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溟遗剑》 第1章 凉秋拾遗 长凌王朝,五风城。 秋风卷起落叶,纷纷如雨。 镂花朱窗外,青色屋瓦前,冷冽的风穿堂过巷,刀割一般刮过城里的深宅旧院。 少年布衣褴褛,苍白饥瘦,屁股下的稻草铺子和身前的破碗是他所有的家当。 他是个要饭的,可在这破败旧宅的巷子里又能乞讨到几分钱呢?但可笑的是,就连要饭这个行当你若没三两本事,也难在繁华酒肆富贵朱门外站稳脚跟。 这落魄少年衣不蔽体,如今这般,恐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三两落叶流连在青石板路上,不愿离去,天空缓缓飘下了些许雪渣,落地无痕。 五风城里的饮子摊老板李千阳路过此处,见惯了人间冷暖的他却在这乞丐面前停住了脚步。 也许是觉得同病相怜,世道如此,谁又不是可怜人呢? 乞丐少年目光凄冷,毫无反应,好像没有一点情绪。他这般年纪便受尽了人间苦难,当下已是一无所有,就连叫苦都显得多余了。 片刻后,他才微微抬头,像是等着碗中扔下几个铜板叮当作响,他再照例说上一句,“谢过大人。” 李千阳没有往碗中放钱,只是问道:“你怎么在这?”这周边极少有人往来,所以他有此一问。 乞丐少年缓缓低头,低声说道:“爹死了……我也争不过他们的……” “唉……”李千阳心有所触,叹了口气,说道:“你叫什么?” 乞丐少年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已没力气说太多话语。 “狗娃……” 他叫狗娃,可当下看来,恐怕连野狗都能将他撕碎吃了。 李千阳于心不忍,寻遍了身上所有钱财,一共五两银子,他蹲下身,放进了少年的碗里。 “谢过大人。”少年说得有气无力,目光仍旧凄冷,没有一点情绪,也没有任何动作。 李千阳没有走,他看着眼前这个乞丐,略有疑惑,说道:“你就没有什么打算吗?这钱足够你吃顿饱饭,买些过冬衣物,先熬过这冬……” “等死。”少年语气毫无生气,却一下截断了李千阳的话语,“买了衣物,吃了饱饭,又能活多久呢……” 李千阳心中一颤,默然了许久,心忖道:“是啊,这么小一个孩子,无依无靠,要在这偌大的五风城里活下来,哪有那么容易啊。” 想完这些,他却苦笑了一声,说道:“巧了,我也在等死。” 少年抬头看了看他,面前之人面色苍白,挂着几分病态,但仍旧比他要强上许多。 李千阳又说道:“不如这样吧,你随我回去,我们一起等死。” 已是虚弱至极的少年竟是被他逗得一笑,李千阳脸上也显出几分暖煦的笑意,他伸手说道:“走吧,我摊子上缺些人手呢。” 少年仔细看了看眼前的人,他面容和煦,年岁二十有余,但好像久经风霜,那是少年英气消磨殆尽后才有的沉稳。 乞丐少年眼中仿佛有了几分光亮,他犹豫了片刻,转而搭着他的手便要站起,但他身体非常虚弱,刚一起身又跪倒在了地上。 “嗯,如此这般,你也算行过拜师礼了,我的手艺都可以传给你了。”李千阳笑着说道。 少年也是虚弱一笑,但却脱口而出地说出了那两个字。 “师父。” 李千阳浅含笑意搀扶起他,又拿过那个破碗,带着他往家里走去。 秋叶在两人身旁纷飞而过,天意虽凉,但人心已暖了几分。 李千阳边走边说道:“曾经有人告诉我,秋天的落叶归根正是为了春天的新叶发芽积蓄力量,你的根在哪呢?” 从一出生便在街头乞讨的少年哪里明白这些,只是略显羞涩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啊,那……你就叫叶寻吧,总有一天落叶也会找到根的。” 不知为何,少年听了这话眼眶忽然湿润了,大滴的眼泪顺着他脏兮兮的脸颊流了下来,他冻的通红的小手赶紧去抹,脸上随即便开了泥花。 那一年,他有名字了。 那一年,叶寻,五岁。 ……………… 春去秋来,转眼间过了九年,叶寻也在师父家中生活了九年。 自从叶寻来到李千阳家中,两人病怏怏的过了几年,可李千阳并没有死,他也没死。 他虽听闻师父之前曾是名动一时的剑仙,但因惹了朝堂被废去了修为,几乎丧命,可在他看来师父一直都只是个普通的饮子摊老板。 家中还有位侍女名唤青灯影,叶寻平日里都叫她“小青姐”。 三人一同过了几年,师父身体逐渐恢复,没过几年还娶了师娘,师娘名叫林青青,传说是云灵山上的剑仙,叶寻还听说师娘曾是师父的师妹。 师父师娘成婚后没几年便生了女儿,小女孩小名唤做“笙儿”,如今已经三岁了,平日里最粘叶寻。 叶寻初到师父家时只是学着做香饮子配料的简单活计,他干活儿倒是利落,只是早年挨饿受冻身子太弱了,师父便又教了他些许调养生息的功法,随着年岁增长,叶寻身子才逐渐硬实了起来,模样也越发俊朗。 叶寻知道师父师娘都会剑法,百般央求下,李千阳才教了他一套剑法,但也没传授他运气法诀。 少年天性使然,得了剑法便每日拿根树杈比划,日复一日,练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遍。 李千阳曾暗自看过他练剑,穿,刺,劈,挂,点,削,抹,绞,一招一式倒都做得有模有样,是个修行的好苗子,可即便如此,李千阳也未再传授他更深的功法,也许是怕他会步自己的后尘。 直到有一天,叶寻和往日一样擦拭家中桌椅,他一不小心碰落了笙儿平日里玩的绣球。绣球伶仃作响,滚落到了床下,叶寻便俯身顺着去找,伸手却在床下摸到了一长匣。 他将长匣取出,只见匣长三尺有余,宽约两寸,已是积了厚厚一层灰,看不出材质,但叶寻隐隐觉得这是面剑匣。 平日里师娘的佩剑都挂在明处,无事的时候她还会拿来练上几套剑法,但师父的佩剑叶寻却从未见过。 莫非……这剑匣里是师父的剑? 出于好奇心,叶寻扳开铜扣,缓缓打开了尘封已久的剑匣,寒光不经意间射出,印入眼帘的是一柄通体修长,剑锋莹锐的仙剑,剑身之上有淡蓝色的诡谲咒文,与整个仙剑的锋锐气息格格不入,看着咒文流光闪动,恍惚间有风迎面而来。 叶寻伸手握住剑柄,将剑持于胸前,正想仔细看看。 刹那间,光华流转,剑上的咒文如同活了一般摄入叶寻的瞳孔之中。 叶寻一个激灵,抬眼间四周光景已不再是师父师娘的房间,周遭仿佛有神鬼低吟浅唱,蓝色咒文围着他流溢开来,绘画出一片荒芜景致。 风沙,雷电,干涸开裂的大地,妖风肆意灌进他的耳朵,厚重的沙幕层叠掀起,而在那之后,一双双诡异的眼睛盯着他,那些眼睛的主人仿佛才是这个混沌世界的主宰。 异变陡生,叶寻根本没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地持剑护在胸前。 一切都变了,还好,剑还在。 第2章 灵剑认主 剑上蓝色咒文泠泠一闪,天地间荡过一声剑鸣,犹如寺庙里的晨钟暮鼓,顷刻间退却所有邪祟。 一道清风绕体而来,护在了叶寻周身。 周边的怪物嘶吼此起彼伏,他们仿佛对这剑光颇为抵触,但又极为觊觎眼前的人肉美味。 沙幕退去,没了沙尘掩护的无数双眼睛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那是上古混沌中才存在的奇诡妖兽。 他们长着青面鬼首,头生犄角,有的披肩散发,有的长舌缭绕,皮肤或有鳞质,或披毛发,更有的周身遍布触手,仿佛四肢都未曾进化。 这些妖兽个个面目可憎,暴躁不安,这等生物未生灵智,原始本性展露无疑,恶心的鲜红大嘴里不时发出沙哑的低吼,更有涎液在嘴边滴落。 “滚!滚啊!” 叶寻惊慌失措,早已忘了师父教给他的剑法,只是拿着那把剑胡乱挥舞。 周边妖兽稍微退散,但嘴里却发出了讥笑的声响。 就在这时,剑上的咒文再次亮起,自咒文之上生出了无数萤火般的月白色亮光,这些光芒慢慢围绕着叶寻,将他护在了中央。 四周妖兽极为惧怕这些光亮,纷纷怪叫着向后退去。但退了些许距离便都停了下来,好像还不愿放弃眼前这送上门来的新鲜佳肴。 忽然间,阴云集聚,天空中的乌云积压的越来越重,不知道哪一刻便会崩塌下来,滚滚雷音,好似龙吟。 妖兽们不安地望向天空,甚至个别妖兽已经掉头逃跑。然而天威浩荡,哪里会给他们悔过的时间。 护在叶寻周边的白色光亮瞬间一闪,仿佛在天地间落下了一道白茫茫的闪电,未听到雷音,但当白芒退去,眼前妖兽已是烟消云散,尸骨未存。 这片天地重归死寂。 叶寻咽了口吐沫,狂跳的心这才稍微安稳下来,但是……这到底是哪里? 他此刻只想赶快回家,可眼前一片蛮荒景色,没有一丝生机,恍若天地未开的混沌世界,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 冥冥之中,似有神只在审视着这个惊慌的少年。 绝望的感觉在叶寻心底蔓延,他缓缓抬手,看着手中的仙剑,剑上蓝色的咒文呼吸般闪烁着,与护在叶寻周身的白色光亮遥相呼应。 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曾几何时他也一无所有,如今这般也无所谓了,只可惜不能报答师父的养育之恩了。 少年这般想着,随之紧紧握住了手中师父的剑。 不待多想,点点白光开始慢慢向着叶寻周身聚拢,一股清凉明澈的感觉在他体内丹田油然而生。 白色光亮沾染在他的皮肤上,毛发上,又顺着四肢百骸汇入经络之中,犹如清风透体,徐徐而来。 叶寻抬起手,不可思议地看着发光的身体,下一刻,清光一闪,他竟然又回到了师父师娘的房间之中。 “小叶子!你干嘛呢?”心中颇感异样的青灯影快步走来,进门便撞见叶寻拿着他师父的仙剑。 叶寻随即一愣,仙剑仿佛意识到主人心意一般,竟是主动脱手,飞回了剑匣之中。 此刻,剑脉合心脉,心意到,剑意到。 这一幕吓呆了叶寻和青灯影。 “你……干了什么?”身穿淡蓝色对襟长衫的清瘦少女瞪大了双眼,齐肩短发在雪白的脖颈间微微晃动。 叶寻结巴道:“小青姐,我……我也不知道啊……” ………… 夜晚,倦鸟归巢,五风城里亮起了无数灯火。 叶寻在另一间屋子里哄着笙儿睡觉,李千阳、林青青还有青灯影三人在厅堂里看着桌上的剑匣,面面相觑。 青灯影将白天发生的事情一一转述给了李千阳和林青青。 林青青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么说……天何剑认小叶子为新主人了?” 青灯影点头道:“应该是,要不然他毫无功法,不可能催动天何剑这等灵物的。” 李千阳看向青灯影,疑问道:“小青,你不确定?你身为天何剑的剑灵,应该知道才对啊。” 青灯影摇了摇头,微微蹙眉道:“小青只是借着天何剑灵力长存世间的灵体罢了,虽说剑灵侍奉仙剑,但是决定不了仙剑的意志,天何剑要认谁做主人是剑的意志决定的。” “可……”林青青有些不安,眼光投向李千阳,“可天何剑的主人不应该是千阳吗?” 青灯影说道:“天何剑有自己的意志,并不是谁持掌它它就认谁做主人,当初的云灵妖王,还有李千阳之前的历任持剑者都不算天何剑的主人,千阳他……也是在经历那件事后才成为了天何剑的主人……” 林青青眼神不经意间黯淡了几分,似乎直到如今对那件事还是心存芥蒂,青灯影见状也未再说下去。 林青青看向两人说道:“这么说,天何剑新的主人已经是叶寻了,对吗?” 青灯影说道:“我身为剑灵,小叶子拿起天何剑那一刻我便有了感应,他应该是天何剑新的主人了。”她话语间多了几分笃定。 三人默然无语。 最后还是林青青看向了李千阳,说道:“千阳,你因为这剑被朝堂废去了一身修为,险些丧命,如今也被软禁在这城中,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叶寻步你的后尘。” 李千阳惆然无语,这些他如何会不知道,当初朝堂聚集三大派掌门将他擒住,不惜动用天罚之力毁了他,如今尚有命在他已十分知足。 朝堂留他的命就是因为他再也用不了这天何剑的力量,但当下天何剑竟然认了叶寻做新的主人,朝堂又怎会放过他呢。 吱呀一声,木门开了,昏暗的灯火映出了少年俊朗的侧脸,叶寻浅笑道:“师父,师娘,笙儿睡了。” 林青青强颜一笑,仍掩不下纷乱的心绪。 李千阳直言说道:“叶寻,明日你带着这把剑,随我去镇妖司吧。” “千阳!”林青青有些激动,她直直地盯着李千阳,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李千阳都知道。 你……是要带着叶寻去赴死吗? 李千阳没有回避她的目光,平淡说道:“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拿起了这把剑,除了如此,另一个选择便是要与天下为敌。 “师娘,没事的。”叶寻缓缓走了过来,坐下,又看向李千阳,说道,“我虽不知里面的缘由,但师父总归是为我好的。” 第3章 白止领命 翌日清晨,师徒两人持剑前往镇妖司。镇妖司是朝堂监管天下修真门派的直属衙门,当初联合三大门派捉拿李千阳便是由镇妖司牵头而起的。 李千阳的大名也自然在镇妖司内挂着号,此次前来,镇妖司指挥使亲自见了两人。 两人将事由悉数说明,这等大事区区一个镇妖司指挥使可做不了主。 叶寻成了天何剑新主人的消息从镇妖司快马加鞭地传达到了朝堂,直达圣上。毕竟当初李千阳手持天何剑面对三大门派高手都未落下风,如今天何剑竟然有了新主人,这等事情非同小可。 然而朝堂仅仅用了半日便给了他们答复,这个结果也让李千阳极为意外。 天子直书圣令,命即日起,叶寻归当朝丞相白顺平所管,一切行为举动都由他一人指挥监管。 没有人知道朝堂的用意,但也没有人敢违背朝堂的意思,不过无论如何,这对叶寻来说都不是坏的结果。 自此以后,叶寻日日出入白顺平的府邸,开始只是简单的谈话,试他心性,之后又让李千阳传授他云灵山功法,教他运用天何剑的法诀。 等叶寻已然能够熟练掌握天何剑的力量后,白顺平便将朝堂所收集到的所有修行秘籍供给他修习。 天下仙门百家的过往历史在白府的藏书楼中也都有记录,连同朝堂收集的当今江湖上流传的各类事迹案宗也不时调到白府,这些都可供叶寻查看,这期间甚至包括朝堂掌握的一些门派和人物的详细资料。 此时的叶寻在这里足不出户,却能洞观整个江湖仙林。 不知是天何剑的缘故,还是叶寻本身天资超群,朝堂收集来的许多天下功法,他一点即通,只用了一年有余便已熟练掌握了诸多剑诀法门,更是融会贯通地运用在了天何剑之上。 往后又过了一年,叶寻在白府修行之际,丞相白顺平不时便请各门派的修士以及朝堂内的高手前来给叶寻喂招比试,当然比试之时是不会让他用天何剑的,多数也是点到为止,有意让叶寻藏其修为。 就在这不足三年的时间里,朝堂倾其所有地培养叶寻,竟是瞒着全天下造就出了一名一等一的绝世高手。 这一日,已经十七岁的叶寻身背天何剑,轻车熟路地往丞相府走去。 越靠近白顺平的白府,行人越发稀少。飞檐斗拱,青瓦白墙,已经略显斑驳的朱漆大门肆意敞开,白府内外侍卫森然,长刀锦服,给人莫名的压抑感。 这是整个王朝除去皇宫权力最重的地界。 即便已经往来了无数次的叶寻出入这里仍旧需要出示令牌,看门侍卫细细查看了白府的青玉令牌,确认无误方才放他进去。白府内的管家早已在门内不远处等候。 “叶公子,丞相已经在等你了,请随我来。”老管家微微欠身,举止谦卑。 叶寻微微点头示意,说道:“劳烦您了。” 随后便和管家一路婉转,来到了白府花园内的谢春亭内,此处最为清静,当下仅有白顺平一人在亭内闲读,连侍女都没有候在周边。 老管家将叶寻引到此处便也退下了。 叶寻走向亭内,恭敬施礼道:“见过白相。” 已年过七旬,须发皆白的白顺平淡淡点头,他目光精锐,但并不凌人,只是随口说道。 “坐吧。” 叶寻随之坐下,目光扫过白顺平手里的残破书卷,以及石桌上成堆的竹简残卷。 白顺平放下手中书卷,说道:“你来我白府已经三年了,如今你若出世,要你与当今世上各门派的高手相比,你自我感觉你实力几何啊?” 叶寻平静答道:“当今世上没几人是我的对手。” “年轻气盛。”白顺平嘴角微扬,但他语气中并无责备,反倒是多些肯定的意味,“军伍里有句老话,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三年时间了,整整千日了。” 白顺平边说边在袖里掏出一卷文书,递给了叶寻。 叶寻接过后随之打开,只见上面写着数个门派的大名,月痕宫、风萧剑门、玉清派、怀仙谷、天伤门、幻尘殿、静书潭院,门派名字之后都简单陈述了这些门派在当今世上引动的一些骚乱。 “这是……”叶寻有些不解。 白顺平随之说道:“江湖门派间的事朝堂不宜插手,但这几个门派不安分,还得你去敲山震虎。” 叶寻恍然,原来朝堂培养他这么些年就是为了让他代朝堂插手这些江湖事。 叶寻笑道:“白相放心,这事就交给我吧。” “先别急。”白顺平在石桌的竹简里翻找了一阵,最后拿出了一件卷轴,说道,“这些尚且是小事,朝堂培养你多年,实则是有件大事要交给你。” “什么大事?” 白顺平将卷轴握在手中,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叶寻眼里,深邃的瞳孔仿佛能看穿一切,让人不寒而栗,但那抹寒光也只是一闪而过,他转而沉声说道:“这件事除了你我,不可让第三个人知道。” 叶寻看着他,眼神不躲不闪,道:“白相请说。” 刷拉一声,白顺平将手中卷轴展开,呈向叶寻,只见卷轴上描画着五把仙剑,这五把仙剑形色各异,一旁都标注了剑的名字。 鸣潮,飞星,连山,天何,震渊。 天何剑的名字赫然立于其中。 白顺平说道:“很多年前朝堂便已经开始着手调查天何剑的来历,如今查阅了无数的古籍残卷,也只在《赤洞古书》和《天人志异》中看到了些许记载,原来世间并非只有天何剑这一把上古灵剑,而是一共存有五把,这五把灵剑个个都有逆天之力,乃是上古诸神飞升之时遗留下来的神兵。” “如今的天何剑已为你所用,其他四把灵剑万不可落入旁人之手,必须要由朝堂掌管。你行走江湖之际定要多方打探,哪怕有关于这些上古灵剑的一丝消息也不可放过,这是一等的大事。” “不过,朝堂这些年也不是毫无收获,现在我们也知道了鸣潮剑的些许下落。”白顺平苍老的手指指了指面前的书简,“你看这成堆成山的竹简里只有一句话有用,‘神民飞升,鸣潮剑存于归墟’,你给这些个门派些许教训后,便去归墟仙境,取鸣潮剑吧。” 说完这些,白顺平慢慢站了起来,负手而立,说道:“并且从今日起,你不再是叶寻,你是朝堂的隐侠,白止。” 朝堂想拥上古灵剑之力以制天下,这才是它的最终目的。 纵然叶寻经过三年历练已不再是当初的少年,但他听闻此话还是有所动容。 但叶寻不能拒绝,也没有能力拒绝,他的师父就是前车之鉴,况且现在师父一家便是朝堂控制他的质子。 叶寻起身对着当朝丞相白顺平,单膝跪地,郑重说道:“白止,谨遵朝堂旨意。” 第4章 月痕宫 极北之地,覆雪千里,终日冰封的雪山之上藏着一个专收女子的门派,月痕宫。 月痕宫潜修女子养阴之法,门派中人皆是容颜永驻,看上去都是十七八岁的模样。偶有门派中人出山办事,其出尘容貌总会在当地引来不小的轰动。 而且这月痕宫的功法修行越深,功力越发会反补于修行者的容貌之上,所以月痕宫中越是美丽的女子,功法越是高强。而这其中的翘楚,自然非宫主霜尘仙子莫属了。 这月痕宫中寻常弟子的容貌放在世间已是美丽至极,但也只能引得普通人着迷,稍有修为的修行之士都有定力,至多也只是多看两眼,可偏有些好事之徒得闻极北之地竟有这等美女如云的门派,便不远万里前来月痕宫,只为了一睹宫主霜尘仙子的容貌。 许多人也都看到了,只一眼便再也不可自拔。 霜尘仙子那绝世容貌和恍若天仙的冰艳气质,如心魔一般印在了许多修行之士的心里。 一传十,十传百,原本了无人烟的雪封之地竟是不断有修士前来拜访,美其名曰讨教功法,实则是为了心底一丝贪欲。 更有传言说,若能比试赢了霜尘仙子,便能与其结为仙侣。只是这江湖传言,不知真假。 白止拿着手中卷宗,细细地看了一遍月痕宫的所有信息,暗笑道:“这不就是狐媚子的功法嘛。” 转眼间,他合起手中书卷,藏入袖中,念起剑随,天何剑瞬间来到他的脚下。 白止御起仙剑,破空往极北之地飞去。 …………………………………… 这一日,月痕宫的霜尘仙子在其闺房之外的会客厅内煮茶会友,这等冰寒之地木质桌椅都不经常用,所以霜尘仙子的屋内多是石桌石椅,不过用料也都是这极北之地特产的寒冰石,石质冰晶莹润,好似蕴着一缕缕仙气,也更衬仙子的绝世美颜。 “林公子莫要怪罪,贫寒之地比不上富庶水乡,也只有这等寻常淡茶供公子品尝。”霜尘仙子眉目含柔,芊芊玉手握着茶壶,小心翼翼地为客人斟茶。 “霜尘仙子客气了,能喝上仙子亲自煮的茶是林某的福气。” 眼前说话之人正是自流源飞仙林一派的掌门,林滠水,此人青年才俊,样貌出众,也是前来讨教霜尘仙子之人。 霜尘仙子听闻此话,低头浅笑,更具风情,说道:“林公子真会说笑,若不是刚刚林公子手下留情,小女子怕是已败下阵来了。” 事实上,刚刚两人较量,只几十回合,待霜尘仙子与林滠水贴身换招之际,一缕寒媚之气已是潜入林滠水经络当中,些许杂念顿时让林滠水心神恍惚,也就一刹间,霜尘仙子的一掌已经悬停在了他心脉外一寸处,好在霜尘仙子及时卸掉力道,如此,未伤他也分了胜负。 当时是,林滠水与霜尘仙子的脸庞相隔也不过寸许,林滠水虽是一派掌门,修为绝然不低,但却如失了智一般有往前凑的趋势,若不是霜尘仙子及时柔掌将其推开,恐怕就不是喝茶的事了。 刚刚那一幕还在林滠水脑子里萦绕,他却故作风度,打趣道:“若是真赢了仙子,我怕不成了天下人之敌了。” 霜尘仙子自然知道他话里有话,却还故作不解,说道:“林公子这是何意呢?” 林滠水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淡然茶香,清心凝神,他似乎在斟酌话语,转而说道:“江湖传言,赢了霜尘仙子便可与尔结为仙侣,不知……” 话一出口林滠水便意识到有些唐突,但覆水难收,所以后半句便噎在了嘴里。 霜尘仙子恨不得将这一壶滚烫茶水泼在他脸上,面前之人表面上楚楚君子,心里想的却是恶俗之事。她心中厌恶,也明白这些讨教之人的真正目的,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含羞说道:“小女子心里已有意中人了。” 这一语即出,当真如一头冷水浇在了林滠水头上,失落之情溢于言表。 话已至此,不多时,林滠水便已告辞离去。 往日里,像林滠水这般来月痕宫讨教的伪君子不在少数,既然对方以讨教之名前来,月痕宫自然也得还以待客之理。 这就是江湖上遮羞布一般的浅薄规矩。 今日,霜尘仙子送走林滠水后,心中已是有些许烦闷,便独自一人去了天寒顶的一处天然温泉。在这冰天雪地里,这处受地热而成,融冰雪而化的温泉汤浴,无异于桃源仙境。 水汽氤氲成了天然的屏风,霜尘仙子步履轻然,缓行踏入水雾之中,身上衣衫渐次滑落,直到最后取下发簪,墨色秀发仿佛在雾霭中甩了一道笔锋,有水声泠泠响起,霜尘仙子那绝美的身姿慢慢末入了泉水之中。 她缓缓出了一口气,脸上微微泛红,表情却极为舒服,此处让她身心莫名的放松了下来。 回想这些时日前来月痕宫的讨教之人,上到一派掌门,下到无名弟子,无一是她的对手,天下门派也不过如此,天下修士也无不被她的容貌所倾倒,霜尘仙子虽是修仙之士,但凡心私欲还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此刻她正享受着这温泉汤浴,心里暗暗自喜。 然而温泉外围,她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一个矫健的身影正在雾气里穿梭,一件一件地收着她的衣服。 而且霜尘仙子是一边脱一边往温泉走去的,所以越是内里的衣物越靠近温泉边。 直到收到最后一件衣物的时候,霜尘仙子惊觉身后似有响动,下意识护住身前,双手抱肩,转头喊道:“谁!?” “嘿嘿。”一声男子的轻笑传出,“哎呀~还是被发现了。” 雾气遮掩下,霜尘仙子看不清来人,但月痕宫中尽是女子,此处天寒顶也是门派机要之处,此时却被一男子只身闯入,来者不善,而且此人修为不浅。 霜尘仙子毕竟是名娇柔女子,被人这般冲撞,心中自然恼火。 “登徒子!报上名来!” 雾气里,那人站定,模糊间好似看他将收来的衣物全部放进了自己衣衫里,然后对着霜尘仙子辑了一礼,道:“无名散修,白止,前来向仙子讨教。” 第5章 点到为止 “好一个无名散修,你怕不是因为干了这等龌龊之事,有辱你的师门,这才不敢报上门派的吧?”霜尘仙子满面嗔怒,但她整个身子潜藏进水里,只露一个头在水面,水波盈盈,倩影虚晃,倒是有几分动人。 “既然仙子这样说,那白某也只能……”话音未落,眼见雾气中的人刷刷几下解开衣扣,脱下了上衣。 “混蛋!”霜尘仙子羞红了脸,恼道,“你要干嘛?” 白止话里含着笑意,说道:“既然仙子躲在水里不肯出来,想必是怕被我占了便宜,那我也只能如此,你我赤诚相待,也就谈不上谁占了谁的便宜了。” 泉水中,霜尘仙子的秀拳攒得咯吱作响,一股凛然杀意在她眼中流露而出。 见她不搭话,白止又继续脱衣服。 忽然间,周遭雾气凭空一滞,转瞬化作冰晶银针,梨花暴雨一般射向白止身上。 空气里破空之音层出不穷,雾气所化的冰晶银针一层又一层地卷向白止,密密麻麻,几乎遮掩了白止的身影。 “哈!!” 一声清喝,这漫天冰针所化冰寒之气竟是被一股更加锐利的气机所压制,只见白止随手卷起刚刚扔在地上的衣物,回风转雪一般将无数银针自身边引落。 银针随白止周身转了半圈儿,仿佛被卸掉了力道,散落一地,化作冰屑。 这一番斗法,雾霭尽数散去,眼前柔玉一般的娇嗔女子现出了她绝美的真容。 心中怒意难平的霜尘仙子抬眼看向眼前人,只见面前的白止,星眉剑目,神情淡然,亦有几分俊朗,只是脸上浅含笑意,仿佛对霜尘仙子的嗔怒满不在乎。 霜尘仙子见他身后背有长剑,方才意识到刚刚压制住她气机的便是白止的剑意。 再看白止虽脱了外层衣物,可内里的衣服却有些鼓,这才发现白止将她衣物贴身而藏。 “好色之徒!你这般还敢自称修士!”霜尘仙子更加恼火。 白止悠然穿上衣衫,笑道:“你出来啊,霜尘仙子。” 话音刚落,山下传来众多脚步声,刚刚那番打斗,气机震动,已是被山下弟子发觉,一众弟子惊觉天寒顶有变,纷纷前来。 一时间,月痕宫的一众女弟子已是围了上来。 为首的三位女子个个美貌绝伦,一人身着浅绿素衣,身背仙剑,眉目清灵,名唤雨泠。 中间一人素衣白袍,秀发绾得规整,神色冷清,看向白止的眼神还有几分杀气,此人是霜尘仙子的大弟子,名唤雨彤。 另有一人穿着粉色衣裙,衣物似经修改,腰身极为熨帖,将女子身姿勾勒得颇为动人,这女子眉目灵动,看着便有几分伶俐,手中持有两把轻巧短剑,名唤雨虹。 雨彤看到此间场景,心里已是明了了几分,随之向着霜尘仙子施礼道:“师父,弟子们来晚了。” 霜尘仙子躲在泉水中,这番落魄样子被门人看到,自觉有几分尴尬,说道:“我衣物在他身上,不方便出来,你们将此人拿下。” 听闻这话,众人委实一惊,未想到竟有这等无耻之徒,敢对掌门行如此龌龊之事,当下都是大为恼火。 “你们小心些。”霜尘仙子见众人怒上心头,又怕她们轻敌,便提醒了一句。 然而一众女弟子早已怒火中烧,随着为首的雨彤掐出一道指诀,月痕宫功法自她手中展现,一轮月晕光华荡开,雨泠和雨虹两人同时领着众多弟子左右抢攻而上。 霎时间,各色法宝光芒大盛,纷纷向着白止砸来。 白止神色淡然,脚底轻挪,摆开架势,双手之间恍若慑住了一缕清风,随之掌法贴身而绕,行云流水一般躲过了数个攻过来的法宝。 霜尘仙子顿时一惊,白止这套掌法打出,竟是让她隐隐觉得天地之间的风都随着他双掌所动。 只见白止快步闪身,当即一掌打在了迎面而来的女弟子身上,掌力虽然不大,却似有一股清风自穴道灌入对方体内,转瞬又抽离了出来,顺带卸去了对方所有内力。 这一灌一抽,当即打得对方一声轻呼,瘫软在地。 不待众人有所反应,白止故技重施,几个呼吸间已是连下数人,掌法如风,灵动飘渺,月痕宫弟子一时根本无法抵挡。 雨彤眉头微皱,这缕缕月华自她掌中散出,寻常人被其波及早已乱了心神,可见白止却丝毫不受其影响。 她当下便开始变幻法诀,引动周遭气机连动,冰寒之气凭空而起,彻人心骨,随之直向白止追去。 白止则再度闪身,也不硬接雨彤的招数,只是连躲带打,沉着应对着整个月痕宫的弟子。 “怎么不用那狐媚子的招数了?我还没吸够月华之气呢。” 白止调侃话音刚落,但见两把短剑刺来,一袭粉衣闪过,白止顷刻侧身,下盘压低,避开了剑芒,转而稳稳一掌顶出,刚好轰向女子小腹。 “啊~” 雨虹一声柔呼,便已被白止打飞了出去,转而单膝跪地,满脸羞红地看着白止。 白止收掌站定,手指轻动,似是还在回味着刚刚手感,轻腰似折,不足盈盈一握。 “好腰啊。”白止不禁赞叹了一句。 “你!你这登徒子!”雨虹恼羞成怒。 身后,又是一剑刺来,白止看也未看,竟是一下便抓住了持剑者的手腕,借着对方刺剑之力将其甩出,同时凌空一掌,卸掉了对方内力。 绿影飞出,雨泠也是在一招之内便被白止制服,此刻虽强撑身形站稳,但脸上满是不甘。 一眼望去,已是有十数人被白止打倒在地,众人惊叹于此人修为,竟是纷纷不敢上前。 就在这时,雨彤抢身而上,双掌运风,裹挟着一阵寒凉之气向着白止压来。月痕宫的弟子见师姐孤身而上,众人纷纷随之攻来。 白止撇撇嘴,好似有些不耐烦了,转而再度运起那套掌法,迎着雨彤而去。 近身之时,他身行宛若游龙,竟是让过了雨彤迎面而来的一击,自她身旁闪过,双掌越打越快,刹时便将她身后弟子尽数放倒,娇呼之声不绝于耳。 待她回首时,白止已是一掌悬停在了她面门之前,清风瞬歇,气机凝滞。 雨彤见倒地的弟子们似有娇羞之态,原来是白止刚刚运掌如风,也并未顾及男女之别,但有机会便一掌打出。 这些弟子毕竟是姑娘家,被他人掌法随意触碰,难免有此姿态。 “你竟然……” 雨彤正待说些什么,白止已是化掌为指,轻轻点在了她的额头,说道:“好了雨彤姑娘,你也好,你师父也好,整个月痕宫也好,今日的比试,点到为止了。” 说罢,白止掏出了霜尘仙子的衣物,递给了雨彤。 第6章 结账 “凭什么!”雨彤秀拳紧握,她身为月痕宫首席弟子,哪里受过这般轻蔑,心中极其不甘。“你今日这般轻薄我等,休想就这么离开。” “那众仙子还想如何啊?”白止问道。 雨彤虽是生气,但也拿白止没有办法,遂一把夺过师父的衣物,咬牙站在原地。 “我听闻江湖传言,能赢下霜尘仙子者,便可与之结为仙侣。”白止不紧不慢地走向泉水边,饶有趣味地看着水中的仙子,“那今日我赢下了你们整个月痕宫,又该如何说呢?” 泉水清澈,不时便有倩影闪现。 霜尘仙子抱着粉秀香肩蜷缩在水里,低眉侧头,轻声说道:“白公子这般修为,想必不是轻信江湖传言之人吧?” “哈哈哈~”白止爽朗一笑,单手招出背后仙剑,转而飞身一跃,立于剑上,又看了眼月痕宫众人,拱手道:“诸位仙子,告辞了。” 说罢,化作一抹剑光飞去了。 雨彤见白止飞走,紧忙将衣物递还给水中的掌门霜尘仙子,转而回过身去,有意挡在了她身前。 霜尘仙子接过衣物,缓步走出泉水,内力激散身上水露,在周遭自主形成一片雾气,让人看不真切。 然而雾中身影明显顿了一下,当即恼道:“雨彤,你即刻带领门人寻找白止下落,一同分告天下门派此人无耻作为。” 雨彤明显一惊,未曾想到掌门竟如此武断,她稍有疑虑,低声道:“掌门……” 此时,霜尘仙子已穿好衣物,自薄雾里走了出来,脸上多了几分威严,对着雨彤和一众门人,说道:“月痕宫门人听令!此人光天化日之下轻薄我整个月痕宫,我等与之不共戴天!没什么可迟疑的,当即告知天下门派,白止这等无耻之徒早晚是仙林祸害,必须人人得以诛之。” 话毕,月痕宫一众门人按掌门旨意便已分头行事。 没几日,白止轻薄了整个月痕宫的传言便在江湖上流传了起来。 ………………………… 中土,苏山脚下,一个普普通通的歇脚客栈里,三两人聊得兴起。 “也不知这是刮了什么风儿,月痕宫的门人竟是大多数都下山了,近日在这左近门派我都不止一次看见月痕宫的仙子们了。” 说这话之人看似也是个修士,不过话语里带了几分挑逗。 “哈哈,张兄,你就不必垂涎那些仙子们了,我听说是整个月痕宫的门人被一位无名散修给击败了,若按江湖传言,这整个月痕宫都得被那位高手收入门下才对。” “哈哈哈~~那不如直接当月痕宫的掌门得了,只收女子的门派,来个男的当掌门,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 客栈里顿时哄笑一堂,众人三言两语的继续逗着焖子。 店小二端着一碗山菇做浇头的油香素面,紧步走来,面上起着腾腾热气。 “客官,您的面来了。” 坐在店里旁桌的白止即刻从竹筒中取了副长筷,看着刚出锅的面食,脸上不禁挂了几分期待。 素面上桌,白止便快速将面拌匀,随之嘬了一大口面条,动作这才缓了几分,抬眼看向店小二,眼中多了几分肯定,随着点了点头。 “哈哈~这山菇是店里早上刚从山上采下来的,新鲜的很,客官慢用。”说罢,店小二挂着笑容,欠身离去。 白止只觉得吃得太快,有些噎着了,急忙倒了杯茶水,一口灌下。 肚中饱了三分,心也随之歇了下来。 周遭旁人议论的声响一点点淡去,众人的注意力反倒是被门外吸引而去。 “那人好似月痕宫的雨泠仙子吧。”有人小声说道。 顺着众人目光,一袭绿影手持灵剑,身后带着四五女弟子,已是快步向着白止而来。 白止抬眼微微看了一眼,赶紧吃下碗中面条,心中嘀咕道:“真是穷追不舍。” 正这般想时,雨泠已是带着几人来到客栈门口,定眼看去,目光已是锁定住了坐在旁桌上的白止。 下一刻,灵剑出鞘,数人飞身逼近白止,似要成合围之势。 可眼见白止抬头,嘴里竟是嘬着一根长长的面条,他顺势将沾满汤汁的面条向周遭一甩。 月痕宫的女弟子都是爱美之人,自然也极爱干净,但见白止将面条汤汁甩向她们,一众仙子都不自觉的回避开来,但还是没能躲过,众人身上或多或少都被溅上了污迹。 白止只将这最后一根面条下肚,手背一抹嘴,大声说了句:“美味!” 说罢,已是闪身至门外。 “可恶!”雨泠第一个反应过来,急忙冲出店外。“你别走!” 说话时白止已然运起轻功,三两步便已飘飞出十余丈远,只留下一句:“众仙子记得帮我结账。” 再看时已是不见踪影。 雨泠顿时气得跺脚,然而客栈里的旁人亦是刚发觉,原来刚刚逃离那人就是月痕宫要找的白止,只是此刻众人的注意力都被这几名仙子的美貌所吸引了,虽都故作姿态,却还是时不时将目光飘向几人身上。 雨泠注意到周围目光,眼神扫过周边数人,几缕寒媚内息飘出,个别修为较低之人竟是已被迷住,一时已经移不开目光,胸中一股欲热几乎难耐。 “那……那个,诸位仙子,刚刚那位少侠让你们结账。”店小二的声音在雨泠身后怯生生响起。 她脸上带着些许惊讶,慢慢转身,似是稍微端详了一眼这店小二,转而在腰间锦囊内摸出些许碎银,缓缓落入店小二掌中。 “够吗?” “够啦,够啦,仙子真是大方。” 盈盈眼波似水一般飘向眼前之人,可眼前这名店小二却是对此毫无反应。 雨泠心中了然,未想到这荒山野岭的小店中竟也藏有高手。 几里之外,白止已是停下了脚步,他头昏昏胀胀的,再也运不起丝毫功法,眼看便要栽倒在地。 不远处,几人快步前来,手法利落地背身锁住了白止双手,一同卸下了他身后仙剑。 第7章 比试 苏山,天伤门,浩然殿内。 此刻,掌门木浩然正端坐于大殿之上,此人样貌干练,眉宇生光,衣衫未遮住的手腕处竟是隐见经络中流转玄光,好似印在外面的纹身一般,能看得出来确有几分修为,只是他眼光中却有几分凌人的傲气,不易察觉。 木掌门仅凭一己之力,整合了苏山周遭七个大小门派,如今合称天伤门。这些个山中门派与山林中妖兽常年争斗,都悟出了些许道法,虽自称修士,但若归根溯源,他们却都是山匪出身。 人往往是越缺什么,越喜欢装什么。 如今天伤门便自称修仙门派,与其他门派争强斗胜也是为了立这门牌。但山匪习性难除,与其他门派争斗时经常用些不入流的手段,下手还极其狠戾,引发了许多争斗,这才在朝堂上挂了名号。 稍许,浩然殿外有脚步声传来,白止便被数个天伤门弟子推搡着押到了殿内。 他衣衫不整,灰头土脸,剑也被一旁的天伤门门人拿着,显然是受到了比较粗鲁的对待。 木掌门面色有几分不悦,毕竟作为修仙门派,如此待客,有失礼数。 “白少侠,先落座吧。”木浩然缓缓起身,略带几分歉意地为白止端了盏茶,脸上稍带歉意,说道:“门人管教不严,多有得罪了。” 白止一言未发,只是淡淡地看着木浩然这番表演。 木浩然行为举止装的再像修仙之人,也难掩他心中匪气。 天伤门门人见白止这般作态,顿时涌上几分怒气,若不是掌门在此,怕已是出手伤人了。 木浩然也自觉无趣,面无表情地回身落座,转而说道:“白少侠这几日可是声名远扬啊,传言你一人挑了整个月痕宫,不知可有此事?” 白止轻笑一声,说道:“江湖传言而已,木掌门何必轻信。” “哦,原来只是传言啊。”木浩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说道,“可无风不起浪,如今月痕宫连同十多个门派满天下的找你,你落入我们天伤门,我也不能随意将你放了啊。” 白止说道:“那依木掌门的意思是?” 木浩然说道:“白少侠,你既落入我手,凡事也便由不得你了,我也不伤你性命,如今妖兽越来越少,仙林中人平时修行,难免手痒,互相讨教也是常理之事。” 白止心中暗笑,这天伤门平日里以讨教之名没少伤人,如今竟还是这般说辞,也是够乏味的。 木浩然看出了白止心思,但也没去管,继续说道:“明日在我天伤门山门之外,我与你比试一番,若是你赢了,我便放你走,若是我赢了,你便留在我门中做弟子,如何?” 木浩然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是响,这一战他赢了,便可为天伤门正名,也为自己赚了名声,若是输了,天伤门虽放了白止,但围观的各门派可不会放他走,相当于转手便给他交由月痕宫处置,不管怎样天伤门都是赚的。 木浩然已是胸有成竹,他料定即便白止真有极高的修为,也只能败于他手下。 “好,我和你比。”白止一口答应道。 “爽快,这点我喜欢。”木浩然拍桌而起,对白止的回答极为满意,“但有一样,明日比试,你我不得用任何法宝,我们赤手比拼功法。” 说罢,他也不等白止作答,便径自离去了。 在场的天伤门人都暗自窃笑,木掌门整合了天伤门便是凭自身功法“游经手”,这功法不依任何法宝,仅凭双手寻经导脉,贴身缠斗之间便能将对手真气引乱,使得对方功法不能施展,如今放眼天下,只要近了身也没几人是他对手。 如今的天伤门也都是修行这套“游经手”的功法,但这功法只适合近身拼斗,既然要近身,必然要出其不意,所以天伤门人都好偷袭。 世人说天伤门手段下流,但不这般下流就不能发挥其功法优势,所以这是个解不开的结。 白止自然知道木浩然的手段,他面无表情,好似根本没将其放在心上,只是目光不自觉落到另一人身上。 这人样貌极为奇特,细目长眉,嘴大如猴,尤其两道眉毛竟是微微内撇成“八”字形,额上还有道疤痕与抬头纹合为一体,虽穿着体面,却怎么也不像修仙之人,初看时便让人觉得有几分阴鸷,细看之下却又有些好笑。 这人便是天伤门的首席弟子,丧彪。之前天伤门与其他门派的几次冲突便都是他带头挑起的。 白止第一次见他便忍不住端详了起来。 这打量的眼光让丧彪极不自在,天伤门人脾气都不是太好,他更是如此,见白止这般看着他,早已视为挑衅,气血已是翻涌。 白止笑了笑,移开了目光。这一夜,天伤门将他严加看管,饭都没他吃,想必是丧彪的意思。 在这期间,天伤门早已将木掌门要和白止比试的消息传了出去,所以翌日清晨,早早的便有数百人等在了天伤门门外,月痕宫门人也在其中。 月痕宫门人仍旧由那位绿衣仙子雨泠带领,约莫有十多号人,她们站在人群当中,好似自带气场一般,旁人都自觉让出了些许距离,远远看去如众星捧月,但却仍旧挡不住些许人的目光往这里乱瞟。 周围也是三五成群,各门各派分散林立。 看来这场比试已经引起了江湖上许多的关注。 不多时,山上便下来了一群人,领头的正是天伤门掌门人,木浩然,他脚步稳重,一身劲装更显干练,面上含笑,似是对这场比试胸有成竹。 跟在他身后被一众人围着走的便是白止,他好像没怎么睡好,无精打采,气势上已经输了许多。 雨泠一眼便认出了白止,眼神亦是寒了几分。 木浩然走到山门口,豪爽地对着各路修士辑了一礼,说道:“谢各位不远万里,特意来看我天伤门处置白止,此人行径恶劣,坏了我等仙林修士之名,他落入我手,我自然要以仙门之礼待之。今日,木某人当着众人的面与之比试一番,若是赢了,白少侠已答应会加入天伤门,木某若是输了,便当即放白少侠走。” 这话说的义正严辞,但许多人听完却早已嗤之以鼻,这点小心思还是不难揣测的。 第8章 破绽 木浩然并未理会众人的轻视,径自走出,站在了山门外的空地上,转头看向白止。 天伤门门人会意,缓缓让出一条路,让白止也走了出去。 两人在山门外站定,比试即将开始。 “白少侠,请。”木浩然摆开架势,左手微探。 白止亦是伸出手掌,却极为不恭敬地勾了勾手,示意他“来啊”。 这当即引爆了天伤门门人的怒气,但木浩然毕竟身为掌门,怎会被这些许挑衅惹得失了阵脚,然而他反应却是极快,脚下瞬间发力,刹时便逼近到了白止身前。 转而,他全力一掌便顶向白止胸膛。 白止也未想到他突发起难,脸上少许惊然。 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快的掌法,观战众人都以为这一掌已是定了胜负。 然而木浩然一掌拍去,眼见白止中招,手触之处却是空虚,再看之时,原来是白止已在顷刻间侧身,刚刚打中的只是残影。 木浩然顿时惊觉,若论身法速度,他在当今仙林之中都是排得上号的,这么近的距离,竟能躲开他一掌,此人修为已是和他相当了。 但此刻也来不及多想,近身拼斗,以快为胜。他转而收掌,另一只手化拳击出。 这次白止没再闪躲,他以掌顶住对方拳劲,不料木浩然顿时内力全发,浑身上下经脉之中绽出耀眼白光,宛若本元真气竟在他身外流动一般。 这一拳让白止都不禁后退两步,方才化解了这力道。 木浩然嘴角微微扬起,他刚刚内力全发,已是将“游经手”的功法布在了白止身上,此刻白止运气的流动都在他掌控之中,每次交手他都能扰乱对手的真气运转,让对手无法运气。 真气一乱,无论对方有什么功法都无法发动,大局已定。 木浩然周身白光转青,微微收敛进体内经脉之中,随之再次探掌逼近。 这次白止亦是不躲不闪,随手伸出,看来是要硬接木浩然招式。 木浩然招式刚猛爆裂,招招定其对手要害穴道。 然而白止只运双掌,以灵动掌法偏开对手攻势,宛若拨云见月一般化解对方刚猛之力。 雨泠见白止所用掌法正是之前对他们所用的招式,一时便又盯紧了几分,似要寻到这功法中的破绽。 两人出招换招,不多时便已交手数十回合,但却斗得难分伯仲。 这一时引来了众人兴致,要知道,“游经手”的功法在近身拼斗中根本没几家是其对手,而白止所用掌法都无人见过,只是与云灵山的柔风掌有几分相似,但能与“游经手”相抗衡,也绝非一般了。 观战人群中已是有几人运起功法法宝,腾空细看了。 木浩然面露难色,招式更加狠戾,刚一拳被白止偏转推回,又化掌斜劈,直向白止喉间,然而这只是虚招,这一掌还未劈到,他另一只手转瞬崩拳而发,直取对方脐下三寸,丹田要害。 白止早已看透对方意图,双掌分别粘住对方手腕,混元化力,竟让木浩然两只胳膊绊在一起,随之一掌推出,将其打退。 木浩然连退数步,浑身已是惊出一身冷汗。 他本以为白止的修为都是依仗他的仙剑,他特意用药制住白止,从而下了他的剑,让他无法宝可依,可未成想他空手竟也能与自己斗成这样。 而且最奇怪的是,“游经手”功法可洞悉对方脉络里的真气运转,从而乱其真气,而刚刚白止所运功法,真气却丝毫没有流动,木浩然的游经手便一点用处都没有。 白止缓缓负手,悠然说道:“木掌门,你太急了,破绽百出啊。” 木浩然顿时青筋暴起,刚刚有一瞬他想到,是不是白止发功之时运气极快,快到他都不能发觉,才造成游经手不起作用,但这念头早已被怒气冲的烟消云散,当下他只想取胜。 白止还是那种悠然态度,说道:“游经手的功法不错,你若潜心修炼,有升仙得道的潜质,只是你脾气太烈,实在不适合修行。” “这还轮不到你对我说三道四!!” 木浩然早已怒发冲冠,顿时一拳砸来,周身经脉再次绽出耀眼白光。 白止只觉木浩然布在自己周身的真气灼热难耐,犹如沸腾了一般,拼了命的扰乱自身真气。 但他刚一摆开架势,这股灼热真气便被他调顺开来,丝丝清凉自白止丹田之中生出。 木浩然这一拳裹挟浑身内力,向着白止面门砸来。 白止一掌抵住对方关节,一掌按住他的手腕,硬生生将这充满力道的一拳偏开。 木浩然逮住机会,一记重拳砸向白止太阳穴处。 “下盘空了。” 白止话音刚落,他一脚勾起,正正踹在了木浩然裤裆处。 苏山上下,只听一声哀嚎彻响,惊了林中山鸟,也惊了观战的所有人。 天伤门掌门人木浩然,颓然倒地。 白止看着捂着裆部瘫软在地的木浩然,淡淡说道:“我早和你说了,你这么急,下盘空无防守,我实在忍不住才出招的,不过如此也能让你收敛脾气,益于修行。” 霎时间,无数天伤门门人冲出,围向白止。 领头的丧彪恶狠狠说道:“今日你休想活着走出山门!” 说罢,数十天伤门人已是亮出兵刃法宝,场间毫光吐息,杀意凛然。 白止看向天伤门人,单手扬起,双指并出剑诀,只听远处似有龙吟响起,转瞬一道剑光飞来,被白止单手接住。 天何剑寻主而来,剑藏鞘中,但仍掩不住那几乎凝成实质的蓬勃灵气。 白止仅是单手一挥,天伤门以巨石雕琢而成的雄伟山门便从中间横亘而断,轰然倒塌。 山门外惊起尘土一片,外围围观的修士或是腾空躲避,或者远遁退却,多数人都运起了自身功法,或是祭出了法宝。 待尘埃稍散,众人再寻白止之时,已是不见了踪影。 而后几日,白止照着朝堂的吩咐,先是碎了凤箫剑门秦掌门的箫剑,又将幻尘殿殿主打得当场吐血,后又将玉清派阳清掌门及腰的胡子扯断了,静书潭院的院长也被他一掌震碎三根肋骨,怕是以后只能教书育人,再也不能传授功法了。 这几日也让白止在江湖上的名声大震,世人只知道天下出了位修为奇高的剑仙,剑未出鞘竟是破了六个门派的掌门人,却无人知晓他是朝堂派出的隐侠。 如今便只是一个门派了还需敲打了,那便是怀仙谷。 第9章 怀仙谷 北境苍山,绵延千里,朝雾暮霞,隐青流翠。 这一日,阳光正烈,斑驳树影下撒了半斤碎阳,一醉酒少年,身着白衣,后背灵剑,腰挎酒壶,正自踩着这满地碎金,漫步而行。 不远处便是这北境最为盛名的修仙门派,怀仙谷所在之地。 怀仙谷山门地处苍山脚下,门人以修行剑道为主,近年来也出了不少剑仙,只是如今妖族越来越少,朝堂有令,凡是未做过恶的妖族都不得随意斩杀,妖族与人族一视同仁,如此一来,剑仙越来越多,作恶妖族已不够修仙门人杀的了。 这些精力旺盛的修仙门派没了斩妖除魔的任务,自然手痒,难免与同道之间互生事端。怀仙谷与玉清派功法相近,同修纯阳剑气,如今因争这功法名号,这两派已是斗得水深火热,朝堂这才暗派白止来教训这两个门派。 怀仙谷山门处,四根雕琢着踏云升仙图的白玉石柱支撑起了一面巨大石匾,匾上以古篆苍劲有力地刻着三个大字,怀仙谷。 石匾下,两名身穿蓝纹华服的怀仙谷弟子正在值守山门,这两人都身背长剑,衣衫紧身利落,颇有些大派弟子的风范。只是年长些的弟子面容沉稳,举止端庄,而年轻些的那位便有些散漫,似是颇为无趣这值守山门之职。 “师兄,你说北境苍山这等了无人烟之地,哪里用得着我们整日看着山门啊,如今不光没人,连妖也绝迹了,真是无趣。” “放肆!你才入门几年,便满腹牢骚,堂堂修仙正派,怎能无人值守山门?” 年轻弟子被他这么一呵斥,顿时老实了不少,但仍旧喃喃低语道:“那些得道的长老执事们方圆百里可闻落叶之音,有这般神通还用我等看守山门……真是犹如焚琴煮鹤,吞茶嚼花……” 然而这一语却并未引来年长弟子的训斥,并非是他没听见,而是因为不远处,一少年正饮酒而行,向着怀仙谷方向走来。 远远地便大声呵斥道:“哪里来的醉鬼!敢来我们怀仙谷撒野!快些滚远一点!” 待此人走近,但见来人正是白止,只是显然这两位值守山门的弟子并不认识他。 白止缓缓走来,他双颊微红,手掌擦过嘴边酒液,顺带着微微扬起嘴角,目光看向两人,虽有醉态,但眼神中并无半分迷离之色,反倒是透着一股精明英气。 年长的弟子见年轻弟子这般说话,微微皱眉,转而对着白止辑了一礼,也算了表歉意,说道:“阁下见笑了,年轻弟子不懂礼数,还望海涵,敢问阁下来此地有何贵干?” 白止说道:“没什么贵干,就是想来会会你们的欧阳凡涧谷主。” “大胆!就凭你也敢直呼我们谷主的大名?”年轻弟子怒气冲冲,对着白止便是一顿叫骂。 那年长些的弟子见白止这般无礼,也是面色不悦,语气微严,说道:“敢问少侠找我们谷主有什么事吗?” “无事。”白止仰头又灌了一口酒,“就是想会会这位凡涧真人。” 年长弟子一时迟疑,念及这些时日横空出世了一位高人,剑未出鞘便破了六个门派的掌门人,也怕来者就是此人,便仍旧礼数周全地说道:“少侠见谅,今日谷主确实不在谷中,不知可否留下名讳,待谷主归来,我定第一时间通报。” “真费事。”白止有些不耐烦,抬眼看向山门上的石匾,一跃而起,单手探向石匾之上。 两名值守的弟子急急出剑,飞身跟上,怀仙谷的正阳功法于顷刻间调转全身气息,剑气如正午烈阳般自剑尖流溢而出,其功法之纯正丝毫不输于大派底蕴。 然而白止虚空一踏,双脚正踩下两人递出来的剑尖,那剑尖流溢出来的阳烈剑气竟是未伤他分毫,更有退避之意。 只见白止借着两人出剑之力,再将身形蹿高了数寸,单掌推向刻着“怀仙谷”三个大字的石匾,竟是一把将其震落了下来。 巨大石匾从白玉石柱上拍下,轰然落地,顷刻间断成三截。 门派受此之辱,这两名弟子早已是怒发冲冠,顿时使出全部修为,剑气如火,犹如两道飞光一般向着白止砸来。 年长弟子一剑直刺,纯阳剑气聚为一点火红流光,向着白止疾速飞掠而去。 一旁那年轻弟子亦是剑法极快,身形贴地飞转已是在白止周身布下了一圈炽热飞焰,封死了他的退路。 两方夹击,眼看便将此人逼至绝境。 白止不急不缓,侧身闪过年长弟子点过来的剑气,转而抬头看天,在这圈飞焰火阵当中,唯有上方才能逃出升天,而此刻那年长弟子兜转一圈,早已持剑从天而降,封死了这最后一条出路。 两名弟子仙剑上已是喷发出爆裂剑气,冲天火光烤得人炙热难耐。 年长弟子恶狠狠地说道:“竟敢辱我师门,受死吧!!” 恢弘剑气携滔天烈焰向着白止卷来,而他却淡定地提起酒壶,喝了一大口酒,转而向着来袭的两人喷洒而出。 酒液弥漫,瞬间将这周边火势扬得大了两三倍不止,而两名持剑来袭的弟子更是被喷了满身的酒液,原本袭向敌人的纯阳剑气一时竟是烧到了自己身上,惹得两人均是吃痛大喊,即刻便倒在地下来回翻滚灭火。 此时白止已然跳出了火圈之中,看着这两人,不禁说道:“一样是玩火剑的,你们这功夫可不怎么样,五风城里的戏子杂耍火剑这么多年,也没见烧到过自己。” 这时,怀仙谷山门处的灵力波动已然被谷内的人察觉,抬眼望去,空中已是有数十人向着这里御空飞来,领头之人周身如有流焰绕体,气势汹汹,白止定睛看去,兀自说道:“这般火大,怪不得月痕宫的霜尘仙子看不上你。” 说罢,又将腰间酒壶砸向了身后翻滚灭火的两人,酒壶碎裂,刚刚被扑灭的火势再度燃起,惨叫声此起彼伏。 第10章 送礼 那几十人转瞬便已御空而至。 怀仙谷谷主欧阳凡涧单手一挥,以手中玉阳扳指将两名弟子身上的火焰尽数吸灭,那墨绿色的玉阳扳指转而变得火红,不一会儿便化作一丝纯阳之炁流入到了欧阳凡涧体内真元之中。 他身后几名弟子急忙将受伤的两名值守弟子搀扶了回去。 欧阳凡涧目光落向白止,沉声说道:“阁下是何人?为何无故伤我弟子?”他语气还算平缓,但他身后的数十人早在来时便已持剑在手,其敌意显而易见。 “凡涧真人,我是给你送东西来的。”白止笑嘻嘻说道。 “哦?”欧阳凡涧显然是不信,“阁下竟有这番好意?” 白止一把从衣衫里掏出一件粉绣衣物,大声说道:“这是霜尘仙子的内里小衣,我特意拿来送给真人。” 江湖上早有传言,怀仙谷谷主欧阳凡涧倾慕月痕宫宫主霜尘仙子,只是月痕宫宫主乃是天下一等一的美人,不光修为极高,更是有着绝世容颜,出尘气质,爱慕者数不胜数,而他欧阳凡涧虽身为怀仙谷谷主,在众多追求者中也并不算多么出彩,只能夜夜单相思罢了。 欧阳凡涧闻言已是气得双眼喷火,但他亦是知道了,此人便是剑不出鞘便破了六个门派掌门人的白止,所以一时也未敢妄动。 白止见怀仙谷众人气血上涌,一个个表情都恨不得即刻扑上来将他碎尸万段,他心中暗笑,但表面上却装作没看见一般,扭头端详着手中那件小衣,说道:“当时我本来答应了霜尘仙子,只要她打败了我我便还她衣物,只可惜她死活不从潭水中出来应战,让她三个大徒弟来夺衣物,却也敌不过我,最后只好认输。” 白止微微仰头闻了闻衣物,陶醉道:“好香啊……我素闻凡涧真人爱慕霜尘仙子,特意在还她衣物时留下了这件贴身小衣,此番前来便是要赠予真人的。” “混账!!”欧阳凡涧已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一把火红的仙剑自背后剑鞘飞出,落在了欧阳凡涧手上,“你手段卑鄙,接连扰乱仙林秩序,今日我便要为天下除害。” 白止眼神微沉,第一次有了些许认真的样子,转而将手中小衣收回衣衫里贴身而藏,双手垂下,问道:“单挑还是群殴?” 堂堂怀仙谷也是名门正派,自然不会以多欺少,欧阳凡涧身后的众长老也是明事理之人,虽对眼前这人恨之入骨,但也未群起而攻,唯有欧阳凡涧一人,持剑飞身而来。 怀仙谷的正阳内功中正平和,这也与谷中聚阳的地势风水有所关联,谷里的人能悟出这等功法,也算是福地的机缘,但若是放眼天下,这些许功法或许还抵不上云灵山的一招“炽焰焚天诀”,说到底还是浅显了些。 只是这怀仙谷的人似乎并不这么觉得,尤其是谷主欧阳凡涧,早已把自己看得和当今三大门派的掌门人一般地位。 欧阳凡涧此前已被激怒,当今一出手便已是杀招,只见他凌空飞跃而来,身形未到,便先以仙剑挑起一波剑气,那剑气赤热纯阳,但却凝而不散,犹如一道火色绸缎向着白止打来。 炼气化神! 仅这一招,白止便已看出了此人修为深浅。 他飞身后掠,躲开了迎面打来的这道剑气,眼见地面被击出一个三尺来深的大坑。 欧阳凡涧又是一剑打来,那火色剑气在他手中如有实质,手腕轻抖,便又将一道剑气挥来。 白止也不硬接,身形跳脱,边打边退。 欧阳凡涧见他就这点能耐,一时得意,但手下却不敢放松,毕竟白止是破了六个门派的高手,而且他身后仙剑还未出鞘。 火色剑气犹如飞火天降,接连不断地向着白止打去,欧阳凡涧边打边追,一步步紧逼而来,他心中暗忖,只要能近身以玉阳扳指点中他身上任何穴道,便可在顷刻间让他烈火攻心,功法也烟消云散。 白止且战且退,因为飞火逼得太紧,他全程都未出手,一直都在避让。 一旁的怀仙谷门人见谷主大展身手,几乎将对方逼得无还手之力,已是有些许年轻弟子开始欢呼叫好。 这一两声欢呼倒不要紧,只是听在欧阳凡涧耳朵里,瞬间便让他上了头,当真以为自己占了绝对上风。 火色剑气一时更盛,欧阳凡涧手中掐起一道剑诀,漫天飞火疾卷而来,以白止为中心卷成了一道火色风暴。 这分明就是要取人性命! 火色风暴于瞬间收紧,这般炽热温度,怕是金铁也能融化! 事到如此,欧阳凡涧还不罢手,一剑飞袭,直向风暴中心而去,哪怕此人已是烧成灰烬,也要挫骨扬灰,方解心中之恨! 剑尖挑开飞卷的火色风暴,万缕剑气重新收回仙剑之中,想必眼前之人早已毫无还手之力了吧。 然而剑气刚收回一半,火色风暴中心,白止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 欧阳凡涧顿时大惊,慌乱中急忙将剑尖瞄向白止脖颈,一剑便狠狠刺了下去。 白止身形微侧,让开了刺来的仙剑,顺势回转,一手抓住欧阳凡涧持剑的手腕,猛然用力。 欧阳凡涧一时吃痛,仙剑瞬间脱手,剑顺着刚刚力道猛然刺入地面,仅剩一个剑柄留在地面之上,他大惊失色,还待拔出仙剑,只听一声轻喝。 “溜光掌!!”白止已是回身一掌打在了他胸口之上。 欧阳凡涧当即倒飞了出去,衣衫也在倒飞的途中尽数撕裂,化为粉尘。 当他凌空刹住身形时,已是一丝不挂地飘在了空中,引得怀仙谷门人一阵惊呼。 几名识大体的弟子急忙飞身挡在了谷主身前,为他遮羞。 另有数名长老顷刻间持剑飞至,站位暗合阵法,将白止围了个严实,个个火冒三丈,连声喝骂。 “混账之徒!” “你今日绝无可能活着走出怀仙谷!!” …… 欧阳凡涧虽遭此大辱,可白止这一掌将他衣衫尽数击碎,但却未伤他肉身分毫,刚刚他明明有纯阳剑气绕体护身,却也未烧到白止,这等修为根本不是自己所能比的。 而且刚刚近身之时,白止剑未出鞘,却分明有锐利剑意萦绕周身,只要他稍一运功,自己恐怕非死即伤。 欧阳凡涧躲在众弟子身后,朗声道:“放他走。” “什么?” 怀仙谷门人纷纷惊疑,这人如此侮辱怀仙谷大名,此刻竟是要放走? 数个围着白止的长老亦是怀疑自己听错了,均看向欧阳凡涧。 可此刻唯有欧阳凡涧清楚,若是真的斗下去,怕是整个怀仙谷也留不住此人。 “我说让他走。” 第11章 山中破庙 几名长老一脸的难以置信,但谷主之言却也不能违背,忿忿地收了仙剑,退了回来。 白止见状一笑,对着欧阳凡涧说道:“多谢凡涧真人了。”说罢,转身欲走,忽而想起了一事,回身随手将霜尘仙子的那件小衣抽了出来,又说道:“多有得罪,这件小衣便暂时借给你穿吧。” 说完,便将那件小衣投向了欧阳凡涧。 欧阳凡涧伸手接住,脑袋上血管已几乎崩裂。 白止破了怀仙谷之后便在山中寻了一处无人的破庙歇息,原本不远处也有城镇,在城中歇息伙食和环境也都要好上许多,但他这几日招惹的门派太多,难免有仇家想找他寻仇,所以还是避避风头为好。 山里的夜色来得总是要比城中早上许多,转眼间,夜色如墨,山中破庙,残墙碎瓦,荒芜败落,只是此刻却在庙里面断断续续地传出了鼾声。 夜幕下,借着些许月色,破庙不远处,一人正背着把长刀往寺庙方向赶来。 此人长相清隽,细看之下还有几分柔美,颇有点男身女相的意思,只是此人穿得实在是破烂不堪,一身布衣不知划了多少口子,脏得已难辨原来颜色,头发也是数日未洗的样子,蓬炸开来,他正边走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 “可恶……追了一路的野兔,还让那灵狐抢了去,等我睡饱了觉,明日定将你捉来炖了狐狸汤喝……” “咕噜……咕噜……” 几声肚子的叫声打断了他的絮叨,他下意识地捂了捂早已干瘪的肚子,又加紧了脚下步伐。 只是等他赶到破庙门前,些许鼾声从里面飘了出来。 此人略有狐疑,喃喃自语道:“这破地方也有人抢?真是倒霉到家了。”说罢,他便大步迈了进去,然而他一只脚刚踏进庙门,夜色里一声蹦响,一道银线紧着向他脖子划去。 来人大惊,但转瞬反应了过来,急一挺身,银线顺着他鼻尖划过,割断了他数根发丝,他顺势倒地,单手微一撑地,身形片刻悬空,又让过了擦地而来的一道银线。 牵机线! 他在书中对此机关有所了解,以数根极其锋利的细线相互牵连,步入此机关者,牵动一线而数线全发,能将人瞬间大卸八块。 “我呸!真是倒霉到家了!”此人暗想,随之迅速抽出身后长刀,立于地面。 随着又一声蹦响,一根银线横向切来,他以刀尖点地,刀刃对准银线,原本想将银线割断,未想到刀刃与银线相触,银线竟是比刀刃还要锋利几分,随着一声刺耳嚓响,银线已然嵌入了刀刃之中。 紧接着又是数声蹦响,五六根银线从四面八方压来,蛛网一般将此人罩在了其中,连闪身逃脱的机会都不给他留。 “可恶啊……我竟然要丧命于此了……” 这想法还未落定,压过来的数道银线竟然戛然而止,只是将他封在了一个逼仄的小空间里。 他暗中一喜,刚松一口气,手中刀刃微动,数根银线又向前压了寸许。 原来这数根银线没压过来竟是因为那根嵌在刀刃中的银线,这下他大气都不敢喘了,只得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调匀气息,慢慢等着布下这牵机线的人出来,而庙里面仍旧不时传来鼾声。 ……………… 翌日清晨,白止饶有兴趣地盘坐在庙门处,看着眼前手持长刀被封在牵机线里的人,这人身体绷紧,以长刀刀刃卡住了一根牵机线,这才得以保命,但周身仍有几处被勒出了血痕,若不是他身材纤细,还没有那刀刃宽,恐怕早就被牵机线割得皮开肉绽了。 最有意思的是这人在这种情况下也能睡着,甚至还在微微打鼾。 白止轻声咳嗽了两声。 被封在牵机线里的人有所觉察,鼾声止住,缓缓睁开眼来。 “快放老子出去!” 这人睁眼便喊,随着他气息颤动,牵机线又压紧了几分。 白止挠了挠头,他布下这牵机线原本是为了防山中的精灵野怪袭扰,也是为了防止有仇家追杀,未想到竟是捉到了这么一个人,重点是这人竟然能在这牵机线中活下来。 而且,他已探查过这人气息,并非妖族,也不像是有修为之人,当下看来更像是个落魄山匪。 “你谁啊?大半夜的来这破庙干嘛?” “我在这睡了一个月了!明明是你鸠占鹊巢!” 白止这才想到,庙里确实有过生火的痕迹,又说道:“这山中破庙是无主之地,谁来这睡都行,怎么就成你的地盘了?” “你……” 被封在牵机线里那人不敢多言,稍一动气息,牵机线便会越收越紧,他若是再多说几句,怕是就被勒死了,所以只得紧绷着身体,一双大眼睛满是求生的欲望。 白止与他四目相对,感觉颇为有趣。 那人小嘴微撇,委屈的看着马上要哭出声来,却还强忍着不哭,因为只要一哭,立刻便会被这牵机线取了性命。 白止见他这样子不禁嗤笑了一声,转念一想,这破庙虽为无主之地,但也不是他白止一人的,面前这小兄弟本想来此歇息,但却被他布下的牵机线险些要了性命,想来也是自己理亏。 “算了……要不放了你?” 牵机线里的人用渴望的眼神表示同意。 白止右手向上一挥,几根牵机线应声而断。 那人身体瞬间松了下来,险些扑倒在地,想来保持这个姿势待了一夜也是不容易。 白止看着他说道:“你叫什么?” 那人缓缓地活动着筋骨,左右动了动脖子,发出了两声咔嚓声,随后抬眼看向白止,说道:“我叫金翎。” 白止含笑拱手道:“原来是金兄,今日多有得罪了,见谅。” 话音未落,金翎急冲而上,如鹊起般跃至半空,长刀在手,猛然一刀向着白止头上砍去,刀式之猛犹如开山之势。 白止未料到此人竟是会突起发难,脚尖急点后退,却仍躲不过这刀式,只得另以掌风前推,向后急急掠去,这才堪堪躲过了这来势迅猛的一刀。 然而金翎一刀砍空,刀未落地,硬转刀身,身形前扑,又一刀横扫而去,刀刃雪白,反射出一片碎光,犹如凭空生出一蓬雪花,刀意至寒,恍惚间好似将人拉入了冰窟。 第12章 春风酒楼 白止转瞬反应过来,顷刻间调转内息,单掌运风,一掌狠狠拍在了扫来的刀刃之上,刀刃嗡鸣,转而传出了几声轻微碎裂之音。 金翎这一刀仍被白止让过,他还不罢休,一招“开山”,一招“碎雪”,竟是都被此人避开,他顺势又是向上猛挑一刀,刀法翻飞,刀光如倾盆大雨向着白止扑来。 这一招“泼雨”晃人眼目,让白止都已看不太清刀锋所向,只得暗掐剑诀,以剑意护体,顺势后退,避让刀锋。 刀刃挥舞,已是生出了风啸之音,却还是被白止避让开来。 金翎这一刀砍空,刀刃再生变化,一声轻喝,那刀刃翻转向下,斜划半圈向着白止砍去。 这一招“降风”是钝刀刀法,抛弃了速度,但偏转角度,让原本的一线伤害变换为整个一面的伤害,最适合近身施展。 白止只觉得连风息都被这一刀困在了一隅之内,眼看刀刃斜削而来,他暗自运起功法,双指伸出,轻然按住了金翎的长刀,点头道:“刀法不错。” 话毕,单指一弹,金翎手中长刀刀刃即刻碎裂。 “大侠饶命!小人有眼不识上仙,竟敢冒犯上仙,跪求剑仙饶小人一命。” 还未等白止反应过来,金翎已经跪倒在白止脚下抱腿求饶,并且这次是真的哭了出来。白止暗忖道:“这转换的未免太快了些吧?” “求上仙饶命啊,小人不是有意冒犯的啊……求求上仙……求求……” 白止骂道:“你突起发难,连运四招,招招都是冲着我的命来的,竟然说不是有意的?还要不要脸?” 金翎瞬间更加大声地哭了出来:“……呜啊……上仙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其实白止从刚刚就一直纳闷,这人这般干瘦落魄,想必是有几日没吃饭了,但竟是能施展出这般气势的四招刀法来,而且此刻庙里的墙壁上还留有他刀劲的痕迹,已是隐有炼精化气的趋势。 可白止刚刚探过他的经络,并无淬炼痕迹,显然并不通晓修行功法,不然也不至于混得吃不上饭,但凡会吐纳天地灵气,辟谷个十天半月都不成问题的。 有点儿意思,莫非是无师自通的? 白止一脚把他踢开。 “啊啊啊~救命啊~”金翎连哭带喊地往外跑去,“不要杀我啊~” 白止说道:“你回来!” 金翎闻言一顿,知道自己跑不出去,哭啼啼地退了回来。 白止看他样子心烦,说道:“别哭了,我不杀你。” 听闻这话,金翎立刻将眼中泪水憋了回去,听候白止发落。 白止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道:“几天没吃饭了?” 金翎可怜巴巴地答道:“五天了。” 白止说道:“五天没吃饭了还有力气施展刀法,也算不错了。” 金翎低头不言。 白止又说道:“不如这样吧,我请你去不远处的青山镇吃顿饱饭,咱俩恩怨就算了了,怎么样?” 金翎一听,竟有这好事,两眼放光,满口答应道:“好。” 青山镇是坐落在苍山脚下最近的城镇,镇里客栈饭馆商行酒肆也不在少数,往来商客多数在此休息,算是比较繁华。 这两人往青山镇去的路上,白止不时便能闻到金翎身上难以言喻的味道,想必是有些时日未洗澡了。 等到了青山镇的春风酒楼,白止先是让店小二去准备洗浴的热水,金翎便放开了点满了一大桌子菜,借着等菜的功夫,白止便让金翎先去洗漱,随后又托店小二去外面买了件像样的衣服给金翎穿。 等金翎洗完澡回来,也换了新的衣裳,酒菜也刚好上齐了。 金翎洗完澡后,白止才算是看清了金翎的样貌,淡眉清目,皮肤白皙,顾盼间英气十足,倒是个俊俏小生,如今也换了干净衣衫,想必走到街上能招惹不少小女子的目光。 “这么多菜,这可得多少银子啊?”金翎摩拳擦掌,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一边感叹,一边给自己倒上了酒。 白止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吃吧,这顿不要钱。” 金翎闻言一愣,急忙放下酒壶,说道:“是你说的要请客,你可别看我点的多就反悔啊,我可没钱的。” “放心吧。”白止微微一笑,环顾四周,“有的是人等着为这顿酒菜买单呢。” 说话间,周边的几桌客人停下了手中的酒茶碗筷,此刻的春风酒楼气氛凝重,因为在刚刚金翎洗漱之时,酒楼内的客人已经悄无声息的换了一遍。 而且这些客人白止还认识。 “什么意思啊……”金翎不解白止的意思,只是紧盯着他,生怕他将自己丢在这里跑了。 白止看向旁侧桌子上独饮的一名酒客,此人一身劲装下仍能看出来那身扎实的肌肉,细目长眉,双目微微内撇,成“八”字型,无端生出一股阴鸷之气。 “天伤门,丧门星,丧彪。” 被人道出了姓名,丧彪也只是暗哼一声,轻轻放下了酒杯。 这人是天伤门首席大弟子,手段狠戾,修为精深,已是下一代掌门之选。 白止又看向另一桌的一对儿男女,男子长得丰神俊朗,气宇不凡,眼中暗藏不屑,正看向白止。女子更是空灵绝美,盛世容颜,让人一眼望去便移不开目光,可那女子目光投来,却让人莫名觉得一冷。 “风箫剑门,沈远之,楚雨寒。” 两人皆是风箫剑门的得意弟子,也是一对儿仙侣,在江湖上是年轻一辈仙侠的翘楚。 白止又看向另外一桌的两人,一个是身穿幻尘殿服饰的年轻男子,另一个是穿着静书潭院服饰的老者,他淡淡说道:“幻尘殿余殿主之子,余藏海,静书潭院华执事,华静亭,你都这般岁数了,还来凑热闹啊?” 余藏海年纪不大,静坐在华静亭身旁,闻言也未有什么表现,只是淡然喝茶,但那老者华静亭倒是面色威严,沉声说道:“白少侠修为盖世,老夫穷尽一生修为若是能除了你这仙林祸害,也算是不枉此生。” “呵呵。”白止一声轻笑,“怎么不见那几个门派的人?……对了,玉清派和怀仙谷互相看不顺眼,这两派人若是前来,恐怕不利于你们齐心对付我吧,不过月痕宫的仙子们怎么没来,可惜了。” 金翎听着他们对话,瞬间明白了请他吃饭的人竟是前些时日破了七个门派的白止,眼见这酒楼里气氛紧张,想必马上就要血溅当场,他哪还有心思吃饭,只在心里暗骂:“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啊……” 第13章 挑事 此刻,春风酒楼里的老板和店小二见形势不对,早已逃之夭夭,唯剩下店里面的这四桌客人。 面前摆满了酒菜的白止和金翎一桌,独饮杯中酒的丧彪一桌,手握箫剑紧盯着白止的沈远之、楚雨寒一桌,桌上仅有淡茶的余藏海、华静亭一桌。 虽然仅有四桌,但这春风酒楼从未这么热闹过。 “诸、诸位仙侠……”金翎怯生生地说道,“我与这位白剑侠毫无关系,就不打扰你们了。”说罢,金翎便要起身。 “慢着。”白止忽地说道,“诸位仙友,这位金兄是我偶然遇见的一位小兄弟,今日本想在此宴请于他,未想到恰逢诸位前来,不如我们去外面解决此事,也免得扰了我这位兄弟的酒兴,如何?” “不,不,大可不必……”金翎赶忙说道,心里却在暗骂:“谁是你兄弟啊?我跟你一文钱关系也没有。” 白止看了金翎一眼,说道:“你若要走,先把这酒钱付了,连着你的衣服,一共十两银子。” 金翎闻言一顿,他根本就是身无分文,哪里拿的出十两银子,又看向在场的人,一时狠下心来,拽起一个鸡腿便塞进了嘴里,狼吞虎咽的样子好像生怕自己饿着肚子去投胎。 白止点了点头,对着众人说道:“诸位请吧。”随后独自一人走了出去。 众人纷纷起身,围着白止一起走了出去,只留金翎一人在酒楼里吃喝。 楚雨寒和沈远之的箫剑剑刃在剑柄中滑动,发出几声绵长剑鸣之音,酒楼外的百姓听闻剑音,又见到从春风酒楼里走出来的这伙人的气势,纷纷意识到一会儿这些人定是要大打出手,遂赶忙逃离了这里。 春风酒楼外的街面上顿时便空旷了许多。 白止看向楚雨寒和沈远之手里的箫剑,暗暗一笑。 风箫剑门所用的仙剑与其他门派的有所不同,剑柄为竹,上有音孔,剑刃两头开锋,可在剑柄中来回滑动,以音孔控制,挥剑时自成音律,也可将剑刃飞出,以音法控制飞剑。 白止轻佻说道:“你们风箫剑门的’音流剑法‘虽与御剑之术相似,但也只是形似神无,我早就和你们秦掌门说过,你吹箫便吹箫,练什么剑啊。” 沈远之听闻这话,顿时青筋暴起,想起前几日门派所受之辱,恨不能即刻杀了此人。 丧彪看向沈远之,眼神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楚雨寒亦是轻轻拉了拉沈远之的袖口,微微摇了摇头。 “八字眉,你们木掌门的伤好了没?”白止目光投向了丧彪,“我碎了他一粒阳丸也是为了他好,他性子太烈,不适合修行,如此一来也能放下些许欲望,有助于他得道成仙。” “你!!”丧彪顿时气血上涌,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早已名声在外,任谁见他都得恭敬的称上一声“丧师兄”,白止竟然敢直呼他“八字眉”,而且还再次提到了天伤门掌门被碎阳丸之事,此刻他怒火中烧,但却强忍着没有发作出来。 其实白止对天伤门是瞧不起的,这天伤门本是一群山中野匪,只是在山上与妖族争斗,悟出了些许道行,便自成门派,但也改不了山匪的德行,下手狠厉,争强好斗,时不时便与其他门派起冲突,将其他门派弟子打成重伤的事也没少出,他丧彪也并无多深修为,只是好与他人称兄道弟,交集甚广,在江湖上得了点虚名。 “白少侠。”余藏海仍旧是一副淡然模样,轻声说道,“你我都是修行之人,何必呈一时的口舌之快呢?” 白止笑了笑,说道:“是啊,今日被你们一群修行之人暗中埋伏,传出去倒也是为你们门派长脸啊。” 余藏海仍旧是淡然一笑,不以为意。 白止对幻尘殿的功法倒是有几分钦佩,幻尘殿身处大漠中央,功法极为虚幻隐蔽,平日里也不与其他门派交涉,行事低调,但近些时日有几起暗杀事件,朝堂彻查之下发现死者像是死于幻尘殿的功法,但又无确凿证据,所以便让白止教训了他们一番。 走到外面,几人在青石板路上站定,将白止围在了中间。 白止早已看出了众人已是按耐不住,但仍就轻松说道:“我与诸位门派掌门的比试可都是一对一的,如今你们五人对我一人,难道不失修仙正道的门面吗?” 华静亭从袖中取出了一根玉柄毛笔,笔锋沾染了些许墨痕,一股锋锐之意从笔锋中流露而出。 “既然如此,那老夫就先会一会白少侠吧。” 这位华执事在这群人中辈份最高,既然白止这番说辞,他自然要做出表率,说罢,他已微微扬手,似是要运功,点笔而出。 “还有一事。”白止打断了华静亭的动作,“诸位都知道我白止的手段,一会儿打起来,难免不会赤诚相对,男的便罢了,只是这位楚师妹……” 虽然怀仙谷谷主欧阳凡涧被白止一掌打得衣衫碎裂一丝不挂的事仅过去了一日,但奈何当时在场之人太多,难免有口风不严的,如今这消息已是不胫而走,盖过了天伤门木掌门被碎阳丸之事,成了这几日仙林中的又一大趣闻。 楚雨寒自然知道此事,当即羞红了脸,骂道:“无耻!” 沈远之见楚雨寒受辱,顿时双目圆睁,咬牙切齿地说道:“登徒子!你竟敢辱我师妹!” 白止见已将气氛带动了起来,心中暗笑,但表面却淡然看向沈远之,说道:“如何?” 一声剑啸,沈远之手中箫剑剑刃已脱柄而出,剑刃飞旋,犹如在天上撒下了一片剑影,将白止罩在其中。 楚雨寒见师兄出手,亦是以相同手法将剑刃甩出,手中轻按剑柄上的音孔,两把剑刃在白止身边飞旋不止。 这两人一同施展“音流剑法”,竟是一齐以剑柄奏出了一段曲调,剑刃飞旋暗合音律,如游龙般在白止身边伺机而动。 华静亭心中一松,如此一来便也免得他独自一人对敌白止了,只见他手中毛笔微微扬起,斜画了一撇,一道锋锐笔意已是向着白止打去。 余藏海身形瞬间幻灭,已是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知要施展什么功法。 丧彪自袖间甩出两把短刃,但此刻却无近身施展功法的机会,只得在一旁等待时机。 第14章 音流剑 白止见众人都将自家功法施展开来,遂暗中运功,一层护体剑意已布在了周身。 他扬手挥出一道剑意,挡下了华静亭挥来的笔意,两道气劲相撞,轰然洒出一片墨雾,场间顿时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白止暗惊,原来那华静亭老头的本意竟是要施展这障眼法。 沈远之和楚雨寒看准机会,一声短促箫音,两把剑刃竟是分裂出十道剑光,剑雨一般刺透墨雾,向着白止飞去。 白止急运周身剑意,平地卷起一阵罡风,将漫天墨雾和飞来的剑光全部拢于周身。 直到这时白止才看清了箫剑剑刃打来的剑光,原来那剑刃竟是能碎裂成数个小的剑刃,沈远之的剑刃分成了六个,而楚雨寒的剑刃则分成了四个,这才变出了十道剑光。 哪怕是御剑的高手也难以控制这么多的剑刃,看来这音流剑法果然有过人之处。 白止单手挥划,将漫天墨雾聚成一掌大小,单掌推向华静亭,奉还给他,正要将那十把剑刃也一一奉还给沈远之楚雨寒两人时,箫音再起,那十把剑刃受到召唤,顷刻间剧烈抖动,似是要脱离开白止剑意的掌控,但天下仙剑除了那未找到的几把上古灵剑,又有几把能不向天何剑俯首称臣的? 随着白止单手立出一道剑诀,十把剑刃瞬间服从了他的掌控,转瞬化作剑雨,向着沈远之和楚雨寒两人扑去。 然而未想到的是,刚刚白止打回去的墨雾竟是被华静亭的毛笔笔锋尽数接回,毛笔蘸满墨汁,虚画一圈,又将那墨汁打了回来,笔意力道比刚刚更劲,颇有借力打力的意味。 白止没有硬接,免得再生出一片墨雾,挡了视线,遂凌空跃起,闪身躲避,借着这么一个空隙,沈远之和楚雨寒两人纷纷以箫音控回了剑刃。 就在白止跃起之时,数道气劲打来,白止能感受到余藏海的气息,却找不见他踪影,只得一一接下打来的气劲,转而化解在周身剑意之中。 “白少侠好功法!” 余藏海的声音忽而响起,白止一个疏忽,竟是赫然发现那余藏海已是闪身到了他身后,贴身一掌,掌尖如刀,直向白止喉间刺去。 这幻尘殿功法如真似幻,白止注意到余藏海掌尖沾染着微尘闪闪发光,他竟是将所有真力全部聚集在了几粒尘土之上,这一击竟是破了白止的护体剑气! 白止猛然一手扼住余藏海手腕,另一手单点数下,封死了余藏海身上数个穴道,也暂且封住了他身上功法,转而一脚将他踢飞。 落地时余藏海半个身子已尽是剑痕,衣衫碎成条状,更有鲜血渗出,他刚刚将全身真力聚集成尘土大小的一点,自然放弃了周身防御,虽破了白止的护身剑气,却也被他剑气所伤。 “余少殿主好功法,这份修为已是不输你父亲了。”白止轻然落地,对余藏海也多了几分敬佩。 余藏海缓缓调匀内息,顷刻间便破去了被白止所封的穴道。 白止也并不惊讶,能将全部真力聚集在尘土大小的一点,自然能很轻松的聚力破开被封穴道。 余藏海微微颔首,擦去脸上血痕,说道:“承让了。”刚刚白止分明有能力取他性命,但却并未动手,这一点余藏海也是明白的。 众人言语间虽然客气了几分,但看样子似乎并不想就此罢手。 沈远之和楚雨寒的剑刃悬而不发,但也都对准了白止。丧彪仍在一旁观战,似乎还在寻找时机近身施展天伤门功法“游经手”,而华静亭已是挥起了毛笔,笔锋挥洒,如泼墨般的气劲向着白止打来。 白止单手接过气劲,边挡边向着华静亭近身而去。 空气中接连数声闷响,华静亭每打出一道笔意,都被白止单手化去,如此这般,华静亭笔法越发急切,笔意也越来越潦草散乱。 而白止以剑意破他笔意,如骄阳化冰,极为轻松。 就在这时,一直伺机而动的丧彪闪身逼近,两把短刃飞星一般划向白止身后。 白止脚底飞旋,硬生生将身体甩出半圈,躲开了逼近的丧彪。 霎时,箫音再起,沈远之和楚雨寒的剑刃纷纷悬在了白止头顶,齐刷刷向下刺去。 白止轻声一叹,说道:“又来这招。”他单手立起剑诀,将刺下的剑刃纷纷控住。 “咦?不对!” 惊疑之时,白止脚底土地中突然刺出一道剑刃,直向白止裆部而去。 “好险。”白止急忙闪身躲过,心中暗惊。 借着白止分神瞬间,沈远之和楚雨寒两人挥舞剑柄,箫音婉转悠长,漫天剑刃散开,余藏海已是再次销声匿迹,看样子这散开的剑刃便是为了方便余藏海施展功法。 华静亭点墨成团,似乎也是要故伎重施,打出一片墨雾。 白止眼神中透露出些许认真,说道:“相同的招法对我可不起作用。” 说罢,白止身后天何剑发出一声清鸣,剑意萦绕如清风透体,徐徐而来。 沈远之和楚雨寒的飞剑像是受到召唤一般,纷纷向着白止刺去,两人还在惊疑,那十把剑刃飞至白止身旁,忽而调转剑锋,散花一般向着四周打去。 只听空气中尽是剑啸之音,伴着一声痛哼,余藏海于半空中显形,身上已插了三把剑刃,鲜血自口中汩汩流出,倒下地来。 另有三把剑刃射向了华静亭,华静亭急忙以笔锋连挥数道笔意,堪堪打偏了射来的剑刃。 其余四把剑刃直直向着丧彪刺去,丧彪见状大惊,急将手中短刃甩出,却也只挡开了两把剑刃,他飞身跃起,被其中一把剑刃透体而过,当即栽倒了下来。 白止单手召回了除去余藏海身上插着的其余七把剑刃,随手一挥便将其七扭八歪地置到了沈远之和楚雨寒面前。 转而面带鄙夷地看向了自地上爬起来的丧彪,说道:“八字眉,你可真是个笑话,我刚刚若不是及时收了一把剑刃,你怕是已经下黄泉了。” 丧彪单手捂着身上伤口,抬眼又看了一眼白止,随之咽了口吐沫,运起自身功法,脚底生风,转身便跑了,也不去管在场的众人。 “呸!这个畜生!”华静亭见丧彪竟是溜之大吉,一时大怒,“混账东西,召集我等前来行事,他竟然第一个跑了。” 第15章 结仇 余藏海躺在地上,嘴角流血,身上还插着三把剑刃,已是顾不得他人如何了。 沈远之紧握拳头,对丧彪的行径亦是深恶痛绝,他低声骂道:“这个懦夫!” 楚雨寒此刻已是跑到余藏海身边,将身上所带伤药尽数为他敷上,又扶着他微微坐起,给他吃了几粒风箫剑门秘传的清翠调息丹,另解下身上水袋,让他喝了些水,将清翠调息丹的药力行开。 白止见沈远之华静亭两人同仇敌忾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他看向华静亭,说道:“华执事,你知道你为何这般岁数修为还如此低下吗?” “你说什么!?”华静亭闻言震怒,抬手扬起笔锋,一股锋锐笔意凝聚了起来。 白止不以为意,抬手指向丧彪逃跑的方向,说道:“这个废物就不多说了,笑话一个。” 他将手指移向余藏海,说道:“余少殿主是你们这些人里修为最高的,其次便是沈远之和楚雨寒,这两人在当今年轻一辈剑侠中也是排得上的。” 白止放下手,转身看向华静亭,说道:“唯有你,你的修为还不及这三人。” 这一语如箭一般刺中了华静亭的软肋。 “你放屁!老夫辈分比他们高了两辈不止……”华静亭已是急火攻心,满脸涨红。 “正是如此。”白止截道,“你比我们这些小辈高了两辈不止,可这个辈分还满嘴污言秽语,还来干这些暗中埋伏的活儿,恐怕回去之后静书潭院的院长会被你气死吧?” 华静亭运笔的手已是微微颤抖,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你这……”他又想骂人,可转念想起白止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还要骂我吗?”白止两手一摊,“静书潭院向来修行静功,可你修了一辈子,仍旧这般火爆脾气,你还不知道你为何修为这么低?对了,你若是拜入天伤门门下,这群山匪定是欢迎你的。” 华静亭如受当头一棒,此刻已是头晕目眩,内息混乱不堪,再也维持不住手中的笔意,向后踉跄了两步,转而大口地喘起了粗气来。 “白公子!”楚雨寒再也看不下去了,轻声喝道,“你最好口下留德,你虽然修为精深,我们敌不过你,未必这世间就无人敌得过你!” 白止微微一笑,说道:“楚师妹说得极是,若是人人都以裆下刺剑的方式偷袭于我,我恐怕是活不过今朝的。” 楚雨寒顿时羞红了脸,却也无言以对,结巴道:“你、你!哼!我不与你做这口舌之争。” 余藏海身负重伤,却仍旧被白止逗得咳出了一大口血,他躺在楚雨寒身旁,轻声安慰道:“楚师妹……你别和他计较了……” “哼!”楚雨寒又一声轻哼,也不再去看白止,只是赶忙为余藏海擦去污血,双颊绯红着说道:“余师兄,你伤势太重,先别说话了。” 余藏海微微苦笑,点了点头。 白止饶有兴趣地看着楚雨寒羞怒的样子,同时看余藏海伤成这样还能如此淡定,心里也生了几分钦佩之意。 忽然间,剑锋如芒,一声箫音突起,不知何时,沈远之已将数把剑刃聚为一柄,剑刃直直向着白止身后心脏位置点去。 惊觉有变,白止急运剑意,但仍不比沈远之手中的剑快,转身之时,剑锋已离白止仅仅三寸之远。 白止急忙以双掌夹住剑锋,身体快步后退,却仍被剑锋刺入体内,鲜血一时迸出。 沈远之手腕轻抖,手指轻按音孔,一声短促箫音响过,剑刃自剑柄中滑回,又一声箫音如龙吟般响起,寒芒激射,剑刃再次滑出,直向白止脖颈而去。 白止侧头让过剑刃,沈远之手中箫剑再生变化,剑柄滑至剑刃中间位置,两头开锋,如棍法一般,在白止身边打出了一团剑花。 沈远之极尽近战的优势,以手中箫剑数般变化一直与白止贴身而战。 白止剑不出鞘,始终以躲闪为主。 越是这样,沈远之越是气愤,不禁喊道:“竟然还不出剑!你是瞧不起我吗?” 说罢,剑光分射而出,就连余藏海身上的三把剑刃也被沈远之以音流剑法召回,十把剑刃卷向白止而来。 “师兄!”楚雨寒急切喊道,面上有责备之意。 余藏海身上剑刃被沈远之召回拔出,顿时血流如注,刚刚稳定下来的伤势再度严重了起来,楚雨寒不顾门派之别,扯下自身衣物为其捂住伤口止血,极尽全力地救治余藏海。 白止见状微微皱眉,眼见沈远之已是状若癫狂,箫音急切凌乱,此刻已是用尽自身所有功法,漫天剑刃不顾一切地向着白止刺去。 白止两根手指微微一错,一道极其纯正的剑意凌空一闪,沈远之手持箫剑剑柄的右手自小臂处被齐齐切断。 一阵吃痛,待沈远之反应过来时,持剑的右手已经与身体错位了。 “啊!!啊……啊……” 沈远之双目圆睁地看着自己仅剩半截的残肢,发出了几近绝望的哀嚎。 一蓬血雾洒射在空中,漫天剑刃失去音流剑法的催动,纷纷落地,沈远之被断开的小臂也一同掉在地上。 还在救治余藏海的楚雨寒听闻叫声,回头望去,见沈远之的小臂已被齐齐斩下,一时惊愕,转而快速向着沈远之跑去。 “师兄!师兄!” 楚雨寒赶忙不顾一切地为其疗伤止血,眼中已是急出泪来。 沈远之身躯微微颤抖,看着自己的断肢,一时难以接受,嘴中不住地呢喃道:“我的手……我的手……” 楚雨寒为沈远之暂且止住了血,她擦过脸上的泪,看着自己心爱的师兄,心如刀割。 “师兄,我们回门派去,掌门一定能治好你的。” 沈远之已然呆傻,只是看着自己的断肢,毫无回应。 楚雨寒没说什么,她转身捡起断肢,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余藏海,转而看向白止,说道:“白少侠,此仇不报,我楚雨寒誓不为人!” 白止刚刚被沈远之偷袭刺伤,此刻已将自己的伤口处理好,但衣衫上还留有血迹,他抬眼看向楚雨寒,淡然一笑,如今在这天下他已尽是仇家,再多一个也不算什么大事。 “好,我等你。” 楚雨寒闻言一顿,未想到白止竟会这般坦然自若,好似与他无关一般,顿时俏脸微怒,单手御起了箫剑,与沈远之两人踏上箫剑,向着风箫剑门的方向飞去了。 白止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余藏海,他气息微弱,但伤口的血已被楚雨寒止住了,一时半会儿死不了,随之又看向华静亭,说道:“老头子,在场的身上都有伤了,要不我刺你一剑,让你回去也好有个交代?” 第16章 拜师 华静亭身上虽无伤,但早已被白止气出了内伤,可当下丧彪跑了,楚雨寒也带着重伤的沈远之走了,余藏海生死未知,他们一起上还敌不过白止,他自己一人更是以卵击石,虽被气得跳脚,却仍旧不敢出手。 白止看出了这老头仍在做着思想斗争,此刻若是逃,定然落下一身骂名,但若是战,还无异于送死,所以久久伫立在那,也不言语。 “罢了。”白止摆了摆手,“今日我也打够了,你若不想打了,便带着余藏海前去医馆救治吧。” 华静亭得了台阶下,心中一松,但面上却仍旧威严,一声轻哼,说道:“不必,以我们静书潭院的医术自然能救他性命。” 白止嘴角微扬,说道:“哦?那自然是极好的,那便劳烦华执事了。” 华静亭没有理他,径直走向了余藏海,手指尖飘出了几缕如烟真气,一一点向了余藏海身上的几处穴道,又以单掌拍在了余藏海胸前,为其度入真气,不消一会儿,那余藏海竟是缓缓睁开了眼。 华静亭搀扶着余藏海站了起来,余藏海虚弱地说道:“多谢华执事了。” “举手之劳。”华静亭微微颔首,转而搀起余藏海准备离去。 离去前,余藏海看向白止,两人目光相触,但都未言语。待余藏海和华静亭离去,白止也转身回了春风酒楼。 金翎自春风酒楼里看到了整场打斗,反倒是越看越起劲,几人打完之后,他面前的菜已吃了一半,酒也下了半坛子,此刻已是脸颊微红,醉眼迷离。 白止见金翎这副吃相,不禁咂舌,随之也坐了下来,说道:“吃好了?” 金翎连连点头,脸上带着傻笑,说道:“嗯,酒足饭饱。” 白止解下上半身的衣衫,露出了白皙健壮的胸脯。 “你……你干嘛?”金翎微微一惊,也不知是不是酒力的原因,他脸似乎更红了。 白止抬眼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没见我被那沈远之偷袭刺了一剑吗?” 白止在掌中倒出了些许酒液,随后慢慢涂抹在了伤口上,嘴里不禁发出了些许“嘶嘶”声。 金翎偷瞄了一眼他横阔的胸膛,转而便移开了目光,面有羞涩之意。 这一眼可没逃过白止的目光,他缓缓穿上衣衫,笑着问道:“怎么?金兄莫非有龙阳之好?” “呸!我可没有。”金翎赶忙否认,“只是太久没碰女人罢了……” 白止见金翎梳洗完之后的俊俏样子,还真是有几分怀疑,但也没再追问,毕竟人家喜欢男的还是女的都与他无关。 白止简单吃了些金翎吃剩下的饭菜,又小酌了两杯,放下十两纹银,便和金翎一起离开了。 两人走至青山镇镇外,白止便对着金翎拱手道:“金兄,你我就此别过吧,有缘再见。” 金翎扑通一声跪倒在了白止身前,纳头便拜,说道:“恳请白少侠收我为徒,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愿意一生追随师父。” 这又是来哪一出?! 白止寻思他走了这么久也该酒醒了,怎么还说这胡言呢?他连忙拒绝道:“承蒙金兄看得上我,可这江湖险恶,我独身一人便已危机四伏,实在是难以再收你这徒弟了。” 金翎一把抓住他大腿,急急说道:“你也知道你惹了不少人了,你修为盖世不怕他们,可我不行啊,今日你又断了沈远之一条胳膊,把余藏海打得半死,那老头也被你气得心梗,这么多人全看见我和你一起的了,他们寻仇寻不到你,难免不会迁怒于我,若是找上我来,我又没修为,我怎么办啊?” 金翎说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白止听后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一时心软了起来,但即刻转念,说道:“不行,我若带着你,更是害你。” “那你最起码教我几招护身招法,我不能就这么等死啊。”金翎死死拽着白止大腿,生怕他跑了。 “功法又岂是一两日能学会的?”白止微微叹气,想着施展御空之术,赶快脱身,可奈何金翎抓得太紧,他当下御空逃脱,难免不会将他也带飞到空中。 金翎似乎意识到白止想跑,又是一阵鬼哭狼嚎:“你不能就这么跑了啊,我现在连把趁手的武器都没有,他们若是寻仇找上我来,那岂不是要我的命。” “行啦!”白止有些不耐烦了,光天化日下两个大男人在这拉拉扯扯也实在是难看,“我再给你十两银子,你自己去城里买把趁手武器,这总行了吧?” 金翎微一沉吟,连连摇头,说道:“不行,这青山镇里卖的都是些破柴刀,不趁手。” 白止又说道:“好,那我带你去念北城买,念北城地处边境,常年征战屯兵,那的铁匠打出来的武器怎么也能合你的手了吧?” 金翎想了想,点头道:“那倒是可以。” “金兄。”白止带着恳求的语气说道,“你起来吧,光天化日之下这般作态,不成体统啊,我是没见过比你还不要脸的人了。” 金翎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土,不以为意道:“性命都不保了,哪里还管得着脸面。” 白止闻言一笑,不知怎的,他心里倒是越来越喜欢这恬不知耻的小兄弟了,遂单手揽过金翎肩膀,笑嘻嘻地说道:“金兄,既然你我这般投缘,一会儿到了念北城,我再请你去一趟青楼如何?” 金翎小脸一红,满口答应道:“好!” 念北城距离青山镇并不算远,白止施展御剑飞行带着金翎飞了一段,等到了念北城城郊左近两人便徒步而行,也免得太过招眼。 路上白止话不太多,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金翎怕他再想跑路的招子,一直紧盯着他。 其实白止一直在想春风酒楼中丧彪等人埋伏他的事情,他这些时日虽招惹了不少人,但行程一直隐踪匿迹,很少在人多的地方露面,可如此这般却仍旧被人追到了行踪,这其中定有蹊跷。 白止目光微微看向金翎,随即闪开。 第17章 念北城 念北城,软香楼。 此刻已是亥时,软香楼里灯火通明,酒色生香,大厅中央更是人声鼎沸,琴音渺渺,偶有美人奏唱两曲,一笑倾城,消磨醉眼,惹得许多人流连忘返,恨不得为此散尽千金。 这百般喧哗都被一扇木门隔开了,屋内暖炉生烟,灯火微明,木桌木椅,古香古色,名唤赵萍儿的小女子身姿窈窕,内里小衣外只着一件薄纱花纹蓝衣,半露着香肩,小鸟依人般靠在白止身旁,服侍他喝酒吃菜。 萍儿看似年纪不大,皮肤细润如玉,纤指白若削葱,一张樱桃小口不点而赤,媚眼含春,灵眸微转,又似藏着几分调皮。 “公子不是这念北城的人吧?”萍儿语调酥软,一边为白止斟酒,一边问道。 “对啊,你是如何看得出来的?” “嘻嘻。”萍儿俏皮一笑,“这念北城地处边境,人烟稀少,有的也都是些粗野汉子,哪里生得出公子这般清俊的人来。” 萍儿靠的近了些,白止手肘似是触碰到了一方软玉,波动心神,这小女子媚眼含羞地望着他,嘴角藏笑,恍惚间似有暗香袭来。 白止也不避讳,仰头往萍儿身上嗅了嗅,说道:“好香啊,不是这酒菜的香味。” 萍儿又是嘻嘻一笑,打趣道:“公子先尝尝这些酒菜的香味,一会儿再来尝这另一道暗香吧。” “哈哈。”白止开怀一笑,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萍儿贴心地为其斟满了酒,又说道:“话说这念北城原来不叫这个名字的,公子可知道吗?” 白止一边吃菜,一边说道:“念北城原来只叫北城,但当初七国乱战,这北城男子尽数从军,往北方而去抵御侵略,北城中的女子终日向北而望,望丈夫,望儿子,可到最后也无一人归还,自此便叫念北城了。” 萍儿未想到白止竟是如此熟知这念北城的历史,脸上多了几分钦佩,软声说道:“公子原来这般博学,亏得小女子还想告诉公子呢。” 白止笑着揽过萍儿的香肩,萍儿也顺势靠在了白止肩上,俏脸微红。 “我问你件事,前些年念北城太守武苑静一家四十六口被灭门之事,你可知道吗?” 萍儿闻言一愣,这事前些年在城中传的沸沸扬扬,如今想起来也让人动容,她面露惋惜之色,随即说道:“记得的,武太守家中失火,整个府里的人都被烧死了,可惨了,可怜我们怜儿姐刚嫁到那名门世家没几年,也香消玉损了。” 武太守灭门之案当时也惊动了朝堂,虽对外宣称是因家中失火,可整个府里四十六人均丧命于此,未免太过蹊跷,朝堂曾派人查探过此事,镇妖司也参与其中,另有几大门派以仙法洞察了事发地的气息痕迹,当地并无妖气残留,首先排除了妖族所为的可能性,但在几具尸首上发现了致命伤痕,所以判断是仇杀的可能性极大。 但武苑静太守为官清廉,行事正直,在任之时也造福了念北城的一方百姓,虽与个别官吏有些许公事上的冲突矛盾,但绝不至被灭门。 白止身为朝堂隐侠,曾经看过近些连年来被怀疑有江湖中人插手的案件卷宗,这武太守灭门之案就在其中。 白止装作饶有兴趣的样子说道:“你说的怜儿可是武太守的小妾?她之前也在软香楼吗?” 萍儿连连点头道:“对啊,怜儿姐从前可是我们这里的头牌,城中无数才子文人都倾慕于她,她最后被武太守纳为妾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可惜也死在了那场大火中……” 白止见萍儿提及此人便暗生落寞,想来心中定是极为难过,遂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以作安慰,又说道:“当初是不是有个叫许淳瑛的县丞也颇为喜欢她。” 萍儿暗惊,未想到这位外地来的公子竟是对此事这么清楚。 “公子竟然连这也知道?不错,确实有个叫许淳瑛的年轻县丞喜欢怜儿姐,只是……” “只是他也不过是众多倾慕者中的一人,对吗?” 萍儿闻言,微微点了点头。 白止喝了一口小酒,他曾在武太守灭门之案的卷宗中看到过许淳瑛的名字,青山镇人,寒窗苦读十余载,终是中了秀才,后在念北城担任县丞一职,原本前途无量,却因玩忽职守,贪恋美色,被罢了官。 原本朝堂也怀疑过他,但几经盘查也未找到线索,况且这般惨烈的灭门之案与一个文弱书生实在是难以联系到一起,便也作罢了。 可如今白止似乎发现了这其中的些许联系,因为春风酒楼的掌柜便是许淳瑛。 “那许秀才如今在青山镇干得也不错,经营着当地最大的酒楼。”白止随口说道。 “嗯,萍儿也听人说过他,如今跟变了个人似的,为人谦和有礼,也不再招惹美色了,生意做得也挺好呢。” 白止微微一笑,喃喃道:“是吗?” “话说,公子~”萍儿拦着白止的胳膊,柔声酥语道,“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你也该陪陪人家了嘛。” 白止转过头来与萍儿四目相对,嘴角含笑,两人唇间只有寸许距离,吹息可触,或许再进寸许便要暗生云雨了。 正当萍儿红着脸缓缓靠近时,白止忽而说道:“不好意思,在下有龙阳之好。” “啊?!” 萍儿当即一惊,立刻后刹半分,结结巴巴道:“这……公子怎么不早说啊……可是店里也没有能服侍公子的啊……” 白止又将萍儿揽回怀里,说道:“无事,你陪我聊会儿天就行了,钱也会照给你的。” 萍儿面带羞涩,连连说道:“公……公子,不是这个意思的。” “好啦。”白止自己又斟了一杯酒,说道,“不过明天我得借你的狐媚之术一用。” 这一语又是晴天霹雳,把萍儿吓得花容失色,赶忙说道:“公子知道了?” 白止也不在意,仍旧在那喝酒吃菜,说道:“知道啊,你是个小狐仙,怎么了?哎呀,不用紧张,来嘛,我又不会害你,只是借你的法术用一用。” 萍儿还是有些害怕,似是天生对这些有修为的人有所抵触,但仍就坐了过去,陪着白止喝酒吃菜。 白止自然知道,虽然朝堂大赦天下妖族,却仍旧不足以消除妖族和人族间的隔阂,虽然也有妖族和人族结合的佳话,但只是少数,萍儿对他有些抵触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待到晚些时候,白止吃饱喝足,又与萍儿腻了一会儿,虽无过界举动,但小狐仙身上狐媚之术练就出来的体香的确迷人,就连白止也想多闻一会儿,寻常人恐怕早就陷在其中了。 奈何萍儿得知了白止身份,多少有些拘谨,这样一来,此间乐趣便少了许多,也就让萍儿回去了。 第18章 刀客 等萍儿走后,白止并未睡下,而是耳朵紧贴着墙壁,仔细听着金翎那屋的动静。 “公子,公子,你别急嘛。” “来啊,你身上好香啊,快让我闻闻。” “别~公子,哎呀……” ………… 白止听得入神,暗自嘀咕道:“好小子,今天可让你快活了。”随后继续认真地听了起来。 “啊~别啊~咦?你……” 忽然间没了声音,白止又将耳朵贴近了些,只听见几声细微声响。 白止暗忖道:“被发现了?真是无趣。” 他悻悻地走回床前,一把躺了下去,迷迷糊糊地想着许淳瑛的事情,原本想就此睡去,然而不一会儿的功夫,隔壁便传来了木窗打开的声音,转而是几声轻踩房瓦的声音。 这声音不对! 白止即刻警觉,抄起天何剑,顺手背在身后,转而打开窗户,只见远处一个黑影正在屋顶上疾驰,他手上似还抱着另外一个人。 白止二话不说,翻窗追去,只是此人轻功了得,虽抱着一个人,但脚步轻盈,鹊起燕落般在数个屋顶上跳飞,白止一时竟是追不上他。 夜色里清光一闪,天何剑脱鞘而出,白止一跃踩上仙剑,施展御剑之法,顷刻间便追近了那黑衣人。 听闻兵刃出鞘之音,黑衣人惊觉身后有变,看也不看便向后甩出一枚袖箭,他恍若身后有眼一般,那枚袖箭竟是精准地向着白止眉间射去。 白止微微一惊,一把抓住袖箭,甩手掷了回去。 只听一声金铁之音,袖箭打中了黑衣人身后兵刃,但却未伤他分毫。眼见白止已然追近,黑衣人抱着一人,知道逃脱不过,随即找了一处空地上落下,将怀中抱着的人轻轻放于一旁。 白止亦是轻然落地,天何剑随之自动归鞘,他看向被黑衣人掳走的那人,正是刚刚还在潇洒的金翎。 “深夜来此掳人,你意欲何为?”白止看着那蒙面黑衣人,轻声问道。 黑衣人也不说话,见来者是名剑仙,心中不敢小觑,但竟毫无退意,伸手拔出了身后长刀,摆开架势,刀刃微侧,反射出一抹白光,寒意凛冽,仿佛是这夜色中一道深深的雪痕。 黑衣人声音沙哑,说道:“领教!” 白止见这名刀客不惊不惧,暗觉有点儿意思,说道:“好刀!也请阁下赐教!” 黑衣人没空跟他废话,疾步抢进,刀锋猛然划出一片银光,刀未近身便已有锐意逼近。 白止暗觉这刀法与金翎的刀法竟是有几分相似,一时也未拆招,只是闪身而退,想要再看几招。 黑衣人一刀未中,身形前扑,再次逼近,使出大力向着白止甩刃而去。 “这是军武行当,是朝堂的人。”白止暗忖。 旋即,他伸出两指凝聚剑意,稳稳扶住了砍来的刀刃。 “你明知这是飞蛾扑火,还执意出手,也算有几分胆量。”说罢,他一脚飞踹,踹中了黑衣人腹部,此人当即喷血倒飞了出去。 黑衣人落地刹住身形,已是有些站立不住,他擦过嘴边血迹,大口喘着粗气,只这一招黑衣人已是知道自己与对方实力相差悬殊,暗自道了一声:“可恶!” 他转头又看了看在一旁的金翎,欲言又止,终是转身逃走了。 白止也未想追他,当务之急是看金翎有没有受伤。 他走至金翎身旁,探了探他气息平稳,身上无伤,只是被迷香一类的东西迷昏了过去,于是也未多想,便抱着他往软月楼而去。 然而回去途中,白止越来越觉得不对劲,金翎虽瘦了些但也不至于骨架这般小巧吧,而且手上触感也有些不对,白止试探着摸了摸。 虽然小些,但是软的! 他又向下一探。 空无一物,没有! ……………… 翌日清晨,金翎迷迷糊糊地起来了,他浑然不知昨晚他被人掳走之事,只是起床时觉得颇为劳累,左右环顾,昨晚陪他的小女子此刻也不知去哪了。 白止在楼下正与老板娘结算房钱,顺便与她商量将萍儿借用一天的事。 昨日萍儿已与老板娘说了白止的情况,普通百姓哪里敢得罪这些身负大修为的剑仙,只得谄媚答应道:“少侠放心,我早已嘱咐过萍儿,定然会听少侠的话,你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白止笑了笑,说道:“老板娘不用多心,我也只是有事要劳烦萍儿姑娘,但绝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的。” “那是,那是。”老板娘满脸堆笑地答应着。 不一会儿,金翎从了楼上走了下来。 白止立即咧嘴笑道:“金兄!昨晚可还舒坦吗?” 金翎揉了揉脑袋,看样子还是有些昏沉。 “不错,那小娘子挺好的,不过怎么早上就走了啊。” 老板娘赶忙打圆场道:“哎哟客官,我们不是怕打扰你休息嘛,给你暖了被窝,便也就出来了。” 金翎也不在意,扬手道:“好,好,替我谢谢那小娘子哈。” 老板娘赶忙笑道:“客官这是哪里的话,太客气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嘛。” 说话间,萍儿也已经收拾妥当,穿着比昨晚严实了许多,倒有股英姿飒爽的意味,不过看表情却是有些不情愿,她缓缓向着众人走来。 老板娘又上前嘱咐了她许多,都是让她要听客人安排一类的,萍儿虽不情愿,但也一一答应着。 白止给了萍儿些许银两,让她先去驿站租马,等着他们,他和金翎两人便先去了城里最好的铁匠铺,为金翎去挑选武器。 等到众人走远,老板娘不禁叹息道:“这两人真是的,一个有断袖之癖,一个有磨镜之好,我们软香楼哪里伺候的了。” 到了铁匠铺,金翎也不见外,直接挑了把最好的寒铁长刀,白止也未讲价,直爽地付过钱后,两人便往驿站走去。 “金兄,一会儿到了驿站我再送你一匹马,咱们也该就此别过了。”白止边走边说道。 金翎正自摆弄着那把长刀,听到此话,即刻说道:“那不行,我说要把趁手武器,武器虽有了,可趁不趁手我可不知道。” “你是无赖吗?”白止伸头看向他,“饭吃也了,青楼也去了,武器也买了,你还要怎样?” 金翎见白止面色不悦,反倒是露出一副委屈神色,说道:“你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再说了,明明是因为你才招惹到的那群人,我是受害者啊。” 白止撇过头去,不耐烦地说道:“行,你不是要试这把武器吗?跟我回青山镇去。” 金翎一愣,说道:“去那干嘛?” 白止大步向前,似是懒得理他。 “去杀个人。” 第19章 隐山客 两人到驿站时,萍儿已经租好了马,三人扬尘而去,未用半日光景便到了青山镇春风酒楼。 在春风酒楼外,白止在萍儿耳边轻声嘱咐了几句,先叫她在外边等候,等用到她的狐媚之术时自会招呼她进来。 他和金翎两人大步走进了酒楼里面,店小二即刻迎了上来。 “哎呦,两位客官这么早,这还未到饭点呢……菜可能要上得慢些。” “一碟蚕豆,一壶酒。” 白止随口一说,随后便与金翎一起落座。 此刻酒楼内还没有什么客人,店小二都在收拾桌椅,厨子在准备配料,而店家许淳瑛掌柜正在柜台前对账。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壶酒一碟蚕豆便上了桌,店小二点头哈腰道:“二位若有什么需求,再叫我。” 白止扬了扬手,店小二随之退下,他吃了一粒蚕豆,转而对着许淳瑛说道:“许掌柜,还记得我们两人吗?” 许淳瑛原本在算账,似是全然未注意到两人到来,听见白止招呼他,抬眼一看,即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如见故人般亲切笑道:“原来是两位少侠又回来了,真是让小店蓬壁生辉啊。” 金翎一口酒差点儿没喷出来,想起前几日的“血洒当场”怎么也难以和“蓬壁生辉”联系到一起,生意人就是会说话。 白止也被逗得一笑,说道:“不敢当,不敢当,倒是你这酒楼风水是真不错,能引来这么多的英雄豪杰。” “少侠说笑了,若不是当日少侠想得周全,我这酒楼怕是早毁了。”许淳瑛面带谄媚,说得如真的一般。 金翎看此人体态臃肿,白面大眼,一看就没少吃好的,想必年轻时也是个白面小生,只可惜如今头上已是微微谢顶,虽然一张小嘴能说会道,处事圆滑,但盖不住满身的风尘气息,莫名引人生厌。 “许掌柜的。”白止眯着眼睛,犹如说悄悄话一般低声说道,“我给你引见一个人,据说她与你是故交了。” 许淳瑛笑脸一顿,也不知白止要来哪一出。 白止冲着外面招了招手,说道:“姑娘,你出来吧。” 说罢,一位身着青衣,孤傲绝美的瘦弱女子款款而来。 许淳瑛当即一惊,纵然过了多年,那魂牵梦绕的容颜他永世也不会忘记,那带着款款深情的眼眸,顾盼间恍若仙子的绝尘气质。 “怜儿……你怎么……” “怜儿姑娘当初没死,只是被暗中保护了起来,所以到现在才现身。”白止一语截道。 许淳瑛一改之前的谄媚表情,眼中尽是深情,但却仍旧不敢相信眼前一幕。 “不可能的,你明明……” 白止竖起耳朵听,但那许淳瑛有所察觉,没再说下去。 怜儿抬眼看向他,说道:“公子,可还记得怜儿?” 许淳瑛眼眸低垂,似是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最后也只是缓缓说道:“永世也忘不掉的。” “那为何当初要那般对待我,对待武家。” “呵呵。”听闻武家,许淳瑛面露不屑,“你说哪个武家,那场大火毁掉的武家吗?” “公子何必明知故问,而且……我藏了这么多年才敢现身,公子不知道为什么吗?” 许淳瑛低头不语,他对怜儿的爱这么多年也未曾改变,但恨亦然。 两人相顾无言。 白止喝了口酒,淡然说道:“许掌柜的,怜儿姑娘今日有我跟着才敢现身,有什么话都说明白了吧,不然今生今世你恐怕都没机会再见她了。” 许淳瑛沉吟片刻,终是叹了口气,将店内的伙计尽数支走了。 春风酒楼外的长街上忽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拨人心绪。 多年前的事在许淳瑛的脑海中一一浮现,他神情落寞,独自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说道:“怜儿,你当初为什么要进武家当那武苑静的小妾?你我两情相悦,才子佳人,若是一路走到如今,我未必没有那武苑静的官大,你到底是为什么……” 怜儿星眸如水,直言说道:“那你又为何要杀我?杀那武苑静一家四十多口人?就因为我吗?” 许淳瑛面色先是痛苦,听闻这话转而又露出一丝狠戾,说道:“他害的我失去了你,被罢了官,他不该死吗?” 白止听着两人对话,算是理清了武太守灭门之案的缘由,随之说道:“这么说,武苑静一家的确是被你害死的喽?” 许淳瑛淡淡一笑,说道:“白少侠,我知道你修为深厚,但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又无修为,你叫我拿什么去灭那武苑静一家啊?他在这念北城权眼通天,我又算什么?” 许淳瑛这话不无道理,像他这种酒楼老板,想要害死一城的太守,确实是不太可能。 “以你的力量确实是不可能。”白止看向许淳瑛,“但是以‘隐山客’的力量,应该并不困难。” 许淳瑛闻言一愣,故作淡然道:“你说什么?我听不太懂。” 隐山客一派在江湖中确实是极少现身,知道这一派的人也并不多,就连朝堂对他们也是知之甚少,只是知道他们是传递江湖消息的隐秘组织,没有固定的处所,门人多是货郎,摊贩,店小二这些不起眼的人,会独门内功“隐语”,据说能以内力波动传递信息,靠着卖些消息赚钱。 但更少有人知道的是,隐山客背后还有一派隐山刺,专做暗杀一行,他们亦没有固定功法,学百家艺,练百家功,杀人拿钱,作案时即便留下痕迹,也让朝堂也很难追踪。 这江湖中最为隐秘的两个组织,隐山客,隐山刺,若只取后面两字,便是这门派最危险的地方,“刺客”。 白止直言说道:“前几日我行走江湖,始终隐踪匿迹,也未在人多的地方露面,却仍旧被追踪到了行迹,有这功夫的,除了‘隐山客’,恐怕没别人了,你说对吗?许掌柜。” 许淳瑛自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面带假笑,说道:“只凭这一点你便断定我是隐山客,未免太牵强了吧。” “哦?是吗?那既然如此,怜儿姑娘我们便也回去了,当初武太守一家灭门之案既然不是你指示的,如今让怜儿回到你身边也不太安全,毕竟凶手还未查到。” 话毕,白止摸出些许银子放在桌上,起身便要离去。 怜儿眉目低垂,又看了许淳瑛一眼,脸上既有深情,也有不舍,但却仍跟着白止要走。 这一眼仿佛将许淳瑛再度拉回了初见怜儿时的情景…… “等等。” 第20章 收徒 许淳瑛终是不忍怜儿就这般再次离他而去,伸手挽留道:“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你回来吧怜儿,我用我这一生弥补之前犯下的错,好吗?” “果然是你!”怜儿一改之前柔情语调,身形幻灭,如薄雾般褪去伪装的样子,恢复成了赵萍儿的模样,“原来真的是你指示的,怜儿姐哪里对不起你,让你要灭了整个武家!” 许淳瑛见状大惊,怒道:“你们骗我!” 金翎眼睁睁看完这一场骗局,不禁说道:“这人真是不可貌相,未想到这谢顶的酒楼掌柜竟然有这么大来头。” “你!你们……”许淳瑛话未说完,转身便向酒楼外冲去。 白止微微侧目,说道:“金兄,试试你的刀吧。” 金翎将一颗蚕豆砸入嘴中,随之迅速抽出身后长刀,三两步便追至许淳瑛身后,冰冷刀刃即刻搭在了他脖子上。 外面雨水冰凉,却仍比不过这刀刃的寒凉。 许淳瑛停住脚步,仰头望天,自嘲一笑,转而说道:“你们要杀我吗?” 白止和萍儿也走了出去,白止说道:“你不该死吗?” 许淳瑛面色淡然,又回望了一眼萍儿,似是要确认她到底是不是怜儿,这一眼落定,他眼中不再有希望,她不是怜儿,怜儿已经被他杀死了。 “白少侠,你能猜出我是隐山客,我当真佩服,不过你可曾听过,隐山客死,隐山刺出。” “杀了他。”白止淡淡说道。 金翎手起刀落,鲜血染红了新泥。 ……………… 三人牵着马从青山镇走了出来,雨渐渐小了。 萍儿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如今虽为怜儿姐报了仇,但她似乎也并不怎么快乐,幽幽地说道:“做我们这一行的,演得太假了没人买账,演得太真了又惹人伤心,由爱及恨也是一步之遥。” 白止见萍儿闷闷不乐,打趣道:“那你昨日对我是演的还是真的呢?” 萍儿小嘴一撅,转而翻身上马,说道:“开始是真的,但之后便只能演了。” 白止闻言一笑,拍了拍萍儿胯下坐骑的屁股,说道:“走吧,以后若有机会,我再来领教你的演技。” 马儿受惊,往前窜了出去,萍儿赶紧勒紧缰绳,嗔怒着回望了白止一眼,转而脸上含笑,驾着马往念北城的方向而去了。 白止看着萍儿远去的背影,兀自说道:“那许淳瑛哪里是爱着怜儿,只是被她的狐媚之术迷惑,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罢了。” 金翎恍然,惊道:“那怜儿也是狐妖?怪不得呢,这都多少年了,许淳瑛竟仍对她念念不忘。” 白止说道:“狐媚之术能让对方看到他最想要的样子,情深之人,一眼认定,自然是一生都难以忘却,这也是为什么萍儿施展狐媚之术时,许淳瑛看到的仍是怜儿的样子。” “哦……”金翎暗自嘀咕道,“难怪呢……” “难怪你一个女儿家还馋人家的身子,原是被狐媚之术诱惑了,对吗?”白止含笑说道。 金翎不禁后退了一步,讶道:“你……你都知道了?” 白止将昨天晚上她被黑衣人掳走之事,还有她房间声音太大被白止偶然听到之事都说了清楚,转而说道:“金……姑娘,我不管你是男是女,我也不管那黑衣人为何抓你,你我间恩怨已经了了,今日就此别过,有缘再会。” 未等白止有所动作,金翎已是抢道:“不行。” 金翎一把拽住白止胳膊,也不管什么男女有别。 白止微微皱眉,说道:“你又要干嘛?” 金翎眼眸微转,说道:“这武器不趁手,而且我又为了你杀人了,你得收我为徒,传我功法才行。” 白止不禁强压下心中怒气,随之说道:“金姑娘,你当真是我所见到的女子里最不要脸的,这一点在下极为佩服。” “我不管。”金翎死命拽着白止胳膊,“你收我为徒,传我功法,让我像你一半厉害就行。” 白止叹了口气,回想起这几日,他对金翎倒是有几分喜欢,只是如今身不由己,实在是难以再收个徒弟。 “金姑娘,你听我说,你与其拜我为师,远比你独身一人要危险的多,前几日围攻我的人也都是些名门大派,想必就是因为我而找上你,也不会刁难你一个弱女子的。” 提起“弱女子”三个字,白止莫名想起金翎舞刀的样子,心里不觉一笑。 “我不怕危险。”金翎想也没想,依旧死死抓着白止胳膊,“当今世上最厉害的剑仙非你莫属,今日若让你跑了,我怕是再也找不到你这么厉害的师父了。” 白止眉头一皱,说道:“你也说了,我是剑仙,可你是用刀的,我也教不了你啊。” 金翎紧着说道:“天下功法都是互通的,能用在剑上就能用在刀上。” 她这般死缠烂打,惹得白止也是微恼,好话歹话都说尽了,白止面色一严,看着金翎说道:“好,拜我为师可以,但我所做之事极为危险,到时候难保你的生死,你可想清楚了。” “好,我不怕。”金翎见白止终于答应,满心欢喜,说罢便要行拜师礼。 白止扬了扬手,说道:“免了,我既收你为徒了,那你的事是不是要和我说清楚?” 金翎一愣,说道:“什么事?” 白止说道:“你到底是谁?又为何女扮男装?昨日的黑衣人为什么抓你?” 金翎转而退后一步,脸上带了几分郑重,对着白止辑了一礼,说道:“小女子本名金翎燕,今日算初次见过师父。” “哦?原来连名字都是假的啊。”白止嘴角微扬。 金翎燕吐了吐舌头,解释道:“家父是朝堂神机营统领金卫,我是私自跑出来的,想必昨日抓我的黑衣人便是我父亲派来的,我谎称自己叫金翎,也是怕惹事上身。” 白止恍然,怪不得昨日那黑衣人刀法与金翎有几分相似,想必也是金家的人。 而且这神机营来头也不小,自上任太尉张天印叛乱之后,太尉职权被大幅削弱,朝堂成立了神机营,肩负卫戍皇宫,监察军伍之职。 神机营统领官职虽不大,但地位仅次于当朝太尉,甚至有监督太尉的权力,这也是朝堂的制衡之术。 当朝军伍功法分了四家,分别为刀、枪、剑、戟,刀家掌门便是金翎燕的父亲金卫,枪家掌门是当朝太尉赵明华,剑家掌门苏子恒在前朝乱战中连同手下五百精兵一同失踪,戟家掌门便是上一任太尉张天印,他叛乱未遂,带领手下杀出了一条血路逃了出去,朝堂找了数年也未寻到他的下落,如今生死不知。 世人皆传,当年若是苏子恒没有失踪,太尉之职也轮不到张天印来坐,这往后叛乱一事也不会发生了。 不过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了,白止给朝堂办事,对这些事情多少有些了解。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金翎燕,说道:“原来是金家的千金,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来闯荡江湖,倒是有几分大小姐的任性。” 第21章 风箫剑门 金翎燕撇了撇嘴,说道:“你别瞧不起我,什么金家千金,那些日子我早就过够了,与其在家里整日装大家闺秀,我宁愿在这江湖上飘荡,哪怕是去要饭都比在家中自在的多。” 白止浅笑,心中暗想到,金卫是军武出身,而金翎燕从出生起就跟着金家走南闯北,四处征战,性子自然是洒脱些,可如今天下太平,她又年岁刚好,女子太过洒脱又不成体统,但如今让她装千金小姐大家闺秀,确实为难了些,也难怪她偷跑了出来。 唉……倒也可怜了天下父母心。 白止微微一叹,说道:“你嘴里的‘要饭都比在家中自在’,但你可知有的人生来就得靠要饭过活,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他说话间眉目微垂,因为他自己就是那个生来就得靠要饭过活的人,若不是师父李千阳收留了他,他怕是早已饿死在了街头。 金翎燕性子虽然大大咧咧,但毕竟是女孩子家,心思还未大条到连人脸色都看不出来,即刻便已看出了白止似有心事,赶忙说道:“师父,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别在意啊。”说罢又赶紧拽住了他,好似生怕他一气之下跑了。 白止下意识地躲了躲,可金翎燕拽得紧,他也懒得挣脱,只是说道:“你在这世上闯荡,不管遇到任何事情,任何危险,你只要报上你金家的大名,各地官府也好,门派也罢,都会给你爹面子,极力保你安全无恙,可你若跟了我就不一样了。” 金翎燕面带决然,说道:“师父,我意已决,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跟定你了。” “好,拜我为师可以,但我最后再问你一句。”白止抬手指向了东边,“我此行的目的,此去往东一万里,归墟仙境,你敢去吗?” 金翎燕闻言一愣,归墟仙境乃是神话里的故事,世间竟真有这等仙境吗?但她也未多想,下意识地直言说道:“敢去!有何不敢去的?” “好,爽快。” 白止二话不说,先是还了驿站的马,随后御起天何剑,带上金翎燕,化作一抹剑光,向着东方天际飞去。 ……………… 南境竹月山,风箫剑门所在之地。 半山腰一处房舍外,风箫剑门掌门人秦轩河正在门外来回踱步,脸上忧心忡忡,双手背在身后不时搓捏,似在想些烦心之事。 吱呀一声,房舍外的门开了,一位身穿浅色云裳的清丽女子走了出来,她长发如瀑,仅用一根银色绸带拢着垂在身后,脸上也未施粉脂,但眉目清明,自有种清水出芙蓉的气质。 秦轩河忙上前问道:“敢问沐清染大师,我那徒弟怎么样了?” 这一问把这名叫沐清染的女子吓了一跳,秦轩河这才意识到有些唐突,赶忙拱手致歉。 “秦掌门……”沐清染见秦轩河拱手施礼,微微颔首,但脸上却欲言又止。 秦轩河已意识到情况不是太好,说道:“沐清染大师,您直言说吧。” 沐清染缓缓一叹,说道:“若是我当时在场或许还有办法,只是如今耽搁的时日太多了,虽然接上了断肢,但上面许多经脉已经坏死,日常生活是够用的,修行练剑的话……经脉不通,实在是难以运功了。” 秦轩河听完沈远之的情况,如遭当头一棒,沈远之是风箫剑门最为优秀的弟子,放眼天下也是年轻一辈剑侠的翘楚,本是要带领风箫剑门从天下仙林中脱颖而出的最大期望,可如今竟是被白止断去了一臂,修为尽废,身为掌门人的秦轩又如何能释怀此事呢。 他缓了一会儿神,方才说道:“沐清染大师,您是南山杏林院的医圣,我那徒儿就没有其他方法能医治了吗?” 沐清染面带歉色,说道:“据我所知是没有什么好办法的。” “唉……”秦轩河侧头哀叹。 沐清染也是面带惋惜神色,说道:“敢问秦掌门,沈远之是与谁交手被伤成这样?” 秦轩河心中愤恨,咬牙说出了那两个字。 “白止。” 沐清染为之一惊,近些时日白止连破七大门派之事已在江湖中传得沸沸扬扬,剑不出鞘就能破七派掌门,这份实力远在沈远之之上,她有些疑惑。 “不知……沈远之怎会惹到白止的?” 秦轩河又是一声哀叹,转而略带怨恨地说道:“都是那天伤门的丧彪,他暗自召集了静书潭院的华静亭,幻尘殿的余藏海,还有我派的沈远之和楚雨寒,也不知在哪里得到了白止的下落,他们一同前去围堵,最可恶的是那丧彪见敌不过对方,竟然半路跑了!” 沐清染也是嗤之以鼻,这等下作之事最为修仙正道所不齿,天伤门虽然在如今仙林中有几分实力,但私底下作风却有些低劣。 她直言说道:“天伤门果然是个匪寨,这等背信弃义之事也做得出来。” 秦轩河摇了摇头,说道:“剩下参与的几人中,余藏海也身受重伤,之后便是我那徒儿沈远之……也是我教导无方,楚雨寒他们俩想为我们风箫剑门争回面子,只可惜行事太过冲动了。” 沐清染安慰道:“年轻人争强好胜,并非秦掌门教导无方,只是可惜了沈远之……” 秦轩河整理了一下情绪,说道:“有劳沐清染大师远道而来,还请移步风箫堂一叙。” 沐清染摇了摇头,说道:“不了,谢过秦掌门美意,我近日为沈远之医治,已在贵派叨扰了几日,现如今已没有我能做的了,便先行告辞了。”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秦轩河心中烦乱,便也未执意留她,亲自将其送至山门,施全礼对其拱手相送。 沐清染点头致意,袖间抖出一支如意法宝,青色云雾升起,载着她御空而去。 在半山腰的房舍之内,沈远之面色惨淡地躺在床前,楚雨寒依在床边一脸心疼,不忍多看他的手臂一眼。 一旁,风箫剑门的另一位女弟子陈灵静正在忙着煮药,她比沈远之和楚雨寒晚几年入门,但她天资聪颖,修为上已是紧追着这两人。 陈灵静虽比楚雨寒年岁小了些,但其身姿曼妙,俏脸含羞,一双灵眸更是如平湖秋水,烟雨动人,实在是配得上“国色天香”四个字,与楚雨寒冰冷美人的气质截然不同。 楚雨寒见她忙了许久,心中不忍,说道:“灵静师妹,你歇一下吧,沈师兄这里交给我来看着就行了。” 陈灵静正自看着锅里的药,闻言起身,一双灵眸满是伤心,说道:“那……沈师兄你好生休养,楚师姐,你们若有事,便叫我。” 楚雨寒微微点了点,陈灵静低着头走了出去。 第22章 传授功法 屋里一片静默,陈灵静向来敬重沈师兄和楚师姐,两人对她的修行也多有指点,可如今沈师兄遭此巨变,她除了百般照料,什么也做不了。 陈灵静关了房门,一边走一边抹了抹脸上眼泪。 楚雨寒也只是趴在床边静静守着他,此刻再多的安慰言语也是无力。 沈远之恍若失神地举起右手,沐清染的断肢重塑之术已将他的手臂完全接好,连伤痕都极其细微,只是随着沈远之微微运功,真气运到手臂处便截然而止,再也传导不到指尖。 这一截断了,人与手中仙剑的连接便也断了,再强大的法宝在他手里也无法调动出其中的灵力了。 沈远之慢慢地颤抖了起来。 “师兄。”楚雨寒缓缓握住他的手臂,“你先好生休养,以后会好起来的。” 沈远之不是三两岁的孩子,哪里会被楚雨寒的话糊弄,他心里清楚,就算是沐清染这样的医圣当时在场也未必能完全复原他的手臂,更何况是隔了数日才来给他接的残肢。 再强大的法宝也无法运用,修仙之人最大的伤痛莫过于此!往日的仙侠翘楚,今日竟成了残废! 沈远之由恨转怒,头上青筋暴起,嘴唇已是咬出了血来。 “师兄!”楚雨寒心疼地喊了出来,她将沈远之揽入怀中,一遍一遍地抚摸着他的后背,像是想缓解他的痛苦,“师兄…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一定……”。 身上传来了少女特有的温存,一点点抚平了沈远之的心绪,但怒火褪去,却只剩下了迷茫。 “雨寒师妹……师妹……我到底该怎么办……” 楚雨寒抚摸沈远之后背的手一点点握成了拳头,少女秀眉紧锁,低声说道:“我会给你报仇的,我会让他十倍奉还!” 沈远之赶忙握住楚雨寒双肩,眼中尽是担心,说道:“雨寒,你不能为了我去送死啊!” 楚雨寒眉目轻轻舒展,勉强挤出了一个浅笑,略带安慰地说道:“师兄,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但我楚雨寒亦是恩仇必报。” “雨寒师妹……”沈远之心中五味陈杂,一时想拥她入怀,再度感受少女特有的那份温存。 未等沈远之有所动作,楚雨寒慢慢起身,说道:“师兄,你好生休养。”随即转身离去。 …………………… 东海以东数十里,碧浪层生,难分天际,唯有一艘小舟像是被某种力量所控,四平八稳地飘在海面上,缓缓地向着东方移动。 小舟舟头上,一对男女紧紧地依偎在一起,或者说是那女子紧紧地蹭着边上的男子。 “你很冷吗?干嘛挨我这么紧。”白止眉头轻皱,看着金翎燕。 “嘻嘻…”金翎燕吐舌一笑,完全没把白止的话当回事,依旧在边上蹭着,说道,“师父,咱们干嘛不御剑去呢?这坐船得什么时候才能到啊?” “笑话,一万里远,全程御剑,你又无功法护身,天上的罡风你受得了吗?再说了,你不是要学功法吗?归墟仙境那等地界会有什么我都不知道,就你这点功夫,岂不是去送死?” “哦……”金翎燕双手抱膝,脸上莫名飘出一抹绯红,两个手指头在那画圈圈,低声道,“原来师父是在担心我啊。” 这要换做其他女子这般作态,白止倒也会觉得秀色可餐,但见识过金翎燕去青楼,还有耍赖拜师的样子,他怎么也难以将“秀色可餐”这四个字匹配到她头上来,反倒是越发觉得她不要脸。 但身为师父,不光功法要强过弟子,不要脸的程度也不能弱才对。 白止顺势搂过金翎燕的肩膀,金翎燕白皙纤细的腰身也自然地滑到了白止的怀里,两人四目相对,一点点靠近,已是近在咫尺。 氛围忽然变得有几分暧昧…… 金翎燕忽然说道:“师父,当初你踢碎了天伤门掌门的蛋蛋,是什么感觉啊?是直接爆掉了那种触感吗?” 一时间气氛全无。 白止转过头去,搂着金翎燕的手一时无处安放,但仍旧说道:“也没什么感觉,就是像鸡蛋一样,应该是碎掉了,然后像是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我只是看见他的衣裳被血染红了,捂着裆部大呼小叫的,像个娘们。” “哦~”金翎燕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看来小说里写的都是假的啊,看来是不会爆掉的。” “也说不定,可能是当时的状态不行。”说完此话,白止神思回转,转而有些不耐烦了,起身独自走回小舟中间,说道,“你到底学不学功法?不学就自己下水游回去,免得到了归墟仙境白白送死。” 金翎燕赶忙严肃了起来,挺身面对着师父白止,说道:“学啊,学啊,你教我啊。” 白止翻了个白眼,也不看她,背着手说道:“我现在传你运气的基本功法,你给我好好听清楚了。” “嗯,嗯,嗯。”金翎燕瞪大了眼睛,连连点头。 “所谓虚静至极,真气自现,世间万物皆有炁在运行,天地亦然,而修行之人便要洞晓自身经络间炁的流转,这是所有修仙之路的开始,炁,内用为道,外用为法,人即是天地,人身炁动,自然可以调动天地的力量,这是所有术法之根本。” “世间所有门派的功法都始于一个‘观’字,佛隐寺直观生死轮回之大道,从中提炼出的佛力能压制世间百邪,纯正无暇;紫云观所观的是世间万物的规律,其中所得由历代祖师以符箓将其记录传承,延续至今,乃是天下大法之总成;云灵山观的是天地气脉,人有呼吸,天地亦有呼吸,而天地之息与人之息和合,其用无穷,再将其融入剑中,便成就了云灵山仙剑派之祖的地位。其他的门派也是从这一个‘观’字中得来的各种功法,但与这三大门派相比,还是相差太远了。” 金翎燕听得入神,问道:“那师父,你是师承何门何派呢?练得何种功法呢?” 白止伸手拔出身后天何剑,一声剑鸣清澈回荡在天际之间,仿佛将周遭的所有杂音都摄入到了这声剑鸣之中。 天地静了片刻,金翎燕定睛望去,只见天何剑锋利的剑身之上似有无数银丝缠绕翻卷,连她这等毫无修为之人都能感受到剑上的那股锋锐之力,甚至下意识的想要远离,生怕这等剑气随意的一个激发,便将她碎尸万段。 “我无门无派,全是这把剑授予的我功法。” 第23章 筑基 金翎燕若有所思,说道:“那你又是哪里得到的这把剑啊?” 白止说道:“是我师父给我的啊,不过他也只是教了我基本运气方法,但我就像是被这剑选中了一般,自身的真气能与这剑气合一,所以便能随意调用这柄神兵的力量。我师父被一个好梦中杀人的老和尚废去了一身功法,这柄剑他也用不了了,便传给了我。” 金翎燕喃喃道:“好梦中杀人啊……那这和尚起床气挺大的。” “呛”的一声,天何剑滑入剑鞘,白止双手抱于胸前,皱眉说道:“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有啊,一直在听啊……”金翎燕赶忙郑重表态。 白止也懒得再和她废话,抬手指着船头,说道:“去船头打坐,摒弃凡尘三千劫,抛杂念,去心魔,凝神思,待你步入太虚之境,意识到炁的存在,我再来教你下一步。” “哦……”金翎燕意识到自己似乎刚刚惹师父不高兴了,赶忙乖乖地在船头坐定,盘腿阖目,按师父所说的做。 白止独自躺在舟蓬里,也不去管她。 若是别人,仅凭白止的几句话是无论如何也学不会这运气功法的,哪怕是这第一步意识到炁的存在都是极其困难。 但金翎燕自幼学习金家刀法,武学通仙道,习武之人再来修行,多数都能事半功倍,只可惜当今世人大多数都是急功近利,修行之路再快也要三年起步,无缘之人终生也踏不进这仙门半步,稍有机缘之人也得个十几二十年的方才有所成就。 金家是朝堂极其倚重的世家,金卫更是战功累累的开国之将,这几十年的征战不光让金家名利登顶,其中散落在世间的无数不传秘籍也被金家收入囊中。 金卫也曾研读过这些秘籍,妄图将修真之法运用在军伍当中,只可惜这些功法没个十几二十年的功夫都难见成效,领兵打仗,一场大战下来兵将都有可能折半,若是用修仙之法训练士兵,怕是连兵员都补充不上,远不如让士兵修习武学,一两年的功夫便能带出一支狼虎之师。 金翎燕在家中也曾看过这些秘籍,原本是当作小说看的,读之无味,便弃之一旁,但看的多了,却发现这些秘籍所记的功法,开头都是以一个“静”字为主,也就是说所有的功法都源于静功。 她闲来无事也曾跟着练过些许,但练完之后也只是感觉浑身精力充沛,就跟睡了一觉一般,也没有什么其他的神奇效果,便也就扔了。 但如今,师父白止也是让她从静功开始,不免让她对这功法也重视了起来。 海面上狂风大作,这一叶小舟却在其中稳稳前行。 金翎燕静坐船头,屏气凝神,忘却杂念,一点点寻找师父所说的气感。 “虚静至极,真气自现……虚静至极,真气自现……” 金翎燕在脑海里一遍遍地回想这句话。 “虚静…至极…真气…自现……” 不知过了多久,周边的海风声一点点地变小,海浪的声音亦是一点点隐去,也不知过了多久,金翎燕只觉得周围好静,静到能让她感应到周遭一丝一毫的变化。 “不对……要找到气感……要找真气的感觉才行……” 金翎燕默默地提醒着自己,转而将所有神思再度集中了起来。 细若游丝,但有了一点点感觉,一股风在金翎燕的身边缓缓缠绕,这不是海风,不是外界的风,这是自她体内真元之中生出的风,萦萦绕绕,聚而不散。 就如同师父手中仙剑剑身上的银丝一般,那就是真气的感觉,金翎燕死死抓住这种感觉,一刻也不敢放松。 躺在舟蓬中的白止有所察觉,微微点了点头,暗忖道:“半天时间能到这份上,也算是奇才了。” 金翎燕还在感受着游走周身的气感,冥冥之中似有微光一亮,一片虚白,一点一点汇聚在眉心之间,每次汇聚都会让她身心清凉一分。 这是天地灵气自泥丸穴向着她丹田之中汇聚。 “这……这感觉,好轻盈,如同飘在天上一般……” 金翎燕一点点沉醉其中,好似喝醉了一般,神思亦是有些迷离,忽然间,一脚踏空,犹如失足坠地,猛地一激灵,险些掉到小舟下面去。 她大口喘着粗气,用了好一会儿才定下神来。 “好险啊,差点儿掉下去。”言语间还有些惊魂未定。 “哪有那么容易啊,你神魂不定,自然是承受不住那么多的灵气的,还想美滋滋地游离其中,别回不来了就是好事了。” 白止在船篷里翘着二郎腿,好像丝毫不担心她这位徒弟。 金翎燕挠了挠头,问道:“那我该怎么办啊?师父。” 白止回道:“稳住心神就好了,你见到的,听到的,感觉到的,都是幻想,不用在意。” 金翎燕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答应道:“哦~”。转而又继续练习了起来。 如此试了无数次,又过了几日光景,终是渐入佳境。 正在舟蓬里烤鱼吃的白止看都没看徒弟,但嘴角似是微微扬起了满意的笑容。 气走周天,经络通透,经过多日练习,此时的金翎燕已是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游走在身体里的真气,身心也从未如此明澈。 “不错,筑基,成了。” 师父白止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金翎燕缓缓睁开眼睛,本想炫耀几句,可眼前景象却让她一惊。 眼前已不再是小舟大海,而是来到了一片碧绿的竹林之中,清风掠过,竹海翻腾,远处山石耸立,泉水顺着山石潺潺流下,汇聚到了底下的潭水之中。 “这……这是哪?” “不必在意。”白止缓缓从金翎燕身后走来,“你已入太虚之境,此处是我造的幻境,实际上的我们还在那小舟上。” 金翎燕不可思议地看着周遭一切,她踢了踢脚下土地,又抓了抓身边的竹竿,随之拍了拍自己的脸,一切都跟真的一样。 白止饶有趣味地看着她,笑道:“放心吧,都和真的一样。” “师父,你这是怎么做到的?”金翎燕瞪大了双眼。 白止解释道:“我们的心念就像是心猿意马,他们每日四处奔波,自然是耗费心神,修行开始的静功就是要锁心猿,拴意马,他们不跑了,能量便会慢慢恢复,天地的灵气也会自然而然地回归到我们的丹田之中。那么更进一步,如果我们把心猿意马驯化得特别听话,就能用他们制造出各种如实的幻境,就和现在的一样。” 第24章 凝神 金翎燕忽而灵机一动,她随之说道:“那…师父,我能把五风城幻化出来吗?” 五风城是长凌王朝的都城,其繁华程度不言而喻,金翎燕家的金府亦在其中。 白止笑道:“你还远达不到这个境界,现在的幻境也是我所幻化的,你能在这其中,是我的炁带着你的炁维持在了这个境界中。” “哦……”金翎燕似是有些失落。 “怎么?想家了?”白止看出了这丫头的心思。 “那倒没有。”金翎燕说得有气无力,“只是……我想我娘了,她肯定在担心我了……” 白止静静看着她,也无言语,因为他从小都没体会过这种感觉,稍微懂事的时候就是跟着爹爹要饭,没过多久爹爹也被人打死了,他便自己要饭。 “算了,不想了,等我功法学成了再回去,到时候料想他们也不会再指挥我干这干那的了。”金翎燕在那自言自语,忽得又想起了什么,说道:“师父,刚刚你说我筑基成了?” 白止点头道:“不错,你习武多年,身体能承受的真气也要比常人多,本身算是有些许炼气的功夫,如今在丹田中打通气穴,能让真气聚而不散,存在此处,便算是筑基了。” 说罢,白止凌空一挥,一把长刀凭空而现。 金翎燕伸手接过长刀,说道:“师父,这是要干嘛?” 白止说道:“我所授你的功法,不拘于任何门派,但却通任何门派的功法,乃是先天大道,可依按着你自身所学,随意延伸施展,上次在那破庙里你对我用的那四招刀法都叫什么?” 金翎燕答道:“开山,碎雪,泼雨,降风。” 白止说道:“好,当下你试着运气施展这四招刀法。” “好!” 话毕,金翎燕起身,单手握刀,微微阖目,一股微弱清风,自真元发生,绕体而来。 她提刀抢进,凌空跃起,转作双手持刀,猛然砍下,眼见一道无形刀意落下,在地上留下一道一尺沟壑。 随之,前扑横斩,甩刀再进,又一道刀意波及开来,在不远处的竹子上留下了几道刀痕。 金翎燕收刀弓步,屏息凝神,片刻间手腕翻转,只见长刀刀刃划出数片银光,这招竟是随着金翎燕调动真气,将刀意整个泼洒而出,奈何刀意虽盛,却也只在地面留下了些许刀痕,连远处竹林都未能波及。 她收刀偏转身形,随着身形移动,刀刃亦是偏转斜划,最后这一招“降风”收招,竟是引得周遭气流都停滞了片刻,刀身亦是嗡鸣不止。 看来用真气施展这金家刀法刀,果然有不同之处。 “好强!这股气……”金翎燕不禁感叹,“师父,我觉得我再练一练,应该在这就能砍断三丈外的竹林。” 整个过程白止都在细细观看,但最终却还是摇了摇头。 “金翎燕,你金家刀法是身经百战的,刚刚你所施展的那四招更应是金家刀法中的精髓,不说你用过万次,也应该用过千次了,其中路数你最是清楚。如今你筑基已成,天地灵气,自身真气都能感知得到,那么将其真真正正的纳为己用,光炼气是不够的,现在便要开始凝神了。” 金翎燕疑问道:“凝神?” 白止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所谓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精血是你的肉身,招数以肉身施展,威力最多呈现不过十成,若是以真气施展,那便可将其扩大为百成千成。” “一些洞天福地,真气天然充盈,如怀仙谷,月痕宫之流,得益于此,此处修行之人三五年便可有所成就,还有些人机缘巧合,得了些神兵利器,这等宝物也有其自有的真气流转,人身被这些强大的气场带着,自己也会慢慢变强,可有些人却拘泥于此,画地为牢,这就本末倒置了。” 白止伸手示意,金翎燕随之将长刀递给了师父。 “天地万物的炁是活的,人身的真气也是一样,人身难得,多少精怪百年千年方才修成人形。天地本应为你所用,可偏偏有些修行人任天地局势牵引,身在福地便修成三两成就,身处邪地更是甘愿沦为鬼怪,实在令人痛惜。” “真气再强,你若不能凝神而用,也是徒劳。” 白止横刀而立,不再多言,缓缓舒了一口气,说道:“你这四招刀法我只看了两次,依我看,这四招应当这么施展才对。” 他单刀举过头顶,万千真气附庸而上,直将周遭竹叶吹得沙沙作响。 “‘开山’,便当有开山之势,真气自要刚猛无匹,以强克强。” 说罢,一刀落下,天地为之变色,直有开天辟地之势,刀光一闪,巨响震耳欲聋,对面山石竟是完完全全被劈成两半,地上三尺深的沟壑绵延十余丈之远。 白止侧身,垫步横扫,又一刀横劈而出。 “‘碎雪’这一式,刀快且急,犹如蓬勃大雪急急落下,落地时已成雪块,那此式真气当急转而出,神思亦是如此,犹如积云已久,猛然爆发。” 碎雪一出,这一刀直将对面竹林横腰截断,爆裂气流更将万千竹竿扫至半空。 紧着两刀甩刃,白止又说道:“‘泼雨’一式更不用多说,此式如剑招里的云剑,以快打快,当如雨打梨花落,真气极速调转,如瓢泼大雨,泼洒而出。” 这两刀甩出,刀意贯通千里,瞬间便将击至半空的竹子尽数砍碎。 “我不擅用刀,此式只能甩出两刀,要是以你,至少能出四刀。” 白止又进一步,单手偏腕,斜刀转刃,刀光画出半圈,恍惚间那片刀光好似久久不愿散去,一直延伸到了天际。 碎裂当空的竹杆竹叶,仿佛被这一刀的刀意控住了,竟是聚合成了一个大球,当空悬停片刻,转而散落成了一地的竹子碎片。 “‘降风’这一式最为精妙,真气离体而出,看似绕了个大圈,但又回到了你体内真元当中,这一式波及甚远,也极难把握,你之前施展便能控住一隅的气流,说明你对凝神之意有些许悟性。” 眼见着师父白止将自己的招式施展得如此玄妙,金翎燕不禁看呆了。 白止将刀甩给了金翎燕,转身说道:“你所见的这四招都是我对这几招刀法的粗浅理解,这是你金家刀法,其中路数你要比我清楚的多,我只是给你个提醒,至于怎么练,还要看你自己。” 金翎燕接过刀,她心中对白止的敬佩无以言喻。 “师父,我要怎么练才能像你这样?” 白止缓缓向着金翎燕身后走去,他一边走,幻境内的景致也在一点点的复原。 “累了便打坐炼气,有力气了便炼气凝神,无聊了以你金家刀法为基,自悟招式,路我已经给你指明了,脚在你身上长着,走得怎么样就全在你了。” 白止话音一落,身影也淡出了幻境之中,周遭事物也都恢复成了刚进幻境时的模样。 “师父~” 金翎燕还待挽留,但白止早已不见了踪影。 第25章 三字功 金翎燕环顾四周,虽不见师父身影,但白止的炁却无处不在。说来也不算奇怪,毕竟整个幻境都是白止在用真气维持的。 此时此刻金翎燕仍是不敢相信,她金家刀法竟是也能有如此威力,这等威势的术法,他也只是听人说像云灵山、佛隐寺、紫云观这等大派的长老一辈方能施展出来。 听说归听说,能亲眼所见,仍是觉得不可思议。 于刀法上讲,白止定是不如金翎燕的,但他仅是看了两次,便能施展出这般威力,那若是假以时日,金翎燕在修行之路上勤加钻研,是不是也能施展出这般威力来? 到时候她的刀法定能让父亲金卫大吃一惊,那时当老子的可就没有理由逼着她学习琴棋书画,装千金小姐了。 “嘻嘻……” 金翎燕窃窃自喜,竟是笑出了声来。 她自幼随父南征北战,行走沙场,金家刀法自然是早已熟练掌握,但在造诣上别说跟金卫比,就连跟她两个大哥比都相差甚远,毕竟是名女子,武学造诣不如男子也是正常,学一身刀法也是无用,可奈何金翎燕性子跳脱,偏偏安分不下来当大家闺秀。 现在得此机缘,等一身功法学成,回到金府家中定能扬眉吐气,也难怪她心生欢喜。 金翎燕还在那傻笑,忽然间恍惚一个声音直达脑海。 “累了便打坐炼气,有力气了便炼气凝神,无聊了以你金家刀法为基,自悟招式,路我已经给你指明了,脚在你身上长着,走得怎么样就全在你了。” 这是师父白止最后对她说的那句话,恍若洪钟,醍醐灌顶,浇灭了她的窃喜。 金翎燕自言自语道:“对对对,我得赶紧练功才是,师父教诲,绝不能忘。” 说完,她赶紧收摄心神,宁心静气,持起手中长刀,回想着师父所说的要诀,一遍又一遍地练了起来。 这幻境中极为幽静,也无人打扰,倒是个不可多得的练功宝地。 ………………………… 东海上狂风巨浪,这一叶小舟却仍旧平稳地飘着,缓慢地向东前行。海面上难分昼夜,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 这一叶小舟虽被白止的气所控,但仍旧偶有海水打进来。白止躲在舟蓬里,也是无聊得很,金翎燕还在舟头打坐,她的神识在白止所打造的幻境里苦苦修炼,一刻也未停止。 “叮~”的一声轻响,格外清脆。这声响是从白止身后的天何剑中发出的。 白止单手拔出天何剑,只见剑身上莫名沾染了一抹青色真气。他微微一笑,单指引出了这道真气,空灵的声音自这道真气里发出。 “小叶子!你跑得够远的啊,这么多时日了,也不和家里报个平安,你可真是出息了。” 这声音是个轻灵女声,但语气似乎有些嗔怒。 白止微微一笑,对着天何剑说道:“小青姐,你是不知道我这些时日经历了什么,哪有时间跟家里说话啊。” 天何剑微微一亮,将白止的话化作真气,传达了过去,转瞬间青色真气自剑身生出,那轻灵女声再度响起。 “我还不知道你的事?重伤天伤门掌门,扯了静书潭院院长的胡子,偷了月痕宫宫主的小衣,还送给了怀仙谷的谷主,这一码一码的事早就传遍江湖了,你以为五风城里说书先生的嘴是吃干饭的吗?” 白止心中狂笑,但没出声,狡辩道:“这怪不得我,是朝堂白丞相让我敲打敲打这些不消停的门派的。好了不说这个了,师父师娘怎么样啊?” 被唤作小青姐的女声再度响起。 “你师父师娘不用你担心,哼……你还不知道朝堂放了多少耳目在咱们家周边吗?说是铜墙铁壁也不为过了。倒是你要小心行事,你师娘说了,让你行事低调点,别到处树敌。” 白止脸上浮现了几分落寞,他师父自从被废去修为就一直被朝堂软禁,如今他继承了天何剑,听命于丞相白顺平,师父和师娘又成了朝堂控制他的质子。 “我知道了,小青姐,让师父他们放心吧,我自有分寸的,况且你也能随时知道我的位置,不用担心的。” “你此去何时能回来啊?笙儿可是整天盼着你回来呢。” 一想到笙儿,白止不禁又笑了笑,这笙儿是他师父的女儿,从小便跟个跟屁虫一样的跟着他,白止也把她当妹妹一般。 “什么时候回去……我也不清楚啊,让笙儿听话,该回去的时候,自然就回去了。” “哼~全家就你最宠她,如今越发任性,眼见师父都该管不住她了,好了,你自己多保重吧。” 话毕,天何剑上的青色真气便消散而去了。 白止还待说他收了个徒弟,如今已不是独身一人了,但转念一想,还是没说,虽然都是家人,但毕竟五风城里耳目太多,说多了反生事端。 白止收了天何剑,抬头看了看还在打坐的金翎燕。他真气微荡,天何剑自鞘里发出一声剑鸣,向海面上远远荡开。 金翎燕似有所觉,缓缓睁开了眼睛。 “师父……是你叫我出来的吗?” 白止点了点头。 金翎燕在幻境里待得太久了,有些恍惚,她看了看四周,小舟仍在海面上飘着。 “师父,我这一坐坐了多久啊?” 白止说道:“已经半月有余了吧。” “这么久!”金翎燕讶道,随之又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好似在确认什么,“半个月没吃饭,我这身体没被饿坏了吧?” 白止嗤之以鼻,说道:“修行之人以天地灵气为食,你炼气功夫越纯,辟谷的时间就越长,哪怕是你现在的水平,个把月不吃饭也是没事的。” “哦~”金翎燕恍然大悟,自感身体确实精力充沛,不像挨饿的状态,转而又嬉笑道,“师父、师父,我这些时日可是一刻都没停的修炼,炼气筑基也早都熟稔了,该教我些招式了吧?” 白止说道:“炼气、筑基、凝神这都是仙道的门槛,你如今不过是知道了有这么个门槛,还远远没到迈过去的地步呢。” “啊?!”金翎燕一下露出沮丧神色。 白止又说道:“我之前也说过,天下功法都来源于一个‘观’字,但修行之基都来源一个‘静’字,炼气筑基凝神便是‘静’,静功熟稔,等天地灵气都能随意为你所用之时,再去‘观’,至于你想观什么都随你,观蚂蚁搬家也好,观小虫逗趣也罢,亦或是观你的金家刀法,最后等一个‘悟’字,悟到了,便是你自身最强最合适的招式,不需要我教你什么。” “静,观,悟。”金翎燕默念着这几个字,似有所悟。 白止说道:“不错,静,观,悟,这三个字就是我传你的所有功法,我所授你的这三字功法不拘泥于任何门派,却包含天下所有门派的功法,是为大道。” 白止负手走出舟蓬,徒留金翎燕一人坐在舟头回味师父所说的话。 雾气毫无征兆地弥漫而来,大到让金翎燕有些看不到师父的身影,一丝不安悄上心头。 “师父……这雾……” 白止蹙眉望向东方,随着小舟继续前行,海浪仿佛都被这雾气压制住了。 “嗯……看来快到了……” 第26章 垂钓老者 海面上大雾弥漫,周遭亦是出奇的宁静,静到仿佛不是在海上一般,这一叶小舟恍若行进到了另一个世界。 金翎燕手心微微出汗,又不自觉地蹭到了白止身旁。 白止没去理她,伸手触碰着这层迷雾,雾里仿佛也有无数只手在触碰着他。 他神情渐缓,因为这雾气不是人为造成的,是这里的天地灵气太过浓郁,方才引得雾气弥漫,这与一些灵山福地总是仙云缈缈是一个道理。 不多时,雾气变淡,眼前景致慢慢清晰起来。 一片横阔平原,绿野层叠,远处山脉绵延,仙云片片,山脉起伏平缓,并无陡峭山峰。两人环顾四周,看着这片大陆极大,根本不像是座岛屿。 小舟慢慢搁浅在了沙滩,白止与金翎燕两人蜻蜓点水,几个起落便来到了岸边。 白止正要往前走时,金翎燕拽了拽他的衣服,指着不远处的一块儿临海山石,说道:“师父,那石头上面是不是有个人啊?” 白止转头望去,见石头上面当真坐着一位垂钓老者,他一时暗惊,上岸前他明明用真气探查过周遭环境,根本未发现任何异动,可竟然在上岸不远处便有个人。 莫非是这老者已将真气修炼至能与这天地灵气浑然一体的境界了吗? 白止不敢大意,毕竟这被称为仙境的岛屿已经几百年没有人涉足了。 他带着金翎燕缓缓走向了这位老者。 金翎燕也颇感奇怪,哪怕已经走近了,却仍觉得眼前这老者好似不存在一般,虽能看得见,但那股气息就如同老者盘坐的山石一样,毫无波动。 他就在那,可金翎燕若不是刚刚上岛好奇,四处张望,也根本发现不了这老者。 等走的近些,白止张口问道:“老丈,能请教您些事吗?” 那垂钓老者恍若未闻,仍旧纹丝不动的盘坐在那里,甚至连手中鱼竿的鱼线也未有丝毫颤动。 “这老头死了吧?”金翎燕直言说道。 白止闻言一窒,刚要让她别乱说话。 “呵~”垂钓老者微微一颤,发出了一声轻笑。 白止赶忙欠身施礼道:“小徒弟不懂礼数,老丈不要怪罪。” 初见白止这般谦逊,金翎燕倒是有些不适应,回想起他在春风酒楼教训众人的轻浮样子,反倒是有些想笑。 白止见金翎燕全然不动,还面含笑意,一时心中恼火,心中暗骂道:“死丫头!当真看不出面前之人的实力吗?” 好在这垂钓老者并不在乎,只是淡淡说道:“外面来的?也算是新鲜了,自一千多年前那群人来这求长生,你们俩是这千年间第一个上岸的外来人,说吧,你们是来求什么的?” 白止说道:“我们并非是来求什么的,还请老先生告知我们,这到底是哪里?” 垂钓老者说道:“哦?误到此地的吗?这里是方壶,传说中的五大仙岛之一,你们能来到此处也是有颇大的机缘,就是能不能回去就不知道了。” 白止心中恍然,看来是到地方了。 古书中有言,归墟周边有五座仙岛,分别叫方壶,岱舆,员峤,瀛洲,蓬莱。 白止装作惊讶道:“这里是方壶?那归墟仙境是不是就在不远处啊?” 垂钓老者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就在瀛洲和蓬莱的中间,不过我劝你们不要想着去那,岛上的人都没几个去过那里的。” “这岛上还有很多人吗?”金翎燕疑问道。 垂钓老者微微一笑,说道:“多啊,多得很呢,都是上古神民,不对,原先都是上古留下来的神民,一千多年前又来了七八百你们那边的人,前来求长生的,那时候你们那边的人国力强盛,那大船造的如楼宇一般,可即便如此,三千人的队伍也只到了这六七百人。他们到这也就无力再回去了,便在此繁衍生息了。” “一千多年前?武灵王朝吗?”金翎燕又问道。 “嘿嘿~”垂钓老者苍老一笑,“小姑娘知道的还蛮多的,不错,他们一来倒也不是坏事,带来了锻造,纺织,农耕,建筑各类技术,也算是丰富了岛上神民的生活。没过几百年,这些人还建立了武灵仙宗,开始研究修行,如今也算是能和蓬莱剑派分庭抗礼了。” 白止说道:“老先生,您说这五座仙岛上还有两个门派?” 垂钓老者说道:“是啊,不光有门派,岛上的仙民们都在这方壶居住,也有城镇村落,如今被武灵人建设的应该跟你们那边也差不太多了,方壶的仙民们到了岁数便可加入蓬莱剑派或者武灵仙宗进行修行,蓬莱剑派在蓬莱岛,武灵仙宗在瀛洲岛上,原本值守归墟仙境的都是蓬莱剑派的人,如今武灵仙宗实力与日俱增,往后会不会由武灵仙宗的人值守也说不准啊。” 白止疑问道:“值守归墟仙境?哪里有什么可守的?” 垂钓老者说道:“有无上的灵气,能让你们几百年几百年的延长寿命,无限的接近长生,还有一把绝世神兵,相传是归墟仙境所有的灵气之源,叫做鸣潮剑。” 白止眼中一亮,又说道:“那如今这把剑归何人所有?” 垂钓老者说道:“鸣潮剑是所有灵气之源,不会归任何人所有,但修为最高的人可以使用它,担任护剑使。现今的护剑使,也是岛上修为最高之人,明镜先生。” 白止心中骇然,眼前这位老者修为已经极高,但听他所言,这岛上尤其是那两大门派还有无数的高手,那名叫明镜先生的护剑使想必修为更是深不可测。 金翎燕听这老头絮絮叨叨地说来说去,早已有些不耐烦了,说道:“老先生,你又是神民又是仙民的,那这么说这岛上的人全是神仙了?” 垂钓老者淡然说道:“是啊,自数万年前人神分治以后,我们便成了那些神仙遗留下来的神民了,只是一千年前你们那边的人来了后,如今这岛上的人便也不都是神仙了。” “呵呵……”金翎燕轻笑了一声。 霎时,铮的一声,长刀出鞘,金翎燕一跃而起,长刀猛然挥向垂钓老者。 白止吓得一惊,可金翎燕出刀太快,他根本来不及阻止。 倏然一刀,眼看便要取下那垂钓老者的首级。 第27章 老神仙 其实金翎燕霍然出刀,只是想试他真假,挥刀时已经极快的反转刀身,砍向老者的实则是刀背,这一转手连白止都没看清。 电光火石之间,长刀已然近身,兵刃呼啸声裹挟着杀意向老者袭来。 垂钓老者不惊不怒,轻抖鱼线,恍惚间一丝灵气平淡铺开,一根银丝已紧紧缠住了金翎燕的长刀。 垂钓老者又一用力,轻一抖腕,便将金翎燕手中长刀直接钓起,甩向了身后。 那长刀与山石擦出一溜火花,最终深深嵌在了山石里。 “我这修为算得上神仙吗?”垂钓老者重新将鱼线甩回了海里,慢悠悠地歪头看向了金翎燕。 此时的金翎燕已是躲到了白止身后,连连答道:“算得上,算得上,您是老神仙了。” 白止心中万马奔腾,但脸上还是强颜陪笑道:“老先生,她不懂事,你莫要见怪啊。” “哈哈~”垂钓老者爽朗一笑,说道,“无妨,我都在这看守了三百年了,平日里也够无趣的了,能碰上你们也算是给我平添了几分乐趣。” 白止有些疑惑,说道:“您又在看守什么?” 垂钓老者解释道:“守着这岛下面的大龟,这五座仙岛本都是由大龟驮着的,可一万多年前,岱舆和员峤两座仙岛的大龟被神明钓走了,这也让那两座仙岛飘到了北极,若不是天降神兵雪雁,冰封大海数百里,定住了两座仙岛,还不知道会飘到哪里呢。” “如今那两座岛上尽是妖兽,已经没人住了,为了看住这剩余的三座仙岛,神民中修为最高的长者便担下了此重任,再后来,蓬莱剑派去了蓬莱岛,武灵仙宗去了瀛洲岛,这方壶是仙民们生息的岛,就由我这个老头子看着吧。” 白止暗忖,怪不得这老者修为这么高,原来是有这般艰巨的任务在身。 金翎燕只觉得这老者讲得神乎其神,她虽也看过一些古籍,老者嘴里所讲的跟古书中的一些记载倒也对得上号,只是那些毕竟是神仙故事,而且那老者讲得比那些神仙故事还要玄上几分。 她不是小孩子了,如今天下修仙门派倒是不少,可最起码这几百年的时间里她是没听说真有人修成了神仙,再往前推,即便有人修成也难以考证,可这老头竟说这里遍地都是神仙,所以对此难免有些怀疑。 不过这老者修为确实是高,也难怪白止对他这般恭敬。 但老者所言却使得白止更加坚信,上古灵剑之一的鸣潮剑就在那归墟仙境之中,白止此行目的便是寻找此剑,出行之前朝堂也将搜集来的信息给白止看过,虽然都是一些古籍上的只言片语,但关于鸣潮剑的所有信息都指向了一个地方,归墟仙境。 白止一拱手,说道:“多谢老先生指点,我等暂且告辞了,多有叨扰,见谅。”说罢,微微侧头,眼神示意金翎燕去拔她那把破刀。 “呵呵~无事,无事,离这不远便有个村落,你们若是不急可以去那歇歇脚,在这边转一转也可以,吃点仙林野果还能增你们些许阳寿,岂不美哉。”垂钓老者笑眯眯地看向大海,好些年没人陪他这般唠嗑了,看起来心情不错。 白止陪笑道:“是,是,多谢先生美意。”他边说着边向后退去,一回头看见金翎燕正在那使出吃奶的劲拔刀,刀身却丝毫未动,看来那把刀嵌入山石的力量极重。 “师父~”金翎燕漏出求助的眼神。 白止叹了口气,稍一运功,一层剑意传至长刀之上,刀身瞬间震裂了山石,金翎燕这才将其拔了出来。 垂钓老者眼神微动,但随即又恢复成了最开始的模样。 白止回头看了一眼,垂钓老者那静如止水的气息与天地混为一体,毫无波动。 他随之带着金翎燕往方壶仙岛里面走去。 两人走出了几里远后,金翎燕心绪稍松,说道:“这老头也是够寂寞的,每天只能跟下面的大王八说话,也怪不得见到我们就说个没完呢。” 白止微微皱眉,说道:“徒儿,今日为师再教你两个字。” “哪两个字?”金翎燕以为白止又要教她功法,一时欣喜。 “藏拙。” “藏拙?” 白止点头道:“对,这不是什么功法,是我行走江湖这几年的经验,你初次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更要如此,藏巧于拙,用晦于明,方能达到你的最终目的。” 白止心里也明白金翎燕的性子,她是金家大小姐,生性跳脱张扬,哪怕惹了麻烦也有她爹给她平事,可如今这里已不是长凌王朝的领地,她若惹了麻烦,可能会坏了白止的大事。 “哦,知道了。”金翎燕眉目低垂,似是意识到自己错了。 白止又说道:“我也可以直接告诉你,我此行的目的便是要取那把鸣潮剑。” 金翎燕心中暗惊,说道:“鸣潮剑?刚刚那老头不说这剑是这几座岛上修为最高的人守护的吗?” 白止说道:“对,护剑使,明镜先生。” 金翎燕说道:“那我们怎么可能有机会取到剑啊,况且那老头也说了,鸣潮剑是仙境的灵气之源,我们若是取了鸣潮剑,岂不是与这的所有人为敌了。” 白止脸上含笑,说道:“所以才让你藏拙,我们先打探一下消息,能偷就偷,不行就抢,说不准就有机会呢。” 金翎燕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白止,未想到她师父还是个野心家。 这两人走了不多时,便见前方似有炊烟升起,想必便是垂钓老者所说的村落,为了不招人耳目,两人也未御剑,只是加紧脚步走了过去。 等走近了看,这方壶仙岛上的村落与长凌王朝的建筑并无太大差别,青砖黛瓦,碎石小路,一处村落十几户人家,中间一座二层小楼,看着像是酒肆,楼上笙旗一展,上面绣有四个古篆,方壶仙酿。 虽说是修行之人,但师徒俩在海上漂了一个多月,也早都想那美酒滋味了,此刻这‘方壶仙酿’四个字多少有些勾人馋虫。 两人几乎是一同咽了口吐沫,对望一眼,随之直直冲着酒肆走去。 店内无人,店家倒是正在勤快地擦拭桌椅。 白止和金翎燕落了座,白止招呼道:“店家,先来壶仙酿尝尝。” “好嘞~”店家勤快答应,不消片刻便倒了壶好酒上来。 酒香四溢,店家将酒上桌,淡淡扫了白止和金翎燕一眼,略有疑问。 “两位客官…有些眼生啊……” 第28章 店家 白止和金翎燕纷纷看向店家。 那店家赶忙陪笑道:“两位勿怪,我这小店平日里也少有人来,周边村民自给自足,我也都熟络,唯有蓬莱剑派和瀛洲武灵仙宗两派的弟子偶尔下山办事,方才在我这店中歇息,顺便吃些我们这里的食物,而我看两位到此地颇为新奇,衣着也不像我们这里的人,便有此一言。” 白止说道:“店家好眼光,我和我这位徒弟的确不是本地之人,只是在海上行船迷了路,误闯到了此地。” 那店家呵呵一笑,说道:“公子这话说的,若无大机缘大修为,如何能闯得到这里啊,小的虽年方百岁,也无修为,但这点常识还是有的。” “你多大了?!”金翎燕闻言一惊。 店家又是一笑,答道:“今年一百零二岁而已。” 金翎燕险些将酒喷出,眼前之人看着正值壮年,一身粗布麻衣的酒店伙计打扮,也不像修行之人,怎会有一百多岁。 白止亦是有几分疑惑,沉吟不语。 这店家见两人不解,便又解释道:“两位有所不知,这岛上仙民年岁普遍都能活到三四百岁,蓬莱和瀛洲两座仙岛上的修行之士,最低也能年过八百而终,个别长老活到一千余岁也不在话下,岛上人都求长生,不过如今唯有护剑使明镜先生已接近长生,据我所知已活了四千余岁了。” 这一番言语简直让金翎燕惊掉了下巴,中土大地上最厉害的修仙之士也不过活个二三百岁,这地方的修士竟是普遍年过八百而终,更有活过了四千岁的老怪物,简直恐怖如斯。 白止问道:“既然如此,为何不让所有修行之士都由明镜先生教授呢,何必还要分立门派?” 店家答道:“公子有所不知,明镜先生能活得这般长,也是依仗归墟仙境和鸣潮剑的灵气,可寻常修行之人根本受不了那么浓郁的灵气,唯有每六十年举办的归墟比武所选出的八位高手可在归墟仙境内进行最后比试,然后再由最终胜者挑战明镜先生,不过这几千年了,也没人能胜过明镜先生的,所以护剑使一直是明镜先生担任。” “哦……”白止已是明了几分,又问道,“那敢问店家,蓬莱剑派和武灵仙宗两派哪派功法更胜一筹呢?” 这店家也是好客之人,说了一堆话,已是口舌微燥,随即坐了下来,竟自顾自地倒了杯酒,一口饮下,润了润嗓子,转而又兴致勃勃地说道:“要我说啊,千年前蓬莱剑派自当是压了武灵仙宗一头,数届归墟仙境比武的八大高手之中竟都没有武灵仙宗的人,但这武灵仙宗那时刚到岛上来,还未站稳脚跟,自然是比不过一开始便在这里立足的蓬莱剑派。” 金翎燕见这店家八卦精神上头,便识趣地又为他斟满了酒。 那店家兴致大发,撸了撸衣袖,又开始吐沫横飞地讲了起来。 “但要我说,那蓬莱剑派太过自傲,虽早早在这方仙境立了门派,但千余年间功法并无多大长进,整日练剑悟道,毫无突破。武灵仙宗的人一来,不光为这里带来了农耕、纺织、机关、建造诸多技术,他们的修行功法上也与蓬莱剑派截然不同,蓬莱剑派至死钻研剑道,而武灵仙宗注重淬炼凡体,你说剑是人用的,你整日钻研一把剑能有何用?孰对孰错两位心中想必已经自有评判。” “是、是、是、”金翎燕连声附和,转而又为店家倒了一杯酒,一时间好像他才是客人,而金翎燕反倒成了店小二了。 “也不过百年光景,归墟比武中的八大高手,武灵仙宗占得越来越多,如今更是能到半数,与蓬莱剑派分庭抗礼,自从武灵仙宗现任掌门人陈之名接下了明镜先生十七招方才败北,如今再也无人敢小瞧武灵仙宗,因为现今的蓬莱剑派掌门人方玄礼也才接下明镜先生十一招而已,虽说蓬莱剑派也曾出过高人,接了三十招才败给明镜先生,但那都是前尘旧事了。” 白止和金翎燕两人听得津津有味。 白止不禁说道:“店家在这可真是屈才了,要是来我中土神州,寻一份说书人的差事,可比你在这自在的多。” “唉……”店家摆了摆手,长叹一声,转而说道,“这千百年来也不是没人出去过,外面的灵气与这里相比相差太远,一出去便会损百年寿命,谁不贪这百年光景呢?我记得武灵仙宗的人来这里便是为了他们的帝王寻求长生之术,只是这长生之术必然依仗此地灵气,是带不走的啊。” 白止一时心中了然,千年前武灵王朝国运衰败,也确实传言当时帝王派了数千人的队伍出海寻求长生不死之法,只是直到灭国也未有回音,原来这群人是真的寻到了长生之术,只是带不回去罢了。 那店家讲到此处倒有几分沉默,恍然像想起了什么,赶忙说道:“哎呀,你看我,都忘了两位才是客,竟坐在这跟你们聊了起来,两位稍等,我这就为你们备些酒菜仙果,也洗洗这一路风尘。” 白止笑着点头道:“谢过店家了。” 这店家当真是热情好客之人,边说着“不打紧”,边去后厨忙碌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店家便端上来数道美味珍馐,菜品样式在中土神州根本见都未曾见过,想必都是千年前武灵王朝失传的菜肴,但味道都极其鲜美,配着美酒佳酿,吃完让人神清气爽,经络通畅。 两人吃完便又决定在这休息一晚,毕竟如今虽知道了鸣潮剑的下落,但岛上两大门派鼎力,两人也难以接近归墟仙境,还是暂时休整,再定下一步的计划。 店家倒也贴心,早早为两人烧好了洗澡水。 然而两人吃饱喝足,待店家将两间房的钥匙交到他们手上时,白止却缓缓推回了一把,说道:“店家,给我们一间房便好。” 金翎燕脸上顿时泛起潮红,也不知是不是酒喝多了。 第29章 境界 晚间,白止和金翎燕两人分别在楼下澡池洗浴。 这浴间不大,地面皆由青石砌成,中间做了凹槽当作浴池,浴池下掏空做了灶台,柴火余温可保持汤水持久温热,池汤内撒有这岛上特有的白玉花瓣儿,芳香沁人,汤池边木柜上放着干净浴巾,一旁燃着梨木香,惬意悠然。 白止自从离家还未如此放松过,他一出世便惹了诸多门派,如今已是树敌无数,平日里行事都得谨慎小心。 现在这江湖上的诸多矛头全指向了白止,却无人知晓白止的身后是整个朝堂,是当朝丞相白顺平,他不过是一枚实力强横的棋子罢了。 不过在这里白止可以暂且放松一些,毕竟中土神州的门派不可能追杀到这的。 他缓缓放空身心,先将脑海里杂事抛却一边,现今当务之急是寻找取得鸣潮剑的机会。 一炷香的功夫,白止洗浴完毕,换了干净衣裳,独自走回了房间。 此时金翎燕还未回来,女孩子家爱干净,洗漱时间长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白止无事,便看着窗外夜景,长空清冷,月色无暇,他缓缓盘坐,双眼微阖,心神入定。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金翎燕也换了件宽松衣裳,洗漱完毕整个人都清丽了几分,恍惚看去也有种清水出芙蓉的感觉。 白止意识到金翎燕回来,缓缓睁眼,说道:“今天是我疏忽了。” “嗯?怎么了啊,师父?”金翎燕发梢还有些湿漉漉的,她凑到白止身旁,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 白止说道:“我早该意识到此地不同于中土之地,这等灵力充盈之所,必然会增加当地人的寿数。” “嗯。”金翎燕拢了拢发梢水珠,又说道,“那又如何?活得长就了不起呀。” “呵~”白止嗤笑一声,“我早和你说过,洞天福地会改变人身的气机,这等仙境的气场局势,牵引人身经络间真气流动,普通人就已经相当于中土修士百年修为。” “什么!?”金翎燕顿时大惊。 白止又说道:“你看,就如这的店家一般,他不通修行之术,尚且能活个三百来岁,这就已经相当于中土修士百年修为的寿数,蓬莱剑派和武灵仙宗的修行之士,平日里稍稍炼化此地的灵气,便能活个八百来岁,已是比中土诸多门派的掌门修为都要高得多。” 金翎燕恍然大悟,说道:“那我在这是不是已经相当于有了百年修为了?” 白止点了点头,金翎燕一时狂喜。 白止却并无喜色,沉吟片刻,兀自说道:“如果说蓬莱剑派和武灵仙宗的修士都在凝神亦或是道心的境界左右,他们的掌门长老应在通玄境界,那位明镜先生必然是天人之境了。” 金翎燕亦是方才想起,她在这里修为变强了,可别人的修为一样也变强了,而且那些自古在这里生活的仙民,只会比她更强才对。 刚刚的欣喜顿时化作了失落。 金翎燕下意识地嘟起嘴来。 白止一把捏住她粉嫩的小脸颊,金翎燕被师父捏着脸蛋儿,一时羞涩,言语不清地说道。 “干、干嘛啊?” 白止凑近了盯着她,说道:“你以为我跟你睡一间房想干嘛啊?酒足饭饱了,身子骨儿也洗干净了,还不快跟我打坐,把这方仙境的气机给我牢牢印在你的经络里。” “额~”金翎燕往后蹭着,挣脱开了白止的束缚,“原来是为这个啊……” 白止挑了挑眉,说道:“不然,你以为呢?” 金翎燕说道:“我以为……没什么啦。” 说罢,她笑嘻嘻地盘腿坐好。 白止又说道:“这的天地灵气能稳住你的筑基境界,你必须将此地气机牢牢印在你的经络中,不然你离开这里,功力修为必然会退转。” “修行境界从炼气、筑基、凝神、道心、通玄、天人,各个境界前后之间都有重叠,你现在筑基尚未稳定,筑基的后期必会体会到凝神的初步感觉,凝神熟练后也会形成不稳定的道心,前后承接极其重要。” 金翎燕将师父教诲牢牢记在了心间,师徒俩盘腿对坐,静心入定。 一夜无言,次日清晨,霞光撒入窗棂。 金翎燕缓缓出定,只觉得身心从未有过的舒畅,丹田内气机充盈而精纯,修为仿佛在这一夜之间长了一大截。 师徒俩也未拖沓,两人收拾好行李,便去和店家退房结账。 这里用的货币是武灵仙宗通过带来的冶炼技术,统一炼制的,不过店家也收碎银,师徒俩付了钱,便又踏上了行程。 两人走在路上,白止瞥见金翎燕神采奕奕,精气神充盈饱满,已是有了修士的样子,修为与上岛前已是截然不同。 然而这丫头却不修边幅,不知在哪儿寻了双筷子,随意绾住了头发,白止一时心里觉得好笑。 他边走边看着路边草木,然后寻了截开着花的木枝,折去了多余杂支,又用剑稍微打磨了一下,便交给了金翎燕。 “给你,把你头发上的筷子取下来吧,怎么说也是姑娘家,怎么这般随意。” 金翎燕笑着接过,边绾头发边说道:“这不是用筷子方便嘛,又能吃饭又能当簪子。” 白止皱了皱眉头,见金翎燕绾得头发极不规整,还有多根杂毛在边上支棱着,便叹了口气,亲自又给她绾了一遍,他之前在家中,师父的女儿笙儿的头发都是他来绾的,所以对此极为熟练。 “姑娘家的,怎能这么大大咧咧。” “嗯……之前在家都是侍女帮我绾,我自己确实不怎么会。” 金翎燕却似毫不在意。 白止三两下便将金翎燕头发打理规整,在正面又看了看,微微点头,似是颇为满意。 “师父。”金翎燕抬眼看向白止,“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白止顿了顿,说道:“你可还记得,那位垂钓老者说过,天降神兵‘雪雁’,冰封大海数百里,定住了员峤、岱舆两座仙岛。” 金翎燕点头道:“记得。” 白止说道:“嗯,我们去取那把神兵。” 第30章 雪雁刀 金翎燕神色一凛,讶道:“去取神兵雪雁?” “怎么?不敢了?”白止带了几分挑衅。 “有何不敢。” 说罢,金翎燕抽出长刀,脸上无一丝惧怕,反倒多了几分期待。 白止微微一笑,天何剑领会主人心意,缓缓飘落到白止脚边。 “那还说什么。”白止轻然一跃,踏上天何剑,“走吧。” 金翎燕如今还不会御物,便也跳到天何剑之上。 天何剑微微往下一沉,转而凝出浓郁灵气,转瞬化作一道剑光,载着两人破空而去。 ………………………………………… 岱舆和员峤两座仙岛相距并不算远,只是如今看来已算不上岛了,更像两座山于海上相撞,此时两座仙岛上山石碎裂坍塌,遍布积雪,岛上也没有任何活物的生机。 然而这两座岛相撞不久后,似有神力从两岛中间升起,冰封海面百里,将两岛牢牢镶嵌在了冰海之上。 这股神力自然便是天降神兵“雪雁”。 白止和金翎燕围着两座仙岛转了一圈儿,周遭尽是冰雪,毫无生迹,一时也寻不到那把神兵的迹象。 两人落在冰面上,凛冽寒意彻人心骨,白止尚可抵御这等寒意,但金翎燕已然瑟瑟发抖。 白止微微握住金翎燕手腕,少许精纯内力度入金翎燕经络之中,她丹田里缓缓升起一点暖意。 金翎燕周身虽然还是很冷,但丹田里这股温润暖意如不灭的火苗,持续着为她提供力量。 两人缓步行走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一边走一边观察周遭情况,这才注意到两边山体上还有许多古树野兽被封在了坚冰之中,透过冰面看去,这些东西似乎已经玉化,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活物的迹象,更像是冰雕一般。 金翎燕正自盯着一面坚冰细看,脚下忽而响起了隆隆之声,犹如雷音。 白止随之停下脚步,挥手招来天何剑,悬停于身前。他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天何剑剑意猝然激发,顷刻间吹散了方圆十丈的积雪。 金翎燕险些没有站稳,刚一稳住脚步,只见脚下,灯笼般大小的两只深蓝巨目正定定地看着两人。 那眸子诡异清冷,冰寒之意仿佛能点入人心。 “未想到啊,这等冰封之地,竟然还有活物。”白止喃喃自语道。 “喏~~”一股低沉浑厚的声音自脚下传来。 那两只深蓝色巨目的主人自两人脚下隐去,但这怪物似乎并不愿离去,只是在两人周边游曳着,深蓝色的流光在十丈方圆范围内时隐时现。 “师父。”金翎燕下意识地拽住了白止的衣角,这是她第一次感到害怕。 毕竟那游曳在他们脚下的怪物是她从未见过的异兽。 白止看了看她,说道:“没事的,这怪物出不来的,有师父呢。” 简单的话语,莫名让人安心。 天何剑激散出阵阵剑气,抵消了周遭彻骨的寒意。 两人继续前行,面前一片雪原,仿佛没有任何目标,但两人就这般坚定地走着。 终于,面前逼人的气流涌动连金翎燕都有所察觉。 此刻她还在天何剑的剑意笼罩范围之内,若是出了这范围,恐怕顷刻间便已毙命。 “师父,前面……”金翎燕不自觉地咽了口吐沫,她低眉向下看去,方才注意到刚刚一直在冰面下跟着他们的异兽,此刻竟然不见了。 连它都惧怕眼前的力量吗? 白止停下脚步,问道:“金翎燕,我问你,你怕死吗?” 金翎燕一愣,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白止继续向前走,边走边说道:“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你若还顾及自身生死,便永远得不到超乎生死的力量,懂吗?” 未等金翎燕思量此话,眼前万缕寒风狂卷而来,风眼处冰蓝色气机流动如暴,刹那间聚成了一个人形。 这“人”虚虚渺渺,勉强能看出身着蓝色长袍,英姿挺立,不怒而威。 白止和金翎燕两人脚步刚刚落地,一种空灵威严的声音沉声响起。 “神兵之地!凡人不得僭越!!” 金翎燕闻言一窒,转瞬躲到师父身后,隔空喊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凡人啊?你又是谁啊?” 眼前身影即刻答话,言语中未带一丝感情。 “我乃天帝神卫,秉承神明意志,持神兵雪雁,平定此处混乱。” “呦、呦、呦。”金翎燕仗着她师父,满脸不屑,“就你还天帝神卫,你以为我没读过书啊,我看你就是孤魂野鬼吧。” 白止顿时头大,正要出言训斥,那威严声音再次响起。 “放肆!!区区凡人,竟敢触怒神威!!领罚!” 话音刚落,磅礴寒气自那身影中喷出,铺天盖地,恍若一只血盆大口向着两人咬来。 白止临危不惧,单手掐诀,天何剑剑身上咒文自上而下依次闪现,暗紫色咒文竟是凝出了实质,于剑外悬停不灭。 眼看遮天气机扑面而来,这股气劲凝结此地灵气,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而在天何剑剑意笼罩范围之内,这周围就如同激流里的坚石,毫无动摇。 忽然间,在这纷乱气机之中,一股极寒的杀意猝然凝出,直指金翎燕、白止两人而去。 白止当即察觉,即刻催动天何剑,暗紫色咒文排成一列,逐一挡在了杀意最盛之处。 天地间一声长鸣,恍若雪雁破空出世。 一柄泛着寒光,刃如羽翼的长刀凭空而现,刀尖直刺白止而来。 啪啪两声脆响,两枚咒文碎裂,天何剑所凝剑意顿时不稳,剑意所成的护罩亦是摇摇欲坠。 而此刻,金翎燕看向白止,他却并不慌张。 这柄长刀之后,蓝色身影再次显现,话语间第一次有了几分惊异。 “这剑竟能抵住雪雁刀的神威,你这凡人之躯凭何持掌此等灵物?” 白止微微一笑,没有理他,回身缓缓将金翎燕拉出,推到了身前,转而凑到她耳边,指着面前的蓝色身影,说道:“徒儿,杀了他。” 第31章 刀灵 金翎燕只要出了这天何剑剑意保护范围之内就得即刻毙命,哪有能力杀了眼前这“人”。 她下意识往后退去,连连说道:“不行、不行,这不是让我送死嘛。” 白止又把她推了上前,说道:“你看他,分明就是这把雪雁刀的刀灵,你从他手里夺下刀,刀就是你的了。” 说话间,白止在金翎燕身上轻触了数个穴位,每一下都有一丝真气流入她的穴道,原本在她丹田里缓缓燃烧的火苗,仿佛顷刻间旺盛了起来。 真气一活,胆气也壮了几分。 “去吧,不用顾及生死,凡心不死,道心不生,有师父助你呢。” 白止伏在金翎燕耳边,轻轻说完这些话之后,原本挡在雪雁刀前的咒文瞬间撤去,雪雁刀冰色长刃直向两人刺来。 电光火石之间,金翎燕来不及多想,极速抽出长刀,一记挑刃,竟是硬生生将雪雁刀打飞到了天上。 只见那修长刀身于天上翻了数圈,顷刻间停稳,又向着金翎燕刺去。 白止火速闪身,一同撤去了护在周边的层层剑意。 彻骨寒意瞬间爬满了金翎燕全身,然而性命攸关,她已顾不得冷不冷了。 那雪雁刀直刺而来,金家刀法向来以硬碰硬,她此刻根本毫无退意,当即一刀甩刃,便将雪雁刀刀锋打偏。 然而雪雁刀在那“刀灵”驱使之下,一息间便已再度调整好出刀角度,又是一刀袭来。 刻入骨髓的刀法在此刻显露出来。 金翎燕忽而出刀如电,长刀绕身而舞,一刀接着一刀,刀风大开大合,刀风呼啸而出,残留的锐意在冰面上留下道道沟痕。 这刀法一时间竟对雪雁刀有了压制之势。 然而天界神兵又怎能被凡铁压制,刀灵瞬间一怒。 “啊!!!!” 那蓝色身影的刀灵忽然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 天地间所有的寒意刹那而逝,百川入海一般流入雪雁刀之中,刀刃上凝出了一条条清晰可见的流纹,那是天地灵气所凝出的实质。 此刻的金翎燕竟觉周身一阵燥热,与刚刚的冰寒截然相反,她体内内息来不及适应这等变化,一时间纷乱不堪,气血乱涌。 天地间一层刀意横亘而出,这一刀的威势已于天齐,仿佛天地间万物都已寂灭,仅有这一刀存在! 金翎燕第一次感到死亡的逼近,她下意识地抬刀阻挡,可心底却深深知道,无济于事。 “唉……”也是在她的心底,一声叹息传出,“凡心不死,道心不生啊。” 那是师父的声音。 下一刻,白止凌空挥剑,剑意如秋水般平波散开,缓缓抵消了那横亘天地间的一层刀意。 蓝色身影的刀灵持刀霍然逼近到了白止和金翎燕面前,难以置信地说道:“不对,不对!你们到底是谁?区区凡人怎么可能对抗神力!”他声音中第一次有了几分惊恐。 白止淡然说道:“凡人为何不能对抗神力?神仙不也一样是凡人修成的吗?难道在你眼中凡人就该如蝼蚁一般吗?” “不可能!!我秉承神意,怎么可能被你们这些凡人压制。”刀灵神威被这一再僭越,已是震怒。 说罢,雪雁刀周身灵气爆燃沸腾,杀意几乎流泻而出。 然而未等对方出刀,金翎燕竟是猛然出手,挥手间将手中长刀疾射而出,裹挟着充盈真气的长刀直接从蓝色身影中间透体而过。 眼见刀灵身影一顿,身体中间被贯穿了一个大洞,他随之更加愤怒,刚要说话,然而话音未起,长刀再度被金翎燕御起,一招回斩,抹了刀灵脖子。 金翎燕竟在此刻通晓了御物之术!! 白止见此不禁微微点头。 刀灵身影一虚,瞬息又从天地间纳入灵气,稳住了自身身形。 “不可能的!我乃神之分灵,你们根本不可能达到我的境界,怎么可能伤到我!” 话音刚落,雪雁刀携天地之威势,猛然杀来。 金翎燕刚刚顿悟“御物之术”,此时还不够熟练,她单腿发力,猛然射出,期间接过长刀,刀意在她手中极速增长。 刃光一闪,雪雁刀与金翎燕仅有数寸间距,一记挥刃,空气中传出极其刺耳的兵刃相擦之音。 紧接着又是数刀相拼,气机涌动,周遭景致已被刀风砍得破碎不堪。 金翎燕终是一招不敌,被雪雁刀刀意震飞,她于空中极速调动内息,方才刹住身形,单膝跪地落于地面。 此时的她身上已尽是刀痕,神情疲惫,嘴角也溢出了血来,显然刚刚拼斗,她功力尚浅,已被震出了内伤。 刀灵持刀而近,还欲出手,忽而几枚紫色咒文飞出,顷刻悬停于刀灵周身。 白止单手擦剑而过,手指轻点,便将一道剑气打入金翎燕体内。 那道剑气极其锋锐,触体之后在金翎燕体内经脉一阵乱窜,但寻到受损之处,又转瞬化作温润之力,一点点治愈受伤的经脉。 金翎燕这才感觉稍微有了点力气,抬眼再看眼前刀灵,刀灵竟是被困在了几枚紫色咒文之中,不得动弹。 刀灵声音威严,再度说道:“好!我姑且认可你们的实力,但你们告诉我,为何这等凡铁竟能伤我灵体?” 白止悠然说道:“这有什么难的?你又不是真神,顶多算是神明意志的一缕分灵,神与人也不过是道心与凡心的差别,凡人凝出道心,自然能够伤你。” 刀灵闻言一顿,忽而仰头大笑,说道:“好!好啊!未想到世间竟还有你这等通晓天理之人,你迟迟不出手,皆是想让我把这女子逼到生死之地,舍生忘死方生道心!!好一盘棋局啊!” “但你也别忘了,我怎么也是秉承了神明真意的刀灵,仅凭这女子步入生死之地凝出来的这点道心真元,还远远不够从我手里夺下神器。” 这时,脚底下传来一声幽深长鸣,两只蓝色眼眸从海底冲着冰面极速冲来。 白止淡然说道:“我徒弟确实敌不过你,但你树敌太多,你看脚下……” 第32章 复命 话音未落,刀灵脚下阴影迅速扩大,两只灯笼般大小的深蓝巨目越发清晰。 “轰隆”一声巨响,那只被雪雁刀封印了千年的远古异兽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数丈厚的冰面上。 刀灵这才意识到,他将雪雁刀所有神力聚集了起来,原本镇压此地的封印力量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削弱。 这机会,那只远古异兽已等了万年! 又一记强有力的撞击,冰面自刀灵正下方出现了数道裂痕。 “你们!!!快放我出去!!这等异兽出世,你们谁也活不成!” 金翎燕收刀退步,边走边说道:“是你把它封印了数千年,它出来找我们干嘛?找也是找你算账才对啊。” 刀灵闻言一顿,白止布下的紫色咒文丝毫未动,看来并不想放他走。 那冰底的巨兽再度潜入深海,转而以极快的速度向上冲来。 又一声巨响,大地为之颤动,冰面瞬间龟裂开来。 远古巨兽猛然冲冰面,只见这巨兽鱼尾蛇身,长约六丈,无脚,圆头硕大无比,头顶结有骨质,看着十分坚硬,两只巨目泛着幽幽蓝光,它冲上冰面后便在上面摇头摆尾,转而张开满是尖牙的血盆大口,仰天长啸。 已经压抑了数千年的愤怒仿佛在这一刻尽数宣泄! “虎蛟!你这畜生,不尊天道,为祸人间,如今还不知悔过,枉修了数万年仙法!”刀灵受到刚刚冲击,身影再度虚化,雪雁刀刀意亦是弱了大半。 听闻此声,虎蛟低头找到了刀灵所在,它双目圆瞪,被封印了数千年的怨恨尽在其中。 刹时,虎蛟翻腾身躯,一个猛子向着刀灵冲去。 刀灵吸纳天地灵气,身影缓缓恢复,他持刀横于身前,说道:“也罢,人间修士有这等境界,也无需我在此驻守了,回去复命前我先斩了你这畜生,也好向天庭交差。” 金翎燕见那刀灵无比清晰了起来,连他冷峻的脸庞都能看得清楚,眼神里更是存有不可磨灭的坚毅。 猝然间,一刀斩出,正正斩在虎蛟的头上。 虎蛟吃痛巨吼,但这一刀也仅仅在它头骨上留下了浅浅的一记刀痕。 白止心中微动,他未想到这修了上万年的远古异兽竟这般彪悍,面对神兵雪雁都不躲不闪,一时有些后悔刚刚困住刀灵,让他损了大半元气。 又是一刀挥出,这次刀灵直斩向虎蛟巨目,鲜血瞬间喷张,那远古异兽再是彪悍也抵不住这般疼痛,身躯顿时扭作一团,但巨大冲力仍旧带着它冲向了刀灵。 刀灵凌空飞起,持咒御动雪雁刀,雪雁刀刀身大亮,飞斩向虎蛟身躯数个关节,然而未想到这虎蛟身上无骸骨护卫仍旧极为坚韧,这数刀都只是砍得略深,这畜生皮糙肉厚,并未伤及它太多。 “可恶!”刀灵暗骂一声,随之再度凝聚灵力。 不料,虎蛟在冰面上翻腾数下,竟是腾空跃起,一尾重重扇在雪雁刀上。 刀灵灵身如遭重创,雪雁刀亦是飞出,不知滑落到了何处。 白止见此,当即持起天何剑,恢弘剑意自他身上激发而出。 “慢着。”刀灵声音再度响起,那虚晃的身影一点点抬起头来,看向白止,“你不是要锤炼这女子吗?既然要以死逼她强提境界,那不如逼她到底。” 说罢,刀灵单手召回雪雁刀,转而看向金翎燕,说道:“我已是强弩之末,但在寂灭之前我会把所有力量度入这雪雁刀中,这虎蛟便交由你来斩杀了。” 话毕,刀灵缓缓抬头,仰天所望,似是天庭归处,他的灵体一点点碎裂,转而纷纷流入雪雁刀刀身之上。 瞬间,刀光大盛,寒意逼人,待刀灵完全消散,雪雁刀如领神意,自主飞到了金翎燕身边。 “姑娘,别辜负我此番用意,凡人有尔等境界,也不需我镇守在此,我也要回天庭复命了。” 等声音消散,刀灵的身影已完全消失了。 虎蛟顿时扭过头来,单只巨目盯向了金翎燕。 金翎燕不敢有丝毫犹豫,紧着抓住雪雁刀,另一只手极速将手中原有的长刀甩向虎蛟仅存的一只巨目。 虎蛟一愣,赶忙摆头躲闪,一样的招数他怎能还被伤到。 然而就这么一个恍惚,金翎燕已是持刀杀近,眨眼便甩出数刀,然而纵然雪雁刀神力惊人,却仍旧对其造成不了致命伤。 刀光气机翻涌之下,虎蛟摆动巨大身躯,横冲乱撞,金翎燕不得已后掠出数丈躲避。 虎蛟再度冲来,金翎燕竟是未躲,她双手持刀凝神,双眼微阖,再度睁开时已是精光大盛,她一跃而起,使出浑身气劲,猛然斩下。 白止心中暗惊,这一刀已是触及道心之境。 刀锋落下,雪雁刀竟是深深嵌入到了虎蛟头骨之中。 虎蛟吃痛大叫,猛甩身躯,金翎燕却稳稳抓着刀把,任由虎蛟随意摆动,也未曾在它身上落下。 片刻,她瞧准时机,忽一用力,顺势将雪雁刀从它头骨中拔出。 连带金翎燕身形,一同从虎蛟头上后仰飞出,金翎燕顺势将雪雁刀脱手,运气凝神,单手掐诀。 雪雁刀于空中飞转,于金翎燕身后疾射而出,直接从虎蛟仅存的巨目里贯穿而过,自身体里冲出。 随着虎蛟发出响彻天地的嚎叫,鲜血肆意喷洒出十丈之高,天空中仿佛下了一场血雨。 金翎燕毫不放松,飞身再度握住雪雁刀,身形连带刀身极速飞转,刀风狂卷,在虎蛟身上留下了无数刀痕。 虎蛟双目失明,身体乱扭,现在仅凭听觉,胡乱寻摸金翎燕的位置。 然而此刻金翎燕已是远远躲开,她单手持刀再度凝出真气,缓缓度入到雪雁刀之中,随之闪身飞近,双手握住刀柄,一招“开山”,带着山崩地裂之势,稳稳砍在了刚刚虎蛟头骨上被砍出的裂痕处。 虎蛟巨大的头颅应声裂成两半,一时血流成河。 这上古异兽尾身扭动了几下,转而再无生息。 金翎燕单手甩净雪雁刀刀身上的血迹,又摸了摸满是鲜血的脸,回身看向师父。 只见白止已是浑身是血,倒在了地上。 第33章 装死 金翎燕见师父倒地,顿时焦急,三步并作两步,急忙冲到师父身边。 “师父!师父!你怎么了?” 白止睁眼看向金翎燕,气色平淡地说道:“我没事,你抓紧躺下装成重伤濒死的样子,有人往这边来了。” 说罢,再度闭上了眼睛,头歪向了一边,好似昏厥了一般。 金翎燕闻言一愣,也赶忙倒在了一边。 不多时,员峤和岱舆两座仙岛上方各飞来一行修士。 这两方人似有默契一般,缓缓向着两岛中间的冰面上飞来。 两方人几乎同时落地,一方人均身着白衣,手持灵剑,为首的是一位面容姣好,身材秀挺的女子。 另一方人个个人高马大,服饰也是修整的灰色锦衣,只是个别人还套了皮甲穿在身外,他们所持武器也是五花八门,长刀圆盾,飞天大戟,银龙长枪,各式各样的皆有。 为首一人单手持枪,皮肤微黑,样貌俊朗,恍惚间让人觉得有几分粗犷,与这仙境之地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这人并不像看着那般五大三粗,他见对面来人,率先拱手施礼道:“见过方清柔师姐,我等见此地有所异动,掌门方才命我带领弟子前来查看,不知师姐是?” 被唤作方清柔的领头女弟子轻笑一声,也未回礼,说道:“吴钟师弟真是明知故问,许你们来此查看,难道就不许我等前来吗?” 话毕,在吴钟身后的一众门人皆是怒气上涌,更有人要脱口而出,回敬他们几句。 吴钟脸色稍沉,摆手示意身后众人莫要生事,转而说道:“方师姐错意了,毕竟我们武灵仙宗在瀛洲岛生息了千年,护卫左近周全,也是我等应尽的责任,此番前来绝然无其他之意。” “哦?是吗?”方清柔脸上带了几分不屑,说道,“武灵仙宗陈掌门几次与我爹商议,要取封住岱舆和员峤两座仙岛的神兵雪雁刀,以供众人参悟其中神机,不过都被我爹回绝了。如今偏偏此地发生这等异动,你们又正好在此处……有些巧呢。” 两方对话,白止和金翎燕一直都趴在地上装死偷听。听到此处,白止已是清楚那名叫吴钟的弟子所带之人便是瀛洲武灵仙宗之人,而对方则应该是蓬莱剑派的弟子,那位方清柔八成是蓬莱剑派掌门人方玄礼的女儿。 方清柔这一席话极不中听,吴钟身后弟子个个神情激愤,许多人已是忍无可忍,这次吴钟也未加阻拦。 “你说什么呢!我们武灵仙宗向来光明磊落,不像你们蓬莱剑派之人,个个高傲自大。” “我们掌门是敬重你们,方才与你们商量雪雁刀一事,难道这归墟五座仙岛都归你们蓬莱剑派所管吗?” ………… 蓬莱剑派的弟子见此也毫不示弱,纷纷回敬道。 “你们这群外来凡夫,有什么资格在此地对我等指指点点?” “凡间匹夫才会贪图雪雁刀的神力,若无我等制约,你们怕是早就下手了吧?” ………… 说话间,蓬莱剑派已是有人拔剑而出,武灵仙宗当中亦是有数位弟子悄然凝聚真气,气机若隐若现地散了出来。 “怎么?若是不服,我们两派就在此比试一二,如何?” “呵呵,你以为我等怕你们不成?” 砰然一声巨响,吴钟狠狠将手中银枪刺入脚下冰面。 “都住口!!”他声音洪亮震耳,虽是转头对着身后说的,但也是说给对面听的,“尔等若是手痒,下个月归墟比武选试,让我看看你们有几分实力。” 方清柔亦是回头看了看,她脸色微沉,目光冰冷,蓬莱剑派的弟子一时也安分了起来。 她转而说道:“既然吴师弟也是来此地探查的,那么一路飞来,可曾探查到了什么吗?” 吴钟摇了摇头,说道:“我等从岱舆仙岛飞过来,岛上并无异状,这异状好似就发生在这两岛中间的海面上。” 方清柔亦是说道:“我们也是,员峤仙岛上也没什么事,一路寻到这里,便见到了这虎蛟尸首,方才落了下来,只是……” 方清柔将目光看向倒地不起的白止和金翎燕两人,吴钟等人也早早注意到了他们。 方清柔又说道:“我刚刚以仙法探查过这两人经脉,这女子内伤颇重,不过有深厚修为加持,暂无性命之忧,这男子修为尚浅,已是奄奄一息了。” 金翎燕闻言气脉微动,但转瞬又压了下去,好在没人察觉。 吴钟亦是刚刚落地便探查了两人伤势,点头说道:“方师姐说得没错,只是这两人来路不明,又在此地,多少有些蹊跷啊。” 方清柔又看了看周边,微一沉吟,说道:“莫非是这虎蛟冲破了此地封印,但是刚冲出来便被雪雁刀神力斩杀了?” 吴钟转念一想,说道:“我等为何不问问守在此地的护刀神灵?” 言罢,两派人分头寻找刀灵,又有几人留下照顾白止和金翎燕,为他们探查伤势,运功救治。 少顷,众人皆归来,却都未寻见护刀神灵,众人一时不解。 两方人又在周围细细查探了一遍,还是没有什么发现。 吴钟随之说道:“方师姐,不如我们还是先将两人带回,等他们两人醒来,想必就能问出些许情况了。” 方清柔点头默许,但又说道:“这法子倒是可行,只是这两人必须由你我两派分别带回,等他们醒来再会同两派掌门共同审理。” 吴钟心知方清柔还是信不过他们,但也未表现出来,说道:“还是师姐想得周全,那这两人……” 未等吴钟说完,方清柔便截道:“这女子伤势较轻,便由你们带回吧,这男子伤势过重,恐会危及性命,我们蓬莱剑派自有上古传承下来的医术,想必救他不难。” 方清柔虽话里有话,但生死之事,两派人也并未较劲,只是带着各自的人,蓬莱剑派带着白止,武灵仙宗带着金翎燕,纷纷赶回了各自门派。 第34章 藏拙 瀛洲仙岛之上,武灵仙宗依山而建,三面环山,一面临海,外围山门雄阔,飞檐斗拱,颇似中土神州的样式,内里以门中数位长老仙力平整出一片百丈见方的场地,上面铺有整齐石板,门人平日都在此处修行。 顺着修行场向里走,拾阶而上,便是武灵仙宗的大殿,武灵镇魂殿,殿内摆有桌椅和历代掌门画像,这也是平日门派里议事的地方。 围绕着武灵镇魂殿周边还有数排建筑,都是弟子们平日生活的场所。 再往上仍有台阶顺到山顶,隐隐能看到些许建筑依山而建,这都是武灵仙宗的长老们所住的幽静之所,山顶最高处有间青瓦白墙的别致院落,此处便是掌门人所居的云顶间。 金翎燕此刻就被安置在了山下普通弟子所住的房舍之内,武灵仙宗门人以内功为她疗伤,又喂她喝了些许通脉补气的药,看她已无大碍,便暂且由她在房舍内歇息。 她被武灵仙宗的人一路带来,实际上一直都在装睡,但她身体经脉的确损耗太大,之前与那刀灵和虎蛟一战已是一再突破极限,若无白止以剑意为她支撑经脉,怕是早已承受不住。 当下她也十分困倦,好不容易沾到了床,已是不管自己身上满是血污,片刻便已沉沉睡去。 此时,与瀛洲仙岛隔海相望的蓬莱仙岛上,仙云袅袅,雾隐青山。 蓬莱剑派与武灵仙宗的建筑风格截然不同,门派整体都是环山而建,好些建筑都隐于山水之间,与武灵仙宗的磅礴大气相比,多了几分人间仙境的意味。 山上建筑都是弟子修行的场所,不同等级弟子所在之地也有所不同,总而言之便是越往上,弟子的等级也越高。 白止因为是被方清柔带回来的,所以便被安排在了山间最高等级弟子房舍之中,与方清柔的房间是邻舍。 他刚被带到蓬莱剑派之时,方清柔便召集了门派中的医术高手为其疗伤,但众人使尽方法他也不见好转,一直是一种要死不死的状态,惹得众人也极为头疼。 经多方会诊,一众长老终是认定,是此人天资太差,经脉本身虚弱,所以才这般样子,随之用了些温润之药,也就作罢了,任他一直昏睡,只要不死就行了。 深夜,四下无人,白止躺在床上,悄然运功,宁息出神,一道浅白色身影自他身体里飞出。 这是他以精纯真气外加三魂七魄所凝出的法身,在归墟这等灵气充裕之地,这等功法也要比在中土容易施展。 他以法身状态将整个蓬莱剑派转了个遍,下至弟子房舍,上至门派禁地,如入无人之境。 蓬莱剑派底蕴深厚,在藏经阁中白止发现了多本中土神州失传已久的秘籍,他一时欣喜,翻看了许久,又拿了几本,转而又潜入了丹药阁内,翻箱倒柜,寻了许多上好丹药,随之飞向了瀛洲仙岛的武灵仙宗。 夜里,金翎燕睡得正香,鼾声轻飘。 “徒儿。” 一声轻唤,金翎燕下意识地答应道:“唔?……”随之又沉沉睡去。 “丫头。” “啊……”金翎燕看来真得是累极了,浅浅答应一声,转身又要睡去。 白止不得已,伸手轻触了一下金翎燕额头。 金翎燕只觉得有一丝真气从她脑门儿窜入,神志顿时清醒了几分。 睁开眼,只见自己身处一片极其虚白的空间,师父白止身影浅白微透,此刻正盘腿飘在空中。 “师父,你怎么来了?这是哪啊?” 白止说道:“你别管了,这是我以法身来见的你。” 金翎燕顿时提起了精神,即刻说道:“法身?竟有这等功法,我要学。” 白止摇了摇头,说道:“不要急,你境界太低,还学不了这等功法,说实话这世间也没几人会这等功法。” 金翎燕挠了挠头,一时失落,白止笑了笑,说道:“你今日表现出乎我的意料,修为境界又硬拔了一大截。你之前凝神还未稳住,我又强逼你领悟道心,你不会怪为师吧?” “不会啊。”金翎燕今日虽几次经历生死,但看样子丝毫没有怪罪,反倒有些兴奋,“我不光修为大涨,还得了雪雁刀这等宝物,一举两得啊,怎会怪罪呢?” 白止低头一笑,他就是喜欢金翎燕这大大咧咧的性子,转而又说道:“今日一战你元气损耗极大,我寻了些丹药给你,放在你的床头了,记得藏好,先每日吃上一粒,待到元气恢复,为师再给你更好的丹药。” 金翎燕闻言一喜,说道:“这么好啊,师父,这些丹药都是哪来的啊?” 白止说道:“你师父神通广大,自然能搞到这些,你就别管了。” 金翎燕连连点头,眯着眼笑道:“谢谢师父。” 白止又说道:“好了,说正事了,过些时日他们定会将你我二人一同带走审问,到时候你就说我们是来此地寻仙问道的,没想到当真闯进了这仙境之中,又恰巧被岛上异动吸引,靠近时受灵力波及,被震出内伤失去了意识。至于那把雪雁刀你也不必担心,刀灵已经将刀指认给你,现在你就是雪雁刀的主人,别人也用不了它,而且我看这岛上之人似乎并未见过雪雁刀真容,所以也没人认识你这把刀就是雪雁刀。” 金翎燕一一记在心间,连连点头。 白止又嘱咐道:“嗯,我也该回去了,还有件事,你还记得我之前告诉你的那两个字吗?要时刻记着,藏拙。” 说罢,白止身影隐去,虚白空间连同一起消失。 “藏拙……” 金翎燕猛然惊醒,嘴里还念叨着那两个字,恍惚间不知道刚刚是现实还是在梦中,她有些吃力地支起身来,转头便看见床头放了一堆金色丹药,细闻之下,药香扑鼻。 金翎燕会心一笑,拿起一颗放入嘴中,清甜滋味如甘泉流入经脉之中,身心顿时通畅了许多,她转而将这一堆丹药藏好,随之又倒头睡下了。 第35章 寻仙 没过几日,白止和金翎燕的伤势大体痊愈后,蓬莱剑派和武灵仙宗的掌门人也互相通了信,商议在蓬莱剑派共同审问两人当日的情况。 这一日,武灵仙宗掌门人陈之名连同数位长老和弟子吴钟,一同将金翎燕带到了蓬莱剑派。 两派人商议之下并没有先让两人见面,而是先分别对了对两人口径。 白止和金翎燕所说并无出入,都是说以寻仙问道之名误闯进了此处,后被异动吸引,接近时便受到灵力波及,重伤倒地了,只是白止比金翎燕昏迷的晚了一些,眼见一个灵体模样的人手持刀刃与异兽拼斗,虽竭力斩杀了异兽,但自身似乎也元气大伤,最后便消失了。 蓬莱剑派,清心殿中,白止坐于旁则,周边还有几位长老和那时带他回来的方清柔,主座上是蓬莱剑派掌门人方玄礼,此人仙风道骨,一缕长须飘然而落,素白长袍绣着金边祥云,他神态安详,给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 清心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武灵仙宗一行人在一位蓬莱剑派长老的引领下走进了大殿内。 领头之人身着一身浅灰锦衣,身材魁梧,样貌稳实,此人便是武灵仙宗掌门人,陈之名。 陈之名面带微笑,首先施了一礼,他身后的武灵仙宗长老以及弟子吴钟亦是一同行礼。 “方师兄好久不见啊。”陈之名为人豪爽,言行也极为敞亮。 方玄礼亦是起身微笑,说道:“陈师弟何必多礼,我不过虚长了你几岁,修为上跟你还差上许多呢。” “哈哈。”陈之名又是爽朗一笑,“方师兄过谦啦。” 双方客套了几句,随之纷纷落座。 方才领着众人进来的蓬莱剑派长老对着方玄礼说道:“掌门真人,刚刚我问过这位金姑娘和武灵仙宗的诸位,这位姑娘所说与白公子所说无异,只是白公子昏迷的稍晚一些,所以见到了刀灵持刀与虎蛟拼杀,最后力竭灵身消散之事。” 陈之名随之说道:“方师兄,刀灵灵身消散之事我也是刚刚得知,不知你怎么看?” 方玄礼微微沉吟,说道:“此事我也是思虑许久,若按这位白公子所言,刀灵应是与那虎蛟同归于尽了。” 陈之名点头附和,说道:“我等也只在古籍中得知这上古异兽有万年修为,当初雪雁刀从天而降,不光定住了岱舆、员峤两座仙岛,也一并将岛上妖兽冰封而死,唯独剩下虎蛟被封于海底,千年来都一直活着,只是未想到这畜生竟有冲破封印重见天日之时。” 方玄礼亦是说道:“是啊,雪雁刀连同刀灵耗尽神力才将这畜生斩杀,也只有这般争斗才能引动天地气机都为之震动,依我看,应该就是如此了。” 话毕,一众长老也纷纷点头认同,对此众人并无异议。 陈之名又转头看向了坐在一旁的白止和金翎燕,说道:“你们两人来此寻仙问道,能到这里也是有颇大的机缘了,如今大难不死更是不易,现今你们有何打算吗?” 方玄礼也一同说道:“是啊,你们能到这方仙境实属不易,不过,若是你们想回去,我们两派也会尽力帮助你们的。” “我们不想回去。”白止当即说道,“我们来此地便是为了寻仙问道,如今好不容易到了这里,定要修行有成,方肯回去的。” 金翎燕亦是连连点头。 这话说得众人一笑,凡夫俗子自是贪恋仙道的啊。 陈之名说道:“方师兄,我看这两人求道之心十分难得,凡人有这等机缘也是不易,不如我们就成全他们吧。” 陈之名虽修为在方玄礼之上,却事事先征求方玄礼的意见,显然是极敬重他的。 方玄礼闻言和善一笑,抚了抚胡须,说道:“也好,也好。” 只是,虽同意了留两人在这修行,但两个门派都想要资质最好之人,从两人受伤程度来看,显然是金翎燕的资质大大强于白止,但当初因为方清柔托大,自诩蓬莱剑派医术高明,强行带了受伤最重的白止回来,现在也不好再将其推出去了。 陈之名顺水推舟,说道:“方师兄,我看这位白公子修行的也是剑道,刚好也是由你们带来救治的,不如就留在这,这位金姑娘是个刀客,就跟我们武灵仙宗修行吧。” 方清柔脸色有几分难看,但话已至此,她辈分又低,不好说什么。 方玄礼身为掌门人,自然也不能过分计较此等小事,只得点头答应下来。 后来又征求了白止和金翎燕的意见,两人自然是愿意。 随后众人纷纷离去,因为前几日蓬莱剑派的数位长老看过白止的伤,用尽了各种手段和灵药,他伤势都不见好转,静养了数天才勉强恢复,显然是经脉不通,资质较差,天生便不是修行的料,所以一众长老都不愿意收他,最后竟是推给了年轻一辈的方清柔带着,显然极为应付。 而武灵仙宗对金翎燕却极为重视,竟是由掌门人陈之名亲自传授她功法,再由大弟子吴钟带她练习。 两方门派的待客之道当真是截然不同。 众人散去后,白止跟着方清柔走回了房舍。 “师、师姐。”白止怯生生地说道。 方清柔也未停下脚步,只是冷冰冰地说道:“有什么事吗?” 白止说道:“我是该叫你师姐,还是师父呢。” 方清柔仍旧冷冰冰地回道:“我不是你师父,只是奉命教你些功法而已。” 白止闻言一顿,低声答道:“我知道了,师姐。” 方清柔似是听出了白止有几分失落,等两人到了房舍门口,她又说道:“先回去吧,你伤还未痊愈,等好了我会教你功法的。” “嗯。”白止点头,转而默默走进了屋内。 方清柔看着白止落寞的背影,忽而有些不忍,但心底却就是对他喜欢不起来,转而便也进了房间。 白止进了房舍,顿时抹去了刚刚胆怯的样子,嘴角轻笑,转而坐在了书案前,研读起了他偷来的几本失传秘籍。 第36章 师姐 金翎燕回到武灵仙宗之后,掌门人陈之名先是和他了解了许多中土神州的情况,得知这千年以来武灵王朝早已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之中,一时唏嘘,但战乱之后,中土修行门派兴起,各派修士证奸除恶,合力平定妖乱,当今长凌王朝国运昌盛,百姓安居乐业,生生不息,他心中亦有几分欣慰。 不过终究还是太长远了,武灵仙宗的人背井离乡已有千年了,如今也不知道到底哪里才是故乡了。 陈之名对金翎燕和白止两人莫名有几分亲近,如今知道他们来此求道,更愿意倾囊相授。 武灵仙宗精通各类武器技法,但门派主旨还是在于淬炼凡体,将凡体经脉淬炼到极限,从而能将各种武器法宝的能力发挥到极致。 陈之名毫不吝啬,亲自传授了她武灵仙宗功法之基,“武灵淬体流”的运气方法,金翎燕现今已是触及到了道心境界,虽然是一直深藏不露,但对这等功法的领悟还是很快的。 “武灵淬体流”以锻炼经脉为主,能极大提升身体各项机能,以及经脉气血的流转。 吴钟知道金翎燕擅使刀,便以刀法和她对练,让她在用刀之时经脉真气以“武灵淬体流”运转。 两人方才练了数个回合,金翎燕便已发觉这功法力道刚猛,真气运转之烈几乎要将经脉冲破,与白止所教她的静功完全反其道而行之。 然而这功法对经脉淬炼确实大有裨益,原本经络所运真气的量经此功法激发,竟是能提升数倍不止。 金翎燕习得这套功法后,白天便和武灵仙宗的弟子对练淬体,晚上便以白止所教的静功调息炼气,如此一来两种功法竟有互补奇效。 这般修行仅仅数日,金翎燕的经脉已是比之前坚韧了许多,筑基境界早已稳固,炼气凝神也是事半功倍。 之前白止逼她强提境界,根基不稳,现如今按这套功法修行,恰是慢慢补回来了缺损之处。 然而,反观白止这边,方清柔只是应付性地教了他一套“云岚剑法”,这剑法可归元纳气,但也仅此而已,并无其他用处,是蓬莱剑派最最初级的入门剑法,但白止还是每日勤加练习,一招一式都谨记在心。 这一日,白止又在门外独自练剑,几个路过的女弟子瞧见他还在傻傻地练这套初级剑法,不免窃笑,但她们也无恶意,只是少女天性,知道这位师弟是外来之人,都觉得有趣,纷纷围了上来,三言两语地调戏起了这位小师弟。 “小师弟,小师弟,你们中土那边连这等剑法都没有吗?” 白止装出几分害羞,故意躲闪问话师姐的眼神,说道:“也不是没有,只是不及这剑法灵动传神,毕竟蓬莱剑派是这方仙境中最厉害的门派嘛。” 几名女弟子一阵哄笑,转而又说道:“也是委屈你了,这剑法连我们门人都不怎么练的,你远道而来,就只学这连皮毛都算不上的功夫,要不我偷偷教你些别的?” 说话的女子长得灵俏可爱,她见白止长得也是清俊白皙还有几分害羞,一时倒是生了几分怜爱。 白止看了说话的女师姐一眼,又赶忙低下头,说道:“不用了师姐,方师姐教我这套功法定然有她用意,也许、也许我就适合练这套功法……” 白止说到最后,声音不自觉小了下去。 “哼。”那女子为白止打抱不平,说道,“她明明就是在敷衍你,哪里是什么这功法适合你。” 白止赶忙摆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道:“你们别说了,方师姐这几日就在房中闭关修行,她特意嘱咐我让我别打扰她,想必是为了过些时日的归墟比武吧。” 那女子仍旧忿忿不平,转而又嬉笑道:“小师弟,要不你来跟我们学吧,至于学费嘛,就用你在中土听到的新鲜事来抵吧。” 众人听到又是一阵哄笑。 白止则只是侧头看了看方清柔的房间,低声说道:“其实方师姐只是高高在上的时间太久了,她或许也想和你们这般嬉笑打闹,但年轻一辈中她修为最高,又得为师弟师妹做出表率,也是很累的。” 房间里,在定中施展洞悉之术的方清柔对外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只是当听到白止的这一席话时,她心跳仿佛漏了一拍,随之缓缓睁开了眼。 几个女弟子见白止这般维护方清柔,一时无趣,便也都散去了。白止送走他们,便又继续练剑。 不多时,方清柔房间的门缓缓开了,她慢慢走了出来,经过这几日闭关,她修为更加纯正,甚至连肌肤都更显柔润,仿佛泛着一层护体炁光。 白止见她和之前冰冷气质判若两人,心想,莫非是功力又有精进? 这女子初见之时便如一块儿冷玉,寒意凌人,如今再看,那份冰冷已是融化了几分,些许柔美又在她玉一般的面庞中透了出来。 白止愣了片刻,说道:“师姐。” 方清柔微微点头,并指抬手,招出了自己身后仙剑。 仙剑脱鞘,一柄凉如秋水的细长仙剑浮在了方清柔身前。 “剑法练了已有几日了,出剑,让我看看你修为到底几何。” 白止又是一愣,心说道,这小妮子不是因为刚刚听到她们说她坏话,要把气撒在我身上吧? 白止赶忙装作极不熟练的样子,掐起指诀,天何剑晃晃荡荡地从身后飞到了身前。 方清柔微微皱眉,说道:“可以了么?” 白止连忙点头。 她转而一指剑诀点出,仙剑化成残影,飞斩而去。 白止赶忙引动天何剑,剑舞一周,以一招云剑,堪堪挡下了这招。 方清柔也不留手,纤手一挥,仙剑飞转一周,再度刺来。 白止忙不迭调转天何剑方位,急忙接招应对。 白止招招都装作艰难抵挡,最后干脆不再御剑,单手抓住天何剑,以方清柔交给他的“云岚剑法”与之对抗,可终究是不敌于她。 又一剑点刺而来,寒光闪过,险些让白止血洒当场,好在方清柔御剑术精湛,千钧一发之际招停了仙剑。 两人比试一番,方清柔心中已有答案,她说道:“你修为境界也不算低,只是凝神之境还不太稳,别练那套剑法了,我来教你新的剑法。” 第37章 天息剑 方清柔悬剑于身前,双手掐出复杂指诀,双目微阖,天地间灵气竟是迅速汇聚到了仙剑之上,片刻之后,灵气越发汹涌,几乎是灌入了仙剑和方清柔经脉之中。 剑光更盛,方清柔体表亦是泛起一层如有实质的炁光,此刻,人剑合一,宛如神只。 方清柔缓缓睁眼,轻启朱唇,说道:“我要教你的这套‘天息剑’功法是蓬莱剑派功法精华,就连现今的明镜先生都是凭此剑法夺得了护剑使之位。” 听闻此话,白止来了兴致。 方清柔引剑入手,仙剑斜指地面,摆开架势,说道:“看好了。” 说罢,剑光如水纹散开,方清柔虚步连踏,剑式徐徐展开,点、劈、刺、挂、抹、穿、扫、绞,各式剑法行云流水一般舞动开来。 只是她行剑时气息竟无丝毫波动,静如止水。 白止看得入神,心想,这蓬莱剑派功法果然有过人之处。 这时,方清柔又一出剑,静如止水的气机刹时迸发,犹如潭中静水瞬间没了支撑,化作无数银珠,散落砸下。 下一刻,她退步收剑,刚刚那种异样顷刻间收敛消逝,气机恢复,好似百川入海,万分杂乱,瞬间平息。 忽而,静中再出异象,方清柔又是一剑迸出,气势恢弘,白止只觉剑气扑面而来,若带杀机,自己已是粉身碎骨。 方清柔一边行剑,一边说道:“此剑法顺应天息,静如止水,波澜不惊,但若水发杀机,亦如天瀑,排山倒海。” 一套剑法练完,方清柔收剑站定。 白止暗中赞叹,哪怕是他这种修为,初见蓬莱剑派剑法机要,亦是有些吃惊,这套剑法与此地气机完全相合,确实应叫“天息剑”。 方清柔见白止久久伫立不动,心想他定是过于吃惊,以至于一时都不能言语,遂心中暗笑。 待白止反应过来,他直接单膝跪地,施大礼说道:“望师姐教授我此剑法。” 方清柔不禁掩面嗤笑,随之又赶忙调整了下情绪,说道:“起来吧,我既然让你看了这套剑法,便是要教你的。” 白止欣然起身,又拱手说道:“谢过师姐。” 方清柔看着眼前少年,也无言语。 白止顿了顿,心想是不是自己哪里又做错了什么,惹得方清柔不开心了。 方清柔嘴角似有似无地扬起,语调微冷,说道:“我教你剑法自然可以,但你可否将你们中土神州之事讲给我听听?” 白止一愣,其实他自然知道刚刚对话已都被方清柔听到了,但仍旧笑着答道:“自然可以啊。” 随后两人便一直练剑,直到深夜,方清柔颇为细致地指点白止剑法,连带传授他运功要诀。 以白止这等修为,用了这一日时间已是将蓬莱剑派的功法机要尽数学透,此功法能引动这处仙境的气机,若是修为深厚,再配以上等法器,想必能让天地都为之变色,但若是出了这方仙境,功法实力便要大打折扣了。 白止暗想,以这套功法,在归墟仙境中驱动鸣潮剑,怕是威力无穷啊。 是夜,月上树梢,山间清冷。 两人练了一天剑,都有些乏累,便在山顶岩石上坐着赏月。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仙人垂两足,桂树何团团。白兔捣药成,问言与谁餐?”白止呆呆望月,不自觉地便念了出来。 “这是你们那边的歌谣吗?”方清柔不解,歪着头问他。 “是啊。”白止若有所思,“只是未想到世间竟真有仙境,也有在仙境里修炼的仙人,原来说的都是真的。” 方清柔轻然一笑,说道:“你是指我吗?” 白止有些害羞,说道:“于我而言,这整座山,整片仙境的人都是仙人,师姐自然也是。” 方清柔低头,说道:“你们所向往的高高在上的仙人,也不过如此。” “那师姐不如和我回中土吧。”白止看似随意的说道。 但这猝不及防的一句话竟让方清柔有些不知所措,但转而看见白止浅笑的样子,顿时嗔怒道:“待你修为高于我之时,我便和你回去。” “那倒有些可惜了。”白止仰头望天,“此刻我的家人想必也和我望着一样的月亮,这时节,河蟹肥美,黄酒新酿,月饼配着清茶,也不枉人间一趟啊。” 方清柔听得入神,她自修行以来,百年间未吃过人间食物,都以纳气代替了吃食。 平日里冰冷的师姐此刻正托着下巴,水灵灵的眼睛没了往日的冰冷,看着这位中土神州来的小师弟。 “你们那还有什么风俗,都和我讲讲。” “那可太多了,怕是三天三夜都讲不完呢。”白止也来了兴致,一时间滔滔不绝。 “现今时节于我们那里名叫中秋,谷物归仓,正是酿酒的最好时节,酒肆里去年所酿的新酒正是大卖,河蟹肥鱼早早便有商贩运到城里贩卖,不管烹炒蒸煮,俱是美味,但此物寒凉,还必须要配以黄酒………………” “除夕夜,朝堂集放烟火,还有彩戏师以术法舞动金龙,宛若天间银河流落凡间,家家户户写春联,贴福字,一整天都是热热闹闹的………………” “元宵节花灯彩会最为壮观,家家户户都系结彩灯,上面绘画各不相同,各色彩灯缘索而挂,长约百丈,煞是好看,更有朝堂斥巨资,请名工巧匠,筑鳌山仙灯………………” “清明节,城中人出郊扫墓,纸马铺当街罗列各色纸扎,四野如市,朝堂亦设祭奠大会,焚钱山纸扎,请万佛诵经,祭阵亡将士………………” 不知不觉间,月隐西山,两人竟是在此聊了一夜。 往后几日,白止仍旧每日练剑,但所表现出来的进步也不是很大,方清柔看在眼里,虽早有预料,但还是有些失落。 然而在这期间,白止实则在不断回忆方清柔所教他的剑法,直到将此剑法一点一滴彻底解析开来,又一点点纳入到了天何剑的剑法之中,因为这可能是对抗鸣潮剑最关键的一步。 第38章 指点 这几日,金翎燕也在武灵仙宗刻苦修炼,“武灵淬体流”功法并不简单,总共有五层境界,从最开始的寻经、通脉、周天、炼元、玉真,逐步修炼,没个几百年的功夫,难以修通。 不过金翎燕现今修为已是触及到了道心境界,在“武灵淬体流”的诸多破关境界上无师自通,平日里掌门人陈之名对她也多有指点,她在这功法上的领悟早已远超常人所想。 武灵仙宗也不光只有“武灵淬体流”这一套功法,功法再强也是要有法宝方能施展,所以相伴而生的另一套“武灵淬器法”便是专门打造法宝的功法。 武灵仙宗内也有诸多法宝藏于武灵仙器阁内,掌门人陈之名承诺过,等到金翎燕修行有成,他定会从武灵仙器阁中让金翎燕挑上一件趁手仙器带回中土。 这番好意金翎燕自是感激不尽,只是还没人知道,她手中的刀就是天降神兵雪雁刀,在这地界怕是没有什么法宝的灵力能在其之上了,有也就是那把鸣潮剑了。 白止给金翎燕的丹药已经见底。他原本用意就是因为金翎燕境界提升太快,根基不稳,所以便用丹药滋补,但如今“武灵淬体流”功法恰恰解决了这个问题,她如今的经脉已是能撑住凝神境界,至于道心之境,她也只是有所触及,尚不能完全掌握,至于现在的经脉能否真正承受住道心境界的真气运转,她自己也不得而知。 夜里,金翎燕调息打坐,静静感受着天地灵气入体而来。 眼见面前一片虚白空间展开,她微微一笑,叫道:“师父。” 白止浅白身影自她面前显现,他笑道:“几日不见,修为又有精进啊,武灵仙宗的功法学得可还好吗?” “那是当然。”金翎燕几日未见师父,当下更是亲切,一口气便将这几日见闻和所学功法尽数说给了师父听。 “哦……”白止微微点头,说道,“未想到这武灵仙宗的功法也有独到之处,对你所练刀术更是大有益处。” 说罢,白止又将他所学的“天息剑”功法机要一一讲给了金翎燕听。 金翎燕如今已初通道心,于功法上再也不是当初的懵懂刀客。这“天息剑”功法虽是剑术,但“顺应天息,静如止水,水发杀机,排山倒海”的运气要领亦是能融入到其他功法上。 但金翎燕似乎还没到能融会贯通的地步。 “哎呀……”金翎燕挠了挠头,“好像……确实……能用在我的刀法上,只是,我有些乱了……” 金翎燕随之吐了吐舌头,白止微微皱眉,转而说道:“也对,是我拔苗助长了,你暂且先修炼你的金家刀术和‘武灵淬体流’吧,这两套功法内外互补,自可循序渐进。” “师父,这几日相处下来,我倒觉得武灵仙宗的人也挺好的,掌门陈之名更是对我倾囊相助。” “怎么?你处处隐藏实力,骗了他们,此刻有些于心不忍了?”白止一眼便看穿了金翎燕的心思。 金翎燕又是吐舌一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师父啊。” 白止说道:“你可还记得我们此行目的?取归墟仙境的那把上古遗剑,鸣潮剑。” 金翎燕点头道:“记得,记得。” 白止说道:“距离归墟比武也就二十几日的时间,在这期间你定要刻苦修炼,到时候无论以什么方法,都要入选进归墟仙境比武的八大高手之中,也只有如此我们才能接触到鸣潮剑。” “这……” 能入归墟仙境比试的八人应是这方仙境最强的八个人,以金翎燕当今实力,怕是有些难。 白止提醒道:“你别忘了,你手里握的可是雪雁刀。” 金翎燕这才反应过来,这几日她光顾着参悟“武灵淬体流”这套功法,竟是忘了自己手里还有把天降神兵,雪雁刀。 看来进入归墟仙境比试的八大高手之列也并非没有希望。 白止又说道:“你也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你再装也就是装个二十几天,等到了归墟比武的时候你便可以境界全开,让所有人看看你的实力,到时候你哪怕使出全力也未必能进那八位高手之列,所以还是潜心修行吧,另外……” 说话间,白止展开衣袖,数本古籍一一排布在了他面前,粗略一看有《天工刀法》、《寒风诀》、《留影残刀术》、《游刃飞光刀法》………… “这些尽是中土那边失传的残本,我挑了些经典给你拿来,你这几日去其糟粕取其精华,将他们尽数融入到你的刀法之中。” “师父。”金翎燕眼中闪闪放光,几乎盈出泪来。 “还有。”白止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紫葫芦,“这是上古混元丹,能补你的先天一炁,中土那边的炼丹师耗尽数辈也未炼出一颗,未想到蓬莱剑派竟然也精通炼丹之术,整个门派建立以来也就炼了这一葫芦,你拿去吃吧。” 金翎燕顿时真想五体投地,若不是白止以法身前来,她真想抱着他的大腿大哭一场。 白止歪着头又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事了,便说道:“好了,我回去了,以后我每晚都会来此指点你修行,努力吧,徒儿。” 说罢,白止身影消失,虚白空间也缓缓淡去。 金翎燕睁开眼,只见数本古籍和一只紫葫芦放在了她的床头。 她赶忙翻开一本,细细研读了起来。 往后数日,金翎燕按师父所说,将这数本古籍精华尽数融入到刀法之中,白天以“武灵淬体流”为真气运转之基,同时修炼古籍中的刀法,不懂不通之处便在晚上请教师父。 而白止修为甚高,已能将多种功法融会贯通,蓬莱剑派的“天息剑”功法属于因地制宜,这才让他参悟了一日方通。至于藏经阁中其他的中土修士视为珍宝的秘籍,根本不在他眼里,唯有些许失传古本值得他一看。 毕竟白止所修的天何剑功法直通大道,大道一通,百道皆通,万变不离其宗。 第39章 归墟比武 归墟比武每六十年举办一次,白止和金翎燕此次前来恰好赶在归墟比武前一个月,也是机缘巧合。 每次归墟比武,蓬莱剑派和武灵仙宗各选出三十二名选手,合计六十四位选手混合比试,不分门派,所以便会有同门对同门的情况出现。 这六十四人的比试在方壶仙岛举行,也算给当地仙民平添几分热闹,顺便为自己门派提高名声。比武之时,更有许多当地仙民会拜入门派之下,若门中长老看得上眼,即刻便能成为仙门弟子。 在方壶仙岛的比试一直到决出八大高手为止,这八人有幸亲临归墟仙境进行比试,最后再由最终胜出者与护剑使明镜先生对阵。 只是,每届归墟比武各门派报名之人都会超过三十二人,不过这也简单,报名参赛之人都要通过“幻考石”的考验。这“幻考石”经两大门派长老共同炼制,能引动对方内心幻象,从而虚化出实相,能越快击败幻化出的敌人,修为便越高。 一般而言,修为越高之人内心幻像越弱,虚化出来的实相敌人便也越弱,击败它的速度也会很快。所以通过“幻考石”,长老们能清楚掌握选手实力,选出三十二位选手便不再是困难之事了。 武灵仙宗之人不拘小节,掌门人陈之名更是心胸宽广,甚至还鼓励过金翎燕参加归墟比武,毕竟这是六十年一遇的盛事,在中土神州,普通人的寿数也不过如此,她能来此赶上这等盛事,也是极其不易。 而蓬莱剑派之人根本没将白止放在心上,近些时日他所展现的实力微不足道,哪怕就是参赛恐怕也过不了“幻考石”的考验,对任何人都造成不了威胁。 他初次和方清柔提出参加归墟比武之事,方清柔还有些诧异,但看他多日练剑都勤奋努力,便允许他报名了,但心里对他没抱任何希望。 眼看归墟比武的日子越来越近,金翎燕不分昼夜,刻苦修炼,感觉真元不足,便吃一颗上古混元丹,这枚神奇丹药当真是不可多得的珍品,药力行开后能直补先天一炁,在丹田的最深层中固本还元,这一颗丹药就能补十年修为。金翎燕也不敢多吃,生怕自己承受不住。 白止则还是每日白天装作刻苦练剑,晚上宁息出神,以法身将蓬莱剑派上上下下翻了个遍,所有好东西,他能用上的他便自己用,徒弟能用的他便给送过去。 只是这期间他也曾尝试靠近过归墟仙境,但那里灵力太强,以法身状态接近极有可能被灵力冲散,魂魄消泯,所以一直没敢靠近。 这一夜,金翎燕苦研秘籍,多种刀术和修行功法又绕得她脑子有些乱,她遂放下古本,吃了一颗上古混元丹,药力渗入丹田,丝丝清凉流入经脉,她随之静心入定。 定境之中,师父白止悠然前来。 “不错嘛,近日又有精进。” 金翎燕缓缓睁眼,看见白止便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师父,我今日报名参加归墟比武了,陈掌门亲自答应的。” 白止点了点头,说道:“我今日来就是和你说这件事的,你可知归墟比武各门派选出的三十二人是凭‘幻考石’筛选的吗?” 金翎燕说道:“略有耳闻,不过凭你我实力,入选三十二人当中应该不难吧?” “难倒是不难,只是在不暴露你我实力的情况下入选这三十二人当中,还是有些难度的。” 金翎燕恍然道:“对啊,我把这个忘了,过早暴露实力定会引来怀疑啊。” 白止脸上倒无焦急神色,淡然道:“没事,‘幻考石’的机制我早已摸通,你在试炼之时把境界降到筑基境即可,‘幻考石’只能测出你当时的实力境界。” “原来如此。”金翎燕这才放下心来,“那我在试炼之时只用三分实力便好了。” 白止摇了摇头,说道:“没那么简单,你以为蓬莱剑派和武灵仙宗都是吃素的吗?这等法器并没有那么好骗的。” 金翎燕挠了挠头,说道:“那怎么办?” 白止说道:“‘幻考石’这等法器有‘照心’功能,你不光要把内力收到筑基境界,心境也要降下去。” “这……怎么降啊。”金翎燕还是不解。 白止也没指望她能明了,遂又解释道:“徒儿,你之前战斗中摸到了道心境界,但很快便又失了此境界,仅仅那一瞬间你可能分辨不出道心与其他境界的差别。修行中人到此境界便是一个分水岭,你看这方仙境中许多门派长老都已到了此境界,两大掌门更是步入通玄之境,中土神州许多门派掌门尚不能有道心之境,通玄更是凤毛麟角,千年不遇。道心,凡心,一字之差,但只有到了道心境界才能算上是真正意义的‘真人’,中土那边许多门派掌门自称什么真人,都是放屁。不过说来倒也简单,这两种心只有一点差别,道心坚不可摧,心缘一物,凡心心猿意马,逐尘外物。” 金翎燕听完师父的解释,喃喃道:“你是说,心念越乱,心境便会越低,修为境界也会降下来吗?” “对。”白止欣慰一笑,“你以为那些和尚老道,还有这山中的剑修,几十年如一日地不食人间烟火是为了什么啊?还不是为了不染红尘,心念静笃。” 听完这些,金翎燕对修行的理解又是深了几分,说道:“原来如此。” “修行就是这么简单,逆则仙,顺则凡。”白止说完,留给了金翎燕些许思考的时间。 随后两人又按此方法练习了几次。 开始时金翎燕还难以掌握,白止又指点了她数次方才能将境界降到筑基之境。如此数次,方才熟练。 天蒙蒙亮,白止法身才飞回蓬莱剑派。又一日起始,离归墟比武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这几日两大门派弟子都在潜心准备归墟比武之事,根本无人注意白止和金翎燕所密谋之事,转眼间,归墟比武的日子已然到来,第一关便是“幻考石”的试炼。 第40章 幻考石 蓬莱剑派,清心殿外,巨大的“幻考石”早已被长老以仙力搬来,围绕着“幻考石”,十几位长老已经一一坐定。 新入门弟子未见过这等法器,不免挤上前来观看,老一些的弟子早已看过,不觉有什么新鲜的了,便随意站在后面。清心殿外一时人头攒动。 这“幻考石”颇似一块儿巨大山石,一面被人削平,如同镜子一般,只是镜面中流转着多种颜色的气息,如同漩涡,看得久了容易失神。 掌门人方玄礼从殿中走出,他负手而立,先是看了看蓬莱剑派朝气蓬勃的弟子们,转而对着一位长老微微颔首。 “归墟比武,‘幻考石’试炼,开始。”长老的声音由仙力加持,震若洪钟。 掌门人方玄礼手指轻点而出,一缕飘渺真气点入幻考石之中,整个石头清光大盛,随之漫出仙雾,石中镜面流转的气息也越来越快。 长老逐一点出报名归墟比武之人,每点出一人,这名弟子便到场中幻考石前站定,镜面中多种颜色的气息流泻而出,在仙雾中一点点幻化成一个形象。 每个弟子所幻化出的形象皆不相同,有妖兽怪物,有幽冥邪魅,还有人幻化出了内心里的竞争对手,长老们凭弟子击破幻象的表现评定其实力境界。 轮到白止的时候,他淡然走到幻考石前站定,仙雾袅袅,遮住了外围弟子看来的目光。 蓬莱剑派一众弟子只是好奇这位中土神州来的新人,并没有人认为他能通过这试炼,毕竟早有传言,此人修行资质极差,连愿意收他为徒的长老都没有。 白止单手持剑,幻考石中流泻出了数道气息,在他面前凝聚成了一个身着宽衣大袍头戴官帽的老者形象,白止微微皱眉,未等这形象完全形成,转瞬提剑将其抹杀。 幻雾消散,幻考石后的诸位长老一时惊异,沉吟片刻,纷纷在纸上写下了评分。 外面的弟子还未看清白止是如何通过此番试炼的,他已然从仙雾中走了出来。 ……………… 武灵仙宗,武灵镇魂殿外,巨大的修行场中,幻考石立在中间。 仙雾之中,隐见武灵仙宗弟子正在持大戟冲杀,仅数个回合便将幻象斩灭,场外弟子一阵叫好,但在幻考石后面的一众长老却有人沉默,有人摇头,转而纷纷落笔。 “下一个,金翎燕。”一位武灵仙宗长老的声音响起。 金翎燕持刀从人群中一跃而出,她劲装轻甲,头发像男子一般高高束起,秀挺英姿,已宛然是一名武灵仙宗弟子模样。 试炼之前吴钟还不忘提醒她:“不要勉强,尽力而为。” 金翎燕点头应下,但心下已是成竹在胸。 掌门人陈之名的目光也关注了过来。 金翎燕横刀站在幻考石前,幻象还未出现,她便已摆好了迎敌架势。 数道气息从幻考石内流泻而出,转眼在金翎燕面前凝结出了一名彪形大汉,此人一身猎装,手持长刀,面目威严。 金翎燕顿时愣了一下,那彪形大汉却似逮到机会一般,速度极快,转瞬贴近,持刀便砍。 金翎燕急急出刀阻挡,眼见对方力道十足,她另一手按住刀背,却仍被击出老远。 周边弟子都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然而金翎燕腾空瞬间便已转了心念,未等这后退力道消散,她单腿蹬地,如离弦之箭,猝然射出,贴近时身形火速偏转,刀锋一闪,一道伤口从那幻像小腹一直砍到胸膛,幻影破灭。 陈之名看在眼中,微微点头。 长老们也是有多人露出肯定微笑,逐个打下了分。 未用一日时间,报名的弟子都通过了幻考石的试炼,各门派选出的三十二名弟子名单也公布了出来,白止和金翎燕各在其列。 武灵仙宗这边对金翎燕实力早有认可,吴钟曾对多人说过她天资绝佳,是不可多得的修行之才。她入选三十二人之列也在预料之中,门中相熟的师兄弟都来给她道贺,看起来她人缘也颇受欢迎。 但白止进入了蓬莱剑派的三十二人名单,却是让门人大出所料。 长老们公布完名单,弟子们三三两两地散去,许多人都对白止投来了惊异的目光。 白止正往回去的路上走着。 “你挺让我意外的。”方清柔不知何时走到了白止身边,“未想到你也能进入三十二人之列。” 白止轻然笑道:“我也未想到。” 方清柔顿了顿,说道:“今晚休息一夜,明日我们被选出来的选手便要前去方壶,到时候到那里还能再歇息一日,之后便是六十四人抽签,不分门派的比试了。时间虽然不多,你若在功法上有何不解之处都可来问我。” 白止挠了挠头,装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谢过师姐了。” 方清柔少见地笑了笑,但此处同门弟子极多,她转瞬抹去了笑意,冷然说道:“你不要顾忌别人看法,你也并不是他们说得那般资质很差,只是有些内秀罢了。” 这话是说给白止听的,也像是说给周边弟子听的。 “师姐……”方清柔这数日的转变让白止也有些许诧异,他看了看方清柔清冷侧脸,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谢谢你了。” 方清柔仍旧冷冰冰地说道:“不用总是谢我,用功修行要紧。” 说完,方清柔加快了脚步,往自己房舍走去,白止也赶忙跟上。 当日晚间,白止盘膝而坐,双手放于膝上,常人看来皆以为他在打坐,实则神魂已然出体,法身再次飞到了金翎燕那里。 距离比试仅有两日,金翎燕没有丝毫放松,白天通过试炼后仍和多名师兄对练,在“武灵淬体流”功法上与诸位师兄还有很大差距,但她的刀术进步飞快,几日不见招数套路又有了新变化。 白止这些时日也在看着金翎燕修行,二十日的时间里真气已是能顺畅地游走周天,这恰好弥补了金翎燕炼气境界的不足。 白止教授金翎燕功法与寻常门派所授完全不同,门派里修行都讲究循序渐进,而白止于每个境界都只让金翎燕浅尝辄止,转而寻求下一个境界的突破口,以顿悟方式层层拔高她的修为。 第41章 第一场 这种修行方式在所有门派中都未出现过的,完全反其道而行之,在各层境界中根基不稳,便是其最大弊端。 像之前金翎燕斩杀虎蛟,瞬间摸到了道心境界,之后便再也没到达过那层境界。 不过金翎燕所修的“武灵淬体流”恰好弥补了她根基不稳的弊端,武灵淬体流各层境界一一巩固修行者的经脉,就如白止现在所用的功法,就必须要将经脉修到玉真之境,方可神魂出体,真灵不散,是为法身。 但这也只是在经脉层面需要达到的一个条件,经脉为体,神魂为心,心境亦要天人,方可凝出法身。 “今天可还顺利吗?”白止的声音传入到了金翎燕心中。 金翎燕闻言一喜,转念间凝神入定,再一睁眼,便看到了白止微微透明的身影。 “师父,我今日顺利晋级三十二人之列了。” 白止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没露出什么破绽吧?” 金翎燕赶忙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我将境界压得死死的,一直在筑基境界,出招时微微突破到了凝神境,我还怕入选不了三十二人之列呢,好在刚刚晋级,也不显眼。” 这正是白止想要的结果,现今金翎燕已稳在凝神境界,之后能否稳住道心境界,便要看她接下来的比试了。 白止说道:“那就好,接下来便是不分门派的一对一比试了,前两局我许你收着实力赢下比赛,但到第三局你必须要拿出全部实力,确保晋级到归墟比武的八大高手之中。” 金翎燕似有几分担心,说道:“我会尽力的,师父。” 白止看出了金翎燕心绪,便也没给她太多压力,毕竟金翎燕步入修行之列也仅仅数月时间,虽有这方仙境的灵力加持,外加白止亲授和上等灵药的滋补,但数月时间追上别人百年修为,还是有些强人所难。 白止说道:“武灵淬体流这套功法极其适合你,你可还记得我在海上和你说过的话?” 金翎燕对白止教诲一直铭记于心,她说道:“记得,‘静、观、悟’这三字功法能通大道,融通世间所有功法。” “不错。”白止微微点头,“当下你所修的武灵淬体流便是最适合你的功法,适合你的也就是最强的功法。勤加练习即可,不用有什么担心疑虑,有师父呢。” “嗯!”金翎燕重重点头,这番教导让她稍微定下心来。 随后白止法身便也飞回了蓬莱剑派,静待次日清晨,两大门派,共计六十四位归墟比试选手于方壶仙岛汇合。 每届归墟比武召开都是方壶仙岛仙民们的一大盛事,届时数千仙民会来围观,年岁适合之人也会有许多拜入蓬莱剑派或是武灵仙宗门派之下。 所以归墟比武也是两方门派招揽弟子的方式。 这一日,天色清明,万里无云。 方壶仙岛上空,由两大门派掌门人和数位长老亲自带领的归墟比武选手们已然御空飞临。 数道仙光从天而降,法宝的霞光一一收起,两派弟子们在方壶仙岛最大的城镇中落了地。 此处名唤留仙镇,镇中客栈酒肆,商行摊铺,样样俱足,品类繁多,因此地正好在方壶仙岛中心,自古以来举办归墟比武时门派弟子便在此地落脚。 这几日前来观看比武的仙民亦是极多,除去为了门派弟子预留的房位,留仙镇中已再无一处余有空房的客栈了。 这一日比试的选手刚到,暂且休息一日,两派的掌门人和长老们会事先商议相关事宜。 不过街面上也很少有门派弟子转悠,毕竟还有一日便要比试了,谁还会有闲心去街上转。 因为白止是初次参加归墟比武,所以全程都跟在方清柔后面,诸多事宜也都是方清柔告诉他的。 原本方清柔还想在比试之前多指点他一下,但见白止一副淡然样子,反倒没了前些日子的努力劲头,便也作罢了,毕竟连她都认为白止只是侥幸进了这三十二人之列。 金翎燕一直跟着武灵仙宗的人,只是远远看见了师父白止,两人只是简单的眼神交流,也没有机会单独说话。 第二日一早,留仙镇周边,八个比试场地已经准备好了,每个场地由四名长老看护,比试弟子入场后,四名长老会共同结出法阵,以防弟子比试时伤了场外仙民,同时四位长老也担任裁判之职。 比试的规则也很简单,一方认输或者无力再进行比试即判定为失败,另一方晋级下一场比试。 六十四位选手名牌由两派掌门人在木盒中随机摸出,两人摸出的两位选手即凑成一对进行比试。 今日第一轮的八场比试,白止便已经被选出,他对阵的是一位同门女弟子,陆云静。 这位陆云静也是新晋弟子,第一次进入归墟比武六十四人之中,实力并不算强,但因为长得灵秀可爱,又是年轻的小师妹,所以在蓬莱剑派中人气颇高。 第一轮次的八场比试中,蓬莱剑派的男弟子们大多围到了白止对阵陆云静的场下,也有些许武灵仙宗的弟子慕名而来。 场下几名蓬莱剑派的弟子小声议论道。 “运气真好,陆师妹上来就抽到了实力最弱的白止,这下可以安稳晋级了。” “是啊,我还为陆师妹担心着,这次看来没问题了。” “你们得了吧,陆师妹才入门二十来年,就算这次侥幸晋级,后面遇到的对手她恐怕也应付不了。” “唉……要是我能抽到陆师妹多好,我定会手下留情的。” 众人闻言,一阵鄙视,暗忖道:“我们还以为你会甘愿认输呢。” 另一好事弟子打趣道:“就冲你这番话,我祝你下一轮次抽到方师姐。” “呸、呸、呸、你才抽到方师姐呢,你们全都抽到方师姐。” 随后众人一阵哄笑。 场上一位蓬莱剑派的护阵长老微微侧目看向他们,几人立刻低头噤声。 时辰已到,另一名长老大声宣布道:“这一场,蓬莱剑派,白止,对阵,蓬莱剑派,陆云静。” 第42章 云岚剑法 两人闻声上场,四位长老即刻结出法阵。 白止于台上站定,见对面女子身着一身素白剑服,衣袖处轻绣祥云纹饰,头发用粉色绸带简易绑着,脸上未施粉黛,却如出水芙蓉,天然不加修饰。 陆云静低头含羞,似是初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比试,有些紧张,呆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赶忙看了一眼白止,又低头拱手道:“陆云静,见过白师兄。” 这一举动引得场下众多男子为其倾心,这般娇柔师妹,谁人能不怜爱呢。 白止觉得这位陆师妹颇为好玩儿,不禁脸上含笑,亦是拱手施礼:“请陆师妹赐教。” 这世间的怜爱是有定量的,就比如此刻,场下的大多数观众都怜爱于陆云静,那给白止的爱就少了许多,当爱的量少于一半的时候就应该是恨了。 此刻场下一众蓬莱剑派的男弟子看白止面带轻笑,已是怀恨在心。 陆云静双手掐诀,她身后仙剑锵然出鞘,剑身外包裹着一层厚厚灵气,此刻正悬停在陆云静身边,吐息一般闪着灵光。 任由普通仙民也能看出此剑灵气十足,陆云静能催动这等宝物,修为亦是不低。 白止伸手拔出身后天何剑,右手持剑指向陆云静,左手双指并出剑诀,缓缓擦过剑身,身体顺势下压,摆出架势,一时间剑尖指尖均指向对手。 场下蓬莱剑派弟子险些笑喷出来,小声议论道。 “他难道连‘御剑之术’还不会呢吗?” “不是吧,我虽听说他和武灵仙宗的那位金姑娘是划船过来的,不会真的是用手划了一万里到的这吧。” “我听说方师姐之前只教了他一套‘云岚剑法’,想必是他要用这套剑法对战了。” “哈哈哈~” ……………… 场下观战众人极为轻松,看白止摆出的架势,已然料定他必输无疑了。 然而场上陆云静亦有几分疑惑,但见白止面上轻松,并无急切之色,她心下也不敢轻敌。此刻两方都已摆出架势,她反倒不再紧张,因为所有的心思都已在对手身上了。 陆云静先发制人,毫无征兆间,一声剑啸,仙剑裹挟着万钧灵力,如在天空划出一道水线,点刺而出,直向白止而来。 白止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疾速出剑,格挡开了袭来的仙剑。 “锵~” 兵刃敲击之声瞬间响起。 然而陆云静未给白止丝毫空隙,她周身真气极速调转,剑意随心,再次横扫而来。 白止转身斜挡,又一次击飞了陆云静的仙剑。 陆云静毫不放松,以全部心念催动仙剑,剑法越发快疾。 场上兵刃相击之声不断响起。 在外人看来,白止似乎处于极度劣势,陆云静一把飞剑绕着白止来回袭掠,根本不给他丝毫还手机会。 而白止手持天何剑处处防守,亦是被陆云静逼得一刻不得停歇。 场下的蓬莱剑派弟子看出了几分端倪,此刻的陆云静心里也是明白,‘御剑之术’进攻最为灵巧,可在多种方位以多种剑法袭扰对方。 但此时的白止竟是仅凭手中持剑,便将陆云静的进攻防得滴水不漏,就算他“云岚剑法”练得再是纯熟,也不可能到这等地步。 正当陆云静心中疑惑,白止此时已是舞出一团剑花,猛然击飞陆云静袭来的仙剑,趁着这些许空档,他已是向着陆云静逼近了丈许距离。 陆云静立即回神,凝出十二分真力,御剑向着白止身后背刺而去。 白止看也未看,天何剑绕身而舞,刚好挡开来袭仙剑,他回转一周,天何剑缊出蓬勃灵力,真气如水波般荡出涟漪。 白止手持天何剑越舞越快,以他为中心恍若形成风眼,周边真气快速旋转,竟是形成了一场小小的风暴。 陆云静根本看不出他仙剑所在,在一丈范围之内的圆圈中尽是剑影,数次进攻均被挡回。 “这……是‘云岚剑法’?”场下一名蓬莱剑派弟子已然看呆,不禁说道。 场上一位结阵的蓬莱剑派长老也是心生疑惑,暗忖道,此人用剑方式以及剑意顺应风息,按道理讲确实是“云岚剑法”。只是这周边风息被他内息带成了一场风暴,硬是将“云岚剑法”剑意威力扩充了百倍,这等运剑方法当真是闻所未闻。 此人境界应是远在练习“云岚剑法”的境界之上。 忽然间,白止剑意砰然激发,脚下尽是剑痕,一同将陆云静仙剑狠狠击飞,转瞬持剑逼近。 陆云静快速闪身后掠,几个起落,顺势召回仙剑,待仙剑入手,便一剑劈出,与白止的天何剑狠狠撞在了一起。 场中被击出一片气劲,连长老们所结出的法阵都晃荡了几下。 白止被陆云静仙剑真力击飞,于空中一个翻跃,落地时已是站立不稳,大口喘着粗气。 场上蓬莱剑派长老见此不禁心中暗笑,想到,毕竟是新人,这般使用“云岚剑法”,内力必然支撑不住。 陆云静亦是看出白止内力耗尽,但竟是没有乘人之危,反手收了仙剑,说道:“白师兄,你……不要紧吧。” 这番举动又是引来场下无数男子倾心。 白止亦是想笑,但还要装作力竭的样子,轻轻摇了摇头。 “那……得罪了。” 陆云静知道剑修最重气节,虽是都是同门,她也怕白止受伤,但于此相比更要尊重对手。 陆云静仙剑转瞬而出,再度向白止袭来。 白止提剑,拼尽全力阻挡着陆云静的进攻。 陆云静不想伤他,只是想将他体力耗尽即可。 仙剑于空中不断飞转,一次又一次地袭来。 白止挥剑,再度挡下两次进攻,忽而置剑而出,天何剑被白止猛然投出,射向陆云静方向。 陆云静大惊,未想到白止已是艰难防守,竟还会将仙剑脱手击出。 她连忙躲闪,天何剑撞到结界法阵上,应声落地。 抬眼再看白止,只见他竟是一跃而起,单手摘下陆云静仙剑,落地时剑锋锁喉,冷然看向陆云静。 “陆师妹,你输了。” 第43章 傲气 场下众人根本没反应过来。 陆云静呆了片刻,咽了咽唾沫,此时剑尖距离她脖子只有两寸,无论如何也是回天无力了。 “我……认输……” 陆云静面色颓然。 一名长老大声宣布道:“此场比试,蓬莱剑派,白止,胜。” 场下顿时炸开了锅,躲在远处观战的金翎燕不禁悄然一笑,转身便离去了。 一名蓬莱剑派弟子愤然说道:“这是搞笑呢吧?单手摘下了陆师妹的剑?他哪里来的这份修为啊?” 另一名弟子也说道:“不对劲,不对劲,白止空手夺了仙剑,真是……也不知道陆师妹的师父传给她的是什么破剑……竟被……” “你们说够了没有!”两名弟子话未说完,刚刚在场上结阵的蓬莱剑派长老轻然落入他们之中,此人正是陆云静的师父,“从一开始便聒噪到现在,你们的师父都是何人,我定叫他们回去狠狠责罚你们。” 这几名蓬莱剑派弟子顿时没了声,一个个头低的不能再低。 第一轮次的比试一一落幕,八位选手顺利晋级,紧接着便是第二轮次的八场比试。 留仙镇正中空场中,两位掌门人从木盒中依次抽出名牌,第二轮次的八场比试名单随之列出,金翎燕的对手是蓬莱剑派,何霄琼。 此人年岁不大,但入门很早,十多岁便拜入蓬莱剑派,此次已是第二次参加归墟比武,上次晋级至三十二人之列,遇到武灵仙宗的吴钟,转而落败,如今实力不容小觑。 比试场中,一位长老高声宣布:“此场比试,武灵仙宗,金翎燕,对阵,蓬莱剑派,何霄琼。” 闻声,金翎燕飞身入场,对手何霄琼亦是负手御空,从天而降。 四位长老同时结起法阵。 金翎燕见对面之人一身宽袖素白剑服,样貌清俊白皙,气宇轩昂,隐有几分傲气,第一眼见他就有些瞧不上眼。 金翎燕拱手道:“何师兄,请赐教。” 何霄琼亦是拱手回礼:“金师妹,请。” 金翎燕心中暗哼一声,转而抽刀在手,武灵淬体流随之在经脉间运转开来,刀光盛了几分,几条不太明显的真气流泻在了刀身之上,宛若清河。 何霄琼天生傲骨,对谁都是一副冷淡模样,他随之单手持诀,仙剑脱鞘而出,面上表情仍旧是不冷不热。 金翎燕特别想问他一句,您是面瘫吗? 但奈何场下人头攒动,两派弟子长老和方壶仙民都在此观战,实在不宜出言挑衅,转而作罢,但心中莫名不爽。 她也未待对方出手,身形箭一般疾射而出,转瞬贴近,一刀斜掠,洒出一片清光。 何霄琼眉头微皱,亦是后掠而出,仙剑向着清光处甩出两道剑气。 然而金翎燕早已追近,那两道剑气均已打空,她一刀横扫而出,刀风呼啸,一股寒凉逼近。 何霄琼未料到她刀法这般凌厉,急召回仙剑,于身前撑起一片剑意,护住周身。 金翎燕手提雪雁刀,忽而停步不动。 宛若羽翼的修长刀身泛着寒光,与这女子瘦落身形极其相配。刀身微转,又一片清光洒出,晃了周边观众的眼。 何霄琼眉宇间有了几分紧促,却见金翎燕站立不动,但脸上嘴角微微上扬,更显出这女子英气昂然,可看在他眼里却似嘲笑。 他心底一股无名之火燃起,这也正是金翎燕想要的。 刚刚几招交手,金翎燕已是大体摸清了他的实力,不足为惧,当下便是逐步激怒他,让他露出破绽。 何霄琼凝神聚气,仙剑清光大盛,顿时压过了雪雁刀的刀光,转而飞剑袭来。 “呵!” 金翎燕一声清喝,雪雁刀大力打向袭来仙剑。 两股真气轰然相撞,连在远处控制仙剑的何霄琼都觉内息一震,真气险些倒流。 他虽早就知晓武灵仙宗的武灵淬体流功法,但也未想到眼前这刚入门不足一个月的小姑娘竟能将自己经脉淬炼得如此强硬,甚至强过了他上一届归墟比武败给的选手,吴钟。 又是六十年光阴,何霄琼怎么也不允许自己再次败给武灵仙宗的人! 他顷刻间调转所有内力,真气强逼而上,不惜突破自身经脉极限,又一剑飞斩而出。 金翎燕看出这剑威势,飞身跃起避让。 仙剑灵活调转,再次袭来。 金翎燕于空中无力支撑出刀,只得推出刀身,硬生生挡下这一剑。 眼见金翎燕如绣球般被硬生生拍打在地,场中地面都龟裂开来。 何霄琼依旧紧追不舍,仙剑再次催动,直刺而来。 然而金翎燕经过这二十几日的修行,武灵淬体流早已将她经脉练就得十分强硬,地面虽然裂开,她自身却没受一点伤。 金翎燕起身瞬间,一同出刀,斩飞袭来的仙剑,转而再度向着何霄琼逼近。 仙剑不断在金翎燕身边袭扰,剑法灵活多变,防不胜防。 她只得以雪雁刀绕身,以“缠刀”刀法防御飞来的仙剑。 何霄琼指尖凝出一缕湛蓝真气,转而点射而出,这团真气如有灵性,在金翎燕周边围而不打,似在寻找破绽。 金翎燕刀意又盛了几分,刀刀斩出刀风,在地面上留下条条沟壑。 何霄琼眉头紧锁,因为此刻金翎燕真气又压了他几分。 金翎燕实则在一步步试探,何霄琼真气每涨一些,她便压上对方几分,如此几次,何霄琼已是震怒,再无当初云淡风起的模样,数般仙法紧逼而出。 不多时,两人交手已是数十回合,打得是难解难分。 此刻金翎燕已是逼近到何霄琼身前丈许,再用御剑之术已毫无意义。 何霄琼便持剑在手,以蓬莱剑派剑法与之相拼,然而近身拼斗武灵仙宗最是擅长,何霄琼哪里是对手。 金翎燕一刀直出,似要将对方开膛破肚,何霄琼强偏剑锋,硬生生压偏刀锋。 金翎燕抽刀亦是极快,反转手腕便又甩出两刀,刹那间,何霄琼艰难挡下这两刀,身体受力太大,向后倒飞出去,但另一只手手指轻勾,刚刚布下的那枚湛蓝真气向着金翎燕激射而来。 第44章 生事 下一刻,血染白衣。 何霄琼未想到金翎燕竟是不躲不闪,任由自己那枚真气向自己打来,她则再度持刀逼近,一刀砍在了他持剑臂膀之上。 血花飞溅,那枚真气亦是打入金翎燕身上,但竟未透体而出。 何霄琼心下大惊,纵然金翎燕经脉再是坚韧,他这发凝出自身真元的真气也是应将其洞穿才对。 不待何霄琼多想,金翎燕已是偏刃将刀搭在了他脖子上,胜负即分。 何霄琼大怒,面庞已是扭曲,声音微颤着,低声道:“不可能……不可能……你一个入门不足一月的新晋弟子怎会有这般修为,混账!你这混账!!!” 何霄琼持剑猛然突刺,眼中已尽是血丝。 金翎燕未想到他竟是突发癫狂,剑法缭乱无章,但招招都冲她命来。 她急切闪身,但仍被剑尖刺中。 此刻,若不是金翎燕本身修为远比表现出来的高,她怕是无论如何也躲不开这一刺。 身法倒飞数步,她转瞬刹住身形,纵刀甩刃,刀法大开大合,周遭闪出无数清光。 数刀之后,何霄琼内息已是抵挡不住金翎燕刀法的强硬内力,他体内真气混乱不堪,眼见已是支撑不住,仅凭意识死死地与金翎燕拼招。 几乎同时,结阵的四位长老一同落地,纷纷出手控住两人身形。 刚刚金翎燕架刀于何霄琼脖子之上,胜负已分,后面何霄琼再度出招根本就是意气用事,有失蓬莱剑派脸面。 但此时何霄琼已然上头,哪管什么规则,眼中只有胜负,上次归墟比武他还晋级到了三十二人之列,如今竟要止步于此,他怎会甘心,当下竟是还要挣脱,再度出招。 “够了!!你要违背师长吗?”一位蓬莱剑派长老满面怒容,一声震醒了陷入癫狂的何霄琼。 金翎燕身着武灵仙宗服饰,外有轻甲护身,刚刚那一剑只是刺透了外甲,未伤及肉身,但那发纯元真气确实打入了金翎燕身中,好在她经脉强硬,出了点血,但未伤及根本。 少顷,结阵长老看已稳住局势,朗声说道:“武灵仙宗,金翎燕,胜。” 何霄琼颓然下场。 今日,共计十六场比试,十六位选手晋级,白止和金翎燕都已顺利晋级,次日另有十六场比试,但与他两人已是无关了。 晚间,月光朗朗,留仙镇数家酒肆都是座无虚席,酒色生香。 街面上人潮起伏,各色锦囊服饰,小食玩物,应有尽有,客栈酒楼也早早备好了吃食仙酿,供往来弟子仙民品鉴。 归墟比武是这方仙境六十年一遇的盛事,方壶仙岛之人虽都自称仙民,但也不会放过这等发财的机遇。 白止和林翎燕两人都已晋级,晚间一起出来走走,倒也不惹人耳目。 街上嘈杂,大多都是来此观战的仙民,两人走在街上并未见几个仙门弟子。 这两人也不喜欢这杂乱环境,便随意找了家酒肆,想要小酌两杯。 迎门的店小二见两人身着两大门派服饰,满脸讪笑,只叫二位稍等,他进去片刻便协调出一处空桌,转而便将两人带了进去。 这酒肆不大,上下两层,总共十几桌位置,白止和金翎燕在一层临窗处落座,刚好能看街面景致,也算不错。 这两人不熟悉这里的吃食,只叫店小二温一壶好酒,上几个好菜便可。 不多时,酒菜上桌。一份酒蒸蛤蜊,一份沙鱼两吃,荤菜是鼎蒸羊排,另有一盘鸡油炒山菇,小食是刀切茶糕。 这满桌菜品在中土神州可不多见,味道想必也大有不同,金翎燕已是咽了咽口水,自顾自地倒上了酒。 “你若不见到吃的和美色,再添几分娇羞,倒也算是个美女。”白止笑看着她,眼神中总有几分温暖,毕竟在这方偌大的仙境,只有他俩算是凡人。 金翎燕充耳不闻,一杯仙酿已是下肚,如一丝火线般直达胃底,甚是舒爽。 但她片刻便已反应过来,嗔道:“我那时是被狐媚之术给迷惑了,我可没有磨镜之好,你别误会。” 一杯酒下肚,金翎燕脸庞竟是飘起了一抹霞红,白止暗觉有趣,笑道:“那日你没对那小狐仙下手吗?” “没有。”金翎燕一语断定,随之生起了白止的气来,也不看他,自顾自地大吃大喝了起来。 白止赶忙说道:“又没人和你抢,急什么啊。” 说罢,也倒了杯酒,拿起筷子,尝了尝这几道菜肴。 仙境菜肴确有不同,酒蒸蛤蜊和沙鱼两吃虽味道清淡,但入口鲜甜,完美保持了食材原有的味道,鼎蒸羊排是中土早已失传的菜肴,如今吃在嘴里肉质软烂香浓,但毫无膻味,亦是不可多得,鸡油炒山菇做法普通,但这方仙境的蘑菇自有其灵气,蘑菇香气中有股独特药香,微苦后转为甘甜,亦是有几分特色。 这等菜肴连白止都多尝了两口,随后又吃了块茶糕,去了去嘴里油腻。 待金翎燕吃饱喝足,白止轻声说道:“今日只是初试,你我二人抽到的对手都不算强,但往后两场,对手会越来越强,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别再像今日这般托大,竟敢硬接对手的招数。” 金翎燕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不过我看那何霄琼境界也不算高,自己压着境界打,处处伸展不开手脚,便想速战速决了。” “演技还需锤炼啊。”白止又倒了杯仙酿,闻着酒香,眼神迷离了半分,“这当场抽签的方式真是碍手啊,若是我能提前知晓你的对手,便能从中使些手段了。” 金翎燕浑不在意,往后悠然一靠,说道:“你不用担心,我看今日对阵,蓬莱剑派的弟子也不过如此……” “谁人敢公然议论我蓬莱剑派?” 金翎燕话音未落,酒肆内响起一年轻男子的话语声,这声音并不大,却似冰雹般冷然砸入人的心底。 嘈杂声顿时落定,一身着蓬莱剑派服饰,淡眉杏目,仙姿修长的男子缓缓起身,环顾四周。 他对面坐着的也是名蓬莱剑派弟子,此人看着有几分眼熟,金翎燕细看之下才发觉是白天对阵的对手,何霄琼。 何霄琼沉声说道:“玄青师弟,莫要生事。” 但此时,玄青已然发觉金翎燕的目光。 金翎燕亦是站起,伸手打招呼道:“何师兄,是我,你伤可好些了吗?” 第45章 台阶 何霄琼一看是她,顿时怒上心头,但此地人多眼杂,他还是要收敛几分,遂强压下情绪,说道:“小伤而已,无碍,只是金师妹怕是也受伤了吧?” 这原本是个台阶,金翎燕理应顺着台阶下去,两方人便也相安无事,然而她却偏偏没有走这台阶。 “伤?没有啊,我的外甲倒是破了些。” 玄青身后仙剑顿时发出一声剑鸣,些许真气纳入剑中,清光渐盛。 酒肆内好些仙民已是坐立不安,这等剑意威压,寻常人根本承受不住。 白止随之起身,对着两人辑了一礼,说道:“两位师兄,都是同门,我这位妹妹不懂礼数,我给她赔个不是。” “哦?”玄青缓缓坐下,收了剑意,说道,“原来你们两人便是中土来的凡人啊,如今竟是双双晋级,也是这届归墟比武的一大奇闻了。” 白止对玄青有几分了解,他和何霄琼都是常长老手下的得意弟子。这位常长老收徒极严,门下精英弟子辈出,也尽是这几年来蓬莱剑派年轻弟子中的翘楚,这位玄青虽是第一次参加归墟比武,但他的实力在常长老门下当属第一,此次颇有希望晋级到归墟比武的八大高手之中。 白止不以为意,仍旧陪笑道:“运气而已,运气而已。” “真的只是运气吗?”玄青手指摩挲着酒杯,斜眼看向金翎燕。 何霄琼直言说道:“金师妹,我有一事不解,你进入武灵仙宗修行不足一月的时间,为何能将武灵淬体流功法练就得如此扎实?” 金翎燕此刻已是醉了几分,但仍听出他话里有话,便搪塞道:“没有,没有,何师兄误会了,是我的外甲挡下了你那一击。” 何霄琼自然能听出她的敷衍,但此刻酒肆内的客人大多默不作声,仅有几人在小声议论,他们两方谈话被所有人听着,一些话说得太过直白,难免有损面子。 今日比试,金翎燕本就看不惯何霄琼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如今将他击败,心中极其爽快,但未料想到,他这位名叫玄青的师弟比他还要傲慢几分。 玄青扭过头来,嘴角扬起一抹轻笑,对着何霄琼说道:“师兄,不必管她了,谁知道武灵仙宗偷偷给了她什么法宝,硬是让她赢过了你。” 金翎燕俏脸现出几分怒意,白止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玄青嘴上占了便宜,便也不再去管白止和金翎燕两人。 何霄琼轻然一笑,自言自语道:“也是,上届归墟比武,我与他们武灵仙宗的大弟子吴钟比试,虽是不敌于他,但也没见他敢硬接我的招式,如今一个外来凡子………呵呵………罢了,罢了。” 说罢,两人又斟满了酒杯,悠然地喝了起来。 白止不想生事,不一会儿便和金翎燕起身,准备结账离去。 酒肆中再度恢复了热闹的氛围。 两人结完酒钱,便一同离去。白止还特意前去和两位同门打了声招呼,玄青和何霄琼都未将两人放在眼里,淡淡回应也就作罢了,好像巴不得两人滚远点,别扰了他们酒兴。 金翎燕看这两人便心生烦闷,待白止准备离去,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说道:“对了,何师兄,你刚说连吴钟师兄都不敢接你招式,你怕是错意了,他并非不敢,只是故意收着内力和你打的。” 金翎燕说话声音不大不小,但刚好能让酒肆里的人都听到。何霄琼听完此话脸色顿时铁青,而金翎燕两人已是扬长而去。 如今此地这么多人,他也不好发作,只好忍下。 玄青看着两人离去方向,说道:“师兄放心,若是我能遇到这两人,定然替你报仇。” 白止和金翎燕两人走到街面,金翎燕终是忍不住,捧腹大笑,道:“师父,你看见何霄琼那脸色没,好像吃到了屎一样,哈哈哈~” 白止直接给了她脑袋一巴掌,说道:“傻丫头,你叫我什么呢。” 金翎燕捂着脑袋,哎呦一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说道:“我忘记了嘛。” 白止又揪起金翎燕耳朵,对着说道:“你呀你,能不能少惹点事,这又不是中土,没你爹,也没你们金家到处给你擦屁股。” “好啦,我知道啦。”金翎燕一边说着一边往边上躲,可白止却还不撒手。 正当两人打闹之时,对面响起一阵嬉笑声,原来迎面走来几个蓬莱剑派的女弟子,陆云静也在他们其中。 见是同门,她们纷纷停下脚步,陆云静率先打招呼道:“白师兄,你们也在这里啊。” 陆云静一双水灵灵大眼睛看过金翎燕,两人并不相熟,她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同门另外几名女弟子见陆师妹竟是少有的这般主动,心下已是猜到几分,互相看了看,便都浅笑不语。 陆云静似是意识到同行的几位师姐心中所想,一时又羞红了脸,赶忙解释道:“几位师姐,这是白天与我比试的白止,白师兄。” 这几位女弟子不禁笑出了声,纷纷说道。 “我们知道的,一个月前方才来本门修行的中土之人,门派上下谁不知道啊。” “陆师妹脸怎么了,又没吃酒,怎么脸红了啊。” 陆云静又赶忙说道:“什么啊,师姐你们别逗我了,我、我本来就爱脸红的……” 白止见状,彬彬有礼地拱手道:“白止,见过各位师姐师妹。” 蓬莱剑派弟子也并非对他都有敌意,这几位同门女弟子见白止这般有礼,便都挺喜欢这位师弟的,不时还和他嬉笑打闹几句。 “白师弟,你脸色怎么这么白啊,莫不是白天被我们陆师妹伤了吗?” 陆云静听到这话赶忙看向白止,见他气色并无异样,这才反应过来,师姐们又是在逗她。 “白师弟本身长得就白皙俊俏,哪里是受伤了啊。” 转而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白止见陆云静被众人逗得一时不知如何言语,便解围说道:“师姐师妹,我两人初次到此地来,都没怎么转过这里,当下便也不打扰你们游玩了。” 原本想就此告别离去,陆云静忽而看了一眼金翎燕,小声说道:“白师兄,这位你还未给我们介绍过呢,他和你是?” 第46章 正阳潜龙戟 金翎燕有意无意地看向白止。 白止闻言便说道:“这位是和我同村一起长大的妹妹,金翎燕。” 陆云静听到这话心底里一块儿石头似是落了地,转而说道:“嗯,那你们逛,后日我再来看白师兄比试。” 随后,两方人就此告别离去。 陆云静师妹长得可爱玲珑,性子也向来害羞,这是整个蓬莱剑派弟子都知道的事,如今竟是这般主动地和白止搭话,傻子也能看出她的心思。 但也就是这般心性单纯的女子最是惹人怜爱。 金翎燕见陆云静等人走远,凑到白止脸旁,笑道:“师……哥,我们此番前来,你不会顺便给我找个嫂子吧?” 白止淡淡地说道:“修行之人不应被凡事情感所束缚。” “哎呦。”金翎燕故作吃惊,“几天不见,你连说话言词都越来越像蓬莱剑派弟子了啊。” 白止懒得理她,只是一边走一边看看街景摊铺,悠然自得。 金翎燕在一旁喋喋不休地说着。 “我看那位陆师妹并不适合你的,小家碧玉虽然也不错,但你这般冷冰冰的,难免冷落了人家,我看那位方清柔方师姐蛮不错的,她也总是冷冷的,你们两个在一起想必夏天是好过的了。” 白止听她在一旁聒噪得烦人,伸手作势又要打她脑袋。 金翎燕赶忙抱头躲闪。 “小师弟。”一句冷冰冰的话语响起,抬眼见方清柔不知何时站在了对面。 白止赶忙说道:“方师姐,你也在这啊。”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金翎燕见她面色微严,想必是听到了他们谈话,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方清柔反倒对她微微一笑,算是打过招呼。 金翎燕只觉得这一笑如寒霜梅开,心底莫名流淌过一股寒意。 方清柔转头对着白止说道:“你今日虽然得胜,也不可放松,接下来还有数场比试呢。” 白止答应道:“嗯,师弟谨记,多谢师姐提醒。” 方清柔也是明事理之人,她见两人特意在这街面上闲逛,也不好过多打扰,淡淡一笑道:“那你们玩吧,我就先告辞了。” 白止说道:“嗯,师姐明日比试也当小心谨慎。” 金翎燕忽然觉的方清柔的冰寒气质似是暖了几分。 方清柔说道:“多谢,我自是知道。” 说罢,便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金翎燕心中顿时有些兴奋,又凑到白止身旁,装作煞有其事的样子,说道:“咳咳,请问这位小师弟,娇柔师妹和冷漠师姐同时喜欢上了你,你该如何选择呢?” “哎呦。” 金翎燕脑袋上终是挨了一巴掌。 …………… 翌日,白止和金翎燕两人都已晋级,这一日的十六场比试他们便一直在观战。 白止也有意探查一下剩下对手的实力,全天的十六场比试多多少少都看了一些,一天下来,如今剩下的三十二位选手中确有几个高手存在,从他们在场上展露出来的招式,这几人已是有了道心境界的实力。 白止倒是并不担心自己,只是若是这几人对上金翎燕,怕是有些麻烦,金翎燕若不拿出全部实力,恐难取胜。 等到了第三日,三十二决十六的比试,留仙镇也越发热闹了起来,越往后选手的实力便越强,比试也越发精彩。 晨时,两位门派掌门早早坐于留仙镇中心空场的座位上,中间方桌放着存有三十二位晋级选手的木盒。三十二位晋级选手也一早侯在两位掌门面前。 周遭看客人山人海,但等到抽签时分,所有人都十分默契地不再说话,一时寂然。 随着两位掌门人一一从木盒中抽出名牌,上午八场比试的名单逐渐揭晓,待抽到最后一场的对阵人名时,金翎燕的名字便被喊了出来。 此场比试,武灵仙宗,金翎燕,对阵,武灵仙宗,许墨潮。 随着八场比试对阵名单公布,比试选手纷纷上场,看客们根据自己喜好分涌向八个比试场地。 金翎燕所在试场观战人数并不算多,因为她和对手许墨潮都是新人,因此热度也不算高。 这场比试出来,白止也放下了心,因为这位许墨潮修为并不算高,此次也是侥幸晋级,金翎燕对上他颇有胜算。 金翎燕也是认识这位许墨潮师兄,两人同为武灵仙宗弟子,此人擅用一把武灵真火淬炼打造的正阳潜龙戟,他武灵淬体流功法扎实,内功深厚,因天资聪慧,修为在武灵仙宗年轻一辈弟子中也是为翘楚。 两人于场上见面,互相施礼后便摆开了架势。 正阳潜龙戟比那许墨潮人还要高,但却被他挥舞地猎猎生风。 武灵仙宗功法刚猛无匹,许墨潮也是毫不相让,大戟如一条浴血火龙,直向金翎燕面目飞来。 金翎燕抽出雪雁刀,刀身上顿时生起一层极寒灵气,一记甩刃便打开了直冲而来的正阳潜龙戟。 铿锵一声,正阳潜龙戟如龙吟低啸,凌空飞转片刻便被许墨潮以真气控住,这么大的一把兵器竟是被他运用的极为灵活。 只见大戟于金翎燕身边横冲直撞,远远看去便知力道十足,每一击都打得金翎燕后退。 但细看之下,雪雁刀刀身灵力却丝毫不减。 白止看了片刻,轻然一笑,便离去了。 金翎燕和许墨潮两人打得异常激烈,两方功法都是大开大合。 正阳潜龙戟时而横扫,时而突刺,一击未中还会有一招勾刃,兵器虽是巨大,但打法却很灵活。 金翎燕手持雪雁刀,刀刀拼尽全力,不时甩刃而出,雪雁刀脱手便斩出一片刀风,逼得许墨潮也不得不闪身躲避。待金翎燕招回雪雁刀,正阳潜龙戟也会再度袭来。 两人交手数十回合,亦是难解难分,许墨潮虽是稍稍占据上风,但也不敢轻敌,他知道金翎燕刀法最擅长近身缠斗,他一把大戟在手,舞得再是凶狠,也不及刀法灵活多变。 然而这恰是金翎燕的想法,若是御起雪雁刀,以御物之术将其击败,难免不暴露自身实力,而且届时雪雁刀的真实身份也难以隐藏了。 法宝灵气越强,法宝主人真气越纯,御物便会施展得越发得心应手。 此刻的许墨染能将正阳潜龙戟运用得这般灵活,明眼之人便能看出他的实力已稳固在了凝神境界。 第47章 指教 金翎燕与之交战,不光得提防对手攻击,还要处处隐藏境界,打得实在憋屈。 许墨潮出招也十分谨慎,虽然占据上风,也是处处小心,金翎燕一时也寻不到机会将其击败。 只见正阳潜龙戟再次迎面袭来,金翎燕持刀硬拼,恍惚间感到对方力道已是有些下降,心想两人这般打斗已有许久,想必是许墨潮已体力不支。 金翎燕装作抵挡不住,身体后仰飞出,顺势接了一个翻跃。 许墨潮心中顿喜,终是见对手支撑不住,正要催动正阳潜龙戟再度紧逼。 却见金翎燕翻跃瞬间,一记寒光自他身下射出。 待许墨潮定睛看了清楚,才发觉金翎燕竟是将雪雁刀顷刻间甩向了他,刀势之猛似有千钧之力。 当下许墨潮已是无心再催动正阳潜龙戟,即刻闪身躲避,刀刃擦身而过。 下一瞬间,金翎燕身影鬼魅般闪身逼近。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许墨潮也是在顷刻间反应过来,旋即护身防御,但仍是没防住金翎燕摧枯拉朽的一拳。 这一拳携千钧之力轰在了许墨染胸膛,他五脏六腑骤然震荡,喉头一甜,一口鲜血便涌了出来,即刻失力,倒飞了出去,摔在了结界之上。 正阳潜龙戟也在此时失力坠地。 场上四位结界长老脸上都有些许异样。 金翎燕刚刚虽然只是瞬间,但境界提升也是有些太过大了,两人打了这么久,理应都该力竭了才对,但金翎燕仍能瞬间猛涨功力,不免有些蹊跷。 一位长老落地,看了看倒在一边的许墨潮,他已是无力再战,遂宣布道:“武灵仙宗,金翎燕,胜。” 待上午的八场比试比完,下午八场比试的对阵名单也由两位掌门人依次抽出。 而白止对阵之人恰好是昨夜酒肆中遇到的玄青。 玄青听到对阵的对手名字时,脸上不免露出一抹邪笑,白止却是面无表情,想必对此并不在意。 等到比试开始,两人依次上场,都是老相识了,玄青也未施礼,只是直言说道:“白兄啊,你我就别见外了,昨夜未能与你交手,极为可惜,未想到今日便有了这番结果,快哉,快哉啊。” 白止原本还要施礼,见此,便也作罢,嘴角微微扬起,说道:“那我就领教领教玄师兄手段了。” 玄青气定神闲,伸手引出身后仙剑,只见此剑仅有二尺三四,整体偏短,样式古朴,剑身偏厚,但剑刃极其锋锐。 “仙剑,冥川,请白师兄指教。” 白止听他叫自己指教,当即便指教了一番,说道:“此剑偏短,但剑刃极其锋利,想必是玄兄最擅长御剑之法,远身御敌。因为这等短剑近身打斗极不合手,说匕首不像匕首,说是剑又太短,当今已是少有人用,只在我们中土城中,大户人家的小姐多佩戴此剑,作为装饰。” 这一番言词当真激怒了玄青,也引得台下众人哄堂大笑。 他见此更是挨不住面子,跳脚大叫道:“我说的指教只是客套话,不是让你当真指教,你这中土蛮子,凡夫俗子,连这都不懂吗?!!” 白止装傻充愣,挠了挠头,说道:“还请玄兄指教。” 玄青心中骂道,指教你娘啊指教,转而强压心绪,说道:“好,本来还想让你输的光彩点,这下就别怪我了。” 说罢,玄青飞身一脚,将冥川仙剑猛然踢向白止面门。 只见那冥川化作一抹铅灰色清光,如一道闪电,向着白止刺来。 白止剑未出鞘,微微侧身,间不容发之隙,让过了这一剑。 然而冥川速度如此之快,玄青对其却仍然掌控自如,他双手掐出一道剑诀,冥川仙剑当空分裂出数道灰色剑影,速度丝毫不减,急急如电,雷暴一般向着白止砸来。 白止猛然蹬地,速度亦是快如闪电,顷刻间逼近了玄青,当即也是拔剑在手。 可玄青修为不同于别人,他一边后掠跳闪,拉开与白止的距离,手中剑诀催动仙剑却丝毫不慢。 漫天灰色剑影甚至更快了几分,接连不断地向着白止打来。 两人一个追,一个跑,漫天剑影亦是随着两人肆意飞卷,这比试刚一开始,两人便已打得满场灵气震动,结界从一开始都已晃动不止。 这中途甚至引来了蓬莱剑派掌门人方玄礼的注意,他特意前来此处加强结界。 只见方掌门单手运掌,于胸前画了一圈,转而腾空而起,对着结界一掌推出,浓重灵气瞬间游走于四方结界之上,这才重新稳住了场上结界。 方玄礼见这两人比试这般激烈,也是有了几分兴趣,便在此驻足观战。 结界稳住之后,场外之人便能更加清楚地看到场中情况。 此刻完全是玄青施展剑诀,全程压着白止追打,白止好似没有丝毫还手机会,只有逃命的份。 不过这玄青也太过欺人,招招狠戾,像是要取人性命。名门大派的弟子实在不该有如此戾气。 漫天灰色剑影卷下之时,场中形式再出变化,只见一抹白色剑影艰难冲出重围,速度虽然不快,但却决然地向着玄青刺去。 “呵呵。”玄青一声轻笑,自言自语道,“螳臂当车。” 正当玄青准备侧身,轻巧闪过来袭之剑的时候。 漫天剑影悄然间微微一滞,转而纷纷向着那道白色剑影而去,剑雨一般笼向了玄青。 玄青只是一愣,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当即被无数道剑影覆盖。 “啊啊啊啊啊啊!~~” 场中传来凄厉惨叫,众人心绪无不为之一紧,连掌门人方玄礼都不禁御空而起,紧盯着场中变化,生怕出了人命。 待剑影慢慢散去,白止轻然落地,那道白色剑影飞至他身旁,灵气退去,天何剑的样子显露了出来。 此时的玄青已是满身剑痕,但其要害处却并未中剑,唯有两条手臂衣袖全无,满是血痕。此时别说双手掐诀反击,怕是连动都动不了。 白止随之拱手道:“玄兄,承让了。” 第48章 常长老 场下观看之人大惊失色,被这等反转弄得一时摸不到头脑。 白止见周遭众人不解,连结界的长老们都愣在原地,也不宣布比试结果,他便解释道:“诸位不要误会,是我取了个巧,将玄师兄的剑气引到了他身上,方才反败为胜的。”说完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说实话,这场比试连在场的方玄礼都没看真切,比试场中尽是玄青冥川仙剑的剑影,剑气磅礴,丝毫感受不到白止气息,可就是这般情况下,也不知白止用了何等招式,神不知鬼不觉地便将剑气引向了玄青本身。而且被这轮剑雨穿身而过,玄青也不应当是这般伤势才对。 方玄礼虽有几分疑云,但当下结果毫无质疑,他眼神示意结阵长老,那位长老转而宣布道:“此场比试,蓬莱剑派,白止,胜。” 这一日的十六场比试结束,归墟比武从原本的六十四位选手,如今只剩下十六位选手了,明日便是最为精彩的十六人晋级八人的比试,明日之后也就正式决出了能进入归墟仙境比试的八位高手。 比试落幕,留仙镇晚上又是一番热闹场景。 然而,留仙镇上最大的一家客栈里,蓬莱剑派常长老推门而入,不顾一众蓬莱剑派弟子的阻拦,大声嚷嚷着什么。 “常长老,您待我等通报一声,掌门真人正在和武灵仙宗的一众长老们吃饭呢…………” “常长老,常长老,可不能闯进去啊,不光咱们门派的人在此啊。” “常长老您消消气,有什么事咱们私下里说嘛…………这、这、这成何体统啊。” …………………… 此时常长老怒气勃发,一身修为,只将袖袍一甩,便震飞了一名弟子,怒道:“还轮不到你们这些小辈来教训老夫!!都给我滚!!!” 说话间,他身后仙剑一声剑鸣,如仙鹤鸣空,响彻云霄,虽有意收敛,却仍旧能感受到他周身凌人剑意,怕是一个激发便可将此客栈夷为平地。 “常师弟,何事这般动怒啊?”蓬莱剑派掌门人方玄礼从客栈二层的包厅中走出,身后还跟着武灵仙宗的掌门人陈之名,以及两派辈分极高的一众长老。 常长老见到掌门真人也未行礼,怒目圆瞪,直言嚷道:“何事?尔等都看不到吗?两个中土神州来的凡人,入门不足一月,硬生生杀进归墟比武的十六人之列,你们还有空在此吃食?” 方玄礼闻言微怒,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发作,只是匆匆走下台阶,边走边说道:“常师弟稍安勿躁,这饭还是要吃的嘛,毕竟蓬莱剑派与武灵仙宗也难得有机会聚在一起啊。” 方玄礼有意提醒他,此刻武灵仙宗众人也在此处,他这般大闹,有失蓬莱剑派的门面。 可此刻的常长老哪里还管得着门派的脸面,他两个徒弟,一个何霄琼,一个玄青,接连败在了两位中土而来的凡人手下。亏得生在这方仙境的他们还自称是仙人后裔,竟是被凡人击败,这等耻辱他怎能忍? 何霄琼输了倒也罢了,但玄青是常长老最得意的弟子,此次归墟比武完全是冲着那八大高手的名号而去的,未想到竟是止步在了三十二人之列,还是输在了白止手下。况且当时比试他也在场,当时情形实在是不太明朗,他更是一口咬定白止用了诡计,不然绝不可能胜得了玄青。 常长老冷哼一声,说道:“刚好,武灵仙宗的道友也在此处,我倒想问问你们,千年之前你们从那边过来,我等仙人好心收留了你们,让你们在此仙境中生活,不知你们那边可有什么功法能让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功力大涨,甚至能一步踏入归墟比武的十六人之列吗?” 这老东西话说得阴阳怪气的,但陈之名身为一派掌门,自有几分气度,只是淡然说道:“常师弟此话说得严重了,若有此功法,我等不是早就修炼了嘛,何至于还让弟子们止步在此境界呢。” “哼!我猜也是。”常长老在武灵仙宗掌门陈之名面前气势亦是丝毫不减,“那陈掌门,你门下的那位金翎燕又是凭何功法连胜两场比试的。” 陈之名说道:“这位金姑娘天资聪慧,在功法修行上一点即通,她毕竟远道而来,我也有意培养她,便也倾囊相授了,她的武灵淬体流是我亲自指点的,而且他这两场比试都是艰难取胜,在我看来并无不妥之处。” 陈之名说得句句在理,常长老一时找不到破绽,话锋一转,便说道:“那白止呢,谁人教的他功法啊,让这人也教教老夫,老夫也要涨涨修为。” 方玄礼脸色阴沉,因为白止正是跟在他女儿方清柔手下学习功法。 今日这场比试方玄礼也在场,但当时局势反转太快,连他也未看清白止是如何出招取胜的,只得借着白止自己所说的理由,敷衍道:“常师弟,你当时也在场,那白止本被玄青剑气逼得到处逃窜,不得已走了步险招,以剑为引,向着玄青冲了过去,这才引得无数剑气打到了玄青身上…………” “你放……”常长老一语截断了掌门的话,但即刻意识到言语不妥,又将最后一个字咽了回去,转而说道:“我早已问过我那弟子,那么多剑气穿身而过,只是着重损了他两条胳膊的经脉,身上几乎没有受伤,这分明就是以极高修为控住了我徒弟的剑意。” 此语一出,众人无不骇然,能做到这一步的也仅有在场的这些许长老以及两位掌门真人,这得是有着整整一层境界差距方能夺人法器,反为己用。 常长老接着说道:“我那弟子不是傻子,他在御剑之术上的修为更是高过门派里所有年轻一辈弟子,怎么可能会被白止引得被自己的剑气所伤,诸位仔细想想,这可能吗?” 常长老说得心胸震荡,转而又为自己的弟子可惜,脸上露出些许悲戚来。 “我常某人一生无多大成就,就这几个弟子还为我做脸,如今竟被凡人所胜,我、我、已是颜面无存了。” 第49章 不要脸 常长老的话语一众人听在耳里,亦有几分同情。 但武灵仙宗掌门人陈之名连同一众长老,都不喜欢蓬莱剑派之人以“仙人”自居。虽然他们自古便视自己为仙人后裔,但相对的,也视外来之人为凡人。 武灵仙宗之人被视为凡人已是许久,处处被他们看低,若不是近些年来武灵仙宗之人在归墟比武中接连抢占八大高手之位,之前数届已是和蓬莱剑派平分秋色,如今更有掌门真人陈之名接下了明镜先生十七招方才落败,这才彻底转变了蓬莱剑派对武灵仙宗的看法,许多蓬莱剑派之人已是不敢轻视武灵仙宗,但这些仙人后裔在心底里仍认为他们是凡人。 常长老将所有话都已说清,但方玄礼从心底仍旧不想承认白止是凭实力取胜,他更愿意看到白止是取巧险胜,因为只有如此才能留住蓬莱剑派的面子,也能留住仙人的面子。 任人都知道,白止的修为资质还不及金翎燕,他在蓬莱剑派完全是散养状态,根本没长老愿意要这天资极差之人,不得已才给了方清柔带着,所以他不可能凭自身实力取胜。 方玄礼看向一位蓬莱剑派年轻弟子,吩咐道:“把方清柔给我叫来,我要问个清楚。” 众人也都在大厅一一坐下,年轻弟子为他们上了茶。陈之名连同一些长老又对常长老好生劝慰,这才让他心绪稍平。 不多时,方清柔来到了此处,她进门便恭恭敬敬地对着众人施礼道:“爹,陈掌门,诸位师叔,不知唤我前来是为何事?” 方玄礼微微点头,放下茶杯,说道:“之前我将白止交由你来带着,你都教授了他什么功法?” 方清柔闻言一顿,转而如实说道:“我先是教了他‘云岚剑法’,后来看他练得勤奋,便又传了他‘天息剑’的要诀。” “什么?”常长老一时大惊,放下手中茶杯,说道,“他能领悟‘天息剑’的要诀?” 陈之名闻言也是暗惊,这“天息剑”是蓬莱剑派的根基功法,招招式式都离不开此功法调转内息,就如同武灵仙宗的“武灵淬体流”一样,如若练到方玄礼等人的境界,更能引动天地的威势。 这等功法若是能够领悟,自有其玄妙之处,看来蓬莱剑派还是小瞧了这位白止。 方清柔闻言说道:“我探查过白止修为,他只是在筑基境界,至于’天息剑‘功法他能领悟多少,弟子不得而知。” 方玄礼随之说道:“若要领悟天息剑功法,最少也要凝神境界,若要熟练运用,非道心境界不可,那白止不可能领悟多少的,柔儿,你教他这功法太过冒险了,他若是运功出了差错,极易走火入魔啊。” 方清柔心中大骇,连忙说道:“爹,柔儿知错了,我这就回去告诉白止,叫他不可再用此功法。” 常长老不禁暗忖道:“教了的功法还能收回来吗?掌门真人可真是会说废话。”但他自是不能说出心中所想,随之说道:“清柔,今日那白止胜了我最得意的弟子玄青,更是几乎废了他两只胳膊的经脉,这等修为你可知道吗?” 方清柔早已听说白止晋级了十六人之列,但却未听说玄青被伤得这般严重,而且据说白止也是用计取巧而胜的,他心想常长老性子向来托大,当下定是有所夸大,便说道:“弟子不知,因为下午之时弟子也在比试,无暇顾及白止师弟。” 常长老看当下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心中愤懑。如今玄青落败已成结果,也不可能重新比试,遂气得一掌拍在了桌子上,桌腿瞬间碎为粉齑。 “哎呀,常师弟莫要动怒嘛,你那几位弟子,谁人不认可他们,个个都是杰出英才,只是这次比试运气不好罢了。” “是啊,常师兄,年轻人让他们碰碰壁未必是坏事啊,还要放平心态才是。” “常师弟,我等自是与你一样的心情,你这几位弟子的确可惜,但事已至此,你就别总放在心上了,大不了下届再战。” ……………… 这一个个的话语说得漂亮,常长老则在心中暗骂:“狗屁,又不是你们的弟子接连败给了外来凡夫,一个个都在这装好人,气死我也!” “常师叔。”方清柔忽然对着常长老郑重拱手道,“白止的功法是我所教,此间诸般事宜都该由我负责,我在此向诸位师叔保证,无论白止在此次归墟比武中走到哪一步,若是遇到我,我都会让他止步于此。” “哎呦,清柔,你这话说的。”话已至此,方清柔已是将所有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常长老也不好再说什么,她毕竟是小辈,常长老能和这些老东西耍,但再怎么也不能跟这些个小辈耍啊。 他随之说道:“师叔不是怪你的。” 方清柔说道:“这我自然知道,但白止的事,我负责到底。” 这话说得漂亮,方玄礼暗中赞叹自己女儿,又对着常长老说道:“常师弟啊,你看清柔都这般说了,此事先这样,行吗?” 常长老也只能点了点头,说道:“掌门师兄费心了。” 如此,这事才算告一段落。 但方清柔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他心中也是认为白止只是侥幸取胜,修为并没有多高,最起码对她造不成威胁。 此时,留仙镇的另一家酒肆内,白止和金翎燕又在此偷馋仙境美味。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白止这才说起了正事。 “你明日比试,应当使出全力了。” 金翎燕似有几分担忧,沉吟道:“那若是暴露了雪雁刀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白止看似并不担心,又喝了杯仙酿,“死不承认呗,纵然你这般刀和雪雁刀再是相像,你让他们叫它一声,它答应吗?” 金翎燕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要说不要脸,你也够可以的。” 白止不以为然,说道:“‘死要面子活受罪’,这是自古便有的话。” 第50章 告白 金翎燕心底对师父又多了几分敬佩,但要说不要脸,他两人也是旗鼓相当。 当初金翎燕就是死乞白赖地认了白止当师父,白止在江湖上的事迹也不是多么光彩,到了这处仙境当中,凭借自身功法,小偷小摸的事情也没少干,说起来这两人多少有些当不上“修行之人”四个字。 但往往就是这路人,在江湖仙林之上最是吃得开。 金翎燕还是有些担心,低声说道:“明日你我若是当真打赢了,也不知他们容不容的下我们。” “你放心。”白止似是胸有成竹,说道,“你还没发现吗?这的人最重气节,秉持大道,尤其蓬莱剑派之人尤为注重剑道正道啊什么的,说白了就是太重脸面,你我若是当着方壶仙岛这么多的仙民的面赢下了比试,他们碍于脸面,无论如何都会承认这结果的,到时候自然能晋级到八大高手之列,等进了归墟仙境之中,取鸣潮剑就容易多了。” 金翎燕听师父所言,一时也放下心来。 两人吃完,便又去街上闲逛,如今归墟比武已决到了只剩十六人,剩余未晋级的弟子闲来无事,便也都在街面上闲逛。 好巧不巧,白止和金翎燕又在街上遇到了陆云静等人。 “白……白师兄,你们也在这里啊。”陆云静刚一见到白止脸便红了半分,话说到最后,声音亦是小了下去,低着头,一时不敢看向白止。 一旁女弟子见陆师妹这副模样,不禁笑着打趣道:“陆师妹刚刚一边逛街一边张望的不就是这位白师兄嘛,如今见了真人怎又不敢看了呢。” “哎呀。”陆云静闻言顿时脸红到了耳朵根,“师姐你莫要乱说,我只是……我……没有……” 陆云静已是语无伦次,她平日里本不好走动,多数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安静看书练剑或是钻研功法,这三两日却每晚都主动招呼师姐们出来闲逛,旁人自是知道她的心思。 如此单纯的小师妹也让门派中许多年轻师兄爱慕,却不知她为何偏偏喜欢上了白止。 白止其实早已看出这位陆师妹的心思,当下说道:“诸位师姐也不要打趣我俩了,我和我这位妹妹今日无事,便在这周边逛逛,毕竟此地与我中土神州大有不同嘛。” 其中一位师姐说道:“白师兄和这位金姑娘已是晋级到了归墟比武的十六人之中,明日便是决出八大高手的重要比试,如此这般还说闲来无事,真正闲来无事的应该是我等才对吧。” 陆云静小脸通红,微微抬头看向白止,轻声说道:“白师兄,明日比试你定要用心,也……也别伤了自己。”话一出口,陆云静心下也是松了几分。 本来明日比试乃是决出八大高手之争,定然凶险,她在自己房舍内左思右想,心中怎么也放心不下白止,但也不好直接去找他诉说,便借口闲逛,拉着师姐们出来了,不料当真遇到了白止,如今心意已了,心中亦是轻松了几分。 不知为何,金翎燕看着蓬莱剑派之人打趣白止和陆云静,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但也说不出缘由,只是在一旁默不作声。 白止沉吟片刻,便对着陆云静说道:“陆师妹,你随我来。”说罢,便牵起了陆云静的手腕,走向了一处没人的小巷。 见此情景,一众女弟子掩嘴轻呼,转而窃窃私语道。 “这白师兄竟然这般直接,陆师妹不会有什么事吧?” “我看白师兄不是那般猥琐之人,陆师妹太过羞涩,如此这般反倒更好呢。” “哈哈~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们走吧,别扰了他们。” 几人低声说完,和金翎燕告了别,便都纷纷离去。 但金翎燕心中却莫名涌上一股酸涩之意,看着白止和陆云静离去的方向,久久不愿离去。 ……………… “白、白师兄,你这是干嘛啊?”陆云静一边被白止拉着小跑,一边羞着脸低声问道。 白止也不答她,只是牵着她快步往没有人的地方走去。 两人走了许久,已到街道尽头,这里都是民居,此时深夜,格外清静。白止将陆云静牵到一处墙下,月光朦朦胧胧洒下,恍若一层轻雾,将这对男女的身影拢得模糊不清。 白止正对着陆云静的脸庞,心爱之人的脸忽而贴的这么近,白止甚至能听到陆云静急促的心跳。 陆云静下意识的往后靠去,但后面已是墙壁,她退无可退,便又侧过脸去,紧闭着双眼,心下已是紧张到了极点,颤颤巍巍地说道:“白师兄……这……太快了……” “哈哈。”白止看着眼前的娇羞师妹,不禁笑出了声,“陆师妹,你可能错意了,我领你到此处,实则是想和你说件事。” 陆云静闻言,这才敢睁开了紧闭的双眼,她看着眼前英俊的少年,星辰般的黑色瞳孔,沉静如水,嘴角微微带着笑意,却让人感觉谦和儒雅。 这种不惊不怒的淡然气质从第一次相见便已吸引了陆云静。 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当即说道:“白师兄,是我喜欢你,从第一次和你对阵时就喜欢上了你。我、我不善言辞,也不会说什么情话,我就是从心底里喜欢你的。”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让白止也有几分吃惊,他看着眼前的少女,一双清澈明媚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自己,仿佛期待着他的答案。 此刻,白止竟是迟疑了几分,但片刻犹豫后,他便慢慢凑近。 陆云静的心再度提了起来,眼见两人已是吹息可触,白止轻轻伏在了陆云静耳边,只是低不可闻地说了句什么。 “……………………………………” “什么!!!” 陆云静顿时瞪大了双眼,一脸的难以置信。 白止缓步退后,阴影里已看不清他的面庞。 孤男寡女一时无言,白止见陆云静已是涌出泪来,他轻声说道:“陆师妹,对不起。” 此刻,陆云静已然捂着嘴,低头跑开了。 白止看着她的身影,嘴角微微扬起。 第51章 八大高手 翌日清晨,归墟比武十六进八的比试抽签还未开始,留仙镇上已是人潮涌动,路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今日比试,不知不觉间,白止和金翎燕在此地也有了些许传闻。 “喂,你们知道嘛,此次归墟比武的十六人中竟有两人刚刚入门修行不足一个月的弟子,这可真是闻所未闻啊。” “我也听说了,以往能进入归墟比武的人最少也要修行八十年以上,修行几十年能晋级到六十四人之列的已是天才中的天才了。” “是啊,而且这两人竟然晋级到了十六人之列,也不知今日晋级八大高手,这两人会不会留下啊。” 这时,一位酒肆老板模样的年轻人凑了上来,也不管认不认识,自来熟地便说了起来:“你们有所不知,这两人并非我们这方仙境之人,而是一个多月前刚从中土那边过来,据说是来此寻仙问道的。” 众人见忽而来了个大明白,对他的话都不怎么信任,疑问道:“你怎么知道的?再说了,中土那边尽是凡人,怎么可能比我们这的仙人还要厉害。” “那我就说不准了。”那年轻人又说道,“不过既然能从中土来到这方仙境,自然是有几分修为的,这两人本是师徒关系,男的是师父,女的是徒弟,也不知怎么的,两人还分开加入了门派,想必是为了分别修炼两派的功法吧。” 周遭人听着好笑,纷纷说道。 “喂,你是哪来的啊?在此胡言乱语,我们这几日都在观战,连在两大门派弟子的嘴里都没听说这些,你倒是清楚。” “说的就是,我看你就是信口开河。” “嘿嘿。”那年轻人转而一笑,说道,“我要是说他们俩还在我客栈住过呢,你信吗?” 这些许言语转瞬便淹没在了人声之中,留仙镇中央,两大门派掌门人,归墟比武十六人纷纷到来,周遭人群自觉停止了议论声。 存着这十六人名牌的木盒就放在两派掌门中间的木桌上。 两位掌门人依次摸出这十六人的名牌,留仙镇最后八场比试的名单随之出炉。 蓬莱剑派,白止,对阵,武灵仙宗,仇予。 武灵仙宗,金翎燕,对阵,蓬莱剑派,宁正洪。 归墟比武进行到此时,余下的选手已是都有几分实力,这一场次过后,八大高手可直接进入归墟仙境之中。若能得到归墟仙境护剑使明镜先生的指点,那可是胜过数十年修行。 归墟仙境是这五座仙岛的灵气之眼,踏入此地对修行已是大有益处,每六十年才从归墟比武中选出八名高手进入此地,对寻常修行之人来说,这已是天大机缘。 若能于八大高手中决出第一,更是有机会和明镜先生过招讨教,这等天选之人日后也必成门派栋梁,受后人仰慕。 然而自从有归墟比武至今几千年,人们似乎已经忘了,归墟比武就是为了选出鸣潮剑的护剑使,或许人们已从心底认定明镜先生便是这方仙境里修为最高之人。 就像天一般,你看得到,但是谁也摸不到。 比试名单出来后,选手们纷纷来到自己场地,为了防止意外,这八场比试的结阵长老已是多了一倍,每个场地外都有八名长老结阵护持。 人群随着选手们们一同涌动,每个场外都是人山人海,但白止和金翎燕的场外围观人群竟是比其他弟子的还要多。 看来人们也都想看看这两人是确有实力,还是仅凭运气晋级到此的。 白止看了看周边围观人群,这正合他意,若在这么多人的关注下取胜,两大门派无论如何都得承认这等结果。 对面的仇予是武灵仙宗中少有的剑修,一柄三指宽的玄铁长剑被他握在手中毫不费力。他提剑在手,也未施礼,嘴角带着淡淡微笑,像是对这场比试很有信心,也是从心底里轻视了白止实力。 “白师兄,武灵仙宗仇予,向你讨教了。” 白止拔出天何剑,垂剑在手,说道:“仇兄,你怕是没机会向我讨教太多了。” “呵。”仇予一声轻笑,说道,“此话怎讲?” 仇予心想着,这白止不会就此认输吧? 白止一手凝出剑诀,一股温润真气纳入剑中,天何剑顿时灵气大盛,但这等剑意却并不凌人,只如山川江河的气脉一般,恍惚融入了天地。 周遭围观的所有蓬莱剑派之人心中大骇,这等感觉他们最为熟悉,这是蓬莱剑派最根本的机要功法,“天息剑”。 连在另一场比试的方清柔都感受到了这等异样,不禁侧目向着白止这边看来。 掌门人方玄礼更是第一时间赶到,当他看到白止凝聚剑意时,心下亦是暗惊,心说道:“这等纯正的‘天息剑’剑意,最少也要百年修为方可练就,此人怎么会……” 仇予当即如临大敌,他也是武灵仙宗年轻一辈里数得上的杰出弟子,自然认得这等功法,当下持剑护在了身前。 下一刻,天何剑脱手而出,犹如一条裹挟着灵气的澎湃激流,冲向了仇予。 仇予顿时目眦欲裂,咬牙爆出所有真气,武灵淬体流已是将内息运转到了极致。以他的那把长剑为中心,一层带着丝丝血色的半圆形真气护罩,牢牢地将仇予包裹在了中心。 白止眉头微蹙,剑诀向着前方猛然一指,只听一声破空剑啸,那层真气护罩应声碎裂。 仇予顷刻间破防,蓬勃剑气穿身而过,他当即倒在了地上,随后又以剑为支撑方才缓缓站了起来。 白止慢慢走到他身边,天何剑飞转一圈,自主入鞘。 他向着仇予伸出了手,淡淡说道:“仇兄,功法不同源,并非我不让你讨教,只是你在我这功法上也学不到什么。” 仇予闻言一笑,他虽心有不甘,但不是小气之人,随手擦去嘴边血迹,转而搭着白止的手站了起来,说道:“我输了。” 言毕,结阵长老们也从刚刚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一名长老应声宣布道:“此场比试,蓬莱剑派,白止,胜,晋级归墟仙境八大高手之列。” 第52章 清河 场外的观众们顿时也爆发出如雷的掌声,这是第一位晋级八大高手行列的选手,此场比试也让众人对白止刮目相看。 场下,陆云静呆呆地看着这一切。此刻她眼睛还有些许红肿,昨日白止与她说完之后,她便一个人跑回了房舍,趴在床上哭了整整一夜。 原本以为好事已成的几个女弟子见陆云静偷偷抹眼泪,都以为白止欺负了她,便前来关心问询,可问了许多她也未说缘由,只是一直说道“不怪白师兄”一类的话。 几个好事女弟子还想前去找白止问个清楚,却也被她阻拦了下来,可当下看来陆云静仍是极为伤心。 一些倾心于她的男弟子平日对这位师妹就有所关注,见她这副模样,本想借此机会关心一番,奈何听说他已有心上人,大多都打了退堂鼓,心中对她这个心上人也有所嫉恨。只是没人明说,陆云静喜欢的就是白止。 白止这场比试是八场比试中第一个决出胜负的,其余七场比试还在进行中,人群也随之向着其余几场比试场所流去。 此刻,金翎燕正持刀在场上艰难突进,但仍旧近不了对方的身。 她的对手宁正洪是蓬莱剑派中入门最早的年轻一辈弟子,此间在蓬莱剑派修行已有一百五十余年,蓬莱剑派各种功法剑术他早已了熟于心,论修行资质他虽不及一些优秀弟子,但他修行的勤奋程度和稳重心性不是一般弟子能及的。 两人比试刚一开始,宁正洪便祭出了他随身多年的仙剑,正道。 这把剑剑意温润浑厚,刚一出手便让人感觉出一股浩然正气,每一剑剑气都直贯长虹,攻守兼备,极难对付。 白止刚到此便已看出宁正洪实力已是逼近道心境界,金翎燕此刻正艰难拼斗,已是处于大大的下风。 但金翎燕的些许心思还是没逃过白止的眼,她如今竟仍在藏拙,好些招式都没用上内力。 场上,金翎燕提刀突进,凌空数个翻转,堪堪躲过打来的无数道剑气。转身间又将雪雁刀甩刃而出,一抹冰寒刀风扑面而来。 宁正洪挥手画出一层剑气,一声清喝,将眼前已是可见的浓重剑气推出。 刀风与剑气相撞,轰然炸出一片气劲。 金翎燕刀法刚猛,连躲都未躲,身形于剑气中急切穿梭,任由身上留下道道剑痕,眼见逼近到宁正洪面前不足两丈,她单手将雪雁刀送出。 一股凌锐真气袭来,向着宁正洪面门横扫而去。 宁正洪似是早已预判了她的进攻,不知何时竟然将仙剑正道召回手中。 铿锵一声,兵刃相击。 雪雁刀被宁正洪的仙剑一剑挑飞。 趁此空档,宁正洪手握仙剑正道,身形迅猛突进,转瞬间已是贴近金翎燕身前。 金翎燕手中无刀,眼见剑光闪过,身体霎时后仰,在距离地面寸余的间隙,以掌风推动,身体贴地掠出数丈。 但相较于金翎燕,宁正洪的经验明显比她强过太多。他竟是也未追近,只是一剑刺到地面,只听一阵“咯咯咯”的地面碎裂之声,无数尖锐碎石从地面中突刺而出。 金翎燕无处借力逃脱,眼见已是必败无疑。 白止看得惊心,心想已到如此金翎燕竟是还不全力以赴,简直是太过托大了。但他在场下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干看着。 两人斗至如此,宁正洪也未放松半分,始终聚精会神,穷追猛打,紧逼着金翎燕不放。 此刻场上场下之人的心都已悬起,这般招式一出,金翎燕保不准便要当场见血。 谁料,宁正洪身后忽然响起一阵破空之音,一道横贯整个场间的刀风真气,横斩而出。 宁正洪当即飞身躲闪,眼见这道刀风如波浪般贴地掠过,间不容发之隙斩碎了金翎燕身下碎石。 得了空档,金翎燕单手支地,瞬间跃起,抬手间接住了飞来的雪雁刀。 “厉害,厉害。”这一招看得宁正洪都不禁赞叹,“未想到金师妹还有这等回斩刀法,若不是十分精于刀术,这一刀弄不好便会斩到自己。” 金翎燕笑道:“宁师兄过誉了,若是连刀锋所向都控制不住,那还练什么刀法啊。” 打到此刻,这两人都已互相欣赏。 宁正洪修为深厚,功法纯熟,已是牢牢占据上风,却仍旧谨慎小心,这点便已十分难得。 金翎燕被处处压制,却仍然从容不迫,数次化险为夷,也是极为不易。 宁正洪眼神中多了几分对金翎燕的认可,但既然在这比试场上,就必须得分出胜负,惺惺相惜那是场下的事。 “金师妹,你也是个难得的对手,不过接下来,可要小心了。”宁正洪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当下宁心静气,天地灵气恍若一个漏斗,全部向着宁正洪的丹田中心汇去。 “遭了。”白止心中惊道,“这是蓬莱剑派的‘天息剑’,宁正洪动用此功法,以他的修为,怕是连整个场地都会毁掉,金翎燕定然抵挡不住。” 金翎燕看着眼前的宁正洪,脸上表情由开始的惊讶化为轻笑,心中呢喃道:“看来不能再藏了。” 说罢,提刀摆出架势,单手掐诀。 眼尖之人当时便看了出来,她掐的竟是剑诀。 宁正洪看在眼中亦是微微惊异,但他此刻已是管不了这许多,正道仙剑已然嗡嗡作响,他一剑斩下,恍若从天上引下了一道银河,轰然砸向场上。 金翎燕,双目微阖,在这宏大剑意砸下之时,瞬间睁眼,一缕冰寒锋锐的真气自她丹田里生出,转瞬流出到雪雁刀刀身之上。 羽翼般流畅的刀刃上现出无数细纹,好似在刀身上奔流的河川。 金翎燕轻声念到:“一刀,清流。”抬手便将雪雁刀横斩于身前。 这一刀好似将天地开出了一道口,原本奔腾流泻的灵气到这一刀处竟是纷纷消逝不见,那股毁天灭地的气势也荡然无存。 此刻,除却白止等修为极高之人,无人注意到,金翎燕手中的雪雁刀已是如冰片般微微透亮,兵刃于此刻已臻入化境。 金翎燕一手将雪雁刀扬向空中,宁正洪此刻正不明所以,自己刚刚以天地之息催动的剑法竟如泥牛入海,瞬间消失了,下一刻,一股凌人刀风便将他斩过。 他已于瞬间失去意识,落地时被结阵长老抬手接下。 第53章 月夜 刚刚这一刀竟是斩灭了天地的威势,引天地灵气入体的“天息剑”功法仅一刀就被制住了,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在场之人无不倒吸一口冷气,当下,场上长老意味深长地看向金翎燕,目光在她与她的刀之间飘忽不定,最后才宣布道:“武灵仙宗,金翎燕,胜,晋级归墟比武八大高手之列。” 场下顿时议论纷纷。 其余比试还在继续,但也没用多长时间便决出了胜负,至此,归墟比武的八大高手已然决出。 这八位高手,蓬莱剑派,武灵仙宗各占一半,分别是蓬莱剑派的方清柔,白止,何锦泉,王中远,和武灵仙宗的吴钟,金翎燕,熊焰,杨紫芊。 如今又是两派平分秋色的局面,只是白止和金翎燕这两个外人的闯入已是完全冲淡了延续千年的门派之争,如今大家的话题已是都被这两人引了去。 今日,归墟比武的八大高手已然决出,明日暂且休息一天,之后这八个人便会由两派掌门人带入归墟仙境之中。剩余的长老弟子会留在留仙镇,安排新人弟子入门事宜。 晚间,归墟比武的所有比试都已结束,这六十年一度的盛事也算告一段落,胜者也好,败者也罢,仙门弟子们也难得的可以放下心来,哪怕沾染片刻这人间的烟火气。 金翎燕识趣的没去找白止,怕扰了他和陆云静,未想到白止竟是第一时间便找了她。两人也未在街面上逛游,白止拉着金翎燕便出了留仙镇,寻了处清静山涧,借着朗朗月光与泠泠水声,白止上来便对着金翎燕脑袋打了一下。 “哎呦。”金翎燕下意识地捂头,说道,“你干嘛啊?” 白止脸上有几分责备,说道:“今日场上你为何那般托大,直到最后才用出真力,我不是早和你说过这场比试要全力以赴吗?” 金翎燕微微蹙眉,好似有几分不服气,说道:“我看那宁正洪也不过如此,哪里用得着我使全力。” 白止作势又要打她,未想到金翎燕竟是犟着不躲,只是把头歪向一边,脸上写着无数个“不服气”。 白止见此不禁笑了出来,从与金翎燕相识两个多月以来,她虽拜了白止为师父,但白止心底里并未把她当徒弟,更多的是当作妹妹看待。当初见她修行资质不错,又死皮赖脸的缠着他,便收了她当徒弟,但也只是想传她些基本功法,之后再由她自己去悟,未想到金翎燕能有如今的修为。 甚至,今日她斩出的那一刀,白止虽在旁观战,但也看不透其中玄机。 白止说道:“怎么?不服气吗?” 金翎燕撇了撇嘴,说道:“服气,师父说教,我还能不服气?” 白止一把掐住金翎燕的小脸,说道:“那你这小脸是摆给谁看的?” “哎呀。”金翎燕毕竟是女子,脸颊莫名红了半分,“疼疼疼,别掐我了。” 金翎燕赶紧挣脱开来,捂着脸颊,抬眼白了一眼师父。 白止自觉下手重了几分,便也没再责备她,转而说道:“今日那一刀,你是如何悟到?宁正洪的天息剑能引动这方仙境的浓重灵气,那一剑威势已是到达了道心境界,而你之前也不过是触及过道心境界而已,怎么如今竟能挡住他这一剑?” 金翎燕平淡说道:“这有什么?天息剑功法引动天地灵气,借的是天地之威势,我这把雪雁刀当初能从天而降,冰封住岱舆、员峤两座仙岛,本身就能造天地的威势,又何必去借呢。” 白止闻言心中暗忖,看来雪雁刀这等神兵利器自有其神妙之处,不可与寻常兵刃法宝相提并论,当时他也看到了雪雁刀于一瞬臻入化境,入此境界,也的确有造天地威势的能力。 说话间,金翎燕抽刀在手,呈于眼前细细观摩,说道:“我当初按你所说的天息剑功法,引天地灵气入这把刀中,但刀中灵气并未按天地灵气所走,而是引着天地灵气随刀的灵气所调转,完全反了过来。天息剑的功法要诀是‘顺应天息,静如止水,水发杀机,排山倒海’,但要说这世间杀意最重的兵刃,非刀莫属,所以我想这刀自然能克制天息剑的功法。” “呵呵,倒有些喧宾夺主的意味了。”白止看着眼前这把寒意凌人的刀刃,似是真有阵阵杀意从中涌出,“你用刀,我用剑,在刀法上我当真不如你。” 得到师父肯定,金翎燕倒是开心了几分,又说道:“只是,不知当初秉承神明意志的那位刀灵,为何不能使出这把刀的全力呢?” 白止说道:“他不过是神明意志千万分灵中的一缕,也没有多强,凡人刻苦修行为何就不能比他强呢?” 金翎燕又回想起当初刀灵将雪雁刀交给了他,想必对她也是认可的,她喃喃说道:“师父,这世上真的有神仙吗?” 白止笑而不语,只是负手而立,转而抬头看向夜空,眼见月挂当空,已是深夜,他说道:“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然而值此深夜里,蓬莱剑派掌门人方玄礼和武灵仙宗掌门人陈之名两人所下榻的客栈,已是被两派长老们撞破了门扉,所有人都想要从两位掌门人口中得到一个答案,为何两个外面来的凡人能硬生生闯入归墟比武的八大高手之列。 客栈大厅中已是如集市一般热闹,眼见数十位长老各执一词,全都在那说个不停。 “这两人定然有所图谋,今日一战我等都已看出,之前的比试他们都在藏着修为,如今方才显现,肯定是故意为之。” “对,蓬莱剑派的白止,天息剑的修为已是极高,哪里像是入门刚一个月的样子。” “而且我还看到,武灵仙宗的金翎燕对阵时单手掐的是剑诀,这可是你们武灵仙宗教的?” ……… 方玄礼眼看场面已是控制不住,赶忙出言制止道:“诸位!诸位长老们!请听我一言,此事我已和陈掌门早有商议,尔等所说,我们也都知道。” 第54章 面子 常长老早就对白止心存忿恨,当即嚷嚷道:“商议?有何可商议的,我就问一件事,白止为何有这么高的天息剑修为,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方玄礼见这常长老又来带头挑事,心中恨不得将他逐出门派,但面上还得和颜解释道:“白止和金翎燕就是中土神州那边来此寻道的凡人而已。” 大厅内质疑之声再次此起彼伏。 “凡人?凡人能有这么高的天赋?一个月的修行顶我等百年修为?” “那金翎燕修为我看比白止还要高上许多,尤其她那把刀,也绝非凡品。” “这两人一开始到我们这里我等就见过,那位金翎燕我暂且不知,可那白止经脉极弱,我等为他会诊时,用尽了仙方灵药,他伤势也未见好转,始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这分明就是修行上的废材,怎么可能有这般修为的。” ……… 武灵仙宗掌门陈之名听到此言,顿时沉吟不语。 他心中暗忖,用尽了灵药伤势都不见好转,除非此人天生经脉堵塞,无法修行,才会有这种情况,但也不至于一点作用都没有。另外还有一种情况,仅有他们武灵仙宗掌门和个别修为较高的长老知道,武灵淬体流功法修至“玉真”境界,经脉已是可以脱离肉身存在,此时经脉已是不需要灵药滋补,完全以天地间灵气为药,此等境界,仙方灵药的那点灵气对他如泥牛入海,自然无用。 但陈之名也未将这想法明说,毕竟连他都没见到过有人能修至此境界,现在将此话明说,也只会徒增疑虑。 “诸位、诸位长老,稍安勿躁。”方玄礼赶忙伸手示意,让大家暂且安静,“我与陈掌门早就商讨过这些事情,白止和金翎燕的修为可能确实有所隐藏,至于缘由,我等一会儿自会询问他们,但如今两人已进入八大高手之列,这么多仙民看着,这一结果定是不能改变了。” 众人当时又炸开了锅。 “两个凡人凭手段进入归墟比武八大高手之列,这简直就是对我等的侮辱。” “若这两人当真有这实力,为何开始不显露出来,非到最后决八大高手的比试方才显露?” “况且如今他俩人是不是用出了所有实力,我等都不知晓。” ………… 武灵仙宗掌门人陈之名又上前说道:“如今这一结果已是不能改变,不管这两人是不是藏着实力,可这比试当着方壶仙岛所有仙民的面,我们两派若是因为输不起,擅自改变比试结果,岂不是让人耻笑?如今让这两人晋级到此,我和方掌门也都未料想到,可事已至此,我等也只能尽量让门下其他晋级弟子在接下来的比试中拦下两人。诸位认为还有其他方法能最大限度的挽留我们两个门派的颜面吗?” 此事归根结底还是两大仙境门派的颜面问题,陈之名此话一出,直指要害,众人暂时没了声音。 正在这时,门外有两人走进,众人看去,原来是方清柔和吴钟。这两人见掌门和诸多长老均在,纷纷施礼,随后说道。 “爹,诸位长老,我去白止住处寻他,但没见到他人。” “掌门,我亦是找寻一圈,也没见到金翎燕人影。” 这两人按掌门吩咐前去找寻白止和金翎燕来此问话,如今竟是都未寻到,众人一时面面相觑。 方玄礼摆了摆手,说道:“也罢,想必找到两人也未必能问出什么,你们只需记得,这两个凡人私藏实力,如今伤了我们两派的颜面,接下来的比试中无需手下留情便可。” 言罢,吴钟和方清柔皆是一愣。 场下一位武灵仙宗的长老说道:“老夫对兵刃也算有些了解,当时金翎燕的刀,虽说只有一瞬,但已然臻入化境,扬手一刀,刀风透体而过,宁正洪经脉便已崩溃,这份实力,两位师侄未必拦得住她啊。” 另有一位长老接话道:“我也看到了此番情景,虽不确认金翎燕的刀于那一瞬到了何种境界,但她当时的修为已是有了道心境界。” 方玄礼和陈之名两人当时都未在场,可听到这两位长老所言,还是心中暗惊。 陈之名低声沉吟道:“莫非……” 他心中想到,金翎燕的刀有可能就是封住岱舆和员峤两岛的雪雁刀,因为两人就是在这两岛中间冰封的海面上被发现的,而且他虽未见过雪雁刀,但据前人所言,雪雁刀从天而降,就是降在了这两岛中间,以神力冰封住了两座仙岛。 之前武灵仙宗便提议过两派共探岱舆和员峤两座仙岛,也借此机会寻找雪雁刀这把神器,但蓬莱剑派之人说这两岛自有刀灵以雪雁刀神力看守,无需他们越界探寻。此事商议了几次便也作罢。 但如今刀灵已经不在,雪雁刀也没了下落,金翎燕手中的刀自然让人怀疑。 “陈掌门……”方玄礼见陈之名低头沉吟,便问道,“莫非什么?” 陈之名心想将此事当众说出定然还会造成骚乱,便摇了摇头,没再言语。 方玄礼见状也未说什么,转而对着众人说道:“诸位大可放心,吴钟和方清柔两位弟子都是各派年轻弟子中的翘楚,自然能在接下来的比试中拦下两人,过后我和陈掌门也会再询问白止和金翎燕,此事先告一段落。” 方清柔闻言心中莫名一顿,忽而想到了她与白止两人彻夜相谈的情景。 那一夜,月如银盘,两人坐在山巅。 “师姐不如和我回中土吧。”白止不经意的一句话已是触动了方清柔的心弦。 山中岁月这般清冷,方清柔何尝不想沾一沾那人间烟火,可门规如铁,剑道如牢,仙人的桎梏已是将她牢牢绑死,世人都说高处不胜寒,可又有几人不愿往高处走呢。 “待你修为高于我时,我便和你回去。”方清柔当时只当是玩笑,便这般敷衍了一句,可如今看来,那位小师弟白止的修为或许真有可能高于她。 ………… “我等定将不负门派嘱托,将这两人拦下。”吴钟的一席豪言壮语顿时将方清柔拉回了现实。 她亦是赶忙拱手道:“清柔亦绝不辜负师门长老所望。” 第55章 身影 月光下,白止和金翎燕两人顺着回去的路慢慢走着,远处留仙镇的热闹已蔓延了过来,空气里夹杂着丝丝酒香,还隐隐有食客们吃酒的吆喝声。 金翎燕左右观望,欲言又止,已是憋了一路,眼见快要到镇上,终究是憋不住,说了出来:“师父,我今日见陆师妹眼圈微红,似是哭过,你是不是……” 白止说道:“哦,没事,我已经告诉她,我有龙阳之好,辜负她的一番好意了,想必是因此事吧。” 金翎燕险些喷了出来,但这个回答却让她心下有几分痛快,说道:“你说瞎话真是不带眨眼睛的,那位陆师妹听了你这话,还不得哭得梨花带雨啊。” 自己一见钟情的师兄竟然喜好龙阳,这任谁也受不了啊。 “你怎知我说的是假话呢?”白止微微仰头,带有几分挑逗地看向金翎燕。 金翎燕闻言一愣,当即反应了过来,说道:“得了吧,之前你去青楼找的那位小狐仙,离别时还对你有几分不舍,鬼才信你的话。” “唉……”白止叹息一声,“连徒儿都不相信我的话,看来为师的演技还需锤炼啊。” 金翎燕嗤之以鼻,但无论如何,白止算是拒绝了陆云静,她心中还是有些开心的。 白止转而又说道:“不过,真火炼真阳,浊火无一用,各大门派门规虽有不同,但是修行之人还是应当守身为好。” 这话说的金翎燕脸颊一红,喃喃道:“既然如此,你当初为何还带我去青楼?” 白止闻言笑道:“当初我不是以为你是男子嘛。” 两人边走边聊,不一会儿便到了留仙镇上,此时已是深夜,两人便也就此别过,各自回了客栈。 白止走回自己的客栈,远远便看见一个瘦落身影等在客栈门外,灯火黯淡,风影摇曳,这单薄身影看着有几分凄凉,等走近方才认出此人正是陆云静。 “陆师妹,这么晚了,你这是……?” 陆云静见白止终于回来了,心里咯噔一下,踟蹰几分,仍是快步走上前去,但见了白止脸庞,倒有些不知所措地低下头去,转而楚楚说道:“白师兄,我等了你好久了。” 白止不解,但见陆云静仍是这幅害羞模样,他脸上不禁挂上了些许温暖笑意,说道:“外边这么冷,怎么不进里面等呢?” “就在这说吧。”陆云静赶忙抢道,如今她再次来找白止已是鼓起了很大勇气,哪里还敢进客栈当着他人面说。 白止说道:“那也好,不知陆师妹找我何事?” 陆云静一时不语,手心摩挲着已满是汗珠,像是做了片刻的心理斗争,方才抬起头,秋水般动人的眼睛定定地看向白止,说道:“白师兄,我知道你昨晚所言定是骗我的,我在心里还是喜欢你,不管你怎么想,我始终喜欢着你,不自觉地便想关心着你,你若真的讨厌我了,厌烦我了,我……我才会离开。” 说完这些话,陆云静眼中已是噙满了泪珠。白止都忍不住想抱一抱眼前这楚楚可怜的姑娘,但转念一想,她如此这般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情愫自古便是剪不断理还乱,何必还让这份情愫缠得更乱呢。 “陆师妹。”白止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迟疑久久,只说了句“对不住。” 陆云静将话说了出来,心里也好受了些,她抬手摸了摸眼泪,看着眼前心爱之人,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低头默默站着。 白止看她如此这般也不是办法,终是心软了几分,淡淡说道:“陆师妹,我并非讨厌你,你人很好,只是我……对不住你。” 陆云静听到这些,心中自然明了白止的意思,她虽不善言辞,但内秀聪慧,说道:“白师兄,我知道了,我会尽量……不去想你的。” 说罢,陆云静转身,小跑着离去了。看她的背影,似乎还在抹着眼泪。 白止修为再高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初次经受这般事情,心绪不免也乱了几分。他原地闭目,定了定神,这才走回了客栈之中。 客栈一旁,阴影里,方清柔完完整整地看见了刚刚那一幕,她眼神中似有光黯淡了下去,但转而脸上带了几分轻蔑,也转身离去了。 原本她是想问一问白止这整个事情的原委,也好为他尽量开脱,免得他和金翎燕两人成了众矢之的,但看到了刚刚那一幕,心底里似是涌起一股醋意,此事便也作罢了。 翌日,两大掌门人所在的客栈中。 方玄礼和陈之名一人拿着天何剑,一人拿着雪雁刀,在手中仔细观摩。 白止和金翎燕两人恭敬地站在对面。 方玄礼左右翻看着天何剑的剑锋,又将一丝真气注入其中,天何剑毫无反应,他心下揣测白止的修为应该与这剑无关。 “你们两人的修为远不止如此吧?”方玄礼将天何剑放下,看向两人。 白止拱手道:“回掌门,我在中土所练功法也是剑道,自从师姐教我‘天息剑’功法后,此功法在我原有功法上寻缺补漏,几天时间我便有所顿悟,这才修为大涨,我自应谢过蓬莱剑派的栽培。” 方玄礼轻哼一声,说道:“我自己门派内也没人能几天时间修为便直逼道心境界的,看来你这中土来的凡人要比我等仙人还要厉害几分啊。” 金翎燕闻言颇为不忿,直言说道:“此处仙境功法确实比我等所在之地功法要精妙许多,但我等凡人也未必就弱于你们。” “放肆!”方玄礼即刻愤然,一掌拍向桌角。 金翎燕倒是毫无所惧,又说道:“既然你们自命清高,为何那么多弟子都输给了我们了?” “你!”方玄礼被她问得一时哑口无言,气得跳脚,转而扭过头去,想必在思索言辞。 此间,陈之名一直在端详手中的雪雁刀,此刀修长,刀刃流线宛若羽翼,刀锋锐利,隐有寒意,但却看不出是用何种材质所打造的,不过倒也像一把女子所用的佩刀。 陈之名抬头说道:“你这刀是用何种材质所造?” 第56章 归墟 金翎燕闻言答道:“不知,是我家里传给我的。” 陈之名定定地看着金翎燕眼神,却不知金翎燕这些时日已和白止练就得说谎话都不带眨眼了。 他见金翎燕眼神也无闪躲,料定这般年岁的女子,想必也不会说谎,而且这把刀他看来看去,打造的的确精致,但也并无其他出奇的地方,便将其还给了她。 白止此时说道:“两位掌门,我这位妹妹从小家中娇惯,性子冲了些,还请多担待,我为她赔个不是。”说罢,白止对着两人施全礼致歉。 方玄礼气也消了几分,陈之名就此说道:“方师兄,都是小辈,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 方玄礼这才重新看向两人,说道:“我等也不是小气之人,你们二人能晋级到八大高手之列,便也有资格前往归墟仙境,那处仙境就连许多我们这里的人都未去过,你们有幸前去,应是天赐的机缘。” 金翎燕还有几分不服,心下暗忖:“前去归墟仙境的资格明明是我们自己打下来的,他倒说得好像是他们赏给的一样,真不要脸,道貌岸然。” 白止已是看出金翎燕满脸的不爽,赶忙出言说道:“是是是,我等有如今成绩,都是靠两派长老师兄的提携教导,我等自会珍惜此次机缘。” 方玄礼闻言心胸舒坦了几分,他摸了摸胡须,想来也无事可问,便看向陈之名,说道:“陈师弟可还有什么事吗?” 陈之名沉吟片刻,说道:“倒也无事了,至于前去归墟仙境的事宜,便由他们的师兄师姐告知吧。” 说完,两人便都告退了。 待两人走远,方玄礼低声说道:“无名小辈,如今竟来我这方仙境叫嚣,不知天高地厚。” 这话陈之名听在耳中,颇觉得有几分刺耳,千年之前,他的先辈带着武灵王朝一千多人到达此处,过了这么久也没有完全融入到此地。如今这方仙境里许多人还视他们为外人,白止和金翎燕这两人取得这般成就,方玄礼在心底更是容不下的,这般隔阂怕是永远也消除不了了。 “方师兄啊,何必动气呢。”陈之名淡淡说了一句。 方玄礼也未言语,转身回了房舍。 这一天休息了一日,转天,两派掌门人便带着归墟比武的八大高手前去归墟仙境。 归墟仙境位于五座仙岛的中央,常人只知道归墟是海上的一条大壑,是为无底之谷,世间百川九流最终都会汇于此处,此地是万物轮回之所,极少有人涉足,只有可以持掌鸣潮剑的护剑使才可在这里久居。 然而现在的护剑使明镜先生,持掌鸣潮剑已有四千年了,四千年来,归墟比武的胜者无数,但也没人能接过她三十剑,她就像是整个归墟仙境的修为顶点,至今无人能够企及。 方玄礼和陈之名两大掌门带着八位归墟比武的弟子共十人,御空从方壶仙岛出发,飞了两个时辰,方才见到归墟。 这是在海上凭空出现的一条大壑,海面上奔腾的浪花在此处归于平静,纷纷流泻进大壑之中。 这大壑极宽,深不见底,吞噬海水的隆隆声震撼心神,许多修为尚浅的弟子在此已是内息纷乱。 方玄礼和陈之名已来过这里多次,早已习以为常。方清柔和吴钟只在上次归墟比武时来过此处,这次前来,仍觉得颇为震撼。 其他人都是初次前来,不免心中惊骇。 这在海上出现的深不见底的沟壑仿佛有种吸力,要把人的心神都吸引进去。 陈之名雄浑的声音忽然响起,顿时将众人内息稳住。 “所有弟子,当即运起本派功法,护卫经脉,此处灵气太重,尔等内息极有可能承受不住。一会儿由我和方掌门带领,前往归墟仙境,你们都要跟紧。” 众人纷纷点头答应。 陈之名见一众弟子都已准备好,便看向方玄礼。 方玄礼微微颔首,示意他可以走了。 然后,只见陈之名单手持起自己的兵刃,武灵镇魂刀。 此刀为一把长柄偃月刀,由武灵仙宗历代掌门人流传下来,此刀刀身与刀柄上雕有飞龙瑞兽环绕而上,注入真气后,雕刻纹路上流泻出火红气流,更似有祥云从兵刃之上浮出,各种瑞兽便如同活了一般。 这把大刀比陈之名还要高上一些,他单手持掌,却也毫不费力。武灵淬体流于此刻在他丹田内急速运转,他经脉中清晰可见的涌出阵阵真气,武灵镇魂刀灵气大盛。 旋即,陈之名持刀猛然冲向了大壑底部,众人纷纷跟上。 十道流光坠星一般砸向谷底,越往深处,灵气越发浓郁,武灵镇魂刀劈开了此处气机,也为众人提供了一层保护。 原本方玄礼也可持剑,以剑气冲散此处灵气,为众人提供保护,但若是论修为,陈之名比他还要高上几分,况且武灵仙宗的功法刚猛无匹,更为适合在这开路。 而且,方玄礼修为虽不如陈之名,但年龄还要长上他几岁,陈之名自然也就担起了这番重任。 这十人往下冲了一刻有余,背后天空仅有一线,下方还是深不见底。 一些初入此地的年轻弟子心里都在思忖,莫非这归墟当真无底? 就在这时,眼见下方出现些许亮光,转而越来越大,似是一层水面,隐隐还有涟漪荡漾。 方玄礼此时说道:“所有弟子做好准备,马上要穿过这层水面了。” 言罢,陈之名已是一刀劈开这层水面,方玄礼转而凝出剑意,吹散了方圆十丈的水流,为众弟子开辟了一处小空间。 在这水中,金翎燕眼见有无数鱼儿游动,有的成群结队,数量过千,有的硕大无比,足有三人般大小,还有些许鱼儿软若无骨,身体还在水中微微发亮。 这般奇景未等金翎燕看够,众人已是冲破了水流,眼下俨然是一座古城废墟。 街道,房舍,商铺,城墙,宫殿,一切城池该有的它全有,只是如今已被海水冲毁,极难看出原貌。 第57章 城池 白止再往远处望去,发觉这里不光仅有这一座城池。远处一座高山拔地而起,山顶接着天顶,似是这方天地的支柱,山顶上有水流出,形成小河,慢慢蜿蜒到了城中。 陈之名停了片刻,初次到此的弟子见到这番场景不免心中震撼,待他们稍稍收了心,便继续向着那座城池飞去。 少顷,众人飞近,落在了城池之中,整个城池呈现在了他们面前。 这座古城已被毁得不成样子,看着所留下的废墟,像是被大水冲泻击毁的。只是城池中央还有一座建筑安然无恙,众人走近白止才发觉,这仅剩的建筑是一座由金铜浇筑而成的巨大宫殿,殿前有着十分宽阔的广场,广场两边放置着八口大鼎,而殿前还有一口更为巨大的古鼎,鼎上九龙盘飞,瑞兽铮鸣,祥云铺缀,制式古朴庄重。 年代虽已久远,如今看来,整座建筑仍旧金碧辉煌。 然而当白止看向殿下牌匾之时,顿时惊凛,那牌匾上以古文赫然写着三个字,少昊殿。 上古传说,黄帝之子少昊在归墟之中建国,传帝位至颛顼,世人不满颛顼统治,以共工为首领揭竿而起,最终覆灭了少昊之国。 可这都是中土神州那边的上古神话之言,如今看来竟是真实存在过,那么那把鸣潮剑难道是颛顼的佩剑吗? 白止难以想象此间关系,若是少昊国当真存在过,这归墟仙境五座仙岛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少昊国的后裔,那么他们自称仙民也并非没有道理。但如果真是如此的话,这些人可都是神明,神的佩剑,他又有什么能力取走呢? 白止甚至不敢再往下多想。 众人走至少昊殿前,陈之名,方玄礼都停下了脚步,一众弟子也随之停下。 两人恭敬施礼,身后一众弟子见此,亦是随同施礼。 方玄礼朗声说道:“明镜先生,我等携此次归墟比武前八弟子,前来拜会。” 少顷,殿中似有股阴风吹出,但并未见到人影。 白止凝神看去,心中又是一惊。 陈之名,方玄礼两人面露难色,转而,方玄礼恭敬说道:“请明镜先生屈尊,我等弟子境界太低,还触及不到明镜先生的境界。” “哼。”随着一声轻哼,面前灵气慢慢聚成人影,灵气越发浓重,恍若空气里的一片水泊,转瞬之间便凝成了一位女子模样。 这女子眉目清秀,肤脂白皙,一头乌黑长发飞瀑般垂下,她穿着一身黑色麻布宽袍,衣袖上绾,露出两边玉藕般的小臂,腰间系着白色绸带,将身段勾勒得秀丽了几分,整体装束虽然简易古朴,却莫名有种威严之感。 金翎燕之前在金府内读书颇多,认得她此番装束乃是上古时期的穿着,那是蛮夷时代,万物灵智还未开化,能穿成如此已是当时最有名望的贵族模样。 初次见到明镜先生,许多弟子都没想到她竟是名女子,心中多少有些诧异。 明镜先生扫了一眼众人,说道:“六十年一届的归墟比武,一届不如一届,我若不自降境界,尔等连我的气息都发觉不了。” 其实刚刚白止已然发觉了此人气息,所以才心中惊骇,这位明镜先生的境界早已越过天人,羽化成仙了。当初他估计明镜先生也就是天人境界,未想到如今见到,竟是这般厉害。 此人已是触及仙界,与这世间山川河流天地同寿。 她若不是自降境界,这十人中恐怕也就白止和两位掌门人能看到她,其余人与她相差太远,就如蝼蚁一般,穷尽一生也看不到天地之广大。 方玄礼赶忙说道:“是,我等自当勤勉修行,谨记先生教诲。” 明镜先生看了他一眼,说道:“六十年前你也是这么说的。” “额……这……”方玄礼一时语塞,“明镜先生记性真是好啊。” 掌门人这般失态,身后些许弟子已是在心中不禁暗笑。 “哈……” 但唯独金翎燕笑出了声,转瞬又将笑声压了下去,方玄礼面色极为难看。 陈之名又来上前解围,岔开话题,说道:“明镜先生,这八位弟子有两位是中土来的。” “哦?从你们那边来的吗?”明镜先生来了兴致,目光又看向众人。 白止和金翎燕自觉站了出来,拱手道:“见过明镜先生。” 明镜先生慢慢走到两人身边,先是看着金翎燕说道:“根骨奇佳,天资聪慧,是个修行之才。” 转而又看向白止,白止面色淡然,心中却也有些打鼓,强行压着自身境界,生怕被其看穿。 明镜先生看了许久,又看了看他身后佩剑,转而又将目光落在了金翎燕的雪雁刀之上。 “你们不应该只有这般境界才对。” 白止闻言一凛。 明镜先生却并无敌意,转而又走了回去,边走边说道。 “希望这届归墟比武能有些意思。”说罢,身影便消失在了少昊殿中,也不再去管众人。 之后,两位掌门人安顿了一众弟子的住所。少昊殿一旁还有分殿,以往归墟比武的弟子都是住在此处,这次也是照旧。 旁殿中只有铜床铜椅等简单摆设,也无吃食,不过归墟仙境中灵气充足,修行之人凭打坐便可吸纳天地灵气,从而辟谷。 晚间,众人都已安顿好,金翎燕首先耐不住性子,跑了出去。她独身一人落于少昊殿之上,欣赏着归墟仙境的景色。 这方仙境景色与外界无异,只是有些苍凉,最为奇特的是维持归墟仙境的这层天顶结界竟是能反射天空景致,金翎燕抬头看天,看到的并不是水面,而是几乎触手可及的漫天星河。 偶有几尾小鱼触到结界,鱼影一闪而过,转而将天空荡出几圈涟漪。 金翎燕就这般呆呆看天,觉得颇为有趣。 “天地仅有一线,枯海为水,鱼骨成山,抬眼见天河流入凡间。”白止边说着边走向金翎燕身边。 “师父。”金翎燕看向他。 白止淡淡说道:“这是古籍中对归墟的记载,如今看来,确是事实。” 第58章 共工 金翎燕盘腿坐在了少昊殿的顶上,双手捧着脸,呆呆地说道:“快来多看几眼吧,这辈子也没几次机会能看到这般奇景啊。” 白止闻言一笑,也随之坐下,但他脸上明显是苦笑。 金翎燕有所发觉,歪头看向他,问道:“怎么?第一次见师父也有些许苦恼呢。” 白止摇了摇头,说道:“你平日读书也不少,少昊殿,少昊之国,你也应当知道才对。” 金翎燕脑瓜转了转,恍然道:“少昊,黄帝之子,建国于归墟。天啊!我们竟在神话所说的国家里。” 金翎燕一脸的难以置信,但脸上尽是兴奋,却无半分苦恼。 白止低声说道:“我回去将这里所见于古籍中的传说一一对应,黄帝之子少昊,建国于归墟,传帝位至颛顼,子民因不满颛顼暴统,揭竿而起,以共工为首领,覆灭少昊之国,这里的情景和古籍中所说的完全一样。” 金翎燕一时未明,疑问道:“那又如何?” 白止接着说道:“黄帝,少昊,颛顼,共工,这都是神明,而鸣潮剑存于此处,极有可能就是颛顼的佩剑,我们此行要抢的可是神明佩剑啊。” “吓?”金翎燕顿时瞪大了双眼,但脸上仍无半分忧虑,“抢神明的佩剑,这么刺激吗?” 白止一时觉得鸡同鸭讲,金翎燕竟是还未意识到此间处境。 “你今日所见的明镜先生,你可知她境界有多高?” “多高?” 白止说道:“已是仙人境界,与天地同寿,她持掌着鸣潮剑,和神明持剑又能有几分差别呢?” 金翎燕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才意识到现今的处境。 白止又接着说道:“而且,她似乎已是看出了你我都在压着境界,只是懒得说罢了。” 金翎燕赶忙出言担心道:“那怎么办啊?你能打得过她吗?” 白止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看了看已成废墟的城池,说道:“你可想过明镜先生一个人躲在这里四千多年,目的是什么吗?” 金翎燕不知,静待白止说明。 白止又说道:“此地灵气充裕,我暂且将你境界强提上来,让你来看看此处。” 说罢,白止单手握住金翎燕手腕,将自身真气源源不断地度入她的经脉之中,白止的真气一时带着金翎燕调动内息,眼前所见亦是发生了变化。 原本已成废墟的城池竟是瞬间恢复成了原来的样貌,各类建筑,街道,城墙,房舍,完好无损,街上更有行人偶尔走动,看其衣着皆是那个时代的样式,这些人竟然都是古人! 金翎燕瞬间大惊,内息不稳,眼前所见逐渐模糊。白止再度为她渡入真气,稳住了当前境界,刚刚景致又逐渐恢复。 “看到了吧,这就是明镜先生所在境界里看到的样子,她以强大内息调动天地灵气,形成了笼罩整个归墟仙境的太虚幻境,就如我在小舟上领你进入的那片竹海一样,只是我等内力维持不住这般境界,所以才看不到这些景致,甚至看不到处在此般境界的明镜先生。但太虚幻境只能造死物,终究是个幻境,可这里却有这么多的人,他们全是少昊之国遗民的残魂,被明镜先生的幻境圈养在了这里。” “什么?!”金翎燕两眼瞪得铜铃般大小。 白止又接着说道:“如今看来,归墟仙岛上的人自称仙人也并非没有道理,毕竟他们都是少昊国的遗民,神明的后裔。你此时看到的这些人就是不甘少昊之国覆灭,还想在此生活的遗民。我想明镜先生在此持掌鸣潮剑,参悟四千年,便是想要参破长生不死的秘诀,把这些残魂全部复活,从而重建少昊之国。” 金翎燕惊道:“那我们抢走鸣潮剑,岂不是与这整个少昊之国的后裔为敌,归墟仙岛的仙民还不得和我们拼命?” 白止说道:“少昊之国已然覆灭,这无数残魂还在此逗留,本来就有违轮回之道,明镜先生甚至还以太虚幻境供这些残魂在此生息,归墟是百川九流汇入之地,乃是天地轮回之所,在此地她还敢胡作非为,简直是逆于天道。” 金翎燕长叹一声,说道:“话虽如此,可以我们的力量,如何对抗她啊。” “此事也未必没有转机。”白止看向金翎燕,解释道,“我有一个猜想,少昊之国是被共工覆灭的,假若鸣潮剑真的是少昊国最后的帝王颛顼的佩剑,那么少昊国覆灭后,此地便应由共工接管。几万年前,岱舆和员峤两座仙岛异变飘向北极,天降神兵雪雁刀冰封大海数百里,将其定住,那么这把雪雁刀会不会是共工神力所造?” 听到白止这般推理,金翎燕即刻说道:“你是说雪雁刀有克制鸣潮剑的力量?” 白止笑了笑,说道:“我想应是如此,只是不知你能不能发挥出雪雁刀的神力。” 金翎燕忽而有几分苦恼,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这把刀我用得的确十分顺手,各类刀法我也都能融入其中,但若是说这把刀的奇妙之处,便是它内里那股寒冽杀意,若是杀红了眼,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控制住这刀的杀意。” 两人正在说着,明镜先生鬼魅般飘到两人身后,淡淡说道:“你们在聊什么呢?” “啊!”两人均是吓了一跳,未想到明镜先生竟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两人,金翎燕赶忙说道,“你走路怎么不出声音啊?” 明镜先生还是如初见时一般,毫无敌意,自来熟地盘坐在了两人身边,说道:“你们两人坐在人家房顶上说悄悄话,如今被我逮到,心虚了吧?” 白止心觉好笑,这明镜先生这般岁数,性子却有时如孩童一般。 刚刚一番惊吓,白止已是将手从金翎燕手腕处拿下,所以金翎燕已是看不到明镜先生所造的太虚幻境。 “哦~”明镜先生忽而想到了什么,恍然道,“你们是来这里看景色的吧?” 第59章 憋疯了 说罢,也不等白止和金翎燕回答,明镜先生两只手肘抵在膝盖上,双手捧着小脸,悠闲地晃起了脑袋,说道:“之前我也喜欢在此地看这城中景色。” 转而她又歪头看向白止,一双清澈瞳孔带了几分天真,说道:“你应该也看得到吧?” 白止闻言一顿,说道:“额,是。” 明镜先生看到白止窘态,竟是忍俊不禁,秀美的脸上挂着浅浅笑意,说道:“你们不用紧张,之前那般威严是装给他们看的,你们和他们不一样。我若不对他们严厉些,他们更不用功修行了。” 金翎燕忽而觉得这明镜先生也是用心良苦,奈何蓬莱剑派和武灵仙宗这些年把心思都用在了门派之争上,整体修为倒是没什么太大长进。 “你应该看不到吧?”明镜先生又扭头问向金翎燕。 金翎燕赶忙答道:“是。” 明镜先生眯眼一笑,如水般的真气自她丹田涌出,覆盖了白止和金翎燕两人。 金翎燕只觉得眼前景象从未如此清晰过,远山披翠,小河蜿蜒,城外还有大片绿荫,小桥流水,城内人们肆意走动,孩童玩乐,城墙上还有士兵手持兵刃,巡逻往复。 万年前的城市恍若复活了一般! 明镜先生指着远处山脉,说道:“此为甘山,山顶接着天顶,从海中取水,自山中流出便化为甘泉,河流流入城内,便可供人们日常所用,甘山也是支撑这方天地的天柱。我们现今所在便是少昊国的都城,之前少昊帝王建国于此便是想让他的子民在此安居乐业,永世不受外界干扰。我的祖先便是生在这个城中的。” 说着这些,明镜先生脸上似是带了几分惆怅。 “只可惜如此光景也没能永久,后来共工起义,砸开天顶,大水冲毁了整个国家,我现今借着鸣潮剑的力量只能维持住这一片天地,不及原先国土的十分之一。” 说着,明镜先生又有了几分哀怨,抱怨道:“这么多年了,这群不成器的少昊子民无一人能助我,全靠我自己在这撑着。”一边说着,明镜先生竟是双手抱膝,委屈得要哭了出来。 白止和金翎燕一时不知所措,金翎燕只得尽量安慰道:“没事的,会好起来的。”她心中暗忖,这明镜先生在这待了四千年,整日只与这些残魂为伴,也是够可怜的。 明镜先生下意识地往白止身边蹭了蹭,说道:“我不知你们从何而来,但你的境界在他们之中应是最高的,好些年都没见到你这样的修行奇才了,不如你这次就留在这里陪我共修吧。” “哎哎哎。”金翎燕赶忙揽住白止的胳膊,说道,“我们有要事在身,可不能留在此处。” 明镜先生竟然也一把揽住白止另一条胳膊,说道:“在此地修行可得长生,如此不好吗?” 金翎燕又立马推诿道:“不行不行,这什么都没有,太枯燥了。” 明镜先生又说道:“哪里什么都没有,你看这不是什么都有吗?”说着,指向了周遭的城池和平原。 金翎燕连连摆手,说道:“不可不可,我等都是中土人士,在这里生活会水土不服的。” “哼。”明镜先生一声轻哼,嗔怒道,“好不容易碰见个修行天赋如此之高的小弟子,还不肯留下,你出去那群废物能教授你什么啊?还不是碌碌无为地修行六十年,下届归墟比武再来见我,在外边十年修行也不如这里一天。” 白止也知道此地灵气浓重,归墟本就是这天地间的机枢,在这洞天福地修行自然事半功倍,哪怕只是在此生活也有养魂护道的功效。 但于他而言,生死并没有那么重要,所以长生对他也没有多少诱惑了。 白止被这两个女子夹着,一时无措,但仍是说道:“谢过明镜先生美意,恕弟子无能,如今外面还有事情未了,不能留在此地修行。” “戚~”明镜先生自觉无趣,便站了起来,幽幽地走了回去,“几千年来,到这的都是些榆木脑袋,本想你的脑袋能灵光些。不料还是一样,那你就继续和那群呆子修习你们的剑道吧。” 说罢便从少昊殿上跳了下去,转身消失了。 白止和金翎燕两人相顾无言,片刻后金翎燕才说道:“明镜先生在这憋了四千年,憋疯了吧?” 白止也是点头说道:“神志的确有些不正常,她指定是有点儿毛病。” 翌日,归墟比武八大高手的比试正式开始了。 明镜先生坐于少昊殿大鼎前面,方玄礼和陈之名分坐左右,八位选手分别站在八个小鼎旁边。 只见,明镜先生微一抬手,这九尊鼎之上纷纷燃起幽然绿火,一层常人看不见的法阵已是形成。 正如白止所料,原来这归墟比武八大高手必须要来此比试,并非是给明镜先生看的,而是给这城中的残魂百姓看的。白止环顾周边,其他人虽看不到,但此处已是人山人海,这九尊鼎形成了一个法阵,将此地与外界的残魂隔绝开来。 金翎燕似乎也是意识到此,她虽看不到他们,但仍是疑神疑鬼地左顾右盼。 此次比试,方玄礼做了些许手脚,他特意将偏强的两位选手分给了白止和金翎燕,偏弱的两人便分给了方清柔和吴钟。 这四场比试分别为,白止对阵何锦泉,方清柔对阵杨紫芊,吴钟对阵王中远,金翎燕对阵熊焰。四场比试下来,两两晋级,最后决出胜者。 第一场,便是白止对阵何锦泉。 两人按分配,随即出列上场。 白止见何锦泉一袭白衣,长剑在手,眉宇间谦和温润,气质如玉,无端便让人生出好感。 “何师兄,请教了。”白止抽剑在手。 “白师兄,请教。”何锦泉同时摆出了出剑架势。 若论何锦泉实力,她也仅在方清柔之下,但近几日的传言让他对眼前的白止不敢有丝毫马虎,刚一上场便摆出了严阵以待的架势。 第60章 道心 方玄礼也是极为看重这位弟子,甚至在刚到归墟仙境之时,便亲自辅佐他调整内息功法,此地灵气浓郁,外面很多难以施展的功法都可在此地运功,修为也自然涨了些许。 方玄礼不光让他尽快适应此地,还百般叮嘱要他拿下白止,为蓬莱剑派争光正名。 何锦泉一心系于剑道,本性谦和,并不好斗,但师门嘱托他仍是放在心上,此一战,他定然全力以赴。 两人话不多言,纷纷凝神聚气,天息剑功法在两人内息中调转开来。 无数灵气潮水般在这个狭小的法阵内涌动。 原本已到此地,白止无需再压制境界,但面对这般对手,他也不需使出真力,仍旧按照以往套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寻找破绽,将对手击败。 忽然,何锦泉身影电闪而至,竟是突发起难,手中仙剑剑影一挥。 这一剑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天何剑之上,铿锵一声,何锦泉仍不收手,两剑擦出一流火花,刺耳声响让人极不舒服。 何锦泉的剑法亦是了得,转瞬间挥出数剑,周边众人只见剑影闪动,却不见两人出手方式。 白止也是全神贯注,天何剑出剑如雨,紧密地应对着何锦泉的剑法。 “何师兄好剑法!”此间,连白止都不禁赞叹一声。 言罢,天何剑凝出如有实质的纯真灵气,一剑挑飞了何锦泉直刺而出的仙剑。 未料到那何锦泉竟是旋即脱手,任由仙剑飞旋而上,脚底发力,身形瞬即跃起,一记飞踢,将仙剑极速射向白止。 电光火石间,白止瞳孔瞬间锁紧,境界飞升,闪身后掠。 他未想到那何锦泉竟是不用御剑之术,但身法却不比御剑之术慢上丝毫,这一剑惊得白止也不得不使出真力。 一旁观战的明镜先生眼神微动,原本她只是懒洋洋的在此当个摆设,往来几千年,归墟比试这等比试她看的太多,早就腻了,可当下似是对两人多了几分关注。 方玄礼看到何锦泉这般功法,心中多了些许胜算,嘴角亦是微微上扬。 然而这一连串的进攻都被白止闪过,却还未完。 何锦泉仙剑直刺在地上,白止刚刚闪躲开这一剑,身形还未停稳,心下又是一惊,急忙飞身御空。 原来何锦泉已于片刻间将真气渡入仙剑,剑气顺着地底向着白止打来,这才逼得他不得不飞身闪躲。 何锦泉落地,单手拔出仙剑,此时他眼神中已是多了几分凌厉。他心中暗忖,自己紧逼之下的多招都被他闪过,看来这白止的修为当真如掌门所说,远不止此。 在剑法上,白止不输何锦泉丝毫,看来当下何锦泉只能改变对策了。 他自己一心钻研剑道,虽说其他功法修行的中规中矩,但于剑法上,方清柔应是都不及他。此刻,何锦泉不禁自嘲一笑。 转而,何锦泉将手中仙剑送出,出手之时,肉眼可见的真气灵气交织缠连,出手瞬间,仙剑向着白止飞射而去。 白止已在天何剑上凝出精纯真气,自然不惧,扬手一剑便挡开了来袭的仙剑,而抬眼间,见何锦泉已是微微闭目,双手掐出指诀,周身灵气如火焰般腾起。 下一刻,何锦泉的仙剑飞斩而至,再次向着白止打来。 白止仍旧手不离剑,以剑法抵挡。 但何锦泉的仙剑越打越快,仙剑飞斩的力道也越来越大,到后期竟是每一剑都能扬起锋利剑意。 何锦泉于片刻后慢慢睁开双眼,此刻看着白止应对自己的仙剑仍是游刃有余,剑法密而不乱,他远远以指诀挥向白止,一道携天地灵气的剑气当即斩来。 道心已成! 白止微微一愣,未想到何锦泉竟然在此凝出道心境界,转而挥剑挡下了这道剑气。 何锦泉继续掐指为诀,不断打出惊人剑气,他的仙剑也在白止周身飞转不止,不时袭来,打向白止。 此时,这方小小法阵里的灵气已是被搅动得如同漩涡一般,这般灵力波动,若无法阵结界护持,周边那些观战的残魂怕是顷刻间便被冲散。 此时,他人虽看不见,明镜先生却是能看到,周边观战的残魂百姓已经非常兴奋,好久未见到这般精彩的战斗了。周边剩余弟子,连带两位掌门也是看得惊凛,众人都未想到何锦泉竟是有实力在顷刻间凝成道心。 这般密集的剑气,如网一般罩向白止,不料他却不躲,出剑越发快疾。 白止手中天何剑绕身而舞,剑意泼洒而出,而众人都认得,他用出的竟是方清柔教给他的最最初级的“云岚剑法”。 只见天何剑剑气平缓,顺应天息,以白止为中心,剑法挥动间,缭绕出了一个一丈方圆的防护罩。 这再次惊呆了众人,数千年来,蓬莱剑派之人都未曾想到过,最最初级的“云岚剑法”竟是能抵住道心境界高手的进攻! 何锦泉心中亦是涌出几分怒意,再次逼出自身真力,无数道凌厉剑气向着白止织出的防护罩打去,像是要拼尽全力将其击碎。 被这无数道强硬剑气击中,白止用剑意凝出的护罩也缩了一些。 但下一刻,白止收回剑意,抬手挥出三剑,每一剑的剑气都不比何锦泉弱上半分,这三剑剑气恍若织成了一张剑网,罩向何锦泉。 何锦泉瞳孔瞬间紧锁,当即凝出全力,周身爆发出一层剑意,这才堪堪挡住了白止的剑气。 随即,他仙剑掉落在地,单膝跪地,手还在微微颤抖,嘴中呢喃道:“不可能,不可能的,怎么会这样……” 白止从地下捡起何锦泉的仙剑,随之扔在了他面前,淡然说道:“何师兄,你很强,但还是输了。” 输了?真的输了吗? 何锦泉在此刻想尽了无数方法,复盘了无数次白止的剑法。 不对,不可能没有漏洞的,一定还有办法的。 何锦泉艰难地站起身来,抬眼间眼神已是猩红。 他一生钻研剑道,如今终于到了这里,此战之前,掌门百般嘱托让他挡下此人,他肩上尽是师门的期望。 此战,他不能输!! 第61章 熊焰 白止当即看出了何锦泉的异样,说道:“何师兄,你我境界相差太大,再斗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何必这么拼呢?” 白止其实从一开始便看了出来,此人为人谦和,修行刻苦,本性便有修行之心,若是再得些机缘,以后在剑道上必然有所成就,他这般劝说也是惜才,怕他受了打击,道心不稳。 毕竟能像白止这般被上古遗剑选中的人,这世间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然而,此时的何锦泉哪里听得进这些话,他一手捡起仙剑,周身真气不弱反盛,只是此刻这真气当真夹杂着许多鲜红血丝,如他眼神一般猩红。 下一刻,何锦泉跳斩而出,一剑向着白止迎头砍来。 白止目光一凝,天何剑在手,挥剑挡开。 又是一连串兵刃相击之声。 何锦泉剑法已是缭乱无章,但每一剑的力道都极其狠戾,真气如同爆燃的火焰,甚至偶尔能凝出紫电金花。 真气这般狂泻,白止接了他几剑,见他已是癫狂,一剑击出滔天剑气,将他击飞,也想将他的癫狂心绪压下。 未料到那何锦泉被击退后气焰反而更盛,真气仿佛源源不断地从丹田内里涌出。 糟了!他在自燃道心! 白止当即意识到不对,这般打法是在自损修为,以道心本源汲取出真力,如此这般,轻则永失修为,重则坠入魔道! 未等何锦泉再次出剑,白止已顾不上这许多,境界提升,身影一闪而过,一手抓住何锦泉持剑手腕,顺势将他死死按倒在地,不等何锦泉挣扎,他单手点向何锦泉身上数个穴道,为其度入真气,护住丹田,又将体内邪气尽数逼出。 眼见何锦泉口吐鲜血,几道黑烟自他穴道中窜出,下一瞬,白止一指点向何锦泉额头,他转瞬昏睡了过去。 明镜先生将此看在眼中,心知白止是在为何锦泉护住道心,他又看向身旁两位掌门,手下弟子斗到这般这两人竟还未发觉异样,她当下叹了口气,摇头不语。 只是也怪这间隙太短,此间每延长一刻,何锦泉的道心就会损上一些,这等损害几乎无法弥补,直到彻底毁掉道心。就算等到方玄礼和陈之名发觉异变,他们两人怕是也护不住何锦泉的丹田,所以白止才不顾一切,提升境界前来施救。 下一刻,方玄礼和陈之名脸上才露出些许惊奇,但也并非是注意到了何锦泉自燃道心之事,而是对白止修为境界产生了疑问。 他在按住何锦泉那一刻境界恍惚已越过通玄境了。 两位掌门人面面相觑,唯有明镜先生嗤之以鼻。 这两位掌门不知何事引起了明镜先生不悦,纷纷默然,不敢言语。 这场比试到此刻也决出了结果,白止,胜。 方清柔于此时心绪纷乱,那句话再次萦绕在了脑中,她强压下心思,专心应对接下来的比试。 第二场,方清柔对阵杨紫芊。 这场比试无需多言,方清柔在境界上已属碾压,杨紫芊虽用尽浑身解数,仍是落败。方清柔顺利晋级,下一场便是她与白止的比试了。 第三场亦是如此,吴钟对阵的王中远实属侥幸晋级到了八大高手之列,之前的运气都已用完,十几回合的交手便已落败,吴钟顺利晋级。 最后便轮到了第四场比试,金翎燕对阵熊焰。 这位熊焰师兄颇有意思,只见他身后背着圆盾长锤,手上还带着两把虎指,身材细长高挑,眼神却清澈明亮,嘴角总是带着淡淡笑意,好似什么事也没放在心上,对这比试更是没有半点儿包袱。 金翎燕看着好笑,一边转着手中雪雁刀,一边走上场去,边走边说道:“熊师兄怎么没把你的百宝箱带来啊?那里面能装的兵刃肯定比这还多。” 熊焰也是不拘小节之人,嘿嘿一笑,说道:“这三件法宝是我最趁手的兵刃,已是那百宝箱里压箱底的了,金师妹刀法了的,我可不敢轻敌啊。” 这位熊焰师兄武灵淬体流功法深厚,并将其完美融入到了炼器之中,虽然年纪不大,但门派里许多弟子的法宝都是他打造的,他平日里也乐于助人,在武灵仙宗人缘颇好。 金翎燕闻言嘻嘻一笑,说道:“素闻熊师兄是位炼器的好手,门中上到掌门长老,下到师弟师妹,无不夸赞你的炼器手艺,今日小师妹便领教一番了。” 熊焰仍旧笑着摘下身后盾牌,说道:“不敢当,不敢当。” 说罢,金翎燕提刀便向前冲去。 熊焰早有防备,手中玄冰盾牌渗出淡蓝色纹路,瞬间展开,在他面前撑起一面一丈方圆的护盾。 金翎燕一刀砍在盾上,当即被其力道反弹了回来,身形也退了几步。 “金师妹怎么这么着急啊,我还没介绍我这些法宝呢。” 说罢,他微微抬手,那把圆盾竟是就此裂开,但碎片间亦有真气相连。盾牌碎片分散在他左右,所形成的真气护盾将他围得是严严实实。 “这是九天玄冰盾,以玄冰制成,哪怕碎成无数片,每片碎片间亦有灵气牵引,分则能护住周身,合亦能抵住重击。”熊焰又抬起双手,他手中虎指前端开刃,极为锋利,“虎指刑雷,引雷火淬炼而成,被这利刃近身抓到,滋味可不好受。” 最后,他放下双手,眼神认真了起来,嘴角一直带着的笑意也缓缓抹去,又说道:“我身后这把大锤倒是平平无奇,是我平日里打铁所用,但用得极为顺手,威力比这两件法宝只多不少,师妹还得小心为妙。” 金翎燕垂刀在手,摆出了金家刀法的架势。 “这锤子没有名字吗?” “自然有,只是它在我手中没有名字,往后我将它传出,他便叫‘熊焰锤’。”熊焰如是说道。 “哦~有意思啊。”金翎燕当下也是不敢轻敌了,此人比他想象的要厉害许多。 “但是,熊焰的法宝是‘熊焰锤’,这岂不是重名了吗?” 第62章 刀法 熊焰有些不耐烦地喊道:“我不是说过了吗?它在我手里没有名字,等到流传出去,便会以我的名字命名。” “哦~”金翎燕装作恍然,歪头苦恼道,“熊焰用得法宝是‘熊焰锤’,好乱哦。” 熊焰心底涌起几分怒意,但转瞬便压了下去,何必在这里与她做这无用的口舌之争呢,徒增烦恼,随之说道:“金师妹,看招。” 只见熊焰身后大锤锤头竟是燃起爆裂火焰,流星一般向着她砸来。 金翎燕料定这法宝虽然威力奇大,但攻击方式绝对不会灵便。她身法跳脱,轻易便躲开了砸来的大锤。 只见那大锤落地,硬生生将地面砸出了一个大坑,石板龟裂了一丈方圆,但转瞬再度飞起,紧追金翎燕而去。 金翎燕连连跳转,不与这法宝接手,只寻得一个空隙,翻身便持刀砍向了九天玄冰盾所成的护罩。 这一刀金翎燕凝出了十二分真力,秉承她金家刀法的招式“开山”,调转雪雁刀无上灵气,以万钧之力砍出。 九天玄冰盾应声而碎!! 熊焰也是惊了半分,但转瞬反应过来,手中虎指刑雷,一手架住劈砍来的刀刃,一手向着金翎燕攻去。 此间,金翎燕嘴角微扬,为了躲开进攻,不得不收力,但却故意放慢了半分,眼见刑雷马上刺入腹中,这才极速闪身,堪堪避开利刃。 熊焰见金翎燕躲闪,心下刚松了口气,未料到自己刚刚御出的大锤竟是凭惯性向着自己砸来。 他赶忙再次撑起九天玄冰盾,两相撞击,顿时在场上激起一片气劲。 明镜先生被这情景逗得连连拍手,笑着说道:“妙啊,妙啊。” 武灵仙宗掌门人陈之名看到弟子竟是出了这般洋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十分尴尬。 熊焰亦是恼羞成怒,说道:“好你个小师妹,你耍我!” 金翎燕却早早跑到了一边,背着手探身笑道:“不好啦,‘熊焰锤’砸到熊焰自己啦。” 陈之名当即仰头扶额,不忍看这荒唐的比试。 一旁却已有几名弟子被逗得笑出了声来,明镜先生心中早已笑翻,但若是表现出来,太过失态,便憋在心里,脸上故作严肃。 白止也被这两人逗得偷笑,但心中仍为金翎燕担心,这熊焰也是应有道心境界的实力,当真认真起来,金翎燕未必能应对。不过现在看来,明镜先生境界如此之高,真要从她手里抢夺鸣潮剑,金翎燕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哼。”熊焰轻哼一声,武灵淬体流在内息中运转开来,那把大锤火焰更盛,九天玄冰盾上也泛起了清光,“我本是是个懒人,同时调转这三件法宝极耗心神,不过现在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金翎燕注意到他手中的虎指刑雷微微闪出紫电,和刚刚何锦泉自燃道心所涌出的真气,擦出来的电光一样。 只是这熊焰修为还在何锦泉之上,根本不用自损道心,便可凝出紫电。 金翎燕也不再背手嬉笑,她调转真气,向着雪雁刀上度入,雪雁刀再次呈现出淡蓝色纹路。 这次未等熊焰有所动作,金翎燕脚步飞快,转瞬逼近到熊焰面前,一记挑刃“碎雪”,刀身中闪出一片白光,硬生生将九天玄冰盾形成的护盾挑开了一个口子。 熊焰当下惊凛,未想到自己最得意的法宝竟是次次被金翎燕砍开,看来她境界也不比自己低上多少,手中兵刃更是比自己这几件法宝还要强上许多。 只是仅这么一个开口根本不够金翎燕再度进攻,九天玄冰盾织成的防护会自主修复,片刻便已恢复。 可让熊焰没想到的是,刚刚那一刀明明只砍破了护盾,却在自己身外轻甲上留下了一道极深的刀痕。他回顾刚刚金翎燕的进攻,转瞬便反应过来,原来刚刚所闪的白光并非只是障眼法,竟是一层刀意。 熊焰来不及多想,飞身向着金翎燕冲去,两手虎指紫电更烈,犹如两道紫色流火一般向着金翎燕砸来。 金翎燕以金家刀法招式“泼雨”应对,刀刃在身前飞转,极速甩腕砍出数刀,接连不断的锋利刀风甩向熊焰。 熊焰对自己的法宝九天玄冰盾还是有几分信心的,刚刚金翎燕拼尽全力也不过砍出个小口,当下仅凭刀风不可能破他的盾。 事实也正是如此,数道刀风触及九天玄冰盾,顷刻便已溃散,只是这刀风似乎太弱了。 此时熊焰离金翎燕仅有丈许,虎指刑雷的紫电真气眼见便要犁到金翎燕身上,不料她身影如同幻灭了一般,周遭尽是刀光。 虚无间,仅听着几声急促脚步,熊焰赶忙架起虎指,挡住当即砍来的一刀,但刀风已将他顶上头发削去了些许。 这一刀凭空而现,熊焰仍是看不见金翎燕身影,只觉得周边尽是刀光。 原来金翎燕将白止交给她的秘籍《留影残刀术》《游刃飞光刀法》尽数融入到了这招“泼雨”当中,刚刚甩出的数道刀风也都只是刀影。 原本按金家刀法,以刀身快速晃动,洒出无数刀影,是为刀法“泼雨”,但金翎燕将《留影残刀术》要义融入此招之中,刀法斩出的刀风亦能晃出刀影,如此一来,刀光便盛了百倍不止,极大的阻碍了敌人视线。 可这熊焰也不是寻常之人,虽然眼睛看不清楚,但仅凭听声便挡住了金翎燕的一刀,下一刻,他毫不迟疑地招来大锤。 此锤火光熊熊,霎时便冲淡了周边刀光,熊焰猛地抡起大锤,如火轮一般横扫一周,将金翎燕逼退。 金翎燕几个跳脱,已是退到三丈之外。 熊焰瞥见金翎燕方位,顺势将大锤甩出,身形也随即跟上。 刚刚片刻交手,熊焰已是将九天玄冰盾的范围扩大了一倍,以此防范金翎燕再出此招。 见熊焰再度冲来,金翎燕撇了撇嘴,暗忖道,此人当真不好对付。 来不及多想,那一记大锤已然抡到了她面前。不料金翎燕竟是不躲,抬起刀刃以刀身硬接了这一击。 眼见雪雁刀刀身弯曲,金翎燕被巨大冲击打飞了出去,胸中气血翻涌,险些吐出血来。 第63章 四强 看来这熊焰的道心境界并非虚的,以金翎燕当今实力,硬碰硬怕是难以取胜。 金翎燕刚刚接了一击,身体后飞之时,携带着紫电流光的刑雷已然逼近,九天玄冰盾自主让开一层空档,将金翎燕身形纳了进来。 一阵兵刃相交的铿锵之音,两人在这片刻出招换招数个回合。 待两人分开,金翎燕衣衫上已渗出血来,熊焰身上也留有几道刀痕。 白止一时看得担心,这熊焰实力分明在金翎燕之上,他如此认真起来当真是不好应对,金翎燕这场比试看来是输了。 不过此番交手,熊焰亦是心中惊悸,如此紧逼之下金翎燕竟然仍能出刀将自己砍伤,这是仅仅入门一个月而已,假以时日怕是定成气候。 金翎燕微微气喘,这一轮交手自己没占到半点儿便宜,如此耗下去不是办法。 霎时,金翎燕凝神聚气,以武灵淬体流为基,以天息剑功法为辅,手中赫然再次掐出了剑诀,天地灵气徐徐而来。 雪雁刀于此刻灵气爆燃,刀身上纹路清湛,恍若奔流的河川,隐有龙吟,震撼人心。 金翎燕淡淡说道:“之前我斩落宁正洪的那刀名为‘清流’,清流尚可见底,但水若深了,再叫这名字就不合适了……这一刀,‘走蛟’,接招!” 说罢,雪雁刀裹挟万钧灵气挥砍而至,恍若一支蘸满灵气的墨笔在天地间肆意挥毫,笔法放荡不羁,回转腾挪间的每一道笔锋皆是蕴满杀机的刀意。 此刻,这方天地的灵气已是被金翎燕尽数吸纳,以雪雁刀为介,斩出了天地的威势。 仅仅数刀,无数刀风挥刃而来,九天玄冰盾顷刻碎裂,恢复的速度根本赶不上刀风斩来的速度。 熊焰手中的刑雷只如这天地间逃窜的一抹闪电,转瞬便被雪雁刀刀意吞没。 金翎燕提刀扑砍而至,熊焰目眦欲裂,此间竟然也未闪躲,单手提起大锤,拼尽全力要与这天地威势拼死一搏。 砰然一声!一阵震撼心神的气浪翻卷过整个法阵结界。 熊焰脚下地面瞬间龟裂,转而又碎为粉尘。 金翎燕也被这一锤震向天空,倒飞之时吐出了一蓬鲜血。 金翎燕于空中刹住身形,手中雪雁刀还吐息着磅礴灵气。 反观熊焰,此时单膝跪地,双手握着大锤,撑着不让身体倒下。 金翎燕抹了抹嘴角鲜血,说道:“怎么样?还打吗?” 已到如此狼狈地步的熊焰仍是笑道:“痛快,痛快啊!打!来啊!” 周边众人为之一惊,这比试只是分胜负,并非决生死,如此这般怕是会闹出人命。两大掌门人互换眼神,两人心中会意,准备出手阻止。 熊焰本是想赌金翎燕此刻已然力竭,而他自己尚有几分内力。不料未等他有所动作,下一刻,金翎燕闪身而过,收起所有内力,但冰冷刀刃已是搭在了熊焰的脖颈之上。 “罢了吧,熊师兄。” 熊焰当即一愣,终是苦笑道:“哈哈……罢了罢了,输了。” ………… 今日比试结束,众人暂且休息一夜,等到第二天便是白止对阵方清柔,吴钟对阵金翎燕,随后直接决出胜者,再由胜者和护剑使明镜先生交手。 夜里,方玄礼在陈之名房间内来回踱步,心里焦躁不安。 “这可怎么办啊,一介凡人竟是进到了四强当中,这回去之后我可怎么向门派交代啊,还有何脸面见列祖列宗啊。” 陈之名看着来回走动的方玄礼,心说道:“你祖宗明镜先生不就在这呢么,还交代个什么?”但心中所想还是不能如实说出的,他顿了顿,劝说道:“方师兄莫要着急,你看明镜先生不也没说什么呢吗?再等等看吧。” “唉~怎么门派到我手里就出这等事啊,门派里没一个争气的,竟还让两个凡人晋级到此处,有辱先人啊。”方玄礼仍在那来回踱步,边走边摇头低语。 陈之名心想,这群人真是被繁文缛节锈了脑袋,一点不懂变通吗? 陈之名微一沉吟,说道:“方师兄,这两人能进到此处,必有其过人之处,我们也不能一味计较他们凡人身份啊。” 方玄礼听出了他话里有话,武灵仙宗之人在这千年了才得到他们认可,但归根溯源武灵人还是从外边来的。如今这两人也是从外边过来的,陈之名嘴上虽不说,但心里还是偏袒他们的。 不过方玄礼也是老江湖了,点头道:“陈师弟说的是,只是这两人大有古怪,入你我两个门派一个月,就能有这般修为,而且今日你也看到了吧,金翎燕单手掐的剑诀,用得可是我‘天息剑’的功法啊。” 陈之名点头道:“的确,她此前一直藏着自身境界,今日算是拿出了实力,她已到道心境界了。” “唉~”方玄礼叹了口气,说道,“这功法漏传也是我掌门的一大失职啊。” 此刻,一直趴着门缝偷听两人说话的白止心中暗忖道:“你不光漏传功法,你们门派珍藏的那点丹药早已被吃了个精光,你还不知道呢吧?” 随后,白止又听了片刻,无外乎是方玄礼喋喋不休的抱怨,什么凡人仙人,有辱门派一类的,听得他耳朵都长茧子了,之后便也溜走作罢了。 另一个房间里,方清柔正在照顾受伤颇重的何锦泉。此时的何锦泉正虚弱的躺在床上,这里也没有什么药材,方清柔只好用她随身携带的一些丹药,另外又向其他弟子借来了一些,简单的为何锦泉调理伤势。 “师姐,我没什么大碍,死不了的。” 方清柔面色不悦,冷冰冰的,不过何锦泉他们早已熟悉,师姐平日虽总是冷厉,但也仅是对他们修行上的督促,若是遇到难事或是修行上的难题,她总是第一个来帮助这些师弟师妹们。门派里年轻弟子虽都与她疏远,实则是在心底里把她当成了长辈。 “我不是要你死不了,我是你要调理经脉根基,以后好能稳住道心境界。” 何锦泉看着师姐冷然的表情,心底却莫名有些暖意,但回想起自己未能完成师门嘱托,心下再度愧疚了起来。 第64章 偷听 方清柔看出了他心思,说道:“你不用太过要强,能力以外的事情就暂且先别去考虑,养好伤势要紧。” “要说要强。”何锦泉怯生生地看了方清柔一眼,但还是说了出来,“门派之中最要强的是师姐吧?” “你!” 方清柔刚要严厉训斥他几句,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何师兄伤好些了吗?”白止推门而入,进来便说道。 但见方清柔也在此处,刚要打招呼,却被方清柔训斥了一番。 “你还有脸过来!同门师兄弟都被你伤成什么样子?!”方清柔顺势将怒气转移到了白止身上。 白止莫名被训斥了一顿,一脸懵圈。 何锦泉努力地从床上撑起,赶忙说道:“不怪白师兄的,是我……” 话未说完,何锦泉后半段言语便被方清柔一个冷然眼神瞪了回去。其实方清柔自己也明白,多亏了白止方才救了何锦泉,为他稳住了道心,压制了邪念,但就是看着白止莫名来气。 白止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笑脸相迎,说道:“师姐说得对,都是我的错,所以这才来看一看何师兄的。” 方清柔还是一脸冷然,淡淡说道:“不用你看了,他的伤势我已经为他调理了。”她顿了顿,又说道:“境界不会有损失的。” 听闻这话,白止才放下心来。 而后,几人又闲聊了几句,无外乎一些嘱咐关心的话语,之后白止和方清柔便都走了出来,以免打扰何锦泉休养。 两人走出了何锦泉房舍,不约而同地并肩而行,看似漫无目的,却又一直一起走着,一路上也无言语,直到走到少昊殿外的栏杆旁,方清柔忽而停下了脚步。 “你还是我之前认识的那个白师弟吗?” 白止就知道她心里有话,所以便一直跟她走到了这里。 他看着方清柔冷艳的侧脸,说道:“不知道,但你还是最初教我‘风岚剑法’的方师姐。” 方清柔淡然一笑,清媚无方,说道:“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白止转而倚着栏杆看向天空,一轮明月飘摇在星河之中。 “千百年来,月亮始终是那个月亮,但人们看它的感受却不尽相同,或悲或喜,或忧或愁,月亮没变,变得不过是人心罢了。‘仙人垂两足,桂树何团团…………翌昔落九乌,天人清且安……‘” 白止歪头看向方清柔,说道:“现在看来仙人也未必清静安逸啊。” 方清柔看着白止望来的眼神,仿佛能看穿她的心思,竟是有些不知所措。 谁能想到。平日里在蓬莱剑派中高高在上的大师姐,竟会被小师弟的几句话弄得心神不宁,小鹿乱撞。 白止又接着打趣道:“师姐可还记得当初说得话吗?” 方清柔脸颊上立马染上一抹绯色,白止正要再取笑她两句,她忽而说道:“明日不论结果如何,你别走了,行么?” 方清柔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虽然说出了这般话来,却仍旧坚定地看着白止,希望得到一个答案,因为这就是她心底最直白的想法。 白止闻言一愣,心念飞转,当即说道:“为了陆师妹我也会留下的。” 方清柔脑海中闪过留仙镇客栈外的情景,脸色瞬间冰冷,甚至流露出些许杀意。 白止顿时有些害怕,下意识地后退了些。 方清柔随之闭上了眼睛,像是要消化一下情绪,转而睁开眼睛,说道:“你们中土神州之人都喜欢偷听是吗?” 白止闻言心中一凛,以为在说他趴门缝偷听之事,但转而感受到了金翎燕的慌张气息,这才放下心来,说道:“我这妹妹从小娇惯,就有这等爱好,我回去说说她。” 方清柔冲着少昊殿一角看了一眼,随之转身离去。 已经被吓得紧贴墙壁的金翎燕不敢出声,等听到方清柔离开的脚步声,方才长出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吓死我了,刚刚她看我那一眼好冷啊,冷彻心扉了。” 白止刚刚都不知金翎燕何时跑了过来,他转到了金翎燕身边,说道:“你个丫头是何时过来的?” 金翎燕见到师父,瞬间放松了下来,嬉笑道:“我不过是碰巧看到你们孤男寡女的,气氛又比较奇怪,我便跟来看了看。” 白止凑到她跟前,几乎贴到了她的鼻尖,说道:“我与你哪日不是孤男寡女的在一起啊?很稀奇吗?” “那不一样,那不一样……”金翎燕一边后退一边说道,“我又没有方师姐的冷艳动人,也没有陆师妹的玲珑可爱,我若是不暴露,你都以为我是个男的呢。” 白止会心一笑,随之说道:“伤怎么样了?要紧吗?” 金翎燕这才说道:“没事,你给我的丹药我都带着呢,吃了一粒上古……” 白止赶忙捂住了她的嘴,小声说道:“嘘~你小点声,你就知道此地只有你好趴墙偷听吗?” 金翎燕险些没把“上古混元丹”这几个字说出来,若是让方玄礼知道了她竟把蓬莱剑派视为珍宝的上古混元丹当作治外伤的丹药食用,怕是会气得当场毙命。 金翎燕挣脱开来,说道:“哎呀,我知道了,反正也没剩几颗了,我都吃到肚子里了,他还能再给抠出来啊。” 白止再次贴近金翎燕小声说道:“你要知道这丹药极为珍贵,你省着点,关键时刻可是能续命的。” “知道啦,知道啦,知道啦。”金翎燕倒像是有些不耐烦,连连说了多句,转而又问道,“别说这个了,明日该如何应对啊?” 自从来到这归墟仙境,得知了明镜先生的境界实力,她对白止和金翎燕的态度也不明朗,现在如何取鸣潮剑,白止也没个对策。 白止摇了摇头,说道:“随机应变吧。” 金翎燕倒似也有了几分愁绪,抬头看着星空,喃喃道:“随机应变最是不好应对啊。” 正说着,天空中几尾小鱼游过,触碰了结界,漫天星河荡出了些许涟漪。 第65章 潜渊 翌日,归墟比武迎来了最后的三场对决。白止对阵方清柔,金翎燕对阵吴钟,两两晋级,决出最后的胜者,便可与明镜先生交手过招。 少昊殿外广场上,九尊大鼎仍旧燃着熊熊绿焰,整座城池死一般安静,但在众人看不见的一面,这里却是人声鼎沸。 昨日的比试已是让这座死城的残魂百姓大饱眼福,今日比试,法阵外围得更是密不透风,站在大鼎一旁的弟子们虽全然不知,但凭他们这等修为,仍是感到阵阵阴寒之气,让人不适。 明镜先生看着这般热闹场景,心情甚好,她目光一一滑过仅剩的四名选手,说道:“开始吧。” 第一场,白止和方清柔缓缓走上前来,两人隔着数丈,相对而站。 方清柔目光清冷,脸上隐隐能看出几分不甘和落寞,未等白止站定,她背后长剑锵然出鞘。 眼前那冷艳的女子长剑在手,横于胸前,她另一只手已是掐出剑诀,竖于面前,万重灵气蜂拥而来,急向方清柔纤指上汇聚,冷冷清光自她身上绽出,等天地灵气溢满丹田之时,方清柔双指擦过剑身,剑刃直指白止。 此刻,方清柔已然凝出道心境界。 陈之名微微点头,对着方玄礼说道:“清柔功法又有精进啊。” 方玄礼没有回应,眼神中透露着不安。 白止看着方清柔顷刻间凝出道心境界,已是准备全力以赴,他淡淡说道:“师姐,何必呢?” 方清柔闻言,身形一窒,眼前不过是一个月前才来到蓬莱剑派的小师弟,她又何必如此全力以赴呢? 到底是为了她身为掌门的父亲的颜面,还是为了师门长老的期望,亦或是为了仙人之名? 或者这些都不是,仅仅是为了将他击败,让他留下来? 方清柔恍惚片刻,白止同样的拔剑在手,单手掐出一样的剑诀。 他眼神平静,淡淡说道:“师姐,今日之战你必败无疑。” 方清柔心房一颤,冷冷道:“未必。” 白止说道:“‘水发杀机,排山倒海’,可你对我,发不了杀机。” 简单的言语好似女子的心塌陷了一块儿。 方清柔目光一冷,手中仙剑凝出万缕寒意,脱手向着白止刺来。 这一剑直取白止心脉! 白止手中天何剑一剑格挡挑开,方清柔仙剑调转极快,飞旋半圈,再次袭来,白止又是一剑挡开。 仙剑飞旋,围着白止缠斗不止,但不知为何,方清柔看白止出剑比每一次比试都要轻松,天何剑在他手中从未如此得心应手,那剑恍若他身体的一部分。 人剑合一,不过如此。 方清柔心下想到:“不应该,绝对不应该的,没有数百年的相伴,仙剑不可能和主人有这种默契,当初的那个白师弟哪怕再怎么藏着,也不可能有这等修为。” 然而,她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白止一剑挑飞了方清柔的仙剑,下一刻,哪怕凝聚至道心的万重灵气也跟不上白止的速度。 天何剑冰冷剑刃已是贴在了方清柔雪白的脖颈之上。 天地间似有风吹过,吹过女子乌黑的发梢,晃过女子冰清的容颜,青丝拂过剑刃,缓缓飘落。 有那么一刻,方清柔似是想到,要不就这般跟他走了,也挺好的。 陈之名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两人交手不过片刻,胜负即分。 “怎么会这样……” “她心乱了……”方玄礼静静说道。 明镜先生嘴角微微上扬,说道:“知子莫如父,道心本是坚不可摧,心若乱了,便算不得道心了。”她又转头看向陈之名,说道:“陈掌门,下面就看你的大弟子了。” 第二场比试,吴钟对阵金翎燕。 枪尖擦过青石板面,闪出阵阵火花。一把通体银亮,枪头亮如镜面的长枪持在吴钟手中。 他轻装上阵,连身外轻甲都未穿。等他走到广场中央站定,他将长枪握在手中,另一只手抱住持枪之手,拱手道:“长枪潜渊,请金师妹请教。” 金翎燕忽觉心中有几分难受,原本在门派中经常指点她修行的吴师兄,站在此处却让她觉得有些生分。 “吴师兄……”原本熟悉的师兄,现今却要兵刃相对,而且这不仅仅是简单比试讨教,更是承载着仙人凡人之争的比试。 金翎燕不善思忖这些繁杂之事,只是将其暂且抛到一边,说道:“请教。” 吴钟面无表情,好像眼前之人他并不认识,只是一个必须要战胜的对手。 长枪潜渊在他手中绽出清光,隐隐龙吟恍若在天地间低响,武灵淬体流功法在他体内流泻出无尽的力量,他身虽未动,瞳孔里已是涌起滔天气机,翻卷的真气已然涌动在他体内每一条经脉之上。 陈之名定睛一看,吴钟体内真气正如铁水一般锤炼着他周身经脉。他的这名大弟子在武灵淬体流上的境界竟是已和他一样,到了“炼元”之境。 金翎燕抽刀在手,武灵淬体流和天息剑功法同时启用,雪雁刀上爆出无上灵气,顷刻间,雪雁刀刀刃流泻出湛然真气,如百川奔流,一闪而过,下一刻刀刃若隐若现,些许修为较低之人已是看不到雪雁刀模样。 这把天降兵刃于此刻再次臻入化境。 方玄礼和陈之名两位掌门顿时惊凛,面面相觑之后已是有些坐立不安。反观明镜先生却是怡然自得,甚至对接下来的比试有了更大的兴致。 能到此等境界的兵刃,整个归墟五大仙岛连带两大门派都没有一把,方玄礼和陈之名也只是见过明镜先生持掌鸣潮剑到达过此般境界,当下他们自然惊诧。 况且对面还是陈之名最得意的大弟子吴钟,但见明镜先生却并没有太大反应,满脸一副看戏的表情,两人也不便再多说些什么了。 吴钟看向金翎燕手中所持刀刃,心中微动,但是仍未动摇他要打到对方的决心。 白止看着两人此刻的状态,微微皱眉,脸上有了些许愁绪。 第66章 生死 下一刻,两人几乎同时出招,潜渊和雪雁在场上轰然对撞,原本平静的气机一瞬间翻江倒海,若无明镜先生法阵护持,怕是已将方圆几十丈的建筑夷为平地。 两刃相拼之际,吴钟看着金翎燕说道:“这就是你的真实实力吗?” 金翎燕默然不语,她已将全部实力逼出,此时已至道心境界,但吴钟仍能抵住她的全力一击,吴钟的境界并不在她之下,甚至还要高出些许。 金翎燕借力后退,翻身跃起,躲避潜渊攻势。她毕竟是名女子,与吴钟的长枪比拼力道,她无论如何也赢不了。 但吴钟反应极快,瞬息持枪逼近,一记横扫千军,便向着金翎燕腰际打来。 金翎燕见状心中一凛,凌空硬转身形,刀刃绕身挥出几道刀风。 潜渊长枪横空一扫便将刀风扫灭,转而枪出如龙,直刺而出。吴钟周身灵气已是隐现龙影,长枪挥舞间便掀起万道气浪。 这一刺毫不留情! 金翎燕躲避不及,只得推出刀身抵挡。 潜渊勇往直前,霎时刺得雪雁刀爆出激烈火花,刺耳声响恍若将亡之际的痛苦哀鸣。 金翎燕眉头紧皱,周身所有气机都被这一枪制住,无法发动,而吴钟依旧紧逼不舍。 她后退数丈,方才止住身形,当下拼尽全力,此刻便是两人内力比拼。 金翎燕鼓起全身气机,死命顶住吴钟的这一记枪刺。 吴钟亦是凝出丹田所有真力,向着潜渊身上输出,枪身灵光炯然,凭着绝对优势压制着对方。 正在两方相拼之际,下一刻,金翎燕只觉得枪头力道一松,吴钟竟是在这时收枪,金翎燕猛然扑空。 然而,吴钟持枪让过金翎燕,转瞬间,潜渊反身横扫,枪身狠狠打在了金翎燕毫无防备的后背上。 那女子当场喷出血雾,骨头碎裂之声清晰可闻,全身失力般倒在了地上。 众人顿惊,但却无一人出声,四下静得可怕。 白止瞬间攥紧手掌,心悸之刻身上已是流出冷汗。 吴钟将长枪指向倒地的金翎燕,说道:“金师妹,你输了。” 片刻的宁静,白止甚至已要冲出,这时,金翎燕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眼神中缓缓爬起,她先是用双手撑起上半身,眼见她嘴角还在一直滴血,转而她拿起掉落在地的雪雁刀,以刀撑地,艰难站起,胸前衣衫已尽是血迹。 “够了,金师妹。”吴钟将长枪潜渊收在身后,说道。 金翎燕晃晃荡荡地直起身来,眼神却莫名地坚毅了起来,定定地看着吴钟,说道:“吴师兄,我不是你的敌人啊。” 吴钟闻言一惊,脑中闪过无数画面,曾几何时,那个初入武灵仙宗的小师妹,每日叽叽喳喳地和同门请教对练,功法稳步提升之时,他也倍感欣慰。 可刚刚那一枪,吴钟竟是凭自身所有修为打出了那一枪,几乎让这个小师妹丧命黄泉。 吴钟心绪顿时纷乱,为何这等比试,他竟是无意间下了死手,难道眼前这位小师妹的命还不如门派之名重要吗? 不过也只是片刻,吴钟便压下了心绪,他眼神中略带歉意,但什么也没说,仍旧提枪而立,周身凝聚的道心境界的真气未减半分。 “也罢,也罢,你们终究是不认我们这些凡人啊。”金翎燕狼狈地擦过嘴边鲜血,脸上恍若开着血花,说道:“我爹曾说过,两军相争若想立于不败之地,便要有不败之心,我那时不懂,如今想来,不败之心便是要将生死置之度外方可。” 她抬眼凝视着前方,嘴角微扬,想着师父当初说的话。 “要想有超越生死的力量,就得放下生死。” 雪雁刀再度燃起灵气,只是这次的灵气比之前都要纯正,丝丝缥缈,恍若云澜。 刀身灵气环绕,片刻间竟是顺着金翎燕手腕反补于她丹田之中,刚刚被吴钟一枪打碎的骨头此刻也不再那么疼了。 金翎燕缓缓抬起手中兵刃,抬眼间,真气蓬发,雪雁刀脱手而出,刀刃挥砍,仿佛燃着无形火焰,每一刀都有着天地崩裂的威势。 吴钟瞳孔紧锁,长枪潜渊绕身狂舞,周身灵气如凝固一般,以他为中心一丈方圆内,长枪潜渊,死守不退,每次都稳稳接住雪雁刀的进攻。 金翎燕将境界再度提升了一截,吴钟竟是仍能应对,连白止都看得心中骇然。 明镜先生看着两人打斗,目光慢慢关注到了那把刀之上。 又一刀斩出,刀风凌然霸气,挟着万重寒意从吴钟身旁擦过,眼见他衣衫瞬间碎裂。 长枪潜渊脱手而出,吴钟以自身真气掌控法宝,长枪横舞,步步为营,似有转守为攻的意思。 金翎燕亦是稳扎稳打,雪雁刀秉承主人心意,一刀强过一刀,横然斩出的刀风已是将结界打得晃动不稳,九尊大鼎上的火焰随着每次刀风斩出,都会接近熄灭,转而又燃了起来,仿佛有某种力量支撑着这些无根之火。 两方交手十余招,吴钟终是寻得间隙,潜渊直刺而出,向着金翎燕刺来。 金翎燕艰难闪身躲过,雪雁刀随之飞斩而至,一刀便将潜渊斩飞。 转而无数刀风,扑面而来,范围之大,吴钟躲避不及,身上留下了数道刀痕,有几处都已流出血来。 吴钟心下不解,明明金翎燕已是强弩之末,按理说已无内力真气催动法宝,可雪雁刀却仍旧越战越勇,悍然刀意一刀强过一刀。 吴钟当下便改变了策略,无论这把刀如何强横,他只攻法宝的主人金翎燕一人。 随之,潜渊倒飞而来,吴钟疾速逼近,一手接过长枪,贴身横扫,打飞了劈斩而来的雪雁刀,转而再度逼近。 金翎燕已是看透对方意图,雪雁刀绕飞一圈,斩出无数刀风,每片刀风皆是刀影,一时间刀光重重,让人看不真切。 吴钟之前看过她这招,旋即凝神静听,既然当下看不见刀刃,那便不再管这漫天刀意,他只需寻得金翎燕真身,到时候只要一击便能定夺胜负。 然而吴钟刚听得几声脚步声,漫天刀风便呼啸而来,顿时将他周身护体真气斩碎,刀刀见血。 第67章 游光 吴钟顿时瞪大双眼,内息已是有些不稳,强定脚步,以潜渊长枪撑出了一丈方圆的灵气结界。 但雪雁刀刀风仍然不停地撞击着这层防护,眼下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原来金翎燕于刚刚施展的并非《留影残刀术》,而是《游刃飞光刀法》,前者只是让刀风沾染刀影,干扰对方视线,而后者随着金翎燕境界的提升,已是能让飞旋的刀光沾染刀意。 这两本秘籍与金家刀法的“碎雪”“泼雨”皆有异曲同工之处,这才让金翎燕几日之内便领会了其中要义,不出一个月便将其融入了刀法之中。 吴钟仍以为金翎燕施展的是《留影残刀术》,未想到这挥出的无数刀影,刀刀都含着浓重刀意,当下被刀影所围,又看不清金翎燕所在,已是陷入困境。 金翎燕趁着这片刻间隙,闭目调息,武灵淬体流和天息剑功法再次在内息中转开,天地灵气徐徐而来,真气在经脉中极速流转。 下一刀是她从未在此境界中施展过的一刀,也是唯一能决定成败的一刀。 金翎燕缓缓睁眼,漫天刀影渐次消失,雪雁刀重新飞回了她的手中。 正在苦苦寻思破解之法的吴钟顿时松了口气,长枪潜渊在手,他当即便向金翎燕冲来。 金翎燕动作极慢,由下向上,很是诡异地斩出了曲线的一刀,刀意深重,向着极远的天际飘去,但这一刀极慢,慢得好似这周遭气机都停止了一样。 吴钟见此招也是诧异,他轻易躲过了这一刀,银亮枪刃便向金翎燕刺来。 金翎燕用尽浑身力气向后掠去,身形刚刚飞出丈许,枪尖已然抵近身前。 眼看这一枪便要将金翎燕封喉,她轻轻地笑了起来,吴钟顿时惊觉,猛然收枪护住身后。 原来刚刚金翎燕所斩出的那一刀,深远刀意飞荡出许久,又以曲线飞旋一圈后荡了回来,虽然斩出那一刀时并无多少力道,但这一刀刀意以金翎燕为中心,将周遭所有灵气控住,敛入刀意之中,飞回之时已是威力无比。 “此招名为‘降风’。” 金翎燕话音一落,山崩地裂般的刀意已是砸在了吴钟背后,他虽及时收枪防御,但在这等威力之下,长枪潜渊的灵光顿时熄灭,甚至发出了轻微碎裂声响。 待这一刀威势落下,法阵内的所有天地灵气以及金翎燕的真气都已被刀意抽空,吴钟浑身筋骨已是数处碎裂,潜渊在手中颤鸣不止,但他仍旧顽强地站立着。 金翎燕扬起雪雁刀,要给对手最后一击。 吴钟见状,任由身上多处鲜血流淌,他强撑着抬起潜渊,要挡住金翎燕这一刀。 锵然一声,雪雁刀在半空中被挡了下来。 吴钟惊道:“掌门。” 陈之名手持武灵镇魂刀,稳稳挡下了金翎燕这一刀,他面色肃然,沉声问道:“你这把刀到底是哪来的?为何此刀能抽空天地灵气?为何此刀灵气能反补你的真气?” 一连三问,金翎燕此刻已是无力回答。 明镜先生缓缓站起,说道:“陈掌门,别坏了规矩。” 陈之名自然知道,他出手相救,便已是判了吴钟败局,但他也知道,这一刀他若是不出手挡住,吴钟手中的长枪潜渊便会顷刻碎裂。 修行之人被碎法宝将是一生之耻,这一刀他必须为弟子挡住。 金翎燕惨然一笑,收回雪雁刀,白止于此刻冲上场去,搀扶住了她。 “明镜先生,想必您早已看出,这两人不对劲,中土来的凡人竟能有这般法宝,这般修为,这两人……”方玄礼已是起身站起,对着明镜先生喋喋不休地说着。 “那只能说明你们这些自诩的仙人修为越来越差了。”明镜先生一语截断了方玄礼的话语,“还有你能不能别老像个怨妇一般在这埋冤,说来说去,也很简单啊,你们出人击败这两人,面子不就回来了。” 方玄礼一时无言,脸上颇为尴尬。 陈之名盯着金翎燕和她手中的刀看了许久,转而说道:“明镜先生,金翎燕手中所持刀刃,很像雪雁刀。” 明镜先生闻言却并无惊讶,反倒是方玄礼大惊道:“什么?她那把刀是天降神兵,雪雁?” 陈之名转身看向两人,说道:“我之前曾与方师兄商量过数次,想要取出雪雁刀,共参其中神机,方师兄虽婉言拒绝,但不瞒你说,我仍是独自去过岱屿和员峤两座仙岛,找寻过此刀,虽未见到此刀真身,但这股能掌控天地灵气的刀意,与我那时感受到的气机一摸一样。” 方玄礼闻言倒也无责备,说道:“其实,陈师弟与我商议后,我也曾去过岱屿和员峤两岛,并且见到了守护雪雁刀的刀灵,那刀灵秉承神明旨意,镇守两岛,我等不可能违逆神明之意,这事自然就得作罢了。但我在那里所感受到的刀意,也与今日颇为相似。” “哈哈……哈哈哈……”明镜先生忽而笑了起来,这笑声顿时打断了众人思绪。 她笑声越来越大,甚至有几分癫狂。 “哈哈……太可笑了,简直太可笑了,秉承神明之意,秉承的是哪位神明啊?”明镜先生抬眼问向方玄礼和陈之名,两人心中不明,也都未答话。 “共工。”白止轻声说道。 明镜先生瞳孔瞬间一紧,周身凝出万重杀意,周遭的残魂百姓亦是躁动不安,九尊大鼎上的火焰晃动不止。她看了白止片刻,随之松了气机,又恢复成之前的样子,说道:“归墟仙境之人还不如一个外人明白,怪不得你们会输。” “算了,算了。”明镜先生转而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四千多年了,除了我,还能有谁记得呢,常人寿数不过百岁,你们在此得灵气滋养也活不过千岁,我虽可将尚有记忆的遗民百姓留在此处,可仅凭我一人,如何复国啊。” 众人闻言俱惊,唯有白止和金翎燕早有预料。 少昊建国于归墟,传帝位至颛顼,后被共工覆灭之事众人都以为是传说,也只有方玄礼和陈之名两人多次进入归墟仙境,才对此事有几分猜疑,但他们也未曾向明镜先生问明过此事。 第68章 疗伤 明镜先生转身看着少昊殿的牌匾,默然无语。 当下,众人心中虽还有疑虑,但也没人敢上前过问。 良久,明镜先生才说道:“今日比试就到此为止吧,休息一夜,明日让我看看你们两人的真实实力。” ………… 夜晚,方玄礼和陈之名两位掌门人恭敬地站在明镜先生面前,这两人要把白天所言之事彻底问明。 明镜先生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们还要我说什么,一切就是和传说一样啊,难道‘少昊殿’那么大的牌匾摆在那里,你们还有怀疑吗?” 陈之名的武灵仙宗最初是从中土而来,但当初武灵人来此也是按照传说所言,毕竟传说中的地界真实存在,那么那些神明应该也是如实存在过,但他作为一个外人,还是不好过问。 方玄礼随之说道:“明镜先生,照这么说,我等归墟仙境的最初仙民,确是少昊之国的遗民?” 明镜先生答道:“不错,你们的祖先就生活在此。”明镜先生伸手指向这周围废墟。 方玄礼还是有些不能接受,消化了一会儿这些信息,方才说道:“那……那把雪雁刀……” 明镜先生说道:“那是后来共工覆灭少昊之国后,两座仙岛失控飘出,共工以神力降下此刀,封住了这两岛。” “可这等神兵怎会落入金翎燕手中?”陈之名将一直以来的疑问道出。 明镜先生对此事也不太清楚,但她并不关心,只是说道:“你管它在谁手里,有本事你给她抢过来不就完了。” 陈之名闻言一窒。 她转而又看向方玄礼,说道:“你们两人别想在我这扭转任何局面,归墟比武只看实力,现今就是这般结果,白止和金翎燕两人决出胜者,我再与其交手。至于你们那些弟子技不如人,纷纷落败,那是他们自己的事,也是你们教导无方。” 明镜先生话语越发严厉,这两位掌门人一时如犯了错的孩童,纷纷低下头来。她看着这些不争气的后辈,甩袖走入少昊殿之中。 少昊殿一旁分殿,金翎燕所住的房舍之中,里面断断续续的传来女子低浅的呻吟声。 “疼……疼啊,师父。”金翎燕紧皱秀眉,削肩瘦腰都裸露在外,只用一片衣物盖住身前。 女子雪白的后背上明显能看出错位的骨头,几处不合常理的凸起看得人触目惊心。 白止手掌缓缓拂过女子后背,心想到,这般年岁的女子如何忍得住这般疼痛,他心中竟是对金翎燕有了几分心疼。 “吃一粒’上古混元丹‘。”白止轻声说道。 金翎燕闻言,将一直握在手中的丹药放入嘴里。这丹药她已吃过无数次,一粒紫色小丸,细看之下内里好似蕴着灵气,在丹药中不时透亮,放入嘴中,药力便会立刻行开,一股先天灵气通游经脉,把每一处堵塞穴道会力冲开,最后将剩余灵气纳入丹田。 白止手指点住她身后数个穴道,封住了“上古混元丹”药力,说道:“屏息,唾液存于口中,不可下咽。” 金翎燕按他所说,凝神闭息,药力均被封在口中。 “咔嚓”一声,白止将金翎燕背后一根骨头复位,她即刻暗哼了一声,疼得额头已是流下冷汗,但还是强忍住没有出气,嘴中唾液也没有下咽。 白止双手运出灵气,导引金翎燕体内真气。 “现在开始,你缓缓调息,我每复位一根骨头,你便咽下一口唾液。” 金翎燕紧着点头答应。 又一声脆响,白止双手扶着金翎燕后背,以大拇指将突出骨头生生按入。 金翎燕也随之一声痛哼,口中咽下一口唾液。 白止眼见金翎燕后背经脉中有紫色灵气流动,他双手运功,将所有药力导引到了断裂骨头之处。 随之又一声脆响,金翎燕再次咽下唾液,如此数次,白止方才将她骨头全部复位。 “好了,放开丹药的药力,让它在经脉中自由流动吧,这等先天之炁自会找寻修复受损之处的。” 金翎燕顿时松了一口气,她额头满是汗珠,脸色已是惨白。 白止又在身后拿了一卷布料,边拿边说道:“未想到你这丫头还挺吃痛,这般疼痛都忍得了。” 他将布料摊开,说道:“刚刚我已将丹药药力汇聚到了你受伤最重之处,这样好的快些,不过仍是要固定住受伤的骨头,免得你一用力再次脱位。” 白止看着眼前长卷布料,一时不好摆弄,转而转过了身去,说道:“你自己先裹上几层,然后我再帮你裹紧。” 金翎燕经过刚刚的疗伤,已是筋疲力尽,话都懒得再说一句,如何有力气给自己固定伤势。 “师父……”她虚弱地喊道,“你帮我吧……” 白止沉吟片刻,叹了口气,回身面对着金翎燕秀美的背脊,他将目光移到别处,仅凭感觉和余光便将金翎燕后背伤势裹紧,随之抱着她缓缓躺平。 “好好休息一夜吧,这丹药自有奇效,明日便能好上大半。”白止又为金翎燕盖上衣物,眼中还有几分担心。 上古混元丹的药力已在金翎燕经脉中行开了一会儿,她当下也有了些力气,低声说道:“你陪陪我吧,师父。” 白止还从未见过金翎燕这般虚弱模样,如此娇柔也有了几分女子的样子,他坐到一旁,说道:“怎么了?原来我这用刀的彪悍弟子也有女孩的娇柔模样啊。” 金翎燕无力地“戚”了一声,说道:“有你陪便觉得安心,伤也能好得快些。” 白止脸上带着暖暖笑意,他自是知道,金翎燕刀法再是强横,可毕竟还是个女子,这般瘦落秀美的身躯,实在是应该用一把仙剑,而非长刀。 “你若用剑,也定是名高手。” 金翎燕闻言一笑,说道:“那你就又得给我寻一把上好的灵剑了。” 白止说道:“那还用寻吗?上好的灵剑不是就在这嘛,师父明日便将它夺来。” 金翎燕自然知道白止所说的就是鸣潮剑,可当下看来,在这么多人手里抢下鸣潮剑,根本不可能。 “师父……” 金翎燕正要说话,白止摆了个噤声的姿势,凑到她身边,说道:“你小声呻吟几声。” 第69章 隔墙有耳 金翎燕顿时红透了脸,白止见她不解其意,无奈碰了碰她的伤口。 “啊~哎呀……你……”白止一把捂住了金翎燕的嘴,金翎燕发出的声音转而变成了不清不楚的低吟。 房舍之外,刚凝神静听房舍内声响的方清柔,便听到了这般动静,脸色顿时红到了耳根,没好气地走开了。 方清柔边走心中还在暗想,荒唐,真是荒唐,原来爹说得一点没错,中土凡人真是不可理喻。 等到方清柔走远,白止才松开手来,说道:“隔墙有耳,配合一下嘛。” “谁啊?”金翎燕脸上还挂着几分羞色,烦气地问道。 白止说道:“这气息应是方清柔师姐吧。” 金翎燕顿时想到之前的事,原来她也有这般爱好,当初还堂而皇之地呵斥自己,不禁撇嘴道:“道貌岸然。” 白止轻然一笑,说道:“好了,你看这才多久,伤势已是神速恢复了,现在也有些力气了吧。” 金翎燕点了点头,又说道:“嗯,只是明日比试我们又该如何啊?” 白止指了指金翎燕身旁的雪雁刀,说道:“胜过明镜先生的关键,就在于此。” 金翎燕当即惊得坐起身来,说道:“明天你让我跟明镜先生打?” 被子顺着金翎燕身上滑落,露出了她包着布料的纤细身躯。 白止不禁侧过头去,说道:“怪不得我当初根本看不出你是女子。” 金翎燕赶忙裹紧被子,白皙脸庞上浮出些许霞色。 “你看哪里呢嘛!” “是你起身露出来的。” 这两人又斗了几句嘴,不分胜负。 旋即,金翎燕紧裹着被子,抱着双膝,蜷缩在一起,一副被占了便宜的样子。 白止也未理会,又将话题引了回来,说道:“你是雪雁刀的主人,今日明镜先生也说,雪雁刀秉承着共工的神力,想必也只有雪雁刀能压制鸣潮剑的威力了。” “可我伤势未愈,如何与她拼斗啊。”金翎燕脸上满是担心。 白止说道:“今日你不也是托着这般伤势打败了吴钟,明日也照旧就好了。” 但金翎燕这次当真是怕了,毕竟对手是比师父还要厉害的明镜先生,这明明是把她往死里推啊,不过转念一想,之前斩杀虎蛟夺雪雁刀也是师父推着她干的,今日身负重伤赢过吴钟,这两次过后修为都有极大提升,明日之战或许也是师父有意逼她提升境界。 白止看出了金翎燕的担心,他平淡说道:“没事的,有师父呢。” 金翎燕看着白止平淡如水的神情,心绪也莫名安定了下来。 这一夜,白止都未曾离去,就一直趴在金翎燕床边。 翌日清晨,金翎燕缓缓睁眼,身上伤势已然不痛了,她试着撑起身穿上了衣衫,简单动了动筋骨,也无大碍。 白止也随之醒来,抬眼看了看金翎燕,便说道:“这上古混元丹果真有奇效,已是基本恢复了。” 随后,两人按照以往时刻和其他弟子来到了少昊殿外的广场之上,期间,方清柔的眼神对两人明显有些敌意。 吴钟脸色苍白,走路还有些踉跄,熊焰和杨紫芊两人本想搀扶他,却被他回绝了,但等他们看到金翎燕之时,众人脸上明显有些惊异。 仅仅一夜,金翎燕几乎已是恢复如初。 原本经历了昨日之战,众弟子对这两人已有隔阂,当下看到金翎燕竟是奇迹般恢复了伤势,他们对这两人更是多了几分警惕。 毕竟一路比试到了这里,白止和金翎燕遇强则强,击败他们两门数位精英弟子,但如今众人仍是看不透这两人实力。 少顷,待明镜先生和两位掌门人落座后,今日的最后一场比试便要开始了。 方玄礼和陈之名脸色都有几分沉重,毕竟今日的比试与他们的门派已是无关了。 这两位掌门也是不解这两人的目的,哪怕他们真有实力,可事到如今,归墟仙境也容不下他们了。只是,任由他们百般思索也不会想到,这两人的真实目的竟是明镜先生持掌的鸣潮剑。 明镜先生见众人都已到齐,便宣布道:“好,归墟比武的最后一场比试,开始。” 话毕,白止和金翎燕分别走上前来。 两人也未多言,纷纷抽出兵刃,天何剑和雪雁刀即刻打在了一起。 铮铮兵刃交击之声不绝于耳,两人出招换招,斗得异常激烈。 火花不断在场中闪起,随着两人交手,白止和金翎燕的境界也在层层提升,真气在丹田内迅速流转,将天何剑和雪雁刀的灵气一同激发了出来。 金翎燕刀法迅猛,挥刃时斩出数道刀风,锋利刀意便向着白止斩去。 白止剑法玄妙莫测,以剑气一一点破了金翎燕的刀风,随之一招仙人指路便向金翎燕点去。 这一招看似平常,但剑尖灵气凝重,如若避之不及,便可定此局胜负。 金翎燕以缠刀绕身,迅速挡开天何剑剑刃,瞬身逼近,一刀砍向白止。 白止剑法虽是灵巧,但遇上金翎燕这等强横刀法,也不得不收势避让。 退后之际,天何剑迅速点出,每一剑都刚好点在金翎燕刀法空隙之处,待雪雁刀回防之时,天何剑剑锋偏转,插针一般再次点向金翎燕的防守空挡。 这片刻梨花落雨般的快疾剑法,已是逼得金翎燕额头出汗,她不得不再度提起真气,单手掐出剑诀,以武灵淬体流为基,以天息剑功法调转天地灵气。 雪雁刀再度凝成冰色,臻入化境! 白止嘴角轻然一笑,闪身后掠。 金翎燕当即爆出万钧灵气,挥刃斩出的刀风平地卷起万仞气机。这般刀意顿时引得众人丹田气机一窒,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虽然只有一瞬,但雪雁刀可控天地灵气之势,这等威力也是让人惊怖。 方玄礼和陈之名不由得定睛细看,虽然之前金翎燕也曾用出过这等招式,但都只在须臾之间,众人来不及细看,当下再度用出,众人都仔细揣摩起了金翎燕的功法和她手中的雪雁刀。 第70章 鸣潮 面对这等刀意,白止一跃而起,天何剑自主飞到脚下,他当即施展御剑之术,破天而去。因为这招气机宏大,威力最弱的地方便在金翎燕头顶天上。 金翎燕见状一刀甩出,刀刃如一道流光刺向白止。 白止顺势将天何剑从脚底擦出,两把兵刃于空中相击,金石脆响,震动心神。 众人观战正酣,唯有明镜先生面色懒散,兴致不高。 其实,这两人看似打得激烈,但金翎燕心中清楚,师父每招都点在了她疏漏之处,实则是在指点她功法。 两人于空中纷纷接过自己兵刃,再度交手,天何剑和雪雁刀从上空打到地面。 白止和金翎燕刚一落地,金翎燕脚下生根,刀法大开大合,顿时袭向对方。 白止以手腕为轴,剑走偏锋,天何剑剑刃也不硬接雪雁刀刀法,只以轻微力道偏转金翎燕出刀角度,自己则连带闪身避让。 这多般交手,蓬莱剑派之人看得惊心,蓬莱剑派最重剑法修行,但看白止剑法灵动飘逸,一招一式无丝毫多余拖沓,单凭剑法在蓬莱剑派中已是长老级别,可如今看来,这白止还在藏着修为。 正当方玄礼为之汗颜的时候,场中再度变化。 金翎燕带动刀风的一招横劈近身斩出,白止竟于此招来袭之际以天何剑硬接,另一手化掌,打向金翎燕。 金翎燕见白止一掌推出,她刀法即出,难以收势。眼看便是金翎燕一刀砍中白止,白止一掌轰向金翎燕,两败俱伤的局面。 不知为何,白止这一掌仅是推开了金翎燕,强悍刀风也将白止身形逼退数步,天何剑亦是脱手而出。 而那把天何剑被雪雁刀大力斩飞,剑锋竟然径直向着明镜先生射来。 方玄礼和陈之名均是一惊,未等他们有所动作,明镜先生抬手,以掌风死死控住了来袭的天何剑,单手一扬,便将天何剑掷回。 白止心中一沉,刚刚那一剑虽看似无意,实则是他有意射向明镜先生的,飞袭之时剑中已然蕴出深厚剑意,没想到仍是被明镜先生轻易截下。 金翎燕站稳身形,刚刚那一掌打中自己,她只感觉有一股清明剑意摄入经脉,丹田内息一瞬里畅通无比,好似神游天际,再细细体会,自身道心境界的修为已是被这层剑意彻底稳固了。 “我输了。”白止垂手说道。 这结果来得太快,周围众人都没反应过来。 “啪,啪,啪。” 一阵突兀的拍掌声响起,明镜先生拍手笑道:“精彩,真是精彩,你以剑法点化她刀法,又以剑意稳固她的境界,就是为了让她与我一战吧。” 明镜先生站起身来,单手抬起,众人只觉得上接天顶的甘山方向有一股浓重的灵力微微一动,下一刻,一把淡如秋水的仙剑已是从甘山飞到了明镜先生手上。 鸣潮剑! 年轻弟子初次见此剑不免惊叹,这把鸣潮剑长约三尺,但通体透亮,竟似一抹淡淡的水痕浮于手中。唯有白止知晓,这是鸣潮剑臻入化境方才表现出来的形态。 明镜先生一把将其握在手中,说道:“既然你这么想与我交手,我便成全你,但我可不会留手,况且你那把雪雁刀我也很不喜欢。” 金翎燕闻言,紧紧握住了雪雁刀,如临大敌。 众人心中亦是惊凛,金翎燕手中兵刃竟然真是天降神兵雪雁刀! 明镜先生眉目低垂,葱白玉手握着淡如水痕的鸣潮剑,缓缓向前走来。 “你们俩虽是凡人,却也是世间罕见的修行奇才。” 她向前一步,境界已提至道心顶点。 “可你们两人却执迷不悟,非要违背我的意愿。” 又一步落下,明镜先生境界陡然跨过通玄,身体已是隐隐发光。 “既然如此,我只能灭掉你们,免得以后你们与我为敌。” 这一步落地,明镜先生的容颜已是清丽如水,真气如流光般在她雪白的肌肤上流窜,只看她一眼便觉身心清凉。 此时,她已至天人境界! 见此情景,修为较低的弟子已是心神动荡,不自觉的在心中起了崇敬之心,仿佛眼前之人便是神只! 然而下一刻,明镜先生又向前一步,她身影在寻常人眼中已是难以察觉,唯有白止和方玄礼,陈之名两位掌门可看清她此时状态。 这一步,她身后隐现光轮,灵妙法相已于此刻生出。 这一步她已踏破凡间,步入仙境,这是突破了天人的仙人境界! 白止瞳孔锁紧,手掌摸着天何剑剑身,一刻不离,他心中甚至有一丝后悔。这一战当真是推着金翎燕以命相博,甚至连他都护不了金翎燕的周全。 然而,雪雁刀于此时竟是自主嗡鸣,宛若长雁破空,终归故里。 原本已是心中惊颤的金翎燕听到刀刃低鸣,竟是微微安下心来,转瞬一股冷冽灵气自雪雁刀上涌出,从她手腕穴道流入四肢百骸,这就是雪雁刀的刀意。 人刀合一,不过如此! 金翎燕甚至觉得雪雁刀有一丝丝兴奋,仿佛面前之人,早已是故敌! 故敌相见,此战必酣。 明镜先生亦是感到了鸣潮剑上的异样,一声剑鸣霎时划破天空,鸣潮剑水一般的剑身顿时变化万千,仿佛有风暴困在剑身之中。 如今两把神兵相见,在气势上都不愿被对方压倒。 明镜先生忽而轻然一笑,她眉眼清媚,恍若少女。 “这么多年,鸣潮剑从未这么兴奋过,不过有什么用呢?一介凡人,哪怕是持掌神兵,又能如何?” 金翎燕手中雪雁刀如吐息着灵气的上古苍龙,刀风恍若龙鳞覆在了她周身之上,她抬眼,淡淡说道:“凡人就不可逆天吗?” 明镜先生眼神顿时冷厉,而金翎燕已是提刀而上,在明镜先生身前丈余,一跃而起,单手持刀,猛然斩下。 这一刀落下,管你是神还是仙! 锵然一声锐响,这持万钧之力斩下的一刀,竟被明镜先生轻易持剑挡下。 她芊芊玉手握着鸣潮剑,就如挡住一片树叶儿一般轻松,剑下之人眉眼轻笑,说道:“终究是一届凡人女子啊。” 第71章 神之后裔 金翎燕心中一寒,但思绪未断,转瞬收刀,落地便自下而上挑起一刀,刀风平地而起,锋锐气机随之迸出。 明镜先生蜻蜓点水,悠然后掠,待刀风斩来,她不躲不避,猝然发力,迎头而上,连带劈出一剑。 这一剑轻易划破了金翎燕所斩出的刀风,万般刀意都在这一瞬里破灭。 金翎燕下意识接下了这一剑,然而剑刃碰到雪雁刀之时,一道无形气机贯穿金翎燕身躯,一下破体而出,将她瞬间击飞数丈。 她身形如器物一般凌空翻转,待她回过神来,强行控住身形,又以雪雁刀猛然插入地面,犁出一道三丈长的火红刀痕,方才刹住了身形。 这一剑,破了白止传给她的所有剑意。雪雁刀气势亦是衰了几分,如今金翎燕的境界已是接不住雪雁刀传给她的灵气了。 明镜先生手中鸣潮剑斜指地面,说道:“你们二人留在此处与我修行,我留你们性命。” 金翎燕缓缓起身,颓然惨笑,她擦过嘴边溢出的血迹,眼中竟是有几分狂热,说道:“我们可不稀罕。” 明镜先生轻蔑一笑,说道:“是嘛,那就死吧。” 说罢,鸣潮剑向前一指,万重剑气布射而出,雨点一般淋向了金翎燕。 金翎燕眼中精光一闪,迎头斩出一圈刀风,以刀风破了剑意,身形转而电闪而至,侧身一刀已是划向了明镜先生脖颈。 刀法之快,行云流水。 然而明镜先生瞬间反应过来,闪身让过,却未再度出剑。此刻看向眼前金翎燕已被刚刚剑气刺得浑身是伤,衣衫几乎已碎成条状,衣不蔽体的挂在身上。 若无固定她伤势的布带捆绑身躯,白皙玉体已然露出。 那女子衣衫褴褛,还欲提刀而战。 白止恍惚间看到了他与金翎燕初次相遇时的场景,深山,破庙,她也是穿得这般邋遢,但眼神间顾盼灵动,被牵机线封于绝境,仍能安稳入睡。 但此刻,她眼神里的光却在一点点暗了下去。 刚刚,以她的修为根本斩不破鸣潮剑的剑气,她不过是虚张声势,迎着剑气生生冲了过去,仍想拼死一搏。 金翎燕眼神迷离,意识都有些模糊,但刀法如刻在骨子里一般,身体仍然在战,她甩身又要斩出一刀。 白止登时握紧了拳头,之前那么多次,他不惜将金翎燕逼入绝境,来提升她的修为,可这一次,他似乎错了,明镜先生已起杀机,而他未必能拦得住。 明镜先生反手将鸣潮剑收于身后,另一只手单手化掌,绵绵推出。 这一掌又是蕴满剑意,瞬间将金翎燕周身衣物彻底撕裂,她瘦弱的身躯被击飞空中,宛若断线的风筝伴着血雾,缓缓飘落。 白止不知何时已脱下外衫,电一般飞身而至,于空中抱住金翎燕,顺势将衣物裹在了她身上,旋即落在少昊殿之前。 白止将手中几粒紫色丹药迅速塞进了金翎燕嘴中,手握着她的手腕,感受着她微弱的脉搏,额头碰在她已被血迹和汗水沾染的发梢旁,低声说道:“师父错了。”转而将金翎燕轻轻放在了殿内。 白止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缓缓走回广场中央,他外面衣衫已裹在了金翎燕身上,内里衣物上领敞开,露出些许强健的筋骨。 在名门正派眼中,这副样子已是不成体统,可看白止的表情,却毫不在意。 陈之名急急喊道:“白止!归墟比武胜负已分,你还想干嘛?” 方玄礼已然祭出身后仙剑,持于手中,严阵以待。 明镜先生淡然看着眼前的少年,说道:“你是想挑战我吗?” 金翎燕之前眼中的那份狂热,在白止眼中再度燃起,天何剑缓缓出鞘,白止嘴角微扬,说道:“是,也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你们一件事,少昊国,已经亡了!” 周遭阴风顿起,无数常人看不见的残魂百姓在这周边吵闹,对白止言辞极其不满。 明镜先生亦是目光紧锁,周身流出层层剑意。 白止看向周围弟子,说道:“你们现在的修为应该都看不到吧?” 众人听到白止言辞,一时不明所以,陈之名和方玄礼虽然修为较高,但也只是能感觉到这归墟仙境中阴风阵阵,应是逗留着阴间之物,但他们无人能看到明镜先生所造的太虚幻境。 白止将天何剑竖于身前,浓重灵气自剑上流泻而出,云山雾岚般将众人笼在其中,雾气退散,众人视野逐渐清晰起来。 周边人山人海,看其衣着均是万年前的式样,这些人谈笑自如,如活人一般,但似乎是对白止言行极为不满,纷纷对他指责谩骂,只是碍于结界,近不得身。 远处原本已是废墟的建筑竟然都完好无损,四周城墙屹立,街巷纵横,俨然一副古城的样子。 方清柔瞪大了双眼,喃喃道:“这便是万年之前,少昊国的都城吗?” 陈之名看向四周,恍然道:“这些不是人,是亡魂。”这言辞又引得周遭的残魂百姓一怒。 白止朗声说道:“看到了吧,这就是明镜先生以此处天地灵气造出的太虚幻境,这就是古代的少昊国都城,只是……”白止看向明镜先生,又说道:“只是这些人全是不愿相信少昊国已经亡国的遗民魂魄,都是亡魂。” 众人心中一惊,纷纷看向明镜先生,她脸色阴沉,却也没有否认。 白止又说道:“归墟本是天地万物,百川九流汇聚之处,也是天地轮回之所,你在这等地界汇聚这些亡魂,难道不是违背天意吗?” 白止冷然目光看向明镜先生。 明镜先生仰天一笑,说道:“不错,你说得都对,我也没什么不敢面对的,我就是要复国,就是要重建少昊之国,我等都是神明后裔,本身就比你们这些凡人多百年修为,往后修炼有成,重建神国,也无愧于神明先祖。” “哈哈。”白止低头笑道,“什么神明后裔,尔等不过是被你们祖先飞升时留在凡间的凡人。” 第72章 水者无形 白止言语不断刺激着明镜先生和太虚幻境里的残魂百姓,周围顿时阴风大起,叫嚷声不绝于耳。 “放肆!”明镜先生厉声喊道,“你一介凡人,竟敢污蔑我等少昊遗民。” 白止说道:“我只问你一句话,为何神明飞升之际偏偏留下了你们?” “明镜先生,杀了他。”方玄礼已是青筋暴起,寒冽剑意,跃跃欲试,“此人敢如此侮辱我等,必须诛杀,以敬神威。” 陈之名在一旁却默然无语,因为武灵仙宗毕竟也是外来之人,恍若有一天,他们武灵仙宗实力力压蓬莱剑派,是不是也会遭到这般待遇呢? 白止见明镜先生无言以对,也未再说什么,转身以剑气一一点灭了九尊大鼎上的火焰,结界瞬间消散。 无数残魂百姓见结界消失,纷纷涌向了白止,恶灵邪风扑面而来。 白止剑扫落叶,只一剑,轻然一扫,便将周遭残魂尽数消灭,天何剑灵气流泻,顿时提升到了天人境界。 见无数残魂瞬间消散,明镜先生大怒道:“你干什么!?” 白止手中天何剑敛入剑光,周遭灵气如长鲸吸水,尽数收回,剑中紫色咒文一一亮起,剑刃灵气盈满自溢,好似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风千丝万缕的绕在了剑身之上。 此刻,白止境界亦是陡然提到天人顶点,他身影虚化,眉目清滢,周身真气在四肢百骸中极速流转,他淡淡说道:“替苍天,行轮回之道。” 话毕,已至凡人境界之顶的白止,直面仙人境界的明镜。 在场的众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位中土所来的凡人修士竟然将修为提到此等境界,已是完全碾压了蓬莱仙境之人。 白止目光与明镜先生愤恨目光于空中相触,下一刻,鸣潮剑,天何剑,同时出击。 剑气纵横爆发,崩然挥出万道气机,两把神兵刚一交手,便是毁天灭地的气势。 可这两人剑法极快,周围人只见天空中不断有气劲炸响,却根本看不到两人身影。 归墟仙境在这两股强大灵气的对撞之下不断震颤,两人每次交手便会打出一片气浪,将本是废墟的大地冲击得更加破碎不堪。 这般交战,归墟仙境这方天地根本承受不住。 明镜先生也难以在这种情况下维持住太虚幻境,那在幻境中建出的城池一点点破碎坍塌,城里的百姓如遭灭顶之灾,抱头逃窜。 白止每次出招时剑气波及,都会灭掉成片的亡魂,如此交手到现在,已是有大片残魂被灭。 城墙破损,房舍倾倒,大地轰鸣,天水流泻,孩童和老人的哀鸣不绝于耳。 这景象太像了,一如万年前国破家亡的时刻。 “够了!!” 明镜先生于空中现出身影,她手里死死握着鸣潮剑,狠咬着的嘴唇已渗出血来,眼含泪光,看着自己亲手打造的太虚幻境一点点消失,恢复成了废墟的样子。 这等时刻,为何还要让她再经历一次。 她忽而将鸣潮剑高举头上,天顶之中,有水从天而降,百川入海般汇入鸣潮剑之中。 而这数道水流里似有无数张人脸,饱含着残魂亡灵不甘的意志,国恨家仇尽在于此。 明镜先生周身真气更盛,鸣潮剑原本透亮的剑身慢慢污化浑浊,她含泪说道:“国恨家仇,岂是你一个凡人能够明白的。” 白止毫无惧意,大声喊道:“少昊之国已经灭了万年了!!” 明镜先生眼中闪过一抹杀意,一剑挑起滔天剑意,下一刻,剑气化作水浪,竟于空中汹涌而来。 白止手持天何剑,纵剑穿梭于浪涛之中,每一剑都轻易劈开这股翻滚在天间的浪涛。 然而,水者,无形,每次劈开,这翻卷的水流便会再次聚起,裹挟着无数亡灵之魂向着白止冲来。 白止心中暗想,本是秉天地灵气而生的神剑,此刻竟是被明镜先生用以阻挡亡魂轮回,违背天意,简直是本末倒置。 天何剑在白止手中微微闪出亮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剑中积蓄。 白止脚踏罡风,于空中走了七步,默然念道:“巽风,起。” 无根风眼自他剑尖生起,随着他剑气加持,风眼越转越快,将周遭水浪尽数卷起,汇聚。 白止在这风浪中稳稳持剑,仍由衣衫猎猎作响,疯狂翻扬。 地下,少昊殿之内。 众人怕被两人斗法波及而出的剑气所伤,均是躲到了少昊殿之中,这整座大殿由金铁浇筑而成,在海底万年都未损毁,极为坚固,所以当下来看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方玄礼和陈之名两人手持兵刃,守在少昊殿大殿门口,不时便出手挡掉波及而来的剑气。 吴钟看着天上两人斗法,喃喃自语道:“不可思议,中土竟有这等剑仙人士。” 方玄礼闻言,脸色更是铁青,默然不语。 方清柔自是知道她爹心意,可当下已无任何辩解余地,事实就是这两个中土所来的修士强过所有仙门弟子。 “咳……咳咳……” 随之几声轻咳,金翎燕缓缓睁开眼睛,她脸色依然苍白,本是清丽的小脸上沾满血污。 众人闻声回头看去,金翎燕借着缝隙看向天空,白止持剑屹然挺立在半空之中,天何剑熠熠生辉,剑气卷起了漫天水浪。 “师父……”她喃喃说道。 师父? 众人闻言疑惑,但当下不管什么事发生在这两人身上,他们也都不再惊奇了。 方玄礼回头用余光看了看仍旧虚弱至极的金翎燕,暗哼一声,转过头不再言语。 方清柔和何锦泉等蓬莱剑派弟子都动了恻隐之心,本想前去看一看金翎燕伤势,但见掌门态度,便也不再多言。 陈之名看出了吴钟等武灵仙宗弟子的想法,他点了点头。 吴钟慢慢走到了金翎燕身边,说道:“金师妹,你伤势太重,先不要乱动,养伤要紧。” 金翎燕见状一愣,低声道:“吴师兄……” 吴钟脸上却并无责备,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让她也别再说话了。 第73章 赤焰 金翎燕心中一暖,她在一众武灵仙宗弟子的搀扶下靠坐在了墙边,抬头也刚好能看到天上的战斗。 白止将漫天水浪以巽风控住,随即,天何剑一剑刺出,将这蛟龙一般的水浪全部送还给了明镜先生。 鸣潮剑秉水之灵气而生,自然不怕水的进攻。 明镜先生抬起鸣潮剑,将白止打来的水浪尽数吸回,但在吸收之时她发觉水中亡灵已被白止巽风卷灭,此时回归的水仅是平常的海水。 她正心中恼怒之时,水浪中忽而卷出数道灵风。 白止于空中掐诀,轻声念道:“巽风,缚。” 藏于水中的无数灵风顿时全部冲出,锁链一般死死扣住了明镜先生的四肢,她一时犹如一个“大”字被控在了空中,没了法力支撑的水浪也于半空之中轰然砸下。 少昊殿前广场水浪滔天,白止于空中再度加紧运气,手中指诀闪烁,束缚明镜先生的灵风力道更大,几乎将她持剑的纤细手腕拧断。 明镜先生瞬间明白了白止意图,他是要夺她手中鸣潮剑。 明镜先生眉头紧簇,表情极其痛苦,鸣潮剑已是脱手而落。 白止眼中精光一闪,正要飞身取剑,明镜先生以最后力气动了动手指,鸣潮剑忽而激射进了天顶之中。 众人抬头望天,原本映射着天空景色的水顶此刻忽然变暗,水中似有某种力量在搅动着。 忽然间,鸣潮剑破顶而出,剑气卷起万丈浪涛,向着白止打来。整座天顶也被鸣潮剑刺出了一个大洞,海水飞瀑一般灌入归墟仙境之中。 但这些从天而降的海水均被鸣潮剑灵力所控,还未及地便被剑气吸走,转而化作蛟龙一般,在天上向着白止飞卷袭掠。 白止不得已方才松开了明镜先生的束缚,手持天何剑,于空中虚踏闪躲,不时挥出强横剑气。 虽是剑气纵横,但被剑气划破的水蛟转瞬便会恢复,再度向着白止袭卷,如此一来,鸣潮剑自天顶汲水,漫天飞舞的蛟龙只会越来越多。 白止渐渐吃力,明镜先生找准机会,手持鸣潮剑再度冲来。 只见半空中水光一闪,数条水蛟凝成一股水柱,猛然向着白止打来。 “巽风,破!” 空中一声大喊,白止手持天何剑,一往无前,凌人剑气不断破开水柱,直到与手持鸣潮剑的明镜先生交手。 两剑相拼,再度炸出无数气浪,将水流崩散。 白止浑身湿透,微微喘着粗气,腾空而立。 而明镜先生周身似有一层水膜护持,衣裳没有一丝水迹,她看着白止手中仙剑,问道:“你这剑,从何而来?” 白止样子虽有些狼狈,但仍是笑道:“与鸣潮剑一样,以天地灵气而铸。” 明镜先生心中一惊,转而笑道:“是嘛?不过可惜了,此地有取之不尽的水之灵气,你那剑以风为灵,敌不过我的。” 白止手指轻轻摩挲着天何剑剑柄,说道:“风,亦无处不在。” 说话间,白止周身真气越来越盛,修为层层攀升,天何剑绽出一声清鸣。 地下众人手中兵刃纷纷颤鸣,仿佛在回应着天何剑的剑鸣。 下一刻,除却雪雁刀,所有兵刃流星一般飞来,向着明镜先生袭去。 众人大惊,无论如何催动兵刃,这些兵刃也不再听他们使唤。 明镜先生顿时一惊,再度卷起水浪向着袭来的兵刃而去。 天空中水蛟乱舞,八把兵刃裹挟剑气,不断斩杀着飞袭的蛟龙。 白止持剑而出,再度寻着明镜先生而去,天何剑与鸣潮剑再度拼打在了一起。 空中激战之时,少昊殿内的方玄礼震惊之余仍在不断尝试以真气控回仙剑,身为蓬莱剑派的掌门人,手中仙剑竟是这么容易便被控走,他还有何颜面继续当这个掌门人。 其余众人虽心有不甘,但他们亦是明白,他们与白止相差得太远了。 纵然白止能同时控住八把兵刃,可明镜先生以鸣潮剑化出的蛟龙不断被斩杀,不断地成形,仿佛斩不尽一般,真如她说得一样,此地,水之灵气取之不尽。 明镜先生已稳稳占据上风,鸣潮剑飞舞之间,无数龙吟震耳欲聋,以水化作的蛟龙已是将白止剑气压缩得越来越小,马上便已见不到天何剑剑光。 白止奋力挥剑,剑气刚刚破开水流,瞬间便又合拢,万重浪涛已是将他包裹在了其中。他体内真气已是耗费了极多,但如此下去,自己必死无疑。 白止凝神聚气,丹田中凝出一点火光,这火光顺着经脉传导至指尖,他双指并出剑诀,擦过天何剑剑身,原本清湛的灵气瞬间化为火色,天何剑剑气以此为引,顷刻间燃烧了起来。 明镜先生看着无数蛟龙聚成的水球已是将白止封死,她仍以鸣潮剑剑气为引,从天顶接水而出,不断加强水球的力量。 接下来的一幕让明镜先生瞬间惊愕,那由蛟龙合成的水球竟是沸腾了起来,内里不断有火光窜出。 下一刻,水球蒸发,雾霭弥漫,一头赤焰真龙的龙头缓缓从水雾中伸出,这龙头已有十丈方圆之大,赤焰真龙的身形仍在顺着天何剑剑气慢慢成形。 空中飞腾的蛟龙在此等巨物之下,简直就是小虫一般。 白止站于龙头之上,内息急速运转,真气不断地向着天何剑之中度入,火红剑气越来越盛。 不待明镜先生多想,这头上古洪荒巨兽便向着她扑来,此刻,纵然她挥出无数道水浪剑气,却对这赤焰真龙造成不了丝毫影响,这剑气袭扰反倒是让它更为恼怒,炽热的血盆大口便向明镜先生咬去。 明镜先生极速飞身闪掠,衣衫仅被热气波及便已焦黑,她顷刻间逃出十余丈之远,但赤焰真龙一个猛扑便已飞到。 期间,从天顶露水而出的蛟龙还在不断成形,但这些水蛟仅被赤焰真龙余威波及便已蒸发,根本对白止造不成任何威胁。 明镜先生在空中躲避着这等庞然大物,就如个跳蚤一般,不断躲闪,处境已极其狼狈。 第74章 神力 地下众人看着这惊天动地的打斗,心中无不震撼。 归墟仙境的大地上早已是满目疮痍,剑痕遍野,除却少昊殿已无一处耸立建筑,但天空中的战斗却仍在继续。 明镜先生的衣衫已有多处被烧出大洞,隐约露出内里雪白皮肤,但白止仍旧紧追不舍,赤焰真龙于空中腾转飞扑,气势惊人。 “非要我动用神力吗?”明镜先生手持鸣潮剑,一边飞窜,一边低声呢喃着,“竟被一届凡人逼得要使出全力,真是……可笑……” 她一边飞掠躲避着赤焰真龙的进攻,一边悄然在丹田凝聚真气。 这些许动作,白止顷刻便已看出端倪,当下他便使出全力,若是还不能以此招拿下明镜先生,那么他的胜算也就不大了。 霎时,赤焰真龙气势又盛了一倍不止,以剑气构画的火红龙头怒目狂吼,瞬间吐出一片龙焰,天空中顿时火光滔天。 明镜先生未料到这赤焰真龙还有这一招,当即便淹没在了火光之中。 归墟仙境天顶之下此时已是一片火海,根本看不见明镜先生的身影。 待火光散去,一层水镜在火里化开,转而蒸发成了氤氲雾气。明镜先生现出身来,她衣衫已是破败不堪,好些地方还燃着火苗,发梢亦是有些焦黑,略发乌黑的小脸上眉头紧锁,语调却是极为坚定地说道:“白止,是你逼我的,别怪我。” 白止以罡风护体,稳稳站在龙头之上,淡然说道:“明镜先生,你眉毛呢?” 明镜先生自是知道自己眉毛刚刚已被火焰燎没了,但她此时已是无暇跟白止斗嘴,湛然真气在她体内陡然飞转,天地灵气徐徐而聚,天息剑功法自她体内运转,威力比蓬莱剑派的寻常弟子大了百倍不止,她身后慢慢显出清晰法身。 直到这时,白止才发现,鸣潮剑已不在她手中,正自惊疑之时,天空中传来一声悠远鲸鸣,其声之宽广,量之雄厚,摄人心魄。 此刻,明镜先生身后的法相已极其庄严美妙,不断地向周围绽出光轮,宛如天尊,她此刻境界分明已是天仙之境! 白止心中惊撼,他自是清楚,当下毁了她肉身根本没用,她身后法身比这肉体强大百倍千倍,要击败她就必须要毁掉她的魂魄,可以白止的天人境界,如何能对抗仙人呢? 此刻来不及多想,明镜先生的法身未动,但光轮已将她稳稳护住。天顶之上,一头百丈之长的透明鲸鱼正从中慢慢潜下,顶端,鸣潮剑就藏在这鲸鱼之中。 这庞然大物微微抬首,又一声悠远鲸鸣,一双巨大的翅膀轰然展开! 这根本不是鲸鱼,这是鲲鹏!! 白止目眦欲裂,与之相比,此刻他脚下的赤焰真龙只如小虫一般。 待鲲鹏马上砸到白止和赤焰真龙之时,他像是反应了过来,赤焰真龙载着他顷刻间逃窜。 而明镜先生连带她身后法身已自主融入到了鲲鹏身体之中。 地下众人看着这如山般的庞然大物,无不惊骇。 金翎燕忍着伤痛,以雪雁刀撑地,拼命站起,死死盯着天空中的师父白止。 鲲鹏振翅而鸣,缓缓向着赤焰真龙冲去,因它身形巨大,行动虽缓,但片刻已追至赤焰真龙身边,一口张开,便要将赤焰真龙吞入肚中。 眼见鲲鹏周身不断有水汽蒸发,奈何它体量太过庞大,这些消耗对它来说微不足道,而面前的赤焰真龙见逃脱不过,似是要与其硬刚到底,疯狂向着鲲鹏体内钻去。 少顷,鲲鹏体内那一点火光便已熄灭。 这一场惊天动地的打斗,就这样结束了吗? 金翎燕眼中顿时涌出泪来,托着重伤之躯,拼死走到少昊殿外。众人见她已伤至如此,都未加阻拦。 可金翎燕满天寻找着师父白止的身影,天空除了那巨大的鲲鹏,一无所有。 师父!师父!!! 金翎燕在心中绝望地呐喊着,却也无人回应。 “那……那边……”方清柔声音轻颤,一脸惊异,抬起手指向了远处的平原。 那里有一个身影,正持剑而立。 金翎燕立即认出了这个身影,他就是白止,他还活着! 可白止此刻已是耗尽了所有力量,面对这等上古巨物他当真是无力回击了。 凡人终究还是敌不过仙人吗? 今日便要死在这里了…… 白止颓然一笑,脑海中闪过了从前的事情。 那年秋天,秋风卷起落叶,纷纷如雨,凉意连同落叶一起铺满了整个五风城,风如刀割,寒意入骨。 街上行人稀少,他饿得发晕,拿着自己讨饭的破碗,坐在一处没人的深巷里等死。 那时的白止也觉得就要死了,马上就要与这万恶的世间一刀两断了,他没有恐惧,甚至有些欢喜。 也不知何时,从巷子里走来了一个人,他看起来病怏怏的,但身上却有种莫名暖意。 那天,李千阳把他领回了家。那一年,平常百姓家孩子该有的他都有了,暖和好看的棉袄,香甜美味的小食,还有他从来没玩过,只是看过的烟花爆竹。 新年的风雪夹杂着烟花的味道,转瞬便至,大雪将天地抹成白色,白止却与之前的寒凉恍若隔世,今后十二年,他都被师父的暖意温润着。 白止想起来了,他还有师父呢,还有师娘,还有笙儿,还有小青姐,这是他的家啊。 他再也不想过那乞讨的生活了,如今终于有家了,他还不能死啊…… 大地之上,白止双手捧起天何剑。 冥冥之中,似有力量自剑中而生。 天何剑上的紫色咒文逐一闪动,好似在吟唱着某种古老的咒文。 天地气机忽而有些苍凉,孤寂之感涌入人心。 时间仿佛定在了这一刻,虽然只有须臾,但也足以。 方圆几百里,所有兵刃法宝如同受到召唤,纷纷向着归墟仙境飞袭而来。 蓬莱剑派,武灵仙宗,连带着留仙镇的所有修行弟子身上兵刃已不在听主人使唤,此刻它们已纷纷向着天何剑的剑意称臣而来。 白止抬头,握住了天何剑,看向空中的鲲鹏。 这一刻,他一念破了天人境界,剑仙已成。 第75章 剑仙 天下剑仙!御剑三千! 无数兵刃自四面八方,风卷而来,奋不顾身地砸向鲲鹏体内。 鲲鹏顿时吃痛,巨大身躯微微翻转,发出一声深远哀鸣。 此时,位于鲲鹏体内的明镜先生身后法相已然不稳,原本的光轮面对无数兵刃冲击,已成溃散之状。 明镜先生惊讶之余也顾不得多想,管他白止如何瞬间提升了境界,这等生死存亡之刻,她以鸣潮剑控住鲲鹏,一头向着白止砸去。 这一撞,怕是会毁了整个归墟仙境! 但当下已顾不得这许多,白止若与她为敌,复国便永无可能。 白止眼见无数兵刃砸进鲲鹏之中,每一把兵刃都沾染着天何剑的剑气,虽能消掉鲲鹏的灵气,但一时半刻也灭不掉这庞然大物。 白止仍不罢休,双手掐诀,天何剑飞斩而出,一道惊人剑气破空斩出,天地为之变色。 而这一剑马上要斩到鲲鹏之时,鸣潮剑自鲲鹏体内飞出,绽出一层剑气,稳稳抵住了这一剑,内里,明镜先生正自拼命运气维持着鲲鹏的力量。 天何剑,鸣潮剑两大神兵再次相遇,瞬间激出凌人气机,惹得地下观战众人都不得不退后数步。 可纵然如此,鲲鹏仍以极快的速度砸下,事到如今,已至剑仙之境的白止仍旧挡不住明镜先生的进攻。 当下,两方都已拼尽全力,谁也不肯退后半步。 白止已是调出体内所有真气,周身剑气如同蒸发一般向着数千把兵刃飞去,这无数的兵刃,哪怕玉石俱焚,依然撞向鲲鹏。 明镜先生亦是知道,此刻便是生死存亡之际,任谁只要松了半分,便有可能命丧黄泉。 众人不禁屏息看着这生死一搏的震撼场面。 忽然间,少昊殿内,雪雁刀一声长鸣,刀刃破空而出,飞向了鲲鹏之中。 冰寒刀意自雪雁刀内展开,它一刀刺入鲲鹏体内,由里及外,密密麻麻的冰纹自鲲鹏体内蔓延开来。 明镜先生当即一窒,如丹田内息之中被莫名点入一丝寒凉,下一刻她才意识到这是刀意,但这冰寒刀意根本来不及控制,好似对鸣潮剑有着天生克制一般,顷刻间便已冰封住了鲲鹏身躯。 巨大的鲲鹏慢慢停止活动,竟是成了天空中的一块儿冰塑。 白止的剑意仍存,他抓住这等绝佳机会,无数兵刃砸出了漫天冰屑,纷纷扬扬犹如落雪,不多时便见其碎为冰块,鲲鹏身躯冰裂而落。 天何剑和鸣潮剑几乎都已耗尽所有灵力,却仍在空中自主缠斗。 漫天冰屑之中,白止凭着最后力气飞身冲来,一拳重重地砸在了明镜先生脸上。 这一拳将明镜身后仅存的法相轰得粉碎! 明镜先生未料到白止竟会如此,她此时也是体力耗尽,被白止这一拳打得失力,两人一同伴着冰屑落下。 天何剑和鸣潮剑都还在凭着仅剩的灵力相互拼斗,都无暇顾及自己的主人。 在已成冰天雪地的归墟仙境里,白止吐着白气,此刻他丹田里已毫无真气,正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向着躺在地上的明镜走去,走近后他顺势骑在了明镜先生身上,也不管什么招式套路,一通王八拳,乱打一气。 明镜先生毕竟是女子,被白止骑在身上打,自然羞恼,当下拼死还击,可她也没了真气,只能凭仅剩体力回击。 场面一度有些混乱,明镜身为女子,自是没白止力气大,一时挣脱不开,见推搡不下白止,只得连挠带咬,顺带掐拧,这两人一时就如孩童打架一般。 白止手上也是无力,几拳下去,打得明镜不痛不痒,但他凭自身身形优势,就是死压着明镜,骑在她身上不下来。 两人一时谁也奈何不了对方。 “滚啊!你个登徒子!” “不行,我若是走了,你肯定得杀了我。” “你不走我也要杀了你!!混账东西!” “不行了……没力气了……你别掐我啊。” ………… 众人顺着明镜先生一顿“去死,去死…”的声音寻到了两人,见白止竟是骑在明镜先生身上打,一时惊愕,方清柔、杨紫芊等女弟子看到这情景更是不禁有些脸红。 方玄礼和陈之名惊愕之后,赶忙将白止拉开。 可这番丑态已被众人看到,已然力竭的明镜先生躺在地上,越想越是委屈,自己被打成这个样子,眉毛也没了,还被白止骑着打,最后竟是哇哇大哭了起来,双手垂地,两脚乱蹬,像个耍赖的孩子。 “啊啊啊啊……我不活了……没脸见人了……” 众人见这位活了四千年的护剑使竟然如此作态,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当然,谁也没料到,一番惊天动地的打斗,最后竟是这般收场。 方玄礼试着劝道:“明、明镜先生,您没事吧……” “啊啊啊~~”谁知她却哭得更大声了。 少顷,身负重伤行动较慢的金翎燕也赶到了众人所在之处,他见白止躺在地上,真气极为虚弱,当下不管不顾地冲向白止,将身上仅剩的上古混元丹倒出,塞进了白止嘴了。 “你拿的是什么!?”方玄礼一眼便认出这丹药,这可是蓬莱剑派珍藏的最为珍贵的丹药,此刻竟在金翎燕手中,“你从哪得来的这上古混元丹!” 方清柔等人闻言亦是惊讶,这丹药百年也未必能炼出一颗,只有蓬莱剑派最优秀的弟子在突破境界瓶颈之时方能服用一颗。 金翎燕也没空搭理他,将仅剩的几颗塞入了自己嘴中。 方玄礼当即震怒,随手在身边捡了把兵刃,便向两人走去。 而这时,陈之名却挡在了他面前。 方玄礼身形一顿,说道:“陈师弟,你这是?” 陈之名问道:“方师兄这是要干嘛?” 方玄礼眼神中泛出冷光,手中急聚剑意,周围人均是发觉气氛不对。 众人手中虽是没有兵刃,但也都运起了自身功法。 方玄礼说道:“这两人扰我归墟仙境安宁,我要替护剑使手刃了这两个凡人,如何?” 第76章 护剑使 陈之名盯着方玄礼目光,不躲不避,说道:“据我所知,归墟比武就是为了选出新任护剑使所设的比试,虽然明镜先生在位已有四千年,但如今既然败了,护剑使应是白止才对。” “你说什么!!”方玄礼周身剑气顿时爆发。 “武灵仙宗弟子听令,誓死保卫新任护剑使,白止!!”陈之名脸上毫无惧意,周身真气亦是调转开来,身上经络渗出红色气流。 武灵仙宗弟子闻言,虽有迟疑,但也纷纷站在了陈之名身后。 两大门派一时剑拔弩张。 方玄礼沉声说道:“陈之名!我真是错看你了,虽然过了千年,可你们武灵人仍是那群外来的凡人啊。” 陈之名临危不惧,沉静说道:“趁人之危,杀人灭口,就是你们蓬莱剑派,你们这些仙人所秉持的剑道吗?” 这话问得方玄礼一窒,因为陈之名说的都对,归墟比武最初确实是为了选出鸣潮剑的护剑使,只是明镜先生持掌鸣潮剑时间太长,好些人都忘了归墟比武的初衷,此刻他也确实想要杀人灭口,毕竟这两人已是彻底动摇了仙人之名。 方玄礼知道自己不占理,他也不善言辞,一时无言。 陈之名又接着说道:“方师兄,你们还要固步自封多久?杀了这两个凡人就能证明你们这些仙人比凡人强吗?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方玄礼于此刻也慢慢放下了手中兵刃,这些他心里其实都清楚,只是不愿承认这现实罢了。 “叮呤” 两声脆响落下,终是耗尽了所有灵力的天何剑、鸣潮剑,依次落地。 明镜先生看着已恢复成凡铁模样的鸣潮剑,黯然说道:“是我输了。” 白止闻言惨然一笑道:“认输就好,别哭了。” 明镜先生白了他一眼,扭过了头去,心中暗骂,你赢了便赢了,非要嘴上还不饶人吗? 这情景又看得众人一愣,明镜先生这位位居归墟仙境修为顶点四千多年的护剑使,怎会这么小孩子气,当下还鼓着个脸,满脸不服气。 可白止心中清楚,赤子之心莫过于此,修行之道最高便是返璞归真,明镜先生能有这般修为,与她这种天真心性也有极大的关系。 此刻,雪雁刀也飞回到了金翎燕身边,她和白止刚刚服用了上古混元丹,真气都有所恢复。白止单手一勾,便将天何剑和鸣潮剑招到了身边。 白止又看了看众人,说道:“我没兴趣当你们的护剑使,我只要鸣潮剑。” 话音一落,在场众人都有些许动容,众人看向明镜先生,谁料她仍在赌气,也不言语。 白止凭着恢复的些许真气,在金翎燕的搀扶下缓缓站起,又说道:“今日这剑既然归我了,我们两人便也要告辞了。” 此话一说,方玄礼神情激动,欲言又止,转而又看向明镜先生。 明镜先生似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回头喝道:“看我干嘛!有本事你打赢他,抢下鸣潮剑。” 方玄礼又是一窒,随之低头噤声。堂堂蓬莱剑派掌门人被接连呵斥,他已是颜面无存,可面对明镜先生,他仍是小辈,只当如此,有苦也得往肚子里咽。 白止也未看众人,他在金翎燕搀扶之下,御空而起,带着两把剑一柄刀,飞离了归墟仙境。 这两人破开海面水层,飞了一个时辰方才到了当初登陆的岸边,此时他们带来的小舟还在岸边放着。 两人此刻已是筋疲力尽,但也不得耽误,赶紧将小舟推下海去,生怕这群人反悔追来。 两人上了小舟,又以真气御风,带着这小舟飞速离去。 在岸边垂钓的老者眼睁睁看着两人逃离,却也只是面带微笑,心中暗忖道:“未想到这两人还是走了啊。” 又过了片刻,海滩上,一个冷艳身影悄然落下,她望着茫茫大海,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沉默良久,最后还是嘶声力竭地喊道:“你说的话不算数吗?” 这喊声穿破云霄,好似宣泄了她所有的不甘。 躺在小舟中闭目修养的白止隐约听到了方清柔的声音,他无力地笑了笑。 三日后,归墟仙境没了鸣潮剑的灵力支撑,已然坍塌,此后这方仙境也不再有护剑使,明镜先生也自此出山,开始亲自教授众人功法。 至于其中缘由以及这次归墟比武之事,两派掌门人都未明说。 白止和金翎燕走后,两派弟子很快忘了这两位来此求道的中土人士,唯有陆云静在修行之余会莫名的黯然神伤。 这天,明镜先生来到了方壶仙岛,她缓缓走向在岸边的垂钓老人,蹲下身极其自然地坐在了老人一旁,望着茫茫大海,呆呆地问道:“爷爷,少昊国是不是自此以后再也没有了。” 垂钓老人脸上露出一抹和煦笑意,说道:“你看这大海,时刻都在变,可我在此万年间,看它还是原来的样子。少昊国早就不在了,但你心中执念却还在,待你放下执念,沧海桑田也不过一念之间。” 明镜先生似懂非懂,只是迎着海风,有些冷,她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腿。 垂钓老人看着她眼中满是慈爱,又说道:“孙女啊,当初神明之战,不是你我能够左右的,天地尚有日夜轮转,一年还有四季之分,你管那么多干嘛啊?在那不见天日的海底修行了这么多年,远不及我这老头子在此垂钓快活吧?” “唉……”明镜先生幽幽一叹,说道,“若是早日听爷爷你的就好了。” ……………… 千里之外,白止和金翎燕正自小舟上调息养神,自离开方壶仙岛已有三日,足足三日时间白止方才恢复了元气。 白止缓缓睁眼,将身中浊气一吐而出,转而看着仍在定中的金翎燕,问道:“这几日,你心都是乱的,有什么事吗?” 金翎燕听闻师父声音也缓缓从定中醒来,沉吟片刻,说道:“师父,你到底是人还是仙?” 白止闻言一笑,金翎燕忽而如沐春风,看着眼前少年洒然笑意,心中的结郁仿佛也在一瞬冲开。 少顷,白止方才答道:“我若无情,便是仙。” 第77章 不渡港 两人足足在海上漂了一个多月,方才靠近了中土神州。 离中土越近,灵气越是稀薄。 金翎燕盘坐在小舟之中,手里端详着从明镜先生手中舍命抢来的鸣潮剑。这剑此刻已毫无灵剑模样,剑锋莹锐,触手微凉,乍一看确是把不错的宝剑,但要说是上古遗剑,多少差点意思。 随之,金翎燕又从身后抽出刀来,雪雁刀刀身清光流转,只看一眼便让人心生寒意,她暗自窃喜,这才是神兵应有的样子嘛。 “雪雁刀已认你为主人,兵刃灵气与你真气交汇,灵光自然滋润,鸣潮剑还是无主之剑,灵气内敛,所以才看着跟凡铁一般,你想想初次看见鸣潮剑是什么样子?” 白止似是看穿了金翎燕所想,一语点出机要。 刚还在暗暗窃喜的金翎燕,闻言一顿,回想起初次看到明镜先生持掌此剑的样子,那时的鸣潮剑只如一线淡淡的水痕,但其中灵气却是如大海般无边无垠。 金翎燕撇了撇嘴,说道:“这灵剑真是忘恩负义,它与明镜先生相伴四千余年,如今被打败了,就不认这个主人了。” 白止回道:“因为它败得太彻底了,灵力都彻底耗尽了,这一战也确实是惊险。” “那鸣潮剑为何不认你做主人呢?”金翎燕歪着头问向白止。 白止说道:“这等灵剑,自有它自己的意志,而且最后时刻,是你用雪雁刀斩碎了鲲鹏,才击败了明镜,并非仅凭我一人之力。话说,丫头,那一刀是凭你的力量斩出的吗?” “额……我也不知道,当时我只是想着救你,雪雁刀就自主飞向了鲲鹏。” 白止没再言语,但心中似乎早有答案,他站在船头,看着越来越近的陆地,又说道:“自从离开归墟仙境,灵气就越发稀薄了,等到了中土之地,你我的境界最少也要下降一层。” 金翎燕早有感觉,自从离开了归墟,她炼气的效率便已大大降低,体内真气也不再充盈,修为自然也就下降了。 “果真如师父所说,那等仙境当真可给凡人百年修为功力。” “你如今修为已经够了,在归墟仙境的最后比试中你已是能稳住道心境界,现如今也并非是说你失去了道心,只是在归墟仙境里凝神聚气一刻便可生出道心,在这中土凡间或需要数日的修持下才能生出些许道心来。” 金翎燕闻言皱眉道:“那岂不是不能在打架的时候维持道心境界了?” 白止点了点头,说道:“没事的,以你现在凝神境界的修为,只要不去招惹云灵山、佛隐寺、紫云观三大门派,其余小门派的掌门人也未必是你的对手。” 金翎燕将雪雁刀收刀入鞘,又将鸣潮剑归入鞘中,说道:“那就好。” 白止像是忽而想起了什么,又说道:“喂,我教你功法可不是让你去给我惹事的,听见没?” 金翎燕,嘻嘻一笑,说道:“听见了,师父。” 可白止却觉得她并没有听见,话虽入耳,但未入心。 …………… 中土神州,东海边,不渡港。 此地位于东海最东边,本是个距离周边港口都极近的小海港,但因此处水流湍急海浪汹涌,之前想要借近的船只有许多都在这里失事,往后便少有船只往来,只有个别富庶商行的大船敢在此停靠运货,因此得名不渡港,这里也就只有一家客栈。 这唯一的一家客栈十多天前来了个怪异老者,此人看似穿着名门正派的服饰,可衣衫不整,满是污痕,头发随意用一根毛笔绾着,也不管周遭杂毛支棱。 他来此之后仅要了一碟蚕豆,一壶酒,蚕豆每日只吃几粒,酒倒是三壶都不够,这几日不换蚕豆只换酒,已是喝了几十壶好酒了。 此人也不睡觉,日夜在酒桌旁坐着,他时而呓语,时而狂笑,无事时会摘下头上毛笔在地下狂草行书,或是画出棋盘,自己和自己下棋,并且还会扮演两个人相互对话咒骂。 掌柜的也不敢惹他,这十多天里对其是有求必应。 只是刚来之时掌柜的曾问过他来此地有何事,他只是说了两个字,等人。 这一日,波涛汹涌的海面上飘来了一只小舟,已在海上漂了一个月有余的白止和金翎燕纷纷踏上陆地,紧着便来到了这家客栈,想要洗洗这一身风尘。 怪异老者还在客栈内,他以手沾酒,在桌子上比比画画,表情越发困惑。 “不对啊……不对啊……今日一战我不应再败了才对啊……怎会如此呢?” 白止和金翎燕走进客栈,远远便看见了这位老者,仅看他服饰,白止便已认出此人,但心中仍旧惊异,未想到他竟能知道自己的踪迹。 “华执事,几日不见怎么生得这般潦草了?被静书潭院逐出师门了吗?” 金翎燕闻言一惊,此人竟是当初围攻白止的华静亭,当初这老者可是端庄儒雅,一身长者风范,如今怎会这般癫狂了? 华静亭还在桌上点化推演,头上血管绷出,看样子已是极其烦恼。 “不可能的,此战竟是还会败,这八卦推演应是不会错的啊。” 金翎燕闻言不禁一笑,说道:“老先生,您当初心梗可是痊愈了吗?” 华静亭听闻有女子声音,这才抬头看去,眼神极近猥琐之流,上下扫视许久,方才说道:“不赖,不赖,小女子身段不比那些‘瘦马’差,老夫喜欢。” “呸,你个老东西,竟敢拿我和那些烟柳女辈相比,你是活够了吧?”金翎燕俏丽小脸怒气十足,一手已摸向刀柄。 白止微微抬手,示意金翎燕稍安勿躁,随之说道:“华执事一直在此地,就是在等我们吗?” 华静亭又往嘴里砸了颗蚕豆,喝了口酒,转而用手指抠着鼻孔,说道:“不错,不错,我就是在等着白少侠你……这位小女子看着也有些眼熟啊。” 他想了片刻,方才恍然道:“哦,你是那日在春风酒楼和白止在一起的那位吧,原来是女扮男装啊。” 第78章 鼻屎 此刻,白止已是看出些许端倪,他当初也是在这左近出的海前往的归墟仙境,当时两人直接御剑前来,看来那时行踪已然暴露,只是能有这般耳目手段的,怕是只有隐山客。 隐山客死,隐山刺出,莫非这华静亭就是他们派出的‘刺’?未免太弱了些。 白止说道:“华执事,当初一战,你们一群人都不是我的对手,如今你一个人,想必是来传话邀战的吧?” “那你可小看老夫了。”华静亭坐直身躯,看向了白止和金翎燕两人,“三日未见,当刮目相看。老夫当时不敌于你,但誓死也要除了你这仙林祸害,今日再战,两位可要小心了。” 说罢,他在手中捏出一物,飞快弹向两人。 金翎燕极速出刀,以刀身挡住了此物,气机瞬间炸裂,雪雁刀刀身颤鸣不止。 原来华静亭弹出的竟是刚刚在鼻孔里抠出的鼻屎,可这小小一粒鼻屎,怎么会有如此威力,这等内力已是触及到了道心境界。 白止心中惊异,再次端详起了华静亭,问道:“你这修为,非同寻常啊。” 华静亭起身,哈哈大笑,顺手摘下了脑袋上的绾着头发的毛笔,一时间披头散发,说道:“怎么样?你也承认我的实力了?” 片刻思忖,白止心中已有答案,静书潭院以儒家为修身之本,平日持戒严格,最重仁义礼智信,可当下的华静亭已是破了所有戒律束缚,本性彻底狂乱,这么多年的修为凝聚成的些许道心,现如今已化作狂心。 心为体之道,体为心所用,可如今华静亭自破道心,修为反倒在短时间内极大增长,只是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沦为常人,若想维持这种修为,便只能入魔。 如此修行之法,等同于竭泽而渔,也被各大门派所抵制。华静亭身为静书潭院的执事,不应如此才对。 白止深感惋惜,说道:“华执事,你这是何必呢?就为了击败我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隐山客的人指点你的吧。” 华静亭已是心生烦躁,骂道:“少他娘的废话,老夫早已不是静书潭院的人了。” 金翎燕说道:“你已被静书潭院逐出师门了吗?” 金翎燕一语点中了华静亭的痛处,他当下持笔之手已是微颤,他在静书潭院修行一生,如今这般岁数竟是被逐出了师门,这等耻辱,他又怎能承受,也正因如此,他才受了隐山客高人指点,有了如今修为。 华静亭微颤的手慢慢传导到了全身,他全身不停震颤,连着嘴里发出狂笑,大声喊道:“爽!!!” 原本束缚了他一生的儒圣戒律,一朝破戒,身心无比自由畅快。 说什么守仁义礼智信,戒什么杀盗淫妄酒,放荡不羁才是最痛快的。 下一刻,华静亭笔尖凝出墨团,点笔而出,力道之大,比刚刚那粒鼻屎强了数倍。 金翎燕瞬间放出一身修为,雪雁刀一刀斜劈,刀法犀利,裹挟着寒意的刀风向着那团墨劈去。 墨团瞬间炸裂,在空中飘散得到处都是。 华静亭拍桌而起,手中毛笔在空中沾墨而画,寥寥几笔便勾画出一幅猛虎出山图。 霎时,这画中猛虎如活了一般,向着金翎燕便扑杀而去。 金翎燕持刀猛砍,不料这猛虎身形被刀刃砍散,散了又聚,气势不减反增。 “不够,还不够。” 华静亭腾空绘画,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拿着毛笔,崇山峻岭,飞鸟青云,不断在他笔下生出,然而这诸般景色竟是为了衬托这画中猛虎。 眼见这猛虎自山石中跃下,血盆大口张开,满嘴獠牙,连带两只锋利虎掌,便向着金翎燕小小身躯扑去。 金翎燕初次在此地运功,身上各种功法均是感觉力不从心,远不如在归墟仙境中得来应手。 不得已,她使出了金家刀法的“泼雨”一式,手腕反转间,刀刃快速挥出,数道刀光将眼前猛虎劈碎。 这画中虚物竟于此刻发出阵阵哀嚎,当真如活的一般,还有些许墨色血流迸出。 就在金翎燕刚松一口的时候,一道剑气擦身而过。 金翎燕顿时一愣,她脚下一只毛笔画出的小蛇便被白止剑气钉死。 白止与她目光交汇,说道:“小心些,你此时修为未必比他强。” 金翎燕点头应下,随之摆出架势,准备小心应对。 华静亭眼神中锋芒毕露,他未呈想自己这般修为,竟是还不能让白止出手,当下心中更是狂热。 毛笔自他手中点墨飞画,又是数笔便将原先景致抹除,重新呈现的却是一面十分规整的棋盘,白止和金翎燕均在棋盘之中。 金翎燕环顾四周,原本客栈的样子竟是已被他彻底掩盖,周边只有无尽的棋盘,不管往哪里走,都走不出这棋局。 白止曾听闻,静书潭院有一招极其厉害的功法,叫做“鬼棋幻境”,能将人封死在一处空间,耗尽其所有真气而亡,当下看来就是这一招了。 白止说道:“华执事好手段啊,如今看来,静书潭院的院长也未必是你对手了。” “那是当然!” 华静亭的声音自虚空中传来,带着些许狂傲。 转而,一枚枚硕大棋子自空中砸下,一一落向白止和金翎燕所在之处。 白止和金翎燕只是起身闪躲,但躲了数次,棋子不断砸来。金翎燕挥出雪雁刀,以刀风斩向落下棋子,两股气劲相冲,顿时炸出一片水墨。 “咦?”白止略有迟疑,转而也运出剑气,刺向了落下的棋子,那棋子转瞬破碎,化为乌有。 两人边躲边打,不一会儿便已破掉了无数落下的棋子,但这棋子却似没完没了,一只不断地向着两人砸下。 白止一个闪身又以剑气破掉了一枚棋子,转而说道:“华执事,这般打下去,你会累死的。” “哼。”华静亭一声暗哼,说道,“你们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金翎燕持刀环顾,周边除去棋盘,根本看不见华静亭身影,只是一味地打这些落下的棋子,怕是当真会累死的。 “华执事,刚刚那句话我要收回了,你这假手段,看来还远不是静书潭院院长的对手,不然也不会被逐出师门了。” 第79章 鬼棋幻境 “你放屁,老夫才不稀罕那古旧书院,一辈子书生气,何日能到我这般修为?”华静亭的声音再次传来,语气有些激动。 白止负手而立,境界陡然拔高,身形似是已不在这棋盘之中,落下的棋子穿过了他的身影,结实地砸在了地面上 白止说道:“我虽未曾交手过这一招,但也有所耳闻,‘鬼棋幻境’这招功法是借用先前一位儒圣于梦境中执棋对弈五百年参悟棋道的气机,你一个被逐出师门的书生,哪里能领悟这等气机,不过是凭境界硬生生设下幻境,然后在里面胡乱下棋,原本在此招中,若不能解开棋局,便会被封在里面五百年不得出来,可你这棋局不过是个假象罢了。” 华静亭被白止一语点破,心境顿时不稳,所显现的棋盘亦是开始扭曲。 “你!你、你这混账东西,竟能看破老夫的招数,不行,我必须要杀了。” 金翎燕眼见棋盘景象慢慢消失,华静亭扶桌而立,浑身哆嗦的出现在眼前,他颤抖着提起酒壶,猛灌了一口酒。 白止又说道:“借酒消愁,麻痹自身意志,好让你一直维持在这种高昂境界,这就是你的修行之法吗?” 这一语又说中了要害,白止本想点醒他,好让他早日回头,可眼前之人根本不愿意醒来。 对于白止所说的话,华静亭充耳不闻,他表情再次癫狂,持笔便要出招。 金翎燕忽而站出,说道:“华执事,我听闻静书潭院的书生最重手中笔墨,以一生修为养护一支笔,此笔每次出手便都是墨宝,可你手中之笔已是被你污浊了,当下再写什么都不值钱了啊。” 华静亭身心再次一震,身形又要震颤,赶忙又去桌上寻酒,可酒壶里的酒刚刚已被他一饮而尽,他大声嚷嚷道:“小二!掌柜的!给我上酒!” 可刚才一番打斗,店里的人早已跑空,当下哪里有人给他上酒。 华静亭气急败坏,将桌上蚕豆一把扬出,密密麻麻的蚕豆每一颗都蕴含着狠戾气机,白止和金翎燕两人一同出招。 白止以剑气一一点破接下扬来的蚕豆,金翎燕则以刀法“降风”将面前气机控住,转而将蚕豆一把摘下。 金翎燕悠然将一颗蚕豆砸入嘴中,吧咂着味道,说道:“不错,就是差壶酒。” 华静亭被这情景气疯,眼下无酒,他已是握不住手中毛笔。看来今日早晨他以八卦推演出来的结果果真没错,这一战惨败。 白止看出他已被狂心反噬,当下动弹不得,浑身哆嗦,嘴里微微溢出白沫。 白止和金翎燕缓缓走近,白止以真气封住了华静亭几处穴道,减缓了他的痛楚,但也让他动弹不得,转而将他安坐在桌前的椅子上,又让金翎燕拿了壶酒来。 两人将刚刚截下的蚕豆散放一桌,也无其余下酒菜,就以蚕豆下酒,也算接风洗尘了,但华静亭只能看着。 白止吃下一颗蚕豆,转而喝了一大口酒,发出了满足的声音,随之又看向华静亭,他表情更加痛苦。 白止说道:“华执事,我问你答,若是你的回答让我满意了,我就给你口酒喝,如何?” 话毕,白止从指尖擦出剑气,点开了华静亭的口窍。 “好!”华静亭满口答应。 白止问道:“你是如何得知我的行踪的?又怎会知道我会在此上岸?” 华静亭连忙答道:“是隐山客告诉我你在这附近消失的气息,我以八卦图推演出来,你会在近日于此上岸。” 白止点了点头,看向金翎燕,说道:“上酒。” 金翎燕为华静亭倒了一杯,转而对着他的嘴灌下。 一杯酒下肚,华静亭身心舒服了许多,脸上痛苦表情也缓缓消减。 白止又问道:“你这身修为可是隐山客的人教你的?” 华静亭连连点头,说道:“是他们,我被逐出师门后,便有人飞鸽传书,说要教授我功法,功法一成便要我除掉你,为仙林除害,也可正我的名声。” 白止看着杯里酒液,怔怔出神,说道:“蛊惑人心,自己却隐在暗处,这隐山客的手笔很厉害啊。”说罢,白止将杯中酒精准地泼向了华静亭嘴中。 华静亭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眼见酒液泼出,酒香扑鼻,他如恶狗扑食一般将酒接入肚中,狂乱之心又有几分缓解,脸上也有了些许迷离酒意。 白止又接着问道:“如今你也没能打败我,他们又会如何待你呢?” 华静亭还在回味唇边酒液,随之说道:“不知道,他们和我传话都是托人递信,或是在我必经之路上留下书信,我从未见过他们面目。” 这与白止之前所得的消息一样,隐山客从不轻易露面,但他们以独门内功“隐语”交流,熟知这江湖上各类消息,以传递消息,贩卖这些消息为生。可至今也无人知道他们是如何得到的这些消息,白止也曾猜想,这与他们的独门内功“隐语”有关。 之前白止行事都极其隐秘,可仍是被隐山客寻到了下落,知晓他行踪的人越多,他也就越危险,但现在看来也找不出隐山客这个幕后操手。 白止低声说道:“这门派除了独门内功‘隐语’,也无固定标志,哪怕站在你我面前都认不出来,敌在暗,我在明,这是最棘手的。” 金翎燕也曾听闻过这个门派,但对其了解更是少之又少,她看出了白止愁绪,但也没什么主意。 “华执事往后有何打算啊?”白止忽而问道。 这一语又让华静亭心神烦躁,他如今已破了道心,心神放荡不羁,如脱缰野马,若这野马奔跑的方向与自己心之所向一致,其力便可为自己所用,但若是不一致,便会心生痛苦,即是脱缰野马,它便是不可控的。 所有以儒学为本的门派都是以良知之心去控这匹野马,但如今华静亭已是将“良知”这缰绳从马匹身上解下,如今再想控住,便要从头开始。 白止看着华静亭如今的样子,心中虽有惋惜,但也于事无补了。 他品着杯中酒,摇头说道:“当了一辈子书生,没想到最后竟成了个破戒书生。” 第80章 回家 白止和金翎燕将华静亭灌醉后,便将其带到了静书潭院,随意将他丢在了静书潭院门口,这门派毕竟也是修行儒家的名门正派,想必不会不管华静亭死活的。 当初若不是静书潭院编排讲说帝王权术之学,朝堂也不会派白止去收拾他们,以至于将静书潭院的院长被打断了三根肋骨。 两人送完华静亭后,正在下山的路上走着,一时无言,气氛有些微妙。 白止忽而说道:“金翎燕,你也该回去了吧?” 金翎燕早有预料,如今她功法已成,也有了雪雁刀这等趁手兵器,白止又该哄她走了,此次离家也有半年多了,家中父母也定然惦念她,可如今与白止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她心中却是有些不舍。 或许也不单单是不舍,还有些许没有意识到的情愫夹杂其中。 她停下脚步,脸上是少有的安静,甚至有几分落寞。 “这就要告别了吗?师父。” 白止走在她前面,也停下了脚步,但是并没有回头,说道:“我能教你的都已经教给你了,剩下的就需要你自己去悟了。” “那我再想见你了怎么办?”金翎燕直直地盯着白止背影,说道。 白止说道:“你不见我为好,你也看到了,回到了这里,想杀我的人多得数都数不过来。” “可我还是想见你啊。”金翎燕语气极为坚定,眼中似是还有泪光。 白止不禁失笑,转过了身去,说道:“你是五风城里的堂堂金家大小姐,想找你还是很容易的……放心吧,我会去看你的。” 金翎燕这才露出些许笑颜,说道:“那好,一言为定。” 白止点头道:“一言为定。” 两人御空而行,少顷便到了五风城左近,剑光一敛,两人便落了地,徒步而行,以免惹人耳目。 走在路上,白止又嘱咐道:“你性子太活,习得这一身功法,定然想去招摇,但这不行,你进了城,回了家,仍要谨记‘藏拙’二字,哪怕是对你父母亲人,也不要漏功,非到必不得已,不要展露修为。” 白止看向金翎燕,她有些失望地鼓了鼓腮,也不答应。 白止又说道:“听到没有?你若是显露修为,不光是给你自己找麻烦,也是给你父母和金家找了大麻烦。” 毕竟这江湖上为求功法修为不计后果的人太多太多,甚至连朝堂都曾研究过各类功法,以期用在军伍之中。 “知道啦。”金翎燕不爱听这些唠叨,但白止说得都在理,他这一身功法没办法解释由来,也只能自己偷着练一练。 两人走着走着,已是能看到五风城的城门。 白止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随后将身后鸣潮剑取下,递给了金翎燕,说道:“这把剑,送给你吧。” 金翎燕心中顿惊,这剑是白止舍命夺来的,此去归墟仙境九死一生,全是为了这把鸣潮剑,此刻他竟要拱手送出。 金翎燕心中不解,疑问道:“师父,你这是?” 白止似是不想多言,说道:“此剑如今也不过是一把凡铁,我带着它太不方便,便留给你参悟剑道吧。” 金翎燕心中一喜,想到定是白止今后还想教她用剑,便欣然接下了。 等快到城门,白止又嘱咐道:“记着,你的功法,你的刀还有剑,都不要让人知道,明白了吗?” 金翎燕重重地点了点头。 白止抬头看了看五风城的城楼,说道:“就此别过吧。” 金翎燕怀中抱着刀和剑,又深深地看了一眼白止,脸上尽是不舍,但她又极力掩盖,只是说了句“早点儿来找我”,便转身进了城。 等金翎燕慢慢走远,白止也悄悄地溜进了五风城。 ………… 五风城内,主干道的青石板路上,一位身穿淡蓝衣襟短发齐肩的瘦落女子,手里牵着一个三岁左右的白嫩小姑娘,在这路上晃晃悠悠地走着。 小姑娘一边走,嘴里还叨叨个不停。 “小青姐,你可别骗我,小叶子真的回来了吗?” 被唤作小青姐的青灯影是天何剑的剑灵,与天何剑灵气伴生已有数百年,但因其只是灵体,所以容颜不老,始终是十七八岁的样子。 “没大没小,你爹你娘管他叫小叶子,你也叫小叶子啊?” 这小姑娘名叫笙儿,是白止的师父李千阳和师娘林青青的女儿。笙儿似是完全没把青灯影的话当回事,仍旧在那念叨个不停。 “哼,他回来了我一定要我爹好好教训他,让他当初不告而别,一走就走了这么久。” 青灯影脸上含笑,两边有两个可爱的小酒窝,说道:“你啊就是被小叶子惯着这般蛮横,回去了还不知道你爹教训谁呢。” “哎哎哎~”小笙儿立马变了脸色,一脸讪笑地贴着青灯影胳膊,说道,“小青姐,你可不能告诉我爹我叫他小叶子啊。” 青灯影嘻嘻一笑,又揉了揉笙儿的小脑袋。 不多时,两人便在路上看见了白止。他在外是朝堂的隐侠白止,但在这里,在他的家中,他只是叶寻。 青灯影身为天何剑剑灵,对天何剑自有感应,所以才能知道叶寻进了城。 叶寻见到两人便远远招手,青灯影亦是摆手而笑,唯有这小姑娘笙儿,怒气冲冲地跑了过去,小拳头只能打到叶寻大腿,一边打着一边嘴里还说着:“叫你不辞而别,叫你一走就这么久。” 叶寻也不怪罪,笙儿从小便和他最亲,也一直都是由他照看,小姑娘脾气他最是清楚。他一把抱过笙儿,掂了掂手上分量,笑道:“小丫头片子,又长分量了吧。” 笙儿鼓着个小脸,说道:“什么啊,我明明是长个子了。” 叶寻哈哈一笑,随之抱着这小姑娘,和青灯影一起往家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小姑娘还是说个不停,似是对叶寻的不辞而别仍旧记恨。 “哼,下次你要是再说走就走,我就不让你进家门了。” 叶寻闻言也只是笑着逗她,道:“这才一个月不见,家里都是笙儿做主了吗?” 青灯影也打趣道:“得了吧,你不在家里,没人惯着这小姑娘,他爹他娘管她管得严,想必是早就想你了吧。” 小笙儿又被逗得生起了闷气,叫嚷道:“多嘴,不要说出来啊。” 叶寻和青灯影皆是相视而笑。 第81章 认罪 叶寻的师父师娘平日里靠着卖饮子为生,他们的饮子摊就支在离家不远的巷口,算不上繁华地段,但因其用料十足,口味纯正,在城中也小有名气。 叶寻,青灯影和小笙儿三人不一会儿便到了摊上,此时只有师父李千阳在,师娘林青青得知叶寻回来了,便去集市上采买,准备回来好好做一顿大餐,李千阳此时也正要收摊儿,一家人都准备早早回去。 待众人回了家中,小笙儿早已忘了之前生气的事,在家中又蹦又跳的,和叶寻闹个没完。 李千阳话语不多,只是静静看着两人打闹,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叶寻的事他没有过问,只是看他身上无伤,便也放下心来。 林青青回来倒是问询了几句,她也知道叶寻所行之事,只是嘱咐他要多加小心,转而便和青灯影去厨房忙碌饭食。 小笙儿在厅堂玩够了后,又跑去厨房看今日饭菜,李千阳借着这空档,低声问道:“这次回来,还要走吗?” 叶寻看着师父,说道:“要的,或许也待不了几天。” 李千阳惆然若失,轻声叹了口气,说道:“小时候不教你练剑,便是怕你误入江湖,未想到还是……这江湖险恶,你自己要多加小心啊。” 叶寻自是知道,如今朝堂把他当棋子,一朝置入江湖这个棋局之中,所有朝堂犯下的恩怨过错,全都要算在他脑袋上,纵然叶寻有天何剑在身,但也是凶多吉少。 叶寻浅笑道:“放心吧师父,我比您当初要厉害。” 李千阳不禁失笑,暂且将心中愁绪放下。 不一会儿,饭菜便已准备妥当,一家人许久未见,热热闹闹地吃上了一顿美食。而与此同时,五风城内的金家府邸却是气氛紧张。 “跪下!”金家厅堂之内,金翎燕的父亲金卫端坐于正座之上,大声喝道。 他本就是军伍出身,如今又身居高职,作为神机营统领,肩负卫戍京城,监察军伍之职,所以本就有一种威严气场。 “扑通”一声,金翎燕利索地跪在了地上,看似极其熟练。 坐于一旁的雍容夫人便是金翎燕的娘亲,看到此景,她脸上多少有些心疼。 但身为父亲的金卫,看到金翎燕这般满不在乎的样子,心中更是来气,大叫道:“来人,把刑棍给我取来,我今日要行家法!” 下人哪里真敢去取,都在周边低头站着,就等夫人说上两句,给这爷俩找个台阶下去,再骂上几句,此事也就了了。 “他爹啊,姑娘家家的,哪里受得住你这军法啊?”金夫人果真发话了。 金卫实际上也就是想唱个黑脸儿,他娘再唱个白脸儿,吓唬吓唬也就完了。 谁知金翎燕早已摸清他们的套路,脸上无丝毫表情波动。 这可把金卫的心火拱了上来,大喊道:“都愣着干什么?莫非要让我自己去拿吗?” 话说到这份上,下人可不敢再等了,连忙取来了刑棍,再不取,挨棍子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金卫接过刑棍,便走向了金翎燕。 金夫人赶忙喊道:“他爹,你当真要打?她可是你女儿,不是你那两个儿子。” 一棍子呼啸而过,已是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金翎燕后背之上。 金翎燕早已提前运起了功法,这一棍不痛不痒,但她仍是演戏一般扑倒在地,眼中噙着泪,咬着嘴唇,好似忍着不哭出声来,实则心中想笑。 金家是军伍世家,金卫作风彪悍,金夫人也不是软弱女子,当即起身,一把夺下了刑棍,甩手便将其扔到了一边。 “你若还想打,就连我一起!!” “你、你们。”金卫气得发抖,但也知道自己下手重了,辩解道,“她独自跑出去半年之久,连我派出去寻他的人都找不见她踪影,当初你着急心疼,如今倒是在此护着她了?” 金夫人赫然说道:“翎燕如此,自当该罚,但也不能这般用刑吧?我让她回去,抄一百遍《女子规》,便也够受了。” “行行行。”金卫已是有些不耐烦了,“当初想她也是你,如今护她也是你,以后她再跑了,你去差人找她吧。” 说罢,他便背手离开了。 金翎燕上面还有两个哥哥,父亲金卫从小便奉行棍棒教育,这两个哥哥如今已都被他训练成人,现今都在朝堂身居要职,平日对金卫也是言听计从。 但唯独这个女儿,从小跟着家族在军伍里混荡,受惯了棍棒教育,如今太平盛世,家里又让她当大家闺秀,自然是难为她了。 金翎燕在家中最小,平日也受大家娇惯,性子中自有几分刁蛮,因在家中处处都不自在,一气之下便从府里跑了出去。这才有了山中破庙偶遇白止的那一幕。 金夫人性子也是刚烈,但对女儿还是心疼的,她仔细看了看金翎燕伤势,又对其嘘寒问暖,至于这半年去了哪里,她反倒漠不关心。 金翎燕一一应对着,时而装出几分委屈,时而又因触动伤势而叫疼,最后在母亲的百般呵护下回了自己的小院。 院子中,侍女香盈早已备好了洗澡水,等着主人回来。 金翎燕在海上漂了一个来月,身上早已恶臭难闻,刚回来时根本没有女子的样子,但也仅是简单打理了一下,便去厅堂认罪了。 侍女香盈和金翎燕年岁相当,但从十二岁便打理她生活起居,自然知道主人心意,如今两人更像是无话不谈的姐妹。 “盈盈,我回来啦。”进了院落,金翎燕便放飞了自我。 听到声响的的香盈从屋内走出,只见她一身淡粉衣衫,朱唇皓齿,明眸如水,白皙的俏脸上嘴角微扬,轻然一笑,自有些许动人。 “小姐可回来了,老爷责罚了吗?” 金翎燕笑嘻嘻地凑到她身边,把厅堂上的事跟她说了一遍。 “哎呀,你没受伤吧?”说着,香盈便想查看金翎燕背部伤势,这两人私下里可是互不见外的。 金翎燕又凑到香盈脸颊旁闻了闻,说道:“好香啊,等会你和我一起洗吧,到时候再让你看我的伤。” 一听她这么说,香盈便知道伤得不重,随之脸颊微红,说道:“我自然要给小姐好好洗一洗的,你看你哪里还有大家小姐的样子啊。” 第82章 浴房 说罢,两人凑凑闹闹地便进了浴房。 池汤里的水刚刚烧热,如今还冒着热气,金翎燕脱了一身肮脏衣物,氤氲雾气遮掩着少女玲俏身材,一点点滑入池中。 金翎燕长舒了一口气,安享着此时的惬意,侍女香盈在一旁为她撩拨着池水。 她见金翎燕身上有几处伤痕,不禁关心道:“小姐,这身上的伤是哪来的?” 金翎燕随意答道:“江湖厮杀,在所难免嘛。” 香盈虽未接触过江湖,但对这番言词自是不信,说道:“你去告诉老爷,谁人敢伤了小姐,老爷还不扒了他的皮。” “戚~”金翎燕倒是满不在乎,说道,“我爹只想让我和你一般知书达礼,做个大家闺秀,最后再指腹为婚,嫁个根本不爱的人,如此而已。” 香盈看着金翎燕身上伤痕,心中满是心疼,说道:“知书达礼且放一边,女子身子最是娇贵,若是落下疤痕,以后也是不好看的啊。” 金翎燕性子虽是大大咧咧,但女子爱美之心还是有的。 “啊?那可怎么办啊?” 香盈赶忙说道:“我明日去城里医馆,偷偷寻几味药来,给小姐敷上,不让老爷他们知道。” 金翎燕吐舌一笑,心想到还是香盈对她最好。 但事实上,凭金翎燕如今的修为,任何伤痕恢复后也不会再留疤痕,修行之术淬体炼心,只是她境界晋升太快,许多修行的效用她都没注意到。 “对了。”金翎燕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之前我一直追的那本《仙妃皇后》,书贩那里最近又有更新吗?” 香盈一边为金翎燕搓洗着身上泥垢,一边说道:“那本书啊,我记得的,之前没事便去摊上为小姐转转,听说作者因为编撰皇家绯闻被斩首了。” “额~那倒是可惜了。”金翎燕满脸失望。 她忽而又想到了师父白止,随之说道:“盈盈,你说一个人若是忽然不喜欢看言情小说了,是不是就是爱上某人了?” 香盈闻言凑到了金翎燕身边,看着她脸颊慢慢泛起红晕,笑着说道:“小姐有喜欢的人了吧?” 金翎燕扬起水花,打湿了香盈衣服。 “讨厌,就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香盈也嬉笑着扬起水花回击,一时间浴房里溅得到处都是水。 两人打闹了一会儿,方才停下,香盈衣物浸湿,更透着几分动人姿色。 “若是有喜欢的人了,你见风也是他,见雨也是他,脑袋里全是他,小说里的人物自然是懒得看了。” “你还说。”金翎燕扬起胳膊,作势要打她。 香盈赶忙陪笑道:“好啦,好啦,小姐,我不说就是了。” 金翎燕看着湿漉漉的香盈,笑嗔道:“那也不行,你进来陪我洗澡。”说罢便将香盈也拽进了浴池之中。 “哎呀,小姐,你……” “嘻嘻,让我看看我走这些日子,你身上是不是又长肉了。” 香盈顿时羞红了脸,捂着身子没在水里,只露一个小脑袋。 “不行,不能乱摸。” 金翎燕哪管那些,已是笑嘻嘻地摸了过去。 “啊~” ………… 叶寻自从回到家中,朝堂的耳目便已发觉,很快就将消息传回了丞相的白府。江湖仙林上的消息朝堂虽不如隐山客掌握的详细,但五风城里的一举一动,还是难逃官府眼线的。 和家人一聚之后,仅隔了一日,叶寻便去拜访丞相白顺平了,此刻正往白府上走着,白府的管家已然侯在了门外。 白墙朱门,列卫森严。白府这等地界莫名给人一种压迫感,以至于叶寻如今这等修为仍旧莫名乱了气息,还要下意识地调匀内息。 管家早早迎了出来,低声道:“公子,丞相已是久等了。” 叶寻点了点头,心中想到,连我几时来都摸排清楚了,看来我走之后家外面的暗哨又增加了。 两人走过大门,给侍卫看了通行的玉牌,仔细查验无误后才放叶寻通过。在管家的带领下,叶寻走过多个门洞,又绕过了几处长廊,等临近后花园的谢春亭时,管家便先行告退。 叶寻独自一人走向了小湖中央的谢春亭,丞相白顺平正伏在案前批阅文书,听见脚步声,微微抬头。 白顺平一生为长凌王朝操劳,辅佐幼君,巩固统治,以权谋平定多方势力,如今白发苍苍仍旧日理万机,着实算得上是长凌王朝的功臣。 但他这一生权谋之下,也留下了累累白骨。武将戍边疆,枯骨不留名,文臣动笔墨,天下江山平。 叶寻恭敬施礼道:“白止见过丞相。” 白顺平直了直腰身,说道:“不必多礼了,此行如何?” 叶寻将归墟仙境的见闻一一说给了白相听,但也在其中移花接木,将许多事情隐了去。 “…………归墟的仙岛上尽是修为深厚之人,还有两大门派镇守归墟仙境,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我虽到了平壶仙岛,但再往深入却是十分困难了,本想冒险一试,却被蓬莱剑派之人发现,不得已才逃了回来。” 叶寻料定朝堂的耳目再广,也不会到达归墟仙岛之上,所以他哪怕胡说一气,白顺平也不会发觉。 “按你所说,归墟仙岛上尽是修行之人,修为低下者根本不能前去,那你与他们相比,孰强孰弱呢?”白顺平淡然问道。 叶寻答道:“回丞相,我在他们之中也仅是中间偏上的水平。” 白顺平眼神深邃,实则是在思索叶寻话语中的漏洞,他活了这把年岁,在朝堂上叱吒风云三十年,直觉告诉他叶寻似是藏了一些消息。 “那……他们都有这般修为,为何不来我们中土呢?” 叶寻说道:“丞相有所不知,归墟之人都求长生,那等地方灵气充足,算得上洞天福地,修行也要比中土容易,光在那里生活便比我们这的人寿数长过百岁,所以那里的人都不愿前来中土,在他们眼中这里就是俗世,而他们所在之地便是仙境。” 纵然白顺平一生见多识广,这等只在传说里出现过的事情,他还是有所质疑。 但他没再继续追究此事,而是说道:“既然如此,鸣潮剑在那归墟之中,也算是与我们无关了,此事你办的不错。” 第83章 连山剑 叶寻说道:“谢丞相认可。只是……其余那些事,我是不是下手重了?” 白顺平直言说道:“不重,你只要掌握好,这些事都是你白止的事,与朝堂无关,便可。” 叶寻心中冷笑,将各大门派的所有矛盾全部引向自己,朝堂不承担一点责任,便可掌控江湖争端,这白顺平当真是下了一盘好棋。 未等叶寻说话,白顺平又说道:“只是,最近又有了些许麻烦事,你当初踢残了天伤门掌门人,天伤门众人不服一个阉人当掌门,之前被木掌门整合的几个门派纷纷派来人手,争夺掌门之位,在浩然殿内大打出手,七死十二伤。然而一个不知名的小门派尘仙门,竟是借此发挥,给各大门派飞书传信,要成立仙林长青盟,以正如今仙林的不正之风,矛头直指向你啊。” 叶寻笑了笑,说道:“有意思。” 白顺平又接着说道:“如今已有十多个门派响应了尘仙门的号召,他们近日就会在无言崖誓血为盟,相传这仙林长清盟的盟主便是天伤门的丧彪,副盟主是尘仙门的王仁仙。” 一听到“八字眉”丧彪的名字,叶寻心中不自觉地暗笑,但再一想,已是猜出了几分,说道:“此事又与隐山客有关。” “对。”白顺平点了点头,又说道,“不光如此,据我所知尘仙门是个刚成立的门派,可这位王仁仙来头却不小,几封书信便能说动数个门派,有些蹊跷,朝堂没有他的一点信息,也得劳烦你去查一查。” 叶寻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 话毕,白顺平忽而起身,在一旁的书架上找寻了一番,最后竟是在一堆书的里面拿出了一面剑匣,他将剑匣放在了白止面前,说道:“打开看看。” 叶寻闻言将剑匣打开,一柄近三指宽的厚重仙剑呈于眼前。此剑剑柄以黄铜制成,样式颇为古旧,剑长三尺有余,中间偏厚,剑刃锋利,剑身整体偏黄,似是在土中埋藏了很久。 叶寻看着眼熟,低声说道:“这把剑是……” “连山剑。”白顺平一语点出。 叶寻恍然,他当初见过画有五把上古遗剑的竹简,此剑样式与竹简上所画的连山剑确实极其相似,只是这剑上,叶寻感觉不到任何灵气。 叶寻说道:“但这剑的灵气不太对吧。” 白顺平点头道:“确实,我也找人看过此剑,这剑只是个躯壳,但当初刚发现此剑时,剑中灵气可是十足的。” “那这剑是从何而来的呢?”叶寻拿起剑匣中的剑,持在手中颇觉有几分分量。 白顺平说道:“这剑是在一个幻尘殿弟子手中被发现的,此人形迹可疑,朝堂已跟踪他数日,后来被这厮发觉,数十位朝堂高手被此人用这剑斩杀,最后众人将他围杀,从他手里得到了此剑,那时剑中仍有灵气,但随着时间流逝,剑中灵气越来越少,最后成了这样。” 叶寻推剑入鞘,又将其放回剑匣中,说道:“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找幻尘殿当面对峙呢。”他心中疑惑,按道理讲,以朝堂实力,调用几位三大门派高手查询此事并不是难事。 白顺平呵呵一笑,说道:“朝堂为何暗中培养了你这等高手呢?” 叶寻顿时恍然,此事涉及上古遗剑,便不能让朝堂以外的人知道。 “是我愚钝了。”叶寻低头说道。 “幻尘殿向来行踪诡异,朝堂派去打探的人都没回来,此事还得你出手去查。”白顺平眼中闪出一丝精光,看向叶寻。 叶寻拱手说道:“白止谨遵丞相旨意。” 此后无事,叶寻便与丞相告辞,离开了白府。 回去路上,叶寻心绪沉重,朝堂从来不会做亏本的生意,交给他的事都是出生入死之事,三年间所学本领也不能让他全身而退。但他别无选择,因为师父一家都被朝堂软禁着,他能走,却护不了师父一家周全,况且笙儿还那么小,叶寻不想让她这么小就过上逃命的生活。 此间事情,越想越乱,最后叶寻也干脆不去想了,趁着回家这两天多陪陪他们才是最重要的。 五风城的街景依旧,青石板路在马蹄下轻声作响,路上行人往复,交梭如织,繁华商铺,热闹小摊,伴着夜色降下,点上明亮的灯笼。远处晨钟暮鼓的寺庙,悄然飘来檀香的味道,静下心来,透过行人的喧闹,能听见僧人晚课的诵经声。 叶寻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仿佛这一刻他才是原来的样子。 时间太狠了,三年便彻底改变了一个人,但这就是他的命啊。 待回到家中天色已晚,师父师娘为他留了饭菜,笙儿和小青姐在街面上玩闹。他安静的吃完,收拾了碗筷,便去摊位上帮着师父师娘打理。 李千阳和林青青默契地不去问他此行白府的任何事,叶寻心下却十分难受,但打理着摊位上的活计,时间久了却能让人忘却烦恼。 待月亮升起,食客渐少,叶寻便热了一壶香糖渴水,取了三两茶点,等着玩累了的笙儿回来。 不多时,青灯影果真牵着笙儿从街上走了回来,她手中拿着个泥塑小人,想必又是在泥塑老头那里买的。 青灯影一边牵着笙儿一边说道:“小笙儿连今日的彩戏都不看了,嚷嚷着许久没吃小叶子调制的饮子,怕是连味道都忘记了。” 林青青笑看着这小丫头,嗔道:“怎么?我与你爹调出来的饮子不好喝了吗?” 小笙儿脸上含笑地蹭到了椅子上,仰头便喝了一口香糖渴水。 “小心别烫着了。”叶寻急忙提醒道。 笙儿喝完一脸的满足,说道:“还是叶寻哥做得好喝。” 林青青闻言掐着腰,有些不满地看着笙儿。 李千阳在一旁干着活,也不禁失笑。 可叶寻心中清楚,这般看似再平淡不过的日子,对他来说也是奢望,用不了几日,他又得提剑,走入那个险恶的江湖。 第84章 茶饮 金府,金翎燕的小院中。 伏在书案前的金翎燕百无聊赖,手中毛笔刚下笔写了几个字,便在手中摆弄了起来,笔锋挥来画去,倒有几分像刀法。 “悬墨而不落,凭空作画,静书潭院的功法也有几分玄妙啊。”金翎燕虽伏案执笔,却心不在焉地想起了功法的事。 这几日她回到家中,依然按照白止所教,每日修行吐纳,但这里的灵气当真与归墟仙境天壤之别,久久也提炼不出精纯真气,如此这般,再触及道心境界也不知道要猴年马月了。 怪不得那些修行门派都选在山清水秀的洞天福地,原来是依仗那里的灵气。不过金翎燕也没灰心,毕竟她师父是当今数一数二的剑仙。 要说当今长凌王朝仙林中人的修为排行,还真有好事之人拟出了一个“玄天道行榜”,白止因前段时间剑不出鞘便挑了七个门派的掌门,一举冲到了“玄天道行榜”的第十名,前面九人皆是三大门派的掌门和长老,这排名也算中肯,但唯独在白止这里的介绍不尽详细,只以简单笔墨说了“此人剑法看似诡道,实则暗通大道”。 这份榜单已在说书人口中传得人尽皆知,白衣剑仙横空出世,一掌消尽怀仙谷掌门欧阳凡涧的衣裳,一脚踢碎了天伤门木浩然的命根…………这种故事不用添油加醋,在酒楼里也颇受欢迎。 金翎燕看着窗外落叶,思索良久。 香盈偶尔抬头看看她,眉眼间暗含笑意,转而继续执笔,抄写着《女子规》。 金翎燕此次离家半年之久,棍棒之苦虽是免了,但一百遍的《女子规》可是免不了。她回来之后,她的两位哥哥也曾来看过她,两人都在朝堂担任要职,平日公务繁忙,也少有时间回家,抽空回来也多是说教。 金翎燕早已习惯,说教之话多是入耳不入心,只是大哥稍稍提了一句,娘亲已在暗中为她找寻合适的夫君了,她却嗤之以鼻。 眼见一片落叶飘下,金翎燕忽而运起刀意,以掌风挥出,那片落叶竟是被刀风控住,当即悬而不落。可当金翎燕再出掌风,那片落叶转瞬碎裂成数片。 她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随之起身,抽出雪雁刀,在院中练起了刀。 雪雁刀刀身修长,亮如银翼,香盈虽不懂兵刃,但也多看了几眼。 金翎燕持刀,手腕瞬然发力,刀法行云流水一般自她手中流泻而出,呼啸之声不绝于耳,冰寒刀意不时飞出,但顷刻便被她收摄于身旁一丈范围之内。 这般景象香盈已看过太多,金翎燕虽是金家小姐,但依旧得到了金家刀法的真传,这练刀的场景她也并不在意,仍是专心书写着《女子规》,笔法清秀,字如其人。 可金翎燕当今刀法已与她所学的金家刀法大有不同,香盈不懂,自然看不出端倪,若是修行之人,一眼便能看出金翎燕周身的真气乱流。 金翎燕所学金家刀法“开山”、“泼雨”、“碎雪”、“降风”四招,前三招都是按军伍路数,追求快狠,唯有第四招舍弃了这些,以钝刀刀法近身急转刀锋,如此造成的伤害反而比前三招更大。 因为真气在瞬间被压缩在了一个极小的地方,蓄力而发,气势自然惊人。 但此刻金翎燕所想的是如何用真气持续地控住一片落叶悬而不落。她之前刀法仍不离军伍的快狠路数,可像白止那般御剑三千,才算是修行之大成,但她根本做不到。别说如师父那般,就是如华静亭那般能令笔墨悬而不落,她如今也做不到。 所以她才忽而起兴,在院中练起了刀,练刀之时她一直试着收摄自己的真气和刀风,将他们控在一隅之间,但这并不容易。 又一套刀法练完,期间树叶随着她的刀风流转飞快,可唯独做不到悬停不落。 金翎燕暗暗收心,修行之道不是一时的功夫,她吐出了一口浊气,周身真气尽归丹田。 香盈也放下了笔墨,美美地伸了一个懒腰,然后支着下巴,看着院中练刀的金翎燕,说道:“一百遍的《女子规》总算是抄完了。” 金翎燕也收刀走回房内,看着满满一大摞的宣纸,其中也就只有三分之一是她写的。 “幸苦你啦,我们出去转转吧。”金翎燕笑眼盈盈地说道。 香盈随即来了几分精神,说道:“好啊,我记得今日满月楼可有彩戏的。” 话说那满月楼的彩戏在京城可属得上名号,尤其是那在台上起舞的曼妙女子,虽是戏子,但往日可没少出入过皇宫。 说罢,香盈熟练地为金翎燕挑选了一身粉秀裙衣,外面披着浅绿薄纱披襟,脸上轻点胭脂,头发用银簪绾得规整。 这片刻功夫,金家大小姐的气质已是凸显而出,标致中还透露着几分可爱。 只是金翎燕上街,除了香盈,身后的金家侍卫也有个七七八八的,这些人一来是为了护卫金翎燕安全,二来也是怕她再次出走。 金翎燕看着他们眼烦,其实她若真想走,他们也拦不住她。 可这群侍卫奉金卫之命,也不敢擅离职守,金翎燕便差他们换上寻常衣服,离她远些跟着。 随后,两人便上了街。 金翎燕也有些时日没在五风城里溜达,此时看着熟悉的街面倒有几分新鲜,她和香盈缓步前行,期间路过了一个卖茶饮子的小摊,闻着茶香甜腻诱人,脚步不禁慢了几分。 香盈说道:“这家茶饮子摊开了好些年了,如今老板手艺也越来越醇厚,要不让他们买上一份,给小姐带到满月楼去?”香盈指了指身后远远跟着的侍卫。 金翎燕看向那茶饮子摊,只见摊上仅有三人忙络着。 一名女子在调配原料,一名男子在炉火旁看着各种饮子,另有一个小伙计忙着收拾桌子,招呼客人。 他见有人前来,便吆喝道:“本店有苏子饮,荔枝膏水,香糖渴水,上仙汤,琼脂玉露,两位要来上一壶吗?” 抬眼间,两人四目相对。 虽换了装束,但金翎燕仍是一眼便认了出来,这茶饮摊的小伙计竟是师父白止! 叶寻没见过金翎燕这番模样,愣了片刻方才认出她来。 金翎燕心中顿喜,一声“师父”刚要脱口而出。 叶寻急忙使出眼色。 第85章 请君入瓮 师徒俩几日未见,但默契仍在。 金翎燕赶忙收起脸上喜色,微笑道:“小伙计,这荔枝膏水怎么卖的?” 叶寻答道:“五文钱一壶,若是小姐赏脸,再添三文便可配着小店刚做的茶点一起吃。” 看着白止脸上谄媚神情,金翎燕真是自叹不如,这份演技她还差的远呢。 “那便来上一份,给我送到满月楼去。” 香盈闻言摆了摆手,招来了后面的一名侍卫,她和金翎燕两人则继续往满月楼走去。 香盈虽是意识到小姐情绪有些许异样,但见她面色愉悦,想必是许久没逛五风城,心情不错,便也没在意。 两人到了满月楼,仆人早已定好了中间座位,戏子舞者已从台边候着,不一会儿琴瑟和鸣,场中翩然起舞,引得众多看客目不转睛。 金翎燕吃着茶点,偶尔喝上一口清甜的荔枝膏水,心里美滋滋的。 她瞄到侍从都在专心观看台上表演,低头和香盈小声说了一句:“我出去一下。”未等香盈问询,便闪身离开了此处。 ……………… 叶寻本来觉得五风城挺大的,却怎么也没想到还能跟金翎燕撞上。 他正一边干着活儿一边苦恼着,不料一个小石子滚落到了脚边,他顺着石子投来的方向望去,金翎燕正站在街边冲着他一个劲儿的摆手,好像生怕别人看不见。 叶寻叹了口气,和师父说了一声,便过去了。 “师父,你怎么在这啊?你我离得这么近,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啊?”金翎燕上来便拽住了叶寻,也不顾旁人眼光,喜形于色地说个没完。 叶寻赶紧抽身,脸上带着些许嫌弃,虽然金翎燕这番装束绝对算得上是个灵秀小美女,可他最知道金翎燕底细。抽刀杀人的时候与此时可绝对是判若两人。 “越怕什么便来什么,我在此处不叫白止,叫叶寻,你在这也不是江湖刀客,是金家小姐,你我二人原本不应有任何牵连的,懂吗?” 金翎燕当即明了,顺势放开叶寻,退后了两步,甜甜笑道:“懂,自然懂啊,不过你何时忙完啊,满月楼的彩戏可好看了,等你忙完了,我带你去看吧。” 叶寻撇了撇嘴,他在五风城这么多年,还真没去过满月楼,那等富贵烟柳地,岂是他们这些平常百姓能去的。 “你觉得我一个饮子摊上的伙计能去满月楼吗?” 金翎燕当即恍然,连连说道:“哎呀,是我考虑不周,那……我们去江边走走?那边的河虾粉儿和酒酿螺也都不错的。”其实金翎燕只是想和叶寻待一会儿,女子的心思也很简单。 可叶寻知道,这五风城遍布金家的眼线,若让人看见他和金家千金在一起,无论如何也说不清楚。 “你我根本就不是一个阶层的人。” 金翎燕忽而觉得师父说话冷了几分,心想是不是自己擅自找来太过唐突,一时如犯错了一般,低头不语。 叶寻也未再说什么,只撂下一句“我要回去干活儿了”,便把金翎燕丢在那里。其实他也并非有意冷落金翎燕,只是如今他的身份特殊,但凡与他沾上关系,定会惹来麻烦。原本与金翎燕在城门分开后,叶寻就不想再去找她了,未想到两人竟还是遇到了。 金翎燕在路旁站了许久,低着头,背着手,偶尔踢踢小石子,最后看叶寻没有过来的意思,便也离去了。 只是往后的几天里,金翎燕和香盈每天都来叶寻的饮子摊上坐上一坐,各色茶饮子都要尝一尝,有时候甚至一天来上两次,只是她和叶寻都装作不相识对方。 但李千阳看在眼里,笑而不语。 香盈心思细腻,察觉出金翎燕的异样,只是她左看右看,这摊子上的小伙计长得确实俊俏,但皇宫王府里的哪家公子不比他标致,小姐怎么也不应该看上个饮子摊的小伙计才对。 如此数日,香盈心中虽有疑问,可小姐不说,她也不好贸然询问,毕竟她只是丫环,主人心情好了,收个男妾,虽有伤风化,但也并非没有发生过,况且小姐从小便爱看言情小说,小说里的这种情节也不在少数,耳目渲染之下也难免不会附属行动,只是到时候老爷恐怕会被气死了。 这一日,傍晚,云霞恍若微红的茶汤,流泻在山顶天边。 客人品着茶,望着美景,静静出神。叶寻也不禁被天边的晚霞吸引,趁着空闲,看起了天边美景。 光阴总在这不经意的空隙中流走,待天色渐暗,霞光收于山后,叶寻才回过神来,正准备收拾刚才那桌客人留下的茶具,却见桌上放了八文钱和一个纸包。 也不知客人是何时走的,这八文钱便是茶饮和茶点的钱,只是边上的纸包有些蹊跷。 修行之人的觉知都比别人敏感,那纸包里散发着淡淡血味。 叶寻收了铜钱,又将纸包收入怀中,将桌椅茶具收拾停当,才到一旁拆开了纸包。 随着纸张一层层打开,里面一个绿色香囊印入眼帘。 他认得这香囊,念北城,软香楼,赵萍儿。 这是当初协助他拆穿许淳瑛的小狐仙身上的香囊,此刻香囊上还留有那女子的些许气息,只是香囊之上透着淡淡血迹。 叶寻心中一时惆然万千,当初他和金翎燕杀了许淳瑛,惹上了隐山客,但未想到竟是将那位名叫赵萍儿的小狐仙也牵扯其中。 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便都是因叶寻而起。 叶寻心中不是滋味,将香囊收起,正待将手中纸张攒成一团丢弃,却见纸上还有字迹,他定睛看去,纸上只写了四个大字。 请君入瓮。 “小叶子,来客人了。”林青青看着叶寻背影,叫了一声。 “来了师娘。”叶寻赶忙将纸张也收起,随之对着来人说道,“诸位想喝些什么?本店有香糖渴水,紫苏饮,上仙汤,天冷了,来一壶荔枝膏水也是极好的。” 在叶寻的招呼下,又一桌客人落了座。 晚霞终是没入群山之中,黑夜涌上山头。 第86章 深意 直到晚上收摊儿,叶寻都有些心不在焉。 青灯影帮着李千阳和林青青收拾摊位,叶寻则在一旁陪着小笙儿玩。 “叶寻哥,明日该你带我去外边儿玩了。”笙儿拽着叶寻的手,蹦蹦跳跳地看起来十分开心。 “怎么?小青姐姐陪你玩不好吗?”叶寻笑看着笙儿说道。 小笙儿眼珠一转,似是有所顾忌,说道:“我可没说小青姐不好啊,只是……明天就是想让你陪我。” 青灯影低头一笑,心想这小丫头已是会看人脸色了,心眼儿越来越多了。 “好,好,我陪你。”叶寻牵着笙儿的手,满口答应着。 等众人回了家,笙儿依旧是黏着叶寻,让他讲故事,哄她睡觉。 叶寻讲着乡间哄孩子的小故事,见笙儿睡眼朦胧,便轻然拍着她。 桌旁的灯火摇曳,叶寻心中思忖,再有三日便是仙林长清盟的结盟仪式,既然仙林长清盟就是针对他而立的,那么这个“请君入瓮”的瓮应该就是举行仙林长清盟结盟仪式的无言崖。 如今赵萍儿生死未知,此去虽是凶险,但他不得不去。 等笙儿缓缓睡着,叶寻从屋里走出,他换上了一身雪白锦衣,背上了天何剑。 此刻,叶寻又成了白止。 李千阳听到动静,也从屋里走出,借着昏暗灯光,他的身影略显沧桑。 “又要走了吗?”李千阳轻声问道。 白止刚刚也是故意发出动静,让师父听到,总不能不辞而别吧。 “嗯。”白止静静答道。 李千阳知道这是明知故问,他缓缓走到桌边坐下,喝了口已经冰凉的茶。 “师父。”白止上前,想要为李千阳换一壶热茶。 李千阳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白止便坐到了一旁。 李千阳看着杯中清亮茶汤,嘴角微微上扬,说道:“我看这几日来摊上喝茶的姑娘挺不错的,她喜欢你,你心里应该知道吧。” 白止不禁一笑,说道:“嗯,我们萍水相逢,如今在五风城里又遇到了,也是冤家路窄。” 李千阳笑道:“哪对儿眷侣不是冤家呢?不是冤家不聚头的。” 白止又是一笑,说道:“那我俩这孽缘可就大了。” 李千阳敛去了笑意,心绪微重,说道:“这话我本不该说的,不过若是有机会,你还是要抽身而退,哪怕带着这姑娘远走他乡,两人寻一片净土,与世无争,也是神仙日子。” 白止也收了笑意,眼光深沉,默然不语。 李千阳又接着说道:“我知道你顾及我们,没事的,我如今对朝堂已无威胁,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总不会把我的饮子摊给掀了吧。” 白止说道:“师父,我会先照顾好你们再想自己的事的。” 李千阳缓缓起身,背着手说道:“你这孩子,还是有些不开窍,人生在世,谁又能照顾得了谁呢?不过是缘起缘灭罢了。”说完,他便回了房间。 白止细细品味着师父的话语,或许是他太过年轻,还是理解不了师父的深意。 这时,青灯影身着一身绿衣,走了进来。她刚刚一直在屋外旁听,原本估摸着白止也该走了,只是未想到会突然在深夜离开,明日小笙儿又该哭鼻子了。 “小叶子,又要走了吗?”青灯影倚着门框说道。 白止点了点头,说道:“小青姐,你活了五百多岁了,见识的也比我多得多,师父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青灯影歪头想了想,说道:“大抵是让你放下吧。” “放下?”白止不解,问道,“放下什么?” 青灯影笑嘻嘻地说道:“放下你放不下的啊。”说罢,她便悄然走进了笙儿屋里,陪着她去睡觉了。 从小时候开始,青灯影便是这般性子,仿佛什么也不放在心上,她容貌也从未变过,总是十七八岁的样子,白止也早就习惯。 她活了五百多岁,性格本该老成一些,可如今竟还是和孩子一样天真烂漫,白止原先不懂,可自从在归墟仙境接触了明镜先生之后,他发觉这两人颇有异曲同工之处,约莫心性已是返璞归真,但青灯影与明镜先生还有不同,明镜先生是在仙境中修炼得道,而青灯影身为天何剑剑灵,多半是受天何剑灵气影响。 白止看着笙儿的房间,当下他放不下的恐怕就是笙儿了。 “放下放不下的吗?”白止暗暗自语道。 夜里,一道剑光在五风城的夜空中一闪而过,朝着无言崖的方向飞去了。 ………… 翌日,金翎燕照旧带着香盈去李千阳的饮子摊喝茶,只是今日叶寻已经不在了。 金翎燕有几分诧异,知道师父这是故意躲着她,心里有些堵气。 然而在饮子摊上的笙儿早已哭闹了好几场,如今眼眶还是红红的。李千阳,林青青还有青灯影轮番劝慰,她还是哭个不停。 “不嘛,不嘛,我就要小叶子陪我,他才回来几天啊?呜呜呜~~” “小姑娘,你别哭了,姐姐这里有品膳房的蜜饯果脯,你要吃吗?”金翎燕蹲下身,看着眼前哭得稀里哗啦的笙儿,张开手捧着蜜饯。 品膳房的蜜饯果脯只供应皇家贵族,平常百姓可是少有机会吃到,金翎燕看笙儿长得白白净净胖胖乎乎的,心想这小姑娘定是个吃货。 笙儿果真停止了哭闹,目不转睛地看着金翎燕手中的蜜饯。 这几日下来,笙儿和金翎燕也算熟络了,毕竟她和香盈每日都来,小姑娘也喜欢漂亮的大姐姐。 金翎燕看她还有些不好意思,便将蜜饯放到了她的小手上,说道:“尝尝嘛。”转而眯眼一笑。 笙儿将蜜饯放入嘴中,当即开心了起来。 “好甜啊,姐姐你从哪里弄来的啊?” 金翎燕将剩余蜜饯都塞到了笙儿手里,笑着说道:“姐姐神通广大,自然能弄到的,你告诉我小叶子去哪了,姐姐也能帮你找回来。” “真的吗?”笙儿顿时喜笑颜开。 金翎燕伸出小拇指,说道:“真的,可以拉勾的。” 第87章 出走 笙儿高兴得直蹦,但转念一想,自己也不知道叶寻去了哪里,一时有些沮丧,说道:“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我爹只说小叶子有些事情,要出去一段时间。” 李千阳和林青青等人自然看得出金翎燕的意图,但也都未言语。 金翎燕没套出什么话来,心想,既然李千阳不告诉他女儿,便更不会告诉她,或许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白止的去向。 “放心吧,不知道也没关系的,姐姐神通广大,一定能将他带回来。” 小孩子还是好唬弄,笙儿闻言又高兴了起来,似是对眼前这位能弄到品膳房蜜饯果脯的姐姐十分信任,伸手便去和她拉勾。 “说定了,说定了,我就等姐姐把叶寻哥哥给我带回来了。”笙儿眯眼笑道。 金翎燕拉着笙儿的小胖手,说道:“嗯,一言为定,不过在我找他的日子里你可不许哭闹,等我再来这里喝茶时,就把他带回来了。” 笙儿连连点头,满口答应下来。 随后,金翎燕和香盈便离开了茶饮摊。回到府中,金翎燕又差人将家中备着的蜜饯果脯送到了李千阳摊子上,留着给小笙儿吃。 金翎燕虽然没问出白止下落,但她心中清楚,用不了多久他师父便会在江湖中搞出动静,到时候再去找他便容易多了。 香盈隐隐猜出了金翎燕心思,但两人心有灵犀,都装作无事。 是夜,金翎燕穿好行装,包裹里简单装了些衣裳和盘缠,趁着香盈睡熟,她手拿雪雁刀,便翻墙而出。 然而金翎燕脚刚一落地,几个黑影便从角落里走出,向着金翎燕围困过来。 为首的一人面目黝黑,一条刀疤从脸上直贯而下,他怀抱长刀,低声说道:“小姐,别让属下为难。” 自从上次金翎燕翻墙逃走,如今金卫已大大加强了对她的看守,她小院周边明哨便有六人,暗中侍卫更是只多不少。 “让你们为难又如何?”金翎燕如今修为可是丝毫不惧这几人。 为首的刀疤大汉打了个响指,周遭明哨暗哨齐齐聚了过来。 “小姐,光看守你这院落的侍卫便有十五人,整个金府的侍卫更多,到时候惊动了老爷,大家都不好收场。” 刀疤大汉话说的周全,但若是众人将金翎燕拿下,不好收场的只有金翎燕,可若是放走了她,不好收场的才是他们。 之前追寻金翎燕的黑衣人便是他,当时原本他已经寻到了金翎燕,却被半路杀出的一名剑仙截下,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回来不免被老爷责骂了一顿,如今绝对是不能让金翎燕再跑了。 金翎燕微微侧身,手掌向着雪雁刀摸去,众人见她要拔刀,纷纷抢先拔出刀刃,围墙外顿时刀光冷然。 然而趁着众人拔刀瞬间,金翎燕身形急转,侧身以刀鞘挡开众人,自空隙中钻出,随着脚底生风,运起了先前的轻功功法,仅两步便跑出去七八丈远。 为首的刀疤大汉也不是吃素的,他瞬间持刀追近,左手刀鞘猛然射出,刀尖处直指金翎燕毫无防备的后背。 当下他也顾不得会不会伤到金翎燕,哪怕伤了她只要能能捉住,也比让她跑了强。 金翎燕只觉得身后刀风逼近,她看也未看,急忙俯身倒地,抬眼时,刀鞘已已深深嵌入前面墙中。 这一息之间,刀疤大汉几人已是追近。 未料到金翎燕倒地瞬间,一掌拍在地面,青石板轻微碎裂,她借力反转,顺势抽出雪雁刀,刀鞘顺着左手手掌擦出,急射向刀疤大汉面门。 眼见他脸上又要添上一道疤,此人极速闪身,刀鞘擦着他鬓角飞过,斩下些许青丝。 锵然一声,刀鞘贯穿了刀疤大汉身后墙壁。 众人惊凛,当初这刀疤大汉掳走金翎燕时遇到了剑仙拦路,心中便已生疑虑。 他自年轻时便跟在金卫身边,如今更是他的贴身护卫,功法自然不差。这么多年,他也和金家的几个孩子都有所接触,更是知道金翎燕从小便是男孩性格,舞刀弄枪不在话下,金家刀法更是得了真传,只是这孩子一直羡慕山上仙人修行之法,古籍密本看了无数,但也没寻到什么门路。 但上次出走,刀疤大汉便暗中思忖,小姐是为了上江湖仙林中寻找真正的修仙高人才离家出走的,自从那次碰见那位剑仙,他更是确认了这想法,只是未想到这才一个月有余,金翎燕竟是功法猛进,也不知是不是那位剑仙指点之下的结果。 金卫寻了几十年的修行之法,未想到让他女儿学到了。 来不及多想,十五名侍卫已是顷刻间将金翎燕围住。 当下不管金翎燕功法到了何种地步,他们也得将其拿下。 刀疤大汉说道:“小姐,属下不想伤你,你也别逼我们。” “逼你们?”金翎燕面色悠然,说道,“若我说刚刚那发刀鞘是我故意让你躲开的,你信吗?” “呵~小姐,属下跟着老爷也有十几年了……”刀疤大汉显然不信,只以为她在虚张声势,然而下一刻,一声异响打断了他的话语。 金翎燕抬起雪雁刀,指向前方,刀鞘自墙壁中飞回,自主合入刀身。 御物之术!! 众人大惊,这等功法也只有修行高人才会,军伍兵士虽然常年打打杀杀,但若遇到修行高人,数百人被灭也只是在一念之间。 这也是朝堂百般忌惮修行门派的原因,朝堂虽拥兵百万,可也未必敌得过三大门派的几百名修行之士。 刀疤大汉不禁咽了口吐沫,说道:“小姐,老爷一直想将修行之法融入刀法之中,如今您有这般修为,他定然为你高兴。” “我不稀罕。”金翎燕直言说道。 她最是清楚他爹为人,长这么大,他爹让她怎样,她就得怎样,就如他手下兵士一样,如今让她成为大家闺秀,她就得学大家闺秀,然后指腹为婚,嫁给一个根本不爱之人。 堂堂金家大小姐,明明是富贵名门之后,财富声名样样不缺,唯独缺自由。 第88章 砍我两刀 “小姐,我知道您和老爷有些隔阂,可她毕竟是你爹,怎么都是为你好的啊。”刀疤大汉还在劝说。 “为我好?”金翎燕不屑一笑,说道,“他打着为我好的名号已经囚禁我十余年了,如今又想将我嫁入哪个王孙贵族门下,从而巩固他在朝堂的地位,对吗?” 刀疤大汉一时无言,当初他和金卫说过那名剑仙多日都和金翎燕在一起,金卫也未放在心上,只当是金翎燕在江湖上结识的门派修士,如今金翎燕竟是学到了御物之术,哪怕他们不懂修行之人也知道,这等功法绝非低阶修行所能掌握的功法。 刀疤大汉现今已没有把握拿下金翎燕,可劝说无效,也只能强取。 他从怀里取出一片树叶,放于嘴边,吹出了金府遇到急事时方才发出三声笛令,转而说道:“给我拿下!!” 说罢,众人纷纷扬刀而出,尘灰自脚下生起,借着刀光寒意,宛若冰屑。周边,无数的脚步声向着这里急促赶来。 下一刻,雪雁刀锵然出鞘,气机在这一刻莫名一窒,雪雁刀刀意在无数刀光中流窜飞转,一如游光飞刃。 众人只见刀光,不见刀刃,但身中经脉已受重创,纷纷倒地不起。 金翎燕以一招游光飞刃刀法,仅以刀光所携的刀意便将众人制服,她收刀刚准备走,一只手便拼死握住了她的脚腕。 金翎燕低头一看,这是刚刚为首的那名刀疤大汉。 他趴在地上,颤抖着说道:“小姐,你砍我两刀再走。” 金翎燕自觉有趣,笑道:“你未必受得住我这两刀。” 刀疤大汉再次艰难说道:“可我身上无伤,便将你放走,老爷定然会将我赶出金府,到时候我一家老小都得喝西北风了,求求你,砍我两刀,好让我交差。” 金翎燕恍然,原来他是怕父亲追究他办事不力,不好交差。 “唉~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金翎燕感叹一声,随手在他后背上砍了两刀,刀刀见血,但不致命,转而又扬起雪雁刀,激出刀风,让倒地众人身上都留下刀痕,这才闪身离去了。 金府其余侍卫赶到之时,只见到了倒地晕厥的十五人,这番动乱传出,天还未亮,金府上下便炸开了锅。 丫鬟香盈被金夫人仔细盘问,可香盈只是个贴身丫鬟,金翎燕想避开她逃走也并不困难,几番问询之下也只能作罢了。 金卫得知金翎燕再度离家出走,气得勃然大怒,桌椅都拍碎了几张,指着这群侍卫便破口大骂。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多人拦不住一个女子?” 众人不敢说话,最后还是那名刀疤侍卫低声说道:“老爷,这次回来,小姐的功法已是不能同日而语了。” 金卫怒目而视,沉声说道:“那你倒是说说,怎么个不能同日而语?” 为首的刀疤侍卫迟疑三分,低声说道:“我等十五人只在顷刻之间便被小姐刀法斩落,这已不是武法,应是修仙之人的功法才对。” 金卫闻言不禁失笑,他养的女儿他最是知道,虽然金翎燕喜好修行功法,但当今修行之人在朝堂都有记录,能有这等本事的,多说不过百人,她一个十六岁的丫头,怎能有这般功法。 虽然之前下属也和他汇报过,金翎燕在江湖中曾与一名剑修同行,但与修行之人待了几日便能有这等功法,那朝堂之下的百万兵士早已被他培养成了修仙大军了。 “你们一个个的都在京城待傻了吧?那丫头自小古灵精怪,难免身上藏了迷药香包,不过是迷晕了尔等,却和我说她身负修仙功法,呵呵~”金卫眼光一寒,说道,“这是第几次让她跑了?我看你还是去北境戍边吧,京城富贵地呆久了,一身功夫也该没了。” 刀疤侍卫当即带伤扑倒在地,连声哀求道:“小的不敢了!真的不敢了!!求老爷饶我一次,我定然将小姐带回来。” 金卫看他身后刀伤又渗出血来,轻哼一声,说道:“行吧,我再信你最后一次,现在就带着人,给我滚!!” 话毕,众人急忙退了出去,厅堂里只剩下金卫和金夫人两人。 金夫人神情落寞,说道:“这才回来几日,又跑出去了,这家她就那么讨厌吗?” 金卫看着一旁几近落泪的夫人,面带不屑,说道:“怎样?你手中的《女子规》还没捂热乎呢,这丫头又跑了,若是当日让我给她几军棍,想必她也没力气翻墙逃跑了。” 金夫人当即尖声说道:“你说得轻巧,翎燕那小身躯怎么挨得住你的打?” 金卫不以为然,反问道:“她把那群侍卫砍成什么样你没看到吗?个个都带伤,也不亏是我女儿,身手不赖。” “你个死老头子!”金夫人顿时大怒,说道,“你还有闲心说这话,翎燕如今又跑了,这江湖险恶,你都不担心她吗?” 当初打罚你不让,如今跑了你又来哭闹,金卫心中也含着一股怒气,说道:“担心又有何用?难不成我还将她捆在家里?心疼也是你,哭闹也是你,不然你去差人找金翎燕,我不管了。” 说罢,他便起身要走。 只留金夫人一个人在厅堂黯然落泪,嘴里还一直念叨着:“我这不听话的女儿啊,你怎么说走就走,也不告诉娘亲一声…………” 不知道的还以为金府死了人呢。 香盈再次回到了空无一人的院落之中,没了小姐她也觉得寂寞了几分,随后她回房收拾了小姐的东西,将衣物一一叠好放起,不经意便看到了摆放在书架上的剑匣。 这是前两日小姐托人打造的,她叩开剑匣,看到那把长剑还在,自觉奇怪。 小姐不是去闯荡江湖吗?为何只带着刀走,没带这把剑呢? 香盈看着长剑莹光流转,不自觉地便想抚摸剑身,触手时,一股微凉导入经脉,她不禁地打了个寒颤。 这剑,好凉…… 香盈也未多想,暗忖定是小姐觉得这把剑好看,便拿回来当个摆件,于是盖上了剑匣,去忙落其他事务了。 第89章 无言崖 金翎燕当夜便出了五风城,脚下生风行出数十里路,之后便御起雪雁刀,腾空而行。 未用半日光景,便到了中土青鹿湖的一处客栈里。青鹿湖周边门派居多,往来的修行弟子时常在这边的客栈上歇脚。 金翎燕带着斗笠,身上也换上了男子装束,要了几样酒菜,便坐在店中独饮。 她来此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探听一下最近的仙林江湖轶事,找个地方去凑一凑热闹。 然而,当今最大的热闹莫过于众多门派共结仙林长清盟,以正仙林的不正之气。 金翎燕一边喝酒,一边吃菜,不多时便已打探到许多消息。 仙林长清盟的建立本是由一个刚成立的小门派尘仙门发起的,后又经天伤门的丧门星丧彪号召,十几个门派纷纷响应,其中便有月痕宫。 并且传言,月痕宫宫主霜尘要亲自担任仙林长清盟的使者,而且带着一众仙子已走访了数家大小门派,请求他们加入。 如此一来,之前倾慕霜尘仙子的那些修行之士无不响应其号召,原本加入仙灵长清盟的十几个门派,顿时变成了几十个门派,众人约定过几日要在无言崖共同滴血盟誓,扬言要一同斩灭仙林的不正之气。 金翎燕一边喝酒一边听着往来门派弟子们的讨论,这酒喝得是津津有味,未想到这仙灵江湖中的故事远比五风城里书贩卖的小说要好看。 金翎燕之前倒是在五风城说书人嘴里听说过“玄天道行榜”,但刚刚有人谈及月痕宫的仙子,便又提到了“清流胭脂榜”,这榜单与玄天道行榜齐名,只是清流胭脂榜只收录修为和容貌俱佳的仙林女子,榜单之首自然便是月痕宫的霜尘仙子,她的几位弟子也都在榜上。 这等榜单被许多修行之人所不齿,所以很少提及,只在私下里关注罢了。 说到清流胭脂榜,便不得不提近日代表风箫剑门出面参与仙林长清盟之事的弟子陈灵静。 这名女弟子初次在仙林之中露面,其灵俏气质和曼妙身材,兼具南方女子的乖巧依人和北方女子的媚意灵动,又是一位修为已至凝神境界的剑修,一举越过了她师姐楚雨寒,登上了清流胭脂榜的第十位。 这等美女出世一时间搞得和白止出世时一样热闹,惹得金翎燕也想看看这位女子到底是何种容貌。 一壶酒已下肚,仙林江湖的消息也打探得差不多了,金翎燕现在也没师父的踪迹,她也不着急,拍下银子找老板要了一间客房,昨日夜里出逃,难免乏累,趁着酒意先睡上一觉再说。 这几日,在仙林长清盟的号召下,各大门派多有走动,不时便有法宝光芒闪过天空,向着无言崖的方向飞去。 三日之后,无言崖上已是聚了不下百人。 放眼望去,有月痕宫的霜尘仙子,天伤门的丧彪,风箫剑门陈灵静,尘仙门王仁仙,幻尘殿少殿主余藏海………… 怀仙谷的欧阳凡涧也腆着脸在此露面,对面还有与他们多有摩擦的玉清派一众弟子。流原飞仙林的林滠水也在众人之中,此次各门派间飞书传信便是用的他们门派训练出来的穿林鸟。 剩下大大小小叫不出名字的门派也有十多个。 这些个门派之间互相都有江湖纷争,明争暗斗,大打出手的事都没少干,聚在此处不免火气上涌,好在霜尘仙子和陈灵静等人出言劝阻,众人方才放下成见,决意共成大事。 毕竟都是清流胭脂榜上有名的美女,这等佳人劝慰,还是要给些面子的,顺便展现一下仙侠的翩翩风度。 要不然怎么说这江湖中少不了这些专收女子的门派,江湖不光是打打杀杀,快意恩仇,还是要有些儿女情长做点缀的。 无言崖上人头攒动,几十个门派,少的只来了一人作为使者,多的则是三五成群,更有多位掌门亲临,当然,云灵山、佛隐寺、紫云观三大门派决然不会参与这等可笑盟会,因为这三大门派里的弟子都是真仙人,江湖上其余大大小小的门派虽有众多嘴上说与三大门派颇有渊源,实则都是放屁,这三大门派可不会认他们。 这些江湖上的零散门派掌门人,也不过是三大门派高阶弟子的水平罢了,甚至还不如。 无言崖崖顶之上端放着一尊大鼎,鼎中清澈见底,倒的是数坛陈年烈酒,远远便可闻到酒香扑鼻,两边各放了两张方桌,桌上整齐排列着几十支瓷碗。 立在大鼎边上的便是仙林长清盟内定盟主,丧彪,一旁是此次结盟的发起人,尘仙门王仁仙。 此人面容敦厚,眉宇修整,在人群中并不显眼,但细细看去却总觉得不对劲。他面相成熟稳重,是一位中年修士,但周身散发出的气场却与第一印象格格不入,偶尔的微笑也颇显猥意,若用“道貌岸然”形容却也不算贴切,好似他的面容和他周身气场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在两人左右的便是霜尘仙子,还有她身后三位弟子。霜尘不时与这两人谈笑,一颦一笑皆是倾城之意。丧彪在江湖上交游甚广,为人讲义气,出手果断狠戾,唯独不好女色。 可他一旁的王仁仙就不行了,正常的言语交流已是让他眼波迷离,目光锁在霜尘仙子傲人身姿之上,动弹不得。 若不是霜尘仙子及时调息收功,这王仁仙指不定会做出什么非分举动,毁了他声名还算事小,若是扰了今日好不容易凑起来的盟会,那可是遗臭万年了。 不过,据说此次仙林长清盟的所有费用都是由这位尘仙门的王仁仙出资,他出手极为阔绰,也不知哪里来的这大笔金银。 这时,一个苍老身影忽而蹭到了无言崖的大鼎旁。 众人一眼便瞧出,此人竟是静书潭院的华静亭。 相传他这把岁数竟是被静书潭院逐出了师门,当下看他衣装不整,脑袋上的头发竟是被他的毛笔随意绾着,身后还背着个大葫芦,貌似是用来装酒的。 这副模样已是于静书潭院的儒生模样相差太远,看来传言是真的。 第90章 血盟 那日,白止和金翎燕将华静亭送回静书潭院后,静书潭院的值守门童发现了他,即刻便通知了院长。 院长本以为他已悔改,特来认错,未想到他醒来后便发起了酒疯,大声嚷嚷着要找酒喝。数位长老弟子对他百般劝说,可他仍不回头,还运功打伤了几位同门,最后披头散发跑下山去,一路癫狂歌唱,越发狂乱。 最后在一家酒肆抢夺了一坛好酒喝下,方才清醒了几分。自此他便在身后背了一个大葫芦,终日装着烈酒,无事时便要饮上一口。 现在也不知这华静亭到底还算不算静书潭院的人。 华静亭也不管众人异样眼光,他眼睛直直盯着鼎中美酒,喉头微动,一口口津涎咽下,已是急不可待。 丧彪赶忙上前扶住华静亭,说道:“华执事,华执事,您老稍安勿躁,等一会儿举行完仪式,我等陪您痛饮。” 华静亭眼神支棱着,点了点头。 下面有好事之人当场问道。 “华静亭,今日是仙林门派结盟之日,你已被逐出师门,你在这算个什么?” 说这话之人对其十分鄙夷,毕竟他修了一生儒家功法,如今竟是一念之间便破了所有戒律,自然被修行之人所蔑视。转而又有多人跟着起哄。 “就是,我们仙林长清盟就是为了扶正仙林的歪斜之风,你华静亭就是不尊师门的恶人一个。” “对!共讨此人,将他就地拿下,交由静书潭院处置!” 华静亭一时成了众矢之的,眼看便要被群起而攻之。 “放你娘的狗屁!”华静亭一把拽下头上毛笔,在嘴里胡乱一抹便将其润湿,转而便要点笔而出,“谁再敢侮辱老夫,老夫当即便要点碎你的狗头。” 丧彪赶忙上前制止,连连说道:“诸位同道!莫要轻信传言,今日我请华执事前来,便是代表静书潭院而来的。” 底下顿时哗然,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华静亭这副癫狂模样,横看竖看也不像是个儒生,怎么可能代表静书潭院呢。 王仁仙当即站出,说道:“你们谁人可以证明华老执事已被逐出静书潭院?”他目光凌人,一一划过众人。 这一下众人便不再出声了,因为这都是传言,眼下也没有静书潭院院长的亲笔文书,没有证据,确实不能断定华静亭已被逐出师门。 可他满嘴污秽,行为举止已完全和静书潭院的作风相离,传言应该无误才对。 “我知道诸位心中疑惑,但华老执事年事已高,近日病气缠身,方才这副模样,但他一身功法可是还在,若有人不信,可上前挑战。”王仁仙说完便闪身让了出来。 下面一时噤声,也无一人敢来试华静亭的功法,毕竟传言真假与他们无关,何必以身犯险。这番冲突就在王仁仙的巧妙言语之下化解了。 霜尘仙子抬头看了看天,转而说道:“时辰已到,我们就此举行仪式吧。” 丧彪和王仁仙闻言微微颔首。 王仁仙看着无言崖上各个门派前来盟誓之人,义正言辞,拱手说道:“多谢诸位前来,我王仁仙向来鄙夷仙林之中的不正之气,外邪之风,就是这等鼠辈辱了我等仙林修士之名,遂飞书传信,号召各大门派共结此盟。” 王仁仙说着又施全礼谢过众人,转而说道:“尘仙门自心底钦佩此次前来结盟的各大门派,诸位以身正法,仙道长存!!” 王仁仙说得激情澎湃,其余人也不禁被其感染,纷纷喊道。 “仙道长存!!仙道长存!!…………” 少顷,王仁仙伸手,示意众人安静,又说道:“仙林中人皆知,丧彪丧师兄侠义参天,名满天下,今日我推举丧彪为仙林长清盟盟主。” 众人早已知晓要让丧彪当仙林长清盟盟主,而副盟主才是王仁仙。且不论丧彪有无资格当这个盟主,仙林长清盟矛头所指的便是扰乱了仙林秩序的白止,而白止的修为可是不低,谁也不想去当这个矛头的尖,毕竟尖是最容易断的。 前有天伤门掌门人木浩然被踢碎了阳丸,后有怀仙谷掌门人欧阳凡涧被当众击碎全身衣衫,想必没人想当第三个仙林轶事的主角。 丧彪想当这盟主便让他当就好了,反正也没人想争。 见众人也无异议,王仁仙便说道:“既然如此,我便自荐担任仙林长清盟副盟主,为各位同道和盟主打理此间事务。” 说罢,王仁仙又正了正身子,略显庄严地说道:“下面便由仙林长清盟盟主为我等举行结盟仪式。” 丧彪闻言随之上前,朗声说道:“诸位仙林同道,这一鼎的烈酒,便是我们仙林长清盟的誓言,今日我们誓血为盟,共护仙林长清!!!” “共护仙林长清!!!共护仙林长清!!!……………………” 无数仙侠之士声音激荡,恨不能即刻便为仙林长清献出此身,此间气氛顿时被带到了顶点。 丧彪一把刺破手掌,将一滴鲜血滴入鼎中,王仁仙紧随其后,其余各个门派的代表使者亦是如此,自此他们便多了一层身份。 仙林长清使!! 不多时,所有门派的仙林长清使均已在鼎中滴入鲜血,大鼎中的酒液飘着一抹诡异暗红。 一众仙林长清使拿起桌上瓷碗,只等盟主一声令下,便要舀起鼎中血酒,一饮而尽,永守盟誓!! 丧彪心中亦是激动万分,胸膛不住起伏,正要开口说话。 忽而,众人身后一个身影极速跃至空中,他背着太阳落下,众人迎着阳光看去,均是看不清他身影。 下一刻,他蜻蜓点水一般落在丧彪头顶。 “咳咳~~呸!” 那身影踩着丧彪的天灵盖,一伸脖子,向着鼎中吐了一口口水。 在场之人顷刻震惊! 但那身影极快,未等众人有所反应,他便翻身一跃,眼看便要落下万丈悬崖。一抹剑光瞬时飞来,停在了他的脚下。 白止踩在天何剑之上,嬉笑道:“喝,接着喝啊。” 第91章 媚功 瓷碗碎裂之声此起彼伏,众人见白止前来,惊骇之余,纷纷亮出手中法宝。 丧彪更是愤然欲裂,怒火直冲天灵盖,只可惜他修为仅在炼气境界徘徊,如今还不通御空之术,白止御剑腾空,他脚下便是万丈深渊,丧彪也奈何不了他。 在场的这几十个门派之中也并非没有高人,只是白止当初剑挑七个门派掌门都未出鞘,如今虽是几十个门派的高手在此,竟也无人敢贸然出击。 况且仙林长清盟的盟主还未发话,其他人也不好动手。 丧彪踌躇再三,他身为仙林长清盟盟主,本应领战,大敌当前,自当舍身拼杀,可脚底却怎么也不听使唤。他曾和白止交过手,深知白止实力,当初被刺那一剑如今还没好利索,况且当初若不是白止收手,他早已丢了性命。 未等丧彪发话,一道丽影已从人群中飞掠而出,霜尘仙子纤细身姿凌空虚踏,步步生花,一息之间便已逼近白止身前。 堂堂仙林长清盟竟还要一个女流之辈身先士卒,简直可笑。 在场之人对霜尘仙子的倾慕之情又深了几分。 白止上次前去月痕宫并未亲自与霜尘交手,只是与她的三位弟子和一众女弟子缠斗了片刻,月痕宫其余弟子实力不过尔尔,料想这霜尘仙子也强不过哪里去。 只见空中,霜尘仙子双手交织,拧出一朵如花指诀,隐见粉霞流芳,媚意萦转,正待推向白止胸膛。 白止一掌扬起,破了她手中指诀,随之便要推掌而出。 霜尘仙子功法被破,当即一声娇呼,身形后仰之际,双手芊芊玉指一把抓住白止推掌手腕,再一发力将其从天何剑上拽了下来。 白止未料到这霜尘仙子竟是不避他掌风,宁可以身躯硬扛下这一掌,至使自身受内伤,仍要借着白止出掌之力将他拉下。 霜尘仙子显然已是受伤,嘴角微微溢出鲜血,但她仍死拽着白止手腕。 两人身形在空中翩然旋转,好似在空中缠飞的一对儿眷侣,实则却是死敌。 霜尘仙子拼死将白止拉回到了无言崖人群之中,如此他便陷入重围,凶多吉少。 一众仙林长清使纷纷反应过来,数样法宝向着白止打来。 天空中又一身影跃起,几声剑啸夹杂着深重仇恨,向着白止飞刺而来。 刚刚,陈灵静以极快的速度甩出剑刃,音流剑法顷刻而出,于众人法宝中后发先至,眼看便要取了白止性命。 白止一只手被霜尘仙子制住,仅有另一只手可动,迫不得已他猛然发力,任由霜尘手指在他手腕处留下道道血痕,白止一把挣脱开来,剑诀在他手中一闪而过,无数道剑影自他身体里流出,一时间剑意爆发。 多般法宝均被白止剑意震飞,可周遭仍有十数人将他围困。 刚刚交手,尽是霜尘和陈灵静这些女流之辈当仁不让,剩下这么多男子岂能退后。 一瞬里又是几十样法宝打来,白止凌然不惧,闪身一掌拍向装满酒液的大鼎。 轰然一声,大鼎飞射而出,将众人打散,还有数人躲避不及,被飞鼎撞的当场吐血。 天何剑此刻已飞回白止手中,面对这么多敌手,白止也不敢轻敌,霎时便要拔剑而出。 从未出鞘的天何剑竟要在此地脱鞘而出,在场之人无不屏气凝神,紧紧盯着白止手中仙剑。 忽而一道倩影再次冲出,一掌便合上了刚出鞘半分的天何剑。 霜尘仙子忍着内伤,运起掌法,再次袭来。 她玉藕般白皙的双臂连番挥舞,葱白幼指宛若蕴着温甜媚意,不断在白止身旁游走。 众人被这掌法媚意所摄,连看他们的动作都慢了几分。 白止亦是被这温柔掌法所惊,好在他内力远比他人深厚,一时不会受这媚功影响。 只见他一手持剑,另一手单掌与霜尘仙子双掌周旋。几个回合之下,白止连番以剑意破她媚功,可霜尘仙子功力也是不可小觑,如水媚意自她体内不断流出,周遭已有仙门弟子抵挡不住,腿脚瘫软。 哪怕是看着这清流胭脂榜排名第一的美人出招,便已让众人大饱眼福。当下好些人早已无心参战,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霜尘仙子。 “你们还看什么!!速速出手!!”丧彪一声断喝,惊醒众人,他则手持两把短刃向着白止背后空虚之处刺去。 谁料白止周身早已布下剑意护体,丧彪近身之时忽觉锋锐剑意,身上当即迸出血来,再看时身前已是遍布剑痕。 若要与白止交手,最起码要先破他护体剑意,在场的高手已有人看出端倪。 “霜尘仙子,我来助你。”又一声清喝,怀仙谷的欧阳凡涧手持一把火色仙剑,宛如一道岩浆向着白止射来。 白止不禁笑出声来,嘲讽道:“凡涧真人可否还了霜尘仙子的小衣?” 这一语问得欧阳凡涧脸色顿红,手中剑气都有了几分晃动。 江湖中早有传言,白止偷了霜尘仙子的小衣赠予了欧阳凡涧,只是众人都不知道后续发展,虽是在这种场合中,白止一语问出,仍是提起了一些人的兴趣。 可霜尘仙子识得大体,当即说道:“欧阳师兄莫要听这厮胡诌,快来助我。” 这一语激得欧阳凡涧剑气大盛,如一条火蛇般向着白止缠来。 白止剑未出鞘,顺地一划,剑气平铺而出,将欧阳凡涧的火热剑气引向周边。 原本想伺机而动的几人纷纷退避。 然而场中霜尘仙子掌法一刻未停,紧着白止追打而来。 白止又得立刻接上她的掌法,如此缠斗不是办法,他另一只手扔出仙剑,腾出手来接应霜尘的掌法。 欧阳凡涧以手中玉阳扳指吸灭了地上火焰,转而身形擦地疾掠,仙剑剑锋再次瞄向白止。 看到这般场景,玉清派众人已是按耐不住,他们曾多次扬言,欧阳凡涧手中法宝玉阳扳指乃是玉清派的法宝,是被怀仙谷偷了去的,但玉清派又没有证据,怀仙谷自然不认账。两班人马因此打了数次,互有伤亡,连朝堂镇妖司都曾参与其中调停矛盾,可说来说去这就是笔糊涂账,怎么也算不清。也因此朝堂才派出了白止来收拾这两个门派。 第92章 别离花 玉清派众人皆是道人装束,这一派也曾说自己和紫云观颇有渊源,紫云观自然是不认他们的。 四名道人当即落于白止周身,站法暗合方位,手中已是运起“流火熔云掌”,这是玉清派独传内功,相传可以此功法练成三昧真火,成就道心不坏之境界。只是玉清派的这阵法将欧阳凡涧也囊括在了其中。 还未等众人出招,白止腾出双手后,身形压低,双掌探云抚雨般一挥,顷刻将霜尘仙子媚功散去,转而双掌推出。 霜尘仙子也急忙出掌应对,两人双手对掌,气浪翻涌而起,扬起一片灰尘。 一丝血线自女子嘴角流出,染红了她洁白衣衫,霜尘仙子内力终是不敌白止,胸口起伏不定,内息翻涌,发梢已凝出汗珠。 “不愧为清流胭脂榜排名第一的女子,你这功力已是胜过在场一众男子了。”白止伸手接回刚刚扔出的仙剑,看着眼前受伤女子,她捂着胸口的样子倒是更显娇柔。 见霜尘仙子受伤,已有数人暴起。流原飞仙林的林滠水脚法飞快,顿时便在众人间冲出,他手中一把长剑,剑锋早已瞄向白止而来。 “混蛋!!”欧阳凡涧更是一声恶吼,仙剑猛然刺出。 四名玉清派道人似是心有灵犀,一同推出掌法,场间顿时火色缭绕。 然而,白止神情悠然,脚法轻盈,连着五步皆踏在了阵法虚空之处,轻轻松松地走出了阵位,然后以剑鞘连挡林滠水三剑,最后一脚将其踢飞。 玉清派四名道人的流火熔云掌顷刻间便将欧阳凡涧衣服燎燃,欧阳凡涧这才发现这四人并不是仅仅冲着白止来的,当即以玉阳扳指吸灭了火焰,质问道:“大敌当前,诸位还要向着我等同盟动手吗?”说罢,便要提剑反击。 白止见这两派人又掐了起来,心觉好笑,正待转头看去。 霜尘仙子竟是托着重伤之躯再次推掌打来。 白止对这女子当真有了几分钦佩之情,他抬手挡下霜尘掌法,转而想一掌将其推回人群之中。 谁料白止这一掌推出,霜尘竟是不避,反而身形挺出,傲人身姿毫无防备的展现在了白止面前。 白止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触手一片温软,心下顿惊,电一般收回手掌。 可这一幕却真真实实的印在了众人眼中,当今清流胭脂榜第一的美人,竟是被白止当众轻薄了。 “啊~”霜尘仙子一声娇柔轻呼,被白止这一掌打得退了半步,转而单手护着浑圆上体,面带红霞,低眉含泪。 这一幕谁人能忍?就好似心爱之物被人随意践踏了一般,无言崖上的众人顿时激愤,狼虎一般向着白止杀来。 可当下唯有白止清楚,霜尘是故意迎上来的,并且在白止心境动摇之时,一股莫名寒媚已浸入了他的内息经脉。白止只觉得心神晃动,丹田内一时凝不出一点真气。 故意示弱以激起群愤吗?这女子心机当真了得。 白止再看向霜尘仙子,她此刻体态孱弱,三名弟子扶在她身边,但她眼中分明映着一抹狡黠,而她袖间翩然飞出了几朵粉白花瓣,缓缓在她手掌上聚成了一朵小花。 别离花!! 白止心中顿惊,这等名动天下的暗器竟会出现在霜尘手里。 相传这法宝必须以阴寒功法滋养,最适合女子媚功修炼,其中寒媚之毒无孔不入,只要对方心境有一丝空隙,也可渗入。并且只要中了此毒,若非法宝主人亲自为其解毒,中毒之人终会拜倒在她之下,沦为她的奴仆,一生任其摆布。 白止此刻分明已中了此毒,他趁着毒意入体未深,霎时拔剑而出,但他脚步飘忽,好似带着几分醉意,舞出了一套凌乱剑法,剑气顿时朝着场中分散而出。 霜尘仙子哪里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当即冲出,脚下步法轻晃,以灵蛇步躲过数道剑气,将手中别离花奋力递出。 那朵粉白小花带着丝丝寒媚,翩然飘飞,灵动模样让人不忍去摘,却也移不开眼,心中怜爱之情莫名生出。 白止瞬间晃神,但他知道此乃生死存亡之刻,当即强压心性,使出平生所有真力,扶摇直上,想要逃出升天。 “霜尘姐姐,我来助你。”一声灵脆的女子声音,夹带一阵箫声。 陈灵静闪身飞出,身法极快,数道剑刃飞光在天空布下,他竟是提前预判了白止的逃脱路线。 白止心中惊凛,但也不能退步半分,若在此时陷入重围,必死无疑! 天何剑飞快闪过,他手腕翻飞,竟是以金家刀法的“泼雨”一势,破开了袭来的剑刃,转而踩上天何剑破空而去了。 陈灵静的箫剑虽被挡开,然而剑刃飞回之时,她却发觉一把剑刃上留有血迹。 这时,另有几道身影迅速御起法宝,追袭而去。 丧彪看着空中数道飞影,心中不免愧疚,自己身为盟主,竟是不能带领众人追杀,实在可惜。 余下众人也皆是境界偏低的修行之士,还不能御空而行,便在这无言崖上救治伤者。 不出一刻功夫,原本追袭的几人纷纷飞回,据他们所说,白止虽然受伤,但逃跑速度丝毫不慢,转眼间间已是钻入深山,不见了踪影。 丧彪头上八字眉紧簇,像是在思忖对策。 这时,流原飞仙林的林滠水走上前来,说道:“盟主,我们飞仙林所训的穿林鸟有识人的本事,我将所有穿林鸟散出,想必用不了多少时日,只要他现身,必会被穿林鸟认出,转而传信给我们。” 丧彪心中一喜,微一沉吟后,说道:“既然如此,所有仙林长清使听令!即刻散出,寻找白止,任何人寻到此人,便以穿林鸟传递书信,召集众人一同围击,千万不要单独对敌,此人修为深厚,虽然受了伤,也不好对付。” 各门派之人一一答应,随即在无言崖上星散而去。 随后丧彪又转头对着林滠水说道:“这次找寻白止,就有劳你们飞仙林了。” 林滠水当即拱手道:“飞仙林义不容辞。” 第93章 鹿血 此次无言崖一战,虽未捉住白止,但将他重伤,已是大大提振了仙门士气。仙林长清盟的名声也算是打了出去,身为盟主的丧彪虽未起到什么作用,但一样脸上增光。 此战,霜尘仙子和陈灵静两位女子可谓是大放异彩,尤其是霜尘仙子,本身就是清流胭脂榜的榜首,这次又挺身而出,与之缠斗,还重伤了白止,在天下定会名声大噪。 陈灵静算是初出师门,但此战中这份修为和胆识丝毫不输男子,也让各大门派之人亲眼见识了音流剑法。 原本以为沈远之被白止砍下一臂之后,风箫剑门沈远之、楚雨寒这对绝世剑侣就此陨落,风箫剑门也再无天赋异禀的年轻弟子可以撑起门面,但未想到这陈灵静一出世,便打了整个天下人的脸。 这名女弟子不光修为不低,样貌亦是灵俏可爱,想必经此一战,她的名字必会在各个酒楼的说书人嘴里频繁出现,不出多少时日,清流胭脂榜的排名又要有所变化。 无言崖上仅剩些许受伤之人还在此歇息。王仁仙和余藏海两人看着碎裂一地的瓷碗和被白止一掌打翻的大鼎,面无表情。 少顷,王仁仙侧头说道:“今日一战,余少殿主可没怎么尽力啊,不然这白止说不定就跑不了了。” 这话表面听着像是恭维,内里却也有几分讥讽。 余藏海轻然一笑,淡淡说道:“彼此彼此。” “哼。”王仁仙一声轻哼,面露蔑色,说道,“那把剑半路被朝堂截去了,你可知道?” 余藏海仍旧面不改色,说道:“知道,我们幻尘殿自会处理好此事的。” “哦?是吗?”王仁仙脸上轻蔑不减,说道,“幻尘殿有这般本事,何必还求我成就你们的千年大业啊?” 余藏海这才有了些许动容,但转而脸上便挂上了一抹邪魅笑容,说道:“你需要那把剑,而我需要你的钱,这不是很公平的交易吗?” 王仁仙闻言一窒,轻蔑神色顿消,两人皆不再言语。 不多时,丧彪向着两人走来。 余藏海见他前来,轻声说道:“盟主,鱼儿这么快就咬钩了,有些意外啊。” 丧彪说道:“是早了些,鱼饵还未下足,等下次再咬钩时,定然会钓到这条大鱼。” 三人相互一笑,没再详说。 其实,这仙林长清盟的成立,本就是一场计谋,王仁仙,丧彪,余藏海这三人共同的计谋,不过最先发起成立仙林长清盟的仍是王仁仙,也是他联络的这两人共施此计。 这三人各怀鬼胎,所要的均是不同,王仁仙粗略算计,便平均了各方利益。丧彪只要名,身为仙林长清盟盟主,拨正了仙林不正之风的千古之名,余藏海要钱,是成就幻尘殿千年大业的富足财力,王仁仙只要剑,白止身上的天何剑,还有幻尘殿不知从哪里得来的连山剑。 此刻,霜尘仙子仍躺坐在无言崖上一边,这一战她损耗极大,已是伤了元气,当下面容苍白,毫无血色,却让她容颜更显凄美。 她的弟子雨虹从身中掏出一个瓷绿小瓶,低声说道:“师父,顾不得那么多了,先喝下吧。” 说完,霜尘仙子的三名弟子自觉将她围住,似是有什么不好让外人看见的事情。 霜尘仙子也未顾及其他,打开瓶塞便将里面液体一饮而下,脸上这才恢复了几分血色。 丧彪等人见霜尘仙子似有异样,都以为她伤势过重,出了什么乱子,便都围了过来。 众人他一言,你一句俱是关心的话语。 霜尘仙子朱唇轻启,白皙匀嫩的肌肤如沾水色,低声说道:“谢过……诸位了,我没事的……” 这份清柔凄美,不知又动了谁的心弦。 雨寒当即说道:“多谢各位同道关心,家师伤势未愈,恐不能再度追击白止了,我等先带她去山下客栈休息。” 众人又再度关心了几句,方才目送着月痕宫的几位绝美仙子离开。 等到了客栈,霜尘仙子躺于床上,脸上虚弱神情才淡了几分。 此刻,房中只有雨泠一人趴在她床边守着,她关心道:“师父,您不要紧吧?” 霜尘仙子低声轻叹道:“这养阴功法皆是如此,我等女子虽本身就是阴寒之体,但将这功法炼至深层境界,仍会被寒毒反噬,用功过度便会折损寿命,红颜薄命,不过如此啊。” 雨泠闻言又说道:“师姐那里还有鹿血,要不您再喝上一点。” 霜尘仙子摇了摇头,说道:“鹿血也只是能止一时寒毒,止不了一世,不过那白止也中了经别离花淬炼的至阴寒毒,想必此刻要比我难受万分。” 雨泠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问道:“师父,这毒能解吗?” 霜尘仙子抚了抚雨泠的小脑袋,两人虽差数十年岁,但得益于月痕宫功法,两人容颜皆是不老,看起来不过妙龄而已,此刻不像师徒,更像姐妹。 “只有我能解此毒,用不了多少时日,白止定会前来求我解毒,我若不解,便能以此吊他一辈子,他这一生都得为我所用了。” 雨泠仍是充满好奇,眨了眨眼,问道:“那要怎么才能解开呢?” 霜尘仙子脸颊一红,在雨泠脑袋上打了一巴掌,说道:“小丫头不谙世事,不该问的别问。” 雨泠缩头一躲,却仍被师父打了一下,不过师父虽未明说,雨泠心下已猜出几分,小脸上也露出一抹霞色。 ……………… 此刻,在一处山壁之下,白止正在潜心运功,内息经络里那股寒毒如附骨之疽,萦绕不去,他心中还不时闪现出霜尘仙子的动人姿色,扰的人难以静心。 心不静,真气便在经络间乱窜,汇集不到丹田,最后只能消散,如此一来,便不可调息疗伤。 白止低头看了看腿间剑伤,手腕处被霜尘仙子抓出的血印仍在,外伤还不算严重,唯有体内这股寒毒十分棘手。 白止曾在书中看过,别离花这等暗器之毒,能摄人心智,现在他经脉尚且坚韧,等到这股寒毒将他经脉里的真气尽数散去,无真气滋养体魄,神智必会着魔。 第94章 佛法 既然如此,唯有佛法最能治心,当下便只能以佛法压制寒毒了。 白止随之双腿盘坐,敛容挺身,双眼微阖,双手结“定心印”,置于丹田之下,一时如老僧入定,淡淡佛光已在他掌中生出。 白止以佛法四圣谛“苦集灭道”中的“灭”字心诀,一念步入了极深的禅定境界,此般境界中甚至能在片刻之间达到天人之境,这等境界之下,天地灵气蜂拥而来,他身上内伤极速恢复,那股寒毒也被佛光一点点消解。 白止在白府的三年间读遍了天下各大门派的所有秘籍,唯有儒释道三家心法最为玄妙,儒家治世,佛家治心,道家治身,这三家心法悟到深处又融会贯通,直指大道,白止得天何剑灵气灌注经络,神识自主便能领悟这等大道,很多功法他虽未深入练过,但也通晓其中机理。 现在他所尝试的佛家心法,虽从未深习,但也在一息之间便入了佛法禅定境界。 只是在此定中,白止已将外界彻底忘却,若是有人在此刻偷袭,他便毫无还手之力。 也唯有在这种时刻,白止才想到,若是金翎燕还在身边,就好了。 不过,好在他入定之时并未有人前来打扰,只有一只鸟落在一旁,看了他许久。 只一刻时间,白止的头竟是无力地垂了下来,周身筋骨瞬间失力,甚至连呼吸都停了下来,在外人看来就如同死了一般。 可当白止抬手看着自己之时,他身体已然透亮,散着湛然炁光。 “妙哉妙哉,佛法无边,果真神奇,竟能在此凝成法身。” 白止心中震撼,当初他也只能在归墟仙境那等灵气十足的仙境之中才能凝出法身,如今回到中土,这等稀薄灵气,根本支撑不住法身存在,未想到在极深的禅定之中也能凝出法身。 他本想以法身去周边走走,但他回头看向自己的凡躯,忽然发现自己的躯体在快速衰弱,不得已他又跑了回去,重新归入躯体之中。 只需将禅定境界入得浅一些,法身便能自主归位。 “厉害,原来这佛法禅定竟是将神识解析得如此之细,层层深入,每层都有不同功用。”白止暗中感叹,但自他法身回到身体之后,凡人躯壳本身自带的杂染便让他十分不适,那股寒毒虽被佛法定力死死压制,却仍难熄灭。 别离花之毒如此难解,原来勾结的便是人身的原罪贪吗? 这念头一闪而过,白止随之专注于佛法的“灭”字心诀,定要斩灭这股寒毒。 冥冥缈缈,虚虚实实,心境恍若坠入了无边之地。 万事万物都在此消减,唯有打坐入定的白止存在于此。 空空空,灭灭灭! 别离花的寒媚之毒在白止体内几乎已无踪迹。 “嘻嘻~”在这般虚无的心境之中,忽然传来一声银铃般的轻柔笑声。 白止知道这是别离花的寒毒勾结起了他身中仅存的贪欲,在做着最后的抵抗。 “白公子怎么这般正经啊,难道不想霜尘吗?” 白止紧闭双眼,视之不见,听之不闻。 “哦?原来在此打坐修行呢,那霜尘奴儿也陪你一同修行吧。” 言罢,白止虽紧闭双眼,可霜尘仙子的模样仍是清晰地出现在了他眼前。 此境之中,霜尘只穿了一件粉锦肚兜,中间绣着娇嫩白花,正是别离花的样子,她下身原本着一件百褶石榴裙,可在白止心念微动之际,石榴裙淡淡隐去,只留下了一件仅仅遮住她笔直大腿根部的白绸短裤。 单薄衣装将霜尘仙子玲珑有致的身材展现无遗,脖颈下浑圆饱满的汹蒲几欲涨出,细白匀嫩的纤腰却不及一握,立挺锁骨连着削肩,垂下玉藕般的两条胳膊自然地搭在身前,样子端然婉约,却有露骨的柔媚之意。 她缓缓盘腿坐下,大腿间雪白面团因裤腿紧小而自然紧绷,她却浑不在意,盈盈一笑道:“你我对坐双修,好不好?” 白止心念不敢再有丝毫波动,生怕眼前的霜尘仙子又有变化,以至于前功尽弃。 可霜尘仙子软腻言语不时在白止耳边响起。 “你心底还是喜欢霜儿的,对吧?” “既然这般喜欢,干嘛不来找我呢?” “白公子,霜儿一直在等着你呢……” …………… 忽然,一团轻弹软浪贴在了白止结实的后背之上,她两条胳膊上滑腻的肤质毫不吝啬地缠蹭着白止露在外面的肌肤。 “还非要奴家这般求你吗?” 霜尘仙子轻柔话语伏在白止耳边,吹息可触,淡淡体香飘来,伴着女子稍许内敛的热烈,白止心境几乎崩坏。 不行!不能在这一刻认输! 这别离花太过厉害,若是败了,怕是所有修为都会被这阴毒吞噬。 可他心念虽是坚毅,但凡心不由自主的已有溃势。 “我们远离这江湖,从此归隐田园,一起去过神仙日子,好吗?” 霜尘仙子甜软的声音仍在白止耳边轻响,酥酥麻麻,浸入心魂。 这女子媚功连带别离花的寒毒勾结,好生厉害!!她人虽未在此处,倩影柔声却不断地在白止心境里浮现。 几次三番白止都觉得内息燥动,若不是及时以佛法定功压制,怕是早已境界全崩。 霜尘仙子身影在她身边软磨硬泡,久久不愿离去。不知这是世间多少男子梦寐以求,若是得知竟有此等好事,怕不是要排队前来等着中这别离花之毒。 多般嗔娇调戏,白止始终不为所动,禅定中生出的一丝清凉贯彻全身,似是能洗清一切浊火,最终化为丹田中一点真阳。 “师父,原来你不喜欢霜尘仙子,还是喜欢我,对吗?” 金翎燕的声音忽而响起,白止闻声大惊,眼前霜尘仙子的身影竟是顷刻间变为了金翎燕。 她内里仍以布带绑着纤细腰身,身外衣裙不整,露着半个香肩,脸上带着调皮笑意,凑到白止身边,拦着他的胳膊,嬉笑道:“师父,你想要我吗?” 第95章 解毒 白止心性乱了半分,随之又紧着以佛法灭除杂念,强定心境,头顶恍若流下佛光。 金翎燕身体仍在白止胳膊上蹭腻着,那浅沟里两团小巧温软,不过碗口大小,但配着金翎燕紧俏修长的身姿,也有几分动人。 白止想起与金翎燕的过往之事,脸上不禁露出笑意。 “真的金翎燕,肩胸加起来也不过薄薄一片,怎会有这般温存。” 这想法刚在白止心中生出,金翎燕身影当即愠怒,随之消散而灭。 他体内的寒媚之毒用尽了所有手段,也随之消散了。 白止缓缓睁眼,身心无比清凉舒适,连带身上伤口都已愈合,丹田内存满了精纯真气。 他摇头浅笑,兀自说道:“未想到啊,最后竟是你救了为师。” 少顷,白止内力早已恢复如初,他提起天何剑,大步走了出去。 现在距离无言崖之战已有四五个时辰,天色渐暗,但天边不时有法宝霞光飞过,看来搜捕白止的仙林长清使们一刻也没闲着。 白止定定地看了看天空,转而闲庭信步地走到了山壁之外的空旷草地之上。 他抬头看天,晚霞将草丛染成了血色,风一吹拂,宛若一条流动的血河,不时闪着瘆人莹光。 “这般壮丽的景象,适合来一场血战呢。”白止喃喃自语道。 天空中几道法宝飞光即刻便看到了白止身影,随之急急调转去向,电一般冲向了草地上的白止。 六七个人转瞬落于地面,灵光一敛,这七八个人的样貌纷纷显露出来。 这些人或身着道袍手拿拂尘,或身穿锦衣后背仙剑,还有几人是儒生模样,他们手中灵光吞吐,虽看不清法宝样子,但也知不是凡品,众人周身真气腾盈,就是在仙林长清盟中也算是硬手,不然也不会在得到了穿林鸟消息后,第一时间找到白止。 “白少侠,又见面了。”说话之人面带奸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等仙林长清使,奉盟主丧彪之命,前来追拿阁下。” 这几人个个面带笑意,好似白止已是他们的囊中之物,早已将盟主丧彪“不要单独对付白止”的话忘于脑后。 他们心中料定,白止带伤逃离无言崖,此际定是虚弱之时,凭他们几人一定能拿下白止,立一份大功,到时候便能在江湖中声名远扬。 在场这几人修为非浅,结盟之时便对丧彪这等连御物之法都不通的废物担任盟主之事心存不满,但碍于仙林长清的大业,众人都闷在心里,也未说什么,如今有了功高盖主的机会,这些人早已将盟主的话当成了一声屁响,自然不会以穿林鸟传信,将这等机会拱手让人。 而白止却一直在望天,看也没看这几人。 这些人见他不跑不惧,虽心生疑惑,但也只当他是虚张声势,言罢,便要出手。 白止忽而说道:“来追拿我吗?我白止又不是物件,岂能任由你们拿来拿去的……” 话音未落,数道法宝霞光已是狠狠向着白止砸去。 ……………… 金翎燕这几日里已经摸近到了无言崖山下最近的一家客栈,昨日无言崖上盟会,她在远处潜伏,未敢接近,只是远远看到盟会生了乱子。回到客栈之后,晌午时分,她才听说是白止突然杀出,大闹了一场,后被霜尘仙子重伤,拼死逃离了出去,现今所有仙林长清使都在这左近寻找白止下落。 金翎燕听到此言时也有几分担心,但想到师父的修为,又猜测他是不是又在演戏,只是心中还是有些许紧切,便匆匆退了客栈的房舍,准备离去。 但在她退房之时,另一位清冷女子走入了客栈之中,她二话没说便向老板打听起了无言崖结盟的事情。 “老板,请问在无言崖结盟的一众仙侠,可否来过这里?” 店家停了手中算盘,抬眼一看眼前女子,这小妮生得可真是俊俏,只是对上这女子目光,却觉得凉薄中透着几分冷冽,便也不敢再看。 “姑娘有所不知,仙林长清盟结盟之时,白止突然杀出,后被众人围攻,重伤逃离,此际的仙林长清使们都在追寻白止下落,只有个别受伤较重,不能追逃白止的人在我店中养伤。”店家手中算盘拨得生响,以掩饰自己刚刚的无礼眼神。江湖中人他见得多了,别说一言不合,一念不合便暴起杀人的也不再少数,眼前虽是个女子,但从她眼神里也能看出,此人八成是寻仇而来的。 那姑娘微一沉吟,随即拱手道:“谢过店家。”说罢,便要转身离开。 现在这客栈中都是江湖中人,光凭她身后箫剑以及动人姿色,已有人认出,此人便是风箫剑门的楚雨寒,也是清流胭脂榜上有名的人物。 金翎燕自然也认得她,当即避开,没让她看见,但出了客栈,便跟上了她。 客栈之外,箫音一起,楚雨寒踩上仙剑,便向着天空激飞而去。 金翎燕扬出雪雁刀,御空擦地而飞,紧跟着楚雨寒。 就这般一直跟了数个时辰,楚雨寒的剑光忽而在空中一顿,刹住了身影,另一道剑光飞来,与楚雨寒汇于一处,两人随之纷纷落地。 陈灵静先是一喜,甜甜叫道:“师姐。”她刚刚在天际便好像听到了风箫剑门御剑之时特有的箫剑声响,寻着声音前来,未想到当真遇见了同门,还是与她要好的楚雨寒,自然心中欣喜。 楚雨寒淡淡一笑,看了看陈灵静身上并没有受伤迹象,说道:“我听闻你在盟会之时数次出手对敌,应该没受伤吧?” 陈灵静点头道:“没事的,多谢师姐关心了。” 楚雨寒微微颔首,问道:“仙林长清使都在这一带寻找白止下落,你们可有什么消息了吗?” 陈灵静听闻此言,小脸一窒,略微迟疑。 “怎么?”楚雨寒目光微冷,顿时端起了大师姐的架子,言语间也有些许训斥的意味,“仙林长清盟的消息,连我这个师姐都不能知道吗?” 第96章 违背师门 陈灵静冰雪聪明,自然不会冲撞这位要好师姐。只是此次风箫剑门秦轩河掌门有意派陈灵静来担任仙林长清使,便是怕楚雨寒会因沈远之的事情冲动行事,所以才将楚雨寒留在了门中照顾沈远之。 可当下楚雨寒还是跑了出来,莫非………… “师姐,你此次出来,掌门准许了吗?”陈灵静虽性子娇羞,但在大事上并不含糊,一语便问向了机要处。 “哼。”楚雨寒轻哼一声,说道,“掌门用意我自然知道,但沈师兄之仇,我也必须亲自去报。” 陈灵静当即明了,往日在风箫剑门中,沈远之、楚雨寒这对绝世剑侣对她如兄如父,修行指点上更是倾囊相授,不然她修为境界也不会提升的如此之快,这次沈师兄被白止斩去一臂,她亦心痛如绞,但尚有几分理智。 如今楚雨寒违背掌门秦轩河之令,擅自跑出寻仇,本就犯了无视门规的大罪,更何况以她的修为去找白止,和送死无疑。 “师姐!”陈灵静脸上涌出几分坚毅,之前她凡事都听师兄师姐的,但今日之事,她不能再听了,“你……敌不过白止的。” 楚雨寒双手环抱,傲人身姿显出,气势上立刻压了陈灵静一头。 “你个小丫头都敢出剑对敌白止,我身为你的师姐,莫非连你的修为都不如吗?” 陈灵静连连摆手道:“不是的,不是的,我身为风箫剑门选出来的仙林长清使,自是不能给门派丢脸,所以才处处争先,并非是强过师姐,而且……此次论修为本该师姐担任这仙林长清使,我……” 陈灵静这次刚一出世便风头大盛,在清流胭脂榜中一下便越过了楚雨寒,位列第十名。 楚雨寒虽并不在意这等江湖闲人编撰出来的荒缪榜单,但一路上风言风语,她也略有所闻,而且她和陈灵静又师出同门,身为师姐被师妹压了一头,她心里自然有些许不甘。 不过此际,看两人身段,只能说是平分秋色,楚雨寒纤腰长腿,比例绝佳,配上冷艳容貌,自是人人倾慕的侠女模样;陈灵静骨架偏小,本是南方小巧美女的样子,但上身身段比楚雨寒还要雄伟几分,再配上巴掌大小的灵俏面容,也是别有一番滋味,能在清流胭脂榜中排到楚雨寒之前,自是应当。 楚雨寒见陈灵静忽而不再说话,冷冷问道:“你……怎么?” 可陈灵静的注意力并非在楚雨寒这里,她盯着楚雨寒身后,看了许久。 “谁人躲在暗处?”陈灵静忽而问出。 楚雨寒闻言一愣,回身望去,却见林中并无人影。 陈灵静手中箫剑滑动,宛若灵蛇,浓重真气汇聚在了箫剑之上,剑刃伺机而发。 金翎燕挪动脚步,从一棵大树的阴影里走了出来,边走边说道:“哎呀,贪心了,贪心了,两位清流胭脂榜上的美女在此,我难免多看几眼,未想到被发现了啊。” 楚雨寒心中一惊,她刚刚明明已屏息凝神,仍未发觉金翎燕气息,可陈灵静竟是早早地发现了此人。这小丫头耳根如此灵敏,莫非她的修为境界已在我之上了? “你是谁?为何在此偷听我们说话?报上名来!”陈灵静嗓音清脆,喝问道。 金翎燕不慌不乱,悠然说道:“我都跟了这位楚师姐一路了,你们才发现,真是后知后觉。” 楚雨寒又是一惊,抬头看向此人。 “你是……!那日在春风酒楼和白止一起喝酒的人!” 金翎燕背着手,探身道:“是啊,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呢?” 楚雨寒心中仇火立即被点燃,叫嚷道:“白止在哪!?说!” 金翎燕故作苦恼,蹙眉说道:“我也在找我师父呢,不然也不会跟踪你啊。” 楚雨寒得知此人竟是白止徒弟,眼下更是激愤,甚至连语调都有了几分尖锐。 “怪不得你和白止一般下流好色,原来是他的弟子。” 两人说话间,陈灵静见金翎燕虽着男装,但举止动作却是女子姿态,心中已是生疑。可楚雨寒怒在心头,丝毫未注意到这些。 箫剑剑柄倏然从剑刃中滑出,楚雨寒手中仙剑顿时分作数个剑光,她手指轻按音孔,一段箫声响起,剑刃分射而出,速度不一,但皆向金翎燕分散打来。 陈灵静见师姐霍然出手,俏脸微讶,眼前之人不论与白止何种关系,此间根本没问清缘由便下杀手,实在有失仙林之人的作派,况且仙林长清使的目标只是白止一人,若是伤及他人,损失的可是仙林长清盟的名声。 陈灵静心中考虑颇多,一时也未动手。 然而,楚雨寒根本顾不得这许多,她最爱的师兄已是被人断了一臂,这等同废去了一身修为,对于修行之人简直生不如死,当下但凡与白止有粘连之人,她都格杀勿论! 雪雁刀霍然出鞘,寒光一闪间,打来的数把剑刃已是被金翎燕振飞了两把,另外两把亦是被她的刀风所及,偏转了方向。 楚雨寒未想到此人刀法竟是这般强横,修为丝毫不在自己之下,正待愣神的片刻,金翎燕已是闪身抵近。 雪雁刀刀光横于金翎燕面前,她以刀意护身,瞬息一刀斜掠,便向着楚雨寒砍来。 忽而一把仙剑横挡于金翎燕和楚雨寒之间,陈灵静一剑抵住雪雁刀,崔然发力振飞来袭刀刃,灵巧身形紧着逼近,剑刃在剑鞘内来回滑动。 这片刻间金翎燕只觉得眼前剑光乱闪,陈灵静出剑极快,因风箫剑盟以箫管为剑柄,剑刃两头开锋,可在剑柄中来回滑动,所以陈灵静剑法与寻常剑法大有不同,剑锋所向极难捉摸。 两人交手数招,金翎燕已是被其逼退。 陈灵静手持箫剑,站在楚雨寒身前,轻声说道:“师姐小心。” 这一语如同点醒了梦中人,楚雨寒之前杀意太重,已是失了理智,即是能跟踪自己许久还不被发现的修士,修为自然不在自己之下。 可当下她们二对一,仍是胜算很大。 金翎燕转动手腕,刚刚的一番交手只是热身,雪雁刀在她手中转了一圈,流泻出一缕寒光,恍若冷月。 面前这两人修为都不低,但这两人的目标即然都是白止,金翎燕就不能退。 她眼眸轻抬,俏脸映出寒光,低声道:“清流。” 下一刀,刀光一如澹月,奔流而出。 第97章 银镯 夜色漆黑如墨,已至下半夜了。 无言崖不远处的草原上,每隔数十里便有几人躺倒在地,生死不知,周边兵刃散落,斑驳血迹印染了地面。 白止背手站在一处山坡上,看着自己一路走来击倒的这些对手,面无表情。 等天空中又飞来十余道霞光,白止才微微蹙眉。 这十余人落地后,领头一位翩翩公子,身着蓝白色锦衣,轻然微笑,看向白止,他手腕上似有银光闪烁,但被袖袍遮蔽,看不清楚。 “白少侠折了我们好多人啊。” 白止与他也是旧识,笑道:“余少殿主过奖了,可实际上的人比这要多,还有好多人被我的‘溜光掌’打碎了衣衫,趁着夜色跑了。” 被白止称之为余少殿主的自然就是幻尘殿的余藏海,此次他领来的十几人怕是仙林长清盟最后的战力了。 这些人见到白止毫发无伤的样子,已有几人心中生怯,之前霜尘仙子给他种下了别离花之毒,他本应毒发修为丧尽才对,可当今看来却丝毫没有中毒的迹象。 “余少殿主,看来之前的消息不对,这白止恐怕根本没有中毒,要不我们还是先退吧…………”身后一名仙林长清使伏在余藏海耳边,轻声说道。 另有一人亦是附和道:“是啊,我等还是先回去,和盟主等人会和后再从长计议。” 余藏海看也没看说这些话的人,断然说道:“要走你们便走,我身为幻尘殿的仙林长清使,大敌当前,怎能退后?” 这一语说得众人都有所迟疑,一时面面相觑。 余藏海抖落出手腕上的银镯,银光熠熠,灵气湛然。 “诸位若是不怕给自己门派丢脸,便都走吧,免得一会儿打了起来,碍手碍脚。” 这一句话说出,哪怕是个娘们儿也生出了三分骨气,何况这些人还都是自家门派的精锐,如今被派来担任仙林长清使,共除仙林祸害,当下退缩,岂不是丢了门派的脸面。 未等余藏海出手,众人纷纷现出法宝,真气涌动,灵光将黑夜都照亮了一隅。 白止直面着这十余人,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十余道光亮奔袭而来,白止身影瞬闪而灭,下一刻竟是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他双掌一掌一个,当下便有两人衣衫被剑气撕裂,又一脚正正踹在了另一人胸前,那人当即喷出一团血雾,晕厥倒地。 仅仅这一刻,众人便已领教了白止实力,当初无言崖上百余人都未能将白止拿下,此刻这十几人简直是螳臂当车。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剩余的仙林长清使转瞬调整了阵型,将白止团团围在了中间。 白止双手运掌,下压身形,目光凌厉,扫过对手。 剩余众人的心弦已绷至极限,屏息凝神盯着白止的一举一动,一时间谁也没有出招。 忽然,白止一把握住身后剑柄,众人竟是被吓得后退了半步。 “哈哈~”这等紧张氛围之下,白止竟是笑了出来,但下一刻,天何剑已然出鞘。 锋锐剑气,如秋风卷地,飞扫而过,沙石走地,打在人身上,也分不清是剑意还是石子。 一阵剑风刮过,包围白止的众人身上或多或少都留下了剑痕,有几人已是见血。 这随意一剑,众人便被破了护体真气,如此看来,他们与白止的修为当真是天壤之别。 白止没空与他们纠缠,持剑飞袭而过,片刻间又倒下了五人。 如今只剩下余藏海等五人茫然而立,是战是退,一时拿不定主意。 余藏海将手中银镯扬手甩出,一道银光顷刻化为电芒向着白止缠去。 白止眉宇微蹙,天何剑剑光一闪,划过了这道电芒。 然而这电芒自有灵性,断身之后再度回转,片刻便又粘连在了一起。 众人见白止于顷刻间被阻,纷纷上手前去助战。 白止看着那银镯有几分意思,但心念也并没有全被其引去,天何剑剑出如雨,三两个呼吸间,来助战的四人均被刺中穴道,真气停转,倒地不起。 白止又一剑斩飞银镯电芒,紧着接了一招云剑,将那团银光彻底削碎,转而向着余藏海飞掠而去。 余藏海手无寸铁,只得飞身后掠,待白止马上近身之时,他单手着地,硬将身形甩出半圈,趁着这回转空档,单手接回了法宝银镯。 银镯在他手上轻抖成直,一时成了一把银针刺刃。 白止手中天何剑紧逼而至,一剑劈到了银针刺刃之上。 锵的一声,余藏海手中细长刺刃竟是稳稳抵住了天何剑锋利的剑刃。 白止心中暗惊,这天何剑可是秉承风之灵气的上古遗剑,剑意锋锐无匹,竟是能被余藏海手中的银针挡住。 余藏海似是早有预料,嘴角扬起一抹讥笑。 下一刻,兵刃相击之音连珠响起,两人瞬息间交手十余招。 白止有意关注余藏海手中银针,这十多剑砍下竟是未在银针上留下丝毫痕迹。 “余少殿主的这等法宝可是不一般啊。”白止暂时收剑退后,沉声说道。 余藏海虽有这等法宝助阵,奈何内力修为与白止相差太多,一番交手已是微微喘息。 “白少侠过奖了,余某这点修为不足挂齿。” 虽已有几分狼狈,但余藏海脸上仍挂着谦和笑意,私底下调转内息,真气向着手上度去。 白止冷然轻哼,境界陡然提至道心之境,天何剑一剑挥出,滔天剑意几乎将余藏海吞没。 余藏海眼神瞬间锁紧,手中银针绽出耀眼光圈,拼死抵住了这等剑意席卷。 白止正要持剑而上,待光芒退却,一声轻微的破空之音响起。 白止猛然侧身,凭感觉伸手一抓,那枚银镯化作的银针刺刃已是落于他的手里,再看余藏海早已没了身影,只听空中远远传来话语。 “白少侠,我等在寻因寺,请君入瓮!” 听闻这四个字,他心中一紧,顿时想到了赵萍儿原来在他手里。再看手中银针,仔细端详之下也只是凡铁,并非什么有灵力的法宝,白止心觉奇怪,本想就地扔掉,忽然想起了白府中丞相给他看的连山剑。 那把剑也和这银镯一样,存有灵气时威力极大,灵气耗尽便是凡铁。 连山剑,隐山客,超萍儿,原来这三者之间都有关联。白止心绪顿时有些沉重。 第98章 寻因寺 夜色之下,在一片树林边不断闪出刀光剑影。 金翎燕手持雪雁刀,身法和刀术俱是极快,一把长刀应对两把箫剑,仍是打得难分高下。 陈灵静和楚雨寒以箫音掌控剑刃,一刻也不敢放松,他们都未想到,这仅是白止的徒弟竟是能将他们两人牵制于此。 而金翎燕此刻也是在极力应战,她虽之前看过沈远之和楚雨寒的音流剑法,但初次交手仍是应接不暇,数把剑刃飞空斩袭,稍不留意便会命丧剑下。 此刻这三人已是在此战了一个时辰,陈灵静和楚雨寒都已略显疲态,唯有金翎燕凭着武灵淬体流的功法,体力仍有剩余。 “我劝尔等也别去找我师父送死去了,你们连我都打不过,拿什么跟我师父打。”雪雁刀寒意流泻,数刀挥出,刀风恍若成形的薄冰,飞斩而去,一边打着金翎燕还有功夫出言挑逗。 空中箫音急转,随着陈灵静和楚雨寒按孔取音,数把剑刃紧追着金翎燕不放。 楚雨寒大声说道:“你师父是整个仙林的祸害,我等杀不了他,也自然有人杀得了他!” 雪雁刀回身飞斩出一片寒光,将空中追袭的剑刃纷纷击飞,落地抢进,直向陈灵静和楚雨寒而来。 “我师父是整个仙林最厉害的剑修,你们是嫉妒才非要杀他的。”金翎燕持刀飞斩时不忘出言回击。 陈灵静和楚雨寒见此刻再调转剑刃回防已是不能,便向着两边分躲而去。 金翎燕一刀斩空,旋即又追向了陈灵静。 楚雨寒见师妹遇袭,急忙以音流剑法控回剑刃,一阵急促箫音乱响,数枚剑刃向着金翎燕身上刺去。 几番交手之下,金翎燕已是摸出门路,但凡箫音有变,被音流剑法所控的剑刃就会有所变化,当下她长刀圆抡,霎时击飞了来袭剑刃,又一刀猛地抡向了陈灵静头上。 陈灵静极速躲开,只见刚刚所在之处被金翎燕刀风削出一片大坑。 陈灵静毫不迟疑,又想抓住此刻机会袭向金翎燕,箫音一起,数枚剑刃已是飞斩而来。 金翎燕急中生智,抓起刚刚被刨开的沙土便攘向天空,趁着众人看不清自己身形所在,她急忙闪身飞出,再次拖刀飞斩向了陈灵静。 只是这数息功夫,楚雨寒已然收回剑刃,她持剑而出,一剑挡下了金翎燕的这一刀。 场中气劲迸出,吹散了空中沙土。 这又一番激烈交手,仍是打得难解难分。 金翎燕头上亦是凝出汗珠,她暂且收刀,回跳至离这两人三丈远处,略微调息聚气。 刚一得空,楚雨寒仍是不忘回嘴,说道:“你师父这等偷别人小衣的下流之徒,凭何称得上是剑修?” “就凭你打不过他啊。”金翎燕略带挑衅地说道。 “你!”楚雨寒本就恨不得将白止千刀万剐,可一时竟是无言以对,不禁气得跺脚,叫嚷道,“我打不过他,就先杀了你这厮!” 金翎燕眼眉轻挑,说道:“都打了一个时辰了,你杀得了我吗?” 楚雨寒已是咬牙切齿,远没有陈灵静这个师妹冷静,如今看来风箫剑门秦掌门确是有先见之明,此次不让她来是对的。 “师姐,等等。”陈灵静忽而说话,她抬头看天,一只穿林鸟扑扇着翅膀飞来,稳稳落于她的手上,她从鸟腿上取下字条,当即打开来看。 楚雨寒在身边亦是看到了字条上的字迹。 上面写着:请所有仙灵长清使前来,白止已向寻因寺逃去,盟主丧彪亲令。 陈灵静随即将纸张揉碎于手掌,她和楚雨寒一个眼神交流,相互会意,随之御起仙剑,破空而去。 当下与金翎燕缠斗在此已无任何意义,追拿白止才是仙林长清盟第一大事,况且穿林鸟所传书信并非是只给陈灵静一人,应是所有仙林长清使都收到了书信,如此他们一路前去寻因寺,便会有大批仙林长清使同去,就算金翎燕追来,他们有援手也能轻易将其制服。 可金翎燕并未管那么多,她认定只要跟着这两人就能寻到白止。刀光闪过,金翎燕也随即御空追去。 然而,如今情形却并不是陈灵静和楚雨寒想的那样,因为她们两人离得较远,好多仙林长清使都早于陈灵静收到书信,便提前赶去,只是如今都已受伤晕厥,亦或是战败逃窜。 陈灵静和楚雨寒刚飞出几十里,便已看到草原上数十个倒地不起的仙林长清使,奈何身后有金翎燕紧追不舍,她们也不能停下救治,只得一路往寻因寺而去。 寻因寺是建于青鹿湖西北一处竹林中的寻常小寺,寺中不过十几人,人丁凋零,墙院破败,也没什么名气,但因十多年前佛隐寺高僧凡叶的前来此地担任住持,这等偏隅小寺方才有了些许名声。 相传寻因寺原本的僧人遵循古代佛教传承,以苦修为主,化缘为生,不设拜祭,不做法事,寺中也无香火,这与当下佛门的修行方式格格不入,久而久之自然衰败。 但这位凡叶便是佛隐寺中少有的以苦修为主的高僧,十多年前他来到寻因寺,一是为了帮助寺中僧人振兴寺庙,二是为了研修古代佛教的苦修真法。 白止来到寻因寺大门之前时,凡叶大师早已等在了那里。 这名僧人干瘦高挑,洗得发白的朴素僧衣也遮不住他的瘦骨嶙峋,他面色微严,眼光却是清澈,恍若青鹿湖风平浪静的湖面。 “回去。”凡叶大师见到白止后面色并无波动,只是说了这两个字。 白止恍若未闻,依旧徐步前行,轻声说道:“出家人不染红尘,何必插手这仙林之事。” 凡叶大师单手竖掌,念了一声佛号,说道:“出家人慈悲为怀,刚刚一行人马已在这里布下了天罗地网,静待施主前来,何必自投罗网?” 白止停下脚步,默然片刻,转而说道:“大师若有能力,便出面调顺这此间因果,总比在寺庙里磕头念经要强。” 凡叶闻言不惊不怒,说道:“世人因果还需世人自己掌握,即便是神明也不能沾染其中。” “那还说些什么?”白止与凡叶擦肩而过。 第99章 阉人 凡叶看着白止远去竹林的背影,默然合掌,嘴里不住地念着经文。 少顷,方才背手走入了寺庙之中,一声轻叹,嘴里呢喃道:“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世人若是都能听劝,这世间的一切便也调顺了。” 白止独自走入竹林之中,看着地上马蹄留下的痕迹,估计已有几十人埋伏在了这竹林之中。 “又派了些连御物之术都不通的废物前来,丧彪真是山匪出身……”白止暗中想着,一边运起功法,激出护体剑意,一瞬间感觉有些不对,转而慌张环顾四周。 周边竹林绿茵层叠,遍地青竹,让人望不出三丈之远,清风拂过,竹涛声窸窸窣窣,遮蔽耳根。 刚刚踏入此地,白止就觉得这竹林深处恍若另一方天地,可一时又察觉不出这里与外界有何不同,但刚刚提气运功,天何剑剑意竟被此境压得丝毫提不起来。 “白少侠好久不见啊。”说话之人从竹林中缓步走出,但他拳头紧握,显然在极度压抑着怒气。 白止看向此人,不禁失笑,说道:“天伤门木浩然掌门,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木浩然干笑了两声,转而额头青筋暴起,说道:“拜你所赐,我苦心经营起来的天伤门,如今又四分五裂了,今日来此便是来取你头颅,给门下众人交代的。” 白止说道:“木掌门说笑了,天伤门四分五裂之事与我无关,取我头颅又有何用,若是能取回你胯下阳丸,或许还能有用。” “你!!!!”木浩然盛怒而出,周身筋肉虬起。 丧彪忽而出现在了木浩然身后,一把拉住了他,说道:“师父,莫要轻举妄动。” 这一言让木浩然冷静了一些,他强忍怒气,又退了回来。 白止一见丧彪便想笑,他样貌奇特,那两道粗长的八字眉与他狠戾气质格格不入,原本添了些许凶残的刀疤如今已和抬头纹合为一体,乍一看去横竖都是个山匪,根本与仙林长清盟盟主身份无一点关系。 “八字眉,平日里都是师父指派徒弟前去办事,如今你怎么推着你师父前来犯险?” 丧彪闻言怒气亦是涌上了三分,平日他最重脸面,如今身为仙林长清盟盟主,白止竟是敢叫他“八字眉”,如此不尊,他已是记恨在心,稍后便要加倍奉还。 “白少侠,我劝你口下留德,一会儿也好留个全尸。” “哈哈哈……”白止闻言不禁捧腹大笑,“木门主,如果这般算来,如今你死了的话,就不算全尸了吧?” 白止一再点中木浩然痛处,便是想激怒此人,只要他冲动暴起,想必他们之前布下的埋伏也会乱了阵脚。 “混账!!!”木浩然果真恶吼而起,如今他已被白止踢成了阉人,也正因为如此,天伤门才再次分裂,一切的仇恨都在白止身上,白止又一再出言挑衅,他已是忍无可忍。 丧彪见木浩然已要狂乱,急忙双手抱住此人,嘴上连连劝道:“师父,师父,不要冲动,不然要坏了大计。” 可木浩然根本听不进去,口中恶吼连连,宛然一只野兽。 白止面色悠然,轻笑道:“当初碎你一粒阳丸便是想让你压一压这火爆脾气,看来还是压不住啊,要不那一粒也别要了吧。” “啊啊啊……我要杀了你!!”木浩然眼光血红,口中涎液直流,已是彻底兽化。 “还等什么?放箭!!”丧彪紧紧抱着木浩然,以防他冲出,同时冲着身后大喊。 一时间箭雨如潮,向着白止袭卷而来。 白止瞬间拔剑,剑法快疾,一招连着一招,每一剑都荡飞成片箭矢。可运剑当下,白止越发觉得怪异,不光天何剑剑意被这片竹林压制,任何功法在这片竹林中都不起作用,体内真气只按着最原本的方式运转,人在此间已是不能调转真气运作。 就在白止分神片刻,木浩然竟是挣脱开了丧彪的束缚,悍然冲进箭雨之中。 “别伤到掌门人!!”丧彪急急喊出。 白止听到这话之时,一记重拳已经狠狠擂在了他的胸口,他只觉得胸中经络错位,骨骼裂响,嘴中鲜血止不住的喷溢而出。 还未调整好气息,又一拳重重的砸在了白止头上,打得他眼冒金星,心神迷离。 按理讲,以木浩然的修为根本不可能伤到白止,为何这接连两拳都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他的身上。 难道是木浩然也被隐山客的人指点了一番,修为大涨了? 不对!是这片竹林的原因。 白止心下闪过数个念头,猛然回过神来,持剑一剑钻入木浩然腹中,连带搅剑而出,带出一团血肉,鲜血自他腹中汩汩流出。 木浩然顿时失力,栽倒在地。 白止闪身后退,正要钻入竹林深处。 丧彪也不管木浩然死活,大声疾呼:“换摧城弩!快!” 下一刻,被削尖的碗口粗细的竹刺,从四面八方向着白止射来。 此际,白止运不起一点功法,刚刚凭借剑法尚可打落飞来的箭矢,但这般威力的竹箭连土木城墙都可洞穿,白止单凭剑法根本无力阻挡。 呼啸之音接连响起,白止迅疾挥剑,斩落身旁成片竹子。 竹林倒地之际稍稍阻挡了竹箭威力,也挡住了暗中射箭之人的视线。 然后竹箭巨大威力竟是射断了数根粗竹,余力仍是向着远方飞去,另有数根竹箭深深插入了白止刚刚所在的土地之中。 一阵纷乱之后,竹叶飞落,白止已不见了踪影。 丧彪缓缓走近到了木浩然身边,蹲下身来,摸了摸他的鼻息,随之说道:“还活着,来人,带走。”他说话语气中没有一丝焦急,反倒是带了几分责怪。 刚刚木浩然若是没有狂乱冲出,埋伏在四周的弓箭手便不用顾及会伤到他,箭雨威力便能比这大的多。 话音落下,几名身穿天伤门服饰的人从竹林里走出,将木浩然抬离了此处。 丧彪起身,盯着白止遁逃的方向,冲地面狠狠啐了一口。 第100章 苦竹林 小竹林青翠的草地上留下了一路血迹,白止被刚刚攻城弩射出的竹箭擦身而过,右臂被其劲力剐蹭,带下一大块皮肉,如今已是血流不止。 他带伤在这竹林里急奔逃窜,可脚下血迹很快便会暴露他的踪迹。 这竹林好生奇怪,在这林中白止功力全无,只如普通人一般,当下连运功疗伤都做不到。 他单手提剑,只想尽快逃离此处,右臂上的伤口不断传来丝丝疼痛,惹得白止不禁皱眉。 也不知走了多久,偶见前面有片空地,空地中间有面天然石台,台上正盘坐着一位老者。 白止脚步一滞,沉吟片刻,仍是提剑走了过去。待他看清老者面容,心下也凉了半截,天何剑从行动不便的右手,递到了左手之上。 “华执事,又见面了。” 石台上端坐之人正是静书潭院的华静亭,当下他仍是那副疯癫模样,背后的酒葫芦散发着阵阵酒气。 华静亭看到白止前来,眼眸轻抬,转而取下身后酒葫芦,猛灌了一口酒。 白止不待他出招,提剑疾进,剑锋已然向着他脖颈儿划去。 “噗”的一声,华静亭将嘴中酒液尽数喷出。 烈酒触及到了白止右臂上的伤口,一阵钻心疼痛,天何剑猛然停在了华静亭喉间。 “你想死吗?”白止忍痛,瞪着眼问道。 谁料,华静亭好似满不在乎自己死活,只是略显呆滞地说道:“酒能清理你的伤口。” 说完话,便自顾自地盘腿而坐,闭目入定了。 天何剑剑尖慢慢贴近贴近华静亭喉咙,剑刃微动,已在他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线。 白止暗觉怪异,问道:“为什么不趁机拿下我?你不是最恨我的吗?” 华静亭睁开了眼,说道:“我之前确实恨你,是你毁了我一世英名,也是你让我被逐出了静书潭院,原本丧彪派我来此便是一起堵截你的,可不知为何,我到了这竹林中便只想一直待在这里,就这样静静坐着。” 白止心念电转,双目圆瞪,顿时震骇。 莫非……此地就是苦竹林? 相传上古之时有一位高僧在一片竹林中修习佛法,最终坐化,那片竹林受高僧佛力加持,往后但凡有入此林中者,便可放下一切邪念,出离世间。 入此林中者,无有高下之分,亦无强弱之属,心念无有分别,如入不二法门。 仙林江湖之中多有传言,许多僧人都曾寻找过这片苦竹林,以求步入此林,心境顿悟,从而提升修为境界。 可当下看来,并非所有进入苦竹林的人都能放下一切邪念,也需机缘慧根才能顿悟,华静亭似乎就是有这等机缘慧根之人。他到了此地,心中狂念竟是被完全压制,一生儒学所修的良知也再次显现,而丧彪等人进了此处却并无太大改变。 而且,这片苦竹林能压住世间修行者的所有境界,在此地中真气只能如常人一般运转,所有功法都不能发挥,所以当下白止也只和丧彪等人一样,都是凡人境界,只能凭武技劲力进行抗衡。 但天伤门的这群山匪本就是凭武艺悟出的修行功法,如若单凭武技对拼,白止根本不是对手,况且这竹林里至少埋伏有几十人的天伤门弟子。 “华执事,多谢了。” 白止轻声说完,收起天何剑,带伤向着竹林深处跑去了。 华静亭微微颔首,看着白止离去,转而再度闭目入静。 天伤门众人脚步飞快,在丧彪的带领之下,众人寻着血迹,片刻便已追寻到了华静亭所在之处。 一众天伤门弟子见到华静亭后颇觉怪异,这老者盘膝入定,几乎已没了气息,若是不用心去看,似乎都看不到这老者的身影,只觉得他如同这天地间的石头一般,不动心意。 丧彪也略通修行境界,华静亭如今这般已是入了极深的定境。 他本该问一问华静亭白止是否来过这里,可不知为何,他从心底便不想打扰此等境界的华静亭,踟蹰片刻,便也作罢,带着众人继续向前追去。 不多时,丧彪看着脚下血迹越发新鲜,心中已然料到白止就在不远处了,转而抬手,示意众人停下。 “上龙箭。” 丧彪一声令下,他身后天伤门弟子随之将背上巨弩卸下,另有几人取出短粗竹筒,这竹筒上安有机关,可旋进竹箭内部,外有引信,凭弓弦发箭之时便可擦燃。 众人片刻便将龙箭准备妥当,所有箭矢都对准了前方。看来事到如今他们对白止仍有几分忌惮,不敢贸然进林搜索。 “放箭!” 三十发龙箭,分批次一一射发,总共射了三次,每次十支,成扇面向周边散射,其中火药炸裂,便可炸出三四丈方圆的竹片。 每批次的龙箭弓弦力度不一,越往后弓弦拉得越满,射程也就越远,如此一来,三十发的龙箭便可清出十余丈之远的距离。 苦竹林中顿时飞过十尾烟火,浓重尾烟伴着破空啸音,嗖的一声插入竹林深处,炸裂声在竹林中剧烈响起,成片竹林被毁,竹片飞溅,入体便是致命伤。 袅袅青烟弥漫开来,丧彪等人收起巨弩,踏着满地竹片,向着前方继续摸进。 白止藏在一片山石之后,他当真未想到,为了对付他,天伤门竟是连攻城的利器都搬运来了,而且这等机关巨弩要比朝堂制式的还要轻便,仅一人便可背运,但箭矢威力却比朝堂的要厉害许多,装上火药更是威力大增。 这等连朝堂都未掌握的机关要术,八成就是出自幻尘殿之手。幻尘殿这等门派隐身大漠之中,门下弟子行事隐秘,据说这门派中还藏有大量古籍,门中铸造,机关,卜卦等各类技艺都有涉及,这等神弩定是余藏海教授给天伤门门人的。 刚刚一番爆炸,白止避无可避,身上已是被三片竹子洞穿,伤势更重,行动都已不便,再逃也逃不出这些人手中箭矢了。 可这条命也不能就此留在这里。 白止细听着这众人脚步,心想,这些人当真是山匪出身,脚步轻不可闻,定是干那等偷鸡摸狗之事练就出来的。 第101章 内讧 等天伤门门人行近到离白止十余丈远之时,众人再次停下脚步,搭弓拉弦,龙箭中旋入火药竹筒,似要故技重施。 白止舔了舔嘴中腥甜,提起十二分力气,准备拼死一战。 众人正自装填龙箭,忽听前方有响动,只见一粒石子砸来,快得让人看不真切。 丧彪小眼一眯,急忙侧身避让,那枚石子让过丧彪,重击了身后一人还有余力,将那人打出两丈之远,又将另外两人撞倒。 趁着天伤门众人慌乱之际,白止以剑尖杵地,天何剑极度弯曲,借着反弹力道,他一跃而起,转身落于敌阵之中。 “白止!!” 不知谁人惊慌喊出,还未拿出近战兵刃,已有几声惨叫响起。 天何剑在白止手中如游龙潜渊,剑锋精准划过众人筋骨,只一剑挑断筋肉相连处,对手便已丧失了行动能力,倒地惨叫不起。 只这么一息功法,白止已解决了数人,提剑又向中间冲去,剑锋直指丧彪。 然而这片刻间,天伤门众人已是拿出轻弩,装填好箭矢便向着白止射来。 当下白止并无功法护身,即挡不住这等箭矢劲力,也快不过对方射箭速度,只得以天何剑甩出一团剑花,勉强挡开射来的箭矢。 瞧见这一幕,丧彪心中暗笑,看来此处竹林当真能压制住白止修为,余藏海并没有骗他,随即喊道:“天伤门弟子,拿出兵刃,捉下白止,他现在已是修为全无!” 言罢,便当先取出身侧两把短刃,迎着白止便杀去。 白止脚底飞旋,身形一同压低,一剑环斩,扫开射来箭矢。 未想到,只听铿锵一声,丧彪两把短刃死死卡住天何剑剑锋,眼看便要将其搅脱手中。 丧彪大言不惭,说道:“挑了七大门派掌门人的白止,也不过如此嘛。”随即发力将天何剑缴械出去。 白止身上有伤,又带伤跑了许久,当下身上确实已无气力,天何剑轻轻松松便被丧彪搅脱了手。 转手间,两把明晃晃的剑刃便向白止喉间划去。 白止急中未乱,脚下迅然一蹬,正正踹在了丧彪脚腕处。天伤门功法以上身为主,下盘向来虚空,只这么一踹,丧彪当即失去重心,眼见便要扑倒在地。 就在他将倒未倒之际,白止又一脚狠狠窝在了他腹中。这一脚踢得丧彪腹中痉挛,当即吐了出来,连着胆汁胃液和未消化的食物,洒了满满一地,恶臭难闻。 白止飞身数步,伸手便要取刚刚被丧彪搅飞的天何剑。 然而,数把轻弩早已预判了白止身位,“嗖嗖嗖”射出数箭,白止只能闪身躲避。 天伤门弟子数人手持轻弩盯着白止身位,另有数人手持短兵,慢慢接近天何剑。 纵使白止修为再高,当下手无兵刃,功法又被苦竹林压制,天伤门弟子也不惧他分毫。 白止见取剑无望,只得寻得一块山石处,暂且躲避。 此时,余藏海从天伤门众人身后走来,脸上带着淡淡笑意,慢慢走到天何剑边上,一脚将天何剑踢起,转而落在手中,他仔细端详了一遍剑身,兀自说道:“怪不得呢,这剑……来头可不小。” 刚刚一番打斗,白止身上伤口多有撕裂,再度渗出血来,他听见余藏海的声音,随之喝问道:“余少殿主,尔等私通天伤门门人,共制攻城利器,不怕朝堂治你们谋反之罪吗?” 余藏海闻言不禁嗤笑,说道:“白少侠当真是穷途末路了吗?如今竟是想到拿朝堂来压我们?” “呵呵。”白止轻笑一声,说道,“凭你们这些匹夫之力,恐怕还敌不过朝堂的百人军队吧?” 白止这一言倒并非是空穴来风,寻因寺左近也有城镇,城中驻兵少说也有几百,刚刚这里火药炸裂,也极有可能引来附近官兵前来查看。 余藏海闻言心中暗忖,当初丧彪带着众人潜入竹林之时,寻因寺便有僧人前来阻止,虽被众人喝退,但如今这竹林中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寺中僧人难免不去报官。 正待余藏海思忖之时,王仁仙也从众人身后走了出来,他边走边说道:“朝堂官府算个屁,仙林的事他们也敢来插手吗?”他言语间满是不屑,嘴角轻瞥。 待他走到余藏海身边时,单手伸向了余藏海。 仙林长清盟一事虽是三人共同行事,各取所需,但暗中执掌局势的仍是王仁仙。在计谋上王仁仙丝毫不亚于余藏海,只是余藏海自始至终不知他的底细,对他偶尔表现出来的傲人姿态也颇为厌恶,奈何事成之后王仁仙答应会资助幻尘殿大笔钱财,余藏海不得不对他言听计从。 余藏海将手中天何剑递到了王仁仙手上。 王仁仙简单看过仙剑,确认无误,心中涌起一阵窃喜,将剑用布裹好,收在身上。 此时,刚刚被白止一脚踹吐的丧彪挣扎起身,他看着王仁仙和余藏海,命令道:“还愣着干嘛?还不立刻拿下此人!” 天伤门弟子闻言再度慢慢逼上前去,丧彪也踉踉跄跄地提着短刃跟上。 白止忽而说道:“丧彪,你身为仙林长清盟盟主,怎么凡事都是你和你的天伤门弟子出面犯险,尘仙门的人呢?幻尘殿的人呢?事成之后唯有你天伤门损失惨重,其余人坐收渔利,值吗?” 丧彪闻言一顿,天伤门弟子也纷纷停下脚步,转念回想,这一路杀来果真只有天伤门伤亡最是惨重,其余仙林长清使也多有损伤,唯独王仁仙和余藏海只是动嘴。之前余藏海带着仙林长清盟最后力量迎战白止,也只有余藏海一人全身而退,其余仙林长清使不是重伤便是被碎了衣衫,王仁仙更是极少出面出力。 即便是山匪,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之后,也是论称分金银。原本说好了,仙林长清盟是三人共同出力,可当下明明都是丧彪一人出了大力。 匪性使然,丧彪小眼一横,看向王仁仙和余藏海,命令道:“你们俩打头阵,这大功让给你们了。” 第102章 拼死一搏 王仁仙和余藏海当即头大,这丧彪真是头脑简单,只被白止这么一番话语蛊惑便已迷了心智,真是不堪大用。 可即便白止如今这番模样,仍有几分实力,要想毫发无伤的拿下此人,也不是那么容易。 “八字眉,你好好想想是谁人扶你坐上了当今位置的。”王仁仙被丧彪触怒,竟是直接喊他外号。 这一语当即将其激怒,丧彪回身,手中短刃暗暗指向王仁仙,眼中怒火中烧,说道:“你就动动嘴皮子,就想从中得利,我和我天伤门弟子流血流汗,不及你的唾沫值钱吗?” 王仁仙倒是丝毫不惧,垂眼看着他,说道:“那你想怎样?如今你坐上仙林长清盟盟主之位,便要忘恩负义了吗?” 余藏海见这两人又掐了起来,不禁服额一叹,连忙说道:“我等谁人也不用犯险捉拿白止,他就在那,用我给你们的摧城弩,那山石顶不住摧城弩射出的竹箭。” 好在这三人中还有余藏海比较清醒,这一语点醒了众人。 王仁仙和丧彪两人仍是怒目对视,转而都冲着地上啐了一口,暂且不再针锋相对,如今还是先拿下白止要紧。 丧彪说道:“天伤门弟子听令,摧城弩,准备!” 话毕,众人备上器械,数根二尺竹箭搭上弓弦,瞄向了白止躲避的石头。 白止听着弓弦拉动的声响,知道如此下去只能等死,可自己受伤颇重,已是再无一点气力。 如今只能拼死一搏了。 “嘣!” 弓弦松力,竹箭激射而出。 数根竹箭尖端竟在石头上迸出火花,转而深深刺入石中,那一小块山石哪里禁得住十余根竹箭刺射,白止唯一的遮蔽瞬间四分五裂,而那几发竹箭尚有余劲,穿石而过,仍旧飞射老远。 石硝飞迸之时,却不见白止身影。 原来白止已暗中掐算好竹箭贯穿石头的时机,借着石头碎裂的飞屑,他已然飞身闪躲。 正在众人寻找白止身影之时,白止竟从碎石尘埃中冲出,一拳猛砸向前面一人。 余藏海嘴角微扬,手中早已备好的轻弩抬起,向着白止身影扣动了弓弦。 三箭连发,箭箭都将白止射穿。 不料白止却异常彪悍,虽被箭矢洞穿,攻势丝毫不减,一拳重重的砸在了一名操纵巨弩的天伤门弟子身上,落地瞬间,双手运掌,分别袭向周边两人。 丧彪见状,手持短刃,悍然出击。 那两把短刃闪出耀眼白光,杀意凛然。 未想到,白止如今已十分虚弱,脚下步伐都有些晃动,却仍是踉跄着躲开了这两刀,身影从两刀之间极小空隙处晃入,一掌扼住丧彪脖颈,全身气力都用在了手掌之上。 丧彪当即不能呼吸,片刻脸颊便已憋得紫红,双脚乱蹬,手中刺刃在白止身上留下无数伤口。 白止已是麻木,丝毫不再顾忌身上伤口,眼中布满血丝,好似还有几分迷离神色。 只听一阵机械转动声响,余藏海在一名天伤门弟子帮衬下,将最大的一台攻城巨弩转向白止,竹箭正对着白止身躯,隔着不过两丈距离。 余藏海手指扶在勾弦处,说道:“这么短的距离,纵然你是神仙也躲不开吧?放人!!” 白止闻言,微微松了劲力,丧彪好不容易喘出了一口气,脸色松了几分,却也不敢动弹。 白止斜眼看着余藏海,说道:“我还有力气,你放箭之时,便是你们盟主断颈之时。” 闻言,天伤门弟子群情激愤,各个备起手中兵刃,数把轻弩兵刃都对准了白止。 唯有王仁仙脸上带着笑意,如今天何剑已到他手中,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之后就只剩看戏,哪怕是现在离开,也全然不亏。 “杀了我,丧彪也别想活着!”白止加大手掌力度,丧彪脸色再度憋红。 正在众人僵持不下之时,王仁仙已是慢慢后退,准备离开,在场之人也没有注意到他。 “慢着!”余藏海忽而喊道,他将手缓缓离开弓弦,随之又示意众人放下武器,说道,“别伤盟主性命。” 这一语吓了王仁仙一跳,他本以为余藏海是在说他,后来才反应过来是在说白止,兀自摇了摇头,三两步隐入竹林之中,准备找到来时拴好的马匹,驾马离开。 白止已然看到王仁仙带着天何剑离去,可当下他性命尚且不保,如何顾忌天何剑。他见余藏海和天伤门弟子都放下了武器,手掌也松了半分,劈手抢下丧彪手中刺刃,一把抵在他喉间,说道:“你们往后退,我压着丧彪逃离此林,便会将他放了。” 余藏海自是不信,说道:“那可不成,我等不盯着盟主,如何确保他的安危?而且你出了此林,修为便会恢复,到时候我们这些人对你也不成威胁了。” “少废话!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他!”说这话之时,白止已是无力,伤口流血极多,视线都有几分恍惚,但也只能虚张声势,他手中的丧彪是他唯一的筹码。 余藏海何等精明,当即察觉到了白止已是强弩之末,说道:“信!我们自然相信白少侠,但还望白少侠也相信我们,放了盟主,我们也不会在追究你了。” 白止心中暗骂,这余藏海是想拖延时间,将他活活拖死。 就在这时,苦竹林中群鸟惊飞,竹林深处传来打斗声响,但听来也仅是交手数招,便有人哀嚎求饶,随之一声闷响,王仁仙便如同球一般被踢了出来,身上赫然留有两刀极深的刀痕,当下都已飙飞出血来。 他重重摔在地上,似有骨裂之声,八成是摔断了骨头,当即便晕厥了过去。 金翎燕紧着冲出,一手拿着雪雁刀,一手拿着天何剑,她一眼便看到师父被众人围困,当即出刀砍翻周边数人。 刚刚白止出剑尚且未伤人性命,可这姑娘可是不管不顾,看见师父受了如此重的伤,快刀杀人的利落劲一展无余。 她金家本就是行伍出身,金翎燕一身功夫哪怕没了修为加持,一样能对敌数人。 这般气势顿时将这群山匪都吓退了几分。 第103章 刀匪 眼前女子几乎是比山匪还要匪! 金翎燕大刀猛挥,连伤数人,杀得鲜血飙溅,但此际她仍是注意到了当前形势。 这些个天伤门弟子不足为惧,而他们手上的弩借着竹林地势遮蔽偷袭,倒是能造成不小威胁。 金翎燕抢身疾进,刀锋精准无疑,将天伤门弟子手中轻弩尽数毁去,转而又将天何剑扔给白止,自己也闪身靠到了白止身边,雪雁刀刀锋横搭在了丧彪头下。 她的突然杀出,让场中一时大乱。 绝处逢生,白止亦是不禁笑出了声来,他虽然不知道金翎燕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如今看来,这徒弟没白收。 其实刚刚金翎燕只是追着陈灵静和楚雨寒来的此处,但到了苦竹林边缘,也未见到其他仙林长清使,陈灵静和楚雨寒两人便寻着脚印深入了竹林之中,到了竹林深处,这两人忽觉自身功法被压制,连御剑都已无真气支撑,正觉奇怪时,金翎燕已是追到。 当下没了功法支撑,陈灵静和楚雨寒更不是金翎燕的对手,三人缠斗片刻,陈灵静见敌不过金翎燕,这苦竹林又十分蹊跷,便拉着楚雨寒暂且逃离了竹林。 而金翎燕见地上留有剑痕,认定师父就在左近,便一路追了过来。路上正巧碰到准备离去的王仁仙,见他身后背着天何剑,金翎燕两刀便将此人砍翻,夺下了天何剑,又将他一脚踢飞,然后便是刚刚那一幕。 余藏海手中轻弩亦是被金翎燕一刀削断,当下他额头已是急出汗珠,原本到手的鸭子竟然就这么飞了,他心中不甘,大声喊道:“所有天伤门弟子听着,白止在这苦竹林中已经没有了之前的修为,我等现在拼了,定能拿下这两人,为仙林长清盟立下头功,扬名天下!” 金翎燕将雪雁刀指向众人,说道:“哪个敢上?先问问我这把刀同不同意。” 天伤门弟子虽是匪性难改,但面前这人这刀,是真敢取了自己性命,一时也是踌躇不前。 “呸!”余藏海啐了一口,转头说道,“我还以为天伤门的弟子都是义字当头的汉子,现今盟主性命攸关,竟是无人敢救!孬种一群!” 说罢,余藏海飞身扑进,单手递出,袖里忽而闪出一枚银针,直刺白止胸口膻中。他话虽说得漂亮,但这一招突起发难,可是丝毫没顾及丧彪性命。 雪雁刀“叮”的一声斩落银针,刀锋瞬变,横向余藏海斩来。 余藏海不惊不怒,沉着应付,瞬息收了攻势,转而脚下碎步急点,向着后面退去。 金翎燕紧着跟上,虽无功法加持,仍是斩出了锋锐刀风。 “嗤”的一声,余藏海上身衣裳被刀风砍出了一道口子,他双袖急挥,将袖中银针暗器如雨般洒射而出。 白止看得微微皱眉,暗想这余藏海原来早有准备,苦竹林中不能使用功法,他便藏了一身暗器。只是幻尘殿虽收集了这些暗器的制造方法,但余藏海显然并不精于使用。 金翎燕翻腕急挥,数刀打落了余藏海射出的所有暗器,正要再度逼近,谁料他从怀里掏出一枚竹筒,抖手将其砸向了白止。 金翎燕知道师父此际正是虚弱之时,赶忙回刀去救,一刀便将竹筒劈裂。 余藏海轻轻一笑,回退身法更快。原来刚刚他扔出的竹筒里装的是火药,金翎燕那一刀已是将竹筒劈爆。 场中顿时炸响,震得人耳中嗡鸣,视线迷离。 混乱中,只听余藏海高声喊道:“还不救人!!” 离爆炸较远的几名天伤门弟子反应过来,快步冲上前去,将已被炸晕的丧彪一把夺回。 此刻白止已被震倒在地,身上又多了几处竹片穿伤。 金翎燕猛地回过神来,回头见白止周边并无威胁,天伤门弟子救走了丧彪便都向着林中退去,抬眼又找寻余藏海身影。 此刻,余藏海已是退到远处,手中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枚竹筒。 他嘴角轻扬,又将竹筒扔出。这次金翎燕可没敢将其砍碎,而是飞身向着余藏海追去。 可没想到的是,余藏海早就留了一手,他一挥袖袍,袖中竟是仍有一枚银针,当即射向竹筒,将其贯穿射爆。 两记贴身爆炸,金翎燕外伤无数,腑脏也被震出了血来,再无余力追袭余藏海和丧彪。白止也早就昏迷不醒,躺倒在地。 金翎燕先稳住心神,调息压下内伤,转而便去查看师父伤势。 她将白止抱在怀中,查探手腕和脖颈处仍有脉息,这才放下心来,随后又在他周身点穴止血,歇息片刻,白止才转醒过来。 金翎燕连忙又从腰间取下水袋,喂白止喝了些水,他缓缓调顺了内息,方才虚弱说道:“余藏海他们呢?都走了吗?” 金翎燕点了点头,这时方才注意到,刚刚余藏海和天伤门一众弟子撤退时,竟是没带着王仁仙走,此际他正一身灰尘的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白止慢慢起身,提剑走到了王仁仙身边,拿脚踹了踹他的脑袋,只觉得触感有些不对,随之大力一脚便将其踢醒。 王仁仙猛地惊醒起身,正要取兵刃御敌,金翎燕已是将雪雁刀抵到了他胸膛之上。 白止和金翎燕见王仁仙嘴眼歪斜,脸上骨骼好似错了位,心下都有几分奇怪。 白止摸了摸王仁仙的脸,他吓得后退了半分,金翎燕再度拿刀抵近,说道:“别动。” 王仁仙当真是不敢再动,只得这么站着。 白止摸骨一般一点点探着王仁仙的面庞,等摸到他额下,白止一把扯下来了王仁仙脸上皮囊。 面前之人大嘴小眼,肥脸满是油光,让人看了便心生厌恶,决然不像一位修行之人。 被揭开真面目的王仁仙连连求饶道:“两位仙侠,手下留情,手下留情,你们要什么我都给你们,我有的是钱。” 白止看他总觉得面熟,这张丑脸应是在朝堂的案宗上出现过,只是那么多卷宗,他也是一扫而过,并未留下太深的印象。 金翎燕仔细看着眼前这幅面孔,讶道:“你是张道也?” 第104章 张道也 十多年前,若在五风城提起张道也的名字,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身为当时当朝太尉张天印的大公子,说是京城第一纨绔子弟毫不为过。当时他张家势力极大,耳目扈从遍布街头巷尾,谁人要是敢明言议论上几句,轻则遭一顿恶打,重则直接从京城消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张道也的一番张扬作为也给他爹的对头留下许多把柄,朝堂上弹劾张天印的文书不断,只是张天印和赵明华、金卫、苏子恒四人统领长凌王朝军伍,他们都是开国老将,若说功勋盖过当今的年轻天子,也不为过。 只是,若为臣便遵臣道,为君便遵君道,可张天印在这四人中势力最大,终是动了坐那把龙椅的野心。当时趁着妖乱之后,妖玉现于人间,他竟是勾结了多方势力,意图夺取妖玉,再凭自己多年的军伍底子,拥兵逼天子下位。 还好丞相白顺平早已暗中离间了长凌王朝的军伍势力,除却张天印,势力最大的便是赵明华,金卫最为年轻,手下都是精兵,擅于奇袭,但在千军万马前不足为惧,苏子恒失踪多年,手下兵士早已散入各方势力之中。 赵明华在丞相的指引下一直在暗中监视张天印的一举一动,在他起兵造反之际,立刻便带兵围了张府。张天印虽在他百名死忠侍卫的突围下,带着家眷逃了出来,但自此便不见了踪影,至今已有十多年了,可朝堂一直没有放弃追捕此人。 金家与张家都是朝堂军伍世家,两家自然有所来往,金翎燕也见过张道也,如此才将他认了出来。 张道也被人认出,顿时紧张了起来,但转念一想,随即咧嘴笑道:“两位仙侠,仙林从不插手朝堂之事,而且据我所知,朝堂曾几次三番引祸于仙林正派,修行之人对朝堂的作为多有不满。” 白止自然知道张道也的事,而且此次出来丞相特意叮嘱他查寻王仁仙的底细,如今看来已是水落石出,只是其中盘根错节,还有好些事情需要理清。 “你跟隐山客有联系吗?”白止问道。 张道也肥脸一愣,未想到白止竟是知晓隐山客之事,说道:“白少侠,如今我落于你手,我认了,你们要什么我都给,放我回去,我也会散掉仙林长清盟,不再纠缠于你。” “油嘴滑舌,真是官宦子弟。”说完,白止一掌将其打倒在地,转而一剑洞穿了张道也手掌,将他的手钉在地上。 “啊啊啊啊~你们!混蛋!别让我回去,我都杀了你们!!”张道也疼得撕心裂肺,脸上表情早已扭曲,汗珠连连。 白止轻然拧动剑柄,说道:“我只要你嘴里的真话,明白吗?” “啊啊啊~”张道也紧紧握着自己被钉住的手腕,疼得几乎晕厥,可白止轻动剑柄,疼痛一直传来,“我说,我都说。” 张道也终是服了软,纨绔子弟在温柔乡里待惯了,哪里受得了这般折磨。 白止说道:“我再问你一遍,你和隐山客有联系吗?” 张道也连连答道:“有,有,我一直花重金从他们手里买消息,仅此而已。” 白止看他不像说谎,又问道:“买什么消息?是不是与你建立仙林长清盟有关?” 张道也稍有迟疑,白止再次转动了剑柄。 “别!别转了!我买的你的消息,托人传信给你,引你出来,建立仙林长清盟也是为了对抗你,夺你手中天何剑。” “哦?”白止心下恍然,原来他是为了天何剑,又说道,“你是为了剑,其余人呢?” 张道也答道:“余藏海是为了钱,他们幻尘殿身处大漠,物资匮乏,急需钱财兴建门派,丧彪是为了名声。” 白止心念微动,想来他说的也都合理,又问道:“你与幻尘殿,余藏海仅此而已吗?” 张道也闻言一惊,他未想到白止竟是对他的事情知之甚深。 白止手指摸着剑柄,看着张道也已是血肉模糊的手掌。 “我说!我说!幻尘殿声称得到了上古遗剑之一的连山剑,他们本要用此剑与我换钱,但被朝堂半路劫走了。” 原来当下贪图上古灵剑力量的并非只有朝堂,张道也搜集这些剑,想必也是为了之后东山再起。 白止沉吟片刻,又说道:“既然如此,劫走赵萍儿,以此威胁我出来也是你们的伎俩对吗?” 张道也一口说道:“对。” 白止心下微凉,自己的事终究还是牵扯到了师父一家,不过师父家中有朝堂的层层暗哨监视,又在五风城中,想必不会有太大危险。 “赵萍儿在哪?还活着吗?” 张道也说道:“我也不知,这都是余藏海的伎俩,我只知道赵萍儿在他手上。” 白止之前从丞相那里得知,朝堂截下的那把连山剑是假,只是暂且灌注了灵力的器皿而已,而昨日与余藏海交手,他手上银镯也如出一辙。张道也为了剑,丧彪为了名,但这余藏海心机颇深,如今看来不单单为了钱,修行之人淡泊名利,本就不在乎钱财,或许是钱财能驱动他身后幻尘殿的某些大事。 如今,王仁仙的底细已是查清,丞相白顺平交给白止的事他已完成了一件,之后便是去幻尘殿查连山剑的事,顺便要救出赵萍儿,毕竟这名小狐仙是因为白止才卷入了这场漩涡之中,白止从心底仍是觉得对不住她。 白止将天何剑从张道也手掌中拔出,顿时疼得他一番乱叫。 他用另一只手狠狠按着手掌中贯穿的剑伤,紧蹙眉头,说道:“我…可以走了吧。” 白止抬手抚去了张道也肩头尘灰,按着他的肩膀说道:“我要问的都已问完了,剩下就是官府的事了。” 张道也猛然退步,叫嚷道:“你们!我所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们了,你们竟然如此!!” 白止甩落天何剑上的血迹,转而将其归入鞘中。 “张公子别误会,我等自然是会放你走的,只是……这周遭官府的军队也不少,你这张面孔,能不能逃过官府追查,便看你造化了。” 第105章 养伤 张道也一张肥脸,恶狠狠地说道:“身为仙林中人,你言而无信,简直有辱仙林正派之名,难怪我召集天下门派讨伐于你,立刻便是一呼百应。” 白止不禁失笑,说道:“你还当你是仙林长清盟的副盟主啊?入戏太深了吧?” 张道也闻言一愣,他之前受他父亲影响,研习官场权谋话术,随时都能演出一番需要的姿态,如今竟是又不自觉地带入到了仙林长清盟副盟主的角色中。 入戏太深,面具难免摘不下来,经白止这么一提醒,他方才恍然。 张道也立刻换了一副姿态,连连谄媚说道:“白少侠,你我无冤无仇,你便放小人一马,往后若是这天下变了主子,我定记着白少侠的大恩大德。” 金翎燕在一旁都听得好笑,原来是这张家到如今都没放弃要篡权夺位的念头,只是凭着张天印这傻儿子,纵然他爹有千般手段,也都毁在他手里了。 白止一掌将张道也击晕,懒得再听他聒噪,转而看向金翎燕,说道:“你怎么跑过来的?” 金翎燕嘻嘻一笑,说道:“我担心你嘛,见你几日都不在饮子摊上,便出来找你了。” 白止指了指这周遭被毁的竹林和满地的血迹,说道:“你也看到了,这江湖中不知有多少人要取我性命,你跟着我朝不保夕,何必呢?” 金翎燕自是知道跟着白止定然凶险,白止不让她跟在左右也是为了她好,她咬着嘴唇,低头不语。 “安安稳稳在五风城中当你的金家千金不好吗?为何非要和我涉险这江湖之中呢?” “小笙儿想你想得哭闹了好些天呢。”金翎燕一边说着一边抹过眼角眼泪,笙儿想白止,她又何尝不是,“我好不容易哄好了她,答应她出来寻你,找到了你便将你带回去,她才不再闹了。” 白止心绪微动,他何尝看不懂金翎燕心思,一时无语,片刻后方才说道:“笙儿还是孩子呢,你也是吗?” 金翎燕又低下了头,脚尖拨弄着石子,低声说道:“你还没教我练剑呢……” 这时,几声踩踏竹叶的声音传来,凡叶和华静亭两人一同走来了。 金翎燕还不知华静亭已在苦竹林中顿悟,顷刻拔出刀来。 白止按住了金翎燕刀刃,示意她收刀,随之对着两人说道:“凡叶大师,华执事,还需劳烦你们报官,将此人带走,这人于当今朝堂关系巨大。” 凡叶竖掌微微点头,转而说道:“刚刚华执事已和我说清了这苦竹林中所发生之事的缘由,此事我管不得,二位身上都有伤,如若在我寺暂且修养,华执事精通医术也愿意为两位疗伤,两位在寺中想必不会有人前来叨扰。” 金翎燕闻言一愣,眼光落到了华静亭身上,只见他衣着仍是凌乱,但眼神分明清澈了许多。 白止说道:“那就谢过凡叶大师了,我确实伤得挺重的。” 随后,白止和金翎燕便暂且住在了寻因寺的禅房之中,此处晨钟暮鼓,与世隔绝,又有苦竹林佛力加持,使人心境分外安宁。 华静亭只在此地方能压制内心狂性,如今他已被静书潭院除名,索性便在这寻因寺出家为僧,法号,海柱。 此地官兵由统管青鹿湖周边三城的亲王所属,张道也被带到城中衙门之后,很快被辨识出了身份,统领三城的亲王喜出望外,亲自领兵将其押送去了五风城,心想必能领大功一件。 不过,若是丞相白顺平得知了苦竹林里事情的原委,八成能猜出此事是白止所为。但朝堂隐侠白止乃是最为绝密之事,整个朝堂也只有丞相和天子知晓,所以对这位捡了便宜的亲王,该赏还是要赏的。 白止和金翎燕没几天便修养好了身体,这期间白止也曾数次劝金翎燕回去,毕竟跟着自己太过危险,可金翎燕又发扬起了不要脸的精神,无论白止严词呵斥还是好言相劝,她就是赖着不走。 寻因寺中多了他们两人也并未有什么影响,僧人们仍旧准时念诵早晚课,虔诚修行,不过是为两人多备了两份斋饭而已。凡叶大师也和之前说的一样,丝毫未过问苦竹林之事,也未劝解白止脱身江湖云云的。 世间因果皆在这宏大的佛法之中,不过是世人执迷不悟,方才在这世间受诸般苦痛。就如同脚在自己身上长着,你不去走那解脱之路,佛祖也不能替你开悟。此间道理凡叶大师早已明了,所以才不去劝说众人。 几日过后,一辆绣花马车停在了寻因寺门外,车中下来一位身着浅绿素衣的女子,她眉目如画,雪靥嫣然,一副灵俊可爱模样,宛若仙女。 这女子下来便直言要找白止。 白止和金翎燕得了消息便立刻走了出来,毕竟寻因寺有恩于他们,若是仇家寻上了门来,怎么也不能牵扯到寺庙。 白止一出庙门,便见一位女子婉约而立,衣裙随风翩然,衣裙下纤细苗条的身姿已是掩盖不住,只是那女子嘴角轻扬,好似并无敌意。 眼下虽无敌意,可私下却是死敌。 白止自是认得此人,开口说道:“月痕宫的雨泠仙子,您家那位仙林长清使霜尘仙子怎么没来啊?单凭你怕是还不能与我为敌吧?” 白止心想月痕宫定是得了他重伤的消息,所以来此堵截。 谁料那雨泠仙子只是盈盈一笑,单手托出一朵粉白小花。 别离花! 白止眼神骤紧,叮嘱一旁的金翎燕说道:“锁住心神,以苦竹林中的佛力,速入定境。” 金翎燕不解白止为何这般紧张,但仍是按师父所说,平静心神,转瞬入了定境。 白止提剑而出,天何剑剑尖指着雨泠手中别离花,说道:“还想用毒吗?” 雨泠不惊不惧,单手甩开别离花,花瓣一一脱落,转而环绕在她周边,一层悄然媚意已是布下。 金翎燕虽是女子之身,仍觉心神晃动,眼前随花起舞的女子一笑倾城,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她拥入怀中,占为己有。 她心中想到,世间怎会有女子生得这般好看。 寻因寺里忽而传出诵经声,字字砸入金翎燕脑海里。 第106章 试探 金翎燕恍然回过神来,心想这女子媚功怎么如此厉害,连她都能被其迷住,赶忙细听寻因寺里的诵经之音,以此涤荡心神。 雨泠将别离花花瓣儿散在周边,纤指轻拂,好似在舞动一团云雾,她轻声说道:“浮花心诀,请白少侠指教。” 这浮花心诀是催动别离花的专用功法,能将别离花的媚毒凭使用者的姿色传播出去,观者如若动心,即刻中毒,一生爱慕此人,倾慕之人的姿色会印在心中永远挥之不去。 这是心毒,也是相思之毒。 白止不动声色,天何剑剑尖仍指着雨泠。 雨泠脚步轻浮,身上软若无骨,毫不在意白止那见血封喉的剑尖,灵动身躯往前迈了一步,单手探出,以月痕宫的“小园探春手”,直接向着白止胸膛抚去。 白止以剑柄捶落了雨泠娇嫩小手,顺势横剑贴住她的脖子,说道:“雨泠仙子,你的媚功对我不起作用,别白费功夫了。” 冷剑贴喉,未想到雨泠竟是莞尔一笑,软绵绵地说道:“是了,家师嘱咐我前来试一试白少侠到底中没中别离花之毒,如今看来,少侠是没事呢。”说罢,她便散了别离花和周身媚功。 经此一试,原本驾车的马夫已然瘫软,脸颊绯红。 见她收功,白止也收了天何剑,说道:“那日我确实中了你师父的毒,不然也不至于在无言崖逃脱,只是这毒被我清掉了而已。” 雨泠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眼珠一转,探身说道:“据我所知,你这毒由我师父所下,天下间应该只有我师父能解才对吧。” 雨泠仙子又贴近了几分,白止下意识运起了剑意。 雨泠嘻嘻一笑,歪头说道:“怪不得我师父特地让我来请白少侠去城中一叙,我猜她八成是要请教你如何解开的这别离花之毒。” 金翎燕见这可爱女子在师父面前贴来贴去,举止暧昧,不自觉地嘟起了脸,但细一看去,自己确实与这女子相差甚远,身段不及她,脸上妆容也没有她精致粉嫩。 金翎燕自小有丫鬟伺候,如今在外也不会打理自己,若是香盈在此,为她从上到下搭配一番,倒是也能跟这女子比拼一下姿色。 姿色比不过,便用功法来凑,金翎燕几个起落,气势汹汹地飞到白止身边,还未说话,雨泠见她便已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片刻后止住笑声后,雨泠方才掩面,略带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啊,姐姐,我从未见过用刀的女刀客呢。” 金翎燕恨不得一刀砍了她,但转瞬压下心绪,强忍着怒意,说道:“你若是想伤我师父,先过我的刀。” 雨泠闻言,两只大眼睛眨了眨,说道:“你竟是白少侠的弟子啊,哎呀,多有得罪了。月痕宫雨泠,见过姐姐了。”说完还行了一礼,礼数十分周全。 金翎燕却是不领情,一听闻她是月痕宫的人,随之说道:“我听闻月痕宫修得都是容颜不老的功法,如此看来,你我样貌上年岁相当,可我是真的模样,你是功法修来的,想必我当不了你姐姐吧?” 雨泠自是能听出她话里有话,但也只是浅浅一笑,说道:“可能是吧,不过我们月痕宫女子也不光是凭功法练就得容颜,化妆所用的胭脂水粉我们宫中也有许多秘不外传的珍品,若是你也用上一些,不愁吸引不来男人的目光。”说这话时雨泠还不经意地看了白止一眼。 金翎燕闻言似是有了些许兴趣。 白止看着这两人倒是攀谈了起来,有些不耐烦地说道:“雨泠仙子若是没什么事,便请回吧,佛门清净地,望你以后也别来打扰。” 雨泠赶快挽留道:“白少侠真是健忘,刚刚不是说了,家师特意让我备车来接少侠去青鹿城中一叙,顺便也可以为这位姐妹拿些我们月痕宫的胭脂水粉。” “我没………” “真的吗?”未等白止说完,金翎燕已是抢道,“月痕宫秘传的胭脂水粉可以给我用?” 雨泠见金翎燕已是动心,嫣然笑道:“那是自然的啊,你身段底子俱是不错,简单打扮一番,定然是个小美人。况且我们月痕宫还有求于白少侠,给他的弟子拿些胭脂一类的,不足挂齿。” 金翎燕从心底竟是对雨泠莫名多了几分好感,她随之看向白止,眼神里满是渴望。 白止看也不看她,转身欲走,只丢下一句:“要去你去。” 雨泠见状说道:“白少侠,你不用有所顾忌,朝堂已经盘查了仙林长清盟一事,好些怕事的仙林长清使都已回了门派,盟主丧彪也不知所踪,多日没再发号施令。我们月痕宫与你虽有些嫌隙,但如今确实是有求于你,当日无言崖之上,您尚敢独闯,如今只有家师和我们三位弟子,怕是想也没能力加害于你的。” “师父~”金翎燕央求道。 白止闻言驻足,雨泠说得诚恳,想来似是真的有事求他,而且他伤势已然恢复,仅凭霜尘仙子等人也难以敌他。 “金翎燕,你和我回寺庙,与凡叶大师等人说上一声,随后再和雨泠仙子一同前去。” 金翎燕见师父准允,一时高兴,小跑着追了上去。 两人和寻因寺的僧人以及华静亭告别后,便登上了雨泠备好的马车。 在马车里雨泠便已细细地教给金翎燕化妆的技巧,又将身上常备的胭脂水粉调给她用。 这时金翎燕方才想起,这位雨泠仙子也是清流胭脂榜上有名的美人,如今看来她生得果真好看,自己怕是再怎么装扮也比不上的。 他们所去的青鹿城离寻因寺不远,半日路程便到。考虑到白止身上可能还有伤未愈,霜尘仙子特意租了辆马车,也是想得周全。 这座青鹿城依湖而建,城中黛瓦白墙,青砖小巷,临湖更有小桥流水,独具南方风雅,许多文人雅士聚集在此。如此繁华之地,商铺酒肆,青楼妓馆自不会少。 只是,这城中与天子同姓的世子殿下,却早已玩够了这所有风雅,近日听闻仙林长清盟之事,他也并无兴趣,唯独对清流胭脂榜上第一的那位美人极其上心,已是托了所有手下去打探这位女子的消息。 第107章 世子殿下 监管青鹿湖周边三城的亲王早年曾和先帝并肩作战,鞍前马后多年,战乱之中数次救先帝于危亡,天下大统之后,先帝早逝,他膝下年幼太子难以服众,他又在其身边辅政多年,待天子成人,方才归隐在了青鹿城这片山清水秀之地。 那时天下多有声音说这亲王可能篡位,然而他终是未动私心,被天子嘉赏丹书铁券,授权管理一方水土,封为青鹿王,世袭罔替。 而这位世子殿下便是他的嫡长子,如今已到弱冠之年,不光生得英俊,更负一身才华。自小每日不离墨水的世子殿下,饱读诗书,锦衣华服,英姿翩然之下,自有文雅之气流露。 只是,自古才子配佳人,这位世子殿下玩遍了天下所有青楼里的头牌,其中不乏身负媚术的小狐仙,但仍是不觉有味,一夜风流之后,心中却总是觉得寡淡,所以至今也未立世子妃。 世间美食也多是如此,许多珍馐初尝时惊艳,再尝时也就平平了。 月痕宫之人哪怕故意遮掩身份,到了这世间城里,身上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媚功也会引得路人流连,更何况这次霜尘仙子下山共谋仙林长清盟之事并未遮掩身份,而且还直接作为使者去拜访了各方门派,引得无数倾慕者热血沸腾,只盼能够一睹仙子芳颜。 这几日,无言崖,苦竹林接连生事,费尽了青鹿城中说书人的口沫,世子殿下听闻这些江湖事,也并不过心,毕竟像天伤门这等门派,在江湖中已不算小,更是出了丧彪这等仙林长清盟盟主之才,但在官府调查苦竹林之事时发现天伤门竟是藏有军械,当时便领兵三千围了天伤门。 修行之人纵然有功法护身,可天伤门这等匪寨哪怕是修行有成的弟子,以一敌十便是极限。这次围山,朝堂可是动了火弩,做好了放火围山的准备,更有镇妖司使者坐镇,若是天伤门执意反抗,一张传令符便可调来三大门派的帮手,仅云灵山一位长老级别的剑仙入阵,便能一剑平了天伤门。 如此一来,天伤门只能就范,听从朝堂发落。天伤门从掌门人木浩然、大师兄丧彪,到底下一众弟子,一律被押回了大牢审理。 所以说,这位统领三城水土的世子殿下,其力量怕是能比肩十个天伤门这等门派。力量是有了,唯有佳人求之不得。 世子殿下要便要那最好的,所以一眼便盯上了清流胭脂榜榜首的霜尘仙子。若是在极北之地的雪山中,世子殿下自是没闲心前去拜访,如今到了他的地界,怎么也要会一会这位仙子。 在他地界里找人并不困难,不日的功夫,便已寻到了霜尘仙子的下落。 霜尘仙子下榻的客栈就在青鹿湖边,离城中较远,极其僻静。 客栈临水而建,外有小院,青草依依,杨柳垂地,风一吹拂,便会波动湖面,荡出一抹涟漪。小院外围有竹栏圈地,里面放着三两竹凳竹桌,可供客人品茶。 借着杨柳阴凉,听着湖水涟漪,看天边和水色碧澈一体,煮一壶好茶,配两块桂花糕,便如同走入了山水画中。 这客栈名字也独具风雅,只三个字,“流年慢”,让住在此间的客人当真盼这流年慢了下来。 世子殿下这次出来身边并未跟着多少仆从,但几名持剑侍卫,环臂抱剑立于偏处,看样子都是修士,想必是前些年被朝堂送去云灵山修行的精锐兵士,如今修成归来,一身功法也够对抗寻常仙门修行弟子。 霜尘仙子今日无事,便和两位徒弟坐在院中品茶。雨泠去去请白止还未回来,雨虹和雨寒正为师父调配茶汤。 一位英俊公子只身走入院中,另有一名持剑侍卫进了客栈里面。 “不好意思,客官,本店已被这几位小姐包了下来。” 话未说完,持剑侍卫给客栈老板亮出了青鹿王府的金铸明牌,又说了句:“世子殿下前来此处会客,你不必多言。” 客栈老板当即噤声,不再言语。 霜尘仙子看来者是位英俊公子,衣着华贵,风度翩然,隐有几分傲骨,眉目间眼光清冷,到了近处也未被她的媚功动了心神,身上八成有护身法宝。 不过霜尘仙子已是猜出了他的来意,未等她说话,来人竟是先揖了一礼,说道:“霜尘姑娘,原来你在此处,可否与在下一叙?” 雨虹和雨寒只觉得此人好生无礼,我等根本不认识他,有何一叙的?正要出言质问,那人看出众人心思,又说道:“我姓洛,名传瑾。” 洛传瑾,青鹿王嫡长子,当今世子殿下! 无需多言,这名字便是最好的介绍。 雨虹和雨寒皆是一愣,霜尘仙子亦是心中触动,赶忙起身,行了一礼。 “小女子不识世子殿下大名,多有怠慢了。” 洛传瑾倒是并不在意,说道:“是在下唐突了,我素闻霜尘仙子大名,一直想一睹姑娘芳颜,但也不好在暗中偷看,想来干脆来此直面姑娘。” 洛传瑾话语说得圆滑,霜尘仙子闻言掩面一笑,娇羞神态当真有倾城之意,随之又赶快敛容,如同不谙世事的小娘子一般,轻然提着裙边,露出了一小节白玉纤细的脚腕,柔声说道:“世子殿下,先请坐吧。” 转而,她轻然坐下,修长美腿斜倒一边,双手放在腿上,婉约气质顿时压过了洛传瑾见到的过的所有女子。 霜尘仙子见洛传瑾目光终是锁在了自己身上,又是嫣然一笑,胸间起伏,隐约露出的雪白肌肤亦能看出里面的饱满,本是阴凉地,此刻却莫名引人燥热。 世子殿下也随之坐下,雨寒和雨虹为他备上了茶水,便也退下了。 洛传瑾目光游离在了霜尘仙子身上,心中竟一时有了紧张之感。堂堂世子殿下,何等美人没有见过,今日竟会自觉慌张。 他不禁一笑,拿起青瓷茶杯,一口饮下,想以茶水化掉心中热燥。 霜尘仙子早已看出他心中所想,这等男人她见过太多,自然也不会说破,只是抬起皓腕葱指,又为他斟满了茶杯。 “娴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 洛传瑾不觉间吟了一首诗。 第108章 世子妃 霜尘仙子轻抬秋水明眸,盈盈眼光婉转动人。 “洛公子也好诗词歌赋?” 洛传瑾浅浅一笑,说道:“家中规矩繁多,先生自小教授严格,从未有一日落下过书卷笔墨。” 霜尘仙子盈盈目光中生出几分羡慕,说道:“青鹿城本就多文人墨客,有如洛公子这般家世,其先生定是文豪诗仙,不然洛公子怎会出口成章呢?” 这话说得洛传瑾又是一笑,眉眼间也蕴出几分深情,说道:“见景生情而已,不知霜尘姑娘在青鹿城中逗留几日?此处景致虽好,但这周边也有比这更加动人的景色,洛某还想与姑娘一同游览。” 霜尘仙子只觉眼前这位世子殿下与那些五陵少年大有不同,他虽有几分傲气,却并不凌人,在外流露的均是温雅的儒生气质。 “怕是也留不了几日了,等此间事情完了,我们便要回月痕宫了。”霜尘仙子轻声说着,实际上却是欲擒故纵。 这么多年间,还从未有人敢拒绝世子殿下的邀请,洛传瑾当下更是感觉新鲜,争强好斗之心也隐有所动,但对付女子向来不能强来,他微微一笑,又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短时间的无言,恍若有万般压力向着霜尘仙子压来。 可霜尘仙子也是这场间老手,自然应付自如。 “极北之地那般寒冷,霜尘姑娘何不就此留在城中呢?”洛传瑾话语间已将倾慕之心尽数言明。 “南国虽好,又有洛公子这般翩翩少年,只是……”霜尘仙子眼神闪躲,流露出些许惆怅,“我身为月痕宫宫主,一派的弟子都寄心于我,我不能因为公子一人就………” 霜尘仙子没再说下去,可洛传瑾已是领会了其中心意,他看着霜尘仙子忧哀的眼神,恨不能散尽家财,为这女子去掉一切烦恼。 “霜尘姑娘,你若愿意,哪怕是将月痕宫从极北之地搬到此处,我也在所不辞。” 霜尘仙子眼神里又有深情流露,竹桌之下,伊人的小脚不经意地搭在了洛传瑾的脚边。 她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那股妩媚已是牢牢将洛传瑾锁住,让他再也挣脱不开。 见过天下美女无数的世子殿下,终是陷落在了霜尘仙子的柔情之中,世子妃的人选已在洛传瑾心中定下。 就在这时,一辆绣花马车停在了客栈之外,雨泠,金翎燕和白止一一从车中下来。 立于周边的几位侍卫似有所动。 “师父,我们回来了。”雨泠下车后便用清脆的嗓音喊道。 这些侍卫看雨泠原来是霜尘仙子的弟子,便也没有阻拦。 雨泠领着白止和金翎燕,大大方方地走入了客栈小院之中,一进到里面方才发觉师父正在会客,躲在客栈里的雨寒和雨虹也是冲着她百般使眼色。 雨泠不解,歪着头看向霜尘仙子,说道:“师父?” 霜尘仙子轻咳一声,说道:“雨泠,你先带着客人在里面等候片刻。” “霜尘仙子,大老远的把我们拉过来,到这又让我们等,你这是何会客之礼啊?”白止可未管此间气氛微妙,大大咧咧地走了过去。 金翎燕本也想过去,忙被雨寒等人拉到了客栈里。 雨泠伏在她耳边,低声说道:“金姑娘,我师父与你师父有要事相谈,我们暂且在客栈里歇息片刻,也可给你试试我们月痕宫的胭脂。” 金翎燕就这般满脸期待地进了客栈里面。 但外面竹桌上,洛传瑾见来人说话极不客气,心中嗔怒,说道:“敢问来者何人,霜尘姑娘让你等上片刻都不行吗?” 白止与洛传瑾目光相触,他看眼前之人气宇不凡,衣装华美,想必是哪个被霜尘勾引来的富家子弟,但也没将他放在眼里。 白止转身从身后拽来一支竹凳,随即坐下,说道:“不论我是何人,霜尘仙子请我来此,我便是客。” 随后,白止又看向已然微愣的霜尘仙子,说道:“客都坐在这了,连杯茶都没有吗?” 闻言,霜尘仙子赶忙为白止拿了一支新的茶杯,正要为其斟茶,洛传瑾出手轻按下霜尘手掌,说道:“这位公子,你有何底气这般说话?这青鹿城也是长凌王朝之下的文雅之都,你这样说话,莫非是山匪吗?” 白止轻笑一声,说道:“就凭霜尘仙子有求于我。”话毕,他目光投向了霜尘仙子。 洛传瑾目光灼灼,亦是看向了霜尘仙子。 对男子心绪再是了如指掌的霜尘仙子,面对这种情况也是一时窘迫。她当真有求于白止,可也不能得罪了世子殿下。 “我……”霜尘仙子小手在腹间紧搓,“确实有求于他。” 洛传瑾随之说道:“霜尘姑娘,有什么事是连我也办不到的?” 洛传瑾一心想为心爱之人解决所有问题,可霜尘仙子是想问白止如何解开的别离花的寒媚之毒,这等阴寒之毒与她们月痕宫功法修炼至深所生的阴寒反噬之毒相同,若是有方法能解开此毒,月痕宫功法的弊端便也得以破解了。 “洛公子。”霜尘仙子嫩白小手抚在了洛传瑾手上,“此事你确实难以做到。” 霜尘仙子有意安抚洛传瑾情绪,可她媚功忘了收功,当下让洛传瑾更是热血沸腾。 被心爱之人否定,天下哪里还有比这更伤心的事。 “霜尘姑娘,我洛传瑾哪怕散尽家财,倾其所有,也会满足你的一切要求,只求……只求你能当我的世子妃。” 洛传瑾眼神坚定,另一只手紧紧握着霜尘仙子的小手。 能让世子殿下一见钟情,也只有霜尘的媚功修为能够做到了。 但这突如其来的表白也让她不知所措,一下愣在了那里。 白止从话间也是听出了,原来此人就是青鹿城的世子殿下洛传瑾,不过他也没放在心上。 “既然如此,便让你这位相好的公子帮你解决吧,我就不打扰两位了。”白止看不惯他俩在这亲昵,起身要走。 “等等。”霜尘仙子急忙喊道,她将手从洛传瑾手里抽出,犹豫了片刻,仍是说道,“我想请你帮我解阴寒之毒。” 第109章 棒打鸳鸯 世间功法讲究水火既济,阴阳调和,任何偏向极端的功法终会反噬,伤了修行者自身根基,这些白止早就明白。 霜尘仙子此话一出,白止便已猜到,她是被月痕宫自身的养阴功法反噬了,而白止却解开了别离花的寒毒,两毒同源,想必月痕宫功法的反噬之毒也能破解。 “这毒不难破。”白止重新坐回了竹凳之上,说道,“我乃至阳之体,阳功已入天人境界,只需以我至阳之物调和,便可解此阴寒之毒。” 霜尘仙子闻言瞬间耳根通红,一时说不出话来。 洛传瑾气得大骂:“登徒子!你是哪里来的江湖方士,随意在此蒙骗,霜尘姑娘,我即刻便为你教训此人。” 霜尘忽然抬手,说道:“等等,此事关乎我月痕宫整个门派,你所说的是真的吗?”霜尘如水眼波再次投向了白止,眼神里还有几分央求。 白止悠然答道:“自然是真的啊,你作为月痕宫宫主,大可先来一试。” “咚!!” 洛传瑾一拳砸在了竹桌之上,叫嚷道:“欺人太甚!” 瞬间,六名侍卫几乎同时飞身而至,仙剑纷纷出鞘,指向白止。 白止倒是悠闲至极,为自己又倒了一杯茶,手指捏起茶杯,放于鼻尖闻着茶香。 “我是霜尘仙子的客人,你们这般对我吗?” “洛公子。”霜尘仙子急忙站起,“这世间怕是只有他能解我的毒。” 察觉到客栈外有异动,金翎燕和雨泠等人纷纷探出头张望,未想到洛传瑾的侍卫竟是已拔出剑来。当下金翎燕便想拔刀相助,可转念一想,这些人也不是白止的对手,随即作罢,静观窗外局势。 洛传瑾长出了一口气,压下心中怒火,示意众人退下。 几名侍卫纷纷收剑,退到了不远处。 “霜尘姑娘,你中的到底是什么毒?又是谁人加害于你?我定可以为你解毒报仇。” 霜尘仙子带着歉意摇了摇头,说道:“洛公子,对不住。” “磨磨蹭蹭的,你到底要不要我帮你解毒?如若不用,我也告辞了,免得耽误你们在这情投意合。”白止已是有些不耐烦。 “你………”洛传瑾又要发作。 霜尘仙子却抢先说道:“还请少侠为我解毒。” 洛传瑾怔然愣在原地,一脸的难以置信,喃喃说道:“霜尘姑娘,你忘了我刚刚说的吗?我想让你做我的世子妃,你竟然……” 白止棒打鸳鸯,笑看着这对眷侣,说道:“那你可要说清楚啊,此事有损我的清白,我可不是主动的。” 霜尘仙子低下了头,双手紧攥着衣裙,又艰难地点了下头,嘴里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嗯”。 白止装作没听见,又说道:“什么啊?你要说清楚才行的。” 霜尘仙子眼中已是噙满泪珠,极度怨恨地瞪向白止,可她的把柄就在白止手中,若是不解此毒,别说长生,就是连普通人的寿数都达不到。 白止戏弄地说道:“你要说出来才行。” 霜尘仙子咬着牙,说出了那句话。 “我愿意与你共赴暖帐,以解自身寒毒。” 洛传瑾只觉得晴天一道霹雳,直劈到了他的天灵盖上! 清流胭脂榜第一的美女,竟是说出了这般不堪的话语! 洛传瑾沉默良久,终是起身,离去了。 霜尘仙子对这位世子殿下亦是有几分倾心,若是真心待她,她也有意托付此身,可偏偏赶在此时白止到来,这白止向来刁钻,行事下作,故意在此拆台,她又没有办法。 待洛传瑾离去,霜尘仙子已是留下两行清泪,哭嚷道:“你满意了吧?” 金翎燕和雨泠等人也纷纷围了过来。 雨泠,雨寒,雨虹三人虽知道师父受了欺负,但也知道唯有白止能解她们月痕宫功法反噬之毒,虽有不满也没说什么。 白止看着霜尘仙子倾世容颜,心下也有了几分怜悯,安慰道:“好了,别哭了,不用和我共赴暖帐,一样能治你寒毒。” “什么!!?”霜尘仙子顿时惊起,一身功法修为尽数凝出,周身似有清风拂过,冰寒异常。 白止倒是不惧,只是淡然说道:“叫你们整日研究阴寒功法,如今作茧自缚,也怨不得别人,儒释道三家经典也不好好研读,任一经文里都有讲解,只需将你们功法真气运行反向倒流,便可制阴补阳。” 众人将信将疑。 雨泠说道:“我只记得经书中有言,若要补先天阳气,需行周天,以采人身大药,这药不就是………”她没说出口,脸颊已是微红。 白止带着教导地语气说道:“错了,错了,你们都错意其中义理了。所谓人身大药并不是浊精,而是丹田中的真阳,真气走任督二脉,汇于丹田,能存为真阳一点,如此运功不息,便能补回你们丢失的阳气。你以为你们修行媚功只耗费他人精血吗?他人耗一两,你们也会耗三钱,这等功法就是这样,阴阳不调,是为邪道!” 霜尘仙子和她的三位弟子一时面面相觑,她们着实没有想到,白止竟是早已参透了月痕宫的功法,并将其中弊端一语点出,如此看来,他说的破解之法应该也是可行的。 但霜尘仙子仍是气恼白止刚才戏弄于她,堵气说道:“谢过,我等回去后暂且一试,若这法子有效便算了,若是无效……休怪我月痕宫翻脸不认人!” 白止看出了霜尘仙子仍在生闷气,转而说道:“你以媚功引诱的那位洛传瑾公子,他又不是真心爱你,就算你成了世子妃也是骗来的。洛传瑾身上有护身法宝,对你的功法尚有抵制作用,如此看来,就不怕青鹿王府中另有隐世高手,一眼就能识破你的伎俩,到时候便让你吃到恶果吗?” “你!”霜尘仙子见白止一言点破了她的伎俩,顿时恼羞,修为尽出,已是将周边地面覆了一层冰霜。 白止却是面带不屑,悠然饮茶,然而雨泠、雨寒、雨虹三人修为尚浅看不出来,霜尘仙子却分明看见白止周身飞布着一层护体剑意,丝丝缕缕宛若银线,又似万把剑刃的剑锋,环绕不止。 金翎燕定睛一看,不由得想起自己在家中参悟的“笔墨悬而不落”的功法,若是将真气掌控如此,便是不难做到了。 第110章 写意 霜尘仙子见白止布下了剑意,顿时清醒了几分。之前数次交手,霜尘仙子已是彻底甘拜下风,再也不敢和他大打出手。 白止三言两语便能点破月痕宫功法机要弊处,这等修为也是深不可测。 而且他话中带理,青鹿王府这等藏龙卧虎之地,怎会识不破她的伎俩,就算她用别离花让洛传瑾迷住自己,终归也是用的手段,青鹿王府也不是等闲之辈,到最后绝不会善罢甘休,甚至会引祸到月痕宫。 白止虽然年纪轻轻,可看事情眼光却极其长远,也不知这份城府阅历是从哪里得来的。 霜尘仙子压下了心中不满,但仍是板着一张倾世冷颜,说道:“雨泠、雨寒、雨虹,收拾行李,我等现在就回月痕宫。” 说罢,四位极北之地的绝美佳人就此离开了青鹿城。 她们走之前特意给老板多留了银两,并嘱咐到,若是白止和金翎燕两人在此地逗留吃喝,便由他们随意,算是对白止聊表谢意。 白止和金翎燕也确实没着急走,此地风景如画,让人身心颇感松闲。美人虽耗人精血,但这美景还是养人的。 四人离去后,金翎燕便也坐到了师父对面。 白止见金翎燕肤质润滑了许多,从脸庞直到瘦瘦的锁骨之间,皆如洒了一层奶汁,削肩之上还点了些许胭脂,宛若花瓣落地数日后留下的红迹,虽不显眼,却将她衬得十分娇嫩,细看之下亦有几分小家碧玉的动人感觉。 月痕宫美女手下画出的淡妆,寥寥几笔就将金翎燕娇小特点尽数显出,也压下了许多她行走江湖舞刀弄枪养出的刚硬气质,细细品来,当真像是在她脸上作了一幅画一般。 金翎燕被白止盯的不自在,晃了晃脑袋,说道:“我脸上有虫子吗?” 白止摇头一笑,说道:“没有,只是我从没见过你这副样子。” 金翎燕想来是雨泠她们刚刚给她画的淡妆让她变了模样,不觉低头浅笑道:“怎么样?好看吗?” 白止心神一晃,虽说见惯了金翎燕的邋遢模样,看当今这副样子,真不能说难看了,况且金翎燕的底子并不差。 “好看。” 白止心忖,堂堂金府的千金大小姐,再怎么不修边幅,从富贵窝里长大,也要比寻常百姓家的女子漂亮一些,只是他一直不理解,放着大家闺秀的日子不过,非要出来闯荡江湖,这又是何苦呢。 金翎燕闻言娇羞一笑,心下也甜了几分,她忽而想到刚刚看到白止周身剑意一事,便开口问道:“师父,如何才能控住真气,如你那般将真气沾染剑意,护在周身呢?” 白止未想到金翎燕如今竟是已能看到自己的护体剑意,心中微诧,心说道:“这丫头真是修行上的奇才,如今竟是已能观气。” 一道茶汤水线点在了两个茶杯里,白止为金翎燕斟满了茶,慢慢道出了其中机理。 “炼气,筑基,凝神这三层境界于修行上都只是基础,循序渐进,自不必说,等到了道心境界,便大有不同了,所谓道心便是人身中凝出的与天地灵气同源的一点,这一点不论强弱多少,都为道心。道心境界之下,自身真气与天地灵气无异,只是谁掌控谁的问题。” “初到道心境界者,只能调用天地灵气,周围灵气强,他便强,灵气弱他便弱,待到更进一步,至通玄境界,周围灵气会因为修行者而改变,修行者真气强,周边的灵气也会强。到了这一步便有了彻底掌控天地灵气,调和阴阳二气的能力。” 金翎燕听了白止这番解释,心中顿时了然,忽而想到了什么,讶道:“那华静亭能以笔在空中作画,他的修为已到通玄境界了吗?” 白止摇了摇头,说道:“静书潭院的功法,不管书法或是作画,皆由‘写意’二字而生,上古名家书法笔墨,写意之力千年不化,静书潭院的儒生以毛笔为法宝,借儒家圣手的意境,重现画作,但也只是一瞬,维持不了太久,就如同我抛起一颗石子,他也能悬停片刻,却做不到悬停千年,这悬停的片刻说是对真气掌握的熟稔,不如说只是借着往圣的写意,顺其发挥了一些。” 金翎燕听了白止讲解,心中顿时通透,不禁对白止更加钦佩,他不光看透了月痕宫的功法,如今看来连静书潭院的功法他也了然于胸。 “师父,为何你对这些功法这般了解?” 白止不紧不慢地喝着茶,说道:“我早就和你说过,我修行的功法不拘泥于任何门派,却直通大道,你怕不是已经忘了吧?” 这是白止初次教授她功法时所说,如今听来仍是不解,金翎燕一时若有所思。 白止看着金翎燕不解的样子也未再说什么,许多事情未到那一层境界,如何说都是对牛弹琴,不过对金翎燕的悟性,白止倒是颇为认可,她心思灵敏,观察事物也用心,是个修行之才。 两人在这“流年慢”客栈中对坐饮茶,话语间又聊起了修行上的事情。 而在这不远的一条官道上,一辆由两匹汗血宝马牵引的华贵马车正在十余位全副武装的轻骑护卫下,往青鹿城而去,这队人马周边还有数位身着白衣轻衫的剑客,骑着一尘不染的白马,护在左右。 有这般阵容的车队除了世子殿下,在这地界绝无他人。 只是此刻在车棚里的洛传瑾却心如死灰,那位清流胭脂榜第一的美人,何等倾世的容颜,娇弱气质,温婉神态,无不让他魂牵梦绕。 可这等美人竟是说出了那般不知羞耻的话语,让洛传瑾心中世子妃的念想顿时破灭。他心里真是又爱又恨,亦如刀绞。 洛传瑾越想越气,他本不是瑕疵必报的狭隘小人,但终是将恨意迁怒于那位折辱霜尘仙子之人。 世子殿下当即传令,一个时辰内便要彻底查清此人底细下落,这份耻辱他定是要十倍奉还。 第111章 顶撞 青鹿城内,两位俏丽女子正在街上闲逛,引得许多过往行人纷纷侧目。两位佳人身着轻巧剑服,服饰经特别裁剪,腰身收紧,下摆稍短,露出的白玉嫩脂娇艳欲滴,长久练剑的身姿也有些许肌肉线条,柔美中带着一点硬朗,更让人心神荡漾。 只是当众人瞥见她们身后的箫剑,便不敢再留连目光,这两位女子便是清流胭脂榜上有名的陈灵静,楚雨寒。放眼整个青鹿城也未必有几个修为高过她们的修士。 这两人自然知道周边关注的目光,可她俩早已习惯,往常仙林正派修士下山便能引来许多人的关注,更何况是两位清丽脱俗的女子剑修。 可这两人面色冰冷,显然是心中有事。楚雨寒气质本就冰冷,当下更似有杀机流露,过往行人仅敢瞥上两眼,立刻就要移开目光。 陈灵静看脸色也有几分烦闷,可她长得灵俏可爱,即便是不开心也让人看着赏心悦目。 陈灵静低着头走了好久,终是忍不住,说了出来:“师姐,我们这般毫无目的寻找,青鹿湖周边方圆数百里,这么大的地方怎么找啊?” 楚雨寒语调冰冷,说道:“白止当时已是重伤,他绝对跑不远,逃不过这一带。” 那日在苦竹林里,楚雨寒不要命似的非要闯进林中,但在那苦竹林里,任何修士都会修为尽失,她们两人尚且敌不过金翎燕,贸然进林,绝对是凶多吉少。陈灵静百般阻挠方才将师姐劝回,但这几日楚雨寒虽是不说,心里还是埋怨她的。 这些陈灵静自然知道,只是这几日里天伤门被官府逮捕,丧彪也在其中,盟主都已被捕,仙林长清盟已是分崩离析,当下也无人敢站出来主持大局,仙林长清盟已是名存实亡,她作为仙林长清使也不知道该去干嘛。 “师姐,我们先回门派好吗?此事还需从长计议,那么多仙林长清使都被白止击退了,仅凭你我二人如何……” 陈灵静话未说完,楚雨寒已是停下脚步,冷眼看着这个师妹。往日里只有她说教师弟师妹的份,何时轮得到师妹来说教她。 “陈灵静,你如今都敢这般和我说话了吗?” 陈灵静本是好心,所说言辞也是酝酿许久,未想到仍是触怒了师姐,一时低头不语。 街上人来人往,楚雨寒却仍不罢休,当街说道:“顶撞师姐,该当何罪呢?” “违逆师门,又该当何罪?” 陈灵静不敢看楚雨寒,但仍是小声说了出来。她心智灵敏,早就猜出楚雨寒是怕回了师门,受掌门责罚,再也出不了风箫剑门,也就再无可能杀了白止为沈远之报仇。 楚雨寒心如走电,怒意直冲胸膛,饱满上身连着瘦瘦的肩膀都在微微颤抖,看得周遭行人几欲垂涎。这两位清流胭脂榜上有名的美女当街对峙,如同娇花斗艳,这番景致可不常见。 两人一时无言,陈灵静还是不敢直视师姐目光,低头看着脚下。但当年的小师妹如今竟是敢这般顶撞于她,楚雨寒心中不光愤恨,还有一丝苦楚,因为陈灵静说得没错,显然也看透了她的心思。 “沈师兄的仇,我若不报,还有谁人能报?”楚雨寒秀拳紧握,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出了此话。 “沈师兄的事我也一样痛心,可报仇之事仅凭你一人又怎能轻易做到。”陈灵静对此事亦是心痛,但尚有理智。 “那你呢?”楚雨寒看着眼前俏丽师妹,目光如冰,“掌门拦着我不让我出来,你如今也阻挠我前去复仇吗?” 她俩说话声大了一些,又引来了许多目光。 陈灵静俏脸红胀,心里也是委屈,眼角都已闪出泪光,她明明都是好心,都是为了楚雨寒安安危着想,可她却这般错意自己不想给沈远之报仇。 陈灵静低声说道:“师姐,话已至此,我也不再多言了,我回风箫剑门了。” 话毕,两人分道扬镳。楚雨寒看着陈灵静离去身影,眼中寒凉又深了一些。 待陈灵静走远,楚雨寒头也不回地向着另一个方向而去了。 此时,青鹿城城门大开,一队轻骑扬尘而过,路人纷纷避让。这队人马身着银亮鱼鳞甲,马鞍一侧配有箭壶长弓,另一侧还挂有军刀,马上兵士手拿长枪,气势汹汹,一看便知是官军配置。 未入凝神境界的普通修士,如丧彪、木浩然一流,对上这样一队官军,只要对方稍用战术,也是难分胜负。就算当今的金翎燕能将他们砍个人仰马翻,也难保不受伤。 凝神境界修士对上官军几十人不在话下,若是凝出了道心的大修行者,一剑灭敌三千甲不费吹灰之力。道心境界也是修行者的一个分水岭。 只是这中土境内,这等修为的修士,除却白止,也就三大门派的掌门和个别长老具备。这也是朝堂再三提防修仙正派的原因,好在如今三大门派对镇妖司言听计从,门派中还有镇妖使监管门派事务,修行之人清心寡欲,对世间凡俗不太挂心,也算是配合朝堂。 刚刚进城的这一队骑兵直奔青鹿王府,众人在王府外下马候命,领头之人大步走入王府之中,求见世子殿下。 来人刚步入厅堂之上,当即下跪施礼,一句“参见世子殿下”还未说完,便被洛传瑾怒声喝断。 “废物!我不是叫你们一个时辰内寻到那人的消息吗?如今过了整整一天有余!!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主管军情查探的领头骑兵当即留下冷汗,赶忙认罪道:“小人知错了,不过小人已是查到了此人消息。” “说!”洛传瑾胸中气郁,仍是在为霜尘仙子之事心烦,自然没什么好脾气。 那人赶忙说道:“据小人探查,此人并非青鹿城周遭之人,而是颇像近日人们议论极多的剑仙白止。” 这一语惊得洛传瑾立刻站了起来,说道:“你是说那位剑不出鞘便破了七个门派掌门的剑仙白止?” “正是。” 洛传瑾心中暗惊,此人无门无派,功法却是不敢小觑,前些天还传闻仙林长清盟众多高手与之大战数场,均是落败。霜尘仙子也是仙林长清使之一,莫非是打斗之时霜尘仙子不慎中了白止的毒,先前不得已才说出那般话语,求白止为其解毒。 第112章 世子有请 洛传瑾心中自圆其说,使得他对霜尘仙子的印象又好了几分,毕竟堂堂清流胭脂榜第一的佳人,若不是有性命之忧,怎会随意献身他人呢。 洛传瑾嘴角微扬,心中暗忖道:“原来霜尘仙子也是迫不得已啊,也难为她了,谁让对方是白止呢,不过即便是白止,为了心爱之人,我也要帮她把面子找回来。” 面前下跪的骑兵见世子殿下面色稍松,悬着的心也放下了几分。 洛传瑾吩咐道:“你即刻领兵,哪怕是把周边翻个底朝天,也要给寻到白止下落!仙林长清盟做不到的事,我青鹿王府便能做到,到时候让全天下看看,这天下是长凌王朝的,不是他们修仙门派的。” “是!”那人立刻领命,起身退了出去。 命令一经传出,不到一刻,全城兵士立刻调动开来。城内十人一伍,四处探查白止下落,城外轻骑扬尘,向着各处有可能藏匿的地点进发。 但此时,白止和金翎燕就在青鹿城的一家茶馆内喝茶。 这两人在流年慢客栈逗留了一夜,翌日便来到了青鹿城中。白止早年和师父经营饮子摊,许多茶叶都是在南方进货,素闻青鹿湖周边的茶是最好的,今日得了机会便特地前来城中喝茶。 至于救赵萍儿之事,白止也一直放在心上,只是幻尘殿行踪向来诡异,自己贸然潜入大漠中找寻也不是办法,遂特地来到城里现身,此处人多眼杂,自己便充当铒,若是能钓到余藏海这条鱼那是最好不过,钓不到大鱼,有些小鱼小虾也是不错的。 金翎燕昨日得了白止教诲,于修行功法之上又有领悟之处,当夜修行打坐一夜,今日精神饱满,气血充盈,丹田内真气精纯,周身散发着一股无形炁光,这层炁光仅有修行之人能够看到。 白止低头品茶,对金翎燕的修行也不再指点,如今她已入门,今后的路就要看她自己怎么走了。 忽而街上传出一阵喧哗声音,数个身披银甲的兵士持刀而入,一一查看楼里品茶的客人,等看到白止和金翎燕这一桌时,兵士眉头簇起,对照再三后,低声叫一人前去招呼周边同僚,领头之人直接说道:“白公子,我家主人有情,劳烦阁下移步。” 白止晃着手中茶杯里琥珀色的茶汤,说道:“你家主人是谁啊?请我?有好茶吗?” 领头兵士身后几人已是将手摸向刀柄,但这位头领并非莽撞之人,不到迫不得已自然不会拔刀相向。 他拱手说道:“我家主人是青鹿王府嫡长子,洛传瑾。想必王府内自有比这茶馆好上千倍万倍的好茶。” 白止闻言一笑,对这番回答倒是满意,转而对着金翎燕说道:“走,我们去青鹿王府喝杯茶去。” 话毕,两人在一众兵士的围簇下,向着青鹿王府而去了。 街上,楚雨寒隐在暗处,盯着白止和金翎燕两人。城中这么大的动静,她早已得了消息,青鹿王府在捉拿白止,如今发现了白止踪迹,却也不好和青鹿王府做对抢人,只能暗中跟随,见机行事。 白止和金翎燕两人进了青鹿王府,府内兵士显然比往常多了不少,一股莫名威压弥漫在空气中。 这两人在厅堂落座,却并无仆人上茶,不多时洛传瑾便在六名剑修侍卫的保护下,走入了厅堂之中。 洛传瑾面色不悦,从两人身边缓缓走过,到主座落座后,双手扶在檀木椅子的龙头扶手之上,隐现王爷气势,冷厉眼神看向白止两人。 “洛公子,请我们前来,连杯好茶都没有吗?青鹿王府也忒寒酸了吧。” “叫世子殿下!”洛传瑾身旁一位侍卫沉声喊道,他声音浑厚,显然有功法内力加持。 金翎燕都感觉这次气氛有些不对,这般架势,青鹿王府看来是动了真怒。 洛传瑾气势凌人,饶有兴趣地看向白止和金翎燕,轻蔑一笑,说道:“白少侠,我知道你修为盖世,按理说我青鹿王府本不应插手仙林江湖之事,但你折辱霜尘仙子一事,也是在折辱本世子,我今日叫你前来,便是要个交代。” “呵呵。”这等紧张气氛之下,白止竟是不禁笑出了声来。 洛传瑾顿时震怒,说道:“白止!我青鹿王府手下五万狼虎精兵可不是吃素的!纵然你有天大修为,也别想走出青鹿湖周边地界!!” 白止侧卧到一边扶手之上,坐姿慵懒,淡然说道:“那世子殿下是想要我怎样呢?” 洛传瑾态度稍缓,说道:“第一,你要为霜尘仙子解毒。第二,便是要在我青鹿王府中,当着所有仙林长清使的面,向霜尘仙子道歉,向天下仙林门派保证不再作恶。” 金翎燕心中暗忖,洛传瑾真不愧是大家公子,精于算计,如此一来,青鹿王府名利两收,他也能抱得美人归,这番好事绝对是不可多得。 白止沉吟片刻,说道:“第一条我已经教授了霜尘仙子解毒的办法,不必再说,第二条,我也可在府中向霜尘仙子赔个不是,但若说我白止作恶仙林,我自是不认的。” 这并非洛传瑾想要的答案,他面色微沉,世子霸气展露无遗。 “我说你作恶便是作恶了,本世子殿下说话还不好使吗?” 场间气氛再度肃然,外面百余号兵士持甲而立,丝丝杀意在青鹿王府内静静流淌。 “不好使。”白止淡淡说道。 “呛~” 六把长剑一同出鞘,剑锋纷纷指向白止。 厅堂之外,脚步声杂乱,短时便有数十兵士持刀冲入,后面另有几十把寸弩,搭箭瞄向白止和金翎燕。 金翎燕原本已将手摸向雪雁刀,但顿时不敢再动。刀刃出鞘之际,便是这数十支利箭射来之时。 即便她刀法再快,也快不过这几十把寸弩,若是此刻只有她一人在此,她当真是难冲出重围,好在师父也在这里,她心中方才不慌。 白止看着这般阵仗,对着洛传瑾说道:“世子殿下,当真打起来的话,我未必死,你倒是必死的。” “哦?”洛传瑾怎会怕这般威胁,当下只是更加激怒了他,“你以为本世子是被吓大的吗?” 第113章 密使 白止见洛传瑾仍是不惧,未想到这一身书生气的世子殿下也有几分骨气,当下微笑不语。 洛传瑾又说道:“白少侠,我青鹿王府虽调用不动镇妖司,请不来三大门派的高手助阵,但这青鹿湖一方地界,停云阁、画水船轩、蕴灵仙岛、镇魂天鹤庄等各个门派都与我府上交好,将这些门派弟子尽数请出,我还是有这个实力的。” 白止悠然说道:“世子殿下,说了这么多,你不口渴吗?何不让仆人端上好茶,我等慢慢说来。” 洛传瑾虽出身王府大家,但向来体谅百姓疾苦,心系一方,心性还是不错的,也很少拿家世压过别人。此次只是触及到了世子殿下心爱之物,方才摆出阵势来压白止。 霜尘仙子这等佳人,放眼天下谁人不爱?况且洛传瑾身上媚毒还未消散,当下自然心切,想要夺回仙子芳心。 洛传瑾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大批兵士收刀藏弩,退到了厅堂之外。另有几名清丽女仆为众人端上了茶水糕点。 白止自顾自地捻了一块儿茶点放入嘴中,细腻甜软,入口即化,好似加了上等蜂蜜方才有这般口感。转而他又喝了一口茶水,茶汤清亮透底,味道稍淡,但清气直入鼻腔,应是今年新茶才对。 白止心中暗忖,青鹿王府的茶水茶点也不过如此,虽然不赖,算不得惊艳,看来还是要在青鹿城里多逛逛,若是喝到了新鲜的茶饮,便要买下配方,回去给师父的饮子摊也添些花样。 “当,当~” 洛传瑾不耐烦地敲桌声顿时将白止思绪拉回,当下这般气氛,白止竟然在想饮子摊的事,世子殿下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白少侠茶也喝了,茶点也吃了,到底想怎样说道此事呢?” 白止从怀里摸出一物,随手扔给洛传瑾。 洛传瑾下意识接住,只见手中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玉令牌,牌边镶着银箔,上刻“丞相府制”四枚小字,玉牌正面雕刻有“丞相府”三个大字,背面竖着刻有“各州通行”四个字,在玉牌正面偏下有两个小字是持令牌人的职位,白止这枚令牌上所书职位是“密使”。 白止竟是当朝丞相府密使!! 洛传瑾心下一惊,立刻将白玉令牌遮住,吩咐身边侍卫纷纷退下。待周边无人,他又拿出令牌细细观看,左右端详也不像假的,寻常人家二十年的营收也买不下这么一块儿白玉,用此造假几乎不可能,况且玉牌周边镶银工艺也只有工部的工匠做得出来。 私自持有伪造朝堂令牌是诛九族的大罪,没人愿意冒风险去碰这等罪名。 丞相府的白玉令牌仅在皇权之下,青鹿王府的铸金明牌也只在青鹿湖周边三城通行,但这白玉令牌可在长凌王朝治下各州通行无阻,各地官府见此令牌都要提供一切可能的帮助,这等权力也正应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试问,青鹿王府还是没有实力敢去碰丞相府的人。 洛传瑾看着手中玉牌思忖良久,金翎燕见到洛传瑾微妙变化,心生好奇,眼光瞥向他手中玉牌,但被他遮掩,看不真切。 唯有白止悠然饮茶,无事时捻起一块儿茶糕放入嘴中。 良久,洛传瑾仿佛换了面容,脸上讪讪而笑,说道:“白少侠,此事看来有些误会了。” 白止也明白他此番态度转变的用意,说道:“无事,我所行之事,想必你也清楚,不能让太多人知道,有些误会是自然的。” “若是青鹿王府扰了阁下行事,还望多多担待。”洛传瑾态度大大转变,让金翎燕看得有些发呆。 白止摆了摆手,倒像是毫不在意。 “世子殿下,霜尘仙子的毒我已经告知她解毒方法,你无需担忧,至于其他的事………” 洛传瑾立刻赔上笑脸,说道:“如此便足够了。” 白止点了点头,说道:“那便好,只是我还有一事相求。” 洛传瑾说道:“白少侠尽管说,我青鹿王府定全力相助。” 白止单手指向金翎燕,说道:“还请你们青鹿王府出力,将我这位朋友送回五风城家中。” 金翎燕闻言一愣,急急说道:“我不回……” 白止单手点中她的额头,看着金翎燕的眼睛,说道:“听话。” 金翎燕见白止眼神坚定,知道他心意已决,随之嘟起一张小脸,脸上写满了不愿意。 白止又说道:“你若给青鹿王府找了麻烦,那便再也不用来找我了。” 金翎燕撇了白止一眼,没再言语,她心中想到,若是白止不想带她走,恐怕她追也难以追上,干脆先听话回去,等江湖上再有了白止消息,她再跑出去找他。 洛传瑾看着两人情同兄妹,心下也有些猜忌两人关系。 “世子殿下。”白止转过头,又对洛传瑾说道,“我想我的事情,你自是知道该如何处理的,至于我这位朋友,她走之后,便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洛传瑾心中一震,未想到这白止竟是如同有读心术一般,将他心中猜忌一语点灭。不过想来也是,丞相府派出来的密使自然是要隐藏身份的,今日他将白止逼出了真实身份,本就犯了大错,若是再宣扬出去,丞相白顺平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这位辅佐两代帝王的开国老臣,如今的地位可是远在青鹿王之上,世子殿下虽是纨绔子弟,但朝堂权术他还是略知一二,几十年来不知有多少高官都被这位老丞相玩弄在了股掌之中。 洛传瑾说道:“此事白少侠大可放心,有这令牌,我青鹿王府定会安排好所有事宜。”说完,他又起身,将白玉令牌恭敬递还给了白止。 金翎燕伸头去瞧,刚好迎来了白止的一巴掌。 “哎呦。” 金翎燕捂着微红的额头,满脸不满。 白止又嘱咐道:“我这位朋友好舞刀弄枪,性子也不安分,你们可要看好她。” 洛传瑾点头一笑,说道:“那是自然,白少侠大可放心。” 随后白止便也告辞,离了青鹿王府。 金翎燕被留在了府中,洛传瑾不敢怠慢,先安排上等房舍让金翎燕休息了一日,转天便备好了车马,送她前去五风城。 第114章 预见 楚雨寒在青鹿王府外守了许久,终是见白止出来,她一路尾随,伺机出手将他击杀。 可这一路走来,她只要稍微靠近白止,白止步伐便也会快上几分,两人之间一直保持着七八丈的距离,直到走出青鹿城。 待到城郊无人之处,白止也停下了脚步。 此刻不出手,更待何时? 楚雨寒当即拔出身后箫剑,随着一声箫音,数把剑刃飞散而去,落叶般扫向白止。 天地间剑光一闪,一层浓重剑意铺陈而出,这数把剑刃飞进白止后随之停立不动,白止转身看向楚雨寒,说道:“楚师妹,你变了。” 楚雨寒拼命按动音控,箫音凌乱,但音流剑法始终控不住那几片剑刃。 白止向着楚雨寒慢慢走来,边走边说道。 “这些时日不见,你修为变低了,性子也多了些许寒厉,人也丑了。” 楚雨寒怒目而视,见箫剑控制不住,转而飞身逼近,一掌递出,想以掌间点碎白止喉骨。 “以卵击石。” 说话间,白止一把擒住楚雨寒纤细手腕,轻微一拧,在她吃痛转身之际又锁住了她另一只手腕,当下将她两只手扣在了纤腰之后。 楚雨寒不得不挺出上身,以缓解手臂扭曲疼痛,傲人身姿当即显出。白止与她几乎贴身而立,看着女子微微晃动的发梢,雪白脖颈间因吃痛留下几滴汗珠,带着她身上清淡体香,随着她的挣扎晃落到了白止脸上。 “放开我!登徒子!”楚雨寒恶声喊道。 白止嘴角上扬,说道:“楚师妹,这里四下无人,你若再喊,可别怪我……” 楚雨寒心下一凛,心想这白止臭名昭着,手段下流,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当下若是被他轻薄,还不如死了! “你若敢动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白止见她还是这般刚烈,不禁说道:“楚师妹,你可知为何你在清流胭脂榜上的排名还不及你师妹陈灵静吗?男子都喜欢娇弱女子,你长相虽也不赖,但性子太过寒凉,谁人不想要个体贴娘子呢?” 这一语点中了楚雨寒痛处,她出身名门剑派,在门派中又是人人敬仰的师姐,修为在仙林年轻一辈中也排得上名号,哪里受得了白止这般在她耳边下流言语,当下更是拼命挣扎起来。 白止忽然松开她的手腕,手指瞬间点过她周身几处穴道,旋即飞身后掠。 楚雨寒刚想转身追近,却发现身上真气已被白止封死,当下已经使不出一点内力。 白止说道:“楚师妹,凭你这修为,即便偷偷跟踪不被我发现,也是伤不了我分毫的。” 楚雨寒一张俏脸几欲凝出冰霜,冷声道:“白止,沈师兄的仇我终究会报的,不管你在哪,我都会追你到天涯海角。” 白止说道:“沈远之不值得你为他这么做。” “还轮不到你在这说三道四!”楚雨寒几乎是竭力喊了出来,“你可知断去他一臂让他今生都不能修行,这比杀了他还要难受吗!?” 她心绪翻涌,眼中已是留下两行清泪。原本的绝世剑侣生生被白止拆去了一半,如今只剩她楚雨寒一人行走江湖,这份仇恨她如何能够放下。 白止冷淡说道:“那也是他自找的,偷袭之人,还有什么资格修行。” “你!!”楚雨寒秀拳紧握,可她的剑和真气都已被白止封住,根本无力对抗此人。 白止懒得和她纠缠,又说道:“复仇之心已是让你丧失理智了吗?这般追杀我与寻死有何区别?你若想杀我,也可以。” 白止单手一挥,将控在空中的剑刃悉数甩落到她身边。 “等你有能力杀我时再来找我,我随时奉陪,江湖上不是有句话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说完,白止腾空而起,御剑飞去了。 而楚雨寒真气被封,已是无力再御剑追他了。她看着散落一地的剑刃,眼中除去复仇的恨意,只剩一片空洞。 白止御剑飞行了不到一个时辰,收剑落于寻因寺寺门之前。 竹林青瓦,禅音袅袅,苦竹林中寻因寺还是原来的样子。 白止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这里宁静的禅意,随后登上台阶,叩响寺庙大门。 这次前来他只是想拜访华静亭一人,如今他已皈依出家,成了这里的一名普通僧人。 寺里的小僧得知白止来意,便领着白止前往华静亭的禅房,边走边说道。 “华师父平日里都在苦竹林中静坐修行,今日得知你来,特地在禅房中等你。” 白止心中疑惑,说道:“我并未提前告知任何人,他怎么知道我要前来的?” 那名小僧并不惊讶,面容平和,说道:“凡叶住持说华师父慧根深厚,一身儒家修为早已洞见良知,一如佛家的明心见性,之前只是机缘巧合误入了歧途,如今回头,修为尽数返还,还更上了一层,心性通明了,自然可预见一些事情,并不见怪。” 白止听着小僧讲解,看他表情平淡,早已习以为常,想必修行到一定的高僧都有预见的能力,看来这佛法神通广大,白止还是知之甚少。 寻因寺并不大,走过寺门前殿,最后面一排房舍,面前种着一棵劲松的便是华静亭的禅房。小僧将他领到此处,便也就退下了。 未等白止叩响房门,华静亭已然开门迎出,他已经剃了光头,穿着一件朴素僧衣,面色和善亲切。 白止见他换了模样,不禁一笑,说道:“华执事,多日不见,可好?” 华静亭也是微微一笑,竖掌说道:“甚好,六根清净。” 相互寒暄之后,华静亭便将白止请入屋中相谈。他禅房里面布置简易,仅有一张书案,两张木椅,一张木几,里面还有一张床。 虽是简易,但打扫的十分干净,唯有书案上放有几张宣纸,一旁笔架上的毛笔墨迹未干,想必是刚刚在摆弄笔墨纸砚。如今他虽入了佛门,但一生的儒生习惯还是难以割舍,得闲之时总是会练字画画。 华静亭为白止端上了一杯热茶。 白止接过茶杯,说道:“华师父,今日我前来是想问你隐山客的事情。” 第115章 渐青 华静亭自己也端了一杯茶,安然坐在古旧的木椅上,说道:“知无不言。” 白止顿了顿,说道:“我想在隐山客手里买些消息,如何才能寻到隐山客呢?” 华静亭看着面前茶水热气氤氲,伸手从袖内摸出一枚铜钱,放于手里,说道:“之前是隐山客主动找上的我,我并未主动找寻过他们,不过我听丧彪说过,隐山客多是货郎、乞儿、店小二一类的不起眼的人物,他们若是想做生意了,会在腰间或者手腕处挂一枚铜钱,作为标志,若是无此标志,没有人能识破他们隐山客的身份。” 白止闻言微微思忖,说道:“仅有这一种方法能够判明隐山客吗?” 华静亭将铜钱从手中扔起,单掌接住,看了一眼铜钱的正反面,又再次扔起。 铜钱虚影在他面前不断反转,恍若决定着命运的走向。 “隐山客是这江湖中最为神秘的门派,传承也是极其深远的,据说在千年前的古籍中都有记载,只是世人很少知道他们的消息。” 铜钱再次落在了华静亭手中,他看了铜钱的正反,见白止呆呆看着自己抛铜钱,微微一笑,又说道:“说来也并不奇怪,世间人也好,门派也好,朝堂也好,皆有所求,并且这欲求永无止境。隐山客则不然,他们行事之道都是按需所求,缺钱了才会挂出铜钱,做一笔买卖,隐山客被杀了才会有隐山刺出来寻仇,平日里只是普通人罢了。” 白止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若有所悟。 那枚铜钱在华静亭手中来来回回抛了六次,六爻卦象已成,他摊开了手掌,那枚铜钱正正放在中心,中宫已定,八卦分散而列,次第轮动。 白止看着华静亭眼神闪动,问道:“铜钱占卜吗?华师父在算什么?” “算你此去吉凶。”华静亭已在心中推演出卦象,他平和的脸上眉宇微蹙。 “那……卦象如何呢?” “此去,当止。” “什么意思?”白止不解,捧着茶杯问道。 华静亭只是淡然说道:“我不知道你此行的目的,但此去必会牵动更大的因果,最终让事情往更乱的方向发展,世间的事本来都是简单事,不过是人们越做越乱,所以说,当止。” 白止喝了一口茶,心绪微动,点头说道:“谢过华师父提醒。” 华静亭只是一笑,也未再说些什么,三言两语又如何劝得住世人呢。 待这一盏茶凉,白止便和华静亭告辞离去了。 离开的路上,白止心中回味着那两个字。 当止,可赵萍儿还生死未卜,如何当止。 ………… 青鹿湖周边三条官道交汇之处,此地人流密集,商队都在此歇脚,朝堂也在这设有驿站,周遭林林总总有客栈十余家,放眼望去已俨然有了一座小镇的模样,但朝堂并未在此设立衙门,所以这自始至终都只是个小驿站。 既然朝堂没有下设,此地就没有正规的名字,不过青鹿湖一带都是文人雅客,取个名字并不算难。此地距离青鹿城和青鹿湖都已不远,青山绿水已是近在眼前,“渐青”的名字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叫了出来,如今口口相传,便也传到了现在。 白止看中了此地人流往来居多,他带了一顶斗笠遮住了容貌,已是在这周边逗留了数天。 这一日,白止又在路边的茶摊上喝茶,茶水未喝多少,往来行人已是换了一批又一批。 斗笠之下,白止目光细细观察着过往的每一个人,这些天里却并未见过有一人身配铜钱。 “少侠是在找人么?”茶摊老板见白止已是多日在此,故有此一问。 “是。”白止也不避讳,抬手端起茶碗,又喝了一口凉茶。 茶摊老板在此地经营已有些年头了,江湖仇杀,儿女情长的事他即便没亲眼见过,但听也听得耳朵里磨出了茧子。况且白止这一身行头,一看便知是江湖中人,若不是这几日来已有些熟络,他断然不会上前搭话的。 茶摊老板又为白止满上了茶,说道:“今日那打柴的郭老头子该给我送柴来了,这人见多识广,貌似去过好多地方,你若想找人可以问问他。” 斗笠下,白止的嘴角微微扬起,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如此,茶摊老板便也不再打扰他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白止也准备起身走了,不远处的官道上忽而出现了一个魁梧身影,此人身高七尺有余,须发皆白,但身上肌肉虬起,肩上背着的干柴足有百余斤重。 此人身着粗布麻衣,一副卖苦力的打扮,但其精神爽朗,眼神澈然,并不显老态。 因为这茶摊就在“渐青”之地的官道入口,道上的这位魁梧老者一步一个脚印地便奔着这里来了。 不过,此人与茶摊老板是老相识了。 “郭老头,还是这么大力气啊,一次背这么多的柴。” 常人这个岁数还能有这般力气,至少也要通晓些炼气之术才对。白止见这位郭老头有些过人之处,暂且没有离开茶摊。 那位魁梧老者走到茶摊上,一把卸下了身后百余斤的干柴,抹了抹额头汗珠子,大声说道:“还不给老子上碗凉茶。” 茶摊老板嘿嘿一笑,利落地为他盛了一碗茶,转而又拿出二十文钱放于了桌上。 “郭老头,照旧,歇够了再走,茶管够。” 魁梧老者爽快地摆了摆手,抬碗喝了一大口茶水,茶水顺着嘴角流淌而下,洇湿了他胸前衣衫。 “舒服~” 茶摊老板一边忙活着一边跟这位老者聊着闲话。 “郭老头,你都这般岁数了,何不在家中颐养天年,何必总去卖这苦力呢?” “哈哈~你这话说得轻巧,不多挣他娘的几文钱,膝下孙子孙女的管你要个玩物吃食,你去哪里弄啊?” “你啊如今倒成了孙子辈的了。” “哈哈哈~这话不假!” ………… 两人轻松地聊着天,少顷,等这位魁梧老者歇息的差不多,他将桌上的二十文钱放于一张布帕中细致收好,随后又放入衣衫内侧。 白止一直盯着此人举动,但只是抬手间,不知何时,这位老者的手腕上系上了一串红绳,绳上挂了枚铜钱。 第116章 云涂 周边城里文人雅士确有喜好这等手链装饰的,但期间红绳所挂铜钱大多是以美玉雕琢而成,挂在女子皓腕之间,显得十分灵动可爱。 但像郭老头这等打柴为生的村野柴夫,带着这等挂饰干活儿极为碍手,如此来看,事出反常。 魁梧老者正要起身离去,白止忽而说道:“老丈请留步。” 未等郭老头起身,白止已是坐到了他对面。 郭老头不禁问道:“少侠,有何事吗?” 白止抬头露出面容,眼光直直盯着他手腕上的那枚铜钱,笑道:“老丈,不如借一步说话。” “哈哈~”郭老头爽朗一笑,大大咧咧地说道,“我一个粗人,平日里干得也都是些粗活,有什么话和我还要避着人说啊?” 白止见这老者浑不在意,稍稍压低声音,说道:“您可不是个粗人,一身横练的功夫,没个八年头练不出来,你那托柴的架子木工精巧,又与你身形极其合适,背起来定然省力不少,下底还有存放工具的木匣,刚刚你放柴之时,我分明听见了机簧响动,内里暗藏机关,这等器物也不是出自一般人之手。” 白止将老者隐藏的秘密一一点破,眼见他表情从开始的粗犷豪迈变得越来越谨慎动容。 白止又说道:“我若没猜错,你那木匣里不光只有斧子,应该还藏着暗器吧。” 郭老头心下一震,但消化了片刻这些情绪,便也就释然了,再次爽朗说道:“白少侠的大名果然名不虚传,也亏我刚刚思绪百转,终是下定决心没有出手,不然,恐怕我这老身就得血洒街头了。” 白止微微一愣,说道:“你是刺?不是客?” 郭老头既然已抖露了底细,自然也就不再拘谨,说道:“客与刺都是一门,接掌门之令,对你都是格杀勿论的,不过好在我此次上山发现了一棵千年老树,待我下次前去宰了它,卖了木材也够大赚一笔,不用犯险取你那份赏金。” “可你还是缺钱,对吗?”白止指了指他手腕上的那枚铜钱。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世人谁不缺钱啊?” 一边说着,郭老头又将碗中凉茶一饮而尽,一碗凉茶竟是让他喝出了酒味。 “老板,倒茶啊。” “来了。”茶摊老板利落地提来茶壶,为两人又满上了茶水,转而便退到一边干活儿去了。 官道上喧闹,此刻茶摊上只有他们两人,借着喧嚣,两人谈话声音只在这茶桌方圆的范围内能听清。茶摊老板察言观色,知道两人所说不宜被外人听见,自主躲开了两人一段距离。 白止抿了一口茶水,说道:“长话短说,我想从你这里买些消息,开个价吧。” 郭老头说道:“寻常人都是二百两起价,可你有所不同。” 白止抬眼看了他一眼,疑问道:“有何不同的?” 郭老头说道:“想必你也知道隐山客的手段,今日我既然得知了你的行踪,用不了多久,所有隐山客便都会知道你来过这里,我如何保证卖了你消息又不被你杀人灭口呢?” 白止轻然一笑,说道:“我白止何时怕过走漏了行踪?从我入这仙林江湖,除了那许淳瑛买凶杀人,该杀我才杀了他,其他的我未曾杀过一人。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会杀你灭口,仙林长清盟数十个门派联手也未能将我怎样,一个隐山客更是不足为惧,也不至于我的剑见血。” 郭老头闻言考虑了些许,转而说道:“既然如此,便以你的行踪当作条件,卖给你消息吧,你想知道什么?” 白止心中暗想:“这隐山客可真会做买卖。”随之说道:“我想知道幻尘殿与连山剑之间的联系。” “幻尘殿……连山剑……”郭老头面色稍沉,转而嘴角扬起,露出一抹黠笑。 白止双手交叉,正正地看着他。 事实上白止之前已经将幻尘殿踏破,教训了他们的殿主余燿渊,但此次迟迟没有动身去幻尘殿找赵萍儿,就是因为忌惮连山剑的力量。幻尘殿之人行事诡异难辨,余藏海也定然早就料到了白止会前去,当初苦竹林一战八成便是余藏海的计谋,这次指不定又会给白止下什么套。 “白少侠可真是会挑重要的问啊,这消息我们也不过刚刚得知。” 白止紧紧盯着郭老头的眼神,一面看他神情,一面感知他的气息,二者只要有一丝晃动,白止便可判断他在说谎。 “说吧。” 郭老头顿了顿,像是简单整理了一下思绪,转而说道:“要说这两者之间的联系,还要从很久之前说起,不知白少侠是否听说过‘云涂’一族?” 白止说道:“上古之时生于西北境的一支民族,现今仍有几千或者上万人活动在王朝境内。” “不错,这‘云涂’一族也是极其古老的一族,族人大多长相俊美,灵巧善战,原本就生活在如今的西北云州大漠一代,不过少有人知的是,他们一族世代持掌一把神剑,名曰连山,以此剑之力,锻造奇兵利刃,成千上万年的守护自己的土地。” “但现今的云州地界已都是荒漠了,可据古籍记载,最早那里其实是一片群山,绿岭叠翠,青峰入云,就如那把剑的名字一般,连山,只是不知为何,绵延千里的群山绿岭,只在顷刻间便烟消云散,化成了茫茫大漠。” 听到此处,白止心中撼动,这等力量怕是只有上古遗剑能有。 “之后,云涂一族也随之消失了很久,好在还是有些人活了下来,如今的一些云涂族人血统也不再纯正,但从样貌中仍能窥探到他们祖先的灵俊模样。幻尘殿一派便都是云涂一族的人,而连山剑虽然是这段时间才传出在他们手里,但有可能这把剑一直就在他们手中,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被雪藏了起来。” “现今幻尘殿所做的事情应该就是想启用这把剑的力量,并且根据他们祖先留下来的古籍,他们应该已是掌握了一些方法。” 第117章 春梦 白止听着郭老头的讲述,插嘴问道:“那幻尘殿为何急需钱财呢?” 郭老头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似是未料到白止连这事都知道。 “我们也只是猜测,幻尘殿大量敛财,应该就是为了连山剑吧。无论怎么说,连山剑定是在幻尘殿的手里,至于他们会怎么用这把剑,我们也很难探查到。” 白止理了理思绪,看来幻尘殿和连山剑之间有着如此深的联系,这次前去云州大漠里的幻尘殿再也不能大摇大摆的了,还是要选择潜入其中,免得打草惊蛇,如此才有可能寻找到赵萍儿的下落。 旋即,白止拱手道:“隐山客的消息果然灵通,多谢老丈了。” 郭老头不拘小节,也并未回礼,只是又喝了一大口茶水,低声说道:“还有一点,你若要找寻连山剑,怕是极难的,常人以为幻尘殿不过是那一座大殿,实则不然,那座殿不过是原先云涂一族的城池中心,以幻尘殿为中心方圆数百里坐落着数个云涂古城遗址,如今虽都被黄土掩埋,但他们云涂一族最是知晓这些遗迹的方位和布局,随便哪里都是一处藏身之所,在云州大漠里找一把剑,无异于海底捞针,常人很难找到的。” 白止闻言稍停,随之微一颔首,压下斗笠,盖住了面容,离开了茶摊之上。 郭老头看着白止远去背影,粗壮手掌解下了手腕上的铜钱,从指尖流出些许真气打入了铜钱之中,转而将那枚铜钱扔到了官道之中。 留有“隐语”内力的铜钱很快便被路人捡到,一枚小小铜钱用不了多长时间便会流通出去,但凡接触了这枚铜钱的隐山客都可读出里面的“隐语”信息,如此再分散传播,隐山客的消息就这样在几天之间便可传遍天下。 白止前往了云州大漠,这条信息也很快赚回了本钱。 …………… 几日之后,小河边绿草如茵,春色满野,暖风和煦,百花争艳,白止和金翎燕在这一片春景中结伴同行。 两人都褪下了一身江湖行装,白止穿着一身儒白长衫,上有银丝祥云纹,腰带上挂着一方水润白玉,下面衬着碧色穗子;金翎燕则穿着一身粉绣襦裙,外面披着鹅黄金丝褙子,手里还拿着一把小扇,扇面上绣着小桥流水。 两人在这河边春色里有说有笑,显得极为开心。 走了一段路,似是累了,两人又寻了一片桃树林,在树荫之下席地歇息。 金翎燕靠着白止肩头,看着桃花树下落英缤纷,指着一段开着桃花的树枝,说道:“师父,你瞧那花,多好看啊。”语调娇嫩,一副小鸟依人的作态。 白止也是一改往日的不耐烦,笑着并指如剑,挥出一道剑气将树枝斩落,转而接在手上,温柔说道:“我帮你带在头上吧。” 金翎燕低头浅笑,雪靥上透出淡淡红霞。 白止就那般自然而然地将金翎燕幼小身躯揽入怀中,让金翎燕薄瘦的后背靠在了他结实的胸膛上。 金翎燕心中小鹿乱撞,心底却也甜的如饮蜜一般。 白止细致的将树枝上的杂枝折去,一点点插入金翎燕发髻之中,刚好将桃花显露在外。 那一小朵桃花正是含苞待放之时,花骨朵上的色泽粉白润嫩,让人不忍触碰,一如眼前女子一般娇柔。 金翎燕感受着白止雄壮的阳刚之气,连呼吸都吹鬓而过,磨蹭少女不安的心绪。 “师父,要不……你就娶了我吧。” 这话在她心中一闪而过,当下已是让少女羞涩得抬不起头,女子家家的如何能说出这等不矜持的话语。 可这确实是金翎燕心中所想,两人在此地约会,心思都已明了,但白止却迟迟不说出口。 他不说就只能让小女子说了。 正在心中踌躇打鼓,白止的气息忽而贴近,臂膀将金翎燕搂得越来越近,俊朗白皙的脸也一点点往她的脸上凑。 “师父……” 白止仍是笑盈盈地贴近金翎燕,直到两个人的额头几乎要贴到一起。 女子再是不解风情,也知道他的意思,当下微微抬首,闭上了双眼。 ………… 官道之上,青鹿王府的铁甲骑兵森然前行,数十人的兵士护着中间一辆马车。 这一队人马一路行驰,马上便要到达五风城之内了,随从的侍女从车厢外缓缓掀帘,想要提醒车厢内的金翎燕快到了。 “小姐,这就快到城里……了……”侍女言语到最后竟是有些结巴。 映入眼帘的竟是金翎燕窝在车厢角落,自己环臂抱着自己,脸颊微红还撅着朱红小嘴,胸前衣衫留有一片水迹,想必是刚刚熟睡时流的口水。 侍女当即汗颜,又小声提醒道:“小姐,小姐,醒醒,一会儿该到了。” “啊!?”金翎燕这才一下醒转过来,看了看四周,发觉刚刚不过是梦,顿时有些失落,说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言罢,侍女便退了出去,脸上隐有几分鄙色。 护送金翎燕的这一队青鹿王府人马进了五风城,领头兵士亮出了青鹿王府的腰牌,整支队伍也未经查验,便直奔金府而去,殊不知此时在金府门外已有一队青鹿王府的铁骑。 青鹿王洛鹰鸣亲自带兵,将朝堂重犯张道也押至五风城大狱之中,天子亲自接见并犒赏了这位王侯。 不过身为长凌王朝的一等王侯,已是身居千万人之上,任何奖赏对他来说都已无任何意义,与天子相见也不过是借着机会叙叙旧情,提醒朝堂不要忘了自己的一番功勋,同时也表一表忠心,如今虽已无战事,但青鹿王府仍是不惜在任何时候为朝堂鞠躬尽瘁,赴汤蹈火。 此事完了之后,青鹿王洛鹰鸣还不忘去金府拜访当年与自己并肩作战的老战友金卫,两人当初领兵作战,为长凌王朝打下了万里江山,无数次出生入死,血海冲杀,尸横遍野,马革裹尸之后,两人还能活着在残阳下喝同一碗浊酒,这份情感怕是真金都难换。 如今洛鹰鸣到了京都,金卫担任神机营统领,他又怎会不向其讨一碗酒喝呢。 金府这等家世的美酒佳肴可不再是当初战场上的血味浊酒,只是如今这老哥俩越喝越是回味当初战场上的那碗浊酒味道。 第118章 叙旧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酒桌上就只剩下喝得烂醉的两位王朝功臣。 青鹿王洛鹰鸣又将一樽美酒下肚,感叹道:“多少年了啊,你我当初领兵八百,死守边关要塞的时候,一捧生米便可让十多人的队伍死撑数天,可到最后援军也没来,水尽粮干,你我拼死突围,手下兵士硬把我从死人堆里拽了出来……那时何曾想到有如今这等日子啊。” “是啊……是啊……”金卫握着酒樽的手已是有些颤抖,他声音哽咽,眼角似是有些泛红,“我仍记得我手下那名年轻侍从,念北城人氏,时年十六,参军不过半年,刀法已是十分精湛,他一人横刀突围,喊杀声宛若野兽,生生刨开了一个口子,让我和我的人马冲了出去,等到了安全的地界,此人血已经快流干了,可手中仍紧握着长刀,伏在马背上,保持着战斗的姿势。” 一旁的侍女又为两人倒满了美酒。 洛鹰鸣举起酒樽,敛容说道:“来,敬那些没能回来的将士们。” 说罢,两人又是一杯烈酒下肚,如一条火线穿肠而过,辛辣的感觉时刻刺激着多年前战火纷飞的回忆。 两人一同愣了片刻,眼神空洞,落于虚无,好似能看见当年,残阳如血,尸身难辨的残酷战场。 最终仍是金卫开了口,洛鹰鸣比他年长几岁,两人都已到了花甲之年,经不起这些痛苦的回忆。 “好了,好了,那些事都过去了,聊些别的吧,传瑾最近如何啊?我有些年头没见到他了。” 金卫口中的‘传瑾’自然便是青鹿王府世子殿下洛传瑾,洛鹰鸣听到此话,也将回忆拉回了现实,说道:“一副书生气,生长在这时代,难免少了点血性。要我看与你家大公子金正行还有二公子金湛行差的远了,两人当朝为官,事务繁忙,但仍是抽时间在朝堂上拜访了我,礼数周全,行事踏实,都是大才啊。” “洛兄过誉了。”金卫自谦道,“我那两犬子如何比得上世子殿下,如今当朝为官也不容易,朝中文臣对我们这些武将虎视眈眈,稍不注意便会落下把柄,行事不谨实些也不行啊。” 金卫这话倒是不假,况且金家不比洛家,不是皇亲国戚,也没有世袭罔替的侯位,在朝中的地位还要自己打拼,所以他的两位公子是不得不如此。如果可以的话,谁人不想当个潇洒自如的纨绔子弟。 洛鹰鸣忽而想起一事,说道:“话说,我也有些年没见到翎燕这小丫头了,如今已是大姑娘了吧?” 一提到金翎燕,金卫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和洛鹰鸣倒是无所遮掩,将一肚子的不满吐露了个干净。 “这死丫头我已是管不住了,前些时日,一跑出去便是半年光景,好不容易自己跑了回来,我本想责罚她,夫人又不让,结果没过半月,这丫头又跑了,如今也没有音信。一个女儿家这般样子,怕是嫁人都难了,唉……” “不会吧?一个姑娘家,只身闯荡江湖,还能全身而退,这倒是有几分功夫的,也不愧是你金卫的女儿啊。我记得小时候见这丫头便有几分机灵劲,小小年纪舞刀弄枪,有模有样,未想到如今真成了侠女了。” 金卫又叹了口气,说道:“洛兄你就别调侃我了,我这女儿如今是我最大的心腹之患了。” 洛鹰鸣嘴角微扬,看面色并非像是调侃,倒是真心喜欢金翎燕这丫头。 “金兄,等有机会让夫人带着家眷前来我青鹿城游玩,顺便带着这丫头让我看看。” 金卫只当他客套,自然满口答应。 片刻,两人还在酒桌上闲聊,金府管家和青鹿王府的一名兵士一同来报,两人分别在主人耳边轻声言语了几句。 听完话语,金卫明显一惊,洛鹰鸣反倒是拍桌大笑,朗声说道:“金兄啊金兄,可真是巧了,翎燕竟是正巧在青鹿湖地界被我青鹿王府的人碰到了,我那儿子传瑾亲自安排车马将她送了回来。” 金翎燕也未想到青鹿王洛鹰鸣此刻竟然正在家中,她被青鹿王府的人马送回,自然也要见一见这位洛伯伯。但当下她一身江湖行装,实在不合时宜,好在香盈第一时间将她接回了小院中,先是简单擦了擦风尘,又将衣物换下,换成了大家闺秀的华美服饰,一通胭脂水粉又在香盈手中飞速涂抹,片刻便已将金翎燕重新打扮成了金家小姐。 金翎燕在香盈的陪同下径自去往了金府的会客厅,此刻金卫和洛鹰鸣已经喝完了酒,正在这里品茶。 香盈将她带到门口,便也退了下去。金翎燕小心迈步进了大厅,笨拙地福了一礼,也未看金卫,柔声说道:“金翎燕见过洛伯伯。” 洛鹰鸣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番,说道:“翎燕丫头,我听兵士讲,你一路回来可是背着刀的,怎么见我还特地换了身行装啊?” “这……”金翎燕闻言一窒,抬眼看了金卫一眼。 “哈哈哈~”洛鹰鸣爽快一笑,说道:“都是叫你爹管得吧?” 说完他起身走到院外,吩咐道:“拿两把刀来。”随之又对着金翎燕说道:“都敢只身闯荡江湖了,何必这幅姿态,来,让我试试你的刀法。” 金卫赶忙冲到院外,说道:“洛兄,这……” 洛鹰鸣说道:“金兄,你还怕我伤了你的宝贝女儿不成?” “额……那倒不是。” “那你还说什么?” 说罢,洛鹰鸣接过下属递来的两把青鹿王府兵士长刀,一把持在手中,一把扔向金翎燕。 金翎燕单手接下长刀,表情仍有些懵。 洛鹰鸣说道:“丫头,你小时候便有些底子,如今这一身干练身段,光看也知道你功夫差不到哪去,别拘着,陪你伯伯展展身手。” 金翎燕不禁一笑,她一身裙装,行动多有不便,但仍是缓步走至洛鹰鸣对面,单手持刀斜立,笑着说道:“洛伯伯,那我便领教了。” 第119章 指腹为婚 话音刚落,金翎燕竟是持刀而出,刀光甩出一片寒凉,一记横刀甩刃,直向洛鹰鸣抡去。 洛鹰鸣也未想到这丫头敢先发制人,不过他几十年军伍功夫早已刻进筋骨之中,未及多想,已是一刀挑刃挡出。 两把长刀擦出激烈火花,锵然一声,振奋心神。 不过金翎燕这一刀仅是试探,她手腕偏转极快,顺势一刀从头顶砍下。 洛鹰鸣手握兵刃那一刻已是酒醒,他挑刃挡过金翎燕一记甩刃,刀身瞬间横于头顶,又挡下了她迎头一劈。 金翎燕这两刀都被洛鹰鸣稳稳接下,看来这洛伯伯人虽老了,但功法可是未落下多少。 刹时,金翎燕收势退身,手腕飞转,刀光恍若一层银匹飞舞而出。 洛鹰鸣眼中精光闪过,当即以快打快,舞出一样的刀光与之对峙。 金翎燕轻然一笑,自不会与他陷入这般消耗体力的困境当中,当即闪身,脚底碎步飞旋,绕着洛鹰鸣围打一气。 洛鹰鸣顿时陷入颓势,未想到这小丫头竟是步步为营,一点点将他招法压制。 此番情形之下,洛鹰鸣竟是不觉使出了一招横扫千军,大刀环扫而出,以此破局。 金卫脸上神情稍紧,这一招威势极大,只要稍稍刮蹭到敌手,便可造成巨大伤害。 然而让人未想到的是,金翎燕身影竟在瞬息让出了这一招的环扫范围之内,避让距离恰到好处,等这一刀威势用完,金翎燕的刀锋早已指向了洛鹰鸣身前。 周围多名青鹿王府兵士都有上前趋势,陆鹰鸣倒是毫不在意,摆手道:“未想到啊,当初的小丫头如今都有这般身手了,厉害厉害。” 金卫沉声说道:“还不赶快谢过你洛伯伯手下留情。” 金翎燕撇了撇嘴,刚刚一番比试她可没看出洛鹰鸣有何留手之处,反倒是她自己只是用了一成功力。 金翎燕拱手说道:“谢过洛伯伯指教。” 洛鹰鸣笑了笑,说道:“谈不上指教,不过是切磋罢了。” 随后金翎燕无事,便也就退下了。 待金翎燕走远,洛鹰鸣看着金翎燕远去的背影,意味深长,他和金卫两人又回到了厅中,侍女即刻为两人倒上了热茶。 洛鹰鸣说道:“金兄,今日我唐突一回,翎燕这丫头我喜欢的紧,让她给我儿子做世子妃吧。” 金卫闻言一惊,踟蹰道:“这……传瑾恐怕看不上翎燕这丫头吧。”他女儿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他自是知道的,洛家虽也是军伍出身,但洛传瑾一直都受儒家琴棋书画的教育熏陶,如今俨然已是一个书香门第的大家公子。这般婚配虽是不错,但他女儿实在是拿不出手。 不过青鹿王洛鹰鸣恰是看上了金翎燕舞刀弄枪这一点,她身上的飒然英气正是如今许多名门闺秀所没有的。 洛鹰鸣说道:“他看上看不上由不得他,这是父母之命,他只能遵从。” 也确实如洛鹰鸣所说,从小接受礼制教育的洛传瑾的确不敢违背父亲意愿,但金翎燕可就截然不同了,今日若不是洛鹰鸣在此,金府上下怕是又会因为金翎燕闹个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青鹿王世子娶金家千金,这两家又是世交,在外人看来这是再好不过的婚配。去青鹿湖这等南方水乡当个悠闲的世子妃,这不知要羡煞多少京城名门的小姐。 金卫见洛鹰鸣百般坚持,一直想着让两家亲上加亲,最后也就点头默许了。 如此一来,青鹿王心满意足地离开了金府,直接准备回到家中操手世子纳妃一事。金卫也将此事通知了夫人和一众亲眷,想来是想让大家一同劝说金翎燕,毕竟这事不用想也知道,金翎燕定是不认的。 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指腹为婚这等事按礼法来说已经敲定了,子女若是违逆,便视为不孝。 但金翎燕早就是长辈中的不孝子女了,自然也不会顾及这一回。 翌日清晨,金翎燕的大哥金正行和二哥金湛行特意请假没去早朝,连同两位嫂嫂陪着金夫人一同劝说金翎燕,金卫绷着脸坐在主座上一言不发。 “翎燕啊,青鹿湖那等富庶水乡是多少京城女子梦寐以求的地方,洛公子家里与我们又是世交,决然不会亏待你的,你便嫁了去吧。”一身紧利蜀绣长裙,外裹轻便银氅的大嫂率先说道,她在家中贤惠知礼,身为长嫂将金家杂事打理得井井有条,颇得夫人喜爱。 二嫂身着一身银色轻袄,轻装淡抹一副娇柔幼态,但她小腹间微微隆起,显然已有身孕,当下特来此处劝慰金翎燕,话语间自然也有几分力量。 “小妹,你听二嫂一句劝,你大哥二哥今日特意辞去早朝,陪着我们来劝你此事,你比我虽小上几岁,但也应知道这事的重要了,你就别让大家操心了。” 金翎燕抬头看了看二嫂,心中一阵委屈,她与金翎燕年岁相仿,平日里也金翎燕走得近些,这些时日怀了身孕方才与之走动稍疏。原本以为二嫂会理解她的,如今看来她也是站在父亲一边。 金翎燕咬着嘴唇,脸撇到一边,不再看她。 她大哥金正行再也按耐不住,说道:“金翎燕,你也该懂些事了,你看看你这些时日办出来的的事情,名门家中的大小姐,竟然背着刀剑闯荡江湖,一离家便是半年之久,你以为你是那些街头书摊的女主角吗?” 金翎燕小脸一红,她未想到大哥竟是连她看小摊的小说都知道,而且那些言情小说中描绘的内容多为人所不齿,可金翎燕却偏偏爱看。但她毕竟是女孩子,还是要脸面的,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穿了此事,她心中自然羞恼。 只是未等金翎燕说话,他的二哥金湛行便又说道:“小妹,这么多家人劝你,你还要违背吗?青鹿王府世子妃那是多少女子做梦都不敢想的位置,如今让你嫁去,难道还亏待你了吗?要不你说句真话,你到底想要嫁予谁?” 第120章 逼婚 “我……” 金翎燕刚说出一个字便咽了回去,她心中所想与这世俗礼法格格不入,哪怕是大声喊出来又有什么用呢。 二嫂眼中灵光闪过,她平日里与金翎燕走得近些,也知晓些女子心思,金翎燕这番举动,莫不是心中已有意中人了? 金卫见家人这般劝说,金翎燕仍是无动于衷,火爆脾气再也压制不住,当即喊道:“你到底要我们怎样!?此事我已禀报了天子,青鹿王府也已向朝堂递了文书,表明了要纳你为世子妃一事,你若违逆便是置我等脸面于不顾,你是想要我的老命吗?” 金夫人见他说话这般严重,赶忙劝阻道:“老爷,何至于此?翎燕不是没说呢么,先让她说话,你再动怒也不迟。”说罢又转向金翎燕,说道:“翎燕,这一家人该说的都说了,你在家中最小,自幼对你娇惯多有忍让,但今日这事关乎整个家族,孰轻孰重你也自该明了,此事你就说明了吧,也让我们心里有个数。” 万钧压力无形之中压入金翎燕心里,她何尝不想就此将这一切一刀斩灭,从此快活地行走江湖,可世俗桎梏从出生之时便将人束缚,她此刻不仅仅是金翎燕,她还是金卫的女儿,还是这金府的千金,也是金家和洛家两家强强联合至关重要的一环。 所有家人的眼光都紧紧盯着她,宛若无数把无孔不入的细针,要将她埋头不语的所有心思一一剖析出来。 金翎燕背着手,低着头,墨色发梢盖住了她的眼眸。 “你还是不认,对吗?”金卫冰冷的言语打破了僵局,但也让金府的气氛再度降至冰点。 若是不认,便滚出这个家门吧!金卫攥紧拳头,心中如是想到。 又是短暂的沉默,周遭静的落针可闻,唯有金卫粗重的出气声和紧攥拳头的咯吱声一次次宣示着他已然不多的耐心。 金夫人不禁说道:“翎燕,你倒是说句话啊。” “我……”金翎燕抬起头,眼中已是噙满泪水,雪靥上划过泪珠,更显凄凉,“我愿意……” 说完,金翎燕便抹着眼泪跑回了自己的院中。 香盈见金翎燕这般回来,赶忙上前安慰,可金翎燕却独自一人一头扎到了床榻上的被中,嚎啕大哭。香盈知道当下任何言语安慰都是无力,只得在她身后一点点轻抚着她的后背,缓解她的情绪。 如今这般,香盈也是猜出了结果,毕竟胳膊拗不过大腿,看来金翎燕这世子妃是当定了。 远在千里之外的白止自然是不知道金翎燕的处境,他御剑飞了一天有余,方才再度来到了云州大漠,幻尘殿所在之地。 整片云州地界仅有云州城一处可在地下打出水源,但也要看年景好坏,若是雨水丰盈,城中地下便可凿井取水,若是大旱之年,再往下凿个几丈也是打不出一滴水来。 好在朝堂出资给各家各户都建了蓄水池,往日里多存些水,也可维持日常用度。不过即便如此,这里也是人迹罕至,驻扎在此的多是军户,平日里不用如何营生,也有朝堂发的饷银用以度日,若到战时,整个云州城便是全民皆兵。 得益于此处气候和驻扎的军户,云州城里多有冶炼和铸造的好手,闻名天下的“白日流影”铸号便发源于此,如今这铸号已开始承接朝堂军伍的兵刃制造,生意可谓是越做越大了。 白止再度回到这里,仅在城中转悠了两圈,便已打探到不少消息。这数月的时间里,幻尘殿在城中请了多位炼铸的好手,不惜花重金让他们按照图纸打造一些看不明白的机关器材,如今算来已是请去了几十位工匠。 听闻他们给的价钱还不错,所以一直有人愿意前去干活儿。 白止一边打探着这些消息,一边在数个西域舞娘间流连逗话儿。 这些云州大漠特有的舞妓,身子轻盈纤细,肤质匀实弹滑,虽没有中土之地女子的雪肌嫩肤,但古铜色的肤色也别有一番风情。 此处女子多是高鼻梁深眼窝,瞳色各异,骨架天生偏小,善舞,说话语调也是酥酥软软,异常温柔。 白止是此地少见的中土人士,其白皙的肤质比这些个舞妓还要明朗许多,瘦落清俊的样子也不知要比这里的粗旷大汉好上多少。 平日了受够了那些粗野汉子扎人的胡茬,这些个舞娘也想在白止这等温雅公子身上寻得片刻温柔。 白止自是抓住了这一点,话语挑逗间已是问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他无意在此久留,但这些个舞娘似是并不想让这白嫩公子铩羽而归,既然都来了,总该留下点什么吧。 “公子,就这般走了吗?我等可是还想与你说说知心话呢。” 白止低头一笑,拱手道:“谢过姑娘美意,等在下下次前来,再来陪你说说闺中情话。” 说这话的小舞娘小嘴一撅,眸下泪痣恍若闪出水光,分外动人。 “这次都不来陪陪人家,还谈什么下次呢?” 说罢,眼眸间还有不舍,娇嗔地看着白止。 白止自是没有时间在此处过多浪费,只能再度施礼,以表歉意。 那小舞娘分外不舍,纤瘦手指划过白止细嫩脸庞,又在他胸膛前流连片刻,方才幽幽的叹了口气,柔声说道:“看来公子是不喜欢我等样子,若是你早来些时日,或许能碰见那位你们中土所来的小狐仙,她那娇媚样子,定然讨你喜欢。” “小狐仙?”白止闻言一愣,又细细问道,“敢问姑娘所说的小狐仙,可是来过这里?” 小舞娘莞尔一笑,说道:“云州城才多大点地儿,来了这么一位貌美仙子,自是人尽皆知,好些人都想尝一尝她的姿色,可惜这小娘子已是有主了,在此逗留了几天,便和一些人走了。” “她身上可是有伤吗?”白止又急着问道。 小舞娘不知眼前这公子为何对那小狐仙如此上心,心底猜想这位公子或许与这位小狐仙姑娘有一段渊源,当下便也知无不言。 “伤倒是没有,不过你这么一问,我忽而想到那女子神态拘谨,似是受制于某些禁制,一副身不由己的样子。” 第121章 幻尘殿 白止闻言心中一紧,心下已经确定了此人就是赵萍儿,又问道:“劳烦姑娘,可知她最后被带到哪里了吗?” 小舞娘摇了摇头,说道:“那我可就不知了,总归是出城去了。原来公子心中已有心上人了,怪不得对我等都不上心呢。” 说话间,她环抱胸前,歪头浅笑,纤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胳膊上的装饰铜环,腕间铜铃晃得丁零作响。 “谢过姑娘。” 白止只留下这一句话,便匆匆离去了。 “唉……公子,不想看我等舞上一曲吗?” 小舞娘下意识地伸着胳膊,还欲挽留,奈何白止已然走远。 “啾~”她古铜色的小脸蛋儿不禁鼓了起来,一脸嗔怪。 如今救人要紧,白止自然是顾不了这许多,等到天色擦黑,他一人便潜出了云州城去。 幻尘殿距离云州城不远,步行也就半日路程,白止低空御剑,片刻便到。 大漠里的幻尘殿更像是一座死城,周遭仅有少数已看不出原来样貌的建筑残骸,唯有中央的大殿还算完好。 整座大殿目测有十丈来高,呈阶梯状共分三层,每层依次向上收紧,顶部原有兽型装饰,如今已被风沙侵蚀,看不出原有的样子。 每层阶梯处都有入口通向内部,外围也可容幻尘殿弟子巡逻。最下一层有一扇两丈来高的石门,上次已被白止一脚踢碎,如今看来已是修复了。 白止全程隐匿踪迹,趁着夜色摸到了幻尘殿左近,但见这大殿周围并无弟子巡逻,除去风沙声,只有偶尔的三两声野兽啼叫,惹得人心不安。 若论余藏海的城府,定然已是料到了白止会前来寻人,但如今却并未看到幻尘殿严阵以待的架势,周遭防卫好像比平时还要松散,甚至感觉都没有防卫。 事到如今,即便是空城计,白止也得硬着头皮前往。 他轻然一跃,身影瞬息飞过,已是落到了幻尘殿二层旁侧的一扇小门外。 白止内息调转,真气顺着剑意,如涟漪般波荡开来,奈何周遭风沙不息,极大地干扰了白止的洞察范围。 他眉头微皱,指尖擦出剑气,轻松斩断了门闩,随之推门而入。 上次前来幻尘殿,白止直接从大门一脚踢进,当着幻尘殿一众弟子的面便将殿主余耀渊打伤,随之扬长而去。但从一层进入大殿,直接便是殿堂,里面极其宽敞,八根需两人环抱的石柱支撑着整个大殿,里面光线不甚明朗,周边似有暗室和阶梯相连,估计都是弟子的住所。 如今从中间进入,入目便是一条极深的冗长暗道,一眼望不到头。 白止在黑暗中小心潜行,内息时刻洞察着周遭事物,黑暗里仿佛有某些东西在窸窣潜伏。 走了约莫一刻,面前逐渐明朗,原来这条甬道最后通往的便是幻尘殿的中央殿堂。 殿堂顶端四面开窗,月光自窗中落下,将内里事物照得明晰。原本这些光亮很暗,但因为幻尘殿中本就是昏暗环境,所以这几束月光就显得格外明亮。 白止看向周边,此处也是贴壁而建的一处长廊,每隔一段距离都有木门,约莫都是弟子的房舍,只是当下他以内息洞察,丝毫感觉不到人的气息,整座大殿仿佛空无一人。 白止走到长廊边缘,向下看去,整座殿堂空旷幽寂,石桌石椅分隔排列,中间殿主所坐的巨大石座略显突兀的横梗在大殿东侧,所有布局都和原来一样,只是没了幻尘殿的弟子。 白止正自疑惑,黑暗中忽而有阴影蠕动。他们速度不快,体型约有两尺见宽,行动时几无声响。 他顿时凝出万重剑意,天何剑也持在手中,小心盯着黑暗处的动静。 待这些东西一点点从阴影里爬出,白止也看清了它们的面目。 这是一只只两尺方圆的巨大甲虫,甲背隆起的背壳敦实厚重,外观碧亮雕有花纹,宛若真的能振翅而飞,四只触脚极为粗重,外有倒刺林立,走动时能听见机簧响动。甲虫前面还有一对巨颚锋利无比,银亮的外刃怕是轻轻一夹便能将金铁夹断。 这一只只巨大的机械甲虫内里构造定然精密,如此沉重的身躯能在走动时只发出细微声响,这等技艺绝对不是出自一般人之手。 不过白止倒是并不怕这些铁疙瘩,就算做得再精密,也是死物罢了。 白止凌空一跃,一剑劈向了一只笨拙甲虫。 这一道剑气极其锋锐,直接贯入了机械甲虫之中,只见那铁疙瘩外皮破了一个寸许长洞,爬行动作略有不稳,内里机簧响动犹如连珠,下一刻竟是四脚发力,只留一道碧影,猛得向白止扑去。 这东西竟然真的会飞!! 白止心下一惊,下意识地挥剑而出,然而在剑锋触及甲虫之时,那甲虫顿时震开双翅,嘴里发出“叽叽”尖叫,巨颚直向白止胸膛戳来。 这机械甲虫体型厚重,当下一扑足有百斤力道。 白止极速出剑,连出数招,想要将其斩碎,不料这巨物材质硬实,数剑擦出多道火花,却仍是没有破碎。 连带机簧扭转作响,白止隐隐觉得是这机械甲虫发出的叫声。 下一刻,这甲虫双翅展到最大,双翅之下无数空洞射出了密密麻麻的毒针,也不管方位,四散分射而去。 白止急退身形,剑刃舞出剑花,连带真气喷涌带出剑意罡风。 但那毒针细密难防,即便如此仍是有数根毒针破掉护体真气,扎在了白止身上。 他当下手指连点,以点穴之法催动真气倒流,将毒素点滴不剩地催了出去。 然而那甲虫落地,身形当即坍塌碎裂,内里流出绿色汁液,那汁液触及空气后,片刻便挥发而出。 空气中尽是难闻味道,白止捂着鼻子,脚底连点数下,飞跃到了殿堂中央。 这时他才发觉,从殿堂四周暗处爬出来的这等甲虫足有数十只之多,已有几只甲虫爬到了白止身旁两丈之远,当即挺立起了后肢,身形撅起,双翅展开,喷射毒针。 第122章 余藏海 又一阵密集的毒针袭来,这等毒针密度显然是针对白止这样的修行之人而特意调设的。修士到达一定境界虽然都能激出罡风护体,但周身穴道仅有七百二十处,哪怕全数喷出真气也难免有疏漏之处。 而这么多的机械甲虫同时喷洒毒针,怕是有万根之多,只要有那么一两根扎到白止身上,便会叫他分神祛毒,可这些甲虫看样子并非只会射出一轮毒针,数轮连射,白止难免顾及不暇。 要说此招也不难破解,只要白止此刻身上带了一枚磁石,这万般招式也就迎刃而解了。 但可惜的就是白止并不知晓这般局势,看来余藏海也是早有算计,如今竟让他在这阴沟里翻船了。 白止何等修为,自不会坐以待毙,当下便将修为提至通玄,潮水般的剑意自天何剑中流泻而出。 数道剑气砍翻了近身的几只甲虫,转而他轻然一跃,身体顿时腾空而起,手中掐起剑诀,天何剑如领神意,电一般在地下甲虫身上贯穿刺袭。 机甲破裂之声不绝于耳,顿时机簧满地,毒汁横流。 然而这些甲虫似有灵智一般,纷纷就地张开双翼,调转喷射毒针的洞口,当下也不管距离白止远近,依次喷出毒针,并且这次喷射不再是凭空乱射,而是精准瞄向了白止,以最大力道短促发射着一蓬蓬的毒针。 这些毒针改变了力道,虽然距离白止较远,却仍旧能以其密度透过白止的护体剑气。 白止心下一惊,再度凌空飞至幻尘殿殿顶,如此距离待到毒针飞至已然失了大部分力道,他以护体剑意便可轻松化解毒针飞袭。 白止心中稍松,正待集中精力将脚下甲虫尽数斩灭,忽听周遭有木门破裂之声,四顾望去只见周边墙壁上的弟子房舍木门尽数破裂,一只又一只的机械甲虫从里面爬了出来。 这些机械甲虫凭借四肢上的倒刺,竟是扒着墙壁向白止爬来。 当下这密密麻麻的甲虫似是受人驱使,动作越发快疾,转瞬便已爬至白止周边三丈之远。 这些密集的机簧窸窣之音听得人头皮发麻,碧色的甲虫外壳将整座幻尘殿都映出了一片幽绿之色。 怪不得幻尘殿要大肆敛财,雇佣工匠,就这眼下足有千余只之多的机械甲虫,怕是就得耗费数百两黄金。 面对这等机关,白止都已经捉襟见肘,寻常修士怕是连两三只都难以对付,也不知这幻尘殿是从哪里搞来的这等机关秘术,他们更是不惜以整座幻尘殿为诱饵,引白止入此绝境。 正当白止分神乱想之刻,已有数只甲虫爬近,当即张开双翅,向着白止扑杀而来。 又是一阵毒刺乱射,连带着甲虫锋利巨颚的冲杀,白止不得不飞身掠逃,但所过之处不断有飞针来袭,让他也是顾及不暇。 刹时,白止迅速召回天何剑,剑气乱舞,境界再度提升,硬生生以真气剑意织成了一面防护屏障。 白止心中自嘲道:“竟是被一群铁疙瘩逼到了天人境界,真是可笑。” 他眼下正这般想着,只见这密密麻麻的甲虫忽然停止了进攻,只是都向着白止围了过来,围而不打,只在一旁守着。 “它们竟是在等我真气耗尽吗?” 白止心中一惊再惊,现在这等严密的剑意护罩极费真气,即便是他也不可长久维持,本想以此招暂且拖住它们,未想到这群甲虫身后也有高人驱使,不然凭这些死物怎会识得战术谋略。 白止环顾四周,想要找出驱使这些甲虫的背后之人,但幻尘殿里光线昏暗,若想以目力寻得此人,怕是极难的。 旋即,白止先以真气维持住这层屏障,他单手掐诀,状若祥云,阖目凝神,心念汇于一处,下一刻,丹田内息之中蒸腾而出万缕细丝。 这无数银亮细丝飞快流转于空气之中,恍若老树根系,片刻便已布出十丈百丈之远。 “有了!” 白止心念微动,已是洞察到了驱使这些甲虫之人。 这无数银亮细丝自幻尘殿之外沾染到了此人身上,随着银丝盘附越来越多,此人样貌也越来越清晰。 宽袖长袍,淡色锦衣,面容清秀,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手腕间戴着银镯。 余藏海! 白止猛然睁开双眼,天何剑凭空一指,剑气如电,笔直射向了余藏海所在位置。 ……………… 数十里之外,幻尘殿殿主余耀渊正和一位轻纱绿袍的剑仙少女一同向着幻尘殿飞来。 “有劳李姑娘远道而来了,我们幻尘殿意外得到这等宝物,实在是因为不通剑道,也难以驾驭,这才特意请来李仙子,共同参悟此剑。” 余耀渊话中的“李姑娘”便是当今云灵山三大长老之一云墨座下的首席弟子,李碧衣。此人自幼修行于云灵山,剑法造诣自然是极高的,因其功法修为深厚,容颜不老,又兼具南方女子的小骨架,娃娃脸,如今看起来不过是豆蔻年华,颇显幼嫩,江湖仙林中人也称她为“娃娃剑仙”。 数日之前,余耀渊亲自拜访云灵山,直言说明了幻尘殿得了一把上古遗剑,名曰连山,特地前来请云灵山的剑道高手参悟此剑玄机。云灵山亦是知道上古遗剑的传说,但对幻尘殿所言还是抱有些许质疑,但此剑出世关系重大,就连云灵山也不敢小觑,所以才派了一名弟子前来查看虚实。 李碧衣幼颜微低,垂目说道:“余殿主不必客气,你们能特意请我云灵山前来,也是对我等剑道的认可,小女子遵师长之令,也会尽心帮助贵派的。” 余耀渊听闻此言,赶忙满脸堆笑道:“承蒙云灵山看得起我等,等到了殿中,我必设宴好好款待仙子,为你接风洗尘。” 李碧衣倒是眉目清冷,看似不想多言,只是淡淡说道:“不必了,等看完那把剑的玄机,我就动身回山了,修行之人不喜世俗繁闹,余殿主也不必劳烦。” 余耀渊见此人如此清高,心中冷笑,但面上仍是客气道:“一切都听仙子的安排。” 两人正说话间,远处幻尘殿方向忽而爆出惊人剑气,相隔数里仍是让人感觉劲风扑面。 第123章 机关 自幻尘殿内部,硬生生撞出一道骇人剑气,直将夜色中的残云都劈成了两半。 余藏海虽然远在幻尘殿之外,但这等速度的剑气穿袭,他也是平生仅见。 这就是白止的全力吗?! 心中惊骇之下,余藏海全力闪身,但在他感受到剑气之时,剑光已在他身旁闪过,他用尽所有修为,仍被剑气刮蹭,整个右臂衣袖瞬间破裂,臂膀上的经络犹如刀割,锐利剑意更有顺着残臂经络流转全身的迹象。 余藏海当下顾不得那么多,他迅速从不能动弹的右臂手腕处摘下银镯,单手将其拍向地面,银镯中的灵气瞬息激发,沿着地面导向了幻尘殿大殿地基。 幻尘殿地基之中,尘封已久的机关已被启动。 在幻尘殿之中,刚刚白止一剑指出,殿内已经开了一个大洞,风沙席卷而进,但周边所有甲虫也都停止了动作。 看来他预料的没错,控制这些甲虫之人就是幻尘殿之外的余藏海,杀了他,甲虫也就失去了控制。随之他也撤了真气防护,正准备飞身前去查看,毕竟那余藏海诡计多端,修为也不算低,这么远距离的一击未必能杀死他。 就在这时,殿内忽而传出些许异响,这响声刺耳至极,恍若是金铁摩擦之声。 白止皱眉看去,只见数根极细的银丝线正从四面八方向着幻尘殿内部切割而来。 这银丝细线几乎不可见,若无声响,极难发觉。 白止之前也曾看过许多机关造物的书籍,这些机关造物内里零件运用最多的便是机簧、齿轮和牵机线,但能将机关造就得如此精密,还有这般锋利的牵机线,这已不是光凭冶炼和铸造技术就能达到的。 世间凡物都有个承受极限,可当下横切幻尘殿的牵机线如此之细,却能轻易切割石块,这内里定有玄机。 眼看这些牵机线便要将整座幻尘殿切割成大小不一的数千块,这片刻功夫已是切进来了十丈有余,白止知道这是要将其活埋在此,他当即提剑,向着刚刚打出来的洞口飞去。 然而等他刚刚起身,脚下无数甲虫再次活络了起来。离他较近的竟是直接扑杀而至,稍远的也都展开双翼,向着白止喷射毒针。 “真够难缠的。” 白止心中暗骂了一句,回身扬剑,顿时织出一片密不透风的真气剑网,挡下了所有进攻。转而他再度凌空虚踏,自空中硬生生踩出一片气劲,身形直向洞口冲去,但迎面却赶上几缕牵机线当面割来。 白止看准时机,跃身从这几道牵机线的割切缝隙里钻出,脚底轻点其中一条牵机线,借力又向上窜出了些许,刚好够到洞口处。 他单手扒着洞口,将身形带出,另一手持剑,猛然激发剑气,向着幻尘殿内的牵机线挥去。 只听空气里几声嘣响,牵机线虽有晃动,但迎上了白止的剑气,竟是没被剑气割断! 这牵机线竟是比白止的剑气还要锋锐,这可不是机关造物所能及的程度了,这是以极强的灵力所造的炼器之物,并且这等炼器已非人的灵力所能及的了。 白止当下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连山剑,也只有这等神剑的灵力才能将普通凡铁淬炼成灵物,如此说来,朝堂最初找来的那把假的连山剑,还有余藏海身上带的银镯,这些造物内里灵气由来也就说得通了。 想到此处,白止顿时恍然,看来如今的幻尘殿大肆敛财雇佣工匠,便是想要将所有机关造物和普通兵刃淬炼成灵物,如此一来它们手中便尽是威力无穷的法宝,到时候便能称霸仙林了。 白止心中大骇,刚刚这些许机关造物已是险些将他困住,假以时日幻尘殿若是当真造出了比这多百倍千倍的灵物,那他们的实力怕是无人能敌了。 随着白止飞出幻尘殿之外,整座幻尘殿已被牵机线彻底割裂,转瞬向内坍塌,片刻便已化作一捧黄沙。 只是在幻尘殿废墟之下,之前的那些机械甲虫竟是没有完全毁坏,好多甲虫都从幻尘殿废墟之中爬出,再度向着白止爬来。 “这么看,余藏海应该还没死才对。” 白止心中暗忖,再度掐出祥云指诀,一面防御着甲虫的进攻,一面搜寻余藏海的方位。 然而由白止真气化成的万缕细丝不光搜寻到了余藏海的身影,另有两人也向着此处飞速而来。 其中一人似是感受到了白止的丝丝真气缠连,当下屏息凝神,隐去了自身气息。 ……………… 余耀渊和李碧衣寻着刚刚剑气所发之处,飞速前来,等到临近一看,整座幻尘殿竟是已被夷为平地。 余耀渊不禁痛哭跪地,嘴中哭喊着:“幻尘殿啊……我这一生的心血,竟然……竟然……” 余耀渊身为幻尘殿殿主,一生心血尽注其中,如今毁于一旦,任谁也受不住这等打击,当下痛哭垂地,惹得李碧衣也心生同情。 不过李碧衣毕竟是事外之人,心中虽有同情,但也没情感掩埋了理智,当下紧要的还是找寻生还之人。幻尘殿遭此大难,殿中弟子定然伤亡不小,现在还不是伤感的时候。 “余殿主,救人要紧。” 李碧衣言简意骇,余耀渊闻言也当即回过神来,愤恨地看着眼前废墟,说道:“谁人将我幻尘殿毁成如此,我定叫他血债血还!” 李碧衣心中也有所疑问,何等境界实力才能将幻尘殿整座大殿损毁呢?怕是至少也在道心境界之上。 如今天下道心境界的高手总共不超几十人,并且还都在三大门派之中,会是谁呢? 带着这等疑问,李碧衣正要飞身前去查看,一个身影缓缓从沙漠中走来。 待此人走进,余耀渊和李碧衣都认出了他,面前脚步踉跄,衣衫破损,右臂无力垂下此刻还滴着鲜血的正是余耀渊之子,余藏海。 他声音沙哑,胸口不断起伏,颤声说道。 “爹,白止杀过来了……我已遣散了所有弟子,动用了殿中机关,但仍是不敌于他。” 第124章 李碧衣 李碧衣也曾听闻,余藏海连同天伤门、静书潭院、风箫剑门等门派弟子,在青山镇春风酒楼共同围杀白止一事。沈远之被当场断去一臂,此事也在仙林中人里多有耳传。 至于往后共建仙林长清盟,数十个门派讨伐白止之事,李碧衣只当此事都是江湖仇杀,冤冤相报永无了结之时,修行之人大可不必如此,情恨都只是身外之物。 身为三大门派之一,云灵山的弟子,李碧衣还是自视极高的。 毕竟这三大门派和世间无数的小门派有着天壤之别,功法根基也刚好代表了儒释道三家的精要,云灵山为儒家,以良知练剑,行侠天下;佛隐寺为佛家,以本性持戒,治心天下;紫云观为道家,以道心修法,治邪天下,三大门派在这三大修法上,无有出其右者,多数寻常小派的掌门或许还不及三大门派的一位普通弟子。 犹如天伤门的木浩然,虽有一身蛮力,略通经络功法,但从未与三大门派的弟子交过手,因其一手整合了苏山上的七个门派,就敢自吹贴身近战,世间无人能够敌他,终是被白止一脚踢废,可仍是不知悔改,竟是还来寻仇。 说到底,这世间除了三大门派是真正的仙林修行之人,其余小派或多或少都会参与世间争斗,如此只能算是江湖中人,算不得仙林修士。 这次若不是连山剑出世,云灵山也不会出手相助,不过在心底里李碧衣仍是对这些小门派心存偏见的。 “白止!!” 听闻白止名号,余耀渊已是怒发冲冠,当即也不去管余藏海伤势,抢身便要与其搏命而去。 “欺人太甚!!当初将我打成了重伤还不够吗?如今竟然又来捣毁我幻尘殿百年基业,我今日哪怕豁出老命也要除掉此人!!” 余藏海赶忙冲上前去抱住了余耀渊的大腿,哭喊道:“爹!冷静啊,我等敌不过他的,如此前去和送死无异啊。” 锵然一声,月色里恍若流过一抹秋泓,盈盈剑气在李碧衣的仙剑中流动不止。 “即便存有仇怨,也不至于将对方的门派根基都毁去吧?如此狠戾之人,我身为云灵山弟子,不能坐视不管。” 余耀渊赶忙出言制止道:“不可!李姑娘,我幻尘殿的事情绝不能牵扯到云灵山,这是我等私人恩怨,怎么也不能辱了云灵山的万古清名啊。” 李碧衣持剑缓缓走至两人身前,一张秀气的娃娃脸上尽是决然剑意。 “我若坐视不管,方才辱了云灵山的名声。” 说罢,白止已然落于三人跟前,抬眼正看到面前的“娃娃剑仙”李碧衣,他眼中一寒,问道:“怎么?这云州大漠如此荒凉之地,竟是连云灵山的绝美剑仙都给引来了,这是刮了什么风啊?” 李碧衣见此人举止轻浮,面带不屑之意,与江湖传闻如出一辙,当即心生厌恶。 “是你欺人太甚,竟然损毁他人一生心血,如此作为,无论你逃到哪里,总会有正道仙士将你铲除的。” 白止闻言一愣,回头看了看已成废墟的幻尘殿,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现在所看到的就是这两人想让你看到的呢?” 余耀渊赶忙出言道:“仙子你万不可听他妖言惑众,此人巧舌如簧,在江湖中早有传扬,黑的都能叫他说成白的。” 余藏海也随之轻咳两声,故作虚弱地站起身来,说道:“白止,你有何意图,全向我来,莫要伤我父亲还有这位仙子……咳咳……”说罢,他又咳出了些鲜血来。 李碧衣回头看着虚弱至极的余藏海还有刚刚痛失百年心血的余燿渊,心生不忍,顷刻间剑意丛生,无数真气环绕在了仙剑之上。 白止本就对云灵山没有好感,因为他师父原本就是出身云灵山,因触犯仙门律法,竟是要被当众处死,他不得已才叛出了师门,却仍被天下仙门追杀,最后险些丧命,被废去了一身修为,还被朝堂软禁在了五风城中。 白止的师父李千阳如今这般境遇,完全是拜云灵山所赐,若无那些死板门规严苛治人,也不会有李千阳这悲剧的一生。 眼前之人白止也仅是听说过,她是云灵山三大长老之一云墨的亲传弟子,偶有几次出山,因其稚嫩幼颜出名,被称为“娃娃剑仙”,在清流胭脂榜中也占有一席之地,但她师父在玄天道行榜中排名第四,仅在三大门派掌门人之下,这等修为已是不容小觑,她身为此人弟子,在云灵山年轻一辈弟子中也应是硬手才对。 白止双指擦过天何剑剑身,一抹云色灵气顿时自剑中蕴出,他剑锋直指身前之人,说道:“你这小娃娃若非要挡道,那就休怪我剑法无情了。” 提及剑法,除却云灵山中长老,李碧衣还未曾惧怕过任何人,她懒得与此人过多言语,内息中真气调转,正要持剑而出。 “等等。” 白止似是忽然想到一事,赶忙叫停道:“有一事我得先说明一下,若是将你打哭了,可不许回云灵山找师长哭鼻子去,此事我不会说,若是在江湖中传扬出去,那定是这两人传出去的。” 李碧衣嘴角一撇,未想到此人和江湖传言一样,油嘴滑舌。 余耀渊在她身后说道:“仙子莫要被他言语分神,此人最擅长以言词动人心念,从而找寻破绽出招将其打败。” “此事我自然知道。”李碧衣冷言说道。 “你长着一张娃娃脸,怎么说话却是冷言冷语的?”白止持剑不动,仍旧言语调侃着对方,“江湖上这般传言,不过我的那些手下败将为遮丑自寻的理由罢了,即便是将我的嘴封上,我一样能将他们打趴下。” 话未说完,李碧衣已是一剑刺来,剑气宛若流星,待白止以天何剑挡下这一击,这女子转瞬运起剑法,剑光犹如走电,迅疾到不可目视,仅能见到两剑相击时擦出的无数火花。 然而李碧衣剑法如此快疾,却仍是按着章法行剑,每一剑都点在白止剑法空虚之处,当下竟逼得白止也不敢有丝毫分心。 第125章 剑雾 两人交招换招,片刻间便已过了几十招。 此刻,白止心中竟是无比痛快,终是能碰见一位与自己剑法相当的对手了,自从归墟仙境归来,他已好久没这么畅快地走剑出招了。 只听一声锐响,李碧衣一剑挑刃被白止飞身挡下,他转而顺势点刺而出。 这一剑点来,李碧衣倒身后掠,避开剑锋,剑刃同时挡下了白止所有的出剑方位,两人这一跃一倒,竟是瞬时平行,四目而对。 白止看着眼前女子清幼容颜,略有些婴儿肥的脸庞还颇显稚嫩,眼中盈盈若水,似有情愫流转,闪动间莫名惹人怜爱,端是个娇嫩的小美女。 仅在这出神片刻,李碧衣便已看出了白止的轻薄心思,小脸一怒,刹时硬转身形,落地间挺身挥剑,剑刃直向白止下腹刺去。 她本料定白止在空中无有支撑之地,而她落地瞬间便已借力挥剑,这一剑他避无可避,定能将其刺中。 白止亦是未成想李碧衣竟能在这极小的当空下硬转身形,猝然出剑,当下急急反转握剑,于间不容发之际挡下了这一剑。 但这一剑力道仍是极其锋锐,白止虽挡下了剑身,却未挡住剑气,身上已是留有一道浅薄剑痕,微微渗出鲜血。 余耀渊和余藏海看到白止被李碧衣所伤,心中微动,看来他俩这一出苦情戏没有白演,云灵山的弟子也果真不同凡响,竟能在剑法上伤了白止。 白止手腕微动,又将天何剑在手中调转过来,笑着说道:“看来幻尘殿是请了一位强力外援啊,在这天下之间,除去偷袭用计之人,你是第一位能在正面对决中伤我的人。” 李碧衣斜甩仙剑,将剑身上血迹甩净,冷然说道:“看来你是太过自负了,玄天道行榜上第十的排名也是虚高了。” 白止轻然一笑,本想回怼几句再逗一逗这小姑娘,然而说话之间,周围迷雾渐起,竟是将两人身影都埋没在了其中。 “看剑!” 迷雾中一声清喝,却并未看到剑影袭来。 但当下视线受阻,白止也不再嬉闹,他将天何剑竖于身前,单手掐出祥云指诀,再度运起了在幻尘殿里使用的洞察功法。 可周遭气息浓郁,尽是李碧衣的剑意,这迷雾竟是从她丹田内息中凝发的真气之雾,雾中还沾染着她的剑意,人剑合一,真气萦转,这等境界已是逼近道心。 白止不敢大意,瞬时将知觉提到最高,耳根眼根俱是灵敏到了极限。 雾气中忽而一动,白止恍然间觉得万般银丝缠绕出了一个人影,此人持剑而来。 铿锵一声,白止手中天何剑稳稳抵住了来袭的一剑。 “嗯?” 李碧衣心中疑惑,寻常人在这等剑雾之下应该根本看不出剑刃所向,可这白止竟如开了天眼一般,瞬间便挡下了自己的剑招。 转瞬间,又一剑袭来,天何剑再次稳稳挡下了剑刃。 李碧衣心有不甘,于雾气中不断出剑,对着白止一阵围打。 打到最后她竟是看见白止已然闭目,仅靠天生反应一般对敌自己的剑法。 李碧衣发觉不对,仙剑竖于胸前,顿时激发万重剑意,剑气自雾中不断浮出,下一刻万剑齐发。 白止飞身环剑,剑意泼洒而出,一样回敬出勃然剑气,将这四面八方射来的剑气一一击破,周遭雾气顿时散去,李碧衣娇小身影自雾气里显出,只见她眉头微蹙,手指紧握剑柄,一层剑雾再度弥漫上来。 “哼……”白止轻蔑的哼了一声,转而再度闭上了眼。 下一刻,待李碧衣提剑欲出之时,白止意识到此人动向,刹时闪身而过,瞬息便已飞至她的身边。 李碧衣见身边雾气中忽现人影,一声惊呼,正欲本能地闪身离去,拉开距离,谁料白止一手伸出,竟是掐住了李碧衣肉嘟嘟的脸颊。 “啊……哎哎哎……放手!”李碧衣吃痛之余心中大惊,恼羞之意更是涌上头来,手中仙剑顿时向白止刺去。 白止瞬身一脚踢向了李碧衣纤细手腕,只听一声轻呼,这一下便踢落了她手中剑仙,转而又以天何剑将她的仙剑挑飞到了一边。 “你服不服?” 白止这一语刚刚问出,便迎来了李碧衣全力一掌。 “你个登徒子!!” 白止侧身一闪,手指微微用力,便已将女子粉嫩脸颊掐得胀红了起来。 “唉~”李碧衣吃痛,掌法内息均是不稳,身体不由自住地往白止掐脸的方向靠,当下出掌也是失了准头,未打中白止。 “你放手!”李碧衣已是气急,连连喝道:“白止!你放手!” 这女子说话虽是强硬的很,但眼角已是泛出泪光。当下她不光被白止打落了仙剑,脸还被其掐住,虽是云灵山弟子,但再怎么说她也是女子,凡尘之心即便已在修行中被淡化,但是世俗廉耻她还是知道的。 一个女子被这般轻薄,以后还怎么嫁人啊? 白止见李碧衣都快哭了,手中力道稍减,问道:“如何?还打不打了?” 李碧衣咬着嘴唇,仍是难以说出这相当于承认自己败了的话。 “嗖~” “嗖嗖~” 数声破空之音响起,将此间僵局打破。 白止即可发觉,刹时挥出两道剑气,挡下了袭来的毒针。他随之绕身舞剑,剑风带起气流,顿时将周遭的黄沙吹散,周围无数的甲虫显出身来。 原来刚刚两人对敌之时,余耀渊和余藏海见李碧衣败下阵来,立刻便已遁走逃脱,现在又不知藏到了哪里,暗中操纵这些个精巧的机械甲虫前来围杀白止。 白止挥剑砍飞数只甲虫,李碧衣明明见白止已是用了真力,可这些甲虫却异常坚固,一道剑气竟是难以让其破碎。 在对敌这些甲虫之时,白止飞身跃到李碧衣仙剑掉落之处,一剑将其挑向她的身边。 李碧衣顺势伸手接住仙剑,正当不知如何之时,白止喊道:“这些甲虫身上带有剧毒,外壳也异常坚硬,若不想死,就和我快点除掉他们。” 而李碧衣面露迟疑,这等甲虫看起来不像活物,多半是幻尘殿的造物,幻尘殿请她前来,自然不会伤她,而且此间看来这些甲虫都是冲着白止而来的。 第126章 雷剑 李碧衣再度忆起刚刚受辱之时,心中更是羞愤,眼见白止连挥剑气对抗着这些甲虫,她握紧仙剑,剑锋不自觉地对准了白止。 白止亦是发觉身后似有杀气,如芒在背,他利落地挑飞面前一支飞袭的甲虫,大力一脚踢向了李碧衣。 李碧衣只见一黑影扑来,心下一惊,下一刻甩出一道剑气,将眼前甲虫劈成了两半。而这甲虫落地之际,机簧弹射,齿轮乱蹦,更有无数毒针炸裂射出。 李碧衣反应不及,虽是连挥仙剑,仍是被些许毒针射破了护体真气,扎到了身上。 躲在远处的余藏海眉头微皱,他手腕处的银镯灵光闪现,此刻正控制着沙漠里的无数甲虫,但这些甲虫太多,余藏海也难以顾及周全,若是只对敌白止一人还好,只需对着这唯一活物无差别地进攻,但当下李碧衣也在其中,这纷乱的甲虫流难免不会误伤到她。 “李仙子,这毒极烈,用不了多久便会伤及性命,你和我除掉这些铁疙瘩,之后我便会帮你解毒。”白止一边躲避着乱射的毒针,一边说道。 李碧衣闻言,小脸一沉,周身真气涌动,以剑气将真气到导引到了受伤之处,催动真气逆流,将毒药悉数逼出。 这期间她一言未发,待毒药被尽数驱除,她扬起仙剑,指着白止说道:“本姑娘还用不着你来解毒。” 说罢,剑光宛若飞影,一闪而去。 白止躲避乱射毒针之际,扬剑挡下了李碧衣袭来的一剑,随之说道:“话别说得太早,那仅是一只甲虫的毒药。” 话一说完,白止飞身腾跃空中。 李碧衣急急追近,然而身后毒针却连续射来。 她当即察觉到身后毒针飞袭,在空中飞转身形,剑气连扫而出,数道剑气叠加,方才挡下了身后无数毒针。 白止的声音再度传来:“看到了吧,这些甲虫是不分敌我的,只要是身上有真气活动,便会进攻。” 李碧衣心中惊觉,即便眼下这些甲虫是幻尘殿的造物,可它们也分辨不出两人,仍是会对所有运用真气的人发动进攻。她思忖片刻,便想要御起仙剑,远离此处。 白止突然横剑挡在了她的身前,带着几分道貌岸然的轻蔑意味,说道:“堂堂云灵山弟子,既然说了要教训我替幻尘殿报仇雪恨,如今又要逃跑,这是何缘由?” 刚刚一番交手李碧衣已是败下阵来,当下被白止这么一说,脸颊难免有些臊红,随之嗔道:“你!……” 李碧衣有些不知所言,她一生在云灵山修行,很少下山接触世俗,自然不善言辞。她也未想到这白止果真是油嘴滑舌,言语犀利,句句点在人的痛处。 但即便如此,她仍是笨拙狡辩道。 “我……我是好汉不吃眼前亏……” “哎呦呦~”未等李碧衣说完,白止便已用手指挂着自己的脸颊,嘲笑道,“羞不羞?你身为云灵山的剑仙,怎么竟用些小孩子的狡辩说辞。” 李碧衣被白止气得秀拳紧握,小脸通红,叫嚷道:“你无耻!” 说话间,脚下甲虫竟有几只一跃而起,硬生生弹地飞出数丈之高,待它们距离白止和李碧衣仅有丈许之时,纷纷射出毒针。 白止飞身闪躲,手中天何剑连挥数剑。 而李碧衣因为御剑,仙剑踩在脚下,一时回避不及,身上又中了几针。 白止御空飞到一边,笑看着这位再度中招的娃娃剑仙。 李碧衣终是恼羞成怒,当即剑指苍穹,剑锋所向之处迅速聚集起一片乌云,片刻后便已有雷电闪于其中。 原本燥热的大漠竟在李碧衣的剑法之下带起了一阵凉风,随着那片乌云越聚越重,内里雷电似是再也压抑不住,不断窜出击向地面。 阴风之中,李碧衣衣衫飞舞,幼嫩面庞孤傲清高,剑光熠熠,湛然流转。随着她一剑落下,万钧雷霆如牢笼般扣下,不断闪烁的雷光将脚下甲虫全部击中,无数甲虫纷纷瘫倒在地,不再动弹。 如此一来,既可保住幻尘殿的这些机关造物,又能停止它们的活动,可谓是一举两得,李碧衣也是想得周全,但刚刚一击也耗尽了她所有真气,当下她脸色苍白,细嫩额头上已满是汗珠,几束发梢凌乱的黏贴在上面,尤显孱弱之感。 这时,天何剑自白止手中飞出,白止运起剑诀,天何剑宛如流光,串糖葫芦一般刺透了所有甲虫身躯。 “你混账!”李碧衣见此情景当即大怒,恼道,“我已助你脱险了,为何还要将这些击毁掉。” 天何剑对着这些死物贯穿而过,也不过片刻,便已将所有甲虫洞穿摧毁,转而飞回到了白止身边。 白止接过仙剑,缓缓落于地面,看着这满地已被李碧衣剑法雷光轰得漆黑的铁疙瘩,微笑道:“我不毁了这些个物件,难道还等着幻尘殿将它们回收回去,再来对付我吗?” 李碧衣刚刚真气调转过猛,中的那几发毒针的药力已随着真气运行至全身经络,她此刻又心绪激动,立刻便有了毒发的迹象。 “看来……是我小看这毒了……”说完,李碧衣眼角一沉,一片漆黑便淹没了她的视线。 白止见李碧衣从空中掉落下来,心中也是一惊,顺势接住了她瘦小的身躯。 李碧衣瘦幼身躯,极是轻盈,虽看上去和金翎燕一般瘦弱,但她骨架要比金翎燕小上许多,所以该有肉的地方也要比金翎燕丰盈。 白止将她抱在怀中,随之蹲下身来,暂且将她放在了地上,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臂弯里。他另一只手探其脉象,又将些许真气度入她手腕处。 真气在她体内绕转一周天,所用时刻竟是比平时要多上许多,看来毒药已经她些许经络麻痹。 但白止与她不熟,男女授受不亲,他也不能随意触碰这女子身躯穴道,寻找毒药积蓄堵塞之地。 再三权衡之下,白止抱起了李碧衣,向着云州城的方向飞去了。 第127章 蜜糖 昨日夜里,云州城外雷光爆闪,幻尘殿毁于一旦,化作了一捧黄沙。翌日清晨便有各种传言在云州城内流传开来。 有人说昨夜里大漠中有仙师斗法,两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斗得是天昏地暗,难分上下;也有人说是幻尘殿的仇家找上了门,趁着夜色突袭,毁了整座幻尘殿。 不管何种说法,经说书人的嘴稍一润色,再将这江湖仙林里前情后事拼接编纂,到最后竟也和真的差不太多,如此一来这故事又引得酒肆里坐客满堂。 不过说来也是,这便是说书人讨生活的本事。 白止在一间略显简陋的客房里静静地看着炉火,炉火上熬着一壶黑色的浓稠药汤,药香偏重,甚至有些刺鼻。此处配有木制桌椅,但久经风沙都已有些破败模样,好在屋子的主人好干净,每日清扫,屋内也无太多尘灰,整体看来便也整洁。 木床之上,李碧衣静静躺在上面,盖着薄被,她已昏迷许久,面色仍旧苍白,但嘴唇已有了血色。 随着一声响动,木门被一位古铜肤色的异域女子伸手推开了,之前白止初到云州城时与之打探消息的那位小舞娘随之探出了头来。 她名叫江姗,是这间酒楼的舞妓,因其谐音,许多客人又想要“江山”,又想要“美人”,如此便多来找她寻乐。 之前白止带着李碧衣从大漠中回来,直接便去了云州城的医馆,医馆里的老先生对李碧衣所中之毒也极其熟悉,不过是这云州大漠中常见的毒蝎虫蛇的混合毒剂,李碧衣又是修行之人,身脉经络本就对毒性有所抵抗,如此一来服上几副药也就好了,并不伤及性命。 白止在医馆抓了药,转而便去找了那位江珊姑娘,因为深夜里还在营业的也只有这等烟柳繁华地,他总要找个地方安顿李碧衣,为其熬药。 “喏,给你东西。”江珊姑娘将白止托她买的东西放在了桌上,她撅着小嘴,走动间身姿婀娜,轻腰纤细,身上的铜铃装饰轻微作响,薄纱头饰微微遮掩着美人容颜,朦胧间让人颇有探寻的欲望,“本以为你回来是惦记人家,哪知道空欢喜了一场。” 江珊坐于一旁,俯身支着下巴,先是看了看安静煮药的俊美少年,目光又落到了李碧衣身上,这女子面庞清幼绝美,但若论身段和自己还是差了些。 正在看着炉火药汤的白止笑了笑,说道:“你我色调不大般配。” “戚~”江珊嗤之以鼻,她虽喜好白止清俊面容,但也不至于一往情深,随之又看向了李碧衣,说道,“这就是你不远万里前来此处寻找的姑娘吗?与我之前见到的那位可不大一样。” 白止摇了摇头,继续盯着炉火,低声说道:“不是她,那位……我还没找到。” 江珊看白止脸上似有落寞,便也没再追问。 “咳……咳咳……” 一阵轻咳的声音传来,李碧衣缓缓睁眼,口中苦涩难耐。 白止端了杯水,走到了她身边,本想扶她起来,但李碧衣看到水杯也不管其他,支起上身,拿起白止手中那杯水便喝了下去,如此嘴中苦涩之意才稍稍缓解。 待她反应过来后,环顾四周,便又问道:“这是在哪?” 白止答道:“青楼。” “你竟然敢带我来此污秽之地!”李碧衣醒来便是满脸嗔怒,想来是之前的气还没消。 她说完这句话方才注意到一旁还有位姑娘,看她的样子,应是此处的风尘女子,这才意识到刚刚的话语可能冒犯到了她。 不过江珊姑娘久经世事,什么样的人都曾见过,自是没有在意她的无心之语,只是看着咕嘟咕嘟冒泡的汤药,轻声说道:“药好了。” 白止也没去管李碧衣的质问,他回身走到炉火旁,将药倒在了碗里,又在江珊刚刚买的东西里翻出了些许蜜糖,调到了汤药之中。 这汤药苦涩难咽,最开始喂给昏迷中的李碧衣时,她虽全然不知,却仍旧本能的将药汤往外吐,所以熬这壶汤药时,白止才特意托江珊去买些蜜糖来。 白止将调好的药汤端到了李碧衣面前,说道:“喝吧,你的毒还没清干净,虽然难喝些,但总是要吃的。” 李碧衣面露迟疑之色,之前在大漠中两人还在敌对打斗,传言中白止也并非什么善类,怎么会对自己这般照顾,这药不会是毒药吧? 江珊见这女子这副作态,终是忍不住道:“他深夜带你前去医馆求医,又将你带到这里好生安顿,若不是他你怕是连命都没了,我等风尘女子尚且知道知恩图报,你看来也是修行之士,怎么这点良心都没有?” 李碧衣闻言先是一怒,但细想之下,心中一阵羞愧,想来白止若是想害她,直接将她扔在大漠中就行了。 此时,李碧衣幼嫩的脸上又挂上了些许霞色,她从白止手中接过汤药,小口小口地饮下,这汤药仍旧苦涩,但其中却也泛着丝丝甜意。 “深夜里除去此处,也没有安身之所了。”白止这才解释了她之前的问题,转而又说道,“我托江珊姑娘又买了些此地特产的蜜饯果脯,你若觉得嘴里苦涩,便吃上一些。” 李碧衣喝完汤药,一时倒有些不好意思,片刻后方才低声说道:“谢谢。” 白止淡然一笑,收拾着刚刚用过的器具。 “你……的伤,要紧吗?”李碧衣看着白止衣衫上的血渍,问道。 白止并未在意,说道:“没事了。” “嗯。”李碧衣轻声答应了一声,她还有些劳累,想要再躺下休息一会儿。 白止说道:“李姑娘,这里还有一些药、绵糖、蜜饯,等你大体恢复了,便自行回门派去吧,我还有要事在身,就先行告辞了,钱我已经付过了,剩下就交由江珊姑娘照顾你吧。” “不行。”李碧衣一言拒绝了,但她转而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随之又解释道,“师门托我去看那把剑,我如今我还没见到,如何回去复命?” 白止心中一笑,这理由不尽充分,你找剑是你的事,又为何不让他人离去呢?但转念一想,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白止说道:“剑?巧了,我也在找幻尘殿的那把剑,如此说来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了。” 第128章 赴宴 李碧衣微微一愣,未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竟是和白止一样,但她已是被白止打败,凭她的修为也定然争不过白止。 不过细细一想,云灵山的师长只是让她找到连山剑,参悟其中玄机,并未要求她将此剑带回云灵山,如此说来,他与白止也并无可争之处。况且当今幻尘殿态度不甚明朗,是敌是友犹未可知,她与白止一同行事也未尝不可。 “我找那把剑只是为了参悟其中玄机,剩下并无其他目的,此剑是幻尘殿之物,至于你与幻尘殿之间的恩怨,我也不会再插手了。” 白止听她这么说,顿时明了了她的意思,随之说道:“既然如此,碧衣仙子的意思就是,我若容你参悟剑中玄机,你便可与我一同寻找此剑了?” 李碧衣默然片刻,似是不愿承认,随后说道:“茫茫大漠中寻找一把剑如大海捞针,幻尘殿行事隐秘多变是世人皆知,你我共同寻剑也容易一些。” 白止笑道:“如此甚好。” 李碧衣也不知为何,明明之前还对此人格外憎恶,不惜出手为幻尘殿惩戒这等仙林祸害,但此刻竟是对他生出了些许好感,心底里觉得在这荒凉大漠中有人陪着,也算是一件好事。 心念微动的当下,李碧衣脸上又有些微红。 江珊坐在一旁听着这两人说话,忽而插嘴道:“你们要找幻尘殿吗?明日夜里,城中‘白日流影’铸号的大掌柜雷正锋要在府中大摆宴席,宴请与自己生意上有所往来的所有宾客,近日幻尘殿曾多次雇佣过他们的铁匠,想必幻尘殿之人也会在其中。” “竟有此事?”白止闻言心动,但想来幻尘殿殿主余耀渊和他儿子余藏海应该不会露面,毕竟这两人刚和白止打了一场,使尽手段仍是败下阵来,他们也知道白止在寻找他们,当下定然不会再露面了。 但幻尘殿大肆雇佣白日流影铸号的工匠,这与他们的计谋定然有所联系,身为白日流影铸号大掌柜的雷正锋多少应该知道些什么。 江珊姑娘又说道:“明日我们这里的姑娘被请去雷正锋府上献舞,所以我才知晓了此事,不过那里驻防严密,白日流影的生意遍布天下,资金雄厚,人脉广泛,寻常人可得罪不起。” 白止笑了笑,说道:“江珊姑娘,你不知江湖仙林的事情,我可不是寻常人,这位……” “不许说!”李碧衣一语截道,她可不想让江湖上传言她和白止混迹在了一起。 白止摊了摊手,说道:“仙子不让说,我便不说了。” 江珊看着两人,颇有些打情骂俏的意味,顿觉无趣,起身背着手走了出去,边走边说道:“我还要和姐妹们排演舞蹈,先走一步了,你们可别说此事是我说的,我一小小女子可担待不起。” 白止看着江珊线条流畅的美背,光从身段流线也能看出这女子定是善舞之人。 “江珊姑娘大可放心,我们不会说出去的。” 说罢,江珊走出门去,顺带关上了木门。 李碧衣听着脚步,待江珊姑娘走远,她说道:“你打算怎么办?” 白止说道:“赴宴啊。” ………… 云州城中最雄伟的建筑不是官府衙门,而是白日流影铸号大掌柜雷正锋的府邸。 这座雷府全部以青石垒筑而成,外围墙面高大,内里却是仿南方建筑,曲折幽廊,小桥流水,沉雾亭轩,一应俱全。主楼共有三层,外墙也是以青石材质为主,但里面回廊均是木质,云梯盘绕而上,人走在其中,周遭景致会随着人的步伐变得越发开阔,从一层逐步拾阶而上,到二层便可观览雷府全貌,待到三层,整个云州城便都在眼下了。 在这座主楼之顶,云州大漠,残阳落日的景色,可谓是百看不厌。 整座雷府的建筑材质均是这云州大漠里没有的,要从远在千里之外的中土之地运送这些石材木材,也不知要耗费多少的财力物力。 今晚雷府中异常热闹,远远便能看见整座雷府灯火通明,楼上人影如织,穿梭繁忙,后厨里热气腾盈,佳肴香气不经意地钻入人们的鼻孔之中,惹得人肚里馋虫鸣响。 白止和李碧衣两人正徐步向着雷府走来,其中李碧衣在脸上戴上了一层薄纱头饰,免得让江湖中人认出身份。 雷府门外,迎宾仆从一一查看来客请柬,生意场上的富商大贾还未入雷府便已都攀谈了起来。 “刘掌柜,多日不见,此间定是生意繁忙,财源广进啊。” “哈哈~还得亏得黄掌柜的照顾,要不我这商队哪能处处都得照顾。” “应该的,应该的,你我互利共赢,才是生意之道。哎呦~这不是丁大掌柜嘛,您也来了……” ………… 生意场上的诸位商客俱是嘴牙伶俐之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夫都已登峰造极,这见面互相寒暄的过场早已轻车熟路,不管相互之间认不认识,有没有交情,说话言语间都显得互相十分熟络。 李碧衣略有担心,他们手中也没有雷府的请柬,如此大摇大摆地进去,难免不暴露身份。 但白止却毫不在意,风轻云淡,气定神闲,眼看便走到了雷府门口。 雷府的迎宾仆从见有来客,赶忙迎了出来,躬身谦卑道:“贵公子这边请,今日雷府宴请,我家主人已在主楼顶层设宴摆酒,候着诸位贵宾了。” 白止点了点头,脚下也无停顿,仍旧大步往雷府里走去,李碧衣静静地跟在他的后边。 雷府仆从见此人面目生疏,也未递交请柬,一时心里疑惑,转念间还是跟了上去,忙说道:“这位公子,可有我雷府请柬吗?” “废话!”白止闻言动怒,高声喝道,“你们雷掌柜若是没请我,我来此处做甚!” 这名仆从被白止喝得当即一愣,赶忙认错道:“小的眼拙,还不认得诸位贵客,还请公子拿出请柬,让小的验明身份。” 李碧衣闻言心中一紧,当下这雷府门口众人目光也纷纷落到了白止和李碧衣这里。 第129章 白日流影 “楚州南城,杏林白家在此,还用得着拿出请柬让你验明正身?” 白止这话说得比真的还真,当下瞪眼质问着雷府仆从。 里面多位富商掌柜均被白止这一句话唬住了,楚州南城的杏林白家是当今世上最大的药材商,商号也是遍布天下南北,只是这云州城周遭并无可采的药材,白家也没在城里设立专门的商号,只是偶尔给几家医馆供应些药材。 这云州大漠一带的商贾也并不熟悉杏林白家,只知道他们是楚州南城发迹的药商大家,他们的人在南方走动最多,北方尤其是在这云州大漠,并不多见。 “这位……莫不是杏林白家的少掌柜?”雷府门内一位臃肿肥胖的中年人问道。 白止看向此人,疑问道:“您是?” 此人当即脸上堆笑,自来熟地说道:“我是一品仙的掌柜艾大年啊,早年与你爹也做过生意,那时你还是个孩童呢,没想到这才几年,都成这般俊朗的谦谦公子了,久仰久仰啊。” 白止心中冷笑,十多年前的事你还能记得这么清楚吗?这番言语也不过是为了攀附关系罢了,不过既然如此,也刚好可以就坡下驴了。 “艾掌柜,久仰大名,那时我尚且年少,少不更事,勿怪。” “不能,不能,今日能在此相见,也是你我两家缘分,往后还要请白家多多照顾我的生意啊。” “那是自然。” 众人听闻这年轻人竟是杏林白家的少公子,一时纷纷前来说话,也不管认不认识,这掌柜,那老板的,白止一一应对如流,言语作态间略带几分睥睨之色,颇有大家公子的高傲之色。 雷家仆从见白止与众人都认识,便也没再讨要请柬,暗自退到了一旁,免得白止再来怪罪。 “白少掌柜,身后这位是……”刚刚那位一品仙的胖掌柜艾大年见白止身后女子颇有几分姿色,眼神偷瞄了数个来回后,还是不忍问了出来。 白止斜眼一瞪,说道:“这是我在云州城中刚刚买下的侍妾,怎么?艾掌柜也有意思?” 艾掌柜听白止这么一说,当即喜笑颜开,说道:“我在南方都未曾寻到这么水灵的姑娘,未想到白少掌柜竟是能在这云州城里捡到宝,真是羡煞旁人了。” 白止面色微沉,又说道:“艾掌柜想要也可以,不过要等我玩味够了,到时候再赠予你,如何?” 艾大年一听这话,心中不快,他再怎么说也是经营着十多家酒楼的一方富贾,他看上的女子,怎么也得是他经第一手。 白止瞪着眼前之人,没有丝毫退却之意,玩世不恭的纨绔公子形象,一展无余。 艾大年的生意毕竟敌不过遍布天下的杏林白家,当即退却,说道:“我哪里敢采白公子手底下的花,只是说说,说说罢了。” 白止这才面色稍缓,再度和众人笑谈了起来。 等到天色稍晚,众人便纷纷登楼赴宴。 雷府仆从在前面领着众人,白止和李碧衣走在最后面。期间李碧衣在白止身后多次出手,狠掐他的皮肉,想来是不满刚刚白止说她是自己的侍妾。 顺着云梯上楼,楼内墙壁上每隔一丈便挂有一件精致兵刃,看其兵刃身上冷光流转,射入眼中便有一种冷冽杀意,这绝非普通铁匠能够打造出来的,也不知要经过多少淬炼才能得这么一件上等兵刃。 眼下一路走来,最少也有上百件这等品质的兵刃挂在了楼中,想必在白天走在其中,这些兵刃冷光照人,正所谓“白日流影”也就是这么来的。 等到众人到了顶楼,数张长桌已然摆好,所有宾客一一落座。 白止在众人中搜寻一圈,果真没看到幻尘殿之人。 长桌上,清茶糕点,温酒凉菜已上了几碟。白止也不认生,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白日流影铸号大掌柜雷正锋坐于正座之上,此人看上去约莫六十出头,头上已有几根白发,但他一生打铁练就的健硕身材倒是并未隐去,此人只穿着一件兽皮大氅,内里袒胸露怀,黝黑皮肤上是两块雄壮胸肌,下面的几块腹肌也略有显现。 当下他正与几位相熟的客人攀谈喝酒,看起来也是个爽朗之人。 一旁的宾客也在互相聊天,顶楼大厅里的气氛十分热闹。 白止注意到雷正锋旁侧两桌,一桌上的的客人身穿官府服饰,想必是云州城朝堂里的人。白日流影铸号承接朝堂兵器制造,如今请来官府之人赴宴也并不稀奇。 但与这桌官府之人对坐的另一桌上,一位身高七尺有余的干瘦老者正坐于桌前,此人个头虽高,但身材干瘦,宽大袖袍下漏出的手指干瘪泛黄,此际正在端茶浅饮。这人面容凹陷,但眼神有光,应是修行之人。 当下人多气息杂乱,白止也不好运功探查此人修为。 雷府总管看宾客都已到齐,对着早在后台等候的舞者做了手势,众人纷纷走上厅堂中央的空场上,江珊自然也在其中。 这些舞姬衣料材质都是薄纱轻锦,也仅在上身束胸,下身裙摆不过膝上,光是这么一站,婀娜身姿勾人线条便已展露无遗,这些女子身上配有铜环响铃,微微勒紧的装饰更将古铜色的均匀肌肤显得饱满富有弹性。 待众人站定,笙鼓乐音一同响起。舞妓们小脚轻点,转而微微抬起,修长美腿伴着音乐扭臀一勾,纤腰似折,铜铃轻响,薄肩下两条美臂轻然舞动,带着上身波涛汹涌。 下一步又走出台下,众人在各桌客人面前轻舞嫣然,随着乐声起伏,众人舞步如出一人。 这异域女子善舞早有耳闻,眼下近观才发觉这些个女子身上线条明朗,柔美之下还有些许阳刚意味,正所谓刚柔并济,颇具风情。 这异域舞步也是爽朗热情,少了中土之地的婉约,动作开合不少,不经意间便有暗香媚意流出。 一曲完了,众人也回归厅堂中央,施礼谢过众人后,便纷纷退场。 但这一舞完了可不是就此作罢了,厅堂中的贵客对这等佳人身段气质俱是流连难返,当下已有几人偷偷和雷府总管说下,哪位女子入了他们的眼,一会儿便要留下侍寝。 雷正锋自然知道这些,也是他特意安排的这等节目,他虽是打铁的出身,但能将生意做得这么大,自是有几分头脑,酒足饭饱之后的事情他也最为清楚。 第130章 绝云青草堂 舞姬退场,接下来便是后厨忙碌的时间了。 一道道美味佳肴络绎不绝地端上桌来,每一道菜都是这大漠中难以品尝到的珍馐。其中位列八珍之一的骆驼峰便是此间宴席的压轴菜了。 这道菜肴需以猛火烧制,所用木材也是这大漠中少有的风干烈木,全程烈火烤制,厨师需不惧暴热,在烤制过程中不断翻转骆驼峰肉,再将手中数种香料调和而成的秘制酱粉适时地洒在骆驼峰肉上。 这骆驼峰肉本身油脂丰密,哪怕在烈火中烧烤也不会焦糊,但肉中油脂会包裹住肉的表面,让其难以入味,所以先前需要大量香料腌制,这也是一道极费功夫的菜肴。 这烧烤过程只有多年的铁匠才能掌控,因为这道菜的烧制与打铁铸造很是相似,但烧烤之人还要精通食材质地,眼中时刻关注食材的变化,适时地调以佐料,时机稍差,成品的味道也会有千差万别。 整场宴席上白止倒是毫不拘谨,各类菜肴都是大快朵颐,尝尽了人间美味,云州城的特产月光酒果香浓郁,也被他喝了一大坛子。而李碧衣仅是挑了几样素菜浅尝了几口,她已服气辟谷修行多年,如今对这凡俗食物一点兴致都没有。 不多时,最后一道骆驼峰便被端上了桌来。 精致石盘中每人仅有几片骆驼峰肉,但这几块肉质外皮酥脆,内里却如白肉般鲜嫩密致,一眼看去竟像是水果一般。所散发的香气先是扑鼻肉香伴着浓浓的油脂焦香,之后又有一丝清甜奶香混杂其中,可谓是层次丰富。 白止夹上一口放入嘴里,外层酥脆油脂当即在牙齿的碾压下爆裂开来,内里腌制的香料味道一涌而出,在油腻感未到来之时,各种香料味道便将其升华,使得嘴里满是肉汁香味,却并不腻人。 吃到后面这才发觉,内里肉质的油脂竟是已被耗干,仅剩一种清甜口感,奶香萦绕,在口中稍纵即逝,片刻便已化开。 白止吃在嘴中颇觉奇妙,不禁又夹了一块儿,细细品尝。 “呕~” 就在众人品尝美味之时,一声干呕引起了众人侧目,甚至勾得一些吃客肚里反胃,马上也要干呕出来。 “呕~” 又是一声干呕传来,众人寻声找人,最终目光落在了白止身旁的女子身上。 原来李碧衣看众人吃这骆驼峰肉吃得极为陶醉,又看这肉质鲜嫩如同水果,好奇心驱使之下,她便也尝了一口。但多年的辟谷经历,她早已受不住丝毫肉味,当下只吃了一点,便已干呕不止。 这一举动也让雷正锋注意到了白止和李碧衣这两人,他虽喝了几杯,但脑子尚且清明,思来想去也不知这桌客人是谁,遂问道:“敢问这位公子是哪家掌柜?雷某年事已高,难免愚钝,还望阁下明示。” 白止给李碧衣递了杯清茶漱口,待她舒服一些后,方才站起身来,醉眼迷离,迎着众人目光,轻巧说道:“在下白止,见过雷掌柜了。” 艾大年闻言惊起,说道:“你!你不是杏林白家的少掌柜?” 白止饶有兴趣地看着艾大年,笑道:“我是白家的人,不过姓白名止,江湖人称白少侠,唯独不是什么少掌柜。” “你!!”艾大年气得头上生烟,但这是雷府,他也不好发作,况且他也听说过白止的威名,不敢轻举妄动。 在场之人或多或少都听说过白止的名号,只是不知他为何今日前来此处。 白止看出众人疑惑,笑着走到中间,边走边说道:“想必你们对昨夜的事都有耳闻吧?实话告诉你们,昨夜便是我在大漠中将幻尘殿夷为了平地,今日我来此便是想问问雷掌柜,幻尘殿的余殿主在哪,你可知晓?我跟幻尘殿之间还有些仇怨未了。” 原本在场中吃肉喝酒的众人竟是遇到了白止来此寻仇,这些人顿时酒醒了。江湖轶事他们都听说过,这白止下手狠戾,也不讲什么江湖道义,绝非善类,而且修为奇高,当下众人不禁流出了一身冷汗。 雷正锋毕竟是这雷府主人,一生阅人无数,虽然直面白止,却仍旧镇定自若,说道:“白少侠!云州城并非无主之地,朝堂官员就在这席间,你在这里胡闹,不怕得罪了朝堂吗?” 他话里暗抬朝堂势力,并非没有道理,因为当今天下门派仍归镇妖司监管,镇妖司奉朝堂之命可调遣各大门派高手,可以说一座镇妖司便是天下修真力量的合集,白止虽强,但也未必是镇妖司的对手。 只是此间关系白止早就明了,毕竟他是朝堂的隐侠。 说话间,雷府侍卫已有百人披甲提刀,堵在了楼下,更有侍从快马加鞭前去通知官府。 白止挥手间将雷正锋面前长桌劈成了两半,说道:“是我的剑快还是你的兵快?众人都知道,天伤门原是匪帮,可仍旧被我收拾了,我不是什么仙林修士,我是比那群绿林之众还要匪的土匪,匪若怕官,那还当什么匪。” 雷正锋咽了口吐沫,额头也不禁流下了一滴冷汗,仙林长清盟那么多门派高手都没能降服此人,仅凭他雷府当真是难以对抗。 就在这时,之前坐于朝堂官员对面的那位老者缓缓起身,站到了雷正锋身前,说道:“在场宾客中仅有我一人是仙林修行之人,在下‘绝云青草堂’,范云天,愿凭这一生修为挡白止片刻,助在座的诸位脱身。” 这人报出姓名,白止当即想了起来,原来这人就是绝云青草堂的范执事,范云天,此人一身横练功夫,也是仙林中的修行前辈,脚下轻功可比御剑,这一身修为也在仙林中小有名号。 而且这绝云青草堂也有几分来头,绝云青草堂本是修行杂家功法的,因其没有独立的修行体系,所以很少能有修为高深的人物出现。 但这门派剑走偏锋,自这一代掌门人之后,门派长期承接各类世间杂务,不管是门派纷争,护送押运,江湖仇杀,贴身护卫,甚至连寻人寻物这类杂事他们也接,说是门派,反倒更像是做生意的。不过门中弟子多少都有修为在身,所以承接这类杂务也是要比寻常人效率一些。 如此一来他们也结交了不少商人,这也不难解释为何范云天会在这等宴会中出现了。 第131章 腿法 因为绝云青草堂长期参与这类世俗之事,所以也有传言说绝云青草堂就是隐山客。朝堂也曾暗中追踪过此事,不过直到现在也没查出他们两者之间的联系,想来传言并不可靠。 不过,绝云青草堂出山插手世俗的这几年里口碑确实不错,但凡他们所接的委托都会极力办妥。修行门派未在仙林中凭实力出名,倒是凭这番手段出了名,一时间也成了笑话,不过绝云青草堂倒是并不在乎,仍旧大大方方地经营着自己的业务,这几年间门派多次修缮,如今也是越发气派了。 白止看这老者倒也很讲道义,身为仙林修行人,便愿为众人挡刀,光这气势便已为他自己和门派赢得了名声。 但他讲他的道义,白止可不讲道义。 当下,他在范云天身前丈许处站定,侧身而立,一只手探出,说道:“既然范执事愿意出这个头,我便先拿你开刀好了。” “范长老……”雷正锋伸手想要劝阻。 范云天只是抬起干枯右掌,示意他不用多言,看来是心意已绝,这一出并非装的。 转而他也将右掌伸出,摆好了架势。 一时间,雷府内外仿佛落下了一层无形威压,场间仿佛密不透风,也没有一丁点儿声音,众人不自觉地屏息凝神,看着眼前对峙的两人。 李碧衣见范云天竟是毫无惧色,暗生钦佩,光这份心性在修行上便已经大有裨益。当下这周边气机竟是已被两人真气锁死,这说明范云天的真气已是能和白止平分秋色,也不知这老者修为到底有几何。 气氛如同紧绷的弓弦,下一刻,瞬息而发! 两人一同飞身逼近,双掌一触即开。 白止触及到范云天干瘦手掌,只觉那掌心粗糙冰凉,竟似一把久经风霜的苍老兵刃,虽是破旧,但却御敌无数。 白止怕他掌法暗藏玄机,避其锋芒,单手绕开了范云天掌法,云掌挥划,偏移了他的力道,想要寻机一掌洞穿他体脉经络。 未想到这范云天也有一手,与白止交招换招的片刻便已识破他的意图,当即变换攻势,瞬身一脚踢出。 白止忙不迭送掌挡下他这一脚,谁知他飞身而起,又一脚踢来。 如此连环旋踢,脚法竟是比掌法更胜一筹。 白止从一开始便压着境界,只想以简单招法将他击败,并不想过分伤他,但未想到这老者也有些许实力,这一套脚法竟是将白止都打得连连后退。 众人看得惊心,心中暗忖,原来大名鼎鼎的白止白少侠也不过如此,当今竟是被一位老者压制住了。 只是这想法仅在众人心中一闪而灭,就在众人都以为看到取胜希望之时,白止一把抓住了范云天的脚腕,手中真力聚集,如铁钳般将他腿法扣住。 范云天眼神一紧,还未想明白为何这白止功力猛增,只觉身体失力,天旋地转。 白止握着范云天脚腕,大力一甩,犹如扔了一个物件一般,一把将其甩向了雷正锋面前。 原本心下刚有些许松懈的雷正锋见状大惊,一颗心再度被提到了嗓子眼,赶忙压低身形躲避。 一阵土木碎裂之声过后,范云天竟是被白止摔得几乎镶嵌在了木质墙面上,当下虽已昏厥,却仍卡在墙上掉不下来。 这一幕将众人吓呆! 白止拍了拍手掌灰尘,说道:“修行之士当如范云天范执事,虽知不可敌,却仍来送死,勇气可嘉!如何?还有谁想要出头的,我也来了兴致,可以陪你们多过几招。” 话音刚落,众人赶忙惊散逃去,连楼底的雷府侍卫都被逃跑的人冲散了。 雷正锋看着众人逃去,心中只剩惊悸。如今楼上只剩他和白止、李碧衣,还有镶嵌在墙上不知死活的范云天。 “白少侠,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便是。”雷正锋长得五大三粗,如今的气势却如同一只温顺的狮子狗,低头哈腰地说着话。 白止微微一笑,脸上露出满意神色,说道:“幻尘殿之前大批雇佣你的工匠,他们所谋的到底是什么事?你应该知道一些吧。” 雷正锋赶忙答道:“他托我们铸造的都是一些机关零件,具体由他们组装,到底是什么我们也不知道。” 白止又问道:“那你们的工匠在哪铸造这些器物?我在幻尘殿的时候可没看见你们的人影,也没有锻造用的铁匠台。” 雷正锋说道:“白少侠有所不知,幻尘殿在大漠中又修了一座高塔,所有人都在那里,我们锻造完的器具还会被送到塔上再经一遍工序方可使用,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但其中定有玄机,幻尘殿的所有行踪都密不告人,肯定也是有所图谋。” 白止心中一亮,微微点头,便又问道:“那座塔在哪?” 雷正锋连连摇头,说道:“小人不知,那座塔有他们幻尘殿功法幻目障做遮掩,若无幻尘殿的人带领,我们也找寻不到,即便在那里做了几日工的工匠,再去寻找也找寻不到。” 白止见他说得诚恳,并无虚假之意,便也没再为难他。 如今得了情报,事不宜迟,他转身便向着窗户边走去,李碧衣见状也赶忙跟了上来。 白止单手招出天何剑,仙剑如领主人心意,悬停在了窗外,他顺势踩在了仙剑之上,又看了一眼雷正锋,说道:“雷府的酒菜不错,谢了。”说罢,御剑而去。 李碧衣又看了一眼雷正锋和镶在墙上范云天,转而也御剑随白止而去。 两人直向云州大漠中飞去,李碧衣心中还有疑惑,问道:“刚刚雷正锋不是说了嘛,幻尘殿的那座塔有幻目障作掩护,我们不通晓幻尘殿功法,如何找得到啊?” 白止歪头看着一旁的娃娃剑仙,说道:“既然是幻目障,那便别用眼看不就行了。” “戚~”李碧衣心生不满,不知道白止又要耍什么花招,小声嘟囔道,“不用看的,难不成还用听的吗?” 白止浅然一笑,没有理她,御剑速度瞬间提升,向着云州大漠的中间飞去。 第132章 云息 两人借着夜色在大漠中飞驰而过,漫无目的,也毫无方向。 抬眼间尽是漫天黄沙,不时飞卷到天际,迷人眼睛。 “这茫茫大漠,方圆近千里,怎么找啊?”李碧衣心中犯了嘀咕,也不知白止怎么想的,只是白止修为比她高了太多,所以才一直跟着他。 白止带着李碧衣在这夜色中的大漠上瞎转悠,他似是看出了李碧衣心中疑惑,方才说道:“世间幻术,万象同理,但都逃不过一个字,破这些幻术不用看也不用听,只凭一个观字。” 李碧衣听得似懂非懂,只见白止单手掐出了一个祥云似的指诀,转而阖目凝神,但其周身真气却如同云雾一般,向着周遭迅速散去。 细看之下,那些云雾真气竟是一条条绵延不断的细丝,向着四周不断地蔓延缠连,而这些细丝的源头都出自白止的丹田之内。 李碧衣只觉得这般术法那么的熟悉,再细一想,当下惊觉,讶道:“你怎么会我们云灵山的云息之术?” 白止眉头微动,但没理她。其实他最开始所学的剑术便是他师父李千阳教给他的,而李千阳的功法都是出自云灵山一脉,所以白止对云灵山的功法最为熟悉。 而后在天何剑认主之后,白止在李千阳的指导下参悟天何剑的剑道,这把剑的功法运用直通大道,在他彻底领悟了天何剑的剑道之后,天下功法几乎已是融会贯通,世间各派功法他已是都能理解,至于运用,只在于熟和不熟的问题,只要他想,任何功法都可在天何剑剑道的底子上运用自如。 如此一来,云灵山秘传的云息之术,他也能手到擒来地运用出来,并不奇怪。只是白止领悟了先天大道,他自有一套功法的归类体系,像这等功法便应归类到观字法诀里面。 李碧衣看他施展出了这等功法,当下恍然间明白,他之前就是凭着云息之术破解了自己的剑雾。 冥冥之中,灵机一闪,万缕真气丝线缠绕向了一个方位。 白止猛然间睁开眼,剑光破空而过,直扎向了大漠的西南方位,李碧衣也紧随而去。 两道剑光顷刻间划破夜空,白止自空中闪停,刹住身形之后,握住天何剑,挥手便是一剑斩去。 而这一道剑气如剪刀裁开了衣帛,面前荒凉大漠景致瞬息开裂,里面显现出来的竟是一座高达十丈的六角玄铁塔。 这座铁塔共有七层,每层塔檐上都缀有琉璃水晶,又配以白银粉调染成画,两者浑然一体,逐层递进,每一层讲述一个故事,至第七层刚好完整讲述了云涂一族的古老历史,外围塔柱上雕绘有剑形装饰,样子古朴,但不难看出是连山剑的样式,整座高塔的顶层最上端像是一个底座,看样子应是用来安放连山剑的,只是此刻剑并未在这上面。 这座铁塔如钉子一般稳稳坐落于大漠之中,玄铁之躯,风沙也不能将其侵蚀半分。 只是铸造这么大的一座铁塔,装饰绘画又极其华丽,这不是一个门派能够负担得起的。 白止和李碧衣围着这座铁塔转了一圈,看着塔身上的银粉壁画,两人大致了解了云涂一族的历史。 云中大漠最开始竟是一片山岭,群峰环绕,绿水流淌,山中云涂一族在此安逸度日,不知几时,族中一位少年竟在山中意外得了连山剑,族中长老参悟剑中玄机,又以此剑玄妙功法教导族人,几年之后,族人功法猛进,已可将山中猛兽妖邪尽数伏诛,云涂一族在此称霸。 但这剑中力量激起了族人的好胜之心,云涂一族在山中称王了几代人之后,族中为争夺连山剑起了内讧,数派势力大打出手,使得族中伤亡惨重。 最终众人达成一致,仅由一位修为最高的族人持掌连山剑,此人与族长齐名,奉为大祭司。如此又安稳了百年光阴,但这连山剑上的灵气日趋不稳,新任祭司想要彻底掌控住剑中力量,遂在洞中闭关几十年,最终竟是导致了剑中灵气爆发,毁了整片群山和云涂一族。 白止看得兴致勃勃,心想这云涂一族持掌连山剑,和归墟仙境的神民持掌鸣潮剑如出一辙,两族人都是贪于剑中力量,只是归墟仙境并未内乱,但蓬莱剑派和武灵仙宗也是在内乱的边缘数次徘徊,不过是有明镜先生的通天修为震慑着,又有归墟比武让这两派不时切磋功法,这才稳住了一方安宁。 白止甚至猜想,最后那位持掌连山剑的大祭司并非是为了参悟剑道闭关的,八成是修到了一定境界,便贪恋长生,自己躲起来参悟长生不老之道,最终导致了连山剑灵气爆发。 世间功法,皆因无为法而有差别。既然已经无为,便应无所求,方可出离世间,得道成仙。 你既然贪于生死,便永远也不能超越生死。这道理白止不止一次的教导过金翎燕,这也是修行中的最大秘籍,可惜无数修行之士费尽一生也悟不透此道。 在这铁塔之中,余藏海和余耀渊站于窗前,看着御剑环塔的两人,余藏海面色阴沉,低声说道:“还是来了吗?看来躲不过此劫了。” 余耀渊亦是面色沉重,说道:“李碧衣怎么也和白止混到了一起,我们幻尘殿得罪了白止不怕,但不能伤了李碧衣,惹恼了云灵山啊。” 余藏海思忖片刻,说道:“爹,躲是躲不过了,我们出去说话吧。” 余耀渊闻言微微颔首,两人随之御空飞到了塔外。 白止早已看到了两人,当即御剑飞了过去,与两人隔空而立,李碧衣也在他身后。 余藏海此际伤势未愈,右臂还有些耷拉,但见到白止却也并无过分第一敌意,只是说道:“白少侠,又见面了。” “人在哪?”白止冷声问道。 余藏海笑而不语,余耀渊看着白止身后的李碧衣,说道:“李仙子,你与白止并非一路之人,为何跟他在一起啊?” 第133章 决战 李碧衣眉目流转,心中暗想,之前幻尘殿操纵甲虫机关围袭白止可是并未顾及她的生死,她之前还为幻尘殿出头与白止对敌,但白止却不计前嫌施救于她。 反观幻尘殿,如今竟是这般嘴脸。 李碧衣心生厌恶,如今看来白止未必是坏人,幻尘殿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人。 “我只是遵师长之命,前来此处参悟连山剑的剑道玄机,至于你们和白止之间的事,我不会再插手了。” 余耀渊轻蔑一笑,看来这李碧衣已是看通了这其中的事情,现在也不能再利用她了。 “既然如此,那便请李仙子回去吧,连山剑是我们幻尘殿的东西,当下我们不想再让其他人参悟此剑了。”余藏海紧盯着面前的白止,看也未看李碧衣,便如此说道,轻视之意显而易见。 “你!……”云灵山泱泱大派,其弟子不管到哪里都是受人尊敬的,当今怎能被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但李碧衣不善言辞,此际只是俏脸微红,也不知如何反驳。 白止淡然说道:“李仙子,那把连山剑一会儿我自会取来供你参悟,你只需在一旁稍等片刻。” 余藏海眼光一棱,恶狠狠地说道:“白少侠这么说,便是要抢我云涂一族的圣物了?” 白止回道:“不错,如何?” 余藏海不禁一笑,转而说道:“既然如此,你怕是永远也见不到赵萍儿了。” 听闻“赵萍儿”这三个字,白止眼神瞬紧,看来她应该就在此处。 只听余藏海说完这话,他便和余耀渊两人飞身而去,空中只留有余耀渊的声音。 “白少侠,既然你执意与我们云涂一族过不去,那我等也只能拼死一搏了。” 说完,余耀渊自手中抖落出一枚真气团,直接砸向了塔中。 这座铁塔受气团冲击,顿时震鸣,这仿佛是一种信号,塔中幻尘殿弟子尽数冲出,人人手腕处都戴着一枚银镯。 余藏海飞到了塔顶之上,双手抬起,几根难以眼见的真气丝线从他手中飞出,塔的四周翻涌起一阵沙浪,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黄沙中涌动出来。 看来对阵白止,幻尘殿弟子也是早有预演,大敌当前,众弟子竟是井然有序,纷纷向着沙浪涌动处而去。 不多时,四个巨大的机关造物从沙子里拱了出来,这四只巨物分别对应四大神兽,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幻尘殿弟子也都钻入了这些机关造物之中,看来这等机关也不是一个人可以操纵的。 待这些幻尘殿弟子就位之后,四大神兽的动作也从刚开始的断线傀儡一般的笨拙变得灵活了起来。 玄武巨龟缓缓爬到了铁塔之前,四足抓地,成守护之资。白虎神兽动作机敏,虽有四丈之长,但四肢机关灵活转动,顷刻间已是疾驰甩身,伏在了白止身后,钢鞭般的铁尾不时甩动,真如同活的一样。 青龙圣灵巨爪锋利,龙头处隐有火光,它身子一腾,竟是飞身而起,悬停在了白止左边。朱雀火鸟更是大展双翼,吹散了数里黄沙,腾空而起,飞在了白止右边。 在这四只巨大的机甲面前,白止不过如蝼蚁一般。 李碧衣心中惊悸,这等庞然大物竟是能活动的如此灵活,动作之间根本听不见任何机关转动的声音,想必内里磨合的十分贴合,这简直是鬼神造物,岂是人力所能及的。 白止见此情景,心中也是一惊,但片刻间便已调整心境,定境一生,丹田真力源源而来。 自他丹田中不断涌出的真气宛若一层透明火焰覆在了他的身上,他单手拔出天何剑,剑锋每出一寸,剑意便陡然拔升,直到天何剑完全出鞘,周遭气机墙立而起。 李碧衣只觉得眼前的白止比这些机甲还要骇人,无穷的剑意是她自云灵山修行以来从未见过的境界。 能将这如海一般的无穷剑意控在周身,这等境界最少也在通玄之上。 此刻的李碧衣已然看呆,心中震撼一层高过一层,眼前白止的境界怕是已和三大门派掌门人平齐了,看来之前他和自己打时一直都在压着实力。 这才是他的真实修为吗? “李碧衣,一会儿保护好自己。” 白止这一句话点醒了正在发呆的李碧衣,她下意识地点头道:“嗯,你……小心。”转而便飞身离开了此处。 白止看李碧衣飞远,这才摆出了架势,天何剑灵光湛然,仿佛镀上了一层凝重炁光,看上一眼都会被其锐意所伤。 他身后白虎微动,下一刻向他猛然扑去,其余三只机甲也向着白止发动了进攻。 一时间,以这铁塔为中心,十里之内,地动山摇。 天空中,朱雀火鸟瀑射出无数火红箭矢,青龙圣灵也从嘴中吐出了一根火柱向着白止喷去。 在这等庞然大物之下,白止身形渺小,虽是灵活,但它们的攻击面积极大,一时也闪躲不开。 只见火光箭雨中,无数道剑气挥砍而出,箭雨和火柱竟是被这剑气尽数砍碎,下一刻又被一股无形力量吸附。 原来是白止自掌中凝出风眼,将这惊天骇地的攻击吸成一团,转而又扬手向着扑来的白虎砸去。 然而这白虎看到火球来袭,顿时翻转身形,躲开了这一击,然后再次向着白止扑去。 白止也未料到这么大的机关造物,竟是能和活物一样动作灵活。 只见那白虎飞身扑来,大口张开,竟有一股气流吸力,要把白止吸入嘴中。 白止下意识地飞身后退,哪知身后的玄武巨龟龟壳上激射出无数道水流,这水流速度极快,想必射在身上便能将人瞬间切割开来。 千钧一发之际,白止赶忙以剑意撑起一片屏障,暂且护住了周身的所有进攻。 然而这四个庞然大物的进攻,岂是人力所能敌的? 李碧衣远远观战,只见白止周身炁光,瞬间压缩了下去,在这四个机甲的轮番攻势下,已是弱不可见。 她秀拳紧握,心中隐有一丝不安,一时想要持剑前去支援。 第134章 灭顶 这时,只见远处一道剑气激射而出,凝如实质的剑光足有三丈之长。 白止在这四个庞然大物的进攻下,寻得间隙,飞身而出,脚底连踏在了这几只巨物身上,转而一剑洞穿了青龙背后的机甲。 就在众人吃惊之时,白止的进攻还未停歇,他将周身真气尽数渡入天何剑之上,剑意锐气瀑射而出,随着他拧动剑柄,挥剑而出,巨大的青龙机甲竟是被斩断成了两截,轰然坠地。 余耀渊见操纵机甲的幻尘殿弟子们一时惊骇,连连喊道:“别停下,进攻!进攻!” 众弟子瞬时回过神来,白虎机甲最为快疾,一个猛虎甩尾,将钢鞭似的铁尾当头砸向了白止。 白止在躲避这一击时,还得顾及身下激射水流的玄武巨龟,身形慢了半拍,好在躲了过去,但眼见飞在天上的朱雀一个俯冲,竟是用其尖啄刺向了白止。 白止再度凝出十二分真气,剑气狠戾挥出,未想到这朱雀的尖啄所用材质与周身不同,数剑之下爆飞火花,但就是不见其有丝毫损坏。 坏了,这朱雀的尖啄用得是锻造兵刃的手法。 这一想法刚冒出来,朱雀身影已是逼到眼前,白止艰难避开了攻击的准头,但紧接着便是朱雀羽翼的胡乱扑腾。 这些个羽毛也是采用的锻造兵刃的手法,每根羽毛都是锋利至极,胡乱挥打之下,连白止都被其割伤了多处。 就在白止全力应对朱雀之时,底下玄武停止了水流的激射,转而见一个巨大身影扑杀而来。 白止自然知道是白虎突然袭击,心念一横,翻身持剑,扎入了白虎口中。 这一剑正巧在白虎张口之际,嘴里机关还未发动,便被白止一剑洞穿,转而天何剑环斩而出,整只白虎机甲的头部便碎成了两半。 可未想到这白虎的操纵之人并未在头部,整个白虎面部被削去了一半,虽有些好笑,却并不影响活动,想必操纵之人都在身躯之中。 这未到一刻,青龙机甲便已被斩成两段,白虎机甲也遭受重创。余藏海站在塔顶,眉头紧蹙,随之闪身跳下了塔去。 赶在白虎机甲退却之时,白止飞身而起,一下飞到了朱雀头顶,刚好在白虎和玄武攻击触碰不到的位置。 与这只朱雀神鸟相斗,只能以快打快。 霎时,白止旋身,天何剑飞斩而出,一道斩破天际的剑气横亘在了大漠之间。 未想到朱雀也反应极快,顷刻间双翼环抱,护住了整个身躯,它竟是硬生生的扛住了这道剑气。 然而随之而来的便是无数道此般威力的剑气乱斩,天空中一时火花四溅! 但眼见这些攻击竟是都被其挡下,白止飞身而起,飞身速度堪比御剑,直向朱雀双翼上方的空隙处杀去。 锵然一声脆响,天何剑剑锋竟是在空隙处遇到了朱雀的尖啄刺来,这一下竟是将天何剑一下震飞,脱手而去。 不过白止转瞬间便控住了仙剑,以御剑之术将其召回,踩在了脚下。 白止飞到高空,看着底下场景,玄武巨龟仍旧护在塔前,而白虎神兽则在一旁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朱雀神鸟此刻竟是不需要扇动翅膀便能悬飞空中。 白止心中稍有疑惑,不过片刻间便已想通,这等机关造物不同于普通的机关,像朱雀身上的那些羽翼皆是炼器之物,本身便有御空之能。 只是这幻尘殿凭何能成批成量的造就这等灵器宝物?如今看来已成规模,今日不除掉他们,往后必成大患。 朱雀见白止悬飞高空,似是在思索对策,当即展翼,冲天而起,数十把羽翼仙剑散射而出。 白止眼光一寒,看来他之前的猜想也没有错,随之将天何剑引到身前,手中剑诀一掐,周身气机散去,瞬间便控住了这数十把仙剑。 藏在暗处的余藏海心忖道:“糟了!忘了白止剑道已是登峰造极,寻常御剑之术根本奈何不住他。” 只见白止手掌一挥,这数把羽翼剑刃便向着朱雀身上撒去。 没了这些羽翼防护,朱雀的防御大减,当下被自己的羽翼洞穿了数十个窟窿,内里的幻尘殿弟子已是飚出了血光。 白止乘胜追击,剑光一闪而过,当即斩出一道剑气将这朱雀的身躯劈出了一条巨大缺口,眼见便已失去了动力,坠落而下。 白止刚松一口气,忽然见到刚刚掉落的数十把羽翼仙剑竟是全部朝着自己飞来。 他心下一惊,手中天何剑激发出万重剑意,剑气墙立而起,护住了这波攻击。 白止定睛一看,只见下面大漠上,余藏海已是集结了大批幻尘殿弟子,这些弟子均将手中银镯抖落成条,待朱雀的羽翼飞回,竟是和羽翼连成了一体,成为了剑柄。 他心中大惊,不知幻尘殿到底是用何手段造就出了这等灵器,连普通凡铁都能化形变物。不过它既然能脱离天何剑的剑意控制,估计这份力量应是来自于连山剑。 这些个幻尘殿弟子在余藏海的带领下纷纷飞剑而出,以御物之术掌控仙剑,向着白止围袭。 不过御剑之术与御物之术毕竟有所区别,幻尘殿弟子所习功法涉猎虽广,但终归不是专门的剑修,御剑攻击也只是横冲直撞。 白止持剑在手,游龙般的剑法挥挡开数次进攻,向着余藏海等人逼近而去。 塔前的玄武巨龟微微抬头,张开大嘴,顿时喷射出一枚炮弹,这炮弹当空炸裂,无数弹片激射而出。 “你们这是要攻打五风城吗?” 白止被火药熏得灰头土脸,不禁在心中暗骂。幻尘殿为他准备的这些机关造物当真是能攻陷一座城池了,只是想必这些造物的灵力有限,运作一段时间或者离灵气源泉太远便不能再活动。 朝堂要是得知了幻尘殿这般作为,也定然不会坐视不管,八成还要白止前来出手毁掉这些物件。 既然早晚得毁了这些,择日不如撞日。 白止胡乱擦去了脸上污痕,说道:“你们会后悔没有在苦竹林里准备这些利器的,今日便是幻尘殿的灭门之日了。” 第135章 认输 余藏海自然知道,如今的白止可不是苦竹林里毫无修为的白止了,只是这些机关造物若是过早现世,必然会引起朝堂关注,到时候幻尘殿一定会被针对,而且这些造物若是离连山剑过远,没了灵力源泉,也活动不了多久。 虽然这些机甲比苦竹林里的巨弩强横太多,可当下看来还是难以降服白止。 又一发炮弹从向着白止喷射而出。 白止飞身闪躲,天何剑顺势挥出一片气墙,挡住了飞炸的弹片,转而再度向着下面冲杀。 白虎机甲紧忙赶来,蹬地一跃,两只利爪扑杀向了白止。 白止竟是在这瞬间猛提身速,剑法快疾绕身,只让白虎的利爪扑了个空,他旋身贴近到白虎身躯之上。 远远观战的李碧衣,只看见那白虎机甲身躯上炸出无数火花,随之砸在了玄武巨龟身上,她心弦一松,也为白止捏了把冷汗。 白止以最快最利的剑法袭击了白虎机甲最为脆弱的躯干处,内里操纵机甲的幻尘殿弟子已有数人中剑,鲜血渗出到了机甲外身,一片血红。 诡异的是,遭受了如此重创,这白虎机甲竟是仍旧艰难起身,行动虽有迟滞,但却仍然面对白止,看似还想战斗。 刚刚白虎机甲的一番坠落,已是将幻尘殿弟子冲散,现在那些御剑的弟子们各自为战,没有了余藏海的统一指挥,御剑攻击也是杂乱无章。 白止随意扬手,挡开了袭来的两把仙剑,转而飞身贴地,剑光闪过,白虎机甲的四只利爪瞬间和身体分离,机甲内的人还没反应过来,这庞然大物已是没了动静。 现在唯独塔前的玄武巨龟还能活动,不过看这玄武巨龟的龟壳刚硬,身体厚重,更像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堡垒。经连山剑神力淬炼的普通剑刃都能挡住天何剑的进攻,这玄武巨龟的龟壳也定是能经受得住天何剑的剑气。 白止持剑而立,静待这最后一支机甲发动进攻,看它还能有什么招式。 就在这时,余耀渊忽然从玄武巨龟上面爬出,他远远看着白止,说道:“白少侠,不管我幻尘殿与你有何恩怨,做到如此,也够了吧?” “爹!”余藏海急忙冲出,手中持有一把银镯和羽翼合成的仙剑,护在余耀渊身前,说道,“我等不用和他废话,等提炼出了连山剑的所有灵力,杀他易如反掌。” “蠢蛋!”余耀渊一语喝出,吓了余藏海一跳,“时至今日你还看不出来吗?先人未能做到之事,我们如今也做不到!” 余藏海被他爹一声怒喝,心中也是微恼,但他自小便是不服输的性子,即便如今的幻尘殿已被白止打得一片狼藉,伤者无数,但他仍不想认输。 “先人做不到的事,你做不到的事,不代表我做不到。” “你!……哎……” 余耀渊一声哀叹,也不知再说些什么,眼见幻尘殿和云涂一族的所有家业都要被打光了,到时候可就真的灭族了。 白止说道:“交出连山剑和赵萍儿,我不为难你们。” 余藏海冷笑一声,说道:“你不为难我们,一样有人不会放过我们,这江湖厮杀历来如此,不过是弱肉强食,我们幻尘殿如今被你糟践成这样,定有别的门派亦或是朝堂来踩上两脚,到时候还是逃不过灭族的命运。” 当初明明是余藏海等人围杀白止,白止多次点到为止,可他们却不罢休,执意追着白止不放,后来还攒成仙灵长清盟,针对白止,更是捉了赵萍儿为人质,可如今这余藏海说得好似白止追着他们不放手一样。 颠倒事实,可真有一套。 白止懒得与他们再争辩什么,说道:“我可保朝堂不再追究你们幻尘殿,我只要剑和人。” 余耀渊闻言心有所动,可余藏海却抢先笑道:“白少侠可真敢说,你凭何能左右朝堂的意愿?” 白止面无表情,不置可否。 余藏海只当他是在虚张声势骗他们交出连山剑和赵萍儿,当下说道:“你若就此退去,不再纠缠幻尘殿,我可以将赵萍儿交给你,连山剑是我们云涂圣物,不可交予任何人。” 白止心觉好笑,之前连山剑一直在你们手中,为何不将其奉为圣物,反倒如今当成宝了?这想法一出,白止即可想到了张道也,之前张道也也是贪图上古遗剑的力量,所以暗中促成仙林长清盟,只为了夺取白止手中天何剑,他知道天何剑的事,定然也知道连山剑的事。 八成就是在这个时候余藏海意识到了连山剑的力量,从而寻着云涂一族的古籍,重启了剑中神力,这才造就出了这些威力强大的机关造物。 如此想来,这一切就都通了。 这连山剑威力无穷,当初竟是能将群山化为大漠,这等力量不能留给他们。 白止说道:“你若是这么说,我只能亲自取那把剑了。” 余耀渊面色一紧,但余藏海已是在掌中凝出了真力,那银镯化作的剑柄不断闪出灵光。 “海儿!你这是要……” 余藏海面色极其痛苦,头上青筋暴起,眼中血色印染。 “我和他拼了!!” 余耀渊急急说道:“你……你不要命了?” 然而说话时,余藏海已然激射而出,身形回转,剑光猛然砸向了白止。 白止立刻以天何剑回挡,却未想到这剑中力量极大,顿时将他击飞了出去。 余藏海也立刻赶上,手中仙剑乱挥,毫无剑法可言。 白止也以天何剑回击,但出剑方式和角度都是多年练剑积累下来的经验,两人拼剑片刻余藏海便已中了数剑,衣衫也染成了红色。 白止寻得间隙,凝神一剑,大力打在了余藏海仙剑之上,这一剑便将他的仙剑彻底斩断,剑气也透体而入,将他筋脉损伤颇大。 余藏海嘴角溢血,飞身后退。 白止也未追近,只等他认输。 可余藏海竟是惨笑了起来,手中半截剑身脱落,只留有银镯的部分,下面幻尘殿弟子手中银镯也纷纷亮起了灵光,转而化成了长条,如同飘扬的银帛一般流向了余藏海。 第136章 逃走 幻尘殿一众弟子手中的银镯法器纷纷亮起,一齐汇入了余藏海的银镯灵光之中,这一团灵光宛若飘悬的水滴,不断变换形态,银光熠熠。 余藏海的表情已是有些癫狂,他单手护持着这团灵光,转瞬一拉,灵光被一甩而出,顿时化作了剑形。 等光芒退去,长剑的样式呈现了出来。 这把长剑足有三尺,剑柄呈古铜之色,没有剑格,剑柄直连剑身,剑刃宽约三指,中间剑脊颇为厚重,但两边剑锷也极其锋锐,整体呈土黄色。 连山剑! 白止心中微动,心想,莫非这些幻尘殿弟子手中的银镯都是连山剑的一部分? 他心中疑惑未解,此时余藏海已是提起了手中的连山剑,这把剑虽是厚重,但余藏海身为修行之人也不应吃力才对。可当下看来余藏海持掌这把剑显然是极其吃力,甚至用上了两只手持握连山剑。 白止心中猜想,莫非是这把连山剑的剑气太过敦厚,余藏海修为不够,周身气脉难以承受剑气威压,这才显出如此吃力。 “余少殿主,必死之局,何必苟延残喘?”白止直言说道。 “呵呵……”余藏海当下已是强弩之末,可却仍不认输,听闻白止的话,他也只是一声冷笑,说道,“白少侠,你是修为盖天,可就凭你这张嘴,怎么也得少活些寿数。” 白止心中一叹,他自知自己嘴欠话多,可这次当真只是善意的提醒,并非嘲讽。 说罢,白止摆出了剑势,就凭余藏海不通剑道,即便是连山剑在他手中,白止也有信心将他击败。 余耀渊看得惊心,这等灵力根本不是他儿能把持得住的,他这是想要以死相搏。 “住手!!白少侠,我们认输了,你放过我们吧,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余耀渊的话音刚落,余藏海听在耳里只觉聒噪。他本就生性好强,处处都要强过他人,可他父亲偏偏行事持重,些许大事上都不敢放手一搏。 一道剑光凌空闪过,土黄色的剑气宛若泰山压顶,向着白止头上砸去。 白止以天何剑剑锋偏转连山剑力道,但两把剑相触,他仍觉一股厚重灵气向他压来,好在白止修为深厚,周身经脉尚且能够抵挡。 天何剑擦出一串火花,转瞬便将剑锋瞄向了余藏海上身。 不料这余藏海虽是艰难持掌连山剑,却仍旧硬转身形再度将剑身挥向了白止。 白止眉头微皱,闪身躲开。 可余藏海却是紧追不舍,又是持剑逼近,一剑向着白止刺来。 白止本不想伤他太多,只想以轻巧剑法将连山剑缴械,可余藏海拼着经络尽损的剑气反噬,不断挥剑出击。 连山剑剑气气大力沉,白止也不敢硬接,只是如此打下去,余藏海终究会将自己拼死。 天何剑偏转运剑,出剑之隙,白止单掌蕴出一团真气,这团真气自空中悬而不落,转瞬汇成风眼。 “巽风,缚!” 白止轻念口诀,手中指诀变换,那团风眼风力瞬间增大,转而飞向了余藏海持剑手腕。 可余藏海虽是力竭死战,仍是注意到了这一术法,连山剑大力一挥,竟是以剑气破了风眼的收缚之力。 只见空气中几许灵力飘散,化为了乌有。 远处的李碧衣看白止对阵余藏海,原本白止修为远高于他,可当下出剑竟是束手束脚,一时有些疑惑。 白止见此招不起作用,又开始思忖对策。 但这余藏海可未管这些,招招都是全力以赴,剑剑都要取白止性命。 就在白止且战且退之时,一抹碧色衣衫飞过,一剑挡开了连山剑的追击。 李碧衣手中仙剑与连山剑相触之时,只觉一股沉重剑气压入经脉,让人呼吸都不禁堵塞,当下心中亦是惊骇,但她仍旧说道:“余藏海,亏你还是修行之人,何必这么执着,认输便行了。” 余藏海胸膛不住起伏,内息早已纷乱不堪,丹田内已无一丁点儿真气,全凭着连山剑的灵气支撑,他以剑尖杵地,说道:“认输?幻尘殿和云涂一族全部系于此剑,我怎能认输?” 李碧衣直言说道:“可你已经输了,都到这一步了,你还能有什么手段?” “呵呵……”余藏海惨然一笑,嘴角流出了些许鲜血,“李仙子啊……我爹真是请来了一位好帮手,如今竟是和白止站到了一边。” 这时,余耀渊也来到了此间,说道:“儿啊,大势已去,交出连山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余藏海低着头,看不出他什么表情,但他双肩微微颤抖,好似在抽泣。 下一刻,剑光一闪,连山剑向着白止和李碧衣大力挥砍而去。 “叮!叮!”两声脆响。 白止和李碧衣一同扬剑挡下了这一剑,转而见白止劈手夺下连山剑,随之一脚将余藏海踢飞丈许。 余耀渊赶忙接下重伤的儿子,带着他飞向了玄武巨龟处,他回身说道:“白少侠,连山剑给你,赵萍儿就在塔里。” 说罢,他们两人便钻入了玄武巨龟机甲里,许多受伤的幻尘殿弟子也听着殿主命令,进入了机甲之中。 这只巨大的机关造物仰起头,四肢缓慢爬行,向着大漠深处而去。 白止救人心切,也未去管他们,只将连山剑交给了李碧衣,转而一个人冲向了铁塔里面。 这座塔的内里空间极大,一层是会客厅堂,两旁摆有兵刃器具,想必也可作为弟子修行场所,二层除却中间锻造用的许多铁匠台,两旁也有数间客房,三层便是藏书阁,四层五层都是弟子和一些长老的住处,六层便是殿主余藏海的住处,但通往第七层的楼梯却是被铁门锁死的。 白止寻遍了每一层都未见赵萍儿身影,想必应是在这顶层。 就在白止想要破开铁门之际,李碧衣也跟了上来,她拿着手中连山剑,面色有些异样。 白止见状问道:“怎么了?” 李碧衣将连山剑呈于白止面前,说道:“这把剑不太对劲,此间灵气一直在消失。” 白止心中一惊,细细看去,剑上灵光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了下去,这竟然又是一把假剑。 第137章 邪法 白止知道余藏海诡计多端,只是未想到他在重伤之际仍有余心来算计。 此刻再去回想余耀渊那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似是别有深意,他心中懊悔,可当下也不能再去追寻幻尘殿的人,还是找寻赵萍儿要紧。 白止一剑破开了铁门锁栓之处,转而推门而入,李碧衣也跟在了他身后。 黑暗中似有锁链响动…… 白止将天何剑祭出,悬飞在身前,又以真气点亮了剑光灵气,从而照亮了两丈方圆的空间。 黑暗中又有锁链响动之声,脚步声在这空间里隐有回响,想必此处极为空旷。 就在两人极力想要看清前方黑暗之处时,一声孱弱呻吟声响起。 “啊……” 地面上缓缓亮出微光,一座布满整个空间的巨大法阵显现出了阴沉冷光,这法阵样式古朴诡异,勾勒的线条犹如山川群兽,但却无一点生气。 而中间阵眼处,一个四肢连同脖颈都带着锁链的柔弱女子正爬倒在地上,他衣衫边缘早已碎成絮状,其余衣物也是破败不堪,衣不蔽体,看她身段本是妙龄女子的纤细柔美,但露在外面的肌肤暗沉蜡黄,毫无生机,宛若垂死之人,一点没有少女该有的白皙灵动,想必已被锁在这里许久,简直如同牲口一般。 那女子散乱着头发,努力地抬起头来,淡淡眼眸看向来人。 白止和她目光相触,不禁动容,脱口喊道:“萍儿。” 赵萍儿见来人是白止,心中一喜,但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努力地吐出两个字:“别来。” 话一出口,原本已是虚弱之极的女子顿时痉挛起身,双肩死命往后掰去,双手挣扎乱张,纤细瘦弱的身躯已在衣襟上印出肋骨模样,脖颈上青筋暴起,面色苦痛,牙齿紧咬,好似想拼命发出声音,可就是发不出来。 这般如同野兽般的样子,看得李碧衣不禁掩嘴轻呼,而白止已是准备提剑而上。 下一刻,赵萍儿身前飞起数块碎片,这些碎片转瞬拼起,形成了连山剑的模样,悬浮在空中。而赵萍儿周身经脉中的所有真气皆被抽离出来,带着丝丝血色,流入了脚底法阵之中。 原本毫无生机的法阵经其真气精血滋润,顿时闪亮数倍,阵中图案仿佛活了起来,山川巍峨,百兽咆哮,飞鸟在林,涧河流淌。 悬浮在赵萍儿身前的连山剑亦是渗出了土黄色的敦厚剑气,剑气反射向女子丹田,她轻声痛呼,但因为已无气力,声音几乎是弱不可闻。 眼见那剑气流过赵萍儿全身经脉,又经人血滋润一番,转而流向了锁在她身上的锁链处。 剑气导入锁链,而锁链另一端连着的竟是五座丹炉,随着剑气流入,丹炉里顿时燃起了土黄色的火焰,此刻看丹炉中好似还留有需要锤炼的兵刃零件。 白止和李碧衣俱是大惊,虽不通晓这阵法来源,但此际也能看出这是以人精血进行淬炼的邪法! 真不知道赵萍儿在这里受了多少苦痛,白止当即心如刀绞,愧不自受,这女子只因帮了自己一次,如今竟是受了这般生不如死的虐待。 天何剑剑芒一闪而过,那一抹剑光饱含恨意,向着赵萍儿面前的连山剑刺去。 而连山剑恍若自通人性,当即将所有灵力聚集在天何剑所刺的一点上,强大剑气竟是将白止的攻击都瞬间弹开了。 白止后退数步,稳住身形后,抬眼一看。 连山剑仍旧稳稳地悬停在赵萍儿身前,但它周身灵气内敛沉稳,恍若一位久经风霜的老者正以深邃眼眸盯着白止。 下一刻,连山剑的剑气再度流入到了赵萍儿身上,可这次赵萍儿没再痛苦挣扎,而是以跪坐的姿势直接立起,动作僵直,好似断了线的古旧傀儡,眼中毫无光亮。 她一把拿起眼前连山剑,剑尖斜指地面,另一只手竟是掐出了剑诀,身上锁链也是应声断裂。 赵萍儿原本并不通晓剑道,只是个修成了人形的小狐仙,可此刻竟是用起了连山剑。白止看她眼光迷离,想来已是失智,八成是被连山剑的意志所控制了。 不待两人多想,极为沉重的连山剑竟被赵萍儿单手提起,身体瞬发而至,迅然两剑斩出。 白止猝不及防,只挡下了斩向胸前的一剑,实未料到此乃虚招,顺势斩向腹部的才是实招。他当即捂住伤口,闪躲开来。 而赵萍儿也不追近,旋身大力飞斩,一剑环斩向了李碧衣。 刚刚眼见白止受伤,李碧衣早已提神应对,当即以仙剑刺入地面,但仍是被赵萍儿击退数寸,剑尖在地面上划出一道火痕。 她心中惊骇,赵萍儿所持的连山剑明明是碎剑,此刻不知受何等力量支撑才拼在了一起,但仍有裂痕留在外部,可这剑中力量却比那把假的连山剑强了数倍不止,而且剑气更为坚实灵妙,自己从未见过这等灵气。 而连山剑的灵智也十分清晰,当下白止虽然受伤,可它却并未优先攻击白止,而是继续攻击李碧衣。白止即便受伤,可修为依旧强过李碧衣太多。 转念之间,超萍儿将连山剑高举头上,一剑当头劈下。 这次李碧衣可是再也不敢硬接,翻滚后掠,顺势甩出一抹剑气。 连山剑只是自主震出些许剑意,便抵消了李碧衣挥来的剑气。等赵萍儿再度提起连山剑,地下已是被斩出一条数寸深的沟壑。 赵萍儿横剑胸前,手腕迅然翻转,一抹土黄色剑气飞斩而出,这一抹剑气连受伤的白止都括在了其中。 两人身影飞闪躲避,好似有默契一样,分别向着赵萍儿两侧而出。 然而下一刻,地面石块如初笋般炸出石刺,紧跟着两人的步伐而来。 白止脚腕霎时用力,顷刻间翻转空中,一剑刺向了赵萍儿。 可赵萍儿竟是不躲不避,只是持剑向着被石刺紧逼的李碧衣追去。 “这连山剑当真如人一般存有灵智!” 白止心中暗惊,连山剑明知白止不会伤害赵萍儿,这才不躲,他不得已还是收了剑锋,闪身飞掠向李碧衣。 第138章 剑奴 李碧衣被地下石刺逼得行动受限,注意力全在躲避地下攻击上,全然不顾赵萍儿持剑斩来。 白止将天何剑脱手而出,以御剑之术挡住了连山剑剑尖,这才护住了李碧衣。 李碧衣心下惊觉,在这塔层的狭隘空间里她行动受阻,实在不好躲避地上生出的石刺,当即飞空悬立,持剑在手。 她看着白止腹部还在流血,而连山剑步步紧逼,自己也不是对手,心中有些急切。 白止也将天何剑召回,持剑悬飞到了她身边。 李碧衣微微侧目,关心道:“你……要紧吗?” 白止调匀内息,身上真气又稳定了下来,摇了摇头,说道:“不碍事,只是赵萍儿已成剑奴,出剑伤人并非她的本意,都是连山剑在操纵她,你我都不要伤到她。” 李碧衣闻言心中疑惑,这女子到底是谁?白止已是伤成这样,竟是仍然顾及这名女子安危,他不惜以身犯险挑战整个幻尘殿,八成也是为了这女子。 李碧衣心里一时有些不是滋味,只是她一直在山中修行,如今也是情窦未开,不知这股酸涩滋味便是情愫。 “嗯。”李碧衣轻轻点头,答应道。 白止似乎感觉到李碧衣有一丝异样,但这等危机时刻,他也未放在心上,只是说道:“一会儿我在正面主攻,你在一旁协助,寻机打落她手中连山剑,切勿伤到自己。” 当下明明是白止伤得比较严重,但他却自己主攻,李碧衣心中不忍,还想逞强自己去正面对抗超萍儿,但白止并未给她机会。 天何剑剑法运起,剑意风扫而出,虚虚实实的剑意,刮向了赵萍儿周边。 赵萍儿手中连山剑当即杵在了地面,厚重剑意墙立而起,将她护在了中间。 白止先是一剑扫平了地面上的所有石刺,转而身影飞扫而出,一剑,两剑,三剑……无数剑招围着赵萍儿周身升起。 而赵萍儿手持连山剑,岿然不动,因为这无数锋锐剑意,究竟是破不开连山剑的剑墙。 “云灵仙流,护我灵神,锁妖镇魔,万邪散尽!!”李碧衣单手持剑,念出法诀,待她声音落定,仙剑上已是绽出耀眼灵光,她两只纤纤玉指擦剑而过,无上灵光坠地,顿时生出万般光景。 “云灵锁妖阵!开!!” 比之原先地上邪阵更为宏大巍峨的山脉云雾图案铺泄而出,万般灵气蒸腾而上,瞬息压过了原先的血阵邪气。 白止见此云灵山阵法,也是不禁惊叹,李碧衣的这招云灵锁妖阵竟是将云灵山的灵气借到了此处! 白止在这阵法之中只觉得内息通透无比,功力修为俱是上了一层。 李碧衣也飞剑冲入阵中,手中剑法飞舞,引得周遭气息不断向她她剑中而来,不多时竟是形成了风眼,聚集的剑气力道越来越大。 而且白止和李碧衣的剑法还颇有相似之处,两人围着赵萍儿不断出剑,慢慢已分不清到底是谁人的剑招了。 这两人剑气一同袭来,终是将连山剑的剑气慢慢削弱了下去。 被两人围攻的赵萍儿伫立不动,面无表情,好似连山剑也在思忖对策。 白止自是不会给它过多时间,找准时机,一剑突刺,天何剑剑气顿时穿透了连山剑的剑气防御,剑尖猛然刺中了连山剑本体。 连山剑上原有的裂缝发出微光,好似有灵气要在其中爆出。 “小心!” 白止急急喊道,他单手打落赵萍儿持剑手掌,转而将其抱离此处。 李碧衣也是在听到白止提醒后,飞身后掠,闪躲而去。 连山剑剑身上的裂缝亮光更大,没了力量支持,终是在一声脆响中裂成了数块碎片,散落在了地上。 周遭连山剑的剑气灵力彻底消散,白止这才立刻蹲下,将赵萍儿抱在怀中,查探她的伤势。 李碧衣见已无危险,便缓步走向了碎裂的连山剑,小心查看这等灵剑的玄机,可看来看去,此剑已是死物,其中灵力已尽,这等碎剑扔在城中怕是都没有人捡。 她看了许久也未看出什么端倪,想必是要有云涂一族的灵法加持方可恢复剑中灵气,随即作罢,向着白止走去。 白止已简单查看了赵萍儿周身经脉,她内里经脉尽损,腑脏受伤,想来都是饱受幻尘殿这等邪法的摧残,方才造成了如今这样。此刻的赵萍儿早已没了在念北城软香楼初见时的灵巧可爱,她唇色惨败,已成将死之相。 赵萍儿并无功法修为,受了这么重的伤,命不久矣。 白止一拳捶在地上,他真恨当初没杀了余藏海等人。 不过这一拳也惊醒了力竭昏睡的赵萍儿,她窝在白止怀中,看着眼前少年,虽有责怪,却也无力发作,只是说道:“你怎么……才来救我……” 白止将这瘦落女子抱入怀中,单手抚着她的头发,轻声安慰道:“好了,都怪我,是我来晚了,你好好的,只要睡上一觉,我定将你的伤治好的。” 白止像哄笙儿一样好生安慰着,她怀里的赵萍儿轻轻一笑,心中总归是安心了些。 女子气息微弱,不多时,就那么倒在白止怀中安睡了起来,这也是数月以来她睡的第一个安心觉,之前被锁在这法阵之中,只要她身上生出一点真气,都会被法阵抽走,从而激活连山剑,再以剑中灵力催起丹炉之火。 这般法阵就是以人精血炼器的邪术。 李碧衣看着这两人,一时不知所言。 还是白止率先说道:“李仙子,那把剑你已经看完了吧?” 李碧衣点头道:“嗯,以我的修为,还看不出什么。” 白止抱起赵萍儿,又说道:“那把碎了的连山剑我需要带走,还有……她伤得很重,我要即刻带她前去疗伤。” 李碧衣自是看出了赵萍儿的伤势严重,说道:“若有需要我帮忙之处,我也可以出力。” 白止摇了摇头,说道:“你与我同行,难免坏了你的名声,后会有期吧。” 说罢,白止从身上取了一块儿布巾,将碎裂的连山剑全部包好,转而带着赵萍儿御剑离去了。 李碧衣看着两人离去身影,愣愣出神,片刻后便也祭起仙剑,往云灵山的方向而去了。 第139章 南山杏林院 楚州,南山杏林院。 楚州以南有座低矮山峰,名唤南山,西邻崇山险岭的七大雄峰,东面是广阔近海的中土平原。本是一座毫不起眼的小山峰,但因医圣沐清染所在的杏林院在此,天下人尽皆知,江湖仙林也称其为南山杏林院,世间医术之顶就在此处。 将门派安于此地有两个原因,一是方便门人进山采药,二是方便世人上山求医。 但自古悬壶济世从不缺病客,南山这一小块地界哪里容得下全天下的求医之人。 沐清染将门中弟子尽数散于天下,医者游诊四方,等遇到解决不了的病症,方才开具书信,印上南山杏林院的红印,让其亲自拜访医圣沐清染。 如此一来,南山顶上这一片杏树环绕青瓦白墙的别致小院,便只是沐清染静养的地方了。 自上代医圣仙逝以后,沐清染接过了医圣名号,担任南山杏林院的院长。这名号虽重,但她年岁却并不算大,如今虽有半百,但因其修为在身,驻颜有术,一眼看去不过是青葱年岁,肤白透润,容颜清丽,不施粉黛却有种清水出芙蓉的自然之美。 如今她也位列清流胭脂榜之上,但排名却不靠前,只因此人气质太过清然,甚至让人望上一眼便心生敬意,不起丝毫占有之欲。 白止怀抱赵萍儿,御剑千里,如今刚到这南山之顶。 他轻然落下,剑光一敛,收入鞘中,带起几片杏叶,翩翩飞起。 南山杏林院外的值守门童还在打瞌睡,若不是看见杏叶飞起,还不知有人前来。不过等他看见白止身上有伤,身后还背着长剑,怀中女子更是奄奄一息,心中料定此人定是江湖中人,不知又是在哪里起了纷争,方才伤成这样。 江湖仙林这些时日就没消停过,还有那说书人的嘴,随意编纂什么“玄天道行榜”和“清流胭脂榜”,毫无依据,全凭江湖中人的传言,而且还将他师父排在了其中,甚至排名还有些靠后。 小门童早就对此心怀不满,当下看见有江湖中人前来求医,更是心生烦闷,有些不待见。 “书信笔录,杏林院印章,可都齐全?”他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白止略微着急地说道:“小兄弟,沐清染大师可在此处?她已经快不行了。” 门童瞥了一眼白止怀中的女子,但眼中并无着急的意思,仍旧古板说道:“天下那么多病患,若是都和你这样,我们这南山岂不被踏平了?若无这两样事物,便请回吧。” 白止全程一直握着赵萍儿手腕,不断地为其度入真气,维持内息,如此御剑数日,方才让她撑到了这里,可当下竟是被一位门童给拦下了。 从未惧怕过这天下任何高手的白止白少侠,也不禁露出了央求的神色。 “我求你让我见一见沐大师,她真的快不行了。” 门童又仔细瞧了瞧他怀中的女子,看起来确是伤得很重,又见白止也是一身伤,可他毫不在意,此际全部心系于怀中女子,想必那女子是他极其重要的人吧。 医者仁心,不能见死不救。 门童面上虽嗤之以鼻,但仍是说道:“好吧,你等在这里,我去通报一声。”说罢便进门而去了。 “多谢!”白止对着门童背影,深深低头说道。 不一会儿,杏林院中走出了一位清丽女子,门童跟在了她身后。 “师父,就是这两人,他们虽没凭证,但我看这女子伤得蛮重的。” 这位女子自然便是当今医圣沐清染,她先是看了看赵萍儿伤势,又看向白止,眉目间升起一丝迟虑,说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白止迟疑半分,但还是如实说道:“在下,白止。” “什么!?”那门童闻言惊凛,这些时日白止的传言可是响彻了整个仙林,门童当即斥道,“你走!我们南山杏林院不给歹人看病。” 沐清染扬起纤细葱白的手指,示意门童不要再说,但她态度亦是明朗,说道:“白少侠,我南山杏林院虽无评判仙林江湖对错的资格,但你这数月来所行之事,光残在你剑下的便已有两人,我若帮你,便是害了更多人。” 说完,沐清染又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尽是不屑,随之转身离去了。那门童看起来颇为解气,还向着白止做了个鬼脸,刚要转身跟上。 只听扑通一声,白止竟是跪在了地下,说道:“我白止所做之事都由我一人承担,可我怀中女子只是一介平民,因我卷入其中,只求医圣慈悲,救她一命,白止愿倾其所有,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沐清染也是未想到,挑翻了整个江湖仙林的剑修白止竟是会为了一位女子下跪,男儿膝下有黄金,江湖仙林的修行之士又最重气节,若非到了万不得已,又怎会如此。 她一时动容,转过身来,看向白止,只见他眼神坚毅诚恳,并无江湖传言的狡诈神色。 沐清染说道:“你先起来。” 白止说道:“医圣不答应救她,我便一直跪在这里。” 那门童当即怒道:“你少以此威胁我师父,你的名声早在江湖上传遍了,说破天你也不是什么好人,我们南山杏林院绝不会救一位恶人。” 白止无言,只是默默地跪在两人面前,他怀里的赵萍儿气息越发微弱,他虽然心急如焚,却也别无他法。 沐清染这一生也是阅人无数,当下看白止神态举止,并非像是大恶之人。这等修为的剑修若是品行恶劣,大可出剑逼迫自己救人,可白止却没有。 江湖传言向来虚虚实实,不可多信。 沐清染思忖片刻,转而从袖间抖落出一枚玉如意,那件法宝顷刻间蕴出灵光,悬飞到了白止身边。 温润灵气自法宝中蒸腾而出,随之托起了白止怀中的赵萍儿,在这股阳润灵气的扶持下,赵萍儿的脸色竟是有了些许好转。 白止一时喜出望外,赶忙拱手说道:“白止谢过医圣。” 说完刚要起身,沐清染忽而说道:“刚刚叫你起来你不起来,现在我没叫你起来,你为何起来?” 白止闻言一直窒,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沐清染以法宝灵光将赵萍儿带入了南山杏林院之内,她转身看向白止,说道:“这姑娘我会救她,但你必须在此地跪着,直到我让你起来,你才能起来。” 说罢,便走入了院内。 第140章 妖乱 青瓦小院,杏叶飘飞,名动天下的剑修白止如今一动不动地跪在这里。 为救赵萍儿,白止别无他法,只能对其言听计从。 沐清染此举也并无恶意,只为试探白止心性,看他是否真的如江湖传言那般行径恶劣,亦或是他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只是在藏拙。 如此过了一夜,清晨,鸟鸣啾啾。 小门童伴着早晨的阳光,将院落大门开了一条缝,睡眼惺忪的面庞正好迎上明媚的暖阳,两者多有违和,但此刻看来又有些相称。 见白止果真还跪在这里,他眉眼轻闭,一袭白衣被露珠打湿,衬着满地金黄的杏叶,倒也有些好看。 “喂,师父叫你起来进去呢。”小门童语气还是有些冲,似是心中仍留有不满。 白止闻言即刻起身,表情无一丝波动,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变化。 小门童又将大门打开了些,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抱怨道:“为那女子治病,师父忙碌了一夜,相比之下,倒是你跪在这里轻松些。” 听到这话,白止心有所动,脸上随即现出一丝愧疚和感激。 小门童看出白止脸上变化,但也未说什么,只是转身走去,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快进来吧,别让师父等急了。” 白止随即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南山杏林院被杏树环绕,看似不大,实则不然。内里三进院落,每一进都有许多房舍,多是弟子修行研习药理的场所,后院有池塘山岩布景,俨然是一方山水画廊,山顶突出的岩石与小院围墙相连,形成天然遮挡,池塘一旁建有环廊凉亭,又连成一景,延展而去,直通向再一旁的一处小院,这处院落由一道墙与外边景致隔开,隐约能看见里面伸出墙外的翠竹绿叶,此处便是沐清染的幽居。 小门童将白止领入沐清染的小院内,里面青烟袅袅,甚是好闻,烟雾缭绕间隐见房屋内的字画摆设,俱是别致。 但此刻的白止没心思关注杏林院的景色,一心只系于赵萍儿身上。 小门童在房舍大厅内站定,眼光看向屋内,似有问询之意。 沐清染的声音忽而传了出来:“让他进来吧,我有事问他。” 听到这话,小门童冲着屋内揖了一礼,转头对白止说道:“你进去吧。”说罢,便退身离去了。 白止随之走入屋内,只见屋里桌面上点着数根圆柱状的草药,烟气浓郁,但并不呛人,反倒有一丝清明暖意。 赵萍儿就躺在屋内锦褥木床上,此际她已褪下那身破旧不堪的衣物,身上只在上下身隐私处盖了两件薄薄的被子,周身也似是被擦拭过,干净了许多,立挺的锁骨削肩和漏出的腰际肌肤都重新恢复成了白嫩细滑的少女样子。 但她身上扎了无数根银针,针针刺入穴道要害之处,就连几处隐私部位也隔着薄被扎入了银针。 赵萍儿此际似是正在熟睡,呼吸轻缓,面色安然,只是偶尔轻蹙眉头,想必是梦里忆起了之前的痛苦回忆。 白止见赵萍儿面色已然比之前强上了许多,当即向着医圣躬身施礼道:“此般恩情,白止难以回报。” 正在用手轻捻银针的沐清染并未理会白止,她将赵萍儿身上几处穴道的针位调整好后,方才问道:“是什么伤了她?”沐清染语气中似有责备之意。 白止不敢怠慢,连忙答道:“赵萍儿被人以邪阵汲取了自身精元,方才伤成这样……” “她经络里所受之伤全是剑气留下的!”沐清染打断了白止的话,质问道,“能以剑气将人经络伤成如此,我行医数十年也只见过一例,若无参天的剑气修为,如何能不伤人外表,却能将人经络伤成这般?!” 沐清染话里话外,句句指向白止。因为当今天下剑修能有此般修为的,除了云灵山掌门太清真人和几位首席长老外,怕是就只剩白止了。 白止闻言一窒,他不想被沐清染误会,详细地说了此事的前因后果。 “此事确是因我而起,但赵萍儿的伤并非是我所留下…………” 白止将他与幻尘殿的恩怨,以及余藏海掳走赵萍儿为质之事都说了清楚,连山剑和云涂一族的事他也简单说明了一下。 “…………我所说之事无一句虚言,若是医圣不信,云灵山的李碧衣仙子可为我作证。” 沐清染听完此事的缘由,对幻尘殿等人的行径也是多有憎恶,且看白止话语诚恳沉稳,不像说谎,便也就没再追究这伤由何而来,当下治好赵萍儿才是最重要的。 只是,哪怕是她,也未必能医好赵萍儿的经络。 沐清染说道:“听你所言,这位赵姑娘的伤应是那把连山剑剑气反噬所至的,我虽用延龄香熏炙了她的经络一夜,但伤在丹田本元,这伤是治不了的。” 白止闻言一紧,连忙说道:“沐大师,您身为医圣,难道连您都……” 沐清染说道:“你是修行之人,自然知道,自身经络未到某一境界,强行使用高阶的法宝是什么后果。强逼着蚂蚁举起一块儿比自身重百倍的石头或许可行,但即便是它举起来了,它身体所受的损伤也是不可挽回的。” 白止随即一愣,看着躺在床上的清丽女子,心中不禁隐隐作痛。 “沐大师,如今可还有什么方法能最大限度地延长她的寿命?” 沐清染见白止对这女子极为看重,心中也是惋惜,但她身为医者,也只能如实说道:“即便是由你这等修为的高人不断为她度入真气续命,我想也未必能撑过半年。” 话音落定,白止有些不愿相信,他拼尽全力救回的赵萍儿,竟然已活不过半年。 此间事情都是因他而起,如今竟是又要搭上一条无辜性命。余藏海那张惨白假笑的脸忽而在他脑海里闪过,白止真恨当初没杀了他。 忽然间,白止想到一事,连忙说道:“沐大师,你刚刚说之前曾遇见过一位也是伤成这般的人,敢问那人最后如何了?” 沐清染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转而说道:“这位赵姑娘和那人虽都是妖族一脉,但那人修为不比你差,虽受了和这位赵姑娘很像的剑伤,仍是撑了十年左右吧。” 白止眼中闪过一丝异样,暗忖道:“那人如我一般的修为竟能被伤成这样,那伤她之人岂不是……” 沐清染看出了白止的诧异,只是淡淡说道:“据我所知,之前那人是被云灵山的高手所伤。” 白止心中一惊,能引得云灵山这等修为的剑修出手,被伤之人还是妖族一脉,想来也只有二十多年前那次了。 白止和沐清染两人虽都未说话,但那两个字却都浮现在了两人脑海里。 妖乱。 第141章 垂钓 距离南山杏林院千里之外的云灵山之上,刚向云墨长老汇报了此次行程大小之事的李碧衣,正往自己的小院内走去。 等到了院内房舍,看着屋内摆设,月余不见倒是颇感亲切。她随手将身后包袱甩下,期间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随之揉了揉鼻子,也不知是谁人想起了自己。 李碧衣放松地坐在自己的小床上,眼光不经意看见了包袱里漏出来的一小包纸包。 她遂将其打开,原来纸包里是白止为她买的药和云州城的果脯蜜饯,她拿起一颗蜜饯,在眼前端详了许久,丝丝甜腻蔓延开来,此次出行的一幕幕画面,仿佛浮现在了眼前。 这臭名昭着的白止所行之事也说不上善恶,这一路与他同行,如今也算是朋友了吧。 正这般想着,李碧衣忽而想起了自己被白止掐住的脸颊,如今仍留有一丝痛意。 李碧衣不禁鼓起了小脸,一把将手中蜜饯扔进嘴里,解恨一般地嚼了起来。 云灵山山顶之上,在这等寻常弟子不可御剑的仙宫之上,一道剑影划破了云雾缭绕的苍穹,径直落于仙宫院落之中。 在外值守的弟子光看剑光便识得此人乃是云墨长老,所以并未阻拦。 如今执掌丹阁的云墨已有百岁,但她修为已到云灵山功法大成境界,身段容颜俱是不老不朽,如今看去仍是妙龄少女的样子,只是眼神中闪露出来的沉稳内敛与其绝美气质格格不入。 云墨落于院中,见掌门师兄不在屋舍,便向房舍后面的云顶仙池走去。 途经一路清翠绿意环绕的青石小径,尽头处一片由天顶云露积聚而成的仙池豁然现于眼前,一位老者在仙池旁盘腿而坐,手中竹竿绑着鱼线垂于池中。 走近看池中鱼儿畅游,池水清澈,几尾小鱼在鱼线旁徘徊,偶尔轻点鱼钩,在水面上荡出一圈涟漪。 “掌门师兄。”云墨走近后施礼说道。 云灵山掌门人太清真人微微抬头,原本入定般的样子缓缓褪去,眼中光芒渐盛,说道:“碧衣那孩子回来了?” “是。”云墨答道,“只是此行并不顺利,据她所言,余耀渊前来请我等去参悟连山剑剑道是早有预谋,幻尘殿之前因为仙林长青盟和苦竹林一事与白止交恶,他们手中还扣押了一名与白止颇有关联的女子,所以掐好了白止前来寻仇的时机,以参悟剑道之名,实则是来请外援。” “哼,如此伎俩,当真是江湖门派,亏他们还自称仙林中人,真是辱了‘仙林’二字。”太清真人心有所动,仙池中的鱼儿自觉游走了,“碧衣和白止交手了?” 云墨说道:“是,只是后来幻尘殿动用了连山剑的力量,以云涂一族古老的机关秘术操控机甲,白止以一人之力毁了三台机甲,后来余耀渊便带着他重伤的儿子逃走了,期间李碧衣看出了幻尘殿的意图,便一直在旁观战,并未插手。” 太清真人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就该如此,最后如何呢?” 云墨答道:“白止救出了被幻尘殿挟为人质的女子,但幻尘殿似乎是以那女子为活祭,引出的连山剑的力量,那女子想必命不久矣,连山剑也成了碎剑,碧衣虽看了那把剑,但并未参悟出什么,剑也被白止带走了,只是据碧衣所说,白止身上所带的那把剑,好像与连山剑同源。” 太清真人听着云墨所言,不禁嗤鼻一笑,说道:“二十多年前是‘妖玉’惹得天下大乱,多方势力争夺李千阳一人,如今又接连有沧溟遗剑现于人间,这江湖总有让人追逐的东西,如此也真是热闹。” 云墨是亲自经历过数十年前妖乱和妖玉之事的人,掌门师兄话语虽说得轻巧,但这两场动乱光云灵山就死了半数弟子,更有一名首席长老叛出了云灵山。 “掌门师兄,沧溟遗剑的事情绝非小事,我等是不是也在暗中布些棋子。” 太清真人闻言摇了摇头,说道:“不了,当今丞相白顺平,以他的谋略我等即便是想插手,恐怕也插不上,他若是想让云灵山卷入其中,我等便是想躲也躲不开啊。儒家治世之道他早就炉火纯青,如今怎么也是半个儒圣了,我等虽有剑修修为在身,可入了世间,还是不免被他玩弄其中。” “那我们云灵山就任由朝堂摆布吗?”之前数十年间的许多事不禁涌上心头,至今仍在云墨心中留有忿恨。 “不然呢?还要和朝堂分庭抗礼吗?”太清真人说话声不大,但却自有股威严之势。 云墨自觉失言,说道:“掌门息怒。” 可太清真人显然没有息怒,而是仍旧喋喋不休地说道:“你怎么如今也和林峰长老一般,动不动就想要跟朝堂碰一碰,修行之人最应该平心静气,凡事抽离其中,不问世事潜心修道才是,可如今怎么连你们这一辈的都这么好斗。” 正这么说着,太清真人忽然意识到自己也动了嗔心,不免一滞,再度看向仙池中的鱼线。仿佛这池平静的仙池之水也能让人的心沉静下来,几尾小鱼再度游向了鱼线处。 云墨见状,躬身施了一礼,便要准备离去。 太清真人忽然又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如今国泰民安,世人都认可长凌王朝的统治,百姓赞扬天子,百官治理有方,没有我等的用武之地。太平之世我们入山修行,等到乱世才是我们出山平定天下。” 听到这话云墨不禁回头一望,这位已有二百岁的云灵山掌门人虽仍如老翁一般在仙池旁盘坐垂钓,但他周身所散发出来的沉定,和他深不可测的修为,仿佛在暗中稳稳的守护着云灵山。 云墨冲着这位掌门师兄微微低首,转而御剑破空而去。 云灵山顶的仙池之中,几尾仙鲤围着鱼线上挂着的诱饵久久徘徊不去,但却没有一尾鱼儿敢率先尝试这飞来的鱼食。 第142章 拜你所赐 南山杏林院中,赵萍儿又过了一夜方才醒转过来,此时她身上已换上了干净的衣裳,衣袍偏大,却仍是不掩女子姣好身段。她单手撑着床面,侧卧起身,纤腰酥胸微微凸显,勾勒出一个美好的弧度。 赵萍儿娇媚轻柔的婉约神态已然恢复,可她脸上仍有病态,此刻却更显病柔之美,即便未施粉黛,刻入骨子里的的媚意仍是不经意间流露了出来。 在外屋听到声响的白止第一个走了进来,此刻见到赵萍儿,他却不知说些什么,心中愧意难言,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欲言又止。 倒是赵萍儿见他局促样子,先是轻缓一笑,说道:“怎么?换了衣裳,又没画妆容,便不认得我了?那可不成,我因为你可受了老大的罪了。” 她受得何止是罪,命都搭上了。 白止行走江湖,也有自己的准则,任何时候他都不会伤己无辜,即便在苦竹林和云州大漠之中,无数仙门弟子以死相逼,不到迫不得已他也只是点到为止,让对方丧失行动能力即可,绝不伤及性命。 可如今,赵萍儿竟是因为自己落到如此这般地步………… “萍儿……”白止带着歉意轻声叫道。 赵萍儿脸上挂着浅浅笑意,一如当初在念北城软香楼初见一般。 “白公子可不是这般腼腆的人啊,怎么如今见到我却是这副作态?” 白止说道:“心中亏欠,自然无颜相见。” 赵萍儿身为妖族,如今修炼成人,自是有几分修为,不过妖族修行百年,道行依旧低浅,如今的赵萍儿只是略通媚功,作为生存手段,要说害人的功法可是一窍不通。 况且妖族不比人族,虽然活了百余年,但因初生之时不通灵智,光是开了灵智便要有个几十年,之后再吸收天地灵气滋养修炼,百年能成人形已是有少有的天赋异禀了。 如今的赵萍儿心智也不过是个妙龄少女,修为更是几乎没有,所以也并不知晓自己伤得多重。 正在这时,沐清染也从屋外走了进来。 赵萍儿有意识是此人救了自己,当时她身体虚弱不能言语,当下见到恩人,心生欢喜,竟是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姐姐。” 沐清染虽然看起来确实年轻,但这小狐仙也是真会说话,当下惹得她一笑,但随之又很快收了笑意,转而看了白止一眼。 白止当即心中会意,沐清染这是要告知赵萍儿她的伤势实情。 如今没有理由不将实情告知于她,白止虽然不想让她知道这份残酷的现实,但此事也瞒不住的,他点了点头,转而退了出去。 沐清染随之坐在了赵萍儿床边,说道:“你的伤如今还算不上好……” 话刚说了一句,赵萍儿的小手已是握住了沐清染手掌,脸上满是感激之情,她眼波流转,娇声说道:“多谢姐姐救命之恩,小女子当下还不好下床,不然定会施大礼叩谢姐姐恩情。” 沐清染听得又是一笑,赵萍儿久在风月场所,自是最会哄人开心,不过她说得这也是实话。 然而沐清染心中反倒有了几分不忍,多好的一个乖巧女子,若是告知她实情,不知会不会彻底扼杀掉她身上那份灵气。 “姑娘,有些事我作为医者,还是要和你说的。” 赵萍儿也察觉到了沐清染情绪有些不对,顿时不再言语,安静听着。 沐清染随之说道:“你的伤,我只是以灵药暂且控制住了伤势,但伤在经络丹田本元,恐怕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沐清染当下也不知该怎么和她说,言语也有些混乱。 但赵萍儿天生聪慧,已是听出了其中深意,喃喃道:“我……要死了吗?” “……………” 稍顷,待沐清染和赵萍儿交代完她的伤势,她便也退了出去。 白止一直等在门外,见沐清染出来,两人眼神交换,白止微微点头,随之再次走了进去。 得知了实情的赵萍儿显然有几分沮丧,此刻她正抱膝坐在木床中央,眼神空洞,定定地看着前面木桌。 “萍儿,都怪我,是我考虑不周,将你扯进这其中,如今你这样都是我的错。”白止见赵萍儿这样,立刻便有些语无伦次的认起了错来。 赵萍儿眼神飘向白止,看得白止当即不再言语。 她看着名动天下的白止剑仙竟是这般害怕自己,当即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白止却是有些惊愕,说道:“你……不怪我吗?” “怪你有什么用呢?”赵萍儿将头靠在膝盖上,歪头看着他,“刚刚有一瞬间,我真的好恨你,可想到已是如此了,恨你也不能让我长命百岁,况且你也记得来救我呢。” 听到这番言语,白止心中更不是滋味,还不如让她狠狠的打骂自己一顿。 赵萍儿又说道:“不过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了,我命不久矣都是拜你所赐,你今后要养我,管我,你有那么高的修为,但还是要听我的才行。” 白止赶忙拱手说道:“白止,在所不辞!” 赵萍儿先是轻蔑的“哼”了一声,显然对他还有所怪罪,转而又看向了白止,说道:“等我伤好些了,你带我去趟五风城吧,相传那里极其富贵热闹,我从小便想去看看,但那里有镇妖司,像我这等小妖,哪里敢轻易接近,不过如今有你护在我身边就好了。” 白止立刻答应道:“好,你先安心养伤,等你能去了,我立刻便带你前去五风城。” “嘻嘻。”赵萍儿轻然一笑,仿佛这江湖间的争斗并未给她留下些许痕迹,她仍是软香楼里天真烂漫的少女。 南山杏林院中的日子过得好似比外面慢上许多,赵萍儿在这里养伤月余,期间白止还是未曾放弃,他平日里除了照看赵萍儿,没事便会在杏林院的书房内查看古籍。 自古医道通仙道,所以白止也对医术了解几分,他想在这如书海般的古籍里寻求救活赵萍儿的方法。 不过查到最后也只有一法可行,那便是升仙得道。 第143章 河间 沐清染乃是当今医术集大成者,医圣的名号也不是浪得虚名。 修行之人修成之后,自然可以脱离凡间,逍遥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达到这等境界也必然会百病全消,只留通透轻灵纯真之体,但赵萍儿这等情况显然不适用的。 修行靠得便是经络丹田,可赵萍儿伤得也是此处,等同于毁了治病的途径。 这些时日,沐清染对白止也是另眼相看了,仅凭他对这姑娘的用心良苦,便已看出他绝非是什么大恶之人,只是赵萍儿的伤连沐清染都没有办法,白止再怎么努力也是无济于事。 期间沐清染也曾委婉告诉过他,可白止却仍不死心,还是多日苦寻治伤之法。 在赵萍儿养伤之时,外面仙林江湖又有些许变化。 如今天伤门一众已被朝堂抓捕,幻尘殿被白止毁去了大半,仅剩的一只机关造物“玄武”也因为没了连山剑力量的支持,在大漠中失去了动力,被剩余的幻尘殿弟子遗弃。 朝堂派人前去云州大漠搜寻幻尘殿之人,仅找到了一些伤者和遗弃的“玄武”机甲,至于余藏海和余耀渊两人均未寻到。 如今支撑仙林长清盟的几大势力都已倒台,因为之前闹得动静太大,朝堂已注意到了此事,所以又没人愿意接手这烂摊子,仙林长清盟也就名存实亡了。 但朝堂自有安排,之前在白止大闹雷府之时,在场的云州城太守亲眼目睹绝云青草堂的范云天舍身对抗白止。而这位太守在云州城这等偏僻穷困之地已任职多年,朝堂见他治理的不错,近日便将他调回了京城朝堂,此人回到京城之后大加赞誉范云天的江湖气节。 这一来二去,绝云青草堂的范云天范执事在朝堂上便有了几分口碑,原本他在江湖上的口碑也算不错,只因绝云青草堂涉及的事务太杂,被些许清高之人所不齿,说他有违修行之人的作风。 但不管任何世道,清高都不能当饭吃,还有可能饿死。 范云天恰恰是这等不拘小节之人,如今带着绝云青草堂靠仙林手段,在俗世上赚钱,该修行修行,该经营业务经营业务,好不自在。 朝堂念及此人声望不错,身手在江湖上也有一号,再看其办事圆滑,便委任他为新的仙林长清盟盟主,受镇妖司管辖。如此一来,仙林长清盟有了朝堂背书,范云天便也成了朝堂的人,之前的仙林长清使也都成了给朝堂办事的官差了。 事到如今,那些最为不齿于和朝堂沦为一伍的仙林门派,也没人敢提出退出仙林长清盟,毕竟若是真的退出了仙林长清盟,便是不给朝堂面子,那么仙林长清盟的下一个目标便会是这个门派。甚至还有几个门派递交了申请,想要加入仙林长清盟。 如今的仙林长清盟,俨然已是个小镇妖司了。 赵萍儿在南山杏林院的这段时间里,沐清染虽对她的伤势极力调治,但仍是改变不了她一日一日衰弱下去的现状。 赵萍儿不想让自己仅剩的时光都浪费在这里,便主动辞别了沐清染,让白止带着她来到了五风城中。 五风城内不管何时都是一番歌舞升平的景象,偌大的城市里,不论谁人死了,谁人生了,都掩不了这城市的繁闹。 临江集市。 此地各色摊贩遍布,全天下的美食玩物都可在此寻得踪迹,特色小食有鸭血粉,莲花酿,水晶虾饺,酒蒸蛤蜊,醉酿青蟹……都可在摊贩处寻得,九州名菜有清蒸鱼翅,烈焰熊掌,佛跳墙……临江酒楼内有名厨掌勺,只要时节合宜,银子到位,任何佳肴都可在此吃到。 相传此处不时便有皇族子弟化妆成平民百姓来此游玩,正所谓水浅王八多,也正因如此,此地治安相当的好。 江面宽阔,除去运货的商船,不时也有小舟飘过。 初来五风城,赵萍儿自然是看哪儿都新鲜,逛了许久,白止见赵萍儿已有些乏累,遂在江边租了一叶小舟,又买了些许小食,放在小舟上供两人吃。 一盘醉酿青蟹,两碗冒着热气的虾粉,几样点心,外加一壶正在火炉上烫着的清酒。 两人乘着小舟飘荡在江中,江上风大,不过白止早已在赵萍儿进城之时便为她买了新的衣裳,此际她将披肩拢在削肩之上,看着江边的热闹场景,心中不免泛出一丝酸楚。 白止意识到此,却也不知说些什么。 “先吃碗虾粉暖暖身子吧,城南头的水盆羊肉也是老字号,若是不够,我们一会儿再去那吃碗夜宵……” 白止想以话语转移她的注意力,不过赵萍儿早已猜透了她的心思,此刻又转过头来,笑盈盈地看着白止。 如今的赵萍儿换了一身锦绣衣装,少女的灵动气质展露无遗,本就消瘦的她如今更有些许柔弱之美,竟是看得白止脸颊发烫。 原本在软香楼那等风尘场所白止都未有半分拘谨,如今跟赵萍儿已是熟络,却偏偏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更多的还是亏欠。 “活着真好呢。”赵萍儿幽幽地说了一句。 刚刚白止意识到自己失态,已是将目光闪躲开来,如今又移回了目光,见赵萍儿脸上早已一扫刚刚的情绪,当下已是大口地吃着虾粉。 白止心下一松,顺着她的话说道:“活着自然是好的。” 赵萍儿吃下一口,转而说道:“那可不是,当初我初开灵智,带我修行的前辈见我已能自保,将修行之法尽数传授给我后便再也未见,那时正逢妖仙大战之际,仙族弟子遇见妖族,不分好坏,尽数斩杀,我修为低浅,只能躲在山林深处,靠野果山水勉强活着,如此不知过了多少年,我听别的妖族说天下已然太平了,当今天子大赦妖族,这才敢出去行走,但仍是处处小心。” 白止听她说着,心里大致清楚那是妖乱之时,距今已有三十多年,想必赵萍儿就是在那时入的世间。 白止也一边吃着虾粉,一边说道:“然后呢?” 第144章 丞相府 “我修为浅,也不会什么功法,而且即便朝堂大赦天下,但人们对妖族仍是多有偏见,我在这世间没有营生本事,也是活得艰难,甚至几次三番跑回了山林里。在山上我好歹能吃到野果,可在世间却只能讨人家的剩饭残食。” 白止闻言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日子,一时也有几分动容。 “好在后来我遇见了一位狐族的姐姐,她传授我化为人形的修法,狐族化为人形天生貌美,我修成之后便流落去了各处风尘之地。” 白止听她所言,想来她也不过是一位飘摇在风尘当中的弱女子。妖族不比人族,要修成功法更是困难数倍,她能修到这等境界已是不易了。 而且赵萍儿身负媚功,没去以此骗人精血修行,在心性上已是良善了。 赵萍儿又说道:“我们妖族都是如我这般经历的族人,作为妖我从未觉得活着容易过,只如你们人族在这世间生活,我便需要极大的努力和机缘方可修来,如此说来活着哪里是容易之事,不过是此刻有你在身边,方觉轻松了许多。” 谈及此事,白止总觉心中有愧,所以当下只想着极力对她好,以此做些许补偿。 “放心吧。”白止轻声说道,“有我在你身边,定然会护你周全的。” 赵萍儿闻言一笑,但笑里多少藏着些酸涩,因为她知道白止这般对她,只因亏欠,可她仍是调皮说道:“那是自然,你现在可是我的人了。” 此话说完,赵萍儿也不禁俏脸微红,转而又含笑道:“我说笑的。” 白止接话说道:“那可不成,只此一句,我便要当真了。” 赵萍儿嗔怒地在桌底下踢了他一脚,白止随之一笑作罢。 两人玩闹过后,也将两碗热腾腾的虾粉吃入了肚中,餐后有茶有酒,江上风寒,白止倒了两杯温的刚好的清酒,递给了赵萍儿一杯。 这醉酿青蟹也属寒性,所以要配着清酒吃才可化解。这等菜肴即便是在五风城也不是那么容易吃到的,蟹肉在特调的酿汁中早已化去腥味,只留鲜甜肥美,一口咬下,甜鲜滑嫩,无不刺激着味蕾,让人回味无穷。 吃着青蟹,小酌温酒,江边的热闹景色都迷离了几分,赵萍儿一边小口抿着清酒,一边看着江边,忽而说道:“白公子,我死以后你不必再去寻仇了,江湖恩怨,是是非非,寻不完的。” 白止闻言一愣,看向赵萍儿。此刻的赵萍儿清风拂面,发梢荡过雪一般的脸颊,她眼中有光,非愁非恨,而是安于当下的宁静满足。 当下这女子美好的容颜仿佛能让人忘却所有烦恼。 这话也算是遗愿了吧…… 白止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就在这两人于小舟上饮茶品酒之时,江上另一只小舟之上,一位俊朗少年立于舟头,他衣衫飘然,仙姿英挺,一柄长剑背在身后,嘴上带着浅浅笑意,正看向白止和赵萍儿所在的小舟之上。 不过片刻,这等俊朗少年便被岸边的怀春少女们所发现,即便是在长凌王朝这等礼制社会之下,女子们仍是对清俊小生多有青睐,况且这少年气质非凡,立于江中小舟之上,远远看去便如一幅画一般,意境深远。 三两女子驻足岸边,更有甚者甚至舞起了怀中绢帕,招呼少年上岸。 而那舟上少年笑意更浓,转而回身进了舟蓬之中。 白止和赵萍儿也注意到了这点骚动,白止对此早已司空见惯,并未在意,毕竟五风城的青葱女子们谁人不想嫁个好人家,能有钱在江中小舟上吃食独饮的,怎么也是富贵人家,在加上样貌俊上几分,定然是有人喜欢的,投怀送抱也是正常。 赵萍儿可是初次见到五风城的风土人情这般开放,一时还有些惊异,还特意歪头去寻那小舟上的少年,可惜只看了个背影。 两人在江上又待了一会儿,一壶温酒下肚去了寒气,几杯热茶点心也解了嘴中腥膻,随后便靠岸了。两人先是寻了客栈住下,白止安顿好了赵萍儿,沐清染为她备的一些药材,他也一一列好,嘱咐好了伙计熬成汤药,然后给赵萍儿送去。 等天色稍晚,白止便一个人趁着夜色去往了丞相府,此次行程还需向丞相白顺平禀报。 月上树梢,白府左近每隔五步便有灯笼照明,火光照在巡逻往复的侍卫衣甲上,映出一片冷冽寒光。 白止缓步走近,白府门外的几名侍卫注意到有人接近,纷纷迎了上来。 众侍卫手扶刀柄,步履沉重,还未说话,来人便已递出一张令牌。 领头侍卫眼光一亮,伸手接过令牌,来回翻看了几遍,确认无误,又看看眼前的年轻人,虽有疑虑,但仍是恭敬说道:“大人稍等,丞相应该已经休息了,我等先去禀报总管大人。” 白止微微点头,在众侍卫护拥之下走向了白府大门。 不多时,白府总管便已迎了出来,他自是认得白止,也认得白止的令牌,这种令牌白府并未放出去过几张,所以即便丞相已准备入睡,总管还是通报了此事。 “公子里面请,丞相已在书房里等候了。” 白止微微点头,也未多言,在管家的带领下一路走向了后院书房。 等到了门外,他便也知趣地退了出去了。 书房内灯光不甚明朗,好似并未将所有灯点亮。 白止在门外躬身拱手道:“丞相,白止求见。” “进来吧。” 略带苍老的声音响起,白止随之推门而入。 白顺平干瘦的身影坐于案前,仅在案前亮着的一盏油灯,明暗不定。 “此行如何啊?”白顺平脸上虽有倦意,但一双慧眼炯炯,直言问向了白止。 白止将身后包袱放于白顺平案前,随之将其铺开,说道:“这是连山剑的碎片。” 在白顺平仔细查看连山剑碎片之时,白止也将此行经历一一说了清楚,其中并无丝毫隐瞒。 白顺平听着白止所言,随之问道:“这么说,这把剑早在几百年前便已成了碎剑,云涂一族的遗脉幻尘殿是因你的天何剑方才意识到连山剑的力量,这才着手恢复连山剑的神力。” 第145章 小青 白止说道:“是,而且据我推断,余藏海八成是从张道也嘴里才得知了沧溟遗剑的事,因为张道也攒合仙林中人共建仙林长清盟开始就是冲着我的剑来的,而天伤门只是为了除掉我以得些名声,余藏海虽假意为财,实则是为了以上古邪法恢复连山剑的神力。” “哦?”白顺平装作恍然,实则张道也和天伤门一众的目的他从一开始便已知晓,幻尘殿的目的他之前虽不尽清楚,但如今听白止所言,也和他当初猜的大相径庭。 “这么说,如今这碎剑都在这里了,幻尘殿也被你杀了个七七八八,沧溟遗剑里的三把剑就都算安全了。” 白止说道:“不错,只是那张道也消息极为灵通,我想他身后定有更大的势力,说不定还有其他剑的下落,朝堂既然已经制住此人,不如就从他入手,寻找其他古剑的下落。白丞相,不知镇妖司那边如今审他审得怎样了?” 白顺平不急不慢地喝了一口茶,说道:“镇妖司可是什么酷刑都用上了,张道也被打的不成人形,不过仍是没有一点消息啊。” 白止闻言一愣,说道:“未想到这纨绔子弟倒也有几分骨气。” 白顺平摇了摇头,笑道:“错了,给他上第一道刑的时候他就已痛哭流涕大喊求饶了,只是百般折磨之后他嘴里仍是开始的那点信息,想必并非是他有骨气,而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你还年轻,凡事想的不够深远,他爹张天印何等人物?怎会不知他儿子,想必是张天印早已料到张道也嘴里守不住秘密,所以从一开始就没告诉他什么。” “这……”白止一时乍舌,他虽知道这些朝堂人物手段高明,但是万万没想到的竟是,张天印竟然连自己的儿子都算计上了,仅凭这一手段便能看出张天印城府,也怪不得是个敢夺帝位的人物。 “行了,天色不早了,你此行也辛苦了,先回去吧。”白顺平语调微倦。 白止说道:“丞相,之后没有需要我办的事了吗?” 白顺平眼光扫了白止一眼,说道:“你的事就是寻找其他古剑,你也别光靠朝堂给你找寻线索,你如今步入江湖之中,许多势力都已知晓了你身后背负的便是沧溟遗剑之一的天何剑,但凡与沧溟遗剑有关的事物都会往你身边上绕,你只需留意便可。” 白止听得云里雾里,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白顺平的城府心机也不是寻常人能够看透的,他见白止不解,便又说道:“天何剑的剑灵青灯影,我若没猜错她父亲便是古月国的铸剑大师青峰,他既然能在灭国之际将自己的女儿封为剑灵,难道他就不知道其他古剑的事情吗?” 白止顿时想到了小青姐,那个容颜不老任何时候都天性自然的剑灵青灯影。 “是我没想周全,请丞相恕罪。” 白顺平也未在意,摆了摆手,说道:“行了,你所行之事连你家人都不能告知,也是难为你了,你先去吧,朝堂有了线索也会告知你的。” 白止说道:“遵命,只是丞相,我下次何时前来?” 白顺平说道:“在你需要来此的时候便过来,朝堂需要你的时候,也会有方法告知于你,去吧。” 白止不再多言,欠身退了出去。 夜色已深,白止走在丞相府外的大道上,此刻他脑子里一直回想着白顺平的话。 白丞相话里的意思是随时都能找到他,难道他身在江湖行踪也尽在朝堂的掌控之中吗? 白顺平布下的局太大了,他也不得不怀疑朝堂当真有这种手段。可要说能随时知道自己行踪的,当今也只有隐山客能做到,莫非……朝堂就是隐山客? 自丞相府出来,白止仍是满脑子愁绪,抬眼见玉盘当空,夜色还未太晚,他一个人兜兜转转,还是走到了师父李千阳的茶饮摊位处。 但他也只是在远处偷看,没有靠近。 此刻人流已经稀少,忙碌了一天,师父李千阳和师娘林青青也都准备收摊儿回家。 摊位上,两人坐在桌旁,喝着尚有余温的清茶,配以几块茶点,便是一天的晚餐。一旁的笙儿百无聊赖,坐在凳子上,两只小脚不时的晃荡着,好似在和两人说着什么。 如今没了叶寻,也就是当今的白止,这一家三口也是蛮幸福的。 白止在暗处看了许久,既没有上前去打招呼,也没有离去。 “哎呦呦~长本事了呢,如今隐藏气息,连你师父都发觉不了了。”一个清脆女声忽然在白止身后响起。 白止吓得一激灵,回头一看,只见蓝衫短发的青灯影正靠在墙上,笑看着自己。 未等白止说话,青灯影便先说道:“怎么?最近忙的连回家一趟的机会都没有?你要学圣人吗?三过家门而不入。” “小青姐。”白止有些为难的挠了挠头,说道,“我若是能现身又怎么会在这里偷看啊。” 青灯影仍是笑盈盈的看着他,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打扰你这个大忙人了。” “等等。” 青灯影正要转身离去,白止忽而叫住了她。 “怎么?” “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青灯影有些不解,说道:“什么事啊?” 白止说道:“小青姐,你可知道其余几把古剑的下落吗?” 青灯影闻言一顿,说道:“我虽不知道,但我小时候仍记得父亲曾费尽心机搜罗沧溟遗剑的线索,想必他应该知道吧。” 白止瞬间满脸黑线,明知故问的说道:“那他又在哪呢?” 青灯影瘫了瘫手,说道:“死了几百年了。” 白止心中暗忖,那你说这有何用? 白止又说道:“小青姐,你就不知道有关沧溟古剑的一点消息吗?” 青灯影见这小子有些许不满,叉着腰摆出了姐姐教训弟弟的样子,说道:“我那时候才多大啊,国破家亡,大敌当前的,怎会有心思记得这些没用的东西。” 她话里没用的东西对当今朝堂,乃至整个天下都是至关重要的大事。 “那……小青姐,你可还记得古月国的遗迹,也就是你当初被封为剑灵的地方在哪吗?” 第146章 炼剑炉 白止低着头,显然已经服软。 青灯影见他已是服帖,略带傲娇的说道:“这个我自然记得。” 白止心说道,那你倒是快说啊姐姐。他眼巴巴的望着青灯影。 青灯影端扶着下巴,略带思索状,转而说道:“话说那地方现在的名字也没变过,坠月山谷,观月崖。” 白止也曾在在书中看到过古月国的历史文献,古月国本是先前的七大王国之一,建于西南群山的一处山谷之中,此国之人通妖术,女子精于乐器,可以乐音蛊惑他人,男子精于剑术,剑修修为在当时都能以一当十。两者合一而成的利器,古剑瑶琴,可奏起天剑遗音,音律如同剑意,起音时如芒在喉,杀人于无形之中。 古月国的都城就建在山谷中的一处平崖之上,人称观月崖。然而当时的长凌王国横扫了五国之后,最后才带领百万大军围杀了隐于群山之中的古月国,数百万的军队最后将古月国人逼入了观月崖之上,围困半年之久才破。 那时古月国的人口与其他国家相比要少上很多,在那人口数量便是战力的时代,古月国在这大规模的国战之中就很不占优势。 本想在夹缝之中生存的古月国人更像是一群想要避世的修行人,但奈何他们的势力已然威胁到了强大的长凌王朝,树欲静而风不止,这股狂风终是刮到了坠月谷中。 此战之惨烈,尤比之前的数次大战,朝堂军伍刀、枪、剑、戟四家均损失惨重,其中的剑家掌门苏子恒更是在此役中连同五百剑修精兵一起消失,自此长凌王朝再无剑修高手,只剩了下刀、枪、戟三家以炼体为主的凡夫武力。 只是如今已过了百年,那片被数万人践踏过的土地恐怕已很难找寻到些许古剑的踪迹了。 “小青姐,那片地方你可曾去过吗?” 问及此话,白止刚一出口便有些后悔。古月国是青灯影曾经的国土,她虽以剑灵的身份活了百年而不灭,但国破家亡,亲人都已离去,难免不勾起她心中伤痛。 青灯影眼中飘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愁绪,但也仅是一闪而过,随之说道:“自然去过的,等我在剑中苏醒过来,力量慢慢恢复,也适应了这副身体之后,我第一时间便去了那里,可那时已经过了几十年了。王宫的残骸都已被踏平,其他更是找寻不到一点踪迹,仅有那巨大的炼剑炉还横亘在被烧焦的残土之中。” 青灯影所说和白止在书中看到的差不太多,整个古月国都被长凌王国的大军横扫而过,任何古月国人都被就地处决,不留一个活口,所有建筑宫殿都被夷为平地,转而又放火焚烧,就好像是要把这个国家从历史上抹去一般。 但那古月国留下来的炼剑炉却在滔天的大火中丝毫未损,哪怕它周边的土地已被烈火焚烧得数十年也不再生长草木,但那炼剑炉却仍是和当初一样泛着幽幽绿光,也无一丝锈迹。 白止想到青灯影所经历的一切,眼神也不禁黯淡,说道:“如今也只有那炼剑炉可以证明古月国曾经存在过。” 青灯影看出了白止似是在为她伤感,一时双手抱胸,眼中虽也有些许伤感,但嘴角却微微上扬,说道:“我父亲是古月国的铸剑大师青峰,当初他将我封入天何剑中成为剑灵,想必就是想让我以剑灵的身份活在这世间,经历这世间的一切,而不是作为古月国人,在最好的年纪便成为灭国的祭品。” 女子微微抬眸,看向天上玉盘,说道:“我也曾执着于找回他们,想尽办法召回他们的生魂,问个究竟,为何只留我一人在这世间,也曾恨过痛过,但那与父亲的初衷便背道而驰了,与其如此,我不如就一直做个花季少女,不也很好嘛。” 话说着说着,青灯影便将脸上的那一点愁绪都丢光了,再次变为了那个天真烂漫没心没肺的小青姐。 白止被她这一转变闪得猝不及防,看来他之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好吧……”白止见她已经开心,便也不再担心了,而是又往师父的茶饮子摊上望了望,此时师父和师娘已经把摊位收拾妥当,看样子是要带着笙儿回家了。 “那……我也该回去了。”白止说这话时似有几分落寞。 青灯影笑着踮起脚尖,摸了摸已经比她高上半头多的少年,说道:“去吧,做你该做的事,你师父师娘都懂你,至于笙儿嘛……我会哄着她的。” 白止看着眼前这唯一能见的家人,心绪翻涌,可他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懵懂少年,他现在是朝堂的隐侠白止。 人往往是在一瞬间就被逼着长大了,而叶寻就是在拿起天何剑的瞬间,便已步入了这仙林江湖之中,成为了白止。 与青灯影告别之后,白止直接回去了客栈,刚到客栈楼下,便看见赵萍儿倚着窗台正从二楼向外面张望。 白止转头望去,也只看到街头巷尾,摊位商贩身上挂着的些许灯光,在这偌大的五风城中尤如萤光一般飘荡着,如此景色远不及节日里的彩灯集会,可赵萍儿却看的痴迷。 他随之踱步走上楼去,推开赵萍儿房间的门,看着趴在窗台边的苗条女子,说道:“不过是些许灯火,有什么可看的?” 赵萍儿转过头来,雪靥含羞,说道:“对于公子来说不过是寻常景色,但对于我等妖族,也仅在这一刻我才觉得我也是个人。” 白止走到赵萍儿身边,同她一起趴在窗台边,说道:“以后你想做什么,看什么,吃什么,我都依你。” 赵萍儿闻言浅笑,顺势拦住了白止胳膊,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轻轻说道:“很安心呢……不用像当初在山林里那般担心吃食,也不用像在软月楼里那样担心生计,行走在世间也不再怕修仙门人,甚至有你在,我连镇妖司都不再怕了。” 白止虽有些不好意思,但仍是抚了抚赵萍儿的头,少女的芬芳浅浅传来。 第147章 迎亲 赵萍儿倚着白止的肩膀,又说道:“不过这一切都如眼前繁华一样,终究有一天会散去。我想以后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安静静的过完我这一生,你陪我好吗?” 白止轻轻地揽住了赵萍儿单薄的肩膀,从她体内流泻而出的冰冷剑意,白止此刻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这是连山剑残存在她体内的余毒。 白止调动内息将自身真气源源不断地度入到了赵萍儿经络之中,只求能暂且压制住她体内的剑意,再为她的精元注入些许真力。 赵萍儿感受到了她体内两股力量的交锋,此刻她紧咬牙关,眉头紧锁。 “身上好冷……不过丹田里也有几分暖意……” 白止无力分担她的痛楚,只能将她搂的更紧一些。 ……………… 此后几天,白止又带着赵萍儿游览了五风城内的各处景致,等到赵萍儿玩够了,这才准备带她离开。 赵萍儿之前说想去山清水秀的地方度过余生,而离这五风城最近的一座山峰上,恰是一处少有人迹的人间仙境。 此处位于半山腰上,绿意尽染,仙雾缭绕,泠泠溪流顺着山缝绵延而下,若逢雨季也会有形成不小的瀑布,这里下山不太方便,但因水源充沛,也有几十户村民定居在此,以耕种为生。 这里不是什么仙山圣境,离着五风城也还算近,所以既没有仙林中人占据,也没有妖兽袭扰,徒留一份清静,村落名字也是简单,就凭着这村中水源,取名为“溪落村”。 这天,白止带着赵萍儿顺着五风城的大道往城外走去,所要前往的便是那溪落村。 然而走着走着,人群越发繁闹,待到前面,更是自觉站到了大路两旁,似是在给某些队伍让路。 不多时,红妆十里,绸锦如浪,喜庆之色仿佛在慢慢铺满整座五风城,虽是远道而来的迎亲队伍,但这等大气磅礴的气势之下隐有一丝威严,连喧闹的人群都自觉压低了说话的声音。 待迎亲队伍慢慢走入城内,前有红妆侍卫列队开道,紧着便有乐师随从持奏音色。纯白如雪的高头大马之上,新郎官一袭红衣,韶光流转,带领着整支队伍缓缓行进,但他俊逸的外表之上却并无喜色。 后面是八台大轿,整箱整箱的朱漆木箱装了好几马车,想必都是价值连城的聘礼。行进的随从也是井然有序,他们各个面带喜庆笑意,步履轩昂,仿佛被整个五风城的百姓围观,连他们这些仆从都脸上有光。 这等阵仗的迎亲队伍已是有皇家风范,不知羡煞了多少五风城里的妙龄闺秀。 围观的人群也越来越多,好像都想观望一番这难得一见的气派阵仗。 赵萍儿被人挤的都有些站不住脚,但仍是努力地踮脚观望,不禁说道:“这是谁人的迎亲队伍啊,这般气派。” 一旁的一位百姓搭言道:“姑娘连这都不知道吗?青鹿城王府世子殿下纳妃,前来迎娶金府的小姐金翎燕。” “谁?!”白止心中一震,脱口而出。 那位百姓像看外乡人一样看了白止一眼,笑道:“这位公子一看就是刚来五风城没多久,这等热闹都不知道,朝堂神机营统领金卫家的小女儿金翎燕,已被青鹿王府选为世子妃了。” ………… 金府之中,香盈忙上忙下的带领一众仆人准备小姐出嫁的大小事物,眼见吉时已到,金翎燕此刻也已身披红装,头戴凤冠,脸上轻点粉黛,眉目间流光婉转,正端坐在自己闺房内,等待着新郎官的前来。 但细看之下她脸上却无一点欢喜,只是在强颜欢笑。 自从青鹿王与金府定下了这门亲事,仅一个月的时间便已将诸事张罗周全,三书六礼不过走个过场,上禀皇宫天子,下达朝堂权贵,整个长凌王朝都已知晓了青鹿王府娶世子妃。 金卫与夫人此刻也正在大厅内候着迎亲队伍的到来,金翎燕的大哥二哥都在金府大门处招待前来道贺的宾客。整个金府披红挂彩,流金铺地,到处都洋溢着喜庆之色,好不热闹。 然而这喜庆背后,仅有金翎燕一人心如死灰。 金翎燕的院落中,香盈又细细想了一遍迎亲所用的大小事物,确保无一遗漏后方才走入房中,眼见金翎燕又不知何时落了泪,她赶忙将新娘子的妆容补全,一边补妆一边说道:“小姐,可别再哭了,新郎官马上就到了。” 金翎燕知道大事为重,她虽几次想要强压下心绪,可还是忍不住落了泪。 “盈儿………”整个金府之中也只有香盈知她心事,可她只是一个下人,对此更是无能为力。 香盈好生安慰道:“好啦,好啦,小姐今天可是新娘子啊,大喜之日怎能哭呢。” 金翎燕抬头看着香盈,眼泪又要夺眶而出,香盈赶忙又安慰道:“小姐,有盈儿陪着你呢。” 香盈不过是个丫鬟,从小被卖入金府,但她自小聪慧刻苦,长得也是水灵,便被安排在了金翎燕身边服侍,仆人自古便是身不由己,低人一等,好在金翎燕待她如亲姐妹一样,两人几乎是一同长大,心中所想也都是一个眼神便能会意。 但金翎燕却是实打实的官门大小姐,她从小性子便野,虽没少挨父亲的打,但也没改过来多少,仍旧是我行我素,一时兴起便敢只身入江湖之上,不过如今她再也不能如此了。 个人的意愿终究抵不过整个家族。 随着金府门外奏乐声的临近,迎亲队伍的红色旗帜已是可见,金府的仆人赶忙通知了老爷和夫人,金卫连同夫人一起走到金府的大门外准备迎接。 青鹿王府世子洛传瑾骑着白马,看到金府门外等待迎接的众人,不免也在脸上挤出些许笑容。 在整个迎亲队伍之后,白止和赵萍儿两人仍在远远观望。 赵萍儿见迎亲队伍已经走远,也没什么看头了,但见白止仍在呆呆眺望,便说道:“看什么呢?莫非你在五风城这么久也没见过这么气派的迎亲队伍吗?” 白止说道:“是啊,从没见过这么气派的迎亲队伍。” 赵萍儿莞尔一笑,说道:“被娶的女子一定很幸福吧。” 第148章 选择 从青鹿城一路而来到这五风城,快马加鞭也要十多天路程,而青鹿王府这庞大的迎亲队伍更是走了二十余天。 一方面顾及到车马劳顿,另一方面世子殿下也要和金府的众人一起答谢京城中前来道贺的权贵,所以当晚金府便大设宴席,款待众来客。 朝堂上下,京城内外,谁人不想攀附这两家长凌王朝的顶级豪门,所送来的贺礼在金府院中已是堆积如山,想必青鹿王府的迎亲队伍回去时所带的东西要比来时还要多,这晚间宴席之上也尽是赞美之言。 “世子殿下,您跟金家的千金小姐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才子配佳人,老夫可真是为你们俩家高兴。” “可不是嘛,连天子都派来使者亲自道贺,这份殊荣也只有青鹿王府和金家才配得上。” “两位长辈太高抬我们两家了,说来我还算是晚辈,这杯酒敬两位大人,先干为敬。” 说着,世子殿下洛传瑾便双手端起了一杯酒。对面两人虽都和他父亲年纪相当,但对眼前这位世子殿下却十分卑恭,当即站起,稳稳端着手中酒杯与之相碰,随后三人也都一饮而尽。 能与金卫和世子坐在同一桌的官员,在职位上也并不比神机营统领和青鹿王低上多少,只是这些许差距在官场上也是难以逾越的鸿沟。毕竟这两人都是开国元勋,给他们的官阶都已是朝堂所能给的最高级别,如今数来,这长凌王朝上下还有几位这等开国功臣呢? 一旁的另一位朝堂官员看着此情此景,不禁面带讪笑,对金卫说道:“金统领,你可是找了位好女婿啊,如今你们俩家亲上加亲,在官场上可要记得多提携提携老弟啊,来我敬你一杯。” 金卫如今也算是解决了家中小女的婚配大事,心中畅快,自然是来者不拒,当即端起酒杯,开怀畅饮了起来。 酒桌上推杯换盏中,转眼间众人都已醉意熏天。可这府中的热闹与金翎燕并不相干,这等场合新娘也不好出场,此间她除了同新郎给诸位宾客敬了杯酒,之后便一直待在自己房中,等着洛传瑾招待完众人,再来同自己洞房花烛。 大婚之日,新郎却并非是自己爱的人,这般感觉说不上来的酸涩。 金翎燕坐在床上,呆呆地想着。 如今的师父在哪呢?………他心中到底有没有我呢?………我真的在他心中就没有一点份量吗? 会不会就在众人把酒言欢之际,师父白止一袭白衣手持仙剑不再管什么世俗朝堂,只身闯入府中,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带离此处,从此浪迹江湖,再也不问世事。 多重心绪在她脑海里翻涌,数种可能性都在她心里推演了一次,有好有坏,可落定后却是五味陈杂。 忽然间,外面有脚步声走近,听声音就是冲着自己房间来的。 来人并无迟疑,等到了门外,缓缓推开了金翎燕房间的木门。屋里入眼皆是红色,微弱烛光下,金翎燕正穿着华贵红衣,端坐在铺着金丝刺绣朱红被褥的木床之上。 两人目光相触,并无新婚夫妇的羞涩,反倒是金翎燕眼中还有一丝敌意。 洛传瑾为了应对金府上的一众来客,也喝了不少酒,当下脸颊微红,眼神里也有些许醉意,说道:“换了这身衣裳你倒也有了几分大家闺秀的样子。” 说罢,他转身缓缓关了房门。 金翎燕的小院里静悄悄的,连贴身服侍的侍女香盈都退了出去,以免影响到两人的云雨之意。 金翎燕一把扯下头上繁重头饰,说道:“世子殿下,我想你也知道,我并非寻常女子,别逼着女人做她不爱做的事,到头来自讨苦吃。” 洛传瑾闻言眼中醉意全消,但也并不惧怕她的威胁,随之坐到桌前,自己倒了杯尚有余温的清茶,一口饮下,压下些许酒意,淡然说道:“此话你去和金统领说吧。” “你!”金翎燕见他拿父亲压自己,一时语塞,脸上怒气稍起,但她终究违背不了父母之命,也是无可奈何。 洛传瑾转而叹了口气,低声说道:“金姑娘,你我谁又不是身不由己呢。” 细想之下,两人也确实如此,两个毫无感情的人就这般被父母指腹为婚,如今在这里相斗又有什么意义。 金翎燕面无表情,只是生硬地说了一句:“今日我不想,你不要碰我。” 大婚之日却被自己的妻子拒绝,这对寻常男子都已是莫大的羞辱,更何况对如今的世子殿下。 不过听闻此言,洛传瑾只是笑了笑,好像早已料到,他说道:“金姑娘,恕我冒昧,自从我知道你和白止在一起后,我便派了耳目前去打探了一下消息,这一探方才发现你并不一般,前些时日在无言崖周遭便有人看到了你的行踪,更有传言你还在苦竹林里出手救过白止,你到底是江湖中人,还是金府的千金小姐啊?” 金翎燕未想到洛传瑾的消息如此灵通,不过她也没想遮掩,反问道:“怎么?这两者之间有冲突吗?” 金翎燕心中想到,既然洛传瑾知道了自己实力,想必他一个文弱书生也不敢怎样。 洛传瑾又是一笑,说道:“你别误会,两者冲不冲突我说了不算,只是当初我也是派人将你送回金府后方才知道了你的这些事,但也没将此事声张,毕竟你也有意隐藏,我不能拆你的台。可等我父亲回来之时,便已将你定为了我的世子妃,并且已禀报了朝堂,你我的婚事都由不得自己做主,身在这等家族里,我想你也应该知道。既然你我都不想要这婚约,何不一起联手,毁了它……” 金翎燕闻言一愣,说道:“你……什么意思?” 洛传瑾见金翎燕已放下成见,随之面色稍缓,说道:“现在放在我们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是遵从父母之命,演一辈子的夫妻,二是由我运作,让你抛掉金家千金的身份,做一辈子的江湖侠女。就如刚才所说,金家千金,江湖侠女,你只能选一个。” 第149章 计划 这位青鹿王府世子殿下从一开始约见霜尘仙子,到后来追拿白止和金翎燕,将两人带到青鹿王府中一叙,再到如今想出了这等大胆计划。如此看来他也并非是个只好风花雪月的文弱书生,毕竟生在王府,在权术计谋上也有几分功底。 光从这点来看,他就比前任太尉之子张道也强了许多,那位可就真的只是一位纨绔子弟了。 金翎燕对其刮目相看,一时也来了兴致,随之说道:“说来听听,你有什么计划。” 洛传瑾爽朗一笑,两人间的气氛也缓解了许多。 他又喝了一杯茶水,随之压低声音说道:“这个计划先得委屈你一段时间,最起码在这几个月里你我都要装的和真夫妻一样,在外恩爱不说,就连晚上也要同床共枕,装得越像,之后的计划也会越顺利。你大可放心,在此期间我不会碰你分毫。等到过些日子,王府内外都已熟悉,我会以一些理由带你远离青鹿城,届时不管是偷梁换柱还是瞒天过海都容易一些,我自有江湖仙林的朋友帮忙,定能让你脱身,之后的事便由安排,我会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已经死了。” 听到此处,金翎燕心绪微动,不知真到了那时,父母和家人会如何面对此番情景。 洛传瑾虽看出了金翎燕心有所动,他微微一顿,继续说道:“你为我舍弃了金家小姐的身份,自此之后,我青鹿王府会尽其所能为你提供你所需要的一切帮助。至此,你便舍掉了金家千金的身份,彻底成为了江湖仙林的侠女,金姑娘,你看如何?” 话已至此,金翎燕稍稍思忖,便说道:“成交!” 听到这话,洛传瑾有些喜出望外,说道:“爽快,金姑娘果然有侠女风范。” 不过金翎燕并不傻,只是这个计划对自己并无坏处,又正好能让她浪迹天涯,但洛传瑾的城府也让她大为震惊。 “未想到啊,堂堂世子殿下也并非只是个玩世不恭的富家子弟,这份察言观色和揣度人心的能力,当真是适合在这朝堂上卖弄,你我的确不是一路人。” 洛传瑾说道:“若论功法修为,我自然是一窍不通,但这权谋之术,洛某从小耳目渲染,又饱肚书籍,自然略懂几分。” “不过……”金翎燕目光灼灼,盯着洛传瑾,带有几分玩味地说道,“这整个计划,洛公子处处为我着想,却无一点私心,这可真是……?” 洛传瑾闻言脸色微变,似是未曾想到金翎燕有所察觉,转而又挤出些许笑容,说道:“我不过也是想挣脱这世俗的桎梏,不再受制于父母之命。” 像青鹿王府这等家世,即便是世子殿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是不容违背,洛传瑾想要挣脱此般束缚,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这其中私心,金翎燕已是猜到了。 “霜尘仙子。”金翎燕淡淡说道。 这一语点出,却是直击洛传瑾的内心。 当初一见,霜尘仙子那等绝世容颜和出尘气质早已牢牢拴住了他的心,哪怕是有随身法宝护体,却也仍难抵挡其媚功,一如坠入深渊一般,心神窒息在了那令人窒息的美艳之间,难以自拔,只是洛传瑾自己却并不知晓。 洛传瑾被金翎燕揭穿了心思,脸色忽的一冷,但也大方承认,说道:“金姑娘也是聪慧之人,何必说破呢?不错,我心中的世子妃只有一个人选,那便是霜尘仙子。” 金翎燕说道:“你可知她修行的是什么功法?” 洛传瑾回道:“我不管她修行的什么功法,我也不懂你们这些仙林修士的修行之事,只是这么多年来,她是唯一让我心动的女子,如此足矣。” “唉……” 金翎燕一声哀叹,她还想再劝一劝他,但转念一想,对于中了媚功之人,若不先解其心毒,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就如当初春风酒楼的掌柜许淳瑛一样,过了那么多年心里却仍是只认定怜儿一人,虽有深情,但情深成恨,终是落得邪道,可怜也可恨。 “金姑娘,你又何尝不是和我一样呢?你对那位白少侠应该也有些许不一般的情愫吧。” 话音刚落,这一回又点到了金翎燕心中,她一时无语,没想到仅这数次相见,洛传瑾竟然已是看破了她的心思。 可金翎燕毕竟是女子,被当众点破了心上所属,多少还是有些脸上发烫,随即撇过头去,眼神也躲闪开来,有些赌气地说道:“这事与你无关。” 洛传瑾看出了金翎燕的不自在,但他也就是要让金翎燕不自在,以此回敬她刚才的话语。 可两人毕竟还是要合作,况且此刻洛传瑾也找回了面子,当下看金翎燕也不过是个小女孩的心性,两句不合便在那赌气了起来。 洛传瑾看在眼里,自然懂得要有公子气度,当下脸上便又挂上浅然笑意,略带安慰的说道:“金姑娘,你我彼此彼此。如今我们两人也算是坦诚相待了,接下了便是要演好这一出戏,到时候你我的目的便都能达到。” 金翎燕也是识得大局,当下也不再为此事赌气了,说道:“好吧,既然如此,那今日便要从洞房花烛夜演起。” 洛传瑾将修长手指挡在了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说道:“说话小心,你我心有灵犀即可。” 说罢,两人便吹灭了屋内蜡烛。 …………………… 南境竹月山,风箫剑门。 竹影婆娑之间,一条青石小路蜿蜒至浓密的竹林深处,青砖绿瓦的房舍在此间排布开来,风箫剑门的总部风箫堂也在此处。 只是在这清雅素净的风箫堂之外,一座已碎成数块的石桌突兀的摆在那里,与周边景致显得格格不入。 要说起这一切的起因,只因风箫剑门掌门人秦轩河收到的一封信。 信是游走在天下的风箫剑门弟子所写,不过寥寥几句,但信上所说非同小可。风箫剑门的得意弟子楚雨寒竟然拜入了有“小云灵”之称的逍遥仙峰,并且是拜在了与她同辈的逍遥仙峰得意弟子,有着“水鹤剑心”之称的仇空尽门下,这等同于在全天下打了风箫剑门的脸面。 如此大辱,如何能忍? 原本楚雨寒背着师门前去找白止寻仇,已是引得掌门秦轩河相当不满,现在又出了这等丑事。秦轩河收到信之时便已震怒,一掌便拍碎了风箫堂外的石桌。 第150章 恩怨 不过若要细细说来,风箫剑门与逍遥仙峰之间的恩怨远远不止于此。 天下剑修的仙门,除去云灵山这等剑修祖庭之外,当今便要数风箫剑门和逍遥仙峰这两个门派。好在两派都秉持儒道,中庸为本,平日里修身养性,两派也并无过多交涉。 只是风箫剑门以音流剑法独树一帜,多年前更是出了沈远之和楚雨寒这对绝世剑侣,这两人功法修为已是在年轻一辈中数一数二,一举将风箫剑门的声望远远盖过了逍遥仙峰。 这一旦出名,江湖上的流言蜚语便会不请自来,其中说音流剑法根本不算剑法,实则是音律之法的最为多,所以当今要说最纯正的剑修,除去云灵山还是要数逍遥仙峰一脉。 这话也不知是谁人所说,但据说这逍遥仙峰一脉的开山祖师也和云灵山颇有渊源,两派功法同源,理当是最为纯正的仙门剑修。 不过几句流言,江湖之上关于正宗剑修的争论便流传开来。原本以风箫剑门和逍遥仙峰这两派人的修养,断然不会闹出这等无稽之谈,但奈何天下闲人太多,说书人的一张嘴更是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离谱,惹得两方人也都有些心生芥蒂。 再加上平日里沈远之傲气颇重,当时被奉为云灵山下剑修第一,更是谁人都不放在眼里,大摇大摆的样子几乎可以说是招摇过市,不过以他的修为倒也没怎么吃过亏。 直到逍遥仙峰出了一位“鬼才”,人称“水鹤剑心”仇空尽。 此人在极短的时间内参透了逍遥仙峰的所有功法,原本是整个门派的期望,但他不尊常理,在修完了逍遥仙峰的功法后竟然反出了门派,以散人身份周游天下,但凡遇见高人便拜在其下,然后再以很快的时间修行完师父的功法,之后再反出其门。 如此数年间,这逆子功法不退反进,更是将数家功法融会贯通,成了一方小有名气的散修。 直到如此,逍遥仙峰也不再对其避而远之,反倒是有意拉拢。 这种态度让当时的风箫剑门极为不屑,本着为天下除害之意,实则是想踩逍遥仙峰面子的想法,当时的绝世剑侣沈远之和楚雨寒两人,便约战了此人。 但一番交手之后,绝世剑侣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仇空尽以一敌二不落下风,从此天下传闻又有了变化,逍遥仙峰的名声一度压过了风箫剑门。 就是这样一个人,让风箫剑门数年间怀恨在心,多次想要找机会铲除此人,却一直没有得手。这也是朝堂让白止敲打风箫剑门的用意。 在竹月山半山腰的一处空地上,沈远之单手握剑,剑走流星,飞光般划过碧绿的竹林之间,剑风引动,竹叶簌簌地落了一地。 远远看去,好一个潇洒自如的仗剑少年。 然而,碧色竹叶沾染在少年的身上发间,还有他右手手臂处赫然显现的疤痕,看他神情,莫名多了几分落寞,如今再也没有了当初的意气风发。 陈灵静默默走到了此处竹林之间,看着犹如恩师般的师兄,可如今已成废人,还是不免动容。 但她强颜欢笑,压下心中难过之意,说道:“沈师兄,看来如今已经都痊愈了吧?” 话一出口,陈灵静却是有些后悔,生怕言语间触碰到他的痛处,可避而不谈也一样会让他察觉,心中一时纠结。 如今已过了这许多时日,沈远之也慢慢接受了现在的情况,虽然仍能练剑,但真气却再也传导不到手里了。 沈远之轻然一笑,眼中尽是和煦,说道:“陈师妹,你回来了,此去担任仙林长清使,可是有什么收获吗?” 陈灵静走到一旁的石凳坐下,睁着大眼睛,歪头说道:“都是打打杀杀的事情,还能有什么收获。” 沈远之笑了笑,说道:“此次无言崖一战,你在天下名声大震,也是为我们风箫剑门争了光,这还不是收获吗?” 想到此事,陈灵静不免想起了与楚雨寒相遇之事,但一时也不知怎么开口,更何况掌门前几天还收到了那封信,当下也不知怎么接话,索性沉默不语。 “陈师妹,你有事瞒着我。”沈远之收剑走到陈灵静身旁,脸上表情并无变化,但心中却已看穿了她的心绪,“昨日掌门震怒之下一掌击碎了风箫堂外的石桌,能让他如此生气的,必是与本派息息相关的大事。此事你不告诉我,用不了多久也会传到我耳朵里的。” 沈远之坐在了一旁,倒了两杯尚有余温的茶水,一杯推给了陈灵静,一杯自己端起独饮了起来。 陈灵静心思单纯,也比沈远之和楚雨寒小上几岁,之前只在山中修行,并未行走世间,所以轻易便被他看出心中藏着事情。她思虑良久,说道:“沈师兄,此事我怕你承受不住。” 沈远之不禁被她逗得一笑,他抬了抬自己曾经断了的右手臂,说道:“还有什么事是比这个打击还要大的。” 陈灵静仍是不想说出,低声道:“此事,关乎楚雨寒师姐。” 沈远之心念微动,但在年轻师妹面前不可表现出慌乱之色,只得静静品茶以做掩饰,淡然道:“雨寒她生性执拗,见我遭此大难,心中不忍,所以不惜违背掌门之令前去寻仇,但她也不是鲁莽之辈,想必不会置身险境吧。”话语中还是不免流露担心之意。 陈灵静心中想到,雨寒师姐违背师门,如今又做出如此有辱师门的行为,沈远之师兄竟是仍旧偏护于她。 索性心中一横,小脸略带怒意,说道:“她没有什么危险,但却认了逍遥仙峰的仇空尽为师,叛出了师门。” “什么!?”沈远之险些将茶水吐了出来,之前装出来的淡定已是烟消云散,赶忙又问道,“你是说她认了逍遥仙峰的水鹤剑心仇空尽为师?” 陈灵静这次索性全盘托出,细细说道:“对,我此次下山也曾遇见了楚雨寒师姐,我本想劝她回山领罚,可她却执意要找白止报仇,但我们两人连白止的一个徒弟都敌不过,最后我劝她不住,也是不欢而散。只是未想到她如今竟是认贼作父,早知如此,我当初就应该拼命将她带回风箫剑门的。” 第151章 激将 这一席话信息量太大,沈远之听后直接愣了片刻,之后才说道:“我之前料想白止的修为应是已经触及到了通玄境界,但你们两个凝神境界的剑修高手,连他一个徒弟都打不过?他这徒弟跟了他多久了?” 陈灵静与金翎燕遭遇后也曾打探过这人的消息,便又说道。 “我听仙门同修所言,白止的那个徒弟当初在春风酒楼时,就在酒楼里吃酒观战,想必那时候便已经跟白止修行了吧。” 沈远之转念回想,当初春风酒楼一战,确有一人和白止同行,可当时他以真气探查过此人修为,不过是个以炼体为主的武夫而已,怎么如今竟有了这等修为? “此人身段干瘦纤细,面庞白净略有几分秀气,有点儿男身女相的样子,手掌因长期持刀,稍显宽厚,当时也不过有几分武学修为而已。” 陈灵静回想起沈远之就是在春风酒楼一战被白止断去了右臂,那么他和那人也有过一面之缘,随之说道:“此人就是名女子,不过一直在女扮男装而已。” 沈远之说道:“这不过数月时间,她的修为竟是连你和雨寒两人联手都对敌不过她了?” 陈灵静沉吟片刻,转而说道:“是,而且我断定她的修为已逼近道心境界。” 沈远之一时大震,原本心中复仇的一点念想也随之扑灭了。当今白止的徒弟尚有如此修为,那凭他,凭整个风箫剑门,找白止复仇简直难于登天。 此事对他震撼极大,竟是一时忘了楚雨寒拜于仇空尽门下之事,少顷方才反应了过来,说道:“雨寒师妹如今拜于逍遥仙峰仇空尽之下,想必于此事不无关系。我曾与仇空尽交过手,这人虽不遵常理,但功法修为确在我们之上。” 沈远之和楚雨寒两人结为眷侣已有多年,楚雨寒的性子他自然了解,想必在她败给白止徒弟之后,心中也是倍受打击,但复仇之怒却也无法消散,这才为求变强,投在了当初的敌人门下。 陈灵静见沈远之如今还有意为楚雨寒开脱,心中不禁怒意横生,毕竟门派声誉为大,楚雨寒这番作为简直是毁了门派的名声,但转念一想,这位师姐曾经细心教导自己功法,自己如今有这番修为全是沈师兄和楚师姐的栽培,可刚刚自己言语间竟然全是对楚雨寒的责备,丝毫未曾想过这位师姐的苦衷。 陈灵静有些自责,低声说道:“或许……雨寒师姐也有自己的苦衷吧。” 如今得闻这些消息,沈远之再度愁容满面,一时无言,陈灵静亦是如此。 两人在这竹月山的竹林之间,沉默不语,而千里之外的一处清澈溪流之间,一位清俊少年,两鬓飘飘,一头长发束于头上,宽大衣袍略不合身,但穿在他身上却更显快意放荡,细看之下这衣衫料子也并不高贵,只不过是普通棉麻材质,如今已是洗的发白,可少年却并不在意。 此人身后背着一把长剑,剑鞘乌黑发亮,也是久经风霜。此际他似是有些口渴,随意便俯下身去,跪在了小溪旁饮水,他跪着的样子不禁让身后的楚雨寒想起了老牛将嘴伸进河里饮水的模样,实在是有失风雅。 这人便是逍遥仙峰门下的“水鹤剑心”仇空尽。 仇空尽喝饱了溪水,随之仰首起身,两鬓连同胸前衣衫尽湿。对着身后的楚雨寒说道:“徒儿,这的溪水甘甜可口,不比那城里的酒差,你也来喝上几口吧。” 楚雨寒面色冰冷,特意走到了仇空尽饮水的上游,半蹲下身,用葱白玉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些许溪水,倒入嘴中,而后还不忘洗了洗脸,去了这一路烟尘,更显清丽之色。 而仇空尽却不解风情,脸上带着几分天真笑意,说道:“就是看你这番作态,在功法修为上便难以逾越凝神之境。修行之人早已将凡世礼俗摒弃,凡心死道心生。事到如今你仍是嫌我邋遢,连我饮过的水你都不愿再饮,不悟,不悟啊……” “你哪来的这么多废话!?”楚雨寒也是心中烦闷,不禁回击道,“我是因为敌不过,方才拜在你之下,只为了与你修行剑道,可不是为了喝你喝过的水。” 仇空尽又说道:“你这话又错了,水者无形,秉天地而生,怎么我喝过就是我的了?再说了,若不是你能在我手底下走过一百招,你磕破了脑袋我也不会收你为徒的。” 楚雨寒心中恼怒,原本她败在白止和白止徒弟之手后,为了寻求变强办法,她又去找寻了当今被称为云灵之下剑道第一的仇空尽。 两人多年前曾有交手,对他实力也有认可,只是对他拜一人为师学一门功法,然后再拜一人为师的行为多有鄙夷。可事到如今,仇空尽的修为天下尽知,就连逍遥仙峰也不再排挤此人,反倒有意拉拢。 先不说此人行径品质,光是将这天下数种功法集于一身的修为,已是难得一见的天纵奇才了。可即便如此,三大门派仍是将他拒之门外,他也是不得已才在这世间游走,拜学功法。 楚雨寒说道:“我委身拜在你之下,已是被师门痛恨,被天下同修所耻笑。待我学成你的剑法,自会效仿你,反出其门,也给我的师门一个交代。” 仇空尽说道:“你能放下身段拜我为师,这在修行上已是进步了一大截。修行之法嘛,你放下的越多,得到的也就越多,道门所说无为而为就是如此。不过……你仍是心存杂念,想着复仇也好,给师门个交代也罢,这些可都是杂念,也应一同摒弃才是。” 事到如今,楚雨寒仍是摸不透这仇空尽的心思,她原本以为说出此话会激怒他,未想到仇空尽竟是对此多有认可夸赞之意。 学了他的功法,在反出其门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如此做法看来对他并不起作用,也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废话少说,我拜你为师这段时间,你整日带我瞎转悠,赶快教我你的剑道功法。” 第152章 回府 “剑道嘛……好说。” 仇空尽再度悠然而又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就好似在这天地山水之间漫步一样,他边走边说道。 “你也知道,我最初是拜在逍遥仙峰门下,开始也是为了寻求剑道,可他们的剑道虽有真意,但还是差点儿意思,几年时间我便已经参透,索性便下山游历。” “这一下山,方才知道世间高人无数,比之逍遥仙峰功法高的也有很多,但当我拜入其他人门下时,却成了天下仙门的众矢之的,哎……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所以我也并未在意。” “什么逍遥仙峰,风箫剑门,正宗剑修,如今天下最为正宗的剑修只有云灵山一脉,可惜不光云灵山,就连紫云观,佛隐寺,这三大门派都有独门秘要,也是寻常修行人冲关的关键,可奈何人家都将我拒之门外,所以我也只能自修自渡。” 楚雨寒听他絮絮叨叨的又有些烦闷,说道:“我只为寻求你在剑道上突破凝神境界的机要,你到底给或不给?还是你让我拜你为师只是为了拿我寻开心。” 仇空尽心中暗笑,毕竟江湖游荡,有个美女作伴,还是惬意很多的。 楚雨寒句句紧逼,也毫无尊师重道的样子,但仇空尽却不生气,脸上仍是挂着些许笑意,说道:“突破的机要就在心性二字,悟者自得。” 楚雨寒恨不得拔剑将他捅个对穿,他这说和没说一样,若是能悟,还何必让你说出来。 “姓仇的,你若是不说,那就后会有期了,不过下次你见到我时,最好别让我功法高过了你,否则就等着被我一剑穿身吧。” 说罢,楚雨寒转身离去,与仇空尽的身影背道而驰。 然而未走几步,仇空尽的话语再度响起。 “当今三大门派之下,我敢说除了我仇空尽,无人能触及到道心之境。你也可以去找别人,不过我奉劝你一句,你所要走的路,这数年间我都曾走过,三大门派肯定不会理你的,其余一些高人,即便你碰巧遇到,你一个女子又没有我这等厚脸皮的功夫,想必也是求不来什么的。” 话音一落,仇空尽继续向前走去,毫无留恋之意。 楚雨寒倒是有了几分犹豫,她与仇空尽交过手,此人剑法飘逸,仅用一手水云行剑,便将她的音流剑法应对自如,对方显然没有拿出实力,两人走了一百多招,他方才发力,数剑并出,实则只有一招为实,精准点中了楚雨寒要害之处,胜负既分。 当时两人比试,周遭剑气横飞,引来许多人观战,而后仇空尽又提出拜他为师方可传授剑法,楚雨寒当即答应,此事便在江湖中流传开来。 楚雨寒容颜冰冷,但眉宇间显然有一丝不甘,纠结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仇空尽听到脚步声,不禁回眸一笑,身后女子步履紧逼,脸上隐有杀意,他却毫不在意地打趣道:“风箫剑门的得意女弟子终于要放下架子拜师学艺了吗?” 楚雨寒白嫩秀拳怒气冲冲地砸在了仇空尽背上,说道:“你少说一句不会死的。” 仇空尽往前踉跄了两步,转而快意大笑着,继续往前走去。 …………………… 五风城,金府。 青鹿王府迎亲队伍在金府休整一日,此时已整装待发,所带回的京城各路官宦的贺礼比之来时还要多得多。 今日带着世子妃金翎燕返回青鹿城,前来送行的各路人马也是繁多,从金府直到城门外五里,朝堂都已派侍卫清出了道路,以免拥堵。 这等排场已是堪比皇家,当今天子是给足了这两家面子。 临行之前,金府家眷无不在门外送行。 金卫昨夜宿醉,但今日面色仍旧威严,立于大门中间。一旁的夫人和金翎燕的哥嫂多有不舍,在金翎燕耳旁百般嘱托。 五风城与青鹿城两地不过月余的路程,修行之人御物而行,快则两个时辰便到。 但女儿出嫁,即便近在咫尺,也是终归嫁作他人妇。金翎燕自幼顽劣,即便如今也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子,金夫人恨不能在这一刻把所有做媳妇的技巧都嘱托给她,虽是徒劳,但也是用心良苦。 然而金翎燕对此般言语向来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从未走心,可这一去金翎燕心中清楚,对于金府来说,她从此便要彻底消失在这个家里了。 生离死别,莫过于此。 听着家人嘱托,金翎燕斜眼瞥看金卫,父亲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一脸威严的审视前方,仿佛在审阅他的军队,而不是女儿的送亲队伍。 这一刻,金翎燕又无比地想要脱离这个家,这个困了她数年的牢笼。 洛传瑾见时辰不早,对着金府家人拱手道:“二老,各位哥嫂,金翎燕我会照顾好的,请诸位放心。” 金卫看了洛传瑾一眼,微微点头,送亲的队伍即刻启程。 金夫人仍旧依依不舍的握着金翎燕的手,眼眶微红,金翎燕眼中亦有不舍,她将手轻轻从母亲手中抽离,随之转身。 也只是在这转身的一刻,金卫眼中那份坚毅似是有所动摇,看着女儿离去的背影,他终究还是有几分不舍。 庞大的送亲队伍即刻启程,浩浩荡荡足有几百人马。 金翎燕和洛传瑾坐在队伍中间的朱漆金描龙凤车里,这四匹汗血宝马拉着的豪华马车中甚至布有床铺,中间有和马车连为一体的茶几,外有两张椅子,一旁的书柜上排列着多种古书,上有灯盏,茶罐一类的事物。 整座马车已是比寻常人家的屋舍还要大,洛传瑾早已习惯这等享受,安然地靠在床几,手里拿着一本古书闲读,忽觉嘴里有些口渴,单手打开车窗,吩咐仆人前去烧水煮茶。 金翎燕虽也是出生在官宦之家,但也没见过这般排场,一时坐在椅子上端详着车内的布置。 洛传瑾见她样子,心中不由得自傲起来,说道:“等到了王府中,你的院落要比这豪华数倍,这几日先暂且委屈你了。” “啧啧啧……”金翎燕故作轻松道,“堂堂青鹿王府,却仍要以马车代劳,你可知这些许路程,我若御物而行也不过数个时辰。” 第153章 春猎 领悟御物之力,最少也要在凝神境界之上,而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在此境界呢? 不过恰好当下便有一人。 洛传瑾谦逊一笑,他身为世子殿下,怎会连这点见识都没有,只是奈何如青鹿王府这般家世,也使不动几名达到了御物之能的修行仙士。 这等境界的修士在朝堂镇妖司内都有名录可查,满打满算起来,也不过百名而已,他们也都听从镇妖司差遣,其他各方部门官府都使不动这些人士。 不过如金翎燕这般,身负修为但隐于世间的修行之人,应该也不在少数。 谦谦君子自然不会对一名女子的言语斤斤计较,洛传瑾微笑道:“金姑娘根基天赐,又有机缘能跟着那位奇人修行,洛某自是不敢轻视的。” 说罢,便继续闲读看书,不再理他。 金翎燕自觉无趣,只是她看这位一身傲气的世子殿下便气不打一处来,平日里她最瞧不起的也就是这等养尊处优的官宦子弟,奈何如今还要与他一起演戏,也只能隐忍下来。 不一会儿,香盈提着煮好了的花茶小心翼翼地敲了敲车门,等到洛传瑾一声慵懒的应答,她方才进了马车。 如今她随同小姐嫁入青鹿王府中,初入这里多少有些拘谨,深宅大院甚至比之金府的势力还要雄厚许多,自己些许过错都不知会迎来什么结果,自然是有些惶恐。 而且,金翎燕既是世子妃,她作为金翎燕的贴身侍女,如今也顺理成章的成了洛传瑾的侍妾。初见这位英俊世子,香盈也有些难为情,小脸即刻飘上了一抹红霞。 洛传瑾看在眼里,心觉有趣,但知道她是金翎燕的随嫁丫鬟,也不敢有过分举动。 要是往日,这一路车马劳顿百般无趣,有这么一位清秀害羞的小丫鬟作伴闲读,无聊时逗趣儿饮茶,也是一番快活之事啊。 洛传瑾见香盈将茶壶放好,点了点头,说道:“辛苦你了,你先出去吧。” 香盈点头轻声答应,随之退了出去了。 待金翎燕不再听闻香盈的脚步声,这才说道:“之前我们约定的事,有一件我忘了提,就是这丫鬟也要随我一同消失,在这期间你也不能碰她。” 洛传瑾早有预料,漫不经心地品茶,说道:“金姑娘请放心,这是自然,不过……有一事我再强调一下,之前我们说的计划,只有你知我知,你这位贴身侍女,她是不能知道的。” 金翎燕说道:“此事你大可放心。” 话毕,两人依旧各做各的,井水不犯河水,就这般略显尴尬却又和谐地走到了青鹿城。 送亲队伍临近青鹿城邑,天空中响起了两声鹰鸣。 青鹿王府亲卫军所训的苍鹰终日翱翔在天空之上,但凡有大队人马临近城中,它们都会长鸣报警,只不过今日所到来的是青鹿王府世子妃。 驻守在城墙的士兵远远望见队伍临近,随之向着城内的士兵传递信号。 青鹿王府亲军出动,自城门处清理大道,直到王府大门。青鹿王府所有家丁身着喜庆红衣,手撒香水花瓣儿,一路延伸到城门处。沿街红浪翻涌彩带飘扬,喜庆之色溢满青鹿城,场面之隆重,可见青鹿王对这位世子妃有多重视。 送亲的队伍还未到青鹿王府,青鹿王洛鹰鸣已是携整个王府家眷在门外等候。 已年过半百的青鹿王刚看见红色的队伍,便已喜笑颜开,毕竟是自家娶儿媳妇,千金散尽也是欢喜。 待到队伍在青鹿王府之外停妥,金翎燕与洛传瑾两人相互搀扶,从马车上走下,共同向着父母下跪施礼。一旁前来道贺的各路人马再献上几句赞美之言,洛鹰鸣更是开怀大笑,想必今晚又要不醉不归。 青鹿王府自从迎娶了世子妃,一连三日大设宴席,豪请八方宾客,连带着整个青鹿城都热闹了起来。 长凌王朝这两个顶级世家的联姻,自此算是告一段落了,然而这对新人却是各怀鬼胎,自联姻之后的半年里,世子殿下洛传瑾一直在寻找机会。 两人表面上相敬如宾,颇具世家夫妻礼仪风范,然而背地里却是合作关系。这些时日也是憋坏了了这位世子殿下,平日里风流惯了,当今为了演戏,便不能长久逗留风月场所,偶尔前去也是不能尽兴。青鹿王等着抱孙子心切,对此也多有管制。 但夜里面前的佳人只能看,不能动,甚至不能有丝毫非分之想,一丁点儿的邪念流露,都保不齐会让这位世子妃拔刀相向。伴妻如伴虎也不过如此。 阳春三月,青鹿城周边一向有踏青的习俗。而像青鹿王府这等世家,更是在每年此时都会携家眷前去春猎。青鹿王洛鹰鸣是军伍出身,对此也是大有兴致。 如今的世子妃金翎燕也有着一身武艺,此次青鹿王府春游狩猎,她便也脱下了红装,换上了武装,一身干练的劲装皮甲,身背长刀,手持长弓,英姿飒然,当仁不让,一直骑着快马奔驰在队伍前头。 青鹿王洛鹰鸣对这位一身武艺的儿媳自然是相当满意,当下也越看自己那书生气的儿子越来气。 青鹿王府近百人的队伍奔驰在临近飞燕山脚下的森林中,此处密林层布,抬眼便可看到当初仙林长清盟结盟所在之地的无言崖。 金翎燕看着那处突出的山崖,心中闪过些许往事,转而低下头,马鞭扬起,又给了胯下快马两记鞭子。那快马吃痛,风一般的向前窜了出去。 洛鹰鸣见金翎燕已是一人当先跑远,不禁对这身边的儿子洛传瑾说道:“你身为男子,武技不如你娘子便罢了,难道连这骑马的技艺,也不如一名女子吗?” 被父王这么一说,洛传瑾心中自是酸涩,如今自己已然娶妻了,竟是还要听他说教,当下狠狠给了胯下马儿两记鞭子,转而追了上去。 洛鹰鸣看着这不争气的儿子,气就不打一处来。自己戎马一生,无数次的出生入死,方有了这般家业,如今给了这小儿,也不知他守不守的住这番家业。 第154章 遇险 青鹿城往西一百里的飞燕山,是西境群山的边缘,但此地山岩如同飞浪,无言崖便是这浪尖。在这浪尖之下有着一片浓密森林,此地靠着飞燕山山崖,属阴面,即便是日头当天,在这里也会感觉阴冷。 民间都知道在这等阴气聚集之地,最容易滋生邪魅,所以平日里少有人来,此地也没个名字,若是说起了,便说“无言崖下的那片森林”。 不过要说这里没人来,也不尽然,寻常百姓肯定是不会来的,但青鹿城周遭的几个门派,停云阁、画水船轩、蕴灵仙岛、镇魂天鹤庄的弟子不时都会来这一带历练,斩杀邪物。 画水船轩和蕴灵仙岛都在青鹿湖上,此地来的还算少一些。但停云阁和镇魂天鹤庄都建在这飞燕山之中,修行仙士保一方平安是他们的职责,所以这两派的弟子没事便会来此地转上一转。 前些时日,世子殿下曾密会过镇魂天鹤庄的程老庄主。 原本两人见面也用不着这样偷偷摸摸的,毕竟这四个门派都在青鹿城地界,而青鹿王府拥兵镇守这里,也要负责这地界的防务,当今长凌王朝没有敌人,但一些地方还有作祟妖物,世子殿下与这些门派的掌门人商议除妖之事,也属于地区防务事宜。 这四个门派的掌门人就属镇魂天鹤庄的程老庄主最为老成持重,四派也隐以他为首,而世子殿下接下来也会继承青鹿王府,镇魂天鹤庄也自然要与这位世子殿下搞好关系才行。 所以洛传瑾一直密谋之事,便全盘和这位程老庄主说了出来。世子殿下料想他即便不想帮忙,也不会把事情抖露出去,毕竟以后他的门派还要仰仗自己。 未想到的是,这位程老庄主果真是老谋深算,开始听到洛传瑾的密谋之事还有些许惊讶,转而不但没有拒绝,还给他献上了一计。 之前镇魂天鹤庄的弟子在无言崖的那片密林中发现了一只已经接近成精的黑熊怪,那妖物躲在一处树洞中,吸食天地之精华,炼精化气,眼看便要到达冲关渡劫的关键期,到时候定会为祸一方。 镇魂天鹤庄的弟子将此事禀报给了庄主,当时正要组织精锐弟子前去除妖。恰逢此时洛传瑾来与老庄主商议密谋之事,当下不如将计就计,由镇魂天鹤庄先养着那头熊怪,到时候青鹿王府春游狩猎,让世子妃一马当先遇到此妖孽,再造出世子妃命丧于此的假象,将所有的一切全权嫁祸给那只熊妖,最后再将它铲除,如此便达到了目的。 洛传瑾听了此计不禁拍手叫好,对镇魂天鹤庄也是印象极佳,想必日后会对其多有照顾。而镇魂天鹤庄的老庄主也达到了拉拢世子的目的,两人一拍即合,随之都秘密差人安排相关事宜。 如今已到了两人密谋的时刻,昨日晚上洛传瑾才将事情安排详细的告诉了金翎燕。以金翎燕的身手,自然是不会怕那只刚成精的熊怪,毕竟在归墟仙境,她连上古神卫都曾交过手,一只刚刚成精的小妖又怎会是他的对手。 密林之外,青鹿王府的大批人马正向着密林深处疾驰而去。金翎燕一马当先,有意无意的向着香盈使了个眼色。 香盈记得昨日金翎燕曾嘱托过自己,狩猎之时要跟紧她,当即会意,骑马跟了上去。她在金府中虽然也学过一些骑术,但毕竟不如金翎燕熟练,一时难以跟上。 青鹿王府的轻骑护卫见世子妃跑远,随即快马加鞭的赶了上去,生怕世子妃身旁无人,出了什么意外。 然而意外便在这时发生了。 正当金翎燕只身一人冲入林中之时,一只足有千斤的壮硕黑熊从密林中晃晃荡荡地走了出来。 这黑熊周身遍布血迹,走路不稳,好似有伤,但当它看到金翎燕驾马冲来,仍是本能的狂吼一声,声震四野,惊得林鸟尽飞。 青鹿王府的一众护卫惊觉有变,当即亮出了兵刃,骑马向着林中冲去。 可那黑熊近日以来一直被镇魂天鹤庄的人以仙法囚困,万般挣扎也走不出仙法所画的结界,已是有数月未曾进食,周身也都是冲撞仙阵留下的伤痕。当今看到活物,顿时兽性大发,根本不管不顾,疯了一般向着金翎燕扑来。 金翎燕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黑熊怪,心下一凛,转瞬已是明了这就是洛传瑾所说的,特意安排她遇险的黑熊怪。 她当下拿起马上长弓,熟练地夹出一支飞羽箭,搭箭拉弓,瞬间便射向了黑熊。 那支箭精准刺入黑熊的一只眼睛中,直没入半个箭身。鲜血飞溅而出,原本向前冲刺的黑熊怪一时爆发出了震慑心神的痛苦哀嚎,巨大的身躯因吃痛踉跄倒地,扬起一片狼烟。 趁着烟雾,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单手将一物抛向了黑熊怪,转而飞身到了金翎燕旁边,低声道:“鄙人受世子殿下之托,助姑娘脱身。” 此刻,金翎燕胯下的马儿已经受惊,正死命挣扎,想要逃离而去。 黑衣人利落的拔出身后短刃,刺入了马儿心脏位置,它当即瘫软倒在了地上。 金翎燕看向此人,见他穿着一身夜行衣,只露出眉眼部分,看不清面貌,当下也没有直视自己,只是低头恭敬说话。她随之会意,此人便是洛传瑾安排的接应之人,便立刻施展御空之术,与那人一同越过了黑熊怪,逃到了密林深处。 待两人躲在黑熊怪身后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面,金翎燕回头一望,原来刚刚黑衣人抛向黑熊怪的是一具女子尸首,身段和衣着都和她一样,想来是早先准备好的。 等那黑熊重新站起,当即发狂一般将面前尸首撕了个粉碎,大半数吞入肚中,些许尸块也根本拼凑不出原来模样,满地只留血迹和残碎衣物。 这般恶心场景看得金翎燕有些反胃,当即转过头不再观望。 然而这之后,黑熊又向着金翎燕的坐骑奔去,将那只马儿也啃食了起来。 如此骇人景象正好被前来救驾的青鹿王府护卫看到,他们胯下的马虽不通灵智,但看见同类正在被黑熊怪所吃,当即都吓破了胆,纷纷不听使唤地向后跑去。 香盈慢了他们些许,也到了此地,她并不知金翎燕和洛传瑾的安排,见到如此场景,当即失声喊道:“小姐~” 因她胯下马儿受惊,她一下被摔在了地上,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血迹斑斑的残骸,已是忘了逃脱。 第155章 鬼差 密林中,马儿惊恐的嘶鸣声,青鹿王府护卫的呵斥声,以及香盈失声痛哭的声音此起彼伏。 还未到场的青鹿王府人马大感不妙,纷纷提起了兵刃,加快向此地奔来。 然而此时,那只黑熊怪忽然停下了进食,只剩一只的独眼狠狠盯着眼前的香盈。这女子与射瞎了它一只眼的女子颇为相似。 “不好。” 一直关注着场中变化的黑衣人惊觉有变,也未和金翎燕明说,当即闪身飞射向空中,灵巧身手好似一只飞燕。 金翎燕见他身法矫健若飞,看来修为也决然不低。而且直到现在也只有他一人现身,看来就是只安排了他一人前来接应,想必此人是个门派中的高手。 就在这心念电转的片刻之间,黑衣人已是飞身到了黑熊怪的头顶,当下调转真气,将一身气力集中在了一掌之间,丹田一沉,从天降下的瞬间,一掌拍在了黑熊精巨大头颅之上。 即便是这般强横的怪物,也受不了这真气精纯的一掌。这一掌打得它头晕目眩,口眼歪斜,速度也慢了半分,就趁着这个空档,他旋身退到已经吓呆的香盈面前,一手揽住女子纤腰,口中还不忘低声说了句:“得罪。” 随之带着香盈再度飞跃过黑熊怪,甩手掷出一枚暗器,将早已准备在树上的另一具模仿香盈样子的尸首打落在地。 如此一番动作行云流水,无丝毫迟疑,就连在不远处的青鹿王府护卫也没来得及注意此间变化,再看时已是看到那黑熊怪正在扑食地上的“香盈”。 金翎燕看着此人身手,待他将香盈救回后,不禁赞叹道:“好俊的身手。” 那黑衣人听到金翎燕的赞美,也毫无自傲,仍是沉静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听闻姑娘也有一身好手段,可否跟紧我先离开此处?” 金翎燕赶紧点了点头,当下事情已是办妥,这也多亏洛传瑾寻了这么一位身手利落的高人,如今她对那位世子殿下又有了些许赞赏。 黑衣人没有丝毫多余动作,他将香盈背在身后,随之向着密林深处飞驰而去。 金翎燕也运起功法,周身清气充盈,快步流星,跟在他身后也是毫不费力,惹得这位黑衣人也不禁侧目观望了一眼,心中不觉暗叹这位女子功法。 三人在林中快速穿梭,片刻便已将青鹿王府人马甩开。等到身后已听不见青鹿王府护卫与那黑熊怪拼杀的声音,黑衣人也放慢了脚步,拉下脸上面罩,一张略显清秀,但眉宇间却又暗藏了三分老成的面孔显现在了金翎燕面前。 他停下脚步,将已昏睡的香盈靠放在一旁的树干,简单把脉探了探她的伤,只是惊吓过度,并无大碍,转而对这身后的金翎燕拱手说道:“小人镇魂天鹤庄程飞,受世子殿下之托,特在此设局解救姑娘脱身,此间密谋之事也只有我和我爹知晓,所以今日只派了我一人在此接应,期间不周之处,还望姑娘海涵。” “程飞……”金翎燕嘴中呢喃着这个名字,再听此人所说,当下领悟,说道,“你姓程,莫非是现今镇魂天鹤庄程老庄主唯一的儿子?” 程飞闻言谦逊一笑,说道:“姑娘聪慧,镇魂天鹤庄庄主正是家父。” 金翎燕心中明了,也怪不得这位少年修为胆识都有过人之处,原来是程老庄主的独子。 程飞又说道:“如今此事还不算落定,以青鹿王府的实力,用不了多久定能将那头黑熊怪降服,好在那畜生还不通人性,我以两具尸首暂且糊弄了过去,但也难免不留下蛛丝马迹,剩下就看世子殿下的了。所以这段时间还得委屈姑娘在我们镇魂天鹤庄住上些时日,等到事情完了,世子殿下自然会来见姑娘的。” 金翎燕点了点头,她也知道,堂堂青鹿王府世子妃命丧熊妖嘴下,这等大事足以震惊整个长凌王朝,青鹿王也不会善罢甘休,定会将此事查个底朝天,这就要看洛传瑾和他爹周旋的本事了。 青鹿王一生能有如今的份量,绝非傻子,这整个计划哪怕有蛛丝马迹的遗漏,想必也会被他所察觉。所以这善后之事也尤为重要,此事如今确实还不能算落定。 就在这时,香盈迷迷糊糊的在睡梦中醒转过来,睁眼看见完好无损的金翎燕,闭眼前的那一幕仍留在她脑海之中,她惊道:“小姐……我们这是在地府吗?” 抬眼又看见了那位一身黑衣的程飞,再度讶道:“这……这位莫非就是押解我俩的鬼差大人,倒不是很凶呢……” 金翎燕被香盈逗得扑哧一笑,说道:“你个丫头,平日里杂摊的小说看多了吧?” 程飞亦是面含笑意,眉宇间的那份老成也融化了几分,带着逗弄孩童的意味,说道:“是啊,你们俩确实要由我这位鬼差押送回去,只是两位姑娘修为太高,可别打晕了我,独子逃了去,到时候小的可就没法向阎王交差了。” “那你可惨了。”香盈一听这话,赶忙说道,“我虽不会功法,我家小姐可是天下有名的仙侠,早就地府除名,天庭入录了,我劝你趁早将我俩人放回阳间,免得打你个魂飞魄散。” 程飞这下被这姑娘逗得不轻,直接捧腹笑出了声来,殊不知香盈并非有意逗他,而是一直以为自己和小姐都死了,现在确实在阴间。 金翎燕不禁扶额,走到香盈身边,缓缓蹲下,一把掐住了香盈的小脸,说道:“糊涂了吧?你我可都没死呢?” 说话间还用力扯了扯香盈的脸蛋儿。 “哎呦……”香盈吃痛,脑子也清明了几分,但想来想去还是不对劲,说道,“我明明亲眼所见,小姐你……” 金翎燕说道:“那个不是我,好啦,我们先赶路要紧,详情之后再说。” 程飞也正有此意,看着仍旧糊里糊涂的香盈,他笑容和煦,说道:“在下程飞,可不是什么地府的鬼差。” 香盈慢慢起身,拍了拍身上尘土,忽觉眼前的少年确实没有一点凶恶之相,刚刚叫他“鬼差”的确唐突了,遂歉然说道:“小女名唤香盈,刚刚得罪公子了。” 第156章 请援 程飞见这眼前女子知书达礼,内里还透着几分天真灵动,心下莫名欢喜。但他仍是识得大局,当今青鹿王府的众兵还在林中与那黑熊怪缠斗,此地不宜久留。 三人也未多言,不过香盈并无功法在身,仍是由程飞背着前行,金翎燕则紧跟在他们身后。 无言崖下的那片密林之中,青鹿王府的精锐轻骑极难排兵布阵,况且马匹对这类凶畜天生惧怕,也难以驾驭,众兵虽将那黑熊围困在了其中,但一时也难以将其降服。 青鹿王手持长刀在后督战,当下已是目眦欲裂,因为刚刚前面的士兵已经传信回来,世子妃和她的侍女已被黑熊怪所害。 堂堂青鹿王府竟连一个世子妃都保护不了,况且他和金卫是一起从血战里拼杀出来的兄弟手足,两人过命的交情,如今金卫女儿刚嫁到他青鹿王府之中,不过半年之久便遭此横祸,他如何向金家交代? “一个个酒囊饭袋!!给我冲上去杀了那畜生!平日如何训练你们的?贪生怕死之辈有何颜面在我青鹿王府之下当兵?” 说罢,洛鹰鸣提起长刀便欲冲杀上去。 洛传瑾赶忙拉住了父亲,说道:“爹!那怪物不似一般黑熊,如此强横,莫不是得了道的妖精,不如我们先去就近门派搬些外援来。” 经他这么一提醒,洛鹰鸣也冷静了些,再看眼前那只黑熊,当下已被数十支箭羽穿身,可仍旧力大无穷,随意一掌竟能将数十年的古树拍断,寻常兵士也的确难以和他对抗。 洛鹰鸣略一思索,转而传令下去,前去通知就近门派赶来支援。 快马加鞭仍旧用了半个时辰方才搬来救兵,停云阁一位长老御剑而来,双指并出剑诀,一剑便将这妖物钉死在了地上。 之后待众人细细查看,这片林中已是一片狼藉,仅能寻到三两残肢,上面挂有金翎燕和香盈的衣物。 青鹿王府世子妃金翎燕,命丧黑熊怪之口,此事不日便传遍了整个长凌王朝。原本准备前去青鹿城看望女儿的金夫人,未曾想还未启程便得到了如此噩耗,当即大病一场。 青鹿城中满城戴孝,灵幡纸钱飘扬数里,金丝棺椁数十人同抬,缓缓走出了青鹿城的大门。如此光景与那半年前,天差地别。 然而在这轰动全朝的大事之下,青鹿城一位仵作手里,两具因溺水而亡的年轻女子尸首都不翼而飞了,现在这等事似乎都不足挂齿,城中百姓讨论最多的仍是那位英年早逝的世子妃。 待风波落定,过了又有一个多月,世子殿下洛传瑾带着些许人马前去镇魂天鹤庄拜访。 老庄主自然明白他此次前来的意图,遂将外人一律迁走,自己闭门会客。 两人坐在镇魂天鹤庄后山的一处房中,世子殿下洛传瑾表情轻松,全然不是外人所传,送灵之时哭天抢地,面如死灰,几欲与世子妃同去的悲戚模样。 程老庄主还未说话,洛传瑾先起身,对着这位老庄主躬身施礼道:“此事多谢程庄主相助,在下难以回报。” 这一举动惊得这位老庄主赶忙起身,扶起了世子殿下,说道:“老朽可不敢承受这番大礼,世子殿下折煞程某了。” 洛传瑾便也顺应着起身,两人又客套了几句,纷纷回了座上。 洛传瑾说道:“看来我当初没有找错人,程老庄主出马,此事办的真的天衣无缝,在下佩服。” 程老庄主说道:“世子殿下过奖了,我受殿下所托,自是应该极力将此事办妥才是。” 洛传瑾面色和悦,笑了笑,说道:“如今外面的事我都已经摆平了,今日前来就是想再见一见我那位已经‘去世’了的世子妃。” 程老庄主抚着胡须,笑吟吟地说道:“那两位可不在我镇魂天鹤庄里。” 洛传瑾面色微变,说道:“她们俩不在你这?那在何处?” 程老庄主说道:“世子殿下不要误会,庄里面人多眼杂,况且都是修行之人,耳目也要比寻常人灵敏许多,藏两个女子难免不让人起疑心,我已将两位送至到了青鹿湖旁的一处客栈中,由我那犬子程飞日夜看护。此处客栈也比较偏僻,往日并无多少住客,世子殿下若是想去寻,只需去青鹿湖边找一处名叫‘流年慢’的客栈即可。” 听到“流年慢”这三个字,洛传瑾不禁春心荡漾,佳人如水容颜仿佛淌在了心头一般。 当然,此处的佳人并非金翎燕,而是那位清流胭脂榜上的第一美人,霜尘仙子。洛传瑾与她的第一次相遇便是在“流年慢”客栈之中,整个过程因为有白止从中作梗,虽然并不愉悦,但霜尘仙子的盛世美颜和出尘气质仍让这位世子流连神往。 当初这份缘分便是在那客栈中开始的,如今又要在这客栈中了结一段孽缘,也不失是一段寓意极佳的巧合。毕竟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如今金翎燕这位旧的世子妃终于要去了,那么世子殿下心中真正想要的世子妃是否会到来呢? 此事暂且还难以定论,毕竟作为青鹿王府世子殿下,娶一位江湖中人作为世子妃,即便她是清流胭脂榜的榜首,作为朝堂重要势力的青鹿王府家的继承人,如此婚配仍是不合规矩的。 朝堂贵族与仙林江湖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虽然朝堂势力如今已百般渗透到了江湖仙林之中,但作为修行人仍是耻于与朝堂中人为伍,甚至说两者之间是敌对关系也不为过,只不过当初两者有共同的敌人,妖族,因此才一直没有爆发太大冲突。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上一任妖王苍星染围攻紫云观,朝堂明明得了消息,却按兵不动,隔岸观火,致使紫云观险被灭门。此时朝堂与仙林的关系已是水火不容,许多修行仙士狠不能提剑杀入皇宫。 然而这一切早已在当朝丞相白顺平的盘算之中,那时的三大门派与妖族对峙,根本没有余力去和朝堂周旋,等到云灵山一战终是斩了妖王苍星染,整个仙林也没有实力和朝堂的百万雄师对抗,所以只能寄人篱下,听从镇妖司的管制。 第157章 燕翎 事到如今,朝堂仍在各方面加强着对江湖仙林的管控,前些时日收编了仙林长清盟便是为了这个目的。 如今三大门派之下,无一人能到道心境界,不知是朝堂的意思,还是三大门派有意为之,不过总归是封死了三大门派之下各种小门派的实力。门内最多只有凝神境界的修行者,那么这些小门派即便算作一起,也不过是乌合之众。 三大门派之下皆是江湖,三大门派之上方为仙林。 虽然造成了如今这般的天下局势,但修行之人以天下为大,仁心为主,想必轻易不会和朝堂爆发冲突,只是在许多修行之人心中仍是对朝堂心存芥蒂。 霜尘仙子身为月痕宫宫主,也算是仙林之中赫赫有名的人物,对朝堂的态度怎么都不会太过亲近,即便是世子殿下有心倾慕于她,想必她也不会同意的。 这江湖上的人,面子永远比什么都大。况且已是修行人了,最终的目标都是长生,又怎么会顾及儿女私情呢。 洛传瑾如今仍是心系于霜尘仙子,也不排除有霜尘仙子媚功功法的余毒尚在。不过单一个“情”字,很难用三言两语说得清楚,一见钟情之事也是自古有之。 但若是立霜尘仙子为世子妃,不光青鹿王府不会同意,长凌王朝的天子想必也不会准许。 这位霜尘仙子在外流言绝非少数,真假难辨的暂放一边,在无言崖之上,她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白止摸了玉体,光这一条,青鹿王府便决然容不下她。 不过如今的世子殿下洛传瑾已经不再考虑那么多了,现在已经没有世子妃了,而霜尘仙子永远是他心中世子妃的不二人选。 洛传瑾从程老庄主嘴中问出了金翎燕和香盈的下落,当下更是感叹老庄主心思周密,万事都已考虑周全。程老庄主嘴上谦让了几句,他知道洛传瑾急着想要见到两人,随后无事便将世子殿下送离了镇魂天鹤庄。 洛传瑾离开了镇魂天鹤庄,直接便前往了流年慢客栈。 客栈里,金翎燕正百无聊赖的望着湖景发呆,不知为何,自打三人住到了这里,香盈和那位程飞程公子似乎总有聊不完的话题,时不时便凑到一起品茶闲聊,偶尔能听见香盈灵动的笑声。 如此这般,即便是金翎燕也能看出两人是情投意合。只是她本该为香盈高兴才对,但如今和自己最为亲近的侍女也心有所属了,她心中反倒更加空落落的。 自从金翎燕和香盈说明了事情缘由之后,她对这般安排反倒并无担忧,因为这丫头自从卖给金府之后便一直跟着金翎燕,她也无父无母身世凄苦,到了金府才算过上了好日子,主人金翎燕待她也如同亲姐妹一般,两人一同长大,如今更是她唯一的牵挂,所以还能和主人在一起,她也算是了无牵挂了。 可金翎燕总归是要游走江湖的,香盈又无修为功法,随她在江湖闯荡必然危险,如今若是程飞有心于她,今后便将香盈交由他照顾,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 金翎燕正这般想着,客栈外的马蹄声渐渐明晰。 高头白马之上,世子殿下洛传瑾翻身下马,脚步轻盈只身一人走入客栈之中。 程飞第一时间察觉到有人前来,随即起身会见。 待他看清来者竟是世子殿下,赶忙行礼道:“殿下。” 洛传瑾笑着摆了摆手,说道:“我的侍卫都在远处候着,程公子,请带着两位姑娘,我们屋内一叙。” 言罢,四人纷纷走入屋内。 待客栈老板为众人上了清茶糕点,他便躬身退下了。屋内临着青鹿湖,一片湖景美不胜收,四人在此谈话,心情都莫名舒畅,尤其是世子殿下,此间大事落定,心情定然大好。 “翎燕,此事我安排的足够妥当吧?”洛传瑾单手拿着茶杯,清茶入喉,沁人心脾。 金翎燕白了他一眼,本不想夸赞他,但这件事他办的确实不错,便嘴上说道:“此事你安排的的确不错,让我刮目相看了。” 洛传瑾也是会心一笑,转而说道:“既然事情都已办妥,在座的几位也都是知情人,如今这世上便再无金翎燕了。” 金翎燕眼中似有光微微黯淡,对于金家,她最不舍的仍是她的娘亲。于她而言,金卫以及她的两个哥哥只拿她当金家的大小姐,唯有娘亲真正当她是女儿。 “是啊,如今世上再无金翎燕了。”金翎燕低声说着,语调恍若哀叹。 洛传瑾提醒道:“这是你用来换取自由身的代价。” 金翎燕说道:“我知道,今后不再有金翎燕,我改名换姓,往后便是这江湖中的一代侠女,姓燕,名翎。” “燕翎……”程飞嘴里轻念着这个名字,“金翎燕,燕翎,不错。” 洛传瑾随之说道:“你如今已隐姓埋名,可这位香盈姑娘呢?”他将目光投向香盈。 香盈直言说道:“我只跟着小姐,小姐去哪我便随她去。” 闻言,程飞面色稍有闪动。 金翎燕却是说道:“香盈,我如今已不再是金家的小姐了。你若非要认我这个小姐,那我作为主人,便替你做最后一个决定吧。” 说话间,她将目光投向程飞,说道:“程公子,我若没看错,你也是有心于香盈的吧?” 此言一出,香盈脸上即刻飘上一抹霞红。程飞亦是面色稍窘,但仍是大方承认道:“我对香盈姑娘确实有意。” 金翎燕一手握住了香盈的小手,说道:“那便是了,我俩情同姐妹,今日我将她交到你手里,你可要好好待她。”说罢,便将香盈的粉秀小手递到了程飞手里。 “小姐,我……”香盈已是小脸羞得绯红,不知说什么好了。 程飞也是未想到金翎燕会忽然将香盈交付于他,他心下自然是喜欢香盈,可如此也太过突然。 “金姑娘……我……”程飞略有迟疑,转而握紧了香盈的小手,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说道,“我会好好待她的,请你放心。” 金翎燕看着这对佳人,心中唯一牵挂也算是了了。 第158章 双修 洛传瑾也未想到,这不过几日光景,竟是成全了一对佳人,不禁拍手叫好道:“未想到啊,未想到,程公子和香盈姑娘竟是已互生情愫,如此甚好。” 转头他又对着金翎燕说道:“翎燕,这次之事全是程老庄主和这位少年才俊程飞公子一手操办的,想必你也看了他的手段修为,至于人品,我洛传瑾可用这世子之名为其做保,如今两人情投意合,他们又都在我青鹿王府的地界,你大可放心去了。” 金翎燕自认为自己的眼光不会错,况且镇魂天鹤庄在青鹿王府的管辖地域,有镇魂天鹤庄少庄主程飞和世子殿下双重保护,想必香盈在此绝对可以安生过活。 如今事情都已安排妥当,她又说道:“世子殿下,我不叫金翎燕了,如今我叫燕翎。” 话说出口,香盈已是沁出泪来,她的确喜欢程飞公子,可心中仍是放不下金翎燕。 “小姐……” 燕翎也就是金翎燕,不舍地摸了摸香盈的脸颊,顺便帮她擦去泪珠。 “你放心吧,我游走江湖,有时间定会回来看一看你们的。” 说罢,她又转头看向程飞,说道:“你若对她不好,可别怪我刀剑无情。” 程飞赶忙陪笑道:“姑娘大可放心,我定会好好待香盈姑娘的。” 燕翎与香盈互相看着对方,眼中仍旧留有不舍。 洛传瑾随之说道:“燕翎姑娘,就像我当初答应你的一样,你有任何需要我青鹿王府帮忙的,都可直接向我来说,我定会倾其全力帮助姑娘的。” 燕翎收了收悲伤情绪,转而说道:“当下我确有一事需要你帮忙。” 洛传瑾说道:“请说。” 燕翎说道:“我需要你帮我找一个人的下落。” …………………………… 青鹿城外,渐青驿站旁的古道上,仇空尽大大咧咧地走在路上,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浅浅的笑意,跟在身后的楚雨寒却是人如其名,脸色如同寒雨,望之冰心。 可仇空尽却是不以为然,甚至还哼起了小曲儿。 “仇空尽!”楚雨寒终是忍耐不住,叫嚷道,“这几日你除了在这满天下转悠吃喝,屁事都没做,你就是有意耍我对吗?” 那首古调悠悠的小曲儿还未起韵,已是被楚雨寒的声音喝断。 仇空尽说道:“你这逆徒,这几日我们先是领略了这青鹿湖左近的人文情怀,在城中喝了酒,在客栈吃了茶,又在寻因寺拜了佛,当下这要去渐青驿站旁的古道边讨碗凉茶喝,怎么就到你嘴里成了屁事没做了?” 楚雨寒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说道:“我拜你为师就是为了陪你做这些的吗?” 仇空尽仍旧大大咧咧地往前走着,后背要害之处完全暴露在了楚雨寒面前,他悠然说道:“也不尽然,你要是愿意与我一试那双修之法,我也是乐意奉陪的。” 锵然一声,兵刃出鞘。 楚雨寒身后箫剑快如急电一般,刺向了仇空尽背后心脏所在。 只是,也未见仇空尽有何动作,身影虚晃一下,剑锋仅仅是穿过了他的残影,而他本人仍旧向前漫步而行。 楚雨寒眼中精光闪过,按孔取音,随着一声箫音,飞射而出的剑刃瞬间分成四把,如花瓣儿合拢般聚射向仇空尽所在之处。 仇空尽身影在此刻微微发亮,那是由周身穴道流溢而出的如水剑意。 下一刻,他身后长剑受剑意指引脱鞘而出,于空中飞转半圈,打飞两把剑刃,转而落到仇空尽手中。 仇空尽将仙剑立于身前,口中速念了几句剑诀,强横真气爆出,竟是将另外两把剑刃稳稳地控在了身前三寸处,任由楚雨寒如何催动,都不得前进半分。 随着他甩剑而出,楚雨寒的两把剑刃竟是受他剑意影响,直接飞射向了一旁树干。 只听哧的一声,两把剑刃纷纷没入树干深处,不见尾端。 仇空尽将仙剑指向楚雨寒,眼中寒意如水,看得楚雨寒不禁打了个冷颤,转而他又嗤笑了一声,仿佛刚刚眼中流露的杀意只是玩笑,随之说道:“怎样?还想再试试吗?” 楚雨寒看着眼前这个不怎么正经的师父,心中虽有不服,但以她如今修为,确实奈何不了他。而且仇空尽刚刚竟能以剑意控住她的仙剑,这与当初白止在春风酒楼外的手段如出一辙。 如今拜他为师,学来他的剑术,或许真能跟白止一战。这也是为沈远之复仇的唯一办法了。 楚雨寒平复了一下心绪,转而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单手召回了几把剑刃,四把剑刃合而为一,并入箫管之中。 “唰啦”一声,箫剑剑刃滑回,算作归入剑鞘。 楚雨寒说道:“还请师父教我这般手段。” 仇空尽也收起了仙剑,看着眼前这位甘愿放低姿态求教的剑修美女,他说道:“这手段说来也算容易,只要突破了道心境界,简直易如反掌。” 楚雨寒背着手又问道:“那如何才能突破道心境界呢?” 仇空尽说道:“有个最简单的办法,那就是双修。” 楚雨寒虽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但额头上仍是有青筋隐现。 仇空尽赶忙说道:“你别误会啊,我这些年游走世间,确实听说过此类修法,只需要由境界高的强者与境界低的弱者行双修之道,便可将弱者的修为提升一个很大的层次,虽未试过,但凡事不可能空穴来风。” 楚雨寒已是忍受了仇空尽多日,如今已到了爆发的临界点,秀拳攒得咯吱作响,只可惜她修为不够,不然早已暴起杀了他了。 楚雨寒咬牙说道:“你若再说此话,我拼了命也要将你去势,让你永远断绝这些念头。” 仇空尽看着已是快要将自己的徒儿气疯,赶忙又解释道:“也不是非行此道才能提升修为,只是其他方法时间慢些,也需要机缘,我看你不是着急提高修为好去复仇嘛,这才出此下策。” 楚雨寒娇躯一震,心说道,明明是想占我便宜,却说得好像是为了我好一般,这天下竟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心念闪过,她当即暴起,一拳便捶向了仇空尽的脑袋。 第159章 挑逗 “哎呦~哎呦~别拽我头发,你这弟子,好歹也是女子,怎么这般粗鲁,哎呦~” 古道上,楚雨寒早已不顾形象,对着仇空尽一阵揪打,直到将他脸上脖颈间抓出数道血痕,头发也支棱着散开,方才罢手。 仇空尽也知道刚才话语确实有些过分,此间也是故意给她出气的。 “得了,得了,这回你我互不相欠了吧?” 楚雨寒看着眼前男子狼狈模样,心中的气也消了,脸上虽极力隐藏,但还是流露出来些许笑意,嗔道:“这次就暂且如此吧。” “欺师灭祖,败坏门庭。”仇空尽一般整理着自己散乱的头发,一边说道,“楚雨寒,你哪里还有个徒弟的样子?这世上可有弟子敢这么打师父的?” 两人又你一句我一句的斗了会儿嘴,最后楚雨寒叉腰说道:“我早就想这么捶你了,你天天哪来的那么多废话,我拜你为师不过是为了学功法的,你每次都是顾左右而言他,到底何时教我功法。” 仇空尽将散乱的头发重新束好,虽然脸上的几道血印还有些突兀,但他已是恢复了之前爽朗的样子,脸上挂着点点笑意,说道:“你拜我为师不过是为了两件事,一件是想突破如今的凝神境界,另一件事便是找白止复仇。” 楚雨寒默不作声,表情冷冷的,但显然仇空尽并没有说错。 他又说道:“可如今复仇二字便是你的心魔,心魔不破,道心不立,两者实则是是一件事。你看我每日好似在瞎转悠,实则是在找寻白止的踪迹,此人功法高深,行踪也自然不好寻迹,但也并不是没有机会。” 听到此话,楚雨寒一时来了兴致,但对仇空尽仍是半信半疑,说道:“你说你在找寻白止的踪迹,那这几日你可有什么头绪吗?” 仇空尽单手指向前方,说道:“如今所有的头绪都指向了渐青驿站。” 楚雨寒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这条古道上的渐青驿站不过是个比较有名的歇脚据点,人多眼杂,着实想不出来会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你莫不是要去那里问过往的商客吧?”楚雨寒疑问道。 仇空尽摇了摇头,说道:“非也非也,就像你的剑法,无论如何也破不了我的招式。此间玄妙,你自然也难以理解。” 楚雨寒见他又在这里故弄玄虚,脸色当即又冷了几分。 仇空尽看在眼里,却不走心,仍旧玩笑道:“就像我刚才说的双修之法,两情相悦,精媾交合,自然气脉相通,提升境界便是易如反掌。” 谁能想到,清流胭脂榜榜上有名的女子,竟会被人一再挑逗,楚雨寒面色瞬冰,周遭杀意迭起。 仇空尽掸了掸手,说道:“你可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这可都是为了提升你的境界才说出如此下策,若不是看在你是我徒弟的份上,我才不会舍身行如此修法。” “我呸!!”楚雨寒上来便是一巴掌打向了仇空尽脸上,但被他眼疾手快地躲掉了。 “你就是仗着修为比我高,处处欺负我!!”楚雨寒反手拽住了仇空尽刚束好的头发,边拽边打。 “哎呦,轻点!头发被你拽掉了。” “等我有朝一日修为高过了你,定将你这张臭嘴撕烂!” “徒儿,徒儿,师父错了,我不说了……” “晚了!” 古道上,仇空尽被楚雨寒拽着头发一路前行,期间不时传来求饶的声音。 ……………… 青鹿城中最大的裁缝铺里,一位干练女子正在铜镜前试着自己定做的衣裳。 这是一身行头是便于行走江湖所穿的深色劲装,只不过在袖口和腰际处做了收紧,穿在女子身上,更能凸显玲珑身段,也易于使用兵刃。 衣服下摆偏短,刚好盖住女子臀腿,微微露出的一截白腿,倒是让人浮想联翩。下摆上边腰胯处配以褐色皮腰甲,两处腕甲也采用相同颜色搭衬,胸甲用的是银白鱼鳞甲,同官军样式,但为了女子穿戴,设计得更为轻便。整个一身穿在身上英气十足,细节处也用了心思,将女子姣好一面适宜凸显,不愧出自青鹿城排名第一的裁缝铺。 女子又将镶蓝玉佩护额挂在了额头,后绳藏于鬓发,如瀑长发以男子样式高高竖起,再带上一顶中空帷帽,抬眼看镜子中的自己,犹如换了一个人一般。 “哎呦~小姐可真是英气逼人,就这般出去,想必街上的姑娘看见你都得脸红呢。” 听着老板娘的夸赞,她嘴角微微扬起,将一把刀和一把剑纷纷背在身上,又将随行包裹提在了手中。 这位一身江湖行头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曾经的世子妃金翎燕,如今的燕翎。 即便刚开始老板娘瞧她确有几分眼熟,但如今换了这身行头,她也绝不会将此人与世子妃联系在一起了。 燕翎从包裹中摸出些许碎银,放于老板娘的手上,说道:“我可没有磨镜之好。” 老板娘接过手里足量的碎银,满脸赔笑道:“那是,那是,小姐一看便是身负修为的江湖侠女,怎会有那般恶俗之好,我也不过随便一说,小姐可别放在心上。” 燕翎没有理会讨好的老板娘,生意人的话语不过是逢场作戏,听在耳中只觉聒噪。 她只身一人走向店外,嘈杂的街头此刻仿佛已和她无关。燕翎微微抬头,看向了五风城的方向,前几日她托洛传瑾去找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师父白止。 洛传瑾在这一带自然有许多耳目,即便是如白止一般的人物,只要他散出话去,不出几日便能够得到消息。 燕翎从洛传瑾嘴里也得到了师父的下落,他如今就在五风城边不远处的溪落村,此地离五风城很近,周遭朝堂势力深厚,江湖仙林的人很少在此出没,所以一直还算安定。 燕翎一人走至青鹿城外无人之处时,便御起雪雁刀,破空而去。 这些许距离也不过是御空而行半日的路程,待金翎燕寻到了溪落村,只见此处小桥流水,溪落崖间,山水田园中有着十几户住家。 这处小村平日里很少有人往来,只是不知今日却是极为热闹。 村民们杀猪宰羊,大摆宴席,好些妇人抱着喜庆红布,正在村里装扮。 燕翎初来乍到,不明所以,便上村头随意找了位大娘问道:“大娘,今日可是这村子里什么重要的日子吗?” 那大娘没留意忽然来了位外乡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姑娘不是本村人吧?今日我们村里的白师傅取媳妇儿啦。” 第160章 以身相许 半年前,溪落村来了两位外人,一位是个年纪轻轻的公子,另一位是他带着的一名容颜姣好但面带虚色的女子。 两人刚来到这村中,并未与村民有过多的交涉,只是寻了一间无主的旧房子住了下来。 那名公子也是勤快,身脚利落,没几日便将旧房子打理的焕然一新,又在周边用树枝圈了院子,以几块山石做了石桌石凳,搭了凉棚,又挑了几样村里人不用的旧家具,简单冲洗翻新,摆放在了家中来用。 村里人见过那女子几次,那小娘子生得貌美如花,说是倾城之色也不为过,只是如此美貌的娘子怎么也不应该流落到这小破村中。不多时日便有人嚼舌,说那女子身上一股狐媚之色,想必是在风尘场上讨过营生,如今想过安生日子了,但名声都坏了,迫不得已只能找这么个小村子过活。 不过那名公子倒是让人猜不出个来由,他看着年纪不大,气质却有几分老练,也不知为何找了这么个残花败柳。 白止并未理会村里人的流言蜚语,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何况他还带着赵萍儿这么一位大美人,如今即便是躲到了这等少有人往来的偏僻村落,却也少不了几句是非之言。 刚来的这些时日他只是一心想要打理出一方住处,让赵萍儿尽快安顿下来,期间也会按照木清然的嘱咐,尽全力为赵萍儿运功疗伤,以延缓她的伤情。 溪落村这地界山水怡人,环境清雅,也适合赵萍儿养伤,并且离着五风城也比较近,若是有所需要的,白止也可去五风城采买。 等一切安顿下来,白止才主动和这些村民往来,都在这一地居住,也不能总是和他们生疏着。白止没有别的本事,但一身修行法门,自古医道通仙道,一些简单的病症他还是可以医治,自此他便担任起了村里的郎中,家家户户谁要有个病症便都请他来看,些许小病,他也只是运功调炁,几次便能彻底医治好,久而久之村里人便都叫他白师傅了。 就这样,白止与村民们熟络了关系,此地村民淳朴善良,看白止和赵萍儿初来此地,或多或少的都会送来些吃食用品。 赵萍儿的伤势虽是越来越重,但她喜欢和这些善良的人打交道,每日在村中闲逛,和那些大娘老丈聊聊家常,时光仿佛都慢了下来,她不多的时日就在这般安静的环境中慢慢延长。 赵萍儿性子乐观开朗,即便有伤在身,命不久矣,却没有一点悲色,不多时日也和村里人打成了一片。 自此,白止和赵萍儿算是在溪落村落了脚。 只是随着赵萍儿和村里人渐渐熟络,闲聊时偶尔问起赵萍儿两人关系时,赵萍儿总是笑嘻嘻的说道:“他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所以才处处依着我,算是还债呢。”可她言语间难免还是会闪过一丝落寞。 近日来白止一直照看她,自然也会察觉到她情绪上的些许变化。像赵萍儿这等人,在风月场上,虽有千万情愫,可也不过是逢场作戏,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之事,怕是一生也轮不到她们。 那一日,白止坐在小院中,看着懒洋洋躺在椅子上晒太阳的赵萍儿,他一边帮她拨着新从五风城买来的水灵荔枝,一边说道:“萍儿,我欠你那么多,要不就以身相许,来还你吧。” 刚刚还是一副悠闲模样的赵萍儿猛地坐了起来,瞪大眼睛,只当白止是在说梦话,但也不禁羞红了脸,说道:“公子……我一风尘女子,你若是有所需,我依你便是了。” 白止不禁低头一笑,又赶忙摇头说道:“我不是说那个,我是说想明媒正娶,让你做我的娘子。” 赵萍儿先是一愣,不知怎的却低头不再言语,眼中仿佛有泪花闪过。 如今,燕翎来到这溪落村中,刚好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她和村里人问清楚了缘由,之后又远远地看了一眼村中穿着红衣的那对新人,那身影她一眼便认了出来,是师父白止没错,转而便一人默然离开了村子。 走在山间小路上,燕翎的脸上仿佛再也没有了光。她扔掉了一切,世子妃也好,金家的千金也罢,所有的名望财富她都不要了,只想改头换面,一身入江湖,再与师父共同修行这人间大道。 可事到如今她才发现自己错了,她要的不是这个江湖,也不是什么功法,只是师父一人而已。 身后村里结婚喜庆的喧闹声越来越远,她一个人在小路上失魂落魄地走着。 前方远远的山崖上,一条清流如银线自空中垂落,在地下早已砸出了一方小谭,溪落村水流的源头便是此处。 小潭边,一位身材细瘦,衣着宽松的潇洒公子正在驻足观看,见到这么一方清澈见底的灵山泉水,他也不禁有些口渴,随之脖颈前伸,直接让那从天而降的银线灌入嘴中。 饱饮了几口甘甜泉水后,此人说道:“徒儿,这的泉水果真名不虚传,不光甘甜可口,更有这大山的灵气,你快来饮上几口。” 站在他身后的冰冷女子正是楚雨寒,而那饮水的男子便是她的师父,水鹤剑心仇空尽了。 此际,楚雨寒的脸色已是更加冰冷,原本一路奔波到了此处,她也有些乏累口渴,正要俯身舀上一些泉水喝,谁知仇空尽已是先人一步,直接伸着脖子喝了起来。 如此这般,便是从源头毁了这片潭水。楚雨寒一想到下面的这些水里都有仇空尽的口水,便不禁有些恶心,可她身材娇小,又够不到从山间垂落的那一线泉水,顿时颇为尴尬。 仇空尽早已看出了楚雨寒的心思,随之笑道:“徒儿啊徒儿,跟了我一路你也没什么长进,还是计较这些无用之事,啧啧……” 楚雨寒伸手试了几次,都没够到泉水,一时生气,调动起了经络间的真气,一个蜻蜓点水,便要将那线泉水摘入手中。 “何须如此?”仇空尽轻声说道。 说话间,只见仇空尽抬手运气,将那从崖上飞泻而下的银线阻在了半空,转而单指一挥,便将水线引导了自己身边。 楚雨寒扑了个空,当即俏脸一怒,但转念一想,仇空尽竟能驾驭除自己贴身法宝之外的事物,这等功力不容小觑。 第161章 偶遇 “来,徒儿,来此喝水吧。”仇空尽脸上挂着坏笑,说道。 楚雨寒飞身又回到了岸边,看着仇空尽这番手段,心中也不禁有几分佩服,但却未表现出来。 可她心中明了,寻常修行之人,身边都有随身法宝,就如剑修的仙剑,这等法宝长久跟随在主人身边,已沾染主人气息,有了形神相依之势,如此方能随心所欲地驾驭法宝。可其他物件,即便是普通的石块,若无灵气,一般修士也是根本无法调动的。 但这仇空尽竟能轻易控住从山崖上流下的水流,这份功力已是楚雨寒远不能及的了。 不远处的燕翎本来心神恍惚,但也注意到了水潭处的两人,其中那男子功法亦是惹得她心中暗惊。可当下她心爱之人已是娶了她人为妻,燕翎早已心如死灰,对什么外事外物都已不再关心,只是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在两人身边缓步走过。 仇空尽和楚雨寒亦是注意到了此人,看着此人装束应是江湖修士才对,但一般修士见到了仇空尽这般功法,怎么也会多看上两眼,或是拱手讨教一番才是,可面前这位却只是低头在两人身边走了过去,对仇空尽以炁引水的功法熟视无睹。 仇空尽并非小气之人,但对面前之人的表现,仍是觉得有些怪异。 楚雨寒则盯着路过之人,待两人擦肩而过,她忽而说道:“站住!敢问姑娘为何在此地?” 燕翎停下脚步,但没转身,只是背对着他们淡淡说道:“此地又不是你们开的,为何我不能在这?” 楚雨寒又细看了燕翎身影,尤其是她身后背着的那把刀,说道:“姑娘可否报上名来?” 燕翎微微撇头,余光看着两人身影,说道:“我姓燕,名翎,如何?” 话音刚落,箫音顿起,数把剑刃只在一瞬间飞闪而来,剑气纵横而出,那般气势简直就是要在顷刻间置她于死地。 燕翎反应极快,秀腕高抬,在拔刀的一瞬里已是压低身型,躲过飞射而来的两把剑刃,出刀瞬间又斩落了射向她下腹丹田的两把剑刃。 刀意与剑气在这一霎那震荡而出,连仇空尽控在手中的水流都被吹散成雾。 楚雨寒暴起出剑,嘴中说道:“此人就是白止的徒弟!”说话间,四把剑刃随之箫音飞转空中,似是又在寻找出剑的时机。 燕翎轻笑一声,提起手中雪雁刀,刀刃寒意与她嘴角的轻笑一样扎人眼,她说道:“手下败将,就凭你这微末功法还想杀我师父?怕是你的胳膊也不想要了吧?” “你!!”楚雨寒被人点到痛处,当即震怒,飞悬在空中剑刃自主发出了一声剑鸣。 “哎呦……”仇空尽忽而拍手叫好,他面色轻佻地说道,“未想到大名鼎鼎的白止竟是和我一样收了位女弟子,看来英雄所见略同,只是要我说他的徒弟可不及我徒弟美貌。” 燕翎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之人,此人面容英俊,但却一脸轻浮之相,可让人看在眼里却并不惹人讨厌,反倒是有一种玩世不恭的洒脱之意。 但燕翎今日心情不好,此人与楚雨寒混在一起,便是冲着她师父来的,既然如此,若是交手,她定是不会手下留情。 “你废什么话!还不动手!”楚雨寒听见仇空尽还在那贫嘴,顿时向他吼道。 仇空尽闻言微微一笑,修长手腕缓缓抬到身前,霎时间手指化为剑诀,口中说道:“水鹤剑心,仇空尽,请教!” 燕翎身边水潭之上,数根水线化作银针一般刺向了她的周身,一时间,楚雨寒以箫音所控的剑刃也向着她身上飞斩而去。 谁料,燕翎一刀斩向了脚边水潭,寒意如电般漫过整个水面,那一方水潭已在眨眼间化作冰池。 燕翎单手握住刀柄,借着刀刃嵌在冰池中的力道,将整个身躯甩向了冰面之上,顺势拔刀,连带躲过了来袭的剑刃,那些被仇空尽剑意所控的水线也被雪雁刀的寒意控住,凝滞在半空之中成了冰雕。 仇空尽当真未想到白止的徒弟竟然也有如此高的修为,但他手中指诀并未停歇,只见他双手掐诀,下一刻,从崖上飞泻而下的水线已是化作一条咆哮水龙,向燕翎冲去。 燕翎却是不躲不避,挥刀便向那水龙当头砍去,自雪雁刀刀刃接触到水龙之时,原本被操控自如的水龙当即一滞,转而自身体上结出冰晶,随之碎成冰块,只留些许冰屑飘散。 然而在这雪屑炸裂的瞬间,几缕不易察觉的微小银丝如灵蛇般在空中飘荡,转瞬向着燕翎身上刺去。 这些许银丝在飞向燕翎之时越发闪亮,仿佛汲取了空中的水汽,水之灵性,幻化无形,被仇空尽的剑意所控,几缕细丝亦如数柄利剑一般插向了燕翎要害之处。 燕翎闯荡江湖也有了些许时间,论打斗技巧和对敌经验,她早已不是初出茅庐的新手,若是经验欠缺之人,这招便已是栽了。燕翎瞧准时机,刀术瞬闪而过,几缕刀风划出,斩碎了仇空尽布下的诡计。 “啪、啪、啪、” 仇空尽脸上笑意减了几分,眼神里多出些许认真的意味,拍手说道:“未想到,这位横空出世的剑仙白止当真在一年时间里教出了一位凝神境界的高手。” 三大门派里藏有多少凝神境界的高手,天下人不知,但在这三大门派之下,但凡能到凝神境界,都是这世间响当当的人物,也是其他门派修士所敬仰的榜样。 但仅用一年时间便可到此境界,怕是在三大门派中的弟子也是不可能办到的。 燕翎亦是知道自己交手的这位人物,此人在江湖上多有流传,水鹤剑心仇空尽的大名多与“潇洒”“浪荡”“玩世不恭”这类词语挂在一起,只是对于此人的修为境界,鲜有人知,但他难得一见的几次现身出手,都是未尝败绩。 燕翎并不怀疑三大门派之下的修士中仍有到达道心境界之人,可眼前这么年轻的仇空尽也修到了道心境界吗? 第162章 不敌 刚刚仇空尽一语点破了燕翎的境界所在,能在这几招几式里看穿对手境界所在,也绝非是一般修士了。 燕翎刚刚心绪烦乱,如今和这等强敌一交手,当下竟有种释放之感,一时只觉得没打够,她提刀搭在肩上,说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凡是冲我师父来的,先过我这一关。” 楚雨寒听在耳中,嗤之以鼻,低声呢喃道:“看门狗……” 话音未落,雪雁刀划出一道强横刀风,直扑楚雨寒面门而去。 楚雨寒未料到此人竟是猝起发难,她即刻下腰闪躲,以剑柄支地,堪堪躲过一截,未及回身,便已感受到一股冰寒刀意袭来。 此间根本来不及观望,只得凭直觉,身形飞快弹起之时,迅速挥剑而出。 箫音杂乱,数把剑刃飞闪散列,却也极力护住了楚雨寒的身子。 纵然刀意强悍,却也未到能一刀破了楚雨寒护体剑意的程度,两股真气怦然相撞,荡出一片气劲。 仅这一招交手,楚雨寒已是有些吃力。当初她与陈灵静两人共同与之缠斗,仍是未占到什么便宜,如今她一人就更不是燕翎的对手了。 但这楚雨寒天生好强,遇到敌手便更要想尽办法将她击败,况且对方的师父还是自己师兄的断臂仇人,她当下已是心神微乱,几把剑刃回旋一圈,随着箫音而起,再度向着燕翎刺去。 剑术最讲究的便是寻机取巧,以灵巧之姿点中对方要害,可当下的楚雨寒已是有些不管不顾,竟是要以剑法与燕翎的刀法硬碰硬。 燕翎修为仍在楚雨寒之上,当下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破绽,她以雪雁刀护身,纵身一跃,如穿林之风一般,身法诡异地躲过了所有剑刃,横刀劈向楚雨寒的腰际。 刚刚的一阵刀风没能斩伤楚雨寒分毫,如今这贴身一刀眼看便要将其分为两半。 楚雨寒心下惊凛,根本没反应过来,待到她看清刀锋所向,小脸已是吓得煞白,当下已是来不及召回剑刃,她下意识地将手中竹箫剑柄推向身前阻挡。 锵然一声锐响,仇空尽在此危机时刻闪身出现在了楚雨寒面前,他手中长剑斜指地面,挡住了雪雁刀的刀式,可未想到这一刀刀式之猛,仅以仇空尽内力架出的长剑竟是未能全然挡住这一刀。 仇空尽一时失力,竟被这一刀拖出后倒之势。楚雨寒赶忙一掌抵住仇空尽腰际,稳住了他的身形。 仇空尽亦是反应灵敏,当即将长剑刺入地面,以抵挡雪雁刀之力,也是在这时燕翎再度加大了力道,直将长剑在地面上犁出了一尺来长的深痕。 待燕翎刀法力道消弥,仇空尽一剑飞挑将燕翎逼远。 楚雨寒紧着按孔取音,以箫声调控剑刃,寻机再度进攻。 “雨寒!”仇空尽挡在楚雨寒身前,忽而说道,“你方寸乱了,我来对付她吧。” 这是仇空尽第一次唤她名字,也是他第一次这般认真的和她讲话。 本是不甘认输的楚雨寒听到仇空尽的声音,心中仿佛静了一静。他的话语虽然简单,但已将重点点了出来,以当下的这般心境,楚雨寒根本打不过燕翎的。 楚雨寒微微颔首,脸上还带着些许不甘,转而一声箫音,将剑刃收回到了鞘中。 燕翎见已将楚雨寒制服,心情也舒畅了几分,嘴角上扬,说道:“清流胭脂榜终究是看脸排名的榜单,榜上有名的美女也不过只有这般实力。” 这一语如同火上浇油,又将楚雨寒气得牙痒脸颊羞红,只恨自己仍是名门剑侠,好赖也要有几分风度,若是乡野村妇,早已是和她跳脚对骂了起来。 仇空尽却是不急不躁,说道:“你师父是个奇人,你瞧着比他还小上几岁,竟是能有这般修为,属实有些怪异。” 燕翎回呛道:“怎么?就不许有天赋异禀之人,仅凭数年的修行便压过你们数十年的修为吗?” 仇空尽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那倒不是,只是你也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即便今日我不来与你们对敌,隔日也不知会有何人来此找寻你们。” 说道此处,燕翎忽而想起白止在归墟仙境教导她时所说的话,只有两个字,“藏拙”。而自己此时却是在反其道而行之,如此行事,或许真会如仇空尽说的一般,引来大祸。 燕翎心念电转,如今已到这番地步,这架不打也不行了,不如就地除了这两个祸患,她随之说道:“你们这阵风,未必摧得了我。” “哈哈哈~”仇空尽忽而拍手大笑,模样俊俏爽朗,看人看着便心生几分快意,“说得好啊,燕翎姑娘,你不愧是一名刀客,如此狂性方能施展出最俊的刀法,我喜欢。” 燕翎听这人言语爽快,心底也少了几分厌恶,但毕竟这两人都对白止不利,她也不会手下留情,转而亮出了刀刃,一片寒光洒向了两人,脚下寒意扑射开来。 仇空尽收起刚刚的快意,以剑尖点地,一汪如水剑意,清泉一般注入脚下地面,以他身形为中心,三尺方圆之内恍如荡漾着水涟,无声无息的抵抗着雪雁刀的冰冷刀意。 两人都还未出手,却已是在这场间开启了内力的较量。 燕翎微微蹙眉,她未想到此人刚刚还在保存实力,如今算是激出了自身所有内力,这份功力并不比自己弱上半分。 然而念头未落,眼前仇空尽身影已是倏然闪出,一剑当头斩劈,快疾落下。 这一剑劈落出其不意,乃是以手中长剑施展出来的刀法,可见仇空尽挑衅之意。 燕翎也是未想到这仇空尽竟是以刀法出手,她手中雪雁刀下意识横挡,脚下随之后撤半步。 然而仇空尽不知是之前对刀法有所研究,还是仅凭刚刚交手便已摸清了燕翎的刀法路数,他脚底发力,凌空飞起数尺,原本的落劈刀法,又改为剑法“仙人指路”,向着燕翎胸前刺去。 燕翎从未遇到过如此狡诈的对手,眼见对方剑尖已然逼近,她只能以全力抡开雪雁刀,如此荡开了仇空尽的长剑。 第163章 缠斗 仇空尽被燕翎刀风振飞,然而他早已使真气护体,落地之时脚下已然蓄力,嗖的一声持剑射出,紧着便是一阵兵刃交击之声。 场中迸出数道火花,仇空尽以快打快,将剑法灵动发挥到了极致,招招紧逼,不落下风。 燕翎刀法终究不如剑法快疾,只得以灵巧步法边打边退,雪雁刀环身绕刃,却也防得一丝不苟,但如此下去终究是被仇空尽压着打,用刀之人最忌讳放不开手脚,如此交手只会被对方寻了破绽。 燕翎快步流星,连退数丈,转身环刃防过对方追击,瞬间飞身而起,只见仇空尽见自己跑远,却并未追进,想必是怕燕翎得空变招,所以拉开了一段距离。 此人实在不好对付…… 燕翎心下稍紧,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仇空尽似是看出了对方心中所想,脸上再度挂上了那一抹惹人厌恶的轻笑,剑尖指向水边,轻轻一挑,无数水花化作银针,向着燕翎扑射而来。 雪雁刀顿时爆出凌人寒意,扬刀一甩便将那一片银针化作冰屑。 仇空尽显然也没想用刚才的术法伤她半分,此时他双手掐出剑诀,腾腾真气擦过仙剑剑刃,如水般盈盈若见的浓厚真气沾染在了仙剑之上,下一刻,仇空尽一剑指出,一道晶莹剔透的水剑当即射出。 燕翎虽知这是仇空尽凝结了真力的一招,但仍是迎难而上,雪雁刀横斩而出,看其架势竟是要将这枚水剑一分为二。 然而刀刃还未触及到水剑之时,仇空尽在其后面暗掐指诀,水剑顿时炸裂开来,化为空气中无数密密麻麻的水线细针。 燕翎为之一惊,急忙将自身真气逼入雪雁刀之中,冥冥之中恍似有一声雁鸣,极冷的寒气自燕翎周身生出。 可那漫天水针却并未向着燕翎扎去,而是在她身后重新化成了水剑,剑锋所指正是燕翎上丹田要害之处。 燕翎顿时大惊,当下竟是陷入了被前后夹击的境界,前方有持剑而立的仇空尽,而后身则是他以真气所化的水剑。 千钧一发之刻,燕翎急急回神,一刀开山劈斩,向着身前仇空尽猛然劈去。 这一刀的速度极快极猛,仇空尽瞳孔瞬间紧缩,刹时倒吸一口凉气,身倾后仰,飞身闪躲而去。 这一霎便飞出两丈之远,落地时仇空尽仍旧心有余悸,他低头看向胸前,衣衫已被刚刚的刀风斩裂,而燕翎身后的水剑也因没了控制,化为了一缕天地灵气,飘散而去。 仇空尽当真没有想到,原本是想让燕翎陷入两难境界,从而露出破绽,可这丫头仅有一刻慌乱,转瞬便回过神来,全力一刀劈向了自己,使得自己倒是陷入了两难之地。 刚刚那一刀,仇空尽下意识的想要抬剑格挡,可马上又意识到,那一刀根本挡不住,即便是以仙剑格挡了下来,那一刀的力道也足以重伤于他。 陷入绝境仍能拼死一搏,这可不是躲在山林里的清闲修士能有的觉悟。 “不愧是白止的徒弟,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胆识,未经过几次生死之斗,怕是难有这份手段。”仇空尽言语中多了几分肯定,两眼定定地看着眼前女子,此刻她若突然暴起发难,仇空尽也不会觉得意外了。 燕翎回想起师父曾带她去过的归墟仙境,在武灵仙宗修行的那段日子里,拼杀的技巧也是宗门教授的一大重点,而武灵淬体流的修行方法修到极致,身体经络更是能自主应对各种拼死险境,就如同本能反应一般,在中土的修行法门中也称其为先天胎息。 而后的归墟比武更是将燕翎的功法加以磨练,如今即便对上实力相当的对手,也能牢牢占据上风。只是眼前的这位水鹤剑心仇空尽,不管是修为实力还是斗法经验,都要比燕翎强上许多。 仇空尽当今实力,说是江湖仙林三大门派之下第一人,也不为过了。 楚雨寒在一旁观战,以她的修为还难以看出两人出招拆招之间的功法修为全面博弈,只是看出两人打得旗鼓相当,可在心理状态上,仇空尽似乎略轻松些,算是占了些许上风。 燕翎懒得跟他废话,当下只想尽快斩了眼前之人。 她单手握刀,偏转刀刃,真气自下丹田迸发,寻着任督二脉流转全身,武灵淬体流将全身经络尽数激活,让周身都处于一个大周天流转的全盛状态。 仇空尽的眼神一点点认真起来,眼看着燕翎周身真气如同罡风般打通经脉,他面前之人犹如一个疯狂吸纳着天地灵气的风轮,而这所有的灵气最终都流入了她手上的雪雁刀中。 刀刃上冰蓝色的刀风,如同洪荒巨兽亘古不断的吐息,每一次都将周遭地面铺上一层寂灭的冰霜,又在冰霜上划出几道凌乱的刀痕。 仇空尽如临大敌,连一旁的楚雨寒初次见到燕翎实力全开,也不禁屏住了呼吸。 燕翎并未给他过多时间,下一刻,雪雁刀刀风已是轰然砸下。 仇空尽仙剑脱手,两掌并住剑刃,将全身真气灌入法宝之中,一道环形屏障如水波般展开。 两道真气相撞,轰然振出一片气劲,周遭溪流震地而起,化成一蓬水汽。 随着燕翎的另一刀挥来,滞留空中的水汽顷刻间又化为冰屑,雪崩一般砸向了仇空尽。 仇空尽双指掐诀,凌空一指,仙剑如领心意,飞光瞬闪而过,两道凌厉剑气,斩破了袭来的刀风。 而那漫天冰雪被剑意一过,竟是再度化为了泠泠清水,环绕在了仇空尽身边。 燕翎顾不得观望这雪化清泉的奇景,她整个人前冲而至,雪雁刀刀刃已是向着仇空尽鼻尖斩去。 也未见那仇空尽有何动作,他的法宝仙剑已是电般闪至主人身前,迎下了那一击。 借着兵刃相击的后退之力,燕翎身形后刹半分,一个脚底发力,飞身闪向了仇空尽天灵盖之上,一刀从天而降,直戳仇空尽天顶百会大穴。 第164章 大婚 此际,环绕在仇空尽身旁的水流如有意识一般汇聚在了他的头顶。 在雪雁刀触及到水流之时,悬浮空中的清水即刻冰化,但却丝毫阻挡不住雪雁刀的刀势,一息之间便再度化为冰屑飞散。 然而刀锋落下,却早已不见了仇空尽的人影,再回首他已出现在了燕翎身后,一记横斩挥剑而出。 燕翎也是早已提防着此人变招,在仇空尽挥剑那一刻,她已然压低身形,雪雁刀贴地回斩,直取仇空尽脚下。 仇空尽见这一剑落空,哪里敢再度追进,只得后撤与之拉开距离,堪堪躲过了燕翎的回身斩。 两人战至此时,一直未分高下,但可见两人都已拿出所有实力。 仇空尽身旁水流飞舞,如同绕体的披帛,他单手持剑,剑锋莹莹,灵光暗转,少年神态安然,嘴角上扬,衣衫在真气鼓动下翩然飘荡,整个人宛若天间下凡的神明。 这一刻,楚雨寒方在心中确信,仇空尽的实力已到达道心境界,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师父,眼中有对那等境界的崇拜与向往,但更多的像是被其吸引。 反观燕翎,她单手持刀,一身装束紧身利落,刀刃上流露而出的冰蓝色气息狂野不羁,仿佛女子弱小的身躯根本收摄不住那等力量,随时都会被其反噬,从而走火入魔。 然而道心境界的突破也的确如此,一念仙人,一念妖魔。 此时,溪落村的泉水再次将两人身旁的池塘填满,而刚刚那满池的清水已被仇空尽控在了身边。 燕翎看着萦绕在仇空尽身边的水流,这正是她如今难以突破的境界。修行之人的真气不在有多强,而在于对其的掌控,仇空尽能化水成型,这份掌控力之下,同等的真气,他便能发挥出数倍于对方的力量。 而燕翎的功法看似所向披靡,却大多是蛮力,并且是依仗着雪雁刀的灵力,若是没了这把刀,怕是顷刻间便会败下阵来。 此间看着仇空尽表情轻松,想必他已是看穿了燕翎的短处。 仇空尽未持剑的另一只手单手一勾,萦绕在他身旁的水流便如灵蛇一般游曳而去,从四面八方攻向了燕翎身躯。 燕翎手腕转出两个刀花,刀风冰冻住了袭来的水流,她随之将雪雁刀脱手御出,随着刀光闪烁,漫天间仿佛尽是刀影,刀意零落横飞,难断虚实。 这一招“流光飞影刀法”是燕翎在归墟仙境中从秘籍里学来的,其刀法玄幻,定能让对手措手不及。 可仇空尽也不是泛泛之辈,他早已看出燕翎始终寻找机会贴身拼打,必是不太擅长御刀之术,如今竟是主动将雪雁刀脱手,暴露短处。 他当即立断,一眼笃定燕翎的这招刀法皆是虚招,手中仙剑飞刺而出,直取对方命门。 燕翎亦是未料到仇空尽竟敢如此犯险,可刀法终究不如剑法之快,自己还未反应过来,剑锋已然划过脖颈儿。 一缕血色飞出,漫天刀意落下。 ………………………… 白止大婚是溪落村这些年少有的热闹场面,毕竟这等偏僻的山涧小村是很难留住年轻人的,如今留在此处的也都是些年迈老者。 众人为白止张罗了婚事,而后又在村中摆起了宴席,酒足饭饱直到日落,方才散去。 借着夜色悄上山头,这对新婚佳人也该共入红帐,暗说云雨了。 房舍里,赵萍儿穿着红妆,盖着盖头,在床上安静坐着等待,白止也刚送完客人离去,这才得空进了屋来。 床上那女子身段纤细,玉腿修长,虽是村中裁缝简单缝制的新婚红妆,可穿在她身上仍是十分贴合漂亮。女子身段玲珑,不管穿什么衣服都是好看,她微微低头,安静中透露着几分娇羞,往日的灵动活泼在此刻也收敛了起来,惹得白止倒有些不适应。 赵萍儿本是妖族,又是烟柳风尘之人,原本是这世俗中最为让人轻贱不屑的存在。她自己亦是知道,所以从未想过自己也能被人光明正大的娶进门来,有个名份,但如今白止执意要娶她为妻,就是为了让她这一生不留遗憾。 白止缓缓走到床边坐了下来,单手慢慢揭开女子盖头,冰雪般清丽的容颜一点点浮现,配上那不点而赤的朱唇,和略微羞涩的神情,连白止都觉得心神微荡。 他浅笑安然,说道:“我娘子今日好美啊。” 这话语惹得赵萍儿心中娇羞,脸上随即浮上红霞,顺势揽过白止胳膊,把俏丽的侧脸靠在白止肩头,说道:“就你会哄我开心。” 于白止而言,这番婚事虽有哄的成分,毕竟赵萍儿因他所受剑伤,如今已是时日无多。但白止行走江湖也有许多时日,就他所见的江湖上的这些姑娘,未必有人能及得上赵萍儿姑娘。 自从白止救她出来,带她寻医疗伤,直至医圣沐清染都明言难治她的剑伤,她在明知自己时日无多的情况下,却也无恨无怨,仍就这样不慌不忙的安稳生活,光这份心性便已胜过普天之下的大多数人了。 白止单手勾了勾她的小鼻子,说道:“我可没哄你,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娘子了。” 赵萍儿幸福的笑了笑,说道:“当初我第一次见你,知道你是修行之人,还有些怕你,如今这天下只有你最让我安心了。” 白止回想起了初次与赵萍儿相见,心中不禁喟然,自那以后直到近日,这期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若是知道如此,白止宁愿当初不遇见赵萍儿。 赵萍儿如今的身体状况一日比一日虚弱,她靠在白止身上,脸颊已有些许倦意。 白止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腕,为她度入自己的真气,以抵挡她体内连山剑的剑意。 两股力量相撞,在赵萍儿丹田内又是一番激斗,她脸上黄一阵,蓝一阵,两股真气互相抵消,终是化成一片惨白,赵萍儿的脸上也恢复了平静。 可此番消耗无不是在削减着她的寿数。 她靠着白止肩膀,淡淡地说道:“你说,当初你我在软香楼相遇之时你便要了我多好,如今我已……” 第165章 初试 白止轻轻将手指放在了赵萍儿的唇边,示意她不要再说,转而说道:“不做,你也是我娘子。” 赵萍儿安然一笑,自她混迹风月场以来,不做那事的也只有白止一人,但转念她又想到之前白止所说的“龙阳之好”,这要问询之时,柔软的唇边已然贴在了她的朱唇之上。 纵使一生已经历了无数次的赵萍儿,心中仍是难免有些雀跃。 这份小欢喜并非是在风月场上迎合客人的逢场作戏,而是与相爱之人真心缠绵的那份悸动。 白止轻轻吻着赵萍儿的唇瓣,柔软细腻的触感带着略微湿热的吐息,让她心下也迷离了半分。 如此这般,想必白止应该是喜欢女人的吧?看来他之前所说应是胡诌才对。 白止单手揽过赵萍儿的纤纤细腰,将女子抱躺在床上,两人四目相对,吹息可闻,下一刻又按耐不住地啃吻在了一起。 少年的手在少女苗条的身段上游走了许久,这纤细修长的玉体之上竟无一丝余赘,通体虽有骨感,却又恰到好处,肌体丰满柔顺就是十七八岁健康少女该有的样子。 白止如今算是初尝人事,心中也有一丝温热仿佛就有爆发,但他是修行之人,压制欲火的心法从一开始便是基础,虽是如今这般,他仍是能压住那份心火,防止修为倒退。 赵萍儿下意识的揽住了白止健硕的腰肢,眼中柔波流转,又有一丝羞涩藏在嘴间,她小声说道:“公子,你我也算夫妻一场,总要有夫妻之实才是吧。” 白止本是不怕那事,损些修为,打坐个三两时辰也就补了回来,但如今的赵萍儿已是禁不住如此虚耗,这才让白止一时为难。 赵萍儿也知道自己如今的情况,可于她而言,白止虽然是亏欠于她,但如今为她做的已是仁至义尽,如今陪他几次,也是应当。 随之,赵萍儿抱住了身前的白止,娇羞的脸颊贴在了他的身上,同时也将上身的温热尽数铺洒在了男子雄阔的身躯上面。 白止心下又是一惊,他顺势抚着女子鹤颈般修长的美背,将脸靠着她柔美的秀发,小心说道:“萍儿,你的身体怕是……” 赵萍儿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怕的。” 话毕,白止本是犹豫的心终是做了决定。原本为了救赵萍儿的命,他几乎查阅了所有能找到的古籍医书,可上面对这种入体剑气都没有治疗之法,剑气不灭,人的本源真气只能被一点点蚕食,最终也逃不过身死道消的下场。 而连山剑也是秉天地灵气而生的上古遗剑,它的剑气亦是不生不灭,与天地同存。当初的幻尘殿云涂一族妄图彻底掌控连山剑的力量,携天地之威势方才和连山剑弄了个同归于尽,百万群山都化作了荒漠,连山剑的力量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及的。 可是,与连山剑同源的天何剑却是能够对抗它的剑气,白止已是天何剑的主人,自身真气能与天何剑剑气合一,如此一来便可压制住赵萍儿的剑伤。 自古以来便有一种流传已久的修行密法,名叫双修之法,世上修行之人大多清心寡欲,断然是不会认同这等男女同修的淫乱法门,也没有哪个门派真正修行过此等法门,就连月痕宫这种专修女子养阴媚功的门派也没有涉猎于此。 所以世人大多觉得这种修行之法并不存在,只是些无聊墨客撰写的下三流故事罢了。可实际上在修行到道心境界以上,这等法门是可以实行的。 道心现化,已是与这天地灵气同源的存在,自身真气脉络已有能力调动自然之物,就像仇空尽可调动水流为己用一般。 再往上到通玄之境,自身的那一点道心灵气已是强过天地灵气,原本是人随物转,周遭环境灵气越盛,修士的灵力便会越强,但如今拥有通玄之境,周遭环境便会随人而流转,即便是普普通通的一处灵地,若是有大修为之士长久在此,那此地灵力也会强盛,这种灵力会绵延数年乃至数百年不散,苦竹林就是如此。 人秉天地灵气而生,是最易修行的,所以若是身边有道心以上境界的修士,哪怕只是与之共同生活一段时间,自身修为也会被其影响,得到提高。若是两者之间有更加深入的接触,彼此气脉相通,那么修为低下之人便能在短时间内修为快速提升,如此便是双修之法的机理。 简单的机理便是如此,但这双修之法也并不是可以随意施展,两人必是身心相合,才能搭上彼此气脉,从而提升修为。 而当下的状况,赵萍儿有意为之,也确实是倾心于对方,恰是施展此法的最好时机。 平日里白止便会将自身真气度入她的身体里,为她抵消连山剑剑气带来的伤害,但那也仅在用功的当时起效。今日所行之事,若是能在赵萍儿身上彻底种下天何剑的剑气,或许能救了她的性命。 如此修行运气之法过于深奥,白止也没有多费口舌去和她解释这些,毕竟说了她也难懂。没到此等境界,光以口舌之劳,说破天也难以提升对方半分修为,不如在实践中慢慢引导。 白止紧贴着赵萍儿娇小身躯,将她轻轻放于床上,两人四目相对,眼含情愫,一触而发。 赵萍儿微微翘着小嘴,想要迎合上去,白止却一只手挡在了她面前,说道:“萍儿,我有一房中术法,此际运用正是时候,不过你要随我脉络真气,一齐运气方可,要试一试吗?” 正是两情融融之时,白止忽而说起这些,多少有些不太正经,不过回想起来,白止也确实就是这番不正经的模样。 久经风月的赵萍儿什么花样没见过,自是不怕的,随即说道:“没想到公子对此有颇有研究,萍儿愿意奉陪。” 说罢,白止嘻嘻一笑,说道:“怎么还公子公子的,我是你的什么人?” 赵萍儿还不太习惯他的身份转换,她面色含羞,说道:“相公。” 话音未落,白止已然将佳人揽入怀中。 第166章 胜败 就在白止和赵萍儿情意正浓之时,溪落村外,小溪潭边,一刀一剑在此际倏然停手。 那一剑紧贴着燕翎脖颈,再深一寸,便取了她的性命。 而仇空尽此刻也不好过,刚刚燕翎布下的漫天刀影,每一道光影都暗含刀意,落下时毫无遮拦的砍在了仇空尽的身上。此时他身上宽大的衣袍已被砍成丝状,挂在他清瘦白皙的胳膊之上,上身也满是血痕,若无护体真气,刀意早已入体,废了他的五脏六腑。 不过如今看来,还是仇空尽略胜一筹,即便燕翎功法玄奇,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但凝神与道心之间的境界差距,不是一两个奇招能够追回来的。 这一招定了胜负,燕翎心有不甘,但眼中却多是空洞,她刚刚经历了心爱之人已娶她人为妻的心死之时,当下又在功法上被人制服。 想当初她随白止前去归墟仙境,各类功法秘籍她都领悟得奇快,在那等仙人之地,两大门派归墟比武之中她也未尝几次败绩,后来到了中土,她的功法更是所向披靡,寻常小门小派的掌门人她都未曾放在眼里。 可如今竟输给这么一个周游世间的散修,燕翎心如枯槁,她可是舍弃了一切,只身入这江湖,但对江湖的一切憧憬,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掐灭了。 仇空尽看不透燕翎的内心戏,他也想不到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女子,修为已是人中龙凤,但心态上却是个初出茅庐的牛犊,这一次失败的打击已让她心如死灰。 仇空尽见对方不再有所动作,赶忙收摄真气,护住伤口止血,随之说道:“你这刀法可真够毒的,竟能将刀意藏在影中,这种功法也是我平生仅见的。” 胜者对败者的夸赞,不管多么诚恳,听在耳中也只是嘲笑而已。燕翎冷冷地说道:“别废话,要杀要剐随你。” 仇空尽自然是不会杀了她,她与燕翎之间没有什么不共戴天的大仇,如今交手只是讨教切磋,只分胜负,不决生死,顺便帮楚雨寒找找面子。 但如今看来,他虽胜了,可这副狼狈模样,也没找回多少面子。 刚刚雪雁刀落在了燕翎身旁的地面上,她手无兵刃,脖间命脉又被仇空尽用剑贴着,现下只能任由对方处置。 可仇空尽仍不放心,从一开始他便注意到,燕翎身上不光背着一把兵刃,她身后还背着一把剑。 这一刀一剑的装束也是仇空尽游荡江湖以来唯一一次见到,刀剑的出手路数大为不同,极少有人能做到刀剑双修的,况且刚刚两人交手,仇空尽已看出燕翎是个用刀的好手,身体已然形成记忆,再改用剑,想必是不会得心应手。 那这女子身后背着把剑是干什么用的? 仇空尽不及多想,一手持剑抵着她的命门,另一手直接去取她身后那把剑。 轻然一声略微刺耳的出鞘响动,燕翎身后的那把剑被仇空尽一把抽出,只见眼前长剑已是锈迹斑斑,剑吞处甚至已和剑鞘锈在了一起,拔出时都已略微吃力,如此看来已是长久未曾出鞘了。 剑身之上亦是毫无光泽,渡入真气后竟无丝毫反应,显然是一柄再普通不过的凡铁而已。 仇空尽持剑在手仔细端详,眼前也放松了警惕,说道:“这剑莫非是对你很重要的某些人的遗物吗?” 燕翎心中冷笑一声,面露鄙夷之色。 楚雨寒在一旁说道:“你还和她废什么话,将她绑了,去见白止,到时候再联络仙林长清盟的使者们,一同将他们师徒绳之以法。” 仇空尽转头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仙林长清……于他们而言,你我恐怕也已经是异类了。” 楚雨寒一时愕然,想来自己所做之事,确实已是让同门恨之入骨,反出门派是让整个仙林所不齿之事,想必沈远之师兄也会为此痛心,但其中的苦衷,他应该也能理解吧。 “呵……想用我来要挟我师父吗?”燕翎低着头,脸上带着一丝讥笑,说道,“曾经也是名动天下的一代女子剑仙,如今竟然也会用如此下流手段。” 楚雨寒顿时气得小脸羞红,回怼道:“我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呸!”燕翎歪头小啐了一口,说道,“你明明是打不过我们,方才想出这等下贱手段,我看你明面上一副正派模样,暗地里也是娼妓作风。” 曾经清流胭脂榜上赫赫有名的绝代剑仙,如今竟是被人骂作烟柳女子,楚雨寒如何受得了这般侮辱。 她当下持剑而出,一声箫音响彻天地,直向对方心窝刺去。 “雨寒!!”仇空尽连忙出手制止,可楚雨寒已然被怒火冲心,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 数道水流自水潭里极速抽出,纷纷挡向了分裂而出的剑刃之上。 数把剑刃如飞叶般袭向燕翎周身,好在有水流阻挡,一时都已被卸掉了大部分力道。然而楚雨寒手中还留有一片剑刃。随着箫音顿起,她手中剑刃已和燕翎近在咫尺。 漫天水流在这一刻如有意识一般,飞电一样聚集在了燕翎身前,凝结成了一面水镜,镜中所显竟是和楚雨寒一摸一样的水流幻形。 楚雨寒持剑直刺,镜中幻形亦是持剑而出。 她心下大惊,但怒在心头,已顾不上这许多,随即便与镜中幻形交手。 两剑相抵,竟是力道相当,随即将楚雨寒震了回去。 正当楚雨寒怒气横生地看向仇空尽之时,仇空尽亦是满脸惊疑,他手中那把燕翎背后的长剑竟在此刻自主脱手,飞斩一圈险些砍掉仇空尽的手腕子,转而飞到了燕翎身前。 长剑在燕翎身前停稳,她身前的水镜随之再度化为水流,恍如千丝万缕的真气一般环绕在了剑身之上。 燕翎亦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呆呆地看着那柄剑,脑子里仿佛有一个意识,让她握住那把剑。 鸣潮剑,这把归墟仙境的上古灵剑,白止亲手交给她的剑,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一般。 燕翎伸手握住了剑柄,缠绕在鸣潮剑周身的水流顿时汽化散开,转而化作了天地灵气,纳入了燕翎经络之中。 第167章 仇人相见 仇空尽和楚雨寒已在第一刻退后躲远,楚雨寒心中余怒未消,质问向身旁的师父,道:“你搞什么!?” 仇空尽瞪大双眼,身上布条迎风飞舞,即无辜又滑稽,他摊手道:“你看这像是我搞的吗?” 此刻楚雨寒怒气稍减,再度回想刚刚的一幕,沉吟道:“这水流……不是你的功法?” 仇空尽虽然不敢相信,但以他的实力尚且做不到这般以水幻形,他摇了摇头。 楚雨寒再度看向面前的燕翎,只见她一手握着长剑,另一手将落在地上的雪雁刀召回,目光随即看向两人。 这一刻,仇空尽和楚雨寒如临大敌,纷纷祭出了法宝,摆出了迎敌姿态。 谁料,燕翎竟是将两把兵刃纷纷归入鞘中。她心中明了,刚刚那一幕,自己非死即伤,但鸣潮剑乃是上古灵剑,带在自己身边也有些许时日,虽然自己之前数次想要催动这把灵剑,都是无功而返,但这等灵宝有自己的意识,危机时刻出手救她,也算做还了这些日子燕翎将其带在身边随身照看的情分。 可自从鸣潮剑被白止从明镜先生手中夺走,这剑就成了无主之剑,剑不认主,持掌在手中就如普通凡铁一样,并没有多大的威力。 不过当初白止曾和燕翎说过,鸣潮剑是被天何剑和雪雁刀一齐击败的,当下它虽没有重新认主,但它败在这两把兵刃上是不争的事实。 不管怎样,刚刚鸣潮剑出手救她都不是燕翎可以控制的,所以再和这两人打下去,自己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仇空尽和楚雨寒不知道燕翎是什么意思,一时也没有说话。不过两人心中都在狐疑,莫非是这女子本是个剑修高手,用刀与他们打斗,只是为了消遣。 短暂的沉默,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最终还是燕翎开口说道:“看到了吧,我若用剑,怕是十个你们也不是对手。” 这话决然不假,因为仅刚刚那一招以水幻形,已是和白止的修为水平不分上下。这么巨大的境界差异,仇空尽和楚雨寒自然也不敢再贸然出手了,只是不知既然对方有这等修为,为何当初不显露出来。 楚雨寒在这之前连同师妹陈灵静和燕翎交过手,那时她绝对没有这等修为,但也保不准在这段时间内白止用了什么手段让她修为突飞猛进,毕竟在春风酒楼时她还是个对功法一窍不通的凡子武夫,数月时间修为便已到了凝神境界。 就在双方相持之时,一道声音幽幽飘来。 “徒儿,几日不见,功法又有精进,嘴上功夫也是咄咄逼人啊。” 众人四下望去,然而白止却若飘影般落在了燕翎身旁。 燕翎见到白止先是一喜,但转念想起他已娶别人为妻,心下又凉了半分,脸上略带嗔怒,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也未说什么。 白止虽察觉到了她情绪不对,可当下也没细想,转而看向对面两人。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相见之后又拿仇人没办法,更是眼红。 白止看见楚雨寒,嘴角微扬,说道:“怎么?找帮手来了么?” 楚雨寒复仇心切,但如今即便有仇空尽在身旁,想来她还是拿白止没有办法,她只得咬牙恶狠狠地说道:“白止!!” “唉~”白止故意大声答应,又说道,“楚姑娘找我何事?” 楚雨寒一介女流,并非是玩弄口舌之辈,总是三言两语便被白止噎得说不出话来,当下更是羞怒难发。 白止见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心觉好笑,又接着说道:“我不是告诉过你,当你修为足以找我报仇雪恨之时,我随时奉陪,修行之人最忌急功近利,刚这么短的时间你就又来找我,何必呢?” 话毕,楚雨寒仍旧无语。 白止又看向楚雨寒身边之人,此人相貌俊朗,只是这上身衣襟已成条状,随风飘扬,也是别具一格,更奇特的是这人面上无丝毫羞愧之色,甚至还带着一丝神秘笑意。 “这位兄台想必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吧?不如报上名来。”白止问道。 听白止这么一问,仇空尽脸上笑意更浓,随之抱拳说道:“白少侠果真慧眼,在下‘水鹤剑心’仇空尽,刚刚已和您的弟子交手一二,想必你也看了出来,在下技不如人,已是落败。” 水鹤剑心仇空尽的名字白止也曾听说过一些,只是他无门无派,是个周游世间的散修,未想到今日会在此相见。 “有何指教呢?”白止随口问道。 谁知这话一说,仇空尽竟是当即跪了下来,施大礼说道:“在下愿拜白少侠为师,学习功法。” 此情此景,白止和燕翎都是一惊,唯独楚雨寒如同食屎了一般,僵在了那里。 她原本是想拜仇空尽为师,从而达到道心境界,对付白止,可如今竟是成了白止的徒孙。当下楚雨寒的脑子已是被气炸,最后竟是被气得笑了出来,喃喃道:“荒唐……荒唐……这一路你都是在消遣我……我真是瞎了眼了……” 仇空尽赶忙解释道:“雨寒,话也不能这么说,弱肉强食本就是这江湖上的规律,我等拜强者为师,也是最朴素不过的道理了。” 此话一听,当真是有几分道理的,只可惜楚雨寒已是听不进去了。 “我去你娘的,仇空尽。”楚雨寒已是被气得面无血色,六神无主地走了两步,转而便晕倒了过去。 在场之人都已看出,楚雨寒这是急火攻心,丹田内力极速消散,即便她是修行之人,若不即刻救治,也是有危险的。 白止也是未曾想到,此间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未曾动一刀一剑,竟还是伤及了一人。他是想气一气楚雨寒,可并未想将她气死,毕竟这姑娘对他师兄用情颇深,心性还是不错的。 众人立刻围了上来,白止下身将楚雨寒抱起,双指按在她纤细葱白的手腕处,查探片刻,见并无大碍,转而以剑意刺入一道真气,在其郁结的穴道内冲荡气血,以此疏通经络。 只是她情绪起伏太大,内耗了极大的真气,当下仍是虚弱。 此际天色已晚,周遭除了溪落村也无落脚之地,白止对着仇空尽说道:“她脉络倒无大碍,只是还得静养一夜最好,你带着她先跟我来吧。” 第168章 师徒 仇空尽闻言立刻帮忙搀扶起了楚雨寒,几人在白止的带领下向着溪落村走去。 这一路上,燕翎倦倦地与众人保持着距离,似是不太情愿与白止一同回村,却也没有其他办法。 等回到了村中,白止将几间闲置屋舍打扫了出来,又抱来了几床被褥,给仇空尽等人安身,也让楚雨寒好生休养,留仇空尽一人看守楚雨寒后,他便和燕翎一起走了出来。 两人在村边的小路上缓缓而行,此时月过中天,已约莫到了丑时。 之前白止出来便是在安顿好了赵萍儿之后,方才一人悄然而出。燕翎与仇空尽等人打斗,激起的真气震动传到村里虽然已经很弱了,但白止仍能有所感知,更是可以分辨出鸣潮剑的力量,这才放下新婚娘子,悄悄出来查探情况。 不出所料,也确实见到了自己的徒弟,只是从一开始白止便觉得她有心事。 白止不是木头,略一思忖便已想了个大概。想必是金翎燕抛下了一切前来找他,可进村时刚好碰见自己娶亲,转而又赌气走人了。 两人走在路上,白止说道:“金翎燕,你不好好做你的世子妃,如今跑来找我,这又是来哪一出?” “我已经不叫那个名字了。”燕翎低声说道。 白止不解,再度看向金翎燕,她索性将这期间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一口气说了出来。 等到燕翎说完,白止忽而停住了脚步,夜色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两人久久没有言语。 最终还是白止开口道:“值吗?” 燕翎没有回答,倘若是能和师父两人浪迹江湖,扔掉一切也是值得的,可如今他已娶了别人,这一路走来,便如同笑话一般。 她舍弃了金家千金的身份,抛掉了世子妃的名号,隐姓埋名,改头换面,只身入这江湖,如今竟是落得这么个结果。 良久,燕翎方才说道:“师父,你可还认我这个徒弟吗?” 白止心中感慨,更多的却是惆怅,他之前百般劝说,又故意疏远于她,都是为了不让她走这一步,可如今她还是走了。 这江湖之险恶,要比她在金府装大家闺秀,在青鹿王府当世子妃难得多,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世人若是听劝的话,世间也就没有那么多恩怨情仇了。 白止摇了摇头。 燕翎眼中最后那点光仿佛都熄灭了,她自小坚强不屈,很少和其他女孩子一样哭鼻子,可如今见师父都已不再认她,她鼻尖不免有些酸涩,眼眶发红,似是马上要落下泪来。 “之前那个叫金翎燕的徒弟我不再认了,如今我只有你一个叫燕翎的弟子。”白止一边说着,一边将所有杂绪都抛之脑后,伸手揉了揉燕翎的脑袋,算作安慰。 马上要哭出来的燕翎立马开心了起来,转而又生气白止捉弄于她,嗔怒地打了他一拳,可即刻又意识到白止已娶了她人为妻,随之便有些疏远地说道:“那我……还能跟在你身边吗?” 白止对燕翎的这番冲动行事本应责怪,可事已至此,之前的事情也改变不了,便反问道:“那你还能让之前那个金翎燕,金家小姐,青鹿王府世子妃活过来吗?” 燕翎闻言一窒,转而低头不语,如同犯了错的弟子一般。 白止又说道:“事已至此,你也只能跟在我身边修行了。” 得到这个回答,燕翎自是喜出望外,无论如何,如今能跟在师父身边便是她最期望的。 白止沉吟片刻,转而还是将赵萍儿的事与燕翎说了清楚,毕竟他已明媒正娶地将其娶作娘子,往后便是燕翎的师娘了,只是这位师娘,燕翎当初在软月楼也曾见过。 “想必你都知道了吧,如今我已有了家室,我娘子你也应该记得,她便是当初在软月楼帮助过我们找许淳瑛的小狐仙,赵萍儿。” 燕翎听完一愣,她万没有想到师父竟然娶了一位风尘女子,还是个修为不高的妖族,随之说道:“怎么会是她?” 白止知道她会有此一问,便解释道:“她帮了我,许淳瑛死前也曾说过‘隐山客死,隐山刺出’,我修为高,他们动不了我,便以她为要挟,我虽将她救了出来,但她伤得极重,命不久矣,所以我亏欠于她,如今便要尽我所能的还她。” 此话一出,燕翎心中即刻明朗了许多,原来师父娶她为妻都是因为亏欠于她,如此说来,当初师父故意疏远她,也是怕隐山刺伤及到自己。 燕翎说道:“既然如此,这份债也有我一份,毕竟那许淳瑛是经我手杀的。” 燕翎已是理清了其中关系,这也是白止最不想看到的,若是燕翎再因为此时被牵连,他会为此追悔一生的。 原本期望燕翎有金家势力的保护,能躲开这其中的恩怨,可如今她已抛掉了一切,那白止便再也不能让她离开自己身边,他就是燕翎身边的唯一保护了。 白止说道:“这江湖之险恶,远比你想象的要危险的多,你如今功法纵然已有凝神大成,可这世间比你厉害的高手还有很多,比你实力不差的阴险小人也有很多,你就跟在我身边潜心修行即可。” 燕翎点了点头,将师父的话也都牢记在心。 转而两人便都回了村子,燕翎在师父给她找的房舍内打坐修行,白止也回了自己的屋子。 在这之前,白止刚和赵萍儿试完双修之法,他以自己的真气引导,通了赵萍儿的经络,又以天何剑剑气打入对方身体之中,大幅度消灭了连山剑残留在赵萍儿体内的剑气。 可连山剑的剑气在赵萍儿体内不管如何消减,始终不灭,白止在探寻了许久方才发现,连山剑剑气已在赵萍儿体内丹田生根,两者共用一个先天元气,若要除根,赵萍儿也会死去。 这把连山剑果然有通天之能,它残留的剑气尚且如此难以剿灭,如今只能看着连山剑剑气和赵萍儿的真气在她体内互相消耗,而这世间除非是有能掌控连山剑的人方能克制这等剑气,否则就是白止也难以将其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