。 等到明中后期,后勤整个垮掉,卢象升出兵后连基本的军粮都供应不上。 朱高炽见他脸色难看,便道:“你们那些破事儿,我不想追究。 但少了什么东西,给你一夜时间给我补上,补不上的明日按律处理。 这位置你想不想做,想清楚些!” 王怀兴一头冷汗,出门后腿脚发软,朱高炽的威严越来越越重,他手段狠辣,门头沟的那些煤矿全都被他干掉。 但他同时又不会吃独食,会给别人分配好处。 没想到啊没想到,居然清算到他头上来。 老实交代,补上亏空,能继续做官。 不老实交代,官身被扒,那他什么也不是。怎么样选择很容易做。 回到自家,王怀兴赶紧命小厮去请几个心腹,商量半晌,把亏空补了个七七八八,有人早就把钱花光,便去借了高利贷把钱补上。 总之由于他们的亏空不多,所以很容易就补上。 次日朱高炽带着周星月,连带几个账房,去仓库盘点,处理账目。 至下午点好,一切都没问题,朱高炽签字接收仓库。 仓库另外安排人看管,而且直属衙门管理,后勤处只能拿着批条,按需取用仓库里的物资。 每月盘点,如果出现问题,那就是仓库看管的问题。 责任划分明确后,权责清晰,后勤处的管理轻便不少,朱高炽交代他们的第一个任务,便是核算每个士卒行军打仗时需要的物资。 这种核算还不能坐在房间里空想,而是要去深入前线,后勤处必须派遣人员随军出征,后勤物资的分配必须要了解。 如今朱棣领兵,朱高炽没办法把后勤握手里,只能便宜行事。 处理军务耽误两日,瓷器作坊的西方瓷器已经制作完毕,朱高炽命人把几个大食商人请来,让他们看看那些瓷器。 几个大食商人大喜过望,抱着瓷盘便跪地祷告。他们激动得语无伦次,不断冲着朱高炽叫嚷什么。 翻译说:“他们很满意,要求大量生产。有多少他们要多少。” 朱高炽点点头,道:“直沽之地正在修建港口码头,以后他们可以直接来直沽交易。 这些货物不会送到南方。另外他们可以在这里居住,我会划给他们区域。” 翻译照实翻译过去,几个商人精神抖擞,纷纷表示要在这儿购买房产。 朱高炽笑笑,带着他们走出门,指着修建好的公务大楼,告诉他们个更好的消息。 “西市将按照这样的建筑修建。你们也可以在西市租用铺子,甚至可以买下。 这是对你们的优惠措施,以后恐怕就不会有。作为第一批到来的商人,这是你们应得的奖励。” 几个商人很震惊,他们忙问这个建筑是不是皇宫,朱高炽道:“告诉他们,这只是行政大楼,而且不是皇宫,只是一个行省的行政大楼。” 众人十分吃惊,西方建筑也十分高大,但很难修建,基本上都是以数十年为单位而修建的。 而眼前这栋大楼仅仅只用了三个月,怎么能不叫人震惊。 朱高炽又把西市规划后的示意图搬过来,在走廊里给几个商人讲解。 大食商人很兴奋,此时的朱高炽并不是燕王世子,而是转而化为销售员。 他对西市的优点了然于胸,知道该如何说才能打动人心,教学训练出来的改变人思维的能力,让他如鱼得水。 只不到一会儿的功夫,便让几个商人下定决心购买店铺。并且预交定金。等到这趟瓷器出口工作做好后便立刻补上。 几人都表示将回来运送瓷器,于是双方约定,以一个月为期,朱高炽将交出十万件瓷器,而他们则交付剩余货款。 如此过去月余,最先回来的并不是大食商人,而是祝荣。 祝荣回到杭州后,立刻着手收购粮食,以及茶叶。砖茶的制作在江西地区非常流行,江南地区还是以散茶为主。 一个多月时间,祝荣制作出五万斤砖茶,一万石粮食,运送到直沽港。 直沽港口尚在修建中,所以这么多的货物让直沽港难以吃得消。 光是入港就花费超过五天时间,卸货后运输还是从北平府调过去的车辆才得以完成。 第一批粮食送进来后,朱高炽亲自接见了祝荣。 一个多月不见,祝荣变得稍微瘦了些。见到朱高炽,祝荣就不由吐苦水,“世子有所不知,为了这批茶叶,我数日只睡两个时辰。 如今茶树不是最好的采茶时机,地里农活也多,为了采茶我连下人都派出去,五万斤已经是我最大的能力。” 朱高炽笑道:“物有所值。对了,又有新的东西做出来,这种东西你一定会喜欢。” 祝荣连忙道:“愿闻其详。” 朱高炽手一挥,小厮便送进来两个盒子,其一是玻璃制成的茶杯,其二是制作而成的香皂。 祝荣先拿起亮晶晶的玻璃杯,拿到窗前查看。 见那玻璃杯透明清澈,毫无斑点,心里先喜爱两分。 又用手指轻敲,声音清脆悠远,极为动听。 祝荣心甚喜,问道:“这是何物?” “玻璃。也就是透明琉璃,可以制作各种物件,也能制成工艺品。” 朱高炽边解释,小厮便把玻璃制成的佛像取来。 祝荣见那佛像登时便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爱不释手,问道:“此乃佛家七宝之一。” 第73章 化身推销员的某人 朱高炽道:“这些东西会大规模出口。你可需要些?” 祝荣牙疼似的吸口气,锁住眉头,盯着佛像看,沉默片刻他开口。 “世子,东西是好东西,这样吧,茶杯我要二十套,佛像么,也要二十套。” 朱高炽惊讶:“你怎么要这么少?” “世子有所不知,东西确实是好东西。 但东南豪强不会喜欢,这东西太扎眼,摆放家里不合适,若是欣赏的话,又少些韵味。” 朱高炽这是被穿越小说所误,其实玻璃早在汉朝时期就已经发明,为什么没有流传,反倒在琉璃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呢? 这与华夏人的审美有关。 就好比水墨画似的,总有人认为中华水墨画远远落后西方。 但实际上,西方现在都不玩写实这套东西,而是向着后印象主义、抽象主义的道路狂奔。 像与不像,完全不是评判一幅画艺术高低的标准。具象艺术是有限的,抽象艺术是无限的。 而中国在抽象这条道路上实在太过早熟,走得太远。 朱高炽想了想道:“你下午跟我去西市看看,那里有我装修过的店铺。相信你会大为改观。” 祝荣道:“遵命。” 中午吃完饭,朱高炽带着祝荣去往西市。 西市的主体是栋五层楼高的大卖场,朱高炽借鉴后世的大卖场形式,结合目前的技术进行改造。 目前已经封顶,内部装修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一楼是传统的店铺形式,大部分的置换的店铺也都在此。 二层则是专卖。供有些财大气粗的商人购买。 三楼是吃饭地方,安置得有各种各样的美食,目前还不怎么顺利,因为租金太高,能买得起的人没几个。 四楼也是专卖,这里的专卖尽是些珍奇玩物,来自海外的各种珍货在聚集于此,几位大食商人订购的店铺就在这层。 第五层则是朱高炽专门预留给自己的。 前面四层没什么好看,但祝荣进来后仍旧大为吃惊。 有些店铺已经装修完毕,最惹眼的就是窗子上大片大片的玻璃! 祝荣小跑向装有玻璃的店铺,那大大的玻璃足有一人多高,一人多宽,用横竖两根木头分割成等分的四份,从外面可以看清里面的任何动作。 他先在外面看,看完又跑进里面。来来回回好几次,伸手轻轻触摸玻璃,被工人呵斥:“别乱碰,易碎!” 祝荣赶忙缩回手,陪个笑,又跑回朱高炽身旁,“世子爷,玻璃竟然是这般用途,我要了!无论多少钱都要!” 朱高炽笑笑,道:“咱们上五楼看看,你会有新的想法。” 前面几层都未停留,祝荣忍不住趔着身子看,发现这里的窗子几乎都是玻璃的,没有平常的窗纸。 上到五楼,祝荣简直疯了! 这五楼,也是卖场,但分割成一个个店铺,每个店铺都没有窗子!全都是玻璃!全都是玻璃构成! 墙面是玻璃的,连门都是! 祝荣飞快跑过去,伸手想触摸,又害怕,转头看向朱高炽。 朱高炽道:“你可以随便摸,就算碎了我也能承受得起。” 这些玻璃都是钢化玻璃,可以不需要其他支撑而做得很大。 墙倒是好说,关键的问题是门,让朱高炽费老大劲儿。 玻璃钢化后无法加工,所以只能在制造时便预留孔位,方便安装把手。 然后再进行钢化。工匠们花费了差不多五天时间才解决预留孔位的问题。 中间不知耗费多少玻璃。 祝荣恐怕对待女人都没有这么温柔,小心翼翼,生怕手掌的毛刺儿划伤玻璃,一遍又一遍,爱不释手。 “这……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这样一堵墙多少钱?” 朱高炽笑道:“这样的玻璃制作难度大,工序也比较多。 像这面墙长一丈,宽一丈二,造价不低于三百两银子,如果卖的话,至少一千两。” 祝荣目瞪口呆,恋恋不舍看着。 朱高炽笑道:“我建议你暂时不要想着建造这样的房子,一来杭州没有先例,就算造好,你得天天派很多人盯着。 以你的实力,应该无法保证不会被人抢夺走吧?” 祝荣火热的心头顿时浇下一盆冷水,陪笑道:“玩笑玩笑,这东西我享用不起。” 朱高炽道:“嗯,我说的也是,不过里面的柜台,我倒是可以给你定制。” 祝荣这才注意到里面的情景,柜台上面是玻璃,下方则是木头,排列得整整齐齐。 他走进去来回查看,仔细观察每个细节,最终得到结论:“这柜台多少银子?” “三百两一个。如果你自己做木头,可以一百两。 我可以把玻璃给你发过去,只不过,会不会出现问题我就不能保证,这东西易碎。” 祝荣道:“发。我回杭州自己找木匠。多发几块。” “那好,我就按照五套发给你。至于到杭州还剩下几块,那就得看造化。” “好好。多谢世子!” 临走前,祝荣依旧恋恋不舍! 太特么漂亮了,他能想象得到,开业后,这里肯定能像菜市场一般热热闹闹,能围里三层外三层。 这得是多少银子! 他对朱高炽道:“世子爷,茶具我需要一百套!” 朱高炽哈哈大笑,道:“来,随我去个地方,里面有更多宝物。” 两人下楼,越过正在装修忙碌的主体建筑,来到后方的仓库区。 祝荣发现这里的仓库区极大,比杭州所有的仓库都大。 中间还有个极大跨度,极大高度的大房子。 祝荣又问道:“世子爷这里是何处?” “仓储区,所有的物品都可以存储在此地。可以购买也可以租赁。 这里的仓库区有安保,十二个时辰巡逻,确保不会出现冒领。” 祝荣道:“这得放多少货物?” “不但有我的货物,比如草原上的,四川的,山西的等等。 所以尽量建得大些,免得不够用。” 祝荣心花怒放,动了在这里长期经营的想法,实在是这里的服务实在太方便!他小心询问租金多少,朱高炽说出个价格。 祝荣十分惊奇,道:“这价格倒是不贵。” “现在仓库多客商少,以后一旦客商足够多,这里的价格肯定要涨。” 祝荣道:“再翻一倍也不算多。” 朱高炽笑了笑,集中化的大规模存储与生产,岂是你们小作坊能够比拟的? 来到仓储区,朱高炽交上密码,仓储人给了钥匙,放行。 朱高炽命小厮去取,他则带祝荣来到会客室内休息。 茶还没喝两口,小厮便回来,抱了一大堆东西。 祝荣急忙起身,亲自把东西一一取出放桌子上。 “这是文房四宝?”祝荣目瞪口呆,就连砚台都是用玻璃制成,底座用玻璃,上面嵌一层石头,瞧着十分舒畅。 而墨棒则卡在玻璃制成的卡子里,笔杆直接就是透明中带着一丝新绿。 祝荣是真没想到这玻璃也能玩出这么多花样,拿着笔爱不释手。 朱高炽笑道:“这些其实都是玩具,实用价值并没有那么大。 不过,这里倒是有个好东西。” 朱高炽拿起玻璃笔,向祝荣推荐。 玻璃笔顾名思义,其实是用玻璃制成的笔尖,上面带有螺纹,可以存储少量墨水,写几个字就需要蘸下墨水。 相比钢笔落后很多,但相比毛笔,又有所进步。 祝荣还真不知道怎么用,朱高炽便演示,写下:凭风好借力,送我上青云。 祝荣道:“这速度倒是极快。” 朱高炽哈哈大笑:“就是为了速度。所以这笔卖得也比较便宜,五钱银子。” 祝荣大吃一惊:“怎么这么便宜?” “太贵有人能用得起吗?它制作简单,不需要其他工序,所以就便宜。” 朱高炽拿起气死风灯,道:“这是防风用的灯罩。如果点燃的是蜡烛,也可以使用。” 祝荣叹息道:“啊,这个可就太过实用。” 除此外,像是肥皂盒、小杂物盒,珠宝首饰盒,以及玻璃画装饰,小饰物,等等,几乎朱高炽能想到的生活用品,全部都生产。 祝荣眼睛都花了,看看这个,摸摸那个,哪个都不舍得放下。 他模糊意识到朱高炽带来的并不仅仅是几件生活用品,而是一整套生活方式。 这样看来,玻璃的用途就极为广大。 “这些东西我看你一样带回去五十套,看看销量怎么样。” 祝荣道:“是。多谢世子爷。我要在西市订套铺子。” “这个好说。我叫人去准备契书。” 朱高炽叫来小厮,去请周星月。趁着空隙,他又道:“还有样好东西,你也可以试试。” 另外一个小厮送来香皂,朱高炽直接用手沾满墨汁。 在祝荣惊讶的目光中,用香皂把手打一遍,清水冲洗,完全不留污。 祝荣目瞪口呆,喘着粗气问:“这是什么?怎么这么香?” “知道胰子吗?这跟胰子其实是差不多的类别,只不过它去污能力强,且有花香,而且不油腻,不伤手。” “我能试试吗?” “当然尽管试验。” 祝荣照着朱高炽的流程走一遍,彻底淡定不能。 玻璃带来的生活方式改变,固然前景喜人,但前期需要大量宣传,而香皂带来的改变,简直立可见效! 祝荣又试四五次,他用油、泥污、血迹、甚至还想试试其他更脏的东西,但无一例外这些脏东西很快就被冲掉,毫无阻碍。 香皂的极强能力留给祝荣大好的印象,二话不说订购五百块,这香皂里的淡淡花香,着实吸引人。 几日后,大食商人同样来运货,朱高炽安排周星月向他们介绍这些产物的功能,大食商人也都疯了。 肥皂与玻璃都是他们极为需要的。西方自古以来就有赏玩宝石的传统,玉这种玩意,也只有儒家文化圈的人才喜欢。 而肥皂对西方人来说有致命的吸引力,西方人因为基因缺陷,所以有狐臭,香皂能够解决他们的问题! 所以,他们大批量购买。原本准备购买丝绸的钱,全部花在肥皂跟玻璃上,逼得周星月不得不再次扩大产能。 祝荣从直沽回到杭州,远远瞧见杭州的海岸,只恨速度怎么这么慢。 他迫不及待上岸,把家里所有的护院全部请来,看护这批财物,他真的不放心。 回家后,祝荣把香皂给家里的女人一人分一块,宠爱的小妾分两块。 那小妾本是风尘之人,秒懂香皂妙用,当即换衣洗澡,勾得祝荣欲火焚身。 不顾旅途劳累,先与小妾胡天胡地一番才瘫床上。 小妾风情万种,道:“老爷,你还行吗?” 祝荣喘着气道:“老爷我千里迢迢刚刚才回来,容我歇半个时辰。” 小妾道:“老爷这东西是从北平府来的么?” 祝荣想到这事便嘿嘿嘿笑起来,道:“那是。燕王世子果真是个妙人儿!” “这香皂用过后,浑身滑溜溜的,十分受用,且有股香味。 世子怕不也是个花丛高手。怎地这么懂女人心?” 祝荣把大手放在她的小腹上来回抚摸,道:“那你可错了,我听说燕王世子近来不怎么亲近女色。 以前倒很好色,近来也不知怎么改了。” 小妾道:“好色还能改?”翻个白眼,惹得祝荣又是心头火热。 “先不说这些,我给你个名单,你照着名单请人,席间一定要给她们展示这香皂的妙用。” 小妾反应过来:“你这是让我代你卖东西?” “小傻瓜,待明日,我给你些好东西。你自然就知道了!这笔买卖绝不会亏你。” 小妾贴上来,像蛇似的扭腰:“那老爷给我什么好处?” “明日你就知晓!” 次日早上起床后,祝荣便叫小厮出去请人,不久便来了木匠,叮叮咣咣做个桌子架儿,但没面儿。 小妾疑惑询问祝荣,祝荣神秘道:“你且等着。” 快至中午时,几个小厮抬着大箱子进门。 那箱子极大,差点进不来。 四个小厮累得跟狗似的大喘气,放下时稍微重点,气得祝荣直跳脚:“轻点轻点!别碰坏了!” 好容易安置好,祝荣迫不及待叫人拆开,小心抬起来放在桌子架上,小妾登时便激动得捂住嘴。 “这是什么?水晶么?” 祝荣得意至极:“此乃玻璃。这桌子送给你了。” “啊!”小妾顾不得体面,整个人扑在桌子上,张开手抱住桌面。 “这都是我的,都是我的!谁也不能抢!” 第74章 货物大卖,祝荣乐开花 祝荣笑道:“没人跟你抢,过两日去请那些人,没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要请几个人都行。” 小妾连连点头,有这张桌子,她就是杭州城里最幸福的人。 “整个大明南方,你可能是第一个使用这样桌子的人。” 小妾幸福得快要晕过去,赶走下人,拉着祝荣便进了里间,胡天胡地好好搞一番。 祝荣出门都已快到傍晚,捂着腰逃难似的,头也不敢回。 次日祝荣休息后,便携着东西去了知府衙门。 杭州知府跟他并不熟,他的生意虽然做得大,但杭州知府是个清贵人,有文人傲骨。 以前多少商人送书送画送美女,他一概不收,办事也只是公事公办,叫人好不为难,请客不来,整日里就是跟一些文士游山玩水,唱和应酬。 直到有个客商不知从哪搞了幅李公麟的《松山图》,他不但收下,还为那个客商收购丝绸提供极大便利。 众人才明白,不是他不收礼,而是送的礼没什么意境,人家瞧不上。 祝荣准备充足,不但有茶碗一套,还有玻璃灯罩,以及文房四宝等物。 名帖送上,祝荣同时取出毛笔,递给门子,道:“我有奇物,特来献给大人,大人一看必然召见我。” 门子收了半两银子,自然尽心办事,见到毛笔大吃一惊,咋舌道:“此物如何制做?我做门子这么多年也没见过。” 祝荣笑道:“你且拿去给大人瞧瞧。” 门子捧着毛笔进去,不多时果然出来,笑道:“员外请进,相公在客厅等着。” 不多时,两人便进入客厅,祝荣带着个小厮,终于见到正主,赶忙行礼问安。 知府四十来岁,十分清瘦,一撮山羊胡,乃是文人最为流行的装扮。 单看面相,这货确实不是个贪腐之人。 知府笑道:“员外请坐。员外从哪里寻来的此等好物?” 祝荣尴尬笑笑,压低声音道:“实不相瞒,北边。” 知府勃然大怒,拍桌喝道:“好你个祝荣,你不知朝廷正在剿匪,却还与北边做生意,如此行径与私通匪寇有何区别!” 祝荣扑通跪地:“知府大人容禀,非是小人私通匪寇,实在是小人生意本就与北边有牵扯,可小人也不知北边要起兵啊。 小人家业老小皆系于北边,哪里能说不做就不做?” 知府抚须道:“起来吧,念你心诚,本府就信你这一回。” “多谢大人。” 祝荣起身,虚擦把汗,道:“此处去也不是没什么收获,燕逆准许小人停靠,进城做生意,定然可以打探到许多消息,想来能为朝廷分忧。” 知府大喜:“如此说来,此事可为。待你立功,本府亲为你上奏折请功。” 祝荣笑道:“多谢大人。此次前来,小的还有物什,想请知府大人掌掌眼。 小的从北地带回来颇多,不销出去,身家都赔进去了。” 言罢也不等知府同意,便叫小厮小心搬进来。 这里面有块小型桌面,钢化过的,文房四宝四套,茶碗两套,玻璃灯罩四套,以及香皂十块。 知府道:“这些物什,你要贿赂老夫吗?” 祝荣忙道:“岂敢岂敢,只是让大人掌掌眼,使用些时日。您是本地父母,有了您的许可,我才敢开张销售啊。” 知府瞅瞅那些新奇玩物,拿起砚台把玩,这玩意倒是挺漂亮。他随口问道:“这里都是什么,你介绍下。” 祝荣赶紧介绍,末了指着那个小型的茶桌面。 “此物乃是桌面,待明日,我叫人送来上好的小叶紫檀做成的腿儿,就可当作茶桌使用。 府尊办公闲暇时,红袖添香,也不失为佳话。” 知府道:“嗯,我知晓了。你的铺子该开就开,若是有人找事,尽管来找我,你是为国做生意,岂能叫你吃亏?” “多谢府尊,多谢府尊!” 祝荣见知府无意挽留,自然懂事,带着下人便走。 转身就去了市舶司。 杭州也是有市舶司,这市舶司的官员都是老相识,要不然他也不敢带着船回来。 知府待祝荣走后,迫不及待抱住每样物品,翻来覆去仔细查看,越看越爱不释手。 也不叫人,自己挽起袖子磨墨,挥毫写下: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写完哈哈大笑,命小厮取走四块香皂,送给夫人小妾各一块,剩余的则自己留下。 祝荣去完市舶司,又去打点各处,忙碌两日总算是打点好。 要说最大的收获,还是跟知府扯上关系,不怕人不贪,就怕这人没什么毛病,那就叫人难受。 打点好后,便张罗开店铺,他自己本来就有店铺,平安桥店铺里的东西全都搬出来,重新整治一番。 随后便将玻璃柜台搬进去,把朱高炽发明的几种货物摆上柜台。 小妾按照他的指示,请来些巨贾贵族的妻子,开个纳凉会。这种会平时也都有召开,不过这次不同。 小妾先请诸人喝茶,那玻璃杯子取出来后便引得众人惊呼。 只因杭州以绿茶为尊,绿茶的茶具还是瓷器,想要看茶叶姿态,只能在茶碗里看到,而玻璃杯却极为通透,在外就能看到。 今日小妾使用的君山银针。 好家伙,一根根茶叶犹如针似的悬于水中,这等奇景,还从未有人见过,是以见到的人无不惊讶。 朱员外的小妾问道:“姐姐这是何物?” 小妾得意洋洋,立刻把祝荣教的话拿出来应付,直说得众人心花怒放。 又有人问哪里可得,小妾趁机说出祝荣那儿倒是有几十套,去得晚些怕是没有。 众人听在耳里,都知道这小妾是为祝荣做生意打头阵,但她们明知道如此,却还是非常想要那玻璃杯,只因为玻璃杯实在太好。 小妾又取出香皂,这是块薄荷香皂,夏天使用最为合适,有清凉之感,几个女人一经试用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女人似乎对护肤别有功效。 而这些人都是妾室。像祝荣小妾这样身份的人,八抬大轿也不可能把正妻请来,除非祝荣的地位极高。 这也是祝荣的精明之处,这些女人身份低微,但她们可都是丈夫的心尖肉啊。 那小妾推销员的角色完成的非常漂亮,把店铺开业的时间不经意透露出去,并且告诉他们,东西很少,这次买不到,那可就得等下次,说不定要等几个月。 海路行走一次可就是得需要几个月,季风停了后,再往北方就得走之字形,硕大的之字。 众人一听皆是一惊,暗骂这小骚蹄子鬼主意多。但谁也不肯落后,她们都是妾室,唯一能够击败正妻的,可不就是色了吗? 往色上投资,再多也不嫌多。 傍晚众人告退,每个人身上都飘着股子薄荷味。 祝荣足足憋了三日,待这个消息传得满大街都是,这才开门营业,好家伙,凡是得到消息的人,这日都来了,不管买不买先来看看呗。 上午九点左右,太阳已经老高,祝荣才出现。 眼前都是各家各户的贴身丫鬟、小厮,祝荣朝着大家伙拱拱手,道:“多谢诸位捧场,诸位想买东西,请不要拥挤。” “祝员外快些开门!何必饶舌?” “我等快中暑了,快开门!” 祝荣也不敢多说话,赶紧开门。 好家伙,他只觉得背后一股凶猛潮水涌进来,挤得他差点扑倒于地。 幸好两个伙计眼疾手快扶着他奋力挤进柜台,这才算站稳。 祝荣捂着差点扭断的老腰,回头一看,差点没吓死,几百只手伸到他眼前,胡乱挥舞,几百张嘴同时说话,这个要肥皂,那个要茶壶。 “不要挤,不要挤!别把柜台挤坏了!慢慢来,一个个来!” 祝荣喊得嗓子都快哑了,但没什么效果。一看这特么也太乱了,他叫来护院,把人全都赶出去。 然后慢慢放人进来,一次只进十个,要什么直接说。 不讲价,肥皂五两银子,茶碗等另有定价,反正每个都比朱高炽给的进价贵了几倍。 就这,居然无人质疑,反正只要有货就直接拿货。 不多时,肥皂先卖完。因为买肥皂的人,都不是一块两块的买,而是数十块数十块的买。 祝荣没想到能卖这么快,赶紧叫人通知后面排队的人。 人群的怒气蜂拥而起,怨声载道,沸反盈天,扬言要把店铺拆了。 祝荣赶紧出去,朝着众多小厮丫鬟拱手:“诸位诸位,不是不想卖,实在是没想到大家这么热情,我马上去进货,顶多个把月便能回来。” 众人不听,还得个把月?嚷嚷着立刻就去进货。 祝荣苦笑:“诸位诸位,总得容我喘口气吧?诸位去众安桥店铺里看看,胭脂水粉全打九折。” 好不容易安抚好众人,他也仅仅剩些玻璃器具没有卖出。 剩下的都是不怎么好卖的,比如钢化玻璃的桌面,一套要七百两银子,这玩意还真不是谁不谁能买。 没过几日,祝荣卖的东西就在杭州城里传开。 大街小巷,男女老少都知道平安桥附近开个新铺子,里面有珍贵的玻璃,许多人就算不买,也要进去看看那传说中的玻璃。 祝荣大赚一笔,立刻叫人回去继续进货,拉着茶砖去北平府,带着香皂玻璃回来。他已经不用自己跑过去,派个伙计就行。 但这么大的生意,难免不会引起其他人觊觎。 好在祝荣有先见之明,官府上上下下被打点得差不多,从官府不好下手,便有人打感情牌。 以前看得上看不上的商人同行,全都来找他,用的借口五花八门,甚至连小妾生个孩子这种破事也请他露面。 这些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要他把进货渠道说出来。 祝荣照实说,谁问都不隐瞒。反正要去北平府可不容易,山东那边正在打仗,肯定过不去。 走海路,还真没几个人有海船。 杭州东城有几个小商人,以前做点粮食生意,赚个辛苦钱。 因为杭州地区工商业发达,所以粮食不够吃,需要从湖广地区运米。 几人便赚这点差价,偶然听说玻璃的事儿,他们便聚在迎仙楼里商议。 领头的商人叫吕章,他们是三兄弟,吕文,吕风,吕章。 吕章老大,为人豪气,颇有些威望,可是杭州的生意都被瓜分完,他们要想突破还真不容易。 折腾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点小家业,再想往上难上加难。 吕章喝口茶,重重放桌上,“诸位,这票干不干?” 刘天元为难,“这生意我也想做,可咱们没船,陆路走着又太远。怎么去?北边还在打仗。” 吕章道:“富贵险中求,怕个鸟。 瞧这生意多火爆,只要能把肥皂运回来,那就是金银。” 陈翼是家里的小儿子,很喜欢游侠,拍桌道:“吕大哥我跟你干了。这生意做得,总好过受这等鸟气。” 刘天元比较稳重,家里老小都指望着他吃饭,可不能胡乱掉链子,他开口道:“吕兄弟,你准备怎么过去?” “走山西过去。”吕章解释道:“山东那边在打仗,可山西那边安静的很,咱们绕道山西,走上一两个月也就过去了。” 刘天元还是有些忧虑,这是冒险啊。 吕章道:“刘大哥不愿意去,小弟也不勉强。 今日召集大家来,就是为了路上有个伴儿,仗不知打到什么时候,但人家叔侄俩的事儿,跟咱们也没多大关系。 咱们还得吃饭喝水。老二老三,你们看好家,我去走这趟,下次熟了,再让你们走。” 吕文,吕风默默点头,这种危险的事儿,大哥是不会让他们出面。一门子里总得有人做面子有人做里子。 面子流血,里子得兜住。 刘天元思索半晌,道:“好,干了!我就陪兄弟走这一遭。” “好,那就准备准备,五天后出发。” 会议结束,解散各自回家,做出远门的准备。 古代出远门真的是在死亡的边缘徘徊,路上豺狼虎豹不用说,拦路劫道的才更可怕。 他们准备多弄几个护院,大家聚一起也更安全。 杭州城距离南京非常近,虽然没有皇亲国戚,但总有些远房亲戚住在这儿。 城里有个人叫徐安,据说跟魏国公有些关系,是同族之人。 第75章 惊动皇帝,祝荣出逃 徐安也不是个省心的主儿,在杭州城大小有些名望,借着这点名望,人家也是过得很舒服,良田美妾自然不少,领着份俸禄呢还。 徐安整理日架鹰走狗,赌场青楼。对杭州城里的新鲜事儿,热闹事儿知道的最快。 那日回家,喝得迷迷糊糊,进了小妾房,摸黑上床,闻到小妾身上的香味,早已按捺不住,胡天胡地一番沉沉睡去。 早上醒来鼻子里有股幽幽香味,叫人冲动,又翻身上马大杀四方,把小妾弄得娇喘阵阵,不堪重负。 徐安自己舒爽完翻身躺下,问道:“你身上这是什么味儿?” 小妾道:“平安桥下新开了个琉璃铺,里面卖的有香皂。这是月季花味儿的,据那店小二说,以后还有别的味道。” “新鲜,谁开的?” “就那做胭脂水粉的祝荣。” 徐安正为一个月后魏国公寿辰发愁,这新鲜物事不是现成的礼物么?明日去瞧瞧,若是可以直接拿几块送过去。也好显显脸面。 徐安命小厮去平安桥店铺里取东西,就说徐府上要用。小厮得了令,赶到平安桥铺子,早已晚了,只剩几具玻璃器皿。 祝荣不敢得罪他,包了笔墨纸砚文房四宝送给小厮,道:“还请小哥多美言几句,家里就只剩下这点东西。 这是五两银子,小哥拿去喝茶。 若徐大官人真的想要,不如等我再去进货。” 小厮得了好处,见真没香皂也不追究,回去禀告徐安。 徐安勃然大怒,骂道:“这厮是不把我放眼里,什么没有,分明是不想给,罢了,罢了,既然给脸不要,那某就去自取。” 徐安这几日都在青楼,哪里知道杭州的这些新鲜事儿? 待听小妾说完,又找人打听一番,便对夺取祝荣产业有了兴趣。 这玩意要是弄到金陵城,能卖多少钱? 徐安带着十来个帮闲,浩浩荡荡杀向平安桥。 路上谁也不敢阻拦。祝荣正巧没在,铺子里已经没什么货,仅有几套玻璃器皿,他得安排人继续北上取货。 徐安跨步进门,就先被玻璃柜台震惊,这么亮晶晶的好东西,可比文房四宝漂亮得多。 他不学无术,笔好坏分不清,对这些东西毫无感觉,但这玻璃柜台却让他十分喜欢。 小二上前给他打招呼,他拨开小二靠近,仔细观看,过了片刻才直起身子,道:“香皂呢?我要一百块儿。” 小二苦笑道:“大官人容禀,香皂卖得太快,已经卖光。大官人您要不看看来点别的?” 徐安冷笑:“我徐某人的名字在杭州也是叫得上号,谁也不敢糊弄我。 你这店铺刚刚开业一两天,就跟我说没了?莫不是欺瞒我?” 小二连忙告饶:“欺瞒哪个也不敢欺瞒大官人,实在是没了。 连家里就只剩下一块,还被用过,也不能卖给大官人啊!” 徐安道:“当真没有?” “当真没有。” 徐安道:“好吧,既然没有,那就要点别的,把这些东西都给我包上。” 小二吓一跳,赶忙道:“徐大官人,这些东西可不便宜。” 徐安反手就给他一巴掌:“你是看不起我?以为我买不起吗?” 小二不敢说话,只想把这位瘟神赶紧送走。 把茶碗、灯罩等物全部打包,算了下帐,道:“大官人,承惠一共两千四百两。” 徐安道:“带上,等香皂来了我一起给钱!” 几个帮闲的浪荡子分别抱起包裹好的玻璃器皿就走。 小二吓坏,赶紧从柜台里绕出来,拉住徐安的袖子苦苦哀求。 “大官人,我们掌柜的不在,就算你要走,也给我留个欠条,否则掌柜的回来我不好交代。” “你敢拉我的袖子!活腻歪了吧?” 徐安踹翻小二,小二脑袋撞地上,流了血。小二不依不饶,爬起来又抱住徐安的脚,哭道:“大官人饶命,大官人饶命啊。” 徐安不耐烦,喝道:“还看着干嘛?动手!” 浪荡子对着小二拳打脚踢,那些护院听到动静早就出来,可这位是魏国公的亲戚,谁敢动手? 竟眼睁睁看着那小二被打得奄奄一息,铺子里的货物也被洗劫一空。 徐安扬长而去。 祝荣接到消息赶回来,只骇得肝胆欲裂。 小二医治无效,死了。 祝荣跑到知府衙门哭,把事情经过说了,知府勃然大怒,“好你个徐安,仗着你与魏国公有些关系,竟然敢如此为所欲为!” 知府大人立刻点起标兵,命人捉拿徐安。 徐安向来不把官府放眼里,听到有人来拿他,指使护院将知府标兵打一顿。 知府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命杭州卫带了一千人前去捉拿徐安。 徐安在家里听到这个消息,猛拍桌子骂道:“这厮成心跟我过不去!” 一千余人将徐安的府邸围得水泄不通,他也不敢反抗了,束手就擒。 千户对徐安道:“大官人你这可做得有些过分。知府标兵那是朝廷脸面,杀标兵形同造反,你怎地这么糊涂?” “兄弟还请关照关照。” 千户道:“正因为咱们是兄弟,我才提醒你一句。 我是没办法放了你,但你不是有关系吗? 那就把事情闹大,请他们出手帮忙。” 徐安苦笑,他跟魏国公徐辉祖确实有些关系,不过都出了五福,他连见都没见过徐辉祖,怎么请他帮忙?但千户的话提醒了他。 如今单靠自己硬抗不行,还得找外援,于是便寻到杭州转运使的头上。 杭州转运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判断知府的做法是为了面子。 如今圣上喜好儒学,对达官贵人没有丝毫好感,想了想干脆把这事呈上去道奏折了事。 愿意巴结徐辉祖的人多如牛毛,奏折到了朝堂,有人一看这杭州知府事闹得这么大,便弹劾他公报私仇。 这事闹得建文帝都知道,不但祝荣没想到,知府也没想到。 建文帝整日里处理国家大事,繁琐得很,好容易有个比较有趣的事,便多问几句。 黄子澄、齐泰这些围绕在建文帝身旁的人,都以大儒着称,对这样的事自然不会姑息,便命三司调查。 三司调查的结果很快,这毕竟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结果却叫几个大儒极为愤怒,他们愤怒的不是朱高炽,而是杭州这些商人毫无底限。 奉天殿里,黄子澄、齐泰、方孝孺等人立于龙椅下,年轻的建文皇帝踌躇满志,意气风发。 建文道:“这个案子该怎么判?” 齐泰道:“两人皆该杀!” 黄子澄连忙说:“不可,依我看,这商人该杀。徐安实乃为国除害。” 方孝孺不同意两个人的观点,道:“商人可用,徐安该杀。” 建文帝头痛,三位师傅的意见不一致,这样的情况非常罕见,往常三位师傅的意见都是差不多,他觉得很舒服。 可今天就为了个商人,以及一个远得没边的皇亲国戚,三人意见完全相左。 齐泰先道:“商人私自下海,违反祖制不说,还与朱高炽做生意,这赚来的钱财,都会铸成杀死我士卒的利刃,因此该杀! 再说那徐安为富不仁,仗势欺人,殴打小二致死,按律当斩。” 黄子澄很不同意这个说法:“商人叛国在先,徐安殴打致死在后。 徐安是为国除害,绝不能杀,否则岂不是人人都要与燕逆做生意? 到时候,我大明处处被渗透。 欲打击燕逆,必然要断绝与燕逆的往来,北平地少,产出不了多少粮食。” 建文帝看看方孝孺,道:“先生你什么意思?” “商人可用。燕逆并不阻碍其他人前往北平府,我们可以利用这点,送大批人手进入北平府,再发大兵猛攻,一举拿下北平。 至于徐安,他触犯大明律,自然该杀。 陛下,燕逆这近一年来不断壮大,我们不得不想些其他招。 送人进入北平府,不但能在关键时刻策反,还能截取非常多的情报。 此举对我们百无一弊,何不试试?” 建文点点头:“方先生说的极是。燕逆现在并不知道我们已经掌握消息。这是个利好。” 黄子澄不同意,“不行,这绝对不行。 祝荣重利轻义,哪能说用就用,就算要用,也要用我们自己的人。祝荣必须杀,震慑宵小。” 师徒四人商议半晌,决定两人都杀,但私底下派人前去北平府,代替祝荣。 至于替代的人选,则是名叫周正的人。 周正是王忠的侄子。王忠是建文帝的贴身太监。 几个大儒并不想用太监的人,但他们自己的人会经商的还真就不多,用王忠的侄子,起码有个香火情。 而且周正这个人老实,背靠王忠,居然也没几个人知道,经营小小的一份家业。建文帝看中的就是这点。 旨意颁发,不用几日便传到杭州。 祝荣还不知大难临头,被此事弄得焦头烂额的他,正在喝酒解闷,忽然有门子来报,“老爷,外面有个孕妇求见。” 祝荣吃惊:“孕妇?见我作甚?不见不见,什么人都往家里带?” “老爷,她说老爷你大难临头。她是来救你性命的。” “什么大难临头!”祝荣脸色拉下来,沉默片刻道:“带她进来,小心别让夫人知道。” 不多时,小厮带着个孕妇进来。那女人年纪不大,约二十来岁,容貌靓丽,气质端庄,如果不说还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女儿。 瞧她那肚子,起码有七八个月的身孕,这样的人不在家里呆着,居然还在外面跑? 同时他更加确定,这位肯定不是自己的情人,要是跟这么美的女人睡过,他肯定不会忘记。 祝荣道:“不知道这位夫人来找我何事?” 姑娘笑笑,“我叫刘荷,是世子爷的人。” “世子爷?” “燕王世子。” 祝荣大惊,慌忙看向门口,刘荷笑道:“祝员外不用紧张,谁会注意一个孕妇行踪呢? 你大祸临头了,建文已经下令,将你斩首。” “你怎么知道?”祝荣差点跳起。 刘荷道:“别管我怎么知道。圣旨马上就来,说不定明天或者后天就会到杭州。 要想活命,你只有一个地方可去。” “北平?” “不错,去北平吧。”刘荷笑靥如花,就好像劝人多吃点饭似的。 祝荣道:“我怎么信你?” 刘荷道:“愿意相信就相信,不愿意相信就别信,反正你也只有这么一条路。” 我以前是世子爷的婢女,后来,被管家玷污身子,世子爷就把我送到这儿。 让我生下孩子后再回去,我想帮世子爷做点事儿,你的事我听说了,你的这些家业,能舍弃的也只能舍弃。” 祝荣很舍不得。在杭州打拼数年,几代人的家业,躲过元军,躲过红巾军,又躲过张士诚,结果到这儿败他手上,谁会不心疼呢? 刘荷静静品茶一言不发。 半晌后,祝荣咬牙道:“既然如此,那俺就信你这一回,只不过前几日船都被俺打发走,如今却怎么去北平府?” “今晚三更时,自然有人接你。海上有船,你不用担心。” “家里带不了几个人,该舍弃的就舍弃,走得慢些,你就走不掉了。” 刘荷说完就走了,祝荣胆战心惊,却不敢不信。 祝荣连夜带着妻儿,收拾好行装,没敢跟老爹老娘说实话,只说要出去避避风头。 子时,果然有几个人前来接应,祝荣带着老老小小二十余口,皆是核心亲戚,跟着接应的人出城。 出城时祝荣还担心城门吏,结果到了城门,他们居然大摇大摆出去,这才骇然不已。 燕王世子的人居然能把城门吏都买通了,真要想打,杭州还不是唾手可得? 出杭州城便去钱塘江,江边有小船,一家人上船,往海里而去。 至天明时入海,海上果然飘着艘船,这船是从广州刚刚回来的,要不然也不能这么巧。 祝荣上得船,望着远处成线的杭州城,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老爹不耐烦道:“不过是些许家财,哭什么。” 祝荣一把鼻涕一把泪,道:“爹,恐怕咱们回来不来了。” 大船扯上风帆,缓缓往北行去,杭州城就此成了回忆。 吕章他们几个人出发的时间早,对杭州城里发生的事儿一无所知,他们走陆路,直走两个多月才抵达北平府。 第76章 大批商人来北平 吕章带着四个商人,他们的护卫队多达二十人,在中途有个人生病死去,有个失足落山,踪影全无。 行至汉水时遇到来自四川的商队,双方结伴而行。 当他们风尘仆仆站在北平城城门下,仰头望着饱经风雨的城墙,墙上的泥块因为雨水的冲刷而显得格外斑驳,有些墙根处生长着苔藓。 墙上的茅草很长,随风飘荡。已经快至秋天。 北地有些凉意,他们与四川商人在城门口分手。 北平城里的车水马龙远远低于杭州,而且这里气候干燥,许多人都表现出不适。 吕章说:“咱们还是先找个落脚地方,再去外面打听打听。” 北平城里的旅馆十分容易找,到处都是。 很快他们找到一家看上去不错的客栈,缴纳房钱后开了房。 随后吕章问道:“掌柜的,有酒菜没有?先准备些酒菜送到房间里。” 掌柜的笑道:“有有有。客官少待,酒菜马上就上,几位客官要不要洗澡?” “这个时候也能洗?” “那是自然,咱们是十二个时辰热水不断,什么时候都有。” 吕章惊讶,并未多问,说:“那就来点热水送房间里去,我的几个伙计也都送些。” “好咧。” 几人上楼,不消片刻,热水奉上,这掌柜的还真没说谎,热水随时都有,等他们洗漱完毕,热饭菜上来。 吕章洗完热水澡觉得舒爽至极,换了衣服,感觉没那么灰头土脸。 趁着小二上酒菜时问道:“小二哥,向你打听个事儿。 能回答上来,这半钱银子就是你的。” 小二道:“客官尽管问。北平府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儿。” 吕章道:“我们想要买香皂,去哪里才好?” 小二笑道:“客官,您几位一看就是远道而来的客商,想买香皂那是好说,待会儿您吃完饭,随我去。我带您去西市。” 吕章奇道:“西市?北平府的西市怎么说?” 小二道:“不瞒客官,您只要去西市,什么都有。 别说香皂,就是刀枪棍棒也能买得来。到北平府,别的地方不用去,只要去西市即可。” “我怎地没听说过?” “上个月刚刚建好。开业那日,全城的人都去了,那地方果真是神仙居所啊!几位客官刚到还不知晓,待住上几日,便知西市威名。” 吕章道:“好,这钱就先给你。” 小二欢喜接过,道:“客官待会儿您下楼,找我即可,对掌柜的说找柱子,那就是我。” 小二走后,吕章对众人道:“这北平府里的小二都这么热情。” 刘天元道:“兄弟还是小心些,出门在外,不能大意。待会儿带上张大他们几个,以防万一。” 陈翼很不满:“人家不过是热情些。哪有什么错?” 吕章早习惯两个人斗嘴,赶紧打断:“刘大哥说得不错,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还是小心为妙。” 几人吃完饭,去楼下果然寻到柱子,柱子见他们带这么多人,也没说什么,一路向他们讲解西市应该注意的问题。 很快他们到西市,在西市口牲口便不能进去。 小二解释,这里的所有人都是步行,又称步行街,所以这里是不能过牲口,不过旁边有铺子,可以花些钱把牲口放这儿。 吕章道:“这倒是也方便。” 小二嘿嘿笑道:“只要有钱,这里什么都能享受。” 存好车,小二又道:“这里也不能带兵器。兵器可以租个货柜暂时存放。” 吕章暗骂这里规矩挺多,不得不将随身携带的武器都放进去。 门口摆弄半天,他们才得以进入步行街。步行街门口是黑衣卫看守,硕大的牌坊,上书步行街几个大字。 这里人流如织,不止有男人,还有女人。这种景象,吕章除在画舫处见识过,其他地方还没见过。 小二见他们脸露迷茫色,便道:“世子爷规定的,谁都可以来此,这里有很多好东西,那些贵女寻常时间也来。” 吕章点头,随着小二往前走,步行街里令人眼花缭乱。 各色铺子,杂耍,卖糖葫芦的,各色小吃的,应有尽有。 杭州城虽然繁华,但这么繁华的街道,也就庙会时才有。 几个人眼睛都不够看,街道上飘着香味,各色都有,吕章极为能忍,此时也有些按捺不住。 小二带着几人往深处走,不多时便见到几栋耸立大楼,四五层高,几人极为震惊,这里的楼居然这么高? 小二正待说话,忽地吕章瞧见个人,有些眼熟,正像是祝荣。吕章大喜,高声喊道:“祝员外!” 那人听得说话,停住张望,瞧见吕章却是不认识。 吕章见还真的有戏,忙上前弯腰赔笑:“您不认识我。但我认识您,您是祝员外对吧,我是吕章,东升粮行的掌柜。” 这人正是祝荣,听到东升粮行他恍然大悟,“哦,岳王庙的那家?” “不,我家里是在武林门那儿。” “啊,原来是你,他乡遇故知,幸会幸会,你们怎么来这儿了?” 吕章道:“我们原本也是来买肥皂的,祝员外您也是刚来。” 祝荣哈哈大笑,道:“我是举家搬过来了。你们刚来,可能不大熟悉,正好今日无事,我来带你们逛逛。” 吕章大骇,祝荣在杭州可算是大户人家,良田千亩,另有店铺十几家,有园林一座,人口过百,怎能说搬就搬来呢? 但他没问,祝荣路上滔滔不绝。 若是在杭州,吕章肯定得不到这样待遇。 吕章几次看到祝荣都是远远看上几眼,间或与祝家有些生意往来,所见之人都是店铺掌柜。 祝荣不但关心他们的住宿问题,还问他们运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又问他们在这儿准备住多久,陆路上可有什么危险之类。 吕章心中惶恐,手脚发麻,这事是不是有什么古怪? 祝荣丝毫不觉,问过后顺手给他们当起导游。 “这儿是商业服务中心,你们想要旁的东西可以去这里,卖东西的买东西的,都在里面挂着牌子,很方便。 这儿是洗浴中心,也是专门为你们这些人服务。旅途劳累,可以去消费。” 吕章惊讶道:“这也是世子爷的产业?世子爷还操持这等产业?” 祝荣摇头:“这不是的,乃是其郑员外产业。 主意是世子爷出的,只是当时世子爷的钱都用来投北平商场,以及商业街,拿不出钱来建洗浴中心,所以就卖给郑员外。” 洗浴中心看着极为奢华,外层竟然用瓷片贴墙,此刻看着闪烁着光芒,上方四个红色大字:洗浴中心。隔得老远都能看到。 祝荣又指着前方五层高的楼说道:“这里就是商场,北平府的人闲来无事总要去逛逛,开业一个月,已经成了北平府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去处。” 这栋楼前有个硕大广场,广场上有许多小吃摊儿,每个摊位都是定制统一的样式。 摊位前人流极多,游人如织,有些人身穿丝绸缎面,光鲜亮丽。 也有人衣着普通,顶多也就是普通中产。 吕章等人眼馋得不行,这么多人,就算每日里卖水都要发大财。 祝荣说:“你们要买肥皂,那可真是找对人。 我就是负责这些产业的人,既然你们来了,那咱们就去办公室里谈吧。” 吕章目瞪口呆,原来他为燕王世子干活。 在大明这难道不属于是背叛陛下吗?怪不得他好端端的从杭州来北平,抛家舍业,原是为这个。 只是如今燕王正在跟朝廷打仗,输赢简直不用想,区区一个燕王怎么可能打得过朝廷? 朝廷军力一百余万,又占据大义,怎么看都不会输。 祝荣这个选择略微仓促了。 吕章心底就是这么评价的,想到这儿,他与刘天元互看一眼,都是这么个心思。 祝荣带几个人往商场大楼后面走去,过去大楼,却又是另外一番场景。 这里是个大院子,中间主体建筑是三层高的小楼,阔约十五间,大楼左侧有栋两层小楼。 祝荣指着小楼道:“那是我们的食堂,中午请你们吃饭。” “食堂?” 吕章有些不解,祝荣哈哈大笑:“世子爷说,要人好好干活,那就得弄好食堂。不让人好好吃饭,谁会给你好好干活呢?” 吕章不以为然,道:“这里都谁吃饭?” “商场里的那些员工都在这里用餐,采用的餐费制,每人每月发放一定数量餐费,就是这个。” 祝荣摸出两张纸,约巴掌大,但格外精美,而且采用套印技术,图案花哨又复杂,上面写着一两字样。 吕章更惊骇,这玩意印刷成本的不少吧。 进入主体建筑,里面人来人往,行色匆匆,好多人看起来就是小厮的模样,但地面则像镜子似的,又干净又光滑,几个人踩上去都发怵。 祝荣呵呵对他们解释道:“这是世子爷命人制作的新型瓷砖,专门用来铺地,格外好用。” 进入三楼,显得十分幽静,吕章又发现盲点:这大楼里竟然处处都是玻璃。几个土包子像进入仙界似的,看什么都新奇。 路上偶然遇到人,他们感觉对方的目光就像看猴子。 这让他们大为羞愧,想自己在杭州也算中产,结果到这儿后才知道屁也不是。 祝荣的办公室简单而又朴素,只有一张桌子,一张茶几,围着半圈沙发。 茶几自然也是玻璃制成,呈深绿色,腿儿竟是铁制,形制如此特别,却格外吸睛。 关于香皂也没什么好说的,受限于油脂,产能并不高。 玻璃制品倒是可以多给些,双方没谈几句,便已谈好。 祝荣叫人取来契书,双方签订,各留一份,备案一份。 正事谈完,双方便开始闲扯。 吕章喝口茶,到底还是将心底的疑问问出,他们离开杭州时乃是六月,此时还不到九月,祝荣怎么就敢做出那么大的决定? 祝荣笑道:“其实原本我也没想着要来这儿,遭遇了徐安事件后,我才意识到杭州之大,竟然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唉,当时还是太过天真,竟然以为打点好知府跟市舶司就行。” 祝荣把徐安的事儿简单说了,吕章不由后背湿透,急忙道:“啊,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祝荣笑道:“你们也不必担心,我走后已经来过好几批杭州商人,你们就不会显得那么显眼儿。” 吕章又难过,又高兴,难过的是,他们不是独门生意,做起来利润可能要低很多。 高兴的是,自己不是出头鸟,倒是不怕被人眼红。 “祝员外又怎地为世子工作?” 祝荣道:“说起来也是幸运啊。” 原来当日祝荣逃至海上,方才安心。 在大海上经十余天的漂泊,终于抵达直沽码头,朱高炽早就安排好人,接他们入北平。 上次做生意时,因为对西市极为看好,所以祝荣提前预定两间铺子,如今这铺子竟然成了他们的唯一财产。 初入北平府,祝荣一无所有,除了身上细软,其余什么都没带。 朱高炽安排人带他们租房子,房子租好后,朱高炽也亲自来了。 祝荣共带出来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一个老婆、一个小妾、老爹老娘以及兄长一家五口,合计十一个人。 还有两个老管家,附带他们的两个儿子。 他们站在租好的院子里。这是一栋三进的小院,比他们家里那可是差太多,不过人在外已经无法计较这么多。 祝荣朝朱高炽拱手感谢。 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最大的也不过十岁,小的女儿才五岁。 兄长家里的两个孩子大些,大的都有十二岁,小的不过八岁。 再加上管家的两个孩子,一大家子人,居然有七八个小孩儿,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混吃等死。 他们齐齐朝朱高炽拱手行礼,大人说话绝不乱插嘴。 朱高炽笑着摸摸那小女孩儿的脑袋,道:“祝员外家教可真严。” 祝荣连忙赔笑:“世子爷谬赞。” “你们初来乍到,事情很多。我叫周星月安排几个人过来帮你们处理。” 朱高炽冲周星月点点头,周星月一挥手,进来好几个小厮。 他们共带来四口箱子,全部抬进屋子里。屋子里的扫洒也只得拜托这些小厮。 朱高炽道:“你们在别处如何我管不着,但北平府里第一条就是不准虐待仆役。” 第77章 琐事很多,非常头疼 朱高炽是人不是神,别说现在他还不是皇帝,就算是皇帝也不好直接下令废除奴仆! 于是只好做这条规定,限制奴仆的数量。 朱高炽又说:“生火做饭如今倒是也不麻烦,星月留个人会帮着你们。 北平府里卖的煤炉也是我的产业,你若是需要直接去买便是,这些东西我就不给你送了。” 祝荣感激涕零:“多谢世子。小人一具白身,得世子如此厚恩,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别这么说。你们是第一家从南边投奔来的。 无论你们的动机是什么,我都得把你们当成典型。 这么说来,我对你好,是利用你,你也别介意。哈哈哈哈。” 祝荣哪里会介意? 人生于世,互相利用才是正常。 如果连利用你的人都没有,那说明你做人很失败,连这点价值都没有。 朱高炽看看四周,说:“这房子小了点,每月租金四两银子,不便宜,但也不算贵。 明日你们先去北平府里落户,我都已经交代过,你们照实就行,藏户在北平府也是绝对不允许的。 有几口人就报几口人,官府也不会因为这事儿收税。 想来你出逃太过匆忙,也不及多带细软,你可得要为今后好好打算。 那几个铺子下个月就能完工,到时候你是想租,还是想自用,都随意。” 祝荣千恩万谢。 朱高炽交代完,便与周星月一起离开。 祝荣与家人一起忙碌半晌才算将东西归置好,只不过他们缺的东西太多。 今天时间太仓促,只得先买煤炉炒锅,几人先吃饭再说。 祝老夫人年轻时候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做饭炒菜不在话下,不过这煤炉是新鲜玩意,祝老夫人一开始不适应,但很快就发现自己离不开这玩意。 吃饭时难得一大家人没分开,全都坐一起。 他们家里吃饭规矩多,秉承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直到吃完,众人方才开始聊天。 祝荣道:“多亏世子爷照拂,若是没有世子爷,咱们还指不定受多少苦。” 祝老爹今年六十岁,眼不花耳不聋,道:“世子爷是个办大事的,豪气,仗义。 他是在收买民心,可做得大大方方,坦坦荡荡,叫人钦佩。” 祝老夫人道:“怕不是别有所求。” 祝老爹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两日赶紧把家里归置归置,该买的东西就要买,该办的事赶紧办,办完后你亲自去寻世子爷,看他有什么吩咐。” 祝荣想想,似乎自己也没什么可图。 不过朱高炽对商业这么重视,恐怕与南方的商业有关,于是便道:“怕是想多走些渠道?” “不拘什么,只要你能帮忙的,那就尽量帮忙。” “是,儿子晓得。” 祝荣他们一家忙活七八日才忙活完,家多少像个样子。老头老太太平生第一次出海,居然也没什么不适,叫人啧啧称奇。 但是这几天倒是真的把两老累着,刚刚搬家,什么都没有不说,家里还有很多活要做。 祝荣的两房妻妾,他兄长的两房妻妾都是多少年没干过粗活的人,到北平府后也不得不想方设法做些手工活赚钱。 家里的佣人仆人都已经遣散,只留两个管家,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事情他们都要忙碌。 比如购买几个仆人,监督商场铺子的装修,还有家里的饭菜安排等等。 祝荣这几日忙着跑来跑去发现商机,看看有什么能做。兄长则跑着办理户籍,几个孩子的教育问题,还有祝老爹染了次风寒。 总之一家人忙得不可开交,忙过五六日后,总算是大致把所有的事情都理顺。 唯独有个问题还没解决:一家人的生计。 祝荣以前倒买倒卖,问题不大。 可是在北平府,他拿不到货源,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倒买倒卖。 听说朝鲜、扶桑的线路很赚钱,但问题是那是海贸,轮不到他来吃。 光是北平府本地的商人都已经快吃不上,更何况他们还是外来的。 出来后他们带的细软不多,大头都投资在房产、店铺上,如今全打水漂。 但祝荣这几日在外面整天跑,也不是瞎跑的,北平府的营商环境好,机会非常多,这点他可以断定。 祝老爹见祝荣又一无所获回来,晚上吃过饭,便与他同坐树荫下谈心。 “家里的几个铺子如今快弄好,找不到合适生意的话那就先租赁出去。 你跟你兄长去做帮工,我看世子爷的产业很多。 需要不少人手,你们两个虽然算不上大才,但想来世子爷正缺少你们这样的人。” 祝荣想想也没别的办法,嘴上却说道:“到底不是咱们家的产业,孩儿还是想要把自家的产业作大。” 祝老爹道:“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先帮着世子爷做活,等自己熟悉再说。 你在杭州商圈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世子爷没道理看不上你。” 祝荣觉得自己老子说得对,正想着明日借口谢恩去见见朱高炽,没想到小厮前来禀告,说门外周姑娘求见。 两人惊得慌忙起身,叫过来兄长,三人齐齐出门迎接。 周星月只身前来,暮色四合,即将天黑。 周星月经过这半年多的磨炼,被朱高炽训练出奇特的气质,高贵典雅与简洁干练并存。 祝荣见惯人,却也有点遭不住她这股气质,总感觉被压一头,他却不明白为什么,最终只能归结为可能是燕王世子的侍女,所以才这么奇怪。 但在后世,这种人有个统一称号:霸道总裁。 周星月进院,落落大方,坐下后开口道:“祝员外来了好几日,北平府里可还适应?” 祝荣道:“托世子爷的福。一切都很顺利。已经安定下来。只是……杭州那边……” “祝员外是想问徐安吧。”周星月笑道:“你跑了,官府鸡飞狗跳,四处抓捕,可是找不到人。 那小厮的家人贪图银两,撤了诉状,徐安无事。” 祝荣听得勃然大怒,双手狠狠握着拳,咬牙道:“便宜这厮了!” “也不便宜。前几日有人说徐安游湖时,不慎失足落水,救上来时人已没了。 祝员外,善恶终有报,老天是公正的。” 祝荣还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吗?这定是刘荷的人手安排下来的事儿,大仇得报,祝荣感激涕零,不知该如何感激,起身行礼。 “多谢世子,多谢姑娘!今后但凡有所驱使,尽管开口,祝某绝不托辞。” 周星月笑道:“此乃天理循环,与我可没什么关系。今日来,是想问祝员外愿不愿意屈尊降贵,到我那儿做工?” 祝荣愣住,看看自己的父亲,这才道:“姑娘有所驱使吩咐就是。” “不不不,这不是命令。 你来是充当我的副手,现在商业做得比较大,我自己一个人忙不过来,需要你的帮忙。 你主要管理的是陶瓷、玻璃、香皂以及商业街这些杂务。 月例五十两,年底分红,你有1%的分红权,也就是说赚一百两你能分一两。” 周星月见他犹豫,又说道:“现在你不必答复,但最好三日内给我答复。” 祝荣疑惑,道:“敢问姑娘,这可是世子的意思?” “不。包括这些产业,也都不是世子一人所有。 这里燕王府占有40%,世子占20%,剩余20%就是你我这样的人。” 祝荣大为惊诧:“姑娘难道不是世子的侍女?” 周星月笑着摇头:“不是,按照世子爷的说法,我是他的合作伙伴,雇用的职业经理人,帮他打理产业,类似掌柜的。” 祝荣眼珠子都快凸出来,起初他见周星月时常跟在朱高炽身边,还以为是朱高炽的侍女。 后来见她管着商业往来,便有些疑惑,至此疑惑解除,原来她连世子的侍女都不是。 周星月道:“三天之内我要答复。如果不答复,我会认为祝员外不愿意做,我就得着手找另外的人了。今晚多有打扰,告辞。” 周星月离开,但她的话却像扔下个大炸弹,震得父子三人惊恐不已。 祝荣自己觉得无比别扭,特么的,他在商业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竟然还要委屈到一个女子手下干活,这在古代难以想象。 但祝老爹却害怕:“世子爷帮助咱们家不说,他到底是王府世子,在北平一手遮天,我们如何能斗得过?你要不去,恶了世子爷,咱们在北平府还能怎么立足。” 祝荣道:“世子爷不是这样的人。爹您跟他打交道比较少,但我知道他。” 祝兴道:“二弟,你想岔了,世子爷是不是这样的人,我们都不能得罪他。” “且不说他在北平府一手遮天,就算不是,咱们也得跟他搞好关系。 想想看,世子爷造出来的肥皂、玻璃,哪样不是大有前途?” 祝荣惊恐:“你想让我偷配方?” 祝兴打断他的话:“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让你做这样的事?但你肯定要接触。 而且这东西明显生产不足,世子爷要卖技术,到时候咱们家不是近水楼台吗? 我看世子爷所图甚大。这几日你没看到北平府与杭州大为不同么? 跟着他做段时间,哪怕最后不买技术,你要想出来单干,也多有助益。” 祝荣细想此事,从各个角度分析,自家兄长说的一点问题都没有,于是便点头应下这个差使。 然而直到开始工作,祝荣才发现自己面临的情况有多么棘手。 西市开发已经接近半年,但实际上工程进度虽然跟得上,但很多软件都没跟上。 周星月忙着处理各种大事,很多琐事只能交给不同的人完成,这就造成缺乏统筹管理的人。 而且朱高炽随时都有新的想法,周星月还得忙着把这些想法实现,处理杂事的时间更少。 先不说别的,单一个商场,祝荣就看得头大。 首先是招商引资的问题。虽然商场的一楼被置换出去不少,这些人肯定还做店铺,但还有四十多间没有招到足够的商人入住。 朱高炽的要求是起码一层要全部招满,而且主要以小型商品、平价商品为主,夹杂一些小吃店。 但很多人都选择观望,并不准备直接租赁,朱高炽定的租金也有点离谱,小点的十两银子,大点的五十两的都有。 祝荣都震惊得几乎麻木,这样的价格肯定没几个人愿意租。 其次是员工培训的问题,朱高炽的要求是,这些人起码要懂得简单的写写算算,招募来的员工都已基本配齐,不过可供驱使的却没几个。 祝荣得负责他们的培训问题,单这个就让他头疼无比。 他自家店里的小二,都是跟着师傅学,能学多少看自己本事,三五年不出师是常有的事。 朱高炽这边可好,要先培训,识字算术都要教,还包括企业的文化、理念等等,这套东西十分复杂——虽然朱高炽看来还是太过简陋。 但相对封建社会低流动率来说,这套东西还是太过复杂。 最后,祝荣还要面临着更大的问题,那就是招揽全国各地的商人入驻商业街。商场中的二三四楼都需要有实力的商人才能租得起。 而这样的人很精明,面对一个尚未清晰的商业模式,他们是不会胡乱投入。祝荣还得想办法说服他们入驻。 至于其他的琐事,看起来倒像是放松,什么装修用什么样的风格,买什么样的木头,仓库那边的管理制度等等,这些都是交代下去就有人做的。 周星月在办公室里向祝荣讲解职责,讲完后笑着说:“这些事都要交给你做,我只抓财务一件事。 旗下产业这么多,想用什么样的人都行,主管以上的需要我过目,产业负责人,得世子爷过目。 至于财务人员,必须要总部派遣,你招的人不能接触财务。” 祝荣听得眼睛发直,道:“姑娘,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周星月哈哈笑起来:“别闹了,契书已成,你就是正式员工。 你的办公室在商场后面,会有人帮你办理。你手上的折扣权限最多到八折,再高的权限需要向我申请。” 祝荣点头,一个月五十两真是不亏啊,这么多工作,做下来当个大掌柜的真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祝荣收拾好东西,便开始正式工作。 他渐渐发现,这套体系非常完善,完全不是以人为本,少了谁都能转得起来。 第78章 西市火爆,纷纷争抢 吕章听到这里笑道:“想来祝员外一定有好办法。这些事情对员外来说,易如反掌。” 祝荣摇摇头:“世子爷不愿意以势压人,所以我也只能用最笨的办法。” 吕章道:“什么笨办法?” “逐个拜访。” “我在一个月内跑了共计五百多户商家,与他们逐一交谈,希望他们能购买店铺入住西市步行街。” 吕章道:“妙啊。员外这招看似最笨却是最好的办法,这么一来员外能结识这么多人,确实更加稳妥。” “屁用没有!”谁知祝荣居然说出个完全相反的答案。 吕章连续两次拍马蹄子上,格外难受,道:“怎地?” 祝荣哈哈笑道:“要让他们出钱,可是比杀了他们都难受。 你现在看步行街里这么多人,其实这些都是后来入住的。 步行街开业后,太火爆了,引得他们纷纷入驻,房租已经全都涨上来啦。 你知道刚才商场门口的小摊位一个月多少银子吗?” 吕章想了想,给出自己认为最高的价格,“五两?” 祝荣笑道:“五十两。” “什么?”刘天元、陈翼同时站起来。 那个小摊位,他们几乎不用提供任何东西,就能收五十两? 而且五十两,他们要卖多少东西才能赚回来? 祝荣笑道:“其实这还是竞价后的结果,很多人想要也租不来。 这些钱都是朝廷收走的,世子爷并不沾染。” 说到这个程度,其实已经差不多,吕章等人的惯性思维完全被打破,这里的一切与他们的认知都不同。 祝荣道:“眼看着中午,咱们去吃饭吧,让你们也尝尝北地美食。” 吃过午饭,祝融送走他们,又增加点收入。 招揽客商入驻,对他来说只有好处。他把东西整理好,放进柜子,正在这时有个小厮进来。 “祝经理,材料都已经准备好。” 祝荣接过来看看,道:“好,辛苦你了。” 那小厮笑着说:“不辛苦。”转身便走,祝荣拿起材料,往周星月的办公室走去。 周星月一边吃饭一边看什么东西,见祝荣进来,道:“祝经理你来了。有什么事吗?” “步行街上个月详细报告出来,送过来让你过目。” 周星月道:“这样吧,咱们一起去找世子爷,他曾经说过要第一时间给他送过去。 对了,商业服务中心那件事处理得怎么样?” 祝荣叹息:“还能怎么样?只能移交官府。 咱们为什么不自己动手呢?像陈老四那样的泼皮无赖,竟然敢以次充好。” 周星月皱眉,看祝荣一眼,道:“世子爷当初定下规矩,所有的事情都要依照法律办理。 咱们要是带头违反,商业服务中心也就不用开。 当初谁做检测的?陈老四以次充好,怎么会通过检验的?” 祝荣说:“是黄奎。” “开了!”周星月连想都没想就给出这么个答案。 “他是府里太监。” “他是燕王府里的太监也没用,该开就开。 这些人早就该清理出去,只不过当初世子爷实在无人可用,这才不得已而为,让他回府里扫洒去吧。” 祝荣没吭声,周星月收拾好东西,带着他一同前往知府办公大楼。 这个叫法很怪,但朱高炽坚持要这么称呼,时间积累下来,大家也都习惯。 朱高炽吃完饭,刚刚小睡完。此时他刚洗好脸,坐在办公桌旁,续杯热茶,正准备继续干活,听到敲门声。 “进。” 周星月与祝荣两人联袂而来,朱高炽笑道:“报告出来了?” 周星月道:“让祝……经理说吧。祝经理知道的更详细点。” 祝荣咳嗽两声,拿出报告,正要说,朱高炽开口道:“坐下说。捡重点。” 祝荣道:“上个月共入驻商家一百四十九家,北平本地一百一十家,外地三十九家。 江南有五家,四川一家,内蒙三家,云贵一家,湖广三家,山西十家,陕西三家,西域一家,辽东四家,朝鲜两家,大食六家。” 朱高炽说:“说点报告上没有的,你们观察到的情形。” 祝荣想了想,道:“除了大食、朝鲜外,外域来的人并不多,我觉得应该加强广东地区的活动,扶桑那边也该派人去一趟。” 朱高炽仰身躺在椅子里,望着天棚道:“现在开拓海外市场还为时过早,倒是不如把草原上的人吸引得多些。 对了,毛纺的问题还没解决吗?” “没有。羊毛不容易纺织,很容易断。” “不过工匠们也都在想办法,想来很快就能解决。”这些事情是周星月负责,所以她回答。 朱高炽道:“今年冬天之前务必解决,否则那么多羊毛堆积如山,什么时候才能用完? 听说大食人的地毯技艺了得,可以请几个大食工匠回来。这事祝经理你去办。” 祝荣心说我大明什么东西没有,何必要找大食工匠呢?表面答应,但实际上并没有真正放心上。 朱高炽见状不得不点醒他,“这不是纺织品的事儿。草原为什么总是要南下?你想过没有?” 祝荣还真没琢磨过这个问题,但此时一想,强盗么,难道还有什么逻辑?缺钱自然就抢,指望他们老实生产? 朱高炽道:“就是因为草原上产出不足,他们能卖给中原什么东西? 不就是一些肉,一些毛皮,他们的毛皮还没有辽东的好。 就这么点产出,他们想要维持生活能行吗? 羊毛就是我给他们找的路,每次南下,他们虽然能抢很多东西,但他们自己也要死不少人。 如果不拼命就能活下去,有几个人会愿意拼命? 以后咱们的政策就是带着他们一起富裕,把他们驯化成温顺良民,毛纺就是最重要的一环。” 祝荣恍然大悟:“多谢世子爷指点。” “商业中心说说。” 祝荣道:“商业中心现在共有信息三千余条,服务费上个月收入三万余两,刨除所有开支,净收入一万一千余两。 预计还会继续扩大,每个月会以10%的速率增加。” 朱高炽点点头,说:“商业服务中心一定要做好服务。” “黄奎的事儿我听说了,交送到衙门,这已经涉嫌行贿受贿,要给外人做个姿态。” 祝荣点点头,不敢再怠慢。 朱高炽又问道:“上个月的商场呢?卖出去多少货物?我说的可不是我们四楼,而是整个商场。” “整个商场有三十一万六千八百三十四两六钱,咱们的收入是八万七千三百二十六两。 净利润四万三千二百四十八两,这个利润有些低,主要是有些东西的残次品率比较高。” 朱高炽十分诧异,这要是放在后世,净利五成,所有人都得疯,恐怕资本连饭都不吃就得扎进去。 “利润率是不错的。码头那边呢?”朱高炽问周星月。 周星月说:“码头空置仓库还有一大半,主要是使用的人比较少,除了那几个大食客商外,没多少人使用。已经建成两个深水港,暂时够用。” 朱高炽点点头说道:“这样,咱们的货物制作好后,就运送到直沽仓库一部分,他们需要什么可以直接从仓库取。 不需要来回运输,直沽到北平府的道路核算出来吗?” 周星月有点肝颤,道:“约一百万两左右。” “怎么这么多?” 周星月道:“这段距离有约两百多里,算下来并不贵,主要是水泥,前期的投入比较大。” “我知道了。这钱不能直接从你们商业公司抽,得设置个安全阀门。钱庄该提前面世了。” 祝荣忽然开口道:“世子爷,山西有几个商家想要设个钱庄,这个事儿暂时还没告诉你。” 朱高炽道:“不能让他们开,等我们的钱庄开起来后再说。 钱庄绝不能这么胡乱搞下去,老西儿抠搜得很,让他们在这儿开钱庄,那不是老鼠进了蜜罐子,能有什么好儿?” “但世子爷,这事儿也挡不住。北平府里原本就有钱庄,也不受咱们管控呀。” 朱高炽不屑一顾:“他们那个算什么。我要搞的钱庄比较复杂。 你们多注意点,看看有没有什么钱庄经营不善,咱们先买下来个。” 说了这么多,朱高炽口干舌燥,天气仍旧比较炎热,朱高炽道:“还有事吗?没事的话就先出去吧。把门带上。” 两人离开后,朱高炽继续埋头苦写。 他在写什么?当然是教材。 西市开业之后朱高炽一直都在忙碌这个事儿。 周星月的识字班,如今由祝荣负责,班里的人数已经扩大到两百多人,除掉商场的新员工,剩下的就是各工坊内积极识字的人。 有些工坊搬迁到门头沟,朱高炽又在门头沟设立个内部识字班,同样也是由祝荣负责,祝荣找来个落魄秀才负责门头沟识字班。 两处识字班并不同步,关键问题是连教材都不统一。 门头沟离朱高炽较远,要去一趟不容易。北平府内的则比较近,朱高炽能时刻盯着。听说门头沟那边已经开始学孟子。 朱高炽也不好说什么,都没有教材,那落魄秀才勉强教认几个字可以,再高深的东西他自己都抓瞎,不教孟子又能教什么? 所以编写教材就是重中之重。有统一教材,两边教学进度才能统一,教出来的人才才能统一,要不然都不能用。 但是编写教材也是个非常不容易的活。 直到现在自己开始写,朱高炽才知道前人的不容易。比如鸡兔同笼问题,按照朱高炽的想法,直接设个未知数搞定。 但是古人不知道啊,你还得先行解释什么叫未知数,为什么要设置未知数,未知数的设置方法等等一系列条件,这些在他的脑子里连一秒钟都不需要。 又比如教地理,要想让古人接受地球是圆的就很费劲。 引力重力这些概念几乎都固化在他的脑子里,可却不知道该如何跟古人解释。 在这个世界上,只要知道四种常量,就能把整个地球数字化,即,时间、温度、长度、重量。 但这是建立在能够精确测量的基础上,朱高炽手头什么也没有,光是解释这些概念都挺困难的。 朱高炽写一阵,考虑到这些问题就有些烦躁,放下玻璃笔,双手枕着头,望着天棚发呆。 他忽然想到,光几门主科肯定不够,还需要有几门副科,发展兴趣。 虽然未必能够培养出什么大家,却能调节课业。 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绝不可能无限制发挥。 副科可就难得多,他只知道些音乐,其他的一窍不通。 张瑾瑜精通音乐,杨思君精通绘画,这两个人总不能无所事事吧,可以把这些交给他们。 朱高炽想到这儿,立刻起身,放好玻璃笔,把未写完的教材都收起来。 这段时间来,他把数学、语文等教材写完;物理化学这些写一半,地理只写个开头而已。 他收拾好东西便回家。 张瑾瑜正在抱着孩子逗弄见他回来这么早,赶忙起身,道:“夫君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没心情做事,早点回来。” “夫君快坐,我去倒茶。” 朱高炽道:“不用。我来抱抱朱瞻基。” “夫君,你该给孩子取个小名儿,总不能天天朱瞻基朱瞻基的叫。” “我取了啊,可是你不喜欢啊。就叫狗蛋儿,瞧瞧这个名字即粗俗,又容易养活。还顺口,多完美。是不是狗蛋儿?” 朱瞻基还不会说话,说话时间有些晚,但应该没什么问题,嘴里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朱高炽也不着急。 他还不知道自己被不靠谱的爹取了外号,唆着手指嘎嘎傻笑。 涎水流得哪里都是,朱高炽十分嫌弃:“瞧瞧你,都快发大水了。” 逗弄片刻,朱高炽道:“瑾瑜,你不是精通音乐么?有些事要你帮忙。” “什么事?” “编写音乐教材。很多人完全不懂音乐,你需要编写本能够让他们简单理解的教材。” 张瑾瑜道:“相公这是作何用?” “识字班的那些人,也是需要音乐的。” 张瑾瑜连忙摆手:“这我可不行。” “怎么不行啊,你学了那么多年音乐,教他们绰绰有余,谦虚什么? 只要写出来乐理就行。到时候我会找人来教。” 张瑾瑜道:“夫君,真要写吗?” 第79章 准备修路,建军校 朱高炽道:“那是自然,不但你要写,杨思君也得写,需要她来教绘画。” “绘画也要教?” “对的。” 张瑾瑜道:“好吧,但是我不能保证能不能写好。” “这你不用担心,现阶段主要是解决有无的问题,等以后慢慢再完善。” 张瑾瑜道:“好。” 朱高炽列出来大纲,其实这种书都是一样的结构,即总分总结构,包括每个章节其实也是这样的结构。 朱高炽列出来,便去寻杨思君。 自从上次杨思君设计完效果图后,她便发现新大陆。 绘画发展到明代,已经无路可走。 杨思君喜欢绘画,这也是她与世界对话的方式。 但她总是无法突破窠臼,无论如何画,都有前人影子。 她心里也很不满意。但却苦无他法,朱高炽给她指出明路,让她看到前方还有个硕大的世界向她打开大门。 朱高炽来到时,杨思君正在练习绘画。 她画的是水里荷花。 在走廊边,她摆着支架,支架旁站着个侍女。 支架前有个小凳子,她穿一身墨绿色半臂,端庄大气,凝眉沉思,肤如蝤蛴。 朱高炽远远看着,又想起水草。 她如果是水草,肯定生在清水中,少稍微浊些便会死。 她不名贵,肯定是最普通的那种水草,舒展着叶子,随着流水缓缓摆动,像跳舞,又像自娱自乐。 朱高炽甩甩脑袋,不知道为什么总会有这种想法。 看到她就会想到水,清凉的水流过皮肤,然后浑身一紧,又联想到水草。他迈步走过去。 杨思君发现有人来到,不过敢站在她身后的也只有两个人,要么是徐王妃,要么是朱高炽。 徐王妃很少会来,所以她只是停顿片刻,便又继续画起来。 朱高炽道:“这荷花有韵味。” 杨思君没吭声,继续画。 “我找你有事,你的绘画现在技艺不错,写本教材吧,就是教人画画的。” 杨思君扭过头,目光好奇,犹如兔子。 “教材?” “对,把你的画技传出去。想想看,千百年后人人都传诵你的美名,你将成为这个行当的祖师爷,与吴道子、李公麟并列。” 杨思君又扭过头继续画:“没兴趣。” 朱高炽道:“你怎么能没兴趣呢?难道你对青史留名也没兴趣吗? 想想看这是多么大的荣耀,老杨家也因为你而繁荣昌盛数百年。” 杨思君正在画荷花的茎干,那些黑点无论如何都点不好,她放下笔,道:“妾只是个女子,杨家如何,与我关系不大。” “可你会青史留名啊?” “青史留名又如何?我都死了,这些事情也不知道,留不留的没什么关系。” 朱高炽彻底败下阵,这孩子对这个完全没兴趣,杨思君这样的人,执拗又清冷,不找到她的兴趣点,恐怕她不会答应。 朱高炽来回走动,忽然道:“你现在的技术在我看来还有进步空间。” “什么空间?” “我说不好,但你只学会素描,还有水彩,粉彩、油画。 手法更有很多种,点画知道吗?就是依靠各种小点,来最终完成绘画。 你能看到各种色彩,可是并不懂得其中原理。 比如,这个世界上所有的颜色都可以使用三种颜色混合,你知道吗? 另外,白色的阳光跟彩虹是一样的你知道吗?明日我给你做个三棱镜出来,你想什么时候看到彩虹就什么时候看。 这些技术你都懂吗?” 杨思君诧异,道:“三原色是什么?” “三原色是人眼最敏感的颜色,三种颜色通过不同比例的调配,几乎能够调出所有颜色,除了黑。研究绘画,你不可不能研究色彩。 素描你学会了,这种绘画方式是用明暗来表现体积。但实际上还可以使用颜色、光线来表现体积,比如现在画荷花,你该怎么表达出光线来呢?光该怎么画出来呢? 研究通这些,你的技术才能说是大成。” 杨思君沉思不语,她正襟危坐,显然听进去这些话,并且已经开始思考。 朱高炽趁热打铁,“这些原理我知道,但我说不清。这点只有你可以做到。中华的绘画体系,其实已经差不多无路可走,必须要引入新的研究。 具象艺术是我们的短板,必须要补齐这个短板,才能做到天下无敌。 这份工作我无法胜任,可是你能啊。想想看,把你的绘画技法传出去,让更多人学会,这样你就有更多志同道合的人,可以为你所用。 你完全可以设立书画院,研究绘画艺术。房屋设计、装帧设计、建筑设计、工业设计,这都需要用到绘画技能。 想想看,这件事岂不是比你自己画要有意思的多?” 杨思君手背托着下巴,睫毛像蝴蝶一样闪动。朱高炽忍不住亲了口。 杨思君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她擦擦脸道:“哎呀,你做什么?我正想呢。” “不用想了。要想做出来点事,就得现在开始。写教材,这些不但要教给普通人,就连军人也要用。” “军人?” 朱高炽道:“军校筹备得差不多了,准备开始招生。 军校生也要学习绘画,不一定非得学成名家大家,起码作为种技能,调节情绪使用,而且战场上画图之类的,也可能会用到。 往后机械作图,设计物品,也要用到其中的原理。 所以,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我交给你的可是整整一个大体系,你要能做成其中一二,功莫大焉。” 杨思君道:“可以,我可以写。你说的对,这么多人,总好过我一个人瞎琢磨。” 朱高炽抱起她,忍不住亲起来。杨思君羞极了,道:“哎呀,旁边还有人呢。” “高兴。今天陪我喝两杯。” 朱高炽道:“对了,还有件事,我写的教材,你需要找人画些插画儿。” 杨思君道:“可以。” 次日,朱高炽早上起来照常锻炼,这段时间的锻炼终于让他把身体的痴肥炼下去,吃完早饭,洗个澡,随后便去往办公大楼。 到办公楼后,他对小厮道:“把孟善、张玉两位将军请过来,还有姚师也请过来。” 姚广孝来得最早,他本身就在办公大楼里。 进门后,朱高炽正在煮水,他起身招呼道:“姚师,来坐下品茶,上好龙井。” 姚广孝坐下,水也好了,朱高炽给他倒了茶,问道:“上个月的税收怎么样?” “托世子爷的福,上个月税收增长两倍,叫人震惊。” “这还不算什么。海关的税收目前还未计算在内。” “等父王那边打得差不多时再说海关吧。税收高了,想好怎么用了没?” 姚广孝摇摇头:“我想存些,以备不时之需。” “姚师你这种想法不对。对于朝廷来说,钱是最无用的东西。我们要的是各种物资。” 朱高炽拿个空杯子放茶几上,道:“你看,这是钱。跟这个茶杯的作用差不多,钱的本质是换取物资,杯子的本质在于装水。 没有水的杯子是空杯子,换不来物资的钱也不算钱。” 姚广孝对朱高炽这种想法很不赞同,纵观这段时间他的动作,所有作坊的盈利都被他投入到其他领域,不留后路,甚至有时候还会额外扩大需求。 朱高炽道:“作为政府,钱从哪里来?” “税收。” “不错,税收就是钱的来源。税收该怎么扩大?” 姚广孝道:“自然是劝课农桑,鼓励百姓种地。” “但你也看到,今年七月,整个北平府有多少税,指望农民种地,能生出这么多的税吗?” 姚广孝摇头。七月份的税收确实夸张,夸张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当他第一次看到统计数字时,甚至以为是胥吏造假。 朱高炽道:“这就是个很现实的原因。我们的大部分税收来源于商业,商业可以扩大税收。那么我们发展商业好了。 但发展商业也是有步骤,有方法的,官府下场有好处有坏处。 官府就是官府,不能既下场亲自参与,又自己判决案件。 所以,官府的职能究竟是什么?这就需要做好思考。 官府的本质职能,首先是维护安稳的暴力机器。其次,还是为百姓做好服务的青天大老爷。 官府没办法亲自下场,但可以帮助他们更好完成贸易,比如修好北京到直沽的道路,鼓励更多人从直沽上岸。” 姚广孝无语,道:“世子爷你是想修这条道吧?” 朱高炽哈哈大笑,“对。眼下虽然建设阶段投资巨大,但实际上收益非常可观。 另外,周星月的商业公司可以投入部分钱财,以过路费为抵押。 比如收十年过路费,基本上可以摊平建设成本。” 姚广孝道:“这不就是劫匪吗?” “不一样。劫匪不会开路。也不会养护。这条道路要用水泥浇筑,所以需要过路费。十年后我相信光是税收增加就能摊平成本了。” 姚广孝摇摇头:“这需要仔细研究研究。” 朱高炽道:“修路是个耗费浩大的工程,但耗费浩大也有好处,就是可以拉动水泥生产,铁器生产,增加人口就业。 如果把整个大明的路基本上全都修一遍,至少可以保证,三百年内,大明安然无恙。” 姚广孝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三百年!朱高炽的野心够大。 对于朱棣能不能取胜,他都心里没底。 虽然嘴上总是说,“燕王必胜”,但实际上私下也暗自嘀咕。 朱高炽可好,已经想着要把整个大明全用水泥修一遍。 朱高炽道:“这条路必须修,姚师回去可找人做下规划,商量商量。 直沽是我们目前唯一的出海口,以后那里会有个大都市。” “行。不过,事先说好,朝廷的钱肯定不够。” “周星月出。具体再商议。” 两人谈完,孟善与张玉也来了。 朱高炽叫两人一同坐下,每人倒杯茶,寒暄几句,朱高炽便切入正题。 “军校筹备好了,学员都选定了吗?”朱高炽问。 张玉道:“都选好了,附近几个卫所里选出来的才俊。” 朱高炽呵呵笑起来,这个时候卫所还是非常有用,后期卫所堕落腐化,当兵的时间没有,但是给将官做奴才的时间有的是。 “老师人选呢?” 孟善道:“没有。我的想法是请些老将出手。北平府里倒是有几位。” 朱高炽皱眉沉思,以前也是这个问题。 北平府掌握的地盘不大,实际上他知道北平府里有几位小将官,从前跟着朱元璋打天下,天下平定后便去做农民。 这些人现在还活着,不过年纪也大了,最年轻的也有五十多岁,由他们做教师,勉强够资格,不过即便他们,也没太多理论知识可讲。 朱高炽道:“以前跟随祖父打天下的时候,有很多将官退下。把他们找出来,不需要他们讲太多东西,讲故事就行。” 张玉摇头:“那些都是农民,连话都说不利索,讲故事?怎么讲?” “不要看不起农民,他们能跟随祖父打天下,还能全身而退,就说明他们的智慧足够用,让他们讲战场经过,讲怎么保命。” 孟善说:“卑职回去就办。” “讲师的事儿既然你们解决不了,就暂时不用解决,这些兵我来练,书我来教。 姚师,这批人应该给些优待。他们是未来强军种子,该给什么优待,这需要你们配合。” 姚广孝道:“好。” 朱高炽又道:“今天时间有些晚。三天,三天时间集合。对了,操练地点有吗?” “城北有座军营,一直空着无用。可以暂时充做校场。”孟善回复。 朱高炽道:“那就让周星月安排下,重新盖。军校很重要,不能糊弄了事。” 几人齐声应是。 朱高炽又道,“三天后,军校开课。 你们都做好准备,姚师你也要去,到时候周星月会通知。 孟、张两位也要进去一同训练,为期三个月。” 孟善张玉不以为意,以为朱高炽所说的训练,其实就是明军的操练,实际上两者完全不是一回事。 “伙食一定要保障。起码每两三天都要有次肉,鸡蛋每天都要有。” 张玉抱怨道:“世子爷,怎么能吃这么好?咱手里也没这么多钱啊?” “那就想办法赚这么多钱。总共不就两三百人,这点人还是能供应得起。 其余的事儿我来安排,三日后,准时到场。 有什么问题直接问我。 散了。” 第80章 兵员差,逃兵很多 三日后,新军校场。 阳光毒辣,蔫蔫得没一点风。树叶纹丝不动,毫无精神。 连续半个多月未曾下雨,空气里的炎热似有实质,人光站着就犹如火烤般。 朱高炽早早出门,来到校场。 所谓的新军校场其实是元军旧时的兵营,元大都被破,这里的兵马早就跑没影了。 朱棣镇北平,也没想过利用这个校场,慢慢荒废。 此时,校场明显是刚刚修缮过,校场中的设施是新的,兵器架、箭靶、各种武器,都簇新发亮。 校场土地上还带着青青的草茬儿,营房都是新修建的,使用了水泥与砖瓦,崭新的墙面在阳光下泛着光。 今日军校开业,要举行誓师大会。 朱高炽把姚广孝请来,以及诸多文武大臣,他们站在校场点将台上,打着油伞遮挡阳光。 朱高炽站最中间,身披盔甲。 原本他是想增加压迫力,但糟糕天气让他布置白费。 朱高炽满脸是汗,对孟善道:“让他们进场吧。” 孟善高声喊道:“学员进场。” 声音像波浪似的被校尉传下去,最终传到门外,两百余名学员走进校场。 朱高炽听到拖沓的脚步声不由皱眉。等到学员真的进来,他不由看一眼孟善。 孟善低声解释道:“没办法世子爷,他们都不觉得进军校能有什么好处。卑职只好将余丁招募进来。” 余丁是跟卫所制结合的制度,卫所中的军户,每家都要出一人为兵,余人战时为兵,闲时为农。 家中除了应征的儿子外,剩余男子称为余丁。 这些人穿着纸甲,高温天气让他们浑身冒汗。 连站直身子都不能,每个人东倒西歪,帽子也戴得很不正。 每个人的眼皮都是耷拉的,腰微微弯着就像虾米似的。 他们无精打采得很,跟晒得蔫了的禾苗似的。 而且他们很瘦,活活就像骨头架子裹层皮。 朱高炽勃然大怒,他让招募的是军官,而不是一群乞丐,他狠狠瞪孟善一眼。 孟善也心虚,不敢多说。 朱高炽走上前,道:“从今往后,你们就是军校的第一批学员。在军校里你们将受到严格训练,包括但不仅限于骑马、射箭、炮兵、近身攻击、实战、堑壕、工兵、测绘…… 你们所学习的科目很多,三年起步。你们不但要识字,还要学会速算。 将来你们在战场上所遇到的任何情况,都要学会应对。 三年内你们不许回家。除节假日外其余时间全在军营,每日都要训练。还要付出努力。 现在,不愿意继续下去的,你们有两日时间反悔。两日后所有留下的人都视作自愿留此。 另外,学校有严格的考核制度,每个月都有。 如果连续三个月不合格,你们将会被淘汰。” “散了。” 朱高炽准备的许多节目都没用上,毕竟面对这样一群乞丐似的士兵,他忍住没发火已经足够有修养。 解散诸人,朱高炽便将孟善与张玉叫进办公室,狠狠批评他们一顿。 “这就是你们招的人?北平府里这么多兵员,难道就没有人愿意来的吗?这样的兵怎么练?”朱高炽怒不可遏。 孟善道:“世子爷息怒息怒,不是我们不想招良家子,可俗话说得好,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 世道如此,北平府里没几个人愿意,我们也只好从卫所里招募。 卫所里的兵马都被王爷带走,剩下的可不就这种余丁了么?” 朱高炽道:“什么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胡说八道。这些人是不是有部分是强制来的?” 孟善苦笑:“世子爷,不强制连这点人都招不到。您这么一句话明天起码得跑一多半。” 朱高炽有些想当然,他是把后世的军校直接代入这个时代。 但在明初,刚刚安定下来,人心思定,没人愿意继续打。 军校,说是学当兵,当兵还用学吗?战场上卖命就是。 学当兵,莫不是要给世子爷做奴才? 很多人是不愿意这么做,除了少数懒蛋愿意,只要勤劳些的人,都想着靠自己的双手生活。 而且今天朱高炽的规定也带来另外的问题。 以前当兵的时候,虽然也不能随时回家,但偷摸跑回去也没什么,况且卫所兵,家跟营是不分家,家就挨着军营,军营就挨着家。 卫所兵可不是在卫所生活就好,还有地要耕种,平日这些正兵也会干农活。 古代劳动效率太低,几十亩地需要一家老小齐上阵干上几个月才能收获。 他今日宣布三年内都不准回家,这些人一听就有点炸。三年不能归家,那就等于家里少了个劳动力。 余丁也是青壮,同样也是家里的顶梁柱,没有他们,家说不定都要垮。 别看古代动辄寒窗苦读十多年,那都是地主阶级。寒门说的也不是什么都没有的贫农,而是小地主。 几代人努力积攒家业,才有可能供一个读书人。 真正的困苦百姓,读书根本就是奢侈。 所以三年时间对大多数人来太过漫长,更何况每个月都还有考核。 朱高炽没料到这些,他对古代社会生活的认知还是有差距。听完孟善的辩解,他认为自己可能真的是太想当然。 语气不由缓和许多:“是我想得差了,这事不怪你们两个。” 孟善张玉赶紧拱手,哪敢让世子爷认错? 朱高炽摆摆手,不耐烦地走来走去,找不来合适的人员,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突然,他停住脚步,猛扭头道:“紫荆关一战,多了那么多孤儿,当地都是怎么安置的?” 孟善苦笑:“孤儿安置么,要么就送进养济园,要么放任自流,谁家也没多少多余的米面养活一个大小子。 幸运的话,还能有人收留,不幸的话,自生自灭。” 朱高炽道:“你亲自去一趟,把紫荆关的孤儿都带回来。 年纪大小无所谓。但必须要有。” 他对张玉道:“去把姚师请来。” 张玉刚想出去,姚广孝已经到了,他来是为了军校的开支问题跟朱高炽商议,正好一起解决。 朱高炽道:“姚师来的正好。北平府里是不是有许多青皮无赖?” 姚广孝脑子一转,立刻明白朱高炽打的什么主意,道:“不可!” 青皮无赖历朝历代都有,哪怕是到现代也不能杜绝。 以青皮无赖充作吏员的事儿,在古代非常常见,比如唐朝的不良人。 不良是相对良家子来说,即能够自备马匹武器的人称为良家子,反之则是不良人。 但用不良人充兵的,没几个人这么干过。 “这些泼皮无赖,性子狭窄,脾气火爆,好逸恶劳,不能充作正兵。” 朱高炽道:“能不能是另外一回事,市面上也该清理清理。 西市里乌烟瘴气的人很多,我听说有人居然在西市那儿开始收保护费了?把这些城狐社鼠给我揪出来。” 姚广孝退一步道:“抓来又能怎么样,即便按照大明律,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那就先出个条例,作为大明律的补充。治安管理条例。把他们送到军营,我亲自考察他们。” 姚广孝完全摸不着头脑,但没办法,谁让朱高炽是老大呢?他满怀嘀咕回去。 两日后,实际当朱高炽宣布完这里的规矩后,便有四五个胆子大的人潇洒离开。 他们想的是,回去后赶紧躲起来,听听风声,风声不对立刻就跑,没有风声那就继续生活。 第一天四五个人大着胆子离开,兵营的执事并未阻拦。他们把自己的东西裹进包裹,门口看守只是检查后便放行。 晚上有人坐不住。他们迫切希望能听到朱高炽派人去追的消息,但到晚上仍旧没消息传来,他们疑心这是朱高炽玩弄手段,分辨忠心与否。 然而傍晚时,军营守卫撤了,只剩下两个人看门儿,这两个人也不会满营区巡逻,只站门口聊天儿。 新兵营里众人议论纷纷,这事太反常。 元末时,这里的人虽然没经历过,但也听说过,抓到谁谁就是兵,想跑?砍手断脚是轻的,重的直接砍了。 明初虽然没有那么严苛,但对逃兵的处罚也非常严重。 北平府是追击蒙元余孽前线,附近的人都被抓过壮丁。 他们可是太懂得抓壮丁意味着什么,所以即便这是朱高炽下的命令,如果有选择,他们同样不遵守。 夜里有人疑心这是朱高炽故布疑阵,暗中必然有监视的人,夜里正是发现他们的好时机。 于是有人趁着夜色摸出营地,他们一队五个人,蹑手蹑脚从院墙翻出去。 其中一人说道:“我知道那里是监视的好地方,东边有个高岗,如果安排监视一定会在那儿。” “我们摸过去看看,要是那边有人监视,咱们怎么说?” “就说夜里出来小解,走错路。” “好。” 这么糊弄的理由却是军营里的常态,大家要的也只是明面上的理由,至于理由是否充足,是否可信,没人追究。 月色不好,暑气下去许多,马上就到深秋,凉了。他们穿得少,有人忍不住打哆嗦。 走到高岗处,领头那人又道:“悄悄摸上去,别声张。” 高岗处黑乎乎不见灯影,但借着点月色还能看个朦胧影子。他们生怕发出一点动静,惊醒上面的人,个个提心吊胆,屏息凝神。 连踩断个树枝,他们都要等待半天,确定没有造成坏影响,才继续前行。短短几分钟的路程,他们硬是走了十几分钟,但是,高岗上空无一人! 有人拿出火折子,借着微弱的光查看地面,没有发现任何痕迹。这里的草没有被踩断,泥土里也没有脚印,不像有人来过。 “还有几个地方,再去看看。” 他们连续摸了四五个地方,可是全都空无一人,直到此时,他们才确信,确实有没有人监视。 于是他们选择再次回军营,并且把这个发现告诉所有人。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朱高炽真的准备放他们回去。 有人连夜要走,他们生怕明天再发生变化。也有人不屑一顾,道:“世子爷晚上都不看着咱们,人家压根不在乎咱们走还是不走。今天走明天世子爷就知道。 有什么意义,还不如明天大大方方出去。” 但很多人都被官府朝三暮四的行为吓怕,他们选择夜里翻墙跑路,结果人数太多,惊动守卫。 两个门卫赶来,被抓个正着的人们吓一跳,他们犹如鹌鹑似的不敢动,明明他们有几十号人,只需一拥而上两个门卫必然死无葬身之地,但他们偏偏不敢。 门卫甲道:“翻墙做什么?这不是有大门,怎么不走?想走从大门出去。大半夜的也不怕掉沟里。几个人凑一起走,别到时候回不去,世子爷净落埋怨。” 众人面面相觑。 看来这两位肯定得到过世子爷的吩咐,要不也不敢说这话。众人将信将疑,组成团儿一起出门,待离开门卫视线,便撒丫子狂奔,跑出去好几里地才放心。 次日早上,门卫醒来,瞧见许多兵卒立在距大门口不远处的位置观看。门卫揉揉眼,道:“要出去的,排好队。把东西打开检查检查。” 众人排好队,门卫果然把每个人的包裹都打开检查。然后放行,丝毫没有为难他们。 上午人已经出去的差不多,中午零散又出去好几个。至晚上,整个兵营里只剩下六十来人。 这些人不走,并不是因为他们不想走,更多是因为他们没地方去…… 两个门卫也在嘀咕,门卫甲道:“世子爷会不会生气?” “世子爷那日已经很生气了,还能怎么生气?在生气不也是他自己允许的?” “世子爷在想什么?抓壮丁哪有不管的?” “谁知道。世子爷的心思你能猜得准?说起来,西市那儿开了个迎春楼,你知道吗?” “净扯淡,我怎么没看到,那么大的楼我肯定能看见。” “你知道什么啊,就那个东口那有块空地知道吗?迎春楼买下了,这几日就要盖了。” 两人的话题随即便歪了。晚上两人到兵营里,问还有没有人要走了?路上遇到个傻大个儿,他嘿嘿笑着说:“不走,这里有吃的。” 两人十分无语,这样的人世子爷会瞧得上么? 他们感觉,自己的美差可能很快就要没了。 第三日早上,朱高炽来了。 第81章 伙食很好,有肉 朱高炽并不是一个人,身边跟着十个亲卫。 他骑马到大营门口,两个门卫正凑着说笑话,见他突然到来,立刻站直。 朱高炽看他们一眼,便走进去。 晨曦微凉,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太阳还没露脸,空气中带着薄雾。 军营左侧是片树林,薄雾在林间犹如丝带似的,飘在林间,十分漂亮。 朱高炽进去后,吹响竹哨,命人集合。 集合的过程非常缓慢,足足有二十分钟之久。 朱高炽面无表情,等人集合齐,道:“站好队,报数。” 众人茫然无措。 朱高炽只得亲自下场,安排他们排队。朱高炽拉着他们,亲自为他们安排位置,比如你站这儿,你站旁边,你挨着他。 简直就是手把手教。 这些来自底层的百姓,他们听话又麻木,对很多事情都不明所以,这么简单的事情,朱高炽足足忙活半个时辰才弄好。 等到报数时,又错漏百出。 第一个人喊一,第二个人喊二,到第三个人半晌没动静。朱高炽问他为什么不接着喊,他嗫嚅着道:“我不知道该喊什么?” “喊三。接着喊!” “三。” 声音跟蚊子叫差不多,朱高炽也没纠正,看向第四个人,第四个人茫然片刻,接着喊四。 第二排又出问题,第一排十个人喊完,第二排不知道该怎么接。 朱高炽指着左侧那人道:“你接。” 就这样断断续续,六十三个数,喊了十分钟左右。 朱高炽道:“再报。” “一。” “二。” …… 朱高炽听着报完,这次比上次要好点,但也有限。他走动两步,嘿嘿笑道:“这次好很多,这次我们大声点!” “报。” “一。” 声音有些大,但朱高炽并不满意,这更像是正常说话的声音,他说道:“干净利索点,声音大点,喊出来。让十里外的人都能听到。” “一!”声音大了些,朱高炽点头示意继续。 “二!” “三!” …… “二十!” 正当声音渐渐小下去,到二十的时候突然如炸雷似的响起,朱高炽顿时精神抖擞,朝那人瞧过去,只见他颧骨高耸,个子极高,瘦得跟个竹竿似的。 朱高炽很高兴,觉得这个家伙有点潜力,便留意上。 这次报完,朱高炽觉得很满意,道:“六十三个人,嘿嘿,说句实话我没想到还留下这么多人。实属不容易。 今天,我再给大家最后一次机会,谁不想留下,现在可以走,我仍旧不追究。” 半天没人动。 朱高炽嘿嘿笑道:“好,既然大家都不准备走,你们为了什么留下我也就不问。盖房子你们都会吗?” 有人嘀嘀咕咕,这活怎么说呢?农村里盖房子,他们多少都会点,只不过上梁这种技术活做不来,但谁知道朱高炽要求的是什么呢? 朱高炽指着他们背后道:“这里是你们的营地,今后你们将在这儿生活三年时间,现在这里只有营房,这是远远不够的,我们还需要厕所,食堂,以及活动室。” “活动室是做什么的?下棋,唱歌,听相声,看表演的地方。 这些都需要你们自己动手,材料我会提供。开始这段时间我们什么都不做,只要盖房子。 有人会懂手艺吗?举手。” 陆续有几个人举起手,朱高炽道:“你们几个就是暂时的组长,挑选你们自己的人,记住,盖房子的人。干完后就会解散。刚好你们七个人,一人挑九个。” 现场顿时乱起来,谁也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事,七个人首先挑自己熟悉的,有人眼疾手快,有人手脚慢。 但谁也没想到,傻大个最终居然没人要,无奈只能跟周大。 周大是个老实人,本分,话也不多。 他默默看了大个一眼,点头,算是允许他加入。 分完组,朱高炽道:“小组组长站最前方,组员跟后面。 好,现在按照一二三四这样的顺序分组。一组,今天去抬饭菜。” 一组是刘宽的组,他立刻道:“世子爷放心,肯定完成。这个,我们去哪儿抬饭?” 朱高炽道:“以后在军营里只能以职位称呼,绝不能称什么爷,什么大哥,若是被我发现,十军棍。” 刘宽顿时呆住。 朱高炽道:“你们可以叫我朱老师就行,跟着他们去吧”,他随手指着两个亲卫示意。 刘宽连忙道:“是朱老师。” 他们去的时间有点长,接近半个时辰。 众人早上起来还没吃饭,此时饿得前胸贴后背。 正当着急时,远远闻到一股饭菜香味,循着香味望过去,只见到刘宽那组人抬着一口硕大的锅。 四个人抬,后面的人抱着筐子。 每人一个,香味就是从他们那儿传来的。 “什么菜,这么香?” “有肉!” “想屁吃呢,还吃肉,你怎么不上天。这顶多就是猪油。” “猪油也是肉,能吃得上就不错。” “别说话别说话。” 刘宽小组的人终于走过来,可把他们给累坏了,这么多饭菜,都要他们抬过来,走这么远的路,实在艰苦。 靠得近了,香味更加馋人。许多人多年都不见肉,此时只能疯狂咽口水。 朱高炽笑道:“想吃吗?” “想。”稀稀拉拉有人回答。 朱高炽大声道:“想吃吗?我听不到!” “想!” 声音整齐又洪亮,由此可见,吃货才是第一生产力。 “洗手、洗脸。 刘宽,你们组负责放饭,明日第二组,后日第三组……以此类推。” 刘宽登时把那点小心思收起来,因为理论上所有人都可能放饭,要是得罪了某些人,难免不会被报复。 洗完手众人便争先恐后拥过来,生怕来得晚了吃不上饭。 朱高炽喝道:“排好队,按照小组排队,不排好的人没饭吃。” 所有人乖乖排队去了。 排好队后,锅盖解开,筐子上的布也掀开,好家伙,白面馒头,茄子炒肉。外层那肉是肉眼可见。 能吃上干饭,大家伙已经非常满足。明初还没奢侈到所有人都能吃上干饭。 现在还有肉,众人突然对这个学校充满希望。 “每人定量四个馒头,一碗菜”朱高炽道。 放饭的过程中混乱之处自然不必说,每个人都嫌不够,都想多要些。 朱高炽在旁边看不说话,就看他们自己如何解决矛盾。 说起来也奇怪,这些人他们会自行解决,并不需要人引导。办法是把肉片全部拨到一边,每个人三五片,不会少也不会多。 朱高炽不得不感叹,人就是这么容易适应的生物。 现场顷刻间跟养猪场差不多,众人咀嚼的声音非常大,六十三个饿死鬼投身的人,看到食物会有什么反应,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朱高炽就怕他们自己不知道饥饱,饿得狠了,吃得又太多,把自己撑坏,所以才规定菜量。 他自己见放饭完毕,也盛了碗菜,就蹲他们中间,跟他们一起吃饭。 他想起小时候,他是八零后,家住农村。小时候还闹过饥荒,不过没那么严重,那时候有饭菜,大家都是端出去蹲一起吃。 吃完饭,朱高炽叫他们自由活动,他则去准备建筑材料。 一连三四日,他们按照一日三餐的标准,都是干饭。 而朱高炽也没有安排他们干活,每日里只是吃,吃完就跟着从周星月的手底下调过来的仆役,学习识字。 第五日上,朱高炽终于现身,他并不是一个人,还有周星月。 营地里突然来女人,而且还是漂亮女人,所有糙汉子都有些不好意思,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朱高炽与周星月两人边走边说,营地需要扩建。 朱高炽指着前方道:“这里需要建个水池,不需要多深,有两米左右就成。 这儿建个污泥坑,有两扎那么深就成。器材建这些地方。 厕所,食堂,我正叫人设计,可能还得过几日。 另外这一圈还得弄个跑道,用煤渣铺路。这都是你要协调的。” 周星月点点头,道:“我记下了。世子爷,你这是要做什么?” 朱高炽叹息道:“你最近没去上课,学到哪儿了?” “数学已经基本上学完。识字大约有三千。” “怎么样?” 周星月沉默半晌,这才说道:“世子爷,以前奴婢不懂事。” “好好说话!” “我以前活得真傻。读了书,学了东西才知道自己以前多幼稚。这样的生活我以前想都不敢想。” 朱高炽道:“你能有这样的感悟,我很高兴。但你看看他们,他们与之前的你有什么区别吗?整个大明这样的人有多少你知道吗?” 周星月摇头:“可是世子爷,一个人是管不过来天下人的。” “我是世子。说句大话,将来我可能做皇帝,可做皇帝就要有皇帝的担当。这个国家的百姓,生活得这么苦,不是因为他们不够勤奋,而是因为他们太愚昧。 军校虽然培养的是军人,可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乎乎的军卒,那样的军卒不值得我花这么多钱。 我之所以花这么多钱,花这么大力气,就是为了让他们过上不一样的生活。希望他们能够带领所有百姓都过上不一样的生活。 我现在是世子,所以也只能管这么多事。等以后我做了皇帝,我会管更多人。” 周星月沉默,片刻后道:“世子爷。奴婢……佩服您,那些大儒没一个能比得上你。” 朱高炽拍拍她的肩膀:“当初见到你,就知道你跟别人不一样。 你有自己的想法,现在我还是这么看,你也可以是跟我一起做这件事。 你也是其中一员。” 周星月忽然有了莫名的责任感,她说:“我知道了,世子爷,以后我一定好好做。” “要想做好,就得好好学习,你学的那点知识,连入门都算不上。只要你有精力,知识无法学完。” “是。” “安排去吧。” 周星月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已经差不多能够独当一面,再者说有祝荣的协助,朱高炽并不担心。 但他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要忙。 王府。 朱高炽单独辟出一个小院子,用来做各种试验。物理实验、化学实验等等。 小院子位于王府东侧,并不大,但防守得很严密,院子四周都有护院时刻看护,院子里不大,但摆设很有特色,西侧是个小火炉,用来炼钢等,带风扇。 中间的房屋都是大跨度的房屋,共有三间,一间用来做物理实验,一间用来做化学实验,一间用来做其他实验。 军营里各种建筑材料抵达后,便开始建设,朱高炽得了空,便回来王府做实验。 不过今天的实验不只是朱高炽,还有杨思君、张瑾瑜,她们两个完全是看稀奇。 早上起来吃过饭,他们便来了,朱高炽告诉他们,今天会有改变历史的发明,希望他们能做个见证。 张瑾瑜十分好奇,这个院子他知道,但朱高炽并没有允许她进来,她抱着朱瞻基,四处张望。 杨思君显得文静许多,她也好奇,但还是一动不动坐着,等待周星月的到来。 约等半个时辰,周星月风尘仆仆赶过来,气喘吁吁道:“世子爷,东西带来了,刚刚做好的十支。” 她递出个盒子,显然盒子里就是可以改变历史的东西。 朱高炽轻轻打开盒子,里面是十根玻璃棒。张瑾瑜与杨思君十分失望,这玩意能改变历史?改变个铲铲啊。 朱高炽却十分谨慎拿起玻璃棒,这时杨思君等人才注意到玻璃棒下方有黑色的球,不知道里面裹的是什么。 玻璃棒中间有根黑色的线,也不知是什么。 朱高炽道:“很好,星月你去冰窖里把昨夜放下去的水取出来。顺带取几块冰。” 周星月领命,转身离去。 朱高炽这才转过身对两女解释道:“你们想想,水、冰、雪、雨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张瑾瑜呆了呆,道:“冰凉。” “对,不一样的主要就是温度。 冰水这是即将结冰的状态,而沸水又是即将变成蒸汽的状态,这两种状态,就是水的极端状态。 如果设置冰水混合物为零度,沸水为一百度,那么我们就能建立一套精确的温度体系。” “温度?”张瑾瑜琢磨道,“这有何用?” “烧窑时,到底怎么样才能烧出瓷器?” “孵小鸡时又需要多少温度?多少温度人体感觉到舒适?” 第82章 小吏推荐能人,三顾茅庐 张瑾瑜若有所思,原来一个温度居然有这么多用途? 朱高炽道:“精确测量温度,是我们认识世界的一部分。 所以今天你们见证的并不是无聊的实验,而是我们走出的第一步。” 周星月恰巧此时取来冰水混合物,水放在冰窖里整整一夜,取出时上层带着点冰碴子,轻轻用手一碰便碎,化作浮冰。 朱高炽赞叹:“完美。” 然后把温度计插进冰水混合物中,稍等片刻,等待玻璃中的水银柱稳定,做好标记。 然后又叫人提来炉子,上面放着个铁皮水壶,水烧得咕嘟咕嘟冒泡。 朱高炽道:“这里的水就设定为一百度。我们现在放进去看看,是不是会有变化。” 当温度计放入水壶,水银柱蹭飞起,众人极为惊讶。 张瑾瑜惊呼,杨思君猛地浑身一紧,但水银柱抵达某个高度后,便彻底不动弹。 “这就是一百度。” 朱高炽评论道:“其实这个不怎么精确,但却可以用来看病。比如有人染了风寒,发热,究竟热的有多少呢?可以用温度计测量。 从现在开始,医学上就可以开始研究人体温度。 人体是有正常温度的,高于或者低于这个温度都有问题,但这个温度究竟有多少,需要我们精准测量。” 众人惊叹,原来这里有这么多问题。 张瑾瑜说:“夫君,原来这里这么多学问。” “是的。我们要想研究这个世界,总是要化繁为简。然而这并不简单,首先要做的便是我们要设定各种单位。这是个繁杂的工作。” 张瑾瑜皱眉:“这么说现在还没什么用?” 朱高炽摇头,“当然有用的。现在我正准备着手做孵化实验,其中就用得到温度,同时还要建立暖房。” “暖房?” 朱高炽点点头:“冬天吃不到新鲜蔬菜。蔬菜冬天不生长,我猜测可能跟温度有关,跟其余关系不大。 毕竟土地没变,太阳其实也没变。唯一改变的只有温度。” 张瑾瑜道:“孵化呢?” 朱高炽看向周星月:“星月,这几天军营那边共消费多少肉类?” “每天大约三十斤左右。” “你看,这只是六十三个人而已,整个大明有多少百姓?需要多少肉蛋奶? 鸡、鸭无法大规模繁育,主要是没掌握人工孵化技术。” 张瑾瑜瞪大眼睛:“鸡能人工孵化?怎么孵化?” “你见过鸡吗? 算了,你肯定没有见过。 但你见过鸟,大部分鸟类,以及部分鱼类,用的是卵生方式,只要采取这种方式的动物都可以人工孵化。 因为蛋就在那儿,哪种动物也不可能对一只蛋做什么,它们只能给予一定温度。 按照这个思路,如果人能找到合适温度,把蛋一直放在这样的环境中,不用它的母亲也可以孵化。” 朱高炽说做就做。 之所以这么迫切,是因为这几天军校里的士卒们给他的刺激太大。他每次都会想到第一次看到他们时的情景,太瘦了,每次吃饭他们总是嚷嚷着吃不饱。 朱高炽都被他们吃怕了,白面真的供应不起。 但回想后世,朱高炽一顿饭顶多也就一两个馒头就足够,而他们要吃五六个才行。 所以朱高炽迫切希望增加肉蛋奶的供应。 朱高炽先叫人在家里建造个非常简单的暖房,地下有火龙,通过煤炭燃烧向房间供暖,然后又叫人测量鸡的温度。 他叫人抓住鸡,然后用温度计贴上鸡的腹部。 测一次不够,早中晚都要测,而且还要测量起码五十只鸡的温度。这个庞大的工程依然交给周星月完成。 周星月忙碌七八天,总算得到足够数据,加总相除,得到平均温度。当这些事情全部做完,朱高炽叫人给暖房供暖。 第一天时,小厮经验不足,火太大,房间内的温度直接搞到六十多度,直到晚上,温度才降低到正常值。 第二天小厮不敢再填那么多煤,只有聊聊几块,把温度撑着就行。 但这天火焰太小,导致温度一直都是室温,后来再填煤,温度又过了。 总之暖房掌握温度是个技术活,并不是胡乱搞搞就能胜任。 升温很容易,降温比较难。 朱高炽想到电脑散热的方式,心中想着,或者可以用散热片的方式散热?经过实验发现这种办法极为不靠谱。 于是改建暖房,前后都开上窗,让中间形成穿堂风,一旦要降温,那就拼命吹风箱。 总之磕磕绊绊中,他们用了四五天的时间才掌握住这项技能。 朱高炽命这小厮升任管事,专门掌管此事。 他叫人去沿街收购受过精的鸡蛋。小厮很茫然,不知道能去哪收这玩意。 而且受过精的鸡蛋,只要没成型,跟正常鸡蛋也没多大区别。 普通人谁会关注这些东西?但小厮自有妙计,他先去寻个懂这方面的农人,打听清楚如何分辨。 然后雇数十个人去周边的农村收,不几日收上五六百。尽数交给朱高炽。 从此府里就欢乐得多。无论是性子温婉的张瑾瑜,还是性子冷淡的杨思君,每天早上,都会跑到这个小院子里,询问鸡蛋孵化的情况。 有时候杨思君兴致来,就在院子里呆上半天,画不同形状的鸡蛋,朱高炽告诉她,这也是提升画技的办法之一。 徐王妃听说此事,认为朱高炽胡闹,但把朱高炽叫过去了解清楚详情后,她意识到这是利国利民的大事,隔几日也过来看看情况。 小鸡孵化的天数朱高炽自己也搞不清,所以只能慢慢等,朱高炽认为这些事要交给专业人士去做。 但北平府缺人才,苦寻不着。 这个职位要求不仅仅精通农事,还要识字,要有一定的文化修养,大部分精通农事的农民都被剔除。 而具有文化修养的文人,又不屑于精通农事。 朱高炽先问周星月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推荐,得到的是否定的答案,不过她应承会帮着寻找。 问姚广孝,他这边也没有合适人选,最后朱高炽只能把这个事当做公事公布,衙门里的差役都知道。 这件事,居然被一个小吏解决。 那小吏原本是通州人,在朱高炽公布此事后,他向韩业禀告,他们老家有个人非常合适。 韩业打听那人什么出身,小吏说道:“说起来与我也有些关系。此人名叫胡广,我们原本是远亲。 前些年考中过举人,被授予仙台县令一职,后不知得了哪位大人物赏识,竟得以回京。 在京中做不两三年,因胡丞相案牵扯到他那上司,他吃了挂落,本为贬斥至云南,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法子,被送进嘉禾苑任职。” 韩业疑惑:“既然是这样,又为何回来了?” “两年前,他父亲去世,因之要守孝,便从京城回来。今年刚好是第三年,可以出任官职。” 韩业大喜过望,忙道:“记你一功,我这就去禀告世子爷。” 朱高炽听完韩业报告,也认为此人是个好苗子。 嘉禾苑乃是皇宫用度之处。宫里的所有东西也不都是买的,比如蔬菜类的,就会自己种植,嘉禾苑就是。 他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派个人去请吧。务必要请来。” 朱高炽怕旁人不知轻重,于是便让自己的三管家亲自去请,本想此事水到渠成,方便快捷,谁知道过两日管家回来,颇为愤恨。 管家去了那地方,见到胡广,刚道明来意,胡广便大骂。 “燕王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我吃皇粮,受皇恩,说什么也不会做他的官。 除非让我死,否则休想!” 管家吃个闭门羹,事没办法,还没被那老东西骂一顿,心里憋屈。朱高炽笑了:“他多大年纪?” “约有四十多岁。”官家如实回答。 朱高炽哈哈大笑,说:“人家骂你几句也是应该,年纪比你大。他为人怎么样?” “为人尚可。”管家说道:“据邻居说他自己种菜,且种植方法非常先进,还自建暖房,冬天也能吃上新鲜蔬菜。” “哦?他用的什么取暖?” “温泉水。” 朱高炽道:“这样看来,这个人还是能沉得下心,是个人才,现在我们就缺这样的人才。” “他还骂过王爷。” “怎么骂?” “写过什么野草赋,大骂王爷是乱臣贼子,为老不尊。” 朱高炽嘿嘿笑道:“有才华的人总是这么放荡不羁,这是好事。” “再去请一次,带上我的仪仗。” 管家道:“还去吗?这样的人何必去请?直接绑来就是。” 朱高炽骂道:“胡闹,我缺的是这么个人吗?” “我缺的是他那一身经验,能自己种暖房的人,不可多得,有他在我能省多少事?” “快去请去。” 管家无奈,不过上次去悄悄的,没有打出仪仗,官家也没敢大张旗鼓。 这次去就不同,打出旗号,不怕胡广不来。 过两日,管家又嫉恨不已回来。 朱高炽奇道:“打出我的仪仗也没请来人?” 管家怒道:“世子爷,这人太猖狂了。” “奴才带着仪仗去,鸣锣开道,知县前来迎接,好不威风,奴才想,这下子胡广你还敢不来么?” 朱高炽点点头,这么处理也没什么错。 以势压人说出去有些不好听,但放着不用,更蠢,他又不是什么老顽固。 管家接着说道:“奴才去了那厮家里,叫他跪下迎接,这个家伙倒是真的跪下,可却抱着太祖爷的画像跪,弄得奴才也不得不跪。” 朱高炽不由哈哈大笑,这就很搞笑了,两个人对着跪,怪不得管家这么生气。 随后说道:“辛苦你了。下去吧。” 他决定亲自去趟通州,通州距离北平很近,两天时间就能有个来回。 他带上一队卫士,没有打仪仗,骑马快速去往通州,早上出发,不到中午便抵达。 县令听说世子爷亲自来,出城带着仪仗迎接。 见面后,朱高炽直接说道:“县衙就先不去。带我去胡广家里。” 县令忙道:“世子爷息怒。胡广是老顽固,不小心得罪世子爷,下官已经恨恨责罚他。 请世子爷念在他是个至纯至孝之人的份人,饶他性命。” 朱高炽好奇地看一眼县令,“你怎么替他说话?莫不是收了钱?” 县令赶紧跪地:“下官不敢。下官自当上通州县令,兢兢业业,不敢有半分贪欲。 下官替他说话,也只是因为他实在不可多得。通州的轮种套种法,都是出自他手。” “那你就小看我了。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吗?起来,今天是想请他去北平府。” 县令目瞪口呆,道:“世子爷如此礼贤下士,有先主风范。” 诸葛亮三顾茅庐的事儿早就有所流传,如今虽然尚未成书,民间早已知晓。 朱高炽道:“前方带路,不说废话。” 县令令人鸣锣开道,大张旗鼓去胡广家里,从西城门穿过整个通州县城,在靠近西侧城墙的地方到了胡广的家。 他的家虽然是也是砖瓦房,不过只有两进,六间建筑,瞧着气派小很多。 一个老仆迎上来,慌忙拱手:“老父母大驾光临,待小人通知老爷。” 知县道:“勿忙。这位你知道是谁吗?此乃燕王世子。” 老仆大惊失色,赶忙跪地:“拜见世子爷。” “起,你家老爷倒是过得清贫。前方带路。” 老仆道:“世子爷少待,我家老爷在后山暖房处打理。” 朱高炽来了兴趣,道:“哦,那带我们去后边吧。” 老仆只得应声,前方颤巍巍带路。 朱高炽下马,知县步行。 道路修得很好,用黄土垫过,没多少坑洼。 两侧皆是田地,朱高炽忽然目光呆滞,尼玛,棉花。 前方有块比较小的田地,没有黄灿灿的麦茬儿,却是棕褐色的棉花,开了花,格外好看。 朱高炽三两步跑过去,弯腰仔细察看,生怕自己看错。但没错,就是棉花。他伸手触摸棉花的花絮,软绵绵的,像。 “这是谁家的田地?”朱高炽十分急切,张口询问。 老仆吃惊,道:“我家。这些是白叠子是老爷种来玩的。” “玩?” “是。老爷说这种花絮似乎能御寒,但不知该如何做。只种少量,待明年再研究。” “哪里来的?” 老仆迟疑片刻,看向知县。 知县道:“这是你家老爷的大机缘,照实说。” 第83章 你为百姓做过什么? 老仆老实解答:“从宫里得来。” 朱高炽叹息,真尼玛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不过想着棉花这玩意唐朝时期就有了,也就不足为奇。 又看片刻,朱高炽道:“继续前行吧。” 老仆指着山脚下的一处房屋,道:“老爷就在那儿。” 小屋并不大,大约跟后世酒店的房间差不多大小,孤零零矗立在田地里。 使用的是泥胚建造。怪不得这家伙没发财,这么点大地方能种多少反季节蔬菜? 抵达小屋前,老仆打开门,里面黑乎乎的点着灯,热气扑面而来。 里面有个中年男人,约四十来岁,挽着裤脚,上身的衣服被汗水全部打湿,贴身上。 地上种的秧苗,看起来是黄瓜、茄子。 老仆上前,道:“老爷。” 中年男人这才直起身,看见知县草草拱手,道:“县尊大人,不知有何指教?” 知县咳嗽两声,道:“你的机缘到了,这位是燕王世子。” 朱高炽笑道:“朱高炽。你就是胡广吧,我来特意请你去北平府。” 中年男人脸色顿变,肃然道:“你们是乱臣贼子,要我做你们的官,做你的春秋大梦!” 朱高炽道:“建文不仁,逼死湘王,囚禁楚王。杀叔以成事,这是孔子的要求吗?” 中年男人跳脚大骂:“胡说八道。陛下乃天下正统,诸王不轨,势大难制,难道削藩也错了吗? 燕王身为当今天子亲叔叔,不思为国效忠,反倒大兴兵戈,以清君侧为借口,行篡位之实。 此乃不仁、不忠、不孝、不悌之举!如此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你若是还有一丝忠孝之心,该立刻绑了你父亲送去金陵,还敢大言不惭招揽我?” 气氛陡然紧张,老仆似乎想扑上去捂住自己老爷的嘴。 知县紧张,不断看朱高炽的脸色,生怕他一声令下就把此人干掉。 谁知道朱高炽哈哈大笑,道:“骂得好。如果不是你,我都不知道父王竟然这么坏? 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我父王若是败了,我父子自然是被人唾骂千古。 可我父王若是胜了,这个么……” “做梦,做你的大梦!你想胜过陛下百万大军,除非冬天打雷,铁树开花!” 朱高炽呵呵冷笑,道:“建文此人心胸狭窄,妒贤嫉能。 祖父刚过世,便不准我那些叔叔们赴京吊唁,此诚为不孝。 登基后便先朝我那几位叔叔下手,此为不义。 宠信小人,远贤臣。 方孝孺、黄子澄、齐泰之辈,不过占个大儒的名头,整日里只会鼓唇弄舌,口中虽有千言,胸中实无一策。 未立寸功,未与百姓有半分恩典。 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以帝师自居。 建文帝偏听偏信,举刀向自家人。 蒙元余孽未灭,他不想着怎么消灭蒙元余孽,偏偏想着怎么杀掉自己亲叔叔,此为不明。 不明、不孝、不义之人,有何面目临天下,统帅万方?! 不过仗着大义名分,打压异己、收拢皇权的蠢货罢了!” 胡广脸色发白,嘴唇颤抖,带着胡子也跟着抖动,他指着朱高炽道:“你、你……胡说八道!” 朱高炽道:“是不是胡说八道,历史自然会给我们答案。 如今朝堂之上乌烟瘴气,难道你不知道吗?那几个大儒夸夸其谈,实无半点建树你敢说不是吗? 我父王北逐蒙元,深入草原数千里,前后数次,你难道不知道吗? 可黄子澄、齐泰之流懂什么?治国无良方,治人无良策! 我祖父兴兵讨元,历经千辛万苦,方才有今日局面。 其中艰辛苦难,不必多说。以一介布衣,驱逐鞑虏,恢复中华,此乃万世不易之功! 他朱允炆但凡有祖父半点豪情,也不会闹到如今局面!” 胡广暴跳如雷。 朱高炽继续说道:“孟子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 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 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 他挑衅似的看着胡广,“你也是读书人,告诉我这段话是什么意思?” 胡广嘴唇颤抖,说不出来。他脸色灰败,双目失神。 朱高炽又道:“再说你,看似为朱允炆尽忠,实则蠢不可及。 这天下乃是天下百姓之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否则,中华难保不会重陷蒙元旧事。 如今蒙元余孽虎视眈眈,时刻思索南下。与我等重争天下! 你读圣贤书,当知民为贵,君为轻的道理。 唐太宗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今我来寻你,非是为了父王,也非是为了我朱家,而是为天下百姓! 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你衣装食禄,何处不是民脂民膏? 你苦读数十年,一朝中举,为官几任,可为百姓做过什么? 我念在你精通种植,特来请你。 海外有亩产过百石的粮食,我有法使民不受饥馁之苦,你连问都不问,却因我是燕王世子断然拒绝。 呵呵,在我看来也不过是沽名钓誉、夸夸其谈之徒!” 胡广颓然,肩膀耷拉下去,完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朱高炽说完,心里平顺些,又道:“你在嘉禾苑多年,见多识广,如今我正寻人改良种子,使得人人都能吃饱,正缺少你这样的人。 所以才从北平府亲自前来。你难道就真的愿意就这么碌碌无为下去?还是梦想回到朝堂蝇营狗苟中去?” 胡广忽然号啕大哭起来,众人面面相觑。 知县擦擦汗,见胡广哭起来反倒是松口气。 方才朱高炽说的话让他胆战心惊,太祖爷删孟子,民贵君轻这种内容早就删除,世子爷脱口而出,叫人听到,大不孝的罪名直接就扣上。 朱高炽静等着,等到胡广哭完,才继续说道:“胡广啊,我已经发明了温度计,以后暖房里也都能使用,可以更加精确控制温度,增加产出。 而且你这么个建法,这些秧苗不见天日,长得不可能太好。 温泉水供暖这是皇宫的思路,不可能推广。 但我有玻璃,完全可以建玻璃暖房。用煤炭供热,可供天下人使用。 我有温度计,可用于孵化鸡鸭鹅等牲畜,而且一次就可以孵化上百成千。” 朱高炽叹息道:“可这些工作需要大量的时间与精力,我对这些都不熟悉。 你要是来了,这些事儿都要交给你。 这不比你为建文帝尽忠更能青史留名?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你为名还是为利都行,但你若是执着于此,算什么修身齐家平天下? 顶多也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我的事情惠及万民,泽被苍生,这才是真正的大事。” 胡广哭得双眼红肿,起身冲着朱高炽鞠躬,“下官失礼。多谢殿下点醒我!” “说得有些渴,去你们家里烧点茶。下午跟我回去,那边的事情刻不容缓。” “下官遵命。” 胡广带着朱高炽回了家,胡广的家里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还有老娘活着。 朱高炽进府先拜见老妇人,老夫人已经六十多岁,见朱高炽十分高兴,说了许多奉承话儿。 胡广命管家去县城里订了桌酒席,谢过朱高炽。 席间两人就当前的农业技术谈论起来,朱高炽懂得不多,但他农村出身,后世怎么种粮食他很清楚,小时候家里还种过菜园子。 胡广仕途无望,年近四十岁,已经不做他想,而且在南京,确实经历过很多明争暗斗,心里更累,趁着守孝回来,未尝不是逃避。 两人谈论极欢。胡广这个人虽然有些迂腐,但是经历过蒙元统治的人,怎么可能会那么迂腐? 蒙元一百年时间取士仅仅几十人,民间思想活跃到不行。 当天下午,朱高炽便与胡广前去北平府,至于家里人则先暂时住通州,待胡广在北平府安定后再带过去。 回到北平府,胡广都没有休息,立刻便与朱高炽进了家。 拜见过徐王妃后前往孵化小鸡的暖房,恰巧杨思君也在,正要避过,却听朱高炽说道:“没事,不用避讳。” 胡广大为感动,认为这是朱高炽把他当做自己家的人。 但实际上朱高炽完全是后世思维突发,没意识到家属避讳的问题。 朱高炽叫来周星月,让她介绍下目前小鸡的情况。 鸡蛋孵化已经十余天,在阳光下照耀,可以看到有些蛋内部已经成型。 但最近几天她已经捡出四十多个坏蛋,之前可都是确定好这些都是好的,概率有点高。 总共五百多,还未孵出小鸡,便有四十多个坏蛋,接近10%的损毁,叫人心疼。 胡广观察过温度计后,便点头应承下这件事。 这一炉小鸡只能在暖房里孵化,但朱高炽已经叫周星月着手在城北僻静处建了暖房,靠近太液池,取用水也方便。 胡广从此往后便每日前来朱高炽的府里报道,观察鸡蛋。 与此同时,朱高炽又叫他堆肥的时候弄些蚯蚓进去,试图养蚯蚓。 “蚯蚓这东西也能养吗?”胡广还真不知道,这些玩意该怎么养。 朱高炽也不清楚:“可以的。只不过方法我不知道,我只是见过有人养而已,这主要靠你摸索。” “其实养鸡与种庄稼没什么区别。重要的是选种育种,找到更好的植株,进行杂交,然后保留最好的。 再一次次杂交下去,尽量保持某种优良特性,总有一天会得到非常适合繁育的品种。” 胡广道:“这可能需要很长时间。” “时间长不怕,但必须得做,不做就永远都没有可能。” 朱高炽还命他设计建造暖棚,使用玻璃与钢管。胡广又兴奋又忐忑,投资太大,万一要是玩砸,朱高炽会不会生气? 把这些事情处理完,新兵营里的建设也差不多完工。按照朱高炽的规划,他们新建了厕所、营房、以及活动室。 操场上的设施也全都重建,铺上水泥,中间留做草地,用来训练。 朱高炽检查后表示很满意。士卒养了十几天,终于有些气色,不像是之前那样类似乞丐,他们甚至有些人长胖不少。 十几天时间大家相互之间都熟悉了,傻大个独占鳌头,最为醒目。 这家伙力大无穷,操场上有石锁,用来锻炼力气,平常人举几十下已经气喘吁吁,傻大个能连举两三百,气都不带喘的。 平时他们厮杀搏斗为乐,没人能打得过傻大个。 这家伙最近胖了差不多二十多斤,全都是肉。 但他读书却一窍不通,比如学习大字,这边学习完,合上书本他立刻就能忘记。 教他们学习的是从府里调出去的小厮,那小厮哭笑不得,对他毫无办法。 朱高炽了解完情况呵呵笑起来,这个世界上确实有偏科的天才。 傻大个就是这种情况,不服不行,但他也不可能真的让傻大个完全不学习。 于是抽空找傻大个谈谈心,一番忽悠下,傻大个表达了一定要好好学习的决心。 时间缓缓流逝,朱高炽决定要对他们进行训练。 这日他早早起来,起来便赶往军营。 军营里诸人都习惯生活,但懒散的毛病并没改。 朱高炽进去,发现很多人在嬉戏玩乐,根本不以为意。 私下里他找人了解过,大部分人认为朱高炽就是想找几个死士。 他们就是死士,所以训练?能免还是免了吧。 朱高炽吹响集合哨,十余日不见,他们倒是把自己的小组记好,拖拖拉拉按照顺序站好队,等待着最新指示。 朱高炽看着他们的精神面貌很满意,起码干净许多,他咳嗽两声。 随后缓缓说道:“从今天开始,我们要进入正式的学习。先从最基本的学起:站立坐行。” “张玉出列。”张玉作为军队长官,此时也没任何特权。 朱高炽让他站在前方,摆正身体,挺胸抬头,收紧双腿。 朱高炽道:“这就是标准站姿。” “吕大春,去揪树叶去,每个人三片树叶。” 吕大春就是傻大个,听到立刻说是,跑到旁边的树上,嗖嗖爬上去揪树叶去了。 朱高炽笑着对余人说道:“大家不要怕。今天我们只学习站立。其余的不学。” 众人嘻嘻笑起来,有人道:“朱老师,我们能站一天。” 朱高炽道:“哦,是吗?我不相信。大部分人可能连半个时辰都站不下来。” “老师我来,我能站一天。”有人举手,是刘宽。 朱高炽道:“好的,马上开始。” 第84章 严格训练,城狐社鼠也抓过来 不久,吕大春抱一堆树叶回来。 朱高炽叫他每个人发三片,分别夹在腿中间,手与腿中间,然后站立,树叶不能掉。 朱高炽不断纠正每个人的动作,尽量复刻后世解放军的姿势。 但有些人却根本无法这么站着,比如张玉,长期骑马造成他有罗圈腿,腿缝中夹不住树叶。 试过几次后朱高炽放弃。 有些人本是浮浪子弟,从来没过正形,这种站姿比杀了他们都难受。 还有人只站片刻便不由自主松懈,树叶落下。 朱高炽嘿然冷笑,在众人面前走来走去,道:“第一次站一刻钟,只要坚持到一刻钟即可。今日红烧肉,谁完成得好,谁先吃饭。” “红烧肉?”有人不自觉咽口水。 “有没有信心完成任务?” “有!” “大声告诉我,有没有!” “有!” 士气的提升就是这么简单,朱高炽暗中得意。 一刻钟,大家还能坚持,咬咬牙不就过去了么?这段时间大致约为十五分钟,很快就有人感到疲惫,但想着香喷喷的肉,大部分人都坚持下来。 朱高炽边走边道:“红烧肉知道怎么做的吗?用猪肉,就是豚肉,先把肉洗干净,然后切成四方小块,每块足有绿豆糕那么大,倒上葱姜酒腌制一刻钟,用来去腥。 然后再把肉下锅,翻炒,炒干水分后,加水炖煮,要炖煮整整半个时辰,再放盐,之后大火收汁。 每块肉都要炖得软烂入味,吃进嘴里,跟吃豆腐似的。” 口水狂咽,众人目不转睛盯着朱高炽。 朱高炽嘿然:“想要吃上,那就站好。 今天的肉似乎不大够,这可叫我为难,只能按照你们的表现分配。 表现得好,那就多吃,不好,只能不吃。” 众人身子又挺直。 不久,一刻钟到。 朱高炽道:“好了,大家休息片刻。 怎么样?难不难?” “不难!”众人士气高涨,这确实不难。 张玉偷偷摸过来,压低声音道:“真有红烧肉?” 朱高炽鄙夷:“你能不能有点出息?我还能骗你们不成?确实有。” “嘿嘿,世子你说得我都馋了。” “馋了那就好好练,你要是不及格,别怪我不让你吃。” 张玉胸脯拍得咚咚作响,“你也太小瞧人,这点儿算得了什么?我保证能站一天。” “好好去休息吧。” 朱高炽懒得搭理他,这么个货是个二皮脸,越是搭理他他越是上脸。 走一圈,基本上每个人都喜笑颜开,他们认为朱高炽制定的这个办法肯定无法区分好坏。 所以他们必须要做得更好! 问过几个人,大家都信心满满,虽然夹着树叶不让掉有点累,还不至于让大家站不住。 朱高炽走到吕大春面前,道:“大春,累不累。” “不累,嘿嘿。” “字认得怎么样了?” “我已经认识了一百个了!”吕大春莫名骄傲,昂头等夸奖。 朱高炽心说十几天时间才认识一百个,速度有些慢。成年人的理解领悟能力跟孩子不能比,但他没有打击。 “好,不错不错,继续加油。” 片刻后,朱高炽吹响竹哨,道:“继续站!” 众人又站好。这次依然是一刻钟。 很快就有人坚持不住,树叶掉落,朱高炽道:“捡起来夹好!扣一分!” 那人哭丧着脸,捡起树叶重新夹好。 又有人掉落,刚开始还只是一个两个,临近结束时,有五个人同时掉落,其中包括张玉,这家伙只夹两片树叶,还没夹好,毫不犹豫各自被扣一分。 “休息!” 众人开始唉声叹气,胳膊腿又酸又麻,大家都没想到,只是站个军姿,居然都能这么累。 朱高炽道:“大家活动活动,如果有人想退出,现在可以退出。” 没人吭声,都想着红烧肉呢,哪里能退出呢? 休息过后,继续重复这个过程。 这次出现的乱子可就大了,时间过半,便有二十几个人掉落树叶。朱高炽面无表情,继续扣分。 “从明天起,你们要进行晨跑。 以后的训练难度会逐渐增加,既然来了,这个学校可不是养懒汉的,前几日你们玩得舒服了吧? 嘿嘿,以后有的是让你们玩的。” 朱高炽只管扣分,边扣分边嘲讽他们。 这次结束,有人就不想站着了,瘫坐地上的人不在少数,令人眼前一亮的是吕大春,这家伙脑子虽然有点直,但体能是真的好。 他一直都像标枪似的站着。 又一轮开始,朱高炽问道:“还能坚持吗?坚持不住早点说,那些肉给商场的员工吃。” “能坚持!”众人不服气,都坚持两轮,第三轮坚持不下去,说不过去。 众人咬牙硬挺,还真就不相信站不了。 按照时间,还有一个多时辰到中午,顶多还能再站上六轮,能坚持。 第三轮,已经有人腿打颤。 朱高炽笑着走到张玉身前,道:“张玉,坚持不住就别挺了,瞧你的腿,还有你的衣服,汗水都湿透了。” 张玉咬牙道:“我能挺住。” “给你搬个椅子,坐在旁边休息多好。 下去吧,你是千户啊,跟他们一样训练,说出去多丢脸。” “不丢脸。” “行,不丢脸是吧,你要坚持不住,以后可怎么跟他们混?你可千万别倒,不然谁还能服你?” 张玉咬牙切齿,朱高炽太不当人了。 好容易这轮完毕,更多的人坐下,太累,休息完毕,他们又听到一个更大的噩耗。 朱高炽说:“好消息是,你们再站两轮上午就结束了。” 众人齐声欢呼,朱高炽继续说道:“坏消息是,一轮半个时辰。来,开始。” 半个时辰,早就有人坚持不住。 站到中途有人倒下,朱高炽并未太过严苛,这些人的体能很差,养了十几日也未必能养得过来。 倒下的去一旁休息。 剩余的人越来越少,站着能把自己站得精疲力尽,在他们的人生中也是算难得体验,这轮结束后,剩下的只有十几个人。 稍作休息,最后一轮开始。 最后一轮时,能坚持得住的就更少了。 很多人不仅腰酸背痛,腿肚子抖个不停,最后一轮大部分人只坚持不到一刻钟就不行,很多人悄悄换腿,松松劲儿再站。 “不准动!”朱高炽咆哮,“你们前面就是敌人,稍微动弹就会被他们发现,就算天上下刀子你们也不能动!谁动直接扣五分!” 没人敢再动。 至少不敢当着朱高炽的面动,朱高炽也是鸡贼,挑了几个亲卫当执法队,谁动便收拾谁。这次远比之前更加严格。 “时间快过去一半了!坚持住!看沙漏就知道。” 朱高炽脸色严肃,走来走去。 又有人倒下,很快被执法队拖下去。 最后,只剩下八九个人站着。 解散命令发出,众人齐齐瘫倒于地,有人揉腰,有人捶腿,再也没人敢说这事简单,哀嚎声不绝于耳。 这其中最轻松的要数吕大春,吕大春一直都站得跟个标枪似的,即便最后一轮他也没有动过,树叶始终没有掉落。 朱高炽道:\"这次表现最好的是大春,今天大春第一个打饭,他将会得到比你们多得多的红烧肉!大春,说说你是怎么站这么好的?” 大春嘿嘿笑着挠头:“我就想着可以吃肉,再苦再累也不怕!” 众人哄堂大笑。 朱高炽道:“笑什么?吃才是第一生产力。 你们练得好,吃鱼吃肉自然不在话下! 敌人杀过来,你们要想着吃,打败了敌人,你们才能吃上好东西,过上好日子! 好了,去食堂!” 进入食堂后,吕大春最积极,拿起饭缸就跑到第一的位置。 不久红烧肉抬出来,好家伙,整整一大盆子肉,没有其他材料。 香味四溢,所有人的眼睛在拔不出来了,陷进肉里啦! 朱高炽道:“大春今天表现好,多打些!” 食堂老师傅很听话,卡卡给大春装满满一碗,大春毫不客气,端起米饭就着肉大口大口猛吃,光看着他吃饭就觉得格外馋。 有几个人只分到很少一点,欲哭无泪,也就是仅尝尝味儿。 吃过饭,很多人都不想起身,太累,而且还很无聊,他们赖着不想离开食堂,朱高炽道:“中午休息半个时辰,下午继续。” 一天练下来,很多人的手脚似乎都不是自己的,回到宿舍,朱高炽命令他们全部洗澡,洗脚,洗完才能睡。 一天结束,营房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朱高炽没回王府,直接在营房里睡下。 第二日的训练继续,仍旧是站立。 不过今日姚广孝来了,有些政务需要朱高炽处理,顺带他也观察朱高炽的练兵方法。 当他看到训练的强度,并且亲自体验一番后,摇头叹息:“没有军队能做到这种强度。” 朱高炽道:“是不可能所有军队都是这个训练强度,不过我想如果我们建立一支万人的队伍,应该还是能供养得起。” 姚广孝看看正训练的士卒,道:“王爷绕过济南,往南去了。” 朱高炽道:“好。这种事情不用跟我说,我对军事指挥上并不懂。” “眼下正是困难的时候,王爷孤军深入,恐怕会出事儿。” 朱高炽摇头:“我不认为会出这种事。朱允炆那个人,多谋少断,他不能背负上杀叔的名头,那些将领自己也没主见,耿炳文这个老将硕果仅存,又被朱允炆罢免。 沿途官府必然不敢主动出击,放心好了。” 姚广孝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兵马太少。” 朱高炽道:“嗯,所以还是得练兵,等过段时间,差不多到明年,这批人可以充当军官,对其他人进行训练。 不过,这其中还是要摸索出一套合理标准。” 姚广孝转头,道:“这种事世子你来做吧。 对了,城狐社鼠抓了一批,什么时候送过来?” “明天。不过他们不能直接放过来,放隔壁。” 姚广孝说完事便走了,朱高炽一边训练,一边思考城狐社鼠的事儿。 他们中间有很多人本性不坏,但他们好逸恶劳习惯,而且这么多人也得管他们饭。如果什么都不做就让他们吃饭,他们肯定会更加懒惰。 另外,抓捕城狐社鼠的事儿朱高炽并没掺和,但他知道城里有几个团伙的城狐社鼠,他们跟官府有勾结。这种事现在不着急处理,等过段时间再说。 转眼一天又过去,城狐社鼠被送来。 城狐社鼠一共有六十多,他们被安排在军营隔壁。 交接的是知府韩业,城狐社鼠被押进军营,这里同样是空的,与之前的军营同属猛虎营,只不过是东西两个营房,都是蒙元的东西。 城狐社鼠是我衙役送进去安置,韩业与朱高炽站在校场中,韩业率先提醒。 “世子爷小心些,这里有不同的头目,一脸黑胡子的那个叫插翅虎屠尤。那个白脸瘦子是翻江龙李治。 屠尤在西城,李治在东城,两火人不怎么对付,经常发生斗殴。李治力大无穷,桀骜不驯,听说在哪里学过艺。 屠尤阴险狡诈,与官府的胥吏多有勾结。” 朱高炽道:“插翅虎,翻江龙。嘿嘿,北平府里还真是人才辈出,区区两个青皮流氓居然闯出来这么大的诨号。” 韩业无奈,“世子爷,非是小的无能,这些人也很重要,北平城里没有人比他们更熟悉人情世故,许多朝廷不方面动手的事儿叫他们动手就成。” 朱高炽没有责怪韩业的意思,说穿这还是因为治理能力低下,不是一两个清官就能决定的。他问道:“没有向他们透露我的名字吗?” “他们并不知道。” 朱高炽道:“好,该给他们好好上上课。” 安置两伙人的过程中,朱高炽有意挑起他们之间的矛盾,果然很快他们就争吵起来,不过在差役的押解下,他们并没有犯事儿。 差役走后,朱高炽把他们集合起来,道:“我就是你们的教官,从今天开始你们要听我的。 上午训练,下午干活,包括但不限于铲猪粪,鸡粪、干农活。 把他们的手铐脚镣都去掉。” 众人轰地炸锅,好家伙,他们自己在家都不干这样的活,居然到这儿来干? 第85章 谁若是不服,上来试试 手铐脚镣去掉后,有人不服气,那黑脸的屠尤道:“你是谁?敢管老子的事儿?” 朱高炽说:“我是你们的教官。这十个人就是执法队。” 他的身后只有十个人,这些人看着不起眼,但实质上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卒,个人能力非常突出。 在屠尤看来,这个所谓的教官实在有些托大,这么多人他只靠十来个人,能压服吗? 被差役抓过来,本就十分突然,不过屠尤久经磨难,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不能跟政府硬着钢。 他们只是青皮流氓,可不是叛军,刚也刚不过不是? 屠尤活动手脚,正思索该怎么办时,突然有人大声喊道:“干个屁,老子就是不干。不给老子饭吃,老子把你们都拆了吃了。” 原来是个小混混,朱高炽使个眼色,两个亲卫走上前,从腰间摸出短棍劈头盖脸就是打,顷刻间那个青皮就被打得头昏眼花,躺地惨叫不止。 朱高炽道:“谁若是不服,上来试试。” 没人吭声,朱高炽表示很满意,“很好,没有不服气就好。现在所有人按照队伍站好!” 十个亲卫亲自下场,帮助他们站队。 这些人都是青皮流氓,比之前的那些学员可要难处理得多,但亲卫队可不会惯着,该下手就下手。 不一会儿便有几个人被打得鼻青脸肿。 朱高炽道:“都站好!谁若是站不好,中午便没饭吃。” 众青皮都敢怒不敢言,好容易他们站好,朱高炽便命大家都站着不准动。 起初大家还能坚持,可是很快有些人就坚持不住,大多数人都开始乱动。 朱高炽也不惯着,十个亲卫挨个巡查,只要他们动就动手,不一会儿许多人就被揍得惨叫连连。 一刻钟后,朱高炽高声道:“休息!” 休息后,朱高炽又命令站队,这次比上次慢许多。 李治站得稍微慢些,亲卫冲过去直接踹一脚,道:“好好站着。” 李治怒目而视,亲卫丝毫不怕,冷笑:“怎么,还想打我吗?” 李治慢吞吞站好。 第二轮永远都比第一轮更难,不久便有人受不了,胡乱动起来,拳脚相加。 朱高炽冷笑看着。 屠尤很快也受不了,他体态痴肥,站一轮已经很好,第二轮着实有点遭不住。 他动作不规范,被亲卫给几棍子,屠尤心中愤懑,但他是个能伸能缩的主儿,阻止众人发怒。 李治性子火爆,却是撑不住,被亲卫打两回,第三回又打时,他终于按捺不住,伸手推得亲卫摔跟头,道:“当爷爷好欺负么?” 其余人也早撑不住,纷纷动手推搡亲卫。 这些亲卫早有准备,迅速集合,组成十人小阵型,个个手持短棍,朝前推进。 李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朗声喊道:“奶奶的,爷爷生下来就没受过这等腌臜气,随我一起上,撞翻他们。” 众青皮早受不住,一拥而上。双方顿时展开混战。 朱高炽急退一旁,不知从哪儿又冒出两个亲卫护住他。其中一个亲卫道:“世子爷快离开这儿,这里危险。” “不急,我是故意的。 这些刺头,不寻个由头把他们的嚣张气焰打掉,日后难以管教。” 再往前看时,却只见那十个老卒围成圆形,手中短棍不断挥舞。 之前下手时也没那么重,可现在生死存亡,怎会留手。 这些老卒眼光毒辣,反应敏捷,短棍虽看着没刀枪威风,但打中人依旧很疼,他们专挑人脆弱的地方下棍,胳膊肘、心窝、肚子。 每一棍下去,短时间内那人必然无法反抗。 这些青皮凭着股子热血涌上去,遭到老卒的迎头痛击,倒下一片。 老卒依然不肯罢手,出棍如风,不消片刻,青皮竟然倒下大半。 老卒进退有据,组成阵型,各方皆能防御,能攻能守。 青皮们却是乌合之众,打架只凭血勇,有些章法,但不是完全有章法,这点东西还是天长日久实战中养出来的,跟战阵功夫自不能比。 唯有屠尤与李治两个人最后还没倒。 李治力大如牛,屠尤却是个老阴比,之前一直躲后面,见有机会就上前踹两脚。 此刻他见十个人似乎不好对付,转身朝朱高炽跑去。 李治此人则是个憨直的,仗着学过武艺,力气又大,居然暂时挡住十个人的进攻,身上挨几棍子浑不在意。 屠尤跑过来,朱高炽身边的两个护卫立刻冲出去,一人岔开手指盖住他的脸,另外一人助跑两步,飞身踢中他的肚子。 好家伙,白跑出来这么远,竟又飞回去。 一时窝地上,竟起不来。 护卫甲道:“装死。”跑过去对准他的大腿咣咣两脚,踹得屠尤惨叫连连,这次是真的起不来了。 李治虽然强壮,但十个老卒十分敏捷,他空有一身蛮力无法发挥,始终抓不住任何人,倒是身上挨不少棍子。 缠斗片刻终于挨不住,被一个老卒踢中腿弯儿,半跪于地,十个人拥上来。 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棍棒。 李治这厮也真够硬气,愣是一声不吭,不过十个老卒散开,他半天也没动静。 朱高炽此时走上来,道:“你们真是厉害,上午你们闹出来这种事的,中午没饭吃。下午继续训练。” 下午训练依旧是站直。 青皮们明显老实得多,有几个人还被打得重伤,但站军姿依旧是要的。 朱高炽可不会讲什么人道,既然选择做青皮,那就得有承担后果的准备。如此训练两三日,这些人居然也有模有样,他们也不想着再跑。 不过朱高炽并不会让他们就此闲着,这一日,胡广派人送信过来,说大棚的材料都已经准备好,是不是要继续装? 朱高炽便把这些青皮流氓叫来,道:“今天下午不训练,去干活。谁不想干可以不干。” 众青皮面面相觑,谁也不相信朱高炽会有这么好心。 朱高炽皮笑肉不笑:“嘿嘿,好啊,看起来你们都很聪明,不干活就没有饭吃,你们算得很明白。 下午都去吧,现在接着练。” 下午,朱高炽带着他们出城,抵达正在建大棚的土地。 土地就在城外没多远,走路差不多约得一个时辰,朱高炽让青皮排着队走,旁边就是亲卫队看护。 队伍里,李治走着,不时注意道路两侧。他身边一个眼角长痦子的青皮压低声音道:“李老大,真要这么做吗?” 李治道:“怕什么?脑袋掉了也不过碗口大的疤。这种日子老子受够了,今天好不容易得到机会出来,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痦子青年声音压得更低:“可教官一直看着,肯定没时间跑。” “看看再说。” 朱高炽骑着马,飞快到地头,胡广正在这儿等着,见到朱高炽上前行礼。 朱高炽滚鞍下马,问:“胡广,在这儿呆的怎么样?还习惯吗?” “谢世子关心。” “不用谢。谢什么谢?我给你找来几十个人,一个下午肯定能挖完,马上都快到九月,该育苗的就要育苗,今年冬天能不能吃上新鲜蔬菜,可就看你的。” 胡广道:“世子放心。肯定没问题。” 朱高炽看看旁边堆积的材料,道:“材料成本多少?算出来了吗?” “算出来了,只是大致核算,不怎么精准,如果刨除玻璃,一亩地大约需要十两银子。” 朱高炽皱眉,道:“这么多?那肯定不能推广。” 胡广无奈:“光这些铁架子就得不少,更何况还要挖洞,想办法保温,算下来会更多。推广是没办法推广。” “没关系,以后慢慢会降低费用。我带来的都是青皮流氓,所以你得看紧点。” 两人正说着,青皮流氓踩着整齐步伐过来,他们还没学习走路,不过看着精气神都不同了,胡广道:“这些是青皮流氓?” 朱高炽笑道:“如假包换。” “他们怎么会这么听话?” “不听话就挨打,他们会变得很听话。” 胡广看着青皮流氓,道:“世子爷你这是要效仿汉高祖么?” “汉高祖?不是,纯粹是给这些青皮流氓找点事儿做,不然整日里游手好闲,总归不是好事。 他们被抓来,市面上治安都好了许多。” 正说着,青皮们都踏着步子走来,朱高炽喊立定,所有人都停下。 胡广更为惊讶,令行禁止的模样,倒是有强军之姿。 朱高炽分派活计,道:“干完活的可以提前回去。做不完的,今晚没饭吃。现在所有人分散,找各自小队长去领工具。” 青皮们自动分好组,跟着小组长去领工具。 胡广十分佩服,短短几天时间就能把这些青皮流氓练得有模有样,这份功夫真不简单,甚至可以说,比当世的大多数名将都强。 分好组,朱高炽便对胡广道:“我先回去。你多注意点这里,有事就让招呼衙役,另外不要太晚结束,这么多青皮流氓,不好控制。” 胡广道:“放心吧。” 青皮们干活都很卖力,十人巡逻队负责检查诸人,而衙役们则负责看守。 李治见到这么多衙役,不怒反喜,暗道:“机会来了!” 痦子青年也大喜过望,“李老大,咱们有机会。” “先不要说话,去联络其他几个弟兄,能不能成就在今夜。” 痦子青年重重点头,继续干活。 李治干着活,总是往旁边凑,很快就凑到一个衙役跟前,他压低声音道:“宋班头,如今我落了难,可就靠得上你了。” 那个衙役持弩,看左近无人,压低声音道:“李老二,你别太过分。你们是世子下令抓回来,与我无关。 我劝你别胡闹,要想抓你还是很容易。” “宋班头,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你能挡住那十个人一阵,我自己会想办法逃。等我出去少不了你的好处。” 宋班头又惊又怒:“你疯了。我要是帮你,非但你不好过,我也不好过。” 李治道:“嘿嘿,你可别忘了,当初那件事,要不是我帮你遮掩,你还能活命? 你说我现在说出来,你身上这层皮还能穿得上吗?” “你……我真是后悔!说吧,怎么帮?” “很简单。进城时,我要制造混乱。 那城门狭小,必然拥挤,到时候你帮我挡住十个燕王府亲卫就成。” “我怎么敢挡他们?” “那就看你。反正我只要结果。对了,你还得帮我通知个人,我的好友,徐念。” “这里距城里那么远,我怎么通知?” “那是你的事,我不管。 宋班头,咱们相识这么多年,你家里的情况我可是清楚的很。 这些年我帮你摆平那么多事,你是不是以为不需要回报?” 宋班头惊怒交加,他是个胥吏,没有工资,盘剥百姓为生,从来都是他拿捏旁人。 可从来没有别人拿捏他一说,今日被李治这么威胁,又憋屈又愤怒。 “找到他怎么说?” “让他准备辆牛车。” “做完这件事,咱们两清。” “好!” 李治冷笑,想两清,除非我死了。 李治慢慢又挪回去,痦子青年凑上来问办的怎么样,李治道:“办妥。咱们逃出去后便进山,往北逃往辽东。” “李老大,我不能跟你去,我们家还有老婆孩子。” 李治撇撇嘴:“瞧你那点出息。我是不想下辈子就在这里厮混,你不去我自己去。其他人呢?” “其他弟兄也不愿走,不过都愿意帮你李老大。” “行,不愿意走我也不强留。 我在西柿园里有笔钱,在进门后第四棵柿子树下,到时候你挖出来,跟他们分了。 你可千万别想着独吞,否则我就是在天边也弄死你!” 建暖房并不是个轻松的活,相反,因为需要大量土木作业,所以十分累,他们要首先挖个坑道出来,用来烧火,使暖房里保持温度。 坑道不能随便挖,得挖得深些,否则无法燃烧。 挖好后盖上,然后才开始建造。 铁架子不能焊接,所以得绑上,这同样是个费力气的活。 干至太阳落山,本来正是干活的好时候,胡广也舍不得浪费时间,于是就让他们多干了会儿。 瞧着再不回去天色就黑,这才让所有人都回去。 第86章 青皮出逃,大力整治 队伍接近城门时,天快黑透。 城门口是最后一拨进城的人,他们排着队,等待检验。 李治看到自己曾经的小弟王胡子也在人群,眼前一亮,隐秘冲他点头。 王胡子也点点头,快步进城。 李治走前面,耐心等待。 城门洞非常深,足足有几丈,门洞其实就是条长走廊,非常狭窄,仅能容纳三个人并肩而行。 当队伍还在门洞里时,前方忽然传来惊呼。 少顷,一头牛车冲出,车夫在后面疯狂追赶,牛车狂奔向门洞。 城门口瞬间大乱,那牛横冲直撞,不知为何发疯,没人敢挡它前方。 门洞里的正是这群青皮流氓,此时十个亲卫被慌乱人群阻碍,无力控制队伍。 李治借着这个机会隐入人群,趁大家慌乱时,闪身钻进一条小胡同。小胡同里有个人冲他隐秘招手。 他刚进去,那人便拉着他往里面走,边走边说:“老大,快换身衣服。这里不能久留,换个城门速速出城。” 胡同里有辆劣马车,李治钻进去,拿起早准备好的衣服,迅速换上。 小弟急切道:“老大你一路多保重。” “好,我先走,家人帮我照顾。” 李治往车辕一坐,假装是赶车车夫,扬鞭一甩,马小跑出了胡同,往西门赶去。 而这个小弟则迅速走出胡同,淹没人群中。 城门口,混乱得到控制,那牛被当街屠杀,身上挨了几十箭。 车夫欲哭无泪,站在车旁手足无措。 好几个青皮受伤,最严重的肋骨被撞断好几根。 但这些也就罢了,关键是胡广也被惊马踢伤,躺地上不能动弹。 亲卫与衙役慌了手脚,赶忙叫来马车,把胡广送去医馆。 又派人赶紧去燕王府报信,其余人才收拢青皮,清点人数,最终发现少了一个人,正是李治。 就算再蠢笨的人,此刻也意识到问题所在。 王府亲卫惊怒交加,方才差役的表现可谓差劲至极,其中一个亲卫忍不住寻宋班头的晦气,怒道:“宋班头,方才你为何阻拦我们?” 宋班头叫起撞天屈来,“军爷饶命。 我等方才只见牛车冲来,一时慌乱,哪里还能想得到其他,这城门处又窄又无处可躲,我几个弟兄都受了伤。” 亲卫无话可说,从这个角度看他说的没什么错。 但这事办得极为憋屈,一肚子邪火不知该往哪发。 朱高炽在家里,正在处理相关公务,听到汇报后立刻意识到可能有人想逃。 便命人赶忙关闭城门,只许进不许出。 恰巧姚广孝也在旁,听完消息,道:“这些青皮,没想到能弄出这么大的事儿来。” “最近一段时间他们的表现麻痹了我,我发现还是对他们太好。 传令下去,受伤百姓全部免费治疗,都送去医馆,另外查查看他们是怎么联系上的。” 朱高炽本想把这些人全都吸纳进军校,因为这些青皮的体质可太好了,远比那些卫所里的人身体条件好,而且他们在街头上的生存智慧,也让他们表现得不是那么木讷。 这些都是好兵苗子的条件,只是原本好好的事儿,没想到居然搞成这个样子,对付他们的策略得做出改变。 “胡广也受伤了,我得去看看他。” 姚广孝道:“世子爷,你得端着点,派个人去慰问就行。” 朱高炽摇头:“旁人自然可以,但他不行。胡广对我们太重要,不去看看我心不安。” 胡广的价值并不是体现在当下,而是在长期。 朱高炽出衙门,带几个随从去医馆,进去时胡广的病已经看完,刚刚接完骨,见朱高炽他急忙起身。 “先休息。”朱高炽急忙按住他,转身问医生:“他的伤怎么样?” 医生道:“断几根肋骨,已经接好,接下来只需静养便可,只是一段时间不能下床活动。” 朱高炽道:“好。你也听了大夫怎么说,接下来就静养好了。工作上的事儿你先不用操心,我找个人暂时接手。” 胡广咳嗽两下,抓住朱高炽的手道:“世子爷非是小的信不过你,但此中事牵扯复杂,暖房修建也时刻得有人盯着。 请世子爷立刻派人去将我的家人接来,我有个侄子,名叫胡为民,就在我家里住。 先让他接手我的事儿,他更懂得。” 朱高炽安慰道:“你放心,明日我便安排人出去接人。” “你安心静养吧,我让星月暂时派两个人去服侍你。” “臣多谢世子。” 朱高炽离开医馆便直接去了军营,亲卫队长出来迎接,带着朱高炽进营房。 亲卫队员十分愧疚,齐齐跪地请求责罚,朱高炽面无表情:“每人罚十军棍。你们自己执行。” 亲卫队员不由松口气,出这么大的篓子,仅仅只是十军棍,还是十分轻了,不怕朱高炽罚,就怕他直接不闻不问,那就完犊子。 互相打完,朱高炽看着十个屁股开花的队员,问道:“当时怎么回事?” 立刻有人复述当时情景,朱高炽问道:“少的人是谁?” “李治。”队员甲回道:“当时太乱,他就是趁乱逃走的。” “城门已经封锁,派人出去追了么?” 甲回道:“有几个弟兄出城,没发现什么踪迹。” 朱高炽道:“今晚就先这样,但这里要严加看管。明天再叫十个人过来。 另外一旦发现有谁打架闹事,立刻下死手,打死无算。” 朱高炽思索片刻,叫人去请韩业过来。 当时天色已黑,韩业是打着灯笼到军营,朱高炽正在办公室里等他,桌子上放着四菜一汤。 “韩知府,坐。” “谢世子。” 朱高炽递给他能一双筷子,道:“没吃饭的吧,边吃边说。” 虽然有事要说,但他却一直都没开口,只是闷头吃菜,待吃得差不多时方才停下,“韩知府,下午的事儿你听说了吧。” “听说了。” “看来城狐社鼠还没有抓干净。我不知道这是你的问题还是属下的问题,我再给你个机会,把能抓的都抓进来。” 韩业道:“是。只是……” “只是什么?有难度吗?” 韩业摇头,道:“世子有所不知,城狐社鼠抓是好抓,但怎么样才算城狐社鼠呢? 有些人不过是到处流窜,敲诈几个小民,这些人也算吗?臣害怕有人借机打击报复。” 朱高炽说:“大明律你懂吗?犯了大明律就可以抓。 以前的事我不说了,我知道有些小吏跟他们有勾结,但这次是专项行动,既往不咎。 这些人不处理,西市那边还能安稳吗? 我听说西市那儿都有人专门诈骗外地客商的人,你没接到报案吗?” “倒是有几个,可是那些人都使用的化名,骗完后立刻就消失,找不到人。” 朱高炽放下筷子,道:“这不是理由,西市的管理应该加强。 这是我们北平府的名片,多派几个差役,不行的话就招募几个人,在西市专为外地客商提供帮助。 你要安排不了可以去找祝荣,但我觉得这些事情应该由官府来做,祝荣出面不大合适。” 韩业想了想,道:“世子爷,这钱财上?” “这才能用几个钱,就按照一人一个月十两,招募十个人,一年也就是一千多两。” “但相比收益,实在算不得什么。” “是,十两太高。” “我就是举个例子。你办事也不能太过死板,总该灵活些。” 韩业点点头。 朱高炽继续道:“这些青皮流氓还有个事要你去办,就是审判。” “包括这次抓过的,还未抓的,该审判就审判,不审判他们还以为自己是无辜的呢。” 韩业张开嘴,半晌后道:“这……这可得花费大量时间。” 朱高炽道:“刑名师爷呢?别说你的幕僚里没有这样的人。 刑名师爷如果不够那就多招几个,旁的人不好找,刑名师爷也不好找吗?先把这次的事儿糊弄过去。” 韩业想了想,道:“可以,西市的案件比较多。最近一段时间来很多外地人,他们不懂规矩。” “好了,就是这么点事。没事的话回去吧,早点休息。 明日你安排抓捕,关于青皮的审判,你最好找姚师商议,你们共同决定。” 韩业离开了,暗骂李治混蛋,要不然他也不用大半夜跑过来。 朱高炽这边的布置,李治并不知道。 他逃脱后赶着车来到西门,可惜路上耽搁点时间,正要出城时,忽地有个骑士大喊道:“世子爷有令,所有城门许进不许出,全部关闭。” 李治暗骂,他都已经排上队,马上就能出去,这个节骨眼上竟然被堵回来。 他摸摸身子,才想起自己是刚逃出来,连点银钱都没有,想贿赂都不行。 前方有个人塞给看守官几两碎银,顺利出去,李治也想如法炮制,却被拦住。 那人眼皮子看天,道:“你是没听到吗?世子爷已经下令,暂停出城。” 李治赔笑:“军爷饶恕则个,我家老爷有急事,我得出城,您行个好。” “行什么好?世子爷的命令你也敢不听?有事就拿出来证据呀,没证据我怎么放行?” 李治气个半死,那人等得不耐烦,见他始终没交上“证据”,便把他推开道:“别挡路,快些回去。” 李治无奈只得回转,可夜里去哪过夜呢? 平时经常去的地方他都不敢去,而且身无分文,想吃点东西都不行,赶着车无聊四处晃荡。 但天色马上就黑透,到时候他在大街上四处闲逛更惹眼,有心想去兄弟家里,但那些好兄弟肯定有官府布置的人手,并不安全。 他思来想去,突然想到个好去处,宋班头家! 李治把马车当了,摸着黑来到宋班头家。 他并没有去宋班头原本的家,宋班头在城南有处外宅,养着个小妾,今夜宋班头在外劳累多时,肯定歇在外宅。 他直奔这个地方,来到后墙,听听里面的动静,三两下爬上去,跳进院子。 摸到正屋前之后,只见宋班头正与他那小妾吃酒,桌子上摆着酒菜。 李治猛推门闯进去,屋子里春光无限,他那小妾只穿着薄薄的纱衣,妙处隐约可见。 见李治进来她大惊失色,慌忙起身,尖叫连连。 宋班头大怒,大声喝道:“李治,你是在找死吗?” 李治大摇大摆坐下,顺手拉小妾也坐下,道:“宋班头,说话别那么难听。 我就是没地方去,所以来你这儿借宿两日,等你想个办法把我送出去。” 他抓起盘子,张开大口,犹如漏斗似的,把所有菜都装进去,大口大口咀嚼,汁水从嘴角流出,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好容易吃下去这口菜,他抓起酒壶喝口酒。 宋班头压低声音道:“你不是找死是做什么? 世子爷下令全城大搜,你居然还敢露面,想死也别拉上我。” 李治道:“我知道,我这不是没出去城吗?能出去我还用得着回来?” “那是你的事儿,与我无关。” “我已经帮你逃走,咱们的事情两清了。” “你先回去,不要出来”最后一句是对小妾说的。 小妾颤巍巍出去,李治嘿嘿笑道:“宋班头啊,你可千万别动歪脑筋。” “我已经把证据交给旁人,只要我死了,或者不见,他们立刻就会把证据交给知府衙门。” “你到底要做什么?”宋班头压抑着愤怒问道。 李治道:“送我出去。” “我没办法,只能找你。” “我想,韩知府应该非常想知道,前年轰动北平的李员外案是怎么回事。” 宋班头怒道:“现在我能有什么办法?世子爷派人封锁全城,我上哪把你弄出去?” 李治道:“把我送走,你才真正安宁。不然的话你怎么办?” “宋班头,我先借宿两日,这两日平安过去,咱们一别两宽,我也不准备留北平,到时候你就是想见我怕也找不到。” 说完他起身便走,自动去厢房,走到门口忽然又道:“对啦,这两日我就扮作你小妾的表弟,若是有人就这么回答。” “别耍花招,我跟你绑一起。” 李治离去,屋子里只剩下宋班头,他狠狠捶下桌子,恨不能拿刀直接捅了李治。 不过一想后果,他就强行忍住,进里屋对那小妾安抚。 第87章 拆分衙门,重视治安 朱高炽下达海补文书,至于能不能找到另外说。 但这是代表官府的表态,必不可少,四门紧锣密鼓搜查。 宋班头次日去上班,就被韩业派往东门搜捕。 宋班头兴致不高,走路时显得心神不宁,连旁边人问话都没听到,直到被刘捕头碰碰,才回过神来。 刘捕头道:“宋头儿,问你呢?今日下值张大那小子请客,醉仙楼里见识见识,怎么样?” 宋班头勉强挤个笑容:“你们去吧,我家里还有些事儿,你们去吧。” 刘捕头嘿嘿笑道:“宋头儿不会是又想着那娇妻美妾吧?” 众人都笑起来,前些时日宋班头纳了个小妾的事儿大家都知道。 这小妾是娇滴滴的大美女,众人难免有些眼红妒忌,宋班头提起此事更加闹心。 他暗骂自己愚蠢,怎么叫小妾跟李治那厮呆一起呢?两个人不知道会闹出什么混蛋事儿。 李治那厮凶狠毒辣,要不然也不会坐上西城扛把子,这两人呆一起,会不会是羊入虎口? 抵达东城后,官府里的绘影图形已经画出,就贴门口。 每个出城的人都要被搜查,他们的任务就是这个,不过宋班头儿心不在焉。 既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猪油蒙心,贪图李员外的钱财,要不现在也不会落个被李治这厮拿捏的地步。 他又后悔早知道该送小妾离开,呆在这儿作甚? 刘捕头见宋班头儿实在没心思工作,便低声道:“宋头儿,你要不歇会儿?你的脸色难看至极。” 宋班头儿勉强点点头,道:“辛苦几位弟兄,这几日我确实有事儿,等事了再给诸位赔罪。” 宋班头站到一边,仔细考虑这事该怎么完结。 他思来想去,认为李治这厮虽然事情闹得大,但左右不过是个青皮。 朱高炽怎么可能天天有功夫跟他瞎耗着?可能过几天这一切都松了。 他的心底此时又放松些,挨到天黑,城门关闭,他们也下值。 几个人吵吵嚷嚷着要去醉仙楼,宋班头儿摆摆手,道:“你们去吧,我家里真有事,此事过去再说。” 宋班头快步回家,进门前先侧耳倾听,没听到什么动静,这才迈步进去。 走至后院,忽然听到后面吵吵嚷嚷的,似有打架的动静,宋班头勃然大怒,呛啷抽出刀来,气势汹汹进去。 却见李治那厮光着膀子,正在练武。这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李治嘿嘿笑道:“宋班头这是刚下值?拿刀作甚?有我在这儿基本上不会出事儿。” 宋班头道:“正因为有你在这儿,所以我才拿刀。” 李治收了势,拿起衣服披上,道:“宋班头多想了。我李治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不是小人。 好男儿志在四方,只要你能保我出去,日后发达定不会忘了你。班头儿回来的好,正好陪我吃酒。” 李治也不管宋班头愿意不愿意,拉着他便进正屋,命丫鬟小厮订桌酒菜,不多时酒菜送来。 两人添酒开宴,宋班头有些郁闷,不过还是勉强应付。 喝至半截,他说道:“这几日你老实呆着,想来世子爷也没功夫搭理你,等过了这几日就好。” 李治道:“最好这样。世子吃饱撑得,我与他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他做他的世子爷,我做我的青皮无赖,何须相煎太急。” 宋班头儿暗道,就凭你也配跟世子爷相提并论。他现在是有正经俸禄的人,这不多亏世子爷么? 两人继续,宋班头儿又道:“李治,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 这几日你最好老老实实,否则要出点什么事,就是鱼死网破,我也不会让你独活。” 李治给他倒杯酒,道:“宋班头儿是担心嫂嫂?请你放心,我李治乃是好汉子,怎么会动嫂子的念想? 我能在西城说一不二,靠的就是个信字。” 宋班头一细想,还真是这样,李治这厮虽然可恶,但终究也没干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 西城这块地方,谁说起他都很佩服,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愿意帮他逃脱。 如此一想,他语气温和些:“你家里人怎么办?” “家里人自然有别人照顾,不劳班头儿费心,我吃好了,回去睡了。” 李治吃得摇摇晃晃,宋班头使个眼色,让小丫鬟扶他进去,并示意小丫鬟色诱他试试。 不多时,丫鬟回来禀告,说被他赶出来了。 宋班头松口气,看来这个家伙真的不怎么好色。 宋班头儿去后院把小妾叫出来,问她今日这厮可有什么异常举动。 小妾摇头道:“能有什么举动?他整日里不过打熬力气,倒是没见到我。” 宋班头儿点点头,彻底放下心,道:“如此最好,再有几日他就该走。” 小妾没好气道:“老爷也真是的,怎地招惹到这样的人,这是奴的家,他却当成自己的。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耽误奴伺候老爷。” 宋班头儿头有些疼,小妾说着说着居然还哭起来,连忙哄劝。 “你放心,我正想办法叫他走。待过去这几日,我定然好好补偿你。” “这还差不多。老爷,奴给你宽衣。” 宋班头五迷三道,稀里糊涂就爬上小妾的床。 两人刚刚完事没多久,忽地有人敲门,宋班头大怒。 一边叫人开门,一边穿起衣服。不多时,丫鬟领个男子进来,宋班头一看,居然是刘捕头。 “刘捕头,这么晚你来作甚?” 刘捕头道:“出事了,宋班头,出大事了。我听说韩知府在查李治同党。” 宋班头瞪大眼睛,“什么同党?” “你忘记了?那日是我回来通知黄五,他要是被抓,我可就完蛋了!” 宋班头顿时紧张,那日刘捕头受他指示,回来通知黄五,后来门口才发生了牛车事件。 这种事非常容易查,宋班头这两日倒是没往这方面想。 主要是他认为朱高炽这么位高权重,不可能天天关注一个小破案子,糊弄过去就好,现在看来,是糊弄不过去了。 “别急,别急,算不得什么大事。你现在立刻想想,编个合适理由,咱们两人一起去把事情弄完善。” 朱高炽命韩业调查这些青皮流氓的事儿,可没有放任不管的意思。 一方面这些青皮流氓是地方上的不安定因素,另外,他们又掌握着地方的管理权。 所以抓捕他们会引发什么样的社会动乱,带来什么后果,必须要慎重些。 然而让朱高炽震惊的,是这些青皮流氓犯下的累累罪行,简直触目惊心,不堪入目。 封建王朝原本法律条文就不怎么规范,许多地方上的事情往往草草了事。 只要没有苦主,就可以认为没有案件,朝廷考评时,案件多寡也是个非常重要的评估条件。 这就导致地方官更倾向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以此提升自己的评定。 具体到北平府,这里虽然没有强大的地方宗族势力,但同样也涌动着地下暗流。 这些青皮流氓掌控的就是地下世界,很多事情他们就能处理,他们实际上代替了部分官府职能。 朱高炽亲自部署调查行动,总指挥是姚广孝,这些地下势力必须借此清洗。 在办公大楼的四楼,设置了综合办公室,调动各方力量来辅助完成这次调查。 办公室里,朱高炽面色铁青,里面只有朱高炽、姚广孝与韩业三个人。 他对着韩业道:“这就是你所说的小事?这事要是小事,天底下还有大事吗? 这里是北平府,到底是我大明的北平,还是他们的北平!看看,好好看看!” 啪,他将卷宗丢到韩业面前。 朱高炽道:“勒索、敲诈、设圈套、收保护费、逼良为娼、巧取豪夺……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干的! 我说他们的反应怎么这么大,原来竟然有这么大利益。” 韩业擦擦汗,道:“世子爷,这些都是指控,还没有切实证据,作不得数。” “怎么着?难道还要我把证据摆你面前不可!你想要什么证据? 就这些罪名,够他们死个十回八回,我一直对你们很信任,这些事从来没管过,可你看看这都是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那些农民黔首,成不了气候,死几个人算得了什么?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韩业很憋屈,这些事情自古以来就有,怎么只骂他呢? 上任知府拍拍屁股走了,留着他在这儿受罪。可是面对世子的指责,他也说不出话来。 姚广孝道:“世子爷息怒,事情已经发生,还是赶紧想想该怎么办吧。” 朱高炽沉默半晌,房间陷入奇怪安静中,三人都很尴尬。 忽然他像是下了决心似的,道:“知府衙门里的捕快,衙役拆出来。独立成立个部门,就叫公安署,取公共安全之意。” “这……”两人诧异,姚广孝道:“这是不是太过小题大做?不过是几个青皮流氓,怎地要新设立衙门?这衙门是常设还是暂时?” “衙门常设。知府衙门里不过几十个人,而这些案件多如牛毛。 北平府还是首善之地,都搞成这个样子,其他地方是什么样我更加不敢想象。 咱们北平,首先是商人聚集区,安全问题一定要重视。” 朱高炽敲着桌子,不紧不慢说了出来。 拆分衙门,明确职权,是朱高炽一直都想做的事儿,但他不能轻举妄动。 一方面没有合适契机,另一方面,也没底气新增部门,说到底还是穷。 但现在他认为时机成熟,“公安署负责境内的全部治安维护,比如剿匪之类,拥有一定的武力,但不能调动大规模军队。 当然,必要时刻可请求上级调派。 另外,公安署的主官级别比布政使略低,形同知府,从今往后,境内案件的侦破、调查、犯人的抓捕关押,全部由公安署负责。” 韩业大惊,道:“世子,那衙门做什么?审案吗?” “衙门今后有更多其他的事情要做,比如西市的发展规划,城内工坊的问题,门头沟村附近的工坊区也归衙门负责管理。 把工坊区做大做强,成为大明规模最大的工坊区,就是一段时间内衙门的职责。” 韩业张张嘴,这事他根本不熟啊。 朱高炽道:“这事你们商议商议,无论如何,不能胡子眉毛一把抓,最后稀里糊涂。 西市逐渐发展,这个月来往北平的客商比上个月多出数百人,一年后这里究竟有多少客商能算得出来吗? 到时候这么多人聚集,出现问题纠纷,谁来解决,靠知府衙门里那几个人吗?” 朱高炽见两人还是有些迷茫,他便将司法、审判、政务三种权利解释给他们听,并直言之所以要拆分知府衙门,就是因为目前组织机构已经无法满足日后发展需求。 姚广孝听完后沉思半晌,道:“世子爷,这种事需得上报燕王。” “是,回头我会给父王写封信。但现在的问题是,这种改革必须要你来主导。 北平府现在还没那么多盘根错节的关系,否则日后改都没办法改。” 韩业哭丧着脸道,“世子爷,微臣乞求告老还乡。” 朱高炽脸色顿时拉下,“韩知府,你这是对我的决定不满意?” “没有不满意。但世子爷所说的这些,微臣听不懂,也不知道该如何配合世子爷,请世子爷准许。” 朱高炽怒道:“你是听不懂吗?你是不舍得知府衙门那点权力,你是在埋怨我分了知府衙门的权。 亏你还读圣贤书的人,知府衙门巴掌大的地方,你眼睛只能看到这一片吗? 以后任何人想进入中枢,必须要有地方工作经历,不懂经济,没做过地方知府,根本不可能。 北平府工业蓬勃发展,这些你都看在眼里,等日后这里成为大明最大的工业区,还是在你手下实现的!” 朱高炽怒气稍减,又劝道:“虽然这些改革未必能成功,但也是种尝试。 等待日后,可能会推广整个大明,到时候你就是最有资格的元老,谁还能比你更懂?” 韩业真的有些心动,听朱高炽这意思,是有意让他进入中枢?可天下还没拿下来呢。 但他也看得出,这同时也是朱高炽的警告,以朱高炽的性子,决不可能让他从北平全身而退,除非他躺进棺材里。 “是,微臣领命。” 第88章 差役发现线索 机构改革朱高炽并不着急,这也不是着急的事儿。 与姚广孝、韩业两个人沟通后,事情便转交至两人手中。 刚刚休息没几日的朱高炽,马不停蹄又开始处理这起影响极为恶劣的事情。 次日早上他去军营中,他偷偷观察后发现,这里将士们的训练正变得懒惰。 他在时能够严格要求,但他离开后,这群人就没人管,练得很放松。 这是人性的问题,他也没办法。他大摇大摆现身,所有人训练立刻变得异常刻苦。 朱高炽巡视后,思索这样不行,于是便把孟善、张玉两个人叫进办公室。 “来了,坐。有些事我得跟你们交代交代。” 孟善、张玉两人侧耳倾听。 朱高炽捧着骨瓷杯,道:“我这几天在忙,你们也都看到。 前两天在西城门那儿出的事你们也都知道,我也不瞒你们,一个青皮头子跑了,城中紧张排查,就是在抓他。” 两人还是不明白要点。 朱高炽说:“你们两个都是优秀将领,我很看好你们。 北平保卫战时你们的表现我都知道,所以我愿意给你们机会培养你们,能不能抓得住就看你们自己的。 有机会你们会去前线,但现在你们的能力显然不足。 但我的时间没那么多,不可能总盯着你们。剩下的就靠你们自己。 去前线时你们可以带着几个学员过去,帮助你们稳定人心。 但今天我看了你们的训练,十分失望。我刚刚走不到三日,你们的训练强度就下来。 在校场上流些汗,并没那么苦吧?总比你们在战场上流血的好。 话我只说一遍,训练的大纲跟要求下发给你们,你们要是不好好训练,我会换人。 我这儿不要讲什么情面,没有情面可讲,朱允炆不会跟我讲,我也不会跟你们讲。还有疑问吗?” 两人都有些羞愧,他们倒不是要反对朱高炽,而是不知训练的意义。 孟善把这个疑问说出来。 朱高炽道:“这些训练确实很苦,但这个世界上有不苦就能办成的事儿吗? 至于你们问意义是什么,我只能告诉你们,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如果一支军队有自己的想法,那是非常可怕的事儿。 这些训练就为了磨掉所有人身上的棱角,让他们变成一样的人。 拥有一样的思想,一样的动作,听到命令无论这个命令多么不合理,他们都会无条件服从。” 孟善张张嘴,他觉得这样的军队不可能训练出来。 人类是个活物,又不是个东西,怎么可能跟东西似的毫无感情呢? 朱高炽又道:“我没有时间跟你们磨叽,能干就干,不能干就走,今天我来只是告诉你们一声。 好了,我时间有限,先走了。有事你们可以先找周星月。” 朱高炽说完就离开,他并没有回王府,而是去了孵化小鸡的地方。 胡广来了后,小鸡工厂就转移地方,在王府里搞这些做个实验即可,但要大规模孵化,就得另外寻地方。 胡广受伤后,他推荐了侄子,如今小侄子在这儿干了几天,朱高炽还没见过他。 工坊设置在北城。 这玩意污染并不大,所以可以放城内。 北城附近也形成许多业务,大多数都是服务业。 朱高炽的瓷器作坊虽然设置在门头沟,但瓷器的包装、再加工则放在北城。 马车刚进北城区域没多久,便走不动。 朱高炽掀开帘子,亲卫禀告说:“前方人太多,到处都是外地商贾,爷,咱们要不要绕道?” 朱高炽道:“距离工坊不远,咱们走过去。” 亲卫道:“爷,可这不怎么安全。” “我要是在自己的地盘上都不安全,在哪儿才能安全,下车开道。不用摆开仪仗。” 路上人很多,有些人一看就知道是外地来的商人,他们风尘仆仆,背着包裹,额头汗珠闪闪发光,神情或者焦灼或者欣喜。 还有些人大约是比较富有的,他们坐在马车上掀开窗帘往外看。 其他人往往只能看到一张脸,他们脸上很高兴。还有来往运货的马车也在一起挤。 马车上装很多瓷器或者玻璃。行人纷纷避让,生怕货物倒下。 店小二穿梭人群里,有些人端着饭碗,这里自发形成饭馆外卖服务。 普通百姓他们没那么忙,但每个人都专心走路,路上有女子,不戴帷帽,也没人围观。 朱高炽甚至看到有个女人坐门槛上奶孩子,丝毫也不避讳。 朱高炽很高兴,这才是他希望看到的烟火气,才是他努力这么久希望看到的画面。 他的脚步加快许多,不一会儿就到小鸡工坊。 亲卫早跑来通知过,胡广的侄子胡为民今年三十来岁,一直都在乡下种地,容貌被岁月侵蚀出非常深的沟壑,他朝朱高炽拱手。 两人寒暄两句,迅速走进工坊。 胡为民带着他到暖房,新建的暖房很大,东侧堆着一大堆煤,几个工人站着,略有些忐忑。 暖房里很暖和,有温度计后,他们就能更加精确控制温度。 一般都控制在30度左右。鸡蛋整齐排列,整整一面墙放着的都是鸡蛋。 朱高炽问最近几天的数据怎么样,胡伟民从怀里摸出个小本子。 随后禀报道:“世子爷,这里有数据,这两天小鸡孵化的时间到了,陆续破壳,现在看到的就是剩下还没破壳的。” “有什么问题吗?” “有,小鸡仔的成活率太低。这几天死了好几十只,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朱高炽道:“成活多寡应该跟温度有关。注意调整下,这批次的数据记录好,下批次调低或者调高温度试试。” 胡为民为难道:“这会浪费许多鸡蛋。” “这不是浪费,这是必要的成本。 假如你能掌握住良好的温度与湿度,每次都可以少死很多鸡仔,很快就能回本。 小鸡呢?带我去看看。” 胡为民道:“小鸡也在暖房里,温度不敢太高。” 说着他便带朱高炽走进养小鸡的暖房,还未进去先听到叽叽喳喳的声音,臭味扑面而来。 进入暖房,数不清的毛茸茸的鸡仔动来动去。朱高炽很开心。 朱高炽下达命令:“继续研究,我不会给你限制时间,但鸡仔大规模养殖的许多问题都需要你克服。 如果有什么人推荐,可以告诉我,我叫人去请。” 胡为民连忙点头。 朱高炽又道:“还有杂交问题。有些鸡长得快,有些长得慢,选择那些长得快进行杂交,看看能不能稳定特质。 光靠北方的鸡不行,我会给南边去信,叫他们帮忙寻找种鸡。” 胡为民道:“世子爷,这工作量有些大吧,要花不少钱。” “钱能解决的问题大部分都不是问题,钱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才叫人头疼。 我知道有种鸡一两个月就能出栏,这种鸡你能培育出来吗?” 胡为民苦笑:“世子爷你可真会玩笑,这种鸡哪那么容易培育?” 朱高炽也知道他是在为难胡为民,白羽鸡在后世经过许多年的研发才出现。 而中华以前仰仗的是国外供应种苗,人家给的种苗根本就不能繁育。 所以每年都要花天价资金购买,后来自己突破后,白羽鸡才真正彻底降下价。 但这个过程中花费数十年,投入资金数十亿。 朱高炽安慰他道:“这就是你的任务而已。这个过程费事又浪费时间,你不要有压力。 蔬菜大棚那儿你也得抽时间盯着,你叔叔都告诉你该怎么做了吧?” “是。” “外面怎么纷扰,你们都不要掺和,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养殖鸡仔儿跟反季节蔬菜。” 朱高炽又问几句关于他家人的情况,胡为民老婆也在家里闲着,几个孩子进学基本无望。 朱高炽顺手就把此事解决掉,让他把家人都接过来,具体的安排问周星月就行。 这两个重要的地方没什么事,朱高炽心底就轻松许多。 回王府后,本想着跟杨思君聊聊绘画教材的事儿,这时有衙门里的差役来报,说李治逃走案有了线索。 朱高炽问是什么线索。 衙役道:“那日,刘捕头不知为什么回城一趟,可能是他泄露出去的。” “人在哪儿?” “已经被抓,但他一口咬定那日回来是因为家中老娘病了。” “查证了么?” “确实有这回事儿。” 朱高炽道:“是捕头?” “对。” 朱高炽闭眼思索片刻,道:“带我过去。” 刘捕头关在知府衙门的监牢中,韩业接到消息同样赶来,刚好与朱高炽在知府衙门里汇合。 知府衙门现在已经不怎么使用,全部搬去新楼办公。 韩业气喘吁吁,在牢门口见到朱高炽拱手行礼:“世子爷。” “当初抓捕青皮流氓时,那些漏网之鱼都抓了吗?” 韩业道:“没有。当时只抓首恶,一些小喽啰都是良家子,并未抓捕。” 朱高炽没说话,直接走进监牢。 监牢里非常暗,油灯如豆,走到监牢最里面,刘捕头立刻从铺位上爬起,隔着栅栏跪地。 “见过世子爷。小人真的冤枉,那日家母身体不适,早上出来时小人就担心。” 朱高炽道:“你做小吏多少年了?” “回世子,约十五年。” “你父亲也是小吏吗?” “家父乃是户房吏目。” 朱高炽呵呵冷笑,“刘正啊刘正,你做小吏这么多年,难道还对幕后之人抱有幻想吗? 狡兔死,走狗烹这种事情你看过很多吧,说不定你也干过,你觉得凭什么你能逃脱这种规律? 就算你真的不说,我把你废了,他们还会看中你吗? 他们看重的根本就不是你这个人,而是你的这个位置,送条狗上去,他们就会对狗卑躬屈膝。” 刘捕头哭道:“世子爷,小人真的是冤枉的,小人虽然认识李治,但跟他交往并不深。” 朱高炽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完转身离开,走出大牢,朱高炽对韩业道:“看看能不能拿出证据来,拿不出来就把他关在这儿,消息不得走漏。” “是。” 刘捕头被抓的消息肯定无法隐瞒,府衙中人都知道,很快就传到宋班头的耳朵里。 整整一日他都显得杯弓蛇影,生怕刘捕头供他出来。 有人对他的不安很不解,询问时宋班头便勉强笑道:“唉,刘捕头也是我们弟兄,咱们餐风宿露,不就是为混口饭吃吗? 刘捕头出这种事,你们怎么能毫不关心?” 于是便没人问他,这些衙门里的小吏深感唇亡齿寒,都等着后续结果。 下午,宋班头接到消息,说朱高炽去看过刘捕头,但说了什么没人知道。 宋班头吓得直哆嗦,脸色惨白,精神恍惚,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 下值后他恍惚回家,瞧见小妾面含春色,心里也没多想。 晚饭后上了床,却察觉到小妾身体异样,勃然大怒,联想到下午时发现的种种迹象,他不由冒出个极为可怕的想法。 草草了事后,宋班头借口去外面坐会儿,把丫鬟叫去房间,严加拷问,丫鬟不得已说出小妾与李治私通的事实。 宋班头又惊又怒,但这个时候他脑子里反倒清醒,暗中盘算。 这贱人几天时间就跟李治勾搭上,留不得。 但李治绝不能死在这儿,他得死在刘捕头家里。 刘捕头的妻子贤良淑德,颇有姿色,盘算后,宋班头道:“你且回去,万不可泄露风声,你要是泄露出去,小心脑袋。” 丫鬟赶忙退走。 宋班头佯装没事,回屋里与小妾温存一番躺下睡了。 次日早晨,宋班头从噩梦中惊醒,发现自己在屋子里,不由松口气。 吃过早饭便去当值,中途借口上厕所,偷偷溜到大街,叫来个小乞丐,叫他点几个刘捕头喜欢吃的小菜。 掌柜的问道:“客官要在这儿吃吗?” 小乞丐摇头:“不了,带回去。” 宋班头等片刻,便见到小乞丐送过来饭盒,他道:“这事谁也不要告诉,明白吗?这银钱是你的。” 他送过来的碎银足足有一两,小乞丐兴奋点头。 宋班头带着饭盒去了刘捕头家。 刘捕头的家里只能算是中等之家,宋班头敲敲门。 不久便从里面出来个妇人,年方二十六,正是刘捕头的妻子,宋班头道:“弟妹。” 妇人刚哭过,眼睛红肿,连忙见礼。 第89章 家人被害,刘捕头坦白 妇人把宋班头带进去,道:“叔叔见笑,我家夫君被抓进去,正六神无主。” 宋班头道:“弟妹说笑。” “刘捕头与我乃是至交好友,相识多年,此事绝不会见死不救。今日可曾去看过捕头?” 妇人摇头,道:“妾正托人走门路,也不知犯了什么事。 我夫君一直老老实实,从来不会犯错,不想遭此横祸,还请叔叔帮个一二。” 宋班头道:“弟妹放心。我这次来正是想跟你说此事,你替我向兄弟带句话。 让他安心在里面,外面的事情有我照拂,谁也不敢把你们怎么样。” “多谢叔叔。” 宋班头道:“这饭菜是我替兄弟点的,他最是喜欢东门德胜楼的饭菜。你替我送进去吧。我毕竟与此事多少有些干系,去着不方便。” 妇人道:“夫君遭此大难,也只有叔叔还惦记着。” “弟妹别多说。你晚上再去,我跟里面打个招呼,白天世子爷盯着,叫你进去须不好看。” “多谢叔叔。” 宋班头喟叹一声便离开了。 宋班头回到府衙,没人发现他离开,大家都在担心这个案子的问题,连上值都没人上心。 朱高炽并没有任何行动,这让他心底更加不安,朱高炽究竟掌握多少消息? 想起昨夜想到的计策,他心底更加不安。 中午后,朱高炽又命他们去四门查看巡逻。 晚上下值,宋班头没有先回家,倒是先拐去刘捕头家里。 对那妇人道:“弟妹晚上半个时辰天色全黑再去,我已经交代过,切记不可多待,交代几句话就速速离去。” 妇人泣拜:“多谢叔叔。” 做完一切,宋班头才回到那个宅子里,小妾迎出来,道:“相公怎的今日回来晚了?” “自然是有事。快些上饭菜,我饿了。”宋班头道。 不多时饭菜做好端上来,李治又跳出来,道:“怎地现在才做来饭菜,叫我饿上这半天。” 宋班头见那小妾眉目含情,瞥了李治一眼,两人竟当着他的面传情,不由怒火中烧。 当下按住怒气,道:“你要是饿了就叫小厮去买些。” 李治道:“现在我哪敢出去?” 宋班头没说话,叫小厮开坛酒,李治一闻那酒,也是极好,当下叫嚷着也要喝,小妾连忙给他倒上。 宋班头吃一会儿,便道:“今日多吃几杯酒,不胜酒力,你且自己喝去。” 说完便进了屋,倒头就睡,鼾声大作。 等了片刻,他察觉到有人进来,原来是小妾,叫他两声名字,又推了推他,他佯做不知,含混不清嘟囔两句,“别动,快睡。” 小妾窃喜,走了出去。 宋班头侧耳倾听,不多时听到小妾道:“那厮吃得醉了。” 又听李治道:“我也醉了,嫂嫂且陪我去睡上一觉吧。” “你胆子可真大,就不怕他突然醒来?” “那怎么办?我可是就想吃你。” “你且等着。我这儿有些蒙汗药,吃了叫人睡得昏迷不醒。” 李治道:“你怎地有这种物什。” “这还不是那死鬼留下来的?” 不多时,小妾端碗醒酒汤进来,推着宋班头,宋班头迷迷糊糊醒来,道:“啊?怎么回事?” “相公喝碗醒酒汤再睡。” 宋班头道:“好。”端起汤碗一饮而尽,其实他压根就没喝下去,一直在嘴里含着。小妾见他喝下,等片刻再推他肩膀叫名字,他毫无动静。 正在这时只听小妾惊呼一声,埋怨道:“你轻点,怎能在这儿做这种事?你先去房里,我一会儿就过去。” 李治笑道:“嫂嫂何必这么麻烦,瞧你都湿了。” “真羞死个人,快些去吧。” 李治笑两声回了屋,不一会儿小妾也跟着去了。 宋班头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下床把醒酒汤全吐痰盂里。 悄悄摸去李治的房间,门口有小丫鬟看门,见宋班头摸过去,顿时吃一惊。 宋班头压低声音道:“闭嘴,你要是敢叫出来,有你好看,你且去房间里。” 丫鬟赶紧走开。 宋班头从怀里摸出匕首来,悄悄拨开房门,里面传来淫糜之声,听得他火气上涌。 摸到床边,正瞧见两人正交合,李治察觉到身边有身影,扭头见是宋班头吃了一惊。 正待反抗,只见宋班头上前抱住他的头,匕首猛往前一送,直插进他的胸口,李治挣扎两下,便一命呜呼咽了气。 小妾吓得脸色铁青,失了声。 宋班头厉声喝道:“你这贱人,今日就跟他一起去吧。” 说罢一刀下去,小妾也一命呜呼。 做完这些事宋班头才松口气,叫进来小丫鬟。 那小丫鬟进来瞧见血迹,差点没晕过去,宋班头道:“这贱人叫我杀了,你帮我把她埋了,日后等此事过去,我纳你进门。” 小丫鬟哪里敢反抗,帮着他在后院挖个坑,把小妾埋进去。 等至半夜,宋班头背着李治,悄摸去了刘捕头的家里。 他摸黑靠近刘捕头妻子的房间,拨开房门进去,黑灯瞎火看不清,摸到床边,伸手一摸,摸到温软的身子,当即下手插一刀,可怜刘捕头的妻子惨叫一声,便呜呼哀哉。 刘捕头的老娘孩子在另外一屋,听到动静点了灯。 宋班头心下紧张,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埋伏到门边。 刘捕头的老娘端着灯走出来,道:“翠娘,你怎地了?” 刚出门宋班头便扑上去,一刀戳死她。 之后他又去刘捕头的偏房里,见他儿子正睡着,干脆利索一刀结果了他。 可怜刘捕头一家老小尽数被杀死,一个也不剩。 宋班头喘几口气,心跳得厉害,他点上灯,看着狼藉的房屋,很恍惚。 休息片刻,他打开门,摸出去把李治的尸体背进来,送到刘捕头的床上,与他妻子摆成交合姿势。 他尽量将房间摆弄成两人自相残杀的情况。 虽然他不是专业的,但这案子无头无尾,且李治已经伏法,想来朱高炽也不会继续揪着不放。 做完一切,他又检查一遍,确认没有问题才吹了灯,摸黑回去。 然而,他算到一切,却漏算一个人,那就是刘捕头。 且说今日下午,刘捕头的妻子去探监,特意把菜又热一遍。 牢头也没为难她,爽快放行。 见到刘捕头,他妻子便放声大哭,“夫君你什么时候能出来?” 刘捕头笑道:“没事,估计也用不了几日。家里可好?” “一切安好,就是母亲有些担心,希望你能早些回去。” 刘捕头道:“嗯,叫母亲不要担心,用不了几日就回去了,这都是个误会。” 妇人道:“今日叔叔来家里了。” “哪个叔叔?” “宋班头。” “他?他说了什么?” “倒是没说什么,就说让我给你托话,你好好在里面待着,外面的事情万事有他,不必挂心。 他还留下十两银子,说是让我们母子用度。” 刘捕头道:“给了就拿着。切记那日我跟你说的话,无论谁去都那么说。” 妇人点头。 两人又说几句话,狱卒便催促她赶紧离开,虽有万般不舍,却也不能留下。 且说刘捕头待妻子走后,开始吃饭喝酒。 那酒菜都是宋班头自德胜楼带回来的,吃至一半,他忽然觉得肚子痛,暗暗吃惊,心想莫非这酒菜有问题。 刚起这个念头,那痛感便加剧,不一会儿功夫他便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狱卒发现,赶紧上报给韩业,这一看就是中毒。 韩业也无法,这边叫个大夫过来,那边又派人去通知朱高炽。 朱高炽刚吃过饭,并未躺下,听到消息马不停蹄赶到府衙,劈头盖脸就问韩业,“人死了没?” 韩业道:“还没死,不过也快了。” “准备大量的水!” 刘捕头差不多就剩下最后一口气。朱高炽皱眉,幕后的人果然坐不住,他问韩业道:“今夜谁来看过他?” 韩业也很茫然,转身问狱卒,狱卒道:“是他浑家来了。” “他浑家?” 朱高炽琢磨着,这难道是什么情杀? 正在此时,水来了,朱高炽把这事给忘记,忙活着救刘捕头。 此时的毒,大部分就是砒霜,砒霜这玩意其实就是砷在起作用。 朱高炽也没办法,只能用大量的淡盐水冲洗胃部,能不能救活,那就看天意了。 忙活至半夜,也不知道是不是刘捕头命大,竟然活了,虽然气息微弱,但确实没死。 朱高炽忙活得一身是汗,疲惫不堪,道:“明日去把他浑家抓来,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吃的饭菜收起来,找只狗验证下。” 说到此处,他又补充道:“对了,先不要公布刘捕头还活着的消息,隐瞒起来。” 说完他便回去休息。 次日一大早府衙就派出人去抓捕刘捕头的妻子,结果进家门就发现了血腥至极的场面,连那五岁的孩子也被一刀抹了脖子。 众人皆是大骇,慌忙禀告韩业。 韩业赶紧把此事告知朱高炽。 朱高炽又惊又怒,快步走进还在休养的刘捕头的房间。 快速说道:“你一家老小都死了,你妻子还发现与李治通奸,两人自相残杀双双死在床上。你有什么要说的?” 刘捕头立刻坐起,哑着嗓子问:“我儿子呢?” “被杀了!” 刘捕头声大声叫起来,几乎掀翻屋顶,好一阵才平息下来,“是宋维扬,一定是他!” 当下他便不再隐瞒,把事情照实说了。 朱高炽听完,道:“你可愿意去抓捕宋维扬去?” 刘捕头道:“罪人就是爬着也要去,谢世子爷给机会。” 朱高炽道:“那你就带人去抓。但你不能把他弄死。” 刘捕头重重点头,艰难爬起来,虽然身体不适,但他坚持要骑马快行。 点齐二十名士卒,如狼似虎般地跑到办公楼,把正在办公的宋班头堵在办公室。 宋班头昨夜做了那么大的事,心中毕竟忐忑,今日照常上班,听到有人传消息说昨夜刘捕头身死,他心底的石头彻底放下。 这下死无对证,没有人能证明他参与过此事,还有什么好怕的? 虽然李治说他手里有他参与那事的证据,但宋班头分析过后认为李治不过是虚张声势,根本就不可能有证据。 而且最可靠的证据就是他自己,他死了,旁的什么证据他都不在乎。 因此他心情愉悦,边整理文件边哼着小曲,压在他头顶的乌云终于彻底散开。 正高兴着呢,忽然瞧见有大批士卒冲进来,把他控制住。 宋班头大声喊道:“你们做什么?误会了,我是宋班头啊。你们误会了。” 士卒不理会他,把他押着带到外面。刘捕头骑着马缓缓走到他身前,咳嗽两声,道:“宋维扬,你还认得我吗?” 宋班头吓得当时就软了,肝胆俱裂。 刘捕头冷笑:“我对你忠心耿耿,一直帮你做事,没想到你连这点机会都不给我,我的孩子都被你杀了。 宋维扬,你也有今天!带走!” 刘捕头又带着人把宋维扬的外宅给抄了,那小丫鬟根本不经诈,三言两语便把宋班头杀了小妾的事说出来。 众人到后院一挖,小妾的尸体果然被挖出来。 此事震动整个北平府,韩业抓紧审理,宋班头至此大势已去,抵抗已经毫无意义,只得把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 朱高炽听完韩业汇报,问道:“那些青皮流氓审理得如何?” “基本上已经查清。尚有少许细节问题未解决。” “把他们放一块儿,公审,该执行死刑的执行死刑,不该执行死刑的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公审?” “对,就在新办公楼前的广场上,任何人都可以来观看。” 韩业擦擦汗。 朱高炽道:“把刘捕头也叫上,问他所有关于胥吏作奸的事儿,他比我们更加清楚,他若是招了我这有个官职给他。” 韩业反对:“世子爷,按说他是罪犯,怎能做官?” “我要他成立监察部门,监察百官胥吏。这个活谁愿意做?” 韩业无语,这活太得罪人了,朱高炽却相信,这活暂时只有刘捕头才能做得。 北平府的胥吏们,也该好好治治了。 公审大会定在四天后,西市里集中宣传一波,衙役们又跑到北平府的各个角落里宣扬此事,于是此事闹得人尽皆知。 第90章 集中公审,百姓见青天 公审大会前,朱高炽去见了一次宋班头。 宋班头已无往日光鲜,头发散乱垂着,沾着草茎,形容枯槁。 见到朱高炽,他像疯狗似的扑上来,抓住栏杆哭道:“世子爷,小人冤枉啊。” 朱高炽道:“冤枉不冤枉,别喊了,没什么意义。” 这时宋班头忽然瞧见世子爷身边跟着的公差原来是刘捕头,他骇然后退,指着他道:“你、你、你是人是鬼?” “宋维扬,你好狠的心,祸不及妻儿,你坏我妻子名誉不说,小儿才五岁你也下得去手,我恨不能生啖其肉!” 刘捕头说这句话时,满腔怒火,牙都快咬碎。 宋班头惊慌失措,缩着身子,“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也没少收好处,这事凭什么我一个人承担。” 朱高炽面色平静,这种生死关头的戏码他已经见过许多,对他们的表演毫无兴趣。 “宋维扬,说点我不知道的事儿,你能死得痛快点,不会祸及家人。” 宋班头膝行至牢门,抓着栏杆道:“我说我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 “你们这些胥吏,手段奸猾,说说,你们是怎么跟青皮大户勾结。” “我说我说!”宋维扬唯恐说得慢就会被朱高炽怪罪,把所有做过的龌龊事全都说出来,这其中勾结大户侵吞小民财产的事数不胜数。 至于其他隐瞒户口、破家灭门,更是罄竹难书。 朱高炽听得胸中激荡,又难过又悲愤。 中华民族从遥远的几千年前走至现在,绝不比旁人差。 如果给他们足够优良的环境,他们能发展出什么样的文明,谁也说不准,起码不会像清末那样陷入百年劫难中。 但就是这些人,毫无民族大义,只顾自己私利,用压迫、欺诈、种种不堪手段,将一个好好民族祸害成东亚病夫。 宋班头说得口干舌燥,小心翼翼瞧着朱高炽的表情,见他脸上忽而愤怒,忽而忧伤,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章程,渐渐说得没什么值得说的,他就停下,眼巴巴看着朱高炽。 “任凭你官清如水,哪敌吏奸如油。 好,好得很呐!你们这些手段让我大开眼界。”朱高炽冷笑连连。 宋班头忽然道:“他也参与此事,许多事都是我们一起干的!” “刘捕头以后就是检察主任,他监控所有官吏。 另外再告诉你个消息,我准备让吏员也能入官,杂色入流。虽然难,可毕竟有通道。” 宋班头愕然,猛往前扑:“世子爷,世子爷求你给我个机会,我愿意给你当狗,你让我咬谁就咬谁,使功不如使过,求你给我个机会。” 朱高炽不屑一顾:“你也就这么点眼界,你做的事,天理难容,今日不除你,北平府不会安靖。下辈子再做人,不要再做小吏了。” “世子爷,世子爷!给我个机会啊,我愿意当狗,永远当狗……” 朱高炽走出牢门,宋班头撕心裂肺的喊声渐渐被关闭在牢房里。阳光热烈,竟然有种重生的错觉,他看一眼刘捕头,道:“你有机会改过自新,好好把握。” “多谢世子爷!” 公审大会那日,朱高炽并没有出现,韩业主持。 除宋班头外,另外有十八名青皮流氓,其中包括屠尤,这家伙干的事比李治还要离谱。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西峡乡的员外郑有财,他是被宋班头告密牵扯出的灭门案主犯。 这些都是犯有重大案件的人,其余没有重大案件的人也在当时进行缺席审判,全部判刑。 朱高炽听小厮回报,那日宣判后现场欢声雷动,许多人都哭了,生活在北平府的百姓鲜少有没受过青皮流氓欺负的人。 但这次打击毕竟只能治标不能治本,朱高炽也明白这些,生产关系不做出改变,这种事情会成为治乱循环,一次又一次重演。 他将精力全部放在劳改营中。 经过整治后,劳改营里的青皮流氓安不少,再也没人敢阳奉阴违,干活时也无人敢偷懒,哪怕是最懒的那几个都老老实实。 这一日,朱高炽走进劳改营中,把青皮召集到校场上,朗声道:“你们辛苦训练,劳动改造,这些我都看在眼里,我不是要杀了你们,累死你们。 你们也是我大明子民,只要改过自新,还能重新回归社会。 另外,你们中间有人表现好,可以入旁边的军官营,不过一切得等你们服完刑期后。” 朱高炽的话无疑是深水炸弹,震得每个青皮都头皮发麻,众人都动了心思。 当兵虽然不是那么好,但据说是军官营,那么出来自然就是军官。 这比在营地里服刑真是好太多! 大家又不是受虐狂,怎么可能喜欢呆这儿呢? 于是下午训练热情大涨。 朱高炽中途拐去军官营,上次与孟善、张玉两人谈完话,他们改变以往懒散作风,按照朱高炽的训练大纲,死命训练这些人。 体能训练已经结束,现在进入技能训练,主要科目有炮兵、骑兵、步兵以及越野侦查等。 但这还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文化课的学习。 孟善见到朱高炽就大吐苦水,这些人训练没有问题,这么好的伙食,吃一个月,身子早就养过来,但学习知识真是要了他们的命。 数学题是最难的,很多人都没有良好的逻辑思维能力,每天晚上,孟善跟着他们一起愁眉苦脸学习,简单一道数学题,比如一进一出就让他大为困惑。 明明两只水管可以单进单出,为什么要同时放水,这不是有毛病吗? 张玉也没好到哪儿去,只能说目前认识了字,但对世界规律的认知还是不够清晰。 朱高炽叫两人陪着检查训练队伍,见他们现在已经开始搞异向平衡木跟壕沟,对这种训练进度很满意。 “你们也别抱怨,上次紫荆关那种炮,叫你们操作你们能操作吗?” 孟善不以为然:“只要有人会操作不就行了吗?” 朱高炽很生气:“你们是军官,是要领导他人,如果你对这些事情毫不了解,下面的人糊弄你,你怎么办?为将不易,什么都要懂些。” 不过朱高炽也知道这种事情着急不来。 朱棣那进展并不怎么顺利,全军都弥漫着股子萎靡气息,打了接近一年,谁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取胜,有没有取胜希望。 且现在朱棣的军队规模虽然已经壮大,但实质上因为没有足够多的中低层军官,实力上并没有强多少。 这批军官就是种子,将来要源源不断培养出军事人才,这样才能彻底改变大明的未来。 孟善、张玉这两个人都是名将,自身有天赋,要不然也不会日后封为国公。 只要给他们足够训练,他们能取得更辉煌的成就。 朱高炽胸口里装着的,可不是只是大明地图,而是世界地图,需要打的仗多了去了。 朱高炽又命令:“你们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给你们的图书,是我跟侧妃共同编撰出来,你们一定要好好学,否则对不起我花费那么多时间。” 朱高炽又走了。 当军事训练走上正途,他就可以放手让别人去做,这是他当老师时获得的心得。 他回到办公大楼,处理积攒下的政务,尤其是关于青皮流氓被抓后产生的问题。这些需要快速处理。 前几日,有个老妇人,已经七十多岁,拖着残躯颤巍巍跑到办公大楼前哭,她是屠尤的母亲,想求朱高炽宽大处理。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古代七十岁可以当作人瑞,哪怕是皇帝也得尊重这样的老人。 朱高炽更加不可能对她动手,可她一直哭,谁也没办法。 最后还是朱高炽把老人请进办公室,告诉她不可能宽大处理,屠尤的事性质恶劣,影响极坏。 他怎么可能会为个青皮流氓坏掉自己的形象呢? 老夫人不同意,虽然被送回去但每天还是来哭,好说歹说都没用,叫朱高炽烦不胜烦,警告老太太再纠缠下去,就会将他们全部驱出北平府,包括她的孙子。 老太太这才被吓住,再也不敢来胡闹。 这样的例子很多,很多青皮流氓虽然在外面坏,但对家里人真的不错。 处理完这些琐事,忽然有人敲门,朱高炽叫人进来,是个小厮,脸色通红,大汗淋漓,“做出来,做出来爷。” “什么东西?” “羊毛!爷您请看!”小厮把一根筷子粗细的白色东西递给朱高炽。 朱高炽看半晌才明白过来这居然是毛线,他十分高兴。 虽然有些粗,但总算纺织成线,日后就可以织毛衣! 朱高炽看会儿,便起身道:“走,去纺织工坊。” 朱高炽嫌弃马车太慢,骑马赶去,不到半个时辰便抵达门头沟工业区。 工业区前方是个大广场,大门处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大门往北不远,便有马车络绎不绝,或进或出,出来的装得满满的。 朱高炽直接纵马进工业区,守门的正想拦,忽然瞧见是世子爷,谁也不敢动手。 工业区里现在再也不是荒凉的地方,那些铁匠、矿产等诸多工坊都搬进,为瓷器、玻璃等提供配套。 朱高炽来的不是时候,正是中午放饭时,路上都是人,他不得不降低马速,慢蹭蹭挨过去。 羊毛工坊早就开业,好几个月都没什么进展,怎么突然就有这么大的突破了呢? 守卫直接放行,另外一个飞奔回去报信,不多时工坊负责人出现,与朱高炽见过礼,朱高炽着急忙慌:“快,带我去看看怎么做的。” 其实办法很简单,混纺,用麻混。 朱高炽对羊毛不大了解,还以为这玩意是纯的,其实现代羊毛纺织的过程中都加的有其他原料,否则难度大,成本高。 而这些工匠在朱高炽错误的要求下,搞了好几个月毫无进展,最终还是有人忍不住加如麻,一下纺织成功。 听完负责人介绍,朱高炽道:“原来这样,可能我记差了,速度如何?” “很快。只不过羊毛得预先处理完,所以总体算下来,跟其他差不多。” “成本呢?” “成本也不高,主要是处理的费用、人工费用以及少量损耗。” 朱高炽大为高兴,连声道好,“谁发明的?叫过来。” 工坊负责人亲自去叫人,来人是个小伙儿,十六七岁,怯生生跟朱高炽见礼,怪模怪样。 “这么年轻?真是年轻有为,你发明羊毛纺织,你想要什么奖励?钱,还是其他的?” 这小伙嗫嚅着不敢说话。 工坊主笑骂道:“平日里你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今天开不了口?快说快说。” 小伙道:“我能要钱吗?” 朱高炽大手一挥:“要什么就说,你不说我也不知道。 钱的话,那一次性给你奖励一千两白银,另外,日后售卖的利润分你半成。” 小伙儿直接吓傻,一千两?下辈子也见不到这么多钱啊。 朱高炽笑道:“别害怕。钱一会儿直接送来,不过你有了钱可要把持得住。 接下来就该继续改进,争取让毛线再细些,还是太粗。” “是是!”小伙儿点头如捣乱。 工坊主正要说他不知礼,被朱高炽阻拦,“你先下去。” 小伙儿晕晕乎乎下去,朱高炽这才正色:“他现在发达了,你要注意点,别让他染上吃喝嫖赌的坏毛病。” “他叫根娃,家里只有个卧床的父亲,当时招工时,也是见他可怜才把他招进来,没想到还真办成事了。” 工坊主赶紧介绍他的情况。 朱高炽皱眉道:“工坊现在工钱如何?” “不算高,不过养活一家人足够。” “行吧,这事你看着办。不要老想着省钱,从工人身上扣不出几个钱来,还是要往富人身上扣。 就这一项发明,就可以把整个草原全部纳入我们的统治范围,你说这值多少钱?” 工坊主苦着脸,想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 “行了,别苦着你的脸了。 告诉他们,以后还需要改进效率,所有工作流程上的问题都可以提,只要有好的效果,奖励绝不吝啬。” 工坊主连忙道:“哪怕不说,他们也会更积极。” “这就是千金买马骨。你去忙吧,尽快改进,添加其他的产物也行。” 说完,朱高炽便离开工坊。 第92章 展示青储饲料,震惊草原商人 门开,祝荣那张笑脸出现,“两位是多伦跟巴克木吧,我是祝荣,请进。” 两个人犹如好奇宝宝,进去后四处张望,办公室里布置很简单,这都是跟朱高炽学习的,一张桌,两张椅而已。 两人坐下,多伦心想,头领那办公的毡房真是弱爆了,这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 祝荣取来茶,给两人倒上,热情至极。 寒暄过后,祝荣直接切入正题,“最近正好有事想找两位,昨天去找人打听才知道两位已经来了,刚刚好哇,两位再晚来几日,恐怕得少赚一大笔钱。” 多伦疑惑:“是什么东西?怎么赚钱?” 祝荣笑得很风骚,“羊毛,之前不是从两位那儿买了一批吗?又有新的需求,两位尽管收,有多少要多少。” 多伦诧异:“有多少要多少?” 巴克木也十分费解,“要那么多羊毛作甚?那一批有几百斤,就算擀毡也足够用很多年。” 祝荣哈哈大笑,感慨不已,要不是朱高炽拿出毛线,他也以为羊毛只能擀毡! 他在智商上对这两个人形成碾压之势,莫名骄傲:“两位这个就管不着了,反正有多少我们都需要,不嫌多,只怕少。” 多伦思索片刻,显然没有答案,“那好。按照之前的价格吗?” “对,这次还是按照之前的价格,但以后什么价格,随行就市。” 从办公楼出来两人都晕晕乎乎,走出大门,脱离办公楼的视线,多伦喃喃自语:“买这么多羊毛作甚?羊毛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妙用吗?” 巴克木不去想这些事儿,“只要他买,咱们就卖。想这么多做什么?有了羊毛,咱们也能多赚点钱。” 多伦隐约有些不安,可究竟是因为什么,他说不上来。 两人回到客栈,下午托人去打探,什么消息都没有,毡子并没有在北平府出现,羊毛在哪儿都没人知道。多伦愁死了快,不知道物品用途,卖出去可能会亏啊。 然后又想着羊毛那玩意草原上真没什么用,牧民杀了羊,羊皮就收起来,处理完后就卖给中原人。 有时候会去毛,去掉的毛都堆积着,积攒够了就擀毡,不擀毡就放着。 上次收羊毛的时候,很多人都诧异,认为这个精明如鼠的多伦,这次怕是发了病,收这么多羊毛要赔。 下午,多伦正要出去,忽地小二来敲门,“两位,楼下有王府小厮来请两位。” 多伦纳闷,跟着小二到门口,一个小厮上前:“是多伦吗?我家世子爷有请。” “世子爷?” 两人跟着小厮,走一半多伦忽然道:“这不是去王府的路。” “世子爷没在王府,在太液池旁。” 太液池也属于王府,之前是皇家园林。 两人跟着小厮到地方,却见有很多人忙碌。他们用铡刀切碎青草,然后填进一个地窖里。 地窖极大,有四五丈长,两三丈宽,铺上碎青草后他们还踩实。 三四十人在同时工作,整个场面热火朝天。 小厮带着两人到旁边一处小凉棚,朱高炽就在那边,他旁边有个三十多岁的老农模样的人。 两人见礼过,朱高炽指着那老农道:“介绍你们认识下,这位叫胡为民,是我的粮食主官。” “见过胡大人。” 胡为民朝着两人草草拱手,朱高炽道:“两位请先等等,还有几位一会儿过来,等人都到齐再说,否则还得再说一遍。” 多伦跟巴克木纵有满脑子疑惑此时也没办法问出口,等片刻后,一起来了四五个人,大腹便便,那种同类的气息多伦一下就闻到。 这些人都是商人。 朱高炽道:“人到齐了,我就直接说了。诸位看那是什么?” 众人看过去,是在切青草,那种青草名叫连枝草,草原上很常见,中原地区也有人吃。 朱高炽道:“这是青储饲料。用这种方式保存,可以保存两到三年。” “什么?” “两三年后还能吃吗?” “这不可能!绝对是假的。” “对啊,哪有青草放两三年的。” 朱高炽笑着说:“诸位,且先听我说,这其中的原理跟你们说估计也听不明白。 但我可以向大家保证,如果保存得当,三年后的草跟今天的草并没有多大区别。 这是有道理的,虽然这并不能直接给大家带来金钱效益,但我想对于解决草原上牛羊过冬的问题大有帮助。” 多伦直接傻眼,有能放三年的青草,还怕什么过冬啊。 每年冬天直接冻死很多牛羊,其中最主要的问题,是没有饲料,光饿着,可不就得饿死吗? “世子爷这可是真的?” “真的。”朱高炽微笑回答多伦的问题,他是兀良哈部的蒙古人,青储饲料跟他可有直接关系,其余人都是山、陕西商人。 “如果你不信,明年这个时候可以来看看。” 多伦道:“世子爷你为什么要把这技术给我们?” “我需要羊毛,天量的羊毛,以目前你们的生产方式,根本不可能产生这么多羊毛。这算是给你们的好处。” 多伦朝朱高炽鞠躬,“世子爷,我代表草原百姓谢谢你。” “不用客气,不过青储饲料也不是没有技术胡乱青储,而是要采用这种苜蓿草。 这种草产量很高,亩产大约一万斤到八千斤左右,且不需过多打理。” 众人围绕着青储饲料问来问去。 朱高炽耐心解答,苜蓿草种植最好是在比较湿润的地方,但是苜蓿草也可以耐干旱,只是产量会下降,其适应性更好。 山西、陕西等边的商人更关心的这种草的生长,按照一只羊每年需要两千斤草算,这玩意每亩地能养出五只羊,一百亩就可以养出五百只羊。 就算在草原,能养活五百只羊就是中上阶层。 这种帐精明的商人都会计算,所以他们比朱高炽更加迫切希望技术推广。 所以生怕朱高炽会藏私,问得极为详细彻底。 朱高炽耐心快被磨完,不得不大声提醒他们:“青储虽然很有用,但要求的条件也比较高,首先必须要隔绝空气,所以建造地窖不是挖个坑就行,得用水泥。” 虽然这种方式有缺陷,但完全不能阻拦商人的热情。 朱高炽应付几句后,就交给胡为民解答,他单独把多伦与巴克木两个人叫到一旁。 “咱们也是老相识,多余的话我也不说。这种技术你们觉得有什么难度吗?” 多伦想想后答道:“世子爷,我担心这种技术学不会。” “技术很简单,不过今年不行,明年才能青储。 时间上已经晚了,草原上苜蓿草现在长不起来。” 朱高炽耐心解答两个人的疑惑,“不过羊毛我需要的量很大,这次你们回去,可以去其他部落里把羊毛收过来,至于青储技术我会派几个人过去,先帮你们建地窖。” “多谢世子爷!”多伦大喜过望。 朱高炽道:“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多伦道:“原本还想再呆几日,不过现在我恨不能马上到家。” 朱高炽笑道:“越快越好。下雪前还能再来回一两趟。我需要的羊毛太多了,你们搞不来,今年冬天我就难过了。” 多伦好奇道:“世子爷,小人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能不能问?” “是想问我需要羊毛做什么吗?” “正是。” “做衣服,等做出来会给你们一个。” “这个技术能卖吗?” “不会。起码暂时不会,且就算卖给你们,你们也没办法用。 好了,我有事先走,你们想看就继续看看,明天我会派人跟你们过去。 另外,这次可以卖给你们盐跟粮食。” 多伦大喜,忙道:“世子爷能卖多少?” “盐两千斤,粮食一万斤。能不能吃得下?” “当然可以。” “那就这么说定。” 多伦与巴克木简直欣喜若狂,强压住激动,又仔细观察青储,到天黑才离去。 回到客栈,两人赶紧凑出钱来,把两千斤盐,一万斤粮食买下。本来两人还打算多休息几日,但一想到这么多大事,两人都坐不住。 次日朱高炽派的人果然来了,一老一少两个,还带有五千斤水泥。 那老者名叫孙望,年轻的十六七岁小子,则是他的徒弟,名叫周同。 双方在客栈见面,孙望拱手:“两位安好。” 多伦可不敢拿大,急忙回礼,对两位介绍。 “这个是我们部落首领的儿子,名叫巴克木。老丈,只你们两人去么?” “这东西好建,关键是水泥,以及多层防水。我徒弟比我懂得还多,他主要负责建,我监督。” 多伦看着周同有些怀疑,这小子年纪也太小,嘴上毛毛办事不牢。 周同有些腼腆,害羞笑笑,多伦更加怀疑。 孙望道:“你们可别不相信,我这徒儿能写会算,比我老头可是厉害得多。” 说了几句,他们就出发了,多了五千斤水泥,也就是五辆大车,走得实在慢。 多伦与巴克木的部落从山海关出去更近些,一队人行半个月,出山海关,再向北行三四日,便到多伦部落所在地。 巴克木极为高兴,骑马先走一步,抵达部落时却见气氛凝重,人人都埋头做事,闷闷不乐,极少欢声笑语。 巴克木纳罕,这一个多月里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找到首领帐篷,巴克木钻进去,一个娇俏的女孩子立刻喊道:“阿哈,你回来了。”她像只精灵似的跑来,忽而脸色又拉下来。 巴克木笑道:“谁又惹格塔娜生气了?我去帮你揍他!” 格塔娜嘟嘴:“是高云部的人,你去帮我揍他们!” 巴克木的脸色顿时显得难看,高云部是隶属于鞑靼部的部落,今年北边天气不好,他们便南下,可是南方的草场早就有主。 巴克木的那日部部落比较小,属泰宁卫。朵颜三卫的兵马被朱棣借走,部落里最强的勇士不在,就成被欺负对象。 也幸好如今的蒙古三部争执不休,有瓦剌部牵制,鞑靼部才不敢吞了朵颜三卫。 高云与那日部因为草场问题,出现过多次摩擦,双方都挺克制,没弄出什么大事来。 巴克木道:“这群草原上的狼!我不会放过他们,阿布呢?” “阿布出去安抚受伤的勇士,一会儿就回来了。” 蒙语中阿布的意思,就是父亲。 此时外面传来沉重脚步声,巴克木一听便道:“是父亲回来了。”他掀开帘子冲出去,“阿布!” 老首领见到自己的儿子,憨厚笑了,拍拍他的脑袋:“你回来了。这次怎么样?” “很好,世子卖给我们粮食,还有食盐,另外还有水泥。他还派人来帮我们建青储。”巴克木很是兴奋。 老首领摇摇头:“你说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我不清楚。另外你的意思是我们有贵客来了?” “是的,他们在后面些,再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不能让人认为草原上的人无礼粗鲁,我派人去迎接他们。” “是!” 孙望与周同都是第一次来草原,这里丝毫不热,甚至刚刚好。到达泰宁卫之地时,到处都是草场,一眼望不到头。 师徒两人惊叹不已,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孙望差点老泪纵横,“这么多地能养活多少人啊!” 周同道:“师父,这里养不活多少人。一年中只有五月到十月才能长庄稼。” 多伦赞同,转而惊奇道:“你来过这儿?” 周同摇头:“没有,我们上识字班时,世子跟我们上过简单的地理课。” 多伦肃然起敬:“世子爷竟然连这都知道?” “世子爷知道的东西很多,他还说这里的土地最是肥沃,这是目前利用不当。 整个世界上也只有两块这样的土地,这地叫黑土地。” 多伦更加震惊:“是这样,这里有部分地确实是黑的,草都长得格外旺盛。” “啊,看来世子又说对了。” “那另外一块黑土地在哪儿?”多伦心想,要是知道的话,部落迁去另外一块也不错。 周同显得有些茫然,“世子爷说在西域以西,一个名叫乌克兰的地方。我没弄明白在哪儿。” 多伦张张嘴,西域,距离此地万里之遥,还要往西,那得多远! 三人骑马并行,正说着话,见前方忽然出现一彪人马,周同想起世子爷所说的草原上危险,登时呆住。 第93章 再次返还北平买青草 多伦熟悉这里,很快就发现那是那日部落的人,笑道:“不用担心,是来迎接我们。” 巴克木带着人回来,迎接他们。 进入部落驻地,他们的归来得到热烈欢迎,相比起与高云的冲突,显得不值一提。 女人们从帐篷里走出来,寻找着自己的丈夫,孩子跑出来奔向父亲。 左邻右舍跑出来,跟着装满商品的马车,猜测其中都有什么。 整个部落瞬间活了,人人脸上洋溢笑容。 周同与孙望两个人初次体验,感觉十分新鲜。 作为部落首领,巴克木的父亲大声宣布,今夜要庆祝他们安全归来。 众人欢呼,宰牛宰羊,准备大肆庆祝。 随后周同与孙望被邀请进帐篷,多伦与巴克木作陪,老首领亲自招待。 马奶酒、奶茶、奶酪、酸奶都端上来,孙望与周同受宠若惊。 老首领寒暄几句,便与孙望聊起来,很快双方便切入主题,询问青储是怎么回事。 孙望道:“首领,这事你还是问我徒弟吧,我不大清楚,但我徒弟知道。世子爷的那个青储就是他帮着修建的。” 周同也不知道该朝老头领行什么礼,只能按照拱手礼进行。 老头领呵呵笑道:“这青储饲料是怎么回事?” “回首领,世子爷说青储饲料可以储存起来,而且跟青草没什么区别,能存放两三年之久,可以喂养数百只牛羊。” 老头领根本不相信,青草怎么储存?不会脱水吗?有过经验的人都知道这事。 周同出发前,朱高炽特意把他叫过去,告诉他青储饲料的相关知识,以及修建时的主要要点。 因此周同回答时行云流水,毫无磕碰。 老头领听完立刻就陷入沉思。 他比巴克木看得更远,如果青储饲料能够成功,绝不是多养几头羊的问题,而是会彻底改变草原生态,极大增加草原人口! 蒙古人巅峰时期也不过是几百万,是因为他们生得少么? 当然不是! 在草原上,女人最重要的作用是生育,父死子继、兄终弟及这种极为荒唐的事情在草原上天经地义! 都是为了生存! 草原上,人口就是一切,人口就是战斗力,就是实力,就是壮大发展的动力! 但草原人口有限,最重要的原因是,这片土地上能养活的人实在太少,一口之家五个人,需要几千亩的草场才能养活! 而这个问题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草是季节性的,草原上的牛羊与人一样,它们都是活物,草原不可能养活那么多牛羊! 有了青储饲料,这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老头领立刻起身,道:“你们先休息,晚上等着庆祝。你们是最尊贵的客人,请你们先去我们最好的帐篷里休息。” 孙望起身拱手,“多谢首领。” 老头领搓着手走动,脸上显现出奇特的焦虑与激动并存的神色。 巴克木奇怪道:“阿布……” 老头领立刻打断他的话,“今年能青储吗?哦,大概是不能,那么明年开始我们要悄悄做——不,你们应该立刻赶回去,问世子爷买!” “买青草?” “对!”老头领的脸上似乎在发光,“立刻买,贵点也无所谓!一来正好试验这个方法,二来也正好向世子爷表明我们支持他的决心!” 巴克木有些为难,“可我刚回来……” 老头领变得暴躁如虎,扑上去揪住巴克木的领子,“你知道这是多大的事吗?你那点心思我还能不知道?你不就是想见见那日?” 巴克木脸羞红。 老头领怒道:“看你的出息,这是我们部落能不能发展壮大的关键,这种技术没办法阻拦,早晚会在草原传开,我们必须先行一步,今年冬天能少死多少人!” 巴克木赶紧表态:“那我明天便回去。” “多伦你也一起,带回来的这些东西,告诉我个价格,我会卖掉。今年无论如何我们也要用上。” 多伦只得躬身答应。 夜幕落下,草原上点起牛粪篝火,自从煤炭传过来后,牛粪的用处就变得极少。 夜幕下聚集了约几百人,这些人都是部落里的中坚与核心,烤羊整个架在架子上烤,还有一头牛。 部落里未婚少女瞧见周同白白净净,听说他还能写会算,格外热情,不断有人来给师徒两人敬酒,拉着他们跳舞。 不多会儿,周同这个童子鸡便醉了,围着火毫无美感地扭着。 格塔娜好奇盯着这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男孩,心头涌起别样情思。 整场晚会,格塔娜的目光就没离开过周同,周同喝醉后喜欢吹牛,讲北平府里的事,他学到的知识,滔滔不绝。 如果不熟悉,肯定会认为他简直就是换人了。 深夜晚会才结束,周同被孙望背回去,老头边走边骂:“你个歪怂,喝这么点就醉了!” 次日早上,周同醒来很晚,等他出去时,孙望都吃过早饭,正蹲着剔牙,他走到孙望旁,“师父,我昨晚怎么醉得那么厉害!” “你还好意思说?快些吃饭,今天准备要干活!” 周同点头,早饭也有肉有酒,普通草原人还真吃不了这么好,但他们是贵客,所以例外。 吃完饭师徒两人寻老头领,今天主要是勘察地面,水多的地方不成,必须要干燥。 老头领安排几个年轻人跟着师徒两人,格塔娜嚷着也要去。 周同见到格塔娜先呆了呆,今日格塔娜穿着白色衣服,像朵花似的,昨天他压根就没注意到这位草原明珠。 格塔娜看他一眼,周同立刻羞红脸,别过头去。 孙望笑呵呵看着,暗骂没出息。 格塔娜摇晃老头领的手,“阿布,好不好嘛!” 老头领笑道:“你呀都被我惯坏了,去吧去吧,鸟儿早晚要飞上天的。” 一语双关,格塔娜脸也红了下,但很快就恢复,走到周同与孙望旁,道:“我叫格塔娜,我跟你们一起去。” 周同连个屁都不敢放,孙望笑呵呵道:“好好好。走吧。” 第一天先定位,周同需要个位置比较高,容易排水的地方,而且不能太过湿润。 几个年轻人因为格塔娜的加入,变得兴奋异常。 一路上他们不断向格塔娜展示自己的勇武,周同安静如鸡,只敢不时偷瞄,他很快就被格塔娜的歌声吸引,从来没人唱歌这么好听! 众人吵吵闹闹,很快来到一处地方,是个极小的山丘,好吧,其实就是个高地。 周同先挖个小坑,然后倒扣一只碗在地上,又在周围用步子丈量后,在纸上记录下数字。 猛不防飘来一阵香气,有人来了,他扭过头正好与格塔娜对上,他的脸刷的就像火烧了似的。 “你在记什么?” 周同道:“记录这里的数据,因为要挖地窖,所以要注意防雨的问题。不过如果建个贮藏塔的话就不用这么麻烦。” 格塔娜由衷赞赏:“你好厉害,连这个都懂。” 周同羞得恨不能钻地缝,在北平府,这样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他说:“我们去下个地方吧。”说完直接就走。 格塔娜嘟嘴轻跺脚,抓紧跟上去。 上午他们连走五个地方,都放个碗,按照周同说法,明天就能知道哪里适合。 下午,格塔娜风风火火进帐篷,生气把鞭子往地上一摔,一屁股坐床沿发呆。 老头领笑着问:“怎么了我的女儿,谁惹你生气了?” “还能有谁!当然是那个大傻瓜,他不喜欢我!”格塔娜说着说着,眼泪就充满眼眶。 老头领道:“哦?你怎么知道?他亲口告诉你的吗?” “没有,可他都不跟我说话,说两句就赶紧跑了,我哪里不漂亮了,哪里不好了。” 老头领哈哈大笑,“来跟我说说详细情况。” 格塔娜终于找到发泄口,一股脑把上午的事全都说了,老头领听得笑个不停,她气得眼泪直掉,“阿布你怎么还嘲笑我?” 老头领搂着她的肩道:“你呀,才是真的傻,你不懂男人。 像他那样的人,是害羞了,他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要是不喜欢你,他肯定会跟你说话了。” “喜欢就是喜欢,为什么不敢说话。”格塔娜不相信。 老头领道:“不信你下午去问问他,还可以吓唬吓唬他,他肯定对你说实话。” 格塔娜惊喜:“真的?” 老头领替她擦掉眼泪,笑道:“羞不羞,这么大的人还掉金豆豆。” “阿布,讨厌你,不跟你说了!” 格塔娜说完便跑出帐篷,蹦蹦跳跳朝着周同居住的帐篷走去. 格塔娜直接就进帐篷,师徒两人正合计怎么挖,怎么组织人手呢,见到格塔娜进来两人都很吃惊。 “喂大傻瓜,你喜欢我吗?” 周同顿时呆住,哪有这样直接问的啊?他张着嘴,脑子空白,不知该如何回答,孙望气得不行,这傻小子。 格塔娜脸色暗淡,低声道:“唉,早知道你不喜欢我也就不用白高兴。阿布让我嫁给那日松去了。以后咱们再也见不到了。” 说完格塔娜就要在。 周同还发着呆,孙望大怒,一脚把他从桌子后面踹出去,“喜欢不喜欢人家姑娘,给句话!” 周同恍然大悟,连忙跑上前拦住格塔娜,但面对格塔娜那双明亮大眼,他忽然一个字都说不出。 “你拦我做什么?不让我出去吗?” 周同更急,越急越说不出。 格塔娜道:“你是不希望我嫁给旁人吗?可你又不喜欢我,我不嫁给旁人还能嫁给谁?” “我、我,你愿意嫁我就愿意娶!” 格塔娜笑起来,跟花一样好看,她昂着头,“想娶我可没那么简单,草原上到处都是想娶我的人。”说完便走。 周同呆呆愣原地,孙望走上来,伸手朝他脑袋上拍一下,“傻小子,人家姑娘愿意了。这门婚事我看行,这姑娘心直口快,看着又像是个能生养的,你小子过几年就能做爹了。” “可她说不容易。” “你真是傻得可以,人家姑娘都跑上门来跟你说这话,你还要她怎么说?原地结婚吗?你小子好好表现,叫他们好好看看,咱们中原人的厉害。” 次日大早,周同赶紧去取碗,很快就寻到一处合适地方,距离部落并不远,周同叫老头领召集五十人挖地窖,单纯有地窖也不成,还得用砖石。 这种事难不倒老头,老头原本就是泥瓦匠,窑炉这种玩意在北平府都快烂大街。 他命人寻个地方挖个窑洞,准备烧砖。 这事在草原上有些麻烦,不过老头领很给力,拿出盐来去外面部落很快换来许多煤,工程热火朝天就开始干了。 格塔娜天天跟周同在一起,起初还只是觉得小伙子清秀,但很快就发现他很厉害。 他能挖土,挖一天都不累。还能指挥大家又快又好干活。 师父的窑炉他也能帮上忙,一块块红砖从里面出来,简直太迷人了。 两人进展飞快,很快就形影不离。 老头领乐见其成,等于间接跟朱高炽绑定。 草原人过的什么日子,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早摸清周同与孙望两人在北平府的收入状况,满意得不能再满意。 再说巴克木与多伦两人那日早晨卸货完直接就回北平府。 经过半个月的跋涉便抵达,两人马不停蹄去寻朱高炽,直接要苜蓿。 朱高炽没想到这两个人会这么着急,说:“苜蓿倒是可以给你们,可是经过这一路颠簸,到你们那儿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多伦说:“应该问题不大,每天用水喷淋,能保持许久。” 朱高炽点头:“我这还有两万余斤,本来准备自用,都给你们吧,白给是不可能,从下次货款扣也成。” 巴克木大喜,这次他们来还真没带多少钱。商议好,朱高炽便给两人写个条子,叫他们去找胡为民。 胡为民自然不能阻拦,叫人帮着他们装车,前后只用两天时间,两万多斤草便装好。 临走前,朱高炽找到他们,道:“这里有种子,等明年春暖花开后你们再种。 泰宁卫稍微寒冷些,可能需要等到四月才能种,不要种得早,到时候我会派人去教你们。” 多伦与巴克木连忙致谢,高高兴兴回去,可是无论是朱高炽,还是多伦,巴克木都没想到,有场噩梦正在草原发生。 第94章 地窖已挖好,却遭遇仇家 事情发生在半个多月后。 当时,经过半个月的建设,周同已经挖好地窖,昨日刚刚将水泥铺上,今日周同与格塔娜、老统领一起来看水泥的凝固情况。 老头领、格塔娜对水泥凝结十分好奇,他们想不通,这些如稀泥一样的东西,怎么会在干了后就变成石头一样坚硬。 当他们抵达挖好的地窖时,发现情况果然正如周同所说的那样。 格塔娜蹲下,用手指戳戳水泥壁,发现变硬,胆子大许多,用手掌拍几下,奇道:“这是怎么做到的?” 周同苦恼,“不知道,当时世子爷曾经说过,但我记不住。” “这怎么能记不住?等我有空去北平府一定要问问世子爷。” 老头领呆住,之前他还以为这是假的,可现在真看到,就不得不考虑另外一个事儿:用这玩意筑城,速度会有多快? 他忽然不敢想,汉人在草原上筑几座城,蒙古人还真没办法攻破,草原上弄点大型的攻城器械都困难。 周同这时又说:“还是有些湿气,晒上三五日,彻底干了就会格外结实。” 格塔娜忽然突然发其想:“用水泥盖房子行吗?” 周同看向师父,水泥出城时,朱高炽明确交代过,只能用于修建地窖,不能用作他途。 但现在水泥剩余不少,盖个小房子并无难度。不在这儿用了,难道还带回去吗? 孙望道:“能盖。大屋子不行,可以盖个小的,给你住。” 格塔娜笑靥如花,“好。” 周同很高兴,他感觉自己终于给心上人送了个大礼物。 盖房子很容易,而且因为是个小房子,所以更容易。 说干就干。老头领乐见其成,命人带孙望去附近山上寻房梁。 周同负责盖房子,只用两三天时间就盖好,里外全用水泥抹好,考虑到是女儿家住,特意设置个洗澡间。 格塔娜整日在房子附近转悠,看着一天天起来,很开心。 五日后,房子建好,彻底干了,可以进人了。 格塔娜像个小鸟似的跳进去,左看看,右看看,心花怒放,激动之下拉着周同的手道:“你盖的房子我很喜欢,以后我就住这里。” 周同羞得要死。 老头领哈哈大笑,道:“格塔娜喜欢的人可不多,以后你可不能欺负我的女儿。” 周同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气得孙望打他两下,“傻小子。” 众人都笑起来。 这栋风格别致的小屋成了部落的风景,每个人都过来看看,眼睛里冒着光,格塔娜更加欢喜,说话都带着蜜。 夜晚,老头领杀只羊招待两师徒,席间说起两人婚事。 老头领道:“我看两人情投意合,不如干脆让他们结婚算了。” 周同呆住。 孙望连忙说:“多谢首领好意。只是这于规矩不合,怕是委屈姑娘。” 老头领笑道:“你们汉人风俗我知晓,什么媒人……” “三媒六聘,没有媒人也就罢了,但我觉得六聘不能少。 在我们那儿,没有六聘的人,只有小妾才会这么做。 周同这孩子实诚肯干,娶格塔娜不能胡乱应事。” 老头领思索后终于松口,“你家里父母可都在?” 孙望代他回话:“这孩子苦得很,打小爹娘都没了,世子爷开个窑炉,他就应聘进去做窑炉工,我也是这么认识他的。” “也是个苦命人。”老头领暗中高兴,没爹娘好啊,这样回家不用伺候老人。 孙望说:“所以这是个大事,我们这次出来是奉了王命,什么都没带,我想我们得回去一趟,取了钱,买了礼物,再来一次。 在这儿先热闹热闹,等回北平府再热闹,首领你看如何?” 老头领很满意这样的安排:“你也别叫我首领。我的女儿要嫁给你徒弟,日后咱们也是算是亲人,你就叫我老哥就成。” “行,老哥哥!” 两人齐声大笑,孙望拍下周同:“还不快给你岳丈倒酒。” 格塔娜在外面一直偷听,当听到最终结果后,她便像只鸟儿一样,雀跃的心情怎么也藏不住,蹦蹦跳跳回到属于自己的屋子里。 她的母亲在里面,见她那么高兴,不禁有些忧愁:“你结婚了就要跟着去北平府,额吉想见你也不容易了。” 格塔娜突然想到这事儿,不由悲伤:“额吉,要不你跟阿布跟我一起住。” 她母亲笑道:“真是个傻孩子,部族不要了么?这么多人都跟着你?” 格塔娜抱住母亲,她对母亲说道:“鸟儿总要离开巢穴。你不要难过。等以后你们安稳后,我可以去看你们。” “额吉……” “周同是个好小伙子,虽然比不上咱们草原上的小伙子高壮,但他懂得东西多,那些才是汉人比我们厉害的能力,以后你肯定不会受苦。” 两人又说会话,格塔娜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难过,五味杂陈,说着说着,两人一起睡着。 周同等人并没喝多,老头领回屋歇息,师徒两人也分别回去。 夜里,月明星稀。 周同激动得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正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被一声马的嘶鸣惊醒,登时清醒,竖起耳朵仔细听。 外面突然乱起来,马蹄声,哭喊声,刀兵相击声…… 周同跳下床,套上衣服便跑出去,火光冲天,不知谁家的帐篷被点,影影绰绰看到很多人骑着马来回冲杀,他呆住了! 来强盗了? 但很快他就放弃这种念头,拔腿往师父的帐篷里跑,刚跑过去便见到孙望走出来。 “师父,怎么回事?” “寻仇来的。快去寻格塔娜,你要保护她!” “师父……” “快走,回头再说。” 两人往格塔娜的小房子里疯跑,到地方才发现那里有两个蒙古人刚好下马! 四人想遇,格塔娜透过窗子看到周同,大声喊道:“周同,快跑!” 周同初经此事,起初有些慌乱,现在完全镇定下来,他大声道:“你们不要出来!等着!” 两个蒙古人见状打个眼色,其中一人挎着刀大踏步上前,朝师徒两人猛砍。 另外一个蒙古人翻身上马,往两人冲来。 周同从小就没家,小时候也没少打架,长大后才慢慢戒了,此时骨子里的凶狠发出,咬着牙冲上去与那蒙古人单挑。 但他没武器,注定要吃亏,只能不断闪避蒙古人锋芒。 另一边孙望没动,注视着徒弟与那蒙古人缠斗。 不久骑马蒙古人冲过来,挥刀朝孙望砍去。 孙望眯眼,瞅准刀锋猛闪,迅速又跟上,伸手抓住马鞍后的鞍桥上,一股大力拖着往前跑,他早有准备手上用力,把整个身子都拉过去,右手猛挥扣住蒙古人的腰带。 当下两手用力,那蒙古人竟然被他拖下去。 也多亏这段时间在朱高炽那做工,能吃得饱,每日下很大力气,这会儿竟派上用场。 孙望与那蒙古人一起滚地上,摔得七荤八素,孙望的肋骨还被自己胳膊咯了下,痛不欲生,估计断了。 那蒙古人摔翻后便起身,不妨手里的刀早就掉了。 孙望咬着牙,忍着痛给他一拳,正中太阳穴,打得那蒙古人晕晕乎乎。 他趁机摸索到一颗小石子,有鹌鹑蛋那么大,握于手中,露出个尖锐棱角,狠砸向蒙古人太阳穴。 “啊——”蒙古人惨叫一声,踢开孙望,忙不迭往后跑。 孙望痛得几乎要死,站起身,猛往马刀那儿跑,蒙古人紧随其后。 孙望弯腰捡刀,起身往后挥,两个动作一气呵成,砍中蒙古人肚子,发出噗嗤一声,蒙古人不甘倒下。 他挎刀向周同踉跄走去。 另外一个蒙古人追得周同不断兜圈子跑。孙望摸过去,恰巧那蒙古人追来,见自己同伴死了,顿时大怒,挥刀猛砍孙望。 孙望架住刀,剧烈的冲击力让他一下跪地上。 周同见师父被打倒,大急,飞奔来抱住蒙古人的腰,奋力甩开。 孙望见机抓刀往前送,噗嗤正进那蒙古人胸口。 周同赶忙扶起师父,“你没事吧?” “快去看格塔娜。” 周同立刻想起还有这事,翻身往屋里跑,格塔娜奔出来,与他相拥,周同颤声道:“不用怕。不用怕。” 格塔娜的母亲从里屋走出,道:“你们快走,快!再不走就晚了。” “额吉,你跟我一起走!” “我亲爱的孩子,我还能去哪儿? 你阿布,还有部族都在这儿,我能去哪儿? 是高云部的人来寻仇,草原上就是这样。” “额吉……” 这时孙望从外面走进来,他左手捂肋骨,艰难挪动脚步,扶住门槛,“快走,越来越多人过来了。” 格塔娜的母亲说:“你们等等我。” 说完她便走出屋子,钻进黑暗中。 不知来多少蒙古人,他们见人就杀,黑暗中也瞧不清,但部落营地里到处都是叫嚷声。 不多时,格塔娜的母亲回来,牵两匹马,“快走,去找你哥哥。” 格塔娜失声痛哭,孙望上前说道:“格塔娜快走,日后再回来报仇,你不走,你母亲心不安。”格塔娜这才情不得已上马。 孙望自己一匹,格塔娜与周同共乘,告别格塔娜的母亲,三人跑进黑暗中。 趁着月色跑出去二十多里,这才停下休息。孙望肋骨断着,能跑这么远已经是奇迹,下马时满头都是汗,虽然只有月色但依旧能看出来。 休息一阵,三人生怕敌人追来,又上马赶路,天亮时,他们找到个部落。 格塔娜说这个部落与他们部落有些关系,因此寻了户牧民帐篷进去讨碗水喝,讨点东西吃。 那牧民见格塔娜格外漂亮,穿着蒙古人的衣服,发问道:“你们是哪里来的?” “我们是那日部落的人,要赶往北平府。”孙望抢先回答。 吃过东西后,孙望取出些碎银子付款,牧民并不收。 三人告谢离开。 走得远了,孙望才问:“格塔娜,你准备怎么办?” “我想去找泰宁千户。让他替我爹报仇!” 搞了半天孙望才明白,泰宁卫属于泰宁千户,这是朱元璋册封的,其本质是泰宁为部落的大族长。 孙望道:“泰宁千户不会管这样的事,这事对他没什么好处。 你倒是不如跟我们回北平府,找到你哥哥,让你哥哥出面,或是借兵,或是借兵器,总之这样才行。” 格塔娜想了想,同意这个做法。 三人风餐宿露往北平府赶,次日进入宁王地盘,到了这儿汉人明显变多。 巧合的是,三人遇到商人的商队,这商人乃是汉人,往来北平与辽东。 听到三人遭遇,热情施以援手,还帮孙望找个大夫,接上骨,固定住。 行了七八日,即将进山海关,这一日商队在路上遇到刚刚折返的巴克木与多伦。 兄妹见面,各自诉说遭遇,听得巴克木牙齿几乎咬碎,“高云部!不斩了你们我誓不为人!” 孙望说:“部落里的人都散落四方,也不知去了哪儿。你还不如回北平府,世子爷愿意帮助你们,你们才能打胜仗。” 巴克木冷静下来,立刻赞同这个说法,于是他们一起又返回北平府。 过了几日抵达北平,巴克木与多伦立刻求见朱高炽。 朱高炽还不知道这回事,听小厮说巴克木去而复返,很是吃惊,忙叫人请进来,这两人是他落子草原的标杆,不能出事。 很快他就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并没有一口答应巴克木,回复道:“明日我给你答复,你也知道,北平府现在并没有多少人马。” 送走巴克木,朱高炽陷入纠结中,帮助巴克木,无疑双方都会得到好处,但他张口就要一千兵马,这一千兵马哪是那么容易出城的? 不帮助他,放任他自生自灭,自己这么久的布局岂不是白费?羊毛战略马上就能成功,这个时候出点岔子,多叫人难受? 思索片刻,他忽然笑起来,既然出不了那么多兵马,那就少出些,利用这次机会,叫草原上见识见识他的厉害。 而且军校里的人,似乎也到了该实践实践的时候。 朱高炽命人去把周同师徒两人叫来,他要仔细了解情况。 不多时孙望、周同前来,朱高炽询问他们详细情况,孙望了解得更多,说那夜里出出现的人马绝不会超过一千人。 第95章 世子发兵,夺回失地 了解完情况,朱高炽心里有底儿了。他决定组建一支少数精锐部队。 于是他又命人去请孟善、张玉两人,连同姚广孝也叫来。 几人都还不知道是什么事。 朱高炽便把巴克木部落那边发生的事儿说一遍,然后道:“你说我们该不该出兵?” 姚广孝首先反对:“不行。我们分不出足够的人手,去的少完全没用。不如援助兵器,让他们自己杀。” 孟善也跟着摇头:“这对我们没多大好处,出兵浪费许多钱粮,少了没成果,多了又没办法交代,完全吃力不讨好。” 张玉的角度很清奇:“这部落也就两三千人,他们自己就能解决问题,实在不行可以给朵颜三卫发去一道责问诏书。” 朱高炽道:“你们说的都对,但我准备派兵去,而且是张玉你去。” 三人齐声阻止。 朱高炽打断三人,“你们先别急,听我说。你们的理由都有道理,但我的理由更强大。 朵颜三卫也好,鞑靼人也好,瓦喇也罢,对我们而言并没什么分别,朵颜三卫迫于形势投降我大明,近些年来也时有劫掠边境之事。 所以他们也是我们的敌人。 但帮助巴克木可不是做无用功,我们的羊毛战略,需要一个突破口,巴克木就是我选择的突破口,所以一定要帮他。” 姚广孝道:“巴克木作为突破口可以,但我们也可以招揽其他人。最近北平府来了不少草原商人。” “嗯,有道理,但还有另外原因,军校里的学生需要参加实战训练,张玉带队过去,他老于卒伍,当不致出现什么大问题。” 姚广孝惊讶至极:“你要让那些人上战场?” “是,”朱高炽不由想到后世那只着名陆军,在兵器绝对劣势下,硬抗十七国联合国军,“军队都是打出来的,没见过血的绝对算不上强军。” 几人震惊,那才几十个人,派出去能做什么? 朱高炽继续解释,“所以这次要派出去一百人,做为骨干,以当地部落人手为主。我还需要实验下新型组织在军队中的应用。” 所谓新型组织,就是朱高炽完全照搬后世那套东西,即以主将、政委为主,军管分离,辅以参谋部的路数,这套路数能不能行,是需要检验的。 正好锻炼下这批军校成员。 三个人都被朱高炽说服,如果这样的话,那就完全可以派兵,反正一百余人。 商定好出兵,这件大事也就解决,朱高炽立刻又命人去铁匠工坊,命他们准备好三门野战用马炮。 这是他们新近造出来的火炮,很小,用马就能驮着走。 但还没经过实验,所以威力如何不能确定。 刀枪剑戟按照一千两百套准备,作为无偿赠送给巴克木。 次日一早,朱高炽便叫人把巴克木多伦请来,当他说出决定出兵,巴克木十分高兴。 当朱高炽说出兵一百人时,巴克木的脸登时垮下来,这跟没出也没什么区别。 朱高炽道:“这一百人是真正精锐,你将是第一个见识到他们威力的人。 另外我将援助你们一千套刀具,不过这是有条件的。” 巴克木真的木了,面无表情道:“世子爷请说。” “一千套刀兵,你还钱也还不起,可以不用还钱,我需要你与我签订契书,为期三年的羊毛供应协议,按照目前的价格低百十分之十。” 巴克木大喜过望,这跟不要钱没区别啊。不就是羊毛吗?连忙答应。 “这一百人都是我花了大钱培养出来的预备役军官,他们的生死很重要。 战斗需要你的族人来打,他们负责指挥。 如果你不同意,这一百人我就不派了。” 巴克木连连点头:“同意,我当然同意。” “随军物资中还有三门火炮,这些火炮非常珍贵,是刚刚制作出来的,所以它们也要确保万无一失。” “好的好的。” 明军的火炮威震蒙古,有这三门火炮的帮助,区区一个高云部落能算得了什么? 军校里的六十三名军官听说可以打仗,莫名有些兴奋。 朱高炽又从王府卫队中找出几十人,凑齐一百人前往前线,至于军队的主要架构,朱高炽早就跟孟善、张玉强调过很多次。 北平府军队也在进行小规模改编尝试,这套东西他们很熟,只是没有经过实战而已。 三日后,所有东西全部备齐,一百人整装待发。 朱高炽与孟善亲自送行,十里亭中摆着酒,朱高炽道:“你们学了半年多,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遛遛才知道。 这将是你们辉煌的起点,日后想起来,你们会感谢我!干了这杯酒,骑马挎枪走天下!” 一百人齐饮三杯酒,朱高炽下令:“上马!” 动作整齐划一。 巴克木与多伦看得目瞪口呆,好家伙,这动作怎么搞得这么整齐! 单看这一百人,谁敢小看汉军? 一百余人紧急行军,十余天便赶到部落驻地,而此时,这里早就成了高云部的驻地,张玉派人前出侦查,回来汇报消息,营地里没有人驻防,十分和谐安静,没发现大规模骑兵。 张玉把巴克木与多伦叫来,问道:“以你们对高云部的了解,我们现在突袭有没有把握获胜?” 多伦惊讶:“将军,大军远道而来,紧急行军十余日,后勤都在后面,能突袭吗?” “这你不用管,只告诉我他们会不会有准备即可。” 巴克木与多伦细细商议后,说道:“不可能。草原上的战争从来都是这样,男子杀掉,女子留下。战败的一方一般会去找大族长,如果大族长不出面,那么他们几乎不可能翻身。” “也就是说你们两人的行踪,他们完全不知道?” “对,我们在北平府,他们断然不会知道。” 张玉了解这点后,便道:“好,现在立刻去指定地点集合。 张兴,你去西侧,王虎你去东侧。以营地为中点,你们计算好,半个时辰后发动攻击。” “是!”这两人表现很优秀,所以如今也是小队长。 “出发!” 多伦与巴克木张大嘴,此时天色虽晚,但距离天黑还有段时间,突袭会被发现的。 但张玉却对他们有信心,平时他们训练得到底有多狠,巴克木与多伦根本不知道。 在多伦与巴克木看来,张玉的举动实在太草率,哪有这样的,对敌人什么都不了解就直接上的。 但巴克木与多伦根本不知道,张玉他们在学校里详细了解过蒙古人战术,军队中的蒙古人也时常与他们交流。 时间突然变慢。 巴克木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却又总心绪烦躁。 张玉老神在在,躺地上似乎睡着了。 其他人也是如此,唯独蒙古人都睁着眼,他们似乎成了另类。 巴克木满脑子都是失败后将会怎么样,朱高炽会不会很生气?唉,真是失算,朱高炽派出来的这是什么人啊。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张玉突然起身,“起来,时间到!” 三十多名士兵立刻起身,整齐上马。 张玉提着长枪,集合人员后,道:“出发!” 巴克木急忙叫自己的护卫也跟上去,他自己要去,被多伦拦住,“你不能去,万一真的失败,我们还得跑。” 巴克木思索后,觉得说得也对,于是便按耐住性子,在后面等着。 张玉催马在前,起初速度并不快,因为要节省马力,很快他们就能看到部落营地,此时天色麻麻黑,他们的身形直接暴露在营地部落的人眼里。 营地里部落的人有部分是高云部,有部分则是那日部。 高云部的小头领是苏合,即斧子的意思。 苏合人高马大,正坐在帐篷里吃晚饭,那日部里劫掠来的女子,他要了四个,伺候他吃喝。正在这时忽然有个人闯进来,“头领,外面有人来了。” “人?什么人?” “二三十人,不知道是谁,天色晚了看得不大清楚。” 苏合完全没在意,二三十个人对部落构不成威胁,他说道:“迎上去问问。” 这事不用苏合交代,他们自己就知道要派人上去问。 等到那人出去,发现他们派上去询问的人被杀了,那二三十人的马速越来越快。 黄昏的光线,让他只看到那人被杀的剪影。 “敌袭!敌袭!” 他放声大叫,转身安排人抵抗,二三十个人,他还真不至于慌乱。 眨眼间,张玉便带着人冲到营地前,张玉扭头喊道:“喂他们吃大包子!” 大包子就是炸药包。 三十人冲进去,有少数蒙古人迎战,但是张玉他们采取的三人一组的方式,三马并,光撞击就能让人脑袋大。 这时,东侧的王虎率先冲过来,营地里再次炸锅。 张玉这边小队点燃个炸药包扔进其中一顶帐篷,只听轰隆一声,就好像是油锅里倒进凉水,瞬间整个营地都疯了,无数牛羊马匹胡乱冲撞。 巨大声响让它们全都受了惊,疯狂奔跑。 等张兴、王虎两人全部到位后,整个营地已经彻底乱起来。 苏合听到动静时便早就起身离席,但事情发展之快让他有些发懵,明明之前一切都好,现在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在他还未反应过来前,正巧张玉骑马冲过来。 张玉来这儿可不是巧合,整个营地里只有这个营帐最显眼,虽然还有个小屋,但那小屋不是没办法攻破么? 周同与格塔娜也跟随队伍出来,孙望也想来,但周同考虑师父的身体受伤,让他在北平府休息。 张玉带人走后,几个人骑着马也跟着往前走。 不多时他们便看到张玉冲进营地,随后一声巨响叫格塔娜等人震惊不已。 多伦半晌后才问:“那是何物?” 周同道:“炸药包吧。我听说军队里有这东西,但我不知道,没见过。” 巴克木张着嘴,完全不知道说什么。 少顷,只见营地里跑出来大批牛羊,巴克木立刻断定,“高云部的人完了!”他咬牙切齿,恨不能自己上前冲杀去。 他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草原上从来没这么搞过突袭,这明显要输的局面,怎么就成了赢面了呢? 别说他,多伦也没想通。 天色完全黑时,营地已经彻底归了张玉,格塔娜等人赶过去。 格塔娜找到原先那日部落的人,询问自己爹娘的下落,但与她想的一样,爹娘被杀了,她忍不住呜呜哭起来。 多伦与巴克木面对这样的事情早已习以为常,在草原上就要学会杀人,也要有被人杀的觉悟。 当务之急,是赶紧跟张玉商量商量该怎么办? 两人赶紧去最大的帐篷,张玉正在里面坐着,王虎张兴两人也在旁边,三人正在商量什么事。 见到多伦与巴克木进来,三人停住,扭头看向他们。 巴克木连忙道:“我想来问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张玉道:“你们就算不说,也要找你们过来,接下来的事情很重要。 刚才跑出去很多牛羊,那都是粮食,明日派人去追回来。” 巴克木急忙点头。 “第二件重要的事,是集中人手。我们必须要尽快把人手集中好,高云部肯定能很快得到消息,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 张玉道:“第三件事,赶紧甄别俘虏,安定营地生产生活。这里有很多是高云部落的人,我们不认识,这件事只能交给你。” 巴克木急忙点头,这三条基本上把事情安排完,其中前两条只能明日再做,但最后一条今天就可以开始。 巴克木与多伦出营帐,去各帐篷里寻找熟人,很快就把熟人聚起来,高云部很多人被隔离开。 很快,巴克木就发现苏合死得很彻底,被人用枪捅穿脑门,这也是奇葩伤口。 甄别完高云部的人,男人全部杀掉。 一百多个高云部的人,排成排送到空旷处,巴克木挨个砍头,现场非常震撼,昏黄的天空中,突然在西边出现火烧云,犹如火焰一样红炽。 高云部逃出去部分人,他们直接逃回自己的部落。 高云部的首领名叫巴特尔,抢夺了那日部的草场,他们今年能过个好年了。 半夜里,巴特尔正在睡觉忽然被人叫醒,巴特尔点上珍贵的蜡烛,怒气冲冲道:“巴音,你不在那日部那儿,半夜回来做什么?” 第96章 多部联合反击,兵力不足 巴音焦急道:“头领,我们被人抢了。” “什么?谁还能抢?” “不知道,不过看着他们的装备像是明军。” “明军?”巴特尔大吃一惊,急忙拉着巴音坐下,“怎么招惹到明军了?” “头领你忘记了?我们从那日部落里找到大量盐和粮食,这说明那日部落与大明联系紧密。” “这群叛徒!他们忘记了黄金家族的荣耀吗?”巴特尔气得直拍桌子,浑然忘记当初分盐时的欢乐。 沉默片刻,巴特尔道:“如果真的是明军,我们暂时不能复仇。” “明军只有几十人!”巴音顿时直起身子,语速加快:“他们人不多,我们派几百人就能将他们迅速灭杀。 如果放任不管,难保他们不会有别的想法。” 巴特尔挥手打断巴音的话,“你难道忘记了吗?大汗如今正在与瓦剌人争斗,哪里空得出手对付明军? 虽然出现的人只是少数,但大军是不是在后头?你根本不知道。 以我们体量,几千明军就轻松灭亡我们,拿什么斗?你别说了,我这就叫人去侦查,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巴音前倾,略带急切道:“可我死了那么多族人,难道就不管了吗?” 巴特尔冷笑:“谁说不管?明军总不能永远都在吧?那些娇贵的南人受得了草原气候吗?!” 巴音可不想再等,等到什么时候?他这么说,就是存了算了心思。他想,巴特尔真是老了,区区几个明军也把他吓成这样。 “头领,你还记得那个大坑么?” 巴特尔点头,那个大坑让人印象深刻,就像石头似的长地上,说是从明人弄来的好东西,巴特尔很想把大坑里的东西带回来,但试试后就放弃了,这玩意真的跟石头似的。 巴音道:“这几天我用了些手段,从那日部落口中得到个消息。” 巴特尔不耐烦,打个呵欠:“要说赶紧说,我还要睡觉。” “那日部落有几个人受不了苦刑,说了实话,那坑不是用来储水,而是用来储存青草。 如果储存得当,可以存放两三年之久,巴克木没在部落就是去北平府买青草去了。” 巴特尔惊奇至极,转头看向他:“青草怎么储存?简直是跟长生天开玩笑!” 巴音道:“头领,我说的都是实话。起初听到我也很吃惊,细问之下才知道,这个大坑也不是他们自己挖的,而是明人过来帮助他们挖的。” 巴特尔起身,沉默许久,冷着脸道:“巴音,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所以才希望头领能尽快派人,把那块地抢过来,有了那个大坑,我们日后不怕寒冬!族人也能最大程度休养生息!” “你敢保证你说的话正确吗?” “我以长生天的名义发誓,如果有半句假话,叫我死在长生天注视下。 头领,这件事必须尽快动手,巴克木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巴特尔深呼吸,走到帐房口,望着深沉夜色,“这事,不是咱们一家能吃下,得多联络几家人。” 次日巴特尔命人去请隔壁巴林部、翁牛特部的头领,中午时分两位头领才到,巴林部拥有千帐之多,被封为千户,翁牛特部与高云部交好。 巴林部头领叫克里叶特,简称千户。翁牛特部头领叫罗卜藏。 其中巴林部当初是成吉思汗的护卫,实力强大。 朱元璋崛起后巴林部便衰落,天天饿得只剩两只眼珠子,想强大也不可能,但努尔哈赤崛起,巴林部就追随努尔哈赤打天下。 满清建立后巴林部重新强大,哪怕乾隆皇帝也得顾及巴林部的面子,除了他们的功绩外,还要用他们牵制准格尔部。 千户骑马带三十多个护卫,刚进营地便黑着脸道:“巴特尔,你最好真要重要的事!否则叫你好看!” 罗卜藏没那么大架子,进来后便安静如鸡。 巴特尔将两人迎进大帐,献上烤熟的牛羊,还特意送来许多盐,并大明的茶砖。 寒暄几句后,众人吃喝起来,吃完饭,巴特尔叫人送来香皂与清水,教那两个土包子洗手。 香皂果然很神奇,两人洗完后都惊讶发现自己的手干净许多,跟胳膊上的皮肤不是一个色。 克里叶特擦干净手,享受一个女奴的服侍,“巴特尔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们这东西吧?” “千户大人,当然不是。”巴特尔趁着两人都高兴,开口道:“我想借兵。” “借兵?”千户眯起眼,不吭声。 罗不藏假装没听到,继续拨弄身边的美女。 巴特尔暗骂两人无耻,但也没继续逼迫,而是解释起来:“前几日我部突袭了那日部。 除了俘获大量的人畜外,还得了另外的重要消息。不料昨日那日部竟然借来大明兵丁,又反杀回来。” 千户一把推开女奴,大声道:“巴特尔你胆子不小!竟然想借兵打明军,你的脑袋被屎糊了吗? 如果是这件事,我将禀告大汗,你擅自挑衅大明,告辞!” 巴特尔急忙起身拦住千户,“大人息怒,不是因为明军,而是因为那个消息,我们必须拿到才行,否则可就是我们生死存亡的时刻了。” “胡说八道!不要吓唬我!我不是吓大的。” 巴特尔急忙抚胸躬身:“大人,我不敢骗你,请你听完我的话,如果觉得我该杀,那我决不会动一根手指头,以长生天的名义发誓。” 千户鼻孔冒出个哼字,“说吧,我倒是要看看到底什么样的大消息。” 巴特尔急忙把昨日巴音汇报的消息说一遍,千户跳起来,抓住巴特尔的胸口:“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根本不可能。” 巴特尔道:“千户大人,我们也不相信,可是那个大坑就在那儿。还有那日部的人,也是如此说。除了这种可能,我实在想不通还有什么用途。” “不可能,明人巴不得我们都死,怎么可能会把这么好的办法告诉我们?” “因为羊毛。明人需要大量的羊毛。” “他们要羊毛做什么?” “这个就不知道了。” 青储技术对游牧民族来说几乎就是降维打击。 但凡这些古代的游牧民族,没有任何人不会为青储技术疯狂,这是直接改变游牧生活方式的重大改进。 罗布藏听完一直都没说话,但他张大的嘴巴说明一切问题。 千户并不完全相信,于是便把巴音叫到帐篷,好一通询问,仔细斟酌之下确实找不到什么破绽,千户与罗布藏方才将信将疑。 巴音被打发走,帐篷里又剩下三个人,气氛很凝重,谁也没有先说话。 最终千户大人率先打破沉默,“如果这是真的,那么确实需要尽快打下。” 巴特尔道:“明军并不多,大约只有百十余人。而且现在燕王正在跟皇帝打生打死,不可能那么快腾出手来,我们速战速决。” “我出兵一千五百人,你们一人出兵五百,我们这就去点齐人马,三日后出发。” 那日部落,张玉跟张兴王虎正在匆忙建立指挥部。 按照朱高炽的要求,指挥部主要负责指挥打仗,而各部中又有政委,用来指导思想工作,指挥部中另设参谋部,后勤部,专门负责处理杂事。 从占领这块土地后,巴克木多伦便很快清点出来自己的人马。 次日派人出去把走失的牛羊全都赶回来,这其中还有部分是高云部的牛羊。 说起来这事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悲伤,那日部除了死人,丢失一些财产,牛羊非但没少,反倒还多出些。 找回牛羊后,巴克木立刻便去寻找散落的族人,他派几个人分别跑到附近的部落里寻问、找寻,经过两日的辛苦,总算是找回三百多人。 虽然不多,但对目前的部落来说已经非常不错。 张玉建议巴克木把这次所得的战利品拿出部分来,补贴给部落的所有人,剩下的部分则用来奖励出兵的户帐。 巴克木听从建议,部落的士气瞬间提起。 出兵打仗对部落里的人天经地义,他们常年都要面临着恶劣的环境,争斗是家常便饭,要不是这样也不可能诞生出大元帝国这样奇葩的国家。 不过收拢所有兵员后,也不过只搜到不足五百人。 张玉有些发愁,这么点人太少。世子爷派他们出来,不可能赶跑侵略者就成,还要防止他们反扑。 夜晚,凉风拂面,草原的夜晚有点凉,张玉胳膊上起很多鸡皮疙瘩。 他从外面匆匆进帐篷,对张兴、王虎道:“已经有确切消息,高云部必然反击,探子们已经得到确证,巴特尔正在召集人马回去。” 张兴王虎两人互相看一眼,道:“将军,这我们早有预料,现在的问题是我们的兵严重不足,这三四百人怕是难以抵挡对方的进攻。” “我知道。参谋部的同志们呢?” “正在了解信息,绘制地图。” “这里绘制地图可有点难。” 张兴王虎纷纷摇头,确实难。 靠近那日部的泰宁卫绘制还比较简单,但往西去全都是大草原,地面上连个可参考建筑物都没有。 “把他们叫过来开会吧,瞎琢磨什么也琢磨不出。” 张玉去门口进来亲兵吩咐下去,不多时参谋部、后勤部的人全都来到这个营帐。 张玉是主将,坐主位,其余人分列两侧,张玉开口:“你们都有什么建议,直接说出来。” 参谋部的负责人是个年轻人,名叫卫子晟。 这个家伙最大的特色就是木讷,拥有几乎无敌的意志,无论多么艰难的情况从来不见到这个家伙有什么动摇。 也正由于这个特质,所以大家公选他为参谋部负责人,此时他起身,不急不慢道:“两个方法。 第一借兵,往南不多远是宁王地盘,宁王手里还有一队护卫人马,约为一千左右。 另外还有很多汉人,也可以招兵买马。” 张玉摇摇头:“太远,时间上来不及,况且宁王指不定会怎么想。这个不行。” “还有就是去泰宁卫借兵,但这个也不现实。 泰宁卫不可能为这点事而兴兵,鞑靼人虎视眈眈,他心里很紧张,不可能直接出兵。” “强行命令呢?” “我们无权调动泰宁卫人马,除非王爷发话,但王爷远在江淮,时间来不及。” 张玉道:“那就是说借兵来不及,也不可行,说第二种。” “转移。” 张玉摇头,“要能转移早就转移,关键不就是不可行么? 草原上到处都有蒙古人,我们没地方转移。这个方法也不可行。” “我们说的转移,并非所有人,只转移老人、妇人与孩子。 根据我们得到的信息,七老图山附近有个桃花峪,可以安置这么多人。” “牲畜怎么办?” “用苜蓿草,后面传来消息,两万多斤苜蓿草即将抵达。” 张玉也不想使用这个办法,太窝囊了,大明从来都是追着蒙古人打,哪有退缩的道理,虽然他们人少,但不影响。 他开口又询问道:“主动出击呢?” “这是个可选项,我们将各种因素综合后认为这种办法风险过大,不建议使用。” “出其不意,应该没什么问题。”张玉武断说道,“能有几成胜算?” 卫子晟摇头,“不足五成。” “也就是说这种办法有可能成功。那么就用这种吧。” 卫子晟似乎早就有所预料似的,笑道:“我们已经料定将军可能会选这个方案,考虑到我们这些人对世子意义巨大,我们死一个都很重要。” 张玉摆摆手:“将军马上死,死得其所。当年霍去病率八百人都敢跟匈奴干,我们怕什么?” 卫子晟道:“路线我们早就安排好,按照我们设定的路线,成功率会高些。 但对高云部那边的情况,我们一无所知,所以具体情况只能依靠你们随机应变。” “好。后勤呢?有没有问题?” 后勤是张中元负责,他起身道:“没什么问题。 我们的辎重并不需要多少,马匹可以随时吃草。 主要是人的口粮,盘点过该部的资产后,我们认为五百人的规模不难负担。” “那就成了,就这么决定,我们还有几天准备时间?” “考虑到对方集结人手,赶路的时间,不会超过十天。” 第97章 主动出击,以寡击众 卫子晟虽然同意奔袭的办法,但风险太大。 他建议把妇女老幼都转移,这样会让他们更心安,也更保险。 张玉不管这些事,有了后勤跟参谋,除了打仗外他啥都不管,从来就特么没做过这么舒服的将领。 最终决议送给巴克木与多伦,两人都呆住。 卫子晟刚才说的有点多,来到巴克木的帐篷立刻便叫来水,此时连喝一大碗才解释:“对方会派多少人目前还没消息,但想必不会少。主动出击是化被动为主动的办法。” 巴克木此时有点木,他们只有几百人的规模,主动奔袭高云部,这真的能行吗? 高云部与他们规模差不多,稍微大些,但他们部落更强,双方所能得到的资源不同。 巴克木看看多伦,多伦说:“应该可以。” 决定下来,巴克木不由松口气。 如果不是朱高炽的这些人,要是他很难下定这个决心,这跟让人送死并没什么区别。 但这种轻松心情并没维持多久,隔日早晨,探子回来了,带回来最新消息。 高云部并不是自己一个人在动,还有巴林部、翁牛特两部人马也在调动。 所以进攻很可能是三个部落联合行动。 巴克木听到这个消息,好半天没缓过神。 三个部落加起来足足有两千帐,比他们多得多,他立刻冲进中军大帐,几位主要将领都在里面。 十几个人同时看着他,巴克木反倒有些木。 停顿片刻才回过神,大声喊道:“他们可能有几千人,还要奔袭吗?” 张玉道:“先坐下。我们也正在讨论这个事儿。我们的人手确实有些少,你能再借些兵吗?” “借不到,这个时候正是放牧的时候,怎么可能会有人出兵,对部族的影响极大。” 张玉笑笑,“高云部为何能借到?” “他……”巴克木忽然不知道说什么,翁牛特部与巴林部是疯了么?不趁着秋天的最后时机抓紧贴膘,怎么能跟着高云部出兵呢? 他们为了什么? 巴克木不是小孩子,为了朋友这口号平时喊喊就行。 但这是涉及到生存的问题,怎么能轻易出兵?他想不通,张玉更不知道。 但张玉跟着朱高炽学习这么长时间,思维方式也有改变。 “他们出兵的真正目的不知道,但肯定知道收益要比不出更大,这收益是什么,你知道吗?” 巴克木摇头:“这我哪能知道?” 他们是小部落,没有占据大草场,出兵来能有什么好处? “我猜测可能是青储技术。” “可这技术能不能成还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着急?” “他们或许认为,青储技术已经成功。” 刚才他们就在商量这事,除了青储技术,也就巴克木与朱高炽的友谊值得动手,但这个理由似乎不成立。 巴克木思来想去,还真认为可能是这个原因,这让他欲哭无泪,肉没吃到嘴里,先惹一身骚。 张玉说:“既然这样也不用着急,如果真的是这个原因,用离间计就行。你主动把青储技术公布,他们还来做什么?” 巴克木苦笑:“我就算说出去,也没人相信啊。” 张玉也很无奈,这是个大问题。 青储技术意义重大,但谁知道他的原理竟然如此简单,谁敢相信? 换成他是巴林部,也不会相信这么荒诞的方式。 “所以现在出让这些利益,恐怕也借不到兵。” 张玉又补充一句,“既然这样,那就按照原计划继续执行。” 巴克木跳起来,“都这样了怎么还要主动出击,这不是去送死吗?” 卫子晟笑笑,解释道:“你说得太夸张,根本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首先,你们蒙古人的军队组织方式很松散,大部分人平时牧羊,战时出战。占据优势的时候,他们一往无前。 稍微有些挫折,他们就会哄散。曼古歹战术还有几个部落能用出来呢?” 巴克木不说话了。 卫子晟继续解释:“虽然他们人多,但他们分别来自不同部落,指挥不能统一,各安心思的人太多,不可能是个有凝聚力的队伍。 其三,他们虽然有共同目标,但不会死拼到底。 归根结底这跟普通人关系并不大,但我们不同,事关生死,大家都会死命使力。” 说完,卫子晟看着巴克木:“所以,还有疑问吗?” 对蒙古人的动员,是在次日进行的,由指导员周安进行。 周安平日不显山露水,但说出来的话总是让人如沐春风。 针对这批指导员,朱高炽专门进行过培训,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说话的艺术。 周安负手而立,面对几百人毫无畏惧,他低声道:“你们都是那日部的勇士,前几天你们的遭遇很让人同情,你们没有出去劫掠,没有去跟别人抢草场,也没有故意伤害任何一个人。 你们就是老老实实放养牛羊,男人们勇敢,女人们勤劳,你们很安分,根本不想跟别人发生任何冲突。 可是毫无征兆,你们就被别人杀到家里。 他们抢掠你们的女人,霸占你们的牛羊,男人被杀害,高过车轮的孩子也会被杀掉。 你们抬头看看长生天,你们做错了什么? 现在他们组织了几千人,要来征讨你们,妄图把你们的东西变成他们的,你们害怕吗?” 那日部勇士大声喊道:“不害怕!” “我来自大明,有个孩子,我每天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到家能看到孩子,看到我婆娘。 他们什么都不用做,看到他们我的心都是满足的。 但我接到命令,必须立刻赶到这里来,帮助你们打败敌人。 我们大明很强大,曾经把那些狂妄无知的蒙古人追得满草原跑,但我们的始终是我们的,不是你们的。 我们能指挥你们,帮助你们,但我们总会要走。 这片草场跟土地,只能靠你们来守护。 我很害怕,我还有九十九个兄弟,他们就分散在你们周围,与你们并肩作战。 怕能让敌人撤退吗? 不会!只有拳头才能让敌人撤退! 只有你们拼尽全力守护这片土地,这片土地才可能是你们的! 现在,我们一起出发,叫敌人见识见识我们的獠牙!” 巴特尔、千户、罗布藏三人集结的队伍在高云部汇聚。 有些人来得早,有些人来得晚些,稀稀拉拉一天到晚都有人赶到这儿,然后扎个小帐篷,生火做饭。 究竟来了多少人,他们没有准确数据,各自寻找各自的百户千户,等到人数差不多,他们分配下权利,就会开始战争。 这种聚集方式看起来很儿戏,但当时无论草原,还是中原都是以这样的方式聚兵。 政府根本无力负担全职军人开支,平时散兵为民,战时聚民为兵。土地分配方式也与这种组织形式相结合。 巴特尔从早到晚,都在忙碌,聚兵并非是个简单活计,非常累人,一天忙碌下来,巴特尔累得腰有些痛,叫来女奴帮自己按按。 忽然帐篷被掀开,进来一个牧民,“巴特尔,千户大人叫你过去。” 巴特尔愤恨不平,千户大人自从到来后,就把这里当作自己家,毫不客气,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草原上以实力为尊,不讲究尊卑秩序,巴特尔治下的族人虽然怨声载道,他也没办法解决。 巴特尔穿上鞋子,不一会儿走到千户的帐篷,千户正在饮酒作乐,几个女奴赤身裸体围着他,像蛇似的缠绕他的身子,蠕动。 巴特尔面无表情,进入后见过礼后坐下。 千户很是不满:“你怎么看着不高兴?我跑来帮助你打败那日部,你摆这幅脸给谁看?” 巴特尔赶紧说:“千户大人,不是我不高兴。而是很忧虑,根据回来的族人说,那些明军很强,他们三个人一组,效率非常高,训练很多,马术虽然比不上我们,却格外有纪律。” “你想说什么?难道怎么打仗还需要你教我吗?” “不是,千户大人千万不要误会。我只是担心,明军可能还有其他杀招。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罗布藏也跟着说:“巴特尔你太谨慎,这就是你的部落没办法发展壮大的原因。” 巴特尔很不开心,盯着罗布藏说:“你有什么意见?难道你的部落已经很大了吗?” “我们那边水草不够丰美,想发展也无能为力。如果我有你的地方,现在我已经变得很强大了。”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罗布藏,你要是不服气,咱们就去外面打一架。” 千户抚掌大笑,“好好好,来你们就在帐篷里,比个高低,不准动刀剑,只准用拳头。” 罗布藏轻笑:“不用了,论打架我不是他的对手。” 巴特尔愤恨坐下,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了人,随便把这个消息卖给其他人,会得到同样的价码,但态度可比这两个混蛋好得多。 罗布藏说:“我们刚接到消息,对那日部的信息了如指掌。” 巴特尔恼恨两人完全不顾忌自己,但情报还是很重要,连忙追问。 罗布藏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他笑着道:“听完这个消息,你要跟我道歉。” “我们接到消息,那日部果然聚集人马,不过总共只有三百多,连同大明军马人数还没超过五百。” 巴特尔道:“他们没有寻找其他人吗?” 罗布藏摇:“没有,而且也不会再有。” 千户笑吟吟看着他,“你还担心吗?这件事本来就不值得出动这么多人马。以我看,不如送去一千人,我们就在这儿等着就好。” 巴特尔放松下,只要没有大规模的明军,这么点人,还不是想怎么就怎么打? 罗布藏也同意这个办法,于是千户便叫自己的部将哈力温为先锋,带领一千人马去把那日部突突掉。 晚上,巴特尔举办了篝火晚会,这是秋天来临前他们最后的机会了。 哈力温十分勇猛,接到任务,回到帐篷便开始准备作战。 夜里没有参加所谓篝火晚会,次日一大早带着一千人便出发。 临行前他道:“千户大人请放心,我很快就会拿下那日部。最迟不会超过三天。” 千户点头:“好,去吧,雄鹰就该展翅高飞,施展你的才华去吧!” 哈力温带人马出发,一路上并不快。 那日部距离这里的最远距离,也不过需要一日路程,所以他们并不着急。 而张玉那边带着人马比他们早一天出发,哈力温刚出发没多久,双方就遇上。 张玉急命所有人上马备战,参谋部、张兴王虎以及巴克木全部集中到一起,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种遭遇战,而且双方均以骑兵为主,最好的办法是实行骑墙战术,是说骑兵进退如墙。 这种战术对马术要求高,对勇气的要求更高,就算面对敌人也不能退缩半步。 张玉否决这种办法,“骑墙战术需要很默契,而且也依赖远程打击力量,如今我们没有额外力量,骑墙造成不了多少大伤害。” “那就分列追击吧,探子说他们之间也松散得很。” 张玉拍案:“那就这么办吧。” 张玉、王虎、张兴各自率领一队,每队中都有一个炮,以张玉为前锋,呈现锥形进攻。 这种战术谈不上高明,但足够好用。要求简单,互相之间有照应,最适合攻坚,每队足有一百多人,也不是个小数目。 当他们列好队伍,出发抵达预定战场,哈力温的队伍还没摆弄明白。 而他们的出现,并没有让队伍更慌乱,相反让他们士气大增,站得更快。 张玉道:“冲!”屁股离鞍,轻夹马腹,整队人都冲出去。 巴克木在张兴的队伍里,他看着不由感叹,自己这帮族人什么德行他最清楚。 他发誓,就算他父亲,也没办法让他们这么整齐地前进。 哈力温十分惊讶,就这么百十号人,居然也敢冲过来。 随后他发现自己错了,剩余的两个队伍也跟着冲过来。 “给我迎上去,狠狠撕碎他们!像狼一样!” 哈力温怒了,这些人太不把自己当回事,就这样居然都敢冲。 双方很快接战,哈力温的队伍兵败如山倒,连一刻钟都没坚持住。 这不是他不猛,而是他的士兵太差劲儿。 那日部的士兵不要命,往往使用的是两败俱伤的战法,直接就把他们吓坏了。 第98章 游击战,效果不错 哈力温所带的人,有些来自巴林部,有些来自高云部,还有些来自翁牛特部,相当繁杂,互相之间并不熟悉,也没有基本的信任可言。 张玉率人猛冲,他们仗着人多尚能有一战之力。 但双方接触发现那日部的人异常勇猛后,他们便没有继续争斗下去的勇气。那日部部众悍不畏死,迎着刀锋就要捅人,也不管那刀是否要砍到自己身上。 更重要的是,那日部众人紧密团结,就算被引诱也不会超前太多,导致高云部人多势众的优势没办法发挥,不足一刻钟时间,高云部众人便惊慌后退。 本就仓促御敌,敌人也十分勇猛,后退也就成理所当然。 但张玉率领的高云部紧追不舍,遇人就刺,杀得浑身是血。 张兴王虎二人不遑多让,三路并进,斩杀高云部不计其数。败退造成的混乱,又让很多部众被踩死。 哈力温根本无力约束这些人,气得破口大骂,他与张玉大战几个回合,便转头就跑。 张玉带两人追杀片刻,停止回程,清点战果,救治伤员,他们一人三马,马匹损失可以忽略不计,但人的损失却很惨重,共有百余人有伤亡。 哈力温独自跑回去,沿途招募散兵游勇两三百人。 千户听到这个消息大吃一惊,慌忙出帐篷,哈力温奔驰而来,至人前立住,滚鞍下马,跪地抱拳:“千户大人,我请罪。” 千户勃然大怒,拔腰刀虚架他脖子上:“你是先锋,也是多年宿将,怎地会被打成这副鬼样子!我留你何用?” 千户提刀欲砍,被死命拦住,巴特尔劝道:“事已至此,杀之无用。不如让他将功赎罪。” 千户揭破下路,冷哼一声,“要不是巴特尔替你求情,今天我必须杀了你,今日起滚回去做你的十夫长!” “谢千户不杀!” “站起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哈力温便将发生的事说一遍,听到对方果然只有三五百人,巴特尔也好,千户也好都松口气。 这说明明军没有大规模进击草原,那还有什么可怕的?挥手赶走哈力温,三人商议。 既然那日部落已经到门口,那就没必要派兵出去,只是刚刚聚起的一千兵马被打散,光收拢就得一两天时间,而且陆续还有不少牧民应召而来。 于是三人决定,这几天闭门不战。 营地里也是有简单的防御,并非毫无准备。 千户命巴特尔抓紧时间修拒马,派出侦骑,监视那日部的一举一动。 同时他又将所有已经到达的牧民召集起来,再加上溃逃回来的牧民,合计一千一百余人,他对巴特尔道:“我们都小看了对方,所以决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 我们的部落都比较远,又是替你们报仇,你必须再召集些牧民!” 巴特尔有心不从,但又想到张玉虎视眈眈,咬牙道:“好!” 巴特尔又召集五百余人,合计凑成约两千人,再加上陆续赶到的,整个战斗队伍成型。 千户当众把那些临阵脱逃的人点出来,这其中不但包括巴林部的人,还包括翁牛特部、高云部的人,他让这些溃逃的士兵每个人上交一只羊腿儿,以此鼓励那些尚未参战的牧民。 他大声说道:“草原上的汉子,要么死在敌人的刀口下,要么让敌人死在我们的刀口下,决没有临阵脱逃的人!” 群情激荡,大声叫嚷,声音震天。 千户把这部分人分成三个部分,巴特尔、罗卜藏各领一部,他自领一部,战争时要听从他的指挥,所有命令都要遵从,否则就要杀人。 乱糟糟的营地终于变得稍微有秩序。 在此之前,将不知兵,兵不知将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除大致结构上划分责任,又把每个队伍的十夫长、百夫长全都选出,他说得很对:“马儿无头不能行走,人无头也会陷入混乱,这些人必须要选出。” 有基本架构,命令就容易下达。 只能说,能做到这个位置的人,没有人会简单幼稚。 安排完毕人员,千户又命人在附近警戒,严防明军半夜偷袭。 其实无论是在草原,还是在中原大地,半夜偷袭都是非常困难的事。 当夜无话,翌日早晨,大军出征,巴特尔为前锋,罗卜藏为后翼,千户自领人居中。 这个阵型无可挑剔,无论步兵也好,骑兵也好,都需要两翼护住主力,人再少也得这么干,否则一旦敌人两翼突袭,会造成毁灭性打击。 巴特尔前出不到五十里,便遭遇到休整完毕的张玉部。 双方对峙,大军一到,张玉部就显得人数过少。 高云、翁牛特、巴林部牧民瞧见对方人少,胆子立刻变大,鼓噪起来。 张玉脸色阴沉,与张兴、王虎商议后,都认为必须要出战,否则士气跌落,极难应对,张玉道:“先用火炮轰吧,利用火炮,应该能吓住他们。” 两人都同意,双方裂开阵势,吹响号角开始进军。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一向少雨的草原上,居然落了雨,张玉的火炮计划就此搁浅,但阵势已经摆开,不战一场太伤士气,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冲杀。 张玉这方组织力度更强,他将六十多名学员全部分散到基层队伍,以他们为骨骼,组建出的军队当然十分顽强。 但巴林部的优势是人数多。 双方接触,那日部就表现出悍勇的一面来,他们是为家园而战,目标清晰,心思坚定,兵器也更精良些,所以一上场虽然人数少,但依然与对方杀得有来有回。 千户就在不远处观战,雨不大,他见那日部如此勇猛,大吃一惊,就像尖刀,狠狠插进他们胸口,所幸的是,这把刀似乎还没那么锋利,插进去半截便动弹不得。 联合军利用人数优势战斗,很快就缠住那日部各分队。 喊杀声不停,只杀半个多时辰,双方都承受不住,于是各自罢兵休息 这一战联合军伤亡更多,但对那日部来说,他们死一个就少一个,联合军却是三部联合,不怕死人。 战后,扎好营寨,张玉带领大家开战后总结大会。 并不是他们几个人开,而是所有人聚在一起开。 会议开始张玉便开口道歉。 “这场战斗,我负有全部责任。 与敌人硬碰硬,是很不明智的选择,我们人少,硬碰硬对我们来说损失太重!” 张玉不能不心痛,这次战斗,一下损伤六名军校学员,虽然他们大概已经做好军人马上裹尸死的思想建设,但并不代表他们就应该死在这儿。 卫子晟道:“是。你说得很对,我们不能这么打下去,再这么打恐怕这些人都回不去,我建议我们进行游击战。” 游击战这是从朱高炽嘴里学到的知识,适用于敌强我弱的情况,精髓就是敌人越不想要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 这种案例朱高炽没办法举,只能告诉他们大概的原理。 张玉也学习过,点点头,他也觉得这种战法挺好。但很多蒙古人还是不懂,张玉负责解释。 比如为什么要这么袭扰,如果有办法消灭他们,为什么不打? 张玉说:“我们的目标并不是消灭敌人,而是要拖垮对方。 让对方受不了,不战而胜,我们人少,能保存一份力量就保存一份力量。” 关于游击战的设想,张玉他们也只是刚刚开始,还未形成有效实践经验,所以现在他们大约是边实验理论,边总结经验。 这场关于战法的讨论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直到每个蒙古人都明白后方才散去。 巴克木震惊的是,他们的战术讨论为什么要传递给每个战士。 战士们的目的只是作战而已,为什么还需要明白战术? 张玉解答了这个问题:“因为我们的战术需要大家配合,大家都明白战术,就能发挥出更好的配合,现在我们人少,也是能这么做的原因之一。” 休息一整日,雨也停了,张玉派出张兴前去袭扰。 张兴带二百人,一人双马,两门炮,大摇大摆出发。 负责监视他行动的人早就发现,飞奔回去播报消息。 千户大人听完立刻召集人手集合,准备一战定胜负,人马集中完毕,千户带着人出营地。 双方在营地前十里的位置相遇,二话不说直接开打。 张兴道:“先放几炮助助兴。” 马背上的炮非常小,炮子大约也就三斤多些。 两个学员飞快将炮搬下马,就地安装,填药,轰的两声先后发出,两枚炮弹离炮而去。 千户惊得肝胆俱裂,脑子里想起非常不好的回忆。 当初巴林部曾经与明军大作战,对方的阵营中就时常能发出这样的巨响,随后弹丸犹如犁子似的在人群中犁一道口。 明军中还带了火炮么? 千户尚未反应过来,身边便传来两声哀嚎,有两个倒霉蛋中弹,直接飞出去,砸翻四五个人。 “这炮的威力怎么这么小?”千户疑惑,当他看到炮子时方才明白缘由。 未等他们平息骚乱,炮继续打过来。 “这炮的间距好短!” 又有几人中弹,不过千户也发现此炮的缺陷,这种炮足够密集才能产生威力,像现在这样只有两个,杀伤实在有限。 联合军却出现骚动,他们的弓箭射不过去! 千户当机立断,下令进攻!再拖延下去,他们的队伍就要散了。 联合军两部出动,马匹快若奔雷,张兴道:“跑!” 那日部的人都明白真正的战术是什么,所以没人发问,调转马头就跑,整个队伍乱了。 联合军兴奋,不住催马,千户见此情形很得意,自己破了火炮阵,回去可有得吹牛,哈哈大笑起来。 追逐一阵,联合军追不上,只能放弃。 人人都累得不行,回去时队伍就有些散漫。 正在这时,他们背后突然传来马蹄声,巴特尔一看,好家伙你还敢过来,立刻命人迎战。 部队紧急集合非常考验士兵素质,但实际上这些士兵的素质并没这么高。 巴特尔的命令下达,很多有人就有些晕,仓促应战。 厮杀几个回合,高云部死几个人,得到消息的千户领人前来接应,张兴冷酷下令:“撤!” 千户跑过来,根本就没见到敌人,白跑一趟,气得他破口大骂,只是人都跑了,骂也无用不是。 回营地,千户大声宣布,那日部那些胆小鬼不敢正面交战,已经吓破胆,明日再厮杀一回,就能彻底解决他们。 下午,他就被啪啪打脸,吃过午饭张兴便又出现在营地周围,探子回报,千户令人集结迎战,张兴这狗东西猥琐的狠。 这次压根就没让人下马,直接在马上放几炮,人出来就跑。 千户暴跳如雷,一发炮弹伤不了几个人,可光这么被动挨打,那就叫人难受。 蒙古的曼古歹战术其实就是仗着蒙古马跑得快耐力好,以及弓箭射程更远打击敌人。 核心是一样的。 千户只能叫人加强防御,营地四周都摆上拒马,不让他们靠得太近。 临近傍晚,千户又接到探子回报,张兴部出现在北部位置。 不等集结人马,探子回来禀告,张兴部已经消失了,杀了十来个探子。 千户气极,可却毫无办法,草原太大,连埋伏人家都做不到。 高云部更惨,都不敢离开营地太远,生怕遇到张兴,一天两天还行,可时间久就是个大问题。 这片草场,喂养那么多羊,用不了几天就会毛都不剩。 千户只能分出五百人,四个方向上都放置些,而且不允许他们分散行动,必须联合一起,被分派这个任务的人,怨声载道。 入夜,刚下过雨的草原很清新,在距离高云部营地三十多里的地方,张玉张兴王虎又聚起,讨论夜里的安排。 张兴跑了一天,虽然只跑三趟,但已经很累。 张玉说:“晚上就让王虎去吧。明天我去。我们这样接连骚扰,用不了两日他们就受不了。” 张兴说:“营地得转移,趁着夜色转移,向东移二十里吧。” “好,那我出发。”张玉将指挥权暂时交给张兴、王虎两人,他率领二百人夜袭营地。 夜袭大概率是不成,因为敌人肯定会严加防范。 张玉也没想着夜里就把他们按住,只是要吓唬他们,叫他们提心吊胆不好睡觉。 距离营地两里地左右,他们便遇到探子,杀死探子后,张玉道:“敌人已经发觉,不用隐蔽,直接架炮轰。 第99章 出其不意,夜里出击 凄厉的大炮声响起,打碎寂静的夜。 高云部营地兵荒马乱,成一锅粥。人们点起灯火,有些人不穿衣服就跑出来,哭爹喊娘找领导。 千户正睡得香,突然被几声大炮惊醒,吓出一身冷汗,急忙起身穿衣服,急匆匆跑出去,好家伙外面乱糟糟一大片。 他随手揪住一个没穿衣服跑出来的人,怒斥道:“巴特尔呢?快去叫他!”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翁牛特部的。” “那罗卜藏呢?” “不知道,没见到。” 千户大骂,“跟着我,不许瞎跑!” 不多时千户护卫靠过来,把他保护在中间,千户喝令道:“速去找巴特尔与罗卜藏。” “是!”几个护卫分别朝两人的帐篷跑。 千户指挥剩余护卫:“去搜罗人手,谁不听话就杀!胡乱跑的也杀!” “是!”护卫又分出一部分。 炮声不停,此时千户已经发现火光,知道了炮的具体位置,可他身边无人手。 不多时,罗卜藏先到,他带来一百多人,千户立刻命令:“稳住人手,不听话就杀!” 罗卜藏立刻听令。 营啸是非常可怕的事儿,古代通信、照明条件都不好,发生营啸大将可能都会死。 千户怒气值几乎快要冲破胸膛,这些王八蛋,半夜不睡还跑来袭扰。 等了许久巴特尔才匆匆忙忙赶到,千户怒喷道:“你干什么吃的?怎么这么久才过来!” 巴特尔气喘吁吁,“很多人都乱了,我去安抚他们。” “快把他们都按住,区区几门小炮成不了气候。再派些人出来,把他们弄死!” 巴特尔只听到前面,至于后面的内容,压根想都没想。派人?哪派人去? 千户这边还没搞定,炮就不响了。 趁着这个机会,三人赶紧把营地里的牧民安抚住,巴特尔的脸色都快拧出水了,这下损失肯定不少。 好容易彻底安抚住,三人都累得精疲力尽,刚刚躺下没多久,便又有炮声响起。 千户恨不能立刻出现张玉眼前,给他百八十刀解恨。营地里又是一阵忙碌。 断续炮击持续一整夜,搞得谁都没办法好好休息。 天亮后千户想着他们总该消停些,谁知道很快探子回报又有两百余人出现在西侧。 联合军又出动,结果还没到地方,人家跑了! 来来回回折腾几次,营地里所有人都半睡半醒。 睡觉看起来非常简单的事儿,但这些琐事养人,也能毁灭人。 营地里的人看起来跟鬼魂似的飘着。 下午,千户实在受不了,召集三人,道:“决不能再这么下去。既然他们要骚扰,我们不能陪他们这么玩!他们人少,不敢正面对抗,那就强迫他们正面对抗。” 巴特尔无比幽怨,他认为千户的指挥有问题,“大人,你说怎么做?” “攻打他们的营地。再这么下去我们都要被拖死。” 两个人脑袋有些不清醒,但还基本上保持着理智,听到答案还能仔细分析。 罗卜藏眼前一亮,“千户大人好计策!只要我们进攻他们营地,他们必须要正面回应,这个局不攻自破。” 巴特尔当即怒了,合着这不是巴林部的营地,也不是翁牛特的营地,只是他们高云部的营地,被打他们也不心疼。 人都出去,营地怎么办? 当他提出质疑,千户胸有成竹,哈哈一笑。 “你不用着急,我们晚上出去,让他们摸不着。 而且,留下五百余人,足够应付他们。只要攻不破营地,有什么可怕的?” 巴特尔本不想答应,但仔细想想似乎只有这个办法,只能憋屈同意。 他心底已经暗自懊悔,根本就不应该接这个茬儿,没事招惹那日部作甚。 而距离营地三十多里的地方,扎着一片小帐篷,这就是昨夜张玉等人的临时营地。 此时张玉已经回来,王虎代替他出去,营地里只有两百余人。 张玉睡了会儿便起床,跟张兴两人商议接下来的行动。 两人趴在地图上,仔细研究,张玉点着地图:“我看,晚上有必要把虚的转成实的。” “你想真的攻打一次?为什么在晚上?” “昨天晚上我们一直在放炮。到后来,营地里已经不怎么乱,他们已经习惯炮声。 今天晚上他们肯定以为还跟昨天一样,咱们偏不,出乎意料,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张兴琢磨片刻,道:“可是夜里打仗不方便。什么都看不到。” “不需要看到,把炮弹火药拆下来,全部改成炸药包,进去乱炸一通就行。” 自从朱高炽在北平府发明炸药包的这种用法,让他们这些将领印象深刻,有机会总想给敌人也这么来下。 高云部人数不多,正是这么干的好时机。 张兴思索后同意这个方案,于是他们开始行动。 张兴负责把炸药装包,张玉负责继续睡觉,养精蓄锐。 中午王虎回来,换人继续骚扰。 如此到黄昏,张玉叫醒所有人,说:“现在是决战的时刻,能不能成就看这次。 卫子晟,你带人去放炮,记住,情况不对立刻逃,一次失败算不得什么。” 卫子晟说:“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他们。” 张玉又道:“这次我们集结冲锋,炮声响起后我们出动。” “是!” 所有能想到的事情全部交代一次,这群不足五百人的队伍出发。 伤员转移至安全地带,帐篷拆下带走,篝火熄灭,他们出发了。 草原秋天有露,夜色掩映下草原平静而美丽,月亮高挂,寒意传到每个人身上。 等他们抵达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 营地里有很多火把,照得整个营地像个巨大灯泡。 沿途他们共杀死两波探子,每次都全力以赴,免得走漏消息。 但马蹄的动静本身大,还是被联合军听到。 联合军分散在外围的诸多队伍向着声音处集合,他们想要彻底消灭这伙人。 按照预定计划,卫子晟带着人迅速跑向营地东侧。 夜里跑马是非常危险的事儿,但草原上要好很多,因为地面比较平。 隆隆马蹄声犹如战鼓,敲响了。 轰——轰—— 炮声响起,营地里又是一番鸡飞狗跳,一天一夜没睡觉,所有人的困意都顶不住。 听到炮声,知道敌人就在附近,可困意让他们仍旧躺床上。 火炮的威力昨天他们已经见到,并不强大,每个人都认为那个倒霉的不会是自己。 张玉听到炮声,下达命令,“冲!” 此时他们距离营地只有两里左右,马开始小步跑起来,沿途撞上的巡逻队,立刻干掉。 快到达营地时,马速骤然提起。 负责安防的联合军突然见到这么多人到来,又惊又怒,凄厉的声音传遍营地:“敌袭!敌袭!” 然而大部分人都睡得很香甜,听到声音还以为是做梦。 张玉他们很快突破拒马,闯进营地里。 他们用绳索拖倒帐篷,点燃炸药包四处乱丢,把上好的马刀架在两侧横冲直撞。 张玉以及六十余名军校学员充当先锋,前方奔走,后面三百余名多那日部众紧随,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好好的营地变成地狱,爆炸、火焰、鲜血,中间夹杂着大人叫小孩哭。 这场单方面的杀戮十分残忍,蒙古人生存环境恶劣,根本不可能对敌人有什么同情心。 他们连自己都养不活,哪有功夫可怜别人? 于是这场战斗是场无差别的屠杀,大人死于刀下,孩子死于马蹄下,女人也无法幸免。 有些自知无力回天的老人,带着决然扑向这隆隆行走的绞肉机,随后被踏成肉泥。 屠杀持续了将近两刻钟,确认营地里没有任何抵抗力量,张玉停下。 命巴克木清点战果,统计损伤,安抚营地牧民。 但张玉并不同意屠杀成年男子,他认为只要投降,就可以留下一条命。 赶回来的卫子晟阻止了他这种泛滥的爱心。 “我们跟蒙古人不同,他们的处理方式才是对他们生存最有利的,我们不知其中轻重,酿成大祸可不好。” 卫子晟发挥了他成熟稳定的性子,如此几句话说得张玉哑口无言。 他跟蒙古人打过交道,但也不是真正就了解蒙古人。 于是这事就作罢,留下部分人安抚归置部落,剩余部分人则全去睡觉。 早上起来,张玉浑身酸爽,这个时候真想好好洗个热水澡。 不过这件事在草原太奢侈,只能作罢,出去找口饭吃,吃完遇到张兴王虎联袂而来,卫子晟也跟着,他又坐下。 跟着那三人端着饭回帐篷,张玉道:“接下来你们什么建议?” “我们的任务完成了。”卫子晟这么说。 张玉说:“昨天晚上没找到巴特尔,也没有克里特利,连罗卜藏都没有,这三个人肯定逃跑了。 巴林部离这儿比较近,要不咱们搞个大事儿吧?” “你想把巴林部一起端了?” “我听说巴林派出一千人,巴林部可是成吉思汗的护卫,现在被打得有点惨,一千人对他们来说已经很多,不如趁机去捅了他们老窝。” 卫子晟说:“张中元估计要骂娘。” 张中元负责后勤,长途行军,最考验后勤,而且他们人太少,怎么进攻是个问题。 “我考虑下,从下面的部落里能再弄出一千人来,咱们联合他们,一起出兵。” 高云部可不是自己一个人,像他们这样的小部落,下面还有更小的,一两百帐的小部落多如牛毛。 卫子晟说:“那可能得多呆几天,好好整合下军队。” “我想,巴克木是不会有什么疑问的。”张玉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嘛。 北平府,朱高炽也正心心念念张玉他们,不过仔细分析所有细节后,朱高炽认为不用担心,不可能有事。 因为他计算过,就算他们再怎么蠢笨,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高云部是在历史上不怎么出名的小部落,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力量呢? 但在办公室里,朱高炽还是对他们不送个回信感到不满。 他拿起茶杯又放下,嘟囔道:“这群王八蛋!” 随后起身将茶水倒掉,重新灌杯热茶,天气还是那么炎热,不过早晚都变得凉爽,秋天即将到来。 笃笃笃—— 朱高炽回过神,低声道:“请进。” “世子爷!成了,你看看这种线!” 羊毛工坊的负责人兴冲冲跑进来,手伸向朱高炽。 手心放着的是一根红色的毛线,已经变得极细,与后世经常见到的类似。 “真的成了?”朱高炽拿起线,仔细检查,“嘿,还真的成了!” 工坊负责人擦下额头汗水,“是,这半个月努力改进,是不是可以用来纺织了?” “你们还染了色?” “是,我们觉得纯白的线不太好看,所以试着染出其他颜色。这比染布简单得多。” “不错不错,哈哈哈!”朱高炽简直兴奋,“成本怎么样?” “不高,相比丝绸便宜得多。难点主要是毛纺机器的制造,机器造出来就简单得多了。” 朱高炽拍拍他的肩膀,“好,重重有赏,现在有多少,全拿来,我要送到纺织院去。” “都在外面,大约有二十多斤。” “走,去纺织院。” 纺织院是新建部门,放在北城太液池旁边,好好个皇家花园,被朱高炽整治成工业区。 但他也是没办法,北平城的大规模建设现在不能开始,因为天下还没坐稳。 等朱棣坐上天下后,北平修建都城才顺理成章。 抵达纺织院,连带祝荣、周星月也都叫过来。 这两个人现在都成大忙人,北平府往来商贾,每日不计其数,简直就像是过江之鲫。 许多事情都需要他们两个人处理,玻璃、镜子、水泥、香皂这些产物,也需要两个人督促打理。 见到朱高炽,两人见礼,朱高炽直接领他们进入纺织院。 纺织院里的织娘,是朱高炽托祝荣从江南搞过来的,连哄带骗,先把人弄过来再说,刘荷出不少力。 朱高炽突然出现,纺织院鸡飞狗跳好一阵。 等平息下来,朱高炽问:“你们研究得怎么样?有没有心得体会?” 织娘中有个叫慧娘的,手最巧,成为头领,胆子也颇大,率先道:“已经成了。世子爷请容妾取出毛衣。” 第100章 刘荷归来,请世子做主 “准。” 当慧娘取来毛衣后,朱高炽都惊讶了。 这是件非常普通的毛衣,但针脚非常具有创造性。 正面甚至还有牡丹花,纯白的衣服趁大红花,格外惹眼,却又不俗。 朱高炽不得不怀疑,他小时候看到的那些毛衣,织造技术远远落后于此时。 她们来北平府之前肯定没有接触过毛线,短短数天时间就完成这么漂亮的衣服,不得不让人感叹。 “很美,很漂亮!”朱高炽狠狠赞赏。 慧娘笑笑。 慧娘今年不过二十多岁,丈夫死了,被骗到这儿来,起初还以为是窑子,后来发现是燕王府。 她想着可能要做奴仆,谁知道并不是,只让他们织毛衣。 她无牵无挂,在哪里都是生活,心态很快稳定。 朱高炽道:“今天给你们送来新的毛线,你们试着织造新毛衣,尽量轻薄。” 工坊负责人赶紧献上新毛线,看到五颜六色的毛线,她们先激动。 之前的毛线只有红、白两色,虽然漂亮可却太单调。 慧娘道:“世子爷放心。很快就会出来。” “先别急着说,这次不是让你们用手织,而是机器。” “机器?” 朱高炽道:“毛衣跟布料制作的衣服并不相同,你们织造时肯定也发现,相比布料,毛纺更加容易使用机器,这个机器只是稍微复杂些。” 慧娘为难,“可我们不懂木匠。” “我懂,我将与你们一起联合研发,另外还有工匠,你们没什么忌讳吧?研发成功,视贡献大小,奖励至少五百两起步,最高可达万两。” 原本脸有犹豫的诸织女顿时不犹豫了,这么大一笔钱,他们一辈子可能都赚不到,还犹豫什么? 祝荣看了眼周星月,见她没说话,自己也不好说什么。按照他的想法,现在只管用人工制造就是,何必花这么多冤枉钱呢? 朱高炽恰巧此时吩咐他们:“星月,这款机器算我们联合研发,研发需要投入资金,你们投入一部分,燕王府也出一部分。 另外还出人,研发成功,你们优先独家使用,期限三年。” 周星月道:“好。” 反正这些钱都是朱高炽的,他说怎么弄就怎么弄。 慧娘插嘴道:“三年后我们也能买吗?” 朱高炽赞赏道:“你很有想法,可以。” 研发机器,需要投入的资金是天量的,哪怕以明初这种单纯的环境,一个科研人员的钱不会太少。 朱高炽命人张贴启事,招募高超技术工匠,他自己则组织一批人,先行进行理论验证。 工匠、织女再加上王府世子,三种身份迥异的人全部集合在王府中,没日没夜研究。 朱高炽又命人在太液池东南侧位置上修建一个大宅子,四层楼高,左右两侧皆是竹林,临太液池,用来当作研发基地使用。 他们首先要做理论验证,即这种机器到底能不能行。 工匠负责设计机器,织女负责提供针法,朱高炽负责检验机器间的合理性,以及提供部分建议。 他熟悉机械制造原理,精通物理学,正是最擅长的地方。 然而理论验证就出现大问题,大家争议的焦点,是机器该怎么打袖子。 人工时,可以随意开始结束,但机器他必须要一次性全部打完才行。 可袖子有两只,怎么才能同时开始同时结束呢? 这个难题可把朱高炽难坏,没想到第一个难题居然是这个。 他又不懂织毛衣,织女不懂怎么造机器,双方直接卡这儿。 卡得很痛苦,在他们连续四天时间都在讨论可行性,讨论得非常痛苦,无论织女还是工匠都不具备科学素养,讨着讨着就歪楼。 但毛衣的机器肯定有,后世市面上卖的都是机织毛衣。 朱高炽就像是个饿了很久的人,面前摆着一盘大烧鸡,一盘酱猪蹄,可被有机玻璃罩着,能看到却摸不到,痛苦得无以复加。 这日朱高炽讨论得头昏眼花,有个小厮进来,送来封信。 信是刘荷送来的,她说她在杭州做的很好,带孩子回来一趟。 有个商人看中她,要娶她为妻,她拿不定主意,带回来看看。 朱高炽舒口气,这半年多来,刘荷送回不少情报,价值很高。 经历强奸事件后刘荷变得更强大,似乎跟开了挂似的,金陵城中几位高官的消息她都能拿得到,而且还很准确。 春天时她送回情报,说某王姓尚书去世。 情报送到朱棣那儿,当时朱棣正在安平城交战。 负责守卫的是那个尚书的子侄,他判断此人必须回去奔丧,由此发动突袭,成功拿下该城。 刘荷回来是好事,杭州那边的情况具体如何,通过单纯的书信往来,并不能很好说明,当面才可能说得清。 不过,信中所说的私事叫朱高炽有些踟蹰。 结婚本就是私人的事,但刘荷身份特殊,结婚会不会对他们的事业造成打击,这是必须要谨慎考虑的事儿。 此时在杭州商贾前来北平府的商船上,刘荷归心似箭。 她在北地长大,后来去了北平府投靠叔叔,一直没离开过北方。 初到江南,花花世界让她大开眼界,但也让她水土不服。 刚去时赶上梅雨时节,整日连绵阴雨,差点没把她整自闭,上吐下泻持续半个月。 再加上怀孕,拖着身子难以行动,那段时间她简直万念俱灰,直到生下孩子后她才好些。 她生下的是个女儿,虽然女儿来自一段孽缘,可她实在舍不得放弃。 她自小父母双亡,渴望亲情,有了女儿简直就是心头宝贝。 生下女儿后她才正式开展工作,为了方便他们盘下个饭馆,用来联。 她一边打理饭馆,一边帮朱高炽建立情报机构。 成果斐然。 她正想着,忽然从里面走出个士子模样的人,柔声道:“甄娘,外面凉,湿气大,你不该出来。” 刘荷笑笑:“没事。” 年轻人为她披上外衣,双手扶住她的肩,道:“马上就到家,不用着急,顶多明日就可进城。 就算你家人不同意,我也会极力争取,今生非你不娶。” 刘荷苦笑:“希望你不会被吓到。” 青年叫章全,家里世代经商,吃饭时偶然遇到刘荷,惊为天人。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爱情又不讲道理,他一个好好的年轻人不喜欢那些擦脂抹粉的女子,偏偏喜欢刘荷,只能说造化弄人。 于是他展开猛烈追求,可惜的是刘荷爱答不理,并不待见他。 他发挥主观能动性,很快就赢得刘荷的芳心,向他坦白自己经历的一切。 谁知道章全压根不在乎,还承诺一定会把丑丫当做自己的女儿养。 刘荷拿捏不住主意,心里想着还是让朱高炽决定吧。 她的命是朱高炽救的,今后只听他的安排。 两人坐船沿海航行八九日,抵达直沽港口。 直沽港口经过周星月建设,面貌发生巨大变化。 章全走南闯北经商,见识过很多地方,但第一次看到直沽港口时,仍忍不住震惊,他就站在船头冒着掉下去的危险,看港口。 这个港口与其他港口很不相同,整洁又干净、美观,巨大的停泊位,可以停下千料大船。 整个海岸线像刀劈斧砍似的整整齐齐,他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在杭州的大码头,码头能看到层层垒垒的石头,而这里则连成一条线。 杭州码头经常塞船,前后数只大型船只动弹不得,而这里泊位十分宽敞,可以同时容纳两艘千料大船进出。 杭州码头充斥着脏兮兮的苦力,他们见船到来,像马蜂似的拥上去。 而这里虽然也有很多苦力,但他们似乎都很有秩序,没有人慌乱争抢。 待靠近,章全彻底看清码头,岸边不知道他们用什么办法,弄得真的跟刀劈斧砍般整齐,他很震惊,这比金陵城还要高级。 整齐不会有什么特别大用处,但好看,赏心悦目就会吸引人停靠。 从船上下来,船东好心提醒两人:“相公娘子,你们可有落脚处?若是没有不妨跟着我一起住?” 刘荷笑道:“不用。有人来接我们。” 船东点点头,与两人告别。 近半年来,自从祝荣被通缉,杭州与天津的贸易量非常没有萎缩,反而以惊人速度增长。 杭州城乃至金陵城都充斥着北平货,南边统称北货。 海运得到极大增长,设在直沽附近的造船厂日夜忙碌,也赶不上订单。 其中大部分订单都是南方人的,剩余部分则是北方人,山西、陕西、北平、辽东等地都有。 所以,两人出现并不会引起重视。 刘荷抱着丑丫,四处环视。 对直沽她的记忆就是离开那日,那时还是早春,春寒料峭,风吹得她脸生疼,手冰凉,她走上船回身望着直沽,一直到消失。 现在,记忆里与这里能重合的,也唯有远处那些破矮房屋,就好像春天地上的残雪,仅仅只留下这么点了,其余地方全都大变样。 码头周围乱糟糟的都是人,刘荷抱紧丑丫,说:“走吧,我们先找个地方住。” 刚说话,忽听有人喊她名字,她急忙转头,瞧见周星月笑着走来。 “星月姐,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接你,顺带办点事儿。” “什么事儿?” “盐上的事儿。” 长芦盐场终于开辟出来,用水泥建造了上万亩的盐场,今天竣工验收,朱高炽叫她过来,顺带把刘荷接回去。 章全连忙见礼:“见过姐姐。” 周星月宛然一笑,“见过相公。你们还有东西吗?怎么也没个仆人?” 刘荷笑道:“我都习惯了,姐姐怎么回?” “当然是马车啊。” 两人随着周星月来到马车前,两个女人自然上一辆马车,章全自己一辆,不过他并不在乎,现在他被直沽城吸引了。 直沽城开始建设,虽然速度比较缓慢,但城市的发展并不以人的力量为转移。 直沽作为南北唯一港口,四面八方客人越来越多,扶桑、朝鲜人也经常跑来。 旧城压根不够用,朱高炽被逼得没办法,只能提前开启天津新城建设。 不过总体速度上还是很慢,但城区的规划已经大致做好,按照规划慢慢发展就是。 章全以为直沽港口那么厉害,不过看样子似乎城市不怎么发达。 待他随马车进城后,眼睛挪不开,最令他惊奇的是地上的路面,平整光滑,坐马车很享受。 他实在忍不住,钻出去坐车辕上。 马夫受宠若惊:“相公你赶紧回去,这里不安全。” “无妨,老丈我初来贵地,有些事不明白,想请教老丈。” 马夫优哉游哉扬起鞭子,道:“啊,贵客是第一次来。原来这样。怪不得贵客要出来看。贵客是想问地上的路吗?” “是,这跟港口是一样的。” “哦,都是水泥。世子爷发明的。 要说这水泥用途是真广,修房筑路,架桥填坑,都行,好东西啊,用上一百年也不会坏。” 章全的dna动了,这等好东西,为何不见那些商贾带回杭州,难道是产量太低? 仔细一问,果然这玩意暂不外卖。 离码头稍微远些,房屋明显变得破旧,章全又问:“这路到哪儿啊?” “说是要修到北平,只是暂时还没修通。” “修到北平府?”章全十分感叹,“这里到北平府得有几百里吧。” “那可不,三四百里,水泥哪里够用?” 章全很激动,这是见证新世界的崛起啊!道路平坦,路上的人生机勃勃,精神抖擞。 货物源源不断从在这条路上穿行,这样的境况,就算是最繁华的杭州街道也不能比拟。 尤其是货物,有从辽东来的皮毛、草药,也有从南方来的茶叶、陶瓷、丝绸、生丝,更多是从北平府出来的香皂、陶瓷、玻璃…… 章全目不暇接,看得心痒难耐,这里简直就是商人的天堂啊。 这么多好货,运送到南方,或者更远的海洋,能赚多少钱? 路上,章全还看到几个大食商人,赶着马车说笑,往北平府狂奔。 章全惊讶:“这里怎么这么多大食人?” “嘿,他们啊,就跟苍蝇闻到味儿似的,哪里不能到呢?” 这半年来,得到消息的阿拉伯人越来越多,北平府里都有个小聚居区。 第101章 来自江南的土包子 马车跑至夜里,才抵达北平府。 北平府的城墙与它的名头不符,至少章全是这么认为。 周星月把她们安置在昭回坊,一个独门小院,三进,她说:“妹妹先在这儿住着,我先回了,这也是咱们的房,若是有事,可以叫小厮去寻我。” 说完她压低声音,道:“世子爷这几天忙着改造织造机,恐怕没空见你,你们先安心住下,等过几日世子爷得了空再说。” 刘荷十分感激:“多谢世子爷,要不是他我也不会有今天的一切。” 周星月笑道:“妹妹别说这些话,爷不喜欢。银钱明日早上送来,妹妹这几日带着他出去逛逛,玩耍几日。” “谢谢姐姐。” 章全对居住环境很满意,丑丫跑一路早睡着,连忙抱着进屋,里面早收拾好,两人赶路这么远,也累了,洗漱后便各自睡去。 周星月从昭回坊赶回燕王府,天色全黑,朱高炽还在研究院里没出来,她便去研究院寻。 见到朱高炽,先汇报了盐场的信息,接着又说起章全。 朱高炽手上都是油,边洗边问:“那个男人你看着怎么样?” “还行。目光端正,没什么邪恶。” “嗯,那就先晾他们几日,看看章全的性子。” “世子爷,刘荷……” 朱高炽的脸冷下,道:“自作主张,她把这事当成什么了? 我花那么大力气养着她,可不是为了让她去谈恋爱,公事私事都分不清吗?晾着。” 周星月叹口气,“她也是个苦命人。” “别来这套,世人皆苦。我命好吗? 我那弟弟时刻都想着霸占我的位置,夜里睡觉都得睁只眼。 说这些没有意义,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才正经。” 朱高炽又道:“你去忙去吧。” 翌日,章全醒来,抓来小丫鬟问道:“娘子起来了吗?” “回相公,早起了,奶完孩子便去花园了。” 章全到后花园中,见到刘荷正抱着丑丫转圈,便迎上去嘘寒问暖几句。 随后又道:“甄娘,我想出去逛逛,北平府可是你家,难道不领着我去看看吗?” 刘荷笑道:“郎君想去就去吧,我还带着丑丫不怎么方便。 这里我呆了那么多年,早没什么可看的。” 章全见她一脸疲态,不似作伪,于是便没勉强。 家里丫鬟小厮一大堆,章全随意找个熟悉门路的小厮,叫辆马车便出门。 小厮说到北平府一定要去看看西市。 章全兴致盎然,叫小厮带他去西市,刚刚靠近,他就惊奇万分:“怎么这么多高楼?” “这都是用水泥盖的。” 章全兴奋得直搓手,“快些,咱们进去瞧瞧。” 小厮赶着车却没进西市的牌坊,直接往左拐,章全道:“哎哎哎错了错了。” “相公有所不知,这里面不能进马车,否则被抓到可是要坐牢的。” “啊?” “里面无论男女都得步行才成。世子爷来了也不会坐马车。” 章全连连感叹,这北平府规矩竟然这么大,京师都没有这样的规矩。 左边居然有人接待,有个小厮上前,询问两人几辆马车,问明信息,递给小厮个木牌子,道:“客官拿好。” 章全奇道:“这人是专门看管马车的?” “是马车太多,总得寻地方停。免得出差错。” 章全愈发好奇,居然还有这样的规矩。 两人从牌坊处进入步行街,小厮指着两边的建筑介绍,“这些都是娱乐之所,像这个是饭店,这个是洗浴城,这个地方最厉害,是小吃街。” 章全见路上男男女女许多人,还有很多是穷人,见大家伙都往小吃街里涌,不由好奇,仔细询问,方才知道这街是做什么的。 “辽东的、山西的、陕西的、山东的、江南的、乃至朝鲜的、扶桑的人小吃在这儿都能吃到。这整整一条街都是吃小吃的地方。” “竟有这么多?东西贵么?”章全惊叹。 小厮笑道:“贵是贵了些,但咬咬牙也能买得起,这里的东西分量都很小,就是方便人边走边吃。” 章全闻到香味,食指大动,“走,咱们去瞧瞧。” 刚进小吃街就遇到铁板烧臭豆腐,这等新奇吃食,章全必须要试试,继而什么凉皮、面筋、烤肉、汤包、羊蹄儿、鸭头、鸭脖儿…… 一应物什,章全全都买些,吃得他直呼过瘾,他并不是口腹之欲多强的人,但也不得不承认,这里的小吃又全,又好吃。 心里念着出来后一定要给甄娘带些。 吃完小吃出大街,章全肚子有些发撑,关键问题是这里的东西太好吃,叫人忍不住,哪怕肚子不饿也得弄些吃。 从小吃街出来,便是大道,路两旁的建筑皆是高层,章全好奇询问:“这是谁建的?得多少钱?” “这都是世子爷建的,方才洗浴中心却是外包,醉仙楼也是旁人所建。” “为何?” “这两处太花钱,世子爷也没那么多钱,就把地皮卖出去,由商人自建。诺,这个商场也是世子爷建造的。” 章全转身看到一座五层楼高的硕大建筑,他惊叹:“这是什么?” “商场啊,里面全都是卖东西的,相公可以去看看。” 章全信步走进去,刚进去就被硕大的空间震惊。 古代中国建筑一般都没有大跨度,紫禁城等皇城中的建筑是以柱子支撑获得大空间,可要像这样获得这么大的连续空间,且没有柱子,几乎不可能。 主要是建筑材料的问题。 也不是建筑技术的差距,而是因为地理环境的影响,中华处在三大地震带之一上,所以建筑选择上,自然要以防震为主。 像西方那种建筑,根本用不了几年,一场地震造成的后果非常严重。 一楼中间是空旷的,四周都是店铺,各色各样,江南丝绸铺,辽东草药铺,各式各样,绝不相同。 商场人很多,章全随着人群进去,看看各铺子的东西,这里的比外面要贵很多。 这也能理解,这里环境这么好,贵些是正常。 二楼是精品铺子,这里可都是好东西,章全甚至看到有人在卖南珠! 硕大的南珠! 这是什么鬼东西? 章全震惊得无以复加,在江南售卖南珠,谁敢摆出来光明正大卖?都得小心翼翼,生怕被旁人知道。 “这些东西怎的摆出来卖?” “不摆出来怎么卖?” 小厮有些奇怪,不过很快就想明白,笑道:“世子爷可不会允许抢夺的事情发生,严厉打击犯罪活动,相公难道没发现这里没有青皮吗?” 章全顿时想起,步行街里的人似乎都是良民,浪荡子弟一个都没见到。 小厮便把之前朱高炽抓人判案的事儿说出来,章全肃然起敬。 三楼、四楼之处售卖的物品更高级,这里很少有人逛,都是高姓大户才敢来,所见几个人也都是员外模样。 到五楼,章全又木了,五楼全都是各种新奇物件展示,香皂、玻璃……他看得眼花缭乱,恨不能自己把这里霸占了。 五楼装修与其他地方不同,这里大面积使用玻璃,光看着就让人垂涎三尺,这里好像水晶宫! 章全走出商场时,晕晕乎乎,只恨不能立刻把家搬到这儿,在这儿展开事业。 但他心底种了草,欲望疯长,他决定回去后立刻告诉爹爹要来这儿开个分部。 出商场后,章全见到很多商人从一栋小楼房进进出出,不由好奇:“那又是何物?” “商业服务中心,凡是商人皆可来此办理业务,货物信息是最基础的,寄存、担保交易、换钱等等皆可进行,甚至还有牙行,帮助买卖。” 章全大感兴趣,这里说什么都要进去看看。 进去后里面也是个大厅,乱糟糟的,叫喊声此起彼伏,“湖丝600两,加价收购。” “浙江砖茶,每块五钱,五钱每块。” …… 类似声音此起彼伏,叫得章全头晕目眩,心想这是大市场吗?简直就是个菜市场啊。这闹哄哄的能有好买卖? 大厅的正中间挂着硕大的牌子,牌子表明货物价格、产地、质量,一目了然。 另外一边挂着的是求购信息,货物要求、产地、价格,同样一目了然。 章全兴趣大增,“这倒是挺方便,只是货物都在哪儿?” “凡是货牌上的物品,货物都在后面仓库,买完可以直接提走。” 其实这玩意也有利有弊,虽然这种交易方式很新颖,解决很多难题,但也造成有期货市场化的趋势。 比如有人直接买走生丝,却不提走,就等着有人再买,加价出售。 渐渐地开始有人玩期货了,与那些商人联合,不等生丝下来就直接收,约定价格。 只是目前还都是实物,没人玩金融,想玩也不那么容易,银行都没建,加杠杆儿也不好加,但迟早会走到那一步,这点朱高炽非常清楚。 章全看了会儿,便了解规则,根据他的了解,生丝这个价格并不高。 浙江等地今年生丝减产,价格极高,可能消息还没传到这儿,于是他顺手用六百两一石的价格买下一百石生丝。 他完全体验了这个流程,先是有个商贾前来与他交涉,两人约定好价,商业服务中心出来人,见证两人签订契书,并担保交易。 担保交易的意思,并不是替两人承担风险,而是双方把钱货都交到中心手里。 中心会先验货,如果没问题,钱会付给买主,这中间没有费用,但时间却长达十五天。 等于朱高炽建了个资金池,池子里的水很深,有这部分钱,他可以用来投资,赚回钱款。 当然,现在也只有朱高炽才能这么玩,且其中风险很大,但朱高炽大多数都投资的是他自己的产业,安全上是能保证的。 章全感觉很神奇,去仓库里看看生丝,这是四川产的丝。 没等他们出门,便有人来找他买生丝,价格给到六百零五两,章全一转手赚了五百两,当然乐意。 章全高兴得合不拢嘴,愈发觉得,只有北平府才是最好的市场。 体验完毕,他又去看大厅里的其他地方,好家伙,这里真的有牙行,介绍买卖,房屋租赁、马车租赁、货船租赁,应有尽有。 还有个货物运输公司,上前一打听才知道,这些人是专门负责走货,类似镖局,走货时得购买保险才行。 运费货到付完,出发前先付一半。 章全对小厮说:“这里做生意真方便。” 小厮道:“是,所以这半年来这里的生意人越来越多。” 可不得多吗?这里做生意你什么都不用操心,只需要操心到地方怎么售卖就好。 从商业中心里出来都到下午,章全忽然道:“我听说这里有个工坊区?在哪儿?” “啊,那里离这儿有点远,今天去不了,明日才能去。” 章全点头:“明日我们去看看。” 次日章全果然叫上小厮,一起去工坊区看看。 工坊区在门头沟,距离门头沟尚有段距离,空气中就充满着煤粉的味儿,很难闻,章全捂着鼻子道:“怎么这么脏?” 小厮笑道:“相公刚来还不知晓,这都是煤粉的味道,是难闻些,久了也就习惯了。 相公来得正是时候,早些时候这路还是土路,上个月刚修好。” 章全点头。 到工坊区章全整个人都斯巴达了,好家伙这么大一片全都是工坊吗? 不过他们不是工坊的人,所以进不去,但在外面看看就能感受到震撼。 这哪里是个区,分明就是个区域性的大城,墙绵延好几里,看着吓人。 章全虽进不去,但也不准备走,附近商业街也很兴盛,于是便去逛逛。 不知不觉到中午,章全本想找个地方吃饭,忽听咣咣咣三声钟响,周围的人立刻都忙碌起来。 小厮笑道:“这是放工了。相公要不晚会儿再吃吧。” “为何?” “工人太多,相公用饭会受打扰。” 章全笑道:“这里这么大,能有多少工人?” 话音刚落,就见到商业街西侧乌央乌央过来一群人,章全大惊失色,“怎的这么多人?” “这里工坊很多,炼铁、香皂等工坊都在这儿,总计人数已经过万”小厮回答。 章全目瞪口呆,一万人?尼玛! 第102章 惩罚,世子不见 从对面过来的人乌央乌央的。 章全发誓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而且这些人还都是工坊工人。 如同潮水,充斥整个街道,很快章全置身其中。 这条原本还算安静的街道,瞬间变得热闹无比,讨价还价、吆喝、点餐的声音络绎不绝。 章全总算明白为何小厮会那么说。 于是他赶紧进入一家餐馆,但里面的小二都快被围起来,根本顾不上招呼客人,谁的嗓门大他就招呼谁。 章全直摇头,转身走出去。 小厮说:“这个时候只有茶馆人少些。” “走。” 茶馆里人确实少很多,不过也有,这些工人并不怎么富裕,但大中午不吃饭跑茶馆里做什么?很快他就明白,原来这是带了干粮的工人。 买壶茶,就着干粮吃,他们只在下面,绝不上包间。 章全开了个包间进去,茶馆里也有些小零食,比如比较奢侈的饼干等,章全点了两盘饼干,两壶茶,与小厮坐包间往下看。 中午这阵忙过去,工人犹如退潮,纷纷回到工坊。 整个世界都清静,这让章全有些不大习惯。 他被这里的规模震撼,经过小厮的嘴了解到,这里共有数百家工坊,有些很小,有些比较大,钢铁、煤炭、皮革、造纸、纺织,几乎所有工坊都有。 章全呆了呆,他好像发现这种模式的奇特之处,一个商人,在这一片区域几乎能获得所有商品。 这种好处是其他地方都不具备的。 其实这就是工业生产中的集群效应,章全意识到,却没有理论指导,他知道这种模式有好处,但具体的好处却又说不上几条。 吃过中午饭,章全回去了。 如果说之前想把家里的产业铺到北平府还只是一时冲动,现在他认为必须要谨慎考虑。 朱高炽在制造纺织机器的时候又遇到另外的难题,即怎么送料。 织布时,送料是依赖的锭子,但毛线比较特殊些,用锭子不是不行,但在纺织时总会出现问题。 他与工匠、织女联手研究几天,也没个头绪,弄得头昏眼花,脑袋发涨。 于是上午研究半天后,他只能休息休息再思考。 他让所有人都休息去,“今天下午不上班,都出去玩吧,玩的时候好好考虑考虑,如果有好的想法立刻告诉我。” 有些郁闷的他回到王府,显得闷闷不乐。 张瑾瑜追着朱瞻基满地跑,小家伙学会跑路,天天跑个不停,朱高炽恶毒地想着,要不要给朱瞻基立些规矩。 比如,皇帝必须有参军经历才做皇位。 但他深刻知道,在这种模式下,皇帝肯定会变,他本身的权力实在太大。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消解皇权,将权利分散出去,但也不能全都分给士大夫,这群人更没什么操守。 暂时想不通,那就先不想,朱高炽虎着脸道:“狗蛋儿,过来!” 张瑾瑜厌恶皱眉,道:“哪有这么叫儿子的?将来别人怎么看他。” “代号而已,就算叫狗,也不会影响他的地位。” 张瑾瑜说不过他,丢下尿布擦汗,“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北边有消息了吗?” 朱高炽逗弄着朱瞻基,拿着苹果,在他脑袋上绕圈,就是不给,急得朱瞻基直蹦小脚,“你这么关心北边啊。” 张瑾瑜叹口气:“我能不关心吗?那些人可不能让他们再回来。北边是咱们的心腹大患,我不踏实。” “没什么大问题。倒是你啊,现在狗蛋儿已经懂事,你差不多也该找个事业做做。” “我找什么事业?我一个妇道人家,相夫教子才是正事。” “相夫教子是另一回事儿,人总在家里闷着,是要闷出大毛病的。且你是世子妃,总要出面做些事儿。” “我做什么?” “做慈善吧。养济园、漏泽园惠及的人太少,我看你不如多召集些人,募集资金,投身教育。” 张瑾瑜十分好奇,投身教育?这是女人能插手的事儿吗? “我编写好的教材如今已经刊印,但还有很多孩子没办法学,你不如就抓这些孩子的教育。 不多,两三年时间,能把这些孩子教得能写会算就算成。” 朱高炽的意图是建立一个广泛的教育模式,批量培养出合格工人。 张瑾瑜对这个提议很感兴趣,女人外出做事确实不太方便,但如果对方是小孩子,那就另当别论。 不过这种事还得经过王妃的同意,她怎么可能擅自做主。 跟张瑾瑜说会儿话,虽然她这个大美女端庄温柔,但也实在无趣得很。 朱瞻基嚎啕大哭后他拍屁股跑了,跑到杨思君那儿,对杨思君说:“给我画张画儿吧,我瞧你的进步怎么样。” 杨思君道:“你莫不是在姐姐那儿受气了?” 朱高炽无精打采,找个石凳坐下,托着腮道:“不是,研发遇到困境,始终想不出解决办法。” “好,我给你画。” 杨思君取来画板工具,坐朱高炽对面,开始绘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朱高炽满脑子都是机械,都快成浆糊了,解决不了的难题始终还是难题,杨思君画完,朱高炽又没心思看,草草撇一眼道:“让人裱起来,挂我房里。” 说完就走,不知不觉来到太液池。 太液池周围如今被朱高炽祸害得不成样儿,池子旁边挖个大坑做青储,为此他还专门养几只羊,交给胡为民打理,胡广那老头病好后便与侄子一起打理偌大的农业院。 朱高炽让人打开青储窖,青草发酵得非常好,现在还没坏,也没有流失水分。 他满意地叫人盖上,沿着太液池来回走动,脑子里思考着技术难题。 很快,有小厮来找他,“是王木匠,他说他有办法解决难题。” “哦?果真?这么有效,快去研究院。召集人手。” 研究院就在太液池,实在太方便。 很快织女跟工匠在被召集进研究院,王木匠哆哆嗦嗦,当着众人面把他的解决方案说出来。 朱高炽仔细思考后,道:“可以,这个方案应该是可行的,我们先使用这个方案制造个梭机。” 工匠们迅速投入工作,朱高炽边思索边与织女交流,他希望可以改变下针法。 按照王木匠的说法,只要使用这种梭机,就能极大改进织机的效率,从而可以使毛线也能织得又快又好。 朱高炽命人先做出木制模型,四五个木匠制作。 王木匠只能说出大概原理,而且也只是不成熟想法,至于工件的具体尺寸很难把握。 这需要朱高炽出马,他用物理方式首先计算,随后得出各项数据,木匠们按照这种规格做。 四五个木匠刨的刨,找平的找平,只用不到半天时间就将梭机制造好。 在安装上去的时候,又发现了个问题,这玩意居然只能装不能拆,如果要拆就得把整个织机卸掉。 以后要制造,还得改进织机的结构。 制造好后,朱高炽擦汗。 “真麻烦,织机的构造你们也得改进。 而且需要持续改进,赏赐很多,我会专门设立一笔钱,用来奖励织机改造。” 安装好梭机的织机看起来格外简陋,有种牙签上扎馒头的感觉,头重脚轻,但现在只是为了纺织出毛衣而已。 朱高炽令下,织女踩着织机开始走线。 起初非常顺利,只用片刻功夫便将下摆织好,但随后又出问题,下摆一般比上面要窄,可梭机无法调整宽度,也就是说织出来的只能是上下一般粗的毛衣。 织女为难地停下。 朱高炽道:“继续,完整织出一个来,看看到底哪有问题。” 第二个问题很快出现,线会卡住。 几个人研究半天也没搞清楚为什么会卡线,最后还是慧娘一语道破天机:是不是线太长? 朱高炽说:“按照道理来说线的长短并不会影响啊。” 但他还是想办法把其中卡住的两股线往里面挪了些,使得跟其他线都是一样长。 然而卡线的问题依旧没解决,朱高炽脑袋有些秃,围着织机转几圈,恨不能一脚踹碎了它。 这个问题卡得众人都很难受,把线分开,随后又织不到一刻钟,再次旧病复发。 解开线,继续织,磕磕巴巴织到袖子上,又出现问题,不能两边同时织。 因为机器没办法分线,朱高炽满脑子浆糊,狠狠搓脸,走出研究院的门,“先休息片刻,再解决问题。” 整个上午在这种挫败与纠结中度过,叫人难受。 他的心情好像过山车,忽高忽低,感觉再做下去心脏会先受不了。 夏末,树叶开始落,太液池的清风,吹拂着每个人。 除朱高炽外所有人都很开心。 太液池以前可是皇家园林,现在他们能随便进出,这种荣耀与改进不出织机相比,毫无疑问更重要。 走了片刻,放空心情,人的情绪也逐渐长涨高,朱高炽心想,英国人都能据此开启工业革命,他连个织机都改进不出来吗? “回去吧。” 他们走了半个时辰,朱高炽下令返回。 回去后工作效率果然提高不少,很快解决不能分线的问题,解决办法简单粗暴,直接接上就行。 磕磕绊绊终于织完一条毛衣,除了上下一致外,其他的毛病都得到解决。 朱高炽说:“接下来就解决灵活度的问题,这些复杂机械,精度不能错。 梭机还得时刻调整,所以以后只能用钢铁来做。先解决第一个问题吧。” 第一个问题又是个天坑,灵活度实在不好解决。 设置成梭机倒能够自由调整,但设置调整空间后,对走线提出更高要求。 一环扣一环,当真是难以招架。 摆弄至中午,问题非但没能解决,反倒更多,连朱高炽都不由有些丧气。 工业化之所以难,就是因为工业化是个庞大的体系,绝不是建几个工厂,开几家化工公司就行,每个环节都有无数的坑等着你。 朱高炽摔下毛巾,道:“休息,下午再继续。” 回到王府,小厮禀告说刘荷一直等了一个上午。 朱高炽随口道:“不见。” 小厮片刻后再回来,说刘荷一直在等。 朱高炽不以为意,既然自作主张,那就得承担后果。 天黑时小厮又来汇报,说刘荷还在,却托人见世子妃。 当初刘荷在王府时,伺候的就是张瑾瑜,后来出这事后便离开。 张瑾瑜还时常念叨,说新来的人比不上刘荷。 今日刘荷等大半日,坐得焦躁,连点茶水都没有。 中午回去奶了孩子又回来,说朱高炽回来了,但不见她。 她很难过,心想这次算是把世子爷得罪了。 虽然世子爷没有要求她如何如何,但她认为世子爷是她的救命恩人,如今的一切可以说都是世子爷所赐,心底过不去那道坎儿。 到下午,刘荷再也坐不住,恰逢一个小厮出去办事,碰到她,她立刻拦住那小厮。 “张大,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刘荷。” 小厮道:“啊,你回来了?在杭州过得可好?” “托世子爷的福,一切都好。” “那你在这儿等着见世子爷吗?” “我可能做错了事,麻烦你帮我通禀一声世子妃。” 小厮心想,这等破事我还是别掺和得好,张口就要拒绝,怎奈刘荷苦苦哀求,他只得同意代为通禀。 张瑾瑜在后院压根就不知此事,得了消息喜出望外,道:“快叫她进来。” 小厮苦着脸道:“可是世子爷不想见她。” 世子妃道:“世子爷那是生气。你去把她叫进来,有什么事我担着。” 小厮回到门口,把刘荷带进去。 见到世子妃刘荷立刻跪下,“世子妃救命!” 张瑾瑜热情把刘荷拉起,“天还没塌下来呢,你喊什么救命? 只不过是寻常生气罢了,他那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这回你带人回来,快到了信才到。” 刘荷叫起屈,“世子妃冤枉,那信早十几日就寄出,不知为何此时才到。” “那你也不该这时候就回。行了,不是什么大事,快与我说说话,平日里也没个人说话。” 刘荷便将杭州城的景致说了个遍,什么雷锋夕照、断桥残雪、柳浪闻莺、苏堤春晓。 她在杭州经营饭馆儿,口才练得十分了得。 张瑾瑜仿佛亲眼见到那等景致似的,羡慕不已:“真想去看看。” 对此刘荷只能苦笑。 第103章 怎么才能让丝线不缠绕?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时间过去很久。 刘荷目的达到,也不想再留。于是提出告辞。 正在这时,朱高炽步履匆匆进来,与刘荷撞个当面,他的脸色立刻沉下,冷哼一声。 刘荷头皮发麻,噗通跪下,“世子爷。” 朱高炽道:“你知道错哪了?” “奴婢不该自作主张。” 朱高炽对张瑾瑜道:“取家法。” 张瑾瑜吃了一惊,连忙劝阻,不想朱高炽冷冷一眼瞥过来,吓得她噤声,不敢再说。 所谓家法其实就是一条棍子,婴孩手臂粗细。 朱高炽接过家法,对刘荷道:“我打你三下,让你长长记性。” 言罢扬起棍子狠狠打刘荷三下,棍棍都打实,发出沉闷声音。 张瑾瑜不忍看,别过头。 刘荷吐出口血,伏地上半晌没敢动。 “你的位置敏感而且重要,你居然如此儿戏,私自带人回来。 你的私人问题,自己处理好,我不想掺和。 但你要因此坏我大事,我给你的恩情,都可能变成索命的刀!滚!” 刘荷爬起,几次支撑不住摔倒,最终踉踉跄跄走出门。 回到家中,章全正等得心焦,慌忙迎住,问:“甄娘你去哪儿了?” 刘荷勉强笑道:“我没事,回去看了趟。今天有些累,早些休息。” 两人的关系在杭州都已经半公开,但还没睡一起,甄娘是个特别保守的人,不愿坏规矩。 章全见刘荷不愿说,也不敢多问,悻悻回屋。 自那日后刘荷闷闷不乐,日日也不出门,只在院子里闲逛,长吁短叹,屡劝不止。 朱高炽同样闷闷不乐,因为改进遇到困难,无论他们怎么努力,都无法将机器改进到合适状态。 朱高炽甚至一度恍惚,认为织毛衣机只不过是自己的幻想。 慧娘坚定认为,这种机器是不可能存在的,需要大量使用人工,配合简单的机器才成。 工匠们也劝朱高炽,这种项目是没有前途的,织毛衣过于复杂,机器无法完全替代人类。 朱高炽像疯魔了似的,整日对着机器看,这次无论他使用什么办法,都无法解决这个问题。 他对着机器整整看了四五日,依旧一无所获,织女跟工匠被他快折磨疯,个个敢怒不敢言。 这日,朱高炽正对着机器发呆,忽地听到外面传来个声音,“娘娘!” 不久门打开,张瑾瑜缓步而进,四处张望。 朱高炽愣住,张瑾瑜没有来过这里,今天怎么想起来? 只见她好奇打量一切,“你这里很简陋啊。” 朱高炽:“嗯。”他又转过头看机器。 张瑾瑜道:“这就是你发明的织机吗?” “是。现在还不算发明,因为还没成功。” 张瑾瑜笑着说:“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成功。就算今天不成功,明天也会成功。 就算明天依旧不成功,下个月也会成功。” 朱高炽心里好受很多,笑道:“这算是夸奖我么?” “不。”张瑾瑜搭上他的手臂,“你看看,肥皂被你造出来,玻璃被你造出来,你甚至连炼钢都懂,在我眼里你比其他人更聪明。” 朱高炽叹息:“可惜聪明也没办法,这个织机我就没办法搞出来。” “可人力终究有穷尽时,一时没想到也不打紧,可你也不能四五日不回家啊。 外面还有那么多子民等着你,父王把北平府交给你,可不是叫你这般不爱惜自己。” 朱高炽沉默不语,张瑾瑜的意思他明白。 张瑾瑜握住他手,柔声道:“咱们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说不定明日就解决。” 朱高炽心神俱疲,听着张瑾瑜的话语,心不知不觉沉沦。 随她回府,跳进浴桶里痛快洗个热水澡,在蒸气的作用下他居然睡着了。 次日朱高炽直到日上三竿才起,浑身舒坦。他走出房间,张瑾瑜欣喜扭头:“你醒了?” 她坐桌子旁,正托腮不知想些什么事,脸上便露出笑容。 桌上放着饭菜,盖着盖子,她忙活整理饭桌,说道:“我热了好几次,尝尝好吃不好吃?不好吃再让下人换。” “不用忙活,这些就够。你吃了么?” “没有。” “狗蛋儿呢?” “被奶妈抱走了。这小家伙这几天缠死我了。哪有亲爹叫孩子狗蛋儿的?” “名贱好养活,老天爷不收。一起吃顿饭,好几天没吃到热乎饭菜。” “就那么难么?” “相当难。没有做过的人无法体会,但只要对木匠稍微有些了解的人,就能知道那玩意有多么难。 我也是陷入执念了,总觉得一定要做出。” “既然这样,那就休息几日,好好歇歇脑子。” “嗯。只是张玉那王八蛋实在太不叫人省心,快两个月了,连点消息都没有。” “没有就说明进展顺利。” 两人随口又聊几句,朱高炽接受张瑾瑜的建议,准备把这些事儿放放。 连续几日没办公,也没去工坊,只是随处走走,到处逛逛。 这一日天色好,朱高炽忽然来兴致,早上起床便对张瑾瑜说:“咱们今天出去吃饭吧。 西市建好后,我一直都没怎么去过。你也没去过吧?” 张瑾瑜笑道:“世子爷要微服私访吗?” “屁的私访,就是在家太闷,逗个乐子。” 吃过饭两人换上便装,带几个小厮,护卫暗中保护,杀向西市。 西市人流如织,张瑾瑜久在王府,瞧见这等情景欣喜不已。 脚步轻快犹如小鸟,这里看看,那里看看。 步行街现在成男女幽会圣地,在这儿光明正大牵手,也不会有人对你指指点点,朱高炽兴致大发,拉起张瑾瑜的手。 张瑾瑜娇羞如花,低头扭捏道:“很多人看着那。” “你是我明媒正娶回来的,看什么看。别怕。” 时间久张瑾瑜也就习惯,只觉心里跟灌了蜜似的。 两人逛片刻,便去聚仙楼吃饭,两人要个包间,靠着窗子,可以看到下方人来人往。 朱高炽站在窗前,夸张道:“看,这就是滚滚红尘。” 酒菜上来,两人正吃,忽然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张瑾瑜道:“似乎是刘荷?” 朱高炽今日心情好,念着前几日伤刘荷那么重,心软了。 毕竟她的工作做得不错,现在手里缺人才,还得靠着点她。 朱高炽给张瑾瑜个眼色,张瑾瑜正襟危坐坐好,朱高炽拉开房门,见刘荷正跟个男人说话。 “刘荷。” 刘荷眼前一亮,惊喜道:“世……” 朱高炽呵呵笑道:“不认得表兄了吗?进来吧。” 刘荷大喜,快步进来,章全愣住,心想这是什么情况?他隐约觉得脑袋发绿,赶紧进去。 四人互相见礼坐下。 朱高炽仔细打量章全,这人的眼神很正,确实如周星月所说,朱高炽道:“你家是哪里的?” “小侄是萧山人,家祖世代经营丝绸业。” 朱高炽道:“刘荷之前的身世你了解吗?” “了解,小侄倒是听她说起过,不过小侄不在乎。” 朱高炽嘿嘿冷笑:“你嘴上说的不在乎,谁知道呢? 万一以后你在乎怎么办?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要是受了委屈,难道还能回来么? 嘴上说什么都不重要,你要真想娶她,那就把家搬过来,日后你们只能在这儿生活。” 刘荷很紧张,看看朱高炽,又看看章全,心都不知该往哪边放。 朱高炽似乎很不喜欢章全,全程刁难。 但章全很是坚定,他起身朝朱高炽鞠躬:“我是真心喜欢刘荷。 三媒六聘一个都不会少,我会风光大娶,不叫她受半点委屈。” “不要说,要做,做出来的才是真的。 你既然世代织丝,那我考考你,怎么才能让丝线不缠绕?” 章全笑道:“这个说起难,其实做法很简单,只需要在回车处加个横杆,将丝线挑起,便可不缠绕。” 朱高炽一愣,这个办法他没想过。 这不是说朱高炽不聪明,而是对丝绸之类的纺织了解不深。 像这种小技巧,行业中称之为生产秘密,区别于生产技术。 生产技术大多数很容易取得,但生产秘密才是各家的真正核心。 一个个的小秘密构成企业的真正竞争力,一个个企业构成一个国家的核心竞争力。 但有些秘密一经点破便毫无价值,就像方才章全说的事儿,朱高炽想破了脑袋快,可他随口就说出。 朱高炽恍然大悟,顾不得在场的人,起身往外跑。 张瑾瑜跟着起身,“你们去玩吧,我想他应该没什么问题。”随后追上朱高炽。 朱高炽闭眼坐马车上,手指不断在空中画出各种符号,马车直接进太液池,到研究院。 不等马车停稳朱高炽便大踏步下车,跑进研究院。 “都起来都起来有事做了!快,准备测试新机器。” 张瑾瑜想想,也跟着进去。 研究院里的工匠跟织女忙了几日,一直在研究如何突破。 朱高炽突然进来,指挥几个工匠立刻赶做一根横杆,穿过毛线用。 众人理解他的想法后,开始做横杆,随后测试。 “成了!”朱高炽狠狠击掌,瞧见张瑾瑜正站旁边,抱起她旋转起来。 织女工匠们也都激动不已,自从研究院建立后,从来没有这么困难过,小小的难题卡得他们几乎集体自尽。 他们欢呼,跳跃,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朱高炽大手一挥:“每人都有奖金,五百两。这个机器立刻送去铁匠作坊,准备试产。” 研究院所有人放假五天,剩余的事情交给铁匠。 过了十余日,第一台毛衣机制作完成,但它只能制作最基础款的毛衣,就是不带任何花样。 朱高炽亲自赶到铁匠作坊,观看纺织机。 机器通体黝黑,这是铁的本来颜色,如果能制作出不锈钢那就好了,会让铁泛出冰冷的白色。 朱高炽抚摸机器,熟悉感觉涌上心头,这就是工业的力量,机器的力量。 在铁匠作坊里,机器直接试产,需要以畜力驱动。 一头牛光荣承担这个任务,鞭子响起,牛开始走动,带动齿轮旋转。 毛衣就像流水似的从机器中流出,最终完成,顶多十多分钟。 朱高炽拿起衣服细看针脚之类的,发现没有问题。 第一件毛衣被朱高炽当作纪念品带回府中珍藏。 铁匠工坊开始全力开动生产机器,朱高炽一口气下单五百台,所有铁匠工坊的人都几乎疯了。 整个工坊里十二时辰三班倒工作,从早到晚,一刻不停。 门头沟处,新的工坊破土动工,朱高炽准备使用水力驱动,这就需要靠近河岸安排。 祝荣、周星月两个人全力负责工坊建设,他们整日几乎都驻在门头沟。 与此同时,朱高炽又在西市发布消息,大量收购羊毛,而且是完全不限量,无论有多少都要。 他还派人往草原上散播消息,一共派出去五队人马,奔赴不同方向。 但这同样也不保险,他组织人手前往张家口附近的草原,建立养殖基地,以苜蓿草为主要饲料,专门生产羊毛。 胡广与胡为民接到新的任务,那就是研究长毛羊的杂交适配工作。 朱高炽也不是光指望着他们,也派人去往西域,中亚地区有款长毛羊,正好合用,这支队伍的主要作用是寻找长毛羊。 整个北平府因为此事动起来,铁、煤疯狂往这里涌。 除此外,朱高炽再次发布招聘工作,除招女工外,还有大量的牧民,以在草原上养羊。 高薪工作吸引大量人们涌来报名,甚至还有蒙古部落的人跑过来。 正当朱高炽忙得脚打后脑勺时,从北边草原上传回来张玉的消息,接到消息的朱高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这日朱高炽刚刚处理完招聘的事儿,与姚广孝讨论近来行政上的问题,一个小厮突然闯进办公室,给他一封信。 “从草原来的,送信骑士累垮了。” 朱高炽意识到是战况,立刻拆开信,看完后久久无语,递给姚广孝。 姚广孝看完,呵呵发笑。 “姚师何故发笑?” 姚广孝道:“这是好事。恭喜世子爷。” “好事坏事我不知道,但张玉是个王八蛋,我让他去帮巴克木恢复部落,他倒好,差点打到鞑靼人的金帐。 万一鞑靼人南下,对我们可是大不利。” 第104章 整编军队,防备鞑靼 信很快就闹得人尽皆知,当然,人只限于北平府的高层。 对于张玉在北边打高云部是如何打到鞑靼人地盘去,他们并不怎么关心,更关心的是鞑靼人的反应。 朱高炽知道靖难历史。 历史上蒙古人并未在靖难期间南下的记载,但现在被张玉搞出这么大的新闻,叫他也拿捏不准未来发展。 为了保险,朱高炽召集所有军队,取消休假。 士兵从三日一练改成每日一操,所有武器全部就位。 如果有任何损伤立刻上报,保证武器兵甲质量。 他往北方派出大量夜不收,分布在燕山、山海关,山西大同方向,他们百人一组,同时侦查朝廷动向与草原军队动向。 这些夜不收都是大明最为精锐的士卒,配备着十分珍贵的望远镜。 虽然每十个人才有一个,但其他军队连一个都没有,甚至连朱棣都不知道这件事。 与此同时,招募大量辅兵。 针对辅兵朱高炽做了些改革,主要是划清职责,由后勤部负责统筹管理,共有工程、运输、粮草保障、厨师等不同兵种。 拿到信后他就开始招募,十余天过去共招募八千余人。 随后朱高炽决定停止招募,经由上过战场的老卒教导辅兵。 北平府的城防全部被整修,年老部件该替换的替换,有疏漏之处全部堵死,薄弱处全部加强。 就连通州、房山、大兴等卫星城也全部得到加强,安装最新火炮,添加床弩等防御利器,做完这一切都快过去一个月,已经入秋。 而草原上,张玉正携带着人大胜而归,另外在整个过程中,张玉拉起一支一千多人的马军。 马军建立主要是在攻破高云部后,高云部男人被杀,财产被瓜分,女子、儿童被劫掠至那日部。 攻破高云部后,张玉就想建立更大军功,而且他看穿蒙古人的虚弱,趁此时机再给蒙古人狠狠一击,正当其时。 所以分战利品时,张玉跟巴克木发生冲突。 按照巴克木的想法,所有这些战利品应该是大明与那日部平分,但张玉开口就要七成,两人在中军大帐争吵。 张玉早已脱下铠甲,但浑身都有暴戾杀气,他指着巴克木的鼻子骂:“你想要五成?要那么做什么?能吃得下吗?指望你们几个人能挡住巴林部反击吗?” “我们死了很多人,这些东西都是我的部族牺牲换来的!我们要五成合情合理。” 张玉怒道:“没有五成,只有三成,爱要不要。” “你……”巴克木悲愤难言,说不出话。 张玉直接对后勤说,“只给拨出三成。” 巴克木尽管不情愿,但他也深深知道,小部落没有话语权,只能无奈接受,将三成物资带走,分给部众。 张玉拿着剩余物资开始大肆招人,此地距离泰宁卫不远,很多泰宁卫的族人跑来应募。 招募公告上说,只要当兵,就给安家费,另外还分给牛羊、资产,且不论出身。 张兴问他:“你还真打算闹出点大事来?” “机会太好,不抓住实在可惜。” “你就不怕世子爷怪罪?” “这是开疆拓土呢,世子爷怎么会怪罪?” 正在这时,忽然帐篷外传来声音,“我跟张将军一起承担给。”进来个人却是卫子晟。 张兴无语,“你一直都很稳重,为什么要冒这个险?” “练兵。”卫子晟言简意赅,想想又补充道:“另外机会很好。” 至于朱高炽会怎么想,卫子晟认为,世子爷只会很高兴。 就连王虎也劝说,“这次机会真的很难得,我们得在蒙古人的地盘上钉个钉子。” “连你也认为打比较好?” “打为什么不打?下次再来不知道什么时候。” “可我们的武器不多了。” “都是蒙古人要什么武器?有弓箭就够。” 事情就这么定下,紧张的招募工作就地开始,以高云部的基地为核,向四周散播消息。 蒙古部落虽然曾经入主中原,但由于游牧技术落后,生产关系不能改变,政治制度又退回奴隶制,草原上多的是没有任何财产的贫民。 他们听消息后纷纷来投,有些人赶路四五天才到。 张玉把他们安置好,每个到来的人都能先吃顿饱饭,暂时并没有发放兵器马匹。 四五天招募到接近两千人,张玉停止招募,开始整训所有新兵。 蒙古人长在马背上,这项技能跟吃饭喝水一样是他们生存本能,所以整训也只是让他们更听话。 他们被要求排成队,练习行走与站立,夜晚睡觉挤大通铺,早饭所有人一起吃。 练习队列外,张玉就让卫子晟组织他们进行分享大会。 这也是朱高炽告诉他们的,因为要让人团结起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人互相熟悉。 每日晚饭后半个时辰内都是各人讲述自己的故事,一开始大家还是分享个人往事,慢慢就变成诉苦大会,张玉一瞧,好家伙,这还能有士气吗? 结果比想象的更好,次日训练时大家都更加卖力。 于是张玉便将这套东西总结,准备推而广之。 但这套东西比之前想象的更加有力量,所有牧民几乎都来自底层,他们的经历极为相似,甚至连受到过的委屈都类似。 说出这些苦难往事,他们仿佛成了一家人,精神面貌得到极大改善。 张玉作为统帅,感触很深刻。 十几天艰苦训练,让他们基本上具备战斗所需的所有素质。 除此外,张玉还对他们进行改编。 按照三三制原则,细分到班,大大强化他对队伍的掌控能力。 各级官长全部由军校毕业学员担任,偶尔有些天生具备领导能力的人,他也提拔起来,准备将来带回北平府。 当然,最强有力的,是分财产。 按照规定,每个士兵只要参军,就能获得两头羊作为财产,他们可以委托后勤队伍代管,等他们回来后再领走。 除此外当兵给军饷,食盐、香皂这些昂贵奢侈品都成为工资来源。 这样一来,士气膨胀到不行,他们恨不能再打下几个地方。 张玉的举动很快迎来一个客人,朵颜三卫中泰宁卫千户使者阿拔都。 那日,张玉正在训练士兵,忽然有个小兵快速跑来,道:“将军,泰宁卫的使者到了。” 张玉早就预料到泰宁卫肯定有所行动,因为高云部所在地距离泰宁卫很近,他要是不派人过来问问,那可真是糊涂到顶。 张玉叫人把人送进帐篷,自己却依旧操练士兵。 直到中午士兵休息他才姗姗来迟。 阿拔都等了接近一个上午,肚子里都是火,拱手道:“见过大明将军。” 张玉直接坐上位,“你家千户叫你来作甚?” “回将军,一来,最近泰宁卫有些逃户,听说逃到这里,千户大人想要讨回。二来,想问问大明将军在此,可有何事要帮忙?” 张玉抓起酒杯砸向阿拔都,阿拔都躲避不及,被砸中脸面。 “你敢打探大明动向?是何居心?” 阿拔都怒火更甚,道:“将军,这里是我泰宁卫世代繁衍生息之地,将军聚这么兵马,千户关心也是应有之义,再者,奴隶也是我泰宁卫私有财产。” 张玉冷哼:“那日部的事情你知道吗?” 阿拔都道:“实不知情,前几日才得到消息。” “混账东西!”张玉走出主位,靠近阿拔都。 “那日部属你泰宁卫管辖,但那也是我大明子民。 高云部鞑靼部所属,那日部向你泰宁卫求助,泰宁卫可曾出动一兵一卒?” 阿拔都据理力争:“那日部并未向千户大人求助,千户大人也是听牧民说才晓得此事。” “那你有什么脸站在这儿问我要做什么? 他是你们的属民,遇到难题不向你们求助,反倒求助于大明,泰宁卫是不是该裁撤了?” 阿拔都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回答,沉默片刻才道:“将军言重。泰宁卫底盘实在太大,有些求助信息需要漫长时日才能抵达,也是正常。” 张玉冷着脸道:“正常也好,不正常也罢。此事我大明管定,不追究你泰宁卫不出兵的责任也就罢,居然还敢问我要人?滚!” 阿拔都被骂个狗血淋头,赶出帐篷,愤愤不平回了泰宁卫。 这段小插曲并未影响张玉,按照预定计划,军队整训约二十余日,就该出发往巴林部。 此时他们共有约两千人,分成三个部分,张兴、王虎依旧各领一队。 这些人中除去新招募的,还有部分那日部老兵。 他们跟着大明这次出门所获不菲,有人愿意继续挣这份钱。 古游牧部落基本上有奶就是娘,不存在什么大义、道德。 这也是由于生活环境所迫。 出发前,张玉给他们分发武器,将他们全部武装起来,那日部归还的武器根本不够,再加上高云部原本的武器库存也不够人手一把刀。 他们的武器依旧以弓箭为主,配千余把马刀,其余没有的人便配尖木棍。 装备好后的士兵进行两次演练,张玉便准备带人出发,这次与以往不同,需要后方留守数人,卫子晟作为参谋长留下,把后勤基地打造好。 八月十五日,正是传统中秋佳节,两千余雄壮蒙古族士兵整装完毕,蓄势待发。 每人面前都有碗酒,张玉说两句鼓动人心的话,与将士们同饮此酒,随后出发。 一时间马蹄声隆隆,草原热闹起来。 部分并未被劫掠走的高云部成员,愣愣望着如潮水似的军队,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些人几日前还都是普通牧民,现在却表现得如此雄壮。 真不知道这些大明人采用了什么办法。 马蹄声远去,部落里重新安静。 卫子晟与另外一个同学两人留下,眼看看不到队伍,他们方才返身回去。 “这一去真不知是什么情景。” 卫子晟道:“先不要关心他们,我们还是管好自己吧。这里留下的人不多,我们要是弄不好,可是身死灯灭。” “你怕啦?” “不怕。但没必要。”卫子晟依旧言简意赅。 张玉出发三日,距离巴林部已经没多远,按照规矩照旧派出去探子前去探查。 半天时间探子回来,汇报个非常不好的消息:巴林部迁走了。 张玉大惊失色:“搬走了?” 这个消息可谓让张玉破大防,得到确定答案后,他有些发麻,最大的敌人不在,该怎么办? 在线等,挺急的。 思索片刻,张玉吩咐士卒:“去抓几个附近的牧民,巴林部这么多人,肯定会有线索。” 这就是中原王朝攻打草原部落的局限性,因为通常你费劲巴拉带着人马赶到草原,结果敌人没了,以至于清朝统治者采取大肆抬高宗教地位的做法。 宗教有什么好处呢? 你总得朝觐吧? 朝觐要有庙宇,今天去藏还能看到很多金碧辉煌的庙宇。 这东西虽然用作宗教,可却让蒙古人固定下来。 士卒出去没多久就抓回来四个牧民,这些人十分倒霉,就是看到这里没人,所以赶过来放牧,谁知道坑里蹲着两千军队。 张玉分别审问四人,四个人的回答各有不同,但基本上确认一个事实,一个月前巴林部落已经迁走,至于方向,他们的回答各不相同。 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有。 张玉陷入困难中,找不到人还不可怕,可怕的是从今往后还有谁会相信大明呢? 张玉不死心:“去附近的部落抓人,两三天路程的都行,一定要搞清楚方向。” 四队人马放出去找人。 夜里张兴、王虎两人联袂而来,大帐中,三人分别而坐。 张兴道:“将军,事情不妙,我们带的粮食只够吃七八天,不能在这儿耗。” 张玉深吸口气:“我知道。但我们人都到这儿,难道半途而废吗?” “可先回营地,派人前去搜索,找到再说。” “草原太大,就算找到,一来一回也需要很多天,巴林部究竟迁移到哪儿谁也不知,没什么意义。” 张兴道:“难道大家都在这儿饿死?” “放心吧。怎么会饿死?附近有这么多部落,实在不行,那就抢。” 第105章 科尔沁大驰骋,吓坏坤帖木儿 张兴王虎两人实在没想到张玉会给出这么个结论。 这个办法可行,但却实在有违道德。 “这时候就不要讲这些,能活下去才是正道。” 张玉起身,“这两天你们管好人,千万不能让他们产生浮躁心理,这对我们的伤害更大。” 往西去的抓捕队最先回,他们带回十来个牧民。 张玉立刻分开询问,没想到刚开始问便得到有用信息:巴林部并未往西迁。 看巴林部地理位置便知,往南去靠近大明,巴林部是重点清算对象,所以根本不敢。 往东则是朵颜三卫的地盘,那里水草丰美,能够种植庄稼,但朵颜三卫可不是什么软柿子,不可能白白让给他们地盘。 所以方向只有两个,要么往北,要么向西。 张玉立刻命令所有人准备启程。 又等四五天,其余抓捕队也纷纷回程,根据他们抓回牧民的供词,基本可以断定,巴林部一定是往北迁徙。 当所有人回来,张玉命人出发。 此时他们的粮草只够吃三天,如果三天后找不到食物来源,他们只能杀马饮血。 但他们沿着向北道路走了三天,依旧没有找到任何巴林部踪迹。 而粮草已尽,所有人陷入恐慌。 夜里,三巨头重聚,商议粮草的问题。 越是往北走就越荒凉,马匹动物的食物容易解决,关键问题是人吃不了草。 烛光闪烁,这种奢侈的东西本来也是作为工资发放,但张玉自己也留一部分。 粮草当初分给所有人自行携带,草原上供给太困难,几乎不可能如中原大地那般,所以张兴估计,所有人的粮草都集中供应,大约还能维持一日。 但集中粮草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 汉人连一百人都不足,强行抢夺粮草的话,会引发大规模营啸,他们无力应对。 王虎的建议是由他们出面赎买,把所有人粮草全部集中,但这种办法有个致命弊端,那就是需要消耗大量物资,而他们携带的物资也都所剩无几。 张兴的意思是不如趁机回转,巴林部跑那么远,他们再追下去意义不大。 张玉思索片刻道:“我看,不如把规模控制得更小,叫我们的人分别跟他们谈话,然后许下重赏。 比如一个班一个班进行,这样不容易引发大规模营啸。” 这个办法得到大家一致同意,完善细节后,张玉派人通知汉人军官,把意思传达出去。 当天晚上他们睡得很晚,不过出乎张玉预料的是,行动非常顺利。 这些奴隶似的牧奴,基本上从来没有过这么多财产,班长号召大家捐出,他们毫不犹豫同意。 仔细想想这个逻辑就明白,他们现在能过上好日子,靠的是这个集体,一旦集体消失,他们回去还要面临旧日子,他们并不愿意。 顺利征集到粮草,他们又能延长一日。 张玉派出大量哨探队伍,只为寻找可供劫掠的对象,但至今还没消息传回,证明附近人很少。 北地已经非常冷,夜里需要盖上厚毡子才能取暖,人少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次日大军继续前行,但到傍晚时还未找到人烟,而他们的粮食已经彻底空,明日就得杀马过活。 大军内部虽然知道这事的不多,但三巨头都清楚得很,他们忧心忡忡,夜晚凉风吹拂,疏星朗月,三人走着,都沉默不语。 三人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回顾这次出征,前半段可以说顺风顺水,虽有小挫折但不影响最终结果。 这次是真的遇到生死难题,弄得好可以全身而退,弄不好身死道消。 张玉很不甘心,脑筋快速旋转,寻找生机。 另外两位也都差不多,他们在军校里都是好学生,积极向上,离开前甚至生出骄傲情绪,然而上了战场才发现,有无数看都看不到的坑等着他们。 那丝骄傲荡然无存,或许这是这次的唯一收获吧。 正当三人反思时,忽然听到急促马蹄声,三人循声望去,只见月亮下一个骑士飞奔而来,行至三人面前急停住马:“将军,前方发现个小部落!” 张玉精神大振,“带路。带人去抢了!” 那个小部落仅仅只有几百口人,隶属鞑靼人,可他们跟鞑靼人真的没什么关系,平日里那些官老爷们有好事也不会想着他们。 但草原上就是这么残酷,根本没有道理可言,如果真的要讲理,那么只有一个:弱就是原罪。 张玉带一千人马星夜赶路,那部落距离他们驻地足有半天路程,赶到时已到后半夜,小部落听到马蹄声,已经被惊醒,但张玉丝毫不在乎,带人硬往里冲。 血与火很快燃起,部落里陷入地狱,黑夜里不管什么老人小孩,统统杀掉。 张玉骑马冲杀,手起刀落不知多少下,直到部落里再也没有站起来的人为止。 张玉下马,点燃油灯,命令所有士卒全部清点物资,谁也不准多拿。 又派人去把剩余队伍接来,清理完物资直接抛弃此处,另择他处驻扎。 一个小小的部落,就如此淹没于历史,甚至他们都没来得及用文字记录他们的活动。 清晨清点结果出来,这小部落囤积的食物足够多,起码今年过冬没有问题,军队的粮食危机被解除。 张玉兑现承诺,当着众人的面,把战利品多分给那日捐献粮食的人,于是蒙古人都知道明军诚信,士气更高。 张玉带着人马,一路劫掠小部落为生,抓紧时间寻找巴林部。 一直到月末,他们才终于听到确切消息,巴林部迁往另外一片草场,那里是科尔沁部草场。 这个消息让众人大为吃惊。 科尔沁跟巴林可不同。 大清建立后,科尔沁部就是大清重要的统治基石,巴林先发达后没落,直到大清建立后才又重新发达,但科尔沁部本身就非常发达。 鞑靼部的统治中,科尔沁也是重要组成部分,他的核心地带就包括今天着名的通辽。 科尔沁人有万户之多,凭着他们,能得到好处吗? 所有人心头都蒙上阴影。 他们在这里发生分歧,张兴、王虎两人都认为追击到此,差不多已经尽全力,没必要跟科尔沁部硬碰硬。 但张玉认为,既然已经追到这里,那就干脆直接杀去科尔沁部,袭扰科尔沁,起码也能起到震慑作用。 这事光想想就刺激,大明军队居然深入草原,摸到科尔沁部草场上,鞑靼人恐怕夜里都睡不着。 最终张玉成功说服他们,于是他们继续前行,直到即将与科尔沁部接触,他们才停下,派出人马去打探消息。 巴林部这么大的部落并入科尔沁,还是有很大影响,虽然暂时不会影响到草原平衡,但也会对当地的生态造成影响。 每个部落放牧的面积非常恐怖,这么大片区域当然需要有人腾挪。 所以消息很轻松就打探出,探子们摸清了巴林部的位置,就在西南侧的边缘。 张玉、张兴王虎三巨头又聚一起,商议接下来行程。 张玉脸上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干吧。这么近,离这儿顶多只有两天。” 张兴王虎有些忧虑:“我们的行踪可能已经暴露。” “那就打明牌。” 张玉根本不在乎,反正都摸到这儿了,不搅个天翻地覆绝不罢手。 另外两人当然也没意见,最困难的时候都过去,还在乎这么一哆嗦? 于是众人一致通过,这个消息同样传递给每个士兵,叫他们饮马吃饭,好好休息,明日早些出发。 次日大军出发,也不隐藏行踪,反正这地方牧民很多,隐藏也瞒不住,干脆就大大方方闯过去算逑。 所有人都是骑兵,他们的速度非常快。 但有不少牧民看到,纷纷向上汇报。 张玉还打出大明黄旗,迎风猎猎,十分惹眼,牧民想不看到都难。 消息传回科尔沁大帐时,首领差点没栽下去,赶忙叫人打听详细情况。 一方面又派人去王庭通报,当今鞑靼人大汗孛儿只斤·坤帖木儿是杀额勒伯克汗登位。 鞑靼人跟瓦剌的关系是这样的,鞑靼人一般是由黄金家族继承汗位,瓦剌则是北元丞相继承汗位。 也就是大汗跟丞相分家,一人分得一半家当。 坤帖木儿吓了个半死,朱元璋派蓝玉直追到贝尔湖畔擒杀北元皇帝,他是知道此事,听到大明军队出现在科尔沁草原,魂都吓掉半个,慌忙命人迁都。 然而此时的文武大臣却都不同意,如今大家都忙着争权夺利。 而且刚刚稳定不久,大明内部也在争权夺利,哪有功夫管一个大汗的生死? 于是丞相建议先去探听虚实,再做打算。 坤帖木儿冷静后也知道自己反应过度,慌忙派人去往科尔沁草原打听仔细。 张玉的队伍没有隐藏,巴林部也很快得到消息。 巴林部千户上次被打得差点身死高云部,此时心有余悸,听说张玉召集人马,立刻举族搬迁。 跑到科尔沁草原居然都没办法躲避,吓了个半死,慌忙收拾细软,举家而逃。 但巴林部众,几乎无人知晓此事,清晨当他们发现首领没了,个个懵逼,也正是这个时候蓝玉杀到。 千户的侄子大怒,急忙召集人马应对,但巴林部上次冲突中损失大量青壮,此时哪里还能组织出多少?勉强凑出千把人,刚一接战就溃败。 张玉带的队伍一路烧杀抢掠来的,一来缓解物质压力,二来也能缓解精神压力。 但无意中队伍得到极大锻炼,远远比之前高云部人更加勇猛。 高云部只为复仇,而他们却怀揣着改变生活的梦想,于是奋勇直前,与巴林部接战后,个个化身豺狼与恶虎,恨不能把巴林部人生撕吃了。 接触战变成单方面屠杀,这是最后一支能够组建出来的巴林部,他们溃散后,逃往四面八方,巴林部的众多财产全部变成张玉的。 分完战利品后,他们的粮食再次富足,张玉还不满足,又带人杀向东北方的立特部。 这是个小部落,是科尔沁部中的一员,只用不到两天,便灭掉这个部落。 张玉野性大发,就带两千人马在大草原上驰骋纵横。 科尔沁好几个部落都遭殃,消息早就传到科尔沁头领那儿,他气得嘴唇直哆嗦。 原本还担心大明有大队人马,如果这样那他只跑路,结果发现只有两千人。 而且还都是从蒙古部落中招募的奴隶。 科尔沁头领发出号召令,召集五千人马应对威胁。 要说张玉来的不是时候,现在已经入秋,草都枯黄,牛羊秋膘贴好,马儿肥壮,正是打猎的好时机,历代北方民族南下基本上都是秋天,这是有深刻原因。 春天时,饿了一个冬天的牛羊正是吃草的好时机,他们怎么敢南下? 没那么多人手,大家都忙着放牧,恢复元气。 秋天则刚好,连着冬天,南方不会太热,叫人受不了。 张玉神出鬼没,这几天一直都在科尔沁草原上驰骋,遇到部落就劫掠一空,搞得整个科尔沁草原都人心惶惶。 接到命令很多人都欣然汇聚科尔沁部,准备干掉这支只有两千人的队伍。 坤帖木儿后来也接到消息,摸清这支队伍的虚实。 无论如何,如果能打个胜仗,对他的威望提升很有用。 而且对方只有两千人,那还怕什么? 于是也派出一支两千人马的队伍到科尔沁草原,准备围猎小队。 张玉能明显察觉到劫掠越来越难,遇到的反抗越来越大,他知道这种情况持续不久。 于是他拉来张兴、王虎,商议道:“科尔沁这里不能呆了,必须要转移。” “你又有主意了?”张兴很明白张玉这个人,有了主意才会把他们叫过来商量。 最后他们还是无法说服张玉,只能跟着他跑。 张玉神秘一笑,道:“我们去王庭。” 张兴大声叫道:“你疯了?王庭那么远,我们怎么去?” “我们未必真的要去,哪怕做出姿态来也好,但我看这里的事儿已经差不多,可以走了。 讨伐王庭只是个借口而已,我是要借此撤军。” 张兴道:“王庭在北边,怎么借此撤军?” “我们得绕道,不能原路返回。”张玉道。 “但王庭,肯定要打一打,万一成了呢?我们岂不是功比卫霍?” 第106章 张玉带草原骑兵回归,庆功 张玉已经决定好,事情就没有回旋余地。 当这个消息公布,士兵们沸腾了。 他们都是底层奴隶,王庭在他们的眼中高高在上,永不可攀。 然而最近一段时间,跟着张玉,他们劫掠那些平日里看起来强大无比的部落,夺走财产和女人,这让他们产生一种错觉:他们很强大。 于是进攻王庭成为他们新的冒险选项。 士卒们磨刀修弓,喂养马匹,整理个人行囊,除发放的军粮外,每个人还自觉制作一定数量干粮。 每日操练更勤,甚至不需要张玉监督,早上他们自觉爬起来,在大草原上跑一圈,上午训练到中午,中午训练到下午。 张玉把一切看眼里,他跟张兴王虎说:“你看,他们都希望进攻王庭。” 张兴跟王虎不得不服气。 这是来自名将的碾压,张玉被封国公,并非偶然,有些人天生就有打仗天赋,这点羡慕不来。 三天后,真正的进攻开始。 与此同时,科尔沁部落组建的五千人马也都集结完毕,他们心里憋着股劲儿,必须要把这队人马拿下,实在太嚣张。 两边人错过了相遇的机会,张玉带人一路北上,朝王庭进发,沿途隐匿踪迹,这段路上还有很多小部落,越靠近王庭部落越多。 走两日后,他们的行踪暴露,张玉不得不将一个小部落全部屠杀。 消息传开,很快到王庭,坤帖木儿又恼又怒,下令敦促科尔沁草原上的部队迅速回转。 但张玉知道他们只有一次机会,所以能快就快。 那个小部落的战利品草草分了便继续前行,路上人越来越多,距离王庭越来越近,他们所遇到阻力也就越来越大。 最终,在卓特部,他们遭到第一次真正攻击。 当时他们的路线已经被王庭大小官员差不多摸出,提前派人准备,当他们抵达卓特部时,与之发生激烈对战。 这次战斗之惨烈,可谓是他们进入草原后首例。 一战战损约三百余人,几乎人人负伤。 卓特部损失超过一千,战损比虽然夸张,但张玉没有机会继续前行,于是张玉果断掉头,返回科尔沁。 与此同时,坤帖木儿召集上万人马拱卫王庭,派出大量人马对张玉人马进行堵截。 附近的部落全都收到勤王令,他们磨刀霍霍,准备好后到王庭处集结。 除此外,科尔沁部也紧赶慢赶,追着张玉屁股跑。 但谁曾想张玉居然跑了,集结这么多人到王庭,结果敌人没有。 坤帖木儿胸口憋着一团火无处发泄,他下令所有草原子民都应该追捕张玉。 并且给出高额悬赏。 但一切张玉都不知晓,他带着人马迅速返回科尔沁处基地,瞅着科尔沁没人,居然又带人把科尔沁抢掠一次。 虽然这次进攻效果不如人意,但大家还都很高兴,每个人携带众多战利品耀武扬威。 张玉用五天时间,赶回高云部,带上卫子晟等人,尽快离开草原。 在此前,张玉宣布解散队伍,告诉他们:“有人想回草原,现在就可以走,如果有人想回大明,那就跟着我。 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现在,轮到你们选择。” 大队人马面面相觑,这段时间很爽,天天吃香的喝辣的,甚至让他们自己都忘了身份。 到此时潮水退去,他们才真正到了抉择时刻。 有人选择离开,他们在草原上有妻女,有家人。 而更多人选择跟随大明,因为他们知道在大明才有好日子过,而且他们也不害怕张玉会坑他们。 这段时间张玉建立起足够强大的威信,让他们可以相信。 于是张玉回程时携带了一千五百人的骑兵。 途经那日部,巴克木震惊无比,这段时间张玉干的事他从牧民口中得知。 但亲眼看到一千五百蒙古人准备跟随他回到大明,他才知道一切都是真的。 那日部为张玉提供粮草,热情招待他们,吃喝过后,张玉便走了。 多伦这个商人借着大队人马保护,再次去往北平府做生意。 于是这个浩浩荡荡的队伍从那日部出发,沿着道路返回大明,至山海关,守将大吃一惊,这么多蒙古人到来莫非要取关? 紧急召集的鼓声响起,不多时山海关上便旌旗尽竖,将士们整装待发。 张玉急忙上前,表明身份,山海关守将目瞪口呆。 前些日子张玉就是从这里出去,去时仅有百余人,回来时却多了一千五百人,而且都是骑兵。 查验公文,验明正身,山海关守将将人放进来。 张玉也派人尽快赶往北平府,一路通知各地守将,千万不要慌乱。 消息三天后送到北平府,距离上封信才仅仅只有二十余天。 当朱高炽再次接到信时,满眼不可思议。 好家伙,你这货搅乱王庭不说,居然还搞来这么多骑兵? 只能说这是意外之喜。 朱高炽很高兴,高兴的是这些学员们终于打出跟大明不一样的精气神,军校模式足以证明可行。 于是,朱高炽命人准备盛大的欢迎仪式,尤其是那些蒙古士兵,他们初到陌生地方,需要尽快安置好,免得出问题。 按照规矩,他们将要从崇仁门进入,崇仁门大街沿路全部张灯挂彩,酒食准备妥当。 另外新兵是蒙古人,他们还没有住处,所以只能尽快起个大兵营,把蒙古人单独放进去。 除此外,朱高炽还命北平商场开展促销活动,全场打八折,持续三天时间。 现在已经开始预热,具体日期从张玉入城算起。 于是全城的目光都盯着张玉行踪,每日都有探子回来送消息,今日抵达唐山啦,明日抵达通州啦,奇怪的是一路上大明的军士并没有为难他们。 要知道如今靖难期,他们双方可是敌对关系,或许跟张玉此次功绩是杀蒙古人取得有关。 九月初八,探子最后一次来送消息,张玉携带人马已至三十里外。 按照规矩,这样的兵马是不能直接进城,必须要首先在城外休整一日,卸下兵甲才能进去。 朱高炽打破规矩,允许他们直接进城,但兵甲同样要卸。 那一日,北平府男女老少齐齐出动,挤在崇仁门街看热闹。 当张玉兵马进城后,两边响起欢呼声,声音震耳欲聋。 人群挥舞手里的东西,冲着人马高声大喊,一路走,一路都没有停。 张玉在前,张兴王虎随后,其后是卫子晟等参谋部成员,接着才是蒙古兵。 张玉洋洋得意,骑在马上都意气风发,不断冲人群招手。 这段路足足走了两刻钟才算完,其后便带兵入营,解散队伍后,他们几个人代表前往拜见朱高炽。 此等时候,怎么能没有酒呢? 朱高炽在政府办公大楼的宴会厅里为他们举行晚宴,姚广孝等文武官员作陪。 等他们全部到来,朱高炽笑道:“你们可算是来了,来快坐下,吃个接风酒。” 他手一挥,便有人送上美酒来,“这可是好酒,不多,都是我自酿的。” 朱高炽命人送上来的都是高粱酒,这是采用蒸馏法后获得的酒液。 一大桌子人,差不多二十余人,仅有五坛,张玉心中腹诽朱高炽太小气。 但等酒倒出,浓郁酒香传来,惹得他食指大动,暗道:错怪世子爷了,世子爷怎么是小气人? “这酒用高粱酿造,很是珍贵,只酿造两锅。 姚师说有人吃不饱饭,酿酒不能随便开放,我也就从了。 所以这种酒只有四五十坛,喝完可就没了,来满饮此杯。” 酒器被换成小酒杯,张玉没经验,端起一饮而尽,好家伙,从喉咙到胃里似有条火线,浑身疲惫顿时消散。 朱高炽笑问:“好喝吗?” 张玉被呛得脸通红,道:“世子爷果然高明,这酒厉害。” “哈哈,以后可是喝不到了。待会走时,带些回去营中,蒙古将士最喜美酒。” 蒙古人爱喝酒,主要是保暖的需求,跟俄罗斯人、东北人爱喝一样。 朱高炽指着满桌子吃食道:“这些都是新鲜花样,大棚里的蔬菜,旁人没吃上,你们倒是尝尝鲜。 今日不论政事,且一醉方休!” 酒宴结束时,已经到夜里,众人都喝得有点晕,五坛差不多有二十多斤,算下来接近一人一斤,谁能顶得住? 次日一大早起来,口干舌燥,朱高炽洗漱完毕,便召见张玉张兴和王虎,以及卫子晟等人,仔细询问战况。 听到几人用游击战的方法打败蒙古人联军,他也不由笑起来。 “草原上确实挺适合游击战。” 当然这是在现在条件下,等日后发展出火炮,草原上就不能搞这套。 不过这只是乐观方面,从张玉描述中,朱高炽发现蒙古草原上的力量还很强大,绝非派几万人马就能消灭。 张玉的结论也是如此:“暂时我们不能乱动,草原太大,敌人不好找。 即便我们能派出军队也不容易消灭敌人,暂时双方平安无事才是正道。” 由于几人长途跋涉,朱高炽便让他们先放几天假。 至于封赏,这件事情只能由朱棣决定,朱高炽当面写封信交给信差,让他快马送去朱棣那儿。 至于他们就先放假,休息五日,缓过来再说。 朱高炽上午办公完,下午就应邀去铁匠工坊。 前些时日,羊毛纺织机终于制作完毕,但那毕竟是验证版本,经过几天试用、总结,工匠们又提出足够多的改进项目。 今日正好已做好,铁匠工坊的工匠邀请朱高炽前去验收。 朱高炽进入铁匠工坊,这里跟之前又不大一样,更加热闹,人来人往。 周星月一边带着他,一边汇报铁匠工坊的相关信息,“今年日产量可以达到一万斤,钢暂时能够满足需要,扩产没必要。 接下来该怎么发展,世子爷你有什么计划?” “一万斤吗?”朱高炽暗暗计算。 初听很多,但换算成吨,一年也不过一千五百吨的产量,实在微不足道,估计连大型钢铁厂一天的产量都达不到。 建国后大炼钢铁运动期间,一家土高炉也能年产三千吨。 朱高炽说:“接下来继续加工,这些产量远远不够,我们接下来要修桥铺路,少了钢铁可不行。” 周星月点点头,也没说话。 这时两人已经到铁匠工坊最里面,一堆人见到朱高炽赶紧行礼,寒暄几句,朱高炽目光便被一台新的纺织机吸引,这台纺织机十分精致,表面很平整。 朱高炽上手摸,冰凉,表面有些涩。 “这台纺织机跟之前那台有什么不同?” 有工匠立刻上前介绍,“这台纺织机相比上一台改进了五十多处,最终效果就是纺织效率提升,而且出差错的机会更少。 由于全部使用钢铁,预计使用寿命足有五十年。” 朱高炽只想笑,他们哪里知道,一旦工业革命开启,会逼着他们改进技术。 目前他已经很满意,“可以,现在定型了吗?” “已经定型,称之为大明洪武型。” “那就照这种型号生产,先满足我们自己的工厂。纺纱机、织布机能不能改进?” 工匠琢磨片刻道:“可以,我们积累了足够多的技术,就算世子爷不说,草民也正想跟世子爷说说。” “好,我听着。” “按照这次生产羊毛织机的经验,草民有个想法。 织布机也能做改进,只要增加进线数量,那么理论上织布机的效率会得到极大提升。” 朱高炽赞许点头:“你说的不错,是这个道理。 但织布机也就那么宽,进线量是恒定的。 虽然可以更快些,但效率有限,能不能想个办法,让织的布更宽?” 工匠眼前一亮,随即又暗淡下去,“织布机的宽度是以人体为标准,人的胳膊只有那么长,再宽就没办法了。” “那就借助机械的力量。好好干,奖金不会少。” 工匠大喜过望,连忙道是。 从铁匠工坊出来,朱高炽又去参观建设中的水利工坊,这将是第一座水利工坊。 水利工坊的原理是利用水力推动转轮,然后将转轮的动能转化成机器的机械能,这个过程中齿轮的作用就非常明显,而且需要强大的连杆,才能抵挡住水的冲击。 第107章 毛衣秀,商人争抢 但利用水力早在汉朝时期就已经有所发明,不用朱高炽说明,这些工匠们自己也能想到办法。 尤其是齿轮,现代化生产工艺中,齿轮通过渐开线方程计算,可以精确得知齿轮的大小厚度。 古代却利用人手挫制造,早在汉朝时期就有青铜齿轮出现。 朱高炽参观完毕后,便让周星月加快工坊的建设,最多再有一个月时间,必须建造完成,因为他们囤积大量羊毛,不能放太久。 周星月很是疑惑,“世子爷,这么多羊毛制造出毛衣,会有那么多人买吗? 按照目前的成本价格计算,就算我们尽力压低成本,也只能做到三两银子一件。” 朱高炽并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带她到西市,问她市场里有多少人? 周星月摇头表示不知,但至少也是上万人。 朱高炽问她,知道不知道全世界能有多少个这样的市场?周星月更是摇头表示不知。 “眼光不要放那么狭窄,羊毛产量低是因为现在还没有人专门生产羊毛。 等到工坊开起来,我们的羊毛产量提高,就有更多人专门去钻研生产,价格就降下来了。 到时候你只会嫌羊毛产量太少,而不会嫌弃太多。” 朱高炽往前走几步,道:“至于你所说的销量问题,根本不是问题。 这么大的市场,这么多的人,每个人买一件就是多大的产量?” 眨眼间过去了两个月,羊毛工坊彻底完工,朱高炽招募到第一批工人,这些工人很多都不是本地人了。 因为朱高炽穿越者的作用,导致北平府成功建立巨大的虹吸效应。 北平府周遭几个县府大量人口流失,然而北平府犹如怪兽似的,无论多少人都不够。 羊毛工坊的开张,对朱高炽来说意义十分重大,哪怕连炼铁工坊都比不上。 这是第一座近现代的工坊,它的出现标志着工业革命的萌芽在大明出现了。 但身处其中的人们都不了解。 开业那日朱高炽举行隆重的开业典礼,他邀请北平府的名家,来工坊门口为工人唱歌跳舞,这在历史上都属于首次。 舞台摆在工坊门口,所有人都可以免费观看。 但那群工人则坐最好的位置,初开业共聘用三百余人,毕竟他只有五十余台机器。 在北平府内的醉仙楼,朱高炽摆开十余桌,宴请北平府的商人。 最近半年多,凡是有名有姓的大商人都在北平府有分店。 即便那些大商人自己不能来,分店负责人也会到来。 同时还聘请来自青楼的歌伎进行样品展示,她们要做的很简单,只需要穿上衣服,在醉仙楼大厅中特意搭建好的t台上走一圈就成。 一共有六十套衣服用来展示,全都是毛衣,十个被聘用的妓女早早来到醉仙楼准备。 上午九点左右,大商人陆陆续续进场,这次远比玻璃那次更加热闹,来的人超出预料的多。 因为朱高炽不仅邀请商人,还邀请他们的夫人共同赴宴。 一楼是商人们的座位,二楼则是夫人们的席位。 直到十点左右,所有人到齐后,朱高炽便命令开始。 同一时间醉仙楼大门紧闭,所有窗子的窗帘全被放下,用数百根蜡烛点燃照明。 周星月缓步走上舞台,微笑看着大家,道:“各位员外好。 我是本次主持人周星月,很多人都听过我的名字,托世子爷的福,我在北平府颇有薄名。 不过今天的重点并不是我,而是我们工坊开发出的新系列衣物。 大家请看。” 几个丫鬟捧着早准备好的毛衣样品走上舞台,不过距离太远,大多数人都看不清。 “这些衣物大家估计也都猜到,乃是羊毛纺织而成,十分保暖,秋天穿正合适。 它们都很轻薄,远远超过我们所穿的衣服。 这么件衣服,也只有两斤多,而平日我们穿的棉袄有四五斤。 我们采用的最先进的羊毛纺织技术,并且完全去除羊毛的膻味,放再久也不会坏,非常舒适。 冬天可以只穿里衣,外套毛衣,外面罩个大褂即可。” 周星月反反复复介绍的,都是羊毛织物的优点。 这有些类似后世的发布会,当她介绍完毕,接着道:“接下来请我们的模特展示样品。” 琴瑟响起,十个盛装打扮好的模特全部走上舞台,站成一排。 大厅中响起哇塞的声音,二楼的女人们纷纷伸出脖子观看,连点仪态都不在乎。 十个美女身上曲线毕露,上半身紧紧贴着肉,把一个女人的妖娆多姿展现得淋漓尽致,难怪许多商人看得眼睛都发直。 今天来跟朱高炽一起看展的是杨思君,她看到十个美女时,不由看朱高炽一眼。 朱高炽面不改色:“美是人类的第一生产力。” 杨思君不懂,但是却大约了解是什么意思。 十件衣服,颜色不一样,白红蓝青紫都有。 第一个走上前的是穿白色衣服的美女,有商人眼尖,失声叫道:“这不是怡红楼的杜鹃吗?” 周围男人看过去,露出你懂的表情。 杜鹃身材高挑,穿上贴身白色毛衣,在烛光的映照下尽显妖媚本色。 走路采用的是猫步,但她学的四不像,像弱柳扶风,摇摇摆摆。 脸上挂着笑容,这笑容也是她的利器,经过长期练习,她甚至能用笑容控制男人的思维。 当她这么飘摇走上t台的前台,每个人都屏息凝神,眼睛不眨盯着。 穿毛衣似乎非常有风情啊! 展示片刻,她便转身回去,而这时众人更加痴迷。 因为从后面看,更能展现她的s曲线,咕咚咕咚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 而在二楼却有很多人低声暗骂世子爷,太不正经了,怎么能用这种方式勾引人呢? 来不及多想,第二位又上来。 这位展示的是鸡心领,高领毛衣展现的是身材,鸡心领展现的是则是清纯。 朱高炽用白色里衣衬托红色毛衣,从领口处刚好能看到一片白色领子。 这样组合起来,让人不由想起青春! 其后,各式各样的毛衣都展现出来,最高潮还是杜鹃引起的。 她穿个露背毛衣走上台,好家伙,现代人发明出来的情趣内衣玩法,也被朱高炽搬过来。 正面走来,大家只觉得大腿好白。 但当她转过身,却看到一片光滑洁白的背,毛衣刚好能遮住屁股。 众人发出巨大的哇声,楼上楼下都讨论起来。 走秀结束,商人们意犹未尽,心里跟猫抓似的,太痒痒了。 周星月不合时宜走上台,道:“大家都看完了,这些就是目前能够生产的款式,有兴趣的可以下单。 如果有人不想购买成品,可以自己动手织,商场五楼会上线毛线专柜,只卖线。 很多人都关心价格,其实价格不贵,这次所展示的毛衣,最低价五两,最高价十两。 依据款色样式不同,定价不同,与大小无关。 接下来请大家吃好喝好。” 周星月下台后,却遭到堵截,无数商人要求直接提货。 但周星月说:“一个月后才能有货,大家不妨先交定金,我们找个地方详谈。” 走秀后,周星月才理解朱高炽为何不发愁销路。 单单意向订单的数量就达到二十万件,分到每个商人头上每人也不过两千件而已,实在少得不能再少。 要知道这些商人实际上都是某个区域的大商人,他们代表的不是他们自己,而是某个府。 但没有计算的是北平府的销量,来自草原的订购也很少,只有几个人而已。 这么下去,现有的存货肯定不够。 所有羊毛顶多也就能搞出来四五万件,差距十分巨大,而且朱高炽还打算为每位南征将士配一件,这又是两三万件。 羊毛不够! 周星月陷入甜蜜烦恼中。 走秀后第三天,朱高炽又邀请商贾同往太液池游览。 这些商贾还以为朱高炽大发善心,要请他们游玩,谁知道这里又是个大坑。 众商人抵达太液池后,迟迟不见朱高炽现身。 后来姗姗来迟,朱高炽对众人道:“实在抱歉,公务繁忙。 今日请大家游玩太液池,不过之前先请大家看个东西。 随我来。” 很多人已经能想到到底是什么东西,毕竟之前朱高炽挖坑的时候叫他们来看过,果然,朱高炽带着他们到青储饲料的地方。 此时大坑覆盖上厚厚的木板,上面垫土封严实,只在北侧开个小口。 朱高炽命人取出草料来,取完后迅速把口子封上。 众人看到了青储发酵后的草料,有点恶心,不过青草确实还是青草。 “这是今年六月份时埋下的,到现在已经差不多三个月,青草还是这样。 我叫人牵几只牛羊过来,大家可以看看这种东西牛羊能不能吃。” 几只牛羊随后被牵过来,青储饲料放上,它们便大口大口吃起来,看起来非常香。 展示过后,朱高炽道:“有了这个方法,牛羊安全过冬不成问题,不过还需要配合苜蓿草种植。 这样一来,牛羊的产量能够大幅度增加。” 这是实打实的技术! 晋商眼珠子都快红了,关中大地因为开发比较早,所以早早形成沙土化。 种庄稼根本无法养活,但种草却完全可以养殖,许多人也是以放羊为生。 有这个技术,那么羊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吗? 黄土高原上到处都是荒地,随处都可以种植苜蓿草。 结合前几日的毛衣,终于有人看到,种植苜蓿草,进行青储,养殖羊,卖羊毛,是条完整的产业链条! 这是次大机会,甚至能够改变祖辈的生产方式。 于是很多人要求朱高炽派人去他们那儿修建青储窖,几百只手同时伸到朱高炽面前,让他无暇他顾,最后不得不大吼一声镇住所有人。 “挖坑,大家都会挖吧? 但还需要使用水泥,水泥是军国重器,所以不会单独销售给你们。 你们想要,可以自己挖坑,我会派人去指导。 水泥处理是由王府工匠负责,先去山陕地带,其余地方的人等等。 如果是草原的话,可以优先处理。” 人群中的巴克木此时震惊得已经无法说话,他是最早跟朱高炽接触、并进行羊毛交易的人之一。 当时他压根就不知道羊毛能做什么,但现在,他才明白朱高炽一直都在下大棋。 他要的根本就不是羊毛,而是整个产业链条,养羊、剪毛、纺织、生产毛衣、销售…… 他没有跟着人群争抢,待人都离开才找到朱高炽。 难得朱高炽还记得他,“是你啊,好久不见,最近好吗?” “托世子爷的福,一切安好,世子爷,小的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世子爷能否满足。” “说吧。” “小的请求带几件毛衣回去!再请世子爷派些人到草原上修建青储窖。” 朱高炽略有些为难,“你们那儿马上天就要冷了,派去人也修不了多少。” “请世子爷派周同前去,我们合作过,现在合作更加方便。我们的草场现在很大,需要更多的青储窖。” 朱高炽为难片刻,道:“好吧,你的要求我都能满足。 但只有一点,我们的人员安全问题必须要保障,我不希望像上次一样。” “绝不会出现!”多伦指天发誓。 周同已经同格塔娜结婚,上次惊险逃脱后,格塔娜家人都死了,只剩下个哥哥,于是便与周同完婚,在北平府留下,如今还未怀孕。 周同接到朱高炽的调遣令时,略有些惊讶,很快就释然。 回家笑着对格塔娜道:“我们能去见见你的哥哥,你要不要一起去?” 格塔娜没之前那么活泼,但还是跳起来搂着周同的脖子道:“真的?” “世子爷又叫我去草原,第一站就是你哥哥那儿。” “太好了。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可能也就这两天。” “那我回去收拾收拾,要给哥哥带些礼物。” 格塔娜返回屋内,收拾衣物,她装了两个大箱子。 金银细软在草原上没什么用,倒是北平府的大多数东西,蜡烛、香皂、玻璃镜在草原上很受欢迎。 她又去趟市场,买回好多,等着出发去草原。 第108章 得拿下张家口,建牧场 毛纺业务已经展开,朱高炽立刻着手安排去草原放牧。 在发布会后的两天,朱高炽曾经与姚广孝谈论过此事。 其本质是移民实边,但现在有个问题,边疆并不在朱高炽他们手中。 姚广孝十分为难:“现在形式不怎么明朗,贸然实边隐患很大,要不就近寻个地方?” 朱高炽却坚持这么做,“移民实边既然不可行,那就武装经商,以公司形式运行,派军队保护。” 最终两人达成统一意见,按照朱高炽的法子进行,但规模绝不能超过三百人。 今天朱高炽准备着手第一步,首先是要确定公司运营人选,这件事得询问周星月与祝荣的意见。 周星月与祝荣两人目前都是顶梁柱,周星月更多负责大方向把控,祝荣从事具体业务。 朱高炽命人叫两人过来,询问两人意。 周星月属意的是一个名叫朱三郎的年轻人,祝荣属意的是名叫秦朗的人,朱三郎年纪并不大,但成熟稳重。 而秦郎年纪略大,但见多识广,也懂得牲畜管理。 斟酌片刻,朱高炽最终选择朱三郎,并且对祝荣解释:“并非不相信秦朗,而是因为那边条件艰苦,年纪大的人未必能顶得住。” 祝荣疑惑:“去哪儿经营?” “张家口。” 有负责人后,还有最重要一环:牲畜负责人,相当于技术总监。 这个人需要胡广、胡为民叔侄俩推荐人选。 他们很快给出人选,一个叫做周涛的年轻人。 周涛是他们的奴仆,名为奴仆,实则情同家人,他是家生子,打小就在胡家长大,胡广的本事他已经学七七八八。 朱高炽同意人选。 两个最重要人物已经有,剩余的就是普通员工。 虽然蒙古人也可以担任员工,但朱高炽最重要的选择依旧是汉人。 多少人过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为汉人重新开辟一条道路,否则草原上的汉人依旧远远小于蒙古人。 公告发出两日,应募者聊聊。 今天朱高炽来寻周星月,就为此事,他随意走进周星月办公室,周星月哪里还敢坐,只得站着,“还是没人吗?” 周星月摇头:“我私下打听过,他们都觉得张家口距离蒙古人近,而且也赚不到大钱。” 朱高炽很惆怅,羊毛的利润肯定有,但三百人规模的巨大养殖场风险也很大。 而且目前的羊没有经过优化,羊毛产量比较低,贸然给出高薪,可能会赔。 赔了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带来的示范效应没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如果利润低,那就把毛衣卖贵啊,反正而是垄断产品,出钱的都是富人。 于是他拍下桌子道:“那就再加五成的工钱,我就不相信这么高的价还没人来。” 周星月有些无奈,加钱很容易,但成本高企。 而且张家口如今并不受北平府控制,出点事所有投入全都打水漂。 投这么多钱,叫人心疼。 但朱高炽已经决定好的事情,怎么可能改变?周星月只能无奈加钱。 加钱的效果并不明显,仍旧无人报名。 朱高炽很奇怪,究竟怎么回事? 找来几个看公示的人询问后才得知,主要忧虑的是安全问题。 张家口距离草原很近,但跟北平府有些远。 此地乃大明军事重镇,处于大明控制下,朱高炽跑那么远搞个养殖公司,北平府人当然很担忧。 除担忧蒙古人,还担忧朝廷会不会把他们抓了,因此再多钱也吸引不到人。 三天后,军校军营。 朱高炽与张玉、孟善两人,沿着操场缓缓踱步。 军校第一批学员正刻苦训练,不时有人从他们身边超越,顺带打个招呼。 正中间位置几个人扛着木头训练体能与协作能力,操场边缘有几个人正做俯卧撑。 “那些蒙古人怎么样?”朱高炽看完这一切,表示很满意。 张玉带回来的那些蒙古人已经安顿好,如今倒有不少人正接受军校训练。 “总体上不错,他们马术精湛,是上好骑兵。 只不过松散惯了,一时难以适应。 刚开始几天还不怎么服气,指挥总是不听,后来叫两个军校的过去打一架,他们才算收敛。” 张玉伸手指着正扛着大木头跑的那几个人,“他们正训练呢,这是挑出来几个比较突出的,目前来看还是不错,没闹过事,力气也大。” 朱高炽很欣慰:“如果现在拉出去,能不能打?” “打是能打,但得看打什么仗。 这些人没有改造过,比之军校学员差的还是有点远,当个夜不收什么的还绰绰有余。” “夜不收?”朱高炽喃喃念叨,道:“我想把张家口打下来。” 张玉目瞪口呆:“不行啊。张家口好歹也是个大城,打着很费劲,时间太长,马上入冬,不好打。” 朱高炽皱眉叹息:“不打不行,张家口的位置倒是没什么,只是我们需要一块牧场。 数量很大,不打下张家口,就招不来人,而且张家口也是个交通枢纽。 打下来对咱们来说百利无害。” 张玉说:“要不……试试去劝降?张家口守将李继向来跟咱们比较亲近。这么长时间都没来过。” 朱高炽道:“我也是这么打算,但是军事准备也得做,万一谈判不怎么顺利,那就得你们出动,所以我才来问问。” “打肯定能打,就是这个时机不对。等明年春时估计就没什么问题。” 朱高炽道:“不能打也得打,等不到明年春。羊毛需求量太大,不可能等那么长时间。” 毛纺推出后大受欢迎,刚好最近一段时间天气转凉,更是供不应求。 除此外,朱高炽还得准备冬衣,南边的燕军大队人马必须要保障好。 目前所有工人都在赶工,三班倒,人歇机器不停。 有了大机器,羊毛的消耗量实在太惊人。 最近一段时间市面上的羊毛都涨不少,根本不够用,朱高炽迫切需要大量原材料。 张玉道:“世子爷如果着急的话,末将愿意前往张家口一趟。” 朱高炽看看他,忽然问:“我记得你跟李继有些关系?” “以前同为袍泽弟兄。” 朱高炽拍拍他的肩膀:“那就好好准备吧,说不定过几日就要出发。” 从军营离开朱高炽去了办公大楼,直接去找姚广孝,自从朱高炽分权后,姚广孝的任务就比较繁重。 朱高炽特意派了四个中书舍人帮助姚广孝处理政务,其实相当于高级文秘,这种制度朱高炽打算以后都遵照执行。 进到姚广孝的房间,里面非常清冷,除几个文件柜外只有桌椅,姚广孝正在看奏折。 寒暄两句,朱高炽道:“姚师,出去散散心?” “行。” 两人出办公大楼去了后花园,花园里的草已枯,花已凋零,秋天的肃杀气氛拉满。 漫步花园小径,姚广孝道:“世子有心事?” “嗯。我想拿下张家口。” 姚广孝摇头:“因为羊毛?” “不错,羊毛这种原材料非常重要,以后会成为我们重要的经济支柱,所以必须要尽快发展。再者说现在羊毛已经开始短缺。还有个重要原因,南方丝绸。” 姚广孝咳嗽两声:“世子爷看上丝绸生意了?” “不是。丝绸生意很赚钱,但暂时我们染指不了,北方养蚕比较难,除非建暖房……”朱高炽眼前一亮,暖房养蚕,这倒是可行,不过须得研究研究。 姚广孝道:“世子想用毛纺代替丝绸?” “丝绸至今还有不可替代的功能,但是我们能输入南方市场的商品总不能太过单一。 毛纺也是个重要补充,要想代替丝绸,只能等胡广把白叠子种出来。” “那臣不明白,世子到底想要做什么。” “毛纺能够增加就业人口,打开南方市场,维持南北经济的平衡。 另外,毛纺日后也是我们的重要输出产品,如果因为羊毛跟不上而导致工厂停工,损失非常大。” 朱高炽没有说明,其实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为了推动工业革命。 香皂、玻璃这些产品生产并不能推动工业化,只有需要大量人力的毛纺才行。 姚广孝道:“世子想用兵张家口也不是不行,但大同可以救张家口,对我们不利。” “所以我想的是找个人劝降,应该没什么问题。” “世子爷有人选了?” “没有合适的,所以想让姚师推荐个,你那有什么人吗?” 姚广孝思索半晌后道:“倒是有个,刘谦,刘谦乃是洪武二十一年进士,为人方正谨慎,由他出使最好不过。” 刘谦? 朱高炽暗中琢磨,这个家伙是北平府的提刑按察使。 要说这也是一方诸侯,不过朱高炽对他并没有印象。 以前双方互不统辖,如今虽然靖难,但他总是一言不发。 朱高炽暗想,这么个人闷嘴葫芦,有点像徐庶进曹营啊。 这家伙到底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行不行? 但他也就是这么想想,既然姚广孝都说出来也不能驳面子不是。 于是朱高炽便同意先见见刘谦,问问他愿意不愿意。 下午,刘谦正在办公,忽然有个中书舍人来拜见,刘谦忙让人进屋。 中书舍人说道:“刘大人,姚总理叫你下午去见见他。” 刘谦呵呵一笑:“请回姚师,下午准到。” 下午刘谦早早吃过午饭,估算时间差不多便离开衙门。 也不坐轿,步行前往办公大楼,到姚广孝办公室,见大门紧闭,便嘟嘟嘟敲三下。 “进。” 刘谦进去,见朱高炽也在,拱手拜见,“臣见过世子。” “坐吧。”朱高炽道,顺手递过去一杯茶。 刘谦毫不客气接过,道声谢,“世子可是与姚师有事商议?若如此臣待会再来。” “就是你的事儿。听说你老家是山西人?在北平这儿还习惯吗?” 刘谦摸不清朱高炽套路,含糊其辞:“还好。” 朱高炽道:“今天叫你过来是我的意思,有件事托你办了。 张家口守将李继听说也是山西人,你们之间有联系吗?” 刘谦摇头。 开什么玩笑,文臣怎么能跟武将联系紧密?那不是找死吗? 再者说大明朝的风气就是文臣看不起武将,他刘谦又不傻,干嘛结交武将? 朱高炽道:“张家口对我们很重要,刘按察可愿意走一遭?说服李继,免得动气刀兵,无辜百姓遭殃。” 屋子里安静下来,姚广孝一直都没开口。 朱高炽的手指头在桌子上轻轻敲打,发出笃笃笃的声音。 虽然很轻,但却极为扰乱心神。 敲了会儿,敲得刘谦心烦意乱:“世子爷,敢问可是要李继束手而降?” 朱高炽说:“其实他降不降的都无所谓,只要他名义上听从命令就行。 张家口对我们目前没什么意义,我只要张家口后面的草原。” 刘谦道:“张家口易守难攻,历代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世子若是只有这点要求,臣愿走一趟,替世子爷分忧。” “好,就叫你收拾收拾,两日后张将军陪你去。” 刘谦这个人能力如何朱高炽看不透,但敢去,单就勇气而言,实在可嘉。 定下主官,选好将士,两日后,刘谦带着三百余人出发,去往张家口。 张家口是蒙古与汉人互市重要口岸,是以汉人商贾络绎不绝。 自靖难起,北平府并未断绝商人往来,相反由于朱高炽有极多新鲜商品,并且鼓励工商发展,反倒北平渐渐有成为商业中心的意思。 张家口则逐渐发展成北平府的卫星城市。 是以路上商旅不断,沿途没遭什么罪,只两日便抵张家口。 李继早有所察觉,他们抵达时发现城门紧闭,戒备森严,城头旌旗招展。 张玉催马上前搭话:“我乃是燕王世子使者,请李将军说话。” 不多时,城头冒出个人影,道:“大明游击将军李继,敢问使者因何故而来?” “自然是为将军来。” 李继道:“既然使者来到,请军队城外驻扎,使者入城。” 张玉道:“区区三百人,将军怕了吗?这三百人乃是保护我们的。” “想要入城也行,卸下盔甲兵器即可。” “大胆!敢让我们卸下铠甲兵器!速速开门!” 李继不为所动,冷声道:“这是大明的规矩。” “你!”张玉气得吐血,真把他们当成番邦使臣了? 第109章 劝降,可还记得故人刘谦? 张玉气得只想立刻攻打张家口,这时却见刘谦单马上前,幽幽道:“李继,可还记得故人刘谦?” 李继道:“当年救命之恩,不敢忘。 恩人安好,如今你我各为其主,不便相见,还请恩人恕罪。” “好,只要你还记得就行,我就不是白忙活。 我与张将军两人入城,开门吧。” 李继犹豫片刻,命令开门,数百人出城,严阵以待。 刘谦哈哈一笑,打马而去,张玉担心有变,赶紧追上,三百人便于城下安营扎寨。 进得城来,李继迎着,双方寒暄几句,前往军营,落座已定,李继开口道:“不知两位来所为何事?” 刘谦呵呵一笑,道:“李将军,今日不谈往日恩仇,我主有意拿下张家口,特来劝降将军。” “劝降?” 李继冷笑,“恩人若是来劝降,不说也罢。 李某虽然是一介武夫,但也知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两位,某已备下粗茶淡饭,请两位慢用。” 说罢李继便拔腿要走,刘谦呵呵连笑:“可笑可叹,忠君之事? 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青史留名是不可能了,到今日我才瞧得清你是什么样的人。” 李继已经走到门口,闻言停住:“恩人,饭不能乱吃,话不能胡说。 我李某忠心耿耿,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自私自利的小人?” 刘谦冷笑:“你说你不是自私自利小人?那我问你,朝廷派你来此,所为何事?” “保家卫国,靖安慰民。” “好!”刘谦拍手叫好,“可你保家卫国了吗?靖安慰民了吗? 蒙元余孽在草原肆虐,前几个月我主派一百余人进草原,搅得鞑靼王庭动荡不安,坤帖木儿差点弃城而走。 你呢?” 李继大怒:“调动军队需得朝廷调令,如今哪支部落敢沿张家口南下?” “就算你说得有道理,那么一项利国利民、与社稷有大功的事,你怎地也不做?” 李继道:“什么事?” “投降我主!” 李继又怒又惊,“你怎敢说出如此不仁不义的话来?” 刘谦道:“你连条件都没听,怎么知道我说的就是不仁不义?” “那你说!” “我主要你张家口投降,不过是想试验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 “永远荡平草原的想法。” 李继气得想笑,他虽然读书不多,但也知道草原上历来都不是汉人居住的地方。 这千百年来草原上人来人去,唯独汉人很少进入其中。 永远荡平草原,也不怕风大闪舌头。 刘谦朝东面拱拱手,“我主学究天人,得青储法。 若此法得以在草原上推广,则汉人亦可居住于草原。 如此一来,岂不是荡平草原? 这里与中原之地又有何异?” 李继愕然:“青储法?” 他听说过,但却没当回事,还以为这是噱头而已。 “此言当真?” “自然是真。”刘谦拱手道:“将军若是降了我主,职位不变,依旧管辖张家口。 我主只需将军做个承诺。” “什么承诺?” “我主欲派三百人于草原实行青储法,将军必须保证他们的安全。 另外张家口与北平府不能设置任何障碍,双方都可随意入城。” “这……” 刘谦继续加把火:“此乃我主诚意,若是双方动刀兵,嘿嘿,可就没那么便宜。 一百余人搅得鞑靼王庭震动,将军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 我主有火炮火枪若干,远超朝廷派发。 若真是打起来,双方都无利可图,且百姓遭殃。” 刘谦又指张玉道:“这位张将军便是当时率人突入草原王庭的人。” 李继看向张玉,张玉傲然昂头:“不错,当时正是在下统军。” 他将所有过程和盘托出,李继听得目瞪口呆,竟然还可以这样? 区区一百人领着两千乌合之众,就能把草原上杀穿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蒙古人早该灭绝。 但李继目前还是不相信,这事听起来太玄乎。 他决定私下打听打听消息,另外也得了解了解青储法的事儿,不然啥都不知道。 请两位使者下去,李继叫来士兵,去城里请几个蒙古商人过来。 城中有人搞了青储窖,他也请人过来。 李继询问鞑靼王庭是不是有什么变化? 草原上发生点什么破事,传播得很快,因为大家都是游牧,指不定在哪儿就碰上,互相一说事情就互相了解。 这几位还真是听说过那次大明深入草原的事,毕竟已经过去几个月。 当下便绘声绘色说一遍。 李继问几个人都是如此回答,他颇为震动,与张玉说的细节都能对得上。 至于青储饲料的问题,还真有几个商人搞,拉过来一问,他立刻便知道刘谦并没有说谎。 如果这个法子真的能在草原上推广,那么草原以后就是汉人的天下。 其实草原之所以没有被汉人纳入版图,并不是因为草原上的气候恶劣。 关键问题是草原上必须逐水草而居,五千亩的草场,顶多能养上几百只羊。 这种游牧方式使得汉人无法适应,而且军事打击困难重重。 若是青储成功,这些人不用游牧,肯定会定居下来。 只要定下来肯定要被汉人吃掉。 这是赤裸裸的阳谋! 李继浑身冒冷汗,他以为自己已经够看重朱高炽,哪里知道人家身在大气层,并不是他所能看透的。 傍晚李继回衙,饭还没吃小厮禀告说他的弟弟李业回来了。 李业比李继小几岁,如今也在军中当个小头领,他年轻气盛,冲动易怒。 今日前去巡边,到现在才回来。 不久李业怒气冲冲进来,怦地坐椅子上,“大哥,听说城里有两个燕逆的使者?” 李继也没有隐瞒,照实说了。 李业蹭跳起来,“都是假的!骗你的大哥!可千万不能答应。 燕逆巧舌如簧,为的就是骗开城门。 什么狗屁青储饲料,不断绝往来也就罢了,投降万万不能!” 李继怒道:“嚷嚷什么?我哪里说要投降了?” 李业道:“你忘了我是你弟弟,你什么样儿我能不知道? 你要是不动心现在就把他们赶出去!你忘记了洪武爷给咱爹的褒奖吗?” 李继大怒,“我才是长子,给我滚!” 李业愤而出门,沿着大路狂奔。 心头之恨实在难消,跑至空地大声喊叫以发泄心中愤懑。 狂喊一阵停下,往回又走去。 不多时到李府,闯门进去,收拾行囊。 最后跑道后院祠堂,抓起亲爹牌位就走。 李继拦也拦不住,只得随他而去。 李业回营房后,先把父亲牌位取出,关上门,安置好牌位,朝着拜三拜。 随后自语道:“爹,大哥不孝,想卖主求荣。 父亲在上,孩儿定然阻止大哥!” 李继跟弟弟吵了架心中烦躁不已。 朱高炽给的条件太好,几乎没有任何过分请求,对他来说,不但要考虑张家口,还得考虑他们李家。 李家只有他们两个孩子,元末大乱,他们爹好不容易长大。 后来朱元璋打过来,毫不犹豫参军。 之后随朱元璋南北北讨,最后落户张家口。 母亲生弟弟时难产死了,而父亲则在洪武年随蓝玉出征,力竭而死于乱军。 朱元璋为了表彰他们,所以才恩荫一子,要不然李家怎么可能出个游击将军? 虽然官职不高,但好歹也算是公家人,他们两个才活下来。 这就是为何弟弟那么死心塌地的缘故。 但李继不是李业,他需要考虑的事情很多,不能只考虑着忠君之事,家族的延续也要思考。 夜里漫步花园,长吁短叹,至天色将亮时方才睡去。 次日李继便请刘谦与张玉,商讨投降之事。 要是没有昨天弟弟的事儿,说不定他还会考虑几天。 但昨天吵架完后,他忽然顿悟,这本来就是老朱家自己的事儿,干嘛要那么热心掺和? 至于投降朝廷还是朱棣,其实对他来说根本没什么分别。 于是今日便与两人相见,商讨如何安置。 刘谦道:“将军若是投降,自然还是做游击将军。 世子会派少量军队驻扎张家口,一来是为防备蒙古人,二来也是为保护牧民安全。” “派多少人?” “一千,驻扎东门。” 李继思考半晌,缓缓点头,“可。” 三人又商议半晌,主要是细节问题,李继必须要保证朱棣不敢对他们动手。 几人讨价还价,最终刘谦还同意李继派遣家人开个毛纺的专卖店。 礼遇不可谓不高。 李继非常满意,中午重新开宴,宴请两人。 下午,张玉跟刘谦都喝得微醺,摇摇晃晃回到城里。 大事已了,都放松起来,倒头就睡。 睡至朦朦胧胧忽听到有动静,只听外面有人嚷嚷。 “我是大将军弟弟,特来拜见两位使者,你们也不允许吗?” 张玉脑袋瓜子嗡嗡的,听到有人拜访自然要起来,鞋子还没穿整齐,大门怦地被踹开。 只见到几个兵丁气势汹汹闯进来,个个手执刀剑。 张玉只迷糊片刻,立刻意识到上当,抓起被子朝几人扔过去,趁着遮挡视线功夫往外猛冲,一肩膀撞飞一个挡门兵丁。 李业大喊道:“快抓住他!” 张玉只迈出半步,察觉脖颈中一凉,登时弯腰低头,一把刀擦着头皮飞出去。 气得他破口大骂:“背信弃义小人,竟然敢陷害爷爷!” 待他再想起身,几把刀已经架到脖子上。 张玉喝得有点多,晕晕乎乎身体发不上劲儿,只能束手就擒,嘴上却咒骂个不停。 至于刘谦,更加容易制服,区区两个士兵就把刘谦给捆起来。 张玉与刘谦两人像猪猡似的被捆着丢地上,张玉大骂道:“背信弃义贼子,不得好死。 李继小儿,我要杀了你!” 李业冷哼:“张将军,我们各为其主,休要谩骂,事已至此,骂也无用。 我哥只是与你们虚与委蛇,你还当真了! 来人,把人带走,押上城头斩首!” 张玉刘谦两人被押上城头,张玉走一路骂一路,心中憋屈至极。 李继喝的也有些多,迷迷糊糊早睡过去,压根就不知道弟弟的行动。 直到两人被押上城头,才有人跑来通知他。 李继迷迷糊糊还没睡醒,听到这个消息登时脸色巨变,睡意全无,急忙穿衣穿鞋,吩咐道:“立刻派人前去城头,阻止他们!” 这特么纯属胡闹!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现在北平府的势力远远超过张家口,你把人家使者杀了,这不就是作死吗? 李继骑马飞奔,带着三百余人往城头奔去,一刻功夫也不敢耽误。 只恨这马只有四只蹄子,不能跑得更快些。 好容易到城下,只看一眼魂都差点掉了,只见刘谦张玉两人被挂城头上。 李继大踏步走上去,李业见自己哥哥来了,登时大喊,“立刻斩首!” “放肆!谁敢乱动军法处置!” 李业说穿了只是个小将官,没什么实际的权势,所有的权势来源都是他的哥哥。 士卒见李继本人到达,哪里还敢乱动。 李业见状劈手夺下鬼头刀,不想胯间突遭重击,整个人倒下。 李继跑上来,“快快放下两个天使。” 李业怒道:“大哥,这两个人留不得!” 李继道:“滚,把他给我押下去!”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李继连忙道歉,把张玉跟刘谦放下。 张玉极为不爽,大声道:“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你若是不想投降,那咱们就打一场!” 李继道:“实在是舍弟分不清,给两位天使道歉,还请两位天使不要斤斤计较。 天使这就出城吧,后续的事儿我都答应,只待天使派人前来。” 张玉冷哼一声,看起来李继是真不知道这事,要不然也不会搞出来这等破事。 当时两人便收拾东西离开。 虽然天色不早,但他们还是坚持离城二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休息一夜再回去。 说起这事来张玉就生气至极,一路上骂骂咧咧。 刘谦道:“这两兄弟有矛盾,也实属正常。 别骂了,好歹事儿已经办好。” “这兔崽子趁我喝醉下手,太不是人了”张玉狠狠吐口唾沫。 刘谦抚额,“得叫世子爷把那疯子弟弟弄走,千万不能留张家口。” 这里的人要进行清理。 第110章 被李业追杀,反手拿下 再说李业,被李继关起来后,心有不甘,他没有被关进牢房,关到衙门的某个房间里。 李业很是恼火,隔着门威胁看守道:“还不快些把我放出去!” 看守道:“二少爷,将军有吩咐,您还是老实呆着吧。” 李业狂怒,揪住门框疯狂摇晃,大喊:“放我出去!”但看守却丝毫不为所动,任凭他疯狂喊叫。 很快到下午,因为李业被关起来,李继只能亲自巡边。 李家管家听说家里两个少爷打起来,不由心疼。 老管家在李家做工二十余年,两个孩子都是他从小看着长大,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于是,老管家打听到大少爷出门巡边,赶紧溜到小院里给李业送饭。 守卫自然不敢让老管家进去,老管家脸色一沉,道:“这里关着的可是二少爷,要说你们都是死脑筋,自古以来疏不间亲,兄弟两人有点龃龉也正常,你们跟着掺和什么? 开门,有什么事我担着!” 守卫仔细一琢磨,觉得也是,里面的怎么说都是二少爷,就算他们兄弟有矛盾,也没办法改变这个事实,自己跟着瞎操什么心? 于是便打开门。 李业登时从屋里出来,“李管家?” “二少爷!”老管家眼泪刷就落下,抹着泪进屋,“二少爷受委屈了,别跟大少爷犟了,来来来,我让人做了你最爱吃的烧鸡。” 李业接过酒菜,道:“我大哥呢?” “大少爷去巡边了。” 老管家叹息,“大少爷身体不好,你呀,以后可别气他了,两人有什么话说不开呢?干嘛非得弄成这样?” “那两个人呢?”李业不回答,岔开话题。 “都走了。已经出城,二少也快点吃吧。” 李业啃着鸡,眼珠子咕噜咕噜乱转,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手上行动可不慢,很快就把一只烧鸡啃完,老管家收拾东西,他却站起来直接往外走。 老管家忙拦住:“二少爷,你这是做什么?” 李业道:“管家,有些事我必须去做。” 说完他便往外走,看守急忙拦住,被他眼睛一瞪,只得往后退开,李业就这么大摇大摆出去。 出了府,李业牵过马,狂奔至军营,召集部下,约有六百余人,各自跨马提枪出城,沿着道路狂追。 其时天色已晚,过不久李继回来,听到李业出城去追张玉与刘谦,吓一大跳,慌忙召集人马,派出千余人去追。 再说李业出了城,心里憋着火气,连连催马。 不多时就瞧见军寨,连连催促众人列阵,于营寨前大声叫骂。 张玉刘谦两人在城里平白受回气,各自窝火。 忽听探子回报说张家口方向过来一彪人马,约有六七百人。 张玉勃然大怒:“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吗?” 点齐人马尽数出寨,两军对圆,李业大声骂道:“乱臣贼子,今日爷爷来取你性命!” 张玉骂道:“念你狂妄无知,方才放过你的性命,竟然不知好歹,今天爷爷教教你怎么做人!” 双方话不投机,多说一句也是多的,各自催马猛战。 三五百人规模的战斗,用不上什么战术,直接开打就是,两方人马绞杀在一起。 张玉的三百人皆是猛士,其中还有约一百余人的蒙古士兵,都是从上次草原战争中带回来的。 经过这段时间训练,不说脱胎换骨,起码比草原上那时更有纪律性。 而李业的人马则是张家口的守军,虽然现在血性尚存,不过远远比不上刚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蒙古士兵。 双方接触后差距便体现出来,张玉的人马更有纪律。 他们的指挥体系异常复杂,基本上下放到每个班中,每个班也就是三四十人而已。 所以无论冲突如何厉害,他们的最小单位就是这么多人,而且往往三四十人也有指挥。 战场上这么点差距真的很要命,李业的人马冲击之下很快就散了。 而张玉人马始终保持着队形,高下立判,只一战,张家口守军便有些溃不成军。 李业看自家人马打不过,眼珠子都红了,拍马上前充当先锋。 张玉哪会让他得手,也跟着拍马上前,双方激战。 李业年纪轻,本来就不是张玉对手,双方一交手,李业心里就咯噔,暗道:“这厮好大力气。我打不过,须得想办法才是。” 不到三个回合,李业精神一恍惚,突见前方刺来长矛,赶忙身子左倾躲避。 那枪犹如长了眼似的,招数用老,横枪扫去。 匆忙之下李业哪里来得及躲避,被扫中肋骨,身子一轻飞离马鞍。 张玉大喝一声:“拿下!” 李业便被几把长矛指住胸口,束手就擒! 余人见主将被擒,早无战心,纷纷夺路而逃,也有没逃出去被俘的,总之这场战斗以张玉胜利而告终。 张玉哈哈大笑,把李业送进帐篷,刘谦早在里面,见李业被擒,大惊失色。 刘谦道:“张将军打算如何处理?” 张玉冷眼看着李业,道:“这贼厮想要杀害我们,如今风水轮流转,叫他也尝尝被人杀的滋味。” 刘谦道:“不可呀,万万不可。 若真是杀了他,咱们难免要跟李继来个你死我活,世子的努力也就白费了。” “放了这厮我心有不甘!”张玉怒道。 刘谦笑笑:“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张将军绑着他绑旗杆上一夜,明日送回去,想必李继也不会说什么。” 李业又惊又恐:“尔敢!” “手下败将,还敢嘴硬?” 李业大骂道:“你们两个乱臣贼子,不得好死! 没卵子的东西还想侮辱小爷,小爷不怕,敢放我回去,待我聚起兵马,照样再杀回来。 你们若是敢派人来,见一个我杀一个!” 张玉大怒:“你还敢嘴硬,瞧我现在杀了你!” “谁不杀谁是孙子!” “嘿?!今日爷爷叫你看看怎么杀!来人拖出去给我斩了!” 刘谦连忙劝阻。 两人骂了半个时辰方止,幼稚极了。 张玉知道不杀他比较有利,但李业一心求死,双方就这么僵住。 正骂得爽利,忽然探子回报,“前方又有一彪人马!” 探子回禀说,前方来了一彪人马,约有千人,张玉心里一沉,急忙命人披挂准备。 李业骂得更狠,张玉不耐烦,用裹脚布把李业的嘴巴封住。 营寨再次出马,双方列阵。 此时天色已经快黑透,来人乃是李继手下偏将。 李继嘱咐他定要把李业带回来,这小将哪里知道高层的事儿。 到阵前听说李业被抓住,登时吓得不轻。 不过他们有一千人左右,对方只有三百余人,有些有恃无恐。 到阵前叫骂道:“你们两个,快快放了我家将军,我家将军大度,不会跟你们计较。” 张玉呸了一口唾沫,道:“你算什么东西? 想要李业,那就叫你家大将军过来讨人。” 小将大怒:“敬酒不吃吃罚酒,若是不放,待我踏军寨,尔等皆死无葬身之地。” 张玉哪里吃他这套,舞着枪就打过来。 小将也丝毫不怵,喝令队伍立刻进攻,他也生怕李业出什么问题。 双方厮杀一起,很快天色黑了,谁也看不到,打起火把继续打。 这个时候,千人的优势荡然无存。 因为此时天黑后,很多人都有夜盲症,根本没办法打夜战。 况且夜里打仗,哪里有光亮哪里战况就更激烈些。 黑暗处的争锋反倒是没那么重要。 只打得一会儿,那小将不敌张玉,拍马便跑,张玉不肯放弃,舞枪追赶。 很快,张家口守军又溃散,张玉带人追赶一会儿,这才鸣金收兵。 那小将丢盔弃甲跑回张家口,残兵败将也逐渐回来一部分。 他羞愧难当,去见李继时,捆着双手,道:“将军,卑职无能。” 李继大惊失色,忙问详细情况,听完后沉默不语。 之前他还只是本能上觉得朱高炽的队伍很厉害,现在,他已经可以确定,这支队伍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 自问无论如何他也做不到这一步。 问清楚后,得知李业并没有死,他心中就知道对方不欲把事情闹大,连忙跨马,单枪匹马赶去张玉的营寨。 张玉听说李继来了,嘿嘿笑起来,刘谦笑道:“恭喜将军,咱们的任务算是完成。” 张玉、刘谦亲自出寨迎李继过来,李继羞愧难当,赶忙下马:“卑职怎么敢叫两位大人出迎。” 接入帐中,李继便朝二人拱手鞠躬:“实在对不住,舍弟行事鲁莽,给两位造成麻烦,还请两位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张玉笑道:“好说好说。不过舍弟如此羞辱燕王府,就算我能放过,恐怕世子爷也不会放过。” 李继叹息,“卑职愿献上张家口,前往北平府拜见世子。” “这是应该的,不用你说也得去,不过李业却不能放,究竟该如何,要听世子发落。” 李继满嘴苦涩,“不能先让舍弟回去吗?卑职愿意在这儿充当人质。” “不行!” 李继也是无奈,打输了,说什么都是白扯。 当下,李继回城。 次日一大早,李继便收拾好行装,带些人马,随张玉一起回北平府。 这件事以如此喜剧的方式收尾,是朱高炽并没有想到的。 接见过李继后,朱高炽让他安心留任,并且邀请他与李业一起参观北平府,甚至对他们开放了禁区——军事基地。 李业原本满肚子怒火,参观行程不情不愿,只是人已经到了北平,再无逃脱的可能,不得不沉默以示对抗。 他们参观的第一个行程,是北平商场。 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展,北平商场已经不仅仅是当初的模样,大浪淘沙之下,能留存至今的店铺都是非常有潜力的店铺。 兄弟两人早就听说过北平商场的大名,门外首先被这楼的高度所震惊。 要知道古代中国由于建材的问题,所以高度上首先把他们震惊得不轻。 进入其中后,里面所呈现出的氛围,装修所使用的材质,汹涌无比的人流,以及数不清的商品,更加让人震惊,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多么无知。 在商场逛一圈后,他们又去了作坊区参观。 陪同的是祝荣,祝荣指着作坊区那些进进出出的人们,不无得意道:“这些人最低月俸也有二两银子。” 这让他们更加震惊。 二两银子,这个数字非常大。哪怕是大户人家的仆人,一个月也没有二两银子的月俸。 当然这个数字也并不高,关键问题是,作坊区乌央乌央的人叫人眼花缭乱。 这么多人口无论哪个大户人家也不可能养得起,这才是双方的最重要区别。 李业心里的震撼更大,他之所以要反对朱高炽,并非指示单纯的忠心王事。 关键的问题在于,他认为投降朱高炽对他们来说并无任何收益。 既然如此,干嘛要投降? 百姓们过的日子与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投降还得落个差名声,何苦呢? 但现在她发现真的错了,身处下班大潮中,他感觉自己就像海水中的孤岛,被潮水包围。 李继想得更多,他发现这些工人都是有组织的,他们下班时间统一,上班时间统一。 而按照祝荣的说法,他们工作也是在一起。 如果有战争,这些人就是现成的兵员,拉出去就能打仗。 而且还能打硬仗,互相之间非常熟悉,又有良好的协作机制。 他们已经经受过相当的合作训练,只需要学习一些军事技能,这样的战争动员能力十分可怕。 当然,还有另外一层忧虑,即:张家口的百姓肯定知道北平府的情况,普通百姓也就算了,但商人肯定知道。 一旦开战,那些商人还会跟他一条心吗? 商人无义,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最后,给他们最大震撼的,其实军事禁区,其中包括军营。 祝荣仅仅只是带他们去军校的军营中转一圈,告诉他们这里是培养将官的地方。 他们每天都要训练好几个时辰,而且训练课目多种多样。 他们每个人都会读写,都会计算,甚至有些人的文化水平相当高。 李继唯一庆幸的是,自己当初没有不开眼,真的打起来。 除军营外,另外叫他震撼的,就是刀剑铸造。 第111章 牧场开建,清理海盗 朱高炽允许他们进入炼钢厂,两个人亲眼目睹一把拔刀剑究竟是怎么做出来的。 在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内,他们做好五百多把刀坯。 这些刀坯需要经过打磨、锻造、覆土烧刃、安装刀柄等工作后才能算是真正的刀,尽管如此,速度上已经秒杀所有作坊。 哪怕朝廷动员数百工匠,也不可能短短半个时辰内锻造好这么多刀坯。 更加震撼的是火炮。 三十门火炮同时发出怒吼,炮弹就像蝗虫似的飞过去,更加离谱的是他们的落弹点差不多。 而且,他们也能极快重新装填,间隙远小于明朝的大炮。 李业脸色惨白,不敢想象,这么多火炮同时攻击,张家口真的顶不住,就算城墙不塌,只需要轰上半天,谁还敢顽抗? 他们见识到如流水似的车队,每辆车上装满货物,就像蚂蚁搬家似的。 他们也见识到繁忙的商人,那些大仓库面积极大,人在其中就像小蚂蚁似的,无数商人从仓库里搬走东西,或者送来东西。 李继是彻底服气了,再也生不出反抗的念头。 李业也服气了,只是他嘴硬不肯说,最终,李业被留下送进军官学校,而李继则回去驻守张家口。 扣留李业一方面是思维改造,军事训练,另一方面则是充当人质。 这些无论是朱高炽,还是李继在心知肚明,所以绝口不提。 朱高炽在李继兄弟两人打发走后,立刻宣布张家口归入北平府治理,并且宣布在张家口建立大型羊毛与畜牧生产基地。 招募令发出,涌满报名的人。 设在商场附近的报名处天天都有人询问,络绎不绝。 只用三四天工夫,便招满了三百人,经过简单培训,朱高炽便让他们去往张家口。 秦朗带着三百余人赶往张家口,受到李继的热情招待,迎他入府,摆满桌子酒宴,奉上当地最好的酒。 秦朗只不过是个懂得管理牲口的小工,哪里受到过这样的待遇,诚惶诚恐,小心翼翼,礼仪做到最充足。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继方才问:“我略长你几岁,自称兄长,秦小弟勿怪。” 秦朗哪里敢怪,连忙说:“李将军说笑了,我不过是区区小工而已,哪里算什么先生,称我小秦即可。” 李继问道:“秦兄弟,你看中哪块地方尽管说,我叫人带你去占。” 秦朗说道:“兄长如此说我就不客气了,我看中的地方就在距离张家口不远处的大海河。 那里有个牛驼岭,牛驼岭下就是草原。” “那里原先有蒙古人啊。” “那些蒙古人是怎么回事?” 李继叹息,“要是别的地方也就算了,那个地方我真的给不了。 虽然张家口最好的草场就在那儿,但是那里居住的那些蒙古人,都是凶横之辈。 那些蒙古人,打吧,他们的人分散得很,打了就跑。 不打吧,那边就那么给你烦着,兄长我也是烦得很。” “你的意思是说人安置在那儿,可能会有问题?” 李继点点头,“咱们汉人去了,弄不好就死于非命。” “这……”秦朗一想也是,如果派军队驻扎,未免成本太高,“他们不能被雇佣吗?” “他们对我们汉人不相信,就算你能雇用,他们也不会按照你说的做,甚至还有可能会捣乱。” 李继摇摇头,想起来也是头疼,“那些蒙古人都是边缘人,没有地方可去。” 秦朗不解,李继解释说:“草原上的部落争夺很厉害,动不动就是屠杀。 这些蒙古人没有部落,都是斗争失败的边缘人,要不然也不会聚集到这儿来。” “那就划出二十亩地,这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二十亩地倒是没什么,就挨着山建。” 两人商议妥当,继续吃酒。 次日一早,秦朗就带着人先去观察牛驼岭的地方。 那个地方确实是水草丰美之地,不过用肉眼也能看到不远处的部落,大海河自山上流下,拐了个非常夸张地弯儿,继续向东流。 河流两岸都是草原,此时初秋时节,草原上的草已经有点枯黄。 李继陪着秦朗在牛驼岭附近走一圈,他们上山下沟,看遍各处。 最后秦朗指着牛驼岭那个军寨里面道:“就建在那儿吧,靠着山,附近水源充足,建造牲口棚。” 李继又问:“那草场呢?” “草场就放外面,没办法,里面不行,种地需要水。” 李继有些不放心,“准备养多少只羊?” “先养五千只吧。” 李继咋舌,好家伙,听这意思还不够是呗! 五千只已经非常离谱,难道他们还想养一万只吗? 这个家伙知道一万只是多少吗? 选好地后,立刻开始施工。 趁着现在天气暖和,还能种一茬儿。 苜蓿生长周期只有短短一个月而已,但现在已经深秋,所以还是要抓紧点时间为好。 秦朗为加快工期,不得不向朱高炽打报告,允许他们雇用张家口本地人。 秋收为至,这段时间的农民并不繁忙。 报告打到朱高炽那儿,朱高炽大笔一挥,“准!尽快,不计代价!” 秦朗得了这个命令,哪里还管那些,直接招募两千人! 李继目瞪口呆,好家伙,招募这么多人的吗? 其中三百人跟之前来的三百人先挖窖,总共挖五个大池子,剩余一千七百人全部开垦二十亩草地,建立相应的防御体系。 这么庞大的用工规模,叫很多人十分不解。 比如张家口当地有非常大的商贾赵振。 赵振的生意很大,主要做粮食与牛羊的生意,羊毛什么的他也听说过,只不过他认为这种生意就是哗众取宠。 他自然听说过青储,只不过认为这是朱高炽瞎特么讲的。 张家口本地有几个小户人家愿意搞青储,听说花费不少,主要是水泥窖太费钱。 赵振稳坐钓鱼台,丝毫不慌,这些小门小户得先去探探路,如果真的好,明年他肯定大规模搞。 谁想,他还没开始,朱高炽便开始了。 赵振喝着茶,思索朱高炽的用意。 搞这么大的工程,花费不少啊,一个牛羊养殖点能养几只?到什么时候才能回本? 次日,赵振带上家丁,跑城外去看这个神奇的饲养场。 不止是他,很多大户都跑出来看。 没办法,这个时候的娱乐活动很少,这么多人同时干活,起码看着还是很壮观。 但是秦朗明白朱高炽的真正用意,就是推广青储法,所以不介意大家观看。 有些平头百姓世代放羊,对朱高炽的动作非常不理解。 “这放羊怎么放?每天都要赶出去吗?” “那谁知道?要不然怎么能是世子呢?” “这世子肯定是个败家子儿,羊在城内,草场在城外啊! 听说要养五千只羊,乖乖,这么多只羊怎么放? 也雇人放吗?而且每天还得赶那么远的路。” “谁说不是呢?这世子爷看起来根本不知道放羊是怎么回事,还不如叫我去帮他管着。” “你?你倒是跟世子爷说说啊。” 很快这里就快成个笑话聚集地,大多数人都是嘲笑。 张家口流传着世子爷放羊的笑话,暗中嘲讽的人更多,几乎说起他来都是摇头。 秦朗雇用两千人速度就是快得很,草场很快就平整出来,他也没犹豫,直接先种上。 众多百姓捶胸顿足,好好的地,居然种草,他妈的野草到处都是,还用得着种吗?这些败家玩意! 除此外,秦朗还盖房子,分出去五百人烧炉窑,也就是砖,另外那些人直接用砖盖房子。 只用不到半个月,奇迹般地盖好一个个羊圈,院墙、房屋,原本荒凉的土地上现在矗立一大片建筑,颇有些繁华。 另外养殖场附近还盖了步行街。 这些事情就不是秦朗能想到的,而是燕王府的一个家奴主持。 这个家奴最早就跟着朱高炽识字,之后又积极肯学,肯干,修建西市的时候跟着大师父学习很多技能,从一众奴仆中脱颖而出,朱高炽就任命他为设计师,先练练手。 步行街公开招租,无论是谁,只要有钱就可以租赁,想要卖什么不管。 养殖场盖好后,又没了动静,过几日,三百人全部出动,割下苜蓿草搬回来。 百姓嘻嘻哈哈,又有钱可拿,他们可是不管你割的是麦子还是青草。 青草割回来后,直接青储,一个池子都没装满,但照样封存。 随后,羊种开始入场。 与众人猜想不同的是,人家的羊根本就没有放出来的打算,全部都在羊圈里。 就这样,养殖场开始运作。 朱高炽心里松口气,虽然暂时还不能派上用场,但养殖场开始运作后,到明年的时候就能开始供应羊毛。 一旦明年赚到钱,养殖场就能推广。 现在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慢慢等待。 正当他觉得眼下没什么事时,事情就来了。 事情是这样的,半年前他曾经出批货送到广州,全都是肥皂、玻璃之类的玩意,这些货在广州出手后,船队继续向南,至东南亚,买回大米。 船返回时,途经山东海域,突然被海盗劫了。 四艘船只回来一艘,船员还死了几十个,这次损失十分惨重,三艘船上约有二十万斤大米,全都没了。 朱高炽非常生气,这件事姚广孝、孟善也都知道,齐齐来办公室,商量该怎么办。 二十万斤大米对朱高炽来说并不算什么,目前以北平府的存储水平,大约有两年粮食的库存。 也就是说哪怕他们什么都不做,两年内也能养活大部分北平府的人。 但问题是,出现海盗说明海洋上的情况不容乐观。 这条贸易线受到威胁,以后怎么办?这次只是劫走大米,下次撞上更高价值的肥皂、玻璃,那损失可就太惨重。 海上运输困难重重,这段时间内,朱高炽已经倾覆两艘大船,这还不是远洋航行,而是沿海航行时遭遇到的情况,结果依然这样。 现在又加上海盗,这条贸易线几乎都要毁了。 朱高炽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一刻也没有停,姚广孝不停拨着念珠,孟善盯着朱高炽,眼晕有点。 “水军怎么样了?”朱高炽张口就问孟善,这一块也是孟善管理。 孟善道:“现在水军还没有成军,但是已经培养出许多水手,只要能拉出战舰来,立刻就能成军。 不过要想打击海盗,目前还是有些问题。 我们的水军很少,海盗少则几艘,多则数十艘。” “那也不能看着他们打我们!有多少人就派出去,你亲自带队!现在下海的两艘船全部划拨给你。” 孟善苦笑:“这……” 没办法,水军的大头在金陵,北平府的海军完全是自己从头建造,速度超级慢,光是木材都得阴干三五年才能使用。 孟善说:“行。” 朱高炽道:“那就立刻出发赶去天津,我希望海盗能尽快清理完海盗,否则对我们来说事情很麻烦。” 孟善立刻答应,下午就从北平府出发前往天津。 朱高炽下午去铁匠工坊,询问海军型火炮研发得怎么样? 这个任务早就下达,之前有研发成功的小炮,但海军有所不同,射程一定要远,而且还要有一定准头。 关键的问题是不能太重,毕竟要上舰,同时还要考虑后坐力的问题。 这就让人十分为难,因为炮弹飞得远,目前跟后坐力小是一对矛盾关系。 后世怎么操作的朱高炽当然知道,无非是制退器,液压后座,但现在都没有制退器看着容易,做起来也非常困难。 工坊主管说:“舰炮的研制还在进行中,目前遇到的问题还是很多。” 朱高炽看完所有研发工作,说:“困难不害怕,现在有没有替代方案?” “倒是也有,可以缩小口径,火炮能打出去两里地。” “你的意思是装这些小炮?” 朱高炽对海战不怎么明白,此时也是抓瞎,只能跟着臆想给出数据。 听完工匠的论述,他陷入沉默,斟酌这些东西该怎么弄。 最后他说道:“那就先安装小炮试试,如果可以的话,就按照这种方式先装备出几艘船来。” 朱高炽本来不着急这么早弄海军,这玩意烧钱太厉害,对目前的情势帮助也不大,所以他想等全国拿下后再发展海军。 没想到,时不我与啊。 第112章 出征,寻找海龙王 八月二十二日,天气很好,阳光明媚。 十里长亭处,朱高炽又摆上酒席,四个菜,外带一壶梨花白酒。 秋风瑟瑟,暑气尽退,朱高炽与孟善两人对坐,外面是一队三百余人士卒,他们全都披挂好,气氛很庄重。 朱高炽抚着桌面,目光望着远方,叹息道:“其实我本不想这么早开启海军建设,无论什么时候,海军都非常重要,也很花钱,咱们的实力还不够。” 孟善为朱高炽倒上酒,“世子放心,我肯定办好这事。” “难啊。山东地区海盗盛行,还有朝鲜、倭国这些地区也有很多浪人、破产地主下海。 如今的那股海盗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你去了后,可以先不用着急打击,重要的是把海盗的身份打听清楚。” 孟善很是疑惑,不过很快就有答案:“世子想把海盗收归己有?” 朱高炽没有正面回答,轻轻敲着桌子道:“海盗都是优良水手,这些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入了海,这不是浪费资源么?” 但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孟善提醒道:“这些海盗都是些亡命之徒,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说不定人人都有命案在身。” “我知道,能当海盗的就没有好人。” 朱高炽笑笑,“不过你以为现在大海上的都是好人吗?好人根本出不了海。太祖严令禁海,告诉我那些海商是怎么来的?” 孟善:“……” “山东海盗比较多我是知道的,听说这伙海盗的头目叫海龙王,也不知道是谁的名号? 你去后好好调查调查,尤其是他们的航线、盘踞的窝点。 我们现在只装配一艘船,等你到直沽后,火炮随后就到。” 海船造好一艘,孟善信心十足。 这是专门为军舰而设计的海船,可以安装三十六门火炮。 有这么多厉害武器,孟善认为,海面上没有任何一艘船能与之媲美。 “世子放心。绝不会有任何事。” 朱高炽摇头:“凡事还是小心为妙,海面上的战斗与地面上的战斗大不相同。 你去了后,首先要进行适应性训练,没有把握不要轻易出击。” “世子爷放心!我老孟虽然是个粗人,但行军打仗的事儿,我不害怕任何人。” 朱高炽笑笑没说话。 孟善没有打过海战,压根就不明白海战是怎么回事? 若是还用陆地上的战斗来考量,肯定要吃大亏。 不过即使吃点亏,朱高炽还是能承受,要训练出合格海军,需要长期的坚持。 “长芦盐场那边你也帮忙照看着点,海军营寨,可以放在长芦盐场附近,这样你们的生活也能好点。” 长芦盐场附近有烤鱼场,之前张玉带人在直沽建立了相应的捕鱼场,那些船员如今都在捕鱼场里工作。 北平府这么多咸鱼、鱼干,其实都是从那儿弄过来的。 孟善点头。 朱高炽又交代,“周星月在直沽那边也有商号,海军的后勤负责人,将从周星月那儿调拨过去,你到直沽就能见到人。 你的任务是不需要管任何杂事,好好训练海军就行。” 孟善有话要说了,“海军需要的东西我还不大懂。” “没事,负责人懂得,到时候你多听听他的意见。 军校里拨出去的十来人都是有志于从海军处立功的,你要照顾好他们。 他们可都是未来海军的种子,好好做,将来还要设立海军院校。” 孟善又惊又喜:“海军要单独设立军校吗?” “是的,海军肯定要单独设立军校。 另外你们的钱从市舶司调,注意下倭国人,很多船在陆地上遵纪守法,到了海上可就是无恶不作,要小心点。” 孟善点头,这点他还是有所准备。 朱高炽压低声音,又道:“天津本地的宋志功,你也要注意,说不定他跟海岛游所勾结。” “啊?” 朱高炽直起身子,此时他非常想来根烟,“我只是提醒下你而已,具体的情况你到地方再斟酌。 但一定要小心豪强,大部分海盗都跟豪强有关系,否则他们如何补给?” 孟善了然,这跟陆地上一样。 地面上那么多强盗、占山为王,如果跟当地豪强没有勾结怎么可能? 豪强豪强,强就强在他们跟盗匪有勾连,可以利用法外力量使人们驯服。孟善陷入沉思中,看起来这次行动不会那么轻松。 朱高炽倒上酒,对孟善道:“好了,就说这么多,有什么事立刻汇报,不要走市舶司,找周星月的店铺,他们更加安全。” “卑职明白。” “一路顺风,等你凯旋,我给你开庆功酒。” “谢世子。” 孟善出发了,带着三百人,沿着修好的道路跑。 水泥道早就在年中的时候修通,如果不是这样,北平府的商业发展也没有那么快。 水泥道宽约两丈,也就是六米左右,左右两侧皆是土路,可以跑马。 到路上人很多,而且中间还有休息处,不用担心。 当天下午跑到驿站,早早休息,三百人几乎把整个驿站都承包,吃过晚饭孟善就睡下。 次日孟善吃过早饭带着人马出发,不到中午就抵达直沽。 如今直沽古老与崭新并存,旧城区破旧的老房子,古老的城墙、城防还都存在。 可是靠近海边,有巨大而又崭新的楼房,水泥竹筋建造的三层小楼随处可见。 码头区更加规整,建立了一个个仓库,船只铺天盖地,人流如蚂蚁,络绎不绝。 孟善直接去长芦盐场,盐场距离直沽城区只有二十多公里,走路半天也能走到,很快就抵达盐场。 盐场很壮观,即便孟善见多识广,但见到这么大片的盐场也是十分震惊。 从他们站的地方往北延伸,看不到头的地方全都是建造好的盐田,怪不得最近的盐非常便宜,这么多,不便宜才有鬼。 距离盐场旁边不远处便是捕鱼场,这里修建了小型码头,他们共有四只船,轮番出海。 这里的人都是军人,那些海员都是在这里受训,一边捕鱼,一边作适应性训练。 孟善在海边住下,是捕鱼场的负责人接待。 孟善把一切安置好,随后住在捕鱼场人员建造的房子里,睡一夜。 次日早上起来,负责接待的陈智没来,换了个人。 新来的叫张二,殷勤向孟善问好。 孟善端来洗脸水,就在门外洗脸,边问道:“陈智怎么没来?” “昨天晚上渔船回来,大丰收,现在还在忙着呢。” 孟善道:“哦。这里的事儿你都知道吗?我们要先建个营房。再建个水寨。” 张二笑着说道:“将军,不用多虑,当初这里建造码头时就已经考虑好,地方都留好,只不过暂时还没建罢了,这事我得去趟城里。” “那行,你去吧。早点去早点回来,不过营房得先建造好。” “好。将军还有别的要交代吗?” “没有。” “那将军少待,我去去就回,顶多半天,一会儿有人接替我。” 孟善交代完也就没什么事,洗洗脸吃完饭便没了。 前来接替张二的人早就过来,等着孟善吃完饭,他说道:“将军这几日都是我来跟随,有什么事将军尽管吩咐。” 孟善想想,道:“陈智还在忙碌吗?带我去看看那边是怎么捕鱼的。” “是,已经忙得差不多,昨天晚上带回来的实在太多。要不然也不会忙到现在。” 小厮介绍着,前方带路,从居住区走出来,不多远便有强烈的海风吹过来,这里的风好腥,孟善有些不适应,捂着鼻子,过了会儿方才没什么反应。 小厮笑着:“将军初来,有些不适应。过段时间就好。” “嘿嘿,说起来你们出海捕鱼就没遇到过海盗吗?” “遇到过,怎么没有,不过海盗也不会强我们的船啊。我们的船里只有鱼,有没其他东西。远远看见也就分开,更多时候我们去的地方都不是航线。遇到的次数少。” 孟善叹息,“这些海盗是哪里的?” “不知道。那个叫什么海龙王的听说很厉害,前些年这里还有个海盗叫过江龙,去年被海龙王给吞了,从那以后这里只有一个海盗。” “你都知道这事儿?” “都是听说的,谁也没有亲眼见过。不过每隔一段时间,总会有船只被打劫。” “这海龙王这么闹腾就没有人联合剿灭?” “有,可是打不过他们,听那些人说海龙王有个幽灵船。 那船无人驾驶,非常厉害,还能潜入海底,寻常人根本找不到。” 孟善撇撇嘴,纯属扯淡,哪有这样的船! 要真有的话,那就干脆征召进军队,还不是见谁灭谁? 这些乡村愚夫愚妇,就是以讹传讹。 “今年三月,郑员外的船就被抢了,那还是六艘船一起航行,就这也不能挡住海龙王,可见他多厉害。” 孟善道:“郑员外?” “浙江的。这事出了后,从那以后他们都是凑齐八九艘一起走,再不敢胡乱跑。 不过海龙王似乎对这边很熟悉,过段时间他们总要抢一次,抢完有一两个月就能消停。” “还有这事?” 小厮笑道:“海上的事谁也说不准。啊,前面就是了,陈把头正在负责处理鱼呢。” 孟善抬眼看过去,好家伙,先闻到一股浓烈的腥臭味,差点把他熏吐了,甚至他都能看到那味道在往鼻子里钻,陈智站旁边,叉着腰指挥。 很多人用筐子装备鱼,往车上放。 单看这庞大的占地面积,就能想象昨天到底捕获多少鱼。 陈智见孟善到来,十分高兴,赶紧过来见礼,孟善道:“你忙,不用管我,我就是来看看。” 陈智笑道:“这里又脏又臭,昨天晚上实在太多,要不然我也不会过来。 将军稍等,昨晚抓几条好鱼,待会儿烤了吃,将军肯定喜欢。” 孟善是个旱鸭子,完全没有见过大海。 此时初见大海,见这海洋如此广阔,心胸瞬间为之一宽,也不觉得这里有多么腥臭。 忙碌到中午,陈智抱着大筐子过来,道:“将军且看,这都是非常适合烤着吃的东西,将军且少待。” 这些海鲜的吃法还是朱高炽教的,当然朱高炽也没吃过多少个,但他见多识广,比这些海员可是强得太多。 陈智带着孟善到鱼场旁边,显得没那么腥臭。 烤鱼非常简单,那些直接可以烤的就放在铁笼屉上烤,不能直接烤的用铁板煎。 不多时,香味飘出,十分诱人,陈智并没有使用其他调料,只撒了盐。 “将军尝尝。” 孟善拿起吃一口,很好吃。 酒就是当地酿造的酒,并非什么出名产品,但这么边烤边吃,还是别有风味。 孟善吃了一个又一个,海里的鱼很大,虾也很大,最大的虾几乎跟人的手臂差不多。 吃了个肚儿圆,孟善喝口酒,打个嗝,道:“现在你们有多少人?” “两百,其中一百个是海员,别的都是当地招募的。” 孟善道:“行,把一百人挑出来,我给你再补充三百,轮换出海。替换下来的一百人得先进行训练。” 陈智抹抹嘴,道:“将军,他们还需要训练吗?都训练好了。” “不,肯定要训练,不训练怎么行。 他们只是海上有技术,但已经算不上真正的军人。” 陈智没吭声,转移话题:“将军怎么安排?” “你们什么时候出海?” “明天吧,明天再出海,今天该忙碌了。要烤鱼干。” 孟善道:“那行,明天我带几个人,跟你们出海去看看。” “将军要亲自去?” 陈智所有动作都停下,呆了呆道:“将军不必,出海危险很大,说不定会出问题。” “能出什么问题?”孟善满不在乎。 “你们都能出海,我不能出? 再者说,就算我现在不出,以后也得出啊! 世子爷让我管着海军,你见过不上战场的将军吗?” 陈智噎了下,道:“那行,明天叫他们先去安全海域。” 这点孟善并没有反驳,做什么事儿都要有顺序,哪能上来就直接搞地狱难度呢? 晚上,所有人都吃了顿顶好的海鲜饭,那些从海里捞出来的鱼,拿出部分做饭,三百个从北平府来的士卒吃了个痛快。 第113章 又有船被劫,发现线索 睡了一夜,孟善觉得神清气爽。 他刚刚起床便有人敲门,打开后发现是张二,张二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一个老头。 “将军,这些人都是从城里过来的,宋主管说军寨的事儿他们负责。” 孟善打量打量他们,道:“好,找个地方好好说说。” 议事堂就在前院,孟善跟着他们走进去,讲了下水寨的要求。 那老者道:“将军,水寨这事儿小老儿一直都在考虑,也请教过旁人,目前有了构思。 世子爷交代过,一切都要因地制宜功,小老儿心想,不如让我两个徒弟先出个设计图,呈献将军。” 孟善道:“好,不过我觉得最好还是先做个模型。这样更加直观,有什么问题可以改。” “是。” “水寨的问题不用着急,但军营得先建了,没有军营这么多人连住的地方都没。” “军营没问题,地方都已划好。” 孟善道:“钱财什么的你们知道怎么弄吧?” “何将军有交代。” “何将军?” “何将军管着这块,他早就准备啦,将军还没见过他,想来他是有什么事儿被绊住。” 孟善点点头,这个人应该就是朱高炽说的管着后勤的,见不见他现在也不着急。 营房都没有,见了也没什么用,双方商量完毕,孟善便出去了。 今日出海,孟善叫过来那十来个军校学员,临行前,先在门口交代。 “今天先带你们去体验体验海船,看看大家能不能适应。 一定要牢记我们今天不插手也不插嘴,就是看。 多用眼睛看,用耳朵听,别叫人看笑话。” “是!” 孟善点头,突然喝道:“成跑步队形,起步——跑!” 这些都是他们在北平府里熟悉惯的训练,听到口号他们几乎条件反射似的排好队。 一个接着一个跑过去,孟善跟后面慢悠悠跑。 这队人马奇特的造型,沿路惊呆很多人。 这片区域早就不只是海军,还有很多平民也在这里讨生活,主要是渔场的收获比较大的时候,需要很多帮工。 就这么顶着诧异目光他们跑到海边,陈智早就等着,迎着他们上船。 这一趟去的地方比较近,大约也就一两天功夫就能回。 船上非常腥臭,生活水平十分低劣,他们居住在船舱下层,里面充斥着浓烈的腥臭味。 船缓缓启动,驶离海岸,孟善带着人站在甲板上观察。 如今的船帆采用的是硬帆,这跟西方的船有很大不同。 硬帆的好处是,操作比较方便,而且能八面吃风,可以不用顾虑风向。 但难度也就在此,硬帆要求桅杆的强度非常高,否则无法支撑帆。 西方多使用软帆,软帆的好处是对桅杆的要求不高,而且可以做得很大,吃风面积大,所以负载跟速度都很高。 同时软帆由多个帆面组成,可以随时调整,有风暴时也能保证安全。 但缺点也很明显,需要的水手太多。 中国硬帆只需几个人就能升降,但软帆需要数十人才行,而且需要攀爬,升帆降帆的时间也非常长。 起初,孟善还没什么感觉,但随着船驶出港口,直到港口看不到,他开始有些发慌。 初次登船的人都会有这种错觉,因为前后都不见陆地,本能就会恐惧。 十来个学员脸上隐隐带着兴奋,碍于孟善,他们不敢随意说话,可是眼里的光却隐藏不住。 孟善扶着船舷,望着一望无际的海面,忽然来阵风,船身摇晃,他陡然觉得有点晕。 胃里翻腾起来,哇地一声张口喷出去,早饭吃的那点东西全都喷了。 孟善不知道这就是晕船,这玩意没办法治疗,晕船药也只能缓解。 孟善吐了个稀里哗啦,陈智十分无语,再看十来个学员没事,就他吐个痛快。 陈智不敢叫他在外面,请他进船舱休息休息。 从早上到中午,孟善一直都在吐,吐习惯方才安稳。 他就跟个病鸡似的,奄奄一息。 到晚上,陈智进船舱看他,端来一碗粥,“将军,喝点粥吧,一天没吃饭,人顶不住。” 孟善仰着脸,生无可恋:“当初你第一次上船也是这么吐的吗?” “那倒是没有,不过也不怎么好受,在陆地上习惯了,上船总有个适应过程。有些人没问题,但有些人问题却很大。” “怎么了?” “吐个不停,很久都没办法适应,这样的人也有几个,他们都已经离开。” 孟善:“……”你特么是来安慰我的吗? 他勉强坐起,靠着船舱,端着粥都在晃,虽然吃不下,但他还是勉强把粥送进去,这会儿好得多,没那么晕了。 灯火摇晃,在他脸上不断跳跃,孟善把碗递给陈智,“怎么安排?” 陈智说,“晚上找个鱼多的地方下网,明天早上就能起网,能拉到多少鱼看运气。将军要是好些不妨去甲板上站着,吹吹风能好很多。” 孟善一听,心说我将来可是要做海军指挥的人,不能坐船算怎么回事? 咬着牙下床,扶着陈智走出船舱,冷风一吹,果然清醒很多,也没那么难受。 甲板上还有其他学员,见到孟善都笑了,“将军,感觉怎么样了?” 孟善骂道:“一群王八蛋,看见我吐了你们就好受了是不是?” 其中一个笑道:“我们可没办法。再说我们也很难受。” “老天爷没眼了,老子那么厉害,你们这群弱鸡竟然没事,太不公平!” 孟善愤愤不平,在军校里他可是很厉害的,结果上了船反倒成了最差那个。 众人哈哈大笑。 “晚上下网,咱们看看。” “看吧。” 孟善虽然是上级,但在军校里他们一直都是以同学相称,所以互相之间并没有那么多隔阂。 众人在甲板上说说笑笑,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孟善竟然也没那么晕。 暗中松口气,要是真的晕得站不住,这海军指挥的位置是别想了。现在证明没有问题,还可以有点别样的想法。 正在这时,船舱里的水手都出来,他们要开始下网了。 陈智指挥,只见他站在甲板最上方,大呼小叫。 指挥某某某去开网,某某某去准备手葫芦,某某某又准备监督,甲板上瞬间忙碌起来。 下网也不是随随便便的,河里打鱼时,一个人就可以撒网。 但在海里不行,这网也太特么大了,堆成四张八仙桌那么大,足足有两人高。 火把照耀下,显得十分巍峨。 下网开始,满帆顺风行驶,速度提上来,噗通,激起巨大的浪花,那是因为渔网入水。 船上又紧张,很多人跑来跑去,举着火把站后面观察渔网的张开是否顺利。 这时陈智走来,告诉孟善,渔网如果不能顺利展开,他们就必须把网起出,进行二次投放,这一般浪费一个时辰左右。 幸好这次没有出现问题,渔网入水后就不需要再做什么,他们只要沿着特定方向行驶即可。 忙碌到半夜,事情做完,陈智请他们几个去睡。 “起网要到明天早上才行,这会儿没什么事了,留几个值守。” 夜色苍茫,这片天地之间只有黑色,别的什么都没剩下,望着周围有点令人发慌。 夜里孟善睡得很不好,到处都是海浪声,而在陆地上可没有这个烦恼,天色将亮时方才睡去。 睡到迷迷糊糊,被外面的动静吵醒,孟善起床,拉开房门,走上甲板。 太阳刺得他眼前一阵眩晕,好久才适应,学员冲他打招呼,他们起来更早。 陈智跟他打个招呼,笑道:“将军我们准备起网,把你吵起来了。” 孟善摆摆手。 起网更加困难,数十个人一起拉水葫芦,当他们把网拉起来时,孟善目瞪口呆,这么多鱼他从来没见过。 他们一共下了四个网,每个网里起码有好几百斤,大的小的、红的黄的,鱼各不相同。 相同的是都很活跃,在网里挣扎,一网抛下来,船舱甲板上到处都是鱼,三网弄了上千斤,船员忙碌起来。 孟善与学员们也都上去帮忙。 收拾好这些花费了大半天时间,之后直接返航。 按照正常路线他们还会呆上一两天,但因为孟善只是来体验的,陈智也不准备呆那么久。 回到码头时已经半夜,当他们靠港,无数人涌过来,帮着卸船。 孟善呆两天,实在难受,也没帮忙,直接回营区睡觉去了。 第二日,孟善很晚才起,太阳都三竿了,起来便是吃饭,刚吃完,就有小厮禀告,说外面有个姓何的将军前来求见。 孟善脑袋还有些晕,捂着头道:“请何将军去议事堂里等着。” 不多时,孟善过去,看到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面色白净,一点都不像个军人,反倒更像商贾。 “卑职何安见过孟将军。” 孟善坐下,叫人上茶,喝两口才缓过来,道:“何将军见笑,以后你我都要共事,还请多指教。” 何安忙道:“不敢。卑职今日前来,是因为海盗的事儿。” “海盗怎么了?” “昨天晚上,又有船被劫。” “什么船?” “北平府商人的船,现在搞得人心惶惶,没人敢走了,码头上堆满货物,海盗要是不解决,会出大问题。” 孟善暗骂一句,这些王八蛋怎么不消停呢,他放下茶杯,道:“你在这儿时间长,有没有什么发现?” 何安踌躇片刻,“还真是有点发现,只不过也不敢确定。宋志功宋员外你知晓吧,我怀疑跟他们有关。” 孟善愕然:“还真有关系啊?” “具体也没发现什么,但宋志功发家发得比较蹊跷,他自己说是走海运发家,但速度太快,而且每次旁人的船出事,他的船不出。” “这也算不上证据。”孟善很不满。 何安道:“是。但现在证据不重要,我们又不是要调查案子,而是只想摸清海盗巢穴。” 孟善思索片刻,道:“你准备从哪入手?” “排查人口吧,先调查宋志功附近的人。 海盗劫掠这么多东西总是要出手,南边不可能,港口太小,很多东西他们也不要,从直沽这儿开始调查。” 孟善从善如流,他说:“我们得打草惊蛇,对外放出风声,就说世子爷已经制造好战舰用的舰炮,不多日就能大规模装备。” 何安道:“嗯。海盗在岸上必然有耳目。” “是。另外我们的营房要尽快建造。” 何安道:“我去公开招募,说不定海盗耳目也会进来。” 何安说的也是个办法,而且孟善还准备训练人来着,没有营房怎么成。 所以速度越快越好,招募人手是必然的,有细作也不害怕。 何安的告示发出去没多久,便应者如云。 直沽这边跟北平府差不多,也形成虹吸效应。 附近人口很多都迁移到此,只因为这里工作多,可以吃饱饭。 人多,半天功夫就招募来四五百工匠。 军营水寨同时开工建设,大张旗鼓,速度极快,这事闹得这么大,直沽人都知道。 很多商人欢欣鼓舞,有了海军他们日后行商就要方便得多,否则开出去三艘船,回来只剩两艘,这么赔谁也受不了。 商人自发组织募捐,有东西的捐东西,有钱的捐钱,所以孟善现在弹药充足,阔气无比。 过几日,营房正在建设,孟善在海边开辟个训练场,正训练那一百多一直捕鱼的水军。 这些人作为水手自然没问题,但作为军人就没那么完美。 孟善为了尽快成军,训练得格外狠,军校的人每日训练三个时辰,他们训练四个时辰。 孟善正站海边,亲自盯着那些人训练。 何安在这个时候过来找他,“事儿有眉目了,前几日被劫掠的那艘商船,经过询问得到个非常有用的线索,他看清其中一个海盗是谁。” “谁?” “孙阿三。”何安皱眉,“孙阿三的家就在直沽。” 孟善道:“调查过了么?” “调查过了,孙阿三家里关系很简单,只有母亲、媳妇儿。 最近孙阿三家里的日子很好过,他自称追随杭州商人出海。” “这构不成证据,咱们真把他抓回来,也解决不了问题”孟善有些无奈。 第114章 海盗船长前来打探,准备做局 证据确实很重要,但在封建时代证据又不是那么重要。 因为一切证据都可以伪造,况且,现在是家天下模式,证据的用处也不大,主要审判还是从心,只有对底层人员才讲证据。 何安说道:“我们可以先把人抓住再说,逼问之下不会不说出来。” 孟善点点头,同意这么做。 一队人马前往孙阿三的家里,队长是从军校里出来的学员,有一定本事的。 据调查,孙阿三原先在天津的老城区居住,如今买了新房子,新房子在新城区位置最好的地方。 怪不得何安怀疑孙阿三,实在是这个家伙发家速度太快。 孙阿三跟母亲相依为命,从小就长在直沽,年轻的时候四处浪荡,最后托关系进了宋志功家里做奴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从宋家出来。 跑到海上跑航线了。 如果仅仅是这样还不会引人怀疑。 跑了航线后,他手里确实有了点钱,却也没有多少,并没到夸张的地步。 航线初开,那时候船东找不到合适人选,给的价格极高。 但跑几趟,从南边过来的商人都带着自己的船员,也有很多人涌入直沽这个北方港口城市。 甚至最远的还有从福建跑过来的人,搞得做水手价格直线下降,竞争激烈。 突然有次孙阿三的船遭了海盗,这个家伙也不知道怎么跑回来,逢人就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过些时日,这个家伙手里的钱陡然变多,买房买地买女人。 抓捕人手躲在孙阿三家的附近,整整盯了一天,可是孙阿三这个时候还没回来。 确定他家里确实没什么杂人往来,学员甲决定前去探查消息。 他佯装自己是孙阿三同伴,上前敲门,从家里出来个少妇,问道:“官人不知找谁?” 学员甲立刻冒出色狼般目光,好一会儿才从她身上挪开,道:“孙阿三呢?他说要带我去发大财,怎么不见人? 孙阿三,孙阿三!”他大声喊道。 那少妇露出厌恶表情,“阿三不在家,过几日才回。 你到时候再来,你可留下姓名,等夫君回来我告诉他。” “我叫宋小六。 告诉他可千万不能弄错,他还欠我钱呢,等他回来我再来理会。” 学员甲走了,人手撤回,只留下少数几个人监视。 过几日孙啊三果燃回来,孟善得了信儿立刻派人去抓。 孙阿三哪里想到会有人抓他,被堵家里没跑掉,正好抓回去。 夜里,孟善决定连夜审理孙阿三。 孙阿三被关进镇里的地牢,孟善决定就在地牢里提审。 点上蜡烛,灯火昏黄,令人恍惚,孟善见到孙阿三就知道这个家伙不是什么好人。 三角眼,高颧骨,精瘦,但是有肉,许是被太阳晒得太多,比常人黑了一个色儿。 孟善惊堂木一拍,问道:“孙阿三,你可知道为何被抓?” 孙阿三梗着脖子道:“小的遵纪守法,不曾犯过错,大人为何要抓我?” “还敢狡辩?宋员外都已经招了,要不然我们会找到你头上?” 孟善仔细观察,起初孙阿三确实疑惑不解,但听到“宋员外”三个字,却眼冒精光,十分愕然。 “果然,”孟善琢磨道,“这厮与宋员外有勾连,得想办法突破。” 他惊堂木再拍:“孙阿三,我是世子爷的人,燕王世子开辟航线,叫人有钱赚,有东西吃,为的是天下百姓,我知道你就是个小喽啰,我们只想找到海盗巢穴,其余的事与你无关。” 孙阿三道:“大人,小的冤枉啊,什么海盗小的根本不知道。” 孟善大怒:“不用刑,看来你是不会承认,你说你追随杭州商人做工,哪个杭州商人? 市舶司里可是有完整记录,要不然你告诉我?” 孙阿三一愣,他的这套说辞骗骗普通人也就罢了,根本不可能骗到孟善,他们手里掌握的信息远远超过孙阿三所知道的。 孟善道:“你若是告诉我们,你就是立了大功,从前既往不咎,但你要是执迷不悟,哼……” 孙阿三犹豫道:“我说了真的能放过我吗?” “那是自然。本将军还能骗你不成?” “可那地方我说不明白,只有亲自过去才能带路。” “好,既然你答应,那你就稍等几日。到时候你带路,别耍什么花招,你的家人,可都在你手里握着。” 孙阿三被安置在一个单独小院,有专人看守,怕的就是他跟旁的人有什么牵连。 孟善抓紧时间安装大船的火炮,造船厂早就造好一艘军舰,只不过因为武器一直都没到位,所以只展开航行试验后便搁置一旁。 为了防止战舰出现问题,孟善派人亲自盯着战舰,军营如今还未建好,所以他将训练地点安排在沙滩。 这地方的沙滩多是砾石,有一小片是细沙,刚好他们可以利用。 孟善亲自带着一百多名水手训练,一开始的训练自然是练习站、走。 他这时恢复了那种凌厉作风,背着手,迎着阳光,脸上如冰霜似的,“站好!老子当年能站两个时辰不动,你们才站一刻钟不到就不行了?站好!” “对!现在开始走!听不懂口令吗?左右左!” 这部分人,从一开始就是军人。 然而卫所兵与朱高炽口中的兵完全不同,他们被张玉带过来丢海里捕鱼,属于不得已。 海员所需要的技术他们练好,可是当兵的基本素质却丢掉。 孟善知道到时候剿匪,需要依靠的还只能是他们,所以恨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训练。 但他知道那样有些操之过急,所以还是得耐着心训练。 造船厂说火炮的安装大约需要半个月,然后还得测试,算下来基本上有一个月时间训练。 孟善紧锣密鼓训练,这么大的事情,如果有心人早就发现。 此时,直沽城里出现一伙人,他们刚刚从码头下来。 领头的是女人,二十来岁,穿着男装,英姿飒爽。 走进迎客楼,那女子道:“店家,来几斤肉,把你们的招牌都送上来。摆个好宴席。” “来喽!” 这女人带着四个男人,找个座位坐下去,隔壁桌子有两个商人在谈论。 两人谈论的话题自然离不开海贸。 甲说道:“听说了吗?那伙海盗又劫了艘船,可真是愁死我,你什么时候走,咱们一起。” 乙叹气:“听说了,这可不是闹得人心惶惶吗?你说这些人干些什么不好,跑海上劫道,也不怕葬身鱼腹!”乙愤愤不平。 甲接着说道:“人家都跑去当海盗了,还怕什么葬身鱼腹啊! 听说这回被劫的是北平府的陈敬智,人家在北平府可是财大气粗,听说气坏了,花了三千多两悬赏呢。” “悬赏有个屁用。海面上那么大,谁知道人藏哪儿去了? 不过,听说世子爷派孟将军过来,看样子要打海盗,世子爷的船都被人劫了三艘!” “这群人真是坏的脚底流脓,要是没有世子爷,咱们可怎么过日子!” “世子爷那是有大本事的人,听说搞了很多火炮,准备把船上装满,以后啊,世子爷的船什么时候出去我就什么时候出去。” “喝酒喝酒!你还能跟世子爷一起? 美的吧你,世子爷什么时候走谁知道? 来,干了。” 两人渐渐说起别的事,他们的饭菜也上来。 待小二离开,一个方脸大汉瓮声瓮气道:“梅娘,我就说不能动世子爷的船,这可如何是好?” 梅娘——也就是那个星眉剑目的女子低声道:“少那么多废话,这么多人在海上不要吃饭吗?” “可——世子爷派孟将军来,万一真的要打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还能跟官府作对吗?” “怕什么?我一个女人都不怕,你们大老爷们怕什么?” 梅娘不屑一顾,但说完这句话也沉默,不知道琢磨些什么? 他们吃完饭,回到客栈,梅娘对几个人说道:“我们上岸来是采购生活物品。 小四,你去抓紧时间订货。 小五,你去找找孙阿三!” “这王八蛋八成又爬了哪个女人的床,要不然也不能这个时候还没消息。” 小五呸口唾沫,愤恨不平。 “别惹事,我去打听打听那什么孟将军是怎么回事? 你们两个留家里看好东西,千万不要乱动。” 至掌灯时分几个人都回来了,他们聚在梅娘房间里。 梅娘拿着鸡腿儿,边咬边道:“这次有点麻烦,不过也不是那么严重。 孟将军叫孟善,听说很厉害,不过没有打过海战,我们不用怕。 而且,只有一艘主力战舰,其余的可能是商船改装。” 小五脸很小,看着跟小孩子似的,他给梅娘倒完酒,说:“可以断定孙阿三肯定有问题,他们家附近有人监视。 我装作过路人讨水喝,没看到孙阿三在家。” 小四有络腮胡儿,说:“东西都买好了,梅娘咱们还是赶紧走吧。别被那孙子把咱卖喽。” “不着急,还得打听打听更加详细的信息。不能就这么走。” “这几天你们都不要出去。 我是个女人,出门比较方便。 孙阿三也没见过我,不认识我。 你们都好好呆着吧。” 次日刚好赶上军营里的厨房招人,并不是大厨,而是他们帮忙切菜选菜。 梅娘换上女装,听到这个消息就去应聘,顺利应聘上。 不过这些人是不可能接触军人,免得出问题。 原本军队的厨房应该使用伙夫,但孟善来得急,伙夫没有安排,只能临时安排。 恰巧这两日有两个厨娘家里有事,来不了,要不然也不会这个时候招募。 梅娘装作厨娘顺利进伙房,有个管事的对他们吩咐。 “你们都是来赚钱的,这里看到的事儿,听到的事儿,任何人都不能外传。 否则,你们赚的可就不是钱,可能是刀子。 平日里你们的活不重,洗菜切菜,另外打饭,其余的不要乱跑,这里军事重地,谁敢乱跑,出了事谁也绑不了你们。” 梅娘心想,不就是做个饭么?哪有那么严重。 然而等到正式干活时,她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儿。 第一顿饭,就有好几个菜,黄瓜拌海蜇丝、山药炖鸡、蒸鱼、炸鱼,主食米饭。 梅娘心道:“这饭做得这么好,难道是给主官吃的?” 谁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这些饭菜做很多,所有人都有份。 饭菜摆桌子上,谁想吃可以自己吃,想吃多少就有多少,梅娘惊讶得不行。 第一顿饭三四百人吃,大大出乎梅娘预料。 她站在饭菜旁,盯着来人看。 士卒们对这么个打扮的丑厨娘不屑一顾,说说笑笑自己打饭。 她很快做出判断,这些人中大约有三分之一经常出海。 连续三四日她都老实做饭,得到的信息非常充足。 这几百人是两伙不同的人,其中有十几个是学院出来,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学院,但这些人的精气神十分奇怪,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他们的训练量非常大,每次吃饭都很着急,生怕别人抢了似的。 伙食非常好,一些地主老财家也不可能顿顿吃肉,但这里可以,鱼肉之类的不算。 梅娘得出结论,这伙人不好对付。 但值得庆幸的是,他们人数很少,只有几百人,撑死能装满三艘船。 得到这些消息后,梅娘准备跑路,清晨趁着无人看守的时机,悄悄离开。 找到小四小五等人后,梅娘急忙离开,不敢过多停留。 海上风平浪静,梅娘上船后脱掉外套,穿上正常衣服,把所有人都召集到船舱。她看着人都到齐,这才开口。 “我打听清楚了,他们确实只有一艘船,而且还有很多人都不怎么熟悉海洋。 大约只有三分之一人熟悉,所以这是我们的机会。” 小四道:“梅娘,你会不会太乐观?” “没有。这次行动主导的是燕王世子,并不是朝廷,燕王正在跟朝廷对峙,哪有功夫管咱们?” 小五道:“梅娘你说怎么办?这次我们还听你的。” “诱敌深入。我们做个局,把他们引入,绞杀。” 小四心砰砰直跳,“梅娘,这不是造反吗?” “造反什么?我们不是造反,只是保护自己的果实。 小四,你忘记你娘是怎么没的了? 要是不干,现在可以回去,我绝不追究。” 第115章 官军来了 一句话说得小四面红耳赤,“梅娘,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就是担心,朝廷怎么可能只有这么点手段? 万一搅得兄弟们不得安宁……” “大不了远走海外,倭国跟朝鲜那么大的地方还不够我们去吗?” 小四嗫嚅着不敢说话。 梅娘把人都赶走,坐下自己想对策。 说实话当她知道海军的战舰只有那么一艘的时候,她已经没那么害怕。 想想自己这路走来的艰辛,她更加不愿意放弃得来不易的生活。 她握紧拳头,想道:“哼,官军又怎么了,还不是跟在我屁股后面吃灰吗?” 转眼间四五天过去,关于海龙王的消息孟善搜集不少。 这个家伙是真的很厉害,据说四五条小船起家,干掉原先盘踞海面上的另外一个海盗:青龙。 这个海龙王是个狠厉的货色!孟善只能得出来这个结论。 但他又很神秘,没人真正见过海龙王究竟是什么样的,让整件事都蒙上一层神秘色彩。 不过江湖伎俩对孟善来说并没什么用,他不混江湖,可江湖里的事儿他知道不少。 只等军舰装载完毕,他就带着人前去剿匪。 为了顺利,他又从周星月那调集四艘武装商船。 有五艘船肯定就没问题。 这一日,造船厂来个小厮,在训练场上找到孟善。 递给他一封信的同时,又告诉他:“将军,舰炮已经装载完毕,今日就要出海去试试,你要不要去看看?” “正好,我要去看看这些舰炮性能。 你先回去,待会我会带人过去。” 小厮离开了,孟善找个僻静地方拆开信。 信是朱高炽写的,信中朱高炽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大意。 如果能从别的地方想门路,那就不要跟海盗硬碰硬。 孟善把书信藏身上,叫过来十几个学员,叫他们跟着自己去看看舰炮性能。 何安听说这事急忙跑来,在孟善出门前把他拦下。 两人走到稍微远点地方,何安问:“你怎么只带着几个学院的人过去呢?” 孟善道:“这还真不是我偏心,我只带着他们过去,是因为舰炮也需要炮表啊,这玩意只有他们会弄。 那些水手操弄个船还行,叫他们去做炮表万万不能。” “带上几个吧,否则的话还以为你们搞分裂。” 何安殷切目光看着他,“这些人要团结起来,你们之间本来就有点裂痕,你这么搞他们根本不理解。” “行,听你的,哪几个人你都心里有数吧,你安排。” 何安又叫来好几个水手,跟着孟善一起出发,赶去造船厂。 新船采用的是软硬结合的帆,操控起来也比较麻烦些。 不过这都是小事,只需要几日就能熟悉。 关键问题还是舰炮,这些舰炮并没上过舰,性能怎么样说不清。 新船簇新,连桐油都刚刷上去没多久,如今还能闻到那股桐油味儿。 他们一行人以及船厂的操控工人上船,缓缓离开河岸进入大海。 行驶半天已经抵达海洋深处,船长命令下锚停船,降帆。 等船停稳后,船长下令开炮。 这艘船上共有三十六门炮,一侧十八门。 又分为上下两层,船舷两侧开孔。 第一次测试,由船厂工人自己开启,首先测试两门炮。 只听轰轰两声响,飞出去两个炮弹。 两个炮弹的落弹点大不相同,相隔很远。 目测火炮的射击距离大约有四里地的样子,有效射程估计也就是三里地。 孟善皱眉,这玩意看着挺大,怎么跟马炮差不多的射击距离呢? 船长看看那落弹点,对孟善道:“将军这火炮还行。不过有点不太准。” 孟善道:“能准就怪了,也不看看这船始终在动。” 船长又说:“看样子火力还不错。还得试试火力全开怎么样。这次右侧火力齐开!将军得借你几个人。” 孟善摆摆手:“随你。不过为什么要火力全开?” “这炮的后坐力也不小,看看火力全开这甲板能不能受得住,另外船的设计是不是有问题,会不会侧倾。” “侧倾?”孟善惊恐。 船长笑道:“不会直接倾覆,只有连续多轮射击后才会倾覆。” 海船跟河船最大的不同就是底儿的问题,底过于宽大,在海面上可能会倾覆,但在河流中没有这个问题。 随着船长一声令下,火力全开,十八枚炮弹飞出去,震耳欲聋,船舱里众人脑袋瓜子嗡嗡的。 船身果然大幅度摇摆,晃得孟善差点又吐了。 距离船四里地左右的地方,砰砰砰飞起十几个水柱,十分壮观。 “看起来还好,船身倾覆的问题并不大,船身的结实程度也行,接下来两边同时射击。”船长检查船身后如此说。 因为这是测试,所以各种检测很多。 当然,也正因为这些船本身构造简单,假如换成航母,可能单是测试就得测上一年半载。 新船的结构是朱高炽提供想法,他建议龙骨使用钢筋建造,但焊接是个大难题,所以只好用各种各样的固件固定。 要不然也不需要测试这么多项目。 但钢筋的好处显而易见,船身确实坚固的很。 船长最后得出结论:“这艘船可以说目前最厉害的船,光是三十六门炮,就够让敌人闻风丧胆。” 孟善却还不满意,“这三十六门炮威力也太小了。” 船长呵呵笑道:“将军有所不知,这船已经很不错了。” 寻常船只,战斗靠的是拍杆儿。 所谓拍杆儿其实就是一个巨大的木棍,一头绑重物,一头在船上。 使用时,利用杠杆原理把重物高高举起,待船只靠近便放下,硬生生把船凿个窟窿。 再次使用就得缓缓把拍杆升起,所以非常麻烦。 而且一旦距离太近或者太远,拍杆就没什么卵用,只能靠接舷战。 大家互相往对方船上跳。 解释完传统作战模式,孟善目瞪口呆。 他不熟悉水战,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此时听了才恍然大悟。 要是这么一比较,这船已经非常厉害。 测试三天,并未发现问题,随后开始返航。 至于炮表,等随后几天再做。 新船测试完毕后,孟善就等着将士们熟悉操作,毕竟新船的帆是新型的,与之前的旧帆大不相同。 之后大半个月时间里,孟善他们就天天在船上度过,这种新式船帆要求每个人都掌握。 同时,从别处调来的武装商船也聚集天津港口外,水寨尚未完全修建好,所以不能停靠水寨。 这日孟善正准备带着船员继续出海训练,忽然小厮前来禀告,祝荣来了。 孟善不得不推迟出发日期,把祝荣请进房里。 迎接祝荣的是何安与孟善两个人,他们可以说是目前水军的最高负责人,三人寒暄几句各自坐定。 将近一个月不见,祝荣似乎又长得胖了点,他那肚子鼓起来,看着就像怀孕似的。 孟善笑道:“你这肚子是迎风见长,难道真的怀了?” 祝荣翻个白眼:“别闹,我来是因为世子有事儿交代。” “有事交代?有什么事?莫非觉得我的动作太慢?” “世子爷比你更清楚,筹建一支海军需要多少时间。”祝荣撇撇嘴,“世子爷担心你贪功冒进,让我过来看看。” 孟善道:“我也不是贪功冒进的人啊。” “世子爷还告诉你,就算失败了也没什么,千万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对了,还有新一批望远镜,也给你送来几个。” “这感情好啊!”孟善大喜。 “我进来看着你们戒备森严,似乎要有所行动?” 孟善拿着新望远镜把玩,头也没抬:“暂时还没有,不过也快了,我正带人训练,等训练完准备出发。” “那些海盗找到了吗?” “找到了——其实也不能说找到,应该说找到海盗窝里的人,他们就在距离山东不远的一个小岛上。” 祝荣道:“那你可得抓点紧。工坊那边新的毛衣做出来,世子爷准备亲自去给前线送过去。” 孟善惊讶:“世子爷亲自去?那北平府谁管事儿啊?” “那不是还有王妃吗?但世子爷肯定要走海路,海盗你清缴不干净,到时候真的出些事儿那该怎么办?” 孟善立刻站起:“不能让世子爷亲自去啊。世子爷干系重大,你们怎么不劝劝呢?姚师呢?他也同意吗?” “去年,王爷跟两位公子就没回来过年,今年大概还是回不来,世子爷去看看也没什么,再说,你能劝得住世子爷吗?” 孟善不吭声,他确实劝不住。 “事我交代了,就这点儿。世子爷说你别着急,慢慢来,但你不能真的不着急啊。好了,你有什么东西要带回去吗?” 孟善摇头。 “那我走了,还有很多事要做。” “什么事?” “是肥皂的事儿。大食人要的货很多,我们送过来了,这些人还想要更多,真是王八蛋。” 祝荣愤恨不平,径直离开,没让孟善送。 孟善陷入深思,马上就要入冬,虽然冬天海面不会冻,可是来往的船只也少很多,海盗不会出来,况且世子爷马上就要出门,海盗不清理,可是有点说不过去。 于是他带着又训练几日,便把孙阿三提出来,准备好食物、兵器,又把船员分开,设定好主副舰,分好管理,告诉他们三日后出发打海盗。 三日后,五艘战舰出发,随着他一同出发的除去何安,还有个叫吴山的人,这人早年间是个海盗,水战经验十分丰富。 五艘战舰出发后,直沽港口也有艘小船出发,这是艘模样略微怪异的小船,这速度飞快,为的就是海洋上通信,这艘船就是海盗派过来监视的船只。 小船速度极高,以最快速度抵达小岛,下船那人飞奔而去,边跑边喊,“官军来了,官军来了!” 小岛中间位置是个小山头,海盗的大本营就设置在山头上,易守难攻。 这人飞奔到关卡前,关卡旁边的石头小屋里冒出来个人头来:“李瞎子,官军来了?” “对,昨天出发,五艘船。” “嘿嘿,来得好哇!” 李瞎子不搭理他,继续往前跑,当他气喘吁吁抵达议事厅时,梅娘从里面走出来,挑挑眉道:“人来了?” “来了来了,可算来了。” “叫上二当家的,按照安排,速速集合!” 当当当当——钟声很急促,连个间断都没有,人们从四面八方冒出,往中间的小山上汇聚。半个时辰后,人们又从小山上涌出,妇女儿童全都紧急躲进更深的山中。 男人们纷纷走上码头,上了船。 二十多艘大船缓缓离开小岛,梅娘亲自登上一艘比较大的船,站在甲板上,看着缓缓离开的土地,冷冷道:“官军,叫你们有来无回!” 孟善此时也站在甲板上,孙阿三站在旁边,“说说岛上的情况。” “岛上有一千余口人,共有船只二十余艘。” “这么多人?”孟善惊讶,“都是哪来的?” “以前是从元末躲避战乱跑上去的。” “那个什么青龙是谁?” “青龙是个皇室。” 孟善瞪大眼睛:“皇室?” “是,不过关系比较远,他的祖上是驸马,后来跟皇室的关系也没多大,元末跑海岛上来了,青龙也不是一个人,而是很多人,两个头领都叫青龙。” “那海龙王呢?” “不知道。”孙阿三摇头,“不知道海龙王是谁。” “那你们都听谁的命令?” “一个叫梅娘的。海龙王有什么命令,都是通过梅娘发布。” 梅娘?孟善皱眉,“怎么会是个女人?” 孙阿三道:“这个女人很厉害,她能在水里三天,而且非常勇猛,普通三五个人不能近身。” 孟善拍拍船舷,笑道:“有意思,一群海盗居然被一个娘们领导。你们也不觉得丢脸吗?” 孙阿三闭嘴不言。 孟善又问:“这里离海岛还有多远?” “顶多再有两三日的路程就到了。” “可是真够远的。” 船行两日,茫茫大海上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叫人心慌,途遇风浪,不过没什么大问题,这日忽然水手大声喊道:“有船有船!” 孟善忙上甲板,孙阿三跟着上去,从望远镜里看到那只船,孙阿三惊讶道:“这就是海盗的船。” 第116章 追逐与谈判 孟善一听,道:“正想找你们没想到却送上门来!立刻追上去。” 海盗的船没有反应,继续朝着他们航行。 他们只有一艘船,所以孟善压根就不害怕。 通知传到后船上,几艘船开始有意分散开航行,为的就是设个套,把那艘船套进去。 待靠得近,对面的船似乎有所反应,航线偏离,孟善大急:“快,他们想跑,追上去。” 五艘船也开始转向,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海面跟地上的不同,这速度虽然已经很快,但风帆船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海盗船完成转向,很快就往来路跑。 孟善眯着眼,狠狠拍了下船舷,现在双方可以用肉眼看到,但他们根本没办法开炮。 要开炮就得把船侧过来,所以只能郁闷跟着海盗船跑。 双方都是逆风,但新战舰设计得更加合理,软硬帆结合,速度还能更高些。 渐渐追上海盗船,大家互相能看到船上的人,孟善道:“竖旗!” 官方旗帜竖起,对方跑得更快,甲板上的海盗更加忙碌。 孟善抓过来孙阿三:“这船是谁的?现在往哪儿去了?” 孙阿三眉头紧皱,道:“这是海龙王的座船,这方向好像还是回小岛。” “好!”孟善搓搓手,“那刚好一网打尽。” 孙阿三并没有那么乐观,往不知名小岛上跑,这是为何?不过这个时候就算说了孟善也不理会。 追了大半日,果然不远处看到个岛屿,孙阿三说这个小岛并不是他们居住的岛,而是附近的小岛。 孟善哪里管那么多,大手一挥继续追。 海盗船航行过小岛,便消失在视野,被岛屿遮挡。 孟善继续追过去,很快就发现海盗船进了大海湾,孟善急道:“快追过去,堵住它!” 船开过去,进了海湾,正要发动攻击,忽然从旁边钻出来一二十艘船,左右两侧都有。 之前它们靠着树木遮挡,所以正常是无法发现的。 “埋伏?” 孟善挑挑眉毛,并未不高兴,相反隐隐有兴奋的神色。 “既然这样,那就让你们尝尝火炮的味道。” 孟善一声令下,左右两侧的火炮全部打开,轮番射击,轰鸣的火炮很快打破这片海湾的宁静。 很多炮弹落入水中,激起巨大水花,但也有部分炮弹击中船只。 海盗的二十多艘船只都无法形成反击,只能冒着炮火继续前行,走之字路线,尽量躲避炮火。 孟善握紧拳头,这火炮的准头实在太差。 而且二十多艘船分散的哪都是,根本无法形成密集覆盖炮火。 吴山大急:“孟将军,我们必须快些走,不然很可能走不掉!” 孟善皱眉:“我们好不容易把人全都堵这儿,跑了上哪堵他们去?” “这不是堵不堵的问题,我们的船厉害,但这么多人他们也不差,被他们围上来我们就完蛋。” “现在我是指挥,听我的,我们的船很快就跟上了!” 孟善下令继续大力攻击,经过几轮火炮,终于有四五艘船被击破,击沉。 要说中国帆船很不容易沉的,主要缘故是水密舱的运用。 同时期西方的船根本没有水密舱设计,一旦船体破损个大洞,海水灌进去直接完蛋。 海盗们悍不畏死,继续冲。 很快双方的距离变得很近,火炮疯狂射击,完全不顾可能会损坏炮管。 间隔时间越来越短,海盗们虽然靠近,但损失也不小,起码有一半的船有损伤,更有几艘船彻底失去桅杆,丧失动力。 后来海军发现其中关窍,专门瞄准海盗船的桅杆打,就算打不中也没关系,只要破坏硬帆,基本上就不能用。 如此一来杀伤力迅速增加。 数艘无法动弹的船横在水面上。 正在这时,号角声响起,孟善扭头,原来是自己的四艘船赶到,精神大振。 四艘船的加入让战局显得更加混乱,新的船没有火炮这样的手段,他们靠的还是传统的海战模式,贴上去,然后双方接舷战。 海盗之前一直都有种用不上力的感觉,如今终于可以,最先接舷战的是四艘船中的一艘,两艘船靠一起,船员开始战斗。 随后,尽管主舰的火力很强,但也挡不住悍不畏死的海盗。 主舰甚至彻底击沉两艘船,船上的人被火炮碾碎、落入海水中喂鱼,但他们还是搭上了主舰。 孟善推开孙阿三,持着弓箭射杀好几个人,随后抛下弓箭,持着刀,猛砍爬上来的海盗。 双方激战瞬间开始,从现在开始火炮无法发挥作用,只能靠双方水手誓死拼搏。 双方打得难分难解,很快鲜血染红甲板,虽然海盗的人数占据多数,有优势,但官军的单兵战斗力更高。 五艘船上,到处都是刀兵碰撞的声音,中间夹杂着呼喝、怒骂。 官兵长时间的集中训练显示了令人骄傲的成果,五艘船上,占据优势的都是官军。 只需要再等一段时间,官军肯定大胜。 梅娘没有参加战斗,她定定看着官军的船,蒋大脑袋道:“梅娘,不行了,咱们弟兄们顶不住了。” 梅娘满脸苦涩,她设下圈套,敌人果然把诱饵吃掉。 但她没想到这条鱼太大、太厉害,把饵吃了,把网撞破。 眼看他们就要吃大亏,梅娘无奈叹息,“撤吧。” 海面上的战斗跟陆地上根本不同,撤也不是说撤就撤,需要大量工作。 然而这个时候,天上突然起了怪风。 风很大,生活在陆地上的人很少见到这么大的风,乌云瞬间铺满天空,在人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天上下起暴雨,大风夹杂暴雨。 这瞬间变换的天气,实在叫人防不胜防。 梅娘大喜:“快,派人继续上船,把他们全都困住!” 蒋大脑袋大声道:“梅娘,这是会死人的!” “我知道!叫你做就做!我们现在没有退路。” 于是更多的海盗冒着大风暴雨爬上官军战舰。 官军训练很多,但他们真的太缺乏这种战斗。 这个时候,他们的经验完全不起作用,体温迅速降低,体力被消耗,连眼前巴掌大的地方都看不清。 梅娘派人控制住五艘船,为了躲避风雨,船被开进避风港中抛锚固定。 所有官军全部被抓获,除了损失的三十余人外,剩余的都在这儿。 梅娘把他们关进小岛上的山洞里,这个小岛上海盗们的第二巢穴,为的就是防范有一天老巢被突袭,所以把这里地牢、生活设施一应俱全。 孟善被捆着送进去,他与手下被分开。山洞是天然形成的,门口装上粗木桩,这里就是个天然的牢狱。 孟善一百个不服,一千个不忿,他妈的,马上就能成功,结果被一阵暴雨给搅和。 他躺在地上,一言不发,静静思索脱身之道。 不多时,梅娘带着几个人走来,隔着大门站定。 梅娘身穿水靠,把身体的曲线勾得极为诱人,她望着里面的孟善,道:“喂,手下败将,你叫什么名字?” 孟善猛睁开眼,“谁是你的手下败将?不服咱们再来过!” 梅娘笑靥如花,“你啊。我是小女子,能抓住你就满足,何必要给你再来一次的机会。” 孟善不再说话,靠着墙。 梅娘对身后的人说道:“把他松开。” “梅娘……” “怕什么,这么多人还怕他一个吗? 再者说,这里是个岛,他还能游回去怎么着?” 孟善的手被松开,他活动活动手腕,阴森森盯着梅娘,梅娘吓唬他道:“再看我把你眼睛剜掉!” “你敢!”孟善眼睛瞪得更大。 梅娘咯咯笑起来,“你这眼跟牛眼似的。” 孟善抓狂,这女人是不是有病? 总是跟她说不到一个频道上,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放表情。 梅娘道:“你姓孟,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具体官职,但在直沽常听人说起你,看起来你在地上是条龙,不过到了水里就成了虫,也不怎么样。” 孟善冷哼一声,反正也说不过她,索性扭过头不搭理。 “不过,我想燕王世子肯定对你非常感兴趣,你说我能不能换来点好处?” 孟善大急,特么的被人抓了已经够丢人,如果把事情捅到世子那儿,岂不是让人白白笑话? “你这个丑八怪,又老又丑,脸晒得跟牛皮似的,老子被你们抓住,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何必羞辱我?” 孟善骂得酣畅淋漓,“别以为吃定老子,老子不吃这套。” 梅娘脸黑得跟锅底似的,“你说谁又老又丑?” “就你!你这样的人在我们北平府根本没人愿意娶,就算你倒贴没人愿意要。 丑就不说了,关键还跟个男人似的,我要是你直接买块豆腐撞死,买根面条吊死……” “把他给我吊起来!挂在外面!”梅娘少见失态,尖声叫嚷。 孟善大骂:“你个混蛋!又丑又老!你这是自己承认……” “把他嘴堵上!” 孟善不能反抗,嘴里被塞了一把树叶,气得他差点吐血。 梅娘上来一顿拳打脚踢,才叫人把孟善挂到外面树上。 风吹雨洗一整天。 梅娘气呼呼回到自己的小山洞里,坐着半天不动。 思考问题时她习惯沉默不说话,蒋大脑袋是海盗团伙的军师,凑过来道:“梅娘,你是不是考虑这个人的问题?” 梅娘点点头,“就这么放了他实在不甘心啊!” “那就杀了他!” 梅娘淡淡看他一眼:“杀了他容易,但是后果呢?考虑过吗?” 梅娘看看外面的人,低声道:“他们眼皮子浅,你也看不到吗? 那些火炮与其他火炮大为不同,他们用的刀枪也比我们的好很多。 杀了他,燕王世子起兵攻打,我们怎么办?” 蒋大脑袋摇摇头,道:“跑路吧,咱们再去寻个小岛。” “我倒是想跑,可是能跑到哪儿去?” 梅娘撇撇嘴,“况且,咱们确实抢了粮食,但总有吃完的那天,该怎么办?我们的东西还缺的多。” 蒋大脑袋道:“所以你打算用他换点好处吗?” “当然。” 随后,梅娘无奈的说道,“兄弟们的家都在地上,就算我们能跑,地上的家也跑不掉。” “你想换什么好处?” “你们不用管,这个我亲自去谈。” 蒋大脑袋当时就炸了,“你怎么能去呢?” 他坚决反对,但梅娘说道:“你还有更好的人选吗?除了我能跟他谈出来点东西外,还有谁能谈?” 不出所料的是,当梅娘宣布自己要去谈时,立刻就引发动荡。 所有人都冲到这个小山洞里,表达了反对意见。 梅娘笑笑:“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但这事没得商量。” 她走到人群中,“你们好多人都是我的叔叔伯伯,有些人是我哥哥,这些年来多亏了你们,否则我也不可能活得这么好。 只是现在大明稳固,就算有些许动荡,也成不了气候。 大家跟着我受苦,总归不是个事,我得给大家找个出路。” “梅娘,你不能这么说,要不是你,我们也不可能活下来。我哪也不去,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梅娘笑道:“事儿还没到那种地步,这次蒋大脑袋跟我一起去吧,别的人都安静呆着就是。 这些人照顾好,将来是我们换东西的筹码。” 次日,风停雨止,二十余艘船开向他们居住的小岛。 孟善被折磨两天,脾气都没了,像条死狗似的丢进监牢。 梅娘又安排大家做好自己的事,又用去半天时间。 第二天她乘船与蒋大脑袋一起又去了直沽港口,弃船上岸,两人没有停留,直接去往北平府。 梅娘很久没来过北平府,现在北平府的模样已经跟她之前的印象完全不同。 北平府的城墙没有变,但里面已经天翻地覆。 进入北平府,秩序明显变得好很多。 道路还未翻修,但道路两侧多很多建筑,酒肆、瓦子,入眼到处都是,街道上的人多如牛毛。 走到西市时,景象更叫人震惊。 梅娘从来没见过那么多人! 牌坊处被人海淹没,可以说是人山人海! 有行色匆匆的商贾,上班的工人,四处溜达的闲散富贵公子小姐,有青楼在门口招徕顾客,有人杂耍赚点钱,有人说书赚钱。 这活色生香的画面啊,梅娘深吸口气,人间烟火气啊,真好闻。 第117章 引诱 梅娘与蒋大脑袋匆忙参观完,便寻个客栈住下。 蒋大脑袋进房间立刻问梅娘,“准备怎么做?你吩咐就是。” “不用忙,我们先去送个信儿。我自己去就行。” 梅娘写下一封信,装上信封封好,随后带着信封去了燕王府。 燕王府门子正百无聊赖,太阳已经落山,天气有点凉,忽地前方传来敲门声。 门子放下茶壶,道:“来啦。” 出门后见到个女子,脸色稍黑。 “这位娘子,你寻谁?” 梅娘笑道:“我有封信要交给世子爷。” 门子神色冷淡下,世子爷天天那么忙,哪有功夫看什么信。 这个女人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随口道:“啊,行,我会转交的。” 梅娘道:“这有个信物,相信世子爷见到肯定会看信的。” 门子脸色变了,那哪是什么狗屁信物,而是军队里的符印。 他好生奇怪,上下打量梅娘,“娘子请稍候,我这就去把信送给世子。娘子请进来等候。” 梅娘跟着门子进门,坐在偏厅等着。 门子急匆匆离开,将信送到朱高炽手里。 朱高炽正在办公大楼处理政务,见到符印登时又惊又怒。 这种新型的印信只交给了孟善,他立刻猜到孟善可能出事了。 展开信,只见上面写着几行字。 孟善兵败被擒,世子爷若想救人,明日不妨去东升客栈找蒋凡。 没落款。 朱高炽蹭地站起,“送信的人呢?” 门子道:“还在偏厅里。” “立刻回去,千万不能叫她跑了。” 可是等朱高炽赶回去,门子还是没能留住梅娘,因为梅娘压根就没等,刚刚进去没多久就谎称有事走了。 朱高炽惊怒交加,孟善被擒?怎么可能? 他转头对门子道:“立刻派人去东升客栈,找一个叫蒋凡的人,带过来见我。” 朱高炽等得焦躁,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其实孟善失败并没什么大不了,但对北平府的地位是重大打击,而且甚至会威胁他将来的地位。 朱棣取天下是必然,皇子之位必然会有,他争夺皇子的位置并不是为自己。 对于当皇帝他丝毫的兴趣都没,但对提升华夏民族的地位他很有兴趣。 他必须把西方将要发生的工业革命扼杀,由此奠定以后六七百年的格局。 大约过去一个时辰,小厮禀告说人请来了。 朱高炽登时松口气,道:“带他们到办公大楼见我,不能在家里见。” 其时天色已经黑透,朱高炽乘着马车抵达办公大楼,选中一楼的会议室作为会面地点。 除他外并没有外人,小厮不放心,“爷,要不要再派几个人来?” “怕什么?他们要是想动手,就不会过来通报这个消息。 既然有消息,那就说明他们并不想闹大,就这样挺好。” 办公室并不大,但却按照后世的风格弄了个张椭圆形的桌子。 朱高炽坐首位,蜡烛点了十几根。 梅娘与蒋大脑袋进来,见到的就是这幅场景,朱高炽有点像神明。 蒋大脑袋拱手:“见过世子爷。” 朱高炽眯着眼,并未让两人坐下,搓着下巴道:“很好,很好,我还以为你们有三头六臂,原来也是个人。 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跟我讨价还价!” 蒋大脑袋笑道:“化外野民,不懂规矩,还请世子爷恕罪。这位是我的侍女。” 朱高炽冷笑:“让这位姑娘跟我谈吧,你做不了主。” 蒋大脑袋愕然:“世子爷怎么这么说话?” “下午是你送的信吧?我想知道是为什么?” 梅娘突然笑了,道:“世子爷果然慧眼,世子爷怎么知道是我?” “我们家里有上百侍女,侍女该怎么样的,我比你更清楚。” 朱高炽指着位置道:“坐吧,我倒是很有兴趣听听你的条件。” 梅娘道:“黄金五千两,白银一万两,香皂一船,玻璃一船。” “你的胃口很大。” 梅娘笑道:“世子爷不是很着急吗?” 朱高炽突然明白她为什么要下午送信,如果他不着急的话,完全可以等到明天再说。 可他连夜叫人把人带回来,这就很能说明问题。 “你很聪明,但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例子多得很。 凭什么我要听你的?现在把你们抓起来杀掉,会有什么后果?” 梅娘道:“我既然来了就有安排,倘若十天内我回不去,你的人会被都杀死。 那个是叫孟善吧?听说很有名,他也会死。” “你知道不知道你自作聪明的样子很讨厌,你这样没人敢娶你。” 梅娘笑笑,没说什么。 朱高炽道:“你们有几天的时间跟我谈条件?” “七天。” “你今年多大?” “二十三岁。” 朱高炽敲着桌子,喃喃道:“二十三岁,确实了不得。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不能像你这样你行事。” “谢世子夸奖。” “海上风浪巨大,还有大鱼,为什么做海盗?” “一切都是生活所迫。”梅娘不卑不亢。 “当年战乱,我们无处可去,只好去小岛上避祸。 那都是四十多年前的事儿了,我还没出生呢。” 朱高炽哈哈笑道:“好好好。好一个生活所迫。 你们走吧,明天我带你们去看点东西,回头我们再谈。” 走出办公大楼,蒋大脑袋后背都湿透了,“好吓人。” 梅娘脸色阴沉:“不好对付,我们得小心些。 等拿到钱,我们就去南方,跑到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叫他找不到。” “他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问了几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就让我们走了?” 梅娘摇头,“不知道。这个世子爷的心思很难猜。” “没问题吧?” “问题不大,明日且看看他要带我们去哪儿吧。” 次日早上,梅娘与蒋大脑袋起床洗漱。 刚要吃早饭,忽然从外面进来个小厮,“两位,世子爷已经准备好,两位请。” “不能吃个早饭吗?” 小厮道:“世子爷已经等着了。” “霸道!”梅娘不满嘟囔两句,但身体还是很诚实,跟着上马车。 很快马车抵达太液池附近,等了会儿一辆华丽马车抵达,他们的车没说话,直接跟上。 马车在太液池停下,朱高炽很快就出现,小厮带着人两人到朱高炽身旁。 朱高炽道:“走走。” 两人只好跟上。 此时的太液池实在没什么好看的,荷花没了,树叶枯黄凋零,一点都不美。 朱高炽带着他们到一个地方,这里有几个人忙碌,也不知道忙什么,靠得近些两人才发现他们似乎在弄什么地窖。 朱高炽指着地窖的入口道:“你们过去看看。” 蒋大脑袋满脑子疑问,这是要杀人灭口吗?用得着这么麻烦吗? 两人靠近入口,才发现里面弄出来的是味道非常难闻的草,不知道怎么弄成这副样子,是要搞腐草为营那一套吗? 等退到朱高炽旁边,朱高炽负着手道:“知道这叫什么吗?” 两人都是茫然摇头。 “青储饲料。” 朱高炽往太液池旁走去,“这一个窖里藏的草料大约有十万斤左右。 别看很多,说出来可能你不相信,这就是一亩地的产量。” 梅娘目瞪口呆,喃喃道:“怎么可能?” “这草人也可以吃,但最重要的是给牲口吃。 苜蓿草的生长期只有短短一个月就能成熟,也就是说,如果养得好,全年能割上七八次。” 梅娘依旧不敢相信。 朱高炽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可以大量饲养牛羊。甚至连草原都不需要,因为我们能种出来。” 梅娘震惊看着朱高炽,半晌说不出来话。 “一只羊一年需要大约两千斤草,一亩地可以喂养多少只羊? 50只。 我们去看看铁的产量去。” 三个人又去了铁匠工坊。 铁匠工坊里如今正在忙碌,如今生产出来的铁器大部分都用作民用,工业上暂时用不了。 朱高炽带着他们站在铁炉旁看,看一根锄头是如何从被造出来的。 浇筑! 不是传统的打铁,而是浇筑,一次成型,大约可以浇筑出一千把, 他们设置了合理的浇筑车间,铁水倒进模具里,冒起白烟,白烟散尽,一千把锄头就造好。 接下来处理毛刺,覆土烧刃各种工序过完,剩下的就是制造好的锄头。 梅娘拿起来看看,这锄头是真的好,是市面上能见到的顶级锄头。 “这些也可以用很快的速度改造成兵器生产线,一次上千把刀。”朱高炽不无得意,“我们去看看羊毛纺织厂。” 羊毛纺织厂在河边,目前羊毛纺织还是保密的技术,但朱高炽并不害怕他们看,带着两人进车间。 车间里很热,数不清的机器同时工作,利用水力,通过传动轴带动,根本不需要多少人。 工人们需要做的事,就是盯着机器不要出错,如果线断了,立刻断开动力系统,接上线再继续进行。 就在他们看着的那会儿,出品了数十斤毛线。 朱高炽带着他们又走向香皂、水泥工坊,最终带着他们去门头沟转了一圈回到北平府,带着两人进会议室。 两人都沉默着。 朱高炽靠着椅子,道:“梅娘,现在你来告诉我,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梅娘不说话。 “我有技术,有钱,有人,有粮食又有衣服穿,只要给我些时间,我就能打造出一只巨大的舰队。 海盗不用说,甚至还能灭国。 谁给你的勇气跟我谈条件。” 梅娘脸色惨白。 朱高炽道:“当然你们也可以跑,但能跑到哪儿去? 你不会以为我这么努力就是为了占据北平府发展吧?南方朝廷能挡得住燕军吗?” 梅娘霍然起身:“世子爷,要杀要剐随你,我认栽。” “呵呵,你想的倒是挺美,干下来这么大的事儿,一死了之? 我杀了你有什么用? 你们的人在小岛上,我们的人也在小岛上,我谁也带不走。” “我……” 朱高炽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来跟你谈个条件吧。” 梅娘不可思议看着他,道:“跟我谈条件?” 她很茫然,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东西让朱高炽惦记的。 “对,这个条件并不容易,明天我再跟你谈。 今天先给你们个东西,不能丢。” 朱高炽拍拍手,有小厮进来送来个大圆球,“这个球你们先看看,明日再谈。” 梅娘抱着球回客栈,茫然不解,朱高炽究竟在做什么? 说实话,今天蒋大脑袋也被吓坏,朱高炽手里掌握的力量远远超过认知。 他没办法想象,一天造出来上千把武器,如果扩大规模,一天造出万把也不是什么问题。 甚至他可以再很短时间内武装出一支庞大军队。 梅娘把球放桌上,“这是什么?” 蒋大脑袋摇头,“咦,这里有字。这是……舆图?” 他吓一跳,这玩意向来只能被官方掌握,朱高炽送他们这玩意做什么? 而且这舆图怎么这么古怪,怎么做到木球上? “这里是大明……倭国……朝鲜……”蒋大脑袋彻底炸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梅娘也很纳闷,看了会儿道:“这里……都是海?海有这么大吗?” 蒋大脑袋摇头,海,他们天天见,但根本不知道这玩意有多大。 大片大片的海洋,大片大片的土地,原来他们生活的世界很小! 两人揣了一脑袋疑问,次日早晨小厮接着他们去办公大楼,直接去了朱高炽的办公室。 朱高炽笑着看向两人,“看完了?想通了吗?” 两人摇头。 “地球仪拿来。这里看到了没?” 他手指着的地方是美洲,“我需要你们去这个地方。” 蒋大脑袋炸了:“不可能,世子爷,您还是杀了我们吧,这么远,道不了我们就死了。” “当然不可能让你们直接横渡大洋,你们也没有那个技术,但沿着海岸走,对你们来说应该没什么问题。” 朱高炽站起,道:“如果你们应下这个差事,我可以给你们承诺,朝廷一定会替你们封侯。” “封侯?” 朱高炽继续引诱:“你们犯的那些罪过完全可以不算,你们的家人可以落户北平府。 那些工坊里你们都可以去做,我可以告诉你们,他们最低月俸是二两银子。 你们的孩子可以读书,大明对你们没有任何限制。” 第118章 听课,梅娘震惊 朱高炽起身为两人倒茶,这等待遇是其他人所没有过的,蒋大脑袋表示受宠若惊。 他走到桌子前坐下,双手交叉支着下巴,静静等待梅娘做出自己决定,等了片刻还不见梅娘有动静,他便缓缓开口。 “不要觉得突兀,你是不了解那片新大陆对我们的意义。 你可知道,我们的朝代一般都是三百年左右,除去秦汉西周这几个古早时期的朝代外,每个都是如此。” 梅娘愣下,接着摇头,她还没有能力去总结这样的事情。 朱高炽仰起身子,靠椅子背上,“秦二世而亡,汉分东西,东西两汉合计四百余年,也即东西两汉都不超过三百年。 唐,两百九十年,宋分南北,北宋一百三十余年,南宋一百五十余年。” 说到这里,他笑起来,看着梅娘。 梅娘果然聪明,一点就通:“为什么?” “很简单。人口。” “人口?”梅娘的脸上表情很疑惑,证明她压根就没明白人口有什么问题。 朱高炽道:“我们的土地除去山地丘陵、沙漠外才是平原。 大致是以太行山脉为界,往西是沙漠丘陵,往东才是平原。 往南又以秦淮为分界线,南边是低山丘陵,而北边则是平原。” 他伸手在地球仪上画出大概位置,“也就是说,我们的大部分人口,都是以这么少的土地养活。 三百余年左右刚好足够繁衍十几代人,建国初年缺失的人口会变得极为充足。” 梅娘道:“土地养活不了那么多人!” “对。”朱高炽又指着北美道:“而这里却刚好相反,西侧沿海地带是高大山脉,中部东部全都是平原,这个地方有五大湖,所以这里要水源有水源,要土地有土地。” 他朝梅娘笑道:“如果我们能够占下这里,想想看,还会出现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吗?每次改朝换代,带来的都是大量人口的死亡,直到人口死亡的差不多就停下。” 梅娘不言语了。 朱高炽又继续道:“这块土地上有五种作物是我极其需要的,其一,有点类似高粱,结黄色的颗粒状食物,约有黄豆大小。 此物耐干旱,对土地要求不高。” “其二,两种类似胡萝卜的作物,都是根茎类,也可以食用,耐干旱,耐沙土,伺候起来简单。” “其三,一种结红色果子的植物,尝起来很是辛辣,很不好受,那边土着大约称之为恶魔果实。 它的功效就更大,能够丰富我们的调料。” “其四,是一种树,树上会流出白色的胶质粘液,风干后有很强弹性。” 朱高炽点着北美大陆的地图道:“这几种作物都分布在这儿,你把它们带回来,封侯是小事,哪怕为你树碑立传,建庙供祀,也都是应当的。” 梅娘被朱高炽说服,道:“我怎么相信你?” “你没有选择余地,只能相信我。” 朱高炽道,他又坐下,缓缓开口:“你的职业让你像个老鼠似的,见不得光,我只要对外公布你的身份,你马上就会面临两条路。” 梅娘道:“哪两条?” “第一,给地主当狗。你不爱听这话,但我说的都是事实。 第二,就是自取灭亡。他们的力量可比我大得多,你抢了他们不少东西吧。” 朱高炽有些幸灾乐祸,冲着梅娘笑。 梅娘心说,这个世子爷可真幼稚。 “世子爷,我答应你。但你一定要保证我们人的安全。” 朱高炽道:“这你放心,你可以叫这位大脑袋回去,把人都带回来。” “你是不是要设个圈套?” 朱高炽冷笑:“相比你们航行新大陆带来的利益,你们这些人的生死,完全不值一提。” 梅娘相信朱高炽所说的话,因为他们都是烂命一条,他有这个态度才是正常的事儿。 从办公大楼出去,梅娘与蒋大脑袋迅速回到客栈,两人关起门商议。 朱高炽说的话找不到破绽,但蒋大脑袋却对能不能抵达那个地方表示怀疑。 当他表达质疑时,梅娘道:“有困难很正常,否则也体现不出来我的价值。 咱们的人可以先上来部分,剩余部分等等再说,这样,你回去带过来三十个人。” 蒋大脑袋仰头长叹:“梅娘,我等在岛上多自在,天大地大哪里都能去得,为何你偏偏要上岸?” “这两天你也看到,燕王世子如果腾出手,肯定没我们的好日子过。 这种事情早晚都会发生,我必须要给你们找个出路,我们这一代已经毁在岛上,你的孩子还这样吗?” 蒋大脑袋不说话。 他知道梅娘说的都是事实,实际上从几十年前他们逃到岛上,就注定结局,要么身死,要么想办法再次靠岸。 “这样真的好吗?蹈海几万里,活着都是个问题。” 梅娘笑道:“我早就想出去看看,都是你们拖累我。现在没有顾虑不要拦着我!” 梅娘最终还是说通蒋大脑袋,让他回到小岛,因为梅娘一句话击中他的心,“你想儿子有个英雄的爹还是海盗的爹?” 梅娘选择留下,朱高炽确实有很多话要跟她说。 朱高炽带着她参观北平府的商业,参观北平府的各种作坊,同时也安排梅娘跟着学习一些比较领先的知识,主要是环球地理。 这是朱高炽专门为梅娘开的课,识字班如今已经形成一定规模,来的人都是工坊里做工的子弟,起初的目的也只是为了培养更高素质的工人。 负责人还是周星月,教师则是从之前识字、后来又加入朱高炽掀起工业革命浪潮中的人中选择。 梅娘感叹朱高炽当真是大手笔,每年这百十个学生需要大量金钱花销。 说回地理课,包括周星月都没有学习过。朱高炽之所以没有开地理课,并不是因为没有精力,而是暂时对他们没有帮助。 既然梅娘来了,那就必须开起来。 第一课讲的就是我们生活的环境。 朱高炽早就忘记地理课的内容,但他大概划分下,决定先从宇宙入手。 告诉大家我们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接着是环球地理,然后再具体到某些区域。 课程很紧凑,全是干货没有废话。 上了几天,梅娘大开眼界,她选择相信朱高炽的话,因为他能够形成一套完整的逻辑链,无法辩驳。 一天,上完地理课,朱高炽把梅娘叫出去,两人去了太液池。 太液池已经很荒凉,朱高炽准备明年改造完成,然后免费开放。 如今还没有改造,道路还没铺设,石头路两侧的花草全部枯黄,时间进入深秋,太阳虽然还热,但热不了几天。 朱高炽随意漫步,道:“你的真名叫什么?” 梅娘沉默片刻:“世子爷,叫我梅娘不好吗?” “叫你什么都行。我对你的名字也没什么兴趣,但是我对你名字背后的故事有兴趣。 我们这也算是合作伙伴,如果相互不了解,还有什么合作的必要?” “我叫柳梅笙。” 朱高炽点点头:“瞧你也不像是小户人家,大家都说海龙王把青龙搞死,继承位置,你莫非就是那个海龙王?” 梅娘笑得前仰后合:“青龙就是我爹。只因为我是个女孩,所以做事不方便,就放了个诨号海龙王,都是假的。” “原来这样,看来大家都是以讹传讹。” “你这么轻易就信了?” “对我来说真假完全不重要,为什么要在上面纠结,只要你愿意说,我就当是真的。” 这次轮到柳梅笙沉默,“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并非我奇怪,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奇怪的。比如你们为什么宁肯入海,也不愿意在陆地上生活?” 朱高炽笑着又道:“莫非你们有什么难言之隐?” 梅娘半天没吭声,朱高炽惊讶道:“莫非还真有难言之隐?” “我是前元遗少。” “前元?”朱高炽心头一惊,不过又释然,元也好,清也好,对她来说只是个过往云烟,他的心底可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梅娘惊讶道:“你……不会抓我吗?” “前元,都是前了,我还能追着不放,岂不是显得我极小气? 天朝上国自当有天朝上国的泱泱气度,区区几个遗老遗少又能成什么气候?” 梅娘苦笑:“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说说你的故事。我很有兴趣。” 故事很简单,梅娘的家人并不是普通人,而是前元驸马爷,天下大乱,他父亲就带着家人逃至海上,做了海盗,倒是躲过清算。 不过她家里人也很惨,全部流落于外,死于一场疾病。 朱高炽松口气:“这么说我就放心,还以为你有什么特殊目的。你看相互了解后,误会也就没了。你婚配了吗?” 梅娘苦笑摇头,“没有。” “你这么聪明,婚配对你来说也是个大难题,普通人你看上,你看得上的人未必能看上你。等你回来,我来替你指婚。” “不必了。” “必须要。一个女孩子不结婚,事情很麻烦。”朱高炽坚持,“我这么说也就是为了让你免除后顾之忧,这次航行非比寻常,这并不是我心血来潮的冒险。” “那片土地真就那么重要吗?” 朱高炽望着已经荒凉的太液池,里面残荷高擎,“很重要,重要程度远超你的想象,如果你成功,什么汉唐、大元都比不过未来的大明。 我们这片土地将成为闪烁着金光的土地,全球所有人都会用朝圣的心态观察这片土地。 你的名字将会一次次被提起,与孔子、孟子这些人一样,被世人学习铭记!” 接下来的日子里梅娘开始疯狂学习,她跟着朱高炽学习处理净水的方式,学习简单的医学,了解大洋环流、天气形成的机制,了解沿海地区的气候、地貌。 同时她还必须掌握一定的心理学技巧,这就得姚广孝了教。 除此外,航行必备的牵星过洋术她也必须要学会。 船舶原理,船只修理工作,木匠、铁匠以及食物储藏技术她都要掌握。 其中最重要的是牵星过洋术,又称为牵星术。 是以星星为坐标,确定位置的复杂技术,牵星过洋需要用到极为复杂的牵星板,上面刻着数不清的星宿名字。 这块小小的板子是中国几千年来的智慧结晶,因为中国自秦至今的星象记录全都存在,彗星七十五年显形一次,而中国几十次彗星记录都有。 正是因有大量观测,所以才能确定星星的准确位置,以此定位是可行的。 梅娘做海盗并不需要这么复杂的技术,他们更多利用的是风向与小岛做参考系。 但脱离这片土地,她就必须掌握这种目前来说最先进的定位技术。 朱高炽有心要将牵星过洋术改进,改造成更先进的六分仪,但这是个技术活,而且需要实验,梅娘是用不上了。 五天后,孟善带着人回来,就连他们的船也都完好无损还回来。 孟善进北平府后立刻就向朱高炽请罪,朱高炽什么都没说,只是让他解散队伍,立刻进军校。 但他越是这样孟善越是难受,他清楚知道朱高炽为了培养他们花费有多大。 结果出师未捷身先死,第一战打成这样,他心里憋着股气。 朱高炽对他不闻不问,让他觉得自己被抛弃。 为了重新挽回朱高炽的信心,他必须更加刻苦训练,时刻不停,别人只需要训练三个时辰,他就训练四个时辰。 这次吃大亏其实主要有两点,第一,是他的知识不过硬,对天气了解不够多。 第二,则是他对海战太不了解所致。 第三,有这两个教训,他开始有意识提高自己这方面能力。 北平府似乎没人知道这些事,但商人敏锐察觉到,海盗的活动大大减少。 他们跑了几趟都没遇到海盗,他们只能猜测可能是海盗们改行。 九月、十月很平静过去,到十一月初,降雪落下,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降雪为羊毛生意带来巨大收益,毛衣又脱销了。 但这些事情目前不需要朱高炽操心,周星月、祝荣两个人已经完全能够应付,朱高炽忙碌于制作好的军用毛衣,目前正在库房里存储着。 第119章 操江大使 他要准备更多物资,为朱棣亲自送去。 北平府的政务暂时交给姚广孝处理,另外还有母亲徐王妃能够从旁辅助。工业上的一切事宜都交给周星月与祝荣。 不过唯有铁匠作坊被孟善掌控,这里是出产武器的地方。 从九月就开始准备,到十一月十四日,所有都准备完毕。 这次朱高炽为朱棣准备的物资种类很多,除去三万件毛衣外,还有两万把刀枪,两百门火炮,一百门轻型火炮,另外有两千斤新鲜蔬菜。 毛巾、衬衣、罐头、香皂等等皆有,五百支望远镜,两千头肥羊全部奉上。 这些物资组成一个浩浩荡荡的队伍,这个队伍看不到头,其中部分运输人员是由退伍老兵、卫所兵丁组成,另外还有从社会上招募的人员。 这是由五千辆车子组成的庞大的车队,说实话,这片土地从来没有这么大规模的物资运输。 它将沿着河北南下,至徐州,这就是目前朱棣驻军之地。 三年了,今年就是靖难的第三年,所有人都看到胜利的曙光。 十四日,朱高炽整装待发,庞大的车队在大门外等待,朱高炽穿着厚厚的貂皮大衣,坐在十里长亭,与姚广孝等人告别。 大军行走缓慢,十六日又降大雪。 他们先去河北,这一路上的军镇都已经全部投降北平府,所以安然无恙。 但天气越来越冷,朱高炽担心东西还未送到,气温就降得人难以忍受。 小冰河气候已开始,只不过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还以为这只是普通气候异常。 十八日抵达河北,休息两日继续上路。 朱高炽为加快速度,安排三班倒,人休息时可以坐车上,就这样连续高强度行军月余,终于在十二月十四日前抵达徐州。 徐州自古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原因也很简单,这里是淮河区域的大门,守江必守淮,否则长江这么长根本无法抵达。 只有将淮河区域守住,才能守住长江。 原因在于从淮河往南就是低山丘陵地带,淮河区域几个入口守好,大队人马就无法进入江淮。 朱高炽自穿越来从来没见过朱棣,要见这个历史名人,心情还是很激动。 大批军用物资抵达,将士们高兴至极,热情洋溢地把朱高炽等人接入徐州城。 朱高煦、朱高燧两兄弟亲自前来迎接朱高炽,把人接进城,安排好住宿之地。 随后,朱高煦说道:“大哥,父亲有些事要忙,呆会儿再见你,你先休息休息。晚上给你接风洗尘。” 傍晚时朱高煦亲自来到朱高炽的住处,还未进门便大声喊道:“大哥,大哥!” 朱高炽睡得迷迷糊糊,勉强起床支应,朱高煦跑进来道:“大哥快起,父王那边宴席都准备好了。” 朱高炽打个呵欠,“好吧。我洗漱完毕就去。” 这样的宴会也就是形式上的,朱棣表现下与民同乐,父慈子孝,在群臣面前夸夸朱高炽,这顿饭吃得君臣尽欢。 其实朱高炽送来这么多东西,就已经够叫他们开心的。 晚宴后的次日早晨,朱棣与朱高炽吃了个简餐,这才是两人交心的时刻。 朱棣年纪四十多岁,眼睛极为明亮,与画上的并不一致。 但朱高炽认为这样的朱棣反倒是极为可信,威严,慈爱,又有当皇帝独断天下一面。 “这回你怎么想起亲自来了?家里都安置好了?” 朱高炽道:“去年父王没回去,所以我就想趁着这次组织运输物资过来看看。家中一切安好,有姚师跟母亲坐镇,家中无虞。” 朱棣夹个青笋,道:“我听说你在家里胡搞八搞的,倒是也搞出不少事儿来,说说吧,都是怎么做的。” 朱高炽并没有隐瞒,把如何发展西市,又如何发展手工业全都说一遍。 说到这儿朱棣明显不高兴,“你是世子,怎么能操持贱业?” “父王息怒,工商不可废。农民收入很低,要想扩大税收,必须要大力发展工商。” 朱棣虎脸:“我还能不知道这个?你知道历朝历代为何压制工商吗?” 朱高炽迷惑,难道不是大家认为工商对生产没什么帮助,所以就大力压制吗? 朱棣痛心疾首,“历史上这么多皇帝,这么多天下绝顶的聪明人,难道他们还看不到你看到的东西吗?” “那是为何?” “稳定!”朱棣郑重道:“发展工商确实能带来很多好处,但唯一的坏处就是人口流动过大,并不利于统治。 那些先贤们谁会看不到这个问题,倒是你聪明,大力发展工商,到时候谁会听你的?” 朱高炽沉默了,他不敢说出心里话。 按照他的想法,皇帝这个位置其实就是个吉祥物,以后也要想办法废除,建立联合政府。 因为皇帝这个位置因为过高,所以失去了很多。 政权的组织形式必须要适应生产力发展水平,如今皇帝就是最好的形式。 但一旦生产力突破,皇帝就会成为阻碍,迟早要被干掉。 朱棣道:“不过你最近的事儿做得也不错,我听说你还去了趟草原。” “是,”朱高炽便把之前关于羊毛的事儿说出来,朱棣听了笑骂胡闹,一百个人就敢进草原搅风搅雨。 朱高炽笑了笑,并没有反驳,郑重道:“爹,其实我当时也是没办法。 青储法必须要推广,绝不可能因为几个人就放弃,而且我现在迫切需要羊毛,顶多明年羊毛就能大量供应。” “你怎么看蒙古?” 朱高炽道:“蒙古之地我们不能丢。” “你这个法子不错,但真的能降伏蒙古人吗?” 朱高炽摇头:“这只是其中一种手段,还得配合另外的手段,那就是宗教。 现在蒙古地区流行黄教,待我们站稳脚跟后,必须在蒙古人中大力推崇黄教。” 朱棣冷哼:“没人这么干过。” “爹,推崇宗教的原因也不是为了别的,其实只是为了固定住蒙古人。 他们不固定天天游牧,想打都不知道去哪儿打,只要我们够强大,蒙古人不足为惧。” 朱棣十分惊奇,道:“这么说你是成竹在胸,有什么想法说说看。” 朱高炽挠挠头:“爹,我这就是班门弄斧,你肯定看得比我清楚。” “叫你说说就说说,哪那么多废话?” 朱高炽咳嗽两声:“既然这样那我就说说,说得不对爹你可不许骂我。” “废话这么多!”朱棣不耐烦。 “对内,发展工商业为主。 爹先别急着反驳,听我说说我的看法。 农业发展到巅峰时期,基本上也就是那样,唐朝就是目前的极限。” “其实我想说的是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土地承载能力的问题。 土地承载能力是有限度的,不可能无限拔高,我大明境内,辽东、河南、山东、河北,这些地区是平原。” “四川盆地有个大平原,江南、东南、岭南地区田地较少,两湖地区是稻米主产地,我们可用土地非常少,” “按照正常的人口结构,一对夫妻生三个孩子,三百年后这个家族就是个庞大的数字,我们哪有那么多粮食? 另外,这些人口怎么安置?他们没有土地,全部做佃农不合适。” “所以,只有大肆发展工商业才能把这些人口安置下来,这样他们就有了工作,不会无所事事变成街溜子,青皮、恶霸,为祸一方。”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国家实力问题,上次给爹送过来的刀剑好用吧,其实那是发展工商业的副产物。 工商业的特点是追求利润,为了追求利润他们必须想尽办法改进技术,比如炼钢。” “原本炼钢都是炒钢法、灌钢法,这种方式炼出来的钢特别少不说,而且还很贵。 为了追求利润必然有人想办法提升技术,高炉炼钢技术就出来了。钢的成本一下就降低。” “这样打造武器也好、打造铠甲也罢,其实都只是钢铁应用的一个方面。 这些技术会推动我们取得更大发展,甚至可以由此来发展教育、文化、军事等各方面。” “对外战略的话,我们有几个重点,首先是蒙古,必须紧密绑在大明的战车上。 朝鲜必须纳入大明领土,倭国要有力控制,南洋也要纳入领土范围。” 朱高炽对朱棣拱拱手:“爹,我先说说我的理由。 蒙古北部是草原,但这片草原其实一直向西延续到欧洲,是全球最大的草原带! 当年蒙古三次西征,其实就是沿着草原跑。” “我们掌控住蒙古,就等于说在这片草原上有立足之地,这对我们很重要。 是我们的战略缓冲区,有什么事也不至于影响内地经济。” “朝鲜更容易理解,朝鲜那块地方虽然种地不怎么好,但发展船运非常不错。 从朝鲜向北出发,绕个大圈就能抵达新大陆,我已准备着手派人去探索,三年后就有成果。” “倭国也是重要的补给点。控制倭国有利于出海。” “至于南洋——父王可能还不知道,南洋地区的水稻一年三熟,可以发展成为重要的粮食产地,尤其是红河三角洲地区,而且我们要去西洋,南洋就是必经之地。” 朱高炽一口气说完自己的策略,朱棣沉默许久没说话。 饭桌上的菜都凉了,两人还没动几筷子。 煤炉燃烧发出轻微的哔啵之声,气氛有些尴尬。 良久,朱棣笑了:“你这算是什么?提前出的国策吗?” 朱高炽道:“父王,这是孩儿近几年所思所得。” “你就料定爹一定会得天下?” 朱高炽道:“这是必然的。朱允炆他坐不长久。” “说出个道理来,否则我要治你个谄媚之罪!” 朱高炽道:“第一,他不得军心。 朱允炆亲近的,只有文臣,武将地位实在太低,当然我能理解这种选择,毕竟防范武将是正确的,但却不能将双方搞得这么剑拔弩张。” “儒家能治国不假,但如果只有儒,那么就如同人一样,只有一条腿,怎么走路?” “第二,他不得皇亲国戚的心。 权贵阶层非常复杂,但朱允炆这么干,早就把皇亲国戚的心都凉透。 除了少数几个人,大部分人都不喜欢他当皇帝。” “第三,他生性凉薄,对待臣子有些苛刻。 除了他崇信的那几个大臣外,对其余人不闻不问。 如李景隆那样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相信,却不肯给其他人机会。” “有这三点,朱允炆必败。” 朱棣心情复杂,这个孩子太聪明,好久不见,人瘦了,变得精壮不说,连眼光都变得这么犀利。 很多事情当时人们是无法看清,但他却能抓住核心。 “你说得对!” 朱棣最终还是表示赞同,难得夸奖朱高炽,“想不到你在北平府三年,看得比旁人都很清楚。” “孩儿只是不成熟的想法。目前还是先要赶到金陵城才是。” “谈何容易,朱允炆他又不是纸糊的,被咱们一吓就缩回去,况且,长江天堑不好过。” 朱高炽猛然记起一件事来跟一个人来。 施进卿。 施进卿在历史上并没什么名气,但让他有名的是一个地方,旧港。 也就是现在的巨港,属于苏门答腊岛,印尼领地。 当时这里曾经设立个旧港宣慰司,乃是当年郑和下西洋的地方,施进卿就是第一任宣慰使。 他为何会成为宣慰使呢? 原来他给朱棣出了个主意,即渡江的主意。 当时朱允炆手里没有水军头领,眼见朱棣就要打到长江边,朱允炆有些慌。 有个王姓的水军首领被关进监狱,朱允炆没办法只能把他放出,照旧统领长江水军。 施进卿对朱棣说,这个人贪财,只要给钱他就能卖命。 于是成功贿赂王姓指挥使,朱棣顺利渡江。 再加上李景隆打开城门,金陵这才陷落。 朱高炽猛然道:“朱允炆手里没有人了!” “什么人?” “水军指挥!”朱高炽大为兴奋,“这个消息传来得比较早,当时我也没在意。 爹,你立刻跟那边咱们的人联系,让他们调查下水军指挥的问题。” 朱棣道:“没有水军指挥?怎么可能?” “爹,并不是没有,而是没有合适人选,不信爹可以发信到杭州,叫他们调查。” 第120章 北平府的地位 朱高炽在南方建立好情报网络,直接就交给朱棣,只不过让他们把情报同样传递给自己一份。 他不是莽夫,明白皇帝这种生物是没有人情可言,哪怕儿子也不行。 朱棣将信将疑,嘴里却说道:“吃完饭我去问问。” 这顿早饭,可以看作未来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大明战略的缩影,未来的大明将沿着朱高炽设定好的路线狂奔。 哪怕是朱棣,醒悟过来后已经无力回天。 徐州城成为一个巨大军营,朱棣在此顿足两月有余。 按照既定战略,他们应该先拿下灵璧,接着拿下扬州,自扬州渡江,直下金陵城。 但是灵璧有点难以拿下,因为灵璧距离凤阳府有点近,所以防御之类的都比其余地方高出一个等级。 朱棣驻足此地也正是因为难打,所以停滞不前。 朱棣似乎对他有所改观,无论去哪里都乐意带着他。 军营巡查、处理各地往来军务,朱棣一般先问问他的意见,再给出自己的意见。 朱高炽观察、琢磨,朱棣可能意识到他的能力还不错。 尤其这么长时间在北平府,非但没有出什么乱子,反而将北平府治理得井井有条,打开草原市场。 这日朱棣正处理钱粮问题,忽然感叹:“这打仗还真就是打的钱粮。” 朱高炽仔细一琢磨,便道:“爹,不用担心,北平府今年税收应当突破六百万两,不含粮食,足够爹使用。” “有这么多吗?”朱棣放下毛笔,直起身子望着朱高炽,希望能从他脸上找出说谎的痕迹。 朱高炽笑道:“爹不知道,不但有这么多,而且本来还可以有更多,比如北方草原、南方杭州等地商贾入北平,并不需要额外再交什么税。” 朱棣更加惊讶,他一直都没怎么关心过北平府的税收问题,照他说,北平府的税收潜力会更大。 “这么多钱,想好怎么用了吗?” 朱高炽道:“暂时还没有用处,不过孩儿想把北平府翻修翻修。” 朱棣目光中陡然精光闪烁,“修北平府?” 朱高炽小心翼翼:“是,因为城中道路年久失修。 况且很多地方都不怎么合理,比如皇城过大,元人喜欢豢养狮子老虎等猛兽,城中尚有许多遗址,不处理规划,这么好的地方白白浪费。” 朱棣目光缓和许多,“先不要修了,等爹打到金陵再说。” “是。” “到时候你就去金陵了,北平府不过是一府之地罢了。” 朱高炽暗中琢磨,这朱棣是不是在试探我啊? 转念一想,无论试探也好,真心也罢,北平府总归是要进行重新规划,除去西市外,其余地方都要重建,越快越好。 否则拖延的时间太长,到时候搞起规划更加困难。 朱高炽心里一横,道:“爹,孩儿认为,北平府应该更加重视才对。” “嗯?这是为何呀?咱们大明的都城在金陵,难道北平府比金陵还要重要?” 朱高炽道:“北平府的地位很重要。 将来父王入主金陵,平定天下,北方的商业肯定更加凋敝,山东地区连年征战,况且伴有各种灾害。” “如今我们可以不管,但将来怎么能不管?有北平府在,北方就有一个手工业中心。 淮扬之地乃大明精华,它们就是南方的手工业中心。” “南方膏腴之地,不得不说淮扬功劳极大。 北方经济凋敝也需一座能够带动经济发展的城市。北平就是。” 朱棣还没有从这个方面考虑过问题,诧异道:“北平还能带动山东?” “对,孩儿发现一种植物,白叠子。” “白叠子?”朱棣笑了,“这算什么发现?白叠子早在唐时就有,难道你不知道?” 朱高炽道:“是,孩儿知道,但唐人并不懂得如何将白叠子纺织成布!” 朱棣猛然抬头,“白叠子能纺布?” “是。”朱高炽继续道:“白叠子纺织成的布,轻巧、柔软、吸水性好、透气好,是绝佳的衣物材料,连当今的丝绸都比不上。” 朱棣愕然:“你说的可是真的?” 朱高炽道:“孩儿不敢欺瞒,但由于如今孩儿手里的土地并不多,今年只是种些种子,又央母亲为爹做了件棉袄,请爹过目。” “快取来。” 朱高炽出去唤来小厮,不多时那小厮便取来一个箱子,朱高炽将箱子打开,里面有棉服两套,毛巾四条,衬衣两套,毛衣两套,棉靴两双。 朱高炽一一展示给朱棣,重点介绍的是毛巾。 “爹,这就是白叠子布,您看看是不是麻布好很多?”他抻着毛巾用力顿两下。 朱棣接过,双手抚摸,点头道:“舒服得多。” “这衣服您穿上试试,非常暖和。” 朱棣脱下外衣,套上棉服,还真别说,手脚都暖和得多。 朱高炽道:“白叠子布可以大面积量产,要比丝绸便宜得多。 山东地区可以大量种植白叠子,而南方就不行,另外最好的地方,是西域之地,白叠子能够实现超大规模种植。” 朱棣走两步,看着身上的棉衣,道:“所以,北平府并不能放任不管。” “非但不能放任,北平府远比任何时候都更加重要,唐山有超大型煤炭、铁矿,北部辽东地区有数不清的木材、草药等植物资源。” “还有,辽东的土地十分肥沃,可以打造成另外粮仓。 北方之地开发不足,大多数是因为技术水平太过落后。 如果北平府能够打造成北方的经济中心,就会解决这个问题。” “另外,草原蒙古余孽犹在活跃,君臣久居江南膏腴之地,容易腐化堕落,如何抵御蒙古铁骑? 儿臣经济控制蒙古的想法,也依赖于北平府执行。” 朱棣点点头道:“我明白了,你让我好好想想。” “是。”朱高炽起身告辞,忽然又道:“对了爹,孩儿这次携带来两百门火炮,已经组装完成,明日还请爹去校场试炮。” “嗯。”朱棣点点头,“你先下去吧,让我静一会儿。” 朱高炽告退,出了大营,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朱棣不可能一两天做出决定,但朱高炽也只是想要在他心底埋个种子,希望能有所帮助。 否则他真的不愿意去金陵,去了金陵许多事情就不能做。 如果按照历史上那样,朱棣将北平府交给汉王朱高煦,他一定得气死,朱高煦肯定会把这些经济成果毁于一旦。 次日朱棣按照约定时间,与兄弟三人,另有众多武将齐聚校场。 校场上共布置十门火炮,由三十名军校学员承担火炮手任务,张玉亲自指挥,他们要把火炮最强大的那面展示给朱棣。 “父王,已经准备好,是否试射?” “开始吧!” 朱高炽高声喊道:“张玉听令,火炮试射第一轮,开始。” 张玉高声答道:“是!标注射击诸元,装填弹药,准备!” 三十名火炮手紧急就位,填好弹药,等待命令。 “发射!” 十门火炮依次射出,目标地是四里地外的一座小山丘。 待众人从望远镜中看到战果后,无不惊讶。 原因无他,只因为这门火炮实在太小。 常规火炮通常重达一两千斤,需要两匹马,四个人才能射击。 而眼前的火炮看样子不超过三百斤,诸将想的是这火炮能打出去一里多地已经不错。 实在不能怪他们思维落后,因为当时火炮要想射程远,必须加厚管壁,这样一来火炮必须厚重。 但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些火炮的射击速度,一发射击完毕后,接着就是另外一发,连绵不绝每个炮都射出去十来枚弹药才停止。 朱高炽解释道:“这些火炮如果连续射击,可以撑到三十发炮弹,再多就会因为温度过高而变形。 不过眼下这些火力已经足够大。” 朱棣无语,你这是火力大? 这是屠杀好不? 刚刚立起来的靶标,现在已经彻底被摧毁,那地方跟犁了一遍似的。 张玉此时忽然又高声叫道:“第二轮射击准备!” 约莫等一刻钟,第二轮火炮射击开始,这次更震撼。 采取联合射击方式,十余门火炮齐射,很壮观,而且连续发射五枚炮弹。 硝烟弥漫,其中一位将军喜道:“王爷,有这样的火炮,金陵指日可下!” 朱棣哈哈大笑,道:“世子好谋算!” 朱高炽道:“此乃城中百姓齐心协力所制,儿臣不过有微末功劳。” “好好好!” 待众人离去,两百门火炮便移交军中,朱棣得了两百门火炮,威势大增。 朱高炽趁机进言,“这军校的学员已经学习两年有余,该给他们历练机会,这次臣遴选五十人,特给父王待用。” “那就留下吧,我倒是要看看这五十人你用得怎么样。 我叫他们领五千人,可行?” 朱高炽道:“可。” “左右军皆是宁王护卫,营州三卫之属,左军交给你的新军,过几日攻打灵璧,你们跟着吧。” “请父王调拨二十门火炮。” 朱棣准许,五千人马由张玉领衔,孟善因为上次惨败,此时正在家里刻苦训练。 张玉接手后,立刻安插人手,将四十人分散打入各层级中,他们的起点高,最低也是指挥使,这当然引起旧日将领不满,不过张玉并不在乎。 另外十余人组成参谋部,参照旧日在草原上的行事规则。 之后便开始由参谋部制定训练计划,按照计划进行训练,很快旧日将领与新军之间的矛盾就展现,旧将出自营州三卫,他们的脑子跟不上张玉的思维。 双方因为训练小事争吵,在旧将看来,所谓参谋部制定的训练计划过于激进,更离谱的是所有将官也都要参加训练,这就不能忍。 如果这样,还怎么区分将军跟士兵? 但张玉完全不在乎,按照计划训练,双方因为体能训练而产生口角。 那日下雪,将领完全不想起床,张玉逼他们起床,双方发生冲突。 旧将十分不忿,鼓动部分士兵闹事罢训,径直回到营地。 张玉带人立刻闯进军营,将那闹事军官抓住,当众斩杀。 众人哗然,惊动朱棣。 但朱棣对此态度十分暧昧,说这些军队既然张玉是指挥,那么就得听张玉的。 他表明不会插手此事,其实也是对朱高炽的一种支持。 军校的好坏尚没看出,但是他们这些人是真的狠,大冬天下雪都训练,他也想看看,这批人是不是真的可用。 有朱棣支持,他们这些人终于安静下来,再不敢闹事。 于是,张玉就成了训练场上的校场。 起初将士们都很不满,但很快他们就没什么不满的。 因为这批下来的军官,不但跟士兵们一起训练,还一起吃饭。 就算他们的伙食稍微好些,也会跟大家混一起吃。 闲暇时间,这些人还会给大家画画,帮大家写信,教大家唱歌。 旧将领们惊恐地发现,这批人居然个个都识字。 不但识字,甚至连计算都会,他们还会画地图,懂各种知识,连雪是怎么形成的都说得头头是道,简直恐怖。 这样让他们还怎么玩? 但士卒们可不这么想。 从来没有将领亲自关心过他们,关心他们的穿衣、吃饭、精神问题。 以前,所有将领都把他们当作工具,他们自己也习惯当作工具,奋力杀敌,拿钱走人。 可是没想到有一天,突然有高级将官跑过来,跟你聊天,拉家常。 问你家里有几口人,这些年过得怎么样,睡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 而且这个人还多才多艺,什么都懂得,你苦闷的时候他会给你吹笛子,晚上没事还会教你读书识字。 试问,士卒们怎么可能不听命? 人心都是肉长的,将心比心,士卒们感受到此前从未感受过的温暖,恨不能当场卖命! 但朱高炽最厉害的,还是教他们读书识字,因为这其实也是种心理学。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在这个时代,读书是非常奢侈的行为。 每年单单笔墨纸砚就需要不要钱,而且读书识字还会导致家里少个劳动力,这样读书识字被认为是通往天梯的捷径。 现在有人把梯子给你搬过来,你明明知道以你的资质,是无法爬上去,但你也不愿意放弃这把梯子,因为它是希望! 第121章 奇怪的调动 朱高炽的动作瞒不住燕王朱棣。 朱棣非常不理解,这些士卒只要懂得打仗就行,战场上听命令,不会因为某些小事就哗变,对一个将军来说已经足够。 为何还要教他们读书识字? 读书识字的成本极高,花费这么多精力物力教他们读书,哪天死了,值得吗? 朱高炽面对这个问题,并没有直接回答。 而是叫过来军事学院的一名成员,道:“你带几个士卒,去把灵璧城的大致地形图画出来。” 又叫来另外一个学员:“火炮在这里的射程精度有些变化,你带几个人把精度做出来。” 又叫来另外一个,“你挑选几个人,把他们的训练强度提起,我要一部精锐夜不收。” 等完事朱高炽才对朱棣解释,“爹可以等两天看看,识字究竟有没有用。” 等了两日,测绘的学员先回来汇报,这两日的成果摆上朱高炽的案头,朱高炽请燕王朱棣过来,一起看看成果。 地图采用的是寻常的等高线画法,等朱高炽教会朱棣如何看图,朱棣目瞪口呆。 有这么精确地图,那可就是如虎添翼。 他震惊到妒忌。 “爹,”朱高炽轻声提醒,“千万不要把这几十人当作普通将官看待,他们掌握的技能很多。 假如每个士兵都掌握这样的技能,爹可以想象,将会是什么样。” 朱棣久久不语。 第二位制作炮表的学员回来,献上制作好的炮表,朱高炽递给朱棣。 “炮表的作用就是能够快速就位,大幅减少准备时间,对我们来说,时间就是生命。” 朱棣叫人测试,果然很准确,射击精度很高。 第三位学员,则是朱高炽亲自带着朱棣到校场观看他们的训练。 朱棣十分震惊,他们的训练科目极多,越野、障碍、负重、格斗、简易绘图、地理…… 跟着一天,朱棣都觉得这训练实在太残酷,如果他敢给士兵这样的训练科目,肯定会被睡梦里干掉。 “他们就这么心甘情愿?” 朱高炽摇头:“任何学习都是很痛苦的过程,他们之所以没有哗变,还是因为知识对他们来说就是力量,知识是他们的希望,是家族翻身的可能。” 朱棣若有所思。 几天后,朱棣对朱高炽道:“要攻城了,你去负责西门。我要看看你们的能力究竟如何。” 朱高炽点头应允,朱高煦被分派来辅助。 第一天上战场,两兄弟都在后面观察,每个人手里都有望远镜。 灵璧城城池不大,但极为坚固。 作为江淮地区的重要节点城市,它受到重点照顾。 又因为是凤阳府的门户,所以朱元璋也在灵璧上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城上各种防御措施非常健全, 望远镜里看到的是石头城墙,明军士兵穿着大红的鸳鸯战袄耸立城头,防守非常严密。 其他几面城门处已经鼓噪起来,但朱高炽这边还是纹丝不动。 朱高煦有些着急:“大哥,怎么还不发起冲锋?” “等待参谋部作出指令。” 朱高煦道:“大哥,你是主将啊,为什么要听从参谋部的?” “因为他们人多。” 人…… 朱高煦被噎住,这特么又不是打架,怎么会因为人多呢? “参谋部里有最详细的情报,况且他们人多,能够集思广益。 远比我们两个拍脑袋想出的办法更加稳妥,所以我在等待他们做出指令。” “那你这将军做的也未免太轻松,一帮蠢货,还指望他们能帮得上你?” 朱高炽笑道:“不要着急,这对敌人来说也是种消耗。” 朱高煦无语,虽然不想承认,但大哥说的真挺对。 设身处地想想,如果换成是他,看着敌人就在眼皮子底下,自己又不掌握战争主动权,敌人说什么时候进攻,就是什么时候。 他的精神肯定非常紧张。 又等待片刻,参谋部来了个人通报,“世子爷,可以发动进攻,这是参谋部制定的详细计划。” 说完对方递来厚厚一叠纸。 朱高炽大概扫几眼,道:“按照参谋部的方案行动。” 朱高煦好奇拿纸看,看完后目瞪口呆,好家伙这计划的详细程度,具体的每个班,每个士兵该做什么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朱高煦自小跟着朱棣学打仗,可是他敢赌上二十多年的职业生涯说,从来没见过这么详细的指令。 士兵们不用思考,只需要按照指令完成任务就行。 大军终于动起来,按照指令,其中三路军充当进攻主力。 二十门火炮发出轰鸣,射向城头,不多时城头就出现稍微的混乱。 炮声不停,竟然还在齐射。 三路军跑步向前冲,到了此时火炮竟然还不停,燕军冒着炮火搭建云梯,奋力往上攀爬。 从墙头上扔下石头滚木,倒下金汁,城头明军也有人被火炮击中,血肉模糊。 但燕军混不怕死,死了一个再上去一个,死了一个再上一个,一个接着一个,这猛烈的攻势看得朱高煦眼冒金星,好家伙,这还是原来的大宁军吗? 这些军人朱高煦都接触过,他们绝对没有这么勇猛,也不知道朱高炽对他们施展了什么魔法,竟然让他们如此效死力! 攻城没有技巧,有的只能是死战,实际上就连朱高炽也想不出什么花样。 张玉同样如此,面对如乌龟壳似的防守,能做的大约只能大力出奇迹。 燕军眼看即将攻上城头,忽然朱高炽命令鸣金收兵。 燕军如潮水似的又退回来。 火炮继续轰鸣,如此高强度的射击,导致城头士卒连个头都不敢冒,只能藏在女墙后面发射弓箭,抛掷石头。 朱高煦大急,急忙拉住朱高炽道:“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朱高炽笑道:“指令上说得清清楚楚,就是要在这个时候退开啊,你没仔细看吗?” 朱高煦还真没仔细看,他以为这份指令过于简单,他不需要仔细看,但现在发现还真不是这么回事,仔细一瞧,才发现原来里面有退兵条件——敌人援军抵达即可退军。 通过望远镜,朱高煦发现对方果然有支援的军队。 他无语了,这算怎么回事? “这得多伤士气?”朱高煦不满嘟囔。 朱高炽也不生气,道:“随我去看看伤员。” 朱高煦也是无奈,这阵冲杀已经快到中午,就算不下令退兵,也该回来吃饭。 他垂头丧气跟在朱高炽后,走到伤病营。 进去后他不由精神一振,就连这里的伤兵营都与他处不同。 其他地方的伤兵营不过是随便搞搞,毕竟受了伤,该死的早就死,不该死的,如果能活下来,才能享受到战果。 但这里不同。 干净,这是朱高煦的第一印象,这种干净不仅仅来自地面上没有灰尘,实际上到处都是土路,不可能没有灰尘,而是严禁秩序带来的干净感。 伤兵全都躺在干净床单上,几十个从军校毕业的将官此时临时充任医务人员,帮助他们脱掉衣服、剪开伤口,包扎伤口。 他感受到的第二点是有序,所有人都很忙碌,但却非常有序,几乎没有看到乱跑乱叫的,连带军医都显得从容许多。 虽然伤兵营里哀嚎声不断,却没人闹事,大家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朱高炽走到伤兵前,小心询问感受如何,问问他们缺不缺东西,又跟许多人以商量口吻,问他们要什么。 总之,此时他化身大夫,和蔼可亲满足每个人的需求。 从伤兵营出来,朱高煦松口气,寒风吹拂,他这才意识到,伤兵营里居然温暖如春,却没有看到火盆,这是怎么做到的? 朱高煦把自己的疑问问出来,朱高炽回答:“其实很简单,就是挖了火道,伤兵的心情本来不好,如果不能让他们感受到关爱,对我们是极大损失。” 说完他看眼朱高煦:“二弟,你经常打仗,当然应该知道一个战场老兵是多么有价值。” 废话! 战场最值钱的就是老兵,尤其是打过好几次仗居然还没死的老兵,他们很珍贵,只要留下他们就是强大的兵员。 中午吃饭时,伤兵吃的是另外的饭,他们的饭菜里有肉,有鱼,比普通士兵的饭要好很多。 朱高煦又一次怀疑,自己所学的兵书是不是都是假的。 其他三门的情况差不多,没有打下来。 这么多天过去,燕军要能啃下这块骨头,早就啃下了,也不会等到现在。 下午攻城继续,朱高炽如法炮制。 不过这次节奏变幻无常,速度极快,吹起冲锋哨,一千余人冲上去,看到势头不对,他们立刻返回。 休息片刻,继续冲锋,等到对方的支援人员抵达,他们又跑回来。 完全没有任何节操可言。 但朱高煦却又震惊了! 原因无他,这么来回操作,士兵很快就会士气崩溃,但朱高炽这边完全像是没事人似的,所有人稳如老狗。 这是怎么做到的呢? 朱高煦脑子有点不够用,他完全不相信这些士兵仅仅几天前才交到朱高炽手里。 下午三四点左右,朱高炽又一次发动进攻。 这次跟上次一样,仍旧打到双方焦灼时立刻退出,绝不跟敌人缠斗。 傍晚时,眼看一天将要结束,朱高炽又一次发动进攻。 冬天天短,此时天色有些发黑,正常人这个时候都会收兵,因为晚上打仗真的很麻烦。 但朱高炽偏偏这个时候发动攻击,这次也不知怎么回事,城头守军就像豆腐似的,一下就被击穿,大量燕军涌上城头,对方根本无法组织像样防御。 只用不到半刻钟功夫,大门便打开。 朱高煦大喜,翻身上马,不忘向朱高炽请令:“大哥,我要进城。” 朱高炽点头:“好。 去吧,小心些。” 朱高炽消息送出去,正打算收兵的朱棣大喜过望,急忙派人,众人从西门涌入,只用不到两个时辰就完成占据灵璧城。 灵璧城守卫将领名叫赵岭,他被抓后梗着脖子不服:“若不是我大意,你们不可能打进来。” 朱棣坐在高高座位上,道:“兵败如山倒啊,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反正灵璧城已经是我的了。” 赵岭脸色阴沉:“我想知道西门是谁的主将?” 朱棣笑着说:“告诉你也无妨,世子。” 赵岭看向朱高炽,瞪大眼睛:“不可能!谁能那么调兵?那样调兵遣将,兵马早就散了!你们一定用了妖法,肯定用了妖法!” 朱棣摆摆手:“拖下去斩了!” 朱棣也眼神复杂,朱高炽这种调兵方式,简直匪夷所思。 别说赵岭不相信,就是朱棣都有些恍惚,自己这个儿子莫非真的是天授不成?这么调兵,谁来谁死。 这是真正做到了如臂使指啊,多少名将的追求,终其一生也未必能达到。 “说说看,你的士兵为何没有崩溃?” 朱高炽道:“很简单,告诉士兵这个战术的真正目的。” 朱棣等了片刻,诧异道:“这就完了?” “是的。就是这么简单。” “告诉他们?怎么保守秘密?” “不需要保守秘密。 我们攻城本来就被动,这个秘密保守与不保守并没有什么区别,哪怕赵岭知道我们的法子我依然会这么干。” “就不怕他们想出来应对方法?” “不怕,因为说到底,这比拼的是士兵素质,什么都能作假,但士兵素质怎么作假?没有办法。” 朱棣沉默很久,方才道:“这就是你坚持教他们识字的原因?” “是,他们识字了,眼界开阔,懂得就多,更加能理解战术,这样几乎每个人都可以成为指挥,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做什么。” 朱棣摇头:“这恐怕做不到。” 朱高炽没吭声,实际上真的有支军队做到了。 五零年援朝时,就是这样,班长死了副班长上,副班长死了选个人接着干。 要是两个班打散了,合并一起接着上,这样的组织度几乎就是神话。 别说联合国军做不到,古往今来做到这种程度的,也没多少人。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组织度,才能完成集团军大规模穿插。 这个战术说出来毫不稀奇,但就是没有人能做到,包括西方也曾试图模仿过这样战术。 但最终以失败告终,因为集团军散开后,始终无法聚拢。 第122章 未来战略 朱高炽仅仅只用一天便占领灵璧城,使得朱棣颇觉脸上无光。 但他到底是个大度的人,更何况搞出来此等丰功伟绩的乃是自己儿子。 于是安排宴席,众人欢庆,灵璧城中举城庆祝三日。 趁着举办宴席的空隙,朱高炽向朱棣道别:“爹,孩儿出来时日颇久,也该回去。” “这么早就走吗?”朱棣冲着他招招手,“来,跟爹到外面说说。” 两人来到房屋外,屋内众人喝得神魂颠倒,群魔乱舞;屋外却格外寂寥,疏星朗月,大地清辉,寒风刺骨。 朱高炽呵口气,道:“爹,北平府里还有很多事未做。” 朱棣道:“也是,总不能咱们父子三人都在前面。” “这是其一。 还有个事儿就是羊毛的生意,今年冬天羊毛的需求会爆发一波,没有孩儿坐镇,协调,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朱棣有些意外:“你连羊毛生意也有别的心思?” “是。”朱高炽叹息:“千百年来草原上只要有些风吹草动就南下,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草原上的经济太脆弱,他们几乎生产不了我们需要的商品。 仅仅依靠那些牛羊,活着都是难事儿。” 朱棣道:“所以,羊毛是你的武器,也是绳索,把草原牢牢捆在大明的战车上。” “是,今年的羊毛有限,我必须要将毛线尽可能多地扩散到大明各处,扩大毛线的知名度。 这样明年才会真正形成大爆发,羊毛才能卖上价,这样草原才有足够多的钱财。” 朱棣点点头,“北平府交给你,我放心。 对于你宁王叔——你有什么想法?” “倒是有些不成熟想法,还望父王指正。” 朱高炽双手笼进袖子,虽然嘴里说着指正,但表情上可没有丝毫求教的意思。 “说说看。” 朱高炽点点头,道:“列土分疆。” “你说什么?”朱棣脸色阴沉,双目陡然射出精光,死死盯着朱高炽。 “父王别误会,列土分疆未必非要在大明境内执行。 可以分到海外领土嘛,像是朝鲜、倭国这些国家,甚至东南亚,什么爪哇,满者伯夷、暹罗等地那么大的土地,哪里不能封?” 朱棣哈哈大笑:“有志气,可那是别人的土地,人家怎么可能让你封?” “那就打,打得他们投降为止。”朱高炽说。 “好,这个主意好!” 朱高炽接着道:“不仅仅是宁王,包括其他几个王叔也可照此处理。 爷爷的政策虽然不错,但他并没有计算过,这对大明是多大负担。” “按照王爷一万石,郡王五千,其余依次类减,现在大明只有这么几个王爷,可是百年后呢?两百年呢? 每年光俸禄就需要几百万石,大明的税收一年也不过千万余石。” “全都耗在这上面,怎么救灾,怎么兴修水利,怎么行兵打仗?” 朱棣笑容凝固,凝视夜空半晌,道:“这事……还真是没算过。封国,封国……” “爹,此事倒是不急。 爹拿下灵璧城,接着就是扬州城,金陵指日可待,待到爹入主金陵时再说此事也不迟。 或者爹身体强壮,正当壮年,能压得住宁王叔。” 朱高炽说到这里也就不说,实际上这些事情都只是打预防针而已,天下还未拿下,现在说什么都是白扯。 次日,朱高炽留下人马,带着部分人回北平府去。 灵璧城里归入平静,到了现在,形势已经变得非常明朗。 拱卫金陵城的,也只有那高大的城墙,以及天堑长江。 除此外,放在朱棣面前的就是一片坦途,只要跨过这两道坎儿,就是九五之尊。 然而除去朱高炽外,没人知道朱棣这两道坎儿垮得多么轻松。 他必须要尽快赶回北平,安排有关事宜,最重要的就是搞钱。 因此一路上他行得非常匆忙,人马皆空,可以全速前行。 至河北时,朱高炽丢下大队人马,率先进北平府,大年腊月二十四,一行人跨进北平府的城门。 南边进展极大,北平府里众人也都斗志昂扬。 姚广孝带着人马前来迎接朱高炽,两人先就南边的形势交换意见,接着朱高炽回王府,拜见徐王妃。 徐王妃这段时间养尊处优,也不用操心什么,精神气色倒是显得极好,但史书上记载徐王妃暴毙,该是有什么疾病。 朱高炽行事小心谨慎,也是怕刺激徐王妃,叫她担忧,她活着对朱高炽更加有利。 次日,朱高炽把祝荣与周星月叫到办公室,他倒杯茶,开口询问:“毛纺怎么样?羊毛还够吗?” 周星月说:“还够,起码冬天是不用担心,但到春天估计就会用完,如果再不送来,咱们就没羊毛可用。” “你们最近做得很好,毛纺生意要注意点,问清楚客商籍贯,尽可能平均分配,争取每个地方都有。” “是,可是这样……” “听我的,利润暂时不要考虑,我们的作坊,与寻常的私人作坊不同,需要考虑的是国家战略。” “是。” 朱高炽敲着桌子,道:“北边的草原有什么消息吗?” “这个……暂时没听到,但刘荷掌控北方的消息网络,她应当知道更多。” “刘荷……” 朱高炽思索,手不由自主蜷曲又放开,周星月与朱高炽接触的比较多,所以知道这是他开始思考的习惯性动作。 过了片刻,他说道:“你说得对,刘荷也应当安排起来。最近工坊的工作怎么样?” “一切都正常,供不应求。”祝荣开口,“工坊应当继续扩建。” 此前朱高炽一直都压着工坊,不会让他们扩建出极大规模。 朱高炽道:“现在可以尽情扩建,最近一段时间,尽情生产,能生产多少就生产多少,规模能扩多大就扩多大,不要担心卖不出去货。” “是,世子爷您这是……” 朱高炽道:“顶多再有半年,这些作坊我们都要卖出去。” “卖出去?”祝荣脑袋都大了,他连自己家里的事业都懒得搭理,就是因为朱高炽这边的工作太爽,有种创造历史的感觉。 但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卖掉呢? 朱高炽摆摆手,“我知道你们要说什么,但你们千万不要这么说。 我自然有打算,技术的扩散还是太慢,我必须要加快。” 祝荣真急了,上前两步:“可世子爷,也不需要卖掉作坊啊。” “卖掉是因为我有别的作坊要做。这么多东西你能做得过来吗?” 朱高炽并不希望把持这些基本的民生部门,比如肥皂,技术含量并不多,但肥皂的用途还是非常广,光靠他们几个人根本不可能满足市场需求。 再比如玻璃,这玩意的需求量更大。 更典型些,比如水泥,这需求更是天量,他卖出去技术,以目前大明的生产力而言,也不可能满足市场需求。 还有其他的比如制糖、纺织、运输、这更加需要全国人民的参与才能真正运作。 而他则决定在科学技术上发力,中国的基础积累很多,但却大多数都不成体系,所以他必须要尽快将古代知识整理,提炼,与现代技术相融合,方能推广天下。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这么多工坊,倒是不如直接卖出去,能得到钱财,再投入钱财搞教育与科学技术。 “好了。去忙你们的吧,扩大生产,扩大规模,能有多大就建多大。” 两人心情激动,之前他们一直都受限产能,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就是赚不到,叫人痛苦,现在终于可以放手赚钱了! 年底将近,年味越来越浓。 家里已经开始准备椒柏酒,储备肉类,由于今年海产多、草原与北平府的交流也更多,所以大多数时候是以牛羊、海鲜为主。 腊月二十四祭灶,徐王妃就张罗着弄出来好大阵势,其原因就在于朱棣胜利在望,她的心底轻松许多,有心情主持祭祀。 前两年过年仅仅只是吃了顿“水点心”完事,也就是今天的饺子,腊月二十四祭灶只有张瑾瑜出面。 徐王妃把一大家子人都叫起来忙活,就连朱高炽也没办法幸免,他也得跟着给灶王爷磕几个头,许愿明年保佑他们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朱高炽哭笑不得,只得跟着做了。 街面上的热闹主要表现在西市上。 按照朱高炽的规划,西市商场举行过年大促销,直到大年十五,也就是元宵节才结束,香皂、毛衣、玻璃器皿、乃至于大棚里的瓜果蔬菜全都打折出售。 折扣并不多,八折、九折而已,但商场促销的风潮很快就被其他商铺照样学会,并且以极快速度蔓延至北平府全城。 哪怕是平民窟里也有大促销。 整座城弥漫着喜气洋洋,在他们脑袋上悬几年的阴霾散去,露出些许光明。 但是,老天爷似乎最爱跟人开玩笑,哪一年都不会让你顺顺利利。 腊月二十八日突然来股寒潮,温度急剧下降,大雪落下。 腊月二十七日,朱高炽还与周星月、祝荣商议,今年拿出部分钱财放烟花,让北平城里的人都热闹热闹,也表现下北平府与之前大不相同的气势。 姚广孝对这个提议很欣赏,他认为大家埋头苦干两三年,确实应该犒劳一番。 于是这个计划提出日程。 但二十七日晚间,朱高炽睡觉被冻醒,急忙命人调高地龙温度,次日早晨起床,朱高炽推开门吓一大跳,院子里到处都是积雪,石桌石凳已经只剩下圆润外形。 好家伙,一夜下了这么大雪? 吃过早饭朱高炽进办公大楼,就见许多人议论纷纷。 朱高炽凑过去,原来是知府韩业跟几个人正商议,朱高炽询问怎么回事,韩业如实相告。 “昨夜大雪,许多房屋倒塌,还有很多穷人冻死。” 韩业叹息,“破家的人不在少数。” 朱高炽道:“那就救灾啊。” “是。可是姚师还没来,许多事情不方便处理。” “那现在赶紧去会议室,把资料准备好,等姚师一来就开会讨论出方案。” 姚广孝来得并不算迟,仅仅只过不到半刻钟,他就匆忙进大楼。 小厮将他引入会议室,朱高炽咳嗽两声,道:“姚师来了,这次会议还是姚师主持。” 姚广孝也不客气,对韩业道:“命衙役迅速统计受损人数,优先救助城市,农村因为道路比较远,会议结束后立刻派人去往各村镇,了解清楚受灾面积。” 韩业苦笑:“衙门没那么多人手。” “那就让各级吏员也去。 像什么户房,刑房的吏员,这个时候没事,都派下去统计去,这将会作为下次升迁考核的参考标准。” 韩业点头,不再说话。 接着姚广孝又吩咐道:“户房筹集粮草、调集物资,对受灾百姓救助,此事刻不容缓。” “是。”户曹连忙点头答应。 朱高炽待姚广孝说完补充几句:“军队方面,孟善,你现在是领导,北平府的众多将帅由你指挥调配,分散到全城,几十个坊挨个询问检查,帮忙救灾。” 孟善急忙道:“世子爷,那些士卒不能放出去,这个时候外面正混乱,把这些祖宗放出去,岂不是添乱吗?一定有人趁火打劫。” “这是你的问题!告诫他们,谁若是趁火打劫,加重处置。 重则斩首,轻则流放。” 孟善有点尴尬,道:“好吧。” 朱高炽敲敲桌子:“这次是联合行动,必须速度要快。 等此事过后,必须要制定出应急预案,以防再发生类似事情时不至于手忙脚乱。” 全城都动起来,军队出动,各种物资源源不断调集至全城各处。 作为代表,朱高炽率先捐赠一万煤炉,两万斤煤,商场捐赠银钱三千两,用作购买救援物资。 至于其余各工坊,或者捐赠物资,或者捐赠财产,总之都是有份。 经过朱高炽的宣传,其余各工坊、各商铺倒是不敢一毛不拔,或多或少都有些捐赠。 这样,救灾所需的各种物资、钱财,都已经足够,不需要动用库银即可。 这场大雪来得实在太过蹊跷,许多人措手不及,因此年前北平府全部沉浸在救灾气氛中。 腊月二十八,突然一个不速之客到来,让朱高炽的心陡然提起。 第123章 宁王来了 来人身份比较敏感,正是宁王朱权。 历史上朱权究竟为何要把兵借给朱棣,记载中有相互冲突的地方。 但真实世界里,原因并没有那么复杂。 宁王害怕朱允炆的报复,所以朱棣起兵后他拒绝返回金陵城,由此宁王护卫造反,将宁王囚禁。 朱棣实际上是个救世主。 但无论如何,面对宁王,徐王妃也好,朱高炽也罢,都有足够理由重视。 这个家伙善于权谋,绝非善类,这样的敌人,谁敢轻易放心呢? 宁王年纪刚二十来岁,风华正茂,许是常年养尊处优,形成一副温润如玉模样,看起来更像个书生,而不是什么王爷。 朱高炽代表徐王妃迎接宁王,双方见礼,朱高炽道:“王叔快请进府,家母已等候多时。” “是。世侄请。” 朱高炽前方带路,琢磨这个家伙可能的心思,这个时候跑到北平府来做什么? 难道是因为他见前线形势明朗,所以前来纳投名状么? 问题是现在已经没有必要,现在朱棣的主力军,还是宁王的营州三护卫,他似乎没有必要用这种手段为自己谋退路。 而且,宁王又不是笨蛋,对于共分天下之事肯定不会信。 那么他的目的就非常可疑。 进入王府朱权先拜见徐王妃,他是以兄弟之礼拜见。 徐王妃道:“王弟此来匆忙,想必路上受不少苦,待会叫炽儿设宴,为王弟接风洗尘。 千万别客气,既然来了,就当这里是自己家。” 徐王妃扭头看着朱高炽:“你王叔此来匆忙,没有房产,你把东院儿收拾下,叫叔叔住下。” 朱高炽道:“是。” 又对朱权道:“王叔暂且住府里,我这儿有几套房产,待我收拾出来,给王叔一套。 以后王叔若是到此,也好有个落脚地方。” 朱权道谢。 朱高炽命人安排午宴,席面很大,只有他们两个人。 炭火哔啵作响,屋子里温暖如春,酒菜吃得差不多,朱高炽开口:“宁王叔,您今日来所为何事?” 宁王道:“并没有其他事,只是想着前两年都没来走动,咱们更近,所以今年特意来走动走动。” 朱高炽哈哈大笑:“王叔,明人就不用说暗话,究竟所谓何事,不妨直接说来,作为侄子肯定会支持你。” 宁王也笑:“我听说北平府做得很不错,从你这出去的好东西可是不少。 今天我到了北平府才知道所言不虚,尤其是街道井然有序,虽然也受灾,问题不大。” “王叔是因为大雪?” 宁王点头:“不错,这雪下得太大,草原上受灾更严重,朵颜三卫受灾不小。 更北边鞑靼人那儿虽然还没消息,但想来也不会好过。 明年,草原可能会入侵。” 朱高炽用心一想,就明白宁王究竟怎么回事? 他在大宁,那地方就挨着草原,朱棣把营州三卫全都带走,宁王府等于说没有兵马保护。 这种情况下,草原就像颗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爆了,他敢呆着才怪。 朱高炽道:“王叔说的是,多谢王叔提醒。王叔请在这儿住上一段时间,且看我手段。” 宁王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四哥临走前,还想着让我来帮帮你,但那时候宁王府中杂事太多,一时半会走不开,现在看来四哥纯属多担心。” “来,侄儿敬您一杯。” 宁王朱权来到没几日,马上即将过年,忽然又来个老熟人,正是多伦。 上次见到多伦还是半年前,此后朱高炽公务繁忙,根本没有功夫亲自去见这些商人,不过听说多伦现在生意做得也很大。 但这次见到多伦,他差点没认出来。 这个家伙胡子拉碴,浑身裹着厚厚的羊皮,身上味道极重,头发松散,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过。 朱高炽令他坐下,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世子爷,不到万不得已,小的也不敢来。 实在这次白灾过大,我部遭受重创,冻死牛羊不计其数。 小的没办法,特来请求世子爷救助。” 朱高炽愣住,求救来了么? 朱高炽道:“你部需要些什么?” “粮食。 我们已经没东西可吃,只有冻死牛羊。 可这些也不够部落维持到明年开春。” “需要多少?” “两万石。” 朱高炽踟蹰片刻,“救你们是理所应当,但你也看到,北平府里很多地方也遭受雪灾,所以粮食也不多。 你稍等两日,待我商议出结果告诉你。” “多谢世子爷!” 多伦被带下去洗漱吃饭。朱高炽坐在办公室独自沉吟。 那日部是他在草原上下的重要棋子,如今还没起到大作用,棋子就要毁了,这肯定不行。 但是救助也是有办法的,两万石粮食不是个小数。 朱高炽叫过来姚广孝等人商议此事。 姚广孝道:“该救助,不过不能这么救助,让他们内迁。” “内迁?”朱高炽愕然,“迁到哪儿去?” “大宁与泰宁卫之间尚有大片无主之地,叫他们迁过去,或者迁到辽东也成,总之绝不能就这么把粮食给他们。” 朱高炽疑惑:“这是为何?” “给蒙古人做榜样,世子不是想要树立典型么? 那日部就是最好的典型,况且,宁王来了,也就意味着他放弃封国,大宁以后就要成为我们的土地。” “以大宁之地既可节制辽东,又能节制草原。” 朱高炽思索后道:“你说的有理,确实应该叫她们内迁。” 朱高炽立刻同意这个方案,但还有个障碍,那就是宁王。 无论如何,目前大宁还是宁王的封地,大明内部怎么打也都是一家人闹讧,但是表面功夫得做足,不能糊弄。 中午吃过午饭,朱高炽请朱权太液池赏雪。 两人携带两三个仆从,抬着火炉,步行过冰至湖心亭,围炉煎茶。 喝上几杯后,朱高炽屏退左右,这里只剩下叔侄两人,朱高炽道:“王叔,大宁还好吧?” 朱权愣了下,很快说道:“还好,只是那地方太冷,一年也就只能种一季庄稼。冬天滴水成冰,毫不夸张。” 朱高炽道:“那日部受灾,我想将那日部迁至大宁境内。” “迁?”宁王脸色很不好看。 朱高炽道:“不错,那日部对我很重要,我想要将草原捆上大明的战车,那日部就是其中最重要一环。” 朱权沉默不语。 朱高炽等得久了,颇为不耐烦,抓起茶壶猛地摔碎,吓朱权一跳。 “王叔,我知道你不想离开大宁,但你必须要走。 今后大宁绝不会是你的封地。”朱高炽声色俱厉,“别怪侄儿说话难听,但这就是事实。” “爷爷当年分封诸王,用心极好,但爷爷忘了人心难测这四个字,如今这天下必然要归我父王,纠正这个错误也是必然。” “当年若不是朱允炆苦苦相逼,我爹也不会起兵靖难。 事情既然已经走到这步,就再无回头可能。 王叔若是执迷不悟,你知道后果如何!” 朱权愣半晌,颓然道:“真要如此相逼吗?” “王叔怎还执迷不悟?什么叫如此相逼?此乃大明之福,社稷之福!”朱高炽声音尖利。 朱权默默点头:“好吧,就按照你说的办。” 朱高炽展颜欢笑,“好,王叔英明大义,我一定禀明父王。王叔且满饮此杯。” 朱权喝了茶,满嘴苦涩,他也不知道究竟是茶苦,还是心里苦,他神色复杂看着朱高炽,这个侄儿啊,可比朱允炆还要狠辣。 朱高炽招手叫来小厮,“取出地图来。” 那小厮取来地图,朱高炽把桌子上的所有茶杯茶碗拨到地上,地图一摊,对朱权道:“王叔且来看看。” 朱权好奇看上去,原来这幅地图乃是世界地图,相比之前的精确许多,当时给朱高煦看过,但这次与朱高煦完全不同。 给朱高煦只是为了让他心底埋个种子,而给朱权,则是给他做个规划。 “王叔知道这是什么么?”不等朱权回答,他又说道:“这个就是世界地图,全世界所有的国家都在上面标注。 这里是我们大明。 这里是倭国,这是朝鲜。” “大明怎地这么小?”朱权脱口而出。 “是,大明确实不大,不过这已经是我们统治极限。” 朱高炽很直接承认,接着他指着东南亚地图道:“这里就是南洋。吕宋、暹罗、交趾、爪哇、满者伯夷、马六甲都在这儿。” 他重重敲了敲吕宋岛的位置,“这里就是给王叔准备的封国。 王叔可知道这里产什么吗?” “什么?” “香料。 这里的香料多的可以当饭吃,在当地采香料不需要过多费力,只需派人下去采摘就行。 这里可以种植水稻,一年三熟。 唯一的缺陷是夏季容易有暴风雨。” 朱权惊疑不定,南洋地区他听说过,但都不是什么好传闻。 据说南洋之地很容易就生病,内地人过去不适应气候的,死于非命很多。 朱高炽起身:“王叔不用怀疑,我并非是想让你送命。 去吕宋会安排大量护卫,前期我会给予大量支持,日后这里就是封国,每年朝贡即可。” “不但王叔,其他几个王叔,也都要出去。 这天下是我们老朱家的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两句话不是随便说说!” 朱权惊愕看着朱高炽,他有点神经质,眼睛里闪烁着骇人的光芒,满脸都是狂热。 只见朱高炽忽然转身:“王叔,你也是太祖子孙,难道连这点事都不愿意做吗?” 朱权神色复杂:“这……” “王叔,你不甘平庸,并非是久居人下之人。 在大明,你始终要受皇帝掣肘,不可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但海外,你就是国王,我们乃是兄弟之国,你怕什么?担心什么?” 朱高炽又道:“难道你是怕自己的才能无法掌控这片土地吗?” “好吧,你说服我了!” 朱权忽然起身,“你说得对,天下何其广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那就请王叔与我一起救灾,大宁你比我更熟。” 次日朱棣叫人把多伦请过来,朱权就坐在旁边,两人在办公室里,各自悠闲喝茶。 “多伦,两万石粮食可以给你们,但你们必须要内迁。 这两万石不白给,而是当作借债。” 多伦愕然,开什么玩笑,粮食在草原上什么价? 在北平府什么价? 这么大的差价,还到什么时候去? 多伦连忙争辩:“世子爷,我们部落损失惨重,开春都不知道能不能活过来? 再者说羊毛很少,怕是难以归还。” 朱高炽道:“你不要把我当成燕王世子,就当我是个商人,我借债,你还钱这不是很正常嘛? 这笔粮食按照北平府的价计算,不计算你们利息,先定个五年期,如果还不完,到时候我们再商议。” 多伦不吭声,这个条件非常不错,但来的时候他可压根没有想着要还,只想着拿粮食走人就是。 两万石很多,原本就是漫天要价,等着坐地还钱。 谁知道朱高炽还的不是粮食多寡,而是其他方面。 朱高炽厉声道:“多伦,你也不想想,如果这些粮食白白给你们,你们的牧民会是怎么样? 他们只会更加依赖你们,以后有什么灾患,眼睛一闭嘴一张等着你们投喂。” “长此以往,你们的牧民还有什么战斗力? 再说,这笔钱粮由你们共同偿还,又不是你自己,你担心什么?” 多伦打个机灵,转念一想,还真是。 没粮,大家都要饿死,有粮,部落得以保存,明年开春后又能活过来。 其他部落没有这样的条件,肯定要受损。 这么算来,等于他们的实力得到增长,不过是还点粮食怎么了? 多伦咬牙同意这个方案。 但内迁要迁到什么地方? 朱权开口道:“白龙口,那个地方不错,你们可以迁过去。” 朱高炽问道:“白龙口是什么情况?” “荒地,那个地方以前有个村子,现在早没了,荒了。 就在大宁城与泰宁卫中间,靠近西辽河,也算是水草丰美之地。” “好,明年开春你们抓紧时间开垦荒地,准备种草,你们的好日子就来了。”朱高炽排板同意。 这个时候,多伦也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弱小就是原罪。 第124章 千户大人想南下打草谷 多伦立刻派人赶回大草原,他则与其祝荣一起赶着车带着粮食去往大宁。 朱权建议,粮食绝对不能直接放给巴克木,而是要直接送到牧民手里,来多少人给多少粮食。 朱高炽十分赞赏此方案,多伦纵然不大乐意,但无力更改。 按照每人五十斤粮进行分配,这个数据是刚刚好,足够他们吃到开春,但又不会剩下很多,想要借此发展那就是痴人说梦。 北平府有足够存粮,只需要装车即可。 望着一车车粮食,多伦激动而又高兴。 他抚摸着车子,冲着那些工人高喊,“别装洒了!”,夜里甚至跟粮食睡一起。 此时此刻,他不由想起自己的母亲。 当年也是大雪灾,那时候还是洪武年间,家里没有粮食,也没有足够的牛羊。 于是一个清晨,他醒来后发现母亲没了。 问阿布,阿布说母亲去别的地方。 后来他才知道,这就是草原上的传统,而中原就没有。 草原深刻向他展示什么叫做大自然的残酷,有好长时间他都曾经梦到母亲,此时他黯然想到,如果当时有这么多粮食,母亲或许还活着。 带上粮食,祝荣与多伦一起去草原,道路非常难走。 第一天他们只走了二十多里路,起初大家都很不适应,直到第二天,他们方才速度快许多。 因为车轮不好走,于是便在车轮上安装木板。 这样速度就快得多。 天气太冷,雪冻得极为硬实。 随同他们一起去的还有孟善,带领两百名士兵保护粮食。 从腊月二十八日出发,直到大年初六方才抵达大宁城,这已经是他们冒着风雪赶路的缘故。 多伦一刻都不能多等,进了大宁城他立刻对祝荣道:“祝总管稍等,我这就回去与族人商议。且等我几日,如果有消息我会及时送来。” “嗯,最好快些,兄弟们大过年都没在家,就是为了你们的事。” 多伦笑道:“辛苦辛苦,这样吧,我去叫人杀几只羊,给兄弟们补补身子。” 安排好这些事,多伦马不停蹄往那日部落赶。 中途又天降大雪,冒着风雪终于在正月十五前赶回部落,格塔娜此时也在部落里。 当他抵达草原时,有个牧民最先看到他,高声叫喊道:“多伦,你回来了?粮食呢?” “粮食在后面!”多伦高声大叫。 那个牧民十分高兴,“我亲爱的朋友,有多少粮食?” “两万石!每个人分五十斤!” 牧民高兴极了,飞快奔回部落,很快这个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传遍整个部落。 巴克木亲自出帐篷迎接多伦,“我亲爱的兄弟,你可算是回来了,部落里再过几日真的要断粮。” 其实部落里还有很多牛羊,但这些都是来年作为种子。 如果全都吃了,明年春天他们只能喝西北风,所以除非到最危急的时刻,否则这些是绝对不能动。 多伦道:“首领,幸不辱使命,终于借来粮食。” “走!”巴克木揽着多伦的肩膀道:“咱们进去说。” 进帐篷,这里稍微温暖点,点了来自北平府的煤炉,巴克木用玻璃杯倒满奶茶,给巴克木送上,“多伦,快点说说粮食在哪儿?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多伦喝口热茶,浑身暖和点,这才道:“首领,事情跟我们想的有些误差。” “啊?” 多伦便把朱高炽的要求全部说一遍,巴克木听完沉默不语,苦笑道:“朱高炽这是想要把我们吞并。” 多伦不说话,安静地喝着奶茶,仿佛第一次见到那样,观察奶茶的颜色,闻奶茶的气味,这是明显不想掺和此事。 巴克木终于忍耐不住,一把夺下奶茶:“你是怎么想的?你是不是已经答应他的请求?” 多伦说:“首领,我认为我们现在应当先活下去再说!” “这还有部落吗?” “如果我们不接受,同样没有,但现在起码我们还能活着。” 巴克木大手一挥:“不,不能这样。” 巴克木绝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目前还没到山穷水尽地步。 多伦下去了,营地里还在欢呼雀跃,部众们并不知道,他们想要的粮食,需要以怎样代价偿还。 巴克木非常痛苦,他把自己关在帐篷里,绝不出来,如此过了三天,部众们的热情逐渐消退,疑窦丛生。 多伦明白巴克木的心思,可他没办法帮着巴克木做出这个决定。 第三天,营地来了新客人,此人是泰宁卫类似于谋士的人,名叫那日松。 那日松在巴克木的帐篷里向他行礼,说明来意,“部落今年遭受重大损失,千户大人想南下打草谷。” 打草谷是草原上流行的黑话,原本意思是割草喂牛羊,逐渐转变为劫掠南人。 巴克木惊悚,“如今大明北境有朱高炽镇守,兵强马壮我们怎么劫掠?” “这不是有大宁城么?” 那日松笑道,“大宁卫的护卫全部被调往南方,这不正是我们的机会吗? 作为泰宁卫部下,你们必须参加。” 巴克木清楚知道朱高炽的实力,根本不愿意参加。 “这……这个时候这么冷,能出兵吗?” “人都活不下去还在乎什么冷还是不冷?” 巴克木极力不想参与这种事情,秋天前那日部与朱高炽联手,彻底摧毁高云部的事儿还历历在目,对朱高炽军队的战斗能力有深刻清晰的认知。 这样的人,如果能够不与之为敌,还是不为敌的好。 那日松道:“巴克木,我知道你与朱高炽的连接紧密,但这事关部落的生死。 别忘记了长生天,长生天会保佑我们,你难道彻底忘记我们蒙古人的荣耀了吗?” 巴克木绞尽脑汁,却想不出推脱理由,能想到的都会被堵死,他憋了半天才想到:“我需要与部落的人商议。” “随便你,大军明日便到。” 那日松森然道:“如果你决定不跟我们合作,那你就是蒙古人的叛徒,所有人都可以杀了你!” 那日松说完离开大帐,冒着风雪骑马离去。 巴克木把多伦叫过去商议,内心很是不安,北平府距离这里有段距离,而敌人却近在眼前。 格塔娜蹦蹦跳跳,去找哥哥,未进帐篷却听到里面传来哥哥的咆哮声。 “多伦,你要想清楚,泰宁卫千户明日就到,我们的生死就在他们手上!” “我们可以今天晚上就走,往大宁去,那里有粮食,有军队!” “这么多人怎么可能走得了?况且外面天寒地冻,我们没有办法,只能顺从。” “千万不要,朱高炽若生气,我们承受不住怒火。 朵颜三卫势力庞大,可我们太过弱小,大明不会饶过我们!” “这没什么好说的,你是我的好兄弟,我们一起长大,但这次真不能听你的,朱高炽虽然厉害,可他也没办法现在救我们。” 格塔娜震惊无比,这些事情她完全不知道,听了会儿担心被人发现赶紧回去。 周同一直都在北地帮忙建设青储窖。 格塔娜回去刚好遇到周同,她闷闷不乐的样子引起周同关心,“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格塔娜欲言又止,周同愈发不肯放弃。 多次追问下,格塔娜只好将之前从帐篷处听来的对话尽数说给他听。 周同顿时震惊,这是朵颜三卫要掠边啊。 他问道:“你确定都听清了吗?” “是。” 周同皱眉,手狠狠抓着桌子边,骨节显露。 格塔娜道:“相公,你不要生气,我相信哥哥会做出正确选择,他身上背负着整个部族。” 周同突然大怒,“这是什么道理?我汉人辛苦耕作,勤勤恳恳,招谁惹谁了? 为什么你们碰到点天灾就想着劫掠汉人,难道你们就不能好好自己发展吗?” 格塔娜脸色平静,道:“自古以来蒙古人就是这么生活的,草原上的生活有多艰难你也看得到,不是我们不努力,而是努力也没有办法。” “这不是劫掠我们的借口!” 周同像头愤怒狮子,疯狂甩头,“我放着关内好日子不过,连正旦都没回去,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们的发展?” 格塔娜道:“够了!相公,我们无法决定大事,只要我们安静过我们的日子不好吗?” “你叫我怎么安静? 想想边地汉人,他们过的什么好日子? 如果没有师父,我就不可能活着,师父常说我要心存善念,一想到那些人我就心如刀绞!” 格塔娜疯狂抱住周同,“求求你不要这么说,我也不想,这与我们无关。” 周同痛苦地揪头发,过很久才推开格塔娜,“我要去见哥哥。” “你要做什么?” “我要阻止他这么做,他不能这么做!” 格塔娜道:“你疯了,这么重大的事儿,怎么可能让你一个外人参与其中?” 周同一定要出去,两人纠缠,最终还是周同的力气更大,将格塔娜甩床上。 “格塔娜,我必须这么做。 世子爷待我不薄,是他给我第三次生命!” 周同就这么愣着闯进巴克木的帐篷,他高声质问。 “哥哥,你为什么要劫掠大明? 我大明百姓没有对不起你,而且我听说世子爷已经调配粮食来帮助我们渡过难关!” 巴克木皱眉:“这里的事情你不要管!” “我怎么能不管? 那是我大明的百姓,我大明的子民! 世子已经答应帮你,你为何还要做这种事!” 周同声音如洪钟,咆哮的几乎所有人都能听到。 北风呼啸,帐篷里安静。 巴克木怒道:“这是我们部族内部的事,与你无关。” “我是个汉人,但我在帮你们造青储窖,来年你们就可以大量养殖牛羊,不用到处跑,冬天不用让老人走进风雪,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们?” 巴克木恼羞成怒,“来人,把他带下去关起来!” “巴克木!你白眼狼,你不是个东西!你忘恩负义,你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这件事变得无可挽回,巴克木必须要依附泰宁卫。 傍晚,多伦正准备吃饭,忽然格塔娜来了,多伦妻子赶忙离开,叫他们说话。 格塔娜道:“求求你救救周同。” 多伦无奈叹息:“我怎么救他?你哥哥现在是首领,他最近谁的话也听不进。” “不,你能帮我救出来他。 他被关进帐篷里,只有你能带他出来。 我做不到,求求你,你知道周同对我们有什么用,他有什么本事。” 多伦沉默,抓着酥油茶的碗放不下,过片刻忽然放下,道:“好。就帮你们这一回,也算是我知恩图报。” “救回来怎么办?你哥不会放他走!”多伦忽然又问。 格塔娜道:“我嫁给他,他去哪里我也去哪里。” “好!” 多伦在部落里的威信还是很高,毕竟他最有钱,他靠近关押周同的帐篷,没人敢说不,他就那么大摇大摆把周同带出来。 周同回到自己帐篷,格塔娜立刻扑上来抱住他。 周同说:“我们走吧。” 格塔娜点头,他们牵着两匹马,带着干粮,冒着可能死在草原上的风险连夜出逃,一口气逃往大宁城。 路上历尽千辛万苦,走了五天终于抵达大宁,周同向大宁守军亮明身份,被守军带进城,直接送到孟善住处。 孟善看着周同,这个人他有些印象,于是问道:“你说你是从那日部逃回来的?” “是。”周同快速道,“朵颜三卫要劫掠大宁,请将军立刻出兵防守。” 孟善道:“详细说说。” 孟善听完周同的说辞,暗道:“还真叫世子爷说中。” 当时离北平时世子爷就曾经悄悄把他留下,叫他做好万全准备。 出现如此大规模天灾,蒙古人很可能南下劫掠。 其他地方不管,但大宁必须保护好,这将是将来的最前线。 两万石粮食的运送队伍中夹杂着火炮运输队,这些多伦都不知道。 毕竟两万石粮食非常多,车辆多达几百,放进去几十门火炮轻轻松松。 孟善先安置周同下去休息,同时立刻点兵,这次他总共带两百人。 另外运输粮食的皆是退伍老卒或者卫所兵丁,这部分人差不多有千人。 以两百人为根基,搭建军队骨架,迅速完成改编,静等敌人上门。 第125章 朵颜三卫大败 过了五日,果然有消息传来,大宁南部小镇附近出现蒙古人游骑,孟善命大军出征,夜宿十叶镇。 这个小镇距离草原非常近,这里有大明军的堡垒,孟善派出探子,不过半日就侦查到大队蒙古人的消息,此次朵颜三卫尽出,总计数万人。 这么大规模的打草谷,可见朵颜三卫也是走投无路。 正月十八日,孟善遇到劫掠小队,立刻迎上去,双方大战一场,轰得蒙古人抱头鼠窜,他们也是没想到这么冷的天大宁守军竟然还敢出来。 次日孟善与大队人马相遇,这队蒙古人足有五六千人之多,双方列阵,各自擂鼓吹号角。 孟善见对方人多,收起小觑之心,道:“这场仗不好打,全部振作起来。” 然而在采取什么样的攻击战术时,大家有分歧,他们共有二十四门火炮,依靠火炮的优势,并不足以完全对五六千人造成致命威胁。 所以如何使用这二十四门火炮就成问题。 有人建议集中兵力,直接用火炮将他们全都突突掉。 有人认为无法做到这点,所以需要依靠火炮攻坚,主力袭扰。 也有人认为,应当分散使用火炮,保证威慑力就行。 五六千兵马在白雪覆盖的草原上显得格外多,望不到头,朵颜三卫方面的指挥并没有跟他们玩什么花样,侧翼展开,主力攻坚,隆隆马蹄踏雪而来。 孟善见状,也不犹豫,立刻命令火炮展开齐射。 二十门火炮早就整装待命,随着命令下达,它们发出齐齐的怒吼,二十枚炮弹飞向敌人。 炮弹落在人群,击中许多人,足足有十几人倒下。 但对这么多规模的人群来说,不过是毛毛雨。 第二轮射击又开始,这次他们的攻击方式是集中力量进攻,二十四门炮弹落在狭小区域内,造成极大杀伤,只有一个幸运儿运气好没有被打中,其余人都死了。 蒙古人的队伍空出一片。 孟善振奋精神,命令所有人准备。 第三次齐射后,就没有机会,他们只有千把人,需要顾忌着火炮不能让人毁坏,所以必须留出足够大的空余量。 孟善挥着长枪,道:“列阵!” 几百个老兵、卫所兵丁组成的步兵阵容,全将长枪支起,形成一个空心的长枪阵,四百人组成的骑兵队伍则在两侧护卫。 这种阵法蒙古人还真是没见过。 但这却是十分克制骑兵的步兵阵。 原理非常简单,就是利用马的天性。 马是动物,又不是机器,所以看到尖锐的东西会本能害怕,立起的长枪闪烁着银光,马看了也会害怕,它们冲过来后不会傻乎乎地直接撞上。 而是选择绕行,哪里有空隙就走哪里,但这正中下怀,那些有空隙的地方,都是陷阱,四面都是长枪,进去还能活着出来么? 蒙古人不知道这点,冲都冲过来,总不能临阵逃回去吧? 于是只得硬着头皮往前继续冲。 到阵前马匹绕行,有些聪明的人已经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但晚了,随着孟善一声令下,空心阵发动。 无数蒙古人被刺下马,连点反抗都不能,左右都是长枪。 而那些少数幸运儿躲过长枪攒刺,跑到阵后方,遇到的是早就埋伏好的刀枪手,乱刀砍下来死得不能再死。 短短不到半刻钟的时间,蒙古人的马阵被空心阵分割得凌乱得很。 更重要的是,后面的马速度被严重迟滞。 没有速度的马军,连步兵都不如。 孟善大喝:“冲!” 双方彻底绞杀一起。 厮杀半个多时辰,蒙古人惊骇发现他们似乎上当,根本就打不过这队人马,别看他们人多,但双方的素质差距极大,大到用数量无法弥补的地步。 朵颜三卫是来劫掠的,而不是送命的,有人开始逃走,这就像打开潘多拉魔盒,更多人开始往回跑,带出连锁反应,就算朵颜三卫不下令撤退,他们也不会继续再打。 孟善冷静下令所有人不准追,然后狂放火炮。 等到他们全都逃走,起码齐射五轮。 射杀不少蒙古人。 朵颜三卫大败。 孟善取得胜利,自信心逐渐找回来,心想,老子还是很厉害的。 这可不是普通战斗,而是一场影响深远的战斗,这标志着,以火炮配空心阵破解骑兵的方式成熟,蒙古人引以为傲的骑射成了个摆设。 空心阵类似于中学生做广播体操,每个班都各站一块,与传统的密集阵不同。 破解办法也很简单,用远程。 但火炮限制蒙古人远程攻击能力。 孟善带兵回城,如同得胜公鸡,趾高气昂,但事情可没就此结束,庆功宴后第二日,孟善带三百人马直奔那日部。 孟善径直闯进巴克木的帐篷,厉声道:“把他给我绑起来。” 巴克木惊骇万分,正要说话却见孟善喝道:“闭嘴!” 巴克木被拖出帐篷,孟善命人扒掉他的上衣,噼里啪啦抽了他二十鞭子,部落里的人冒出来,愣愣看着,昨天那场战斗可把他们吓坏,谁都不敢出手。 孟善指着巴克木道:“你们都被骗了!世子爷已经答应你们,援助给你们粮食,还帮你们建青储窖,但你们是怎么报答世子爷的?你们要去劫掠大明!” 他叉着腰走来走去,对部落里的人道:“当然我知道你们是被巴克木蛊惑,所以我不怪你们,但是你们必须现在就开始搬迁,粮食就在大宁城,你们过去就有饭吃!” 部落的民众不相信也不行,大明的武力他们挡不住,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听从命令,事实上前几日战败逃回来,他们就已经有所准备。 草原不留弱者,只要失败,肯定是死。 所以他们并没有抵触情绪,顺从整理物品,准备搬迁。 唯有巴克木眼里流出来的都是恨,孟善斜眼看看他,道:“穿上衣服,送回北平府,不要在半路死了。” 当夜,那日部整体搬迁,从此后,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那日部的部落,只是在大宁城北侧多了个叫那日村的村子,村子编户齐民,纳入大明管理。 朱高炽接到消息是五天前,他显得极焦虑,整夜整夜睡不着,张瑾瑜半夜起来,看到他坐床头发呆。 当时张瑾瑜并不明白他为何会那么焦虑,连她也无法抚平他的忧伤,直到孟善传回消息,吞下那日部,生擒巴克木,他才终于高兴。 至少暂时,蒙古人肯定安静。 解决蒙古问题后,朱高炽就面临着下一个棘手问题,即入主紫禁城。 紫禁城在南京,北京的紫禁城是朱棣后来仿照南京的建立。 朱棣入主紫禁城后,面临着重大调整,到时候他就成太子。 当然这仅仅只是明面上的问题,还有更加隐性的问题,比如,成为太子后,该如何掌控这些作坊呢? 太子与皇帝的权利天然是抵触的,两人可以说是天然敌人。 要不是有着一层血缘关系,双方早就撕破脸。 所以,到时候他肯定不能这么肆无忌惮。 朱高炽思前想后,他决定从底层逻辑入手——科学院。 朱高炽下令建立科学院,凡是掌握一定技能的匠人,或者在数学上有天分的人,又或者是国外具有相当能力的工匠或者科学家都可以入选。 这样奇怪的告示,叫人摸不着头脑。 但更加奇怪的,则是这份公告给出的月俸,基层月俸每月五十两,最高每月可达千两,除此外还有养老金。 公告犹如滴入水中的一滴血,引来众多鲨鱼。 仅仅只有四五天时间便有五十多人报名,这些人大多数都是拥有数学技能的人,他们非常自信,因为研究数学的人实在太少,根本没几个。 朱高炽对这五十多人进行考核。 最终得到结论,这些人中数学水平最高的也就是到初中水平,这与想象相差甚远。 而工匠则没有人报名。 朱高炽不得不往工厂里发布调令,将几个日常表现十分突出的工匠直接调入科学院。 因此科学院建立之初,仅仅只有二十余人,这其中包含十几名数学家,以及几名工匠。 科学院成立后的第一天,朱高炽就给这些人上课,告诉他们成立科学院的意义。 “科学,什么叫科学?可以理解为这个世界的逻辑,科学就是研究这些逻辑关系的学问。” 他指着外面的天说:“白天走完必然是黑夜,冰可以化成水,水也可以结成冰,木炭可以燃烧,但铁却无法点燃。这些就是所谓的逻辑,你们的任务,就是研究他们之间的逻辑。” 几个工匠都蒙了,这关系该怎么研究? 他们的迷惑并没有逃过朱高炽的眼睛,“你们的任务跟他们不同,你们是研究如何使用知识、逻辑来帮助这个世界。” 对于这样一个小小的科学院,没人放太多关注,哪怕姚广孝,也不认为朱高炽能够成功。 这个世界就是个大谜团,怎么可能会让人看透呢? 人如果都能看透,那不就成了佛吗? 对于这些人来说,那些数学家还好说,他们掌握有基础数学知识,却因为没有互相成为系统,所以做不出成果。 但朱高炽会教给他们现代数学知识,这些千余年来人们智慧的结晶,会帮助他们更快了解这个世界的数学本质。 而工匠们则比较麻烦。 朱高炽要做的,是带着他们先搞出来标准化生产,研究目前朱高炽生产的几种大型机械,尽量减少生产误差,改进生产效率。 当然它们也需要学习现代化数学知识。 只是没有那么深而已。 正月二十七日,巴克木被送到北平府,他是被捆着送过来,与其一起过来的,还有格塔娜与周同。 朱高炽接见几人后,责备巴克木,同时对他的命运进行审判:死刑。 格塔娜与周同替他求情,朱高炽道:“判他死刑,是因为他发动战争。你们不必求情。” “但是你们要记住,他的罪孽与你们无关,我大明不想与任何人为敌,但是却总有人试图从大明身上咬块肉来,这种行为不允许。” 巴克木好似终于悔悟,痛哭流涕:“世子爷求你放过我,我一时糊涂犯下如此错误。” 朱高炽道:“不。你也是个成年人,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这是你应得的。” 巴克木被斩于热闹的集市口,甚至没有等到秋后问斩,格塔娜伤心至极,按照蒙古人习俗收拢尸骨,葬在北平府北,靠近草原的那一侧。 这件事终于结束。 但朱高炽却憋了一股火,蛮夷畏威而不怀德,实在说得太正确,等到平定天下,他一定要带人扫荡草原。 有了这段插曲,朱高炽心情并未受影响,他继续推动科学院的建设。 孟善也因此被派往直沽,继续统领水军。 张玉在朱棣麾下立了大功,先登上扬州城头,现在朱棣距离大宝之位仅有一步之遥。 朱高炽拼命组织人手生产大量物资,全部投送至前线,火炮增加至千门之多。 燕军犹如终于武功大成的高手,面对天下敌人,皆不在话下。 实际上燕军的表现确实堪称逆天。 二月初,燕军占领扬州,中旬朱棣便渡过长江,直奔金陵而去。 到三月中,燕军抵达金陵城下。 李景隆果然如历史上的那样,打开金陵城大门,燕军攻入金陵! 历史上的靖难之役,终于至此彻底走完。 接到这个消息,朱高炽把自己关在小屋里,半天没出来,等到他出来,他便命人定桌酒席,把姚广孝、祝荣、周星月以及宁王朱权,全都请过去,大醉一场。 夜里朱高炽醒来,口干舌燥,张瑾瑜急忙给他倒水,伺候他起床洗漱,两人再也睡不着,张瑾瑜道:“夫君,你怎么喝那么多酒。” 朱高炽摆摆手,走到桌前坐下,“瑾瑜,从今往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张瑾瑜奇怪道:“是不一样,你肯定要做太子啦?” “不,从今往后我们要夹紧尾巴做人,再不能如往日那般自由潇洒。” 张瑾瑜默默给他披上衣服:“别想那么多,爹对我们还是很好。” 朱高炽哈哈大笑:“此事不以爹的意志为转移。” 他揽过张瑾瑜的腰,让她跌入怀里,“从今往后,我也要做更大的事儿了!” 第126章 不可能的任务 四月六日,从金陵传来消息,朱棣进入紫禁城,朱允炆消失。 消息是五日前从金陵发出,徐王妃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接到消息愣了半晌。 很快消息就从王府发出,传遍整个北平城。 最高兴的莫过于那些商人,不需要朱高炽协调,商铺自动打起宣传招牌,为庆祝燕王靖难成功,某某商铺特优惠大酬宾。 这样的红布随处可见,有专门定制招贴的店铺,干脆自己也挂上,向人展示实力。 北平商场搞了个极大的红布,自楼顶垂至一楼,上面写着硕大的几个字:贺王爷靖难,全场优惠八折。 所有人公认这个招贴才是最为有创意的,无论什么人只要进入北平城,就能看到。 工坊里的人也都很振奋,他们自发组织,肥皂工坊里的人特意制作带有贺王爷字样的肥皂,玻璃工厂也摸索出在背面写字的方式,出一批纪念款。 毛纺工坊制作出一批带有如此吉祥如意字样的毛衣。 铁匠工坊一看这哪行,大家都有贺礼,我这没有岂不是落了人后? 几个工匠嘀嘀咕咕,决定搞一批带有纪念字样的铁锹,这玩意大家都要用,传播的范围也很广。 朱高炽看到这五花八门的样品,眼睛都痴了。 肥皂、毛纺这些搞也算说得过去,铁匠出来捣什么乱啊,他拿起铁锹仔细一瞧,这铁锹可不简单,字样是直接用钢印印上去的。 这已经摸到制作银币金币的门槛儿了! 他拿着铁锹反复观看,入主金陵后,第一件事就是铸银币、金币。 货币问题困扰他很久,收上来的银子成色各不相同,而且还得费功夫熔铸一起。 带来的损失不计其数,要不是困居北平府一地,他早就安排人模仿建造纸币。 先放下铁锹,朱高炽把祝荣跟周星月、刘荷都叫来。 不多时,周星月与刘荷一起进来,祝荣反倒落后,问缘由,朱高炽哭笑不得。 “工坊工人的生产热情大增,生产的太多了,我正在协调存储。” 朱高炽愕然:“仓库里都满了?” “满了。”祝荣满面愁容。 这事前几日就该给朱高炽说,不过那会儿祝荣看生产速度还没那么快,估计再找几个临时存储还能拖上一段时间。 哪知道燕王消息传来,工人们都高兴疯了。 于是疯狂加班,生产效率直接加五成,临时存储地一天就爆仓。 朱高炽哈哈大笑,“好了,这事先不着急。我叫你们三个过来,主要有三件事需要吩咐你们。” “世子请讲。” “第一件,在金陵附近建作坊的事儿,我父王入主紫禁城,我们迁过去也是早晚的事儿,必须有所准备。” 众人齐齐点头,这点他们早就想过,因为事情明摆着,朱高炽怎么也不可能只呆北平府。 “第二件事,是建立全国销售网络的事儿。” 朱高炽起身,道:“之前没办法,我们只能假手于人,现在有了条件,渠道必须要掌控在自己手里。” 祝荣不解,“为何?” “听着复杂,但说起来也简单得很。” 朱高炽踱两步,接着道:“一件商品生产出来后,最重要的就是销售,没有渠道,被人拿捏不是很正常的吗? 以前你们做生意,随意性很大,从今往后规范化经营。” 祝荣汗颜,从前他就那样。 这件事默默记下,当作今后一段时间的工作重点。 “另外,前往金陵的人选要选好,未必需要在金陵建工坊,但就在附近,总部也要迁过去。” 送走三人,朱高炽坐桌子后,脑子里思索接着该做的事儿。 过片刻,他忽然叫来小厮,让他把姚广孝请来。 不多时姚广孝进来,他还是那幅样子,不悲不喜,起手便是个佛号。 朱高炽道:“姚师,辛苦你了,父王拿下金陵,你居功至伟。” 姚广孝笑道:“王爷天人之姿,坐上九五之尊的位置也是理所应当,我只不过有些微末功劳。” “此事自然由父王定夺,今日叫师父来,是想请教下北平城这庆典该怎么办?” 姚广孝沉默片刻,道:“尽量小些吧。” “哦。” 朱高炽没问为什么,便把自己的庆典安排说出,主要有两点,第一,请些人来西市表演,持续五天。 第二,开放太液池,请南北班子、梨园大家,于太液池表演。 姚广孝点头,这样安排没什么问题。 朱高炽又问道:“姚师,这北平府我一时半会儿是真不想离开。” 姚广孝道:“放不下这里的事儿?” “是。”朱高炽起身,走到窗前,“北平府很重要,是控厄草原的主要据点,同时也是北方的手工业中心。 北平府的发展关乎到的是整个山东、河北、山西、陕西等地的发展。” “世子是想请老衲留守北平府?” 朱高炽打个哈哈,心思被看透,他也不避讳:“有些为难姚师。但是没办法。 北平府的重要性高,但管控的难度也大,只有姚师才能胜任,换作他人我不放心。” 姚广孝宣个佛号:“老衲功成当身退,愿意留守北平府。” “不需很久,只要几年就成,待我培养出合格人才即可。” 其实,朱高炽也没合适人选,姚广孝这个人有野心,但好处就是自己不懂的事不强求,萧规曹随。 目前他手里根本无人可用,唯有姚广孝才成。 但永乐朝的名臣不少,解缙、金幼孜、胡俨、三杨等等,待去金陵总归能找到个合适的人选。 这事还得给朱棣说说,否则指不定他心里怎么想。 送走姚广孝,朱高炽便离开办公大楼,回到燕王府里,先去拜见母亲。 徐王妃心情好的多,连带着气色也显得好,朱高炽拜见,徐王妃笑靥如花:“炽儿来了,快坐下。” 待坐定,徐王妃问道:“炽儿怎么有空来我这儿?今日政务不忙了吗?” “忙是很忙,但今日有要事禀告母亲。” “什么事儿?” “我想让姚师留守北平府几年。” 徐王妃喜悦之情顿消,缓缓道:“你知道你父王多么看重姚师。” 朱高炽苦笑,什么看重,不过是不放心姚广孝飘在外面罢了。 试想,如果你是皇帝,一个帮助你起兵造反的人居然又留在外面,不在你身边,如果是你会怎么想? 朱棣的心眼不算大,要不然也不会杀了铁玄,又诛方孝儒十族,这就不是心眼大的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想到这一层,朱高炽也是满身冷汗,之前倒是想岔,忽略这点。 “可北平很重要,况且这里发展成这个样子,寻常人无法掌控。” 徐王妃想半天,才道:“这事你别想了,根本不可能。” 朱高炽无奈,垂头丧气离开,北平是他好不容易才发展起来的,难道眼睁睁看着就这么毁了吗? 回到房间,他倒头就睡,连饭也没吃。 下午,朱高炽刚睡醒,小厮就进来禀告说,周同求见。 周同? 朱高炽的脑袋先晕片刻,才想起这是谁,开口道:“说了什么事吗?” “没有。” 朱高炽摆手:“让他有事去找姚师,什么事都来烦我,岂不是要烦死我?” 经过打扰,睡是没办法睡,只好起来。 想想暂时又无事可做,或者说是有事也不想做,于是便晃悠着去了杨思君那儿。 似乎无论什么时候过去,杨思君都在画画儿,她的技术进步很快,如今朱高炽已经没有可指点她的地方,除了光学原理、透视原理。 他站在杨思君背后看了很久,直到杨思君叫他,才回过神来。 “世子爷,您是有什么事儿吗?” 朱高炽迟疑片刻,忽然叹息道:“没什么事,只是北平不知道该怎么办。” “世子爷可想听听音乐?我给你弹琴。” “弹琴不用,陪我说说话。” 朱高炽搬过来板凳,与杨思君坐对面,让她继续画画,不要因为他而打断思路。 杨思君笑着说道:“我这又不是什么当紧的事儿,世子爷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朱高炽仰头长叹:“这北平府是我花了大心思建起来的,你说我要是一走,北平府立刻就会陷入瘫痪,换个不懂行的人来,早晚都会把北平府毁了。” “韩知府也不行吗?” 朱高炽摇头:“此人忠心可嘉,可是能力不足。 他能做这么长时间的知府,就是因为他听话,而不是因为他能力强,我要是不在,他能把这儿搅成一锅粥。” “姚师肯定不行。” 朱高炽长叹:“姚师可以,可他不能留这儿。” 杨思君明白为什么,一时间陷入沉默,杨思君见朱高炽眉头紧皱,道:“夫君,你思虑过重,我见你操劳过度,也不担心自己的身体。” “我能不操劳吗?”朱高炽说起来就莫名其妙有股火气,整个大明还沉浸在天朝上国的幻想中。 而欧洲呢,此时正在缓缓展开启蒙运动的大门,文艺复兴三杰在接下来数十年中,开启波澜壮阔的人生旅途,带领欧洲冲上人类之巅。 接下来的几百年内,西方先后完成两次工业革命,直到21世纪才稍显颓势。 这其中中华民族所遭受的磨难、屈辱,每每想起都叫他夜不能寐,然而一堆堆的事情堆着,每一件都需要慢慢来,没有捷径可走。 直到昨天,徐王妃告诉他姚广孝不可能留下,心里紧绷的那根弦断了。 北平府他倾注大量心血,而在这里就已经这么难,他要想带着整个大明飞,谈何容易? 杨思君轻柔道:“夫君是要做大事,妾帮不上什么忙,但妾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 这世间所有的事儿都需要慢慢做,夫君今年才二十多岁,还有大把年华可用。” 朱高炽发火完毕,才有些后悔,听了杨思君的话,又有些颓丧:“我怕这辈子都做不完。” “那又如何?夫君起码问心无愧。” “问题是我问心有愧啊。”朱高炽苦笑。 他的情况杨思君并不知道,之前他就在想,为什么偏偏是他穿越? 穿越的发生不会毫无缘由,总归要有逻辑,这个世界那么大,有那么多人,为何是他呢? 他不高不帅,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上天把他送过来,远离亲人、家乡,肯定要为了什么。 他能想到的,只有帮助大明重回世界之巅,帮助整个民族摆脱其后的种种苦难,唯有如此才能对得起穿越这件大事。 所以,他将这个目标当作自己的终极目的,只有达成这个目标,才能让他死而瞑目。 这些话不能告诉杨思君,也不能告诉任何人,他只能背负沉重的担子,冒雪前行。 路上有多少嘲笑、阻挠他早就有过预想,但到头来还是让他破防。 杨思君道:“夫君你先坐会儿,我给你画幅画。” 杨思君之前一直在画树,听到这个要求朱高炽也没道理拒绝,于是便正襟危坐。 杨思君不时抬头看看他,笔触与纸张接触发出沙沙的声音,早春的风跟阳光洒下,叫人心醉。 渐渐朱高炽烦躁的心平复下来,他想通了。 “不过就是北平府失败了而已,但培养的人还在,体系还在,还有紫荆关那一百多孤儿,将是我忠实的助手。” “有这么多人,我还怕什么?” 他那逐渐熄灭的心又被点燃,决不能就此放弃。 姚广孝必须留下,如果朱棣不同意,那就想办法让他同意。 事情还没走到最后,怎么能因为这么点小小的打击就轻言放弃? 朱高炽意外获得平静的力量,他的思路逐渐清晰。 他必须要跟朱棣进行一次彻底长谈,解开朱棣的心结,让他重新变成大气的朱棣,只有这样才可能让姚广孝留下! 于是从杨思君那离开后,朱高炽立刻叫来姚广孝,告诉他自己要去趟金陵。 姚广孝丝毫不意外,拱手道:“祝世子爷此行顺利。” 随后他又到徐王妃那儿,同样告知此事,徐王妃的反应也没出乎意料,告诫他去到金陵一定要好好听话,不要惹父王生气。 另外早去早回,北平府一摊子事儿等着他。 次日,朱高炽辞别徐王妃与姚广孝,只带一百余人,一人三骑,前往金陵城。 第127章 去金陵,现龙骨 金陵城,六朝粉黛,居于江南之地。 刚刚度过烟花三月,四月份南方的天气正适合,朱高炽无心欣赏风景,一路快马驱驰,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赶了五天路抵达。 被迎入皇宫后,却没有见到朱棣。 因为朱棣正忙着处理金陵城里的杂事。 朱高炽在紫禁城里安稳睡一觉,傍晚时分被太监叫醒,说是朱棣请他去南司房见面。 时隔几个月,再次见到朱棣,与之前的模样略有不同,眉宇之间丝毫没有得到皇位的喜悦,反倒带着忧虑与疲惫。 朱高炽先行礼,朱棣指着座位道:“坐下说话。” “北平府出什么事了?叫你这么匆忙的赶来。” 朱高炽摇头:“并未出事,孩儿向您求个人。” “谁?” “姚师,请父王恩准姚师坐镇北平府,三五年之后再回金陵。” 朱棣脸色大变,阴沉得仿佛能拧下水来。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朱棣一字一字蹦出来。 “孩儿知道。” “你知道个屁!”朱棣勃然大怒,猛地摔下桌子,起身快步走到朱高炽身前。 朱高炽赶紧跪下。 “你知道什么?知道还敢开口问我要人?你活得不耐烦了吗?嗯?” 朱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显得气得不轻。 朱高炽道:“父王容禀,孩儿有不得已的苦衷。” “你有什么苦衷?你有个屁的苦衷? 姚师能放外面放任自流吗? 他是那样的人吗?你长脑子了没有?猪都比你聪明!” 朱高炽耷拉着脑袋,直到朱棣喷了半天喷得实在太累,这才敢开口说话。 “孩儿必须要请姚师坐镇北平三五年!” 朱棣刚下去的火气蹭下就冒出来,“混账东西,老子的话刚才白说了!”说着说着一脚把朱高炽踹翻。 朱高炽的肩膀仿佛被大锤狠狠锤了下,格外难受。 朱高炽道:“此事很重要,甚至到了亡国灭种的地步。” “你学会危言耸听了?” 朱棣走来走去,“好好跟我说说,怎么亡国灭种了? 你要说不出个一二三,今日我非得打断你的腿不可。” 朱高炽行个礼,爬起来从袖子里掏出地图,铺桌面上,躬身后退,“爹,请看地图。” 朱棣瞥一眼,“嗯,世界地图,你曾经给我看过,怎么了?” “爹,你可知道这里正在发生什么?”他指的是欧洲。 朱棣说:“泰西之地,怎么了?这里我倒是听说过。” “这里应该正在发生一场声势浩大的技术革命,他们会首先发明出纺织机,接着他们就会造出巨舰大炮,全球布武。 区区一弹丸之地,不及北平府大,便能统御半个地球。” “只需要一两百年的时间,他们的船只就会出现在我大明海岸,架起长枪短炮彻底打开我大明国门,我族人就会沦为二等公民。” “这些人不是前元,他们是强盗、抢劫犯的后裔,生就野蛮,利用他们手里掌握的技术、资源,疯狂压榨剥我我民我族。” “这些还不是可怕的,更加可怕的是,他们将在技术上领先我们足足近千年,这千年来我们都翻不了身。” 朱高炽朝朱棣深深鞠躬,“孩儿所言所说,皆是事实,孩儿不愿意我族人遭受此千年之厄。 北平府就是希望就是种子,孩儿绝不能放弃。” “这怕是有些危言耸听吧?你从哪听说这些事情?” 朱棣凝目审视他,见他毫无做作之态,心中轻蔑先收起三分,道:“必须姚师?” “是,父王。 其实孩儿留北平府更好,但孩儿知道不能留,故退而求其次,让姚师留下。” 朱高炽再次行礼,“孩儿知道父亲忧虑的是什么,但父亲无需担心,只有短短三五年。” 朱棣意外平静,缓缓走回桌子,手抚着那桌面来回摩挲,“我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你叫我怎么相信你?” 朱高炽道:“孩儿此举并非全为孩儿,对父亲的困境也有帮助。” “我有什么困境?” “得位不正。” 朱高炽说出这四个字,犹如晴天霹雳,陡然劈在朱棣头顶,他的目光里杀气陡然凝结,几乎成为实质。 “这话是谁教你说的?”沉默许久,朱棣才缓缓开口,那股无形的压力这才消失。 朱高炽趁机多吸几口气,方才缓过来,“孩儿观察得出,建文下落不明,事情就难办了,孩儿因此得出父亲必然为此困扰。” 朱棣摇头,神色一下苍老起来,“说说吧,咱们父子也该好好聊聊。 当年我起兵,也只不过是讨个活路,没想过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可事到临头,我才发现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方孝儒对我破口大骂,天下书生百姓看我皆像反贼,我这一生难道就要被扣上反贼的帽子了吗?” 朱高炽道:“自然不用。 父王,孩儿认为,可以分别从几个方面入手。” “哪几个。” “一是经济,孩儿大胆说句不中听的话,老百姓并不在乎龙椅上坐的是谁,谁对他们有利他们就认谁。” 说完这句话,朱高炽偷眼瞧朱棣,发现他脸色稍霁,肩膀松弛,没了方才的杀机。 其实他也是麻着头皮子说刚才的话,这些话放到哪个皇帝脑袋上都是要掉脑袋。 朱高炽松口气,朱棣道:“接着说。” “其二便是文化,我中华上下五千年,其中先贤着作多不胜数,我大明国运昌隆,自当文化鼎盛,孩儿路过安阳时,偶得一物,或有惊天动地大发现。” 朱棣好奇心被勾起,正说文化呢怎么突然扯到安阳了? 朱高炽献上去的正是甲骨,“此物名为龙骨,安阳人以之入药。” 朱棣道:“是有这么道药材,怎么了?” “爹请细看,龙骨上似有文字。” 朱棣仔细一瞧,果然龙骨上有几个符号。 但要说是文字,恐怕有些牵强,这文字与当今文字大为不同,根本无法解读。 “父王请看。” 朱高炽拿起毛笔在纸上写下雨字,又把龙骨上的符号描下。 “这两个字似有相似之处,篆书该做此写法,你看这上面是不是像屋檐,这四点是不是像雨滴?” 朱棣诧异,仔细观看,果然越看越是像,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此前人们都认为字乃是仓颉所造,但这字看起来有明显的演化痕迹,根本不可能是一个人造出来的。 朱棣脱口而出:“这么说仓颉不存在?” “现在还不能断定真伪,孩儿又搜集许多甲骨,如果深入钻研,或者解开造字之谜,此乃我千古文坛的最重事件!” 朱棣脸色上有些狂热。 朱高炽暗道:终于上钩了。 这不是朱棣特别文艺,或者说对人类抱有极大责任,实际上这是人的本性之一。 哲学终极三问,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去哪? 甲骨文回答的是第一个问题,历代的皇帝都不可能挡得住这个诱惑。 况且朱棣正发愁找不到合适的切入口,这个就非常合理了。 召集全国金石学家,从烟波浩渺的古籍中找到答案,这不是收拢天下士子之心吗? 朱棣很快就想到这个办法。 朱高炽又给他加码,“父王,自古以来文集散落众多,父王何不召集天下文人,修攥全书,囊括天下?” 朱棣心头一震,这记马屁拍得正是痒处,浑身舒坦。 但他表面并未表现,冷哼一声道:“还有吗?” “这第三就是武功,之前孩儿曾经跟父王讨论过,蒙古、安南、朝鲜必须纳入中华版图。 而倭国、东南亚可羁縻之,如此一来,何罪之有?” “即使跟千古一帝秦始皇不可比拟,但唐宗宋祖,成吉思汗可都比不上父王,后人会如何评价父王?这还用想吗?” 朱棣道:“秦始皇乃是暴君,岂可功比唐宗宋祖?” 朱高炽严肃道:“始皇帝功不可没,统文字、度量衡、立郡县,百代皆行秦法,岂单纯暴君二字能概括的?” 朱棣心情舒畅,笑着说道:“你说半天还不是想要让姚师留在北平府?” “是”朱高炽神情严肃。 “姚师也是父王清洗罪名的重要组成部分,北平府倘若发达,利国利民,区区几个书生谩骂又能成何气候?” 朱棣沉默许久,方才道:“你这话说得我心里舒坦,这几日为父可是要被他们骂惨了,方孝儒这狗贼,指着我的鼻子骂!” 朱高炽莞尔一笑,“他不过是个酸儒罢了,父王可不要杀他。” “我还杀不了他?” 朱高炽笑道:“他敢指着父王的鼻子骂,说明不在乎生死,他都不在乎了,您杀了他有什么用? 这就好比你抢了旁边小孩子的糖,问我心痛不心痛,我怎么心痛?又不是我的糖。” 朱棣一想还真是这样,这臭酸儒跟个石头蛋儿似的,心里极度讨厌他,可是照世子这么说,还真不能杀他。 “对他的惩罚,最为严重的莫过于看着父王把大明建设好。 大明越好,说明父王做得越是正确,那么他就肯定是错的,还有什么比这个惩罚更严重。” 朱棣哈哈大笑,“正合我意,确实不能杀他。” “非但不杀他,还要把他丢进文字馆,叫他研究甲骨文。” “妙妙妙!”朱棣哈哈大笑,“杀人是最愚笨的法子,你这个法子比杀了他们更难受。” 朱高炽松口气,这件事就算是完了。 姚广孝得以留守北平府,朱棣也不用大开杀戒,他倒不是对那些穷酸文人有什么同情,单纯只是不想搞那么多杀戮。 这群人没什么大本事,顶多也就是做个搅屎棍罢了,担心他们做什么? 金陵的这个春天注定不平静,原本朱棣还在犹豫,因为当初靖难打的是清君侧的旗号,现在君找不到,他就尴尬了,直接登基吗? 那多难受啊,名不正言不顺的。 听了朱高炽一番话后,他又改变了想法。 名不正言不顺又怎么了?陈友谅当初多么厉害,可他没办法写史书啊,史书是由我爹写的。 张士诚他们也算是人中豪杰,是非曲直还有谁在乎呢? 于是朱棣便兴冲冲准备登基大典,但准备登基大典前,朱棣下了个非常奇怪的命令。 即建立文字馆,专门研究文字,由朱高炽提领。 众人皆是目瞪口呆,这什么操作? 更离谱的是,进入文字馆的有很多都是建文朝的余孽,像什么黄子澄、方孝儒之流全都被打发到文字馆。 众人这才恍然,原来就是安置前朝余孽的地方呀。 不过大家心底还是庆幸,新皇帝不是个嗜杀之人,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但朱高炽提领是怎么回事? 叫太子带着前朝旧臣,这不是要搞事情吗? 朱高炽的动作很快,没过几日突然发布一道告示,渴求全国最有名的金石大师,共商大计。 这其实相当于征诏令,但朱棣毕竟还未登基,搞出来这些东西所为何事? 皇帝还没发布任何诏书,太子倒是先搞份太子令出来,这真是太奇怪了。 朱高炽似乎毫无所觉,文字馆建在紫禁城外,原本是建文的避暑山庄,环境清幽,景色可人。 这一日,朱高炽把所有人都带过去。 看着不情不愿、乃至有很大抵触情绪的众人,朱高炽笑了。 这里都是名人,齐泰、黄子澄、方孝儒等人皆在前列。 朱高炽嘿嘿笑两声,道:“诸位,咱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不过在这种情形下见面,我之前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窃国大盗,你爹朱棣是,你也是!”方孝儒破口大骂。 这就像打开了开关,剩余那些人也都骂起来。 这些人都是亲近建文帝的人,而且都刚直的狠,身段柔软的早就为朱棣准备登基贺表了。 朱高炽不生气,静静等着他们骂到自己缺氧,他们说的话对他实在毫无杀伤力,他听得百无聊赖,挖挖耳朵,边走边仰头看天。 终于,骂声停止。 朱高炽笑道:“骂完了?骂完了咱们就说正事。 叫大家过来并不是为了惩罚,你们都是学问大家,如今有件关乎我汉人的大事,需要你们,那就是文字。” “先说结论,文字并不是仓颉创造的,而是有明确演进路线的,先是有最古老的文字,接着慢慢演变成如今这样。” 第128章 风吹雨洗满城花 “胡说八道!” “妖妄之言!” “住口,黄口小儿岂敢随意编排圣人?” 不出所料,这句话说出口,顿时引来一片谩骂。 这就好比你告诉基督徒,圣经是由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改编的一样。 甚至其重要程度远远超过圣经,对文人而言,文字就是他们的另外一条命,这可比虔诚的基督徒更加虔诚。 朱高炽嘴角挂着笑,始终不见焦躁。 待众人骂完,这才不紧不慢道:“仓颉可能是一个官职,上古时期,就是这个官职管着文字,他们创造出文字来,供人使用。” 他走到人群中间,“你们要是不服气这个说法,那就找出证据。 前段时间我从北平过来,路过安阳时,无意间发现一些文字,与我们的文字有些相似之处,但又不尽相同。” 当小厮抱上来几箩筐的甲骨,每片上都有文字符号,而且每个人都得到一片自己的甲骨,他们全都沉默。 朱高炽这才缓缓开口:“据说文解字注释,造字一般有好几种方法,象形、假借、指事、会意、形声、转注,依照这六种方法,我们或许可以窥探甲骨文一斑。” 他扬扬手里的甲骨,“这种文字没有名字,我就叫它甲骨文,它的内部可能包含着中华文字的全部秘密,谁能解开这个千古之谜,谁就能流传千古。” 说完,他又斜眼看看这批学者,道:“你们那,也该做点实事,治国齐家平天下,你们真的做不到,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 “建文帝生前引你们为知己,你们要是真的忠于王事,那就起兵啊,造反啊,以死事君啊? 被我父王杀死,你们谈不上什么忠心不二,当初要不是你们苦苦相逼,我父王也不会起兵。” “你们的方法方式完全错了,要是你们还真有点良心,那就好好研究甲骨文,等研究出来,好好羞辱我父王,像你们只会打个嘴仗,要你们何用?” 朱高炽说得毫不客气,方孝儒气得脸色通红,破口大骂,“孺子小儿,欺人太甚!休想激得我们帮你研究狗屁甲骨文。” “那你们还有什么用?” 朱高炽奇怪道:“新朝不可能让你们为官,因为你们为官所酿成的惨剧历历在目,建文帝有你们这群卧龙凤雏,方才落得如此下场。” 方孝儒额头青筋暴露,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建文帝对他们可谓是言听计从,不料却被朱棣逆风翻盘,这种事说出去真丢人。 朱高炽走了,虽然方孝儒还不想研究,但有些人却已经羞愧得无地自容,默默拿起甲骨文开始研究。 金陵的繁杂事还很多,朱棣要称帝,需要做大量准备,朱高炽就不掺和其中。 抽空与二弟三弟见见面,三人愉快吃了一顿,又说了些分别后的琐事,这才分开。 过了几日,朱高炽便向朱棣告别。 北平府的事情还没处理完,而朱棣的登基大典也需要好些时日准备。 朱棣神色复杂,那些酸儒不好处理,杀戮太过,难免会惹得天下议论纷纷。 而朱高炽就用几根骨头就把他们镇住,如今老老实实躲在山庄里研究。 同时,朱高炽还建了个文字展馆,对外公开展览,里面标注的是文字的演化历史,每当有人研究出一个甲骨文文字,就会在展馆处公布。 引得金陵城的士子争相围观,批判朱棣这种粗活没人愿意干。 毕竟搞明白一个文字,是完全可以青史留名,批判朱棣还有杀头的风险呢。 朱棣让朱高炽陪着他在紫禁城里转悠,其时正是初春时节,下场小雨,格外清新,柳树新芽闪闪发亮,两人并排行于湖水旁。 朱棣道:“此情此景,你想起什么?” “风吹雨洗满城花。”朱高炽笑道。 朱棣也哈哈大笑起来,“这句好,这句好,生机勃勃。” 朱高炽道:“我相信大明在您的手里,定然会生机勃勃。” “你这话我爱听,只是如今困难得很啊! 金陵城虽然没有遭遇战火,可是物价腾贵,物品也比较少,市面凋零,要想拉出来,谈何容易。” \"这事交给我。待我回去立刻命令工厂全开,全速生产,用不了多久,这种局面就会发生改变。\" “多生产商品就能破解困局?” 朱高炽笑道:“爹,你想想,现在物价贵,肯定是因为东西少啊,东西多了自然就便宜。 另外,许多大户人家把钱藏起来不愿意使用,这就导致市面上流传的钱财减少,凋零也就是在所难免。” 朱棣点点头:“那我就看你怎么弄吧。” 次日朱高炽带着人马离开金陵,赶回北平府。 他马不停蹄,只用了短短五六天时间就从金陵城跑到北平府,入城后立刻前去拜会母亲,接着又安排姚广孝见面。 事情解决,姚广孝合十宣个佛号。 朱高炽与姚广孝见面是在朱高炽的办公室里,此时北方还有些春寒,屋子里点着炉火,飘满茶香。 朱高炽道:“姚师,今后几年你将自己独自掌控北平府,无论做什么事,只要记住一个原则就好:那就是保持北平府商业中心的地位。” “我晓得,你这套理论看起来很行之有效,我会贯彻执行下去。” 朱高炽给他倒满茶,接着说道:“其余的事情我让周星月留下帮你,商业上的事情交给她。” 姚广孝道:“你主要对准的还是草原吧?” “是,也不全是。” 朱高炽笑着说道:“草原的事儿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发展我们自己。 唐山那有大量的煤铁资源,之前已经探查得明白,现在也该收回来,那里才是我最关注的点。” “很多?” 朱高炽身子往前倾,道:“探查明的储量按照这个挖法,大约能挖上几百年。” 姚广孝不由倒吸口凉气,怪不得朱高炽这么在乎,这么多叫谁见设不心动。 “所以,北平府不但是商业中心,同时还是北方的重工业中心,让你留在北平府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唐山你叫谁去弄?” “周星月吧,她手里有人。” 第129章 卖技术 朱高炽第二日召见祝荣与周星月,两人应约按时来到朱高炽办公室,推开门,见朱高炽正低头写东西,周星月低声道:“世子爷,我们来了。” 朱高炽抬头,招呼两人进去,等两人坐稳,便道:“那些商品生产得怎么样?” “已经生产很多,仓库早就满了,世子爷还不放出去吗?” 朱高炽道:“今天叫你们来就是为这事。” 他从里面走出,倒杯茶,接着道:“把所有东西都装车送到直沽去。” 两人齐齐惊谔,朱高炽笑着说:“这批商品是用来搅活金陵城的鲇鱼。 另外,你们准备下,祝荣跟我去金陵。 星月,你要留下,我交给你个重大任务。” 周星月好奇道:“什么任务世子爷?” “唐山!” 早在朱高炽刚刚穿越过来,他就派人去唐山,调查当地的煤铁采挖情况。 汇报回来的情况令人震惊,当地有许多人,争相挖矿,大大小小的煤场、铁场不计其数,遍地林立,也没个统筹的人,大多数经过粗炼后做成铁锭。 部分出售给大明,大部分流入草原。 当地官府与豪强沆瀣一气,根本就无法管理。 而且他们还非常排外,负责调查的人差点就被打。 这是历时差不多半年调查出的结论,有组数据更加直观。 当地围绕煤铁两大矿产建立的相关作坊约有四百多个,每天可以产铁锭二十万斤,流入草原上的就有七八万斤。 朱高炽又惊又怒。 当然这七八万斤放到草原上也算不得什么事,因为东北、草原、乃至朝鲜都依赖于这里的铁锭。 但这已经足够叫人震惊。 那时候朱高炽就已经准备着手拿下这些铁矿。 但当时的条件并不允许,如果拿下,那就得分心与当地的地主斗争,这当然不行。 周星月听到这个消息,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如果这些都被他们掌握,以他们的技术能力,日产五十万斤也不是什么难事,而且质量肯定更好。 但朱高炽警告她,事情没她想象的那么简单,当地有很多豪强,你去把铁矿收归国有,其实就是虎口夺食,他们是会拼命。 周星月表示并不在乎,这些人难道还敢不听从燕王世子的命令? 朱高炽不由冷笑,“你倒是想得简单,如果真有这么简单,我还用特意嘱咐你? 这些人成事不足,但败事绰绰有余,你要在当地建造炼钢厂,他们有一万种办法让你失败。” 周星月的斗志彻底被激起,咬咬嘴唇,道:“放心吧世子爷,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朱高炽不再说什么,配好保护措施,再让她过去。 他说起另外一件事,“肥皂、玻璃、毛纺技术要公开,你们准备下,召开个会议吧。” 祝荣浑身一震,连忙阻止:“世子爷,这个时候怎么能公开呢?起码也要等到我们转移到金陵后再说吧。” 朱高炽笑道:“这个时候公开最好,还能收买人心,晚了可就单纯是一笔生意。 另外,南方、北方都要卖,而且也不是都卖,我们只卖最基本的技术。”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周星月,“唐山那边的豪强,可以告诉他们,如果愿意的话,可以用矿产抵扣转让资金,换取这些技术。” 祝荣完全不能理解朱高炽为什么要坚持技术公开的路线,因为即便不公开,他们也能安稳赚钱,而且越赚越多,还有人嫌钱多的? 但他哪里知道,朱高炽公开的技术都是有充足考虑的,比如水泥、炼钢技术就没有公开,不是他不想公开,而是这两项技术暂时还不能公开。 尤其是水泥,这玩意用途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在这个时代,相比糯米水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而且朱高炽考虑的更多是国家整体工业的进步,而不是单纯的赚钱。 要赚钱,他的办法很多。 单说玻璃,其中就有很多技术,比如退火、钢化、纯化等等多条路线。 朱高炽的想法是,让大众继续做普通玻璃,而他则要向高端进军,高端玻璃是化学工业中的重要材料之一,也是光学发展的最重要材料。 这些东西当然不会有人愿意做,这个时候也只有他可以推动。 祝荣的格局还是太小。 卖技术并没有过先例,但这些都可以克服,关键的问题是如何弄得人尽皆知,此时报纸尚未发明,所以传播效率很低。 朱高炽的办法就是张贴告示,同时让说书先生传播,商业服务中心也同样挂上牌子。 此事公开后,人们趋之若鹜,为限制人数,朱高炽特意规定参加技术买卖会,必须缴纳一百两保证金。 但就这样也挤满人,设在商业服务中心的报名处,只用一天时间便征集到一百多家商户的报名。 该会议名称为北平技术交流大会。 朱高炽命令祝荣等人把这几种技术的技术规范整理出,技术规范不但包括各种技术细节,同时还包括各种规范参数,比如玻璃窗的厚度、宽度,肥皂的大小,碱含量等等。 朱高炽的目的是将北平府打造成引领创新的潮流高地。 四月二十日,会议在商场后面的办公大楼里召开。 自建成以来,这里从来没有对外开放过,但每个人都知道这里的是北平府的核心之一。 门口有人迎接,所有人必须步行入内。 大门两边站着如标枪似的军队,手里握着闪烁着光芒的钢枪,众人到了这里倒是没有争先恐后,反倒是表现出足够的谦让。 门口陈敬智又遇到了朱未銞,两人半年多各自忙各自的事儿,见面的时间少得多。 陈敬智道:“老朱,世子爷公开这样的技术,你说是为什么?” 朱未銞翻个白眼:“我哪知道,我还想问问你呢。” “问我我也不知道,这就不是正常商人做的事儿。” “他是世子爷,马上就成为太子,这事儿他还能做吗?” 陈敬智点点头,说的也是,他的目光随后飘向两边的卫兵,闪烁着光芒的钢枪,实在叫人眼馋,“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炼钢技术。” “美不死你!”朱未銞清醒得很,加快脚步进去。 第130章 新鲜的茶话会 会议室——更准确地说应该叫做会场,其实就是商场办公大楼搞出来的小会场,大约能容纳五百余人,上面是主席台,下面是座位。 每个座位上都有自己的名字,这样的形式叫人感到新颖,而且很庄重。 与朱高炽相比,大多数商人开会其实更像个草台班子,哪像人家,弄了个专门的大会场。 众人入座后,有人奉上茶水点心,这一众商人简直心花怒放,暗道世子爷到底是世子爷,跟他们的茶话会完全不同。 等待没多久,所有人都到齐,这可是赚大钱的机会,谁也不愿错过。 会议开始,朱高炽登台。 首先给出一些数据,那就是从开始到现在的销售数据。 肥皂共销售七十余万块,玻璃共销售十余万斤,羊毛合计生产三万斤。 这些销售数据都是秘密,外人根本无从得知,但他们相信朱高炽也不会骗他们,因为毫无任何意义。 哪怕没有这些数据,他们也知道这三种东西是何等畅销。 陈敬智咬牙切齿,“我知道这东西很赚钱,但没想到竟然这么赚钱。” 拿肥皂来说,肥皂的零售单价是5两银子一块,最低的也得一百文,哪怕按照一半一半来计算,总数也上千万两。 这不是资产,而是货真价实的白银! 陈敬智只要想想就会心痛无比,好似剜去一块肉似的。 朱未銞低声道:“那可是未来太子,你也敢妒忌? 以后你离我远点,我可不想哪天你被人弄死,牵连到我。” 陈敬智冷哼两声,却也不再说话,他倒是把眼前这位当作普通商人。 只是可惜,人家不是。 除数据外,朱高炽便讲起这些工艺的原理,比如肥皂是怎么回事,玻璃是怎么回事,毛纺利用的又是什么原理。 说句实话,这些知识在后世最多也就是高中知识,后世的大多数科学技术原理其实都是高中生的水平。 但要实现这些技术原理的机器,那就需要博士生水平才成。 在这个时代,陈敬智听了不大会儿便有点头晕,血压升高,朱高炽讲的是啥,他根本就不懂! 看看别人,他心里方才好受点,不但他自己这样,其他人也是这样,脸上都是迷茫之色。 他们不知道朱高炽为何会讲这些。 但很快,朱高炽的意图就彻底暴露出来。 朱高炽讲完原理,大家都很迷茫,他笑着道:“大家都没听懂是吧,其实不要紧。 过段时间,科学院会推出一本月刊,名叫天工,这些原理都会放上面。” 众人心里想到:原来这样,《天工》不管是什么东西,总是要买回来,说不定上面就有其他发财的路子呢? 朱高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讲完原理,他宣布售价。 肥皂技术,因为需求量比较多,所以每份专利技术只需要两千两。 玻璃技术,需求比较少,每份专利五千两。 毛纺技术则价格更高,每份两万两。 这些技术包教包会,每个购买者可以出一个人,接受朱高炽工坊的培训。 有些聪明的商户立刻想到,这技术似乎比较贵,那么干嘛不大家伙凑钱买呢? 然而有些事情脑子里想的时候是一回事,实际操作中又是另外一回事。 朱高炽为什么要强调每户只能来一个人呢? 其实这就是聪明之处,几家人合伙购买,出一个人来学,那是谁呢? 大家肯定都想把这门赚钱的手艺掌握在自己手里,这就是矛盾啊。 但现场的几百人,朱高炽可没给他们商量的机会,告诉他们,要想购买就要速度快些,因为一大批工人即将调往南方。 大家一听,好家伙,这可是近水楼台的好事,谁还犹豫。 买玻璃的、水泥的、毛纺的争先恐后,交钱报名,承诺三天后给大家技术规范。 这些技术规范是学习时的教材。 单单这场技术会议,朱高炽就收了四十万两银子。 这比抢钱都快。 但这并不是全部,你像肥皂,需要大量天然碱,而天然碱最大的基地在南阳,朱高炽已经派人去收购了。 后续天然碱的产能还会持续不断产出。 总体上而言,这是一次非常成功的会议,朱高炽得到了钱,商人们得到了技术,大家各取所需,其乐融融。 会议结束后第二日,朱高炽便找来周星月,两人认识好几年,朱高炽从来没把她当作下人看,但她实质上是朱高炽的白手套。 两人像朋友似的坐着,中间放壶茶,朱高炽道:“钱财都给你准备好,等庆典后你再去吧。” 周星月点头。 朱高炽忽然又问道:“好几年了,你难道还没有看上的郎君?” 周星月摇头。 “那你可得抓点紧了,你结婚的话我会送份大礼。” 周星月忍不住心里吐槽,好家伙你可真敢说,不知道没人敢来下聘就是因为你吗? 虽然周星月跟朱高炽的关系很清白,可外人却不知道。 他们知道的是,周星月是替世子爷办事,那就是世子的人,谁敢有什么非分的想法? 普通人高攀不起,周星月自己的眼光也养得刁,看不上旁的人。 “手里的活该交接就交接,你手底下的人该提拔就提拔,事情我可以不管,但你自己要为自己培养势力。” 周星月道:“提拔上来两个,可以暂时接替我的工作。” “去唐山的话,让孟善陪你去吧,到那儿后注意点方式,能不争斗还是不要争斗。 不过他们要是做得太过分,该打就打,不要客气。 我是未来太子,谁敢跟我抢生意。” 周星月噗嗤笑出声,朱高炽平日里很少摆架子,她没有见过,但一旦摆出来那就说明他真的很生气。 摆架子的朱高炽让她觉得稍微正常些,哪有人不利用自己的权势的。 送走周星月,朱高炽正想休息会儿,忽然小厮禀告说门外梅娘求见。 朱高炽这段时间忙活其他事情,倒是把梅娘给忘记,不过她在北平府暂时没什么事儿,来找他做什么? 朱高炽叫小厮把人带过来,不多时梅娘进来,神色多少有点不安。 第131章 放烟花庆祝 朱高炽很奇怪,指着凳子道:“坐吧,你脸色这么难看,有什么事?” 梅娘欲言又止。 朱高炽斜眼:“有话就说,犹豫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世子爷马上要去金陵,这……我们会不会有什么不便?” 朱高炽哈哈大笑:“你是担心你们的安全?大可不必,这事我跟父王说过,你的那些亲人在北平府该吃吃,该喝喝,没你们的事儿。” 梅娘松口气。 她已经担心好长时间。 上岸前,她想的是,朱高炽顶多也就是王爷,这场战争说不定还得打上几年,到时候她早就出海,她的那些亲人也会找到妥善的办法。 可谁能想到刚刚上岸没多久,人家就从世子变成太子。 身份的转变,对事情的看法也会发生巨大变化,梅娘不确定作为太子的朱高炽怎么看他们。 是当作乱匪?还是当作前朝余孽? 似乎哪种都有杀头风险,对他们都很不利。 朱高炽起身,走到梅娘身前,伸手勾住她的下颚,“长得还行,只可惜没脑子。” 梅娘很生气,一时间不知道该气愤还是该羞涩。 “我告诉过你,你对我的意义远远超过什么前朝遗民。 那几种植物带给大明的将是天翻地覆的变化,杀几个乱党,对我来说毫无用处,但带回来那几种植物,可是丰功伟绩。” 说到这儿他又转头,对梅娘说:“我叫你找的几个水手你找得怎么样了?” 梅娘说:“我的族人倒是有几个弟子愿意跟我前往,其他的得去外面找。” “那也不错,这样吧,最近一段时间,你什么都别想。 造船还得段时间,最早你们要出发也要等到明年,我给你安排几个人,等我们到金陵后再招揽几个人。” “这一年时间内,你们就跟着我学习知识,等明年开春你们出发。” 梅娘惊谔:“我也要去金陵?” “是!” 梅娘并不想进金陵,虽然金陵对她来说只不过是个普通城市,但对父亲的影响很大。 朱高炽道:“你回去准备吧,最近一段时间该处理的事就处理,不要留着以后。” 梅娘走后,朱高炽去了铁匠作坊,如今铁匠工坊已经基本处于停工状态。 主事见朱高炽到来,非常意外,急忙迎上。 “东西都收拾好了?”朱高炽询问。 “是。”主事恭敬回答,“世子爷,这铁匠工坊里的大多数东西都是机密,所以接下来要怎么处理,世子爷您看……” “拆毁吧,尤其是高炉与炼焦炉,都要拆掉。 你们将去唐山工作,所有工人的家人必须安置好。 到唐山后,你们的工作就不太相同,铁匠工坊牵扯重大,所有进入其中的人都签死契。” 主事点头。 朱高炽又道:“科学院里的几个人,你调查好了没?” “都调查好了,他们没问题。” “行,把科学院里的几个人叫进来,另外工坊里再出几个人,我需要一种新的金属。” 主事连忙跑去招呼叫人,不多时,便陆续有几个人进会议室,见朱高炽在,没人说话,老实坐着。 朱高炽问主事人齐了没? 主事回答是。 朱高炽便开门见山:“我需要一种新的合金,这种合金用在印刷上,铜活字咱们做不起,但我知道铅锡合金应该是可以的,你们研究下。” 铜活字需要的铜太多,康熙印刷古今图书集成,铸造了一百万个铜活字,需要大量的铜,这对国家来说是极大负担。 众人面面相觑,活字可以使用金属的吗? 他们尚且不知道此事。 活字印刷出现后,一直都无法得到大面积推广,原因就是以前使用的木活字不行,泥活字也存在很大缺陷,印刷质量十分低劣。 朱高炽其实弄错了,我国铜活字流行的时间是在弘治年间,且范围也仅限于南方。 他不由分说布置了任务,便撒手不管。 铅锡合金都说出来主要金属,再做不出可就太扯淡。 与铅锡活字连一起的是造纸,明代造纸术足够发达,不过也需要改进,改造成工业化的流程,但这一过程只能去金陵后再进行。 过了三天,庆典才开始。 原本早就该开始的,但朱高炽去金陵耽误了十余天的时间,所以推到现在。 太液池的开放在北平府是件大事,许多人都涌进去,西市中也有许多人,各商家请来说不清的班子表演各种技术。 当天晚上,人山人海,西市与太液池两地皆灯火通明。 戍时初刻,烟火点燃。 太液池上方登时变得斑驳陆离,无数数不清的烟花腾空而起,点燃天空,地面上传来阵阵惊叹声。 朱高炽与几个侧妃、徐王妃共同站在燕王府的楼上观看,望着绝美的烟花,杨思君表现出迷乱的神情,张瑾瑜则神情很高兴。 徐王妃神色复杂,竟然冲着烟花合十手掌,喃喃念叨。 朱高炽笑道:“母亲不用为父亲担心,父亲是个雄才大略的人,有他在,我大明必然蒸蒸日上。” 徐王妃叹息道:“当初何曾想过今日。” “也是建文帝不争气。” “这孩子,乱说话。”徐王妃看了会儿烟花,“建文帝还没找到吗?” 朱高炽摇头,“我回来时还未见到,不过找到找不到,已经不重要。” “我是怕你爹心魔难除。” “母亲日后好好开导开导他,做下这等大事,已经是极为了不得,天下也不会说什么。” 徐王妃低声道:“准备什么时候启程。” “再过几日,北边事务众多,与爹商议,五月中抵达金陵即可,咱们走水路,分批出发。” 徐王妃道:“水路安全吗?” “比陆路安全,这个时节,海洋很平静,母亲也可以看看大海,这等景象不多见。” 徐王妃呵呵发笑,这个时代,真正见过大海的又有几个人呢? 烟花燃放了两刻钟方才结束,很多人都意犹未尽,然而烟花再绚烂也只是一刹那而已,接下来的狂欢才是让他们感兴趣的。 次日,北平府直到日上三竿方才活过来,这就是狂欢的代价。 第132章 不怕危险 去金陵是件很麻烦的事。 别的不说,朱棣的规格如今不同,虽然还未正式登基,但一切规格都应该按照皇帝标准执行。 这不是出游,而是要搬家,首先护卫的规模不同,按照皇帝的规格,至少需要三千护卫,北平府里当然不可能调集来这么多人。 朱棣派郑和来了。 朱高炽听说来的人是郑和,特意迎接,两人在城门口见面,郑和二三十岁,脸形是典型的国字脸,显得格外坚毅,身形高大,孔武有力。 也难怪,他是在十岁后才入宫当太监。 见到朱高炽,郑和赶紧下马跪地,朱高炽道:“公公劳苦功高,特意来接我们,快快请起。” 郑和起身,拱手道:“世子爷说笑,这是臣的荣幸。” “快些进城吧。” 进城后,朱高炽拉着郑和聊天,主要是问问他的身世,这才知道,郑和居然并非汉族,而是回族人。 回族也是个杂鞣的民族,即原本的回纥人与来自中亚地区的少数民族融合而成。 郑和的先祖是元时抵达云南,洪武十四年郑和被俘,送往南京,后来机缘巧合进了北京,伴着朱棣长大,原名马三保,朱棣赐名为郑和。 知晓郑和的来历,朱高炽显得极为高兴,他又问郑和许多问题,主要是信仰方面的问题,得知他仍旧信仰绿教,心中大慰。 此时的郑和,一心只想去天方朝圣,并不知道过不了几年朱棣就会命他横渡大洋。 这个梦想对他来说遥不可及。 朱高炽笑道:“总有天你会实现梦想的。” 除去随行人员外,朱高炽还需要准备许多东西。 路上时间比较长,虽然已经确认要走水路,但也得准备相应的船只,否则这么多人无法上路。 除此外,吃穿住用这些都需要考虑,如果他自己,当然一切从简,可还有几个姬妾,再加上徐王妃,朱棣的其他几个妃子,每个人都要有一大堆东西。 光是衣服就得单独装上一船,另外杂用的胭脂水粉又得一船,吃的粮食按照估算起码需要三船,这么多人,得二十多条船才能装上。 算下来差不多得四十条船,朱高炽光是忙这些就够脑袋大。 北平府还有许多官员要随行,朱高炽建议他们可以自行前去,燕王府补贴路费。 路费计算时恰巧多出来些,有人贪图这些钱财,自己就先走,也有人担心出事便与大队人马同行。 总之林林总总许多事,叫人心烦不已。 而朱高炽最看重的,其实还是科学院里的那些人,这些人可以说是朱高炽最为核心的资源,所以他也格外重视,这些人当然要随船行动。 不过他们这些人都是单独一艘船,有人不愿意随船,朱高炽便叫郑和派人陪同走陆路,这样,等于兵分两路,陆路一路,水路一路。 但还有些重要的机器,也需要随船行动,比如那个机床。 这机床原本就是用来钻孔,目前发展得速度比较快,因为这玩意可以自我迭代,相当厉害,已经可以切割与铣削。 忙碌中朱高炽叫来孟善,有重要事要他去做。 于是孟善在正午过后来了朱高炽的办公室,见到朱高炽,孟善十分高兴,他的脸色变得极黑,身子壮硕不少,精神也比之前更好。 “交给你个任务,你带人跟周星月去趟唐山。” “唐山?”孟善连忙道:“我走了,你们这么多人怎么办?走水路得需要有人熟悉。” “这就不用麻烦你,不是有梅娘吗?” 孟善脸色顿时变黑,朱高炽笑道:“不过就是人家赢了你一次,你也不用摆出这幅面孔吧,跟一个女人这么计较,算什么好汉。” 孟善顿时心塞,这段时间闷头苦练,为的就是要一洗前耻,然而看起来没机会。 在北平府,只要见到梅娘,孟善就觉得胳膊疼,吊特么一夜谁也受不了。 偏偏梅娘似乎没看到,朝他嫣然一笑,还打招呼,“孟将军,又去训练啦,小心着凉。” 孟善只得咬牙回敬:“谢谢你的好心!” 要说他最恨谁,毫无疑问就是梅娘,每次说也没法说,打也没法打,气得他暴跳如雷,无奈只好绕着走。 如今被朱高炽派了这样的任务,真叫人不甘心。 但朱高炽明确说这次任务很关键,唐山那里煤炭与铁矿石在一起,那里将会是大型的煤铁联营试点,所以务必要确保拿到手。 孟善这才放心,拍着胸脯向朱高炽保证,一定完成任务。 朱高炽警告他:“这次敌人跟其他不同,他们不会明着来,你们去了,他们多半会来暗的。 暗杀下毒,美人计,层出不穷,我也没办跟你尽数说,但你心里要有数。” 他看着孟善,意味深长道:“你把这件事办好,你的名字能够与大明绑一起,甚至,大明亡了,你的名字也不会磨灭。” 孟善郑重其事向朱高炽鞠躬,说,一切都看他的。 当年唐山是开平煤矿所在地,这处煤矿被称为近代煤矿工业的发源地,起初只是为军用炼钢炼铁服务,后来才转变成民用企业。 朱高炽当然不是忽悠孟善。 临行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周星月前往唐山。 拖了好几日,终于到要出发的前一天。 朱高炽亲自为周星月送行,孟善带领一百人,这些都是从北平府的护卫中选拔出来的人,忠诚可靠,力量强大,一半来自军校。 他们没有穿全身盔甲,但他们的队伍却带了两门马炮,三千斤炸药,可以临时制作炸药包,所以这个队伍别看着小,但能量一点都不小。 队伍站在道路旁,朱高炽带着孟善与周星月拉开人群,走在前方。 两旁杨柳泛绿,已经是暮春景色。 朱高炽先是祝两人一路顺风,接着才说起到了当地应当注意的事儿。 他说:“我其实最担心的是你星月,你是个女孩子,这样的事儿照理说应当让祝荣出面,但他另外有重任,不能分身,除了你别人我也信不过。” 周星月拢下头发:“没事,我知道很危险,但这件事值得。” 第133章 有些人需要安置 周星月说得斩钉截铁,但朱高炽仍旧不放心,他要求孟善无论如何都要确保周星月的安全。 至于直沽的水军,暂时不用去管,只要按时训练即可。 “你死了,也不能让她死,明白了吗?如果她死你回来,那你就自裁吧,如果她回来你死,我替你上香。” 孟善被吓得不轻,好家伙,竟然上升到这个高度,那他必须再表态。 “行了,走吧,别磨磨叽叽跟个娘们似的,走!” 朱高炽望着他们的身影消失方才回转北平府。 三四天后北平府的庞大队伍终于起程,整个车队绵延起码有十里地。 值得庆幸的是直沽至北平府的道路已经修好,马车走上去又平稳又快,不过他们光走完这段路程用了两天。 登船整整浪费半天时间,几十只船浩浩荡荡开往长江入海口。 他们将通过五天的航行抵达长江,随后再从上海——也即目前的松江府转入南京。 夜晚大海神秘而又令人畏惧,朱高炽与自己的几个妃子在同一艘船上。 张瑾瑜抱着朱瞻基走上甲板,望着无垠黑暗,小家伙显得格外激动,挥舞着小胳膊小腿儿,嘴里咿咿呀呀叫着,仿佛在跟大海说话。 朱高炽站一旁,笑望着这一幕。 次日早晨,张瑾瑜推醒朱高炽,“夫君,快,咱们去看日出!” 朱高炽迷糊睁开眼,发现天色还未亮,“啊?日出?那有什么可看的,还不如抱着继续睡。” 他伸手把张瑾瑜按床上,牢牢锁死。 张瑾瑜奋力挣扎:“夫君你放开我,放开我!你的手别乱摸!你不看我看!” 朱高炽笑着与张瑾瑜调笑片刻,被折腾的也睡不着,索性起床。 两人到甲板上,才发现杨思君已经在,寒暄两句,同看日出。 东方先是亮起鱼肚白,接着一线红光染红天边,那红色逐渐变大,越来越大,染红半边海水,少顷,红彤彤、圆滚滚的太阳跃上海面。 见此情景,朱高炽不由脱口而出:“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 “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 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 壮哉,我少年中国,与国无疆!” 张瑾瑜拍案叫绝:“好句好文!夫君什么时候写得此雄文?” 朱高炽哈哈大笑:“这等句子可不是我写的,另有其人。” 杨思君道:“此人倒是忠谨之士,当能辅助夫君。” “人死了。” 朱高炽叹息,接着又道:“不过就算不死,也不能把人弄到身边,这人空有一腔热血,做事上却天真浪漫,不谙世事,不是个成大事的料子。” 杨思君道:“都说人如其人,此人发此警醒之语,不像个腐儒之辈。” “话不假,但做人与做事是两回事啊。” 朱高炽指着那红日说道:“今日你我都是华夏之少年,我辈当自强,何须他人指点?” 海洋上的航行初时还挺有趣,几个姬妾都未见过大海,也无人晕船。 两天新鲜劲儿一过,便显得无聊,每日睁眼看到的就是大海,闭眼听着的还是海浪。 寻常人当然不适应。 五日后,船队抵达长江口,此处早有长江水军接应,船不停靠,接着往内陆行进,又用两日,方才抵达金陵。 金陵六朝旧都,金粉之地,当初修建时,朱元璋费尽力气。 两岸有文武百官迎着,至紫禁城里,朱棣亲自迎上,徐王妃道:“怎敢叫夫君亲自来迎?” 朱棣笑道:“这几年跟着我受苦,你来了我不胜欢喜,迎便迎了,旁人还能说什么不成?” 徐王妃不由莞尔,随着朱棣进皇城。 奉天殿被朱允炆烧成白地,望着触目惊心,徐王妃望着脸色愁苦,朱棣拍拍她的手,带着她往后宫去了。 又过两三日,这批人马方才安稳下来。 朱棣登基大典正在紧锣密鼓准备,朱高炽也逐渐开始接手朝政,但他还有更加重要的事要做。 朱高炽抽个空,请求觐见朱棣,消息递上去,不多时狗儿便来,说朱棣午时有时间见他。 朱高炽这还是第一次见狗儿,狗儿这个太监跟郑和不大相同,这家伙是个极其勇猛的武将,冲锋陷阵不在话下,靖难中也不知道多少次冲锋。 朱高炽拱手道:“多谢公公,一个小玩意,希望公公喜欢。” 狗儿接过去,瞧着大不同,忙道:“多谢世子爷,只是爷,这东西怎么用的?” 朱高炽笑道:“戴眼睛上。” 狗儿试着戴上去,好家伙,天地都变成黑色的了。 朱高炽笑道:“玻璃工坊新做出来的玩意,还未上市,先给公公试着用用。” 狗儿十分欢喜,反复看两遍,道:“如此多谢世子爷。” “太阳太大时可以戴着,能不伤眼。” 狗儿千恩万谢去了,朱高炽看着他的背影,暗道:希望你上朝的时候不要戴着,太特么遭人恨了。 一个着蟒袍的太监戴着,确实滑稽。 午时过后,朱高炽按照约定的时间去见朱棣。 朱棣在书房里批奏章,见朱高炽进来,道:“你来得正好,这有些奏章,帮我批了。” 朱高炽不敢违拗,上前批阅。 两人忙活半晌,终于将奏章批阅完成,朱棣松口气,伸个懒腰,道:“可算是好了,你有什么事?” 朱高炽道:“请父王批几块地,孩儿有些人需要安置。” “嗷,有多少人?” 朱高炽道:“可能有几千。” 朱棣差点没把茶喷出来,“几千,你做什么了?哪有几千人?” 朱高炽道:“科学院,里面大概有几十人,但今后会扩大规模,合计得有几百人。 军校,目前还未招生,但以后可能会有上千人,还有个综合学校,规模也得几千人。” 朱棣喝口茶,“这么多人你想做什么?” 朱高炽仔细解释一番。 科学院这是重中之重,朱高炽无论如何要设下。 军校不用说,自然移交给朱棣管理,其中的教学骨架,差不多已经理顺,今后只需要添加科目即可。 而学校同样也非常重要,这是为工坊提供人才的重要基地,朱高炽要为大家伙做个榜样。 第134章 祝员外衣锦还乡 向一个人传递出自己的信念是非常困难的事。 尤其是朱棣这样拥有成熟思维方式,且又极端自信的人。 朱高炽只好先从实际需求出发,他的好几个工坊,都需要大量的技术人才,而这种需要,数量极其庞大。 按照他自己的说法,光一个毛纺需要几百人。 而且马上即将开展的棉纺,需要的人更多,这些人涉及到包装、运输、生产、种植等等。 除此外,朱高炽还准备发展印刷业,这又需要数百人的技术人员,从印刷业衍生的报纸、传媒、书籍等等行业,也需要大量人才。 玻璃工坊同样需要大量人才,他们要进行高端玻璃的制造工作,这同样需要几百名技术人才。 同时,朱高炽还向朱棣透露一个非常劲爆的消息——他要开始研制燧发枪。 凡此种种,如果不建立自己的培养体系,根本无法完成。 朱棣听得有些晕,连忙打断:“停停停,你怎么需要这么多人?做事能不能专注?贪多嚼不烂。” 朱高炽笑嘻嘻道:“父王多虑,这些我都是考虑过后很久才确定的规划,按照计划这些都要完成,需要数十年的时间,但人的培养刻不容缓。” 朱棣摆摆手:“随你,你尽可去折腾,不过,国库里可没钱给你折腾。” “父王放心,孩儿这儿还有些钱财,当可勉力支撑。” 实际上朱高炽手里的钱也不太多,离开北平府前,朱高炽大肆扩张生产,大多数钱都已经换成商品,而商品还堆在金陵的仓库里。 得了朱棣首肯后,朱高炽先建立的就是科学院,科学院直接安置在跟文字馆对面。 文字馆对面开始装修,大儒们就出来观看,科学院的人大多数都是工匠,他们起初还有意愿去交流交流,结果对方发现他们是工匠后,立刻摆出脸色。 工匠们也知道自己自讨没趣,干脆没再想着交流。 朱高炽盯两天后,便把此事交给祝荣,命他安排人盯着。 他要做更加重要的事,那就是工坊的选址,不过工坊可选择的地方并不多。 金陵城附近大多数都是山地,要么就是被江水切割形成的狭小地块。 纺织、印刷都是污染很重的企业,当然不能放城内。 选来选去,朱高炽选择了城外。 金陵城南门有个玄真观,靠近秦淮河,那里是处小山地,工坊区就安置在那儿。 因为有了门头沟工业区建设的经验,这次建设起来就快许多。 朱高炽与祝荣两个人沿着工地巡查,谈谈今后的发展规划。 祝荣则问起库存的问题,肥皂、玻璃、还有许多铁器都在仓库里,他们的账面上所剩的钱财不多。 “卖货等我空出来时间再说,你可以先去装修店面,赶在父王登基前就行。 另外这次宣传也要到位,你亲自去吧,两件事,一是卖货,二是卖技术,当年你从杭州灰溜溜回来,衣锦还乡吧!” 祝荣大喜过望。 老话说得好,衣锦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 当天晚时,祝荣回去便开始迫不亟待收拾东西。 按照朱高炽的吩咐,他决定先去杭州,再去两湖,争取一个月时间赶回来。 次日一大早,祝荣乘船迫不及待跑回杭州,只用不到一天就到了。 祝荣带着十几个军中出来的退役老卒登岸,望着杭州一如既往的繁华,祝荣不由感叹:“老子又回来了。” 别看这么几年祝荣一直都是和和气气,对谁都是笑脸相待,但要说没怨气那是不可能的。 当年被建文帝一纸诏令吓得仓皇而逃,连老娘都带着,可见有多么狼狈。 如今虽然他穿着朴素,但心底底气可是足得很,每年经手的生意大几百万两,能不足吗? 祝荣吩咐小厮道:“先去武林门处寻个客栈,包下吧,咱们这么多人也够住。” 小厮朝前跑,他们大队人马后面慢悠悠走着。 这就是祝荣的恶趣味了,以前他是到哪都愿意乘马车。 虽然马车不能装修太过华丽,但这是他身份的区分。 反倒是现在,跟着朱高炽干得久,不爱坐了。 因为大老板朱高炽都不怎么爱坐马车,他能表现得比朱高炽更牛逼吗? 而且不坐马车也有好处,低调,而且能装逼。 不多时小厮跑回来,说客栈安排好。 十几人加快脚步,不多时便到客栈,各自安排休息。 祝荣在房间里写好拜帖,交给小厮,给那些人一一送去。 次日他则拜访了当年刘荷建立的饭馆儿,如今这饭馆儿还开着,成了杭州的一景。 因为这饭馆总是能搞出来匪夷所思的吃食,比如说猪杂、羊杂、牛杂。 这里就以这些杂食而闻名。 这里的掌柜的,当年也见过祝荣,两人于楼上包厢见面,那掌柜的朝祝荣拱拱手:“恭喜祝员外衣锦还乡。” “哈哈,”祝荣开怀大笑。 “老刘你就别笑话我了,当年若不是有你们,我恐怕早就死在圣旨下。” 老刘笑得眉毛都粘起来,“好好不说这个,来来坐下尝尝我的手艺。” 两人寒暄几句,切入正题。 “世子爷叫你前来所为何事?”老刘发问。 祝荣也未隐瞒,将这次来意说明。 老刘道:“此事我出面不大方便,我只能给你提供名单。 至于具体事情如何操作,那就得看你了,不过这其中有个人绕不开。” “你是说徐俊彦?” 老刘道:“你也知晓他?” “在北平府听说过。” “那是道听途说,实际上徐俊彦比你听到的更厉害。” 这个徐俊彦乃是洪武年间生的人,今年方才三十来岁,但下手够狠,掌控着杭州的地下江湖。 他起家靠的是盐业,说穿了就私盐,不过这种事官府不究,民间也无可奈何。 况且明朝初年实行开边法,有时候盐是真的搞不到,人家能搞来,自然就有关系。 祝荣离开前,这家伙还没那么显赫。 用老刘的话说,现在他不但垄断盐业,还垄断着丝绸,在杭州地界做生意,不跟他打交道是不可能的。 第135章 散播消息 祝荣心想,我来这儿是为了拓展生意,跟这种地头蛇犯不上冲撞,待后日去拜见一番就好。 从饭馆出来,祝荣手里已经握着几个江南地区颇有实力富商的名单,大多数都是老熟人,唯独这个徐俊彦是新上来的。 次日祝荣开始拜访。 第一个去的,当然是自己的老伙计,王大永。 说是老伙计,但两人当年明争暗斗,颇多龃龉,如今衣锦还乡,自然要先显摆一番。 祝荣身穿青衣小褂儿,带个小厮,一个武士便上街,安步当车。 步行到王大永门前,门子见他居然还认识,不过这个家伙眼睛快长到头顶了。 “哟,祝员外,实在不巧,我家老爷今日不在,去城外收租子去了。” 门子嬉皮笑脸,那脸上哪有半分抱歉的意思。 祝荣道:“哦,这样啊,前几日的拜帖可收到?” “收到,只是今日真的不巧,要不您晚上几天再来?” 祝荣不言语,掏出个令牌,道:“这个能不能见到你家老爷?” 门子也略识字,接过令牌,瞧见上面写着燕王府字样儿,纯金牌子很重,吓得脸色铁青。 门子忙还给祝荣,道:“祝员外请进来饮茶,我这就叫人去找老爷。” 祝荣坐进侧房,连碗茶没喝完,便突闻外面一声爽朗笑声,“祝老弟来了,在哪儿快带我去。” 祝荣嘿嘿暗笑,这家伙装得还挺像。 不多时王大永进了侧房,哈哈大笑,“祝老弟你瞧你,实在抱歉,乡下有些琐事必须处理,不是有意。” 王大永今年四十六岁,瞧着面相略年轻,他歪头看看那茶,立刻劈头盖脸把门子骂一通。 “你个没长眼的东西,这位可是祝员外,你怎么能上这等劣茶,去泡我的上好龙井。” 王大永拉着祝荣的手,道:“这可是好茶,贡茶,我好不容易才弄来二两。 哟,你还真别说,是好喝,只不过我也喝不得多少。” 祝荣笑吟吟道:“员外客气,今天唐突来访,不是作客之道。” “哪里哪里,快去摆宴,今日我要与祝员外一醉方休。” 两人进正堂,宴习尚未摆下,便各自落座寒暄起来。 王大永绝口不提燕王府几个字,只是闲聊,边聊边感慨。 “老弟这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啊。” 祝荣笑道:“多亏世子爷提携。” 待宴习摆开,两人入席,席面格外好,各种海鲜河鲜之类多不胜数。 祝荣看看席面,道:“老哥这日子过的极清俭啊。” 王大永脸色不好看,“是嘛?” “我们那儿都是用鱼翅漱口,鲍鱼龙虾随便吃啊,怎地杭州没有卖的吗?” 王大永想骂人。 祝荣道:“你不知道吗? 这些玩意都是从北平府流传出来的,原先也是在直沽开始捕捉,所以我们那儿吃起来很便宜。” 王大永有点自闭。 祝荣拿起玻璃杯,道:“这杯子不够清澈,回头我送你一套。” 王大永想掀桌子走人。 这王八蛋是来炫耀的是吧,是吧是吧? 王大永很痛苦,当初祝荣离开时他与几个朋友弹冠相庆。 这个烦人的家伙总算消失了,最好以后都不要回来。 啊,谁能想到这才几年人就回来了。 人最痛苦的就是,原先不如你的朋友,过得比你好。 挖苦够了,祝荣开始吃喝,快结束时,总算是进入正题。 “老哥今天我来是给你送钱来了,五月初一,金陵城开卖,那可是上好的顶级货,都是北平府出来的。 而且还卖技术,你要是想要,初一前必须赶到。” 祝荣笑道:“可别说老弟我不照顾你,目前这个消息无人知晓,你可得好好把握。” 王大永眨眨眼:“技术?什么技术?” “当然是全套技术啊,肥皂、玻璃、毛纺,都卖,你呀派个人去,学会了自己开工坊赚钱就是。” 王大永登时站起,“你说的都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这还能有假?” 王大永呼吸急促,忙问:“贵吗?” “不贵,玻璃稍微贵点,其余的都不贵,几千两,这点钱相信你能掏得起。” 王大永脸发红,因为太激动,他一把抓住祝荣:“你可不能骗我,咱们多年交情,我可没对你落井下石。” “我骗你作甚?你这人好没意思,走了,不吃了!” 王大永气得直咬牙,你特么吃完了不吃了,再吃撑死你。 但该拦还是拦,祝荣却不领情,执意要走,说什么也拦不住。 “话我给你带到,我还得去其他地方呢,事多着呢,告辞。” 说完摇摇晃晃走了。 王大永此时倒是没心情腹诽,而是暗中盘算着,究竟该怎么办。 他手里没那么多现金,不过事情的真假还有待商榷,不行,必须尽快确认。 不提王大永怎么打探,祝荣回去后,立刻命小厮将消息散播出去,同时大张旗鼓,在武林门买地,买房。 这番动作自然引起不小的轰动。 隔日祝荣前去拜访徐俊彦。 徐俊彦在西湖边有栋别墅,两人就在此见面。 徐俊彦姿态十分卑微,摆出来的宴席也是极高,远超王大永那边,祝荣只说句怎么没有海蜇丝? 徐俊彦立刻吩咐小厮:“去,命人去捞。” 祝荣呵呵笑道,“徐员外果然大气。” 徐俊彦笑道:“哪里,不过是口腹之欲罢了,来人,奏乐。” 乐曲响起,祝荣开始吃喝,边吃边欣赏,不过绝口不提该办的事。 徐俊彦话里话外想要打听朱高炽的喜好,祝荣心知肚明,这个家伙是想跟朱高炽搭上线。 无论如何,这位未来是太子,搭上线后日后日子就舒服多了。 祝荣也不推辞,该说都说了,不该说的一个字不提。 以朱高炽的禀性,他相信这位徐俊彦不会被喜欢的。 喝至半酣,徐俊彦拍拍手,从里面忽地出来个美女,年方二八,峨眉凤眼,眼波流动间,把人的魂魄都给勾去。 只见她犹如一片叶子轻轻飘至中堂,翩翩起舞。 祝荣的心狠狠动了下,但多年的商场浮沉,让他心生警惕:这个家伙要做什么? 第136章 影响力 徐俊彦向祝荣倒酒,嘴里说道:“祝老哥,看看,这个女子是我从小养大的女儿,我真是当亲女儿养起来的,说起来她也是可怜得很。” 祝荣喝酒的时候斜睨那女子,见她今年二八年华,按照年纪计算,徐俊彦恐怕十几岁就领养了,这不是开玩笑的吗? 谁家孩子十几岁就开始领养玩? 祝荣也不揭穿他,徐俊彦又向他介绍这个女子的悲惨身世,什么家人全亡,身世悲惨。 祝荣附和道:“是啊,真惨啊,那你以后可要对她好些,可千万照顾好。” 徐俊彦噎得说不出话,停了半晌才道:“听说员外您从北边来,身边没个服侍的人。 “这可不成,起码要有个端茶递水的,这样吧,香兰,你过来,给员外倒杯酒。” 那叫香兰的女子款步而来,向祝荣盈盈一拜,道:“小女子见过员外。” 祝荣道:“不必客气,请起,徐员外,这个不必了,我来这儿是奉了世子爷的令。” 他伸手往上指指,表情很神秘,“所以收女人并不方便。” 徐俊彦道:“这叫什么话?我只是让女儿去服侍你几日,算不得赠送。” “我为女儿寻个好人家难道也有错,世子也怕也说不出什么来。” 不由分说徐俊彦便安排香兰坐在祝荣身旁,添酒夹菜,祝荣推辞不过,只得应了。 这时才开始正式的话题,徐俊彦道:“我听说员外你这次来是为了卖东西跟技术?” 祝荣脸色陡变,道:“听谁说的,没有的事,绝对没有的事,都是瞎说的。” 徐俊彦嘿嘿笑道:“员外不必隐瞒,此事早就在杭州城里传开,只是不知真假,特来询问员外。” 祝荣连连摇头:“都是假的,谣传,谣传。” “徐员外你且坐着,我还有些事,改日再来叨扰。” 徐俊彦连忙拉住他:“怎么就走了呢?酒才喝一半,这算怎么回事,祝员外且坐且坐。” 祝荣勉强不过,只得坐下,徐俊彦一再逼问,甚至拿香兰威胁他。 祝荣被逼迫不过,只得吐露道:“此事万万不可传开,否则可是要杀头的,你知道吗!杀头!” 此言半真半假,徐俊彦连忙又问:“世子爷为何要这么做?” “世子爷要办大事,缺钱,所以想拉着几个人做点生意,明白了吧?” “那点货也都是北平府之前生产的存货,哪里有那么多,我特意回来找几个过去要好的人,出给他们。” 徐俊彦恍然:“原来是这样,看起来是我想岔了。” “确实是你想岔了”祝荣醉眼朦胧,“此事不可再说,不可再说。” 徐俊彦呵呵笑道:“是是是,香兰再去跳个舞助兴。” 两人喝到日落西山方才停了,祝荣已经差不多醉了,摇摇晃晃徐府,坐上马车离开。 抵达客栈后,他立刻下车,哪里还有之前的醉态,叫来两个人,吩咐道:“把这位姑娘送到世子爷那儿去。” 又叫来护卫,道:“这里已经没事,咱们去下个地方,两湖。” 余人也不敢问。 这就是祝荣的高明之处,真要透露消息,恐怕很多人都不相信。 他这么一现身,再来点谣言,大家都相信了,可以说这就是舆论战的雏形。 祝荣连夜跑路至湖北地区。 湖广、湖广,说的是两湖地区其实跟两广地区挨着,有许多商人自南方来,要途经湖北,祝荣选个热闹的所在——汉口,传播消息。 用不了几日便将消息散播得到处都是,又拜访了几个地方地头蛇,便完成任务。 随后祝荣便回到金陵。 朱高炽听说他回来,便叫他去皇城。 如今召见颇多不便,朱高炽也没办法,这就是封建社会的规矩,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 两人见面,朱高炽赐座,道:“叫你办的事这么快就办完了?” “是。” “我怎么瞧着你不怎么高兴?衣锦还乡不好吗?” 祝荣苦笑道:“没什么不好,只不过跟我想象的差距太大,没什么意思,在杭州呆几日我便走了。” 朱高炽深有同感,“其实事到临头也不过如此,算不得什么大事。” 祝荣苦笑应对。 “回来了就好好干活,我们的任务还挺重,最多三个月,工厂要开始生产,高端玻璃我需要得多,必须开始加快制作。” 祝荣点头,又问道:“那水泥呢?” 朱高炽犹豫片刻,“这事我得问问父王,水泥的事儿先别管,待有消息我再通知你。” 祝荣应了,起身离开。 等人走后,朱高炽也陷入沉默。 水泥确实是个麻烦事,水泥的制作并不麻烦,但需求量大的时候,制作起来就比较困难。 以如今的生产效率,如果要达到前世那种形式,全国开遍都不够。 无他,磨粉的效率实在太低。 破碎不了石头,制作就无法快。 而且还有个问题,水泥这玩意确实是极为重要的建筑材料,可以说建筑完全可以划分为水泥出现前与水泥出现后两个世界。 尤其是目前的水泥有极强的军事用途,朱高炽本身并不想开放水泥技术,但不开放,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满足需求,实在叫人为难。 修路怎么修是个大问题。 朱高炽仰天长叹,这个事就叫朱棣头疼去吧。 朱高炽需要忙碌的事情很多,按照之前的计划,现在已经开始准备售货,这个消息传得漫天飞,从四周来了许多商人。 祝荣出去一趟也不是没收获。 杭州、台州、宁波等地的商人闻风而动,朱高炽的重点宣传策略在沿海浙江一带,什么松江、安徽等地。 距离正式售卖还有四五天时间,但金陵城彻底热闹起来。 有多热闹呢? 夜里朱棣在皇宫里办公,都能听到从外面传来的喧闹声。 他大为惊讶,叫过来狗儿,“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热闹?” 狗儿点头哈腰:“主子,是戏班子,有南来的戏班子为主子祝贺。” “这是你安排的?” “不是,是一些商人安排的。” “商人?” “是,都是来买世子爷东西的商人。” 朱棣沉默。 他也用过这些东西,只是感觉好用些,可不曾想居然搞出来这么大阵仗。 这么一想,儿子的影响力十分恐怖,这可不是好事。 第137章 秦淮河,去看看 朱棣问道:“哪里人最多?咱们去看看。” “主子,这个……恐怕不大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 狗儿苦笑:“主子,人最多的地方当然是秦淮河,可那儿……” 朱棣为之一滞,停了片刻后道:“别说出去,去换衣服,咱们去看看。” “主子爷,那儿人多手杂,奴才护不住您。” 朱棣瞪了他下:“哼,谁敢对我动手?我还怕他们?叫上几个人,快些去。” 狗儿还在扭捏,朱棣踹了他屁股一脚。 狗儿直接滚出去叫人,少顷换好衣服,自南门悄悄溜出去。 四月的金陵城,正是暖风熏得游人醉时。 街面上确实热闹不少,到处都是人,与前几日的凋敝形成鲜明对比,朱棣带着四五个人,穿过街道直奔秦淮河。 秦淮河的传统不知什么时候兴起,据说连河水都是香的。 朱棣听说过这个地方,没亲自来看过,一到此地,只闻到风是香的,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游人如织,画舫如梭。 秦淮河区域其实并不大,岸边全都是各种青楼妓院,此时天色尚早,这里欢声笑语传出去老远。 朱棣愕然,“这里一直都是这么热闹的吗?” “主子爷,您是不知道,这里前朝时就非常繁华,两宋时此地得到开发,元时诸多文人士子无处可去,就流连此地。” 朱棣默然。 这事他当然知道,说起来元朝时期的统治实在太过粗糙,国祚不到百年,取士不足百人,也是奇葩得很。 朱棣道:“你怎地知道这里都是世子请过来的商人。” 狗儿笑道,指着前方一排马车道,“爷,您往那儿看,这些马车都不是咱们金陵的马车,各地车行均有标记,您瞧这马车,一看就是外地的,奢华许多。” 朱棣道:“不足为信。” 狗儿道:“爷,那您说……” 朱棣道:“去寻个画舫,咱们上去问问。” 狗儿领命,跑出去没多久就回来,道:“爷,画舫都没空。只有一个,刚被几个商人包了,他们同意跟咱们一同赏玩。” 朱棣点头,狗儿这事办得合心意。 于是迈步去岸边,不多时,果然见到个画舫靠着岸,点着同心灯,朱棣上前,果然是几个商人模样的人。 朱棣朝他们拱拱手,道:“在下有礼。” 几位商人立刻拱手还礼,领头的是个年轻人,只见他笑道:“我们几个也是刚到没几日,适才听你的小厮说,想来画舫一同赏玩,我等也是初到此地,不知兄台愿意一起游玩。” 朱棣道:“如此最好,在下朱九儿,不知几位怎么称呼。” 领头的年轻人道:“在下徐俊彦,杭州商人。”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点的人道:“在下黄贵,台州商人。” 身型高大那汉子道:“在下周贵,安徽商人。” 身形矮小的那人尖着嗓子道:“在下贺方,宁波商人。” 朱棣惊讶,道:“你们原来都认识吗?” 徐俊彦道,“哪里,我们原本都不是认识的,只是机缘巧合凑到这儿了,只好同租画舫,赏玩秦淮风月。” 朱棣了然,几人寒暄过后,便登船。 船东是个老妈子,养的女儿叫白玉京,叫出来见客,那女子柔媚多情,盈盈一拜,屈身道:“见过诸位公子。” 朱棣开口笑道:“你这女儿叫白玉京,莫非是取自太白诗?” 老鸨子笑道:“客官大才,确实取自天上白玉京之句。” 朱棣道:“好名字。” 徐俊彦摆手道:“妈妈休要闲话,有什么好席面摆上来,少不得你的银子。”说完先抛出去十两重的银子,妈妈接住乐开了花。 白玉京屈身至席,给几人倒酒添茶。 这几个人吃吃喝喝,几杯酒下肚,便没了隔阂,闲聊起来。 说着说着就说到最近金陵城的盛事。 粗大汉子黄贵道:“世子爷心好,北平府那边已经有很多人学会了,准备开作坊,马上就赚到大钱了。” 周贵嗓子很尖,让人听了很不舒服,“世子爷也不知道图什么,我要是有这等好本事,定然传家。” 朱棣闻言道:“说起来,我也是初做生意,很多事情都不懂,这等本事很厉害么?” 周贵斜睨他一眼:“厉害?你说得太轻了,旁的不说,就说这玻璃,这玩意谁能想到制作出来?” “那不是有硫璃吗?” 周贵哈哈大笑:“那硫璃乃是皇帝老子用的,我等岂敢用?” 朱棣闻言沉默。 周贵又斜向众人扫去,开口道:“这等玻璃实在是好物,现在价格也不贵,不瞒诸位,我也曾找人烧过,完全不成样子,废了好几个炉子。” 徐俊彦笑道:“原来此等事你也做过。” 周贵冷哼两声,“谁没做过?瞧着那玻璃一车一车运出来,谁不眼馋?” “我还亲自去过北平府,见过那个什么工业区,那哪是工业区?简直就是聚宝盆,每日出去的货起码有几万两。” 徐俊彦道:“确实很赚钱,兄弟我也曾找人试制过,无论那些工匠用什么办法,都无济于事,造出来的都不能使用。” 黄贵没好气看着大家伙道:“使用?哪里能使用?我叫人试着把玻璃摊成平板,差点没烧死人,真不知道世子爷是怎么做到的?” 贺方夹口菜,“诸位,你们见过钢化玻璃没?” “钢化玻璃?”黄贵迟疑道:“可是北平商场里使用的那种?” 贺方道:“对,五楼用的是钢化玻璃,我曾亲眼见过,他们用大锤狠砸,用了好大力气才让玻璃碎了,而且碎得很特别,不会伤着人。” “啊,那东西我是没见过。”黄贵懊恼道。 朱棣听着他们吹牛,心中暗道:这兔崽子竟然有这么厉害吗? 徐俊彦摇着扇子:“诸位也不必多想,过几日自己就学会了。” 贺方道:“学会了又怎么样?世子爷吃的头口汤啊,咱们就是跟着后面吃点残渣。” 众人皆都沉默不语,实话说出来太伤人,以往他们都是呼风唤雨的头面人物,结果被压得头都抬不起,说起来丢人。 第138章 你敢把手伸向盐? 贺方放下筷子,极其痛苦,“真不知道世子爷是怎么做出来的,我情愿用我十年寿命去换。” 周贵很刻薄:“你那命完全不值钱,世子爷看不上,不过我倒是听说些端倪。” 贺方立刻瞪大眼睛,“快说说。” 周贵笑道:“说起来也简单,听说世子爷有个特殊的科学院,大部分东西都是那里的工匠做出来的。” 贺方无奈叹息:“我还当是什么,原来只是养工匠,这里谁家里没养几个工匠?你们做出来什么东西?” 黄贵突然插口:“你们说的都不对。 其实世子爷之所以能做出来,是因为他有另外的秘密,那就是识字班,世子爷的所有工匠都识字。” 朱棣见众人争论激烈,心中不由也暗自揣测。 此事倒是听朱高炽说过,不过不是什么识字班的问题,而是在于成体系的研究,并且提炼出相当的理论。 于是他开口道:“你们说的或许都对,但据我所知,世子是用了别的研究方法,并不只是单纯的养工匠那么简单,也不是办个识字班就成。” 众人齐齐鄙夷,这事还用你说吗?这些事他们都试着做过,狗屁效果都没有。 接下来众人都没了谈话兴致。 白玉京为大家表演唱曲,让人沉迷其中,接着便是污言秽语之类的不绝于耳,狗儿听得怒火中烧,王爷怎么能听这种话呢? 但朱棣似乎不在乎,颇为豪爽,与众人聊天甚乐。 及至深夜,丝竹管弦俱停,船靠岸,各自散去。 朱棣走在秦淮河岸边,见偶然有几个商人喝得酩酊大醉,也有小厮赶着马车匆忙赶路。 朱棣道:“狗儿啊,他们说的那些话你都听清了吗?” 狗儿连忙回答:“听清了。” 朱棣仰天看着月亮,道:“你说我这征伐好几年,结果还没那兔崽子厉害,是不是有点失败啊。” 狗儿赔笑道:“主子爷,您这就是谦虚了,商人么,他们懂什么,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不过是逐利罢了。” 朱棣道:“这话说得也有道理,他们不过是逐利罢了,我也不比他差。” 到了五月初,正式开始售卖的日子,朱棣才知道自己错了。 售卖举办地点,是在金陵城南城的一处饭庄。 那日去秦淮河游览完毕后,朱棣便对此事上心,这日特意拉着朱高炽出城,去看看这热闹场景。 朱高炽很高兴,巴不得朱棣对这件事感兴趣,连忙换好衣服,这次售卖虽然重要,但比不上朱棣对商业感兴趣更加重要。 于是朱棣带着狗儿、郑和,朱高炽带着刘荷,又带几个侍卫,进入那名为聚贤楼的饭庄,在祝荣的操作下,他们得以进入二楼包厢。 从他们的位置,居高临下可以看清下面诸人行动。 里面人数之多叫朱棣大吃一惊。 整个饭庄的规模不可谓小,但一楼几乎挤满人,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一楼东面是个小型的台子,一看就知道是临时搭建。 不多时祝荣从容上台,首先就是介绍几个当家产品,以及这次送来参与交易的商品。 朱棣饶有兴趣:“这种形式倒是少见。” 朱高炽低声道:“爹,还有件东西没敢拿出来。” “什么东西?” “盐。” “盐?你敢把手伸向盐?胆子不小啊你。” 朱高炽连连摆手,这才把自己开发长芦盐场的事儿说出。 朱棣当时心里想着,身为太子操持这些贱业已经不应该,还自己跑下场开盐场,实在可恶,得交给朝廷才是。 但当朱高炽说出日产盐可以达三万多斤时,朱棣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多少?” “三万斤啊。”朱高炽不以为然,“这还是没操作好,待我弄出来提水机,再开发几块盐田,日产十万斤才成。” 朱棣呼吸都变得粗重,十万斤,好家伙,几乎可以供应大明全境。 “这盐场现在就开始生产了吗?” “嗯,之前生产的一直都是用于咸鱼生产,少部分运往北平,以及草原。” 朱棣不淡定,“怎么还给草原?” “给习惯了他们就离不开,再想回到过去那种少盐的日子,怕不是要暴动。” 朱棣道:“这些盐你打算怎么办?” “目前我们的盐业体系还是不错的。 开中法是个非常不错的法子,所以我希望能够将长芦盐场纳入开中法,不过,盐引的印刷得掌控在朝廷手里。” “盐引一直都掌控在朝廷手里。” 朱高炽摇头:“爹,我说的掌控不是目前这种,而是必须要将之当作最高机密,犹如通政司——甚至比通政司的地位更高来看待。” 朱棣诧异,“这怎么可能?不过是几张盐引而已。” “爹,这不是盐引啊,这属于有价证券,其本质跟宝钞类似,是绝不能有半点马虎。” 朱棣没吭声,望着朱高炽,显然是希望他能继续说下去。 “盐引是以盐为锚定物。 爹不妨想象下,现在我手里有十万盐引,但我却不想做这等买卖,盐引可以直接换成钱,交给其他人做。 如果时间积累,渐渐的,大家都认可盐引的信誉,这玩意就能当成纸币使用。 买个园子,我没钱,但我有盐引,你收不收?肯定收啊,盐引能换来盐,能换来盐就能换来钱。 所以,爹现在您雄才大略,当然可以管得住那些国公王爷。 将来子孙稍有暗弱,或者是对此事危害知道不深,对盐引的管控全面放松,那些贵族王侯,商贾之流,还不是跟闻着味道的苍蝇似的? 盐引就成他们可以渔利百姓的工具,这些人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大的肥肉? 崩溃也是迟早的事儿,到时候盐价腾贵不说,发行盐引数量远远超过产量,无法兑换,会引发什么后果?” 朱棣猛地抖个机灵,好家伙,明明没有的事,被朱高炽说的这么严重。 “此事事关重大,待爹好好想想,你有什么建议?” 朱高炽等的就是这句话。 第139章 请求建立银行 “爹,孩儿请重组宝钞提举司,并请求建立银行。” “这跟银行有什么关系?银行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汉字的精妙之处,虽然银行这个说法从来没出现过,但朱高炽说出后,朱棣立刻就醒悟这玩意是做什么的,就像金行、车行、马行一样。 但具体的运作朱棣并不清楚。 朱高炽道:“银行顾名思义,就是专门做银子生意的行当。 不过这个银行有点不同,此银行为国家专有,目前只涉及到两个部门,其一,就是盐引茶引、宝钞等各类有价证券的印刷、发行。” 朱高炽伸出两个指头:“其二,则是国家金融政策的制定与实施。” 他郑重其事道:“这第二点是重点中的重点。我国缺乏铜、白银,钱荒一直都存在,但其中的深层原因是因为贵金属作为一般等价物,其分布并不均匀。” 朱棣有点晕,这说的什么玩意? 朱高炽道:“爹,你看,银子值钱吗?” 朱棣很迷糊,呵斥道:“好好说话!” “父王,这张桌子,值多少钱?” 朱棣道:“约得一两。” “凳子呢?” “三钱?” 朱高炽道:“我们今天吃的饭大约值十两银子,您发现了没? 银子本身并没有价值,但它可以衡量其他物品的价值,您有没有想过,银子衡量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朱棣凝眉沉思,是啊,银子这玩意到底衡量的是什么呢?物料成本吗?但似乎不全是,这桌菜的物料成本绝不会超过五两。 朱高炽道:“劳动价值。” “这张桌子来说,木料成本其实并没有多少。 但需要一个匠人干上好几天才行,银子衡量的,就是木匠的劳动价值加物料成本,加运输成本加运营成本。” “我们将它其中的成本分为两大类,其一,就是客观成本,其二,就是主观成本。” 朱高炽继续道:“所以,银子起到的只是媒介的作用。 它本身有一定的价值,但绝不是表面上显现的那样。 当银子特别少的时候,它的价值就会增高,因为银子需要衡量物品价值。” “银子价值的高低取决于商品数量的多寡,与它本身的价值高低没多大关系。 我们把这个关系再深入提炼总结,不就是找到一种物品,让这种物品能够充当衡量价值的等价物吗?” “既然可以是银子,为什么就不能是张纸呢?” 朱棣本想说纸怎么值钱?但转瞬就想到宝钞,脱口而出:“宝钞!” “不错,宝钞本身起到的作用跟银子一样。 元朝时期的宝钞出现问题,主要在于滥发,我们的宝钞也有类似的问题啊。” 朱棣道:“你看出来怎么不早说?” 朱高炽苦笑:“早说了也没什么用,这不是说到银行了么? 宝钞跟银子作用既然一样,当然也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比如市面上宝钞多,货物少,那么一定会出现宝钞便宜而货物贵。” “反之则会出现宝钞贵而货物便宜,无论是哪种,对国家都有极大伤害,理想的状况,应该是宝钞每年都会略有贬值,这样大家都有动力创造价值。” “这就牵扯到另外一个问题,天下财富是有定数的。 刚才我们已经明白,银子衡量的主观成本与客观成本之间的总和,客观成本是定数,比如天底下就这么多木材,就这么多金属。” “但主观成本可没什么定数,人只要劳动,就会有价值,哪怕这种劳动本身并不是那么值钱,但如果人数过多,创造的价值同样非常可观。” 朱棣道:“你的意思,就是要建造个银行,专门用来管理、印刷宝钞与盐引等物。” “是,”朱高炽取出银子跟宝钞,道:“你看,这两者之间的功能是一样的。 但宝钞有个大问题,那就是这玩意易于仿造,但银子没办法仿造,或者说仿造成本太高。” 朱高炽又掏出一小块金子,“金子完全无法仿造,所以金子的价值最高,币值也最稳定。 只要我们的宝钞能够克服这些问题,为什么不能替代金银呢?这样怎么还会有钱荒的问题?” 朱棣望着下方热闹的人群,说不出话。 祝荣已经介绍完毕所有产品,此时开放订购,无数人挥舞着银票涌向前方,祝荣满头大汗地被围中间,扯着嗓子大吼:“等散会后再订购!放心,东西很多!” 朱棣忽然道:“这与你眼下干的事有联系吧?” 说到这儿,他忽然严肃起来,道:“我一直都觉得你似乎在下一盘大棋,你所做所为似有所指,但我不知道,不清楚,说!” 朱高炽苦笑:“爹,我真没有什么大棋,就算是有也是为了大明。” 朱棣冷笑:“为了大明,还是你自己?” “当然是大明。” 朱高炽赌咒发誓,只想尽量消除朱棣的疑心。 被这样一位皇帝惦记上,可真不是什么好事,但他知道,心里的刺没那么容易拔除,今日要是不给个说法,朱棣可能真的对他产生较大阻碍。 “好吧,爹,我确实有个想法。”朱高炽无奈道。 “什么想法?” “开海,爷爷海禁,主要是担心海上势力骚扰百姓,但如今这个障碍已经没了,为什么还是不开海?发展工商也好,建银行也好,本质都是为开海服务。” 朱棣冷哼,“你想的还挺多。” “海上财富大啊。 父王不希望百姓富裕吗?地里一年就只能长出那么多东西,国家要发展,人民要吃饭,不能全都指望那么点土地啊。 我们的土地实在太少,养不活这么多人。” 朱棣展眉瞪眼:“这是你所想的?” 朱高炽叹息:“父王,真就是我的心里所想。” 朱棣不吭声,望着下方,祝荣又开始第二轮宣讲,这次他讲的主要是各种技术。 朱棣听着不由想起几天前所见到的那些商人,“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朱高炽没反应过来,问道:“什么?” “这些生产秘方,你是怎么知道的?” 朱高炽呵呵笑道:“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很难,碱跟醋会发生反应,父王你知道吗?” 朱棣摇头。 第140章 下马威 朱高炽道:“这就是我的秘密。” 他拿起碟子放一旁,指着说道:“所有一切都隐藏在日常生活里,碱能去污,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常识,关键问题是要知道为什么能去污。” 他指着下面那群人道:“他们之所以做不出这种东西,就是少问一句为什么? 天空为什么是蓝的?水为什么也是蓝的?而树为什么是绿的? 春去秋来,四季轮回,又是为什么? 初一为什么看不到月亮,十五的月亮又为什么是圆的?钢与铁之间的分别究竟是什么? 水为什么会结冰,而冰又为何化为水? 冬天为何下雪,夏天为何下雨? 这些问题搞清楚,他们才能真正掌握真理,发明出新的物品。” 朱棣诧异:“这些你都知道?” “当然!”朱高炽很自傲,“碱去污的原因是将油分解反应成能够溶于水的物质。 天空是蓝的是因为大气的折射,水是蓝的是因为水的折射,树是绿的是因为有叶绿素。” “四季轮回本质上是地球围绕太阳转,而产生的距离差异。 初一看不到月亮是因为月亮与太阳几乎同升同落,十五月亮是圆的是因为太阳与月亮刚好成一条线,钢与铁的区别是其中碳原子的多寡。” “水结冰是因为外界温度低,化为水是因为外界温度高,发生吸热反应。 冬天下雪是因为冬天主要受来自北方的寒流影响,温度足够低;夏天下雨是因为受来自南方的暖湿气流影响,温度高。” 朱高炽口不喘息,几乎一口气说完,朱棣目瞪口呆,但他无法反驳,因为压根就不知真伪。 朱棣忽然想起朱高炽搞的那个识字班儿,后来听说还弄出来教材:“你的识字班是为这些准备的?” 朱高炽点头,“这些知识要想系统学习,需要长达十几年,我也没办法,只能尽力培养,依靠那些穷酸书生是成不了事儿。” 朱棣狂点头,实在不能再同意。 这时,场下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祝荣宣布技术授权的价格,当他们听到几千两银子就能买到技术,整个场面都炸开锅。 无数人拥挤向前,比刚才更加猛烈地挥舞银票,生怕自己落后似的,差点就把台子挤塌。 几个侍卫赶紧冲过来,手挽着手硬顶着人群,两三个拉着祝荣到后台,方才避免悲剧。 会议结束后,不甘心的商人冲出饭庄,追到大街上。 祝荣一看这个情势,哪还敢耽误,蹿上马车便一路狂奔,无数商人后面追,这些平日养尊处优的人,此刻丝毫不顾形象,气喘吁吁,长袍拖地。 金陵城从未见过这种事儿,无数人马跟着围观看笑话。 此事惊动五城兵马司,闹剧最终以五城兵马司介入,阻拦住众商人才算结束。 闹剧结束,然而事情并没有完。 为了卖技术,朱高炽又在城中安排个小院落,凡是想买技术的都可以去小院子里报名。 悲剧的是,这件事刚刚宣布,小院子所在的那条街就彻底瘫痪。 他并未想到这种情况,北方民生凋敝,可南方未经战火,自朱元璋建立大明后,南方一直都挺安稳,数十年生聚,养活无数富商。 他们对新技术的渴望,北方完全不能比拟,数不清的金银财宝埋地下无处可去。 新技术的出现恰巧弥补空白,这就好比往饿狼堆里扔块肉,哪只狼不上去抢呢? 此事最终的影响居然上了朝堂。 朱棣次日上朝,刚坐下便有御史奏事:“世子乃国之栋梁,岂能自甘堕落,操持贱业?” 那御史风闻言事,洋洋洒洒说一大堆,他的借口无懈可击。 昨日因为朱高炽搞出来的大动乱,导致有两人被踩踏至死,但因当时过于混乱,无法查清原委。 那御史神气得很,昂着脑袋道:“王爷,自古以来官府不能与民争利,此乃其一。 其二,世子应当谨守礼仪,如果连世子都沦为商人,试问天下还有何人不经商?” 御史昂首道:“敢问王爷,这大明,莫非要变成商人的大明?” 朱棣道:“危言耸听!他朱高炽别说是个世子,就算他是太子,这天下也轮不到他说了算。 他不过是发明了些小物件,小玩意而已,大明怎么就能变成商人的大明?” 御史头铁:“王爷请试想,世子身份特殊,他为天下表率,所谓上有所好,下有所效。 若在北平,不过一府之地,影响不大,在金陵,天下人都看着呐!” 朱棣勃然大怒:“满口胡诌!他一个世子,就真的经商,这天下要是因此就翻天,这天下未免也太过脆弱了吧!” 御史跪地:“王爷请严加看管世子,给世子请最好的老师,熟读经典,学习治国安邦之道,否则,秦二世而亡未必不会重演!” “放肆!”朱棣心里敏感又脆弱,听到这话当即就炸,脸色通红,心里恨得痒痒,咬着牙道:“来人,拖下去,挺杖三十!” “王爷且慢!” 说话间走出来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身子瘦弱,但一身正气。 “王爷,臣有话说,刘御史虽然出口中伤王爷,但君子事无不可说。 世子所做之事,天下皆知,何不请世子出来,分辨一二。 所谓理不辨不明,难道世子真的只是为那几分利吗? 若如此,臣请罢职去官!” 此人名叫杨士奇,编纂明实录的狠人。 朱棣气得直想挠头,指着杨士奇道:“你……好你个杨士奇!” “臣等请世子出面辩说!”数个大臣齐齐跪下。 朱棣虽然生气,但不笨。 瞬间就明白这是给他的下马威! 但这个下马威,他必须要吃下。 相权与皇权天然对立,朱元璋时竭力压制相权,甚至取消丞相制,现在,他们开始反扑了。 朱棣眯着眼,忽然平静下来,道:“好啊,那就叫世子过来辩说一二。 狗儿,去请世子。” 朱高炽今日正忙着处理工业区的相关问题,玄真观是个山地,不怎么平整,而且毛纺、棉纺还得利用水力,工厂设计是个大难题。 第141章 大明有多少土地? 朱高炽住紫禁城,狗儿进来自然畅通。 狗儿急匆匆冲进来,抓起朱高炽就跑,“哎哟,世子爷,您怎么还有闲心画图呢?” 朱高炽锻炼两三年,身体强壮许多,但狗儿虽是太监,却也是个猛将,被他抓住手,犹如铁箍似的,他竟然挣脱不得,不由生气。 “狗儿你这是作甚?耽误我大事!” 狗儿急道:“世子爷,朝堂上正批判你那!” 他接着便将朝堂上发生的事儿说一遍。 朱高炽边听边走,陷入沉思。 此事看似很单纯,但本质却没有那么单纯。 这是文官们想要圈养出一个好太子来啊! 朱高炽脑子里立刻就冒出个这样的想法。 朱棣考虑的是文官跟皇权的暗斗,但他考虑的是,文官想要掌控太子。 好家伙,这群王八蛋,借着这件事发难,看我不喷死你! 朱高炽计较一定,脚步更快。 行至华盖殿,他却突然停住脚步。 狗儿愣了下,忽然明白,道:“以王爷之礼觐见即可。” 朱高炽冲他点点头,迈步进去,行至中央行礼:“孩儿见过父王。” 这话已经表明,他今日前来是以世子的身份,这身份进可攻退可守。 朱棣道:“这几位大臣似乎对你有疑问,你来给他们解惑。” 朱高炽回身,看着傲然站立的刘御使,他微微笑道:“想必是这位御史对我颇有微词。” 刘御使躬身:“世子殿下,您的身份特殊,行事宜张驰有度,不可偏废,我听闻世子对四书五经不甚了了,不知可否属实?” 朱高炽笑道:“今日咱们不是说从商的事儿吗?四书五经的事儿有空我跟你单独聊聊。” 朱高炽回头看向诸位大臣,眼里尽是冷笑,“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哈哈,有意思。” 此言引得朱棣发笑,咳嗽两声掩饰过去。 朱高炽不等众人发难,继续说下去:“诸位说我误国,从商乃是贱业,诸位都是栋梁之才,想必都知道我大明有多少土地吧?” 嗯? 这跟土地有多少关系? 不过这个问题也够刁钻,平时谁没事会去关注这些东西? 朱高炽道:“我以为,诸位要辅助君王治国齐家平天下,那家里有多少家底总是要清楚的吗? 连家底都不清楚,你们平日都是怎么治国?难道凭空想象?” 诸臣皆不服气,刘御史道:“这与经商无关。” 朱高炽就等这句话,指着刘御史道:“刘御使,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怎么就无关了? 刘御使家大业大,恐怕也有人经商吧,家里还有人专门负责土地收租,还有人专门负责商铺。” 说到这儿他笑起来,十分瘆人,“家国一样啊,你连家里家底都不知有多少,你又如何治家?” 刘御使脸憋得青紫,说不出话。 朱高炽也没打算听他说废话,转身又道:“夏大人应当是知道的,户部尚书,如果连这点儿事都不知道,白做了。” 夏元吉愕然,很快释然,走出班列,“洪武二十五年统计,合计有七百二十四万顷。” 朱高炽道:“七百余万顷,合计七亿多亩土地,我大明有多少户口? 诸位肯定不知,我来说吧,洪武二十五年统计的结果是五千九百余万口。” “这个数字低了,实质上人口肯定比这个多。” “那些逃户,飞洒诡寄之家,匿身大户人家的户口,合理数字应该是近九千万余口。” 朱高炽走到蟠龙柱旁,伸手拍下柱子:“九千万余口人,假如一人需三十亩地养活,那么我们总共需要27亿亩土地。” “这中间的差值有二十亿亩!” 朱高炽狠狠拍着柱子,“诸位啊,这数字触目惊心啊,哪怕按照一个人十亩土地养活,我们也需要有九亿亩土地,但我们没有。” “你们想过没,刨除女子、老人、小孩,大明共有多少成年人? 这些土地还要供养大明的军队、官僚、吏员,又有地主乡绅盘剥,有多少人无地可耕、无地可种?” 朱高炽仰天长叹,“他们该怎么办? 总要给他们找口吃的,让他们不至于流落街头。 江南之地一亩地可产三四百斤粮食,北平府一亩地只能产两百斤。” “至于九边之地,一亩地种二十斤,能收出来六十斤就是不错啦! 这中间的差距这么大,九边乃是我大明的核心地,不能不管!” “诸位,怎么办?” 朱高炽哂笑两声,“晋惠帝何不食肉糜遗笑千年,你们都是帝国精英,国之栋梁,总不能也给出个何不食肉糜的答案吧?” “所以,必须要大力发展商业。 一来,是为容纳人口,为那些无事可做的青年提供岗位,给他们一份薪俸,让他们有钱可以买点吃的,不至饿死。” “二来,是调配资源,九边之地总不能只依靠开中法,还需要有商人自发行动,商业不就是贱买高卖吗?” 朱高炽道:“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你们谁还有话要说,说吧。” 众人皆沉默,朱高炽的论证逻辑严谨,层层深入,他们还真是无处辩驳。 你要说让他们说说论语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那保证他们能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但这种冰冷的现实,根本无从辩驳。 朱棣咳嗽两声:“夏元吉,世子所说可都是事实?” 夏元吉一脸便秘,硬着头皮答道:“基本属实。” 朱棣摆摆手,一副不耐烦模样,“世子下去,这里没你事儿。” 朱高炽行礼道:“孩儿告退。” 说罢便转身退出华盖殿。 他原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谁知这竟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五月中登基大典全部准备妥当,礼部选定时间,宫里宫外装饰一新。 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喜的自然是靖难功臣,忧愁的当然是那些老顽固。 登基大典是件非常麻烦的事儿,其中有几件事顶顶重要,首先宣读遗诏,其次祭祀天地,再次是告知祖宗。 事情就出在宗庙里,这件事闹得天下沸沸扬扬,朱高炽费了好大劲儿才算平下来。 第142章 血洒太庙 原本祭祀宗庙,并不需要那么多人围观。 但朱棣似乎对他自己取得皇位太敏感,所以力求所有人务必到场,他要亲自宣读祭文。 一般来说只要几个朝廷重臣就行。 这样反常的举动,让朱高炽知道他心里还是没有放下。 此事说起简单做着难,要想扭转几千年传承下来的思维方式,实在太难。 朱高炽也无奈,只好祈求此事没什么波折。 也不知道朱棣是怎么回事,让其他大臣去也就去了,他还偏偏要文字馆里那些犯官也跟着去。 狗儿前来传旨,朱高炽接了旨急忙拉住狗儿,“怎么还要他们几个过去?” “皇爷的吩咐,臣也不敢违拗啊,皇爷啊,估计是想让他们看看。”狗儿只能如此猜测。 很快他又脸色严肃补充道:“世子爷,此事万万不能出岔子。” 朱高炽皱眉:“这些人呆这院子里修书对外人没影响,这种重大场合怕是要闹幺蛾子。” “找人盯紧着点。” 朱高炽道:“有几个比较老实,有几个顽固不化,把他们摘出去吧。” “摘了谁都行,但方孝儒必须要去。” 朱高炽傻眼,他最想摘走的就是方孝儒。 这个家伙一身正气,虽然最近一段时间也在研究甲骨文,而且相当投入,经常忘记吃饭。 但朱高炽可不相信他是真心接受朱棣登基的事实。 原因也很简单,他缺乏转变的契机,不符合他的性格。 狗儿也很无奈,“进城那日,方孝儒持着太祖遗像,在路中间骂了王爷半晌。” 朱高炽大惊,好家伙,这货是个真的猛士。 他有些为难,最后只能道:“找两个锦衣卫小旗看着他吧。” 送走狗儿,朱高炽溜达到文字馆。 里面的罪臣全都在仔细研究甲骨文,有些人三两成群,在院子的槐树下讨论,有人在屋子里讨论。 唯独方孝儒他自己一个人坐着石凳,慢条斯理研究。 朱高炽走过去,发现他正一个一个抄下来甲骨上的文字符号。 他自顾自坐下,方孝儒连头也不抬,继续描画。 朱高炽道:“我父王让你也去参加登基大典。” 方孝儒向前俯身,以便描画更准确,“登基大典,呵呵,好啊,我一定准时。” “你不会捣乱吧?” “我捣什么乱?我要好好看着朱棣,看着他把自己作死,看着他下地狱!” 朱高炽叹息:“这又是何苦呢? 这个世界的本质就是成王败寇,哪有什么道理? 你的建文帝,多疑而少断,好好的大明被他折腾成什么样了?” 方孝儒怒道:“只恨我当初太软弱,若是上来直接杀了朱棣,就没今天这么多事儿!” “又说气话,我爹之所以成功,你们之所以失败,并不在于起事早晚,而是民心。” 方孝儒呵呵冷笑,放下笔盯着朱高炽的眼睛,“你的意思是,朱棣他比建文更得民心?” 朱高炽道:“民心很玄乎,你想想,这么多人刚刚从北元残暴统治中走出来,他们最想要的就是好好生活,建文帝了解这点吗?你了解吗?” 方孝儒冷笑:“你们成功了,自然怎么说都行。” 朱高炽懒得再说,对这样的人,他的脑子里有最为牢固的墙,根本推不倒。 “嘴在你身上,你怎么说也行,不过你这个样子真叫人失望。 失败者就要有失败者的觉悟,做错事要挨打,那就站好,不要乱动。” 方孝儒拿起笔继续描画甲骨文,淡淡道:“你放心,我现在要好好活着,我要比朱棣死得更晚。” 朱高炽长长叹息,起身离开。 登基大典那日是个好日子,天气晴朗,阳光明媚。 巳正,文武百官齐聚奉天殿,等待朱棣加冕那刻。 朱高炽与两个弟弟站在队伍前方,宁王、代王等诸多王爷站另一侧,与他们相对。 其后便是文武百官,文官以吏部天官蹇义为首。 武将则以曹国公李景隆为首,其后跟着朱能,魏国公徐辉祖等人。 每个人都穿盛装,低头沉默不语。 当朱棣打进金陵城的时候,每个人都知道这天迟早会来临,之后众人也都将朱棣当成皇帝对待。 所以这场登基大典更像个仪式,走个过场,昭告天下人,朱棣坐上皇位。 这是朱棣的昭告仪式! 整个仪式隆重而端庄,繁琐又冗长,要宣读诏书,还要三跪九叩,众人还需配合。 这场繁杂的仪式让朱高炽烦躁,他不断深呼吸,警告自己千万不能出错。 奉天殿的仪式进行完毕,众人还要转移,先祭天地,再告祖宗。 队伍缓缓朝天坛移动,朱高炽浑身是汗,随后又转移进太庙。 太庙中供奉着朱家祖宗,朱棣临位泣不成声,哭着祭告先祖。 首先他认罪,认为自己与侄子起争端,天下百姓因此惶恐不安。 接着他又摆明自己的理由。 但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怎么看都像是自我辩解。 然而气氛已经烘托到位,只等朱棣念完这些,整个仪式就能结束。 变故突然发生,方孝儒冲出人群,噗通跪在朱棣身后。 接着大声喊道:“太祖,您在天有灵,睁眼看看你的儿子。 叔叔抢夺侄子皇位,您辛苦建立的大明,马上就成了另外一个西晋!” 事出突然,众人皆反应不及,方孝儒借机破口大骂。 “朱棣,你好好看着,太祖在天上盯着你! 你不孝,大不孝,你也配为人君?” 众人皆惊,朱棣的脸色已经快能拧出水来,然而这个时候他什么都不能做。 朱高炽又惊又怒,心中大骂方孝儒。 “你个王八蛋,早就跟你说过不要搞事。 现在好了,这事你要搞得天下皆知了!” 朱高炽大踏步上前,呵斥道:“方孝儒退下!登基大典岂能容你破坏?” 方孝儒哈哈大笑:“你们急了,你们急了,杀了我呀,杀了我呀! 杀了我叫天下人都惊醒,看看你们父子是什么东西。” 他状若疯魔,看来早就准备好这一切。 朱高炽当机立断,跑到侍卫那儿呛啷抽出长刀,再返回,对着方孝儒的脑袋狠狠斩下。 咕噜咕噜,那个血脑袋滚到朱棣脚边。 方孝儒血洒太庙。 第143章 抓捕 朱高炽淡定叫侍卫立刻清扫地面,走到朱棣前躬身:“父王,孩儿已为您扫清障碍,请父王继续。” 方孝儒就这么死了。 方孝儒不但是建文帝的宠臣,而且还是天下闻名的儒士,工文章,雄浑豪迈,乃天下读书人的楷模。 尤其是他入仕建文朝,起点极高,名望最隆。 方孝儒的出现,让整个登基大典有了瑕疵,他几乎黑着脸把剩余的词念完。 原本后面安排的晚宴,朱棣也只是露个面。 临走前他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只说两个字:“起驾!” 回到后宫,朱棣发了顿脾气,把杯盘碗盏摔一地。 徐王妃——现在应该叫徐皇后,小心翼翼进来,道:“四郎,怎么发那么大脾气。” 朱棣咬牙道:“还不是那个方孝儒,不为人子!坏朕的好事!” 当即便把之前的事情说了,徐皇后听完默默道:“炽儿这是把罪责全都揽到自己身上去了。” 朱棣沉默片刻,才道:“炽儿不错。” 但朱棣并不怎么解恨,又命锦衣卫指挥使纪刚查抄方孝儒的家,家族中无论老幼尽数拘捕。 朱高炽听闻此事,拦住纪刚,求见朱棣。 朱棣宣他觐见,朱高炽一进门,立刻道:“父皇,孩儿请求处置方孝儒的家眷。” 朱棣道:“不,这件事你不用管,朕能承受得起,区区一个方孝儒,能奈我何?” 朱高炽赶紧解释:“不不不,父皇,孩儿考虑的并不是这个问题,而是另外的事儿,那些人孩儿有用。” 朱棣奇道:“他们还能有什么用?女子充入教坊司,男子充军发配。” “有大用,这些人可都是读书人的种子!” 朱棣嗤笑:“种子?他们也配?” “父皇,配与不配的问题另外再说,但孩儿很难招募到合适的读书人。 父皇可还记得那百余名自紫荆关带回来的孤儿?孩儿一直在教导他们。” 朱棣点头,这件事听朱高煦说过。 朱高炽道:“这些人起码读书识字,送入教坊司,充军发配,都不过是资源浪费。” “好吧,交给你处置,朕就不管了。” 朱棣给朱高炽一道手谕,可以调动锦衣卫。 朱高炽兴奋出去,寻到纪刚,带着人便去方孝儒在京城的宅子。 方孝儒的院子有五进,算不上大,但也不小,宅子里很多竹子,郁郁葱葱。 纪刚带一队人马,朱高炽在侧。 刚到地方,纪刚便立刻命人将宅子围起,破门而入。 方孝儒在京城里的人口有四十余口,除子女外,尚有五六个侄子入京求学,也同样在家中。 纪刚是锦衣卫指挥使,办事霸道得很,进门就先杀个门子。 方家大大小小都被惊呆,呆呆的也不敢动。 锦衣卫小旗像土匪似的冲进去,见着人就抓,抓完丢到中院集中看守。 四十余人瑟瑟发抖,锦衣卫分出十余人看守,其余人皆去查抄家产。 朱高炽背手站走廊,眼睛望着那群人,暗道:这就是抄家,果然可怕得很。 人群中有四十多岁的老妈子,也有刚刚十余岁的孩童,他们惊恐望着锦衣卫,犹如兔子。 纪刚很快就查抄完毕,整理成册交给朱高炽过目。 朱高炽摇头:“我就不看了,交给父王看吧,我去跟他们说几句。” 纪刚道:“这些犯官家属桀骜难制,殿下还是不要靠近的好!” 朱高炽冷笑:“他们还能翻天不成?” 说完走下台阶,进入人群。 还未开口,忽地两个锦衣卫押着个少年过来,那少年犹如刚出水的泥鳅似的,使劲挣扎。 朱高炽问道:“这是谁?” 锦衣卫道:“回殿下,他从后门悄悄溜走,要不是兄弟们机警,还真被他蒙混过去。” 那少年眼里极多仇恨,再看众人都显得很紧张,他立刻意识到这个少年不简单。 “谁说出他的身份,谁以后就跟着我”朱高炽冲着众人说。 “他是小公子!” 一个小厮立刻蹦起来出卖主子。 “闭嘴!王震!” “叛徒!” …… 众人七嘴八舌骂起来。 朱高炽哈哈大笑,“你看,隐瞒毫无意义,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叫王震的小厮兴冲冲跑来,谄媚笑道:“见过殿下。” “一边站着。” 朱高炽道:“这里有多少人读书识字?” 王震连忙回答:“几乎都读书识字,老……方贼治家甚严,每个人都必须读书。” 朱高炽点头,“很好,关进诏狱里去吧。” 众皆大惊,锦衣卫诏狱名震四方,洪武朝时不知有多少老大人皆死在其中,进去后就算铜皮铁骨也得掉层皮。 方孝儒的小儿子大骂道:“昏君,佞臣,放开我,我没做错什么!” 朱高炽呵呵笑道:“你爹教你的吧,好好进诏狱过几天安生日子吧。” 说完径直离开,不再过问,但后来却对纪刚道:“吓唬吓唬他们就是,不必动真格。” 然而杀方孝儒的后遗症慢慢显示出来,这才不过是刚刚开始罢了。 几日后,到芒种前后,外面风起云涌,似有些不平静。 起初,锦衣卫发现民间有人悄悄祭祀方孝儒。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但今年科考中有人也在串联活动,似乎要为方孝儒正名。 这事不能不引起朱棣的重视,叫锦衣卫仔细排查。 很快锦衣卫就发现端倪,那些士子不知道受谁蛊惑,竟准备伏阙上书。 朱棣大怒,奉天殿里当着群臣的面大声咆哮。 “这些书生是要造反吗? 太祖早有规定,生员不得议事,礼部,清查此事!” 礼部尚书李至刚忙走出来道:“回陛下,这些生员许只是情绪激动,请陛下从轻发落。” 朱棣怒哼:“从轻发落,说得倒是轻巧,闹出这么大的事儿来,轻巧一句从轻发落就打发了。 尔等速去查明,坚决不允许伏阙上书事发生!” 群臣告退,赶忙去阻止去了。 伏阙上书看似是个政治事件,但此事十分重大,事关整个儒林,整个国家的基础就是士人阶层。 伏阙上书一旦发生,将造成无可挽回后果。 就连皇帝面对伏阙上书也几乎没有反抗能力,必须给出正面说明。 第144章 阴谋 伏阙上书的主意具体是谁想出来的,没人知道。 但礼部尚书李至刚很快就得到个名字:韩东。 韩东的履历是很光鲜。 韩东是浙江诸暨人,洪武二十一年中秀才,二十五年乡试中举,但随后的科考中也不知是不是运气不好,未能中第。 一个蹉跎,皇帝都换了,原本去年就该开科,只是因为战争形势不怎么好,所以自然就延后一年。 韩东就是这个时候到金陵的。 他在江浙一带很有名,主攻春秋。 春秋因为字数太多,所以专攻春秋的人很少,韩东也算大才,名望很高。 李至刚心想,这个书生说起来跟方孝儒也算是有点关系,作出这样的举动可以理解。 但关键是你们看不清形势啊,朱棣这种人岂会被区区几个书生吓住? 李至刚传令到礼部,派遣仪制司主事魏详接触韩东。 魏详接到任务,暗叫倒霉,在礼部办公室仰天长叹。 至傍晚,魏详下值,回到家便唉声叹气,妻子问道:“相公何故长吁短叹?” 魏详道:“接了个棘手任务。” 不等妻子发问,便说道:“说了你也不懂。” 他更加烦闷,睡又睡不着,便请自己同乡,目前为刑部主事的李大金吃酒,两人聚于“三杯少”酒楼。 华灯初上,觥筹交错。 几杯酒下肚,魏详便向李大金吐槽,“这些学子是不是吃撑的?没事搞什么上书?” 李大金笑道:“这事还不简单吗?” “怎么简单? 那些学子你我都知道,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怎么可能听得人劝。 这事要是做不好,尚书大人要受挂落不说,兄弟我的官职看来也快到头。” 李大金道:“不过几个书生,能成什么事? 把韩东骗个地方关起来,群龙无首自然就不会有事。” 魏详回道:“说得轻巧!生员岂是我想关就能关的?谁有这么大胆子?” “又没说让你直接关,随便找个理由,把他软禁些时日就成,干脆送回老家,好好呆家里温书不就是了。” 魏详暗道,这倒是个好办法,看起来若是说不动他,可以用这个法子试试。 次日魏详命人去请韩东。 韩东先吃一惊,赶忙赶去一碗香酒楼会客。 韩东今年二十多岁,是个标准的书生,穿着淡蓝色儒衫,仿佛是古诗词里走出的翩翩公子。 他的长相符合一切人们关于书生的想象。 魏详见了他,暗夸好度。 韩东朝他施礼,口道:“见过魏大人。” 魏详道:“坐。马上就要开考,你温书温得如何?” “回大人,学生不敢有所懈怠,日日皆温习。” 魏详道:“好,好一个国之栋梁!今科必然榜上有名。” “多谢大人!” “你有前途,这是好事,但千万不要把才华浪费在别的事儿上。”魏详终于图穷匕见。 韩东疑惑:“魏大人可否详细告知?” 魏详也不藏着掖着,把锦衣卫发现他们串联准备伏阙上书的事儿说了。 韩东大怒,“大人,学生请命非是为自己,而是为天下读书人。 方先生乃一介大儒,不过说几句忠义之言,竟被杀死在太庙,此事天下人尽皆知。 是非曲直,自在人心。学生哪有半分私情? 不过学生恰巧处在这个位置,代天下读书人向朝廷要个公道罢了。” 魏详怒道:“你怎地不识好歹?大皇子杀他,自然有朝廷忠臣为他讨个公道,何须尔等添乱?” 韩东不惊不喜:“敢问大人,朝廷重臣如何讨公道?” 魏详哑口无言,讨什么公道,不过是个说辞罢了。 就连文字馆那些人,也都被吓坏,不敢再出声,比鹌鹑还老实,指望谁能替方孝儒讨公道? 而且人是朱高炽杀的,怎么讨,难道要杀了他吗?这不是胡闹吗? 韩东不卑不亢看着他,魏详恼羞成怒,猛拍桌子:“大胆,朝廷公事,岂是尔等生员可私下议论的?” “大人,我知道很多人都害怕,但我们不怕,朝廷如此残害忠良,难道就不怕太祖爷怪罪吗?太祖当年尚不会胡乱抓人杀人,而今我大明难道还不如太祖时吗?” 魏详黑着脸道:“你当真要这么做吗?” “是,学生早就想好,无非一死而已。” 魏详大怒,“这是死不死的问题吗?这会死很多人!”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魏详气得几乎破口大骂。 两人见面自然不欢而散,这种结果没办法汇报给李至刚。 但是魏详另外有别的想法,“金陵城里这么多士子,难道你们还能控制所有人不成?” 很快,他就另外找到其他突破口。 他们人群里另外有几个小的头领,他们大多都是以家乡为单位聚集,当魏详找到他们,提出条件,他们很快就答应。 魏详的条件很简单,只是指导指导他们考科举。 魏详是礼部的人,虽然试题拿不到,但却对考官很了解。 这种信息在金陵城里有人公开售卖,因此算不上作弊。 于是几个人都同意不作为这次上书行动的领导。 魏详洋洋得意:“就你跟我斗,还是嫩了些。” 于是他便向李至刚汇报结果,这件事等于完美结束。 李至刚道:“你还是盯紧他们些,这种办法只能让人数没有那么多,可他们未必不会上书,哪怕有一两个人都能上书。” 魏详连忙道:“是,大人说的是,我这就去寻他们。” 魏详从李府离开,径直去找卫星俊。 卫星俊也是这次活动的发起人之一,他来自山东,山东一地被蹂躏不轻,不过他家里有钱,到底还是赶到金陵考试。 两人仍旧在三杯少酒楼见面,卫星俊今年三十多岁,体格高大,看起来更像是个武夫。 他穿着儒衫,戴着方巾,总有狗熊穿了人衣服的感觉。 卫星俊特别恭谨,见到魏详立刻点头哈腰,行个长揖:“见过魏大人。” “行思,你来了,坐坐坐。” 卫星俊字行思。 他拱拱手,挨着半边屁股坐凳子上,“不知大人叫我来有何事?” “也没什么事,我希望你能与韩东起个冲突,最好打起来。” 第145章 打架 卫星俊顿时傻眼:“不是,大人,这生员打架可是大事。” “这你怕什么?有我在你还用担心吧?放心吧,这次不会影响你前途。” 卫星俊道:“不是,这是为何啊?为什么要这么做?” 魏详倒是也没有隐瞒,“韩东是个不稳定因素明白吗? 只要他在外面,事情就不可控制,上面对你们这次的行动很上心,新皇登基,你们就是这么庆贺的?” 卫星俊立刻不安,身子扭动起来:“大人,非是我等欲要生事,实乃受小人蛊惑而已。” 魏详压压手:“坐坐,别激动,上面也都知道,生员么年轻气盛,最容易受蛊惑。 这也是为何太祖不许生员议事的缘故。” 说到这儿他话锋一转,“不过,你是醒悟了,还有许多人并没有醒悟啊。” 他拍拍卫星俊的肩膀:“你呀,就好好办事,这次如果办得满意,尚书大人不就记得你了吗?至于能不能考上那就得看你自己努力。” 卫星俊立刻醒悟,道:“学生明白。” 魏详道:“记住,一定要他先动手。” “是。” 卫星俊回了租住的小院里,正寻思这事该怎么做,结果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叫他,连忙打开房门,见到是韩东带着几个人过来。 卫星俊忙将人让进院里,叫小厮搬来几个凳子,坐槐树下。 “韩兄怎地今日有空到此?” 韩东道:“不瞒卫兄,兄弟今日来是请卫兄解惑,前几日我们商量好一起上书,为何卫兄突然不参加了呢?” 卫星俊笑道:“韩兄原是为此事。今年圣皇新登基,科考在即,兄弟我觉得这个时候上书实非明智,不若先参加完科举再说。” “科举至今还有几个月,到时候还上书什么?方先生死不瞑目,到时岂不是叫天下读书人嘲笑我等?”韩东很激动。 卫星俊笑道:“有什么好嘲笑的。 方先生固然令人钦佩,但我认为他做事多少有些唐突,太庙乃是祭祀先祖之地,乃国之重地,岂敢胡言乱语?” 韩东立刻恼火,脖子都憋粗,“怎能叫胡言乱语? 方先生忠诚可靠,不过是说几句实话而已,当初太祖封诸王,想的不过是令诸王拱卫大明。 而燕王则借此起事,方先生不过替先皇说几句公道话,就被大皇子给杀了,这还是我大明吗? 今日能杀了方先生,明日就能杀你我,唇亡齿寒的道理卫兄难道不懂吗?” 卫星俊道:“我当然懂,但我仍然觉得方先生做的有些过分,有事可以坐下来商量,何必在太庙发难? 且方先生辅助建文,仅仅四年就搞成这个样子,哼!” 他后面没说,只说个哼字,但其他人岂能想不到他嘴里的哼是什么意思? 韩东大怒,猛然起身,“莫非卫兄已然成了朝廷鹰犬?” 卫星俊也怒了:“韩东,我念你文学才华高,敬重于你,但不代表你真的比旁人就高一等,我最瞧不惯的就是你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山东一地都成了什么样子? 湘王又是怎么死的? 建文登基不过短短几个月,太祖尸骨未寒,便急着削藩,闹出这么大的事,能称得上是智珠在握吗? 你什么都不懂!抱着忧国忧民的牌子,便以为天下任你闯吗?” 韩东没想到居然会被这么说,登时有些语滞,停了半晌才道:“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个样子,山东乃是圣人故乡,见到你今日模样,恐怕也要羞于称师!” 卫星俊大怒:“你还有脸说我? 当初靖难时你在哪儿?我倒是听说大皇子有句话说得很对,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 韩东气得嘴唇直哆嗦,指着卫星俊道:“你放屁,胡说八道!” “是不是难道你不清楚吗?新皇可是从你家门前路过,却也不见你有半分行动!” “你找打!” “你敢打我?” 两人说着说着就有了火气,韩东猛推卫星俊一下,卫星俊反手还击,韩东那瘦弱身板承受不住,一屁股坐地上。 其余几个见韩东吃了亏,立刻涌上来,混战一起。 卫星俊虽然人高马大,但是也吃亏不小,被打得倒地不起。 正在这时,忽然从门外钻进来几个差役,这是应天府的差役,不由分说把几个人抓起,全都押进大牢。 卫星俊暗自得意,自己这事做得很漂亮,相信魏详肯定会非常满意。 傍晚魏详得到消息,抚掌大笑,“好好好,果然是个好样的,快备马。” 魏详换上衣服,骑马去了应天府,求见府尹,见到府尹魏详笑道:“李大人,抓住人了?” 李府尹笑道:“自然,早就叫人盯着卫星俊。” “好好好,这可是去了李尚书的一块心头大病。” 李府尹道:“但这不过就是个小事,也不能关他几天,你看这事……” 魏详道:“那就让卫星俊装病,重点,以此为理由多关押几日。” “好!” 这件事被朱高炽知道后,已经是第三天。 紫禁城里安静而且又与外部隔绝,想要知道点消息很难,他得知后大骂魏详蠢货,赶紧去求见朱棣。 朱棣对此事还没听说,毕竟这些事儿还用不到他来操心,他只要个结果,当听朱高炽说完后,他也一样生气。 “狗儿!传旨,告诉李天佑立刻放人。” 狗儿连忙退出,不过显然已经晚了,他刚出去没多久就又回来,脸色惨白:“万岁爷,大事不妙,那些生员伏阙上书了!西华门外跪了几百人!” 朱棣目瞪口呆。 西华门外。 数百士子齐齐跪地,其中不乏一些老学究,须发皆白。 这几百人也不说话,就这么跪着,护卫不敢对他们动手,只能严防死守大门。 发现这种事的是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回去,遇到狗儿,狗儿便折返大殿。 朱棣又惊又怒,但他生气可不只是因为伏阙上书这事儿。 而是因为这些人因为方孝儒而跟他对着干。 方孝儒被杀,朱棣也不认为是多么可惜的事,当时他就想自己干脆拿刀砍了他算了。 结果朱高炽出面,干净利索,把罪责全部自己揽下,保全他的颜面。 这事没有错。 第146章 无奈之举 但事情都有两面性。 方孝儒虽然被杀,但朱高炽的位置也就变得岌岌可危。 对于文官朱棣也明白,他们跟皇帝并不是一条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所以朱棣也并不奢望能够跟他们和衷共济,只要大家面子上能过得去就成,但现在伏阙上书,弄得双方都下不来台。 几个尚书、翰林内阁听闻此事,纷纷赶来,拜见朱棣。 朱棣脸色不好,黑着脸道:“诸位坐。” 众人坐下,静静等待,一时间竟然有些尴尬沉默。 李至刚起身,道:“陛下,宫门外的事儿臣已知晓,臣请陛下开恩,不要责怪这些生员。” 朱棣很生气,冷声询问:“朕叫你办事,你就这么办事的吗?” 李至刚昂着脖子道:“陛下,这些生员一时糊涂,臣愿意劝他们离开。” 朱棣道:“不必了,把纪刚给朕找来!” 群臣慌忙起身,蹇义道:“陛下,万万不可,这些生员虽有罪,但罪不至死,只要教育几天就成。” 朱棣道:“你们连这点事都办不好,朕还怎么相信你们?既然你们办不了,那就叫锦衣卫去办。” 李至刚拱手:“臣请劝回生员,有什么过错臣一力承担。” “朕已经给过你机会。” “臣定不负重托!” 朱棣沉默很久,现场气气氛很压抑,良久他才开口:“准。” 李至刚松口气,赶忙退出大殿,小跑向西华门,气喘吁吁赶到地方,吩咐守城官赶紧开门。 他整理好衣服,迈步走出。 众士子只是抬眼看看。 李至刚走到诸士子前,冷声道:“你们莫非想害死韩东不成? 朝廷自有法度,没必要向你们解释什么,但你们现在几乎形同谋反!” 有个士子忍不住道:“李大人,我们只是为韩东以及方先生请命。 方先生惨死,韩东又被莫名其妙抓进朝廷,朝廷这是要抛弃我们了吗!没有读书人,朝廷还是个朝廷吗?” “住口!” 李至刚没想到这个家伙这么能煽动人心,赶紧打断:“韩东也好,方孝儒也罢,都不是你们该关心的事儿,朝廷以士子为立国根基,怎么可能放弃你们。 倒是你们,眼下正是科考的节骨眼,你们怎么能这么胡闹?都不想科考了吗?” 那士子道:“朝廷究竟为何抓了韩东?” “韩东的事情朝廷自然会有交代,但你们西华门伏阙,难道真就不怕影响前途吗? 回去吧,过两日朝廷的处理结果就会出来,现在不能告诉你们!” 但士子们可不依,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道:“方先生乃当世大儒,朝廷说杀就杀,连个理由都没有,韩东乃是我辈中人,不知道做错何事,也被抓进去,朝廷也没个说法。 学生请问大人,这还是大明吗?国将不国啊!” 李至刚气得真想抽这老头两个嘴巴子,居然扯到什么国将不国上去,有那么严重吗? 而且他这么一说,还怎么劝他们回去? “你们真是不可理喻!” 李至刚怒了,“朝廷自有朝廷法度,倘若人人都像你们,那还是朝廷吗?” 李至刚还未等到回答,后面传来动静,他转身,赶紧参拜,“见过大皇子。” 朱高炽走出来,淡然走到士子前。 人群有了骚动,方孝儒是朱高炽杀的,韩东虽然不能说是他抓的,但肯定跟他脱不了干系。 这就是罪魁祸首! 朱高炽淡然道:“跪好了!我大明的士子就是这副模样吗?” 众皆哗然。 朱高炽继续道:“人是孤杀的,韩东也是孤抓的,你们待孤如何给你们交代?” 没人回答。 “说话!”朱高炽突然提高嗓门,吓所有人一跳。 “仗着你们是生员,就敢为所欲为!北边蒙古人准备犯边,你们有谁敢去抵抗下?今年山西大旱已露迹象,谁愿意去送粮食? 前几日蜀中地震,你们谁关心过? 以直邀名,胁迫朝廷你们倒是做得挺溜,朝廷养士,是让你们有所为!不是让你们为所欲为! 就你们这样的,丢到军阵上,马上叫你们知道如何做人!” 朱高炽骂完爽了,停顿片刻,又继续道:“我现在出来了,你们要我怎么交代?大明这么多灾患,你们倒是给孤想想办法? 浙江生丝价格今年一直上不去,你们倒是做点什么啊?说话啊!不是都挺能说?” 朱高炽仰天道:“看你们这么废物,孤想着太祖爷是不是真的错了,朝廷养士也不是这么养,孤要禀明陛下,从今往后,官绅一体纳粮!” “殿下!你怎敢如此虐待士人?” 朱高炽大声喝道:“让你们纳粮就是虐待你们?你怎么有脸? 国家免了你们的税,你们为国家出过什么力?打仗你们不行,救灾你们还不行!留你们何用?” “你们要想真对朝廷政策指手画脚,那就先去考个进士,朝堂上可以放声建言!跪西华门你们想做什么?” 众士子都不敢吭声。 朱高炽又喝道:“纪刚,把没走的人姓名都记下,派人去查查他们老家,是否有偷税漏税?是否有为非作歹之事,挨个处置!” 纪刚会意,装模作样道:“快去取纸笔来。” 朱高炽说完转身进门,在门内等待片刻,纪刚进来,“殿下,人都走了!” 朱高炽松口气,“回去复命。” 一群士子被朱高炽骂跑,解决伏阙上书的危机,回到宫中,朱棣很满意,夸奖朱高炽两句。 入夜,朱高炽求见朱棣。 天气逐渐炎热,夜里没风,很是燥热,朱棣带着他到摘星楼上乘凉。 夜色斑斓,在摘星楼上可以俯瞰半个金陵城。 楼上有些凉风,朱棣道:“说吧,有什么事找朕。” 朱高炽道:“儿臣以为,朝廷应当控制舆论,此事绝不会这么轻易过去。” 朱棣哈哈大笑:“过去不过去已经不重要,这些生员哪个不是为了前途?等明年我开恩科,他们也就不记得此事。” 朱高炽叹息。 朱棣道:“倒是你今日说官绅一体纳粮之事,到底是怎么想的?” “儿臣也是无奈,他们时刻关注方孝儒之事,儿臣脱身不得,只好抛出更大消息,他们的关注点就会转移到官绅一体纳粮上去。” 第147章 铅锡合金 朱棣哭笑不得,原来是这么回事。 不过官绅一体纳粮倒是好事,这样朝廷能够增加许多税收。 “官绅一体纳粮,可惜啊,我大明无法实现!”朱棣望着星空叹气。 朱高炽道:“父皇,孩儿认为可以。” “哦?怎么?” 朱高炽道:“官绅一体纳粮,问题就在于,士绅乃是国之根本,所以朝廷不可轻动,但儿臣认为朝廷的做法不对。” “怎么不对?” “朝廷优待士人,这本没错,但是直接免税不可取,这样免税就是种特权,而不是朝廷恩赐。” 朱棣道:“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一直做也未必对,儿臣以为朝廷应该改为所有人一体纳粮,然后退税,当然这么做的前提是摊丁入亩。” 朱棣沉吟片刻道:“摊丁入亩,这倒未必不能做,可退税跟免税不是差不多吗? 而且朝廷还更加麻烦,得增许多人手。” 朱高炽笑道:“事情表面看似乎差不多,但本质却很不相同,退税这种制度,说明朝廷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没有人有特权,哪怕皇家都不成。 但结算后退税,等于朝廷给某些人优待,是朝廷恩赐。 可直接免税却不是,免税是特权,一旦有特权,那就必须想办法尽可能利用,这样他们就会想办法钻空子。 两者最大的区别是,前者朝廷有主动权,后者朝廷是被动的。” 朱棣奇道:“这种说法倒是新奇,不过这事牵扯很大,不能胡乱行动。” “是,儿臣也是这么想,但首先应当做的是摊丁入亩,摊丁入亩后不但能够解决贫民负担过重的问题,还能解决隐户问题。” 历朝历代,隐户都非常严重。 无论唐朝的租庸调也好,还是后来的两税制也好,本质都是人头税,有人头税,那么少数人为了不交,就会选择藏自己。 他们在王侯贵族,或者是大地主家里做奴仆,或者寄住。 朝廷无法找到他们的人,当然也就没办法征税。 但带来的影响绝不止于少收些税。 而是朝廷不能掌控自己的人口数据,全方面的调控变得不可能,由此带来政策与现实并不配套,往往会失败。 所以朝廷的崩溃大多数时候都是从信息失实开始。 朱棣很显然对这件事很有兴趣,道:“此事可以好好谋划谋划。” 朱高炽道:“此事尚早,但父皇得小心这些士子,我现在只是用一件更大的事把此事压下去,并没有解决问题。” 朱棣表示知道,并且让朱高炽不用担心,他心里有数。 次日早上,铁匠作坊的主事求见。 朱高炽跟着出宫,很快就抵达铁匠作坊,主事喜笑颜开,“爷,您说的铅活字做出来了。” 铁匠作坊是收购的,并不算很大,而且还在城区,只是纯当作研究机构使用,此时高炉燃着熊熊炉火,铁匠作坊里热得站不住。 朱高炽虽然已经没那么痴肥,但还是爱出汗,此时身体就像在洗澡水里泡着,他擦掉额头的汗水,“哦,怎么样?取来看看。” 作坊主事捧来个木盒,盒子里摆着几个字模。 相比雕版,或者泥活字,铅活字的体积已经非常小,一个字比常见的字小约四分之三,朱高炽翻来覆去看,很满意,字模的硬度也不是那么高。 据主事介绍,可以轻松刻字,而且也不怕水、不怕火。 朱高炽哈哈大笑:“好好,做得非常好。” 主事为难道:“爷,虽然字模做好,但却没合适的油墨。” “哦?取油墨试试。” 主事把几个活字摆好,刷上墨,铺纸印刷,然而揭下来后却发现字迹很不均匀,有些地方很清晰,有些地方则污成一团。 朱高炽道:“这是吸附性不好啊。” 主事苦笑:“是,这种油墨的吸附性太差。” “那就招人研究,好好寻些做油墨的工匠来,务必在最短时间制造出来。” 主事道:“是。” 铁匠工坊同时进行好几种研究。 朱高炽一一看过,表示对他们很满意。 但满意归满意,进度还是太慢,他需要的合适的火枪钢还是没弄出。 主要问题在于目前无法探测金属内部结构。 朱高炽忽然灵机一动,想起金相学来。 金相其实就是用显微镜观察金属的微观结构,以此调整配方,制作合金,但这项技术需要的前提条件是显微镜,而且是大倍率的显微镜。 朱高炽心中暗想,回去试试。 对工匠们完成任务,朱高炽从来不吝奖励,每人赏银二百两,团队赏银五千两。 他们从北平跟来,还未能在此安家,朱高炽决定再拨钱建造职工宿舍楼。 但朱高炽与朱棣显然都太乐观。 次日,代王上书,建议朝廷释放方孝儒的家人。 朱棣震怒异常,当杨士奇把这份奏章送给他时,他看完直接扔了! “混账东西!这是要造反吗?” 代王上书,虽然只是个小事,但却格外严重。 因为亲王不同其他人,他是亲王,理论上拥有继承王位的可能。 这样的人跟士子搅一起,怎么能叫人放心? 朱棣恼怒也可以理解,方孝儒之死本就是普通小事,根本就不值得大书特书,一个文人,就算名望再高,对国家来说,也不过如此。 但方孝儒之死先是闹出来伏阙上书,接着又闹出来代王上书,这是当朱棣不会动刀子杀人吗? 朱棣命杨士奇立刻起草诏书,把代王大骂一通,并且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朱高炽连忙劝阻:“父王,不能直接罚俸,此事怕另有隐情,发份诏书即可,否则又要被人拿住把柄。” 朱棣道:“你是怕那群酸儒?哼!” 朱高炽道:“不是怕,而是现在没必要,我们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做。” “什么事儿?” “舆论。”朱高炽道:“舆论乃是国家喉舌,必须要掌握在国家手里,绝不能沦为任何人的私器。” 朱棣皱眉:“你说的什么东西?” 朱高炽叹息:“就是朝廷要有个地方可以跟百姓说话,解释国策,宣传国策。” 说到这儿,朱高炽特意强调:“千万不能依靠官员。” 第148章 真相 朱高炽对舆论的了解完全来源于后世,而现在,几乎没人能够了解这方面的内容,他们对舆论的认知有,但并不多。 为此朱高炽又少不得向朱棣详细解释。 夜色清明,风儿舒畅,父子两人,不断在问与答之间。 朱棣问,朱高炽回答。 少不得引用包括心理学在内的诸多学科。 然而这些解释是有其内在逻辑的,并不难理解,当朱高炽说了半个时辰后,朱棣终于懂了。 他神色复杂看着自己的儿子,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居然能够知道这么多东西。 朱高炽最后作陈词总结:“至于代王叔的事情,如何处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王叔怎么跟书生扯上联系。” 朱棣道:“你说的有理,我都快被他气死,竟忽略此事。” 朱高炽见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多言,双手一拱,向朱棣告辞,下了楼回寝宫。 朱棣听进去朱高炽的劝谏,他不相信代王会为方孝孺说话,这背后的原因值得了解,因此朱高炽离开后他叫来纪纲,询问代王最近活动。 纪纲率领锦衣卫,负责监视在京城的诸王活动。 他早有准备,从怀里摸出来小本本,把代王最近活动的概要一一说明。 因为记录非常琐碎,只做概括说明。 代王最近主要跟商人往来频繁,仅在昨日一天内,去往他府内的商人就有五人,这些人都是晋商。 朱棣听完很不满意:“没有跟任何学子有联系吗?” 纪纲摇摇头:“代王似乎非常不喜欢学子,并没有与任何文人有交流,倒是跟商人交流频繁。” 朱棣很气愤,盯着纪纲道:“你是不是懈怠了?” 纪纲吓得一头冷汗,连忙跪地:“臣不敢,诸王都在臣的监视范围内,臣不敢有半点懈怠。” “起来吧!” 纪纲起身,腿还有些抖。 他深切知道自己面对的并不是一般帝王,而是个杀伐果断的马上天子,只要自己表现出稍微的懈怠,就会被直接换掉,绝不会有半点私情。 朱棣往前走几步,拍着栏杆,“可是代王为什么要上书呢?” 纪纲赶紧跟上,低头说道:“臣倒是知晓,是因为商人。” “商人?是谁?” “范遥。他是个晋商,代王的上书,是在他离开后所写。” “去查查这个范遥,看看他究竟是什么货色,居然能指使得动一位亲王。” 朱棣心里的愤怒已经无可压抑,他使劲拍下栏杆,发出嗡的一声响,叫人头皮发麻。 商人干政,在历朝历代都是大忌。 现在虽然并没有证据,但已经有迹象,朱棣无法容忍任何人染指他的江山,更何况还是商人。 纪纲躬身退下,出皇宫立刻召集锦衣卫调查范遥,他派人一方面监视范遥的活动,另外也派人去代王府中寻找线人。 当天晚上锦衣卫里灯火通明,纪纲红着眼睛坐在南镇抚司的椅子上。 天气燥热,到后半夜开始变凉,他身上出一身汗又下去,现在浑身难受,只想痛快洗个澡。 子时刚过,锦衣卫前去接洽代王府的密探返回,向纪纲禀告代王之所以上书的原因。 纪纲听完脑子嗡嗡作响,原来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居然是朱高炽。 他让探子下去,吩咐道:“此事不能对任何人说。” 天色将亮时,另外一路人马也返回,向纪纲汇报范遥的活动。 “范遥在山西世代经商,与王府的关系十分密切,他们参与此事的主要目的并不是陛下,而是皇子。” 那探子继续说道:“晋商很多人都买朱高炽的技术,但是他们认为此事已经卖给太多人,再多卖下去就不值钱,所以他们想要大皇子停止售卖。” 纪纲冷哼:“几个商人而已,居然能有这么大的能量?” 探子回答道:“至少表面是如此,至于具体原因不大清楚。” 次日早晨,太阳刚刚升起纪纲便乘马来到皇城门口,等城门一开,立即求见朱棣。 当他把调查得来的一切都交代完,朱棣怒不可遏,“去,把代王给朕抓来,混账东西!” 朱棣这是在气头上,纪纲可不敢当真。 他叫上几个锦衣卫,同去代王府。 王府看门自然认得锦衣卫指挥使,吓得瑟瑟发抖,浑身跟筛糠似的。 纪纲跳下马手持令牌:“传陛下谕,命代王立刻觐见。” 门子连滚带爬跑进去,不多时纪纲便见到代王。 代王乃是洪武爷十三皇子,初封豫王,后改为代王。 建文时因事被废,朱棣占领金陵城后恢复其王爵。 代王今年二十六七岁,见到纪纲便气恼道:“叫我何事?” 纪纲道:“代王,陛下有令。” “废物!连什么事都不知道!” 纪纲不说话。 代王大踏步出门,从锦衣卫小旗手中抢过纪纲的马,跨上马便扬长而去。 纪纲脸色青紫,从小旗手里接来另外一匹马,道:“你们两个想办法回去,镇抚司等我。” 代王到皇城,守卫上前阻拦,他扬起马鞭啪啪两下,守卫脸上就多了两道红痕,“混账,不知道我是谁么?” 说罢纵马进城,至二门时才下马,将缰绳丢给太监,自己急匆匆去了。 纪纲在后面紧赶慢赶,他可不敢乘马进皇城,乖乖下马一溜小跑。 代王至大殿,拜见朱棣。 朱棣龙椅上坐着,眯着眼,看得代王头皮发紧。 这是朱棣的特殊技巧,当你不说话时,压力就会给到下属,时间越久下属就越受不了。 眼见代王不耐烦,朱棣这才缓缓开口,“知道为何叫你来吗?” “臣知道,是为上书一事吧?” “你还知道是因为上书?” 朱棣拿起他的奏折,狠狠摔他脸上,从座椅走下来,咣咣两脚把代王踹翻。 代王急了,咕噜爬起来道:“四哥,你为什么打我?” 朱棣大骂道:“我打你个不长眼的!”往前大踏两步,紧追上他,一拳击中眼窝,又脚下一勾,代王便翻到在地。 他犹不解气,脚如雨点般落下。 代王被打得痛急,大叫道:“四哥别打了,别打了,再打要死了!” 第149章 金银 朱棣听到此话更加来气,下手更狠,直打半晌累了方停下。 他气喘吁吁,指着地上缩成团的代王道:“你个混账东西,谁让你上书的?方孝儒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 当日要不是炽儿当机立断该怎么收场?杀了他也就杀了,那些书生士子上书情有可原,你为什么要上书?” 代王捂着脑袋喊道:“臣弟没想那么多,那些商人找到我,希望能让炽儿收敛些,不要太过。” “炽儿怎么着他们了?连肥皂这些技术都卖给他们,他们还想要什么?” 代王道:“炽儿光吃独食,那些人走私都没利润,净被炽儿的生意抢走。” 朱棣气得只想发笑,“区区几个商人,也值得你大动干戈,你什么身份?他们什么身份?” 说到这儿,他似乎想起什么。 “你身为藩王,理应坐镇塞外,怎么还容许他们走私?你说打你该不该?” 代王道:“臣弟也只是想借这事,让炽儿清醒些啊,收敛着点,别闹得大家不开心。” 他爬起来,捂着眼走来。 “四哥你倒是不愁吃喝,我代王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指望朝廷俸禄,根本就不够!” “臣弟在大同,那里又是个军镇,除了丘八就是丘八,臣弟就是想捞点银子都没地方捞。 再不想想办法,我代王府里的人都要饿死了!” 朱棣气得又给代王一脚,大声喊道:“狗儿,狗儿!去宣大皇子觐见!” 朱高炽到的时候,大殿里已经恢复平静,朱棣端坐龙椅,正缓缓往嘴里送茶。 代王坐下方,不怀好意盯着朱高炽,搞得朱高炽很是莫名其妙,暗中琢磨自己没有得罪过这位王叔啊。 他走上前参见朱棣与代王,朱棣道:“十三弟你把事情说了。” 代王也不客气,虽然说的有些混乱,但朱高炽还是听懂其中的意图。 顿时哭笑不得,他不得不站着,接受代王的指控。 与此同时他松口气,身板也不由挺直。 代王说得口干舌燥,朱高炽笑道:“王叔要不要先喝口茶?” 代王虎目一瞪:“喝个屁喝,说说你怎么弄?好歹给我留口汤!” “不行”朱高炽斩钉截铁。 代王很生气,“你这小子怎么这么混蛋!” 朱棣听了更生气,想想也就算了,自己这个十三弟脾气不好,口无遮拦,早就知道的,指望他改过来是不可能。 朱高炽说:“王叔你要是想做其他生意倒是也算了,不过这个生意绝对不行。 且不说犯法的问题,你们那点东西能干嘛?” 代王气急败坏,“那你也不能把东西都吃了,山西那么多人民,你都不管了?” “山西人民没有几个走私。” 开玩笑,草原的策略是早就定好,朱高炽绝不允许有人破坏。 今年的牧草应该已经大丰收,到今年冬天,将有数不清的羊毛、羊肉涌进北平。 明年草原上基本上可以平静,到时候别说什么鞑靼人,就连瓦剌人捆一起也不是大明对手。 朱高炽看向朱棣,朱棣正在仔细看奏折,也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吸引力,此时连头都没抬。 朱高炽明白,朱棣这是把事情交给自己。 “王叔,你要是想赚钱,法子多的很,干嘛要赚这个辛苦钱?” 代王翻白眼:“你说的轻巧?”他冷哼一声坐下,“你倒是给我说说看。” 朱高炽道:“我知道海外有个地方,有很多金银,今年时间上已经来不及,明年开春我准备派人前去,王叔你要不要来?” 代王还未说话,朱棣忽然起身:“住口!下去,这里没你的事了!” 朱高炽暗中竖起大拇指,要说还是朱棣厉害,这下以退为进把代王拿捏得死死的。 代王果然着急,急忙起身:“四哥你这是做什么,侄儿愿意把发财的办法交给我,你为什么要阻拦?” 朱棣道:“胡闹,此乃国之大事,岂能容你胡闹?” “好侄儿咱们去王府,我那里有很多好东西,看中什么直接拿,另有南北大厨,想吃什么咱们就吃什么?” 朱棣气得直接走下,“放肆,胡言乱语!” 朱高炽开口:“父皇,这事咱们自己确实做起来比较麻烦,不如让王叔也跟着掺一脚?” 朱棣仰天长叹:“你个败家子!”说完又回龙椅上去了。 代王迫不及待:“好侄儿快些说说看。” “离大明万里之遥,有块大陆,面积比大明加上周边的藩国还大! 其中有金山,有银山,只需要稍加开采就能采出。 其中有土人,无文字无语言,无国家亦无军队,只有酋长。 大陆无马,平原面积广大无比,其中五大湖区域的土地比河南多上许多。 其人种与我相似,据说乃是殷人后裔。 王叔,你看看这个地方怎么样。” 代王只是脾气暴躁,可是一点都不傻,他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你就不用管,反正明年我肯定要派人去,没看到参政街那个地方有个小院子,里面的人进进出出很神秘吗?” 代王看看朱棣,只见朱棣脸色阴沉,很不高兴,他却高兴起来。 “好侄儿,要去要去,我去好好看看。 陛下,臣请陛下恩准。” 朱高炽道:“且慢,你想去我不阻拦,但是提前要告诉你,航行需要三四个月,且你必须要经过训练。” 代王道:“没事,王叔的身体很好,能承受得住。”拍拍胸脯表示自己厉害。 “那我明日接王叔,咱们一同去训练的地方。” “好,就这么说定!” 代王哈哈大笑,仰头走出门外。 朱棣噗嗤笑出来,等代王走远他才问道:“你说的跟真的似的,连朕都信了。” 朱高炽道:“父皇,儿臣没有说假话啊,那地方确实有那么多金银。” 朱棣一下笑不出,黑脸道:“朕要个解释!” “太多了!” “什么太多了?” 朱高炽压低声音道:“父皇,那里的金银太多了,根本就不是我们能完全吃得下的。” 第150章 争夺皇位 关于北美大陆的地理形势,朱高炽少不得又给朱棣科普。 北美大陆资源确实丰富。 当初清教徒抵达时,认为这里就是山巅之城,是上帝给他们的应许之地,不是没有原因的。 欧洲地形破碎,平原较少。 北美大地到处大平原,除西侧的山脉外几乎没有横着的山,比欧洲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当然,当年没有人知道这里有多少金银。 但朱高炽很清楚,全球最大的几个白银产地,一个在美洲,一个在倭国。 另外,北美大陆上也有丰富的其他能源。 比如石油、天然气等等。 把一切说清楚并不容易,好在朱棣已经有基本的地球概念,而且他的脑子十分灵活,朱高炽稍微解释几句,他就能听懂。 当他初步了解后,脸色更凝重:“这里决不能允许旁人占领。” 朱高炽合上地图,“父皇也不必着急,这个地方太大,要完全占领需要数百年的时间,急不得。 让代王叔去并非坏事,他也成不了什么事儿。” 朱棣这才松口气。 朱高炽道:“还记得之前跟父皇说过的货币本质吗? 其实我们需要金银并不多,只需要有足够的储备使用即可,将来肯定要换成纸币。” 朱棣道:“还用宝钞?” “宝钞不行,得换种纸币。 起码伪造成本不能这么低,据我估算市面上流传的假币,起码有20%左右,这也就是为什么宝钞不值钱的原因。” 朱棣惊讶:“有这么多?” “可能更多,但是我们无法详细统计,爹,孩儿建议暂停宝钞的发放,让旧宝钞流通一段时间,想办法收回来。” 朱棣道:“这怎么收?国库无法支撑!” “当然是用奢侈品,我来想办法。王叔之事到此为止,不能大动,这事或许还真就是个巧合。” 朱棣陡然收起笑脸,冷声道:“这就是你推崇的工商兴国?还没兴国,这些商人就想着作乱。” 朱高炽哂然一笑,替朱棣倒茶,“爹,这种事情避免不了。 至少现在对国家还没多大坏处,暂且观察观察,再慢慢想办法,总不能因噎废食。” 朱棣喝口茶,突然叫道:“狗儿,滚进来,叫纪纲去把那几个商人杀了!抄家流放!” 朱高炽没说什么,当他知道这一切竟然是商人捣的鬼时,他就知道这几个商人要完蛋。 纪纲接到命令并未惊讶,立刻命令锦衣卫集结,先派几个人去山西,再带着大队人马走上大街。 锦衣卫凶名在外,其中大部分都是朱棣时期产生的。 因为朱棣得位不正,所以对文臣防范得很,他相信的是太监与锦衣卫,这两者严格意义上说都是皇帝家奴。 纪纲骑在马上,忍不住琢磨这事,朱棣只说抄家杀头,但没有理由显然不行。 代王替商人发声上书这个原因肯定不能说。 那么只能从其他方面想办法。 就安个意图谋逆的罪名吧。 几个商人都住会馆。 锦衣卫突然出现,将会馆包围,引发轰动,人人奔走相告,一些商人惊恐不已,连续派好几波人前去打探详情。 然而锦衣卫的行动突然,他们自然不可能打探出什么来。 纪纲下马,会馆里的人战战兢兢出来,领头的叫王铮。 他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形瘦小,他双手抱拳,脸现苦色:“不知道大人有何指教?” 纪纲道:“你就是这里的掌柜?” “小的承蒙同乡不嫌弃,忝为掌柜。” 纪纲向后挥手:“抓起来,全都抓起来,送进诏狱!” 锦衣卫小旗如狼似虎,他们不顾王铮苦苦哀求,先把他给绑了,接着又冲进会馆,把里面的人全都抓起来,无论男女老幼。 围在周围的看客们吃惊不小。 晋商这几年做得很不错,在江南地区也有活动,而且他们喜爱开钱庄,放印子钱,可以说基本上都跟他们打过交道。 这些人被绑起来,穿成一串,纪纲前方骑马,小旗守护两侧,就这么大摇大摆走上大街,山西会馆贴上封条。 这个消息以惊人速度传遍全城。 大家都在猜测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过也有人了解内情,这些商人被抓,他们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个原因不能放在明面上说,但却在暗流之下飞速传播。 很多晋商得知此事连忙跑路。 其他地区的商人也吓得不轻,这件事让他们意识到自己是多么脆弱。 他们以为能跟未来的太子爷做生意,他们就算安全,可是谁知道这样的安全竟然镜花水月。 在他们看来,晋商的做法本无错。 朱高炽的做法太过火,竟然垄断草原上贸易,而且这次开放,他们最为看重的水泥竟然没有,这就不得不让他们颇有微词。 商人们迅速抱团,他们互相联络、串联,寻求制衡朱高炽的办法。 寻来寻去,竟然找到了朱高煦。 三年靖难,朱高煦可谓是立下汗马功劳。 他随朱棣冲锋陷阵,数次拯救朱棣,起初他本来并没有这个心思,但起初时朱棣偶然说起,“你哥哥身体不好,以后就要看你的!” 当众人面,朱棣也曾说过:“你最像我。” 这两者在他心底埋下种子。 紫荆关危难时,朱高炽给他看过海外地图,那时他又想或许可以远走海外,那么大片土地还未被征服,实在太可惜。 可真等朱棣坐上皇位,他的心态又发生变化。 皇位的诱惑逐渐变大。 可是他没有门路,真要就这么跟朱高炽对着干,他爹肯定弄他。 所以他不敢明目张胆,但这次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让他看得一丝希望。 朱高炽在士人、商人中的口碑如此暴跌,叫人欣喜,如果他能抓住这次机会,未免不可染指皇位。 至于海外土地,做了皇帝后再征伐,岂不是可以功比秦皇汉武? 于是,朱高煦开始了他争夺皇位之旅。 恰巧这个时候,士人、商人都需要寻找新的代言人,三方就这么不经意间汇合,形成强大的浪潮。 第151章 铁球实验 夜色正浓。 月亮刚刚升起,圆滚滚,煞是可爱,树枝伸向空中,被月亮照映出剪影,格外美妙。 朱高煦虽然没有绘画天赋,但他想,如果画下来肯定非常好看。 吃过晚饭,朱高煦便来后花园,他在这里徘徊许久,并且不允许其他人靠近。 等待过程中他仔细观察月季花、兰花,顺手喂了鱼,又揪下几片叶子丢水里看鱼儿争抢。 时间缓缓流逝,后面传来一个人的声音:“殿下。” 朱高煦转过身,瞧见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文士。 中年文士拱手:“殿下月下赏花,当真好雅兴。” 朱高煦道:“我哪有什么雅兴,只不过瞧着花不错,往日里竟然没时间好好欣赏。” “东坡秉烛夜游看牡丹,殿下借月色看月季,也是个佳话,可惜的是我文词不好,否则非得作诗一首。” 朱高煦哈哈大笑,“竟然还有这等事?” 两人缓步前行,不多时至小亭,石桌上摆满酒菜,朱高煦伸手虚指,两人坐下。 中年文士拿起酒壶,给两人倒酒。 朱高煦道:“先生夤夜至此,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中年文士道:“龙腾九渊,大鹏展翅,殿下武功卓绝,并非久居人下之人。” 朱高煦说:“你的意思是……” 中年文士笑道:“就是殿下的意思。”他伸手往上指指。 朱高煦夹口菜,慢条斯理吃进去,但并未说话。 中年文士笑笑也喝酒吃菜,不说话。 沉默。 双方都只有沉默。 良久,朱高煦道:“我大哥的位置如今稳得很,我哪有什么机会?” “机会都是创造出来的,不创造怎么会有?” “怎么创造?” 中年文士笑道:“且听我分析。” 朱高炽的地位确实很稳固,但他的做法有很大的问题。 首先,作为皇储,千万不要过度涉及商业,这不是什么好事。 朱高炽代表的是帝国。 他做生意,代表的就是帝国做生意。 哪个商人也不可能忍受脑袋上有这么个大杀器,因为他能动用的是国家资源,普通生意人怎么可能做得过? 所以朱高炽并不得商人喜爱。 这次事情更过分,晋商三十二人因此被杀,杀得大家噤若寒蝉,虽然都害怕,但害怕的背后就是愤怒。 朱高炽对三十二名商人被杀毫无表示,朝廷也没有说明真正情况,商人都很不安。 “浙商、徽商两大群体支持殿下,难道这还不够吗?”中年文士笑道。 接着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士人。 方孝孺被杀所引发的震动绝非那么简单。 他的所作所为完全符合士人对君子的要求,并无过分之处。 士人治国不行,但他们太清楚自己的利益所在。 如果建文帝继续在位,他们有可能恢复两宋时期文人风光,但朱棣突然称帝,断绝这个幻想。 从朱棣登基后的所作所为看,他跟洪武爷有点相似。 而且锦衣卫再次大肆扩张,纪纲嚣张跋扈至极,士人心里也很是不安。 “这就是殿下的第二个机会。士人乃国之根本,有了他们的支持,殿下必然能做出一番事业。” 朱高煦默默吃菜,但已经食不知味。 他之前没有想过这么详细,现在到时看明白这个问题的关键所在,其实不仅仅是朱高炽的问题,还有朱棣也存在问题。 他难道又要起兵造反吗? 不,除非大家都傻了。 皇子的造反,除了动乱时期,基本上鲜有成功。 原因很简单,皇子跟朝廷的力量不对等,而且双方处于同一个体系,以下克上很难。 朱高煦看看中年文士,他一脸平静,不急不徐夹菜吃菜。 他这才恍然发现,桌子上的菜都快吃完。 看起来两个人的心事都很重。 朱高煦又扭头看看月亮,道:“先生可有什么妙计?” “当然。前几日大皇子不是说过,他要官绅一体纳粮么?我们可以在这件事上做做文章。” 两个人嘀嘀咕咕密谋,他们不需要签什么契书合约,只用几句话就能确定大家彼此是类似的人,这就足够。 至半夜,中年文士悄然离去,朱高煦继续吃残羹剩饭,忽然觉得很有意思。 帝国难得平静一段时间。 朱棣屠杀商人的事情,对帝国还是造成一定影响,金陵城这段时间大商人很少,只有少数几个胆子大的继续留着。 朱高炽的科学馆建立完毕,正好跟文字馆相对,都位于建文的旧别墅内。 科学馆建立好后,朱高炽开始正式忙碌,他需要为科学馆打造足够合适的器材。 科学馆还负责教学工作,教育对象就是之前的一百余名紫荆关孤儿。 这些人之前一直都在跟着周星月,所有的教学活动都是她安排。 如今跟着朱高炽,自然很不一样。 今天,朱高炽先带他们参观科学馆。 一圈转下来,不仅仅朱高炽高兴,连他们也都很兴奋。 朱高炽告诉他们,只要他们努力肯学,将来就能在这儿工作,每个月都有薪俸,保证他们能活得很好。 参观完毕,朱高炽带着他们到楼前,说道:“今天参观完了,接下来我问个问题。” “你们都知道,木头跟铁块谁轻谁重,那么如果木头跟铁块同时从楼上掉下来,谁先落地?”他指着身后的科学馆大楼问。 “铁,肯定是铁。” 这些孩子们如今都十五六岁,当年朱高炽把他们从紫荆关带出来时,他们还很小。 朱高炽笑道:“好吧,那我们去找个铁块跟木头去。” 从库房里翻出盖房子时所剩余的木头与铁块,选两个相似大小,然后朱高炽道:“你们谁上去?” “我,我来!” 一个十四五岁的小男孩率先钻出,抢过铁跟木头就往上跑。 不多时从三楼顶上露头,冲着下方得意洋洋挥手。 朱高炽喊道:“好了,看我旗子,等我挥下你就丢!” 他举着旗挥动两下,叫小男孩看清。 小男孩点点头,接着又喊道:“知道了!” 等待他做好准备,朱高炽猛然挥下旗子:“放!” 只见铁与木头同时往下掉落,速度极快。 第152章 谣言 “哇!” 人群突然爆发惊叹,声音之大连对面文字馆都听到。 他们看到两者同时落地。 楼上孩子大声喊:“是不是铁先落地?” “同时落地的!” “不可能!” 楼上那孩子蹬蹬蹬跑下来,钻进人群,不过这个时候什么也看不出,他抓住旁边人问:“真是同时落地。” “真是!你是不是动了手脚!” “胡说八道!”他奋力甩开那孩子,梗着脖子道:“我发誓真的没有动手脚,我就是双手同时松开的!” “那怎么会同时落地?” “我哪知道?真邪门!” 这时有人忽然捡起木块与铁块就跑,“我去试试,你们在下面都看好。” 那孩子跑上去,站栏杆旁举着铁块木块,大声喊道:“都看清楚!” 怦—— “还是同时!” “这么邪门?” “到底怎么回事?” “世子爷哥哥,你肯定知道的,告诉我们好不好?”盘着简单双髻的圆脸女孩发问。 她叫大宝,最是乖巧,朱高炽很喜欢她。 朱高炽揉揉她的脑袋:“我当然知道,这里面隐藏着这个世界最大的秘密,要是弄懂这个,我们就可以成仙了!” 孩子们不懂,停顿片刻楼上的孩子又跑下来,失声道:“怎么可能?这回我可是真真切切双手一起松开。” 他们的兴趣立刻转移到铁块跟木块上。 有人不服气,跑上去实验,结果相同。 孩子们像找到新鲜玩具,每个人都想上去试试。 后来发展成两三个人一组,一人放开,几人监督,但无论他们如何做,两个物体就是同时落地。 除非一先一后。 孩子们的吵嚷声很快吸引文字馆的大儒们。 他们很不满意,公推以黄子澄为首,带两三人过来理论。 结果他们还没开口,自己先被实验吸引。 “这不可能!”黄子澄的反应跟其他小孩子如出一辙,挤进圈子硬是捡起两个物体检查。 但这就是普通的木头跟铁块,能有什么不同呢? 黄子澄呆愣原地,皱眉凝思,试图从他学习过的理论知识中寻找答案。 然而无论是什么理论都无法解释,两个不同重量的物体怎么会同时落地。 黄子澄等人久去不回,引起担忧,有人壮着胆子出门,发现黄子澄跟一堆小孩子玩得不亦乐乎。 心中暗骂这个老家伙为老不尊,跟孩子们争吵什么呢? 于是走过来,很快便也进去。 最后文字馆的人干脆都跑出来,他们引经据典,互相争论,试图解释这件事为何会发生。 这里的热闹把科学院的工匠也吸引出来。 好家伙,最后变成讨论大会。 两个物体不断被抛下,然而一次次结果都证明现实世界就是这个样子。 最后他们把目标对准始作俑者。 朱高炽道:“天圆地方,这是我们传统的观念,但是也有人说大地如鸡子,这种理论都听说过吧?” 黄子澄点头:“此乃张衡之说,不足为信。” “但大地还真就是圆的,我有佐证,平原上不说,如果去过海边,肯定都知道,远航船归来,最先看到的肯定是帆,而不是整体。” 这些大儒中很多人都是浙江沿海地带的人,此事他们可以作证。 “这说明大地肯定是有弧度的。” 黄子澄还在狡辩:“可这也不能证明大地就是圆的,只能证明大地有弧度。” “如果一直航行在大海上,你会发现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有这种现象,这说明弧度普遍存在,如果按照这个弧度延伸下去,最终除了是个球形,没其他任何解释。” 黄子澄陷入沉思,片刻又道:“这跟两个物体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如果你承认上述推理正确,那么按照道理来说,放个东西在弧度上,肯定会往下滑。” 朱高炽笑道:“当然,一个物体相对大地来说太小,如果是海水呢?如果真的是弧形,那么水应该会汇聚为一点,海水都往岸边涌动,可没有往低处流动。” 朱高炽见他们都陷入沉思,继续说道:“这就说明,肯定有某种力量牵扯着万物,我称之为引力。正因为有引力,所以两者会同时落地。” 他抖抖衣服,“两者落地的速度与质量并没有关系,而与高度有关。” 黄子澄气得吹胡子瞪眼:“这不可能,你说的这些事情根本没办法验证。” “那你说说到底是因为什么?” 黄子澄当然说不上,古代中国就没有关于这个方面的论述,前百年来大家都习惯这种情况,对这种习以为常的事情当然没人关注。 朱高炽最后总结道:“这个实验中,有很多谜团待我们解答,只要你们好好学习,将来或许能解开,接下来你们要学习的知识,就是一把钥匙,打开这个谜团的钥匙。” 文字馆的人相当不服,实验结果过于反直觉,想让他们改变思维方式很难。 于是回去后他们纷纷引经据典,查看浩如烟海的资料,想从中找到一些答案。 而且事情也逐渐传出去,很多人都知晓这个实验,倒是引发一股民科潮。 与此同时,坐镇南镇抚司的纪刚,收到小旗汇报来的消息,市面上有人造谣:大皇子被蒙古人收买。 纪刚嗤声冷笑:“这算什么谣言,大皇子将来是太子,蒙古人出什么价码才能收买他?” 小旗却说,很多愚民相信,这种说法很有市场,大皇子不断安排人往草原上跑,就是明证,今年比去年有更多羊肉进来也是明证。 纪刚摆手:“这种小事没必要汇报,你们找到人抓起就是。” 然而令他没想到,就是这么漫不经心的决定,差点酿成大祸。 锦衣卫抓捕行动非常快速,纪刚下达命令没多久,便抓到几个传播谣言的人,然而这些人都是生员。 纪刚又下令道:“照抓,锦衣卫抓人,还看什么身份?” 消息很快走漏,闹得市面上沸沸扬扬,乃至都传上朝堂,朱棣都知道了。 纪刚这才察觉到事情不对劲儿,这种消息宫外很多,但锦衣卫一出手就会消失,这次怎么反倒更加猛烈了呢? 第153章 军变 朱高炽也听到这个传言。 谣言非常离谱,蒙古人估计都会叫屈:我们何德何能居然能收买朱高炽? 次日给朱棣请安,两人说起此事。 朱高炽毫不在乎,区区几条流言而已,能成什么事? 不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单说这条流言对他几乎毫无杀伤力。 “誉满天下者必然谤满天下,父皇何必生气。” 朱棣摇头:“我不是生气,提醒你做事低调些,千万不要风头。朕会叫人去查,找到罪魁祸首。” 朱高炽笑笑:“现在没必要大动干戈,我估计就算真的有人幕后操纵,多半也是那些为方孝儒抱屈的人。” 朱棣认同这个说法,然而他担心的是这些人会造成更大影响。 朱高炽说:“有流言很正常,完全不必过多担心。” 朱棣琢磨着也是这个道理,这个世界上的流言多如牛毛,要都是在乎辩解,日子还过不过? 索性也对流言置之不理。 过了几日,这流言越传越多,而且出现很多种变形版本。 其中最精彩一条莫过于桃色谣言。 朱高炽看中的是蒙古某个部落的公主,因为对方太美,所以朱高炽答应蒙古人很多条件。 这种离谱到没边的谣言传来传去,也有人选择相信,毕竟这样的流言,大家才喜闻乐见。 朝廷对流言态度暧昧,并未有任何举动,这让流言传播得更凶猛。 朱高炽从张瑾瑜嘴里听到这个流言时,忍不住吐槽:“什么跟什么!蒙古草原上哪有什么美人,风吹日晒一个个跟鬼似的。” 张瑾瑜道:“夫君去草原那么久,难道就真的一点意外都没有?” 朱高炽黑脸:“什么意思,盼着我出事呢?” 张瑾瑜掩嘴而笑:“那倒不是,杨妹妹他们可是夫君出去一趟就带回来的,所以我很好奇,草原上真就一个也不能看吗?” 朱高炽无力吐槽,前身都干的什么破事? 不过这倒是也算得上报应,前身死于纵欲过度,又贪吃,登基刚刚不到一年就挂了。 朱高炽仍旧置之不理。 该搞研究就搞研究,该教学就教学。 然而,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他不打算追究此事,但外面的流言却越来越凶,最新的谣言是朱高炽在草原上有大量兵马,意图不臣。 而且还有证据:朱高炽的卫队里有约两千人的蒙古骑兵,这些蒙古骑兵都是从草原上带回来的! 这个消息是祝荣带回来的。 他除负责消息外,基本上朱高炽很多事情都交给他办,有点类似管家角色。 那天吃过早饭,祝荣急匆匆出现,满头大汗,朱高炽正准备搞搞研究,被祝荣打断。 “怎么了这是?快坐,喝口凉茶。” 有小厮上前倒水,祝荣咕咚咕咚连喝两杯,才开口说话:“累死我了,我的肺里现在跟火烧似的。” 朱高炽玩弄茶杯,道:“怎么了?慌里慌张的,工坊出事了?” “爷,比这个更严重!现在外面都在传你要造反!” “我吃饱撑的造反!我就算要造反,也得有人跟着我啊,再者说我是太子,造什么反?”朱高炽喝斥,这些小道消息就不要胡乱传了,弄得大家都当成真的。 祝荣道:“爷,我知道内情,可外面很多人都不知道,他们把蒙古军那事都传出去了!” 朱高炽猛起身,神情凝重:“从哪听来的消息?” “太白楼,早上我想请几人吃饭,便提前过去,无意间听到有几个人这么说。” 朱高炽愕然,“太白楼?”他踱步到门口,又折返回来。 片刻后忽然猛拍额头:“坏了!原来他们的真正目的是在这儿!” 朱高炽转身往外走,甚至小跑起来,祝荣喊道:“爷您去哪儿?” “别跟着我,去打听消息!” 朱高炽一直都想不通,为何他们会传出如此离谱的谣言,此时终于想明白,对方是无处可下手,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从蒙古入手。 两千人的蒙古军队真实存在,这是张玉去蒙古草原时带回来的骑兵。 朱高炽起初想把这部分人放到北平府的防御体系中,但又担心他们会坏事,所以就单独成团,让张玉代管。 搬到金陵后,这部分人便直接成为他的卫队,另外还有两千人步军。 朱高炽把这些骑兵当作假想敌,让士卒跟他们演练,融入到日常训练体系中。 金陵承平日久,搬家过来事情不少,朱高炽一直都忙着恢复工坊、建立全新的研发体系,这些兵的事儿自然就淡忘。 对方的角度也是真的刁钻,居然能联想到这里。 其实起初朱高炽不能肯定这些谣言都是有人操控,有时候可能就是因为谣言利于传播而已。 但今日听祝荣带回来的消息他突然醒悟,对方还真就是冲着蒙古骑兵来的! 这些蒙古骑兵当然不算什么。 在大明朝的军队中,蒙古人很多,他们原本大多数都是底层,跟着老朱反大元。 后来又征服草原,收不少降兵降将。 但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这些蒙古人是朱高炽的卫队。 无论他们愿意还是不愿意,他们都跟朱高炽绑一起,如果这个流言真的闹大,到时候朝廷上下肯定要求朱高炽与蒙古骑兵团切割。 而到这一步,他们的计划已经成功,无论如何,帝国让一个跟蒙古人有这么深牵扯的皇子做太子,未免有些不能服众。 想到这点,朱高炽拍马更急,然而哪怕是他的卫队,也得驻扎城外。 从紫禁城出来,得先出皇城,然后穿越整个金陵城抵达秦淮河附近,方才赶到军营。 待朱高炽赶到,已经过去半个多时辰。 刚到军营外,朱高炽便听到大营内乱哄哄的,有兵器碰撞声音,朱高炽大惊失色,赶紧赶到门口,却见里面有几路人马正在厮杀,而且还上了兵器! 朱高炽又惊又怒,正要单枪匹马闯进去,被卫队长拉住:“爷,不能进,里面什么情况都不知,万一有点危险怎么办?” 朱高炽甩掉卫队长:“放肆!孤在我大明的京城里,能出什么事?真要出事,那也只能说明我大明已经烂透!” 第154章 革命性技术 朱高炽一马当先进去,几个侍卫赶紧拍马跟上。 营地里触目惊心,几股人绞一起,在校场上厮杀。 看到眼前景象,朱高炽倒吸凉气。 校场上的人完全分不清哪个阵营是哪个阵营的,但人数足有上千。 他们混在一起,互相厮杀,根本就不分敌我。 朱高炽冲进去,发现没办法把这么多人同时分开。 他大急,这件事闹得越大,影响就越大,朝廷怎么看他,朱棣又会怎么看他?他必须想个办法。 “去把号角抬过来,给我使劲吹!” 两个侍卫赶紧抬来号角,拼命吹响。 号角呜咽,传到校场上,众人皆惊叹。 朱高炽大声喊道:“骑兵团!紧急集合!” 众人不动,这时有个士卒突然上前,递给朱高炽一个哨子。 朱高炽吹响勺子,三短一长。 瞬间蒙古骑兵团就像是铁屑遇到磁铁,以朱高炽为中线,排布成列。 剩余那些士卒,不用问肯定是其他团的,朱高炽看着蒙古骑兵团大骂了一句。 “一群废物!竟然这么连这么几个人都制服不了!将他们全部拿下!呈战斗队形!” 蒙古骑兵团立刻呈现出楔形队,战场上那些外团的士卒根本反应不及,被骑兵团扑倒,个个束手就擒! 一场危机这才安然度过。 这些外部士卒,朱高炽绝不会放过他们。 此事闹很大,最终直达天听,被朱棣知晓。 朱棣十分生气,把朱高炽叫进书房,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双手撑着膝盖,坐椅子上,目光如虎盯着朱高炽。 朱高炽压力很大,扭扭身子,拱手道:“父皇,叫儿臣来有何事?” “有何事?你看看你的人干的好事!” 朱高炽道:“父皇,此事并没那么简单,先前咱们都忽略了,这是有人要故意抹黑我。” “朕当然知道,可现在怎么收场?你的卫队竟闹出这么大乱子,叫朕如何跟天下交代?” 朱高炽微微一笑:“此事的关键,在于赶紧先把幕后黑手揪出,否则影响还会继续扩大。” \"朕倒是要看看你怎么办!\" 朱高炽挺起胸,“此事也容易。首先我们得先把这个谣言平息下去,绝不能任由传播。” “这么多人,你总不能叫我都杀了?” 朱高炽说起就有气,这谣言几天时间不知怎么回事,传播速度飞快,对方到底用什么方式? 朱高炽道:“在此之前,孩儿希望父皇稍待片刻,我叫人送点东西进来。” “送!” 朱高炽叫来狗儿,如此这般吩咐几句,狗儿领命出宫。 趁着这个机会,朱高炽道:“父皇,此事孩儿成竹在胸,不必担忧。” “我能不担忧吗?瞧瞧你自从到了金陵城就没闲过。” 朱棣忍不住吐槽,自己这个儿子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变了性儿,跟文人八字不合啊。 朱高炽突然行礼,脸色肃然:“爹,孩儿请调任北平府,长期镇守!” 朱棣闻言为之一滞,眯着眼看朱高炽,那一双眼睛似乎能把人看透。 朱高炽道:“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孩儿愿意替我大明守住国门!” 朱棣又惊恼又疑惑,自己这个儿子天生就不是打仗的料,他自己也没什么兴趣,怎的突然要求回北平? 他不能不联想到靖难,联想到造反。 难道这真是个反骨儿? 朱棣道:“好啊,那你去吧,咱们老朱家也就出了你这么个有出息的。” “孩儿请求父王调兵五万,同守北平。” “放肆!”朱棣终于忍不住,“你到底胡闹什么?” 朱高炽抬头眨眼:“父王此事不行吗?” 朱棣怒不可遏,起身走到朱高炽面前,极具压迫感:“你要领兵打仗?” 朱高炽忽而道:“父王,咱们还是讨论讨论外面的谣言吧。” 速度过快,朱棣一时间没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朱高炽朝朱棣行礼,道:“不好意思父皇,其实我刚才使用的影响舆论传播的方法,这个法子叫做议程设置。 简单说就是朝廷可以发布极有争议性的议题,这样大家的关注点都会围绕这个议题而产生。” 这是现代传播学的理论,其实这种研究也是最近这些年取得重大突破,社交新媒体的产生,使得议程设置这一理论并没有过时。 相反的是,网络很多水军其实都善于使用这种理论。 朱高炽现在拿出这个理论,朱棣当然不知道。 当他详细解释清楚过,朱棣惊恐发现,自己刚才还真是完全忘了谣言这回事,脑子里始终在思考,朱高炽为何要带兵去北平。 听完解释后他才恍然,这就是朱高炽故意布置的烟雾弹而已。 朱棣十分生气,朱高炽说的有些口渴,伸手道:“父王请让儿臣喝口茶!” “好好站着!” 朱高炽为自己的孟浪付出代价,一直站到狗儿带着一个工匠进来,手里捧个大木盒子。 朱高炽眼前一亮,忙道:“父皇,请屏退不相干人员。” 直到所有宫女太监等走,只留下狗儿,朱高炽才道:“父王,这可是真正的国之重器!有了它,整个世界都会发生变化!” 朱棣眼睛瞅着箱子,又看看工匠,“别啰嗦快打开让我瞧瞧。” 朱高炽打开箱子,里面却是乌漆嘛黑的一些金属块儿。 朱棣脸都黑了:“这什么?” 朱高炽拿起,递给朱棣,原来只是个字模。 字模非常小,只是常规字模的四分之一大小,整体也不大,大约跟小拇指差不多大小。 但却很重,居然是用金属制成。 字迹清晰可见,但朱棣还是疑惑。 以前曾经有人制作出铜活字,但根本没办法流行,因为制作太贵,而且油墨也没处理好,不容易附着金属。 朱高炽拿这么几块破铁块作甚? 这改变什么世界? 朱高炽自信笑道:“父王先别着急,咱们先试着印几张纸。” 工匠什么东西都准备的有,从箱里取出纸,转头问朱高炽:“爷,排什么版?” “你带的什么版?” “几首诗,有李白的,有杜甫的。” “那就李白的吧。” 工匠忙活一阵,在一个铁框里把字模排好,字模的卡扣刚好互相扣上,形成整体,不会胡乱活动。 第155章 掉脑袋的事 油墨一刷,铺上纸,稍微用滚轴滚动,一首诗就印好。 朱棣取来,一看是李白的《将进酒》。 朱棣不能淡定,这印刷效果也太好了吧,堪比雕版! 甚至比雕版更好! 雕版印刷的水平取决于刻字工匠水平的高低。 一块雕版,印上几次便不行。 所以雕版师傅必须不断重新刻版。 但这也不是主要问题,主要问题还是雕版都是用木头制作,容易变形,且保存麻烦。 制作起来更麻烦,一块版如果错一个字,全都废了! 但眼前这个技术却不需要雕版,提前制作好活字,用时排版即可。 材质为金属,不易变形,保存也更加方便简单。 朱高炽向朱棣介绍这项技术发明的初衷,原本他教的那些孩子都需要教科书,军队里识字也需要使用很多书籍。 然而市面上的书籍都太贵,这么大批量朱高炽也觉得太贵。 所以就研发新技术。 新技术不需要过于高超的工匠技艺,先制作出这样的金属字模,随后一把刻刀即可刻字。 准备几十万个字模,当可支撑大规模印刷使用。 成本相比之前,能够降低一半以上,而且越是往后,成本就越低,因为字模即便有损坏,也只是少数几个,重新制作也简单得很。 一个工匠,一天下来可以刻上几百字。 如果有几百工匠,一天下来就是几万字,几天不用就能刻一套。 朱棣心中欣喜,有了这样技术,那编纂永乐大典的事儿,就会格外方便。 朱棣见他虽然面有喜色,很明显并没有意识到其中价值,于是不动声色叫狗儿跟工匠都下去。 朱高炽压低声音:“爹,您知道为何士人把控清林议论吗?” 朱棣嗯一声,忽然抬起头:“你什么意思?” “大儒操控士林,是因为这些读书人,几乎是唯一能够发表自己意见的群体。他们是领袖。” 他伸手指着外面:“像这样的谣言,肯定有士人参与其中。” “普通百姓哪里知道对错,很多士人都看不清,但士人有渠道了解国家大事。” 说到这儿他重重叹气,“等他们了解发生的大事,便会加进去对自己有利的解释,至于朝廷的政策如何,关他们屁事?” “为何生员议政屡禁不止? 他们不可能不议政,这是他们之所以是领袖的主要原因。朝廷无法与百姓直接对话!” 朱高炽眼睛瞪圆:“这叫什么?这叫舆论霸权! 朝廷只能通过士人统治,是因为他们是百姓的代言人!而这一切都构筑在他们有渠道了解国家大事上!” 朱棣神色终于凝重,“此事我早知道,奈何没有好办法。” “这好办,朝廷不是有邸报么?我们把邸报变成面向所有人的。” “胡闹!朝廷大事岂可儿戏。” 朱高炽见他还没醒悟过来,急忙道:“父王误会。当然不能直接发,士人可以选择性向百姓解释政策,我们为什么不能?” 朱棣眼前突然一亮,嘿,思维方式这才转过来。 对啊,那些儒生胡说八道,为何我不能直接跟百姓说,干嘛还要经过儒生呢? “你早有预谋?” 朱高炽笑道:“爹,朝廷必须要有自己发声的渠道,而且这个渠道还会暂时垄断。” 以前没有朝廷想到此事吗? 当然不是,但高昂的成本,导致此事根本没有可执行性。 但铅活字出现后,一切不可能都将成为可能。 至于由此需要建立报社,进行市场化推行,都是小事,朱高炽向朱棣一说,他立刻同意。 朱高炽要求朱棣给人给钱给地。 朱棣则要求他必须把制作方法交到宫中。 朱高炽道:“父王非是儿臣信不过那些人,但这套技术其实关联的还有货币印刷技术,等我们研发完货币后再公开。” 朱棣道:“那岂不是天下人都知道货币如何印刷?” 朱高炽笑道:“当然不会,印刷技术谁都知道,我们只能在纸张跟油墨上想办法。” 朱棣点点头,只要有办法那就好说。 距离皇宫约有二十多里的秦淮河上游,此时有条船,这条船乃是一个早年间名动京城的名妓所有。 此时画舫在河中间,丫鬟小厮则都躲在底层,房间里四个男人相对而坐,满桌酒菜无人动筷。 这其中有个胖子,油乎乎的脸,许是太热,他解开领子处扣子,露出花白胸口。 他的左手边是个老员外,四十多岁,满身佩玉。 再往左赫然是那日潜入汉王府的中年文士。 最后一位是个官员模样的人,五十岁左右,手拿文士扇轻摇。 中年文士道:“我已说动汉王,他会暗中使力,此时他不敢太过冒头。” 胖子道:“朝堂上怎么样?” 官员模样人道:“已经安排好,御使刘骞,向来刚正不阿,最是讨厌武人,如今城西军营闹出的大事,我已叫人悄悄透给他。 他明日必定上书,几位大人那儿也都打点好,明天肯定替我们办事。” 胖子连连点头,“不过这事别对准陛下,对准朱高炽即可。” 官员皱眉道:“孔先生,陛下对他似乎多有宠溺,这等小事能扳倒他么?” 胖子往嘴里倒口酒,“这次扳不倒也没关系,他最看中的不就是那几个作坊吗? 我们只要掐断羊毛,到时候叫他有苦说不出。” 说完他又看向那个商人模样的人,“到时候你们可得出力,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放心!我已经联络几大盐商,到时候肯定会搅得朝廷天翻地覆,到那时,陛下就算再英明神武,也不可能继续立他为太子。” “嗯,只要做成此事,咱们就都安全了。”胖子点头。 官员忽然道:“前朝那几个遗老,要不要联络?” 遗老指的是黄子澄等人。 孔先生不耐烦摆手:“那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那么大的优势都能让朱棣翻盘,实在叫人齿冷。” 官员道:“他们中间还是有很大能量的,影响也大,如果由他们出面,我们的赢面更大。” “别了,这是掉脑袋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此事到此为止,就算将来查出,我孔家也绝不会认。” 第156章 朝堂围攻 朱高炽早就知道此事动静太大,少不得要被弹劾。 果然他的预感极为准确,次日早晨上朝,便有御使参他。 这位御使慷慨激昂,口若悬河,重点只有一个意思。 即昨天的事情是朱高炽御下不严,必须要有所惩戒,否则的话以后金陵城就得乱套。 李御史大声道:“陛下,昨日下午金陵城中惊慌不已,无数人准备弃城跑路,南街诸多商家关门,北门处发生踩踏,另有少数城狐社鼠借机行非法事,散播谣言。 臣以为,此事大皇子当负责。” 众人目光看向朱高炽。 朱高炽非常郁闷,他也没料到昨天下午吹几下号角能闹出来这么大事儿。 那号角声响彻半城,整个城市都乱起来,无数小民以为蒙古人打来,收拾细软准备跑路。 商家急忙关门。 至于说地皮流氓们更是趁乱作恶,昨日东街一户大户人家遭到青皮哄抢,浮财起码丢一半。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朱棣道:“你认为该怎么办?” 李御使胸有成竹:“陛下,臣以为当调离蒙古军,这一两千人非我族类,但驻扎之地距离我大明京师如此近,百姓惶恐也是有理。 万一有不测之事发生,他们将是最大隐患,臣以为当罚大皇子俸禄一年,将蒙古人调走!” 朱高炽站出去,愤声道:“昨日之事,是非曲直究竟如何,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最后也没酿成大祸,孤……” 朱棣打断:“住口!”他又朝李御史发问:“昨日事究竟如何,你可知晓?” 李御史摇头:“臣不知。” 朱棣冷声道:“既然不知,就断定祸患是蒙古人? 万一蒙古人并原因呢?调离他们能有什么用?事情还没查清楚,不要乱说话!” 朱高炽松口气,朱棣似乎没别的想法,这让他轻松不少。 不怕朱棣惩罚,就怕朱棣对他有怀疑,那可就是大大的糟糕。 此时,兵部侍郎突然出班,道:“陛下,臣以为李御史所言并非全无道理。” “我大明安靖不过区区几十年而已,元朝残暴,深入人心,即便这些蒙古人真心归降,也难以消除小民心中恐惧,臣以为当把他们调离的好。” “调到哪里?” “南方,最好是岭南之地,蒙古人善骑马,到了岭南之地无用武之地,自然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兵部侍郎停顿下,看看朱高炽又继续说了起来。 “二来,也是给百姓个交代。 昨日两营冲突,连刀兵都动上,堂堂天子脚下,如此无法无天,朝廷岂能无动于衷?” 朱高炽眯着眼,心中的怒火已经无以复加,这些人仗着自己是文人,掌握话语权,便可以颠倒是非黑白。 兵营中的乱,完全是因为金陵千户所士卒的问题,无故挑衅蒙古人,他们才奋起反击。 此事朱高炽已经调查清楚,那些被抓捕的士卒,经过秘密审讯,基本交代事情的起因和经过,原来几名士卒喝酒后与蒙古人打起来。 打完后双方都不解气,于是召集人马继续打,结果双方召集来的人马越来越多,最终酿成这么大的事儿。 此事看似偶然,但朱高炽结合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来看,明显是有人要把他搞下去。 这其中要说没有皇子出力,那是不可能! 因为调动千户所的兵丁,别说他朱高炽,就连朱棣也不能轻而易举。 金陵千户所地位十分特殊,如果他们出现在金陵城,就意味着有大事发生。 朱棣问道:“炽儿,你有什么话要说?” 朱高炽慨然出列,拱手道:“父皇,儿臣听他们说了多时,已然明白他们心里怎么想!” 朱棣面无表情:“说说你对这事的看法!” 朱高炽道:“蒙古人决不能调动半分!此乃底线!” 群臣哗然,早有人出班想跟朱高炽分个高下。 “我知道你们很着急,但是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 朱高炽走到兵部侍郎跟前,“你所谓调动蒙古人往南方,不就是叫他们送死吗?岭南之地什么模样你比我更清楚。 那里气候潮湿,降水丰富,与北地天气大为不同。 蒙古人自小草原长大,根本无法适应天气,把他们调过去,只会慢慢全死掉,这就是你们的打算不是吗? 且不说这些蒙古人有没有用,他们是我从草原上千辛万苦带回来的!你们没出一分毫的力,就这么处置我的卫队,居心何在? 况且,这些蒙古人孤有大用!绝非是孤炫耀武力的证据!” 朱高炽越说越愤怒。 “你们在朝堂上夸夸其谈,孤也管不着,但你们知道草原上是什么形势吗? 坤帖木儿在做什么?如今草原上还有几股势力? 你们全都不知道! 况且按照你们的理由,岂不是把蒙古人放眼皮子底下更容易监管?为何要远调岭南? 除非你们的目的根本就不是监管蒙古人!” 兵部侍郎急忙跪地,叫起撞天屈来:“陛下,臣一片忠心,从无其他想法,望陛下明察。” 朱棣道:“起来,朝堂上有些争论实属正常。朕不会怪罪。” 此时督察院忽然出面,左都御史道:“陛下,臣以为,双方说的都有道理,不如取个折衷方案,以臣之见,不如把蒙古人换掉!” “怎么换?” 左都御史朗声道:“皇子卫队以前都是有皇子自己统帅,臣以为不如收归紫禁城,由陛下亲自监管。” 朱棣笑了笑道:“区区几个卫队,还用得着朕亲自监管吗?” 左都御史拱手:“此非小事,臣以为应当仔细讨论。 另这些蒙古人一两千人聚集于此,确实叫人心中难安,不如把他们放到三大营,另外给大皇子安排卫队。” 朱棣看向朱高炽,“你怎么看?” 朱高炽道:“儿臣并非看不起其他人,但蒙古人只有在我手里才能发挥最大作用!其他人手里只会废掉!” 朝堂武将中,大多数都是随着朱棣靖难而来的。 比如朱能,他就是个挺好的大将,经验丰富且实力雄厚,听朱高炽这么说有点不大乐意。 于是出班道:“陛下,臣以为大皇子言过其实。” 第157章 检阅 朱高炽笑着说:“朱将军不要见怪,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 他走上前对朱棣说:“儿臣正在打造新式武器,这些骑兵就是实验武器的士卒,把他们调走不合适。” 左都御史道:“我大明有军卒上百万,去哪里找不来人实验?” 朱高炽道:“人有很多,但要说骑兵,恐怕没人敢自称骑术比蒙古人厉害,他们从小在马背上长大,对马再熟悉不过。” 朱棣说道:“这也不是非他们不可吧?” 朱高炽点点头:“试验武器只是其中一部分,他们还关系着草原战略。 去年儿臣在草原竭力推广青储饲料法,今年到了该收获的时候,但单单从经济上还不够,还要从军事上入手。 这批人就是儿臣打造出来的榜样,他们将借机返回草原,给草原汉子看看,我大明从来不亏待士卒! 他们在草原上跟随张玉将军,突袭鞑靼人部落,如今回去已经没他们的立锥之地。 所以儿臣是决不会允许遣散他们。 再者说实验武器也需要他们。 但最关键的是,他们也是新式战法的试验田,往后他们将成为军校的老师,教授骑兵战术。 他们就是未来骑兵种子,决不能随意调动或遣散。 而且只有臣才知道该怎么打造新骑兵,如果换掉他们,他们只能慢慢变废,无法发挥作用。” 朱高炽说完,群臣有点安静。 因为朱高炽说得比较专业,文臣们没办法反驳。 朱高炽微笑:“既然诸位大人都不相信,儿臣请父王即刻下旨,检阅蒙古骑兵团!” 朱棣也非常好奇,朱高炽说得那么花哨,这些骑兵素质究竟怎么样。 他常年与蒙古人打交道,深深知道他们的确是非常好的士卒,但唯有一点,就是自由散漫惯,不怎么能受约束。 于是朝政就此戛然而止,朱棣吩咐狗儿通知骑兵团,马上就带人去检阅。 朱棣带着群臣出皇宫,径直去西郊大营。 半个多时辰后,众人抵达骑兵营。 朱棣带着群臣上点将台,朱高炽把张玉叫过来,叫他安排表演科目。 张玉跑入骑兵营阵中,如此这般吩咐后,便登上点将台,对朱棣及群臣道:“陛下,臣准备完毕!” 朱棣笑道:“开始!” 张玉跑台前,挥舞旗帜,骑兵营立刻散去!五人一个团队,分散到整个校场中。 朱棣暗中叫好! 从进来他就开始观察这些士卒,发现他们跟其他营地士卒有很大不同,士气非常之高! 再加上蒙古人本就偏高大,他们穿着铠甲骑着大马,显得更加威武不凡。 待他们跑动起来就更加精神。 场面看似混乱无比,但仅仅只用半盏茶不到,他们就组成乱中有序的队伍,每个队伍间差不多有三丈宽。 朱棣点点头,这是模拟战场乱战时该如何自保。 随后只见张玉令旗挥动,校场上重新变得乱糟糟,马蹄声,嘶鸣声,小队长的呼喝声不绝于耳,这两千人竟然又用半盏茶不到的时间重新聚成八个小队! 群臣看不明白,但武将可都是明白得很,这样素质的骑兵,说是冠绝大明也不为过。 战场上场面混乱,根本与平日不同。 现在他们用如此短的时间就完成集结,即便战场上会拖延一段,但也足够令对手头大。 要知道,此时无论任何军队都无法做到快速集结。 战场上的价值,远远超过任何的技能。 这时只见张玉的旗帜又变。 士卒快速集结,形成两个队伍,各自占据校场一边,然后队列发生极大变化,马与马完全并肩,中间不留缝隙。 这等阵势大家都有点傻眼,完全违背常识。 马这等大动物需要足够活动空间,而且骑士又该怎么挥刀呢?只能往前砍! 这不是自废武功吗? 众武将交头接耳,完全不知道张玉要做什么! 但此时见他又挥动旗子,两个队列缓缓前行,而且是相对的。 他们开始提速了! 众人不由头皮发麻! 两个队列,每个队列又分成三队。 也就是说此时队伍的宽度达到惊人的三百个人! 众武将只需要想想就菊花发紧! 在战场上这是完全不要命的打法,就是靠马的大重量、高速度,排成一列进行冲击,所有人只要撞上去断然没有生还的道理。 然而这种打法把骑士也置于危险! 骑士只能前行,左右后都没有活动空间! 简单、粗暴! 就是要靠马的绝对力量撞死你们! 哪怕你有长枪阵也挡不住。 马蹄声隆隆,众人的心都要跳出口腔。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眼看就要撞上,有些胆小的已经别过头不敢看。 这特么哪是军队啊,这就是绞肉机!而且是纯天然的绞肉机! “咦?” 有人发出惊叹声。 双方距离只有四五丈时,两个队列的人同时拉转马头,中间空出缝隙,两个队伍就这么擦肩过去。 朱棣看得目瞪口呆。 我要是有这种骑兵,能打到天边去!他的脑子里不禁冒出自己带领这支骑兵队伍所向无敌的画面。 “好!大好!”他忍不住拍腿叫好,转头对群臣道:“此事就此打住,谁若敢再提,按叛国处置!” 朱棣跟士卒做简单交流后,便带群臣离开,临走时他把朱高炽叫到旁边。 两人站在校场旁,朱棣拍拍训练木桩,道:“这是你早就想好的吧?” 朱高炽苦笑:“父王,我又不是神仙,哪能料想到他们居然拿蒙古人做文章。” 朱棣冷哼一声,往前走着:“报纸呢?什么时候准备好?” 朱高炽道:“还得些时日,主要是组织文稿的难度大。 我们是给百姓看的,千万不能当成官样文章做,能符合这个条件的人实在太少。” “那就从各地征调,朕回去发个旨意,不能让他们再这么嚣张!” 朱棣狠狠拍下木桩,震落一些灰尘。 他接着又道:“这里面可能还有孔家人的影子。” 朱高炽道:“这些跳梁小丑成不了气候,父王不用担心。儿臣这就去努力,争取早日把报纸印出来。” 第158章 借机制造些事儿 结束令人难以忍受的事情,朱高炽继续埋头苦干。 现在情况很明显,并非是他们父子做的不好,而是有人借机发难。 起码对于他来说是这样。 但这也正说明,金陵城的政治生态并不稳定。 时间来到下午,上午朝堂阅兵的事儿早已传出去,知道不该知道的人,都已经知道。 鱼子街东头一处不起眼小院子里,坐几个人,他们面色凝重,不爽的表情丝毫没遮掩。 这几个人赫然就是前几日在船上协商者。 胖子道:“真没想到,皇帝居然连这种事都能忍。” 那官员道:“有皇帝支持,真想把朱高炽拿下还真不是件容易事儿。” 胖子玩味笑笑,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皇帝又如何?皇太子又如何?只要找准时机,照样能掀翻他!” 中年文士叹息:“可是现在没几个机会了。” 胖子道:“怎么就没机会了?” 中年文士道:“我们找了半天,也就找到蒙古卫队可以说事,但现在皇帝已经表示不予追究,我们还能怎么办?” 胖子不屑一顾:“要不说你们读书人都是脑子读傻了,蒙古卫队没有事,那我们制造事儿不就成了?” “制造……” “蒙古人乃是我大明心头大患,蒙古统治时期,残暴不仁,不知道有多少人痛恨他们,如今这股仇恨还没散,咱们借机制造些事儿不就成了?” 中年文士直起腰,疑惑道:“可是那些蒙古士兵根本不出营帐。” 胖子嘿然,“大明军队里蒙古士卒可不止是那两三千人。” 中年文士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制造对立,让百姓讨厌蒙古士卒。” “对喽,反正不过是外族人,与我们何干。” 胖子饮口酒,美滋滋道:“只要能拿下朱高炽,我想咱们的日子才能真正好过。” 中年文士自然不用说,那个商人同样也是这么认为。 至于官员,他的日子才最苦,朱高炽把他在北平府搞出来的那套东西教给朱棣,朱棣现在也学得有模有样,想要钱,可以,拿出项目说明书。 这笔钱做什么用,什么时候用,可有备选方案之类,全都交代清楚。 而听户部人说,目前正要采取什么新式记账法,这下想要贪污困难得多。 当官的不能贪污,那还能叫做官吗? 孔家昭送走这几人,心情跟着放松,嘴里哼着小曲儿,叫来姬妾胡天胡地,完事后躺床上不想动,一边抚摸小妾的身子,一边道:“好日子快来啦。” 小妾扭着身子道:“老爷,什么好日子?” “当然是我们的好日子啊,等我办完这件事,你就跟我回家。” “真的?”小妾扭着身子贴过来,“你家里人不会反对吗?” “大事做完,我就是孔家的大功臣,他们还敢对我怎么样?哼,你可放心,我说了要接你过门,肯定会接你过门的。” 小妾喜笑颜开,“老爷说话自然算话。” 城中出了件挺大的事儿。 几个蒙古族士兵,不知道怎么回事,在东大门处与人发生口角,双方打起来,伤好几个。 秦淮河边发生的事情更加离谱,几个蒙古士卒,与汉人因妓女争风吃醋,又打起来,死了好几个。 这么大的事,当然瞒不住。 应天府行动非常迅速,很快就把那几个闹事士卒抓起来。 他们都隶属于三大团营外围,虽然不是核心,但历来都看做跟三大团营绑一起。 三大团营乃是大明朝最能打的军队,朱棣进驻金陵后,将自己带着打天下的人马,与京城人马整合,划分为三个大营。 大明朝最精锐的陆军就是他们。 而且也是整个亚洲最强大的陆军。 朱高炽预料道这两件事可能会引发朱棣怒火,事实也正如此。 朱棣得知此事后,暴跳如雷。 三大营是朱棣的心头肉,是禁脔,谁都不能动。 然而这些人丧心病狂,居然连三大营都敢陷害,此时的朱棣明白当时的朱高炽究竟是怎么样的心情。 不护这些人,三大营要离心离德,护住他们,百姓要离心离德。 他把朱高炽叫过去,劈头盖脸问:“你的狗屁报纸还没准备好?” 朱高炽苦笑,这才刚刚过去几天的功夫哪有这么容易筹办啊。 别的不说,光是印刷厂的设备都需要很长时间准备,制造完成还得试运行,检测整个流程有没问题。 现在他连人马都没筹备完,哪里能印刷?光字模还没有刻完。 朱高炽道:“爹,远水就不了近火,为今之计,只能命令三大营所有蒙古族士卒都不出营。” “你以为三大营就安全吗?这些人无孔不入,呆营房里可能更危险。” 朱高炽道:“那就只能转移话题,这些人就是太闲。” “有什么好想法?” “摊丁入亩吧,金陵城附近的土地不多,这里又有很多文臣武将,大部分土地都落入王公贵族手里,升斗小民生存都困难,得为他们减轻负担。” 朱棣略微沉吟,道:“可摊丁入亩这事也需要长时间准备。换一个。” 朱高炽低头沉吟,忽然道:“父皇,不如这样,整治青楼。” “青楼?”朱棣疑惑,“为什么是青楼?” “青楼才是文人们的最爱啊。文官也好,文人也罢,他们都自诩风流。金陵城遍布大大小小青楼,不如整治一番,重点要打击拐卖妇女儿童。” 朱棣回想起那日在月色下看到的秦淮河,有很多画舫。 “正好用此事做借口,让他们有话说不出。” 朱棣哈哈大笑,阴云瞬间消散,舒心道:“对,正是如此,你我父子两人大战这群文臣。” 次日上朝,朱棣首先大声呵斥武将,让他们把所有士卒都管好,再有人胆敢出营寻衅滋事,定斩不饶。 文臣们心中暗暗得意,看起来这次是他们赢了,就说皇帝又如何?只要他们同心协力,皇帝就是个屁。 接着朱棣话锋一转,道:“朕观青楼之地藏污纳垢,听闻诸位臣工也经常去此等腌臜之地饮酒为乐,世人非但不以为丑,反以为风流,实为毁我大明根基。” “五城兵马司何在?” “臣在!” “由纪纲配合五城兵马司,对城中青楼展开整治,重点清查有无拐卖妇女儿童,豢养打手!” 第159章 能让汉人立足草原的技术 这个政令就像重磅炸弹,丢下去把大家伙炸得人仰马翻。 城中青楼不仅仅文人喜爱,更重要的是许多青楼本身就是某些人家中产业,朱棣这是要动他们的蛋糕,岂能容忍? 整个金陵城就像是沸水似的。 大街上随处可见骑马狂奔的小厮,他们行色匆匆,边跑边嚷:“行人避让行人避让!” 也能看到经常不出门的青楼花魁走上大街。 还能看到那些王公贵族的家人奴仆,四处乱窜,慌张得跟被猎人追赶的兔子似的。 皇城,朱高炽与朱棣两人,吃过午饭后走上听风楼。 纪纲随侍在侧,听风楼上有处凉亭,正好遮挡阳光,又不挡风,让人觉得畅快不少。 朱棣坐下,问朱高炽:“你的印刷厂怎么样了?” “有司礼监的加入,已经差不多成型。” 朱高炽也是现在才知道,司礼监居然连印刷厂都有,朱棣听到他倒苦水后,立刻把司礼监派过去,瞬间解决人手的问题。 朱棣说:“那就再快些,最快能有几天?” “五天,五天后第一期报纸准时问世。” “好,爹实在有些顶不住。如今百姓叫苦连天,昨天一天私斗超过二十起,再这么下去,金陵城就毁了。” 朱高炽连忙请罪:“儿臣也实属没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 “这都是你杀了方孝孺留下的后遗症!”朱棣叹息,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朱高炽。 朱高炽道:“方孝孺这等人该杀,海尔并不后悔。” 朱棣冷哼:“那你也得多小心,你那工坊在城外,如果有什么事,他们肯定会朝工坊下手。” “爹,孩儿知晓,也正有要事跟爹说。” “说吧。” “开海。” 朱棣动作猛然停住,片刻后才道:“开海么?” “是,工坊的全部工作差不多已完成,这么多商业产品必然要想办法卖出去,国内市场的体量是有限的,我们必须要有国外市场。” 朱棣仰头,道:“当年你爷爷禁海,要开海可不是件容易事。” “不容易也要做,这件事必须做。” 从历史过来人的经验看,工业革命为何会发生在英国? 除去环境因素的影响,其中最重要的,是英国人找到了海外市场和原料产地。 英国本国地形破碎,平原不多。 传统上英国也不是农业国。 所以本地市场非常狭小,当他们找到外部市场与原料产地后,工业必然不可遏制地快速发展。 利润暴增逼着他们加快速度发展技术,提高效率。 大明如今要想重走这条路,这样的经验需要借鉴。 但朱高炽也深知,要大明这么庞大的帝国走上跟赢过一样的工业发展道路,是相当不容易。 原因很简单,帝国太大,有足够的原料产地与市场,本身缺乏动力发展技术。 所以开海就成了必然选择,诱导商人扩大更大规模,提供更多产品。 同时还要发展尽可能多的产业,绝不能仅仅局限于少数纺织等轻工业上。 否则,大明发展成什么样,朱高炽还真不敢保证。 开海面临的除了有法理问题外,还有管辖问题。 朱棣说:“大明海疆巨大,不好防备,开海会不会造成隐患?” “隐患肯定有,但还是那句话,万万不能因噎废食,爹当知道如今国库有多少国用?” 朱棣没吭声,国库就是个空壳子,里面没多少钱,这么多年靖难打下来,所剩无几。 “必须要想办法开源节流,开海就是开源一种。”朱高炽说。 这里有个熵的概念,如果是后世人,一说就明白。 如果一个系统是封闭的,随着时间流逝,必然会熵增,最后导致系统混乱崩溃。 历朝历代的改革,就是熵减过程。 解法也很简单,那就是把系统打开,引入外部因素,系统就能保持总体上的动态平衡。 但这个概念怎么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说给朱棣是个难题。 朱棣道:“开源节流,开源节流!爹支持你。” 朱高炽心念一动,道:“爹,你莫不是想到了蒙古?” 朱棣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道:“反应敏捷,不错,蒙古是心头大患,此患不除,爹寝食难安。” 朱高炽微微叹息,之前说的那么多都白说了。 于是耐着性子道:“爹,蒙古人也是游牧民族,之前那片草原是谁占据的?” “匈奴、柔然、鲜卑,很多。” “为什么这样?” 朱棣道:“蛮夷者畏威而不怀德,他们只要发展,就必然南下。” 朱高炽摇头:“我们汉人为什么不占据草原?” “汉人无法生存。” “这件事情或许有所转变。” “怎么?” 朱高炽道:“前几日孩儿收到来信,信中说,孩儿在张家口建立的几个牧场如今成功产下小羊。” 朱棣有些不明所以。 “小羊怎么了?” “人工干预的。” “人……” “简单来说,儿臣让胡为民在张家口建立牧场,主要实验两个技术。” 朱高炽伸出了根手指,“第一,就是牧草种植技术跟青储饲料技术,有这两种技术,可以不用游牧。” “第二,则是配种技术。羊马等动物都是自然配种,成材率低不说,关键还不受时间控制。 儿臣让胡为民研究的技术,则是人为干预山羊受孕时间,并不以它们的天性为转移。如今成功了!” 朱棣惊讶,“这也能人为干预?” “是,这种技术就叫人工受孕技术,理论上连人也能控制,不过问题比较多,人还是算了吧。” 朱棣道:“这个技术成功,确实可以算个好消息。” 朱高炽笑道:“爹,你还没明白这个技术的意义。这次胡为民实验,共配种一万头羊,您猜成活多少?” “怕不是有一万多头?” 朱高炽道:“准确说是接近二万头。而且产期全部临近,只需要三百工人就能完全照顾过来。” 朱棣大喜:“果真?” “不敢骗父皇,这些是成活的,那些死去的更多,就没计算在内。” 朱棣狂喜,这可真是苍天赐给他的礼物!真要有这种技术,那以后汉人真的可以占据草原! 朱高炽道:“爹,这种配种技术还可用于马匹!” 第160章 陛下当保护大皇子 朱高炽带来的好消息让朱棣浑身轻松不少。 他立即想到扩建骑兵,如果能有源源不断的马供应,那他可以组建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骑兵队伍。 什么蒙古人,滚回北边吃沙子去吧。 与朱高炽谈谈后,朱棣心中安稳不少,脆弱而又敏感的神经得到舒缓,夜里破例吃了宵夜,宿在柳贵妃寝宫。 次日早晨,朱棣照常上朝。 各官员有事奏事,无事即可下朝。 起初一切正常,当御史左青出现后,一切都变了。 左青昂着脑袋道:“陛下,臣请立即将蒙古骑兵迁出金陵城。” 朱棣闻言不由愣住,昨日他已经下了死命令,谁也不许再提此事,这个御史怎么这么头铁,是不是以为朕不敢对他怎么样? 朱棣怒道:“尔等莫非以为朕的刀不利耶?” 左青跪地:“臣有冤!” “你有何冤?” 左青道:“臣替骡马街宋瞎子喊冤。 宋瞎子本是京城人士,因为眼瞎,以编竹制工艺为生。 昨日,几个蒙古士兵吃醉酒,街上闹事,将宋瞎子的物品全部毁坏。 宋瞎子无儿无女,上告无门,投秦淮河自尽,之后被人捞起,复又投井,尸骨未寒,然而他连那几个人是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臣路过骡马街,听闻此事,搜查证据,证实确实乃是蒙古人所为。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臣请陛下三思!” 朱棣大怒:“出了这等事,自有有司管辖,你一个堂堂御史跑去管这种事?是不是太闲了? 正好琼州青山县县令出缺,去,滚去做你的县令!” 左青叩首:“陛下,宋瞎子也是陛下的子民,陛下难道就看着自己的子民被欺负吗?” 朱棣大怒,“来人,拖下去!” “陛下!臣一片苦心,还望陛下明察!” 朱棣大怒:“大胆!堵上他的嘴,拖出去!” 左青被拖走丢出紫禁城,这个家伙也是头铁,回头把宋瞎子的棺材抬到皇宫门口,跪地喊冤,还把官帽、官服全脱下,放一旁。 并且声称他已经认宋瞎子为义父,如今要为义父喊冤。 朱棣气得七窍生烟。 这件事不好处理。 首先左青这个家伙钻个空子,历代以来都是提倡以孝治国,这其实是对伦理秩序的要求,在日常生活中的体现,所以朱棣哪怕有再多理由,也不能阻止他。 否则动摇的不仅仅是孝道,还有统治基础。 其次,左青跪门,闹得人人皆知。 宋瞎子的故事煽动性非常强,很多人不明就里,只会跟着起哄。 朱棣想了想,便叫应天府尹接下他的状子。 应天府尹跟哔了狗似的。 这场意外说到底也只有宋瞎子临死前哭诉的几句话,以及街坊邻居嘴里的供词,实质性证据一个都没有,怎么判? 可要是不判,这个头铁的御史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与其被动,倒是不如主动。 然而主动又该怎么主动呢?应天府尹有点斯巴达。 左青跪宫门口,说什么都不走。 朱棣气到想吐,他手里的大刀饥渴难耐。 而他说什么都不会见御史。 他气恼对太监道:“那就让他跪!我看他能跪几日!” 然而连这个机会都没,入夜左青就被杀,凶手很快被抓住,正是个蒙古士卒。 这个士卒说他担心事情败露,所以悄摸跑到宫门口刺杀他。 这个说辞当然漏洞百出,哪怕是再弱智的人也不会跑宫门口杀人。 然而即便如此,也没办法揭开这家伙的真面目。 因为眼下最重要的是平息因左青之死造成的影响。 果然次日一上朝,左都御史便发难,他说道:“陛下,臣请迁走蒙古骑兵。” 朱棣面无表情,道:“就因为左青?” 左都御史道:“非是他,而是天下民心,百姓物议汹汹,朝廷就算有天大理由,也当知民意不可违。” 朱棣深吸口气,他感到愤怒。 他连皇位都没坐稳,这些人就着急发难。 他不敢想若是建文帝还在位,大明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也感到无奈。 虽然他形同开国皇帝,威望足够多,军队也在自己掌控中,但面对文臣还是没太好办法。 他们手段隐秘而又层出不穷,最善煽动人心,叫人防不胜防。 他不由朝朱高炽看去,现在他倒是迫切希望能有什么人打破文人舆论主导权。 朱高炽脸色凝重,虽然一言不发,但面色铁青,想来气得也不轻。 “朕不许。退下!” 朱棣只说这几个字,然而这形同耍赖的手段十分不光彩,消耗的都是皇帝的个人威望。 户部夏元吉出班:“陛下,此事或可再议,臣以为蒙古士兵可以先迁出去,待平息后再悄悄回来。” 朱棣道:“迁出去?这些骑兵是什么模样你们都知道,放出去谁能放心?” 夏元吉道:“可就近安置,安置在浙江沿海地带,当无虞。” 朱棣非常不爽,怒道:“不过就是区区几个骑兵,难道还能翻天不成?” 此时,兵部也出班道:“陛下,军队中也有许多人议论纷纷,这几天军中发生多起斗殴事故,皆是因为蒙汉之争而引发,请陛下三思。” 话音还未落,应天府尹也跪地。 “陛下,这几日城中治安变差,许多青皮借机生事,不明就里的百姓天天跑应天府喊冤。 陛下,夏大人所言极有道理。” 最终越来越多站出来,他们虽然理由不尽相同,但却极为坚定,就是要迁走蒙古军队。 朱棣勃然大怒,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整个朝堂因为此事都快失控。 回寝宫后,朱棣把内阁几个学士叫来。 此时,大明的内阁学士还没什么实权,内阁更像秘书办公室,负责帮朱棣处理些简单政务。 他询问杨士奇有什么看法。 杨士奇躬身道:“陛下,诸臣说的不无道理。” “你跟他们一样想?” “臣以为,陛下当保护大皇子。” 朱棣一愣,这个理由倒是没听过,有点新鲜,叫杨士奇接着说。 “陛下请想,太子如今所做之事诸多,然而如今陷入麻烦中,脱身不得。 将来即便能坐上皇位,面对的局面也困难得很,因为他起码要把官员全都撤换才能坐稳。” 第161章 弹冠相庆 朱棣顿时一惊,倒是把这事给忘记。 不知怎么回事,原本对文人十分有好感的朱高炽,经靖难之役后便突然对文人非常反感。 据徐王妃说,朱高炽基本上没再接触过文人。 万一他跟文人闹得太僵,将来上位怎么办? 帝国可经不起一场动乱了。 朱棣摆手叫杨士奇下去。 他叫来狗儿,让他去叫朱高炽。 不多时朱高炽来了,朱棣道:“走,陪爹出门走走。” 朱高炽知道自己爹是整得郁闷了,于是便二话不说应下。 出得宫门,外面更显燥热。 两人漫步街头,装普通人。 朱棣左瞧瞧,右看看,道:“百姓安居乐业,很好。 铅活字怎么样?一切都还顺利吗?” “很顺利。”朱高炽轻声回答:“目前正在调试,第一期版面尚未完全确定。” 朱棣道:“什么意思?” “就是该说什么话呢?”朱高炽也不隐瞒,“原本孩儿是打算把青储饲料作为常识普及,并且顺带普及蒙古人来历的文章,现在再发就有点不合适。” 朱棣道:“那就说说安南,安南军变,并且试图对我国开战。” 朱高炽惊讶,他之前都没想到,看来打安南是朱棣早就有的心思。 他瞬间就有好几个想法,回去后可以组织文章。 两人沿着道路走一段,略有些累,瞧旁边有个干净小馆子,便进去点了饭菜,顺带歇歇脚。 刚进去里面就热闹得很,有几个人说话声音较大,吸引他们的注意。 其中一个方脸大汉说道:“朝廷还指望着蒙古人打仗呢,怎么可能处罚蒙古人。” 瘦脸汉子道:“咱们的陛下也是糊涂,蒙古人靠不住,他们要是能靠得住还能叫洪武爷得天下?” “要我说,你们说的都是错的,蒙古人现在还好多呢。陛下那是宅心仁厚,不愿意下杀手,几个蒙古人算得了什么?” 方脸不服,对着那稍微胖些的人道:“什么宅心仁厚?宋瞎子都跳井死了!要我说,指不定蒙古人什么时候又回来。” “他们怎么回来?” “以前能回来现在就能回来!” 胖子大怒:“他们都被洪武爷打怕了,咱们的陛下也很能打,他们敢回来吗?” 方脸道:“那为什么现在的蒙古人跟前元时一样?前元时,蒙古人杀人只需要赔一头羊,现在连个羊都不用赔了。” “这我哪知道,说不定这里边有什么事儿。” 方脸嘲笑道:“不知道你说什么说?反正啊,以后见了蒙古大爷,还是绕远点,免得那天不明不白就死了。” 朱棣听得怒火冲天,这些蠢货。 “你们说得不对吧!”朱棣大踏步走过去,“朝廷肯定要先调查,事情都没弄明白怎么判案?” 方脸道:“没弄明白那就先把人抓起来啊,你看朝廷抓人了吗?” 瘦子也跟着笑道:“说的也是,唉,可惜了宋瞎子,那么好的手艺,遭了无妄之灾。” 方脸点点头:“说的也是。朝廷我看就是瞎搞。宋瞎子就惨喽。” 朱棣道:“朝廷也有朝廷的难度,这种人命关天的大案岂能胡乱定罪,那还成什么样子?” 方脸不屑一顾:“我说你这老头怎么回事?我们几个高谈阔论并没碍着你,你怎么老是维护朝廷?你莫非是朝廷鹰犬?” “你……”朱棣气个半死。 方脸脑袋一歪,“怎么地?想打架?来,朝这打!” 朱高炽急忙拉住他,笑道:“不好意思,我爹以前是个小文吏。走走走。” 拉着朱棣赶快回座位,叫掌柜的换个包间吃饭。 朱棣吃不下,心里难受。 自己辛苦治国,连点享受都不舍得,怎么落到这个局面? 没有动饭他便离开,回寝宫独坐书房思考,此事究竟如何处理才能更好。 傍晚纪刚送份情报给他,看完朱棣沉默得可怕。 当他从书房走出来,迎面遇到徐王妃,她害怕朱棣有什么想不开,一直在门口等。 朱棣大为感动,叹息道:“辛苦你了,这次真得委屈炽儿。” 他把那份情报递给徐王妃。 徐王妃接过后,大为吃惊。 情报记录的是江南地区几个大儒的言论以及行动。 朱高炽斩杀方孝儒的后果已完全爆炸,借此次蒙古人之事,闹得更沸沸扬扬,几个有名大儒整日聚会,议论朝政,对此事批判颇多。 徐王妃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担心炽儿会想不开。 朱棣道:“此事我来跟他说,他会理解。就算现在不理解,以后也能慢慢理解。” 朱棣已经决定屈服,心中憋屈至极,做下这个决定他并没有轻松,反倒非常郁闷。 抛下徐王妃,跑去后花园狠狠舞动马槊,直到没力气为止。 随后他让狗儿传令:抓捕那几个蒙古士卒。 这个消息很快传出宫,至于为何守卫森严的宫殿在夜里也能传出消息,那就不得而知。 鱼子街老院,几个人先后抵达。 开酒置菜,摆开宴席,胖子孔家昭招呼几人坐下,哈哈大笑:“皇帝屈服了!朝廷已经派人抓了蒙古人。” 中年文士大喜:“如此,计划成功第一步。” 那商人道:“可喜可贺,接下来该怎么做?” “接下来,就看皇帝陛下怎么做,只要他做得好,咱们也不用动。” 孔家昭笑两声,忽然又道:“祝兄,这次我可算是帮了你大忙。” 祝员外——即那个商人愕然:“这话从何说起?” 孔家昭道:“你可知那朱高炽曾对陛下说过什么吗?” “什么?” “开海!” 祝员外大惊失色,赶忙追问:“此言可当真?” “当真,朱高炽的意思是,国内的商品太多,必须开拓海外市场。只是陛下近期不想折腾,所以暂时未动。” 祝员外颇为后怕:“不行,一定要推汉王上位。” 孔家昭道:“别光嘴上说说呀?” 祝员外赔笑:“孔爷放心,孔爷放心,在下心里有数,明日必然送到。” 孔家昭满意点头,“好,好好,心里有数就行,这事别说出去,自己知道就成,否则你我都要掉脑袋。” 那官员道:“孔爷,你看我这……” “放心吧,你那侄儿事情好说,少不了,过几日先外放去干一两年再回。” 第162章 有些不对 几人哈哈大笑,继续吃喝,后又闲说些其他事。 中年文士忽道:“以后怎么做,可有什么章程?” 孔家昭微醺,眯眼道:“具体还没想好,但请大家放心,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就算他是大皇子也不行。 接下来,就盯着那些工坊,那么多工坊,我就不信不出事。” 中年文士哈哈大笑。 官员举杯:“来孔爷,走一个,除此心头大患,咱们日后就有好日子过。” “北边生意也得走起来啊,草原上可是有些好东西,辽东好东西更多,以前被朱高炽把持,你们没机会,现在机会来了,可不能错过。” 祝员外笑得眼睛都快睁不开:“那是那是,不过北地生意还得仰仗孔爷。” “好说好说,只要跟着我,少不了吃香喝辣。” 几人喝得酩酊大醉,夜宿此院。 次日早晨,孔家昭才想起修书一封给山东送去,同时又写两封密信,遣小厮送走。 既然朱棣都乖乖听话,不介意给他些糖果吃。 起来吃过早饭,另外几个人也都起来,个个脑都有些发蒙,昨夜酒喝太多。 祝员外见到孔家昭道:“孔爷您早!” “嗯。”孔家昭腆着肚子,拍拍祝员外的肩膀。 “今日闲来无事,我听说南院南歌子唱曲别有风韵,不妨请过来?” 祝员外喜道:“好说好说,孔爷稍等便是。” 早晨几人都吃过早饭,歌妓也请来,都是大行家,众人摆酒开宴,好不快活。 日中,有个小厮到孔家昭前低声密语几句,众人一瞧赶忙停了笙箫,屏退歌妓。 祝员外最为着急:“孔爷可是有了消息?” “奇怪!” 孔家昭道:“消息倒是有了,不过似乎有些不对。” 众人连忙虚心请教。 孔家昭道:“陛下今日早朝并未宣布此事,有人提一嘴,万岁爷说再等两日,有司正在调查。” 中年文士松口气,还当什么事,原来就是这个:“陛下谨慎些也是对的,三大营中也有不少蒙古人。” 孔家昭凝眉不展,“不应该啊。” 祝员外道:“许是孔爷多想,此事事关重大,而且陛下被咱们强摁着低了头,心里不爽是应该的,毫不意外,想来正在消化。” 孔家昭嘿嘿笑起来:“说的也是,换做是我,强行低头也不舒服,更何况陛下。来来来,继续宴饮!” 而被他们念叨着的朱棣,并未如他们所想那样。 早朝结束,立刻去司礼监经厂。 在印刷车间见到朱高炽。 朱高炽眼睛通红,毫无形象,衣服弄很多油污,跟个乞丐似的。 “怎么样?”朱棣问。 朱高炽揉揉眼,“差不多,今日晚间加把劲儿,明天早上肯定好。” 朱棣拿起印刷好的样板报纸仔细看,报纸为横向阅读,与当今方式不同,不过这样似乎更符合人类本能。 字迹清晰,这一篇内容,是关于安南的介绍。 报纸上详细说明安南到底是怎么来的,从秦汉时期的百越说起,直到现如今,中间被我们统治过多少年,如今政权叫什么名字,有哪些成员。 格外详尽。 “好,就照这样写,不过全是白话,会不会太低俗?” 朱高炽笑道:“爹,你平日说话会之乎者也吗?” 朱棣摇头。 朱高炽道:“本来就不是大事,以前书面语之所以之乎者也,是因为纸张太贵,必须尽可能精简。 但现在咱们不用这么省钱,平日怎么说话,报纸上就怎么说。 用文言语气说话还有个好处——隔绝大众,以前读书识字成本太高,也有不少原因是人为阻断结果,咱们用不着。” 朱棣点头,跟着朱高炽去查看印刷工序。 只见三个工人协作,其中一个将纸铺上版面固定好,第二个人用刷子轻轻推动,第三人则取下纸张,摆好。 每个动作都足够简单,所以做起来速度极快,不一会儿的功夫,都已经印刷好二十余张。 朱棣只觉心情舒畅,“真想看看明日那些人是什么表情。” 朱高炽笑道:“肯定非常好。这也正是我要说的,爹咱们出去找个地方说话。” 两人来到外面的小凉亭,屏退所有人,朱高炽道:“爹,这次咱们肯定是赢了,但总不可能总是赢下去。” “你什么意思?” “爹您要做好准备,改革教育。” “教育?” 朱棣没明白朱高炽什么意思。 “爹您看,只要还是科举取士,必然就会产生同窗、师生这些团体,而且,他们全都同出一门,其危害之大,您也看到。” 朱棣点头:“可这怎么改,没办法改,自古以来治天下皆赖论语。” 朱高炽嘿嘿笑道:“爹,你有没有想过,为何治天下要用论语? 论语开篇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这算是治天下吗?” 朱棣道:“治天下用论语,当然是论语对我们最为有利,这些是帝王心术,告诉你也无妨。” 他起身走到凉亭边,道:“儒家构建一整套家国天下的秩序,能够完美适应统治,这才是历代离不开儒家的根本原因。” 朱高炽道:“爹说得对,不过还有个理由,爹还没说出。” “什么?” “统一思想。” 朱高炽继续道:“帝国疆域太大,汉武独尊儒术。 正是因为庞大疆域难以管理,所以就需要有一批思维方式相似,政治理想差不多的人去统治帝国。 这样即便消息传递比较慢,也不会耽误大事,因为大家思维方式相近,所以处理事情也相似,让帝国尽可能稳定。” 朱棣笑道:“不错,这都被你悟出,你比我厉害。” 朱高炽道:“但我现在需要的是不同的人才,比如司礼监经厂,如果交给文臣去做,保证没几年就会亏空,被掏空。 以他们制定的经济政策,我有几百种方式把大明的财政弄崩溃。” 朱棣脸色又黑了。 朱高炽道:“爹,别的不说,就说说钱庄。 我用几年时间建立信誉,吸收存款,然后用击鼓传花的游戏告诉你,这里有很大利息,最终卷款跑路,大明是不是就要崩溃?” 第163章 报纸 “你怎么敢?” 朱高炽道:“爹,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而是以后的现实呀。 大明大举发展工商,必然涉及到钱的问题,钱可不只是简单的几两银子。” 朱棣沉默,道:“你想怎么改革教育?” “很简单,儿臣想讨要几个技术官职位,技术官也不能随便举荐,必然要能者上,庸者下。” 朱棣道:“哦,原来这样。” 技术官的职位早就有,在朝廷中来说,并不怎么重要,比如账房什么的。 当时人认为,这种人是没能力治国,他们顶多只属于高级杂役罢了,朱高炽讨要几个这样的官职,那没什么问题。 甚至连朝堂讨论都不需要。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一个小厮跑来,“万岁爷,殿下,印刷好了,接着怎么做?” 朱高炽起身:“爹,咱们去看看。” 来到经厂内部,只见货架上放着一排排印刷好的报纸,油墨散发怪味,两人都直皱眉头。 朱棣随手拿起一份,咦,这一版并没有看过,他津津有味阅读起来。 昨天傍晚,朱棣把朱高炽叫过去,跟他谈了谈,主要的意思就是一个,他抗不住压力了,准备先妥协。 朱高炽于是立下军令状,保证两天之内就把报纸印刷出来,不会耽误太多事。 但当时朱棣心灰意冷,心里琢磨,即便报纸真的出来又能如何?还真的能打破舆论霸权不成?所以随口敷衍。 谁知朱高炽一夜未睡,通宵干活,赶在子时前印刷好半份样刊送到朱棣寝宫。 朱棣看完很惊讶,这半份正好就是关于越南的文章,其余版面则还未曾印刷。 他决定给朱高炽一个机会,说不定真的有逆风翻盘的机会。 此时他拿在手里的,则是完全版。 整份报纸分为好几部分,第一版是时政,朱高炽精选几条如今重要的时政新闻,不但介绍了发生背景,还说明为何要这么做。 如果他不提前知道,光看这份新闻也能了解朝廷动向。 第二版则是新闻。 新闻这个很有意思,比如应天府昨日有个赌徒徒手伤人,被朝廷围捕。 太湖水匪被抓获,尽数解送京师。 更奇葩的居然还有扒灰的老公公,也上了报纸。 朱棣读着虽然津津有味,但却总觉得味道不对,“你这把扒灰这等破事也写上作甚?” 朱高炽笑道:“爹啊,这报纸可不仅仅是介绍新闻,还能引导社会风气,让大家都明白朝廷重视什么,希望大家做什么,这可比说教有用得多。” 朱棣噗嗤笑了,想想也是,这位公公虽然没有公开姓名,但地址都写出来,以后估计都没脸见人。 朱高炽又补充道:“但这种方式也很恐怖,一旦真要公布出来,当事人可能没脸活了,儿臣担心有人会造谣用,到时候多恐怖。” 朱棣道:“确实,有什么好办法没?” “办报纸需要铅活字,别人做不出,这项技术最高密级,谁若要办报纸,那就必须上报朝廷,备案。” 朱棣道:“好办法。” 朱高炽道:“但这也意味着要有新的管理机构。” “以后再说。” 朱棣接着往下翻,后面倒是正常许多。 朱高炽果然如他所说那样,并未大量采用这类奇怪新闻。 后面那版是生活小常识,什么用醋洗水垢啊之类的。 往下则还有些科学知识的介绍,比如水的三态,温度计的使用原理,以及温度的意义等等。 朱高炽贯彻他的思想,就是用尽量普通的白话,让哪怕没有认识字的人也能理解所说内容。 翻到后面,朱棣惊讶道:“这是何物?话儿本?射雕英雄传?” 朱高炽道:“吸引大家买报纸,得有些手段,光是那些干巴巴的新闻没用,普通人真正关心的也没几个。” “这写得够白的,文辞太差了。” 朱高炽道:“这类文章是以故事取胜,文辞并不重要。” 朱棣当然嗤之以鼻,几十年正统教育让他无法认同这样的观点。 然后就真香定律了,他是站着把第一章内容看完,咋舌道:“没了?后面呢?” 朱高炽道:“当然下期报纸啊,倘若全都放出来那怎行?” 朱棣心里嘀咕,道:“明日把剩余的送过去,爹先把你把关。” 朱高炽哑然:“爹,还没写出呢。” “我瞧着文辞怎地像是女人所写。” 朱高炽惊讶,\"不是吧,爹这你都能看出来?\" “哼!”朱棣不搭理他。 朱高炽道:“这是瑾瑜写,我复述大概意思。” “怪不得。咦,这也是瑾瑜所写吗?” 他所指的是首小词。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朱高炽道:“不是,这是我写的。” “这词,格局小气了些,唯有夜深千帐灯这句还显些气魄,以后别写了。” 朱高炽哭笑不得,“儿臣也只是为吸引那些文人骚客罢了。” 朱棣翻完报纸,感觉像吃一顿饱饭,格外满足,合起拿手里,道:“接下来怎么办?” “想办法卖出去。”朱高炽叫来自己贴身太监李莲英,道:“我叫你办的事办好了么?” 李莲英道:“办好了。” “好,那你通知那些孩子,明日五更过来领报纸,每人三十份,卖出后再结账。” “是。” 李莲英原名何卓,被朱高炽恶意改名,就是为了玩儿。 次日凌晨,紫禁城西门下,站着一群花子似的小孩儿,他们穿着破破烂烂,但都洗得干净。 这群人大约有四五十个。 不久李莲英跑出来,身边跟着几个太监,抬着厚厚报纸。 李莲英道:“来来来,不要着急,排着队,每个人三十份,先卖再结账。” 众多孩童涌上前,乖乖排着队,报上姓名,领走报纸,然后他们飞奔出去。 等到李莲英忙完,朝阳升起,露出大半个笑脸。 朱高炽走到他们身边,道:“剩余的全都带上,发往北平一万份,全城各大饭馆、酒楼里各放五十份,记住了,三文一份。” “是。”李莲英带着小太监小跑出宫。 第164章 说书人 晨曦带来微光,金陵城开始苏醒。 街道上首先出现的是搜集夜香的人,他们必须赶在城市完全苏醒前出城,否则会被人骂,到时场面很难堪。 他们赶着马车,马车上装着搜集来的排泄物,散着难闻的味道。 接着街道上开始出现瘦弱的孩童。 这绝非是寻常所见的一幕,通常会有穷人孩子早早起来,他们靠给人帮工赚取微薄薪资。 但今天很不同,孩童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数百个。 孩童们身上挎着斜包,手里挥着几张纸,放开嗓子喊道:“卖报纸喽,报纸喽!好看又好玩的报纸!” 孩童的叫卖声惊动门子。 大户人家的门子早早醒来,开始一整天操持。 听到叫声有人打开门,驱赶孩童,避免让他们打扰到主子的休息。 但也有善良点的门子,花钱买下一份报纸,就当给主子找个小乐趣。 总之,大多数门子都是驱赶了事。 不过,孔家的门子例外,鱼子街那处小宅院附近也有孩童路过卖报,门子好奇叫住孩子:“小孩儿,你卖的什么呀?” 十来岁的半大小子立刻殷勤跑过去,掏出一份报纸:“报纸呀,要不要来一份?这上面有很多新鲜学问。” “新鲜学问?什么新鲜学问?我看看。” 那孩子道:“你看了不买怎么办?” “只要东西好,我肯定买,这么多纸?多少钱?” “三文!” “这么便宜?”门子的嘴巴能塞进鸡蛋,他立刻从怀里摸出三文钱,塞进孩子手里:“给你,买几个馒头吃。” 作为孔府门子,当然不会目不识丁,那样是进不去孔家门。 他打开报纸,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这么一则消息,四川布政使换新,王渐中已经赴四川赴任。 门子更显吃惊,这些消息都是朝廷内部的消息,怎地在大街上叫卖起来? 他感觉到有些危险,四下看看无人发现,这才低声对孩子道:“这报纸每天都有吗?” “不是,一旬一份。” “好,下次直接送来。价格不变吗?” “对。” 门子迅速回到房内,关上小门,这才拿出报纸贪婪看起来。 接纳信息是有瘾的,就像后世的短视频似的,其实也是一种传播信息行为,有人可以一刷两三个小时,就是因为只要是人就对信息有需求。 门子先看时政新闻,激动处手舞足蹈,恨不能立刻拉个同伴过来分享喜悦。 接着又看娱乐新闻,不由哈哈大笑,那个扒灰的老公公,他也知道,这下子估计所有人都知道了。 后面就是些不懂的知识,门子看得有点眼晕,迅速掠过不提。 看到《射雕英雄传》时,他彻底沉浸其中,只是很可惜,很快就看没,见报纸上写着见下期连载,他心里跟猫抓了似的。 等到此时门子方才回到现实世界,一看时间竟然已过去一个时辰,不由跳起,胡乱合上报纸,跑去府里忙活。 接近中午,孔家昭起床,门子找个机会凑过去道:“爷,今天有个好玩的东西。” 他把那孩童卖报纸的事儿说了,孔家昭刚起床,脑子还不清醒,开口道:“哦,那什么报纸买了没?拿来让爷瞧瞧。” 门子献宝似的把报纸献上。 孔家昭打开看到的也是四川布政使的新闻,他有些不以为意,这种信息他了解很多,根本无法引起他的兴趣。 又低头看一会儿,忽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犹如被兜头浇了盆冷水,大夏天的竟然浑身冒冷汗。 完蛋了! 不是他们孔家完蛋,而是儒生们完蛋。 孔家昭发呆几秒,忽然抬头,双目尽赤,十分吓人,“去把……快去更衣,南锣鼓巷!” 孔家昭像被烧了屁股的猴子,跳起来冲出去,匆忙换上衣服,命马夫赶着车去南锣鼓巷,暴力砸开一户人家的大门,他迫不及待冲进去。 “梅村先生!梅村先生!” 从正屋里出来的正是中年文士,他就是梅村。 “孔二爷,怎么啦?” 孔家昭举着报纸,大声说道:“完蛋了,全都完蛋了,你看了没?赶紧看看!” 梅村还真不知道,富贵人家这个时候也就当早晨。 孔家昭来回走动,“这是朱高炽的手段,肯定是他,旁人没有这样的手段。” 梅村刚翻开没看几行,就立刻大惊失色,“哪里来的?” “门口买的!”孔家昭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问问你的门子,早晨外面有什么新鲜事儿。” 梅村把门子叫来一问,果然有个孩子卖报纸,被他驱赶了。 梅村气得一个大嘴巴子呼过去,“滚!” 孔家昭气急败坏,指着门子离去的方向道:“迟早要被这些蠢货气死,怎么办怎么办? 咱们的谋划全都完了,全完了!” 梅村冷静下来,没那么躁动,“或许还没那么遭,读书人珍贵,谁能看懂那报纸?” “都送到家门口来卖啦!”孔家昭大声吼道。 梅村道:“等我换身衣服,咱们出去看看,这东西的销量不会有那么高。” 两人携手上大街,不过四处转悠也不是事儿,正好两人饿了,便去一品仙酒楼吃饭。 等饭菜上桌的功夫,两人观察酒楼里的食客。 想打探消息,这些酒楼是最好不过的地方。 一个消息只要在酒楼里流传,就说明已经人尽皆知。 但此时食客们似乎并不知情,他们谈论的也都是南北风情,根本没什么报纸的事儿。 梅村松口气:“猜对了,这些报纸的销量肯定不好。” 孔家昭忽然道:“既然他朱高炽可以弄报纸,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办?” 梅村说道:“这也是个办法,待回去咱们好好参详参详,这报纸多少钱一份?” “三文。” 梅村一口茶全都喷出去,“多少钱?三文?三文钱连这几张纸都买不到。” “我买的就是这个价。” 梅村低头暗想:“我明白了,这是朱高炽用自己的钱补贴,这样绝不可能长久。” 正说着话,忽然进来个穿长衫的人,孔家昭瞥一眼,看出来这是酒楼里的说书先生,便没再关注。 这说书先生径直到自己座位,惊堂木一拍,道:“列位看官,今日老朽给大家说段新书!” “这新书讲的乃是南宋末年两个后生的故事,可谓精彩纷呈。 话说南宋末年,草原上蒙古人崛起……” 第165章 想要仿制 孔家昭听半晌,忽然道:“这老儿说的什么书?什么全真七子,飞花摘叶可伤人,那不是传奇小说么?” “什么?”梅村有些茫然,他并未听那说书人说话,而是思索究竟该用什么法子来对抗朱高炽。 此时听孔家昭说话,不由转头。 只见大部分食客都停止动作,倾听那说书人说话,不由哑然。 向来他对这类享受之物瞧不上眼,所以根本没仔细听。 但听得两三句,只听那包惜弱救了金国王爷,不由破口大骂,“不守妇道!该让杨铁心来救!” 孔家昭也寻思这两人肯定得有什么事。 但此时听得正上瘾,也顾不上这许多。 直到郭萍远赴草原,在草原上安顿下来,那说书人戛然而止,“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嘿,别停啊!正说到精彩处怎停了?我出钱,请先生再说一段。” 食客中有人不满,大声说出办法,引得众人轰然叫好。 大家七嘴八舌,都想继续听。 也难怪,古代生活节奏慢,刺激域值很低,今日听了这现代文化加持下的小说,顿时像偷了油的老鼠,喜不自胜,哪肯罢休。 只听惊堂木一拍,场面瞬间安静下来,“列位看官,非是小老儿不肯说,实在是没了。 不过呢,诸位若想自己看也有办法,小老儿这有报纸,这故事都在报纸上写着呢。” “什么报纸?” 说书先生笑道:“诺,就是我手里这份,这可是皇帝陛下办的报纸,给你们念念标题。” “王渐中任四川布政使,北平府今年税收又创新高。 山西大旱,官府百姓齐抗旱……” 有个商人模样的人起身走过去,“先生别念了,我买一份,多少钱?” “三文!” 商人大为惊叹:“你莫不是赔本卖的吧?三文钱连纸都不够,更何况还得雕版。” 说书人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大皇子发明新式印刷法,这报纸出厂价是两文,我赚一文钱辛苦钱。” 商人连忙道:“快,给我来一份,新式印刷法是怎么回事?” “这我哪知道,我要是知道也不用坐在这儿!” 商人一想也知道其中道理,爽快付钱,拿起报纸看起来。 其余人一看,嘿,三文钱买这么多纸都是值的,顿时纷纷解囊,不一会儿功夫,满屋子食客人手一份。 能来一品仙吃饭的主儿都是不差钱的主儿,三两文钱不过几个馒头而已。 突然有人拍桌大叫:“这安南无君无父,怎地这么不要脸?” “怎么了?”有人不懂,还有人没看到那儿。 只听那大汉道:“原来这安南秦时已为我中原所有,赵佗立了个百越国,被始皇帝灭了。 如今安南其志不小,妄图独立!” “安南之地瘴气丛生,有什么好的?” 大汉很不高兴:“你们懂什么? 报纸上写了,安南稻米一年三熟,根本不用耕种,撒上去种子就行。 雨水极多,还产各种新鲜果子!” “哎哟,还真是的,一年三熟,这得多少稻米啊! 这安南人竟然这么懒,这么好的土地白白浪费!造孽啊,造孽啊!” 大汉很高兴:“可不!要我说,陛下就该派人打下来,拿下我汉人故土。” “安南自古以来就是咱们的土地!咱要是有这样的土地,天天吃白米饭,吃一碗倒一碗都不心疼!” 众人火热议论起来,至于朱高炽的那点破事,谁还会费心思去讨论呢? 梅村心头大骇,他低估报纸的威力,也没想到朱高炽竟然用这种手段卖报纸,立刻起身买份回来。 孔家昭心里痒痒的,念叨着包惜弱美貌,也花钱买份。 至于正事早就忘记,他把《射雕英雄传》又看一遍。 梅村看完,手一翻,合上报纸,起身就走,“去别的地方看看。” 两人离了一品仙,又去三杯少、聚仙楼、梅楼等酒楼查看,如出一辙。 甚至就连品级较低,多数客人是平民的酒楼,诸如金樽楼,一品香之流,朱高炽竟也没放过。 两人沿大街溜溜转一天,回到鱼子街小院,梅村道:“这回可真难办,他这么大手笔,至少印几万份。” 孔家昭道:“文章写得很粗俗,若是我们找几个大儒,写出来文章来必然增色不少。” 梅村道:“是,现在重要的还是先找几个工匠问问报纸成本多少,咱们要做好长期亏损打算。” 孔家昭命小厮寻几个印刷工匠,次日一大早,工匠们带过来,梅村也早早过来,两人拿出报纸,盘问工匠这些报纸的成本到底几何。 工匠头子姓谭,是个老实人。 他接过报纸看看,摸摸纸张厚度,仔细看看报纸上的字迹,约有两盏茶时间才开口:“两位爷,这报纸咱印不了。” “怎么印不了?”孔家昭很不高兴。 “报纸字迹清晰,肯定是雕版,按照两位爷的说法,一旬一份报,这么多字儿,光雕版工匠都得不少。” 梅村道:“先不要考虑工匠的问题,你就说能印不能?” 谭工匠迟疑道:“要是真印也能印出来,不过就是太贵。” “贵?多少钱一份?” “这要看印多少,印得越多越便宜。” 梅村默默计算,他也不敢开口说太多,道:“两万份吧。” 谭姓工匠道:“若是两万份能便宜点,但一份起码要三百文。” 孔家昭大怒:“你莫不是欺瞒我?” 谭工匠赶紧叫屈:“爷,真不是小人欺瞒,若是印两万份,起码需要六套雕版,光这就需要找几十个工匠才能在十天内赶出。 除此外,纸张、油墨都是钱,工匠们也得吃喝,算下来每份不到三百文,根本就撑不住这么大场面。 就这还没计算中途失误,雕版损坏等问题,这要算上成本更高。” 孔家昭血压有点高,“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这小的是真不知道,三文钱,连工匠吃喝都不够。” 梅村皱眉,喃喃道:“照这么计算,每个月朱高炽光贴补就得几千甚至上万两,他哪来那么多钱?” 赶走工匠,孔家昭道:“我家里倒是有几个好工匠,我去信一封叫他们送过来个。” 第166章 花样繁多 梅村道:“京师也有好几个工匠,待我去问问。 另外,还得找他们几个来,我听说书先生说朱高炽有新的印刷法子,得找人打听打听。” 孔家昭道:“好,我这就去写信。” 不提这两人惊慌失措,报纸发行后,朱高炽先给宫里送几份。 除皇帝外,各个嫔妃处也都送,甚至包括冷宫里都丢过去一份。 报纸很快就成皇宫里最好玩的东西。 后宫,张瑾瑜被徐皇后叫去,心里正忐忑。 朱高炽叫她写射雕时,她就很不乐意,这故事也忒俗,而且文辞极白,根本就拿不出手,但耐不住朱高炽软磨硬泡,只好应了。 写完她很忐忑,担心这事被后宫或者皇帝知道,搞不好安个后宫干政名头。 今日被徐皇后叫过去,估计事发,张瑾瑜的腿有点软,走路都飘。 前方带路太监显得很不真实。 进得坤宁宫,张瑾瑜倒吸凉气,好家伙,除徐皇后,柳、王、张、邹几个贵妃也在。 张瑾瑜赶紧行礼,分别问候几位妃子。 徐皇后叫她免礼平身,笑着道:“你别紧张,只是有些事想问问你,听说射雕英雄传是你写的。” 张瑾瑜苦笑果然如此,只能硬着头皮承认:“是,孩儿胡闹,望母后恕罪。” 徐皇后道:“写就写了,恕罪什么。 咱们女人自己找点乐子也不容易,古代尚有女状元,咱大明难道还容不下写话本儿的皇子妃么?” 张瑾瑜连忙叩谢。 徐皇后道:“我问完了,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 柳贵妃笑道:“来来,瑜儿过来坐。” 张瑾瑜坐到柳贵妃身边,浑身绷紧,心都快跳出来。 “你紧张什么?我就是想问问,这包惜弱后来怎么样了?你怎地让她从了金国王爷?” 张瑾瑜脑子当机两秒才回过魂,刹那间她发现自己似乎想错了。 柳贵妃拉她手,道:“我就是想知道,包惜弱到底怎么样了?你快告诉我呀,那个金国王爷那么坏,怎么能救他呢?” 王贵妃接着发问:“那李萍活下来,不会把郭靖养成蒙古人吧?当真可恶。” 张贵妃又道:“这两兄弟一个去做金国小王爷,另一个去大漠变成牧民,可谓天差地别,后面他们是不是还要相遇?” 张瑾瑜被问得脑子发胀,但她是真的不知道。 朱高炽也只讲这部分,她就照着改动一番,后面剧情如何安排他并未说,从哪里得知? 被严逼之下,她只得照实说了。 众人一听原来这样,都有些失望。 柳贵妃笑道:“姐姐,不如叫炽儿给咱们讲讲。” “他那里整日忙着军国大事,哪有这等闲功夫,等改日闲了叫他过来问问话。” 众人一听,皆大欢喜。 被他们念叨的朱高炽,此时正跟着朱棣一起在紫禁城外逛街。 他们也需要寻找反馈。 不过,反馈很不错,酒馆、饭庄、茶馆、码头,戏院,朱高炽都安排人,两人一路走下来,果然无人再提及蒙古人的事儿。 朱棣很高兴,带着朱高炽去酒楼包间点了饭菜,要一坛酒。 朱高炽道:“爹,酒多伤身,还是少喝为妙。” 朱棣抑郁之气一扫而空,难得今日高兴,话也变多。 “当年你爹我十五岁上,跟你爷爷杀敌,你爷爷赏了我第一碗酒。” “你爷爷颠沛流离,十三岁便开始饮酒,你是不是咱老朱家的种儿?” 朱高炽道:“我不能喝酒,以前不懂事,胡乱喝酒,早就戒了。” “爹也不勉强你,今日你必须陪我喝一碗。” “行,难得爹今日高兴,孩儿便陪一碗。” 朱棣道:“怎么,瞧你这样子似乎不高兴?” “这事确实值得高兴,但以后的路还太长,不能不忧心。” 朱棣不以为然:“你才二十多岁,怎地跟个老头似的,暮气沉沉? 天底下哪件事不值得忧心?何止这件?” 朱高炽忍不住反驳:“爹,你有没想过,报纸这是个大杀器,万一落入别有用心之人手中该怎么办?” 朱棣放下筷子,沉默片刻道:“此事爹虽担心,但也没办法,以后的子孙谁知道会怎么样?” “还有,咱们的报纸虽然不能盈利,但巨大的威力朝中上上下下谁看不清? 他们要是也办报纸,咱们怎么办?” 朱棣吸口凉气,一块肉太肥,所有人都想上来咬口,无法避免。 朱高炽道:“还有以后运营问题,现在报纸都是我补贴的钱,总不可能一直持续,时间短还成,时间长我手里也没那么多钱?” “咱们报纸发行数量是五万份,这是北平府以及金陵城的总数。 日后发行到大明全国各地,可能得几十万,几百万份,这么大的网络怎么建立?” 朱棣还真没想这么多,此时突然被问,人有点懵。 半晌后才道:“这些事回去好好讨论。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朱高炽道:“当然是乘胜追击。” 朱高炽回去后,立刻发出征稿启示,宣称只要是写出的文稿,不局限于儒学,农学数学等其他杂学也可以发送到编辑部,一旦认定可以发表,会给可观稿费。 并且,还有售卖分成。 此告示一出,还在研究怎么搞报纸的梅村跟孔家昭都崩溃了。 扬名天下,他们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加吸引文人,这下子估计文人也要站在朱高炽那边去了。 果然,编辑部收到的文稿不计其数,短短几天,单是金陵城及周边的文人就投出百余篇文章,不过都是阐释儒家的文章。 朱高炽所期待的杂学并未出现。 不过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那样的文章本来就可遇不可求,日后慢慢搜集便是。 六月,朱高炽又搞了个征文比赛,具体是这样的。 直沽港的捕鲸队经历漫长一年多的磨炼,终于捕获一头巨鲸,然而此物过于庞大,请示朱高炽该怎么做。 朱高炽命他们把骨架剔掉,单独把骨架运回,至于其他的肉、油等物皆就地处置。 鲸鱼骨架运回来时,整个金陵城差点没爆炸,道路两旁水泄不通,倾城出迎五十里。 借由此事,朱高炽便面向所有人搞征文比赛,让他们随便写。 第167章 孔家昭没有退路了 这下子,谁还记得当初蒙古人那些闹心事儿呢? 征文比赛最后由山东士子获得,奖金一千两,虽然于科考无用,但这也是条进身门道啊。 朱高炽直接向此士子发出邀请,希望他能去编辑部工作。 该士子兴高采烈赴任。 谁不羡慕得眼珠子爆红? 朱高炽未来太子之位牢不可破,这位士子等于近水楼台。 六月中,另一篇文章发表,引发整个儒家地震,即关于甲骨文的考证。 文章首先揭示出甲骨文与今文的相似之处,又举例若干说明甲骨文的造字方式、方法。 这篇文章是以黄子澄的名义发表。 有些卫道士受不了,黄子澄该自杀谢罪,没想到他居然没事人一样跟新皇打得热热闹闹。 这篇文章的影响之深远,远超当时所有人的预料。 大批金石学家涌入金陵,那些老些的,本来都准备颐养天年的人也给震出来。 通常后世考证华夏考古历史的发展,都认为这次甲骨文是近代化的标志之一。 因为这次考古完全摒除之前那种随心而证,自由散漫的特点,而是以详实的文字、图片、实物,出土记录,辅以文字资料来考察的。 不但勘误了史记、春秋左传等诸多经典史学中的错误,还提出了实事求是的总原则。 六月底,更大的炸弹来了。 永乐帝准备编纂《永乐大典》。 其实之前解缙已经编纂过一版,但朱棣非常不满意,这时朱高炽说可以广招天下人共同编纂。 这跟历史上的永乐大典也不同。 历史上永乐大典是全部完成编纂后,方才收录出版。 但朱高炽认为如今已经具备边修边出版的条件。 朱高炽提出两个总原则,第一,永乐大典主要以搜集图书、保存史料为主。 其二,百无禁忌,只要不是明确反人类,反封建就行。 其三,力求准确,永乐大典要将收录书中的文字、记录、数据核实,去除明显有错误的地方,将其打造成百科全书。 这样的要求注定无法像历史上一样,四五年就能完工,朱高炽认为五十年内完工即可,而且还可随时更新。 朱棣惊叹于朱高炽的大手笔,但这么多钱财从何而来? 当朱高炽给他今年北平府税收报表时,他立刻没有疑问了,单是北平府的税收就足以支撑这项庞大工程的完工。 于是被人称为《永乐百科》的大典编纂工作展开。 无数文人趋之若鹜,建文帝?那是谁? 在千古留名机会与建文帝之间做选择,大家都很轻松,建文帝虽好,但也不可能完成这项令人震惊炫目的工作。 为此,朱高炽专门在金陵城中修建了百科编纂大楼。 整栋大楼采用的是当时最先进的建筑技术,竹筋换成钢筋,水泥全部采用最高标号。 共计十一层的建筑在金陵城西拔地而起。 全国的文人就像丢进开水里的虾米,全都又蹦又跳,想尽办法掺和一脚。 八月,朱高炽又丢出重磅炸弹。 帝国准备启动字典的编纂工作。 相比永乐大典,字典编纂自然简单得多,但是字典比永乐大典更加实用。 因此朱高炽上来就准备搞出两个版本,两个团队同时启动,一个编纂的,是完整版,应收尽收。 另外一个则是简化版,适合普通人使用。 接二连三的大工程抛下来,文人都疯了,历朝历代,哪有像永乐这样的朝代? 当这个消息传到鱼子街孔家宅院时,他已经彻底麻木。 一个多月前,孔家昭就发现家周围有锦衣卫出没。 那时他还不信邪,总觉得能跟朱高炽掰手腕,组织数十名精锐工匠对印刷术进行研发。 然而实际的情况却糟糕得多,无论他们如何想尽办法,也只能压缩部分成本。 顶多从三百文压缩到一百五十文,再往下根本无法压缩。 孔家昭并不死心,他派官员去宫中打探消息,看看朱高炽究竟是怎么印刷出来的。 然而派去打探消息的人不小心走漏风声,被当场抓获。 虽然他很快咬毒自尽,可着实把孔家昭吓得不轻。 那些商人、官员再也不跟他往来,这两个月来他过得如同行尸走肉。 整日提心吊胆。 他预感到自己的结局,活动这么长时间,锦衣卫又不是笨蛋,自然很可能已经掌握他的信息。 今日早晨,从山东快马递来一封信。 孔家昭心说都这个时候,怎么还送信来,这是要自己回去吗? 他打开信读完,心脏停几秒。 不一会儿,他脸上浮现出似哭似笑表情,把信揉成一团塞嘴里,缓缓吃下去。 他哭了,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幸好这会后花园里无人。 哭得两盏茶时间,他擦掉眼泪,收拾好外表,信步走回屋。 小妾喜道:“老爷,你看看,我给你做的鞋子成了,您看看喜欢吗?” 孔家昭接过鞋子,见那鞋子面上锈了暗纹的鸳鸯,穿脚上不仔细看却看不出,由衷赞叹道:“你这刺绣手艺,越来越精湛。” “那是,我家可是世代绣娘,我娘还曾在宫里伺候过洪武爷呢。” 孔家昭笑笑,明知不过是脸上贴金,他也不拆穿,径直拉着小妾回里屋,道:“今日咱们启程回山东,你换换衣服先。” 小妾喜不自胜,“今日便回去么,现在就走么?我穿哪套衣服好看?” 孔家昭难得有耐心,细心替小妾挑套衣服,小妾喜道:“还是爷知道心疼人,知道我就喜欢这套。” “快换上,咱们吃完饭便出发。” 不多时小妾盛装打扮出来,孔家昭也换上儒衫,两人看着就是一对儿。 孔家昭道:“今日你真漂亮,走,陪爷吃个早饭。” 饭桌上酒菜很丰富,孔家昭给小妾倒上酒,“陪爷喝两杯。” 小妾喜滋滋喝两杯酒,忽然察觉肚子疼痛,她大为吃惊,抬头却瞧见孔家昭已嘴角流血。 但他脸色平静。 小妾问道:“爷,爷你怎么了?这是毒么?” 孔家昭含笑点头:“不错,我下的,咱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小妾凄惨一笑,费力爬过去,倒他怀里,含笑闭上眼睛。 第168章 数学题 深夜,皇宫。 纪刚把孔家昭死亡的消息传给朱棣。 朱棣冷哼,浑身气势陡起,如冰块一样寒冷:“便宜他了,退下!” “狗儿,把灯拨亮些。” 朱棣随口吩咐,夜里蜡烛不亮,看东西非常费眼睛。 他拿起报纸凑近蜡烛看,看得津津有味,看完感叹道:“这郭靖可比杨康好得多。这王爷也是骄纵得厉害。” 狗儿凑近,轻声道:“主子爷,夜深露重,该休息了。” 朱棣头也没抬,不耐烦挥挥手:“朕白天总是没时间,再多看会儿。” 很快他看到一个数学题。 这个题很有意思,就是五个猴子分桃儿的问题。 问题是这样的: 五个猴子摘了一堆桃儿,但无论怎么分都无法平均分配,于是他们决定先睡觉,明天再分。 第一只猴子半夜起来,扔了一只桃儿,剩余的刚好够五人平分,他便先把自己的那份取走。 第二只猴子起来,发现扔掉一只桃也刚好够平分,它也如法炮制。 第三、第四、第五只猴子都是如此,问至少有多少桃子。 朱棣很头秃,这题目一看就知道,肯定有答案,然而朦朦胧胧他就是找不到解题思路,抓心挠肺很难受,越解不出,越难受,越难受,越要仔细看题…… 如此无限循环,不多时气得他猛把报纸一拍:“不为人子!” 狗儿忙问:“爷,怎么了?” “炽儿呢?” 狗儿疑惑,还是照实回答:“主子爷您忘了,殿下被您禁足,如今怕是早已安歇。” 朱棣黑脸道:“去把他叫来!” 狗儿不敢多问,刚要去,朱棣又问:“慢着,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主子爷,近子时。” “那就算了,今天饶了他,明天放他出来吧。” 说起朱高炽,朱棣简直是又爱又恨。 他的学识很奇怪,整个大明赖于他的学识,获得极大好处,比如现在毛衣流行,价格降低,这其中就有他的大功劳。 但他对儒家经典无知到令人震惊的地步。 此事还是朱棣偶然听说。 朱高炽教的那些孤儿目前已经慢慢开始做事,朱棣偶尔在宫内见到个小女孩儿,也就十余岁,随口问她:“朝闻道,夕死可矣是什么意思?” “早上知道去你家的道儿,晚上你就可以死了。” 朱棣目瞪口呆,这他妈是什么鬼畜解释。 于是又问道:“君子不重则不威?” “君子打人就得下重手,不然没办法建立威信。” 朱棣的脸都跟锅底一个颜色,“这都谁教你的?” “皇子殿下哥哥教的。” 朱棣气得把朱高炽叫过来,狠狠打了三下家法,然后考他四书五经中的内容。 他终于发现自己还真是高看这孩子,除了那几句论语解释得不伦不类外,其余的他一概不会。 大学、礼记、春秋丝毫不知。 朱棣下令叫他禁足,让杨士奇当他的老师,好好教教他读书。 次日,朱棣把朱高炽揪到书房,黑着脸问:“你学得怎么样?” 朱高炽脑壳痛,这些文言文每个都是微言大义,如果不是经常阅读、使用的人,读起来很费劲儿,而且他的天赋全都点在理科上。 大学时他的语文能挂科,谁敢相信? 他也就仅限于知道几个诗人,会背几首歪诗的地步。 朱棣见到他那愁眉不展的模样便顿觉烦躁。 朱高炽赶紧道:“杨老师教得很好!” “谁问你这个!”朱棣摇头。 “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到时丢脸的是你!猴子分桃儿的那个怎么解?” 朱高炽啊了一声。 朱棣拿出报纸拍他面前,“就是这个!” 朱高炽道:“啊?这个啊?”他挠挠头。 朱棣道:“你不会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解吧?” 朱高炽道:“那倒不是。只是在想怎么跟你说。” “你的意思是朕听不懂?” 啊,对,就是这个意思,这话朱高炽也只敢在心里悄悄说。 朱棣见他那为难的样子,黑脸道:“你先说说看。” “这题呢,有两种解法,第一种是先找不动点,这道题目中不动点是负四,找到负四后就很容易解,稍微计算得出数是3121。” 朱棣脸更黑,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不一样,什么叫不动点?怎么就负四?跟四有什么关系?怎么就稍微计算了? 朱高炽继续说道:“第二种是硬算,设第一个猴子拿走n个,以此类推,硬解也能解出来。” “你这么做是干什么?” “找人。” “什么人?数学高手,爹,咱们大明这么大,一定有很多算学高手。” 朱棣十分不解,这个疑惑在他心头萦绕很久。 “你为何一直都在找算学高人?以前听你说,就觉得这很重要,现在你甚至不惜动用报纸,为何?” “爹,算学其实跟儒学一样,不能视之为简单小道。而是庞大体系。” 朱高炽上前两步,指着报纸上的数学题道:“就这种,其实看的并非如何计算,而是一种解题思路,解题思想。 举个例子吧,齿轮,很简单的工件儿,但如果要做一组齿轮,使得齿轮速度可以变快,也可以变慢,这就不能单纯依靠工匠自己琢磨,而需要庞大计算。 要先设计出整组齿轮,然后再分别计算每个齿轮的转速,依据转速再计算出齿轮大小,开口深浅,留给工匠的只有加工齿轮。” 朱棣有些不明白:“可这么多齿轮有什么用?” 朱高炽道:“很有用,而且大用! 您知道水力纺织吧,儿臣已做出,但使用过程中因为水力大小不一,所以经常损坏。 因为损坏固件造成的损失,已经足足有几千两。 这还没计算因为停工停产造成的损失,工匠的工资需要按时发放,而硬件成本也无法压缩。 如果开发出来这么一种齿轮,贸易的价格还能继续压缩。” 朱棣又觉得有点晕,这种感觉又来了,每次朱高炽眉飞色舞告诉他类似事情,他总有种眩晕感。 “你找到了吗?” 朱高炽忍不住叹息:“还没有,我们大明实在太不重视算学,以为这是小道,岂不知上至天文,下至地理,都可以使用数学计算。 如果给定四个单位量,整个世界都能用数学描述。” 第169章 一门两国公 朱棣表示不相信。 朱高炽继续举例:“比如黄河,你怎么把黄河的特征描述出?” 朱棣道:“黄河之水天上来。” “这是非常笼统的表达,我们无法感知黄河究竟是什么样。 如果是我,我会告诉你,黄河发源于唐古拉山,全长一万两千里,最大流量是多少,夏季河水平均温度是多少。 含沙量在上中下游各是多少,每年有多重河水奔流入海,河水最高水位,最低水位,有多少支流等等。 如果这么一组数字摆出来,是不是谁都知道黄河是什么样?” 朱棣诧异:“你说的这些都能计算?” “当然。只要我们持续观测,顺河摸排,总有一天得到足够多数据,就能计算出黄河一年入海多少水。” “治理黄河能用得上?” “治理黄河必须要有这些数字,以往治理黄河都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没有规划,所以黄河年年泛滥。 如果爹真想彻底治理黄河,就要下定决心,用一百年时间的去治。 甚至两百年的大致规划也要有。” 治黄是历朝历代以来最大的事儿,但凡入驻中原的王朝,没有一个不以此为重中之重,这是威胁到帝国统治的头等大事。 朱棣多么贪婪想知道这些全部数据。 朱高炽与朱棣又说几句话,便告退离开,他最近忙于棉纺机的研究。 北平地区种植的棉花今年大丰收,棉纺机还没做出来,全都堆仓库无地安放。 九月底金陵城中充满躁动不安气息,原因是皇帝终于决定封赏功臣。 丘福、朱能、孟善、张玉、陈亨、姚广孝这些新贵立刻变得炙手可热。 其中姚广孝人在北平府,孟善则在直沽港。 除他们外,其他几个人门庭若市,空气中的气息都浮动着躁动不安的劲儿。 今日宴饮,明日宴饮,络绎不绝。 但其中最为失落的,莫过于魏国公徐府。 徐皇后出身徐府,但因为魏国公徐辉祖反对朱棣称帝,因此遭囚禁。 朱棣念在他是徐皇后的弟弟,便命其在家中反省。 然而失意也好,得意也罢,金陵城中都充满欢快气氛。 经历过洪武年间的大肆杀戮,建文四年的靖难之役,新生的大明帝国终于稳定。 有报纸加持,全国上下都能听到朱棣的声音。 这点其他任何朝代都无法比拟。 这一日朱高炽照旧请安,见徐皇后时,却见她欲言又止,脸色似有悲伤,他开口询问,徐皇后却又不说。 给朱棣请安,却见到朱棣脸色也不怎么高兴。 朱高炽暗暗猜测:莫非两人闹别扭? 那可不好处理,帝后闹矛盾不是普通的家庭矛盾,可能影响帝国安全。 他小心翼翼上前,屈膝请安,朱棣从鼻孔里冒出个嗯字算是应答。 他退到一旁,低头看脚尖。 约一盏茶功夫后,朱棣忽然道:“哼,平日里你不是话最多?今天怎么一言不发?” 朱高炽赶忙回道:“孩儿无话可说,此前发生了什么孩儿一无所知。” 朱棣歘扔来一张纸,轻飘飘落于朱高炽脚下。 他急忙捡起,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大字:中山王开国功臣子孙免死! 朱高炽顿时想到徐辉祖。 中山王就是徐达,是徐皇后的父亲,大明鼎鼎有名的开国功臣,追击王保保就是徐达主导。 徐大一生胜多败少,乃是有名良将。 大明建立后,被封为魏国公,死后追封中山王。 徐达长子徐辉祖继承家业,袭爵魏国公,靖难之役,徐辉祖也是南军主将之一,力保李景隆撤退。 朱棣进金陵城后,他便一直不肯称臣。 字迹朱高炽不认得,但是能写出这句话的,除去徐辉祖外就没旁人。 朱棣恨徐辉祖还有另外个原因。 徐辉祖的三弟徐增寿与朱棣关系很好,靖难起兵后,徐增寿一直偷偷为朱棣送消息。 后被建文帝发现,处以斩刑。 其中徐辉祖发挥了很不好的作用。 这次册封功臣名单中,赫然还有徐增寿,追封徐增寿为定国公,其子徐景昌袭爵。 一门两国公,在整个中国古代历史上也不多。 由此可见朱棣对徐增寿有多么喜爱。 朱高炽道:“这是舅舅写的?” 朱棣咬牙切齿:“你没有这个舅舅!” 朱高炽道:“舅舅还是不肯低头呀。不过父王也不用担心。” “怎么你有办法让他低头?” 朱高炽摇摇头:“不能,但可以命徐钦袭爵。” “徐……” 朱棣哭笑不得,看着朱高炽,脸色诡异。 这么损的办法他也真能想得出来。 徐钦是徐辉祖的儿子,如今年纪也不大,让他袭爵,那不是摆明要把徐辉祖削了吗? 但老子正值壮年,让儿子袭爵,总觉有些不妥。 不过仔细想来,这件事如此解决倒是不失为美事儿。 首先,徐辉祖不用杀。 徐辉祖非但是功臣之后,还是皇后娘家人,皇帝小舅子,这种身份太棘手,大臣们都不想掺和。 但让徐钦袭爵,已经表明朱棣态度,杀不杀徐辉祖,还有什么意义吗? 他现在是魏国公,以后就是魏国公他爹,档次降低很多。 其次,这也能表明朱棣大度。 建文旧臣中,只有方孝孺被杀。 徐辉祖的命运大家都盯着,他要是也被杀,那可太寒人心。 去职,让儿子袭爵,表明朱棣并没清算想法。 最后,这么做也能让徐皇后心里好受点。 这点朱棣也不能不顾及,徐皇后与她算青梅竹马,两人相逢于幼时,相爱相知这么多年,感情深厚着呢。 但徐辉祖不处理吧,他自己心里难受,就跟有根刺,不拔掉不足以痛快。 真要拔了,皇后明面上不会说什么,但背地里怎么也得伤心很久。 三弟被建文帝杀,大弟被朱棣杀,他们老朱家是跟老徐家相冲吗? 朱棣想通这些,哈哈大笑,“好,这个办法好,没事你去看看舅舅,免得你母亲担心。” 朱高炽连忙点点头:“好。” 次日朱高炽果然就去了魏国公府,朱高炽明白,他今天来的主要意思,还是代表朱棣争取徐辉祖。 无论喜欢不喜欢,魏国公都是金陵城头一号勋贵。 第170章 带舅舅去看看 朱元璋对徐达真没话说。 魏国公府就在玄武湖旁,占地面积颇大,出门就能看到玄武湖。 金陵城就数这里风景最好。 后是朱高炽曾经去过金陵旅游,当时玄武湖开发后环境更好,设施更先进,但怎么看都少了眼前一片烟波浩渺中的意象。 朱高炽下马,先在门口溜达片刻这才进府。 出门迎他的是徐钦。 进得门庭,请至客厅,朱高炽直接开门见山:“你父亲呢,我想见见他。” 徐钦说:“父亲在后院禅庵里。” 奴仆前方带路,两人又一路穿庭过院到后院,木鱼声传来,空气中夹杂着香火味。 后院靠近院墙的地方突兀盖个小房子,徐钦伸手一指,意思是那就是父亲所在。 朱高炽信步进屋,屋内场景不出所料。 徐辉祖一身青袍,要不是因为他的发饰太过晃眼,跟个青灯古佛的老和尚并没什么不同。 朱高炽挥手斥退徐钦,席地坐徐辉祖对面:“舅舅,你还是想不通吗?” 徐辉祖叹气:“你来做什么?” “当然是来劝你啊。” “不用劝,我自己在做什么我很清楚。” 朱高炽笑道:“你当然很清楚,但你知道我父王要做什么吗? 你一点都不知道啊。 建文帝是不是个好皇帝? 自有后人评说,但你的行为我现在就能评说,很蠢!” 朱高炽忙说道:“舅舅先别着急打我,我这么说自然有这么说的道理。 舅舅可知道去年一年北平府有多少税收吗?” 徐辉祖默然不语。 朱高炽接着说:“四十余万两,是不是很吃惊?” 朱高炽继续笑。 据他所知,去年一整年,大明朝廷一整年的收入也不过五百万两多点。 两京十三省经济比北平府好的地方多太多,然而所有的收入也不过比得上十个北平府。 徐辉祖冷哼:“搜刮地皮!” “舅舅这么说就错了,你问问金陵城的商人,他们一年往返北平府多少趟,如果叫他们不去,比杀了他们都难受。 杭州城那边新建十余座肥皂厂,那用的可都是从我这儿买去的。” 徐辉祖无话可说,他也不知道如何反驳。 朱高炽也不在意,继续说:“我想告诉舅舅的是,你不一样。 你不像是那些文臣,黄子澄齐泰之流,那时穷酸书生,他们为的是名流千古,实现他们的理想抱负。” 话锋一转,他对徐辉祖道:“但你不同。魏国公府与大明休戚与共,同生共死,所以你承担重任!” “舅舅,外面的世界很大,有很多土地,很多蛮夷等着我们征服。 我,我爹,以及大明所有勋贵都有很多事做,绝没到享受时。” 朱高炽起身,“舅舅哇,你死抱着建文帝,能有什么用? 政治斗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哪有什么对错,死了就是最大的错误。” 徐辉祖厉声道:“住嘴!我徐家乃国之忠臣,岂能容你诋毁?” 朱高炽竖起大拇指,大声道:“好!你要做你的大忠臣! 建文帝已死,你还怎么做? 我三舅,被建文帝杀了,我娘那是你亲姐姐,我爹那是你至亲姐夫! 这些人你都不要是吧?就是想要做你的大忠臣是吗?” 徐辉祖大声道:“我这么做是为了徐家名声!后世怎么看?怎么看徐家?” 朱高炽声音比他更高:“你是不是幼稚?这个世界上只有活着的人才能发出声音! 人死了就永远死了,什么都没有! 谁会在乎一个死人呢?” 徐辉祖气得捂着胸口,指着门口:“你给我出去,滚出去!” 朱高炽大踏步走出去,不一会儿居然又带着几个侍卫冲进来,“给我拿下他!”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不过他们都听朱高炽的,上前不由分说押住徐辉祖。 朱高炽道:“找个马车带上他!” 徐辉祖无比骇然,犹如一条上了岸的鱼一样挣扎。 然而几个这是徒劳无功的,几个侍卫拉来徐府马车,把徐辉祖装上车,扬鞭就跑。 徐钦大骇,连忙冲进来拉住朱高炽:“殿下,你这……” 朱高炽道:“弟弟别担心,我就是我让舅舅清醒清醒。” 徐钦听到舅舅两个字彻底放心,只要不是公事公办就好。 不过旋即又担心起来:他所说的清醒是什么意思? 朱高炽前方骑马,侍卫驾车,沿着大道一路狂奔,不多时便出城,至牛首山下。 朱高炽勒马停步,叫侍卫放下徐辉祖。 徐辉祖出马车四处张望,见这里是牛首山,冷声道:“你带我到这儿来做什么?” “我要让你看看这个真实的世界!走吧,舅舅。” 徐辉祖心里放心多,跟上朱高炽,朱高炽快步前行,不多时就抵达一个小院儿。 徐辉祖十分诧异,这里竟然有个私塾,朗朗读书声不绝于耳。 徐辉祖跟着进去,令人惊骇的是,这里全都是小孩子,没有成年人。 这些孩子很不同,有些人天生手臂残缺,有些人是哑巴,也有四肢健全的孩子。 一个十来岁男孩儿跑过来,稚气未脱,学着大人拱手:“世子殿下哥哥!”模样令人忍俊不禁。 朱高炽笑着道:“怎么样?” “今天还好,没有什么事儿发生。” 朱高炽道:“今天轮到你值日了吗?带我去看看你们的工作。” 小男孩儿带两人去到后院,后院里放着的全都是各种毛线,还有些脏衣服显然是要洗的。 小男孩儿很兴奋,带着两个人到柜子前,猛地拉开:“看,哥哥,这就是刚刚织好的,能换来差不多一两银子。” 朱高炽点头:“不错不错,很好,你去忙吧,我带舅舅来看看。” “啊,这是你舅舅吗?舅舅好。” 徐辉祖手足无措,尴尬应道:“啊,你好你好,你也好。” 朱高炽哈哈大笑:“忙去吧。” 待小孩儿离去,朱高炽指着柜子道:“怎么样?这些衣服还行吗?” 徐辉祖伸手拿出一件,道:“还行,很不错。” 织毛衣是如今城里最流行的活动,这玩意简直就是为女人而生的,不耽误说话,几人凑一起没事干就边织毛衣边说。 衣服细腻程度比不上名家,但也很熟练。 第171章 这是我舅舅,读书读傻了 朱高炽道:“知道这些孩子都是什么人吗?” 徐辉祖摇头。 “当年紫荆关一战,虽然城市保住,但留下许多孤儿。 我见他们可怜,而紫荆关又没办法养活他们,就叫他们把人送到北平府,养他们两三年。” 朱高炽笑道:“现在这些孩子年纪大点的都出去做工,刚才那个小男孩就是其中一个,他今年十一。” 他满脸悲伤,继续道:“至于那些身体残缺的孩子,有些是出生被父母抛弃,有些是孤儿。 半年多来,我在金陵城发现好几个地方都有孤儿。 我就把他们聚起来,好好管理。 有能力的让他们出去干活赚钱,没能力的就留在这儿,教他们读书识字。 刚才你看到那些人,就是这么来的。” 朱高炽仰头:“我不是要立地成圣,只是人生天地间,总该做些什么。 大事小事都行,你整天眼睛里的家国天下,跟他们眼里的家国天下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舅舅,你要明白,帝王将相,不是因为他们厉害而成为帝王将相。 就像你手底下的兵,没有兵马我派两个侍卫就能把你抓住,但你手里有那么多兵马时,我要抓你就得费尽心思。 咱们也一样,你是国公,我是皇子,弄不好将来还会做皇帝,可是我们都不是因为能力而坐到这个位置,只是因为我们的出身好而已。 但要想坐稳位置,就必须要有人抬你。 皇帝、皇子这样的位置,能抬举你的只有老百姓。 国公的位置,能抬举你的只有下属。” 徐辉祖一言不发,他确实被震住。 这么多人,竟然都是孤儿。 他又回前院,认真看。 孩子们开始上课,那个小男孩儿像老师似的,站在前方讲解,其他孩子坐下面认真听。 看了许久,徐辉祖才离开。 朱高炽带着徐辉祖去了棉纺作坊。 棉纺作坊如今还在调试机器,因为机器的问题还没解决,但已经可以生产。 朱高炽带着徐辉祖到冰冷的机器前,这个机器十分笨重,单一个杠杆足有小胳膊孩童胳膊粗细。 它全部由钢铁做成,与寻常见到的纺织机大为不同。 朱高炽道:“这个机器,一个时辰,可以织出四匹布。” “什么?” 徐辉祖简直不敢相信,他认为朱高炽一定是在胡乱吹嘘。寻常人织出一匹布需好几天,而且还很辛苦。 朱高炽叫人把机器开动。 因为机器用的水力,所以开动比较麻烦,但随着巨大水轮入水,传动轴自天花板上延伸过来,然后带动机器轰隆隆转起来。 当棉纱放好,机器哐当哐当开始转,布匹就这么一点点出来,那速度比人不知道快多少倍。 徐辉祖这个时候彻底麻了,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儿,他要是找到足够多的人,造出足够多机器,整个大明的布料都能供应上。 朱高炽道:“这样的机器还很多,比如挖矿的,抽水的,织毛衣的。” 徐辉祖很沉默。 朱高炽道:“走,咱们去职工宿舍那儿看看。” 所谓职工宿舍,其实就是一片房子。 这些房子也不是朱高炽盖的,而是自发形成。 朱高炽随意找到一家,推门进去,家里有个妇人,连忙出来,道:“郎君可是有事?” 朱高炽笑道:“我是你家大郎的领导,专门来做个家访,你们不用担心,就是随便聊聊,看看有没什么需要帮忙的。” 中年妇人喜笑颜开:“啊,原来这样,来来快坐,我叫我娘出来。” 不多时中年妇人从房间里扶出来个瞎眼老太太。 老太太摸摸索索坐下,朱高炽急忙扶住她,道:“大娘,我们就是过来问问,看看家里最近有没什么困难的。” 老太太喜滋滋道:“好着呢。都挺好。最近这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嗷,那就好,毕竟你们也是我们工厂的一部分。” 老太太道:“好好好,可太好,这得多谢谢世子爷跟皇帝老爷。” 朱高炽笑道:“皇帝老爷?那可是夺了侄子的位儿。” 老太太满脸不高兴:“你这年轻人不要瞎说,这话儿传出去可是要掉头的。” “哈哈这你放心,咱们的陛下还没这么小心眼。” 老太太高兴道:“好好好,那就好,这话儿就在这儿说说,出去可千万别传。” “放心吧。” 徐辉祖很不高兴,道:“夺位难道不是事实嘛?得位不正。” 老太太道:“这位是……” “我舅舅,读书读傻了。” 老太太点点头:“是这个理儿,要不然正经人谁会不说皇帝陛下好?” 徐辉祖差点跳起来:“哪里好了?” 老太太道:“皇帝老爷叫我们吃饱饭了,那还能不好? 我这只眼是我儿出征时哭瞎的,老家三代单传,就这么一根独苗。 新皇帝老爷来了后,我们家这日子过得越来越好,这还能不好。” “可这……这……” 徐辉祖很尴尬,征兵这事他也有参与,此时面对苦主才知道心里多不是滋味。 老太太道:“你们都是有本事的人,将来呀,肯定都能做大官儿。 只要好好干,皇帝老爷不可能看不到。” 从老太太家出来,徐辉祖更不想说话。 老太太虽然没说一个字建文的不是,但话里话外都是这位夺得好,根本丝毫不见留恋。 怎么会这样?这些人心里都没家国天下吗?没有三纲五常吗? 朱高炽边走边道:“舅舅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徐辉祖郁闷,懒得搭理他。 朱高炽停住脚步,站在路边道:“舅舅啊,在你看来天大的事,在他们眼里屁都不如。” 徐辉祖很想反驳,可是却说不出口,那老太太就想着今天晚上吃什么。 哪里还想什么皇帝老子? 朱高炽道:“你要是真的为徐家好,那就不应该跟我爹对着干。 今天你也看到,你离被人惦记差太远。 人家敬重你是因为你的身份,一旦隐藏身份,人家谁会搭理你? 徐家的名声不在史书里,而是在百姓口中。 说句您不爱听的话,将来我的名声一定比你好得多。 我给了这么多人一口饭吃,救下这么多人,他们会真心实意拥护我!” 第172章 封赏与救灾 徐辉祖失魂落魄,一天时间跑这么多地方,人非常累。 朱高炽回皇宫复命,朱棣问他舅舅怎么样,他回答说:“正在反思。”至于结果如何,只有天知道。 很快即将入冬,然而今年情形比往年更加恶劣。 十月底降暴雨,河南、山东、河北、山西多地都有记录,就在奏折如同雪花似的飞向朝廷。 河南共有两县受灾非常严重,这种灾祸并不是水灾,而是突然降下冷雨形成的冻灾。 田地里的作物遭到致命打击,据河南布政使报告,很多冬小麦根系腐烂,即便天气转晴也不大可能会好。 补种已来不及,明年两县减产已成定局。 河南布政使请求朝廷按照往年规矩,减少明年夏收税收。 山西更惨,华阴县发生泥石流灾害,冲毁良田数万顷,受灾人数多达几千,山西布政使请求朝廷立刻派人援救。 朝廷刚刚稳定天灾就接踵而至,兆头似乎不好。 但此时没有人敢于说什么触霉头的话。 朱棣被搅得焦头烂额,但朝廷赈灾大多数都有旧例可循,只需要按章办事就行。 朱棣派朝廷大员分别前往山西、河南、河北、山东巡查,帮助救灾。 拨付赈灾粮款,按照以往案例实行。 但朝廷接下来的封赏不大可能大操大办,只能简单了事。 十一月八日,这是钦天监挑选出来的黄道吉日,功臣封赏就在这天举行。 关于举办地点,朱棣颇有微词,奉天殿乃是明金陵故宫的核心建筑,朱允炆就在这里自焚而亡。 虽然经过抢修,终于在封赏功臣前彻底装修完成,他还是不太乐意在这儿封赏。 而华盖殿、谨身殿规模较小,无法体现皇家威严,被封赏的功臣也会心里不舒服。 武英殿、文化殿更加不能去,那些都是偏殿,在那儿大封大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假皇帝。 令人高兴的事情是,今天徐辉祖意外出现,朱棣虽然明面上并未说什么,眼睛里的高兴却藏不住。 第一个受到封赏的,是李景隆。 “奉天辅运推诚宣力武臣,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太子太师曹国公,加事禄一千石,白金四百两,文绮四十表,钞四千贯。” 接着受到封赏的是朱能。 “奉天辅运推诚宣力武臣,特进光禄大夫,右柱国、左军都督府都督、成国公,禄五千两百石,白金四百两,文绮四十表,钞四千贯。” 然后是丘福,丘福被封淇国公。 张玉,封永城侯。 孟善,保安侯。 火真,同安侯。 顾成,镇远侯。 王忠,靖安侯。 王聪,武城侯。 徐忠,永康侯。 张信,隆平候。 李远,安平侯。 郑亮,成安候。 房宽,思恩侯。 另有两个人乃是死后追封,其一,是定国公徐增寿,其二泾国公陈亨。 陈亨自不用说,他追随朱棣征战,死于战场,死后封国公也是理所应当,这更像是个荣誉。 但徐增寿就不同,他是魏国公徐达三子,现魏国公徐辉祖的亲弟弟。 一门两国公,这算是武将的最顶点。 众人听到这个封赏,目光都转向徐辉祖。 徐辉祖泰然自若,面色平静。 另外姚广孝恢复姓俗家姓名。 之前大家一直都称他为道衍和尚来着。 这个老家伙坐船从北平府赶来,特意来为朱棣壮声势。 声势浩大的封赏活动进行完毕,朱棣只进行宴饮活动,吃些冷饭,众人早早散去,给他们留足庆贺时间。 而新奉先殿中,朱高炽、姚广孝、朱棣、朱高煦等几人围坐,杨士奇、杨溥等几位内阁成员坐于后座。 朱棣脸色很严肃,刚刚参加完大典,连衣服都没换,就召集众人于新奉先殿集中。 问题还是灾害的问题。 但事实上的灾害远比朝廷掌握得更多,河南地区位于主粮产区,所以粮食减产影响极大。 然而最严重的是山东地区。 洪武爷建立大明后,各地休养生息,山东之地被安排成养马地,当地马政害处已经极大,弄得小民苦不堪言。 靖难时,朱棣跟铁铉在济南城大打出手,虽然济南城没有打下来,可周围百姓都遭了殃。 遭兵灾的,失踪的,出征打仗的,整个山东之地,青年几乎为之一空。 这次灾害突然降临,山东连储备粮都没有,一切都靠朝廷拨付。 朱棣有苦说不出。 四年靖难打下来,金陵的储备粮也使用多半。 建文帝征发近百万雄兵,四年下来光粮草支出就是天文数字,哪里还有余粮? 民间倒是有粮,可朝廷也不能直接抢,否则还要朝廷作什么? 山东受灾面积虽然没隔壁几个省份大,但严重程度最高。 现在山东城内粮食价格涨上天,达到骇人听闻的四两银子一石,平日里一两左右。 价格压不下去,百姓们苦不堪言。 朱棣用锐利的目光巡视每个人:“都说说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朱高炽道:“眼下的问题是缺粮,朝廷筹集粮草不行吗?” “朝廷国库是个空壳儿,哪来的钱筹粮? 北地受灾也影响到南边粮价,如今京师粮食价也有上涨迹象。” 朱高炽道:“用行政命令吧,先把粮食价格全部压下来,之后再想办法。” 朱棣道:“什么办法?” “首先,开源。 我有两个想法,一是前往南洋等地收粮,南洋之地应有大量粮食。 二是深海捕捞,直沽捕捞队已形成规模,可以扩建。” 朱高炽的捕捞队使用的是拖网技术,这种技术目前还未公开。 杨士奇道:“陛下,不可如此。倘使如此,则国策尽废。” 朱高炽回头,“杨学士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爷爷的禁海之策?” “不错。” “此一时彼一时,眼下生死关头,哪里还要遵守这等政策?” 杨士奇道:“殿下两策,是极好的,但并不稳妥。 前往南洋购粮,若是顺利自然一切都好,倘若半途倾覆该如何是好? 且购粮钱款从何而出?” 朱高炽不乐,两个办法确实冒险些,但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杨士奇道:“以臣之见,不若仿开中法。” 朱高炽眼前一亮:“盐!” 第173章 一天产盐一万斤,你没说错? 古人绝对不笨,从盐铁专营上就可看出。 盐在自然界中的地位都很高,几乎所有生物都需要盐分。 动物靠舔石头,人靠吃精盐。 开中法的意思就是,朝廷发盐引,商人将粮食运送至山东,由此来换取盐引。 朱高炽拍手道:“这个法子妙!可以用。” 朱棣黑脸:“好什么好?朝廷的盐数量都有限,哪里有多余的盐发放? 边地所需粮草不少,如果全都运到山东,九边将卒吃什么?” 朱高炽笑道:“爹,你忘了长芦盐场。” 长芦盐场,这是朱高炽开辟的晒盐基地,之前这个基地的产盐基本上不往内地销售。 一来,朝廷的盐都是有数的,每个区域都已经划分好,贸然把长芦盐场的盐放出,会导致市场混乱,从而令百姓吃不上盐。 二来,长芦盐场一直没有全速施为,只保持部分产能运转,但朱高炽一直都在扩展产能,用自己的钱补贴。 朱棣对长芦盐场有所了解,却不知盐场的恐怖程度,在他想来,单个盐场或许有用,但用处不大。 当朱高炽告诉他,盐场能产一万斤粗盐时,朱棣略迟疑。 “一万斤,不算多,但也不少,能换不少粮食。 积攒几个月,能换数万石,足供部分人吃。” 朱高炽道:“一天一万斤。” 朱棣啊一声,用审视目光盯着朱高炽,似乎想从他的脸上找到破绽。 “一天一万?你没说错?”朱棣又问一遍。 其余人都用好奇目光看着他。 朱高炽道:“是,没说错。 当然这个数字是极限产能,实际上一天产量也就只有七八千斤。” “为何你从未说过?” 朱高炽道:“也没人问啊。这些年盐场都是我用钱补贴。” 朱棣猛然道:“此法可行!” 日产万斤那还怕什么?他早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这么有钱,还愁什么,这个家伙也当真能忍,这么长时间居然都不碰。 姚广孝小声提醒:“陛下,划区行盐。” 朱棣一愣,不再说话。 朱高炽听过这个词儿,所谓划区行盐,是指大明的盐政。 与今日不同,大明的盐完全是配给制,全国共分为十个纲,每纲给盐引二十万引,每引三百斤。 除此之外都是私盐。 十个纲内的商人绝不能乱窜,否则便是杀头罪过。 现在朱高炽突然每天多出来万斤盐,合三百引,一个月六千引,一年七万两千引。 这么多盐放到哪儿去卖?盐商能乐意吗? 朱棣秒懂。 盐商贩盐,以利润为先,突然多出这么多盐,别的地方不说,单两淮盐场都要爆炸。 “就放京师,京师附近人很多,多出来几万引完全不是问题。”朱高炽斩钉截铁。 朱棣道:“你就不怕盐商闹事?” “那就杀!杀出个海晏河清!” 朱棣哈哈大笑,“不亏是我好儿子!朕准,就这么办,去把六部尚书叫过来。” 剩余的事儿就不用朱高炽他们参与其中。 回寝宫,朱高炽换身衣服去铁匠作坊。 他需要帮助那些工匠改进棉纺机器,这么久,棉纺机的原型机还是问题多多,根本无法使用。 那日给徐辉祖演示的,不过是个样子货,实际上连无故障运行二十四小时都做不到。 铁匠工坊里很暖和,朱高炽进去后便投入紧张工作中,穿上厚厚工装,与工匠一起研究棉纺机器运行的问题,很快他就发现一个齿轮有问题。 这个齿轮的最大问题就是不够标准,速度无法做到均匀,导致经常卡线。 当然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小问题,其余问题多如牛毛。 夜里朱高炽拖着疲惫身躯回寝宫,刚入宫便有小太监告诉他,陛下正等着他。 于是他又赶忙去乾清宫见朱棣。 朱棣见他就问:“新的盐引你觉得交给谁售卖为好?” 朱高炽愣下,摇摇头:“爹,这种事情你来决定就好。” “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朱高炽诧异:“我能有什么看法?” 目前他并不准备动大明的盐政,这绝壁是个大窟窿,终明一朝,盐税都在三百万两上下浮动。 作为对比,两宋盐税一直在两千万贯上下浮动,且两宋盐价更低,合每斤四十余文,大明盐价每斤两百文。 只要是明眼人就知道盐政中间有个大窟窿,掉进去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朱高炽还没头脑发热,解决这个问题并不在一时。 朱棣道:“以前的盐商,勋贵、还是新盐商?” 朱高炽惊讶:“爹,你想动盐政?” 朱棣愤而拍桌:“每年发放两百万引,按窝本每引六钱四厘,税银、公使银各三两,理应收税一千三百余万两,现在却只有三百余万两,其余盐税呢?” 朱高炽连忙劝阻:“父王,这个时候真的不能动盐。” “说个理由!” “还有很多事要做,比如北边的蒙古,开海。 盐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儿,盐商的力量太大,他们可不是寻常商人,而是拥有大资本的商人。 两淮地区盐商有钱得很,扬州瘦马您知道吗?” 朱棣纳闷:“瘦马?什么瘦马?” 这还真不能怪朱棣,他是王爷,现在是皇帝,谁敢跟他说这些事儿,怕不是嫌命长。 朱高炽于是便解释,这其实就是小妾的一种。 女孩子从小被培养、缠足,等长大后便嫁给有钱人做小妾。 如果嫁不出,那就只能沦为妓女。 朱棣听完大怒:“荒唐!” 朱高炽无奈:“但这就是事实,盐商们太有钱,瘦马都成了扬州城有名的产业。 有人物色小女孩儿,有人专门教,有人专门养,还有媒婆四处说媒,产销一体化,强大无比。” 朱棣怀疑瞪着朱高炽:“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祝荣,他是杭州商人,当然知道这些商人之间的破事。” 朱高炽很爽快甩锅。 朱高炽接着劝:“父王,盐商现在真不能动。 除去以上理由,重要的是,我们手里的盐场还太少,也没有建立完善的销售渠道。 你要是把这些盐商、官员办了,谁去卖盐? 新来的你怎么就确定他们不会再贪?” 第174章 需要你经商 朱棣深深吐口气,“那就让他们这么吸血?” “父王别着急,事有轻重缓急,不急于一时。 对了,告诉爹个好消息。” “什么?” “胡广您知道吗?” 朱棣皱眉:“你身边的那个前朝嘉蔬苑的小官儿?” “是,他之前在臣手下一直从事动植物育种方面的工作。 目前他已经培养出几种品种羊,最近他更是突破一项成功技术。” “什么技术?” “鸡鸭的人工孵化问题。”朱高炽几个字说得有些走音,太激动。 朱棣道:“人工孵化?” “就是孵化完全由人工控制,说什么时候出就什么时候出,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这也能控制?” 朱棣很吃惊,身子坐直自然前倾。 虽然这个儿子不断给自己惊喜,但他没想到惊喜会这么大,孵化鸡鸭这不是夺造化之功吗? 朱高炽详细解释,此前因为一直都在做鸡鸭的孵化技术研究,只是问题很多,比如温度不容易掌控,孵化出的鸡鸭多病不好养活等等。 用一年多时间,终于彻底解决技术难题。为了这事,他前段时间才搬到金陵。 他的侄子胡为民留北平府,建立另外一套系统。 朱高炽想着朱棣这几天比较郁闷,干脆就送他点好消息让他高兴高兴。 朱棣脸上露出兴奋神色,搓手道:“要多少有多少?” “是,只要房间足够大,每次能孵化上万只,甚至十万只也不是问题。” 朱棣哈哈大笑,“有此神技,何愁我大明不兴。赏,金四百两,银两千,帛四千匹,钞一万。” “爹,您先别高兴,听我说完。” 朱棣合不拢嘴,点头道:“你说你说。” “这是个挺花钱的活,而且持续的时间很长,基本上没有二十年功夫是不可能见成效。” 朱棣愕然:“怎么要这么长时间?” “当然啊,育种就得实验吧,一次错误,一整年就过去,二十年时间,很快了。” “育种?” “对,胡广对农业研究很有经验,我想让他负责试验杂交水稻,寻找更高产量的水稻。 当然前期研究不用花那么多钱,但需要耗费极多时间,而且需要的人也多。” 朱棣皱眉:“必须要做吗?” “爹,您比我更清楚,如果说有什么技术能够让大明强大,除了粮食外我想不出其他的来。 如果亩产能够翻一倍,想想看大明能养活多少人?” 封建王朝中,最为关键的技术毫无疑问是粮食技术。 现代中国丧失掉自信后,事事以西方为尊,然而实际上西方人在这个时候连饭都吃不饱。 工业革命的发生是形势所逼,根本不是自然积累的原因。 农业化肥发明以前,农业技术最好的就是华夏。 判断封建文明的标准也很简单,就是人口多寡,尤其是单位土地承载人口数量。 朱棣成了帝王,思考问题的模式自然也成为帝王式的。 在他心中排名第一的是农业技术,第二的是畜牧业技术,第三的捕捞业技术。 每个都与吃饭有关。 原因也很简单,古代阻碍文明发展的最重要因素,就是吃不饱饭! 朱棣略一沉吟,道:“这个我同意,还放在嘉蔬苑吧。” “不,爹,这个部门必须单独设立,不能依附嘉蔬苑。 可以放户部,由户部直接拨付钱粮,但直接对内阁负责汇报,不经户部。” “为何?” “太过重要,品级太低,无法调动当地官府,所以最好是挂名户部,直属内阁。” 朱棣道:“这个好说,明日派狗儿前去传旨。” 朱高炽连忙告退。 谁知道饶了一圈朱棣也没晕,还记得自己的事儿,“你去负责处理这批盐,就在警示范围内销售。” 朱高炽哀叹,怎么想尽办法还是没逃脱,只好垂头丧气离开,到门口时忽然又问:“爹,这件事我可以全权处理吗?” “当然。全部交给你。” 朱高炽这才告退。 次日朱高炽一大早就赶去魏国公府。 徐辉祖前两日出席过封赏大会后,朱棣也就放松对他的监控,允许他出府门,算是对他的一点奖赏。 不过此时徐辉祖依旧没出去,穿着灰色僧衣,仍旧敲着小木鱼。 朱高炽冲进来,大声说道:“舅舅,轮到你出面的时候了。” 徐辉祖停手,翻眼睛看看朱高炽:“你又要做什么?” “这回是好事。而且有利于所有勋贵的大好事。我需要你经商。” 徐辉祖冷哼:“这算什么好事?你要把羊毛或者棉布生意交给我?” 朱高炽摇头:“比那个生意更好。” “什么?” “盐。” 徐辉祖大惊失色,连忙坐直,厉声道:“你小子不要胡来!免得你母亲担心。” 朱高炽笑道:“舅舅,你也该去看看我娘。 她一直生活北地,你也知道北地苦寒,她回来后,三舅没了,虽然有哀荣,但她更愿意看到你啊。” “你不要转移话题!” 朱高炽坐凳子上,“舅舅别担心,这次是父皇同意的。 就算父皇不同意,循规私底下也没少参与盐引交易,这回父皇同意,由你来做这个生意。” “每年多少?” “不多,七八万引。就在京师销售。” 朱高炽把昨天会议的大致内容跟徐辉祖说了一遍,听完后徐辉祖沉默许久:“你这是要把我当枪使。” “话别说得那么难听,因为你是我舅舅,我只能找你,曹国公我都不敢把这事交给他,你不帮帮外甥吗?” 徐辉祖没好气道:“帮你有什么好处?” 朱高炽瞧见供桌上有苹果,拿起就啃,笑着说道:“金山你要吗?” 徐辉祖气急,“好好说话。” 朱高炽道:“舅舅你别不相信,代王目前还留在京城没走,你就不好奇是为什么吗?” 徐辉祖愣住,认真打量朱高炽,难道还真有金山? 然而很快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怎么可能,有了金矿朝廷早就搂进怀里不放手,岂会让他们知道? 朱高炽语重心长:“舅舅你猜对了,真有金山,只不过并不在大明。” “在哪儿?” “殷州!” 第175章 输粮山东,换盐引 徐辉祖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那表情分明是说:“你别忽悠我。” 朱高炽笑着把殷州介绍给徐辉祖。 “舅舅,你们徐家一门两国公,此殊荣已经是位极人臣,没有任何进步空间,就不为子孙后代考虑考虑吗? 京师里的风气越来越差,架鹰走狗,遛鸟狎妓蔚然成风。 我弟弟还算好的,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儿,但后面的人呢?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 徐辉祖道:“你怎么知道殷州那边有金矿?” “看书得来,至于看的哪本书,舅舅你别问,问我也不说。 代王都准备亲自去一趟,你难道不去看看吗?” 徐辉祖沉默,似在斟酌。 朱高炽又道:“也算是帮帮外甥儿。 盐政已经快烂透了,迟早都要下手整治,舅舅你涉足盐业也是为其他勋贵开个好头儿。” “接下来还有很多产业,都需要大量人手处理,舅舅你近水楼台,要是错过,以后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徐辉祖叹口气:“你说的比唱的都好听!” “舅舅你就说同意还是不同意吧,你要是真不同意,我就让我娘跟你好好说道说道,你外甥遇到这么大的难题,你这个做舅舅的怎么一点忙都不帮?” 徐辉祖连忙摇手:“算我怕你,算我怕你,这事儿我干了!” 朱高炽很高兴,迈步就走,边走边道:“舅舅你也太小气,每次到你这儿来都得到这破地方,这有什么好的? 你要真想当和尚,我把皇觉寺交给你,连口热茶都喝不上,找我舅妈去。” 徐辉祖哭笑不得,但心里却很温暖,这是朱高炽用自己的方式,拉近他与朱棣之间的距离。 回到皇宫,朱高炽把事情经过说给朱棣,朱棣神色复杂,道:“你那个舅舅,你就那么看重?” 朱高炽叹息道:“爹,我娘身体不好,她也就这么点念想,我能怎么办?” “别耽误正事!” “我舅舅接手后,很快你就能见识到那些盐商的手段了!” 朱棣还是不太相信。 事情既然已谈妥,朱棣与朝中重臣也都说好此事,十一月中就在朝会上宣布此事。 群臣虽然没有反对,但却情绪不高。 两淮盐商在朝廷里的代言人还有不少,许多士子其实都是盐商资助。 这个消息飞快传到两淮之地。 大盐商卫道,就是两淮盐商的老大。 盐业在大明的发展非常畸形,资本集中程度极高,与盐业的规模根本不成正比。 卫道号称卫半城,扬州城有条街都是他的,虽没有半城那么夸张,可实际也差不多。 卫道得到这个消息大为吃惊,连忙召集同道,于个园中聚会。 扬州号称十大金刚,共有十个大盐商,小盐商三四十。 十大盐商自然全数到齐,而剩余小盐商则派几个代表到来。 十余人齐聚个园,卫道做东,摆上酒席,美女跳舞,烘托气氛,随后便屏退所有人,个园瞬间安静。 卫道说:“诸位,朝廷的消息你们都听说了么?” “输粮山东,换盐引。” 陶二冷然道:“朝廷打得好主意,可是从哪取盐呢?” 卫道脸色凝重,捋着胡须道:“不好说,朝廷既然敢发布这样的命令,自然是有打算,否则岂不成了空口白话?” 赵大道:“咱们先分析下,魏国公的纲引范围是京师,首先不可能是蜀盐,成本太高。 淮盐自不用说肯定不给,那么只有从福建的劣盐着手。” 卫道开口:“福建的盐咱们可管不了。” 赵大道:“管是不可能管,但你说路上遇到点什么事儿,你们看怎么样?” “疯了你!”卫道怒道:“那可是国公,动他的人,你没毛病吧?” 赵大怒道:“国公怎么了,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父母之仇,九世可报!” 卫道拍案而起:“你要疯自己去疯,别拉着我们去垫背。” “那你说怎么办?” “先去见见他。” 盐商们虽然并未提出反对意见,不过大家都觉得卫老大有点老了。 这么多年做老大伤了他锐气,竟然开始畏首畏尾,连一个国公都不敢出招。 众人做两手准备,卫道去金陵见魏国公,赵大等人联合,雇用数百人,提前上路赶往福建,寻找埋伏地点。 卫道进金陵城,身边带着两个小厮,然而怎么进魏国公府却有点难。 对方门槛太高,这可不是随便说几句话就能进。 进金陵城后,卫道先寻个别院住下,遣人打探魏国公府门路。 打探来打探去,徐辉祖的门道没找到,反倒是寻到徐钦的软肋。 徐钦这个家伙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少年爱美色,乃是天下都说得通的道理。 他喜欢翠柳苑的头牌翠柳,可是徐辉祖是个比较板正的人,自然不可能让他迎娶风尘女子进门。 卫道大喜,只要有弱点就好说,卫道直接把翠柳买下,藏起来不让她见人。 徐钦个愣头青,什么都不知道,几日前来寻翠柳欢乐,结果却被老鸨告知,翠柳已经被人买去。 徐钦勃然大怒:“你这老鸨,莫非欺我魏国公府?” 老鸨苦苦哀求:“小郎君啊,我自然知道翠柳是您的心头好,可您也不给个准话儿,翠柳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在这里蹉跎岁月吧? 前几日那客人来,财大气粗。 老身也想把翠柳留下,可对方连价码都没还,老身说多少就是多少,天黑钱送来,把翠柳接走。 原本我还想着要替小郎君留上一留,可话都说出来,总不能反悔。” 徐钦咬牙切齿:“那人是谁,现居何处?告诉我!” 老鸨摇头苦笑:“不是老身不帮你,对方乃是淮扬盐商,这会儿子,估计都回扬州去了。” 徐钦听完两眼一黑,差点没晕过去,甩手给老鸨一个耳光,“蠢货!” 说完悲愤离去。 他甚至有冲动往扬州寻人,可仔细一想老爹,不由缩了脑袋,自己要是真去,老爹估计能打死他。 过两日,徐钦正在家中郁闷,忽地小厮进来,送来一封信。 徐钦闻那信上香味,便知是翠柳,大喜过望,连忙拆开。 第176章 设计,捉奸 信只有短短几句话,流露出极其浓烈的思念之情。 徐钦这才得知,翠柳居然还未离开金陵,而是在锣鼓巷的一个小院子,盐商买了她后便不知所踪,因此翠柳日日在小院子里对天哀叹。 徐钦的心疼都快溢出来,乃至脸上都有痛苦神色。 不行,我一定要把翠柳救出来。 徐钦说干就干,折了信揣怀里,带几个家丁,往锣鼓巷而去。 按照信上地址,徐钦很快就找到小院儿。 院子很精致,起码那个门精美异常。 徐钦怒火填膺,暗道:“老子是国公府公子都不敢把翠柳养在别院,你一个区区盐商,什么档次,什么水平?” “给我砸!”四五个恶仆冲上,不一会儿就把大门撞开,徐钦大踏步进去。 小院极为清幽,中间种植翠竹梅兰。 不过里面也没什么人,徐钦不知道路,只管往里面闯。 不一会儿功夫忽然遇到个丫鬟,徐钦命人把丫鬟擒来,才发现居然是翠柳的贴身侍女。 “你家小姐呢?” \"啊,世子爷你可算来了,我家小姐就在后花园!\" 有侍女带路方便得多,不一会儿徐钦便找见翠柳,只见翠柳坐在水榭,正对湖伤感。 徐钦紧忙两步上前,贴近翠柳,低声唤道:“翠柳?” “啊,世子爷!你怎么来了?奴等你等得好苦!” 恋人见面,格外火热,直接抱在一起,婢女急道:“我说两位,你们就别在这儿卿卿我我,万一老爷回来事就大了。” 徐钦道:“叫他回来,我堂堂魏国公世子岂能怕他?” 两人继续你侬我侬,婢女跺脚道:“真是拿你们没办法,我去外面瞧着去。” 徐钦好不容易见到翠柳,心中火热早就无法按捺,动手动脚,翠柳急忙躲闪,不多会儿也被弄得火热,“爷,先别弄了,盐商随时可能回来。” 徐钦道:“怎么?我能怕他?” 翠柳哭诉道:“爷是不怕,可是奴怕呀。” 徐钦见她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格外心痛,抱得更紧。 不过他却沉默,他没办法安置翠柳,无论说得多好听,他都不能不顾忌魏国公世子的身份。 另外有传言说,皇帝想要让他立刻袭爵魏国公,那他就是正经的魏国公,与翠柳这样的风尘女子纠缠,就连皇帝都有可能打他屁股。 翠柳哭得更大声。 徐钦只能抱得更紧,然而还是一言不发。 翠柳哭半晌道:“爷,您还是回去吧,万一被人发现,不好说。 奴身份低微,配不上爷,多谢爷为奴操心,奴感激不尽。 只是日后见不到爷,奴想起便伤心。” 徐钦苦笑,“别说了,跟我走,我就不相信,还有人敢阻拦我!” 翠柳道:“去哪儿?” “回妈妈那儿。” 翠柳急忙挣脱:“我不去,我不去!”她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我再也不想回去。” 徐钦道:“你放心好了,虽是叫你回去,这回叫妈妈先给你找个院子住着,待以后徐徐图之。” 翠柳摇头:“算了爷,你我今生有缘无分,咱们这次相见后,就再也别见。” 徐钦大急,抓住她的胳膊狠声道:“怎地,你这是嫌弃爷?” 翠柳凄惨一笑:“爷,您想,就算您能压得住盐商,把我带走,可是这事还是会不可避免传出去,到时爷该如何自处? 况且爷,过几日盐商要带我回扬州。” 徐钦又怒又气,这种可能他确实想到,不过方才冲动之下倒是刻意忽略,如今她重新提起,叫人心烦不已。 他在亭子里走来走去,怒道:“这也不成,那也不成,我堂堂魏国公世子,难道还不如个盐商不成?” 翠柳急忙道:“谁说不如,在奴的眼里,爷就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只是时不我与,你我有缘无分,爷,奴会念着你的好。” 徐钦气急,来回走几步,突然拉起翠柳:“走,跟我走,今日我就禀明父亲,娶你进门。” 徐钦不是在说气话,而是真的打算这么办。 娶个歌姬怎么了? 天下人都能娶得,偏我娶不得? 他拉着翠柳走到前院,正准备出门,忽地前方有个商人模样的男人进来,此人四十多岁,身材滚圆。 男人勃然大怒,立刻冲上来,抢过翠柳,指着徐钦道:“你是谁?怎么敢闯我家里?这天子脚下还有王法吗?” 徐钦冷声道:“所有人退下!” 男人也带着几个仆人,他们还不想走,然而徐钦的几个贴身侍卫扭住他们的胳膊,他们毫无反抗之力,就知道眼前这个人肯定不简单,也没反抗跟着走了。 男人脸色十分不好看,转头冷冷盯着翠柳:“我只出去几日,你竟然敢招野汉子进家? 你如此不守妇道,要你何用?”抬手就给她一个耳光。 徐钦大怒:“住手!” 男人道:“这是我买回来的姬妾,乃是我自家事儿,与你何干?” 徐钦沉声:“知道我是谁吗?我是魏国公世子。” 男人上下打量他,似在斟酌此话真假,但很快他就看到徐钦腰间挂的玉,非是凡品,倒是也信了,拱手道:“原来是世子,见过世子。” 徐钦眯眼,心底很慌,眼前的人似乎并不在乎他的身份地位,不由好奇,这个家伙是得了谁的势?竟然连国公世子都不在乎? 男人自报家门:“在下扬州卫道,忝为扬州最大盐商。” 徐钦恍然,原来是这样,扬州的最大盐商,确实有底气。 这些人跟官府都有勾结,不在乎他这个国公世子也是情有可原,因为两个人原本就不在一个系统中。 “翠柳乃是我的人,没想到被你买去,你有几个脑袋,跟我抢女人?” 卫道笑道:“原来如此,区区一个女人,不值大动干戈,世子爷既然喜欢,那就送给世子爷。” 徐钦无语,原本还想着其他说辞,只是没想到一句话就把人得到了,接下来的话还怎么说? 卫道拱手道:“世子爷既然想要她,那我就将她送到世子爷府上。” 徐钦忽然皱眉:“不能送府上。” 富商道:“啊,是了。那就先安置在此。” 第177章 盐商打探消息 徐钦当然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免费午餐。 只是当他询问府上想要什么时,却没有得到答案。 富商表示,能够为世子爷做些事情是他的荣幸。 徐钦心想,翠柳留在这儿也好,这样父亲也不会查,于是欣然接受。 然而他并不清楚,一切堕落的开始,都是先接受他人的好处。 命运早就将每个礼物都标好价格,只是当时没人知道而已。 世子爷得了翠柳,每日里胡天胡地都有去处,乐不思蜀,连续好几日都是早上来晚上走。 卫道也很懂事儿,不但给小宅院配备各种小厮奴仆,一应日常使用都有供应。 而且他还贴心开个后门,方便世子爷进出,私密性极佳。 三五日后,卫道突然在徐钦到来后拦住他,“世子爷,小的有些事想要问问。” 两人来到一处凉亭,卫道替徐钦倒上茶水。 “世子爷,前几日小的听说陛下下旨,特许为国公府经营食盐?可有此事?” 徐钦随口道:“陛下都下旨,那还有假?” 卫道奇道:“小的只是好奇,这淮扬盐场没有余盐,四川盐场又太远,世子爷这盐是从哪提?” “长芦盐场啊,在直沽那一代。” “直沽……” 卫道十分不解,直沽那地方他知道,原本还以为这件事是朱棣主导,没想到这里还有朱高炽的影子。 他的推断很简单,直沽距离北平府并不远,而且他也知道朱高炽在北平府开发港口,南边很多商人都跑去进口商品。 所以如果直沽有自己并不知道的盐场,那么只可能是朱高炽出手。 卫道心中疑惑解开,瞬间没什么压力。 如果朝廷从其他地方开辟盐场,那么他或许还会紧张片刻,可是直沽开辟,那就不足为虑,为何? 因为人的缘故,熬波煮盐,其实是个劳动力密集型的产业,需要大量人手,但北方缺的就是劳动力。 靖难几年打下来,北方人口锐减,根本不足为虑。 但他还是十分谨慎,又问道:“爷,不知道每年有多少石?” 徐钦警惕,“你打听这么详细做什么?” 卫道说道:“爷,您其实不知这其中门道,卖盐虽然也是生意,但这门生意与其他生意不同,若是恶了同道,生意可就难做下去。” “还有这种事儿?”徐钦冷笑:“魏国公府也不放眼里?” 徐钦道:“爷,真不是放不放眼里,那是很多人的饭碗,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他们岂会善罢甘休?” 徐钦没吭声,转头打量卫道,淡淡开口:“其实不多,一年也就几万石。” 卫道说:“原来是这样。爷,我是常年卖盐,这里面的门道懂得很多,爷您看,要不把这块承包给我?” 徐钦嘿嘿冷笑:“想屁吃呢?这是大皇子亲自下达的命令,你长几个脑袋,敢坏大皇子的事儿?” 说完徐钦起身就走,卫道呆了半晌,原来这是朱高炽的生意,怪不得呢。 朱高炽要插手生意,还真没什么办法对付,不过一年几万石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卫道放下心,隔日便回了扬州,回去后便大肆宣扬此事无碍,并且声称与魏国公世子已经取得联系,绝不会威胁他们的地位。 而且卫道告诉他们魏国公府的来源,众人大为惊讶。 因为盐场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朝廷新建盐场,不可能没人知道。 但朱高炽不声不响建个盐场,年产几万石,居然连半点风声都没传出。 不过当了解到长芦盐场的真正实力后,他们便不再担心,反倒是魏国公入场让他们察觉到有利可图,准备谋划着从那儿捞点。 十一月二十二日,从长芦盐场出发而来,装载食盐的船只抵达金陵城外长江码头,朱高炽与徐钦、徐辉祖一起迎接。 长江上帆船点点,来的船只有两船,虽然如此但是装载一点都不少。 上午过半,船只抵达。 朱高炽极为欣喜,望着船道:“这可是新的开始!” 徐辉祖以及徐钦两个人显然没办法理解朱高炽的想法。 这可是盐场产的第一批盐,从这个方面的意义来说,这代表着朱高炽彻介入大明日常生活。 船夫们待船靠岸后,便将盐卸下,他们使用的是同直沽一样的手葫芦。 随着众人卸载差不多,朱高炽带着两人去检验食盐。 原本徐辉祖以及徐钦都不以为然,日常食用的食盐他们都见过,粗粝的黄色颗粒,味道略微发苦,稍微好些的是川蜀井盐,最好的是解盐,这是贡盐。 他们吃的就是贡盐。 当朱高炽命船工解开袋子,露出里面如雪一样白的盐时,徐辉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这是海盐?这是盐吗?” 朱高炽道:“当然是盐,不然还能是什么?” 徐辉祖不相信,伸手抄起一些,放嘴里,好家伙果然是盐,而且丝毫没有半点苦涩味。 “这盐怎地没半点异味,甚至比解盐还好!”徐辉祖无比震惊。 朱高炽道:“这也没什么难的,只需要掌握方法,就能生产出这样的盐。” 古代晒盐的工艺完全依靠的是天气,首先要把海水引入蒸发池,然后再引入结晶池,通过太阳与风力蒸发干水分,得到盐的晶体。 但这样的盐还不能直接食用,需要经过进一步过滤提纯,去除杂质,否则会中毒。 福建等地的晒盐法就是这样做的。 朱高炽的强大之处在于他发明一套更加科学的提纯方法,速度远远比福建要快。 据说他们使用黄泥淋浇的办法过滤。 徐钦立刻大声道:“那这盐卖什么价?” “当然是胖人卖多少你就卖多少,绝不能提价!”朱高炽斩钉截铁。 徐钦有些为难:“这样做解盐就卖不出去了。” 朱高炽笑道:“区区一些解盐,就算真的做不下去那又如何。” 解盐是池盐,成本上比熬波煮盐的办法要简单得多,成本也低。 不过,灶户过得很苦,解盐中的大头是被朝廷、盐商拿走,灶户只有少量薪俸,所以朱高炽并不担心。 第178章 海盐上市,限购三斤 徐钦还是不死心,“可是这样别的盐商会不会反对我们?毕竟这样的盐,会引得别地商人蜂拥而至。” 朱高炽道:“你只管卖盐,盐价多少,那是朝廷的事,与你无关。” 徐钦拿起盐搓了搓,好家伙,好细腻啊! 他就从来没见过这么细腻的盐,解盐里也经常有杂质,这种盐价格翻个十倍那是一点都不愁卖不出。 徐钦道:“可是灶户们怎么办?这盐要是大规模出售,很多灶户都无工可做。” 朱高炽淡然道:“弟弟,这盐事关国策,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也不能说给你听。 所以,就别瞎打听,等轮到你指导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 徐辉祖忽然插嘴:“你能大规模生产?” “可以,不过并非现在,还需等段时间。” 为啥要等?因为朱高炽准备把蒸汽机搓出来,有了蒸汽机,晒盐效率还能再翻上一两倍。 到时候帝国在沿海地带建上几个大型盐场,可以解放灶户。 次日,位于金门桥附近的徐家盐类专卖店开业。 按照朱高炽的规划,这个店铺别的什么都不卖,只卖盐,类似米行粮行之类。 朱高炽是想要徐家承担建立销售网络的重任,如今不过是在金陵城中试水。 因为没有宣传,并无人知道这个店铺,朱高炽、徐钦、徐辉祖三人躲在一旁酒楼,从窗子刚好可以看到盐铺门口,观察人流。 等了半晌也没人进。 又等片刻,终于有人进去,里面的情景朱高炽看不到,但实际上非常夸张。 来人叫张五,曹国公家丁,家里缺盐,因此前来买盐。 他见这个有盐铺,觉得十分稀奇,当今哪有专门卖盐的铺子?所有盐都在杂货铺出售。 张五进得门,刚想开口询问,不料登时被唬住! 为何? 这店铺装修得太过震撼,里面全都是白色的,跟灵堂似的。 靠着墙全都是玻璃柜子,里面放着白花花的东西,四面墙——除了门口位置没有,全都是这样。 张五震惊无比,这是什么东西? “客官买盐吗?”柜台里站个女子,笑靥如花。 张五浑身有些酥麻,半晌才回过神,指着玻璃柜道:“这这这都是盐?” “确实是盐!” 张五叫出来,这盐怎地这么白? 柜员解释道:“这是利用新技术提纯出的盐。” “什么盐?” “海盐?海盐不能吃,绝不能吃。” 张五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如果不是海盐,还可以买些回去试试。 他说完就转身要走。 柜员急忙叫住他:“这位郎君,你可以尝尝,我们的海盐与其他海盐大为不同,没有异味。” “真的假的?”张五半信半疑。 柜员用一片白纸铲出一小点儿,示意张武伸手,倒于手掌,道:“您不信可以尝尝。” 张五小心舔了些,眼睛立刻瞪大,“这盐多少钱?” “两百文。” 张五简直要疯,这特么跟解盐有什么区别?解盐也不能做到这么精细,才卖两百文。 他还是有所怀疑,“你不会是卖假货的吧?” “这是魏国公的铺子。” 张五顿时不再怀疑,“我要一百斤。” “不好意思,限购,每个人只能买三斤。” “三斤够干嘛的?我家老爷是曹国公!” “不好意思,谁来都是这么多。” 张五大怒,有心想闹事,但转念又想到这是徐辉祖的生意,他还是老老实实称三斤回去。 张五离开后没多久,又陆续来两三个人。 等到中午,突然爆发,无数人疯狂涌向这个小小的盐铺。 徐钦捶胸顿足,直言卖得便宜了,太便宜了,应该翻十倍。 这其中,也有卫道的人马,一个小厮买来三斤盐,只看一眼便大惊失色,快马奔往扬州。 小厮只换马不换人,以八百里加急的姿态将盐送到卫道手里。 半夜收到盐的卫道连觉都睡不着,反复思考问题,长芦盐场怎么会有这么多精盐? 卖这个价,他们该怎么活? 天色刚微亮,卫道便再也等不及,叫小厮去把其余几家全都叫来,十余人在个园中见面。 赵大睡眼朦胧,揉着眼睛道:“卫老大,我等睡得正香,叫我们过来作甚?” 卫道黑脸道:“你们还有心思睡?昨晚半夜到现在我都没睡着。” 赵大打个哈哈:“卫老大老当益壮,宝刀不老哇。” 卫道生气把用布袋子装着的盐扔桌子上,“看看,我就不相信你还能笑出来!” 众人不解,打开一看,原来是盐,这下众人倒是放心。 他们跟盐打一辈子交道,怕什么也不可能害怕盐啊,不过这盐确实精细。 卫道见他们不以为然,嘿嘿冷笑,把盐的来历说出,众人一听登时傻眼。 赵大急声道:“不可能,这么细的盐,卖这个价格岂不是要亏死?” “我也想知道,可事实就是这样。” 赵大呆半晌,咬牙道:“魏国公这是要跟我们拼个你死我活呀,我这就去找人!” “回来!你找人?你能找到几个人,还能比朝廷的人多?” 赵大道:“可他这也太欺负人!我不服。” 卫道冷笑:“你准备怎么办?杀人还是劫船?那可是海船,你能劫吗?” 赵大也冷静下来,道:“卫老大你年纪大了,求安稳我理解,但魏国公这么干,是断你我的活路,你害怕我可不怕。” 卫道冷声道:“蠢货,你以为这是谁的生意? 大皇子的! 命令是大皇子下的,长芦盐场也是大皇子开的,有本事你就去找人啊!” 众人顿时哑然,庆幸当初没冲动,真要动手截杀运输的人,那他们可就是形同造反。 其中一人道:“卫老大你说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 卫道深吸口气,道:“还是老办法,先请客,有钱不赚是傻子,我就不相信他对这么多钱不动心。” 众人齐齐点头。 卫道又看看众人:“这回需要大家凑点钱。” “凑什么钱?”赵大突然插口。 “金陵城里除了我们不允许有这么好的盐!我要把盐全买下!” 卫道停留半个时辰,立刻回去换衣服,前往金陵城。 第179章 山东急报 卫道抵达金陵城,不顾劳累,直接就到翠柳的那个别院,正巧今日徐钦不在。 卫道听到回复,便转头去另外别院,留个小厮,看到徐钦立刻叫他过来。 次日上午,小厮回报说徐钦回来。 卫道连忙赶过去,拉着徐钦到小凉亭里:“我的世子爷啊,这么好的盐你怎么这个价格就出手?太亏了啊?” 徐钦道:“我们家自己的事儿,与你何干?” “世子爷啊,小的不是要管闲事儿,而是你这弄得我们没办法做生意。 这几天铺子里的人都要这种盐,您给我露句实话,是只贱卖几天,还是一直都这样?” 徐钦道:“卖几天也不关你的事儿。” 卫道急得跳起来,“哎哟我的世子爷啊,您这是要断了我们的活路啊。” 徐钦装糊涂:“怎么会?你们该卖就卖,我又不拦着你。” “我的世子爷,我求求您,别逗我了,小的就这么点身家,可经不住您的折腾,您就给个准话儿。” 徐钦好笑,淡然道:“以后都是这个价格,说不定还会降!” “还降?您怎么还降? 这价格已经白菜了,再降我们就真得去吃土。 这么好的盐,交给我,我能轻易给您翻上十倍。” 徐钦冷笑:“你也觉得卖得便宜?” “岂止是便宜,简直就是便宜。 我老卫卖盐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低的价儿。 您就行行好,往上提提,这价真要人命!” 徐钦仰头,似在自言自语:“我倒是也想提啊。” “提提提,必须提!这么好的盐,让那些黔首吃,真是糟蹋东西。” 徐钦道:“你知道这盐是大皇子的生意吗?” 卫道有些迷糊。 徐钦又道:“那你还让我提价?” 卫道如遭雷劈,立在当地,缓了半天才缓过来:“世子爷,您跟我好好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钦也没隐瞒,把事情经过说了。 卫道恍然大悟,笑道:“我还当是怎么回事呢? 这事也好办,盐您转手卖给我就是了,我给您高价,您连卖都不需要卖,还省事,躺着赚钱就行。” 徐钦眼前一亮,嘿还真别说,这还真是个办法,自己过一道手,直接就把钱赚了,这不比赚辛苦钱好得多? “好,我要翻十倍!” 卫道眼前一黑,道:“世子爷,您不能不给我们喝点汤啊!八倍。” 徐钦心中一算,点点头:“好,那就这么说定。” 卫道生怕日久生变,要求徐钦马上开始交易,双方写定文书,交割完毕,卫道这才放心回肚子,与徐钦告辞,立刻租船起运。 徐钦随后返家,正好朱高炽过来与徐辉祖对销售数据,并且提醒他要建立全国覆盖的网络,徐钦进门,立刻高兴地把所有盐都卖出去的好消息告诉徐辉祖。 “殿下,父亲,盐全都卖出去了,以后咱们坐着收钱就行。” 朱高炽本能觉得不对,道:“怎么回事?” 徐钦立刻把所有事情都交待,在他看来这样既没有违背朱高炽的意图,又能轻松赚钱,很是得意。 朱高炽意味深长道:“这就是你说的卖出去?” 徐钦道:“对啊,这不是卖出去了吗?” 徐辉祖听不下去,抓起旁边的笤帚就打。 他拉过来徐钦,这家伙还想反抗来着,却被他按地上,然后狠狠打下去。 朱高炽在旁拱火:“舅舅,他这么蠢以后关家里吧。” 徐辉祖郁闷无比,于是下手更狠。 徐钦被打得鬼哭狼嚎,“爹,为什么打我?你倒是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啊?” 徐辉祖骂道:“我打你个蠢货,蠢成这样,以后还怎么活?” 打半天,徐辉祖累了,这才放下笤帚,那笤帚已经飞了,不能再用。 朱高炽幸灾乐祸,哈哈大笑:“弟弟,你被人骗了!” 徐钦立刻跳起:“不可能,他们不可能骗我,他们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我来问你,你觉得商业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徐钦歪着脑袋思索半晌,道:“诚信?” 朱高炽大摇其头:“是渠道啊!知道什么叫渠道吗? 拿盐来举例,我就是你的上游渠道,为你供货,你家的铺子就是你的终端渠道,为你销售。 现在你告诉我,你失去终端渠道,这种躺着赚钱的好事,我不会做吗? 为什么要过你的手,让你赚一道?” 徐钦道:“那你不是我哥吗?” 朱高炽笑道:“论辈分,曹国公也是我兄弟,给他好不好?” 徐钦傻眼。 “你呀被人骗了,看着你是赚钱了,可这些钱是你辛苦赚的吗? 是盐商送你手里的,他们只是因为找不到上游渠道,所以必须跟你有所联系。 我可以告诉你个实话,以后咱们吃的所有盐,都是这样,到时候你们还凭什么赚钱?” 徐钦如遭雷击,此时他的脑子终于转过弯,大声吼道:“他敢骗我!这厮找死!” 说完掉头就往外跑。 徐辉祖正想拉住他,朱高炽摇头:“这事还是让他自己处理,舅舅你不能出面。” 两人就在家里等着,不多时,两个小厮慌慌张张跑来,“大事不好,大公子把人打死了!” 朱高炽起身,笑道:“舅舅,看起来他还不算是太笨,这里没我的事儿了,告辞。” 徐钦杀个人,这件事谁敢说什么吗? 他姑父是永乐大帝,兄弟是定国公,姑姑是皇后,父亲是魏国公,还有堂兄是大皇子。 死一个盐商,谁敢说什么? 只是可惜,堂堂卫道,淮扬的盐商大佬,被人一刀砍掉脑袋,滚入江中,消失不见,落得个无头尸体。 冬天眨眼就到,今年冬天虽不如前几年冬天那么冷,但其实也不怎么好过。 四地粮食早就送过去,现在倒是不用着急发,明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再接济。 现在主要任务是打压粮价。 总体来说,永乐元年是比较平稳的一年。 冬天到,意味着过年不远,朱高炽忙活着准备过年的东西,今年朱棣准备大操大办一次,毕竟这个年非常有意义。 正当他忙着过年时,还不知道永安门外一个骑士浑身是血,冲进城门。 “快,禀告陛下,山东急报!” 第180章 余粮不多 骑士刚进城门就跌落马下,马也顺势倒地,跑废了。 守城接过急信不敢耽搁,急忙前往皇宫,送至通政司,由通政司递给朱棣。 朱棣接到信大吃一惊,急忙召集文武大臣,于新奉先殿升座,六部尚书加朱高炽、朱高煦,以及内阁大学士三人。 朱棣龙椅升座,把信交给狗儿:“来看看吧,山东布政使急报。” 原来,刚刚入冬,山东便天降大雪,原本这倒是好兆头。 今年河南蝗灾,旱灾严重,山东也受波及,入冬后降大雪能够有效缓解灾情,意味着明年土地不会大旱。 然而这雪竟然下起来没完没了,整整下了七八天,造成严重雪灾。 众臣看完信件,皆是大惊。 朱棣道:“山东去年刚刚稳定,本就遭旱灾,十月又遭冻雨,刚入冬又遭雪灾,诸位有什么想法不如说出来。” 夏原吉先开口:“陛下,山东之地必救,否则山东、河南糜烂,黄淮一代不安稳,会酿成大祸。 然国库空虚,须得从其他地方想办法。” 朱棣道:“各卫所可能征集来粮食?” 夏原吉摇头叹气:“各卫所虽然有余粮,可是并不多。 况且卫所分布又分散,就算朝廷能把粮食征集齐,运输也是个大问题。” 朱棣还不死心:“各地常平仓呢?” “常平仓中有粮食,但不够,况且也不能随意动,必须留待来年。 几个能动的常平仓中,粮食并不多。 陛下,臣,如今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搜集这么多粮食。” 朱棣很生气,“堂堂大帝国,竟然连这点粮食都拿不出? 朕把这件事交给你,无论你用什么办法,也要给朕凑出十万石!” 夏原吉立刻叫苦:“陛下,臣也只有动军需。” “不准!”朱棣大声道:“九边粮草谁都不能动!” 郁新此时出班,“陛下,诸王手里有诸多粮食!” 朱高炽虎躯一震,转向郁新这个上一代户部尚书,果然是老姜,竟然想到这么个办法。 真乃神人。 朱棣咳嗽两声,“这个,暂且缓议。” 前脚建文帝刚削藩,后脚你就抢粮?就不怕靖难之事再度重演? 况且帝国做事,起码表面上要过得去,这也太难看。 郁新露出老狐狸般的笑容:“陛下,莫非您忘了盐引?” 朱棣闻言一愣,片刻后恍然大悟,哈哈大笑:“好,好,就这么办。” 郁新的意思是增发盐引,用盐作抵押,等于借藩王的粮食,虽然暂时会导致盐引的泛滥,但却能解决眼下的燃眉之急。 朱高炽想明白其中缘由,立刻阻止:“慢!父王,郁老大人,断然不可! 盐引滥发引发的问题太大,绝对不是帝国能够承受!” 盐引相当于一种有价证券,发行的基础就是盐的产能,如果生产的盐无法跟上滥发的盐引,盐引就会彻底证券化,到时候暴雷,整个帝国都可能炸沉。 而且,到明朝后期,盐引果然证券化,导致政府税都收不上来,私盐泛滥,贪污严重。 朱棣摆摆手:“朕知道你要说什么,但眼下事情严重,只能暂时先这么做。待缓过来后再慢慢回收。” 朱高炽摇头,根本不相信政府会收手,以后只要遇到钱财不足,就会想起来这个办法,迟早把盐法都给玩烂。 “爹,孩儿请问你可知道如今流通在外的盐引有多少吗?” 朱棣当然不知道,谁没事会想着这些事儿?他看向夏元吉,意思是你来告诉朕。 夏元吉当然有数,目前流通在外的大约有三百多万石,这比一年生产的两百多万石并不相符,朱棣也发现问题了,赶忙问其中缘由。 说起来这是由于建文帝与洪武的锅,他们没有盐引知识,很多时候赏赐没办法解决,就赏盐引,他们以为这玩意就是废纸。 朱高炽这才开口道:“父王,这种办法绝对不可行。 这还只是官方发行的盐引,有多少伪造的盐引谁也不知道,照此下去,迟早会泛滥成灾。” 朱棣诧异,转头问夏元吉:“都是怎么回事?朕让你管盐场,你们就是这么管的?” 夏元吉赶忙请罪。 朱高炽道:“爹,其实这次事情倒是不难解决,使用新式盐引,让魏国公府自己想办法筹集粮食,如此可解决。” 朱棣道:“那不还是发盐引吗?” “不一样,这次盐引是由长芦盐场专用,而长芦盐场本来本身就不再我国的盐政内,可以随便折腾,而且儿臣自然能做出让旁人无法模仿的盐引来。” 朱棣道:“可有样板?” “有,只不过儿臣并未带身上,且待儿臣让人去取。” 朱高炽叫来小太监吩咐几句。 会议终于有走上正轨,朱棣又问群臣谁去山东比较合适? 出这么大的事儿,肯定不能让山东布政使自己搞,朝廷必须要派人去监督。 众人说不出个所以然。 去山东的人选不能地位低,否则无法镇住山东的豪强与胥吏。 但高官基本上都在这儿,夏元吉去是最合适的,但郁新年纪大,夏元吉离不开。 最终朱棣把目光放在陈瑛身上。 陈瑛是个酷吏,同时也是朱棣养的一条狗,专门咬建文旧臣。 这半年多时间,陈瑛弹劾过不少人,处理不少建文旧臣。 朱棣道:“陈卿,你去山东,朕封你为山东巡抚,此次去山东,务必要处理好,否则闹起民变,朕唯你是问。” 陈瑛大气拱手:“臣定不负陛下重托。” 不多时小太监回来,送回一套已经印制完成的盐引。 众人的目光立刻被牢牢吸引住。 盐引有巴掌大小,花花绿绿很是吸睛。 朱棣先拿起一张,只见上面写着一引,正面画着牡丹等图案,背面则是龙凤呈祥。 他脱口而出:“这是盐引?” 疑问句,显然不认可。 但这并非因为太粗糙,相反,这玩意太精美了,作为盐引太浪费。 朱高炽也不知道用多少套色印刷的技术,上面呈现出五光十色的颜色。 除此外,纸张格外挺阔,甩动哗啦作响,表面光滑,朱棣觉得水都泡不透。 第181章 棉纺织机出了大问题 朱高炽点点头:“是。这不过是样张,还是很容易仿造,还有几种防伪手段,正在研究中。” 朱棣怀疑他在凡尔赛,当然朱棣不知道这个词,但意思相差不大。 这样的纸张,朱棣见所未见,更不用说其他人,更不可能了解。 不了解的事物,怎么仿造?他拿起纸张嗅了下,没有异味。 朱高炽又介绍道:“这上面采用三种防伪手段,第一种就是上面的花卉,大家可以看看,这是用极为精细的技术一笔一笔画上去的。” 众人连忙拿起仔细看,好家伙,这才发现,画上的每个笔触都清晰可见,绝不是用泼墨法糊弄事儿。 要想印刷这样的盐引,必须要制造出如此精细的底版。 但这一关太难,如今的雕版印刷个书籍勉强够用,但无论是木,还是泥制作出的活字都不可能做到这么精细。 回想起他们看的书,只要字迹清晰就会被认为是佳本儿。 与这样的印刷技术相比,简直连提鞋都不配。 朱高炽继续介绍:“第二种技术是变色油墨,在阳光下能看到油墨变色。” 朱棣率先走到新奉先殿门口,对着阳光调整角度,果然纸币上的油墨会变色,众皆骇然,这是如何做到的? 夏元吉急道:“这可以当宝钞用!” 朱高炽笑道:“夏尚书别着急,我待会再说为何不能用作宝钞,现在还有第三个防伪技术,对着阳光,可以看到里面有水印。” 朱棣照着做,脱口而出:“大明永乐元年制!”怎么在纸张里面?朱棣满脑子疑惑。 盐引中间有几个字,对着阳光看得清清楚楚,角落里写着一引盐字样。 夏元吉急吼吼凑上前:“殿下,为什么不能用作宝钞?” 朱高炽道:“原因有两个,第一,宝钞换新版,能解决贬值问题吗?如果解决不掉,换新版做什么?”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头,“第二,换新版也就算了,旧版怎么办?是直接废除?还是允许兑换新版?夏尚书,怎么办?” 夏元吉愣住,旧宝钞问题众多,一直让夏元吉非常头疼。 看到新盐引他立刻就想起旧宝钞,其中最严重的是旧宝钞易损、易仿造,导致价值一直都不高。 如果换成新版,这两个问题自然没有。 但这不能解宝钞贬值的问题,很早前元朝的宝钞也有这个问题,最终酿成元末大起义。 夏元吉脸色惨白,心都漏跳。 第二个问题更难解决,宝钞信用不高,朝廷不爱收,乡绅官吏都不愿意等值兑换银子,这就导致宝钞的价值不高。 这就是个死循环,无解。 如果新旧同时运行,旧宝钞仿造的人肯定更加肆无忌惮,到时候朝廷这么多损失谁能弥补? 如果不允许旧宝钞使用,还有大量底层百姓持有大量宝钞,直接废除会引发动荡。 朱高炽见夏元吉脸色难看,安慰道:“尚书大人不用担心,宝钞当然要换,但不是现在,时间还不成熟。” 夏元吉稍微放心,转念一想又愣住,这么说朱高炽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两个核心问题吗? 早朝结束,朱高炽马不停蹄赶往印刷厂,安排印刷新盐引。 下午他命太监带着新盐引去见魏国公徐辉祖。 徐辉祖了解完事情原委,什么都没说,只告诉太监粮食会按时送到。 山东乱不得。 这是朱高炽与朱棣两人共识。 当朱高炽向朱棣汇报此事的结果,两人同时都松口气。 然而,朱高炽还未歇上两日,棉纺织机出了大问题,一个工人操作时不慎被伤。 那日,朱高炽早上起来迅速赶往棉纺织机研究机构,位于秦淮河旁的一处不起眼小房子。 现场一片狼藉,地上都是血。 朱高炽连忙询问伤亡情况,管事告诉他,问题并不严重,只是场面骇人,罪魁祸首是棉纺织机的某个部件。 朱高炽靠近棉纺织机,弯腰仔细看,原来是一处连接的铁片突然断裂,因为此处承担压力大,铁的强度不够,发生崩裂,工匠是被弹飞的铁片伤到脸。 朱高炽决定先去看看受伤工匠。 工匠的伤势并不严重,当朱高炽出现时,他表现得很激动,脑袋上缠着白布,裹得跟个木乃伊似的。 朱高炽安慰他几句,并告诉他这段时间薪俸照发,让他安心养伤。 他与大夫仔细了解情况后,心情放松下来。 回到研究工坊,朱高炽立刻把管事叫过来,了解这台纺织机原型的运行情况。 出现断裂工件还是第一次,但此前的运转一直都不怎么顺利,最近几天才逐渐稳定,只是没想到又出这个问题。 朱高炽仔细问:“除此外没有其他事情吗?其他工件还牢固吗?” 工坊主事摇头:“殿下放心,其他部位都很牢固。 出事后我立刻召集人手对工件进行检查,其他地方都很好,只要解决这个部件问题,应该就没问题。” 朱高炽道:“这个好办,铁匠工坊那边有没有更合适的钢铁?” 工坊主事摇头:“没有,这里用的铁就是他们最坚固的,只不过这里承受力量太大,除非加厚。” 朱高炽仔细观察断裂工件,不由摇头,加厚不可行,因为这里实际很微妙,并不能继续加厚。 “叫所有工匠过来,大家一起想办法。” 朱高炽取来设计图,这是他设计的,所以印象很深,但机械设计不是他的专业,所以很多事情其实也是摸着石头过河。 仔细检查设计图,他发现这里确实没有继续加厚的可能。 于是他着手修改设计图,一定要加固这个工件。 主要原因是这个工件是链接传动轴的,在没有发明可靠蒸汽动力前,水力就是效率最高的方式,而且还得兼顾畜力。 朱高炽的辛苦奋斗又开始了。 他颇有种熬夜写论文的感觉。 当所有工匠到来,他们开始就这个问题争论,他们提出许多种办法,但试验后发现哪一种都不行,于是这次会议朝着无穷无尽的方向发展。 朱高炽急于将棉纺织机投入使用,大批量棉花都在仓库里堆着,再晚些时候,棉花都要坏了。 第182章 再烧一炉 朱高炽全心投入棉纺织机的研究中,后来他发现这不单纯是机器设计的事,还需要有铁匠工坊的配合。 为研究方便,他将工作地点搬到文字馆对面。 文字馆与科学院相对而立,科学院自从建立后,一直都不知道忙活些什么。 文字馆里的都是老学究,源源不绝的甲骨文足够他们研究。 偶尔出来散步就会闻到科学院那传出来的古怪味道。 还能听到里面叮叮咣咣的声音。 黄子澄齐泰两个人有时候会鄙薄一番科学院,两个人的对话如下。 黄子澄:“这些人整日里做什么?” 齐泰:“关我何事?不过总归不是什么正道。” 黄子澄:“我是想说,其实大皇子很不错,如果他能做皇帝,至少也是个仁君。” 齐泰:“我就知道,只是他不走正道,白白养活这么多工匠作甚?” 黄子澄:“起码他还有救,至少他没工夫来这儿。” 齐泰:“日后若有机会,不如劝谏劝谏。” 昨日朱高炽带着人马浩浩荡荡杀到科学院中,文字馆里的人可是瞧了个稀奇。 这位爷整日这么忙,怎地还来这儿玩?这是要做什么? 要做什么他们真不知道,但据门子们说,其后有三天时间朱高炽就没出来过,他吃住都在科学院里。 众人皆骇然。 一国皇子,可以有些爱好,但是什么都不能过分! 正所谓上有所好,下有所效。 一旦这种爱好传出去,天底下多的是人逢迎。 这对一国来说绝非幸事。 从文字馆根本看不到科学院里面的情况,但是可以看到高高的烟囱开始大肆冒烟,整日里都不停歇,还时常伴随着朱高炽的咆哮声。 从门口源源不断运送来矿产,铁矿、铝矿、锡矿、还有很多文字馆里的老学究根本就不认识的矿产送进去。 然而气氛却变得越来越压抑,进出的人少见笑容,几乎全都哭丧脸。 黄子澄研究累,走到门口,望着仍旧在冒烟的烟囱出神。 不久齐泰也跟过来,两人在门口走廊下站着,黄子澄说道:“大皇子究竟在做什么?” 齐泰笑道:“现在你还认为他可以吗?” 黄子澄撇撇嘴:“大皇子年纪还小,就算有所沉迷也能拯救。算不得什么大事。” 齐泰道:“三天居然都没出来,耗费这么多人力物力,唉,以前看走眼了,这是亡国之君。” 黄子澄没吭声,他也认同这个说法。 如果他们见到现在的朱高炽,估计会更认可这个说法。 朱高炽披头散发,胡子茬老深,活像刚才林子里钻出来的野人。 他眼窝深陷,脾气格外暴躁:“怎么做的?叫你们做这么点事都做不好!再不好好做给我滚!” 骂完朱高炽便走,这三天来他真的太累了,实验几十种配方,然而无论哪种得到的钢材强度都不够。 朱高炽可以用显微镜看金相,这是旁人所不具备的优势,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每次当他满怀期待观察金相,然后垂头丧气离开,好几日疲劳消磨,让他再也没好脾气。 他太累,回去躺床上便睡下,直睡到日落西山才起。 睁开眼便叫人找来铁匠工坊主事,他边吃饭边问:“怎么样?” 主事欲言又止,过许久才憋出两个字:“不行!” “不行就继续做,还呆这儿做什么?” 主事咬牙道:“殿下,不是小的怀疑你,只是这法子是不是不行?” “肯定行!去做吧!” 主事回去,众人急忙围上,七嘴八舌询问,他们都太累,平日里闲散日子过习惯,朱高炽发起疯了叫他们简直受不了。 第一天整整一天一夜,所有人都没休息,次日又是连续高强度干活。 每次失败,对他们的信心都是摧毁,无情的摧毁,他们早就绝望。 “根本不可能做出来这样的钢材!” 有人私下里这么说,但是不敢当着朱高炽的面这么说,可是大家都认可这个说法。 所以他们委托主事去劝劝朱高炽,但结果很不好。 主事冷冷道:“好好干活,殿下说肯定能做出来,就一定能做出来!” 工匠们怨声载道,三天时间感觉都得少活许多年。 朱高炽吃完饭,继续来到铁匠炉盯着炼制合金钢。 后半夜,又一份不合格钢材做出,朱高炽在显微镜下仔细观看金相,还是不行。 他已经有些丧气,但表面上还是无所谓,平淡道:“继续炼,换第四十七种配方。” 说完他离去睡觉。 早上起来,吃过早饭,他去铁匠炉,见两个看着炉子的工匠睡着了,他很生气,大声骂道:“起来!” 两个铁匠吓得跳起。 朱高炽没有责怪他们,只是叫他们把炼好的钢铁取出来。 等了一会儿,钢铁冷却好,朱高炽照例拿去检测金相,原本不抱期望,但很快显微镜下的图让他呆住。 他急忙冲出,把主事叫来,把所有人召集,命全力炼制四十七号配方。 主事慌里慌张把所有人都叫起来,众人都围着铁匠炉,一方面是暖和,另外,如果成功,这就意味着他们终于制作出可以合用的钢材。 半天过去,开炉,冷却,朱高炽去检测。 其余所有人喜笑颜开等着,他们一点都不紧张,互相说笑,还有心情开几个玩笑,不知谁说个黄段子,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很快朱高炽回来,他的脸色很不好,“昨天晚上你们两个负责放料,都放对了吗?” 两个铁匠很懵,连忙道:“都对了,都对了,没问题啊。” “那就是有问题,这两个钢材根本不一样,谁负责发料?” 一个铁匠颤巍巍举起手,“回殿下,是我!” 朱高炽道:“把你昨天发料时的所有细节全部告诉我,哪怕你放个屁也不能漏。” 众人想笑,可见朱高炽这么严肃又不好意思。 铁匠颤巍巍叙说昨天发料过程,他是如何从库存区取料,取的是几号料,取多少,又是如何送过来…… “等等,你说你取了天字号甲?” 铁匠脸色惨白,他突然想起,四十七号配方里没有这个料。 “说,是不是!” “是!” “按照新配方再烧一炉!” 第183章 成了,效率百倍 朱高炽紧张盯着火炉,终于新的钢材烧制出,他迫不及待跑回去检测。 成功! 他狠狠锤桌子,连疼痛都感觉不到。 “成了!成了!所有人放假!赏金一千两!”朱高炽急吼吼走出去,大声宣布。 众人欢声雷动,四五天时间,他们几乎都没睡觉,终于做成,这种成就感是难以言说的。 他们又跳又唱,欢乐不已。 新的工件迅速做出,安装上棉纺织机,用畜力开始运转,毫无问题。 新机器需要运转至少一个月时间,才能完成各项测试。 回寝宫,朱高炽洗澡、换衣服,吃过饭倒头就睡,一直睡到次日才起。 上午朱高炽醒来,张瑾瑜就在旁边,低声道:“殿下,狗儿公公早就来了,见你睡着没让吵你,说是陛下寻你。” “赶紧更衣!” 穿上衣服,朱高炽出去先跟狗儿说几句谦虚话,话虽然不重要,但必须要说,不然可能会引起不满。 狗儿笑吟吟道:“陛下也只是关心殿下。” 两人随后前往新奉先殿。 朱棣正在处理政务,见朱高炽进来,劈头盖脸骂了他几句,几天都不上朝,想要干嘛? 骂完累了,朱棣这才道:“说吧这几天忙活什么?” 朱高炽笑道:“父王,锦衣卫没跟您禀告吗?” 朱棣很不满:“你那小院子,锦衣卫进不去。” 朱高炽笑吟吟道:“爹,孩儿好像跟您提过棉纺织机,只不过之前都不大成熟,现在终于成熟可用,孩儿是去改进机器了。” “哦,能用了?” “是,效率是人的百倍。” “百倍?”朱棣骇然,“你胡说什么!” “爹,随去看看,咱们便装!” 棉纺织机,绝对是朱高炽的大杀器。 玻璃、水泥、肥皂,这些都是小打小闹,指望它们改变社会形态不可能,但棉纺织机可以! 棉纺织机的出现,代表着廉价的布料正式出现。 而这种布料将深刻改变人类社会的形态,因为它的市场太广阔。 棉布是全人类通用的布料,乃至到后世依旧占据着最大的市场份额。 朱棣当然不相信这些鬼话,他只是好奇朱高炽这么上心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来到秦淮河边的小院子,两人进去,刚进去不久便听到隆隆的声音。 走进屋子里,朱棣的眼睛立刻不动了。 任何大型机械对人类来说都很具有吸引力,因为那是刻在基因里,对力量的崇拜。 当朱棣看着那巨大的传动轴通过天花板,然后延伸到地下,带动机器轰隆隆运转,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儿子干的事,不是谁都能做的。 但是更加震撼的,是机器纺织出来的布,源源不断,足足比正常的布宽一倍,速度极快。 到此时,他才明白朱高炽所说的效率提高百倍绝不是信口胡说。 里面说话不方便,直到朱棣看得差不多,这才走出去,寻个清净凉亭,正对着秦淮河。 朱棣屏退所有人,咬牙道:“说,你究竟还有多少好东西瞒着朕。” 朱高炽苦笑:“真没。爹,这种工艺不成熟前,你知道我做废多少机器吗?” “多少?” “一百多,足足一万多斤铁,在北平府的时候我已经着手开始制作,到现在才终于成了,爹,这种东西不是那么容易制作。” 朱棣沉默片刻道:“好吧,这机器你准备怎么用?” “不是我准备怎么用,而是您准备怎么用? 你也看到,这种机器的速度有多快,而且织出来的布比人工好太多,后期还能染色、印花…… 爹,这机器要是放出去,无数家庭都得破产!男耕女织是不可能的。” 朱棣又问:“好处呢?” “太多了,天下将人人有衣穿。 而且,会让一部分人脱离土地,能够容纳数不清的人口。” 朱高炽看看朱棣,又接着说:“我们出口的商品一般都是丝绸,可是丝绸的市场其实很小,除了少数王公贵族能用得起,其余人都不行。 棉布不一样,像这样的棉布,可以做到比手工麻布都便宜,而且布匹这么宽,也能节省很多布料。” 朱棣深吸口气,道:“听你的意思,似乎就没有打算束之高阁吧。” “对,”朱棣说道:“必须推广,人都被困土地上,对我们不利,江南地区有多少织工? 爹你也是知道,江南地区其实本就没可能养活这么多人。 正因为有极为发达的丝绸业,所以才能活下来这么多人。” 他舔舔嘴唇:“棉布能养活的人口远远超过丝绸。 我们能把棉布卖到全世界任何地方!吸取全世界人民的民脂民膏,养活我国之民!” 朱棣一拍桌子,“好好说话!” 朱高炽嘿嘿笑道:“不过,爹,也有个大问题,那就是棉花种植的问题。” “这又怎么了?” “山东、亦力把里、天竺这三个地方是种植棉花比较好的地方。” 朱棣道:“亦力把里?天竺?” “亦力把里现在种植有些困难,但儿臣敢保证,不出十年一定能大规模种植。 但天竺是绝对的好地方!如果有机会我们一定要把天竺拿下!” 朱棣训斥道:“好战必亡!” “为什么要战?我们只需要在天竺建立统治就行。” “那不得打仗?” “天竺不大一样,帖木儿帝国已经不行,瘸子死了后,没人能统治他那个四分五裂的帝国,那正是我们的机会啊。” 朱棣道:“整天净想这些事!国内这么大土地还不够你折腾的?再不行南洋、朝鲜。” 朱高炽苦笑:“爹,棉花种多了,怎么种粮食啊?” 朱棣哑然。 朱高炽又道:“还有,你也看到一台纺织机的威力究竟有多恐怖,如果有百十台,上千台呢?得多少棉花能够供应得上?” 朱棣沉默,“你是不是早就想好?” “爹,占领外族土地,是拓展我们的生存空间。 我们汉人以前只占据黄河流域附近,长江流域都属于外族,可现在他们去哪了?” 朱棣道:“行吧,但此事不可妄动。” “放心吧爹,起码明年后年没有可能,国内许多事情都要理顺,才能把目光放向海外。” 第184章 一花一世界 朱棣参观完后,便没有去管朱高炽。 因为目前他所做的事儿,不会影响到帝国,新年即将到来,宫里也需要做各种准备,像是食品之类的,另外今年还要祭祖。 当年朱元璋死,朱棣没能回得来,引以为恨。 纺织机器实验进行了五六天,朝廷下达旨意,进胡广为五品苑正,主管嘉禾苑。 然而户部尚书夏原吉压根就不知道户部什么时候多了这个部门。 于是夏原吉跑去找朱棣,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朱棣让他去寻朱高炽。 两人在大善殿里见面,朱高炽十分热情,夏原吉行礼后询问:“殿下,为何会多出来个嘉禾苑? 朝廷部门皆有法度,岂能随意乱加?” 朱高炽笑道:“夏尚书勿怪,此事是由我提议,设置嘉禾苑自然有缘由。” 夏原吉道:“臣洗耳恭听!” 朱高炽道:“跟你说也说不明白,咱们去见见胡苑正,你就有答案了。” 胡广年纪大,而且嘉禾苑需要大面积田亩,所以就在城外一处皇庄做嘉禾苑办公地点,他的侄子胡为民则仍在北平府中,忙活着羊的事儿。 朱高炽与夏原吉两人乘坐马车出城,一路颠簸,来到嘉禾苑时差不多已过去半个多时辰。 夏原吉下车,便十分感叹,好一副冬日图景,数不清的庄户正在努力干活,修筑水渠,一片繁忙景象,在肃杀的冬季算是难得好风景。 朱高炽带着夏原吉穿过田埂,很快就到一处小别院,门口有很多护卫,周围几十丈内都没有民居。 夏原吉略有不满,嘉禾苑设置也就设置了,居然还搞这么大阵仗,暗中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规劝朱高炽。 进门需要繁琐手续,哪怕士卒都认识朱高炽也不成,还需登记,注明访客目的。 夏原吉更不满,这都什么呀? 嘉蔬苑他都是随便进,这个什么嘉禾苑听名字也差不多,怎地这么麻烦? 但朱高炽丝毫不见烦躁,认真登记,顺带也把夏原吉的姓名写上。 进得院内,里面很是忙碌,院子里弄了个小型的蔬菜篷不说,还全都是使用玻璃建造,奢侈得很,待靠得近些才发现骨架居然都是精钢。 这得浪费多少钢材! 夏原吉痛心疾首。 院子里仆人众多,他们忙忙碌碌,烧火的,搬蔬菜的,来回跑腿儿的,目不暇接。 夏原吉更纳闷,一个区区嘉禾苑怎么会这么忙?而且现在是冬天,有什么好忙的? 朱高炽似乎见怪不怪,抓住个小厮问出胡广在鸡房,便转道去鸡房。 路上朱高炽告诉夏原吉,鸡房就是养鸡的房间,味道不怎么好闻。 夏原吉肺都快气炸,嘉禾苑顾名思义乃是种植蔬菜的地方,怎地还养鸡,他有理由怀疑这是朱高炽借由头搞出来满足自己私欲的场所。 刚靠近一间高大砖瓦房,臭味就在空气中十分明显,夏原吉猛吸进一口,呛得差点没把肺吐出来。 进入房间,里面温暖如春,但味道也是真的上头,夏原吉哪里闻到过这么冲的味道,捂着口鼻连大气都不敢出。 两人走进去不多时见到有人正记录什么,时不时查看鸡,掰掰头,摇摇屁股。 夏原吉被规模所震撼。 他理想中的养鸡,就是放地上跑,一家一户养上四五只就不得了。 然而这里的鸡起码有一万只,他们全都住铁笼里,铁笼呈现出长条形,从房屋这头直达那头,足足十来列! 夏原吉眼睛都不舍的挪掉,这才意识到,朱高炽说的东西,跟他理解的东西很可能根本不是一回事。 胡广听到动静,见朱高炽与夏原吉,赶紧上前见礼。 他们随意看看鸡,朱高炽又问几个问题,这里说话不便,三人便一起出去。 一间小屋里,里面有炕,所以格外温暖,夏原吉刚坐下就迫不及待问:“这儿有多少鸡?” 胡广道:“这次是四千。” “四千?一次性就养四千?” “是的。” 夏原吉眼睛都直了。 朱高炽道:“还是说说鸡鸭的孵化情况吧。” 鸡鸭孵化更加离谱,胡广带着他们参观暖房,好家伙,全都是毛茸茸的小鸡、小鸭。 原本朱高炽不建议冬天孵化,但胡广觉得,这种技术也有必要研究,于是就搞了这个项目。 夏原吉震惊得无法说话,这是夺天地造化之功! 他所有的认知中,都认为鸡鸭的孵化只能依靠老母鸡和鸭自己完成,人工是不可能干预的,而且也没人知道孵化的原理是什么。 然而现在真实展现在眼前,毛茸茸的,活蹦乱跳,这些鸡鸭都是真实的! 但这些其实都是小儿科,夏原吉最为震惊的棉花育种技术。 准确地说,目前还在尝试育种。 棉花就是白叠子,很早以前就出现,大家都是当作观赏花卉种植,埋下种子就行。 但这里不是,据胡广介绍,他们需要先挑选种子,然后在温室里种,等到成苗长大后再移栽。 更加令人震惊的是,胡广目前正在从事棉花杂交工作。 具体来说就是把不同性状的棉花杂交,培育出新型棉花。 他们已经成功培育出一款,目前正在试验中。 从目前数据看,这种棉花是可以种植,棉绒也长不少,只是其他性状还不太清楚,需要等来年种植后才能确定。 他们同时培育的还有寒瓜,朱高炽称之为西瓜。 古人不爱吃寒瓜的原因,其实很简单,那时候寒瓜有包子大小,肉少,不甜,籽多,没那么好吃。 他们种植成功的寒瓜,跟普通寒瓜比已经大上好几圈,而且也变得更甜。 夏原吉吃一块,感觉很奇怪,大冬天吃这么寒凉的东西。 朱高炽指着实验室的设备道:“最重要的就是这里的一些液体,秋水仙中提取的,名字叫做秋水仙素,如果没有它,这种杂交很难成功。” 夏原吉有些呆滞,这里不仅仅有大量的玻璃器皿,还有尚未公开的显微镜,当他在显微镜下观察寒瓜时吓一跳,谁能想到这里竟然自称一个世界呢? 难道一花一世界是真的吗? 第185章 胡广要去山东 参观完这里,朱高炽又带着他去棉纺厂,轰隆隆的机器更将他的三观都震碎。 毕竟,看着那布犹如被施了仙法后源源不断长出,谁能不震撼? 夏原吉心绪难平,回去时非要跟朱高炽挤一个马车。 “殿下,胡广很重要,此等部门也很重要,我户部要了!”夏原吉斩钉截铁。 朱高炽笑道:“夏尚书,跟你说句话实话,这部门你拿不走,它只是挂名户部而已,不会向你汇报工作。” 夏原吉有些着急,“此等部门,如此重要,不归我户部管辖还能归谁?” 朱高炽反击:“跟你汇报你懂吗?” 夏原吉有些受刺激,深吸口气,平复心绪:“我可以学!” “你知道这个部门要花多少钱吗?你知道今年一年他们花了多少钱吗?” 夏原吉摇头。 “迄今为止足足有三十万两,明年春天会展开水稻、小麦的杂交实验,那个花销只可能是这个数据的几倍以上,而且持续数十年都未必有成果。 再问一句,夏尚书,你们户部可以支撑这么大一个部门吗?” 夏原吉毛骨悚然:“怎么花销这么多?” “因为要派人去寻找,不是从乡间寻找,而是去野外,找也未必能找到。 一年都未必能找到,就算找到,回来实验可能会失败,所以啊,夏尚书,这个部门你们要不了。” 夏原吉还是不死心,“那他也不能只在你手底下!朝廷自由朝廷法度,若都如此,干嘛还要朝廷?” “它不会是我的,而是陛下的。” “陛下?这有些太胡闹,可以让它成为户部的某个清吏司。” 朱高炽嘿嘿发笑,“夏尚书你就不要想这些事儿,实话告诉你,以后这个部门会跟户部平起平坐,如今挂户部也只是因为朝廷政局稳定。” 夏原吉目瞪口呆,他不由有些失落,不过几秒后突然又振奋,“一定要好好保住这个部门!” 朱高炽道:“那是自然。” 又过去几日,胡广突然派小厮来送信,要跟朱高炽见面。 朱高炽奇怪,命人给胡广回信,叫他次日上午来。 次日上午胡广果然来了,正好户部尚书也在大善殿中,两人正讨论新型农业试点的问题。 胡广拜见两位,然后坐下。 朱高炽道:“胡先生有什么事?平日里不见你出来,今天怎么有空?” 胡广道:“殿下,臣想去趟山东。” “山……”朱高炽大摇其头:“山东如今正乱着呢,您去山东做什么?” 胡广道:“明年推广棉花,但山东的土地情况还不熟悉,我得亲自去看看,否则可能功败垂成。” 朱高炽摇头:“不行,那地方太乱。” 夏原吉立刻跳起来:“你决不能去!金陵这么多事儿等着你,你走了,谁来负责?” 胡广立刻争辩:“两位请放心,我只去三四个月,待确定好土地,春播种上便回来。” 朱高炽问道:“既然这样干嘛不过了春再去?” “确定好土地后,还得平整,很多事情都要做。 间播套种方法,除了我没人知道,我若是不去,指不定被平整成什么样,为了保险,还是我亲自去一趟。 等这套技术成熟,我就不用奔波。” 夏原吉道:“不就是平整土地吗? 我户部可以派人去监督,你必须留京城,哪里都不能去。 水稻小麦杂交工作,必须要做出点成绩。” “夏尚书,我只去几个月!” 夏原吉立刻显得很没骨气,道:“我说我的胡大人啊,你也是老臣,我该叫你句前辈,你多大岁数你不知道吗? 在外奔波行吗? 舟车劳顿不说,万一出点事…… 总之我不敢想,所以你是绝对不能去!除非你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朱高炽笑道:“尚书大人都这么说,胡先生你就不要太过坚持,派几个你的徒弟不行么?” 胡广拱手苦笑:“我那些徒弟,还是不成气候,指望他们是指望不上,再过几年还行。 殿下,您为我考虑我清楚,但我同样清楚,去几个月出不了什么大事! 另外,您不想想棉纺织机?明年怎么推?” 朱高炽沉默,脑子飞速旋转。 棉花目前只够供应两三个月,而且这还是只有一台棉纺织机的效果,如果多来几台,一个月都供应不了。 但棉花确实很重要,西方国家因为棉花而建立起的帝国,带着人类整整狂奔三百年。 全球国际关系、政治秩序都因为棉花而改变。 朱高炽要想带着华夏民族取得胜利,必须有所牺牲,现在看来,胡广愿意做第一个勇士。 “好吧,你说服我了。我准了,不过我调拨一队护卫给你,务必要安安全全回来!” 夏原吉跳起来,不干了:“怎么就准了?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 什么事情都没有粮食重要!我绝不许,皇上肯定也不同意!” 朱高炽苦笑:“夏尚书,是因为棉花。” “棉花怎么了?” 朱高炽道:“你想想那个机器的速度,得多少亩棉花能够供应!” 夏原吉起初还没想到,经过这么提醒,登时目瞪口呆,这个问题他从来没考虑过,如今想来,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 朱高炽道:“所以棉花必须尽早推广,而且还要尽可能高效利用土地,不然到时种植棉花过多,改棉为稻吗?” 夏原吉呆了呆:“你要推广这种技术?” “当然,要不然花费那么多大力气作甚?” “不行,这对国家会造成毁灭打击!”夏原吉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朱高炽道:“你挡不住,但是往好处想想,我的工坊里同样需要很多人,而且将来做大,需要的人更多,运输、种植、采购、纺织、成品…… 如果生意做得足够大,供应全世界人口,那么可能我需要的不是十几万人,而是几百万,甚至上千万人。” 夏原吉呆住。 朱高炽道:“棉花关系到的不仅仅是大明,而是整个民族,尚书大人,还是同意吧!” 胡广最终走了,朱高炽果然调集一百人的王府卫队给他,派遣两个丫鬟照顾他的日常生活。 第186章 朝鲜大使远道而来 送别胡广时,夏原吉意外出现,当车队离开,夏原吉问:“为什么一定是山东?” “第一适合棉花生长,第二,山东地多人少,第三,山东距离港口近,运输更加方便。” 夏原吉骇然:大皇子还真是个完全冷血无情的人。 临近新年,金陵城变得更热闹,南来北往的商人突然增多。 再加上最近一段时间,玻璃、肥皂等物增加的大量产能集中上市,各地商人像跟过节的老鼠似的,全都涌向京师。 进入腊月,长江码头忽然来一队人,原来是朝鲜国使。 朝鲜的名字是朱元璋赐的,衣冠制度也都是朱元璋颁准实施,所以看朝鲜的古装,会发现很像大明服装。 且朝鲜被列为不征之国。 朝鲜大使河仑、李詹两人乘船而来,册封登极使,携船五十艘,除卫队外,其余皆是礼物。 朱棣应对也很有意思,派朱高炽前去迎接,携华盖殿大学士杨士奇、定国公徐景昌三人,红毯铺地,锣鼓齐鸣。 这场面实在太大,要知道其他国家派使前来,顶多也就是派个大臣前来迎接就完事。 但这次居然派三个极为重要的人物,由此可见对朝鲜大使的重视。 朝鲜两个大使听说迎接自己的居然是大皇子,诚惶诚恐,下船后立刻跪地,向朱高炽请安。 朱高炽笑道:“两位大使远道而来,辛苦辛苦,请随孤回四方馆休息。” 李詹道:“谢殿下。” 朱高炽见他汉文流利,暗中思索,决不能让朝鲜有自己的文字,要赶紧将更加简单的汉字推广出去。 这个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投入迎接的角色中。 朝鲜大使带来的礼物可真不少,不过都是些山野之货,什么高丽参、各种皮毛、珍贵草药之流,林林总总几十大车,十分震撼。 将人送入四方馆,朱高炽便卸下重担,回去时特意找来四方馆人员,了解下朱棣为何如此看重朝鲜,这才知道其中是有原委。 原先东北方的是高丽国。 元朝末年,高丽国在大明与元朝之间摇摆,末代高丽王执意要加入对明打击作战中,大臣李成桂不愿意参战,便趁机收拢人心回军,篡位成功。 李成桂建立的国家,立刻执行事大主义,对明朝十分恭敬,就连国号都是朱元璋选定的,衣冠制度也是朱元璋赐给。 李成桂年老后,发生两次王子之乱,靖安君李芳远铲除异己,登上皇位,之后立刻派人前来大明朝廷,奏明事件经过。 建文帝派人前去朝鲜册封李芳远。 靖难之役后,李芳远按兵不动,并未趁机发动进攻。 朱棣攻入金陵城,最先到来恭喜的也是朝鲜。 如今年末,派遣正使前来恭贺朱棣登基。 原来是这么回事,怪不得朱棣这么重视。 朱高炽心中暗想:朝鲜这个地方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全看怎么利用。 但把朝鲜收为小弟,当作缓冲,对大明十分有利。 以后征战全球,也要带着它玩,单靠一个大明,是不成的。 只是朝鲜的位置比较操蛋,扩张领土不好扩张,倒是不如把倭国灭了,由朝鲜统领。 但这个念头很快又被他否决,东明的东面只有一个国家是非常危险的事,必须得留着小日子。 次日早朝,朝鲜大使也来参加。 河仑、李詹两人换上官服,随着众臣进入奉天殿。 两人见到朱棣,跪地请安,朱棣叫两人平身。 两人奉上贺表,朱棣褒奖两人,这些繁琐的礼节后,两人又献上珍宝礼单,朱棣命人当众宣读。 礼单很长,除去之前朱高炽了解到的那些外,还有东珠、各种珍贵的野生动物之类,林林总总念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停住。 朱棣很满意,叫两人下去休息。 政务处理完毕,回新奉先殿,朱高炽见朱棣闷闷不乐,神色不怎么高兴。 朱高炽小心伺候,发问道:“爹,怎么了?” 朱棣仰头叹息,半晌才停下,起身走到案子前,道:“朝鲜送礼这么多,回礼着实不好办啊。” 朱高炽诧异,这才多少东西? 虽然听着很唬人,但价值也就那么回事,堂堂大明连这么点东西都拿不出吗? 朱棣道:“你懂什么?国库已经空了。夏秋两季的税今年都没有。” 朱高炽道:“爹,这样的朝贡贸易不可取。” “胡闹,这都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朱高炽道:“我知道,可是这样的体系不能维持。 说是朝贡,可本质就是贸易,是贸易就要公平,他们拿这些破烂货送到大明,换回我大明数不清的丝绸瓷器。 经常这样,他们难免会常来打秋风,也不利于两国关系的发展。” 朱棣道:“好了,这件事不需要你说,我自然晓得。” “爹,这不是朝鲜一国的事儿,到时候南洋诸国、倭国以及其他国家前来,都这么弄,大明多少家底也经不住这么折腾啊!” 朱棣道:“历朝历代都是如此处理,朕岂是小气之人?” 朱高炽道:“两国相交,哪有什么小气大气之说,只有有利与不利两种。” 朱棣打断他:“好了,收起你的那套理论,朕要你一些东西,送给朝鲜。” 朱高炽道:“爹,这些东西可得说好,是朝廷和买,还是无偿捐献给朝廷?” 朱棣几乎气笑,走回座位坐下,道:“朕要你点东西你还要朕买?” 朱高炽拱手:“爹,倘若这些只是孩儿一个人的,那自然朝廷说要就要,但像玻璃、水泥、棉纺、毛纺是数千数百百姓生产出来的,自然不能无偿捐献。” 朱棣摆摆手:“既然不行,那就算了,朕再想想办法,区区一些礼物,朕还不会放心上。退下吧!” 朱高炽还想说什么,但显然朱棣不想再听,只好含恨退下。 次日朱棣命狗儿来传令,命朱高炽带着两个朝鲜使臣在京师逛逛。 朱高炽心想,这有什么可逛的,这个李詹也不是第一次来京师,之前就来过,而且没听说过皇子还要陪着使臣逛街的。 但皇命不可违,朱高炽只好从命。 第187章 不要回礼,只要技术 朱高炽一想,似乎也没什么别的地方可逛,干脆就带着两个人去胡广那儿。 当朱高炽抵达四方馆,两个使臣刚起来吃过饭,正商议着该去拜访哪位大臣。 两人慌忙出迎,三人见面,互相行礼。 两人执臣子礼,与大明的完全相同,拱手鞠躬,待朱高炽直起身子,两人方才直起来。 朱高炽说要带两人看看最新的科学研究。 两人一脸懵逼,从前来大明,都是到处逛街,采买点物品,科学研究那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朱高炽却不给他们解释,叫来马车率先登上。 两人也只好跟着上车。 马车辚辚,逐渐出城。 河仑头次来京城,车内低声道:“李大人,大皇子这是何意?” 李詹也摸不着头脑,朱高炽他是第一次见,所以根本不知道这位皇子是什么性子,为何又要带着他们去郊外,因此沉声道:“安静等着。” 待下车,他们发现是一块田地,有许多人在田里劳动,河仑大发感慨:“到底是天朝上国,百姓不一样。” 朱高炽带着两人穿过田埂,来到嘉禾苑,随口介绍这里的功能,两人皆震惊。 到鸡鸭孵化的暖房,当朱高炽向他们介绍完毕,两人皆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这太逆天,超出两人的三观,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 直觉朱高炽说的是假的,可是看到活蹦乱跳的鸡鸭,现实是不容质疑的。 又到杂交农作物的研究室内,两人看着亮晶晶的玻璃器皿,稀奇古怪的实验装置,以及能够测量温度的温度计,终于崩不住。 当时朱高炽正向他们介绍杂交稻、小麦的方法方式,李詹突然跪地,重重磕三个头:“殿下,请将此等神技赐于下国,下国君主百姓感激不尽。 日后必定以上国为主,鞠躬尽瘁,绝不忤逆!” 朱高炽伸手将他扶起:“起来起来,你们是我大明属国,赐给你们些技术是可以的,不过现在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李詹实在忍不住! 玻璃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也就罢了,不过是稀奇玩物,但鸡鸭养殖、杂交水稻则是利国利民的神技,哪怕用他的身家性命来换也可以! 但此话被朱高炽打断,让他极为失落,却又保持一份希望,这事情还有得谈! 只要能谈就成! 朱高炽带两人又去看试验田、大棚蔬菜,当他们吃到大量蔬菜时,李詹哭了,在朝鲜虽然也有暖房,但暖房里的产出连皇宫吃都不够。 普通人哪里能吃? 就连大臣也只是偶尔被赏赐一两根黄瓜! 蒜苗、菠菜、青菜、黄瓜这些东西能吃个饱! 吃过午饭,朱高炽又带他们去看棉纺织机,以及羊毛纺织机。 见到两种机器时,李詹还是没忍住,腿又软了,只不过这次没敢开口要,他知道上国肯定不会给! 但人力在两种机器面前多么渺小? 一个人一天也不过织几尺布,机器他们只是站了会儿,就织出来一匹布,云泥之别! 倘若有了这样的机器,所有人都能穿上衣服! 而且是很好的衣服! 下午回去,李詹与河仑坐上马车,两人在马车里嘀嘀咕咕。 河仑不理解李詹的举动,这几种东西确实很神奇,可是也不至于当场下跪吧? 李詹道:“我们这次什么回礼都不要,只要技术就行,哪怕只给一种,也远远超过我们的礼物价值!” 河仑大急:“你疯了,这里有很多两班大臣的货物,你什么都不要,我们回去还能有个好?” 李詹神态坚定,深吸口气:“所有后果我一力承担,绝不会拖你下水,回去后我就要禀明国主,立刻派遣人手来大明学习!” “那你也不能不要回礼啊?这回礼送回去那是多少钱财?” 李詹大声训斥道:“我说过了河仑,所有过错有我一力承担! 现在我们占着优势,如果现在不借着优势索要技术,等我们下次再来,就没这么好的事儿了!” 河仑真急了,极力压住声音道:“疯了吗你?” 李詹道:“我没有疯,我知道我现在在做什么!更加知道我们需要什么! 朝鲜国,弹丸之地,偏居一隅,如果不能自强,早晚要被灭! 我意已决,你不用管我,就算为此搭上性命,我也要争取一线生机!” 河仑道:“我是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完全是疯子行径,李大人,我敬重你,可你不能拿我们的性命开玩笑!” “河仑!”李詹几乎是咆哮出口,“我才是正使,如果你有什么不满,回去可以弹劾我!但在大明,你只能听我的!” 河仑憋得脸色通红,说不出一个字。 及至下车,李詹拦住想走的朱高炽:“殿下,技术的事儿……” “此事还得斟酌,你也知道这几种技术都需要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别的不说,单说鸡鸭孵化技术,光是浪费的鸡鸭蛋,足足有数十万枚。” 李詹急忙道:“是是,下国小臣知道,殿下可以说个价码,我国愿意补偿上国的部分损失。” 朱高炽笑道:“这话我早就说过,不愿意再说,但还真得跟你们说说,钱不钱的其实并不重要,关键的问题,我们自己有自己的考量,待我考虑好再通知你们。” 李詹连忙道:“是是!” 皇宫里,朱棣正跟夏原吉讨论,主题还是钱的问题。 礼部制定回礼单时,特意向朱棣请示,但朱棣也不清楚,只好把事情交给夏原吉,夏原吉却推说朝廷已经没钱,无法回礼。 朱棣便把夏原吉叫来:“钱呢?我堂堂大明,竟然连点像样的回礼都拿不出?” 夏原吉道:“陛下,内库里许是还有些东西。” 朱棣把头转向狗儿,狗儿连忙道:“陛下,内库里都是全国各地的贡品,例如纸、茶叶、珍珠等,不适合做回礼。” 朱棣很生气,虎着脸半晌不说话。 气氛压抑。 夏原吉试探道:“要不,送些玻璃肥皂之类的给他们?” 朱棣生气道:“你出钱买吗?那逆子说必须要和买,不能无偿赠送!” 夏原吉愕然:“怎么还能这样?” “问那逆子去!”朱棣懒得说话,郁闷非常。 第188章 愿意捐赠五万石粮 夏原吉得知原委后很郁闷,他觉得还真应该跟朱高炽好好聊聊,一个皇子怎么能净干些商贾之事儿? 尚未等他去找朱高炽,反倒是先被高丽大使找上来。 李詹跟夏原吉是老熟人,建文时,李詹曾代表李芳远到大明求册封,当时负责接待的就是夏原吉,因此两人可以说有些交情。 尤其是李詹本身文学精通,熟读各种经典,虽是将军却颇有文名。 两人见面,就在夏原吉家宅,摆一桌酒席,两壶酒,两人边吃边聊,李詹是以朋友身份来,所以夏原吉也不会用官身压人。 时不时两人齐声欢笑,说些京师奇闻,高丽风土,很是欢愉。 不多时言归正传,李詹开口道:“这次来见夏大人,下臣有事相求。” 夏原吉道:“不妨直说。” 李詹直接告诉夏原吉,他们需要鸡鸭孵化养殖、杂交稻麦、棉、毛纺织技术,所有礼品都可以不用回礼,甚至如果不够还可以再加。 夏原吉有些震惊,不过旋即便明白,农耕国家对于农业技术的重视,永远都不过分。 但他直觉上拒绝,因为这些技术虽然暂时还无法看到威力,所以夏原吉也不知是宝贝还是废物,直觉上认为不应该这么廉价送给高丽。 “此等技术乃是大皇子殿下所创,朝廷管不到,来来来,喝酒喝酒。” 夏原吉不愿意在这样的事情上费劲儿,而且说句实话,给高丽这么多技术,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李詹有些着急,袖子碰翻酒杯,拱手道:“夏大人,我高丽乃大明藩属,这些年来尽心尽力,区区几样技术,对大国来说,不值一提,但对我们来说,可是救命技术! 不瞒夏大人,我朝鲜境内有饿民无数,每年都有人冻死饿死,有这几项技术,我国小民必然对大明感恩戴德,感激不尽。” 夏原吉道:“非是我不帮忙,这真是朝廷管不到的地方,来时你应该也看到城中诸多商贾,其实都是跟大皇子做生意,朝廷不好管。” 李詹深吸口气:“夏大人,我朝鲜与大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等小国,民寡国弱,唯有依赖大国方能生存,今我朝鲜身家性命皆托付大明,大明不能见死不救!” 夏原吉有些不耐烦,但确实也无话可说,大明以仁孝治天下,对藩属国仁属分内之事,这么说似乎也有些道理。 转念又想,这几种技术也不是什么黑科技,似乎不会对大明造成什么威胁。 不过念头又一转,这事他说了也不算啊,朱高炽谁知道会怎么安排这些技术,大赚一笔是肯定的。 “这个……真不是我不帮忙,此事得大皇子同意,他不同意,陛下也没办法。哪怕陛下用这些东西,也是要付钱。”夏原吉违心说谎。 也只是部分说谎,还有部分是事实。夏原吉心想,我这也不算是骗他。 李詹不退而求其次:“如果不能全给,那给一部分也行!我要杂交稻技术!” 夏原吉不满,你想屁吃呢,杂交稻我也想要,可现在还没有。 “杂交稻需要至少数十年时间才能成熟,现在根本无可用种子,这个你就不要想了,杂交小麦也是。”夏原吉直接堵死他的退路。 “那我要鸡鸭养殖。” 夏原吉道:“鸡鸭养殖我说了真不算。” “上皇也不行吗?下臣求大人帮忙在上皇那儿说几句好话,下臣感激不尽。” 李詹还是不死心。 夏原吉踌躇,如果答应,这次问题就解决,也不用再费脑子想了。 李詹从怀里摸本书出来,放桌子上道:“夏大人,这是下臣搜集来的宋版论语,求夏大人帮忙鉴定鉴定。” 宋版,一直都是收藏界的最爱,因为宋版的质量最高,卖的价格也比较贵,再加上如今宋版稀少,价格更是到离谱程度。 高到哪怕以夏原吉尚书之尊也舍不得购买的地步。 夏原吉拿起书,仔细观看,对照特征,一点点查找,包括缺字、少字,某些地方的残缺等等,看了半个时辰才放下,“确实是宋版!” 李詹道:“那我就放心,夏大人,这本书下臣就赠送与大人,也算是你我友谊见证。” 夏原吉推辞不受。 他安的什么心思夏原吉当然知道。 可问题是,这礼是送错了呀。 宋版的确很珍贵,但在朱高炽的技术面前,所谓宋版也只剩下情怀。 今年七月,在报纸印刷前,朱高炽曾经用铅字试印四书五经几套,其中存放于文华殿一套,文渊阁一套,剩余的都送给当朝尚书。 书印刷得非常好,字迹格外清晰,而且方便阅读,其中有各种注释。 宋版还剩下什么呢? 夏原吉道:“李大人,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只不过这件事确实需要大皇子同意,真不是我有意推辞,就算我收下,也没办法帮你。” 李詹见他始终不见兔子不撒鹰,咬着牙道:“大人,下臣听说今年河南遭蝗灾,山东如今又遭灾,下臣心有所感,愿意捐赠五万石粮,以助上国。” “五万石?”夏原吉惊讶,暗道朝鲜的国力有这么厉害吗? 李詹点点头:“下臣可以做主,此事虽然并未得到国主亲口承认,但临行前国主曾经跟下臣说过,天朝上国遭此大灾,下国君主同感心痛。 待我回去修书一封,快则月余,慢则两月,粮食必将送到!” 夏原吉道:“此言可当真?” “当真!” 夏原吉霍然起身,仔细盘算,两个月,还不到开春,灾祸影响最大的时候就是夏收与秋收之前,因为这个时候正是青黄不接时。 按照时间计算完全够,如果五万石粮食能够准时运输来,那我大明子民便不用挨饿,山东困境迎刃而解! 夏原吉拍桌决定:“此事,我帮你做主!你且等我好消息!” 李詹大喜,起身再三参拜,这才离去。 皇宫里,朱高炽与朱棣正在下棋,朱高炽别的水平都挺高,唯独下棋上真的是臭的可以,两人只下几十手,朱高炽颓势尽显,几乎不可能赢。 朱棣索然无味。 第189章 发现铁矿 朱棣丢开棋子:“你这棋怎么还是这样?毫无章法。” 朱高炽苦笑:“爹,孩儿哪有时间琢磨下棋,这段时间都快忙疯,棉纺、毛纺刚刚起步,每天都有无数事情等我处理,蒙古草原上今年的灾害也比较严重。” 朱棣心一下揪起,问:“有什么变动?” “那倒是没有,巴克木部落去年南迁至大宁城附近,他们做了青储,饲料足够,煤炭也不是问题,今年活下去是毫无疑问的。 不过前几天多伦来信,说也有几个部落想内附,此事还在考虑。” 朱棣撇嘴,“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跟我商议?” “那是我还没有详细情报,单凭多伦嘴里的几句话我很难相信,蒙古人也是游牧民族,他们生存一直都困难,有难的时候想着来归附,宽裕的时候再反叛。 都快成他们的生活信条了!我大明是君子之国,根本理解不了他们的思维方式,贸然同意,只会吃大亏。” 两人正说着闲话,忽地有个小太监走进来,朱棣问他什么事,小太监道:“宫门外有个女子求见殿下,她说自己叫周星月。” 朱高炽跳起,抓住小太监手臂:“她在哪儿?快带她过来见我!” 待小太监走后,朱棣才问:“周星月回来,你这么激动干嘛?” 朱高炽来回走动,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爹,你能想象一个大型的煤铁矿,足足能够我们用几百年吗?爹,我大明的钢铁产量终于要上来! 我心里有很多事情要做,但是钢铁缺乏让我不得不放缓,现在一切条件都充足了!” 朱高炽忍不住哈哈大笑,完全失态。 如果说在封建王朝中,粮食就是立国基石,那么钢铁就是工业革命的基石,没有钢铁现代化、工业化根本无从谈起! 朱棣呵斥道:“瞧你没点正形!站稳!好好跟爹说说。” 朱高炽道:“爹,现有的钢铁产量我有信心提升十倍!成本下降一半!” 朱棣笑骂道:“胡闹,现在一斤生铁也就几分一斤,下降一半几乎等于不要钱。” “爹,等她进来你问问就知道了。” 周星月并没有进过皇宫,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进皇宫。 她初逢大变,偶遇朱高炽,只是没想到居然给她人生带来这么重大变化。 皇宫雕梁画栋,十分巨大。 从正阳门进入,周星月足足走好几盏茶时间才总算走到新奉先殿。 皇宫里很静谧,每个人走路都毫无声音,北平府中呆惯的她,还有些不适应。 人在这里总是会感觉到压抑,她其实不能理解,这是建筑给人造成的空间压力。 等候片刻,太监尖着嗓子宣她进殿。 大殿很明亮,两个人一上一下坐在大殿中央,周星月腿一下就发软,赶忙跪下,“民女周星月见过皇帝陛下。” “起!” 朱高炽迫不及待询问她唐山煤铁矿产地如何。 周星月不卑不亢道:“民女已经将所有矿产全部收回来,整个矿山大大小小百余家矿场,还有许多人盗采盗挖,屡禁不止。 另外,当地几十家大型钢铁作坊全部被收购,用的钱有些多。只等殿下下令便可开工。” 朱高炽又问:“厂房呢?” “厂房需要重新建设,不过现有的铁匠工坊已经差不多足够。” 朱高炽摇头:“不够,你根本不知道我们需要多少。继续说,还有别的什么情况?” 周星月把当地的情况全部说出,当地地主众多,情况复杂。 周星月之所以花费这么长时间,就是因为跟当地地主斗智斗勇来着,总算把矿产拿下。 矿产的规模目前探明的足足有四五十里那么长,十分可观。 而且煤层很浅,只需开挖三四丈就能出煤,不过当地势力过大,需要再花些时间整合。 听完她的汇报,朱高炽命她先下去休息,至于奖赏,等明日再说。 周星月离开,朱棣愕然:“竟然有这么大的煤矿?还伴生铁矿?这可真是天佑大明。” 朱高炽道:“当地人早就知道其中有铁,只不过一直都没告诉朝廷而已。” “这铁矿是朝廷的!”朱棣大声说。 朱高炽道:“我也没说不是啊。爹,铁矿是朝廷,但绝不能照着以前的思路办。” “那该怎么办?” “组建工厂,以铁矿拉动周围经济发展,甚至,初期可能还需一大批军队入驻,当地地主必须要清理他们的爪牙,绝不能姑息。” 朱棣点点头。 “爹,这个铁矿希望能由孩儿管理!” 朱棣猛挥手:“不可能,这样的矿都是由朝廷直接管理,不会委于他人之手,这是原则问题。” “爹,这个工厂必须由我管理。 我将建立的是整个国家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大型钢铁企业,未来可能是全球最大的,这将是我们大明走向辉煌的基础。 爹将来征伐天下,可是得靠着它,交给其他人,我实在不放心。” “你胡说什么?一个铁匠工坊而已。” 朱高炽道:“爹,咱们去后花园,所有人都不得靠近,我给爹展示一样东西。” 朱高炽叫过来小太监,命他去寝宫取个东西回来。 两人来到后花园,不多时小太监也回来,取着长长盒子。 朱高炽打开盒子,朱棣原本还十分惊奇,待看清盒子里的物品后便不由失望。 这玩意虽然看着稀奇古怪,但实际上这不就是火铳么? 不过这火铳怎么点火呢? 朱高炽解释:“这就是火铳,不过相比传统火铳,这种是最先进技术。 它不需要点火,而是利用撞击燧石点火,下雨天也能用。射程远超弓箭,杀伤力极大。” 朱高炽追求一步到位,根本就没想过制造滑膛枪,直接造出来的就是来复枪。 也就是现代武器的雏形,线膛枪。 子弹使用特殊的形制,此时的火铳子弹都是圆形,而米尼弹则是锥形。 不过,最大的问题是雷贡,由于目前朱高炽尚未想到大规模制备硝酸的办法,所以只能采用最土的办法,即使用燧石。 第190章 夏大人,不妨算笔账 朱高炽装填半天才装填完毕。 关键的问题是这枪是前装线膛枪,射程可以达到四百米左右,也就是一百三十丈。 朱高炽玩的比较少,不怎么熟练。 但只要经过一定时间训练,谁都可以掌握快速装填办法。 朱高炽说:“前方那颗树,我要射击树干。” 朱棣心道:那么远,能射中才是见鬼。 朱高炽抬枪瞄准,片刻后啪地一声,子弹飞出。 朱高炽与朱棣两人步行去树那儿,只见那颗子弹嵌进树干,虽然不深,但已严重变形,小太监用匕首挖出子弹,送到朱棣面前。 朱棣大为惊骇,拿起子弹仔细研究,整个人都不好了,“这枪怎么能射击这么远?” 朱高炽笑道:“这里面门道可就太多,主要是在这里。” 他展示子弹,只见子弹底部有块木头,朱棣十分好奇,朱高炽便讲解其原理,原来也很简单,只是最简单的膨胀原理而已。 朱棣屏退太监:“现在有多少?朕全都要!” 朱高炽道:“爹,这就是问题。 这种枪您看,枪重二十多斤,使用的全都是精钢,铁匠工坊那儿只能少量生产。 如果要大规模装备部队,就需要超大规模的钢铁作坊。 如果您执意要将唐山铁厂交给朝廷,我敢保证,肯定无法完成任务,根本就供应不上。” “说来说去你还是想要铁厂。” “铁厂我不想要,我想要的只是经营权,官员们不懂企业管理,这真不是读几本论语就能干的。” 朱棣沉默,他走到树干旁,望着树干上的洞,缓缓开口:“一年你能给我多少枪?” “一万杆。” “太少,十万还差不多。” “爹,真的做不到。 你看看枪管,这是无缝钢管,根本不是铸造出来的。 而且里面的膛线,也需要特殊机器制作,一个工匠几天也未必能完成一根枪管。 其余部分做再多也没有用。” 朱棣抚摸枪管,上面还有余温,道:“好。朕同意你来。” “我要从山东招人。” 朱棣一愣,很快想通:“可以。” 夏原吉到皇宫时,朱高炽已经回去,朱棣刚刚回到新奉先殿,奏章还没看两本,他就来了。 朱棣见夏原吉很稀奇,问他所为何事。 夏原吉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说,想了想,便把李詹的要求说了,接着又说:“李詹还许诺赠送五万石粮食。” 朱棣瞪大眼睛:“此时可当真?” “是真是假其实不重要,只要他们不送来粮食,我们就不给技术,对我大明来说并没什么不妥,但这五万石粮食可太救命。” 朱棣精神突然委顿,“我堂堂大明,竟然连五万石粮食都缺。” “却也只是一时,待明年风调雨顺,问题迎刃而解。” 朱棣高兴地拍龙椅扶手:“朕准了,快去叫炽儿来,朕要跟他商议商议。” 朱棣也不傻,这么多技术,当然不能一次给全,慢慢来,所以该找朱高炽商议的时候,就直接商议好了。 朱高炽原本还诧异,刚刚分开,朱棣又找来,这是出什么事了,就这么分不开? 进大殿,夏原吉也在,他已经心里有谱,说不定就是夏原吉搞出来的事儿,果然朱棣把前情后果简单一说,不出他所料。 但他对这对大明君臣的目光实在是有点瞧不上。 不过这也不是因为两人笨,而是因为时代局限,没人能超越时代看问题,凡是可以这么做的人,都立地成圣。 朱高炽对夏原吉道:“夏尚书以为这很值?” “当然。我国现在正缺粮食。”夏原吉信心满满。 朱高炽道:“那夏尚书知道这几门技术值多少钱吗?” 夏原吉有点懵,摇头不知。 朱高炽冷笑道:“这几门技术是大明腾飞的关键,大明内部尚未推广,你倒是先给朝鲜,万一他们因此飞黄腾达,对我大明造成威胁,夏尚书,你可就是千古罪人!” 夏原吉咋舌:“有这么严重吗?” 朱棣不耐道:“炽儿,有话说话,别这么不正经!” 朱高炽拱手,对夏原吉道:“夏大人,我们不妨算笔账,看一匹布从棉花种植,到最终生产成衣服,能够拉动多少人就业。” 夏原吉疑惑,这怎么算出来? 朱高炽道:“先说种棉花好了,种棉花就得有棉种,种子由嘉禾苑研发,但光研发出来尚且不够,还需要有人专门制作种子。 以往自己留种,但可能会造成棉花减产,得不偿失。 光种子公司,全大明至少需要十几个,才能全方位覆盖。 两京十三省都得有一家,种子公司下属还应该有分公司,铺遍各州县。” 夏原吉点头,这点人力确实是应该有的。 “再看种棉花,种植棉花需要先育种,育种需要温室大棚,然而目前没有多少人能够买得起大棚,就算买得起,棉花管理的种种问题,也很多。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发动私人,在州县中都建立几个温室大棚,以此解决问题。这又需要一大批人。” 夏原吉再点头,这确实是个难题。 朱高炽继续:“棉花的管理工作远远超过小麦水稻,因此得雇用大量人力才能完成。这部分有些是佃户,有些是雇人。 种植完成采摘的时候,更需大量人手。采摘完成,需要有人收购,大明这么多州县,需要人数也是个天文数字。” 朱高炽走到桌子旁,道:“收购完成送到工坊,工坊需要大量劳动力,最终才能制作成布匹。布匹被买走,又需要大量人手来制作成衣。” 夏原吉脸色有点白了。 朱高炽继续说道:“这还不包括他们都使用到的人口,运输人口。 每个工种都能相应带动大量人口,光棉纺就需要起码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人口才能发展起来。” “所以,夏尚书,你来告诉我,这些技术是一文不值吗? 假如大明再多几个这样的产业,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会不会出现工坊主争着抢着要人?而且薪俸很高?” 夏原吉登时坐不住,身子不安扭动。 第191章 想要个自由贸易区 朱棣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 朱高炽道:“这个叫做产业链,就像铁链一样,一环套这一环,少了哪一环都不行,产业链越长越长,带动的人口就越多。 这还不包括机械生产,钢铁产能等等方面。” 朱棣有点被颠覆三观,以前他只是隐约察觉到商人似乎对帝国有好处,但具体好处在哪儿?除了税收外似乎别的都看不到。 经朱高炽这么一说,似乎都明白了。 夏原吉起身朝朱高炽鞠躬,“谢殿下赐教,险些酿成大祸。” 朱高炽拱拱手:“不敢当不敢当,夏尚书吃一堑长一智即可,新出现的事物,大家都不懂其中缘由。” 朱棣道:“原来是这样,李詹看出来其中关窍了?” 朱高炽道:“那倒是未必。他可能只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朱棣道:“传旨给李詹……” 朱高炽道:“慢!” “爹,虽然技术不可能全部给他们,但可以给一部分。 只不过你们的要价太低,几万石粮食对我们没什么用。” 朱棣道:“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个自由贸易区!” 朱高炽亲自去跟李詹谈,让这些朝廷官员去谈,他们也不懂,浪费时间跟表情。 李詹虽然已经打动夏原吉,但不知道皇帝会不会同意,他实在太眼馋那些技术,富国强兵不敢想,但起码可以让大家多吃上几口饭。 尤其朝鲜纬度较高,农业生产并不发达,粮食产量极少。 回到房间,他坐卧不安,时不时起身看向窗外,等着消息,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 到下午,李詹几次询问门房,得到的回复都是没有宫里来人。 他时而担心夏原吉收礼不办事,虽然那本宋版论语又被送回。 及至天色将黑,李詹已绝望,忽地门房跑进来嚷道:“大皇子殿下来了。” 李詹与河仑两人急忙整妆出门,刚到门口便见到朱高炽跳下马,李詹暗道:此皇子果然英姿勃发,乃是龙凤之姿。 两人慌忙跪迎,朱高炽叫两人起来,说他已知晓李詹的意思,但他今天想带李詹去看看别的东西。 李詹奇怪,天色都黑了,还能看什么? 朱高炽道:“到地方看看就知道了。” 说完上马,两人没马只好乘车,不多时抵达皇城西门不远处的摄政街上。 一栋极高大的建筑正在建造,两人抬头,不禁感叹,不愧是天朝上国。 建筑太大了。 朱高炽下马笑道:“这里叫图书馆。” 李詹忙问:“是存放图书的地方?” “不仅仅如此,天下所有图书皆在其中,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借阅。” 李詹啊了一声,人都呆住。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这事情只有天朝上国才有资格搞啊,像朝鲜,哪有力气搞这些玩意。 朱高炽带着两人绕过施工工地,又往前走许久,前方出现一个大房子,说大是因为跨度大,很长,看不到头。 三人进入,随从点上琉璃灯,据说使用海中巨鱼油脂炼制而成,带着点点香味。 进去后两人直接傻了! 阔达十余间的房子里,放着的全都是书! 李詹就像苍蝇看到腐肉似的,一直保持的姿态被打破。 朱高炽也不阻止,河仑虽然没那么失态,但他显然也知道一本书的价值是多少,这些书,能把朝鲜国都买下来。 书中有历代笔记、正史、诗词文章,无所不包,无所不含。 其实这只是部分已刊印出版的永乐大典。 李詹忽然哭起来,止都止不住。 朱高炽诧异,说几句无果便闭嘴,哭了会儿李詹缓过来,见礼道:“叫殿下看笑话,实在是小国寡民未曾见过如此多的书。” 朱高炽摆手道:“不妨事。可以送你一套,待你回去时装车。” 李詹激动跪地,叩大礼! “别急,还有其他东西。” 朱高炽又带两人参观羊养殖基地、牛养殖基地,以及玻璃、肥皂作坊,李詹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参观完天色已黑,朱高炽命人准备酒宴,于四方馆中与两人对饮,吃到一半才开始说正题。 “你们的诉求我都已经知晓,但很抱歉,我国不能同意。” 李詹的心一下沉到谷底。 “你也看到,这些书籍、肥皂、玻璃等物,皆是利国利民之物,放任流出,万一对国内造成影响怎么办?” 李詹真恨不能赌咒发誓,起身就跪,“下臣保证绝不会流出去一丝一毫。” 朱高炽道:“起来,别动不动就跪,没那个必要,跪礼乃是最隆重礼节,非重大场所不需跪,男儿膝下有黄金啊!” 李詹羞愧:“谢殿下赐教。” 朱高炽点头:“接着说咱们的事儿,其实也不是不能给你们,但是咱们两国的关系得做出改变,这样我们才能放心给你们。” 李詹好奇道:“这……如何改变?” “别担心,我们没兴趣颠覆你们的国主,也不会改变你们的政权,我想要的只是更加紧密的关系,两岸一家亲嘛。” 李詹给整不会了。 朱高炽道:“你先听我的条件。” “第一:我想要耽罗岛。先别着急,听我说完。” “第二:互派大使。大明子民在贵国境内无任何阻碍。当然贵国子民在大明境内同样享有普通国民待遇。” “第三:大明船只可以靠岸贵国,并且大明在贵国境内设置一个海军港口,一个陆军基地。” 李詹脑子有些宕机。 先说第一个条件,耽罗岛,即后世的济州岛,岛上除了养马,出奴婢外,也没什么产出,给大明爸爸也没什么不可以,只是国内没办法交代。 第二个条件毫无疑问,当然要答应。 第三个条件难说,而且还要设置军事基地,这万一攻打汉城平壤,朝鲜上下没什么能力防御,大明莫不是要吞并我朝鲜吧? 他用狐疑目光看向朱高炽。 朱高炽笑道:“我给你的东西,玻璃、肥皂、鸡鸭、青储饲料、另外捐赠十座图书馆。 图书馆规模肯定没有京城的这么大,但可容纳三百人同时看书,我想这对贵国也是大好事。” 李詹的dna瞬间动了! “那粮食……” “你的那些东西,还是照旧,粮食不用给。” 这特么是占了大便宜啊。 第192章 宏伟蓝图,朱棣被打动 李詹拿捏不准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直觉上是好事,可天上不会掉馅饼,人生经验又告诉他这种好事是有代价的。 李詹小心翼翼:“这……恕我直言,殿下,我想知道你到底都有什么条件?” 朱高炽笑道:“条件很简单,你听好了。” 前面的三条自然不用说,额外附加几条,第一,允许开馆授徒,并且这些儒家子弟不受朝鲜王辖制。 第二点,则是济州岛招人,朝鲜王也不能限制,因为济州岛上会建立一些作坊,需要大量人口。 第三点,则是汉人在朝鲜拥有治外法权。 “别的我也不多要,就这么几点,只要你同意,我们立刻就可以签文书,你可以派人学习技术。” 朱高炽笑着吃口菜,就像抓到小白兔的大灰狼。 除治外法权李詹搞不清是怎么回事,其他听着还能接受,但他还是不相信朱高炽只提出这几点要求。 李詹道:“殿下,就这么多?” “眼下就这么多。” “以后还有?” 朱高炽摆手:“以后事谁能说清?有情况咱们在讨论,济州岛我要打造成自由贸易岛。” 李詹忙问:“何谓自由贸易岛?” “济州岛上谁都可以来交易,而且免关税、免其他一切税收。” “朝鲜人也可?” “当然,不但朝鲜人,连倭国人都行,蒙古人也行,总之,只要你不在岛上闹事,什么事情都做得,没有任何歧视。” 李詹被震得七荤八素,停许久才道:“殿下给的太多,我需要好好考虑,能否明日再给殿下消息?” “随时都行。” 接下来两人没在谈论这些事,吃酒论诗,朱高炽博学多才——其实是见多识广,来自六百年后的见识,远远超过当时认知。 李詹佩服不已,哪怕军事上他也能头头是道说上几点,尤其是关于士卒信仰问题的论述叫人叫绝,李詹若有所思,决定回去试试。 吃酒至半夜朱高炽方才醉醺醺离开,次日进宫见朱棣,把结果告诉朱棣。 朱棣忍不住打断他:“你究竟在做什么?” 朱高炽道:“殖民朝鲜。” “你这算哪门子殖民?”朱棣很生气,摔了下奏折。 朱高炽笑道:“爹,你听我细说。” 像是西方那样野蛮殖民,朱高炽并不是不会,但在东亚文化圈没必要那么麻烦,因为大家文化相通,因此可以用相对温和的手段。 建立图书馆,是为了推广儒学。 朝鲜高层都使用儒学、汉字,基本上全盘接受大明文化,但是底层人民却已基本上形成自己的独特语言,这是非常不好的现象。 据朱高炽的记忆,李氏朝鲜太宗后,世宗便创立彦文,也就是韩国文字,他一定要把这种苗头扼杀摇篮,绝不能让它生长,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用一种文明彻底取代。 图书馆是个绝佳场所,除输出文化外,他还打算每个图书馆派遣几个先生,开办识字馆。 但识字馆并不是免费的,而是为钢铁、纺织作坊招聘工人,由作坊提供资金。 他要逐渐在朝鲜民众中形成这么个印象,即学会中文书写能改变命运! 为大明塑个金身,散发光芒。 自由贸易岛同样也是为这个目的服务。 自由贸易岛上不会使用其他语言,中文就是通用语言,自由贸易岛会集中国内生产的大量商品,尤其后期工业发展起来后,将成为东亚圈最大的贸易地。 以此为支点,牢牢吸引住朝鲜、倭国两国。 至于治外法权,并非是为大明人争取特权的意思,主要是为大明人争取安全空间。 大明子民大多数都认为海外比较乱,蛮夷之地,治外法权能让他们更加放心前往朝鲜等地。 如此过上几十上百年,朝鲜想逃也逃不掉。 朱棣站起来,盯着朱高炽猛看。 他意识到,自己这个儿子的心比他想的还大,平日里看他忙忙碌碌,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想的是什么。 但现在他窥探到他内心的一角,这一角内容已经让他疯狂,如果这个自由贸易岛成型后,想象下那里将多么繁华! 他深深吸气,缓缓突出,“这些都是数百年的规划,于眼下情况有何干?” 朱高炽道:“眼下山东河南受灾,我打算招人先期前去济州岛做开发,这也是个持续数年的过程。” 他思索片刻又接着说:“济州岛自由贸易区,不仅仅辐射朝鲜、倭国,同时也将山东、大宁、辽东囊括在内。 未来,再加上辽东开发、北平开发,能盘活整个北方经济!” 朱棣道:“这需要不少钱!朝廷哪有那么多资金可用?” 朱高炽笑得露出牙花:“爹,这其实有很多方式操作。 比如,可以以税做抵押,我借钱给朝廷,朝廷再用这些钱进行济州岛开发。” 朱棣怒:“朝廷还要向你借钱?” 朱高炽道:“这是另外一回事,不过眼下这个想法确实不错,我们先把济州岛拿下,即便最终建不成自贸区,也能建立马场。” 朱棣被朱高炽的宏伟蓝图完全打动,同意这个做法。 过了两天,李詹也传来好消息,他完全同意这个做法,但需要得到朝鲜皇帝认可,于是他先派人回去,待朝鲜王回信到,双方立刻签订国书。 最终李詹决定亲自回去,朱高炽随船赠送他一些玻璃、肥皂、棉纺样品,另外最多的就是书,四书五经之流。 处理完这件事,已经临近年关。 京城里所有人都忙着准备过年,这是永乐这个年号过的第一个年。 朱高炽准备让作坊工人放个年假,如今的工坊规模还未削减,比如玻璃作坊,随着退火、玻璃钢技术等应用,目前正处在高度发展时期。 祝荣很不能理解朱高炽这种放假七天的行为,工人在工坊里多干几天他不香么?干嘛要放假? “休息是为了更好的工作,这点福利提升算不得什么,明年你会得到超额回报。” 这是朱高炽的原话。 二十五号,朱高炽把祝荣叫到寝宫。 “你的任务到了,金陵这边的商业基本框架已搭建完毕,我需要你做另外一件事。” 祝荣忙问什么事。 第193章 民变 去山东! 这就是朱高炽的答案。 山东因为人少,而且经过大战乱,所以非常适合建作坊。 更为重要的是,山东距离天津港比较近,还有青岛港,商品运输很方便。 胡广去山东主要探查可耕种棉花土地。 祝荣的任务就是寻找适合建造作坊的土地。 有几个点,第一交通一定要方便,第二,需要充足劳动力,第三,距离棉花产地要近。 祝荣的任务是前期调查,出具调查报告,详细对比每个地区的优势与劣势,以供决策。 待胡广探查清楚后,便就近选择一地建作坊。 动作必须要快,因为作坊最迟要在年中建立,秋天就可以投产。 后续牵扯到机械生产、人员安排等一系列事,需要很长时间。 祝荣义不容辞,当即答应。 但这件事被夏原吉知晓后不大乐意,强烈要求朱高炽把作坊修建京城。 夏原吉是在中午时找上的朱高炽,放京城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为监视朱高炽。 说穿了,文官集团跟皇权仍旧是对立的,即便一时间皇权压制相权,或者相权压制皇权,都是暂时的。 如果朱高炽把很多产业都放在外地,不方便京城文官监管,一个失控的皇子,将来可能成为太子,这对文官来说并不行。 朱高炽笑笑:“产业在哪儿,决定的因素有很多。 但在山东却有几个因素,首先距离北平、直沽都很近,北平府是连接草原之地,直沽港乃是交通要道。 其次,是因为朝鲜,我与朝鲜大使谈妥,以耽罗岛为代价,赠送他们技术,山东就是耽罗岛后盾。 耽罗岛辐射高丽、倭国,甚至对辽东也有作用。 最后,山东之地丘陵、平原相间,适合棉花生长,河南大平原不能全部种棉花,山东更合适。 再者说现在山东混乱至极,棉纺作坊放山东,能够稳定山东,于国于民也是大利。” 夏原吉皱眉,耽罗岛,这个海岛他都不知道在哪儿,要来何用? 于是他就去寻朱棣,朱棣对这个决定很赞赏。 “此事由炽儿一手操持,你就别瞎操心。 不过耽罗岛要成了我国领土,得派人驻守,这些事儿你倒是得考虑,钱粮可不能缺。” 夏原吉叫苦:“陛下,国库空虚,实在无力支撑开岛。” “朕几日前跟炽儿说起这个问题,炽儿说可以借钱给朝廷。” “陛下,不可,堂堂朝廷怎能借钱度日?” 朱棣笑道:“我也是这么跟炽儿说的,他却说,钱对朝廷来说毫无意义。 因为朝廷随时可以发行铜钱,但粮食、布匹、铁器这些物资对朝廷来说更加重要。 如果有借钱的名义获得发展,粮食布匹增加,那么借的钱就不是钱,只是朝廷随时可以增减的物资中的一种。” 夏原吉有些傻,这道理好绕,但似乎能成立,只是让他堂堂户部尚书去借钱,实在太丢脸,他过不了自己那关。 朱棣道:“此事你不用管,先看看炽儿做得怎么样,倒是西南地区的钱粮得筹措出,几个土司有点不安分啊。” 夏原吉出得皇宫,有些郁闷,自己本来是想要朱高炽把作坊设京师,怎么又成了筹措粮草呢? 但他还真对朱高炽说的理论有些兴趣,下午又跑皇宫,问朱高炽为何要这么说。 朱高炽甩给他一本小册子,“这是我刚刚写的,研究经济与货币的学问,很浅显,尚书大人不妨看看,欢迎斧正。” 夏原吉捧着小册子出宫,回去后只用一夜就看完,大为震惊,这哪里是小册子,分明就是神器,此乃开山立派之作! 过几日,祝荣启程去山东。 临近过年却不能守家,祝荣的儿子颇为不满。 只是这是皇命,他也不好多说什么,祝荣安慰道:“儿子别担心,为父正参与一件大事,能参与此事,你爹我死而无憾!” 腊月二十六,即将过年,京师年味渐浓,到处都是鞭炮声。 皇宫里处处张灯结彩,庆祝新年,朱高炽与朱棣都停了政务,专心等过年。 实际上古代华夏每年都有休沐,虽少些。 每年年前基本上二十七二十八封衙,来年初十开衙。 正当京师上下一片欢乐,一个惊天噩耗传来:山东民变!两府十三县出现不同程度起义,其中泰安最严重,起义头领打着替天行道旗号,杀县令,抢官仓。 这对大明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朱棣急令各部尚书、内阁大学士、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三兄弟同聚新奉先殿,商讨征伐事宜。 夏原吉主张安抚,是因为朝廷国库空虚,几乎拿不出钱粮打仗。 而且调集军队需要消耗大量粮草,虽然可以就近调集军队,但是夏原吉怀疑他们能不能应付这些起义军。 兵部尚书同意夏原吉的主张,“陛下,民心思定,各地卫所也如此,刚经过大战,卫所中兵员缺乏严重。 尤其是山东卫所,几乎全部缺员,再征兵就得动余丁。” 朱棣不耐烦:“招抚?朕招抚他们? 反了天了还! 山东卫所不可用,调河北,从北平府调,直沽港调!朱能,你去。” 夏原吉急忙阻拦:“陛下,没有粮草啊! 此时不可大动刀兵,臣实在挤不出粮草来,余粮大部分都调往山东了!” 朱棣勃然大怒:“这个郁新,到底做什么呢? 纪纲,派人去山东调查,到底发生什么事? 朕调过去那么多粮食,全都喂狗了不成?” 众人不吭声,其实原因很简单,无非是郁新把事情搞砸,或者这些刁民遇到什么不公。 但很大可能是郁新搞出来的事儿,大家也希望是这样,能趁此机会把郁新拿下那是最好不过。 朱棣打断这种可能性:“传令,命郁新监管,调北平四卫、直沽两卫人马济南集结,克日平定叛乱。” 夏原吉道:“陛下,没粮这……” “那就用常平仓粮!” 夏原吉苦笑:“陛下,这明年可如何是好?” 朱棣道:“明年事儿明年再说!” 正在这时,朱高炽突然出列,“父皇,孩儿愿代父王前往山东。” 第194章 殿下要去山东? 朱棣看一眼朱高炽:“区区山东地区,乃是小事,你去做甚?” 朱高炽道:“湖广、祝荣都在山东。” “朕已派人去山东,你不用添乱!退朝,各去准备。” 朱高炽还想再说什么,但朱棣压根不听。 走出殿外,夏原吉凑近朱高炽:“殿下,可千万别去山东。” 朱高炽道:“夏尚书,不是我去不去的问题,而是必须要去。 山东之重,你也知道,今后高丽、倭国都仰赖山东,直沽、北平、乃至整个北方,都需稳定山东。 我不能不去。” 夏原吉急了,拉住朱高炽:“殿下,您想想您的身份,您是大皇子,将来克继大统,绝不能以身涉险。 自古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您的身份地位注定不能冒险。” 朱高炽道:“不行,山东我必须去,无论谁也阻止不了。 你还不明白,山东不是山东,那是整个北方! 山东局势若是糜烂,北至辽东,西至山西,都别想安宁!” 夏原吉还想再说,朱高炽厉声喝道:“夏尚书,你为我好我知道,但山东关系到的不仅仅是我个人安危,而是祖宗基业,汉人将来,此事不可再议!” 朱高炽说完就走,不给夏原吉机会。 夏原吉呆半晌,正巧瞧见吏部尚书蹇义,连忙拉过他,把朱高炽刚才所说的事儿说一遍。 蹇义道:“此事陛下也不准,想必殿下去不成。” 夏原吉哀叹:“我说宜之,你还看不出大皇子是什么人吗? 自来京师,他想做的事儿,哪个没有做成?陛下可曾说个不字?” 蹇义迟疑:“不至于吧?” 夏原吉道:“方孝孺,他说杀也就杀了。 还有,开文字馆、科学馆,派人督造巨舰,让朝鲜割地,这桩桩件件,哪次不是陛下不同意,到最后却还是同意了?” 蹇义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他又道:“去山东未必有什么危险吧?” “有没有是另外一回事,你想想陛下,马上天子,大皇子虽然没明确表示,但已有这等迹象,将来你我如何自处?” 蹇义不由打个寒蝉,拉着夏原吉往外走,边走边道:“慎言!维喆,你打算怎么办? 这等事我等参与,是对陛下不忠!” “你想多了”夏原吉道:“我也不是想怎么着,只是阻止大皇子此去山东。 再说山东什么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孔家乃圣人门弟,大皇子冲撞圣人府邸,到时候我等又该如何自处?” “那怎么办?大皇子是铁了心要去山东。” 夏原吉奸笑:“别忘了,上面还有人那。” “谁?”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蹇义笑道:“皇后。” “不错。” 两人相视而笑,齐出皇宫。 朱高炽回寝宫,把杨思君、张瑾瑜等人叫来,对她们道:“我即日将启程至山东,你们且在家里好生侍奉爹娘,不可懈怠。” 张瑾瑜吃一惊,忙问道:“夫君,何事如此着急,连年都不用过?” “有百姓起义,旁的事你们别管,速速收拾些行囊,不日就要启程。” 张瑾瑜捂着胸口:“夫君,这么危险,叫别人去不成吗?” “只能我去,快去忙吧,我意已决,以后这样的机会不会太多。” 朱高炽三言两语把姬妾打发走,又叫人去把周星月叫来。 吩咐道:“铁匠作坊那边的事儿你熟悉,命人打造兵器,我需要小型刀剑,贴身携带,另弩箭五万枝。” 周星月道:“殿下要去山东?” “不错。” “奴愿随殿下一同前往。”周星月道。 朱高炽笑道:“奴?你已经从王府里单立门户,别忘了,你现在可是这些作坊的东家之一。 平日里叫你帮我办事,也是出于朋友关系,还自称奴?” 周星月心头突然很难过,以前她对自己的身份并没有感受,可今日听朱高炽这么一说,忽觉心头缺一大块儿,眼泪差点掉下。 朱高炽摆手道:“你是作坊的大掌柜,以后你也得自己考虑,叫你学习学习了么?” “奴一直都有坚持,如今已能熟读经典。” “经典不用看那么多,我给军校准备的教材,你也看看,多少学习点儿。 不过,这次不叫你是有原因,我在山东不知需要什么,由你坐镇后方,帮我调集物资粮草,我才能放心。” 周星月道:“殿下我还是跟着你吧,在外我一样能调集粮草,而且速度更快。” 朱高炽摇头:“打仗啊,不是那么容易。” 周星月噗通跪下:“殿下,我……” 她忽然哭起来,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哭。 朱高炽一脸尴尬:“哭什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把你怎么样了。” 哭得朱高炽实在不耐烦,“好了好了,赶紧起来,让你去,打仗有什么好玩的?” 周星月破涕为笑,连忙擦泪。 送走周星月,朱高炽又叫来张玉,询问张玉军校中有多少人可用? 张玉道:“目前至少有三百余人可用。” “全部调出,随时等候命令,蒙古骑兵团,那是你老伙计,这次还带着他们。也由你去安排吧。” 张玉喜道:“是。” 想了想,朱高炽又给孟善写封信,他在直沽港训练水军,命他准备一千人,随时待命。 做完一切,朱高炽这才准备说服朱棣,他觉得朱棣其实更好说服,因为朱棣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要能说动他,他很深明大义。 况且武事上,朱棣也更加容易放行。 夜里朱高炽去求见朱棣,得到恩准进殿,却看到徐皇后也在,朱高炽有些奇怪,许皇后基本上不会去新奉先殿。 见礼后,徐皇后开口道:“皇儿夤夜来此,所为何事?” 朱高炽有些拿捏不准,徐皇后基本上很少干涉朝政,平日里也待后宫不出门,除了看看报纸外,也没说过什么。 “说吧,看你父皇作甚?” 朱高炽只得照实说。 徐皇后听完后道:“不准去。” 朱高炽急道:“母后,你不知道,山东……” “你父皇都跟我说过,我什么都清楚,但这不是你必须要去的理由。 山东没了,我们可以再想办法拿回来,你要出事儿,为娘如何处置?” 第195章 官军败给叛贼,天下震动 朱高炽急了,上前解释,但一向开明的徐皇后这次却说什么也不同意,朱高炽费尽口舌,依然不能改变她分毫。 她的理由也很强大,以前厮杀那是无奈,现在他的身份不一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行动。 朱高炽十分郁闷,什么都准备好,只要说通朱棣,一切都能搞定,但没想到徐皇后半路杀出,彻底断了他的美梦。 朱高炽去不了山东,几个姬妾也很高兴,可以安稳先过年再说。 但他自己却食不知味,每天恨不能八百封书信往山东送,只想要知道前线战事。 然而山东之事的发展远超众人预料,年三十儿,山阴被攻破。 初一,曲阜也被攻入一队人马,只是很快又退出。 但最令人担心的消息是初五。 直沽卫前往山东,遇叛贼王五部,一战而溃,丢盔弃甲,损兵折将两百余人。 天下皆震动。 随后北平府三卫也遭遇不同挫折,吃了败仗。 一时间义军声威大涨,朱棣被逼无奈,火速将陈瑛调离山东,捉拿下狱。 然而于事无补,山东之地的起义仍旧如火如荼,甚至有往山东全境蔓延的趋势,无数响马加入义军,导致义军连骑兵都有。 虽然骑兵规模并不大,然而却叫人心惊胆战。 文官们甚至顾不上庆贺陈瑛下狱的事儿,蹇义急得嘴上直冒泡,肯定朝廷派三大团营前去灭敌。 夏原吉却不同意,三大团营人数众多,无论调动哪一营,粮草都是天文数字,朝廷根本拿不出。 况且这事也不只是他们在盯着,西南土司也有些蠢蠢欲动。 朱棣不得不加强四川、重庆防御,防止土司趁乱起事,如此一来,能给到山东的资源更少。 初六朝廷接前线急报后就开了衙,重臣们迅速集结,商议该怎么办。 众人争吵不定,有人说要招抚,有人却说如此事大,招抚已经不行,徒降朝廷身份。 朱棣本人也不支持招抚,但现实逼得他不得不考虑这种可能性。 朱高炽忽然越众而出,“父皇,孩儿愿率两千人马,平定山东叛乱。” 朱棣冷哼:“两千?” 朱高炽道:“孩儿需要直沽水军一千,孩儿的一千蒙古卫队。只需这两部人马,即可平定叛乱。” 夏原吉急忙道:“贼众势大,皇子若去太危险,臣不赞同。” “陛下,此非小事,望陛下三思而行。” 蹇义也不同意,非但是他,礼部尚书李至刚,刑部尚书郑赐,工部尚书黄福都表示反对。 朱棣又询问淇国公丘福的意见,丘福道:“区区几个叛贼,臣愿率人传檄而定,不需大皇子出马。” 朱高煦突然跳出来:“父皇,孩儿愿率人马前去平定,替兄长、父皇分忧。” 魏国公徐辉祖、定国公徐景昌,曹国公李景隆都不同意朱高炽出马。 朱高炽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人反对,但他意已决,这次说什么都要去。 于是力排众议,越众而出。 “父皇,非是儿臣自大,但此事除儿臣外无人能做。” 众人皆不服气。 朱高炽道:“平定贼乱自然简单,但山东地区形势复杂,平定后呢? 杀掉反贼并不能解决问题,如果不能找到真正原因,就算这次平定,过段时间还会有。” 夏原吉道:“殿下,你莫非要靠棉纺作坊解决问题?” “是。”朱高炽肯定的回道。 “这需要为将者必须要了解棉纺、毛纺,能够调动作坊的资源,同时也要能调动其他资源。 儿臣准备分流两部分人马,一部分人去河北唐山,一部分就地建作坊。 双管齐下,山东才能真正安稳。 况且山东地区还有一王爷,一圣人,旁人去,根本压不住,唯有儿臣才是正选。” 朱棣愣住,这事倒是真忘了。 山东有鲁王,这代鲁王也是朱元璋的儿子,虽然势力不大,但对很多人来说确实是个掣肘。 另外孔家,也是个不稳定因素。 孔家在这次叛乱中究竟有没有什么作用,谁也不知道。 就算真的没,但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牵扯不到? 如此想来,最合适的人果然是朱高炽。 朱高炽这身份妙就妙在,还未被立为太子,这就是他的优势。 未被立太子,此事就不是朝廷意见,只是大皇子自己的意见。 无论处理得好坏,与朝廷完全无损,即便搞砸,事儿也不能怪朝廷头上。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他即将被立为太子,只要鲁王、孔家不傻,就知道肯定不能跟朱高炽对着干,否则事情不好收拾。 朱棣哈哈大笑,“朕准了,朕封你为镇北大将军,准你调动三军。 朕赐你宝剑一口,如朕亲临,谁若不听话,四品以下皆可先斩后奏,四品以上准许羁押。” 众人大惊,这权力太大了,急忙劝阻,然而朱棣道:“此乃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众卿不必多说。” 朱高炽欣然接受,朱高煦难受的要死。 朱高炽道:“儿臣粮草自筹,只需调动直沽水军,及儿臣的一千蒙古骑兵即可。” 朱棣道:“此时非同小可,不可轻敌。” 朱高炽笑道:“孩儿刚好有批新火铳,正好可以试试。” 朱棣点头:“朱能,你随大皇子出征。郑和,你做监军。” “是!”两人齐声应是。 朱高炽说需要两天准备时间,两日后准时出发。 朱棣准许。 两日后,朱高炽带着一千人马前往山东。 十里亭中送行,朱棣嘱咐他万事多小心,有事要跟朱能多多商议。 朱高炽领命,喝完三杯践行酒,他翻身上马。 一千大军浩浩荡荡出发,今日不知怎么回事,落了雪,虽然小,却也格外冷。 朱高炽不敢耽搁,第一天跑了四十多里,就地休息。 次日跑八十余里,日夜兼程,除去必要时间都在路上。 五六日便过徐州,又过三两日,便抵达山东边界。 朱高炽令人停下,派出去两百余人斥候,前去探听消息。 朱能道:“殿下何必联系山东官府?” “打成这个样子,官府还能做什么?先等着,看看前方什么情况再说。” 第196章 火炮展神威 傍晚,斥候回来,同时还带几个人回来,都是当地的人。 有老人、青年,他们被送进中军大帐,朱高炽与朱能两人坐中间。 “我是大皇子,你们别怕,来坐,吃饭了吗?先给他们点吃的。” 三个青年一个老者,那老者跪地叩谢,三个青年跟着。 朱高炽忙把人扶起,“别怕,来请坐。” 老者拱手:“谢殿下。” “老人家你姓谁名谁?家在何处?” “小老儿兖州府人士,姓单,名宁,字宛平,洪武十三年秀才。” 朱高炽大为惊喜:“想不到竟是秀才公,贼势如何?” 单宁哭道:“殿下,山东百姓苦哇! 原本天下平定,今年虽有小灾,但承蒙陛下仁爱,对我山东怜悯,拨付粮款。 可那些刁民他们还不满足,竟要求官府免费发放粮草。 官府自然不从,于是本县王小二便趁机纠结人马,前往临清州投军去了。 原本这也没什么,只是本县有个匪首名叫草上飞,见天下大乱,趁机劫掠民众,小老儿的家也被劫了,虐杀无数。” 朱高炽心头沉重,道:“草上飞如今何处?” “距此不远,那山名叫桃花山。 如今他聚了百十号人,号称太平道人,乃张天师五十四代孙,打着替天行道的名号四处劫掠。” 朱高炽道:“那山势如何?” “山势难走,仅一条道通过,官府派人上去两次,都不成,如今官府里衙役逃跑,没剩几个人。 县老爷也无可奈何,草上飞更是嚣张,寻常往山下发帖,言明借粮,若是不借,便下山攻打。” 朱高炽道:“老丈先去休息,待我灭了这厮。” 老头送走后,剩余三个青年,皆二十岁左右,朱高炽把他们分开,分别问话。 青年甲道:“官府与豪绅勾结,此次放粮,竟然要给豪绅干活才给。 原本干活给粮也没什么,但那豪绅将朝廷好粮换成劣粮,众人不满,这才闹事儿,不曾想事情越闹越大。 王二哥害怕被清算,这才带着人马投了临清。” 朱高炽又问:“临清是以谁为首?” “这我不知道,但他的名号却很是响亮,混天龙,据传早年行船海上,能入海擒龙,所以得了这么个雅号。” 朱高炽道:“本县官府怎地就不管此事?” 青年甲道:“怎么管?县老爷也捞不少好处,他才不愿管呢。” 青年乙、丙说的话都差不多。 打发走三人,朱高炽陷入沉思,显然这里的事情很复杂。 朱能气不过,握拳一挥道:“这些狗官,只会鱼肉百姓,祸害乡邻。” “此事我看没那么简单。”朱高炽起身,走至门口往外看看。 “若是兖州府一府之地这么做或许情有可原,但整个山东都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 县老爷自己放粮,把好粮换成坏粮,能赚得更多,何必要给地主们分一杯羹呢?” 朱能哑然,不知如何作答。 “明日咱们先去剿灭草上飞,等见县令再问个清楚明白。” 当天晚上大军扎营,好好休息,次日清早,埋锅造饭,浩浩荡荡杀向桃花山。 桃花山上的土匪们尚未得消息,但是山下巡游的哨探发现大批人马进山,吓得哨探赶忙往回跑。 哨探气喘吁吁上山,向草上飞禀告:“大当家的,不好了,山下有大批官军围山。” 众贼登时慌乱,草上飞也吓得不轻:“官军到哪儿了?” 探子回道:“已到山下。” 草上飞差点软倒,嘴唇直哆嗦,过了半晌道:“快快,赶紧逃下山,逃命去吧。” 二当家的急忙喝止:“大当家的,逃下山容易,但官军都在山下,兄弟们该如何? 咱们聚一起,借着地势险要,或还能争上一二,一旦散开,被官军抓到只有死路一条。” 草上飞一拍额头:“啊呀,贤弟,还真是忘了这事儿,这可如何是好?” 二当家的道:“此事说来也容易,咱们聚起人马,于那咽喉处设军。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就算朝廷来再多人骂也没用。 咱们有水有粮,可坚持数年。” 草上飞道:“一切全听贤弟吩咐。” 于是二当家的下令,众人忙活,堆石头,架箭台,垒滚木。 朱高炽与朱能督战,朱高炽的人马都是骑兵,面对这样的山不容易上,无奈只能留五百人在山下,看管马匹,另外五百人上山。 那山并不高,但地势险要,山道仅容一人通过,阵型铺不开,爬至半山,前方山道被截断,依着山两侧的石头立两个草率军寨。 朱能命人停下,与朱高炽两人寻个地势较高的地方爬上去,用望远镜看去,只见那军寨明显只是用石头胡乱堆砌,并不牢固。 朱能道:“这军寨虽然简易,但要攻下得费功夫。” 朱高炽笑道:“这样的军寨跟送死也没区别,且看我破敌。” “殿下,还是我去吧,这里危险。” 朱高炽道:“这危险什么?下去传令,先轰一个基数。” 侍卫下去,不多时,只见山路上摆开二十门小炮。 因为不能横着摆,只能自己找位置,摆得乱七八糟,一声令下,轰轰轰的声音响彻山林。 朱能好奇看着下面的小炮,道:“这是何炮?” “这种炮命名为马炮,威力小,重量轻,但是马可以驮着跑。炮子为三斤。” 朱能诧异:“这么小的炮能发三斤炮子?” “新技术。” 朱能抬起望远镜看过去,只见炮弹所到之处,石头垒起的关卡根本就不结实,一下就砸个大洞,连带附近的石头块也倒塌下滚。 有些炮弹命中盗匪,直接就把人砸得血肉模糊,没办法看。 朱能舔舔嘴唇:“殿下,这等炮多来些,咱们大明岂不是无敌天下?” “嗯,接下来会装配全军,只不过目前人才不够,这种炮虽然使用方便,但显然需要一定的文化知识。” 朱能道:“殿下,敌人跑了。” 朱高炽笑道:“等炮停了,就可以冲上去。” 片刻后炮果然停,大军冲上,排着一字长蛇阵。 第197章 遇到硬茬子 这几个盗贼,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炮声一响,大家就发懵。 他们不过是抢些粮食,欺负个穷人,要说他们有胆子对付官军,那是不可能的。 第一波跑的就是二当家,见到对方掏出炮,他就说要回去拿东西,一去不回。 等炮真响起来,草上飞才知道这玩意的厉害,他的亲兵被打碎,血肉溅他一脸,直接把他吓傻,呆立不动,直到官军冲上来他还如个鹌鹑。 官军如同秋风扫落叶,把山寨平了,人抓着,留几个兵看守,余者前往县衙。 县令听说大皇子来,赶忙跑出去迎接。 堂堂一个县衙,只剩下县令、师爷,六房小吏里的两个。 县令名叫谢子虞,朱高炽骑高头大马,县令跪地,他昂首道:“就剩这么几个人了?其余人呢?” 谢子玉欲哭无泪:“都跑了。” “起来,召集人手,准备干活。” 山贼在山上囤许多粮食,全部搬下来也是个不小的工作量。 县令紧急动员五十余人上山,到天黑粮食全搬下来。 朱高炽道:“明天开粥,县里什么需要修?” “水渠。” “那就修水渠。你那些衙役,还能找回来吗?” 谢子玉为难:“这,殿下,他们临阵脱逃,实在……” “先找回来,没了他们还真不行。” 谢子玉只好答应,夜宿县衙。 次日谢子玉一大早去找人,朱高炽命朱能带人在街面上维持秩序,打击犯罪行为。 中午时,衙役们纷纷又回来了,朱高炽吩咐他们照旧做事。 衙役们都有些忐忑,他们都是地头蛇,区区一个县令自然奈何不得他们。 但大皇子可不一样,如今谁不知道大皇子将来肯定是要被立为太子。 不过见朱高炽并未对他们进行惩罚,心就先放下一半,强龙难压地头蛇,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朱高炽把县令叫到近前,问道:“说,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闹出这么大的民乱?” 县令噗通跪地,哭道:“殿下饶命,非是小的推诿,但真不是小的过错。” 这件事说起来还是陈瑛过错,这个家伙跑山东来,一看粮食不够,那也好办,把粮食按照人口多寡分配到县衙,并且要求县令组织赈灾。 而且还规定指标,完不成指标,只能丢关罢职。 县令都是寒窗苦读十年才完成人生跃迁,怎么可能会为这么点事丢官? 于是大家不约而同与当地豪绅合作,为的就是尽快完成任务,至于闹出什么样的事儿,不在他们考虑范围。 了解完事实真相,朱高炽还真不好拿谢子玉定罪。 但显然也不会轻饶他,命他戴罪立功,赶紧平定地方。 谢子玉干活相当卖力,不过两三日,县城治安大好,谁也不敢捣乱。 至于那些胥吏,朱高炽并没有直接管辖他们,半点惩罚都无。 三日后朱高炽带人往下一地方出发。 山东之地多马贼,如今动乱,很多人又操起老本行。 一路行去,凡是朱高炽经过之处,每地至少有一个贼窝,他顺手就把所有盗贼窝点全部扫除。 山东乱得叫人触目惊心,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朱高炽一路走来沉默不语,只是命卫队不断出击。 即将抵达临清时,终于遇到硬茬子。 那日朱高炽率军抵达临清边界,准备过夜,次日至临清。 派出去探子却回报说,这儿有贼寇孟海等人盘踞。 探子带回几个本地人,据他们说,“孟海有学问,能识文断字,以前也是海贼出身。 近些年年纪大,便上了岸,往日里以放债收租为生,这次动乱他也是魁首之一。” 朱高炽道:“他的老巢在哪儿?” “海上,岸上就是孟家庄。” 又详细询问,过后便请几人离去。 朱能道:“殿下,末将愿前往杀敌。” 朱高炽道:“等着。” 朱能还想问什么,次日军营中意外来了人,朱能一看,原是孟善。 自从定都金陵,孟善就没回来过,一直呆在直沽港训练水军,此时见到他脸色黝黑,脸蛋儿跟苹果似的红彤彤的,瞧着跟画了妆似的,格外喜感。 朱能恍然大悟,原来朱高炽等的是孟善啊,孟海这群人有门道,肯定会往海上逃,有了孟善,他们的海上退路就没了。 孟海自然也收到消息,大家很惶恐,混天龙派来的人顿时惊起,他们准备的退路也是海上。 可孟善来了,他们也没有退路。 混天龙跟孟海两个人与其说是上下级关系,不如说是联盟更为恰当。 孟海今年五十来岁,颇有威严,剑眉星目,气势惊人。 “大当家,朝廷派来这么多官军,我等抵挡不住啊。”军师道。 孟海冷哼:“哼,朱高炽黄口小儿,能奈我何?命人准备,死守孟家庄!” 混天龙使者道:“孟当家的,这个消息很重要,烦请准许小的立刻报告给大当家。” “随你便,不过你告诉混天龙,我准备死扛到底,他若是有心便来救,若是怕了,我孟家一家也能扛下来!” 混天龙使者脸色难看,起义军之间的联合与对抗也很精彩。 混天龙一直都想吞了孟海,但孟海实力不小,吃不掉,所以双方只能合作,但合作过程中也是不断使绊子。 如今孟海说这样的话,那就是把混天龙架火上烤。 使者一言不发退下写信,孟海急速将庄子里的各处人马收拢,分派任务。 夜里,孟海把几个儿子叫去书房,道:“这一战凶多吉少,你们几个抽签决定,看谁走谁留。” 四个儿子顿时大惊,大儿子上前道:“爹,咱们打不过还能走啊!” “走?往哪儿走? 大皇子都来了,打败了,大皇子肯定不会饶过我们。 打赢了,皇帝陛下能饶了我们吗?” 大儿子道:“那这仗咱们打不得?” “打什么打?大皇子来的那天就注定这仗要败。” “那,如果我们活捉大皇子呢?” 孟海笑道:“那就合该咱们发达,捉了皇子,送到蒙古人那儿,咱们便是大大的功劳。” 大儿子道:“父亲,明日且看我阵前捉了那厮。” 第198章 反贼汇合,声势壮大 孟海笑道:“这么有志气吗? 有志气是好事,但是千万不可因此而骄傲。 大皇子敢带这么几个人来,皇帝也放心,就证明大皇子有恃无恐。” 孟海推开椅子起身:“行了,别说那么多,快些决定,再晚些可能就出不去。 此时要是做了决定,决不能更改,决定了就是决定了!” 几个儿子都推脱,谁都不想走。 主要大家都是年轻人,气盛,所以根本不知道朝廷意味着什么,他们现在势大,他们以为这就是天下。 最终,大家决定抓阄,小儿子抓到走字,哇哇大哭。 孟海不耐烦道:“哭什么哭? 你老子这一生富贵过也穷过,日子过得很好,没什么遗憾的,死后见了祖宗也不羞愧。 快走快走,别耽误老子的事儿。” 小儿子哭哭啼啼被推出去,收拾行囊。 大儿子留下,道:“爹,怎么打?” “先发钱,告诉他们,每个人先发五两银子,钱不够就拿东西抵押,咱们家里什么东西值钱,都散出去。” 大儿子心中悲凉,不过却也无可奈何,事情已到这一步,哭亦无用。 大儿子正待出门,忽地小厮跑来,道:“老爷老爷,过江龙来了!” 孟海大喜,道:“快快有请,上好茶。” 过江龙也是个地方一霸,距孟海不算远,不过这个家伙却是个匪寇,不走正道。 过江龙身材矮小,见到孟海哈哈大笑,短短粗的身材跟个竹笋似的,跑过来抱住孟海。 “孟老弟,我来给你助阵,带来的人也不多,只有区区五百人,不要嫌弃啊!” 孟海心中纳闷,这个家伙向来一毛不拔,怎地这会跑这么快? 嘴上不说,带他进堂屋,坐定后过江龙便迫不及待道:“那大皇子何在?” “城外扎营,目前还没动静。” “听说大皇子只有千余人,此消息是否属实?” “据探子回报,确实没其他人,应该只有千余人左右。” 过江龙猛拍大腿,“好,这回咱们就好好跟这个黄口小儿斗上一斗。” 孟海恍然大悟,这个家伙是看着朱高炽带人少,过来打秋风来了。 逻辑有点绕,但却真实。 他们这帮子人如果只是小打小闹,朝廷大概率是要剿灭,如果能抓住大皇子,那朝廷必须正视,目前朝廷四面漏风,只要他们做大,或进或退都好走得多。 孟海摇头,这些蠢货,还真以为未来的太子是这么蠢的人吗?正好明天叫他们打头阵。 两人寒暄几句正在说话,小厮又进来,这回是钻地龙来了。 山东这些响马的水平真的太低,起个名字都不会,全都带着龙啊猪啥什么的。 钻地龙带来八百人,看起来志在必得。 半夜又陆续来了混江龙,坐地虎,花三娘,陆陆续续带来两千余人,孟家庄的势头陡然大增。 次日朱高炽派人前去叫阵,孟海却根本不应战,大门紧闭。 探子回报,山东许多其他地方匪寇都迅速往临清集结。 朱能有些担心,他们再厉害只有一千余人,加上孟善留下的三百人,不足一千五,这么少的人对付几千号人,很困难啊。 朱能劝朱高炽道:“殿下,早些决断,敌人越聚越多,咱们不好对付。” 朱高炽笑道:“来得好,传令后退二十里扎营。” 朱能道:“殿下不可,气势不能输,咱们人少,气势要是输了那可就真的没得打。” “我这人不一样。你放心吧,气势上不会输的。” 朱能扶额:“可也不能退啊,还未开打便先退去,气势上已经输了。” “诱敌深入,他们不聚一起,我怎么一聚而歼之,叫人别去叫阵,耐心等几日。” “可咱们怎么打得赢他们?” “乌合之众,而且咱们还有秘密武器。” 朱能实在有些崩溃,“不如向官府要人。” “别,那些人帮不上什么忙,各卫所的兵马今后只做维持治安用吧,打仗靠不上他们。” 朱棣起兵时,卫所还能打,但坐了天下后,各地卫所腐化的速度极为惊人,许多军官直接转化为大地主。 打仗?这种事早就抛之脑后。 朱高炽退兵的消息传到孟家庄,众人弹冠相庆,大肆庆贺,如今他们人手更多,打起来毫无压力。 过江龙老是撺掇着立刻杀出去,把朱高炽杀个片甲不留,但孟海还是很清醒,道:“不着急,先消磨消磨他们的士气再说。” 花三娘道:“要不要布置些埋伏,免得他跑了。” 孟海哈哈大笑:“他跑不跑都没关系,我们赢了就是赢了,到时候天下震动,朱棣还能坐得住吗?” 花三娘点点头,确实是这个道理,只要朱棣坐不住,就会调动军队,到时他们的机会就来了。 陆陆续续又来两千余人,加上孟海原有人马,合计共有五千余人。 众人于孟家庄聚义,歃血为盟,共举大事,传檄天下,历数朱棣罪状,号召天下百姓反抗。 孟海发现这事儿变了味,想要阻止已经不可能。 因为现在盟主不是他,而是混天龙。 混天龙带来的人马最多,而且地盘最大,势力最广,被公推为盟主。 混天龙坐上首,环顾四周,颇有睥睨天下的架势。 只见他缓缓举起酒杯,随后高声说道:“今日咱们众人聚首,共襄盛举,来,先满饮此杯。” 混天龙喝完哈哈大笑,道:“你我同心戮力,将来坐天下,我都封你们为一字并肩王! 区区皇子,咱们明日便将他拿下!” 孟海皱眉。 混天龙跟他打交道并不多,怎地如此毫无城府,这种公开场合说这样的话岂不等于造反吗? 孟海陡然一惊,又看向混天龙,他的身边坐两个人,据说是他的军师,两人温尔文雅,举止像书生更多。 两人虽然并未说话,但孟海总觉得两人似乎隐藏得很深。 莫非,混天龙只不过是个傀儡? 几人热热闹闹吃肉喝酒,半夜才散。 次日混天龙便坐主位,分派兵马,所有兵马全部混编,发放战旗、锣鼓。 众人手里骑兵也全都聚拢,竟有一千余人,这便与朱高炽的人马相当。 混天龙得意洋洋的说道:“诸位,杀敌只在明日,今日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明日杀敌!” 第199章 火统发威,反贼溃散 次日,孟家庄诸人聚齐,埋锅造饭,吃完后聚集,前出十里地,与朱高炽人马相遇,双方摆开阵势。 朱能看对方军容颇为齐整,不由担心,道:“殿下,臣愿率三百骑兵,替殿下杀穿敌阵。” 朱高炽放下望远镜,“没那个必要。且看对方怎么应对再说。” 朱高炽这边摆出来的阵法中规中矩,三百海军全都为步兵,持长枪拒马。 两百蒙古骑兵下马,持火铳为步兵,余八百骑兵分列两侧,护住两翼。 混天龙把兵权交给军师,这军师三十来岁,手搭凉棚,见朱高炽摆出雁形阵,微微一笑,道:“摆楔形阵,骑兵为主!” 这队人马虽然都是乌合之众,战术素养不高,但这青年自有办法。 只见他令旗一挥,从军阵中突然冒出一个个骑兵,领着那些骑兵到位。 孟海惊骇无比,再次看向混天龙,只见他毫不在乎,正跟其中一人说说笑笑。 孟海沉默,暗想,这些人究竟什么来头? 看起来要接管整个军队,这让他又惊又怒,然而这个时候却不能发作,万一军队乱起,他们一个都别想活。 军阵即成,青年先派一小队试探性进攻,三百骑兵飞奔向朱高炽军阵。 朱高炽道:“左侧骑兵出击。” 左军骑兵挥鞭上前,双方接触,非常惨烈,奔跑的马匹依靠自身重量无敌天下,两强相撞,很多人滚落马下。 起初还难分伯仲,但是很快叛军骑兵就落了下风。 朱高炽的骑兵来自草原,骁勇善战,对马性熟悉至极,所以双方相撞,还是叛军吃大亏。 青年微微一笑,道:“撤军。” 鸣锣撤兵,三百骑兵狼狈往回窜,丢下几十具尸体。 青年又道:“进攻骑兵打头。” 他已经看出,朱高炽的骑兵确实厉害,不过再厉害也不可能以一敌十,他们的机会很大,挥动令旗,全军出击。 诸位匪寇嗷嗷吼叫,状若疯狗,带着人就往前冲。 朱高炽道:“备炮!” “放!” 轰轰轰——炮声隆隆,很快就在对面的军阵中犁出一道道沟,沟里的人血肉模糊。 但这点损耗,青年并不在乎,这些响马出身的匪寇同样也不在乎,嗷嗷叫着冲得更快。 第二轮火炮打出,虽然取得部分成果,但并未令敌人恐惧。 朱能急得直拍大腿,屡次请缨,朱高炽都是摇头:“坐着吧,将军,有你打的仗。” 眼看敌人靠近,还能打第三轮炮的朱高炽忽然下令:“火铳出击,排队射击!” 排队射击,俗称排队枪毙,这是在滑膛枪时代,由于枪的攻击距离近,准头太差,所以只好排队,用以弥补火铳缺陷。 朱高炽使用的线膛枪,射击最远距离可达五百米。 枪响。 朱能瞪大眼睛,惊恐看向那些火铳手! 双方距离起码在三百步以上,但敌人倒下起码百十号人! 就像麦子,突然被镰刀割断,整齐倒下。 这什么铳? 朱能还未反应过来,震惊至极。 枪又响! 又是百十号人倒下,甚至都包括两个头领人物。 朱能惊恐至极,道:“这什么铳?” “线膛枪,有效射击距离五百步。” “五百?”朱能看向朱高炽:“殿下可还有,末将想仔细看看!” 朱高炽命人取了一只给朱能。 朱能拿手里,感觉这枪真重,二三十斤,不过造型奇特,跟常见的三眼铳不一样。 三眼铳说是火铳,其实就是根钢管,前端可以塞火药,子弹。 只是跟枪的运作原理一样,实际上就是根大棍子。 但眼前这个却不是,朱能对战场上已经不关心,全心投入这个诡异的枪身上。 这场战斗根本就毫无悬念,枉他担心这么久。 事实上他没猜错。 青年见到朱高炽用火铳杀死那么多人,心头就一沉,命人急催战鼓,意思是催促大家前进。 然而很快第二轮枪击又来,青年脸色惨白,命人加大力度催。 第三轮,青年被干沉默了。 第四轮,乌合之众直接溃散! 每次一百多号人,谁能顶得住? 少数人坚持向前,大多数人开始做鸟兽散。 只是后面步兵不知道发生什么,部分人闷着头往前冲,队伍很快彻底乱了,谁也顾不上谁,抱头鼠窜。 朱高炽笑道:“朱将军,去抓人。” 朱能恋恋不舍,朱高炽笑道:“枪送你了。” 朱能这才带着人马追出去,二十余里后方才停,抓获三百余俘虏,朱高炽道:“找部分头领押回南京,其余人送到唐山采矿。” 一小兵跑来,道:“殿下,卑职抓住个人,他声称有重要情报。” 朱高炽下马,“带上来。” 不多时便有个矮粗的汉子被带上,他跪地道:“见过殿下,小的有重要情报。” “说吧。” “小的不想死。” 朱高炽看向他,笑着说道:“你是在跟我提条件吗?” “只要殿下答应饶小的不死,小的把一切都告诉殿下。” 朱高炽道:“拖下去,斩了。” “殿下,殿下!”矮子大惊失色,急忙喊叫,“我说我说。” “带回来。” 矮子被扔地下,朱高炽从上俯视,道:“我有这样的火铳,有这样的炮,什么狗屁人能打得过我? 绝对实力面前,任何阴谋都是徒劳。” 矮子痛哭流涕:“混天龙不过是白莲教傀儡,白莲教在山东势力很大。” 朱高炽道:“就这?” “混天龙身边有两个谋士,他们都是白莲教的人,是左右护法。” 朱高炽点头:“有点用,去挖煤吧,挖上十年你就能回来。” 矮子大喜,连忙叩头。 朱能追人回来,跳下马跑到朱高炽面前:“殿下,孟家庄还未拔除,很多人都跑到孟家庄了。” 朱高炽道:“孟家庄!用火炮炸开!命大家埋锅造饭,下午攻打孟家庄。” 朱能惊讶:“殿下是不是太急?” “此事务必要以雷霆之势,震慑叛军,越快越好,去安排吧。” 朱能得令,拱手告退,战场上没什么活人了,朱高炽命人赶紧打扫战场。 第200章 残局 朱高炽一战成名。 从打散联盟军后,朱高炽的一千蒙古骑兵再也无人敢小觑。 山东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全部赶到临清,拜见朱高炽。 朱高炽命他们迅速整顿山东,务必要堵住流民,不能流窜到其他省份。 山东布政使请朱高炽前往济南,作为临时驻跸,总揽山东事务。 朱高炽一面给朱棣上表,一面带人前往济南,入驻济南后,朱高炽立刻命人清查山东库存。 朱高炽雷厉风行,言出如山,虽然只一千人,但在傲人战绩面前,无人敢于出头,因此事情得以顺利推行。 然而据呈上来的数据而言,却多有出入,他将这些数据全部丢弃。 并且宣告山东,全部呈上真实数据,既往不咎,如果再执迷不悟,休怪律法无情。 实际情况是各地粮仓定然有贪污受贿,朱高炽也没办法完全杜绝,但他有心要在山东搞个试点改革,因此先查钱粮。 另外,朱高炽命都指挥使派人剿灭山东境内各路大小土匪,山东各卫全部归朱能节制,在全省范围内展开扫黄打黑专项行动。 数日成果斐然,剿灭大小团伙四十余个,抓获两千余人。 正月底,他们已在山东停留数十日,朱高炽把周星月叫到书房:“山东之事已差不多,唐山那边怎么样?” 周星月道:“唐山目前已经开始整修土地,待开春就开始修建作坊。” “嗯,好,有个任务要交给你,在山东招募人手。” 周星月有些为难:“可唐山那儿也有许多人……” “先不用管,山东招人主要有两个来源。 一个是自愿前往,另外一个就是抓获的各种俘虏,各地马上会进行严厉打击流氓犯罪行为。” 周星月道:“好吧,这些人随我安排吗?” “你做主就行,不过要注意区分,良家子自然是往铁匠工坊里干活,可以干轻松点的。 但那些青皮流氓,必须去挖矿,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劳动时间。” 朱高炽想了想,又道:“这是对他们的劳动改造,我得派个人跟你一起去,专门管理这些犯人。” 周星月点头,“唐山那边得派军队,据我所知那边跟辽东地区关联很深,很多铁通过不同渠道走私到草原上,或者是辽东北边的野人部落。” 朱高炽站起身,踱步良久,他想到女真人。 女真人后来的崛起,与大明脱不了干系。 李成梁养寇自重,实行以夷制夷策略,努尔哈赤就仗着李成梁的庇护,明目张胆吞并女真各部。 最终导致尾大难掉,酿成大祸。 但现在女真人还在树上摘果子吃,未来究竟会发展成什么模样难以预料,提前布局未免太早。 而且那个地方难以开发,有机器设备前都难以开发。 辽东地大物博,人口稀少,生产力水平决定着辽东地区的开发程度。 以目前大明的技术水平,就算移民辽东也难以开发。 朱高炽叹息:“辽东地区先做好整治吧,你先不用管,但草原上的一定要切断,回头我会奏请父皇,开几个互市场所。” 周星月点头。 朱高炽道:“你现在就去吧。” 周星月怀着不舍,从山东出发前往唐山,按照朱高炽的规划,三个月后必须进入投产运营阶段。 与此同时,朱高炽在山东境内持续展开打击青皮流氓的行动,卫所兵被全部打散重新编制,并且设立的机构与往常大为不同,按照政委模式设置。 这些兵马分散到各府州衙中。 从军校中带来的二百余名军校生,全部随军学习,名为学习,实为监督。 这样的打击力度极大,不少人望风而逃,一时间山东鸡飞狗跳。 众多乡贤纷纷请愿,要求朱高炽停止这种行动。 山东布政使廖永,在二月初拜访朱高炽,看到名刺,朱高炽丢给小厮,“请他进来。” 不多时廖永进门,大礼参拜。 朱高炽用茶碗撇着茶,道:“廖大人请起,所为何事?” 廖永道:“殿下,这等混乱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朱高炽笑道:“有人找你?” “是,很多乡绅都受不了。” 朱高炽问道:“这事儿对大明朝有利吗?” 廖永思索片刻道:“自然是有利的。” “对百姓有利吗?” 廖永摇头:“有利有弊。” 朱高炽继续笑:“我就是很奇怪,对百姓的弊端是什么? 如果我是个遵纪守法的百姓,你们把青皮流氓都抓走,我弹冠相庆都来不及,干嘛要有弊端?” 廖永为难:“啊,这……” 朱高炽道:“你说的百姓,不会就是指那些地主乡绅吧?黔首愚民不是你的百姓吧?” 廖永连忙解释:“并非如此。” 朱高炽猛拍桌子,蹭地站起,“廖永,你记住,你做的是朝廷的官,是黔首愚民的官,不是乡绅的官!乡绅为什么找你当我真不知道? 山东这么多匪寇,与豪强没关系说出去你信吗? 那些青皮流氓靠什么过活你以为我不知道?胥吏如狼,青皮跟胥吏什么关系? 就是这些人在残害百姓,鱼肉乡邻,你身为山东布政使,你布的什么政?行的什么使? 你到底是为朝廷做官,还是为乡绅!” 廖永噗通跪地,连连叩头:“殿下冤枉,冤枉啊!” 朱高炽深吸口气,跟这些官员真是生不完的气。 “孟海等人尚未找到,继续加大力度,你若是今后百般为民,今日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你若还是死不悔改…… 嘿嘿,廖大人,接下来的事儿你自己想着办!” 廖永退了,朱高炽摔掉手中书,命人传孟善。 不多时,孟善进来,朱高炽道:“海上有消息吗?” “没有,未曾发现船只出海。” 朱高炽道:“加强巡逻,这些家伙很可能从海上逃走。” 孟善道:“要不,卑职领着人到陆上来?山东境内还有许多叛军,我们的人在海上天天无聊死。” “封锁海上,还有,严查走私,但凡没有官府勘验的船都给我拿下。” 孟善道:“南边北边的都查?” “只查山东出去的。” 第201章 郑和 朱高炽忙于公务,山东境内大股的叛军虽然被打散,但小股叛军一直都存在,而且更加难以打击。 他们往往寻个山窝钻进去,官军很难剿灭。 这日,朱高炽正琢磨办法怎么才能把这些小股势力消灭,小厮进来,道:“殿下,找到了,找到了。” “谁找到了?” “胡先生,还有祝先生都找到了。” 朱高炽大喜,连忙叫人请来。 不多时,祝荣与胡广两人联袂而来,见朱高炽赶紧行礼。 自从朱高炽进济南后就派人去寻两人,十几天都没消息,今日突然出现,叫朱高炽的心放肚子里。 问及为什么找不到两人,祝荣胡广道出原委。 原来两人其时正在外地巡查,但乱兵骤起,两人不约而同选择隐匿,其后兵锋日盛,两人更不敢出来。 两人于清武相遇,合作一处,扮为客商,躲进城里不敢露面。 过了几日忽地传来消息,说朱高炽来山东,两人不敢相信,生怕是假的。 等过几日,街面上多了好多巡逻的人,他们才相信,或许朱高炽是真的来了,又听说朱高炽在济南,这才偷偷摸摸赶来。 因此朱高炽派出去的人没找到。 朱高炽道:“幸好,若是你们两个出事,我可是罪责难赎。” 胡广道:“有劳殿下惦记。” 朱高炽道:“事情可以晚点做,但人没了,一切也就没什么意义。” 胡广道:“殿下,土地我已经看过,有几处地方最适合种棉,大致上已经选好,如果今年要种,现在就得下手。” “会不会太仓促?” “还能来得及。” 朱高炽犹豫:“只是今年清查田亩有些来不及,交给下面人做又恐他们胡作非为。” 祝荣道:“殿下此事可以交给我来做。” “为何?” “我可以以商人身份去做,各地归属商人摸得门清,远比朝廷亲自下场好得多。” 朱高炽道:“那好,就让你们来做。” 祝荣道:“是。” “需要什么你们尽管说,我可以尽量给你们调配。 如果今年能种上棉花,那么山东可以稳一稳,明年后年两年,就能产出更多,棉纺差不多站稳脚跟,威力也就显现。” 两人齐声应是,朱高炽为两人安排好住宿地点,两人便开始忙碌。 祝荣向朱高炽又借三百骑兵,负责来回传递消息,棉纺就轰轰烈烈展开。 不过,事情总是有所反复,没过几日,曲阜就派人来拜见朱高炽。 来的人叫孔衍,在孔家的地位不低,朱高炽见了他,却见他迟疑不说话,于是便问怎么回事。 孔衍道:“非是在下挑拨,前几日有队骑士进曲阜,将孔家之地收回,说这是朝廷的无主之地。 他们还宣称是殿下人马,草民想,他们定然是狐假虎威。” 朱高炽暗笑,道:“哦是吗? 事是我让他们做的,但孔家可不是我让他们去的,你们的地有多少? 拿地契来,我瞧瞧。” 孔衍居然随身携带,从怀里摸出呈上,朱高炽接过地契,上写着田产两千亩。 朱高炽冷笑,当真是好大的胃口,张口就要两千亩。 这地契看着很新,连一个月都没有,日期上写的却是洪武二十年,距今已经十多年。 朱高炽道:“还真是你们的,这样吧,我派人去核查下,来人。” 有侍卫进来,朱高炽道:“快马到曲阜,把县衙文库先给孤封住,孤要去曲阜。” 孔衍大惊失色,忙道:“殿下不必亲自动手,只需吩咐一声就行。” “我们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但也不能放过坏人。 倘若真的有人趁机鱼肉乡里,残害百姓,我必须为民除害。 来人,备马,去曲阜!” 山东布政使、按察使听闻情况赶紧赶来,见朱高炽道:“殿下,这是为何?” 朱高炽道:“什么为何?我就是想去曲阜看看而已。” 廖永急忙道:“殿下,山东混乱,不是随意外出的时候,不妨再等几日,等街面安定后再出去。” “怕什么?我带着护卫。” 廖永道:“可殿下需要在济南府主持大局,倘若殿下离开,这大局该怎么办?” 朱高炽道:“你是山东布政使,你是按察使,这山东本来就是你们的地方,你们不主持大局要我主持?那留你们何用?” 廖永被逼得没办法,压低声音道:“殿下可是要对孔家动手?” “孔家?跟他们动手有什么好处?” 廖永道:“孔家不能动,天下士子皆圣人子弟,孔家身为圣人后裔,其背后站着的是天下士子。 殿下,您可要三思后行啊!” 朱高炽冷笑:“这天下是朱家的天下,还是孔家天下? 孔家不能动?我就不相信这天下有不能动的世家。” 按察使道:“殿下,您真的想动孔家?” 朱高炽摇头:“我没事动孔家作甚?山东这么多乱子还没平定,我再去动孔家,吃饱了撑的?” 两人都松口气,廖永道:“可是殿下为何要去曲阜?” “我要曲阜办事儿,怎么,我的行踪还要向你们禀告吗?” 两人连道不敢,朱高炽把两人赶出去,两人吃个闭门羹,回去也不敢宣扬。 朱高炽把郑和叫到书房,道:“郑和,我去曲阜几日,孟善也不能随意动,这里的军事大权交给你。 若是有人敢为命不尊,我授权你可以直接将人拿下大狱。” 郑和道:“殿下,臣愿意代殿下前往曲阜。” 朱高炽呵呵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擅动孔家,虽然他们很讨厌,这次我去,还是立威。 你出面压不住孔家,我去吓唬吓唬他们,动他们也得等等。” 郑和道:“原来是这样。” “山东啊,这块地方事情可真多!” 郑和道:“殿下,臣愿意替殿下分忧。” 朱高炽哈哈笑道:“你有自己的使命,我相信很快你的使命就会下达。” 郑和眨着眼,听朱高炽这意思,似乎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任务? 可是陛下并没说过,难道是朱高炽的任务?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朱高炽见郑和好奇的眼神,恶趣味得到满足,命人快速收拾,立刻启程前往曲阜。 第202章 衍圣公 朱高炽只带五百人马,简装速行,日夜兼程,只用四五天时间就抵达曲阜。 孔家人都傻了,心想不过是被拿些地,怎地还惊动朱高炽了? 两日前从济南赶来一队人马,将曲阜县衙给封了。 孔家人都很纳闷,曲阜县衙里的县令是孔家人,师爷是孔家人,胥吏还是孔家人,基本上整个县衙都是孔家的,朱高炽封了县衙是什么意思? 他们还以为朱高炽还需一段时间才能来,谁知道竟然这么快。 孔讷,孔子第五十七代孙,袭封衍圣公,今年老家伙已经六七十岁,再有几年就要归西。 听说朱高炽来了,挣扎着起身,亲迎朱高炽。 朱高炽骑马而来,到跟前滚下马来,急走两步将孔讷扶起。 “衍圣公快快请起,行如此大礼,孤怎么当得起?” “多谢殿下。” 两人又寒暄几句,朱高炽极尽夸人之能事,这辈子说的好话也没今天多,孔讷喜滋滋的,脸上带着点高傲。 孔讷道:“殿下远道而来,不如住进孔家,也好让孔家行招待之礼。” 朱高炽摆手:“不了,我这次来是为公务,不能住进孔家,县衙就挺好,衍圣公可自便。” 孔讷道:“殿下真是爱民如子,如此老朽就不勉强,不过今夜为殿下洗尘,还请殿下不要推辞。” “一定到!” 朱高炽住进县衙,洗漱后便命人把府库账册全部取出,仔细检查。 六房小吏他根本不用,用的是随身携带的培养出的人才,刚查没多久,便发现这里的帐乱得简直没法看,实在太多乱账,都不知道从何查起。 朱高炽阴着脸,“重新誊抄,用新式记账法重记。” 夜里孔家派人来请,朱高炽换身衣服便去。 孔家门府高大,整个曲阜几乎有一半都是孔家的,自然家大业大,院子九曲十八弯,不熟悉的人进来可能自己就得绕迷糊。 为迎接朱高炽,孔家动了大干戈,礼比周礼,乐有雅乐。 从入门开始,便有人行礼,直到厅堂内,皆按照周礼行事,朱高炽被迫应对。 他略有些窘迫,因为这些他都不懂,做起来很难,需要孔家人提醒。 朱高炽暗暗恼火,这特么分明是给他个下马威,告诉他我孔家乃是诗礼传家,你就算是皇子又能如何?还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么? 朱高炽强忍怒火,坐上酒席,这才开始吃饭。 吃饭前还有一套礼节,据传是孔夫子所制。 吃的饭更离谱,与寻常饮食大为不同,皆是孔夫子所推崇的食物,制作方式也是以孔夫子记载为主。 孔讷介绍道:“这些都是老夫子最喜欢吃的,他认为这些食物才符合礼。” 朱高炽心中不屑,不知道这是孔家的临时起意,还是蓄意为之。 有舞女二十余人出来,调瑟鸣钟,连编钟都搞出来,朱高炽十分无语,这些孔家人还真是处心积虑。 终于,可以吃饭,孔讷、孔公鉴主陪,另有孔家各房长子列席。 朱高炽正想说话,孔讷道:“殿下,圣人言食不言,寝不语,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纯属废话,我以为老夫子是吃到太好吃的食物,所以吃起来没空说话,睡着了人还怎么说话呢?这逻辑上能说得通吗?” 孔讷震惊,“殿下怎可侮辱圣人?” 朱高炽道:“圣人身高八尺,能驾车,你射箭,游走诸国列候而不见其衰,敢问衍圣公,今之学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何也?” 孔讷木了。 朱高炽道:“今天参观完周礼,我觉挺好,有必须恢复古法,圣人子弟必须要六艺皆熟。 回去我就建议父皇,把六艺加入科考中。” 孔讷忙道:“殿下,不可。” “怎么,我见衍圣公十分好周礼,难道是叶公好龙? 君子六艺乃是孔夫子钦定,有什么不好的吗?” 孔讷笑道:“殿下误会,这礼乃是大礼,寻常人进门自然不必这么繁琐。 殿下身为皇子,乃是代天巡查,自然得用最大礼节,免得大家说我们孔家不懂礼。” 朱高炽笑道:“原来是这样。” “君子六艺确实很好,但弓马腾贵,许多贫寒子弟无法学习六艺,倘若因此拙落,岂不是因噎废食?” 朱高炽道:“你说的也有道理,确实,任何事物都该与时俱进,孔老夫子周游列国时,正值天下大乱,不知六艺,连门都出不去,如何能与现在比?” 孔讷连连称是。 朱高炽见他不再提什么周礼,便放过了他。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说些趣事,倒是也融洽,孔讷忽然问道:“不知今日殿下前来所为何事?” 朱高炽道:“也没什么,只是你们孔家人说有人占了你们土地,所以我来瞧瞧。 若是旁人,占了也就占了,但是孔家不行,你们可是天下读书人表率。” 孔讷连连点头,“此事何必如此繁琐?只需一使者,传一道手书就行。” “还是那句话,孔家的事不是小事,乃是天下大事,若是有人作奸犯科,诬蔑孔家该当如何自处?” 孔讷道:“多谢殿下忧心,老朽谢过殿下。” 见套不出什么话来,孔讷也不再试探,转而向朱高炽介绍菜肴。 不得不说,传承前年的世家,没经历过大的灾难,别的不说,做菜的这一道倒是传了下来。 虽然是以素食为主,但吃起来却格外好吃,寻常人家无法比拟。 朱高炽吃完便走。 回去抓起帽子扔桌上:“老匹夫!” 想起六房中查账的众人,朱高炽过去询问查出什么来了没? 紫荆关孤儿出身的吴娃道:“殿下,这孔家竟如此肮脏?” “怎么了?” “殿下您看看。”吴娃递来纸,上面写着小字。 “洪武十年,吴签卖地两百亩,洪武十二年吴签落水而死。” “洪武十一年,李晨卖地一千亩,同月失踪。” “洪武十一年四月,江离卖地两千亩,同月失踪。” 这林林总总大约有十几条。 朱高炽道:“手续都齐全吗?” “没有,很多都没有手续,查不出任何线索。” 第203章 枪击孔府 朱高炽道:“这些先不用管,他们提起的那块地是谁家的?” 吴娃道:“原本是孔照家的,只是孔照今年去做生意,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失踪。” “文书可齐全?” “文书倒是有,但不齐,只有契书,却没有变更记录。” 朱高炽道:“这就对喽,只找到这个把柄就行。好好查查这笔交易。” 回到房间,朱高炽又把祝荣派来的人叫到书房,那人叫李大嘴。 朱高炽坐下,道:“说说那块地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大嘴道:“那就是无主之地,据我们推测,孔照可能遭了兵灾,孤儿寡母搬离此处,不知所踪。” 朱高炽道:“那你们征地的时候就没仔细查证?” “查过了,正是因为此地无人,我们方才把地征了,不想孔家却跳出来说那是他家的地。” “孔照既然是圣人子弟,怎么又去做生意?” 李大嘴回道:“起初我们也很疑惑,后来才发现孔照跟孔讷是远支,双方根本没什么往来,所以这才相信。” “你能确定这些事儿吗?” “卑职可以确定。” 朱高炽道:“好,你先下去。” 朱高炽不急不忙,过了几日,查得清清楚楚,他这才叫侍卫来,“去,给孔讷送个信,叫他务必明日来县衙。” 侍卫道:“啊?他若是不肯来怎么办?” “不肯来好哇,不肯来我就有借口了。” 孔家接到传告,轩然大波。 孔家历经几朝,传家数千年,无论什么样的朝代都见过,但还没有见过胆敢传审孔家家主的。 孔讷的嫡长子孔公鉴大怒,“爹,这朱高炽分明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我孔家乃是先皇敕封衍圣公,他有何胆子胆敢传唤衍圣公!” 孔讷嘿嘿冷笑:“看来这个小家伙还是记仇哇,那日给他办了难看,这么多天过去还是放下。” “爹,此事该怎么办?” “明日随便派个人去,看看他要说什么?” 孔公鉴点头,想了想便让管家去。 次日大堂升堂。 在曲阜,把衍圣公请到公堂上,那可是天下大事,众人谁不想看看? 别看曲阜孔家人数众多,但真正与主家一条心的也没几个,这些旁支没多少好处不说,还要被主家剥削,巴不得盼着主家吃亏呢。 开堂那日人山人海,围得到处都是人。 朱高炽坐堂,惊堂木一拍,升堂! 那些胥吏全都换成亲卫,声音极大,效果极好。 朱高炽拍木头,道:“带祝荣家奴!” 不多时,李大嘴被带上来。 朱高炽又问:“衍圣公可来了?” “不曾。”侍卫道。 朱高炽道:“派人去请。” 不多时,侍卫回来,道:“衍圣公家人说衍圣公今日病体,不太舒服,要晚些时候才能过来。” 朱高炽道:“那就等着吧。” 朱高炽真是好耐心,直等到下午,又派人去请两三次,衍圣公没来,倒是把家里的管家派来了,而且还是个低等管家。 朱高炽坐大堂上,道:“你是何人?” “草民乃是孔府管家孔勇。” 朱高炽点点头:“衍圣公怎么不来?” “衍圣公身子不舒服,所以派我来候着殿下问话。” 朱高炽点点头:“好吧,既然你来,那就让你受着吧,来人,拖下去打五十大棍。” 孔勇大惊,忙道:“殿下为何打我?不公,不公!” 朱高炽抓起惊堂木朝他砸过去,正中他的额头,鲜血直流,很快就糊住了他的眼,极为可怖。 “孤已说明上午开堂,屡次派人去请,此时才来,藐视公堂,不打你打谁?给我打!” 孔勇被拖出去,扒光裤子被打了五十大棍,打得奄奄一息,就剩一口气。 朱高炽道:“把人送回孔府,告诉他们,人不行了,问不了话,叫他们再派人来,明日再审!” 孔府内怨气冲天。 孔公鉴大怒,气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俗话说得好,打狗还要看主人,这朱高炽可是好,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把人打成这幅模样。 孔讷道:“你别走了,遇事须静心!” 孔公鉴道:“爹,朱高炽这哪是打管家,分明是打我们,敲打我们!” “人家是皇子,你能怎么着?难道还能扯旗造反不成?” “那我们也不能吃这个亏!太可恶了!” 孔讷道:“朱高炽就是想等你沉不住气,到时候他就能给点颜色瞧瞧,别慌,明天继续派下人去。” 次日,照常开堂,这回孔家早早派了人来,这人更低贱,只是管家手下管事的。 朱高炽叫人拉出去打。 那人喊冤,朱高炽道:“你又不是当事人你来做什么?” 打了五大棍直接丢孔家门口。 第三日,朱高炽再开堂,孔家人终于不敢糊弄,把大管家送去。 然而朱高炽又把大管家打一顿,道:“你是管家,但你当不了家,此事事关孔家颜面,你来有什么用?” 孔公鉴气得半死,朱高炽就是想法子要逼他们孔家丢脸,于是第四日,孔公鉴干脆不派任何人出去。 朱高炽也做得绝,派侍卫直接去府里拿人。 孔家的护院当然不能让这些人冲进去,双方起了冲突。 朱高炽只派了五个护卫,打不过孔家护院,被丢了出去。 几个侍卫回去,把事情经过跟朱高炽一说,朱高炽冷笑道:“还以为你们多有本事呢。” 次日,朱高炽点齐人三百人马,枪装好子弹,全副武装去孔家。 曲阜震惊,朱高炽竟真的派这么多人来! 大街上人们为之一空,大家都跟着队伍后面看热闹。 等朱高炽到孔家门前时,发现屁股后已跟了数千号人,浩浩荡荡。 孔家门子吓了个半死,赶紧关上门。 等朱高炽抵达,他大声喊道:“里面的人听着,放下武器立刻投降,否则别怪孤攻进去!” 从墙头上冒出个人影来:“殿下,我孔家乃是诗礼传家,敢问殿下……” “射死他!” 朱高炽轻声说。 只听枪响,人死。 那人从院墙上掉下来。 众人无不哗然,又很兴奋,真的杀人了,杀人了! 朱高炽又道:“开火!对着门。” 三百枚火枪同时射击,激起大片白烟,孔府大门变得千疮百孔。 第204章 孔家 孔家人真吓住,这么多年来孔家从来没经历过战火,院子内仆役狼奔豕突,乱成一锅粥。 孔公鉴躲屋子里连头都不敢露,他的妻儿跟他一起,躲桌子后,瑟瑟发抖。 孔讷脸色苍白,但还算镇定,叫管家进屋,吩咐道:“让所有人都不能乱跑,先稳住!” 管家急道:“可大皇子那边可不会停下。” “带人来,老朽亲去迎接大皇子。” 朱高炽正准备打第二轮枪,大门突然敞开,从门内走出来人,孔讷领头,身后跟着几个孔家人,孔讷出门便跪倒:“罪臣拜见殿下。” 朱高炽打马到孔讷身前,俯瞰着他:“我听说衍圣公身体不适,现在能下床了?” 孔讷道:“老朽的确身体不适,只是殿下摆出这么大的阵仗,臣不得不来。” 朱高炽点点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请衍圣公上堂,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大明朝以法治国,衍圣公总也不好坏规矩不是?” 孔讷口不能言,满心苦涩。 朱高炽命人把孔讷请进马车,带回县衙,同时把曲阜县令孔樊叫来,李大嘴等人也都全部带到。 朱高炽坐堂上,往下随意一扫,道:“给衍圣公看座。” 衍圣公谢过大皇子,堪堪坐下,朱高炽摇晃手里的契书,“你们所争的土地共有两千亩,对不对?” 衍圣公道:“正是。” “啊,这是契书,永乐元年十月初四立,立书人是孔公卿,孔照,担保人是孔玉龙,对不对孔县令?” 孔玉龙连忙拱手:“对。” 朱高炽道:“孔照是你们孔家的远支对不对?他人呢?” 孔讷道:“不知,去年卖了地后就不知所踪,连带妻儿也不知道。” 朱高炽晃着契书:“契书倒是完整,只是为何为何未曾在官府备案? 孔玉龙,你身为县令,当知道未在官府备案的交易得不到认可,也就是说这个交易实际上是违法的。” 孔玉龙道:“是,是臣的疏忽,只因为当时孔照卖得卖得极为仓促,臣当时吩咐书吏去办,或许是疏忽所致。” 朱高炽又问衍圣公:“既然这样,那我问你,卖地银钱几何?” 衍圣公呆住片刻,道:“这,都是下人经手,所以臣也不知多少钱。” 朱高炽笑着问孔玉龙,“你是县令,又是担保人,辖下卖地这么大的事儿,你总该了解交易吧?多少钱?” 孔玉龙张嘴:“臣……臣以为是两万两。” “十两银子一亩地。嗯,价格还算合理,衍圣公,你们家是谁经受此事?孔公卿又是谁?” 孔讷道:“乃臣的次子。” “来人,传孔公卿。” 孔讷有点发慌,朱高炽这是在核对细节,坏了,这个事儿就是仓促做的,很多细节都不完善,几方一核对必然露出马脚。 想到此他急忙起身:“殿下,此事容后再议。 祝荣仗着殿下撑腰,欺诈百姓,这事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殿下,臣请殿下严惩。” 朱高炽道:“这地是谁的总得先弄清楚,不然,孤怎么断案? 你说是你的,祝荣家奴说那是无主之地,这我也没办法断啊。” 孔讷道:“此事事小,就算这地不是孔家土地,也当是曲阜土地,怎能容外人抢夺?” 朱高炽道:“我记得朝廷有鼓励开垦荒地政策吧?孔县令?” 孔玉龙啊一声,很快反应过来,道:“是殿下,朝廷确实有此政策。” “既然有政策那就好办,诸位且静静等着吧。” 孔讷无奈,只能慢慢候着,孔公卿一盏茶时间左右到,朱高炽开门见山:“十月你从孔照手上收了块地是么?” 得到孔公卿的肯定答复,朱高炽又问道:“那块地多少亩?作价几何?” 孔公卿当然不知道,事情是孔玉龙做的,当时孔家只是吩咐一声,连人都没来…… 朱高炽见孔公卿哑口无言,道:“这不会也是你们家下人代替你签的吧?” “对对对对,殿下说得对,就是下人代替我签的,具体的内容我不太清楚。” “哪个下人?” 孔公卿思索片刻,便将三管家供出来,当初确实是吩咐他办的事儿,而且三管家这个人老实可靠,不用担心他会背叛孔家。 朱高炽道:“去派人把三管家请来。” 孔讷抬眼看下朱高炽,见他似笑非笑,注意力没在堂下,在专心致志看他的手,仿佛手上有整个世界似的。 他低头思索:朱高炽这么穷追猛打,难道仅仅是因为这些地吗? 两千多亩地是很多,但对朱高炽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大明难道已经海晏河清了吗? 肯定不是,那朱高炽究竟要做什么呢? 立威? 孔讷百思不得其解。 朱元璋已经够抠搜,但洪武二十一年,仍然赐孔家一千五百顷祭田,那约等于一万五千亩,朱高炽当不至于在两千亩土地上斤斤计较。 三管家很快被带过来,他往地上一跪,等待朱高炽问话。 朱高炽把之前的问题又问一遍三管家,三管家倒是对答如流。 “回殿下,合计三万两。”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三管家,三管家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但这个数字乃是正常合理的价格。 寻常水田大约十五两一亩,两千亩都是好地,三万两并不算多。 朱高炽笑着说道:“你们说的数字都不同,要不然你们对对对?” 孔讷瞳孔猛缩,噗通滑落,跪地叩头:“殿下,臣治家无方,求殿下发落。” 朱高炽意味深长,“治家无方?闹出来这么大的事,你这个家能量很大啊。” 孔讷以头触地,不敢言语。 朱高炽道:“你总得给我个人吧,我也好跟祝荣交代,做错了事,要挨打的时候,可不能退缩啊。” 孔讷脑筋急转,儿子自然舍不得,但他不知道朱高炽究竟要什么样的人。 孔讷最后心一狠,咬牙道:“这都是三管家私自做主,我们全都被蒙鼓里。” 朱高炽当庭宣判,三管家诬告他人,按照大明律当反坐,念在三管家乃是孔夫管家,特罪减一等,戴枷游街三日即可。 “退堂!” 第205章 桃花山的贼寇凶猛 孔讷如何走出大门,已经记不得。 但他记得门外有很多人,他们的目光复杂,有幸灾乐祸,有怜惜,有痛心,有不屑。 孔讷只觉脸上跟火烧似的,催促次日赶紧扶他上马车。 马车以极快速度迅速离开,孔公卿道:“爹,这事就这么算了吗?” 孔讷怒道:“算了?我孔家岂是这么容易欺负的吗? 去写信,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就说大皇子残害圣人后裔,给那几个大儒都写信!” 孔公卿道:“是!” 朱高炽送走孔家人,又对孔玉龙道:“孔县令,你做这县令多少年了?” “回殿下,五年。” 朱高炽走下堂,负手踱步到他跟前,道:“嗷,五年,时间不短了,你这衙门里这么多账都无头无尾,这是怎么回事?” 孔玉龙额头冷汗流出,半晌才道:“想来都是狡猾小吏作奸犯科,臣属实不知。” 朱高炽仰头望天花板:“你这个县令做得容易啊,你不知道!轻轻四个字,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你们孔家在曲阜形同土皇帝,你居然不知道。 胥吏也是孔家人吧,县令你也是孔家人,呵呵,你居然什么都不知道。你知道我找出来多少条证据吗?” 孔玉龙登时一惊,连连磕头:“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起来吧,你放心我不会动你,但你也要懂得知恩图报,明白吗?” 孔玉龙身形一滞,道:“臣,懂懂。” “滚吧,继续当你的县令,有什么事我会通知你。” 曲阜的事情朱高炽一字不漏,全都告诉朱棣,同时他也警告说:曲阜之地必须要下重手整治,一个家族,绝不能凌驾于国家之上。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只需耐心等待,时机到了,水到渠成。 曲阜的事儿处理完毕,朱高炽便离开。 他走的时候并未惊动其他人,带着三百骑早上往济南进发,几日后抵达济南府,尚未入城便见到郑和在迎着。 朱高炽询问最近济南府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儿,郑和回答一切都平稳。 回到府邸,山东布政使、按察使前来拜见,布政使廖永试探问道:“殿下,听说您率人攻打圣人后裔?” 朱高炽笑道:“消息这么快就传回来了?说说看,都是怎么传的?” 布政使有些犹豫,过了半晌才道:“这……外面疯传殿下残害圣人苗裔,不分青红皂白率军攻打孔府,士子震动。” 朱高炽冷笑:“这么多年,竟没丝毫长进,且耐心等几日,自有分晓。” 朱高炽慢条斯理发问:“叛军如何?这么久抓了多少人?” 布政使道:“倒是抓不少,不过这些人都是贫苦农民出身,本身也问不出什么,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有叛军集结,钻进深山密林,官军无法追捕。” 朱高炽放下茶碗,悠然起身:“钻进山林,那也得搜,这次行动务必要将山东地面上的黑恶势力扫空。” 布政使道:“这恐怕很难。” “难也要做。” 朱高炽道:“给你五个月时间,去吧。” 朱高炽的计划,就是先扫平山东全境。 随后将山东、直沽、北平府三地连接,形成一个巨大的工业区,以这个工业区的巨大体量带动大明工业发展与突破。 但他的美好愿望注定落空,因为这些马匪山贼,是不会那么轻易束手就擒。 二月二十一日,山东布政使廖永求见朱高炽,刚见面,廖永就道:“殿下,官军大败。” “怎么回事?” “桃花山,桃花山的贼寇击溃官军。” 朱高炽把指挥使叫来,了解详细情况。 桃花山位于山东中部,距离济南大约六百里左右,由于官军持续不断对境内贼寇的扫荡,导致许多贼寇都往同一个地方聚集。 上次朱高炽一战而击溃山东反贼中最大势力,然而由于地形限制,很多人并未被抓获,在以后持续不断的进攻中,他们被招安的道路被堵死。 他们意识到,除非真的打出名堂,否则朝廷是不可能招安他们。 于是他们逐渐聚集到桃花山。 桃花山并不是一座山,而是个小型山脉,绵延起伏几百公里,山中四月桃花盛开,因此而得名。 在桃花山的除了孟海、过江龙、混天龙等人,还有不少白莲教余孽。 官兵采取逐步攻山策略,步步为营,然而桃花山中山峰众多,往往官军从这里上去,匪寇藏身其他地方,数次围剿均以失败告终。 朱高炽听完,略一思索道:“那里有多少匪寇?” “基本上大多数匪寇都集中于此。” 朱高炽仰着头思索,过了片刻道:“去准备下,我去看看。” 朱高炽刚回济南府不久便又去了桃花山,这次为了保险带足五百侍卫,另有山东各地卫所兵四千余人。 桃花山下,朱高炽扎营。 朱高炽与朱能爬上附近小山,遥望桃花山。 朱能手搭凉棚,边看边道:“殿下,这山可不好打。” “是挺难打。” 桃花山并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群山,朱高炽放眼望去,看不到头,望远镜也只能看到山的表层,内里什么模样根本看不到。 都指挥使向两人介绍,“从这里上去,有个玉皇顶,敌军便猥集于那。 但这里只有一条道可上山,敌军驻军而守,我等无力攻打。” 朱高炽道:“玉皇顶上什么样有人知道吗?” 都指挥使马军摇头:“我们不知道,但问过老人,早年间玉皇顶是个荒废山头,上面没有人,有人上去过,玉皇顶上更难走。” 朱高炽若有所思:“这里是强盗的老巢?” “是,洪武十二年,有伙人强占山头,自称大王,杀人越货无恶不作。” “这么长时间,朝廷没有拘捕吗?” “攻过,可这里地势太过险要,上不去,所以……” 朱高炽叹息,这样的地方,肯定有地方豪强支撑,否则单凭这光秃秃的山,难以窝藏强盗。 强盗也不是神仙,吃喝拉撒什么都少不了。 第206章 神机妙算 从山上下来,朱高炽发布两个命令,第一严格卡住进山道路,甚至连附近的其他道路也都堵死。 第二,对周围的民众进行大范围调查,找到强盗依赖的豪强。 第一个命令由各卫所士卒执行。 第二个命令则由朱高炽的亲卫执行。 朱高炽亲卫得到命令便出发,营帐中,朱能不解:“殿下,为何不攻山?” “这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为什么要浪费人力物力?” 朱能道:“可是这么多士卒,在这儿聚集,隐患很大,时间久些士气低迷,于我不利。” 朱高炽呵呵发笑,把书丢桌子上:“不用着急,该着急的应该是山上的土匪才是。” 朱能疑惑:“殿下,这话从何说起?” “我问你,山上的匪寇如今都有谁?” 朱能掰着指头数:“据都指挥使说,有过江龙,混天龙……” “行了,你还真数呀?”朱高炽笑道:“其实有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人你觉得能和平相处吗?” 朱能疑惑。 朱高炽道:“这么多豪强聚集,看起来很震撼,但实际上却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比如座次怎么排列? 人员来自不同地方,只是因为共同压力而暂时和平相处。 一旦压力减小,你说他们会干什么?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 大家在各自地盘都是称王称霸的主儿,现在到这儿,必然要受制于人。 倘若只有一两个还好说,现在的问题是所有人都如此,你说他们能持久吗?” 朱能摇头:“必然会火并。” “对喽,火并不可避免,直到他们重新找到平衡,达成稳定的合作关系才成。” 朱高炽解释,“另外还得找到明白人,问明山上究竟有多少人,有多少粮。” 朱能恍然大悟,“高!只是这种打仗未免不爽。” 朱高炽肃然:“兵者,国之大事,不可轻动,能这样用脑子打败敌人干嘛要拼命?每个人命都很珍贵。” 朱高炽的侍卫对周围的地区展开大规模搜索,覆盖方圆四十多里,经过连续十余日搜索,终于获得准确答案:王家。 王家是当地有名的豪绅大户,距离此处五十余里。 朱高炽问侍卫头领:“问清楚了吗?” “是,所有人的供词都指向王家,王家家里确实跟山上的贼寇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何以见得?” “三年前,匪寇曾下山劫掠,劫掠的周家,周家次子成亲。” “这能说明什么?” “那周家与王家本是敌人,除此外,劫匪连周家的钱财藏于什么地方都知道。 周家三子最终被杀,也匪夷所思,他已经装成农家之子,却还是没躲过。” 朱高炽道:“这跟王家也没什么关系。” “殿下且听我言,表面上看似乎跟王家确实没什么关系,可人们都说,是王家通风报信,这么多年匪寇从未动过王家。” 朱高炽道:“这点就够了,来人,备马,去王家。” 只用半日多时间,朱高炽就带三百骑抵达王家,王家门院高大,见朱高炽打出仪仗,吓得慌忙出门迎接。 朱高炽骑着大马,缓缓到王家大门口,道:“这大门很有气势呀!” 朱门,两人那么高,威势摄人! 王家家主王有财磕头如点地,“乡下人没见识,以为这样足够威风。” 朱高炽似笑非笑,打马进门,忽然听得有几声乌鸦叫,转头看去,只见庭院中有棵大树,三人合抱那么粗,亭盖如云。 他绕着树走三圈,“这树这么大?” 王有财笑道:“此树距今已有三百年,乃是前宋时的树。” 朱高炽用马鞭指着树顶道:“怎么有乌鸦筑巢?” 王有财道:“此乃龙虎山道长给出的妙招,他说我家乃是二虎盘踞的格局,非得有乌鸦破解不可,否则便是灾祸加身。” 朱高炽叹息道:“这个道长还真是有点东西,来人,架枪,瞄准鸟巢!” 王有财脸色惨白,忙道:“殿下,这是何故?这是何故?” 朱高炽意味深长:“去告诉那个道长,他说的话灵验了。” 王有财起初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等想明白时,双腿一软瘫倒于地。 砰砰砰几声响过去,一个黑乎乎的鸟窝落下,里面还有几个鸟蛋,摔得稀碎。 朱高炽喝令侍卫包围王家,所有护院武器全都下了,王家几个头脸人物分别关押,同时对他们进行审讯。 这样的阵仗土财主哪里见过,那几枪把所有人的胆子都吓破了,没人敢反抗,如鹌鹑似的被侍卫摆弄。 至于几个头面人物,根本就没费什么事。 囚徒困境让他们疯狂攀咬,桃花山的秘密被他们全抖落出来。 朱高炽满意而归。 至于王家,抄家问斩自然不用说,至于子女,朱高炽并未对他们动手,任他们自生自灭。 回到桃花山下,朱高炽立刻改动布置。 有几处隐秘小路,外人不知,但王家人知道的很清楚,当天他们就在小路上抓到两个人,推送到朱高炽帐中。 朱高炽见这两人贼眉鼠目看着就不像好人,分开审问。 很快就摸清楚山上状况。 好家伙,山上比他们想象中的更乱。 山上的粮食原本够匪寇们吃上三五个月,只是突然来这么多人,粮食就有些不够了。 原本的寨主起初还虚心接纳,待人越来越多,他就不乐意。 屡次推诿之下,被人直接砍了,选了新寨主。 可是新寨主也无法解决粮食的问题,还未等他们筹集到足够多的粮食,官军就来了。 匪寇们以为过不几日官军就会散去,山上的粮食还够吃上两三个月。 可朱高炽到来后,也不攻打,只堵住四处缺口,摆明要打持久战,山上登时混乱。 昨日已经进行一场厮杀,杀掉了两百余号人,孟海做了二当家。 他们两个就是斗争失败的人,趁着夜色从秘密小道摸下来,不想遇到朱高炽的人马,只能束手就擒。 朱高炽哈哈大笑,把两人押下去,对朱能道:“朱将军,你看我就说匪寇不可能和平相处。” 朱能连拍马屁:“殿下神机妙算,朱某佩服。” 第207章 借刀杀人 朱高炽摆摆手:“这算不得什么,不过是人性如此而已。” 朱能问道:“接下来如何?” 朱高炽思索片刻,道:“继续围困,围死他们,派几个人走走秘密小道,不能让他们闲着。” 朱能疑惑道:“殿下前两日不是还说,要让他们精神松懈吗?” 朱高炽冷笑:“那时咱们不知山上情况如何,才让他们趁机发动叛乱,整合山贼势力,现在我们已经知道,那就让他们无法完成此事。” 朱能决定亲自带几个斥候上山,刚爬至半山腰就遇到山贼埋伏,幸好他们随身携带的有火炮,这才让山贼没能得逞。 下山朱能禀告道:“小路更难走,仅能容纳一个人,而且全程都是仰攻,于我不利,山中多密林,枪炮难以发挥威力。” 朱高炽道:“那就派人经常上去袭扰,正面也派人没事放两炮,让他们无暇做事。” 这条计策真的挺毒,山上虽然暂时安全,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敌人攻上来,这种提心吊胆的感觉实在太糟糕,而且没有尽头。 过了四五日,山上便有人下来,被看守的士卒抓个正着。 “我是来谈判的!”那人惊慌失措,大声尖叫。 于是他被推到朱高炽的帐中。 朱高炽搓着下巴,审视来人,此人四十来岁,看样子似乎是个读书人,朱高炽问道:“姓谁名谁?从实招来?” “小人姓温,名言,字子云。” 朱高炽道:“哦,原来还真是个读书人,你下来做什么?” “小人奉了大头领的命令,前来投降。” 朱高炽笑道:“投降?怎么投降?连点诚意都没有,我怎么相信你们会投降?” 温言皱着眉头道:“殿下,只要您撤军,我们立刻下山束手就擒。” “真当我是傻子吗?撤军了还怎么威胁你们?你们岂不是都要跑了?我到时候去哪儿抓?” 温言道:“殿下,我等皆是江湖之人,江湖之人最讲信义。” 朱高炽道:“别跟我扯什么信义,那都是扯淡的,我从来不相信。 山寨里的头领全都束手就擒,下得山来,我就相信你们是真心实意投降。” “这不可能!” “我是大皇子,代表的是皇家,我的话比你们可信多了。” “殿下,可否这样,送下山部分头领,您撤军。” 朱高炽冷笑:“你们可真是打的好算盘,我实话告诉你们,就算你们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 每个人都要去挖煤,干上几年再放你们回来。” 温言脸色惨白。 朱高炽起身,道:“我看你也是个胆大之人,不如留下,待你立了功,将功折罪。” 温言再拜:“谢殿下垂青,草民身负他人之托,不敢怠慢。” 朱高炽笑道:“好。那你走吧,如果这个条件你们接受,就可以下山。 另外告诉山上的人,无论是谁,只要接受这个条件都能洗白。” 温言默不作声。 朱高炽又吩咐下人,“取两件棉衣,两件毛衣,按照温子云的身材。” 温言连忙推辞,朱高炽道:“也是叫你们看看,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们在山上过的又是什么日子。” 温言也不好说什么。 两件毛衣,两件棉衣,崭新的。 待温言离开,朱能问道:“这贼厮殿下为何待他那么好?” 朱高炽呵呵笑:“好吗?说不定送他的是两把刀子呢?” 温言带着东西上山,一路上并没有被为难,抵达玉皇顶,众贼立刻围住他,温言把事情如实说了,就连四件衣服也一同上交。 大头领乃是白莲教的护法,姓穆,穆大头领皮笑肉不笑道,“原来是这样,辛苦温兄弟,先去休息。” 穆大头领把山上几个重要头脑叫一起,唯独撇开温言,穆大头领道:“你们怎么看?” 三当家道:“他奶奶的,这厮不会被收买了吧?” 孟海道:“不至于,温兄弟乃是山中老人,最是讲义气,他不是这样的人。” 三当家跳起:“怎么不是?这厮竟然还替朱高炽说好话。” 孟海道:“那怎能算是好话,顶多就是寻常实话。” 三当家满脸不爽:“那送的衣服又是怎么回事?” 孟海道:“许是朱高炽收买人心。” 三当家道:“他若是收买人心,也当每人一件,只给四件,还全都给姓温的那厮,到底怎么回事?” 孟海思索道:“许是离间计。” “什么离间计,”三当家嚷嚷道:“或许就是真的。” 穆老大喝道:“好了,你非要嚷得人尽皆知不可吗?” 三当家坐下,动静很大。 穆老大道:“温兄弟如何,我们是看着的,自然不会怀疑他,可是我们也不能不防着,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孟海立刻反对:“大头领,万万不可,温兄弟对山寨绝无二心,倘若真的别有用心,直接留山下即可,又何再回来?” 三当家大声道:“他家人还在山上,怎么可能不回来?” 穆老大道:“此事不做争论,只说朱高炽这般,我等该当如何?” 孟海道:“当下山一拼,拼出个道路来。” 穆老大摇头:“我等人数少,拼不过。” “那就专攻薄弱,后山隐秘小道处人最少,我们下山一拼,从那儿可以转往济南,又或者转往河南。” 穆老大道:“焉知外面没有埋伏?如今我们人困山中,对外界一无所知。” 孟海道:“我等已形同困兽,若不能自救,难道要等着吗?” 穆老大道:“我看官军不能持久,这么多人每天粮草都是个大数字,官军能有多少粮草。 况且再过几个月就是春耕,官军也不得不撤军。” 穆老大最后总结:“所以,我们只需耐心等段时间即可。” 出会议室,孟海仰天长叹,这等目光短浅的蠢货,如何能成事? 叹罢便往温言的房子走去。 温言能感受到山寨里众人对他的冷落,这才惊觉朱高炽这是借刀杀人,浑身直冒冷汗。 不过现在还没人找事,但山寨里他是绝不能再留。 正思忖间,听到孟海道:“温兄弟在吗?” 第208章 叛徒 温言心头一惊,暗道来了! 深吸口气,走出房,开门,外面只有孟海一人,他四处张望,寻找可能存在的其他人。 孟海笑道:“兄弟别看了,只我一个。” 将孟海让进小院,他又关上门。 孟海也不客气,径直进屋,四处打量一番,缓步至桌边坐定,笑道:“温兄弟还是这么清贫。” 温言拱手:“习惯而已,谈不上清贫。不知兄长今日来所为何事?” “兄弟见过那朱高炽,我特来请教,以兄弟之见,山寨该怎么办?”孟海一脸真诚。 温言没吭声,有些疑惑瞧着孟海。 孟海低声道:“不瞒兄弟说,他们都觉得兄弟你背叛了,我跟他们不同,不认同这个说法,兄弟你还是值得信任,这也是为何我一人来的缘故。” 温言无语,仰天长叹:“我是被朱高炽坑了,我说他临走为何非要给我送东西。” 孟海道:“此时多说无益,温兄弟你有什么建议?” “逃!”温言斩钉截铁,他与朱高炽的接触虽短暂,但已断定他是绝不会放过山中诸人,唯有逃走一条道。 孟海道:“逃?” 温言道:“对,我看山下阵势,朱高炽打算长期围困,根本不会给我们机会,趁着现在还有机会,能逃赶紧逃。” 孟海犹豫不定。 温言急了:“我说兄长,这个时候别犹豫,该拿主意就得拿主意,朱高炽可不是软弱任人欺凌的主。” 孟海道:“弟兄们聚义不易,我若走了,江湖上还怎么立足?” “命都保不住,还谈这些事儿作甚? 当务之急是先保命再说,山东之地何其大,官府不给活路,咱们还不能自己找吗?” 孟海犹豫再三,还是没能下决心,啊一走了之容易,可今后怎么办?隐姓埋名过一辈子? 孟海出海见惯风浪,生死早就置之度外。 如果真要让他过回从前日子,还不如直接杀了他来得痛快,而且出海之人最重信诺。 否则一旦失信,茫茫大海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谁还肯帮你? 温言不再劝,只能等勐海自己想通。 他在山寨中虽然有威望,但他素来是个冷清性子,不愿意掺和这些破事。 待孟海离开,他便叫家人收拾准备,等待时机成熟他要逃走。 过两三日相安无事,说来也怪,自那日温言见过朱高炽后,官军便不再骚扰,叫人愈发怀疑温言。 温言有口莫辩,此时才体会朱高炽险恶用心。 又过一日,温言悄悄叫家人收拾准备的事儿,不知怎地被三当家知晓。 夜里三当家突然带人闯进温言家。 温言大怒:“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好心劝寨主接纳你们,你们却要恩将仇报吗?” 三当家冷笑连连:“寨子里丢了东西,谁家都得搜查,进去给我搜!” 温言劝阻不及,几个喽啰进屋,见他们的东西果然收拾得整整齐齐,金银细软皆装成包裹。 喽啰把东西拿给三当家,三当家勃然大怒,大声怒骂温言。 “好你个读书人,早就知道读书人靠不住,之前还是猜测你与朱高炽勾结,如今你东西都收拾好了。 是不是就等着把我们卖个好价钱,去奔你的荣华富贵?” 温言急了:“你莫要血口喷人!” “证据俱在,还想狡辩?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几个喽啰扑上来,不由分说捆了温言和家人,动静闹大,整个山寨都被惊动。 灯盏渐次亮起,像个睡眼惺忪的巨兽。 孟海赶来,见状大声呵斥:“三弟,你这是做什么?” 穆老大不多时也赶来,还正在披衣服,头头脑脑们很快就在温言家里聚齐。 三当家的举着包裹道:“温大秀才准备跑路,把咱们卖个好价钱,奔他的荣华富贵去!” 温言急道:“你休要血口喷人,我家家当只是收拾下而已!” “你还狡辩?这就是证据!” 穆老大脸色铁青,问道:“你这是何意?” 温言道:“大头领,我正想问句话,三当家说寨子里丢了东西,夤夜闯我房屋,究竟是何意图?” 穆老大道:“他的问题待会再说,现在说的是你的问题。 老实交代,你究竟要做什么?是不是真的投了敌?” 温言气急,脸色通红,整个人跟受伤虾米似的。 “穆老大,说这话你不觉得脸红吗? 当初是谁推你上位?我原本以为你名气大,有威望,定是个磊落汉子,不想今日才知,你是个真小人!” 穆老大呵斥道:“温兄弟,注意你的言辞!” 温言怒道:“我还注意什么言辞? 当初我说不想下山,你们却非要我下山。 我上得山来你们便怀疑我,有意无意疏远我,真当我不知道吗? 穆老大你想的什么,自己最清楚,不杀了我,你怕是永远不得安宁。” 穆老大冷脸道:“温言,今日就说你是不是真的投敌了?莫叫兄弟们寒了心!” 温言放声大笑:“哈哈哈,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当日没留在朱高炽那儿,做狗,也好过被你们诬蔑!” 三当家立刻大声喊道:“证据确凿还想抵赖,现在终于说出心里话了!” 温言怒道:“不错,我就是朱高炽派上来的卧底,你能奈我何? 杀了我你们也会死!有本事就来杀了我!来呀!” 穆老大道:“温言你当知道,背叛兄弟们的下场,三刀六洞,你若能活下,算你命大。” 温言骂道:“见小利而忘义,目光短浅,你白莲……” 穆老大突然一刀砍下温言脑袋,那颗头还张着嘴,在地上咕噜咕噜滚动,晚霞似的血迹在地上晕染。 孟海大惊,伸出手刚想阻拦,时间上却来不及,嘴里只喊出半句:“不能……” 杀字未出口,温言脑袋已落地。 穆老大回头瞟一眼孟海:“此子欲动我军心,不能留。” 孟海却悲愤至极,脸色阴沉,望向地上脑袋,血腥味直冲脑门,从来没这么恶心过。 然而更加令人寒心的是,次日一大早,穆老大令人把温言的脑袋送到朱高炽营地。 孟海得知此事,带几人去找穆老大,在演武厅堵住他,质问。 “穆老大,温兄弟罪不至此,为何要让他身首异处?” 第209章 进山 穆老大道:“他是叛徒,就是这样下场。” 孟海道:“他就算是叛徒,但也有功于寨子,为寨子里的事里里外外忙碌。 念及兄弟之情,就算他真的背叛,也当给他个全尸,为何要将人头送到朱高炽那儿?” 穆老大大怒,厉声喝道:“老二,注意你是跟谁说话!” 孟海道:“莫非你真的有什么把柄握他手里?” 穆老大恼羞成怒,抬手就是一巴掌。 “老二,管好你的臭嘴! 别忘了,若不是你,我们山东义军也不至于此。 你就是被朱高炽打败的一条死鱼,有什么资格质疑我?” 孟海捂着脸,嘿嘿冷笑,突然喝道:“动手!” 穆老大一愣,只见孟海身后的几人突然蹿出,向他扑来。 穆老大登时醒悟,急向后跳,转身就逃。 怎奈孟海有备而来,怎么能让他逃脱? 刚跑出一步,就觉脚下被绊,来不及踉跄,扑倒于地。 孟海三两步跨上来,骑着穆老大,匕首插进后心。 穆老大临死也想扭过头,喉咙里冒出几声嗬嗬毫无意义的音节,头一歪,断了气。 演武厅里是有其他人,而且都是穆老大的人,只是他们都没想到孟海会选择在这儿动手,一时呆住。 等反应过来,穆老大人已没了。 孟海拔出匕首,阴仄仄看向那些亲信。 “有谁不服,给老子上来!” 这一刻,海上枭雄的身姿终于回来,匕首上满是血,指向谁谁都心底发怵。 “穆天鹰妒贤嫉能,非是贤主,残害兄弟,叫人心寒,如今他死了,你们怎么说!” 几个亲信互相看一眼,噗通跪下:“愿以当家的马首是瞻!” “好,去把穆天鹰埋了,清理人手,控制山寨!”孟海露出狞笑。 朱高炽收到温言的脑袋,一点都不意外,不过他可不知孟海火并穆天鹰的事儿。 脑袋被他随手丢弃,告诉属下挖个坑埋了就成。 中军帐中,朱能早就按捺不住:“殿下,您的离间计已生效,要不要动手?” 朱高炽边洗手边道:“动手,今日早些做饭睡觉,明日全面攻山。” 朱能大喜,山下呆了十几日,一直都不能动手,早就淡出鸟来,闻言转身出帐安排。 夜里朱高炽把朱能请来,道:“明日攻城,以攻心为上,不必过多牺牲。 共十五道出口,后山秘密出口多安排些人马埋伏,正面以火炮为主。” 朱能笑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朱高炽摇头:“这么死毫无意义。” 朱能只能点头称是,两人详细商议战术,布置妥当后,朱能这才离开大帐,次日,朱高炽亲自监督正面强攻。 卫所兵做前锋,率先登山。 朱高炽亲卫紧随其后,合计一千人,自山中小道蜿蜒向上爬,不多时便抵达寨子关口。 关口极狭窄,仅能三人并肩而过,两侧悬崖峭壁,近乎直立,无法攀爬。 关口上有两座石屋,一左一右,各能容纳十余人。 初,大军试探,一波箭雨射下,死伤数人,举起盾牌,上面又丢石头,砸死数人,只能后退。 探子回身禀告朱高炽,朱高炽道:“前方让开道路,亲卫上前。” “是。” 两百亲卫扛着火炮,越过众多卫所兵,抵达最前线,此处距离山间石屋约有两三百米,箭射不到。 亲卫抵达后立刻开始组装火炮,有之前参加过孟家庄大战的人记忆深刻,厉声尖叫:“躲!” 然而这种可移动火炮的速度着实太快,放下装上炮架就能发射。 怦怦怦—— 炮弹飞出,撞上石屋,有些从射击窗口射进去。 石屋内众人根本没想到,火炮居然还能弄到山上来,好一阵慌乱,赶忙逃出屋,躲石头后观察。 不过火炮唬人,威力好像没那么大,石屋好端端并没倒塌。 第二轮炮击,众人确认石屋确实能挡住,不由兴奋,纷纷钻进去,任由炮弹如雨点般落下。 头领道:“停了,冒头射几箭。” “头儿,射箭没用。” “我知道,气气朱高炽。” 于是,匪寇们像找到新乐趣,炮击一停就往外丢箭。 射不到人,而且慢悠悠的,但十分恶心人,可把官军气坏,稀稀拉拉两三只箭,吓唬谁呢。 朱能道:“殿下,臣请战。” “不急,再打几轮。” 侍卫接到朱高炽的命令,虽然非常生气但是也没办法,只能听命行事。 炮弹倾泻而下,石屋虽然溅起阵阵尘土,但损伤都是皮外,基本结构仍旧结实,像个巨大嘲讽矗立山边。 匪寇头领笑道:“朱高炽不过如此耳,继续射,气死他们。” 官军非常郁闷,朱高炽充耳不闻,一直用望远镜观察,朱能屡次欲言又止,惟有叹气。 突然朱高炽开口:“命人准备炸药包。” 朱能格外兴奋,“遵命!”跳着跑开。 山上,孟海刚刚控制住整个山寨,朱高炽的大军就打过来,孟海把头头脑脑都召集到议事厅。 轮番坐定后,孟海这才开口道:“朱高炽已经开始攻打,你们怎么看?” “固守。”其中一位头领说。 这两个字基本上代表所有人心意,朱高炽攻不上山,这基本是他们的共识,要不然也不会把桃花山当作他们落脚之处。 但孟海却不这么想,朱高炽的火炮给他的印象实在深刻,以至于想到朱高炽首先想到的就是火炮。 他坚决不同意固守,守不住,到时候再想跑已经晚了。 “不能固守,朱高炽有能力攻上来,到时候怎么办?”孟海问。 众人不吭声,孟海又道:“玉皇顶就是个死地,你们希望朱高炽能尽快撤军,如果他不撤我们怎么办? 围困这座山充其量也就是几千人足够,这点人马的粮草指望朱高炽拿不出吗?” “可是大头领,我们想跑也没地方跑啊。” “后山有路。” “后山也被朱高炽堵住。” “不,你没听明白,我们从山中穿过去,朱高炽总不能把整个桃花山全都围困住吧?” 众人惊呆,“大头领,你是说穿越整座山脉?” “不错。” “不行,我们千百号人,钻进山里根本是找死!” 第210章 逃脱 现在我们一样是找死。 孟海心道,猛拍桌子:“我们现在别无出路,要么等死,要么拼出条生路。 朱高炽早不发动进攻,晚不发动进攻,偏偏这个时候发动进攻,说明早已有计划,还留这儿等死,不是蠢吗?” 孟海又道:“山中粮草有限,这么多人消耗大半,剩余的不多,你们还能坚持几天?” “大头领,朱高炽是佯攻,我们不能钻林子,这么多弟兄们都有家眷,进林子就是死。”一个壮汉站起来粗声道。 孟海冷笑道:“家眷只能跟着,跟不上自求多福,我们现在九死一生,别无他法。 朱高炽不允许我们投降,我们只能拼一把。” 壮汉不服气:“大头领,我们有千百弟兄,玉皇顶我们又极熟悉,为何不在此埋伏朱高炽?” “打不过!” “尚未打过,怎能说打不过? 那朱高炽也只是一个脑袋两个肩膀,上了山那些兵就是鱼儿上岸,岂不是任我们揉搓?” 孟海大怒,沉声道:“你跟朱高炽打过吗?” 壮汉摇头,他接着道:“我打过!五千人打一千人,连个照面都没打就鸟兽散,你以为是因为什么?” 壮汉道:“反正我是不走!我的家人都在这儿,哪也不去。 你们不愿意打,我打!我就不相信朱高炽会仙法还是怎么的?” 孟海见有人动摇,大踏步走下台阶,揪住壮汉领子,噗嗤刺死。 变故来得突然,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孟海已抽出匕首,慢条斯理用衣服下摆擦拭血迹。 “所有人回去准备,必须跑,不愿意的自己留下,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朱高炽可不是仁慈的主儿!” 上午,突然传来炮声,让正收拾的众人大吃一惊,纷纷庆幸,幸亏孟海早做准备,否则根本来不及跑。 待众人收拾差不多,齐聚广场,孟海站前方,道:“我们不能从寻常地方跑,所以只能往林子深处钻,伺机寻路。 粗重器物全都丢了,带不走,谁若是跟不上,别怪我们无情。” 他巡视一番道:“逃出去我们就能隐姓埋名,继续过好日子,逃不出去,只能死山林里,出发!” 山寨里的老人孩子许多,他们腿脚不快,大部队起步没多久便掉队。 孟海根本没有等他们的想法,他扛着家里细软,往后山埋头走。 有人背着锅,有人背着孩子,还有些老人实在受不了,催促年轻孩子赶紧走,留下老不中用的在后面,孩子哭大人叫,场面混乱至极。 玉皇顶过去就是群山,孟海踏入其中,便注定无法回头,当他踩着乱石铺就地面,左右两侧皆是茂密森林,寒冷的空气切割他的皮肤,他就知道,再也回不去。 几个侍卫冒着炮火摸到巨石下,想往上爬可太难了。 左右两侧都是滑溜溜来巨石,连个下脚地方都没,唯一能够攀登的地方就在巨石与山壁相接处,但巨石颇高,足有两三丈,掉下来可能跌落山崖。 他们没犹豫,先选出两个人攀爬,这两个人都是爬山好手,嘴里咬着火折子,背上背着炸药包,如同猴子似的,往上爬,下方站三四个侍卫接着。 巨石上方的匪寇是看不到下面的情况的,因为炮弹一直在飞,他们不可能露出脑袋查看。 而且朱高炽多次炮击让他们形成思维定式,根本没想到会有人不顾生命危险爬上巨石,放下炸药包炸死他们。 两位勇士有惊无险爬上顶端,一只脚踩着石头突起的小点,身子贴巨石上,置放炸药包。 石屋乃是用巨石垒就,他们也没水泥,不可能糊缝儿。 所以置放炸药包很轻松。 朱高炽用望远镜看着,笑道:“放好了。命人撤回,撤到山坳处。” 匪寇等许久,还没动静,不由惊奇,有人大着胆子观察,惊叫道:“人都撤了!” 众寇不相信,纷纷涌上去看,却见官军正缓缓后退。 头领大喜:“咱们打退官军了。” “嘿嘿,官军也不过如此。” “还是咱们桃花山,孟家庄的人不行,跟官军交手连个照面都没打就散了,太丢脸了。” “他们停山坳那儿做什么?” “不知道,走累了歇歇脚?” “胡闹,这才多远,走这么点就累了怕不是纸糊的!” “那他们作甚?” “我特么哪知道?” 几个小喽啰拌嘴,头领也不以为意,道:“来人,端酒上来,咱们好好庆祝庆祝。” 轰—— 连续四声巨响响起,石屋里的众人一个个都没来得及跑,就被炸成碎末,就算没被炸死,也被石头压死,少部分幸运儿没有死,却比死了还难受,身体被几块飞起的碎石击穿,留下透明窟窿。 他们的耳朵全都是聋的,有人被活生生震死,即便活着的人也是生不如死,凄厉嚎叫犹如厉鬼。 卫所军带人上去,翻开废墟,瞧见碎肉与残躯,不胜唏嘘。 朱高炽道:“活着的人都杀了,给他们个痛快。” 这些人即便活下来也是生不如死,不如死了痛快。 拔除这个据点后,朱高炽继续前行。 桃花山就算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匪窝,不可能花费大力气修缮防御工事,越过这个关口,其余的就很容易通过。 但他们一路畅通无阻抵达玉皇顶,还是让朱高炽惊诧不已。 “不好,他们可能跑了,速速上山。” 山上没什么人,只有一间间空屋,朱高炽命人四散寻找。 很快就带回来一些老人,才了解到事情真相,不禁狠狠斩断一棵小树。 朱能不甘心:“殿下,我带人去找?” 去哪找? 朱高炽道:“山这么大,撒进去几万人连个泡都冒不出来,不找了,山顶留几个人,其余人全部下山。” “这些老人怎么办?” “带下山,安置漏泽园。” 从山上下来,朱高炽脸色很难看,下达命令所有人全部撤离,除去玉皇顶还留着百十人外,其余人都回来处。 朱能已为朱高炽放弃,叹息道:“也是这些人不好找,也成不了大气候。” “谁跟你说的?他们起码还有上千人,若是流窜到其他地方,就是个大祸害,一定要尽快把他们找到。” 第211章 户籍问题 虽然最终结果并不好,但事情已告一段落,不用再纠结。 回济南府后朱高炽便一头扎进棉花推广,与棉纺织厂建立的事情上来。 刚好即将开春,一切都还来得及。 祝荣圈的土地大约有十万余亩,都是无人耕种的荒田。 但祝荣也带回来个不好消息:孔家发动人脉,将朱高炽在曲阜的事情添油加醋,导致朱高炽口碑急剧下滑,朝堂中弹劾朱高炽的帖子到处都是。 朱高炽冷笑道:“报纸呢?还没发行吗?” “发行了。” 朱高炽道:“那你还担心什么?” “只是效果似乎不大好。” 朱高炽看着祝荣:“你深入了解过吗?报纸的效果不在士大夫,而是普通百姓。” 祝荣苦笑:“朝廷来几封信,都是弹劾殿下的,我已放书房里。” 朱高炽道:“嗯,好,我会去看看。” 朱高炽又道:“棉花种植安排得如何了?” “一切都好,苗床地里的苗也长得很旺盛,只是招不来人手,再不开荒,恐怕来不及。” 朱高炽道:“招不来是怎么回事?” 祝荣道:“他们不信任我。” “官府出面呢?” “或许好点,但应该也有限,山东地区搞成这幅鬼样子,百姓都怕了。” 朱高炽道:“带我去招工地点看看。” 招工地点安排在济南府东城,朱高炽走过去,稀稀拉拉几个人,文书无精打采。 朱高炽皱眉:“你就这么招人?” 地方狭小,仅仅只是三间房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什么贼窝呢。 祝荣苦笑:“殿下,不是我不用心办事,但很多事儿您可以出面,我不能出面。” 朱高炽道:“好的我知道了。” 次日,朱高炽在府衙中,把山东布政使招来。 目的只有一个,让山东布政使召集全省各地的牙行,包括官办与私办,给他们五日时间,赶到济南府。 山东布政使奇道:“殿下,这么多牙行作甚?” “招人。”朱高淳儿没对他详细解释,只说了说棉花田的事儿。 山东布政使急忙道:“殿下,这样做会导致有些县令的考绩十分低,而有些则十分高。 这不行,下方胥吏会闹事的儿,办不成。” 朱高炽头痛,倒是把这个事忘了。 地方官府考绩,其实很简单,看人口,人口多了那就是政绩好,人口少了那就是政绩不好。 其余像是案件数量之类的,都是次要。 因为人口这个比较容易搞些,多鼓励生育劝课农桑,基本上就能成。 但案件不可控因素太多,县令虽然可以压下部分案件,但也有部分案件比较大,完全压不住,而且具有偶然性。 思虑半晌,朱高炽道:“那就不让工人们改变户籍地,考成时依旧照着以往做。” 廖永摇头:“其中难度很大,比如,一个人如果选择隐匿,逃到彼处打工,官府完全无法掌控。” 朱高炽有些恼火。 这种恼火并非对准廖永,而是对这个社会的制度。 首先封建王朝执行的是人头税,也就是说只要你活着就得缴税,而且人头税与土地政策挂钩,由此形成一整套社会体系。 朱高炽想大规模招人,就必须把这种关系处理好。 但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改动一处地方,其余细节都得跟着改动。 现实就像一团乱麻,捆得朱高炽动弹不得。 他急速行走,像个上了发条的机械人。 廖永也很无奈,这位爷在山东搞这么大的事儿,实在叫人难以接受。 他这个山东布政使,负有直接责任,搞成功皆大欢喜,搞不成,那就是罪莫大焉。 朱高炽走几步后,忽然停住:“招募其他户籍。” 现在他争取的是时间,要在短时间内搞定几万人的规模,甚至几十万人的规模,是件难度非常大的事儿,但这事又不能不做。 自从做生意后,他赚取来的大部分利润都投到这个项目中,如果因为这件小事卡住,他得哭死。 而且,这还只是棉花,钢铁更加需要大规模人口,光靠抓得几个俘虏很难成事。 所以,他就把主意打到其他户籍上去。 户籍制度古已有之,比如匠籍、农籍,但明朝以前,这些籍贯是可以流动,比如乐户从良,可以改籍。 但老朱为了更加方便掌控人口,直接将籍贯流动道路给堵死。 军户就是军户,一辈子只能从军,但可以科考。 盐户就是盐户,一辈子煮盐去吧。 最惨的就是乐户,其实就是妓女,歌姬之流,一入此籍,生下男孩是龟公,女孩儿是妓女,永世不得翻身。 而且朱元璋还特意规定,像他们这些乐户,只能戴绿头巾。 这也是绿帽子的由来。 这对帝国统治有利,但非常不现实,几乎就是朱元璋凭空想象出来的政策,士大夫很支持,因为这样太方便掌控了。 朱高炽决定就从这里入手。 不过如何说服朱棣是个大问题。 廖永奇道:“殿下,这……其他户籍都有规定,绝不可随意流动,况且,这么一来天下不是乱了么?” 朱高炽不搭理他,叫来侍卫,吩咐道:“明日带上十几人,跟着我微服私访。” 他对廖永道:“廖大人,你也跟我一起去看看吧。看看这天底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廖永道:“这……臣自无不可。” “期限一个月。” 廖永忙道:“啊?殿下,一个月?时间太久,根本不可能,府衙里这么多事。” “我们又不是走得找不到人,随时都可以联系,这次选定地点是济南府,以及周边农村。” 朱高炽打发走廖永,忙坐桌案前,给朱棣写奏折。 奏折中把他遇到的困难说清楚,并且请求朱棣准许他将其他户籍之人招募为工人。 写好八百里加急发出去。 但他知道这封奏折几乎不可能通过,朝廷是什么样的,他还是很清楚。 虽然这个帝国正在蒸蒸日上,但封建社会固有的樊笼,还是牢牢捆住每个人。 奏折送到通政司,先由通政司分类,分完后交给内阁,内阁看完再呈给皇帝。 最终由司礼监写下评语,备份。 朱高炽选奏折就是要扩散。 第212章 奏折 奏折很快就在大臣之中传开,引发轩然大波。 户部老尚书郁新先找到夏原吉,两人于户部公房内端坐,夏原吉给老尚书倒杯滚茶,压低声音道:“老尚书此来可是为大皇子奏折之事。” “正是。” 郁新捧着茶杯暖手,叹息不已。 “大皇子行事怎地如此孟浪? 户籍原本是为了方便朝廷管辖,照他们这么弄,肯定天下大乱,多少人会趁机转户籍?” 夏原吉道:“皇子说他正是因为缺人,所以才会出此下策。” “缺人可以想别的办法嘛,实在不行可以用劳役补偿,怎么能乱了户籍?” 夏原吉不知道朱高炽究竟怎么想,也不愿意跟大皇子作对。 大皇子虽然行事不着调,但是有真材实料的,今年商税收得夏原吉眼红不已。 这还只是北平府一地,若是推广全国,每年的税收大把大把流入朝廷,想做什么事不行? 郁新见夏原吉不说话,知道他心里怎么想,拍桌子道:“你那点小心思都写脸上了,可千万不要打商税的主意,那是竭泽而渔!” 夏原吉道:“可北平府的商税很多,而且也没看出哪有什么不妥。” “你怎么能跟他比,两宋王安石,原先也是在一县之地实行新法,效果良好,可是推广全国,就立刻变成残民、害民之举,这是不一样的啊!” 夏原吉不服气。 郁新更生气:“我是叫你商讨户籍的事,这是我们户部的事儿,反正我没几年就退了,到时候就看你的,我看你怎么统计户籍!” 夏原吉连忙赔笑,仔细思索,他也没什么好办法。 朱高炽要是真想推动此事,单凭他一个户部尚书哪里能阻止? 郁新道:“我看那,大皇子不能在外面飘着,得提早回来才是。” “他怎肯回来?看奏折里所说,准备在山东大干一场,哪里可能回来?” 郁新道:“大皇子德行兼备,依我看,可以早劝陛下早立储君。” “立……” 夏原吉不得不佩服郁新高明!立储事大,就算朱高炽有天大的事也得回来,而且一旦成为储君,再想出去可就难上加难。 “只是此事不知陛下心里怎么想,我看汉王似乎也有心夺位。” 郁新摆摆手:“人啊,最重要的是看清自己的位置。 汉王虽然得宠,但哪里是大皇子对手? 而且陛下的心意已经非常明白,除大皇子外都封了王,为什么不给大皇子封王?” 夏原吉点点头,“那明日叫谁上书?” “御史周涛。” 次日早朝,朱棣登台,御史周涛就跳出来,大说特说,核心思想只有一句话:该早立太子了。 朱棣脸色不好看,立太子这等大事确实早该提上日程,只不过朱棣心里还有些犹豫。 朱高炽做事严谨,确实是个好人选,但他的问题是太不着调。 朱棣担心把大明交到他手里,不知道会被折腾成什么模样,而且现在他年岁还早,正值当年,完全没想过这么早立太子。 解缙立刻出来附和。 朱棣疑心解缙跟御史早就勾结,不过看样子似乎解缙是真的觉得该立太子。 朱棣道:“此乃大事,须容后再议。 眼下炽儿送来的奏折大家也都知道了吧?狗儿,把奏折发下去让大家都看看,这事该如何处理。” 狗儿把奏折发下,众人传阅着看。 先不提奏折内容如何,单是朱高炽的行文,就叫人觉得粗鄙,全是用大白话,不加辞藻,又无典故,有一句说一句,干巴巴的读起来没有丝毫文采。 朱棣起初看这样的文章也不习惯,后来不知道是不是被朱高炽感染,北平府的所有文书全都是这样子,看得多竟然认为这样也挺好。 奏折内容是请朱棣免除山东地区的户籍限制,当作试验田,正好这次山东闹匪患,各种势力都被清洗一遍,正是试验田的好地方,如果好再推向全国,不好那就找出原因,改善政策。 郁新直接自己上阵,“陛下,此法断不可行。户籍制度乃是我大明立国之基,不能轻动。” 除此外,郁新又列出第二条理由:“户籍松动,士农工商必然随意流动,士人言利,工人言义,岂不是权都乱套了? 另外,户部无力管辖这么庞大的人口流动,且税收也难以执行。 此法对朝廷百害而无一利,臣请不准实行。” 夏原吉当然得帮着老上司一把:“陛下,户部吏员京城两百二十六人,全国合计两千四百一十四人,至于其他小吏并不在统计中,如果按照殿下说法,全国吏员起码要翻上两番。 至于小吏数目更是不可计数,如此庞大的官员群体,朝廷需要付出大量精力、费用。 臣以为此法不可行。” 礼部尚书李至刚道:“士农工商,乃是圣人划分四民。 比照四季,各司其职,社会才能繁荣昌盛。 一旦开放流通,必然导致社会混乱增加,社会动荡,愚民趋利,长此以往,必将颠覆社稷!” 朱棣点点头:“诸卿所言皆有道理,只是大皇子所说也有道理,朕以为,不妨开放部分,试之如何。” 郁新赶紧道:“陛下不可,倘若山东与其他地方不同,则人尽往山东跑。 山东本就刚刚遭灾,哪里来的那么多粮食? 他们需求得不到满足,必然生事。 陛下,难道再派人去山东平乱吗?” 朱棣犹豫:“朕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儿没有?” 基本朝堂上已定下基调,那就是这个制度是对大明统治基础的变更,如果要变,那么整个大明王朝的制度都要跟着改变,绝不可行。 朝会后朱棣又叫来解缙、杨士奇、杨荣、胡俨、金幼孜等一众内阁大学士叫至奉先殿,商讨此政得失,然而没有一个人同意朱高炽的作法。 朱棣思来想去,也认为朱高炽的作法过于盲目大胆,应该不可。 于是命人起草诏书,诏令朱高吃不得私自行动,此事容后再议。 解缙趁机又提出当立太子,朱棣随口糊弄过去,命人八百里加急将诏书送至朱高炽处。 第213章 调查报告 诏书远远比书信正式,但朱棣同时也给朱高炽写了封信,把朝堂上诸臣意见大致总结,一同发往济南。 朱高炽接到信已经是三天后,他虽然已经知道结果,但仍忍不住叹息,这庞大的帝国是有巨大惯性的,想要改变谈何容易? 朱高炽并未回信,也未灰心。 山东政使委托于布政使副手,济南军务安排给朱能,孟善从旁协助,他则开始了自己的户籍调查大计。 郑和负责充当皇帝眼睛,布政使廖永则与朱高炽一同走访乡邻。 廖永只是个清贵的读书人,根本不通农桑,也不知道这样一套看似江山永固的户籍制度下究竟有多少弊端,当现实的伤疤被揭开,血就从下面涌出来。 第一天他们走访了位于城里的匠户,朱高炽当作客商,廖永是管家,郑和是管事,他们调查的办法很简单,就是询问,跟匠人谈话。 朱高炽展现出超高的谈话技巧,谈话间便将匠户的心里话掏了出来,第一天他们谈了两个时辰,朱高炽照样付给匠人工钱。 第二天他们换了个木匠谈话,其中涉及到官府劳役、收入、子孙前程、未来预期以及生活条件等等诸多方面,廖永的三观被震得碎成渣。 但是要说最离谱的,还是朱高炽与妓女的谈话。 他们化身客商,出入当地最大青楼数日,每日里也不做事,只是请当红的姑娘来说说话聊聊天。 另外朱高炽与龟公也交好,下午跟他们闲聊。 晚上回去,三个人要把今日搜集到的信息加以整理。 朱高炽身边有紫荆关孤儿,但此事他必须亲自动手,用数字把整个济南府城的手工业者一点点勾勒出来。 廖永几乎崩溃,以前他看到这些东西只是区区一串数字,并没有任何含义。 但今天,官方数字背后隐藏的黑暗,这些匠户的悲惨人生,以及无法他永远无法理解的举动,都让他怀疑自己读过的书。 这样悲惨的生活叫人难以置信,这是读书人永远无法从书本中找到的知识。 当城市里的调研完成后,他们又去周边的农村,农村的生活比城市里更惨。 有时候廖永恍惚无比,这样的人还能称之为人吗? 然而,这就是他治下的民众,也是天子的百姓。 廖永几乎是在崩溃之中度过这个一个多月的,他夜不能寐,从来不知道自己举动竟然能深切影响到这么多人。 或者说他知道,但却没什么感觉。 因为这就是他的日常,作为布政使,每日里思考的都是该如何施政,他已经不觉得这样的行为有什么奇怪。 三月底,朱高炽正式开始写作,这段时间搜集到的信息全部被他集中。 他用非常平实的口吻,事无巨细地记录了一个乐户、一个木匠、一个农户的生活,详细到每日赚多少钱,每年需要花销多少钱。 乃至家里几口人,生活又是如何继续走下去,都记录在案。 廖永人为朱高炽写的文章毫无辞藻可言,但当文章写成,他读一遍后便热泪盈眶。 文章依旧没有华丽辞藻,但却用坚硬如铁的逻辑狠狠击碎他的骄傲,文章里摆放的事实完全不容辩驳,廖永只感觉到荒唐无比。 自己脑子进水了,怎么认为文章需要词藻呢? 看完文章后,廖永擦掉眼泪,对朱高炽道:“殿下,此乃当世雄文,臣羞愧!” 朱高炽合上文章,命人去抄一份,然后快马送往京城,同时送去的还有他写的信,以及郑和写的密折。 他说:“你确实应该羞愧,作为布政使,你治下之民生活得如此凄惨,你居然连知道都不知道。 想想吧,再过一两百年,大明会变成什么样子。” 廖永痛哭流涕,“臣无能。” “起来吧,先去做事。还有,济南府的调查数据跟官方统计数字差距过大,找找原因,把数据更正回来。” 朱高炽的文章被送回去。 此篇文章共计一万一千多字,写了厚厚的十几页大纸,朱高炽用不习惯毛笔,所以使用玻璃钢笔写就,光墨水就差不多用一瓶。 如此雄文送到朱棣的案头,他人都是傻的。 他问狗儿:“这些都是?” 狗儿陪着笑,拿出一个信封:“这是大皇子殿下的亲笔信。” 信比较薄,估计也就是一两页纸,朱棣刚松口气,狗儿又拿出一沓纸:“这是郑和的奏折。” 朱棣倒吸口凉气,这两个人在山东究竟做了什么,居然搞出来这么多东西,他淡淡道:“放下吧,我抽空看看。” 直到晚上,朱棣基本上忙完一天的政务,于是想起此事,命人把书稿拿来,就在奉先殿里看。 文章开篇明义,叙说缘由,朱高炽写到: 我在山东期间,所闻所见大多数都是苦难,然而这种苦难中,又有因为户籍制度所带来的痛苦。 山东是个人口大省,而且提供了大量粮食供应北平府,今年冻灾影响范围虽然比较大,但还不足以引发农民革命,其中不合理的政策居功甚伟。 因为文章篇幅所限,所以这篇只讲户籍制度所带来的问题。 为写好文章,共计访问数十人,并且有官府每年的税收、黄册贴文、历年的鱼鳞账册为基准,大抵上是真实可信的,本文只选择三个人以作代表。 分别是居住在城南的木匠张大狗,春红楼的龟公谢春,以及济南府治下二头村的匠户魏草。 朱棣只看头一段便沉迷其中。 接下来朱高炽用大量篇幅,详实描述了三个人分别的生活。 包括但不限于每个人的户籍,祖籍,家庭足迹,年收入,日收入,详细支出,每日工作时间,对子孙后代的安排。 朱棣仿佛看到一个鲜活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向自己娓娓道来他的生活。 这种剖析是极为难得的,而且也非常令人震惊,这大概是朱棣第一次真切了解一个底层人的生活现状。 接着,朱高炽又详细分析三个人的生活状况,户籍制度对他们三人带来的不同影响,包括他们对官府劳役的观感,字字平实,但流着血。 第214章 工坊 最后,朱高炽详细分析现存户籍制度的问题,以三个人为例,分别分析了其中的好处与弊端,数字详实,逻辑坚硬,甚至其中还包括某些反动言论。 但朱高炽只字未改,别人的文章是春天细雨,他的文章就是夏天的泥石流,泥沙俱下,粗粝又让人疼痛。 朱棣看完陷入久久的震撼中,半晌不曾动弹。 他似乎想起什么,起身拿起文稿,快步回后宫,径入坤宁宫。 徐皇后其时正在看书,听闻皇帝驾到,急忙起身迎接。 但朱棣已大踏步走进来,脸色焦急,把文章啪地放桌上,道:“皇后,看看,这是你的好儿子写的。” 徐皇后略有些奇怪,心中暗道莫非炽儿又惹他爹生气了? 于是拿起文稿,凑到琉璃灯前,命宫女调高亮度,一字一字认真读。 起初,她也很不适应,文章花团锦簇不用说,起码也应该用典,用雅言。 但朱高炽的文章都是大白话,丝毫不减雅言。 读着读着她就察觉到好处,因为这篇文章没有任何理解难度,只要认识字就能理解文章的意思,太适合阅读了。 很快徐皇后就把形式忽略,转而关注起内容,这样的文章她从来没有见过。 看完后她抬起头,朱棣迫不及待地说:“你这儿子真是好哇,去山东没几个月搞出来这么大的事儿。” 徐皇后笑道:“陛下,既然你已经认定这是假的,为何不申斥他?” 朱棣憋得脸通红,最后道:“都是你给惯的,这文章要是让旁人看到,指不定闹出来多大的波折。” 徐皇后笑笑,朱棣这是自己找面子。 为什么不申斥朱高炽?因为这篇文章没有漏洞,没办法攻击,起码没办法从逻辑上反驳。 每一处数据、资料都有出处,每一个人都有名有姓,甚至能给出来龙去脉。 她说道:“陛下,那就让更多人看看,如果是错的,那就改掉,如果是正确的,那就坚持下去。” 朱棣不耐烦走来走去:“我现在也犹豫,要不要把文章发出去,我就害怕有心人会利用这篇文章做文章,到时候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徐皇后道:“不如叫几个重臣,让他们看看就行,六部尚书,内阁大学士都看看,问问他们什么意见。” 朱棣摇头,“先不说这事儿了,你在看什么书?” “劝善书。” 朱棣点头:“你写的这本书很好,我准备命永乐大典收录其中。” 次日早朝会后,朱棣把六部尚书、内阁大学士都留下,带他们到奉先殿,让他们先看朱高炽的文稿。 几位大臣看完后皆沉默不语。 朱棣道:“你们以为说的是否言过其实?” 解缙跳出道:“陛下,殿下所言皆非虚妄,臣在江西时,家乡中有乐户,阴阳户,其悲惨之状远胜殿下所描述,臣以为户籍制度确实有弊端。” 朱棣又看向夏原吉与郁新:“户部怎么说?” 郁新道:“陛下,此事虽然可信,但臣还是那个意见,目前没有合适的制度,这个制度就是最适合大明的。” 夏原吉跟着说道:“如今还内初平,宜稳不宜急。” 朱棣又看向礼部:“礼部呢?” 李志刚道:“陛下,臣以为大皇子言过其实,这三人都是最具有代表性的人,他们太过极端,大部分人都处于中间状态。” 朱棣道:“你们说的都对啊,可是山东的事还是要解决,要不要同意山东试点?” 解缙道:“必须要!户籍制度究竟利弊在何处,殿下于文章末尾已经说得非常详细。 虽然这样的户籍制度确实社会稳定,然而却限制人才。南北诸地差异由此而来。” 李志刚极力反对:“不行,陛下,决不能开任何口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解缙道:“但现在户籍制度真的影响到社会发展,我家乡的乐户从无出头之日,谁又保证乐户中无人有状元之姿之姿?” “他们理当如此!这是他们的命,他们该认命!” “你胡说八道!”解缙暴怒,冲上来想跟李志刚打架,连忙被旁人拉住。 金幼孜道:“大家和平争论,不要动手。” 朱棣不耐烦平息争论,转移话题:“现在就说允许不允许山东试点?” 金幼孜道:“陛下,山东太大,依我之见,不如先解决殿下的问题,允许他招募其他户籍人口,至于其他的,待讨论后再说。” 金銮殿上的讨论,朱高炽根本就不知,此时他有更加紧迫的事要做。 眼看着将要开春,但人数还没招满,再不找人,今年的土地就要撂荒,这是决不能容忍的。 他将廖永招来,坐定后道:“布政使大人还得招集山东的牙行。” 廖永道:“可是……朝廷的命令还没下来。” “这点主我还是能做,你去做吧!” 廖永只得下达政令,这个奇怪的政令以极快的速度传到山东各地,无论愿意还是不愿意,牙行还是都派人来了。 会议召开是在次日,前一日,济南府突然来了个宣旨太监。 廖永心头一个咯噔,好家伙,该来的还是来了。 宣旨太监把朱棣的诏书宣读,交给朱高炽,诏书里朱棣肯定了朱高炽的功劳,允许他招募其他户籍人口,以充当佃户与工人,至于以山东为试点,推行户籍制度改革,则推后再说。 廖永松口气,朱高炽虽然失望,但也有心理准备,起身谢过太监,给了赏赐。 朱高炽对廖永道:“现在你可以放心做事了吧,明日大会召开,告诉他们尽管招人,可能需要二三十万人。” 这个工作交给廖永做,胡广在旁协助,并且包括对一些老农进行紧急培训,让他们明白棉花种植的要点。 他则忙着跟祝荣一起选址修建作坊。 因为棉纺使用的是水力加畜力,所以选址必须要与河流相近,并且距离棉花产地不能过远。 最终选来选去,圈定三个地方,每个地方都会兴建一座大型工坊。 而且工坊的规模远远超过祝荣的想象。 “占地三千五百亩,这是一座工坊的面积,同时开工三座,你应该能看得过来吧?” 第215章 覆灭 祝荣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三千五百亩?” 朱高炽道:“对,看着挺大,实际上还是比较小。” 建国后初期,华夏初步发展轻工业的时候,光是棉纺厂就是个小型社会。 比如郑州的棉纺厂,占地也是几千亩,但有非常完备的医院、学校、宿舍、饭馆等等。 而且,郑州有五六个棉纺厂。 朱高炽是按照这个标准建设的。 祝荣道:“这么大我们哪有这么多钱?” 朱高炽道:“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但你尽力把这三座棉纺厂建好就行。” 于是祝荣只好在山东招募工匠,进行棉纺织厂的营造。 这点倒是不用朱高炽操心,祝荣已经很有经验,到底该建在哪儿,划分什么样的区域根本不用朱高炽特意交代。 也就是在这几天,周星月赶了回来,她回来是来求助的。 铁匠作坊已经差不多完工,接下来就是招人,把人招满就行。 朱高炽招他去府衙里,坐定后问道:“怎么样?唐山没事吧?” 周星月摇头:“有点难,这样从头做起,如果不是有您,恐怕我也不做不下来。” “当地的豪绅有动作吗?” “暂时没有,主要是那些亲卫的威慑作用大,他们也不敢闹事。” 朱高炽敲敲桌子:“那你也不能太骄傲。 作坊建成后,要跟当地人打好交道,一些不太重要的事就交给他们做,这样你们的关系才能长久。” 周星月表示明白。 “你要牢牢记住你的任务,并不是把钢铁作坊建成全国最大的工坊,而是要带动整个钢铁的产业链发展。 而且,让那些老匠人好好研究,推出多种化的钢锭。” 周星月连连称是。 朱高炽道:“这次你要多少人?” “前期一千人就足够。” “那就先给你一千,不够的话再来山东搬,尽量少招些当地的人,把山东人转移出去部分再说。” 次日下午,都指挥使突然紧急求见,朱高炽命他进去,都指挥使来是因为有要紧的事,孟海他们有消息了。 朱高炽立刻来精神,起身道:“快说是怎么回事?” 都指挥使道:“臣是接到卫所中军卒的禀告,大名府地界边缘发生件事,一户人家被尽数杀死,据传可能是从桃花山逃窜过去的孟海一行人。” “确认了没?” “确认了,臣命人仔细打探,发现这伙人足有几百,晓行昼宿,确实就是从桃花山逃出的孟海一行。” 朱高炽道:“点兵,出征!不能让他们蹿到其他地方去。” 朱高炽只带三百人马,一人三马,昼行夜宿,足足跑两天才到大名府边缘。 这几百人目标实在太大,虽然他们尽量分开,但依旧瞒不住有心人。 亲卫找几个人确认消息,确信孟海他们几个已经往西而去,于是带人踏入大名府。 追了半日,他们已经被发现,孟海又不是真的傻,派了些人断后,朱高炽就这么大刺过来,能不被发现吗? 这个消息被快速送到前方孟海方向,孟海又惊又怒,他的家人几乎都死光,只留个小孙子,朱高炽竟然还要赶尽杀绝。 孟海不再说话,带几个人抢过马就跑。 其时,他们正在山坳休息,本来这个地方足够隐秘,没事谁也不会过来。 听到这个消息,群盗大哗,孟海将要跑路时被人发现。 “大当家的,现在怎么办?” 孟海冷哼:“怎么样?这还要我教吗?跑,分开跑。” 那人有点不冷静:“你还想怎么跑?我的家人已经死得只剩下个儿子了,还怎么跑?” 孟海道:“我只剩个孙子。”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当初你说跑出来才有出路,跑出来了,出路在哪儿?” 孟海怒道:“若不是我带你们跑出来,现在你们哪个不是被朱高炽抓了?桃花山你们不是没回去过,敢上去吗?” “大家都冷静些,大头领对我们仁至义尽,现在不是责怪的时候,还是赶紧想想对策。” 孟海道:“跑!朱高炽的火器多厉害你们也都看到,跟他打你们有信心吗?” 众人齐摇头。 孟海道:“分散开,这样太容易被人发现破绽,我们在归德府汇合。” 孟海心中叹息,人不能散,如果这样散了,肯定不会有几个人追随,但他现在已经顾不得这么多,只求能跑出去再说。 众人听从孟海的建议,回去分了家当四散逃走。 孟海带着几个亲近家丁匆忙逃走,带着自己的孙儿,可惜的是孙儿年纪太小无法独立骑马,孟海将他抱怀里,骑马奔驰几十里才停下。 次日负责警戒的家丁匆忙赶来,言说朱高炽就在后面。 孟海无法,只得继续上马奔驰。 连续奔驰出去一两百里,跑了两天,实在走投无路,被朱高炽三百骑士追上,将他们堵在一个密林旁。 朱高炽冷笑,看着犹如困兽似的孟海,道:“你还挺能跑。” 孟海骑着马,抱着孙儿,“殿下,草民之事与孙儿无关,求你给孩子条生路。” 朱高炽道:“你把我想成什么样的人了?你的孙子我不会杀,以后成什么样就看他自己。” 孟海仰天道:“殿下仁义。” 朱高炽道:“你是直接投降,还是要挣扎一番?” 孟海苦笑,对家丁道:“都放下武器吧。” “家主!我们还有一战之力!”一个家丁道。 朱高炽扣动扳机,说话的家丁应声而倒,朱高炽把枪交给侍卫。 “别妄想,你们有一战之力,以为这是演绎小说呢?” 孟海跳下马,跪地请降。 朱高炽示意,有侍卫上前将孟海等人捆起,连带小孙儿都带回去。 刚到济南府,朱高炽便命人将孟海以及众多匪寇全部集中到府城菜市口,斩首示众。 至于那个小孩子,朱高炽直接丢进养济园。 山东之事彻底平定。 朱高炽又在山东逗留超过一个月,把所有事情全部安排妥当,这才带着人马浩浩荡荡启程返回,孟善继续于天津苦练。 四月底,离开京城两三个月的时候,朱高炽又一次站在城门口,接官亭里朝廷重臣都来了。 他们看朱高炽的眼神很复杂。 第216章 简化字 没人能否认朱高炽的厉害,他只带一千人马便平定山东之乱,算不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也足够载入史册。 历史上除唐太宗,也就是他。 但他搞出来的事情实在太大,孔家的面孔被他狠狠揭开,连血带肉撕下,引得士子争论,百姓嘲讽。 又要搞出户籍改革这种骇人听闻的事儿,虽然被成功阻止,但谁也不知道这位爷将来做了皇帝会不会清算。 为表示对朱高炽重视,朱棣派出自己仪仗,代表自己出迎。 接官亭中除六部尚书外,魏国公、曹国公、淇国公也赫然在列。 大明朝廷半壁江山都在此处聚齐,他们穿着盛大服装,整齐迎接朱高炽与朱能。 朱高炽乘高头大马,一路夸耀,直抵紫禁城。 朱棣在紫禁城门口迎着朱高炽。 这既是一个父亲的期待,又是一位皇帝对重臣的嘉奖,饱含复杂情绪的朱棣望着朱高炽,说不上骄傲还是忧心。 他回程的这段时间,山东布政使快马急奏:山东之流民,尽被朱高炽的棉花田、棉纺工厂吸引,甚至导致有些小地方的县城都为之一空。 朱棣目瞪口呆,头晕目眩。 她第一次深刻认识到,朱高炽放出来的不仅仅是几个企业,而是一头凶猛的怪兽,这头怪兽将无情吞噬封建帝王的统治基础。 但他无法清晰指出这头怪兽究竟是什么力量。 他并未把这种情绪表现脸上,而是深深隐藏,笑吟吟说:“真是我老朱家的千里驹。”随后父慈子孝,共同回宫。 每次回宫的流程都是类似的,首先与朱棣见面,随后再回后宫拜见徐皇后,以及其他诸妃,回寝宫前再与几位兄弟见面。 忙完一切,已经过去四五天,朱高炽带来的争论基本平息。 紫禁城里安静祥和。 大明帝国,这个刚刚经历过两次大战后的庞大国家正缓慢恢复力量。 朱高炽的主要精力都被永乐大典、字典以及甲骨文所占据。 这段时间他主要忙碌的就是这几件事。 其中,朱高炽最为重视的还是永乐大典编纂工作,当初朱棣只给朱高炽一个副总裁的位置,这个总裁跟我们后世的总裁有些区别,完整的意思是总理裁决。 朱高炽一边忙于各种作坊的安置工作,后来又忙于山东地区的乱局,所以暂时没顾上。 如今一切杂务都已解决,是时候好好整理整理这些文化遗产。 解缙主持着字典、永乐大典的编纂工作,而甲骨文则主要是建文旧臣在负责。 朱高炽回来后最先去的地方就是甲骨文院,也就是俗称的文字院。 如今金陵城里的文字院有两种含义,百姓口中的文字院在长安街上,与六部五府相距不远,而朝廷内说文字院一般指的是位于牛首山下,建文旧别墅内的文字研究中心。 文字院里很安静,初春,柳树抽芽,嫩草破土,研究甲骨文的诸位大臣都是学问高超的儒生,朱高炽进来并未让人通报,而是信步走进,像是游客一样闲逛。 前院几株梨花盛开,飘香四野,只见到齐泰与几个文臣闲坐梨树下,不知谈什么,兴高采烈,他们无意中看到朱高炽,谈话立刻停止,不再进行。 朱高炽笑道:“我来看看你们研究得怎么样。” 齐泰起身淡然行礼,那是出于客气而不是真心,“谢殿下关心。” 朱高炽随意坐下,压压手:“都坐,我没那么可怕,也不是要杀你们,我只是想告诉你们,甲骨文的研究非常重要,最近有什么成果?” 众人都不吭声,朱高炽也不恼,拿起小壶给自己倒杯茶。 现场只有他喝茶时发出的声音,像刀子刮着众人的心。 齐泰道:“如今已破译出一百余字的意思。” 朱高炽道:“哦,速度有点慢啊,不过这也不能怪你们,这个时代的检索手段还是太落后。” 不是落后,而是几乎没有,全部依赖个人超高的记忆。 哪里像是后来呢?直接搜索,就能检索出浩如烟海的资料。 “甲骨文研究是一方面,你们之中应该有金石大家,金文、篆文也得研究,重点研究文字的演变进程,如今我们的文字还需要不需要演化?” 其中一人好奇道:“还要演化?还能怎么演化?” 朱高炽以手蘸茶写下个云字,“这就是云字,意思是说,空中的云需要再加个雨字头,这种区分与添加真的是有必要的吗?” 那人争论道:“这实在太有必要,此简写云,只作假借使用,带雨字头的则指代本意。” 朱高炽道:“但这个云字本身意思就不多,做假借时,只等曰字,如果把他们合并,全部简化为云字,是不是简单的多?我看唐宋时人的楷书作品,几乎都是简写。” “可这样太容易混淆。” 朱高炽敲敲石桌:“我想你们搞错了研究文字本身的意义,不是让你们钻进故纸堆里出不来,文字说穿是种工具,但工具本身又叠加许多旁的意义。 如果回归工具属性,文字的便利程度很大可能会影响社会的发展。毕竟,人类不像动物,天生就具有某些本能,我们的技能大多数都是后天学习。 文字就是我们学习的最好工具。 我花这么多钱给你们,不是为了让你们满足私欲,而是研究文字的演化规律,然后掌握这种规律,为我们服务,比如,现存文字中,有大量私下写信时会使用简写。 正体与简体,两者能不能合二为一?如果站在方便推广的角度说,当然文字越简单越好,但实际上文字的简化是有规律的。 你们的目标,就是要找到规律,为大明、为汉民族服务。” 那人呆住,不禁道:“殿下要简化汉字?” “有这个打算,但这个事不是一朝一夕可以,仰赖于你们的研究。” 朱高炽的消息把他们震得七荤八素,简化文字虽然会让他们的地位产生动摇,但千百年来,无论哪个文人,都从来没想过要在文字上动手脚。 朱高炽带来的消息,让他们激动得浑身颤抖。 第217章 字典 从文字院出来,朱高炽转身进了翰林院。 如今翰林院的地位远远不如后来,翰林院类似智库,为国事出谋划策。 后来翰林院发展成核心机构,要想入阁,必须翰林出身。 翰林院里热闹得多,杨士奇、杨荣、金幼孜等人都在翰林院中,解缙虽然负责字典编纂工作,但基本上事情都交给杨士奇负责。 翰林院中众人见到朱高炽要热情得多。 他们将朱高炽迎进翰林院的待客室,众人分别坐定。 朱高炽端着茶碗道:“孤最近比较忙,没什么时间来这儿,翰林院的字典编纂工作怎么样了?初步整理出来了吗?” 杨士奇道:“回殿下,已经初步整理出常用字十万。” “十万?”朱高炽不由皱眉,这实在大大出乎意料,按照他的想法,常用字大约不会超过三万,可十万实在太高。 杨士奇道:“这其中当然有部分重复,但即便压缩重复,也至少有六七万。” 朱高炽摇头:“太多。我想知道你们究竟是用什么标准制定的常用字。” “我们参考的是历代文字作品,比如各朝史书,汉朝辞赋、唐诗、宋词、元曲等等,凡是出现过的都列出,最后汇总,约有十万。” “不行,太多,我希望能将常用字压缩到三千,非常规压缩至三万。” “这不可能。”杨士奇连想都没想,“这根本不可能,三千字基本上无法通读经典。” 朱高炽道:“说文解字只有一万左右。” “说文解字漏字太多,而且成书年代久远,很多字都没出现,与我们的情况不同。” 朱高炽道:“杨学士,我想你似乎搞错了,我们编纂字典的目的并不是士人,也不是儒生,而是普通人,我需要一本足够让普通人学习的字典。 读完这本字典他不需要通读经典,但却能应付日常生活。” “普通人?” 杨士奇从来没想过,编纂字典居然是为了普通人。 “普通人怎么学?没有老师教,难道要把字典背下来吗?” 朱高炽摇头:“有没有人教是另外一回事,现在先把字典编纂出,然后我们在考虑教的问题。” 杨士奇还真思索起来,不过片刻他摇头:“不可能,普通人就算有字典也无法使用,这么多汉字,光怎么检索都是个大问题,普通人学习检索都难。” 而且他没说的是,字典印刷出来的价格肯定是天价,普通人怎么可能买得起?几万个字,想想得多厚。 朱高炽这个想法实在有点异想天开。 “我自然有办法,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连个简单的工具书都没有,说文解字是太深奥,普通人根本看不懂,对黔首百姓也不友好,我需要你们做的就是这个工作。” 杨士奇呆住。 众人也全都惊呆,完全没想到朱高炽的目的竟然是这个。 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青史留名。 许慎的说文解字流传千年之久,早已不堪大用,但其地位之崇高,无人不认。 他们想要的也是名,但朱高炽现在突然抛出这个论点,叫人难以接受。 他们的梦想化为泡影,还怎么名流千古? “在我的设想里,共有两部字典,一部是专业字典,包含几乎所有汉字,这是个大工程。 但另外一部只包含少数常用字,作为常用字典。 专业字典除朝廷收藏外,还会建立图书楼,天下各处都有。 常用字字典会成为日常教材,下发各州县学,天下蒙童也以此为基础,至于字典定价你们不用操心。 绝对会是超低价,保证每个人都能买得起。” 与杨士奇等人的交谈,朱高炽说出对字典的规划,然而他没说出的是,这部字典究竟有多么重要。 回想九年义务教育,字典扮演的角色绝对是功不可没,可以说他的大多数字词知识,都是来源于字典。 除此,字典还是文化传播的工具。 哪怕在后世,牛津词典,也是文化传播的一大利器,借助带英超强的经济实力,传遍全球。 而大明的地位远远超过当年的带英,但一直以来对外输出的主力是儒家及礼仪制度。 这种输出面对的还是贵族,这种输出方式的弊端实在太明显,那就是普及面太小,没有牢固基础。 朱高炽决定改变这种情况,就得从字典入手,这才是他今日特意过来一趟的原因。 杨士奇思索后道:“可是字典的知识都很深,涉及很多经典,如此就算给普通民众也看不懂,更何况检索还是个大问题。” 朱高炽朝后招招手,小厮送上来几页纸,朱高炽朝他们挥挥手。 “我在北平府时闲来无事,听闻从泰西之地来的人讲,他们那里的文字与我大明决然不同。 了解后我发觉这种文字可以跟大明文字结合,便能特别方便识字认字。来,我教大家认认,非常简单。” 朱高炽冲着大家伙招手,把桌子合并,组成一个简单的临时课堂。 “我先跟大家讲讲规则,这部分单个的字母——这种文字他们称之为字母,他们的字都是由字母组成。这部分称为声母,余下这部分称为韵母。” “声母的作用,是确定文字的主声,韵母是确定文字用的是哪个韵脚,把声母韵母组合,便是一个文字的读音……” 声母韵母的组合相对古代的切音来说,非常简单,在座诸位都是才高八斗之辈,一点就通,只用不到一个时辰,便学会这种方式。 只不过有些问题,那就是拼音是按照北平官话确定的发音,与金陵官话有些差距。 不过问题不大,这个问题交给诸位大佬研究,总能找出解决办法。 拼音表引起众人惊叹,杨士奇道:“有此方式,开蒙可就简单得多,此法可为天下师!” 金幼孜摇头抚须:“不错,此事当上奏陛下,天下蒙学宜早推广之!” 朱高炽道:“可以,但须得你们先尽早研究出合适规则,以金陵官话为准,这样才能推广天下。” 第218章 分类方法 从翰林院出来,朱高炽直接进内阁找解缙。 永乐大典才是解缙的主要工作。 这部帙卷浩繁的图书,几乎动用了帝国的全部力量。 每日里光是献书的人足足有几十,都是从全国各地赶来的。 而且自从去年八月宣布此事以来,从来没断过。 浙江姚家一次性捐献图书两百卷,诸暨温家献书两百二十卷…… 类似的名单还有很多。 朱高炽进入编纂永乐大典的卷房,满屋子都是纸味儿,有些纸不知放了多少年,一股霉味。 房间两侧都是架子,架子上堆着高高的书籍,几乎充满,把框架都给淹没。 正中间放几个大箱子,全都是书,解缙正指挥众人把书搬出,分门别类。 解缙见到朱高炽急忙见礼,朱高炽摆摆手,绕过地上的书,皱眉道:“怎么这么乱?” “书太多,不好找。”解缙满头大汗。 朱高炽道:“这书还是按照经史子集分类的吗?” “是,自古以来皆是这么分。” “墨子属于什么?” “子类。皆为诸子百家之作。” “九章算术呢?” “也是子类。” 朱高炽皱眉,经史子集四种分类办法,最早确立在隋朝,这种分类方法如今已经不能满足大明的需求,比如《算经》类,要归到子部,与兵法书,道德经之流弄到一块,明显不合理。 当然这种分类办法是儒家从自身角度出发确立的。 比如经这一项中,连《诗经》都包括。 《诗经》其实是古代民歌总集,明显应该划分到集类,但却归于经,就是因为《诗经》也被认为是儒家经典。 了解永乐大典的进度,更加叫人不满。 进度过慢,史部目前才核对到《晋书》,以这种速度,猴年马月才能搞完永乐大典? 永乐大典的问题还不止这些,进度问题只是表象,单单半天的转悠,听从建议,朱高炽就从中起码找到了三条深层原因。 第一是数目过多,永乐大典荤素不忌,除少部分禁书外,其余书籍都收。 子部成了大杂烩,文集、诗集以及写的批语评注,都可以归类于子集,这就导致子部帙卷浩繁,光是理个头绪出来就得花费大量时间。 经部更离谱,因为除十三本经外,还有大量后人写的注释、注解等等。 这部分也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因为不是所有注解都能录入,需要仔细鉴别。 儒家中存在着派别之争,濂洛关闽四门互相不对付,各自使绊子,导致进度极缓。 第二就是分类不明。 四部各有一个负责人,然而除经、史类外,子、集两部的负责人根本难以精通所有学问,这是刻意拔高儒家的后果。 这就导致子、集两部没有个真正可以解决争论之人,稀里糊涂,进度也比较慢。 第三,组织混乱,子集两部的人马混在一起办公,混乱得可以。 朱高炽从解缙那儿离开就求见朱棣。 朱棣正处理政务,今日是胡俨值班,朱高炽进大殿拜见朱棣,就先提出自己的见解。 “父皇,永乐大典的编纂工作必须加快进度,如今的组织形式有很大问题。” 朱棣道:“说说你的看法。” “首先是分类的问题,这是个大问题,算经怎么能跟道德经放一起? 算经是非常专业的学问,比如求圆、求方,这跟道德经八竿子打不着。 这就导致编纂算经的人,要受子部人管辖,而子部的人很多根本就不懂算经。 还有子部还包括兵书,这类书籍,有些是要归类于军事学着作。 比如军事地理学说,这些也要同归于军事,归于集类,这不是人为分裂吗? 我认为我们需要对分类做出规定,这一方面是便于这类学问的传承、发展。 另一方面也便于整理书籍,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朱棣想了想道:“你说的我怎么不懂啊?” “我举个例子您就懂。比如军兵这类,为将者不能察地理,也不能不知天文,但天文算学归于子部,两个是完全不同的分类。 现实中需要用的知识显然是多种多样,绝不可能仅仅只看点兵书就懂作战,为了培养合格将才,我们必须要合理安排课业。 军事中的地理,与寻常人的地理也决然不同,寻常地理只包括河流、山川走向,地表植被等等。 但军事地理关注的是,不同的地理环境对军事的影响,以及又该如何运用这些优势,化解劣势,这需要专门进行深入研究。 现在两者强行分开,无法从社会地位上承认军事地理学的着作,所以必须要改变。” 胡俨道:“大皇子说的有道理,只是这该如何划分?” 朱高炽道:“我们可以按照学科划分。比如道德经、墨子,这两者有什么相同之处?” 胡俨道:“都是子类。” “错,这两者都是关于人的思想的经典,这种我们一般称之为哲学,儒家也是哲学的一种,我们为何不把他们划分为一类?” 朱棣脸色一沉,“胡闹,儒家乃是治国经典,岂能与他们混为一谈?” 朱高炽连忙赔笑:“是是是,儒家单列出来就行,但墨子、荀子等着作都可以按照这种门类划分。又比如,算经。” 胡俨惊诧:“算经也要单独列出?” “那倒是不用,不过算经是非常基础的技术,建筑、工业、机械生产、作坊、匠人等都需要使用算经中的知识,算经我们可以归于实用一类。 农书、匠人书,也可以归结为实用类。诗词歌赋、文集,归结于文学类,志怪小说、志异小说,统统都可以归结于文学。 如此我们划分为三大类,第一类是思想类,第二类是文学类,第三类是实用类。 大部分人日常生活,还是以实用类为主,全部归于此后,更方便推广传播。 一部书经典与否,看的是有没有经常使用。 永乐大典要想不半路消失,就得让人们经常使用啊,可经史子集的划分办法,让想要用的人很难找到它。 我们应该从日常出发,考虑书籍用途,以此分类。” 朱棣有点晕,“此事需要大家讨论。” 第219章 大规模考试 次日大朝会,谈完正事,朱棣把此事当作正事交给大家讨论。 这下好了,朝堂搞得跟个菜市场似的。 一个老御史跪地大哭:“陛下,此法断然不可行!祖宗之法,岂能轻易变动? 此分类方法,上应四时,下应四民,乃合天道,怎么能胡乱更改?” 朱高炽腻歪得不行。 有人跳出来,道:“此法已用近千年,贸然更改天下大乱。” 朱高炽无聊的打个哈欠,这种说法陈词滥调,毫无新意。 因为,他们始终无法说出口,这么划分类别,其本质目的就是为突出儒家地位,根本就不是为方便。 朱高炽很鸡贼,他同意将儒家单列,但是呢,地位是给你了,你却跟其他的玩不到一起。 人家都是按照新的办法划分,唯独你儒家照旧。 时间久了大家都会认为儒家完全是另外一种东西。 但儒家本质上就是诸子百家中的一家而已,只不过因为统治需要才逐渐发展成这般模样。 儒家踢出群聊,不带你玩,以后怎么办? 一群人咋咋呼呼,这才是真的戳他们的肺管子,朱高炽无聊打个呵欠,朱棣怒道:“炽儿,你来说说,其中缘由。” 朱高炽出班,拱手道:“父皇,列位臣工,王安石说过,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王半山虽然此语多狷介,但却有道理! 古言刻舟求剑,今日抱着祖宗成法不变之人,何尝不是另外一种刻舟求剑? 去年北平府五个作坊,合计纳税五十余万两,利润1500万两。 今年棉纺作坊建成后,预计纳税二十余万两,利润600余万两,铁器作坊预计纳税三十万两,利润九百余万两。 明年两作坊合计纳税预计突破百万,利润合计三千万。 但现在儿臣遇到大难题,并无相应人才,儿臣需要木匠、铁匠、精通农学、算学、地理、天文、水文、贸易、会等多方面学科的人才。 这些人都需要极高造诣,倘若不如此分类,这些人的培养难度会变得极大。 而且,儿臣所需人才随着作坊扩建,会爆炸式增长,单靠儿臣自行培养根本不足以应付。 所以儿臣才打算重新分类,促使各科人才自学,整理出相应教材。 另外,永乐大典乃是千年大计,此书旨在收录海内外各种孤本善本,学术着作,囊括天下文字精髓,不但分类进度缓慢,而且今后查阅极为不便。 为大明千年计,儿臣以为需要重新分类。” 大殿里鸦雀无声,分类的事已经没人想要讨论,大家想讨论的是另外问题,朱高炽的几个作坊竟然这么赚钱么? 这钱也太多了,比国库收入都多。 文臣们心里变活络。 赚钱多并不是什么问题,但皇帝赚这么多钱,那问题可就太大。 首先,皇帝如果掌握财权,那还有文臣们什么事? 自古以来控制皇帝的手法都是控制财权,实际上封建帝王也确实无理财之能,财权是帝国的半壁江山。 文臣武将各自有别,掌权方式不同,文臣掌钱,武将掌军,这才是帝国的两大支柱。 朱高炽这做法,等于直接把文臣的财权拿走,皇帝还怎么被控制?文臣如何在朝堂立足? 于是话题迅速转变成,这么多钱财来源是否合法。 群臣的观点也很有道理,首先,这么多钱财集中掌控在一个人手里,太容易出问题,无论是想起兵造反,还是做些别的都很容易。 第二,钱财乃是天下人的钱财,岂能胡乱挥霍?所以,朝廷必须有权监管这部分钱财的去向。 第三,这么多钱财,朝廷可以做很多事。 朱高炽哈哈大笑,道:“我们今日是讨论分类的问题,其余的问题不在今日讨论范围,而且这些问题也没有任何讨论余地。 我没动用过朝廷资源,所有的发明均来自我养着的匠人,为何要把钱给朝廷?” 众臣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对钱这块他们并不熟,当然不知其中道理。 话已至此,再继续谈论下去毫无意义,分类这个问题反倒不是众人关注对象,纵然有个别人仍垂死挣扎,但显然意义不大。 朱棣强行宣布,永乐大典将按照新办法分类。 至于其他人,朝廷并不强求。 如此也算安抚众臣。 隔天晚上,朱高炽又求见朱棣,向他提出几条建议。 “首先得增加人手,划分新的类别后,需要提前甄别。 有些书中的内容不真实,与现实出入较大,这些书同样也可以收录,但仅仅作为存疑作品收录,进行标注。 其次,儿臣想修建一座图书馆,免费开放,整个京师的所有人都可以前往图书馆借书。 第三,儿臣想进行一次大范围考试。 作坊的人才问题实在刻不容缓,厂房如今即将建起,儿臣先从北平府调来人,但北平府有北平府的事儿。” 朱棣道:“大规模考试?你需要什么样的人?” “木工、织娘、算学人才,农学人才,暂时需要这四种,其余的再进行招聘。” “这四种人并不难找。”考试是国家核心中的核心,朱棣并不希望朱高炽碰这块权利。 朱高炽很直接:“帝国这种人才太少,孩儿需要的人太多,而且其中许多滥竽充数之辈,孩儿就算招纳来也得进行再次培养,太麻烦。 但天下人何其多,孩儿以为只要向天下发布消息,组织他们进京考试,孩儿就能从中筛选出相应人才。” 朱棣皱眉:“可你这也招不来多少啊?” “所以孩儿会出所有赶考费用。” 朱棣妒忌的眼睛发红,“这么多人你出得起么?” “孩儿会先在各地组织考试,然后再组织赴京,所以人不会太多。” 朱棣点头:“朕准了。” 正说着话,忽然从外面进来个小太监,急急拜见后,对朱高炽道:“殿下,门外有小厮来,说是有急事要见殿下。” 朱高炽皱眉,道:“叫他进来。” 小厮不多时躬着身子进来,手里提个篮子,朱高炽好奇道:“你来是为何事?” 小厮打开篮子,取出几块艳红色的寒瓜:“殿下,胡博士说第一时间给您送来,这是寒瓜。” 第220章 寒瓜很好吃 朱高炽大喜,急忙拿起仔细观察,这寒瓜瓜子还是比较多,但皮已经薄了,也变得大多了。 寒瓜早在东汉时期就已传入中国,然而当时的寒瓜很不好吃,经过近千年的育种改良,终于能吃,跟后世的还是没办法比。 总结起来就是瓜皮厚,籽多,不会变成沙瓤,甜度不足。 早在培养水稻时,朱高炽就曾告诉过胡广,先进行寒瓜的培养。 因为这种东西看得见摸得着,而且见成效也比较快些,大棚里一年四季都可种植,可快速迭代。 他顾不上君前礼仪,直接送嘴里。 美好想象瞬间化为泡影,相较以往,进步很大,皮薄,汁水足,但甜度上还是有点问题。 朱棣伸手取走一块,好奇道:“这寒瓜怎么长这么好?” “良种改良,臣命胡广顺带先对寒瓜进行改良,看起来已初见成效。” 朱棣吃一口,瞪大眼,“好!这瓜怎地这么好吃。” 朱高炽吃完抹抹嘴,无奈啊,古人没见过。 但古人见识不多,却不是傻,朱棣吃完便道:“全送皇后那儿去。” 朱高炽连忙阻止:“爹,这东西虽好,但不能多吃,对女性身体不好。 母后身子虚弱,吃几块尝尝鲜也就是,剩余的给其他嫔妃分了吧。” 朱棣点头:“明日我与你一同去郊外看看。” 次日早朝完,朱棣干脆把六部都叫上,另外带几个内阁大学士,淇国公、魏国公、曹国公等几个贵族,几乎朝堂都被搬空,浩浩荡荡开往郊外胡广的研究所。 众人都很懵,不知发生何事,小心跟着。 车驾很快出金陵,进郊区,且越走越远,眼见着周围的人家已经差不多是农村,许多人都有点坐不住。 这是陛下要带着众人一起搬迁吗? 他们瞬间想到的是魏孝文帝迁都,他也是把群臣带出去,行至洛阳撂挑子,要么迁都于此,要么咱们继续南征,众人无奈只得同意。 朱棣不会效仿这个吧? 不会吧,不会吧? 车马行得半日,方才抵达一处庄园,此庄园人数众多,方是开春,一块田地里足足七八个人,远比别的地方多得多。 到此后车转向北,沿着道路一路前行,不多时便瞧见一处挺大院子。 朱高炽先下马,随后是朱棣,群臣松口气,下马的下马,下车的下车。 待出来迎接的人露面,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胡广啊。 胡广引众人进院,提前得到通知,虽然准备得匆忙,但好歹是把大家都安置得有地方坐。 朱棣笑道:“今日叫诸卿前来,乃是为一喜事,先请诸卿解解渴。” 胡广翻身回去,不多时引着一众婢女出现。 婢女托着托盘,里面放着红艳艳的西瓜,群臣皆惊讶,开春时候哪里有西瓜可吃?不过看着很诱人,很快大家就真香了。 起初大家还比较斯文,随后见朱棣朱高炽吃得都比较猛,斯文啥,再斯文都没了。 吃了一顿,大家都很满足,朱棣这才叫人撤下案子,把胡广招来。 “胡卿,你来给大家讲讲这西瓜是如何培育出来的。” “此事也简单,只需要寻找到单倍体、双倍体寒瓜,进行杂交……” 群臣听得七荤八素,解缙抓住其中漏洞,“等等,胡博士,这西瓜是人工培育的?不是自然生长?” 胡广抚须大笑:“当然是人工培育,其实这种事儿千百年来一直都在进行,只不过诸位不知耳。” 大家都有些不高兴,我们都不知道就你知道,就你能。 胡广谈起寒瓜两眼精光,就像一颗会发光的石头。 他滔滔不绝谈了半个时辰,在座的诸位竟然不觉枯燥,反倒听得津津有味。 胡广把寒瓜的培育与神话故事联合起来,直言如果时间足够,甚至能够培育出人。 众皆惊骇,养鸡养鸭已经够骇人,居然还要养人,那这天道轮回还有什么意义。 督察院陈瑛立刻跳出:“胡说八道!人乃万灵之长,哪有直接培育出的事? 陛下,胡广妖言惑众,臣请斩之!” 这货又从天牢里放出来了。 也没什么别的原因,他就是朱棣养的狗,哪有自家主人把狗一直关着的道理,还怎么防贼防盗? 朱棣笑吟吟道:“呵呵,此事不宜上纲上线,不过闲聊而已。 胡卿,带大家伙参观参观,你这寒瓜是怎么培育出来的?” 胡广道:“诸位请随我来。” 胡广带众人来到一处建筑前,朝诸位拱手。 “诸位,这个就叫做实验室,顾名思义,乃是做实验之地。 其造价一百八十万两白银,这是目前大明,乃至全世界最高技术的一间实验室,烦请诸位换身衣服。” 陈瑛道:“陛下也要换?” “任何进入实验室的人都要换,否则花费的打扫费可不是几两银子的事儿,而是数万两白银!” “危言耸听,骇人听闻,哗众取宠!”陈瑛暴怒。 胡广道:“此乃大皇子定下的规矩。” 陈瑛瞬间噎住。 朱高炽对朱棣道:“父王,这间实验室叫无尘实验室,顾名思义,里面连最细小的灰尘都没有。 一旦进入灰尘,清理极其麻烦。 实验室要关掉,通风,全部重新清洗。 数万两银子已经是好的,还需要至少十几个人忙活两三个月,也就是说,技术培养立刻就要中断。” 朱棣骇然:“竟然有这样的房间?” “是,以后如果经济宽裕后,还会建造更高规格的,以目前的规格来说,有很多事情不能做。” 陈瑛忍不住道:“这是炼仙丹吗?” 朱高炽冷笑:“仙丹?什么狗屁仙丹?谁可曾吃了长生不老的仙丹? 我做的药,能治疗外伤感染、风寒、各种炎症、只要有口气,就不会死。 这种药,不比仙丹要好得多?” 朱棣来兴趣:“什么药这么灵?” “抗生素,以目前的技术条件,无法培育出含量很高的抗生素,但却可以培养出不怎么高的。 虽然治疗效果差些,像战场上,那些伤口就不会化脓感染,至少降低死亡率八成以上。” 朱棣道:“现在可以制作吗?” 朱高炽叹息摇头:“不行。没有保存条件,制出来用不了几日就没用了。” 第221章 缺人 朱棣也很遗憾,如果药放不了几日,那就算有也没大用,哪怕是打仗也不可能从金陵送药过去,只能遗憾放下这个话题。 众人换上衣服,这是种白色的衣服,将全身罩住,甚至连口鼻都罩住。 鞋子套着鞋套。换好后谁都认不出谁来。 进大厅,是段长长走廊,胡广介绍道:“这段是其实并不是无尘实验室,只是前奏,这里的尘土还是多了些。” 真正的无尘实验室在走廊后,连门都是特制的,使用丝绸、棉布包裹,确保大门丝毫不会进入半点灰尘。 里面情况如何群臣不知,但单单这里繁琐的规格,就吓坏大家,就算再有钱的人也不可能搞出这么一间实验室,花费一百八十万,还真不是白花。 开门放众人进入,胡广又迅速关上门。 屋子里的采光是用的自然光,墙壁上装的有蜡烛,但蜡烛都用玻璃罩罩着,上方一根管子通向屋外。 也就是说,这里的蜡烛产生的烟,直接被送到屋外去了。 众人大为惊骇,这可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胡广以一副主人公的姿态介绍这里的器皿,实验工具,众人简直来到玻璃的世界,大部分器皿都是玻璃制成,还有玻璃制成的大型箱子,里面种植着水稻等物。 这些水稻周围点燃着一圈蜡烛。 但最为引人瞩目的,还有个显微镜。 胡广介绍道:“此物最是神奇,能将物体放大到三百倍左右,我们眼睛看不到的东西,从这里都可以看到。” 朱棣来兴趣,要看点什么。 胡广道:“那就看点寒瓜种子吧。” 种子放进玻片,胡广调整好倍数,请朱棣观看。 朱棣凑近一看吓一大跳,“怎么如此惊人?” “是,初看却有些不大适应,不过看多了也就没什么。”胡广笑。 群臣一个挨着一个凑近去看,看完都说不出话。 朱棣惊叹,转头问朱高炽道:“这是你弄出来的?” 朱高炽并不隐瞒,朱棣有些妒忌,直接命令把这东西送到皇宫里两台。 朱高炽为难道:“父皇,此物造价虽然不高,但玻璃片制作起来太过麻烦,父皇若是想要,起码要等半年以上才行。” “怎么这么慢?” “主要是就是镜片跟我们寻常的玻璃不同,需要极高的清晰度,目前虽然已经掌握一定办法,但实际上良品率很低,炼十炉有九炉都是坏的。” 朱棣道:“此物难道只能用在这儿?” 朱高炽道:“那倒也不是,工匠们正在加紧赶工,希望早日突破藩篱。 这个实际用途很广,除杂交种子外,还可以用在冶炼、医学上。” 朱棣点头:“那就快些做好。” 从实验室出来,胡广带着他们去种植大棚。 四五个大棚里种植的都是西瓜,满地大西瓜看着叫人眼馋。 西瓜很大,很圆,一看就知道与寻常吃的品种不同。 朱棣询问产量,胡广给出个惊人数字:亩产三千斤左右。 众人皆是惊叹,但这玩意不能当饭吃,实在遗憾。 “新西瓜的性状稳定与否还不知,待种过几茬后才知道,并且我们也摸索着制种经验。” 从大棚里出来,他们又跟着胡广进稻田,稻田就看不出什么东西来,因为现在还只有小小的水稻,未长高。 水稻刚刚插秧完。 胡广介绍,水稻的产量有望达到四百到五百斤,当然这是试验田里的产量,实际上的产量可能会低,但至少可以达到三石。 这已经非常惊人。 上好的水田,在风调雨顺的年代才能达到三百多斤产量,旱田一般都是一石、两石左右。 胡广的杂交稻虽然尚未见大成效,但如果能提高两成产量,对帝国也是天大的喜事。 临走前朱棣询问胡广有什么困难,胡广叹息道:“朝廷不重农桑,导致人才较少,帝国最聪明的脑袋全都跑去科考,陛下若是能拨付来一些人才那就好了。” 朱棣默然,良久回道:“此事我们也正讨论,相信不久就有答案,急不得。” 回程前胡广给每人兜四个西瓜,皇宫送一车。 归时朱棣把朱高炽叫到马车上,道:“这人,缺的有这么多?” 朱高炽叹息,“爹,孩儿斗胆问一句,历朝历代都说重视农耕,可体现在哪儿? 您每年春天下地耕一回田,让百官劝课农桑,这叫重视吗?” 朱棣道:“这混账话,这不叫什么叫?” “这个世界上,要做成一件事需要几个条件。 第一个条件是给人,让最优秀、最聪明的人去做、去搞、去研究,皓首穷经,投入书海。 第二件事是钱,任何事都需要大量的钱才能做成。 第三件事,就是时间。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一蹴而就,长城非一日之功,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我想问问爹,朝廷给的人呢?给的钱呢?给的时间呢? 朝廷固然有很多事要做,但朝廷不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他是建立在百姓的基础上。 国家到底是什么? 本质上是与百姓签订的契书,虽然这契书没有写成白纸黑字,但大家都相信,有朝廷能让他们过上更好的日子。 这农业就是朝廷应该履行的条款啊,朝廷不履行条款,这契书就无效。 等越来越多人不认可,那契书就会作废,他们会换人重签的呀!” 朱棣羞愧,朝廷对农业的投入似乎真的不够,可以说几乎没有。 让几个官员劝课农桑,这有什么用? 由此他更加感觉到儒家误事。 朱棣叹息道:“你想要的考试朕准了,朝廷要不要也组织一些?” 朱高炽道:“可以,朝廷中很多技术官员,完全依赖推荐,这并不可取。 技术官员水平的高低,决定着技术水平的高低,也是我们国家发展的上下限。 以户部为例,从尚书到侍郎,乃至左右丞、主事,都是由科举考出来的人才,您不觉得奇怪吗? 户部需要有极强的统筹能力,有极强的计算能力。 然而科考根本没有这些内容,只有文章! 这不是缘木求鱼吗? 户部是帝国的大管家,要能统筹规划帝国的发展,协调帝国各方势力,还要规划朝廷的各种投入,科考没有哇。” 第222章 利天下百姓 朱棣陷入思维陷阱了。 这是朱高炽设置的陷阱,如果从他的思路出发,逻辑上当然显得很奇怪。 但实际上封建帝国之所以选择儒家,是因为当前的生产力水平决定的。 并不是由个人的意志为转移。 举例来说,朱高炽列举户部尚书的例子并不准确,因为在当前帝国的环境下,哪里需要这么多职能? 户部尚书只要有少许计算功底就行,根本不需要朱高炽所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能力。 朱棣思索良久才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 “爹是担心儒生?” 朱高炽道:“爹,其实暂时不用担心,考试该安排就安排,对外宣称,只是为农业发展而求取人才。 有这个先例后,以后我们就能专门求取水利、建筑、木匠、铁匠等各方面人才。 我们现在要做的,只是开个很小的口子而已,以后这个口子自己就会变得越来越大。” 朱棣思考后忽然道:“户籍改革你是不是也打的这个主意?” 朱高炽苦笑:“爹,户籍制度的坏处还远不止我说的那些。 举例来说,将来万国来朝,杭州发展成全国最大的工业城市,这需要大量人口! 我的两个作坊用了将近一万人,今后扩张,可能规模会上数十万,这么多人哪里去找啊! 可是朝廷也好,社会上也罢,都对乐籍之人有歧视。 而且乐籍里的人口,创造的有什么价值?打仗的时候让那些歌姬给敌人跳舞吗? 货币那个观点曾经对您说过,我们需要的不是货币,而是货币背后所代表的实物,粮食、布匹、枪械、铁、啊马、牛羊这些。 我们已经是天下最华贵的一家人,要钱究竟有什么用?” 朱棣道:“不管你是存着什么心思,但我能感觉出你似乎对人民更爱护,为君者,可不能有妇人之仁!” 朱高炽点头称是,“孩儿记下了。” 翌日早朝,朱棣果然搞出来农学人才科考的事儿来,而且朝廷还有补贴。 诡异的是,朝廷重臣无一个敢吭声,低等级的御史莫名其妙,有人出班说几句,被一群人反驳,给大家都整不会了。 其实道理很简单。 西瓜这东西种植就需要土地,而土地最多的是大地主,大地主的代表就是这些文臣,西瓜推广开,最为有利的是他们啊。 况且昨日吃了这个瓜是真甜。 金幼孜下朝回家刚坐定,小厮禀告说,御史周臣来访。 金幼孜赶紧叫人请进来,周臣正直,与金幼孜是老乡,进门就喊道:“以行,今日朝堂上你为何不说话?朝廷科考农人,简直就是笑话。” 金幼孜笑着请他进来,让他安坐,命人端来西瓜,周臣瞧着西瓜脸色大变。 “我万万想不到,以行你竟然堕落至此,以你的官俸,怎能买得起暖房寒瓜?” 金幼孜笑吟吟道:“这是陛下赏的,你先尝尝再说。” 周臣道:“果真?” “自然真的,非但我有,六部尚书都有,淇国公、魏国公、定国公也有,宫里拉回去一车呢。” “陛下怎可如此荒诞?!这些可都是民脂民膏!”周臣痛心疾首。 金幼孜道:“好了,说你胖你还喘上了?赶紧吃,吃完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先吃。” 周臣无奈,只得吃两块就放下。 金幼孜道:“怎么不吃了?” “此物腾贵,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叫我怎么吃得下。” 金幼孜笑道:“你就是矫情。” “好吃吗?” “好吃。” “中行平日里可吃得多?” 周臣叹息:“只去年夏天吃过两个,实在太贵,买不起。” “比之去年的如何?” “更胜一筹。” 金幼孜笑道:“这就是我不说话的原因。” “什么意思?” “这些都是胡广带着人研究出来的,他同时还在研究杂交水稻,试验田中的产量可达五石。” “什么?”周臣大吃一惊,蹭地站起,撞得桌子退了好几步,嘎吱嘎吱作响。 “有此等神物怎地不敬献朝廷?” 金幼孜便把胡广研究一事说出来,同时还特意点明胡广面临的困境。 随后意味深长道:“中行,非是我不想说,但此举若是真能令我大明百姓吃饱,就是实施了又如何?” 周臣劈手夺来一块瓜,继续大啃。 金幼孜笑道:“你怎么又吃了?” “如果能推广,那我就放心,还有什么不能吃? 还有吗?再来一麻袋,我带回家。” “想得美,陛下就给了四个,如今我家里还剩两个半。” 周臣不甘心舔舔嘴唇:“真甜。” 大明日报上出现了最为奇特的告示,陛下要招募天下懂种田的人,不管是什么户籍,都可以去府州应试。 应试合格后准许进京考试,考试合格,可以成为官员! 万春楼小二被人死死围住,这里以客商居多,每日里他都照常念报纸,也得亏他能认得点字儿。 小二拿着报纸开始念:“兹天下农事为本,今朝廷特开恩科,以农学为主……” 众多商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有人大声叫道:“你说什么要考农人?” 小二道:“可不?我也纳闷,怎么种地还要考试?” “是真是假?” 小二道:“这是陛下的旨意,作不得假。” 那人道:“那确实不会假,可这农人怎么考?考怎么锄地么?” “这我也不知,哦,下面还有个告示,是大皇子的。”小二惊喜道,他最喜欢看大皇子写的文章,好懂。 “招募启事,今棉田招人,年龄十六到四十岁,懂种田,最好识字,能读书,月俸十两。 另招劳工,勤劳吃苦,踏实肯干,月俸二两,工作地点为山东。” 那商人惊叫:“二两月俸?” 这个工价在京城里当然不算高,但在底下却高得不得了。 普通人一个月连一连银子都赚不到,顶多六七百文,这特么种个棉花这么多钱的么? 小二道:“哎呀,这个活好,我还有个兄弟,尚未成家,叫他去干几年回来能娶个婆娘。” “去山东啊!那么远。” “远怎么了?只要能赚钱就不算什么。” 第223章 大食商人 朱高炽的招聘启事随着报纸的扩散,搞得天下皆知,只用一两个月时间,他便招募到合适人口,送去山东。 棉纺织工厂开业,吸纳大量山东人口进作坊工作。 棉布的日产量达到惊人的两千匹。 这是只开机四分之一产能的结果,随着今年新棉下来,产量还会更恐怖。 但朱高炽却压着没卖,他想等到夏天阿拉伯人登岸后卖出海。 说起出海,看起来永乐大帝还是放不下朱允炆,因为这关系他继承皇位的法理问题,所以也准备出海。 朱高炽动用所有力量说通朱棣,将松江府上海县划分为府直属县,开阜通商,外国人可以登陆崇明岛,但要去内地必须过海关。 也就是自由贸易区的雏形。 三月,朱高炽册封为皇太子,这也是民心所向。 因为就目前表现出来的能力看,朱高炽对朱高煦、朱高燧是碾压级别的,这两个人飞扬跋扈,不肯就藩,在京城里的口碑并没有朱高炽好。 紧接着四月就有第一批商人远渡重洋而来,这还是阿拉伯商人。 如今的阿拉伯地区,那是相当混乱,伊尔汗国、琴察汗国、奥斯曼帝国、东罗马帝国并列存在,丝绸之路都断了。 但这里是世界岛的十字路口,怎么可能就此衰落? 帖木儿帝国他们过去不安全,那就走海路。 海上丝绸之路是宋朝时期就已跑通,来往的阿拉伯人很多。 南宋最后的小皇帝,就是被阿拉伯人坑害。 朱棣听闻有大队阿拉伯商船抵达,便把朱高炽招过去,询问道:“这些人来此是为贸易,还是为刺探情报?” 朱高炽道:“说不准。帖木儿那个瘸子倒是一直有征我大明之心,也不知现在死了没。不过他们似乎没必要从海路过来,陆路更快更安全。” 从帖木儿到大明,中间只有个亦力把里王国,也就是东察合台汗国,这个国家分裂为东西,帖木儿就是靠着成为西察合台汗的驸马才走上巅峰。 朱棣道:“既然这样,那就让他们登岸吧。” 朱高炽笑道:“正好把布卖给他们。” 朱棣见他笑得极奸,道:“你有多少?” 朱高炽道:“不多,也不过五六万匹。” “嗯,看看情况再说。” 这次到来的阿拉伯商人,是个名叫灰莫儿的人领头,这个家伙从朱高炽还在北平府时就麻着胆子跑了一趟,运了玻璃、肥皂回欧洲。 好家伙,直接就被抢空了。 那些欧洲愚蠢的贵族就像苍蝇似的,不断派人过来索要货物,他们把大量金银都送到他手里,要求拿货。 就这样,灰莫儿这个家伙赚来大笔金钱,以后胆子就大得多,跑几趟就开始买船买人,甚至还从北平府那儿定了两艘更加先进的商船。 这次来他带领了四十多艘商船,堪比庞大的水军舰队,而且这个时候的商船都是武装商船,拥有攻家灭国的能力。 当四十多艘商船云集上海港,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船舶的上海人惊呆。 灰莫儿很快在领航员的安排下明白了帝国的新规矩,他决定带人登岸,其余人都往崇明岛休息。 他带领着心腹,以及其他几个商人登录上海港,第一次踏足异国土地的几个商人顿时惊呆,“这里的海港是怎么建造的,怎么这么整齐?” 灰莫儿道:“听说也是由那位王子发明的一种叫水泥的东西。” “我们可以买吗?” “不能,因为他们生产的连自己用都不够。 我再度警告你们,不要把你们在国内的那套带过来,这里是大明,与我们那儿的人不同,他们并不信服真主。” “真主啊。怎么能有人不信真主?如果能征服下来,那该多好?” 灰莫儿冷冷道:“这个庞大的帝国,比奥斯曼甚至更强大,你要怎么征服?用头撞吗?收起你愚蠢的傲慢。” 一行人办理了通关文书,进入上海县。 此时的上海,还远远没那么繁华,仅仅只是修建了港口附近而已,进到里面,还是破旧落后的模样,同行的大商人对灰莫儿的话不再相信。 因为如果这个帝国真的足够强大,那么他的城市就应该更加恢宏。 随后他们乘船沿江而上,很快就抵达镇江。 这里已经有些样子,这些人上岸吃了一顿酒,很快就被这里迷住,这里的享受可不比奥斯曼帝国那里差。 接着他们抵达扬州,终于震撼了。 这样的大城市,就算奥斯曼帝国也没几个。 他们重新对灰莫儿恢复信任。 等他们抵达南京时,被震得哑口无言。 真主啊,这么强大的城市,究竟是怎么建起来的?莫非有神灵的力量。 金陵城高大的城墙让他们语塞,完全找不到形容词。 而报恩寺里的报恩塔,更让他们产生下跪的冲动,这是朱棣为纪念母亲马大脚而建的塔,在朱高炽的水泥、钢筋的加持下,此塔居然建到了四十米的高度,令人目眩神迷。 灰莫儿洋洋得意道:“现在你们知道,这究竟是个怎样庞大的帝国了吗?” 不服气的那个商人道:“是的,我的朋友,这完全出乎预料,可是我们能见到那个王子吗?” “我不知道,但我听说他已经成为帝国的继承人,或许他比较忙碌,我们见不到,但如果能见到亲爱的祝也是一样的。祝是王子的税务官,负责王子的产业。” 但实际上朱高炽对他们的到来非常关注,这都是金主儿。 怎么能怠慢。 所以哪怕祝荣很忙,也抽时间迎着他们进城,把他们安置在一个特意新建的酒店中。 这里全部使用水泥钢筋建筑,光外形就令人震惊。 酒店里新奇的设施,叫灰莫儿也觉得神奇。 北平府就有这样的酒店,不过那个时候的设施还没这个新奇,他带着一群商人研究酒店里各种设施怎么用。 很快小二就跑来告诉他们该怎么使用。 不过唯一的问题是,这里的热水需要吩咐店家才能得到,凉水倒是随意使用。 灰莫儿道:“这里发展的可真快啊!” 灰莫儿叫小二上酒菜,同行的商人批评他:“你怎么能违背真主的教诲?” 灰莫儿笑道:“亲爱的瓦沙,我们是在大明。真主都不曾照耀到这里,我们喝点酒怎么了?” 第224章 便宜的棉布 灰莫儿喝完酒次日直到日上三竿才起,第一次来南方,喝米酒时他觉得很容易,谁知喝完直接昏迷。 几个同行商人比他更差。 一行人磨磨蹭蹭到中午方才算清醒,再不敢喝这种看起来没什么威力的酒。 吃过午饭,灰莫儿带着他们在南京城闲逛。 灰莫儿也是第一次来,祝荣贴心为他们安排导游,让他们先转转圈,然后再谈生意上的事儿。 导游名叫王通,金陵本地人,三十来岁。 问过几人意见,王通先带他们去皇城附近,看看传说中的紫禁城。 当然他们只能远远看,不能靠近。 但即便如此也让他们震惊不已,这个巨大的皇宫,有着与西方完全不同的建筑风格,而且形制上非常夸张,这哪里是皇宫,简直就是个小城市。 随后他们去王政街。 这里是金陵城的商业街,朱高炽的那些产品也主要在此售卖,再加上开放技术给许多国内厂家,因此这里的玻璃制成品之多,令人震惊。 衣食住行都有玻璃版的工具。 比如比较流行的玻璃笔。 这种新型的书写工具比鹅毛好用得多,几个商人看完后爱不释手,一人买十余件。 最贵的一套七彩玻璃笔售价二十两银子,共计七支笔,几个商人激动各买两套,回去送人。 从王政街出来,几人又去文字院看看。 文字院是全天免费开放,里面展出的是各种各样的文字。 他们看不懂,但大受震撼,因为这样脉络清晰的东西,流传几千年的东西,他们的世界里很难找到,离开时他们各自买了本书:《文字发展史》。 全都是中文,他们觉得做个教材很好。 文字院逛完,差不多夜色升起,王通带着他们到秦淮河。 秦淮河波光粼粼,映衬着繁华的城市,空气中飘着脂粉香味。 王通为他们订船,夜游秦淮河,然而订船时遇到件尴尬的事儿。 因为是外国人,所以金陵城的姑娘们不愿意接。 王通跑了好几个地方,档次不得不一降再降,终于订上一艘。 几个商人很气愤,他们私下里用大食语交流此事。 灰莫儿无奈摊摊手:“别这么看着我,我的朋友,我也不想这样,但这里的妓女跟我们的妓女不一样,他们更高级,他们喜欢懂诗词、文学、艺术的人,而不是我们这样的商人。” 众人吸气:“这个帝国里有那么多懂这些的人吗?” 灰莫儿说:“是的,所有地主、贵族的子弟,从小就被教导学习历史、哲学、艺术,他们需要靠考试做官,而不是世袭。” “考试做官?他们的苏丹儿子也要考试?” “他们没有苏丹,他们称之为皇帝,皇帝儿子当然不用,比如我们即将见到的那位尊贵王子,但他从小也需要学习这些东西。 而且,我听说他成为继承人后还要进行非常严格的学习与训练。” “我的天!” 灰莫儿耸耸肩:“这里的妓女们都识字,有才华,懂艺术、诗词,甚至在古代还有以诗闻名的妓女。” “啊?这……” 西方人是另外一种玩法,即情妇。 几人聊完,几个姐儿过来,落座陪着,众人还是比较满意,相对于他们国内的妓女来说,这里的妓女没有体味,很干净。 秦淮河夜景很漂亮,繁华如水。 次日,众人又到中午才醒,门外来两个太监,教导他们礼仪,富商们辛辛苦苦练两三天,这才被带去见朱高炽,只不过不是在紫禁城内,而是城外的朱高炽庄园。 大礼参拜后,他们终于见到心心念念的帝国继承人。 年轻,看模样只有二十多岁,身体壮硕,风度仪态令人舒服。 朱高炽端茶,道:“本来该早两日见你们,不过事务繁多,所以才推迟了,怎么样,在金陵城玩得好么?” 灰莫儿连忙点头:“多谢殿下关心,我们玩得很好,金陵城远比我想象的更加繁华。” “招你们过来,是为以后通商的事儿,你们也看到了,上海为新开阜口,今后将会有更多阜口开放,你们呢,尽可以派人过来,另外,北边马上有个自由贸易区。” 灰莫儿忙问:“什么是自由贸易区?” “自由贸易区的商品价格要低些,没有关税,你们的货物也可以在自由贸易区售卖,北方的自由贸易区内,有很多朝鲜、倭国商人。” 灰莫儿道:“没有关税?” 朱高炽笑道:“我知道你们以前都是怎么贸易的,每个国家你们想进就进,可惜的是,大明不是。所有进出口货物都有关税。” 灰莫儿确实有些奇怪,以前他们的商品虽然要被勒索些钱财,可是从来没有关税一说,这些钱财大部分都进官员自己的腰包。 现在听朱高炽的意思,今后进出口货物都需要交税,这对他们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 但自由贸易区的设立又叫人摸不着头脑,既然要收税,为什么又搞个自由贸易区呢? 朱高炽的打算不止是自由贸易区,还有海南,海南将设立为离岸中心,允许外国人登陆,允许建立国际学校,总之,把后世的政策全都搬过来。 以目前大明帝国的体量,这种照搬是完全没有问题。 朱高炽说这些事情都可以找官员了解,今天招他们过来,主要还是推他的新产品,说完朱高炽拍拍手,叫人送进来几匹布。 商人自然认得这是什么东西,但却没见过这么宽大的。 布匹分好几种颜色,红色的、紫色的、绿色的、青色的,还有白色的。 朱高炽向他们介绍这种布的有点:“便宜,结实,有延展性,吸汗性好,我这儿有几套做好的成衣,你们看看。” 成衣其实就是t恤,目前棉布种类还不够多,像后世那么缤纷多彩的衣服,目前还造不出那么多面料。 商人围着新制作好的t恤,用手摸,嗅,贴脸上感受布料的温度。 灰莫儿非常感兴趣:“殿下,这些布多少钱一匹。” “七钱银。” 灰莫儿惊叹,“这么便宜?” 朱高炽笑道:“怎么样,有兴趣吗?” 第225章 朝鲜大使归来 灰莫儿太有兴趣,连忙道:“有有有。” 目前朱高炽尚未凑够十万匹,灰莫儿了解完后,与同行几个商人约定,既然这样,不如等着凑够十万再说。 朱高炽安慰他们,生产得非常快,只需几天时间就好。 灰莫儿他们向朱高炽打听,能不能在帝国内居住。 朱高炽道:“可以。但居住是居住,你们得办理居住证,外国人在国内不能享有同公民相等的权利,不能参与政治事件,否则后果很严重。” “放心吧殿下,我们不会参与政治。听说殿下成为帝国继承人,我们准备一份小小礼物,希望殿下能够接纳。” 朱高炽道:“谢谢你们的恭喜。” 灰莫儿的礼物由侍卫带着,打开后看到的却是精美异常的大马士革钢匕首,鞘上镶嵌着数不清的宝石,闪烁光芒。 朱高炽笑道:“你的礼物很不错,我很喜欢。” 看到这里,朱高炽忽然意识到,东西方的审美大不相同。 这把匕首,在国内估计不会受到喜欢,因为太花哨了,连把柄上都有宝石。 但西方人似乎就喜欢这些闪亮的东西。 朱高炽灵机一动,道:“其实如果你们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也可以帮你们生产。 比如你们想要在玻璃上刻上代表真主的旗帜,或写上什么文字,都可以。” 灰莫儿大喜过望:“真的可以吗?” “是的,包括瓷器,布匹,肥皂都能商量。” “谢谢殿下,我们得商议后才能决定。” 金陵城外五十里处左右的江面上,一艘船正缓缓向金陵城进发,船头挂着两面旗子,一面是大明皇旗,一面是朝鲜太极旗。 李詹刚刚从朝鲜过来,连续一个月坐船让他身体非常不适。他站在甲板上活动筋骨。 船舱内走出个女人,头戴围帽,身穿白色丝绸衣服,袅袅娜娜。 李詹急忙行礼:“见过公主。” 公主道:“李将军不必多礼。还有几天到金陵城?” “大约今日就能到。” “总算到了。” “是啊。” “大明真大啊,要是朝鲜能有这么大的土地该多好。” 李詹急道:“公主,这话上了岸可千万不能说,我朝鲜对大明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此话容易让人误会。” 公主闷闷地嗯了一声,道:“能跟我说说那位皇子是什么样吗?他粗鲁吗?” 李詹笑道:“公主你多虑了,那位皇子非但不粗鲁反而彬彬有礼,没有看不起任何人的意思,他甚至还能跟贩夫走卒交谈。 他的知识也十分渊博。 据我所知,鸡鸭养殖、杂交水稻的技术都是那位皇子的主意。” 公主道:“那他长得怎么样?” “仪表堂堂,公主见了保管喜欢。” 公主点点头,目光似看向水面,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沉默。 下午船只抵达金陵城,公主透过窗子往外看,看到码头上人来人往十分震撼,这里的码头也用水泥重新修过,整齐简洁。 码头附近靠着许多货船,装货卸货很繁忙。 公主心中终于多一丝期待,这里真繁华啊! 朝鲜大使的船只当然停靠专用的官码头,从船上下来,公主便被接进马车,往金陵城驶去。 一路上公主透过飘扬起的帘子偶尔一窥窗外景象,街道人很多,两侧的商铺多如牛毛。 当她被安置在房间后,终于摘下帷帽,露出倾国倾城的脸,好奇打量这里的一切,侍女替她打来热水,“公主洗洗脸吧。” 公主嗯一声,接过毛巾。 洗完脸公主道:“我有些累了,想睡一觉,不要打扰我。” 李詹此时正在跟河仑谈话,询问走后朝廷发生的大事,河仑把最近大明发生的大事都转述给李詹,重点是山东的叛乱,以及朝廷开始对农业人才的考核。 李詹叹息道:“天朝上国啊,竟然对农事重视到如此程度。” 河仑忽然一拍脑门,“倒是忘记,李将军稍等。” 他转进后门不多时便出来,手里捧着大西瓜。 “李将军请看,寒瓜!” 李詹惊讶:“哪里来的?” “买的。” “多少钱?” “共花费五两银子,六个寒瓜,都是这般大小。” 李詹捧起寒瓜,惊叹道:“怎的这么大?” “听闻也是胡博士种出来的,这是他们研究出来的杂交品种。” 李詹道:“切开尝尝。” 两人切开吃一半,另外一半给公主送去。 吃完李詹就两个字评价:好吃。同时打起把这种寒瓜引入朝鲜的主意。 河仑道:“不知道可行不可行。这次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非常好,陛下不但同意将耽罗岛送给大明,还特意把文安公主嫁给大皇子。” “如今他已经是太子殿下了。” 李詹狠狠拍手:“太好了。” 河仑道:“怎么只把文安公主嫁给太子殿下,没有给皇帝陛下准备几个吗?” “有的,有好几个。 文安公主唉,怎么说呢,命比较苦,来大明或许是个好选择。” 原来文安公主并不是李芳远的亲女儿,而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李成桂生下她时已经很老,死时她才年仅七八岁。 李芳远发动两次王子叛乱,李成桂也被搞死了。 这位小公主就被养在皇宫,但李芳远并不亲近她,李詹回去说了耽罗岛的事儿,以及自由贸易区、图书馆计划等等,李芳远大喜,连忙答应。 想起这位小妹妹,送给皇帝不合适,但大皇子就非常合适了,两人亲上加亲,于是这位文安公主,李柔就被送到大明来了。 这一年她才十五岁而已。 河仑点点头,表示赞同,这样子确实是更好的归宿。 朱高炽还不知道自己将多一名小妾。 朝鲜人也没指望她们能成为皇后,因为这是不可能的事儿。 朱高炽接到河仑的消息后才知道李詹已经回来,他对即将到来的协议非常期待。 而且这个时候也刚刚好,正好梅娘他们也即将开始远航。 这样济州岛就能成为补给中心,将来用途可能更大。 次日,李詹先去拜见朱棣,这是双方使节的礼貌问题,朱棣知道这位跟朱高炽有协议,也没多留,让他叩谢完就去找朱高炽。 第226章 送女人,要政治联姻 朱高炽早就等着李詹。 等李詹到来,朱高炽并没有在正式的房间里接见他,反而带着他去太液池。 正是春天,春和景明,两人在河边亭子坐下,朱高炽叫人送来今年新茶,边喝边聊。 关于协议的问题朱高炽反倒是不紧张,因为朝鲜肯定会同意,果然不出预料。 至于后续的行动,倒是值得探讨一番,尤其是图书馆的捐赠问题。 “图书馆的捐赠是个非常长期的过程,我决定派几个人去朝鲜,与你们一同选址,确定好建造图书馆的位置。” 李詹立刻就紧张,为难道:“殿下何必这么麻烦?位置已选好,殿下只须派人把材料运过去就行。” 朱高炽笑道:“不用担心我刺探情报,朝鲜的强大对我们有好处,大明绝不是背信弃义之人。 朝鲜的情报我也不用刺探,找几个商人一问,什么事情都清楚了。” 李詹一想还真是的,大明爸爸需要这么麻烦吗? 一声令下,朝鲜不就得乖乖束手就擒?别的不说,单一条禁止贸易就能把朝鲜急死。 “是下臣的错,下臣只是担心太过麻烦太子殿下。” 朱高炽道:“不麻烦。选址也是为了宣扬我大明文化,与此同时,我也正在推进四库全书的编纂,以及大字典的编纂,到时候都给你们送几套。” “多谢殿下。” 朱高炽又道:“至于技术推广这个事情要你们自己做,我会派人协助。学习技术的人才你带来了么?” “带来了,这次带来一百人。皆是读书人,两班后人。” 朱高炽笑道:“恐怕是庶孽吧。” 李詹又是一惊,连忙低头:“是。” 两班其实就是文武两班,高丽王时期,两班制度与中国一致,不过比较混乱。 到朝鲜时期,李成桂进行了改革,原本两班后裔直接就可以恩荫,后来虽增加科举,但实际上与李唐时期一致。 即要想考科举,普通人是不行的。 李成桂又进行深化改革,除三品以上子弟可以余荫做官,余者都要考试。 而且李成桂把技术官僚与文武大臣完全分开,科考分文科、武科、杂科三种,做官的只有文科。 但文科考试时,要四代审查,两班举荐,普通人哪有这个资格。 与之处于相同地位的还有庶孽,即妾生子,这些人身世优渥,吃喝不愁,但也不能参加科举,所以他们才是最没前途的人,生下来就只能混吃等死。 这次送来的大多数都是这样的人,他们也懂文字,通文明,可却没有做官途径。 李詹惊恐的是朱高炽对朝鲜了解这么深,连庶孽都猜出来。 但朱高炽想的却是,庶孽好啊,这些人在国内没前途,那就怂恿他们来大明呗,作为读过书的人,教起来当然要比农民快得多。 朱高炽又道:“这是你们内部的事儿,我不管。只要他们能老实学技术,那就行。” 李詹大喜:“殿下放心,他们肯定听话。” 朱高炽意识到,要将大明打造成吸引人才的中心,现在全球各地都有一大堆这样郁郁不得志的人,西方还在文艺复兴前期的黑暗时期,肯定有很多不满教皇的人。 如果把这些人吸引到大明,那该是多少聪明的脑袋汇聚,能碰撞出什么样的火花,完全不可想象。 朱高炽嘿嘿笑两声,为自己的天才构想激动不已。 李詹道:“殿下,下臣还有一事禀告。” “说。” “王听说殿下的慷慨大方,决定将妹妹送入宫中,服侍殿下起居。” 朱高炽霍然起身:“你说什么?” “文安公主贤良淑德,乃是上好人选,望殿下不要推辞。” 朱高炽急道:“此事你与我父王商议了没?” “尚未告知陛下。” 朱高炽脸色大变,“速去告知我父王,此时我不能做主。” 这事闹得有点大,你给太子送女人,还瞒着朱棣,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皇帝一般并不干涉除太子正妃之外的女人,但这个女人有点特殊,朝鲜送过来的。 与寻常女人自然不同,乃是政治联姻。 这种事情朱棣可以做,也可以让朱高炽做,但绝不能私下里不吭不哈将人弄进门,爆出来就是顶大的事儿。 李詹也意识到自己似乎犯了错误,如受惊的兔子似的跑出去。 朱高炽静静思索,按照他理解的朱棣,恐怕这件事成不了。 博然不出所料,当李詹把事儿告诉朱棣后,朱棣断然拒绝,并且还斥责李詹,没事别想这些歪门邪道,好好治理国家比什么都强。 朱高炽也不敢碰朱棣的霉头儿。 夜里朱棣上完一天班回寝宫,气呼呼把这事告诉了徐皇后。 徐皇后听了道:“你还是吃你儿子的醋?” 朱棣恼道:“这是吃醋吗?这小子做事怎么这么没分寸?” 徐皇后道:“这位什么文安公主,是李芳远的妹妹,人家千里迢迢把妹妹送来,也是一片真心,你就这么拒绝了,他们心里难免多想。” “哼,他们敢?有胆子发兵攻明,我还算他们有骨气。” 徐皇后柔声道:“我看啊,这事你还是准了吧,炽儿去做正合适,换你来却不合适。 文安公主是李芳远的妹妹,你要是纳入后宫,岂不是跟李芳远平辈?” 朱棣道:“这是平辈不平辈的事儿吗?” 徐皇后道:“你先别生气,这其实是好事,你忘记了,炽儿要在耽罗建立自由贸易区,以我的看法,他是想吞了朝鲜。” “吞……”朱棣道:“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你想想看,炽儿如今把天津、山东两地经营得跟铁桶一般,又是棉纺,又是铁匠作坊,可不就是剑指朝鲜吗? 我看,此事还是由我下令吧,叫炽儿把女人接回宫。” 朱棣道:“哼。” 徐皇后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来来来,炽儿刚让人弄的烤面包,他说泰西之地的人都这么吃,你来尝尝。” 朱棣不情愿张嘴,刚进嘴里就叫道:“这怎么是甜的?” “甜的才好吃,快吃吧你。” 第227章 两班庶孽 第二日朱高炽接到由徐皇后下的旨意,大致意思是说,朝鲜使臣一片苦心,你就接纳了文安公主,至于你爹那儿我会再劝劝。 朱高炽无语望天,这夫妻两玩呢? 不过这样也好,自己多了个便宜小舅子,也不知道那什么公主漂亮不。 后来一想此事不用担心,这些公主,基本上都是权贵人家后裔,他们每一代都娶大美女,一代代基因改良下,哪还有什么丑的人? 朱高炽迎娶文安公主的礼仪很简单,并没有弄什么花样。 因为也不允许,只是派几个人去四方馆,找到李詹,说明来意,李詹大喜,昨日回来忐忑一宿,此时脸上还带着黑眼圈。 听到事情终于办成,他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 文安公主被送上轿子,她孤单一个人上了轿,只有侍女陪着她。 对皇子的好奇此刻被无边恐惧压下,她不知道将面临什么样的命运。 从她有限的经历中她就知道,女人就是棋子,命运都不会太好。 轿子起步非常稳,飘荡的窗帘时不时把窗外的景致送进眼帘。 紫禁城的城墙高大,朱红色的城墙,几乎是她见过最美的颜色。 从城门入城后,喧嚣便被隔离在外,这里好安静啊,轿夫的脚步与她的心跳混合,她偶尔能看到外面高大的宫墙,除此外什么都看不到。 文安公主坐立不安。 后来轿子停了,落轿,有人说:“请公主下轿。” 文安公主听懂了这句话,她从小就被要求学习汉文,因此能听懂说话。 她迈开脚步下轿,外面等着她的是个太监。 太监前方引路,她在后面低头跟着,很快就被送到一间房子里,房子里坐着个男人。 男人年纪不大,只看一眼文安公主便低下头,娇羞在心头蔓延,晕染到脸上,变成跟宫墙一样的颜色。 “把帷帽摘下来吧,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说话声音也好听。 文安公主听话地把帷帽摘下。 朱高炽点点头:“还不错,很漂亮。你识字吗?懂诗文吗?” 文安公主略微低声道:“懂。” 朱高炽拍手道:“那可就太好了。来坐下,随便聊几句,别害羞,我又不是魔鬼。” 文安公主急忙行礼:“奴不敢。” “叫你坐下就坐下,别那么拘束,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何必这么拘束?” 文安公主的拘束很大程度上来自朱高炽上位者的威压,大明在朝鲜经常被描述成神一样的国度。 她被朱高炽拉着手坐下,心跳得跟小鹿似的。 朱高炽给她倒杯茶,她慌忙起身,意识到这样的事儿似乎应该她来做,但朱高炽根本不在乎,拒绝这个提议。 “你叫李柔是吧?我叫朱高炽。” 李柔不敢回答,这尼玛怎么回? 在线等,挺急的。 朱高炽道:“你会先被安排到学校里学习知识。你有功底,那就好说了。” 李柔起初还以为是学习宫廷礼仪,然后真正到了才知道,真的是学习知识,学的数学、物理、化学,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后来朱高炽告诉她,“你年纪太小,总要给你找点事做。” 当然,李柔成为大明化学之母的时候,绝对没想到今天这个小小的谈话决定了她一生的命运。 此后朱高炽每隔两三日便来看望她,给她讲些趣事,说些故事,两人渐渐熟悉,日久生情也是在所难免。 为了回馈李詹,朱高炽赏赐了他二十匹布,以及其他诸多财物。 李詹很快就又求见。 朱高炽很奇怪,道:“告诉他明天再去见他。” 正好明日要去胡广那儿安置这些留学生,有些事情要交代。 次日,朱高炽于正阳门外见到李詹,并且把他邀请上车,问道:“昨日你说有事求见,不知道是什么事?” “殿下,是布的事儿,下臣昨日在市场里逛了几圈,都没见过您赏赐的布,下臣见这布柔软结实,又透气吸汗,所以想问问殿下这布是哪来的?” “其实就是棉布,孤记得上次带你去看过棉纺机。” 李詹摇头:“没有看过。” “哦,怎么,你对这布有兴趣?” 李詹道:“下臣想买些回去。” 朱高炽道:“啊,这个倒是也简单,回头孤叫人给你送去些,至于价格,给大食商人的是七钱,给朝鲜的是六钱。” 李詹惊叹道:“这么便宜?” “嗯,成本不高。” “下臣想买十万匹回去。” “这……”朱高炽心说已经答应大食商人,何必毁约呢?不过转念一想,朝鲜跟咱们近啊,如果布匹能打开朝鲜市场,何必舍近求远呢? 于是点头道:“十万不多,此物一天可产五六千匹。” 李詹道:“此物能教给臣吗?” 朱高炽摇头:“给不了,朝鲜不适合种棉花,就算给你,你们也没地方种,而且种多棉花,你们的人怎么吃饭?” 李詹遗憾至极,道:“那寒瓜可以给吗?” “可以,但是现在不行,寒瓜还不稳定,如果你非常想要,可以给你们点,回去试试。” 但据朱高炽所知,后世韩国非常缺水果,由此可见他们压根就没足够的土地供应人口。 而朝鲜来的一百留学生,个个都有知识,叫胡广新心花怒放,这样的教起来非常简单。 朱高炽却有新的要求,要求他对这些人好些,以挽留他们留大明。 几项技术中,最先学习鸡鸭的人工繁殖方法,这里面的难点在于温度控制,温度不够,鸡鸭出来迟,温度太高,鸡鸭又容易死。 这些留学生,大约从来没这么受到过重视,个个都显得很兴奋。 认真听讲,用玻璃笔奋笔疾书,记录要点。 朱高炽很满意他们的状态,对他们说道:“这些技术都能带来国家强大,你们好好学习,将来回去朝鲜,给你们的百姓带去好处。 另外,还有很多东西你们要学习,千万不能懈怠,懈怠就算神仙也救不了你们。 至于你们的吃穿用度,由你们的朝廷负责。” 朱高炽的讲话,让他们兴致缺缺,不是对朱高炽有想法,而是他们对回去建设朝鲜毫无想法。 这是两班嫡子们的事儿,与他们何干 第228章 看船 按照朱高炽的指示,为留住这些人胡广不惜成本。 给它们单独建造宿舍,并且给予津贴,保证他们在这里的生活无忧无虑,设立奖学金,奖励那些努力学习的人。 其实这些都是表面功夫,任何地方都能做到,但最重要的是让他们感觉到自己终于受到重视。 朝鲜两班制度之下,庶子们的生活一言难尽。 他们无忧无虑,但他们也没有前途;他们锦衣玉食,同时他们又贫困潦倒;他们风光无限,同时又是小丑。 矛盾让他们的心态都有些扭曲,对大明的向往让他们毅然决然踏上这条路,然而大明对他们可以说仁至义尽,让他们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希望、前途。 这些东西说起来非常渺茫,但实际上每个人都不可或缺。 朝鲜愉快同大明签订协议,十万匹布直接交给他们,由他们去售卖,而大明则换来战马等物。 在济州岛设立州县的问题也提上日程。 朝臣们都默不作声,在他们的思维里,济州岛孤悬海外,远离本土。 而且中途还要过海,比琼州更加令人望而生畏。 所以这个地方注定是流放犯人之地。 这种想法本没错,比如后世的袋鼠国,原先也是流放地,谁能想到后来竟然凭着得天独厚的资源,成为一个富裕国家呢? 朱高炽对设立郡县表示支持,但同时也表示,因为打算在济州岛实行自由贸易区,所以这里的一切都要单独核算,这里需要探索一条新道路。 朱棣对自由贸易区不能理解,然而却并未阻拦朱高炽。 或许在他的理解中,区区一个济州岛完全不能成为大明帝国的威胁。 既然崇明岛已经允许外国商船自由停靠,那么再多个济州岛也无所谓,毕竟济州岛距离大明本土更远。 四月三日,朱高炽终于为济州岛设计出一个初具雏形的行政体系,他与朝廷的现行制度是如此不同,以至于没有任何科举状元能够担任这里的知县。 朱高炽只能选择紫荆关孤儿,他们中一个叫韩伦的年轻人头脑聪明,做事灵活,而且忠诚可靠,他被任命为济州岛第一任知县,济州岛的所有吏员全都需要考试才能上任。 同样的,大多数也都是紫荆关遗孤。 朱高炽的方案得到朱棣的首肯,同时也得到朝臣们的反对,毕竟朝臣们更关注的是大地主阶级同的利益,这点不会发生改变。 争论四五天后,他们不得不同意这个意见。 因为没人能够提出更加合理的建议,最合理的建议也不过是依照朝廷旧例行事。 但这与朱高炽的目标相差甚远。 四月五日,朱高炽终于把梅娘叫来,同来的还有代王叔。 朱桂一直跟随梅娘训练,游泳,学习航海知识,体能训练,骑术、弓箭,学习物理知识、化学知识,以及野外生存。 几个月过去,朱桂竟变得精干不少。 见到朱高炽,朱桂搓搓手:“侄儿,这就要出发了么?” 朱高炽点点头:“船只已经备好,共五艘船,其中一艘是补给船,可以装很多货物,另外几艘都是工具,包括大明生产的一些日用品。” 朱桂早就迫不及待,他训练并不是自己一个人,而是连带数百护卫。 梅娘道:“我们也准备好。” 朱高炽道:“那就先去看看船吧,我已叫人开进金陵码头。” 金陵城码头停靠着五艘大型海船,全部按照朱高炽提供的建议改进设计,每艘船有十个火炮,在长江江面上形成硕大的云。 几个人从紫禁城出来,赶到这里时,负责船只运送的船厂工匠前来迎接,同行的还有北平府郎中左青。 左青负责的就是造船业,这次来也是合情合理。 寒暄后,朱高炽道:“带我们上船。” 船只是崭新的,船头外面裹着铁,毕竟北极附近有很多浮冰,船只需要一定破冰能力。 船上一股桶油味,登上甲板代王莫名兴奋,走到船舷处抚摸栏杆,又跑到桅杆处仰头看。 桅杆是用干燥后的杉木制作,又结实又直。 左青给几个人介绍这艘船的特点:“跑得快,同时装备硬帆跟软帆,航行主要依靠硬帆,但如果逆风时依靠软帆速度上快得多。” 朱高炽道:“上面没有射击位吗?” 左青道:“一开始想设计,后来考虑到没必要,一旦打到白热化程度,再多射击位也无济于事,会延长工期,减缓速度,这毕竟只是航行用船,而不是军舰。” 朱高炽道:“下去看看。” 头层船舱主要用来住人,左青道:“这层能住八十人左右,拥挤些可以住一百人。二层船舱用来存放货物,隔出三十余个房间。” 代王看着第三层船舱发出疑问:“下面为什么不全部打通,那样不是能放更多货物吗?” 朱高炽笑道:“王叔,船里放货跟陆上不同,还需要考虑船只颠簸,如果全部打通,如何固定货物? 一旦颠簸导致某侧货物太多,侧翻怎么办?” 代王恍然大悟。 四层船舱就全都是水密舱,如果出现漏洞可以及时修补。这里不能放货物,全部空着。人进去得猫着腰才行。 回到甲板,空气重新清新。 朱高炽问梅娘对这样的船满意么? 梅娘当然不能更满意,她接触过各种各样的商船,海盗船,没有比这个更安全的船只了。 补给船的构造有些不同,水手居住的地方很少,大部分地方被设计成用来装载货物,只不过由于船艇的强度不够,所以只能设置很多隔间。 补给船只在最危险关头才会动用,只要他们有任何办法都不能动用,而且每到一处补给地就必须要做好补给,将之前的旧货取出用掉。 朱高炽又看到一条形状比较奇怪的船,于是问左青:“我记得是五艘船,这艘是什么?” “这是江南商人定制的海船,一同带来。” 朱高炽道:“现在订单还多吗?” “按照工期,明年差不多应该可以完工。” “这么少?回去扩建船坞,要留足十个干船坞。” 左青道:“这会不会有些太多?” “不多,还有军舰要造呢。” 第229章 代王是榜样 几人从码头回来就到了朱高炽的门店,叫人送来几个西瓜,边吃边聊。 “王叔,这几艘船可满意?” “满意满意。不能更满意。” 朱高炽道:“王叔你的封地就由我代管吧,毕竟你也不在家,很多事情不好处理,对了,我那几个弟弟怎么办?跟你一起去,还是留着?” “大儿跟我走,小的几个留着。封地你管理就成,每年给我固定租金就好。你婶子他们几个不能饿着。” 朱高炽道:“肯定不会。” 说到这儿,朱高炽又想到梅娘:“梅娘,你那儿……” “他们都跟我出去,剩余的就留这儿。” 朱高炽笑道:“你放心,元明虽然不是一家人,但对你们的过去我毫无兴趣,也不会因为过去的错误惩罚你们,毕竟那也不是你们所期望。” 梅娘道:“谢殿下。” 朱高炽扔掉西瓜,道:“下午我去你们的训练场地看看,也该见见他们,你们准备准备吧,过几天就出发。” 代王道:“那我得回去趟,不然你婶子他们不怎么放心。” “这你放心好了,我早就叫人去把他们送过来,我的婶子,几个弟弟妹妹都会来,这事很可能会召集几个王叔过来,共同见证。” 代王瞪着眼道:“你怎地不跟我说?” 朱高炽道:“我叫人通知你了啊,怎么你不知道吗?” 代王摇头:“咦,好像真是有点印象,但那几天太累,没办法思考。” “没事,反正咱们都是自家人,王叔,你也得跟父王说声啊。” “这你放心,下午我跟你一起去宫里。” 所有人都经受过大量的训练,这些半年多前还是养尊处优的护卫,或者是刀口舔血的海盗,如今他们的精神面貌变得不同。 朱高炽在梅娘的陪同下缓缓从他们面前走过。 他们昂头挺胸,努力表现自己。 朱高炽观看了他们的训练成果,孟善派来的人辅助训练,成果斐然,他们比不上精锐,但比寻常的卫所军要厉害得多。 上高爬低,信任队友,一往无前这些品质都已经具备。 但朱高炽知道一旦到了海洋上,所有的事情都会变得面目全非。 老实人可能会变成恶棍,恶棍也可能会变成温顺的老实人,梅娘长年海上行走,经验丰富,但代王却是个新手,然而他的身份比较特殊,又不可能让他受命于梅娘。 朱高炽担心的就是他自己带队出现问题。 随后朱高炽又参观他们的住宿,从各个方面了解他们的训练成果,很是不错。 临走前,朱高炽把梅娘又叫到营地旁,道:“王叔,这次出行,我希望你能听从梅娘的话。” 代王大怒:“这么瞧不起人?” “她从一出生就能看到大海,在海上行走数十年,你有这个经验吗?” 代王道:“我跟随你祖父也南征北战过!” 朱高炽摇摇头:“我担心的就是这点,你那都是陆地上的经验,跟海洋上的经验完全是两码事,不能带进去,所以才让你听从梅娘调遣。 跟你说句实话,你的身份到了海上毫无用处,如果你还是依着在山西的性子来,别说梅娘手下的海盗,就连你的护卫都可能杀了你。” 梅娘吓坏:“奴婢不敢。” 朱高炽摆摆手,有些烦躁挠挠头:“我说的都是实话,你想想看,几个月你们都看不到陆地,在海洋上行走,你的身份是用帝国的军队做背书。 但到了海上,帝国的军队鞭长莫及,他们抓住你往海里一掀,你连翻身的可能都没有,回来还没办法处理。” 代王愣住,过了片刻道:“你说的有道理,那就先听从梅娘调遣。” “也不会永远这样,走上两趟,等你熟练就可以自己带队。” 朱高炽松口气,还以为说服大王非常难,没想到虽然他性子暴躁,但却肯听从人劝。 当年代王确实也很厉害,兵法韬略无一不精,只是脾气不好,于是喜欢肆意妄为,朱允炆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把他革职为民。 代王同朱高炽一起回皇宫,拜见朱棣。 朱棣听说他们准备远航,没来由变得紧张,急忙命狗儿取出地图,让朱高炽指出他们想要抵达什么地方? 朱高炽向他指出北美那块。 “就是这里,直线距离大约两万多里,绕着走,起码要三四万里。” 朱棣道:“这里真的有你说的那些植物?” “是的,我非常确定,而且这里还有更多宝物,金山银山也是真的存在。” 朱棣道:“那可要做好准备,千万不能让你王叔受苦。最近这段时间瘦不少。” 代王咧嘴一笑,“四哥说的哪里话,最近我感觉年轻不少,一顿饭能吃一头牛。” 朱棣哈哈大笑,朱高炽趁机道:“再有两个月就是祖父忌日,父王何不召集我的那些王叔们,让他们同来京城,一来是为祖父忌日,二来也为代王叔送行。” 说到这儿,代王忽然落泪:“今年怕是不能祭拜父亲了。” 朱高炽道:“叔叔,你只要能找到那块土地,带回来金银与种子,祖父在天之灵一定会非常欣慰。” 朱棣道:“不能晚几日吗?” 朱高炽叹息道:“晚不了,需要借季风天气航行,而且北部地区寒冷无比,海里都是冰,再拖延下去,冬天结冰后,整个航线几乎都会被封住,无法航行。 到时候危险性远远比现在高。” 朱棣遗憾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就这么办吧,朝廷需要做什么?” 朱高炽道:“朝廷不需要做什么,不过我需要准备东西,如果朝中有人感兴趣,也可以资助王叔,此行虽然是为朝廷寻找良种,但必然带来可观收益。 这些人是需要分润的。” 朱棣哈哈大笑:“想得周到。那就这么办。明日朝堂上宣布此事。” 送走代王,朱高炽被朱棣留下,屏退左右,朱棣道:“你让你的王叔来送行,恐怕目的不这么单纯吧。” 朱高炽道:“王叔就是他们的榜样,如果他们不来亲自见见,万一说些不好听的话怎么办? 另外,以后他们也得迁居海外,现在也算是提前演练。” 第230章 众藩王大开眼界 朱高炽原本决定五日后走,但实际上这个时候都的办事效率实在太低,五天时间根本不够,连东西都没有准备齐,只能推后几日。 诸王只用五六天时间就赶到金陵,主要还是许多地方都可以通航。 除北部少数地区不行外,其他都是坐船来。 抵达京城后他们便聚一起,大家都是兄弟,多年不见,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相见,自然要叙叙旧,但话题中最多的就是老十三这是要搞什么。 好好的王爷不当跑去探索新航路,万一死在船上怎么办?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真实会发生的事儿。 唐王道:“万一不是老十三自愿的呢?” 周王摇头:“不大可能。四弟不是那种人,代王当初还是四哥亲自恢复的爵位,怎么可能会把他送到海外去。” 周王是个非常有意思的王,周王世系基本上都是搞医药学,这个世系根本就不干涉政治。 甚至他还写成了一本医书《普济方》,享有盛誉。 周王倾向于认为朱棣并不是反复无常小人。 楚王道:“十三哥不是就在这儿吗?晚上找他去喝酒,不就什么事都知道了?”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各自心怀鬼胎自然不用提。 代王看起来像是自愿前往探索,但他们怎么可能不会多想?建文帝的事才过去没几天。 下午朱棣举行宴会,招待自己的几个兄弟,大家吃吃喝喝,晚上几个王跑去代王府中打秋风,询问代王究竟是怎么回事。 代王听出来他们怀疑是朱棣送他出去,不由撇嘴,这些人的目光也就巴掌那么大,什么都不懂就知道瞎想,想这么多干什么? 代王不耐烦摆手,叫小人赶紧上菜,吃喝一半这才说道:“你们呀,都是目光短浅之辈!” 当即周王便训斥道:“老十三你胡说什么?” 代王满不在乎:“你们真的以为大明就是天下全部了吗?你们知道海中有大鱼吗? 上次咱们的侄儿从海边运回来的巨鱼骨你们谁去看了?” 楚王道:“倒是听说过,不过大鱼骨头有什么好瞧的?” 代王瞪大眼睛:“有什么好瞧的? 那鱼数十万斤,你跟我说有什么好瞧的? 我呢,建议你们多跟侄儿亲近亲近。” “我们是藩王,怎么能跟太子亲近?” 代王道:“四哥都不在乎,你们想那么多干嘛。 咱们这个好侄儿,博学多才,说起这个,来人上西瓜。” 西瓜上来,众人吃上,俱是惊讶。 代王得意洋洋道:“这是咱们侄儿研究出来的,你们吃的这些烤鸭也是侄儿研究出来的,要不是他说漏嘴,你以为我会想着去那么远的地方?” “说漏嘴什么?” “金山银山。” 楚王笑道:“哪有那么多的金山银山,做梦吧,梦里什么都有。” 代王笑而不语,众人俱惊,不会真的有吧? 代王道:“你们当我真的傻么? 虽然我年纪小,但不傻的好吧。 侄儿曾经说过,在倭国就有个大银山,数量之多令人瞠目结舌。 当时我也不信,事后我真的找几个人询问,你们猜怎么着?” 代王颇得讲故事的精髓,“真的有! 我找的是日本浪人,他们说那银山被大名占着,他们是沾不到的,不过倭国的白银是真的多。” 唐王道:“既然倭国有,那干嘛不抢过来?” “抢?你知道怎么去倭国吗? 忽必烈两次征倭,都徒劳无功,我大明为何还要做这种事儿?” 代王不屑一顾,接着说道:“这个事说明侄儿说的不假。” 说到这儿,代王不服气哼了一声。 “四哥还不让我去,要不是我脸皮厚,这等美事岂不是真的都让四哥占了?” 几人诧异,唐王疑惑道:“难道不是那金山银山不好弄,所以才把你诳过去的?” 代王十分不耐:“要么说你们蠢,梅娘知道吗? 原本是海盗,而且还是元朝遗女。 咱们的侄儿抓住人家,不放,也不关,反倒让她训练起来,还把海盗岛上的遗民全都接到陆上。 你们说他这是要做什么?” 唐王道:“咱们的侄儿早就谋划要前去探路?你是顺带的?” 代王得意洋洋:“对喽,叫你们猜对,我还真就是个顺带的。 金陵城外码头上的那五艘船都是我们的,不几日就要远航出发。” 众亲王几乎都炸,好家伙原来整个事儿都是他们想得岔了,根本就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楚王道:“可这也不真实啊。” 代王挥挥手,叫来小厮:“把我书房里的地图拿来。” 不一会儿一张硕大无比的地图就出现在房间内,这是张全球地图,是朱高炽经过几次改进后的产物,采用近代的一些理念制作而成。 比例尺、符号等等俱都有。 代王指着大明的版图道:“这就是我们大明。” 诸王还是头一次见到世界地图全貌,唐王脱口而出:“怎么这么小?” “侄儿说这地图看起来有些失真,整个地图并不是按照原来的面貌绘制。 因为地球是圆形,这种方式叫投影法,所以会产生畸变,不过整体影响不大。” 唐王道:“那这些地方都是什么鬼地方?” “亦力把里,也就是东察合台汗国,成吉思汗子孙的王国。 再往这边走就是帖木儿帝国,这儿是奥斯曼帝国,这儿是东罗马帝国,这是欧罗巴诸国。 这里是藏区。 我们要去的地方在另外一面,这儿!” 代王像个胜利的海盗指着北美地图,洋洋得意,“我们将沿着这条路往北,绕个大圈,最终抵达这里。” 楚王指着北边的俄罗斯道:“这儿呢?” “都是冰。” “冰?”楚王没明白。 代王道:“六哥你没去过辽东吗? 辽东之地已经非常苦寒,你看辽东在哪儿? 在这儿呢。 这里距离辽东尚有几千里之遥,所以这里几乎常年冰雪不化。” 众人大惊失色,他们头一次大开眼界,原来这片土地竟然这么大。 代王又道:“不过侄儿也说了,这里暂时不能住人,不能种粮食。 不过等以后肯定可以的,而且这里的资源更加丰富。” 第231章 远航 诸王傻乎乎地被上了一课,个个震惊不已。 但代王的意思他们已经明白,这次旅行是他自己强烈要求的,而不是朱棣强迫。 但很多人依旧不相信,朱高炽的说法并未得到证实,如今也只是将信将疑的状态。只是不好再继续质疑,吃喝完毕也就散了。 周王同样很震惊,三观有些被颠覆。 第二日周王尚在睡,有太监进来道:“王爷,太子殿下的人在外面等着您。” “太子?他来做什么?” 昨天的事儿发了?锦衣卫的眼线无孔不入,昨天的谈话内容,四哥肯定已经知道,对他们不满了吗? 周王不敢轻忽,蹭地穿衣服下床。 原来太子是有事叫他去皇宫一趟。 周王吓一跳,不情不愿跟着去了。 朱高炽并未在柔仪殿里迎他,带着他反倒是进了后花园,龙泽旁建了个大型的院落,朱高炽就在这儿等着他。 周王很疑惑,没事带他来这儿做什么? 朱高炽连带微笑,周王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这种笑容很阴险,或许是错觉。 带着微笑的朱高炽冲周王行礼。 周王赶忙回礼。 朱高炽道:“五叔,今日请你来是因为有个好玩的东西要给你展示。” 周王无语,这算怎么回事,好玩的东西找我玩?你脑子没毛病吧? 带着疑惑不解,他跟着朱高炽进房,桌子上摆着个十分古怪的仪器。 朱高炽说:“五叔,显微镜。” “显……”周王懵了,你来就是为了叫我看这个? 朱高炽向周王展示显微镜的用法,周王顿时呆住,半天说不出话。 朱高炽向周王展示该器具在医学研究中的用途,观察药物性状,形态,确定药物中含量多寡,分析人体的尿液、血液、大便中的不同成分,甚至可以用来研究病人体液与寻常人体液的不同之处。 周王的脑子这个时候才回过弯儿,急道:“这样可行?” 朱高炽笑道:“五叔,这怎么就不行呢? 看看我国的医学专着,大抵讲的都是什么阴阳五行,然而人体中究竟有没有?经络、血液又是如何流动? 人的体内究竟有什么细菌?生病时跟没病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 为什么药物能治疗疾病? 药物治疗疾病时,究竟是什么东西产生作用? 五叔我听说你喜好医学,这东西简直就是为你量身打造。” 周王顿时眼睛发亮,点头如啄米。 “你说得不错,说的不错,哈哈哈,只是这东西我还不会用,你要不教教我?” “可以可以,来我告诉你该怎么调节倍数。” 周王学会显微镜的用法,几乎入魔,微观世界的一切都是那么吸引他,恨不能一整天都泡进去。 那是全新的世界,跟这个世界完全不同的世界。 朱高炽把这台显微镜送给周王,同时告诉他这个房子里都是研究医学的人,没事可以进来切磋。 周王迫不及待回家,他日夜观察,并且详细记载,汗液、尿液、唾液、血液都被拿过来研究,男人的,女人的,老人的,孩子的。 他在家里足足呆了五天没出门。 几个王爷来看他,他也只是匆忙露一面便钻回屋子,废寝忘食地继续观察。 诸王都很好奇,跑他实验室看,很快每个人都体验到显微镜的厉害之处。 但是周王下令赶人走,他说我没时间陪你们玩,你们自己去玩吧,这玩意想要就去找朱高炽。 诸王齐进宫,朱棣都懵了,心道你们几个不好好在秦淮河里耍,跑这儿来做什么? 把他们叫过来一问都是找朱高炽的,而且要显微镜。 朱棣把朱高炽叫来,让他解释。 朱高炽哭笑不得,道:“诸位王叔,不是我小气,而是这东西实在太难产啦。 一年时间我就装出来五台,其中一台还有点废,看不清东西。 你们这么多人一人要一台,恐怕得排队到明年。” 肃王道:“侄儿你怎么这么小气,不就是个镜子吗? 给大家送了就好,一家人干嘛还哄哄骗骗的。” 朱高炽登时脸色就有点冷,道:“给五叔是因为五叔钻研医学,所以需要这些东西,各位王叔你们也需要吗?” 几个人当然不需要,但他们是王爷,已经习惯了别人有的好东西他们也要有。 “几位王叔若没别的事,侄儿就先告退。” 说完也不再搭理几个人,径直走了。 四月十五日,代王及梅娘做好了所有准备,合计共有四百人前去探索新航路,王府护卫一百人,其余三百人都是海盗。 朱棣特意为了这个王弟举行了相当隆重的送行仪式。 码头上,今天不但来了十几个王爷,朝中的重臣,勋贵一个不落也都来了。 他们即将见证第一次由国家支持的航海探索行动,此时的朱棣还未准备好郑和的远行。 锣鼓鞭炮在码头上齐声鸣响。 那些海盗以及护卫都很激动,他们望着这片人群眼含热泪。 因为他们知道,这次去可能是个有去无回的行程。 朱棣发表了简短的讲话,别的没说什么,只是鼓励他们。 接着宫中太监为四百余人每人都倒一碗酒,王爷、贵族、重臣同时举杯。 无论真心也好,虚情假意也好,向他们送出祝福,祝愿他们能早日找到种子,返回大明。 最后,朱棣亲自发出号令:“出发!” 五艘大船扬起风帆,缓缓驶出港口。 这无疑代表着帝国的新方向。 其后数年都没人能明白其中的意义,但当时间拉得足够长,人们才发现他们远远低估这次远航的意义。 事实上,整个大帝国从陆地转向海洋,就是因为这次超长的远航,因为他们发现了黄金,发现了白银,以及大片大片无人耕种的土地。 与郑和七下南洋不同的是,这次去的地方都是无人之地。 美洲大陆上的民族甚至还不会使用犁子锄头等农具,没有马,没有驯服野牛,虽然他们的文明也非常璀璨,但太落后了。 远航队出发后,给帝国造成第二次重大影响的事情又出现了,这次,谁都没想到居然是小小的棉花。 第232章 订单太多 七月份,山东传来消息,今年的棉花即将大丰收。 北平府的消息也是差不多,连续两年有大大小小的灾祸,今年倒是难得风调雨顺。 朱高炽叫人去统计资料,回来后发现今年的棉花实在太多,光凭外国人根本没办法吃下这么多的货,于是他陷入纠结,到底要不要把商品流入到国内市场中。 目前,帝国的生产模式仍旧是男耕女织,其中女织也是重要的组成部分,可以用来换钱,甚至有些布匹还能充当货币使用。 朱高炽只要把棉布放出去,这样的模式必然受到冲击,产生大量的破产农民,而且更重要的是,布匹的货币功能会被冲得七零八落。 他只好求助于朱棣。 朱棣听完后十分惊讶,放下奏章,走出案子:“你那儿究竟有多少棉布?” “初步估计,差不多有四五十万匹。这只是目前的预估,不过我觉得实际上可能会更多。” 朱棣斩钉截铁道:“千万不能放,这么多农民怎么办?” 朱高炽也很无奈:“爹,现在不是我要不要放的问题,山东大量土地都种了棉花,如果不卖出去,将来哪有钱买粮食,这些人吃什么喝什么?一样要死人。” 朱棣气急:“这种情况你早有预料吧,当初为何不说?” “我没聊到今年会有这么多布。棉花种植管理很麻烦,产量也没那么高。” 朱棣来回走动,这情况很棘手,手心手背都是肉。 其实就算是他们破产跟朱棣的关系也不大,他担心的是这些破产的人群会造成社会剧烈动荡,好不容易安稳几个月,再出现这样的情况,帝国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国力? 他一直都想平定草原。 朱高炽默不作声,过了片刻,忽然道:“爹,要不这样,先在山东市场内投放,以及北平府,朝鲜、倭国也可以分散些。 我估计这么多地方差不多能消化完。” 朱棣道:“为什么要包括北平府?” “北平府手工业发达,我们把布卖过去,北平府的农民破产也可以到北平府里讨个生活。” 朱棣道:“你怎么保证不会扩散到其他地方?” “布只有这么多,怎么扩散?光这几个地方的消耗已差不多,无法流通。” 朱棣闭眼想象片刻,终于点头:“好,派人于边境严加搜查,禁止带出这几个地区。” 八月中旬,位于山东淄博的两个棉纺织厂开始运作,祝荣负责这里的工厂,今天是正式开业第一日,他必须在这里呆着。 络绎不绝的马车把从山东各地收来的棉花全部送进工厂。 工人早就各就各位,棉花送来就投入紧张工作。 祝荣亲眼看着第一框棉花整理后倒入梳棉机,梳理完毕的棉花送到纺纱机旁开始纺纱,纺纱完成后这些纱线被送到最终的棉纺车间。 数十台大型机器轰隆隆响着,棉纱投入进去后变成布出来,第一匹布出来后,祝荣用作收藏,这是非常有意义的布。 经历过半年多的忙碌,山东大地上的大量投入终于有成果。 作坊前方修了条宽大的水泥路,连接至官道。 道路上运输棉花的车辆,全都是投入巨资改进的。 光是棉花田里就容纳了四万五千来自全国各地的移民人口。 登莱地区还修建了码头,重修道路,订购四艘硕大无比的货船。 这一笔笔投资,全都是从他们的企业中抽取的利润,水泥、玻璃、肥皂等几乎所有的作坊利润全都在这儿。 如果失败祝荣可能要跳河。 幸好一切都很顺利。 从下午开始,源源不绝的机器吐出大量棉布,整个作坊中人来人往,绵延不绝。 但祝荣很快就接到小厮的禀告:“供不上了!这几台机器简直就是怪兽,这么多人纺纱都跟不上。” 祝荣头痛:“哪一步跟不上?” “梳棉跟不上。梳棉机虽然很好用,但速度较慢,还需要人工清理,我们至少需要二十台梳棉机。” 祝荣凝眸沉思:“你立刻叫人送信到北平,订购梳棉机。” “可这现在也来不及啊。” “没关系我来想办法。” 祝荣能有什么好办法吗?没有!堆人,用大量的人来比肩机器。 作坊再次放出招工通知,招募处理棉花的人,这工作很简单,其实就是把棉籽取出,棉花梳理好,只要有手就能完成。 告示被官府贴于衙门前,接到消息的人奔走相告,不到半天,就有数百人报名。 今年是山东民众最为开心的一年,朱高炽种植棉花需要大量人手,棉纺作坊也需要大量人口,听说就连被送到唐山的人都过得很不错。 小厮立刻派骑士将订购梳棉机的信息送回北平府。 北平府如今已经是北方的工业中心,大量的机器、铁器、玻璃、肥皂等都出于北平府,导致这里汇聚了许多人。 除汉人外,还包括蒙古人。 朱高炽的政策是尽量用经济手段把蒙古人牢牢钉死在草原上,实际上这个成果已经初见成效,靠近大明的部分蒙古人已经开始半定半牧。 夏天时候赶着牛羊到处放牧,到冬天则主要依靠青储饲料过活。 刚刚过去一个冬天,朵颜三卫冻死的人几乎没几个。 因此蒙古人抵达北平府后,带来大量需求,铁器、各种日常用品、甚至文化用品他们也都开始需要。 北平府的作坊跟上了发条似的,恨不能一天忙碌二十四个时辰。 铁器作坊尤其忙碌,来自草原的大量订单,几乎充斥着铁器作坊,自年初开始,当草原商人知道中原王朝不再限制铁器出口后,几乎就像苍蝇似的围过来。 每个人都想分羹,甚至包括原本并不是商人的人。 当山东的单子抵达后,铁器作坊的主事脑袋有点大,他叫来负责作坊生产的管事,道:“山东那边又缺梳棉机了,你得去趟唐山催促他们下,四号钢再来点。” 管事道:“我们的订单太多,已经没办法满足生产啦!” 主事笑道:“这你不用担心,这么多订单,我们外包出去就成。草原上的订单并不值钱。” 第233章 煤铁联英 管事的骑上快马便去唐山。 唐山主要是周星月在负责生产。 年初时从山东各地送来诸多嫌犯、强盗、青皮流氓,以及招募来的工人,使得唐山的炼铁厂规模瞬间扩大,煤铁联营体的威力正式显现。 当朱高炽在金陵城里跟大食商人讨价还价时,周星月正忙碌安排炼钢事宜。 坦白说这样规模的炼铁厂,让一个女人负责,连周星月自己都觉得朱高炽胆大妄为,为做好这件事她几乎就在炼铁厂里居住。 起初工匠们非常不服气,在她下狠手整治几个不听话的工匠后,一切才变得顺利。 开年后,从北平府涌入大量铁器订单,周星月不得不开足马力生产,但依旧无法及时供应。 同时炼铁厂还肩负着火炮、燧发枪的金属生产任务。 这属于硬性任务,必须要按时完成。 其余的都是弹性任务,可以有选择完成。 周星月的办公室里,正忙着制作计划书,敲门声打断宁静。 进来的小厮把书信放桌子上:“周总,这里是从北平府来的书信。” “有太子殿下的吗?” “没有。” 周星月有点失望:“哦,没事了你去忙吧。” 小厮刚走,一个主管进来:“周总,多仑在外面等五天了,你看是不是要安排生产?” “不安排,没有时间,他们要的那些钢铁,外面随便一家作坊都能买到,干嘛非要到这儿来?” “他说这里的好。” “根本就没什么区别!” “可他不认。” 周星月道:“算了我去见见他。” 多仑确实有点惨,之前被朱高炽强行安排迁徙到泰宁卫南,内附大明,虽然日子过得好,可地位毕竟不如以前。 幸好后来朱高炽对草原开放钢铁、肥皂、玻璃等物产,他因为跟朱高炽曾经有过交情,又成众星环绕的角色,比不了以前,却也差不多少。 他成当地最大代理买办,与巴克木合伙当个贩子,无比快乐。 但最近有人要大批钢铁,而且是北部的鞑靼人。 多仑当然知道他们要这么多铁锭做什么,无非就是兵器呗,起初拒绝这个生意,没必要为了这么点钱而断了与朱高炽的联系,但对方给得多啊。 谨慎起见,多仑还编造圆润理由,准备应付朱高炽询问。 谁知道报上数量后,周星月连问都没问,只说目前的生产能力做不了这么多,让他去找别的地方。 多仑忐忑的心立刻放下,只当周星月的背景比较硬,所以不害怕,又或者,这可能就是朱高炽一直以来默许的模式。 所以哪敢找其他人? 呆唐山炼钢厂整整五天时间不敢乱动。 听到有动静,多仑连忙坐直身子,推门进来的果然是周星月。 周星月进门坐下,示意多仑不要多礼,开门见山。 “咱们也是多年熟人,能给你产能肯定会给你,但真的给不了,我这儿的订单排得都快到明年了,怎么给你加?” 多仑小心翼翼赔笑:“您这手里随便漏点不就是我的吗?” “你要的这些铁,外面随便一个作坊都能生产。” 多仑摇头:“别人我不放心,只有咱们这儿我才能安心。” 周星月无奈叹气:“那我从外面拿,卖给你行吗?” “行!” “价格会贵。” “价格不是问题。” “这单接了。” 多仑走出炼钢厂,不由嘀咕是不是真是自己多想了?随口问送他出去的小厮,“咱们这儿每天能产铁多少斤?” 小厮也没有什么保密意识,再说了这些事也不用保密:“哟,铁啊,那产量可就太高了,一天两三万斤也不止。” 多仑大吃一惊:“多少?两三万斤?” 小厮得意道:“其实不算多,主要是铁我们都是小批量生产,主要使用钢呢,哪有功夫生产铁啊。” 多仑更吃惊:“那……刀剑不用铁吗?” “用什么铁啊?都是钢,再烧刃,厉害无比。” 多仑大惊失色:“有卖的吗?” 小厮眼珠子一转:“你真想买啊?” 多仑猛点头,小厮道:“我这有货,你看看什么价?” 多仑当然不知道什么价,但当他知道连这么个小厮都能弄到货时,就知道这玩意在这里根本不是秘密,他花十两银子买下一把刀。 实地检验后他断定,自己果然想错了。 大明开放钢铁贸易,并不是因为大明对草原没有防范,而是大明根本不在乎,寻常一个小厮弄出来的刀剑,远远超过沙漠上最好的刀剑。 这中间的差距,根本不是用数量就能弥补。 多仑叹息,自己还是思想太过保守,话说回来,谁能想到大明的路子这么野呢? 周星月非常疲惫,连续几个月时间都没好好睡过好觉。 从建设厂房开始,她就一直盯着。 刚来这里的那段时间,她天天担心朱高炽在山东会不会受伤,没事的时候总是在想。 听到朱高炽班师回朝的消息,她的心才算彻底放下。 那个时候的钢铁作坊建设又进入白热化阶段,每天层出不穷的问题,叫她头大。她缺乏大型建设的经验,有很多问题都无法应付。 好在终于熬过来。 炼钢厂试运营期间出过一次事故,一座小型炼钢炉直接把一个人吞没,连骨头渣都没剩,吓得她赶紧制定相关条例。 煤炭那边出的问题更大,或许是因为人多,或许是因为周星月给的待遇太好,那些来自山东各地的响马、贼寇、流氓青皮,居然聚到一起闹事。 周星月终于意识到,煤炭厂的管理要分作两部分。 一部分是正常人的坑洞,必须要用正常的管理办法。 一部分是囚犯的坑洞,那需要强硬的军事手段。 幸亏朱高炽把张玉留给她,在张玉的帮助下,不仅成功平乱,还设定出一套合适的管理办法。 周星月看了脸色不忍,张玉却说:“他们是来劳动改造,给他们那么好的待遇作甚?能活着就是对他们最大的恩赐。” 按照周星月的估计,他们中间很少有人能活过五年。 即便活下来,恐怕也是遍体鳞伤。 张玉却说这是他们罪有应得。 从炼钢厂正式运营来,周星月本来以为会轻松些,但突然爆发的巨大需求,让她措手不及。 第234章 吞并邻国 一开始最大的订单来自北***府的铁器作坊,是为生产山东棉纺机器所需要的钢铁。 随后,又是毛纺需要的机器,草原上去年喂了很多羊,今年的羊毛产量已经非常恐怖。 光是这两项机器就用去太多精制钢铁。 随后草原上的贸易彻底爆发,开设于朵颜三卫附近的互市扩大规模,大量商品倾泻而下,以前不允许的盐、铁全都送过去。 导致钢铁的需求大大增加。 五月周星月扩建了三个炼钢高炉,等到建成投产后,还是不够用。 周星月靠着椅子,准备小憩一会儿,敲门声又一次响起,周星月挣扎坐直:“进。” “周总,北***府那边来人了,还要精钢。” “怎么回事?” “山东那边的梳棉机不够用,所以需要重新制作梳棉机,另外还有几台新订制的大型的棉纺机。” 周星月道:“让人进来见见我。” 她揉揉脸,打起精神,迎接着下一轮密集工作的到来。 一切始作俑者朱高炽,现在正跟朱棣谈心,当朱棣发现朱高炽的棉花生意居然做到这么大的时候,不由起了警惕之心。 把朱高炽叫到九五之尊楼上,父子两人屏退所有下人,秋风吹拂,江山无限好。 朱棣问朱高炽:“棉花共种了多少?” “山东其实并没有种多少,但今年北***府种了不少,去年的棉花大丰收让地主看到了好处,他们开始大规模种植棉花。” 朱棣道:“如果都种棉花,粮食怎么办?我们的粮食安全绝对不能放到其他人身上。” 朱高炽其实早有考虑,想也没想就到:“所以爹,我们需要个地方。” “哪里?” “亦力把里。也就是东察合台汗国,这块地方我们必须收回。” 朱棣皱眉,亦里把力对大明一直都很恭顺,朱元璋刚刚建立大明,他们就派人称臣,虽然他们同为蒙古人后裔,但实在没有对大明做任何事儿。 年年上贡,恭顺得很。 也就是这些年出了个帖木儿,东察合台汗国,所以才会对大明出现威胁。 朱高炽道:“东察合台汗国虽然名义上是蒙古人的王国,实际上是个松散的政治联合体,而他们占据的大面积土地其实非常适合种植棉花。” 朱棣训斥道:“那你也不能就因此出兵啊?兵者国之大事,岂能那么容易动用?” 朱高炽摊摊手:“我不是想要打他,而是想要收回西域。 那里自古以来便是我天朝领土,当年大唐安西四镇,杀得西域三十六国不敢动弹,那是何等威风,我不过是要恢复汉唐故土罢了。” 朱棣呵呵笑起来,这理由对外说说也就算了,怎么忽悠老子起来了? “你啊你啊。” 朱高炽道:“爹,其实占领西域之地,还有个重要的事儿,乃是为了大明帝国的安全,葱岭山口是从西域抵达中亚地区的唯一通道,这个通道不掌握在我们手里,那该多危险? 西边的那个瘸子可是一直都想要东征。” “帖木儿?” 朱高炽点点头。 “占领西域后还有个重要的事儿,那就是彻底打通丝绸之路。 无论如何,丝绸之路就是我们的生命线,必须要打通!哪怕付出再多代价都不为过!” 朱高炽虽然对古代历史了解得不多,但他的了解大都建立在大的方面,他年少时曾经非常心痛,为何西方会领先东方这么多年,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他抽丝剥茧后,发现了历史书上从来没提过的点:海权与陆权的起落。 海权兴盛,其原因究竟是什么?朱高炽的观点是,其实是陆权的衰落。 陆权衰落的主要原因就在于中亚十字路口。 这个地区常年处于混乱状态,即便有统一的大王朝,也无法持久。 贵霜王朝、帖木儿帝国、奥斯曼帝国、琴察汗国、伊尔汗国等等轮番登场,这里局势的复杂,超出所有小说家的想象。 而这个地方恰巧就是欧洲与亚洲互联互通的关键所在,但是从历史上看,这里常年阻塞,奥斯曼帝国垄断所有商路,逼得欧洲人没有办法,只能从海洋上想办法。 也正因为如此,才促成地理大发现,导致工业革命的发生。 可以说,如果中亚地区畅通无阻,就可以延缓他们的工业革命进程。 而且现任东察合台汗国的汗王,是黑的儿火者汗,这个家伙帮助铁木尔汗东征,大明正好可以用这个借口灭掉他们。 与此同时,东察合台汗国还有个罪名,那就是把绿教发展成西域地区的国教。 朱高炽对绿教并不排斥,只是一神教一旦统领某一区域,必然会发展出极端政权,后世西域地区的不安稳多少与此有联系。 所以朱高炽一定要阻断这种势头,起码也要把佛教、道教往回灌,让西域地区的宗教信仰不再那么纯粹。 朱棣并不知道那么多东西,但他更多考虑的还是国家能不能够承受。 大明帝国掌控的范围,最西也不过是嘉峪关,过了嘉峪关后便无力掌控。 而要灭掉东察合台汗国,不但给藩属国一个不好的印象,也是非常困难的事儿。 国力能不能承担? 鞑靼人与瓦剌人才是大明的心腹大患。 朱棣委决不下,朱高炽劝解道:“爹,孩儿的意思是,这些事情都需要从长计议,需要很久的谋划,但国家的战略政策上应该知晓。 现在我们不需要花费那么大力气,只需要引诱他们种植棉花就行,并且要跟他们达成协议,允许汉人在当地经营土地。” 朱棣迟疑:“会有人吗?” “会的。只要爹出个政策先。” “什么政策?” “给土地发放产权证,没有证书的土地,就算交易也不会得到朝廷认可。 只要我们控制国内土地的交易数量,就可以把商人驱逐出大明,逼着他们满世界寻找可以替代的土地。” 朱棣怀疑:“这能成吗?” “当然能成,您想,有了土地产权证书,您就能彻底掌控全国的土地面积,这是什么啊?不是税收依据吗? 人可以变,但土地不会变的啊。” 第235章 棉布发布会 朱棣非常警惕,朱高炽说来说去,怎么又绕回国内的土地上去了? 不过这个政策确实不错,由官府担保的交易,当然比官府并不承认的交易来得好,这也是人之常情。 因为通常会出现这种情况,假如你把土地偷偷卖掉,日后按照土地收税,如果不在官府登记,官府当然不知道你卖掉土地,收税还得去找你。 这谁能乐意? 所以这个法子对地主来说简直就是釜底抽薪。 朱棣道:“你写个条陈出来,朕先看看。” 朱高炽点头:“爹,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先派人去东察合台汗国出使,甚至仿照中国与朝鲜的旧例,设置驻外使臣,常年从事外交工作。” “哦,朝鲜那边你准备好了?” “是的。” “好,朕先派人去东察合台汗国看看,那儿到底怎么回事。” 东察合台汗国一直延续到乾隆时期的大小和卓叛乱,方才算彻底结束。 解决这个问题,有利于统一的实现。 九月,朱高炽在朱棣派出使臣后,终于有点扛不住,率先在山东等地销售棉布。 山东的销售由祝荣负责,但销量最好的还是北平府。 北平府姚广孝当然知道此事,祝荣派去自己最优秀的儿子祝星前往北平府负责此事,同时带过去的还有朱高炽的意思。 祝星乘坐马车低调抵达北平府,悄悄派人给姚广孝的府上送拜帖。 夜里,他乘坐马车抵达姚广孝的府上,同时带过去的还有山东阿胶、各色特产。 姚广孝年纪大了,今年已经七十多岁,身子也大不如前,显得老态龙钟。 祝星刚刚二十多岁,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不过这些年跟着父亲历练,身上的锐气磨去不少。 “见过姚师。” 姚广孝呵呵笑两声:“起,坐。这次你来大概意思我已明白,不过是销售几匹布而已,怎么这么兴师动众?” 祝星道:“大师,这可是能惹出滔天祸事的布。” “区区几匹布,怎么能招惹出这么大的事?” “量大,价格便宜。一天可产两万匹,每匹比常规布匹宽一半,价格五钱。” 姚广孝愕然,蹭地站起,他立刻就想到这么多的布,会造成多么大的动荡,“怎地如此?”他的脸色立刻变得极为严肃。 祝星压低声音:“这也是为何我会来找大师,太子殿下亲自吩咐。” 姚广孝道:“太子还说什么了?” “太子殿下让大师做好准备,防范北平府地区可能出现的动乱,同时,还需要特别注意针对布匹买卖生意人的安全。” 姚广孝皱眉:“太子殿下既然已提前预知,为何又要执意出售?” “殿下说,这是必经之路,大明帝国看起来蒸蒸日上,但这是因为刚刚立国,用不了几十年,这种情况就会消失,陷入治乱循环,要想跳出循环,必要用非常之法。” “这就是殿下的答案?” “是的。殿下的答案就是布。” 姚广孝想不明白朱高炽如何通过一匹布,从而将大明改造。 但其后数年去看,正是棉纺织业造就一个远超大明的帝国,这个帝国横跨亚欧大陆,支配着全球的资本流动,比真实的帝国更加令人恐惧。 然而目前没有人能够看穿,小小的棉花究竟如何撬动整个世界的经济。 朱高炽需要建立的正是棉花帝国,一个以最成功的商品为基础的帝国。 这个帝国没有兵马,也没有丞相,有的只是看不到的战争,吞噬地球上大部分地区和人口。 祝星这次带过来的产品,共分为好几种,但笼统划分,只有半成品、成品商品两种。 完整的布匹这是理所应当,使用布匹制作而成的毛巾、衣物以及床上用品、窗帘等等大量物品,所以他必须要举办一次发布会。 这个主意是祝荣想出来的,当年朱高炽用的就是这招,瞬间带起玻璃的恐怖销量,如今这个办法正在被祝星捡起。 祝星的帖子当然没什么威力,送出去后大多数人都表示没听说过这个人,但他姓祝,会不会是祝荣的儿子? 祝星特意在帖子上注明他的职位,是北平府大区经理。 帖子不仅仅送到当地大商人手里,蒙古商人也有,从遥远西边来的亦力把里商人也接到了通知,同时还有四川、湖南等各地商人。 发布会在十日后聚仙楼举办。 聚仙楼掌柜乐得合不拢嘴,上次朱高炽举办发布会后,他这里几乎成为固定地点,有几个商家同样也举办了发布会,只不过他们的产品没有朱高炽的商品耀眼。 没能激起过大浪花。 一切都是熟悉的,聚仙楼掌柜很快就安排妥当,推辞掉当日的所有邀约,北平府内的重要商贾几乎全都答应出席,来自北方的蒙古人最为高兴,因为他们完全不能生产任何布! 十日后,聚仙楼的热闹让人想起几年前朱高炽的玻璃发布会。 来自各地商贾门口见面拱手问好,相比第一次局促,这次他们要从容得多。 店里的布局进行更改,更加适合展示用。 上午十点左右,发布会正式开始。 随着鼓乐声响,祝星从容走上舞台。 他先回顾了北平府工业的发展,以及公司的众多产品,然后才带来今天的主角。 棉布,从介绍棉布的生产开始,连带着棉花的种植、起源,以及产量,全都做介绍。 最后才介绍起棉布的优点:透气性强,延展性好,结实耐用,柔软贴身,几乎把麻布、丝绸的优点全部集于一身。 甚至还有最后一个价格低廉。 祝星命人送上来一匹布,众人看到那布的宽度顿时大吃一惊。 在座的各位商人哪个不是见多识广,但他们还真没见过能把布搞得这么宽的,来自江南地区的商人坐不住,问道:“这布多少钱一匹?” 祝星笑道:“这是我马上就要公布的,诸位可以上手摸摸。” 棉布被送下去,每个人都可以随意抚摸。 当手接触到棉布时,他们立刻就喜欢上这种感觉,丝绸衣物虽然爽滑,但冬天却很难受。 这种布冬天绝不会出现那种情况 第236章 绢布掉价 众人看完后,祝星笑吟吟公布价格:五钱银。 全场哗然,就像一个平静的池塘里被扔了炸弹,炸得众人七荤八素。 五钱,这比普通的粗布要贵,但比绢帛便宜太多,一匹绢帛,值一两。 这就是货币价格。 所以当他们听到这种集合几乎所有优点的布,这么宽,这么长却只卖五钱时,心情极度复杂,因为他们的家产中也有很大一部分是以绢帛计价。 这种布一旦发售,意味着他们手里的布立刻就不值钱,甚至卖都卖不出去。 但祝星的暴击显然还没有完,他又展示了用棉布制作而成的衣服,衬衫、t恤、内衣、毛巾,及窗帘、床上用品,被套,枕套…… 棉布几乎可以替换日常生活中几乎所有需要用布的地方。这不但意味着绢帛不值钱,就连丝绸也有可能受到影响啊,这哪里是炸弹,分明就是核弹。 发布会后,几乎所有外地商人全都写信回家,以命令的口吻,让他们把家里所有囤积的布料全部出售,一匹也不要留。 他们拿着发布会后每个人赠送的毛巾,感叹到这玩意比以前用的毛巾可真是要好太多,妈的,以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棉布的售卖在百货大楼五楼,这里是朱高炽专门的货品售卖地。 祝星严格按照朱高炽的吩咐,以产能问题为由,暂时只卖给草原、朝鲜、倭国以及亦力把里等地的商人,内地商人每人限购一匹。 即便如此,棉布的销售依然火爆得不像话。 草原上的商人都快乐疯,这意味着他们是独门生意! 多仑与巴克木两个人听到这个消息时已经很晚,多仑立刻找到周星月,要求周星月为他们调拨一批。 周星月思索后道:“我可以给你们两百匹,再多也就没了。” 多仑忍不住道:“两百太少。” 周星月道:“其实我觉得你的思路可能有问题,你觉得两百匹布太少,有没有想过,这么多布能做多少衣服,干嘛非要给他们抢着卖布呢?” 多仑有所犹豫:“你的意思是做成东西?” “衣服啊,当然是衣服,你们草原上有不同的风格,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制作出精美的衣服,干嘛不在北平府招募巧匠,制成衣服运回草原,这样你算算能卖多少钱?” 多仑眼前一亮,继而又想到:“可是要卖不出去怎么办?” “做生意哪有没风险的?你知道这个铁匠作坊投入多少吗? 起码四百万两白银,这么高的投资你能承受吗?太子殿下就敢。” 多仑连忙点头,这话说得有道理,于是多仑先谢过周星月,然后飞快赶去北平府,选一块地,盖作坊,聘请绣娘,制作衣服。 这个家伙鸡贼得很,他觉得这是个难得机遇,又从草原上找回来几个资深绣娘——坦白说,她们根本算不上绣娘,只不过大家都说她们针线活好。 这几个人过来负责衣物的设计,再配上来自北平府的绣娘,中外结合了属于是。 棉布的突然发售掀起一股浪潮。 导致全国各地绢布掉价。 山东一地更惨,他们没有发布会,没有提前得到通知,许多地主家里损失极其惨重,在山东一匹绢掉到三钱银子,就这还没人要。 无数地主都把仇恨的目光投向棉纺织作坊,只恨那是太子爷的产业,谁敢乱动,于是只好让他们的代理人哭诉,此事闹上朝堂。 当棉布作坊的布出现在朝堂上时,朱高炽就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一场暴风雨。 一位老臣,当着朱棣的面痛哭流涕,说活不下去了,山东士绅将要被逼死,其声之惨,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朱高炽摸摸鼻子,妈的,该来的还是要来。 这还是好的。 更有吏部侍郎提出:“陛下,此事皆由棉纺机而起,臣建议暂停棉纺,给大家缓冲时间。” 朱棣看看朱高炽道:“炽儿,你怎么说?” 朱高炽走出班,众人一看这架势就有点往后缩,这特么是又开始喷人。 他拿起棉布,笑吟吟道:“诸位,你们可知这一匹布多少钱?” 没人说话,朱高炽转向夏原吉:“夏大人,您是户部尚书,这种事您应该更加清楚,您知道吗?” 夏原吉摇摇头,主要是这玩意就没卖到京师。 朱高炽举起布,道:“在山东,这样的布卖七钱,如果朝廷需要,孤可以做到四钱,或者三钱,今后两年之内,一匹布可以做到一钱银!” 朝堂哗然,我去,这么低的价格吗?夏原吉的眼睛顿时亮了,相比以往,朝廷收上来的绢、帛,这些玩意除了赏赐大臣,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用。 就算做东西吧,用途又窄,除了做个扇面,当个门帘,做衣服都没法穿。 朱高炽环顾四周,道:“刚才刘侍郎建议停了棉纺厂。那我就说说,现在棉纺厂合计提供多少就业岗位,棉纺厂本厂职工合计两万余人,临时职工一万余人。 种植棉花的大约四万余人,合计七万余,乃至八万。这还是直接参与生产的,另外,运输、饮食、住宿、其他服务、理发、做工等间接影响的人数不下十万。 北平府中专门从事棉布的商人大约有四千人,因棉布带动的天津港码头大约有两万人,由此带去的饮食住宿各项服务人员不下五万。 草原上因此而带动的人口,至少在三万左右,北平府种植、生产、运输棉花的人不下四万。 唐山因为棉纺织工业而带动的钢铁冶炼行业,大约两万人,挖煤工人约八万人,由此带动的服务、交通、运输、设计等人员不下十万人。 敢问这位侍郎,几十万人因此而受益,这些人怎么办?” 侍郎已经说不出话,浑身瑟瑟发抖。 朱高炽继续道:“今年棉纺厂纳税接近一百万,由此带动各项产业,按照三十税一的税率,大约能带动纳税不下两百万,这三百万两税银亏空,侍郎可有办法拿出? 更不用说隐形的好处,山东之地种植棉花,可以缓解灾情,促进山东地区的发展,各地道路的维修保养修造工作都已经提上日程。 朝鲜等地今年买走布匹约四十万匹。” 第237章 货币属性 朱高炽继续说道:“济州岛一地吸引客商数万,来自倭国、江南、大食、朝鲜等地商贾云集,由此带来的人参、木材、粮食、各种工艺品、宝石、皮毛交易数不胜数。 敢问这位侍郎,这部分损失,您以及您身后那些所谓遭受逼迫的士绅,能拿得出来吗? 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您这背后的士绅是这样的吗?况且,那些士绅又不事生产,这些绢帛究竟从何而来,您心里应该有点数吧?” 朱棣道:“刘爱卿,你还有什么说的?” 刘侍郎擦把汗:“禀陛下,臣没了。” 虽然朝堂上朱高炽大杀四方,用数据把众人压下不敢乱说话,但事实不会因为他能言善辩而改变。 自从棉布放出来后,丝绢的价格一路下跌这是不争的事实,许多农民家庭因此而破产,也是不争的事实,据朱高炽所知,山东地区就有很多农民破产。 不过好在朱高炽在山东的行动很大,需要人数极多,所以才没有大面积爆发。 但你要说这就是没影响,那是不可能的。 下朝后夏原吉立刻找到朱高炽,说出自己的请求:“殿下,如今朝廷正需要一批布,二钱银子能做不能?” 朱高炽笑道:“夏尚书,您这主意打得太好了,你这算盘打得在奉先殿我都听得一清二楚。 但我要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原材料成本是不可能做到两钱银子。 起码现在不能做到,你如果需要得多,我可以以三钱半的价给你供应,我多少能赚些。” 夏原吉踟蹰:“三钱半其实有点高,跟我用旧方法差不多。” “夏尚书,话不能这么说,虽然按照旧办法你也能做,但品质呢?能有棉布好吗? 夏尚书还不知道棉布的好处吧,我那儿刚好有几件衣服,夏尚书可以去试试。” 夏原吉瞠目结舌:“这,不大好吧?” “夏尚书放心,这些衣服没在寝宫,而是在宫外,夏尚书随我来吧。” 夏原吉松口气,紫禁城里脱衣服太不好了。 当夏原吉穿上那件衣服时,整个人都说不出的舒爽,虽然样式比较古怪,然而却极为方便。 夏原吉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轻便的衣服,他扭着身子,在大穿衣镜前展示,发现这衣服是融入汉服样式,并且加以改进,总体赏心悦目。 朱高炽笑吟吟道:“这衣服可穿得出去?” 夏原吉点点:“可,会客访友,皆可穿,不失礼。” “质感如何?” “非常好。” “三钱半可是贵了?” 夏原吉疯狂摇头,这个价格买下来这么好的布料,确实不怎么贵。 朱高炽又道:“夏尚书,一分价钱一分货,是颠扑不破的道理,等来年降价了我再给你降价。” 夏原吉道:“这感情好。只是绢帛价格这几天掉得厉害,该怎么办?” 朱高炽无奈:“这都是必要的损失,过几天价格还会涨上去,目前的棉布根本无法覆盖所有人,产能不够。这只是市场的一般恐慌而已。” 夏原吉边说边脱衣服,朱高炽急忙阻止。 “不用你就穿着吧,我这还有几套,回去送给夫人、公子。我有点要紧事跟你聊聊。” 两人从仓库离开,走回办公室,这家店铺就是成衣店铺,朱高炽专门用来贩卖衣服的。 仆人送上茶水,朱高炽屏退所有人,低声道:“夏尚书,有件事你得提前做好准备。” “什么事?” “银价。” 夏原吉大惊,连忙道:“怎么牵扯到银价了?” 朱高炽道:“你有没有想过,像这样的棉布,不仅仅我们需要,周边的国家哪个不需要? 他们来购买的话,周围大量金银都会涌入大明,银价会不会跌?” “银贱?” “是。但这并不是好事,因为白银只会在少数地方泛滥,大多数地方依然稀缺,但价格却会传导到大明的所有州县。 比如一个人从北平府贩运玻璃去川蜀,他的进价是一两银子,到了川蜀不可能卖八钱吧。” 夏原吉吃惊道:“这可是个大事,该如何是好?” 朱高炽道:“最好的办法,是由朝廷控制银价。” “朝廷怎么可能控制得了银价? 朝廷的银子说不定还没地主手里的多,全国那么多地主,总不可能叫他们一起降价吧,他们也不乐意啊。” 朱高炽微笑:“是的,所以我们需要准备新货币。” “新货币?” “我这么说只是给夏尚书提个醒,比如把银子打造成银币,价值固定,但这件事从现在就要开始准备,甚至,如果朝廷有足够的魄力,还要准备新纸币。” “纸币?那不就是宝钞? 如今宝钞一贯不顶一百文,民不聊生,没人愿意用,再发新宝钞,岂不是更加混乱?” 朱高炽道:“其实主要的问题是,朝廷只发宝钞,又不回收宝钞,这才导致宝钞贬值,根本无力回天。 另外宝钞防伪做的不大好,模仿的人很多。” 夏原吉叹息:“此事谁能不知道?问题是没办法解决。” 朱高炽神秘一笑:“夏尚书可知道长芦盐场的盐引与其他地区的盐引不同?” 夏原吉眼前一亮,顿时领悟:“这么说太子殿下早就在准备?” 朱高炽苦笑:“我准备没用,关键的问题是朝廷做好准备了吗?” 夏原吉愣住,过了片刻才道:“这……实在叫人无从下手。” 朱高炽道:“纸币本质上就是一张纸,他的价值只能值一张纸的钱,那为什么有些宝钞能值一贯,有些两贯? 不是朝廷如何规定,而是它实际上能换出来多少东西。 我们需要一种极为稳定、大家又都需要的东西,作为抵押担保,确保任何人来找朝廷,都能换到足够的这样东西。” 夏原吉略微思索就明白,同时也恍然大悟以前的宝钞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这东西是什么?” “金银。银子自然不用说,其实储存量非常大,只不过银子容易切割,性状稳定,是天然金属,天生就是货币,但就像是我刚才说的,银子太多,容易汇率不稳定。 所以最好的,就是金子。” 第238章 亦力把里 夏原吉从朱高炽这里又学到了无用的知识。 出门时他还在思索金银与货币的关系,这有点违反常识,因为金银在大明就是货币,但根本没人想过,假如不用他们做货币,该用什么? 金银的金属属性自动被人忽略。 从金陵出发的使者,带着庞大队伍,合计共有四百余人。 其中三百人都是护卫,正使乃是郑和。 八月初离开金陵,至九月,已经抵达宁夏。 郑和携带着朱高炽的书信,前去拜见黑的儿火者汗,也就是东察合台汗国的大汗。 今年黑的儿火者汗正在积极帮助帖木儿准备东征大明。 帖木儿在征服了中亚与西亚后,开始把目光瞄向东方,那里曾经是他们先祖控制过的最富庶的国家。 黑的儿火者汗尽管名义上倾向于大明,但在实际的政治生活中,根本没办法撇开帖木儿帝国,帖木儿不仅仅是他的妹夫,同时也是一个巨大国家的统治者。 真心也好,实意也罢,他都必须要满足帖木儿的要求,大明未必会打过来,但帖木儿一定会给他足够的教训。 朱高炽在使者队伍出发前就已经知道这种情况,所以这次除了带着足够的礼物外,同时还带着足够的威慑,火炮三门,火枪三百杆,火药四千斤。 这样规模的火力,几乎可以打一场灭国战争。 朱高炽也正是这么交代郑和的,“你身为大明人,行走在外,绝不能受任何委屈,你代表的是大明,我大明绝不害怕打仗。 这三百人都是精锐,有他们在,你能安全回来。” 朱棣当时也在旁边,并未说话,证明已经认可朱高炽的说法。 九月他们抵达嘉峪关,这里就是大明最后的疆界,嘉峪关守将郑龙将他们送到嘉峪关口,道:“郑公公,这里就是大明最后的国境线,再往前就是亦力把里,末将只能送你到此。” 郑和道:“有劳。” “郑公公请放心,一旦有任何变故,请快马来报末将,末将必然倾城相救。” “多谢郑将军!” 在大明军队的军歌声中郑和踏上亦力把里的领土,刚进去不久就遇到守军,通报姓名后,守军飞马回报黑的儿火者汗。 但此地距离亦力把里的京城,两三千里地,不是短时间内可以抵达。 郑和的随从威武高大,而且众多,身上都带着明晃晃的刀剑,他们也不敢阻拦,只得放行。 自进入亦力把里之地后,天气明显变凉。 黄沙漫天,遮天蔽日。 郑和却十分坚定,按照朱高炽的说法,穿过亦力把里,再走一两千余地,便能抵达天方。 那是郑和心之所向,他希望能在有生之年去朝拜一次,这是每个绿教信徒的终身信念。 大漠行军十分枯燥,但来自朱高炽军校毕业的那些学生却格外活跃,他们不断在纸上写、记,每到一处必然派出五十余人前方探路,四处打探。 他们甚至还随身携带着各种仪器,连郑和都没见过。 当初挑选护卫时,朱高炽特意把这些人塞进来,肯定不是让他们当个花瓶,他们身上应该怀揣着某种目的。 亦力把里对国家的管控实在不强,因为这就是一个以蒙古文明为主体的松散联盟,所以不能像华夏那样,一直派人跟随,他们只派少数几个人。 而他们也看不懂那些学员在做什么。 亦力把里派出来的是个百夫长,那百夫长瓮声瓮气问士卒:“你们在做什么?” 士兵回答:“我们想来租赁土地,所以需要明白这里的降水条件。” “降水条件?” “是的,也就是一年可以降多少雨。” 百夫长道:“这里常年不下雨。” 士卒笑道:“这不准确,如果要在这儿种植大量的棉花,常年无雨可不是个准确说辞,也没办法安排棉花生产,所以必须要更精确的数字。 比如一年降水可以达到五十寸,或者一百寸之类的。” 百夫长道:“那你们还能在这儿呆上一年不成?” “那不可能,每个经过的地方都需要测算,大概计算清楚就行。” “这也能算出来?” 百夫长有些傻眼,他忽然觉得这些东方士兵深不可测,就连他们带着的测距仪也是仙家法器。 实际上这些士卒干的事是绘制地形图,根本就不是什么降雨量。 郑和知道内情,心里估摸着肯定要把亦力把里打下来。 他也觉得不像话,这里本就是汉唐故土,干嘛让蒙古人占着?占着也不好好经营,你看这里被糟蹋成什么模样。 想当年西域三十六国时,这里是何等繁华,来自丝路的驼队绵延不绝,如今什么都看不到,地面上全都是黄沙。 这段路程走起来并不好走,足足走了两个月,抵达亦力把里的首都时,天降大雪。 郑和他们得到了非常隆重的欢迎,黑的儿火者汗亲自出城迎接,用车辇把他们带进城,除少数随从外,大部分士兵都被安置在城外。 郑和见那城墙破破烂烂,建筑水平极低,不由哀叹,这还是汉唐故土吗?还是安西四镇吗? 当年高仙芝率两万人就能把西域杀穿,直杀到大小勃律。 如今这里的城墙全都变成夯土,连外包砖都不曾有。 黑的儿火者汗很大方,宰牛杀羊不在话下。 美酒美食,美人伴舞。一样都不缺。 酒足饭饱,他们又观看赛马,连续三日,郑和都是这样醉生梦死的状态。 到第四日上,黑的儿火者方才真正接见郑和,询问他所来何事。 郑和说:“我陛下自登基以来,素来奉行睦邻友好政策,黑的儿火者一直对大明恭顺,是以我陛下派遣臣来,走访各国。 臣来此地确实有事,不过此事不急于一时,乃是与贵国签订契书,允许汉人来此经营,可以自由购买土地。” 黑的儿火者莫名其妙,大明何时变得这么客气了?难道不是下个诏书就完的事儿么?至于派个人前来真的送书吗? 而且要求的内容也很离谱,土地买卖,别说他允许,就算他不允许也管不着。 亦力把里现在有多少人他都搞不清楚,有多少土地更加不知道。 第239章 炫耀武力 黑的儿火者问道:“就这么点要求?” “就这么点要求。” 他真的懵了,大明这是怎么回事?不欺负下我,怎么觉得浑身不舒服呢? 亦力把里目前还是氏族政权的状态,大相问道:“敢问天使,此事所谓何意?” 郑和微笑道:“并无他意,本意乃是为商贾打个前站。我们大明发明了一种布,需要大量的棉花,也就是俗谓的白叠子,十分合用,但大明国内土地稀少。 而亦力把里非常适合种植白叠子。” 白叠子? 亦力把里还真知道这玩意。 它来自印度,穷人当作冬天取暖物用,不过并不好用,总是会跑一起,穿着非常不舒服,身上部分地方热得如狗,部分地方冷得如狗。 群臣不解,到底什么样的布,能让大明下这么大血本? 就算是丝绸,也没有这么厉害。 郑和还真的带来许多布,当即命人取出一匹来,与众人观赏,同时还有棉布制作而成的衣物、毛巾、睡衣等等。 众人传阅,个个十分惊讶。皆是震惊不已,想着天朝上国,净是能人异士,竟然来这等东西也能制作出来。 黑的儿火者问:“这真的是白叠子布?” “是,非但如此,此物还非常便宜,像这样一匹布,在此地卖一两银。如果到大明,可以低至五钱六钱。” “果真如此?一匹麻布尚且一两银。” “正是如此,此物日产数万匹,只要有棉花,要多少有多少。” 黑的儿火者汗瞠目结舌,郑和说得口干舌燥,方才彻底让这群人相信,这玩意真的就是白叠子布。 黑的儿火者并未当场答应,而是说要自己考虑考虑。 郑和微笑同意,并未为难他。 郑和离开后,众人讨论起来。 起初大家都同意开放,但后来有人道:“咱们自己不会种么?干嘛非要让大明的商贾来种?” 黑的儿火者一想还真是这样,种白叠子,几乎年年都有人种,只为看花,这玩意能有多难?自己吞了这块利润多好。 但有人担心大明会攻打他们,有人却满不在乎,这里距离大明本土那么远,怎么打? 人过来都快要累死了,他们在亦力把里连个据点都没有。 而且他们的背后不还是有帖木儿汗吗? 于是众人商议已定,决定拒绝大明的要求。 次日召见郑和,说明意图,借口是国内人口多,可耕地面积比较少,汉人一旦进来,恐怕会与其他人发生冲突,并不适合。 郑和也不生气,把自己带的东西全部奉上,其中包括布匹、肥皂、玻璃等等,实在是好物。 黑的儿火者也不敢藏私,回礼象牙、宝石等。 不过郑和的礼物中有一对儿刀剑,郑和特意指着那刀剑道:“此乃我国产的宝剑,赠给大汗。” 黑的儿火者接过去,仔细一看,好家伙果然是好家伙。 郑和介绍道:“此刀采用特殊方法制成,刀刃坚硬,刀身却坚刃,削铁如泥,屡砍不坏,大汗可以试试。” 黑的儿火者立刻取来一把普通刀剑,两剑相斫,普通刀剑应声而断,刀口整齐,让他大吃一惊。 郑和笑道:“诸位不必羡慕,各位都有一份。” 黑的儿火者有点不高兴,这刀原来不是单独给他的啊。 郑和继续道:“这种刀剑是可以买卖的,大汗若是需要可以联系我们。” 黑的儿火者有些听不懂,待确认确实是自己理解的意思后,他彻底惊呆,居然还能卖这样的武器? 这要是他们有,必然会百般保护,绝不会叫人卖出去。 除非,他们使用的武器更好! 刀剑都已经这么厉害,再厉害还能厉害到哪儿去? 黑的儿火者十分好奇,于是问道:“不知贵国军队使用何种武器?” “城外那些士兵手里的,就是我们现在用的武器,大汗可以叫他们进来看看。” 黑的儿火者听从,命人把士兵带进来,这些士兵推着炮车,扛着枪,腰间挂着刀出现。 在校场上,看到这样一支军队,黑的儿火者大吃一惊,这些人的精气神、状态乃至体格都太好,远远超过他们的军队。 郑和下令,让他们先展示火炮,三辆火炮车排好,由黑的儿火者设定目标,轰隆隆三声炮响,冒起三股烟,正中靶子。 而后又是三声,三声之后又是三声,最后又三声,合计十二发炮弹,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黑的儿火者带人去查看炮弹落点,很快就发现这些火炮极为精准,落到的正好就是指定范围之内。更可怕的是这种快速射击的能力。 如果真正在战场上,这种能力十分可怕,没什么队伍能抵挡。 随后展示火枪技术。 队伍排成三排,前方四百步外设置人形靶,每个人都穿着盔甲。 随着郑和一声令下,三段射击启动,犹如永不停歇的发动机,他们不断射击,前进,待走到一百步处,那几百个靶子都快射烂。 而且这种火枪也不用点火。 黑的儿火者惊得说不出话,愣愣看着战场,此时他终于明白,郑和这么大方,完全是来炫耀武力。 大明不是打不过你,而是根本不想搭理你。 他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昨天还底气十足,此时忽然变得十分心虚。 他眼中,这些大明士卒个个都变成标枪,浑身闪烁着锋利光芒。 直到郑和提醒他去看看成果,他才如傀儡般走下高台,查看情况。 两层铠甲都挡不住子弹。 这场演武后面的内容已经完全不重要,群臣自觉集中到以黑的儿火者为首的周围,他们终于明白,大明的力量无法抗衡。 就连帖木儿都不行。 他们安静坐着,再也没人抢先出来说话。 黑的儿火者忧心忡忡,看着满屋子的文武,道:“我准备划分出一块土地,由大明自己经营。” “此计甚好,只不过租金不知该怎么计算。” “天使定然满意。” “大明很有诚意,我们早该如此。” 好像昨天晚上做的计划,他们完全不知情似的。 最终,双方签订了四十万顷土地的租赁合同,每年的租金,改为由刀剑、肥皂、玻璃等商品支付。 第240章 粟特人 关于土地的问题,郑和与黑的儿火者汗是如此划分的。 大明仅仅只是租赁,有效期限五十年,至于五十年后那自然另当别论。 棉花种植需要大量水,所以基本上棉花基地都是靠近水源,郑和租赁的主要是伊犁河附近区域,黑的儿火者汗自然万分乐意。 伊犁河地区那里是粟特人的地盘,跟他关系并不大,那里只是名义上属于东察合台汗国。 四十万顷地,其实换算成如今的亩不过是不足四百万亩,看着已经非常不小,但实际上这个数字有很大水分,因为黑的儿火者自己也搞不清楚究竟有多少土地。 说的只是个约数。 没想到郑和居然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直接答应。 临行前郑和曾经跟朱高炽聊过,如果亦力把里同意租赁土地该怎么办,不同意又该怎么办。 同意的话那就优先租赁别失八里城附近,也就是挨着吐鲁番,不过这个设想很可能根本不行,因为别失八里城也是黑的儿火者汗的主要城市。 退而求其次,那就只好是伊犁河附近。 远离黑的儿火者汗的统治核心区域,有利于他们的发育。 黑的儿火者汗的意思是,伊犁河那里挺好,已经靠近帖木儿帝国,最好是让帖木儿把他们全都弄死,那样的话,土地不用租,东西还是他们的。 郑和提醒道,租赁土地是租赁土地,但要跟当地的百姓沟通啊,如果当地百姓完全不知情,他大明又不是傻子。 黑的儿火者笑吟吟道:“这好办,我派人跟你一起去当地看看,顺带通知他们。” 郑和点头。 他知道这肯定避免不了恶战一场,正好也叫黑的儿火者汗看看,大明的战力究竟有几何。 三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卒,换上当地最好的马,这是郑和的要求,往伊犁河附近进发。 经过十余天的跋涉终于抵达。 黑的儿火者汗的使者直接进入当地部族的帐篷中,趾高气昂道:“大汗说了,这里的土地以后就租给大明,你们以后都要听大明的话!” 当地最大的部落是粟特人的部落,当年大唐时期的昭武九姓,如今已经散落天涯,早已融入别的民族,此时的首领姓康,名越。 康越怒道:“这里是我们世代居住的地方,怎么就成了大明的土地?” “这是大明与大汗之间的约定,大明乃是我们的宗主国,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使者故意要让大明的人难堪,最好双方打起来,别看大明的三百精骑很厉害,但陷入天山南北,自然也能让他们有来无回。 使者随后以有事告辞离开,把郑和等人直接丢这儿。 营地里的人非常愤怒,他们来做客,好心好意为他们提供选项,没想到他们不领情也就算了,还准备置他们于死地,他们嗷嗷叫着要冲出去杀了黑的儿火者汗的使者。 郑和阻拦住他们。 “我们不占优,跟他们争吵毫无必要。 大明初立,而西域我汉人已离开太久,自唐安史之乱后,西域一直都沦落入敌手。至今,已经接近八百年。” 郑和环顾四周:“我知道你们很愤怒,但愤怒无济于事,如今要做的事就是扎好营寨,防备可能出现的突然袭击。” 康越是这片土地上名义上的主宰,虽然他已经臣服黑的儿火者汗,但实际上也只是纳税而已,并没有真正的统治。 蒙古人的统治技术太过粗糙,连中原那样的地方都搞不定,这样地广人稀的地方更加搞不定。 但康越的话在这片土地上还是很有用,当即便派人马去通知各族领袖,前来共商大事。 而他又派人监督着大明使者的营地,防范他们随时发兵。 当得知大明只有三百人马时,他便彻底放心,耐心等待各族首领到来。 各族首领陆续抵达用去两天时间,而两天中,大明的营地一直都毫无动静,只是在修筑各种工事,康越心里松口气,愿意修就修,其实没什么用。 三百人,再坚固的工事也无济于事。 康越把黑的儿火者的话说了,不但如此,还添油加醋。 “大明要霸占这块土地,大汗顶不住压力就把我们卖了,你们说,该怎么办?” 一个大食人说道:“大明也未免太过霸道,只有区区三百人就敢来!好好给他个教训。” “倘若大明真的发兵攻打怎么办?” 一个突厥人道:“那大明得先过嘉峪关,这漫长的补给线先不说,大汗岂能看着大明的军队长驱直入? 如果大明真的来了,我们就说是被大汗骗了。” 康越道:“听你们的意思,那就是要打起来。” 大食人道:“不错,我们在这儿世代居住,已经七世,怎么可能让给大明!” 康越大声叫好,吩咐下人取酒,给每个人倒上一碗。 “好,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大明不顾我们子民的死活,我们就要让他们看看我们的能量!” 康越与他们举行了祭天仪式,这是他们独有的,是为了向上天表明自己的心意。 仪式完成就意味着他们都将遵守自己发下的誓言,否则上天会惩罚他们。 康越道:“各自回去整备人马,明日我们突袭大明营地,抢了他们的东西再说。 大汗若是问起,就说大明使者嚣张跋扈,欺压族人。” 众人应是,各自回去,召集本族最为精壮的人马,连夜悄悄向康越的营地聚集。 为了麻痹大明,康越还准备牛羊给郑和送去,另外有美酒若干,美女两名。 郑和全都一一笑纳,转身便召集人马,道:“这族长的举动有些怪异,怕是有异心,所有人全部按照战时状态巡逻,万万不可大意。” 三百人马分成三班,全天二十四个时辰值班。 另外郑和所带来的诸多随从全部挽起袖子干活,争取把营地修建得牢固。 但这活还真不是随随便便就会,追随郑和而来的那些人,大多数要么是宫里的太监,要么就是四方馆里的书生,叫他们干活可真是太为难他们。 一个叫柳惠的书生刚开始干,没多就瘫倒地上:“不行了,这活我干不了。” 第241章 敌人夜袭 同行的伙伴急忙戳戳他:“郑公公吩咐过,这活必须要尽快干好,你可别找死啊。” “你就不累吗?”柳惠抱怨道。 “怎么不累?我当然累,可是咱们现在在敌人营中,十分危险,半点也不敢懈怠啊。” “哼,边鄙之地,弹丸小国,岂敢捋大明胡须,我看你就是杞人忧天。” “关键是我害怕啊,这么多人,真要冲过来咱们能挡得住吗?” 柳惠靠着壕沟,道:“那他们也得敢冲过来啊,怎么跟大明交代?几百人的团,随随便便就灭了,大明能不生气吗?来歇会儿。” “算了,我还是赶紧先干活吧,呆会儿被郑公公发现,没好果子吃。” “胆小鬼。”柳慧不屑一顾,嗤了一声,继续靠着休息。 “我看,你也该胆小下!” 突然从他的头顶传来声音,吓得柳慧急忙站直,扭头看到郑和那张冷得有点阴森的脸,他顿时不敢说话。 郑和道:“来人,给他二十鞭子,让他长长记性!” 正是由于郑和坚持不懈催促,终于在两日内营地前挖了壕沟,里面放上陷阱。 但光有这个还不够。 夜间睡觉,郑和特意将随行的小官与三百名将士打散混居,免得出现不可避免之事,这些人慌乱,扰乱军心,致使大败。 次日,康越又叫人送来牛羊与美酒。 郑和担心里面下毒,所以根本就没吃,酒也没喝,下令封存。 然而那些随从中有人胆大,偷偷弄出一坛美酒,与几人分而食之,竟然丝毫事儿都没有。 这叫他们大喜过望,又将牛羊肉偷出,吃了后也没事。 于是这些人便将那些上好的牛羊肉都偷出,吃吃喝喝,弄了个酩酊大醉。 等到郑和发现时已晚了。 夜间,康越身边的大长老忽然出现在营地,带着美酒美食,那香味飘得整个营地里都是香的。 郑和请人进来,长老拱手说明来意:“原本康越想前来,只不过身体不适,是以只得派老朽来。 郑公公,这些可都是鲜嫩的牛羊肉,平日里我们可是不舍得宰杀。” 郑和笑道:“有劳长老,我们这次来也不过是为了确定土地数量及方位而已。” 长老道:“好说好说,来来来,叫儿郎们都聚来,你们来了四五日,部落里一直各种事务繁忙,也没有好好招待,入冬,最怕的就是白毛风。 到时一刮,遮天蔽日,能把人活活冻死,因此不得不防范。” 郑和道:“此地苦寒,也是辛苦你们了。” 长老连忙摆手,直接叫自己的小厮去各帐中叫人,郑和那些随从根本就没多想,反正小厮说是郑和叫过去的,那就去呗。 到了中军大帐,郑和皮笑肉不笑坐椅子上,长老忙前忙后,大块冒着热气的牛羊肉被端上来,美酒咕咚咕咚往酒碗里倒,简直就跟不要钱似的。 酒香、肉香冲进随从们的鼻子,早就忘了警惕的事儿。 长老与众人痛饮,屡次敬向郑和。 郑和暗中冷笑,灌酒灌得这么明显,真以为别人是傻子。 不过郑和能在朱棣身边伺候那么久,是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首先喝不醉这点,就是非常有用处,郑和酒量奇大无比,寻常两三坛酒都不在话下。 长老喝得酒酣耳热,哭了起来。 “我等原本是昭武九姓之后,与中华渊源颇深,至今仍有族人散落于中华,奈何八百年腥膻,此地竟然不闻汉人至。 我等实在是想念得紧啊。” 众随从被他说得十分感动,纷纷劝道:“长老莫哭,日后我们来了,咱们就是一家人,有什么委屈可对我们说。” 郑和冷眼旁观,今天晚上康越的举动实在太蹊跷。 郑和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宫里太监,而是真正随着朱棣策马草原过的牛人。 草原上人的生活,他可是太知道,粮食在冬季比命都金贵。 那些羔羊、牛犊但凡死一个就得心疼好几日,因为来年还指望他们长大生崽,怎么可能好端端就杀了呢? 这顿饭丰盛得过头。 他私下叫来亲卫,命他吩咐三百将士,千万不能擅离职守。 至子时,长老方才回去,众随从喝得烂醉如泥,而长老也有点扛不住,偏偏郑和毫发无伤。 长老离开,郑和立刻清醒,叫人换班,继续严密监视。 随后整个营地都陷入死寂,该睡觉了。 距离营地十余里处,有伙人贴着地面缓慢行走,他们身上或者披着羊皮,或者披着白布,离得稍微远些,根本看不清那是人。 指挥他们的人,正是康越。 根据事前的计划,他们这群人要逼近军营三十丈内。 等抵达预定地点,康越带着几个头领往营地里窥探,发现并没什么异常,于是下达总指挥的号令,号角声突然响起,这寂静的夜被打碎。 数不清的部族勇士奋勇向前冲。 结果很快就被一道壕沟拦住,死伤无数,但后面的人太多,区区一个壕沟根本不放眼里,大量部族勇士迈过壕沟,冲向营寨。 郑和几乎瞬间就被号角声震醒,吃了一惊慌忙穿起衣服,走出帐外仔细一听,敌人已经近在咫尺,不由慌乱,抓过小厮道:“快去叫韦将军。” 韦将军就是这次负责保护郑和安危的军校学员,他来自一期,已有很多战斗经验。 号角声起他立刻吹响竹哨,紧急集合。 分配战斗任务,由于天色太黑,什么都看不到,那就只能动用炸药包、火炮这些面杀伤性武器。 好在他们准备得极为充分。 这时郑和的小厮赶来,韦将军急道:“快去请郑公公前来。” 郑和赶到,韦将军道:“郑公公,事情紧急,对方用了我们没有察觉到的办法靠近,不过问题不大。 但弹压营地,不要让他们陷入混乱,这就靠郑公公了,末将得去守墙。” 郑和脸色肃然:“好,韦将军去吧。” 两人分工,韦将军带着学员直接上墙,推出火炮,准备炸药,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枪。 而郑和则带着自己的三五个随从,开始对乱局进行弹压。 第242章 筑城 营乱是非常可怕的事儿,完全超出人类的极限。 大部分人听到外面的号角、隆隆的脚步,以及兵器碰撞声,都已陷入混乱,他们只会跑到自认为安全的地方,根本不可能停下。 郑和的大部分威严,其实借助的都是身份,身份失效后,一切也都失效了。 面对郑和的命令,陷入混乱之中的人是无法听从的,郑和只能下死手,杀了数十个人,随后才了这股乱子平下去,他命令那些陷入混乱的人跟随自己。 随着人数越来越多,他们竟然奇迹般平静了,这其实主要是因为人太多,给了大家镇定的理由。 这些恢复平静的人变得极为听话,无论郑和说什么他们都会照着做。 于是郑和组织他们对墙上的战士支援。 韦将军的状况还要更差。 天色并不明亮,这给了部族勇士们莫大的勇气,他们完全看不到自己身边的人被射杀,看不到鲜血淋淋的画面,也看不到身边的朋友手脚已经断掉。 凭着本能他们勇敢往城墙上冲。 枪声响起,不断有人倒下。 韦将军发现这么下去不行,枪炮这些虽然能杀人,但对方看不到那就失去威慑意义。 古代打仗,其实死多少人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对敌人形成多大的心理压力。 大部分古代军队如果能保证5%的伤亡率而不崩溃,已经可以称之为强军。 普通军队大致有3%的伤亡率就会发生崩溃。 这无关将士们的忠诚度,而是人类的本性,谁能克服这个本性,谁将取得胜利。 不幸的是今天晚上胜利的天平偏向,他们在夜间发动突袭阴差阳错废了大明军最为可怖的武器。 康越看不清前方的战局,但走到这一步他已经没有退路,命令士兵急促吹响号角,催促勇士们继续前进。 韦将军发现这个漏洞后,立刻命令所有人撤回,“放炸药包。” 数十个炸药包被捆起,吊在墙上,然后点燃。 粟特人并没有见识过这样的武器,黑夜里点燃的引火线,像是烟花。 第一声巨响是从东侧传来,巨响发生后,整个大地一片白,犹如闪电,稍纵即逝的瞬间,双方看清彼此。 大明军盔甲整齐,脸色阴沉。 而部落里的勇士们,则穿戴者自己制造的皮甲,面色恐慌。 闪烁后,就是巨大的声音震得他们说不出话,或许他们已经说了,但听不到。 离得近些的人直接被震死。 接着又是炸弹爆炸,一个接着一个。 草原上绽放出从未出现过的绚丽花朵,不远处的康越完全看到这些,瞠目结舌说不出话。 爆炸声响后,那些负责夜袭的人再也不敢上前,他们已经差不多要疯了,耳朵里嗡嗡响着,外面的一切声音都听不到。 巨大的危机感压在他们的心头,于是他们转身就逃。 韦将军很快就发现这种情况,命令所有人全部骑马,上前追杀。 营寨大门洞开,可是敌人却头也不回跑,三百名士兵骑着马疯狂前追。 康越心惊胆战,炸弹响后不久便立刻往回逃窜。 黑夜成了他们的掩护,也成了他们的弱点,这样大规模的溃败,若是白天还可以阻拦下,但这个时候连人都看不清,根本无力阻止。 三百名骑兵的马蹄声犹如催命符咒。 康越肝胆俱裂,一想到可能引发的后果就忍不住颤抖,一路跑得跌跌撞撞,急慌慌中跑得也不快,身后的马蹄倒是越来越近。 可惜的是这里是大平原,之前为麻痹大明军队,所以他们将马都停在一里地外,此时却觉得这路实在太长,跑半天也不见缩短。 雪有脚踝那么深,不时滑倒。 黑暗中也没认识他这个头领,无数的勇士从他身边跑过,连个停下来打招呼的人都没。 跑一段路,康越忽然被绊倒,实在累得跑不动,后方随即跟来几个骑兵,他大声叫道:“我投降,我投降!” 大明士卒当然不知道这就是部落首领,把他给普通粟特人捆作一团,送回大营。 郑和正清点损失。 真正被敌人杀死的大明士卒倒是不多,也就是十来个,倒是这些随从们慌乱中自己踩死了七八个人,另外财物损失无法统计。 当他收到捉到粟特人首领的消息,大喜过望。 一个士卒清点俘虏时发现康越,立刻将这个情况上报郑和。 随后康越被带到正房,郑和亲自为他松绑,笑吟吟道:“康越,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 康越狂喜:“对对对,这都是误会。” 郑和笑道:“确实是误会,我们来这儿只是要租赁土地,这里这么多土地,你们才这么点人,怎么可能用得完? 伊犁河两岸大面积抛荒,被你们用来放牧,实在可惜。” 康越点点头:“确实很可惜,只是我们人手有限,又不惯于农耕,是以只能这么办。” “所以我们来了。” 郑和道:“我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们拥有更好的放牧方式,掌握更多赚钱的技术,顺带租了你们的土地。” 康越敏锐抓住这个字眼:“租?” “不错。” 郑和仔细解释,当初的租赁条约是跟大汗签订,以各种物资商品冲抵租金,可这事儿黑的儿火者汗压根就没想过要通知粟特人。 他打算独吞好处,随便分润些给他们就成。 而且即便谈不成,大明的使者也死在这儿,粟特人只能抱紧自己大腿,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如果真的谈成——好吧,黑的儿火者汗压根就没考虑过这情况,怎么可能谈得成? 但事情的发展出乎他的意料,当康越了解到大明与黑的儿火者汗的真正契约内容时,不由勃然大怒,这不是直接把他们卖了吗? 关键问题是卖他们的钱,他们还收不到。 “欺人太甚!”康越猛拍桌子,霍然起身,噗通跪地。 “大明天使在上,臣康越愿重回中土,再入华夏。” 郑和笑道:“起来说话,现在谈这些事儿还为时过早,不过我们倒是可以谋划下。 我看你们连个大城也没有,都散居于外,不如我们先建个城如何?” 第243章 大明战略 康越哪里能不心动呢?只不过这中间困难重重。 首先就是黑的儿火者汗的问题。 要筑城肯定瞒不住黑的儿火者汗的眼睛,他会允许大明在此地修建一个固若金汤的城市么?那不是自己分裂自己? 而筑城是旷日累月的活儿,根本不是几天时间就能搞好,这么长的时间足够黑的儿火者汗做出反应。 其次是建筑材料的问题,这里修城的话,肯定要取石,或者取土。 但附近的山上都是碎石不堪使用,取土倒是容易,关键问题是取土后草场就会废掉。 接着是所有权的问题,筑好的城是汉人的城,还是粟特人的城? 粟特这个民族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其实非常善于审时度势。 历史上粟特人不仅仅是回鹘人的大相,而且还有很多人做高官。 吐蕃人强大后,粟特人又依附吐蕃,在吐蕃内担任要职,甚至葛逻禄、突骑施都有粟特人的影子,乃至大唐中,都有数个粟特人高官。 这个民族就是这么四分五裂。 现在,大明的武力确实已至巅峰,可武力跟打仗是两回事,大明愿意不愿意打?能不能打? 能不能把人从遥远的东方送到西域之地,又能坚持多长时间? 郑和却对这些事情不怎么关心,只是说道:“你且安心就成,首先要做的,就是教你们该怎么放牧。” 粟特人吃惊,“这放牧虽然不是我辈强项,但也世代放牧为生,这……” 郑和笑道:“你们的放牧太落后了,如今在大明,以及草原上大部分人的放牧方式都是半定居,冬日依靠青储饲料,夏日在转场,如此来可大幅减少损耗,冬天也不至于饿死牛羊。” 康越立刻跪下:“求天使赐教!” 郑和的书信以最快的方式从伊犁河附近发出,因为目前这里是冬季,为防止信件失效,派了二十个人前去送信。 直到进入嘉峪关后,这些人才真正安全,而且速度也提起来。 原因也也很简单,虽然大元的驿站系统很发达,但此时的亦力把里压根就没发展过,早已荒废不堪。 十一月,从遥远的伊犁河谷发出来的信终于送到金陵城。 书信中郑和详细介绍了此行发生的种种状况,并且介绍了他与粟特人达成的协议,粟特人全面接受大明管辖,而且将居住地租赁给大明,大明以物资冲抵。 得到信后朱棣看完便叫来朱高炽,让他也看看信。 奉先殿中寂静无声,今年金陵城至今还未落雪,但地龙已开,暖气足足的。 朱高炽一目十行,看完信件,递还给狗儿太监。 朱棣端起茶杯,慢悠悠道:“此事你怎么看。” “我觉得郑和做得很好。” “很好?” 朱棣放下茶杯,“租赁?嘿嘿,真亏他能想得出,用什么商品冲抵?” 朱高炽笑道:“爹,我们是大明,我们说用什么商品冲抵就用什么商品冲抵。” 朱棣走出桌案,缓缓踱步:“哦?你的意思是赖账?” 朱高炽道:“话不能那么说,我们不是赖账,如果西域是我们的州县,干嘛还要履行这个条约?” “你想吞掉亦力把力。” “我没有吞,是他们自愿加入大明,回归中土,我的意思是我们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这有什么不同吗?” “没什么不同,但名义上好听得多。 亦力把里乃是我们中土西侧大门,怎么能落入异族之手?” 朱棣深吸口气,西域之地,对历朝历代都很重要,是因为中原地区最大的敌人来自北方,他们要想进入中原只要三条路可走。 其一是北***沿线,即如今大明的九边,大多数时候都是在防着北方敌人。 其二是河套***原,只要占据河南之地,北方游牧就能放马南下,侵入中原。 其三,就是河西走廊。 西域之地就是河西走廊最东端,这里的葱岭是个路口,也是丝绸之路的咽喉之地,只有从葱岭才能安全抵达中亚。 朱棣道:“你野心可是不小。第一步呢?” 朱高炽道:“我支持郑和的筑城计划,我们有水泥,开春后如果人手足够,只需要三四个月就能有坚城拔地而起,到时就算神仙来,也拿他们没办法。” 朱高炽继续又说道:“伊犁河谷,就是我们的根据地。 以伊犁河谷为中心,先把天山南北纳入其中,我可以派人前去建立毛纺、棉纺厂。 等建了几座城后,随便找个借口与亦力把里开战,彻底消灭这个政权。 占据西域后,我们就要大力开发丝绸之路,尤其是驿站系统一定要延伸至葱岭地区。” 朱高炽挥挥拳道:“打通丝绸之路后,山陕之地就能成为商业中心,同时还能辐射至川蜀地区。 至此,我们有山东、北***、山陕两地的商业中心。 以天津、杭州、上海为核心的出口港口,日后再扩展至泉州、广州、宁波。 如此一来,我大明的所有地区几乎都会被盘活。 两湖为稻米种植中心,河南是小麦种植中心,山东、西域是棉花种植中心。 山陕为西部手工业、工业中心,浙江、安徽为东南地区手工业、商业中心。 以这几个核心地点发展,整个大明都能起飞。 到时候远迈汉唐,可就不是一句话,而是真正会发生的事情。 至于蒙古、安南这些跳梁小丑,不攻自破。” 朱棣听得热血沸腾,道:“这是你心中的全部计划?” “不,这只是一部分。 爹,远迈汉唐并不是我们的目的,我们的目的是要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百姓的日子过不好,这个国家就会有危险。 国家就是一种契约,并不是某些人用来盘剥人民的工具。 爹,此等宏伟大计,非是我能完成,也非是爹能完成,甚至连瞻基也得投身其中。 秦灭六国,乃奋六世余烈,我们要想到达这个目标,非得三世不可。” 朱棣肃然,赞道:“爹是没想到你这么有志气。那现在西域之地该如何是好?” “先送些宫廷之中不需要的绢帛送过去,调集三大营精锐一部至嘉峪关,随时准备迎战,来年春日,调集商贾前往西域。” 第244章 嘴强王者 按照朱高炽的说法,目前一些东西确实可以放弃。 例如宫中一直都存有大量绢帛,你说这些东西不好看吧?那也不是,但你要说有什么大用吗?似乎也没有,都在宫廷里堆着发霉。 绢帛大部分都来源于税收,很多人根本没有别的物产,拿绢帛抵税是非常常见的事,朝廷也利用这些绢帛赏赐大臣。 但棉布出来后,这些绢帛就真的毫无用处。 如果想要更高等级的布料,完全可以使用丝绸。 如果想用低等级的布料,可以用棉布。 绢帛卡在中间不上不下,十分难受。 朱棣听从了这个意见,宫廷中共清理出一万多匹绢帛,另外还有些税收上来的杂色物品,同样也没什么用,一起捆了,准备送去亦力把里。 这些就是下的饵。 不过如今天气寒冷,不适合运输,所以准备来年开春再送。 金陵城里又快临近春节,这时已经来到永乐二年。 朱高炽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改变历史,原本的历史上,今年朱棣将会发动大规模北伐,不过这个时空下,已经没有这个必要。 据北方来的消息,称大草原上今年整体情况良好,况且推广青储饲料后,临近大明的草原部落都很好的休养生息。 他们大部分都急于充当商贩,把大明的货物源源不断往北方运送。 尽管往年也有这样情况,但从没像今年那么规模庞大,不但汉人商贾充斥其中,蒙古商人也不遑多让。 听说连鞑靼大汗坤帖木儿都用上煤炉和玻璃灯。 过年期间,还有一批特殊客人,他们就是来自大食的商人,这是他们今年第二次来大明,在崇明岛靠岸后,凭着与朱高炽的关系,他们得以进入内地,并且允许过中华新年。 从腊月初一开始,整个金陵城中都弥散着新年的味道,今年大街上的人明显多得多,南北商人要比往年起码多上三成。 货物商品种类也明显繁多,出现了专卖倭国、朝鲜特产的店铺,从遥远的阿拉伯那儿乘船抵达的香料、宝石,来自东南亚的象牙、珍贵木材,也同时出现在金陵城。 而且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有很多。 朱棣对于朱高炽的政策,支持商业发展心里怎么想不知道,但他切切实实感受到,金陵城又活跃起来。 然而在这一切繁华表面,下面流着暗流,如果不是朝廷中的核心人士,根本不可能知道。 腊月二十四日周星月与祝荣同时回来,两人本来也不是同时,只是半路偶然遇到,所以两人一起抵达,他们回来是为了汇报今年的账目。 去年一年,虽然铁器作坊与棉纺厂只开业了半年,但营收是非常爆炸的。 比如铁器作坊,其营收——以及超过大明的财政收入。 当然指的是白银,大明的财政收入中包括大量实物,所以不好计算价值。 棉纺厂的收入也要比预期的好太多,据祝荣说,很多人都交了定金,根本不管明年到底有没有货,所以棉花的推广刻不容缓。 朱高炽静静听两人汇报完,这才开口:“接下来你们做个准备,棉纺厂要开到西域去。” “西域?” 两人都是愣住,这事没有半点消息透露。 朱高炽起身,缓缓道:“实不相瞒,大明内部是无法种植这么多棉花,西域比较适合棉花生长,比如伊犁河流域。” 祝荣迟疑片刻道:“可是西域毕竟不是我们的地方,种植这么多棉花万一被人抢了怎么办?” “那当然是打啊,不打难道要双手奉上吗?” 祝荣忽然瞪大眼,定定看着朱高炽。 朱高炽道:“别这么看着我,我需要的东西很多,首先是水泥,从现在开始,未来几个月一斤水泥都不能能流出,全部囤着。” 祝荣点点头:“水泥本来就不够卖,长年买不到货才是常态。” 朱高炽又看向周星月:“其次是钢筋,我也需要,螺纹钢需要大量,用来修筑城墙。” 周星月说:“那我也暂停售卖,全力生产螺纹钢。” 朱高炽点点头,接着又说道:“我还需要匠人,尤其是懂得筑城的大匠,至少需要二十位,我们在西域的第一步必须走得极为稳妥。” 祝荣道:“请殿下放心,草民一定尽心尽力。” “人现在就可以慢慢往西域送,过完年后立刻叫他们启程,到时候随着他们一起去的还有军队,可以确保他们路上安全。” 说完朱高炽又道:“肥皂玻璃、棉布等都准备一批,不需要太多,各来三五车就行。” 两人齐声应是。 送走两个人,朱高炽又命人驾车前往郊外,农学研究院中。 胡广常年都在研究种子、鸡鸭等,过年也没见闲着,朱高炽直接说明来意,胡广担心道:“会不会太冒险?” 朱高炽道:“不会,我们会有军队护送,来自三大营,乃是我大明帝国最为精锐的部队。五军营已经悄然出发,前往嘉峪关。” 五军营人数合计在七八万,但朱高炽只让出去两万人,再多其实也没什么用。 这两万人将驻扎嘉峪关,防备来自亦力把里的威胁。 胡广略微放心,道:“那我推荐几个弟子吧。” 朱高炽同意,从郊外回去,朱高炽又跑去文字院,把齐泰、练子宁、陈迪三人叫来,笑吟吟道:“恭喜三位先生脱离苦海。” 练子宁冷哼,“怎么,朱棣好心放我们?” “那是不可能的,不过你们可以离开这里,我给你们找个更好的去处。” 练子宁哈哈大笑:“你是要流放我们?” “话说得太难听,什么叫流放,当初既然把你们保下来,肯定要你们发挥作用,你们不是忠臣孝子吗?现在有桩天大的事要你们做。 做好了你们就是千古流芳,做不好,你们就是千古罪人。” 练子宁哈哈大笑:“我还当是什么?我练子宁是绝不会替朱棣做任何一件小事。” 朱高炽冷笑:“原来你也就是个嘴强王者,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在你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养着你还真是浪费粮食。” 第245章 帖木儿 练子宁暴跳如雷,这个家伙平日里以忠臣孝子自居,最痛恨朱高炽说这句话,只要一说必然点爆火药。 朱高炽却又不搭理他,而是对齐泰、陈迪说道:“西域之地乃汉唐故土,陛下有心恢复故土,但此地腥膻八百年,难以教化,就算贸然打下来,也难以管理。 所以派你们去,可以在当地设立学校,推行教化。为帝国统治做准备,带上你们的家人去吧,过几年拿下西域后,你们自然能回来。” 三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竟然是这么个事。 练子宁陷入纠结,这算不算是给朱棣做事? 你说算吧?但这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文人们经常说要恢复汉唐故土,如今机会摆在面前,不做岂不是太可惜? 你说不算吧?可这事又是朱棣主导,将来朱棣的名字必然与他捆绑一起。 朱高炽替他下了决定,“无论你们想还是不想,都没什么关系,你们的学生、家人,将在过完年后与你们汇合,出发前往西域。” 除了这些人,朱高炽又跑去玄真观。 玄真观乃是皇家庙宇,主持道真乃是龙门教人。 道真道长请朱高炽往暖阁,上好茶,这才发问:“不知太子殿下今日缘何至此?” 朱高炽道:“我需要人。几个得道真人,往西域传教,西域之地如今笃信绿教,黑的儿火者汗带着三十万大军投绿,此情况必须早日扭转。” 道真道长宣声道号:“无量寿佛,太子殿下当真是胸怀广大。” 朱高炽笑道:“等你召集齐人手,我再传你们几手彩戏,保管能唬得那些西域蛮夷一愣一愣的。 年前召集,年后准备准备即可出发。” 道长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确实有不少道士因为常年炼丹,所以懂些基本的化学知识,以此作为手段传教,糊弄世人。 但也不是所有道家都走这样的歪门邪道。 而且朱高炽非常明白这些手段,却也没有动作。 更叫道真摸不着头脑。 除去道士,朱高炽又找了和尚,林林总总算下来差不多有一千多人。 再带上一千多的商贾、运输货物的人,算下来差不多有两三千人。 这点人在西域之地根本什么都做不了,但却是此时朱高炽经营西域的全部力量。 过完年,刚刚正月初五,运输商品的人就先出发。 正月十六,这些和尚道士儒生一起出发。 然而朱高炽也好,朱棣也罢,他们都不知,此时黑的儿火者汗居然死了。 其实这也是朱高炽的蝴蝶效应,原本,黑的儿火者汗应当两年前就死的,但谁知道朱高炽穿越而来,煽动翅膀,使得靖难之役发生改变。 从而间接改变黑的儿火者汗的命运。 黑的儿火者汗死前,曾经接到消息:大明使团并未被消灭,反倒击败粟特人联军,活捉粟特首领康越。 他立刻召集群臣,商讨该如何处置此事。 “大汗,此乃大事,应立刻前往帖木儿帝国搬救兵。” 黑的儿火者汗迟疑:“大相,你说说这是为何?” 大相道:“大汗难道没有听说过吗?汉人有句古话,叫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此乃宋太祖赵匡胤之语,意思是卧榻的旁边,怎么能叫别人睡觉呢? 又有成语叫假途灭虢,说的是曾经有个叫虢国的国家,答应让某个国家借道,谁知道这个国家的军队进入虢国后直接就把虢国给灭了。 大明现在实行的可不就是假途灭虢之计吗?他是想要亡了我们啊。” 黑的儿火者汗大惊失色:“还有这样的事?” 大相道:“大明租赁土地,原本意图我们不知道,但这要吞了我们的意图是昭然若揭,绝不能大意。” 再问其他大臣,他们也都觉得借给大明土地已经足够离谱,当初就不应该答应。 黑的儿火者汗知道自己打不过大明,所以只能抱大腿,正好瘸子帖木儿正想着进攻大明,干脆就跟他通风报信吧。 帖木儿刚刚征服中亚地区,目光已经瞄向大明,接到黑的儿火者汗的信使,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使者将发生的事情说一遍,帖木儿的目光像雄鹰一样令人胆寒,他咬牙道:“好啊,我没去找大明,大明倒是先送上门来。” 帖木儿用他那条断腿踢翻桌椅:“你回去告诉黑的儿火者,我先派三千人过去,等到来年春暖花开时,我再派人过去,叫他好好看着大明使团,就先拿下他们。” 帖木儿此时正处在人生最巅峰时期,志得意满。 他刚刚征服几个国家,正在向中亚地区的霸主奥斯曼帝国展示威力。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同时在准备向东方征伐。 三千名全副武装的蒙古士兵,随着黑的儿火者汗的使者一同回到别失八里城,刚刚入城就受到黑的儿火者汗的热烈欢迎。 这些士兵是极为狂躁的,刚进城就因为琐事杀死三个平民,而黑的儿火者汗并没有怪罪他们,这是让他们的指挥官约束这些人。 指挥官明目张胆索要贿赂,这也是中亚地区的惯常做法。 因为指挥官必须担负起为下属寻找财富的重担,否则他便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指挥官。 黑的儿火者汗满足了他们的要求,竭尽所能为他们供应肉食、粮食,以及十分奢侈的来自大明的茶叶。 当这些士兵要求都得到满足后,他们并没有安静下来,反倒想在寒冷的冬季跟大明的军队过过招。 黑的儿火者汗急忙劝阻。 冬天出兵很容易会把战马累死,而且后勤补给也无法跟上。 但支撑一个小队规模的战斗是不成问题的。 于是帖木儿的指挥官便提出要先去侦查。 这种侦查活动也是试探,黑的儿火者汗当然乐意至极。 三千士兵中分出一千人,前往伊犁河谷地区侦查大明的动向。 他们冒着大雪,不辞辛劳,经过十余天的跋涉终于抵达预定地点。 这里距离大明的营地只有四五十里路,这依旧是个非常遥远的距离。 第一天,草原上刮起白毛风,于是侦查活动只得作罢。 第246章 战斗准备,前出接应 等了三天,白毛风停止,指挥官先派出五十人往前方探查。 这五十人骑着马,带着向导,悄悄抵近大明营地。 大明因为人手不足,所以根本无法派出那么多人手警戒,不过现在郑和与粟特人成了好朋友,他们当然可以共享情报。 大明士卒初次到这么寒冷的地方来,起初多少有些不适应。 每天早上起来尿尿都是个大问题,在某些特别寒冷的时间里,尿尿都会被冻成冰棍。 值得庆幸的是,大明的这批将士们有厚厚的棉衣。 朱高炽为他们准备了帽子,虽然只是薄薄一层,但戴着头盔却觉得暖和异常。 每个人都有两双使用羊毛纺织而成的手套,两双袜子。 除此外他们每个人只有轻薄的钢水壶,可以装热水。 这就是他们的全部御寒装备,刮白毛风的几天,许多人都冻得几乎想逃,北平的天气虽然也冷,但却没冷成这副模样。 但蒙古人都已经习惯,他们祖祖辈辈就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求生存。他们的哨兵派出去三十多里。 而大明的士卒只派出去十余里。 蒙古人军队率先被粟特人发现,五十个人在草原上还是非常明显。 起初探子无法确定这五十人究竟是做什么的,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这五十人肯定来自蒙古,而且还不是黑的儿火者汗那种蒙古。 十余个粟特人探子小心翼翼等待着五十人靠近,以便确认他们的来历,很快双方的距离只有一百余步,此时粟特人已经发现事情不对。 对方的马开始提速。 他们手里提着枪,枪尖发出白光。五十匹马轰隆隆响起,叫人胆战心惊。 他们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这些人是敌人。 双方战作一团,粟特人根本不是对手,他们跑了一阵就被敌人追上,又继续厮杀。 观察对方使用的战术,叫他们十分吃惊。 蒙古人最出名的战术是曼古歹战术,即遍后退边射箭,用弓箭的射程叫敌人崩溃,但这些人却一次次发动着冲击。 终于有个粟特人醒悟过来:“瘸子帖木儿的军队!”他厉声尖叫。 来自中亚的蒙古人,他们已经发明了更高明的战术,即使用长枪来回刺击。当粟特人发现这个事实后,就不准备继续作战,他们并不是对手。 帖木儿的大军,早就将威名传遍整个中亚地区,西域不可能不知道。 十余个探子最终有三人成功逃脱,他们依靠拼命压榨马力,但跑出去没多久那马便已无力继续奔跑。 不过,他们为了保命,只能使用匕首刺马屁股。 但,幸运的是,他们遇到了大明的哨探。 大明哨探手里都是有望远镜的。 这种军事利器,朱高炽从来没都没大规模使用过,只配备给少数人,从金陵出发前,朱高炽为他们配备了五幅望远镜。 正是望远镜拯救了这三个倒霉蛋。 大明哨探在望远镜里看到足足有六七里的追逐战,张三惊道:“好像是粟特人。” 李四接过望远镜看完,当机立断下令:“战斗准备,前出接应!” 五个人立刻做好战斗准备,另外五个人则跨马飞奔,很快就接应到三个倒霉蛋,但他们也跟蒙古人第一次接触了。 当时五个人全部将马刀放胸口,左右两侧各一个,直愣愣冲进敌人阵营。 这才是马刀的正确使用办法。 一个冲锋后,双方互换位置。 蒙古指挥官静静看着五个人,这些人的衣服他不认得,所以他推断这是大明的哨探。 指挥官放弃了三个濒死倒霉蛋,命令骑兵集合,摆出阵型。 五个大明哨探的心也揪到嗓子眼,大明的马军装备主要依靠马刀,并不是骑枪。 骑枪这玩意只是个一次性的用品,否则就连使用者也无法承受巨大冲击力。 双方的马都在不安地踢着蹄子,一方只有五个人,一方却有五十个人。 忽然蒙古人鼓噪起来,从喉咙里发出来毫无意义的音节,直达云霄。 五人互看一眼,重新摆放好马刀,一人两把,伏低身子,抓紧缰绳,随着一声长啸,五人冲出。 开始了。 蒙古这边派出十个人,双方在战场中相遇。 叮叮—— 双方错马而过,谁也没占到便宜。 这时五人立刻掉头回去,挥舞着马刀,与十个人厮杀。 然后蒙古人恐怖发现大明人所有的刀都出乎意料的精良,双方兵器只要相撞,定然是蒙古人的刀被砍断。 之后就是大明追着蒙古人砍。 指挥官发现事情不对,立刻下令:“全体攻击!” 正在这时,马蹄声响起,又有五个骑兵冲过来,指挥官轻蔑一笑,总共也就十个人,能顶什么用? 但他大错特错了! 后来的五个在李四的指挥下,很快融入战场。 大明军队的打法毫无章法可言,就是各自为战胡乱冲杀,虽然他们的武器很锋利,但可惜的是就算再锋利的武器也无法弥补人数上的弱势。 指挥官大声吼叫,士卒们听不懂,但想来该是鼓励之类的。 厮杀一段时间,指挥官越看越不对劲儿,怎么己方的人越来越少了呢? 他猛然睁开眼,发现大明军队的秘密。 他们不是毫无章法,而是有章法,只不过这种章法明面上看不出,他们互相间隔的距离、动向,基本上都是有迹可寻的。 十个人组成复杂阵势,共同进退,同时能照顾好几个方面,连缀成整体。 指挥官大惊,急忙吹响收兵号角。 双方第一次接触就以帖木儿的失利而告终。 李四并未让人继续追,收拾战场。 发现居然一个活的蒙古人都没抓到,只好将战利品全部带回,顺带还有三个马已经废掉的倒霉蛋儿。 回去后他们禀报给郑和,郑和对这里的局势并不知晓,还得找康越参谋。 康越听完后表现很激动:“我们必须打,这是帖木儿的骑兵!” 郑和眸中精光闪烁,帖木儿?那个瘸子吗? 康越起身:“天使,我们的时间不多,赶紧撤走吧。” 郑和冷冷道:“我大明绝不后退!” 第247章 与蒙古军决战 康越急得直跳脚。 帖木儿在中亚地区大杀四方,提兵三十万,转眼间就能杀到伊犁河谷,他们这边仅仅只有四五万人,拿什么抵挡? 康越噗通给他跪下:“天使,现在不是置气时候。三十万骑兵我们怎么能挡得住? 更何况还有黑的儿火者汗,他们也有数十万人马。 请天使随我们往北撤,撤至天山以北。” 郑和道:“你是疯了吗?这么冷的天怎么撤?你的部众谁能受得了? 再者说,你怎么不想想,现在这个时候帖木儿出动三十万人,他怎么提供粮草? 就算黑的儿火者把部落都卖了也不够。” 康越道:“一切皆有可能,天使,我们真的承受不住。” 郑和怒道:“闭嘴!听我的,加强巡逻戒备就成,马上入十二月,朔风凛冽,哪有军队敢在这个时候大规模出动?除非他们不要命!” “现在听我的,来年开春定然有新武器到来,到时把你们武装起来,来多少人我们杀多少。” 康越心中不服,但又不敢违拗,不过他也认为冬天帖木儿不敢出兵。 郑和命令他们加快修筑城市,为了抵御即将到来的攻击,他命人挖土筑城,泼水成冰,三五天内修筑起一座硕大冰城,而且模样十分怪异。 寻常修城都是方形,顶多在某些地方加上棱堡,但郑和修筑的城池,根本就不是规则图形。 城墙每隔几丈远就有个凸起,远远看着这个城市就像个刺猬。 指挥官带人顺利逃回去,不过损失了十多人。 他认为大明的军队很强,但并非不可战胜,他们的单兵作战能力远远超过蒙古兵,人数是他们最大的掣肘,三千人过去,很快就能碾压。 黑的儿火者汗闻言略有沉默,问道:“他们用的什么武器?” “马刀。”指挥官说着从后面拿出把刀来。 “这就是他们的武器,如此精良,也只有大马士革钢刀能与之媲美。” 黑的儿火者汗极为痛苦,道:“他们隐藏了实力。” 指挥官耍两下刀,问:“怎么隐藏?” “他们的主要武器,是火铳与大炮,但这次他们都没用。” 指挥官骄傲道:“这也算隐藏实力? 火铳缺点极大,速度慢射程短,根本不是我们伟大蒙古人的对手,安拉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炮与火。” “大明不同,大明发明一种火铳,不需要点火,但却能连续射击。 而且采用三段式,分成三排,绵延不绝,火炮重量轻,射程远,精度高。” 指挥官脸色凝重:“真有这样的武器?” “不但我,许多人都看到了,大明向我们示威,要不然我也不会同意他们租赁土地。” 指挥官道:“告诉我他们的作战方式,详细说明。” 指挥官了解完所有细节后,傲然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原来不过如此,此法只要跑得足够快,他的那些火枪手就是活靶子。 传令,后日出发,目标,伊犁河谷!” 黑的儿火者汗忙道:“如今北风凛冽,不如明年开春再说。” “蒙古勇士不惧严寒。” “可粮草供应都是问题。” 指挥官挥刀架在黑的儿火者汗的脖子上,“我们大汗的目标,是整个大明,区区三百人就像阻挡大明脚步,实在是痴心妄想! 命令你们的人快点准备干粮,后日出发!” 十二月中,经过长途跋涉后的蒙古人抵达伊犁河谷,距离城市尚有五十公里时停下安营扎寨。 康越的人早就得到消息,赶紧送回城中,郑和看看简略地图,命令康越将族人集中进城。 康越脸色惨白,但还是执行命令。 三百名全副武装的大明士卒枕戈待旦,进入一级战斗戒备状态。 双方僵持有十余日,蒙古人不断派游骑骚扰,双方在城外三十里处展开侦察作战。 郑和人手太少无法遮断战场,但精锐的大明士卒却极为强悍,给对方造成不小杀伤。 第四日上,一队明军哨探被围,陷入绝境,十余名勇士奋力杀敌,但依旧寡不敌众,死七人,被活捉三人。 指挥官用尽各种手段折磨三人,但三人却无一开口,被残忍杀害,人头挂上旗杆,竖立在距离城市二十里的地方。 十三日,蒙古军发动第一次试探性进攻。 但明军是冰墙,导致攻击方式局限性非常大,蒙古人根本使不上力。 透过投石机、弩炮等物,给城墙造成杀伤。 不过一夜过后,城墙整个加厚几分,郑和命人连夜用水泼。凝结成的冰坚硬结实,投石机的用途不太大。 十五日,蒙古军又发动进攻,这次他们使用来自中亚的猛火油。 郑和瞳孔紧缩,猛火油也就是石油,通过简单蒸馏,能获得相对纯净的汽油、柴油、这些油遇水不灭,燃烧性能很强,正是冰墙克星。 郑和沉稳下令:“放下弓箭刀枪,上火炮火铳!” 火炮火铳的突然推出,正在攻城的蒙古人猝不及防,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身边的人突然死了,而他身上并没有任何羽箭,当他们终于发现真相,时间上已经太晚。 火炮轰隆隆,虽然只有三门,但郑和却决定集中使用,全部在西门,这里的蒙古人大约有两千余人。 指挥官终于见识到传说的火铳与火炮,但蒙古人损失惨重,只能收兵。 回到营地,指挥官暴跳如雷,清点后,今日死了足足两百余人。 相比前几日那种每天四五十的伤亡,大大提高,但他却无处发泄怒火,黑的儿火者汗早就预料到此事。 他写了封信给帖木儿,详细描述其威力,只是很可惜并没有实物,否则会更有说服力。 这激起指挥官的愤怒,他给黑的儿火者汗传令,命他们造更多投石车,如果不够,那就拆了帐篷造。 此后双方各自休息四五日,郑和察觉到很多百姓躁动不安,城里集中大量蒙古人,他们的情绪会影响到所有人。 康越连续几日催促郑和决战,因为下面人的恐惧已经压不下去。 郑和意识到,他必须要拿出更具有说服力的证据,证明大明可以保护他们,消灭这支队伍,就成了最可行选项,但也是最难选项。 第248章 正面战场 夜里,郑和没睡觉,跑军营中,把几个侍卫头领找来,安排牛羊肉,几个好菜,说是请几人吃饭。 侍卫头领连称不敢,吃喝几口就问郑和:“郑公公,您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要说?” 郑和放下酒杯,坐直身子:“确实有事。这几天城中的乱象你们也都看到,杀人放火不计其数,再停几日,估计就该乱起来。” 头领点头称是,其实主要的问题是,蒙古人跟汉人不一样,汉人住城里没问题,蒙古人问题很大,那么多牛羊该怎么办? 都住进来可不就是个大问题吗? 而且更大的问题还是饲料,蒙古人尚未掌握青储饲料前,也只能用风干的草、一点青稞、豆子当做饲料,冬天能熬得过去就熬,熬不过去就宰。 这么说饲料也得跟着进城。 城市设计的功能就不是为放牧,当然装不下这么多。 郑和道:“今日找你们来,就为此事。” “郑公公请讲。” 郑和道:“要想解决此事,问题不在我们这儿,而是蒙古人。我们孤悬海外,以此处为立足点,若不能站稳脚跟,我们可就有大问题。” “郑公公您请说,有什么需要我们弟兄们做的,尽管吩咐。” 郑和道:“我需要你们正面击溃这只蒙古军队。” 瞬间鸦雀无声。 这些侍卫知道这趟行程非常危险,但并没有意识到可能需要大家做牺牲,亦力把里不过是个区域性的割据政权,对他们有威胁却也没那么大。 但现在他们面对的是帖木儿的大军,这不是普通军队,前几次交手,他们也都清楚,这些人是真正的百战精锐,各种套路、战术使用得炉火纯青。 正面冲击,意味着要死很多人。 郑和道:“城中的骚乱已经快压不住,如果我们不能取得胜利,那么或许在城内我们就会被弄死。” 侍卫头领猛地喝干酒:“郑公公,我们听你的!” 过了三日,蒙古人突然听到营地外有人叫嚷,哨探露头一看,大喜过望,急忙去找指挥官,说大明军队在外面叫骂开战。 指挥官喜形于色:“可算出来了!崽子们,随我出战!” 营寨大门洞开,两千多铁骑如流水涌出,摆开阵势。 对面只有两百余人,个个骑马挎枪。 随后侍卫头领一声令下,一百人下马,摆成空心阵,每个人举着枪,阵中护着三门大炮。 剩余一百多人左右两侧做掩护。 指挥官见对方只这么点人,先起了轻视心思,喝令帐下骑兵直接冲垮他们。 炮声最先响起,三门火炮犹如神兽,突然降临在战场。炮子横飞。 其中一枚运气极好,直接洞穿五个人的身体,剩余两枚就没那么幸运,只各自击中两人。 惨不忍睹!血肉飞溅,叫人头皮发麻。 指挥官凛然,大声吼道:“继续前冲!” 此时枪声响起。 一百余明军骑兵手心冒汗,对面三千来人一起冲过来,声势惊人,大地颤动,他们握紧手中马刀。 坐骑不安扭动,万一火枪无法阻挡对方就得靠着他们来争取时间。 砰砰砰—— 枪极精准,一下子几十个人从马上栽倒,就好像暴风雨摧毁麦子一样简单。 指挥官心中震惊无比。 现在双方的距离差不多足足有两百余步,但这枪竟然如此精准的吗? 以前的火铳射击距离大约也就是七十步左右,而且还没有准头,打哪儿去了只能靠运气,两百步距离能打中一两个已经算非常罕见。 但一下死了几十个,叫指挥官大感不妙。 不过好在火铳的缺点还在,装填缓慢,他催动属下吹响号角,发出明确号令:继续前行,不准后退! 蒙古人都是精锐士兵,当然知道此事正是最好时机,马速提起后立刻不要命地往前冲。 但就在他们距离还有八十余步时,第二轮枪击竟然又响起,一起的还有火炮。 这次击杀所造成的阴影面积可就大得太多,这次足足有百十号人死亡。 敌人无不骇然,竟如此厉害是他们没想到。 可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别无退路,只好加紧催促战马。 这一轮过后,大明军卒再无发射的可能,个个竖起马刀,以刀应战。 蒙古人大喜,眨眼间双方已接近,可很快就有了问题。 一百余名火铳手所摆出的其实是空心阵,好似棋子,三十人组成小团,中间留空隙,这战马也不知怎么回事,净往空隙里钻。 这种阵法他们并未见过,殊不知这是马的天性,见到阵中刀枪林立,自然不会硬往上撞,反倒选择更容易走的空隙。 可这么一来冲过来的骑兵就有点麻爪,他们本来是冲着人去撞,只要撞上就一定能冲散,可临头马却拐了弯,还不受控制,枪扎出去可就没什么准头。 而且冲击路线骤然变窄,后面的人哪里能慢得下?互相撞上,死伤无数。 明军挥舞马刀肆意收割,砍杀一阵儿居然自动组队,前方战马为首,后方一百余人。 指挥官大惊,可这个时候变阵也来不及,不过到现在蒙古人虽然死伤惨重,但他们依旧占据上风,现在是近身厮杀,三百余人再厉害,也不过三百而已。 真面对军阵近身厮杀,人数就是最大的优势。 明军眼见着被蒙古人淹没,再无生还可能,指挥官已经开始思考此战得失。 轰! 突然一声巨响。 指挥官看到有个人被炸上天,空中还在挥舞手脚,足足飞上去十余丈方才停歇,不由呆了。 再仔细一看,只见到蒙古人军阵中空出老大一块。 轰——又一声巨响,这次他看清,是明军丢出来个冒着火的——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四四方方一小块,重量不大,落地就生出这般大小的威力。 明军又丢! 蒙古人顶不住了! 掉头就跑。 明军全员上马,拼命催促。 整个战场完全乱套,蒙古人的编制全都散掉,各自找最容易逃命的方向,明军四散出击,哪怕只有一个人也敢追数十人。 雪地上殷红的鲜血刺眼,地上留几个大洞,还冒着烟。 第249章 墙头草 郑和远远站在一处山头,用望远镜观察前方战场。 他身旁跟着几个侍卫以及康越,当他看到明军被淹没,心头一紧,随后爆发出的巨大轰鸣声又让他松口气。 等看到蒙古人四散逃走,他才彻底放心,并把望远镜交给康越,教给他使用方法。 康越就好像个四岁的孩童,第一次拿到心爱的玩具,远方的景物出现在眼前令他不由大声尖叫,像烫手的山芋一样差点把望远镜扔出去。 他以为这是仙法,但郑和告诉他这只是简单的光学知识运用而已。 他强行压下心中不安,小心翼翼观看,终于看清那些蒙古人在四散逃走,明军在后面使劲追。 这才模模糊糊意识到,三百人真的把三千人打散。 这个好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似的,在城中飞快传播。 当两百余人挂着伤,马上挂着蒙古人人头,拖着断掉的腿或者胳膊缓缓往城里走时,他们看到两侧的粟特人或者大食人、突厥、蒙古人居民,他们不由自主把目光放在这些英雄身上,注视着他们缓缓进城,这座由冰筑成的城。 俘虏跟牛羊一样被送进城,关进羊圈,战利品拖回来。 郑和把这些战利品全部低价出售给康越,换取粮食以及其他种种物资,康越喜得合不拢嘴,忙前忙后,帮着大明安置人员物资。 康越的话越来越不好使,但大明人说的话越来越好使。 以往人们有纠纷,就会找康越,现在却只会找康越。 这并不是他们喜新厌旧,而是草原上一切都是实力说了算,这片生存环境恶劣的土地上,只有那些足够强壮的头狼才能带领整个狼群过活。 不过,郑和也不是个安分的主儿,休息几日后,便命三百人出击,将附近所有不归顺的部落全部扫荡掉。 为蒙古人入侵而提供各种好处的部落,也同样被扫荡。 方圆三百里内,再也没有任何人烟了。 指挥官从战阵中临阵脱逃,仓皇逃回别失八里。 黑的儿火者汗打听清楚前因后果,一口黑血喷出,仰面而倒,原本想这不过是急火攻心,谁知道竟然因此愈发病重,一命呜呼! 黑的儿火者汗的幼子沙米查干继位,面对这么一大堆烂摊子实在有心无力。 他已经得到消息,明朝加强嘉峪关附近的防御,明显防备亦力把里,前线传来的消息对他们也是不利,众多部落被扫荡。 天知道明朝人到底怎么回事,大冬天不想着怎么过日子,反倒四处扫荡。 指挥官的三千人马仅仅逃回六百,剩余的人就算不是死在战场,也会死于大风雪。 沙米查干找来大相问计,当初信誓旦旦一定要打跑明朝的大相此时也害怕了,谁能想到三百余人的威力竟厉害至斯,三千人马都被打得丢盔弃甲。 若是他们惹恼大明,发兵几万,这小小的汗国谁能扛得住? 就算扛得住,现在也不是时候,旧汗刚死,新汗继位,朝中局势不稳。 大相给出的建议是,立刻修好明朝,绝不能两面开战。 如今看来帖木儿的帝国军队也不过如此,三千人都没拿下三百人,他们该投靠谁,真得好好掂量掂量。 首先沙米查干派出一队人马前去慰问大明军队,说明情况。 至于怎么说明,那就编故事呗,无论对方信不信,先在逻辑上填补漏洞。 其次,又赶紧派人去帖木儿帝国,言明当时情况,亦力把里已经极努力帮助,但您的指挥官不争气,一战而伤亡这么多人。 然后抓紧时间国内偃文修武,抓紧备战,明年开春后可不能搞个措手不及。 郑和区区三百人,能守住伊犁河谷就已不错,至于更多的事他们也不用想。 沙米查干送来的礼物他笑纳,并称不会追究亦力把里的过错,这才让沙米查干大大松口气。 冬去春来,眨眼到了三月份,祝荣带着第一批人抵达嘉峪关。 这一批合计两千余人,一千人是各类手工业者,技术官僚,另外一千人则是卫兵。 在嘉峪关休息五日后,他们的大队人马向别失八里城进发,经过别失八里城后再前往伊犁河谷,后续的商队随后就到。 商队带的东西太多,所以走的比较慢,反倒被祝荣的商队超过。 这是自汉唐以来,最大规模的汉人西进运动。 这一千人中,不乏很多商人。 这些商人就是来探路的,朱高炽告诉他们伊犁河谷附近可以大规模种植棉花,他们相信,但伊犁河谷在蒙古人的地盘中,他们不敢轻易涉险。 朱高炽向他们保证,大明会尽一切可能保证他们在伊犁河谷的安全,这才有少数人准备前往一探究竟。 如果真的可行,那么就在伊犁河谷附近大规模种植。 三月,西域之地依旧寒冷无比,大明人的纺织物发展到一定程度,已经能够抵御这样的寒冷。 大队人马的到来令沙米查干大惊失色,上次只来三百人就这么厉害,这次来三千,他们能挡得住吗? 沙米查干赶紧召集大相、万户等人聚集,紧急磋商该如何应对。 大相道:“大明来这么多人,有许多是工匠,大汗,我们理当欢迎。” 沙米查干忧心忡忡:“大明来了这么多人,我们该怎么办?” “现在我们无法反抗,只能接受。而且大明来的人越多,我们就与大明绑定的越深,这是好事。” 沙米查干道:“若大明强行吞了我们怎么办?” “不会。”大相分析道:“大明弄来这么多商贾,那么这里就有很多财产,大明要是翻脸,这些财产可都损失,我想大明不会愿意看到这种情况。 况且帖木儿野心勃勃,将来会不会吞并我们?” 沙米查干无语。 大相继续说道:“我们的政策决定,只能左右摇摆,大明的人来都来了,嘉峪关那几万精兵也不是吃干饭。 要是再来一次几个月前的事儿,大明就算再老好人,估计也受不了。” 沙米查干脑瓜子疼,不过转念一想,那个瘸子如今的目光正盯着奥斯曼帝国,估计对这边的事也是有心无力。 既然大明先来,那就招待大明吧。 第250章 大规模移民 祝荣的两千人抵达别失八里城时,已经接近三月中。 他们走得不算慢,但大漠里的气候、环境与大陆上大为不同,一路行来水土不服的病倒的已有一百余人。 好在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进城那日,全城的百姓都出来观看。 蒙古人在观察大明,大明人也在观察这里的蒙古人。 大多数大明商人压根就分不清蒙古人的区别,什么黄金家族、宰相之类的,他们压根就不知道怎么区分。 一路行至此,路上补充了很多知识。 东察合台汗国与瓦剌人打来打去叫他们已经够吃惊,西边居然还有个什么叫帖木儿的,竟然又是另外一股势力,跟他们几个都有仇。 再往西还有什么钦察汗国,更叫人摸不着头脑。 他们只看到蒙古人装束上更多姿多彩,而且他们信奉的绿教,裹着头巾、穿着袍子,他们吃牛羊肉,不吃猪肉,这也算是奇怪。 商人总体上对这次行程满意。 西域丝绸之路一直都是个传说,当年这条大路上来往驼队不绝,成就许多财富神话,作为商人当然不愿放过。 所以他们才甘愿冒险来这儿看看,假如真的可以,那么以后就往这边发展也是个办法。 毕竟海上行走还是太多风险,陆地上却只需要面对盗贼之类的确定性风险。 沙米查干亲自迎接祝荣他们,当他听说这位祝荣是皇太子的心腹,更显得亲切,命人准备宴席招待。 宴席上,祝荣将朱高炽准备的礼物送给沙米查干。 原来是准备送给黑的儿火者,结果这倒霉鬼居然死了,那么只能送给沙米查干,顺带恭贺他登基。 礼物并不是多么贵重,有一百匹棉布、五十斤毛线,织成的毛衣四件,丝绸一百匹,棉布成衣十套,玻璃制品十套,香皂十箱。 其余的就是零零碎碎的东西。 沙米查干激动得热泪盈眶,跟着帖木儿那个瘸子能有什么好处呢?这等好东西,他可从来没送过,反倒是勒索不少。 这个家伙说起来还是自己的姐夫。 看看大明,多大方,一次性就送过来这么多东西。 祝荣笑道:“大明的租金在后面,不多时就能送来,目前因为道路难行,所以只能慢慢送,其中包含大量绢帛。” 沙米查干眼睛都笑得眯起,“好好,多谢上国!” 在别失八里城中,商贾们发现,普通的大明商品在这里简直就是天价,他们觉得就算不能种地,在这儿搞搞商业也大有搞头。 这地方的生产力实在太低,织出的布粗糙无比。 别说媲美丝绸,就连普通的绢帛都比他们手工织出来的好上很多倍。 在此地停留五天,他们前往伊犁河谷,沙米查干为表诚意,特意派人护送,一路越走天气越暖,终于春天即将到来。 抵达伊犁河谷时,郑和已经准备好住宿地点。 这是开春以后新建的,但这里还未建造起砖窑厂、水泥厂,所以建的都是土坯房。 两人相见后,自然感慨万千。 祝荣从京城里带来许多报纸,送给郑和。 这次来到这儿的除去农民、商人、技术官僚等等外,还有和尚、道士等宗教人士,他们都将要在这里展开伟大的事业。 尤其是佛教人士,见到这里许多佛教遗迹,不由热泪盈眶。 那些石刻、洞窟、经文叫他们激动不已,每日里不停四处乱窜,寻找遗迹。 陈迪、练子宁、齐泰三人,原本以为来到这儿就是流放,但实际抵达后,方才知道朱高炽真的是准备在这儿大干一场,把这块丢失千年之久的土地重新纳入中华怀抱。 陈迪道:“朱高炽竟然有此等雄才伟略。” 练子宁不屑一顾:“咱们就是被发配至此,我看这儿也不错,唐时这里儒学兴盛,出过很多人才,在这儿修身养性挺好。” 齐泰道:“我倒是跟你的看法不同,这里实在太落后,正适合我儒学传播。 又无人与我们争抢,努力一二十年,再杀回中原。 嘿嘿,看看到时是咱们西域厉害,还是中原厉害。” 陈迪皱眉:“只怕这里不会那么快安稳。我听说前段时间帖木儿派了三千人来此,结果被击溃,估计开春就会被报复。” “那都是朱高炽的事儿,咱们何须管那么多。”练子宁满不在乎。 齐泰又道:“怎么能不在乎?我们也在此地生活。我觉得还是先看看再说,看朱高炽如何安排。” 那边郑和与祝荣也正商议,同行的还有个官员,这个官员很有意思,他是浙江余姚人,不过却精通数学,做官做的没意思,跑去自己开店当掌柜的。 准确说,他是个文吏,在户部清吏司,听说朱高炽招人前往西域,他毛遂自荐,透过重重关卡终于见到朱高炽。 朱高炽很是惊奇,交谈下来发现这个人很对自己的胃口,他居然赞同一夫一妻制,可以说在封建王朝属于思想极为前卫的那拨人。 朱高炽于是便任命他为伊犁郎中。 这是没办法在朝廷上宣之于口的官职,对外也不会这么宣称。 此人名叫陈庆。 祝荣、陈庆、郑和三人,此时呆简陋棚子里低声商议。 祝荣看看两人,道:“此次前来,太子爷临走时曾有过吩咐,此事极为重大,务必要办好,不过我只负责商业部分,其余的事情,让陈庆说吧。” 陈庆拱拱手,对郑和道:“郑公公,太子爷交代过,此次大规模行动的目的并非在吞并亦力把里,而是要钉个钉子。” 一路上,各种人员究竟该如何安排,陈庆早想好。 他与郑和着重谈的也是这些事。 比如那几个大儒,肯定需要先给他们开个私塾,让他们能够传播知识。 更重要的是把大明的文字与标准传出去,道士和尚的安排相对简单些。 尤其是和尚,这里有众多佛教遗迹,虽然有些荒废,但安置还是很好安置。 道士么,就让他宣扬神迹好了。 真主的神迹,大家都没看到过,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模样,但人道士不仅亲眼看到,还能治病,还能健身。 第251章 回收旧钞 总之,朱高炽的想法是尽量将这里变成宗教混杂区域。 如果有可能,尽量排除一神教,如果没有可能,那也不要变成一神教地区。 一神教对国家发展的阻碍是显而易见的。 双方会晤后,正式的工作也开始安排。 商人四处流窜,查访这里做生意的可能性。 他们深入基层,了解这里的土地构成,尤其是当他们看到大片可耕种土地上养着草,心痛得滴血。 而当他们得知这里的畜牧业还是靠着最原始的方式,也就不难理解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 从京城里来的胡广亲信,已经开始着手进行土地征收。 所有人都可以免费向他们学习牧草种植、青储饲料的方法,但这种学习不是免费的,而是要用土地置换。 如果不愿意置换,那么开设的水泥、棉纺、毛纺、肥皂厂会将他们排除在外。 征收来的土地被他们紧急安排人清理,每日一结,工资三十文一天。 西域土地上多的是一无所有的牧奴,他们依靠给地主老爷放牧过活,仅仅只是活着而已。 如今一天三十文的钱,让他们立刻抛下这种生活,向大明靠拢。 开荒后就是种植牧草,牧草的种植更加方便,管理上也简单,但却是个庞大工程。 招工的消息犹如长了腿,很快在草原上传开,许多原本靠放牧过日子的人,立刻放弃朝不保夕的生活,跟随大明赚钱。 除此外,棉花种植也需大量人手,开荒、育苗、移栽,各种活计都需要人。 但目前更大头的用工,是筑城。 郑和考察几个地方后,最终选定一处地址,要建造一座真正的城市出来,这座城市是由内而外建设。 其实按照朱高炽的想法,再筑城,可以把城墙给省略,但西域这块土地上并不安稳,还得要城墙。 城墙采用砖包土的做法,外面再用水泥夯实。 城内主要交通干道全部铺水泥,最低也需要两纵两横四条主干,整座城严格规划,需要动用的人力很可能达到二十余万。 工钱旬日结算,也算是让他们先安心。 除此外,水泥、砖窑厂全部启动,距离城市大约四十里的地方修建两个硕大的砖窑、水泥工坊。 如此大张旗鼓,自然引起各方重视。 沙米查干就没少派人过来窥探,工地上这么大规模,叫他们也摸不着头脑。 庞大城市的建设需要极长时间,大明要花这么长时间筑城,究竟意欲何为? 但他很快就没那个心思。 四月中旬,商队抵达,几百辆车浩浩荡荡,十分壮观。 沙米查干几乎都快吓傻,自唐末以来,这里从来没有那么多商人同时抵达。 商队也是两千人的规模,一半运输的是租金,另外一半运输的则是北平、金陵等地生产的各种工业产品。 别失八里城从来没这么热闹过。 亦力把里各地民众听说这里送来大批租金,还有各种商品出售,价格低廉,赶着牛羊骡马就往别失八里城凑。 铁器、精盐、棉布、肥皂、玻璃、瓷器…… 几乎应有尽有,尤其是铁器,极受欢迎。 秦汉时匈奴的冶炼技术与中原相差不大,甚至还更精湛,但长达数千年不稳定的生活中,蒙古人已经把这门手艺丢得差不多。 铁器成了可以传家的宝贝。 这让唐山煤铁联营作坊出品的钢材,受到热烈追捧。 铲子、锄头、镰刀、刀剑、铁锅等物每天都有十分可观的销售额。 到五月初时,铁器全部销售殆尽。 第二受欢迎的是食盐与茶叶。 来自中原的茶叶是牧民必备的生活品,常年吃肉谁也受不了,茶叶耐储存、易于运输,成了与盐一样的必需品。 食盐更不用说,草原上缺盐,不但人需要,就连动物也需要。 这一现象大大刺激了来自中原的商贾,他们早就知道西域赚钱,但也没敢想过是这么赚钱的。 东西只要有,肯定能卖掉,别管是用金银、货币买,还是用牛羊冲抵。 从别失八里城到伊犁河谷,相距几百里,骑上快马两三天可以来个来回。 自商队抵达别失八里城后,两地之间的快马犹如流水似的,就没断过。 那些商人意识到,就算在这儿不能种地,做生意也是大有可为。 金陵城中,商贾有些躁动。 朱高炽发布的关于西域经营的文章被印上报纸,送至全国各地,金玲商人近水楼台,自然先打探消息,但具体该如何租赁,一直都没准确消息。 甚至这种讨论都蔓延至朝堂。 朝堂向来是不会在乎这种小事,但这次不一样,只因为朱高炽的目的地是西域。 汉唐荣光几乎刻在每个文人的血脉里,既然汉唐能做到,那么后人理所应当应该做到! 虽然现在只是做点小生意,文人们却已经考虑到纳入西域后该如何管理。 朱棣在朝堂上听他们吵吵嚷嚷头疼,下了朝把朱高炽叫至奉先殿,询问他究竟打算如何租赁土地,听说有几十万顷,谁听了不心动? 那些勋贵、皇亲蠢蠢欲动,不断打探消息。 朱高炽先给朱棣奉上茶,道:“爹,租赁方式我已经想好,收钱。” 朱棣道:“我知道你要收钱。问题是怎么收。” 朱高炽笑道:“宝钞!” “宝……” 朱棣怀疑自己的儿子脑子坏了,宝钞不值钱,现在一贯也仅仅只值七百文,而且每年都在持续下降,收这么多宝钞也没办法用啊。 “解释下。” 朱高炽道:“爹,朝廷发出数千万贯宝钞,总得想个办法收回,否则宝钞会越来越不值钱。 长芦盐场的盐引您应该见过,今后再发宝钞,会使用其作为蓝本。” “那收来这么多宝钞怎么办?” 朱高炽叹息:“只能销毁。” 朱棣惊诧:“什么?” “爹,我们想发布新的宝钞,就必须想办法将旧宝钞收回,以前朝廷发放宝钞,掠夺民间物资,如今,到了该还债的时候。” 朱棣略有不安,这么多钱,朝廷需要付出多少才能填平?他躁动不安来回走动。 朱高炽道:“爹,放心,用不了多少钱,这是我能想到最简单的办法。 等收得差不多时,立刻宣布停止旧宝钞使用。” 第252章 钱庄 停用旧宝钞是朱高炽谋划已久的事。 因为无论打造银币、金币,还是新型纸钞,无一例外都需要对旧宝钞做处理,否则朝廷信誉会大打折扣。 但如何回收旧宝钞是个大大的经济问题,朱高炽可以补贴一部分,但不能太多,朝廷可以亏点钱,但不能亏太多。 两种困局交织之下,土地租赁就是个好买卖。 土地租赁并不需要花钱,只是需要朝廷支出部分旧物,送给亦力把里,承担一些新城建筑的成本,而且量大,可以大量回收使用旧钞。 朱棣不置可否,他叫朱高炽先回去整理出来个章程。 次日,朱高炽出宫,直奔铁器作坊。 他之前命令匠人们研发出新型的冲压机,以此来作为制作金银货币的工具。 匠人们已做好,早就等着他去验收,但前段时间一直都忙碌于棉纺。 今日得空,刚好去看看。 铁匠作坊的冲压机,树立在秦淮河岸,利用水流的力量推动机器运转。 机器足足有一人多高,黑大粗丑就是冲压机的整体外形特征。 这让朱高炽回忆起小时候见过的一些老工厂,那里的机器就是这般模样,如果加上冲鼻子的机油味,就更加完美。 工坊主事介绍道:“殿下,这是科学院里几位工匠共同研制出的,上方的钢印可更换,下方砧台也可以更换模具。 模具、砧台、钢印都是由最好的钢材制成,是钢厂的十四号钢。坚硬无比,不容易坏。” 朱高炽抚摸砧台,下达命令:“开起来试试,用铜板。” 哐当哐当,机器运作。 不久以前制作好的铜板被送进机器,随着卡塔一声巨响,冲压机落下,铜板被压进模具里。 等机器抬起,里面留下一百枚制作完成的铜钱。 中国古代铜钱代表的是天圆地方,不是胡乱设计的形状。 本来朱高炽想要保留这样的设计,但后来工匠们说中间的孔太麻烦,倒是不如直接使用实心,在上面画方为妙。 朱高炽只得妥协,如今总算看到实物,圆圆的铜片儿,上面还带着温热,周边是锯齿,中间是个方框,上写永乐通宝四字。 “还是不错,银板金板各给我来一套,我去呈给陛下。” 朱高炽点头,认可这个设计,虽然速度上慢点,但比浇筑的好太多。 工匠们又冲压出银币、金币。 按照价值,一枚银币相当于一钱,一枚金币相当于一两。 朱高炽将十金十银十铜装好,机器被他安排锦衣卫看管,回家取走之前试制的纸币,一同送去给朱棣。 朱高炽把三十枚货币呈上去时,朱棣眼睛亮了,他拿起来仔细查看,发现这些货币精美异常,图案清晰,而且大小一致。 其质量远超朝廷发行的铜钱。 朱棣询问:“这些货币,成本怎么样?” 朱高炽道:“成本主要是机器的磨损、人工等费用,哦,对还有运输的费用,与旧铜钱相比,与其大致相当。” 朱棣道:“那也没什么好处。” 朱高炽笑道:“是,单从成本看似乎没多少好处,不过问题出在这些金币银币的材料上。” “说说。” “这些材料都是合金,金银占比只有七成,剩余三成都是一些不起眼的金属。 所以理论上说,我们起码有三成的税可收,实际可能低些。” 朱棣忙道:“哦,那还行。还是有利可图。” 朝廷发行钱币能把自己亏了,这事可不是笑话,而是真实存在。 原因是铜属于极好的金属,回收成本就极高,百姓大多数还要日用。 而朝廷发行钱币,最终的钱币价值远低于成本也就可以理解。 朱棣又抽出纸币,与上次看到时相比,纸币更加精美,花色复杂。 而且变色油墨、防伪技术一样不缺,朱高炽道:“等旧宝钞回收完毕,儿臣准备推行新钞。” “新钞成本怎么样?” 朱高炽道:“略高,但这是必经之路。 新钞成本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树立朝廷信誉,旧宝钞将朝廷信誉毁得差不多,要想重建,还是很困难。” 朱棣道:“你需要什么?” 朱高炽就等着他发问,回道:“爹,纸币虽然印刷好,但怎么发出去是个问题。” “怎么发?发俸禄不行吗?” 朱高炽道:“是个办法,但速度太慢。我们需要使用兑换点。” 朱棣踟蹰,见朱高炽眼睛里精光闪烁,顿时一动,“你有什么想法,说出来。” 朱高炽笑道:“爹,那就是我说过的银行。 天下货币,需要人管控,绝不能就这么放任不管。我们需要的兑换点,其实就是银行。” 朱棣倒是记起朱高炽曾经给他说过,只不过当时他理解得并不深,对银行究竟有什么用他完全不懂。 现在朱高炽旧事重提,恐怕别有深意。 朱高炽继续说道:“这天下钱庄大多数是以山西、安徽人为主,朝廷无能为力。 现在倒是没出事,万一,我说是万一,有钱庄卷款跑路,该当如何?” 朱棣道:“钱庄经营,诚信乃是第一。怎么会有人卷款跑路?” 朱高炽又说道:“就算没有人卷款跑路,万一有人挤兑,钱庄倒闭又该如何?” “何谓挤兑?” 朱高炽举例说明:“比如山西钱庄中,存银一千万两,但这一千万两又不可能都在对方地下仓库,总归是有银票兑换。 假如有人在金陵存入钱币,从山西取出,这就等于山西钱庄暂时少了笔钱。 如果只少部分还好说,万一山西钱庄兑换出两三百万两,而一旦被储户知晓山西钱庄中并没有一千万两,恐慌之下所有人都来兑换。 山西根本来不及从金陵调走银钱,有人提不出钱,就会更加恐慌,短时间内就会把钱庄的所有银钱全部兑走,到时候该怎么办?” 朱棣沉默不语,这种事情虽然历史上并没有发生过,但可能性还是存在。 古代钱庄还算是好的,风险控制意识比较强,且没有利息压力,钱就算全部堆在仓库里也没什么损失。 要是换到现代,钱放仓库里就是赔本。 恨不能除少数流动资金外,全部贷出。 第253章 通兑通汇 但这种风险,朱棣并不知道该如何化解。 朱高炽解释说:“所以我们需要皇家钱庄,统管天下所有钱庄,凡是做钱庄生意的,必须备案,接受管辖,否则便以非法处理。 钱庄银钱,统一由皇家钱庄调度,任何人都不能随意调动。这样,我们就能掌控天下经济趋势。” 朱棣只用脑子想想,就知道其中的事情非常复杂,绝不是随便说说就可以,他怀疑的是朱高炽究竟能不能做到这点。 但朱高炽自己有打算,他打算以自家的产业作为抵押,设立皇家银行。 尤其是现在的盐场、毛纺、棉纺,还是皇家的独门产业。 天下没有人不认同的。 有充足的后盾,皇家银行就敢于跟任何钱庄打交道,施压他们必须接受皇家银行,否则便将他们踢出支付系统。 朱棣道:“这事,须得跟夏原吉商议一番。” 朱高炽道:“孩儿是想,把几个大钱庄的负责人全部请到京城,为他们晓以利害,说服他们加入系统。” 朱棣摆摆手:“你去先跟夏原吉商议商议再说。” 夏原吉可能是朝堂中少数几个懂得经济之道的官员,听朱高炽介绍后便立刻意识到皇家银行是多么重要,将会是朝廷稳定地方的利器。 但他对于叫做皇家银行很不满意,此事皇家可以参与,但占据大头的必须是朝廷,皇家银行改名为大明银行。 朱高炽对一个名字倒是没什么执念,而且皇家在他的思维里,是迟早要淘汰的落后势力。 就算不淘汰,也不可能让他们继续过这样日子,所以对于这点愉快答应。 夏原吉对朱高炽带来的三十枚新钱十分感兴趣,与朱棣不同,只是略微计算,他便明白其中朝廷能取利多少,心花怒放。 若是由朝廷把控此事,财政收入将大为宽裕。 两人联合向朱棣打报告,朱棣听得懵懵懂懂,倒是夏原吉利用自身优势,向朱棣深入浅出讲解了此法的好处,朱棣大笔一挥,同意此事。 于是召集天下钱庄大老板进京的事提上日程。 朱高炽一刻也不得闲,有太多事得做,安排完钱庄之事,他又马不停蹄组建朝廷的银钱局。 过去宝钞是由宝钞司负责印刷,在天下共有三处,全都由太监控制。 但如今新钱绝不能由太监控制,必须要组建各方都满意的团队。 朝廷占股60%,皇家占股30%,皇帝占股10%,这样,就算皇帝与皇家联合,也不过只占据40%股份而已。 夏原吉对这样的安排非常满意,但朱棣可就不怎么高兴,怎么自己占股这么少? 夏原吉道:“此乃陛下的额外收入,不入国库。” 朱棣这才高兴。 至于那30%的股份,由宗正寺大宗正周王统领,该部分钱财设立为基金,主要目的是帮助那些陷入困难的宗室皇亲。 不过朱高炽肯定不允许这笔钱就这么存在,以后一定要想办法将这笔钱归于皇室。 只是眼下此事暂时这么着。 周王整个人都是懵逼的,他压根就没弄明白钱庄究竟是怎么回事,稀里糊涂进宫,领了旨,把这个消息传播给所有宗室。 大家也都摸不着头脑,朱棣就算再缺钱,也不可能会去放高利贷吧? 在他们的思维观念里,似乎钱庄就是用来放高利贷的。 朱高炽懒得跟他们解释,加紧筹备银钱局的建设。 夏原吉与一众士大夫十分积极,这玩意可掌握天下财富,谁能不羡慕? 但朱高炽怎么可能让他们如愿,凡是推荐来的员工,全部要进行审查,作奸犯科者一律不收。 而且,所有员工全部签死契,除非死了,否则绝不可能离开银钱局。 与银钱局配套的油墨、造纸等企业也全部严格监管,这套制度严密而复杂,规格甚至远远超过玄武湖中间的那几栋小屋子。 那几栋小屋子是存放帝国黄册的重要地方,任何人靠近都可射杀,哪怕连内阁大学士或者尚书都不行。 一系列事情忙碌完毕,已经过去一个多月,银钱局准备在郊区自建工坊,为安全起见,引水入局,不直接使用秦淮河水。 周围百丈之内,不允许有任何人居住,房屋全部建造成碉堡样式,负责守卫之人也全都是功臣之后,并且不允许私自外出。 而且守卫三个月轮换一次。 如此麻烦跟复杂,还是因为这事本来就很重要。 朱棣从来不过问,由着朱高炽折腾。 但到三月初时,银钱局的基本框架已经搭起,至于大明银行的框架还在慢慢补充中。 基本上各大钱庄的负责人也前后脚抵达金陵城,这次朱高炽邀请的全都是行业内的各个大钱庄,起码有三处分店的钱庄。 这些聚集一起倒是新鲜得很,他们互相之间很多人都认识。 目前钱庄的模式,其实是这样的,地区性的大钱庄,下面会有各个马仔。 比如四川德隆钱庄,下面的胜利钱庄、李记钱庄、丰盛钱庄都是极小钱庄,仅仅只有一个。 但他们的银票跟德隆是通存通兑,在川蜀范围内,只要拿着他们的银票至任何一个钱庄都能换钱。 这实际上是地域垄断,外人进不来,他们也出不去。 朱高炽要做的,就是打破这种地域垄断,建立全国性的钱庄,而且这些钱庄还必须要受朝廷控制,绝不可能让他们如脱缰野马。 给他们开会的任务,是朱高炽负责,这些人被集中至承天门外一处秘密庄园,门口由锦衣卫把守,任何人不能向外通传消息。 他们见到这么大的阵势,个个都吓傻。 能做区域性钱庄生意的,没一个是善茬儿,他们一般都有后台,但他们的后台也就在当地有用,当地之外就没什么用途。 到了京城,他们也只有被拿捏的份儿。 太子爷这架势,似乎有把他们一网打尽的意思,他们瑟瑟发抖,可是这个庄园里到处都是兵丁,谁不害怕呢? 这就是资产阶级的软弱性。 朱高炽进来时,带着四十八个侍卫,这些人吓得慌忙跪地,免得触了霉头。 第254章 商税 朱高炽让他们起来,带着他们走进会堂。 这是专门建造的会议室,主席台就是朱高炽,下方的座位则是挨着挤着,大家都很平等。 按照座位坐好,朱高炽咳嗽两声,来的一百多人,很多都是第一次到京城。 这些人平日里在家乡作威作福,欺男霸女,试想,开钱庄的能有几个好人?谁手里没握着几个打手? 江浙地区一度流行的打行,其实就是这些人带起来的。 法律不健全的年代,就是这么野蛮。 催账哪有文明的催法?哪个不是上演全武行。 朱高炽忍着恶心跟他们开会。 “钱庄对朝廷来说很重要,当然重要的并不是里面的钱,而是你们所带来的影响。 朝廷要准备整顿钱庄,今天请你们来主要是通个风,整顿什么时候开始,具体时间待定。 但我想说整顿的是什么。 欺男霸女,欺行霸市,这些都不用说,凡是违法行为都在整顿之列,我重点说一点,高利贷。 你们放的高利贷我都知道,印子钱利滚利对不对? 一两银子一年可以滚到十两,今后这种事情绝不允许再出现。” 众人都不敢吭声,放印子钱是他们利润的主要来源,不准放印子钱,那他们还怎么赚钱?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这些商人虽然怯弱,但朱高炽这个太子未免太霸道,历朝历代都是这么过来的,怎么偏偏他要整顿? 朱高炽冷笑,只看一眼就知道他们心里想什么。 “借贷有利息,这是好事,朝廷并不会管你们。 但朝廷的利息是有上限的,超过两倍,朝廷一律不会支持。 假如说你放的利超过两倍,就算别人不还钱,告了你也打不赢官司。” 众人心中不以为然,收利的人,哪有靠着朝廷的道理?朝廷能不多征税就是好的了。 朱高炽阴冷一笑,道:“我知道你们以前的做法,现在告诉你们,这种做法不行,只要上告,朝廷命官必须管。 而且,一旦管,你们作为强势方,天然会被打压。 朝廷经济命脉不能控于你们之手,好好听朝廷的话,那你们就能有肉吃,不听话,朝廷百万大军不是吃素的。” 众人凄然。 朝廷这是铁了心要收拾高利贷,这可真是要了老命。 虽然欺上瞒下还可以继续放,但终究不如以前。 偷偷摸摸放出去,万一真的收不回,那该怎么办? 唉,这可恶的朝廷啊。 打完棍子,朱高炽又该给甜枣。 “你们的主营业务是高利贷,这根本就行不通。 朝廷接下来会打通所有钱庄之间的业务,四川的汇票,到京城一样可取,江南、北平、福建都能取。” 众人哗然! 通兑通汇,这等好处谁不知道?但问题是办不到。 浙江是商贾汇聚之地,取钱业务多发,为什么要接纳四川钱庄?中间的利润怎么分? 而且搞钱庄的都是地头蛇,要么就是背景大,到了别人地盘谁怕谁啊? 他们小声交头接耳,如果能通兑通汇,对他们来说肯定是好事。 可朝廷搞这么一出,需要大量金钱往来,金钱运输、汇票业务都非常麻烦,这需要一个强力的中央机构,居中协调。 问题是,这么一来,他们的资产不就是暴露在朝廷那儿了吗? 日后若想动手,连调查的过程都省略,直接抄家。 朱高炽笑道:“通兑通汇业务是一定要开展,未来不接入这个系统的钱庄,均为非法。” 众人呆若木鸡,五雷轰顶,这个消息比高利贷的消息还要让他们震惊。 朱高炽又道:“金融业务,至关重要,朝廷是一定要动手。 谁若是不服气,回去可以找人,试着跟朝廷对抗下试试,只要你们有胆,我就敢接。 之前你们赚钱,朝廷不管,但不代表以后也不能管。 你们做的事朝廷心里清楚,不跟你们计较,是因为朝廷暂时顾不上。 现在朝廷腾出手,你们的事儿也就提上日程。” 朱高炽不顾他们难看的脸色,继续解释道:“至于高利贷业务断掉后,大家怎么赚钱,朝廷是这么考虑的,首先,是朝廷的几个超级工厂,比如毛纺、棉纺、玻璃、水泥…… 这些工厂会引入外部资本,也就是你们。 接下来几年中,朝廷要修建至少八条路。辽东至北平,北平至金陵、金陵至广州、山东至西域、四川至关中,关中至金陵等等。 这些路全部铺成水泥。 毛纺会继续扩大规模,西域之地要建立一座超大型的毛纺厂,棉纺厂。唐山的钢铁作坊会继续扩大规模,争取达到十万人的用工规模。 毛纺、棉纺也要达到同等用工规模。 另外,还要修建几个港口。 同时还有最重要的,治理黄淮、海河流域。这些都需要大量基础材料、与水泥。 明年全国重点粮食生产区域,会启动大规模水利设施修建,所以你们不用担心赚不到钱,钱会多得让你们胆战心惊。” 众人恍若听天书,好家伙,一个作坊的用工规模超过十万人,他们不敢想象那是什么样的作坊,占地得多大,其中有多少利润? 而且贯通全国的路,这需要多少钱?朝廷哪来这么多钱? 朱高炽双手抱肩:“好了,有什么疑问你们就问吧。” 众人面面相觑,朱高炽给他们的信息太多,完全无法消化,这会脑子宕机了。 朱高炽笑道:“你们可以先仔细考虑,要不要跟着朝廷的步伐走,我不勉强你们。” 他刚刚离开大堂,就听到里面犹如炸弹爆炸了似的,轰的一声,两百多号人七嘴八舌聊起来。 朱高炽微笑,径直出了门,吩咐锦衣卫:“任何人都不得出入。” 夏原吉早在宫中等着,见朱高炽问结果如何。 朱高炽道:“他们正在商讨,不用担心,他们必须答应,大明银行必须抓紧步伐,今年我估计棉花的生产会达到新高度,爆发出的经济力量远超想象,银行如果处理不好,到时候会是大麻烦。” 夏原吉点点头,神色凝重:“商税呢?准备什么时候动?” 朱高炽仰头道:“此事得跟父皇商议,商税太复杂,以前的征收方式肯定不行。” 第255章 太子撰写的奇文 朱高炽现在就嫌时间太少。 要做的事太多,恨不能一个人能掰成两半用。 商税一直都没动过,主要是因为缺少契机。 但今年在西域建立棉花生产基地后,契机到了。 他就不相信,朝廷里看着这些白花花的银子流走而丝毫不动心。 商税的事儿还没眉目,小厮就跑过来禀告,说文字院的几位大人有请。 朱高炽点头,齐泰、练子宁、陈迪这些人离开文字院去了西域,目前文字院由黄子澄负责。 名义上是解缙。 朱高炽进门后,几个重要人物都等着他,黄子澄手握一份书稿,激动道:“简易字典编好了。” 朱高炽拿起书稿,翻着看看,还行,大部分都是用白话写,少部分引经据典,不过总体上是为普通人写就的字典。 “拼音标注得还行。”朱高炽点评。 “不过,我自己一个人看不完,需要召集一些人手来鉴定,你们不要着急,继续编纂完整版字典。” 朱高炽把字典献给朱棣,夜里父子两人共同翻着书稿,灯火跳动,房间里很静。 春天到了,江南草长莺飞,开始有虫子鸣叫。 朱高炽看了会儿,基本上这本字典达到当初要求,虽然还有些瑕疵,但都是可以接受的。 字典合计记录字两万余个,如果全部掌握,就基本掌握了汉语。 朱棣翻看后道:“这字典还是不错。” 朱高炽放下书稿:“爹,明日可以请大儒来鉴定。字典编纂完成后,我们还可以编纂其他工具书,比如数学、工匠等等。” 朱棣道:“这书印刷起来价格很高,你准备怎么办?” “高低不是问题,我也不指望这本书赚钱。 爹不妨想想,假如周边的国家,比如朝鲜、倭国、安南都拥有这本字典,他们开始学习汉文,这带来的影响是多么巨大。 我们甚至可以把报纸卖到这些地方,暗戳戳暗示他们,挑动他们的情绪,比如朝鲜的文武两班,让他们政权变得不安稳。” 这些活都是捡cia的牙慧,只不过这个时候恐怕没几个国家能扛得住。 当然朱高炽的本意并非如此,主要还是要推广汉字,尤其是规范汉字,这才是最强的文化输出。 该如何发行也是大问题,两三万个汉字,十分复杂,说文解字流传那么多年也只有一万余字。 这就是煌煌巨着。 两三万字的大部头丢出去,简直就是深水炸弹。 除了大明,没有任何国家有能力对自己的文化进行整理。 这就让大明取得巨大优势。 民族国家尚未形成,民族观念也没那么深,比如荷兰,商人贷款给法国打荷兰,这种奇葩事在那个年代居然还习以为常。 朱棣道:“好,这部书一定要好好刻印,先来三千本吧。” “三千?” 朱高炽摇头,开什么玩笑,三千够个屁,“印十万本吧。三千太少。” “十万?”朱棣蹭得站起,“亏你说得出口,这么多得多少钱?” 朱高炽道:“钱不是问题。 再者说,十万本啊,光是想想都激动。 这得多少纸?多少人就业?光是这些就能增加不少税收。” 经过朱高炽的熏陶,如今的朱棣也学会连贯看事情,这么一想,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光造纸一个行业就能催生出多少税收? 朱高炽其实想的是另外一件事,光是刊印这一本书,就能把造纸行业推动发展,用国家的力量,来拉动经济发展,逼迫他们采取更加合理的办法。 提高效率,降低成本。 朱棣考虑不到这么多,但也知道其中意义。 略微思索,他便同意此事。 次日大明日报刊登出一篇奇文,由太子殿下亲自撰写。 由文字院编纂的大明简易字典已成稿,诚邀天下间有金石文字、训诂学修养的大儒来京,共同鉴赏。由于人数众多,故需要考试筛选。 考试将在六月初举行。 入选后,由朝廷解决吃穿住行,但不负担路费,但字典会注明名字。 这篇文章火速成为京城最为轰动的事件。 整个儒林都将此当作一次盛事,人人摩拳擦掌,准备大展身手。 至于更加偏远的地方,他们收到文章已经是一个月后,不过距离六月仍旧有时间,上次文字院研究甲骨文,已经召集到一批金石学家。 这次朱高炽又招收,将训诂学高手全数纳入。 自三月中旬开始,陆续有人抵达,文字院为了解决他们的住宿问题,特意安排相应的房间,白日里这些人聚集一起,研究文字,尤其是以研究甲骨文为乐。 晚间则一起高谈阔论,想象着字典该是什么模样。 他们以为跟说文解字差不多。 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不过他们闲谈中倒是也有收获。 目前甲骨文合计破解出一百余字,闲谈时倒是有所启示,又破解出三五个字。 甚至有片甲骨,已经能完整解读。 解读出来的内容叫人大吃一惊,这是商朝关于牧野之战的记载。 历史书上从来没记载详细时间,但这篇文写明了当日的星象变化,中华有最为完整的观星记录,依据此往前查找,就能找到相应日期。 这一发现被朱高炽同时登于报纸,全国儒生都疯了! 这可是开天辟地的大事,绝非小事。 它意味着三皇五帝时期的事儿,也可以寻找到相应记录! 于是更多人云集京城,甲骨文也被制作成拓片,可以用极低价格购买,回去研究下看能不能破解。 这等文化盛事,简直把大明帝国都点燃。 以至于前来朝贡的沙米查干使者惊骇不已。 沙米查干收到租金已经是一个月前,收到后立刻派出使者团前往大明朝贡。 经历一个多月的艰苦跋涉,于五月初抵达金陵,入了城看到的就是士子在城里疯狂庆祝的场面。 使者心生无力,京城里的繁华固然让他大开眼界,但这么多读书人又让他惊骇莫名。 大明该怎么战胜? 他忍不住去想,替沙米查干担忧。 进城后他便入住四方馆,闭门喝酒,他是少数文化人,深知文字的力量。 知识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它能够传承下去,能够让人以极低成本获得超越自身极限的经验! 第256章 字典面世 朱棣对字典的重视,甚至远远超过钱庄。 钱庄兴盛,可能使大明兴旺昌盛,但字典却能名传千古,成为后世真正的楷模。 字典成书后要求朱高炽立刻送进宫中,他的喜悦之前无人分享,只能拿给徐皇后,与徐皇后一起翻看。 不过,朱棣却不明白这字典的使用规则是什么,夜里把朱高炽叫过去,问他字典怎么用。 朱高炽采用的规则很简单,其一是笔画规则,这种规则古已有之,只是与现代划分笔画不同。 另外一种则是拼音规则,拼音规则因为南京官话跟普通话差距有点大,所以只能按照南京官话规则重新排列。 朱棣对拼音规则很不耐烦,但笔画规则却很喜欢,试着查找几个,每个都能找到。 每个字除字形字义外,还标注有拼音,有示例,可以说这本书就是古代最正宗的字典,实用价值远远超过许慎的说文解字。 许慎说文解字原本就不是为平民准备,这个家伙是阴阳家,还是个经学家。 朱棣翻看完毕,皱眉道:“这书一本成本多少?” 朱高炽道:“大概六百文。如果有十万册印刷量的话。” “这么高?”朱棣惊叹。 徐皇后却说:“此书物有所值,若能流传,别说六百文,就算六十两银子一本都是值的。” 朱棣皱眉,“可这书太贵,贫民子弟买不起,你准备怎么办?” 朱高炽道:“这个……儿臣确实没有好办法,不过县学中每处皆有这是肯定的。除县学外,朝廷还应该跟几个私塾合作,尽可能覆盖更多人群。” 朱棣不置可否,跟私学合作,朱棣倒是不反对,可是如何合作却是个大问题,所有私学几乎都是大地主创办,指望他们合作,鬼知道会给你搞什么什么样。 但这又是个可行提议,如果不这么做,单指望那几个县学,能覆盖的人群实在太少。 朱高炽也考虑过这个问题,问题是无解。 如果建立公学,像后世的新中华似的,普及义务教育,其花费的成本,是大明帝国根本无力承受,起码现阶段无力承受。 他灵机一动,又道:“爹,我看不如这样,每个县学开辟一个专门图书馆,将一些名着经典、诸子百家全放进去。 另外名家注释、经学解义,也放进去。 字典就当作工具书,同样也放进去。可以让人自学。” 朱棣思索后道:“可这……能行么?” “试试吧,总归也增加不了多少东西,但这玩意当真应当推广普及。” 朱棣道:“嗯,你总算是做件好事。” 朱高炽嘿嘿发笑。 但字典却引起朝鲜君臣的高度重视。 当初朝鲜将济州岛交给大明后,大明便派人进驻济州岛,同时朝鲜在大明金陵设立外交官,大明在平壤设立外交官,加强双方合作。 字典出世的消息李詹很快就得到,利用朝鲜大使的特殊身份,他立刻找朱高炽搞来几本,反正这玩意主要就是给外国人看,没必要藏私。 李詹拿到字典后,很快就学会字典的使用方法,尤其是拼音,让他大喜过望,这些字都是经过简化的。 简化字并不是现代的成果,只能说有一部分是,但其实自唐宋以降,民间就一直流行使用简化字,朝廷的正式公文却还使用正体字。 李詹仔细对比,发现字典不但能快速学会汉字,而且还标注有标准读音,学会读音,岂不是连金陵官话都学会了? 其实朝鲜人学汉字的最重要困难并非是字形,而是读音。 汉字这玩意不是表音文字,而是音义同表,同样一个字,在不同地区的读音完全不同,这叫朝鲜人很懵,不过现在有了字典却格外方便。 李詹立刻给李芳远写信,告知他字典的使用方式,并且言明,字典以后会大规模出版,朝鲜必须尽快推行字典的使用,使得每个人都懂得汉文。 信写好,连同字典一起送出金陵城,为了安全起见,他安排了数十人一起护送,经过半个多月跋涉,终于抵达朝鲜。 特使不敢耽搁,立刻进宫,将字典呈上。 李芳远的汉学修养也很高,只是看着李詹的书信,对着字典就学会使用方式,顺带连拼音都学了,李芳远大喜,有了拼音,推广汉学岂不是容易得多? 为何要推广汉学? 真不是李芳远自卑,而是朝鲜受到大明的影响太深,绝大多数贸易都是跟汉人发生的,就如同现在学英文似的,为什么要学? 因为近现代大量文明成果是使用英文写就,不学你怎么学习最新成果? 汉学当时的地位远远超过后世的英文。 他立刻召集群臣,把字典发下,说道:“大明推出字典,我们也可使用。 这字典众卿都可以看看,朕欲推广汉学,以字典为基础工具书,众卿看如何?” 武班不用说,地位低,而且话语权不重,但文班大臣个个神情肃穆,只看几页,便有人当庭跪拜。 “大明天子威德,考虑到我等学习不易,竟编纂字典,臣请陛下立刻推行。” 李芳远心头大喜,汉化是他执政方针的一部分。 这个时候别说什么民族自豪感,民族国家此时不存在,自从济州岛开展贸易以来,李芳远获得的好处不知有多少,别的不说,光是国内大明精品的物价都低了好几个等级。 再搞几年,朝鲜境内大明的物品,顶多也就比大明境内稍微高些。 由此带来的税收、金银数不胜数。 李芳远大手一挥,道:“立刻推广全国。” 有人却道:“陛下,推广全国不是问题,但问题是没有老师。 大明不是援建十座图书馆吗?我们不妨先让他们派遣人来,以充当老师。” 李芳远点头:“善。具奏表,上呈天朝。” 李芳远的奏表半个多月后抵达金陵城,呈给通政司,送到朱棣案头,朱棣看完,直接批准,派遣两百名儒生前往朝鲜各地传学。 历史上称这次事件为“文字传儒”。 朱高炽得知后,立刻又安排三十余名紫荆关孤儿前往朝鲜,他们的目的,是忽悠人来留学。 第257章 大明中央银行 字典的事情虽然极为轰动,但另外一件几乎影响到大明数百年国运的事儿却无人关注。 那就是大明中央银行的成立。 一百余名钱庄掌柜根本扛不住来自朱高炽的压力,逼不得已,众人签订了《钱庄互通协议》,只要是他们旗下的钱庄,除要办理备案外,还需上缴一定比例的准备金。 另外,钱庄的账本必须做到真实可信,接受朝廷的统一管理。 他们虽然不是官方机构,但其实已经跟官方机构差不多。 朱高炽只待时机成熟,就把他们彻底纳入大明王朝的行政体系。 大明中央银行成立的极为低调,位置在紫禁城西门不远处的摄政街上,这是栋单独的二层楼,但防备却极为严格,左右两侧皆是锦衣卫暗线。 银行内部有三十名边军组成的护卫队,外部有一百二十名边军组成的护卫队,负责押送账本之类的资产。 如果有金银押送任务,可以直接调用三大营。 大明中央银行并不对外营业,而是对准各大钱庄,另外夏原吉也要筹建大明银行,作为全国性的银行,为政策兜底。 朝堂中有人反对。 这件事无论朱高炽还是朱棣,其实都早有准备。 钱庄跟朝中高官之间的联系只多不少,少数钱庄乃是盐商、国公、勋贵他们开的。 一旦将钱庄纳入管理,必然有人反对。 但他们反对的理由毫无新意,就是与民争利,出来打头阵的,自然是御史这样的小喽啰。 朱高炽从怀里摸出几张纸,道:“洪武二十一年,永利钱庄暴力催收,打死打伤合计二百人,本金合计三百两,利息却有一千两。 安徽富县农民杨大毛,因天气干旱借债二两银,约定一年为期,一年连本带息还银十两。 杨大毛一家因无钱归还,永利钱庄派出打手二十人,将杨大毛打得重病在床。 杨大毛的女儿以四两银的价格卖至扬州瓜洲渡,杨大毛家祖传十亩地被永利钱庄收走,折银八两。 杨大毛一命呜呼,其妻子被几个青皮蹂躏,投井而亡。 诸位大人,我特么就想问问,哪里有地八分钱一亩? 还是上好的水浇田!我大明朝廷与民争利,这个民又是谁?杨大毛是不是民? 我这里还有很多,触目惊心,触目惊心啊! 山东之地洪武十年时统计的鱼鳞图册显示,其共有土地七千四百余万亩,洪武二十一年统计,合计共有土地六千余万亩。 短短十余年时间,土地减少了一千万亩。 这些土地哪里去了?这些土地是凭空消失了吗?长此以往我大明的税收从何处而来? 江南地带,洪武十年时尚能收税十余万石,去年税收仅余六万余石! 其余的税收呢?整整四万石!哪儿去了?是被你们吃了吗?” 朱高炽把纸摔地上,极为愤怒。 朱棣叹息,土地哪去了?税收哪去了? 他清楚得很,但他没有明确统计,完全不知道税收流失这么严重。 光一个江南地区就少了整整四万石,山东之地少了一千余万亩地! 朱高炽又继续道:“河南前年蝗灾,据不完全统计,合计共有二十余万人欠钱庄银钱,另外有四十余万人欠地主银钱。 去年债务到期,为此家破人亡的农民不在少数。 尔俸尔禄,皆民脂民膏!你们就是这么对待你们的衣食父母的吗? 若不是普天下农民供养,你们谁能站在这奉先殿,大言不惭指责朝廷与民争利? 呵呵,你们之中肯定有人会想,是你们凭着自己的努力读书,十年冷板凳才有今日。 可你们也不想想,没有农民、自耕农、小农的税收供养,谁能站在这儿? 谁能! 朝廷不过是替农民说几句话,把残害农民的害虫约束起来,还没怎么着,你们就急得跳出来说朝廷与民争利,刘御使,你告诉我朝廷与哪个民争利?” 奉先殿里落针可闻,没人敢说话。 朱高炽这番话虽然不至于触及他们的灵魂,但却让他们根本无从反驳。 钱庄什么模样,他们比朱棣更清楚。 土地与税收都去了哪儿,他们也比朱棣明白,但不能说。 这是他们的阶级局限性,他们就是地主的代言人,甚至朱高炽、朱棣本身也是代言人。 像朱高炽这样背叛自己的阶级,不能说没有,但凤毛麟角。 朱高炽又温声道:“将所有钱庄约束起来,也是为了防止有人浑水摸鱼,起码要保证,无论任何人经营钱庄,都必须要有资质。 命所有钱庄准备金银,存放于中央银行,也是为所有人着想,避免有人糊弄世人,规范经营。” 说着他又走到中间,道:“父皇,钱庄之规范,互通能够让金银的流通加快,从而促进经济发展,儿臣以为,时代改变,千万不能抱着以往想法。” 众人不说话,他们能想到,钱庄互通后,使用银票可就太方便,一张银票全国通用,从南至北做生意,完全不需要带着沉重的金银。 至于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问题,他们是想不到。 朱棣又问众人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众人都不理解朱高炽举动的深层含义,从哪里反驳呢? 见无人说话,朱棣道:“既然大家都没话说,这件事就这么决定,退朝。” 大明中央银行要管的事情很多,首先是统一各种单据规格。 目前各个钱庄开具的存款单、银票,各有各的,完全不统一,导致鉴别真假非常费劲,根本就不具备通兑通汇的条件,朱高炽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统一单据。 朱高炽、夏原吉、朱棣三人齐聚印刷厂,这个印刷厂隶属司礼监,是内廷,但文官参与,所以这个机构是三方监管。 朱高炽站在一堆单据前,随手拿起一张,“这就是新制造出的标准单据。” 朱棣也拿起,这是存款单据,抬头是空白的,中间是某某于几几年几几日存款多少多少白银\/黄金,约定利息多少,存款人签章,收款人签章。 朱棣随口说道:“这纸好厚啊。” 第258章 宝钞涨价 朱高炽笑道:“可不仅仅是厚,您对着阳光看看。” 朱棣惊讶地发现,这纸里也有水印,这么厚的纸居然也能做出防伪水印,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朱高炽指着大明中央银行几个字上的花纹:“这里也是防伪标志。” 这个花纹看起来非常繁复,七彩的,朱棣问:“这是怎么防伪?” “对着阳光,会变色。” 果然如此,朱棣点点头,单是这样的防伪,恐怕就没几个人能仿造,这玩意技术含量太高。 整张纸朱高炽采用的也是彩色套印技术,采用了隶、楷、草等几种不同书体。 另外还有防伪彩条,这玩意更加不知道用什么制成,据朱高炽说:“这是铝镁合金,里面加了其他少量金属,对着阳光也能变色。” 朱高炽道:“目前的防伪手段只有这么三种,哦,对了印刷与造纸技术也属于防伪手段一种。这种纸是用棉花制作成的。” 朱棣惊讶:“棉……” 夏原吉等了会儿,道:“这需要强制他们使用。” “是的,每张纸上都有编号,而且一式三联,有任何错漏缺失必须尽快报告,否则可依据顶格处罚,最高处罚十万两白银。” 夏原吉道:“会不会太多?” “乱世用重典,错漏缺失问题很严重,绝不能姑息。” 夏原吉道:“说得也有道理,仅仅只是不让缺失而已。” “大明中央银行需要试运行,这个需要夏尚书负责。 试点选北平府与金陵城,这两地流通量最大,尚书大人可以多观察观察,看看究竟有什么问题。” 夏原吉道:“这个可以。” 银票制作的就更加精美,有定值票,也有散票。 银票的发放,按照各家银行储存的本金按照3:10的比例发放。 也就是说,存储三千两白银,可以发放一万两白银的银票。 这个准备金率已经相当高,但没办法,如今不是信用货币,只能这么弄,等到信用货币时,可以降低些。 使用前需要进行培训,夏原吉把各家银行负责人送来学习使用单据的人召集到一起,严肃道:“这些单据,都是钱庄重要的立命之本,朝廷办事,只会依照单据,没有单据或者故意损坏、伪造单据。 朝廷决不承认!” 同时银行的记账方式也要统一。 光这些培训工作,搞来搞去就得一个多月,不过都由夏原吉负责,朱高炽并不管。 一个月后,北平府、金陵城的钱庄通兑通汇开始试运行。 首批选中四家银行,北平府两家,金陵城两家,试行全新单据、全新银票。 客商们并不知道这点,但看着全新的银票,客商们觉得,别的不说,光是这张银票就能让人相信。 太精美了,简直就跟艺术品似的,绝非小作坊能制造出来的。 处理银行相关事务的同时,朱高炽还在处理西域的相关事务。 郑和在亦力把里租赁大片土地,眼瞅着春耕马上开始,绝不能再耽误,再加上这段时间郑和来信介绍说,当地的新城已建好,现在就缺乏大量的人耕种土地。 朱高炽把租赁土地的消息放出。 准许所有人以任何名义在亦力把里租赁土地,且租赁年限可以短期也可以长期,租赁后可以与大明棉纺中心签订合约,将收获出售给棉纺中心。 也可以自行留用。 不过,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必须使用宝钞。 一石激起千层浪,宝钞这玩意越来越不值钱,越来越毛,大家都不乐意收,怎地朝廷非但不拒收,反倒是只收宝钞? 心思最为活泛的,当然是拥有大量宝钞的人。 这些人是谁呢? 少部分商贾,大部分勋贵,以及少数文官。 勋贵手里的最多,当初朱元璋赏赐群臣,用了大量宝钞,这些勋贵们又不缺钱,到后来宝钞越来越不值钱,他们想花也不好花出去。 有部分人强买强卖,给商贾、农民手里塞了些,可那玩意毕竟杯水车薪。 朱元璋动辄几万贯宝钞赏赐,花这么点钱,根本没用。 魏国公、曹国公、定国公几人聚齐,商议这事靠不靠谱。 魏国公道:“去西域,毕竟有点远啊,这么远,光是前期投入就得不少银子。 那土地租金倒是不贵,不过万亩起租实在太多,这得多少人才能照顾得来?” 李景隆想的比较深,“你们说,太子殿下这么个命令出来,会不会跟宝钞有关?” 定国公摇摇头:“怎么会跟宝钞有关呢?” “你多久没收到过宝钞了?” 多久?好久好久了,好像自从永乐大帝登基以来,就没有搞过宝钞,每次赏赐也是以实物为主,什么肥皂、玻璃之类的。 定国公有些恍惚,“那宝钞收上去做什么?” 李景隆不知道。 魏国公忽然道:“你们说宝钞会不会涨价?” “涨价?你在说什么?”定国公有些诧异。 宝钞掉价不是一天两天,而是自从诞生后就持续掉价,朱高炽突然来这么一出,他们也摸不着头脑,不清楚原因。 魏国公解释道:“你看啊,现在宝钞数量是固定的,朱高炽突然放出这么个消息,大量宝钞流回朝廷,市面上的宝钞不就少了么? 那些商贾要租赁土地,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购买宝钞……” “你把宝钞看作土地,大量的人购买土地,肯定会推高土地价格,导致土地价格上升。 按照如今七百文兑一贯宝钞算,你们说,到时候涨到一千文兑一贯,那一贯我们就可以赚三百文。 就算涨不到这个价格,涨到八百文兑一贯,我们也是赚的,这不比苦哈哈种地强么?” 定国公眼睛一亮:“这个法子好,可咱们手里也就几万贯宝钞,哪弄那么多呢?” “收,全国各地收,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派快马出去,分散去收。” 定国公大喜:“好好好,好事。那西域土地还租赁吗?” “为什么要租赁?咱们又不傻。”魏国公说。 定国公道:“说得对,咱们现在去收宝钞。等着商人来买。嘿嘿,就这么定了!” 第259章 宝钞大跌 这三个人虽然聪明,但也不代表其他人就是笨蛋。 能看得出来宝钞涨价的,大有人在,随着报纸发行到全国各地,很快就有人察觉其中商机,大肆收购宝钞。 除他们外,朝廷中的大臣、商人、各级勋贵,不约而同前往全国各地收购宝钞,一时间,宝钞的价格蹭蹭蹭往上涨。 这事朱棣也知道,他把朱高炽叫过来,喜滋滋道:“宝钞价格又回来了。” 朱高炽笑道:“恭喜父皇,如此可以稳定宝钞部分时间。” “你那儿收回多少宝钞了?” 朱高炽道:“不足五百万。” 朱棣不满意这个进度:“怎么才这么点?” 朱高炽自信道:“总得需要点时间,而且马上西域的春耕就要开始,想必会慢慢加快。” 但两个人都没想到的是,加快此事速度的,乃是前往西域的商人归来。 这批商人都是大商人,他们从西域看到的种种景象,让他们坚信西域其实大有可为。 那里劳动力缺乏、商品匮乏,唯独不缺土地。 每片土地都是几千亩几千亩连一起,实在太适合耕种。 以前不去西域,是因为太没安全感。 现在朝廷大军进驻西域,为他们开路,安全得到保证,剩余的就各凭本事,为什么不去? 于是回来后,他们大肆吹嘘。 如果只是吹嘘西域好处,大家可能还只是将信将疑,但他们挥舞着大把钞票购买宝钞,租赁土地,就叫人深信不疑。 同时,也有部分人大肆招收人手,前往西域经商。 总之阵仗弄得非常大,他们这些人本身也非常具有影响力,他们的动作甚至可以影响区域经济活动。 人力暴涨,只要手脚齐全,愿意出门,哪怕你是寒门子弟、是农民,也没人在乎,他们大多数以招收学徒名义,将这些人招进去。 一时间,整个大明都变活跃。 宝钞在金陵城里的价格一度飙升到1010文一贯的程度,居然还出现倒挂,实在叫人惊叹。 朱高炽时刻关注着宝钞的价格问题,宝钞从七百文涨到1010文,他就忍不住喝酒庆祝。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宝钞在金陵城里出现短缺。 但过半个月时间,宝钞价格又回落到950文,而朱高炽的土地租赁计划已经差不多可以收尾,还留下十余万亩无人租赁,朱高炽大手一挥,批给自己人搞实验去吧。 实在不行,搞个军队前去屯垦。 而此时,朱高炽突然宣布:将废除旧钞。 众人同时傻眼。 废钞令一下,宝钞价格瞬间跌落至650文一贯。 而且看趋势还将有跌落的风险。 众勋贵急得嘴里直冒泡。 他们手里有大量宝钞,收购平均价格在八百到八百五十文。 无论怎么搞现在也是亏钱啊,而且是大大亏钱。 朱高炽同时宣布,西域土地租赁基本完成。 虽然没有明说不收宝钞,可是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两个禁令一出,市场哗然,宝钞直线下降,跌落至400文一贯,大量宝钞集中至金陵城,导致价格进一步跌落,所有商贾全面禁收宝钞。 勋贵手里握着大量宝钞,却无处可花,简直要吐血。 可是即便吐血也要想办法花出去,搞不定商人,搞不定朝廷,那就强买强卖,给佃户,让佃户去想办法。 一时间金陵城里乌烟瘴气,很多人都被宝钞搞得欲仙欲死,还有些商贾、文臣就拿到那些偏远地区,能蒙一个是一个。 朱棣很生气,这段时间应天府尹天天打报告,这个国公欺负人,那个侯爷欺负人,气得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他把朱高炽叫过去,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你这是搞什么?瞧瞧金陵城被你搞成什么模样?” 朱高炽笑道:“爹,不用担心,宝钞的价格我还会让他回来的。” “怎么回?” “我会专门批出一批工业品,可以使用宝钞购买,另外,还有发放海贸证。” “海贸证?”朱棣大怒,这混小子又搞什么幺蛾子? 朱高炽不慌不忙:“爹,你应该知道,禁海之策不可行,就算朝廷明面禁海,但实际上不是还有很多人外出海贸吗?” “这不可能!朝臣们不会同意此事。” 朱高炽笑道:“崇明岛是我大明的土地吧?济州岛也是我大明的土地吧? 既然都是大明的,为什么不能花宝钞? 我会把规划后的济州岛、崇明岛拿出来卖。 依旧只收宝钞。” 朱棣大怒:“你来来回回这是折腾什么?” 朱高炽云淡风轻:“爹,不用担心,我这么做,还是要告诫大家,千万不要去炒币,炒币没有好下场。 这次赔钱的大部分都是勋贵、文臣、以及大商贾,伤不到小民。 而且因为小民没有机会花出去宝钞,他们只能留手里。 等到拍卖土地的时候,他们照样可以赚钱。” 朱棣道:“你这是为了从勋贵身上吸血?” 朱高炽笑道:“对,财富重新分配,虽然这个方案没那么血腥,效果也没那么好。 但就是要警告一下他们,朝廷的政策,决不会因为他们而改变,如果不配合朝廷政策,叫他们赔掉底裤!” 勋贵现在急得直想撞墙,指望佃户、买菜那几个钱,手里个个几十万贯宝钞,得用到什么时候? 而且现在宝钞的价格又低了,甚至到了五百文的地步。 朱高炽生怕宝钞跌得不够狠,又发布消息,说朝廷以后都不会发行宝钞,旧宝钞也会废除。 好家伙,这简直就是火上浇油,宝钞价格应声大跌,跌破四百文。 勋贵们都想撞墙,有不少人上书朝廷,希望朝廷能出台行政命令,强行令宝钞的价值固定在某点上,否则大家真有点扛不住。 但朱棣态度前所未有强硬,“宝钞价格问题,是民间自发形成,朝廷也无能为力,今后的税收也不会收宝钞。” 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以前朝廷收税并没有明说不收宝钞,但现实中确实不收,现在朝廷居然开始摆烂,明确说明不再接收宝钞。 勋贵、文臣大乱,洪武至今发出去的宝钞大约有四五千万贯,这么多宝钞没人收,那可真是要了老命。 有门道的开始找门道,没门道的就以势压人,着急处理宝钞。 第260章 以势压人 曹国公府。 大明战神李景隆端坐正堂,把管家李福叫进来,问道:“今年家里收入如何?” 李福道:“今年收入五万两白银,粮食四万石,其余各杂项合计有两万两白银。” “支出呢?” 李福道:“如今才六月,各项开支目前有两万两白银,公爷招待友人,用了五千余两,其余各杂项目前还没统计出。” 李景隆叹息道:“我堂堂大明国公,每年收入才这么点,而且还有这么多的支出,入不敷出啊,李家要衰落了。” 李福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 李景隆道:“怎么不可能,你是管家,对于咱们家里的状况最是清楚不过,照这么下去,咱们家可不就是坐吃山空吗?” 李福心想你是不是对坐吃山空的意思有误解,按照目前态势,恐怕永远也到不了那天。 李景隆道:“家里还有几十万贯的宝钞,你想办法尽快出手。” 李福连忙阻止:“公爷,太多,不好用。” “废话,我还能不知道好用不好用?这事我交给你去办,反正你得帮我办利索,至于你怎么用,那我不管,反正我要的是看到东西。” 李福闷闷不乐出门,心里琢磨着该怎么把这几十万贯宝钞用出去。 他当然知道这些宝钞都是怎么来的,还是他当初派人去全国各地搜集,八百里加急这种朝廷公器都敢私用,才弄来这么多。 谁知道这才没过多久,宝钞竟然价格跌到这个份上,亏空有多大他心里清楚得很。 思来想去,管家也没什么好办法,毕竟这是几十万贯,不是几贯,他将下人全都召集起来,聚在后花园,各房的丫鬟小厮、奴仆马夫全都来了。 李福走到前面,道:“咱们国公府体贴大家伙,所以决定预支大家伙半年工钱。” 众人一听极为高兴,窃窃私语。 李福一笑,又道:“来人,给大家发工钱。” 其实他可以预支一年,但一年的话太狠,害怕这些人反抗,所以不能剥削太过。 当仆人捧着一摞摞的宝钞出来,所有人都傻眼,他们想过预支工钱是不是什么陷阱,可从来没想过居然是这种陷阱,宝钞! 众人欲哭无泪,关键的问题是,宝钞计算并不是按照市场价值,而是按照钞面价值。 有人不服:“管家,这钱不能花啊,人家都不认,买棵葱都不要,这我们要了有何用?” 李福斥责道:“这是朝廷发放的宝钞,谁敢不要?工钱就是这么多,每个人还特意多算了些,从下个月开始,半年内都没有工钱。” “管家,你这不是坑我们吗?” “我是为你着想,怎么能坑你们?国公府里向来大方,这次也不例外,全都拿了钱赶紧滚去做事!” “管家我上有老下有小,你哪怕给点铜板也行,哪怕是一半都成!” “来人,把他拖出去给我打上二十鞭,国公府的规矩都忘了!”李福巡视全场,那个闹事的仆役被拖到一旁,扒下衣服开始鞭打,打得他哭爹喊娘。 众人听得无不恻然。 李福道:“还有谁不服?尽管说出来!”见无人应答,李福才满意道:“全都给我滚!” 众仆役不敢声张,默默离开做活,但心里都不服气,几个人聚一起商议,就连做事的时候都想着该怎么才能把这钱花出去。 大小姐房的丫鬟春桃愁眉苦脸,做错了好几次事,被打一顿。 她心里苦啊,卖身到国公府,也是托了门子走了路子,刚刚进来还没多久,手里拿着几贯宝钞,这可怎么办?下了值她赶紧出去。 心里琢磨着要买些什么,思来想去还是买首饰比较好,这玩意比较保值。 去了首饰店,店家十分热情,春桃说打个银簪子,问得多少钱。 店家笑呵呵道:“这位小姐,这得看您需要多大的银簪,不过一般都是几两到几十两不等。” 春桃扭捏道:“那你帮我打个四两的吧。” “好咧。” 这银匠叮叮咣咣帮着她做了个,刻了花,很漂亮。 可当她掏出钱时,银匠的脸色立刻就变了,“我们这儿不收宝钞。” 春桃急了,“这也是钱啊。” “是钱,可您这也不够啊,要收宝钞,可以,按照思白文算,您得给我十贯。” “我只有四贯。” 银匠摇头:“那不行,没有十贯,我只能不卖。” 春桃道:“我是魏国公府丫鬟。” “您就算是宫里的宫女也跟咱们没关系。” 春桃咬牙,看左右无人,道:“你要是不卖我,我就告你非礼。” 银匠怒道:“我看你小小年纪,怎么学会讹人呢?徒弟们都出来!”他冲着后面喊了句,四五个男孩跑出来,吓得春桃落荒而逃。 春桃有点傻,一个人拿着钱就想花出去,那是根本不可能。 像府里的几个下人就比较聪明,比如收租子的几位,仗着自己身份,几人组团去乡下。 名义是替国公爷收些农副产品。 什么丝绸绢帛、鸡鸭鱼肉,都行,而且给钱。 众佃户哪知道他们的心思,见到银子自然开心,兴高采烈回去各准备鸡鸭鱼肉,农副产品,拎至他们规定的地点,一一清点后,一个仆役道:“合计二十贯六百文。” 佃户们咧嘴笑道:“好好好。” 仆役狞笑道:“好,那就给你们二十贯六百文,可不能说我们欺负你们!” 但当他拿出宝钞时,众人齐齐傻眼。 一个佃农呆住道:“老爷,这钱不值二十贯!在农村,一贯宝钞也就相当于五百文,您得给四十一贯才成!” 仆役笑道:“怎么?这不是钱吗?朝廷说它值一千文,那就是一千文!你们竟然敢不认?莫不是要反抗朝廷?” “老爷,我们怎么敢,如今城里一贯钞不过值四百余文,我们也没办法!” 仆役脸色一拉,“爱要不要!就这么多!”把宝钞丢下就走。 又一个佃农道:“我们不卖了!这鸡鸭我要留着自己吃!”边说边上前去抢,几个仆役大怒,按着那人暴打,打完人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地宝钞。 第261章 红星供销社开业 李福的手段也没好到哪儿。 这些人的工钱,只是一小部分,大部分还得另外想办法,他叫来二管家,给他五万贯,“你去买地去,钱给足,一亩水田按照十五贯算,旱田按十两。” 二管家当然也知道这是得罪人的事。 封建社会再怎么目无王法,也得遵守基本规则,李福的意思是要拿魏国公府的名头,去欺负穷人,小地主,他也没办法阻止。 于是带上一百多号卫队,轰轰烈烈跑到金陵城周边,问着地就收,价格倒是挺足,但问题是给的钱当不了钱花啊。 闹得鸡飞狗跳,甚至有小股自耕农组织了义军,然而并没什么用,国公府里的卫队直接就把起义军给灭了,事儿都没传到朝廷那儿去。 不过出了这事儿后,二管家也有点害怕,不敢再这么明目张胆。 李福又叫来三管家,命他去大肆采购,无论什么茶叶、丝绸、瓷器、玉器都行。 三管家也带着人出门,见东西就买,送到国公府给钱。 好家伙,送货的车排成一列,在国公府门前排了差不多几百米。 东西先清点入库,然后再给钱,给钱时统一给,就是宝钞,不要?那好,不要就打,打完还得收。 李景隆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其他那些国公勋贵怎么会不知道?于是也跟着这么搞。 商家一看你们都这么搞,这生意还做个屁,干脆关门跑路。 于是金陵城里剧烈的速度关门歇业。 跟休克疗法差不多。 但这个时候还没有这个名字,但工商业瞬间罢工导致金陵城的物价飞上天。 这些勋贵文臣们这才真的有点急,不敢在金陵城瞎搞胡搞,开始往周边扩散。 甚至有些人把任务分派给地方官,官员能有什么办法?那就修路呗,修水利呗,用这玩意支付工钱。 朱棣早朝上听闻此事,把锦衣卫叫来,仔细聆听情报后,勃然大怒,这些勋贵们手里有这么多宝钞,直弄得很多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再不敲打他们,恐怕还闹出更大的事。 于是朱棣把曹国公叫来,问道:“朕听说你最近买了不少地?” 李景隆冷汗瞬间流下,连忙回道:“启禀陛下,臣确实有些闲钱,置换了些田产。” 朱棣冷声:“听说,你到王庄儿也买地了?” 李景隆腿肚子直抽筋,赶紧趴地不起,“臣有罪,臣这就把田地退回!” 朱棣呵呵冷笑:“退回?你要他们退什么?退银子吗?” 李景隆头晕目眩,连忙道:“臣不敢,臣要宝钞!” 朱棣道:“下去吧。” 李景隆背后都是冷汗,赶紧回去把管家劈头盖脸骂一通,李福也很委屈,几十万贯宝钞,不买地还能怎么搞?要花出去,那可旷日持久。 李景隆满屋子乱走,呵斥李福道:“说说!现在怎么办?” 李福也没好主意,道:“要不,让那些人写个声明,就说土地退了?” 李景隆破口大骂:“陛下连王庄儿你们搞出来的破事都知道了,肯定有锦衣卫盯着,凭你这点狗屁聪明能瞒得住锦衣卫?” 李福无奈,道:“王庄那几个人,什么所谓义军,还是嫌钱太少,要不补些钱财吧,或者财物什么的,他们也就不闹了。” 李景隆怒道:“老子就是不想出钱,才落到这步田地,这破主意还用你给我出?” 商量来商量去,似乎也没什么好的办法,最终只能退钱。 李景隆很肉痛,因此这事一直拖着,希望哪天朱棣事儿已忘,他也不用退钱。 李景隆如此,其余人也都是如此,宝钞都花出去,再让他们收回,那可真是太难。 不过,十天半个月后,他们将无比后悔。 十天半个月后,京城里忽然开了个铺子,这铺子声势很大,开业那日,请了四队舞狮,分别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出发,往铺子汇聚。 敲锣打鼓的后面跟着一队人,全部都是妙龄少女,身穿露腿裙子,上半身裹得十分贴身,举着牌子,上面写着:“红星供销社开业大吉”。 前面是两只狮子,狮子前是一个罗汉,浩浩荡荡往摄政王街走。 这队伍走就不说,还边走边撒糖,吸引大批人跟着跑,像吸尘器似的,把人都吸过来。 众人奇怪,红星供销社,这是什么东西? 供销,这个词大家能理解,可为什么是红星呢? 人群嘻嘻哈哈,有人看美女,有人想吃糖,有人单纯看热闹,男女老少全都跟着跑。 很快队伍抵达摄政王街,只见到一个两层楼高的建筑,十分阔大,白墙、黑瓦,大面玻璃窗,地面使用水泥糊平,并且就连门外都弄出来一大块平地。 门脸上写着五个硕大的字:“红星供销社”。 等了片刻,四队狮子汇聚,互相配合表演,惹得众人齐呼精彩。 表演只进行一刻钟,噼里啪啦鞭炮响起,真不知那主人家买了多少响的鞭炮,竟然响了五六分钟之久。 这时,一个年轻女子出现,向大家宣布,红星供销社正式开业。 大门打开,人们涌入其中,瞬间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家伙,这里面可是真够大,不但大,而且里面东西很多,左边是肥皂、香水,中间是搪瓷,右侧是水壶、瓷器。 上得二楼,这里全都是布料,除棉布外,还有丝绸、蜀锦、苏锦以及皇家专用的云锦! 但能认出来是云锦的,至少也是个大商贾,他怀疑自己眼花,云锦这玩意除了皇家谁敢用?这店铺好大的能耐,居然能把云锦挂出来卖。 这人悄悄靠近柜员,也是个美丽年轻女子,“姑娘,受累问句,你这可是云锦?” 那姑娘笑道:“不错,正是云锦,皇家专用。” 这人吃惊道:“还真是云锦?这敢挂出来卖?” “没事,这是太子殿下的产业,太子殿下说当与民同乐,云锦皇家用得,普通人自然也能用得。” 那人恍然,忙问:“这个多少钱一匹?” 姑娘道:“二十六贯一匹。” 那人琢磨半天,这才道:“倒是也不贵,给我拿两匹。” 姑娘笑道:“不好意思,这里只收宝钞!” 第262章 只收宝钞 只收宝钞? 这确实像太子爷的手笔,前段时间租赁土地,这会儿又卖东西,只见商贾微微一笑,“幸好,我还真有点宝钞。” 他数出来五十二贯,那姑娘检查无误,果然给他拿了两匹云锦。 这商人像捡了宝似的,抱起来就跑。 很快店铺里的人都知道,这里只收宝钞。 这个消息像长了腿似的,不到半天时间就传遍全城。 那些还没来得及出手的人,现在简直乐开了花,急忙收拾家里的所有宝钞,抱起来跑供销社去。 那些已经出手的人,此时捶胸顿足,后悔不迭,忙向周围求购,看能不能买来点。 红星供销社里有几样商品,别处是真的不好买到,比如那棉布,暖水瓶、搪瓷缸、搪瓷盆,以及香水。 棉布吧,外面还是有,只不过贵些罢了。 但云锦、暖水瓶、搪瓷缸、搪瓷盆、香水这些外面根本就没有,别说买,连见都没见过。 李福得了这个消息,匆忙跑回家,进门就嚷嚷道:“公爷,公爷,咱们发财了!发财了!” 李景隆忙问怎么回事,李福把红星供销社的事儿简单一说,李景隆拍着大腿道:“哎呀,咱家的宝钞看看还有多少,赶紧去买,不拘什么都买。 那些田该退都退了。” 可惜的是,这种好事已经没有了。 红星供销社里三层外三层全都是人,大家都被宝钞搞怕了,所以能花出去,还是按照原价,那自然是高兴得很。 春桃听到消息,赶紧跟几个姐妹跑进供销社。 选来选去,选了两匹棉布,两瓶香水。 春桃高兴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光是两匹棉布,寄回家就能值不少钱,香水留着自己用好了。 消息在这些人群传播是最快的,等李景隆收拾好宝钞,赶到供销社时,里面跟特么罐头似的,塞得满满当当,别说他一个公爷,就是皇帝来了也进不去。 很多人都害怕供销社只开两天就不开,所以得到消息就尽快往这边赶。 到傍晚,供销社关门歇业,大部分人都不愿走,堵门口睡那儿,睡上一夜也在所不惜。 谁知第二日供销社照常开门,香水卖断货了,云锦也断货了,其余的倒是供应充足得很。 香水是因为没办法搞出工业香精,只能使用天然香精,所以产量低。 云锦纯粹是因为手续繁杂,不可能大批量生产。 但棉布、暖水壶、搪瓷类产品、瓷器类、毛纺类敞开供应,要多少有多少。 连续五天后,供销社的热度方才有少许下降,但依旧人山人海。 那些手里有大规模宝钞的人,都被朱高炽请过去,以协商的方式,大量供给商品收回,不用在里面挤,单是这一项,就收回近三百万贯,实在惊人。 但朱高炽也有些顶不住,赶紧放出第二个消息。 两个自由贸易区开放购买商品房!只收宝钞! 市面上的宝钞交易瞬间停止。 因为没人知道商品房究竟是什么意思,都等着朱高炽说明。 为出售商品房,朱高炽也是豁出去,把设计平面图、效果图以及整个济州岛、崇明岛全图模型做出来,两个巨大无比的模型被安放在售楼部门外。 有专门的人盯着,供大家观看。 朱高炽采取的是期房模式,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毕竟济州岛也好,崇明岛也好,其实距离金陵城都有些远,他不得不提前打开房地产这个魔盒。 朱棣对此表示疑惑:“房子都没有,你怎么就开始卖了?这不是骗人的吗?” 朱高炽道:“房子没有不代表我就是骗人啊。 而且这种模式有利有弊,好处就在于,商人可以快速建房。 比如我只要有地,哪怕手里没钱也没事,先卖房,预售完成后再盖。 坏处就是,很容易推高房产价格。” 朱棣道:“骗子怎么办?” 朱高炽摇摇头:“没办法啊,只能加强监管,抓着一个杀一个。” 朱高炽这新颖的售楼方式,十分给力,售楼处每天都有大批量的人前来询问,成交。 但也有部分人对房屋需求不大,而且还是孤悬海外的两个海岛,他们又没有做生意的需求。 所以仍旧选择落袋为安。 但很多商贾早就知道崇明岛跟济州岛是怎么回事,这些商人的大本营,无一例外大多数都在北平、江浙一带,他们对房产的需求很高。 于是这些商人想办法收购宝钞,宝钞价值瞬间从四百多文飙升到一千两百文,比之前还要猛。 三个多月后,朱高炽单凭这一项就收回四千多万贯宝钞。 不过一计算就能发现,这宝钞数目不对,朱高炽对朱棣说道:“父皇,看来宝钞要么有人造假,要么就是宝钞局私自发钞,现在收回的已经比官方记录的多了三百多万贯。” 朱棣非常愤怒,猛拍扶手,道:“可恨,是谁?能查到吗?” 朱高炽摇头:“没办法查。旧钞的技术太过低劣,只要稍微有些工艺的人,都能进行仿冒。而且真假难辨。” 朱棣气得不行,朱高炽劝道:“好在现在已经差不多,完全可以废除旧钞,今后不再收。” “那能发行新钞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很麻烦,现在发行新钞,就得以工业品为抵押,比如棉布,只要保证新钞必然能买到棉布,那就可以让新钞发行。” 朱棣疑惑:“怎么还能用棉布?” 朱高炽道:“棉布也好,金银也罢,只要货币有锚定物就行,哪怕盐也行,只要能买到东西,就说明新钞是有用的。” 朱棣点点头:“那就发行吧。” 朱高炽道:“可是这么一来,棉布就得铺到全国各地才行,否则新钞在某些地区还是不行,远远没有锚定金银来得方便。” “这不是现在金银短缺吗?” 朱高炽摇头:“不会的,很快就有大批量金银到来,您忘了钱庄的准备金吗?” 朱棣倒是真的忘记了这茬事儿,准备金能动用吗? 朱高炽其实也搞不大清楚,但手里有大批量金银后,他可以试着先发行金银币,以此来规范货币使用,至于纸币,或许需要延后一段时间。 第263章 金银币 金银货币本身只是贵金属货币的一种,相对来说其比纸币要略简单。 朱高炽收到大批量的金银准备金后,立刻开始着手准备金银币。 在所有的准备金中,除去部分金银是银行贡献的准备金,大部分其实都来自倭国。 倭国镰仓幕府时代刚刚结束,目前南北朝合并,后小松天皇在位,主持幕府的是足利义持,但真正的主人其实是足利义持的爹足利义满。 总体上来说,与德川幕府不同的是,足利幕府对大明朝是非常尊重,这个时候倭国还没有从唐朝时白江口之战中缓过来。 倒不是说战力上没有缓过来,而是精神上没有缓过来。 视中国为天朝,朱元璋建立大明时,曾经派遣使臣前往日本,一是为倭寇问题,二是催促日本朝贡。 但是当时倭国南北对立,南朝派人去了大明,北朝足利幕府并未行动。 洪武二十一年,南北朝合并,并于建文二年派人入贡大明,建文帝发往倭国国书,册封皇帝,但随后永乐帝登基,永乐二年也就是去年才正式建交。 朱高炽建立毛纺、棉纺工业后,便将这种细密、紧致价格又相对低廉的布料大量发往倭国,由此赚取大批金银与铜矿。 倭国的金属冶炼工艺相当低级,他们自己国内要么使用金银直接贸易,要么就用大明的铜板,自己做的铜板脆弱不堪,根本无法使用。 这大批的金银,朱高炽全部丢进银行,按照固定火耗后,再换成金银币。 至于制造金银币的第二个条件,也很简单,那就是水力冲压机。 蒸汽机尚未发明前,利用水力冲压制造货币其实很容易,西方一直都使用金银币交易,最早可以追溯到唐以前。 不过那个时候防伪手段不是很好,所以金银搞得质地都很软,图案模糊不清。 第三个条件,就是合金性能。 货币的合金由科学院那帮子工匠解决,他们将不同比例的金属融合冶炼,最终找到一种足够坚硬,质地好、不易磨损变形、又明亮度极高的配方。 水力冲压第一版金银币,是在朱高炽、朱棣与夏原吉三人的见证之下进行。 水力冲压机只能设置在秦淮河沿岸,尽量减少与民间的接触,虽然是在内城,却划出一片空白区域。 朱高炽莫名激动,紧紧盯着机器。 朱棣抚须微笑。 夏原吉十分期待,身子前倾,眼睛也是盯着机器。 朱高炽一声令下,机器轰隆隆开动,由水力带动,巨大的锤子被提起。 金板送到锤子下,咣当一声巨响,接着锤子又提起,砧板转了三分之一,将一块完全空置的砧板转到锤子下方。 第一版金币已经制作完成。 模板打开,金币扫出,合计八十余枚,送到三人面前。 金币的设计是由杨思君动手设计,按照朱高炽的设计思路,正面写大明中央银行,中间是一两,背面则是洪武爷头像的侧脸。 下方写小字奉旨御制,永乐三年。 金币比铜钱大上两圈,略厚,握手里沉甸甸的,手感非常好。 朱高炽检查图像、字样,非常高兴,这金币比预期的还要好些,之前做过几次,都没这次好。 夏原吉喜道:“这钱,我也愿意用。” 朱棣皱眉:“这明显没有一两。” 朱高炽笑道:“当然没有,但我们其实也不需要真的做出一两,只要这枚金币能够换出一两黄金,或者十两白银,又或者能够在店铺里购买到价值黄金一两的物资,他就是一两。” 黄金白银虽然都是天然货币,但实际生活中使用的并不多,主要是因为这玩意太过贵重,根本就没办法大规模普及,像农村交易根本用不到这个。 夏原吉道:“今后发放朝廷俸禄就使用这个吧,这是多少金?” 朱高炽道:“九成金,两枚金币,差不多是一两。” 夏原吉皱眉:“这么少?” “不少啦。其实这也是信用货币的一种,只要我们用这种金钱定价,首先锚定盐跟棉布,自然而然就能推广。”朱高炽说出自己的打算。 朱棣道:“盐是怎么定价?” “按照目前盐价均价计算,十文一斤,一枚金币应该能买一千斤。只要这个价格不变,基本上就不会有大变化。” 朱棣道:“那你准备怎么用?” “先在山东、北平、金陵使用。山东是目前的棉纺基地,有大面积棉花种植,棉布销售也主要是在山东,北平府是目前的毛纺基地,北方的手工业中心。 玻璃水泥肥皂等等基本的生活用品北平府都能生产。 而金陵则是大明的商业中心,棉、毛都可在京城销售,其他的日常用品也有很多,可以用来锚定金银币。” 大概的方略就是这样,但实际操作中还是有很多问题,比如一开始大家对这玩意的购买力并不相信,要推行下去也不容易。 但朱高炽有棉纺厂、炼铁厂以及毛纺厂,这三者是用工大头,所有工资全部以金银币结算。 这些工人们并不知道金银币的真正购买力,拿到金银币后,听说可以买盐,买任何商品,立刻就换成商品。 有个憨憨的家伙直接买了一千斤盐。 好家伙,光是盐都得用车子拉才能拉走,这货把一千斤盐直接卖给盐商,换了十多两银子。 刚开始大家伙都急着把手里的钱兑出去,有人就找到门路,渐渐地大家发现这玩意很保值,哪怕明知道这钱并没有一两,但并不影响使用啊。 于是山东之地这种货币就流传下来。 而金陵城里,几位国公聚集一起,大家手里都有金银币,曹国公李景隆感叹道:“太子殿下真乃神人,竟然将金银币做得这么好看,都舍不得花。” 定国公明显还没转过弯来:“前段时间朝廷废钞,就是为了这个么?” 这次英国公也来了,英国公把玩着钱币,说:“这明显没有一两。” 曹国公道:“反正一枚金币可以买一千斤精盐,这个假不了。” 英国公笑道:“这倒是真的。” 英国公想的是,这玩意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私铸的。 他不敢动这个念头,但还真的有人在搞这方面的研究。 第264章 造假 这件事是朱高炽发现的。 金银币投入运行后不久,他们便收到假币。 山东布铺一次结账中,忽然发现一枚银币与其他银币的颜色不同,呈现出暗青色。 主管意识到不对,拿起银币在灯光下仔细观摩。 看起来这玩意也是银的,但质感怎么摸都不对,表面涩。 称重后,发现也比银币略微轻些,但因为轻得太少,所以察觉不出,大约也就是半钱不到。 “你们来看看这枚货币有什么不同?” 正在清点的众多柜员急忙凑近,很快就七嘴八舌说起来。 “哎呀,这边缘的锯齿不对,看起来不怎么平滑。” “图案这么模糊,看起来像浇筑。” “声音也很闷。” “舔着发麻。” 主管肃然道:“小红,这是你收的银币,当时难道就没发现什么错误吗?” 小红急得脸都发红:“没有,真的没有。” “还记得谁给你的吗?” 小红摇头,当时那么多人,谁还能记得住? 主管叹息:“看来你得赔了。” 小红急得都哭了:“主管,这么多钱我赔不起啊。” “那就从工钱里扣,我先把这事上报,看看上面怎么说。” 经过层层上报,很快此事就送到朱高炽的案头,连同那枚银币,还有报告。 朱高炽带着银币到科学院里,询问那里的匠人,几个匠人共同研究后向朱高炽报告。 “太子殿下,这钱肯定是铸出来的,只不过表面又经过精修、打磨。 远些确实看不出问题,但近了却能看得出。这里面有银,而且含量还不少,成本不低,做这个能赚点钱,赚不了多少。” 朱高炽把玩着钱币,心里想到,这才刚刚发行没多久,就有大聪明开始模仿,要不严厉打击,恐怕要形成劣币驱逐良币。 他又问几个问题,工匠们一一作答,随后回到寝宫,朱高炽琢磨来琢磨去,还是去找了朱棣。 朱棣正在处理政务,他忙于今年的夏收工作,这是帝国最重要的一件事。 江南地区今年出现水患,钱塘江潮特别大,导致农田受损。 除此外,西北地区出现匪患,需要平定。 九边军费不怎么够用,需要拨款。 辽东地区的女真等族今年又开始闹事,奴儿干都司空缺,需要册封人选。 朱高炽进来,朱棣连头也没抬,沉着嗓子道:“你来肯定没好事,说吧,又出什么事了?” 朱高炽道:“不是什么大事,有人造假币,是银币。” 朱高炽停下毛笔,抬头道:“造假币?你发现了吗?” “有收上来的假币,目前只有一枚,但只要造假,肯定不会只造一个。” 朱棣拿着呈上来的假币,仔细看看:“这也太假了,一眼就能认出。” “是,所以才很可怕,这说明对方很大胆,金银货币目前还未在帝国全面铺开,假如他们先用这种假币占领市场,等真币出现后,很可能会被认为是假的。” 朱棣道:“你想怎么办?” “儿臣想朝锦衣卫借几个人,去侦办此事。” “准!” 纪纲带着四个人前去太子寝宫觐见,见到朱高炽纪纲赶紧跪下见礼,随后把身后的四个人介绍给朱高炽,这四个人都是锦衣卫里的好手,人脉广,脑子活。 老大人称水上漂李安,老二铁手萧无道,老三鬼见愁周树,老四五步蛇祝云。 这四个人千锤百炼,以前都是战场上老兵,后来才进入锦衣卫,干了这几年后技能越发纯熟。 朱高炽取出假银币,道:“这次事情非同小可,你们去办差,我只有一个要求,找到人,能不能抓到你们不用费心,但坚决不能让这种银币流出。” 李安道:“殿下放心,属下定然叫贼人束手!” “济南府,去吧,山东布政使、济南棉纺以及山东地区卫所都会听命于你们,随你们调动。 但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抓活口,不能私下审讯。” 四个人领命,手持太子手书,连夜赶往济南。 四人分工如下,老四、老三两人阴狠狡诈,所以负责去打探消息,既然是济南府出现的假币,那么必然不是一枚。 老二负责盯梢布铺,老大负责居中协调。 一到地方便展开工作,山东布政使廖永听闻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极为震惊,哪里还敢怠慢,全力配合调查。 老三老四并没有惊动任何人,而是暗中查访,半路他们便与老大老二分道扬镳,所以就连廖永都不知道究竟有几个人到山东。 老大带回去小红,仔细查问。 小红也确实回忆不起那日究竟是谁给的假币。 两人在单独的小房间,小红很害怕,瑟瑟发抖。 李安见她如此,知道她紧张,给她倒杯茶。 随后,淡声道:“别怕,太子殿下说了,这件事错不在你。 你虽然有疏忽,但念你第一次犯错,所以不罚。” 小红顿时不紧张,仰头问:“真的?” “自然是真。” 李安又继续道,“不过仔细想想看,那日究竟是谁给你的假币? 这假币这么容易分辨,定然不是直接给你假币,要么利用的是大规模采购。 要么利用的是你注意力不够集中的缺点。” 小红皱眉沉思,过了片刻嗫嚅道:“那日倒是有个人叫我印象深刻,他一下购买棉布两百多匹,一开始我还想,买这么多也算是大买主,要不要告诉主管。 但他却很大方,直接说不用,直接拿就成。” 李安道:“钱币你都检查过?” “是的,因为钱币也不是很多,所以我当时仔细检查一番。” “还有别的人吗?” 小红摇头:“其他人要么用铜板儿,要么用一个银币就足够,唯独他用了好几枚。” 李安凝眉,细思也没什么结果,于是又道:“你把当日的情景再跟我说说,不要漏过一点,详细说明你们交易的过程。” 小红边回忆边说:“那天人很多,我也没顾得上照顾他,他直接挤到我面前,说要几百匹。 当时我就惊住,忙问他要不要跟主管协商价格,他说不用,说完还把钱给我,叫我直接拿货。” “我数数钱,是够的。 又检查后确实没什么异常,正要给他去拿,他忽然叫住我,说,等等,我看看钱,是不是给多了? 我说没有。” 第265章 不教而诛 李安道:“哦,接着呢?” “接着我就把钱给他,他又数一遍,笑着说,原来没给错,我就通知库房取货……” 李安道:“等等,你把钱给他,他数一遍又给你?这之后你又查看了吗?” 小红茫然摇头:“没有。” 李安霍然起身,“就是他,他的样貌有什么特点?” “圆脸,胖乎乎的,嘴角有个疤,眉毛短,看着有点滑稽。” 李安断定这个人就是在数钱的时候偷偷调包,但仅仅凭着这几条特征,想要找到这个人还是很不容易,只能等老三老四回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等两日,老二那边没发现什么歹徒,倒是抓了几个小偷。 老三老四第二日晚上才到,他们有所发现,附近的一些小商户也发现了假币,不过却不怎么好花,被两个商户识破。 老大忙问:“用钱的是什么样的人?” “是当地的破落户。” 老大安心:“只要能找到人就好,明天带着几个商户去找人。” 隔日,几个人带着商户,根据提供的信息,找到一个破庙,破庙里有几个人,都是浮浪子弟,几人进屋时,里面正煮着不知从哪偷来的狗,喷香。 老大进门,他没穿锦衣卫制式服装,只带着一把刀,亮出牌子:“锦衣卫!” 话音刚落,一个人突然拿起正着火的木棍朝他砸,掉头就跑。 老大偏头闪过,越过火堆。 那人跑到庙后,半个身子已在墙上,老大跑过去抓住他的腿使劲往下一撕,那人轰然倒地,他连踢两脚,痛得那人如虾米似的缩起来。 \"跑什么跑?\" “差爷饶命,差爷饶命!” 三人把剩余的几个人都控制住,丢到后院,叫商户过来认人,果然是那个一开始就逃跑的人。 老大拉着此人的腿,像拉死狗似的,拉进庙堂,往地上一丢,道:“你是自己说还是让我逼着你说。” 此人眼睛骨碌一转,连忙道:“差爷饶命差爷饶命,这狗确实是我偷的,我再也不敢了。” 老大一脚踢中他的胸口:“我问你钱的事儿,谁管你偷狗?” “钱?什么钱?” “银币。” 这人急忙道:“银币?啊你是说那些银币啊,那都是从山上下来的老和尚给的,他说他化缘化到的,与我有缘,就给我了。” “山上的老和尚?叫什么?” 这人道:“山上有个浮云寺,老和尚是住持,叫什么不知道,人家都叫他元真大师。” 老大找人打听,这附近确实有个浮云寺,也有个和尚叫元真大师。 浮云寺据说乃是忽必烈所建,香火鼎盛,元末时一度被红巾军攻占。 元真大师就是之后来这儿主持的。 四个人汇聚于山脚下,共同商议。 老大道:“浮云寺里人多,我看还是去找当地官府吧,多派些人别跑了。” 老三急于立功:“我看还不如我跟老四先摸上去,摸个虚实再说。” 老四同意老三,老二却道:“如果这老和尚真的是幕后黑手,你们两个摸上去,反倒容易暴露。 他在此地经营多年,对当地的人物都熟悉,贸然两个生面孔,怕要坏事。” 老大说:“老二说得对,我看咱们还是不要冒险,找些人手才好,关键问题是要抓住此人。” 四人商议已定,决定下山,不过不敢调遣当地官府兵丁。 而是自附近千户所借一千人马,带着人马连夜驻扎山下,隔日一大早扑上山,包围浮云寺。 浮云寺面积不大,一千人马将寺庙包得严严实实,众人冲进山门,寺庙里却极安静,不见一人。 搜遍所有房屋,也不见人。 老大有些暴躁,“找,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人。” 不用掘地三尺,很快就发现了暗道,打开暗道,里面的情景令人震惊。 满满当当五大箱子银币,全都是没有打磨过的粗坯。 而且这个时候他们也发现这玩意压根就不是银子,而是锡。 “这里还真是窝点。”老大道:“还有其他线索吗?” “老大,这里有个暗门。” “追!” 从暗门直通后山,不过到了山上却没有任何踪迹了,这茫茫大山,到哪里寻找呢?几人组织众人搜山,找了四五日,依旧没结果,只得作罢。 老大不甘心,但也无可奈何,只得先带着东西回金陵。 这么多假币,叫朱棣吃惊不已。 朱棣挨个箱子检查,每个箱子都打开看看,无一例外都是假的。 然而更令他气愤的是,寺庙里发现的一尊佛像,佛像初看没什么问题,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这尊弥勒佛与常人看到的卧佛不同,而是坐佛。 佛座下也是莲花台。 “白莲教?” 朱高炽皱眉,不由想起后世的邪教,即便在和平环境中,这些邪教也无法彻底灭绝,乡村里那些歪门邪道的宗教多如牛毛。 但他们平时活动太过隐秘,所以基本上不会被人发现,只要不出大事,骗些钱财,还能逍遥度日。 在大明要想彻底杜绝白莲教更加不可能,因为这就是人类的必需品。 比如后世的南高丽,那些邪教不但能够影响民众,甚至还能影响国家总统,简直离谱。 朱高炽道:“爹,宗教必须规范。传播宗教的活动,必须要在规定场所。” 朱棣道:“嗯,传旨下去,除佛、道以及其他登记在册的宗教外,所有宗教都属非法,教宗必须厘清,凡是不在官方记录中的教宗,一律清理,乡村淫祀概莫例外!” 朱高炽急忙阻止:“爹,这个旨不能传。” “为何?” “北方有人供奉关羽,这是不是淫祀?南方有人供奉妈祖娘娘,这是不是也是淫祀?暂时还是先禁止白莲教好了,待其后再专门制定针对这种现象的律法。” 朱棣道:“制定法律?” 朱高炽无奈:“爹,咱们不能随心所欲就禁止什么东西,白莲教参与谋反,自然该禁止,但其实白莲教内也有很多宗门,各不相同。 还有比如耶教,绿教,这些难道也都要随意禁止吗? 何况耶教绿教中也有不同宗门。 所以,只能制定详细法律,告诉百姓哪些可以信,哪些不能信。 否则不是不教而诛吗?” 第266章 金银币推广 朱棣到底雄才大略,对朱高炽的意见做了保留,圣旨改为全国全面禁止白莲教。 经过这次事情,朱高炽再继续观察,暂时未发现假币踪迹。 实际上也不用担心,银币金币这种东西,哪怕出现假币,也不会影响太大。 这都是没办法人工合成的金属,尤其是金子,民间自然会发展出自己的辨别方法。 金银货币的好处自然不用说,在金陵城中,散碎银两、金锭子的使用大大降低。 而且因为以食盐、工业产品为支撑,导致金银币的价值相当坚挺。 朱高炽对金银金属块采取歧视策略,这两者是能买盐和工业品,但定价偏低。 甚至金银币开放了购买水泥的先例。 多管齐下,大明中央银行的金银储备大大增加。 这其实跟二战后的美国有些类似,当时,阿美莉卡也是用美元跟黄金直接挂钩,规定官方兑换比率。 如果不是戴高乐戳破这个谎言,估计还会延后许多年。 八月,货币基本上已经在全国重点城市全面铺开。 金银铜三种货币,成为绝对主流,而且兑换比率很稳定,除了铜币有波动外,另外两种并无大碍。 这主要是因为铜币可以私铸,但金银两种没人能搞得出。 所有人都知道金银币中掺杂有别的金属,但没人知道究竟掺杂什么金属,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跟官方一致。 就算勉强造出来一两枚,成本也超过了本身价值。 这个时候,棉花已陆续收回,棉纺、毛纺工坊火力全开。 八月底,郑和自西域回来。 从二月抵达西域至今,已经过半年左右,郑和瘦不少,一同归来的,除少部分骑兵外,还有部分商贾。 奉先殿里摆满来自西域的土特产,雪莲、藏红花、唐卡、经书等琳琅满目,郑和傲然而立,文武百官分列左右,朱棣坐在龙椅上。 朱棣咧嘴大笑,道:“郑和功劳甚巨,特封怀远将军、轻车都尉。” 郑和领旨谢恩。 朱棣道:“你来说说西域的形势。” 郑和叩谢,“臣先说说定远城建设。 自三月大队人马进驻后,定远城便开工建设。 臣仿照金陵城格局,设十二竖街,十三横街,全部砖石铺地,主要街道以水泥埋地。 开工五个多月建成主体框架,木工活至今尚未完成。” 朱高炽突然发问:“什么叫木工活尚未完成?” “回殿下,主要是几处城防大门,因需巨木,而当地巨木甚少,暂时只能用石头堵门,留作通道,另外城内许多房屋尚未建造。” 朱棣道:“防御可有问题?” “暂无大碍,万人大军三个月内无法攻破。” 朱高炽又问:“城中土地你待如何建设?” “这正是臣为何要回来的目的。 定远城虽然是我们租赁土地,但当地也需要有官员管理。 当地情势极为复杂,多种族、多宗教,土地建设也非常复杂,臣不敢妄动,特想请教太子殿下。” 朱高炽道:“你选择筑城之地是原本有人,还是荒芜?” “荒地。” “那就好办,我派人去开发房地产,顺带帮你做好规划,此城筑起,便是我大明的钉子。” 有文臣跳出反对:“陛下,西域地处偏僻,鞭长莫及,投入如此巨大,一旦有变,朝廷措手不及,只能坐看损失,以臣之见,不如开发其他城市。北平府正合适。” 朱高炽不屑一顾,厉声道:“唐时有安西、北庭都护府,控西域三十六国;汉时班超历五十余年时间,经营西域,此乃我汉家之地,岂能轻言放弃? 况且西域乃是丝绸之路必经之地,西域不在我手,丝绸之路不通,我大明如何再现汉唐雄风?” 杨士奇道:“殿下,李大人的意思是,不如暂缓开发。 今年西南土司有动乱之机,北部鞑靼人似乎也有南下劫掠之意,朝廷需要备战。” 杨荣也道:“还有安南,安南国如今内乱,有人趁机劫掠东南。” 朱高炽道:“是,这我知道,先说土司,土司只是有内乱之象,但如今并无内乱之实。 令重庆、四川、云南、贵州等地各卫所加紧备战,严密防范即可。 北边的鞑靼人,目前不足为虑,今年辽东朵颜三卫、至大同,全部采用青储饲料,据统计,他们的马匹大大减少。 据线人回报,今年有两成羊毛来自鞑靼人。 有大量布料、盐、铁流入鞑靼部。 虽然贸易的总数据无法统计,但这么庞大的贸易量,想来劫掠,他们自己也要掂量掂量。 另外,北平府的军事改革正在进行,换装燧发枪的部队,足有两万之多,有此两万人,可挡十万蒙古铁骑。 安南之地,今年不宜行动。 安南气候异常,北人不习。 且安南半年雨季,如今正是雨季,不能行动。 就算要行动,也要等到十一月才成。 定远城却是今年新生,必须招纳足够多的汉人进驻,才能充实城池。 再者说,开发定远城,朝廷也不需出什么钱。 相反,还能促进水泥、钢铁发展,所以发展定远城是势在必行,朝廷必须要首先打通西域! 今年棉毛纺产量是个天文数字,如果不能尽快打通西域,帝国内部完全无法消耗如此之多的商品,到时候千万人破产、产生大量游民。 尤其是北平府、山东以及大量江浙地带商人,为了种植棉花已经投入太多,有人甚至连整个身家都投入进去。 朝鲜国力弱小,吞不下这么多商品,倭国实行勘合贸易,数量有限。 环顾四周,唯有西域之地可大量吞吐。” 朱棣皱眉,“今年的棉毛这么多吗?” “是,父皇有所不知,今年所收棉花、毛绒,乃是往年十倍以上。” 朱棣震惊:“十倍?” “这还有不少棉毛在路上。” 朱棣大惊失色:“怎么这么多?” 朱高炽苦笑:“因为今年北方普遍种植棉花。” 众人大喜过望,棉花多,就意味着棉布多,有人出班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此乃天大幸事。” 第267章 世界商品 早朝后,朱棣把朱高炽留下,金幼孜、杨士奇、杨荣等人也都留下。 朱棣迫不及待询问朱高炽:“今年的棉花怎么有这么多?” 朱高炽道:“棉花值钱。种一亩地棉花远超好几亩水田。” 朱棣脸色阴沉:“粮食呢?种这么多棉花,粮食还够么?” “粮食是够的。” 朱高炽笑道:“我已经悄悄命人去南洋收购粮食,今年不会出现去年状况。” 朱棣松口气,“够了就好够了就好。” 朱高炽道:“父皇,郑和早朝上所说的事,您可得放心底。” “什么事?” “派遣官员去西域,西域真的太重要了,那里以后将会是棉花主产地。 而且是通往西域的主要道路,所以我们必须要尽快吞并。” 朱棣迟疑片刻,道:“你可有合适人选?” 朱高炽笑道:“我觉得几位师傅都不错。” 朱棣闻言扭头往回看,朱高炽的几位师傅,其实就是内阁成员,杨荣、杨士奇都曾经给朱高炽讲课。 几个人慌忙行礼,朱棣道:“让他们几个去?” 这几个如今都很年轻,也正是因为这点,朱棣才把他们放入内阁历练。 朱高炽道:“对,几位师父能力绰绰有余,只不过实际经验还是差点,正好去西域历练一番,回来就可以担当大任。” 几个人心下狂喜,学会文武艺,卖于帝王家,谁不想着飞黄腾达呢? 朱高炽轻飘飘一句话,就把他们送上云端,将来出将入相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但表面上他们都很淡然。 朱棣道:“也好。那就杨士奇,你先去吧,经营好西域,将来朕要亲自出兵,拿下西域。” 杨士奇急忙跪地:“谢主隆恩。” 朱高炽又道:“还有个事儿,爹,既然要推广金银币,那么必须要将食盐铺、布铺同步推广。 否则没有锚定物,会出大乱子。” 朱棣摇头:“布铺好说,但食盐怎么办?” 朱高炽道:“统合天下所有盐商。” “什么?” 朱高炽这真是大手笔。 不过他这么做的底气,在于他将长芦盐场的规模扩大了接近五倍,几乎能够生产出全天下所有的盐。 这主要源于提水技术的发展,完全可以不用依赖于潮汐涨落。 单单一个长芦盐场的用工规模,已经超过十万人,生产出的盐全都在仓库里堆着,只等着全面铺开。 朱棣道:“统合天下盐商,这是怎么回事?” “组建公司。” 公司,其实土生土长的词汇,《大同·列词传》记载:公者,数人之财;司者,运转之意。 《庄子》中记载:积弊而为高,合小而为大,合并而为公之道,是谓“公司”。 基本上古代的公司与现代公司的含义大致相同,但组织形式有区别而已。 朱高炽的意思是,把这些分散的盐业经销商,全部整合,合并成数个公司。 每个公司负责一片区域,这样的好处是,公司是具有法人地位。 而盐商却没有地位,其独立性更高,而且监管也更加容易。 当然弊端也很明显,那就是只要犯案必然是大案要案。 朱棣听了这个新奇的建议,问道:“倘若公司对抗朝廷又该如何?”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咱们把庙给他们修好。” 朱棣哈哈大笑,点头称赞,采取公司制的最大好处就是方便监管,经营活动更加规范。 实际上大明已经出现类似公司的组织,只不过没有这么明确定义而已。 下了朝,朱棣立刻命人召集盐商进京,讨论合并事宜。 这对盐商也有好处,那就是他们有了组织,也就有了对抗朝廷的资本。 但坏处就是,公司制的形成,导致许多人都可以加入盐业,分摊了利润。 而且以后想要随意涨价那就不可能。 公司在这儿呢,朝廷宣布取消你的资格,你就傻眼,公司内部也会有掣肘。 朱高炽的心思已经不在这儿了,更加重要的是,棉花的产量远远超出预期。 北平府一地,送来大约一百万石棉花。 这么多棉花,都要归功于朱高炽在北平府的大力推广商业,导致北平府的经济活力远远超过其他地方。 再加上山东,以及西域的产量,比去年增加十倍这个说法恐怕要修改,大约二十倍都不止。 朱高炽苦笑,原本想着推动资本主义萌芽的发展还得几年时间,但他太低估棉花这种商品的威力。 实际上在西方,棉花早就存在并且使用。 而且经过多年培育,伊斯兰文化的推广,使得棉花种植面积大幅增加。 培育出适应不同生态环境的棉花。 这是种世界性的商品,棉花推动的是世界资本的流动,带动着整个地球的发展。 棉布源源不断生产出,都快没地方堆放了。 朱高炽不得不加快店铺的建设,在全国主要城市全部开放布料的销售。 尽管制度不怎么完善,会有各种各样的漏洞,但他也顾不得这么多。 毛纺更加离谱。 泰宁等几卫,有些老爷们已经完全放弃牛、马养殖,专门搞羊,搞出来的羊毛大量往这边送,又把毛纺品买回去,大肆散播。 别说鞑靼人了,就连鞑靼人大汉坤帖木儿都穿着棉布衬衣,毛纺毛衣,外面再罩个羊绒大衣。 帐篷里堆满玻璃制品。 牧草大片大片的种。 他还强行规定所有人都必须要养殖一定比例的马,如果不是存着重新入主中原的心思,养个屁的马。 那些大地主有不少人就根本是养几只做做样子。 羊毛这么贵,一只羊的产出比马多得多。 杨思君与朱高炽一同吃饭,她为朱高炽添了个小公主,最近朱高炽正高兴,席间见朱高炽若有所思,道:“殿下,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咱们日后怎么办。”朱高炽笑道。 杨思君道:“什么怎么办?” 朱高炽笑道:“你说万一有天皇帝这个位置没了,我们该怎么办?” 杨思君惊讶,很快又恢复平静:“那我去卖画儿,我的画儿现在还是很值钱。” 朱高炽忍不住笑起来:“放心吧,不会到那天。 但这个状态肯定不对,将来或许你可以离开紫禁城,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第268章 新开的铺子 朱高炽确实有点太过悲观,实际上皇位不可能短时间取消。 因为缺乏外部力量的中华文明,暂时无法离开传承了接近两千年的皇帝。 但是银币推广过程中的挫折是真的不少,这次问题不是出在银币上,而是银币的锚定物:棉布。 当初朱高炽之所以把棉布一直往外卖,就是因为棉布的威力他有模糊的认知。 但朝廷内部的所有人,包括天下所有人,都没意识到这个玩意的威力究竟有多恐怖。 他们认为如果推广棉布,很可能会让中小农民破产,因为男耕女织的循环被破坏掉了。 但实际上,真正影响的却是大商人。 杭州,一直都是大丝绸产地。 杭州当地有数量巨多的织工,按照不怎么严格的统计结果,很可能超过二十万。 当地最大的纺织大户姓王,号称王半城,是说他们家里可能拥有半个杭州城,这当然是胡说八道,但每年王半城吃进去大部分生丝。 产出的丝绸差不多占全城的四分之一。 王半城的日子以前过得还是非常舒适,每年虽然忙碌,但最后赚的钱还是不少。 丝绸是非常畅销的产品,无论在哪个国家都是高端物品。 对金陵城里的纷纷扰扰,王半城并未在意。 但儿子天天跟着书生瞎搞胡搞,谈论经济,他就非常烦,道:“你有这功夫干嘛不去自家的产业里看看?” 王思农并不在乎,他给出的说法是:“现在有报纸,上面那么多大事,怎么可能不关心?要不然天天卖报纸做什么?” 王半城气个半死,却也没什么好说的,他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儿子跟读书人走得近,总好过那些纨绔子弟。 一日,王思农从外面匆忙跑回,极力嚷嚷着:“爹,爹,出大事了!大事!” 王半城看着气喘吁吁的儿子,不由脸色一沉,放下茶碗道:“你好歹也是个读书人,就不知道稳重点。” 王思农抓起凉茶灌一大气:“银币,金币银币要推广到江南来了。” 王半城道:“推广过来就推广过来,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王思农急了:“怎么没有关系,现在外面金币银币的价值很高,咱们刚好可以趁机大赚一笔。” 王半城噗嗤笑出来,“这事还轮得到你做?你张伯伯家里开钱庄的,这事他早就知道,也跟我说过,这笔钱咱们赚不到。” 王思农大失所望,“张伯伯也太不讲究了。” “这是朝廷的大事,你以为太子殿下会容忍那些人搅乱市场吗? 看着吧,谁敢乱动手谁就得被剁了手。 有这功夫还是多去咱们家里的产业看看吧。” 王思农摇头:“你去吧,我要去诗会。过几日去苏州玩去。” “这么大人就知道玩玩玩!” 可惜王半城的教训在王思农耳朵里不过是耳旁风,说过就算完,青春正年少,正是活得潇洒的时候,怎么可能会去搞产业? 王半城喝完茶,站起来,不自觉地往自家作坊走去。 作坊在城郊,主要是丝绸生产需要大量使用水,因为要缫丝,就是用水把蚕茧煮了,否则丝弄不出来。 尚未靠近作坊,就闻到空气中的香味,这香味有点类似肉类,但中间还夹杂着其他味道,这就是缫丝味儿,他天天闻,闻了几十年都习惯了。 作坊里轰隆隆的响,水汽氤氲,数千工人在一个硕大的车间里缫丝,场面极为壮观。 缫丝就是一口口大锅,煮着蚕茧,工人用手把蚕茧从水里捞出,然后抽丝。 一天下来,工人的手都被泡得发白,损伤很大。 工坊管事的小心陪着他走动,王半城道:“今年的生丝怎么样?” “大丰收,咱们囤不少,二茬估计也不少,老爷,生丝太多,这么多丝绸,今年怕是要降价。” 王半城笑道:“不怕,咱们卖到北面去?” “卖给鞑子?” “他们也要这个。” “他们懂什么丝绸,牛嚼牡丹啊。” 王半城笑道:“老王你还学会乱用成语了,行了,这不是你操心的事儿,用工怎么样?” “用工今年也比往年便宜些,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年好像特别多人出来做事。” “那就找最便宜的,咱们总不能亏钱。” “是!” 作坊实在太大,走一圈下来,累得王半城满头汗。总体上他很满意,计算着今年的利润,笑容更大。 三日后,王思农忽然跑过来,道:“爹,你知道吗?武林门那儿开了个盐铺,布铺。” “这有什么奇怪的?” “太子殿下开的,明天开业。卖的就是北盐。” 北盐是特指,其实山西地区也产盐,以前也是品质最高的贡盐,但自从长芦盐场横空出世,北盐就特指长芦盐场的盐。 王半城奇道:“怎地太子殿下还做这等与民争利的生意?” 王思农道:“太子殿下是为了锚定物价还是什么的,反正报纸上有写,我也看不懂。” “锚定物价,那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反正报纸上说,就是一枚银币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去那儿买一百斤盐。” 王半城瞬间就想明白,不由拍手大笑:“好啊,太子殿下这个主意好。那银币本就不足秤,太子殿下这么一搞,足不足根本就不重要。” “对,还有个大明银行。” 王半城道:“大明银行又是个什么东西?” “说是跟钱庄类似,不过不能存取款,只能兑换金银币。” 王半城点点头,“都是这几天开的么?” “明天一起开业,我跟几个同窗约定去随便看看去。” “盐布铺子你看什么?” “开的还有书店啊,据说有已经编纂完的永乐大典。” 《永乐大典》是边编纂边发行,现在发行的,只是第一卷,也就是经的部分。 隔日王半城依旧如往常那样去作坊巡视一圈,当马车夫正准备赶车回去时,他开口了。 “去武林门看看。”他想看看,朱高炽究竟在搞什么东西。 半道上遇到了同为丝绸商的李大长,两人结伴同行。 抵达武林门时,这里已经因为人太多而导致交通拥堵,连车都出不去。 等了小半个时辰,车子挪动不超过五米。 王半城不耐烦下车,与李大长一同步行。 第269章 丝绸卖不动了 走了几十丈两人浑身是汗。 实在是人太多,摩肩擦踵,王公贵族、士子商人全都往这边涌。 王半城后悔万分,抱怨道:“这些人天天闲着没事干么?怎么都聚到这儿了?” 李大长没回答,他的头发散了,气喘吁吁。 好不容易挤到一处店铺前,两人一看原来是大明银行。 大明银行全部使用砖石结构,墙非常厚,想打通都比较难。 据说地基使用了大量的青石,这也是为了防备钱财的丢失。 王半城见大明银行里人比较少,于是道:“咱们进去看看,顺带歇歇脚。” 李大长并无不可,挤进大明银行,门口有门卫把守,不是什么人都能进。 两人顿时觉得轻松不少,这时他们看到了几个熟人,都是丝绸商,一群人互相聊起来。 王半城道:“你们都来这儿做什么?” “换钱啊,你不换点啊,不换钱买不了东西啊。” “不就是盐布吗?” “多啦,那布铺说是布铺,其实里面还有搪瓷缸,搪瓷盆、肥皂、香水,甚至还有烈酒,人家根本不收金银。” 经过聊天,王半城才知道,这几个铺子全部只收三种钱,金币、银币、铜钱。 整块的金银人家压根不要,宁肯不做生意也不收。 所有金银必须在大明银行里换成金银币才成,虽然被收了点手续费,但无伤大雅。 正说着他们瞧见周员外带着仆人背着大包东西,在外面挤着。几人大声叫两句,周员外完全没听到,大家才作罢。 “王员外,您先在这儿歇着,我得赶紧去买东西了,去晚了怕是没有了。” 几人都是如此说辞。 王半城摆摆手,示意他们赶紧去。 不多时屋子里大部分人都走掉,王半城转头问问柜台里的员工,金银是如何兑换的? 原来直接就是一比一兑换,不过得收点火耗钱,这个要视金银品质而定。 两人商议后没有兑换。 歇够了两人就往前面挤,历经千难万险终于挤进布铺。 那里琳琅满目的东西让两人都有些恍惚,几乎什么都有,尤其是市面上出现的新物品,这里应有尽有。 四面货架上摆满了,玻璃、甚至还有钢铁制作而成的农具。 这哪里是什么布铺,分明就是个杂货铺。 问了下价格,这里的东西物美价廉,比如玻璃,比外面只略微贵了点,但品相很好。 那个砸不烂的钢化玻璃,就让王半城很是心动,但奈何这玩意实在太贵,他舍不得。 这里比菜市场还要叫人头疼,乱哄哄的到处都是说话声,男人们的汗水在这儿发酵,那味道别说多难闻了。 王半城实在受不了,先挤出去,跑进隔壁的盐铺,眼睛都直了。 里面的盐不限量,随便买,全都是精盐。 甚至还有包装好的,十二文一袋。 看着是贵了点,但这袋子是牛皮纸,不透水,光这袋子就很值钱。 盐铺里什么样的人都有,尤以贫民居多。 这么好的盐,以前只有达官贵人才能吃得起,现在他们也能吃得起,还不赶紧买些囤起来么? 富人更是豪爽,有人拿两枚金币,直接买了两千斤,好家伙这够一家人吃上一两年了。 王半城看了看,也想买点,可一问跟其他铺子一样,都需要金银铜三种钱,直接给金属块,人家压根不收。他想找人换点,可问题是比银行那边贵得多。 最终他什么也没买就挤出去,回去后累得令丫鬟揉捏好长时间。 正歇着的他,王思农忽然来了,手里拎着布、盐还有北平府生产出的新奇玩意,喜洋洋道:“爹,看我买了很多好东西。” 王半城蹭地坐起来,望着儿子怒道:“你换了多少金银币?” 王思农嘿嘿一笑,“不多,不过五两金子。” 王半城气得直哆嗦,“这两枚金币才值一两金,你居然跑去换了五两,你这个败家子,老子今天非得打死你不可!” 王思农一边闪躲,一边举着盐布道:“爹爹,别打别打,我买了三千斤盐,一百余匹布。 还有这防风灯、玻璃杯,还有两块钢化玻璃,回头咱们可以放在自家柜台上啊。 这么多东西,五两黄金你也买不到啊。” 王半城停下,狐疑道:“你都换成东西了吗?” “我又不傻,这些东西送到外面,说不定还能涨涨价。” “带我去看看东西。” 三千斤盐不是小数字,用两辆马车拉回来,那马都累得吐沫子,东西满满当当摆在库房,王半城心里才好受点,他终于意识到,这钱换得很值。 过了好几日,武林门外一直人来人往,但东西丝毫不见减少,盐布敞开供应,也就是玻璃等物稍微有些少,但隔日总是能补上。 渐渐地没人再使用金银块,因为缺点是如此明显,这玩意太容易造假,里面灌铅这就不说,关键是有些散碎银子的质量真的是太差,还不如银币,与其如此,倒是不如收银币。 但是王半城也发现了不好的事。 家里的丝绸忽然卖不动了。 他们家里因为有了一百多匹布,所以给大家都做了衣服,还做了好几身,棉布做成的衣服虽然没有那么漂亮,但穿身上格外舒服。 从金陵城里流行出来的样式,即改良款汉服,穿戴方便,美观大方,相比那些繁复的花纹装饰出的衣服,更得人心。 女人穿着显身材,男人穿着显气质。 王半城去拜访其他几位老朋友,发现他们也都穿着改良款的汉服,他们的丝绸也不大好卖,不过大家都不当回事,江浙地带本来就引领潮流,容易接受新事物。 但在北方的广大地区,以及朝鲜倭国的富人阶层,丝绸依旧是身份的象征。 他们总觉得这玩意就是图个新鲜,像他们似的,做好后就穿着,看着挺新鲜,但出席正式场合,依旧还是丝绸衣物,以显隆重。 王半城也认为自己多想,并不是大事,“呵呵,还是心放肚子里吧。” 然而过去一个月后,北方发生了一件违约事件,让王半城的信心遭到巨大打击。 第270章 停工 每年王半城都有大半丝绸送到北方,主要是两个方向,一个是北平府,一个辽东的大宁城。 北平府的商人主要做的是北平府周围以及辐射山西陕西等极其北部草原的生意。 大宁城主要做辽东、朝鲜等地生意。 另外济州岛也送去部分丝绸。 但武林门开业一个多月后,北平府的商人陈敬智拒收丝绸,只留下不到四分之一的货物,其余的全都拉回来。 王半城十分生气,问管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员外说今年用不了这么多丝绸,明年看看再说吧。”管家如此回复。 王半城又问到底是什么原因,而得到的答案出乎意料,是因为棉布。 陈敬智说今年大部分人都买了棉布,而且购买量非常大,丝绸就有点销不出去。 当时王半城并没有当回事,命人将丝绸拉回来。 但随后,丝绸的售卖受到极大影响,除北平府地区外,辽东地区也只有去年的三分之一,往南广州福州只有去年的四分之一。 这些消息让王半城措手不及,它们几乎同时到达,根本没有给他反应时间。 一船船的丝绸从外面拉回来,堆进库房。 看管库房的老管家唉声叹气。 整个王家都愁云惨淡,饭桌上再也没有欢声笑语。 平日里王半城每天都要去作坊转一圈,然而已经连续好几日他都没去过,反而四处奔走,寻找知情人,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棉布按照道理来说跟丝绸并不冲突。 棉布那么便宜,丝绸那么贵,这两者压根就不是同一种东西,怎么会对丝绸产生这么大的冲击呢? 老朋友李大长回答了这个问题,“是因为乡村的中小地主,这些人以前多少都会买些丝绸,可是棉布出来后,他们的所有衣物全都被棉布替代。” 王半城恍然大悟,但现在知道似乎也没什么用。 他试探着问能不能往西域送点,可是李大长告诉他,四川那帮子人早就抢先了,四川地区的丝绸大规模往西域运输,导致价格上不来。 杭州地区的丝绸生产商很多,王半城只不过是最大的那个。 有段时间,钱塘江里到处都飘着船只,每艘船上都是满满当当的丝绸。 王半城倒下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管家问他要不要先暂停生产,但他不敢,生丝的存放时间没有那么长,不尽快处理,就毁了。 “生丝收购全部停止。”他在病床上下达了这个命令。 管家说很多生丝商都是以前合作的老熟人,就这么停止,是不是不太好。 王半城哀叹:“自家祖坟都哭不过来,谁还有功夫哭乱葬岗,停了停了!” 杭州的丝绸商人彻底有些坐不住,他们打听到消息,太子殿下为了将钱币推广开,所以基本上每个州府都有一家类似武林门那边的大型布铺。 也就是说棉布彻底推广开,在全国各地都无限量供应,造成布料市场的饱和。 他们的丝绸没有地方可卖。 王半城作为最大的丝绸商,理所应当是领头羊,几个丝绸商人到府上找他,请他出面理事。 王半城没办法推脱,拖着病体,在梅园跟各位丝绸商人见了面。 个个脸上愁云密布,这让王半城的心里好受点,他开口说道:“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有什么想法大家都说出来听听,这里只有我们,消息绝不会泄露。” 众人七嘴八舌,有人说应该联手涨价,但很快就有人反驳。 江浙丝绸涨价,四川的可不会涨价,这不是便宜四川佬了吗? 又有人说,降低价格出售,跟四川佬打价格战,江浙地区丝绸生产有优势,成本更低,能把四川佬干掉。 立刻就有人反驳,四川佬虽然被干掉,可是还有其他很多地区也养蚕,况且单打价格战,他们也受不了啊,这么大的作坊开着,每天的工资都是天文数字。 又有人说,不妨将部分上好丝绸联合献给皇帝,这样就可以打着贡品的名头,应该能卖出去些。 立刻有人反驳,想要成为贡品,起码也要等明年,今年怎么办?各家手里的钱几乎都在生丝与丝绸上,今年总不能坐吃山空吧。 而且能不能成贡品也是看运气,谁敢保证就一定能成? 这时有人说了一句:“关键问题出在棉布上。” 这点大家都很认同,但接下来怎么办呢?棉布生意是太子殿下的,他们这些地主商人怎么斗得过太子? “我说,咱们是不是忘记了? 丝绸上上下下那么多人,那些织工、丝工,他们可全都指望这个活着呢。” 李大长忽然开口,直插问题核心。 “法不责众?” “与民争利!” “织工闹事!” “激起民变!” “众怒难犯!” 你一句我一句,竟然将计谋补了个七七八八,他们不能闹事,但可以鼓动织工闹事。 这么多织工,朝廷不可能把所有人全都干掉吧。 王半城道:“大家要共同进退,回去就说因为棉布冲击,丝绸生产全部暂停,而且工钱也发不出来,如果他们真想要,那就用丝绸抵债。” “丝绸?”有人不舍得。 王半城冷笑:“一个人那点工钱能值多少丝绸?做个围脖都不够。” 众人大笑,定下此计。 王半城回到作坊,等到下工时,将所有作坊工人的缫丝工、织工全集中一起,拄着拐杖走到前方,大声道:“这段时间大家也都知道,丝绸卖不出去了!” “东家,你不会要克扣我们的工钱吧?” 王半城摆摆手:“不可能,我王半城做生意做了大半辈子,从来没有坑害过你们。 只是现在因为棉布太多,很多地方都不要丝绸,咱们的丝绸生产也只好暂停。” “啊,停工了?东家这怎么能停呢?还那么多丝绸呢!” 王半城哀叹:“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也不想停,停工一天我得多少损失,可是不停丝绸卖不出去,我确实也没钱支付你们的工钱。 这样吧,上个月的工钱,用丝绸抵债。” “这怎么行?不行不行,不能用丝绸抵债。” 第271章 抬高粮价 “那我也没办法,只能等几日,卖掉丝绸以后再给诸位发工钱。 从明天开始你们不用来,什么时候来,看通知吧。” 江南地区丝织行业非常发达,朱高炽穿越来以前,这里就已经出现了资本主义的萌芽,甚至出现了现代工厂的雏形。 以王半城为例,他家里的作坊雇用了接近一万人。 整个丝绸行业的相关从业人员几乎超过十万,直接就业的也有四五万人。 土地兼并导致的农民破产,只是造成这么多工人的部分原因。 更重要的是,江南乃是膏腴之地,大明粮仓,但人多地少,可耕地根本无法容纳这么多人,只能发展工商,丝绸就是核心。 隔日几个丝绸商人秘密见面,他们也都各自解散作坊,派人观察那些丝绸工人会不会冲击布铺。 但坦白说,这些丝绸工人还未觉醒,而且缺乏组织,他们并没有能力去折腾这么大的事。 观察一天后王半城得出结论:“现在这情况还不够,我们还得逼迫逼迫他们,让他们多出钱。” 众人忙问怎么做。 王半城道:“联手几大粮行,抬高粮价。” 江南地区赋税特别重,这些工人都是真正的无产阶级,手停嘴停,大量江浙地区的粮食都送往九边等北部地区,如今只要他们稍微炒作一下,就能让粮食价格飙升。 杭州城里风传一条谣言,说是北方地区今年还有大旱,朝廷弄不好要从江南地区调集粮草。 这条流言不能说都是假的,但其实北方地区今年的旱灾并不严重,只有陕西、山西地区有,朝廷早就从天津调集东南亚的粮食过去。 但杭州城里的织工怎么可能知道这样的消息? 于是开始疯抢粮食,粮食价格自然飙升,只用两天时间就涨上去三成。 众丝绸商闻言弹冠相庆,暗道这招计毒,就等着织工暴乱之事发生了。 实际上,织工暴乱来得比他们想象的更快。 仅仅四五天后,布铺就被织工围堵,织工冲破阻挠,冲进布铺一通打砸抢,也不知道谁趁乱丢把火,整个铺子都化为灰烬。 朱高炽得知这个消息又惊又怒,了解完详情后他大惊失色,连夜求见朱棣,阐明利害。 “你知道杭州的暴乱有多么严重吗?” 朱棣气得直接起身,来回走动,“将近两万人冲击布铺,官府抓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抓。 知道那些农民要求什么吗?他们要求销毁棉布!” 朱高炽道:“这不是棉布的事儿,而是因为丝绸卖不出去的事儿。” “这不是一回事吗?” “不是。” 朱高炽回道:“丝绸卖不出去,跟棉布全面铺开,两者完全不同。 丝绸在南洋、倭国、中亚地区非常受欢迎,目前只是因为运力不足,大量船只运送棉布,丝绸当然卖不出去。” 朱棣诧异:“还有这样的事儿?” “父皇,我怎么敢欺骗你? 四川那么多丝绸都流向西域,西域只不过亦力把里一个小国,怎么可能吃下那么多丝绸?” 朱棣道:“那是流向中亚了?” “对。”朱高炽叹息道:“只是很可惜,由于丝绸之路中断,帖木儿、奥斯曼横亘中间,咱们的商人过不去。 大食商人卖过去一匹丝绸,顶这边卖十匹甚至百匹。” 朱棣道:“现在杭州怎么办?你有办法?” “有办法,把棉布生产放到杭州。” “棉……” 朱棣怒道:“杭州都已经这样,你怎么还把棉布生产放杭州?” 朱高炽道:“吸纳这些人,他们闹事是因为没有饭吃,没有饭吃当然要闹事。或者可以通过以工代赈的方式。” “详细说说以工代赈。” 朱高炽道:“我想有两条。 第一条是保护农田,修建防波堤,将海水容易倒灌的地方保护起来,这样的大型工程当然要以朝廷为主。” “另外一条呢?” “修路!两广至两湖的道路是唐朝时修建,如今可以再次扩建。 杭州至金陵地区的道路,也可以修建了。 另外上海至金陵、杭州至上海,都可以同时修建。” 朱棣皱眉:“这么多路,朝廷能负担得起吗?” “应该没什么问题,我测算过,每条路大概也就是五百万两左右。” “你口气可真不小!” 朱高炽笑道:“爹,不要忘记,咱们还有金银币啊,这两者可是有大赚头。” 金银币其实就是铸币税,当金银币推广后,朱高炽计算过,短短几个月内可以聚拢大约三千万两白银的资金,修建三条路其实还是很简单。 朱棣听到这个数字大为吃惊,想想也没什么不可能,三千万两白银,其实只需要发行两千万多枚银币就能赚到。 但杭州那边该怎么处理呢? 朱棣陷入挣扎,不处理吧,这么多人闹出来这么大的事,肯定不行,以后对朝廷的政策有什么不满,立刻就会闹事。 处理吧,几万人怎么处理? 现在连抓人都没办法抓。 朱高炽建议将这些人全部关押,以儆效尤,等到大家都害怕后,再宣布进行修路。 朱棣不敢同意这个办法,隔日早朝,此事被送上朝堂讨论。 果然不出朱高炽预料,有大臣请求朝廷禁止棉布的生产与销售。 “如今非但是杭州织工,江南地区很多农户的麻布卖不出去,因此损失惨重。” 但朱高炽绝对不可能让他们因此得逞,据理力争,告诉他们,棉布因此解决了大多数人穿衣的问题。 按照棉布的价格,一家人辛苦一个月左右,就能购买一匹。 而一匹棉布足够一家五口人做衣服。 因为现行的棉布比常规麻布要宽得多。 朱高炽采用对自己有利的论点,倒是让满朝文武大臣无话可说。 但这件事就是一体两面,任何事都是有利有弊,不可能完美。 他告诉大臣,如果棉布停止生产,同样涉及到数十万人的就业,这就是个难解的问题。 目前杭州的织工,还是有办法解决生计问题的。 那就是招募他们大规模修路! 三条路,大约需要几万人干上好几年,这足以解决问题。 第272章 修路 朱高炽这宏伟计划震惊所有人。 历代王朝都修过路,但所谓的修路也不过是平整、扩宽,而不是如朱高炽这种全部用水泥抹平,水泥大家都知道,最近才开放少量购买。 有些高官买了点回去砌个小花园修条小路,都觉得非常好用。 群臣对三条路的规模之大,周期之长,用工之多,投入之多震惊莫名。 有人表示朝廷并不需要这样的路,也有人说朝廷有很多用钱的地方,为什么要修这么一条路呢? 还有人表示今年各地有灾情,并不是真正的风调雨顺,钱应该留着以待将来。 朱高炽分别驳斥这几种看法,修路是为了将金陵城与杭州、上海两地连接起来。 上海是新开商阜,来自大食的商人极多,自杭州、金陵、北边过去的货物极多,现有的道路严重影响运输效率。 三条路开通后,运输效率将大大增加。 而金陵城不但有来自北方的货物,还有来自川蜀、山陕地区的货物。 至于钱财,可以使用专款建设,不需要国家财政出款。 各地灾情虽然有,但并不是没办法解决,灾情已现地区,命令各布政使衙门开仓赈粮;灾情已有苗头地区,命各级政府严查常平仓,确保粮食充足。 再由朝廷派出巡查员,各地巡查常平仓,做好事先准备。 与修路并无矛盾。 朱高炽又继续解释,修路的主要目的还是为织工寻找出路,而不是让他们被动等死。 朝堂里都是聪明人,朱高炽的建议最终被采纳。 命令传到杭州知府衙门,时间上却已经来不及。 杭州知府害怕事情闹大,采用最激烈的手段,通告浙江都指挥使司后,调集海宁、沥海、三江、观潮、嘉兴、绍兴卫所万余人,将闹事的织工团团围住。 斩杀三百余人,俘虏万余人,将事情强行压下去。 当朝廷的命令抵达,知府哀叹,“朝廷就是心软。” 但他却毫不手软,朝廷圣旨上说,命他只诛首恶,不追胁从,他将一千余人打成首恶,在杭州闹市斩了两日方才斩尽,杀得血流成河。 他对余人说道:“朝廷念你们愚昧无知,不予追究,但你们今后定要好生做人,不日朝廷将会给你们派活,且先等着吧。” 知府的报告在朝廷上引发轩然大波,他杀的人实在太多,但朱棣并不打算追究。 朱高炽也觉得这个知府心狠手辣是个能成事的人,于是抓紧时间先修由杭州至上海的路,道路规划需要做很长时间,但可以分段修建。 先修由杭州府至嘉兴府的路段。 王半城被知府激烈的手段吓个半死,但随后发现知府好像并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胆子又大起来。 这些丝绸商人商议着接下来的动作,由于朝廷这次行动非常果决,导致织工闹事并没有掀起太大风浪。 王半城不甘心失败,对众人说道:“失策,这些织工成不了事儿。” 众人问那接下来呢?难不成他们要自己动手吗? 王半城说:“源头是棉布,我们需要联络更多人,那些生丝商的钱先不要付了,欠着他们,咱们鼓动生丝商们闹事。” “生丝商会闹事吗?” “为什么不?生丝商的资金全都押在生丝上,他们甚至贷款给农民养蚕,我们的钱一断,他们必须听话。” 王半城说得对,众人听信,全部断了生丝商的资金。 生丝商人集体讨薪,但并不占优势。 无论是王半城还是李大长都拒绝付款,如果真的想要,那就拉丝绸抵价。 生丝商跟他们打交道多时,今年丝绸行情他们自然知道,他们的领头人沈员外怒道:“这是拿我们当枪使。”然而叫嚣也是无用。 生丝跟丝绸本来就是上下游关系,丝绸卖不好,生丝的价格当然也上不去。 永乐登基以来生丝价格节节上涨,去年个个都押了重注,今年却突然被棉布打断,他们必须要有所行动。 沈员外代表所有生丝商,前去找丝绸商谈判,他开门见山:“你们想做什么,我清楚得很,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王半城道:“阻挡棉布进入杭州。” “这怎么挡?” “棉布入杭,全部依赖于杭州湾,自钱塘入市,如果有海盗活动,那是不是就能阻止了?” “可这只能挡住一时,挡不住一世。” 王半城咬牙道:“丝绸商又不是只有我们几个,我们只是做个样子,全国各地都掀起反对浪潮时,朝廷难道还无动于衷?” 沈员外沉默半晌,道:“我们没有人,只能出点钱。三万两,应该足够。” 王半城道:“只要你们齐心协力就好。” 大明有非常严格的禁海令,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杭州宁波一带还是有很多人靠海讨生活。 王半城找的是宁波一带的悍匪,双方谈定价格约定时间,等了半个月终于发现入杭棉布船。 他们在上海以东地区动手,趁着夜色劫掠了这艘运满了货物的棉布船,并且伪装成大食商人的船只。 然而大食商人的所有船只都有登记,朝廷稍微一查就查明真相。 朱高炽调动正在山东半岛做训练的孟善部,共出动大小船只三十余艘,长途奔袭,沿着上海至福州扫荡一圈,将海盗打击殆尽。 甚至就连舟山岛上部分民居也被当作海盗老巢打击。 王半城他们又不敢动了,朱高炽趁着这段时间,将大量棉布运送到杭州,看着杭州湾里如织的船舶,王半城恨得牙痒。 几个丝绸商人又聚起来,这次还有生丝商,讨论后意识到,他们这么单打独斗是没有出路的,朝廷根本不会因为此而有所改变。 他们决定做件大事,把江浙一带的丝绸商全部联合起来。 嘉兴、上海、松江、宁波、苏州、严州、台州、宁国、衢州、金华等等,他们利用生意网络,悄然联结江浙地带的所有丝绸商,约定八月十五起事。 这是声势浩大的暴动,然而也是场匆匆忙忙的暴动,他们的计划只是攻占所有的布铺,他们的人员来自豢养打手、地痞流氓、少数织工。 第273章 暴动 八月十五中秋节,全国都沉浸在欢乐的氛围中。 朱高炽亲自做了月饼,分给父母和兄弟,赢得一片称赞。 照例,在宫中举办宴会,宴会途中他们就收到来自苏州府的消息,上午时,一伙暴徒突然袭击布铺,当街烧毁苏州府库存的一万多匹布。 随后来自杭州、台州等地消息陆续传回来,朝中重臣立刻意识到,这是来自丝绸商的反击,而且是大范围的反击。 隔日朝廷接收到的消息方才逐渐停止,他们根据已有信息,判断出所有的暴动均来自于江浙生产丝绸的地带,五军都督府、兵部、吏部、户部尚书等人被朱棣召集。 他们只用两个时辰左右就制定平叛计划。 事情出乎预料之外的顺利,这些暴徒很快就被控制。 分布在浙江各地的卫所起到关键作用,他们从四面八方,就地抗击,很快镇压叛乱。 暴徒的活动虽然被镇压,但朝堂上却掀起滔天巨浪。 李芳朗声道:“陛下,江浙震动,皆因棉布而起,棉布出,则丝绸销量锐减,臣以为,当立刻禁止棉布,或者暂停棉布生产,待这些丝绸销售完毕,再行生产棉布。” 马麟道:“臣以为棉布生产不能停,但是必须要将棉纺技术公开,松江等地织布独步天下,有了棉纺技术自然会大肆吸收工人,问题迎刃而解。” 甚至就连杨世荣也说道:“陛下,棉布之事或许要重新商议,暂停为妙。” 朱高炽立刻道:“绝不能停,棉布与银币挂钩,乃是银币的锚定物,如今银币尚未完全被人接受,所以棉布绝不能停,甚至还要扩大生产。 今年西域来的棉花大量增加,如果不扩大生产规模,棉花都堆在山东了。” 朝臣各有想法,朱棣左右为难,棉布事关银币,当然不能随意停止,可是江浙地区的暴乱叫人震惊,数十府之地皆有暴乱,规模太大。 马麟又道:“民心如此,陛下,岂不闻唐太宗有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意滔滔,再不想办法压下,恐怕酿成大变。” 朱高炽道:“丝绸的问题只是销量不高,这事解决起来也很简单。” 杨世荣问:“有何方法?” “开海,将丝绸运出去卖。” 这才是朱高炽的真正目的,但这个说法立刻遭到部分大臣极力反对。 反对的人分成两个部分,第一种,是真的觉得祖宗之法不可变,朱元璋亲自定下的政策岂能到朱棣这儿就改了? 另外一种是他们从禁海中获得极大好处,走私的利润爆炸,他们怎么愿意让朝廷插手此事? 他们的说辞也是冠冕堂皇,毫无新意,朝廷开海会带来严重的祸患,海岸线过长,防都不好防,况且沿海地带也不好防,倭寇多如牛毛。 也有人说,开海不是问题,问题是税收,开海必然收税,可是沿海穷人没钱,一旦收税乱象丛生,很多人会被逼得倾家荡产。 还有人说,开海会造成混乱,大明境内作奸犯科者众多,一旦开海,海外必将成为作奸犯科者天堂,朝廷无法管理。 更有人说,朝廷开海,牵连众多,如何防范海盗、防止有人铤而走险也是重中之重。 开海百弊无利,实在不宜贸然行动。 回到后宫,朱棣找来朱高炽,言语冰冷,“我总算知道你为何要推金银货币,你就是为了开海吧?” 朱高炽见瞒不住,照实回答是。 “那么你肯定早就知道,强推棉布,会造成什么后果。 丝绸的滞销你早就有所预料,西域租地,废除金银,山东建棉纺,这些都是你计算好的。” 朱高炽沉默片刻,回答道:“山东之事只不过是个契机而已,没有山东的事我就准备把棉纺放金陵,再缓慢推广,西域确实早就有过考虑。 至于今天丝绸的问题,完全出乎意料。 当初我想的是,棉布生产得多,国内滞销,事关几十万甚至百万人的饭碗,朝廷必然要想办法,唯一的办法就是开海。” 朱棣怒道:“你可真有心计,连你老子都骗!杭州之事是不是你煽风点火?” 朱高炽连忙请罪:“杭州事孩儿真的不知道。” 朱棣罚朱高炽闭门读书。 但是没有读几日,朱棣又把朱高炽叫过去,问他开海的事儿怎么办。 起因还是杭州丝绸的问题。 最近几天得到的消息有些多,不但杭州丝绸有问题,几乎所有丝绸产地都出现滞销,丝绸是国家即为重要的经济支柱,牵扯的人并不比棉纺少。 而且,朝臣中也有人开始支持开海,有人依然反对。 朱棣拿不准主意,想问问朱高炽究竟是怎么想的。 朱高炽有什么说什么:“开海不仅仅是为了丝绸,还为了棉布、毛线。 再过几年棉布的生产量会超过所有人预料,能够生产出整个国家都用不完的布,到时候怎么办?” 朱高炽的疑问没办法得到回答,因为朱棣的脑子里,一直都是生产不够。 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东西过剩的局面,这也是农业社会与工业社会最大的差异。 朱高炽又从经济层面向朱棣解释为何要开放,以及海禁政策的种种弊端。 虽然最终没能说服朱棣,但他显然放在心里,次日朱高炽被允许上朝。 关于海禁与否又开始激烈争论,开海派与禁海派泾渭分明。 朱高炽却从经济上算了一笔账,以目前崇明岛、济州岛的贸易金额为基准,计算两地合计共能带来多少人就业,带来多少税收。 又按照这个标准为大明增加两到三个出海口,能带来多少收益。 最终得到的结论终结这次讨论,这是个天文数字般的金额。 但他没说的是,开海需要庞大的海军,还需要有合适的基础建设,绝不是建立几个港口就行。 最终朱棣拍板,决定开海。 开海还需要朱高炽的筹备,因为所有人都不清楚,一个海关港口需要什么样的制度。 朱高炽其实也不知道,但他知道一个合理的海关港口应该是什么样。 以他为核心,夏原吉、金幼孜、杨荣为主要成员,开始筹建海关。 第274章 开海 这几个人都是有不错能力的聪明人。 实际上,只要是通过科举考试考上来的人,就没有不聪明的,有些人以为八股文非常简单,只需要背诵四书五经就能通过科举。 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八股文这种文体虽然僵硬,但其实是对中文逻辑的极强训练,四书五经仅仅是基础而已,有四书五经衍生出来的各种经典注释、思维方式、形式逻辑才是核心考点。 朱高炽先要求几个人确定开海位置,并且要尽快实施。 众人拿着朱高炽的地图研究半晌,最终还是有争议,比如登莱地区该不该开放港口,杭州、宁波地区该不该开放? 泉州、广州两地距离这么近,要是不要全部开放? 问题送到朝堂上,大家又开始激烈争论。 既然开海已成定局,那么自然要争取最大利益,哪里开海,哪里就是通商口岸,能够获得的利益可想而知。 经过众人讨论、妥协、争吵,最终确定为首批五个通商口岸,分别是天津、登莱、上海、泉州、广州。 之后便是海关归属,究竟是隶属户部,还是单独开衙? 夏原吉当然希望能隶属户部,然而朱高炽强烈反对。 他的意思是海关关系的事物极为复杂,隶属户部很多事情都不能解决。 海关必须单独列出,地位与户部相同。 朱棣不能理解:“什么叫关联事物众多?” “海关有时候需要协调各个部门,还需要有自己单独的部队,如果放在户部下,这怎么算? 而且海关有时候还得出海稽查,防范海盗。” 于是众人都理解了,海关这也是个超级部门啊,那么谁上任市舶司总司长,就是个抢手位置。 在朱高炽强烈的建议下,海关成为单独部门,市舶司更名为海关,意思是海上关口。 设尚书一人,左右侍郎两人,下辖清吏司、清关司、稽查司、税务司四个部门。 各地海关向海关司负责,由海关司统一调度。 而督察院设立专门的稽查司,用来监督海关,这是都察院自两京十三省清吏司外第十六司。 但这支力量是单独的,虽然名义上属于都察院,但实际上权力很大,对皇帝直接负责。 众人弹冠相庆。 此时朱高炽却说起完全不相干的另外话题。 “杭州之事必然有人串连同谋,儿臣以为当严厉打击这种行为,否则日后朝廷之言还有谁能听? 孩儿请父皇派遣锦衣卫至杭州,严查串连之事!” 众皆凛然,有人阻挠,有人认为既然要查也应该是刑部去查,而不是锦衣卫。 但朱高炽有自己的理由,这样查案速度最快,杭州地区滞销丝绸最多,如果不能尽快开工建设港口,丝绸又会成为大问题。 最终,朱棣决定由刑部、锦衣卫两路人马合伙查案,刑部在明,锦衣卫在暗。 这种案子说起来很大,但查起来很简单,这么多人明显的串连,肯定不是区区几个丝绸商能隐瞒得住。 只用半个多月时间,以王半城为首的丝绸商人团伙便冒出来。 刑部立刻对他们实施逮捕,没收家产。 朝中震动,这么多丝绸商人,关系盘根错节,朱高炽建议,直接从三大营抽调精锐部队驻防杭州,以震慑宵小。 三千营是三大营中最精锐的部队之一,他们全部换装燧发枪,当他们穿着统一的制服,迈着正步踏入杭州城时,引起轰动,街巷为之一空。 统一的制服,明光闪烁的燧发枪,五十门可自由移动的火炮,让人震惊,蠢蠢欲动的杭州终于安定下来,王半城等人的亲属营救活动不得不停止。 朱高炽并未做绝,王半城杀了,财产没收了,但犯罪家属并没有惩罚。 刑部侍郎很不理解:“这样做没什么威慑力,很多犯人会铤而走险,一人冒险,全家受益。” 朱高炽现代人的思维方式占上风,不能理解这种想法,经过刑部侍郎科普才知道,封建社会的大家族究竟有多离谱,他意识到自己这种做法在这个时候并不合适。 侍郎却说这也容易解决,把这些家族迁徙走就是。 朱高炽一听恍然大悟。 为何古代非要强调落叶归根? 是因为这里是你的家族啊,你在这里会有超级多想象不到的方便,把家族迁走,大概率家族就会没落! 这才是真正的威慑力。 于是朱高炽大手一挥,丝绸商的几个家族全被迁至西域,算是帮助定远城的发展。 杭州平静下来后,开放五个出海口的消息通过报纸以及朝廷行政命令的方式传遍全国。 朱高炽亲自去上海一趟。 上海现在隶属于松江府,他带着刚刚从唐山回来的周星月,另外还有四十多名紫荆关孤儿。 抵达上海后,他们立刻去了崇明岛,崇明岛名义上归上海管辖,但实际上这里也是个小县,县令陈恩正前来拜见朱高炽。 朱高炽道:“选个好地方,我好好看看崇明。” 崇明本地修建了个极高的清真寺塔,这也是为了方便大食商人往来,由他们出资,请中国工人修建。 清真寺塔高四十米,观景平台在三十米左右,大食商人代表本·阿明陪同,清真寺塔由阿訇阿哈迈德·穆罕默德主持。 登上清真寺,俯瞰整个崇明,可以看到崇明还是有很多地方在搞建设,朱高炽问:“今年来了多少大食商船?” 陈恩正道:“现在已经有差不多一千多艘。” “怎么才这么点啊?” 陈恩正连忙道:“这已经很多了,之前每年不过一两百艘。” 崇明岛虽然说是自由贸易岛,但主力就是阿拉伯商人,同时还有少量的倭国商人,他们在崇明岛上修建了风情一条街。 离奇的是,这里还有琉球商人。 朱高炽在崇明岛上呆了两天就回到上海,开始正式着手规划上海港的修建。 四十多个紫荆关孤儿如今成了建筑主力,他们懂测绘,又懂算数,还有文化知识,有人懂绘图,总之各种人才都有,不过几天功夫,就把这里的图纸绘制成功。 第275章 讨论会 与海关同时开始的,还有海军建立,孟善从天津调至上海,原天津海军则由孟善的老部下统领,港口建设的同时,海军港口也在同步建设。 孟善从天津乘船回来,在朱高炽返回南京前见了一面,朱高炽道:“我允许你要人,军官学校里有很多优秀毕业生,他们今年可以出去实习,你自己去挑吧,我会帮你在父皇面前说话。” 孟善大喜,朱高炽又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你别得意,虽然我放手,但你要做好准备,海军将来是要能远航到大食地区的,这不像是天津,在洗澡盆里随便玩玩就行。” 孟善立下军令状:“殿下放心,肯定会建立一支无敌海军。” 朱高炽急着返回南京,是因为有另外一件事催促,许可证。 海外贸易,朱高炽肯定不会粗放经营,而是必须要规范经营,以目前大明朝的实力,根本无法管控太多,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许可证。 许可证规定的是,所有许可证发放都不针对个人,而是针对公司。 公司有点像合伙人,但合伙人是无限责任,公司则是有限责任。 朝中很多人不懂,不清楚公司究竟应该怎么设立,又该如何审核。 朱高炽回去后就立刻被朱棣叫过去,询问这些东西。 朱高炽笑着说:“其实也容易,我们把设立公司的条款说清楚就是。” 公司章程问题又是个大问题,这就不得不考虑各大商人的诉求,公司的出现是时代发展的产物,但如今大明的发展还没到这种程度。 所以他召见了江浙地区的主要商人,以及部分山西、北平府等地的商人,共同制定公司章程。 这种好事,谁会不乐意呢? 各大商人跟打了鸡血似的往金陵城里赶,到地方后才发现朱高炽专门给他们搞了个地方,让他们自己开会,朱高炽只说两点。 “你们都是商人中的精英,能制定这种规章对你们是比较有利的。 我只说两点。 第一点是,朝廷必须监管,公司必须在大明银行设立对公账户,方便监管,日常进出金银要依靠银行。 第二点,公司的审核不能太严格,中小商人必须也有能力设定公司,不能借章程排挤同行。” 两点要求谈完,朱高炽就不管,让他们自由讨论。 结果第一天就有几个人被打进医馆。 大家主要是没经历过这种事儿,他们讨论出来的章程,所有人都必须遵守,这玩意像毒品会上瘾啊,个个情绪高涨自然也可以理解。 所以说话的时候火气太大,各不相让,最终打进去了几个人。 夏原吉目瞪口呆,“你也不管吗?” 朱高炽笑道:“夏尚书放心,他们将来会妥协出一个合适的章程,现在就让他们打吧。” 关键这个商会的讨论也不是闭门的会议,朝廷各级官员都能来旁听,本来大家没什么兴趣,后来听说第一天就大战一场,瞬间吸引大家乐趣。 讨论会被众多朝廷官员围观。 朱棣都偷摸去看了,原本商人见来这么多大佬还比较收敛,说着说着就上了头,又吵起来,为一个条款争论不休,你来我往,唾沫成河。 引得朝廷官员非常鄙视,但也有部分官员若有所思,这跟朝堂上的吵架何其相似,只不过朝堂上吵架有皇帝主持,这里吵架完全自己发挥啊。 吵了四五天,就讨论出一个章程:所有公司都必须遵循大明律。 这天朱高炽进去会场,道:“你们吵了这么几天才讨论出这么点东西,后面还有很多东西要讨论,这得吵到什么时候? 我看不如这样,首先你们推出个主持人。”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什么叫主持人。 “你们这么吵来吵去,谁说的什么都听不清,能讨论出什么来? 来个人,主持程序,由他指定该谁发言。”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 好家伙,又吵起来,谁当主持人,毫无疑问权利比较大。 而且南北双方都有代表,谁当似乎都不怎么合适。 朱高炽见他们吵不出什么东西,道:“我看这样,刑部左侍郎,刘大人,你来做这个主持人吧,这样你们总没意见了吧。” 众人当然没意见,刑部大佬来主持,他们还能说什么? 朱高炽道:“规则是这样,先设置几个讨论议题。 比如公司设立的条件,公司应当遵守的法律。 公司破产时应该如何清算,公司借债时应该如何计算。 这些东西你们总能讨论出来吧。 讨论完毕后交给刘大人,由他主持,一个个讨论。 去拿几个沙漏过来,每个人的发言时间,就是一个沙漏的时间,超过了不行。 所以要说什么,你们想清楚再说。 最后每日都要把讨论出的问题记录下来,我会给你们安排书吏。 你们也推举出各自的领袖,统一意见,不要谁都胡乱出来吵吵,越早建立规章、设立制度,你们就能越早展开贸易。” 众人吵了四五天早就身心俱疲,听到朱高炽的话,顿时活跃起来,各自找人找组织。 反正吵了几天,谁比较厉害,谁说的话公正,谁的主意更加合自己心,他们早就有答案。 群龙无首实在太乱了,根本什么都讨论不了。 于是迅速分成十几个帮派,大致上就是以地域划分,各自有威望的人都选出来,那么接下来就该讨论第一个议题,那就是究竟该以什么样的条件来确定设立公司的标准? 这个乱糟糟的会场终于进入正规。 大家先分组自由讨论两个沙漏的时间,然后再分别陈述意见。 这样的秩序下,终于取得进展。 朱棣惊讶万分,发现朱高炽的这个办法很高明,首先排除了毫无意义的谩骂与羞辱,起码能让他们内部先统一意见,这样讨论起来更快更充分。 其次这个会场看似是在争论,其实就是妥协,因为讨论不出结果,对所有人都有害,最终肯定要有人妥协,而且很容易达成各方利益的平衡。 这样的方法能不能用到朝堂上呢? 当然照搬不行,但学习思路呢? 就是给大家一个和谐的、有序的妥协现场,朝堂上的纷争是不是会少很多? 第276章 鸣炮,开港 在侍郎主持下会议取得进展比较快,因为大家都知道,随着日期临近,一年中的贸易时间仅仅只有几个月,他们必须要尽快定下来。 制定章程合计共五十多条,这是非常粗略的规程,朱高炽看了一遍,发现上面竟然没有对股东做出任何限制,这是完全不行。 朱高炽将股东的权利与义务做出详细说明,作为补充条款。 提交朝堂讨论后,诸位虽然都是地主阶级的代表,但他们还是从朝廷的角度出发,补充许多意见。 修订完成的章程交还大会讨论,商人们很不爽,但他们都不敢说,低着头,聆听朱高炽的说明。 朱高炽鼓励他们提出自己的意见,“这些事关你们的切身利益,如果现在不说,将来可就没机会。” 有人壮着胆子问:“新章程中说必须依法纳税,但税收怎么查?” 朱高炽解释:“目前大家的税都是按照三十税一,这种税率很不合理,比如有些东西,我所知道的人参鹿茸或者是南珠,都是几倍几十倍的利润。 然而粮食、农产品的税率与这些东西一样,这合理吗? 税法目前还在讨论,等到讨论结束后再公布,到时候大家按照新税法纳税就是。” “可新式记账法我们也不会。以前记账的法子不行吗?” 朱高炽摇摇头,“肯定不行,旧记账方法有太多漏洞可以钻,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每个公司都应当建立合适的财务制度,至于新式记账法不会的问题,这也简单,朝廷会举办短期培训班。 今后查账,都是税务查,如果你们使用旧式记账法,那么会直接顶格罚款,无论你们有没有偷税漏税。” 商人们喜忧参半,喜的是还有商量余地,忧的是今后税率肯定会提高。 税法也是朱高炽一直都很关注的事儿,但税法征收又是非常复杂的事儿,绝不是拍脑袋就能想出来的,之前朱高炽曾经跟夏原吉提过这事。 但之后一直忙于其他事儿,所以根本没顾上税法的制定。 现在到了不得不制定的时候。 这一日夏原吉来找朱高炽,问他税法究竟该怎么制定,朱高炽说得请更多的人来讨论才行。 首先就是朝廷中的重臣,蹇义这是比较正统的士人,他代表的是士族利益。 勋贵就邀请魏国公、曹国公以及定国公三人,这三人代表着武将的利益。 除此外,还得找到商人代表。 朱高炽并不认为只找到大商人就行,关键问题是得具有广泛代表性,旧商人代表,新商人代表,大中小都要有。 另外还要有小吏,小吏负责收税,怎么征收合理,他们才是比较关注的,而且商人会玩什么花样,他们也清楚。 他边说边写,林林总总记录下一大张纸,递给夏原吉。 夏原吉看着就头大,这么多人,光是算算足足数百人,讨论一个税法,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完成。 朱高炽安慰他说:“不用着急,眼下是先把海关建起来,不能搞得这么大的国家随意出入,另外把丝绸的问题解决掉才是正事。” 但随后,朝堂上又发生争执,那就是究竟该由哪个部门认定资质? 按照道理,应该由户部进行,但户部权力过大,对其他部门形成碾压之势,其他部门当然不乐意。 可是他们又无法提出合理建议。 朱高炽见朝堂上大家争吵得面红耳赤,于是提出自己的建议。 “归于内阁。 内阁下组建商务部,商务上的事儿由商务部负责。 这个部门只对内阁负责,负责审批资质,制定发展规划,今后凡是与商人有关的业务都由该部负责。” 众人无不惊愕。 内阁,这个部门就是朱棣的私人秘书,以前都没有什么权利,但如今挂上商务部后,内阁的权利忽然大增。 由内阁权力大增又引发朝堂上的明争暗斗,但朱高炽并不在乎。 在随后的几天里,内阁商务部开始履行自己的职责,于全国各州府组建部门,由吏部抽调人手、与户部双方合作。 资质认证开始,只是短短几日的功夫,就收到几万份申请。 凡是符合资质的全部都批准。 而发放外贸许可证,同样也是由商务部负责。 朱高炽规定,凡是从事外贸行业的,必须要有船,如果一个人买不起船,可以多人合作购买。 率先开通外贸的地区是上海与天津,这两个地区其实早先就已经有基础。 当上海开关时,朱高炽特意邀请夏原吉、商务部负责人(暂时空缺,由金幼孜担任领导)以及郑和代表朱棣,上海县令、崇明县令,松江府知府,浙江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共同参观。 如云的帆在上海码头,船只一个挨着一个。 码头上站着一群群的人,有百姓、也有商贾,从几个月前江浙地带的丝绸滞销开始,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笑容。 朱高炽意气风发,负手而立,长风吹拂,扬起他的衣衫,他们站在灯塔上,里面是鲸鱼油,以方便夜间行船。 从这个位置可以俯瞰整个港口,水泥抹平的土地,南边堆着一个个的小推车,脚夫远远看着,这些货船都是他们在两天之内装满的。 朱高炽回头望向负责此事的上海知县,问道:“时辰到了吗?” 知县看看天,道:“回太子殿下,已经到了。” “鸣炮,开港。” “鸣炮,开港!” 声音一道一道往外传,最后汇聚成几十人齐声呐喊:“鸣炮,开港!”火炮都是朝廷正在使用的装备,合计八门。 火炮轰的响起,八道水柱落在距离港口一公里左右的海面上,掀起巨浪, 距离海岸虽然远,但所有人都看到了。 朱高炽用望远镜,看着远方的浪,满意点点头。 炮共打三轮,合计二十四发炮弹,落点基本准确。 “收锚,启航,升帆!” 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四十只船缓缓驶出港口,向着遥远的南洋行进。 天气很好,海面上能看很远,但四十艘船依旧在很短时间内,消失在大家视野中。 第277章 海贸兴盛 上海港的开港,令杭州的丝绸瞬间有了去路,同时也催生金陵商人的行动。 身为勋贵,他们自然不甘落后。 曹国公李景隆打听过上海开港的情况后,特意带人跑去看一番,嘴巴都没合拢,整个码头上灯火通明,即便是夜里,这里也没有停下。 光着肩膀的汉子,推着小推车来去匆匆,数不清的商人脚不沾地,跟飞似的,这里没人停留,所有人都争分夺秒。 国公爷的仪仗虽然打出来,但没人停留,他们只是自觉的绕开,就好像流水遇到石头。 李景隆站马车上,定定看了许久,才命车夫回客栈,把自家商号的主管叫过来,“这里的生意怎么样?” 主管叹息道:“公爷,这里的生意实在太好了,每天中午吃饭的时候,都要排长队,有些人甚至得等上一个时辰才能吃上饭。” “赚了多少?” “昨天赚了百十两,这几天天如此。” 李景隆心里有底了,一年好几万两,这个酒楼不算赔。 他匆忙回南京,把管家以及商号里的几个主要管事招过来,问道:“我看上海港繁忙得很,咱们要不要也去跑海贸?” 李福赶紧说道:“公爷,做海贸可以,关键问题是咱们卖什么?” “当然卖丝绸啊。” “丝绸固然好,但是太多人卖了,根本就卖不上价,我听说南洋那边的丝绸最近都便宜了,因为咱们过去人太多。” 李景隆又问做什么生意好,李福建议出口玻璃。 李景隆没想到答案是这样,但仔细考虑后他认为这个生意可以做。 玻璃虽然重,但价值也高,尤其是玻璃镜等物,可以替代铜,自然是好东西。 说做就做,李景隆先叫李福联系人手,买几艘船再说,可是船厂是要排期的,不是上街买颗白菜,到那儿就能买着。 李福跑了江南造船厂,回答说船期要等到明年年末,又托人往北方的天津询问,那边更加夸张,船期都排到后年年末。 他托人打听有没有人要出手海船,不过还真被打听出来,这人跑的是重庆到上海线。 李景隆说那就赶紧买下来吧,李福赶紧劝住:“公爷公爷,这可不能买,这船到了海里可就翻了。” 李景隆气急败坏:“这生意难道就不做了吗?” 李福低声道:“我听说,孟将军手里有几艘旧船,那可都能下海的。” 于是李景隆带着人跑上海去找孟善,孟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这是军舰,这主意你也敢打? 李景隆道:“我又不是白要,我出钱买下,你们再换新的呗。” 这个主意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这些军舰确实是从明初时继承,已经有年头。 孟善拿捏不准,于是便向朝廷汇报此事。 朱棣气得直摔奏折,要不是李景隆是个功臣,他这就砍了这厮。 朱高炽接到消息赶紧跑来,劝解道:“父皇,依我看这事儿可以做。” 朱棣瞪他:“军舰怎么能卖给私人?” 朱高炽的意思是,这些军舰反正都已经老了,再过几年也要退役,还不如趁着现在把船卖了,收回成本,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朱棣气道:“我大明水师难道要在陆地上跟人打仗不成?” 朱高炽笑着说:“不至于,咱们可以有序清退嘛,海军大大小小几百艘军舰,先淘汰一部分,用三五年时间全部换新。” 换新的?朱棣还是有些犹豫,这看着实在不像正经朝廷会干的事儿,但朱高炽说的也有道理。 船老了自然要淘汰,过几年新船都造出来,这些旧船谁还会买呢? 索性不管此事,让朱高炽操心,不过得写个方案,保障海军有舰船可用。 朱高炽很快制定完成方案,并且将方案提交朱棣,朱棣看看方案,似乎也没什么不妥,于是照准实行。 朝堂上又开始争吵,把国家海军的舰船卖给商贾,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这个太子爷当真不是个省心的主儿啊! 但朱高炽却说:“朝廷营建海军,靡费甚多,卖旧船以补不足,岂不国民两便?” 朱高炽派人亲自通知李景隆,朝廷允许船舶买卖,但是因为船舶太多,第一批就有五十多艘,所以必须要拍卖才行。 李景隆只想骂娘,这朱高炽真是太精明了,知道现在这些船拿出来就是宝贝,开海令已下,所有人都摩拳擦掌。 虽然其他港口尚未建设好,但已经有人迫不及待。 像泉州广州等地,因为有许多旧港口,大家都先用着,朝廷睁只眼闭只眼。 无可奈何,李景隆私下拜见朱高炽,态度十分恭谨,对他说自己只要四五艘,而且可以按照新船价给钱,只求能快点拿到手。 朱高炽语重心长道:“曹国公啊,别说我不照顾你,魏国公、定国公、徐国公、平安候、定远侯等人全都找过我,除此外,像什么蹇尚书、刘尚书,乃至沐国公都找我。 他们都要船,可我没办法卖出去。 我要卖出去他们就会怀疑我偏心,所以还是公开的好,但是货物上,我可以给你点优惠。” 李景隆很为难,他要卖玻璃,江浙地带有很多玻璃生产厂。 朱高炽循循善诱:“看来曹国公是胸有成竹,但不知曹国公想过没,为什么不卖成衣呢?” 李景隆很迷糊,成衣?这玩意怎么卖? 朱高炽道:“南洋跟咱们不同,天气极热,穿我们的衣服怕不是要热死,因此我特意设计几件衣服,打个样儿,已经做了一大批,你要看看吗?” 李景隆能说什么?就算是屎他也得看看。 当朱高炽拿出衣服后他才发现,这衣服果然是夏天穿的衣服。 袖子只到手肘处,虽然简单,看着却很大气,使用撞色设计,简约而不失风度,一眼他便喜欢上这种衣服。 “这衣服多少钱一件?” 朱高炽笑道:“便宜,三百文。” “才三百文?” 当然便宜,大规模批量生产,虽然没有搞出来缝纫机,但靠人工也便宜得多。 毕竟一个人可以专门只做一件事,流水线嘛,而且特别节省布料。 第278章 占城大使来朝 李景隆道:“好,给我来一万件。” “一万件出厂可以压缩到一百文。拿去南洋保准好卖。” 李景隆兴高采烈走了,出了门才想起来,自己是特么来买船的,怎么买了一万件衣服就高兴跑了? 再想回去,可这是皇宫,他哪里敢乱走,只好悻悻走了。 过了四天,船舶拍卖会开始。 朱高炽这次倒是没有通知那些商贾,而是在皇亲国戚里搞,京城里的勋贵全都到场,五十艘船,已经拆卸掉舰炮之类的武器,全部拍卖。 现场竞争非常激烈,五十艘船看似很多,但大家都需要啊,这个时候现做海船根本来不及,大家都迫不及待出海,哪里等得起。 现场竞价激烈,从一千五百两一艘船飙升到三千只用了短短几个呼吸。 朱高炽采用的五艘一组方式拍,不到一个时辰,五十艘全部拍卖完。 很多人没买上,朱高炽把他们留下,说自己有个产业要跟他们合伙。 朱高炽祭出成衣产业,以前有人在做,只是规模并没有那么大,朱高炽要做得很大,留下来的都是侯爷,听到他的建议都觉得可以试试。 于是每人凑两千两,十几个人搞出来两三万两,设立成衣企业,取名皇明服侍。 李景隆买到船舶后立刻着手调集产品,从江浙地区各大玻璃生产商处批发而来的玻璃,包含玻璃板、钢化玻璃、玻璃灯罩、玻璃杯与碗等等,全部汇集到上海码头的仓库。 九月底,李景隆亲自送五艘船出海,当他站到岸边,看着属于自己的船远航,心情莫名其妙非常激动。 他看到了熟悉的魏国公,于是走过去攀谈。 “在这儿见面了,你请客。” “李叔叔,应该的,请。” 如李景隆这样的人很多,整个上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繁荣,每天都不重样。 紫荆关孤儿留在上海的有四十余人,正是他们在建设上海港口,规划道路,梳理交通。 十月的一天,上海港口忽然停泊下一艘破破烂烂的船,船身好像已经腐烂了几百年,船帆上都是洞,自从上海开港后,这是这里所仅见的最破烂的一艘。 海关人员上船检查,船上没货物,只有少数几个人,皮肤黝黑,衣衫破旧。 海关皱眉,询问他们究竟要去哪儿? 领头男子二十多岁,头发因为长期没打理,又脏又乱,散发着臭味,他跪地道:“上国大人明鉴,下臣乃安南旧国主勋戚**,请上国大人通禀大明皇帝陛下为我做主啊。” 男人磕了三个头,哭得涕泗横流。 海关工作人员有些发懵,安南旧国主,还是国主的勋戚,他不敢怠慢,火速将此事通告给上海知县。 上海知县大惊,安南去年大变,胡氏篡位,谎称陈氏后人已尽数死绝。 皇帝陛下对此睁只眼闭只眼,这个时候冒出来个陈氏后人,这可是打了皇帝陛下的脸,大明朝被胡氏给骗了! 上海知县火速秘密报给朱棣,朱棣大为震惊,急命锦衣卫将**等人接回南京,仔细盘查。 这个**对陈朝旧事了若指掌,若不是身边亲密之人,谁也不可能知道得这么详细。 朱棣眼见瞒不住,便将**带上朝堂。 **哭着将这些发生在安南的旧事说出来。 原来当年陈主暗弱,年纪幼小,宰相胡氏掌权,洪武二十九年,安南北侵广西领土两百余里,皆是胡氏宰相之功。 建文二年,靖难之役爆发,胡氏趁机杀了幼主,又将陈氏族人屠杀殆尽,这才谎称幼主暴毙。 而陈氏无后,便自立为王。 **就是最后幸存的那个,在大山里躲藏了半年之久,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跑到大明,求皇帝陛下做主啊! **眼泪鼻涕横飞,哭得趴地上起不来。 朝堂中关于究竟如何应付胡朝有些拿捏不准,有人说,胡朝竟然敢如此不把大明放眼里,小小的弹丸之地挑衅大明,欺骗大明不说,还敢侵占大明领土。 必须要以儆效尤,杀鸡儆猴。 但也有人表示不同意,安南地处偏僻,丛林茂密,想打也不好打。 派人多了虚耗军饷;派人少了可能会被他们击败,并不合适。 朱高炽认为安南可以尽快拿下,安南地区有良港,对东南地区很有利,乌斯藏、四川、重庆、云南贵州等地都可依托西南良港出口,发展经济。 但这个说法并没有人支持。 西南地区距离大明王朝太远,那里究竟是什么情况朝庭中无人知晓。 朱高炽知道,说通朱棣才是正事,于是夜里求见朱棣,摆事实讲道理,把西南地区的地形分析一遍。 重要的是,旧港宣慰司与安南良港可成掎角之势,控厄南洋,串联海路,用处多多。 朝廷开海后,大量人口涌入南洋,船只则要去往印度洋,这里作为补充港口非常重要。 西南地区山势复杂,出海很难,从广西至广州,陆路非常难走,广西又无良港,安南实在是必争之地。 朱棣犹豫不决,他知道朱高炽说的应该都是真的,但他真正担心的,只有北面的蒙古。 而且**一面之词不能轻信,所以他决定先给安南发去诏书询问。 朝臣基本上也是这个意见,大国得有大国的样子,不能动不动就屠灭人口,这成什么鬼东西了。 诏书被快马送去胡朝,要求他们立刻派人前来南京,说明情况。 然而诏书尚未等到回复,倒是有占城国来了人。 安南与占城,可以看作是越南的两个组成部分,历史上,安南只包含越南北部靠近广西的地区,而南部则一直都是占城国。 直到今天,因为受地形影响,越南南北两地也存在诸多矛盾。 占城大使来朝,哭诉求大明做主,安南总是欺负占城。 朱棣大怒:“这安南简直不当人子,小小藩国却如此跳弹,再派快马去催!” **被朱棣安置在金陵城,**初到大明,胆战心惊,如今见大明种种繁华,心早就安定。 既然住在这儿吃喝不愁,又有许多事儿可做,回不回去似乎都一样。 第279章 朱高炽的反击 安南胡朝接到大明的诏书,极为恐慌。 国主,也就是原先的宰相召集群臣,“上国责难我,我该如何?” 有宰相道:“陛下,该当立刻与上国修好。 至于陈平倒是无关大雅,随便找个理由糊弄过去就是,死不承认陈平是真的,大明又有什么办法?” 胡氏又问:“大明若发兵来打,又当如何?” “我朝佣数十万之巨,且安南之地实大明并不熟悉,若是派兵,大概率也是从云南调集沐家人,国主何必害怕?” 胡氏哈哈大笑:“宰相所言甚是。” 于是胡朝就派大臣率领是十人去往金陵,携带贵重礼物若干。 朱棣被安南搞得心中极为烦躁,其实他早就想打安南,但安南不好打。 听沐家人进京说,“安南雨季长达半年之久,雨林中毒虫密布,道路难行,纵有百万大军,进入密林也是九死一生,更别提打仗。” 占城哭哭啼啼,请求大明主持公道,这个公道必须要主持,不主持不行。 朱高炽则忙着着手制定商法。 商法顾名思义就是为了处理商人之间的纠纷。 前段时间出现个案子,一个商人暴毙,手里有某个大公司的股份,然而股份如何处置则成难题。 按理说该由长子继承,可长子什么都不干,次子一直忙碌处理此事。 知县有点麻,判给长子吧,次子不同意,判给次子吧,其他几个儿子又不同意。 而且这股份里还有纠纷,到底找长子还是找次子,没人知道。 辗转后这案子就送到金陵。 朱高炽建议判给次子,纠纷也由次子继承,债务跟利益都由次子继承。 但因此也暴露出很多问题,因为真正执行的时候,才发现长子偷偷将股份卖了。 当初制定章程的时候,可没人会想到出现这种事儿,偷卖股份,还是在有纠纷的时候。 买了股份的人也很麻,他是按照当朝习俗,认定为嫡长子继承。 所以直接买了股份。 可长子卖股份的钱已经挥霍,无法退回。 又成悬案。 朱高炽建议朱棣,必须要制定一部针对商业行为的法律,大明律中完全没有规定这种情况该如何。 朱高炽认为,应该培养一大批专门制定法律的人才,他从全国各州府中抽调律法精英,对大明律十分熟悉的师爷、讼师、刀笔吏,集中至金陵城。 又命召集数百商人代表,商定商律。 朱高炽专门让周星月参与其中,周星月很激动,脸色潮红,眼眶里有雾气。 有御史弹劾朱高炽,说他扰乱纲常,居然让女人主持修订律法。 朱高炽勃然大怒,大骂御史,表示女人同样也是一片天,这个世界如果没有女人就没办法正常运行,为何不能让女人参与律法修订? 更何况,这个女人身经百战,对商业极为熟悉。 朱高炽的表现极为失态,众人都吓住,一直以来朱高炽虽然行事比较离谱,却从来不会失态,无论见到谁都是笑眯眯的。 朱棣也很诧异这个儿子为什么这么生气。 他表示:“只是参与商法的起草工作,无须担忧。” 朱高炽回宫还是气呼呼的,愤恨的想,迟早要把这些言官撤掉。 张瑾瑜好不容易安抚住他,他忽然道:“你想不想做些事儿?” 张瑾瑜摇摇头:“妾还得看着瞻基。” “这也不耽误。” 朱高炽请求张瑾瑜做的事儿,是管理养济园、漏泽园这两处社会福利。 老朱开局一个碗,对民间疾苦有深刻认知,是以社会福利方面给的很多。 像养济园、漏泽园、医药局等等都有,只不过运转过程中,这些福利机构很容易藏污纳垢。 御史的发言大大刺激朱高炽,他原本想着等老爹退位后,再让张瑾瑜出来做事,如今却等不及,当天晚上便去求见朱棣,以及徐皇后。 两人听了朱高炽的设想,没有预想中的吃惊,徐皇后道:“这两处皆赖朝廷拨款,我们参与其中是不是不合适?” 朱高炽大手一挥:“娘,您参与正合适,爹处理国家大事,娘您这么做不是为爹分忧么? 况且,这两处机构,以后也会接受社会善款,娘还可以拿这些钱做很多事儿。 比如资助办学,救助无助少女,每年青楼酒肆里不知有多少少女因此而亡,这些娘都可以管!” 朱棣笑骂道:“你这是被御史刺激了?” 朱高炽正色:“有部分原因,但更多原因是,女子的权益必须要保护起来。 女子中照样有很多德才兼备之人,男人能做的事,他们为何不能做? 大明帝国上上下下一万万人口,就算只有五千万女性,出几个状元之才,又能算得了什么? 我实在痛心这么多人才虚耗青春,一事无成!” 朱棣道:“巧言令色,欺瞒皇帝!” 朱高炽赶紧道:“孩儿当真是这么想的。 爹知道孩儿收养了一百多名紫荆关孤儿,您知道化学成绩最好的是谁么?” 朱棣摇头。 “就是个小女孩儿,名叫童安。 她现在正在研究新型火石,新型火石一旦研发成功,就可以制造后装燧发枪,到时候战争形态会发生巨变。” 朱棣果然来了兴趣,“后装?” “是,现在的燧发枪都是前装,士兵们不得不站着填弹,但后装可以跪着装,可以趴着装。 这就意味着燧发的使用更加灵活,甚至将来提高速度后,战场上再也不能随意冲锋。 全部依赖堑壕作战,极大降低伤亡不说,还能彻底消灭骑兵!” 历史上这件事真的发生要到重机枪的发明,彻底绞杀了骑兵的优势。 但朱高炽现在正在朝这个方向走。 那个女孩正在研究雷汞,雷汞原理很简单,但关键的问题是大规模制取硝酸。 三酸两碱是现代工业基础中的基础。 一旦完成,大明将原地升天。 朱棣充满向往,也不愿意在这种小事上阻挠徐皇后,于是转问她愿意不愿意参加这项工作。 徐皇后当然乐意,整日困在紫荆城里无所事事,这正是她需要的。 当这个消息宣布的时候,全部朝臣都沉默了。 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第280章 陈平与安南使者互怼 养济园、漏泽园归于徐皇后,这个消息除在朝堂上引起波动外,其余的影响力几乎为零。 但报纸上还是大篇幅记述了徐皇后的慈善行动。 为表示支持,朱高炽高调宣布捐赠两万两个人钱财,以诸多作坊、商会的名义捐赠价值十万两的衣物。 朝中沸腾,民间也是对两人赞不绝口,在酒楼、茶肆,说起来两个人,大家都竖大拇指。 但实际上主持事务的是张瑾瑜,她好不容易得到自己的事业,做起来干劲十足,甚至总是想着一夜之间能完成所有任务。 深夜里,朱高炽偶尔回去晚还能看到她埋头整理资料。 首先要把全国的漏泽园与养济园全部梳理一遍,捐赠钱款的用途也得标注。 圈定帮助对象上,也得费尽心思,又怕有些人好吃懒做,总之要操心的事儿很多。 晚上她与朱高炽急匆匆说几句话就又去忙活,朱高炽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于是就把周星月招到皇宫。 “皇后要见见你,你在商业上很成功,皇后跟太子妃的这些事儿,你也帮着参谋参谋。 如果有合适的人选,推荐上来。” 周星月听后连连点头。 朱高炽又问商律起草得怎么样,周星月回答说目前还在起草框架,大概明年可以完成草稿。 明年夏季如果可以,就会实施。 朱高炽觉得这个速度已经非常快,倒是没有苛求。 然而令人头疼的安南国,目前还未解决,从安南返回的消息表明,安南使者已经坐船北上,大约一两个月内就能抵达。 陈平住金陵城如鱼得水,对他的身份,朝中有人存疑,因为他拿不出任何证据,就连占城使者也说不认识他,朱高炽罕见十分强硬的拒绝所有质疑。 “他的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安南确实发生了权臣篡位的事儿。” 陈平希望朝廷能帮助他复国,但朱高炽对此不置可否,朱棣态度暧昧,复国可以,但安南之地独立?那是不可能的。 自秦朝时期安南就已经华夏领土。 此时朱棣已有征服安南的心思,但安南之地多山,环境因素导致出兵困难,但他们屡次三番挑衅,谁也受不了。 朱元璋时期就敢抢掠北方,趁着靖难之役又跑去北边抢一顿。 蒙古人多,你安南山区里的猴子老这么跳谁能受得了? 占城使者叫王相,王相抵达京师,听说陈朝余孽在京师吃了一惊,不过见了陈平却不认识,照实说了,其实他也怀着点私心,最好安南内乱。 不过朝廷却没有对陈平做出任何举动,两人同居于四方馆,朝廷每日里派人来带他们吃喝玩乐,又给他们金银币各二十。 很快王相就被京城迷得晕晕乎乎,这里有美食,有美景,还有数不清的各种新奇物件,比占城国不知道要好多少。 听说这些都是皇太子发明的,尤其衣服,特别适合在南方穿。 有一天,王相起床后照着往日惯例,要出去转转,门子告诉他今日皇太子要来,让他等着,王相又忐忑又激动,在房间里坐立不安,时而站起,时而坐下。 上午皇太子来了。 前些年听说新的皇太子是个胖子,如今一看这传言不仅不实,皇太子明明是个龙精虎猛的大汉,哪里来的胖子说? 皇太子邀请他游览秦淮河,秋天的秦淮河别有风味,到了船上,皇太子才说明来意:“占城的水稻、煤矿可有去处?” 王相摇摇头,占城国小兵弱,没什么特产,也就是水果比较多。 朱高炽道:“我有几个生意要跟你们做。” 王相连忙表示这是他们的荣幸,看上什么尽管开口,朱高炽笑着说,这是大明不是强盗。 他看上的生意很简单,第一是木材,第二是粮食,第三是煤。 王相迟疑片刻道:“这些也都好说,只不知太子殿下需要多少?” “越多越好,不限量,我这儿有棉布、玻璃、肥皂等初级工业品,看看你们想要什么。” 王相都想要,可他们运不过来也是个大事。 朱高炽道:“这事好办,我可以给你们几艘船,你们付个成本价就成,以后再想要就得按照规矩订购,我也会派人去你们那儿探路。” 王相道:“这……不需要朝贡了吗?” “朝贡……这事我管不了,但以后尽可能少些,经由民间贸易就成,儒家有言,君子之交淡如水嘛。” 王相很遗憾,不过转念又想,与皇太子做生意,那这事基本上也就成了。 抱紧大明爸爸的大腿,这可是当时国际形势下的最好选择。 又过了四五日,安南使者终于到了。 朱棣把安南使叫过去,臭骂一顿,安南使阮孝辩解。 “当时我国陈王无后,逼不得已,我主才登基面北,这个陈平我也不认得。” 朱棣大怒,“你意思是朕骗你们不成?” 阮孝赶紧解释:“下臣不敢,此事我会尽快禀明我主,给陛下一个答复。” “速去。” 阮孝也被安置在四方馆,回去时他见到了陈平,陈平睚眦欲裂,不顾从人阻拦扑上来要与阮孝同归于尽,幸得卫兵阻拦,方才避免悲剧。 阮孝大骂道:“这是从哪里来的野种,竟然敢在大明撒野。” 陈平回敬道:“你这等篡主的禽兽,不得好死。” 阮孝大怒:“我乃安南正统,陈朝不得人心,无子嗣后人,也是上天报应。” “胡说八道,我杀了你!我陈氏上上下下七百余口尽被这丧尽天良的胡氏所杀,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礼部官员道:“你们两人再不消停,全部抓入锦衣卫诏狱!” 为避免再发生冲突,礼部将阮孝安置别处。 阮孝派出的快马往南方奔去,金陵城里发生的事情,他迫切需要皇帝陛下知道,安南国小,可好歹有个正经皇帝不是? 秋天已经将要过完,今年终于正常了点。 七月江南地区洪水,八月江西地震,九月西南云贵一带突然冻灾,只是这些灾祸的规模都很小,朝廷完全能扛得住。 自从永乐元年后,战争距离大明的百姓都很远,他们不知道,另外一场战争正在悄然逼近。 第281章 陈氏族谱 安南的胡主接到从金陵城里传来的消息,脸色阴郁的要拧出水,但他不得不面对大明这个庞然大物。 **是谁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朝廷该怎么办? 服软吗?那是不可能的,服软后江山怎么办?宁为鸡首,毋为牛后,这是大明朝的话。 胡主召集群臣,众人皆惊,都劝胡主见好就收,安南弹丸之地根本无法扛住大明的怒火。 胡主很生气:“服软?服软是要掉脑袋的,把皇位还给陈氏,我活不了,你们难道就能独活?真以为陈氏不会杀人吗?” 大家才想起还有这茬,那么他们只剩下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反抗到底。 胡主命户部准备粮草,每家每户都要出粮,兵部调集兵马准备作战。 而这一切都需要时间,他快速给阮孝写封信,告诉他无论大明说什么都要听,但私下里却跟信使说,“告诉阮孝,让他想尽办法拖住大明,等明年我们准备好,就不怕大明翻脸。” 阮孝的信使又快马加鞭赶回金陵,一来一回接近两个月,抵达金陵时,第一场雪已落下。 阮孝接到命令后,立刻回复朱棣,他说道:“陛下,臣等自然愿意归政陈氏,但这个**,下臣是真不知道,而且下臣也没听说过有**这个人。” “你胡说,我爹是安义王,你怎么能不知道?” **极为恼怒,准确地说他是安义王的儿子,但安义王有四十多个儿子,有几个人不为人知似乎也不是什么蹊跷的事儿。 朱棣恼火:“他是不是陈氏后人,跟你们的关系大吗?” 阮孝不卑不亢,“下臣明白皇帝陛下苦心,但安南陈氏家族已然绝后,倘若把皇位还给这位不知真假的陈氏后人,陛下的苦心不就白费了吗?” 朱棣不吭声,**确实没有什么证据,但朱棣选择相信他。 如果是私交自然不用说什么,但现在是两个国家之间的交往,他的身份问题必须要澄清。 **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陈氏族谱,“陛下,下臣藏有陈氏族谱,请陛下派人与我一同回安南,取回族谱,族谱能证明我的身份。” 其实陈氏也有类似金碟玉册之类的东西,就是皇帝的族谱。 朱棣准了,为保他安全,特意派遣一千名精干护卫,护送他快速回国。 **早预料到此去不会太平,负责护送的人叫朱勇,他对朱勇说:“胡氏肯定不会让我安稳回安南,恳请将军想个办法。” 朱勇听从建议,几人商议后便出发。 一路上朱勇大张旗鼓,摆开仪仗,因为人数太多所以只能骑马,用时一个多月抵达安南边境,朱勇手持诏书,命安南人出来迎接。 然而事情果然如**所料,刚至安南境内那夜,便被人埋伏。 不过由于这一千人皆是三大营中精锐,所以并未成功,他们利用火枪成功击退来犯之敌。 天亮后,朱勇派人叫来安南郡守,大骂一顿,安南人卑躬屈膝,一再道歉,同意加强安保。 然而朱勇的行进速度极缓慢,一天顶多二十多里,多了不肯前行,说是士卒们要养精蓄锐,以备不时之需。 朱勇不但让安南人提供粮草,而且还要提供女子,夜里又不肯睡荒郊野外,必要睡百姓家中,折腾得安南鸡飞狗跳,片刻不得安宁。 如此折腾了足足半个多月,朱勇忽然要撤回。 安南群臣大惊失色,胡主猛然醒悟过来,懊恼得直拍大腿。 “遭了,明面上的那个人必然不是朱勇。那个**肯定也是假冒货,真的早就悄悄潜入安南啦!” 胡主还是很聪明,但醒悟过来时已晚。 原来朱勇早就察觉到有人鬼鬼祟祟跟踪他们,为了以防万一,就让手下假扮自己,又胡乱找个安南人假扮**,呼风喝雨,折腾安南。 自己则带着四五个人,快马加鞭赶去安南境内。 带着**取了族谱再快马回来。 等他们回来,大军自然回撤。 来时慢如蜗牛,去时疾如秋风,一天行上百里,两三天时间就回到大明境内,胡主空有雄兵,也只能徒呼奈何。 **回来后,将玉牒金册献给朱棣,朱棣一看,他果然是安义王的儿子。 阮孝无话可说,只能打个哈哈,道:“果然是安义王的儿子,自然当得国主。我这就去信给我主,告诉陈氏后人已找到。” 此时临近年关,朱棣就算不想忍,也不是出兵的时候。 过年时又拖延了个半个多月,等来年开了衙,朱棣询问阮孝,安南主可有什么书信。 阮孝无奈道:“陛下,冬日道路难行,下臣已经尽量派人快速回还。” 又过足足半个多月,书信终于回来,胡主给朱棣的奏表中,诚惶诚恐,先向朱棣请罪,接着又告诉朱棣,他愿意将皇位还给**。 对胡主所说的话,朱棣半个字都不信。 同样都是做皇帝,谁会心甘情愿让出来?起码朱棣做不到,大多数皇帝也做不到。 胡主敢趁着靖难之役时独立,岂能是郁郁久居人下之人? 朱棣与群臣商议,很多人都认为派几个人护送**回去,不值得大动干戈。 朱高炽强烈反对,说:“胡主这个人敢篡位,就说明是个枭雄,此前又百般推诿,拒不听从,虽然表面上言辞恭谨,但内里实则是糊弄,你们怎么能被他的表面欺骗?” 杨荣道:“殿下,非是相信,实在是安南距离大明太远,大军劳动,耗费粮草无算,这也就罢,万一徒劳无功,岂不是愧对胡民百姓?” “这个胡主不是个安分的家伙,爷爷那时对他忍耐,只是为了防备蒙古。 如今蒙古大部已经对我无能为力,我大明又蒸蒸日上,何愁无兵卒,何愁粮草不继?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胡主野心勃勃,正是趁机将他拿下之时。” 朱棣点点头:“炽儿说的对,其人在奏表中说得天花乱坠,也是个虚与委蛇之辈,不可不防。” 于是朱棣点起五千兵马,护送**入安南,这次没有派三大营中的精锐,只派五千卫所兵马,配备新式大刀,几门火炮,前往安南。 第282章 出征前的准备 大军走走停停,历时两个多月才抵达云南边界,安南派遣宰相相迎,摆足排场与面子。 不过此时正巧安南进入雨季,连月阴雨,连空气中都是黏糊糊的。 头次来到此地的北卒十分不适应这样的天气,刚进去就有数十人拉肚子。 这些人被将领臭骂一顿,“行军条例中早就说过,不能喝冷水,你们这些混账东西就是不听,谁今后再喝生水,定斩不饶!” 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道路难行。 安南地区下雨后,地上就像泥浆似的,一脚下去就到小腿肚儿,拔出来时有可能连鞋都留里面,脚底板天天湿粘粘的令人恶心。 路边的藤条可能有毒,不时还会从草丛里冒出毒蛇,夜里睡觉被蚊子咬,早上起来能肿得跟碗口那么大。 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非常慢。 反倒是安南胡主的人热情非常,尽力提供粮草不说,还会提供热水,负责提供一些本地的草药。 艰难条件下行军半个月,大雨倾盆,这么可怕的雨季,所有人都没见过,天地之间像挂上了门帘子,望出去到处一片雾蒙蒙。 而且这雨下得很急,有时候一天能下个三四场。 陈平心中焦虑,希望能快些抵达首都,但大明的队伍很多都不适应这样的天气,导致行军速度极为缓慢。 况且这么大的雨,想快也快不起。 队伍行至某个河边,河水暴涨,导致无法过河,需要调集船只。 那将军只好找宰相。 宰相也无奈,“这水太大,就算有船也不好过。将军不妨在此地驻扎几日,等水下去再说。” 将军又问陈平,陈平也是这般说辞。 无奈之下只好耐心等着。 一日,大雨又至,忽然从四面八方冒出许多胡朝军队。 将军意识到事情不妙,去找宰相,却已找不到人,整个军营里都没有安南人了! 将军大怒,指挥军队反击。 在大雨里泡了接近一个月的军队早就疲惫不堪,哪里还有什么力气,五千人大败,死伤枕籍,一路沿着来时路退回。 胡朝军队穷追不舍,沿途又冒出许多伏兵,大明军队连抵抗都做不到,被杀得丢盔弃甲,尚未跑回云南境内便全军覆没。 消息传回金陵,朱棣勃然大怒,区区弹丸小国,屡次挑衅大明权威,五千人他们都敢动,还有什么不敢的。 朝会上,群臣都沉默,当时朱棣就力主攻打安南,但群臣并不同意,主要还是因为粮草需要太多,所以大家不想打。 但如今安南这个样子让群臣很没面。 朱棣表示,“谁若是再敢言不战,朕绝不轻饶!” 退朝后,朱棣把夏原吉留在原地,询问他国库里还能拿出多少粮草来。 夏原吉沉默片刻,告诉朱棣,国库充裕,如果想打安南,最多可以支撑三十万大军一年时间。 朱棣心情大好,“区区安南用不了那么多人,也用不了那么久。你先调集二十万石粮草,以备不时之需。” 此时朱棣又收到沐晟来信,黔国公对安南发生的事儿十分忧虑,信中对朱棣说道:“安南目中无人,臣愿意带兵入安南打探情况,以备大军。” 回到后宫,朱棣对徐皇后道:“有沐晟在云南我这心里安定不少。” 徐皇后说:“都说安南之地烟瘴弥漫,常人难以进入,这一去怕不是要死很多人。” 朱棣满不在乎:“打仗当然要死人。” 徐皇后叹息:“我不怕死人,我怕他们白死。” 朱棣抬头看了眼徐皇后,见她如今气色好不少,转移话题:“最近养济园漏泽园里的事儿还好吗?” 徐皇后也知道朱棣不乐意听这样的话,柔声道:“有周星月帮忙,其实好处理不少。 妾以为,不如去问问炽儿,看他有什么意见,毕竟他是太子,也正好考校一番。” “我知道了。” 朱棣心道:“炽儿确实厉害,但他不擅长打仗,只擅长治政。再者说我才是老子,总是听儿子的意见算怎么回事?” 次日,朱棣下了朝去找朱能。 朱能被封成国公,如今年纪也大,听到朱棣来,十分高兴,急忙命人安排宴会。 朱棣进门,却又叫人去把张玉叫过来。 原本历史上张玉死后封河间王,但现在因为朱高炽出现,张玉活蹦乱跳,如今正训练三大营士兵,还在军校中任职,封号也成了候。 张玉不多时到来,吃喝片刻后,朱棣才说明来意:“云南之事你们怎么看?” 朱能道:“臣听陛下吩咐。” 朱棣点点头:“我准备以你为总兵官,张玉为副总兵,你们看攻打安南需多少人?” 张玉道:“臣以为有三五万人足够。” 朱棣哈哈大笑:“这不是靖难,这是灭国之战,三五万人,你们可真敢想。 朕给你们调集十五万人马,黔国公自云南,你们两个自广西,两路进发,半年时间拿下胡朝。” “臣谢主隆恩!” 朱棣又道:“你们有什么人推荐?” 张玉赶紧道:“臣的长子张辅,如今在军中效力,臣愿其为前锋。” 朱棣道:“上阵父子兵,很好。此事就暂且如此定下,待朕安排妥当,即可出发。” 回到皇宫,朱棣把兵部尚书刘俊叫过去,“这次攻打安南,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所以刘卿你去做个参赞军事如何?” 刘俊拱手行礼:“臣愿前往!” 朱棣又道:“只是这参谋不好找,你有何人推荐?” 刘俊思考片刻道:“臣以为大理寺卿可胜任。” “大理寺卿?” 朱棣想从刘俊脸上寻找表情,但最终失败,陈洽此人是个武进士,说起来也是比较奇葩的,他一个武进士,却做了文官,其实一切都因为他擅长书法。 一开始是在兵科给事中,也就相当于武将中的文官。 后来不知道怎么地又搞到了大理寺。 武将之中出现个书法好的那是真的不容易,朱棣也老早就注意到他,不过他还没随过军,也不知道军事才能究竟如何。 于是朱棣点点头,“那就让他进宫来,朕考考他。” 第283章 太子要亲征 很快朱棣就见到陈洽,交谈之下,朱棣对他大为赞赏,他不但腹有韬略,而且也不是个嘴强王者,而是有真正的实力。 于是陈洽就被任命为行军参赞。 朱棣随后又给广西总兵、四川都司、中军都司分别发去圣旨,命他们调集人马,准备南征安南。 又觉得不保险,把陈洽招来,道:“朕给你一份圣旨,你前往广西土司,征调三万大军,谁若敢不从,朕许你先斩后奏!” 陈洽大喜,“臣遵旨!” “土司桀骜不驯,不可小觑,你此去行事千万小心,万不可莽撞。” “臣领命!” 朱高炽回寝宫一直愁眉不展,连续好几日都没搞事儿。 张瑾瑜见他不高兴,问了几次始终未果,这日她煮了鸡汤,亲自给朱高炽端来,“殿下喝些鸡汤。” 朱高炽放下毛笔,看着张瑾瑜忽然道:“你也不年轻了啊。” 张瑾瑜道:“殿下何出此言?” 朱高炽道:“瞻基一天天长大,今年都快四岁了吧。” 张瑾瑜心中一阵甜蜜。 朱高炽急切想找人分享下自己心得,叹息道:“这几天是我冷落了你,实在是国事艰难。” 张瑾瑜道:“陛下龙精虎猛,雄才大略,殿下又倾心辅佐,能有什么大事?” “安南的事儿听说了吗?” 张瑾瑜神色黯淡,低下头:“听说了,前两日他们的家人有人求告皇后娘娘,恩请皇后娘娘帮帮他们。” 她想起那日看到的惨状,忍不住一阵悲伤,人心总归都是肉长的,怎么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朱高炽说:“这次战争是胜利的,但最后一定会失败。” 历史上征服安南后不久,大明就不得不经常派人平乱,断断续续十几年,至朱瞻基登基后,朝廷干脆放弃这块土地,当然这跟文官集团的私心有关系。 他们要打压武将集团的势力,安南就是牺牲品。 但朱高炽认为,即便没有文官集团的私心,也很难成功。 交趾布政司按照大明的规则设立,但这种规则只适合于大明境内,安南都独立三四百年,早就对中原王朝没什么印象。 所以交趾布政司一定会失败。 除非,按照他的想法来。 张瑾瑜对这些事不是很懂,但听到朱高炽是因为这些事而烦恼,反倒是轻松了些,“殿下有任何疑问,为何不说与陛下听?” 朱高炽道:“陛下是不喜欢这个答案的。” 户部从各地调集的粮草已经起运,按照朱棣的吩咐,这部分粮草要送到广西。 眼见无法拖下去,朱高炽在某次早朝后请求单独跟朱棣对话。 朱棣满足他的要求,带着他又去飞龙在天楼。 那是在柔仪殿后面的楼。 朱棣凭栏眺望,道:“你很少这么正式,怎么回事?” 朱高炽道:“父皇,孩儿愿领兵出征。” 朱棣挑眉:“你?” 朱高炽确实有一定的军事才能,但征个安南小国,大明太子出动,是不是他们的脸太大了?朱棣想都没想就拒绝这个提议。 朱高炽据理力争,说:“安南地形复杂,况且久离中国,打下来倒是容易得很,但要守住才难上加难。” “那不正好?等打下来,你再说你的建议。” “打下来就晚了。” “你到底是什么主意?” “斗地主,分田地,收民心。” 朱棣一听就暴跳如雷,再也不愿意听朱高炽胡说八道,地主是帝国的核心,朱高炽以前就算胡闹,但很少会真正触及地主的利益。 但这次你居然要在安南实行这么个政策,这要传回国内岂不是要沸反盈天? 怪不得打下来就晚了,当然晚了,打下来后一切都尘埃落定,再想把地主薅起来那可得大动干戈。 他气呼呼走了,只留下朱高炽。 回到寝宫依旧愤怒不已,向徐皇后抱怨,朱高炽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他竟然打安南地主的主意。 徐皇后连忙劝朱棣冷静,千万不要动气,仔细思考,朱高炽说的也有道理。 大明就算再好,那安南脱离中原王朝四百余年,哪里还能记得什么好处? 各地豪杰、地主那还不是此起彼伏起义吗? 次日早朝,朱高炽不但上朝,而且站前面,待太监唱过班,他立刻出列,将昨天的话原封不动又说一遍。 朝堂哗然。 有老臣哭道:“陛下,皇明祖训中明白说,安南乃是不征之国,非是太祖心软,实在是安南之地弃之可惜,食之无味。 太子殿下之计更是万万使不得,如此一来安南还是我大明领土吗?” 他们就差点指着朱高炽鼻子说这是要谋反。 但哪有太子领着人跑外国谋反的? 太子谋反的也有几个,比如李建成就是。 但那个实在太过特殊。 也有人指出,“太子殿下文韬武略皆精,然而征安南之事非同小可,岂能视作儿戏。” 朱高炽勃然大怒,“我对军事确实不怎么懂,但我敢说,我能用一两万人马拿下安南,战术上或许我不怎么样,但战略上我不输任何人。” 朱棣怒道:“够了!越说越离谱!” 朱棣正色道:“父皇,安南之地儿臣不敢说必然会怎么样,但这里根本就不是简单打下就成,孩儿自有办法应对安南百姓。 至于说武功,孩儿愿意与成国公比试一番,看看谁能赢就知道了。” 朝堂再次哗然。 “胡闹!退朝!”朱棣见朱高炽越说越没谱,大怒,直接退朝。 下朝后朱高炽留下成国公,请他到东宫中坐坐。 成国公也很不服气,他戎马一生,在朝堂上被朱高炽针对,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又想到朱高炽几乎就是他看着长大,又有些欣慰。 到东宫,朱高炽就劝道:“成国公,非是我朝堂上针对你,只是我实在需要个筏子,这云南你就别去了吧。” 朱能道:“殿下,臣一顿饭能吃三四斤。” 朱高炽叹息:“不是你的问题,而是南方的气候地形你适应不了,这次去云南,你年纪也大,我可不想你回不来。” 朱能道:“殿下,臣听陛下吩咐。” 朱高炽知道自己说的得罪人了,但他也不在乎,历史上朱能还真就是这次出征病逝。 第284章 与朱能比试 劝不动朱能,朱高炽只好找张玉,两人老搭档,互相很了解,而且相互之间也有些惺惺相惜,张玉从朱高炽这儿学到不少东西,将朱高炽当作半个老师看待。 但他听说朱高炽要去亲征安南也不同意,无他,征安南太危险。 他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住念叨:“不行不行,殿下你可千万不能去,你是国之根本,你出一点事整个国家都会动摇,更何况去打仗。” “你们去能大胜,但却收服不了安南,安南的事儿必须我亲自去。” 朱高炽虽然坚持,但朱能也是寸步不让,“皇上让您去您再去,若是皇上不让,那您就在家里老实待着吧。” 朱高炽气得直骂娘。 傍晚,徐皇后也把他叫过去,果然还是为安南之事。 徐皇后黑着脸斥责他:“你是太子,不能这么跳脱,去征安南,你是怎么想的?真当自己战无不胜,堪比关二爷吗?” 朱高炽心力交瘁:“娘,不是,这是为大明好,除了我没人能收复安南,安南那群人不会安分。” 徐皇后怒道:“你老实在京城呆着,除非我死了,否则你别想踏出京城一步。” 朱高炽诚惶诚恐,急忙跪下:“娘,孩儿不孝,但安南对大明真的很重要,西南要想发展,必须要有出海口,出海口就是安南。 非是儿臣大意,而是儿臣有信心。” “不准!” 除了徐皇后,就连朝廷大臣也不乐意朱高炽去,虽然朱高炽并不符合他们的想法,但朱高炽依旧是国本,这个时候动摇国本,天下又得大乱。 刚刚经历过靖难之役的众人都不乐意再乱起来。 次日杨士奇来给朱高炽上课时就跟他说:“殿下万万不能去安南。” 朱高炽奇道:“怎么你也反对?” “我听说安南人容易得一种疾病,风寒数日,药石无医,只能等死。” 朱高炽点点头:“到底是老师见多识广,这种病叫疟疾,确实很难根治,但也不是没办法对付。” 杨士奇诧异,这个朱高炽连治病都会吗? “等梅娘从海外回来,我们就有办法,海外有种树,名叫金鸡纳树,树皮可治此病。” 杨士奇虽然惊诧,但依然不松口,朱高炽劝几句,不得不放弃。 他就在打败朱能的身上想点子。 又一日早朝,朱高炽率先出列,“父皇,孩儿想跟朱将军比试比试,倘若朱将军输了,孩儿要领军南征,倘若朱将军赢了,孩儿绝口不提此事。” 朱棣怒道:“不知天高地厚,朱将军多年戎马生涯,怎么会比不上你?” 朱能不说话,眼观鼻口观心。 夏原吉道:“陛下,臣以为倘若太子殿下真的战胜,出征也未尝不可,一来,身为储君,不可不知兵事,此乃为君之道。 二来殿下也经历过几次战事,出征也可鼓舞士气,安南弹丸小国,劳动大军实在是不值得。” 朱高炽大喜,连忙道:“夏尚书说得对,父皇儿臣也以为,身为储君怎么能不上战场?怎么能不经历危险?否则以后岂不是要被底下人糊弄?” 这还真说道朱棣的心坎了,朱棣最担忧的是,自己的子孙降服不了武将,文臣乱政顶多也就是皇帝荒唐些,国家内乱其实也无所谓。 肉只要烂锅里,谁来都行。 但是武将乱政,那可是要出人命的,搞不好落个国破家亡的下场。 朱棣盯着朱高炽,见他意气风发,丝毫不惧,豪气都然而生,拍着扶手道:“好,朕今日给你机会,你若是胜了自然好说,若是败了,闭门好好读书。” 朱棣又看看朱能,“成国公,你敢不敢来比一比?” 朱能道:“臣听凭陛下吩咐!” 对使用何种模式对决,大家有些发蒙。 其实古代就有这种对抗训练,只不过肯定不科学,大家顶多也就是人对人枪对枪的干上一场,枪头包石灰,点谁身上谁就明显得很。 最后双方计算。 但朱高炽却将解放军用于假想敌的训练模式带到大明军中,这种演练大家经历过几次,但都不是那么正式,因为实际上产生的效果大家看不出,也就慢慢淡化。 选多少人上,朱棣是建议双方各一千人马,人数太少显示不出主将的能力。 但在选择谁的方向上,朱高炽认为,他更加熟悉被训练过后的新军,而朱能更加熟悉传统劲卒,正好三大营里这两种人都有。 于是两人各选一千,至于具体训练科目,提前不能说,由朱棣出题目,但范围就是解放军的那种模式,每人准备三日,三日后,于城外校场集合。 朱高炽仔细思索,要是论打仗,他还真的不如朱能,坦白说,一千人马吃喝拉撒都是个大问题,能让这些人动起来的人,已经是个合格的武将。 如果能指挥他们打仗,那基本上就是个中等偏上的武将,如果还能取胜十几次,那就是常胜将军。 别以为古代的标准太宽泛,但古代导致战争失败的因素实在太多,与今日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有时候甚至一阵风就能决定胜负。 所以这三日朱高炽的做法就是,让他们跑步,不断跑步。 这么做也就是简单先做环境适应性训练。 三日后,双方与校场集合,朱棣宣布了题目,那就是山上夺旗,于钟山上设个旗帜,谁先夺旗,谁就能取得胜利。 双方各选方向,朱能选择南方,朱高炽选择东方。 方向上虽然有些许差异,但对最终结果并没有决定性的影响。 午时,夺旗正式开始。 朱高炽将人马分成五部,每部一百五十人,两部绕山至南,骚扰敌军,剩余三部全部转化为探子,探查消息。 这个分法着实令人惊讶,竟然搞出这么多探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个侦查小分队呢。 朱能的分法就合理得多,左中右三部,中路登山,左右两路掩护。 朱棣一看朱高炽这分法,就确定他肯定不行。 “唉,太子还是太心急,刺探回去情报又有什么用?这个时候应该抓紧时间登山啊。” 第285章 朱能目瞪口呆 接下来朱高炽的操作就有点让人看不懂。 他派出两队骚扰朱能,可是朱能依旧往山上攀登,并且速度几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而他呢,则持续派人不断围着山转圈,还有几支小队边登山边记录什么。 这种情况持续约一个时辰。 正常来说一个时辰已经可以登上山,但因为人多,所以速度稍微慢点,但再慢这个点也足够。 可是山顶传回来的信息却叫朱棣大吃一惊。 朱高炽的人竟然先一步登上山,人数不多,只有一百五十人,正好是支小队,但这支小队并未夺旗下山,而是埋伏起来。 朱能派出好几个二十人小队,速度比较快,快速登山,都被朱高炽消灭。 朱棣很费解,“他什么时候派人上山的?” 没人知道,综合各方信息判断后才发现,是半个多时辰以前。 众人一直都接受着信息,连他们都没注意到朱高炽的动作,朱能更加不知道。 他只知道对方派来骚扰他们的人越来越多。 而且对方神出鬼没,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冒出来,朱能甚至怀疑,朱棣肯定是为了不让朱高炽输得太难看,故意泄露信息。 但他没证据。 对方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他不得不加派人手,四散侦查应付。 这么一来爬山的人就越来越少,再加上派了几拨人上去都没什么反应,朱能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自己好像真的是太大意。 于是他赶紧派人四处搜索朱高炽的人。 既然演习尚未结束,这就说明朱高炽也没拿到旗帜,自己派上去的人说不定是被其他事情耽误。 然而汇聚而来的信息却叫他毛骨悚然。 找不到朱高炽的人藏在了哪儿。 朱棣不断接受汇报信息,最终在脑子里有了幅大概的图,朱高炽其实并没有走远,他几乎将全部队伍都放到朱能身边去了,关键朱能的人跟无头苍蝇似的乱找。 他们眼皮子底下的人居然都找不到。 朱棣仰天长叹,对狗儿道:“通知朱能,结束演习,他已经败了。” 朱能非常不服气,到现在他还不知道问题究竟出现在哪儿,朱棣把朱高炽叫过去,又召集文武群臣,“你给大家讲讲,你是怎么做到的吧。” 朱高炽道:“我需要先命人制张大图。” 不多时,两个太监裹着张图出来,贴在校场的墙壁上,朱高炽拿根竹竿当教鞭,先点了几个位置。 这张图众人都看不懂,上面鬼画符似的画着一些线条。 朱高炽解释道:“这张图大家可能看得不太清,时间有限,我们只能画出这么多来,这就是钟山等高线图,这种制图技术我曾经在北平府教过张玉。” 众人看向张玉,只见他点点头,便都信了。 “这种图看起来很直观,前提是你要会看,上北下南这就不说,关键是这些线究竟代表什么意思,这就是等高线,什么意思呢? 我们可以设想下,有个神,嫌弃钟山碍事,就用巨斧将山平着削掉一大半,这些线,就是从高空俯瞰的效果。” 朱高炽又道:“这些线看起来杂乱无章,但实际上非常有规律,能够揭示钟山的真实地形,远比描述起来方便得多,图上标出的数字,就是等高线。 前一个多时辰,我都是在做这个工作。 等到全部研究透后我才派人顺着这条线摸上山。” 朱高炽用毛笔画出一条线,接着说道:“我不知道这条路线能不能上山,但根据等高线图,这里应该是有路的,而且也比较隐蔽。 至于后面埋伏的人手,也是利用等高线,确定隐藏位置,朱将军后来找不到我们,其实我们就在这些点上,而朱将军你的人也在这些点上,但由于遮挡的缘故,你们的人看不到我们。” 朱能目瞪口呆,脑子宕机,因为他实在不好评价这仗打得怎么样,他的那几支提前登山的队伍,已经被朱高炽消灭,怪不得没人下来传信儿。 而最后朱棣及时叫停,是给他个面子。 朱高炽又接着道:“真正打仗起来,我肯定不是朱能将军的对手,但我有很多武器可以利用,甚至也能带人绘制出越南的地形图。 这些东西打仗时能够帮助我,正面对抗,恐怕打不过朱将军。” 朱高炽的说法算是温和的,但朱棣却震惊无比,他从头看到尾,甚至可以全盘观看,所以带来的震撼更强烈,朱能哪里是被打败,完全是被碾压。 如果真刀真枪干,朱能现在已死无全尸。 但朱能的指挥有问题吗? 没有,换成任何一个人指挥,结果都是一样。 问题就出在朱高炽这逆天的技能上。 按照他自己的说法,这是比较粗略的绘制图,如果小精准需要借助很多仪器。 回到皇宫,他立刻把朱高炽叫过去,仔细了解这项以前被他忽略的技术。 朱高炽同时向他说明这样的技术如果配合炮兵、火铳兵,在战场上将会是碾压式的,平原战场除外。 然而平原决战的机会并不是很多。 这一刻他是真的动摇了,似乎朱高炽说的对,这仗除了他,还真没几个人能打得了。 当朱棣认真考虑朱高炽的建议时,他其实心底已经认可,这此战争确实可以交给朱高炽,日后朱高炽能帮助他打仗不说,甚至还能完美镇压朝廷中的宿将。 隔日早朝,朱棣说他准备让朱高炽去安南试试,但谨慎起见,依旧以朱能为总兵官,佩征夷将军印,朱高炽为副总兵,佩副征夷将军印。 朝廷中还有老顽固坚决拒绝,但大多数人从昨天那场战斗中已经看出,朱高炽拥有的战斗技能,远超所有将军。 为了尽量节省资源,他们默认朱高炽将出征的事实。 朱高炽回到家,立刻命人去搜集青蒿。 这事交给周星月负责。 “青蒿要注意,不是什么青蒿都行,只要这一种!而且是在五月初五前的青蒿,旧青蒿不要。”朱高炽拿着青蒿给周星月看。 周星月很奇怪,青蒿乡下到处都是,但这种却不多,而且还得五月端午前,要求多,问朱高炽做什么用,朱高炽回答:“治病。” 第286章 大蒜素 朱棣很快听说此事,把朱高炽叫过去。 朱高炽解释说:“这用来治疟疾很有效。《肘后备急方》中有载,以此物冷萃,服下有效。” 朱棣当然知道此事:“但这方子据太医院太医说并没什么效果。” 朱高炽笑道:“当然,青蒿只有我收的这种才成,其他的青蒿根本无法使用。” 朱高炽当然没办法告诉朱棣,日后将有位华人科学家,依靠此物获得诺贝尔医学奖,这是造福全人类的方子,只是当初葛洪即在的时候没说清青蒿种类。 这让他又联想到动植物分类这种工作,这玩意相当重要啊! 像青蒿这种神物,千年前人类就已经发现功用,结果到现在也没人搞清楚究竟是哪种青蒿。 于是朱高炽离开奉先殿后便去了科学院,给他们下达任务。 “我需要几个人合作,观察动植物,把自然界的所有动植物都分类,并且给他们命名,名字一目了然,不能重复。” 这项工作后来是西方人完成的,他们使用的是拉丁名。 为什么使用拉丁文呢? 因为拉丁文是种完全死去的文字,既有保留,但又没什么人用,因此词汇意思不会发生任何变化,用来命名再合适不过,不过如今西方还没发展到这种程度,这种事自然由朱高炽代劳。 朱高炽又去郊外,查看雷汞的研发。 雷汞研发靠的是紫荆关孤儿。 紫荆关孤儿童安,如今紫荆关孤儿最大的已经十八岁,最小的也有十一二岁,他们所学所用都是朱高炽教的,童安今年也是十八。 再次见到她,她穿着一身粗布衣服,外层罩着的是刷了油的布,这种布当然不可能阻止酸腐蚀,但是却给人争取到一定时间。 她的头发只是简单扎个马尾,因为她没有嫁人,所以还不能像妇人那样盘起来。 脸色精瘦,没一点肉。 她聚精会神地操作玻璃器皿,把某些酸滴入玻璃管,她弯着腰,像只大虾,几根发丝飘在耳旁,脸上有细密的茸毛。 等她结婚时,就有会有媒婆替她开面,用细线把这些茸毛绞断。 朱高炽等她忙完,问她雷汞的研发怎么样。 童安惊喜道:“太子哥哥你怎么来了。” 朱高炽笑道:“看看你们。怎么样。” 雷汞的研发很顺利,但唯一的问题是,前几天有人被炸伤,这玩意实在太不稳定,稍有磕碰、撞击就会发生极为强烈的燃烧爆炸。 幸好那人只是被炸伤双腿,正面小腿骨的骨头都能看到了。 但雷汞好歹是做出来,唯一的问题,就是土法提取硝酸速度慢,跟不上大规模生产,如果只是生产子弹的话,倒是没什么大问题。 但朱高炽设想的炮弹是根本不可能。 朱高炽告诉童安,尽全力生产雷汞,缺什么会集全国之力帮助她,争取到九月前生产一百万发后发子弹。 兵工厂的研发——铁匠铺已经升级为兵工厂,今后所有的原材料研发全部转移至唐山联合钢铁厂,而金陵部分则专门从事武器弹药的研发工作。 童安也是其中一员。 但她的水平最高,她已经达到高中生的水平。 不要小看,其实现代大部分技术都是高中生的水平就能理解的内容,但要实现民用化量产化却需要许多博士硕士去做。 回去后,朱高炽又命人去收大蒜。 高价收大蒜,大蒜这玩意在国内已经被种植几千年,再加上朱高炽并没规定大蒜的种类,什么样的都行,搞得大蒜价格飞涨,就有人弹劾朱高炽,扰乱民生。 早朝时朱棣让朱高炽说明下为什么要收那么多大蒜,大蒜都弄到哪儿去了。 朱高炽道:“启禀父皇,大蒜全都送到天津去了。” 朱棣也很不满意,朱高炽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行事离谱,你说你堂堂太子爷,玩玩女人喝喝酒不美吗?收那么多大蒜做什么? 朱高炽解释道:“是为了药。” 酒精这玩意虽然朱高炽并没有碰,主要是因为原材料不够,蒸馏酒精需要消耗大量粮食,所以他只小批量生产,部分用于香水,部分则医用。 但医用酒精只能消毒,并不能解决发炎的问题。 有些人起炎症很厉害,尤其战争中被敌方使用染毒的武器划伤时,酒精的功效就没那么明显。 朱高炽为了提升战场上伤兵的存活率,只能开发广谱抗生素。 广谱抗生素的好处就是适用范围广,几乎所有症状都能适用,但生产起来却极为麻烦,他不可能制造那种以目前科技根本无法生产的药。 选来选去就把目光放在大蒜身上。 大蒜身上有大蒜素,大蒜素也是广谱抗生素的一种,而且制取简单,缺点也很明显,就是需要大量大蒜,不是一点点,而是很多很多。 大明谁会专门去种蒜呢?吃饭都吃不饱,有那好地种点什么不成? 结果就是朱高炽这边一发力购买,全国蒜都跟着涨价,他也只好自我安慰,学着崇祯:“再苦吾民三年。” 群臣不信,大蒜天天吃,怎么从没听说过以蒜制药的? 蒜倒是能入药,中医中有过记载。 朱高炽道:“这倒是也简单,不如弄个病人过来,伤口溃烂发炎的,酒精配合大蒜,很快就能让他恢复。” 这倒是好找,很快就找来这么个乞丐,浑身溃烂流脓,看得人直恶心,这家伙没死也算是奇迹。 乞丐只是个底层人物,被这么多大人物围观还是头一次,瑟瑟发抖。 朱高炽让人取来几坨大蒜,然后剥皮捣碎,静置一个时辰。 期间太医为乞丐用酒精洗伤口,洗完后大蒜也差不多变成了黄色的,然后全部倒入酒精,搅拌均匀,静置片刻,用火蒸馏,得到白色粉末,送乞丐口服。 一天如是重复三次。 只用三五天时间,那乞丐身上的伤口竟然痊愈了,虽然还没好完全,但却基本上没什么大碍,只需要一点时间就能完全长好。 众人无不惊叹。 朱高炽却叹息:“这种做法好是好,但太费酒精,而且制取出的大蒜素无法长期保存,边用边制才是最好的,要是能制成胶囊就更好了。” 第287章 集火射击的威力 然而太医却疯了,不顾身份拉住朱高炽询问,这到底是什么神药啊,怎么乞丐这几天功夫就好了呢。 朱高炽说:“这是因为大蒜里含有某种成分,分离出来后会成为抗生素。” 在大明的科技条件下,也只有这种办法是比较靠谱的。 至于制作青霉素,朱高炽根本不敢想,这玩意二十世纪时一个月的产量也就够一个人用,太低了,而且青霉素中还混有展青霉素。 它跟青霉素的性状很相似,但对人体来说却是毒,土法制取的青霉素先不说浓度够不够,单单是展青霉素就没办法剥离,能不能治病,就看展青霉素含量高不高。 含量高,人死;含量低,病毒死。 这种方子被记录进医案,但朱高炽要求必须记录清楚,比如酒精需要多少度,蒸馏温度、大蒜素的数量等等,免得后人看不懂瞎胡搞。 既然治病,大家什么都不说,那就再苦吾民三年吧。 朱高炽又跑去军队,他需要新的战法,后发枪已经制作出来,使用的还是米尼弹,但却不需要站着拿跟棍使劲往里捅。 就算趴在地上也可以使用。 但相应的战法也得改,新枪的有效射程达到接近两里地,其作用已经超过炮弹,但由于新枪不多,朱高炽只能组建一支一百五十人的特殊小队,执行远距离狙杀任务。 这一百五十人通过选拔三大营以及军官学校的学生而得来,个个都是神枪手,这才是朱高炽真正的杀招。 朱高炽带着他们每天爬高上低,训练他们真实的射击水平。 早上天色不亮,就要带着他们绕钟山跑一圈,吃过早饭,就是五公里负重越野,随后开展体能训练,扛木头轮胎,周而复始。 但他们的饭菜也全都是最好的,所以没人有怨言。 朱棣对朱高炽越来越不满意,其实他内心深处并不知道这种不满来自何方,是因为朱高炽越来越不受控制,像如今这样,天天跑步、训练,完全不上朝。 早朝后朱棣摆驾钟山校场,朱高炽像其他人一样,穿着棉制的t恤、短裤,浑身泥水,朱棣差点没认出来他,不由有些生气。 朱高炽知道朱棣生气,赶忙安抚他,并且向他展示了新研发出的枪支,那是一支完美的枪支,很长也很重,木头把上用棕红色的油漆刷一层。 朱高炽首先展示的是枪支的射击距离,足足有一千五百米,那靶子小的都几乎看不到。 枪中靶,但却是歪的。 然而这已经非常令人震惊。 朱棣道:“这枪能大规模生产吗?” 朱高炽遗憾道:“枪多少都有,问题是子弹。 爹,你看这子弹,里面有非常重要的引火炸药,雷汞,这玩意的生产跟不上,而且你看这子弹也比较特殊。” 朱棣却心里极为不安,对于一个皇帝来说,安全很重要,以前的弓箭顶多也就是一两百步,这已经很了不得,这玩意一千多步的距离,任谁不发怵呢? 朱高炽却告诉他不用担心,因为外面没有人能制造出来这种枪,就算能也造不出子弹。 枪最重要的是弹簧,这属于工坊里的顶级机密。 而子弹,不好意思,几乎全都依赖机器生产,雷汞则又全都依赖手工,这根本就不是寻常作坊能够生产的技术。 朱高炽又展示了集火射击的威力,一百多把枪,一千五百米的距离上最终上靶八十多,如果换成人,死得不能再死。 回皇宫,朱高炽立刻派来狗儿,要他跟着队伍一起训练,他并不放心这么一支武力掌握在朱高炽手里。 朱高炽并不在乎,他想的只是怎么样拿下安南。 训练的间隙,他又去学校里看看。 学校里的儿童已经有三百名,紫荆关孤儿大部分都当起老师,像童安那种级别的神童,可遇不可求,这些人将来也都是种子。 朱高炽把尚在学校里的紫荆关孤儿都召集起来,又把其中年龄比较大的人挑出来,共有三十余人,告诉他们,他们将随着朱高炽征讨安南。 他们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兴奋,但同时也有忐忑。 朱高炽把他们留下,叮嘱了他们需要注意的事项,这段时间一定要好好练习体能。 时间过去得很快,朱高炽在忙忙碌碌中度过三个月。 虽然朱高炽说,只要两万人马就足够攻灭越难,但朱棣还是为他派遣了五万人,其中广西地区出兵两万,土司出兵两万,云南沐晟出兵一万。 他则带着两万人马自金陵出发。 由朱能佩征夷将军印,张玉、张辅、李彬等人辅助。 八月初的一天,朝廷文武百官以及朱棣亲自来到校场,为他们送别,喝完三碗酒,朱棣道:“到地方后赶紧写信,千万别让你母亲担心。” 送别仪式隆重而又雄壮,两万挑出来的精锐部队整整齐齐,全部换装了新式军装,手持长枪,腰背火铳与环首刀,在秋风吹拂下,他们向着安南前进。 朱高炽张辅带人先出发,为先锋。 朱高炽朱能等人为中军,辎重为后军,他们沿着官道,沿途自然有各州府招待,历时一个多月,从金陵抵达广西。 此时正是九月,安南地区的雨季已过,广西总兵韩观出城迎接,三万大军驻扎城外,另外有四万人也在另外地方驻扎。 双方碰面后,简单休整几日,朱高炽先去见了土司首领,并且给了他们一些棉布,土司首领立刻高兴极了,这可是极为重要的物资。 就是这么点布,就收买了土司的士兵的心。 土司旗下的子民,全都是奴隶,他们为土司打仗,也就是管个饭,钱是没有的,但朱高炽刚一来每个人就发了那么多布,怎么能不叫人高兴? 土司也觉得自己占了便宜,这些都是自己的子民,朱高炽发东西养着,岂不是很美吗? 大军首先进行了整编,土司兵混入正规军中,这些土司这才感到不妙,可是回想起前几日朱高炽命人展示的火力,叫人肝颤儿,谁也不敢说什么。 差不多到九月底整编完成,大军朝着安南进发。 第288章 批斗会 征安南共分为两支队伍,一支由朱高炽、朱能等人领导,另外一支则由沐晟领导,自云南出发。 八月二十七日,大军过垒土坡,意味着大军已进入安南境内,朱能立刻命人宣布安南国主胡氏十大罪状,这是常规做法。 又前行赶路五十里,在距离凭祥关不足百里处停下。 凭祥关是第一个关卡,由谁去打成了关键。 众将纷纷请命,对诸将的能力认识不足,朱高炽不管这些事。 朱能经过多方权衡,决定派张玉做前锋替大军开路。 张玉率军五千,以及自己儿子张辅出发。 行两日至关前,张玉派张辅前去叫阵,守关大将阮富见张玉仅有五千人,毫不在乎,带军出阵。 两阵对圆,张玉大声叫道:“贼寇还不投降,更待何时?” 阮富大怒:“老匹夫,你不好好在金陵城里养老,赶着到我安南境内送死,今日老子成全你!” 中军在前,左右两军随后,三军一起冲上,阮富足足有一万余人。 张玉冷笑,迅速变阵,中间撤开变左军,后方火铳队跟上变中军,噼里啪啦一阵枪响,安南军伤亡上百人。 安南军的防护特别弱,虽然有铠甲,但是披甲人不多。 胡主为了应付大明天军到来,早就传令下去,所有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者,皆当从军,搞得民怨沸腾,这么多人当然搞不出来那么多铠甲,只能用竹片充当。 他们还以为这是跟之前的战争似的,所以莽着头往前冲,结果很快就后悔,因为大明军队现在不射箭,改放枪了。第一波射击就干掉数千人。 接着第二波射击又来,又死伤数百。 安南人跑着跑着就发现自己身边的人已经没了,都来不及想是怎么回事,自己也没了。 张玉挥动旗帜,令左右两军出动,中间不断开枪。 达到了步坦协同的目的。 这时,火炮又响起来,五千人只携带了十余门火炮,十余发炮弹同时喷出,犹如愤怒的鸟儿落入安南人军阵中,虽然安南土地潮湿松软,炮弹无法形成弹跳伤害。 但不需要弹跳伤害其杀伤力已经足够恐怖。 再加上火铳射击距离足足有两百多米,几轮发射下来,尚未接触,安南军便已经溃散,两翼马队刚好抵达,火铳火炮全部停止,靠人力追杀。 阮富兵败如山倒,拦都拦不住,慌乱中被马踏死。 两翼骑兵挥刀如雨下,安南人边跑边死。 杀了半个多时辰,除了少部分逃进山林,剩余人要么死,要么降。 张玉哈哈大笑,挥刀一指,“传令张辅,命他速速攻城!” 传令兵正要下去,却见城门突然打开,数百人哭哭啼啼出来,表示他们是城中郡守,愿意献出城池,祈求放过全城百姓。 张玉欣然笑纳,至晚间,张玉便坐进凭祥关大将军府,安南的门户被打开了。 两日后,大军到来,朱高炽随军而来,进了城先索取鱼鳞图册,安南靠近中华,自然也有这等东西,朱高炽对朱能道:“前方你们去打吧,我要留后方开始处理安南问题。” 朱能道:“这……不大好吧,须得先将安南纳入大明,才好动手。” “这种事胡乱编个理由就是,而且这里的情况先不要向上汇报,待日后纳入大明后再说。” 朱高炽已经迫不及待要进行土地改革。 之所以会这么着急,是他想看看,在这个时候进行这种改革,究竟会带来怎么样的影响,就算最终把安南弄成一锅粥,也不会影响大明内部。 大军在凭祥关处休整五日,继续前行。 朱高炽连带两千护卫军留下,其中就包括一百五十名狙击手,以及三十多名紫荆关孤儿。 紫荆关孤儿中,最大的叫刘世,朱高炽给他安排任务:“你先带人去测量土地,按照鱼鳞图册,把凭祥关附近的土地画出来。” 隔日朱高炽又命人严查凭祥关的地主,先把这些人关起来再说。 凭祥关内倒是还有很多地主,主要是大家都不当回事,大明来了,胡氏来了,陈氏来了,对他们有什么影响呢?不过是脑袋上换了个人罢了,治理田园乡村,岂不是还要靠着他们? 但朱高炽却叫来两千人全部去抓地主,按照他们的划分,超过一百亩地的就是地主,一百亩下的算自耕农。 凭祥关鸡飞狗跳,请托求情的不计其数,朱高炽脸色肃然,对手下的人道:“你们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爱财嘛,人之天性,可千万别把自己留在这儿!” 警告以后,事情好了很多,全部按照朱高炽的吩咐,大大小小数百个地主全都抓起来。 他又把刘世叫来,“组织人写些标语,通知所有人,来斗地主。” 刘世给整的有点不会,但还是按照朱高炽的要求,派人挨家挨户去说明情况,城中有人得到消息比较早,早早投靠朱高炽,如今就成了带路党。 在带路党的帮助下,第一场地主批斗大会开始。 凭祥关最大的地主,胡成,据说跟国主还有些拐弯抹角的亲戚,捆得跟个棕子似的,被拉上舞台,台下是沉默的安南百姓。 他们从来不敢想,有一天高高在上的老爷,像条狗似的跪在上面。 一个中年妇女走上台,她很害怕,瑟瑟发抖,连话都说不清。 朱高炽道:“别害怕,有问题就说,我来给你做主。” 这女人当然是精心挑选过的,她的女儿被胡成活活那个死,当时女儿只有十二岁,一夜回来就不成了人,只有出的气,没了进的气,下体肿胀如桃儿,身上都是青紫块儿。 女人刚开始声音很小,可是说着说着声音就大起来,胡成不但害死了她女儿,连她男人也是死在胡成手底下,他们家里的田被胡成占去。 这女人叙述的很混乱,她蓬头垢面,衣不蔽体,说着说着就哭起来,越哭越大声,想想她自己的悲惨身世,又哭得更厉害,泣不成声。 朱高炽安排他下去,问胡成,“他说的是真的吗?” 胡成连忙道:“不是不是,那是她家欠我债,所以我才拿她女儿抵债。” 朱高炽一脚踹翻他,大声道:“还有谁?” 第289章 按照户籍分田 有个男人颤巍巍举起手。 朱高炽让人请他上去,他畏畏缩缩,看着台下,忽然哇地大哭起来,朱高炽耐心等待,等他哭得差不多,这才安慰道:“有话不妨先说出来,这里的所有人都是见证。” 这男人的老婆年轻貌美,刚刚结婚不到两个月就被胡成叫进家门糟蹋了,男人悲愤欲绝,正想找胡成的事儿,到底是妻子拉住了他。 谁知道从那以后,胡成三番两次叫他妻子进门做工。 稍有反抗便又打又骂。 最后一次他老婆实在受不了,自杀了,他去找胡成,结果反被诬偷了他家东西,被关进大牢,折磨得欲仙欲死,腿都断了一条。 男子说完哭得不能自已,朱高炽只好把他带下去。 两个人开了头,剩余的人就放开了,逐渐一个个上来,欺行霸市,欺男霸女,鱼肉乡里。 可以说胡成能做的坏事全都做了,但因为他跟国主有些拐弯抹角的亲戚,谁也不敢把他怎么样。 当然,在中国,很多地主也是这样。 这是人性决定的,根本不是依靠道德水平就能控制。 整个批斗大会整整持续了半个多月,连地都没人管了。 但朱高炽也不着急,反正这块地方那是真的容易种地,撒上去就行。 堆垄?那是什么? 除草?那是什么? 撒上去一年三熟都够吃了,干嘛费那些劲儿。 半个月内,无数地主被批斗,麻木的安南人脸上终于有了些笑容。 最后一日,朱高炽对那些安南人说:“这些地主罪大恶极,其中有几个人罪恶极大,理当斩首,还有几个家眷,也是罪恶极大,所以他们也会同罪。 今后,所有的土地都归属朝廷,任何人不得私自买卖,你们赶紧去把逃跑的人找回来,按照户籍分田,每户人家都有。 今后能不能吃饱,能不能吃好,就得看你们自己。” 群众都沸腾了! 自己的土地! 东南亚南亚的民族,很多都有很重的土地依恋,这倒不是民族的问题,而是生存环境的问题,西方人就没有那么重的乡土味儿,主要问题在于他们并不是农业国。 大家四散奔走,呼朋唤友,把自己的邻居亲人都从山里叫回来。 然后朱高炽就发现,为了搞土地改革,他还得改二元户籍。 因为没有二元户籍,怎么确定你到底是城里人还是农村人?这是他没有想过的事儿,不过庆幸的是,新中国已经全搞过一遍,照着抄就是。 但为了平衡城市农村户口的优惠,他又特意搞了几个工厂,准备开始大规模建设。 其中就有棉纺厂。 想入棉纺厂,就得有城市户口。 朱高炽拍着额头仰天长叹,自己还是太天真,完全没料想过这些困难。 棉纺厂位于凭祥关南部一处空地上,硕大的厂房,极高的工资,以及数不清的好处让大家终于都放弃了农村户口。 这样起码可以平衡平衡。 编造户籍是非常慢的事儿,反正如今的户籍只是管控人口的一种手段,也不用太过严格,只需要控制农村、城市户口的准入就行。 从云南、广西处涌入大量人口进入凭祥关,这些都是朱高炽挑选的技术人才,另外又设立了四所小学,只教授四书五经,以及少量的现代知识。 城市与农村的户口差距在这里又一次体现出来。 朱高炽的打算是,工农剪刀差是一定要实行的,对外殖民也一定要提上日程,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凭祥关的事儿大致理出个头绪,都已经过去两个多月,朱高炽带着人赶往下个地点。 这两个多月中,与安南人总共就爆发一场战役,这场战役共有五六场战斗,其中包括云南那边的战斗,猛然将战线推至富江沿岸。 安南已经退无可退,只能在富江决战,再退就到首都啦。 到了驻地,朱高炽立刻展开土地改革活动。 从凭祥关处招到不少踊跃参加的青年,他们成为这次改革的主力。 这些人都是贫寒子弟,他们的积极性远远超过紫荆关孤儿。 朱高炽对刘世说:“可以对他们稍微放松些,毕竟这是改革时期,出现一些混乱是可以想象,只不过你们注意把控大局,要有随时跟他们翻脸的能力,明白吗?” 刘世年纪还小,自然不明白,朱高炽生怕他搞砸了,便跟大理寺卿陈洽聊了聊。 陈洽四十多岁,兄弟三人都很有名,而且都在做官,太祖也曾经夸过陈洽。 他戴着头巾,穿着t恤,腿上穿的是宽松的棉裤子,脚踩着棉布鞋,看着有点滑稽。 陈洽呵呵笑起来,对朱高炽拱手道:“叫太子殿下看笑话了,实在是这里的天气太热。” 朱高炽哈哈大笑:“无妨,陈大人也是个妙人。” 这个时候幸好不是烟雨季节,两人就在一处二层竹楼坐定,叫刘世上来添茶倒水,吃些凉拌菜,温了几两黄酒。 三人边吃边聊,刘世只负责听,朱高炽与陈洽说。 说着说着就说到安南最近的形势上。 陈洽道:“殿下,臣有一事不明,为何要在安南斗地主啊?您在凭祥关做的事儿我都知道了,土地收归国有,是不是太过严苛士大夫? 宋朝与士大夫共天下,我大明虽然没到这种地步,但也不至于太过苛待士大夫吧?” 朱高炽夹个猪耳朵,笑着道:“我想问陈大人,这国家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一定要立个国家呢? 三皇五帝时期大家聚居而生,部落就已经满足需求。 到了今日,为何不搞个部落出来呢?像江南单独弄个大部落出来,为什么一定要成为国家?” 陈洽有点麻,筷子放嘴唇上不知放下去,思索半晌还是没有答案,只能摇摇头,“愿闻其详。” “国家应该是国民与领导者签订的契约,国民将权利让渡给国家,国家得保证国民的生存,一旦违背这个原则,造成的影响可不就是改朝换代吗?” 陈洽惊讶,“这……这么说倒是也不能算错。” 朱高炽笑道:“岂止是不错,而是本应如此。我们要把安南并入大明,怎么才能保证安南百姓的生存呢?” ’ 第290章 打土豪分田地 陈洽又道:“像以前那样不行吗?” 朱高炽叹息:“朝堂上的诸公,整日里端坐高位,他们根本就没来过安南,完全不知道安南人对我们的感情究竟是怎样,他们是欢迎我们?还是害怕我们?” 朱高炽倒上酒,又继续说道:“所以在安南斗地主,只是为了清洗这些旧势力。 这些人作威作福惯了,他们会认为,能有今天的成就完全依赖他们自己。 但我们扶持的新势力上台,那么他们就会对大明死心塌地。” 陈洽恍然,点头表示自己领悟。 朱高炽道:“所以,我才让你看着点刘世,他是个愣头青,做这种事很容易冲动。 但你不同,你是大明九卿之列,拥有丰富的行政经验,可以帮助他们把握方向。” 陈洽表示明白,并且表示一定会做好这份工作。 这等于给刘世装上个笼头,不能让他信马由缰。 但遭遇的抵抗也是极其惨烈的,现在他们身处安南内部,河源省靠近红河三角洲,土地极为肥沃,朱高炽在凭祥关的激烈举动,让这里的地主瑟瑟发抖。 可是他们又没办法逃,所有人都存在着侥幸的心理,为了表示他们的忠诚,往军营里送了大量粮食和肉类,以及南方最多的水果。 朱能照收不误,但却不肯给他们个肯定的答复。 七天后,朱高炽终于组建好管理改革的队伍,其中包含着大量的安南归化民。 这些人都是从苦哈哈的底层提拔上来的,那些机灵懂事的,又有手腕的,都被朱高炽安排进工作组。 针对河源省的分田程序,他们提出很多意见,控制地主是他们的主要方式。 因为这里相当于后方,要么不分田,要么就彻底打死那些地主,否则后方乱起来,前线就会遭殃。 上次在凭祥关,朱高炽第一次主持类似工作,经验不足,手段也相对温和。 但交给工作组后,他们的行事手段激烈得多,不过也是有章法的,那就是先团结贫下中农,然后再斗地主,穷苦百姓听说此事谁不欢呼雀跃? 踊跃帮助工作组确认田产,举报地主。 这中间自然少不了挟私报复,但朱高炽表示无所谓,尽管让他们报复好了。 又过七日,把所有地主都抓起来,这次连家眷一同被抓,关在牛棚马棚里。 开批斗会那日,朱能、陈洽以及数千士兵都亲自看了。 安南穷苦百姓所受的苦,大部分大明军卒也都受过,他们感同身受,热泪盈眶。 陈洽与朱能两人是高层领导,看问题的目光自然不止这些。 陈洽想的是,大明内部也不知道有多少这种事情,回去后看来得整治整治。 而朱能则有些胆战心惊,这些穷苦百姓爆发出来的力量,远远超过他的想象,这几日里光是零碎收到来自穷苦百姓的物资就足够供应大军生活上一个月。 更不用说,他们还提供了极为详尽的信息,这里的地形、人口以及种种绝密资料都有,这块土地几乎成为透明的。 他反思自己家里有时候做事是不是也不过分了点,对穷苦百姓以后千万不能这么严苛,回去后把租子也都降下来。 批斗会到最后,愤怒的群众拥上台子,大明军卒赶紧上去阻拦,可是面对几千名百姓的混乱,现场根本无法控制住。 等到混乱过后,台子上的百余名地主只活下来四十余名。 他们的尸体实在不成样子,看起来就好像被数千块石头砸碎了似的。 连面貌都分不清,只能靠着衣服辨认。 朱能更加胆战心惊,他决定以后再也不要做这种事。 四十余名地主虽然被救下,但活罪也难免,他们被拉着游街,有安南百姓跟车宣读罪状,整个省城全都走一遍。 最后,在南城外,四十余人全部被砍下脑袋。 与此同时,各个乡村的批斗工作也在进行。 乡村的规模稍小,但那里的怨气更深,在城市里,因为地主比较多,大家互相之间还算是克制。 但乡下的地主可真就是土财主。 安南跟大明境内不同,大明地处温带季风气候区,耕地是很难养活人,所以地主还算收敛,总归是要做些修桥铺路的事遮掩,否则没人种地岂不是要完蛋。 可安南因为雨热条件极好,种地哪里需要那么多人,就算随便撒撒种子都能收获到足够多的粮食,因此他们做起事来更加肆无忌惮。 乡村里到处都是批斗会,所有地主,或者说几乎所有地主都被拉出来批斗了,连地主的家眷也没放过,全部干掉。 整个河源省都处于狂躁的动荡中。 朱能忍不住劝朱高炽:“殿下是不是可以缓和点,现在这种情况,军队来了也控制不住。” 朱高炽笑道:“那没关系,就算真的大乱,事情由我承担。不会连累将军的。” 斗地主持续了数个月时间,地主抓起来的同时,才是开始分田地,每个登记地点都是人山人海,穷苦百姓的积极性极高,远远超出所有人预料。 他们是真心希望大明军队能留下,因为大明一旦撤军,他们必然面临着清算的可能。 有一天,一个侍卫匆匆来报,河源省西南部一个小村子突然爆发暴乱,屠杀村民一千余人,导致那个小村子的人全都跑了。 朱高炽正在与朱能、陈洽两人商议此后战事,听到这个消息,朱高炽笑道:“看看我说中了吧,这些人总归是要挣扎反抗的。” 陈洽道:“安南应当赶紧安定,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跑到对岸去了。” 朱高炽完全不担心:“朱将军,还得劳烦你去派人,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投降。” 朱能点点头,派出去两千人马,很快瓦解了那个村子旧地主势力的反抗。 这一战,虽然只是个治安战,但却杀了两千多余人,堪称一场小规模战役。 被砍掉的脑袋硝制好,送到全省各地瞻仰。 大明果断而又干脆的军事行动,赢得一片叫好,穷苦百姓胆子更大,腰杆更硬,现在他们知道,大明是心向着他们。 第291章 监督团 此事过后没多久,朱高炽便主持分田。 分田是他们最渴望的事儿,分田那日,朱能也跟着过去看。 整个乡村的所有人,都集中在小小的一块地头,看着工作人员开始给他们分地,分地使用的是大明内部制作的标准米尺。 穷苦百姓非常积极,他们会尽量让工作人员多给些地。 有了地的百姓甚至迫不及待开始清理杂草,呼朋唤友进入田地干活,围拢,屯田,插秧…… 短短几日功夫,周围杂草丛生的土地就大为变样,哪里还有什么杂草? 这几天,还抓住几个以前地主家里潜藏的未经审判人员。 朱高炽命人审判他们,有罪的就判罪,没有罪的那就送到大明挖矿去。 十一月底,大进攻开始,朱能不能继续留在河源省,而是要与胡氏政权的最终力量进行决战,朱高炽依旧留在河源省,开始进行下一轮建设。 朱高炽先找到几个积极分子,也就是安南归化民,问道:“对安南的治理你们几位有什么想法吗?” 这几个人为胡京,阮林,陈定。 除胡京年纪约为四十岁,其他两人都是三十来岁,正是最中坚的力量。 胡京认为:“当照搬大明旧例。” 阮林却道:“全听大明吩咐。” 但朱高炽却认为,安南地区的政治体制,大体上应该延续大明的制度,但却需要做出创新,“安南不同大明,大明内部已经稳定多年,有共识,但安南却基本上跟大明没什么共同点。” “所以我决定组建不同的工作组,分别负责不同任务。” 朱高炽又跟陈洽等人商议,他决定复制在北平府的经验,即,政府的部门细分,由一个人治政,但其他人主要负责其他方面,说起来可以说是布政使体系的演化。 大明的布政使体系,是由布政使主政,都指挥使主军,按察使主法,基本上跟现代的三权分立没什么区别,而且这种方式也比较合理。 但问题是,一省政治全由三个人掌管,将不可避免出现腐败行为。 朱高炽将布政使的主管工作划分为好几个部分,按察使行使的则是公检法机关,而都指挥使则掌控安全部队,却不是军队。 军队另外有人负责全局统管。 这样一来,没人拥有绝对权力,而军队又相对独立,只接受中央控制,地方就很难做大做强。 基本上这一套是后世中华制度的变体。 那么就产生下一个问题:名额空缺太多! 官职一下增加数百,大明内部没有这么多人,全部使用归化民更是扯淡的事儿,所以朱高炽陷入苦闷。 陈洽来见朱高炽,对他说道:“我看新军里有不少人都识文断字,不如留下他们先顶替一段时间?” 朱高炽有些担忧:“这些人都是打仗的好手,把他们留下,新军基本上都被掏空,新军战斗力堪忧。” 陈洽道:“反正只是暂时的,万一打仗时,可以调集他们上前线,安南人中也没那么多读书人。” 朱高炽突发奇想:“两广地区不是有很多举人吗?他们愿意来吗?” 陈洽摇头:“这个就不要想了,两广地区的举人,每个人家里都是富豪,他们怎么可能放弃优渥生活跑到安南来受苦?” 朱高炽皱眉,道:“或许你说的办法可用,但我觉得,两广地区没人来,全国却有很多人还是愿意试试。” 他立刻给朱棣写信,讲明在本地遇到的困难,希望朱棣能够从北平府地区调集部分官吏前来安南,另外也可以从全国征集愿意来试试的举人,朝廷报销所有路费。 信沿着驿站飞快送回金陵皇宫,朱棣收到信后,将信给诸位大臣展示。 众人想象不出来朱高炽到底在安南搞了多大的事儿,怎么还没打下来就需要数百名读书人去参加工作,信里说的有些含糊,只说已经分了田地。 朱棣问:“你们怎么看?” 杨荣回道:“陛下,臣以为当派人前往安南,如此名不正言不顺,会使我朝威仪受损,周边皆是藩国,他们会怎么想?” 其他几个人也是差不多这个意思。 朱棣道:“那行,金幼孜,你就带着几个人去吧,夏原吉,你们户部也派几个人,吏部也派人跟过去。那儿有的是你们的活。” 所以,朱高炽先等到的并不是所需要的读书人,而是来自中央的监督团。 朱高炽大为高兴,来了十几个人,这些人都是高手,为他们准备了巨大的欢迎晚宴,并且真诚对他们说:“有你们在,我就轻松多了。” 果然,随后朱高炽便将很多工作分配给他们。 金幼孜仔细了解安南所实行的体制,极为惊骇,这是要挖断大地主的根啊,朱高炽主导的体制,完全延伸到乡村的每个角落。 举个例子,乡村的村官,可以民选,但是村官也必须接受中央的考察。 一个村的村长,力量是极为单薄的,主要力量集中在一个名为村委会委员长的手里,这个人都是中央调派,不接受民选。 这样,主要力量集中在中央,地方民选官只不过是代表,能处理部分事物。 乡绅没了,那些负责治理地方的大地主也都被消灭,有什么事就去村委会,有专门的人负责断案,有人专门负责发展经济,税收也有专门的人负责。 基本上切断了乡绅插手地方的所有可能性。 这样行政支出无疑是非常巨大的。 金幼孜询问朱高炽,这个地方的税收能否支撑这么庞大的支出时,朱高炽笑起来。 “是可以支撑的,现在是战时,大家的俸禄都低,待大决战有了消息,我就会启动大规模工程。” “什么工程?” “修路,我要把两广、云南与安南连起来。” “可是这样也不会增加税收啊。” “是的,是不会的,但他们的政绩会提升很快,他们将获得升职的机会。 等熬过这段时间,路也修好了,到时候的税收自然能够支撑这么庞大的支出。” 金幼孜被朱高炽的大胆想法惊呆,但很快他就被繁忙的工作淹没,他从来不知道,一个州府的工作也有这么多,哪里还有时间想别的事。 第292章 发配安南 朱高炽准备着手建立中层组织。 以前,中层组织其实就是县令这些,因为底层组织其实是乡绅代理行使。 朱高炽要建立的是仿照高层组织,即设立一个县令,县令下则有礼、户、兵、刑等部门。 还增设农业、交通、安全三部,受市长管辖,但工资却由朝廷发放。 按察使分为三个部分,即督察院、法院。 县令不能再管辖法律的工作。 以前,县令号称百里候,主要原因是县令几乎眉毛胡子一把抓,所有事情悉数付于县令,县令权力之大,堪称土皇帝。 胥吏、刀笔吏等都没有工钱,仰仗县令提拔,他们的工钱是从盘剥百姓上而来。 而且更加离谱的是,胥吏刀笔吏都是世袭,尤其像户房小吏,其涉及的工作复杂,基本上都是不传之秘,假如让你去做,你连土地面积都不会计算,怎么能做得了? 朱高炽将这些工作全部转移到朝廷手里,等于抓住所有权利。 除此外,县丞,掌管的是一县的武力,朱高炽将县丞剥离,不受县衙管控,每年税收自有部分流至县丞处,但县丞也万万不能参与政治。 主簿主管事务,也就是俗话说的常务副县。 朱高炽将主簿增设为四人,分别掌管农、交通、工商、教育四个部分,他们比县令低一级,升调需要经中央同意,与县令无关。 这样的设计,让金幼孜大为头疼,屡次劝说。 “殿下,这人太多了,三个主簿,哪来那么多事情交给他们做?这县令还有什么用?” 朱高炽道:“这几天感受如何?” 金幼孜老实回答:“累。” “累就对了,以前设置的官员少,是因为很多事朝廷都不管,全部交给乡绅,这怎么能行? 就拿交通来说,交给县令去管,别说安南,就咱们大明境内,有几个县令懂得修路?” 金幼孜道:“修路这种事很多县令也都在做。” “现在我要修一条从河内至广西的路,怎么修?能画出来施工图吗?总不能随缘吧?” “这是朝廷的事!” “那这条路从哪里走,会毁坏多少田亩,又能带来多少收益? 每年的收益能不能覆盖掉损失?如何利用好这条路? 除了盖几个商铺外,还能不能有别的事做?” “……” 金幼孜哑口无言。 朱高炽十分沉重:“这就是我为什么要设置这么多人,要想发展,这么多人还远远不够,光是修路这一件事,就需要静下心来钻研个数年。 县令他那么忙,怎么可能有功夫去钻研这么多东西? 他要做的只是把握一个县的整体发展节奏,跟上中央的步伐,这就已经够累的了。 以前县令还掌管狱讼,这点本身就很离谱,倘若有人状告朝廷,朝廷的代表又是县令,这不成了堂下何人状告本官吗?能断好吗? 况且很多县令也对律法知之甚少,科举考的那点,也就是书本上的死知识,但实际的司法实践中,遇到的情况千变万化,律法再完善也不可能全覆盖。 县令该怎么样才能断定案件呢?” 金幼孜还是担心,“有宋一朝,官员甚多,结果造成冗官,国家财政吃紧,这些官员有一份贡献,安南莫不是要步北宋后尘?” 朱高炽道:“这你就多虑了,这些官职的设立,北宋是为了安置人员,而我们是因为确实有这种需求,两者不可同日而语。你知道北平府有多少官吏吗?” 金幼孜摇摇头。 “超过五百人。” 金幼孜大为震惊,因为整个大明王朝也不过不足四千人的官吏,一个北平府就搞出来五百多人,实在太离谱。 过了几日,北平府里的吏员先行抵达,合计一百余人。 这些人有很多朱高炽认识,也有很多朱高炽并不认识,但他们无疑都在北平府工作过,对北平府的工作流程非常熟悉。 朱高炽按照熟人优先的原则,将他们安排进乡村中层工作,这才是大明统治的中坚力量。 而那些不熟悉的,则都安排在身边工作,以便考察他们的能力。 但令金幼孜震惊的是,这些人中几乎没有一个是举人,功名最高的也就是秀才,其余人都是在北平府完成的基础教育,对于传统四书五经,仅限于读过。 不过,这些人到来,金幼孜的工作瞬间轻松。 他们动作麻利,思维敏捷,总是能想到完全不同的方式处理问题,未见得多么完美,却能解决很多棘手问题。 金幼孜的工作也变成控制大局,他都有时间找朱高炽喝茶。 朱高炽笑着问道:“金学士,这批人怎么样?” “优秀!可为百里侯。” 朱高炽哈哈大笑,喝口茶望着外面的风景道:“当年太祖爷起兵,身边的人,不过都是些跟着他一起长大的泥腿子。 刘邦为王,最开始跟随的也不过是一亭之地的人才——甚至连人才都算不上,樊哙算什么人才呢?一个杀狗的。” 金幼孜摇摇头:“太祖跟汉祖都是有大气运的人,寻常人自然不同。” 朱高炽呵呵笑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而是在中华大地上,一县之地的人才,足以用来打天下。” 金幼孜给整得不会了,这话没办法接啊。 朱高炽继续道:“所以说,你说的他们可为百里侯,我是不赞同,如果给他们时间,他们能当知府、知州也不是什么问题。” 金幼孜道:“那让寒窗苦读的学子作何感想?” “这就是人才培养方向的问题。 科举考试选拔出来的都是聪明人,我从不怀疑。 我怀疑的是,四书五经这些真的能治理好天下吗?” 金幼孜惊悚莫名,望着朱高炽,好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朱高炽笑道:“不必担心,再过几日,朝廷来的那些读书人都到了,到时候你就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朝廷委派来的都是举人,他们抵达是在十几天后,以后又陆陆续续抵达。 朝廷派来的有两百余人,大部分人还是愿意留在中原大地。 不过,差距是显而易见的,甚至可以说惨不忍睹。 第293章 渡江之战 新来的举人,朱高炽并没有给他们分派任何事情,而是先让他们观政,但就是观政差距就能体现出。 他们写东西习惯之乎者也,北平府吏员写东西都是平铺直叙,直击要害,这些举人呀呼哀哉大半天不见切入正题,看得久,金幼孜也烦。 北平府吏员为了工作需要,甚至可以下田种地,丈量土地、测量水塘、林亩、山峰,北平吏员全都冲到第一线,他们拿到第一手的数据。 而举人老爷们简直可以用举头四顾心茫然来形容,跟着跑了几日就有人累瘫,受不了这种苦。 北平府吏员人缘好,很快就能和安南本地人打成一片。 举人老爷们高高在上,半个月时间过去,一句安南土话都不会说。 当朱高炽再次把金幼孜召来,他再也说不出什么道理,不得不承认,北平府尽管有五百吏员,但从来到这儿的百余人看,北平府确实没有养闲人。 综合素质差距太大。 朱高炽不得不将举人们组织起来,令北平府吏员给他们上课,有几个人受不了,想回去,朱高炽三两句威胁就令他们软下来,不得不接受残酷现实。 经过一两个月的努力,当这批读书人抵达后,河源省的框架飞快搭建起来,已经可以正常运转,不需要朱高炽他们在手把手教。 这时,双方决战的时刻也就到了。 安南据江而守,将大量兵马都集中在富江北岸,他们的人马就只有这么多,只要灭亡这波人马,安南就陷入无兵可用的境地。 但换而言之,这里的都是胡氏的王牌部队,并不怎么好打。 胡氏集安南全国之兵,在富江沿岸设置五十里的防御带,上游处皆是高山,大规模队伍无法过江,下游都快到出海口了,更加没办法渡江。 朱高炽就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沐晟。 鹿鼎记中有关于沐家的描述,就是那个沐剑屏,因为沐家自大明王朝建立,至大明王朝灭亡,一直都统治着云南地区。 沐晟年纪四五十岁,虽老,但剑眉怒目,不怒自威。 朱能却生了病,奄奄一息,强忍着病体接见沐晟,双方见过礼坐定位置,朱能拖着病体躺在榻上,道:“沐国公此次前来可曾带了船?” 沐晟摇头:“没有带几只,都是当地征发,或者就地建造。” 朱高炽叹息:“那这江可就难过了,富江宽约四里地,火炮已经无能为力,就算打过去也没什么准头,他们往后稍微撤点我们就没办法。 若是强渡,恐怕会遭遇强攻,伤亡惨重,抢滩登陆也比较困难。” 沐晟道:“可以从当地征船。” 朱高炽道:“关键的问题是我们就在敌人眼皮子底下,对方有无数办法破坏。” “末将愿意试试。” 朱高炽看向朱能,朱能道:“就让沐将军试试,成与不成,都是经验。” 沐盛从当地征发了约两百五十艘船,准备渡江,对面果然聒噪起来,举着棍子挥舞,不知嚷些什么。 朱高炽放下望远镜,问道:“公爷准备什么时候渡江?” “夜里,点起火把就能聚人。” 这是双刃剑,咱们好聚人,对方也好聚人,但他们是进攻方,需要考虑的事情比较多。 是夜,江面白茫茫一片,都是雾气。 沐晟组织了五千人进行抢滩登陆,另外尚有小船三百余艘待命,只要对岸送来信号他们就立刻渡江。五千新兵用了两百多艘船。 三更时,正是人最困倦时,五千士兵悄没声息划着船往对岸行。 江面上顿时犹如煮沸的饺子,到处都是船。 朱高炽用望远镜观察,很好,已经有船只抵达江中心,对岸没什么动静,黑乎乎一片。 静待小半个时辰,望远镜里已经看不到前面几艘船。 也不知道对岸究竟什么状况。 正当众人等得焦躁时,忽然听得对岸爆发出一声喊,太远了听得不是太真切,又等片刻,对岸亮起火把,犹如点点繁星。 声音相继传来,锣鼓声、呐喊声,朱能大急:“出事了。” 众将无不担忧。 约过半个时辰,忽然江面上一艘船刺破黑暗归来,众人慌忙驾船迎上,方才得知是沐晟,他并未受伤,但心绪不宁。 喘息片刻道:“敌人有防守,刚过去就被发现。” 朱高炽道:“人呢?” “少部分逃回来,大部分都没了。” 至清晨时,方才能看清对岸情景,通过望远镜朱高炽看到江面上飘着一艘艘破旧的船,有些船上还冒着火,昨夜回来的人只有两千余人。 原来昨夜安南军发现他们后并未声张,反倒是悄悄集结人马,待沐晟人马登陆一半左右时忽然杀出,沐晟措手不及,赶紧召集人马,但还有一半人马在船上没下来,对方反倒是连连反攻,逼得他们退守江边。 经过厮杀,沐晟才逃回来。 安南军将被杀死的明军士兵脑袋挂上旗杆,竖在江边,一排排人头看着十分恐怖。 朱高炽愁眉不展,朱能也毫无办法。 最后,朱能道:“要不咱们去上下游找找看,看看能不能有防御薄弱之处。” 朱能派出去两队人马,一队自上游,一队自下游,观察两日,倒是还真让他们发现了个地方,防御人手比较少,是在上游一处山谷里,这里地势险恶,难以攀登。 所以安南人可能觉得没什么问题,防御警惕性比较低。 为了让他们可以安然渡江,朱高炽想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以此处佯攻,吸引安南军注意力,然后人力抬着船行至上游,然后悄然渡江。 上游的水流更急,两侧皆悬崖峭壁,单单将船运过去就极为不易,死了好几个人。 而大本营这边,则大张旗鼓,敲锣打鼓,白日佯攻,夜晚放炮,搅得安南人不得安宁。 临近黎明时,朱能下令渡江,两千余人坐上船开往对岸,他们悄无声息。 但很不幸的是,很快他们就被对岸守军发现,对方架起投石机往江中投石头,朱能命人催鼓,然而对方的投石机实在太多,石如雨下,越是靠近江岸攻击越猛烈。 第294章 无动力三角翼 况且,南岸地势比较高,明军登岸后还得进行仰攻。 这就更加加大了登陆难度,最终还是功败垂成,没能上岸,丢下两艘船十几具尸体后,朱能不得不放弃进攻。 军营里,众人士气很低,众人愁眉不展,朱高炽眼见着士气一天天低下去,知道自己得想点办法。 他叫来朱能、沐晟等人,说:“咱们不是跟占城有联系吗?可以派人去占城,联合占城一起进攻。” 朱能认可这个办法,但沐晟认为占城人靠不住,指望他们可能要吃大亏。 “占城人是不能指望的,我们能指望的只有我们自己,我的意思是让占城摇旗呐喊,吓唬吓唬他们,让安南分兵。” 沐晟点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还可以接受。 实际上沐晟也不是瞧不上占城人,而是担心大明帝国的面子会被削。 当天他们派出十艘小船,悄悄下河,从富江顺流而下,直至出海口,绕过出海口再去联络占城,小船上共有一百余人。 他们带着大明的希望出发,沿着富江很快就抵达出海口,而安南人早已反应过来,但他们却不敢派水军出来,因为害怕炮。 前几日狂轰滥炸,把安南人吓个半死,他们硕果仅存的海军也被炸烂几艘船,差点全军覆没,如今已经没什么威慑了。 所以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几艘小船沿着富江顺流而下。 大明军队焦灼地等了两天,才见到小船终于回来。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不像大家想象的那么顺利,占城人已经答应出兵,甚至他们还派了两千人前往边境,但他们本身自己就没多少兵马,对上安南国又没什么信心。 两千人马居然被不足千人击溃,吓得占城再也不敢派人。 朱高炽无奈叹息,这都什么猪队友。 占城天天说安南欺负他,看来应该是活该。 主力部队全部被大明吸引,放在富江南岸,后方留守的不过是二三流的队伍,占城连这么点人都打不过,可想而知啦夸成什么样。 大军在两岸对峙好几日,每过一日,敌军的气势就增上一分,他们的气势则减上一分,朱高炽决定靠自己行动。 水里过不去,那就从天上过好了。 众将听到这个答案无不吃惊,“天上怎么过?” 朱高炽笑道:“当然是飞。” “可人又没长翅膀怎么能飞呢?” 这是众人疑惑不解之处。 朱高炽道:“你们等着看吧。” 朱高炽能想到的办法其实是无动力三角翼,这玩意确实能飞,不过在安南地区飞,困难还是挺多,首先就是这里丛林特别茂密。 其次,这里的风也比较小。 要想飞起来,翼展就特别长。 朱高炽带着几个工匠,完全土法上马,其实框架稍微有点难度,但蒙布由于棉纺织技术的大力发展,已经不成问题,拆下来几个帐篷就足够。 简易的三角翼做好后,众人看着这个怪物,十分怀疑,这东西能飞? 虽然看着像翅膀,但这翅膀不能动。 朱高炽决定亲自试试,朱能大惊:“不可,万万不可,太子殿下,这东西不安全,不能您亲自去试。” 朱高炽耐心解释:“除了我还有谁懂这东西?所以必须我来不可。” 朱能急忙跪地:“殿下,如果非要找个人试试,那让臣来吧。” “胡闹,你又不懂,你怎么试?” “可这从来没人做过的事儿,殿下,万一有个好歹,我怎么跟朝廷交代。” “出问题也没事,这玩意飞不高,顶多不过一两丈,能出什么事?这么点高度我也摔不死啊。” 沐晟也不同意,大家都不同意,一起跪地,请求朱高炽不要以身犯险。 朱高炽暴跳如雷:“我不试谁去试?这是我做出来的,什么性能我最了解,你们都起来,再跪就以抗旨不遵论处!” 说完他不顾众人反对,命左右侍卫抬起三角翼,寻找可以飞行的空地。 众人慌忙起身跟着,各人担心到不行,但又不能说,苦不堪言。 寻到处稍微平缓的山坡,朱高炽便命人将三角翼提上山坡,朱高炽做好准备,对三角翼进行最后检查,朱能道:“殿下……” “如果你还要劝我,我劝你不要再说。” 当朱高炽钻进三角翼,喝令所有人退开,朱能感觉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口干舌燥喉咙疼,不自觉在裤子上擦擦手。 他看看沐晟,他也一样紧张,紧咬的苹果肌证明一切。 反倒是紫荆关孤儿出身的那波人兴奋异常,他们同样也参与了三角翼的设计与制造,他们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朱高炽开始助跑,推着三角翼,最终划出一个平缓的弧线,缓缓升起。 众人目瞪口呆,朱高炽真的借着三角翼飞上了天,而且还能控制方向,最终一路飞向江边,飞到安南军的头顶。 朱能大急,跳着脚叫道:“殿下,快回来,殿下快回来!” 朱高炽可听不到这样的叫声,一路朝着江对岸飞去。 朱能扭头喝道:“还愣着干嘛?赶快组织船,划到对岸去。” 谁知道有人眼睛尖,指着天上道:“将军,太子殿下回来了。” 果然远方一个小小的黑点出现,少顷那黑点越来越大,朱高炽真的回来了。 飞过他们的头顶时,朱高炽还冲着他们挥挥手。 大三角翼在天空中盘旋几圈,稳稳落下。 朱高炽浑身是汗,从下面走出,道:“还行,可以飞,但没那么坚固,估计用不了多久,先造十架。” 工匠们开始全力生产,十架不算多,但拆了好几个帐篷才算完成。 朱高炽挑选三十个人,教他们如何飞。 练习了四五日后,三十人都能飞,再从他们中选出十个,道:“这次能不能成就看你们的了!” 那一日天清气朗,难得好天气,十人在山坡上整装待发。 他们背着硕大的背包,里面全都是炸药,带着所有人期望缓缓升空。 而在江边,看到十个人飞起,朱能大吼一声:“出发!” 数百艘小船整装待发,随着一声令下,缓缓向江对岸行去。 第295章 大肆施工 江面上,千帆竞渡。 朱高炽与朱能、沐晟等人都在后方稍微大些的船上,从这个角度能够更好指挥船只行动。 安南军见到他们又大面积过江,十分紧张,早早开始聚集人手。 至于脑袋上的大鸟,前几日见过,似乎什么事也没做,射箭又够不到,抛射投石机也不成,索性不管。 投石机又开始工作,脑袋大的石头开始往下掉落,朱能道:“殿下,还是先进去吧。” 朱高炽道:“不用,就这么呆着。” 沐晟道:“怎么还不开始?怎么还不开始?”目光里都是焦灼。 朱高炽淡淡道:“别慌,等着,他们刚刚上天,还没适应过来。” 话音刚刚落下,只听到轰的一声响,只见到南岸的土地上冒起大股黑烟,几台投石机同时停止工作,朱高炽猛地往下挥拳:“好!” 朱能、沐晟赶紧举起望远镜仔细查看。 沐晟哈哈大笑:“炸毁了四架投石机!” 紧接着,这声响就像是个开关,轰轰不断响起。 朱高炽大怒:“败家玩意!” 沐晟奇道:“怎么了?” 朱高炽道:“他们携带的弹药有限,留在手里才是最好的震慑,全都投出去,就没用了!” 朱能不同意这个说法:“这样可以打击敌人士气,你看安南人已经顾不上了,开始逃跑。” 朱高炽没说话,但好在这些人还是比较可靠的,很快就停止了无节制的轰炸,只是在安南军头上盘旋,“好,这下成了,朱将军,准备指挥登陆吧!” 事实上朱高炽猜测的不错,安南军起初还不在乎几个大鸟,待发现这些大鸟能降下堪比神灵的火药,一个个全都吓傻了。 而且他们还不能还手,只能被动挨打,士气很快跌到谷底。 待朱高炽他们的船只抵达后,江岸上的大军已经溃散,大明军队顺利登陆,重整队伍后,立刻往河内杀去。 朱能一边指挥后方的队伍继续过江,一边命沐晟带人前往河内,争取早日拿下。 这场战斗就是这次灭国之战中唯一值得称道的战役,除此之外皆是轻松战胜。 而皇城的战斗更加离谱,因为举全国之力全都堆河边去防,结果皇城里反倒是人比较少,结果大明天军一到,再加上几只大鸟往里面投了几枚蘑菇,举城投降了。 明军冲入皇宫,并未发现胡氏,一问之下才知道,听到大明来了,皇帝竟然跑了。 朱能立刻派出十来支队伍去追,不久,胡氏父子被占城人抓住,扭送到皇宫。 两人跪地求饶,朱高炽看着两人,笑道:“你安南抢我大明子民,就应该想到有今日,做错了事就要认,挨打就要站直,偏偏还求饶,叫人看不起,送回金陵。” 又一日,安南当地豪绅一两千人组队,联合求见朱能与朱高炽。 朱能便让他们进来,这些人见了朱高炽立刻跪地嚎哭:“国不可一日无主,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还请在安南设置布政使司。” 朱高炽看看朱能,想知道这是不是朱能搞出来的事儿。 朱能微微摇头。 朱高炽道:“诸位起来,话虽如此,但安南之政终归是要归于陈氏,待我等寻到陈氏后人这安南仍旧是安南。” 领头那个豪绅道:“殿下,非是我等不愿,只是陈氏后人皆已被杀,如今连一个人也没有了。” “有没有,总归要先找找再说。” 朱高炽就这么打发了耆老,然后立刻叫过来紫荆关孤儿,“从今天开始你们什么都不要做,立刻规划一条从安南至广西的道路,越快越好,快去吧,人不够可以立即征调!” 安南皇宫里许多珠宝,全都装船送回大明,但图册则等需要摘抄,所以送去晚些。 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整个安南境内才逐渐平稳。 又过去半个多月,来自朝廷的圣旨来了,下令在安南设置交趾布政使司,具体人员安置随后就到,目前正有人往交趾这边赶。 交趾逐渐安定后,朱高炽并未让士兵立刻还朝,而是辅助治理,把士兵分成十个部分,分别控厄安南要道,然后开始了熟悉的流程:斗地主! 整个安南乱成一锅粥,小规模起义此起彼伏,但有大明军队镇守,始终未能掀起什么大乱子,反倒因为朱高炽这慷慨的举动,吸引不少带路党投靠。 这一日,朱高炽正在处理安南政务,忽然有人进来,那是紫荆关孤儿中的一个,他跪地道:“殿下,臣等不负众望,终于设计好了这条线路。” 朱高炽急忙放下手里的事,走下来道:“呈上来。” 详细的图纸,足足有厚厚一沓,朱高炽打算修建的是柏油路,东南亚其实是有石油的,稍微处理后就能得到沥青,这东西比使用水泥省,而且效果其实比水泥更好。 朱高炽看到后面的工程预算,皱眉道:“怎么这么多?” 小李无奈道:“殿下,这里的施工工期很短,到雨季时不能动工,很麻烦。” 朱高炽倒是把这事给忘了,又问道:“从现在开始施工,能行吗?” “估计不好招人。” 安南的土地不能说少,但实在也算不上多,人口就更少,朱高炽打土豪斗地主,把田给分了,所有人都有了土地,大家哪还有功夫出来干活? “俘虏,用俘虏,还有地主什么的,全都送到工地上去,我再给国内写信,叫他们也抓紧时间派人过来。” 小李点点头:“人手充足,在雨季来临前,估计能修好,只是我不知道沥青的产出如何。” “沥青很容易。” 朱高炽道:“那就抓紧时间施工,立刻开始着手平整土地,最好先修一段,当作样板。” 小李立刻应了声是,回去召集人手去了。 朱高炽又立刻给朱棣写信,叫他将国内的犯官、罪犯全都赶过来,好在安南重新使用。 安南又变成了个大工地,那些俘虏被强迫劳动,从升龙府修筑,北方则从广西边境开始修,调集部分广西、广东劳工,两段同时修筑。 当施公南来到安南时,见到的就是这幅繁忙场景。 第296章 经济问题 施公南是朝廷派来作为交趾布政使的。 朱高炽带着人亲自到码头上迎接他,因为他是乘坐海军的船只抵达,朱高炽叫来了鼓乐班,同施公南一同前来的还有按察使等人,刚下船就是听到呜哩哇啦的吹打。 朱高炽带着朱能、沐晟以及紫荆关部分孤儿,拼命鼓掌。 刚刚走下船的施公南极度不适,咱都是文人,玩的都是高雅,你这是什么呀? 瞧瞧还有几个衣不蔽体的女子,手里捧着花,那花是刚从地里薅出来的吧,泥都没洗干净。 入城后,街边挤满百姓,夹道欢迎,施公南尴尬得恨不能钻进地缝里。 夜里朱高炽摆了桌全是海鲜的宴席,为几人接风洗尘,席间其乐融融,喝得酩酊大醉。 次日一大早,当朱高炽领着几人熟悉自己的工作时,几人都木了。 尤其是施公南,他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超级大的烂摊子。 地主被消灭,下面有无数小吏掌控实权,工作多如牛毛。 现在最重要的是修筑一条自广西至河内的大道,这是项超级工程,耗费资金约为两千多万两。 比大明一年的财政收入都高。 施公南拿着项目核算表,他看不懂,但大受震撼。 尤其是总计费用那一项,零多得让人眼晕,他嘴角抽搐,转头看着朱高炽:“此事朝廷怎地不知?” 朱高炽摆摆手:“朝廷自然会知道,我的奏报已经送上去,但安南这儿的环境不同,到了明年五月就该进入雨季,所以我只能先动手。” 施公南放下报表,拱手道:“殿下,恕老臣无能,恐怕无法担此重任,我这就向朝廷上辞表。” 朱高炽笑道,让其他人都退下:“来,施公坐。” 朱高炽亲自为他搬凳子,施公南忙道不敢,偏了个半个屁股坐下。 “施公为何担任不了?” 施公南道:“殿下明知故问,两千万两,就是把安南都卖了也不值这么多钱?老臣实在没招。” “钱的事不用你管,已经处理好,我向周星月拆借两千万。” “借……” 施公南一脸蛋疼:“殿下,臣从未听闻过有哪个朝廷是借钱度日。” 朱高炽笑道:“施公,这里牵扯着非常复杂的经济问题。你要是想了解,那我找功夫好好跟你说说。” 施公南叹息:“殿下,你还是跟我说说吧,这到底是什么道理?” “你只看到我在借债,你知道我是用什么做抵押的吗?” “什么?” “矿产。” 朱高炽笑道:“你看,借钱后只有两种情况,要么还了,要么没还,无论还没还,对朝廷来说重要吗?我只要按时支付利息就行。” 施公南完全没搞明白。 “你看,如果还了,那就什么也不说,我约定的还款期限是十五年,这等于把未来是五年的资产集中到今天花了,这钱花得值不值? 当然值了,河内至广西,这意味着安南可以跟朝廷紧密连接,两地的人民可以方便往来,而且越南这里的位置,比广州更好点。 到时候这里来很多大食商贾,四川、重庆、云南、贵州,乃至乌斯藏地区的货物都可以借由某些道路送到安南来,这地方会变成什么?” 施公南道:“若淮扬之地。” “对!”朱高炽拍下桌子,“就是如淮扬,你想想,只需要付出少许利息,这里就能成为淮扬,那到底是好还是坏?” 施公南道:“自然是极好。” 朱高炽拍手:“不错不错,看来你不是那些腐儒之流。” 施公南恍如未闻,又继续问:“若是还不上怎么办?” “还不上?那就抵押矿产呗,这里有这么多矿,做点什么不行? 要挖矿,首先周星月就得派人来,派人来挖矿,这附近的人就能以矿为生。 有了挖矿的人,卖饭的,开酒楼的,开青楼的,行商的,哪个不得来? 人多了,你们还是可以继续收税啊,税只要收上来,那就没一点问题。” 施公南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弯,完全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看起来似乎他完全不吃亏,可朴素的生活经验告诉他,生活里总是有代价的。 总不可能凭空冒出来好处。 他迟疑道:“我有些不明白,这些好处,都是哪里来的?” 朱高炽笑道:“钱。” 明明他说的很清楚,施公南似乎有点风大听不清的模样,“钱?钱怎么能带来好处呢?” 朱高炽道:“我给你举个简单的例子吧,比如你要去做生意,做粮食买卖生意,这里的粮食一石才不足半两银子,可是到北平府,一石粮食可以换好几两银子。 这中间差价这么大,只要是个人,就会做这个生意对不对?” 施公南不由点点头。 “可是这些差价究竟是怎么来的?你到底要付出什么才能取得这么大的差价?” 施公南迟疑道:“是不是把粮食从这儿拉到北平府?” “对喽。 不过这只是其一。 要做粮食生意,首先你要有资源。 你得能弄来船只,招来船员,还要在北平府联系好卖家,同时冒着风险从北平府到安南。 这其中每点都很重要,缺一不可。 比如如果你没有资金,买不到船,找不到船员,更没办法收粮食,对不对?” 施公南点点头:“是。” “换成交趾布政司也是一样,先不说其他的,这么大片土地,发展产业总是能发展出,而且还有优良的海港,你缺乏的就是资金。 没有资金,你就是那个没钱的粮商,什么事都做不成。” 施公南有些明白了,但他接着又疑惑:“这些事情胡氏想不到吗?河内显然距离两广更近些。” 朱高炽摇头:“他能想到,但他有更容易的办法,那就是直接压榨百姓,就能获得更多的财富,所以干嘛要修路? 修了路大明的天兵过来也很方便啊。” 施公南点点头。 朱高炽又接着说道:“对国家、布政使司来说,其实钱不钱的真的不重要。 比如,你完全可以私铸铜钱,夹三分杂,或者四分都行。” 第297章 童安被朱棣收作义女 施公南脸色发白,忙摆手:“不行不行。” 朱高炽哈哈大笑:“我就是举个例子,对你来说,钱是最没用的,有用的是物资,一条好路,一个好港口,这是聚宝盆呀。 这个地方我已经给你打好样,只要泥萧规曹随,过不几年这里就能繁荣,你辞官做什么? 你要做得好,这不就是你升官发财的捷径吗?” 施公南刚刚被朱高炽说服,第二天朱高炽把行政权交给他,又气得血压高:教育。 至年底,这里至少要建立七十座学校,我的天哪,施公南几乎想死,这么多学校,上哪找老师呢? 朱高炽笑道:“你肯定会有办法的,总之学校先搭起来,至于教学质量目前不用苛求,总归是有就好。” 朱高炽的奏折到朝廷,引起轩然大波。 投资两千万,都快赶上朝廷一年财政收入,就为了修一条路,未免太奢侈,这路莫非是用金子铺的不成? 夏原吉下了朝就赶紧找到朱棣:“陛下,太子殿下这是胡闹啊,投资这么大,哪来这么多钱?” 朱棣笑道:“这事倒是金幼孜来信说了,是借的。” 夏原吉更急:“借?陛下,拿什么还?” “不用还,用矿山作抵押,万一不能还款,矿山交给周星月就行。” “这不胡闹吗?” 对于朱高炽的想法,朱棣很感兴趣。 倒不是朱棣有多么超前,而是他发现这是个极好的例子,这种模式究竟能不能持续,他完全不知道。 但朱高炽的财政可谓相当激进,与大明王朝的完全不同,如果这种方式能成功,那是不是说明大明也可以这么做? 这就相当于用国家信用借款,只要信用还在,借款就能无限多! 回到寝宫后徐皇后也不解:“陛下,这炽儿这么胡闹你就不管管啊?” “管啊,他这也不是胡闹。” “一条路,两千多万,用银子铺也能铺完。” 朱棣道:“先不要慌,反正那是安南,跟大明本土没多少关系,就算不行,损失也不大,等等再说。” 徐皇后还想说些什么,朱棣道:“好了,去给我倒杯茶。” 徐皇后只好把要说的话压下去。 朱棣最近的兴趣都在后发弹枪上,自从上次见识过后,他就抽空去了趟研究院,当童安真的穿着脏兮兮的衣服出现他面前时,他不由呆住。 可真年轻啊! 初次见朱棣,童安很紧张,手指不断绞着,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朱棣望着冒烟的房子:“里面真没事?” 童安摇头:“没什么,只是剧烈点的反应罢了,待会烟散了就好。” 朱棣上下打量她,“雷汞就是你弄出来的。” “是,是大哥……太子殿下给出的办法与思路,我只不过是试着弄了弄,没想到还真成了。” “那个什么雷汞在哪儿,让我看看。” “奴婢不敢。” “怎么?” 童安至今犹记得有一次一个工人不小心碰倒雷汞,撞击之下发生猛烈爆炸,差点把人炸没,从那之后她就再也不敢小看这东西。 当朱棣了解到雷汞这么厉害后不由惊叹,“想不到这也能爆炸。” 童安笑道:“这有什么?就算是空气也能爆炸。” “空气怎么爆炸?” 童安笑道:“你拿个纸袋子一吹,吹得大了可不就是爆炸了么?” 狗儿喝道:“大胆,你这是跟万岁爷说话呢,小心点。” 童安立刻被吓住,刚才有点得意忘形,差点忘了眼前这个不是太子,而是陛下。 朱棣道:“无妨。” 朱棣看看里面散得差不多,道:“带我进去看看。” 里面到处都是玻璃器皿,而且气味难闻,犹如臭鸡蛋。 朱棣不得不捂着鼻子道:“这什么味。” 童安不好意思笑笑:“这是我胡乱弄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味,有点像臭鸡蛋,不过殿下说,这种东西叫硫化氢。” 朱棣道:“没听说过。” 当然没听说过。 实验室其实并不大,而且味道难闻,朱棣完全看不懂里面是做什么,只看几眼也就作罢,出了门问道:“你今年多大?” “回万岁,奴婢今年年方十八。” “许了人家没?” “尚未许人家,太子殿下也说我年纪还小,过早生育对身体有害。” 朱棣道:“你年纪不小了,等回头我给你瞅个比较好的人家。” 童安羞涩道:“不必了,陛下,奴婢想一辈子呆在这儿。” “净说胡话,哪有不嫁人的。” 朱棣回宫把徐皇后找出来,“我今日见了个小姑娘叫童安,今年方才十八岁,我瞧着挺可喜,想把她收为义女,这事你来操办吧。” 朱棣的命令莫名其妙。 朱元璋打天下的时候,收了一大堆义子,可那不过是政治手段而已,当了皇帝后那些义子也全都认祖归宗,朱棣猛然要收义女,哪来的什么义女? 徐皇后不由心里嘀咕,这个童安莫不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她遣人悄悄打听童安的身世这才知晓,她原来是紫荆关孤儿,是炽儿把他们养大,并且教他们读书识字,如今似乎在研究什么重要的东西。 徐皇后喃喃自语道:“这是防着炽儿?” 一日,童安正在做实验,忽然有个太监跑到科学院,童安万万没想到她居然还有进宫陛见的那日,一时间慌得手不是手,脚不是脚,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太监笑道:“姑娘换身衣服就是,穿成这样去见皇后不礼貌。” 童安连连称是,赶忙换衣服,边换边琢磨,皇后没事召见我做什么?那日难道陛下说了什么? 带着忐忑不安,她跟着太监进宫,身上还带着实验室里特有的味儿。 徐皇后上下打量这个小姑娘,要说长得漂亮吧,后宫里能随随便便找出来比她更漂亮的,但她身上的气质却无人能模仿,那不书卷气,而是一股朝气。 徐皇后轻笑道:“这孩子别着急,来坐下,陪我说说话,我听陛下说你正在研究什么雷汞,那是什么东西?” 童安道:“其实就是硝石制出来的硝酸与水银反应,产生的物质就叫做雷汞,最是激烈,稍有磕碰即可发生爆炸。” 第298章 梅娘归来 徐皇后惊讶:“怎地如此性烈?那岂不是很危险?” “自然很危险,寻常人最好不要碰。” “那你平日都做些什么?” 童安渐渐也没那么拘束,一方面徐皇后处处事事以马皇后为标杆,待人亲和。 另外一方面,童安这姑娘心眼有点大,没考虑那么多,徐皇后说的又都是她平日里钻研的东西。 她寻常时间基本上都待在实验室,无人诉说,今日好不容易逮着人,哪里还肯放过? 至于她研究的那些东西,在徐皇后听来跟天书似的,研究各种物质的主要组成,摸索元素周期表的种种规律,探究天地大道。 徐皇后的三观刷新一遍,当童安告诉她,这个世间所有的物质都是由某种元素组成的,她脱口而出,“不是风火水土木吗?” 童安笑道:“那都是骗人的。铁是什么组成的?木又是什么组成的?燃烧后又为何会留下黑色的炭?” 徐皇后表示不知道,童安像个科学家,开始做科普。 她滔滔不绝,手舞足蹈,尤其是最近的研究成果,说起来更是眉飞色舞,可以看出来这个女孩是个至纯之人,根本就没想过其他的事。 两人从上午聊到中午,童安被留在皇宫里吃个饭,到了下午她便坐立不安,徐皇后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皇后,”童安苦笑,“我还留些东西在实验室,下午该去观察反应,是以有些着急。” 徐皇后咯咯笑:“你到现在还只关注这些东西?” 童安正色道:“殿下说过这些东西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东西,若是做得好,比那些大儒有用得多。” 徐皇后点点头:“行,你先去吧。” 童安舒口气,急忙告辞,头也不回就走了,傍晚皇后的懿旨便下达到科学院,收她为干女儿,赐名宁安公主,赐她可随时行走后宫。 所有人都呆了,看着童安不知道说什么好。 二月胡氏父子被擒,朱高炽一直呆到八月,整个道路贯通,方才回京,临走时他又给施公南留下施政要点,同时留下几个产业在安南。 来时走路,回去时朱高炽累了,乘船而行,至金陵时刚好金秋十月。 从潮湿的安南回到金陵,只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文武百官来迎接,朱高炽十分受用,回到皇宫,刚沐浴更衣完毕便被朱棣叫过去,询问他安南的事情。啊 朱高炽将其在安南的所作所为全部说一遍,朱棣眉头紧皱,“安南那些大族就没人反抗?” 朱高炽笑道:“儿臣回来前,已经处决许多人,很多人害怕,也就老老实实的。” 朱棣道:“用安南人为小吏不是长久之计。” 朱高炽道:“儿臣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待儿臣从大明境内调集过去人就好。” 朱棣叫朱高炽把在安南的行径全部写下来,交给档案馆,以便日后使用查看。 十月过后,离过年越来越近,大明内部这两年风调雨顺不至于,但至少也是平安无灾,虽然小有灾害,但对朝廷来说完全可以承受。 因此,金陵城越显繁华,临近过年,外地许多物品开始往金陵汇聚。 十月的一日,忽然操江大使驾驶者快舟,犹如一道箭似的从长江水面飞奔而来。 码头有客商正要靠岸,却见操江大使手持令牌,高声喊道:“八百里急递,所有人等靠边!” 那客商岂敢违抗皇命,急忙靠边,让快舟靠岸。 操江大使不待船靠岸,立刻跳下船,随手抢夺一匹快马往皇宫方向飞奔,边飞奔边喊道:“八百里急递,闲杂人等闪开!” 有朝廷公务员见到那飞奔的快马,愕然道:“那不是操江大使吗?怎地如此着急?” “有外敌?” “没听说啊!” 操江大使这是个武将职位,主管的就是长江上的防护,从出海口到金陵城都归他管辖。 他是正经的朝廷官职,根本不用亲自报信,必然出了大到无边的事儿,所以他才这么着急。 操江大使至皇宫,验明身份,骑着快马直奔皇城,这也是皇权特许,操江大使最后几乎被人驾着进了奉先殿:“陛下,八百里急报,梅娘回来了!” 朱棣接近一年没听过这个名字,一时没想起来究竟是谁,“梅娘?” “太子殿下、殿下命梅娘去探访新大陆,回来了!” 朱棣蹭地站起,“人呢?” “今日傍晚即可抵达。” “你下去休息,狗儿,立刻派人前往码头迎接。” 朱棣并不是迂腐,相反他知道这个世界之大,至大明时,人们已经意识到这个世界很大,并不是只有大明,但究竟有多大,没人清楚。 朱棣看过朱高炽的图画,知道这次去的新大陆,到底在哪儿,但他并不大相信。 梅娘回来,很快就能验证朱高炽地图的准确性。 狗儿也犯难,迎接梅娘究竟该用什么礼仪,谁也不知道,朱棣没说,但从他的表情上可以看出来很高兴,拿捏不准主意,他便去见朱高炽。 一方面是卖个人情,另外一个方面也是真心想要求教,梅娘究竟是什么身份朱高炽懂得。 朱高炽听到这个消息,正在写字,猛地把笔一丢:“回来了?好,哈哈哈哈!” 朱高炽不由仰头大笑,没办法,这件事的重要意义,根本就不是什么几个人从外邦回来,而是大明走向世界的标志。 小太监又询问:“狗儿公公还让臣多嘴问一句,该用怎样的礼节迎梅娘入城。” 朱高炽猛地扭头:“你们难道都忘了,孤的代王叔还在里面?” 小太监立刻心领神会,赶回去跟狗儿说了,狗儿一拍脑袋,骂道:“真是的,咱家这记性也不好了!通知所有人,以亲王礼迎之。” 狗儿也是给朱高炽卖个人情,顺便通知诸人。 有文武不愿意去,直接请假,梅娘出海归来虽然很牛逼,但皇帝也没说必须要去,狗儿竟然以亲王之礼迎接,这不是纯粹拍马屁吗? 狗儿也没工夫跟他们瞎计较,他自己一堆事儿,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凑出来这么多班子,实在不易,只是暗中记下这些人,待日后慢慢修理。 第299章 十几箱金子 文武百官于长江岸边列队,鼓乐班子吹吹打打好不热闹,规模宏大,引发金陵城轰动,暗道这又是哪个亲王入京呢? 至傍晚时,果然三艘船只出现,这船破破烂烂,哪有半分亲王的威仪?帆布上破了好几个大洞,船身也因为经年的行驶,显示出破烂的迹象。 待船只靠岸,狗儿站在队伍的最前方迎接,不多时,从头船下来个女子,脸色黝黑,许是多日风吹日晒,皮肤变得极糙。 此人不是梅娘还是谁? 狗儿正经见她也就一次,除此外就再也没见过,但大体的轮廓上还是认识。 梅娘下船,身后跟着几个人,狗儿笑眯眯道:“梅姑娘,想不到再次见面都快过了一年。” 梅娘带着几个伙计连忙给太监行礼,狗儿还礼,道:“梅姑娘,跟着咱家赶紧进宫吧。” 梅娘忙道:“公公且慢,船上许多物什,下人不知轻重,怕弄坏了。” 狗儿心领神会,道:“那就请梅姑娘赶紧卸货。” 当先从船上下来的首先是几个奇特物种! 这玩意羊不是羊,鹿不是鹿,看着还有点滑稽,其实就是草泥马,狗儿十分疑惑,凑近了仔细观看,只听那草泥马:“hetui——” 喷了他一脸口水。 众人看了想笑又不敢,梅娘赶紧赔不是,“公公有所不知,这东西能驮能拉,番邦以此物为牛。” 狗儿擦干净脸上的口水,反倒桀桀笑起来:“这畜生太不知礼。” 这玩意共带回来五只,原先是十只,路上死了五只,另外还有五头犍牛,与寻常牛大为不同,体格健壮至极,而且被关在笼子里,只有一只了。 狗儿道:“这牛好生健壮!” 梅娘道:“那大陆上全都是成群结队的这种牛,只是却都性烈如火,极难驯服,我们费了很大劲儿才驯服几只,但要想让它们耕地难上加难。” 狗儿奇道:“既然如此,那当地人如何耕种。” 梅娘笑道:“当地人不事耕种,饿了就猎牛。” 狗儿啧啧称奇,他虽然是大明的顶级太监,但牛肉也不能经常吃,瞧瞧人家,就不种地,饿了就猎牛。 接着又从船上下来三个人,好家伙脸上画着彩画儿,倒是跟大明人有些类似,这些人一下船噗通跪地,叽里咕噜不知说些什么。 梅娘赶忙解释:“他们是土人,与我们类似,瞧见我大明这般繁华,吓呆了,他们正膜拜。” 接着搬下来的东西都是一箱箱的,瞧着重量不轻,梅娘解释道:“有些是太子殿下所需的东西,另外有些东西是金银。” 金银两个字梅娘特意压低嗓音,狗儿瞧她一眼,她立刻从袖子里摸出来一块狗头金,“妾别无长物,这些东西献给公公,打几个首饰玩玩。” 狗儿顺手接过塞进袖子里,他看清楚了这是金的。 “哪里来的?” “捡的!” 狗儿震惊:“捡?” “正是,地上都是,随处可拣,那些土着手里这些东西多如牛毛,一把斧头可以换好几块。” 狗儿的呼吸几乎都粗重,好家伙,这是什么神仙地方,他又低声问:“代王如何?” “代王正在那儿守着据点,放心好了,代王在那儿很好。” 狗儿不说话了,满脑子都是金子,当初还以为朱高炽只是忽悠代王,哪里知道真有这样的地方。 特么的,要不是咱是个太监,还干什么呀,赶紧租船跑新大陆去啊。 卸货卸了好久,最终用数十辆马车拉着浩浩荡荡进了宫,文武百官闹了一肚子气,原本还以为真有亲王来了,谁知道就是个没什么文化的海盗。 进皇宫,天色已晚,朱棣本想叫文武百官回去,朱高炽拦着,先把梅娘拦着,问了重点事情。 比如航线如何,代王在那儿如何,金矿发现了几个等等。 关键信息询问完,朱高炽跟朱棣商议道:“爹,这事得让百官知晓。” “让他们知晓做什么?” 朱高炽笑道:“爹,方才梅娘说的很清楚,那儿的平原几乎无边无际,单凭朝廷,也派不去多少人,倒是不如发动百官商贾,一起往那边运人。” 朱棣急了:“胡闹,那么多金银……” 朱高炽道:“爹别着急,你忘记之前我跟你说过的,金银的本质就是贵重金属,其本身并没有多少价值,咱们需要的是货物。” “况且咱们准备多时,那些商贾、百官匆忙之间又能组织什么人手? 咱们只要金子就行,有了金子就能发行纸币。” 朱棣缓缓平复下来,仔细想想,点头道:“说得不错。” 于是会面地点转移到奉先殿,奉先殿里还没有过点着蜡烛开会的惯例,百官还没吃饭,饿得前胸贴后背,对梅娘腹诽不已。 朱棣大手一挥,宣梅娘上殿,还带着几个土人。 几个土人早就被吓傻,哪见过这么宏伟的建筑,这几个人也不是印加人,而是当地的印第安人,他们还住着土房子。 进殿噗通就跪下。 群臣暗乐,朱棣也禁不住莞尔,对他们说道:“起来吧不用跪。” 梅娘连说带比划才让几个人明白是怎么回事。 接着就到了展示环节,草泥马跟野牛被士卒装箱子里抬进来,那羊驼大家十分好奇,结果英国公挨了口水,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犍牛大家惊奇无比,一想到满大陆跑的都是这玩意,群臣心痛不已,这特么得是多少钱啊,梅娘讲了讲当地的风土人情,地理情况。 群臣呼吸急促,大片大片的土地!看不到头! 一群人走了十几日,还没见到山! 他妈的! 群臣心中暗爆粗口,这岂不是比河南都大! 再听听当地土着人,种植的东西很少,仅有几个部落种植一点,其余的全都让野牛糟蹋了。 群臣的血压有点高,虽然已经有人动了要派人过去的心思,不过想到路途又有些打退堂鼓。 正在这时,梅娘道:“陛下,奴婢在新大陆得了土特产,还请陛下掌掌眼。” 说着便让人抬进来三十多口箱子,第一个打开,众人惊呆,银子,全都是融化后的银块!满满一箱! 但最后十几个箱子才最让人震惊:金子! 第300章 封赏问题 英国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么几大箱黄金,对当时的大明来说已经是了不得的富贵,他们这些勋贵也不可能一下拿出来这么多黄金。 因为白银虽然也算是贵重金属,但实际上地上的白银产量并不少。 然而黄金的产量却极为稀少,按照现代观点,黄金应当是宇宙大爆炸时期,偶然间掉落至地球上,至今也无法进行人工合成。 而大明的黄金更加稀少。 得到皇帝准许后,英国公小心翼翼拿起黄金仔细查看,手一掐,留个指甲印,这确实是黄金。 其他几个国公也抢先观看,然后是文武百官。 到这个时候,大家都忘记了晚上要吃饭的事。 人还得吃饭?多特么离谱,戒了! 看完后英国公道:“陛下,臣请陛下赶紧派兵前往新大陆,避免黄金被人抢占。” 这时到底还是户部尚书,赶紧出列:“陛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臣请陛下迅速派出人员前往新大陆,统计所有矿产,绝不允许私自挖掘!” 朱棣为难:“可这新大陆距离大明本土遥远,梅娘说说,你们行了几个月?” “回陛下,初次去的时候因为道路不熟,行了约四个多月,回来时两个多月。” 朱棣道:“朕听闻你们还损失一艘船。” “是,回来时,偶遇风暴,一艘船不知所踪。” “多危险啊,众卿皆为朝廷重臣,谁敢让你们犯险?” 群臣立刻反应过来:“陛下,臣等愿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武将反应有点慢,不过很快也跟着这么说。 危险,那是肯定有的呀,就算在家里吃饭,不小心也会被噎死,去新大陆是有点风险,可这么多金银,特么光是看看就得多活好几年,更不用说自己挖出来。 朱棣摆摆手:“今日已经晚了,就不留你们了,有事明日再议。” 当天晚上,无论文臣武将,都到处乱窜,你来我家,我去你家。 这特么太诱人了,听梅娘说,新大陆上到处都是金子,随便搞搞就能搞出来许多。 几个武将凑一起,魏国公、信国公、郑国公……总之头头脑脑都来了,齐聚魏国公家。 大家分列坐下,胡吃海塞一顿后,魏国公道:“诸位,这事,你们有什么想法?” “船!得要船啊,赶紧找商人去买船。 还得是海船,现造来不及,我建议咱们各家全都出人,现在就出去打探,别管晚了,先弄到船再说。”李景隆狠辣果断。 这位你要说是没魄力吧,那也不至于,这个家伙此时提出来的意见就有很大魄力。 而且想到关键处,都是指挥打仗惯了的人,考虑事情习惯性就从战争上来。 英国公道:“此言极是,事不宜迟,立刻派人前去,无论多少钱,都要买下。” 于是一夜之间,还在家里的海商就遭了殃,无论是在被窝里跟小妾卿卿我我的,还是在跟人应酬的,全被拉出来,几大国公一起出面,这些商贾都傻了眼。 有心不卖,于是有人便报了个极为离谱的价格。 谁知道这些家奴不怕你报价,就怕你不报,听完价格二话不说,直接出手购买。 一夜之间被这些武将弄了七八十条船,但其中至少一半以上都不能用于远航,但那也不亏,先送点东西去济州岛准备着。 次日早朝,众多武将都起晚了。 朝会三两句就说完,大家的话题又转移到新大陆上去。 昨天晚上只是稍微看了看,今天可就详尽得多,梅娘又被拉过来,仔细介绍,今日才发现新大陆上也有很多新物种。 其中朱高炽最在意的是一种黑色的弹球,看到树苗朱高炽简直如获至宝,立刻申请朱高炽给他人,给他地,他要在海南、安南以及南洋种植。 至于番茄土豆玉米辣椒全都被找回来。 朱高炽更是欣喜若狂,手舞足蹈,立刻大声吩咐狗儿,赶紧把东西给胡广送过去,命他停下所有工作,全力照顾这几个物种。 这时,杨士奇不得不提醒朱高炽:“殿下,注意仪态。” 朱高炽狂妄道:“爹,非是孩儿不注意仪态,而是这些东西,可保我大明盛世远迈汉唐!” 朱高炽指着土豆道:“诸位瞧着不起眼是吧,这东西能亩产八千斤,也就是八十石,当然这是最高产,目前我们还没育种,也没筛选。 虽然土人已经筛选若干年,但到底还是不好,经胡博士培育后,亩产二十石稀松平常!” 他又捧着玉米道:“这东西耐干旱,不挑地,山地也能种植,亩产三五石也是平常事。爹啊,你们还是不明白这两种物种对我大明来说意味着什么! 给梅娘封候我觉得没什么。” 众皆哗然,封候,女人,海盗,这几个词连一起大家都不知道是幅什么场面,虽然梅娘的功劳确实大,但要封候还是太过。 杨士奇道:“殿下,亩产八十石,就是仙人也办不到吧,恕臣孤陋寡闻,从未听说过这么离谱的产量。” 朱高炽嘲笑道:“师父,你还是孤陋寡闻,你可知,水稻最高亩产多少? 接近二十石,你没听过,但我见过,亲眼所见。” 杨士奇大惊失色:“水稻?地里的水稻?” “当然!” “这是何处仙粮?” 朱高炽笑道:“你是见不到了,我也只见过一次,但不是什么仙粮,就是普通的水稻经过杂交而成。 不过这属于特别精耕细作的,寻常产十几石还是可以的。” 杨士奇喃喃自语:“若是这样,天下哪里还有饥馁之忧?” 朱高炽道:“是,父皇,儿臣为梅娘请封,太平候!” 朱棣有些措手不及,道:“此事容后再议。” 结束早朝后,朱棣把朱高炽拉到后殿,道:“你这是做什么,封一个女人做候爷,你怎么想的?” “爹,一个候爵,跟大明三百年危机相比,哪个重要?” 朱棣冷哼道:“你说清楚。” “王朝都是三百年左右,这是逃不过的铁律,但有了海外领地,有矛盾我们可以把人送出去,这样矛盾就会小得多。” 第301章 税率改革启动 “虽然你说得很有道理,但封赏个诰命夫人是可以的,封侯太离谱。” 朱高炽也无奈,如今他不是皇帝,他说了不算,其实就算当了皇帝说了也不会算,因为还有文臣集团,他们的意见非常重要,最终只能给梅娘封赏个诰命夫人了事。 大明日报全文刊载发现金山银山的消息,同时大规模报道梅娘的事迹,从她是如何成为海盗,又如何被朱高炽招安,最终如何去的新领地,全部裁剪成文。 最重要的是,这次回来一共带回多少金银。 这个消息早晚都会被人知道,还不如直接公布,堂堂大国就应该有大国气度。 驻扎在京城的朝鲜使节李詹听说此事,震惊至极,多方打探之下发现这个消息居然是真的,立刻心思活络起来,向朱棣求情,希望也能允许朝鲜踏上这片国土。 朱棣同意,李詹立刻派人返回朝鲜,筹备船只。 金陵城中,人来人往,都在讨论这件事,茶肆酒楼,街头巷尾,说的都是发现金山银山的事儿。 大家都听说过这样的传说,但大多是神话故事里,谁也没想到在现实世界中真的发现。 文臣们这才发现被武将们阴了,这群王八蛋把金陵城里可以购买的出海商船全都买了。 城中的船舶价格立刻翻了一番,他们只好去其他地方打探消息。 结果,沿海地带早就被这些武将们的人占据,他们甚至等在船厂,只要出厂一艘船,立刻买走。 就连水手的价格都一路飙升,有些人压根不知道消息,出海打鱼一趟,回来后身价翻了几番,十分吓人。 这乱糟糟的景象,终于引发大规模的反弹,文臣们变着法子找武将的错,偷睡谁家老婆,多娶几个小妾,甚至拉屎时伺候的人多点都成了他们攻击的要点。 搞得朱棣十分火大,在朝堂上大发雷霆,武将们也不甘示弱,平日里从来不谈事的他们,忽然天天上书弹劾,弹劾来弹劾去,倒是把一个扬州的盐政衙门里的小官弹劾了。 根据武将们的说法,这个人贪污巨多,而且还把控盐场价格,压榨商贾。 这个人原本是个不学无术的人,被文官们抬进盐政衙门,每年光是给京城里的上供就多达数万两。 胡庸什么也没干,就是遵守朝堂上的潜规则,结果被惦记上,朱棣心道好哇,朕正找不到典型,那就拿你开刀吧。 胡庸被抓,家产被抄,居然抄出了数十万两之巨,令人震惊。 朱棣很生气,朝着群臣喷:“看看,看看,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主事,居然有数十万之巨,这天下到底还有何人是不贪的!” 没人敢吭声。 朱棣又道:“此案交给三法司会审,全家抄没,家属全送进教坊司。” 等到案子审完,朱棣看卷宗,又发现巨大的疑点,这货居然从来没有交过税,他极为震惊,命纪纲严查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一查不要紧,查出来大问题。 这个家伙本身没多大的功名,只是个举人而已,但名下田产达数万亩,一点税都不交,而且他还利用自己的便利,往来贩运商品,也从来不交税。 盐政衙门的船,谁敢真正查验,反正大差不差也就是了。 朱棣怒火中烧,看着纪纲的报告,胡子都在抖。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朕宵衣旰食,过得还不如一个小小的盐政衙门的主事,他吃的穿的用的,堪比皇帝,岂有此理!” 他把纪纲赶出去,胡乱咂些东西,吓得宫人大气不敢喘,恰逢朱高炽前来汇报,见到这种情况,问清楚缘由,信步迈进书房。 朱棣没好气道:“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爹。” “朕还没死。”朱棣没好气回了句,“没什么要紧的事就去吧。” 朱高炽道:“爹是在为税收的事情烦恼?” “区区一个主事,居然敢常年不缴税,这天下到底还有多少这样的人。” 朱高炽道:“父王,当初我就说过,咱们大明的税收有问题,祖父当初思虑不周,才导致这样的结果,而且这也是文人们有意引导的结果。” 朱棣狠狠瞪他一眼。 朱高炽并不在乎:“爹,如今开海是大事,许多人都在为此事做准备,咱们倒是不如趁机改了这税收。” 朱棣道:“怎么改?” “如果从国家的角度讲,最先改正的应该是免税政策,所有免税全部取消,包括亲王皇家都要交税。” 朱棣瞪大眼睛。 朱高炽赔笑:“当然我知道爹不愿意这么做,那我们只好先从商税入手,尤其是海关的税,目前关税尚未建立,刚好趁着这个机会试试。” “关税怎么了?” “之前的关税,依旧是按照三十税一收的,所以并不是很明显,但这样的关税肯定是不利的,朝廷必须要起到引导作用。 比如如果从外面运输粮食进来,那么必须要免关税。 因为这样可以鼓励商人们带回来粮食,粮食再多也不嫌多,但从商人角度来说,运粮回来是不合适的。 粮食占据地方太大,而国内外的差价其实并没多少,如果刨除运费什么的,基本上赚不到多少钱,所以基本上都会带些贵重物品,香料、宝石、金银等等。 孩儿的意思是,不如建立商税分级制度,贵重物品的商税是多少,粮食的商税又是多少,规定好税率就成。” 税务分级几乎就是基本操作。 奢侈品比如丝绸、烟酒、化妆品等的税率极高,但食品、初级加工品等物的税率比较低,因为前者只是消费品,而后者则是生产资料。 但大明的税率极为模糊,朱元璋不懂经济,也不知道该如何制定税率,他天真的以为,只要制定一个合适的税率,就能免去商人受到的盘剥。 于是搞出来三十税一这种操作。 朱高炽把税率当作工具使用,而大明的税务制定者,则没想到这一层。 当他向朱棣介绍完如何制定税率,以及税务的指导思想时,朱棣瞬间就明白税务的问题究竟出在哪儿。 第302章 海关 朱棣问他关税又该怎么处理呢? 朱高炽说:“其实关税很简单,如果鼓励多进口粮食,那就粮食免税,甚至还可以给补贴。 如果出口就要征重税。税收的计算是个复杂的系统工程,几句话没办法说明白。” 尽管如此,两人还是畅谈许久,关于帝国税务的问题,朱棣知道得更加详细些,但朱高炽拥有更多的是后世的目光,双方相得益彰。 朱高炽向朱棣解释说:“其实历代王朝的问题,几乎都可以看作是经济问题的,中央财政收不上钱,没钱就没办法养兵,加紧盘剥百姓,可不就是农民起义军遍地吗?” 朱高炽以唐朝安史之乱为例,安史之乱其实并非单纯是财政问题,而是当时的关陇贵族盘剥河北地主,最终导致了地主阶级的内讧。 安禄山的出现是必然的,安史之乱的发生也是必然的。 但安史之乱后,唐王朝平定叛乱,国家元气大伤,但再也没有回到过去的那种程度。 唯一值得称赞的是德宗的两税制改革,使得唐朝稍微恢复元气。 这也是中后期的唯一盛世,此后急转直下。 直到末年爆发黄巢起义,黄巢是个私盐贩子,按照道理来说他应该有钱,可他依然起事,重要的还是当时的私盐贩子也不好当。 唐朝经济空虚,中央财政无法支撑,导致武力镇压起义,至二十帝而亡。 另外宋朝的问题可能更加复杂些,但北宋末年宋徽宗的挥霍无度也是灭亡的重要原因。 而且宋朝的问题更大,虽然经济文化上更加繁荣,但宋朝的三冗问题无法解决。 大量钱财无效空转,养活的都是些奸邪小人,国家最终沦为那个德行也完全是咎由自取。 朱棣听完两个例子沉默不语,儒家把两宋,唐朝灭亡的原因归结于朝廷腐败无能,但朱高炽却说都是因为经济的问题,现在看来朱高炽所说的更加可信。 因为朱棣并不是完全迷信儒家的人,他认为,朝廷灭亡肯定有更加合理而坚硬的原因,这不是换上几个人就能解决的问题。 朱棣决定让朱高炽起草改革税务的办法,并且要在朝堂上讨论。 次日早朝时朱棣果然抓住胡庸有地数万亩却从未申报过税收的事,拿出来让大家讨论,大家讨论来讨论去,其实也没什么好办法。 说得最多不过是加大监督力度。 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人出头来提改革税务的事。 突然都察院的一个御史跳出来,大声道:“陛下,当前税收,存在诸多问题,就如生员,秀才还好些,可以一旦成了举人,立刻鸡犬升天。 以广西某地举人为例,考上前也只是勉强度日,考上后,立刻成亲结婚,休了糟糠之妻,娶了某员外的女儿。 这还不算,某员外的田地大部分都归于举人。 但并不是真的给了举人,而是挂在举人名下,举人可以借此敛财。 据臣所知,此举人名下共有田地数千亩。 除员外家里的土地外,还有许多族亲、乡邻,皆把田亩归于举人,自己则成佃户。 这样的好处就是,不用给朝廷缴税,臣以为不过数十年,帝国将收不上来税。” 这个御史叫刘文,一直都不怎么冒头,别人弹劾什么他就弹劾什么,从来没有主动过,今天不知是怎么回事,竟然突然爆出来这么大的瓜。 税收的弊端,谁不知道? 这些大臣都经历过,考上举人后,各种田产诡寄飞洒,到现在他们担任了官儿,族中各田产更是多如牛毛,认识不认识的田产都往他名下弄,他只不收点租子而已。 明朝的官吏俸禄太低,根本支撑不了他们过人上人的生活。 许多官员也就是依靠这种方式活着。 从来没有人挑破,是因为大家都不知道吗? 不,这只是大家的共同默契而已。 陈瑛的反应最快,急忙出班道:“此事正解,以臣之见,倒是不如重新划定田产,丈量天下田亩,摊丁入亩!” 礼部尚书立刻跳出来:“殿下,此事宜从长计议!匆忙之间清丈田亩,耗时费力不说,还将影响朝廷稳定,将导致天下大乱。” 户部尚书也劝道:“陛下,万万不可轻动,这几年与民休养生息为宜。” 朱棣对朱高炽道:“炽儿你怎么看?” 朱高炽笑道:“父皇,儿臣以为几位大臣说的都有道理,清丈田亩,这是分内之事,朝廷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家底呢? 不过户、礼两部尚书大人说的也有道理,匆忙之间实行,只怕会造成动乱。 儿臣以为财税改革势在必行,倒是不如先改商税。朝廷出海,但出海关税一直都没有讨论过,究竟该以多少为宜?” 有人不解:“商税一直不都是三十税一吗?” “三十税一并不合理,粮食跟珠宝同样三十税一,这不是胡闹吗? 粮食是用来吃的,珠宝却养活不了任何人,我国缺粮,怎么会缺珠宝呢? 购买粮食的无论富商巨贾、勋贵皇亲,还是平头百姓、贩夫走卒,都是必须要购买。 但购买珠宝的都是富人,为何不能课以重税?” 有人不服,“这是与民争利。” 朱高炽好整以暇,转头看着朱大人道:“朱大人,你倒是说说这是与哪个民争的什么利? 能说清楚才好,说不清楚,岂不是你一张嘴就完事?” 朱大人张张嘴,这话也就是说顺嘴,脱口而出,他家里正在想办法搞海贸,多交钱当然不愿意。 朱棣摆摆手:“这事就先这样,各自上个奏疏,把你们的想法看法办法写上,朕斟酌斟酌。” 朱高炽回到寝宫,立刻找命人去召几个人过来,询问清楚目前的税收执行情况,然后奋笔疾书,他准备先朝关税下手,接着才是人头税。 人头税必须要取消,这太不合理。 因为人是会动的,总会以各种各样的办法逃避税收,但土地并不会跑,也藏不起,哪怕上面都种的是草,你也得继续缴税。 很快朱高炽就炮制出一份海关税收计划。 第303章 商人会议 随后朱高炽便将税收计划呈给朱棣,按照他的估算,改革税率后,能让朝廷的税收翻上一倍。 不等税收的问题解决,今年棉纺的数据出来,朱高炽赶紧拿着去寻朱棣,看到数据,朱棣生气、愤怒、欣慰以及各种表情都有。 他坐下仔细观看,又询问朱高炽,终于把这份半年报完全看懂。 但他的情绪里只剩下愤怒了, 棉纺今年的利润在四百多万两,结果缴税哪怕全都按照朝廷的规定执行,也只有十来万,这数字按理说不少,但跟利润相比,简直离谱。 朱棣自己不信邪,又叫纪纲去调查金陵城里丝绸商人的收入与缴税情况,很顺利就拿到数据,朱棣气得浑身颤抖。 好家伙,这些大商人的总利润超过五百万两,税缴了不足两万。 他又叫人去大规模调查,结果出来的数据更离谱,去年全年的商税收入也不过是一两百万两。 但单单金陵一地,有头有脸的大商贾,利润总额就超过上千万两。 金陵地区的税收,连五十万两都不足。 朱棣气得直吐血,他找到朱高炽道:“商税必须要重征,这么高的利润,税收才这么点,拿朕当傻子糊弄!可恶!” 朱高炽劝道:“这些商贾背后都有贵人相助,风声鹤唳不必忧心。” “朕是心疼钱!”朱棣来回走动,“必须改,全面改革商税!估算出能多征多少税吗?” 朱高炽道:“如果都收上来,差不多有四五百万两,这才比较合理。” 上早朝时,朱棣又把这些事抛出来,这次直接抛数据,群臣哑口无言,连个借口都没办法找,这是事实,洗都没办法洗。 随后开始对商税的大讨论,朝臣们吵成一团。 因为大家都不懂经济,商税到底该怎么征收,完全看朝廷的需求,另外,他们自己也有产业。 吵来吵去并没有达成一致,朱棣索性停止了所有政务的讨论,专门用来搞商税。 吵了四五日,都筋疲力尽,却也吵不出什么结果。 朱高炽道:“父皇,诸位大人,咱们是不是忘了什么人?” “忘了什么?”朱棣不解。 群臣也迷糊,朝堂上没少谁啊,看着都在呢。 朱高炽道:“商人啊,这些商人是征税主体,咱们讨论商税怎么能不问问他们的意见?” “啊……这……” 朱高炽不说,大家都没有意识到,因为在他们的意识里,商人也算是人吗?他们只不过是一群奸商而已,给他们什么他们就得要什么。 朱高炽继续建议:“其实,这样吵是吵不出来结果,依我之见,不如召集商贾,由各部委派主事参与,共同制定商税。” “可商人都是奸猾之辈,与他们商讨商税,岂不是与虎谋皮?” 杨荣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点头,是啊,从来没见过薅羊毛还跟羊商量的。 朱高炽却道:“他们也是商人,也是我天朝子民,向他们征税,自然要问问他们的意见。” 朱棣也是有点头晕,朝堂上无法达成一致意见,倒是不如借助外力,于是把此事交给朱高炽去操作。 朱高炽向天下商贾发出消息,要重新制定商税,希望各地商人踊跃推举代表,前来京城讨论。 此时的商会大多数都是以地域为联系纽带,根本还没形成利益共同体,这个消息一出,各地纷纷行动,该拉票的拉票,该推举的推举。 上次制定公司章程时,大家有过一次经历,这次轻车熟路,很快各路商贾云集金陵城,车马几乎将金陵城彻底堵死,朱高炽安排的会场依旧是之前的地方。 这次商税的制定,肯定不能马虎,而且朱高炽还打算制定出一部商业法。 六部都觉得朱高炽胡闹,六个主官聚集,基本上他们就代表着文人集团,于是他们派去的官职都不低,大多数都是侍郎一类。 名单呈报后,朱棣觉得没什么问题,交给朱高炽。 朱高炽看完名单后找到六部,对他们说:“商税事关朝廷百年大计,所以你们应该多派些人,光几个侍郎恐怕成不了什么事,这次的商人可是至少有几百人之多。 而且你们别忘记,金陵城外还有许多商人盯着。” 夏原吉把朱高炽拉到一旁,问道:“殿下为何非要商人也参与此事?与礼不合呀。” 朱高炽道:“他们也是人啊,而且能做商人的到底都是聪明人,傻子怎么可能做商人?这事事关他们的利益,肯定极力为自己争取,朝廷有些政策不合理,施行后才发现。 如今虽然效率低点,但商人参与后,能最大程度保护商人的利益。” “可这是朝廷大事,万一有人泄密……”夏原吉实在没角度了,只能找个刁钻角度来说。 朱高炽笑道:“保密不可能永远保密,商税的改革必然会让人知道的,只要在有需要保密的时期保密就行。” 会议定在九月初三召开。 主持人是朱高炽,参与者有六部侍郎、各地的商人代表,以及诸多勋贵的代表,组成了个庞大的团体。 会议召开后,朱高炽先在台上讲话:“这次我们的目的是制定出商税,今后每年都会有该议题的讨论,另外今后的商业会议的召开,会成为定制。 商税的税收主要用途是修路、教育、以及维护安全、养护军队,所以你们不要觉得税越低越好。 这是错的,税太多就会导致更多的人进入商场,对经济的发展不利。 总体的原则是公平公正,这与你们在座的诸位,息息相关。好了,现在就开始了,还是议题设置,第一点是,商税到底应该不应该改革。” 六部侍郎嗤之以鼻,都觉得朱高炽此言太天真,该不该改岂不是明摆着的吗? 当然不应该改啊,现在就挺好的,这么低的税率,对他们有好处。 但结果却大相径庭,无数人支持改革。 因为很多人卖的都是奢侈品,更多人其实卖的是必需品,比如盐商们,他们就不希望税率高,三十税一他们也不满足。 所以会场上直接吵起来。 第304章 税改 这边说得有道理,那边说得也有道理,朱高炽听了会儿,只觉得新鲜,侧耳仔细倾听。 人吵架上头后,什么都顾不上。 希望降低税率的是郑观,这个家伙其实是盐商,盐虽然赚钱,但税也是真的高,他希望盐商能降低些。 希望提高税率的,则是卖粮食的候三,涨一点税他就敢涨十分粮价,因为他是垄断的,西北边地的粮食几乎都是他家里人在搞。 吵着吵着,双方开始互相人身攻击,朱高炽不得不狠拍惊堂木。 “注意言辞,你们这么吵来吵去,根本没什么用,现在,你们都认为税收应该改革对不对?” 众人齐齐点头,反正无论得了好处的,还是没得好处的,都认为目前的税率应该继续改革。 朱高炽道:“这就好,你们都认为税率该改革,第一个议题就该过去,接下来第二个议题,我建议税收改为阶梯税率。不同的物品,拥有不同的税率。” 大家嗡嗡讨论起来,他们之前还没理解什么是阶梯税率,现在听朱高炽这么一说,恍然大悟,其实就是把商品的税率调整调整而已。 “首先,孤先说个办法,这天下间的物资众多,又该如何分类呢? 我们首先要分的是大的方面,我建议按照一种方式分,第一种即生活资料,含义是只要是一个人生存所必须的商品都归入这类。 第二种是生产资料,土地、矿产、织机、油墨等等皆为生产资料,也就是能够创造利润的物资,皆可划入此类。 第三种,是享受类产品,比如说海鲜、水产品、珠宝、丝绸都属于此类,这么划分你们看怎么样?” 这个分类方法倒是新奇,朱高炽特意留出时间,给大家讨论。 一个上午过去,大家的讨论并没结果,主要是丝绸、金丝楠木这类商品,究竟是不是生活必需品? 朱高炽的眼里,这肯定是,但众多商人理解有所不同,比如丝绸,富贵人家购买丝绸几乎就是刚需,对他们来说当然是必需品。 商税就这么一点点讨论。 整体过程非常激烈,朱高炽被吵得头昏脑涨,一天下来,连分类都没讨论好,不过朱高炽并不气馁,次日,继续讨论。 一连争吵了四五日,最终大家不得不互相妥协,朱高炽拍板决定,税收的总体原则是惠及穷人,劫富济贫,一项项讨论。 如果将来出现不属于其中划分类型的商品,那么再临时增设条款就好。 最终经过一个多月的激烈争论,终于确定税率,同时确定的还有官府征收的范围以及征收的形式,规定了双方的义务跟权利。 朱高炽把最终的讨论结果印在报纸上,十分详细,因此这一期的报纸多了十几页,同时声明,此条款征求天下人意见。 暂时只是草案,提交到朝堂上后,也引起巨大争论,主要是奢侈品税高得离谱,最高一档税率高达百分之六十,也就是三税二。 而药材、食盐的税率则降得极低,五十税一,粮食也是这样。 诸位大臣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样的税收挺奇葩的,起码他们没见过,经过争吵、妥协,群臣决定,先找个地方试行这个税率。 杨荣的建议是在北平府试行,但被朱高炽拒绝:“北平府比较特殊,在全国范围内都没有借鉴意义,得换个地方才行。” 众人又讨论,选定浙江。 这是因为浙江一来近,二来繁华,能经得起折腾,换个地方可就不成。 浙江省会杭州,先从这里开始。 这次税务改革,势在必行,报纸将朝堂上的讨论结果发表,引起哗然。 杭州经过上次折腾,这回是真的怕了。 几个丝绸商人聚集,在天水楼包间中秘密磋商,莫聪作为领头人,道:“按照朝廷的规矩,咱们的丝绸税率改为五税一,这价格起码得涨上好几成才能跟过去利润持平,诸位都有什么想法?” 黄龚道:“这怎么行,咱们的丝绸还怎么卖出去?” “朝廷只说是试点,也没说以后就真的这么干啊。” 莫聪嗤之以鼻:“没看到朝廷铁了心吗?报纸上都报道了,朝廷哪里还有退路?” 黄龚急道:“不行,坚决不能在这里试行,看朝廷的意思,要是让他们开了这个头,今后你我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莫聪道:“这也正是想要跟大家商量的,咱们该怎么办?” 众人窃窃私语,低声讨论,过了片刻得到结论,那就是生丝。 生丝是很重要的丝绸生产原料,他们这些人几乎控制着整个杭州地区生丝的价格,于是他们决定从这里入手,彻底断绝生丝的收购。 几人刚刚开完会,接着莫聪又遇到了搞珠宝黄金生意的刘员外,他同样在为新的税率烦恼,珠宝生意的税率同样是最高税率,六成。 简直离谱,以前他们按照三十税一的税率缴税,有时候还会偷点漏点,连这么点钱他都不用交,现在新的税率下来,他觉得日子简直没办法过。 两个同样苦逼的商人凑一起,能有什么好事?一商量,都觉得这样的税率太离谱,必须罢市。 与此同时,像那种卖胭脂水粉、皮毛商人或者是高档酒的,全都要缴纳高昂税率,叫人苦不堪言。 慢慢的,各行各业都串一起,共同决定,只要开始征税,就立刻罢市。 朱高炽此时正紧锣密鼓安排税务。 税务以前同样归属府衙管理,但却非常简陋。 乡下由朱元璋任命的粮长负责收税,他们每年只是将税收收上来就成,至于运输,需要当地农民自己运送。 商税就更简陋,就是几个小吏,随便收点意思意思就是,很多商贾都有门路,不用交税。 但现在要建立更加合理的税收机构,税务从府衙的行政机构中搬出来,设定一个税司司长的专门职位负责,原来主簿负责的事儿,交给税司司长。 税司之下,则是几个副手,有专门负责农业的,有专门负责商业的。 另外杭州虽然并不是开放口岸,但却是个沿海城市,市舶司专门负责海关税收。 第305章 罢市 新税法正式开始实行那日,杭州空了。 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空,而是许多富商大户发现,他们买不到好东西了,丝绸? 没有。 胭脂水粉? 门关了,老板家里出事,去酒楼吃饭,只剩下普通的鸡鸭鱼肉。 至于鱼翅之类的,没了,掌柜的说进不来货。 生丝完全停滞,旧有的丝绸大幅度涨价,涨得人受不了。 搞得很多人瞬间失业,你想想原先的生丝工人,现在没事做,可不就得乱吗? 杭州丝绸极为发达,可以说主要的经济支柱并非是农业,而是丝绸产业,已经有了资本化的前提条件,现在突然没了,闹出来多大的乱子? 朱棣一天之中收到弹劾奏章不知有多少,他们也不直接弹劾朱高炽,但却弹劾朱高炽的手下,说他们胡乱搞,把杭州都要毁掉。 下朝后朱棣把朱高炽叫到后宫书房,道:“看看你干的好事!” 朱高炽笑道:“父皇,不慌,这事儿现在还没到绝望的地步。” “你把丝绸的税率定得这么高,已经有织工开始闹事。” 朱高炽道:“父皇,科学院那儿已经研制出一种机器。” 朱棣疑惑他为何会忽然开口转移话题,但还是不由自主问:“什么机器?” “缫丝机,利用牲畜之力、水力皆可。” “这是缫丝用的?” “是,效率极高。” 缫丝,是丝绸生产中极为重要的部分,也就是把生丝先煮了,接着再把生丝从茧的状态变成线,然后才可以纺织。 朱高炽的意思是,把这个过程变成机器为主,这样,虽然丝绸的织造技术并没提高,但生丝的生产技术得到大量提高,完全可以卖生丝。 但最重要的问题,还是要把丝绸生产控制在朝廷手里,解决就业的同时,也让这些丝绸商人看看,离开他们朝廷依旧能活。 朱棣几乎飞快同意朱高炽的做法,事后想起来依旧非常得意,江南商人林立,对朝廷的命令多有不听,更有甚者,阳奉阴违。 其中牵扯复杂,很多都跟勋贵有勾连,真要撕破脸,大家谁也别好过。 朱高炽这一手,直接垄断丝绸的中间环节,他能不高兴? 朱高炽下令着手组建生丝市场,以极快速度,在杭州建造了个丝绸大市场,这可能是全球第一个专卖市场,市场建好后,他并没有直接招商,而是开始大量收购生丝。 而且,朱高炽直接打出招牌。 杭州商人急了,生丝他们可以不收,但是也不能让朱高炽收了啊,他收走生丝,那岂不是大家的命都捏在他手里? 于是有人明面上不能下绊子,但可以暗地里使坏啊,他们派人告诉丝户,如果今年他们把生丝卖给朱高炽,那么明年就不要想着继续卖给他们。 丝户跟丝绸商之间的关系很复杂,有些商户干脆就是借款经营,所以他们的羁绊要更加深些。 除此外,丝绸商还暗中抬价收购,虽然不知道朱高炽究竟在做什么,但他们觉得只要阻止朱高炽所做的事儿就是正确的。 生丝价突然上涨,但朱高炽依旧没停,收购得如火如荼。 杭州商人纳闷,这个朱高炽究竟要做什么?难道他也要下场做丝绸生意吗? 很快,就有人发现端倪,生丝市场建立后,开始对外招商,很多人恍然大悟,原来朱高炽竟然是打算低买高卖,这就简单,到时候没人买就是。 叫朱高炽把生丝亏手里,到时候看他怎么办。 这时,朱高炽将第二招祭出,招募大量的缫丝工人。 商人们觉得他们想错了,朱高炽原来是真想做生丝生意,但跟他们想象的不同,并不是低买高卖,而是要制成丝出售。 简单,商人嘲笑朱高炽不懂得做生意,如今杭州的丝绸市场这样,他能把丝卖给谁? 大家都知道税率改革是你朱高炽开的头,怎么可能配合?于是所有人都等着看笑话。 这一日,莫聪家里的仆人忽然急匆匆跑进门,高声喊道:“老爷不好了,出事了!” 莫聪训斥道:“慌慌张张成什么体统?” “老爷,太子殿下的人正四处与人签订契书,确保明年的生丝还卖给他。” 莫聪道:“这个事情早就应该料到,慌什么?” “不是,关键问题是很多人都跟他们签了。” “签了?” “连吴员外家里都签了。” 莫聪大惊,吴员外是附近的生丝大户,跟他合作许多年,两人关系莫逆,说是生死之交,倒是没那么深交情,但绝对可以说通家之好。 这个家伙不支持自己居然跑去支持太子爷,实在太可恶! “备车,我去看看!” 当莫聪赶到吴员外家里时,依旧受到热情招待,莫聪懒得跟他绕圈子,寒暄完直接就问他,是不是跟太子爷签了契书? 吴员外摸着胡须道:“不错,签了。” 莫聪震怒非常:“吴员外你我两家通家之好,你做的事儿怎地这么不地道?” 吴员外笑而不语,急得莫聪大骂出口。 吴员外终于坐不住,豁然起身:“莫员外,你我多年友情,我不想闹翻,好,你不是要个答案,那我就告诉你,太子爷与我约定,生丝价格按照今年的价格,明年我只管生产。 而且太子爷还会提供人指导,让我们的蚕可以安全过冬,即便冬季也能正常生长。 这么好的事儿,别说我心动,换了是你,你是不是也得心动?” 莫聪气笑,“蚕过冬?你莫不是昏了头?不是没人试过,但冬天的蚕要么不长,要么就过于燥热,容易死,而且冬天哪来的桑叶吃?” 莫聪道:“这你就不用管,反之太子爷说,出了差错都算是他的。” 莫聪张张嘴,还想打听合同的细节,但被吴员外拒绝。 接着事情就发生巨大变化,根据莫聪探听的消息,吴员外只是其中一个,更多的中小商人也都签了,他们的条件更加优秀,可以以蚕桑为抵押,贷款低息贷款。 年利率不超过两成。 莫聪又惊又怒,但他坚信,朱高炽这么干肯定要赔钱,而且冬天养蚕太离谱,根本不靠谱,他就等着今年吴员外家的笑话。 第306章 冬蚕 朱高炽对这些事情并不关心。 经过一个多月准备,他全力修建的现代化的缫丝厂终于开工,虽然尚未有蒸汽机,但借助水力以及畜力,也可以达到效果。 前期建厂的成本很低,但重要就重要在这缫丝机上,虽然这机器已经在科学院里经过数百次实验,但尚未实装过,究竟会出什么问题谁也不知道。 朱高炽带着十几个工匠,驻场帮助修建,安装调试的过程十分痛苦。 因为当初只是在实验室里摆弄,很多问题压根就没考虑过。 纺织机、梳棉机、毛纺机这些机器都是朱高炽画的图纸,工匠们按照图纸生产,但缫丝机朱高炽完全没参与,是工匠们自行研发出来的。 很多问题都没考虑到位,实装时才发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大的问题没有,小问题不断,需要他们不断进行修改。 安装调试机器历时半月,最终启动生产又耗时十来日。 朱棣来信过好几次,催促他快些解决杭州的问题,朱高炽只能一次次拖延。 这一日,缫丝厂终于安装完毕,可以进行试运营,朱高炽用他从京城里带回来的工匠进行生产,速度飞快,比寻常时那些缫丝厂不知快了多少倍。 周星月无比惊叹,对朱高炽更加佩服,观众里除了周星月外,还有原先的缫丝工人,他们是请过来专门针对机器测评的。 当他们看到机器可以同时缫丝五六十个蚕茧,人都麻了。 寻常人只能一个个缫丝,怎么可能同时干这么多活? 但机器可以做到。 五六十个蚕茧犹如跳舞似的,蔚为壮观,而这一排房子里摆着十几台机器,每台机器都这样,叫人惊叹。 朱高炽笑道:“对外招工,大量收购生丝。” 周星月就能把这个活给做了,于是缫丝厂开始运作,起初杭州商人不以为意,但很快,生丝市场上就出现一家名为生丝总行的商铺,里面卖的成品丝,比市面上的价格低了接近四成。 杭州商贾万分惊奇,没费什么功夫就打探出来这是朱高炽开的。 这就叫人难做了,到底买还是不买呢?买就要忍受高税率,不买,这些省下来的都是钱啊,眼睁睁看着钱跑别人碗里,谁能坐得住啊。 于是刚开始有人偷偷买。 后来丝绸商也想通了,用这个价格出售,肯定是赔钱的,那朱高炽卖多少我就买多少,反正这些成品丝也不贵,相比自己搞便宜得多。 那干嘛还要自己搞。 于是所有人都开始大张旗鼓地买。 莫聪看不透朱高炽,几个丝商坐一起商议,他就提出疑问:“这个价格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我听说是用机器。” “就算用机器人工也不可能少啊,再加上损耗,这个价格卖一石,起码要赔进去几十两。” “不知道,或许太子爷另外有什么秘方?” 讨论来讨论去,也并没有得到正确结论,他们都觉得可能有什么生产秘密,只是人家不说,咱们不知道罢了。 既然成品丝这么便宜,那还搞什么搞?干脆卖掉作坊,直接从朱高炽那进成品丝得了。 大批作坊破产。 失业的工人无处可去,只好去朱高炽那碰运气。 结果这缫丝厂来者不拒,只要你不是偷懒耍滑之辈,就可以进厂。 随后朱高炽又建了个大型的养蚕基地,占地约一千多亩。 杭州人震惊得都有点麻了,这么大的养殖基地,一年能出多少生丝? 而且,这得要多少人管理啊! 事实上,朱高炽确实发出了对外招聘的广告,招募养蚕人,要求有一定的养蚕经验,并且识字,能正常读写即可。 第二条要求可是拦住不少人,懊悔没多学几个字。 如果真的不识字,朱高炽也要,只不过薪俸就低得多,但这样依旧有很多人报名,连带缫丝作坊里出来的那些工人也都被安排去养蚕。 众人都以为朱高炽这是在为明年春天做准备,因为马上要冬天,寒天养蚕不可能,尤其是像朱高炽这样的大规模。 冬天里可以养几只蚕玩玩,因为缺乏食物。 每天,蚕桑基地都有无数的人徘徊,都是想要看看朱高炽是怎么养蚕的。 不过这种技术朱高炽也没有打算藏着掖着,直接就公开了,冬天养蚕需要精确温度控制,这就依赖于温度计,蚕吃的是莴苣叶。 冬天种植莴苣就需要玻璃大棚。 知道这两点后人们全都恍然,有人就开始尝试,但莴苣叶不好搞,没关系,朱高炽还真对外卖莴苣叶。 于是在朱高炽的带动下,冬天养蚕兴起,搞得轰轰烈烈,那些抵制新税率的商人看着就像个傻子,别人都忙得不行,他们倒好,直接躺平。 有人坐不住,干脆也照着干,尤其是丝绸商。 又过一个多月,杭州下起第一场雪,朱高炽的蚕厂收获,在报纸上公布了产量,约为七千石蚕茧,天下震动。 这产量算不上高,但完全反季节,那价格就不一样。 杭州市面上还多了很多莴苣,这玩意也能吃,跟莴笋略有差别,好家伙,这一亩地的产值,直接拉满。 于是抵制税率就成了笑话。 杭州商贾表示,抵制税率?没有的事,我们都是良好公民,肯定支持政府活动。 朱高炽就用一招冬天养蚕,破开了抵制税率的同盟。 生丝大丰收,价格非但没有下跌,反倒又涨了。 这是因为,杭州的生丝市场爆了! 丝绸织造中心为什么一直在杭州? 还不是因为丝绸制造的产业链很长,其他地方没那条件,但现在朱高炽直接出售成品丝,只要买台纺织机,回去框框一顿纺织就行,别的事情还用得着考虑吗? 无形中扩大了纺织业的规模。 北平府、山西、两广地区都出现相对规模较大的丝绸生产商。 但生丝的价格是绑定了新税的,所以新税改的试点,就这么确定。 第一个月的税收提交到朱棣面前时,他不禁呆住,税收一下翻两倍。 朱棣第一时间就是生气,他不知道,以前竟然丢了这么多税! 往年他只能拿三分之一,三分之二都以各种形式流入其他人腰包,这群王八蛋! 第307章 鲁王 朱棣认为这步棋无论如何是走得对,心中的愤怒久久不能平息,但朱高炽告诉他,事情肯定不会那么顺利,指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等一段时间看看再说。 这几日杭州城中来了鲁王的人,这人确实来自王府,毕竟那带着龙纹的令牌不会造假,他年仅三十多岁,鬑鬑有须,温尔文雅,他自称为吴老三。 家中行三的缘故。 吴老三来杭州也是为丝绸的缘故,鲁王身在山东,却最喜欢杭州丝绸,最近却不知怎么回事,杭州的丝绸商人竟然没丝绸了。 鲁王十分生气,派吴老三来买。 吴老三带着山东的特产,刚进杭州城就被人收税,吴老三十分生气,指着车子上的龙纹道:“这是鲁王的车子,你们都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钞关的老大一瞧自家人惹了祸,急忙出来平事儿:“见过大人,不知道大人如何称呼?” 吴老三昂着头眼睛望天:“大人不敢当,咱就是鲁王府的一个小管家,你们这钞关,竟然连鲁王府的车子都敢拦,鲁王知道了肯定特别高兴。” 不是个善茬儿。 钞关头领急忙赔笑:“吴管家言重了,这杭州不是搞税务改革吗?所以往来的货物都会重新核定税率,鲁王的生意自然没人敢收税,但起码也要知道有什么货物入了杭州。” 吴老三脸色一黑,怒气冲冲:“怎么?你们还真敢查验?” 钞关头领赶忙道:“不敢不敢,咱们就是想知道是什么东西?” 吴老三勃然大怒,赏了他一个响亮耳光,骂道:“咱们从山东千里迢迢到这儿,连口水都没喝上,好哇,你们杭州的官吏果然厉害,连鲁王都不放眼里!我要问问你们知府,到底是怎么回事!” 言罢,吴老三扭头就走,连货物都不要了。 钞关头领吓得浑身冷汗,急忙拦住,赔礼道歉,苦苦劝说半天无果,最终不得不掏出来几百两贿赂,这才终于平息了吴老三的怒火。 进了杭州城,吴老三才发现,杭州的税务果然严格许多,跟其他地方都不相同,不过也没在意,待他卖东西的时候终于察觉到不对。 杭州的税务极为严苛,他带来的珠宝,竟然要以六成的税率,这实在太多,简直闻所未闻。 但他很快就敏锐察觉到,这对鲁王来说是个好生意! 为何?鲁王有特权! 鲁王的货物,谁敢拦着? 脑筋飞快的吴老三立刻修书一封给鲁王,言明此地种种,并且向鲁王描述了一幅十分光明的未来图景,到时候他们该有多少钱赚? 鲁王的回信只有一个字:“准。” 于是吴老三就成了鲁王府在杭州的办事处,他放言鲁王府看中一些产业,想要做点生意补贴家用。 消息说得不明不白,但懂的人都懂。 很多人自动找上吴老三。 这一日,几个商贾联手求见,出手极为阔绰,一尊红珊瑚,虽然只有手肘那么高,但这本身就非常难得,市场价值极高。 吴老三十分喜欢,叫人请进来人,他们自称是杭州城里的珠宝古玩商,领头的叫韩文虎,几人分别坐定,大家寒暄几句后,便切入话题。 韩文虎道:“唉,这杭州之地新兴试点,税率丧心病狂,听闻王爷有意在杭州做点生意?” 吴老三点点头。 韩文虎劝道:“非是小的不乐意王爷来,实在是这杭州税率奇高,王爷若是做个粮食生意倒是还行,税率极低,但做其他生意那是不成的。” 吴老三张狂道:“王爷做生意还要缴税?这是谁规定的?” 韩文虎大喜,到了现在两人终于进入正题,韩文虎希望能把自己的生意挂靠在王爷名下,可以让他们少缴税,但吴老三却不乐意,“你们做的什么生意我都不知道,怎么能让你们打着王爷的名号呢?” 韩文虎等几个商人立刻表示,每年都少不了一份孝敬在。 重点来了,他们之间的主要分歧也就是孝敬的多少问题,韩文虎希望是个固定数字,但吴老三却愿意以生意营业额为准。 随后便是赤裸裸的讨价还价阶段,因为挂靠王爷的名号,好处并不只是免点税,更重要的是,那代表面上的人物,证明咱们背后有靠山。 不知道便利多少。 双方吵了半天,最终约定个价格,每年是固定金额,但至少要达到一万五千两每家,低于这个数字绝不会允许胡乱打着鲁王名号。 韩文虎同意,其他几家也都同意,双方愉快签订契书,名义上这是鲁王府的生意,但实际上还是他们各家独自经营,鲁王府不会干涉。 单单这一项生意,吴老三就为鲁王府捞进去近十万两每年,临走时韩文虎又给吴老三单独一份呈仪,打开一看,全国通兑通汇的汇票,八千两。 吴老三极为高兴,伸手在汇票上弹了下,仰天长笑。 几日来,这个家伙就干这个活,但他也是有原则的,低于一万两的,他连看都不看,那些小门小户的生意,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 但杭州是什么地? 文萃之地,膏腴之地,自古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之说,这里的富商如云,每天吴老三光是收礼都收到手软,若不是那个人,他压根就不看礼。 他现在有些懊恼,你说鲁王当初怎么就没被封在杭州呢?要是鲁王府在这儿,他能把杭州都变成自己家的产业,当然这个事情也就只能想想。 而与此同时,新组建的税务司司长,愈发觉得不对劲儿,因为很多税务专员跑去收税的时候,对方直接甩出来个令牌,那是鲁王府的令牌。 税收一下就停下,司长边托人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边把此事向朱高炽汇报,最后弄个统计名单出来,好家伙杭州几乎有名有姓的大户商贾都成了鲁王府的产业。 名单也一同报给朱高炽。 朱高炽看完紧紧皱,思索后还是认为这件事他不能单独处理,必须要通朱棣。 于是朱高炽便向朱棣通报了此事。 朱棣不相信:“他鲁王人在山东,怎么杭州会有那么多产业?” 第308章 勾结 但第二个月,杭州地区的税收立刻腰斩! 朱棣得到消息脸都青了,心中怒火化身凶猛野兽,几乎要吞人,他把纪纲叫来,命他立刻去杭州,调查究竟是怎么回事。 同时又跑去拜见陈贵妃。 陈贵妃就是鲁王的亲生母亲,朱元璋死后她也没有陪葬,如今还养在后宫。 朱棣并未说什么,只是告诉他如今鲁王经营有方,家大业大,希望她能好好教导他,可千万不能违反朝廷禁令。 陈贵妃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但对宫廷斗争非常熟。 朱棣一个君王,还是抢夺侄儿的皇位而得来,基本上他很少与后宫这些人打交道。 后宫虽然没有多么冷落,但跟巅峰时期相比还是差许多,虽不是冷宫,但其实已经差不多少。 陈贵妃猜测,朱棣这么来是为了敲打鲁王。 于是赶紧给鲁王写封信,派人送出去,询问他最近究竟做了什么事,有没有违反朝廷禁令,如果违反,那就赶紧改正。 鲁王接到信很是纳闷,他也知道这是朱棣在敲打,难道就因为杭州的事儿? 可是杭州才几个钱,他一年收入的也不过是七八万两银子而已,这么点钱朱棣都要计较吗?他们可是亲兄弟,不至于如此吧。 于是鲁王给朱棣写奏章,表示自己认罪,至于怎么认罪,认得什么罪他并没明说。 总之一句话,就是给朱棣个态度而已。 朱棣气得七窍生烟,虽然说不至于砍了鲁王,但肯定要惩罚他。 至于如何惩罚,他还没想好,但杭州的情况愈发糟糕。 这个吴老三在杭州作威作福,杭州知府也不敢得罪太狠,好在他只是喜欢敛财,其他的事情并不出格,但是这个家伙敛财实在是太离谱了。 杭州知府听说,最近他仗着自己是王府的人,广收义子,这些义子毫无例外都是商人,只要给他孝敬,他就帮着免税,税务专员苦不堪言。 大明朝建立以来,这么明目张胆逃税的人,这还是第一个。 但很多商人趋之若鹜。 税务专员以前也都是地痞流氓,好家伙出了这样的事,那岂能忍?他们的业绩是跟绩效直接挂钩,绩效又跟俸禄挂钩。 更关键的是,他们入流了! 封建王朝,基本上分为官吏两种,所谓官,一般都是流官,但吏却是固定的。 唐朝末年时曾经流行过杂官入流的活动,但后来官吏还是十分分明。 以一县为例,知县、主簿、县丞这是三个不同的职位,但他们都属于朝廷官,由朝廷委派,而六房、快班、衙役,都属于吏,他们都是固定的,谁来做县老爷,跟他们并没多少关系。 不入流意思,就是他们只能当个吏,是没办法成为流官的。 但朱高炽的这个不一样,是吏,但同时也入流,如果做得好,是可以异地调遣,成为官。 这是一步登天的好机会啊。 这些小吏的积极性直接拉满,可这吴老三跟他们就有了冲突,于是在某家宣纸作坊收税时,双方就爆发激烈冲突,税收小吏派人直接查封作坊。 作坊主也毫不客气,直接搞来三两百的护院家丁,把税收专员给打了。 此事惊动杭州知府,要知道攻击国家公务人员,形同造反。 于是将作坊主扣押。 吴老三大摇大摆进大堂,嚣张道:“这位是替我鲁王府经营生意的,你们要扣人,是不是要问问鲁王府的意思?打狗还得看主人。” 知府很生气,道:“我这就奏明圣上,问问鲁王不在山东好好过日子,怎么把手伸到杭州,这是什么意思?” 吴老三一个机灵,他太得意忘形,几乎忘记杭州距离南京非常近,他在这儿搞风搞雨,万一被皇帝知道怎么办? 所以他立刻改口,笑道:“哈哈,不过是个玩笑,玩笑而已。” 吴老三灰溜溜跑掉,但他知道这次绝对不能怂,他要是怂了,这么多被他罩着的人肯定要翻天,于是买通狱卒,制造了作坊老板被虐待致死的假象。 吴老三召集到几百号人,命他们前去堵知府衙门,并且告诉他们,如果出了事他会给他们兜着。 群商正因为税收的事生气,虽然想办法避免了税收,但总归不方便,每年一两万两交出去谁的心里都不舒服,起初,事情还是可控的。 但渐渐事情变得不可控,有人趁乱摸钱包,有人趁乱煽动情绪,斥责朝廷横征暴敛,知府吓得躲在衙门里不敢出现。 他瑟瑟发抖,急忙叫来管家,“快去请人,请卫所来帮忙平乱。” 管家苦笑道:“老爷,这衙门被围得密不透风,这可如何是好?” 知府急道:“你就不能自己想个办法吗?什么都让老爷我想办法,要你何用?” 与此同时,税务衙门的门口也被堵死,他们也不进去,就在门口呼喊,吓得司长不轻,不过税务衙门里都是狡猾老吏,他们的办法多得很,对这带也比较熟,找了个狗洞钻出去几个人,飞快去请卫所。 卫所兵不敢怠慢,立刻派人出来平乱,但还未抵达,就遇到几个商人前来劳军。 冯千户还以为有好事,结果到了中军大帐,果然有大好事,几个商人联手凑了三万两白银,白花花地展现在冯千户眼前。 “几位什么意思?”冯千户眼睛里都是贪婪之色,但嘴上却硬得很。 一个商人陪着笑道:“没什么,杭州城里目前出不了什么乱子,还请将军多多关照。” “嗯?” 冯千户立刻警惕,这都堵了知府衙门的门,还叫出不了什么大事? 商人低声向他解释:“这一切都是鲁王在背后操控。” 冯千户的后背突然绷紧,鲁王?事情貌似更加严重,如果是旁人或许不严重,但如果一个藩王参与其中,那就太严重了。 商人连忙解释,并且去重就轻,只说是鲁王被收税,因此闹起来,但都是温和可控的,并不会造成什么大的影响云,虽然冯千户依旧将信将疑,但商人再三保证,绝不会出大事,他们只是要个公道而已。 请冯千户出工不出力就成。 第309章 带走 这一日,忽然有匹快马从金陵南门的官道上疾驰,这人身上背着四个旗子,这就意味着这是八百里加急军情,任何军民见到必须让道,否则就以谋逆论处。 官民见状,急忙让开,很快抵达驿站,此人跳下马,抓起水瓢咕咚咕咚灌了一肚子凉水,喝道:“马,干粮。” 驿丞哪里敢怠慢,急忙将马牵出,此人咬口烧饼,就那么叼着上马,继续前行。 驿丞望着尘烟对小吏道:“不知道哪里的紧急军情。” “大明这么大,哪里都容易有军情。” 急递走至金陵南门,已经虚脱,下马后瘫软,幸好两个城门士卒扶住他:“快,杭州急报,送我入宫。” 城门卒急忙弄来个马车,拉着他狂奔向皇宫,而且由于他过于虚弱,直接闯进宫门,直抵西华门前方才停下,两个太监抬着他入奉先殿。 “杭州商人暴动,陛下,这是税务司司长的信件。” 朱棣看完书信,怒气冲冲,道:“观潮卫到了也没作为吗?” “冯千户以杭州乃是商贾重地为由,没有皇命不敢进城。” “混账东西!” 朱棣急召朱高炽,把他骂了一顿:“瞧你干的好事!杭州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你居然还跟个没事人似的。” 朱高炽看完信件,也为自己辩解一句:“爹,这恐怕是杭州商贾联合鲁王上上下合做的好事,这里有个漏洞。” “什么漏洞?” “税收漏洞,父皇,皇亲国戚是不收税的,还有乡绅有免税特权,我们要改革税务,必须要改变这点,如果不改变,用不了几年,漏洞还会越来越大。” 朱棣瞪大眼睛:“你是说要朝亲王收税?” 朱高炽叹息:“其实我也不想,但没办法,税收的原则是,一定是应收尽收,否则只会捅出来越来越大的窟窿来。 孩儿的意思是,不要给任何人免税特权,如果真的要想嘉奖,那就给他们退税。” “你想的倒是美,朕要昭告天下,对皇亲收税,将来史书上会怎么写?” 朱高炽道:“可如果不堵住这个漏洞,就会变得越来越大,山东地区您也看到了,历年来耕地越来越少,这就足以说明兼并的问题。 假如这个漏洞不堵上,过上一两百年,加上土地兼并,造成的税收流失是非常恐怖的,甚至可能入不敷出,财政崩溃,帝国离灭亡也就不远了。” 朱棣没吭声,但这个决定真的不容易下,他还在犹豫。 朱高炽又道:“父皇,元末是怎么回事,您比我更清楚,祖父为何起兵,难道是真的因为心存驱逐鞑虏的宏愿吗?还不是因为吃不饱? 历朝历代的崩溃,无不是从财政开始的,如果现在不行动,有天我们也会像元末一样,会有越来越多人吃不饱饭,打天下不需要太多人才,一县之地足够。 到时候,朝廷还拿什么扑灭起义军?” 朱棣依旧沉默。 朱高炽叹息:“父皇,您是有为之君,有魄力有能力,可到了子孙后代,像您这样的明君,还能有几个?说句不好听的话,不出昏君,已经算是好的。 但偌大帝国,积重难返,到时候要改革,恐怕也只是裱糊功夫,表面上看着挺好,内里全都糟了,想改都改不了,父皇,您不能犹豫!” 朱棣又沉默片刻,走到书案前拿起信纸看看,接着放下,踱了几步后,走到山海架前,盯着某个文物看了片刻,忽然扭头:“具体要怎么改?” “具体的改革措施很多,但总体的原则,是所有人都收税,但对勋贵、皇亲国戚、举人,可以退税,退税需要本人亲临,人死税销。 大体原则是这样,但细节上还有许多需要商榷的地方,比如,咱们的皇庄,也得缴税。” 朱棣冷哼:“你将主意都打到我头上了?” 朱高炽道:“不是,父王,财务是个非常复杂的系统,现今朝廷的财务系统问题很多,最大的问题是,内帑与国库不分家。 对于皇帝个人来说,当然可以动用国库里的钱,但要知道,如果国库缺钱,皇帝也要从内帑中拿钱出来,这就是把双刃剑。 缴税,只是财务切割的一部分。” 朱棣摆摆手:“杭州的事儿我交给你处理,别的我不问,尽快平定。” “是,爹!” 朱高炽二次去杭州,带着一千人马,全都用后发火铳,从接到命令后,便连夜出发。 两天后抵达杭州边界,这才派人去通知冯千户。 冯千户大吃一惊,急忙问道:“来了多少人?” “有千人左右。” 冯千户这时才害怕起来,把谋士叫过来道:“太子殿下前来莫不是来抓我的?” 谋士道:“千户大人,如今不出去也不成,咱们只有千人,必死无疑。” 冯千户急得快尿了,可也想不出办法,探子又在催促,他心一横牙一咬:“去把收来的钱都搬出去。” 冯千户出去,后面还跟几个人,抬着箱子,见到朱高炽冯千户急忙跪下,“见过太子殿下。” 朱高炽从马上往下看,冷声道:“杀!” 冯千户大惊,刚抬起头,砰的一声枪响,额头上多了个洞。 几个亲卫吓得不敢动。 朱高炽道:“进军营,接管所有防务。” 朱高炽带的人进了军营后立刻将所有百户全部拿下,只剩下小旗,挑选几个做百户,将军营全部控制。 整个事情发生不到半个时辰,城里的人压根就没得到消息。 朱高炽吩咐亲卫:“带几个人,进城去把吴三抓过来。” 几个亲卫心领神会,带两个新百户进城,合计两百余人,看守城门的士卒自然认得这是观潮卫的人,问都没问直接放行。 百户带人直接突向吴三的宅邸。 吴三此时正跟几个大商人喝酒作乐,他很享受自己呼风唤雨的模样。 忽然门前传来喧闹声,吴三喝得醉眼朦胧,听了不喜,朝身后小厮喝令道:“去看看怎么回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在此闹事。” 小厮出门不久,与百户迎面撞上,他尖声道:“胡柏,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带这么多人来这儿?” 胡百户挥手,两个小旗冲上前,以军中术将小厮擒下,捆着丢路旁,嘴里塞着布,防止他叫喊。 胡百户带人加快脚步,不多时来到大堂。 第310章 鲁王不傻 吴三大怒,一看是个臭当兵的,当即骂道:“哪里来的丘八?竟敢在此胡闹!滚!” 胡百户话只是挥手,一队士兵冲进来,不由分说把几个喝酒的巨贾以及吴老三捆住,吴三嘴里不干净,骂骂咧咧,胡百户上前给他一拳。 吴三的苦胆都快被打出,气得不行,大声道:“我是鲁王府管家,你敢打我?” 胡百户抓起刀鞘狠狠击下,击中他的腹部,好似肚子里开了场大法会,什么滋味都有,吴三又惊又怕,只听胡百户道:“再敢多嘴有你苦头吃。” 吴三不敢说话。 胡百户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把吴三府中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捆上,丢进柴房,留几人看守,其余人带着吴三与其他几个大商贾出城,送进军营。 吴三顿时胆且变壮,进军营那就好说,他是鲁王府管家,还能怕什么丘八吗? 胡百户提着他一路到中军大帐,还未进账,先看到附近一个旗杆,上面挂着冯千户的脑袋。 吴三腿顿时变软,无法走路,被人拖着进大帐。 “大胆狂徒,还不见过太子殿下!” 吴老三噗通软在地上,嘴里发出如野兽似的声音:“殿下……” 朱高炽摆摆手,道:“你到底帮着几个人逃税,照实说。” 吴老三哪里还敢隐瞒,到杭州后所作所为全都交代了,朱高炽命人连夜突审,将所有事情都问出来,次日一大早便命人进城,挨个请人,所有涉及到的富商全被请过来。 合计有两百多人。 众人腿都软了,太子殿下来这儿,是要大开杀戒啊。 他们这个时候才察觉出,他们做得似乎太过火,他们只是群商贾,就算攀上再大的官员,在中华这片土地上,也不可能为所欲为。 但现在后悔也晚了,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卖。 朱高炽快刀斩乱麻,调查清楚后,直接派人进城,先把暴乱给压下去。 过程无需赘述,吴老三被抓,大量商贾被抓,群龙无首,要收拾他们还是很简单。 但关键的问题是,这件事后续该怎么处理。 缺的税可以补上,但要不要惩罚? 惩罚的话又该以什么为标准? 如果不惩罚,对朝廷的威信会不会影响? 朱高炽陷入两难,这些商贾都是资本主义的萌芽种子,要惩罚他们,就要适度,否则会导致很多问题。 但解决这个问题的是知府。 知府被围了好几日,心里很不痛快,刚出来几乎都快气疯,坚持要对商贾加重惩罚,他原话是这么说的:“殿下不必担心,商贾多的是,这个倒下,哪个又会起来。” 朱高炽恍然大悟,确实如此啊,这下知道该怎么做决定了。 煽动暴力的几个主要商贾,被尽数斩首,财产没收充公,其余商贾被罚款,税金需要补上,而且还得再交三到五倍的罚款。 这件事总体上处理得还是非常利索,但此事的关键并不在杭州,而是在王室,鲁王怎么做才是关键。 鲁王听到自己的管家被杀,气得当即昏过去,醒后哀叹道:“四哥也要行当年建文的事儿吗?” 鲁王上书,请求自去爵位,今后无颜以朱元璋的后代身份活下去,请求允许出家。 朱棣暴跳如雷,抓起奏章摔地上。 “以直邀名!胡作非为!以退为进!混账东西!当真以为朕是吓大的?” 狗儿道:“陛下,何不问问太子殿下的意见?” 朱棣道:“问他的意见?来人,把鲁王给朕带回金陵!” 几个锦衣卫立刻出发,抵达山东后,鲁王得到消息,终于知道害怕,躲在屋子里不敢出去,他抱着美妾道:“我是真的不小心呀,我不是故意的啊!” 锦衣卫都到门口了,这个家伙还不出去,只是喊着:“我不进京,我不进京!” 这表现几个锦衣卫直摇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既然没胆子造反,当初打你骂你忍着不就好了,何必要争那口气? 现在好了,气也争了,但闹出这么个结果来,怪谁呢? 锦衣卫也不着急,王府中自然有人劝他。 经过一番劝说,鲁王终于出来,看到锦衣卫还是打哆嗦,短短几日功夫,鲁王已经憔悴得不像样,眼窝深陷,肥胖的脸上都是黑灰。 鲁王收拾东西的时候又想着拖延时间,锦衣卫道:“王爷,陛下已经下了令,您拖延几日也成不了什么事,干脆早点去好了,给陛下认个错,你们是亲兄弟,难道还能翻脸不成?” 鲁王喜道:“你也是这么想的?四哥不会对我动手?” 锦衣卫道:“陛下只是一时气愤,等王爷到了,陛下的气早就消了。” 鲁王这才加快速度,这已经晚了四五日,王爷出行需要极大的仪仗,走得极慢,等到京城时,已经快要过年。 朱棣收到消息,命鲁王立刻去皇宫。 鲁王有点哆嗦,这怎么看着像是气还没消啊。 但这个时候已经晚了。 皇宫里,朱高炽与朱棣两个人早就等着鲁王,那架势,让鲁王吓一跳,噗通就跪地上,痛哭流涕道:“陛下,臣真的不知道此事,都是下面的人胡作非为。” 朱棣大怒,“你不知道?你知道他一年收多少钱吗?起码上百万两,才给你三十多万两,你当朕什么都不知道?” 鲁王愣住,继而怒气勃发:“这个贼厮,竟然欺瞒本王!” 朱棣快走几步,指着鲁王的鼻子骂道:“蠢!又蠢又笨!税收保的是朱家天下,你们把税收都吞了,天下还有吗?蠢且不自知。” 鲁王哭道:“臣是真的不知道啊。” 朱棣气得来回走动,像个不安分的兔子:“朕真恨不能切开你的脑袋,看看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鲁王只是哭。 朱棣等了片刻又道:“你帮朕办件事,朕自会放过你!” 鲁王顿时有精神,“什么事?” 朱高炽笑眯眯拿出个奏折:“王叔,就是这个奏章,您誊抄一遍,送上去就没你的事儿了。” 鲁王并不傻,接过奏章一看,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这个不能上书,要出人命的。” 第311章 税改计划 朱高炽笑道:“王叔,此乃为国为民之大事,你若是不出头,就没人出头,将来青史留名,王叔也算光宗耀祖,否则,律法难容啊。” 鲁王呆呆看着朱高炽,他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鲁王道:“可我要是上书,天下宗室岂不是都要恨我?” “这你怕什么?天下宗室,难道比父皇还要厉害吗?王叔,你还是好好想想吧。” 鲁王回了自家宅子,对灯看奏章,眼神一会儿便飘向远方。 他脸上哪里还有痴憨模样,他起身,来回踱步,暗想,四哥当真是心狠手辣,连皇室都开始征税。 自古以来,哪个皇帝的家里缴过税? “拿我当枪使,四哥,你可真是我的好四哥。”鲁王冷笑,旋招来贴身管家,命他将御医叫来。 御医姓吕,这位也是朱棣派给他的,只不过这个御医好色,与一宫女有染,被鲁王抓住把柄,当时一时心软没杀了他,现在倒是派上用场。 鲁王屏退所有人,压低声音道:“吕御医,有没有药让人吃了后看起来像病了?下不了床的那种病。” 吕御医吃惊,仔细思索后回道:“倒是有个方子,能让人看起来像是风寒,只消得一两日就能好。” 鲁王笑道:“那就足够,快给孤开方子,孤要装病。” 吕御医忙道:“殿下,此事容易被揭穿,皇宫里高手如云,属下不过是个末流,他们未必看不出。” 鲁王狡黠笑道:“你不懂,即便他们看出来也不敢说。” 御医不仅仅是医术的问题,还有做人,为亲王看病,谁敢说亲王是装病的?万一不是,出了大问题谁负责?所以鲁王才敢如此笃定。 次日早朝,朱棣正等着鲁王的奏章,忽然来个小太监送来消息,说是鲁王赶路劳累,又加上惊惧交加,昨日深夜病倒,今日起不了床。 朱棣大怒,这分明就是推诿,早不病倒,晚不病倒,偏偏这个时候病倒,早朝未结束,朱棣就命太医院组成了个庞大的医疗团去给鲁王治病。 两个时辰后太医团回宫复命,说:“陛下,鲁王确实病倒,已经着手医治。” 朱棣狐疑:“当真是病?” “是脉象急躁而浮,体温极高,不会有错。” 朱棣摆摆手:“下去吧。” 他很生气,可又无能为力,派人送去些药,朱高炽安慰道:“鲁王可能是真害怕,不过没关系,这封奏折不是他上也得叫他上。” “你有什么办法?” “父皇这几日大张旗鼓去几次,每次都要屏退所有人。” 朱棣道:“你这是小道!哼。” 次日早朝,朱棣忽然把杭州知府的密报拿出来,道:“区区一个王府管家,居然敢逃税数十万两一个月,一年就是几百万两,他怎么敢? 诸位都说说,朝廷该怎么处理?” 众说纷纭,但都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不能从根本上根治。 朱高炽看得直着急,这些人肯定知道要让皇室缴税的办法,但没人敢说。 正在这时,忽见杨荣站出,朗声道:“陛下,宗室不能免税!理当缴税!” 此言一出,群臣叫好。 但也有人清醒,对皇室都能收税,文官们凭什么免税,于是有人反驳道:“臣反对,免税是为维持宗室体面,体现朝廷仁德,若是对宗室征税,那宗室与平民有什么区别?” 有人赞成:“税收乃是国之大事,免税可以,但要限定额度。” 有人说:“但宗室土地众多,倘若都缴税,谁敢上门收税?长此以往,收税不过是形式而已,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朝廷上就此展开争论,吵得不可开交,并且渐渐已经脱离原本的议题范围。 到底该不该征税就成大问题,文官们此时的利益跟宗室是一致的。 免税是特权阶层的事儿,他们同样属于免税阶层,所以有人会兔死狐悲。 朱棣一直一言不发,朝堂几乎成为菜市场,大家各执一词,谁也不能说服谁。 总体上来说,赞成征税的是以青年官员为主,例如杨荣这些人。 他们职位低,好处没那么大。 高层官员不赞成征税,其中除了有自身利益上的考量,还有对朝廷利益上的考量。 争论至激烈处,朱高炽忽然道:“父皇,儿臣有个想法。” 朱棣心领神会,道:“哦?什么想法?” “诸位大臣说的都有道理,但我以为,为什么不把两种办法综合呢?既征税,又不征税。” 众人大奇,什么叫既征又不征?不征就是不征,征就是征,哪里有不征又征的呢? 朱高炽笑道:“杨学士等人的意思是要征税,而蹇大人的意思是不征税,那为何不先征税,再退税呢?” 朱棣扮演白脸,大怒:“胡闹,先征税,再退税,这不是胡闹吗?真以为朝廷闲得慌?” “不,”朱高炽向众人解释,“征税是国法,退税是人情,这样岂不是两全齐美?” 群臣的脑袋里没绕过这个弯儿,朱高炽也不给他们时间,朗声道:“其实推而广之,天下都能如此安排,比如蹇大人,他是尚书,可以退多些,比如杨学士,他只是个学士,可以退少点。 这样既能体现众人地位,又能不至于让国家税收流失。 这次吴三的举动,说明免税这种模式弊端多多,有很多漏洞,只要是规矩就会被人钻空子,倒是不如两者结合,还能减少漏洞。” 朱棣道:“这件事哪有那么容易!” 朱高炽道:“父皇,孩儿请自皇室起,皇庄铺面皆需缴税,以此为天下榜样!” 群臣皆惊,皇帝居然也要缴税,说起来跟天方夜谭似的,从来没有皇帝缴税过,主要问题是内帑虽然跟国库是分开的,但双方又能互通,缴税不就是左手倒右手吗?没什么效果。 朱棣却没有立刻同意,而是道:“此事容后再议,今日就这样吧,退朝!” 杨荣、金幼孜以及其他几个大臣散朝后去了金陵城里的一个酒楼里,边吃边说。 他们都是聪明人,虽然刚开始朱高炽提出这个建议,让他们措手不及,但现在已回过神,想通其中的绝妙之处。 第312章 道观杀人了 金幼孜吃块肉,停下筷子:“依我之见,这迟早是要向士大夫下手。” 杨荣感叹道:“这招不得不说很厉害,弄得人无话可说。” “但此事恐怕要跟清丈土地相连,否则没什么意义。” 杨荣忽然精神一震,道:“士奇自西去后,怕是有了功劳,我等正是建功立业之时,总算有了机会。” 金幼孜道:“清丈田亩,怕不是什么好事。” 杨荣道:“我辈奋斗一生,不就是等这个机会吗? 难点怕什么?难道还能比打天下难? 太祖当年乞丐出身,不也建立一番丰功伟业。” 金幼孜哈哈大笑:“只是恐怕你我皆要受牵连。” “不怕,当今万岁雄心万丈,我等建功立业,万岁定然支持。” 然而其他反对征税的朝臣中,也有不少人聚着,蹇义忧虑道:“陛下雄心万丈,然而此事哪有那么容易?搞不好天下又要起动乱。” 李志刚摇摇头:“说不好,我以为凭着陛下的雷霆手段,恐怕会直接下重手,有动乱就平乱,但征税此事,实在叫人难以认定好坏。” 蹇义笑道:“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但坏处也很明显,手里土地最多的除勋戚外,还有乡绅,他们才是我朝的根基,若是他们不支持,朝政很难实行。” 李志刚不说话,但他的认知跟蹇义是一致的,不过他很快就想起北平府,北平府的乡绅似乎也没什么权利,因为北平府的官员太多了,几乎控制到县城。 就连县城里的吏员,都是朝廷的人。 李志刚犹豫片刻,“我担心的是,如今万岁正是雄心万丈的时候,杭州试点商税改革,朝廷尝到甜头,万岁会一直朝这条道路上狂奔,导致众多商户破产。现在又要改农税……” “不对,”蹇义忽然惊道:“朝廷要想用此法征税,恐怕单单清田还不能达到要求。” 李志刚疑惑:“什么?” 蹇义语速极快,“现在的农税,是按照田亩来算,但各种赋、差役都是按照人来计算,实际上还没办法把这些钱财追回来。” “所以,朝廷必然还有大动作,即把税与土地联系起来,再与人联系,是无法继续按照如此办法征税的。” 李志刚惊呆,过片刻才呆呆道:“朝廷当有其他办法吧。” 隔日大朝会刚开始,朱高炽便上前上奏章,“儿臣与几位大臣彻夜研究,敲定改革方案,请父皇过目!” 众人皆是一愣,好家伙,这是蓄谋已久的,否则这个时候哪里来的改革方案呢? 昨天这才刚说,今天就拿出方案来,实在太巧合。 朱棣翻着看看后,便交给下人,道:“你们也跟着看看吧。” 奏章非常厚,简直比朱高炽以往的都要厚许多,再看奏章的内容,详细至极,显然是早就写好的。 众人不知说什么才好。 但依然有人反对,这份改革,需要两个前提。 第一摊丁入亩,第二清丈田亩,所有改革最终都会落到田地上,朝臣抓住这个漏洞,直言朝廷并没有条件实施如此改革。 朱棣道:“这个可以继续讨论,但有件事现在得做,鲁王何在?” 鲁王还在生病,当然不在。 朱棣道:“传旨,鲁王纵容管家,导致了杭州事件的发生,除追缴赃款外,责令鲁王对手下严加管束。 今后,鲁王只有一个职位世袭,其余子嗣,皆可向朝廷申明退出王府,放弃身份后,可参加科举、经商。” 众人愕然,这也太厉害了吧! 但这个处罚实在太好,可以打压皇室的力量,节省朝廷开支,对于这样的处罚他们举双手欢迎。 鲁王还在家里躺着装病,圣旨下来后他当场呆住,暗想,四哥你可真是心狠手辣。 现在他有些后悔,早知道当初就该灵活些,就算上了奏章恐怕也没什么。 但现在搞了这么个处罚,说重吧,又影响不到自己,说轻吧,把子孙后代的出路给搞没了,这才叫人头痛。 鲁王的病好了,赶紧去皇宫请罪,朱棣见到他却叫他赶紧回山东去,别在京城里逗留。 税收的改革,在朝堂上越来越多的人讨论,连续好几日,朱棣也没有处理什么事,就是听任朝堂上关于税收的争论。 过几日,报纸上也明确记载这次争论。 朱高炽也是鸡贼得很,他向其他人同时约稿,在民间形成争论,并且亲自下场写几篇文章,支持改革。 但是朱高炽却把主要的争论点转移到摊丁入亩上。 这才是朱高炽最关心的,如果不能趁着这次机会把摊丁入亩搞定,以后的机会就没那么好,于是他大张旗鼓鼓吹摊丁入亩的好处。 所有地主阶层都哗然,摊丁入亩,吃亏的是他们,以前他们缴纳多少税,完全是他们自己说了算,他们说自己只有两千亩地,那就交两千亩的税。 但实际上他们的土地可能在两万亩左右。 摊丁入亩后,这种手法不能用了,没土地就不用缴税,谁还会隐田?谁还会诡计飞洒? 而且那些隐匿在地主、勋贵家里的丁户也会出逃,反正他们没有土地,也不用缴税,这可是要了亲命。 十二月底,朱棣下达命令,从明年一月开始,正式实行摊丁入亩。 众地主都快急疯了,不是改革商税的吗?怎么改着改着改到了土地上去? 而此时的朱高炽,则在玄真观中,跟老道士聊天。 这老道士见多识广,聊起来挺舒服,朱高炽喜欢没事就往这儿跑跑,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吧。 然而今日,忽然跑出来个浑身是血的人,大声喊道:“杀人了,杀人了!” 朱高炽大惊失色,急忙看向老道士,只见老道士行个道礼,“叫殿下受惊了。” 朱高炽道:“怎么回事?” “欠钱不还的人。” 后面跟着跑出来两个道童,见朱高炽急忙跪下。 朱高炽看着老道,“到底什么情况,跟孤说清楚。” 老道士叹息,但还是照实说了,事情的起因其实并不复杂,就是这个人借了道观的钱,但是时间到了后又还不起,于是道观便把人捉来折磨。 第313章 殖民司 朱高炽命人把人带走,绝不能留道观,老道士也没说什么。 回到寝宫,朱高炽立刻意识到之前忽略的事情:道观与寺庙。 朱高炽通过户部,给天下州县发布一份命令,令他们立刻调查属地内道观与寺庙土地田亩的数量,并且速速上报。 当数据汇总到朱高炽手里时,已经快要过年。 尽管朱高炽知道这里面的水分数据特别大,但还是简单相加,得到最后的数据。 数字没加起来时,看着丝毫不起眼,比如一个大点的寺庙有几万亩地,看着也就跟个大地主差不多,但数字相加后,这个数据令人震惊。 全国各地的道观寺庙拥有土地数量,竟然达到七千多万亩! 朱高炽迫不及待把数据拿给朱棣。 朱棣更加震惊,盯着数据久久不说话,一亩地哪怕按照两斗地租计,七千万亩也是1400万,简直离谱到家,但是每年这么多的税收,就这么白白留给道士和尚。 这些人又没有创造能力,完全不事生产,简直就是巨大浪费。 朱棣还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看待过宗教。 朱高炽这时又拿出一份调查报告,这份报告是他趁着空隙在金陵城里进行的调查,其中的数据更加骇人听闻,京城里的几个道观、寺庙,居然能放出去高利贷一千多万两! “这群和尚道士哪来这么多钱?” 朱高炽回道:“香客捐赠,或者其他方式取得,爹,这些人对帝国究竟有什么用?为什么要给他们那么多好处?” 朱棣仰头,“为什么?当然是要利用他们,否则你以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道观寺庙?” 朱高炽恍然,其实一想就能明白其中道理,道观寺庙的最大作用,不就是麻痹百姓吗?百姓也需要这样的麻痹。 就像后世的美帝,为何会容忍毒品泛滥,真的是他们不知道危害吗? 并不是,只是社会安稳的需求罢了,如果没了毒品,全民持枪的情况下,这么多矛盾,那不是真的应了那句话,枪击每一天吗? 所以社会需要个缓冲器,宗教、毒品都是类似功能。 朱高炽皱眉:“可这土地占得太多,要出措施限制他们。” “你有什么好想法?” “没有,主要还是让他们纳税,必须纳税。” 朱棣道:“这可就有些难,这些和尚道士,名头繁多,滑不溜手,他们总能找到办法。” “但至少名义上也要让他们纳税,等以后慢慢发展后,完全没收他们的土地,必须充公,他们没有资格买地。” 过几日,马上就要过年,金陵城今年比往年热闹得多,因为工商业的发达,空气变得那么好,但商品极大丰富,棉布大规模扩散,几乎无可阻挡。 从东马街上,直到西马街,整整数里长的街上,自发形成了第二个市场,朝廷的规划也没什么用了。 趁着年前,朱高炽把梅娘找来,梅娘自从海外回来后,便深居简出,实在是邀请太多,甚至还有数不清的人说媒,把她烦得要死。 正好朱高炽要搞税改,她便借口回家看看逃离京城,最近几日方才悄悄回来,女扮男装进了太子宫中,躲个清静。 朱高炽已经开始准备明年的二次远航,他得问问梅娘缺什么东西。 “缺工具,尤其是铁器,新大陆上几乎没有铁制品。” 朱高炽早就料到这种情况,年前时已经命铁匠作坊先做了一大批工具,包括锯、斧头、铁锹、菜刀以及铁锅等等。 “那就是缺各种机器,还有战马。” 朱高炽认为马不是问题,各种机器想带去比较麻烦,但也不是不可以,关键是居住点,现在建好了没? 梅娘说回来时他们已经开始进行居住点建设,如果可能,他们希望能够筑城。 希望能得到朱高炽支持,最重要的是水泥的支持。 朱高炽摇头:“水泥是不可能的,大明境内尚缺,而且在那遥远地方,保密工作不好做,待以后去的人多,再想个办法就得制造水泥。” 制造水泥并不是问题,问题还是球磨机。 蒸汽机建造前,球磨机的速度只能取决于牲畜或者水力。除此外别无他法。 朱高炽关注的另外一点,是带领大明的百姓前往新大陆。 “现在已经有很多人在做准备工作,朝廷决定你们还是二月出发,等抵达北极部分,三月已到,冰雪融化,抵达新大陆大约在五月,不耽误种庄稼。” 梅娘叹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刚回来的时候天天都有很多人寻我。” 朱高炽道:“你烦心的事还不止这些,等到二月,你的身后将有只极为庞大的船队,怎么把他们安全带到新大陆,这是你的使命。” 梅娘忍不住打断:“上了岸我什么权力都没有。” “我知道,我也在担心这个,你说万一你们登陆后,有心人联手反了你们那该怎么办?” 梅娘说:“无论海外还是新大陆,都没有规则,谁的拳头大,谁的拳头硬谁就是道理,殿下,希望你能多给我派些士卒。” “那倒是没问题,但船只的运输能力有限,多带士卒其他东西跟人就得少带。” 梅娘说:“这是保证我们安全的唯一办法!” 朱高炽没说话,但他知道梅娘说的都是对的。 送走梅娘,朱高炽又求见朱棣,按照朱高炽的建议,朱棣目前每天只用工作一两个时辰就能把奏章处理完,倒不是说朱高炽的能力多强。 关键的问题是古代的奏章其实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废话。 时间都耽误在废话里寻找干货上。 朱高炽命人先摘抄要点,然后再呈给朱棣,事情一下就变得清晰明了,要求救灾就救灾,要求减税就减税,时间一下充裕起来。 朱棣心情好,训斥朱高炽两句,责问他为何不准备过年活动。 这种责问是基于关心的责问,并不是真的责难,朱高炽找他,是商议明年出海人数的事儿。 之所以以前不说,是因为朝廷还没忙过来,现在过年,父子俩正好统一意见,随后再展开工作。 第314章 主动缴税 朱棣很惊奇,出海就出呗,这谁还能管得住? 朱高炽连忙纠正朱棣的观念:“海关也是关防,若是任人自由出入,很难说会不会混进间谍。” “那你准备怎么做?新大陆的消息是你散布的,也是你勾起百姓热情,这个时候你说要审查?” 朱高炽摊摊手,“重要的是,这些人万一出海后玩海贸怎么办?” 之前海贸曾经发过牌子,准许部分人进行海贸,但如今突然又多了个新大陆,自然要管控。 朱高炽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朱棣,去新大陆自然是应该去,但个人的话不管,如果船队,那就得需要进行审查,首先,逃税漏税的人绝不能去。 朱棣笑道:“你竟然把它们联系起来。” 朱高炽道:“更重要的是需要统一规划组织。 这些人从来没出过海,根本不知道海外什么情况,到了地方又需要什么东西,该怎么做,任由他们出海,只会害死更多人。” 朱棣脸色凝重,仔细听朱高炽解释,出海最重要的是保证饮用水,而且还必须要准备相当分量的青菜,这样才能保证人不生病。 到了当地后,当地并不是无人居住,而是有很多土着居民,如何归化他们也是个大问题。 更重要的是,现在这批人出海,属于拓荒性质的,绝不是坐着船漂几个月到地方,就可以挖金子,在当地建据点,设军寨,都是要紧事。 所以第一批出海的人,一是有人,二是有钱,才能支撑如此庞大花销。 朱棣起身走下,来回踱几圈,道:“你想要什么?” “孩儿想要设立个新衙门:海外拓荒司。” “主管什么?” “发放证照,协调海外公民利益,殖民地规划。” “准了,希望你不要搞出什么事。” 朱高炽立刻着手组织殖民司,人手从户部、礼部调集,之所以要这两个部门的人,是因为海外殖民涉及到这两个部门比较多,另外还有少量军事组织。 夏原吉向朱高炽吐槽:“户部的人都快被你挖空,你这个机构做什么用的?” “去海外的人太多,须要进行认证。” “认证?要什么条件?” “第一,财力证明,第二,身份没有问题,偷税漏税,有过犯罪记录的肯定不行。” 夏原吉觉得很古怪,为什么海外殖民需要这些条件?但条件公布后,舆论哗然一片。 海外殖民居然跟税收挂钩,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于是有人就联想到之前的事儿,猜想朱高炽是不是因为税改受挫,所以要借出海找补呢? 张瑾瑜也问出同样问题。 但朱高炽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想什么呢?我只是在培养大家的纳税习惯,告诉那些人,纳税是有大用的,否则你连出海都出不去。” 朱高炽反应过来,张瑾瑜一向并不管朝堂上的事儿,怎么今日问起这个来了? 张瑾瑜神色扭捏,最后才如实相告:她家族里也想出海。 那就可以理解。 朱高炽思索后告诉她:“可以,但必须要如实纳税。” 张瑾瑜道:“这……不能通融吗? 族里话事的也不是我爹,如今我爹被逼到这个份上,只能厚脸皮求我,但我族里的那几个老头,肯定不乐意缴税。” 朱高炽道:“好处可以给他们,但他们也不能一毛不拔,我娶你,也很喜欢你,但跟他们关系并不大,回报他们的方式有很多,比如他们现在就可以投大钱进入造船业。 但税收,必须要缴,否则不可能让他们出海。” 张瑾瑜很尴尬,但心里又甜蜜,尤其是朱高炽说出我很喜欢你那几个字的时候,她觉得脸都快要着火。 朱高炽话说得露骨,却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张瑾瑜只好勉强接受。 朱高炽又告诉她该如何回复家里人,并且告诉她:“如果第一次出海人太多,我还会依照纳税多少来发放牌照。” 张瑾瑜只是第一个,杨思君也来找过朱高炽,说的同样是出海的事,朱高炽回答依旧,杨思君点头表示知道了,招过来小太监出去传令。 朱高炽笑道:“你怎么不为家里争取?” “那是他们的事儿,我这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不能老想着占便宜。我平日里没少补贴,还不知足,叫人厌恶。” 曹国公李景隆筹谋此事已久,但朱高炽公布规则后,立刻就有点麻,叫过来管家问道:“咱们家里缴过税吗?” 管家也有点麻:“老爷,咱们是魏国公府,哪个不长眼的敢来咱们家收税?” 李景隆一脚踹飞他:“老子现在就是没缴税,所以才麻烦了。” 不过他不缴税,其他国公也不会缴税。 徐辉祖被朱棣勒令在家里休养,但魏国公府由徐景昌接任,魏国公接到这个消息也有点麻,他去找徐辉祖,问这件事怎么办? 他虽然年轻,但直觉告诉他,这个事情没那么简单。 徐辉祖对儿子的表现很满意,“让管家去缴税,该缴多少就缴多少,连带那些产业铺子,都去缴。” 徐景昌惊讶:“这得不少钱呢。” “去吧。” 徐辉祖告诉儿子,从最近朱棣与朱高炽的行动来看,这是避免不了的事儿,连鲁王都被缴了税,更何况他们? 现在没动,只是时机不到而已。 借出海收税,只不过是借势而为。 魏国公第二天去户部,这倒不是新鲜事,新鲜的是,这个家伙后面跟两辆车,车上装的都是白银。 进户部,魏国公往那一坐,叫来户部主事,“这是我们家历年来该缴的税,数数看。” 户部主事惊呆了,从车上卸下六个大箱子,里面全是白银。 “粮食太多,所以折算成白银。” 户部主事人都麻了,赔笑道:“公爷啊,您这是做什么?可是我们户部哪里得罪了您?您这也不能上门打脸啊。” 魏国公啪地拍桌子:“你这人,主动缴税不行吗? 朝廷困难,我们做臣子难道不应该替朝廷分忧吗?” 户部主事直挠头,这爷到底发什么疯? “你要做不了主,就叫夏尚书来。” 第315章 蒸汽机 李景隆听到魏国公那边的消息,下巴差点惊掉,怎么着这是?脑袋抽风了吗? 他急匆匆赶到魏国公府,求见徐辉祖。 徐辉祖在家里搞了个小庙,准确说应该叫庵堂,仅有一间房,整日在里面吃斋念佛,李景隆进门便嚷嚷道:“你家那小子是不是疯了?” 徐辉祖闭眼念经,不吭声。 李景隆也没着急,索性坐一边等着。 良久徐辉祖睁开眼,“没疯。” “我听说缴了十余万两,从洪武元年开始到现在,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徐辉祖冷哼:“胳膊拧不过大腿,皇上跟太子都铁了心要收税,还能躲过?” 李景隆百思不解:“可也用不着缴十几万两吧?你这搞得我都没办法缴。” 徐辉祖道:“既然要做,那就做绝,叫万岁挑不出丁点毛病,做了又不彻底,还不如不做。” 李景隆起身就走,片刻又返回:“真没什么内幕消息?” 徐辉祖说:“你瞧我整日吃斋念佛,能有什么消息。” 李景隆喃喃自语:“说的也是。但你们为什么缴这么多?” “刚才我已经说过了。”徐辉祖继续敲木鱼,一下一下。 李景隆盯着木鱼看,他始终想不通,为什么要缴这么多,朱高炽会做得这么绝吗? 徐辉祖忽然停下,道:“想想鲁王吧。” 李景隆忽然打个哆嗦,鲁王的事传得天下沸沸扬扬,将鲁王跟这件事联系起后,他忽然想明白,朝徐辉祖拱手:“多谢。” 于是户部很快迎来第二个缴税的国公。 夏原吉乐得合不拢嘴,两个国公送来接近三十万两白银,这可是白白得到的呀。 送完钱,李景隆神清气爽,正坐着宫里来的太监就到了,送些新鲜蔬菜,寒冬腊月,也就朱高炽那有足够多的蔬菜吃。 有白菜萝卜,黄瓜、青菜、茄子、蒜苗,都极珍贵,朱棣这次很大方,送两车。 李景隆忙取一锭金子,自然而然落入太监袖中,他压低声音问道:“这回都给谁送了?” 小太监笑道:“都有都有,只是,就数公爷你家跟徐府那边的最多。” 李景隆十分欣慰,总算看到点回报,真心不算喂狗。 商贾们也齐聚一堂,朱高炽宣布了政策条件后,就一直没动静,他们东拼西凑总算凑到些船只,磨刀霍霍,做好准备,可突然朱高炽发布这条法令,叫人措手不及。 胡天不准备缴税,实在是因为心疼,“这么多钱,白白交出去,浪费!” 祝光反刺,“你可以不交啊,反正我是准备去交,连堂堂魏国公、徐国公都缴了税,咱们还能比这两位尊贵?” 胡天大怒:“可这么多,怎么缴?朝廷吃了甜头,焉知不会拿你我开刀?” “富贵险中求,不冒这点风险,怎么做事?” 会议不欢而散,次日祝光果然去缴税去了,缴完后特意去了趟祝荣那儿,两人说起来还有些亲戚,只不过已出五服,实在太远,平日里也没什么交情。 祝荣见远亲到很高兴,摆上酒席,觥筹交错,不多时两人便有些微醺。 祝光把自己的疑问说出:“缴了税,不会有什么事吧?” 祝荣翻个白眼:“就你们那点东西,太子殿下能看得上吗? 玻璃、毛纺、棉纺都多大的生意,殿下不是说发布出去就发出去?” 祝光心放肚子里,又道:“我这缴了税,手头可是有点紧,能不能贷点款?” “能,不过得有抵押物。” “我那几艘船不行吗?” “当然,船可以跑,最好是房屋土地什么的。” “好,我贷一万两。” “带上地契房契,去银行办理就行,我明天打个招呼。” 临近年关,朱高炽并没休息,童安请他去郊外实验室。 朱高炽好久没见到童安,如今见她依旧一身朴素装扮,头发随意扎个马尾,笑道:“公主,你怎么穿成这样?” 童安露个娇憨笑容:“殿下你调笑我。” “母后收你做义女,你也是公主啊,连封号都有。” 童安有些不安,朱高炽笑道:“别怕。叫我来什么事?” “你说的橡胶,我应该是弄出来了。” 朱高炽大喜:“在哪儿?” 童安向朱高炽展示了一盆黑乎乎的玩意,看着是橡胶,用着也像橡胶,那么他就是橡胶,但实际的产品却需要搞清楚关键性能。 童安表示已经做过实验,在低温环境下,零下二十几度时会有性能衰减。 高温时也略有衰减,但基本上都能用。 朱高炽哈哈大笑,手舞足蹈,对童安道:“你可是立了大功,今后谁还能配得上你? 你将要被载入史册,几百年后同样有人记得你。” 朱高炽兴奋跑去铁匠作坊,命令他们立刻研发蒸汽机。 工匠很迷糊,蒸汽鸡,那是什么机? 朱高炽拍拍脑袋,这玩意凭着他们几个还真不成,于是便把科学院里的人也都叫来,向他们宣布:“孤将要给你们展示整个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发现!” 水壶、煤炉、一壶水。 当水开,掀着壶盖滚动,咔哒咔哒作响,众人迷糊了。 朱高炽道:“怎么都没看明白吗?孤要告诉你们的是,这种蒸汽也是种力量,在未来数百年内,人类的最高科技文明,就是烧开水。” 用煤、石油烧,那是常规动力,用核原料烧,那是核动力。 烧开水的应用非常广泛,轮船、发电、舰艇、潜水艇等等动力本质上都是烧开水。 朱高炽让人制作一个完全密不透风的壶,然后烧水,他让人压住盖子,然后烧水,朱高炽问他:“感受到力量了吗?” 那人点点头。 朱高炽说:“现在快速跑开!” 众人只听到怦的一声,盖子直冲云霄,又被房顶拦下,热水溅得到处都是。 “这就是蒸汽力量,现在我们要想尽办法,让这种力量为我所用,有这种力量,我们还要什么水力纺织机,直接装个蒸汽机就行!” 众人被朱高炽画的大饼折服,心生向往,一头扎进蒸汽机的设计研发中。 朱高炽向他们贡献残图,因为他知道蒸汽机的原理,可具体细节却不清楚,他们要做的,就是把细节打磨好。 第316章 清丈田亩 蒸汽机绝对不是短时间能造出来的。 是因为科技含量高吗? 并不是。 第一次工业革命中,人类的科技力量,依旧处在量变到质变的前夕,凡是稍微有些历史的文明,都有可能发明蒸汽机。 难度在于,蒸汽机生产过程中各种各样的秘密,并不为外人所知。 破解这些秘密,才是困难所在。 过完年,正月十六朝廷开印,朱高炽正式在报纸上公布海外殖民许可的全部细节,比如资产的要求,人员的要求,以及个人身份的要求。 但这个要求是针对船东,对个人反倒没那么多条条框框。 正月十七,曹国公求见朱高炽,对海外殖民许可证他志在必得,为巴结朱高炽特意搜罗些奇怪书籍,装几筐送到东宫。 朱高炽翻着书,笑道:“曹国公有心,这些书籍搜罗不易吧。” 李景隆拱拱手:“只要殿下喜欢,都不是事儿。” 朱高炽道:“你是想要许可证是吧?” “殿下英明,臣想什么,殿下一猜便知。” “去找衙门申请吧,按照你的条件肯定可以。 只不过许可证的发放,依照纳税多寡而定,纳税最多的肯定最先获取。 今年只会发放五十张,去吧,早些填上资料。” 李景隆大急,“殿下,不是缴税了就有吗?” “并不。许可证是需要年审的,每年都会重发。” 李景隆心一下就沉了,开始琢磨自己缴税够不够多。 管家把今年缴税的细节全部取出,李景隆大骂他一顿:“你怎么就缴了今年的,往年的?” 管家惊诧莫名:“老爷,哪有人上赶着缴税的?” “糊涂!蠢货!教你缴就缴,哪那么多废话,从咱们家封公那日开始算,快去。” 管家眼珠都快瞪出来:“那得好几万两。” “让你去就快点去!” 这个消息是小范围内传播的,并没有直接在报纸公开,但越是这样的小道消息,越让人信服,所有人都相信,许可证一定按照这个规则发放。 许可证申请截至一月底,申请公开前的五天,报纸上突然公布许可证发放人员名单,并且接受监督,每个人名字背后都详细标注船队船只数量,以及缴税多寡。 众人都惊呆,没想还有这种操作。 朱高炽此举无疑大大刺激所有人,他们开始为了更高的赋税目标而努力。 二月初,尚在春寒料峭,最终名单确认,果然只有五十人,按照规划他们必须一个月内准备好,否则许可证作废,并且不可转让。 观察名单可以发现,获得许可证的光是国公就有四个,侯爷八个,伯爷十三个,朝廷重臣或者重臣家眷十六个,大商贾九人。 报纸上对这五十个人大吹特吹,朱高炽也特意关照他们,该做点好事就做点好事,否则报纸上都没办法吹。 养济园那边缺钱缺得很厉害,你们干嘛不捐赠些呢? 五十个人心领神会,最低也捐了五千,最高捐了三万,是徐辉祖捐的。 徐皇后是徐辉祖的姐姐,他支持也是理所应当。 三月初,江南草长莺飞,庞大的船队已经形成,合计共有四百艘船,载人一两万。 按照朱高炽发下的指南,每艘船上都购买足够多物资,防备出现措手不及的事儿。 大太监郑和被委任为殖民总督,负责统筹规划所有事宜。 他带兵三千,另有文官二十人,武将十人,他们的任务是在新大路上建立行政体系。 当浩浩荡荡的船队出发时,整个金陵城都疯了,全集中于码头围观。 四百多艘船几乎将长江堵住,绵延数十里,头船郑和的座舰最先出发。 其他船只陆续跟上,浩浩荡荡顺流而下,最终消失于地平线。 巨大的船队离开后,整个金陵城突然寂静不少,有人怀揣美梦,有人盼着倒霉。 朱棣的心情原本也很好,但很快就被一封奏疏破坏心情,山西今年又遭遇旱灾,请求朝廷拨款救灾。 他的愤怒来源于,山西为九边之地,赋税本来就轻,再加开中法往边陲送粮,许多地方原本不应该缺粮,可稍微有些旱灾,山西布政使就上书求粮,怎么能不叫人生气。 他把纪纲叫来,命他去山西查处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个月后纪纲回来汇报,说山西布政使倒是没有说谎,但真正的原因,恐怕还是因为塞王。 山西代王已经去了新大陆,但仍旧有两个王爷,晋王与沈王,其中沈王尚未就封。 三个王爷几乎占据山西境内最肥美地段,而山西又因为常年开发,早就不是汉唐时期的关中之地,反倒搞得沙漠化很厉害,粮食产量很低。 而此前山西几乎年年都有灾,去年居然经历水灾,简直就是离谱到家。 朱棣把朱高炽召来,把奏折给他看。 朱高炽试探:“这……把晋王叔召进京吗?” “那你是爷爷封的王,召回来朕岂不是跟建文一样?” 朱高炽不吭声,山西的问题朝中大臣看得明白,朱棣也清楚,可就是怎么处理都棘手。 幸好,代王已经被送去新大陆,这次搞来不少黄金。 之前离开的船队里,有四十多艘船都是代王的。 如果三个王都在山西,那就不知道到底有多么离谱。 朱高炽道:“山西也有大地主,以我看,还是朝他们下手吧。”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一个小太监进来,匆匆道:“陛下,安南来人。” 朱棣道:“宣!” 不一会儿一个个子比较矮小的人进来,他风尘仆仆,一看就知刚刚抵达,连衣服都没舍得换,此人给朱棣上了个奏折,朱棣看完给朱高炽。 奏折是交趾布政使写的,他问安南春税已收纳完毕,朝廷究竟打算怎么办? 运回国内,还是暂存安南,待秋税一起运回? 奏折本身没什么问题,问题的关键是春税的数量。 足足十万石。 朱棣起初的期许,只要有个三五万石已经不错,也没敢想过居然能有这么多。 他想起朱高炽曾在安南实行打地主分田地政策,叫人取来交趾布政使上的鱼鳞册。 第317章 从哪入手? 交趾布政司曾经搜出过胡氏王朝时的鱼鳞册,对比后朱棣大大震惊,现在交趾布政司纳税土地起码比之前多一半,他开始询问朱高炽细节问题。 比如当时如何将地主斗倒,又是怎么才引不起反抗。 朱高炽回到寝宫,又陷入沉思,朱棣已经开始动农税的主意,这也正是他想要做的事儿。 但农税究竟该如何改,又该从哪里下手,需要斟酌。 朱高炽在书房一坐四五时辰,饭都是送进去的,到晚上时他才有了决定。 朱棣研究完交趾布政司的土地政策后,做出个可能会让很多大儒都不舒服的决定:农税改革。 这件事当然要交到朱高炽手里,他才是唯一改革成功的人。 朝廷里的大臣没有任何个人拥有过经验,他把希望寄托在朱高炽身上,而朱高炽也不负众望,跟他开诚布公谈了次。 两人对话发生在九五至尊楼,所有下人太监都躲得远远的。 凉风吹拂,朱高炽有点恍惚,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大明三四年,对于遥远的文明世界,几乎都快遗忘,回忆就像这风一样,穿过几百年的时光而来。 朱高炽说:“像交趾布政司那样的改革,在国内是不行的,起码现在不行,牵扯人太多,但改革农税是可行的,而且势在必行。” 朱棣负手道:“交趾那样的情况,是你借了势,现在却无势可借。” 朱高炽同意这个说法,交趾当时是取了巧,国内可没这样的巧可取,但也不是没办法。 “父皇,孩儿以为,摊丁入亩的时机到了。” “摊丁入亩?然后呢?” “士绅一体纳粮,再退税。” 朱棣皱眉:“纳粮退税这事儿,朕以为不可行,只要摊丁入亩即可。” 摊丁入亩也是没办法的事,以前税收是人头税,只要是个人,只要你活着就得缴税。 但很多人都是贫农,身无片瓦,能缴得出多少税呢? 朱高炽说:“可以先试试,孩儿以为山东即可。” “山东?为什么?” “山东有鲁王叔,有孔家。” 啊,这两个都是最大的地主之一,之前朱高炽曾经敲打过孔家,但并没有触及根本。 有亲王、有显门,显然这里是个下手的好地方。 蹇义听说此事,急匆匆找到夏原吉,商量对策。 摊丁入亩虽然对朝廷很好,但会造成士大夫离心离德,两人于夏原吉家中密议此事。 蹇义说:“陛下欲行摊丁入亩,令太子入山东,监督执行,此事你怎么看?” 夏原吉皱眉:“朝廷赋税,来源于小农,小农钱财不多,缴了税,实际上已经没多少余粮,此事倒是可行,只不过,摊丁入亩后,朝廷的劳役怎么办?” 赋与税是两种不同的东西,赋包含有劳役,是按照人头收的税。 而税则指的是以土地为标准收的税,两者不同,虽有所混合,但区别还是有的。 蹇义说:“全国的乡绅大概都要起事了。” 夏原吉笑着说道:“那倒是不至于,但这事让太子殿下主持,是不是有点不好?” 太子要顾忌名声。 王朝中虽然已确定太子继承王位,但太子必须有个好名声,许多人一辈子可能都见不到皇帝,名声就是他们判断皇帝好坏的唯一标准。 又不像近现代,可以看电视,看各种视频,各种新闻报道。 蹇义急道:“天下要这么搞,岂不是要大乱?” 夏原吉摇头:“乱不起来,这么多军队,岂是吃素的?” 蹇义叹息:“可这是要掘根啊,大明统治基础就是这些乡绅,失去乡绅助力,大明该怎么统治?” 夏原吉不吭声了,他希望赋税增加,这两三年虽然整体上朝廷很安稳,但也包含了一次大规模用兵,以及五个通商口岸的大规模建设。 还有安南、崇明岛、济州岛三个海外土地的建设。 济州岛与崇明岛花费甚巨,至今仍未盈利,勉强保持平衡而已。 两人谈论几句,却没什么结果,此事已成定局,朱棣必然派朱高炽前往山东,他们能做的,也就只有事后补救吧。 朱高炽出发那日,天气晴朗,初春时节,刚刚从严寒之中走出,大街上有很多人。 朝廷里知道朱高炽这次行动目的的人并没几个,很多人反对皇太子频繁出行,这是国本,必须好好待在紫禁城里才成,但朱高炽却坚持要出去。 还说哪有天子端坐紫荆城就能治理好天下,你们是想学东晋吗? 东西两晋其实是士族与皇帝共治天下,几大门阀联手执政,最后的结果也都知道,不好。 几个人吓坏,不敢再言语。 朱高炽带三千人出发,其中紫荆关孤儿以及他们的学生差不多有两百人,他们新职务是小吏,他们将是清查田亩的主要力量。 朱高炽想起去年出发前往山东,没想到不过一年功夫就又回去,山东,可真是个好地方。 走了半个月进到山东地界,又走四五日抵达济南地界,山东布政使廖勇亲自迎接。 一年多不见,廖勇变得瘦了,寒暄后把所有人员都安排好。 朱高炽睡一觉起床,晚上参加了廖勇安排的接风洗尘宴,胡乱问几句政事,便草草结束。 隔日早上,朱高炽便召集人出发,去曲阜。 廖勇根本就没摸透朱高炽这是想做什么,有点迷糊,猜测又是孔家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上次朱高炽敲打孔家,这事廖勇也知道,而且拍手称快。 但没想到朱高炽这么快就又来,他还以为这次跟上次一样,心中暗想,倘若到时孔家搞得太难看,他说什么也要帮衬下朱高炽。 孔家不是官府,但它们拥有比官府更加庞大的力量,在山东想做什么事,尤其是涉及到全省大事,如果没有他们的同意,就连朝廷也无法顺利推行。 从济南至曲阜不足三百里,只用五六日即到。 孔讷亲自出门,带着孔家上上下下足足两百余人迎着。 朱高炽道:“多谢衍圣公相迎,只是我带着兵甲,不方便进城,今夜就在城外凑合,孔公拳拳之心,我已看到,回去定然禀明陛下。” 第318章 突然袭击 但孔讷并不在乎这点示好,陪着笑道:“这都是臣应当做的,只是不知殿下所为何来,也好叫我等准备下,免得耽误殿下大事。” “耽误不了,具体什么事明天你就知道,长途跋涉如今也累了,你就退下吧。” 孔讷有点急,“臣略备薄酒,还请殿下赏脸。” “酒不必,酒菜送过来些倒是可以,孔府宴我可是喜欢得很啊。” 孔讷纳罕至极,却又不便多说,只好带着人回去,命人整治一桌好菜给朱高炽送过去,孔公鉴今年十八,年轻气盛,关上家门便抱怨道:“太子殿下也真是的,不打个招呼就来曲阜,又不说要做什么。” 孔讷瞪他一眼:“小心祸从口出,去把你几个叔伯叫来,还有叔公叫来。” 孔家正式召开一次大会,孔讷并不害怕朱高炽到来,但他害怕的是朱高炽竟然带着兵来,这就有点问题,你来曲阜带这么多人做什么? “来者不善啊,朱高炽这一年可折腾出不少事。”孔讷摇头叹息。 他大伯道:“咱们孔家还怕他不成? 孔家屹立千年不倒,什么风浪没见过,到头来,皇帝轮流坐,咱们孔家不还是照常?” 孔讷有些生气:“大伯,孔家当然不会怎么样,但朱高炽带着兵过来,肯定是有需要。 不然三千人,人吃马嚼每天的粮草消耗都不小,今天你也看到,并不是侍卫,而是真正的战兵。 山东有什么地方需要太子爷动这么大阵仗,除了咱们孔家。” 大伯撇撇嘴:“会不会是鲁王?” 这么猜测也是有道理,鲁王前段时间刚刚因为吴三的事儿受到训斥,又被罚挺很,要说因为鲁王似乎也比较符合逻辑。 “为了鲁王干嘛要跑曲阜来?” “找人打听打听。” 孔讷道:“问过廖大人身边的眼线,不知道为啥。” “那这怎么办?连他来做什么都不知道。” 孔讷忽然发怒:“大伯,叫人来是为了提醒大家,最近都收敛着点,千万不要强出风头。 几房管好自己的人,谁要是这个时候犯错被抓住把柄,别怪我不客气,家法伺候!” 隔日,朱高炽忽然派人召来孔讷,同来的还有之前的孔玉龙,不过地点不是在军营,也不是县衙,而是田间地头。 孔讷十分纳闷,施过礼后问道:“殿下,您这是……” 朱高炽道:“哦没什么,清丈田亩,摊丁入亩。” “清……摊丁入亩是怎么回事?” “摊丁入亩,今后的所有税赋,全部合并,以田地多少定税赋。” 孔讷一时间有点麻,这是什么意思? 丁银,明初就有,不过丁银并不是上缴给中央朝廷,而是地方官自用。 这就导致丁银数量多寡,连朝廷都不知。 这其中还有很多杂项,地方官想收多少就收多少,至于朝廷,谁顾得上?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也不只是清朝才有的奇景。 朱高炽叫来人,问孔讷:“衍圣公乃是当朝国公,理当做个榜样,就先从孔家开始清丈田亩,衍圣公,先说说哪儿是你们的土地吧?” 孔讷急得如无头苍蝇,一脑门子汗,他家里的田亩,那可太多,至于具体多少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仰着衍圣公名号,侵占土地的事儿,下人没少干,他们手里有多少土地,孔讷是真的不清楚。 朱高炽笑道:“衍圣公别着急,可先遣人去把管家叫来,把账册取来,先核对再说。” 孔讷从善如流,急匆匆拉过个仆人来,低声说了几句。 仆人刚进孔家门,就忍不住大喊:“大少爷,出大事了,不好了不好了!” 孔公鉴在家里饮酒作乐,忽听小厮大喊,顿时大怒:“喊什么喊?有什么大事?” “是太子,太子殿下要清丈土地,还要摊丁入亩。” 孔公鉴蹭地站起:“清丈土地?清丈土地作甚?什么是摊丁入亩?” “是将丁银全部并入田亩中。” 孔公鉴极为惊恐,“真的?” “是,小的听太子殿下亲口说的。” 孔公鉴急命小厮去叫人,把几个老家伙全都请出来,大家一听顿时就有点慌。 孔府的土地实在有点多,明初朱元璋赏赐过两千亩地,作为祭田。 建文帝赏过一千亩,他们自己家里有上万亩,元末时留下来的,自洪武年间至今,他们兼并而来的土地起码有一两万亩。 真要全都报上去,说不清道不明也就算了,关键还是这么多土地,得缴多少税啊,这钱谁出? 更不用说他们名下还有寄田数万亩,整个曲阜的田亩,差不多都在孔家手里握。 这可真是要了亲命。 商议商议去,也没什么好办法,怪不得昨天晚上朱高炽不说,偏偏今天早上才说,就是要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叫他们没办法提前做准备。 但这也太缺德! 孔公鉴急道:“诸位叔叔伯伯,怎么还没个结论?太子殿下那儿等着要帐册,到底该怎么说?”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他大伯爷道:“少爷,依我之见,那就先报上去,咱们再想办法。 当然不能全报,只报职田与部分土地,我看就报一万亩好了。” 孔公鉴道:“这样没问题吗?” “有没有问题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先拖延时间,现在这么仓促之间,谁能想到什么好办法? 就算咱们要传播消息,也得等时间啊。” 孔公鉴听从建议,直接就报上去一万多亩。 管家带着账册过去,见到孔讷使个眼色,意思是都安排好了,叫他勿慌,朱高炽拿到账册,道:“这账册没问题吗?” 管家笑道:“殿下说笑了,哪敢有什么问题?” 朱高炽点点头:“取县衙里的鱼鳞图册来。” 管家一听脸就绿了,鱼鳞图册跟这个肯定对不上。 鱼鳞图册虽然不怎么真实,但造册的年代比较久,而他们自己的账册,每年都造。 这次特意选了下田报上去,一对鱼鳞图册岂不是要露馅吗? 孔玉龙也不敢有隐瞒,忙将鱼鳞图册取来,两下对比,立刻就发现问题。 朱高炽道:“这怎么跟鱼鳞册对不上?” 第319章 衍圣公之死 管家急中生智:“鱼鳞册年代久远,此乃洪武十三年的图册,是以跟实际情况并不相符。” 朱高炽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扭头训斥孔玉龙:“你这县令是怎么做的?怎的土地变更都不登记造册?” 孔玉龙有苦说不出,只得拱手道:“属下知错。” “先给你记着,等日后再来收拾你。” “谢殿下。” 朱高炽扬着账册道:“你们确定这账册无遗漏?” 管家连忙道:“自然是无遗漏的。” 朱高炽道:“那好,就照着册子,孔县令,立刻照此登记造册,日后税收安排也照着此册。” 管家松口气,以为总算糊弄过去。 朱高炽叫两百多个紫荆关孤儿并徒弟开始测量土地,先从职田开始。 民间测田自然有民间办法,但这办法显然跟朱高炽的没办法比,朱高炽直接就是计算数字,先把边长量出来,不规则也没问题,然后框框一顿算。 最后得出结论:“殿下,职田多了一百多亩。” 管家愣住,职田确实吞了一百多亩地,但原本他以为这些田地混在正常赏赐里,就算要查出也得好几天时间才行,哪里想到他们只用不到半个时辰算出来了呢? 管家强行狡辩:“这些可能都是计算误差。” “哦,行,那把多余的土地划出来,朝廷给多少就是多少,按规矩办事。” 朱高炽强行从职田中划出一部分,至于给谁也没说,但孔讷感到浑身冰冷,他知道自己糊弄不过去,如果按照朱高炽这么搞,他们得损失差不多几万亩田。 无论是他,还是孔家都无法承受这个恐怖后果。 那么到底该怎么做呢? 孔讷思前想后,觉得或许只有以死相逼,才能让朱高炽停下,一旦死了人,舆论会逼迫朱高炽停下。 可是死谁呢? 回到孔家,孔讷立刻召集众人,把自己得到的信息公布,同时向大家伙征求意见。 然而就算是假死,众人也不能掺和,因为他们的分量都不够。 思来想去,大家还是觉得,这件事由孔讷操作比较好。 大伯道:“你是家主,这个家里除了你,谁的资格都不够,要让朝廷震动,天下震动,非得有巨大名声不可,孔讷,你看谁合适。” 孔讷咬牙道:“大伯,我装死倒可以,可这会有损我的名声。” 大伯道:“相比孔家存续,你的名声也没那么重要。” 孔讷大怒。 大伯看出他生气,于是道:“你要记住,不是因为有了你,才有了孔家,而是因为有了孔家,所以才有了你。 是孔家成全你的名声地位,而不是反过来。 你既然享受孔家带来的好处,那就应该为孔家的命运承担损失。” 众人一致支持,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明日孔讷假装自杀。 夜里,孔公鉴即将睡下,忽然听到有人到他的小屋,急忙起身。 不多时见到大伯进来,孔公鉴连忙道:“大伯爷,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到我这儿?” 大伯爷道:“进去说。” 进得房间,大伯爷对侍女道:“这里没你们的事儿,下去吧,有事会叫你们。” 很快房间只剩两人,大伯爷压低声音:“你得做个决定。” 孔公鉴惊讶道:“什么决定?” “你要你爹,还是孔家家主地位。” “什么?” 孔公鉴大为惊诧。 大伯爷道:“太子殿下来势汹汹,岂会善罢甘休? 你爹决定假死,肯定没用,所以这就需要你了,只有假的变成真的,才能效果最大。” 孔公鉴连忙摇头:“伯爷,你说的什么话儿?” 大伯爷压低声音:“难道你想看着孔家分崩离析吗? 别忘记了,北孔只是北孔,南边还有一支! 功过是非,都在你一手选择中,到底该怎么做,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 孔公鉴道:“这不是轼父吗?不不不,我不能弑父!” “你爹一个人的性命,与整个孔家相比,孰轻孰重,难道你分不清吗? 离开孔家,你连个普通人都比不上! 别忘记你的身份!” 孔公鉴忽然意识到,大伯爷赶来找他,肯定是几位长老已达成协议,他没有选择,只能遵守,否则,他只有死路一条。 孔公鉴明白自己的处境后,立刻脑袋活泛,要是孔讷真的死了,那孔家岂不是只有他说了算? 这么看来,一切都是值得的。 孔公鉴停了半晌方才说话:“我该怎么做?” 大伯爷笑道:“别担心,明天会有人告诉你该怎么做。” 次日,孔讷上演一出上吊好戏。 他亲自交代孔公鉴,一定要给他做过手脚的绳子,他亲自把绳子交给孔公鉴。 “儿子,到时候你就拿着这条绳子,为父会从你手里抢过来,你不需要管,只要等着就成。” 孔公鉴连忙点头,不过绳子却没交给他,而是孔讷自己收藏。 次日吃过早饭,孔公鉴才把绳子交给他,上演一出“因太子殿下逼迫,导致他必须死的好戏码”。 可惜的是,孔讷让跟随他多年的老仆孔五交给孔公鉴绳子时,孔五朝孔公鉴眨眨眼。 孔公鉴果然没发现绳子有任何动过手的迹象。 但看其他长老,都是意味深长的笑容看着他,他就知道,无论如何他爹都活不了,他必须要死。 这不是孝与不孝的问题,本质是封建社会吃人的本质。 孔公鉴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悲伤,说高兴吧?毕竟自己的亲爹马上就要死,说不高兴吧,可自己马上就要成为衍圣公。 他就是怀着矛盾心情,等待最后的结果。 孔公鉴的死亡是傍晚传出去的,士林哗然。 太子殿下逼迫当朝衍圣公上吊身亡,是个劲爆消息,人们奔走相告,引发汹涌物议。 在金陵城里,数百名士子上书希望将太子殿下调回,换上稳重老臣前去主持政务。 朱棣接到的奏章数不清,全都是弹劾朱高炽的。 这次跟其他几次都不同,因为衍圣公死了。 衍圣公是具有极为重要符号意义的爵位,这不是普通人,衍圣公上吊自杀,成了朝廷的重要污点。 朝廷中许多大臣都建议太子应该立刻回来,让老成持重的大臣前去主持。 第320章 舆论战 当朱高炽得到这个消息时,惊愕不敢相信。 衍圣公前几日见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自杀了? 廖勇急得团团转:“殿下,这下可是麻烦了,太麻烦,衍圣公啊这可是,圣人苗裔……” 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一点也不顾君前仪态。 朱高炽非常不耐烦,像赶苍蝇似的挥挥手:“别走了,这么大的人怎么还没点耐性,沉稳着点。” 廖勇都快哭了:“我说殿下,您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的? 衍圣公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个时候死,摆明是给我们看的。” “有人动手杀了衍圣公。” 廖勇沮丧道:“是,不得不说这招真狠,士子们只会说是殿下与臣逼死衍圣公,至于他究竟怎么死,谁会在乎?” 朱高炽料到此事后果,但无论如何清丈田亩必须推广,整理全国赋税,这是封建王朝中兴的必经之路,但凡王朝中兴,没有不对赋税动手。 当然失败的概率也很高,成了那就是中兴盛世,不成就是千古罪人。 张居正完成一半,大明王朝续命五十年。 他是太子,并不是随随便便路人,孔家势力再大也奈何他不得,不过舆论上的压制会很厉害。 朱棣怎么想呢? 按照他的性格,出这么大的事,必须召回自己。 不行,自己回金陵,此时再也无人推动。 不仅仅清丈田亩是个得罪人的活,更关键的问题是,现在大明帝国根本没有动力推动改革,全靠着他的先知先觉。 他要是被雪藏进宫,外面就再也没人推动。 朱高炽猛然起身:“孤要写信,不要打扰!” 朱高炽回书房,铺开信纸,思索后便提笔开写。 爹爹安好,山东出了大事,衍圣公被发现吊死在自己书房,儿臣察觉多有疑点,然而此乃孔家手段,爹爹勿信。 …… 写完一封信,他又铺开纸,写下一封。 星月,此事事关紧急,我口述要点,务必要在报纸上发表。 …… 信写完,朱高炽立刻叫来小厮,快马送回京城。 其实他想动用八百里加急,但这玩意其实位置很高,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事都能动用的。 不过他可以选择物流公司,几个勋贵联手开的物流公司,其中有快递服务,只要钱到位,也只比八百里加急稍慢。 朱高炽换上衣服,叫上廖勇,道:“走!” “去哪儿?” “清丈田亩。” 从军营出来,朱高炽带人直奔孔家。 孔家门口已摆上招魂幡,白布挂梁,表示正在办丧事,朱高炽驻马门前,孔公鉴身披重孝前来迎接,跪地便哭。 朱高炽掏出几枚玉,道:“本宫出门匆忙,未来得及带什么礼,这些权作赠礼。” 不由分说塞进孔公鉴手里。 按照历史上的进程,孔讷应该于四年前就死,而孔公鉴应当两年前就死,朱高炽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这两人多活几年。 进得大门,家属答谢,孔家人人披孝,神情悲戚,看着也不像是假装的。 孔家排场极大,衍圣公死,整个曲阜有头有脸的几乎都来,门前光是车马都停不下,硕大的院子竟然显得有些拥挤。 朱高炽与廖勇为衍圣公上了祭,退至一旁,对孔公鉴道:“令尊之事着实令人扼腕,但朝廷大事不可耽误。” 孔公鉴惊恐抬头,“殿下,臣……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近几日繁忙无比,臣恳请殿下宽宥几日,待臣处理完事儿再行清查。” 朱高炽笑道:“家国天下,按照道理来说本宫自当准许,但实在是本宫身负使命,不能耽误,你若是忙不去也成,叫你们的管家代劳就是。” 孔公鉴心里不服,但却无可奈何,只能应了声:“是!”打发管家跟随朱高炽去清查田亩。 大伯爷早见两人嘀嘀咕咕,待朱高炽走了这才走来,道:“太子说什么了?” 孔公鉴握拳咬牙:“他要继续清查田亩。” 大伯爷怒道:“此人绝非圣君。” 孔公鉴道:“大伯爷,此时还得你出面,通知那些士子,把事情闹得更大些。” 大伯爷点头:“这你放心,我晓得。” 朱高炽今日丈量的是其他田亩,两百余专业人士分别被管家安置在不同地方丈量,忙活一天,结果还没出来,朱高炽下令收工。 回去后廖勇道:“殿下,此事怕有变啊,要不,清查还是暂停为好。” 朱高炽冷笑:“暂停?说得倒是轻巧,天下人都看着我们,说停就停,哪有这样的事儿。” 廖勇苦着脸:“可这未免代价太大,天下人如何看殿下?” “天下人自然有天下人的看法,本宫还能管得了他们? 且再等几日,看看报纸的效果再说。” 朱高炽报纸上写的文章,是赋税与国家的关系,当然也可以看做是浅显易懂的经济学着作,周星月接到朱高炽的信,立刻着手安排报纸排版。 儒家的绝招,就是煽动舆论,但朱高炽完全不怵。 因为报纸是他控制的,而儒家其实已经没有什么舆论阵地,因为他们造不出报纸。 除此外,朱高炽又命人向大儒约稿,就写赋税与国家的关系。 过几日,朱高炽接到报纸,翻开看看,很满意,便命人在山东散播这样的报纸。 报纸中虽然没有明确点控价的名字,但其中举的例子很明显就是孔家,报纸一出汹涌的议论忽然分化成两个派别。 有人支持对孔家田亩清查,毕竟从国家的角度来讲,区区一个孔家算不得什么,但天下百姓才是最重要的。 也有人反对清查孔家,认为孔家是圣人苗裔,理当有些优待。 私下里吵吵嚷嚷他们还觉得不过瘾,有人试探着往报纸那儿投了份稿件,谁知道竟然被录用,还给了他稿费,这让小书生欣喜若狂。 该书生又是支持清查的,反对者一看,也写了稿件给报社,没想到也被录用了。 于是就出现罕见一幕,大明提前几百年开启报社论战模式。 报纸发型这么久,销量一直不高,但这两篇文章一出,好家伙,瞬间洛阳纸贵。 第321章 报刊 孔家人等许久,结果大家目光都转向报纸上,对于衍圣公怎么死的倒是没人关注。 孔家煽动舆论许久毫无成果,孔公鉴真有些着急,他向着大伯抱怨。 “这朱高炽未免也太不把我们孔家放眼里,再这么下去,我孔家跟普通富商有什么区别?” 大伯爷点点头:“所以,我们也要办报纸,不但要办报纸,还得重新修订儒家经典!” 孔公鉴大赞。 说干就干,孔家立刻派人去给京城送信,不计一切代价,一定要办出份报纸来。 只要有钱,速度还是很快。 孔家人在金陵城里用计收购一家濒临破产的印刷店,招足人手,立刻开工。 不久后金陵城就冒出一本小册子,小册子上全都是讲解儒家经典的文章,也仿着大明日报上的文风写了几本文人小说。 什么是文人小说呢? 其实这种小说的视角一般都是大地主阶级,才子佳人,才子很穷,佳人很美,赶考途中偶遇,互相倾慕之下,大家约定终身,考上状元,结婚,过上幸福生活。 小册子上的见解很高,很快这本小册子就流传甚广。 里面有篇文章,从天命的角度来讲地主阶级为何要受到优待。 朱高炽得到这本小册子时,看完差点笑起来,文章内容非常滑稽,但还是可以看出来,这是他们的反击,他们想要继续占领舆论高地。 不用说,这个肯定是孔家手笔。 朱高炽给朱棣写封信,快马送回,信中他说:“报纸日后肯定会出现很多,但一定要管理,不能放任自流。” 写完就不管了,至于最后发展成什么,就看天意。 朱高炽仔细翻看小册子,发现几处错误,而且有些错误很明显,常识性的错误,让人一眼就能看穿。 他将错误全部搜集起,大约有十几处,然后全部寄给周星月,命他刊登下期报纸上。 当下期报纸发行后,很快就送到山东。当他看到那篇挑错的文章时,不怒反喜,得意洋洋对大伯爷道:“你看,这是主动给我们名声啊。” 大伯爷却看得更深,大惊失色:“你说错了,这不是给咱们名声,而是想要咱们死,朱高炽根本不在乎咱们的报纸是否大卖!” 孔公鉴有点不敢相信:“那他这么做是为什么?怎么就能叫我们死呢?” 大伯爷仰头长叹:“一份错漏百出的报纸,如果你是百姓,是选大明日报,还是咱们的小册子?” “当然是大明日报!” 说完孔公鉴也有点反应过来,报纸堆积如山,卖不出去只能当草纸用。 大伯爷道:“得交代他们,把错误之处改过来,否则扣除全部薪俸!” 然后,孔家的报纸搞两期,就有点扛不住,每份报纸卖五十文,已经比正常的报纸贵许多,但挡不住他们的报纸成本极高。 朱高炽的报纸虽然也亏本,但已经开始上广告盈利。 可孔家的报纸一方面发行量小,另外一方面也拉不下脸,导致根本不可能依靠广告盈利。 卖出去越多,亏得就越多。 孔公鉴只能找大伯爷商量,这报纸亏钱这么多,总得要想个办法补贴吧。 无论是各房凑钱,还是说向外募捐,总不能就一直这么亏下去。 大伯爷脸色一黑,道:“这是咱们孔家大事,一直以来孔家财政大头都在你们手里,怎么能让各房凑钱呢?” 孔公鉴恼火道:“就算那样也挡不住天天亏损啊,印一期就得亏一点。” 大伯爷道:“朱高炽都能撑下去,咱们为什么撑不住?” “他是太子,能跟我们一样吗?” 两人见面闹得很不愉快,然后孔公鉴惊恐发现,报纸似乎也不能起到很好的舆论效果。 主要问题还是上面的两个,第一,这份报纸的覆盖范围比较窄。 第二,不采用白话文,普通百姓压根没什么兴趣听,甚至就连很多士子也以日常读大名日报为乐。 孔公鉴发现这点后,果断停止报纸印刷。 可他不停还好,停了后朝廷立刻找上门,说他们违规办报纸,搞得孔家赶紧跟几个负责人切割,又损失一拨人。 耽误许久,而朱高炽这边的清丈田亩差不多已完成。 孔家的田地合计共有一万多亩,全部清点完毕。 朱高炽带着负责清丈的杨六出现在孔家,孔公鉴连忙招待。 朱高炽道:“不用忙活,前段时间你忙着衍圣公的葬礼,田亩清点出来了。” 孔公鉴连忙赔笑,“辛苦殿下,这种事通知下,我也就过去了,怎么还能叫殿下亲自跑一趟。” “这也是应有之义,杨六,给他念念清查结果。” 杨六开口道:“孔家共有土地合计一万一千余亩,其中祭田三千亩,其余皆为应征税土地……” 孔公鉴心头都凉了,八千多亩地都要缴赋税,但这显然还不是全部,实质上孔家的土地可能超过十万亩,也就是说其他的土地都需要纳粮。 孔公鉴听完整个人都麻了。 朱高炽向他详细解释朝廷的政策,三千亩祭田是可以免税,但按照现在的要求,孔家必须所有土地都缴税,之后再按照免税田亩数退税。 想像以前那样,依靠免税名头广揽土地那是不可能的。 朱高炽又告诉孔公鉴,“如果没问题,就按照这个数字为孔家造册。” 这个消息给孔公鉴极大冲击,他推说自己对土地了解并不多,还需要跟各房了解下,这才将朱高炽打发走。 随后孔公鉴又派人去县衙,仔细了解朝廷如今的土地政策。 不了解不知道,一了解吓一跳。 隐瞒几亩田地不是什么大问题,问题是如果朝廷不承认,那么这些田可就不属于孔家,朝廷会将多出来的公田,全部分掉。 孔公鉴又惊又怒,这不是说孔家的大半身家全都要分给旁人? 一万多亩地如何能养活孔家这么多人? 但事情的发展显然不会受他控制。 众人也都慌了。 他们凑一起商议,商议来商议去,也没什么好办法,唯一的办法,就是煽动其他地主共同对抗。 说起来也是作孽,曲阜最大的地主就是他们。 第322章 唱曲小娘 曲阜的大地主,都被他们以各种方式弄死,如今只剩下他们这根独苗,还能煽动谁呢? 说起来这也是他们咎由自取。 一日,清丈田亩的几个人从地里回去,因为时间尚早,他们便相约去喝上几杯,想起朱高炽的警告,杨六道:“我看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外面不怎么安全。” 王光贞笑道:“杨大哥不用这么紧张,这里是曲阜,城外还有太子爷的大军,谁敢这么不开眼,给咱们难堪?” “这可说不定。” 杨六目光深邃往前方曲阜城墙看看,他们干的事儿究竟有多么招人恨他还是知道的,所以很是谨慎小心。 尤其是眼前这样的情况,更应该小心行事才是。 王光贞嘿嘿笑道:“大哥就是小心谨慎过头,我们几个兄弟这几天辛苦忙碌,不过是喝点酒罢,又能出什么事?” 其余几个人也纷纷劝说,杨六拗不过,说:“要去喝酒也成,得派个人回去报信,免得军营里什么都不知道,叫人替咱们担心。” “那是那是。”王光贞满口应了,叫自己的学生跑回军营报信。 几个人则信步走进曲阜,城里景色令人眼花缭乱,尤其是勾栏中几个绝色女子,引得众人一阵起哄。 杨六皱眉道:“这是孔圣人的故乡,怎的青楼勾栏这么多?” 王光贞压低声音道:“大哥这就说错了,正因为这里是孔圣人故乡,所以才会这么多。” “这是何意?” 王光贞压低声音道:“我也是听说,太子殿下正悄悄调查孔家的罪证,这孔家虽然是圣人苗裔,可干的事儿绝称不上什么圣人,欺男霸女,灭门破家也实属寻常。 这曲阜城里一大半的人都在孔家做工,有好多人家都是被孔家逼迫灭亡的。 这些女子,多半都是从外地引进,或者是本地被灭门破家人家的儿女。” 杨六道:“你都是听谁说的?” “偶然听太子爷聊起,此事万不可传出去,以免生事。” 王光贞压低声音交代,虽然他不觉得杨六这个当大哥的会将事情传出去。 但该说还是说一句。 谈着话很快几人就到一户酒家,小二给他们擦完桌子,介绍完酒菜,又道:“本店颇有几个姿色小娘,可为大人唱曲儿,敢问几位客官可要点上一曲。” 王光贞笑道:“那就来两个小娘,漂亮的,不漂亮可是不给钱。” 杨六急忙阻止:“不可,不准叫,你忘了爷平日里都是怎么教导我们的吗?” 王光贞赶忙道:“不敢忘。” 小二离去后,杨六这才批评道:“太子爷早就告诉我们,这些女儿家的最是可怜,我们既然无法改变,但也不要让她们为难。 你可倒好,还要听曲,不漂亮还不给钱,岂不是叫她们没活路?” 王光贞连忙赔笑:“大哥,我就是说说笑笑,又不是真要如此,大哥误会我了。” “不是最好,倘若让我知道你有这样的行为,我要代大哥教训你。若是七姐知道,肯定也不会放过你。” 紫荆关孤儿独立成为一个团体,他们中人皆以年龄大小序齿,七姐是现在他们所有人之中最令人害怕的,她就是童安,不仅仅身份高,更重要的是七姐打人是真下手。 哪管你什么大哥小弟,七姐经常说:“你们必须要好好学习,将来才能为殿下多出力,要没太子殿下,你我早不知道饿死多少次了。” 她对诸位弟弟妹妹的课业抓得最紧,哪怕连杨六都没少挨打手心板儿,只因为他的作业未能按时完成。 提起七姐,王光贞打个哆嗦,“别,俺知道怕了。” 几人说说笑笑,酒菜上来,各人埋头便吃,正吃间,忽听到外面传来女子哭泣之声,杨六听那声音哭得凄惨,叫来小二,问是怎么回事。 小二赔笑道:“惊扰客官吃酒,实在不该,本店有个小娘,竟偷偷怀孕,正在教训她呢。” 杨六皱眉道:“你把她叫来。” 不多时便来了个哭哭啼啼女子,杨六见她梨花带雨,身子柔弱,手臂上打得皮开肉绽,触目惊心,怒道:“她已怀了身孕,为何又要打她。” 小二连忙赔笑:“客官有所不知,这姑娘破了身子便不值钱,我们店里养了她这么久,指望她赚钱,她却偷偷被人破了身子,不给些教训,日后还怎么管理这么多小娘。” 杨六道:“把她放了!” 小二脸色拉下,“客官,莫非你们是来小店里寻乐来了?” 杨六道:“怎地寻乐?” “这小娘是我们养大,自然就是我们的人,你一句话就让我们放了,你是谁?” 杨六自腰里摸出个牌子来,丢给小二:“睁大你的狗眼看看,到底是谁。” 小二取来仔细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东宫行走四个字,周围饰以四爪龙的纹样,吓了一跳,忙道:“我去叫掌柜的。” 小二把腰牌拿去给掌柜的一看,掌柜差点把腰牌扔出去,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去找杨六,只告诉店小二,“先稳住他们,待我去禀告东家。” 东家其实就是孔家,消息传到孔公鉴的耳朵里。 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个机会,他决定下手,既然搞不倒你朱高炽,那总能对你手下的人下手吧? 把这几个人的名声搞臭,朱高炽还能怎么办呢? 孔公鉴灵机一动,嘿嘿笑道:“既然你们送进来,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孔公鉴朝掌柜的招招手,附耳低声说几句话,掌柜的笑咪咪道:“放心吧东家,一定帮您办好。” 杨六等得极不耐烦,终于小二回来,连忙见礼,道:“掌柜得马上就过来。” 不多时老掌柜出现,他一出面就先赔礼,把事情简单一说,道:“老朽有眼不识泰山,只不过几位大人,今日算是我们做错,老朽理当赔罪,请几位移步,咱们换个地方喝酒。” 杨六不乐意,道:“算了,我们吃的也差不多,不用再喝。” 掌柜的连忙道:“大人且慢,实在是小人有事相求,请几位移步。” 杨六踟蹰片刻,道:“好吧。” 掌柜的带着他们进了包间,觥筹交错,掌柜就是不说正事,频频劝酒,过不大会儿,几人就喝晕了。 第323章 陷阱 杨六一开始还想保持头脑清醒,可很快迷迷糊糊倒下,再无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杨六醒了,一看外面天色已黑,赶忙起身,左手忽然碰到什么,盯着一看吓了一跳,竟然是几个赤身裸体的女子。 而他的几个兄弟也全都赤裸着,其中还有他们救出来的小娘。 杨六心头一激,暗道:“上当了!” 只得暗暗叫苦,慌忙起身穿衣服,弄醒几个美人,杨六脸色尴尬异常。 正在这时,大门忽然被推开,掌柜冲进屋子,大声骂道:“好你个衣冠禽兽,这些都是我们酒楼的唱曲小娘,她们卖艺不卖身,你们几个竟行如此禽兽之事!来人呀,把他们几个抓起来。” 杨六大声喊道:“且慢,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什么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你这个畜生,我还念在你们是太子殿下的人,所以好心招待,没想到你们竟干出这样的事儿!” 杨六心想,如今说是说不清,但一定不能被抓回去,否则便是大事,太子爷那边都没办法做。 想到这儿他抬脚踹去,正中掌柜的肚子。 掌柜哎呦哟叫着倒下,勃然大怒,叫道:“快些抓住他!” 杨六倒是学过点拳脚功夫,不过朱高炽教他们的主要目的一为防身,二为强身健体,是以并不怎么厉害。 杨六边闪躲,边试图叫醒几个兄弟,这房间里真是淫靡不堪,数人赤身裸体,地上白花花的一片,都不忍直视,杨六跳过王光贞旁,踢中他的太阳穴。 王光贞悠悠醒来,睁眼一看登时傻了,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他看到杨六被几个人追,顿时怒从心头起,“你们做什么?” 起身发现自己光溜溜,扯下床单裹住,迈步去追。 杨六怒道:“快叫醒其他人,咱们被害了!” 王光贞来不及多想,转身跑过去把其他几个弟兄叫起。 掌柜见势不妙,爬起就跑,不多时叫来更多人,堵着门道:“狠狠打!打坏了算我的!” 二十几个人堵住屋子,杨六他们只有五个人,根本不是对手被打得节节败退,最后缩在角落里,五个人靠着墙,勉强挡住进攻。 掌柜的看久攻不下,勃然大怒:“抄家伙!” 二十几个人赶紧抄起刀剑。 掌柜的狠狠道:“现在投降,咱们去见官,一切好说,若是不投降,刀剑无眼,到时候可别怪我!” “老狗休要猖狂,我等兄弟清白被你毁了,想要让我们投降,除非我们死了!” 掌柜大怒,指着几个人骂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上!我倒是要看看你们是不是三头六臂!” 杨六大声喊道:“诸位,咱们是被害了,太子爷救命之恩,没齿难报,今日就算死也不能被抓住!” 道理很简单,他们只要活着,掌柜的就有很多办法把他们名声彻底毁掉,他不知道这是谁的主意,但很毒辣,他们肯定没办法在太子那儿立足。 太子现在正做大事,出这种事,把他们几个开除恐怕也无法平息群情激愤,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他们几个死,中国人讲究人死为大,入土为安,根本不会为难几个死人。 所以这就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几个人都想明白其中道理,王光贞恶声道:“大哥,这几个老狗竟然敢陷害我们,咱们弟兄不能白死!” 杨六立刻会意,与王光贞配合,正好一个打手砍过来,杨六侧身一闪,突然伸手抓住刀。 打手愣下,急忙回撤,另外一边的打手急忙剁下,谁知杨六竟然不闪不避,反倒大吼一声:“二十四弟!” 王光贞双目尽赤,疯狂大叫,冲上去。 可是已经晚了,杨六右手被斩断,血流如注。 王光贞几近发狂,抬脚踢去,正中那打手手腕,刀落下,王光贞伸手抄住,刀背上,竟是杨六的手,他掰两下没掰下,怒吼着朝一个打手砍去。 有了刀他们占尽优势。 五个人很快各自夺了把刀,杨六左手持刀,连续砍死两人。 掌柜的吓得瑟瑟发抖,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只能杀死这几个人,否则没办法收场,他命人赶紧又紧急叫上来十几个打手,加入战团。 这十几个打手明显是更高级别,配合更好。 但五个人丝毫不怵,战斗至死! 十几个打手费了老大劲儿也没办法突破。 掌柜的大声吼道:“弓箭!” 杨六看看兄弟们,眼色坚定:“上!” 五人不退,反倒结阵向前,竟然杀得十几个打手不断向后退去,这屋子太小,根本施展不开,五个人占了便宜,连续砍伤十余人,竟然最后冲着掌柜的而来。 掌柜惊声尖叫,急忙后退,退出房门,不多时来了几个弓箭手,他疯狂喊道:“射死他们!不留活口!” 箭如雨下,几个人立刻中箭,杨六高声喊道:“杀!” 但是五人显然不可能杀掉任何人,两轮弓箭下来,他们便动弹不能! 掌柜的歇斯底里:“砍死他们!砍死他们!” 朱高炽是隔日才接到消息,他把清丈田亩的人员集中。 “今天孔家的都已经清丈完,他们隐匿的田产都知道了吧? 今天重点清丈他们隐匿的田亩,全部充公!” 朱高炽见少了几个人,问道是怎么回事。 有人解释,昨天他们几个去城里喝酒,已经回来报备过。 朱高炽皱眉,这个时候怎么能喝酒? 正想发火,突然见孔玉龙急匆匆进来,孔玉龙是朱高炽在曲阜安排的卧底,低头跟朱高炽说几句话。 他立刻起身,把孔玉龙叫进隔壁:“可是真的?” “是,杨六他们已经遇害!” 朱高炽啪地拍桌而起,急速走几圈,大跨步走出营帐,从卫队长手里抢过哨子,吹响尖厉的哨音。 不多时三千军队集结完毕,朱高炽厉声道:“从今日起,进入战时状态!所有人无事不得外出!” 朱高炽又召几个亲卫来,发下令牌。 “去行在左军都督府,调集一万人马,速去!” 又命廖勇抽调全州胥吏,帐下听命! 安排完一切,朱高炽这才带着一千人马赶去现场,同去的,还有其他紫荆关孤儿! 第324章 应对之策 五个人的尸体倒在血泊,身上已经被乱刀砍得不成样子,连面容都模糊,根本瞧不出原先模样。 他们五个人并没有穿衣服。 陈胜,乃是紫荆关孤儿中另外一个领头的,看到五人模样他立刻跪地嚎啕大哭,同来的还有其他几个女生,她们更加感性,呜咽而哭。 朱高炽面无表情,心中悲痛至极,却丝毫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浑身肌肉紧绷,目光里的寒气犹如寒冬腊月。 廖勇看得头皮发麻,不断逡巡、张望,他不敢靠近朱高炽,害怕朱高炽那强大的压迫力。 孔玉龙满脸痛苦。 他想到,在曲阜能干出这种事儿的,只有孔家。 这个酒楼如果没猜错,应该就是孔家产业。 但这件事着实做得有些过分,朱高炽好歹是太子,怎么能这么打他的脸? 朱高炽回头,“凶手呢?” “已经逃了,官府发下海捕文书,正在四处捉拿。” “酒楼掌柜!” “掌柜的服毒自杀,其余人不知所踪。” “酒楼东家是谁?” 孔玉龙迟疑片刻,“是孔家。” “好,很好!”朱高炽看向陈胜,“带人勘察现场,详细记录,尸体带回去。” 朱高炽耐心等待着从其他地方调来的几个卫所抵达,等了三日,他们终于到了,朱高炽命令他们封锁整个山东地区,包括所有的要道、关隘以及路口。 山东地区被列入战时区域,任何人若是不经同意私自行动,官军可以当作敌人彻底绞杀。 孔公鉴在朱高炽尚未去孔家时便亲自请罪。 朱高炽请他进军营,孔公鉴十分惶恐。 “太子殿下,臣御下不严,导致出了这等恶劣事件,那鲁掌柜的所有家眷都已控制住,听凭太子殿下处置。” 朱高炽笑道:“这怎么能怪你?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出几个败类也是在所难免。 他的家眷就不用管,把他非法所得钱财没收,人放了。” “殿下宽宏,可俗话说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殿下……” “一切都按照大明律行事,虽然我是太子爷不能胡乱决定。” “殿下高风亮节,实在我等楷模!” “嗯,你们家很好,非常配合地完成清丈田亩。 过几日我就要走,临行前一定要把孔家高义告知父王,想来奖励不日抵达,往后的日子里可要继续如此。 朝廷能有你们这样的大臣,乃是大幸事!” “臣多谢殿下!” 朱高炽忍不住呵呵冷笑,验尸报告昨天就出来,他们几个人并非死于刀伤,而是贯穿伤。 所谓贯穿伤,在这个时代一般是箭。 朝廷不禁兵器,但弓箭却是铠甲是禁止的。 因为兵器需要近身战斗,而弓箭类则使得个人拥有远程攻击力,尤其许多弓箭手一起,造成的伤害非常可观,远远超过一队大刀队。 孔家居然敢私藏弓箭,此时若被朝廷知道,无论如何都饶不了他们。 但朱高炽并没有这么做的打算,他的打算是钝刀子割肉,等他们醒悟过来,就让他们后悔不及。 陈胜的情绪非常低落,连带其他几个孤儿也都不怎么高兴。 他们之间虽然也有矛盾,也有龃龉,但整体上来说还是比较和谐,因为他们年纪小,经历类似,互相之间最能理解。 但这是第一次他们有人死亡,带来的冲击极大,不仅仅是死亡的冲击,而是对生命无常有了更加直观的认识。 现如今他们之间的那点裂缝,远远不如生死两隔来得震撼。 朱高炽把他们召集到一起,低声道:“杨六他们几个的死,我也非常悲痛,但现在不是我们悲痛之时,我们得打起精神,做我们该做的事,这才是对他们的最高尊重。 接下来,会核查那些被孔家人隐瞒的田产,你们的任务,是务必以最快速度清查曲阜土地。 孤从其他地方调来一万余兵马,三千护卫由着你们挑选。 此事既然由孔家而起,那就先拿孔家开刀。” 陈胜道:“殿下放心,我一定会为杨六他们报仇。” 朱高炽摇摇头:“报仇的事儿我会自己做,他们这么做的唯一目的,就是阻止清丈田亩,所以我们回应的最好方式,就是继续清丈田亩!” 陈胜咬牙:“殿下哥哥,可我不甘心,杨六他们几个做事踏实肯干,什么都没做错,怎么落得这么个下场?” 朱高炽道:“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是没有结果,照我说的去做。” 陈胜虽然不甘心,但只是握握拳头,转身出去,带着人马出发了。 孔公鉴在家里急得团团乱转,事情闹这么大他是没想到,原本只是想借机诬蔑这些人的名声,可是谁知道竟然搞出来这么多人命,他怎么收场? 而且朱高炽的态度叫人心惊不已,他要是大发脾气,孔公鉴还不会害怕,怕就怕在他完全没动静,那是太子,可不是随便一个普通路人。 泥人还有三分火性,更何况是堂堂太子爷。 孔公鉴叫来几个心腹,嘀嘀咕咕商议,现在更重要的问题是,都这样了太子爷居然还没停止清丈,今天早上管家更是送来个噩耗:太子爷开始清丈隐瞒田亩。 这让孔公鉴惊恐不已。 因为太子爷开始清丈的,全都是上好水浇田,这可不是什么旱田。 而且同时好几个地方开工,这说明朱高炽早就知道他们隐瞒田亩,甚至连他们隐瞒哪里的田亩都知道。 “公爷,现在唯一的办法是赶紧叫人上疏弹劾,事情已经闹大,不把太子爷的名声拉下来,咱们怎么能活下去?” 孔公鉴心头烦躁:“我当然知道,可是这有什么办法? 报纸被太子把持着,他们是断然不会为我们发声,早知道这东西这么有用,早就应该做些防范。” 报纸的扩散范围非常广,更加重要的是,信息传播过程中不会有多少损耗,因为全部信息都在上面白纸黑字写着。 谋士道:“公爷,我们不需要掌控舆论,只需要把曲阜的真实情况照实说出去,自然会有人比我们更着急。” 孔公鉴皱眉:“你是说其他地主,或者是勋贵?” 第325章 弹劾 孔公鉴听从谋士的建议,把消息尽量散播出去。 很快这个消息传到南京,大部分其实并不知道朱高炽去山东做什么,而且当时消息传递落后,极为不方便,当大多数人听到朱高炽干的事儿后,菊花都是一紧。 清丈田亩,这种事说说还是可以,真要做起来,千难万难。 朱元璋立国十几年后才大致摸清大明帝国的耕地数量。 注意,朱元璋也仅仅只是大致摸清,至于详细掌握那还差得远呢。 很多人开始四处奔走。 朝堂上蔓延着焦灼气氛,朱棣开始收到众多奏疏,这些奏疏所言之事皆跟清丈田亩有关,他们列举出五花八门的理由,来说明清丈田亩是多么耗时费力不讨好的工作。 朝廷刚刚稳定几年,很多事都没来得及做,这个时候搞税务改革,容易引起大乱。 朝廷中对朱棣影响最大的则是姚广孝。 当时姚广孝年纪比较大,所以上次当姚广孝前来参加太子加封典礼后,便被朱棣留在金陵,虽然北平府诸事依旧由姚广孝遥领,但实际上他已经不怎么处理北平府事了。 就连姚广孝都对朱高炽在山东搞的清丈田亩不怎么看好。 一日下午姚广孝求见朱棣,劝说他不要让朱高炽做这种事。 姚广孝的意思很简单明确:“清丈田亩是大事,且不说太子能不能做好,单单身后名声就不得不考虑,将来太子登基,不得百官拥护,造成朝局动荡,可如何是好?” 朱棣认真考虑,他认为这些隐患并不会真的爆发,因为他还有很长时间,现在他身体很好,并无什么爆发症状,今后起码还有一二十年时间。 这么长时间里他自信有办法化解这些危机。 更为关键的是,如今朝廷上上下下财政压力极大,他必须开拓新财源,确保帝国国用。 但姚广孝一眼就看出朱棣真正意图,即建功立业。 朱棣有心平定草原蒙古,原因并非是蒙古对大明有什么巨大威胁,而是他得位不正,需要考虑建功立业,以此来巩固自己地位。 姚广孝道:“陛下欲取功业,臣以为亦力把里是个好地方。” 亦力把里? 朱棣皱眉不语,亦力把里一直都很恭顺,去年棉花增产后,亦力把里与大明的联络更加紧密,似乎更加没有道理打亦力把里。 姚广孝道:“帖木儿。” 朱棣不语,瘸子帖木儿目前如日中天,在中亚地区称王称霸,似乎非常厉害,不久前杨士奇回信说,探听到一个消息,自从上次帖木儿派三千余人攻打伊犁河谷后,便再无动静。 但朱棣并不会以为帖木儿就此罢手。 伊犁河谷地区有陈庆、杨士奇两人看守,如今新城已经筑得差不多,上次杨士奇回信说新城已经差不多铸造完毕,还请朱棣命名。 朱棣把这事丢朝堂,略微讨论,就定名为伊利城。 朱棣需要更多亦力把里的资料,杨荣、金幼孜等人急忙查找资料送到朱棣面前。 徐皇后听说朱高炽干的事儿,也忧心忡忡,强势如朱元璋,清丈田亩也只是搞出来个大概的数字,根本就没有详细情况。 朱高炽以太子身份做事,难道成就还能超过朱元璋? 但徐皇后不方便掺和政事,而且这还是关系到帝国未来的大事,所以只能写信,以委婉的语气提醒朱高炽,应该多加小心,遇事不可莽撞。 朱高炽接到信,不由感叹,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儿行千里母担忧哇。 他很快回一封,信中将山东地区的情况详细说明,而且他知道这封信朱棣肯定会看到,所以借着机会把自己的构想说出。 他准备将山东田亩彻底清查,之后便一州一府如此清查过去,虽然花费时间可能会多些,但对朝廷掌握赋税来源大有帮助。 这是个持续数年乃至数十年的进程,因此山东为标杆,必须要做好,否则其他地方就更难清查。 除山东外,接着就该是江南,以及北平。 选江南是因为江南地区工商业发达,土地比较少,做起来也很简单,再加上朝廷中大多数官吏皆来自江南地区,所以这个硬骨头必须得先啃。 北平府是因为朱高炽曾经主政北平,对那儿更熟悉,做起来得心应手。 但民间流传的消息对朱高炽很不利。 纪纲很快就掌握民间流传消息,汇报给朱棣:“世人都说,太子殿下下属强奸良家,当解散其人,以朝廷官吏充任。” 朱棣皱眉:“就是那几个人死的事儿?” “是!” 朱棣冷哼:“是有人在背后推动?” “一些士子,不过目前还查不出源头,相信应该是孔家人。” 朱棣怒火更盛,这个孔家人,果然不是什么好鸟。 说起来,孔家人不愿意接受大明朝的赏赐,这件事朱棣也有所耳闻,孔家现在供奉的,是元朝时期给的封号,至于大明朝给的至圣先师封号,他们拒不接受。 孔家乃是中华文脉之代表,轻易动不得,再加上孔家也根本成不了事儿,所以朱棣一直都忍着。 现在看,自己的隐忍,倒是让他们更加得意忘形。 但朱棣也是有脾气的,思索后道:“继续探查。” 然而舆论已经形成,想要扑灭谈何容易? 很快民间声音传递到朝堂,有御史风闻奏事,把这件事跟皇太子失德联系起来,请求朱棣立刻调回太子爷。 这可触了朱棣逆鳞,大发雷霆,但言官不能一棍子打死了事,朱棣甩手就把这个上奏的御史调去琼州做通判。 文人们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朱高炽的人虽然被打死,但事发时几个人确实赤身裸体,与几个女人有亲密关系是确定无疑的。 他们抓住这点,隐晦上书,虽然没有明确说,但字里行间的意思清晰明白,哪怕朱棣再强硬铁腕,也不得不考虑太子的名声问题。 而且这件事情背后牵扯到的是孔家,最近又有消息传出,说孔家被朱高炽陷害,上万亩土地归公,搞得所有人都心慌慌。 尤其是那些大地主,他们的代言人疯狂上书,甚至有时候已经不怕提起太子名讳。 第326章 大丘壑 周星月人在金陵城,对这件事更加深有体会,她有时不经意间听到有人提起太子,指摘太子的种种不是,训斥几次都没什么效果。 那一日,她去跟一个经常合作的商人谈判,所谓谈判不过是例行公事,大家合作一两年,互相之间都很了解,契书到期,双方签个字完事。 但那商人似乎有难言之隐,周星月很是不满。 “韩员外,有话不妨直说,吞吞吐吐作甚? 咱们合作这么长时间,难道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韩员外欲言又止,过许久方叹气道:“我听说太子殿下如今在山东?” 周星月皱眉:“太子殿下在山东乃是人尽皆知的事儿,你提起这个作甚?” 韩员外试探道:“你真不知道?” 周星月气道:“我知道什么?你什么都没说就问我是不是知道?我该知道吗?” 韩员外继续试探:“就是关于土地的事。” “土地?”周星月先是生气,接着突然醒悟,原来是这么回事,怪不得韩员外吞吞吐吐不老实。 她心思电转,很快便道:“这种谣传我也听说,不过妾一个女人家尚且知道,太子殿下为国为民,不计得失,从未亏待过任何人,怎么会巧取豪夺孔家土地? 太子殿下若是真要巧取豪夺,还用得着跑去山东?你也在亦力把里租了土地吧?” 韩员外不好意思笑笑,点头道:“是是,其实我也是不信,可是外面都这么说,难免让人犯嘀咕。” “殿下行事自有定数,你我不需要插嘴,若是没有殿下,这些年你上哪赚这么多钱?” 韩员外连连称是:“说得对说得对,我也是这么想的,既然你这么说,我这就放心了。” 回去后,韩员外立刻叫来管家:“去,把咱们家里的土地都卖了。” 管家诧异,这些年土地经营得好好的,生意上也是节节升高,没有什么经营上的困难,怎么突然要卖地? 况且这个时候卖地也不是好时机。 韩员外怒道:“你懂个屁,太子殿下人在山东,今天我试探了周星月,她含混不清,说话露一半藏一半,多半外面传言都是真的,提前卖了吧,反正咱们有这个生意。” 管家不乐意,不是因为他有什么意见,而是生意不安稳,太容易被官府拿捏,稍微有点动静,生意就做不下去,哪有土地安稳呢? 周星月回去路上思索着,决定给朱高炽写封信,提醒她这些事儿,她心里很激动,说不上来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她主动关心朱高炽的次数少之又少。 可是她总是忍不住想起几年前那个雪夜,朱高炽带着她从山上跑下来。 感情就像绳索,牢牢捆住她,另外一头就在朱高炽手里,她知道这是很不应该的,太子殿下似乎也没有把她纳为姬妾的意思。 可就是控制不住,每次想起他,心里就像长了草似的,疯狂滋生,这个时候她需要让自己忙碌起来,忘记这些不愉快的事儿。 写完信,粘贴好,她好像捧着自己的心,脸色不由红了。 她想到朱高炽看到这封信时的表情,是激动,还是难过,还是不耐烦,还是担忧? 额,信好像写得不怎么合适。 摊开一读,小女儿的心思几乎像煤堆里的棉花似的那么露骨,不行不行,重写。 周星月连写四五次方才写好的,贴上信封,送到驿站快马邮寄。 朱高炽收到信,看完后笑了笑,心里却有点难过。 周星月跟着她这么长的时间,可以说是个非常优秀的经理人,现在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但她却无法寻找到自己的爱情,因为放眼望去,几乎没有适合她的男人。 书生? 那是不可能的,哪怕是状元之才,周星月也不会看上眼。 不是看不起,就是单纯不合适,周星月的脑袋里装满了先锋的知识,这是状元之才不可能有的知识。 商人?现在还有哪个商人比周星月的眼界更广?看得更远? 将军?周星月从来都不喜欢那些粗人。 周星月对他的是不是爱情,已经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将周星月带进一片新世界,而这个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其他人还在赶来的路上。 以周星月的年纪不大可能等到其他人进来。 所以她只有一个选择,朱高炽也只给他一个选择而已。 朱高炽也别无选择。 他决定,等到回去,就把周星月娶进门。 至于信中所说情况,朱高炽早有预料,并不是太担心,他决定从两个方面入手,第一,就是出版书籍,由朝廷校对、解释、作注的四书五经,儒家经典。 今后所有科举考试皆以此为准,其他任何杂乱学说都不能入流。 第二,则是目前正在调查掌握的事儿,也就是孔家的犯罪证据。 他已经出离愤怒,不再采用怀柔策略,而是强行清丈田亩,孔家的土地已经清丈接近一半,这些都是他们隐瞒土地,至今孔家人还没跳出,只是推了几个本家的其他人口来顶缸。 朱高炽有办法让这些人反水,孔家,嘿嘿这次是你们自己作茧自缚。 朱棣收到朱高炽的密信,信中详细说明为何孔家会有如此高的地位,并不是因为孔家有多么牛逼,而是儒家经典的解释权,在孔家手里。 以前的书都没有标点符号,所以究竟该怎么理解,该怎么读,都是由孔家说了算,他们自己也不断发展壮大。 除此外,孔家还是所有读书人的精神支柱,孔子的成就,就是每个读书人的终极目标。 这两点,让孔家立于不败之地。 要想打破孔家的神话,必须从两个方面入手,一个是经典解释权,另外一个就是孔家的完美形象。 朱高炽打算毁掉这个千年来形成的刻板印象,可能会有些波及无辜,但请朱棣信任他,相信他一定可以做到。 朱棣看完信沉思良久,深夜出宫,把正在睡觉的姚广孝叫起,给他看了朱高炽的信。 看完后姚广孝笑了,“恭喜陛下,太子殿下胸中有大丘壑,确实凡人难以理解。” 第327章 号召力 新书早就准备好,只在小范围内发放过,并没有大规模普及,主要是当时朱高炽还有其他事情忙碌,这件事就耽误下来,没想到阴差阳错,居然这个时候立大功。 新书是由诸大儒负责解释,其中并没有孔家人。 而主要负责人,则是解缙。 朱棣召来解缙,向他说明这个决定,“所有书籍全都准备好,定名为《官定论语》、《官定易经》名字就这么安排,你准备下。” 解缙道:“这该书副总裁有许多前朝余孽,陛下是否要写上他们的名字?” 朱棣愣了下,忽然哈哈大笑:“写上,全都写上,太子殿下写了篇序,你也带上,另外,朕再写篇序,这样的荣誉,恐怕古往今来也没人有过。” 解缙大喜。 朱高炽的序确实是他的风格,那就是平铺直叙,什么赋比兴技巧是完全没有的,就是大白话一篇,诸臣看了朱高炽的序,皆是啼笑皆非。 胡俨道:“这太子殿下面向读书人的读本,写这么大白话的序,岂不是让人笑话。” 解缙摇摇头:“其实殿下已经将修书缘由说得很清楚,我倒是觉得太子说得很有道理,繁华绮丽是种风格,平白朴实又是另一种风格。” “这……”胡俨想找个同党,大家伙却都没有要争论的意思,主要精力是集中在即将出版的图书中。 新版本中,不能说是博采众长,而是一家之言,不过朱高炽跟朱棣毕竟跟朱元璋还是不大一样,他们两个人都是读书人,对书籍的理解跟朱元璋并不相同。 朱元璋删除掉《孟子》中所有对皇家不利内容,连民贵君轻这种话都删掉,其实有些矫枉过正。 朱棣把这些内容恢复了。 另外主要是把有争议的内容固定下来,比如,思无邪三个字,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经过讨论,固定意思。 又比如,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改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这就成了教化的意思。 诸如此类。 解缙转头道:“几位作注,理当更加努力,四书五经今后将以官本为准,今后科举考试皆以此为准,注释内容得抓紧时间。” 几人连忙称是。 新书开始印刷。 甚至连报纸都暂停一期,专门用来印刷新的书籍。 另外一个方面,由周星月领导着手创建书局,不过幸好当初的字模刻得足够多,暂时能够凑出一套用来刻印。 两边不耽误,当第一批次一万本图书印刷出来,周星月已经组建好书局,可以继续用来刻印。 新的书局,脱离司礼监,成为目前全世界最为先进的书籍刻印机构,这比谷腾堡早了大约三四十年。 新书刻印完毕,送到朝堂上。 朱棣提前一天就已知道,但是当他看着一摞摞的书堆在地上,还是忍不住震撼,这才短短几日功夫,就印出一万套。 要是假以时日,每个人都能看得起书,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群臣每人拿了一本看,看完忍不住拍案叫绝。 新书采用全新的排布方式。 注、解的内容放在书页最下方,字号略小,标点清晰,解读的也中正大气,不像是有些学术流派,解读经典完全往邪路子上靠。 蹇义大喜,拱手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群臣齐声称颂,朱棣也非常高兴,“今后,此为官定本,科举考试皆以此为准,明年全面实施。狗儿拟诏!” 狗儿连忙答应,着手写诏书。 朱棣又道:“四书五经是有了,注解内容也需勘定,现在勘定到哪儿了?” 解缙出班,解释说注解内容比较多,所以需要的时间长点。 论语只有一万多字,但注解内容差不多有二十万字。 至于《左传》本身就有二十多万字,注解内容详细搞出来,怕是得有百万字,这种大部头的着作,在古代已经是个奇迹。 朱棣道:“你们几位编纂有功,特擢升一级,俸加三成。” “谢陛下赏赐!”解缙代表着他们称谢。 随后圣旨广布天下,一万本书作为样本发往天下各州县。 但仅仅这么几本书肯定不够,幸好周星月已经组建好书局,一边扩大规模,一边疯狂印刷,一个月搞出来十万本,震惊天下。 十万本书发往天下各处,接着次月又搞出二十多万本,才终于放慢印刷速度。 三十万本书,基本上能涵盖所有读书人。 因书得了封赏的人足足有四十多个,甚至还包括建文朝余孽,金陵城几乎成为文人圣地,无他,新版本易读印刷清晰,远超雕版本,而且又便宜,谁不想要? 就算不看,也想来本收藏。 书早在一个月前就传到山东,孔公鉴拿到书后仔细翻阅,看完大发脾气,把族中几个耆老、读书人召集来,指着书道:“这朝廷是挖断咱们孔家的根!” 大伯爷翻着书道:“这……我们能怎么办?朝廷以此为蓝本考试,咱们一点光都没沾上,日后地位还有吗?” 这种事情不用他说孔公鉴也知道,道:“那就挑错,给他们挑错,哪怕是文字错误都挑出,打击权威,我就不相信,他们还真能一点错都不出。” 孔公鉴脸色通红,憋的。 实际上整个孔家的气氛都压抑无比,朱高炽虽然没有明确说针对孔家,可是只要不瞎就能看得出,太子爷很不喜欢孔家。 整个山东全被封起来,商贾自然可以往来,但大规模起义根本不可能,所有关隘要道皆有大量官军驻守,就连山东地区的响马都少很多。 更可怕的是,大家还没什么反应。 去年山东地区棉花大丰收,山东棉纺厂大肆扩大规模,又在四地建立分厂,棉布在山东几乎完全取代其他布料,什么绢帛丝绸,都挡不住棉布。 因此而受益的人不可胜数,他们会闹起来才有鬼。 但孔公鉴可不愿意这么憋屈,他秘密召集了四十多个大儒,孔家供应吃穿住用甚至女人,全力挑错,甚至他还想抢先出一般注解集,以此增加孔家的话语权。 孔子的名头还是很有号召力。 第328章 田产证 其实孔家自以为做得缜密,但实际上动向都在朱高炽的掌握。 关于孔家人的行动,朱高炽一向关注,家里来几人,做了什么事他都清楚。 但他不在乎,他命令陈胜尽快清丈土地,曲阜必须安排得明明白白。 孔家的努力没有白费,经过几日缜密检查,倒是真的让他们找到不少错误,其中大部分是遣词用句上的错处,还有部分则是观点上的争议。 比如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样争议的内容与王朝以往的解释并不相同,相互冲突,而且与地主阶级的利益不一致。 孔公鉴如获至宝:“快,抓住这点大肆宣扬。狠狠地写,打倒他们! 诸位的努力不会浪费,待到功成时少不了诸位名头。” 对待这些人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给名,给利他们其实自己也不缺,少了不像话,多了孔家也给不起。 在孔公鉴的催促下,短短几日功夫他们便完成五篇文章,每篇文章都洋洋洒洒,字字珠玑。 孔公鉴拿着文章,哈哈大笑,对诸人道:“这字字如刀,我看太子跟皇帝如何招架!” 大儒陈广道:“单凭几篇文章我看不怎么样,不若咱们也勘定四书五经。” 孔公鉴很赞同:“原本我也是这么想,还没说出来,倒是先被陈老先生道破。” 大儒刘能不同意:“勘定四书五经,需要极长时间,朱高炽动作极快,会留给他们那么长时间吗?” 孔公鉴笑道:“何必那么麻烦,咱们先勘定论语就行,只要勘定的论语发行,官定书本的价值自然会受到质疑,咱们再慢慢勘定就是。” 刘能哈哈大笑:“此乃文坛盛事,老夫岂能落于人后?” 孔公鉴笑眯眯:“大家一起努力,宜早不宜迟,现在就开始动手,春桃,去叫那些姑娘过来,来为诸位大儒红袖添香。” 未等几日,孔公鉴代表孔家忽然发布几篇文章,文章字字珠玑,直指官定四书五经之中的谬误,而且有详细的页码、详细出处,就连错在何处也都一一指出。 文章一出,洛阳纸贵。 远在金陵城的诸多文人学子争相传抄,朝廷监测到动向,上报朱棣。 诸位大臣也都纷纷上书,有人同意这些观点,有人不同意这些观点,吵得不可开交。 连续四日朝堂上都没讨论什么正事儿,而是争吵关于论语的解释。 不要以为幼稚,其实一点都不幼稚,反而极为重要,因为大家争的其实不是一两句解释,而是关于论语的解释权。 西方圣经中有不少教派,大家的主要分歧主要也是对圣经的解释。 甚至包括文化启蒙运动,其实也是关于圣经解释权的争夺。 原先,圣经的解释权只能由教廷执行,而出现印刷术后,平民也可以获得圣经,于是有人对教廷不满,就嚷嚷着大家可以自行看圣经解释,不需要教廷。 这个就是新教,由此引发的战争绵延数十年。 所以说,太阳底下真的没有一点新鲜事儿。 但朝堂上的争论尚没这么厉害,吵了几日朱棣被吵得不耐烦,道:“论语微言大义,无论如何解释也都说得过去,不过到底该怎么解释,要看是否对民众有利。 目前官定本的解释之所以选择这样,是因为对百姓有利。 父皇在位时,屡次提醒众臣工,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也是有这层意思,如今官定本也照此解释。 今后科考中,谁若是不如此解释,便是心术不正之辈,皆可拙落。” 这番话传出去,让孔公鉴吐血,他们忙活半天,结果朱棣轻飘飘一句话,就把他们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孔家田亩已经清丈完,朱高炽立刻给大家发田产证。 16开大本,硬皮封面,朱红为主色,缀以金线,光这本田产证就能值不少钱,今日主要发放的对象,是孔家那些支脉。 孔家隐匿田产众多,逼不得已,只能将自家其他几房人召集,把田地分给他们。 注意,这只是假分而已,并不是真的分给他们,只是借他们的名号一用。 朱高炽听说孔家田产已经清丈完毕,把这些土地上的名义户主叫过去。 零零散散也有百十户,朱高炽弄个案子,坐在中间,然后让众人也都坐下,笑眯眯跟众人打个招呼。 “诸位坐,今天叫你们来是有好事,你们也别害怕。” 说着他命人把田产证搬出。 朱高炽道:“你们也都是孔家人,圣人苗裔,这些田产不少,孤不过问你们这些土地是怎么来的,今后朝廷只会看一样东西,那就是我手里的田产证。” 朱高炽晃晃手里厚厚的大本子:“有田产证,说到天边,这土地也是你的,没有田产证,嘿嘿,那就不能说是你的,你们明白了吗?” 众人愕然,不是愕然这种操作,愕然的是,这玩意究竟有没有操作空间。 要知道以前官府对土地的管控也很严格,土地登记也有,只不过操作空间过大,大地主有几百种方法躲避监管,只需要在县衙里打点好,随便几笔就能改好。 朱高炽笑吟吟道:“诸位的顾虑我是知道,不过你们别担心,这种证书,一式三份,县衙一份,府衙一份,更改时,需要上报朝廷。大家看看,里面的数字都是用印刷的方式,而且纸张也是防伪的。” 朱高炽随手拿起一份,递给在座的众人看。 不得不说,印刷得十分精美,大部分文书内容是有固定格式,只是在数字上、姓名上、日期上可以改动,但哪怕是这些地方,也是用印刷体,寻常人根本无法改动。 “你们将是帝国第一批证书持有人,这个就是你们的身家性命,朝堂上打官司,谁有证书,谁就有理,没有证书的,官府是绝不会认。” 一个老实巴交的人举起手:“殿下,若是证书丢了该当如何?” “证书若是丢了,可以申请办理,但是需要补交钱,这一本成本是五两银子,就需要这么多钱。” 那汉子又道:“若是有人偷走证书,然后去补办,又该如何?” 第329章 读书人种子 朱高炽笑道:“那就更好办,申请补办,是需要至少两份,如果没有两份,就以当今调查的底子为准。 当然,朝廷官员肯定要吃挂落。 这点你们放心,除你们本人外,没有人能补办。” 众人又提出大量问题,朱高炽都一一解答,大家也都听得出来,这不仅仅是个本子的问题,而是整整一整套体系。 但很快有心就开始无端联想。 这证书这么重要,如今证书在我手里,谁能证明这是孔家的地呢? 一旦种子在心底发芽,就像野草似的疯长,再也抑制不住。 朱高炽为这些人一一发放证书,有人看着证书傻笑,有人赶紧回家商量。 待众人离开,朱高炽嘴角露出冷笑,孔公鉴啊孔公鉴,任你奸猾如油,面对这光明正大的阳谋,我看你怎么办。 孔公鉴很快就得到消息,他立刻意识到不妙之处,如果没有这些田产证,谁也证明不了田地是自己的,这怎么能成? 于是他把这些顶替出去的人赶紧叫回来,明目张胆告诉他们。 “这些田产都是主宗的,我只不过叫你们帮帮忙,现在赶紧把田产证交出来。” 没人吭声,有人装傻,也有人耍赖,“家主,田产证上写的都是我们的名字,这我们交出去,有什么好处?” 孔公鉴暗惊,强压怒火道:“今年你们的税赋全都免了。” 还是没人吭声。 孔公鉴大怒:“别忘记了你们可都是孔家人,离开孔家你们什么都不是! 而且,人可以跑,地不会跑!你们真的要跟孔家作对吗?” 有人扭动身子,但还是没人动。 孔家啊,庞然大物,谁能想着要碰瓷他们呢? 只有这些出身孔家的人,他们才更加清楚孔家的力量究竟有多大。 可是土地太香,谁也不想丢出去,按照朱高炽的说法,只要有证,那就证明你是土地的主人,就算没有也有底稿。 孔公鉴大怒,猛拍桌子:“你们不要给脸不要脸!我已经答应免你们一年赋税,再不知足,可别怪我下手无情!” 孔玉开口:“家主,殿下说了,这土地谁有证就是谁的。” 孔公鉴勃然大怒,怒气冲冲走到他跟前吼道:“有证又怎么了?他朱高炽还能一辈子呆在曲阜? 你要是有能耐就把土地搬走,你要是搬不走,嘿嘿,那就等着好了!” 孔玉道:“好吧,那家主能不能免了我们家两年赋税? 我们家里什么情况你也知道,这么多年过来很不容易!” 孔公鉴愤然道:“一年,愿意给就给,不愿意给就等着!” 孔玉低头:“家主,求求你了,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按照道理说,这是欺君之罪,难道欺君之罪还不能免两年赋税吗?” “欺君之罪?”孔公鉴狞笑,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你这算什么欺君之罪?你也配? “这些都是你们自愿做的,什么欺君之罪?” 孔玉猛抬头,盯着孔公鉴道:“家主,你说什么?” “这些事都是你们自己愿意做的!跟我们孔家有什么关系? 告诉你们,一个个千万别蹬鼻子上脸,给脸不要脸!”孔公鉴最后几乎吼出这几句话。 孔玉气得胸膛起伏,深深吸口气才压下去怒火:“好好好,家主既然如此说,告辞!” 孔公鉴喊道:“来人,给我把他留下!” 孔玉道:“家主你就真不怕王法吗?” 孔公鉴哈哈大笑:“王法,王法算狗屁!在曲阜,我孔家就是王法!” 不多时进来两人,正是孔家家丁,伸手架住孔玉,孔玉奋力挣扎,不知道怎么回事得了个空挣脱出手,一拳击中某个家丁门面,同另一个厮打起来。 孔公鉴急于将人压下,怒吼道:“再来几个,把这个白眼狼给我打死!” 又蹿进来四五人围着孔玉打,可怜的孔玉双拳难敌四手,不多时就力尽,身上挨得千般拳脚,命悬一线,等人停手,他早就没了出的气,死了。 孔公鉴不慌不忙,“报官,抬出去。” 直到此时,孔公鉴还以为自己会没事,但怎么可能呢? 朱高炽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怎么可能会让孔公鉴逃出去呢? 待到官司到县衙,孔玉龙不敢独断,急忙递给朱高炽。 朱高炽也是简单明了,大手一挥,立刻把孔公鉴抓起来。 当时孔公鉴正在饮酒,出了这样的事他浑然不放心上,反正田产证已经收回,这些人也翻不起什么浪花。 当官府之人前来抓他时,他犹自不服,指挥家丁把官差打出去。 随后太子亲卫出动,一队两百余人,明火执仗冲进来,打死七个家丁,把孔公鉴抓起来押进县衙。 整个曲阜都轰动了。 案子尚未开始审,消息就传回金陵,天下震动,上书络绎不绝。 李志刚痛心疾首上书道:“当街抓人,圣人苗裔,脸面全无,士绅毫无体面,如是明亡不远矣!” 朱棣气个不轻,既生气朱高炽做事怎么这么不知道轻重,又气这李志刚身为礼部尚书,怎么如此不明事理,盛怒之下把李志刚贬斥了。 但朝堂上并没有因为此事而消停,反倒更加离谱,各种奏疏全部涌出来,说什么的都有。 民间更甚,有人长跪西华门不起,朱棣又没办法动手,因为跪的是个老夫子,也不知道那群书生从哪里找来的老头,个个都七老八十。 真要打了他们天下哗然。 逼得朱棣没办法,只能将这些人强行请回去,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锦衣卫架起来就跑,搞得好几个老头生了病。 朱棣给朱高炽连去五道诏书,让他赶紧想办法把这件事处理掉,否则就要把他招回来。 朱高炽接到诏书,不由笑了笑,感叹道:“这孔家的势力还真是非常大啊。” 廖勇嘴上都起了泡,“殿下,您还有心思开玩笑,究竟该怎么办您倒是拿个章程出来,把当今衍圣公扣押,怎么说不过去,多关一日,咱们身上的罪责就大一日。” 朱高炽翻个眼,起身踱步:“罪责,咱们能有什么罪责?天下人还得谢谢咱们呢。” “这是读书人的根苗啊!” 第330章 问罪孔公鉴 朱高炽嗤之以鼻,什么狗屁读书人根苗,净特么的瞎扯淡,孔家身上是有光环的,自己只要破解掉他们身上的光环屁事没有。 不过这个光环有点难以破解。 第一个是社会光环,圣人苗裔,此光环出生自带,被动光环,根本无法破除,总不能用dna检测手段吧,别说朱高炽没有,就算是有,也不会有人相信。 第二个是伦理光环,孔家乃是圣人的唯一传人,只要四书五经仍旧是科举的重点内容,谁也抹除不了他们家的光环。 但也不是全无漏洞,漏洞就在南孔。 孔家分两支,南孔追随南宋南渡,北孔追随金国,如果是南宋灭了金,那么北孔自然屁也不是,但现实是蒙元灭金,南孔自然什么狗屁也不是了。 朱高炽一面派人去南方请南孔,一面把几篇文章寄回金陵,给朱棣一份,又给报社寄一份。 这几篇文章,是几个刑事案件的调查报告。 内容触目惊心,是孔家如何杀人灭口,吞人财产,这不是一篇两篇,而是数十篇。 朱棣看了都胆战心惊,这样的深水炸弹扔出去,谁也不知会产生什么后果,但朱棣又想到,笼络天下读书人,似乎也不需要多一个孔家。 有没有他们影响不大。 他一时间犹豫不决,夜晚不知不觉便去坤宁宫,直到徐皇后叫他几声方才醒来。 徐皇后道:“陛下这是又有什么难以决断的事儿?” 朱棣唉声叹气,“还不是你的好儿子,我原想着让他去山东主持清丈田亩的工作,谁知道他搞出来这么大的事,孔家真要被连根拔起,日后是福是祸还不知道。” 徐皇后笑道:“孔家么,确实重要,但谁还能比大明江山社稷更重要吗?” 朱棣道:“你说的倒是轻巧,真要把孔家拔了,将来的史书上会怎么写? 况且,有了孔家,就等于控制天下大半读书人。” 徐皇后不以为然,有了孔家确实控制天下读书人比较简单,只要孔家说几句话,天下就会民心所归,而且孔家代表的其实也是大地主阶级的利益。 这个天下,最大的地主是皇帝,其次是勋贵,接着是文臣武将,这两拨人其实是相互掺和的,接着才是那些小卡拉米。 但孔家呢是单独一列,人家没有直接上下级,他地位独特又超然,完全与其他人不同。 所以朱棣才会如此犹豫。 徐皇后道:“陛下可知道,上山打猎的狗都是怎么养的吗?” 朱棣道:“你怎么说起这个?这我哪儿知道?” 徐皇后道:“臣妾家里倒是养过几个,所以知道些,好的猎狗要从小开始养,待长大些,就得带着他们出去锻炼,先从小兔子之类的练手,接着才是大猎物。 偶尔给他们吃点肉,但平日里不会给他们吃太多好吃的,只要保证基本营养就成,生肉是万万不能喂,吃习惯了他们就会私吞猎物。 而猎狗的地位要比其他狗高不少。 但有一条,这条狗如果胆敢向主人龇牙咧嘴,只要一次,就会立刻杀掉,这说明这狗有了野心,不杀掉早晚会坏大事。” 朱棣道:“孔家有野心?” “官定四书五经,孔家搞出来许多错误,这些错误大多数都是可有可无的,仅有的那些,也只是存在争议,朝廷不过采信其中一种,孔家有没有野心,陛下自行判断。” 朱棣倒是记起来。 这个事还给他造成不小的困扰,不过事情就怕连起来想,这么一想,孔家的举动绝不简单,不仅仅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田产,反倒还有些拿捏朝廷的意思。 朱棣以前没考虑这么多,主要还是从江山的角度考虑。 历朝历代什么样的人造反都有,可从来没听说过孔家有人造反。 所以他压根就不想考虑其他方面,不过经徐皇后这么一提醒,他倒犯起嘀咕。 次日,朱棣秘密下令,准予公布这几篇文章。 朱高炽选择的这几篇文章,都是精心挑选的,孔家犯的事多了去,坦白说这样的事情哪个地主家里没有? 想要依靠这样的事情吸引人,完全不可能。 那就得选择有些颜色的花边新闻。 扒灰、偷情之类的,朱高炽选择的都是这种。 其中一篇,是关于孔家次子的姬妾的报告,这个最刺激,老孔跟儿子瞧上同一个女人,却被儿子捷足先登,于是老孔就偷情,结果事发。 于是这个女子被杀,他的一家人也被孔家整得七零八落,从一个小富之家变成破落户,没几年人都死绝。 这样的报告传播力度极大。 不几日就街头巷尾都是。 朝堂中有人弹劾,说这等阴私之事不当公布,朱棣当即大发雷霆,命人打了这个御史挺杖,还咆哮道:“你们不是说孔家是模范代表吗? 就是这么模范的吗? 哪怕是乡下土财主也不会干出来这等丧尽天良的事! 这样的人祭祀孔子,孔子能心安理得享受吗? 今后谁敢再就此事上书,朕要让锦衣卫好好查查!” 众人都不吭声,谁也禁不住这么查啊。 大家都知道锦衣卫掌握的消息很多,要查一个官员易如反掌,他们很多人的屁股不干净,说不定早就在皇帝那儿挂上了号。 朱高炽这边动作猛然加快不少,动用亲卫队,连带卫所军队配合,开始整个山东清丈田亩。 接着,朱高炽就公布了孔公鉴的罪状,一共一百零八条,在报纸上列得详详细细,很多人单看这些罪状,无不惊骇莫名。 很快他们就不用惊骇,孔公鉴被直接送到京城,连带证据,一起交给三法司,共同审理此案。 这么棘手的案子,谁也不敢审。 最后还是朱高炽从山东跑回来,亲自主审。 天下震动,这可是圣人苗裔啊,就这么审理? 朱高炽审理时还是公开的,任何人都可以申请听审,审案持续了十余日,将孔公鉴的罪状审得明明白白。 孔公鉴这个时候才知道,他们孔家也就是个普通世家,跟皇帝对抗的手腕他们是真的没有,可惜的是,已经晚了。 第331章 迎娶周星月 孔公鉴被判秋后问斩。 这段时间,关于孔公鉴的案子闹得天下人心惶惶,其中夹杂着一条小道消息反倒是没人关注,即南孔出任衍圣公。 衍圣公以后只有名号,赏赐的祭田固定,每年缴税。 其余孔家人可以参加科举,可以出仕,不再享受任何优待。 这纷纷扰扰的事情终于过去,朱高炽倒是不着急去山东,清丈田亩的工作完全展开,只要等待结果就行,今后山东开始试行官绅一体纳粮与摊丁入亩。 只不过这相对于雍正皇帝的政策是改版的。 主要还是因为如今的山东,财税大头已经不是田税,而是棉花相关的税收,已经大大超过田亩税了。 朱高炽回寝宫,与张瑾瑜温存几回,正想继续睡,倒是叫朱瞻基给打搅了。 朱瞻基这个皇帝,在明朝中算是比较平正的皇帝,中人之姿,手段有些但不多,也没什么昏聩的爱好,但朱高炽还是觉得不够。 他跳下床,抱起来四五岁的朱瞻基,道:“狗蛋儿,让老爹看看。” 朱瞻基噗地朝他喷口水,咯咯大笑。 朱高炽甩手给他屁股两巴掌,朱瞻基大哭,张瑾瑜急忙哄,朱高炽摇头,“不能哄他,让他自己不哭,你得让他意识到,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张瑾瑜气道:“哪有你这么教儿子的?” 朱高炽摇头:“小孩子其实很聪明,你就先别跟我吵了,他能看出来,先让他在床上哭吧,一会儿自己就不哭了,不过有件事我得跟你商量商量。” “什么事?” “周星月的事。” “殿下准备把她收房啦?” 朱高炽愣了下,“你知道?” “傻子都看得出来她倾心殿下,妾还纳闷,殿下为何不早点把她收房?” 朱高炽郁闷:“我又不是色中饿鬼,见一个收一个,咱们家里还能有地方吗?我只是……” 朱高炽说到这儿没办法说下去,无论怎么解释都是脆弱无力,因为你已经得到了人家的人,多说点什么都像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照此索性不说。 张瑾瑜笑道:“殿下自从起兵靖难来,尚未纳过一个妃子,外界都说臣妾善妒,臣妾也是心里发苦,又说不出口。 杨妹妹他们也是一样的心思,都觉得殿下该再纳几房妻妾。” 朱高炽笑道:“你们可真是深明大义。” 这还真不是他们深明大义,而是封建时代的需求所致。 古代帝王是天下中心,围绕权力继承都能闹出许多事儿来,那帝王子嗣问题更加严重。 尤其是有宋一朝,经常搞得帝王无子,根本原因可能是汴梁城修建时有什么问题。 比如使用了铅做引水渠啊之类的。 北宋的教训明朝是深刻吸取,尤其是很多帝王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登基,就不知道搞出来什么事。 朱高炽这么跳脱,也得接受帝王教育。 所以帝王是负有开枝散叶的重要使命,重要的关乎国家安危,谁敢轻视呢? 朱高炽虽然还不是帝王,但已经被立为太子,登基为帝是早晚的事。 那么多纳几名妃子也是情有可原。 因为谁也不知道明天跟意外哪个先来临,现在的几个孩子能不能正常长大,都是未知数,多搞几个备份,也是人之常情。 朱高炽道:“此事我尚未与她说。” “交给臣妾去办吧。” “她无父无母。” 张瑾瑜笑道:“殿下不用费心,臣妾自当处理好。” 张瑾瑜果然找个机会把周星月叫到宫里,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反正临走前朱高炽见到周星月,见她满面含春,略带羞涩。 此事得先禀告朱棣与徐皇后,两人都没多说什么,然后再上报宗正寺,纳入金碟玉谱。 至于婚礼操办上较为简略,周星月毕竟只是个侧妃,不是正妻。 但该有的礼节也不能少,周星月无父无母,便将他过继给朝中一位中正老大人,认为义父,结婚时便从老大人家里出门。 林林总总繁琐之事不少。 祝荣见了朱高炽也笑吟吟,未语先笑,“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朱高炽道:“这些话还是过几日再说吧,先说说西域伊犁城是什么情况。” “伊犁城已有汉人十余万,相比之前长进不少。今年的赋税约有二十多万两,有人试着往西,但没能走过去,至今也没点消息。 沙米查干倒是老实得很,实在找不到什么借口。” 朱高炽皱眉:“这个沙米查干,还真就这么怂吗?” 沙米查干占据的位置,刚好就是新疆加青藏部分地区,每次看地图朱高炽就觉得别扭至极。 这块地不拔出,就好比大拇指里扎根刺,对你没多大影响,但就是烦躁无比。 祝荣道:“其实不用战争手段也成,沙米查干的皇位坐得不稳,不如挑拨他们几个兄弟内斗。” 朱高炽道:“也成,你去调查调查,有了结果速来回报。” 祝荣告退,走了几步忽然又回来,道:“这个星月的工作交接给谁?” 朱高炽诧异道:“她的工作当然她自己接手,交接什么?” 祝荣道:“星月马上就是侧妃,难道还能抛头露面?” 朱高炽道:“不抛头露面也没什么,照样可以运作,到时候看她的意思好了。” 祝荣心想,殿下对周星月可真是一往情深,这么大的事随便交给她自己定夺。 六礼正在进行,什么采名纳吉,朱高炽全数不管,又等半月余,终于一切安置妥当,朱高炽迎娶周星月进门,事情虽然低调,但很多人都到场,也算是皇家喜事。 婚礼匆匆结束,夜晚朱高炽兴致勃发,但感觉氛围很奇怪,毕竟之前朱高炽只是把她当作合作伙伴,突然变成床上伙伴,总觉得有些诡异。 新婚的周星月很美。 朱高炽笑道:“还记得几年前你我第一次见面吗?” 周星月怎么也忘不了,在土匪窝里,她以为自己要完蛋了,一辈子也就是这样,她就想着可以替父母报仇,谁知道居然自己还有这样的际遇呢? 两人渐渐说开话,情也浓了,抱着互诉衷肠。随后就发生了不可描述之事。 第332章 皇后娘娘病重 次日,朱高炽起来比较晚,但是周星月作为新的小妾,却不敢多耽搁,见过张瑾瑜,双方寒暄几句。 张瑾瑜笑道:“妹妹今后就是一家人,不必多礼。” 随后又拜见朱棣、徐皇后。 朱高炽好容易回京,朱棣也不准许他继续去山东,命他好好在家,朱棣准备御驾亲征蒙古。 打击蒙元势力,是大明朝的既定国策,无论姚广孝也好,朱高炽也罢,都不可能改变朱棣想法。 五军都督府已经着手调集人手,加紧训练,户部粮草也都做好准备,今年夏秋两税除少部分截留当地,大多数都被集中至北平府的粮仓。 这一日,朱高炽正在编纂教科书,忽地来了个小太监脸色焦急,进殿就哭,朱高炽不耐烦道:“你哭什么,有话就说。” 小太监哭哭咧咧道:“皇后娘娘病重!” 朱高炽猛然一惊。 历史上徐皇后就是最近这几年死亡,虽然朱棣不至于像朱元璋那样,死了马皇后就变得暴虐难制,但之后朱棣一直都没立皇后,很能说明问题。 朱高炽急匆匆赶去坤宁宫,朱棣眼珠子通红,正在外面来回踱步。 殿中情况不容乐观,据朱棣说,今日早上正与徐皇后吃饭,皇后突然晕倒,根据朱棣口述,这几日徐皇后都有些身体不适,咳嗽、发烧。 朱高炽凝眉沉思,脑子里把所有见过学过的医学知识全部过滤一遍,也想不出这是什么病症。 不多时太医出来,朱棣与朱高炽两人急忙拥上,太医支支吾吾半晌,急得两人恨不能打他一顿,最后才说:“臣等辨别不出。” “辨别不出?”朱棣的声音陡然提高。 太医连忙道:“娘娘的病说是温病吧,可又像是伤寒,说伤寒又像温病,臣等讨论多时,就症状而言仍旧无法确定。” 朱高炽不懂这些,拉着太医仔细询问,这才搞清楚,原来温病跟伤寒是相似的疾病,其实古代统称一切感冒、炎症等为伤寒,只不过自宋代始,人们开始将温病单独分离。 因为温病,指的是肺炎。 肺炎有急性,有慢性,朱高炽心中只能祈祷徐皇后患上的是慢性肺炎。 了解完,朱高炽也进了屋。 徐皇后躺床上,脸色不正常的潮红,一看就知道肯定是生了病,不时咳嗽。 朱高炽问了问详细病情,心里才松口气,这个病已经蔓延时间不短。 就此判定大概率是慢性肺炎,但谁也说不好会什么时候发展成急性的。 他立刻命人取来温度计,早就制作好,不过一直都在校准数据,这种温度计与前世类似,数值也差不多,朱高炽这才拿出来给徐皇后用。 告诉朱棣该怎么用后,他便出去。 等片刻朱棣出来,拿着量好的温度计,约为38.5度。 即便按照后世人的体温数据来说,这也属于发烧,也难怪会有人认为这是伤寒,因为两者之间并没什么区别。 只要是炎症,一般来说制作出抗生素就好,但青霉素朱高炽是真的没有任何把握,以当今技术,制作青霉素基本上不可能得到高纯度。 低纯度青霉素使用起来也能治病,只是个概率的问题,高纯有80%的把握,低纯可能只有10%。 这是因为无法将青霉素中的杂质完全去除。 注射进体内,可能会引发感染。 朱棣暴躁异常,好几个太医被他打出去,朱高炽劝说不要为难太医,太医也没办法,气得朱棣大骂:“你这个忤逆不孝子!什么时候轮到你替太医说话!” 朱高炽道:“爹,别着急的,儿臣知道母亲的是什么病症,也能想办法制作出药,只是……” 朱棣急了:“既然你能制作出,那就赶紧制作。” 朱高炽叹息:“制作出来可用的起码需要半个月,而且效果也无法保证,最坏的可能,是……不治。最好的结果,恢复正常。” 朱棣忍不住生气:“怎么会有这种药?” “生产工艺复杂,需要提纯,还需要用极纯净的水!” “净水何其多?你想要哪里的水,朕让人给你取。” 朱高炽摇头:“爹可还记得在农庄里看到的显微镜,显微镜下,哪怕纯水也有很多细菌,儿臣想要的是几乎无细菌的水。” “这……”朱棣语塞,过了片刻摆摆手:“朕不管你用什么法子,现在就去制作!” 徐皇后咳嗽两声,朱棣忙靠近床,“仪华,你别挣扎,别起别起。” 徐皇后虚弱抬眼,看看朱高炽,又看看朱棣,道:“你别为难炽儿,炽儿孝不孝我心里清楚。” 朱棣气道:“这小子明知道该怎么救你,却不敢下手,叫人恼恨!” 徐皇后不理会朱棣:“炽儿,难得你有心,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吧,为娘的心里清楚,倘若真的治不好也不怪你。” 朱高炽道:“是,娘,孩儿一定用尽一切办法。” 朱棣信不过朱高炽,而朱高炽也没生气,因为如今治病只是看运气,运气好,一切都好说,运气不好,谁也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 朱棣命人广招天下名医、名方,甚至连朝鲜都发了诏令,行不行再说,但是要有个态度。 而这期间朱棣的脾气很不好,杖毙了几个动静比较大的宫女太监,搞得皇宫里人心惶惶,连尿尿都不敢滋出大声。 朱高炽立刻着手制作青霉素。 但家伙尚未准备齐全,徐皇后突然病重,当他赶到坤宁宫,听到朱棣大声咆哮:“滚,都给朕滚,连个病人都治不好,还谈什么天下名医,都是狗屁!” 朱高炽迈步进去,原来徐皇后今日的温度变高,咳嗽更加厉害,甚至都陷入昏迷,太医连同金陵的几个名医又是施针,又是喂药,好容易才抢回一命。 朱高炽看看温度,已经到39度,这温度要是不降下,人都得烧迷糊。 降温的手段还是很多,古代就有很多,刮痧、敷毛巾,朱高炽提出另外一个降温手段,用酒精,涂满腋下、肚子,这样的手段最快。 第333章 青霉素 单纯降温解决不了问题,朱棣眼见得徐皇后温度降低,急忙来请太医会诊。 结果,太医还是拿捏不准,之前桂枝汤也喝,清肺汤也喝,几乎所有能治病的药都尝试。 但就是不见好转。 朱棣气得吐血,大声道:“来人,把这几个庸医给朕拖出去埋了!全族流放九边,遇赦不得回!” 朱高炽急忙前去求情:“父皇,儿臣需要帮手,这几个太医是极好的帮手,否则仙药难制,还请父皇开恩。” 朱棣冷哼:“太子有用,朕就先寄着你们的人头,若是再无成效,朕必亲诛九族!” 次日朱高炽上朝时,听说有个叫王英的给事中向朱棣推荐了个一个天师道的大天师,自称学太平天书,有活人之能。 朱高炽尚未来得及阻止,朱棣便几匆匆命该道士觐见。 根本没给他机会,这个道士身形高大,朱高炽在含元殿见到了他,朱棣问他都有什么本事,道士不说话,拿出一团草,那草已经干了。 只见他握住草,嘴里念念有词,不多时草居然返青,等得半个时辰左右,这草竟完全活过来。 朱棣惊呼,神乎其神。 道士又拿出条鱼,鱼也干了,握在手里念念有词,不多时那鱼竟活蹦乱跳出现。 朱棣生怕道士骗他,命狗儿把鱼带过去,那确实是条活鱼。 朱棣选择相信道士。 因为道士说,他是传承自太平天书,又跟随龙虎山祖师修习多年,今年已有一百零四岁,因为两个比较唬人的幻术,朱棣走投无路,只能选择相信。 关于徐皇后的病,道士说:“娘娘此病非同小可,臣需做个蘸法大会,需七日时间,七日间若娘娘保住性命,臣就有把握治好娘娘,若是娘娘不幸……臣估计也活不成。” 朱棣道:“这是为何?” “天机!臣这是向天借命,岂能不耗功德,若能借德性命,臣也要大损修行,若是借不得,臣也得命陨。” 但朱棣非常相信道士,不但给道士赐了五品的道官,还给了大量金银珠宝,金陵城紧挨皇城的街道上赐了一座小型道观,名为紫灵宫。 朱高炽委婉劝说朱棣:“父皇,鬼神之说虚无缥缈,怎可尽信? 这道士倘若真的是高人,又为何会此时现身?” 朱棣怒道:“那是为了你娘!” 朱高炽叹息:“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朱棣很愤怒,脸都有些扭曲:“你说什么?你老子我南征北战一生,何曾怕过什么鬼神?那是为你娘!” 朱高炽很难分辨真假,情愿这是真的,帝王皇后的相处之道与电视里演得大为不同,清朝帝后,基本上是举案齐眉,连过夜都不行。 但据朱高炽的观察,朱棣跟徐皇后跟普通人家夫妻没什么不同。 帝后之间有爱情吗? 朱高炽说不准,就像他跟张瑾瑜之间的关系,说是爱情吧,似乎也没多少,更多是亲情,女人依附男人,男人征服世界。 但这个时刻,朱高炽倒是情愿相信朱棣说的都是真话。 但这里面又有多少是出于侥幸心理,他也说不清。 道士的到来并没有任何作用,徐皇后依旧高烧不退,使用酒精降温后,过不了多久仍旧会高烧,只得继续降温,徐皇后已经被折磨得快不成人形,眼窝深陷,脸色蜡黄。 朱高炽找到朱棣:“爹,不能相信那鬼道士的话,娘的命全靠药石维持,孩儿斗胆,请父皇恩准孩儿用药!” “你已制造出药了?” 朱高炽摇头:“尚未,不过娘的病情若是再不控制,恐怕会有大问题。” “好,你用吧!” 朱高炽没有办法,只能使用大蒜素,大蒜素在现代主要是用作兽用,而且大蒜素虽然是广谱抗生素,但用来当作青霉素使用,效力却达不到。 更不用说以当今的技术条件,也没办法高精度提纯。 但如果不控制病情,朱高炽还真没信心徐皇后能坚持到最后。 大蒜素的制作与分离都已经比较成熟。 征安南时,军中就已经大规模使用大蒜素,配合酒精,起到良好的杀毒消炎作用,只不过眼下是肺炎,而不是外伤感染。 大蒜素制作比较简单,就是用大蒜切碎,静置一两个时辰,待变黄后在蒸馏提纯,反复蒸馏下,朱高炽用一千多斤大蒜提纯出几克的大蒜素。 这些药需要口服,朱高炽亲自喂徐皇后服下。 徐皇后低声问道:“听说你劝你父王不要听信道士的话?” 朱高炽道:“娘,您的病我已知道病因,找到治疗方法只是时间问题,您就安心养病吧。” 徐皇后说:“我哪里是担心这个,我担心的是你不知道轻重,触怒你父皇,这些道士你以为你爹不知真假吗?听说什么还魂草,天底下哪有这样的能力。 里面肯定有我们不知道的机关罢,你爹肯定清清楚楚。 他这么做,不是为我,而是为他自己。” “怎么是为他自己?”朱高炽莫名其妙,想不通。 徐皇后吃完药躺下,道:“那是为了让自己不那么愧疚,求个心安,这些道士,他们活不出紫禁城,你呀就别担心这个了。” 朱高炽没想到徐皇后居然这么理解朱棣。 大蒜素的抗菌作用非常明显,当天徐皇后的体温就下降,至晚上身体精神都好得多,不过到早上又略有些咳嗽,虽然没那么严重,但要说脱离危险还为时尚早。 王灵素道士很高兴,说这是皇后福泽广大,为自己争取到一线生机。 但是显然他们高兴得过早,因为很快皇后就开始反复,具体表现是咳嗽,喘,恶心呕吐,反复发烧,服用大蒜素后立刻就会好转,然而过不多久就会反复。 这样的拉扯贯穿整个治疗过程,直到最终治疗结果出现前。 朱高炽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刻着手开始提取青霉素。 青霉素需要养,第一步自然是制作培养基,一般来说,米水、芋头水都行,朱高炽还是选择煮芋头水,主要是这个好像成功率更高些。 虽然开始广泛搜集那些霉菌。 第334章 你们以为这是邪道? 就算是小孩子都知道,有了霉菌的东西不能吃,除了少数家里真的困难,实在无物可吃的人,才会吃腐败发霉的食物。 但朱高炽对朱棣的解释是,这样的霉斑其实是种细菌,这种细菌可以为人体提供很高的抗性,他要做的就是提取这些完全看不到的细菌。 过程这么惊悚,朱棣很是狐疑。 几个太医也有点傻眼,中医里倒是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治疗方式,不过,杏林大家是不屑于使用这些方法,这些方法也一律称之为偏方。 太医院里的太医,一般都是采取中正冲和的方式治病,这么偏的方子谁敢用? 当时就有太医反对:“殿下,娘娘躯体娇贵,怎么能用这么邪的方子?” 朱高炽道:“你们以为这是邪道?” 朱棣倒是不认为朱高炽要害徐皇后,但也有些不满,“这些方子你试过吗?” 朱高炽说:“制作太麻烦,儿臣从来不给别人用,若不是母后病笃,儿臣也不想用。 但儿臣可以笃定,这种方式十分有效,问题就在提成技术的不过关上。” 朱棣道:“什么原理?” “什么原理?”朱高炽有点挠头,怎么说呢?灵机一动,他给朱棣举了个例子。 “父皇,这人体就好比一座城池,人体生病,其实就是病毒在某个地方开始攻城,这些病毒兵强马壮,如果不是这样早就被消灭,不会有任何征兆。 城市中有各种各样的人,但他们的分工都很明确,有人做厨师,有人教书育人,有人当官,病毒一旦攻城,只要不影响大的格局,所有人都会各司其职。 如果守城士兵抵挡不住怎么办? 通常会有两种后果,一种要么就是大病一场,等待从别的地方培养出更加厉害的守城士兵,这样就能杀死病毒。 要么人就去世。” 朱棣皱眉:“你这些理论都是哪里来的?中医向来讲究的是气、阴阳平衡,从来没人说过是士兵打仗。” 朱高炽道:“这些可以用显微镜观察,中医的体系有用,但更多看不到摸不着,若是缓病,自然无碍,可若是急症,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会害死很多人。” “显微镜观察?”朱棣抓住重点。 朱高炽道:“胡博士在培育动物杂交的时候已经关注到这个现象。不过他没有深入了解,其实只要继续研究下去,也可以走出一条通天大道。” 朱棣点点头:“你接着说。” 朱高炽道:“依靠人体自然抗击病毒,当然是可行的,但药就是外援,有了外援自然速度快得多。 儿臣研究的这种药,则是种超级士兵,它可以抵抗大部分病毒。” 太医张纯有些迷糊:“殿下,您说的显微镜可以让我们看看吗?” “当然是可以的,你们且等几日,我叫人送过来。” 张纯退下,朱棣又问:“说得好像挺有道理……” 朱高炽叹息道:“父皇,其实现在太医院有些不够资格。” “怎么?” 众太医急忙竖起耳朵,朱高炽说:“太医都是天下名医,但说实话,他们治病更多靠的是经验,如今他们只在紫禁城内给贵人治病,经验与外面的医生差太多了。” 朱棣当然知道这种事,但又有什么办法?你让太医交通内外,皇帝就该睡不着觉。 朱高炽倒是给出个良方,“儿臣以为,太医院可以另辟蹊径,既然经验不可靠,那为什么不追根溯源呢?” 朱棣还是没明白。 朱高炽指着张纯问:“你知道心在人的哪儿吗?里面都有什么结构吗?” 张纯道:“臣自然知道,黄帝内经有云……” 朱高炽摆摆手:“停,你们对人体内脏的知识都来自于医书吗?有谁亲眼见过人的内脏?” 太医集体惊恐,除了上战场偶尔见识过,其他地方都没机会见识,倒是仵作,有可能见识过。 朱高炽对朱棣道:“父皇你看,这就是问题所在,就好比打仗,这群太医就是士兵,他们连自己的敌人长什么模样都不了解,您说怎么可能打得了胜仗?” 朱棣沉吟:“那依你之见,该如何追根溯源?” “第一步,自然要熟悉人体各结构,包括血液、毛发、内脏等等,更重要的是,得了解这些都是如何工作的呀,单单说一句肾主水,怎么主的?要搞明白。 搞明白后治病不是简单得很吗? 假如一个人的肾坏了,那就换个肾好了,心坏了,换个心,一台机器不也是这样吗?” 朱棣心念松动,是啊,逻辑上这个说法是成立的,只是现实里没有人敢去这么做,实在有些恐怖,但前景确实很诱人,人若是不行,肯定是体内的多个器官都不行,就像车子坏了零件。 只要换上零件,那不就好了? 这样似乎也能永生。 “这件事交给你,不过也要注意影响,千万不要闹得人尽皆知。” 朱高炽大喜,连忙称是,他又不是傻,决定把这个机构放在崇明岛上,这是因为崇明岛是自贸区,来往的各国商人很多,这些人根本没有底线。 因为有底线的人可能根本无法远渡重洋。 第一步就先找几个天下闻名的仵作,教他们解剖尸体。 当然这都是后话,眼下还是要先治好徐皇后。 自徐皇后病后,有些妖魔鬼怪就开始出现,不过谁也不敢真的拿皇后做法子,但春天时,四川地震,震塌数百年房屋,死伤数千人。 坊间传言,这是天兆,是上天的警示。 更加离谱的是钦天监。 钦天监观测到的星象,说明最近朝廷中出了问题,希望朱棣好好注意点。 虽未明说,但话里话外都是关于朱高炽最近搞出来的摊丁入亩,以及退税措施。 三月末,徐皇后生病,中旬这种流言就传出来,接着范围越来越广,最终整个江南大部,乃至西北地区都有这样的流言。 朱棣很生气,这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因为流言的传播很有意思,一般来说是以某地为核心,呈现出波纹状传播,越到外面,传言就越失真。 第335章 发电机 像现在这种情况,都传播到西北去了,仍旧不失真,除了有人推波助澜实在想不到其他可能。 四月初,有御史提请,希望朱棣发个罪己诏,平息天怒,因为广东暴雨,致使某地发生泥石流。 朱棣很生气,准备直接斩了这个蠢货御史。 御史头很铁,昂首道:“此乃天象,陛下生气,也无法抹除上天警示,臣请陛下三思。” 朱棣暴跳如雷,“来人,拖下去!” 朱高炽急忙出班阻止朱棣杀人,杀御史非但毫无用处,反倒还可能落人口实,把事情搞得更加复杂。 朱棣道:“今日说什么你也救不了他!” 朱高炽笑道:“爹,儿臣不是想救刘大人,儿臣只是认为,如此蠢的人站在朝堂上,是我大明之祸。” 刘御史立刻跳脚:“太子殿下,臣自问尽忠朝廷,从无半分对不起皇家,太子如此诬蔑我,岂不闻君之视臣如草芥,臣之视君如仇寇?” 朱高炽哈哈大笑:“日月轮转、星辰更替皆是自然规律,岂不闻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尔拿天象与父皇仁德联系起来,究竟是什么目的!如果不是蠢,那就是你别有用心! 刘大人,你是哪种?” 刘御史气急:“自古以来皆然,臣只是照前朝旧事,谈何别有用心?” 朱高炽猛然提高声音,“好!好一个前朝旧事!天下间沸沸扬扬,不过是多了几处地龙翻身,多了几处泥石流,就说是人所致。 嘿嘿,更有人将此事与母亲的病体联系起来,实属大逆不道!该杀该杀! 但我朝素以德服人,若是不让你们看个究竟,无人服气。父皇,儿臣斗胆,请文武百官与全天下百姓都来瞧个热闹,瞧瞧儿臣如何驯服天上闪电!” 众皆哗然。 朱棣猛起身,眯着眼瞪着朱高炽:“你说什么?” 朱高炽道:“闪电暴烈无比,凡人触之皆亡,但倘若了解其原理,必然可躲过灾祸,儿臣不才,愿意为文武百官及全天下百姓演示一番,如何驯服闪电!” 朱棣厉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朱高炽道:“儿臣有必胜把握。” 金幼孜急忙出班:“殿下,此事非同小可,万万不可轻易尝试,臣曾亲眼见过一个人被雷劈死,去年旧奉先殿也遭了雷劈。” “孤就是要让如刘大人这样的人认识到,他们究竟有多么蠢!” 刘御史大怒:“殿下,士可杀不可辱!” 朱高炽冷声道:“孤不会杀你,父皇也不会杀你,孤要让你好好看着,你非但不能死,你还得好好活着。” 回寝宫后,朱棣很生气,问朱高炽为何要做这样的事。 朱高炽解释说是因为母亲,因为民间有传言,说母亲得了这种病,完全是因为不行仁德,朱高炽还说,这帮官员的真正目的,对准的还是清丈田亩。 朱棣当然知道,但有很多种别的办法可以解决,为什么要用这么激烈的办法。 朱高炽解释,其实也不只是为了证明他们的错误,更关键的问题是,电是种能源,如果大明能掌握这种能源,将来大明完全可以征服全球,什么帖木儿只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而已。 朱棣狐疑,且不说电能不能被制造出来,关键的问题是,电那么暴烈,就算制作出来又能如何,怎么使用? 朱高炽说,这就需要大量人来研究,还承诺朱棣,过几日让他看看电的模样。 过了几日,朱高炽果然前来求见,带着个十分古怪的仪器,说古怪,是因为这玩意就是一个转子,中间缠了好多铜线,两侧则是磁铁。 朱棣问这是什么? 朱高炽笑道:“发电机,可以理解为能够创造出电。” 朱棣哑然,这么个古怪而且又难看的东西,怎么就是发电机了呢? 他围绕着看半天,也没看出所以然,转头问正聚精会神的狗儿:“你瞧出来了?” “臣瞧着像法器。” 朱高炽失笑:“这不是法器,就是个机器而已,若想看到电,不妨先去侧殿。” 侧殿有些黑,狗儿要点灯,朱高炽却说:“不用正好。” 说罢开始手摇发电机,两个呼吸间,从发电机处延伸出的两根电线中间就冒起火花,形成一道电弧,时隐时现。 狗儿尖叫一声:“电,真的是电,闪电!” 朱棣心中如遭锤击,脑子都晕了,这东西竟然可以人造出来?竟然真的能造出来? 他没像狗儿那么失态,可是内心也是不平静,呼吸粗重几分,过片刻才喘着气问道:“这是什么原理?” “切割磁感线!” 具体的原理其实也不复杂,但电磁转化是近现代最为伟大的发现,朱高炽专业是物理,讲解起来自然不费力,讲完了,朱高炽口干舌燥。 朱棣这才相信,朱高炽是真的很了解电。 他又好奇问如果人触电后会有什么反应。 朱高炽道:“这电电流太小,基本上不会有任何伤害,狗儿公公,可以摸摸。” 第一次狗儿完全不知厉害,听了朱高炽的话立刻就伸手摸去,哎哟尖叫一声往后跳,朱棣好奇问他什么反应,狗儿说就好像被谁打棍子狠狠砸手肘。 朱高炽鼓励朱棣也去尝试着摸摸。 朱棣受了蛊惑,还真去摸了摸,嗯感觉还行。 现在他对朱高炽要展示控制电再也无所怀疑,继而问他药制得如何? 朱高炽喜道:“药已经差不多,再过一两日就可以提纯,到时候母后的病就可以好了。” 徐皇后最近病体好很多,但还是反反复复,就是没清除干净。 朱棣松口气:“先尽力治好你母后,再说别的事儿。” “是。” 隔日报纸上将朱高炽的大话登出去,而且有详细说明,所有人都认为朱高炽肯定是疯了,报纸上不但有事情的前后缘由,还有朱高炽决定在哪里举行这场万众瞩目的仪式。 即钟山半山腰,以前那里是皇家之地,后来朱元璋开放了,朱棣跟朱高炽两人更是无所谓,只要把朱元璋的坟茔看管好,其他的并不怎么在乎。 那片空地提前被很多人占据,随着报纸的发酵,还有更多的人匆忙赶来。 第336章 药制成了吗? 但在此之前,朱高炽必须首先完成徐皇后的病情救治。 徐皇后屡次陷入危机,有好几次都差点活不过来,人被折磨得不成样子,昔日端庄美丽,如今骨瘦如柴,太医用尽手段,也只是让她维持生命。 但这很大功劳还是归于大蒜素这种简单易制取的抗生素。 每天晚上,徐皇后都要吃些大蒜素,整个皇宫里都弥漫着浓重的蒜味,香是不可能的,都是臭的。 朱高炽晚上做梦都梦到剥蒜,醒来一片茫然。 朱棣的情绪平复许多,以前他恨不得天天杀人,身边的几个太监宫女每个都挨过打,连狗儿也受过罚,许是天长日久的折磨,终于让他平复,最近几日虽然仍旧难过,但不见焦躁。 每天晚上趁着徐皇后吃完大蒜素后有一段时间情绪比较好,他就会过来陪着说说话,白天就要被繁忙而又无休止的政务弄得头晕。 两人青梅竹马,十二岁时徐华仪就被马皇后带到身边当女官,做了三年嫁给朱棣,所以两人几乎一起长大,少年情笃,朱棣就藩,徐华仪自然跟着。 头三年生了三个孩子,这几乎就是独宠,十年间总共生育七个儿女,这频率说明朱棣几乎就没在别的地方呆过。 此刻,很像是又回到那个时间,两人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有时候朱高炽进来,瞧见两人情浓,只好退出,他感觉到自己很多余。 这一日,徐皇后的病情稳定,并没出什么大幺蛾子,张纯下值回去,同为太医院的几人聚一起,这段时间他们非常紧张,吃点小菜,说几句话,这个时候是万万不敢饮酒。 张纯年纪略大,医术精湛,关于徐皇后的病情讨论几句自然不再讨论,说得多容易出错,他们的话题转而转移到朱高炽的药上。 张纯说:“这种药的制备也太过繁琐,不知道能不能用?” 周广摇摇头,他不看好这样的药,因为跟五行理论无法匹配,而且制作过程他们看在眼里,还真就是拿霉菌培养,没有其他任何辅助。 “太子虽然胸有成竹,但毕竟无人用过,你们说要是真的出了错,你我会不会……” 张纯急忙打断:“周广,这样的话不要胡说!那所谓的大蒜素不是很管用吗?” 周广不言语了,还真是这样,大蒜素几次都在最危险的时候把徐皇后拉回来,而且依照她的病情,大约能坚持十余日就应该油灯尽枯,结果人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韩蕴道:“太子殿下也不让咱们看看那显微镜。” 周广接着说道:“这事我倒是有所耳闻,听说那镜片十分珍贵,每枚镜片都需要数十次才能制成,因此特别少,倒是胡博士那儿我听说也是拿这个当宝贝,没事就盯着看。 晚上睡觉还专门派个人看管。” 张纯忽然道:“太子殿下不会号脉,也不懂医理,但他仿佛亲眼见过似的,你们说,太子殿下莫非真的是天授不成?” 周广说:“现在还不好说,我有种感觉,仿佛太子殿下的东西自成一套理论,而且与现在的理论似乎有所冲突。” 韩蕴道:“嘿嘿,只要太子这次能成,我一定要多向太子殿下请教请教。” 张纯很忧虑,张张嘴并没说出口,徐皇后的病情显然不容乐观,虽然最近没什么发展,但也不见好转,当医生的最害怕遇到这种情况,不好也不坏,那就说明多半是要坏事。 尤其用尽毕生所学也束手无策,就更印证这种猜想。 他们到现在也无法确定徐皇后这究竟是不是温病。 几人又随意说几句话,虽然都没说出口,但都看得出来是比较悲观,他们当然也希望朱高炽能够成功,不过这个时候也不得不为自己未来多考虑考虑。 今天是提纯青霉素的日子。 朱高炽很正式,他换身衣服,穿得干净利索,所有培养皿都从暖房中搬出。 前几日朱高炽命工匠紧急盖了间房屋,全部使用玻璃,就连顶棚都是玻璃的,他说这是阳光房,房屋内使用水泥抹地,房门则使用那稀奇古怪的叫橡胶的东西填塞缝隙。 他说,这是没办法的办法,这样的房间名叫无尘房间,虽然目前达不到标准,但已经可以凑合使用,如果将来有人需要做手术,这里也可以进行。 不过位置不好,这里用完得大概率得拆除。 这些絮絮叨叨的话没人能听懂,张纯等人活了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规矩。 培养皿首先放在外面,清理干净外圈后才搬进阳光房,房间里有个长条形的桌案,然后就见朱高炽开始首先过滤,使用的炭。 连续过滤四次,然后又加入菜籽油搅拌,静置两个时辰,期间任何人都不得出入,待到最后再从器皿底部开口,将沉淀过后的溶液最下层取出。 随后再过滤。 就这样,整整干了一天,朱高炽累得脸色通红,喘息不已,而其他几个太医,也都早累得不行,有人靠着玻璃墙,气若游丝。 所有人一整天都没吃饭,也没有上厕所,连口水都没有。 最后他们得到的溶液只有一小口——张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他看着那溶液,顶多也就是喝酒时小小的抿一口,说不定还不够。 朱高炽抹汗,说,总算好了。 打开门的那刻,所有人都觉得像是在水里泡了一天,现在终于上岸,可以呼吸新鲜空气。 朱棣赶来劈头就问,药制成了吗? 朱高炽摇摇头,回答说不知道。 朱棣登时就急了,你搞出来这么大阵仗,这些天来几乎所有的人都围绕着这个药活动,怎么能说不知道呢? 朱高炽说还得继续实验,看看有没有效。 好在实验比较简单,只是找些霉菌,然后滴上几滴这样的溶液。 刚刚弄完这个实验,朱高炽就瘫倒在地,实在太累,朱棣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样的事情不是谁都能做得出,他为了徐皇后已经付出许多。 朱棣命人给朱高炽弄来饭菜,吃完后他躺床上睡了一觉,半夜才醒,刚醒就迫不及待起身,准备给徐皇后进药。 第337章 谣言不攻自破 这是非常尴尬的。 朱高炽并不知道究竟该怎么用药,但他知道注射是最为简单方便,可是注射,就要从屁股处打针,换做别人也就算了,可是徐皇后说什么也不可能让他这么来。 朱棣都不能同意,所以他只能找个机灵点的宫女,教她如何扎针。 这个过程许多太医也得跟着看,因为朱高炽比较懒。 七八个老头子,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围着个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而且少女还得脱了裤子,露出屁股,任人观摩,朱高炽于心不忍,可是也没好办法。 事后多多补偿吧。 许多太医看得面红耳赤,但朱高炽目中清明,正色道:“这不是淫邪之事,而是治病救人,在医生眼里根本没有男女之分,也没有美丑之分,只有死人跟活人。 死人不用管,但活人就得全力以赴。” 这番话说得很多太医羞愧,但对朱高炽所说的话却牢牢记住。 教会宫女打针后,由宫女向徐皇后施针。 朱高炽一直以来的淡定终于消失,他跟太医都在大殿中,不能进入寝宫,他走来走去,不时往寝宫的方向张望,时间跟刀子似的,从他身上一点点拉过去。 从来没发现时间居然这么残忍。 朱棣也紧张,他坐着,不断喝茶。 几个太医也紧张莫名,他们站着,有人搓手,有人叹气,有人揪胡子,这么多人在一起,竟然连半个字都没人说。 终于,听到脚步声,那个宫女匆匆出来,将针头交还,说:“殿下,已经送完药。” 朱高炽猛问:“打针的过程中有没有什么问题,比如皮肤发红,打完后有没有呼吸紧促?” 宫女说一切如常。 朱高炽整个人垮下来,“严密盯着,有任何情况都要报告,今晚我就在这儿坐着,去吧。” 朱棣很紧张,问药吃了是不是就没事? 朱高炽很不忍,但还是照实说,首先,要确定病人有没有对此过敏,青霉素过敏是能要人命的,但他没条件皮试,只能瞎胡乱用。 其次药中含有的杂质多,青霉素不够用,到底能不能起死回生他也说不准。 更可怕的是,病人很有可能会被杂质感染,那就是更加离谱的事儿,神仙来了也没办法。 当然如果是现代医学的话完全没什么大问题,不过就是多上点抗生素的问题,或者采用其他方式替代。 总之,现在说药已经成功还为时过早,须得等段时间后才行。 当天晚上,太医没走,朱高炽也没走,他们就坐在大殿中,随着时间流逝,徐皇后并未出现什么症状,他的心里也逐渐放松。 太医对针头很感兴趣,朱高炽暗道侥幸,也就是橡胶搞回来,否则的话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制作针管。 朱高炽趁机向他们输入些现代医学的理论知识。 “血液是如何在身体中流转的? 人的精气神这些东西又都是由什么决定的? 所以解剖尸体是很有必要,你们作为医生,必须要知道人体这么精密的机器是怎么运转,把其中的道理搞清楚,对华夏来说受益无穷。 所以,你们不要有抵触,你们是太医,你们是帝国最为精锐的医生,如果你们都不能带头带领大家前行,谁还能带着大家走呢?” 张纯问道:“血是如何游走,这要如何看?” “画图。 血液太重要了,只要能搞懂血液的原理,我们能做的事情很多。 比如有些人大出血,无论是切到动脉,还是难产,如果病人仅仅是因为流血过多而死,那为什么不反过来想想? 既如果人体因为流血过多而死,那把血倒灌回人体内,能不能让人活?” 几个太医眼前一亮,这时只听韩蕴忽然道:“臣在一本医书上看到过一个例子,说有个人就是这么被灌回血,但根据医案记载,最终这人死了,临死时惨不可言。” 朱高炽道:“那还是没有找到办法啊,如果血能从体内流出来,为什么不能流回去呢?” 所有太医都思考起来。 说得很有道理。 一夜就这么过去,天色大亮时朱高炽起身伸个懒腰,把宫女叫过来询问,得知徐皇后夜里很安稳,他放心不少,于是告知他们,若有什么问题就告诉他。 回到寝宫他倒头就睡,睡了个昏天暗地,正睡得香时忽然被人推醒,“殿下醒醒,娘娘又发烧了!” 朱高炽一骨碌爬起,飞快跑到坤宁宫,宫里乱作一团,宫女说娘娘上午都很好,中午吃过午饭,忽然全身发热,陷入昏迷。 朱高炽进去,徐皇后连人都不认识,太医们束手无策,全都望向朱高炽。 而朱高炽此时也毫无办法,他只知道用抗生素能救命,可是这个情况是怎么回事? 其实发烧本就是抗生素工作的表现,具体来说是因为病毒与抗生素正在对抗,所以会表现为发烧,但这种情况完全是因为青霉素的浓度不够造成的。 如果在现代基本上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但朱高炽所制造的青霉素浓度不够,才会有这样的表现。 急急慌慌过一个时辰,朱棣急得又要砍人,还是朱高炽劝住,当时他以为自己失败了,垂头丧气,可是一个时辰过后,宫女忽然惊喜跑过来,娘娘退烧了! 朱高炽的心陡然落进肚子,急忙命人去诊治,太医轮流号脉,结果都觉得不可思议,娘娘的病居然就这么好了——只能说现在正在好转。 朱高炽仰天大笑,朱棣握着皇后的手不撒开,几个太医赶紧抹了把汗。 又过得几日,徐皇后居然能下床走路,这就证明抗生素有效果。 朱棣格外重视此事,命人对抗生素进行深入研究,无论花费多少钱,都无条件投入,因为他看到了希望,其实古代很多病症,只需要抗生素就能治疗好。 可是古代根本没有,依赖中医药中那点少得可怜的抗生素,并不能完全治好疾病。 因为朱高炽治病有功,特意嘉奖钱财、庄园、马匹若干。 而那些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第338章 殿下跟大臣打赌 进入夏季,雨水忽然变多。 徐皇后身子刚好,坐看落雨,宫女道:“娘娘病体初愈,还是小心为好,小心着凉。” 徐皇后的脸色尚未完全恢复,不过看起来比病榻上的模样好得多,她从善如流,忽然问宫女太子那边是不是跟朝臣们打了个赌。 宫女回复说是。 这几日徐皇后病愈后,朱高炽彻底没了牵挂,重新把此事炒热,再加上此时已是夏季,雷电较多,所以天时地利皆具备,准备就在这几日做这个离谱的实验。 只是很可惜,这几天光下雨,打雷的时候很少。 朱高炽也无可奈何,只能继续等着。 很多人从外地赶来,聚集钟山上,等着朱高炽的实验。 徐皇后道:“这炽儿净是胡想八想,怎么能跟大臣打这样的赌?皇室威仪何在?” 宫女笑着说,娘娘不用担心,殿下胸有成竹。 夜里徐皇后问朱棣此事,朱棣把他珍藏的手摇式发电机拿出来,向徐皇后展示,他像个孩子似的宣布,朱高炽对电的了解远远超过任何人,一定能胜利。 但他这样的自信徐皇后可是没有,她问能不能到时候也让她去看看。 朱棣有些犹豫,“你病体初愈,正该好好休息,去观看必然要劳累,且夹风带雨的,万一再严重了可如何是好?” 徐皇后道:“我这几天好多了,不信你看看,到时候穿得多些,炽儿跟大臣打赌,若是赢了,一切好说,要是输了,你能怎么办?这个时候还是我出面,大臣也不会说什么。” 朱棣不自觉就点头,因为徐皇后说的很对。 徐皇后说服了朱棣,但他叮嘱一定要注意防寒保暖,千万不要出事。 朱高炽邀请自己的几个姬妾去看这场表演。 因为这不仅仅是场表演,而且还将深刻改变中国的生态系统,乃至改变整个中华文明的走向,他有这个信念。 杨思君对朱高炽的说法有些怀疑,“咱们的文化不好吗?蛮夷之地的文化我看见了多数都要皱眉,很多人估计也不可能接受,没发觉出他们比我们的好在哪儿。” 朱高炽道:“我给你举个例子你就明白,假如你正在远行,至于要到哪儿其实你自己都不知,现在你又累又渴,你手里的食物跟水可以供应你吃上好几年。 这个时候,你会选择怎么做啊?” 杨思君想了想说:“当然是现在就吃啊,不然等到自己饿死,东西没吃岂不是很蠢?” “当然很蠢,我们的文化就是选择在这个时候吃饱吃好,毕竟我们要赶路不是,可不能太过饿着自己,可是这条路实在太长,几百年的长度。 如果从整个路程上来说,我们最好的选择,就是省吃俭用,然后沿途补充食物,把能找到的一切都找出来,可是我们选择在前半程大吃特吃,保持充沛体力,让我们走得又快又好。” 说到这儿,朱高炽问她们,“知道这种情况叫什么吗?这叫局部最优解,也就是说,在某个时间段、某个地域内,这是最好的办法。 可是这是一场绵延数百年的旅途,全局最优解跟局部最优解并不是一回事,双方之间存在差异。” 杨思君思索道:“我明白了,夫君的意思是要看的长远,可这条路这么长,没人知道究竟何时是个头,那夫君怎么能确定这就是最好的道路呢?” 朱高炽摇头:“我没办法给你证据,但我知道一些客观规律。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这句话你听说过,就好像太阳每天都要升起,这会以人的意志力转移吗? 火枪制造,其实就是客观规律的运用,火药爆炸膨胀,就会产生极强推力,推动弹丸飞出去,那么如果我们能把爆炸产生的推力完全搞明白,搞清楚他们究竟受制于那些因素,岂不是可以制造出更强的火枪? 燧发枪就是这种原理的应用,毕竟火枪点火并不一定需要火折子啊,用石头产生火星也是可以的嘛。” 朱高炽又接着说:“点火,爆炸,这就是客观规律,无论你的意志力再强大,也不可能改变这个事实,从这些规律上推论,目前的文化是存在问题的。” 杨思君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明白,但朱高炽说,明天她们一起去,见证一个从未见过的奇迹。 刘御使与几个同僚饮酒,天色阴沉,刘御史的心情不是很好,当初跟朱高炽硬钢,完全因为上头,理智丧失,可回过神就明白,臣子跟皇帝打赌,输了掉脑袋,赢了还能把皇帝怎么样不成? 其同好孙应道:“元白兄不需要担心,明日虽然不知道太子殿下会用什么办法,但想来想去也不过就是那么几种,到时你我兄弟齐心出力,把此事糊弄过去就行。” “多谢允声兄!”刘御史拱拱手,“明日就多多仰仗诸位。” 孙应笑吟吟道:“放心,电旁人没见过,我倒是亲眼见过,我们族中有个族人,被雷劈了后居然活下来,旁人不知道,我自然是知道其中内情。 太子殿下说能操控电,纯属瞎说,据我那族人描述,人触电后,整个人都会发麻,任何动作都做不出,根本不可能有人操纵电力。” 朱铭忽然道:“我问过玄真观道长,道长说,天雷乃是上天之力,普通人根本无法操控,就算他们修道之人也只能勉力为之,殿下此举,恐怕更多是转移矛盾。” 刘御史的心情这才好了很多,接着又问大家一个灵魂的问题,明天太子要是耍赖那该怎么办? 朱铭道:“只要给个台阶,你就下来吧,不能逼迫过甚,不过如果他真的耍赖,那咱们倒是省心,不用你我说,清丈田亩就得停下来。” 孙应哈哈大笑,举杯道:“来,为了即将到来的胜利,你我同饮!” “喝喝!此等好事,当浮一大白!” 刘御史笑道:“明日,我等说什么也的顶住,万万不可让太子殿下钻了空子。” 果然如钦天监所说,第二日雷声大作,雨水倒是小了许多,清早皇宫里传出消息,今日正式表演。 第339章 法拉第笼 钟山上那片半山坡并不大,能容纳一两万人倒没太大问题。 皇后来了,皇帝也来了,文武百官勋贵们都到了。 为了迎接他们的到来,北边特意安置简易的台子,四周的台子就更加简单,连遮雨地方都没,就是一个个台阶。 在众人的期盼目光中,皇帝的卤薄法抵达钟山,群众被官军早早隔离开,众人惊讶发现,不但皇帝皇后来了,就连朱高炽的几个侧妃,儿女也都来了。 整个大明帝国的最上层几乎都集中在这片小小的区域中。 朱高炽已经在这儿忙活半晌,他制作了个非常古怪的笼子,这个笼子没有门,有一人多高。 朱棣登台前讲了几句话,当然都是场面话,随后朱高炽就宣布正式开始。 但开始与否要看老天爷,老天爷不打雷不下雨朱高炽也没办法。 很快,天上下起雨来,随后雷声大作,朱高炽瞅准时机,命令人把一根铁杆子竖起,就放在笼子旁,那铁杆子极高,足足十余丈高。 随后朱高炽走到台阶上,吩咐所有士卒,千万不要靠近笼子,并且所有人都是不能站在地上,他说:“我要告诉大家一个道理,天上的雷雨闪电并不是大家想象的那样! 只要掌握其中的规律,人们就能利用这些力量,现在我们已经成功利用风力让船舶航行,利用水力来磨面、制造机器,那么我们为何不能利用电呢? 电看起来非常可怕,但跟风又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这只是大自然的力量中的一种而已。 今天我就要向你们展示,该如何控制驯服这种力量? 这不是巫术,也不是什么神仙道法,这就是自然的力量,掌握规律就能利用,现在就好好等着吧!” 轰隆隆的雷声响起,可是太远,只能听到沉闷的声音,不多时,闪电传来,雷声越来越大,这证明靠着他们越来越近。 众人都仰着头,看着天上的闪电,着实可怕,那动静地动山摇,也难免古人会浮想联翩,这撼天动地的力量搁谁谁都害怕。 突然,一道闪电像鞭子似的甩过来,正中竖长的杆子,众人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就见到笼子周遭光明大作整个笼子都闪现出极强的电流。 那场景,凡是看到的人一辈子都能不能忘。 刘御使目瞪口呆,因为他看到闪电犹如条龙似的,但从杆子上下来,直接进了笼子,完全围绕着笼子闪烁。 朱棣也有点胆战心惊,虽然发电机的原理他明白了,可是发电机发出来的电非常微弱,根本不可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徐皇后吓得不轻,不过随后又松口气。 杨思君感到很不可思议,周星月却毫无波澜,太子殿下既然说能做到,那就一定能做到,你们这些人都是蠢货,太子殿下说的什么不是真的? 回忆刚才的那个瞬间,笼子就像是突然活了似的,变成凶猛的野兽,只要靠近就会被吞噬。 朱高炽笑吟吟道:“诸位,谁想去笼子里体验一番?刘御史?要不你去瞧瞧?” 刘御史疯狂摇头,开什么玩笑,是人都知道下雨天站在大树下容易被劈中,更何况还是这个笼子? 朱高炽又道:“那不行就让你去?” 他随手指了个士兵。 那个士兵也疯狂摇头。 朱高炽朝朱棣耸耸肩,“父皇,你看没人愿意去,那就让儿臣去吧。” 朱棣猛瞪眼,“胡闹!” 群臣也都吓坏,太子是国本怎么能干这么危险的事呢? 就算没有问题,也没人敢让太子冒这样的险,纷纷劝阻,有人说干脆拉个死囚过来试试就行。 朱高炽阻止,“父皇,这个东西是儿子做成的,就让儿子来试,先天下之忧而忧!儿臣愿意先做到!” 无论谁劝阻,朱高炽都不同意,执意要进入笼子,期间笼子又被电劈中,那笼子的狰狞更让人印象深刻,当群众听到朱高炽准备以身试险时,无不惊叹。 众人纷纷下跪,请求朱高炽不要进笼子。 但朱高炽丝毫不理会,昂然走进笼子。 正巧这个时候,雷电劈下。 众人几乎不敢睁眼看,纷纷偏过头,用眼角偷瞄。 雷电并不是一道,而是连续数道,笼子此时变得狰狞无比。 然而朱高炽安然无恙,毫发无伤,待雷电结束,朱高炽迈步走出笼子,众人无不震撼。 朱高炽笑着说道:“这个其实叫做法拉第笼,人在里面是不会受到伤害的,具体原理说起来比较复杂,你们只要知道这并不是仙术即可!” 此时,谁还敢不信服? 朱高炽又挥手命人将笼子搬进简易看台,对群臣说道:“方才你们也看到,被雷击中后这个笼子安然无恙,不过,孤说掌握了雷电的力量,恐怕你们不会信服,接下来,我会让你们瞧瞧什么叫真正掌握!” 朱高炽挥手,有人抬出来个更大的家伙。 朱棣一看,这不就是发电机的放大版么? 果然朱高炽介绍说这个就是发电机,它可以制造出跟闪电一样的东西,不信诸位可以看看。 只见两个士兵疯狂摇动发电机,电线接入笼子,不多时,笼子果然如同刚才那样发出阵阵闪电,噼里啪啦,充斥着臭鸡蛋的味儿。 群臣全部看麻,他们盯着笼子,死活也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原理?他们看到笼子的钢筋上有电流在蹿,而且偶尔还会跟旁的电流产生火花。 这无疑跟刚才的闪电劈中笼子的情景如出一辙。 朱棣的眼睛亮了! 看起来放大后这个发电机的发出的电更庞大,比自己那个小的好玩得多。 如果有足够大的,是不是今后整个帝国都有电了? 徐皇后眼色复杂地看向朱高炽,在北平府时,她就有些奇怪朱高炽怎么像是变了个人,这么几年过去,虽然他并未露出什么破绽。 但知子莫若母,徐皇后对朱高炽是什么性格最是了解,今日他掌握的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更加重了她的疑惑。 朱高炽演示完毕,笑道:“狗儿公公,要不您进去试试?” 第340章 神奇的蒸汽机 狗儿噗通跪下:“殿下,臣没有神仙护体焉能笼中存活? 还请殿下开恩,准以其他活物替代。” 朱高炽心念一动,也是命人弄来一只鸡,置于木笼中,发电后,鸡安然无恙,朱高炽对狗儿道:“狗儿公公,您瞧一点事都没。” 群臣惊愕至极。 朱高炽再三劝说,狗儿进入笼中,安然无恙,又好说歹说,把其他几个文臣也都推进去感受一番,结果谁都没问题。 朱棣也来兴趣,最终进入其中感受,虽然群臣惊慌,但最后还是无事。 除此外,朱高炽拉着张瑾瑜也进去感受了下,还有周星月,让杨思君去感受她推却不受。 徐皇后也没接受。 凡是愿意去感受的都可以,还让人感受了发电机发电的过程。 群臣中虽然有不少人还是无法接受,但摆在眼前的事实总归无法否认。 朱高炽借此机会,说道:“诸位臣工都是聪明人,当知晓鬼神之事实乃缥缈,今后行职任事,不可赖鬼神,朝廷大事,皆有规律在,掌握规律才是重要的,而不是付之于神灵、苍天。” 刘御史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不得已只能站出班拱手道:“臣知错了。” 朱高炽呵呵一笑,道:“与你关系不大,只是大家都认识不到这些自然原理中的道理所在,所以难免会影响判断,今后这等御电之术,世人皆可学。” 众人纷纷称赞朱高炽大气,“太子大度,有明君像。” 趁着这波热度,朱高炽趁势将初级物理出版,并且在南京国子监中另设一科,名字叫做物理,由紫荆关孤儿中出类拔萃者出任讲师,与之相连的则是化学,由童安主讲。 并在报纸上发布告示昭告天下,凡欲学者皆可来京报名,特别优异者学费住宿费全免。 此诏令一出天下哗然,赶赴京城者不计其数,如过江之鲫。 物理最重要的是数学计算,鉴于这些人都没什么基础,所以基本上是以考校数学为主,报纸上公布过考试内容,很多人哀叹。 抱着学门奇门遁甲之术的人失望了。 但有些人却很高兴。 录取的数人之中,有个人真的是算命的,这家伙精通梅花术数,对数学十分敏感,竟然因祸得福,考试成绩优异,免除了所有学杂费,得以进入国子监学习物理。 朱高炽惊叹,这还真是行行出状元,竟然有人能够用这样的方式进入国子监也是没想到。 对物理好奇的不仅仅是这些人,朝臣、国子监诸生也都很好奇,朱高炽安排授课却不以为忤,谁来都能听,反正真正被录取的人数很少。 除此外,朱高炽还命童安组建了女班,任何对这些感兴趣的女子都可以报名参加,女班设在城中摄政王街处的一个院子里,一来安全,二来隐秘。 乃至宫里的宫女也都可以去学习。 京城掀起学习物理的热潮,这热潮皆因朱高炽制造出的法拉第笼而起,有段时间,京城士子见外地士子,总喜欢拿朱高炽控制闪电来说事。 整个大明都非常闭塞,消息传播不便,外地士子就算听说也只是听说个大概,根本不知其中缘由,本地士子因此大涨面子,迫不及待科普知识。 朱高炽出版的初级物理是非常专业的知识,另外又出一本极薄的小册子,名为物理学科普,介绍了四大力,又介绍了日月风雪之类生活中的简单物理学。 这本小册子就成了京城里几乎每个士子人手一份的科普读物,相比枯燥的四书五经,这种能应用在日常生活中的小知识显然更受欢迎。 眨眼间春去秋来,已经过去大半年,清丈土地完成了几个省的规模,自从孔家被换掉,再也没人敢阻拦清丈田亩,江南、河南、山东、北平等地被完全清丈。 秋税瞬间高了一倍,这并不是夸张,古代就是这么离谱。 朱棣心情顿时美妙非常,大权在握,粮草充足,他开始考虑北伐的事儿,情报开始像纸片似的往金陵城里飞。 朱棣很是纳闷,这些情报为何这么容易做? 最后还是朱高炽做了解答,这些年蒙古几乎要变成大明的属地,自从朱高炽开了几个贸易口岸,同时大量搜集羊毛,导致朵颜三卫、靠近九边的诸多蒙古部落皆以养羊为生。 甚至就连瓦剌部也有边缘部落开始以此为生。 至于亦力把里,就有些更加离谱,靠近伊犁城附近的蒙古部落已经彻底接受大明存在,经济上完全依赖大明,虽然沙米查干还有些不乐意,但无足轻重。 十月的一天,朱高炽正在处理政务,房间里的安静被忽然跑进来的小厮打破,小厮跑得满头是汗,他告诉朱高炽:蒸汽机成功了! 朱高炽蹭地站起,再三确认消息是否属实,小厮说:“已经成功运行一夜,今天还没发现问题,因此特来告知殿下!” “你怎么不早说!”朱高炽急匆匆往外走,瞬间甩下小厮很远。 蒸汽机的研究在科学院里进行。 科学院对面就是文学院,齐泰等人皆在此,见朱高炽到此立刻就堵住他,黄子澄说:“殿下,科学院这帮工匠实在太过可恶,昨夜不知道弄了什么机器,响了整整一夜,老朽等人皆不能寐!” 朱高炽笑道:“来,你们跟我一起去看看!” 朱高炽走进科学院时,身后跟了许多人。 进了院子,就被那股子煤的焦味熏到,随后就是巨大的噪声,蒸汽机显得有些大,但也并不是完全不可接受,这玩意甚至可以装在汽车上。 周围数十个工匠盯着蒸汽机看。 黄子澄愣住。 这个铁疙瘩约有石桌大小,放地上,连接一个极为古怪的管子。 那管子一头接入地下,一头则接进机器,从机器上另外伸出一个管子,另外一头放在巨大的水坑里,此时水坑就像泉水似的,咕嘟咕嘟往外冒水。 朱高炽问:“一夜抽了这么多?” “是的,我们昨天终于解决所有问题,就想试试,没想到一试也没发生什么故障。” 朱高炽心说,要是发生什么故障那就怪了,这是来自后世的直接设计,都是千锤百炼。 第341章 改进机器 朱高炽详细询问技术细节,主事对答如流,按照朱高炽的设计,这玩意大约有八九马力,别看马力小,但用作普通的动力是够的。 尤其是毛纺、棉纺作坊中,有了蒸汽机才是真正进入工业时代。 黄子澄等人目瞪口呆,当他们得知这样的机器完全不需要人力,只需要烧煤时,陷入深深怀疑,他们并不相信机器竟然真的这么神奇,因此盯着看。 甚至完全忘记他们的任务。 一群人,包含着帝国最聪明的几个脑袋,直勾勾盯着蒸汽机看了一个下午,眼睁睁看着水池里的水从半满变成全满,科学院里竟然多出来个满满当当的池塘。 朱高炽吩咐:“继续实验,不过你们在这儿实验也太吵,弄城外皇庄里去。” 主事道:“还请太子殿下批个条子。” 朱高炽当即写了手谕,又叫人去跟胡博士交代一番,晚上去寻朱棣,向朱棣报告这个好消息。 朱棣很有兴趣,但他不确定这个机器是不是真的如朱高炽所说的那样厉害,决定亲自去看看,朱高炽说可以,不过得让工坊那边做个准备,最好等个两三天准备好再说。 这件事是如此大,以至于朱高炽兴奋得晚上睡不着觉,见了张瑾瑜一面,就急匆匆跑去周星月那儿,拉着周星月谈了一夜。 真的是谈了一夜。 周星月被搞得痛不欲生,困得要死,但朱高炽仍旧喋喋不休,“星月你打起精神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我大明将有穿不完的衣服,吃不完的食物! 我大明将可以真正实现义务教育,大明的犁将在全球耕种,我大明百姓可以过上人上人的生活!” 早晨,朱高炽虽然一夜未睡,但却丝毫不困,他兴致勃勃,斗志昂扬,城门尚未开时便命小厮驾车,带着周星月一路狂奔到城门,待城门一开,立刻出紫禁城,直奔祝荣府邸。 朱高炽根本没进门,命小厮上前敲门,叫出来祝荣,立刻赶赴皇庄。 祝荣衣服都没穿整齐,上车见周星月也在连忙告罪,虽然两个人以前都在朱高炽手底下干活,但如今周星月的地位不同,当然不能按照以前的模式相处。 朱高炽道:“别多礼了,先告诉你个好消息,免得你一会儿跟不上思路,蒸汽机研发成功了!就是我以前告诉你们的,即将改变整个世界的蒸汽机! 你要立刻抽调人手,着手改进机器。” 祝荣有些愕然,但朱高炽并未给他过多思考时间,带着他一路狂奔向农庄。 农庄里的鸡现在刚刚起床,几个人抵达时,杂乱的声音引起侍卫注意,但看到朱高炽马车上的标志立刻站好,清晨雾很重,下马车朱高炽便打个哆嗦。 胡广年岁较大,蒸汽机那玩意响着实在闹心,所以他命人把东西搬到远离居住区的荒田野地里去了,朱高炽匆忙抵达,胡广得了丫鬟禀告,慌忙起床。 刚出院子便听说太子拉着祝管事跑去野地里了,还有侧妃。 胡广边整理扣子边嘀咕:太子爷可真是精神好,大清早就跑来看这玩意! 眼下睡不成,只得命人弄个小轿把他抬到地里去。 蒸汽机可是宝贝玩意,这里有四五人看守,几人抵达,不知情的侍卫急忙冲上去,正想盘问瞧见是太子爷,登时放行。 这次太子出来实在太匆忙,连卫队都没多带。 祝荣看着这硕大的铁疙瘩,正突突突喷火,源源不断的流水从口子里喷出来,登时入了迷,心道要是有这玩意,多少田地该免于干旱啊。 朱高炽指着蒸汽机道:“就这个,想想该如何融合到纺织机器中。” 祝荣目瞪口呆,他想得很多,但唯独没有想到该怎么运用到纺织机中,因为眼前的蒸汽机依靠的是连杆运动,而不是飞轮,连杆运动局限性很大,一时间他压根没往其他地方想。 周星月倒是思维敏捷,脱口而出道:“取代水力机!” 不错,这才是朱高炽的真正目的,蒸汽机的发明,用处实在太大,这是对动力来源的巨大革命。 蒸汽机前,动力源是人力以及畜力,而蒸汽机以后,动力源就变成了机器,动力源的改变对社会生产的变革,简直可以用天翻地覆形容。 不多时胡广老大人也赶过来,这玩意弄过来后他就没来看过,此时瞧见地上突然多了个小型湖泊,不由惊讶,这才把这个硕大的铁疙瘩当成宝贝。 不过这玩意用于纺织机有些小,用于马车之类的又有些太大,总之现在问题很多。 更关键的是,这玩意力道太小,别看有七八马力,但那是指的机器本身,经过传动后损失的能量可是一点都不少。 而且由于汽缸内不是那么平整,漏气比较多,橡胶工艺不怎么成熟,才用两天,很多胶管处已经开裂,几个认围着说话的时候,这家伙寿终正寝泄气了! 不过朱高炽也没气馁,命人回去继续维修,改进,争取早日达到能用状态。 虽然朱高炽已经给出详细设计图纸,但受限于材料加工工艺、机器精度等方面影响,这个蒸汽机还是不那么可靠。 但朱高炽却雀跃不已,发电机是不可能大规模制造的,因为需要的精密加工技术太高,以目前大明的工艺水平无法让发电机的投入产出成正比。 但蒸汽机,这让朱高炽看到胜利曙光。 只要蒸汽机出现,大明基本上已经算是一只脚踏进工业化,这头怪兽被放出来,基本上就不可能停下,他只要吃下第一口肉,就会一直吃下去,直到把自己撑死,或者把社会吞噬。 蒸汽机虽好,但涉及方方面面,朱高炽也需要理出来个头绪,经过思索,他决定首先要搞定粉碎机,这是限制水泥产能的主要瓶颈。 朝堂之中,很多事情朱高炽不怎么参与。 作为太子,其实是最难当的,你当谁家太子都跟朱元璋朱标似的吗? 他一头扎进对粉碎机、球磨机的改造过程,每天早上除例行公事般向朱棣请好问安,大部分时间都跟工匠呆一起。 第342章 影响巨大 朝堂上下对朱高炽非常不满,作为太子一国储君,怎么能天天沉迷工匠之学? 此乃小术,儒家最鄙视术,最重道,因此又有很多弹劾奏章。 朱棣全都留中不发。 他是皇帝可不是慈善家,什么对大明好,什么对大明不好,他门清。 朱瞻基没事就跑来找他玩,他也开始有意教导朱瞻基,告诉他:“儒生说的话,虽然好听但是不中用,什么狗屁仁道,哪有仁道,仓廪实而知礼节,以后你也不要胡乱听这些人说话。” 朱瞻基才四五岁,哪里懂得这些,朱棣笑着叫太监取些糕点,小家伙立刻眉开眼笑。 朱高炽很快就上了个折子,请求重修金陵城。 金陵城是朱元璋花费几十年功夫修好的,用不少心血,朱棣也没有觉得重修必要,他把朱高炽召进殿,父子二人对谈。 “金陵城怎么了?” 朱高炽道:“皇爷爷高瞻远瞩,金陵城没有大问题,可是当初也没有修完善,城中道路不怎么好,很多地方一下雨就是泥泞,孩儿准备重修道路、下水道等等。 如果可以,也能重修几个官衙。” 朱棣翻着奏折,漫不经心道:“水泥的产量够了?” 朱高炽道:“是。” 虽然球磨机粉碎机都没有搞好,但朱高炽相信速度很快,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大型创新,仅仅只是把蒸汽机的动力转变个输出方式而已,就算没有他提点,很多工匠思考几天也能搞定。 只是现在蒸汽机比较大,相应的也得改进粉碎机、球磨机的体型。 另外,工作流程也得相应改进。 这些需要时间,但他有信心在极短时间内完成。 朱棣当然知道蒸汽机,但重修金陵城这么大的事儿朱高炽都敢揽下,说明水泥的产量有个恐怖的增长,他好奇地问,究竟会增长多少? 朱高炽没有具体数据,但依据估算,增长个十多倍是完全没问题,而且这还只是没有扩大生产规模的情况。 朱棣惊讶至极,对蒸汽机格外好奇,只是朱高炽告诉他蒸汽机目前出了问题,正在进厂维修。 “这才几天,怎么就坏了?” 朱高炽道:“这也很正常,新机器实验过程中出现各种问题都有,但这不算问题。” 朱棣根本没有经历过后世的精密机器时代,后世新飞机若是改型,取得适航证也得一到两年。 如果是新飞机,从验证机到商业运行,中间可能会差七八年,实在太正常。 蒸汽机这玩意精密要求没那么高,但一两个月的实验时间也是不能少,只为发现问题,改进问题。 五天后,新的蒸汽机制作好,朱棣可以观看了。 朱棣召集了文武百官,以及勋贵大臣,一同去农庄观摩,一方面朱棣听朱高炽把蒸汽机的能力说得那么强,他想让更多人看看,是不是有那么大的威力。 另外一方面,也是为太子站台。 毕竟朝廷如今的诸多赋税,依赖朱高炽。 文武百官看到蒸汽机的表情是断然不同的,勋贵们瞧见,首先想的是,这么好的玩意自家也要弄个,不需要人力就可以浇水,这简直就是利器。 文臣们倒是不这么想,他们想到的是,这么一来多少人会丢了工作。 魏国公道:“此物一日夜可抽多少水?” 朱高炽没算过,估计下给出了个两千方的数字,其实也就两吨水左右,大概也就跟后世的水龙头差不多,甚至还不如水龙头。 主要问题是抽水机的效率低。 魏国公茫然,朱高炽说:“四千斤。” 他立刻恍然,四千斤说起来也不是很多,但这玩意只要两个人就能搞定,要是人挑水,四千斤挑到猴年马月去。 而干旱时,浇水都是争分夺秒,甚至有的时候更加离谱,这边浇水,那边旱干。 所以大面积的旱田,大旱时根本不用浇水,因为浇不过来,只有靠近水源的地方才能放水浇田。 为何中国古代有那么多人因为水的问题而大动干戈,症结就在这个地方,多点水,就可能少饿死个人。 朱高炽得意道:“像这样的机器还可以用于纺织机、马车或者大船上,到时不用人力,凡是有机器的地方都可以用以代替人力!” 原本还在犹豫的蹇义,立刻大吃一惊,急忙出班,奏道:“陛下,臣请禁止蒸汽机,解散所有研究部门,禁止此机器外传!” 朱棣好奇:“为何?” 蹇义道:“这机器终要惑乱人心,毁掉大明根基!” 朱棣道:“说清楚!” 蹇义指着机器,问朱高炽:“这东西连上纺织机,是不是可以日夜纺织而不休?” 朱高炽点点头:“理论上是这样,不过夜晚照明条件不理想,而且棉毛都怕火,所以一般不会夜里工作。” “提升多少效率?” 朱高炽道:“翻个几倍不成问题。” 棉毛纺织此时使用的是水、畜力,动力源不稳定不说,关键是这些力上限都很低,但蒸汽机这玩意几乎没上限,一台机器带动十个纺织机或许有些吃力,但带动一个绰绰有余。 速度快起来能把轴承转冒烟。 蹇义道:“如此大量的布涌入市场,后果如何?” 朱高炽沉默不语。 他一直都担心这个事,封建帝王追求的是稳定,这不是他们封闭落后,相反这是现实需求。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如果没有这样稳定的社会环境,皇权放到什么位置上? 而如果此时没有皇权,华夏这片土地上能打出狗脑子,这跟欧洲是完全不同的,欧洲地形太破碎,无法形成统一国家,所以有那么多国家,也能短暂平安无事。 但华夏这种地形,关内十三省哪个不想争霸天下? 所以朱高炽从来不敢表露自己这方面想法,只是告诉大家,他只想赚点钱而已,发明新技术也是逼不得已,新技术对社会的影响他闭口不提。 然而不提也不能不允许别人看穿。 但凡精明点的士大夫都能看穿朱高炽玩的把戏。 只不过蒸汽机没有出来前,这点也算不得什么,水力机器太过依赖水流,并不是什么地方都能用,畜力只能当作补充。 而现在,一切都变了。 第343章 重修金陵城 朱棣沉默片刻,“此事容后再议!” 这种产品刚刚出现,到底有什么后果还不好说,过早下结论不行,而且朱棣现在被朱高炽的高赋税养得口味很叼,根本不想动这种生产关系 蹇义不服,继续开口:“陛下……” 朱棣道:“好了,先看看再说!炽儿,蒸汽机何处可用?” 朱高炽首先想到的就是水泥跟棉纺,无他,这两种工业本身就是以量取胜,规模越大利润越高。 朱棣这么一问,他又想到了西域,有了这玩意,新疆那片土地可以大规模开发啊! 参观完蒸汽机蹇义立刻把夏原吉等人拉过来,这个机器让他坐立不安,几人聚在一个酒楼包间中,蹇义抱怨他们几个,今日为何不替我说话? 夏原吉安慰道:“但这东西真的好用,你想想,这机器若是推广开,全天下多了多少水浇田,能多收多少田赋?” 蹇义道:“我不相信你看不出,蒸汽机运用到棉纺行业,全天下几乎所有男耕女织都要破产!” 夏原吉沉默片刻,“不让棉布往国内卖不就行了?” “不让卖?怎么可能不让卖? 天下多少人指望这东西吃饭啊! 而且,侵占农田的事儿,你不知道吗? 江南改稻为桑,山东改麦为棉,长此以往,一场大旱,就能动摇天下!” 夏原吉良久不语,叹息道:“那怎么办?” 蹇义断然道:“禁掉,决不允许生产!” 夏原吉搞户部,远没有蹇义天真,经济规律任何人都不能阻挡,哪怕动用再多的行政力量也不成,他对禁止机器有些悲观,而且,他更多的是想到粮税的问题。 蹇义有些烦躁,喝口茶重重放下茶杯:“可这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能禁得一时是一时!” 蹇义说的也有道理,这个时候基本上任何技术都不是成体系的,只要剔除关键人物,只需要过上几十年,什么都没了。 夏原吉道:“你别忘了,那棉纺、毛纺厂也有数万人呢,靠着这两家吃饭的更是不计其数。” 说起这个蹇义就极为痛心,当初朱高炽去山东,大家都以为是平叛赈灾,而朱高炽当时设厂时,仅仅只有两三御史进言不可。 不是其他人看不出,而是觉得没必要说。 山东是个烂摊子,谁也不想接手,朝廷不想接,诸位士大夫也不想接手,而且当时认为朱高炽只不过仿北平府旧例,搞几个工厂罢了,谁知道搞得这么大。 一不小心就被他绑了几十万人上车。 这个时候再砸车,那可是真的要犯众怒。 朝廷上上下下反应过来时,事都干成了,正人君子也只有干瞪眼的份。 棉布这种玩意,其实大大损伤地主阶级的利益,布在某些地方是能当银钱交易的,这也是他们剥削小民的一种手段,现在朱高炽突兀地让这么多棉布涌上市场,瞬间就让他们受损很多。 夏原吉无奈叹息,蹇义能够想到的东西,他也能想到。 只是他更务实,没有理想主义,要是有的话也不会做到户部尚书的位置。 蹇义出身进士,一直都是清流的内阁大学士,不是事务官,因此还有些理想主义。 “不行,绝不能让这种机器流传开,这是掘大明的根!” 蹇义能看到的是更加可怕的未来,将来这种棉布生产扩大,很多人可以借此脱离宗族,到时,天下乡绅该何去何从? 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话,地主乡绅他们掌握生产资料不假,但要他们创新进取那是不可能的,他们能做的只有剥削小民,小民都没了的时候,剥削谁去? 夏原吉沉默道:“你准备如何做?” 蹇义道:“再找几个大儒,写文章。” 蹇义是个正人君子,想不出歪招,但下面的那些地主可不是这样,他要做的只是唤起大家的反抗情绪而已。 可是不等蹇义完成这件事,朝廷就有更大的事爆出,朱高炽要重修金陵城。 这不是一个市政工程那么简单,金陵城是朱元璋主修,朱高炽重修,那是打朱元璋的脸,这就成了政治事件。 当朱高炽把重修金陵城的施工方案上奏朝廷,满朝哗然! 朱高炽竟然妄图用水泥把金陵城包裹一遍! 水泥一直以来的产量都很低,主要供应朱高炽自己工厂使用,以及朝廷的某些重点工程,比如某个港口、码头之类的。 定国公想修个园子都没搞来水泥,其他人更不用想。 士大夫第一时间做的是反对,主要是工程钱的问题。 重修一遍,需要的不是几两几千两,而是数十万乃至百万两。 朝廷一年的盐税也就两百多万两,这才是现金大头。 重修个金陵城用得着这么多吗? 朱高炽说:“儿臣只需要三十万两足够。” 这话更叫人震惊,看看他是怎么重修的吧,纵横十六条道路,都是贯穿全城的,紫禁城南门各衙门,南门广场,一个市中央广场。 这工程量极为惊人,三十万两根本不够。 朱高炽是计算过的,三十万两说起来不少,但其实用水泥修这么多路根本不够,主要是水泥的市价过高,另外人工也要算钱。 但朱高炽借此机会是要培养出自己的工程人才,并且向天下昭告,朝廷的水泥可以大规模量产,以此推动水泥的大规模应用。 等于做个广告,这样的广告,可不是谁不谁都能做的。 或许他要补贴些,但无论怎么说他都是赚的。 而且水泥的价格瞬间跌落至冰点,其实外人根本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少猫腻。 夏原吉道:“三十万两?这,殿下恕老臣直言,金陵城根本没有修的必要。” 朱高炽道:“金陵城乃是大明帝都,雨水又多,每当下雨泥泞难行,旁的不说,诸位大人雨天上朝都不怎么好走吧? 孤说是重修金陵城,其实只是重修道路系统。 尤其内城有些地段下雨便污水横流,实在有碍观瞻,我大明岂能以此面目示人?” 夏原吉不吭声了。 三十万两其实不算多,他能承受,尤其是今年的关税暴增,更显得这是小钱。 只是他想不通,朱高炽为何要重修金陵城。 第344章 化身包工头 朱棣倒是想看看自己这个儿子能修成什么样,朝堂上的争论无法改变他的心思,于是便批准这个计划。 朱高炽有了王命,动手也大胆起来,回寝宫便开始着手搞计划。 不过刚提笔就发现个问题:建筑队。 张瑾瑜见他回来便呆坐不动,写了建筑两个字就呆愣看着,生怕他伤了身子,借着送茶的缘由将他唤起,朱高炽朝她笑笑,接过茶喝两口。 张瑾瑜漫不经心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回来都坐了半个时辰没动。” 朱高炽说:“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到一些该解决的问题。” 建筑队在大明朝是没有专业队伍的,一般来说,那些大匠人家都是单独行动,顶多有几个打下手的人,至于修房子的人,则是从各地招募,反正也只是个体力活。 官营修建则更简单,直接调用劳役,这也是百姓负担沉重的缘故。 但这种事儿朱高炽肯定不能做,倒不是说他太圣母,而是不合算。 调用劳役看似省钱,但实际上损害的是国家,比如,一个工匠突然被征召劳役,说不定一整年的生产计划都可能会被破坏。 古代种地最重农时,错过农时,可就是一年白忙活。 张瑾瑜皱眉说,“那干脆招募工人好了。” “招募工人倒是好说,不过我更想成立一个公司。”朱高炽解释。 成立公司的好处自然不用说,首先人员的专业性可以得到锻炼,另外就是人员固定,质量也可以保证,最后还可以更加省心。 水泥球磨机技术一旦突破,带来的产能提升是非常恐怖的,国家营建任务多而繁重,水泥的效果得到验证后,朱高炽准备启动预售制,用以营建新北京城。 但是,启动公司制后,唯一的问题,就是需要稳定的人员,如果招募,大部分人都需要做农活,一年中有半年时间都在田地里,这样的公司迟早得倒闭。 张瑾瑜道:“殿下可以招募流民。” 朱高炽摇头:“流民可以招募,但绝不能以流民为骨架,这些人身无分文,做起恶来毫无顾忌,不能不考虑这点。” “啊?”张瑾瑜皱眉:“这可怎么办?” “我想用卫所兵。” 大明两三百个卫,各有驻地,朝廷不给钱粮,诸卫皆屯田自给,但朱高炽知道这个方法根本不行,诸卫屯田自给看似好办法,但卫所军官皆世袭,这点很要命。 朱高炽与张瑾瑜谈几句,觉得有所心得,便立刻赶走她,坐下开始写奏疏,连夜递上去,朱棣第二天把他召去,仔细询问。 朱高炽首先分析了卫所的优劣,最后总结:卫所制度必须有所改变。 现在天下初定,不宜大动干戈,但要逐步推行改革,眼下水泥大量生产后,朝廷将出现许多营建工程,不如就地组织营建公司,就地消化一批卫所兵马,先从南京开始试点。 朱棣并未当场回答,而是说要斟酌斟酌再说。 这一斟酌就是四五日,期间召见了魏国公、淇国公等诸勋贵。 而朱高炽在这段时间则已经派人勘察南京城,开始做修建规划,等到朱棣那儿终于传来准许试点的消息,朱高炽的勘察已经开始。 勘察既定,就要开始规划修建。 朱高炽化身包工头,四处视察工地。他从南京附近的卫所中调集约两万余人,年龄在四十岁以上的农民,成为封建时代最大规模的务工者,组建了四支建筑队,由他们分别承包工程。 同时调集文臣集团成立监理小组,由他们进行监督。 但朱高炽更加关注的是水泥工程的进展。 蒸汽机下发后,由铁匠、科学院等人组成的研究小组立刻着手改造水泥生产流程,这个过程是极为痛苦的,因为水泥工厂的生产流程早已固定,改造流程也就意味着人事的调整。 这些工人虽然没什么权利,但他们也是个人,而不是机器,调整必然会涉及到利益的重新分配,脑是在所难免。 但这也不是关键因素,更关键的是水泥流程的调整,意味着上层也得跟着改变,这不是增加几个部门裁撤几个部门就能搞定的。 朱高炽全程参与,球磨机加装蒸汽动力后,速度变快,那么相应的齿轮就得改变,而且机器用齿轮跟普通齿轮不同,普通齿轮转速低,咬合不是那么紧密也没问题。 机器用齿轮转速高,对齿轮的精密度要求极高,这就得用渐开线刻齿轮。 这个齿轮折磨得朱高炽脑袋都快秃了,这不是计算好就行,关键是得做出来,要做这个就得升级机床,手工或者水力的机床就不行。 然而机床更加离谱,朱高炽将蒸汽动力替换后,机床差点散架! 总之这是个极度艰难的过程。 但好在,经过两三个月的磨合,球磨机、粉碎机到底制作出来,朱高炽第一时间检验,蒸汽机轰隆隆开动,大块大块的石头被粉碎,只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足足两百多斤石头就粉碎完成。 朱高炽检查石块粉碎程度,但他其实也不懂,问工匠如何。 工匠赞不绝口,主事喜道:“殿下,咱们的水泥产量可以提升好几倍。” “日产多少?” 主事思索后道:“四千斤是可以保证的,不过这么一来咱们的窑口就不够了,得增加。” 朱高炽拿起石头掂了掂,问工匠:“这窑炉能变大么?” 工匠皱眉思考,过了好久才道:“炉子变大的话,送料什么的都有影响,而且……不能保证温度。” 朱高炽道:“蒸汽机也不行吗?” 工匠眼前一亮,思考很久才道:“可以,只要能带动风箱!” 朱高炽叹息,这可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风箱的设计当初就是以木质为主,因为当时主要依靠的是人力、畜力以及水力,而如今替换成蒸汽动力,所有的设计都要变。 风箱的作用主要是送入空气,增加氧气含量,从而提高炉温。 朱高炽忽然想到,风箱这么大肯定不行,那换成鼓风机呢?鼓风机都是电动的,蒸汽机也可以替代啊。 第345章 建筑公司 朱高炽于是又跟铁匠作坊联系,让他们共同改进鼓风机,他可以给出鼓风机的原理,其实就是利用扇叶而已,这还是比较简单的。 朱高炽又去了棉纺作坊,蒸汽动力替换水力,棉纺部门、毛纺部门是最为欢迎的,因为这两个部门最大的问题,其实就是人力的问题。 无法提高产量的主要缘故,就是人力有限。 所以他们更积极,昼夜不眠,思考该如何替代。 朱高炽见大家都很积极,也没有打扰他们,他现在感觉到时间越来越紧迫,恨不能一天能当成两天用,他心里的报复才能实现。 这一日朱高炽好不容易才得了闲,刚休息没多久,便有人来报,说是第二建筑公司出问题了。 朱高炽忙问小厮是何事? 原来是第二建筑公司负责修整广场,只是在打地基的过程中,一个人被倒下的砖块砸中,直接砸死! 朱高炽惊愕,这尼玛在平地上修个广场也能被砸死,只能说明这个人该死。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抚恤只给了五两银子。 朱高炽大怒,当初的抚恤规定都是好的,这些人虽然组建了建筑公司,可是也没有脱离千户所,所以理论上他们还是军人,军人的抚恤制度是朱元璋亲自制定。 朱高炽匆忙赶到现场,数千工人围着临时指挥部,建筑公司的几个大人物被堵在指挥部里根本出不去。 朱高炽急忙拨开人群走进去。 工人沉默不语,只是看着朱高炽。 朱高炽道:“你们都围在这儿做什么?要造反吗?” 众工人跪下,沉默地看着朱高炽。 朱高炽心里也有些害怕,事情的原因他还不知道,但看工人的模样肯定是有大问题,否则不会因为一个死人闹成这副样子。 他深吸口气,道:“孤知道你们有委屈,但这不是你们应该采取的办法,京城重地,岂能容你们聚集这么多人,派几个人来跟孤谈判,其余人都散了,该干嘛就干嘛!” 众人还是没动。 朱高炽厉声道:“你们还想叫孤调集三大营吗?” 有人动了,他们商议好,推出五个人,其余人都散了。 朱高炽的怒火一直都未平息,但用脚指头想想就知道此事的原委,当初组建建造公司时,朱高炽压根就没想过打乱原本的组织形式。 千户直接升级成中层管理,百户基层管理,小旗是底层管理,因为修建南京城的任务很急,所以基本上没功夫详细整编,由此埋下隐患。 千户所里什么模样,朱高炽虽然懂得不多,但来自后世的经验告诉他,这样的组织一定是极为腐败朽烂的,可他想着如今先凑合着用,之后到北京城后再慢慢整改。 毕竟刚刚建立的组织,哪怕只是换个名字,也会新鲜几日。 但现实狠狠给他一个耳光。 五个人被朱高炽送去别处,由祝荣了解情况,他则去了指挥部,把负责此事的原千户杜淳拿下,自他而下又拿了四个人,分别是百户与小旗。 事情丝毫没有出朱高炽的预料,就是几个千户百户压榨小兵,他们按照以前在千户所的规矩行事,每个人的工钱都会扣一半,这些工人什么也不懂。 反正以前在千户所就是这么干的,改了公司却没换领导,也依旧这么搞,但死了人,抚恤由三十两搞成五两,他们开始不满,也不知谁从哪了解到,其实他们的工资是由朝廷拨付,今后他们将不会成为军户。 此事引爆这颗炸弹,他们去寻千户讨要说法,千户勃然大怒,不但把他们的领头人打一顿,还扬言谁敢闹事就把谁赶走。 然而进了南京城跟在千户所里是不同的,千户所相当于一个封闭的小社会,大家都在其中打转,进了南京城,融入大都市后,他们才发现事情不对,也就是他们觉醒了。 最后才闹到这么大。 朱高炽很憋屈,此事惊动了五城兵马司,朱棣肯定也会知道,所有人被劝走后,朱棣便把他召过去,冷声道:“瞧你做出来的好事,朕叫你重修南京城,可不是叫你闹出这么大的乱子!” 朱高炽很不服气,可是又没办法说,古代的行事准则就是这样,连带责任是必然的,因为管理没那么精细,所以必然使用这种办法。 朱高炽道:“父皇,此事确实是儿臣的错处,不过儿臣还请父皇下个诏令:所有这些人转为民户!” 朱棣放下笔,盯着朱高炽:“转民户?亏你想得出来,都要转成民户,我大明这么多卫所谁会乐意?” “权宜之计。不转民户,这些人还是世袭将军手里的兵,他们会无所顾忌,在卫所里一切都没问题,可问题是出来后就大大不同,外面乱花迷人眼,有几个人能顶得住这样的诱惑?” 朱棣道:“转民户是不可能的,军队岂能随意改革。” 朱高炽急道:“可不转民户,他们依旧没办法转变身份,只要身份没转变,那就相当于是把卫所搬到南京城,岂不是更乱?” “朕会怕几个卫所卒?但此事是你弄出来的,那么就由你负责平定,朕不管那么多,但卫所绝不能动,其余的你自己想办法。” 朱高炽无语,这是既要,又要,还要的节奏。 他闷闷不乐回寝宫,想了想也想明白了,朱棣其实并不是不想改,而是现在不能动,三大营固然厉害,可人数也少啊,一百万多万卫所兵,三大营才几个? 这些千户、百户都是大明的有功之臣,当初朱元璋搞出这个千户所的制度,又搞出来世袭武官未尝不是要给这些人个交代的意思,他们毕竟是朝廷功勋,朝廷必须有所表示。 朱高炽这边转民户,还把他们清洗,那其余千户所会怎么看? 虽然他们未必会有所行动,但千户所几乎驻扎在大明的所有关节要道上。 他们只要闹点事,大明就承受不住,这也是为何他不允许动军队的缘故,是保住他们大部分人的荣华富贵啊。 想通这点,朱高炽便有了大概的办法。 第346章 球磨机 朱高炽将几个建筑公司的头头脑脑都叫来,吩咐道:“建筑公司是个新地盘,你们几个做得都不错,就是第二建筑公司出了点事儿,这样吧,既然咱们是公司,就按照公司章程走吧。” 朱高炽告诉他们,即将要成立个超级大的公司,集团公司按照架构,需要成立个董事会,并且需要外聘职业经理人,分成四个目前来看不怎么合适,等日后再说拆分吧。 这些来自卫所的将军哪里知道朱高炽打的什么主意,唯唯诺诺只得应了,朱高炽也不客气,三下五除二就将公司合并,一口气成立十几个部门。 而这些老旧百户千户之类全都分到边缘部门,接触不到钱,也管不了用人,叫祝荣从外面调过来一批中高层管理,很快就把公司重新组好。 等他们反应过来时,手里的权力都丢了,叫得再欢也没什么用啦。 公司整理通顺后,整体效能上增加不少。 不过水泥球磨机又出了问题,尽管朱高炽一再强调球磨机的重要性,奈何挡不住时代的局限性,水泥球磨机造出来后,各种问题层出不穷,使用一天就得重新修整。 导致的主要问题,就是水泥供应不上。 朱高炽把水泥作坊的主事叫来,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主事大倒苦水,也不仅仅是球磨机的问题,还有生产流程的问题,整个生产流程的改变让很多人无所适从。 但朱高炽已经不好直接向水泥厂发号施令,转而把祝荣叫来:“水泥厂是你负责,现在这种情况你有过预案吗?有想过要怎么做吗?” 祝荣苦笑:“殿下,草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做,也没过经验啊。” 朱高炽冷着脸:“是不知道还是不想做?水泥厂里什么情况你比我清楚,李贝是怎么回事?她既不是学堂出来的,我又看不出她有什么过人之处,怎么做上总秘的?” 祝荣很是为难,踟蹰半天说不出。 朱高炽道:“我不管这里到底有多少事儿,厂子你负责,你给我理顺,你要是不行那就换个人来!” 水泥厂发展到这种程度,裙带关系太多,整个厂是什么样子朱高炽早有所预料,球磨机的建造,调整生产关系极为痛苦他早有预料,可是想不到会痛苦到这种程度。 祝荣回去大发雷霆,把管理层吵一顿,重手开除几个人,众人无不震慑,这才动起来。 朱高炽听说后也只能哀叹,这里面有多少人情世故在?说不准,起初进厂的还都是些贫困人家子弟,可随着水泥厂的效益变好,什么人都想往里钻。 但基本上这种事还轮不到朱高炽操心,任何社会都是人情社会,根本没办法杜绝,不过朱高炽没想到,这边刚开几个人,那边就有人求上门,还是自己身边人。 东宫里有几个属官,他们求到朱高炽头上,希望朱高炽能网开一面,搞得朱高炽很心烦,不答应吧,这些人都是自己的属下,你要是不给人家点甜头,人家凭什么给你卖命? 同意的话那祝荣的权威如何维护?水泥厂如何搞定? 朱高炽思虑再三,把这些人全都集中起来,送进学堂里继续学习,告诉他们,只要他们能学习合格,就会再给他们个机会。 他把属官叫来,“你们啊,为亲朋好友谋个福利孤赞成,不会为难你们,可是你们也不能让孤为难,咱东宫这些产业里,你们塞多少人孤都知道。 但今后再出现如水泥厂那样的事情,别怪孤心狠手辣!” 水泥厂的改造终于走上正轨,半个月时间不到,蒸汽机已经形成巨大的生产力,毫不夸张的讲,有了蒸汽机一天的产量超过一个月产量。 朱高炽很高兴,命令建筑队加快工程进度,赶在朱棣生日前,全部工程完工。 由御史台、工部、户部等人组成的监理团验收。 朱棣也很有兴趣,带着人一同验收,他们来到摄政大街,这条街在皇宫东侧,是三十二条小道中比较重要的那条,因为很多机构部门都位于此处。 朱棣安步当车,文武百官跟着,走水泥路上,众人无不惊叹。 以前是石板,虽然已经尽力让路变得平展,但实际上根本不可能,穿鞋走上去还是有点硌脚,如今这路,平平稳稳,不用看脚下,脚不会磨,鞋子受损也小些。 文武百官赞不绝口,哪怕之前曾经反对过的人,此时也不得不承认,如今的路比之前的好很多。 石板路是个情怀,但如果有选择,他们肯定不会走这样的路。 朱棣赞道:“不错不错,这样的路很好,如果大明到处都是这样的路,那该多好啊!” 群臣自然不会拂了朱棣面子,纷纷道:“是啊是啊,这路叫人舒适。” 众人来到广场上,整个广场全部使用水泥漫过,坦白说这样的广场非常简陋,除此外只有个旗杆,中间一个雕塑,但这样的工程在古代已经非常震撼。 中间的雕塑就是朱元璋跃马持枪之姿。 朱棣道:“此雕塑不错!” 雕塑用水泥,好处是表现力非常强,衣服的褶皱,马的鬃毛,枪上的血珠都有所体现。 今人总是以为华夏古代并没有写实作品,其实是错的,秦始皇兵马俑是当今最早的大型写实雕塑群,那时的工艺已经比西方先进了一千多年。 而今西方的大航海时代未开启,只是文艺复兴前夜,论技术也比不过这个。 众人绕着广场走几圈,祭拜了朱元璋,朱棣又问这么个杆子做什么用? 朱高炽回道:“升旗,父皇,孩儿认为,大明当有面旗帜,是大明国家的具象化表征,无论是谁看到这面旗子就知道这是大明。” 朱棣哈哈大笑:“好,不错,叫内监设计一个,讨论后就挂在此处。” “是!” 验收完成后,广场向全民开放,瞬间成为金陵城的标志性景点,每当有人谈起南京,无不羡慕中间那么大的广场,可以做任何事。 此时朱高炽向朱棣提起修筑北京城的建议。 第347章 要建个商场 修建北京城,这是个大事,起码在朝堂上的反对声并不小。 朱棣属意北京城也不是一天两天,当初刚刚登基时,朱棣就曾对南京城做出评价:不是守成之地。 与众多大臣的交谈中,时常也会流露出担忧北方强敌的意思。 而姚广孝留北京城那么长时间,究竟是为什么大家都清楚,营建北京城这么大的事肯定会有人知晓,也瞒不住大家伙。 只不过前几年营建北京城只是个规划,并没有实际行动,现在朱高炽堂而皇之把它摆上台面,大家就不能再装作看不到。 朝堂上展开激烈争辩。 南京城的地理位置很好,当初朱元璋定都南京也有自己的考虑,因为最坏的情况下,南京可以守住江淮,中有长江天险,要想灭国也不容易。 不像北宋,搞了个东京做首都,无险可守,仅靠黄河根本不靠谱。 但南京城的劣势也非常明显,那就是对北方的控制力很低,不利于防御北方的蛮夷。 朱棣一直都不怎么喜欢南京,从十五岁就藩后,一直在北京生活,即便登上皇位,也想着要回北京。 朝堂上的争论其实很简单,搬去北京,南京这些文人就要失势,这种事他们绝对不想看到,于是两帮人吵得不可开交,最后还是朱棣一锤定音。 “北京乃是防御蒙古人的最前线,至于要不要定都北京现在谈为时过早,但将北京设为陪都,朕以为当行,前线粮草辎重皆集于北京,利出征草原。 此事交由太子负责,太子。” 朱高炽出班:“儿臣在!” “北京城的营建就交给你,有把握吗?” 朱高炽道:“儿臣定然不负重托。” 姚广孝年纪大了,今年春天生了场病,如今已经差不多到了快要去的时候,但北京城的前期勘查工作是他在负责,所以朱高炽必须要先见他一面。 姚广孝坐在躺椅中,这是朱高炽为他专门定制,两人在北京保卫战结下深厚友谊,如今过去好几年,也没有随着时间冲淡。 朱高炽带了东西,依旧称呼姚广孝为姚师,他晃着椅子,朝朱高炽拱拱手:“殿下,恕我不能行礼。” 朱高炽笑道:“不妨,老师您好好歇着吧,我来就是为了北京城的事儿。” “北京城是个好地方,当年郭守敬规划的大都非常不错,暗合三头六臂之意,不过如果营建新北京城,选址时一定要注意河流。 海河等地容易泛滥,北京城在海河上游,不控制好,容易出事。” 朱高炽点点头:“老师放心,这点我会考虑的,其实我想整治海河,只不过需要在建好北京城后,今后数十年内国家的大型工程都不会停止。” “你做事我很放心,这些年你稳扎稳打,我就是怕,你心太大,不容易满足。” “放心吧老师,我现在已经很成熟。” 朱高炽自信满满,他有两世为人的经验,之前之所以那么毛躁,只是因为心急罢了,现在早已心如止水,蒸汽机出来后,一切都在掌握了。 两人就北京城的设计谈了很多,之前的准备工作已经做过很多,现在谈起来也不过是顺手拈来,如观掌纹,不过朱高炽还是收获了之前很多没注意到的问题。 随后,朱高炽又拜访了工部尚书,营建北京城主要是由工部督造,工部内也有大匠,知道该如何营造一个都城,大匠姓蒋,祖传修造技术。 宋礼是十分反对修造北京城,因此言语中多有冷淡,朱高炽听得有些烦躁:“北京城必然要造,宋尚书,你反对我理解,但不能耽误事,就算没有你,北京城也能建起。” 宋礼惶恐:“殿下臣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修造一座城耗费繁多,如今虽然大明财政有余力,可陛下一直都想北伐草原,臣担心的是,民力亏空,会造成动乱。” 朱高炽道:“这你不用担心,孤自有分寸,将蒋大匠叫来,孤有话要问。” 蒋大匠战战兢兢进来,朱高炽与他讨论的是水泥的问题。 “修造宫殿最费人力的是巨木,如今北方已经没有巨木,唯有西南方向的山林中有,一根巨木价值数百两。” 朱高炽道:“巨木的问题不必担心,如今钢铁产量提升后,修造大柱子即可,但我想说的是,我们可以创新一下。” 朱高炽并不怎么想修建传统紫禁城。 紫禁城虽然很好,但说实话并不适合人类居住,更多掺杂政治功能,所以朱高炽就想改造下。 但作为皇城创新不是那么容易,民房可以随意建造,宫殿是有政治寓意的,必须要弄好。 蒋大匠说他并不怎么懂得水泥的使用。 朱高炽道:“这样吧,我要建个商场,蒋大匠可以来帮帮忙。” 新的商场,其实就是类似北京商场的南京商场,之所以拖到现在,朱高炽就是想将其打造成娱乐性极强的商城,只是钢筋生产技术一直都不过关。 有了蒸汽机后,拉丝机完全可以使用,而且冶炼炉的温度也得到极大提高,钢铁的生产走上正轨。 蒋大匠满口答应,除蒋大匠外,另有负责北京城营建修造的数十位传统工匠加入,南京商场的主要负责人,依靠的是在北京培养出的人马。 工部尚书听说朱高炽要修建个超级工程,不由极度好奇,问他能不能跟着去看看。 朱高炽满口答应:“宋大人最好赶紧看看,这是与之前决然不同的建造方式,你最好赶紧学会,否则很可能以后你都无法胜任尚书这个位置。” 宋礼不相信,不就是水泥吗?这有什么不能胜任的?他只是劳心者,又不是劳力者。 隔日朱高炽真的带着工部尚书去参观工地,几个大匠已经投入到施工中去,此时正在看图纸,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朱高炽说以后无法胜任这个位置,这起码透漏出两点主要内容。 工地机器轰鸣,蒸汽机正带动着不知名的机器轰隆隆旋转,其实这是混凝土搅拌。 此时,只挖了个地基。 地基居然两人多深,看得宋礼脑袋眩晕。 下面铺设的全都是钢筋。 第348章 新型建筑 宋礼整个人都惊呆,久久不说话。 钢筋很整齐,使用铁丝捆绑成笼子状,放眼望去,所有地上都铺满这样的钢筋,整个大坑,不是一条两条。 宋礼这个老书生,他学的是儒家大义,读的是孔孟之道,哪里见过这样。 “殿下,这里为何有这么多钢筋? 这得多浪费! 你可知这么多钢铁,可供多少农户使用,太奢侈,殿下你必须给老臣个合理解释!” 他面目狰狞,咬牙切齿。 朱高炽淡然道:“宋大人,这是八层高的楼,倘若地基不打好,万一开裂怎么办? 所以必须要使地基十分牢固,使用钢筋混凝土也是这个缘故。” “八层!”宋礼目瞪口呆,八层高的楼,除了佛塔,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高的大楼。 他无法想象这么高的楼究竟如何建造,又有何用? 朱高炽带着他到示意图前,告诉他整个楼的功能都有哪些,其中包含餐饮、娱乐、购物,各楼层的布局已经确定好。 宋礼口不能言。 北京的商场他并没有见过,但很多商人去过北京,对北京商场赞不绝口,他多少听到过内容,但今天朱高炽亲自把规划示意图放到他眼前,他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么无知。 朱高炽想要的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交易场所,而是一个中心。 宋礼不可思议地看着朱高炽,完全说不出来话,但他又无人分享,回去后静坐书房半晌,黑暗中仿佛有道光闪过,可具体是什么他说不清。 但他所知道的是,朱高炽一定在下一盘大棋,背后所隐藏的东西很庞大,他将将摸到边,但前方充满迷雾,完全看不清。 他取过纸笔,把朱高炽的所作所为全部写下,然而这些行为无法找到内在的逻辑支撑,看似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但他坚信,这背后是有一条绳索,能把这些所有事都连起。 次日早朝,有人弹劾朱高炽,说他浪费钢铁,奢侈无度,朱高炽压根就不在乎,但在朱棣的要求下,他依旧做出解释。 “儿臣所建的高楼,足足有八层,乃是亘古未有的大建筑,这样的建筑肯定要打好地基,御史说我浪费钢铁,敢问这位御史,可知上个月钢铁产能有多少?” 这御史倒是有做功课,信口道:“去年一年全国钢产有五十万斤,每个月不超过四万斤。” 朱高炽点点头:“看来你有做功课,不过你的数据很老,已经跟不上时代需求,上个月唐山钢铁产量三十万斤,今年保守估计约有两百余万斤。 不过最终数字可能在五百万左右。” 御史摇头:“不可能,无论炒钢还是灌钢都不可能有这么大的产能。” 朱高炽噗嗤一笑,没去反驳,径直回去,御史脸色刷地红了,这是赤裸裸的羞辱,正要说话朱棣道:“好了,朕已经得到具体数字,上个月产能确实有三十万斤。” 御史很迷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区别呢?突然就从一个月四万余斤,暴涨到三十万? 朱棣也曾经问过这个问题。 朱高炽是如此回答:“这跟炼钢的基本原理有关,钢的属性靠的是其中炭的含量决定,本质上钢与铁并没有多大区别。 以前的问题是,多余的炭无法排出去,所以只能得到铁水,但现在可以通过鼓风机实现炭含量降低,炒钢还是灌钢,都无法达到这种效果。 另外铁矿石需要粉碎,以前只能依靠人工,如今可以完全靠机器,速度上快了不知多少倍。” 鼓风机的作用其实是增加氧气含量,如今的鼓风机完全可以多方位设置,钢铁产量蹭蹭往上涨。 御史不知道其中缘由,当然无法理解,朝堂诸臣听到这个数字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个什么样的概念呢?全国一年的产量也未必有这么多。 朝臣们再三确认,因为这个数字实在太过夸张,不但得到朱高炽的肯定,朱棣的肯定,就连夏原吉也得到证实:“上个月,合计有十余万把钢刀补入五军都督府。” 大家都麻了,此时才有人意识到,朱高炽的几个工厂可不止是为了赚钱,这已经彻底影响到国家的战略安全。 下朝后,金幼孜把夏原吉叫过去:“我府里有好酒,咱们去喝上几杯。” 夏原吉哈哈大笑:“好说好说。” 几杯酒下肚,金幼孜道:“今日朝堂之事,夏大人早就知道了?” 夏原吉暗道这才是正题啊,于是点点头,此事是前几日他才知道的,看到报表时他还以为写错了,还特意向朱高炽求证,可是得到的答案是确实真的。 他也不敢相信,只是蒸汽机被发明出,居然连钢铁产量都能得到这么高的提升。 “其实不止,据太子殿下说,未来一个钢铁厂的产能可能达到一千万斤,甚至一万万斤。” 金幼孜惊得筷子都掉了:“这……钢铁厂属于太子殿下还是朝廷?” 夏原吉眯着眼:“自然是太子殿下,只不过其中有朝廷的部分股份,所以我才能看到报表。” 金幼孜道:“这可不成,这么庞大的产能怎么能放到太子殿下手里呢?” “你有办法夺过来?” 金幼孜疯狂摇头,当今的陛下、太子都不是傻子,他们一直以来做的事都条理清晰,太子殿下虽然没有征战天下,但也上过战场,从他手里夺食,实在太危险。 “但这万一太子有什么心思……” 夏原吉冷笑:“暂时无事,真以为咱们的万岁爷是吃素的?不过以后可就不好说,此事宜缓不宜急,只能徐徐图之,你我二人可能看不到这天,但以后谁也说不好。” 金幼孜叹息:“起初,我还以为太子喜欢商贾贱业是不务正业,现在我只想给自己两个嘴巴子,早就应当重视。” “咱们这位殿下,聪明异常,更叫人头痛的是他那满肚子古怪知识,谁知道什么时候会蹦出个鬼点子来,他那套东西反正我是看不透。” 第349章 新北京 金幼孜恍然大悟,对,太子给人的感觉就是看不透,这才叫人害怕,十余万把钢刀,他若是真想造反,恐怕万岁爷也没什么好办法。 他有点失魂落魄,其实不只是他,今天晚上谈论这件事的人很多,太吓人了。 钢铁——不,仅仅是钢的产量,一个月就有三十万斤,这么多产能叫人有点破防。 眨眼间过去两三个月,南京商场的建造已经到了地面部分,而且速度极快,八层很快就到,该封顶了。 南京城的人把这里也当做一个景点。 看工人在脚手架上走来走去,直叫人心惊胆战,可是这些东西也拦不住,每日里都有无数人围着这栋八层楼的建筑围观。 但要说变化大,还要属南京城,南京城里突然多了很多铁器,大量的钢制铁器不断涌入,把钢铁价格拉低了一半以上。 江南地区很多炼铁作坊都破产了,因为人家的零售价比他们的成本都低,这还怎么玩?有人弹劾朱高炽肆意倾,与民争利,致使许多作坊破产。 朱高炽反唇相讥:“我是正常售卖,而且我觉得铁的价格还是太高,如果每个农夫手里都有钢铁农具,那才是真正的价格便宜。” 群臣无可奈何,朱高炽说得也对,钢铁这么高的价格,很多农民根本没钱购买农具。 尤其是那些佃户、贫民,几乎用的就是木头,一根锄头用几年就坏,皆因锄头是用生铁铸造,特别脆。 凡此种种,不可胜数。 但他们还不知道的是,五军都督府的仓库里又多了三十多万把钢弩,弓子是钢、弦是钢,除了手把外几乎都是钢,虽然重点,但射程极远,可达一百余步,简直恐怖。 魏国公看到这样的武器时,眼睛都直了,他问朱高炽这些东西作价几何? 朱高炽伸出手,“一两银子。” 魏国公差点晕过去:“一两?不是十两?” 朱高炽翻个白眼,“十两,哪有这样的大傻子会买?” 魏国公差点爆粗口,朱高炽对冷兵器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好点的弩,一把二三十两是常事,这玩意朝廷禁止,所以大规模制备不可能,就算是朝廷制造,一把也得三四两。 但这其中的木头、各种筋几乎都是当作税征上来的。 除成本外,弓弩的适用范围也有限制,南方地区潮湿多雨,弓弩根本不能用,因为一旦使用,弓弩就废了,平日无事还得把弓弩的弦放下。 否则时间一长失去张力,也会废掉。 朱高炽摆摆手:“我这弩好得很,不用的时候放开弦也得,别说江南,就算水里也能使用。” 九月,四**个土司作乱,这些弓弩立了大功,前去讨伐叛兵的大明军队一人两把弩,以防备坏了,把土司兵射得叽哩哇啦乱叫,瞧见人就跑。 不到一个半月直接推到土司老巢,把土司连同儿子、女儿、老丈母娘全都抓回来丢进大牢。 士卒对这样的玩意赞不绝口。 朱高炽的精力全部放在设计北京城上,夜里不睡,忙碌到半夜,张瑾瑜很心疼他,以前就算监国北京城时,也没这么劳累,而现在天下太平,为何会这么累? 这一夜张瑾瑜给他煮了汤送过去,见他还在忙碌,道:“夫君,你怎么还在忙碌,该歇歇了。” 朱高炽舒口气,道:“能不劳累吗?北京城可是大工程,不能有丝毫马虎。” 张瑾瑜边给他盛汤边柔声埋怨:“不是有工部宋大人嘛,让他们设计就是,干嘛要你亲自操劳。” 朱高炽笑道:“好了,别埋怨,这是我自己要求的,北京城项目与其他项目不同,咱们做了那么多产业,现在大量的蒸汽机正在生产,这是个大好机会,千万不能错过。” 张瑾瑜不解。 朱高炽解释道:“修建北京城是个系统工程,咱们先看看,首先烧砖这个行业需要大力发展,其次瓷器烧造也得跟上,木匠、水泥、钢铁等等,光这一个工程就能拉动好几个行业的大发展。 除去这些直接的效益外,还有些效益是隐藏的,表面看不到,比如北京城的餐饮业发展,数十万劳工聚集北京城,每天光是吃喝拉撒都是个大事。 穿衣住宿又是个大活,宫中的各项采购,又是个大活,好处不计其数啊。” 张瑾瑜皱眉思索,“可是如果北京城修建完,那些作坊又该如何是好?” 朱高炽哈哈大笑,“这就是你的短视,别的不说,修建好北京城,要不要修建几条大路?尤其是辽东的路,光是修路就足够忙活几十年。” 朱高炽下步计划就是开发东北,东北被女真占据,但他们是渔猎民族,对土地的开发很少,近些年青储饲料的发展,使得土地有些利用。 但却也杯水车薪,北京一旦建设完成,东北的开发就会提上日程。 这件事朱高炽也跟朱棣说过,东北可是另外一个大粮仓,全球四大黑土地之一,不利用起来实在叫人心痛。 辽东一旦开发完成,北京的粮食完全可以从东北运输,这一路上山地少,运输方便,火车道修建好,几乎旦夕可达,远远比从江南运输要好得多。 百万漕工这个东西,要被扫入垃圾堆。 这些目前正在他编造的辽东开发计划一书中,现在这书也只有个大概的框架,还需要填充内容。 十月,北京城设计完成,工部制作一个沙盘模型,结合朱高炽那边提供的地形勘测能力,模型制作得跟北京周边完全一致。 逼真的模型直接被抬到朝廷奉天殿上。 群臣围着模型看,整个北京城建得四平八稳,中轴线就是皇宫中线,皇宫后是御花园,围绕着皇宫周围的是民间建筑。 宫廷建筑基本上都是旧模样,从外表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但内里却完全不同。 工匠介绍其中的新技术,以及设计理念。 紫禁城最大的不同就是在中华门前设立一个巨大的广场,朱高炽来自后世,无法忍受这么个世界着名的广场就这么没了,所以必须要有。 第350章 蒸汽机量产 其实大多数人都不懂建筑,设计模型拿出来,给众人看,也只是看个热闹而已,讨论一个多月,通过了设计,这个时候,朱高炽的骚操作来了。 皇宫附近被他设计成住宅,而且规划的是别墅住宅区。 每栋的住宅基本上都是独门独户,别墅两层,相比宫墙低了大约四五米,为了安全的需要,宫墙内是瓮城,整整搞了一大圈。 朱高炽在报纸上高调宣布此事,即修建新北京城,并且还特意将模型修改,皇宫的位置全部搞成空白,周围的别墅区则完全建起来。 报纸上公布的只是个平面图,而售楼中心则在东三街上建起,报纸上说售楼中心开业,接受房屋预售,并且此事已报备朝廷,取得预售证。 房屋预售这是个新鲜概念,但后世基本上都玩烂了。 朱棣很是不解,那天晚上他把朱高炽叫过去:“为什么你要预售?如今八字还没一撇,你这么做岂不是骗人吗?” 朱高炽道:“如果我拿不出房屋那确实是骗人,可如果我拿出来那就不是,我是真的准备修建房屋,所以怎么能算是骗人呢?” “这就是你说的不用朝廷国库的缘故?” 朱高炽点点头:“这只是一个方面,另外一个方面,将这些人与朝廷绑定,等到迁都时朝廷也不必用强。” “此法可是开了个坏头啊。” 朱高炽道:“放心吧父皇,这件事的前提是需要有价值的地段,基本上目前除两京外,哪里还有什么有价值的地段? 且拆迁也是个极大工程,很多人未必能承受。” 朱棣点点头,同意这个说法。 “皇宫采用这么多新技术,会不会有问题?” “没问题,目前已经很成熟,南京商场就是为此练手,另外这种水泥建筑技术已经持续实验了差不多一年多,有什么问题也早就爆出来。” 朱棣道:“但愿如此吧,北京城的建设一定不能出现一点问题。” 九月,旧北京城的拆迁工作已经开始,朱高炽并不是黑心的人,所以打算为那些被拆迁掉的百姓修建房屋,所以建筑公司首先要做的就是在北京城几个不会碍事的角落里修筑房屋。 他们先行一步。 十月,西域处负责经营的伙计回来几个,今年的棉花歉收,原因是过度干旱,虽然靠近伊犁河也解决不了问题,甚至有段时间伊犁河都干了。 朱高炽接见这位回来的伙计,听完他的汇报,朱高炽晃着脚,手指敲着桌子:“比去年少了多少?” “约有一半。” 朱高炽点头:“土地的事先不用说,这事我自有主张,明年保证不会有问题,先说说亦力把里的情况,你们在那儿可好?” “受过几次攻击。”伙计的眼泪刷地下来,“我有个弟兄也死了,不过因为有城市,所以也没出什么问题。” “这些我都听说,说说当地的情况,我想了解得更详细点,比如今年你们摘棉花用的是谁?” 伙计赶紧擦干泪,道:“用的人很多,有来自国内的,也有当地的牧民,还有些是中亚地区的,听说帖木儿死了,那边又打起来,乱得很,很多波斯人都进了亦力把里。” “帖木儿死了?” 伙计点点头:“今年早些时候刚死,传过来都已经几个月了。” “继续说,蒙古人多吗?” “多,很多蒙古人已经差不多完全融入我们,他们就在城市附近住,平日里就以打工为生,也不放牧。” 朱高炽哈哈大笑:“好,不放牧的好,跟当地部落有什么冲突吗?” “有,冲突很多,不过杨学士很厉害,治理得井井有条,有些小矛盾,也就过去了。” 朱高炽点点头,很是满意,既然杨士奇干得比较好,那就再干两年再回来,又询问一些其他方面的事儿,才放这伙计离开。 棉花少了一大半,这可是个大事,今年看来产出不了那么多棉布了,不过国内的种植规模增加许多,希望可以弥补上。 送走伙计,朱高炽去了科学院。 科学院的大工匠刘老头迎着,问朱高炽来做什么。 朱高炽道:“水泵啊,之前你们造的那个水泵出水量太少,能不能加大产出量?” 刘老头叹息道:“可以,只是很不合适,造得再大些容易出问题,而且还有很多问题没解决。” “什么问题?” “密封性,密封性很容易出问题,使用不了多久就会出问题。” 朱高炽把玩着手里的茶杯,道:“密封性的问题那就找人问问,尽快解决,亦力把里那里的棉花种植基地今年干旱,减产不少,而且那里有大片大片土地,但因为没有灌溉设备,所以不能使用。 明年我需要大量灌溉设备,你们顶多还有四五个月的时间改进,我希望能无障碍工作500个时辰。” 刘老头说:“这我不敢保证,以目前机器来说,大约只能无障碍工作两百个时辰。” “尽力而为。”朱高炽也很无奈,再往上走就该精密加工,工匠们已经无法适应,不过好在最近这几年培养出不少合格的理工科人才,或许他们能够产出足够多的劳动成果。 “蒸汽机呢?” 刘老头苦笑:“蒸汽机的问题更多,我们发现了设计不合理的地方,正想办法改进。” 朱高炽道:“蒸汽机差不多就定型,有问题就在下一个版本中改进,水泥厂的蒸汽机怎么样?能连续使用多久?” “使用个半个月不是问题。” “那就可以,定型,命名为永乐一号,产能能跟上吗?” 刘老头信心立刻恢复:“可以,只要材料足够,完全没问题。” “材料的关键也就是橡胶,这也没办法,橡胶得等个好几年才成,那就抓紧生产,过几日我就宣布蒸汽机可以对外售卖。” “是。” 蒸汽机的需求量非常大,江南地区有很多丝绸作坊,也有很多棉纺作坊。 尽管朱高炽一再要求保密,但新的纺织机不是什么精密产品,而只是工匠就能生产的产品,只需要多看几眼,就差不多知道怎么回事。 是以五年之期一到,很多人选择离职,棉纺就这么铺开。 第351章 售楼 房屋预售开始了。 朱棣以为没有人会买,但实际上他错得非常离谱,不但有人,而且还有很多人。 售楼中心开业那天,朱棣命锦衣卫去打探消息,好家伙,售楼中心的房子差点被挤塌,数不清的人挤在门口。 朱高炽带着周星月祝荣等人坐在一旁的小楼上观察,被眼前的景象震惊。 周星月道:“很多人。” 祝荣笑道:“大部分都是商人。” 他指给朱高炽,介绍这个人是谁谁谁,那个人是谁谁,果然一大半都是商人,而且都是大商人。 朱高炽也很是不解,“怎么有这么多商人?” 这个问题只有祝荣来解答:“因为商人地位低。” 朱高炽恍然大悟,因为地位低,所以需要提升地位的东西,还有什么比靠近皇城的别墅区更加能体现身份的吗? “这样的机会他们不会错过。” 祝荣笑着继续说:“另外,这也方便做生意,这样的地段以前都是皇宫贵族的专属,怎么可能让他们染指。” 朱高炽问了句,“也不知道有没有勋贵来买。” 勋贵人虽然没来,但他们的家人来不少,他们进入售楼中心后,立刻就被巨大的沙盘模型镇住,一栋栋小小的别墅立着,看起来说不出的可爱。 别墅设计得都不错,只是每栋别墅只能住上四五个人,人再多就拥挤,这肯定不是让阖家搬过来的。 但这确实暗合某部分人的需求。 “这里多少钱?” “四千两。” “什么?” 三千两,就算是在当今的南京城,四千两也能买个非常不错的别院,而这小小的别墅居然也要四千两,简直就是离谱到家。 销售微笑:“我们的房屋与其他的不同。” “不就是个楼么?这楼住着能舒服吗?” 销售道:“诸位,我们这儿有个样板间,不妨来看看。” 几个商贾听到,便跟着那销售进样板间,样板间在售楼中心的后面,起初大家还以为那只是院子里的其他建筑,谁知道这里竟然真的搞了个别墅。 玻璃! 大家首先看到的是大面积的玻璃,二楼整个有巨大的落地窗,众人一看上去就挪不开眼,好家伙这样的玻璃真舒服,尤其是冬天,坐在那儿晒晒太阳什么的肯定特别好。 进入房间,大家又是眼晕,地面好光洁,跟镜子似的,一个商人低头使劲踢了踢地面,惊讶道:“这是瓷器?” “不错,叫瓷砖。所有房间都铺设瓷砖,这样里面就可以变得非常整洁。” 几个商人惊叹,竟然想到用瓷器铺地,这真不知道该说奢侈还是有钱任性。 但实际上地砖与普通的瓷器不同,烧制要求完全不同,技术指标也不一样。 进门是正堂,中间放着巨大的“卧榻”。 商贾甲指着道:“这是什么?” “沙发。这是我们新开发出的沙发,非常柔软,坐起来很舒适,甚至可以在上面睡觉,这种沙发我们会标配,当然也可以不要我们的,自行采购。” 商贾乙道:“没发现哪有卖的啊?” “到时候大家就能买到,这是作为配套设施之一在京城里出现的。” 商贾甲点点头:“多少钱?” “价格还未出来,不过一定会通知诸位。” 销售微笑,一一为他们解答。 众人扭头四顾,第一层并没什么可说的,而楼梯则在房间内,第一层中间有好几个房间,房门打开,众人又觉得眼花,里面好白啊。 给人整齐,干净的感觉,床也很奇特,很宽大,但没有床幔,商人甲好奇地指着床道:“这床怎地这么高?” 销售笑道:“这床也是有讲究的,很软,不信诸位可以去试试。” 席梦思床,在国内基本上都不怎么流行,尤其是这种软度的,除了酒店外基本上没几个人使用,但有人喜欢,这些商贾哪见过这样柔软的床,坐下人都陷进去了。 众人轮流试坐,有人心花怒放,这特么才是好床。 除床外,这里的其他设施就乏善可陈,如果硬要说的话,那就是床上用品还行,洁白如云,两个床头小柜,旁边一个大衣柜,这些倒是不怎么稀奇。 几个房间都是类似布局,不过有个巨大的房间,销售介绍道:“这里是主卧,诸位可以随意布置。” 另外这里还有个稀奇玩意,那就是卫生间,主卧里有个卫生间,客卧的卫生间,打开后,众人齐齐发懵,“这是何物?” “卫生间,这是淋浴,诸位请看。” 销售直接往上一搬,只见那水龙头里流出了水,众人目瞪口呆,这玩意还能自动啊。 销售介绍:“这是太子殿下发明的,这边就是马桶,坐便,方便大家,使用完后可以直接拉水,就能冲洗干净,保证里面没有异味。 这里都做过防水处理,可以放心。” 众人眼睛都花了,瞬间觉得四千两好像也很便宜,二楼布局与一楼不大相同,二楼也有个会客厅,一书房,一主卧,一次卧。 不过最让人关注的是那个挑高的阳台,大阳台很舒适,建造了玻璃房,可以坐里面品茶。 商贾甲担忧问道:“这玻璃结实吗?” 销售抬拳狠狠击上去,众人惊呼,却见那玻璃毫发无伤。 销售笑道:“这是有机玻璃,第二代,可以抵抗普通攻击,不过如果是重击,玻璃也没办法。” 销售说以后还会铺设管道,冬天可以供暖,只需要缴纳少许取暖费即可,厨房则在后面,保证大家看不到,后院也有给仆人专门预留的住宿处。 参观完,商贾甲立刻掏钱。 其他几位也没什么犹豫的,而另外一拨人又去参观了。 晚上汇总,共卖出去四十余套,十六万两银子。 朱高炽吩咐众人:“明天放出去十套,其余的不卖,先捂着再说。” 周星月奇道:“为何不卖?” “物以稀为贵,虽然我们的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相信经过一天发酵,很多人都意识到这样的房子是值得的。” 事实正如太子所料,第二天门槛都被挤飞,人太多了。 第352章 勋贵的需求 房屋的售卖速度远远超过任何人预料。 在朱高炽有意控制下,最后数十栋房屋卖出八千两的高价,这是因为这几栋房屋不仅仅挨着皇城,还挨着高官居住区域,所以价格才会如此离谱。 其实朱高炽本来就不想这么划分,但这是古代,贫富等级制度极为重要,所以必须划分出高官的居住区域,而且这个区域还得给皇帝留几个,免得赏无可赏。 当官的房屋可就有得讲究。 首先,文臣跟武将的不能放一起,免得串联。 其次文臣与文臣的也得区分等级。 最后怎么售卖也是个讲究问题。 这件事只能找朱棣商议。 朱棣正在处理军国大事,奉天殿里冷冷清清,甚至有点阴凉,朱棣聚精会神御笔朱批,朱高炽进来,赶紧行礼,朱棣抬抬眼皮:“最近几日听说你房子卖得不错,够建皇城了吗?” “还是不怎么够,父皇,孩儿到此正是为此事而来。” 朱棣继续朱批:“你的事情朕可不帮上忙,朕也不懂。” “孩儿是想问勋贵如何安置。” “勋贵?” 朱高炽点点头:“不错,富商买了房子,没道理勋贵不买,儿臣特意请教父皇。” 朱棣道:“那说说看,你是怎么想的。” 朱高炽能怎么想,无非是建几个房子,卖给勋贵呗,还能怎么想,不过勋贵就不能搞独门独院,勋贵一大家子人,搞个院子不够住那可不成。 而且,安保措施也得到位,勋贵居住之地,总不能让盗贼横行。 朱棣想了想道:“勋贵的房子,你看着办就好,不过最好问问他们的需求,不要盲目建造。” “是,文臣的呢?” 朱棣道:“文臣的仿照勋贵的建就成。” 但朱高炽另外有想法,就是朝廷的小吏,朝廷小吏必然要有住的地方,像那些七品八品小官,居无定所,只能自己租赁房子,哪里还有心政务? “我朝俸禄太低,指望他们靠着自己的俸禄过活根本不可能,要么铤而走险,要么就清贫如洗,儿臣认为,这两种都不可取,既然为朝廷办事,怎么能清贫如洗呢?” 朱棣放下毛笔,“你是什么意见?” “孩儿想建造几栋小区,规格普通些也无妨,离皇城远些也可,免费分配给他们居住,待离京后再收回。” 朱棣凝眉,“朝廷几千上万人,除去高官外都是小吏,你得建多少房子才够住?” “儿臣以为不需多少,小吏的房仅仅只是两室一厅罢了,行有余力的可以再去买,但基本的生活应该保障。” 朱棣并不同意,他认为,做官本身就已经有很多特权,不值得再给一个,给多了就不值钱。 朱高炽道:“父皇,此言差矣,试想一个小吏,如果他没有房子住,那么必然想要用手里的权力换取些物质条件,这不是鼓励大家犯错吗? 所以儿臣以为,必须要给他们安排房屋。” 朱棣冷声道:“那南京的怎么办?” 南京六部同样也有几千上万人,就算可以不用给小吏,那也得给高官吧,而且,如果官员没有房,而小吏有房,官员心里怎么想? 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朱高炽愣了下,承认这个方案并没想好,朱棣说得非常有道理,他也只好打消这个念头。 朱棣又道:“而且,还有个问题,官吏的房子也不能提前售卖。” “为什么?” 朱棣笑道:“谁知道谁会去北京,谁会留南京呢?” 朱高炽无语。 朱高炽回去后仔细想想,无奈只能放弃,文臣与勋贵不同,勋贵与国同休,文臣是流水的,但东边不亮西边亮,峰回路转也是常有的事儿。 朱高炽刚刚因为放弃向文臣预售房屋而沮丧,很快就迎来新转机,魏国公来访。 魏国公年纪跟朱高炽差不多,还因为徐辉祖的事儿两人闹过一段别扭,不过到底是亲戚,别扭过后也就慢慢和解。 魏国公来时很热情,甚至热情得有些过分,不断跟朱高炽寒暄,没话找话,终于朱高炽忍无可忍,打断魏国公:“咱们都是亲戚,有什么话直说好了。” 魏国公搓搓手,尴尬笑两声:“这怎么好意思?” “你来都来了,不会只是为了跟我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吧?” 魏国公嘿嘿笑道:“那好,还真是有事要你帮帮忙。就是你看我那房子,能不能帮我改改,该多少钱就多少钱。” 朱高炽愣了下,很快就明白他的意思:“改成跟样板房一样的?” “对对对。” 朱高炽眼前一亮,这倒是没想到哈,一时间也没想好定价:“行倒是行,不过我那儿边的设计全都是针对大型社区的设计,要是放到你家里,成本高得可不是一点两点。” “高点也无所谓,只要能用钱摆平就行。” 朱高炽提前给他打预防针,“房屋不改吗?” 魏国公摇摇头:“臣现在房屋住得挺好,根本不用改,而且家里那么多人,改了房子也没地方住,还是不改得好。” 朱高炽胸有成竹一笑:“不改也行,不过房屋得凿洞,还得挖地道,一番改动下来动作也不小,甚至不比重新建造房屋更省力,到时候你还得面对千疮百孔的房屋,确定不改?” 魏国公傻掉,“怎么那么大动静?” 朱高炽道:“当然那么大动静,你知道北京城那边是怎么实现的吗?” 魏国公摇头。 朱高炽道:“就拿水来说,未来的北京城需要建个巨大无比的水塔,水塔高度足足有七八丈,依靠蒸汽机提水,这样才能实现大家都能用水。 可你在自己家,搞这么高的水塔钱你也出不起,初步估算大约得三十万两银子,所以只能造小型水塔,然后水管要穿过墙壁,热水需要有单独烧火地方,总之很麻烦。” 魏国公惊讶至极,三十万两建个水塔,简直开玩笑,他又没疯,而且还得凿穿墙壁,这墙壁还能修补好吗? 他心里有些想要放弃,实在不行干脆在北京城附近买一套算了。 他只是看着样板间眼热得紧,忽然念头一转,笑道:“样板间能不能卖?” 第353章 使用场景 朱高炽猛摇头,开什么玩笑,这玩意还得用呢,怎么可能卖? 朱高炽凑到他跟前,压低声音道:“其实吧,孤觉得你还是重建个房屋比较好,就照着样板间那样来,你的宅子还是宅子,建栋两层别墅自己住。 像水啊什么的,孤都叫人设计好,水塔么只能你自己买,供应你们一大家人需求是有点难,不过供应你跟几个姬妾还是可以。” 魏国公心动,挑挑眉毛,“殿下,这得多少钱?” “钱么,不怎么好估算,具体得看看你的工程量多大,但我可以派个人核实,具体数字么到时候会有,算出来给你点优惠。” 魏国公大喜,连忙叫好,又嘱咐道赶紧派去个人,估算价格。 魏国公走后,朱高炽仰天大笑,直拍椅子扶手,小厮见了忙问爷笑什么。 朱高炽笑道:“这么大的财源我都能忘了!去派人把建筑公司的技术叫来。” 不多时,建筑公司来了个老头,他就是负责营建设计,如此这般一说,打发他去魏国公家里,带着几个徒弟,丈量土地,设计房屋。 下午这几个人才回,垂头丧气来汇报,朱高炽惊讶,忙问怎么回事。 老头叹息:“原本好好的,魏国公只想修一座房子,这事不知怎么就被家眷知晓,魏国公八房妾室都闹着要留房间,大娘子当然不同意,八个妾室就跟魏国公闹。 闹来闹去得单独修八座,索性最后不修了。” 朱高炽大怒:“真是岂有此理!你先回吧。” 他派人去请魏国公,摆上宴席,魏国公一脸苦涩,喝酒快得很,朱高炽急忙拦住,免得喝醉了没办法说话。 朱高炽道:“咱们是亲戚,你这种情况呢我得给你出个主意,不患寡而患不均啊,要修房,最好修七座别墅。” 魏国公愁眉苦脸:“叫殿下看笑话,不是臣不想修,可八座实在叫臣修不起。” 朱高炽笑吟吟给他倒杯酒,“你也别那么着急,账不是你那么算的,修八座是不假,但热水、水塔系统修一个就成,不可能修八个。 其实修得越多,平均到每座房子上的单价就越低。” 魏国公依然没好脸色,八座房屋本身就已经很贵,倒不是说修不起,可是魏国公府上大多数财产都是不动产,流动资金谁能一下拿出那么多? 朱高炽继续劝解:“你算得也错了,首先八座房子不可能一样,必须得有区别,主房与客房能相同吗?八个姬妾的房子修个四室一厅就差不多。 八个房子一起修建,采买上也能便宜些是不是? 不说别的,就说那些家具,你买一个跟买八个能一样的钱吗?” 魏国公眼前一亮,不由点点头:“对对对,那得多少钱?” “这得明天算算再说。放心好了,肯定给你便宜些!” 魏国公兴奋地走了。 第二日建筑公司那边的大匠拿出三套方案,其实这些都是北京城房子的方案,三套方案不同的报价也都一一做好,让朱高炽过目,三套方案价格相差不大,总体上在十万到十五万两之间。 朱高炽亲自把魏国公叫过来,给他讲解三种方案的不同,以及报价。 朱高炽贴心道:“其实你还可以抵押借款,以你的名头,借出二三十万轻轻松松,这点钱孤可以保证。” 魏国公疯狂摇头:“不借,不借,至少现在不能借。我这点钱还能凑出。” “那好,回去商量商量,我这儿就准备开干。” 果然魏国公回去后,大家一看方案都很满意,主房的样式,魏国公直接敲定,八个姬妾的房子,由着自己选,一个下午就敲定,三天后,魏国公府大动土木。 消息不用透露,很快就被更多人得知,北京城什么时候建好,没人知道,但在南京城里也是可以先修的嘛,朱高炽心花怒放,毫不手软,收费很高。 套用后世的话就是早买早享受,晚买享折扣。 这一波赚了不下百万两银子,大肆招收建筑工人。 这居然成了南京城里一项非常有前景的职业,建筑工人固然辛苦,但是工作时间稳定,工资也稍高些,很快就风靡全城。 但朱高炽在意的并不是这些鸡零狗碎,他更加在意的,是蒸汽机。 蒸汽机出售比较低调,只是邀请许多商人到农庄,祝荣出面介绍,然而蒸汽机掀起的风浪远远超过房子。 卫老六是金陵城有名的矿商,整个大明朝,开矿时开时禁,此时正处于开放状态,这个家伙是挖铁矿的,看完蒸汽机登时坐不住。 铁矿需要破碎,以前破碎时都是用人工,非常费力,但蒸汽机似乎完全可以替代人工破碎,即便不能,也可以将那些大块石头凿碎。 另外,就是水,铁矿开采也需要大量排水,以前没办法,要么轮换下矿,不然水里泡时间太久人受不了,要么就用人力挑水。 卫老六召集几个看过蒸汽机的人,互相商议:“这机器必须买。光买个蒸汽机就能节省多少人力?” 另有一人名为魏周,沉吟道:“蒸汽机太贵,听祝管事说似乎很娇贵,矿上能用吗?” 卫老六道:“老魏,你知道这玩意哪里最好用吗?” “哪里?” “盐井。” “盐……” 是啦,魏周恍然,之前还未想起,解盐是池盐,但蜀盐则是井盐,井盐需要提水,用蒸汽机真是再好不过,不过井盐需要熬煮,也是麻烦得很。 魏周本身也是挖矿生意,不过他是搞煤矿,到南京也不过是几天功夫,煤矿更需要这个,若不是卫老六说,他是想不起来搞井盐。 卫老六看看众人,笑道:“不管你们什么想法,反正这机器我是买定。” 众人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祝他好运,机器好用的话,他们再跟进也不迟。 卫老六说干就干,直接就去找祝荣订购,祝荣很是惊讶,这种新式机器出现,商人总归要观望一番,痛快下手的恐怕没几个。 不曾想这就遇到个。 祝荣思索片刻,依旧照实说了。 第354章 经济发展 “这机器故障率稍微高些,你是在哪里使用?” 卫老六道:“南方,福建一代。” 祝荣长考半晌,“这样吧,我会派个人跟着你过去。” 卫老六大喜:“这再好不过。” 原本蒸汽机的是紧着朱高炽用,不过这是第一个客户,那就先给他一台,一台蒸汽机两千多两银子,可真不便宜,当天装好箱,祝荣派个人跟船,随卫老六齐回福建。 卫老六家人听说他花了两千多两买了这个铁疙瘩,气得不轻,他爹仰天长呼:“败家子啊,两千两做什么不成?偏偏买这么个铁疙瘩,你这逆子!” 卫老六无论怎么解释,都无济于事,被老头打一顿,不管了。 同来的技术员名叫候远,卫老六安排好他的住宿,便带着他把蒸汽机安排在矿场,先试试用来破碎如何。 矿场主事马二万分不解:“东家,这东西用来做什么?” “破碎石头啊,你没看这么多石头用人多费力?” 马二低声道:“东家,人便宜啊,你这个两千两,猴年马月才能回本?” 卫老六摆摆手:“先看看再说。” 破碎机是朱高炽为炼钢而发明,现在到矿场,自然也用得上,众人挑来四五石矿石,倒进去,机器叮叮咣咣开始运转,候远一边注视机器,一边记录数据。 不多时差不多,候远停下,众矿工齐齐围上来,好家伙,这玩意都碎成粉末了,根本不用处理直接就可以投入冶炼。 卫老六忍不住赞叹:“好东西,真是好东西啊!快,快去挖矿,留下几个人运输,其余人都去挖!” 这机器的效率之高,令人咋舌,堆积了四五天的量,只用半天这玩意就粉碎完了。 候远对卫老六道:“掌柜的,这机器效率太高,你们这速度太慢,以我看,还是等个三四天开一次好了,不然开开关关对机器伤害很大。” 卫老六连连点头:“是极是极,自该如此。” 候远住了两个多月,矿场的规模扩大三倍,临走时卫老六道:“现在还能订购吗?” 候远笑道:“掌柜的怕是不成,现在估计都快卖疯了吧。” 不得不说候远猜得很对,虽然蒸汽机很贵,但到底还是有人买,买完大家就发现,这玩意对生产效率的提升几乎是断崖式的,原本四五个人干半个月的活,这玩意半天就搞定。 朱高炽还把蒸汽机往长芦盐场送了些。 以前盐场晒盐,靠的是海水潮汐,现在要啥潮汐,直接就抽水,海堤关闭,八个蒸汽机日夜不停抽,留八个人看守就行,而且终于实现流水式晒盐,效率翻两倍有余。 一个月后,盐价应声而落,跌落至四文一斤! 好家伙,直接把私盐全都干死! 因为没利润了。 朱棣很是高兴,不过种种变化皆在酝酿中,他看不清,但察觉到最近的商业活动非常繁荣,南京城里的人多了许多。 这一日,朱棣把朱高炽召到书房,父子俩对坐,“你这蒸汽机功不可没,跟朕说说,这蒸汽机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高炽想了想,道:“父皇,蒸汽机的出现,能让我们大明的国力产生质的飞跃,这还只是刚开始,随着时间发展,会有越来越多新事物涌现。” 朱棣点点头,此时他并未意识到危机:“真这么厉害?” 朱高炽道:“是的,蒸汽机与纺织业结合,会产生巨大变化,一旦开启,就再也无法停下。” “无法停下?” 朱高炽苦笑:“是,就好比,儿臣哪怕现在直接关了所有作坊,用不了多久会有人重新开启。” 资本主义的怪兽,一旦放出来再也关不进去,除非像后世一样,来一场深刻至极的社会变革,否则,根本无法把这些力量关进笼子。 朱棣道:“你不尽不实,说吧,是不是有什么话没说完?” 朱高炽犹豫半晌,最后才说道:“父皇,儿臣确实有话没说完,蒸汽机一旦普及,皇权不下乡可就不成了。” “为何?” “蒸汽机提高生产力,会打破人身依附关系,宗族与传统的乡绅社会,基本上就会灭亡,因为一个人如何不再依赖任何宗族,皇权不下乡的前提,就是宗族对乡村有极强的统治力,所以……” 话题有些远,但朱棣心中演绎一遍,发现朱高炽说得不错,人身依附才是宗族强力的缘故,否则宗族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失去宗族,帝国的地基…… 朱棣猛然想到这个事情,但朱高炽岔开话题,又去聊蒸汽机了,说着说着朱棣也把这个事情忘记,但偶尔空闲下来,他心底总是有根刺,无法拔除。 新年转眼就到,短短几个月时间,大明发生巨大变化。 首先是玻璃的产量大幅度增加,相比最高点,价格跌去八成还多,最初玻璃被制造出时,一个玻璃杯的价格是二两银,现在五百文不到就能买到。 而有机玻璃的价格更是只有原先的一成,一块一米见方的有机玻璃,由原先的四十两,猛降至四两,中产之家也可以用得起这样的玻璃。 尤其是南京城的诸多商铺,几乎都用上有机玻璃,整个零售的业态发生深刻变化。 除玻璃外,棉布的价格也大跌八成,但是由于丝绸拥有无可比拟的优势,丝绸的产能反倒被保留,所带来的影响不过是棉布成全国通用商品,从南至北,棉布完全普及。 速度惊人。 另外最让人叫好的是盐价基本稳定。 盐价之前在十几文每斤,现在只有四文,不是他们不想抬价,而是根本抬不起,大明在每个州府都有盐业公司,售价公布天下,就是四文,你卖得太高,也没人买不是? 朱棣接到的各种信报都显示,大明的经济状况在逐渐转好,财政结余今年足足有五六百万两,他高兴的同时,又想起宗族的事情,心底有些不舒服。 不过很快便过去,对狗儿道:“安排礼部,今年要大祭。” 祭祀有大祭有小祭,其实就是规模不同罢了,朱棣登基时举行过大祭,之后再也没举行过,如今倒是可以了。 第355章 父皇,这是大喜事啊 年前,朱高炽嘱咐所有作坊都发年终奖,计算方式与后世差不多,只不过要丰厚得多,最低的棉纺部门,年终奖也有十三个月。 而最高的则是科研,他们的年终奖是二十四个月。 蒸汽机组的年终奖达到惊人的四十八个月。 科技部门的年终奖是由朱高炽亲自发放,发放前众人聚集,朱高炽笑吟吟道:“今年年终奖比较多,但这是你们应得的,希望明年你们能再接再厉。” 众人原本不知道年终奖有多少,当听到足足有二十四个月时,先是愣住,确认后全部欢呼,又蹦又跳。 朱高炽等他们都闹够了,这才道:“不过你们也不用骄傲自满,年终奖跟公司的业务是直接挂钩的,只要利润高,你们的年终奖就会更高,另外,明年开春后,孤要建几栋楼,用来安置你们的家人。” 有个工匠不敢置信:“殿下,您的意思是要给我们分房住?” 朱高炽点点头。 “像样板房那样的?” 朱高炽哈哈大笑:“像那样的我可建不起,你们的房子都是三室两厅,具体情况,明年会公布设计图,到时候你们就知道。” 众人又一次沸腾,样板房那样的他们从来没想过,实在是太贵,但无论新房是什么样的,对他们来说都可以,很多人在南京城并没有房子,还是租赁的呢。 欢腾后,朱高炽道:“今晚年会,咱们大吃一顿,好了,散了吧!” 朱高炽留下几个主要搞科研的领头人,带去会议室,分位置坐定,朱高炽开口:“今年已经过去,咱们别的不说了,明年你们的任务比较重。 首先是继续完善蒸汽机,蒸汽机目前还存在很多问题,使用得越广,暴露出的问题也就越多,年后广泛搜集意见,争取年中,发布第二版。 其次,你们还要注意拓展蒸汽机的运用,蒸汽机的运用绝对不止眼前,它可以完全替代畜力,为什么不放到车子上?这个课题你们继续研究。 还有近在眼前的难题,西域提水装置,西域之地我们一定要拿到,但西域需要水,目前的提水装置无法满足需求,所以你们也得继续研究,四月之前,必须确定。” 老王点点头:“殿下放心,我们一定会努力,争取早日完成任务。” 朱高炽道:“你们的经验一定要转变成文字,说句不好听的话,等将来你们走了,这些经验依旧可以用。” “是。” 朱高炽想了想又道:“你们也要注意理论学习,物理、化学这些课程,课本已经编出来,你们没事可以多看看多学学。” 会议就这么开完,等人都走后,朱高炽坐在会议室里愣了半天,之后才起身离去。 树欲静而风不止,大明庞大的帝国,即便想要安静发展也不可能,二月刚过完年没多久,朱高炽就被朱棣从寝宫里揪到奉先殿。 朱高炽很纳闷,这平平常常的日子,到奉先殿做什么? 一看不仅几部尚书在,就连几个大学士也在,朱棣脸色不好看,其他人也是一脸沉重,朱高炽见礼过,就安静站一旁。 朱棣道:“你来得晚,这是杨士奇的奏报,你看看。” 朱高炽从太监手里接过,一目十行扫过,心头一喜,合上奏折道:“父皇,这是大喜事啊。” “大喜事?” 朱高炽道:“既然亦力把里不讲规则,咱们不是正好有出兵借口吗?收回亦力把里,这是等了许久的事儿。” 朱棣皱眉道:“可这个时候不是好时机,钱是够了,粮食短缺。” “从海外进口,哪怕价格高点也能承受。” 朱棣道:“从海外进口粮食,送到前线大军处,你知道成本得多高吗?” 朱高炽道:“孩儿知道,但孩儿有个想法,如果说得不对,还请父皇以及诸位臣工指出,孩儿想,单独运送粮食确实很贵,但如果我们进行深加工呢? 只运送少量粮食去前线,其余的皆改成深加工粮食,另外可以就近调集山陕粮食入西域,咱们的粮食只送到山西陕西即可,这样也能减轻成本。” 李志刚问:“殿下,做什么样的深加工?” 朱高炽道:“比如,为什么不能做已经蒸熟的米饭?” “熟了怎么送过去?” 金幼孜也很好奇:“蒸熟的米饭运送起来更加麻烦,还不如直接运送稻米,而且米饭蒸熟也放不了几日,这是得不偿失啊。” 朱高炽道:“这些问题都很容易解决,我会制作出合格的产品,到时候诸位看看,就知道行不行。” 朱高炽想做自热火锅。 火锅有些夸张,但做自热米饭是可以的,虽然缺乏塑料,但完全可以用牛皮纸替代,只要保证短时间内不漏水就行,另外还有汤包,这个要简单些,做好的汤熬成干粉就成。 开发军粮是重中之重,朱高炽散会后立刻召集人手,研究这一课题。 米饭蒸熟后装袋,然后抽空空气,立刻就成了真空米饭。 一众工匠瞧着这古怪的米饭,都不相信这玩意能吃,但最重要的是,这些还要自热材料,自热材料以大明如今的科技水平,都能造得出。 朱高炽拿着米饭掂了掂,“放上几日看看再说。” 接着是压缩饼干。 压缩饼干好做点,朱高炽制作三款口味,一款是原味,一款是甜味,一款咸味,三者的营养不大相同,不过有了蒸汽机,是可以使用蒸汽机压缩的。 好家伙,制作出来的未经包装食品把众人雷得不轻,跟个铁棍似的,硬邦邦的,朱高炽拿起耍了耍,很好,不会变形。 “这能吃?”一个工匠实在忍不住,这玩意虽然制作过程都看到,可谁也不相信这玩意能吃啊。 朱高炽笑道:“可以吃点试试,来来来,大家都尝尝。” 这东西是真的难吃,干燥,难以下咽,吃得多容易噎着。 几个工匠连带朱高炽都噎得直翻白眼,赶紧弄点水过来顺顺,终于咽下后,朱高炽拍着胸口道:“真难咽!” 过了不久,工匠奇道:“还真是,这玩意吃完后一点都不饿。” 第356章 军粮开发 这两种军粮,朱高炽全部带上朝堂,他把军粮给每个人都发一份,并介绍其特点、优缺点。 同时他还叫来几个刚刚从前线回来的士兵,以证明这种军粮的优越性。 他先让这两个士兵品尝两份军粮,然后询问他们。 “这军粮怎么样。” “好,殿下,若是边疆有这样的军粮,长途奔袭再也不怕了!甚至吃完后还能快速恢复力气。” “如果让你们长期吃,能吃得下吗?” 两个士兵想了会,互相又看一眼,“可以,只不过战时这么吃还成,平日里这么吃肯定不行。” 朱高炽点点头:“好了,你们可以下去了。” 他转头对朝堂上的群臣道:“你们也都看到,底层士兵对这样的军粮还是认可的,眼下这只是普通的版本,还可以进一步开发。” 朱棣吃着米饭喝着汤,“作价几何?” 朱高炽道:“如果大规模生产,米饭可以压缩到二十文,饼干可以压缩到十五文,其余不算,但大规模制作价格能压缩下。 不过长途运输粮食,会有很多消耗,运输这个,消耗会小些。” 倒不是说这个好运,而是同样的重量,这个东西远远比粮食营养丰富,这样的优点,其实很打动人。 朱棣思索后道:“好吧,那就先建个工坊生产,注意要压缩成本。” 朱高炽道:“这需要夏尚书配合,另外整个流程也得更改。” 下朝后朱高炽叫住夏尚书,关于新型军粮的问题两个人得谈判,首先就是,主要原料由兵部提供,他们赚取得是加工费。 两个人就加工费的多寡僵持不下。 “夏尚书,不是我不愿意少收钱,而是有人工呢。” “那就用劳役,今年的劳役还没征召完。” 朱高炽拒绝这个主意:“征召劳役是没问题,可是那些人积极性能高吗?之所以要钱就是因为要用金钱奖励他们。” 夏尚书据理力争:“为国服役乃天经地义之事。” “夏尚书!”朱高炽直接打断他:“咱们都是成年人,应该成熟点,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以利,这话你当然听过,还熟得很,但这天下大部分人都是小人。 这是人性,没办法改变。” 夏尚书不服气:“这……” “朝廷上有多少官员贪污你知道吗?别的不说,年前说,户部刚刚破获的大案,浙江总督李元龙,那可是前朝进士,其人耕读传家,他是小人还是君子? 这些话就不要跟我说了,咱们都知道,这其实只是一种理想而已,根本无法实现,所以还是谈利益的好。” 夏尚书警惕,“你这是管仲的想法。” 朱高炽很生气:“甭管什么样的想法,只要有利于国家就成,反正价格再低,孤做不下去,是绝对不会接的。” 夏尚书皱眉:“太子殿下,这天下将来都是你的,你这……” “夏大人,我是要立规矩,我全部家财投入进去都行,但问题是规矩得立下,这次有我,下次呢?下次你们找谁? 这件事一旦执行不下去,将来怎么办?” 夏原吉叹息:“好吧,但是我要保证质量,如果质量不能保证,我是绝不会要!” “这你放心!” 小厮呈上文书,两人签订完毕,各自一份,另有一份存档。 随后朱高炽紧急开启工坊建造,调动了建筑公司所有员工,哪怕连给魏国公府修房子的工人都调集过来。 上万人同时开工,修建半个月完成流水线建设,但调试怎么也得半个月,新的工坊修建之初就考虑到蒸汽机的运用问题,所以建造得越来越像现代化工厂。 工坊占地面积极大,在金陵城外的一片山谷中修建,水泥路直接从金陵城门口铺到工厂内部,共需要工人四千多名,修建完成,调试完成后,朱高炽直接下令开始生产。 但生产问题很快出现,那就是糖不够,紧急从其他地方调过来几千斤糖方才勉强够用。 这一日,朱高炽进入工厂,视察工厂的生产。 夏原吉跟随,他是甲方,自然需要看看生产的怎么样。 第一个车间是预处理车间,大米需要淘洗,硕大的水池,由蒸汽机提供动力的淘洗池,形似搅拌机,机器开动,轰隆隆作响,朱高炽向夏原吉介绍其工作原理。 “灰尘之类的容易洗干净,但像小石子什么的很难搞,所以只能再过一遍筛子。”朱高炽指着古怪的机器告诉夏原吉。 夏原吉看着那机器,道:“这能干净吗?” “差不多,其实并不能完全杜绝,但是只要在某个概率之下就成,一千斤大约会出现半斤石子,虽然还是高,但这是目前技术下最好结果。” 夏原吉点点头,朱高炽抽出下方的漏斗,里面满满都是小石子。 朱高炽道:“你看,这就是成果。” 夏原吉感叹:“这样的白米,还真没几个人能吃得上。” 朱高炽道:“是啊,国内的可能不太足,由孟善带领的船队已经启航去往东南亚,算算日子差不多也快回来,支撑一场战争还是可以的。” “是不是对士卒太好了?” “算不上,只是普通而已。”朱高炽不屑一顾,他想到后世的解放军,以及美军,当初抗美援朝时,美军不但能吃到牛肉,还能吃到冰激凌。 这简直就离谱。 夏原吉非常满意。 后面的车间是蒸煮车间,这个没什么高科技,只能依靠最原始的烧火,数百个人同时烧火,利用蒸汽把米饭蒸熟,效率上虽然提高许多,但没办法与淘米相提并论。 灌装车间里最干净整洁,所有人都穿着厚厚衣服,头发全部包扎,看起来跟个僵尸似的。 夏原吉道:“这夏天不热吗?” 朱高炽道:“食品啊,就算热也没办法。” 工人们手很熟练,米饭被分成一份一份,预先装入牛皮袋,随后抽出空气,搞成真空的,然后再封装。 整个过程就像河流似的,一刻也不能停。 夏原吉叹为观止,那产量简直就像是下雨似的,扑通扑通落在筐子里。 第357章 罐头 夏原吉回去向朱棣禀告,十分满意朱高炽的工作,甚至请求日后作战时期都采用这样的口粮。 朱棣并未同意,只说看看这次效果再说。 朱高炽还在寻求开发其他种类的东西。 其一是水果罐头。 水果罐头是因为南方有大量水果,但是并未形成产业,主要问题就是运输太难,所以基本上只能本地消化,但问题是本地大多数人家都能自给自足,消化不了多少。 如果能将水果罐头研发出来,则可以大幅度增加水果的生产与销售,能够带动南方产业的发展。 其二是肉罐头。 得益于胡广对鸡鸭孵化技术的持续投入,在南京城里起码这玩意并不缺,甚至技术已经蔓延到南北方,在这样的情况下,鸡鸭的生产得到大幅度增加。 但由于生活水平达不到,所以大部分鸡鸭依旧是由贵族消耗。 这两种产品对军粮都是极大补充,然而他们都有个极大的问题需要解决:马口铁。 马口铁在十三世纪、十四世纪就已经被发明出,大规模制取并不容易,只能手工生产,其实就是铁皮上镀锡,如果有电的话直接电镀,可惜没有,只能手工镀锡。 唐山钢铁厂已经有这个技术储备,这也是朱高炽之前命人研发的。 问题就是制罐上,没有机器,手工制作一天一个人也就是几十个,朱高炽二话不说直接命人建造工坊。 朱高炽又拉来好几个大商人。 大商人对朱高炽非常熟,因为太子殿下心向他们,他们自觉太子殿下应该跟他们是同一类人,而不是那些讨厌的士大夫阶层。 朱高炽跟他们见面的地点,是铁匠工坊搞出来的一个实验场地,这里其实就是个空院子,摆放几台蒸汽机,以及其他机器。 “今天叫诸位来,其实是有两个东西要给大家看看。”朱高炽笑吟吟看着他们。 大商人们则拱拱手见礼,陈虞乃是浙江大粮商,“太子殿下,这次又是什么发财门路?” 朱高炽笑道:“还真是个发大财的门路。” 朱高炽摆摆手,小厮带着他们到后院,这里有个蒸汽机带动两个巨大无比铁棍,那铁棍足足有一个人那么粗,众人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 陈虞见多识广,喃喃自语道:“这怎么像是榨甘蔗的?” 朱高炽哈哈大笑,“诸位,真的说对了,这就是榨甘蔗的,我来给大家演示一番。” 有人取来两根甘蔗,朱高炽命令开火,机器转动,不多时两个大棍转起来,把甘蔗往里面一放,呼噜呼噜甘蔗就被送进去,从另外一头出来,完全成渣。 陈虞抢先一步上前,拿起甘蔗渣使劲观察,直到确定这甘蔗渣确实已经非常干,惊叹道:“榨得真干净!” 而榨出来的汁则顺着铁皮流到一个桶里。 朱高炽拿着甘蔗渣道:“诸位想必都知道,糖的产出不高,就在于榨汁这步需要反复操作,然后才能榨干净,即便如此,也难免会做得有些不到位。 但这个机器出来后,大家可以看到,一次就差不多,如果觉得不行,顶多榨两次,而且同时能够榨取数十根甘蔗,实在不放心可以在另外一边再放个机器就成。 诸位,你们想想,这样的话,榨汁的效率能提升多少?” 陈虞的呼吸有点急促。 甘蔗取糖这个技术老早就存在,关键的问题就是预处理实在太麻烦,如果有这个机器,其他的无非是扩大规模的问题。 “这项技术我可以卖给你们,机器我也可以提供,但是甘蔗这玩意没有啊,需要去南方开荒种地,多种甘蔗。 今日叫你们过来,就是想看看大家有没有想去南方种植甘蔗园的。” 陈虞连想都没想,直接道:“殿下,草民愿意,现在能订购机器吗?” “可以,四千五百两一套,技术三千两。” 陈虞掐着指头迅速算起来,这个价格可以搞!投入是大,但糖那玩意多么贵? 就这么说吧,哪怕是皇宫里也不可能每天吃到糖,因为没有那么多,而且市面上的多是红糖,平民吃的则是麦芽糖。 麦芽糖的制作过程更加离谱,先在簸箕里撒上小麦,下面要铺层布,然后淋水,等待麦子发芽,然后再用来熬糖…… 出产率低不说,糖也不怎么好吃。 就这,多少平民一年也就能吃上一两块。 陈虞立刻拍板,干了! 定金直接交上。 这尼玛就是送个钱路子,朱高炽之所以不自己做,就是因为甘蔗田的缘故,这玩意需要极大投入,他哪有那么多精力搞这个。 朱高炽好心对陈虞道:“其实还有个地方非常适合种植甘蔗。” “哪里?” “从福建渡海,不远处即是大员岛,那里非常适合种甘蔗。” 陈虞道:“多谢殿下指点。” 朱高炽所说的,其实就是台湾岛,台湾岛上其实有大明人,只不过那地方人少,里面还有很多土着,所以搞起来比较麻烦。 众多商人等着第二项技术,那目光里简直就像长了钩子,朱高炽略微一笑,挥挥手命小厮给大家送上午饭,小厮应了,不一会儿每个人面前两个铁罐子。 众人拿起罐子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怎么打开,朱高炽命人取来罐头刀,转一圈,揭开第一个罐子,一股香甜的味道涌出。 “荔枝?”有人见识过,脱口而出,在场的没有一个是没见过世面的,荔枝这玩意不耐放,三天不吃就不行了,唐明皇一骑红尘妃子笑,就是为的这一口。 朱高炽笑道:“荔枝罐头,这就是第二个技术,罐头技术,不但可以用来装荔枝,南方的水果甚至都能装进去。” 有人高声道:“这可作为军粮!” “不错,”朱高炽道:“你们都在西域有点生意,那边什么情况也都知道,所以这就是为西域所准备的,诸位,尝尝看。” 水果罐头当然不可能跟原味水果一样好吃,但在这个时代有的吃就已经不错,还要什么自行车。 第二个罐子里是什么?大家非常好奇。 朱高炽先打开,里面是红色的糊糊,呈现出长方形。 第358章 新的力量 朱高炽用筷子挖了块,“这是肉。” 好家伙这样的肉众人都没见过。 朱高炽笑道:“肉里加入淀粉,所以吃起来没那么油腻,不过作为长途旅行的佳品,是必备的。 另外,军粮用这个,当然更好。 诸位尝尝。” 火腿肠就是这么做出来的,但朱高炽这个明显掺杂了更多的肉,猪肉、牛肉、羊肉、鸡鸭鱼等等都有,口味也比较复杂,并不是那么单纯。 但,还是那句话,有得吃就不错,还要什么自行车。 “殿下,若是攻打亦力把里,草民愿意效力,这种肉罐头,草民愿意捐出五千罐。” 朱高炽笑眯眯抬手让大家安静,“朝廷有这个打算,亦力把里是重要的棉花生产基地,另外,那里也是我汉唐故土,迟早都要收回。 不过免费捐赠,暂时还是不需要,罐头技术拿出来就是为了卖给大家,只要大家开办工厂愿意生产就成,可以跟朝廷签订采购合同。” “草民愿意!” “草民也愿意!” 众人踊跃报名。 不单单是因为这个有钱赚,而是因为西域,蒸汽机抽水机的发明大家都已经知道,朱高炽在报纸上宣扬过,这些商人,都在西域租赁部分土地。 要说大明朝有谁更加了解西域,显然是他们,甚至比杨士奇了解得都更深。 西域那边的潜力巨大,尤其是大片大片的土地,都长着草,喂羊喂牛,造孽! 而且西域商业潜力巨大,联通中亚,可以直通欧洲。 丝绸之路的威名谁没有听说过?汉唐这么牛,很大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丝绸之路,作为商人不积极真是岂有此理。 参观完,几个商人又聚起,他们直接转场到醉仙楼,点桌好菜,酒菜上来,几人互相劝酒几杯,酒过三巡,陈虞道:“行了行了,不能再喝,还是谈点正事。” 吕铸笑道:“陈掌柜,你手脚这么快,当场下定,还有什么正事?莫不是有什么想法?给咱们几个老伙计分享分享。” 陈虞笑道:“吕掌柜说笑,你的生意大,跑海贸,嘿嘿今年赚了不少钱吧?” “不行不行,海贸如今赚的也没那么多,太多人出海,东西价格都降了。” 陈虞点点头:“诸位都是前辈,小弟我有点想法,不知成不成,说出来大家不要笑话我。” “说吧说吧,咱们之间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众人纷纷劝谏,今天到这儿的几个商人谁还没点想法? 陈虞道:“好,那我就说了,我要说的事,跟太子有关。” “太子?” “诸位,这是个好机会啊,咱们讨好太子的机会。” “这……” 众人面面相觑,太子的地位虽然现在看起来稳固如山,但朱棣毕竟年富力强,彻底倒向太子风险可是不小,历史已经证明这种行为。 而且商人虽然需要官员的庇护,但一直以来又要跟朝廷保持距离,除非你的关系特别硬,否则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这几位也是这么操作的,跟朝廷做生意,但大多部分时候都远离。 吕铸压低声音:“陈掌柜,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虞笑道:“西域。诸位,不说以后的事儿,但眼前的利益是实实在在的,亦力把里的棉花这两年诸位都没少赚,你们就不想扩大点面积?那边到处都是土地。” 吕铸皱眉,嘟囔道:“风险也不小啊。” 亦力把里那边种地也有风险,去年,刚刚种上棉花苗,一场大风突然而至,至少两千多亩地全完蛋,虽然事后补种,但减产也是在所难免。 陈虞道:“做什么能没有风险?西域之地的主要问题是用水,有了蒸汽机,水已经不成问题,能开辟出更多土地,诸位难道不想吃上一口?” 吕铸依旧皱眉:“可是太子殿下也没说过之后要怎么划分,你怎么能知道能吃到肉?” “因为我们支持太子。太子此时明显心有余而力不足,否则无论是水果罐头,还是白糖生意,完全可以自己做,为何要拿出来? 咱们此时支持太子,总该有点香火情吧?” 吕铸点点头:“那倒是的。不过这事……” “事情没风险,你看,太子殿下需要的是罐头跟白糖,我们只需要好好做这两件事,就已经是极大支持。” 吕铸拍桌道:“不错,就是这样,这事你有什么想法?” “白糖,这个生意我做不完,我想的是,咱们几个合伙成立公司,联合运作。 太子殿下特意提到大员岛,我以为太子对那个岛有意图,咱们就照着那个岛来就行。” 吕铸同意这么做,其他人也同意。 但有个人反对,他叫吴业,是卖盐的。 “大员岛是什么情况你们不知道,我却多少知道些,那里荒无人烟,还有许多土着。 很多土地压根就没开荒,光是前期开荒,就得大量人手,而且更不用说还有当地土着,那可是会死人的。” 陈虞摆摆手:“这个问题当然存在,但是咱们这么多人,总是能解决,就算解决不了,去问问太子殿下,他也不会罢手不管。” 陈虞停顿片刻,又道:“至于罐头,咱们依旧成立公司,这点并不难吧?合咱们之力,帮太子度过这次难关,以后总归是有点香火情。” 众人齐齐点头,当即便开始商议,按照如今的公司制章程,各自出资,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还真是叫他们建起来这么三个公司,一个搞白糖,一个搞水果罐头,一个搞肉罐头。 这几个商人所成立的公司,日后影响巨大,可以说是大明朝历史上第一个大资本家,当然这都是后话。 金陵城里这几位商人开始串联,并且以他们自己的名义,捐赠给户部五万两白银,支持攻打西域,这拨操作引得更多人捐款,都是几千两一万两的捐,居然搞出来二十多万两银子。 夏原吉诧异,朝堂震动。 很多捐赠都是匿名,朝廷想找人都找不出,但毫无疑问,这些人都是商人! 朝堂上的文臣忽然发现,商人似乎拥有了新力量,而且这部分力量是如此强大! 第359章 拒绝商人 夏原吉有点坐不住,拉着蹇义等人到家中聚会,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夏原吉道:“这事你们怎么看?” 蹇义想了片刻,这才道:“不是好事。” 夏原吉扶额:“是啊,其实我也很高兴,可是后来越想越怕。 这两年来,自从开海后,大量人出去,赚到大笔银钱,倘若以前他们绝不会支持朝廷战争。 可是现在居然主动捐钱,想想就可怕。” 蹇义冷声道:“那必然是有数不清的利益,商人奸猾,没有利益的事是绝对不会干!” 李志刚低声道:“这事太子应当知道吧?” 夏原吉满脸痛苦:“此事的始作俑者就是太子殿下。” “非是明君啊。”蹇义喃喃道。 夏原吉道:“慎言!此话断不可说。” 蹇义叹息:“太子殿下亲近商人,远离博学之士,又惯以利益收买人心,日后若是坐上龙椅,只怕你我的日子都不好过。” 气氛有些沉默,起初文臣们对太子还是很尊重,朱高炽的文名很盛,他在北平时经常跟文人来往。 但自从进了南京城,除了少数经筵,根本就不跟文人见面,日常往来的人也都是工匠、商贾之流。 偏偏他总是能拿出很多东西,解决朝廷上的大问题,文臣们无可奈何。 经过两年多时间,大家也都认为,这个太子没救了,不如期待下圣孙。 但现在朱高炽搞出来的事儿,让夏原吉跟蹇义意识到不对劲,朱高炽忙碌这么长时间,已经培养出极其可怕的群体,那就是商人,商人甚至可以用钱来支持一场战争! 二十万两虽然不多,但那是朱高炽并无动作的情况下,假如朱高炽登高一呼,恐怕两百万两都打不住。 南京城里有多少商人因为朱高炽而受益?说不清楚,但玻璃商人,出海的海商,小盐商,谁没有占过朱高炽的便宜。 夏原吉越想越痛苦,啪地拍桌子道:“明日我去跟陛下说说。” 与此同时,在悦来楼中,另外有场小规模的集会,集会的人是几个御史,以及户部侍郎左向。 这些人有个共同点,都来自浙江。 杯盘狼藉,他们已经吃得差不多,左向道:“你们可查出来在是谁捐的款么?” 李御史摇摇头:“打听过了,倒是听说陈掌柜有捐款,不过这么多人不知道都是谁。” 左向冷冷道:“我这儿也差不多,诸位同年,咱们又是同乡,话我就直白说了,咱们可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刘御史看看左右,低声道:“左侍郎,话是这么说,但这些不过是些商贾,能掀起什么风浪?” “西域!”左向斩钉截铁:“西域才是他们的图谋,亦力把里那边有多赚钱你们也都听说过,就算没有回去找个人打听下就知道。 这些商人,现在你们还好拿捏吗?有些人跟太子有关,有些人跟朝廷做生意,他们还会把咱们放眼里吗?” 刘御史道:“那你想怎么样?罗织罪名?” “不,那太低级,会被陛下看穿!”左向道:“诸位你们都没想过吗?日后太子上台,像他们这样的人岂不是太子的稳定支持者? 到那个时候,你我地位堪忧啊。” 左向向他们描述的是另外一个场景,朱高炽在商人支撑下登基,按照如今的态势,他是一定会大力发展工商业,到时候,他们地位不保。 而且更加现实的利益是,西域的好处他们吃了一大堆,可是这些文臣们却一点都没吃到,亦力把里是一定会被拿下,这些好处,不能让商人再吃一点了! 几个御史悚然而惊,这个确实是他们没有想到的。 李御史道:“我明日就叫人去调查,这几个大商贾,我就不相信没一点破绽!” 左向连忙阻止:“对付商人不行,打蛇要打七寸!” 李御史大惊:“你的意思是太……”他用手往上指,意思很明显。 左向摇头:“我又不蠢,怎么可能会对太子动心思,我的意思是太子身边的那个人,祝管事。” 几个御史松口气。 祝荣啊,这货现在名望不小,不是官员,却比官员更加厉害,掌管着太子的大部分产业,无论去哪都要给他三分薄面。 要找祝荣的晦气其实也不容易,因为他只是个商人,做的都是商业上的事,牵扯不到朝堂,小事太子直接就能压下去。 大事,有太子坐镇,能出什么大事? 左向点点头,对几个御史的分析表示同意,他冷笑道:“不是要做军粮吗?咱们就这个上面下手。” “可是……” “等着吧,总归会出错的。只要把祝荣打掉,还怕那群商人不服软吗?” 众人哈哈大笑。 次日早朝后,夏原吉被留下,他与朱棣谈几句朝廷大事,接着就聊到商人捐出的二十万。 “陛下,此事非同小可,绝非寻常小事。” 朱棣不解:“朝廷虽然不缺钱,可是大部分钱都有去处,商人捐出二十万两,对你来说不是好事吗?” 夏原吉立刻道:“绝对不是!陛下,商人之前从来没捐过钱,这次这么踊跃,背后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因为这样能赚更多的钱!西域之地确实很好,对大明来说意义非凡,但如果商人这次吃到好处,下次还想要更多好处,臣听说印度特别适合种棉花,是不是还要打到印度去? 臣又听说,东北外毛皮很多,是不是也要派兵?陛下,咱们大明不能叫一群商人推着走啊。” 朱棣嗯了声,顺手拿起葡萄塞嘴里,“你说的有道理,不过区区几个商人,也想推着大明走?他们有那么厉害吗?” 夏原吉叹息:“商跟官是分不开的,但凡生意做得大的人,哪个人背后没背景? 没背景也就做不那么大了!臣以为他们是有能力影响朝政。” 朱棣道:“依你的意思呢?” 夏原吉道:“钱可以留,但取消一切军事采购项目。” 朱棣不置可否哦了一声,过了半晌道:“算下来得多花多少钱?” 夏原吉呆了下,“这臣还仔细算,但想来也不会很多。” “那就先算个数再说。” 第360章 封禁 夏原吉的真正目的,是断绝军事与商人的联系,否则商人仅仅依靠订单的减少与增多就能判断军事进程,这是绝对不允许。 但计算结果很不乐观,取消订单,并不能省多少钱,换个思路想想,这样就算不增加,似乎更加说明,没什么必要外采。 当他拿着这个结果去寻朱棣时,朱高炽也在,很快朱高炽就了解到这是什么情况,不由皱眉。 夏原吉慷慨激昂:“陛下,这更加说明似乎没什么必要,所以臣建议还是由官府掌控比较好。” 朱高炽道:“夏大人说得似乎不对,您得到这么个结论的前提是,军用同外采物品的质量完全一致,但是咱们都知道这其中的差距,而且,还有另外一件事夏大人也没算进去。” 夏原吉愣住,忙问什么事? “民心,官府采购时,会出现什么事不用我多说吧,夏大人也是老臣,下面的人什么样子你比我更加清楚,每次采购,灭门破家的事儿总归不会少。 就算没有,上下其手,贪污索贿总少不了,这其中的民心得失,夏大人难道就不算了吗? 可这些都是成本,隐形成本,只不过朝廷不用负担,而是转移到百姓头上,总归有天是要算总账的。” 夏原吉呆愣片刻,方才反应过来,“不行,采购之事绝不能外假他人之手,事关朝廷军国大事,必须慎重。” 朱高炽很纳闷,奇道:“夏大人原本是非常支持,最起码也是不反对,怎的今日又反对?有什么孤不知道的事发生?” 夏原吉摇头,不肯说。 朱高炽越发肯定,有什么事发生,只是一时间猜不透,索性也不猜,转身说服朱棣:“虽然此意是对朝廷好,但其实完全没必要。 朝廷不是万能,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朝廷,比如修河、修路、赈济灾祸,生产织造之类的事情朝廷本就不擅长,又没多少人才,强制生产只会造成浪费,徒耗人力物力。 孩儿以为,当今朝廷的职能应该更加减少,哪怕宫中也不必大包大揽,像笔墨纸砚之类,完全可以交给外人,孩儿见宫中连香都自己生产,实在没必要。” 夏原吉很激烈:“臣以为万万不可,朝廷各种规章自有缘由,非是想当然,宫中诸事皆以保障陛下安全为先,至于浪费些许人力物力,不可避免。 军中采购,则是为防商人干政,今商人支付大笔钱财,为的是什么不言自明。” 朱高炽恍然大悟,原来夏原吉是在这儿遇到了坎儿啊,几个商人支付的钱财吓住他,生怕以后商人难治,既然知道了症结所在,其余的就好说。 朱高炽道:“商人赞助当然要给些甜头,但是商人毕竟只是商人,他们又不懂朝廷大事,怎么可能会影响朝廷决策? 孩儿以为,朝廷只需要做一件事即可,那就是牢牢掌控军队,决不能让商人染指军队,这才是最应该做的,商人行商过程中出现的种种问题,只需要不断修改法律即可。 孩儿带人制定商律,即是此意,就如野马,必有笼头,否则岂能制住野马?” 夏原吉拱手向朱高炽行礼,“殿下,商人奸猾不可信,你又凭什么自信能控制住商人?” 朱高炽道:“水泥厂、盐厂以及将来可能会出现的各种基础设施工厂。” 他走到夏原吉的面前,道:“夏尚书,这世界上商业千千万万,朝廷不可能每个都控制,必须要有选择,商人如何根本不重要,但是要严防一件事。” “什么事?” “那就是商人拿捏住百姓!”朱高炽斩钉截铁,“以我朝为例,粮食控制于商人之手,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夏尚书不担心这件事,反倒是商人捐赠些许钱财,夏尚书倒是坚决抵制,岂不是本末倒置? 粮食乃每个人都离不开的东西,岂能假手于人?” 夏原吉愕然:“大部分粮食都在大地主手里。” 朱高炽道:“那就去外购粮食,大量进口粮食,粮食又不是矿石,长期放置成本很高。从经济上讲,可以逼迫大地主粮食卖不出去,让他们必须卖给朝廷。 从政治上讲,制定律法,私自卖粮严惩不贷。 粮食是大明朝命脉,假手于人,岂不等于将刀送给他人吗?” 夏原吉大急,“万万不可,此举必然让大多数人心怀怨愤,动摇国本!” “即便不用这么激进,但粮食也必须处于国家调控之下,国家屯粮,任由商人屯粮岂是长久之计?” 夏原吉无言。 朱棣摆摆手:“好了,你们都不要说了,依我看,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只是目前这样很合适,区区几个商人算不得什么,下去吧。” 陈虞自从捐完钱便有些忐忑,当时热血上头,不顾一切,如今想来似乎欠妥,于是找人打听朝堂上的事儿,结果打听来打听去,没打听出什么东西。 他在后院喝茶,一套玻璃茶具,一个小火炉,一个小厮。 自从朱元璋登基后,便将一切繁文缛节废除,前宋前唐时,喝茶极为繁复,据说一个人喝茶光是伺候的就得四五人,若是几个人斗茶,动辄数十数百人。 陈虞心想,什么时候咱也尝尝唐宋的茶味儿。 急促的脚步声就是这个时候响起,他眉头微皱,不多时管家进来,慌里慌张报告一个消息,家里的珠宝铺被封了。 陈虞大惊,珠宝铺也是陈虞的生意之一,这铺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珠宝铺的生意一般都是做贵族富豪,普通人有几个有钱买珠宝呢? 所以,这个生意其实是陈虞的保护伞,多结识几个贵人,能让自己的其他生意更加安全。 珠宝铺既然有这般用途,那些小吏当然知道这玩意对他的重要性,双方心照不宣,小吏得点好处,好好关照一番。 这里的得点好处,可不是一点点,这比数十家普通铺子的油水更多。 大家一直相安无事,所以陈虞的第一反应,是不是下人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 第361章 太子殿下的指点 但经过询问,似乎没什么不正常的,例行的辛苦钱一分不少,甚至还添了点。 陈虞倒是没太着急,肯定是哪里有什么误会,于是命管家去寻南城副兵马指挥使魏卿。 管家携了许多礼物,到魏卿门口,门子道:“魏大人没空,正会客。” 管家赔个笑,像变戏法似的抓住对方的手,不知何时一锭二两的银子就进了对方手中,门子立刻笑脸相迎,“不是我不想帮忙,实在是魏大人正会客,不见外人。” 管家道:“烦请通报一声,就说陈员外管家求见。” 那门子上下打量一番管家,道:“好吧,我去通禀一声,至于见不见,我可打不了包票。” “辛苦小哥,辛苦小哥。” 门子去通报,过不久回来,抓着管家道:“魏大人原本不想见,我说了你好多好话,方才放你进去。” 管家自然懂得,又给了门子二两。 魏大人今年五十来岁,已经没有进一步的可能,大腹便便,端坐后院,正品茶,管家慌忙上前见礼,二话不说便将礼物奉上,一套极为漂亮的玻璃杯。 魏大人只瞟一眼便端茶继续喝。 管家道:“魏大人,此乃是最新工艺,魏大人请看,这画是在玻璃中,单画这几幅画,就得费上几十日的功夫,而且还不能保证能烧成。” 魏大人这才放下茶杯,仔细一瞧,果然如他所说,顿时喜笑颜开,“哈哈果然是好东西,快请坐,来人,上茶。” 管家寒暄几句,便进入正题,说自己家的珠宝铺子被封,五城兵马司掌管全城治安,理当有所耳闻。 魏大人不紧不慢,哧溜哧溜喝两口茶,“原来是这件事啊,我还当是什么,此事……”说到这儿他突然迟疑起来,急得管家百爪挠心,他却陷入沉思,半晌不动。 许久魏大人方才如梦初醒,“这件事我倒是有所耳闻,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我帮不上忙?” 管家急道:“魏大人说笑,这珠宝铺子您也知道,一直老老实实经营,从未有过什么作奸犯科之事,且往年常例分文不少,没犯过事,怎能说关就关?” 魏大人脸色拉下:“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魏某人贪图你那点常例?你若是不想送,就不用送,谁也没逼着你们!” “不不不,”管家急急解释,“小人意思是,珠宝铺子一直守法经营,这封了也不给个说法,贴的还是五城兵马司的条子,弄得我们都糊涂了。” 魏大人点点头:“这事下面办的是差了些,我已知晓,过两日风头过了,自然就能开门。” 管家还想询问,魏大人已经端茶送客,得了这么个结果,不上不下,到底为何查封也没由头,回去这么一说,陈虞立刻想到捐款的事儿。 两者之间究竟有没关联,他也不知。 他吩咐管家去别家问问,看别人家出事儿没。 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他们几个捐过钱的都出了事,这下破案,肯定是上面有人动了手脚,陈虞寻来其他几个人,大家聚一起,交换情报,然而还是不知道是为何。 吕铸道:“我觉得就是因为捐钱,财不露白,古人诚不我欺。” 陈虞出言:“事情已经这样,该怎么办?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吕铸顿时不吭声,一个劲儿地转茶杯,其余人也不说话,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说。 会议不欢而散,因为大家都没什么好办法,回去后各显神通,能找人的找人,找不到的人就托人送礼,总之钱没少花,事却没办法,非但没办成,他们各自又有几个产业被封。 再次聚起,几个人已没当初意气风发的模样,憔悴不堪几乎是他们的共同模样。 陈虞看众人都不想说话,拍桌子道:“我豁出去了,我要去找太子,说起来咱们与太子也有关系,咱们当初要不是为了支持太子殿下,能有这样的事儿吗?” 但憋屈的是,他们至今也不知这是为何,查封的产业连个透漏消息的人都没有,事情到这儿就不大正常,人情社会中,无论多么机密的事情,总归有泄露出来的只言片语,这次却连半个字都没有。 他们都知道遇到了大事。 吕铸忽然道:“封了就封了吧,左右不过一两个产业。” 陈虞冷哼:“如果这么简单那就好了,万一不是呢?” 吕铸又不说话。 太有可能,对方不但想要他们的产业,还想要他们的身家性命! 所以,陈虞去找太子殿下的提议得到支持,这是他们逼不得已的最后退路,因为太子殿下就是他们的最后屏障。 经过众人推举,陈虞被选为代表,虽然明知道自己当了枪,但陈虞就是不服气,心甘情愿做这杆枪,凭什么啊,他们老老实实经营,辛辛苦苦赚钱,为什么要这么被对待? 拜见太子,可不是想拜见就能拜见的,他们这些人平日里压根见不到太子,所以还得有个中间人,那就是祝荣。 祝荣并不愿意做这个中间人,但陈虞以停工停产威胁,祝荣妥协,但却不能保证太子真的会见他们。 祝荣找个机会把此事告诉朱高炽。 朱高炽原本漫不经心,忽然听到此事身子都坐直,“你是说他们的产业都有被封的吗?” 祝荣摇摇头:“这是他们自己说的,想来不会骗殿下,只是我没想明白,那些文臣为何要这么做?” 朱高炽皱眉不语,手指不由自主开始转笔,那技法出神入化,祝荣都呆住,原来太子还有这等技能。 朱高炽心想,文臣们想要打击商贾,这是必然的,但封禁几个商人的产业似乎没什么太大影响,他们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 这里面到底还有什么东西是他不知道的呢? 左思右想还是想不通,无论是夏原吉,还是他都知道,这件事的性质是商人干政,处理几个商人完全没用啊。 祝荣道:“殿下要不要见见他们?” 朱高炽道:“见,让他们派一两个人来就成,这么多我得见到什么时候?” 祝荣应了声,回去找陈虞他们商议。 第362章 底牌 会面地点设在皇宫,这也是为了给文臣个信号,这些商人是太子罩的,想打他们的主意就要自己掂量掂量。 陈虞作为唯一一个代表被祝荣带进来,见到朱高炽祝荣纳头便拜,朱高炽赐座,开门见山直指要害。 “你们的事情我都听说过,现在你把你们遭遇的事情跟我说一遍,一个字都不能漏。” 陈虞照实说了,很快,因为这件事本身就没什么好说的,十分突兀,他们到现在既不知道对方的目的,也不知道对手是谁。 朱高炽敲着桌子,仔细听着。 他心想,世间的所有事无非利益两字,这些人倒下,能有谁受益呢? 受益的看起来不在少数,比如竞争对手,地主阶级,朝廷中文臣的白手套等等,甚至还有勋贵也能受益,从这个方向上找不到可疑人物,甚至人人都是可疑人物。 朱高炽问道:“你都有什么产业?” 陈虞说,他几乎什么都涉足,不过这两年最赚钱的还是棉花种植,当初西域亦力把里租地的时候,因为他手里有很多宝钞,都是别的勋贵兑过来,他又换不出手,所以都堆手里了。 于是用这些宝钞全部租赁成土地,而且一签就是二十年。 上千亩地全部种植棉花,收益非常可观。 朱高炽道:“看起来你也是个老实人,不老实的手里的宝钞早就换出去了。” 陈虞有些尴尬,相比其他商人,他可真算是良心代表,但朱高炽这话也不知道是夸他还是骂他。 朱高炽又道:“另外那些人呢?” 陈虞道:“都差不多,这两年最赚钱的都是棉花。其他产业虽然也赚钱,但相比棉花还是差了许多。” 朱高炽忽然脑海中一闪,猛地一拍桌子,道:“孤知道了!” 他站起来快速走动,“他们的真正目的,是你们的棉花产业!准确说,这些收益还不是你们的,朝廷攻打亦力把里,以大明的战斗力,可以说十拿九稳的事儿。 但打下亦力把里后,那里有大片土地可以耕种,这些土地归谁? 现在你们占得先机,每个人手里都有大片土地,而且靠近河岸,用水极方便。 现在你们又捐了款,这些都要算作你们的功劳,到时候你们肯定还能拿到大头,而相比其他人,你们更早吃到甜头,我问你,这次土地打下来,你会不租吗?” 陈虞想都没想,直接否定:“这不可能,棉花十分赚钱!” “这就是了,你们有人有技术,又有动力,大概率大头还是被你们吃下,他们为了抢占这个先机,只能对你们动手!” 陈虞傻了眼,他想破头也想不到居然是因为亦力把里。 当初废除宝钞时,文臣、勋贵都争先恐后把手里的宝钞兑换出去,结果朱高炽用租赁土地回收宝钞,导致囤积了大量宝钞的商人大赚特赚。 他们后悔都没地方后悔。 再者说,天朝上国一直都有个迷思:除去目前占据的土地外,其余地方都不适合耕种。 这就是中华文明发展过程中一个特点,从地图上看,中原大地西南侧除了高山就是高原,是天然大屏障,北部是荒漠草原,东部是大海,这就形成个摇篮似形的地形。 周围但凡能耕种的土地,早就被打下,余者不是高山丛林,就是沼泽沙漠,不适合耕种。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技术的发展令原本不适合耕种的土地又变得合适。 亦力把里几条河附近的土地并不大,原先打也是得不偿失。 但现在不同了,远离河岸的内陆地区也成为可耕种土地,谁能不心动? 陈虞想通此事,心底一大块石头松开,只要不是要命就行。 但该怎么做他还是没底。 朱高炽告诉他:“你们的力量太过分散,为什么不能组织起一个行会?” “可是我们来自不同行业呀?”陈虞不解。 “但你们有个共同目的,那就是西域开发!” 陈虞试探,“西域开发行会?” 朱高炽摆摆手,“具体的我不干预,你们可以自行起名,另外,没事回去多翻翻商律,制定出商律,可不只是为了让你们拿着玩的。” 陈虞郁闷,这什么办法?回去这么一说,大家纷纷皱眉,吕铸道:“商律不是为了限制商人吗?” 难怪吕铸这么想,士农工商四民划分,从隋唐开始,到现在近千年,商一直都是底层,一部商律,如果不是为了限制商人,那肯定是不符合常识。 所以商律发行后,这些人只是大概翻了翻就丢一旁,没谁认真研究过。 他们只好找人买来商律,坐一起研究,忽然陈虞道:“你们看这里,如果商人对行政处罚有异议,可以提请复议,朝廷必须在五日内给出答复!” 众人面面相觑,吕铸迟疑:“太子的意思是,让我们提请复议?” 这条是朱高炽无奈之下的折中方案,状告朝廷,这么悚然听闻的事情肯定不会发生在中华大地上,因为数千年来的传统岂能轻易改变? 但复议有点像是庭审,抗辩双方互相攻伐,一般的复议也不是这样的流程,但这不是为了打破民告官的藩篱么? 几个人又研究两日,其余头绪还是没有,唯有这条最符合如今的情景。 这一日几个人又聚一起,满桌子酒菜却无人动筷,各自想着心事,陈虞看看左右无人说话,咳嗽两声,道:“太子殿下已经指明道路,诸位怎么看?” 吕铸咳嗽:“这个办法真的是……” 陈虞道:“诸位,棉花有多赚钱,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难道你们就甘心吗?把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家业拱手让人? 再者说我们有太子殿下,有什么好怕的?” 吴业咳嗽两声:“只是这民告官……” 陈虞道:“这么说吴员外不乐意?那我们这里就不欢迎您了,毕竟马上要成立行会了。” 吴业连连摆手:“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没胜算的事儿,咱们……” 陈虞冷笑:“别忘记了,咱们还有个底牌。” “什么底牌?” 第363章 复议 陈虞扫视一圈:“举家迁往西域。” 什么? 众人第一个反应就是不成,安土重迁是中国人骨子里的信念,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跑到西北去吃沙子? 但这事经不住细琢磨,如果他们真的举家迁往西域,南京城里的众人还真没办法啊。 吴业大喜,拍桌而起:“不错,这是我们最后的退路,我看我们可以试试。” 行政复议是要向应天府申请。 应天府尹收到这个很迷糊,因为从来没有收到过,问师爷,师爷也是懵逼得很,于是应天府尹便弃之不顾,懒得搭理。 谁知过了五日,某御史突然朝堂上弹劾应天府尹尸位素餐,应天府尹很懵,这御史便拿出几个商人联名写的状子,给了朱棣。 朱棣一看也有点懵,对行政复议也完全不知情,于是询问朱高炽。 朱高炽道:“新版商律中有。行政复议必须经由上级部门审定。” 别说应天府尹,所有人都懵了,他们已经习惯以前的管理模式,忽然改变,大部分人都没适应,甚至完全没有这个概念。 朱棣道:“啊,这件事该怎么判罚?” 朱高炽道:“按照律法,当记过一次,降级留用,取消年度评优资格。” 群臣哗然,纷纷拒绝,这不是往他们脑袋上戴紧箍咒么? 商人可不是普通小民,被欺负了不说话,商人编织的网络四通八达,谁也不知道通向何处。 要想压服他们,还有些困难。 其中金幼孜的话最具有代表性,“陛下,此举万万不妥,倘使每个商人都有行政复议资格,朝廷还怎么做事? 况且难免会出现诬陷之事,徒惹纠纷。 天下为此将动荡不安。” 朱高炽反驳道:“金大学士说错了,此举正是为了让官员有所畏惧,如果商人诬陷,自然有解决办法,而不是因噎废食。 士农工商是为四民,为何非要歧视商人不可呢? 太祖曾规定过,头顶大诰皆可告官,现在商人不过是提请行政复议,为何不可?” “治大国若烹小鲜,不宜乱动。” 朱高炽又道:“汉初,以黄老之学治国,汉传承四百年。 但武帝独尊儒术,其实已经断了黄老之根,敢问金学士,治大国若烹小鲜可对?” “这……” “此乃老子一家之言耳。老子还曾言,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 这话的意思是,人生的处境时刻变化,我们要根据变化而改变。 敢问金学士,这岂不是与治大国若烹小鲜矛盾?” 金幼孜又木了,他不知该如何反驳,好像也没办法反驳。 朱高炽道:“所以,金学士,此言差矣。 孤认为,既然制定出商律,如果不依律而行,则当初何必制定呢?” 朱棣道:“朕准了,就依律而行。太子负责。” 朱高炽道:“儿臣以为当请诸位臣工一同观看,以此为示范也。” “准!” 应天府尹莫名其妙背了个处分,很是不爽,尤其是得知今年评优资格都没了,更加郁闷与生气,回去吵了师爷一顿,命他好好研习商律。 府尹自己也点灯看了一夜,商律中大多数都是针对行商过程中所遇各项事情的判罚,看完后大开眼界,这玩意规定的太细,比如合同一节中,特意规定了合同不生效的若干情况。 履约一节中,对无法履约的种种情况都做了规定,如果不履约时,该怎么办,延后时又该怎么办?中途换人该怎么办。 次日,朱高炽特意来应天府尹,指导应天府尹此事该如何办理。 府尹差点以为自己恶了太子,见到朱高炽十分亲热,完全按照朱高炽的要求办事。 第三天,正式开始行政复议。 其实就是将两边的人请到一起,各自说出各自的意见。 这事吧,是五城兵马司搞出来的,五城兵马司派了中城的副指挥使到这儿,因为主要的命令都是从这儿出的。 双方各坐一边,朱高炽开口道:“好了,府尹目前还不大熟,我来主持。副指挥使,你先说吧。” 副指挥使有点傻眼,结巴道:“说、说什么?” “为什么要签发这样的命令?” 副指挥使傻眼,为什么? 当然是要谋夺他们的土地啊,你这直接问为什么,叫我无法回答啊,他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朱高炽道:“既然你说不出来,证明这些命令是毫无理由的,对不对?” 副指挥使急得满脑门大汗,怎么可能是毫无理由呢?编也编个出来:“不不,是他们的经营有问题。” “是什么样的问题?” “他们、他们……他们逃税,对逃税。” 朱高炽又转向陈虞:“有这种事吗?” 陈虞道:“没有的事,而且就算逃税,也不能作为封禁的理由!商律中明确规定,查封只有几种情况,但不包括逃税。” 副指挥使道:“敢说你们没有逃税?上个月,我所知道的逃税就有很多次。 朝廷规定,珠宝类都是高额税收,可你们缴的很低,而且还设法直接交易,避免缴税!” 陈虞道:“没有逃税,每一笔税都记得清楚。” 朱高炽道:“你们各执一词,现在我要调取你们的经营记录,另外,应天府尹,调取他的纳税记录。” 副指挥使气定神闲,暗赞自己高明,只要是商人,哪有不逃税的?肯定都有! 不多时账册取来,朱高炽又叫来几个账房先生,分别核算,算来算去,确实少缴税,少的还不少,足足四百多两。 朱高炽道:“陈虞,你确实少缴了税,四百两税金需要你补齐,有问题吗?” 陈虞垂头丧气,“是,草民遵旨!” “这不是旨意,你当然可以继续逃税,但商律中是如何规定的,你更加清楚。” 朱高炽说完转向副指挥使,“商律中关于逃税的处置流程是什么?” 副指挥使又一次傻眼,这事他哪知道? 朱高炽道:“逃税应当先通知,限期补缴,逾期的话会产生滞纳金,并且视时间长短再进行判罚,这构不成随意封禁的理由. 而且你封禁了十几家商铺,都是出于什么缘由?” 第364章 追问 文武大臣列座两侧,皇帝独坐高台。 副指挥使绞尽脑汁想理由,这段时间内,落针可闻。 副指挥使的表现已经说明一切。 朱高炽见他实在想不出,又追问道:“经你的手签发的命令共有九个,这九个涉及到九家店铺,分别隶属不同掌柜,你的理由都分别是什么?一个个来。” 副指挥汗如雨下,偷眼瞄向诸文武大臣,希望能得到救助,然而众大臣眼观鼻鼻观心,默然不语。 副指挥使的做法,群臣早就屡见不鲜,但其中缘由,大家心照不宣,却不能摆在台面上审视,就好像吸血鬼不能放在阳光下一样。 所以谁也帮不了他。 朱高炽又道:“既然你说不出理由,我能认为这是你擅作主张,盘剥商人吗?” 副指挥使噗通跪下,“臣冤枉啊,臣也是受人指使!” 朱高炽收起手,身子往后靠:“说出来,谁指使你?” 副指挥使大骇,连忙摇头:“臣不能说。” 朱高炽抱起双手:“说吧,不说你这一关大概是过不去。” 副指挥使使劲磕头:“太子殿下饶命,殿下饶命!”不一会儿他的脑袋就磕破,血流满面,朱高炽不为所动,一言不发。 有大臣起身:“陛下,臣以为此事到此为止,不宜深究。” 朱高炽转身,“父皇,天子脚下尚且有这样的事,远离京城的那些地方真不知道已经成了什么样子。” 朱棣道:“好了,继续问!”他手拈着胡子,脸色如水。 朱高炽坐下,对副指挥使道:“好了,不要再磕了,说出来吧,磕头是没用的。” 副指挥使头昏眼花,满脸是血,十分可怖,他停下,凄然一笑道:“殿下,臣做错了,这一切都是臣的错,请殿下治罪。” 话音未落,他便猛然起身,往旁边的侍卫扑去。 侍卫大骇,忙转身躲开,大喊道:“护驾护驾!”不多时四五根长枪刺来,刺透副指挥使。 他就那么站着死了。 满屋子弥漫着血腥味。 朱高炽摆摆手,道:“抬下去。”然后他对几个商人宣布:之前副指挥使签发的命令不作数,原样奉还各家店铺,但有漏税的人在三日内补齐税款,不可拖延。 商人们退出去。 沉默的气氛被朱高炽打破,他说,副指挥使明显还有未尽之言,理当继续追查,群臣各怀心思,有人支持,也有人不支持。 但这一切都要看朱棣的意思。 朱棣冷眼观察诸位臣工,等了半天终于开口:“此事到此为止,合同继续执行,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散了吧!” 朱高炽叹息,看来在封建社会推行工业化真的是非常艰难的事。 不过几个商人得以正常营业,消息传遍全城,诸多文臣都被吓住,不敢再有动作。 眨眼间,一个多月过去,早朝上朱高炽突然出班,奏道:“启奏陛下,大军所需物资已经生产完毕,请父皇与诸位大臣前去查验。” 朱棣有些意外:“这才过去不到一个月,已经生产完?” “是。”朱高炽道:“父皇有所不知,如今的生产使用机器代替人力,速度上比原来快了好几倍,十万大军一个月所需,只要没有干扰,一个月就能凑齐。” 朱棣又道:“好,诸位臣工,今日随我去看看。” 他们首先参观的是位于城郊的罐头厂,罐头厂的仓库区全部戒严,当朝廷诸臣抵达时,看到的是堆积如云的罐头,简直出乎所有人预料。 整个罐头厂的库房非常大,与奉天殿类似,但房屋建得非常高,是正常房子的两倍左右,里面堆满罐头,上面几乎与房顶齐平。 众人都看呆,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吃食,机器工业生产所带来的震撼,终于切切实实让帝国官员感受到了,他们之前只知道生产的棉布很多。 以至于全国的棉布都在疯狂掉价。 但那种冲击是润物细无声的,哪像现在,简直就是泥石流,洪水溃坝,震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朱棣也惊讶至极,要是物资有这样的生产速度,怕什么蒙古人,来多少砍多少。 “这里都是?”朱棣似乎不敢相信,仍旧要确认。 朱高炽道:“父皇可以随意指一箱,打开看看。” 朱棣随手一指,立刻有人将木箱子抬下来,打开里面是摆得整整齐齐的罐头,中间铺着稻草。 仆人打开,朱高炽取出一盒,亲自用罐头刀打开,挖了一刀吃下。 朱棣随手一指,对狗儿道:“打开,让朕也尝尝。” 狗儿忙道:“是。” 几位大臣见皇帝都吃,他们哪敢不吃,一个个拿起吃,尝了之后意外不错,一个大臣多嘴问了句,这里面都有什么? 朱高炽笑道:“淀粉,心肝肺肠等。” 当场就有大臣吐起来,惹得朱棣非常不高兴:“去,赶紧一边去!真晦气,这什么味,快走快走!”带着大臣跑一边去了,君前失仪的大臣十分尴尬。 朱棣与大臣们吃完,随着朱高炽在生产区转悠。 “太子啊,这些原料都是你说的那么廉价,想来成本不高吧?” 朱高炽道:“其实不然,父皇,这些下水虽然比正常肉要便宜很多,但也有很多人喜欢吃,尤其贫苦人民,吃上这个就是非常好的生活。” 朱棣道:“朕殚精竭虑,百姓们也只能吃这些吗?” 朱高炽笑道:“父皇,您可知道长江一带有道菜名叫索丢?” “那是什么?” “其实就是炒石头,去河边捡些鹅卵石,在铁锅里加调料炒,江民用来下酒,还非常流行。” 朱棣愕然:“石头怎么吃?” “没办法吃,但这种菜便宜啊,炒出来后有些盐味,可以下酒。” 朱棣叹道:“时世艰难,朕的子民竟然吃石头。” “对比石头,下水已经非常不错,只要处理好,味道比正常肉还要好。”朱高炽笑了笑:“所以父皇,这些原材料并不便宜,而且,动物内脏对人体好。” 朱棣表示不知道哪里好。 朱高炽告诉他,比如很多人夜里看不到东西,其实吃些动物内脏就可以解决,另外动物内脏中含有丰富的营养元素。 第365章 征伐亦力把里 参观完罐头厂,又去了衣服厂。 远征西北,需要的御寒衣物,以大明的生产力,多给士兵做件棉衣算不得什么,朱高炽做的就是军大衣,这东西不但防寒防风,还有铠甲之用,就算使用冷兵器,也能够发挥出效能。 而且夜里还能当被子,一举多得。 棉纺厂由于是朱高炽控制,所以做出的军装质量又好,价格又低,朱棣非常满意,并且还试穿了棉大衣,赞不绝口。 至于压缩饼干、汤料等等物资就没有继续看。 朱高炽将生产的所有账目全部呈给朱棣,朱棣龙心大悦,难得夸赞朱高炽几句。 次日早朝,张玉跳出来,愿意为前锋,攻打亦力把里。 被张玉抢了先,其他人不服,曹国公、定国公、乃至魏国公都跳出来,愿意承担此重任,众武将争锋,文臣反倒成了陪衬。 蹇义道:“陛下,要不要先派个使者,问问沙米查干是怎么回事?” 朱棣呵呵冷笑:“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暂时不需要了,几位国公踊跃为国,朕心甚慰,但究竟谁打头阵,真朕还不能决定,待朕考虑后再说。” 这还真不是朱棣矫情,永乐一朝,其实能打仗的将军是不少的,但要说大将之材却很少,丘福之流,仅仅只是因为有从龙之功,否则也不可能坐到那么高的位置。 朱元璋为了能让孙子朱允炆坐稳皇位,晚年对大将进行大肆清洗,搞得永乐朝根本就没有能打的人。 要不然朱允炆也不会让曹国公李景隆做统帅。 思考两日,朱棣决定派张玉去。 这一日,朱棣把张玉叫进皇宫奏对,奉天殿中,两人皆坐,朱棣边批奏折边问:“亦力把里那儿,杨士奇还被困在伊犁城,你要是去了怎么办?” 张玉道:“臣以为,当先抢掠牧场。” “抢掠牧场?你能找到地方?” “臣有信心找到他们的牧场。” “这是为何?” “商人。”张玉非常自信,并且理由充分,商人行商,当然要去牧民的老巢,总不能在沙漠里转圈吧?所以只要有商人,一切都不成问题。 朱棣哈哈大笑,丢下毛笔:“不错,朕决定命你为主将,你意下如何?” “臣定不辱命,将亦力把里拿下。” 朱棣点点头:“拿下亦力把里只是顺带的活,朕心里是想打通丝绸之路,关陇困苦不是一时了,朕看史书,原本关陇之地富庶非常,商旅往来不绝。 朕惭愧啊!恢复汉唐故土,固然朕所愿也,但朕更想看到畅通的丝路。” 张玉热血沸腾,“陛下放心,臣定不辱命。只要臣还有命,定要往西,凡是蒙古人抵达的地方,我大明铁骑也要抵达!” “那倒是不必。”朱棣笑着拍拍他的肩,负着手走到书桌前:“朕只想要汉唐故土,打通丝路。” 张玉使劲抱拳:“遵旨!” 朱棣又道:“副将你看选谁?” “臣以为成国公世子不错。” “哦,朱勇啊,他是不错,听说还在军事学院进修过。” 张玉道:“不错,各科成绩名列前茅,比臣的儿子强多了。” “哈哈,也不能这么说,你儿子也不错,那就他吧,朕给你五万人,嘉峪关你可以调走三万大军。” 张玉道:“遵旨!” 张玉至今未能封公,实在遗憾,历史上他追随朱棣靖难,力战而死,追封国公,而现在因为朱高炽的到来,导致他并未能追随朱棣征战,所以未能封公。 他已经老了,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机会。 回去后他非常兴奋,喝了二两酒。 征伐亦力把里,已经板上钉钉的事儿,整个帝国因此而运转起来,军校毕业生已有六百余人,他们进入各部门,开始发挥作用。 其实不但张玉没有预料到,就连朱棣自己都不知道,这次征战看起来还是旧形式,但实际上大明的军队性质悄然发生变化。 多年后,回想起这次战争,人们会认为这是现代战争的雏形,因为在这次战斗中,堑壕战已经初露头角。 这一日,朱棣把朱高炽叫到奉天殿。 朱棣丢下批奏的奏折,道:“征伐的事儿已定,这些物资你准备怎么运送?” 朱高炽道:“船。” 朱棣皱眉,沿黄河而上,当然是个好主意,但有个地方却是过不去的关口:壶口。 壶口地势险要,而且与下游落差极大,船无论是逆流还是顺溜都无法过去。 朱高炽似看透朱棣:“父皇请勿担心壶口,而臣以为当在壶口处修建轨道,将船只抬过去,如此一来,就能节省大量时间。” 从黄河运输可以直接到银川,以此为物资汇聚地。 朱棣道:“有这么多船吗?” “有。近些年我大明的造船业大肆发展,已经出现不少船只,即便现造也能造得出。” 过壶口,船只不能太大,太大的话根本抬不上去,所以四五百料的船只最好,这属于小型船只,大明当然能造得起。 朱棣道:“那后勤就由你负责,你来处理此事。” “是!” 由朱高炽签发的征集令下发到各造船厂,这种四五百料的小船一般都用来跑内河运输,这些年真就造不少,短时间内就征集了超过两百艘。 装船的速度比较慢。 但目前朱高炽采用蒸汽机作为装船用的吊装机器,效率得到极大提升,且朱高炽也根据集装箱的思路,制造了小型集装箱,装卸更加方便。 过了五日,已经有二十艘船全部装好,他们将作为先头部队抵达银川。 出发那日,朱高炽亲自前来送行,二十艘装满军需的船出发了,沿着黄河逆流而上,这些船都加装了软硬帆,可以吃八面来风。 当望着船只消失在地平线上时,这场战争的胜负就已经决定了。 两日后,五万大军出发,由张玉为主将,朱勇为副将,掺杂了四百多名军校毕业生,朱棣以及众多文武都前来送别,喝了一碗酒后,张玉下达了出发的命令! 这是帝国的一次完全不同的战争,很多人都没意识到,这场战争的不同。 第366章 黑衣宰相不行了 帝国欢乐的氛围中,有朵狭小的乌云。 帝国出征的第二天,姚广孝就不行了。 根据姚广孝仆人的说法,其实大军出发前一日他已经发病,但为了帝国大军出征,他硬是抗了一日才叫人去请大夫。 朱棣大惊失色,忙叫御医前去查看,然而得到的消息都不怎么好:他已经是弥留之际,偶尔迷糊,回天乏力。 朱棣亲自去看望姚广孝,他瘦得叫人心疼,过了年一直都没上朝,只是在家里将养,整个人皮包骨,陷在床上,屋子里冷冷清清。 他握着朱棣的手,道:“燕王殿下,臣此生不悔,臣果然没有看错你,你做得比朱允炆好得多,臣此生无悔。” 朱棣柔声道:“姚师,你歇歇吧,朕能有今日,也是多亏了你。” 姚广孝发出两声干笑,“陛下自是真龙,臣不过是微末之功而已。” 两人君君臣臣这么多年,姚广孝一个野和尚,位极人臣也是世间少有的异数,聊了小半个时辰,姚广孝道:“陛下,臣想跟太子说几句真心话。” 朱棣犹豫片刻,还是郑重点头:“姚师放心。” 朱棣走了,带走了所有人,连隐藏在黑暗里的几个锦衣卫也跟着离开了。 朱高炽进了姚广孝的屋子里,屋子里一股味道,那就是死人味儿,一般只会出现在老年人身上。 朱高炽道:“姚师,你觉得怎么样?” 姚广孝无声笑了笑:“你到底是谁?” 朱高炽愕然:“姚师,你怎么这么问?我是朱高炽啊。” “不,你不是他。他沉迷女色,贪口腹之欲,而你一点都不像他。当年王妃曾问过我同样的问题,但我糊弄过去,这么些年,你的所作所为,愈发肯定你并不是他。 他不会有你那么杀伐果断,一言不合就杀人!” 朱高炽沉默了。 姚广孝咧嘴笑了:“看来老衲猜对了,老衲已经是将死之人,还有什么不能对老衲说的吗?老衲自信看透世间一切,唯独此事放心不下,殿下难道不能满足一个将死之人的愿望吗?” 朱高炽还是不说话。 姚广孝笑得更厉害,咳嗽起来:“你还是不放心老衲啊,殿下,观你所为,将会在大明掀起惊涛骇浪,不过,这其中没有皇帝的位置啊,殿下啊,你难道是想要颠覆皇权吗?” 朱高炽眉毛微动,好家伙,真是不能小瞧古人,他自认为已经很小心,但没想到这个老和尚竟然还是看得出。 姚广孝忽然正色:“殿下,我自信没人能躲过皇位的诱惑,可你并不贪恋,所以,你根本就不是他。” 姚广孝猛烈咳嗽起来,朱高炽赶紧上前帮忙,这一阵咳嗽持续了半烛香的时间,朱高炽真怕他就这么咳嗽过去,待他好了点,朱高炽叹息道:“大师,这是何苦呢?” 姚广孝道:“老衲一辈子明白,不想临死糊涂。” 朱高炽犹豫半晌。 姚广孝低声道:“放心吧,锦衣卫的暗探都走了,这里只有你我两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朱高炽迟疑道:“我……我来自六百年后。” 姚广孝忽然哈哈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六百年后……六百年后。” 笑了一会儿他才停住,“那你为何不贪恋皇位?难道六百年后没有皇帝了?” 朱高炽摇头:“没了,六百年后真的没有皇帝了,不但我们没了,世界上其他地方也都没了。” 姚广孝道:“怎么会没?到底因为什么?” “生产力的发展。” 姚广孝敏锐察觉到:“就是你说的那套东西?” “不错。皇帝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土地。” 朱高炽这么说,姚广孝一点就通,为什么呢? 因为这是个需求的问题,地主盘剥小民,他需要建立一个相对稳定的体系。 同时掌握着一定数量的土地,确定尊卑贵贱。 那么在国家组织形式上,也需要以此为蓝本打造,这就是自然界中存在的一个伟大定律:自相似。 一片树叶跟一整棵树的形状是相似的,海岸线的都是由自相似图形组成的图案,一本书的整体结构与章节结构也是自相似的。 后世的计算机图形生成,其实也利用的自相似定律。 朱高炽道:“不过后世的土地产出可远比现在丰富,我们那个时候,一亩地能产一千四到一千五百斤,是一季,一亩地就能养活一家三口人。 所以,农民跟地主的关系被破坏,世界已经不需要地主,他们自然而然就消灭了。” 姚广孝喃喃道:“真多啊,我们要是有这么多就好了。” 朱高炽道:“会有那天的。” 姚广孝道:“那你们的社会是怎么样的?” 朱高炽想了想,不知道该如何描述,于是道:“没有尊卑贵贱,只有身份高低,皇帝不存在了,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皇权,所有行为都依照法律规范。没人能置于法律之上,至少明面上不能。 其实我们当时有两种社会形态,一种是资本主义社会,资本做主。” 姚广孝道:“那是商人?” 朱高炽道:“不,商人只是资本的奴隶,资本有资本的意志,商人也无法改变,即追逐利润。 无论资本家的意志是什么样的,最终他都要屈服于资本。” 姚广孝双目失神,喃喃道:“那是多么可怕啊。” 朱高炽笑道:“是的很可怕,资本会驱使每一个人,为它流干最后一滴血,而且一旦开启就停不下来了。” “另外一种呢?”姚广孝有些厌恶,按理说他不是个好人,但却对朱高炽描述的场景胆寒。 朱高炽道:“那就是我们以及少数国家采取的了,叫社会主义。它主张消除剥削,共同富裕。” “这怎么可能?” 朱高炽微微有些迷茫,不过很快他就又坚定起来,“我相信能达到。” 姚广孝道:“那你们达到了吗?” 朱高炽摇头:“还没有,不过已经显现出相对资本主义的优越性,证明是先进的。” “哦?说说看。” 朱高炽道:“我不知我能不能说清,我尽量吧。” 第367章 一个时代的逝去 朱高炽起身,思考片刻,道:“道路。” “道路?”姚广孝疑惑。 朱高炽重重点头:“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道路,像北平府那样的水泥路,所有乡村都有,有些村子非常夸张,只要是路就铺成了水泥。” 姚广孝又咳嗽起来:“这……” “你可以想象,在这片大地上,到底修了多少路,这些路并不能带来直接受益,因为很多都是免费走的,省与省之间,另有高速公路链接。 高速公路上只许跑一种非常快的车,时速200多里。” 姚广孝叹息道:“大明修不起。” 朱高炽道:“更应该问的是,大明的钱都去了哪儿?” 姚广孝嘿嘿笑两声:“这件事怎么就比资本主义优越了?” “资本追逐利润,永无止境的追逐,你忘记了吗?以四川为例,四川可以通过高速公路直达南京,这样的道路,他们会修吗?” 姚广孝笑得很得意:“没人会修。” “是啊,但我们修了。不但修了,而且理论上只要你在高速上,可以抵达全国任何一个地点。” 姚广孝道:“那你们很好,很好,可是你在大明放出资本主义这条恶狗,你要把大明带到哪里去?” 朱高炽沉默片刻,道:“我也没办法,大师是怎么看出来的?” “那几个商人。以前你做的事我还想不明白,比如为何玻璃肥皂这些技术,你说卖也就卖了,虽然得了不少钱,但你明明能得到更多。原来是为了此事。” “其实资本主义与否根本无关紧要,关键的问题在于,能不能控制住这条恶犬。” 姚广孝道:“那你怎么确定自己能控制这条恶犬?” 朱高炽深呼吸,道:“因为士农工商。这个思想绵延了几千年,不是那么容易破除的,我们的政治传统也决定资本主义根本不可能在这里产生。” 姚广孝点点头:“四书五经。” “我们那个时候,曾经有过一场全国上上下下的运动,即清除这些封建思想的运动,持续了好几年,孔家被大肆批判,但是,这些依旧没能彻底改变我们的哲学。” 姚广孝道:“哲学?这个词倒是新鲜。” 朱高炽解释:“你可以理解为行为准则。经济的发展,社会的剧烈动荡,依旧改变不了哲学底色,历史依旧很重视,敬天法祖仍旧是我们的信条。” 姚广孝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朱高炽笑道:“跟你说出来我心里舒服多了,这个秘密我准备带进坟墓,今天告诉了你,我也松口气。” 姚广孝也跟着笑起来:“我听了你的秘密却想再多活几年,真想看看你所说的那个世界。” 朱高炽沉默起来。 姚广孝道:“我看不到了吗?” “看不到了,甚至连我都未必能看到,这是个漫长的过程。”朱高炽叹息道:“我们那个时候,发展了七十多年,还未能彻底达到这个目标。” 姚广孝安慰他:“没事,只要持续做下去,就能有结果。” 朱高炽却非常沮丧:“其实我现在也不知道大明会怎么走,但我不希望再发生悲剧。” 姚广孝道:“悲剧?你好好讲讲这段时间的历史。” 朱高炽不吐不快,语速加快,将明朝至现代所发生的事情全都讲了一遍,朱高炽讲得很凌乱,因为要从一个非常高的高度才能概括这几百年间的历史。 很可惜朱高炽的学识并不能支撑他这么做,好在姚广孝理解能力超凡,勉强能听懂。 姚广孝听完后沉默了,“神州陆沉,孙先生很了不起。” 朱高炽点点头:“是的,非常了不起,那些救亡图存的猛士都非常了不起,现在想起来叫人浑身战栗。” “毛先生更了不起。” 朱高炽道:“是的,他更了不起。最终他不仅找到了路,而且还找到了一条正确的路。” “堪比秦皇啊。” 朱高炽摇头:“两人没有可比性,秦始皇时,一切都是混沌未开的,他确实非常了不起,但他的出现是历史的必然,没有秦始皇,也有赵始皇,韩始皇。” 他接着又道:“而毛先生,是再造华夏,从纷繁中披荆斩棘,杀出一条血路。” 姚广孝笑道:“既然有这样的人,你担心什么?” 朱高炽哑然失笑,自嘲似的笑笑:“说的也是,在我们那个时代,我也就是私塾先生,没什么大才,跟他们相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但你有六百多年的见识,但我好奇的是,你怎么会懂那么多历史?” 朱高炽茫然,过了片刻才笑道:“这是课本里学的。” “包括生产力与生产关系?” “对,只要上过九年义务教育的都懂得这些基本原理。” “这是屠龙术啊。” “哈哈,不错,就是屠龙术。” 姚广孝仰头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个拥有屠龙术的太子,哈哈,一个拥有屠龙术的太子,哈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时,姚广孝死了,朱高炽仍旧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大笑,他起身,看了看已经死去的姚广孝,喃喃道:“你安心走吧,或许,这个世界上只有你理解我了。” 姚广孝晋太傅,封荣国公,以文臣身份进入明祖庙,极尽哀荣。 姚广孝葬礼大操大办,他没有家人,朱棣便命天下寺庙为其做科仪。 但祸不单行,在姚广孝葬礼期间,又一个大人物去世,即成国公朱能。 天下震动。 但朱高炽却不无感伤的想到,这两个人同时去世,意味着一个时代的结束。 靖难期间涌现出的这些人物,逐渐凋零,很快就会轮到朱棣了。 朱棣连续好几日吃不下饭,他不是怕死,而是对逝去时间的伤怀。 站在南京城紫禁城上,朱高炽极目远眺,秦淮河上白帆点点,河水滚滚东流,不舍昼夜。 张瑾瑜不知什么时候站到朱高炽身边,低声道:“殿下,天凉,添件衣服吧。” 朱高炽笑笑,握住张瑾瑜的手,道:“从今往后,咱们再也不分开。” “嗯。”她重重点头。 第368章 找商人投资西域 朱高炽次日早早起来,前往码头监督各人干活,众人见了纷纷见礼,朱高炽命人起身,径直寻来孙侍郎,问道:“今日任务能按时完成?” “当然可以,请殿下放心,绝对不会延误军机。” 朱高炽担心的并不是这些事,而是战后之事,亦力把里固然重要,但打败亦力把里并不需要太费力,说到底也是个小国,兵少将稀,成不了气候。 不过西域有突厥化倾向,而且正在逐渐伊斯兰化,牵扯到这两股势力,恐怕长时间都不能安宁。 他能想到的除去长久驻军外,只能通过加强经济联系,方能将西域牢牢控制手中。 码头处各司其职,转运繁忙,自全国各地送来的粮草、补给品等源源不绝,汇聚于此等待装船,经运河北上,抵洛阳,自洛阳再西去,走黄河至银川。 这一路几千里,虽然帆船可以八面吃风,但行进速度也快不了。 好在运量大,能够满足几万人军需。 朱高炽看了会儿便回去,寻来祝荣等人,商议大事。 西域地图被他挂在房间北墙上,几个重要节点都已标注好,比如碎叶城、于阗、康居、疏勒等等。 周星月负责记录,朱高炽主持,祝荣以及其门下数十掌柜,城中数十商人皆在此。 朱高炽道:“今日只为一件事,开发西域!虽然这不是国策,但却是商人报效国家的重要机遇。” 陈虞略有奇怪:“殿下需要什么物资,只需说一声,我等自然倾力相助,何须如此?” 其他几个商人也纷纷点头,他们也是这个意思,上次捐赠出点事,把他们吓住,可不敢再碰这些。 朱高炽明白他们心中所想,淡然一笑,用木棍指着亦力把里这片区域道:“不,我叫大家过来是带着大家发财的。 西域是块巨大宝地,只要利用得当,富可敌国有些夸张,但让诸位吃个油光满面不成问题。” 亦力把里地区都有什么呢? 第一,蒸汽机发明后,便可开辟出万顷良田,此事众人皆已知晓,自然不用多说。 第二,亦力把里地区有丰富煤矿,也有铁矿,虽然数量较少,但已够用。 这点朱高炽其实并没说实话,亦力把里地区除这些矿产外,其余矿产也很丰富,比如天然气、石油、金银等等,皆名列前茅。 不过这些矿朱高炽不说是因为如今的利用效率太低,天然气石油矿根本无法使用,或者只能充当最低端的应用,就算开采出,也是浪费得多。 金银矿则是因为当今朝廷需要大量金银,他现在还没有足够的金银来发行纸币,所以是绝不会给这些商人说明。 第三点,朱高炽点点地图,道:“诸位可知,汉唐时这里是何等繁华?为何?只因此地乃是丝绸之路重要节点。” 陈虞略有惊讶,不过很快恢复,“殿下还真准备重开丝路?” “这是自然。” 陈虞疑惑道:“据草民所知,过了葱岭,即是大食人地盘,当今此地乱得很,即便我等有勇气有毅力前往,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朱高炽道:“此事不劳费心,孤自有安排。 现在只是告诉大家亦力把里大有可为,为了能让大家都赚到钱,所以我打算将毛纺生意也开放给大家。” 毛纺,绝对是朱高炽手里的一张王牌,这玩意太赚钱了,需求一点都不比棉布少,冬天保暖,毛衣比棉衣好处更多。 最近几年朱高炽大力推广,南京城附近的几个地方,哪怕是乡村也都流行毛衣,且远远比棉衣更流行,原因就是便宜。 羊毛除朱高炽外,谁也不知该如何处置,所以蒙古那边的羊毛全都被朱高炽收走。 蒙古人吃到定居的福利,很多人都不乐意游牧。 所以羊毛产量节节高升,然而众人却根本无法吃到任何红利,只能眼睁睁看着,因为……毛纺技术相比棉花,要繁杂些。 繁杂就繁杂在前期处理羊毛上。 羊毛上有油脂,这点大家都知道,用碱水泡大家也都知道,但碱水中还有其他东西,这点却谁也不知,就朱高炽知道。 他们就卡在这个小秘密上。 为了这个小秘密,无数人前赴后继,但就是探查不出,徒劳折进去许多人手。 后世美利坚利用这点来制裁华夏。 工业生产技术全都是公开的,细节却是技术突破的关键,可是如果没人说明,那就要多走很多弯路。 比如一战时,德国出品的望远镜一直都不稳定,玻璃镜片中有很多气泡,相比英国差了许多,为此他们花费大量钱财从英国购买技术秘密,结果只有一句话:用棍子搅拌玻璃液。 此刻众人听朱高炽要共享毛纺秘密,喜不自胜。 朱高炽伸手示意大家停下:“诸位,这件事以后再谈,咱们先说亦力把里问题,西域之地要建成西北的纺织业中心,银川为河套地区中心,需要你们前去投资。” 众人忙拱手:“但凭殿下吩咐。” “吩咐不好说,只不过先跟大家通个气,且等我好消息就是。” 这么大的事,朱高炽当然要跟朱棣说说,因为设立工业中心,需要的不仅仅是几个商人,当地政府也要配合才成,而且还牵扯到其他方面,更需要朝廷配合。 朱高炽晚间求见朱棣,见礼后朱棣丢下正在看的地图,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今日是何事?” “儿臣想向父皇请教亦力把里后续问题。” 朱棣点点头:“亦力把里乃是我汉唐故土,此次张玉带兵,不会出什么大差错,后续能有什么问题?” 朱高炽道:“西域问题不小,汉时曾在西域屯田,遗留下众多汉人,至今一千多年,这些汉人后裔跟咱们并非同一类人,生活早已胡儿化,大军进发,定然会遇到很多问题。这是其一。” 朱棣皱眉:“胡儿化?哼,他们还是我华夏子民!” 朱高炽也不分辨:“是,这只是其中一个问题,其二是当地的宗教问题。” “宗教能有什么问题?” 朱高炽道:“西域此地多信奉回教,与我中原大相径庭,此教宗旨极端,非我族类,便是异端,动辄杀戮。” 第369章 朱勇被打 宗教问题是世界上最复杂的问题之一。 历史上的犹太、ysl、基督三教相杀,绵延几千年,围绕圣城天方,即耶路撒冷,屡次展开争夺,如今耶路撒冷被奥斯曼帝国占据。 而奥斯曼则属绿教。 历史上的几次十字军东征,其实就是这些问题闹的。 哪怕到朱高炽重生前的世界,这个问题也没解决,三教均宣称此地乃是圣地,都想拥有。 朱高炽着重讲述的,是宗教问题对当地百姓身份认同的影响,打下亦力把里倒是简单得很,不过之后怎么办?总不能一直打打杀杀吧? 唐朝时,西域的宗教问题没那么乱。 当时虽然绿教已经流行,但还没传到西域之地,西域是佛家圣地,连儒家在西域都有大儒坐镇。 但现在的西域,宗教问题已经开始凸显,一神教的排他性太强,根本就容不得其他宗教存在,大明这些人在绿教眼里毫无疑问是异端。 是需要铁与火才能沐浴真主光辉,这对他们的统治很不利。 朱棣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朱高炽早就有应对之策:“孩儿一直想恢复丝绸之路,所以对西域问题很多研究,西域之地管理起来非常不容易,孩儿以为应当早做准备。” “你既然这么说,恐怕心里早有定见,不妨说出来参考参考。” 朱高炽道:“无他,还是经济问题,类似蒙古人,以经济手段捆绑,令他们不得不融入。” 朱棣立刻想起这几年蒙古人的情况,越是靠近大明的部分,越对大明亲近,这跟以前大不相同,虽然还有小的摩擦,但南下劫掠的事情终究少很多。 这两年时间里,一共接到一起南下劫掠的事儿,只不过还没摸到长城边就被守军得知,报信的还是蒙古人。 那蒙古人原本也只是个普通牧民,养羊百来只,青储饲料大力推广,他得不少好处,靠近大明最终成富甲一方的豪绅,与中原之地经贸往来实在太深。 有人劫掠他当然不干,万一大明跟前几年似的突然封闭边境,断绝贸易,他得受多大损失。 朱棣有种感觉,目前靠近大明边境线部分的蒙古人已经不想着劫掠,反倒成了大明的防线。 他好奇问:“亦力把里你也准备用养羊来解决?这么多羊毛,可是不好处理。” “不,亦力把里要大力发展棉纺。” “你已经有所安排?” “暂时还没有,孩儿只是叫了几个商人商议一番,他们也都同意在亦力把里地区大力投资,只要父皇同意,就能立刻赶往西域之地。” “那就去做,此等小事不需问我。” 朱高炽连忙应是,次日立刻通知几个商贾,做好准备,只要西域的战报发来立刻就启程出发。 在宫中,朱高炽一遍一遍修改自己的计划,其实主要得需要当地朝廷官员配合,西北民风剽悍之地,聚集这么多人做工,官府心底非常抵触,一个不慎就是大暴乱。 而此时,张玉正带着人马往西域赶路。 这一路行来很不容易。 天色已晚,大军扎营,朱勇比较活跃,得到张玉命令前往四周探查,过不多时便回来:“禀大帅,前方一切无异常。” “哨探放出五十里,多加小心。” “是。”朱勇拱手。 接着他又一挥手,几个士卒走上前将几个猎物丢下,有兔子有羊,还有鸡,“叔父,侄儿打了几只野物,今日咱们打打牙祭。” 张玉脸色肃然:“本帅叫你前去哨探,而不是打猎。” 朱勇连忙解释:“并非专门打猎,回程时看到技痒,射了几箭。” 张玉怒道:“住口,还敢狡辩,渎职,按律当斩!” 朱勇赶紧跪地,“请叔父原谅!” 左右赶紧来劝,张玉这才恨恨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各人仗二十军棍!” 这下众人也不好说什么,朱勇垂头丧气表示接受,连带着跟他的几个士卒也都受了罚,二十军棍打下去,皮开肉绽,说打就打,张玉可是一点都不含糊。 朱勇被人抬回去,后背都打烂了,血肉模糊,无法平躺,只能趴床上,军医消炎上药,痛得朱勇嗷嗷直叫,又白遭一回罪。 夜里,朱勇正暗生闷气,这屁股后背都打烂,又不能穿裤子,在全军面前扒了裤子被打,丢了大面子,不过好在他脸皮厚点,倒是也没想不开。 就是觉得这事委屈,晚饭也没吃。 正在这时忽然闻到一股香味,肉香味,从外面飘进来,肚子立刻咕噜咕噜叫起来。 帐篷被掀开,走进来个人,朱勇一看原来是张玉,手里拿着烤熟的兔子,他趴床上草草见个礼,瓮声瓮气道:“见过大帅。” 张玉乐呵呵往床头一坐,“还生气呢贤侄?” “不敢。”朱勇把脑袋往旁边一歪,显然不愿多说。 张玉道:“你打来的兔子我烤熟了,吃吧。” 朱勇敷衍:“晚辈吃过晚饭,现在吃不下,还是叔父吃吧。” 张玉也不着恼,寻个盘子把兔子放下,还真撕下一块啃起来,“今天打你,那是因为你做错了事,在军中我是大帅,你不听军令私自行动,这是兵家大忌。 我教训你也是应该的。 现在你又这副鬼样子,不尊长辈,我教训你也是应该的,我跟你爹关系好,同是军中袍泽,打你也是应该的。” 朱勇道:“小侄不敢!” 张玉冷哼一声,“嘴上说不敢,可你做的却不是这样,真当你叔父我老了,就能任你小字辈欺负?” 朱勇吓了个哆嗦,尸山血海杀出来的老将,谁又是省油的灯?张玉这边气势全开,他就有点招架不住,感觉帐篷都冷了几分。 “你跟那些人,都是一样的臭毛病,从军校毕业,便不把天下事放眼里,我叫你前去探路,你顺手就打回几个猎物,虽是一片好心,但军队中纪律不能犯! 做侦查就好好侦查,打仗就好好打仗,三心二意能做成什么?” 朱勇心中震动,不过嘴上却还不肯服软,“我们又没耽误事。” 张玉冷冷笑两声。 第370章 尝尝这最新的军粮 “你们是没耽误,但存在耽误的可能性,行军打仗本就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行差踏错半步,可能就是一场大溃败,有时甚至能影响一国运气,哪里能存在侥幸心理?” 朱勇不吭声。 张玉骂道:“赶紧滚起来吃兔子,再给老子脸色,老子打断你的腿,你爹听了大概也只能叫好!” 朱勇其实就是心头气不顺,张玉说出理由,让他舒服不少,借坡下驴,早就快被馋哭,抓起兔子就啃。 张玉道:“你们那帮子军校毕业的人,个个都眼高于顶,今天打你,也算杀鸡儆猴,以后尾巴都给老子收敛着点。” 张玉离开,朱勇忽然琢磨过味,自己难道是那只鸡吗? 大军开拔,不可能因为朱勇的伤就等着他,次日一大早出发,朱勇被几个同袍抬着,这些还都是同学,一路上可没少挨嘲讽,嘲讽多了他的脸皮就厚了,也不在乎。 一路光行军就走了两个多月,抵达银川。 银川在明代称之为宁夏府,是大明九边重镇之一,此地有重军,知府出城十里迎接,双方见过面,张玉也就没客气:“宋知府,我等奉命而来,大军也就不入城,在城外驻扎,军需到了吗?” 宋知府道:“早半个月已到,就等将军。” “好!”张玉极高兴,转身吩咐:“命大军原地扎营,先在银川休整三日,宋知府,本帅随你入城,清点军需。” 宋知府道:“将军请。” 宋知府虽然也是进士出身,不过此时大明重文抑武的风气还没那么严重,况且被丢到宁夏府做知府的人,不知兵实在说不过去。 所以两人聊得很愉快。 抵近宁夏府城,张玉见此地屋舍俨然,川流不息,不禁咋舌:“这里也这么多人?” 宋知府拱拱手:“多亏太子殿下的青储饲料法,否则此地哪里有几个人,大多数都是兵卒罢了。” 张玉忙道:“这是怎么回事?” 宁夏府处九边,军事重镇,之前他们跟蒙古人的关系很僵,对方多次南下袭扰,此地常年不歇,日日提防,自从青储饲料法传来,附近的蒙古牧民、汉人牧民全都转为专门养羊。 尤其是此地又靠近瓦剌,附近许多蒙古部落都是瓦剌势力,青储饲料法一下将周边许多部落都收了心。 此地互市重开,依照太子殿下的吩咐,铁器之类也可以出口,十分火热。 以前蒙古人之所以南下,就是因为他们手里根本没有东西换取生存物资,所以只能抢掠。 但只要是个正常人,就不会对这种生活方式报有什么渴望。 抢掠发生意外的可能性太大,也不是次次都能满载而归,指不定哪回人就没了。 青储饲料法推广后,迅速在草原蔓延,只要有条件全都种植苜蓿草,现在宁夏这边居然出现了专门种植牧草的人,一亩地数万斤。 尤其是黄河两岸,除少数地区开辟为农田,不宜种粮之地全都开垦成草地,一样能够获得不菲收入。 所以,汉人商贾来得多,这地方竟然慢慢变得繁荣。 再加上开中法,往此地运输大量粮食,这里俨然真的成为塞上江南了。 张玉点点头,赞叹道:“太子爷这主意,少了多少杀戮。” 宋知府道:“全赖太子爷,否则我也不可能安稳驻扎此处。” 宁夏地处河南地,秦汉时期这里就有秦长城,游牧部落南下入侵中原,这里也是三大路径之一,巧的是,宁夏府又连接着河西走廊,这是游牧侵入中原的另外一条主路。 这地方就变得尤为重要。 破败倒是不至于,但身处四战之地,发展不起来是肯定的,连个稳定环境都没有,怎么可能有所发展?日夜都以军工为主。 宋知府来时,此地连商贾也没几个。 这才短短几年功夫,就大变样。 两人入城,转过几道弯进入仓储区,负责运送军需到此的书记官张濂早接到消息,匆忙赶来,见过张玉,两人寒暄几句,入库盘点。 张濂道:“大帅清点清楚,咱们日夜兼程,比大帅提前半个多月抵达。” 清点自然有手下人去做,张玉看着满满当当的物资十分高兴,“壶口好过么?” 张濂摇头:“太难,虽然太子殿下命人在壶口处修建了铁轨,但这么大的船要搬过瀑布也不是件易事,我们就是在壶口耽误了时间,要不然还能提前半个月抵达。” 张玉道:“能过得来就成,这要是陆路运送,到这儿那还有多少?” 打仗打的就是后勤,此话一点都不假,张玉深知其中道理,这个时代运输条件太有限,一斤粮食从江南运送到这儿,差不多就得三斤的消耗。 有了船消耗迅速降低许多,以前没办法过壶口,朱高炽想了个笨办法,把船从陆路上搬过去,这法子未必最好,但在这个时候却非常合适。 清点完成,分毫不差。 张玉叫人搬了一箱先去他的帐篷,他要尝尝这军粮味道如何。 夜里张玉叫来几个重要将领,一起品尝干粮,同时商讨行动,桌子上摆着各种罐头,以及压缩饼干,还放着两件军大衣。 诸将对吃上倒是不怎么在意,不是他们不爱口腹之欲,他们也知道行军打仗吃上是最没办法讲究的,饿极了生肉都啃过,哪里能谈得上什么口腹之欲。 倒是对军大衣赞不绝口,小将魏能穿上,扭两圈道:“这东西好,防风保暖,真热啊。” 几个将领争先恐后试衣,甚至还有人盼望早点到冬天,只是冬天岂是你说早到就早到的? 张玉进来,见诸人忙乱,笑骂道:“一副没见过市面的样子,都特么别争了,先吃饭,尝尝这最新的军粮。” “军粮么,能有的吃就不错,还有什么试吃的必要?” 张玉骂那个小将:“混账玩意,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连军粮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后怎么打仗?” 一人发了三个罐头,一个油纸包儿,众人拿着罐头,完全不知道怎么开,这玩意上上下下就是铁的,连个扣子都没,没办法打开。 第371章 前方发现敌情 张玉知道,拿起开罐头刀给众人演示一次,那罐头刚刚打开,一股子香味飘出,诸将惊喜,有人道:“有肉!” 张玉道:“不然叫你们过来试吃什么?” 诸将急忙打开,只是那肉全都搅成碎末了,吃起来口感并不好,有人看见就想吐,不过还是强忍头皮吃下去,味道还不错,只是口感实在不敢恭维。 “额……”众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张玉介绍:“这新式军粮,吃起来虽然不好吃,不过好歹有肉,比军中那些伙夫做的好吃得多,这是动物内脏罐头,里面都有什么我不说,听名字你们也都知道。” 有人忍不住干呕,引得众人一阵锤骂,把他赶了出去,吐完再回来。 “这玩意制作不易,你们也别嫌弃,就这也不是顿顿都有。” 没办法,原材料跟不上,运输也是大问题,朱高炽就算有再多妙法也没办法大规模搞,全力生产一个月也就十来万,五万大军差不多一人两瓶。 试吃完内脏罐头,又吃了鸭肉罐头与火腿罐头,后面两种好吃些,但产量太少。 吃完后又一个人啃了个压缩饼干,这玩意现在是真难吃,是用猪油制成,调味料也没那么多,只有盐、蔬菜之类,干硬干硬。 吃完每个人喝大碗水。 军中众人饭量都大,虽然三盒罐头看着不少,实际上也没多少东西。 再加上压缩饼干,大家也不以为意,谁知喝下水后,压缩饼干在胃里迅速膨胀,不多大功夫就有人撑得慌,郭林抚着肚子道:“将军,这玩意可真撑!” 张玉也难受至极,不过到第一军主帅,要点脸面,强行坐直,放屁都不敢,压着嗓子道:“当时吃得少,太子殿下说这玩意一根能顶一顿饭,我还不信,现在看来真能顶一顿。” 朱勇嗯嗯啊啊半晌才说道:“以后打仗带这个就成。” 张玉舒口气,“那不成,太子殿下说,以后的军粮得多开发些,外出打仗最是容易吃不好睡不好,得补,对了,过几日熟米饭就到了。” 众人不解。 张玉道:“咱也不知道,据说太子殿下想的法子,蒸熟的米饭装袋子,加点水就能热,不用火,还有菜。” “还能这样?” 众人齐齐疑惑,不是他们见识少,而是根本无法想象,生产力低下就是这种样子,很多东西都不可想象。 休整三日,军营里也不可随意出入,第一天中午发了内脏罐头,就没给菜,就着白米饭,整个军营里都是吧唧嘴的声音。 罐头盒子很多人也不舍得扔,这都是好铁啊。 原本打算休整三日,可是很快后方传来探报,说是船队不几日抵达,再多等几日。 张玉心说无妨,正好多探听探听亦力把里的消息。 银川这边离亦力把里也有几千里远,不过总归有商人往来,渐渐传来消息,帖木儿那边乱起来了,瘸子死后,帖木儿帝国分崩离析,几个弟兄打生打死。 不知怎么地有人联合沙米查干,意图吞掉伊犁城。 消息真真假假,张玉也懒得分辨,反正这次的任务就是灭掉亦力把里,区区一个弹丸小国,竟敢打大明主意,不教训教训是不成。 五日后船队抵达,另有掌书记与张玉交接,这次送来的还是食品占大头,二十来艘船虽不多,但也装不少货,另有火药什么的,张玉心中大定。 军中火枪兵有万余,其余的还是传统兵马,不过据说枪械制造上如今已经有了进展,想来用不几年,火铳就能彻底取代传统刀枪。 所以这仗张玉心中淡定的很,无非是大胜小胜的问题。 卸载完货,又休整一日,大军终于开拔,又走一个多月,抵达嘉峪关,此地两万余精兵汇入大部队,张玉代天发檄,说亦力把里不尊大明,妄图抢占伊犁城。 随后大明军队开进西域,千年之后,终于又有汉人军队抵达西域了。 这仗打得吧,实在叫张玉觉得没意思。 一路推过去,遇到的抵抗也有,但大部分时间他就用在赶路了,这里跟内地完全不是一回事,有一回走无人区,好家伙几百里地荒无人烟,白天把人晒死,夜晚把人冻死。 军大衣这个时候起了作用。 张玉难受的是找不到对手。 亦力把里就是个部落联盟性质的国家,说是国家真太抬举它,也就是早前蒙古人那套,蒙古人汉化后在中原地区搞成这副德行,在草原上更加离谱,管理松散得很。 各部落就跟诸侯国似的,不这样也没办法管。 再加上千年后的城池大多不堪使用,据向导说有些城市还是唐人修建的,这么多年来就没修缮过,这能有什么抵抗力。 他们蒙古人打也不以攻城为主,都是游牧,弄个城圈着这是有多想不开。 所以张玉一路势如破竹,连个像样的抵抗都没有,好容易遇到过,两轮枪放完,跑得毛都不剩一个,蒙古人赖以为生的骑射功夫在热兵器前简直就是纸糊似的。 这一日大军又在赶路,很快前方哨探回复,“前方发现敌情,合计有千余人,迎着大军而来。” 张玉精神一振,顶盔掼甲就要出战,结果再探回来的消息,这是亦力把里派出的使者。 使者被护送进来,沿途瞧见这规整的军容,吓个半死,磕磕巴巴才说出自己的目的,希望双方罢兵言和,亦力把里愿意奉出大片土地。 张玉道:“这等事我做不了主,叫你们主人派人去金陵,跟陛下分说。” 使者都傻眼了,这离金陵这么远,等人到了,这边国说不定都没了,急得直冒火:“将军,我等一向恭顺,有少许误会,我主愿前去解释,只是能不能请将军暂且罢兵?” 张玉心中不爽,暂且罢兵说得简单,数十万大军跑这么远,你一句话就罢兵,真当大明是泥捏的吗?不置可否打发走使者后,召集众人,询问众人意思。 “打!必须打,要不白跑这么远,派往金陵的使者咱们杀了,陛下不愿意乘人之危,咱们就做。” 张玉直翻白眼,看着朱勇道:“你就是想攒军功吧,擅杀使者,亏你想得出来!” 第372章 你显然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朱勇道:“大军至此,才打了几场仗,此时退回,军心士气皆受损,靡费钱粮如此多,却无寸功,实非良策,不若不管不顾直取别失八里。” “大国交往这是朝廷的事,我们只管打仗,但杀了使者,这是欺瞒朝廷,不可取,使者我们不阻拦。” “大帅,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岂能因噎废食?”朱勇不服,据理力争。 张玉摆手,“不要再说,此事我已经有决断!” 众将皆不忿,实在是跑了几个月,就打了几场烂仗,很不值,胜利果实近在眼前,如此放弃,心绪难平。 张玉笑吟吟道:“怎么?不服气吗?” 无人吭声,单不说话也是一种表态。 张玉道:“虽然我们不能动使者,可不代表我们就得坐以待毙啊。” 众人精神一震,朱勇忙道:“将军,该当如何,还请示下!” 张玉淡然道:“他们该派使者就派使者,与我们何干?我们该怎么打就怎么打。” 诸将暗骂,大将军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 随后张玉精心布置,大军分作两路,一路全力赶路,另一路殿后,负责军需、民夫以及粮草。 这儿也不怕劫粮道,实在是两城之间动不动几百公里,上哪劫道去? 张玉朱勇率领一路当先前行,不几日便连破数城,扫荡数十个牧场。 张玉这货至今没封公,也是馋得惨了,下手极重,虽然不至于屠城,但只要有抵抗,那就杀,什么不杀俘,在他这儿没这事。 朱勇看得胆战心惊,这一日大军停驻,他连忙到大帐中,求见张玉。 张玉正吃饭,头也不抬:“贤侄来了,快坐。” 朱勇坐下,不过坐立不安,身子一直动,发出细碎声音。 张玉噗嗤笑出来:“贤侄屁股还没好?” 朱勇道:“好了,都好了。” “贤侄所为何事?” 朱勇犹豫片刻,道:“这几日,士卒杀心较重,他们……” 他也是在说不出口,士兵么,本来就是杀人的,他们要是不杀人养他们做什么? 战场上杀得眼红,多杀几个人算什么? 张玉道:“我明白贤侄你的意思。” “毕竟朝廷那边不好交代,”朱勇再无犹豫,“叔父这些年功勋卓着,要是因为此事被文臣弹劾,得不偿失。” 还有句话没说,靖难大臣中封公的封公,封侯的封侯,张玉也算是个老人,混得还不咋样,这次战功卓着,灭国之功,封个国公那也是人之常情。 张玉笑眯眯道:“贤侄啊,你这一片苦心我心领,不过你显然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请叔父赐教。” 张玉推开碗筷,起身至他跟前:“我问你,朝廷这次派了多少大军前来?” “五万,民夫十万,嘉峪关有两万,合计七万。” 张玉道:“这就是了,这么多大军,人吃马嚼,一天的粮草供应就是个天文数字,更何况还有这么多民夫的粮草供应,所费钱财不菲。你说陛下花这么多钱,想要什么结果?” “自然是拿下西域。” “这就是了,所以我们必须速战速决,而且现在我军十分强力,趁此机会当一鼓作气,何必要跟敌人在草原上磨叽? 当年霍去病辗转两三千里,将匈奴打得元气大伤,咱们今日也当有霍去病的威视,杀几个人,不过是战争的必然结果,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再者说,咱们现在兵贵神速,要不然沙米查干那黄口小儿跑了可就不好找,哪有功夫留下俘虏? 杀了也就杀了,陛下只想要个结果,至于过程如何,陛下根本不会管。” 朱勇道:“受教了叔父,不过名声不大好,如果文臣弹劾,于叔父不利。” “那些穷酸们懂什么?他们只不过是人云亦云,空谈误国! 咱们越早结束战斗,越对我大明有利。 至于那些文臣,无关紧要,陛下能明白其中道理,文臣们聒噪几句,算不得什么。” 朱勇拱手:“原来如此,侄儿受教。” 张玉脸色肃然,“这几日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咱们马上就要接近别失八里城,这就是东察合台汗国的核心区域,务必要一战定乾坤,不能让他们跑了!” “是!” 朱勇还真是没想到这点,毕竟年轻,考虑不周。 与张玉谈过话后,他再无疑虑,接连几日,大军急行军,又撞到一股残敌,三下五除二就搞定,这些战斗实在没什么可说,蒙古人太弱。 当年蒙古人崛起,固然有战备的缘故,但更多还是因为一个民族上升过程中,所有人都是齐心协力,劲往一处使。 但现在呢?蒙古族已经四分五裂,北边的钦察汗国,瓦剌、鞑靼、伊尔汗国,甚至包括如今的帖木儿帝国,都是由蒙古人力量建立的帝国。 这样怎么可能齐心协力呢? 蛇无头不行,头太多也没办法行啊! 所以蒙古人的战斗力已经下降得非常厉害,弓马骑射在大炮火枪之下毫无卵用,在别失八里城外他们经历一场艰苦战斗。 好吧,说是艰苦,也只是当时环境恶劣,飞沙漫天,但要说战斗过程,同样无趣得很。 大明军队遭遇到的是一支沙米查干的亲卫军,也是亦力把里的主要武装力量,如果说之前的蒙古人都是嫩豆腐,被大明军队一切就碎,如今的蒙古人军队,则是老豆腐,稍微有点阻力。 此战后,亦力把里再也无力抵抗,败得太惨了,十几万大军被杀得屁滚尿流,别失八里城由沙米查干的小儿子驻守,毫不犹豫就投降了。 大军开进别失八里城,搜刮沙米查干的王公大臣、姬妾儿女,全部打包送回南京城。 至此,东察合台汗国这个存在了一百多年的政权烟消云散,沙米查干下落不明,象征政权的金帐被明军收缴,连同王城里的战利品一同送往南京。 伊犁城之围自解。 这场沙米查干发动的莫名其妙的挑衅,以大明彻底胜利告终,但这显然不是真正的结束,而是一个新的开始。 张玉这次倒是没有人军队胡乱杀人,而是严格约束。 其实大部分新军的纪律都很好,无他,现在当兵给的钱多,谁愿意冒着被开除的风险? 第373章 杨学士来了,帮太子办事 但是对张玉的真正考验现在才到,别失八里城经了战火,损毁不少房屋,而且这个城市是游牧城市,城市规划建设一塌糊涂,进了城就是冲天的牛粪羊粪的味道。 城里的地下水都是一股苦涩的味道。 而且还有很多部落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在哪儿,都在外围飘着,也就是说张玉其实掌握的只是个孤城而已,甚至一路行来,他们走的都是条直线。 他们是孤军深入。 张玉脑袋有些疼,派了人去伊犁城请人,毕竟杨士奇这个内阁大学士在伊犁城,治国,还真的需要这些文臣。 过了四五日,探子回报,说是杨学士来了,张玉喜出望外,赶紧出城迎接,见到杨士奇,张玉简直喜出望外,这妥妥的他乡遇故知。 张玉热情到不行,亲自驾车带着杨士奇入城,进入丞相府,双方落座,寒暄几句,又叫来酒宴,吃饱喝足后,张玉方道:“杨学士怎么亲自来了。” 杨士奇说:“我接到张将军报信的人的消息,几乎不敢相信,伊犁城差点被破,想着将军此来定然无甚准备,所以特意过来看看。” “伊犁城那边不需要杨学士忙碌吗?” 杨士奇自信一笑:“不用,都已经安排好,城中多有从太子府里出来的人,平日里也是他们帮着处理政务,我其实挺清闲。” 这话张玉信,看杨士奇神采奕奕,根本不像是劳累过度的模样。 张玉连忙拱手:“如此我就不客气!杨学士,别失八里城也烦请杨学士看顾。” 杨士奇道:“不敢推辞,这正是我来的目的。” “那可太好了!” 接着张玉就是吐槽,他手底下没那么文人,只能将书记官之类的都丢到各个位置上,帮着处理政务,原本亦力把里城的那些官员根本没办法用。 沙米查干虽然励精图治,但基本上还是延续了蒙古人的统治方式,鱼鳞图册、黄册什么的根本就没有,仅有的几个官员,也就是帮着收收税,管理下牧场。 可他要这些人有什么用? 打探消息随便抓个小吏也比他们知道的多,至于丞相,也没什么卵用,人家管的都是大事,一座城里的小事他怎么可能管? 杨士奇又道:“不过,陛下是个什么章程,如今城已打下,日后是羁縻还是划出省府?” 张玉沉吟道:“这个陛下倒是没说,只说先打了再说,估计朝廷里也没想好到底该怎么管控。” 杨士奇叹息:“是啊,这里很难管理,种族非常多,信仰都不同,伊犁城里只有少数其他种族,与我中华大为相异,就让我头疼不已。” “那杨学士是如何管理?”张玉十分好奇。 杨士奇道:“还能怎么办?当然制定出严格的律法,一切依照律法行事。 这法子也是一时之策,律法中漏洞太多,补都补不及。” 张玉舒口气:“此事就由杨学士你去头疼吧,俺只管打仗,哈哈哈。” 杨士奇确实也是有才华,安军抚民,下达指令,只用一个下午时间,就让城里井井有条,不过他说这只不过是携大胜之威,算不得什么。 城中事情还非常多,比如统计财产,安抚民众,因战乱许多平民百姓损失众多,如何补偿也是个问题,这地方日后要纳入朝廷,并不是打完了就不管的。 正当杨士奇忙碌时,忽然从东边又来一队人马,张玉还以为朝廷的人马,结果过去一看居然是商人,领头的是东宫里的管事。 “见过将军、杨学士。” 杨士奇十分好奇,“孙主事多礼,这带这么多商人过来是何事?” 孙主事笑道:“来帮太子殿下办事,太子殿下早就想经营西域,只不过一直不得其便,今日有了机会,赶紧把商人送过来。” 张玉奇道:“这地方刚刚打下来,叫来这么多商人有何用?” 孙主事笑道:“殿下准备在这里开办一个超大型的棉纺厂,用工要超过五万余人。” 张玉瞠目结舌。 他对经商一直都不怎么感兴趣,也不懂五万人的超大型作坊究竟意味着什么,但这个规模是吓住他了,你说在山东搞个这么大的规模,还情有可原。 但这是西域啊,把这么大的作坊放在这儿,就不怕别人过来抢吗? 孙主事又道:“有劳张将军、杨学士了。” 杨士奇喜出望外,战争对这里的破坏极大,所以要想恢复没那么容易,但朱高炽送来的这个超大型工厂,可算是让他松口气,这里没什么工商业,满城青壮无处安放。 有这个作坊那就好得多。 孙主事说,安全方面就得依靠张将军,至于行政方面,仰赖杨学士,他不会管其他事,只会开办作坊。 这些商人就是作坊主,他们各行各业都有,棉纺厂里有他们的部分投资。 至于其他的想做什么,那就看他们自己发挥。 杨士奇连连点头:“好好好,今日先给孙主事接风洗尘,明日再议如何行动。” 晚上众人吃顿晚饭散了,宴席散前张玉叫住杨士奇,两人回丞相府,沏茶醒酒,张玉道:“这个杨学士,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杨士奇笑道:“将军难道不知道吗?自然是希望将军清除安全隐患。” 张玉道:“这个我懂,不过六七万战兵,全都堆在这儿,时间长了也受不了啊。” 杨士奇道:“周边那。吐蕃,瓦剌,这些人也经常袭扰我们,还有周边的小部落。” 张玉眼睛一亮:“殿下的意思是……” “我不清楚。”杨士奇拼命摇头,“不过殿下想打通丝绸之路,丝路重镇必须拿下。” 丝路重镇是哪里? 就是唐朝时的安西四镇,疏勒于阗,龟兹焉耆。 张玉读书少,不懂什么安西四镇,杨士奇便给他讲。 “唐时置四镇,皆为军镇,当时安西都护府仰赖四镇,威慑整个西域,又有北亭都护府等相助。 安史之乱时,唐玄宗抽调两万安西精锐入京平叛,随后吐蕃兴起,陷陇右之地,安西四镇便与唐朝断了联系。” 第374章 驱逐鞑虏,大扫荡 张玉很紧张,“啊,那岂不是人都死了?” 杨士奇点点头:“确实,不过与朝廷断绝联系后,安西四镇又坚持了五十余年,最后一次消息,乃是五十多年后,龟兹城陷,满城白发兵啊。” 张玉惊道:“五十年?” 杨士奇道:“这个数字不准确。 安史之乱爆发后,郭子仪的侄子郭昕巡查四镇,安抚四镇军民,其后陇右之地陷落,郭昕也没能回去。 后来与朝廷取得一次联系,满朝震惊,所有人原地升三级,郭昕就成了安西都护府大都督。 再往后的记录就不多了,有一高僧几十年后游历天竺,归来时仍见到了郭昕,不过再往后就真没什么记录了。” 张玉肃然起敬,又十分生气:“这朝廷怎能见死不救?” 杨士奇道:“哪里是见死不救,就算想救也救不了。 安史之乱后唐朝大伤元气,根本无力救援,其后军镇割据,朝廷哪还有力气打通西域?” “他们是好样的。” 杨士奇叹道:“只是可惜啊,自那后,我汉人再无力踏入这片土地,张将军,你是第一个人,将来青史留名不在话下!” 张玉浑身跟过电似的发麻,只觉得血液都往脑门上涌,他一直都以为自己不过是一次普通征战,原来这里面居然有这样的深意。 当时便茶也不喝了,起身告辞,接下来该怎么做他已经清楚,那就是彻底把西域变成大明领土。 回到军营立刻鸣鼓聚将,众人还以为是怎么回事,跑过来才发现张玉满脸潮红,所有将官进入帐篷,张玉脸色肃然巡视一圈,道:“众人都来了,今日我听来一个故事,说给你们听听。” 张玉讲故事水平不高,安西兵的事儿他也只是囫囵吞枣听个大概,此时讲来干巴巴的毫无动人之处。 但他的声音低沉暗哑,讲述又缓慢,自有动人心魄的力量。 诸将听完皆沉默,有几个人流下眼泪。 张玉道:“今日讲这个故事,是要告诉大家,自唐以来,我们是首次踏入西域的汉人!” “啊?” 张玉不管诸将作何感想,继续道:“你我要在这儿里打出一片天,驱逐鞑虏!让这些胡人看看我汉人的威风!” “愿随将军建功立业!” 诸将齐声欢呼,张玉摆摆手:“好,接下来咱们先将附近的部落全部扫荡,要么归顺我大明,要么就去死好了!” “去死,去死!” 诸将热血沸腾,次日一早,十支队伍,每支两千人,分别奔赴不同方向,扫荡小部落,以别失八里城为中心,轰轰烈烈的大扫荡开始了。 杨士奇亲自为他们送行,到了他这个地步,对文武之争看得淡了,在这个地方想要活下去,就得抱团,什么争执,不过是浮云。 又等几日,后续的粮草辎重抵达别失八里城。 除了之前银川囤积的粮草外,这几日又陆续抵达不少物资。 有了这些东西,张玉跟打了鸡血似的,打,给我狠狠打。 几万人出动,不几日的功夫周边的小部落全都扫了过来,就跟秋天撮树叶似的,一簸箕全撮回来,不拘你是大是小,是投降了还是没投降,先来别失八里城走一遭,再决定你们部族的命运。 大大小小抓了数万人回来,都是小部落的头脑之流的。 杨士奇心累,这么多人见到什么时候去,张玉说你一个个见他们做什么? 直接给他们开个会,告诉他们大明的政策,省得到时候还得挨个找人。 杨士奇一想也是,就把人集中起来,这时孙主事前来求见,说我有需求,希望他们能帮上忙。 杨士奇点点头:“那等我说完你再说。” 开会是杨士奇为主,他作为大明的高官,在这些人中还是很有威信,朝廷里什么政策他不知道,但在伊犁城里这么久,他也琢磨出一些套路。 当众将自己制定的政策宣布完,反应意料之中的冷淡,别看杨士奇说得天花乱坠,但政策的核心是,承认大明统治,而且必须在大明的统治下生活。 谁要是反抗,下场就是沙米查干,以前有什么恩怨我不管,反正你们就要当个良民,谁要是找事捣乱,大明铁骑直接灭族。 孙主事其后跟着上去,宣布了个好消息:因为要在别失八里城筑城,以及修建工坊,所以需要招工,每人月钱二两银子。 底下的头领都炸了,草原上要银子有个屁用。 很多东西都是不用银子买的,要想花银子,只能去城里,但他们需要游牧,哪能随时呆在城市里? 孙主事笑道:“诸位稍安勿躁,给大家发银子也只是因为方便而已,不过大家请放心,肯定会让大家有地方花钱。” 他一挥手,有人搬上东西来,不一会儿琳琅满目全都摆在桌子上。 孙主事随手拿起一匹棉布,“这匹棉布一两银子,这是肥皂,香的,去污洗澡都能用,一百文。 这酒,乃是极好的高粱酒,一壶五十文。 另外,笔墨纸砚,各种铁器工具,应有尽有!” 有个酋长傻儿子起身问道:“谁知道你们汉人说的是不是真的?” 孙主事道:“过几日,城中有个铺子要开业,诸位可以去看看。” 过几两日,城中果然开业一个铺子,众人进去眼睛都直了,舞台上他们看得不清楚,店里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只要是中原有的,这里都有,针头线脑都有! 这些人恨不能现在立刻跪舔大明爸爸! 草原上物资奇缺,这些东西往常只能等商人到了,才用牛羊之类的换点儿,如今居然可以随意购买了吗?甚至还有铁锅! 游牧就是到处跑,锅这玩意必不可少,可是草原上缺铁,一口好铁锅,就是个传家宝啊,当场有人下定一百口锅,但却拿不出钱。 孙主事笑道:“诸位现在放心了吧?现在可以回去筹备,能拉来多少人就拉多少人,反正我这儿都缺!” “我现在就回去!” 这些头脑都是族长,草原上的族长,可是比平原上的村长权力大得多,甚至还能免费睡牧民的妻子。 第375章 朱勇跑去吐蕃了 一万多人跟饿狼似的冲出别失八里城,疯狂往自己的部落跑。 杨士奇见人都走了,给孙主事个眼色,孙主事请他去后堂说话,进去后杨士奇道:“这么多人你能用得过来吗?” 孙主事笑道:“回禀杨学士,这些人远远不够。 这些商人这次带的东西不多,还在等着往上运输,不过暂时能够支应一阵儿,至于杨学士担心的问题,根本不是问题。” “何解?” 孙主事道:“别失八里城应当重新修缮吧,杨学士难道你不想?” 杨士奇苦笑:“我哪有钱?” “可是我有啊,杨学士可以借钱,只要拿出抵押即可,多少都能借。” 杨士奇张张嘴。 孙主事又道:“除此外,还需要开矿,附近有煤矿、铁矿甚至还有铜、金银矿!” 最后他是压低声音凑到杨士奇的耳边说的。 “真的?”杨士奇狐疑地盯着孙主事。 孙主事道:“真假我也不知道,但这是太子爷吩咐的,这里的矿产大致位置他也已经给了我。” “铜铁金银必须归朝廷。” 孙主事笑:“自然,我留着也没用。 这两部分就需要大量的人,另外,除开矿外,我们还得派人到处收羊毛,还得建牧场,种棉花,加紧盖工厂…… 这哪里不需要人呢?他们就算拉来十万人我也能吃下!” 杨士奇乖乖闭嘴,好吧,你们有钱你们牛逼。 张玉补充后,又经过几日准备,筹备好粮草,出发前往疏勒。 他们兵分两路,一路走南线,一路走北线,沿途的于阗、焉耆等地都要顺带拿下。 张玉带人走北线,朱勇带人走南线,之所以如此安排,是因为南线上的于阗并不是什么强国,而且一向懦弱,比较好打。 朱勇与张玉分开后,终于放开手脚施为。 于阗国确实没啥值得说的,这个小国怎么敢对抗大明,国王也是有个意思的,听说汉人来了,立刻跪地投降,连点犹豫都没有。 而且这货还拿出来大唐皇帝赐下的金印、玉圭等物,以及全套王爷制服。 朱勇人都傻了,这特么都大明了,中间过了快千年,他们居然还心向汉人,更离谱的是,国王的家里还保留着四书五经。 这尼玛,唐刻本啊,虽然比较丑,但收藏价值极高。 这南线上除于阗是个大国外,其余的都是小国,朱勇无精打采,安抚国王几句,叫他自己派使臣去南京,请求陛下赐金印图册。 他自己带着人跑了,直接冲向疏勒,因为他的行动很迅速,抵达疏勒时,还见不到张玉,等几日后,没等上张玉,倒是等来一个归附部落的哀求,他们被吐蕃人抢啦! 朱勇精神抖擞,特么的没去找你们就是好的,你们还敢自己站出来,那就拿吐蕃开刀吧。 于是朱勇沿着边境线往南,直接入了吐蕃,疏勒只留下五千精兵镇守。 千年前,全球都是温暖时期,要不然吐蕃也不会崛起,可千年后气候回归正常,吐蕃就没办法发展了,因为连青稞都活不了几棵。 千年前麦子水稻都能种! 朱勇这憨货也不懂,也没个准备,很快就出现高反,当地向导也没办法,只能干着急。 朱勇也不顾这些,强行进军,沿途遇到吐蕃部落直接打一顿,服了就停手,不服就打死。 这货兜兜转转到了逻些城了,也即日后的拉萨市。 吐蕃的赞普大惊失色,慌忙召集人马战斗,可是别看朱勇他们有高反,但依旧很生猛,而且他们打仗依靠的主要是炸药、火药,不需要耗费多少体力。 亲兵给朱勇送来水,朱勇仰头干了,喘气道:“这鬼地方果然古怪,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活的,这才几月,山上竟然还下雪。” 亲兵道:“向导说咱们快抵达逻些城了。” 朱勇点头:“这吐蕃人也不禁打啊,怎么一触即溃,当初大唐怎么会跟吐蕃打生打死那么多年?” 亲兵自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能知道什么? 朱勇摆摆手,在高原上搞了这么长时间,他都晒出高原红了,黝黑的脸实在不大好看。 北线的进军不大顺利,龟兹城是个大城,当年还是安西都护府的驻地,所以打得难了点,张玉在城下顿兵二十多天才将龟兹城彻底拿下。 接着去疏勒的路上又连续攻打了几座城,等抵达疏勒时,发现这里已经被朱勇拿下,一问,朱勇跑去杀吐蕃去了。 张玉大惊失色:“他是怎么去的?你们怎么不阻拦?” “啊?”前来汇报的军曹有点傻眼,结巴道:“这、这不是顺道吗?” 张玉气得直拍大腿,“这里不一样,吐蕃那地方这么多年没人打,真以为是没人敢打吗?” 当然不是,朱高炽曾经说过,这里有一种什么高原反应,最是要人命,寻常军队只要上了高原,就体力不支,容易昏睡,不能奔跑跃,也不能喊叫,这才是吐蕃安身立命的根本。 朱勇带着那么多人冒冒失失去了吐蕃,恐怕要糟糕。 张玉立刻派出一个小将,带上三百人进入吐蕃寻找朱勇,叫他赶紧回来。 他自己则坐立不安等着。 别失八里城此时热闹非常,一说干活有东西,方圆很多牧奴都跑过来干活了,再加上被各族忽悠而来的四万多劳力,全都投入生产建设中。 工业区的规划朱高炽并未做,但这个管事带着几个匠人,这些都是当初修建门头沟工业区的人,懂得也多,也有经验,选定地方后,便立刻组织人手搞三通一平。 这是个巨大的体力活,别看有几万工人,可真干起来速度也不快。 在现代社会这些都是机器干的活。 一个普通工厂的三通一平也得几个月干,更何况在这个时候。 孙主事又从伊犁城里调出来工匠,此地造个窑口,烧水泥。 安排完,他马不停蹄去了田地里,田地里主要是几个相熟的老农正在教众人种植苜蓿充作青储饲料材料,他看了会就跑了,赶紧跟其他人商议收购羊毛的事儿。 第376章 水泥产量不够 孙主事忙得前脚打后脚,全面建设铺开后,繁忙的工作差点没把他压垮,早上起来就开始协调几个施工队的工作,一直忙碌到中午才算是终于理顺。 下午开始,几处的人马又因为水泥而产生纠纷,光处理这些破事就用了差不多一个下午,等他从外面回来已经差不多天色擦黑。 孙主事气喘吁吁坐下,用手扇凉风,嘱咐小厮去取些冰,冰镇果汁安排上。 冰镇好的西瓜汁冒着凉气,飘着香甜的气息,喝下去便觉得浑身舒泰,孙主事哈出一口凉气,打个哆嗦,感觉好多了。 “来人,来人,快些摆饭,饿死我了。” 晚饭是白米饭,外加一些炒菜、炒肉,出门在外孙主事是绝不会委屈自己。 不多时,一个小厮忽然跑来,“水泥作坊王主事来了。” “叫他进来。” 王主事进来时,看到孙主事狼吞虎咽,嘴里塞满米饭,说话也含混不清。 “老王,什么事?”孙主事这么问了一句。 王主事道:“孙主事,水泥厂是不是要扩建?” 孙主事很久都没回答,只顾着吃饭,老王见他的筷子如同装了马达似的把米饭扒嘴里,噎得他直翻白眼,赶紧递水过去,他端起仰头喝光,伸脖子,拍胸口,一大口饭终于咽下。 “呼……”孙主事舒口气,“水水,再来点。” 老王赶紧又倒一杯,孙主事一气喝完,这才道:“怎么?水泥是个很重要的东西,不能泄密啊。” 老王道:“这我都知道,可现在不扩建不行,这么多地方都需要水泥,咱们的工人已经两个月没怎么休息过,再弄下去都要出人命了!” 孙主事吃几口菜,放下筷子:“嗯,这我知道,不行就多招些人。” “多招人倒是没啥,关键问题是本地人还不行,他们笨手笨脚,干不好这活,而且光招人也没用,关键是球磨机得多搞几套,没有球磨机再多人也就卡在那儿动不了。” 孙主事想了想道:“太子殿下担心水泥泄露,来之前特意交代过,水泥配方需要关注的保密配方之一。” 老王急切压低身形,往孙主事跟前倾斜:“孙主事,太子不懂得,你应该知道啊,这水泥的关键之处并不是人,而是球磨机,没有球磨机再多人也没什么用途。 以我之见,是不是给太子殿下写封信?” 孙主事道:“殿下日理万机,哪有功夫管这些小事。” “不是殿下管不管的问题,而是没有水泥,什么事都做不快啊! 你这厂房不说,别失八里城也得重修。 哦,还有道路,还有许多工厂,总之需要用到的地方很多。” 孙主事不吭声,似在犹豫。 “水泥产量不够,你也完不成任务,殿下需要的是繁华的西域,你想想看,若是你完不成任务,殿下会给你好脸色吗? 咱们的出身都很低,若不是殿下恐怕都没机会站在这儿说话。” 孙主事手指敲桌面,若有所思。 “还有这么多商人,现在他们没得到一点水泥,可这么下去总不是办法,他们不高兴了,作坊也开不起,未来还有毛纺,这都需要水泥,所以,孙主事,还是劳烦你,给殿下写封信吧。” 孙主事道:“这事我考虑考虑。” 孙主事一考虑就是好几日,他仔细观察,果然因为水泥的产量问题严重影响工程进度,水泥以前主要在伊犁城量产,产出也只供应伊犁城,但现在是整个西域都需要大规模使用水泥。 后方的敦煌、焉耆,前面的于阗、疏勒。 孙主事有些顶不住,当天回去,将最近工作遇到的事情做个总结,重点是提高水泥与钢铁产量,洋洋洒洒写了四五页,快马加鞭送去南京。 朱高炽收到信件已经接近一个月后,西域的战事他比较关注,除了处理南京方面的作坊事务,他命人一旦有西边的来信跟消息立刻送来。 这一日,他刚处理完公务,就有太监奉上托盘,“殿下,西域孙主事来信。” 朱高炽摸摸信封很厚,打开仔细看一会儿,道:“备车,去水泥作坊。” 在水泥作坊,朱高炽迅速了解目前的生产流程,他发现很多地方都是用机器,比如破碎、研磨等等,这么看来这个技术可以推广,毕竟很多地方都要使用机器,而机器是很多地方都无法生产的。 而且还有另外一项技术,那就是高炉技术。 高炉自从炼铁开始就开始一代一代迭代,目前的高炉都已经迭代了六次,蒸汽机的研发令高炉的温度又提高许多,别说外国人,就算在大明内部,也没有任何人都制作如此高温度的高炉。 朱高炽叫来作坊主事,了解清楚后便回宫,召来周星月,问问她的看法。 明面上周星月成了侧妃,并不插手外界事务,但实际上,大部分工厂的管理工作还是她在操作,尤其是炼铁厂这种重工业基础。 周星月思索后道:“水泥的配方公开倒是可行的,只不过那些小型窑炉其实也可以生产水泥,只是在价格上比不过我们。” 朱高炽点点头:“那就公开吧,这事你去安排,毕竟你那边人手比较多。” 周星月道:“多谢殿下信任。” 朱高炽笑笑:“其实不是我信任,而是水泥其实无所谓,以前怕公开,是因为害怕有人把水泥卖到外国,修筑军事堡垒的话,对我们可是大大不妙。” “那现在呢?” “现在么,也害怕,只不过水泥既然已经发展到这个高度,就成为基建不可或缺的产品,大明要发展,就不能害怕技术外流,哪有不外流的技术呢?” 周星月点点头:“我会控制好。” “行,这点我还是相信你。” 水泥配方要公布的消息很快就散开,京城、周边的城市引起轰动,许多商人前赴后继赶来南京,就为了参加水泥的拍卖权。 至于西域那边,朱高炽回了信,让他们酌情增加水泥产量,扩建水泥工坊,至于钢铁,朱高炽这边会派人过去协助。 这是新阶段的新要求,从水泥公开开始,大明的建设进入了快车道。 第377章 所向披靡,朝堂意见不一 暂且不说金陵城这边如何热闹,单说西域朱勇与张玉这两路人马,在疏勒城汇合后,张玉才发现朱勇这个家伙居然深入西藏地区。 赶紧派一队人马前去寻找。 不过得到消息已经是一个月后,朱勇这货带着俘虏的两千余人原路返回,遇到了寻找他的队伍,双方一起返回疏勒城。 张玉劈头盖脸把朱勇大骂一通,骂得他狗血喷头,犹不过瘾,又命人抽了他二十鞭才放过,见他衣衫不整,浑身鲜血淋漓,张玉心头烦躁稍减。 他坐在椅子上,冷哼道:“以后还敢不敢擅自行动?” 朱勇龇牙咧嘴,勉强穿上衣服,半跪于地:“侄儿不敢!” “不敢?擅自违抗军令就不说了,你说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你父亲交代?” 说起来也是奇怪,朱能这个家伙几年前就该死了,结果这货病恹恹的就是不死,好几个身体好的人都先他而去,这货还坚挺。 张玉骂也骂了,打也打了,气性稍减,“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去逻些城吗?怎么带了这么多人回来?” 朱勇顿时不觉得疼了,匆忙起身,“叔父,这事真不能怪我,当初我也只是抱着追一追的心思,哪里想着要把他们拿下啊,吐蕃毕竟这么大。 谁知道这吐蕃人实在太不能打,稀里糊涂就追到逻些城去了,他们的什么狗屁赞普纠集了几万大军,竟然出城浪战,我这还能客气? 一战而溃,稀里糊涂就进了逻些城,把他们的赞普什么的都抓了。” 朱勇还是觉得委屈。 他也是多少读点书,所以对吐蕃还是有些了解,历史上吐蕃多强大,最牛的时候,连中亚都占据了,甚至部分人还弄到印度去了,北至天山,西部直抵宁夏,东部至阿富汗,南至大理。 可谁知道他跟吐蕃人一交手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一触即溃,虽然他们用的火枪,但他们只有一千余人,这么点人按理说不应该这么厉害啊。 他不知道的是,鼎盛时期的吐蕃跟现代的吐蕃完全两回事。 鼎盛时期青藏高原上能种麦子,现在么,连收个青稞都费劲,哪里有多余粮食? 吐蕃实行的农奴制,底层人民的抵抗意愿并不强烈。 自唐至今,吐蕃国力毫无长进,还退化许多,完全依赖宗教统治,可以说今天的吐蕃人生活比唐时吐蕃人差得多,能有个屁的抵抗力。 而且多年来吐蕃也不外扩,实在是没那个能力,从高原上跑下来,士兵大规模醉氧,晕晕乎乎跟喝醉了似的,根本没战斗力,搞了几次吐蕃也死心了。 反正你们也打不到高原上,我就安心在高原上发展吧。 这样的军队能有什么样的战斗力? 朱勇率领的可是当时大明最精锐的精锐部队,手里的武器领先他们好几个时代,已经清朝时带英入侵西z时相差无几。 你让他们拿什么抵抗? 张玉听了乐呵呵道:“此战虽然冒失,不过也是个大功,我为你请功,不过,你也得做好挨罚的准备,当今陛下是个懂军之人,可别妄想糊弄他。” 朱勇道:“此仗全赖叔父!” “行了,滚下去治伤去吧。” 朱勇离开后,张玉仰天无声大笑,这你上哪说理去? 随随便便就搞出来灭国之功,笑完赶紧写个请功折子,又写个请罪折子,又派人把吐蕃这帮王公贵族送回南京不提。 朝堂收到两份折子意见不一,有人说这是灭国之功,也有人说这是张玉擅权,吐蕃那地方荒无人烟,寸草不生,打下来又有什么价值? 朝堂争论不休,朱棣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这一日晚间朱高炽拿着地图去找朱棣。 朱棣笑了,就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肯定有想法,朱高炽把地形图一挂,道:“爹,这边的地形您清楚吗?” 朱棣不爽:“你爹还没老糊涂,吐蕃之地多高山,荒无人烟,不能种粮食。” 朱高炽指着喜马拉雅山道:“爹,这是吐蕃南部,此处最高海拔十六里多,也就是说这里有个山,最高峰距离地面有十六里地,别说人,就是鸟都过不去。 西侧,这边的海拔约在八里到十里之间,从西侧一直延伸到葱岭,葱岭的这个山口是唯一可以进入内陆的道路,西北侧这里也是高山,人马皆不可过。” 朱棣看着地图,道:“这地方全是?” 朱高炽在吐蕃地区划了个大圈:“这一片区域的海拔都在八里到十里间。” 对于海拔朱棣没什么概念,朱高炽举个例子:“泰山,海拔在两里到三里左右。” 朱棣顿时有了概念,好家伙这里的平地都比泰山还高,那印度人怎么上来? 他们甚至都不用打,印度光是爬这山都能累死,他立刻明白了吐蕃的战略意义。 “这里怎么治理?派流官怕是不成。” 朱高炽微微一笑,道:“父皇可以派人去查查,吐蕃信佛教,而且他们的佛教跟当地的苯教结合,创造出藏传佛教一支,这跟咱们内地的禅宗不大一样。” 朱棣皱眉:“你的意思是用宗教控制?” 朱棣有些不爽,中原王朝自周朝后,宗教早就踢出政治生活了,宗教只能在朝廷的控制下活动,用宗教统治某个地区,恐怕有些不合适。 朱高炽道:“是的,他们的核心制度,是转世灵童!” 转世是藏传佛教的特有制度,这种思想很大可能来来自于佛教的影响,朱高炽简单介绍后,朱棣便命弘文馆学士送来详细资料,仔细询问后才发现吐蕃果然如此。 这可是个大事情。 朱高炽道:“所以,控制吐蕃的关键就是这个转世灵童上,只要能控制他们,才能真正控制吐蕃。” “朝廷册封!”朱棣不愧是老辣的政治家,顿时就想到这种手段,实际上这也是乾隆用于控制吐蕃的主要手段,即金瓶掣签制度。 但是现在吐蕃的宗教制度也是一团乱麻,起码有五大教派,朱高炽也并不是都懂。 而且更关键的是,如今的黄派大师宗喀巴,还活着,而且黄教也没能成为最大教派。 当然,只要有了这个想法,剩余的,自有大臣会帮着做好。 第378章 丝绸之路 早朝,当朱棣把吐蕃的地区资料摆出来,再也没人敢说这个地方可有可无。 所有人异口同声支持将吐蕃纳入统治,但具体怎么操作却有分歧。 朱高炽提出:“父皇,诸位臣工,孤以为最应该做的事,难道不应该是撤除他们的军队吗?派遣大明驻军。” 众人沉默。 朱高炽道:“如果害怕他们生事,最起码也应该在关键地区设置驻兵!” 驻兵当然没问题,有问题的是补给。 这里列个数据,1951年,第一支补给队进藏,两百余万斤粮食,两万余头骆驼等牲畜,历时四个月,行程两千公里,平均每五百米就有一头牲畜倒下,才终于将东西输送到拉s。 这个时候跟当时并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还可能不如。 所以驻军的最大问题是补给问题。 至于政治问题反倒容易解决,大家商讨来商讨去,还是没任何办法,这种天堑,不是任何人力能够战胜的,所以只能在吐蕃外围驻军,加强于阗、疏勒地区驻军。 朝廷圣旨送到疏勒城的时候,疏勒城里已经没几个大明兵丁了。 此时驻守疏勒城的乃是张玉的部下指挥使杜预明。 杜预明接到圣旨后便与谋士商议:“这圣旨怎么办?” 谋士叹息:“将军这个时候不知在哪儿啊,咱们也送不过去,只好请传旨天使通融通融。” 杜预明皱眉:“朝廷会不会以为咱们不受控制了?” 谋士摇头:“肯定不会,因为补给没有断。” 此时的补给依旧源源不断往疏勒城送,不过此时运送的补给已经不限于粮食罐头之类,而是什么东西都有,最先进的火药、衣物、工具等等。 杜预明道:“说的也是,张将军乃是靖难老人,无论如何陛下也不会怀疑将军。” “怀疑与否倒是不重要,朝廷圣旨上说得明白,命令大军班师回朝,可是如今大军已不在疏勒,此节还须向天使说个明白。” 杜预明思索后道:“行吧,我来向天使说明。” 传旨的天使也是个倒霉的,这辈子都没到过这么远的地方传旨,走了上万里路,好家伙他恐怕是最远的宣旨太监。 杜预明接了圣旨便进去与人商议,王公公有些不耐烦,本该张玉接旨,这家伙去哪儿了?这些大头兵不会是想造反吧? 想到此处王公公不由打个哆嗦,四处看看,多少有些草木皆兵。 正当此时,突然响动传来,王公公吓得当即跳起。 杜预明看到他的动作愕然:“王公公您这是……” 王公公吓了一跳,连忙挤个笑容:“许是来的时候太累,怎么样杜指挥?” 杜预明忽然沉默,王公公心里咯噔一下,几乎要夺路而逃。 “王公公,非是张将军怠慢,实在是张将军此时已不在疏勒。” 王公公提高嗓门:“不在疏勒?去了哪儿?” 杜预明道:“葱岭。在下也不知将军此时身在何处,不过,大约已过了葱岭,两个月前,几个商人派出一支队伍从疏勒出发向西探索道路,结果被西边的小国杀了,将军带着人过去吊民伐罪。” 王公公一阵无语。 其实这个主意是孙主事出的,孙主事接到了朱高炽的密令,一定要让大明军队打出去,不能占了西域就算完。 孙主事疑惑,西边是什么情况没人知道,怎么打? 朱高炽说,只要打出去就行,能不能打通并不重要。 朱高炽的意思是,一定要让大明与西方的沟通道路打通,否则丝绸之路无法打通,但西边具体什么情况,说实话朱高炽也不大清楚。 主要是中亚地区太乱了,波斯、大食、奥斯曼、东罗马这一连串的国家跟名字令人眼花缭乱。 这个密令并没有征得朱棣的同意,见机行事而已。 于是两个多月前,张玉跟朱勇正驻扎疏勒城,正准备返回,忽然来几个商人,说想带着人往西探索商路,领头的人叫卫强。 卫强抽空对张玉道:“张将军还请借一步说话。” 张玉点点头,带着卫强进书房,驱散侍卫与仆役,屋子里只剩下两人,卫强道:“张将军,某此次前来是奉了太子殿下的口谕。” 张玉当时就有些麻爪,浑身肌肉绷紧,茶送到口边停住,警惕道:“什么意思?” 卫强笑道:“张将军不必惊慌,殿下并无他意,只是希望张将军能带人往外打一打。” “往外?往西?”毕竟北边道路不通,只能往西打。 卫强点点头。 接着卫强分析道:“这疏勒城孤城一座,并不好守,但大唐时期这里却是安西的重要军镇之一,太子殿下的意思是,大军驻扎此处,消耗粮草,不如出去看看。 再者说,今后国内一段时间都不会打仗,而往西拓展才是正途。水军今后的发展方向是南方,陆军今后的发展方向就是向西。 古丝绸之路经疏勒出国,至欧洲、中亚,太子殿下有意打通丝绸之路,所以将军可能先要去探探路。” 张玉很纠结,朝廷的命令中并无这条,虽然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也不能私自玩得太大,他还指望这次战斗能封公呢。 而太子殿下也是他张玉的恩人之一,当初要不是太子,他也不会迅速成长。 卫强拱手道:“张将军,太子殿下素来以大明为重,您比我更了解殿下,自靖难起,殿下从未做过任何伤害大明之事,况且丝绸之路能否通畅,事关大明能否振兴。 将军即便输了,太子殿下也会竭力保着将军,这点请将军放心。” 张玉道:“感谢殿下如此看重。” 卫强道:“如何抉择,请将军过几日给个准话,即便将军不去,小的也会在几日后出发,这一去可能有去无回,还请将军收骸骨,还南京。” 张玉惊讶道:“你也要去?” “是的,我要带着几个商人出发,探路。” 张玉没想到这卫强竟然还这幅不怕死的一面。 过了几日,卫强果然带着几十个人出发,他们带着骆驼,马、骡子之类的牲口,货物则是棉布、麻布、香皂之类。 第379章 杀到地中海,回城凯旋 出发那日天气非常晴朗,晒得人有点发晕。 漫天黄沙,荒无人烟。 张玉盯着卫强,手里捧着酒,“你知道这一去,就可能回不来了吗?” 卫强笑笑:“不仅仅是我知道,他们也都知道。 这是我自愿去的,当时太子殿下发出招令,我就报了名,出发前太子殿下已经把可能遇到的风险跟我们都说了。” “为什么?” 卫强毫不犹豫:“活着。我们这些人,每个家人都有五百两补助,五百两,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张玉道:“不,你们可以赚更多的钱。” “是的,只要我们回来,殿下说给我们每个人一千两,如果我们死了,每个人两千两。” 张玉喃喃自语:“这么多?” 卫强笑道:“不止呢,殿下说,只要我们去了,史书上必须记上这件事,我没什么文化,跟着太子的识字班读过几天书,可是我也知道,与钱相比,青史留名更加重要。” “值吗?” 卫强哈哈大笑:“太子殿下说,人死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我没文化,家里人安置妥帖,太子殿下说会看顾我的家里人,那么干嘛不搏上一搏?” 卫强颇有风萧萧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漫天黄沙里,他发出气韵悠长的喊声:“走喽——” 直到这队人马消失在地平线尽头,张玉还没回过神,只是直愣愣地看着。 就此过去一个月,忽然有一日,卫强骑着马回来了,他遍体鳞伤,送到军医处,已经不行了,临死前他抓着张玉的手道:“将军,报仇,要报仇……” “怎么回事?” “我们被人抢了,是帖木儿帝国的人,他们的一个王子,都死了……都死了……” 卫强与之前完全不同,皮肤干裂,脸上不知道有多少道口子,如今面貌都看不大出来,若不是他自己叫破身份,张玉无论如何也不信这就是卫强。 他使劲拉着张玉,“将军,我们都是小民,可是我们也都是父母生的,养着妻儿。 往日里上课时,太子殿下曾经说,汉之所以被人怀念,是因为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这不是好战,也不是冲动,而是大国的气度,天子庇佑万民,朝廷不该放弃任何人。若我能爬起来,必然跟着将军一起杀敌! 但我已经不行了,整整八十六条人命,两百余峰骆驼,价值数万的货物,将军,请帮我报仇!否则我死不瞑目!” 张玉整整坐在军帐中一日一夜,谁也不能靠近,次日早晨他顶着黑眼圈出来,召来朱勇,“我要去替他们报仇,你来看守疏勒。” 朱勇道:“不!”他抢上前一步,拱手道:“将军,我汉人在此地,乃是四战之地,这些鞑子屠我汉人,便是与我大明为敌,我朱勇虽不才,但也愿意追随大将军,尽屠鞑子!” “你还年轻啊,战场刀枪无眼。” “将军,卑职愿意前往!” 身后几个侍卫同样也高呼:“卑职愿意前往!” 张玉缓缓环顾四周,“好,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嘿嘿,这些异族视我汉人如猪狗,今日就叫他们血债血偿!” 张玉点兵点将,携人马两万,留疏勒一万,带着补给,以朱勇为先锋,直杀出葱岭。 这在历史上被称之为另外一次黄祸。 一百多年前,蒙古人长驱直入,成为欧洲黄祸论的源头,张玉同样也走上这样一条道路,出了葱岭先拿下撒马尔罕这个重要节点城市。 接着张玉沿着中亚一路前行,杀穿了帖木儿帝国,又与奥斯曼帝国接触,打了几仗,补给已经跟不上,干脆就食于敌,沿着蒙古人的方向直杀到地中海附近,差点灭了东罗马。 杀到地中海时还遭遇到教会的骑士团,称之为条顿骑士团。 张玉第一次见到全身盔甲的罐头人,那一仗张玉印象深刻,因为这种全身防护的罐头,实在是太容易杀了,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离谱的战阵。 直接派上去轻骑兵,罐头人行动不便,被轻骑兵三兜两不兜绕迷糊了,步兵无能为力,被几轮火枪射得不剩几个人,罐头人就失去辅助,成为瓮中之鳖。 张玉采取了极端策略,火烧! 而且用的是猛火油,几轮喷下来,这些罐头人全部活活闷死,战场上的味都飘了好几日…… 打到地中海沿岸时,张玉觉得差不多了,再打下去,队伍的损耗过大,不能继续了,于是下令返程,返程途中,遇到了王公公。 王公公兢兢业业,得知张玉出发去了中亚,他也跟着去了,这封圣旨送到张玉手里时,已经过期五个月了。 张玉见到王公公,异常欣喜,在石头城设宴款待他。 地处异域,王公公十分好奇,这些地方他连听都没听过,更加不知道这里的来历,不过异域风情是少不了。 也不知道张玉是故意恶心他,还是无意的,吃饭时搞出来二十多个西域美女跳舞的场景。 关键是这些美女都穿得若隐若现,几乎跟没穿没什么区别。 张玉频频向王公公举杯,酒足饭饱,退下美女,道:“王公公别介意,此乃此地特色,是以王公公到此处不可不观之。” 王公公尴尬笑笑,“张将军说笑,客随主便。” 饭后,两人密谈,张玉解释了这几个月的行踪,并且向王公公展示了一些战利品,送给他。 王公公收了好处,自然要好好交代一番。 于是回到疏勒后,张玉便带着人马返回大明,朱勇留了五千人镇守疏勒,其余大军全数返回。 回到南京已经是五个多月后了,当再次看到南京城高大城墙时,张玉显得极为激动。 这场仗打了一年多,久到南京城的百姓差点都忘了帝国还有这么一支人马在外面飘着。 不过朱棣显然并没忘,为张玉举行盛大的欢迎仪式,当天晚上便叫张玉到皇宫里,仔细询问此战经过。 张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但朱棣感兴趣的是他为何要往中亚地区打,那里并不重要。 张玉便将卫强等人的事情告知朱棣,朱棣听完也沉默了。 第380章 丝绸之路要打通了 朱棣身为皇帝,对小人物的悲壮虽然有同情心,但却没什么共情。 为难的不过是师出无名,既然有名他也就不再关注,张玉从皇宫出来便直奔家门,随后不久皇宫里便来了赏赐,至于封赏国公,则等待明日朝会后。 将军久征,归家自然得热闹一番,姬妾小儿子也都来恭贺,寒暄后一家人吃顿便饭,其乐融融。 不过注定不可能平静,刚吃过晚饭,魏国公府上的小厮便来请,说是几位公爷设宴春楼,请侯爷赴宴。 原本这是非常不礼貌的,因为按照古人的规矩,提前三天下帖子叫请,当天下帖子那就是召,不过武人间也就没那么多规矩。 张玉出声询问,原来都是靖难旧部,自无不可。 换身衣服张玉随着小厮赴宴,刚进门就迎面撞上个人,自己被人抱住,狠狠捶打后背:“你可算回来了,想死某了!” 张玉听声音便知是孟善,两人自靖难起,就结下深厚友谊,他哈哈大笑:“总不能住西域不回来!” 进门一看,好家伙里面有朱能的次子,丘福,徐景昌,除此外还有些小官,除沐家外,基本上都是靖难后封的公。 丘福大声嚷嚷道:“好啊!全须全尾的回来,不可多得!来来来今日没什么外人,坐下。” 寒暄好一阵大家才坐下,赶紧吩咐小二上菜,酒菜一至,几个人便敞开了喝,反正大家都是武人,没那么多文管的臭规矩。 端起酒碗就是弟兄,一句“干了”感情就都有了。 喝过几轮才暂停,说说闲话,武人么坐一起也就是说说女人,说说打仗上的事,靖难结束后,一直都没什么大战,武人地位略有下降,张玉捞到的这次机会叫人羡慕不已。 “西边那群蛮夷简直不堪一击。”张玉喝多,话也多起来,微眯着眼讲起自己在西域的经历,这次出去他们压根就没怎么打仗,都是烂仗,敌人不堪一击。 唯有出了葱岭后遭遇的几次仗还有些说头,不过也仅仅就是这样罢了,在新火枪的加持下,这些敌人压根就不是什么对手。 不过大家更加关注的是军需品。 无论任何朝代打仗都是打后勤,后勤不足根本无法应付。 张玉说起这个来简直就是眼睛放光,“新军粮端的是方便快捷,尤其是压缩饼干与罐头,量大管饱,战场上吃了,不耽误事,速度快,简直就是利器。” 众人相互看一眼,“真有你说的那么好?” “有?”张玉眼珠子一瞪:“你们没经历过,根本无法想象新军粮有多便利,这比任何新火枪都有利!” 丘福道:“那以后打蒙古岂不是方便得多,一个人带上十斤二十斤压缩饼干,就足够一个月口粮。” 张玉直翻白眼:“吃上几顿还行,天天吃这玩意谁能受得了?不过,打蒙古人倒是不用担心。” 骑兵对步兵的威胁还是很大,不过在火枪的加持下,双方的射程出现质的差距,这就是如今的火枪兵优势。 不过现在也不用打蒙古人,特么蒙古人比谁都乖,燕山北的蒙古人都快汉化了,哪里还有什么蒙古人。 双方谈来谈去,难免又说道今后之路,说起这个来,张玉倒是想起西域的事儿来。 “诸位,依我之见,大家如果手里有什么生意,还是尽量往西域放吧。” 徐景昌道:“张叔看好西域?” 张玉岂只是看好,西域那边朱高炽肯定下大功夫,“你们在京难道不知道,西域那儿正在建大规模的毛纺、棉纺作坊?” 徐景昌笑道:“这岂能不知?不过西域那儿到底什么情况,我们却不知晓。” 张玉道:“听我的,有多少钱都往西域投,那儿可是有大富贵!” 一顿饭吃得尽兴,回去时张玉已经差不多喝醉,次日早朝,论功行赏,张玉实打实的功劳放着,谁也没办法克扣,朱勇人在西域,等回来再赏了。 下朝后有小太监送来礼物,一看原来是朱高炽送的,礼物也不是多么贵重,只是些寻常的礼物,张玉对小太监道:“多谢公公,请代本候谢过殿下。” 太子与武将之间不能交往过密,朱高炽还是很好掌握这个距离。 朱高炽主要是想了解西域战况,小太监将朱高炽想要了解的事情问了个清楚便走,回去找朱高炽,却说他已经去了科学院。 科学院在城外,这些年朱棣也没怎么管过,都是由朱高炽打理,经过几年的建设,已经卓有成效,小太监匆匆赶到,却被朱高炽的贴身太监李德拦住。 “殿下正忙,先等着。” 小太监不敢胡乱走动,谁知道这一等到天黑也没见到人,李德也站不住,转身进门,这个地方大门虽小,可是里面却很大,这是底下一层,整个房间都没柱子也没隔间。 空荡荡的房间里放着大量的蒸汽机,有些被拆了一半,就像受伤的勇士露出骨头,有的缺少零件,朱高炽与几个匠人正盯着中间的一台,不知道嘀咕些什么。 小太监小心翼翼凑上去,“殿下殿下……” “嗯?”朱高炽猛然回过神,“你怎么进来了?不是让你在外面等着吗?” 李德赶忙道:“殿下,天要黑了,再不回去怕是宫门要落锁了。” “天都黑了?”朱高炽这才恍然,转头往外看看,果然不见太阳,他起身拍拍手:“诸位,到点了,该回去就回去,回去再好好想想,明天接着做,这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做成的事儿。” 朱高炽说完就走了,到门口见到小太监才想起来自己还差人去打探消息,简单了解几句后,他便点点头,也不再关注。 回去洗个澡吃完饭,便找到周星月。 如今周星月已经怀孕,也算是修成正果,她的反应不大,朱高炽问几句日常生活,又陪着她在花园里稍微走,月明星稀,到晚间了。 朱高炽道:“丝绸之路要打通了。” 周星月抚着肚子缓缓而行,闻言眼眸明亮:“打通了?” 朱高炽扶着她绕过小坑,“问题不大,张将军带人走了一遭,只要有这条通道,以后的贸易就会越来越繁荣。” 第381章 文臣群起而攻之 朱高炽所料不差,其实目前人在西域的那些商人,早就开始着手准备重走丝绸之路,调集商品的书信早就发黄了,这会儿估计正在筹备商品。 周星月道:“那咱们呢?” “咱们的事儿倒是不多,敞开生产就是,我会下令,不过具体的事情你安排吧。” 周星月心中暗喜,以前只听说进了皇宫就是鸟儿进了樊笼,能有朱高炽这样深明大义的人可真是幸运:“那我回头找人商量商量。” “嗯。”朱高炽笑道:“等你生了孩子,这些事儿你都要上手,连科学院你也得管起来。” 周星月的脸色立刻沉下,“殿下,你这是……” 朱高炽拍拍她的手:“别担心,只是很多事情我都只能位于幕后处理,不可能站到前台去了,所以只能假你的手。” 周星月不懂,眨着眼看向朱高炽。 朱高炽叹息道:“我到底是个太子,不可能天天在这样的事情里打滚。” 如今已经是永乐四年,马上就要永乐五年,朱棣满打满算也没几年好活,他作为太子,就算是再不想争,也得争争皇位。 从现在开始他要开始准备了。 前些年任性妄为,那个时候毕竟还小,朱棣刚刚即位,他也不用考虑那么多,可现在,是时候捡起文臣那套了,得树立形象,不能再胡搞八搞。 太子的威望还是很重要的。 这些事即使不与周星月说,以她的聪慧,也能猜得出来,她只呆了呆,便淡然道:“夫君你放心,这些都是你的心血,我不会让他们败我手里。” 朱高炽摆摆手:“你得建个商队,专门走丝绸之路,规模要大些,还可以招纳其他商人一起。” “夫君,咱们也得走丝绸之路吗?” “走,得派人去泰西。帮着我找些能工巧匠,带字儿的东西都得带回来。” 周星月没问,反正这些年朱高炽一直都有搜集图书的习惯,她转念又道:“那,咱们贩卖些什么?” “丝绸棉布,瓷器也可以少量贩卖。” 瓷器倒是挺赚钱的,不过长途贩卖很不容易,朱高炽只打算少量贩卖就行,赚钱不重要,重要的是与欧洲建立联系,把欧洲那些牛叉的人全都划拉过来,比如再过些年才出生的达芬奇。 还有文艺复兴四杰之类。 朱高炽交代完自己就陷入新的忙碌中,对于外界的事情就不闻不问了。 早上起来睁开眼就往科学院里跑,跟工匠一起改进蒸汽机,前几天工匠来消息,说第二代蒸汽机改良遇到问题,有几个地方说什么也搞不定,走不下去了。 朱高炽只能自己化身为工匠,因为没人能跟他相提并论,理论知识只有他自己才是最多。 科学院里一呆就是一整天,蒸汽机的制造是很简单的,古希腊都能制造出简陋的蒸汽机,但要想实用化却非常困难,尤其是顺利而又低成本制造出蒸汽机需要花费大量精力。 这不是某个科学就足够,需要的是一整套工业体系,起码以大明目前的工业体系来说,还是有些难度,尤其是第二代改进型,马力更大,但需要的材料也更需要过关。 进入大明后,朱高炽才深刻理解什么叫做一代材料一代科学,很多东西做不了,不是因为没有知识储备,就是因为基础材料不过关。 他都想撂挑子不干,基础材料实在太困扰人了,有时候他恨不能以脑袋撞墙,无论如何都过不了的关卡折磨得他欲仙欲死。 而今,蒸汽机也依然是因为基础材料无法改进。 立太子两年左右,而太子依旧这样,朝臣少不得要弹劾。 左春坊大学士、太子洗马、东宫主事等人分别上奏章,弹劾朱高炽不务正业,众多文臣群起而攻之,逼得朱棣只能下令让朱高炽禁足。 朱高炽痛苦不堪,不过好在蒸汽机已经改进得差不多,只余少数问题未解,依靠那些工匠也可得解,朱高炽能做的只有耐心等待。 朝臣轮流给朱高炽讲课,朱棣为朱高炽选择的正经老师是杨荣,每天上午来讲课,朱高炽耐心学习,他知道,要想安稳登上皇位,必须要踏踏实实假装一段时日。 就这样,眨眼间四年过去了。 这一日,南京码头人山人海,禁军拉起人墙,中间空出能容纳四辆马车同时开进的道路,两边挤满人,就连码头周围也都是人。 所有货船全部停了,水面上只剩下一艘船,这艘船非常古怪,很宽还胖,没有帆也没桨。 船下方,站着一群人,领头的是几个青袍小官,后边是老实巴交的工匠,他们穿着干净衣服,可哟嘿的皮肤,干枯的面容,给人沐猴而冠的感觉。 辰时正,鼓乐齐鸣,皇帝的车驾首先出现在通道尽头,接着是太子的车驾,仪仗摆开,行到码头处停止,禁军把附近都清空,朱棣下车,仰头看着这艘古怪至极的船。 不多时太子抵达,同样下车快步走过来,朱高炽已经蓄须,今年他也三十多岁,沉稳干练,至朱棣身前躬身行礼:“见过父皇。” “嗯,这就是你说的船吗?” 文武百官跟随,站皇帝身后仰头看着大船,这船并不算大,相比福船来说,小了近一半,所以大家并未太过惊讶,只是这船比福船胖得多。 朱高炽点点头:“是,不需风帆,行动速度又快,往来美洲一趟两个月足够。” “好!”朱高炽不由拍手叫好,“登船。” 朱棣领头,文武百官跟随,甲板上有个船长室,一个大烟囱,少了风帆利索不少。 “这船……”朱棣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与他所熟悉的船都不同,少了评价体系,也没个参照。 朱高炽躬身:“父皇,是否可以开始试航?” 朱棣点点头:“命令启航吧。” 船半年前就造好,试航不知道多少次,早已经没什么风险,今日就是让皇帝跟诸位大臣看看,说穿了就是表功。 烟囱冒出黑烟,但船迟迟不动,这也是很尴尬的事,没办法,轮船启动就是这么慢,像后世的航母,启动一次得大半天,这艘轮船启动一次需要一个时辰。 朱高炽趁机向朱棣介绍这艘船,起因就是大明与美洲的贸易,美洲发现了金银矿,两地贸易顿时兴盛无比,北美地区的种植区逐渐开辟出粮田,双方又有了粮食贸易。 橡胶硫化成功,开发出很多衍生品,巨大的需求导致橡胶贸易大规模兴盛。 第382章 松江府 总之两地贸易旺盛,需求活跃,所以需要一种快速航行的船只。 蒸汽机三代改良后,稳定性上好了许多,由此带动的冶金、钢铁等行业日益昌隆,轮船就应运而生,两年前是明轮,后来就改造成螺旋桨。 蒸汽汽车的发明,启发一位商户,这货跑南洋的货物运输,心想既然蒸汽机能放到马车上,为何不能放船上呢? 于是这位商户开始主动研发轮船,不过无论资金规模还是技术实力都不行,研发导致他破产,最终只能求到朱高炽那儿。 这几年朱高炽已经不怎么搞工匠发明之类的东西,安心读书,但遇到这样的事情也是欣喜异常,花大价钱买下他研发的半成品轮船,又经过科学院两年研发,最终成功制成新的轮船。 一个时辰后,轮船终于缓缓启动。 码头上的人大骇。 “动了动了,真的动了!” “乖乖,真的不用风帆,也不用桨!” “这船吃煤啊,这得多方便啊!” “好家伙,以后去美洲方便多了!” 朱棣站船头,感受着船的缓缓移动,十分好奇盯着烟囱,群臣都是一个德行,蒸汽机大家都见得多了,放到轮船上还是第一次。 随着时间推移,船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已经不输奔马,南岸人群追着轮船跑,不住兴奋叫喊:“好快!好快啊!” “乖乖,这下趟南洋几天就到了!” …… 船上众人皆骇然,几个武将互看一眼,喜不自胜啊,有了这玩意,海战得占多大便宜? 英国公张玉低声对孟善道:“你的水军要换船了吧?” 孟善撇撇嘴:“不可能!” 张玉诧异:“怎么?有了这样的利器,朝鲜倭国不是随你打吗?你竟然不着急?” “太子的意思是,暂时先不要装备海军,先造民船,然后再造军舰,积攒经验,找出不足,等到经验充足、船型稳定后再说军舰的事。” 张玉点点头:“殿下这几年越来越稳重了。” 孟善摇摇头:“要我说根本不用积累什么经验,像这样的船,直接装上炮,到海上谁敢放肆?” “那你找陛下啊。” “陛下也同意这样的做法,主要问题是船太贵。” 张玉挠头,“这能有多贵?” “这艘船造价两千两,如果是战舰,恐怕得一万两左右。” 张玉无语,怪不得陛下舍不得。 船行如风,一干文武都没坐过这么快的船,船舱里反倒是没人进,都站甲板感受着凌冽的风,朱棣眯着眼,两岸的景色看似不动,但那只是因为距离岸边太远的缘故。 船行片刻,大家终于都受不了,这风吹得有点凉,转而下了甲板进船舱,船舱里有个宴会厅,朱高炽向众人介绍:“这里餐厅,用餐在此地进行,这边是客房,诸位可以进去歇歇脚,不多时便能抵达上海,到时自然会有人叫。” 这点大家倒是都不怎么在乎,各自按照分配好的房间进去,躺下休息,朱棣也有些累,进去睡了。 不到中午,便有人挨个敲门,朱棣已起来床,坐餐厅候着,其余人等纷纷拜见,朱棣心里高兴:“诸位快起,来坐下尝尝这船餐如何。” 船餐比较简陋,不过知道今天是皇帝出行,朱高炽必然会重做安排,不久大餐奉上,朱棣又说几句话后命众人开宴。 吃过午饭不多时,船员禀告,船只已抵达松江府,请求靠岸。 朱棣大手一挥,上岸。 松江府这几年的发展着实不错,朱棣也是第一次见到,往常只是从奏报上看到此地赋税奇高,具体如何却不知道,初见之下着实叫人惊讶。 崇明岛上怪模怪样的建筑林立,海面上船只简直跟秋天的落叶似的,船头耸立之人也怪模怪样,有红色的头发,也有金色的头发,有白人也有黑人。 有人穿着大长袍,有人穿得破破烂烂。 朱高炽也暗暗吃惊,好家伙,这个时候已经有白种人到大明了么? 其实他是想岔了,这个时候确实有白种人抵达,不过却跟什么航海大发现毫无关联。 欧洲与奥斯曼帝国与埃及打来打去,就搞出很多奴隶来,大明禁止奴隶贸易,也不需要搞这么多外国劳动力,但他们可以自己用啊。 很多阿拉伯海商就买些黑人白人当作奴隶,带到大明,地理大发现目前还遥遥无期,除朱高炽外还没人能做,不过朱高炽已经选出来人手进行环球航行。 松江知府清退码头上的人,命兵丁严密把守,等轮船靠岸,走了后才开始放行。 朱棣不耐坐轿子,要骑马而行,有文臣劝道:“外地危险,还请陛下坐进轿子里。” 朱棣冷笑:“大明地盘上还敢有人行凶不成?” “番邦蛮夷多,他们不懂规矩。” 朱棣冷声:“上马!卿等自便。” 老大骑马,也没哪个文臣敢坐轿啊,得了,腿着吧。 朱高炽对这些事情不放心上,安全问题当属无虞,但他非常关注街面上的人,看完后不禁暗暗吃惊,这里面白种人还不少,他可以确定这些白人肯定来自欧洲。 他有点方,自己都提前穿越了,难道历史还是没有改变吗? 除白种人外,还有朝鲜人、倭国人,也有东南亚人。 他眼睛扫过,暗暗纳闷,朱棣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些事,他心中的疑问也只能等进了府衙再说。 上海街面的繁华令人大为吃惊,南京城中最繁华的街道也不过如此。 不过这里跟南京最大的不同就是外国番邦人非常多,简直超过一半,感觉跟进了动物园似的。 群臣交头接耳,他们还没见过这么多番邦,通常大明接触的邦国无非是东南亚东亚这边,撑破天了还有中亚的,真没见过黑不溜秋,大白天也只能看到门牙的人。 进府衙,松江知府向朱棣汇报了工作,朱棣又问了几句关于目前上海状况,好容易等到个空隙,朱高炽急忙插嘴:“孙知府,这些白种人是哪里来的?” 知府纳罕,但还是耐心解释,朱高炽明显松口气,原来是这样,只要不是地理大发现就成。 第383章 大骗子 但朱高炽没意见,其他人却有意见。 有文臣建议应当限制外国人数量,这满大街都是番邦蛮夷,红头发绿眼睛的外国鬼,这到底是大明的地方还是番邦地盘? 朱高炽笑笑,这些文人还真是迂腐啊。 他们见识不少,但除儒家外并没什么先进理论支撑,所以无法理解好好的港口城市,怎的变成番邦蛮夷聚居地了? 知府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人都是大食商人带来的,他们也管不着,顶多就是朝廷出面整治整治,其余的插不上嘴,况且松江府现在这么繁荣,与这些大食商人有关,怎么也不可能全都赶出去。 朱高炽笑道:“知府大人不用担心,我来给杨大人解释解释是怎么回事。” 杨大人这才知道自己闹了笑话,掩面而退。 朱棣在此地停留不到一个时辰,随即起锚返航,大家更关注的还是这次的速度,来时顺水,回时逆水,这个速度才是真正被人看中的。 不过船上却多了两个红毛鬼。 这两个家伙自称来自东罗马帝国,特来与大明建交,形迹十分可疑,于是朱高炽劝说先把两人弄上床,带回南京慢慢炮制。 东西罗马帝国现在就是个空架子,派个屁的使者到大明,一看就知道这了这个人说谎。 朱高炽主动把审问两个人的任务接手,一审之下方才闹清楚是咋回事。 这两人一个叫托马斯,一个叫贝尔蒂尼,皆来自意大利,原先学的是雕塑,后来上了战场被人掳走,辗转到了个阿拉伯海商手里,去年登陆。 这两人都是乔托的徒弟。 也就是朱高炽对文艺复兴时期不怎么了解,乔托可是开创性的人物。 这两货辗转来到大明,早累虚脱了,两人对未知的命运非常悲观,抵达大明时,他们目瞪口呆,他们曾经在广州靠岸停驻,交换商品。 干活期间贝尔蒂尼悄悄道:“这大明看起来是个富庶的地方,这里咱们应该能活下去。” 托马斯压低声音:“疯了你,你想跑吗?” “大明几乎没人认识咱们。” 托马斯摇摇头:“咱们两个太扎眼了,只要他们的皇帝下个命令咱们躲都没地方躲。” 这两货也是倒霉,一个金发,一个红毛,这样的脑袋在大明也找不出几个,两人偷偷摸摸搞了几天,没发现逃跑机会,可是船已经北上了。 抵达松江时,两个人都快傻了,他们看到上海县拔地而起的高楼,规划整齐的码头,整洁的街道惊呆了,广州给他们的震撼已经足够大,上海却更大。 “上帝呀,这到底是哪里啊!”托马斯看到松江府吓得不轻,赶紧在胸口画十字。 贝尔蒂尼兴奋道:“这里是山巅之城!” 山巅之城来自圣经的传说,跟白玉京差不多。 两个人先停靠的是崇明岛。 这个岛上现在治安非常差,但是酒馆很多。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无论阿拉伯也好,欧洲人也好,远洋技术都不怎么样,船上没办法储存清水,只能依赖酒水。 这个习惯连朝鲜、倭国的船员都沾染上了,搞得这座岛整天酒气冲天。 而且这里妓馆非常多,大明的有几家,但更多的是朝鲜倭国的妓馆。 这是供求关系决定的,这些船员航行几个月,早就憋坏了,有了停靠地当然要找妓女,没有妓女日子都过不下去。 而且这里的妓馆还是最低级的那种,给钱办事,大明人来开的时候,一开始还坚持高雅路线,后来发现在这儿走高雅路线就是脑子里有坑,大部分人不认字,没读过书,高雅个毛线。 这两货随着阿拉伯商人登陆后大开眼界,对崇明岛非常喜爱,不过因为他们是奴隶,所以也不能单独行动。 好巧不巧的是,这个商人不知怎么回事,上完妓馆就死了,船上的秩序立刻就乱了,有人想抢权,有人想抢财产,这两个人趁机逃走。 想回去是不可能的,如今这里到处都是阿拉伯商船,怎么回去? 于是只好偷偷摸摸生存,混了一年多,终于上岸,进入大明本土,可这俩人又没啥手艺,雕塑是可以,但他们雕出来的都是裸体的人,跟大明的审美差了几千里。 再加上两个人外国人的样貌,讨饭干活都找不到什么好营生。 这次听说皇帝来了,两个人冒出个大胆想法,干嘛不冒充罗马大使呢,说不定还能骗些钱财,能够回家。 朱高炽听完哭笑不得,这两货可真是脑洞大开,而且还是西方人那种特有的天真。 冒充大使这种破事也敢干。 朱高炽说:“你们俩是不是傻?” 托马斯操着半生不熟的中文道:“这也不能怪我们,饿得狠了。” 朱高炽懒得管这些:“你们俩都会雕塑,会绘画吗?” 两人摇头。 朱高炽道:“你们雕塑什么石膏吗?” 两人点头。 “一会儿雕出来个看看。” 朱高炽叫人弄来点石膏,这两货还真现场雕起来,不多时一个人像就雕好。 朱高炽大失所望,此时西方的雕塑正在往写实的方向上走,但说实话还太稚嫩了,与后来的根本没办法比。 朱高炽放弃,道:“说说意大利的情况。” 意大利没什么好说的,如今正在泛滥着人文主义思潮,意大利因为商业发达,所以文艺复兴的时间最早,美第奇家族又是出了名的热爱艺术,导致意大利的艺术非常高明。 文艺复兴的本质就是托古改制,跟王莽有点类似。 这两人滔滔不绝说了好久,把自己知道不知道的都说了,朱高炽倒是了解不少文艺复兴初期的玩意。 但怎么安置两个人却成了问题。 你说这两个人没用吧? 那也不是,光凭会说汉语已经十分难得,意大利语在大明也找不到一个能说的,这不是现成的翻译吗? 可你要说有用吗? 除了当个翻译使外,其他的完全没用,就两个人的雕塑水平也并不高,其实就连他们的老师乔托也不怎么高。 略一思量,有了定计,朱高炽前去禀告朱棣。 朱棣听完问朱高炽怎么处置。 朱高炽道:“叫他们俩当翻译吧,跟着走陆上丝绸之路。” 第384章 翻译 朱高炽的打算是,水陆并进,陆上丝绸之路已经开通,但是不能没有官方力量,海上丝绸之路尚未走通,陆上就成重点了。 实际上这几年,自从朱高炽打通丝绸之路后,陆上丝绸之路就十分发达,每年都有不少人自大明往西方走,这两年也有不少人从西方往东方来。 西域黄沙漫天,此时刚刚刮过大风,一队驼队缓缓而行,他们翻过葱岭,走过疏勒城,很快就进入嘉峪关,这个商队非常不容易,他们穿过了整个奥斯曼帝国,历经千难万险。 道路是通的,可是要想从欧洲直抵大明并不容易。 这就要说道基督教与绿教的争斗了。 双方断断续续斗争上千年,其实主要就是因为教义的问题。 基督教绿教犹太教三者同出一源,所以基本上圣城、圣地、圣迹之类的都是差不多的,这也就导致凡是基督教认定为圣地之处,其他两者也都认为是圣地。 越是基础性的,越是如此,比如耶路撒冷,犹太教的哭墙、圣殿山,绿教的圆顶清真寺、阿克萨清真寺,基督教的圣墓教堂,苦路,全都集中到一处仅有一百余平方公里的小城里。 其中的争斗可想而知。 这种地理环境大大阻碍基督教徒通往东方的道路。 而且,最关键的是,阿拉伯人不地道,他们要占领这里,不仅仅是因为宗教的原因,更重要的是通商,他们想要垄断东西方的交流通道,而且他们也有资格垄断。 这队驼队经历的苦楚可想而知。 过了嘉峪关他们的脚程就慢了些,这个商队里的人组成非常奇特,有商人,有贵族,有学者也有地痞流氓,这是一支混杂的商队,合计两百余人。 这主要也是受到大明的刺激,两年前,大明的第一支商队抵达罗马,引发巨大轰动! 此时欧洲对东方的想象,完全依赖于马可波罗的《马可波罗游记》,这本书也是奇特无比,其中对中国的描述诸多夸张之处,很多人都认为马可波罗实际上并未到过大都,很多东西都是靠想象的。 再加上这本书实际上是由第三方执笔的着作,可信度更低。 这个商队由美第奇家族赞助,其中美第奇家族的塞万美帝奇随行,塞万的父亲是乔尼美帝奇,乃是家族中的重要人物,但他却是个私生子。 不过美帝奇仍旧承认了他的身份,但要想获得继承权却是千难万难。 所以他最好的出路就是自己找个出路。 塞万于是就成了这个商队中的一员。 与他一起随行的还有美帝奇家族一直培养的画家伯尼,另外博物学者罗伯特,医生胡塞,除此外还有许多学徒,至于商人,则是以塞尼斯为主。 至嘉峪关,这么多人自然引起守关卫士警觉。 赛尼斯忙取出疏勒城的路引,又贿赂二两银钱,这才得以进城。 守卫道:“你们这么多人进城,越是往后走越是麻烦,不如寻个本地通译,带着你们也好走些。” 赛尼斯头次来,不过他在威尼斯就是个大商人,所以对这些门道非常熟,等大食翻译说完后他便立刻采纳,守卫极为高兴,立刻大喊一声:“三郎去找个路子。” 所谓路子,其实就是专门做这些生意的人,如今随着国外商人大批涌入,带人入大明已经成了一项产业链,专门搞这些。 不多时,三郎带来一个人,此人三十多岁,个子矮小,张口就是一嘴熟练的拉丁语,惹得众人惊讶不已,此人介绍道:“你们叫我宋三郎就成,我当年跟随商队去过威尼斯。” 赛尼斯十分高兴,寒暄几句,这才切入正题。 宋三郎道:“你们来的人多,今日上路不方便,便在嘉峪关住上一晚,等明日再启程。” 赛尼斯很开心,有了当地人,做什么都方便,这大食通译半生不熟的,要不是实在找不到人,他们也不会雇用。 一行人随着宋三郎进城,寻个干净客栈住下。 宋三郎又招呼安排饭食,酒菜上齐,塞万按捺不住心中好奇,问道:“这城这么大,莫非是大明最大的城市?” 宋三郎哈哈大笑,“怎么可能,此地是个军事要塞,但要说大城市却不是,相比繁华的江南,这里估计也就算个小型城市。” 塞万表示不信,这城与撒马尔罕、大马士革也都差不多,光是那城墙就叫人震惊不已,欧洲地区没有这么大规模的城市,大多数都是地方小城堡而已。 宋三郎笑道:“这确实不算大城,这地方除了商人跟穷人,富人都不愿意来。” 塞万倒是理解,“这里气候太干燥了。” 宋三郎与塞万攀谈起来,说起美第奇家族,宋三郎居然还有些了解,跟美第奇家族一起吃过饭,惹得塞万大为惊讶。 原来这宋三郎还真是之前跟着商人去过欧洲,他是个读书人,只是读书没什么前途,又没什么天赋,只能转行,去次威尼斯,他认为这也是个非常伟大的文明,于是自学拉丁语,能流利说话。 以后就在这儿当起掮客,收入颇丰,不过之前都是大食人来得多,所以他也能说一口流利的阿拉伯语。 当塞万得知后,不由敬佩万分。 来自美第奇家族的良好修养,让他对这位看似不起眼的掮客十分尊重。 饭后特意留下攀谈,伯尼也很兴趣。 双方聊着聊着就聊到文化艺术上哲学上来。 西方目前刚刚产生文艺复兴运动的萌芽,其本质就是借着古希腊、雅典的名义,解放人性,摆脱神性,说起这个来,宋三郎不屑一顾。 “你们那儿的和尚却也管得太宽,任何事情都要遵从神意,不似我们这里,神灵众多,只求问心无愧。” 塞万虽然不是虔诚教徒,但信仰了几十年的基督教,根本拗不过来,“如果不遵从神意,如何得知自己做的对错?” 宋三郎道:“对与错自有世人评说,况且先贤已经教给我们行为处事准则,何须神灵插手?” 只因这句话双方差点打起来,闹得不欢而散。 第385章 入城,眼睛都不够用了 自此后,塞万离宋三郎远远的,伯尼也没了热情,说穿了其实就是双方的信仰发生冲突,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事。 但赛尼斯却没这个苦恼,这个家伙是个大商人,这次来就是为了财宝,什么狗屁神灵都一边去,沿途与宋三郎交谈甚欢。 他们走的是官道,走出百十里便遇到官驿,停下休息。 赛尼斯惊叹道:“怎的这里也有客栈?” “这是官驿。”怕赛尼斯不明白,宋三郎又解释一遍官驿究竟是什么意思。 如今驿站经过彻底改革,与之前的驿站大为不同。 驿站是什么地方,其实跟后世的高速服务区没什么区别,所以朱高炽上书朱棣,将官府的驿站系统分离。 送信功能归于朝廷,但客栈却还之于民。 当然也不是说你想放哪就放哪的,得按照朝廷的规划来。 而且必须好坏搭配,丝绸之路上的驿站赚钱比较多,那你就必须兼顾几家不赚钱的客栈。 总之改革后,驿站系统变得更加高效,而且广布全国。 赛尼斯十分惊叹,他终于意识到,大明跟他认知里的罗马帝国、拜占庭帝国之类的大帝国完全是两回事。 “这送信的也是驿站,不但可以送信,还可以运送货物,由官府派人曙理。” 赛尼斯道:“这岂不是要花很多钱?” 宋三郎点点头:“这是自然。” “这是为何?” 宋三郎诧异:“这也是中央管理的一部分啊,若是没这些驿站系统,万一有战事,朝廷如何得知。” 赛尼斯理所当然道:“难道你们没有领主?” 宋三郎道:“领主?那是什么?” 赛尼斯惊讶发现,大明的行政制度与他所熟知的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于是简单介绍后,宋三郎道:“这不就是封国么?” 宋三郎介绍后,赛尼斯两者对比发现果然差不多。 “原来是这样,封国早已不行了,一千多年前就证明不行,所以我们没有封国,全国各地的官员都是由朝廷派遣。” 赛尼斯震惊不已。 就连生气的塞万伯尼也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么庞大的帝国,他们走了一个多月都没进如核心区域,居然全部依靠朝廷派遣官员管理,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又行了月余,终于进了长安城。 长安城已经荒废多年,不过当丝绸之路兴盛后,这里又重新活跃,颇有几分盛唐景象,不过终归也只是几分罢了。 初到长安城,赛尼斯等人震惊得无以复加。 嘉峪关已经是他们眼里不可多得的大城,可是长安城比嘉峪关那是天上地下之别啊,进城后,几个人首先想到的是这里这么多人! 宋三郎点点头,漫不经心:“长安城约有五十万人吧。” “五十万!”赛尼斯尖着嗓子叫出来,“开什么玩笑?” 宋三郎傲然:“这算什么,巅峰时期此地人口百万。” 这可不是说的假话,盛唐时长安城人口绝对超百万。 赛尼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们威尼斯总共也不知道有没有五十万人,像是巴黎之类的大城,如今连十万人口的规模都没突破。 就这城市里已经搞得脏乱不堪,垃圾乱扔,粪便到处都是。 长安城里虽然土路比较多,只有几条主街铺上水泥,但比欧洲的城市干净到云泥之别。 赛尼斯道:“这里怎么没有粪便?” 宋三郎好笑,他去过欧洲,当然知道欧洲城市的德行:“这里的粪便每天都有人收。” 不仅有人收,而且还划分了地盘,谁要是过了界,那可就是大事。 甚至听说南京城有人收粪都能搞成一方巨贾。 赛尼斯哑然,“收了做什么?” “自然是撒田里啊。” 赛尼斯无法理解,这也不能怪他,主要问题是欧洲没有沤肥技术,根本不知道如何处理粪便,据说欧洲城市的粪便都是直接倾倒街上。 为此国王也曾下令禁止,可是完全没办法禁止,最后只好规定,只要高喊三声后才可倾倒。 高跟鞋的发明,就跟这个有关系。 但城市的干净只是第一印象,最令他们震惊的是城市里的生活。 他们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长安城中商贾巨万,游人如织,近些年因为陆上丝绸之路开通,导致这里聚集大量人口。 道路两边商铺林立,卖什么的都有。 赛尼斯等人初到,眼睛都不够用了,一时间完全不知看什么好。 宋三郎笑道:“诸位不着急,咱们先寻个客栈住下,之后再去逛街。” 等他们把东西送到客栈,全部安置好后,赛尼斯迫不及待要求出去逛街。 宋三郎笑道:“逛街没什么问题,可是你们带钱了吗?” 赛尼斯道:“我带的有黄金。” 塞万道:“我也有金币。” 宋三郎看过他们的金币道:“这可不行,百姓不认这个。” 黄金倒是可以用,只不过像金币这样的玩意在这儿就不好花了,因为金币与黄金的价值并不是一比一等值的关系。 宋三郎又带他们去专门换钱的铺子里兑换五十两黄金的钱币,有银币有铜钱。 赛尼斯翻来覆去看金币,越看越是心惊,忍不住道:“真是好东西!” 塞万心想,这大明人什么都好,就是好像不怎么喜欢艺术。 几个人正各怀心思,忽然两声吼叫响起,吓他们一跳,扭头见到个古怪的马车——之所以古怪是因为前方没有马,只有一根冒着烟的铁烟囱,这是什么鬼东西? 那车子上方坐着三个人,一个是司机,另外两个人则是地主,那玩意居然无风自动。 赛尼斯已经震麻了,现在看到这古怪玩意人彻底傻了,痴痴盯着车子走远,车子上的两个地主不屑一笑,土老帽! 车子走得都没影了,这些人还是没回过神,跟个雕塑似的。 宋三郎咳嗽两声。 赛尼斯最先回过神,“那是什么?”他实在迫不及待想知道。 “蒸汽车。” 这是最近几年新鲜发明,刚出来时只在南京城里流行,不过很快就风靡全国,马车算啥,这玩意才是高端货好不好? 只是宋三郎没想到长安城里居然也有了。 第386章 这瓶子太美了 这玩意挠得几人心里痒痒的。 多方打探,听说只有南京城里才有造的,几个人这才消停,好在长安城里也只见到这么一辆,算不得什么,这玩意有点像后世的布加迪,轻易见不着啊。 他们几个不是女人,逛街只选择感兴趣的,先去瓷器街。 这也就是因为丝绸之路重新开通,瓷器方才在这儿聚集。 几个人看到瓷器街简直就疯了,抓起来瓷器翻来覆去看,什么优雅,什么贵族都是什么鬼东西。 不得不说,瓷器的杀伤力太大,初传欧洲,他们认为这是神使用的器具,凡人怎么可能拥有呢?现在当然不会这么想,但瓷器依旧让他们疯狂。 欧洲瓷器比黄金还贵。 这也没办法,瓷器只有通过丝绸之路或者海路才能送过去些,这玩意易碎,光路上的损失就让人脑袋大,价格更是高得离谱。 现在呢?这几个人居然置身瓷器海洋,什么样的都有! 很多在欧洲见都没见到过的款式! 说起来,目前欧洲有少部分瓷器很诡异,说是中国瓷,但实际上中亚部分地区烧制,图案乱七八糟,挤得都没办法看,牡丹松树仙鹤荷花全都往一个瓶子上搞。 中国瓷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 大家都要讲究意境的好不好。 这些瓷器质量非常之差,价格也便宜,糊弄糊弄欧洲人足够。 塞万突然停下手,盯着一款梅瓶,愣愣流下眼泪。 宋三郎奇怪,“你哭什么?” “这瓶子太美了,太美了,我实在形容不出来,凡人不配拥有这么美的瓷器。” 宋三郎直翻白眼:“这是汝窑,乃是瓷中魁首。” 塞万连忙擦干眼泪,“什么是汝窑?” 宋三郎道:“中国瓷器种类繁多,不同地区的技术不同,所以就以窑名命名。这汝窑就是汝州产瓷,汝窑得看天吃饭。” 几人大奇,瓷器烧造不过是烧出来的,怎的还要看天? “这汝窑温度最难掌握,所以烧造时以阴雨天为宜,不然一窑就坏了,你们看,这瓶子颜色,叫做雨过天青云破处,最是难得,这瓶子身上有纹,已落了下乘。” 塞万大奇:“那最好的是无纹的?” “对,当年宋朝皇帝赞赏,此乃天青色等烟雨!”宋三郎撇撇嘴,“这瓶子却不值多少钱。” 卖家笑道:“原来客官还是行家,这瓶子确实是二等货,只要一百二十两。” 宋三郎点点头:“倒是个实诚人。” 转头就把价格报上,塞万连犹豫都没有,直接掏钱买下,跟捧着宝贝似的,恨不能亲上几口。 宋三郎略有得意,汝窑以玛瑙入釉,似玉非玉又胜玉,端的是珍贵无比,不过当今也不算太稀奇。 又走几步,突地见到一个葡萄紫的瓷碗,塞万眼睛又不够用了,连忙抓着宋三郎问:“这是何物,这是什么?” “钧瓷。” 赛尼斯惊叹无比,飞速抓起这个碗,这碗上有纹路,而且纹路非常不规则,瞧着好似冰裂了似的,但却给人说不出的美感。 宋三郎得意道:“此乃钧瓷,俗话说家财万贯,不如钧瓷一件,可想而知此物价值,钧瓷以窑变闻名于世,随心所欲,表现力极强。” 这几个土包子当真是开了眼界,欧洲的瓷器大多数都是青花瓷,或者白瓷,以江南之地为首,大多数都是景德镇的瓷器,哪里见到过这等颜色的瓷器? 今日到了大明方才知道,瓷器原来并非一种。 汝窑只有一件,但钧瓷却很多,各呈不同颜色,宋三郎最喜欢月白色的那个笔洗,但赛尼斯等人却最喜欢大红大紫的颜色。 伯尼热泪盈眶:“上帝啊,这是上帝的造物啊。” 宋三郎撇撇嘴。 赛尼斯恨不能把这里的瓷器全都买下,不过他也知道不怎么现实,最终还是选了个葡萄紫的碗,塞万毫不在,什么碗、尊、瓶都买了一个,钱直接干完。 接着众人就在瓷器街不走了,说是逛街,其实只是看看瓷器而已,天黑了根本就没出街。 第二日又停一日,无他看瓷器。 这尼玛就像是老鼠掉进米缸,偷儿进了金库,几个人跟土匪似的,盯着瓷器猛看,最终在西安停留三日,宋三郎劝了好几次他们才离开西安。 过了西安就可以乘坐船只,进入帝国核心区域后,几个土包子终于知道宋三郎之前说过的话真不是吹嘘,嘉峪关就是个边关小城,要说繁华,比不上核心区域的一根毛啊。 又过几日船至苏州,赛尼斯塞万麻木的神经又一次被震惊,这尼玛天底下竟然有此等繁华城市,简直不敢相信。 及至南京城,下了码头几人齐齐跪地,除了传说中的空中花园,与山巅之城,他们实在不知道哪里还能媲美。 南京城巍峨至极,车马繁华,道路全部改成水泥,他们下了码头就跟迷失的羔羊似的,亲吻着土地,痛哭流涕。 宋三郎已经见怪不怪,习惯了,等着他们哭够了才带着他们进城。 城内人比长安城多得多,几个人这次真的成了土老帽,大街上很多突突突冒烟的车,每个人都穿着丝绸,每个人啊,他们的国王也只有一套丝绸衣服。 法国国王那个二货,因为有了一件丝绸衣服,连续举行了大半个月的宴会。 主教的衣服是用丝绸做的。 这里的街道更干净,道路上连个垃圾都没有,上帝啊,城市里怎么可能这么干净? 秦淮河从他们身旁缓缓流过,妓子画舫,士子高歌,他们都看傻了,宋三郎介绍过,他们顿时妒忌得眼睛发红,说什么也要去青楼转一圈。 宋三郎哈哈大笑,“这你们还是别想了,只有那低等妓院才成。” 塞万怒道:“为什么?” “像她们这样的青楼女子,可不是随意就能当入幕之宾的。”宋三郎介绍了青楼那套玩法,几个人同时冒出了自卑的念头。 他们的青楼就是给钱就搞,至于情人之类,那更是胡搞八搞,诗书礼乐什么的,谁特么在乎。 赛尼斯瞬间觉得欧洲那帮子人实在太特么土气了。 第387章 信仰 进了城接着寻客栈,他们手里也没什么好东西,无非是宝石什么的,可这玩意在南京城并不吃香,也不是说无人购买,而是真的不吃香。 什么猫眼石,钻石这些玩意,在大明可有可无,很贵,但真正喜欢的人却不多,大家更多还是喜欢玉。 赛尼斯这趟原本就没想着要赚多少钱,抱着探路与涨见识的想法。 所以待进了城火速将东西出手,接着与塞万等人在大明首都逛起来。 这一日,几人正逛着,伯尼忽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伯尼有些恍惚,心道想家都想得有幻象了,谁知那声音又响起,伯尼才确信确实有人在叫他。 他急忙扭头搜寻,不多时还真找到两个人,贝尔蒂尼与托马斯。 他乡遇故知,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加令人激动的了,两人跑过来,与伯尼死死抱住。 无论塞万还是赛尼斯都很惊奇,感叹缘分奇妙,伯尼立刻给他们介绍塞万、赛尼斯等人,随后又道:“这位是贝尔蒂尼,这位是托马斯,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们曾经一起学过雕塑。” 赛尼斯大喜,虽然宋三郎很是不错,但怎么能比得上自己人呢? 寒暄几句,也不逛街了,贝尔蒂尼与托马斯立刻带他们去自己的宅子,塞万惊讶于这两个卑贱的雕塑工也能在大明买房子,等进了屋子,羡慕不已。 他们的房子不大,但确实是在南京城里,这是朱高炽赐给他们的,两人又没什么老婆,只能住一起,众人分别落座,自有仆人给他们上茶。 伯尼实在想不通两个人怎么能混得这么好,赶紧问出口。 两人这才将这两年来传奇遭遇和盘托出,众人惊叹不已,托马斯道:“伯尼,如果将你介绍给太子殿下,他肯定非常喜欢。” 伯尼有些犹豫,“我只是个画家,太子殿下会喜欢我吗?” “你们放心,那是个非常睿智的人,他很聪明,大明的很多东西都与他有关,他发明了水泥,发明了蒸汽车,对待外邦人也非常友好,我们现在为他做翻译,准备年后出发,走丝绸之路。” 伯尼看看塞万,这才低声道:“这里没有教会吗?我现在画的东西被教会封杀,我很害怕,这里不会像欧洲那样吗?” 贝尔蒂尼噗嗤笑出来,“不会,我觉得你们应该先去跟太子殿下见个面,等回头我带你们去看看他们的教庭。” “好吧,可是我们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见到这位伟大的太子殿下。” 托马斯道:“交给我好了。” 托马斯虽然还不能写奏疏,但已经可以用毛笔歪歪扭扭写字,给了朱高炽一个纸条。 朱高炽接到纸条很是奇怪,因为他写的是么的西家族,他看了半天也没想起这是什么玩意家族,但听说是从欧洲来的,立刻来了兴趣,叫人递话,三天后再见他们。 三日后,这一行人来到皇宫,他们又一次震惊了,这可比领主的城堡好得太多,而且瓦是琉璃瓦,墙是红墙,庄严肃穆。 经过搜身后,他们跟着太监踏入紫禁城,可以说这是第一波踏入紫禁城的外国人。 太子找了望江亭招待他们,毕竟也不算什么正式见面。 得知他们几个都在同一个老师下学习过,朱高炽笑吟吟点点头,问道:“这位是马地西家族的吗?” “塞万·德·美帝奇,见过殿下。”塞万拿出自认为最优雅的礼节,朱高炽只是微微点点头,似乎很不在乎。 朱高炽问道:“你们来自何处?” “威尼斯。” 朱高炽原本也没在乎,忽然就想到美帝奇家族,再一回想,猛地拍脑袋,那不就是美帝奇的另外一种说法吗? 之前没想到,完全是被这几个字误导了。 靠美帝奇家族,就算他再怎么不了解历史,也听说过美第奇家族的鼎鼎大名,哪怕到了朱高炽穿越的那个年代,美第奇家族依旧活跃在艺术品领域。 朱高炽顿时谈兴很浓,来自美帝奇家族的少年,借着三个翻译,跟他谈起来。 谈着谈着又说起宗教来。 朱高炽哈哈大笑:“你们信奉神明,但我们信奉历史;你们祭祀神明,我们祭祀祖宗,神明于我们只是安慰慰藉,并不是唯一。” 塞万很是惊奇,他摇头表示实在无法相信一个只相信历史的民族是如何生存。 朱高炽笑了笑,道:“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大概两千年前,当时华夏还没统一,有个小国,他的国王被大臣崔杼杀了,于是史官如实记录,崔杼弑君。” 塞万点点头。 朱高炽继续道:“崔杼很生气,叫史官改写记录,但史官不从,于是崔杼把他杀了,他的弟弟来继承史官这个职位,崔杼叫他弟弟改,他弟弟仍旧不改,如实记载。 崔杼于是把他又杀了,史官的三弟来了,继续当史官仍旧如实记载,崔杼无可奈何,也只得随他去了。等三弟出宫,遇到另外一个老人,那老人说,我担心崔杼把你也杀了,篡改记录,所以前来当史官。 现在看到你活着我就放心了。” 几人震惊。 塞万道:“他为什么不改?只要改了就能活命,难道一句话比命都重要吗?” 朱高炽哈哈大笑:“是的,有时候一句话就是比命重要。古代还有个人,他的国君想把三个勇士杀掉,可是直接杀会被记载入历史,于是这个人就出个主意,拿出两个桃子,对他们三人说,你们分别说说自己都做过什么,桃子要给真正的勇士。 三人分别阐述完,于是桃子被分给其中两位。第三位心中不服气,可是又没办法,只能自杀,另外两个人十分羞愧,也都自杀了。 这就是汉人的行为准则,你看我们根本不需要神明,历史与准则会规范我们的日常行为。” 赛尼斯十分震惊。 朱高炽摆摆手:“你们既然来了,那就好好在这儿逛逛,如果你们快些准备的话,明年我们还可以一起出发去欧洲。” 赛尼斯连忙道:“尊贵的太子殿下,我们想要大量瓷器与丝绸。” 第388章 怎么能洗澡? 对于商人,朱高炽向来非常大方,尤其是这几个人还是来自欧罗巴的商人。 朱高炽非常希望双方能够加强交流,但是占领欧罗巴,这个想法朱高炽那是一点想法都没有,无他,那地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 平原少、矿产少,又没有什么特别的军事价值,不过双方加强交流是很有必要的。 朱高炽曾经跟朱棣说过这个事儿,他的分析很有条理,主要从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是欧罗巴州与大明的地理位置,这个实在太重要。 大明的地形有点像摇篮,在文明发源初期,能够非常有效保护文明,令文明健康成长,现在大明的文明已经成长为巨兽,当然应该走出去。 欧罗巴是个非常好的终点。 只要欧罗巴与大明交流密切,形成共生关系,坦白说无论是南美还是北美都不大可能再发展,欧洲、亚洲这是世界岛的核心区域。 要资源有资源,要人力有人力,远离世界岛的几个小区域怎么可能发展得起来。 第二就是欧罗巴的市场对大明非常重要。 欧洲中亚地域广袤,人口密度非常大,这么大一片市场,如果大明得了,就能形成八方之财供养大明的格局,欧洲无法发展工业革命,这是肯定的。 反而还有可能成为大明的倾销市场。 再加上欧洲的地理地形,甚至可以培养欧洲,欧亚联手掠夺全球。 朱棣非常不满意,他并不希望培养欧洲。 但朱高炽说,全球这么大,只依靠我们根本没办法全部掠夺。 而目前放眼全球,值得培养的也只有欧洲那片区域。 朱高炽指着越南道:“父皇你看这儿,这里是越南,占城稻就是出自这里,这地方的人怎么种植水稻父皇知道么?” 朱棣摇头。 “随意播撒。”垄耕?那是做什么?翻田?什么意思? 人家压根就没有任何农业技术,随手一洒,一年收获三次,足够他们吃饭,既然这样干嘛要努力干活? 像汉人这样一年到头在田地里劳动,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就算他们不干活,单指着野外生长的植物或者粮食也能吃饱。 这就是所谓的资源陷阱,因为禀赋太好,所以根本不愁。 这样的人你告诉他要为生存而战,人家能听才是见了鬼。 其他地方或多或少也有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反之,因为欧洲独特的地形与地理形势,所以他们的拼搏劲头儿还行。 而且不用担心他们会超过大明,那是需要很多条件的,只能说一切都是偶然。 现在双方加强沟通,那个偶然的条件已经不存在,他们怎么发展? 第三点,就是欧洲压抑上千年,形成了与中原地区完全不同的地域文化与哲学,可以取长补短。 文艺复兴的核心就是把神拉下神坛,强调人的作用,强调平等与理性,而这恰巧就是儒家欠缺的,双方交流后,能够形成正面效应。 关键的问题是,朱高炽想给文艺复兴找到个发泄口。 文艺复兴运动与教会就是压力与容器的关系,完全没有发泄口,才导致文艺复兴运动如火如荼,如今大明就是泄压阀,那些文艺复兴运动的健将可以去大明啊。 大明的各种先进思想、哲学又能反过来影响欧洲,欧洲的人才就会流动到大明,而神学在大明儒家的冲击下也会变得七零八落。 这是一举好几得的事儿,当然要大力支持。 所以赛尼斯的要求在朱高炽看来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安排几个人去办就成。 反倒是塞万听了朱高炽一席话陷入沉思,他虽然是美第奇家族不入流的庶子,可是该接受的教育并没有少,哲学也学过很多,可是他却完全找不到哲学的运用场景。 而且他的思维方式也跟教会格格不入。 在欧洲那样的环境中,他无法接触其他先进的哲学,唯一能够接触的也是大食世界的哲学,但这两个文明说穿了就是五十步笑百步,两个都是神学大于天,近亲繁殖。 儒家却完全与他们不同。 塞万留意到大明朝并没有随处可见的宗教场所,而且他们的皇帝居然自称受命于天,这难道是另外的宗教吗?就好像他们的皇帝如果要登基,要受教皇加冕。 第二日塞万要求托马斯带他去宗教场所看看。 托马斯有些奇怪,不过次日早晨还是早早等在客栈,塞万收拾干净出来,在大堂里见到托马斯,托马斯不由皱眉,“亲爱的塞万,你怎么不洗澡?” 塞万奇怪道:“洗澡?怎么能洗澡?” 托马斯撇撇嘴,“在大明每个人都会洗澡,哪怕是穷人也会隔几日洗澡。 报纸上说过,洗澡并不会带来疾病,相反能预防多种疾病,像欧洲那种常年不洗澡的人在这里是受到万分鄙夷的。” 塞万无言以对,沉默片刻道:“现在时间已经晚了不是吗?” “塞万,你既然到了大明,那就最好遵守大明的种种规则,否则不会有你好果子吃。” 塞万无奈,心想既然托马斯跟贝尔蒂尼说了,那么就听听他们的吧,他们已经到大明两年,肯定比我更加熟练。 于是塞万洗洗澡,用的是香皂,洗完只觉得浑身轻了好几斤,不过总担心上帝会惩罚他。 伯尼也跟着他们一起去,出了门便直奔玄真观,玄真观在城外,上次朱高炽收拾天下宗教,把玄真观也清理一遍,如今玄真观香火不错,但道士的数量却维持在七八十人的规模。 伯尼与塞万两人深受艺术熏陶,刚进山门就被牌坊镇住,那牌坊极高,又极广,既独立又与整个道观融二为一,说不出的美丽。 伯尼赞叹:“真是好建筑。” 托马斯摇摇头:“这也不算什么,如果有机会我带你们去看看江南园林,那才是真正的艺术。” 进山门,路上他们遇到许多信众,塞万感叹:“太子说他们信奉历史,想不到大明也有这么多宗教信徒。” 塞万哈哈大笑:“这些可不是什么信徒,他们昨天可能刚在佛教寺庙里烧过香。” 第389章 商队出发 经过塞万解释,两人才明白大明这里的宗教跟他们的完全不是一回事,今天给祖宗磕头,明天去寺庙里上香,后天听道士讲经。 驳杂而且又转换自如,这让习惯了一神教的他们两人十分不解,在欧洲别说改换门庭,你就算今天信天主,明天信东正都会出大事,这里的人好像根本没这个概念。 “不但如此,他们甚至还有很多人信奉巫术,民间有很多巫婆之类的人。”贝尔蒂尼说。 塞万与托马斯迷迷糊糊跟着上了香,心里很忐忑,出门后连连追问托马斯,他们这算不算是道教信徒? 从玄真观出去,托马斯又带着他们去灵应寺,在这儿塞万与伯尼总算是相信了托马斯的话,因为他们见到了一群刚刚从玄真观出来的阿婆,又在这儿给佛祖上香。 他们与这群阿婆交流,得到的消息与托马斯的说法不谋而合:谁知道哪个神灵验呢? 一天时间,他们逛了很多寺庙,倒是真的让他们说着,大明的寺庙对所有人开放。 塞万静下心,找到朱高炽,希望能在这儿安静学习。 朱高炽一方面惊讶他的好学,另外一方面又觉得高兴,这个家伙主动留下自然是极好的,交谈之下发觉他对文学艺术都有很深涉猎,于是便打发他到文字馆,进行深入学习。 同时他也教授拉丁文,并且把圣经翻译成中文,又翻译几本在意大利比较流行的书籍。 数年后这个家伙竟然成了个大学者,教人不能不感到惊讶。 赛尼斯与伯尼却不能留下,他们都带有任务。 伯尼是个画家,他来此就是为了学习绘画技巧,书画这个南京城里不要太多,起初他对中国的绘画完全不屑一顾,但接触得多了后才发现,大明的书画远比西方绘画更加牛逼。 首先,大明的绘画没有题材限制,你想画什么都行,哪像是西方绘画,只能画宗教的内容,其他内容根本不行。 其次,大明绘画完全走上了表意的道路,而他学的绘画还停留在表形上,大明绘画表形上也有极大造诣,不过相比表意,那可是相差十万八千里。 尤其是泼墨山水,伯尼喜爱万分,这种轻轻几笔就勾勒出山水形胜的技巧,在他看来比他之前学到的要厉害得多。 但这家伙最喜欢的还是画竹。 这就很奇特,他没想到画某种物品居然能形成单独的流派,有人擅长画竹,有人擅长画梅,这就有点离谱了,西方绘画还没走到这么深的地步,当然不可能分这么细。 最后大明绘画表现能力非常强力! 很多表达手法,西方绘画根本没有。 他疯狂地搜集绘画,尤其是梅兰竹菊与水墨画,临走前已搞了足足三箱,赛尼斯委婉劝他,别搞这么多,带回去也不可能卖得出去。 但他不听,在他看来这样的画只要带回去一定是艺术瑰宝。表示自己宁肯不赚钱也要带回去。 此事还通报了朱高炽,朱高炽倒是没说什么,他把伯尼召进宫,给他看了杨思君的绘画,杨思君这几年有大成,中西结合后绘画水平自成一家,与旁人皆不相同。 市面上也有很多人学习她的画法,并且称之为皇家派绘画。 伯尼一看之下大吃一惊,尤其是残荷图,线条凌厉,意境深远,伯尼深深喜爱,并且佩服的五体投地。 朱高炽命人教导他,该如何看国画,并且邀请他随后继续留在此地,多学习些知识带回去。 伯尼满口答应,但现在他有重要的事情,必须要回去一趟,允诺朱高炽下次一定再来,并且还要带着几个水平更高的画师前来。 至于赛尼斯,这个家伙就跟疯了似的,茶叶丝绸白糖来者不拒,玻璃肥皂香水更是恨不能带上几百马车走,这个家伙就跟老鼠进了米缸似的。 朱高炽把他召到皇宫,于一个凉亭里见了他,道:“你不用心急,这么多东西你都带回去也不可能,依我看,你不如带些价值比较高的东西,有几种贡品,我想你可能会喜欢。” 赛尼斯惊讶:“这些我能带回去吗?” “那是自然,如今很多贡品我们的百姓都能享受到。” 这就是朱高炽在扯淡,百姓再有钱也不大可能享受贡品啊,比如蜀锦,这玩意分高中低档,高档贡品虽然皇家允许售卖,可是根本没几个人能买得起。 朱高炽推荐的就是这样的东西,一两蜀锦跟黄金是等价的,赛尼斯人都傻了,看着朱高炽命人送上来的蜀锦,简直不敢想象这玩意居然是丝绸。 还有白瓷以及青花,还有掐丝珐琅,这些精美至极的瓷器足以顶得上任何人间瑰宝。 赛尼斯眼睛放光,完全看不够,每个都想要啊。 朱高炽告诉他,这些东西太贵重,而且瓷器也不好带,不如少带些。 这些皇家贡品没多少就把赛尼斯掏空,朱高炽还好心地让他贷款。 这几个异域人,在大明完整过了个新年,按照习俗,朱高炽派人来慰问他们,还给他们赐了宴,几个人都吃哭了,欧洲只有黑面包,那玩意真的能当武器用。 就算宫廷里,现在的餐食也简陋得很,炒这个做法他们是没有的,就是炸、煮,一顿年夜饭直接俘虏他们。 年后上元节,他们又一次见证了这个当今世界上最雄伟的都市的繁华,一整夜灯火就没停,几个人跟着托马斯等人直勾勾转了一夜。 上元节后,他们出发返回。 朱高炽的商队带着两百多辆马车,一千余人出发向西方出发。 但是他们并不是全部,在西域,还有很多商贾等着他们。 三月,他们抵达西域,来自西域的各种商人两千余人汇入这个大规模的商队。 赛尼斯跟伯尼又是一阵震惊,不过他们已经知道大明的人口很多,远远超过他们的设想,所以倒不是那么惊讶。 浩浩荡荡的人马越过葱岭,进入中亚,在撒马尔罕,这里已经成了大明的城市,他们稍作休整便出发。 一路抵达大马士革,又北上沿着地中海沿岸,从波兰进入欧洲。 庞大的商队震惊了罗马教廷,早早派人迎接。 第390章 美帝奇家族 罗马教廷是担心大明有意西侵,毕竟一百多年前,也是那个遥远的国度,入侵欧洲,至今俄罗斯还没影儿,那儿还是蒙古人的帝国。 不过好在这是一支完全的商队,虽然有武装力量,但并没那么强。 商队里的商品让教廷也有点疯狂,瓷器、茶叶、白糖、丝绸、香皂、香水都是大箱子大箱子的,还有毛纺衣物、棉纺衣物,各种各样。 教皇年纪已经很大,他这些年身体都不怎么好,国务卿很有可能是下任教皇继承人。 罗马教廷的结构跟一个国家有点类似,教皇下是管理委员会与国务院,国务院主要负责俗务,管理委员会则主要负责教内事务。 其下则是枢机主教,也称为红衣主教。 这就是大概的结构。 教皇头发花白,走路都颤巍巍的,国务卿负责接待的大明商团,他回来向教皇禀告。 两人在小院子里兜圈,教皇问道:“东方的这个使团是什么意思?” 国务卿并未正面回答,反而介绍起这个商团的来历。 “据说这个商团来自于大明的皇太子,皇太子非常睿智,拥有广阔的智慧。 而且拥有极多的财富,大明的皇帝是不管这些事情的,都交给皇太子管理。 那些令人迷醉的香皂与香水都来自于皇太子,还有那些玻璃,棉衣、毛衣。尊贵的教皇,我认为,我们需要与这个商团打好交道。” 教皇道:“既然这个皇太子这么厉害,那我们必须要拿出诚意来,东方国家还是鞑靼人吗?” “不是的,他们把鞑靼人击败了,彻底驱逐了他们。 现在是汉人当家做主,当然现在他们依旧与鞑靼人相对立,不过听使团的人说,鞑靼人这几年已经有心无力。” 教皇在胸前画个十字:“上帝啊,这些魔鬼总会有人收拾。你有没有问过他们,那里可曾沐浴上帝的光芒?” “是的,我问过了,据使团里一个学识丰富的大学者说道,基督教曾经东传过,只不过并未大面积推广,受众也很少。” 教皇道:“上帝的荣光应当照耀天下,这些野蛮的汉人也应当接受上帝的荣光。” “是的,尊贵的教皇阁下。” 国务卿目光坚定,“我已经决定,要派出强大的使团,与大明皇帝接触,如果能够说服皇太子信奉我们的宗教,对光荣的上帝事业来说,无疑是令人瞩目的。” 教皇说:“那就热情款待他们,等待他们返程时,再跟着他们一起回去。” “这样最好不过,那些该死的异教徒早些时候被大明狠狠教训一通,他们应该不会放肆。” 教皇点点头,叫国务卿下去安排此事,并且邀请商团的领袖见个面,与他共进晚餐。 国务卿道:“商团的领袖叫祝星,据说是个商人之子,不过深受皇太子信任,如今已经独当一面。” “嗯。很好。那晚上我就见见他。” 国务卿又道:“哦,对了,给他们充当翻译的是来自威尼斯的商人。” “那很好!” 祝星是祝荣的次子,经过这么多年历练,已经十分稳重成熟。 这次被选为商团领袖,一方面是有祝荣的缘故,另外一个方面也是他这么些年来工作确实出色。 为了更好的了解西方,他曾跟着托马斯与贝尔蒂尼学习过拉丁文,书写是有困难的,可是说没有任何问题。 初到西方他很震惊,并不是震惊这里的风土人情,而是无法想象他们第一个要打交道的对象,居然是教廷。 依据托马斯的说法,他们的国王就任,要听教廷的。 托马斯还讲述了个故事,曾经有个国王怠慢教廷,于是教廷下令撤回主教,国王赤脚跪在教廷门口两日才取得原谅,而那个时候还在下雪。 祝星震惊无比,这样也行吗? 随团而来的也有从朱高炽的书院里出来的孩子,名叫陈宇,这是紫荆关孤儿中的一员,跟着祝荣磨练几年后,专攻经济学。 陈宇说道:“蛮夷之地,果然礼法与大明大不相同。” 祝星摇摇头:“且看今天晚上那个什么教皇怎么说吧。” 陈宇点点头:“这次来主要是摸清这里的形势,不能节外生枝,教廷拿走这么多货物,也是咱们的大主顾,这些事情不要往外说。” “这里可真是乱啊。” 陈宇笑笑:“如我大明似的又有几个地方呢?我看这里有点像春秋战国时期。” “可不。” 夜晚教皇设宴款待两人,两人的脸都绿了,这上的都是什么玩意,茶里加奶,加糖,食物十分匮乏,做法稀奇古怪,而且用餐也使用刀叉,根本就不是筷子。 两人对着糊糊状的食物着实下不去嘴。 真不怪教皇怠慢,实在是此时西方的食物还没那么丰富,比如占据重要地位的土豆还没传过来,牛羊肉倒是不少,不过做法真的不敢恭维,就是硬煮。 两人勉强吃了些,教皇谈兴很浓,询问两人关于大明的事情,这两个人又何尝不浓?这可是西方最高统治者,神的代言人。 双方宾主尽欢。 在教廷停留四五日,因为陈宇是个学者,所以获赠很多图书,他特意提出想要几何原本,但教皇压根就不知道这本书。 教皇道:“非常抱歉,这样的着作我们是不会保留的。” 陈宇点点头,当时朱高炽就跟他说,如果可能可以把几何原本带回去,如果没有那就算了。 四五日后商团出发前往意大利,在意大利他们受到极为热烈的欢迎,亚平宁半岛几乎沸腾起来,数不清的民众从家里涌出,要看看来自东方的人究竟长什么模样。 当他们看到使者穿着华丽的衣服,戴着古怪的帽子,他们自惭形秽,很多姑娘忍不住向商团丢手绢或者食物,祝星搞得很狼狈。 来自美第奇家族的***亲自接见了他们。 美帝奇是亚平宁半岛的实际执掌人。 他们被接到美第奇家族位于海边的别墅里,并且得到了一顿真正意义上的大餐,意大利的食物虽然没有东方食物那么丰富,但实际上别有特色,让祝星与陈宇的胃得到慰藉。 第391章 宴会 美帝奇家族的***有个儿子名叫塞力斯,他是个学问渊博的人,当他得知陈宇是个学者后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吃过晚饭便拉着他去见识自己的收藏。 这个家伙的房间里有很多雕塑,也有很多画作。 但在陈宇眼中,却缺少韵味,根本不值一提。 他点点头,赞赏道:“你的收藏很丰富。” 塞力斯非常满意,骄傲道:“那是的,不过我听说你们东方人人都是艺术大师,不知道你精通什么?” 陈宇皱眉,过了片刻才道:“你说的这些是不对的,那里的百姓也有很多无法吃饱穿暖,但是作为学者,必须懂得绘画、书法,这是他们的必修课。” “你也懂得吗?不如展现一番?” 陈宇为难道:“你们的书写工具跟我们的不同,我的还在商队里。” “没关系,派人去取来,这个时候,我请你看看这里有来自东方的收藏。” 陈宇很是惊奇,好奇地跟着过去,一看差点喷了,这确实是来自东方的收藏,不过就是书摊儿上买来的字画作品,这玩意在南京城里也就是一两百文。 塞力斯不懂,但人不傻,一瞧陈宇的表情立刻知道自己可能被骗,立刻追问。 陈宇连忙道:“没事没事,你买得很好。这确实是个艺术品。” 塞力斯连忙道:“不,我能看得出来你很不屑一顾,你跟我说实话,我是不是被骗了,我们是朋友,你不能这么对待朋友。” 陈宇被追问得无法,只能道:“嗯,没关系,是因为你不懂我们的艺术,所以无法分辨好坏。” 塞力斯道:“你教我!” “好吧。” 正在这时小厮取来笔墨纸砚,陈宇立刻给塞力斯介绍:“这就是文房四宝,我们读书写字都是用这个。” “这不是刷子吗?怎么能用这个写字?”塞力斯指着毛笔说。 陈宇吐血,介绍了毛笔的优点缺点,同时也教给他如何看待毛笔的好坏,塞力斯热爱艺术,心里倒是没有什么不待见,迫不及待让陈宇写几个字。 陈宇倒是没急,又介绍了砚的好坏优劣,这里面的讲究就更多,墨也有很多,听得塞力斯眼珠子直转圈,好家伙单单是这两者就这么多讲究。 最后又介绍宣纸,塞力斯非常感兴趣。 如今的西方造纸术非常低级,大多数时候还是以羊皮纸为主。 像伯尼,这货是学的绘画,可是绘画也不是画在纸上,要么是布,要么是墙壁上,不一而足,主要其实还是宗教画。 塞力斯感叹不已,催促他赶紧写几个字,作幅画。 陈宇思考,塞力斯并不懂中国画,要画什么才行呢?思来想去还是画墨梅吧,这玩意容易懂,而且也容易画,于是先画了墨梅。 通篇全是墨,短短几笔凌厉的梅花枝干便显露出来。 接着用朱砂稍微点几下,梅花出现。 塞力斯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看完后赞叹不已,连忙抓起来看个不够。 如今西方的绘画功力不够,表现能力非常差,而且大多数还在宗教画里打转儿,而陈宇画的梅花一下就抓住了他的眼球,且满篇墨黑中突然蹿出几点猩红,十分惹眼。 塞力斯心花怒放:“这个能不能给我,我想要!” “可以,不过这算不得什么,你看我再给你画一幅。” 陈宇又画一幅泼墨山水,大开大合的技法引得塞力斯脱口大叫,“上帝啊这简直太神奇了!” 泼墨山水画的非常简洁,但表现的画面非常恢弘大气,上面是山,下面是一只小船,一个渔翁在钓鱼,并且附上一首诗,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陈宇把两幅画的不同含义讲解一番,并且告诉他应该如何判断一幅画的气韵。 这玄之又玄的玩意塞力斯究竟懂了多少不好说,但他确实非常有艺术细胞,很快就领略到这两幅画的魅力。 陈宇又写一幅草书满江红,满纸烟云,一气呵成,塞力斯简直不敢相信,拿着草书爱不释手,他感叹道:“这就像是画一样。” 陈宇笑道:“这点说对了,在我们那儿书画同源,两者同出一处,书也是画,画也是书,就像这篇草书,表达的是一种心情,而这两幅画表达的就是另外一种心情。” 塞力斯赞叹:“都是好东西,我要留下。” “送给你了。” 陈宇又拿着手里的毛笔,道:“这也送给你,这些东西我们日常都不怎么使用。” 塞力斯好奇道:“那你们用什么?” 陈宇取出玻璃笔,刷刷刷写了几个字,塞力斯一看就喜爱上,这种玻璃笔看着好看,用着也非常好用,而且也能用于字母文字的书写。 陈宇赠送了他几枝玻璃笔,塞力斯十分高兴。 不顾着夜已经深了,拿着向他爹献宝,展示了刚刚从陈宇处得来的两幅画一幅草书,老美帝奇赞叹不已,道:“这将是我们家里的传家宝,这纸也太好了。” 塞力斯点点头:“比我们用的纸要好得多。” 西方也有纸了,这些纸是从伊尔汗国传出来的,伊尔汗国即成吉思汗的长子术赤建立的国家,正好在撒马尔罕那个地方,不过很快就灭亡了。 但这个国家就是以印刷与造纸生存的,所以早就传到西方,只不过技术没那么先进。 老美帝奇热情招待商团,第二日又帮着商团主持拍卖会,当那一箱箱的商品拿出来,亚平宁半岛彻底疯狂,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商品。 西班牙葡萄牙法国这些比较近的国家迅速开始行动,他们派来商人,同时国王派来使者,邀请商团到他们国家去走一圈。 祝星与陈宇商议后,队伍分成两拨,一波去西班牙,一波留在意大利几日后去法国。 这个商团在欧洲掀起一股大明热,大明贩卖的改良版汉服彻底征服他们,就连塞力斯以及美帝奇家族,都换上了这种改良版汉服。 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但时尚啊。 塞力斯更臭屁,天天拿着他的毛笔搞宴会,连带着祝星都参加了十几场。 上午一场下午一场,晚来再来场,搞得祝星脑袋都大了。 第392章 商队归来 当然他也不仅仅只参加宴会,对美第奇家族的了解也在逐渐加深。 随后祝星离开罗马帝国深入欧洲,在欧洲十一国转悠,这里呆两日,那里呆两日,收购一些他们的特产,但说实话这里并没什么特产,祝星依旧收购一些。 陈宇的行程也不怎么好,从西班牙出来他又去了低地国家,也就是今天的荷兰等地,最后去了法国,在法国他受到热情招待。 法王作为欧洲大陆少有的拥有强大国力的国家,钱财还是很多。 他买下许多来自中国的产品,并且赠送给陈宇两个她的情人,更离谱的是法王自己的情人也跟陈宇共赴巫山云雨,偏偏法王还不以为意,反以为荣。 这个时候的欧洲可真是有够乱的。 在法国,陈宇与祝星汇合,又跑去北边跟几个小国家见个面,卖点货,还跑岛上去看看,两人均想,太子殿下为何非要看看这两个地方? 还说这岛国未来可能殖民全球,是大明强大威胁?这分明就是个落后岛国,连倭国都不如,实在看不出他们有什么本事跟大明比肩。 转了一大圈后两个人意兴阑珊,准备回程,路过罗马帝国又拜访美帝奇家族,毕竟这是个大地头蛇,双方约定互相派驻大使,美帝奇家族立刻派出家族里最为厉害的次子去大明驻守。 随从两百零四人,大多数都是艺术家或者博物学家,他们跟随大明商队一起离开,这中间要走上差不多半年时间,路上正好可以学**明的官话。 陈宇与祝星没有搜集到所谓几何原本,而且在罗马帝国内部也没人听说过,这倒是唯一的遗憾。 大队人马过奥斯曼帝国,他们不敢阻拦,抵达帖木儿帝国时,这个帝国早就没了瘸子还在时的心气,如今分裂成四五个,还没打出结果。 过了葱岭即进入大明的疆域,穿过疏勒城,大明的官方驿站已经建好,三十里一个,如果有紧急军情,可以只用十余天时间抵达南京。 这样商队赶路方便得多,他们并未受什么苦,便进入河西走廊,接着是长安城、坐船直下进入长江,历时半年进入大明的首都南京。 这就是历史上第一次官方贸易。 其后几年中,大量西方文化随之而来,尤其是他们的艺术与科学被大规模引入,不过有朱高炽在,始终没翻起什么浪花,相反,倒是大明对欧洲的影响更加深远。 正如朱高炽所料,与大明官方贸易开通后,大量书籍纸张涌入欧洲,所造成的影响就是文艺复兴运动大大提前。 而且,任何时候人都有慕强心理,欧洲此时相比大明落后得不是一星半点,他们也有人思索、反思究竟是哪里出问题。 反思的结果就是,矛头指向宗教。 天主教实行的强力高压政策,使人们早就不满,以前城市化尚未兴起,教会的高压政策尚能执行,但现在城市化兴起,来自大明的儒家强力冲击着天主教统治权威。 毕竟,如果大明不需要教会能过得比我们更好,我们为什么需要个教会呢? 这种事情的发生已经是第一次贸易的几年后。 朱高炽给皇太孙朱瞻基分析过,并且讲解得很透彻,“中华文明为什么要剥离宗教呢?这是因为中国这片土地天灾人祸实在太多,老祖宗早就发现宗教并不能解决问题,所以早早将宗教剥离出去。” 朱瞻基才五六岁,这些话听得似懂非懂,拿着黄瓜条啃着,好奇问道:“那西方为何不剥离?” 朱高炽哈哈大笑:“问得好,那是因为西方没有找到合适的思想,把所有人的思维方式统一起来,宗教是个非常好的工具,所以他们选择宗教。 为什么他们只有一个神?神多了就是令出多门,没办法统一思想,比如说你相信佛陀所说的话,我相信六祖慧能所说的话,到底该听谁的?” 朱瞻基还是有点懵懂,又问:“那为什么儒家传过去就能破解宗教呢?” 朱高炽摇摇头:“说破解实在太高看儒家了,儒家并没有破解,也破解不掉,但儒家有个好处,那就是理性看待神。 孔夫子说得很清楚,敬神如神在,你想想看,为什么要如神在?而不是敬神则神在? 一字之差,意思就差之千里,我们平常心看待宗教,理性看待宗教,那么宗教就无法起作用。” 朱瞻基摇头晃脑,“爹,晚上吃火锅吧。” “好。” 杨思君来了,张瑾瑜来了,周星月来了,其他几个姬妾都来了,这几年帝国广泛开展贸易,牛羊肉已经变得不怎么稀奇,尤其是蒙古人前来归附的很多,城中来了许多蒙古贵族。 这些人喜欢牛羊肉,所以搞过来超多。 朱高炽前些年定下的战略起到良好作用,那些蒙古贵族完全被腐蚀了,他们没有手工业,没有纺织业,也没有任何工业基础,唯一剩下的就是养殖牛羊。 蒙古贵族享受过中原王朝的美好生活后,就再也不想回草原生活。他们举家搬迁,一个不剩。 草原上只剩下一些不肯归顺的刺头与普通百姓,但一两个刺头也无法发动这么多牧民,就连他们中间最倔强的人也不得不承认,接受大明帝国的好意,才能生活更好。 如果不听话,那么他们将毫无还手之力。 两年前蒙古某部落不服,起兵造反,大明派两万人上草原,风卷残云不到一个月功夫把那个部落吃得连渣都不剩,有了这样的例子,谁还敢没事就犯贱呢? 九边之地沿线设立多个城市,全部使用水泥浇筑,如此一来,蒙古人的生存空间更小,他们更加无法撼动大明。 朝廷又对辽东地区投入重金,与朝鲜国勘定边界线,建立新城,开发东北大平原,将中原地区的人民转移到辽东之地,连续数年的投入使得辽东地区大规模发展。 许多来自森林的部族纷纷融入大明,满清?已经彻底不存在。 这些事情,都是朱高炽一手推动的,事实证明真的很成功。 他笑笑,夹起牛肉涮了下。 第393章 内附大明 工部尚书宋礼,站在御案前,向朱棣汇报自己的战果。 仅仅去年一年,修筑水渠一千多里,灌溉良田几百万顷,打造水井二十万眼,河南中部、山东南部已全部完毕,接下来的工作重点是山东、河北等地。 朱棣揉揉眉头,“二十万眼,只覆盖了河南一地?” 宋礼苦笑:“也只是大略覆盖,实际上还有很多地方没有覆盖,不过影响已经不大,民间也出现了钻井队,只要向官府报备就行,而且农田中的水井也不宜过多。” 朱棣叹息道:“希望能够减轻灾害。” 宋礼道:“据初步计算,每年可增产粮食两成左右。” 两成,已经不少,朱棣没有种过地,不知道水井的重要性,就这么说吧,每一年中原地区都会有大大小小的灾害,或是雨水多,或是太阳大,总之没有消停的时候。 以前浇水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除去那些靠近水源的土地,也就是水浇田,可有了水井后,所有田地都能浇水。 当然需要配合蒸汽机,这点宋礼毫不担心,只要有可能增产,蒸汽机一定会普及。 旱灾来临时,农民束手无策,只能干瞪眼,现在旱灾起码不害怕了,只要不是绵延数年的特大旱灾,减产的数量很少。 修沟平渠朝廷更是拿出大量资金去做,甚至太子还时不时补贴。 为了方便农民购买蒸汽机,朱高炽甚至建立专项补贴资金,只要购买来用于农用,必然给予补贴,当然有人浑水摸鱼,不过朱高炽也不在乎。 朱棣的眉头总算舒展,夸奖宋礼几句,准备年终时给些奖励,不多时户部尚书又抵达,汇报去年户部情况,户部的情况要复杂些。 原本朱高炽想推行一条鞭法,但不行,一条鞭法的危害非常大,尤其对边境之地来说是如此,因为当地银子少,钱粮贵,一来一去农民受到双重剥削。 但税收的简化是必然的,农业税、赋、役全部整合,折进田亩中,这项政令推行时,受到极大阻力,浙江甚至闹出民乱来,朱棣也有犹豫不定。 最后还是朱高炽一锤定音,并且加大商品输入,导致浙江地区农民纷纷破产,而开办大量工矿企业后,江浙之地的佃户、隐户全部被吸纳。 少了这些底层的支持,民乱也不过就是地主武装的叛乱,轻松平定,其后又大力发展远洋捕捞,丝绸、紫砂、瓷器,可以说极尽所能。 没几年,就没人记得税收的事儿了。 因为江浙地带原本土地就少,而现在又有大把的机会可以赚钱,指望种地那是真的没多少。 也正是因为这样,最近几年大明朝的户部很舒服,钱手里有的是,不需要像以前那样精打细算。 户部尚书汇报完,其他几个部门尚书接着汇报,礼部汇报的资料更加详细些,他们给了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即朝鲜想归附大明。 朝鲜李成桂建立,如今立国不过区区几年时间,为什么想要归附大明呢? 其实主要还是李芳远玩不下去了。 大明大力开发辽东,需要吸纳超级多的劳动力,辽东地区又有森林等自然资源,很多朝鲜民众都跨过鸭绿江自己跑到大明做工,朝廷屡禁不止。 当然这不是李芳远干不下去的主要原因,更加重要的原因还是来自大明的冲击。 大明的工商业发展非常迅猛,尤其是蒸汽机发明后,辽东地区重工业彻底发展,这里有石油有金属有土地有粮食,天然的工业大基地。 工商业的发展直接辐射到朝鲜去了,带去极大冲击,靠近大明这部分人与大明的绑定最深,平壤那帮子贵族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而朝鲜内部则因为跟大明的关系比较好,所以很多人都在大明经商,造就许多工商业地主。 朝鲜的那些庶子送到大明学习农业技术,很多人学成归去后,地位仍旧没变,他们也很不满。 于是就爆发了大叛乱,大明派人前去镇压,然而叛乱是镇压了,但大趋势就连李芳远也没办法阻止,无奈之下只好向大明求救。 大明也不能不管,但也不能管得太深,帮助李芳远镇压叛乱已经非常离谱,朝廷上上下下都不愿管朝鲜那个烂摊子,结果前段时间,李芳远暴毙而亡。 说到底还是朝鲜那坑爹的两班制度,虽然朝鲜也开了科举,但这科举其实是为大臣内部开的,普通百姓根本无法参加,这等于是贵族奴隶制的变体。 这样的政体肯定无法适应要求,工商业发展起来后,迫切需要打破贵族政治,但朝鲜那坑爹的两班制度就是为了保证贵族永远是贵族而设立。 双方的矛盾根本不可调和。 于是新兴资产阶级干掉李芳远后,直接向大明请求内附。 朱棣叹息:“这朝鲜破事怎么这么多?弹丸之地,整日里打个不停,他们要内附,几位内阁什么意见?” 礼部尚书也愁眉苦脸:“大家都认为要了朝鲜没什么用,反倒是给藩国开个不好的头。” 这还真不是大明傲娇,此时大明的藩国,就没几个正经的,琉球,一个岛国,屁大点地儿,朱元璋赐了冠幅金印,老想着让大明过去。 可琉球那地方说实话真没多大用,没矿产,地理位置也不好,随着航海技术发展,琉球都快荒废了。 安南老挝等国家也是穷的人嫌狗憎,内附大明,大明就得管他们。 北边的蒙古,拥有广大草原,工业水平基本为零,这几年被大明消磨得连硝制皮毛的行业都没了,全送到大明来搞。 西边那些国家吧,距离大明核心太远,鞭长莫及,弄几个都护府放西域已经是极限。 朝鲜就不用说了,跟着大明占不少便宜,而且还能做二道贩子,往倭国群岛上贩卖东西。 朝廷诸臣的心思也就不难理解,就这么些地方,给大明大明也不想要啊。 朱棣正想回绝,谁知礼部尚书又解释道:“不过太子殿下倒是认为可以把朝鲜内附过来。” “说说理由。” 第394章 铁路修成 朱高炽的理由也不复杂,只有一句话,朝鲜可以移汉民。 朱棣想了想,道:“去问太子,让他拿出个章程。” 听完汇报,今年的工作基本上结束,朱棣起身伸个懒腰,踱步到后宫。 徐皇后亲自下厨做饭,这几年朱高炽开发出不少食谱,徐皇后拿去不少,再加上她的疾病也需要多注意,干脆自己动手做饭好了。 四菜一汤,西红柿鸡蛋,芹菜炒肉,小酥肉,炒冬笋,香味弥漫,十分诱人,朱棣心情好了些,坐下吃饭,徐皇后盛碗汤给朱棣,也坐下一起吃。 徐皇后瞧着朱棣脸色不错,柔声问道:“方才见陛下脸色不好,又怎么了?” 朱棣吃着菜喝着小酒,摇摇头:“没什么,朝廷上的事情繁杂。” “陛下莫要太过劳累,朝廷上的事儿什么时候能做得完呢?”她给朱棣顺手倒杯酒。 朱棣很生气,啪地拍桌子道:“炽儿真是越来越不像话,马上都要过年还不回来,天天在外面跟工匠一起。” 徐皇后道:“陛下莫生气,上次他回来,我瞧着都瘦了很多,也变黑了,他也是心中急切,北京城已经建得差不多,但北京到南京的路还没修好。” 朱棣道:“你也真信他的,什么狗屁铁路,两天就能从南京到北京,这不是胡扯吗? 好几千里地,哪能那么快,最近几年他是越来越不像话,天天净琢磨奇技淫巧。” 徐皇后笑笑,安慰道:“你看蒸汽车出来前谁也想不到烧煤就能跑吧。” “玩物丧志!” 朱棣一想到京城里那群勋贵每个人都开着蒸汽车胡乱跑,可是于国于民毫无益处,这玩意不是个大号玩具是什么? 徐皇后笑道:“难道陛下不是想偷懒?” 朱棣脸色一拉,“朕就是想偷几天懒怎么了?这兔崽子天天不进皇宫,他把太子当成了什么了?” 去年朱棣有段时间生病,命朱高炽监国,朱高炽中规中矩,行事举止非常大气,很有天子气象,朱棣那时候还挺高兴,一不小心在后宫里呆了两个月才上朝。 食髓知味啊,从那后动不动就让朱高炽监国理政,也不知道是不是物极必反,朱高炽去年年中忽然提出要修条铁路。 朱棣本来还以为这又是朱高炽胡闹的一件事,谁知道这个家伙居然来真的,跑到北京城先从北京城修,往南一直到南京。 而且这铁路是啥?是真的铁往地上铺。 朱棣破口大骂败家。 朱高炽铁了心要修,列出种种好处,而且还说这是大好事。 朱棣不相信,但想着朱高炽也大了,由得他去。 年后,这铁路居然开始分段修筑,这个时候只知道朱高炽在河南,但具体铁路修成了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河南,安阳。 朱高炽瑟缩双肩,披着皮裘,不断巡视,他的几个弟子则忙碌地在监督工人修筑铁路。 祝荣在一旁伺候着。 这条铁路,是由祝荣的商行贷款四百万两,朱高炽募集六百万两修筑而成,国家占股50%,一百多大商人占股50%。 商人只有分红权,运营权、管理权都在国家手里。 这是最后一段。 寒风呼啸,卷着雪疯狂飞,呵气成冰,朱高炽望着数百工人,心潮澎湃。 祝荣缩着脖子呵气,道:“真是浪费啊,上好的水泥,石子就往路上铺,还有上好的钢铁。” 朱高炽不以为意:“等东西出来你就不会这么说了,你会觉得我们建设得太少了,恨不能全国到处都铺上这种路。” 祝荣道:“我是不敢相信,几万斤货物两天时间就能从南京到北京,神仙才能办到吧。” 朱高炽道:“几万斤?你可真是胆小,再往大想想,十万斤,百万斤。” “这我就更加忧虑了。” “钱都已经投进去了,上千万两,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祝荣看着工人干活,半晌后道:“马上过年了,殿下不回去吗?” 朱高炽舒口气:“回去,怎么能不回去,回去还要调试车辆,很多事情要做。” 祝荣望着铁路,延伸到天尽头,尽头是雪雾,他心里很没底儿,这玩意太不安全了。 正在这时,匠头忽然过来,道:“殿下,要合拢了,要不要说几句话?” 朱高炽兴奋道:“备鼓,我要主持合拢仪式。” 不多时,一面大红色的中国鼓准备好,就放在枕木上,朱高炽走到鼓前,朗声道:“诸位辛苦了,今天就是你们辛苦一年多后的成果,你们是大明的英雄!” 众人欢呼鼓掌,这些匠人还是很受用,个个兴奋不已,摩拳擦掌。 “废话不多说,合拢!”朱高炽脱下长袍,直接扔地下,抓起鼓槌儿咚咚咚敲起来。 “嘿哟,嘿哟,用力!嘿哟嘿哟!”朱高炽边喊号子边敲鼓,不一会儿脑袋上便热气腾腾,数百工人拿着撬棍,随着号子的声音用力。 砰—— 铁路顺利合拢,严丝合缝! 朱高炽道:“快些加固!重重有赏,回去每人赏银五两!” 这是帝国的第一条铁路。 当初朱高炽提出修建铁路时,朝廷中上上下下无人不反对,开玩笑,把铁铺地上形成路,这不是闹呢吗? 大明的钢铁产量虽然上来,可是这样糟践谁也顶不住。 六位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皇帝,御史,都察院无人不反对,乃至一直不说话的武将也出声反对,有这么多钢铁造些火枪多好,干嘛要铺地上。 朱高炽毫不畏惧,舌战群儒,立下军令状:“父皇,儿臣保证,只要铁路修通,南京北京的商税翻倍,而且不用加税!” 朱棣脸色凝重,“这是朝堂!你可不能信口雌黄!” 朱高炽举手为誓:“儿臣保证!” 现在铁路终于合拢,大明这头野兽,再也控制不住了,将在这铁路上疯狂奔跑,直到有一天全球市场饱和。 工人合拢后,大部分都放工回去,少部分人留下检修,朱高炽大军启程返回南京,风餐露宿,终于赶到过年前抵达南京城。 朱高炽出去了一年半。 而铁路的规划,无人知晓,其实七八年前就已经开始。 第395章 必为天下利器 二月二,龙抬头,南京的春天尚未到来,还有些倒春寒,迎春花未开,但这个日子非常重要,朱棣睡醒后,迷茫一阵,终于记起今天有大事要办。 宫女伺候朱棣起床,穿衣的间隙他问道:“太子呢?” 小太监连忙回答:“据说太子殿下昨夜一夜未眠。” 朱棣道:“一夜未眠,他可真有精力。皇后起来了吗?” “已起来了。” “上朝!” 早朝议事匆匆完毕,因为今天谁都没心情讨论大事,早朝也不是讨论什么大事的时候,只要通知一下就成,这样形成仪式的早朝上与不上影响不大。 朱棣明了底下臣民的心思,笑而不语,高坐龙椅问道:“诸卿还有事没事?” 朱高炽从臣子班中走出:“父皇,孩儿邀请诸位父皇与诸位大臣共同试乘第一列火车。” 朱棣笑吟吟道:“好。诸位臣工,你们可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过江!” 朱高炽听到这两个字嘴角一顿抽抽,长江大桥还未建好,这真不是他不给力,而是长江大桥实在难度太高,黄河大桥是趁着枯水期建造的。 但长江的枯水期仍然非常深,以目前的技术根本无力修建桥梁。 所以,第一条铁路就放到长江对面,而不是南京城。 浩浩荡荡的队伍抵达江对岸,这里就是南京站,诸位大臣、皇后皇帝皇子皇孙浩浩荡荡杀进南京站,望着庞大的列车,齐齐发出惊叹。 这是个全铁的家伙,比牛大得多。 后面挂着十节车厢,全部都是封闭的。 朱棣也是第一次见到火车的完整形态,他问朱高炽:“这列车这么长?全都是坐人的吗?” 朱高炽道:“货车也有,不过目前这就是客车的形态,满载一千余人,从南京至北京约两天时间。” 朱棣上前,仔细查看,好家伙,这是全铁的,从车头到车厢,车厢与车厢用挂钩连接,他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但感觉也很美。 朱高炽道:“父皇,请登第二节车厢。” 朱棣点点头,第二节车厢已经打开,他迈步上了阶梯,钻进车厢,里面铺了木地板,车厢是半封闭的,而且一分为二,前方办公,后方休息。 他很满意车厢陈设。 朱高炽介绍着,像是个向父母炫耀玩具的小孩儿,满满都是自豪。 朱高炽的几个小兄弟姐妹十分高兴,朱瞻基也放高兴,松开宫人的手飞速奔进车厢,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得人头大。 朱棣与徐皇后安置于此,朱高炽又安置其他臣工。 杨士奇与杨荣坐上第三节车厢,这里就正常得多,与后世的布局差别不大,不过中间放了张大桌子,可以供人休息吃饭,他刚刚从伊犁回来。 杨士奇坐下后左右张望,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禁军,道:“殿下还真是奇思妙想。” 杨荣抹抹屁股,找个舒服的姿势,“听说花了一千多万贯,差点把那点产业都搬光。” “要是能达到他所说的一半,那就值。” “看不出,这样的火车普通人也坐不起,还是便宜勋贵富商。” “那又怎么了?”杨士奇不以为意,“这些人对朝廷有用,享受一点无可厚非,他们坐得多了,大家也都能坐了,就跟香皂似的。” 杨荣忽然怒道:“说起香皂,你们是怎么回事?五文一块,疯了吧,这么搞大家都得死。” 杨士奇嘿嘿笑道:“五文我也赚钱。再者说,还是不你先掀起来的。” “你们那有什么能人发明了什么技术?” “这是我的机密怎么能告诉你?” “哼!”杨荣懒得搭理他,起初肥皂一块两百文,短短几年间搞到五文一块,这掉价掉得人眼角发颤,不过好在虽然掉价但出货量大增。 吵吵嚷嚷中蒸汽机车缓缓启动。 起初非常慢,但行走一段后速度变快,越来越快,最后变得不输奔马,朱高炽与朱棣对坐,望着窗外飞快倒退的景物,朱棣问道:“这有马快吗?” 朱高炽道:“差不多吧,有时候可能还是马快点。” “速度有点慢。” 朱高炽给朱棣倒上茶,道:“这已经很不错,马一天也奔跑不了多久,日行一千夜行八百不过是传说,但这个,是真的可以做到。” 朱棣扭头,看看车厢道:“这里过夜可不怎么样。” “有豪华的,不过比较少,目前也没打算继续增开。” 朱棣不解:“为何?” “铁路太少,这条铁路还是以货运为主,货通南北。” 朱棣心情激动,懒得跟朱高炽继续说,便瞧着窗外的景物。 而朱高炽却有些恍惚,他仿佛又回到那个年代,晃荡的火车上,难闻的气味,看着书上的字儿都是晃的,不时还有花生瓜子儿西瓜汽水的叫卖声。 一瞬间有种做梦的感觉。 行至中午,车辆进入河南地界。 朱棣忽然有了兴致,命令停车。 宿州知府都快吓尿,正睡得香有衙役跑过来说皇帝要用膳。 知府人都傻了,特么南京城里用膳,自己能有什么办法?谁知道那衙役说皇帝陛下坐火车已经到了。 他这才想起朱高炽曾经来过宿州,铁轨铺地,当时他还说这不是瞎胡闹吗? 他赶忙穿上衣冠,“快,带我去车站,准备接驾,命人速速准备饮食。” “可是府尊,现在准备也来不及了啊。” “那就让城里的所有酒楼都关门,专心接驾!” 朱棣缓缓走出车站,宿州知府慌里慌张赶来请罪,朱棣赦免了他,命他快去准备饮食,准备休息的地方。 宿州知府暗暗叫苦,好家伙整个朝堂都来了,他只在考中进士的时候才见过这么多大官,平日里上朝都没这么满。 午饭很简陋,没办法宿州知府也是无能为力,但众人吃得都很满意,符离集烧鸡,羊肉汤,砀山梨盏,吴柳蘑菇鸡,鱼咬羊…… 都是宿州当地的特色菜,自然比不了南京城,但是这种早上还在南京,中午就跑到宿州吃饭的体验非常新奇,似乎连饭也好吃了些。 吃过饭,启程返回南京。 “此物必为天下利器!”杨士奇下了车就下此断言。 第396章 火车正式开通 群臣坐了火车,便立刻知晓这是军国利器,大明有此物后,若是将此物延展至边疆,必然大为方便,运兵还是平判皆不是问题。 但如今只是试运行,光是准备运营就又用去大半年,沿途车站的水、煤都要准备好,列车乘务人员也得培训好,列车长、调度、巡检这些技术工种更需大力培训。 耽误的时间也就情有可原。 这种事情朱高炽也不是很熟练,比如调度巡检他就不知道后世是如何安排,边教学边摸索,每天开放一两趟,搜集经验,半年后终于有了套成熟方案,即可铺开。 九月,铁路正式开通运营,这次动静倒没那么大,该知道的早就知道,不该知道的跟他们也没多大关系。 火车开通后,南京北京两地货物运输量陡然增加,来自北方的牛羊、皮毛大量涌入南京城,使得皮毛价格顿时下去两三成。 来自南京的玻璃肥皂等物也让北京的货物价格下降好几成,再加上湖广地区的粮食稻米,江南鸡鸭,至年底,户部总结账目大大吃了一惊,南京北京两地的税收翻了三倍。 单这两地税收近五百两,朝堂满是惊讶之声。 此时最为繁忙的是北京与南京的货运部门,火车的运力由这两部门安排,就算在里面做个小吏也是人上人,商人争相求见,就算不受贿,也能日子过得极丰满。 比如有个小吏名叫周三维,本是南京孤儿,因为跟着朱高炽的学堂识了几个字,货运部门招聘时,因为他认字而得了这个职位。 火车开通不足三个月,这货买房买车买娘子,堪称鲸鱼翻身。 平日里回家连饭也不用做,总是有人请,娘子女儿的日常用品不用吩咐自然有人送来,可把人羡煞,自此人们才知道读书竟然有这般好处。 原本很多人读书,只读到十一二岁便辍学回家,朱高炽用尽办法也不能让他们回心转意,更多人知道自己名字怎么写也就行,这回不用他催促,那些人自动便把孩子送到官办学校里学习。 对此,朱高炽并没有整顿,时代大潮滚滚而来,总有部分人能抓住机会致富,这是由生产力变革引发的革命,是一场不见血的财富重新分配过程,谁也挡不住。 原本的一百多号大商人此时血赚。 当初朱高炽募集股本时,很多人都持有怀疑态度,江南地区最大的丝绸商人王文运就没投钱,他认为,用铁轨铺路让车走,是个非常不靠谱的主意。 彼时蒸汽车虽然已经发明,但毫无实用性。 这车马力小,而且非常挑路,官道走着都费劲,仅能在城里平路行驶,以这样的动力系统、悬挂系统去拉货,连匹马都不如,在铁块上运输,更是异想天开。 况且由南京至北京上千里地,这得投资多少? 铁轨下没用枕木,直接用水泥加钢筋的浇筑方式,这又是一大笔钱,天量投资吓坏王员外。 平日里跟朱高炽绑定比较深的商贾没办法,只能捐资,他们的想法是就算这笔投资赔了,也跟太子搭上关系不是? 谁知道铁路开通后,这运力实在太猛,往常运送一石粮食至北京,路上损耗差不多得有一石多,只有多运送才能降低损耗,一万石的损耗至少四成。 但是现在,一万石根本没有损耗,就是费人工跟运费,核算下来连半成都没有,除非是傻了,才会用内河船运,或者干脆人工运送。 所以,哪怕多排几天队,也没人愿意这么做,就等着火车拉。 更加贵重些的货物,比如瓷器,更是只选火车,无他,火车损耗低,人工运送不但有粮食损耗,而且还有破损,这是无可避免的。 但火车却不用。 如此一来铁路成为新的运送方式,对船、人力说是降维打击,况且货物南北通运后,许多作坊规模都翻好几倍,他们的市场不再是本地或者周边的几个县州,而是全国。 这一百多号商人分布于南京北京两地,他们受到的追捧可想而知,有人想要套他们手里的股份,也有人想要靠他们拉关系争取运力。 王员外后悔得都快吐血,每日都叫下人关注铁路,关注太子,这一日下人照常来汇报,说今日铁路运了多少多少,谁谁谁去送货了,虽然不大准确,但好歹心里有个底。 那小厮道:“今日听说太子殿下有意开通新线路。” 正靠着靠椅眯着眼捧着茶壶的王员外登时瞪大眼:“此话当真?从哪听来的?” 小厮道:“老爷,真假我也不知,火车站那的门子跟我熟,见我天天去,熟悉了就给我透露这个消息。” “你现在去请他,晚上务必到蓬莱苑吃顿饭,我要亲自见见他。” 王员外羡慕得眼都快流血了,火车这玩意确实挺好用,每天运送的货物光是运费他算下来差不多都有万两白银,虽然投资大,但这是个会下金蛋的鸡啊,而且一直下。 这趟车没上去,还是他主动拒绝,每次想起来都要吐血一次。 他再也没坐下,叫来管家:“速去盘盘帐,看帐上还有多少活钱可以动用。” 管家道:“这不年中,也不是年尾,盘账没办法盘啊,许多帐都没收回。” “不用管,先看看有多少活钱,其他再说。” 夜晚,王员外亲自接待这个名叫二癞子的门子,说是门子其实就是保安,这货原先是个青皮,被朱高炽的严打收拾一顿,关牢里好长一段时间。 后来,本着发挥余热精神,朱高炽把这些人统一弄出来,经过培训后就成车站保安,一来算是给他们个门子,拴住他们不再为非作歹。 二来火车站保安也正需要这样的人,恶人自有恶人磨。 二癞子原本一头癞子,进了牢反倒好了,戴上帽子,穿上工装,人模狗样,进门随意拱拱手算是打了招呼,一屁股坐下,叫道:“小二,快上酒菜。” 王员外憋一肚子火,本想拂袖而去,不过事关重大,不能意气用事,强忍着叫人摆上酒菜,陪着二癞子喝几杯,这才开口问正事。 第397章 成立交易所,募集两千万两银子 二癞子只喝一口酒,便吐出来,拍桌大骂:“小二,你这是什么酒水,莫不是怕王员外付不起帐?把上好的酒水拿来,要红南京!” 王员外嘴角直抽抽,小二不知所措看看他,见他微微点头方才出去取酒。 所谓红南京,是指一种酒,朱高炽所酿的高粱酒,近几年由于粮食增产,高粱便无人吃用,种下只能酿酒,不同等级的酒装了不同的瓶子,红南京是仅次于金南京的好酒。 王员外心中憋气,这个二癞子受过王员外的气,不过王员外根本没放心里,要不是他得了个火车站门子的职事,恐怕根本不会正眼瞧他。 二癞子又怪叫,埋怨菜凉了,又抱怨这菜不好吃,来来回回折腾好几次,王员外脸色铁青,都快拧出水,他这才停了。 两人切入正题,二癞子也不再隐瞒,只道:“此事乃是绝密之事,我也是听太子爷提那么一嘴,我在远处听了,至于是不是有这回事,那我就不知了。” 王员外气得想骂娘,还以为这是有什么确切消息,不料却是个无头无脑偷听来的话,怎么不叫他生气?白白折进去一顿酒席,只当喂了狗,拂袖而去。 不过王员外表现得如此生气,内里倒没那么生气,回去仔细琢磨,认为这或许可以利用,于是便透过关系给祝荣递上帖子。 不久祝荣来到,王员外在家宴请,八珍八宝,并山珍海味,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各种珍馐佳肴,排场不是一般的大。 祝荣到来瞧着宴席笑道:“王员外这席面可比宫里的还好。” 王员外忙摆手,“岂敢岂敢。” 明初宫宴分等级,朱元璋是淮扬人,所以也喜欢淮扬酒菜,以清淡为主。 且朱元璋明确反对奢华之风,所以宫廷宴饮并不奢靡,一般来说按酒五般,果子五味,茶食、烧碟各五味,双碟馒头,酒五钟。 比之王员外的宴席,那可真是差得太远。 两人入座,有侍女添酒,不多时三五盅下肚,话题说开,两人也没了那份拘束,毕竟都是生意场的老人,王员外便问下次投资还有没有机会。 祝荣放下酒盅,道:“要说王员外咱们都是老乡,本来这些话也不会给你们说,不过想想也快见分晓,不妨对你直说,确实有下一步计划。” 王员外目光急切:“下一步修哪儿?可是东南方向?” 祝荣摇摇头:“东南方向水道密布,修建起来慢,困难多,所以太子殿下的意思是,下一步修北平至嘉峪关。” “啊?北平……” 王员外心思急转,盘算不已,嘉峪关至北平,要说也是条好线路,西域大开发最近几年当真是火热到不行,丝绸之路重开后,这条道上络绎不绝。 况且,这一路过去无非是钻几个山洞,从北平至嘉峪关这段道路好走得多。 这么算下来,似乎也是个好主意。 只是这路线太长,北平至嘉峪关怕不是有三四千里,这么漫长的工程没有三五年可修不好。 时间长,又有这样那样的风险,实在不是个理想投资对象,问祝荣细节,祝荣也只是含糊其辞,只说再过几个月可能就会有,到时多留意报纸即可。 王员外心里还放不下,叫来管家,一问全家能动用的活钱也不过是一两万两,其余的都有用处,不可能想动就动。 王员外思忖半夜,迷迷糊糊睡过去,次日一早把管家叫去:“准备钱,把能收回的都收回来,至少要有十万两左右。” 管家惊道:“咱们家没那么多钱,至多不过能凑出来四五万两。” “把那些不赚钱的产业都出了。” “那都是老爷您辛苦做起来的产业。” “那也出了,准备铁路的投资。” “需要这么多钱吗?” “要,除了丝绸,其他都不必保留!” 过了四个多月,忽然有天王员外看报纸,看到一条新闻:新铁路干线北平至嘉峪关新闻发布会召开。 王员外心头猛的一跳,立刻叫管家准备,次日早早去新闻发布会的会场。 这场由新成立的朝廷交通部门主持的发布会,是以朱高炽紫荆关的某个孤儿为核心,这位据说坐上交通部侍郎,年纪轻轻已经是这样的高官,引起巨大轰动。 在会议上关于新铁路干线的选址、建造等问题做了回答,但并不详尽。 王员外发动自己的所有人脉,探听消息,终于弄来内幕消息,这次的股份募集与以往完全不同,而是会在南京挂牌成立一个交易所,一股一两银子,募集两千万两,也就是说有两千万股。 交易所? 王员外有些意外,不过,无论怎么募集都没有问题,他必须要弄到股份,不管股份背后究竟是如何运作。 交易所开业那日,人山人海,令人震惊,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次机会。 交易所设在南京城八马街,门口有个硕大的广场,可以停放四五十辆马车,这里原本设置的是个停车场,但开业那日连一辆车都没停下,全都是人。 人们拥挤着向前,堵在广场里,挥舞着手里的银票,高声叫喊着,辰时交易所开门,所有人冲进去,五十多个交易台瞬间被人们完全围住,他们询问着该如何交易。 一两银子一股的股票,瞬间被炒到一两半,不过幸好有两千多万股,在没有电脑的时代,这么庞大的交易量也不是瞬间能完成的。 第一天卖出去三百多万股,次日涨到一两六钱一股,又成交四百万股。 第三日涨到2两银子一股。 王员外震惊无比,但他因为提前得到消息有所准备,以一两一钱的价格购买十万两银子的股票。 皇宫里,朱棣高坐龙椅,朱高炽下方站着,他拿着一份来自锦衣卫的奏报,不敢相信。 “股票涨到快三两了?也就是说,朝廷手里的股票价值三千万两?” 朱高炽点点头,“理论上是这样的,不过朝廷的股票不能卖,必须要保证朝廷的控股权,而且股票也不能影响朝廷的决策。” 第398章 请殿下赐婚 朱棣当了这么多年皇帝,从来没见过这么好赚的钱,什么没干,手里的钱突然多了三倍,这尼玛比抢钱还要快。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朱高炽道:“其实父皇不用理会股票,股票最大的作用是将资金沉淀,给大家一个良好的融资渠道,假如朝廷现在需要扩大棉纺厂的规模,但是却没有足够资金,可以申请上市,以股本募集资金。” 朱棣不满,“我是问你,这么多钱叫人不踏实,这是怎么回事?” 朱高炽想了想,道:“这也很好理解,一两银子一股本来就便宜了,大家认为这可能是条赚钱线路,将来能获得的收益将远远高于三两,所以才会涨到这个价格。” “这会涨到什么程度?” “涨到大家认为这条线路未来的盈利不可能有那么多时,自然就会停止。” 朱棣又惊又怒,他很快就发现这里是个大雷,因为一切的基础都是建立在铁路的盈利能力上,一旦出现战争或者其他无力抵挡的灾害,瞬间就会跌破价值。 他不懂什么叫踩踏效应,但知道民众的盲目远远超过人类预期,股票的价格推到这么高,跌落下来就是大灾难。 朱高炽其实也不懂金融,他向朱棣解释其中的运作原理,又解释了面对的风险,他最后如此强调:“其实父皇,这些都是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的必然结果。 融资的需求并不只是铁路,很多工矿作坊也有融资需求。工商发展到一定程度,是必然会对资本有需求,这点谁也无法阻挡,除非,人为干预,彻底压死。” 历史上中华正是经历了这个阶段,皇权阻碍资本主义的萌芽,只不过到清末时,被洋大人的船坚炮利打破,中华进入沉沦的一百多年。 朱高炽特意说明其中的风险与隐患,但也强调这其中的便利之处。 为了更好平衡交易所中资金的流动,朱高炽又上市了三个公司,一个是山东棉纺,伊犁棉纺,以及北平毛纺,这三个公司因为已经有了盈利,所以上市的价格更高。 最高的是山东棉纺,股价三两银子一股。 最低的是北平毛纺,股价一两二钱。 朱高炽当然可以将股价弄得更低,比如一股拆十股,或者一百股,但他不愿意这么干。 无论是现在还是后世,股票市场对朝廷的作用都只是工具性的,他特别害怕资本的猛兽无法控制,到时候造成的灾难远远超过一场战争,所以严格压制。 这四支股票是交易所里仅有的股票,持续了整整两年半,方才向其他私营企业开放。 这期间由朱高炽主持,制定了相当多的繁杂法规,用以规范交易市场,尤其是内幕交易,这个年代实在太过简单,而朱高炽采用的是高压政策。 比如山东棉纺的知情人,只要掌握内幕消息,跟某个商人坐下一起吃顿饭,都会认定为内幕交易。 尤其是这个人手里握有大量股票。 这样一刀切的政策当然有很多不便,但是没办法,为了股票市场的稳定也只有出此下策。 随着国内经济的发展,纸币这一原本被打入冷宫的产品重新进入朱高炽的视野。 具体的缘由是来自拉美的大量白银涌入帝国。 几年前,梅娘带着船队以及代王前往美洲,从当地发现大量的金银矿,这给了许多人疯狂的机会,大量人口随船出海,随着经济进一步发展,越来越多农民离开被束缚的土地,加入这一行业。 此时朱高炽正听着来自周星月的汇报。 “江南物价又变得高了些,粮食涨了两成,其他日常生活用品涨了一成。”周星月放下表格,叹息道:“这已经是连续半年大幅度增长。” 朱高炽靠着椅背,摸着自己的戒指,问:“上个月有几只船进港,我是说来自美洲的。” “十只,八只上都是白银,预计差不多有五百万两左右。两只官船,六只是私船。” 朱高炽揉揉眉毛,这么多?是不是要限制限制? 他很快放弃这个念头,手指无意识地玩弄桌子上的茶杯,金银是货币这个观念已经在人们脑海里生根发芽,他可以阻止船只入港,但这么高的利润谁愿意放弃? 他们肯定会想出千奇百怪的办法走私,还不如这样由官方控制。 但这么多白银根本无法直接投入市场,虽然前几年他有先见之明推出银币来阻挡大量白银进入市场,但治标不治本,事实上就是大量白银涌入,经济活动愈加频繁,所需要使用的钱就越多。 他不得不将白银铸造成银币投入市场。 这么一来市面上的白银还是要投入市场,而且白银大量涌入,使得白银价值降低。 物价涨得这么快,就是因为这个。 所以朱高炽别无选择,唯有纸币。 而此时,在大西洋上,五艘蒸汽轮船正冒着烟,缓缓前行。 轮船的前方站着个女子,她正是已经航行多年的梅娘。 一望无际,波平浪静,这茫茫大海上只有这五艘船,梅娘站船头望向东方,心里暗想着,如果太子殿下所说不错,这几天应该能看到欧洲了。 吴老四上前,与梅娘并肩,“梅娘,风大,回去吧。” “我在站会儿。”梅娘往吴老四那儿瞟一眼,他也年纪不小了,满头白发,常年累月海上航行,皮肤黝黑发亮,皱纹跟刀子刻出似的。 “你也老了。”梅娘似是感叹,又似是陈述事实。 “三十五了。”吴老四笑笑。 梅娘道:“真快。我还记得你头回带我海里抓鱼,回来被伯伯吊树上打,你那肋条跟瘦狗似的。” “哈哈哈,”吴老四放声大笑,拍拍肚子,“那会儿还不是觉得馋嘛。” “你不准备结婚了吗?瞧上哪家小娘子么?回去我请太子殿下赐婚。” 吴老四摆摆手,“咱是什么人咱自己清楚,娶了别家小娘子让人担惊受怕,不是糟践人家吗?还是算了吧。” 梅娘沉默,他们这群人是前元遗孤,虽然说有太子庇护,但普通人家心里还是犯嘀咕,再加上她们还是水匪出身,谁能瞧得起呢? 半晌后,梅娘道:“我请殿下赐婚,你愿意娶我吗?” 第399章 地圆说 吴老四震惊,不敢置信,瞪着眼望着梅娘。 梅娘轻巧一笑:“你对我的心意我一直都知道,现在累了,等我们到欧洲环球航行也结束了,我想住在地上。” 吴老四连连点头:“愿意愿意,我这儿还有几百两银子,够买个庄子,我……我这就拿给你……” 梅娘连忙拦住:“吴大哥不着急,等回去再说。” 吴老四憨厚笑两声,手不断在衣服上搓,尴尬得要死。 梅娘咧嘴轻巧笑了。 “有陆地!有陆地!” 高声尖叫的水手打破这尴尬氛围,在他们前方出现一条黑线,黑线上有小小的凸起的点,那应该就是建筑物,黑线左右延伸,根本没有尽头,这就证明这里不是岛,而是片大陆。 很可能,这就是欧洲。 梅娘急命人做好靠岸准备,为防止出问题,又命人将枪炮全都准备好。 他们必须做好这段无法靠岸的准备。 “粮食还有多少?煤呢? 子弹都发下去,火炮全部摆放到位,传令后船保持距离,一旦事情不对立刻掉头就走!所有人就位,以备不时之需!” 吴老四道:“看样子明天才能靠岸!” “今晚做好战斗值班,绝不能懈怠!” 五艘船忙碌起来。 五艘船只有头船是战斗舰,其余四艘都是补给舰,因为他们需要大量煤驱动船只,但横跨东西大洋时,又无处补给。 所以朱高炽命人在美洲,欧洲两地建立补给点。 同时在非洲、阿拉伯海附近也建立补给点,只要船只进入印度洋,基本上也就算回家了,阿拉伯海中没有船只能够与蒸汽船相提并论。 况且大明的船队已经在郑和的率领下,抵达过好几次阿拉伯海沿岸。 当夜,船只果然没有靠岸,黑夜里航行不安全,所以减慢航速。 第二日早上时,这五艘船已经被海岸上的人发现了! 说来也是凑巧,他们靠近的,刚好是低地国家,也就是后世的葡萄牙、荷兰那一带。 捕鱼船最先发现海面上冒黑烟的五个点,他们以为是哪艘船着火了,但看了许久才发现那船没有桅杆,没有风帆,但正缓缓靠近海岸。 此事惊动了葡萄牙总督,他带着卫队亲自登上海岸防线,喃喃自语道:“上帝啊,这是魔鬼之船!” 无数民众聚集岸边,等待船只靠近,梅娘命令升起大明旗。 即日月旗,以红色为底。 “是明人!明人船只!” 海岸上众人欢呼雀跃,近些年来来自大明的交流日益频繁,他们许多人都使用大明商品,因此对大明的热情是可以理解的。 尤其是在大明的冲击下,教会已经变得无比松动,比历史上提前了几十年进入文艺复兴运动的高潮。 总督立刻命令侍卫摆好迎接仪式,他们还以为这是贸易船,只要有大明的船只他们就能赚到钱!大量的钱! 民众自觉排好队,总督派出两艘小船上前迎接。 梅娘命令放慢速度,不多时两艘小船抵达,专员爬上大船,这是位葡萄牙人,拥有火红色的头发和金色的眼睛,他伸手抚胸,向梅娘行礼。 梅娘点点头。 “尊敬的阁下,请问你们可是来自大明?” “不错。” “我叫拉比,请问你们带来了什么货物?” 梅娘笑笑:“我们没有货物,这是从大明出发一直向东走的船,我们完成了环球航行!” 葡萄牙几乎炸了,梅娘等人被迎上岸,火速送进总督府,总督向他们了解了这次环球航行的所有路线。 普通民众也震惊不已。 同中国一样,欧洲同样也有关于地球的解释,中国以为天圆地方,欧洲同样也以为大地是平的。 但梅娘的航行带来的是爆炸性的消息,这就意味着长期以来的观念都是错误的。 这也没什么,关键问题是对地平说大肆鼓吹的,还包括教廷。 文艺复兴其实并没有什么,对教廷的影响并不大,如今文艺复兴也只是刚刚开了头,还没有到后世那种引起大规模革命的时候。 但地圆说,其实破坏的是教会的根基。 教会的根基是地平说,地平说是地心说的基础,而教会对圣经的解释,整个圣经的理论基础,其实都是地心说,这不能不引发教廷的恐慌。 在梅娘等人作客的时候,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飞到教廷。 红衣主教把这个令人骇人听闻的听闻转告给国务卿,国务卿又转告给新教皇。 新教皇呆了半晌没动。 他看着窗子,外面的斜阳给教廷披上金色外衣,车水马龙依旧没有停歇,叫卖声传进来,不时还有几只乌鸦飞过。 国务卿很担心新教皇出了什么事,不得不出声喊几句,教皇像个机械似的转过头,喃喃道:“明人真的证明了土地是圆的?” 国务卿道:“教皇陛下,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教皇低头,沉默许久才道:“立刻派人,把他们杀了,这等邪说,一定要消灭!给条顿骑士团传令,命他们秘密行事,不能惹怒明国。” “好的,陛下,您很快就能看到结果。” 但教廷只能失望。 梅娘想要尽快回国,他们不可能在这儿停留很长时间,七八天后,当补充好煤炭与食物,水,梅娘带着人沿着海岸线出发了。 一个月后,他们抵达好望角,这片充满风浪的区域,大型蒸汽船因为吨位大,所以有惊无险度过,其后沿着好望角北上,两个多月他们抵达长江口。 朱高炽带着许多东宫属官前来迎接,但在繁忙的南京城里并没有几个人注意到这些,他们以为这只是次简单的航行,是一次无足轻重的归来。 第二日,报纸上公布了这次航行的全程路线图,并且得出一个震惊所有人的结论:我们脚下所在的土地,就是个圆的! 也就是说,古代的浑天说是正确的! 这一惊人发现震动了天下士子,也震动了朝廷。 在梅娘归来十余天后,她被批准登上朝廷,朝廷迫切想知道这究竟是不是真的,因为这一影响绝不是带来天文观测的便捷,还有儒家理论。 第400章 黄子澄认干闺女 儒家理论不是论语那些东西,而是一整套包含自然、哲学的行动纲领。 儒家为封建王朝提供统治基础,为封建王朝提供行为准则,他们信奉的是盖天说,一切的理论也围绕着盖天说建立。 梅娘还是第一次上朝,不,准确地说是大明朝的朝堂。 在元朝时,她曾经上过朝堂,不过那时只有一两岁,什么都不记得。 满朝文武盯着她。 首先提出疑问的是杨士奇:“你从哪里出发的?中间有没有改过航向?” 梅娘气定神闲:“没有,我们是从长江出发先到倭国,从倭国东侧出发,一直到美洲,到美洲后我们绕过美洲大陆,一路直接到欧洲,我们的路线是按照太子殿下设定的路线行走。” 杨荣道:“绕过美洲?怎么绕?” “从最南端绕,最南端也是冰天雪地,所有地方都被冰雪覆盖,没有人,绕过后我们沿着海岸线北上,在美洲大陆的另外一侧遇到了代王的人,补给水源煤炭等等。” 此刻朝堂上没有党派之争,所有人都同仇敌忾,他们询问得非常详细,包括每次航行多少天,中途遇到什么,想从这次航行中找到漏洞,只是很可惜,他们都失败了。 这场询问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直到文臣们再也想不出任何问题为止。 朝堂上已经没有办法否定地球是圆的结论,但总有人不自量力希望能证明,他们疯狂往报纸上投文章,然而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这些辩解毫无用处。 而且,地圆说能够解释天文现象,历朝历代积累的天文观测数据是个庞大宝库,当盖天说与地圆说的争论蔓延开后,司天监也卷入进去。 来自朝廷、朱高炽以及梅娘的人围绕着天文观测数据进行计算,他们到底还是发现了隐藏在数字背后的秘密,地球是圆的。 甚至连几个大行星的运行轨迹都预测出。 不过这些事情对梅娘来说都是小事情,她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办。 回来二十余天时,梅娘向朱高炽提出请求,希望能见见他。 朱高炽在忙碌中抽出时间,与她在皇宫里见了面。 两人一个在高堂,一个在下方,朱高炽柔声道:“本来你们这次航行大大有功,封侯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最近一段时间你们的结论引发的反抗很大,我净忙着这些事,反倒是忽略了你们。” 梅娘道:“殿下日理万机,臣妾从来没想过要因此封侯什么的,况且这也不符合规矩。” 朱高炽摆摆手:“这件事暂且放下,说说你今天的目的。” “臣妾请殿下赐婚。” “跟谁?” “吴老四!” 朱高炽准备大操大办,梅娘已经耽误了好几年,她是第一个航行到美洲的人,又是第一个环球航行的人,无论怎么说都是大明朝的大功臣。 地圆说已经站稳脚跟,日心说恐怕也不会远。 所以,他将自己的愧疚,化为对梅娘婚礼的补偿。 这次回来的船员,每个人都有套房子,这是朱高炽的皇家建筑队为他们修建的新型房屋,别墅,靠近莫愁湖,独门独院,一切设施都是最好的。 吴老四跟梅娘就有了两套房。 婚礼就在新房子里举行。 但比较麻烦的是还是两个人的身份,吴老四没有官身,而梅娘还有个麻烦的身世,即前元遗老,但这个问题也很好解决。 黄子澄,在书院里闷头修书十余年,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他们也没有了当年反叛的勇气,都变得平和了,建文朝就像个符号,只能代表过去,皇帝对他们并没有任何限制。 所以他们可以自由出入。 这一日,朱高炽来到文字院,黄子澄出来迎接大驾。 两人在凉亭里散步,屏退所有人,朱高炽道:“先生可知最近外面热议的事儿?” “地圆说?” 朱高炽点点头。 黄子澄沉吟,过了会儿还是摇摇头:“臣也不知道,头次听说时,感觉天都要塌了,时间久了,又觉得这算不得什么大事。” 朱高炽笑笑:“哦?怎么就算不得大事?” 黄子澄有些犹豫。 朱高炽道:“今天就是过来探讨学问,不是君臣奏对,有想法你就说。” “是,”黄子澄道:“臣以为,江山人才,代代皆有,儒家之言,也要与时俱进才是,两千余年前孔子周游列国,圣人之言尚未出世,今天的圣人之言与古之圣人之言已大不相同。” 朱高炽点头。 黄子澄精神抖擞:“是以,臣以为这地圆说,或许能推动儒家发生变革。” 朱高炽道:“你能这么想那是最好的,论语是孔子周游列国的语录,当时的国家十余个,大大小小与今天完全不同,或许很多道理放在当时是正确的,但今天却没必要了。” 朱高炽举个例子:“比如割不正不食。” 黄子澄眼角跳。 朱高炽笑道:“孔子割不正不食,那是因为当时的菜肴以煮为主,他以食物喻君子,可是今日炒菜南北皆有,哪有什么割正割不正呢? 所以与时俱进是非常重要的。你能这么想,说明你已经跳出这个藩篱,或许有朝一日,鹏飞九天也说不定。” 黄子澄笑眯眯道:“谢殿下夸赞。” 朱高炽道:“这是两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啊,这个时代,只要你敢想敢干,很难做不出成绩。” 黄子澄问道:“不知殿下今日找我来所为何事?” 朱高炽道:“给你认个干女儿。” 黄子澄都麻了,他都六七十的人了,认什么干女儿? 待朱高炽说出那人姓名,黄子澄连犹豫都没有,立时便道:“原来如此,臣敢不从命?” 次日便传出个劲爆消息:黄子澄认梅娘做了干女儿,取名黄梅。 吴老四嘿嘿干笑,他在朱高炽身边,听到小太监传回来的消息,不禁笑起来。 朱高炽道:“梅娘可是黄子澄的女儿,虽然黄子澄于大节有亏,可人家毕竟书香门第,你怎么配得上梅娘?” 吴老四的脸登时垮下,当时只顾着高兴,却没想到这还有个坑呢。 他急得直搓手,憋了半晌才道:“殿下这可如何是好?” 第401章 盛世大明,周游世界 梅娘的婚礼命途多舛,原本计划着十月结婚,可是,随后便是天崩地裂的大事:朱棣驾崩。 遇上国丧,谁也没办法,婚礼只能推迟,到明年才能结婚。 朱棣驾崩后第二日,朱高炽便登基为帝。 这些年他做好了完全的防备,汉王朱高煦分到澳大利亚,而赵王朱高燧则被弄到美洲。 所以这次登基大约是明朝最为平稳的登基。 两位弟弟从外面赶回来时,朱高炽已经登基两个多月,一切尘埃落定。 国丧后,梅娘与吴老四举行婚礼。 他们选择在夏天结婚,据说有利于生男孩。 结婚之前,另外还有个惊喜等着他们。 梅娘被封为伏波候。 此乃千古未有之事。 朝堂上群臣因为此事吵得不可开交,礼部忙得要死,但这件事朱高炽是铁了心,他在朝堂上当着群臣的面,说道:“封梅娘为伏波侯,并非是为了标新立异。而是为了嘉奖功臣。” 杨士奇道:“可是为何不封为诰命夫人?本朝从未有过女子为官的事儿,女子封公爵,将来如何继承?” 朱高炽道:“以后都不会有继承的事儿。本朝自此后的所有爵位,都不能继承。” 杨士奇大吃一惊,忙道:“陛下可是要对官制改革?” 朱高炽点点头。 群臣哗然。 改革官制可是大事,近些年来朝廷增加不少官职。 比如嘉禾苑,原本不过是宫廷的一个管理部门,但朱高炽却建议增加了粮农司,以前该司隶属户部,但朱高炽登基后,将粮农司提升为与六部同等地位的部门。 铁路建立后,户部又设立新的职事,即交通部。 但铁路建设愈来愈多,部门职权越来越大,与户部职能毫无交叉,这个部门早晚也得独立。 朱高炽借着环球航行成功的威势,进一步推动部门改革,首当其冲的便是内阁。 内阁的权柄在逐渐增加,这点是个人都明白。 朱棣后期,内阁已经脱离秘书处的功能,逐渐成长为真正的国家大事决策机构。 朱高炽的改革更进一步:明确职权,增加阁老数量。 阁老数量陡然增加至十五人。 当然这对文官来说是个好事。 经过持续二十余年的改革,朱高炽将大明的官职彻底改了个底掉儿,早朝被取消,已经毫无用处了,大明建立了宪章,规定所有人都在法律之下,皇帝也不例外。 皇帝之下是内阁与五军都督府,即一个民,一个军。 内阁中首辅为抓总,其余阁员各管一摊儿。 内阁之下便是中央各部门,分为农林、教育、交通、科技、经济、殖民、建设,司法,等部门,分得非常详细。 洪熙十四年,大明朝又迎来一场万众瞩目的改革:杂色入流! 杂色入流将吏员纳入国家供奉行列,所有的政府官员都由朝廷发放俸禄,吏员可以升迁,可以做官,而不再是泾渭分明。 这场改革可以说震动天下。 尤其是对士子的冲击非常大。 以前士子出仕,只有科举一条路,但是如今却有吏员一条,这是动了他们的利益。 然而,现在的士子已经式微,因为儒家始终无法解决地圆说的问题,董仲舒的那套天人感应完全无法运转,这也就导致士子的声望降低,儒家也无力阻止这场改革。 洪熙十六年,胡广被追封为东海郡王,打破了大明不封王的先例。 洪熙十七年,大明朝的爵位体系发生变革,与文官武将系统彻底剥离,这个爵位只剩下荣誉称号,与其他概无联系。 哪怕是朱棣封的那些公侯,此时也成了摆设,他们早就不是什么贵族,而是转化为商人,爵位真的就剩下个好听的称号了。 洪熙十八年,内阁彻底架空皇帝,皇帝除了在某些大事上拥有一票否决权之外,其他的权力已经形同虚设,内阁首辅成为整个国家真正的领头人。 不过内阁首辅五年一届,最长任期不得超过两届。 第一任首辅由杨士奇担任。 洪熙十八年由杨溥担任。 自此之后,皇帝转变成形式上的最高领导人,握有一定量的军权,但对国家大事已经彻底放手。 洪熙二十年,朱高炽退位,将皇位传给朱瞻基。 洪熙二十年秋,天津码头,人山人海,赶来送行的人非常多。 洪熙元年迁都北平,如今北京天津等地成为重要的枢纽城市,天津港也成为北方第一大港。 朱高炽六十多岁,身体都有些吃不消,不过精神矍铄,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与他站在一起的,是张瑾瑜、杨思君、周星月等一众姬妾,不过这次只有张瑾瑜、杨思君与周星月三人随行,当今皇帝朱瞻基带领内阁首辅杨溥,次辅杨荣,以及其余十几位内阁大臣,并文武官员若干,齐齐在码头送行。 朱高炽道:“行了,都回去吧,我们只是出去转转,过几年就回来了!” 朱瞻基泪水都流下了。 朱高炽不耐烦道:“你都是皇帝了,怎么还能哭?快点回去。” 说完转身登上这艘铁甲舰,这是最新型的船舶,已经从烧煤转变为烧重油,船舶缓缓离开,距离海岸越来越远,最终当海岸上只留下几个黑点。 船舶进入平稳的海面,朱高炽叫人搬过来几个凳子,招招手道:“多伦多伦,过来过来聊聊天。” 多伦现在已经不是草原上那个行商,自从毛纺发明后,这个家伙便与朱高炽走得很近,后来干脆被并购,成了朱高炽在草原上的代言人,今年都快七十了。 他颤巍巍走过来,坐在朱高炽身边:“陛下,我来了。” 朱高炽笑道:“我还记得当年第一次看到你,你那个时候多壮。” “老了,咱都多少岁了。” “行吧,咱去欧洲看看,那可是你们祖先打过的地儿。” 多伦哈哈大笑:“好好好,不知道那边的人怕不怕我。” “你都成糟老头子有啥好怕的。哎哟,差点都忘了,瑾瑜,瑾瑜,快点叫他们钓鱼,我要吃鲜龙虾。” 张瑾瑜今年五十多岁,边赶过来边嘟囔道:“还没吃够啊,医生都说不能多吃。你们几个快些下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