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农家子的逆袭之路》 第1章 农家少年 已经晚上11点多了,上海市区某写字楼内仍然灯火通明,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响个不停,赵鸿义正坐在工位前加班码程序。没错,他是一位软件工程师,也就是大家俗称的程序猿、码农。 现如今经济不景气,四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满大街都是,能有份稳定的工作不容易,即使加班是家常便饭,也只能忍了。 再说程序员虽然工作繁忙,薪水其实还是不错的,用某大佬的话来说,这可是当代年轻人的福报,有很多人想干都干不了呢。 好不容易写完一大段代码,保存之后,赵鸿义只觉得腰腿酸软,精神不振,仿佛身体被掏空。 他再也顶不住了,往座椅上一靠,打算眯一会儿休息休息,忽然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整个人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赵鸿义忽然惊醒。这时已是白天,他眼睛朝四处看了看,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非常简陋的房间里,房间比较低矮,墙是用黄泥砖砌成的,头上是老式的斜屋顶,房梁和檩条都是木头做的,上面应该是盖着一片片黑色的瓦片,整个房子就像是落后地区农村里才能见到的那种古老的房子。 房间虽然简陋,不过还是比较干净整洁的,看得出是经常打扫收拾的。 房中的家具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张椅子、一个箱子和一个柜子。桌子上放着文房四宝和几本书,看样子是个读书人的房间。 他躺着的床是一张坚硬的木板床,床上只有一张粗糙的草席,舒适度比起自己家里弹性十足的乳胶床垫差远了。 “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办公室哪去了?” 正想挣扎着坐起来,忽然脑袋上和左脚脚踝处同时传来一阵剧痛。“啊~!”赵鸿义痛得呲牙咧嘴地大叫起来。 他摸了摸头,发现头上缠了绷带一样的东西,似乎肿起了一个大包,应该是撞到了。脚踝似乎也扭伤了,肿得厉害。 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几个穿着古装粗布衣裙的妇人匆忙走了进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个十六七岁年纪,面容十分清秀,身材却有点单薄的少女,她欣喜地叫道:“弟弟,你醒了?”声音甜美软糯,婉转动听,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跟在她后面的是一个大约七八岁大,颇为活泼可爱的小女孩,也高兴地叫道:“娘,哥哥醒啦!” 走在最后面的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人也激动得双手合十拜道:“苍天保佑,我儿终于醒了。你好些了吗?昨天真是要吓死娘了。” 赵鸿义听得一头雾水,这是怎么回事?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娘和两个姐妹?看这几个女子的穿着打扮,似乎只有在古装电视剧里才能看到,这是到了横店影视城还是穿越了? 他正想开口询问,忽然脑袋一疼,像是要爆炸一般,不由得又叫出声来。那个中年妇人见状连忙说道:“你先躺下休息,我已托你三弟向夫子请假了,这些天不必去学堂念书,你且安心在家养伤。” 赵鸿义点点头,他很想再问些什么,但这时的脑中却一片混乱,无数的信息在脑海中疯狂涌现,有自己的记忆,也有另一个少年的记忆,而这少年的记忆全是在古代社会生活的记忆。 “完了,这次是真的穿越了。”赵鸿义心里凉了半截。这时由于大量信息过载,他的大脑嗡地一下,宕机了。 当赵鸿义再次醒来,发现自己依旧躺在这个简陋的房间中,头疼已经减轻了不少,刚才的三个古装女子已经不在房里,可是脑中已经融合的前身记忆使他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此地是大明朝南直隶松江府上海县治下的一个名为赵庄的小村庄,地理位置倒是没变,还是在上海,不过时间已经是几百年前了。 这具身体的原主是个十五岁的农家少年,名字也是叫赵鸿义。 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家庭,赵鸿义是家中独子,上有三十六岁的母亲王氏,一个比自己大一岁多的姐姐,名字叫赵玉珠,下有一个八岁的妹妹,名叫赵珍珠,而他父亲赵德贵已经去世三年多了。 父亲去世之前,家里主要是以务农为生,日子过得虽然不算宽裕,但在普通农家里面还算是中等水平。 父亲一门心思要供养他这个独子读书,指望他能够金榜题名,光耀门楣。即便中不了举人,能中个秀才也是好的,总比庄稼人一辈子都在土里刨食要强,还能给家里减免些税赋。 因此赵鸿义从七岁开始就每天到社学里读书,一直到他十二岁那年父亲去世,家中的顶梁柱没了,全靠母亲、姐姐和妹妹纺纱织布卖钱来维持生活,母亲觉得他的学业就这么断了太可惜,于是咬咬牙决定继续供他读书,所以日子自然是过得紧巴巴的。 好在祖上总算还留下几亩田产,家里没人种田了,于是就把田佃了出去,一年也有几两银子收益,勉强还能维持生活。 “一个农家穷小子,这起点未免也太低了点吧?”赵鸿义心中不免哀叹。 别人穿越不是帝王将相,就是侯府世子、相府公子之类的权贵子弟,至不济也是个乡绅地主儿子之类的躺赢富二代,而自己竟然穿成了农家穷小子,真是扑街得不能再扑街了。 可现在来都来了,想回去怕是不太可能,在原时空的赵鸿义说不定已经凉得透透的,硬得不能再硬了。 所幸在这个世界里他才十五岁,还有机会可以从头再来,就当是大号练废了,开个小号重新练。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又摸了摸脑袋,上面的大包还肿得厉害。 昨天这身体的原主在回家的路上走过一条简陋的小木桥时,不小心扭到脚,失去平衡掉进了桥下的小河沟里,恰好脑袋又磕到了河里的石头,当场就不省人事,估计是摔成了脑震荡,被人抬到家里后一直昏迷不醒,正要归西的时候,被他穿越过来占据了身体。 现在他头也痛,脚也痛,根本下不了床,只能无奈地躺着养伤。 “这副身板似乎也有些弱了,养好伤以后要锻炼一下身体了。”打量着自己这副有些瘦弱的身体,赵鸿义心想。 第2章 妹妹 “吱呀”一声,门又被推开了,八岁的妹妹珍珠端着一个碗走了进来:“哥哥,起来喝点粥吧,你已经好久没有吃东西了。” 赵鸿义四处望了望,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娘和姐姐呢?” “现在是下午,你已经昏睡了八九个时辰啦!娘和姐姐在那边房里纺纱。”珍珠小心翼翼地扶起赵鸿义靠坐在床头,拿个木头勺子一口一口喂他。 赵鸿义从来没被一个小女孩喂过饭,有点不好意思道:“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珍珠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严肃地说道:“不行,你伤的那么重,娘吩咐我要照顾好你的。” 赵鸿义无奈,只得任由她喂着。不过这粥是杂粮粥,混合着一些腌菜,这腌菜又酸又咸,赵鸿义作为一个资深吃货,哪里吃得惯这种穷苦人家的吃食,每吃一口都要酝酿好久,实在是难以下咽啊。 珍珠见到他这副样子,便问道:“是这粥不好吃吗?”还没等赵鸿义回答,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又道:“哥哥你等一下,有好吃的东西给你。”说着便放下碗勺跑了出去。 没一会儿只见她手里拿着一个鸡蛋,兴冲冲地跑回来对赵鸿义说道:“哥,这是娘吩咐给你煮的鸡蛋,你受伤了,要好好补补身体。” “原来是鸡蛋,这个很好吃吗?”赵鸿义心道:“可能乡下小女孩没什么见识,吃个鸡蛋就觉得是美味了。” 珍珠小心地给鸡蛋剥了壳,拿在赵鸿义嘴边说道:“这个好吃,哥哥你吃这个吧。” 赵鸿义咬了一口鸡蛋咀嚼着,忽然见到这小女孩一脸期盼地看着他,似乎又有点垂涎欲滴的样子。 他忽然意识到,古代穷苦人家家里养的鸡生蛋了一般都会拿去卖掉,平时也吃不到多少鸡蛋,十天半个月能吃一次就不错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又觉得这小女孩有些可怜,便说道:“哥哥吃不下了,你帮哥哥吃吧。” 珍珠道:“娘说了,这是给哥哥补身子用的,我怎么能吃呢?哥你再吃点吧。” 赵鸿义又咬了一小口,便道:“实在吃不下了,剩下的一半你帮哥哥吃了吧。”说着便把小姑娘拿着鸡蛋的手推回到她嘴边。 珍珠犹豫着,想吃又不太敢吃的样子。赵鸿义笑了笑道:“没事,你吃吧。哥哥真的吃不下了。” 见他这样说,珍珠便小口小口吃起来,好像在享用什么人间美味一般。 赵鸿义爱怜地摸摸她的小脑袋,问道:“好吃吗?” “嗯,好吃。”珍珠笑得一双大眼睛都眯了起来,弯得就像月牙儿一样:“谢谢哥哥。” 这时刚满八岁的珍珠正是软萌可爱的时候,扎着两个朝天小辫子,一脸稚气未脱的样子,再加上软糯的童音,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小萝莉一枚,赵鸿义的心都快化了。 好不容易像上刑一样把粥吃光,珍珠把碗拿出去洗了。赵鸿义想:“天天都吃这杂粮粥和又酸又咸的腌菜怎么受得了啊,要想办法弄点好吃的东西。” 想到刚才吃的鸡蛋,赵鸿义忽然灵光一闪,有了!随即便叫来珍珠问道:“家里有茶叶吗?” 珍珠答道:“我们穷人家哪里喝得起茶。”赵鸿义一想也是,无奈又问道:“那家里还有什么吃的东西吗?” “有两个萝卜,娘刚才让我从菜园里拔的,打算晚上煮了吃。”珍珠奇怪地问道:“哥,你刚才没吃饱吗?” “不是,我吃饱了的。”赵鸿义一边答一边在想,倒是可以腌一点萝卜干,五六天功夫就能吃,比酸咸菜好多了。于是又问道:“那家里有糖吗?” “还有一些,你要糖做什么?”珍珠问道。 “那就行,我想吃萝卜干,你再去拔几个萝卜回来,我教你做。” “萝卜干是什么东西?” “是好吃的东西,到时候做出来你尝尝就知道了,哥哥难道还会骗你不成?你按我说的去做就是了。”说着便交待她一些注意事项。 “那好吧。”小姑娘一脸高兴地去了。 快到傍晚时分,只见珍珠嘟着嘴,一脸不服气地走了进来对他说道:“哥哥,刚才我又拔了三个大萝卜,已经按你说的切成细条,用盐腌过了,现在用簸箕装着放在院子里晾。可是被娘看见了,她怪我糟蹋盐和食物。” 赵鸿义哑然失笑:“你没跟娘说是我让你这么做的吗?” “说了,可是娘还是怪我。”珍珠一脸委屈巴巴地样子。 赵鸿义揉了揉她的脑袋,道:“都是我的错,害你被娘责怪,等一下我跟娘说不关你的事,让她不要怪你了好不好?” “嗯。”珍珠很快又变得开心起来:“哥哥,这个萝卜干要多久才可以吃呀?” “快的话五六天就能吃,慢的话半个月也够了。” “你们两兄妹嘀咕什么呢?”这时王氏和玉珠走进屋子,她们又过来查看赵鸿义的伤势了。 赵鸿义见到王氏进来,连忙道:“娘,那个萝卜干是我想吃才让珍珠做的,你不要怪她,要怪就怪我好了。” 王氏摆摆手,问道:“饭菜做得不合你的胃口吗?” “不是……是……有点,”赵鸿义心虚地答道:“这个腌菜的味道我不太习惯,所以才想着做萝卜干来吃的。这个萝卜干确实是很好吃很下饭的,到时候做好了让你们尝一尝就知道了,我这绝不是糟蹋食物。” 王氏有点蒙圈,这腌菜不是吃了好多年了吗?怎么还不太习惯? 不过她没有说出来,又问道:“你头上的伤,感觉好些了吗?昨日你跌那一交可把我吓着了,这乡下地面,急切之间郎中也寻不得一个,我一个妇道人家又不懂这些,还是请了村里老族长和你伯父来家里给你包扎伤口,也不知道伤到脑子没有。若是你今日还不醒,我就要去县里医馆请郎中了。” 赵鸿义答道:“娘,我没事的,在家里养伤就可以了,不用请郎中。过段时间自然就好了,你不必担心。” 看到他精神状况还好,王氏和玉珠也安下心来,忙着准备晚饭去了。 不一会儿,晚饭做好了,这回换成了玉珠到房里来照顾赵鸿义吃饭,今天晚上的菜是萝卜炖豆腐,炒豆干,还有菜叶煮汤,总算不用吃又酸又咸的腌菜了。 第3章 姐姐 这是赵鸿义穿越过来以后跟姐姐离得最近的一次,虽然姐姐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绝色女子,但绝对算得上是清秀绝俗的小家碧玉。 她的脸是典型的瓜子脸,皮肤白皙光洁,弯弯的柳眉之下,一双明亮的眼睛如平静的湖水一般清澈纯净,秀挺的琼鼻,微抿的樱唇,再加上温柔婉约的气质,让人不由得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即使身上穿的是荆钗布裙,也难以掩盖她的美丽。 此刻玉珠正拿着木头勺子一勺一勺给他喂饭菜,两人之间呼吸可闻,偏偏周围环境又十分安静,赵鸿义感觉略微有些尴尬,他又不能像哄珍珠那种小孩子一样哄她,只好没话找话道:“姐,你吃过了吗?” “等你吃完了我就去吃。”玉珠道。 赵鸿义又问:“那你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 “甜的啊,你问这个做什么?” “哦,你喜欢吃甜的啊,那我让珍珠做萝卜干的时候多放点盐吧。” “你呀,伤还没好,就开始作怪。”玉珠给了赵鸿义两颗大大的白眼,没好气道:“快点吃吧,哪来那么多怪话。” 赵鸿义哈哈一笑,刚才有些尴尬的气氛顿时消散了不少。 玉珠问道:“你那什么萝卜干是谁教你做的?” “当然是从书上学的啊。”赵鸿义随口胡诌道。 “你又想骗我,书上写的不都是圣人之言吗?哪有教人做吃食的?”玉珠一脸的怀疑之色。 赵鸿义打了个哈哈,只得继续忽悠道:“有自然是有的,你不知道而已。我读的书多,不会骗你的。” “哼,不说拉倒。” 吃完一碗饭,忽然赵鸿义下腹部咕噜咕噜响了几声,接着就有一种忍耐不住想要喷薄而出的感觉。 “姐,我…我想上茅厕。” 昨天晚上到今天他几乎都在昏睡,没有去过一次茅厕,腹中存了不少货色,这时候消化系统高速运转中,自然就人有三急了。 可是他的脚扭伤得厉害,就这去茅厕的二三十步路也难走,难道要跳着去?总不能叫姐姐背着去吧?这下比刚才更加尴尬了。 “偏偏你事情多!”玉珠的脸也浮现出一些红晕,没好气道:“在这等着,我去给你拿马桶过来。”说着便放下碗勺,出去搬了一个马桶进来。 赵鸿义这才知道古人原来也有这么人性化的卫生用具,虽然只是个木头做的简陋马桶,却可以让人在房间里就能解决如厕问题,不必在黑灯瞎火的晚上还要跑到室外去上茅厕。在古代这样的技术条件下,已经是最优解决方案了,就是每天清理起来有些麻烦。 玉珠搀扶着赵鸿义下了床,让他坐在马桶上,又递了几张厕纸给他,便拿着碗勺飞也似的逃了出去。 …… 终于把吃喝拉撒统统解决了,赵鸿义刚准备躺下,只听得院门外一个公鸭嗓大声问道:“二哥今日可好?我爹叫我过来看看。” 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他大伯家的小儿子来了,玉珠忙去开门放他进来。 王氏听得动静,也走到院中,那公鸭嗓见了便道:“婶婶,我爹叫我过来看看二哥情况如何,今日可好些了?” 王氏答道:“昨日多亏你爹和族长帮忙,今日好多了,现已吃过晚饭,正在房中,你可自去看他。” 一个跟赵鸿义年纪相仿,一脸中二的少年走进屋来,长相跟赵鸿义有几分相似,这便是堂弟赵鸿礼。 赵鸿义父亲那一辈有兄弟二人,其父赵德贵排行第二,还有个大伯叫赵德富。 自从祖父母过世以后,这富贵两兄弟就分家各自过日子了。 赵德贵在老屋旁边不远另寻了一处空地盖了房子,就是现在赵鸿义住的地方,而大伯赵德富一家仍住在老屋。祖父留下的十亩田地,两家各自分得五亩。 父亲去世之后,赵鸿义又要读书,家里已经没有壮劳力能够种地了,所以他家的五亩地目前都是大伯家在打理,相当于大房租佃了二房的地,每年收益两家对半分。 大伯家有二子,分别叫赵鸿仁和赵鸿礼。大哥赵鸿仁已经二十一岁,与其父一同在家务农。弟弟赵鸿礼十四岁,只比赵鸿义小了半年多,与赵鸿义一同在邻村的社学里读书,两人既是兄弟又是死党,关系好得能同穿一条裤子。 昨天傍晚两人一同回家,就是在路上赵鸿义出了意外掉进了河沟里,全靠赵鸿礼下河把他捞了起来,又跑回村里叫人把他抬回家,说是救命恩人毫不为过。 “二哥今日不去上学真乃先见之明,刘老夫子又考背书了。”赵鸿礼一进来便大大咧咧地嚷道。 赵鸿义微笑道:“你又背不出来了吧?这回是罚站还是打板子?” “不是罚站,也不是打板子,是掏粪坑!”赵鸿礼忿忿不平地吐槽道:“不知为何每次轮到我就是这种活计,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哈哈!”赵鸿义大笑道:“谁让你不用功读书,说不定刘老夫子就是要故意整治你的。” “二哥你笑个屁,换了你去还不是一样背不出来!今日要不是我替你挡了灾,你也逃不过这一劫。还有昨日,若不是我下去捞你,说不得你就要驾鹤西游了,你该感谢我才是。” 赵鸿义戏谑道:“多谢恩公昨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得以身相许,还望恩公不要嫌弃。” “滚~小爷我没有那种癖好。” …… 玩笑了一阵,赵鸿礼便回去了。赵鸿义躺下继续休息,可他却怎么也睡不着,毕竟是人生第一次穿越,没有什么经验,带来的心理冲击也比较大。 此刻赵鸿义正躺在床上,思考着以后的出路问题。 他虽然是个理科生,却对历史颇有兴趣,上下五千年历朝历代兴衰史都比较熟悉,初中时代的历史考试更是次次满分。 再加上以前工作之余赵鸿义也看过不少网络穿越小说,对大唐\/大宋\/大明的重要历史事件和基本历史进程还是比较了解的,对各种穿越必备技能和发财套路也略知一二,这些知识对穿越者来说可是极大的助力。 第4章 萝卜干真好吃 赵鸿义前世只是个程序猿,除了计算机技能点得比较满,其他方面的技能几乎是一穷二白。 什么大炼钢铁、造枪造炮、玻璃镜子啥的,虽然懂得大概的原理,可是涉及到具体细节就完全抓瞎了,要不然怎么说细节才是魔鬼呢!而他最强的计算机技能在这个时代却是屠龙之术,毫无用武之地。 有一点令赵鸿义感到意外的是,原主对历史的了解极为有限,他并不知道现在具体是哪一年,只知道是大明朝。 不过古代底层劳动人民不知道是哪个皇帝在位的情况也很常见,因为古代社会的识字率低得可怜,知识是被少部分人所垄断的。 由于贫穷和交通不便,很多普通人甚至一生中都没去过一次县城,他们的所见所闻几乎都局限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他们有限的知识几乎都来自于老人的口口相传,以及他们能接触到的底层知识分子比如秀才和童生等。 他们接触最多的官面人物是胥吏阶层,除非打官司,否则也几乎见不到知县老爷。对普通升斗小民来说,谁坐龙廷当皇帝都是一样,皇粮国税总是免不了的,除非是闯王来了。 这个时代能说出年号和年份的人起码也是个知识分子,原主这种还在学习四书的学童不知道也正常,更遑论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普通人。 他赵鸿义才不会傻乎乎地随便在路边找个老农就问是哪一年,而老农也根本答不出来,因为实力不允许。 不过从目前社会环境比较安定的情况来看,应该是天下承平时期无疑。 在这种盛世中,朝廷对社会的掌控力肯定要比王朝末年社会动荡时期要强许多,像某些穿越小说里写的那样割据一方,称王称霸是不太现实的。 目前最好的策略就是参加科举考试,混入体制内,获得一定的身份地位,最起码也要弄一个秀才功名,这样人身安全和家庭财产才会有一定的保障,而不是处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境地,随时有可能会被各级官吏和豪门大户巧取豪夺。 “没想到在旧时空考了十几年,穿越到这里还要继续考。”赵鸿义心中吐槽,随后沉沉睡去。 …… 就这样,赵鸿义在家里休养了几天,母亲和姐妹们轮流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日子过得还是比较舒坦的,毕竟什么事都有人伺候。 他脑袋上的肿胀已经消退了不少,脚踝也没那么疼了,可以一瘸一拐地慢慢走几步路。 不过每天的杂粮粥和腌菜还是少不了,赵鸿义每次都吃得龇牙咧嘴的,好在他让珍珠做的萝卜干已经放在菜坛子里腌了两三天,差不多也可以吃了。 这天早上,赵鸿义一瘸一拐地挪出自己的房间,来到院中洗漱。 在水桶的倒影中,他第一次见到了自己在这个世界里的样子,虽然说不上玉树临风,也还算英气勃发,不由得暗想:“这副皮囊貌似还可以。” 赵鸿义一边洗漱,一边打量自己住的这个院子。 这是个普通的农家小院,有正房一间,厢房两间,厨房和茅厕各一间,还有一个棚子用来堆放各种杂物。 正房是母亲带着八岁的妹妹珍珠住着,两间厢房一间是姐姐玉珠的,另外一间就是自己住的。 所有的房间包括院墙都是黄泥砖砌成的,而房顶则盖着黑色的瓦片,在古代的中国南方是再普通不过的农家房舍。 不过即便是这样简陋的泥砖房子,当初盖的时候也用了近十两银子——主要用于买木头、瓦片和灰浆,至于泥砖主要是耗费些人工而已。还有就是盖房的工钱,这年头的人工虽然便宜,农闲时在宗族里请些人帮忙就行,但也是要花钱的。 赵鸿义洗漱完毕,来到母亲住的正屋,母亲王氏已是将桌子碗筷都收拾停当,正坐在饭桌前等着——正房也是吃饭的地方。 这时玉珠端着一个瓦罐走进屋里,里面是杂粮粥,珍珠跟在她后面,手里也端着两碟食物:一碟粗粮面饼和一碟腌菜,这是今天的早餐。 赵鸿义见了,心里直犯嘀咕,便对王氏道:“娘,我那萝卜干也腌了几天,今日早饭试试味道如何,可好?” 王氏道:“既然做好了,那就拿出来尝尝吧。” 赵鸿义便对珍珠使了个眼色,珍珠会意,又回到厨房打开菜坛子,用勺子舀了一小碗萝卜干出来。这萝卜干经过三天晾晒和两天腌制,已是有些发黄。 王氏用筷子夹起一小块,放进嘴里嚼了起来,只听得咯吱作响,忽然她眼睛一亮,口齿不清地说道:“唔,这萝卜干味道当真不错。” 玉珠和珍珠见状也各自夹了一块品尝起来,玉珠赞道:“这萝卜干看起来不怎么样,想不到还挺好吃的,咸里带点甜,又脆又香。”珍珠也嚷嚷道:“哇,真的好好吃,这可是我做的哦,厉害吧?” 赵鸿义微微一笑,揉了揉珍珠的脑袋道:“妹妹最厉害了!” 于是他也夹起一块萝卜干大嚼起来,细细感受了一番,接着便点评道:“嗯,好像盐放得稍微多了些,糖放得少了些,腌的时间也不太够。其实还可以加些其他佐料进去,味道更好,另外这萝卜干也可以拿来炒肉吃。” “你还嫌糖少了?我厨房糖罐里剩下的糖可让你全放进去了,”王氏不满道:“这糖可金贵着哩,足足五十文一斤。” 赵鸿义有点无力吐槽了:“娘,你那糖罐里本来就只剩下最后半块糖了好不好,我让珍珠放糖的时候就担心不够,再说多放点糖才好吃。“ 接着他又转头看向玉珠道:“对吧?姐。”他知道姐姐喜欢吃甜的,这是建立统一战线来了。 玉珠点头认同道:“娘,甜一点好吃,我看弟弟做的这个萝卜干比集上卖的那些咸菜还要好吃。” 珍珠在一旁不服气地提醒道:“是我做的!” 玉珠哑然失笑,拍拍妹子的脑袋道:“好好好,是你做的,珍珠做的萝卜干比集上卖的咸菜还好吃。” 赵鸿义听了,若有所思道:“如果我们把这个拿去集上卖怎么样?会有人买吗?” 几人听了都眼睛一亮——这个似乎可以有。 第5章 做生意 王氏向赵鸿义问道:“小义,用你这法子,若有十斤萝卜,可做得几斤萝卜干?” 赵鸿义估算了一下道:“大约可做得三斤。” 王氏又问道:“盐和糖各需多少?是否还需其他配料?” 赵鸿义答道:“四两盐足够了,糖只需少许调味,一两就绰绰有余了,其余配料可有可无。” 王氏开始盘算起来:“十斤萝卜共五文钱;一斤盐六文钱,算它半斤也就是三文钱;糖五十文一斤,算一两也就是五文钱;一共是十三文钱。集上的咸菜卖六文钱一斤,我们的萝卜干卖八文钱一斤应该可以,三斤萝卜干共卖得二十四文,可赚得十一文钱。” 三个儿女听了连连点头——这生意做得。 不过王氏接着又道:“若是做萝卜干去卖,家里人手不够啊!我和玉珠都要纺织,珍珠也要帮忙的,小义你又要读书……” 言下之意,萝卜干要做,织布也不能停,两个都需要人手的。但如果找人来帮忙就要给工钱,这成本又升高了。 赵鸿义道:“娘,织布一刻也停不得吗?” 王氏虽然觉得他问得奇怪,也只好解释了一番。 纺纱虽简单,但工作量极大,三人两天的工作量才能纺好一匹布所用的纱,而织布则只需一人一天的工作量即可。 所以他们家的生活一般以三天为一个周期,极为规律。第一天上午,王氏会把织好的布拿到县里相熟的布行卖,顺便购买棉花和一些生活用品,而玉珠和珍珠则留在家里纺纱。王氏从县里回家后也会立刻加入纺纱工作,三个人一起工作到第二天晚上才纺好纱。第三天由一人织布,另外两人继续纺纱供下一个周期使用。 三天的时间很短,晚上不点灯也没办法干活,平常也有家务事要耽误一些时间,所以工作时要绷得很紧,动作一慢就赶不及了。以往赵鸿义也是要帮着做一些家务活的,比如挑水、浇菜园之类的活计。 赵鸿义听了之后暗叹:“这也太拼了点吧?”便问王氏道:“家中银钱用度不足?” 王氏又将家里的经济状况一五一十跟赵鸿义讲了。 家中的五亩田地全部佃给了大房,约定收益对半分。因为种的是棉花,收益较高,除去种子农具肥料等各种开销之后,两家一年各分得约九两银子。 而王氏与玉珠珍珠两姐妹从事纺纱织布,每三天可织出一匹布,卖出之后收益大约一百文至一百二十文,平均下来相当于每天收入三四十文钱,大概一个月一两银子,每年十二两左右。 两项收入加起来就是家庭总收入,一年约有二十一两银子。假如只是一家四口人日常生活开支,那二十一两银子一年也够用了。 可是赵鸿义在读书,这是比较花钱的事情,要交学费,购买笔墨、纸张和书籍,逢年过节还要给先生节礼,最关键的是以后要参加科举的话,又是一大笔开销,需要预先储蓄。更何况三个儿女一个都没成亲,这彩礼和嫁妆钱也要预先准备起来。一项项加起来,目前的收入就有点不太够用了。 “娘,现在家中还有多少银钱?”赵鸿义又问道。 “只得八钱碎银,三百来个铜钱,拢共也就一两多银子。眼下还欠着你大伯家三两银子,你舅舅那里也欠着三两。”王氏低声答道。 “什么?还有欠债?”赵鸿义几乎要跳起来。 王氏无奈道:“分家那年盖房的钱是借的,后来你弟弟得病没了,也用了一些,还有你爹,走的那年看病抓药也用了不少钱,后来办后事又用了些,家中没有那许多,没奈何只好各处亲友借一借,这几年也还得七七八八了,现如今只剩下这两处没还。” 本来赵鸿义还有个弟弟的,比他小三岁,只是没养大,到了七岁就没了。过了一年他父亲也没了,接连走了两个亲人,花了不少钱,家庭经济状况也陷入困境中。 “出师不利啊。”赵鸿义心中暗叹,没想到启动资金没多少,外面还倒欠着六两银子的债务,怪不得母亲累死累活也要坚持织布,实在是债务压力太大。幸亏剩下的两个债主都是比较近的亲戚,不好意思逼债,不然日子就更难过了。 既然如此,就更要试着做生意了,不然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还完债? 赵鸿义斟酌了一下,对王氏说道:“娘,你看这样可好?织布的事情继续做,不过可以放慢一点,五天出一匹布,留些空余时间来卖萝卜干。若是卖得好,也就不差织布的这点收益了,若是卖得不好,那我再想想其他办法,总归要试一试,不然这债要还到猴年马月去?” 王氏无奈点头道:“那就姑且按你说的试一试吧。今日我就同玉珠去集上买些糖、盐和萝卜。” 珍珠一听可以去赶集,连忙道:“娘,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王氏摆摆手道:“不行,你要在家照顾哥哥。” 赵鸿义心想:“这小姑娘正是好动爱玩的年龄,却整天在家里帮着干活,怕是憋坏了。”于是便对母亲道:“娘,我现在已经好多了,头也不大疼,路也走得几步了,不用人照顾的,你就让妹妹跟着去逛逛吧。” 王氏问道:“当真不用照顾?” 赵鸿义站起来走了两步,道:“你看,没事的,真不用。” 王氏道:“那好吧。” 珍珠高兴得跳起来:“谢谢娘,谢谢哥哥,哥哥最好了!”说着便摇着赵鸿义的胳膊撒娇,还想往他身上爬。 赵鸿义连忙拦住她:“哎~打住打住!我脚伤还没好利索呢。” …… 王氏带着两姐妹出门到集上采购去了,赵鸿义这个老弱病残留守大本营。一直到午后,三人才肩扛手提满载而归,这次买了二十斤萝卜,一斤盐和半斤糖,一共花了四十一文钱。 午饭过后,赵鸿义又带着几人对买回来的萝卜进行洗、切、腌、晒等工序处理,到了傍晚时分就已经把所有萝卜处理好,放到院子中晾晒了起来。 吃晚饭的时候,赵鸿义还让珍珠装了一碗萝卜干拿去给大伯家尝尝,那边的反映是很好很下饭,这让全家人都更有信心了。 第6章 下厨 平静的日子又过了几天,王氏还是带着两姐妹继续纺纱织布。 赵鸿义自我感觉头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应该没什么大碍,扭伤的脚踝也基本上消肿了,可以走得比较远,但是用力的时候会痛,还不能跑,于是他只能帮忙做一些不需要用力的家务活。 这天傍晚他钻进了厨房,玉珠正在准备晚饭。 “姐,今晚吃什么?”赵鸿义问道。 “娘今天去县里卖布,买了半斤猪肉回来,今晚有肉吃。”玉珠看起来很高兴。 赵鸿义一听有肉就技痒难耐了,穿越来到这个世界快十天了,还没亲自动手做过菜,于是便对玉珠道:“姐,还是让我来做菜吧,你忙了一天也够辛苦的,去休息一下吧,让母亲和珍珠也休息一下,别太累了。” “你最近好像转了性子啊?”玉珠的眼睛炯炯有神,似乎别有意味:“以前你总说君子远庖厨,从来都不进厨房的,你会做吗?” “我可是要考秀才的人,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有什么不会的?你就看着吧。”赵鸿义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玉珠见到他这副神情,欣慰地笑了笑道:“好吧,那姐姐今天就尝尝你这个小秀才的厨艺。” 真正亲自动手的时候,赵鸿义才发现,在这个时代连做个菜都很麻烦。 厨房里的土灶是烧柴的,没有煤气灶,也没有火柴和打火机,生个火都挺费劲的,要用火镰火绒来打火。至于火候更是很难控制,火不够大要加柴,火太大了又要把柴抽出来,一不小心就能把菜烧糊了。 而调味料只有油盐酱醋糖这几种最基础的,后世厨房里的味精、鸡精、蚝油、辣椒酱、豆腐乳、黄豆酱啥的统统没有,想要做出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需要极高的厨艺和对火候的精准把控,这对赵鸿义这种业余吃货来说有点强人所难了。 “以后一定要想办法把这些调味品做出来。”赵鸿义想道。 经过玉珠在旁耐心指导,赵鸿义总算是把这古代厨房设施的操作守则弄明白了。 “这古代的吃货也不好当呀。”赵鸿义无奈地感叹道。 “你说什么?”在一旁指导的姐姐有点不明所以。 “啊,没、没什么。我意思是说,娘和姐姐又要纺纱织布维持生计,又要操持家务,着实不容易。” “你知道就好。”玉珠幽幽道:“家中只有你一个顶门立户的男丁,我们苦一点不算什么,只望你能读书进学,奉养母亲,抚养妹妹,这样我也能放心些……”说到这里忽然脸红了红,便闭口不言了。 赵鸿义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姐姐为何说着说着就不说了,还脸红了。过了一阵才恍然大悟,姐姐这是在说她自己的婚事。 这个时代的人大多早婚,不论男女,年满十六岁就订婚的比比皆是,订婚之后过得一年半载就要完婚。而这个年代的避孕措施近乎没有,全靠运气,所以十八九岁的年纪就当上父母是普遍现象。 这事其实也很好理解,受到战争、天灾、饥饿、医疗水平等各种因素影响,这个时代的人衰老得非常快,人均寿命可以说低得可怜,富贵人家还好一些,若是穷苦人家,没活到五十岁就撒手归西的非常多,而婴幼儿的夭折率也高得吓人,比如赵鸿义的弟弟就是幼年夭折了。所以为了尽可能多地养育子女,把血脉传承下去,只有尽量把结婚年龄提前了。 而姐姐今年已经十七岁了,至今仍然没有议亲,更没有订婚,上门说媒的倒是不少——以姐姐的容貌和人品,想嫁人再容易不过了。可是媒婆们都被姐姐一口回绝了,理由很简单,家中贫寒,置办不起嫁妆,且弟妹尚幼,不忍母亲一人操劳。 其实嫁妆只是个说辞而已,这年头穷人家太多了,没什么像样的彩礼和嫁妆就嫁娶的人家也极多。真正的原因还是为了他这个弟弟。 因为家中经济困难,如果姐姐出嫁了,家中就少了一个劳动力,只剩下母亲一个女人做纺织工养家糊口,妹妹珍珠还是个小孩子,只能做些简单的活计或者打打下手,肯定无法维持,那么即将成年的弟弟就要承担起养家糊口的重任,那就没法继续读书,也没法去科举了。 而让自己考科举博取功名不但是姐姐的愿望,也是去世的父亲的执念。因为功名几乎是穷人家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也是人身和财产安全受到侵害时的护身符。即使只是个秀才功名,拥有的权利也是一个平头百姓需要仰望的存在。 假如自己不能科举了,以后只能一辈子当个农民,若是运气不好遇上什么天灾或者疾病,很容易倾家荡产流落他乡或者被卖身为奴,那就连传宗接代的任务也很难完成了。要知道古代社会信奉的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样的理念,这是姐姐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故而姐姐宁愿先不嫁人也要帮扶着这个唯一的弟弟去科举了。 “真是长姐如母,这个姐姐实在是太伟大了。”赵鸿义心中感叹,很认真地对姐姐说道:“姐,给我一年时间,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玉珠宠溺地摸了摸赵鸿义的头,轻声说道:“姐姐等着你的好消息。” 两人正说着,忽然闻到一股焦糊味。 “糟糕,只顾着和你说话,把菜都烧糊了。”赵鸿义一拍额头。 玉珠“噗嗤”一笑,推了推他道:“还是我来做吧,你这个笨蛋。”赵鸿义当然不肯,道:“刚才都说好了,今天我来做菜,你不用管,快出去吧。”说着便把不情愿的玉珠推出了厨房。 赵鸿义在厨房里一顿操作猛如虎之后,晚餐终于做好了,一共做了三个菜,一个是萝卜干炒猪肉,一个凉拌黄瓜,一个芥菜汤。 虽然调味料不齐,不过资深吃货也不是浪得虚名的,做出来的味道还算可以,让全家人都刮目相看。玉珠惊讶地评论道:“没想到弟弟手艺还真不错。”母亲王氏颇为欣慰地看着赵鸿义道:“我儿长大了。”连小丫头珍珠也高兴地嚷嚷:“哥哥做的菜好吃。”这一顿晚饭全家人吃得其乐融融。 第7章 徐家集 又过了两日,赵鸿义寻思着第二次做的萝卜干应该可以吃了,便打开了两个腌菜坛子,各挑了一块尝了尝味道,感觉差不多了,便去对母亲说道:“娘,萝卜干腌好了,可以去卖了。” 王氏道:“这才七八天就腌好了?你要弄清楚了,不然卖出去可就坏了名声,下次再想卖就难了。” 赵鸿义道:“我吃过了,的确可以了。” 王氏点头道:“那我们明日就去集上摆摊。” 赵鸿义穿到这个世界之后基本没有出过门,外面的世界他也没见识过,虽然有原主的记忆,但原主只是个没什么见识的乡下少年,对社会的观察和认识程度极为有限,远不如自己亲自体会来得直观可靠。 于是赵鸿义强烈要求跟着去摆摊,王氏却担心道:“你的脚伤好了吗?去集上差不多要走五里路,你吃得消?” 赵鸿义道:“不拿重物应该没问题的,我还打算过两日回学堂念书呢。” “那好吧,我叫玉珠和珍珠同去,万一出什么问题也好有个照应。” 第二天上午,赵家倾巢而出:王氏和玉珠一人背着一个箩筐,里面装着腌菜坛子和一些摆摊用的物品,珍珠手里挎着个篮子,里面是两个竹筒做的水壶和油纸包好的几个饼子,这是今天全家人的饮水和干粮,赵鸿义手里拿着一根木棍当作拐杖,一家四口都戴着遮阳的草帽,齐齐整整地向着集市出发。 他们要去的集市叫徐家集,因缙绅大户徐家而得名,是附近几个村落的村民自发形成的集市。徐家是上海县头号缙绅大户,名下的土地极多,民间多有传闻说上海县五分之一的土地都是徐家的,因此又得了个绰号叫徐半城。 这徐家集原是徐家祖辈世代居住之地,后来出过几任官员,于是便生发了起来。这徐家是大户,当然枝叶繁茂,宗族人口众多,再加上家中仆役成群,每日消耗的粮食和日用品可不是个小数。 一开始是几个头脑灵活的人在徐家宅第附近摆摊做买卖,后来规模越做越大,来摆摊的人也越聚越多,久而久之,竟成了县城之外最大的一处集市,一般的食品和生活用品基本上都可以在这里买到。 当然徐家嫡系久已不住在这种乡下地方,都搬到县城里去了,这集市却一直流传至今,倒方便了附近几个村子的百姓。 徐家集离县城大约有十里路,正好处在赵庄去往县城的路途中,母亲王氏每次去县里卖布时都会路过这里,也在这里买过许多东西,对这徐家集算是相当熟悉了。 如今已是六月,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节。此时天光早已大亮,蔚蓝的天空中飘着几朵白云,一轮红日悬挂在半空之中,向大地散发着光和热。 几人慢慢地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路的一边种的是水稻,此时正处于灌浆期,一株株青绿色的水稻上,金黄色稻穗迎风招展,大地像铺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地毯一般。路的另一边种植的则是棉花,此时正处于开花期,绿色的棉田里竞相盛开着一朵朵黄色或白色的花,长势喜人。 这时候的松江府棉纺织业极为发达,出产的棉布也是地方特产之一。松江棉布不但产量高,质量花色也都是一流,故而有“松江棉布,衣被天下”的美誉,畅销全国各地。松江府只要有女眷的农户,基本上都会从事纺纱织布以补贴家用。发达的纺织业对原材料的需求十分巨大,因此松江府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土地里种植的都是棉花这种纺织业的原材料,水稻种植面积急剧减少,甚至不能满足本地口粮需求,还需要向长江中游的湖广江西等地采购。 “今年的收成似乎很不错的样子。”走在这如同现代油画一样浓墨重彩的田园风光中,赵鸿义心情大好:“我一定要在这个世界混出点样子来。”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前面望见一个集市,正是徐家集。 徐家集是这十里范围内最大的集市,每天都有附近村落的人到这里赶集,所以已经形成一条固定的街道,街道两边搭了很多棚子,甚至有人建起了门面,不过还是有很多人在摆地摊。 这里卖的大多是农民自家出产的农产品,以粮食、蔬菜、水果居多,也有许多新鲜的肉类、禽蛋、鱼虾等,还有腊肉腊肠、干菜咸菜、豆制品这些经过初级加工的食物,当然各种调味料也是必不可少的,总之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什么的都能在集市上找到。 还有许多手工业者生产的日常生活用品,有菜刀、剪子、镰刀、锄头等铁器,有篮子、箩筐、簸箕等竹器,有桶盆、桌椅、板凳等木器,还有坛罐、碗碟、瓶子、水缸等陶\/瓷器。 赵鸿义跟着一路走一路看,吵吵闹闹眼花缭乱的感觉,仿佛回到了后世九零年代的乡村集市一样,生活气息十分浓郁。 忽然,路边一处卖豆腐的摊位上有个妇人热情地招呼道:“王姐姐,今天又出来买东西呢?” 王氏一怔,循着声音看去,随即便笑着答道:“不是不是,我今天是出来卖东西的。”说着指了指背后背着的箩筐。 赵鸿义也看过去,只见那妇人大约二十六七岁,生得白白净净,珠圆玉润,倒是挺标致的。 那妇人又问道:“你这是卖的什么东西?” 王氏答道:“自家做的一点腌菜。” 妇人便邀请道:“姐姐就在我这摊位旁边摆着好了,一会有老主顾来,我也介绍他帮衬你一二。” 王氏喜道:“那可太好了,我正愁不知怎么卖呢,真是要多谢妹妹了。”便依她所言,在豆腐摊旁边一小块空地上把东西放了下来。 赵鸿义这时才回忆起来,妇人就是本村有名的豆腐西施,是他族叔、也是赵家老族长的小儿子赵德水的媳妇杨氏。赵德水以做豆腐为生,几乎每天都与杨氏在这徐家集上卖豆腐,因杨氏生得肤白貌美,故他家的豆腐生意一向不错,这杨氏也因此得了个豆腐西施的名号。 王氏也是这豆腐西施的老主顾了,平常买豆腐豆干这些都是在她家买,加上又是族亲,因此两人很是熟络。 第8章 第一次摆摊 待几人摆好东西后,杨氏便笑道:“这些时日不见,我侄子侄女都长这么大了。” 王氏对几人使了个眼色,赵鸿义和玉珠珍珠姐妹便一齐道:“婶婶好。” “哎,乖!”杨氏又对王氏道:“王姐姐,我说你真可是好福气,这几个子女个个都出落得一表人才,你这后半辈子可有得享福了。” 王氏叹道:“他爹去得早,丢下我们几个孤儿寡母,过得甚是艰难,只盼着能把他爹这点骨血拉扯大,我去了底下也好和他爹相见,享福这些是不敢想了。” 杨氏道:“姐姐哪里话?我这眼睛可是毒得很,依我看,你这命里该有个诰命夫人的封赏哩!” 王氏被这豆腐西施几句话便说得眉开眼笑,真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赵鸿义对这八面玲珑的豆腐西施佩服得五体投地,果然是生意场上打滚的人物,真有两把刷子啊! 杨氏又好奇地问道:“姐姐要卖的是什么样的腌菜?” 王氏道:“这还是我儿的主意,叫什么萝卜干,我拿点给你尝尝。”说着便拿个小碗装了些萝卜干递给杨氏。 “这怎么使得?” “有什么使不得的?我们卖东西也是要给客人尝的。” “也罢,我尝尝味道就好。”杨氏便拎起一块萝卜干放进嘴里嚼起来:“咦,味道还不错嘛。” “妹妹觉得这菜可卖得?”王氏一脸期盼地问道。 杨氏道:“这个叫什么来着……萝卜干?”王氏连忙道:“对对对,萝卜干。” 杨氏接着道:“这个萝卜干香甜脆爽,又不油腻,最是开胃不过了,老实说我都想买些回家,整日吃那些豆腐豆干的也吃得腻了,换换口味也是好的。” 王氏听了笑道:“既然你爱吃,我送你些。” 杨氏道:“这可万万使不得,你要靠这个挣钱的,我怎好白吃你的?咱们人情归人情,生意归生意,这样吧,我同你买半斤。”说着便要从腰间的钱袋里掏钱,忽然想起还没问价钱,便又问道:“你这萝卜干多少钱一斤?” 王氏道:“这东西我是打算卖八文钱一斤的,你既然想买,我便宜些卖与你,半斤你给三文钱就好。” “不不不,该收多少你还是收多少,我怎好占你便宜。” 两人正在推来推去,这时一个三十多岁长得有些丰满的妇人在摊位前停了下来,看着摆在腌菜坛子上面的一小碗萝卜干问道:“这卖的是什么吃食?” 赵鸿义精神一振,来客户了。随即满脸堆笑道:“哎,这位大姐,你真是个识货的人,这是我们自家做的萝卜干,香甜脆爽,解腻开胃,你尝尝?”说着便将那个小碗递了过去。 那妇人道:“你这小鬼,我这年纪都可以做你婶了,你怎叫我大姐?” 赵鸿义有样学样,也拍起马屁来:“哎,我看你这年纪最多也就二十四五岁,比我也大不了多少,哪里像大婶了?分明是大姐。” 妇人点着赵鸿义鼻子笑道:“你这小哥儿,惯会拍马屁,我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被你说成小媳妇一般,硬要攀我的辈分啊!”说着拎起一块萝卜干尝了尝:“唔,果真爽口香甜,不错。” 赵鸿义笑道:“这可是我家祖传秘方腌制的萝卜干,味道自然是不错的。” 那妇人又尝了一块,接着便道:“你这萝卜干挺好吃的,怎么卖?” 赵鸿义忙道:“八文钱一斤。” 妇人道:“八文钱?有点贵了啊,别家的腌菜也才六文钱一斤。” 赵鸿义笑道:“别家的腌菜哪有我家的好吃?你刚才也说好吃的吧?一分钱一分货,八文钱着实不贵。” 那妇人道:“你这小哥伶牙俐齿的,倒是个人才。罢了,给我称一斤吧。” “好嘞。”赵鸿义答应一声,心中喜道:“终于正式开张了,真不容易啊。” 这边全程目睹的王氏和玉珠珍珠两姐妹看得目瞪口呆,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拍马屁了? 赵鸿义给母亲递了个眼色,王氏才醒过神来。 只见她拿起一张专门用来包食物的油纸放在从家里带来的那把杆秤的秤盘上,又用一个大木勺子从腌菜坛子里舀出萝卜干放到油纸上,把秤砣挂上杆子称了一下,不够,又加了一小勺,这下够了。便把秤杆拿到那妇人面前道:“大妹子,你看看,足斤足两的。” 妇人看了点点头。王氏便把油纸包了起来,外面又加了一层,然后递给那妇人。妇人早已数好了八个铜钱在手,这时便一总给了王氏,同时接过那包萝卜干。 赵鸿义朝妇人说了声:“多谢大姐惠顾,觉得好吃下次再来啊!”那妇人便笑着去了。 这第一单如此顺利,四人信心大增。赵鸿义开始学着别人吆喝起来:“大家来瞧一瞧看一看了啊,我家祖传秘方腌制的萝卜干,香甜脆爽,解腻开胃,现在免费品尝,大家快来啊!” 有些路过的人就停下来看了看,也有贪小便宜的抓起两块萝卜干就嚼了起来。 这东西本来价钱也不算贵,比肉食便宜多了,味道也不错。于是你半斤我半斤地买,虽然没有第一个妇人豪爽,但架不住人多。在旁边豆腐摊买豆腐的客人有两个也被介绍到赵鸿义这边来,结果没到一个时辰,带来的六斤萝卜干就卖了个精光。 旁边卖陶器坛子的那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见证了整个过程,竖起大拇指给赵鸿义点赞道:“小兄弟,你这做生意的本事真不错。” “哪里哪里,过奖了,过奖了。”赵鸿义学着别人老气横秋地拱拱手谦虚道。 豆腐西施之前也买了半斤,而且还给足了四文钱。赵鸿义想:“这豆腐西施为人还不错,以后要经常照顾她生意。”旋即转念又想:“她这八面玲珑的本事,哪里还用得着我照顾,说不定是她照顾我了。” 既然东西已经卖完,就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这里了,四人决定再去采购下一批的萝卜。 第9章 赚了七文钱 跟豆腐西施道了谢,几人正准备走,赵鸿义忽然一拍额头,道:“慢着,我们家里的菜坛子好像不太够用了,不如就跟这位大哥买两个回去。” 王氏一想也是,这回再做萝卜干肯定要多做一些,不然每次都像这样卖一个时辰就卖光了,又要等好久才有下一批,这效率太慢了。这样一来,家里的坛子确实就不够用了。 那个卖坛子的汉子一听生意来了,连忙叫道:“这位小兄弟真是好眼光,我的坛子绝对是这十里八乡最好的,你买回去用个十几二十年一点问题都没有。” 赵鸿义问道:“大哥,你这坛子卖多少钱一个?” 那汉子指着面前的一堆坛子道:“大的十文钱一个,小的五文钱。” 赵鸿义看了看他面前的坛坛罐罐,目测大的比他膝盖还高,装得应该挺多,但重量应该也是挺大的。于是他小声对王氏说道:“娘,依我看,我们还是买小的吧,大的要是装满了东西,恐怕我们背不动的。” 王氏没多想便同意了,这个道理也用不着多想。 赵鸿义又问那汉子道:“大哥,你这坛子还能便宜点么?” 那汉子苦笑道:“小兄弟,我和你一样都是小本生意,赚的就是几个辛苦钱,你还来跟我讲价钱……” 赵鸿义只得忽悠道:“大哥,不是我说你。我们做生意的讲究一个细水长流,多一个回头客,你的生意便好上一分,是不是这个理?” 汉子点点头道:“是这个理,不过……” “大哥,你听我说完。你看,我也是做生意的,你卖我便宜点,我就赚得多一点,我的生意就可以做大了,做大以后自然也要帮衬你,多买你几个坛子不是?到头来你也是得了好处的,何苦为这几文小钱丢了这么一注大财?” “可是……” “别可是了,今日你我在这里摆摊做了邻居,那可是天定的缘分啊!这是财神爷要抬举你,才派我这个大客户来帮衬你发财的,你怎的把财神爷的赏赐也往外推呢?我劝你不要不识抬举啊。” “……” 那汉子被赵鸿义忽悠得一愣一愣的,最后稀里糊涂地同意以四文钱一个的价格把两个小号的腌菜坛子卖给了赵鸿义,还附赠了外包装麻绳篓子两个。 “大哥,今日真是多谢你了,不知大哥贵姓?可否留下名号?下次还来帮衬你。” 那汉子道:“我姓胡,排行第二,人都叫我胡老二,家住那边胡家庄,小兄弟你也叫我胡老二好了。” “那可真是巧了,我姓赵,也是排行老二,你说我们是不是有缘?” 胡老二:“……” 买完菜坛子,四人又买了二十斤萝卜,本来两手空空一身轻松的赵鸿义也不得不把拐杖当成扁担,把两个新买的菜坛子挑在肩上。一路踉踉跄跄,差点没把坛子摔了,最后有惊无险地满载而归,回到赵庄。 午饭过后,几个人又忙碌着腌制萝卜干,这回已经不需要赵鸿义指导做法和流程了,大家都已经轻车熟路,没到晚饭时间就已经搞好了。 吃晚饭时,一家四口盘点了这次生意的盈利情况:购买第一批原材料花了四十一文钱,卖出六斤成品共获得四十八文钱,净利润只有七文钱。不过第一次购买的盐和糖并没有用完,这次做第二批的时候就不需要买了,第二批购买萝卜用了十文钱,买腌菜坛子用了八文钱,这样第二批的利润应该会比较高,平均下来利润率还是不错的。 接着赵鸿义又提议,往后每隔两天就做一批萝卜干,循环买卖。这样既可以保证萝卜干不至于卖断货,又不至于因为做得过多而占用太多钱和资源,王氏欣然同意了。 又在家休养了两天,眼见得萝卜干的生意已经走上正轨,身上的伤也无大碍了,赵鸿义便萌发了回学堂上学的想法——时间不等人,科举的事情是越快越好。这天吃过晚饭,他便跑到大伯家找堂弟赵鸿礼说话,顺便问问学堂里的情况。 开门的正是赵鸿礼,见到赵鸿义来了,便问道:“二哥的伤全好了么?” “差不多了,明天想回去上学了。”赵鸿义说着走进大伯家院子。 大伯家的格局和自己家差不多,也是一间正房和两间厢房,不过面积略大一些。 赵鸿义先去正房去拜见大伯,正巧大伯一家围在饭桌前吃晚饭,只见正中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旁边坐着个四十左右的妇人,这就是他大伯赵德富和伯母周氏了。 赵鸿义上前行礼道:“大伯好,伯母好。” 大伯赵德富道:“老二来了,吃过没有?坐下一起吃点?” 赵鸿义道:“多谢大伯,我已吃过了。” 赵德富又问道:“你的伤好了吧?” 赵鸿义道:“还要多谢大伯那天去家里帮忙,现在好得差不多了,明日准备回学堂读书,正想过来寻三弟说说,明日不用替我请假了。” 这时伯母周氏问道:“二郎,那天珍珠拿过来的萝卜干挺好吃的,听她说是你教她做的?” “是。”赵鸿义答道。 “我还听说你们拿了一些去集上卖了?卖得如何?” “卖得还可以,一个时辰就卖完了,不过也没多少,几斤而已。” “也不错了,”周氏又问道:“那你这萝卜干的做法是跟谁学的?还是自己想出来的?” 赵鸿义心道:“这是来套我的话了。”可长辈问话,不好不答,又不好乱答。 赵鸿义脑子里转得飞快:堂弟是与自己一同在社学里读书的,平时自己读了什么书,堂弟是一清二楚,如果像忽悠姐姐那样说是从书上学的,堂弟自然知道自己是在敷衍,这有点坏了兄弟情分。如果说是从别人那里学来的,去哪找这么一个人?要是他们追问下去必然会穿帮。于是只好含糊答道:“是那天我掉下河磕到了脑袋,后来不知怎的,就自己想出来了。” 他故意扯一个无法查证的理由,而且给大家打了预防针——以后要是自己再拿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就不用再想别的理由来解释了,大家也会自动往这个理由上面想,真是一劳永逸。 周氏惊讶道:“如此神奇?掉下河里还能碰到这等好事?” 第10章 大伯家 大哥赵鸿仁的媳妇孙氏平日里最爱聊八卦扯闲篇,刚才躲在房里给她儿子喂奶,这时一出来就听到赵鸿义扯这玄之又玄的东西,便对她婆婆说道:“娘,你老人家有所不知,我听庙里的道长说,我们赵家祖上是财神爷爷赵公明,二弟这次必定是有祖上护佑,不但保他没事,还指给他这一条发财的路子,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说着又转头对赵鸿义道:“二弟日后发了财,可别忘了你大哥和三弟。” 这番话听得周氏连连点头,赵鸿义听了也是满脸佩服之色——这瞎编的谎话都能给他圆回来,还用祖宗的名头把赵鸿义套在里头,暗示他这是祖宗的庇佑,要他带着兄弟一起发财,不要吃独食,真是个人才啊! 不过赵鸿义也知道,这萝卜干做起来非常简单,吃过的人都知道是又咸又甜的味道,不难猜出配料是盐和糖,有心人完全能够自己研发出来,没什么技术含量可言。 这个东西卖得好只是因为市面上还没有,大家图个新鲜,如果吃过的人多了,大家都会做,到那时就成了红海市场,赚不到什么钱了。 既然这样,还不如这时候自己主动说出来,让大伯家也沾沾光赚点小钱,这样不但显得自己大方,也能博得他们的好感,以后要是有什么要他们帮忙的事情也好开口。 再说堂弟也算救过自己一命,自家现在也还欠着大伯家三两银子,好几年了也没催着还,总要有点礼尚往来不是? 于是赵鸿义笑着道:“大嫂说笑了,祖宗并没有托梦于我,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脑子像是忽然开窍了一般,明白了许多事情,这才懂得做的。不过我可将这法子告诉你们,趁现在知道的人少,你们也可做了来卖钱,若是以后吃过的人多了,难免被人参透其中奥秘,那时就不容易赚钱了。” 听到赵鸿义这番话,大伯全家都高兴起来,特别是周氏,脸上笑得像朵花一样,觉得这二郎主动分享法子,没有藏私,为人当真不错,果然还是自家人靠得住。 然后赵鸿义就将做萝卜干的具体工序流程说了出来,周氏和孙氏听得尤其全神贯注。 说完赵鸿义又加了一句:“不过我们须得安排一下顺序,不能两家同时到集上卖,只可轮流去,这样集上只有一家便容易卖了。还有价钱须得统一,不可胡乱定价。” 周氏连连点头:“这个自然,你想出的法子,我们也不能抢了你的饭碗去,就按你说的做。” 接着众人又商议了一阵,赵鸿义和堂弟又约好明日一同上学,随后便告辞回家了,大伯家自然是千恩万谢地把赵鸿义送了回来。 回到家,赵鸿义把自己主动将萝卜干的做法透露给大伯家的事情跟母亲说了,王氏急道:“我们都还没赚到什么钱,怎可这么快就告诉他们?” 赵鸿义只得将自己的一番考虑告诉了母亲,随后又道:“娘,我已经跟大伯家商量好了,我们两家要轮流去集上卖,这样就还是独此一家的生意,多的不说,这半年还是可以赚钱的,往后便不好说了。” 王氏面露担忧之色道:“那往后我们如何赚钱?” 赵鸿义神秘一笑,道:“娘不必担心,我不仅会做萝卜干,还会做其他的东西,你只需按我说的去准备好材料就是了。”说着便耳语了几句,王氏点点头道:“行,娘就听你的。” 夜已深了,赵鸿义躺在床上睡觉,不过他脑子里却清醒得很。 今天到大伯家走这一趟也是有体会和收获的,像萝卜干这种东西太简单太低端,容易被人仿制并取代,自己还是要尽快拿出一些不容易被人参透奥秘的独门高端产品,毕竟只有垄断了技术才能保持高额的利润。 其实刚才从大伯家里出来后,他就想到了接下来的计划,那就是继续围绕着“吃”进行布局。 俗话说民以食为天,衣食住行这些日常消费是绝对的刚性需求,任何时代的人都离不开,农耕时代尤其如此,特别是“吃”这一块,多少人一年到头辛勤劳作只为了能吃一口饱饭。 而“吃”这个行业一般来说都是成本低,利润高,市场需求量大的,特别适合小本经营的初级创业者,也就是赵鸿义这种菜鸟。 在后世曾有一句名言:“造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赵鸿义接下来首先要祭出的法宝正是这个吊打原子弹的神秘武器——茶叶蛋。 “我还要想一想有什么东西是这个时代还没有发明或者普及的,自己又熟悉的,工艺上比较容易实现,原材料也容易获得的。”赵鸿义心念电转,忽然,前几天下厨的经历给了他启发——调味料似乎是个不错的切入点。 味精和鸡精这种调味品要有化学工业,这科技树太高,现在肯定够不着。 蚝油可以试试,工艺不复杂,原材料也不难获得——松江府本来就在海边,不过产能似乎很难扩充。 至于辣椒,好像就是明朝时期传入中国的,但在集市上没见过,好像还没有推广开来,可以留心找找,要是找到了就发财了。 豆腐乳,这个原料很容易获得,豆腐西施就是现成的供应商,制作工序也简单,产能容易扩大,值得重点考虑。 黄豆酱原料不难获得,就是工序复杂,耗时太久,不作考虑。 那么接下来就重点研发蚝油和豆腐乳这两种调味品了,用它们做菜能大大提升食物的口感,销路应该不错。 “对了,还有白酒,这可是个好东西。”赵鸿义的思路一下子被打开了。 在后世他曾经参观过某个酿酒作坊,对蒸馏酒的工艺流程很了解。这时候市面上出售的都是度数比较低的酿造酒,蒸馏酒很少见,要是自己能把蒸馏酒搞出来,这种非常容易上头的高度白酒肯定会受到酒鬼们的强烈追捧。 赵鸿义越想越兴奋,更睡不着了,真想马上就起来大干一场,这时村里不知道是谁家的狗叫了起来,引得各家的狗也跟着一阵吠叫,赵鸿义的脑子才稍微冷静下来。 白酒近期还是不能搞,起码也要等到考上秀才以后,不然这种赚钱的生意要是被哪个豪门大户盯上了那就不妙了。 “做生意一定要慎重!”赵鸿义暗暗告诫自己。 第11章 学堂 翌日早晨,赵鸿义从睡梦中醒来,睁着一对熊猫眼——昨晚他想事情有点兴奋过头了,很晚才睡着,所以有点睡眠不足。 正吃着早餐,忽听得院门外有个公鸭嗓喊道:“二哥,去上学了。”这是堂弟赵鸿礼来叫门了。 “来了。”赵鸿义匆匆喝下最后两口粥,回房里拿起书包,又到厨房里拿了姐姐用油纸包好当作午餐的两个饼,跟母亲打了声招呼便出门去了。 见赵鸿义出来,赵鸿礼不好意思地干笑一声,搓搓手道:“嘿嘿,那个……二哥,昨天一时高兴,有一个坏消息我忘了跟你说。” 赵鸿义身形一滞:“什么坏消息?” “刘老夫子今天又要考背书了,还是《论语》。” 赵鸿义不由得一呆,心道:“卧槽,《论语》?貌似我只记得‘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这句啊!”这段时间他在家养伤,可是一天书也没看过。 “我脑袋受了重伤,刘老夫子也是知道的啊!就算背不出来,他也不会责怪的吧?”赵鸿义很没有底气地问道。 赵鸿礼撇撇嘴道:“刘老夫子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可是从来不会听你的道理,只会按他自己的道理行事。” “再怎么说我也是受了重伤,命都差点没了,背书这点小事他总该体谅一二吧?” “那你最好求神拜佛让他体谅你了。” 看着赵鸿义有点郁闷的样子,赵鸿礼很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笑完了又大大咧咧地勾着赵鸿义肩膀安慰道:“没事的二哥,大不了今天我陪你一起掏粪坑。”说着又拍拍胸脯道:“兄弟我最讲义气了。” “不是吧?”一听到掏粪坑三个字,赵鸿义顿时满头黑线。 因为记忆中的这古代公共茅厕不但臭气熏天,味道感人,而且环境极为恐怖——一个大坑上面架两根摇摇晃晃的木头就完事了——一不小心很容易掉下去。 赵鸿礼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道:“又不是没做过,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赵鸿义没好气地吐槽道:“你小子是掏大粪专业户,粪坑中的战斗机,我哪能跟你比。” “什么战斗鸡?”赵鸿礼一脸的疑惑:“这是什么鸡?” 两人一路走一路斗嘴,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邻村王家庄的祠堂前,社学就设在祠堂的后面。 这王家庄正是赵鸿义母亲王氏的娘家所在,与赵庄的赵家一样,王家庄的居民大多也是姓王。 这时,赵鸿义看见一个身材壮实的少年站在祠堂旁边与自己打招呼,正是舅舅的儿子、他的表弟王福成。 王福成比赵鸿义小两岁,今年只有十三岁,不过看样子发育得比较早,长得跟十五岁的赵鸿义差不多。 因为是家中独子,所以舅舅家也把王福成送到社学里读书,指望他考个功名光宗耀祖,可惜这表弟似乎只记得长个子而忘了长智商,他和赵鸿礼两人的学习成绩半斤八两,基本上都属于垫底的位置,可谓是社学里的卧龙凤雏。 王福成看到多日不见的表哥来上学,感觉有点惊奇,便问道:“表哥,我听鸿礼哥说你伤得挺重啊,这才大半个月就好了?” 赵鸿义道:“差点连命都没了,幸亏哥哥我福大命大,又有祖宗保佑,才逃过这一劫,现在好得差不多了。” “竟然这般凶险?”王福成愕然:“赵家祖宗如何保佑你的?” “你们两个别废话了,快走吧,要迟到了。”赵鸿礼扯着两人向学堂走去。 学堂是一座较大的厅堂,被隔成一大一小两间,大的一间作为教室,还有一间小的作为教师办公房兼起居室。 这里的学生都是赵庄和王家庄的农家子弟,大大小小的共有三四十个,被分为甲乙两个组。乙组也就是低龄组,主打扫盲教育,学一些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之类的启蒙读物,而甲组也就是高龄组则开始学习四书五经等儒家经典,为将来参加科举考试做准备。 三人走进学堂,里面已是一片热闹,众学生分帮结伙,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玩了个不亦乐乎,跟几百年后的学校并无二致。见到赵鸿义进来,众人还纷纷慰问了一番。 这时,只见一个面容清瘦,身着长衫,头戴方巾的中年先生缓步走了进来,正是学堂的刘夫子。学堂里马上安静下来,学生们纷纷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好。 刘夫子是华亭县人,四十多岁,有秀才功名,是县学里的附学生员。虽然秀才并不算什么高学历,不过好歹也算是个衣冠人物,在这种乡村地方还是很有威信的。 刘夫子扫视了一遍学堂,见学童们都安静下来,满意地捋了捋胡须,便道:“今日考校经文背诵,点到名字的依次上来背书,其他人在下面默背。”随后便开始一一点名,按往常的惯例,赵鸿义应该是排在第三个出场。 前面两个人上去都是抽背了几篇《论语》,赵鸿义在下面一边听着,一边暗暗叫苦,他已经搜肠刮肚了一番,可是脑子里一片空白,除了上初中时学的那几句“不亦乐乎”之外,别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正在焦虑中,刘夫子点到了赵鸿义的名字。夫子点名不得不应,赵鸿义只好苦着个脸站起身,走到刘夫子坐的讲桌旁,躬身行礼道:“学生在。” 刘夫子问道:“赵鸿义,前些时日你请假在家养伤,如今已好了么?” 赵鸿义答道:“多谢夫子关心,虽然之前伤势严重,但现在已无大碍。”他故意点出伤势严重,想博个同情。 谁知刘夫子并不在意,只点头道:“既然已无大碍,那我便开始考了。你是甲组学子,如今《论语》是学完了的,今日仍旧考《论语》。学而篇,子曰:学而时习之……” 赵鸿义心中一喜,这个我会啊。便朗声背诵道:“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不亦乐乎……”背到这里便忽然卡了壳,后面是什么他忘得一干二净。 刘夫子面露不悦之色道:“后面的呢?” 赵鸿义大窘,惭愧地躬身回道:“学生忘记了。” 第12章 论语 刘夫子顿时大怒道:“为师已教了两年《论语》,你竟连第一句都不记得!” 赵鸿义只得辩解道:“学生前些日子身受重伤,无法温习功课,故而一时忘了。” “刚才你不是说已无大碍了么?”刘夫子毫不客气。 赵鸿义求饶道:“学生头部受伤,许多事情确实忘记了,还望先生见谅。” “还敢狡辩?”刘夫子缓缓拿起讲桌上的一尺长的戒尺,厉声道:“伸出手来!”这是要打板子了。 赵鸿义尴尬得想找个沙堆把头埋起来,下面的一众同窗们也一个个挤眉弄眼,幸灾乐祸地看他的好戏。刘夫子喝道:“还不速速?休得浪费时间!”赵鸿义只得缓缓将手伸出。 “啪”的一下,戒尺重重落在手心。“好痛~”赵鸿义痛得呲牙咧嘴的。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间,他脑中融合的记忆如同泉水一般涌出,原主以前曾经看过的所有书籍的内容都清清楚楚地印在脑海中,从《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到《大学》、《中庸》、《论语》,一句不少。 “这是什么情况?我的记忆怎么变得如此之好?”赵鸿义心中有些骇然。 刘夫子哪里管他是什么情况,正拿起戒尺准备打第二下。 “先生别打,我想起来了。”赵鸿义连忙喊道。 刘夫子盯着他道:“你可想好了?再背不出来我可要双倍惩罚。” “再背不出,学生甘愿领罚。”赵鸿义此时信心满满,刘夫子便眼神示意他继续。于是赵鸿义重新开始背:“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这次没有卡壳,一口气把《论语》学而篇全部背了出来,台下众学子纷纷拍手叫好,就连刘夫子也笑容满面,频频点头:“孺子可教也。” 赵鸿义一时技痒,忍不住又得瑟道:“请先生继续出题。” 刘夫子一怔:“莫非这小子还能背诵论语全篇?”于是便继续道:“述而篇。” “述而篇。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于我老彭。子曰: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何有于我哉?……”这次又是一口气把述而篇全篇背诵了出来。 “颜渊篇。” “颜渊篇。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人由己,而由人乎哉?……” “子路篇。” “子路篇。子路问政,子曰:先之,劳之。请益,曰:无倦。……” 刘夫子有点难以置信:“这小子莫不是偷看了什么?”于是命令道:“你闭上眼睛背,季氏篇。”说完便死死盯住赵鸿义。 赵鸿义微微一笑,便闭上了眼睛:“季氏篇。季氏将伐颛臾,冉有、季路见于孔子,曰:季氏将有事于颛臾……” 刘夫子开始坐不住了:“阳货篇!” “阳货篇。阳货欲见孔子,孔子不见,归孔子豚……” “微子篇!” “微子篇。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孔子曰:殷有三仁焉……” 全场同学都被赵鸿义震惊得目瞪口呆,刘夫子则十分兴奋:“此子记性竟如此了得,我教书这许多年也未曾见过一个,真是个考科举的好苗子啊!” 也不怪刘夫子如此激动,实在是这科举太难考了,用万里挑一来形容都毫不为过,多少学子穷尽一生也未能考中秀才,更别说举人和进士了。 能在科举考试中脱颖而出考中进士的人,不但要勤奋刻苦,还要天赋异禀,还需要一点好运气,三者缺一不可。 兴奋的刘夫子把整部论语都考了一遍,赵鸿义也一字不漏地全部背出,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这么用去了一大半。其他学子们心里无不窃喜——时间不够了,刘夫子肯定不会每个人都详细考较一番。 事实也正是如此,在赵鸿义之后,刘夫子只匆匆考较了几人便宣布中午休息时间到,下午再考。 不少同学呼啦一下围到赵鸿义身边,七嘴八舌地问起他的背书秘诀。 赵鸿义只是神秘一笑道:“此乃天机也,天机不可泄露,恕在下无可奉告。” 这时远处一个小胖子一脸不屑地讥讽道:“屁的天机,你们听他胡扯!这小子分明是作弊了。” 赵鸿义扭头一打量,原来是这小子。 这小胖子名叫王福贵,乃是王家庄最大的地主“王员外”的儿子,当然这“王员外”只是个背地里乱叫的花名,并不是真的员外。 王员外家里田地多,大概有一百多亩,经济实力冠绝本村,乃是王家庄的里长兼粮长。王员外年少时,其父本想供其读书考个功名回家,可是王员外资质平庸,一直考到中年也只考到童生,便无法再进一步,于是这个考功名的家族重任顺理成章地又落到小胖子身上。 而小胖子也不负众望地完美继承了乃父的平庸资质,一看到书就头大无比,直想打瞌睡,唯一的爱好就是研究美食,堪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吃美食”的资深吃货一枚。 听到小胖子的话,众人不免有些疑惑。要说赵鸿义作弊,刚才的情景大家都看在眼里,他独自一个人站在刘夫子旁边,手上没有拿任何东西,还是闭着眼睛背的书,刘夫子也在旁边盯着,这是怎么作弊的? 要说没作弊的话,这赵鸿义的资质也不见得有多高,平日里虽然也用功读书,但他的成绩在整个学堂里也就是中游水平。成绩名列前茅的那几个人尚且不能背颂《论语》全文,他凭什么可以? 只见赵鸿义微微一笑,也不反驳,便道:“清者自清,刚才我背书的情景大伙儿都看在眼里,刘夫子都没说什么,你觉得大家会信你的鬼话么?” 小胖子无言以对,只得傲娇地“哼”了一声,拍拍屁股自顾自回家吃饭去了。于是众人也都纷纷做鸟兽散,离家近的回家吃饭,离家远的也拿出自带的干粮啃了起来。 第13章 狗屎运 赵鸿礼和王福成这一对卧龙凤雏这会儿也悄悄凑上来,对赵鸿义刚才露的这一手绝活深表钦佩,并要求他传授绝招。 赵鸿礼道:“二哥,下午就要轮到我了,你可要拉兄弟一把啊。” 王福全也赞同道:“是啊是啊,表哥,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赵鸿义又好气又好笑道:“实话告诉你们,我这是天赋!天赋懂吗?你们学不会的。” 赵鸿礼撇撇嘴道:“二哥不愿教就算了,你以前是什么水平谁不知道,何苦搞个天赋来糊弄我们?” 赵鸿义哭笑不得,无奈地叹道:“唉,世道变了,人心不古,这年头说实话都没人信了。” …… 赵鸿义的午餐吃的是带来的面饼,姐姐还贴心地给他包了些萝卜干在里头,吃起来没那么难以下咽。 吃完午餐后,赵鸿义被刘夫子叫到小房间里谈话去了。 只见刘夫子面孔一板,问道:“赵鸿义,你老实交待,今天是怎么回事?” 赵鸿义装傻道:“什么怎么回事?” 刘夫子气笑了:“别装傻,往日里你什么样子有目共睹,今天为何突然开窍了一般?” 赵鸿义一愣,便顺着夫子的话信口胡邹道:“学生也不知怎么回事,刚才突然之间就开窍了,以前看过的书都清清楚楚记在脑中,是以能背出《论语》全文。” 刘夫子怀疑道:“果真如此?不曾骗我?” 赵鸿义信誓旦旦道:“学生怎敢欺瞒先生,确实如此。” “那你现在再把《大学》和《中庸》背一遍。”刘夫子有心要试他一试。 “是。”赵鸿义便轻轻松松、逐字逐句地将这两本书背出来,刘夫子一边听一边心中感叹:“这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 待赵鸿义背完,刘夫子道:“你这记性上的天赋不可小觑,若再加以勤奋用功,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你若有心举业,以后每日午间到这里学习,我给你指点一二。” 赵鸿义一听大喜,刘老夫子这是要给他开小灶啊!要知道,这年头半吊子读书人很多,但是能考取功名的却不多,很多乡村社学里请的塾师还是童生,他们这个社学能请得到一个秀才已经不容易了。 如果有秀才指点迷津,且不论能否提高八股文的水平,至少在科举场上能避开不少大坑,少走许多弯路,可谓好处多多。 赵鸿义忙不迭地感激道:“多谢先生栽培,学生自当用功读书,将来少不得也要到考场上走一遭,还望先生指点迷津,不吝赐教。” 下午考试继续,而赵鸿义整个下午都在想科举考试的事情。刘夫子大概还把他当成什么都不懂的普通学童看待,然而前世对历史颇有兴趣的赵鸿义当然知道科举考试意味着什么。 在大明朝这种古代封建王朝,所有人按职业被划分为士农工商等几个不同的等级,这里面的士也就是读书人或知识分子。有一句古话叫“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句话一点也不掺水分,读书人被朝廷给予非常高的礼遇,是王朝的头等公民。 秀才可以免除一定额度的税赋和徭役,享受见官不跪和不得轻易用刑的权利。举人更是直接成为统治阶级,拥有种种特权待遇,名下的所有土地可以免税,对地方施政也有一定的发言权,还可以通过参加朝廷选官而出仕等等。而进士就更是不得了,不但拥有举人的所有特权,还可以直接授官,最小也是正七品县令或者府推官起步。 而普通的平头百姓就没那么幸运了,见了官员要磕头,名下土地要缴纳田赋,还要交人头税或者服徭役,最苦最累的活都是普通老百姓干,还要忍受从上到下各级官员、胥吏和地主老爷的盘剥。 所以一个普通人想要在古代出人头地,最好的方式就是参加科举考试,一旦金榜题名,就能鱼跃龙门,成为统治阶级。 所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种一夜之间身份上的巨大转变可以说是无数普通老百姓,特别是参加科举的学子们所梦寐以求的,自从隋朝建立科举制度至今,这种传奇的故事还很不少,老百姓们无不津津乐道,羡慕不已。 但科举考试也几乎是平民百姓唯一的上升通道,但凡智商正常的人都想试一试,堪称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其拥挤程度可想而知。前世的高考看起来竞争也很激烈,但是与古代的科举考试相比只能算是小儿科。 “我真的有这个本事考科举么?”赵鸿义有点底气不足地想。 不过旋即他又想到自己刚才表现出的超强记忆力,如果这样的记忆力可以一直保持的话,起码中个秀才还是可以期待一下的。 不过目前自己只学完了四书中的三本,字数最多的《孟子》才开始学没多久,不知道以后看的书能不能也记得这么牢,改天有空要试验一下。 下午申时三刻,全体学生终于考完了,刘夫子宣布放学,穿越后的第一天学堂生活就这么结束了。 今天背不出书的学生刘夫子只是小作惩戒,打了几下板子,并没有动用掏粪坑这种大杀器,让赵鸿礼和王福成这两位卧龙凤雏侥幸逃过了一劫。 回到家中,院子里晾满了萝卜干,原来今天王氏带着姐妹俩又做了一批,看样子这一批还不止二十斤萝卜。 赵鸿义四处张望,只见珍珠蹲在墙角喂鸡,玉珠在厨房里做菜,唯独没看到母亲。赵鸿义走到墙角揪了揪珍珠的辫子,问道:“珍珠,娘去哪了?” “呀~”珍珠被吓了一跳,看清是赵鸿义之后才打掉他的手,没好气道:“讨厌!不告诉你。” “你不告诉我,明天做了好吃的东西就没有你的份了哦。”赵鸿义故意逗她。 珍珠眼睛一亮:“什么好吃的?” “晚上你就知道了,先告诉我娘去哪了?” “在菜园子里浇地。” 赵鸿义便出了门,径直往菜园走去。往常这挑水浇地的活一般都是赵鸿义干的,前段时间他受伤了,母亲只好自己去。 第14章 茶叶蛋 赵鸿义家的菜园就在院子后面没多远,和院子就隔了极小的一片竹子,面积不大,只有不到三分地。不过家里人口也不多,基本上能满足一半的蔬菜需求,剩下的一半有时在集上买,有时是跟村里种菜多的人家买。 菜园子是被一圈半人多高的竹篱笆围起来的,周围有一些灌木丛,篱笆上爬满了藤蔓植物,主要是葫芦和丝瓜,地里种的则是各种蔬菜。 赵鸿义走进菜园里,看到母亲正用一个瓢子从一个木桶里舀水浇菜,忙走上前道:“娘,这活以后还是我来干吧,我这伤已经好了。” 王氏道:“不打紧,你养好伤再说,千万别落下什么病根子。” 赵鸿义道:“娘,我真的好了,让我来。”说着抢过王氏手上的瓢子开始浇起菜来。 王氏叹了口气,无奈道:“好吧,不过你还是要注意身子,莫要逞强。对了,今日我又买了三十斤萝卜,还有你交代要买的东西都已买了,花了好几十文钱。” 赵鸿义问道:“为何一次做三十斤?原来不都是二十斤吗?” “你大伯家人口多,肯定做得又多又快,我可不想让他们抢了先,不然钱都让他们赚去了,我们自家倒是白给他们做嫁衣了。”王氏解释道。 赵鸿义哑然失笑道:“娘,没事的,这钱他们是赚不完的。再说我这不是还要做别的东西嘛,等会回去我就做起来。” 木桶里的水很快就浇完了,赵鸿义又用扁担重新挑了两桶水来继续浇地。 “这挑水浇地的活看起来简单,也不轻松啊!”赵鸿义心中感叹:“不过这也算是一种锻炼了,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好不容易把菜园里的地都浇完了,回到家中,王氏回到房里,拿出一个纸包递给赵鸿义道:“这是我按你的吩咐在药铺里买的几味香料,八角一两、茴香一两、桂皮五钱、花椒五钱、丁香一钱,花了十五个钱。” 接着又拿出另一个纸包:“这是我在集上买的二两红茶沫子,一共十个钱。” 买这些原料一下子就花了二十五文钱,若是在以前,王氏定然不会这么奢侈的。现在由于赵鸿义做的萝卜干卖得不错,王氏似乎有了些信心,做事情没有以前那么畏手畏脚了。 赵鸿义翘起大拇指点赞道:“娘这做事效率真是高。”说着便打开香料的包装,里面又有五个小纸包,分别包着五种香料。 赵鸿义跑到厨房里拿了个大碗,将其中的八角和桂皮全部掰碎,然后和其他几种香料混合一起放在碗里。这时玉珠也刚好做完饭,趁着灶里还有火,赶紧放锅里翻炒了一阵。 炒香料使得整个厨房香味四溢,飘出去好远,把珍珠也吸引了过来。 “哥哥,这是在炒什么东西?好香啊!”珍珠好奇地问道。 赵鸿义得意地答道:“这叫五香粉,怎么样?很香吧?” “嗯,好香。” “有了这东西,往后就可以做很多好吃的东西了。”赵鸿义嘿嘿笑着,把炒过的香料全部倒进一个药钵里,然后用药杵一下下慢慢捣着,这是个比较漫长的过程。 “饭菜都要凉了,快来吃饭,有什么事吃完再做。”玉珠来催吃饭了,赵鸿义只得放下手中的器具,赶紧去吃饭。 等到吃完饭,天都黑了,幸好今晚天气晴朗有月光。赵鸿义在院子里又捣鼓了一阵,终于把香料都舂成了粉末,装进了一个专门选出来的罐子里。 接下来赵鸿义又马不停蹄地开始煮鸡蛋,这鸡蛋还是家里养的几只母鸡这几天生的,一共四个——赵鸿义打算给每人煮一个尝尝味道。 煮了不到一刻钟,鸡蛋应该已经熟了,舀出来用凉水冷却,然后把蛋壳敲裂开。给锅里重新换上干净水,加了一些红茶沫子、五香粉、酱油和盐放下去,然后鸡蛋也重新放进去,又煮了一刻钟。 厨房里又开始飘荡起浓郁的香气来,连王氏和玉珠也被香味吸引到厨房里来。珍珠全程都跟着赵鸿义,看他捣鼓来捣鼓去,这时候闻到味道,口水都要留下来了,不停地抓着哥哥的手臂摇来摇去:“好了吗哥哥?可以吃了吗?” 赵鸿义刮了刮她的鼻子道:“好是好了,但是现在还不能吃,要等到明天早上。” “啊?还要等这么久?你不是说晚上就有好吃的吗?”这小萝莉气呼呼的,但是又舍不得走——在厨房里闻一闻香味也是好的。 赵鸿义暗笑不已,道:“珍珠乖,回去睡觉,明天早上起床就可以吃了。” “不嘛,我现在就想吃!”珍珠摇着哥哥的手开始撒娇了。 王氏道:“珍珠,听话,不许胡闹,快回去睡觉。” 珍珠嘟着个嘴不肯走,赵鸿义无奈,只好舀了一小勺煮茶叶蛋的汤水出来让她尝尝:“味道怎么样?” “真的好好吃,太香了!”珍珠一脸满足的表情。 玉珠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道:“好啦,现在你尝也尝过了,快回去睡觉吧。”珍珠这才乖乖跟着姐姐回房去了。 “记得要漱了口再睡觉。”赵鸿义不忘提醒道。 王氏这时开口问道:“这茶叶蛋已经煮好了么?” 赵鸿义点头道:“对,煮好了,不过还要泡一晚上,明天吃就入味了。” “这法子也太简单了吧?岂不是更容易被人学去了?”王氏疑惑道。 赵鸿义哈哈一笑,答道:“母亲不必担心,这五香粉的配方要是不说出去,谁知道?没有这五香粉,做出来的茶叶蛋味道就差远了。即便有精于分辨各种药材和香料的此道高手,也要费一番工夫研究吧?所以一年半载之内应该无妨。” 王氏点点头道:“那就好,看来以后我买香料不能在同一家药铺里买,这样外人更难知晓这配方。” 赵鸿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如果真被有手段的人盯上,是防不住的。不过我认为这种小生意赚的钱有限,料想是不会有那么厉害的人物来抢的。” 王氏听他这么说,这才松了一口气。 赵鸿义把锅盖盖好,又在上面压了一块石头防老鼠,就回房睡觉去了。 第15章 学堂放假了 第二天醒来,珍珠已经眼巴巴地在院子里等着了。 看到赵鸿义走出房间,忙上前拉着他问道:“哥哥,茶叶蛋可以吃了吗?” 赵鸿义捏了捏她的脸蛋道:“小馋猫,这么着急呀?马上就好了,你快去洗漱。” 珍珠急道:“我早就洗漱好了,哥哥你快点吧。” 待赵鸿义洗漱完毕来到厨房,打开锅盖一看,茶叶蛋的颜色都变深了,看起来卖相不错。又放到灶台上加热了一会,便用大勺子一个个捞出来放到碗里,拿到了饭桌上。 这时早餐已经盛好放在饭桌上了,全家一人一个茶叶蛋开始品尝起来。 这次当然又是获得一致好评,珍珠吃完鸡蛋后甚至连蛋壳也想拿起来舔一下,被母亲瞪了一眼后才放下来。 玉珠道:“这个茶叶蛋太好吃了,生意肯定不错的。” 王氏问道:“小义,这个茶叶蛋的原料可是已经花去了我二十五文钱,你打算卖多少钱一个?”这可问到了点子上。 赵鸿义思索了一会,道:“其实这次买的这些原料可以做好几次茶叶蛋的,就昨晚煮茶叶蛋的那些卤水,都还可以拿来再煮一次,如果味道不够,添加一点原料就行。我觉得这成本分摊之后,也就每次大约三文钱左右,并不算多,主要成本还是在买鸡蛋上面。” 王氏道:“集市上鸡蛋都是卖三文钱一个,若是要得多,或许会便宜些,但应该便宜不了半文钱。” 赵鸿义盘算了一阵,又接着道:“我们一次做十个茶叶蛋,成本差不多也是三文钱一个,到集上先试着卖八文钱一个,看看能否卖得动。若是卖不动,我再想办法。” “卖八文钱一个,会不会贵了些?”王氏担心道。 赵鸿义道:“生鸡蛋都卖三文钱一个了,何况我们这么美味的熟鸡蛋,且试试再说吧,实在不行就降到七文钱一个。” 这个时代的鸡蛋还是太贵了,因为粮食都不够人吃的,更不会出现用粮食养殖家禽的大规模现代养殖业,基本上所有的家禽都是散养状态,自行觅食,主人最多再补充一些糠拌菜,所以母鸡的产蛋量也低——实在是营养跟不上啊。 王氏道:“再过几天,之前做的萝卜干又可以卖了,我想等到那时再做好茶叶蛋一起到集上去卖,省得多跑一趟。” “可是家里的鸡蛋也不够啊,还是要去买。”玉珠道。 王氏道:“无妨,我在村里各家各户收一些。” “对了,母亲可知左近各村可有人卖牡蛎?”赵鸿义又问道。 “牡蛎?”王氏一脸迷茫之色。 “嗯……就是海蛎子。”赵鸿义斟酌着解释道:“就是海边常有的一种贝类。” “这个我也不知,”王氏想了想答道:“你可问问你舅舅,他那里有几亩鱼塘,做着水产生意,人头熟,或许识得些渔民也未可知。” 好吧,这个得空再说,现在只能暂时先放一放了。 商议完这些事情,早饭也吃完了,赵鸿义就上学去了。 在学堂里读书确实是枯燥乏味,整天来来去去就是“之乎者也”,全是晦涩难懂的东西。 赵鸿义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死记硬背,好在他的绝佳记忆力帮了大忙,所有的内容他看两遍就能记住,但是理解意思就要靠个人悟性了。 不过刘老夫子果然在午间休息时候,把赵鸿义叫到他的起居室内开小灶,给他讲解《四书章句集注》。 这《四书章句集注》其实是《大学章句》《中庸章句》《论语集注》《孟子集注》这几部书的总称,是宋代名儒朱熹对《四书》这几本儒家经典的理解和注释。 在元朝的科举制度中,因为对唐宋以来科举考试内容不满意,朝廷开始将考试范围限定为四书五经等儒家经典,并考诏、诰、表等应用文写作和策论。 到了朱元璋一统天下建立明朝的时候,将元朝的科举制度大部分继承了下来,将理学定为官方学说并且捧为真理,规定考生不得有自己的思想,答题必须要按照标准答案里的思想来写,美其名曰“代圣贤立言”。 这个所谓的标准答案就是《四书章句集注》,也就是说,这是考试标准参考书,考题和标准答案都是从这书里面出。想参加科举考试只背四书五经还不够,还必须把这本书读熟读透,最好是能背下来,而这《四书章句集注》一共有约28万字…… 赵鸿义光是听到这个数字就感觉脑壳疼,而现在他还要把这么多字的书背下来,理解透,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是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想靠科举改变命运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好在这对所有考生来说都一样难,就看谁能力强和运气好了。 …… 赵鸿义平淡的学堂生活只持续了几天时间,居然又不用去上学了,因为学堂放假了!他本来以为这是因为天气太热放暑假,但其实根本不是他想像的那样。 这时已是六月下旬,大部分南方地区的农业生产进入最繁忙的时节,要进行早稻收割并晒谷入仓、犁田除草、晚稻插秧这几项任务,而且时间非常紧迫,必须赶在立秋前完成晚稻插秧,不然错过了无霜期晚稻的收成就没有了保障。 所以这时候是最缺劳动力的时候,所有农家的青壮年劳动力都恨不得一个人掰开成两个人用,很多家庭连小孩子也要下田帮忙,所以学堂才会放接近一个月的农忙假。 但是这跟赵鸿义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家的几亩田都租给大伯家种了,他根本不需要种田,所以这农忙假对他来说和前世读书时的暑假毫无区别。 不过赵鸿义也没有因此而游手好闲,刘老夫子是给他布置了暑假作业的。 一是背书,《孟子》有三万多字,运用他的超强记忆力,争取能在放假期间背完。 二是练字,因为科举考试时卷面印象分非常重要,写得一手整齐漂亮的字会让阅卷阅得头晕眼花的考官看得非常舒服,印象大好,即使文章略差一点也会手下留情,堪称是另一种形式的靠脸吃饭。所以能考中秀才以上功名的人大多数都能写一笔好字,甚至有些高手写出来的馆阁体就像印刷品一样,令人惊叹不已。 第16章 卖茶叶蛋 这天,又到了全家人赶集卖东西的日子。与上次的阵容不同的是,这次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的赵鸿义背后也背了一个箩筐。 当然茶叶蛋这个新产品也是必不可少的,赵鸿义头一天晚上已经做好了十个茶叶蛋,这时还泡在卤水里。正想着是不是用个碗装了带去,又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赵鸿义回忆了一会前世自己在城乡结合部的农贸市场看到的卖茶叶蛋的小摊,忽然醒悟过来,一拍额头道:“我真是老糊涂了,怎么连这都忘了。” 一旁的玉珠听了这句话,很不满意地撇撇嘴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才十五岁就老糊涂,那我不是要气死了?” 赵鸿义哈哈一笑,也不答话,转身对王氏说道:“娘,还要把一件东西带上。” “还要带什么东西?”王氏一脸疑惑。 “把那个用来给我煨药的小炉子也带上,再带一些煤去。”赵鸿义答道。 这时王氏和两姐妹齐齐转头看向他,都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懵懂表情。 赵鸿义微微一笑:“山人自有妙计,听我的准没错。” 玉珠翻了个白眼道:“既然你说要带,那你来背吧,反正你的箩筐里东西又不多。” 赵鸿义只好默默独自承受了这多出来的重量——这炉子虽小,也有好几斤重啊,再加上木炭和那一小锅茶叶蛋,还有一些摆摊用到的东西,加起来跟装萝卜干的坛子也差不多。 这时已经是一年中最热的三伏天了,比上次赶集还要热,一家人在路上艰难行走了半个多时辰,才来到徐家集。 一路上已经喝掉了半个竹筒的水——这次珍珠的负担也比上次重,因为带的清水比上次要多。 这时候的徐家集也像人一样无精打采的,人流量也明显比上次少了许多。 这次四人轻车熟路地又来到了豆腐西施的摊位旁,她汉子——也就是赵鸿义的族叔赵德水——照例已经回家做豆腐去了,又留下她一个人看着摊位,而上次在隔壁摊位卖坛子的那个胡老二今天没出现。 豆腐西施一见到母子四人,脸上笑咪咪地像朵花一样:“姐姐又带着几个小的出来卖萝卜干了?” 王氏答道:“是啊是啊,又过来叨扰妹妹了,真是不好意思。” “姐姐说哪里话?你只管来就是了,我还能多个说话的伴儿。”杨氏笑道。 待把摊位摆好后,赵鸿义忍不住问杨氏道:“婶子,怎么今日来赶集的人这般少?” 杨氏道:“你们难得来一回,所以不知道。这天太热,日头毒,人都是过了未时才出来,再说现在是农忙时节,人都在地里干活,来的人也少。” 赵鸿义心一凉:“卧槽,我怎么没想到这茬啊,现在集市上人气这么低迷,还怎么卖东西?” 见他神色变幻,杨氏笑了笑,安慰道:“大侄子担心东西卖不出去?不打紧的,这集上哪天不是人来人往的,最不缺有钱的人,你这点东西还是卖得掉的。”说完顿了顿又道:“再说你们这萝卜干确实好吃,上次我拿回家里两天就吃了个干净,一会再给我来半斤。” 赵鸿义点点头道:“多谢婶子照顾我们生意。” 杨氏摆摆手道:“提什么照顾不照顾的,你家往日里不也常买我的豆腐么?” 听到豆腐两个字,赵鸿义心思一动,问道:“婶子,你这里有老一点的豆腐么?一会我也想买两块带回去。” “那自然是有的,”杨氏笑道:“集上这些人最喜买我家的老豆腐回去炖汤喝,待会婶子给你留两块大的。” 一直摆摊到午后,果然如豆腐西施所说,没什么人气,萝卜干只卖出去一斤。赵鸿义干脆连茶叶蛋也没有摆出来,他有心要等下午人多的时候再说。 太阳确实很毒辣,还好他们在豆腐摊里有遮荫的地方,不然怕是要中暑。 终于挨到了申时,人渐渐多了起来,叫卖声也此起彼伏,集市仿佛从昏昏沉沉的午睡中醒来,慢慢开始有了点活力。 赵鸿义从背篓里拿出了小炉子和几块木炭,刚想点燃,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带火镰。 “卧槽,我这是什么猪脑子?这么重要的东西竟然没带,按理说我记忆力这么好,不应该呀!”赵鸿义在心中疯狂地吐槽自己,不过随即又释然了——这纯属生活习惯问题,和记忆力没关系,哪个穿越人士能这么快适应这种没有打火机的生活? 旁边的珍珠见到正看着小炉子发呆的赵鸿义,忙问道:“哥哥,你怎么了?” 赵鸿义苦笑:“没有火镰,怎么点火?” 豆腐西施听了这话,笑道:“这有什么难的。”说着便指了指斜对面。 赵鸿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个卖包子的小摊,一个炉子上面架着好几层的蒸笼,蒸笼上面白气缭绕的。 “啊,对了,可以找人家借个火。”赵鸿义一拍大腿,连忙端着小炉子就跑到对面去,找那包子摊的主人——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大爷借了一块烧得正旺的煤,终于把炉火给升了起来。 接着他又从背篓里把那一小锅茶叶蛋端出来,放到炉子上开始炖起来。炖了一会,渐渐热了,香味开始飘散,整个摊位前都能闻到那股香气。 几个路过的人循着这香气的源头来到摊位前围观,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婶问道:“小哥,你炖的这是什么东西?这么香。” 赵鸿义笑呵呵地答道:“这是我独家秘方炮制的茶叶蛋,香喷喷,味道好极了。大婶要不要来一个?” 那大婶道:“闻起来倒是香得紧,多少钱一个?” “八文钱一个。” “八文?!这也太贵了吧?别家的鸡蛋才卖三文钱一个。”大婶有些不平道。 赵鸿义忽悠道:“这位大婶,别家三文钱一个的那是生鸡蛋,我这是煮熟的香喷喷的茶叶蛋,这怎么能比呢?别的不说,光我这煮蛋的卤水就放了十几味名贵香料和滋补品在里面,又好吃又能滋补身子,最适合家中的老人和孩子。” 第17章 饥饿营销 “当真?”那大婶十分怀疑地看着赵鸿义。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可以买一个自己尝尝就知道了,我们乡下人从来是童叟无欺的。” 这时一个矮胖的身影从后面挤进人圈内,他一边用鼻子嗅着味道,一边嘴里还嘟囔着:“什么东西这么香?” 赵鸿义觉得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定睛一看,接着便脱口而出道:“是你?!” 那个矮胖身影听到这句话,循着声音望过去,也立即脱口而出道:“是你?!” 来者正是赵鸿义在学堂里的同窗——小胖子王福贵。 作为王家庄头号大地主,王福贵家有良田一百多亩,不过都已经包给佃户种了,所以即使是在农忙时节,这小子也是个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之辈。 今天这个资深吃货趁着放农忙假不用到学堂读书,便跑到集市上来寻找舌尖上的味道。 赵鸿义戏谑道:“呵呵,我道是谁呢,原来是王员外家的衙内,今日到此有何贵干?” 围观众人一听这货居然是员外家的公子,不由自主地纷纷后退了一步——自古民不与官斗,这等人物还是离得远一些的好,免得起了冲撞殃及池鱼。 不过再一细看此人,十四五岁的年纪显然还是个少年,衣着打扮也普普通通不甚华丽,甚至感觉还有些土气,而他身边竟连一个随从下人都无,怎么看也不像是高官家的子弟,再说高官子弟怎会独自到这种乡村集市上来?这家伙八成是假冒的吧? 王福贵一脸傲娇道:“本少爷今日没事出来逛逛,此时走路走得腹中有些饥饿,你这卖的是何吃食?价值几何?快快报与本少爷。” 赵鸿义心中暗笑:“什么腹中饥饿,我看八成是你馋虫病犯了,不过这也正好给了我一个宣传的机会。”便大声道:“方才你没听清么?我这是用一十八种名贵香料和滋补品炮制而成的十三香茶叶蛋,不但味道鲜美,还滋补养颜,老少咸宜。今日卖得只剩下这十个了,八文钱一个,概不还价。” 王福贵一听才八文钱,便道:“听你说得那么好,我还以为有多贵呢,这价钱本少爷全要了。”说着便要伸手到怀里掏出钱袋。 这时那大婶急了:“哎,我说这位小……少爷,买东西也要讲个先来后到吧?明明是我先来的。”旁边的众人也七嘴八舌地纷纷附和。 王福贵怒道:“你们这些人听不懂本少爷的话吗?本少爷刚才说全要了,你们还要来跟我抢?” 那大婶也毫不示弱道:“要买也是让我先买,剩下的才轮到你。”她此时已然看出这自称少爷的人并不是什么官宦人家的子弟,八成就是某个乡下土财主的儿子。 “方才我来时,你们一个个的只在这里看,都嫌贵不肯买。现在我全要了,你们又来与我争,你们这些人真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净想天鹅屁吃。”王福贵骂道。 “哎,你这小哥儿小小年纪怎么说话的?不晓得尊老敬老么?”围观众人内中有个年纪约莫五十岁的老头子说道。 这时围观的群众也多了起来,小小的摊位前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怕是有十多二十个人。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有拉偏架帮着吵的,有品头论足的,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古代人民群众娱乐生活极其匮乏,所以古人也最爱看热闹,不要说是吵架,就连杀头(官府公开处决死刑犯)这种活动也是全民围观老少咸宜的。 赵鸿义此时心里正在暗爽,这小胖子真够意思,一上来就误打误撞地帮自己搞了个饥饿营销,不但吸引了一大群人围观,把这茶叶蛋的知名度给打出去了,还把这些人的胃口都吊起来了,被围在内圈的几个最先对茶叶蛋感兴趣的人现在都恨不得能多买两个。 不过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若是众人闹腾开了要打架就麻烦了,搞不好摊子都要被砸。于是赵鸿义便出来打圆场道:“各位父老乡亲不要吵了,且听我一言,如何?” 现场终于安静了一些,赵鸿义便高声道:“各位父老乡亲,小子根据家中祖传秘方,制作出了这十三香茶叶蛋,数量也不多,本想拿到这集市上售卖贴补家用,不曾想却引起各位父老抢购,坏了在场诸位父老之间的情分,实在是小子的不是了。” 顿了一顿,赵鸿义又继续说道:“既然各位都想买来尝一尝,小子也不能寒了各位父老的心。以后每日都来这里摆摊售卖,想吃的各位父老以后可以多多来帮衬。不过今日却是只剩下这十个茶叶蛋了,小子认为还是要有个先来后到,先来的四人可以每人买两个,而这位王少爷也可以买两个,至于后来的各位只好明日再来了。” 说着又指了指旁边装萝卜干的坛子道:“不过我这里还有一样吃食,名叫萝卜干,也是根据祖传秘方制作而成,香甜脆爽,最是好下饭。若各位父老有意,也可买来试试,八文钱一斤。” 一听又有新东西,围观群众骚动起来,前排的有人开始往里挤,珍珠都有点吓傻了。 赵鸿义连忙大喊道:“别挤别挤,一个个来!”他都不敢说免费品尝这几个字了,要是说出来,这个小摊子恐怕都要被挤爆了。 这时王福贵不乐意了,对着赵鸿义怒道:“我想买十个的,你就卖给我两个?” 赵鸿义见这刺头还想闹事,便一把将他扯到身旁,捂住他的嘴巴,然后小声在他耳边说道:“你若是还想吃别的好东西的话,这会儿就给我老老实实的,以后每次做出好东西都第一个拿给你尝尝鲜。” 王福贵听了这句话两眼直放光,毫不犹豫地点点头,示意赵鸿义松开捂住他嘴巴的手。 赵鸿义松开了手,小胖子连忙道:“这可是你说的,我都记着了,你可不能反悔。” “我赵鸿义说出来的话什么时候反悔过?你老老实实给我在这呆着就行,我给你留着两个茶叶蛋。”他说完便招呼生意去了。 第18章 庆祝一下 这次有了王福贵这个不速之客的强力搅局,赵鸿义的茶叶蛋被围观群众抢购一空,顺带着萝卜干的生意也极好,在场围观的众人直接把带来的几斤萝卜干都包圆了,连一刻钟都没到就销售一空。 王氏带着玉珠珍珠两姐妹在那里喜滋滋地数钱,这边赵鸿义用勺子捞起最后两个茶叶蛋,拿给王福贵。 王福贵笑呵呵地拿起一个茶叶蛋,剥开蛋壳,一口就咬掉了半个:“啊啊啊,好吃,太好吃了!”王福贵陶醉地细细品味着茶叶蛋的浓郁香味和咸香的口感,好半天才把一个蛋吃完。 “剩下的这个我要拿回去给我爹尝尝。”王福贵道。 赵鸿义笑道:“看不出来啊,你这小子还挺孝顺的嘛!” “那是,不经常孝敬他,我哪来零花钱买好吃的。”王福贵振振有词。 “看来你爹也是个吃货啊?”赵鸿义笑道。 “吃货是什么意思?” “就是喜爱研究和品尝美食的人。” “哦,是这样,那我和我爹都是吃货。”王福贵认真地答道。 赵鸿义差点笑喷了:“原来是家学渊源,难怪,难怪。” 本来赵鸿义还有点不待见这个王福贵,因为上次刘老夫子考察背书情况的时候,王福贵说他作弊。不过现在他感觉这个王福贵其实也不怎么讨厌,就是有点中二,跟堂弟赵鸿礼有点相似。反正交个朋友总比树个敌人要好,况且今天这小子也算是间接帮了他的大忙。 王福贵掏了十六个铜钱递给赵鸿义,施施然告辞回家去了。 赵鸿义来到母亲跟前,把铜钱递给王氏,问道:“怎样?数清楚了没有?” 王氏数了数他递过来的十六个钱,笑着说道:“数清楚了,这次的茶叶蛋和萝卜干一共卖了一百二十八文钱,除去买材料的钱,净赚的也有差不多九十文,今天真是多亏了我儿。”说着笑眯眯地摸了摸赵鸿义的头。 赵鸿义很开心,赚钱大业终于取得了一些进展,真是不枉他绞尽脑汁想了那么多。 玉珠和珍珠也十分开心,感觉今后不用每天都纺纱织布了,那个实在是太辛苦了。现在有了萝卜干和茶叶蛋这两条赚钱门路,以后的日子会好过些吧。 现在只有豆腐西施有点不开心,因为她想要的萝卜干也卖完了,不过这不开心很快就过去了,因为赵鸿义找她买了几块老豆腐。 “娘,今晚买点肉吃庆祝一下嘛。”赵鸿义提议道。 “好好好,买买买。”王氏也乐呵呵地答应了。 珍珠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太好了,今晚有肉吃了。” 跟豆腐西施打了个招呼,四人又开始在集市上进行大采购。 在赵鸿义的建议下,买了一斤羊肉,花了十五文钱,半斤猪肉,十文钱。 当然他们还买了二十斤萝卜和二十个鸡蛋,这两种原材料共花了六十八文钱,这还是因为买鸡蛋的时候买得多所以优惠了两文钱。转眼之间,今天得到的钱几乎又全花光了,虽然感觉有些心疼,不过这是做生意的必要投资,不能算是消费。 回到家已是酉时,天都快黑了,今天买的二十斤萝卜只能等到明天再处理了。 赵鸿义连忙把羊肉拿出来,处理一番之后放到瓦罐里煮了起来。有五香粉在手,不弄一锅羊肉汤怎么对得起自己穿越这么多天以来饱受折磨的味蕾。 今天是赵鸿义负责下厨,玉珠在一旁打下手,除了羊肉汤,还做了一个碎萝卜干炒猪肉。 现在全家人对赵鸿义的厨艺已经有了一些了解,虽然有时候火候把握得不是很好,不过大部分时候做出来的菜味道还是不错的,所以但凡赵鸿义有空,都是他负责掌勺,赵鸿义也很乐意做菜,毕竟是自己吃的。唯一令他不爽的就是厨房里一直烟熏火燎的,很是不舒服。 今晚这顿饭是赵鸿义穿越以来吃到的最为丰盛的一顿饭,竟然有两个肉菜,真是难得地奢侈了一把。而且因为有了五香粉的魔力加持,羊肉汤的味道更是鲜美无比,还有萝卜干炒猪肉味道也挺不错的,一顿饭吃得一家人满嘴流油,几乎要内牛满面。 “太满足了。”赵鸿义捧着圆滚滚的肚子,今晚的菜让他食欲大增,饭都多吃了半碗。 当然了,今晚做了这么多好菜,饭肯定也要比平时多做些,几个人都吃得饱饱的。 珍珠道:“这时候要是再来个茶叶蛋就好了,皇帝家的晚饭只怕也没有我们家的好吃哩。”她念念不忘的就是那茶叶蛋。 赵鸿义打着饱嗝咕哝道:“那是贫穷限制了你的想象力,哥以后要让你见识见识啥叫山珍海味。” 玉珠掩嘴偷笑道:“小义,你现在连个童生都不是,就在这里说大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赵鸿义很不文雅地又打了个嗝,道:“一个童生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刘老夫子最近在给我开小灶,说不定过上个一年半年的我就是秀才了。” 王氏道:“刘夫子对你这么好?还给你开小灶,那我们是不是要多送些节礼给人家?” 赵鸿义道:“等下个月放完假了,我带几个茶叶蛋给刘老夫子让他尝尝鲜就好了,送这个可以省点钱,又显示我们与众不同,哈哈。” 王氏点头道:“如此也好。”随即又问道:“小义,我们今后每日都做茶叶蛋去集上卖吗?” 赵鸿义点头道:“这个自然,这东西赚的钱又多,做起来也不费事,比你们每日在家里纺纱织布要轻省得多,我觉得你们往后可以不用再纺纱织布了。” “那怎么行?这个还是要继续做的,万一以后你那茶叶蛋和萝卜干被人偷学了配方去,我们靠什么赚钱?”王氏一听就否定了赵鸿义的提议。 赵鸿义神秘一笑,道:“山人自有妙计。今天我不是还买了些老豆腐么?这个就是了。” 珍珠听了眼睛一亮,兴奋地问道:“哥哥,你又要做什么好吃的东西吗?” 赵鸿义点点头道:“没错,我要做的这个东西叫做豆腐乳。” 第19章 又演双簧 赵鸿义买的几块老豆腐,除了拿来煮羊肉汤,还特意留出两块来,就是为了制作豆腐乳。不过今晚是来不及了,只能先把豆腐先晾一晚上,又找了一些新割下来的稻草也洗净晾着。 今晚还必须把明天要卖的茶叶蛋做好,赵鸿义把母亲和姐姐都叫到厨房里来,让她们学着做茶叶蛋,由赵鸿义在旁指导。 其实茶叶蛋的制作很简单,如果太复杂的话,也不会在几百年后成为街头流动摊贩的赚钱利器了,所以王氏和玉珠很快就掌握了整个制作过程,煮好了二十个茶叶蛋。 其实茶叶蛋的奇异香味主要是五香粉这个调料在起作用,自家只要能把这五香粉的配方保密,就能形成独家垄断。所以赵鸿义才在集市上大肆宣扬这是十三香茶叶蛋,把配方说得复杂一点,外人研究起来就会事倍功半,破解配方的时间就很难预计了,到时候他也会有新产品问世了。 因为今天早上市集人很少,所以四人商议后决定第二天下午再去赶集。 第二天早上,赵鸿义首先开始了试制豆腐乳的工作,母亲和玉珠珍珠全程围观。 先把昨天买的老豆腐放到锅里蒸了一段时间消毒,这一步非常重要,如果不消毒的话,很容易被杂菌污染。然后把一个簸箕擦干净铺上昨晚晾干的稻草,把豆腐切开成小块,平铺在稻草上,上面又铺上一层稻草,然后又盖上另一个簸箕,放到阴凉的地方等待豆腐发霉。 “豆腐乳这么快就做好了?”玉珠狐疑地问道。 赵鸿义笑道:“早着呢,这才是第一步,要等过一段时间才能做下一步。现在我们还是先来做萝卜干吧。” 于是四人又把昨天买的二十斤萝卜洗净腌好,放在院子里晾晒。 午后未时过半,四人才从家中出发前去赶集。 顶着大太阳赶到徐家集,已经快到申时了,这时王福贵居然已经在摊位处等着了,正在跟旁边的豆腐西施有说有笑地聊着天。 “看不出来啊,你小子居然是妇女之友。”赵鸿义揶揄道。 “什么妇女之友?”王福贵不明所以,随即又问道:“你怎的现在才到?害得我在这集上等了你快一个时辰了,真是急死我了。” “你急个毛线啊!是惦记着我这茶叶蛋吧?”赵鸿义笑道:“这天太热,日头毒,我怕中暑,过了午后才出来的。” “废话,要不是为了这茶叶蛋,我才不来呢。”王福贵吐槽,接着他又笑道:“昨日我把那个茶叶蛋拿回家给我爹吃了,我爹也说好吃,还夸我孝顺,让我今天再来买几个回去。你今天可要给我多留几个,我爹晚上要招待一个客人。” “哦?你爹也觉得好吃,还要拿来待客?”赵鸿义很有些惊讶,这可是获得了有钱人的认可,意义不同凡响。 “是啊,昨晚我爹吃了以后赞不绝口,正好今日他有个多年老友来家里拜访,便又让我来买几个回去,晚上待客。”王福贵答道。 “没问题,你要几个?” “八个。” “可以,等下你再帮我演一场戏,就像昨日那样……”赵鸿义凑到他耳朵边说起悄悄话来。 王福贵听完后一拍胸脯道:“没问题,瞧我的。” 接下来赵鸿义又像昨天一样摆出小炉子炖上了茶叶蛋,待到香气四溢,渐渐引得路人围观之时,王福贵又恰到好处地跳了出来,很土豪地表示要将全部茶叶蛋打包带走。 这番举动自然又引起了先到诸人的不满,吵吵嚷嚷之际,茶叶蛋又被抢购一空。 “各位父老乡亲,真是不好意思,今日小弟准备不足,这茶叶蛋又卖完了,想吃的只好明日再来了,还望各位多多包涵。”赵鸿义对着众人团团作揖,围观的众人只得悻悻而去。 待众人散去后,赵鸿义把预先留出来的八个茶叶蛋打包交给王福贵,王福贵接过,笑得见牙不见眼地对赵鸿义道:“这做生意可真有意思,比读书好玩多了,明日我还想来。” 赵鸿义也笑道:“你是对演戏上瘾了吧?没问题,明天继续来。今日这八个蛋我给你优惠四文钱,你给我六十文就行了。” “好,一言为定,我明日准来,”王福贵数出六十文钱交给赵鸿义,又问道:“还是在申时?” “对,早上没什么人的,还是申时过来就行。”赵鸿义答道,王福贵便乐呵呵地回家去了。 “赚钱的感觉就是好。”赵鸿义心里乐开了花,今天的二十个茶叶蛋一共卖了一百五十六文钱,减去购买鸡蛋的成本五十八文,利润达到了九十六文钱,真是爽歪歪了。 而王氏和两姐妹刚才一直在旁边看着两人上蹿下跳地演双簧,已经是目瞪口呆了——原来卖东西还可以有这种操作,真是长见识了。 王氏有点担忧道:“小义,我总感觉你们这样做有点不太好吧?这有点像是骗人啊。” 赵鸿义道:“哪有?我们的茶叶蛋是货真价实的吧?人人尝过都说好吃的,这怎么能叫骗呢?就是用了点销售技巧而已,母亲不要想多了。” 旁边的豆腐西施笑道:“王姐姐,我这大侄子这么会做生意,你应该高兴才是。” 王氏笑骂道:“他哪里是会做生意,就是瞎胡闹罢了。” 今天的销售任务提前完成,几个人都很高兴,收拾好东西打道回府,顺便在昨天买鸡蛋的那个摊子又买了二十个鸡蛋,惹得那摊主人一脸八卦地问道:“你们这是拿鸡蛋当饭吃吗?” 回家的路上,赵鸿义对王氏提议道:“娘,我觉得我们以后可能不用再卖萝卜干,只卖茶叶蛋这一样东西就好了。这样不用全家一起出动,卖茶叶蛋两个人就足够了。” 王氏有点担忧道:“只卖茶叶蛋能行吗?今日要不是你那同窗在,二十个茶叶蛋可能也没那么容易卖完吧?” 赵鸿义道:“我们四个人可以分成两组,一组在集上卖,一组去城里卖,城里大户财主多,说不定生意更好呢。” 王氏摇摇头道:“这恐怕不行吧?珍珠还是个孩子,跟谁在一组我都不放心。再说你也该收收心,读书写字去了,那才是你应该做的事。” 第20章 大主顾 赵鸿义没想到绕了半天,事情又绕回到了自己身上。不过母亲说得也没错,读书写字才是他的主要任务,刘老夫子布置给他的暑假作业还没开始做呢。 赵鸿义道:“那明天去最后一次,我都跟王小胖约好了的,后天我再开始读书练字。” 回到家后,不论是制作茶叶蛋还是腌制萝卜干,赵鸿义都不需要插手,王氏带着两姐妹就能把所有事情做得妥妥贴贴,没法刷存在感的赵鸿义只好收拾收拾书本和文具,打算开始用功了。 不过他收拾了才发现,写字的纸好像差不多用完了,那支毛笔好像也写得快秃了。 于是他走到厨房里正在准备晚饭的王氏身旁说道:“娘,纸笔好像快要用完了,这两天我想找个时间去县里买。” 王氏道:“明日你不是与人约好要去卖茶叶蛋么?那后日我与你同去吧,正巧我这里还有一匹布要去县里卖。” “好。” 第二天起床后,无所事事的状态令赵鸿义有点不适应了。 “很久没有这么悠闲了,不如趁现在没事,锻炼一下身体也好。”赵鸿义想到做到,绕着自家院子和菜园开始跑圈。 玉珠看到他像发疯一样绕着房子跑,有点奇怪地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锻炼身体。”赵鸿义甩下四个字又跑没影了。 不过也才跑了四五圈,他就不得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这身体素质太差了,看来以后须得每天锻炼才行。跑完步,又回到院子里做了几个俯卧撑,满身大汗的赵鸿义像死狗一样瘫坐在院子里的井栏边喘气,六月天实在是酷热难耐。 从井里打上两桶冰凉的井水,提到厕所旁的洗澡房里美美地洗了个凉水澡,赵鸿义浑身舒坦地回到房里,开始背《孟子》。 下午,四人照例又出发前往徐家集摆摊卖茶叶蛋。来到集上时,远远就看到王福贵一脸兴奋地在那里东张西望了。 看到赵鸿义终于出现,王福贵连忙迎上前来了,一脸喜色地对赵鸿义说道:“义哥,好消息。” 赵鸿义一脸诧异道:“什么好消息?” 王福贵神秘兮兮地道:“昨日我爹不是在家里招待一个老友么?你知道他是谁?” “我怎么知道他是谁?”赵鸿义一脸疑惑。 “他是我爹旧时的好友,身上有个秀才功名,现在城里开着个酒楼,名叫一品居。”王福贵道。 “酒楼?!”听到这两个字,赵鸿义眼中精光暴闪——要是打开了酒楼的市场,那生意可就源源不断了啊。 “没错,这一品居酒楼在县里也有些名气,生意很不错。昨日他吃了我买回去的茶叶蛋之后,也是赞不绝口,问这茶叶蛋的来历,我便将你说了出来。” 王福贵咽了口唾沫,又道:“他便托我给你传个话,约你到他酒楼那里谈谈,他要在他那酒楼里卖你这茶叶蛋,若是你有意,可前去与他商议。” “当真?!”赵鸿义大喜,这王福贵真是个财神爷啊!不但自己是大客户,还介绍了一个更大的大客户给他,简直是他命中的贵人。 “怎么不真?”王福贵唾沫横飞道:“他那酒楼附近都是些商铺,总有些迎来送往的生意应酬,那些铺子的东家便时常在他那里请客宴饮,生意好的不得了。他若是卖你这茶叶蛋,一日卖上二三十个是稳稳的。” 赵鸿义喜道:“太好了,他约我何时去商谈?” “这几日都可以,”王福贵答道:“你想何时去?我可以陪你同去,他那一品居酒楼就在大东门大街上。” 在一旁的王氏听到这里也是喜出望外,忙道:“这位小哥,还要多谢你介绍这样一位大主顾给我们,来来来,先吃个茶叶蛋,我们慢慢商议。”说着便拿出一个茶叶蛋递了过来。 王福贵也不客气,笑呵呵地接过茶叶蛋吃了起来。 赵鸿义道:“我原本也想明日去县里走一趟,买些东西,既然他约我商议,那我们明日便去赴约,你明日有空否?” 王福贵一边吃着茶叶蛋,一边答道:“我爹这些时日总关着我在家读半日的书,下午才放我出门。不过你这事是正事,我爹无有不允的,我自然是有空,我那世叔平日里也时常在店中看店应酬,也是随时得空的。” “如此甚好,那我们明日辰时在此碰头,再一起进城。”赵鸿义道。 “可以,”王福贵答应,随后又问道:“那今日还继续卖茶叶蛋吗?” “卖,当然要卖!等会你还是按昨天的样子来一遍。”赵鸿义笑道。 “好嘞!”王福贵一脸的兴奋。 经过两人的一番骚操作,今天的销售任务又一次提前完成,十九个鸡蛋全部卖光——还有一个已经被王福贵吃掉了。 通过连续三天的饥饿营销手段,再加上已经吃过的人的口碑宣传,茶叶蛋的名气也开始在附近的村庄慢慢流传开来。赵鸿义感觉不能再请王福贵当托了,因为每次围观的人都不少,要是每次都是这家伙在那里充当土豪,那么很快就会被人发现是在演双簧了。 赵鸿义把这个想法跟王福贵一说,这小子满脸失落的样子简直就像得了抑郁症。不过赵鸿义马上又表示,为了感谢王家庄影帝这三天的杰出表演,特为他准备了一斤萝卜干以表谢意。王福贵这才从抑郁症中恢复过来,喜滋滋地回家去了。 当赵鸿义带着一家人再次出现在卖鸡蛋的摊位前时,摊主就像遇到了财神爷一样,很是热情地招呼他:“哎呀,这位小哥来得真是时候,我刚刚帮你准备好了二十个上好的鸡蛋,你看,都打包好了。”说着指了指旁边那个草编的篓子。 赵鸿义很是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这里一天能卖多少个鸡蛋?若是我每天都来买三五十个鸡蛋,你能准备好么?” 摊主听到这话,拍拍胸脯道:“客官你不知道,这周围十里八乡的鸡蛋,有一小半都是我收的,多的不敢说,一天五六十个绝对没问题。” 第21章 进城 六月的天亮得很早,王氏早早就来叫赵鸿义起床了,今天是与王福贵约好一同进城的日子。现在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节,赶路还是尽量避开太阳最毒的时段为好。 吃过早饭,母子二人便出发了。王氏背着个褡裢,里面装着早已织好的一匹布,这是要拿去县里相熟的布店卖的。而赵鸿义则背着一个竹篓子,里面装着一些干粮和两竹筒清水。 没过多久,两人来到了徐家集,王福贵早已等着了,三人汇合之后又朝县城出发。 此时天高云淡,太阳已经慢慢升起,温度也逐渐升高,三人沿着驿路朝县城方向行进。 赵鸿义观察了一下太阳方位,再对比了一下三人的行进方向,应该大致是朝向东北,那么赵庄的位置应该是在县城西南方向约十五里左右。根据掌握的信息来推测,赵庄应该是在后世上海市的徐汇区和闵行区交界附近。 这个位置正处在上海县城和松江府城的中间位置,那么以后不论是去县城考县试还是去府城考府试和道试都比较方便,一天之内赶到没有任何问题,可以节约不少路费和住宿费。 这时候的松江府开发程度已经非常高了,路上随处可见的都是大片的良田,主要是棉田和稻田,田间劳作的农民很是不少。在大片大片的良田之间,零星分布着一些小树林和低矮的灌木丛,间或还有一些鱼塘和几条小河,而荒地则不多见,不是坟地就是滩涂湿地。 一路行来,途中大小村落连绵不绝,鸡犬之声相闻,一派和平安宁的繁荣盛世景象。可以想象得出,这里的人口必定非常稠密,社会治安应该不差,不用担心路途中的安全问题,所以王氏才敢一个人走路到县城去卖布。 赵鸿义跟王福贵一路走,一路天南海北的瞎聊,这也是了解社会状况的途径之一,毕竟王福贵家还算是个小财主,经常去县城里走动,见过的世面要远远多于赵鸿义这样的穷人家孩子。 王福贵问道:“义哥,你这煮茶叶蛋的法子是自己想出来?” “当然不是,这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宫廷秘方。”赵鸿义使劲忽悠。 “宫廷秘方?!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你家怎么会有宫廷秘方的?难道你家祖上是在宫里当差的?”王福贵很好奇地问道。 “滚~你家祖上才在宫里当差。”赵鸿义没想到这家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居然问出这种伤害性不大、侮辱性却极强的弱智问题。 王福贵忽然醒悟过来,哈哈大笑了一番,气得赵鸿义直翻白眼。 “你吃过辣椒么?”赵鸿义问道。 “辣椒是什么东西?我只知道花椒和胡椒,没听过辣椒,这东西好吃么?” “就是味道很辛辣的一种菜,吃了以后舌头会像火烧过一样,吃多了的话菊花也会像火烧一样。” “吃多了辣椒和菊花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菊花会像火烧一样?”王福贵一脸懵逼道:“我只喝过菊花茶,没吃过火烧菊花,不知道这玩意好吃么?看来改天要试一下。” 赵鸿义又是一顿白眼。 …… 走了将近一个时辰,一段灰扑扑的高大城墙出现在远处的地平线上。 这便是上海县城了么?赵鸿义不断打量着这个时空的上海县城墙,感觉还是挺高大的,目测可能至少有十米高。城墙上敌楼、马面、女墙等防御设施一应俱全,甚至每隔一段还能看到一门大炮的炮口露出来,而且城墙全部包着砖,防御能力应该很不错。 上海县城的面积并不大,却有西门、北门、大小东门、大小南门一共六个城门,其中西门、小南门和大小东门均设有水关,供船只通行,水道可直通黄浦江。 赵鸿义三人跟着行人一起走过西门外的吊桥,来到城门洞前,只见城楼雄伟壮丽,城门洞上方的石刻上有三个楷体大字:凤仪门。 城门洞外侧有县衙壮班的衙役带着服役的民壮负责看守,不过对普通路人他们并不阻拦,也不会收什么过路钱,只有形迹可疑的人和车马才会被阻拦检查。 赵鸿义走过的时候还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城门洞前的衙役和民壮,虽然衙役们都配有铁尺等武器,民壮也人手一根木棍,但看上去一个个懒洋洋无精打采的样子,体格也并不强壮。 “这战斗力怎么看也不到五啊!”赵鸿义心中暗暗吐槽,可能是因为天下承平日久,这里又是江南富庶之地,社会治安良好,这些人从来没经历过什么大的社会动荡和群体事件吧。 不过穿过城门洞之后赵鸿义才发现,城门内侧居然有十来个军士守卫,这些军士不但配有长枪,背后还背着一支黑黝黝的火枪。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外松内紧,外面的战五渣(衙役和民壮)是顶在前面的炮灰,里面的正规军才是主力。 几人沿着西门大街走进城中,这条街是沟通县城东西方向最主要的街道,沿着这条路可以直通大东门,所以道路比较宽敞,此时人流量不算大,所以道路并不显得拥挤。 街的左边是一排高高低低的门面房,一眼望去竟望不到头,开着各种店铺、茶舍、酒楼等等,这些门面房也不甚高大,大多都是平房,两层楼不是很多。 而街的右边并行着一条河道,这条河道是从西水关进城的,河上船来船往,颇为繁忙,不过大多是一些小船,看样子似乎是从附近乡下摇过来的,河道上每隔一段就有一座石桥,桥与桥之间的河岸全是条石砌成的堤坝或河埠头,颇有一些水乡古镇的感觉。 刚才三人在路上已经商量好了,先去卖布,再到一品居酒楼商谈,然后再去书坊街买文具,此时便先去布行所在的彩衣街。 沿着街走了一里路,来到一个路口,左手边是一条大路通向北门。这里应该是县城的中心地带了,人流量明显大了许多,二层小楼多了不少,甚至还有三层的,楼下都开着门市营业,各种各样的店铺林立,看得赵鸿义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第22章 卖布 三个人转过路口,来到绸布街。这里是布匹绸缎等纺织品一条街,王氏领着两人走向一家店铺,赵鸿义和王福贵连忙跟上去。 这是一家中等规模的店铺,店铺门口斜斜得挂着一个旗子,上面写着一个斗大的“布”字,门口正上方悬挂着一块牌匾,上书四个大字“盛记布行”。 这便是王氏经常来卖布的那家店铺了,几个人走进店中,店铺内有不少架子,架子上陈列着一匹匹的布料,各种厚度、各种颜色、各种花纹,看起来也颇为壮观。 王氏径直走向一个沉稳老练的中年人,此人看起来四十多岁,面貌看起来倒是比较和善,不过眼神中透出一股精明。 “曹掌柜的。”王氏打了声招呼。 这曹掌柜一看是王氏,便笑着招呼道:“大妹子,好几日不曾见你来卖布了。” “是啊,这几日家中有些事忙,不得空过来。”王氏答道:“今天还是照老规矩吧。” 曹掌柜摇摇头道:“今日按老规矩可不成了,价钱跌了十文钱,现在的布价是二百二十文。” 王氏惊讶道:“什么?我前几日来还是按老规矩的,怎么今天就跌了十文?” 曹掌柜苦笑道:“大妹子,你也是个老客了,往常哪年不是如此?现在征收夏税在即,大伙都要卖布换钱,这布的行情是一天一个价,说不定明天这价钱还要跌呢!” 如果赵鸿义是一个完全不懂历史的人,那么他听了这句话肯定会一头雾水,布价下跌和征收夏税有什么关系? 可赵鸿义是个对历史颇有兴趣的人,他知道这分明就是一条鞭法改革引起的后果。 古时候大多数朝代的官府征收税赋基本上都是收实物税,老百姓只需要缴纳实物(通常是粮食布匹之类)就够了。然而张居正的一条鞭法改革之后,官府只征收银两,老百姓需要把手头上的各种粮食布匹先卖出换成银子,然后再把银子交到官府手中才能完税。 这对官府当然是好事,省了很多麻烦,而且基层官员胥吏不容易从中做手脚贪污,保证了国库收入的稳定。 但这个改革使老百姓多了一道麻烦,大部分老百姓往往要在征税时节卖出自己手中仅有的粮食或布匹等实物产品来换取银两缴税,这会导致短期内市场上货币严重不足,物贱银贵,也就是传说中的通货紧缩,无形中又剥削了一次老百姓。 现在他们正是遇到了这种情形,王氏道:“往年虽也有价钱下跌,但也没有这般早吧?现在夏粮才刚刚开始收割啊。” 曹掌柜又摇摇头道:“现如今大家都学乖了,一年比一年早,布匹不用等候天时,更是早早拿出来卖了,唯恐后面越跌越多。” 赵鸿义明白,其实曹掌柜的话背后的真相是:有一些资金实力雄厚的大户趁机在这里面炒作价格波动:高抛银子,低吸布匹。待到征税完成,市场价格回归正常之后再卖掉布匹牟利,这样一来一回就能吃掉老百姓在价格波动中受到的损失。 “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大明的现货商品炒家也是相当厉害,赚钱比高利贷还快,不输后世的期货市场啊!”赵鸿义心中感叹不已。 王氏又恳求道:“曹掌柜,看在我们做了这么多年买卖的份上,就不能通融一下吗?” 曹掌柜两手一摊,无奈道:“这是东家的意思,我也无能为力。再说别家店铺也是一样的价钱,除非你不卖。” 王氏默然——曹掌柜说的应该是实情。犹豫了一会,又问道:“那今日棉花的价钱如何?” 曹掌柜道:“棉花还是按老规矩,五十文一斤。” 王氏道:“曹掌柜,我先去别处转转买些东西,迟点再过来。” 曹掌柜微微点头道:“请便。”便走去柜台后面不再理会。 于是王氏又带着两人转了转这条街上的另外两三家布店,果然如曹掌柜所言,家家都是一样的价钱,仿佛约定好的一般。 赵鸿义只得劝道:“娘,这世道就是这般,我们小百姓没法与大商家斗法的,趁现在价钱跌得不多,还是赶紧卖了吧,再想想其他办法赚钱就是了。” 王氏无奈,只得回到盛记布行,以二百二十文一匹的价格卖掉了手中的布匹,又买了两斤棉花。 不过此时赵鸿义内心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到底是什么,只得暂时抛掷脑后,不去管它。 从盛记布行出来,几人转回到东西大街上,又往东走了一段,来到一个十字路口,路口左边是县前街,县前街往北走到尽头就是县衙所在地。而路口右手边是县桥,桥对岸是一条大道通往县城南部的大南门。 继续往前走,前面越发的热闹了,这里的商铺和人流都更为密集。忽然王福贵停住了,他指着前面一处酒楼说道:“到地方了。” 赵鸿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前面不远处就是那一品居酒楼了。这一品居坐北朝南,三层三开间的店面,看起来规模还不小。 酒楼的四周都大开着窗户,显得十分明亮轩敞,可以看到里面的桌椅客座,大门上方悬挂着一块金字招牌,上面用端正的楷书写着一品居三个大字。 几人进入酒楼大堂,一个看起来十分机灵的店小二迎了上来道:“几位客官里边请。” 王福贵在店小二耳边说了几句,店小二点点头,便上楼去了。 此时还未到午饭时间,酒店里没什么客人。赵鸿义四处打量了一下这酒店的布局,进门左手边是一个曲尺形的柜台,柜台后面和旁边还摆着一个个的酒坛子。大堂中间是整整齐齐的几排桌凳,这都是普通的客座,中间还有一个博物架,将大堂分成了左右两部分,上面摆放着一些花瓶文玩之类的装饰品,沿着中间通道走到里面尽头似乎是后厨。后厨旁边则是一个曲折的楼梯,可上到二楼。 第23章 买断 正看着,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从楼上走了下来,此人中等身材,面白微须,头戴方巾,年纪大约四十左右,正是一品居酒楼的东家。几个人相互见了礼,随后便在大堂角落里找了一处客座坐了下来。 这东家姓范,名世纲,十多年前曾与王福贵的父亲同在某书院求学,后来考中了秀才以后却连考两次乡试都未能中举,从此便再无进取之心,随后继承家业做了这一品居的东家,不过此人经营头脑还不错,酒楼在他手上经营得颇为兴旺。 范世纲对赵鸿义说道:“这位世侄,我就开门见山了。你这茶叶蛋味道的确不同凡响,我有意在这酒楼中售卖,你意下如何?” 赵鸿义道:“晚辈觉得此事于你我双方都有好处,可谓是双赢,在下也是乐见其成的。” “哦?双赢何解?”范世纲问道。 “世叔,此事对你的酒楼来说,多了一个招徕客人的特色菜品,增强了酒楼的竞争力,而对我来说,好处当然是银钱方面的进项。此事双方都能得利,没有输家,故谓之双赢。”赵鸿义答道。 “哈哈,这说法有趣。不过世侄有没有想过将这茶叶蛋的制作方法卖出?”范世纲突然盯着赵鸿义问道。 赵鸿义听了顿时一愣,难道范世纲的真实目的是买断制作方法?这倒有点出乎意料了。 目前茶叶蛋生意暂时还是独家垄断生意,利润可观,能带来源源不断的现金流。 这几天卖下来大约是一天一百文钱的收益,就算后面新鲜感下降,赚得没有那么多,一年十几二十两银子还是问题不大的,足以让一家人衣食无忧了,这就是独家垄断的好处。 而且这生意还非常的轻松,不需要消耗什么劳动力,妇女儿童老弱病残也能做,所以在后世才能风靡全国,成为小摊贩的赚钱神器。 关键问题在于这独家垄断能保持多久,也就是产品的护城河有多深的问题。因为制作茶叶蛋用的五香粉原材料都是常见的香料,经常接触这些药材香料的药铺或者医家里,也许真有精于分辨药材香料的高手有办法能破解出来。 假如有人能在短时间内快速破解出方法,那么这生意的最终收益就变得很有限了,这样还不如让他一次性买断来得稳妥。 但从范世纲的角度来分析,就不是赌一把这么简单了。以他的实力和人脉关系,拿到制作方法之后肯定不会只在一品居酒楼里卖茶叶蛋,而是在全城的酒楼茶舍里铺开销售,还可以到临近的苏州、杭州、南京、扬州等这种大城市去卖。 更有可能的是他直接把方法又转手卖给外地的下家,而且可以卖很多次,一个城市卖一次就够了。以这个时代的信息传播速度而言,这是有很大操作空间的。 如果他真的这样操作,不但能规避制作方法被人破解的风险,直接收回成本,甚至还能从中大捞一票,这收益比起赵鸿义这里的一天一百文就是天壤之别了。 但以赵鸿义这样的身份、实力和人脉关系,是没有办法这样操作的。想到这里,赵鸿义不由得哀叹:“不是我想低调,实在是实力不允许高调啊。” 赵鸿义此时脑中各种念头乱转,但是表面还是不动声色,喝了一口茶,淡淡说道:“这个晚辈倒没有想过,此法是我赵家祖上传下来的,据说乃是前宋的宫廷秘方。不知世叔愿出多少银子买下?” 范世纲道:“俗话说在商言商,但我也不便占世侄你的便宜。这件事若是世侄自己去做,几年下来充其量也就能弄到个三四十两银子,虽在你看来或许不少了,但在我看来却还是少了些。若是换了我来做,怕不也能弄个八九十两银子,我欲出五十两银子买断你这法子,你意下如何?” 赵鸿义盘算了一下,这范世纲说能弄八九十两银子,怕也是打了折扣的,他既然肯出五十两,估计起码可以赚到一百多甚至二百两。 不过如果由赵鸿义自己去做的话,确实很有可能也就三四十两银子的收益,这一点他分析得倒是差得不远。 考虑了一会,赵鸿义又道:“明人不说暗话,晚辈以为,世叔拿到法子之后必然会转售他人,这几十两银子转眼之间就能收回。若是卖到外省去,赚的恐怕也不止一百两银子。所以晚辈认为世叔开的这价钱似乎低了些。” “哦?那以你之见,需多少钱合适?”范世纲挑了挑眉,问道。 赵鸿义微微一笑道:“我要的也不多,八十两。” 范世纲摇摇头道:“这就太贵了些,我在这里头虽然就是个中间人,但也要四处奔走游说,这里面也要有些花费的。” 赵鸿义道:“这个我自然知道,但我卖给你的其实是两个方子,一个是茶叶蛋的制作方法,另一个却是一种调料的配方,这配方用来煮肉汤也是非常美味的,对你的酒楼也有好处。再说后面我还有别的新东西,说不得也要劳烦世叔你。” 范世纲眼中精光一闪:“哦?还有新东西?那又是何物?” 赵鸿义神秘一笑道:“这个后面可以再谈,但我保证不会比这茶叶蛋差了。” 两人又你来我往地讨价还价了一刻钟,最后商定一口价六十五两银子买断。随后范世纲拿出纸笔写了契约,双方看过无误之后签字画押又按了手印。 赵鸿义也找范世纲要了纸笔,将茶叶蛋的制作方法和五香粉的配方都写了下来。范世纲看了后摇摇头,又道:“想不到如此简单,世侄你真是会做生意。” 赵鸿义谦虚笑道:“哪里哪里,世叔谬赞了。” 范世纲回到楼上账房内拿出戥子和银子,当面称出六十五两银子交给赵鸿义,双方银货两讫了。 由于赵鸿义还要去书坊街买纸笔,于是便告辞离开,范世纲送到门口道:“世侄若有别的新东西,只管来找我,价钱好商量。” 赵鸿义道:“那是自然。”几人便离去了。 第24章 上海市舶司 出得门来,王氏一脸掩不住的喜色,没想到自己儿子发明的这个茶叶蛋竟然能赚到六十五两银子,她这辈子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此时有一半银子就沉甸甸地背在她背后的褡裢中,真叫人喜出望外。 而王福贵也是一脸兴奋之色,是他直接促成了这单六十五两银子的大生意,这范世叔以后赚了银子肯定也要感谢他的,他在父亲“王员外”跟前必然也会长了脸面,此时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 赵鸿义拿出两锭一两重的小银锭递给王福贵道:“福贵,今天这事情还是多亏了你从中牵线搭桥,这二两银子权且当作谢礼了,你收下吧。” 王福贵搓搓手道:“这怎么好意思?” 赵鸿义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若没有你,今天这事定然成不了,这是你应得的。”说着便把两锭小元宝塞到他手里。 王福贵这才收下:“也罢,以你的本事,以后也不怕没银子用了。”然后又笑道:“不过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话,有什么好吃的别忘了给我留一份。” “放心吧,少不了你的。”赵鸿义答应道。 三人转道又向北走了一段,来到县学附近的书坊街。顾名思义,这书坊街上几乎全是卖书的书坊和卖文具的文具店,做的就是读书人的生意。一眼望去,大大小小共有十来家书坊和文具店。 在往日经常光顾的那家林记墨宝斋里买了一刀写字的纸、一支毛笔和一块墨,几乎都是最便宜的大路货,却也花了一百多文钱,几乎将前面卖布所赚的铜钱全部花光了。 不过此时赵鸿义的心思还沉浸在刚才六十五两银子巨款的大生意中,没有心情理会这些,听凭王氏拣选。 买完纸笔和墨锭,几人又转回到大路上来,赵鸿义往大东门方向望了一眼,这一望不要紧,差点把赵鸿义吓出一个趔趄,因为他终于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 只见前面一间瓷器商行的门外,赫然看见两个高鼻深目,金发碧眼的男子正从商行里走出来,还学着明人的样子向送出门的掌柜拱手作揖。 赵鸿义一下子懵住了:这里怎么会有欧洲人? 后世的上海是一个国际化大都市,在上海工作、经商和生活的各种外国人非常多,赵鸿义也见过不少了,大概什么地区来的基本上都能分辨出来。 而眼前的这两个人根据其体貌特征判断,基本上可以肯定就是欧洲人,而且看样子应该是来做生意的商人,而不是传教士。 赵鸿义一时间脑瓜子嗡嗡的,这好像不科学啊!大明朝不是从朱洪武开始就厉行海禁的吗?怎么会允许外国人到上海这里做生意?即使做生意,不是应该去广东或者福建吗? 这时他忽然又想起看过的某部小说中曾提到,似乎万历朝之前就有隆庆开海,海禁好像就是从那时候起开始放松了。 “似乎现在是万历年间?”赵鸿义一下子醒悟过来,他一直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之前在布行卖布的时候他就隐约感觉到这个问题,一条鞭法是万历朝的首辅张居正的杰作,按理来说,现在应该是万历朝。 不过自己脑中保留的原主记忆中,并没有任何有关历史方面的信息,可能是农家少年对这方面没什么兴趣,在社学里学到的也都是之乎者也,一点历史知识都没有。 可现在自己是穿越者,按理来说这历史知识应该是最大的金手指,可以根据所处的时间线来判断当前形势和未来发展方向,自己竟然忽略了这一点,真是该死啊! 如果现在是万历朝,那么到底是万历多少年?万一已经是万历末期,那就麻烦了,因为后面没过几年就要开始灾荒遍地,流寇四起,女真寇边,天下大乱。太平日子没几天了,自己还考个屁的科举啊! 想到这里,赵鸿义硬是在六月天的太阳下惊出一身冷汗,脸色十分难看。 王氏见儿子神色不对,慌忙问道:“小义,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适?” 赵鸿义仿佛没听到母亲的话一般,扯着干涩的嗓子问道:“现在是哪一年?” “哪一年?”王氏一头雾水:“什么哪一年?” 赵鸿义不得不换了个方式问道:“当今是哪一位皇帝在位?” “这……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得这些!”王氏无奈道:“这应该问你们学堂里的夫子才是。” “……”赵鸿义一时无语,这个时代谁当皇帝确实和普通的平头百姓没有什么关系,老百姓大多也不关心,反正都是一样要交皇粮国税。 “你知道吗?”赵鸿义又问旁边的王福贵。 王福贵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赵鸿义想了一下,又指着已经走远的那两个欧洲人问道:“这些洋人,经常来县里吗?” 王氏望了望远处的那两个外国人道:“你说那弗朗机人?他们来此做生意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县里也时常见得到啊,东门外江岸边的码头上泊满了他们的船。” “真的?”赵鸿义惊讶道:“我想去看看。” 王氏道:“这有什么好看的,无非是船大一些罢了,你以前看过不知多少回了,怎的现在还要看?” “我这不是刚穿越么?”赵鸿义心想,却不能说出来,只得说道:“我还是想去看看。” 王氏无奈道:“你要去那便去吧。” 王福贵也没意见,本来他也有兴趣,于是三人转向大东门方向走去。 大东门附近倒是一派繁华热闹景象,各种商行和货栈一家挨着一家,茶楼、酒馆和客栈也不少,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车马货物进进出出,川流不息,比起西门那边繁华了不知多少倍。 更为关键的是,这里的外国人也多了起来,不但有金发碧眼的欧洲人,也有披着头巾的阿拉伯人、包着头的印度人等等,其中还夹杂着一些中国人通译,各种各样的外语、中文、方言充斥其间,听上去一片鸟语花香。 这时赵鸿义看到街道旁有一座占地不小的官府衙门,各种外国商人出入其间,定睛一看,竟是上海市舶司! 第25章 如遭雷击 赵鸿义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可从未听说大明朝廷开办过上海市舶司这么一个衙门!这是什么情况?难道上海已经成为朝廷准许的正式对外贸易口岸了?这地位比广东和福建还牛逼啊! 三人跟着人流慢慢穿过大东门,这里人虽然多,不过井然有序。城门洞外和西门那边一样有衙役和丁壮看守,不过城门内守卫的官军兵丁比西门那边要多,看起来有三四十人。 这边的官军兵丁和西门那边一样不但配有长枪,背后也背着一把火枪,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就连城门旁边的水关也是一样,而这边的城楼上也站了不少兵丁,城墙上面配置的火炮也比西门那边更多一些。 走出城门,眼前豁然开朗,临近城门处也有一些横街,横街之间是大片大片的货栈,而远处则是码头。赵鸿义急匆匆往前赶,一直走到江边的码头附近。 放眼望去,黄浦江岸边的码头连成一片,码头上停泊了许多帆船,随便数数,最大号的帆船有七八艘,而中小型帆船似乎有十来艘,只见樯帆林立,感觉非常震撼。 这些帆船大多数是欧洲式的大中型纵帆船,吨位看起来很不小,船舷很高,几乎快赶上城墙的高度了。当然还有小部分船只是传统中国式的硬帆船,吨位要小一些。 码头上一片忙碌,装卸货物的码头力工和挑夫来往于栈桥和码头间,还有不少独轮手推车穿梭于其中,监督这些人干活的货主或者掌柜不断叫骂着,一片嘈杂。 此时的江面上有两条看起来吨位不算大的中式武装战船在缓慢游弋,好像是大明朝廷的水师在巡逻。而江对岸还有一个小型码头和一座小小的城池,城头上好像也有炮台,看样子那小小的城池似乎是大明水师的营地。 王福贵看赵鸿义盯着水师战船入了迷,便说道:“我听人说江口那边也有水师战船巡检。” 赵鸿义看了良久,只看得目眩神驰,口中喃喃自语道:“这不科学啊!怎么会是这样的?” 王氏见赵鸿义一副痴傻的模样,便又关心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一看到这些人和船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这些你小时候也看过的啊。” 见赵鸿义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能自拔,仿佛没听到她说话,王氏急了,感觉他似乎中了邪,连忙叫王福贵一起扯着赵鸿义就回头朝城内走去:“走吧,看也看够了,该回去了。” 此时的赵鸿义虽然浑浑噩噩地任由两人扯着走回城里,心中却早已是波涛汹涌:“这绝不是我所了解的历史!明朝时候的上海只是个偏僻的滨海县城,对外贸易几乎为零,更不会有什么市舶司,现在这里多出来的这些船只和外国商人,还有江对面的大明水师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里面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当三人重新进城,又走到上海市舶司大门前时,赵鸿义忽然像醒过来一样,精神一振,便朝市舶司衙门外的八字墙走去——他看到了衙门的布告。 大明朝的官衙形制是朱元璋时期就定下来的,什么级别的衙门建多大规模有什么功能都事先规定好,大多数衙门的建筑设计和功能几乎都是一样的。这市舶司衙门也不例外,大门外照例是向两侧伸展的八字墙,八字墙一般用于张贴官府文告,方便民众观看。 此刻赵鸿义就站在一张布告前,布告写了些什么他也不关心,只是死死盯着结尾的落款处,那上面赫然写着“兴德十三年六月廿五日”。 看到这里的赵鸿义真的是如遭雷击一般了,因为这个叫“兴德”的年号根本不是大明朝的年号,或者说他所知道的历史上大明并没有出现过一位年号为“兴德”的皇帝。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穿越到的是一个平行时空,跟原时空的历史完全不同吗?”赵鸿义脑子里乱得像一团浆糊。 目前他所掌握的一切信息和证据都表明,他穿越到的这个时空中的大明朝跟他所熟知的历史不一样。 这让他极为沮丧,因为他刚刚意识到自己拥有先知一般的金手指,结果没多久就被无情地剥夺了。这就好比刚刚发现自己银行账户里多了一个亿,下一秒就有银行工作人员打电话说转错账了。 “这简直比被人喂屎还难受,我怎么这么命苦?”赵鸿义心中哀叹。 失去了熟知的历史作为参照,这个时代的社会发展会如何变化就很难把握了,个人的力量在时代的洪流面前几乎不值一提,赵鸿义现在迫切需要了解这个时空的历史脉络,以决定自己未来的发展方向。 但是在哪里才能了解这个时空的历史呢?如果能找个学识渊博的读书人问问就好了,比如刘夫子,但是现在社学正在放假,刘夫子已经回家去了,要想问他只能等一个月后开学。 “读书人……读书人……读书……书?”赵鸿义眼睛一亮:“对呀,我怎么把这个也忘了。读书人的知识也是从书上来的,我何不直接去看书?” 想到这里,赵鸿义对王氏道:“娘,我们再去书坊街看看。”说着便带着两人朝书坊街走去。 王氏边走边道:“你这小子今日怎么神神叨叨的,不会真的中邪了吧?” 赵鸿义道:“娘,这件事非常重要,待会可能还要买书。” 王氏一怔:“买什么书呢?可是先生叫你买的?” 赵鸿义道:“买史书,这书虽不是先生让我买的,不过对科举也极有助益。” 这话其实赵鸿义也没说错,连本朝历史都不清楚的人,科举时怎么写策论呢?只不过这书在乡试及以上级别的科举考试中才用得着,考秀才还不用写策论。但是不这样说的话,母亲估计舍不得买。 不过出乎赵鸿义的意料,王氏听了之后却说道:“若真有用处,买便买了。”看来刚刚收入了六十五两银子巨款,她也稍微有点底气了。 “且先看看再说,也不一定就非买不可。”赵鸿义答道,其实他也在心中暗想:“如果能白嫖也不错,就是不知道书坊有没有这种业务。” 第26章 万卷书楼 书坊街是一条不大的街道,零零散散分布着几家书坊。赵鸿义扫视了一圈,找了一家看起来规模最大的书坊——万卷书楼。 这时候的书坊和后世的书店也差不多,店里几乎全是书架,书架上分门别类地陈列着不少书籍。 一个颇为机灵的店小二见到赵鸿义在门口观望,便迎上来道:“客官里边请,小店各种书籍都有,不知客官是想找什么书?是四书五经、历科选文还是话本?” 四书五经是标准教材,历科选文是历年考试真题和优秀答案,话本就是小说,这小二一上来就问是不是找这三样,看来这年头教辅书和小说都很流行,是读书人的最爱。 赵鸿义便向店小二问道:“你店中可有史书?” 店小二一愣,心道:“这年头还有人看史书?怎么这位客官的爱好如此奇特?”可又不敢当着客户的面说出来,于是只得答道:“史书只有《左传》《公羊传》《谷梁传》这几部经书,除此之外便没了。” 赵鸿义暗道:“怎么全是这种大路货?这是最大的一家书坊了,难道我要的东西这里也没有?”他思索了片刻,再次开口道:“我是要科举的人,想寻一些记录本朝历史掌故、人物传记和朝廷典章制度的书,你这里有么?” 店小二拍了拍额头,恍然大悟道:“啊,有的有的,客官请随我来。” 于是便引着赵鸿义三人来到一个书架前,指着一部书道:“这部《大明一统志》便是记录天下各地地理形势和杰出人物的书,”说罢又指着另一部书道:“还有这部《皇明一统纪要》,记录了本朝地理、历史、风土、事迹、人物、官制等内容,包罗万象,无所不有,许多秀才公也在小店买这书来看。” 赵鸿义眼中精光一闪:“就是它了!”便问道:“可否翻阅一二?”店小二打量了一下赵鸿义,似乎并不是什么故意找茬的人,便答道:“客官只可大略翻一翻,若是翻得旧了,小店便难卖了,还请客官体谅。” 赵鸿义道:“这个自然,若是果真合我的意,我自会买下的。”说完便拿起一本开始翻看,这书的内容实在有点庞杂,颇有点大明百科全书的意味。 由于印刷技术水平的限制,书的字体都比较大,一页书上并没有多少字,而且一本书也不可能装订得太厚,所以这书一共分了四卷,卷下面又分册,四卷书一共有四十册,占一个大书架上整整两排的位置,看起来非常多的样子。 赵鸿义心想:“这书看起来好多,要找到我想知道的内容怕是有些麻烦,全买回去的话似乎又有点浪费了,而且也没那个必要。不知道能不能只买一部分。” 便对立在一旁的店小二问道:“这书多少钱?可否零卖?” 店小二答道:“可按卷购买,这书二钱银子一册,全套有四卷共四十册书,总共需八两银子。但若是全套一起要,价格可略便宜一些。” “这么贵?”赵鸿义吃惊道。二钱银子就是二百文钱,在自己穿越之前家里平均一天收入才三十文钱,而这一册书就要花掉家里六天多的收入,确实是太贵了,伤不起呀!好在前面刚刚收入了六十五两银子巨款,这个价钱对他家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 店小二道:“客官有所不知,买这书的人少,不像四书五经那么好卖,价钱自然是要贵一点了。” 赵鸿义知道这个时代的印刷业也是讲究规模效应的,印得多,成本才能降下来,便问道:“那这书可以租么?” 店小二答道:“小店一向只卖书,概不出租的。” 赵鸿义无奈——没得白嫖了,只得说道:“那我要选一下。” 店小二答道:“客官请自便。”便站在一旁不吭声,这摆明了是在监视他。估计是店小二看到赵鸿义穿着非常朴素,认为他买不起书,纯粹只是想来蹭书看或者偷书的。 赵鸿义也不管他,拿起书粗略翻看了一下,这部书共分为四卷:第一卷是天下地理形势,共二十八册。按省份分别介绍各地山川河流地理形势、名胜古迹、所辖府县、人口田土、经济状况、地方特产、杰出人物、驿路交通、风俗人情等内容,甚至连周边各个国家或者民族势力都有介绍。 第二卷是本朝政治制度,共二册。介绍朝廷官制、官员品级与服色、从中央到地方各种衙门机构的统属与职责,各种礼仪制度如官员铨选、科举制度等。 第三部分是本朝历史掌故,共六册。按历任皇帝在位时期分别介绍历代帝王将相的事迹和重大历史事件,这一部分就是赵鸿义要找的关键内容。 第四部分是社会生活知识,共四册。如商业、农业、天文星象、历法、气象、占卜、货币制度、度量衡、交通出行与运输等社会各方面的相关知识。 赵鸿义越看越觉得佩服,这确实可以算是小型百科全书了,这个朝代的方方面面都在书中介绍得很详细,对自己了解这个时代非常有用。他真想一整套都买下来,毕竟自己不可能每件事都去问别人,而且很多事情别人也不一定知道。 于是赵鸿义对王氏说道:“娘,我想整部书一起买下来。” “全买下来?那可是八两银子啊!真的有这个必要吗?”王氏十分肉疼地问道。若是在以前,这八两银子足够抵得上母女几个人做大半年纺织工的收入了。 “确实有必要,而且我们不是才赚了些银子嘛,也不差这几个钱了,再说想赚银子以后还有很多机会。”赵鸿义道。 王氏心想,反正今天的这项收入也是儿子赚来的,让他用掉也没什么,再说这买书也是正经用途。于是便点头同意了。 赵鸿义目视店小二问道:“这套书我全要了,能便宜多少?” 店小二见赵鸿义如此大口气,也不敢怠慢,忙道:“此事小的也不能做主,我去请掌柜的来与客官商议。” 第27章 写话本的老手 不一会儿,里面出来一个有些高瘦、生着一绺长须、形貌古朴的中年男子,对赵鸿义几人拱拱手道:“这位客官,在下姓谢,乃是这书坊掌柜的,听闻客官要买这整套《皇明一统纪要》?” 赵鸿义答道:“正是。你既是掌柜的,不妨开个价吧,能便宜多少?” “实不相瞒,这套书目前也是小店里的最后一套了。既然客官喜欢,那我做主,七两六钱银子即可。” 赵鸿义道:“谢掌柜,我是个农家子,家中贫苦,现在又准备读书应考,囊中银钱不丰,希望掌柜的能体谅一二,日后少不得还要到你这店里买些应考的书。” 谢掌柜苦笑道:“客官,我从未见过哪个贫苦农家子弟花这么多银子来买这闲书,还买一整套的。” 赵鸿义只得嘿嘿一笑,知道卖惨是没用了,但价钱不能不继续砍。 随后两人又讨价还价了一番,最后商定以七两四钱银子成交,书坊还要派两个伙计跟着送货上门——因为整套书实在太多太重了,赵鸿义和王氏身上又背着几斤银子,实在搬不动。 赵鸿义正准备掏银子,这时一个穿着比较朴素、看起来略显落魄的读书人走了进来,朝谢掌柜拱拱手道:“谢掌柜,这些时日我又写了一篇文稿,劳烦你看一看。” 谢掌柜皱了皱眉,也没说什么,接过文稿随便翻了翻,大略扫了几眼,然后摇摇头道:“汪相公,不是你的稿子写得不好,实在是……” 这汪相公忙问道:“实在是什么?” “相公的稿子每次都是写这些美貌的女妖精爱上穷书生,然后助这书生金榜题名之后回家成亲的故事,太老套太庸俗,大伙早看腻了,这种书现在实在卖不出去啊。”谢掌柜无奈道。 汪相公急道:“谢掌柜,你可看清楚了?这次我写的不是女妖精,而是下凡的仙女,哪里老套,哪里庸俗了?” 谢掌柜刚想回答,一旁等得有点不耐烦的赵鸿义忽然吐槽道:“这还不叫老套庸俗?你若是写这穷书生被女妖精掳入洞府之中成亲,日久生情爱上了这女妖精,然后以凡人肉身助这女妖精成为妖界绝顶大妖,却被这女妖精始乱终弃,最后郁郁而终,化为厉鬼去报复女妖精,这样的故事才不算老套庸俗。” 谢掌柜听了赵鸿义这番吐槽,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直呼内行,忙问道:“这位小哥也是写话本小说的老手?” 这汪相公听了更是瞠目结舌,良久才道:“学生实在没想到话本也可以这样写,佩服佩服!请问这位小哥尊姓大名?可是我名教中人?” “在下赵鸿义,还在社学念书,未曾考取功名。” “无妨,以赵小哥如此大才,考个生员还不是手到擒来。”汪相公得到赵鸿义醍醐灌顶一般的启发,便很给面子地吹捧了他一番。 谢掌柜此时也顾不得其他,扯住赵鸿义就问道:“赵小哥可有意写话本?若是写得好,小店愿出高价购买。” 赵鸿义听了眼睛一亮,这倒是一条生财之道!以前自己看过不知道多少网络小说,排行榜上随便哪一本都是这个时代的人闻所未闻的,超凡的想象力和独特的世界观设定更是这个时代的人无法企及的。 再说自己原本也要练字,现在把写小说当作练字也未尝不可,还能赚些外快,真是一举两得。 想到这里,赵鸿义心情大好,忙向谢掌柜问道:“这个收购价格是多少?” 谢掌柜捋了捋胡须道:“这要看你写得如何,字数有多少了。两个月前曾有一位相公写的一部八万多字的话本,就卖了二十多两银子。” “一万字可以卖二两,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赵鸿义心想,于是又问道:“我是全部写好再拿过来,还是只写一部分也可以先拿来让你看看?” 谢掌柜道:“都可以。最好是写了一部分便拿来让我看看,若是不合格,也好提前说明,省得浪费小哥的时间和纸笔。” 赵鸿义点点头道:“行,那我便回去试试。” 随后赵鸿义把买书的银子付了,便要领着书店的两个伙计搬书回家。临出门时,汪秀才拉住赵鸿义问道:“小哥可否告知在下,贵府何处?学生改日欲登门请教。” 赵鸿义有点惊愕道:“你是秀才,我连童生都不是,怎敢让你请教?” 汪秀才正色道:“赵小哥岂不闻‘一字之师’乎?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韩昌黎有曰:‘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赵小哥不用谦虚,我只是想跟你探讨一下话本如何写。” 赵鸿义这才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在下家住城南十五里的曹溪镇赵庄,恐怕不容易找。” 汪秀才道:“这个无妨,找不到我问问路人便可以了。小哥平日里一向在家否?” 赵鸿义道:“若无什么事,这个把月都在家的,只恐寒舍简陋,怠慢了。” 汪秀才摆摆手道:“改日一定登门拜访。” “那在下就在家专候了。”赵鸿义对他拱拱手,便告辞了。 …… 出得门来,已经过了午后,太阳又大,晒得人睁不开眼,地面上热气腾腾如同蒸笼一般。 赵鸿义几人还没吃午饭,便在路边随便找了家面馆吃了面,喝了点茶休息了一下,然后又继续出发。 回到徐家集时,王福贵自己回王家庄去了。而赵鸿义和王氏又领着书坊的伙计继续走,终于在申时回到赵庄的家中,几个人都已是汗流浃背了。 把书摆放好之后,赵鸿义又给了书坊伙计十个钱的辛苦费,伙计便自己回去了。 望着几十本整整齐齐码放在桌上的书,赵鸿义忽然又有点后悔了——这么多书要看到什么时候去?今天真是冲动型消费了,主要是一下子收入了几十两银子,心态有点膨胀了。这个以后要格外注意,千万不能飘了。 但是书已经买回来了,现在想退是不可能的了,还是赶紧干正事吧。赵鸿义连忙翻找起第三卷有关本朝历史的那几册书来。 第28章 改变了的历史 《皇明一统纪要》第三卷共有六册书,赵鸿义只能从第一册开始看起,因为他并不知道历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偏差的。 这一册是写大明朝开国时候朱元璋艰难创业的历程:开局一个碗的朱小哥全家都饿死了,只得被迫出家,结果寺庙也养不起众多僧人,朱小哥又被迫四处流浪乞讨了三年,后来收到在郭子兴起义军中混得还不错的好兄弟汤和来信,朱和尚便投奔兄弟去了,从此开启了历时十六年的天下征战历程。 十六年间,扫平群雄,驱逐鞑虏,定鼎天下,建都南京,国号大明,年号洪武。 看到这里,赵鸿义着实佩服这位乞丐出身的皇帝超强的个人能力和无与伦比的丰功伟绩,怪不得后人也感叹“得国之正,莫过于明。” 不过至少到这里,历史并没有出现什么偏差,和自己记忆中的明朝历史没有什么出入。 赵鸿义又拿起第二册书看了起来,这一册讲的是朱元璋立国之后治理天下的过程:扫荡漠北、荡平蒙元,北修长城,南禁海贸,建章立制,开科取士,整肃吏治,鼓励农耕,分封藩王,诛杀功臣…… 赵鸿义终于发现了不太一样的地方——朱元璋的太子朱标并没有英年早逝,而是活了六十多岁。 因为朱标并没有死在朱元璋前面,因此朱元璋诛杀功臣只进行到一半就停了下来,蓝玉案并没有如原来历史上那样发生,连带着冯胜、傅友德等人也都侥幸逃过了朱元璋的屠刀,他们只是被夺职降勋了。 历史终于在这里发生了偏移,发现了异常的赵鸿义感到有些莫名的兴奋,迫不及待地拿起第三册书继续往下看。 洪武三十一年朱元璋驾崩后,朱标即位为帝,改年号建文。因为蓝玉、冯胜、傅友德等开国大将并没有死,所以朱标这个建文皇帝的武德很充沛。 在二十二年的执政期间,他干了许多件大事。 首先是削藩。将分封于北方九边重镇和重要大城市的藩王逐步改易封地,迁移到南方交通不便的偏远之地,如四川、湖广、江西、云南、贵州、广西、广东、福建等地,并解除了藩王的兵权。 由于朱标是长子,在诸王中威信很高,又有蓝玉、冯胜、傅友德等大将辅助,且改易封地是分批进行的,所以藩王们并不敢反抗,只得乖乖就范,连燕王朱棣也不得不低头,就藩于贵州。自此,威胁大明中央朝廷权威的藩王势力一阕不振。 接着再次北征大漠,将残余蒙元势力几乎赶尽杀绝,此战蓝玉、傅友德又立大功,蓝玉再封梁国公,傅友德也恢复了颖国公的封号。 然后是整顿军队,朱标命一个叫张川的人创立并训练了纯火器部队神机营,然后将火器推广至皇帝亲军二十六卫和各要地卫所驻军,明军中的火器使用比原本历史上更多更广,火器的技术水平也获得了长足发展,可靠性大大提高,成为军队标准制式装备。 接着又征服安南,设立交趾布政使司,在当地建立卫所并驻军,正式将安南纳入大明疆土,并推广儒家教育和科举制度,使当地逐步成为了普通州县。在征服安南的战争中,张川率领的神机营大放异彩,战后张川又留在安南镇守了五年,将当地反叛势力一扫而空。安南能并入大明,此人功不可没。 而朱标最为关键的改革还在后面。建文十年,天下基本平定,朱标重建锦衣卫,张川为锦衣卫指挥同知执掌北镇抚司。携征服漠北和安南的武功之威,朱标开始了一系列政治改革,最为重要的两大措施是官绅一体纳粮和摊丁入亩。 官绅一体纳粮的改革规定所有士绅包括宗室在内都必须缴纳皇粮国税,拥有举人及以上功名的人只能免税一百亩土地,其余仍要按照普通土地缴纳税赋。这一改革使得土地兼并大为缓解,土地诡寄几乎绝迹,国库收入得到了有效保障,原来历史上明末朝廷的财政危机也不太可能再出现了。 而摊丁入亩改革也减轻了普通农户的负担,使得社会生产和人口数量得到快速发展。从建文时期开始,官绅一体纳粮和摊丁入亩就成为祖宗法度,永为定制,不可改易。 当然这两项改革也触动了很多地主豪强和士绅阶层的利益,甚至在某些地方引起了叛乱,不过由于张川执掌的锦衣卫和神机营的存在,这些叛乱都没有酿成重大损失,很快被扑灭了。 “这个张川很不简单,很有可能是个穿越者前辈。”赵鸿义看到这里,对张川这个人起了很大的兴趣。 因为朱标的所有重要举措和施政方针背后,都有这个张川的影子,这很有可能是张川在背后出谋划策。甚至朱标本人的命说不定也是这个张川救活的,不然他可能早就死在朱元璋前面了。 可是赵鸿义翻遍了整套书的所有目录,竟然都没有找到张川此人的传记,这样一个人物,难道竟这样默默无闻吗?赵鸿义只得继续往下看。 在税赋制度改革之后,朱标又把改革目标瞄向了宗室,规定宗室传承一旦降到奉国中尉之后则不再纳入宗室进行管理,其人可以自谋职业,科举务农悉听尊便。这一改革将大大降低王朝后期供养宗室的人数,减轻朝廷财政负担。 还有对外关系上的改革,朱标放弃了洪武以来的全面海禁政策,设立了天津、上海、泉州、广州四个市舶司,实行四口通商,从对外贸易中获取了大量关税。不过原来历史上郑和下西洋的壮举也就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大明建立了一支精干高效的水师,用于保障海上贸易的安全。 在朱标执政的最后几年,还有一件大事就是营建北京城和迁都。虽然已经扫平漠北,但是蒙古高原总是不缺游牧民族,还有东北地区的渔猎民族,在若干年后仍然是巨大的威胁,所以为了北方国境线的安全和北方大片疆土的稳定,迁都北京是必然选择。 总之,在朱标这位本时空的建文皇帝统治下,大明朝的国库充裕,军力强盛,国力蒸蒸日上,比原时空的那个大明朝要强大许多。 第29章 银子怎么用 在迁都北京后仅仅不到一年,建文二十二年,朱标驾崩于北京紫禁城乾清宫,庙号太宗。 皇长子朱允炆于柩前即皇帝位,次年改年号永宁。 此时的第一代藩王们大多已垂垂老矣,年轻的几个也没什么威望能服众。而跟随朱元璋打天下的开国元勋们也死得没剩下几个了,朱标一系终于保住了皇位。 疑似穿越者张川的消息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建文二十年,张川奉命跟随钦差巡视辽东边墙并出使朝鲜,其后便再无此人消息,张川的来历和最后下落成为一个谜。 这个疑似穿越者就像流星一样,在明初那段波澜壮阔的历史上短暂地划过一道璀璨的光芒,照亮了大地,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此后大明朝又传了六代帝王,便传到了当今的兴德帝。 看完了这段截然不同的历史,赵鸿义也心生感慨:这位叫张川的穿越者前辈仅仅只用了二十年的时间就将大明朝的历史折腾得面目全非,实属我辈楷模。 不过也多亏了张川的这一番折腾,他竟然将“我大清”施行了快两百年的改革经验直接拿到大明来用了,效果当然是十分显着的——现在的大明朝国库非常充盈,国力仍然十分强盛,四海宾服,就连欧洲人来到大明也只是规规矩矩地做生意,而不敢有任何殖民的举动。 自己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不用再担心会陷入那种朝不保夕的乱世之中了,而目前自己的首要任务还是科举。 接下来的假期生活赵鸿义就过得比较规律了,每天早上起来锻炼一会身体,然后读一早上书,下午则写小说练字。 在选择小说的题材时,赵鸿义犹豫了许久,最后决定还是写玄幻修仙类小说。 因为这个题材明朝人肯定没见过,新鲜得很,比较容易满足大众特别是读书人的猎奇心理,而且和现实生活根本不沾边,可以天马行空任由自己发挥,写起来轻松加愉快,不用费太多脑细胞。 而且这种完全虚构的世界不容易因为触犯了朝廷的忌讳而遭到封禁,所以玄幻修仙题材比较适合这个时代的小说创作。 赵鸿义给这部小说起了个名字叫《仙道》,讲述的是一个名叫叶不凡的少年意外穿越到一个人人皆可修仙的世界,拜入一个小门派修炼,谁知师门因为藏有一件奇珍异宝而惨遭势力强大的门派灭门,叶不凡侥幸逃出之后又被追杀,四面楚歌之际,偶然得到前辈仙人的无上仙法,经过种种磨难之后终于得道飞升修炼成仙,最后替师门报仇的故事。 “这种故事应该不会触碰到皇帝的逆鳞吧?”赵鸿义心想。 …… 这天一家人吃饭时,王氏问道:“小义,你赚回来的那六十五两银子还剩下五十几两,现在暂时藏在我房里,你打算怎么用?” 赵鸿义道:“娘,你是要我来决定怎么用这笔银子吗?” “你现在也不小了,这又是你赚回来的银子,就让你自己决定吧。不过要是依我看的话,不如先存着,等过得一两年给你娶媳妇用。”王氏很高兴地憧憬着未来。 赵鸿义听了这话,顿时有点窘,便道:“我才刚满十五,不用这么着急吧?要着急也应该先着急姐姐。”赵鸿义使出了祸水东引之计。 虽然他也有一点蠢蠢欲动,不过这年头联姻就意味着两个家族从此以后捆绑在一起了,而且正常情况下几乎不可能离婚。 若对方家族实力强大,那以后在仕途上是个很大的助力。若是对方的家族有什么问题,自己这边也要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必须慎重考虑。 玉珠被赵鸿义这话闹了个大红脸,有些羞恼道:“说银子怎么又绕到我这里?你这臭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王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玉珠确实也不小了,过去是咱们家没这个条件,现在有了这笔银子,该给玉珠订一门亲事了。” 玉珠双颊绯红了起来,羞涩道:“娘,连你也这样!我现在还不想嫁,我要等弟弟考中秀才再说……” 王氏道:“若是你弟弟一直考不中秀才,你就一直不嫁了?那不就成老姑娘了?以后怎么嫁得出去?”灵魂三连问把玉珠问得哑口无言。 赵鸿义作为一个受过现代大学教育的人,深知未成年少女怀孕的危害,便出来打圆场道:“娘,你这话我怎么听着感觉不太吉利啊?什么叫我一直考不中秀才?我就这么差吗?再说姐姐这年纪哪里算老姑娘了?晚个一年半载的我看也没什么,以姐姐这样貌这品行怎么可能嫁不出去。” 王氏连忙轻轻打了自己嘴巴一下道:“哎,是娘说错了。小义明年就考个秀才回来,然后就安排你姐姐出嫁,你看这样可好?” 赵鸿义点头赞同道:“嗯嗯,这样安排不错。对了,咱们家不是还欠着外债吗?先把外债还了吧,剩下的我再想想,要不然就先买着几亩地收租吧。” 这年头没有什么投资渠道,一般人赚到钱以后只有一个用法,就是买地收租。因为买地收租基本上是稳赚不赔的生意,才会让大家趋之若鹜。 王氏道:“买地收租么?这个提议倒是不错。不过这五十几两银子我们看着多,到了买地时却买不了几亩。” 赵鸿义问道:“我们这里一亩地要多少银子?” “大约十二到十五两银子一亩。”王氏答道。 赵鸿义惊讶道:“那这五十几两银子也只够买三四亩地?这好像稍微有点贵啊。”他记得好像在哪本书里看到过,说明代的土地大约十两银子一亩。 “我们松江府的地大多是上等田,又是用来种棉的,这个来钱快些,所以地价也贵些。”王氏解释道。 “那且看看再说,先把欠债还了。” “既如此,你明日便去你大伯家和舅舅家把这两笔银子还了吧。要带些礼物去,不可怠慢了。”王氏嘱咐道。 “知道了。” 第30章 舅舅家 第二天,赵鸿义先找母亲要了些散碎银子和铜钱,出门采购去了。 他先到集上转了一圈,买了六斤猪肉,打算给每家送三斤猪肉,这都是上好的五花肉,有肥有瘦的。 因为这时候花生还没有传入中国,食用油通常比较贵,老百姓喜欢用肥猪肉炼油来炒菜,所以这年头的猪肉很受老百姓欢迎,竟然比牛肉和羊肉还贵,要二十文钱一斤。 回到家里,找母亲要了三两银子,拿了三斤猪肉,又拿了一坛萝卜干,赵鸿义便径直往王家庄的舅舅家去了。 来到舅舅家,已是中午了,正巧碰到舅舅和表弟刚从地里割稻子回来,赵鸿义连忙上前行礼。 舅舅王庆禄是个约莫四十岁的汉子,看起来身体很强壮,听说以前年轻时曾当过渔民,水性极好,不过早已不打渔了,现在弄了个鱼塘养鱼,家里还有一条船,平日里也帮一些商家跑船运货到附近的几个县,也算是跑运输的个体户。 见到赵鸿义来了,便笑道:“你这小子好久不曾来了,可是忘了还有我这个舅舅了?” 赵鸿义一脸委屈道:“舅舅这说的哪里话?前些日子我不是受伤了么?在家躺了大半个月才得好,这事福成表弟不是也知道的么。” “那伤好了也不曾见你过来,你就是偷奸耍滑吧。”舅舅打趣道。 赵鸿义道:“舅舅真是冤枉外甥我了,这些时日我忙着赚钱呢,这不一赚到钱就来看舅舅了嘛。”说着拿出在集上买的三斤猪肉来。 “算你小子有心。”王庆禄笑道,接着又问:“你现在也会赚钱了?” 赵鸿义笑嘻嘻答道:“那当然了,前几日小赚了一笔,想着我家还欠着舅舅三两银子许久也不曾还,今天特来还给舅舅。” “哦?什么生意赚了这么多?”王庆禄惊讶道。 这时王福成在一旁道:“爹,老站在门前干啥呢?不如进去说话。” “对对对,进去说。”说着几人便一齐进了院子,来到房中。 房里舅母姚氏也在,赵鸿义又上前见了礼。姚氏道:“小义来了正好,中午一起吃吧。” “正要叨扰。”赵鸿义说着又把带来的猪肉和萝卜干一起交给姚氏。姚氏指着坛子问道:“这是何物?” 赵鸿义道:“这是我家自己做的萝卜干,味道爽脆可口,最是下饭,舅母等会可尝一尝。”说完又拿出带来的三两银子递给舅舅道:“舅舅,这是我家欠的三两银子,一总还你了。” 王庆禄接过银子掂了掂,笑道:“小子不错嘛,做什么生意赚了这些钱?” 赵鸿义得意地一笑道:“前几日卖了个做吃食的方子,得了几两银子。” “做吃食的方子?是你想出来的么?”舅舅一家三口都用十分怀疑的眼神望着赵鸿义。 “那日我不是掉下河里伤了脑袋么?后来不知怎的,脑子里就多了些以前从未想到的东西,这个方子就是其一。”赵鸿义不得不又拿出这一套说辞来应付。 “竟有这等奇遇?”姚氏惊讶道:“那可是走了大运了,怪不得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赵鸿义在舅舅家吃了午饭,几个人尝过萝卜干之后也觉得味道不错,王福成道:“表哥,你做的这萝卜干真下饭,是怎么做的,我让我娘也做来吃。” 赵鸿义想,这方法已经告诉了大伯家,再告诉舅舅家也无所谓了,反正早晚也要被人学了去的,于是就将制作方法告诉了他们,王庆禄和姚氏连声表示感谢。 赵鸿义忽然想起一件事,便又顺势问道:“舅舅可知道附近哪里有人卖海蛎子?” “海蛎子么?这东西海边到处都是,贱得很,没什么人吃的。我认识几个渔家,他们平日里打牙祭倒是吃过这个,味道是挺鲜的。你这是又有什么新的方子了么?”王庆禄有点兴奋地问道。 “对,我想做一种新的调料,可以用来做菜的。”赵鸿义很高兴,这下终于可以做蚝油了。于是又问道:“我若是用钱买,他们肯帮我捞这个东西么?大约要多少钱一斤?若是合适,以后我或许会一直买的。” 王庆禄揪着胡子想了一阵,然后道:“若是要十几二十斤的话,我就能给你弄了来。但若是要得多,就须得找他们了,过两天我帮你问问。” 赵鸿义有些兴奋道:“若是舅舅能给我弄些来试试也不错。” 王庆禄道:“这个容易,等割完家里这两亩地的稻子,我就给你弄去。” “那就先谢谢舅舅了。”赵鸿义道。 几人又闲聊了一阵,赵鸿义便告辞回家了。 回到家,又拿起剩下的三斤猪肉去了大伯家。大伯正带着两个堂兄弟在地里忙活着,家里只剩下伯母周氏和大嫂孙氏,两人都在房里纺纱,还未满周岁的小侄子在床上睡觉。 赵鸿义说明来意,放下银子和猪肉就打算告辞了,毕竟跟两个农村妇女也没啥好聊的。 不过孙氏的八卦之火又熊熊燃烧了起来,叫住了赵鸿义问道:“二弟,前两天我好像看到你带着人搬了好多东西进家,这是买了什么东西啊?” “啊,没买什么,就是一些书罢了。”赵鸿义打着哈哈道。 孙氏有些惊讶道:“我看到两个人都搬着一大摞东西进去,全是书么?这可值不少钱啊,你是不是又发财了?” 赵鸿义有点无语,这都被发现了,只好敷衍道:“哪里哪里,小小的赚了一点钱,买些书准备应考。” “怪不得今日过来还银子,原来又发了一笔财。这次不是那萝卜干了吧?我们这几日也去卖了些萝卜干,就赚了几十文钱,离发财还远着哩。”孙氏很是八卦地追问下去。 赵鸿义无奈,只好说道:“卖了一个做吃食的方子,得了几两银子,所以才有钱还给大伯,剩下的银子便买了几本书。” 这时一旁的周氏奇道:“什么吃食的方子能卖得几两银子?” “这个么,卖都卖出去了,此时也不便说出来,不然买家那边须不好看。”赵鸿义只得以保密条款为由拒绝了周氏和孙氏两大八卦媒体的联合采访。 第31章 爽文写作技巧 赵鸿义此时还不知道这八卦媒体的厉害之处,这时候他正在自家院子里对着面前的一块块奇臭无比的豆腐发呆。 这是他前些天买来打算做豆腐乳的那几块老豆腐,今天想起来时间似乎到了,便打开来看,谁知豆腐这时候都已经发黄发臭了,表面还流出一些黄色的粘液来,很明显已经坏掉了。 在旁边一脸期盼地观察着动静的赵珍珠小萝莉这时候也受不了了,捏着鼻子跑开了,还大声嚷嚷道:“哥哥骗人,还说这是好吃的东西,这东西拿来喂狗狗都不吃。” “唉,我真不是骗你,就是这天气太热,豆腐都受不了坏掉了,”赵鸿义很无奈地摇摇头,初次试制豆腐乳宣告失败了,浪费了几块上好的老豆腐。看来还要再等一个多月,八月份天气凉下来才行。 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心情,本来就是试着做的,在这种简陋的条件下,失败了也很正常。 赵鸿义把臭掉的豆腐凑到一只在院子里散步的母鸡跟前,那只鸡闻了闻,嫌弃地掉头跑了。赵鸿义摇摇头走出门去,把烂掉的豆腐一股脑全倒进了院子后面粪池里,洗了洗手,回屋继续进行他的小说创作。 他的这部修仙小说已经写了好几天了,一天最多只能写一千来字,因为用毛笔写字非常痛苦,要一笔一划端端正正地写,写不了一会就要去蘸墨,墨干了又要加水调,一分钟都写不了几个字,再加上构思情节和琢磨文字的时间,一天更新一千多字已经很不容易了。 “繁体字笔划实在太多了,怪不得古人发明了行书和草书,不这样省略笔划根本写不快。”赵鸿义心中吐槽道。 不过草书的笔划省略得太夸张了,即使是自己写的,时间长了也不一定能认得出来,更不用说外人了。再说赵鸿义本来也有练字的想法,还是按照台阁体的要求端端正正地写,所以写得比较慢。 而纸张的消耗倒是非常快,毛笔字写得再小也没有现代印刷机器印出来的小,一页纸大约能写不到二百字左右,新买的一刀纸已用掉了一大半,过两天又要进城去买一批了。 正写得入神,只听见院子外有人喊道:“请问这里是赵小哥家否?”听着声音似乎是那天在书坊里遇到的那个汪秀才。 赵鸿义答道:“正是。”便出去开了院门,果然是汪秀才。 双方见了礼,汪秀才道:“那日在万卷书楼得小友提点,在下深感茅塞顿开,这些时日又在家重新写了些文稿,今日特来请教小友,还望小友不吝赐教。”说着递上带来的一些水礼。 赵鸿义道:“不敢当不敢当,那日信口胡说的几句话,不想汪相公如此抬爱,请进来坐吧。” 两人进了屋,赵鸿义家里连茶都没有,只好找个杯子倒了些水给他,道:“家中贫寒,不曾备得茶水,十分失礼,请汪相公且将就些吧。” 汪秀才道:“无妨,在下也是贫寒之家,不讲究这些虚礼俗套。” 两人又互通了姓名,客套了一番,赵鸿义才知道原来这汪秀才大名叫做汪立诚。 汪立诚见他桌面上堆得满满的书,又道:“案头这许多书是那日在书坊刚买的么?” 赵鸿义道:“正是,在下对本朝历史地理颇有兴趣,便买了这些书来看看。” “小友果然大才。”汪立诚赞叹了一番,又道:“那天在下得了小友的启发,这几日又写了这篇文稿,请小友赐教。”说着递上几页稿纸。 赵鸿义接过来,扫了一眼书名:《白狐传》。心中不由吐槽道:“怎么还是这样没创意?”不过也不好打击他的创作热情,只好硬着头皮往下看。 故事说的是一只白狐幼年时被一个孩童所救,后历经几百年修炼成精,回到人间找孩童报恩。此时孩童已转世为书生,白狐便化作女子与书生成亲,却被法力高强的敌人抓走。书生知道后便带着儿子踏上寻亲之路,最终在得道高人的帮助下打败敌人找回妻子合家团圆。 “这怎么跟《白蛇传》有点像?不会这么巧吧?”赵鸿义满头黑线。 “小友,你看写得怎么样?”汪立诚一脸关切地问道。 “故事写得倒是有进步。”赵鸿义摸摸下巴评论道:“比原来的才子佳人书要好多了。” 汪立诚得到“有进步”的评价,脸色轻松了许多,又问道:“依小友看,还有什么可以改善的么?” 赵鸿义琢磨了一阵,便道:“这个么,故事性倒是够了,不过爽感不足,读者没有代入感。” “何谓爽感?何谓代入感?”汪立诚连忙问道。 赵鸿义接着给他普及了一番爽文小说的概念,并介绍了一些爽文写作技巧。 “妙啊,这个思路不错。”汪立诚击节赞道。 “我也就是给你提供一个思路,也不一定非要按我说的来写,你还是自己斟酌一番再取舍吧。”赵鸿义赶紧把责任推了出去,不然的话,万一这部小说也扑街了,还不被他骂个狗血淋头。 汪立诚道:“这个自然由我来取舍,不过贤弟这番启发对在下也是极有帮助的。” 随后两人又交流了一番小说写作心得,汪立诚自然是十分佩服赵鸿义,还邀请赵鸿义常到自己家做客交流心得。 赵鸿义道:“在下目前还在社学里读书,平日里也难得去一次城里,况且明年二月我想去应考县试,目前还是要以学业为主,所以没法常到府上做客了。” 汪立诚笑道:“这有何难?你忘了我就是秀才么?目前我也在城里教着几个学生的。你若有学业上的问题,只管来找我便是,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鸿义大喜道:“那就多谢了。”想不到随便点评一下就得了个免费的科举老师,赵鸿义感觉很满意。 汪立诚道:“谢什么?我还没谢过你呢。我与你十分投缘,以后你我便以兄弟相称可好?我痴长几岁,便叫你一声赵贤弟了。” “那最好。”赵鸿义便拱手行礼道:“汪兄。” 两人又敷衍了一番,汪立诚告辞去了。 第32章 《仙道》 赵鸿义仍旧每天背书、写小说。 又过了两天,赵鸿义发现不对劲了,家里每天都有村里的三姑六婆上门找王氏闲聊,有意无意都在探听他们家里有什么赚钱的门路,赵鸿义这才知道村里的情报中心已经把他家发了一笔横财的事情加油添醋地大肆宣扬了一番,已是人人都知道了。 赵鸿义简直欲哭无泪,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这下子被人盯得严严实实的,以后自己有点什么动静都逃不过村里人的眼睛了。 而且村里传的消息那是相当离谱,因为前两天汪秀才登门拜访的时候是一路问了人找过来的,村里人都说赵鸿义与那秀才关系匪浅,甚至还有传言说赵鸿义在县里与秀才合伙做大生意赚了几百两银子的。 于是渐渐又有村里同族的人家跑到赵鸿义家里攀关系、借钱的,骚扰得赵鸿义烦不胜烦。 这天赵鸿义实在受不了了,正好上次买的纸也快用完了,便去找堂弟赵鸿礼一起进城,到书坊街买纸,顺便把写好的一万多字小说草稿拿去给万卷书楼的谢掌柜看看。 赵鸿礼这些天跟着父亲和哥哥在地里干农活也是十分辛苦,如今有这个偷懒的机会自然不会错过,便跟着赵鸿义一同往城里去了。 “二哥,听人说你最近发大财了,是不是真的?”赵鸿礼也是一脸八卦的表情问道。 赵鸿义哭笑不得,故作严肃道:“这事我谁也没告诉,就我娘知道。现在可以告诉你,但你不可再说给其他人知道了,连你爹娘也不能说。”这堂弟虽然性子有些二,但是一向嘴巴还是挺严实的,也不怕跟他说。 赵鸿礼道:“二哥,兄弟我什么时候出卖过你?这事我绝不往外说。” “我最近卖了一个做吃食的方子,是赚了几十两银子,不过人家是买断了的,我也不能再拿出来卖了,不然要吃官司的。”赵鸿义只得将详细情况告诉了堂弟。 赵鸿礼眼睛瞪得溜圆道:“原来你真的发了一笔横财!” “你有点出息好不好?这几十两银子算个屁的横财。”赵鸿义拍了一下他的头,不以为然道:“村里那些人听风就是雨,前两天来的那个秀才其实是找我请教问题的,被人说成我跟秀才合伙做生意赚了大钱,真是羊肉没吃着反惹了一身臊。” 赵鸿礼一脸震惊道:“那秀才居然找你请教问题?二哥,你的学问已经如此厉害了么?莫不是可以去考举人了?” 赵鸿义没好气道:“他请教我的是别的事情,不相干,等会到了城里你就知道是什么事情了。反正这事你要帮我遮掩着,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我其实只得了二十两银子,买书还花掉了八两,还债又花了六两。其他那些事情都是没影的事,瞎编的。” …… 来到城里书坊街,赵鸿义径直去了万卷书楼,谢掌柜正好也在,见到赵鸿义来了,忙问道:“赵小哥,今日又来买书?还是……” 赵鸿义拿出了厚厚的一沓稿子递给了谢掌柜,道:“这是我这些天写的稿子,一共有一万多字,谢掌柜先看看合不合用。” 谢掌柜大喜道:“小哥果然才思敏捷,才这些天就写了一万多字,真是后生可畏啊。”说着连忙接过稿子看了起来。 看了一会,赵鸿义听到谢掌柜“咦”一声,只见他点了点头,捋了捋胡须道:“有点意思。”又对赵鸿义两人说道:“二位请进来坐吧,待老朽细细看来。” 谢掌柜又吩咐店小二给两人上了茶,然后又埋头看了起来。一直看了半个多时辰,把一万多字都看完了,谢掌柜抬起头来,似乎有点意犹未尽。 赵鸿义很关切地问道:“谢掌柜觉得这稿子如何?”他写的这一万多字其实也只是刚开了个头而已,中间穿插介绍了修仙世界的一些基础设定和世界观的内容。 “精彩,实在太精彩了,就是少了点。”谢掌柜抚掌称赞道:“老朽从未看过这等奇思妙想之作,这些都是小哥自己想出来的么?” “当然是我想出来的,难道谢掌柜还在别的地方见过不成?”赵鸿义一脸不屑地问道。 “那倒没有,”谢掌柜顿了顿,答道:“老朽认为这稿子可以采纳。” 赵鸿义点点头,他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为了写这部小说,他参考了以前读过的一些人气比较高的修仙小说,对《仙道》做了规划和设定。 小说中有大大小小的各方势力,不但有世俗世界,也有江河湖海、仙山秘境,不但有名门正派,也有邪魔外道,各种势力交错复杂,纷纷扰扰,场景转换目不暇接,故事情节更是曲折离奇。 除此之外,小说中还有各种各样的修炼功法和升级路径,有各种奇妙的仙家法宝和修炼道具,还有对修炼等级和境界的划分,比如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等等,这些设定和世界观都是这个时代的人闻所未闻的,非常具有冲击力和吸引力。 从古至今,追求长生不老、飞升成仙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就连权力金字塔顶端的皇帝也不能免俗。从秦始皇开始,历代皇帝中都不乏求仙问道者,特别是大明朝的皇帝尤其热衷于修仙,上行下效之下,广大达官贵人和平民百姓也是一样。 像《仙道》这样描述从凡人一步一个台阶修炼到神仙的神奇经历,对普通读者来说代入感和爽感十足,而对求仙问道的人来说很有可能会如获至宝,把这本书当成修仙指导书来学习揣摩一番。 所以赵鸿义很有把握这部书会大卖,因为这种题材在后世那种科学昌明的现代社会都能火,在君权神授的古代社会就更没理由不火了。 而此时坐在一旁的赵鸿礼如百爪挠心一般,早就按捺不住了,这时候见谢掌柜看完了稿子,立马从他手中抢了过来开始看。这一看也被吸引住了,完全不知道身边发生了什么事。 第33章 分成 直到一目十行地把一万多字的稿子一口气读完,赵鸿礼才回过神来,只听得旁边谢掌柜和二哥讨价还价到了关键时刻,最后谢掌柜说出了每十万字四十两这个数字。 赵鸿礼听到这个数字差点吓了一跳,四十两银子啊!比自己一家人干一年多的收入还要多,想不到写话本小说竟然如此赚钱,可惜自己是没这个本事了,他不由得用崇拜的目光望着赵鸿义。 赵鸿义此时正在思索沉吟着,十万字四十两银子表面上看起来确实不算少了,比起谢掌柜说的那个秀才八万多字的话本卖了二十几两银子要高了不少。 不过写小说是非常消耗精力的,现在一天写一千多字就非常不容易了,即使自己以后把毛笔字练熟了也快不了多少,等到学堂开学后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写起来肯定更慢,十万字说不定要写几个月。 况且写小说所用的笔墨和稿纸都是自己花钱买的,这些都是成本,这样一算下来其实赚的都是辛苦钱,远不如自己随便弄些好吃的菜谱卖给一品居酒楼的范世纲来得轻松愉快。 保守估计这书卖一部能赚一钱银子的话,那么卖一万部就能赚一千两银子,相比之下这点稿费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了。 想到这里,他决定还是再抬一抬价,于是又对谢掌柜说道:“我这本《仙道》可以说是天下间独一无二的存在,我敢保证,此书一旦面世必定大卖。谢掌柜给的这个价格我认为还是低了些。” 谢掌柜摇头叹道:“赵小哥此书的品质那是没得说的,不过以老朽的职权所限,也只能给到这个价格了。” 赵鸿义道:“既如此,那我只好再去问问别家书坊,我不信家家都是这个价。假如上海县没有识货之人,我不信苏州、杭州甚至南京也没有识货之人,这天下之大,总有识得千里马的伯乐。”说着便站起身来作势欲走。 这番话说得霸气侧漏,谢掌柜一听,顿时坐不住了,连忙拉住赵鸿义道:“赵小哥且听老朽说完。这四十两银子的价格的确是老朽所能给的最高价格……” “那还说个屁,你这是耍我们吧?二哥我们走吧。”一旁的赵鸿礼听了这话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拿起稿纸起身就想走。 谢掌柜慌忙又拉住赵鸿礼道:“这位小哥稍安勿躁,且听我把话说完。这价格虽然老朽无能为力,不过老朽可以禀报东家,由东家来定夺,我相信待东家看过赵小哥的话本之后,会慎重考虑的。” 赵鸿义这才重新坐下,对谢掌柜说道:“既如此,那就劳烦谢掌柜禀报贵东家,我在此多等一会也无妨。” 谢掌柜连忙叫过来一个机灵的店小二,对他耳语了几句话,那店小二便飞跑了出去。 在等待的时候,赵鸿义便在书坊内随意走走看看,了解一下市场行情。 他发现《水浒传》和《三国演义》此时都已经成为畅销书,不过《西游记》却不见踪影。《西游记》的作者吴承恩是嘉靖时期的人,估计这本书现在还没问世,以后还会不会出现就不知道了,因为这个世界已经被前辈穿越者深刻影响了,根据蝴蝶效应的理论,这还真不好说。 至少在此刻《西游记》还没有问世,这对自己的《仙道》来说就更是一个利好消息了,因为人们的眼界还没有被这部中国文学史上最杰出的类小说开拓过,《仙道》将会先入为主地成为玄幻修仙类型的开山鼻祖,担起开拓人们视野的重任。 过了大约二刻钟,书坊后面走来一个身穿宝蓝色绸缎直裰的年轻男子,谢掌柜见了,连忙上前拱手见礼道:“东家。”随后又过来对赵鸿义介绍道:“赵小哥,这位就是小店的东家苏公子。” 这边兄弟二人也上前与这东家互相见了礼,分宾主坐下。赵鸿义飞快地打量了一番这苏公子,此人年纪大约二十出头,仪表堂堂、气度不凡,一看就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子弟,不过却给人一种颇为谦和,平易近人的感觉。 这时谢掌柜走到苏公子身边轻声耳语了几句,苏公子听后点了点头。 只见这苏公子开口道:“这位赵公子,事情原委我已知道,听谢掌柜极力称赞贵大作《仙道》一书,可否容在下一观?” 赵鸿义点头道:“正要请教苏公子。”说着用目光示意赵鸿礼,赵鸿礼便将稿纸递过去交给了苏公子。 苏公子接过稿子开始看了起来,只见他一会皱眉,一会神色紧张,一会又露出兴奋之色,显然已经沉浸到故事中去了。一直看了半个时辰,终于将一万多字的稿子看完。 苏公子长舒一口气,叹道:“在下从未见过如此精彩绝伦之作,赵公子真是妙笔生花,能写出如此杰作,令在下佩服之至。” 赵鸿义见他给出如此高的评价,便谦虚道:“苏公子谬赞了。” 苏公子正色道:“在下绝非虚言客套之辞,确实是佩服赵公子的大才,只是不知赵公子对稿酬有何要求?” 赵鸿义心想:“这是要我自己开价了,只是不知道他的底线是多少。” 思索了一会,便笑道:“我欲将这部书分成上下两卷来写,每卷各二十万字,第一卷的稿酬便按照谢掌柜之前所提的每十万字四十两。而第二卷,我不要稿费。” “不要稿费?”在场众人无不大吃一惊。 不过苏公子毕竟是东家,知道赵鸿义必定有其他条件,不妨让他说说看,于是便淡定地问道:“不知赵公子有何要求?” “第二卷,我要与贵书坊分成。”赵鸿义答道。 “分成?”苏公子皱了皱眉头道:“你要如何分?” “很简单,除去各项开支之后,所得利润你我五五分成。”赵鸿义微笑道:“如此一来,大家风险共担,若是写得好,我所得的分成也高,这对你我双方都有好处,不知苏公子意下如何?” 第34章 苏公子 苏公子沉吟了一会,随即又哈哈一笑,赞道:“赵公子果然有魄力!”接着又颇为玩味地问道:“不过若是卖得不好,没有了利润,反而亏损了怎么办?赵公子可愿意共同承担否?” 赵鸿义苦笑道:“实不相瞒,我如今全副身家只有五十两银子,苏公子不嫌弃的话,就以这五十两银子为限,若是亏损了,苏公子便将我这五十两银子拿去,再多一两我也没有了。” 坐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赵鸿礼这时急了,扯着赵鸿义的袖子小声道:“二哥,这可是五十两银子,五十两!你可要考虑清楚啊!” 赵鸿义并不理会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苏公子,等待着他的答复。 苏公子微微一笑道:“赵公子果然有胆色,竟然敢拿全副身家出来与我共同担这风险。既然你对自己如此有信心,我还有什么不敢的。我看不如这样吧,这五十两银子我也不要你的了,不过这分成比例须得改一改,我六你四如何?” “四六分么?”赵鸿义沉吟了一会。 其实只要能拿分成,就比单纯的拿稿费要强了,毕竟销量大了以后,分成所得要远高于稿费,四六分和五五分其实区别不是很大,于是他点头答应了下来。 苏公子便吩咐谢掌柜当场拿出纸笔来写了契书,双方签字画押按了手印。 苏公子笑着问道:“赵公子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才气与魄力,委实难得。不知赵公子今年贵庚?可曾进学?” “在下今年十五,仍在社学读书,还未曾去应考。”在人际交往中,一说到学历,赵鸿义就感觉低人一头,非常没有底气,因为他连个童生也不是,搞文化事业实在是先天不足,这更坚定了他明年去应考的决心。 苏公子微笑道:“想必以赵公子的才学,进学也是迟早的事,到时候你我就是县学同窗了。” “哈哈,借你吉言。想不到原来苏公子已是县学生员,在下深感佩服。”赵鸿义也不失时机地送上了一记马屁,接着又问道:“不知苏公子今年贵庚?” “在下今年二十。”苏秀才淡淡一笑。 赵鸿义略微有点惊讶,赞道:“苏公子才是真正的年轻有为,想必两年后的乡试大比定然是名列前茅了。” 苏公子谦虚道:“哪里那里,到时若能榜上有名已是侥天之幸,不敢想什么名列前茅了。” 两人就这么商业互吹了一番,又闲聊了一盏茶的功夫,只见一个小厮走了进来,对着苏公子耳语了几句,苏公子便点点头,起身拱手对赵鸿义道:“在下家中还有些事情,就先失陪了。” 赵鸿义也起身对苏公子拱了拱手道:“苏公子请便,我等也该回去了。” 苏公子离开后,谢掌柜按照契书约定,给赵鸿义称了十两银子的定金,赵鸿义便领着堂弟离开了万卷书楼。 赵鸿礼满脸钦佩地对赵鸿义说道:“二哥,你真是厉害,转眼之间十两银子便到手了,我今日总算是服了你了。” 赵鸿义吐槽道:“你懂个锤子!你只看到我轻轻松松便拿了十两银子,却没看到我伏案写字写得手都要断的时候。” 接着两人又来到附近的林记墨宝斋,买了十刀白纸和两支毛笔,三块墨锭,这些东西现在算是工作用的耗材了,一次性采购一批,省得经常要跑到城里来采购。 不过赵鸿义现在兜里也算是有几个钱了,买东西的档次也比以前稍微好了一些,这些东西一共花了差不多一两银子,一旁的赵鸿礼看得直肉疼——这些银子能买多少好吃的东西啊! “二哥,你真舍得花钱,要是我这么有钱,就买一堆好吃的回家去了。”赵鸿礼疯狂地暗示着这位“土豪”二哥。 赵鸿义笑道:“你放心,跟着我出来还能亏待了你不成?”听到这话赵鸿礼顿时喜得眉开眼笑。 这时已过了午后,两人腹走了半天路,又在书坊里坐了许久,腹中也是有些饿了,便在路边随便找了间面馆,一人吃了二十个钱一大碗的猪肉馄饨,直吃得汗流浃背,出了一身汗。 吃完馄饨,两人歇息了一会,喝了碗茶水,就准备回家。赵鸿义却忍不住又去了一趟大东门外的码头看看西洋景——他总觉得穿越来到的这个世界有些光怪陆离,与他记忆中的那个大明朝似是而非。 不过望着江岸边繁忙的码头上来往穿梭的各色人等,以及黄浦江中停泊着的一艘艘高耸入云的大型远洋贸易船只,他也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上海是这个时空中的大明朝最重要的贸易口岸之一。 在这个全世界都处于封建社会的中古时代,海外贸易是极为赚钱的行业。当然,因为造船技术、导航技术和气象预报能力的限制,远洋航行的风险也极高。 但也正因为如此,才会有海外贸易的巨额暴利,所以无论是狂风暴雨还是惊涛骇浪,都挡不住各国冒险家们前赴后继地跨越重洋投身于海外贸易当中。 此刻,赵鸿义正盯着一位来自欧洲的冒险家以及他身旁那皮肤黝黑的仆人手上捧着的两盆植物发愣。 那是两盆同样品种的绿色植物,上面结了许多长条状的、头部尖尖的果实——这似乎是辣椒啊!此时这两株疑似辣椒上结出的果实还是绿色的,应该是还没完全成熟的样子。 “二哥,你看什么呢?”赵鸿礼拍了拍赵鸿义的肩膀问道。 赵鸿义浑身一震,登时醒过神来,说了一句:“跟我来。”便朝着那个欧洲冒险家走去,赵鸿礼也连忙跟了上去。 此刻那个欧洲冒险家身边除了他的黑皮肤仆人以外,还跟着三个大明人士打扮的人,其中一个看样子应该是通译,另一人似乎是一个大户人家的管家,还有一个似乎是管家手底下跑腿的下人。 只见那管家模样的人和欧洲商人通过中间那通译交谈着些什么,看起来似乎谈得挺开心的样子。 第35章 辣椒 赵鸿义快步走到几人身旁,大声说道:“几位请留步。” 几个人都转过头来望着赵鸿义,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那管家模样的人看了旁边的欧洲商人和通译一眼,对赵鸿义问道:“这位小哥,你有何贵干?” 赵鸿义定了定神,指着那两盆疑似辣椒的植物道:“这位大叔,我想买这两盆花,能否割爱卖给我?” 那管家立马回绝道:“不行,这两盆海外的奇花是这位弗朗机商人专门送给我家老爷的礼物,恕不外售。” 赵鸿义急了,忙道:“我愿出高价购买。” 那管家顿时有些神色不善起来,上下打量了赵鸿义几眼,语气很冷淡地拒绝道:“我家老爷不差这几两银子,小哥还是请回吧。” 赵鸿义连忙施了一礼缓和了一下气氛,又道:“小子自知此事有点唐突了,在此向大叔赔个不是。不知贵主人是哪家老爷?可否告知小子?” 那管家眯起眼睛瞟了赵鸿义一眼,很不客气地说道:“无可奉告!我再说一遍,这两盆花不卖,你要再跟着我们,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说着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身边那跑腿的奴仆。 那奴仆卷起袖子往前站了一步,挡在赵鸿义和那几人中间。赵鸿义无奈,只得退后了一步表示认怂。 那管家见赵鸿义似乎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便领着那欧洲商人继续往前走。 赵鸿义呆呆地望着几人越走越远,心中却是十分失落,好不容易在这个时空里第一次发现辣椒的踪影,结果却无缘得到。 身后的赵鸿礼却走过来在他身边说道:“二哥,不如我们跟上去看看他们到底去哪里,说不定还有机会。” 赵鸿义眼睛一亮,好主意!跟着这些人走,起码能知道辣椒最后是到了哪里,以后说不定会有什么转机。于是连忙一把拉着赵鸿礼:“走,我们跟上去瞧瞧。” 那几人进了城,走到路边等待已久的一乘轿子跟前,欧洲商人上了轿子,其余几人仍旧步行跟着。 赵鸿义两兄弟远远地跟在那几人后面保持着距离,直到看到他们拐弯进入了另一条街,才快步跟了过去。就这样一直走了一刻多钟的时间,来到一座看起来十分豪华的宅邸前。 欧洲商人下了轿,只见宅邸的大门外早有几个人带着仆役站在那里迎候。那欧洲商人下了轿子,见到迎候的一群人纷纷走上前来见礼,便也学了明人的样子对众人作揖。 这时身旁的赵鸿礼十分眼尖,指着那边悄悄地对赵鸿义说道:“二哥你看,站在那里那个穿蓝色直裰的人,是不是刚才我们在那万卷书楼里见过的苏公子?” 赵鸿义定睛一看,果然是那个长相十分俊朗的苏公子。只见他跟在一个看起来年老一些的人身后毕恭毕敬,那人似乎是他的长辈。 一群人寒暄完毕,欧洲商人又让那黑人仆役呈上那两盆植物,这边的苏家人表示了感谢,随后自有家奴接过了两盆植物搬到宅子里去。接着那些人便一齐进入了豪华宅邸中。 等大门关上后,赵鸿义走近了些观察,这座宅邸看起来占地还不小,估计大约有两三亩地。 这时路边一个老头走过,赵鸿义上前行了个礼,问道:“这位老爹,请问这宅子是谁家府上?” 那老头答道:“你问他家?他家你都不识得么?我们县里有名的四大乡绅徐、刘、吴、苏之一的苏老爷家。” 赵鸿义心头一震,想不到这苏公子竟然是本县四大家族的子弟,虽然苏家是四大家族里排名最末的一家,不过其实力也不是一般乡间土财主可以比拟的。 这种世家大族不仅拥有大量土地,是妥妥的超级大地主,而且其涉猎的产业也甚多。 比如那万卷书楼,就是苏家拥有的产业之一,但估计这也仅仅是其庞大产业版图中无足轻重的一小块而已。而看今天这欧洲商人上门拜访的架势,苏家十有八九还涉足了海外贸易,这才是他们家族最为巨大的财源之一。 “唉,人比人,气死人。这苏公子才是妥妥的主角模板,人生赢家。”赵鸿义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不过现在他的事业发展也算是走上正轨了,假以时日,未必就比这苏公子差了。想到这里,赵鸿义又鼓起了勇气和信心。 “我们走吧。”赵鸿义对赵鸿礼说道。 赵鸿礼很疑惑不解地问道:“二哥,我们不是找到这两盆花的下落了么?怎么不想想办法弄到手。” 赵鸿义道:“现在人家在会客,怎么想办法?而且我们和人家的交情还没到那个份上,人家肯不肯还很难说。” “那如果他一直不肯,我们怎么办?”赵鸿礼问道。 “东西就在他家里,不怕它飞上天去。再说这天下之事,始终逃不过利益二字。若是他不肯,无非是我在他那里分量还不够大而已。若是我能给他带来更大的利益,他还会舍不得这两盆花么?”赵鸿义一副智珠在握的表情。 “还是二哥厉害!”赵鸿礼满脸崇拜地看着赵鸿义,随后又问道:“二哥,这两盆花到底有什么用?值得你大动干戈去找?” “这个么,当然是个宝贝了,能赚很多钱的宝贝,只不过现在他们都不知道,只有我知道,哈哈。”赵鸿义得意地一笑。 赵鸿礼听得云里雾里,一副不明觉厉的表情。 …… 两人按原路返回,路过徐家集时,赵鸿义买了两只鸡和五斤羊肉,又花了快两百文钱——他决定庆祝一下他的作品签约并获得了收益,同时也庆祝一下发现了辣椒的下落,虽然现在辣椒还没到手。 回到村里,左手一只鸡,右手还是一只鸡的赵鸿礼显得非常扎眼,被很多人行了注目礼,还有些好事者跟他打招呼询问着是不是“又发财了”,全都被赵鸿义含糊搪塞过去了。 “这下子哭穷更没人相信了。”赵鸿义很无奈地想道:“真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第36章 海蛎子 快到家时,赵鸿义忽然想到,这两只鸡要是弄回自己家还要自己动手杀,做好了还是要请大伯一家过来吃,还不如直接让堂弟把鸡拿回大伯家去杀,反正他家人口多,处理起来快一些,自己也能省些麻烦。 于是他吩咐赵鸿礼直接把两只鸡拿回家,处理好再送到自己家里来,他自己则先回家煮羊肉汤去。 “珍珠,快来开门。”赵鸿义在自家院门口喊道。 三步并作两步跑来开门的赵珍珠看到赵鸿义满载而归,欣喜地问道:“哥哥,今天又买了好吃的东西吗?” “那当然,”赵鸿义笑眯眯地刮了刮她的鼻子,悄声问道:“家里还有客人吗?” 珍珠很高兴地答道:“现在没有了。哥哥,你这次买了什么好吃的?” “你猜。”赵鸿义神秘一笑。 “又买了羊肉?”珍珠很是期待地看着赵鸿义。 “居然猜得这么准?”赵鸿义很是无语,随即拿出荷叶包着的几斤羊肉。珍珠看到居然真的是羊肉,高兴得蹦蹦跳跳地到房里告诉母亲和姐姐去了。 正在屋里纺纱的王氏得知赵鸿义又买了羊肉,劳动人民勤俭节约的优良传统又发作了,连忙走了出来,有点不解地问道:“小义,这不年不节的,你买羊肉做什么?” 赵鸿义得意地从怀里掏出几锭小银元宝在王氏面前晃了晃道:“娘,我今天又得了十两银子,所以买了些东西庆贺一下,一会叫上大伯家一起过来吃。” “啊?你做了什么?又得了十两银子。”王氏十分疑惑地问道:“你今天不是出去买纸笔吗?” “上次去书坊买书的时候,那掌柜的不是说让我写话本么?我这些时日已经写了一万多字,就拿过去让他看了,那边觉得很满意,就买下了我的话本。这十两银子只是定金,后面还有呢。”赵鸿义不无得意地炫耀了一番。 王氏听了之后非常高兴道:“那可真是太好了,确实值得庆贺一下。” 这时玉珠也走了出来,听到这个消息也很是高兴:“弟弟这下子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了。”说着给赵鸿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说道:“今天我来做饭吧。”然后接过他手里的羊肉到厨房里忙活去了。 赵鸿义也回到自己房里,把买回来的一大堆纸张和笔墨摆放好。 这边羊肉汤才开始煮了没多久,赵鸿礼就用盘子端着两只杀好的鸡过来了,人多果然好办事,这效率没得说。 赵鸿义又吩咐他去弄些黄泥和一大堆干稻草回来,赵鸿礼疑惑地问道:“要黄泥和稻草做什么?” “等会你就知道了,少废话,快去。”赵鸿义也不解释,只管让他去做。赵鸿礼只得不情不愿地去了。 这边赵鸿义亲自动手,把鸡清洗了一遍,用酱油、盐和五香粉抹上去腌着,又支使珍珠去摘了十来张荷叶回来,用荷叶把两只鸡都包裹了起来。 “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赵鸿义拍了拍手。 一直全程跟着观察的珍珠疑惑道:“哥哥,你把这鸡都包起来了还怎么煮呀?” “当然是用火啊。”赵鸿义神秘兮兮地答道。 等黄泥和干稻草都弄回来后,赵鸿义用黄泥把荷叶包裹着的鸡糊上了厚厚的一层,然后用稻草当燃料开始烤制——没错,他要烤叫花鸡。 稻草虽然是极好的燃料,不过很不耐烧,赵鸿义又吩咐赵鸿礼去捡了几次稻草,最后烤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在晚饭时分把两只叫花鸡烤好了。 打碎外面包裹的黄泥,又打开包裹着鸡的荷叶,一股奇异的香味扑鼻而来,看起来这叫花鸡烤得很成功,赵鸿义忙叫母亲王氏把两只鸡都撕开了放到盘子里,成了手撕叫花鸡。 此时羊肉汤也早已煮好了,玉珠又煮了两个素菜,赵鸿义便叫了大伯全家一起过来吃。这是穿越过来这么久第一次跟大伯一家人吃饭,大伯赵德富很是开心,还从家里拿了些自酿的米酒过来,几个男丁边喝酒边吃叫花鸡,而几个女眷则就着羊肉汤吃鸡肉,吃得满嘴流油,大快朵颐。 席间,周氏和孙氏的还想了解一下今天他们哥两个进城的八卦,不过赵鸿义懒得跟这两家八卦媒体周旋,直接让赵鸿礼代为回答。 赵鸿礼才起了个头,只听得院子外面有人叫门。现在正是晚饭时分,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按规矩这时候上门是不太礼貌的行为,不过赵鸿义听这声音有点像表弟王福成,只好跑去开门。 门外正是王福成,只见他戴着斗笠、披着蓑衣,一副赶海人的打扮。 赵鸿义道:“表弟你来得正好,还没吃饭吧?一起来吃点。” 王福成一进门就见到赵家一群人在吃晚饭,嘿嘿一笑道:“表哥,先别急着吃饭,我和我爹今天给你弄了些海蛎子,在那边河埠头的船上,你们来几个人跟我一起去抬过来。” “哦?这么快就弄了海蛎子来?”赵鸿义有些惊讶,自家舅舅的办事效率很高呀。不过,为什么要用个“抬”字?难道有很多么? 赵鸿义连忙扯着王福成问道:“你们这是弄了多少?” 王福成笑呵呵道:“没多少,也就是七八箩筐吧。” “七八箩筐……这怕不得有几百斤了吧?”赵鸿义很是无语,这还叫没多少?不过既然都弄来了,也不能不要啊。赵鸿义只得去跟大伯说了这事,赵德富喝了点酒,很是豪爽地一挥手,说道:“走走走,一起去。” 于是赵家全体男丁出动,来到了村里的河埠头上。舅舅王庆禄正站在一条小渔船上看着东西,见赵鸿义带着几个人来了,便把筐子一个个往岸上搬,一边搬还一边笑眯眯地对赵鸿义道:“好外甥,你看舅舅给你弄来多少好东西。” 赵鸿义很高兴地感谢道:“多谢舅舅专门替我跑这一趟,弄来这许多东西,一会和表弟一起到家里吃完饭再走吧,正巧今天家里弄了些好菜好酒。” 王庆禄笑道:“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37章 调味品作坊 几个人搬了好几趟才把八箩筐海蛎子都搬到了赵鸿义家里。 王庆禄对赵鸿义说道:“这海蛎子是今天下午我和你表弟到金山卫那边的海塘弄来的,离了海水就活不长,这天气又热,留不得的,今晚就要料理清楚了,要是放到明天一准臭了。” 赵鸿义道:“也不急在这一时,舅舅且过来一起吃饭,吃完再料理不迟。”说着便让玉珠又添了两副碗筷,大家一起吃起晚饭来。 这时候已是七月中旬,天色虽然暗得比冬天晚一些,此时也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幸好月光也很亮,王氏又破天荒地点起油灯来,院子里光线倒是挺足的。 一边吃着,赵鸿礼一边添油加醋地说起白天跟着二哥去城里的经历。当听到万卷书楼出每十万字四十两银子的高价买赵鸿义写的话本时,所有人都惊叹不已。 王庆禄一巴掌拍在王福成的脑门上,恨铁不成钢地教训道:“你瞧瞧!这就是老人家每常说的‘书中自有黄金屋’,你表哥都赚了那么多钱了,你个小兔崽子还一天到晚说读书没用,不想读书,真是要气死你老子了。” 王福成颇为不服气地还嘴道:“老人家还说过‘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崽子会打洞’哩,我读书不行还不是赖你。” “嘿!你个小王八羔子。”王庆禄气得七窍生烟,又要一巴掌拍过去,被赵德富一把拉住了。 赵德富拿起酒杯道:“舅老爷莫要心急,小孩子不懂事,慢慢教么。来来来,我们走一个。”说着便要与他碰杯。 王庆禄无奈地跟他碰了一杯,叹了口气道:“老哥你有所不知,我爹娘去得早,我在外面不是打鱼就是跑船,他娘在家把他当个心肝宝贝似的,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家里总没个管教的人,才把这小子弄成这副皮猴子模样,整日里不是上山打鸟就是下海捞鱼,一说到读书就说头疼,把我气个不得了。” 赵德富道:“想那么多做什么,你我都是四十多的人了,山高水低,早晚是要走的,哪里管得了这许多?老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么。现如今放着我这好侄子,你这好外甥在此,还怕他们几个小辈以后没有饭吃么?” 赵鸿义听到这话,十分无语,这聊着聊着怎么又把事情绕回到自己身上来?不过还好他正有此意,便站起来说道:“大伯、舅舅,今天正巧你们二位长辈在此,既然说到这里,我也有些话要说。刚好在场的都不是外人,今天我们就把这事情议一议,你们意下如何?” 赵德富道:“老二,你有什么事情?只管说出来便是。” 王庆禄也道:“小义,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就是了。” 见两位都没意见,赵鸿义便把他想要成立一家调味品作坊的计划在众人面前说了出来。 他一直想找个机会把这两家亲戚捆绑上他的战车,帮他开拓和运营产业,这是最佳的选择。不要说什么任人唯亲对企业发展不利,这年头的职业经理人(也就是掌柜)并不是绝对可靠的,流行的还就是任人唯亲。 做过生意的人都知道,一旦涉及到金钱关系,想找到一个自己绝对可以信任的人是多么难。而在封建社会,家族关系是最为重要的一种人际关系,一个人但凡想在社会上立足,就必须经营好家族关系。 而如果一个人脱离了家族的庇佑,就会如孤家寡人一般非常无助。不到万不得已,家族关系永远是最牢靠的关系,胜过一切其他关系。所以这个时代的联姻也是非常讲究,相当于把两个家族的利益捆绑到了一起,结成利益共同体。 所以大伯家和舅舅家是最适合作为他的职业经理人的,只不过刚开始他还没有实力,而且也人微言轻,所以这个计划还无法实施。现在他短时间内就赚了几十两银子,在众人面前的地位就不一样了,那是妥妥的香饽饽,会下蛋的母鸡。 “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我打算将这个作坊的产权分为十股,我占六成,而大伯与舅舅则各占二成。这二成的干股并不需要你们出钱,相当于是送给你们的。若是作坊赚了钱,各家可以按所占股份比例得到分红。”赵鸿义介绍着股份的概念。 赵德富和王庆禄都不由得心下一喜:还有这么好的事!不要他们出钱,这对他们来说是稳赚不赔的啊!而且只要这作坊能一直经营下去,就相当于一份产业了,可以传给子孙后代。想到这里两人都十分眼热起来。 王庆禄毕竟脑子活,他抓住了一个关键点问道:“那若是赔钱了呢?” “若是赔钱了,也不需要你们赔,这钱还是从公中出。但假如作坊倒闭了,那大家就什么都拿不到了,所以大家要是想拿到分红,还是要真心为这个作坊着想。”赵鸿义给这些本质上还是农民的亲戚们普及着股份有限公司的知识。 赵鸿礼扯着公鸭嗓说道:“二哥你这么厉害,怎么可能赔钱?我们都相信你可以带着我们赚大钱的。”说着又把赵鸿义“转眼之间便十两银子到手”的光辉“事迹”又吹嘘了一遍,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这马匹拍得又响又舒服,可惜赵鸿义不吃这一套,他正色道:“这话说得没有道理,若是一座房子只有我一人在苦苦支撑,而你们其他人个个都在挖墙角,那房子要塌我也挡不住。所以要想拿到钱,大家就要通力合作,不可各自打各自的算盘。我丑话说在前头,谁要是这么做,我就取消他的股份。” 这下众人都安静下来,不再言语了。 赵鸿义继续说道:“这作坊我占六成,所以我是大东家兼总裁,所有一应大小事项我都可以最终裁决。你们在作坊干活,会从公中给你们发工钱,你们替作坊采买物品,也是从公中拿钱,而赚的钱也要归入公账。任何人不得中饱私囊,以权谋私,违者也取消股份。” 第38章 蚝油 众人听了这话纷纷点头道:“这也是应有之义。” 王福成道:“表哥,还有什么章程你就一总说了吧,我们都遵你号令就是了。” 赵鸿义道:“差不多也就是这些了,其他章程等作坊运作起来再慢慢补充也不迟。” 这时姚氏问道:“若是我们在作坊干活,给开多少工钱?” 赵鸿义挠了挠头,这个他还真不知道该给多少,于是问大家的意见。 各人议论纷纷,最后王氏一锤定音道:“依我看,不如就按外面的行价,三十文一天吧。”众人听了都道:“如此最好。”赵鸿义也点头道:“这样也算公平合理。”于是便定下了。 一向老实巴交的大哥赵鸿仁这时也问道:“这作坊究竟要做些什么东西卖?若是我们不会做的,那如何是好?” 赵鸿义答道:“这正是我要说的。作坊目前要做的东西叫做蚝油,制作方法和工序我过后自然会教给你们。不过这是个极为要紧的秘密,我希望大伙的嘴巴牢靠一些,这样作坊的生意才能长久做下去,大伙以后才能源源不断地拿到作坊的分红。” 赵鸿义知道,要想让人给他保守秘密,就必须要用共同利益来绑定,大家都成了同一条船上的人,就不用担心有人泄密了。 众人纷纷说道:“这个自然,断没有出卖自家人的道理。” 赵鸿义满意地点点头道:“如此甚好,以后大伙有人出人,有力出力,一起把这个事情弄起来,我自然不会亏待大伙。” 接着他又说道:“眼下就有事情要大伙帮忙,刚才我们去搬回来的这几箩筐海蛎子便与这蚝油有关,这东西留不得久,今晚便要大伙帮忙连夜料理了,今天算是开工第一天,大家都有三十文工钱拿。” 众人听了,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欢呼。 现在虽然是农忙时节,不过几家人种的稻米都不多,仅仅是一点口粮田,前些日子就已经收割完毕,重新种下了晚稻。现在都没多少农活要干,此时有这个额外的工作收入,自然也是值得高兴的。 于是众人匆匆吃完了饭,按照赵鸿义的吩咐,一齐动手撬牡蛎壳取肉。 因为有王庆禄这个老渔民的指导,大家的开牡蛎技术提高得很快,十来个人一直忙活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把几百斤海蛎子都撬开了取出肉来。 清洗干净后,却只得了三十多斤肉,因为海蛎子的壳占了极大的分量,真正的肉少得可怜。 赵鸿义又安排人去制取淀粉,这淀粉是蚝油里比较重要的添加剂和增稠剂,如果没有淀粉,做出来的蚝油就没有粘性。因为要用石磨把米磨成粉,劳动力少了可不行,赵鸿义安排了四个人来干这活。 接下来是熬汁,赵鸿义家的锅不够大,只得分开两处,把另一半拿到大伯家熬制。赵鸿义还特意吩咐所有人都要注意卫生问题,不但要洗手,还要将所有用具都用水煮沸消毒一遍。 熬汁所需人手不多,此时夜已深了,赵鸿义就让年幼的珍珠去睡觉,大嫂孙氏也带着儿子回家睡觉去了。 赵鸿义拉着舅舅王庆禄道:“今日这三百斤海蛎子多劳舅舅费心了,不过这价钱如何算法,你我须合计合计,日后若要找渔民收购也好有个计较。” 王庆禄沉吟了一会,道:“这东西十斤才取得一斤肉,不值什么钱。渔民出海打鱼还要冒风浪之险,这东西生在海边礁石上,得来最是容易不过,我和福成一个下午便弄了这几百斤来,也费不了几个工,我看每三斤给一文钱也够了,若是你长久收购,渔民也是愿做的。” 赵鸿义听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一文钱三斤么?这倒也可以,不过本地的海蛎子能有多少?不会一年半载就挖光了吧?” 王庆禄笑道:“我们松江府几百里海塘,处处都有这东西,哪有这么容易挖光?附近的嘉兴、杭州、绍兴、宁波各府,也有不少的,你不必担心。” “如此就好。”赵鸿义道:“今日夜已深了,这边事情也差不多了,舅舅不如带着表弟早点回去,以免舅母担心。”说完又拿了一钱多银子塞给王庆禄。 王庆禄道:“这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舅舅和表弟劳累了一下午替我寻这海蛎子,又在我这里忙了一晚上,这是应得的,你就拿着吧。”赵鸿义正色道。 “好吧。”王庆禄接过了银子,望着满地的蛎壳,他又问道:“这剩下的蛎壳怎么办?要我带回去扔掉么?” 赵鸿义一拍额头道:“舅舅不说我险些忘了,这些蛎壳不能放在我这里,人多眼杂的惹人注意,你们带回去扔到海里最好。” 王庆禄点点头,几人便将二百多斤牡蛎壳装进箩筐里又搬回了船上,王庆禄带着儿子驾船回家去了。 赵鸿义回家继续盯着煮蚝汁,又过了半个时辰,蚝汁已经煮得差不多了。而根据赵鸿义的指导负责制取淀粉的赵鸿仁等几个人也到了最后一步,把含有淀粉的水倒在盆子里沉淀。 赵鸿义验收了一番之后对大家说道:“今天的活干完了,剩下的工序要等明天早上,大伙先去睡觉吧,明早再来。” 等大伯家众人散去,赵鸿义终于可以回房休息了,白天去城里跑了一天,晚上又一直在忙着制蚝油,真是累得不行,很快便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赵鸿义起床查看淀粉的沉淀情况,把上面的水倒掉之后,只见下面结了一层厚厚的淀粉,白白净净的,看起来做得很不错。 这时众人也纷纷来到赵鸿义家的厨房里观摩最后一步——制取蚝油。把昨晚熬好的蚝汁用纱布过滤了一遍倒回锅里,加入盐、糖、生抽、老抽,继续加热,又加入淀粉水,不停地搅拌,最后浓缩成了粘稠的液体。 “大功告成。”赵鸿义兴奋地拿起一个勺子,舀了一点出来尝了尝,味道果真是鲜美,这可是纯天然的蚝油,绝不是后世超市里卖的那些高科技产品。 第39章 高端大气上档次 紧接着,赵鸿义又煮了第二锅,因为有了第一锅的配料比例参考,他微调了一下比例,第二锅煮出来后更是鲜香四溢。珍珠被勾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一个劲地嚷嚷着要尝尝味道,赵鸿义舀了一小勺让她尝,看她一脸满足的神情,应该味道很不错。 最后煮出来的成品蚝油大约有十斤左右,赵鸿义吩咐玉珠找来一些瓶子,清洗干净用沸水消毒后,把蚝油都倒在里面。这些瓶子是以前父亲拿来装自己酿的酒用的,每个能装一斤酒,拿来装蚝油倒也合适,一共装了十个瓶子。 众人看到三百斤的海蛎子最后只出了这么一点成品,不由得都有些担心起来。 周氏很是不安地问道:“小义,昨晚那么大的阵仗,几百斤的海蛎子,怎么就只弄出了这么一点东西啊?这些能卖多少钱?会不会赔本啊?” 赵鸿义一脸淡定地答道:“少是少了些,不过不要紧,少也有少的好处,无非是卖得贵些罢了,怎么可能会赔本?” 孙氏问道:“二弟,这蚝油你打算卖多少钱一斤啊?” 赵鸿义在脑子里盘算了一番,答道:“二钱银子一斤。” 二钱银子也就是二百文,这个售价着实是挺贵的,但是没办法,成本摆在那里。 收购三百斤海蛎子用了一百文。 后面添加的盐、糖、老抽、生抽和淀粉等配料,还有烧火用的柴草,加起来也要一百多文。 昨晚连珍珠在内一共十一个人开工,工钱一共三百三十文。虽然昨晚是紧急情况,今后不一定会用那么多人来干活,但一两百文的工钱也是少不了的。 这些林林总总的开销加起来一共五百多文,卖六十文一斤才刚刚回本,一百文一斤才略有点赚头,二百文一斤也算是正常价格。 当然,熬汁剩下的海蛎子肉捞出来晒干,也能当干贝卖,但是这也没多少,能卖个几十文钱就不错了。 众人听到这个二钱银子一斤的价格无不倒吸一口冷气,王氏神色之间满是担忧:“小义,这蚝油只是个油盐酱醋一般的调味料罢了,会有人花二百文一斤的价格买回家做菜吗?” 赵鸿义哈哈大笑道:“大伙不必担心,除非是大户,不然的话不会有人买回家做菜的。” 赵鸿礼听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扯着公鸭嗓嚷道:“不担心才怪了,没有人买那你还做?” “我这又不是卖给一般人家的,”赵鸿义神秘一笑,道:“我要做的是b to b的生意。” “啥叫必吐币?这是什么玩意?”赵鸿礼已经一脸懵逼了。 赵鸿义笑道:“普通人家我才不卖,他们也买不起。我只卖给那些酒楼和青……咳,那个啥,反正就是那些吃饭很贵的地方,这种地方对菜品的味道要求非常高,这点钱对他们来说就是毛毛雨。” 听赵鸿义这么一解释,众人纷纷恍然大悟,原来他要走的是高端精品路线,当奢侈品卖。 这就如同后世的汽车一样,同样是四个轮子,有些车只卖几万,有些车却要卖几百上千万,这就是普通消费品和奢侈品的区别。 穷人家吃饭能有菜吃就很满足了,凑合一下酱油泡饭也不是不能接受。但是你要让那些有钱人家也这么干那是不可能的,穷奢极欲的富豪们讲究的就是高端大气上档次,不买对的,只买贵的。 想到这里,众人对蚝油的作用有了重新认识,而作坊的盈利能力也要重新评估一下了。 假如一个月能卖出一百斤蚝油,那营业收入就是二十两银子。净利润就算它十两,一年就是一百二十两,二成的干股也能分到二十四两银子。 这分红跟现在一家人累死累活干一年差不多,再加上在作坊里干活还能拿一份工钱,这收入更是美滋滋,众人都有些不淡定起来。 大嫂孙氏很是期待地问道:“二弟,你觉得这个蚝油一个月可以卖多少斤啊?” “我也不知道,估计不会很多,这个价格没有多少人家用得起的。”赵鸿义答道。 他一开始就将价格定得如此之高,本来就没打算把蚝油做成大众消费品,因为它不但成本高,而且产量很受限制。 虽然舅舅王庆禄说这海蛎子松江府到处都是,附近州府也有许多,但是根据他自己的经验,这种贝壳类生物的生长周期应该不短,一个地方挖过一次之后,一年半载都不一定能恢复过来。所以到后期数量肯定会减少的,价格也会上涨。 物以稀为贵的原则从来都不会过时,原材料的不足注定了蚝油在这个时代无法成为大众消费品,唯一的办法就是严格限制产量,走高端小众路线。 众人的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失落的神色。 赵鸿义看在眼里,微微一笑道:“不过大家也不用太担心,我们以后还可以到别的地方开分号,销路绝对不是问题的。来来来,我先把昨晚大家的工钱给发了,不能让大家白干一晚上活不是。”听到这话,大家脸上才又重新露出了喜色。 大伯一家五口人,总共是一百五十文,赵鸿义直接给了周氏一钱五分的碎银子,和昨晚舅舅家的收入差不多,这样无意中也达到了一碗水端平的效果。 赵鸿义又让周氏拿了一瓶蚝油回家尝尝味道,这可是售价二钱银子的东西,周氏喜出望外,连声称谢。 大伯一家都回去后,赵鸿义本来还想给家里几个人也发工钱的,不过王氏道:“本来就是一家人,发什么工钱,闹得好像外人一样。” 赵鸿义道:“那行吧,且帮你们存着,等以后姐姐和妹妹出嫁的时候,我要多出点钱置办嫁妆,哈哈。” 这话顿时让玉珠羞得满脸绯红,跑回自己房里去了。珍珠憨憨地说道:“为什么要嫁人?我才不嫁,在家里哥哥总做好东西吃,嫁人了就没得吃了。” 王氏点着她的头道:“你呀,多大的人了,就只会吃!赶紧跟着你姐姐学女红去,不然以后嫁不出去。” 第40章 再次进城 望着面前摆着的九瓶蚝油,赵鸿义叹了口气,今天又要跑一趟城里了,真是个劳碌命。 制作蚝油的过程中,赵鸿义已经很注意卫生问题了,但是这个时代并没有防腐剂,也没有各种杀菌消毒的方法,更没有玻璃瓶密封保存,不知道保质期能有多久,还是要尽快推广出去才是。 赵鸿义又到大伯家把堂弟赵鸿礼找了来,让他当个跟班兼苦力,陪自己再去一趟县城。 赵鸿义留了一瓶在家里自己用,两个人各背着四瓶蚝油出发了。 在去县城之前,赵鸿义还要先跑一趟王家庄。一来是要送一瓶蚝油给舅舅家,这是股东福利,必不可少的。 二来是要送一瓶给小胖子王福贵,这也是以前答应过他的,出了新产品都要让他尝尝鲜。再说赵鸿义还要去城里拜访一品居酒楼的东家范世纲,最好能拉着小胖子一起去,有这个中人在场比较好谈生意。 两人先来到了舅舅家,王庆禄很是高兴,毕竟昨天他也忙碌了一天,参与了大部分工作,亲眼见证了蚝油的制作过程,今天才第一次看到成品蚝油,成就感满满。 当赵鸿义告诉他这一瓶子蚝油打算卖二钱银子时,王庆禄的脸抽搐了一下,这玩意居然这么贵!舅母姚氏更是一脸震惊,随后便是笑开了花一般,毕竟白得了这么贵的东西谁都开心。 赵鸿义告辞要离开时,王庆禄坚决要求王福成跟着两人去县里走一趟,“历练一番”。 赵鸿义心下了然,看来舅舅对这个调味品作坊还是很上心的,毕竟股东地位还是自己这个外甥给的,把儿子塞到自己这个大股东身边跑腿,不但可以历练一下王福成,也是为了拉近感情,以免“远离权力中心”。 赵鸿义当然是乐得多一个跟班,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王庆禄还拍着王福成的脑袋教训道:“在表哥身边历练要勤快些,有活要抢着干,知道么?” “知道了,爹。”昨晚回到家,王福成被他爹以“皮痒”的理由狠狠收拾了一番,吃了一顿“竹笋炒肉”,老实了不少,赵鸿义理所当然地把背东西的重任交给了他。 接下来这三巨头又来到小胖子王福贵家,王福贵正被王员外强制留在家里读书,听得赵鸿义三人前来拜访,顿时喜出望外,总算有个放松的机会了。 此刻几人坐在王福贵家厅堂里,上首是赵鸿义,主位是王员外,王福贵在他身边侍立。 王员外大名叫王庆爵,一听这名字就知道他爹是个官迷。只见他四十出头年纪,因为职业是地主,所以长期不参与农业劳动,再加上他也是个美食爱好者,营养不免有些过剩,整个人白白胖胖的,一副乡下土财主的气质,不愧是王家庄第一大地主。 赵鸿义拿出一瓶蚝油放在桌上,对王庆爵道:“世伯,这是小侄的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世伯不要嫌弃。” “有劳世侄费心了,”王庆爵拿过瓶子一看,问道:“不知这是何物?” 赵鸿义道:“此物名叫蚝油,乃是一种调味料,炒菜时若是放一些进去,那味道可是鲜美无比。” “哦?如此说来,这蚝油和酱油差不多?”王庆爵问道。 赵鸿义道:“作用类似,但是效果更佳,等会午饭时世伯不妨一试,我敢保证绝对不会令世伯失望。” 王庆爵笑道:“好,那今日我要试试了。” 见他看起来挺高兴的样子,赵鸿义接着提出了要求:“世伯,今日我来还有一事要令郎帮忙。” “哦?是何事?” “我打算再次拜访一品居的范东家,想请令郎作陪,还望世伯准许。”赵鸿义道。 “就是要卖这个蚝油么?”王庆爵很敏锐地察觉到了赵鸿义的意图。 “正是,世伯果然目光如炬。”赵鸿义赶紧送上马屁一记。 王庆爵摆摆手道:“这是正事,你们只管去吧。”又扭头对立在一旁的王福贵道:“你陪着去,要早去早回,不可误了读书。” 王福贵喜道:“误不了,爹你就放心吧。” 几人出得门来,王福贵笑嘻嘻地说道:“义哥,还是你够意思,我读书正读得头晕脑胀的,你就搬着救兵杀过来了。” 赵鸿义哈哈大笑道:“你看,我答应你的事情可都做到了,一有新东西就首先拿来让你尝鲜,现在又把你从牢房里捞出来放风,这下满意了吧?” “我太满意了,义哥,你对兄弟真没得说。” …… 在路过徐家集时,赵鸿义忽然被路边一个汉子叫住了,没错,正是那卖坛子的胡老二。 只见那胡老二道:“赵小哥这些时日总不见来集上摆摊,是不是发财了?” 赵鸿义打着哈哈道:“没有没有,最近事情多,有点忙。” 胡老二道:“赵小哥又来哄我。我听那豆腐西施说,你好像卖那个什么茶叶蛋,赚了不少钱。上次你说等你发了财就要照顾我生意的,你可要说话算话啊!” 赵鸿义满头黑线,看来忽悠不下去了,只得笑道:“我赵某人一向说话算话,你今日且不要回去,在这里等我从城里回来,我正有一单生意要照顾你。” “当真?”胡老二用十分怀疑的眼神望着赵鸿义。 “绝无虚言!”赵鸿义拍着胸脯保证道:“若是我不来找你,你去赵庄将我家房子砸了,我也绝无二话。” “好,那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 几人重新上路,又走了半个多时辰,来到了一品居酒楼。这时正值饭点,酒楼里食客不少,几个跑堂小二来回奔走,招呼客人,点菜上菜,忙得脚不点地。 王福贵拉住一个店小二问道:“我范世叔在店里么?” 那店小二显然也是认识王福贵的,只见他连声道:“在的,在的,我这就去禀报东家,几位先随我上楼来吧。” 店小二将几人带上二楼一间包厢内,便飞跑去找范世纲了。 第41章 长久合作 赵鸿义打量了一下这包厢,古朴的原木风格装饰,墙上挂了两幅字画,一看就知道是字画店里卖的大路货,挂在包厢里也就是个烘托气氛的装饰品。包厢的一面开着窗户,使得包厢里光线明亮,环境整体还不错。 不一会儿,只见范世纲施施然走了进来,这边几个全都是小辈,只得纷纷上前见礼。 坐下之后,王福贵问道:“世叔,上次那茶叶蛋的生意如何?可还行?” 范世纲淡淡一笑道:“还不错,小小赚了几笔同行的银子。此次你们一同前来,有何事相商?莫非又有了新东西?” 赵鸿义道:“世叔果然料事如神,此次又有新品问世,我带了些样品过来,请世叔品鉴。” “哦?这么快?是何新品?”范世纲露出惊讶的神色,没想到才过去半个月功夫,这赵小哥竟然又拿出了新东西,果然有点门道。 赵鸿义将六瓶蚝油一齐拿出来摆在桌上,道:“世叔,此物名为蚝油,是一种调味料,味道鲜美无比,世叔一试便知。” 范世纲拿起一瓶蚝油打开盖子,拿了个小碗倒了一点出来,这是一种极为粘稠的棕褐色液体,他用筷子头蘸了一点放入口中,闭上眼睛细细品味。 “味道确实非常鲜美,”范世纲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道:“这蚝油是像酱油一般在做菜时放入么?” “正是。”赵鸿义答道:“世叔可以让厨房用蚝油试着炒一道菜品尝品尝,只需放一两勺下去就够了,其他调料按正常的放即可。” 范世纲又问道:“这蚝油不分荤素皆可用么?” “不错,无论荤菜素菜皆可,若是用于炒肉,最好能在肉上抹一些蚝油腌制一会,如此会比较入味。”赵鸿义给范世纲介绍了一点使用经验。 范世纲点了点头,便拿起那瓶蚝油,起身对四人道:“想必几位还没吃午饭吧?还请在此喝茶等候一会,我去厨房安排一席酒菜过来,再来与几位边吃边谈。” 赵鸿义道:“范世叔请自便。”范世纲便匆匆出去了,赵鸿义几人在包厢内闲聊了起来。 过了不到两刻钟,包厢门被打开,只见几个店小二端着一盘盘的菜走了进来,将菜一一摆在桌上。一共摆了八个盘子,有荤有素,香气四溢,菜品的卖相也很不错。 赵鸿义几人纷纷感叹一品居果然不愧是上海城里小有名气的酒楼,今天能尝到一品居的菜真是有口福了,特别是赵鸿礼和王福成这两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乡下土包子更是垂涎欲滴。 最后范世纲也走了进来,对几人道:“几位久等了,这一桌菜都是我吩咐厨子用了那蚝油做的,我与几位一同尝尝味道,请用餐吧。” 几个人礼让了一番,便开始大快朵颐起来。赵鸿义每个菜都尝了尝味道,这个时代的口味爱好还是跟后世略有点不一样,不过厨子的水平还是挺不错的,别有一番风味。 范世纲也不停地称赞道:“放了蚝油之后,菜的味道果然鲜美无比,比只放油盐酱醋和香料的菜要可口许多。” 赵鸿义微微一笑道:“我拿来推荐给世叔的东西必然是世上绝无仅有的,绝不会让世叔失望。” “只是不知这蚝油用什么原料制作而成,竟有这般鲜美。”范世纲一边吃着,一边貌似无意地说道。 赵鸿义心道:“这范世纲是个老狐狸,想来套我的话头。”不过他也不理会,嘿嘿一笑道:“这蚝油和那茶叶蛋一样,也是我赵家的祖传秘方,据说是从前宋宫中流传下来的,小侄依样画葫芦给制了出来,至于原料和配方么,就恕小侄不能多说了。” 范世纲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失望之色,连忙问道:“世侄这次不打算卖配方了么?” 赵鸿义心里忍不住吐槽,要是每次都是卖配方,大钱都让你老范赚去了,我只能跟着喝点汤,傻子才老干这种一锤子的买卖。再说上次卖茶叶蛋的配方也是因为担心这配方容易被人破解,所以才卖的。 而这次的蚝油,只要我不说,任你们想破头也不可能知道是用什么原料做的。“蚝”可是后世广东人的叫法,现在这个时代有没有这个叫法尚且不知道,就算有,广东离这里可是有几千里地,本地绝无可能有人知道。 即便被人知道了牡蛎是原料,还有配方和熬制方法的问题,后面还有一个淀粉勾芡的步骤,可以说只要没有内鬼泄露机密,基本上没有人能仿制出蚝油来。 “这次我想与范世叔长久合作,只卖成品。”赵鸿义微笑道。 范世纲不由得皱了皱眉,又问道:“却不知世侄打算卖什么价钱?” “二钱银子一斤。”赵鸿义言简意赅。 “什么?二钱银子一斤?怎会这般贵?”范世纲大吃一惊,忙问道:“世侄你没有搞错吧?这个价钱别说是普通百姓,就是我们酒楼这一行,也不是家家都用得起啊!” 正在大快朵颐的王福贵和王福成也是一副大吃一惊的表情。其实也不能怪他们吃惊,在这个时代,厨房里常备的油盐酱醋这几样东西,除了油比较贵一点,其他几样还算是比较便宜的。即使是最贵的油,也就是五十文钱一斤,远远没有赵鸿义报出的这个二百文一斤的数字离谱。 赵鸿义笑道:“世叔不要着急,且听我说,我本来就没打算让普通百姓家也用得起这蚝油。其一是因为这蚝油的产量十分有限,根本无法满足千家万户的需求,常言道:物以稀为贵,所以卖二钱银子一斤也属正常。” 喝了口茶,赵鸿义又解释道:“其二则是因为制取蚝油的成本颇高,工序复杂,所以卖这么贵也是无奈之举。” 范世纲听罢,不由得很是失落,连连摇头道:“如此一来,这蚝油一年到头也卖不了多少,恐怕也赚不了什么银子。” 第42章 总代理 赵鸿义道:“世叔此言差矣!你老人家也是酒楼行业的老前辈了,还想不透这个道理么?那集市上的香菇可是卖到四钱银子一斤,为什么这么贵?还不是因为有达官贵人们青睐,供不应求么?” “香菇我知道,着实是贵,上次我爹买了半斤花了二百个钱,拿来炖鸡那叫一个香,鸡汤也是极美味。”王福贵插了一句嘴。 “再者说,同样档次的一桌酒席,在普通酒楼里或许只需几钱银子就够了,在青楼楚馆里可就不是这个价了,说不定翻了十倍都不止。去那些高档场所吃饭的人会在乎多这几钱银子么?他们要的是色香味俱全的菜品,讲究的是最高档次的享受。”赵鸿义继续忽悠。 范世纲道:“世侄的意思我明白,只卖最高档次的酒楼和青楼,这倒是能卖出去,不过这利润么……” 赵鸿义循循善诱道:“世叔,这蚝油在整个大明朝就只有我这里有货,外人从未见过,也根本无从比较价格。再说你这是独家生意,每斤蚝油我只你收二钱银子,至于你卖什么价钱我是不管的,只要你卖得出去……” 言下之意就是,你老范尽可以去找那些挥金如土的有钱人割韭菜,割不割得动就看你的手段了。 范世纲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似乎有所意动。 “世叔,眼光不妨放长远一些,”赵鸿义又趁热打铁地劝道:“目前我已着手准备成立一家作坊,专门制作各种调味料,这蚝油只是第一种产品,后面不断还有新产品问世,我让你做个总代理如何?” “哦,何谓总代理?”范世纲问道。 “就是我的作坊所有的产品都经你手销售,我不卖给第二家,别人若是想要货,都要从你手上买。”赵鸿义解释道。 范世纲眼前一亮,这倒是不错,独家垄断的地位一般都会带来超额的利润,古今中外皆然,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大量的银子和铜钱在向他招手。 “蚝油后面还有什么新产品?”范世纲定了定心神,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这个么,现在还不能告诉世叔,再过两个月世叔就能见到了。不过我敢保证,新产品的味道也是非常不错的,而且价钱便宜,产量也充足,可以走量的。”赵鸿义神秘兮兮地吊着范世纲的胃口。 “世叔,你要是不想当这总代理,不如把这位子让给我家好了,我爹肯定很有兴趣。”王福贵又在一旁助攻道。 在赵鸿义的利诱和王福贵的劝说下,范世纲终于还是成为了调味品作坊的总代理,答应帮助赵鸿义推销他的产品。不过这个总代理是有两年期限的,到期还能不能续约就要看范世纲的本事了。 照例写了契约,双方签字画押盖手印。 赵鸿义道:“世叔,咱们合作愉快,我敢断定,日后你定然会庆幸今日成为我们作坊总代理的。” “哈哈,希望如此吧。” 今天带来的六瓶蚝油,除了打开的那瓶留在一品居自用,剩下的五瓶赵鸿义全部给了范世纲。范世纲打算把这五斤蚝油作为试用品,送给城里最大最高档的几家酒楼和青楼免费试用。 赵鸿义道:“世叔,我建议你将这五斤蚝油重新分装,按半斤一瓶送人,可以多送几家,而且用得快些。这样不但可以避免放久了变质,也能让他们尽快用完了再来找你买。今后我作坊里出的蚝油也是按半斤一瓶来分装。” 赵鸿义这个想法确实一举多得,范世纲也连声称赞,吩咐店小二去找一些小瓷瓶子。 “慢着,我还想提醒一下范世叔,要注意卫生问题。”赵鸿义一向对古代的卫生条件不太满意,总觉得古人不够讲卫生,跟范世纲普及了一下卫生常识问题。 不过范世纲是在饮食行业里摸爬打滚多年的老油条,赵鸿义说的东西他也是一点就透。 接下来赵鸿义又与范世纲商议了联络、交货、付款等事宜,约定由范世纲派人到赵庄联络赵鸿义下订单并交付二成货款作为预付款,下订单后五日内交货,也是由范世纲派人上门取货,余下的货款则是每月一结。 商议完诸般事宜后,赵鸿义等人离开了一品居,而范世纲则开始奔走于各大酒楼和青楼之间。 回到徐家集的时候,那胡老二果然还在原地等着。赵鸿义心想,这家伙看起来还算老实巴交,那就照顾一下他的生意吧。 胡老二见到赵鸿义来了,忙一脸热切地问道:“小哥终于回来了,是要买我的坛子么?” 赵鸿义摇摇头,问道:“这些坛子都是你自己做的吧?” 胡老二一愣,这是想考察我的实力么?于是便颇为骄傲地答道:“自然是我做的,我家里开着一个陶器作坊,我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婿都在作坊里做事,他们的手艺都是我亲自调教出来的,绝对包你满意。” 赵鸿义想不到这胡老二的作坊还小有规模,很是有些欣喜,让他做个食品容器供应商倒是挺合适的,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做。 赵鸿义便问道:“你会做小瓶子么?就是比小酒瓶子略瘦一圈的那种小瓶子。”赵鸿义一边比划着,一边跟胡老二描述他想要的那种小瓶子的形状。 交流了半天,终于明白了赵鸿义想要什么样的瓶子,胡老二很是自信地拍拍胸脯道:“没问题,赵小哥,俺老胡的手艺你尽管放心,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俺老胡做不出来的。” 赵鸿义点头道:“如此就好,不知道做这样的一个瓶子你要多少钱?” “不知小哥想要做多少个?”胡老二反问了一句。 “呃~”这个问题把赵鸿义问住了,他也不知道蚝油的销量能有多少,要是一个月能卖五十斤的话,就需要一百个,那不如先做几百个备用吧,于是他问道:“若是我要三百个呢?” 胡老二沉吟了半晌,才答道:“四文钱一个。” 第43章 讨价还价 赵鸿义顿时大怒道:“上次你卖给我的那种菜坛子那么大,也才四文钱一个,怎么这种小小的瓶子也要四文钱一个?” “上次那种菜坛子,四文钱的价钱卖给你,我只赚到你一文钱。”胡老二苦笑着解释道:“其实瓶子大小所费的功夫是差不多的,就是泥巴的用量和烧的时间不同罢了。这种小瓶子卖四文钱一个的话,我也只赚你一文多一点。” “原来是这样。”赵鸿义点点头道:“那好吧,你先做几个样品让我看看,若是合格了再大批制作不迟。另外,我还有另一种瓶子要让你做……” 听完赵鸿义的描述,胡老二一脸不解地问道:“这两种瓶子都差不多大小,为何不做成一样的?这样可以节约一些成本。” 赵鸿义仔细一想,这样也不是不行,于是问道:“若是我大量要,可以降到三文钱一个么?” 胡老二连忙摆手道:“这可不行,若是你要一千个以上的话,我可以再便宜你半文钱,三文半一个。” 听了胡老二的话,赵鸿义总感觉有点不对,又仔细想了想,忽然回过味来——虽然大小不同的坛子和瓶子所花的功夫是差不多的,但是大的坛子一炉只能烧几个,而像赵鸿义要的这种小瓶子,一炉可以烧几十上百个,上千个也是几炉就能搞定,可以节约很多燃料。 赵鸿义怒道:“你这老狐狸,我险些被你绕进去了,烧这种小瓶子一炉可以烧几十上百个,你还骗我说成本差不多。” 胡老二听到赵鸿义说出了其中的关窍之处,知道他不好忽悠,只得赔笑道:“赵小哥果然厉害,不是做我们这行的也能把事情弄得清清楚楚,小人真是佩服。” “少拍马屁了,你说吧,到底多少钱一个?若是价钱合适的话,说不定最后不是一千个,而是一万个……” 两人商议了半天,最后定下价格是三文钱一个,赵鸿义至少要订购一千个以上,若是不够一千,就按三文半一个来计算。胡老二要先做好几个样品,拿到赵庄给赵鸿义验收。 “二哥,你这讨价还价的本事着实厉害,小弟佩服。”赵鸿礼笑嘻嘻地称赞道。 “是啊是啊,还是表哥你厉害。”王福成也深有同感。 只有王福贵有点好奇地问道:“义哥,你要这么多瓶子用来装什么?是不是前面在范世叔那里说的新产品?真想马上就能吃到。” “没错,这东西加上蚝油用来炒排骨,特别好吃,等做好了肯定第一时间让你们尝到。”赵鸿义笑呵呵地答道。他很怀念以前自己周末在家做的炒排骨,已经很久没吃到了。 四人随后就在徐家集兵分两路,各自回村了。 赵鸿义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大伯商议盖房,或者说是盖作坊。但是现在农忙季节只过了一半,大多数人都还要在地里忙活,想盖房也找不到劳动力帮忙。大伯也只能两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赵鸿义只得暂时将盖房计划搁置。 不过作坊的位置赵鸿义倒是和大伯勘察过并商议好了,就在自己家菜园旁的一块空地上,等过了七月份,村里人都忙完了“双抢”就可以开工了。 而作坊的日常管理人员,赵鸿义也跟大伯商议好了,暂时由大哥赵鸿仁负责。因为大伯还是负责种田的主力,而大哥可以临时脱产来管理作坊各种事务。 …… 赵鸿义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仍旧每天读书和写小说。 这阵子他忙赚钱的事情也有些忽略了背书,现在农忙假已经过了一半,《孟子》却只背了四分之一,需得把进度赶上来。而堂弟赵鸿礼也被大伯每天押着过来跟着他一起读书,搞得赵鸿礼每天苦着一张脸在他面前叫苦不迭。 过了两天,胡老二带着几个样品来到赵庄找赵鸿义。 赵鸿义便叫上了大哥赵鸿仁一起来验收,毕竟作为管理人员,所有与作坊有关的事务都必须接触过才行。两人看过之后觉得很满意,赵鸿义便称了五钱银子订金给胡老二,让他先回去做三百个瓶子。 又过了两三天,范世纲那边终于来了好消息,原来他已经谈妥了几家高档酒楼和青楼,那几家都表示要长期购买,范世纲便派了一个店里的伙计前来,直接下了十斤蚝油的订单。 “你们东家卖给他们多少钱一斤?”赵鸿义对来人询问道。 那店小二道:“东家与别人商议的事情,我等伙计如何得知?” 赵鸿义笑着摇摇头,这范世纲还是有些本事的,这么快便把产品推销出去了,不知是用了什么招数。 “你回去禀报你们东家,让他三天后派人来取货吧。”赵鸿义对店小二道。 接下来,赵鸿义安排母亲和大哥赵鸿仁一起去采购盐、糖、酱油等各种原材料,又安排玉珠和珍珠赶紧去通知舅舅王庆禄,让他找渔民收购海蛎子,而赵鸿义则与赵鸿礼两人一起去胡家村找胡老二要瓶子。 等各项原材料和器具置办到位之后已是第二天,王庆禄又带着王福成摇着一条小船运来了三百斤海蛎子。好在蚝油制取过程大家已经心中有底,只是需要花时间和力气罢了,这回又是十来个人一起上阵,速度比上次快了不少。 在从接单到采购、制取、交货的整个过程中,赵鸿义故意安排各种事务给不同的人办理,这样各人的能力都得到了一定的锻炼和提高,赵鸿义希望他们都能早点独当一面,他好早日当上甩手掌柜。 第三日,十斤蚝油如期制取完毕,分别灌装进了二十个小瓶子里。 这次,范世纲派了两个伙计前来取货,同时又带来了新的订单,还是十斤蚝油。 这下子大家都有点兴奋起来,这订单貌似源源不断啊!照这速度,一个月卖一百斤也不是不可能。大伙的干劲空前高涨起来,特别是家里的女眷们,连纺织的工作都不做了,一门心思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作坊的工作当中。 第44章 开始学八股 不过现在只能收到两成的预付款,余下的货款要等下个月跟一品居结账的时候才能收到,目前只能由赵鸿义先垫付着各项开支,好在他还有几十两银子的流动资金,财政压力并不大。 兜里有钱的赵鸿义本来还想低调一些的,毕竟人怕出名猪怕壮,自己实力还那么弱小,简直如同小儿持金过闹市一般。 但是现在赵鸿义有钱已经是全村人的共识了,不管他承不承认,大家都这么认为。 赵鸿义索性也就不装低调了,该吃吃,该喝喝,不但每天都要吃肉、吃鸡蛋,还给全家人都买了新衣服,家里也添置了一些家具和生活用品。 母亲、姐姐和妹妹每天都有肉和鸡蛋吃,气色比起以前好了不知道多少倍,特别是玉珠和珍珠两姐妹,她们本来瘦削的脸都渐渐开始圆润起来。 而本来打算买地收租的计划也被赵鸿义暂时搁置了,因为附近都是村里同族人的地,钱出得少了人家不肯卖。 这年头的人都把土地当成命根子一样看待,不到山穷水尽万不得已的时候,是绝不肯卖自家的地的。当然少数败家子例外,不是有句俗话叫做“崽卖爷田心不痛”么,说的就是这种败家子。 而赵鸿义在村里的风评也渐渐开始有些不好了,有说他奢侈浪费、只知道大手大脚花钱的;也有说他小气,发达了也不肯接济同族的;种种情况不一而足,反正赵鸿义的形象在同村人眼里开始朝着二世祖、败家子的方向慢慢滑落了。 不过赵鸿义对此都嗤之以鼻,毫不理会,毕竟不遭人妒是庸才。这些人看到他赚了些钱就一个个趁机上来打秋风,被拒绝后当然不会对他有什么好印象。 一晃又是十多天过去了,农忙假结束,赵鸿义又回到了每天需要上学的日子。 整个假期,赵鸿义只背下了三分之二的《孟子》,进度严重落后了。而小说也只写到五万字,这还是他毛笔字已经练得比较熟练的情况下才达到的。现在他的毛笔字已经写得稍微有些样子,不再是一开始的不堪入目了。 开学的时候,赵鸿义按常规操作,给刘夫子送了几斤五花肉和五钱银子的礼。 本来赵鸿义计划送茶叶蛋的,不过现在茶叶蛋配方已经卖掉了,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按传统礼节送了猪肉。五钱银子按惯例来说算是送得比较重了,不过刘夫子给自己开小灶,进行课外突击培训,自己也不能不有所表示,好在现在自己也不差钱,送了也就送了。 不过刘夫子却对赵鸿义的学习进度很是不满意,一直督促他赶紧背完《孟子》。不过在课余开小灶的时候,刘夫子已经开始教他开笔写文章了,也就是八股文。 所谓八股文,也称制艺、时文,是朝廷早已规定好的考试文章格式。文章内容必须根据朱熹的《四书章句集注》等书展开,不得随意发挥。 文章由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个部分组成。开篇两句点破题意,称为“破题”,然后承接破题进行阐发,称为“承题”,接着转入起讲,即开始议论,后为“入手”,意为起讲之后的入手之处。以下则为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四个部分,这四个部分必须是两两排比对偶的文字,与“骈文”类似。最后还有一段文字作为总结。 因为无论是文章的内容还是格式都被限制得很死,所以八股文作起来难度非常高,没有一定文字功底、没有对儒家经典的理解是很难作出八股文的。 这条路没有捷径可走,只有勤学苦练一途,赵鸿义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始了他的八股文之旅。好在他的记忆力不错,刘夫子讲的各种规则、要求和技巧他都一一记着,只要多做练习,必然能够熟能生巧,做出合乎规范的文章来。 而这时,最为繁忙的“双抢”季节也终于结束了,忙碌了差不多一个月的农夫们终于可以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脱出来。不过刚喘了一口气,夏税的征收工作也同步开始了,各地的里长们开始带着牌甲挨家挨户上门催收。 好在夏税每亩只征二升,折合成钱也就十几文钱,赵鸿义家的四亩田也才六十几文钱,换算成银两是六分多,加上火耗之类的额外负担,估计要接近一钱银子,不过目前对赵鸿义家来说这点钱已经是小意思了。 而修建作坊的计划也正式提上了日程。由于赵鸿义要读书,所以作坊的建造和监督就主要由大伯和母亲负责。而大伯是有建房经验的——多年以前赵鸿义家的房子就是大伯帮忙组织修建的。 好在这是乡下建房,土地是房前屋后的空地不需要买,材料也比较便宜,就是制作夯土砖比较费时费力。 为了加快速度,大伯找了不少村里人一起帮忙,最多时曾有三十多个人一起干活,村里几乎每家每户都来过人帮忙,当然这是要算工钱的,按行情价一天三十文。 没想到此事过后,赵鸿义的口碑在村里反倒是回升了一些,因为赵鸿义为他们提供了就业岗位和额外的收入。 因为是盖作坊,所以也不用追求什么美观大方,只要盖得够结实就可以了。而且因为帮工的人比较多,所以进度也非常快,只用了十来天功夫,在中秋节到来时,就已经大致完成外部整体建设,就差地面平整和门窗安装之类的装修活了。 这天傍晚,大伯赵德富带着赵鸿义参观了作坊建设工地。 作坊的整体占地面积只有不到三分地,和赵鸿义家院子差不多大,里面的整体布局也差不多,相当于新建了一个和赵鸿义家差不多的农家小院。 因为农村人只会盖住宅和祠堂,所以建筑设计都是按照住宅来设计的。赵鸿义不太懂这些,这种小手工业作坊其实和民居也差不多,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索性就让他们自由发挥好了。 第45章 作坊 不过作坊并不是用来住人的,赵鸿义还是要规划一下各个房间的用途。 他站在院子里思考了一下,便对大伯说道:“正房这里就作为存放各种工具、原材料和成品的仓库,两间厢房其中一间作为储藏室用来临时存放半成品,另一间作为工作间。”赵德富点点头表示明白。 接着两人又走进了厨房。作坊的厨房比正常住宅的要大不少,这是赵鸿义特意嘱咐的。 因为熬制蚝汁需要安装大尺寸的铁锅,灶台就必须造得大些,而且铁锅要安装两个,还要预留一个扩容的空间,所以配套的灶台位置是三个。 这个时代的厨房里通常还要存放大量的柴草等燃料,这所需的空间也不小,所以厨房竟然是整个院子里面积最大的房间——几乎和正房差不多大。 此外还有一个半开放的棚子和一间厕所,这就是作坊的所有建筑了。 不过赵鸿义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对照着自己家里的情景比较了半天,他一拍大腿,想起来了。于是便对赵德富说道:“还要在院子里再挖一口水井,作坊里用水是必不可少的。” 赵德富道:“这个我考虑过,已找人联络了打井的匠人,那边答复说是还要七八天才得空来我们这里打井。” 赵鸿义道:“如此也好,这里也还需一段时间收尾,到时正好一起完工。” 参观完毕,赵鸿义满意地点了点头,大伯组织造房子果然有两下子。想到后天就是中秋节了,赵鸿义觉得应该趁着这个机会,召集大家一起把作坊的各项职责和负责人定下来。 于是便对赵德富说道:“大伯,后天就是中秋节了,我打算请你们一起过来吃饭,我舅舅他们也来,到时大家商议一下作坊的事情。” 赵德富道:“理应如此,这段时间作坊的事情有些乱,我原来还想提醒你,要把各人负责的事情定下来的。” 赵鸿义道:“我正有此意,那就到时候一起商量。” 很快就到了中秋节,学堂也放假了。赵鸿义一早就让王氏跟周氏领着赵鸿仁、赵鸿礼两个负责搬运的壮丁,推着小推车到集上采购了许多食材,包括两只鸡、两只鸭、五斤牛肉、五斤猪肉、两根羊腿,还有一些其他的配菜和佐料什么的。 赵鸿义打算让大家吃一顿特别丰盛的大餐,就把这当作是股东福利之一吧。 快到中午时分,几人采购回来了。草草地吃了一些东西填一填肚子,两家人便一起在赵鸿义家的院子里忙活着杀鸡宰鸭,为晚上的大餐做准备,赵鸿义则升起火来开始烤羊腿。 又过了一阵,舅舅一家也到了,还带来了几条鱼塘里养的大草鱼,人多动起手来更快,申时刚过一半,晚饭就准备好了。 调味品作坊的所有股东们坐在一起开开心心地吃着喝着,很是欢乐祥和。 一直吃到天黑,大家都吃饱喝足了。赵鸿义大声说道:“今天难得大家聚在一起过这个中秋节,现在都吃饱喝足了吧?大家觉得还满意么?” “满意。”众人齐声答道。 “好,既然大家都吃饱喝足了,那下面我就来总结一下作坊的情况。”赵鸿义道:“上个月也就是七月份,我们的作坊卖出了三十斤蚝油,总收入是六两银子。这笔银子前些天已经与一品居结算,并且到手了。” 众人听了都是一片欢呼,虽然销量大家也知道,毕竟生产了多少大家都很清楚,不过听赵鸿义亲口说出来,而且银子也已经结算到手了,还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七月份作坊的利润有四两银子,等会晚些时候我会按照我们上次商量好的股份比例把分红发给大家。”赵鸿义接着说道:“八月份也就是这个月,虽然现在只过了一半,但我们也已经卖出去了三十斤。这个月肯定会比七月份更多。” 众人听了又是一阵欢呼,这次声音比刚才还大,毕竟这么快就要拿到分红了,换了谁不激动? 这时舅舅王庆禄皱了皱眉道:“小义,作坊虽然有了盈利,但是现在不是还在盖作坊么?我看不用这么着急分红,不如把这钱留着用来盖作坊好了。” 众人都是一愣,纷纷想到盖作坊的钱还是赵鸿义出的,于是也都七嘴八舌的建议不要分红。 赵鸿义满意地点点头,他当然知道分红不如拿来作为作坊的流动资金周转更好,但是为了给大家更多的信心,也为了将大家彻底绑在自家这条船上,这次分红还是很有必要的,什么关系都不如有共同利益关系更为牢靠。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盖作坊的钱是我在垫付,目前已经用了十几两银子了,这钱还是由我来出,毕竟作坊最大的东家是我,我还会拿出二十两银子放到作坊的公账上作为运转的流动资金。不过这次的分红还是要给大伙分,毕竟大伙也忙了一个月,总要有点奖励不是?” 大家听了都十分高兴,纷纷叫好。这时赵鸿义又道:“不过这段时间作坊草创阶段,事情比较纷乱复杂,也出了一些错,现在我们就来商议一下大伙后续的职责和分工。” 众人都安静下来,赵鸿义接着道:“首先是作坊掌柜。这个掌柜十分重要,作坊里一切接洽、商谈、采购、生产、交货、结算、人事等各种事务都要由掌柜总掌其责。我自己每天都要上学,实在没有时间管理,所以我打算交给大哥来负责,大哥为人一向老实本分,我相信他会负责好这个事情,大家觉得怎么样?” 就像赵鸿义之前考虑的那样,在场的这么多人里面,只有大哥赵鸿仁是可以放下所有其他事情,全职负责作坊事务的,而且他是男丁,出外办事或者应酬都比较方便。 另外赵鸿义还有一层考虑,那就是大哥和自己一样是晚辈,管理众人时就不能凭辈分压人,这样也不容易形成一言堂。 第46章 管理层 大哥赵鸿仁此刻的表情则是吃惊中又带了点兴奋,因为这代表赵鸿义对他的信任,大伯家的几个人也都很高兴。而舅舅家这边则有点失落,但也没办法,毕竟他们唯一的儿子也要上学。 于是赵鸿义的这项提议没有人反对,获得了一致通过。 赵鸿仁诚惶诚恐地说道:“我一定会管好作坊里的事情,二弟请放心,大家也请放心。” “那就好。”赵鸿义继续提议道:“接下来是管账目和银钱来往的人,也就是财务主管,我觉得由我娘来担任比较好。” 在他看来,账目管理和银钱来往还是要让自己母亲来管比较放心,因为自己母亲是最信得过的人,而且独立勤俭持家这么多年,经验也是有的,有母亲监督着,作坊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 这个大家就更不好反对了,毕竟总管的职位已经交给了赵鸿仁,现在大东家的母亲代替儿子管一下账那也是理所应当的。 不过王氏自己倒有点吃惊,因为她不识字,而且还是个女流之辈。“小义,我怕我不会做啊。”王氏十分不安道。 赵鸿义道:“没事,娘,你平时不也要记账么?就按平时那样记好银钱来往就可以了,实在不行还可以叫姐姐帮你的忙,过两天我再教你们四柱记账法。”在赵鸿义的再三坚持下,她也只好同意了。 “接下来是管各种原料采购的人,也就是采购主管,我提议让舅舅来担任。”赵鸿义又提议道。 王庆禄听到自己要当上采购主管,也是一脸兴奋之色,这也是一个比较重要的职位。两家不相上下的股东里,大伯家已经有一个总管了,出于平衡的考虑,任命舅舅为采购主管也无可厚非,大伯家这边也不好反对。 再说蚝油最重要的原材料——海蛎子的采购现在完全依靠王庆禄,由他来做这个采购主管也算是名正言顺。 所以这个提议也获得了通过,王庆禄一脸严肃地对众人拱拱手道:“承蒙大伙的信任,让我当这个采购主管,那我也在此表个态,我一定廉洁奉公做好采购,请大家放心。” 几个重要的管理职务都定了下来,赵鸿义便带着众人来到作坊工地里参观讲解,熟悉环境,为正式开工生产做准备。 赵鸿义的打算是靠这几个管理职务先把作坊的运营班子搭起来,其他人则暂时不脱产。如果后续人手不足时则临时调用各家的人手或者直接招募村里其他人,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节约人力,降低作坊的人员成本。 参观完毕,众人又回到赵鸿义家的院子里,写了正式的作坊契约,按之前商议好的比例约定了各家股份,还给作坊起了个名字叫鸿海味园。随后赵鸿义又发了七月份的分红,赵鸿义自己得二两四钱,大伯家和舅舅家各分得八钱银子,于是大家尽欢而散。 随后又用了十来天工夫,作坊终于完工,水井也请人来挖好了。赵鸿义让王庆禄领着王氏和赵鸿仁去集上采购了作坊里的一应用品,大到铁锅、石磨、水缸、桌椅等物品,小到碗筷、漏斗、蒸笼、簸箕等用具,又花了近十两银子,全部是从作坊的公帐中出。 至此,作坊建造和采购一共花了二十几两银子,公帐上由赵鸿义补充的二十两流动资金又所剩无几了。 等所有的设备和用具都采购齐全且安装完毕之后,在赵鸿义的建议下,由掌柜赵鸿仁组织所有人员进行了一次试生产,结果作坊运行十分顺畅,效果良好,具备正式生产条件。 “总算是走上正轨了,真不容易。”赵鸿义轻轻地叹了口气,心情十分轻松愉快。 过了八月十五,眼见得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赵鸿义认为试制豆腐乳的时机到了,便召集了作坊的管理层三巨头:赵鸿仁、王氏、王庆禄三人,将豆腐乳的详细制作流程和具体工艺要求教给了三人,让他们组织试制。 “发酵这一步最为关键,大家一定要注意。”赵鸿义对三人说道。 王氏听完了整个流程,十分怀疑地问道:“这豆腐发霉了还能吃吗?小义你千万要搞清楚了,万一吃坏了人,我们可赔不起。”赵鸿仁和王庆禄两人也满脸疑虑地望着赵鸿义。 “这个你们大可以放心,我敢保证必然是可以的。只是你们做的时候千万要注意卫生,若是你们自己拿不准,就让我来看看。还有,每做好一批之后,也要自己试过没问题了才可以往外买。”赵鸿义严肃地对几人嘱咐道。 赵鸿仁答应道:“这个我一定会注意的。” “那这事就这么定了,豆腐你们可以去找豆腐西施买,不用样样都自己做,这样可以省不少功夫和时间。”赵鸿义又吩咐道:“但是豆腐发霉这一步是关键机密,全部要由我们自己人来做,千万不可让外人知晓。” 三人一起点头称是,表示要坚决保守秘密。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八月份也过完了,到了九月。赵鸿义已经把三万多字的《孟子》也背完了,刘夫子开始给他教授朱熹的《四书章句集注》。 好在这部书是对《四书》的注解,赵鸿义能背诵《四书》算是已经有了比较深的功底,学起这个来就相对容易了一些,不然光凭二十八万的总字数就能把赵鸿义的雄心万丈给浇灭。 而刚开笔学写八股文的赵鸿义对这些之乎者也的古文写作还是很不适应,因为古人的语句都比较凝练,用后世的话来形容就是“字少事大”。 这是由于自古以来的信息载体,无论是最开始的竹简还是后来的纸都比较贵,使得古人养成了惜字如金的习惯,尽量用最少的文字来记录尽可能多的事情。 这让习惯了后世那种长篇大论的赵鸿义很是头疼,更不用说八股文还要讲究语句对仗工整,还要合乎音韵格律,这些变态的要求让赵鸿义快要抓狂了。所以现在他写出来的文章简直就是狗屁不通,不堪入目,刘夫子看了都直摇头的那种。 第47章 豆腐乳成功了 这天赵鸿义刚刚放学回到村里,还没进家门,就被大哥赵鸿仁直接拉到了作坊的操作间,母亲王氏和舅舅王庆禄也在操作间内。 “二弟,你瞧这是什么?”赵鸿仁从桌上拿起一个小瓶子递给赵鸿义,脸上的高兴却怎么都掩饰不住。 赵鸿义接过瓶子打开朝里面一看,一块块白色的豆腐浸泡在卤水里,看卖相十分不错的样子。 “豆腐乳成功了?!”赵鸿义惊喜不已,这回他基本上没有参与试制的过程,只是在判断发酵程度的时候去看了一眼,其余的各个工序步骤和配方比例都是大哥他们带着几个人试出来的。 赵鸿仁笑而不语,一旁的王氏及时地给赵鸿义递上了一双筷子。 赵鸿义连忙接过筷子,从瓶子里面夹了一块出来,这块豆腐乳看起来已经发酵得很成功了,表面呈淡黄色,似乎有一层膜一样。 赵鸿义咬了一口,咸香滑腻的感觉覆盖着他的味蕾。“啊!太好吃了!”赵鸿义发出一声满足的感叹。 “怎么样?这味道可以吧?”赵鸿仁笑呵呵地问道。 赵鸿义又咬了一口,细细品味了一番,然后点评道:“火候可能还差那么一点点,若是再多腌制几天,味道应该会更好,不过现在这样子也已经很不错了。” “我们按你给的思路同时试了几种配方,最后发现这瓶豆腐乳的味道是最好的,”赵鸿仁笑呵呵地说道:“若是没什么问题,我打算以后就按这一瓶的配方来生产了。” 赵鸿义点点头表示认可,又问道:“成本是多少,你们核算过吗?” 几个人面面相觑,赵鸿仁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嘿嘿笑道:“这个,二弟你也知道,我只读过三年书,算学学得不好,不如还是你来算一下吧。”王氏和王庆禄也赞同地点点头。 赵鸿义郁闷地捂着脸,看来作坊管理层的文化水平有待提高啊,连基本的算术都不懂得,怎么管理企业? “这个我以后来教你们,现在让我来核算一下。” 赵鸿义从书包里拿出了笔墨纸砚,让赵鸿仁把试制过程的各种成本开支报出来,经过一番计算,最后得出每一瓶豆腐乳的成本大约在四文钱左右,再加上一个瓶子三文钱的成本,总共是七文钱一瓶。 赵鸿义忍不住叹了口气,瓶子的成本居然差点就占到一半了,这个时代的生产力水平实在是让人无力吐槽。不过也没办法,这就是时代的局限性。 “小义,你觉得豆腐乳应该卖什么价钱好呢?”王庆禄看着七文钱一瓶的成本,也不由得有些挠头,采购成本太贵,按理来说应该跟王庆禄这个采购主管有关系,不过瓶子的采购价是之前赵鸿义已经谈好了的,而且貌似也没有什么降价的余地了。 赵鸿义想了想,既然采购成本没法降低,那就只有把价格提上去了。但是这样一来,销量必然就没有事先预计的那么好了。 剩下还有一个办法就是用大瓶装,大瓶充其量也就四文钱一个,但是容量翻倍的话,分摊到每斤豆腐乳上的包装容器成本就降低了。这样消费者就比较实惠,作坊这头也减少了购买容器的成本。 想到这里,赵鸿义拿定了主意,对采购主管王庆禄说道:“舅舅,明天你去胡家庄找那个胡老二,让他做一斤容量的大瓶子,给他四文钱一个的价格。这样我们一个瓶子就能装一斤豆腐乳,客人买一斤就能比小瓶子装的省了两文钱。” 在场几个人听了,都感觉茅塞顿开,还是这小子有办法。 “这样我们一瓶豆腐乳的成本是十二文钱,卖的价格我觉得就定为二十九文钱好了,每一瓶的利润是十七文钱,”赵鸿义继续说道:“我们可以把十七文钱中的七文钱让出来给一品居的范老板,让他帮我们推销。” 不过这时王氏又有点疑虑道:“小义,豆腐乳卖这个价格是不是太贵了,比五花肉还贵啊!” 赵鸿义笑道:“贵就贵了,有什么打紧的,这可是调味料,怎么拿来跟肉比?菜籽油也要五十文一斤,比肉贵得多了,还不是很多人买,因为没有油做出来的菜不好吃啊!” 王氏听了脸色稍缓,不过赵鸿仁又有问题了:“既然如此,为什么定价是二十九文钱而不是三十文钱?多卖一文不好吗?” “这你们就不懂了,”赵鸿义嘿嘿一笑,露出了一副奸商的嘴脸来:“买东西的时候,同样品质同样重量的东西,你们肯定喜欢价钱便宜的对不对?” “对啊,谁都喜欢便宜的,但是二十九和三十就只差了一文钱,区别也不是很大啊。”赵鸿仁满脸疑惑地问道。 “不不不,如果卖二十九文一瓶,大家一看肯定认为和二十文的差别不太大,毕竟都是二字头。但是如果卖三十文一瓶,大家心里肯定会认为这是三字头的价格,比二字头的价格要贵了十文钱。你们自己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赵鸿义解释道。 王庆禄脑子活,刚听完便恍然大悟,十分佩服地说道:“啊,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小义你这一手可是把人心拿捏得死死的啊!” 王氏和赵鸿仁想了一会也回过味来,纷纷点头表示明白了。 “这样一来,人人都会感觉二十九文的比三十文的便宜了很多,好像占了天大的便宜似的,但其实只是便宜了一文钱而已。卖二十九文一瓶不会对我们的利润有很大影响,但是销量应该会比卖三十文一瓶要高许多,这就是定价心理学。”赵鸿义哈哈大笑。 “二弟,还是你懂得多。”赵鸿仁由衷地佩服道。 “哈哈,小把戏而已。“赵鸿义面有得色地说道:“豆腐乳的事情就这么定了,明天就可以开始大规模生产。舅舅,你这采购主管要去跟豆腐西施打声招呼,提前下订单,让她那里多备些原料和人手。” 第48章 焖排骨 “还有我们作坊这里也要增加人手。”赵鸿义接着说道。 几人商议了一下,决定让伯母周氏和玉珠珍珠两姐妹都停止织布,专职进入作坊工作。这样作坊里连同管理层的三个人在内就一共有六个专职工作人员,基本上能满足日常用工需求。 商量完毕,天已经黑了,众人各自回家。 吃晚饭的时候,赵鸿义对玉珠说道:“姐,你和珍珠明天开始就别织布了,到作坊里干活轻松一些,工钱也跟他们一样拿,你看怎么样?” 玉珠有点奇怪地问道:“作坊里人手不够了吗?” 王氏道:“是呀,那个豆腐乳已经试制成功了,明天就要开始扩大生产,所以我们商议之后决定让你和珍珠一起到作坊里帮忙。” “我倒是没意见,不过我怕不会做。”玉珠有点迟疑。不过珍珠却很是开心,在一旁不停地撺掇着玉珠,在她看来,作坊里的事情比纺纱织布要好玩一万倍。 赵鸿义笑道:“很简单的,看过一次就知道了,连珍珠都能学会,而且我们会从头到尾教你怎么做的。”于是玉珠和珍珠就都同意了。 第二天早上,赵鸿义让赵鸿礼帮他向刘夫子请假,而他自己则带着大哥赵鸿仁去了一品居酒楼,找范世纲商议豆腐乳的营销事宜,顺便结算八月份的货款。 赵鸿义与范世纲一回生二回熟,现在已经是熟人了,所以这次他没有让王福贵作陪,带着赵鸿仁就直接去了。 一品居现在有了蚝油这个炒菜神器的加持,名气比原来更大了,生意也越来越好。两人到达一品居时才刚刚到午时,已经有一些食客在酒楼内吃饭了。 赵鸿义轻车熟路地上到二楼,一眼就看到范世纲正从三楼走下来,他拱手行了礼,道:“范世叔的生意是越来越兴旺了。” “哪里哪里,托贤侄的福,”范世纲笑着还了礼,看了一眼他旁边的赵鸿仁,又问道:“这位是?” 赵鸿义道:“这是小侄的堂兄赵鸿仁,现在是我们作坊的掌柜。”赵鸿仁便走上前来行礼。 “哦?失敬失敬!”范世纲与赵鸿仁行礼完毕,又请两人进了一间包厢。 一盏茶过后,赵鸿义对范世纲说道:“世叔,我近日忙于读书,无暇管理作坊,于是便请了我这堂兄代为管理,以后作坊所有事宜都是由他负责,特来告知世叔。” 范世纲点头道:“贤侄大好年华,还是要以举业为重,这个我明白。” 赵鸿义接着又道:“此次我同家兄前来,一是为上个月的货款结算,二是为这个新产品而来。”说着拿出几个小瓶子放在桌上。 范世纲道:“结算自然没有问题。上个月我一品居跟你订购了一百二十瓶蚝油,总共六十斤。按我们约定的结算价格二钱银子一斤,一共是十二两,减去我已预付的二成,剩下九两六钱银子,等会我便称银子给你。不过你说的这个新产品难道是上次说的那个?” “不错,正是上次我提到的那个新产品,此物名叫豆腐乳。”赵鸿义指着桌上的几个小瓶子说道。 范世纲十分高兴,拿过一个瓶子打开来看,只觉得一阵咸香味扑鼻而来。“好香!”范世纲赞了一句,便拿起一双筷子夹了一块豆腐乳,直接送入口中品尝起来。 “慢着!”赵鸿义刚要出声提醒,可惜范世纲已经把整块豆腐乳丢进了嘴里。 “啊!太咸了!”范世纲差点受不了要把豆腐乳吐出来,不过他还是忍住了。赶紧喝了口茶把咸味压下去,他又细细品味了一番,感觉口感咸香滑腻,很特别的一种味道,比自家酒楼熬出的高汤味道还要好。 “刚想提醒世叔这东西很咸,不料你已经吃到嘴里了。”赵鸿义笑道:“这东西是用来做菜的调料,吃粥或者吃面的时候也可以放进去调味,但是单独吃的话就太咸了。” “这东西是用豆腐做的?”范世纲好奇地问道。 “不错,豆腐是最基本的原料,当然也有其他的东西。”赵鸿义笑眯眯地答道。 范世纲知道赵鸿义必然又是在保密,不过他也无所谓了,当这个总代理一样赚钱。 比如蚝油,他从赵鸿义手上拿货是二钱银子一斤,不过他转手卖给别的酒楼和青楼就是三钱银子一斤,每斤净赚一钱银子。而且这些人只能从他这个独家总代理手上进货,无惊无险,长期稳定。他才没心思去研究什么方子,捧着赵鸿义这个金饭碗躺着赚钱不好么? “这东西做菜时怎么调味?要捣碎吗?”范世纲又问道。 “对,打碎之后与酱油和蚝油混合调味,特别美味。”赵鸿义道:“借你这里厨房一用,我给你演示一番。” 范世纲便带着他到厨房里,赵鸿义亲自动手做了一道焖排骨。 香气四溢的焖排骨一出锅就获得范世纲的高度赞誉,直接在厨房里就品尝起来,之后更是赞不绝口,一连吃了好几块。 “这道焖排骨味道绝佳,我想拿来作为酒楼的招牌菜,不知贤侄意下如何?”范世纲一脸期盼地望着赵鸿义。 “这菜谱就送给世叔了,世叔想用就用,不必问我。现在我们可以谈谈豆腐乳的销售了吧?”赵鸿义笑眯眯地说道。 范世纲顿时喜上眉梢,很高兴地说道:“那就多谢贤侄了,不知这豆腐乳价格是多少?” 赵鸿义道:“豆腐乳一瓶大约是一斤装,你按二十九文钱一瓶来卖,我给你七文钱的利润。” “为何是二十九文而不是三十文?”范世纲又问出了与赵鸿仁同样的问题。 赵鸿义便又给他解释了一番定价心理学,说得范世纲直呼内行。 “贤侄果然大才,年纪轻轻竟懂得揣摩人心之道!”范世纲满脸佩服地送上了一顶高帽,接着又说道:“二十九文的价格并不算贵,寻常百姓也买得起,这上海城中几百家大小酒楼茶肆更不用说。我看此物必然能够大卖,贤侄须得早做准备,不知产量如何?” 第49章 范老板的高光时刻 “产量么?”赵鸿义思索了一阵。豆腐乳的生产过程中,光是等豆腐长霉就要六七天,如果做得太多的话,作坊里晾豆腐的地方就不太够了,产量确实会受限制。 他又估算了一会,答道:“目前每天产量可能只有二十斤左右,后续我会想办法增加的。” 范世纲听到这个数字,不由叹了口气道:“每天二十斤的量很快就会卖光的,贤侄还是尽快想办法提升产量才是。” 两人又协商了一阵,约定半个月后开始正式交货,每天不少于二十斤,货款结算还是按原来的方式,与蚝油一起结算。 随后范世纲又将八月份的货款九两六钱银子称给了赵鸿义,赵鸿义两人便回去了。 回到村里,赵鸿义直奔作坊,里里外外转悠了半天,最后决定把正房也腾出来作为晾豆腐的地方。又让赵鸿仁去找村里的木匠做了几个架子,每个架子上可以放六层,这样可以充分利用房间高度,这回晾豆腐的地方应该差不多够了。 “那做好的成品怎么办?放在哪里?”赵鸿仁问道。 “放到我家去。”赵鸿义不假思索地答道。 …… 豆腐乳的生产很快走上了正轨,豆腐西施自从知道赵鸿义家的作坊每天要找她采购几十斤豆腐,便高兴得合不拢嘴,每天跟她家男人一起送货上门,连徐家集上也去得少了。 她还在村里逢人便夸赵鸿义年少有为,将来少不得要中进士做大官,惹得村里一些人又开始妒忌起来。 半个月后,第一批正式生产的豆腐乳达到了交货条件,范世纲特意派了两个伙计赶着一辆驴车过来拉货,两个伙计都不是第一次来赵庄了,与赵鸿仁等几个人都比较熟。 那瘦高个的伙计拿起一个瓶子看了看,只见瓶子是黑色的陶器,上面还写着几个古朴的隶书。伙计不识字,便问赵鸿仁道:“赵掌柜,这瓶子上面写的什么?” 赵鸿仁笑呵呵道:“这是我们作坊的字号,鸿海味园。” 这是赵鸿义的一个小心思,把自家作坊的字号印在瓶子上,打响知名度。这样可以尽量避免被范世纲这个单一销售渠道所控制,如果以后范世纲不做代理,他还可以找别家继续销售。 不过伙计是不会想到这一层的,他们将四十瓶豆腐乳和十瓶蚝油装上驴车,便回城去了。 范世纲暂时也没有想到这一层,豆腐乳推向市场半个多月后,突然间就在上海城里火了起来,各家酒楼茶肆纷纷找上门来求购,把范世纲的一品居酒楼的门槛都要踏破了。 范世纲也迎来了他从事酒楼行业这么多年来的最高光时刻,纷至沓来的客户让他应接不暇,而他手里却没了货,被人捧着银子追着屁股跑的范世纲终于知道什么叫做人怕出名猪怕壮。 特别是最近这两天,连附近的嘉定、青浦、华亭等县也有客商过来拜访范世纲,甚至还有人提出愿意加价购买。 范世纲终于坐不住了,连忙换了衣服,特意乔装打扮一番,轻车简从来到赵庄。他没法不低调,因为现在市面上到处都有人在问这个鸿海味园到底在哪里,是谁家的产业。他感觉自己这个总代理的位子有点摇摇欲坠了,不得不赶紧跑来找赵鸿义商量。 可惜他扑了个空,赵鸿义还在学堂上学,只有掌柜赵鸿仁接待了他。范世纲提出想参观鸿海味园作坊,却被赵鸿仁以“内有女眷”为由拒绝了,拉着他在赵鸿义家中喝茶。一直等到傍晚时分,才看见赵鸿义施施然回到家。 范世纲连忙火急火燎地上前对赵鸿义说道:“哎,贤侄你可算是回来了,我足足等了你一下午。” 赵鸿义心里不由自主地一惊,难道是豆腐乳出了问题,吃死了人?不会这么倒霉吧?便连忙问道:“出了何事?” 范世纲道:“我此来是想知道这豆腐乳的产量究竟还能不能增加?现在外面到处都是客商在求购,一个个追着我问。我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来问问贤侄了。” 赵鸿义听他如此说,知道豆腐乳没出问题,便长出了一口气。随即又苦笑道:“我这里已经快到极限了,现在每日产量已经是四十斤了,还是不够卖么?” 范世纲叫苦不迭道:“哪里够?连附近嘉定、青浦、华亭几个县的客商都来求购,一拿出来就卖光了,还有客商跟我说要加价购买哩。” 咦,加价?这倒是个好主意,再搞一次饥饿营销,就能有效解决产能不足的问题,至少是表面上解决。想到这里,赵鸿义嘿嘿一笑道:“既然他们愿意加价,那你就加吧,卖三十九文一斤,应该就没有那么多人追着你要货了吧?” “不过这样一来,销量不就少了么?”范世纲十分犹豫道。 “加价十文钱,我分你一半,这样利润不就上来了么?销量少点也不要紧,反正现在都还在抢着要,大不了等没人抢的时候再把价格降回来。”赵鸿义一脸的风轻云淡,他可是玩过饥饿营销的,这套把戏可是屡试不爽。 范世纲听到又可以多分五文钱的利润,心中一喜,便笑着拱手道:“如此就多谢贤侄了,我现在便回去告知这些客商。” 赵鸿义又提醒道:“世叔可别忘了,你还有蚝油可以推销啊,这东西更赚钱,反正加价多少都是你说了算,我可不管的。” 范世纲眼睛一亮,连忙道了声谢,便急匆匆回去了。 过了几天,范世纲又派人来报告说,求购豆腐乳的客商少了一些,但还是供不应求,而蚝油的订单则又增加了不少。 赵鸿义苦恼地摇了摇头,产能不足真是个令人头疼的事,难道又要加盖一个作坊么?可是如果盖了新作坊,豆腐乳的热度又降下来了怎么办?那不就白白浪费了。 “还是先观察一段时间看看再说吧。”赵鸿义决定先静观其变。 第50章 洛阳纸贵 而作坊这边,赵鸿义有了新的发现。他试着将已经完成发霉步骤的豆腐上的菌丝撒到新的豆腐上,然后发现豆腐发霉的进程加快了一些。 赵鸿义非常兴奋,因为这个发现使得豆腐乳的制作周期缩短了三天,而制作周期加快的结果就是豆腐乳的产能又有了提升,经过赵鸿义的精心安排和调整,豆腐乳的产能已经达到了每天八十斤。 在涨价和产能提升的双重影响下,豆腐乳的抢购潮持续了一个多月时间,随后热度开始缓慢降低。 不过这一个多月的抢购潮也让鸿海味园的知名度打响了,连带着一品居的知名度也是节节攀升,隐然有跻身上海县一流酒楼的趋势。因为鸿海味园的货都是从一品居销售出去的,坊间多有流言称鸿海味园是一品居老板范世纲旗下的另一处产业。 而范世纲则秉承着闷声发大财的理念,对这种流言丝毫不予解释。赵鸿义也乐得让范世纲站在前面充当挡箭牌的角色,这对连童生都不是的赵鸿义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同样是得益于涨价和抢购潮,在九月和十月这两个月时间里,范世纲和赵鸿义确实闷声发了一笔小财,双方都分别赚了四十多两银子,这还不包括蚝油的收入。 蚝油的销量一直在稳步缓慢上升,每个月都能卖出至少八十斤蚝油,这导致作坊对海蛎子的需求也很大,作坊里开牡蛎壳取肉的人手明显不足了。 赵鸿义与几个管理层考虑再三,最后决定直接以十文钱一斤的价格找渔民收购新鲜牡蛎肉,省去了最耗费人工的步骤。 这样一来,作坊就成了原料和销售两头在外的来料加工厂,但最后保留下来的加工步骤也是最具有技术含量和价值的步骤,创造的产值也是最高的。 …… 时间来到了十一月,赵鸿义学写八股文已经有两个多月时间,现在他写出来的文章已经有点像模像样,刘夫子看了以后也不会只是摇头,而是会在上面圈圈点点地批改。 不过他写文章用时太长,往往要写半天才能憋出一篇八股,这速度放在平时倒是无所谓,一旦上了考场肯定是太慢了。因为考试的时间通常只有一天,要写好几篇八股文,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对文章精雕细琢。 赵鸿义只得专门针对写文章的速度方面加强练习,争取每天都写一篇八股文练笔。 不过他的小说写作进度倒是不错,终于紧赶慢赶地把《仙道》第一部的二十万字写完了。赵鸿义通读了一遍全文,并对一些内容进行了增删修改后,找了个时间进城把书稿交给了万卷书楼的谢掌柜。 谢掌柜得到了期盼已久的书稿,硬是花了好几天时间通读了一遍,自然是赞叹不已,惊为天人。禀告了东家苏公子之后,便交付给自家的万卷书局安排校对出版。 一个月之后,松江府忽然开始流传起一部风格非常独特的修仙类话本小说,这部小说名为《仙道》,目前只出版了第一卷共二十万字,出版方是松江万卷书局,作者不详,只知道笔名叫做金陵笑笑生。 小说中对修仙的各种路径、功法、境界以及各类丹药、法宝都有很详细的系统性描述,仿佛作者曾经亲历修仙的过程一般。而书中讲述的那个奇异的修仙世界里发生的故事更是曲折离奇,非常引人入胜。 一时之间,轰动了整个松江。不单是松江府,还有临近的苏州府和嘉兴府,但凡家境还可以、有钱买书的读书人都涌到万卷书楼购买这部神奇的话本小说,第一版一千套书很快销售一空。 这部神奇的小说光是第一卷第一版就已经为万卷书楼赚了二百多两银子,慧眼识珠的谢掌柜当然是最大的功臣,得到了十两银子的特别奖励。而看到此书销售如此火爆,万卷书局立马安排了第二版的出版印刷工作。 这天赵鸿义按照约定来到万卷书楼,他是来拿剩下的七十两银子稿酬的。 谢掌柜见到赵鸿义来了,便令一个伙计飞速去禀报苏公子,自己接待了赵鸿义。 谢掌柜笑容满面地对赵鸿义说道:“赵小哥写的这部《仙道》真乃奇书,老朽在这万卷书楼也有二十多年了,从未见过如此畅销的话本,短短半个月之内第一版一千套已经售卖一空了,现在已在加印第二版。” 赵鸿义谦虚道:“过奖过奖,想不到此书竟如此受欢迎,想必贵东家赚了不少银子吧?” “那是自然,就连老朽也在这上面沾了点光,得了东家的一些奖励,这都是托了小哥的福。”谢掌柜笑呵呵地感谢道:“东家还特意吩咐,若是赵小哥来了,定要请他过来与赵小哥一叙,我已是派人去请他了。” “哦?”赵鸿义挑了挑眉,看来这苏公子终于发现自己的价值了。 不一会儿苏公子来到万卷书楼,二人见了礼,苏公子道:“赵公子果然大才,一部《仙道》让整个松江府为之轰动,一时间竟有些洛阳纸贵之景象,在下着实佩服。” 赵鸿义笑道:“苏公子过奖了,这下不用担心第二卷亏本了吧?” 苏公子哈哈大笑道:“若是不看好你的书,我也不会答应第二卷书与你分成了。实不相瞒,我这书局开了这么多年,从未与人分成,你是第一个例外。” 说着,他叫过来一个伙计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那伙计便从后面捧出一个盘子来,放到赵鸿义面前的桌案上,盘子上面是几锭大银锭和几本书。 苏公子道:“这是赵公子的第一卷稿费,除去之前的定金十两,这里是剩下的七十两,再附赠赵公子一套样书。” “如此就多谢苏公子了。”赵鸿义拿起一个银锭,沉甸甸的相当坠手。这一个银锭就有十两重,同样的银锭共有七个。他又拿起一册书,封面上赫然写着“仙道”两个大字,旁边是一排小字:金陵笑笑生着。 第51章 营销套路 看到自己的文字变成了书,赵鸿义心情自然是很不错的,不过又见纸张、装帧、印刷都比较一般,便问道:“这书卖多少银子一套?” 一旁的谢掌柜答道:“第一卷共分为五册,每册一钱银子,一整套是五钱银子。” 一钱银子一册倒是不贵,怪不得书的质量看起来一般般。赵鸿义又问道:“没有精装版么?” 苏公子一愣,问道:“何为精装版?” 赵鸿义道:“所谓精装版,无论纸张、装帧、印刷都极为精美,专卖给有钱人收藏之用。” 苏公子点点头,又解释道:“精装版目前还未有。因在下考虑到目前此书的知名度还不高,应以平价推广为主,使囊中羞涩之人也能买得起,待此书闻名天下之时,再出精装版也不迟。” “原来如此。”赵鸿义明白了苏公子的意思——先用平装版的书充分占领市场。 这个时代的书如果卖得贵了,很多人就会舍不得买,而是选择自己手抄或者买别人的手抄本。 但如果印刷版本的书够便宜,就可以挤占手抄本的市场空间,毕竟手抄本肯定没有印刷版工整好看,装订整齐。且手抄本由于抄书人自身的原因,会存在许多错漏之处,这一点也比不得印刷版的书。 还有一点就是,在这个时代是没有知识产权这个概念的,任何一本书,天下所有的书局都可以自己出版印刷,也就是后世所说的盗版。想尽量避免盗版,就只有以快打快,大规模铺开销售,尽快占领大部分市场,使盗版书商无利可图,这样盗版书的空间自然就小了。 “如此说来,苏公子是打算将这部书尽快推广到全国各地去了?不知要印多少套?”赵鸿义问道。 “先印一万套,若是卖得好,还可再加印。”苏公子微微一笑道:“我已令万卷书局加班加点印刷此书,下个月应该能印完一万套书。” “一万套?!果然是大手笔!”赵鸿义心中感叹,不过他并没有意见,因为把书推销出去只会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到了第二卷的时候销量肯定会不错,他到时候可以拿更多的分成。 “不知苏公子打算如何推广此书?”赵鸿义问道。 苏公子笑道:“我万卷书楼在苏州、杭州、南京和京师都有分号,在这几处分号内同时上架销售,要推广一本书再容易不过了。” 这四个城市是这个时代的大明朝最大的四个城市,经济发达,人文荟萃,读书人非常多,从这四个城市开始推广确实很容易。 “想不到贵宝店已有如此规模,在下佩服。”赵鸿义赞道,接着话锋一转道:“但这样只靠看过书的人口口相传,终究还是有些慢了,在下有一点雕虫小技,或许可以更快一些。” “哦?不知赵公子有何良策?”苏公子挑了挑眉问道。 赵鸿义神秘一笑,道:“很简单,排队。” “排队?这又是何意?”苏公子一脸迷惑地问道。 于是赵鸿义便把后世某些奶茶店雇人排队来扩大口碑和影响力的惯用套路一五一十地介绍给苏公子,听得他连连点头:“如此一来,但凡路过之人,无不好奇这店里卖的东西是否真的如此之好,竟然引得如此多人购买,便也纷纷要买来一试。” “苏公子说得不错,这些路人便都中了商家的计,将货品的口碑和影响力流传了出去。”赵鸿义笑呵呵地解释道:“只因人人都有这样的心理,但凡好的东西都要抢着买,越是抢不到,证明东西越好。若是这东西无人问津,哪怕你说得天花乱坠,只怕人人都以为你在骗他。” “这年月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世人只敢相信与自己亲近之人,而对于外人之言则抱有十分警惕,唯恐受骗上当,终究还是因为缺了‘诚信’二字。”苏公子叹道:“今日听君一席话,使我茅塞顿开。想不到赵公子年纪轻轻便如此大才,不但书写得好,就连经济之道和揣摩人心方面也是极有造诣。” 赵鸿义只得谦虚道:“苏公子过奖了,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苏公子正色道:“赵公子何必谦虚?今日我们谈得十分投缘,不如今后你我便以兄弟相称如何?愚兄痴长你几岁,以后便叫你一声贤弟了。” 赵鸿义站起来行了个礼道:“那小弟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苏兄。” 随后两人互通了姓名,赵鸿义这才知道,原来这苏公子名叫苏惟钧,是苏家二房的次子,而这个苏家,就是上海县四大家族之一。 “原来苏兄是豪门子弟,失敬失敬。”赵鸿义故作惊讶道。虽然早已知道苏惟钧是苏家的人,但那是他偷偷跟踪才知道的,上不得台面,于是只能假装第一次知道。 苏惟钧谦虚道:“哪里是什么豪门?乡下人没见识胡乱起的名号罢了,贤弟不要取笑我了。” 赵鸿义笑道:“真不是取笑,相比起我这种赤贫之家,苏兄家就是豪门。” 苏惟钧摇头苦笑道:“不说那些无聊之事了,且说说你这话本的第二卷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写?” 赵鸿义道:“眼下已是十二月,我还要参加明年二月的县试,目前只剩下两个月时间准备,这第二卷怕是要等到考完县试才得空写了。” 苏惟钧点点头道:“科举是正事,贤弟只管去,这倒也罢了。只不过考完县试之后,四月份马上又是府试,接着八月又是道试。依我看,你这第二卷怕是要写到后年去了。” 赵鸿义也苦笑道:“苏兄你也来取笑我了。眼下我连县试都不一定能过,还管他什么府试、道试?一切都等过了县试再说。” 苏惟钧正色道:“贤弟的才学是有的,我看绝不会止步于县试。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县试和府试都只考四书题,但道试还会考五经题,贤弟应早些准备,以免事到临头手忙脚乱。” 第52章 经验教训 随后,苏惟钧又把一些考试的注意事项和自己的经验教训告诉了赵鸿义,还把书坊中的一套南直隶乡试历科中试文章选集拿出来送给赵鸿义,让他回家仔细揣摩参考。 “苏兄真是雪中送炭啊!”赵鸿义对苏惟钧拱手致谢道:“多谢苏兄的提点和赠书,小弟一定会认真准备应考的。” 苏惟钧摆摆手道:“这都是小事,贤弟若有何不明之处也可来找我。你若要找我时可直接到书坊这里,让小厮去知会我便是了。不过我身上也有些家中的事务要忙,不一定随时得空,若事不凑巧,还望贤弟海涵。” 赵鸿义道:“这个就不劳苏兄了,学业上的问题我自有老师,无甚大事也不会来打扰苏兄。” “对了,还有一事。童子试是需要廪生作保的,愚兄不才,恰恰就是本县的廪生,到时你去县衙报名应考前可来找我,我替你出保结书。”苏惟钧道。 “我正愁不认识本县廪生,无人作保,如此多谢苏兄了。”赵鸿义又惊又喜道。 喜的当然是有廪生给他作保,惊的是苏惟钧竟然是廪生,因为他是去年才考中的秀才,一考上就能补廪生,说明他考试成绩是全县数一数二的,这是个考试达人啊!世家大族的子弟果然是厉害,诗书传家不是浪得虚名的。 随后两人又聊了一会,赵鸿义便告辞了。 本来赵鸿义还想着既然结交了苏惟钧,要不要直接找他要辣椒种子。但是仔细一想,这辣椒若不是那天自己恰好碰到,按理说是不应该知道这回事的,若是直接问苏惟钧要,那就坐实了自己偷偷跟踪那欧洲商人,反而不好说话,还是以后慢慢再找机会吧。 离开万卷书楼之后,赵鸿义正要回家,谁知竟然在路上遇到写话本的汪立诚汪秀才。 汪立诚一把扯住赵鸿义道:“赵贤弟在忙什么?许久不来我家了,最近我又写了一部话本,正想请教,贤弟去我家里坐坐吧。” 自从上次汪立诚登门拜访之后,赵鸿义只回拜过一次,后来忙于读书和自家作坊的各种事务,便再也没去过汪家。 赵鸿义苦笑道:“汪兄,我随你去就是,你也不用拉着我不放吧。”汪立诚这才注意到自己过于失态了,有些尴尬地放开赵鸿义。 赵鸿义又说道:“最近我事务繁忙,又要读书,又要写话本,还有家里的作坊要操心,所以不曾来请教汪兄。” 汪立诚道:“这些都是正事,我怎会怪贤弟不来。不知贤弟的话本写得如何了?” 赵鸿义道:“最近城中不是流传着一部修仙的话本么?不知道汪兄看没看过?” “啊?《仙道》竟然是你写的?”汪立诚显得十分激动:“这个话本最近炙手可热,我也有耳闻,还想买来学习参考一番,不过最近手头有些紧,还没有买,竟不知出自贤弟的手笔。” “嘘!噤声!”赵鸿义四下张望了一下,还好没人注意,便小声说道:“没错,《仙道》就是我写的,不过目前无人知晓,还望汪兄替我保守秘密。” 赵鸿义之所以不想让人知道《仙道》这部小说是自己写的,有几点考虑。 第一就是自己已经与万卷书楼签了契约,不想被别的书局来打扰。 第二就是在这个时代,写小说在传统文人圈子里还是不怎么上得了台面的事情,一般都是不入流的文人特别是屡试不中的老秀才才会去写这种东西只为了混口饭吃。 混得好的文人早都中举的中举,当官的当官,根本不屑于写这种东西,就算写也是自娱自乐为主,很少会拿出来卖钱的。 赵鸿义这种有志于在官场混出点名堂的人为了将来的名声考虑,一般都不想让人知道。 第三就是这部小说很有可能会十分火爆,天下闻名。万一让人知道这部修仙小说是他赵鸿义写的,必然会有很多人来拜访。一般人也就算了,如果是那些热衷于修仙的人来找他探讨“修仙之道”,那就有得他头疼了。 更怕的是万一皇帝也好这一口——这种事情在大明朝不是没有先例的——到时候一道圣旨把赵鸿义弄进宫里去帮皇帝老儿炼丹,那就哭都没地方哭了。 汪立诚马上拍胸脯保证道:“贤弟放心,我绝不告诉任何人。” 两人说着,一路走到汪立诚在城南顾家巷的家里。汪家房子并不大,连院子都没有,只有直筒筒前后相连的三间房。 汪家的家境不好,而且汪立诚是个比较老实的人,不会搞什么包揽词讼之类的灰色勾当,所以收入十分有限,现在全靠他在私塾里教书养家糊口,所以他才会写一些话本小说来挣外快。 两人进屋坐定,汪立诚问道:“贤弟这部话本如此热销,应该赚了不少稿费吧?” 赵鸿义笑道:“还行,赚了几十两银子。” “几……几十两?!”汪立诚听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贤弟这本事,愚兄真是万万不及,佩服佩服。” 随后汪立诚拿出最近写的书稿交给赵鸿义看,请他指点一二。 赵鸿义看了之后点评道:“不错,比以前进步很大,不过若是改成如此这般或许更好……” 两人交流了一番写作心得,随后又谈起赵鸿义的学业,赵鸿义便将自己打算参加县试的事情告诉了汪立诚。 汪立诚道:“若说写话本小说,我不及你。但若说应考写文章,我还是有些心得的,只是不知贤弟是否用得上。” 赵鸿义道:“多谢汪兄,小弟自当请教。” 随后汪立诚便拿出自己以前考秀才时做的笔记,给赵鸿义详细介绍了一些八股文的写作技巧和遣词造句的心得体会,听得赵鸿义连连点头。 这种由秀才给自己讲解文章的机会也算比较难得了,虽然刘夫子也是秀才,不过那是十多年前的秀才了,那时候流行的文风与最近的又有不同。而汪立诚是四年前中的秀才,他的文风应该更贴近现在的科场文风。 第53章 年终盘点 可惜苏惟钧家里事情多,不然赵鸿义还真想赖上苏惟钧让他讲解文章,毕竟他是刚考中的廪生,属于秀才中的顶尖人物。 两人讲了许久的文章,汪立诚还让赵鸿义有空可以来找他请教文章,赵鸿义也应了。 “得汪兄指点文章,小弟感激不尽。这套书是我刚从万卷书楼那里得来的样书,就送给汪兄了,或许有助于汪兄写话本参考一二。”赵鸿义临走时,把得到的样书送给了汪立诚。 汪立诚有些不好意思地感激道:“多谢贤弟赠书,愚兄无以为报,真是惭愧。” 赵鸿义毫不在意地摆摆手道:“汪兄给我讲解文章,就是帮了我的大忙,你我互相帮助,何需多谢。”说着便告辞去了。 今天赵鸿义又收入了七十两银子稿费,手头上掌握的资金再创新高。 几个月前,为了修建作坊花了二十多两银子,补充作坊流动资金又用去了二十两,他手头的资金最少的时候只剩下不到十两银子。 幸而后来再也没有什么大的花销,而作坊也很快走上了正轨,成为了现金奶牛,再也无须追加投资。 不过作坊这几个月来的盈利都在账面上,由母亲王氏保管着,并没有拿来给股东们分红。现在已经到了年底,很快就要过年了,是时候盘点一下,给大家分红了。 回到村里,赵鸿义来到作坊,把母亲王氏、舅舅王庆禄和大哥赵鸿仁都叫来,几个人当场检查核对了一番账目,并盘点了库存、收入、支出等各项情况。 最后清点出作坊正式建立后一直到现在的账目基本情况如下: 目前库存成品、半成品和各种原材料若干,价值约十二两银子。 各种工具、用具、设备等固定资产若干,价值约十两银子。 几个月以来的各项总支出,连同修建作坊在内,还包括原材料和人工费用支出,共计约一百两银子。 蚝油和豆腐乳两项产品的总营业收入约一百六十两银子。 最后计算出来的净利润共有七十多两银子,这只是几个月的净利润,若是做满一年,利润至少有一百五十两以上。 看着这个数字,几个人都十分高兴,这意味着大家将要拿到不少分红了。 唯有赵鸿义开心不起来,手上掌握的这些资金有点尴尬,想干大事又嫌不够,小事的话又嫌银子太多,根本用不完,若是一直拿在手上则太浪费了。难道真要买地收租? 不过赵鸿义并没有拖很久,过了几天,他便召集所有人在作坊里开了一次股东大会。在会上大家讨论之后决定拿出六十两银子的利润来给大家分红,赵鸿义家分得三十六两,大伯家和舅舅家各分得十二两。 分完银子,赵鸿义对大家说道:“今年作坊刚刚创立,很多事情千头万绪,全靠大家的努力和辛苦劳作,作坊才能运作得这么好,大家也都得到了分红。希望明年大家继续努力,我相信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众人听了都一阵欢呼。 “另外,我决定把作坊的工钱提高到五十文钱一天,这是给在作坊干活的员工的福利,这样大家才会更有干劲。”赵鸿义继续说道:“当然我还要提醒一下,作坊是一只会下金蛋的鸡,大家以后还想拿分红,就要保护好这只下金蛋的鸡,也就是保护好作坊的秘密,不能让外人知道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纷纷表示要严格保守秘密。赵鸿礼这个公鸭嗓第一时间嚷嚷道:“二哥,你放心好了,傻子才会把自己家的宝贝送给别人,我们巴不得别人都蒙在鼓里,用你的话说就是闷声发大财。”大家都笑了起来。 工钱加到了五十文一天,大家到作坊干活的积极性明显比以前高了许多。大伯已经在打算明年把田都佃出去给别人种,而舅舅王庆禄也表示要把自家的鱼塘租出去,以后专心到作坊里干活。 这样的情况赵鸿义也是乐见其成的,至少在目前阶段来说,劳动力应该是够用了。而且作坊工人全都是自家人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不怕秘密被外人知道,现在正是自己的原始积累期,多赚些钱对以后的发展也是大有好处的。 目前得到的分红加上稿费收入一起,赵鸿义手头上共有一百一十两银子,这些银子暂时只能藏在家里的地窖中,等待着赵鸿义学业上有突破,或者想出下一步的发展计划。 赵鸿义也是第一次知道家里竟然有个地窖,这是他父亲在世的时候偷偷挖的,就在母亲居住的正房中。地窖并不算大,面积目测大约三到四个平方,高度还不到一人高。 这地窖本来是打算用来藏贵重物品的,如果遭遇兵乱时也可以用来紧急避难。可惜赵家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发达起来,自然没有什么贵重物品要藏。现在赵鸿义穿越而来,这地窖终于派上了用场。 进入十二月,离年关已经很近了,赵鸿义的学业也来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这几个月刘夫子一直在给赵鸿义单独讲解《四书章句集注》,由于《四书章句集注》是对四书原文的注释,所以比较容易理解,赵鸿义自己都能大概看得懂。大部分时候都是他自己自学,遇到难以理解的地方才会问刘夫子。 而他的记忆力是很强的,所以学习进度也很快,目前为止已经把整部书二十八万字都过了一遍,但也只能记得大概意思,还不能全文背诵。 除了四书以外,赵鸿义还选修了一门课程——五经之一的《诗经》,也就是《毛诗》。 因为科举考试不单单只考四书,五经也是要考的。所谓五经就是《诗》《书》《礼》《易》《春秋》,而《礼》和《春秋》下面还有细分,最后四书五经加起来一共是十三经。 但四书是必修课,而五经是选修课,考生只需要在五经中选择一经来专攻学习。而科举考试的时候,五经题都会出,考生只用答自己选修的那一门经的题目就可以了。 第54章 宗祠祭祖 赵鸿义选《诗经》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因为《诗经》的字数不到四万字,在五经中算是字数比较少的,而且《诗经》是诗歌总集,相对来说比较容易理解和上手,但即使是相对容易,赵鸿义也足足花了一个月时间才把《诗经》背下来。 现在赵鸿义已经不用参与每天的课堂学习了,因为他的学习进度已经大大超出了学堂里其他人。刘夫子在给其他人上课时,他自己就在一旁练习写刘夫子布置的八股文。 而他每天的作业从一篇八股文慢慢加到两篇,三篇,现在是每天要写四篇八股文。上午写完两篇,交给刘夫子批改后,揣摩学习批改的内容,中午学习《四书章句集注》,然后下午继续写剩下的两篇,再交给刘夫子批改,晚上回家揣摩学习后两篇的批改,然后再背诵《四书章句集注》。 这导致赵鸿义一天竟然有十四个小时在学习,除了吃饭睡觉,时间几乎全花在了写八股和背诵经书上。高强度的学习导致赵鸿义精神高度紧张,压力巨大,非常疲倦。 其实按照他的学习进度,参加两个月后的县试是有些勉强的,他总共也才学了几个月的八股文,水平自然不会太高,贸然参加县试很有可能会颗粒无收。 但是随着赵家的产业越做越大,知道的人也会越来越多,就像一只肥羊,被各路神仙盯上的可能性也在急剧增大。他迫切需要一个拥有一定政治地位的身份来保证自家的产业不被豪门大户侵吞,而秀才就是他短期内最快能够获得的身份。 成为秀才之后,是能够直接呈递禀帖求见知县的,因为知县名义上也是秀才的老师,师生关系在这个时代是非常重要的一种社会关系。而且秀才可以见官不跪,官员也不能轻易对秀才用刑,这基本上就避免了被人屈打成招的事情发生。 所以,拥有这样的政治权利的秀才身份是最好的护身符。 这样疯狂的学习一直持续到腊月二十,学堂放假了,夫子和学生们都回家准备过年,被八股文弄得昏头昏脑的赵鸿义终于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喘口气了。 无论在哪个年代,过年都是最为隆重的节日,在这个时代尤其如此。而过年总是小孩子们最欢乐的时光,虽然赵鸿义心理上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但这也是他穿越过来以后第一次过年,感觉也是非常新奇的。 而且今年由于赵鸿义的一番魔幻的操作,家里的经济条件与过去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所以这个年就过得格外的丰盛。 王氏早在刚进腊月的时候就带着三个儿女一起到城里,找裁缝给每人做了两套新衣服。 现在离除夕只有几天了,王氏又带着三个儿女开始准备过年的一应事宜,光是徐家集就去了不知多少次,置办了一大堆年货,有各种糖饼、瓜子、果子、米面、腊肠腊肉等吃的东西,也有年画、窗花等装饰品,还有香烛纸钱等祭祀用品。 当然现在家里天天都有肉吃,而且有了蚝油和豆腐乳这两个调味神器的加持,赵鸿义家对于吃这方面已经没有什么追求了,只是追求一下过年的气氛而已。 然后每天都是各种各样的年俗,什么祭灶神,打扫房子,做各种过年的吃食,贴窗花年画,挂灯笼之类的。由于有窗花年画和灯笼的装饰,这个表面上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农家小院顿时便显得喜气洋洋起来,充满了浓浓的年味。 当然,过年最必不可少的就是祭祖了。 赵氏的老族长赵振先刚进腊月时就挨家挨户收了祭祖的份子钱,这份子钱是按男丁数来收的,男丁多,份子钱就要出得多,当然最后分祭品的时候也是按份子来分的。 腊月二十九,赵氏的全族祭祖仪式在赵氏宗祠举行。 赵鸿义第一次参加这种宗族仪式,显得很是兴奋。只见宗祠里打扫得十分干净整洁,柱子上的几副对联也都换过了,整个宗祠张灯结彩,显得十分喜庆。 可惜他们这一支赵氏的祖上并没有出过什么出色的人物,整个祠堂里只挂了孤零零的一个秀才牌匾,与那些世家大族的宗祠里满墙的进士和举人牌匾相比,赵家的这个秀才牌匾显得十分寒酸。 这不过这也是赵鸿义的一个叔祖考了十几年才考上的功名,是他们这一支赵氏仅有的门面了。 “以后我一定要让这里至少多一个秀才牌匾!”赵鸿义暗自下定决心。 在最里面的祖宗牌位前,是三张供桌,供桌上摆满了各种祭品,除了酒之外,其余都是吃的,什么猪头、猪肉、牛肉、羊肉、鸡、鸭、鱼、果子、糖饼之类的都有。 这种祭祖仪式按例是全族男丁都要参加的,而女性则连宗祠都不得进入,更没有权利参加。 所有赵氏男丁按辈分从前往后排,辈分高的站前面,辈分低的站后面。赵鸿义和赵鸿仁、赵鸿礼等鸿字辈的人就只能站在最后面了。全族男丁一共六十多人,在宗祠里站得整整齐齐的。 仪式开始,先是老族长代表全体族人向祖宗汇报一年来的情况,再带着大家一起向祖宗牌位叩拜行礼,然后按辈分和年龄大小一一上去给祖宗上香,烧纸,最后鸣响一挂鞭炮,祭典完成。 接着就是全体参与人员在宗祠内聚餐,享用祭品。 赵鸿义虽然年纪辈分都很小,但今年他显然成为了宗族里的焦点人物。 因为大家都听说他靠做一些奇怪的吃食赚了点钱,后来又靠写书也赚了不少钱,然后又用这些钱开了一间作坊,还是做一些吃的东西。村里人都看到,每隔一两天便有一辆驴车到他家作坊里拉货。 据说他家因此也就发了大财,家里每天都能吃肉,日子过得不要太爽。而他大伯家也沾了不少光,分到了十几两银子。就连族长的小儿子,就是做豆腐的赵德水家,也因为卖了许多豆腐给赵鸿义家的作坊而发了一点小财。 第55章 过年 现在趁着聚餐的时候,许多人便围拢到赵鸿义这一桌,想求证一下他家发大财的真实性。 一个族叔问道:“义哥儿今年可是发了大财?我见你家又是盖房子,又是天天买肉吃的。” 又有一个族兄道:“义哥儿发了大财可不要忘了族里这许多叔伯兄弟,你家那作坊还要人么?我听说作坊一天五十文工钱是真的么?” 众人七嘴八舌地纷纷询问能否跟着赵鸿义发财。 赵鸿义只得站起来做了个罗圈揖,对众人道:“各位长辈,各位兄弟,小子今年的确是发了一点小财,不过刚刚还清家中的债务,盖作坊又花了几十两银子,家里也没剩下多少钱。我家作坊的人手现在暂时也够了,如果以后作坊需要人,会优先考虑宗族里的族亲们。” 众人听了后都是一阵小小的失望,不过赵鸿义才不管他们失不失望,即使别人都知道他有钱,但是在众人面前还是坚决不能承认,除非自己已经考上了秀才。 吃完饭后,老族长赵振先主持分发祭肉,每个人都分到了半斤猪肉。 赵鸿义拎着半斤猪肉回到家,母亲正领着玉珠和珍珠在做年糕。她们都穿上了新做的冬衣,显得略有些臃肿。特别是珍珠这个小萝莉,厚实的棉衣穿在她身上就像只小熊一样,显得有些笨笨的可爱,不过这样厚实的冬衣保暖效果应该不错。 王氏见到赵鸿义回家,便对他说道:“小义,快去你房里试试新做的衣裳合不合身。” 赵鸿义回到房里试穿了新做的冬衣,还挺合身的,簇新的棉布做的冬衣,里面填充的都是棉花,一件就花了将近二钱银子。 出去让母亲看了看,王氏不住地点头道:“好看好看,挺精神的,这李裁缝的手艺确实不错。” 玉珠在一旁偷笑道:“娘,要是弟弟明年给你挣一顶方巾回来,那才叫好看哩。” 王氏也笑道:“果然能挣得一顶方巾回来,那我可要乐开花了。” 赵鸿义挠挠头,这压力山大啊!连忙回到房里继续写他的八股文去了。 终于到了除夕,家里弄了一顿丰盛的饭菜,全部是由赵鸿义掌勺。虽然说都是些家常菜,但是有了蚝油和豆腐乳,家常菜也变得异常美味。 而写对联这项重要的工作更是赵鸿义亲自动手的,因为写了二十万字的小说,赵鸿义的字现在练得算是挺不错的了,绝对可以拿得出手。 当赵鸿义与妹妹珍珠将写好的对联和福字贴到自家院门两旁之后,很是引起了村里人的注意,于是便开始有人求他帮忙写对联。赵鸿义当然也是来者不拒,几乎把赵庄大部分人家的对联都承包了,而且也没有收他们一文钱,这让村里人对他又增加了一些好感度。 吃完年夜饭,赵鸿义与家人一起边吃着零食喝着茶,一边守岁。农村的夜晚十分无聊,没有什么娱乐活动,赵鸿义便给家人讲述起了他写的小说故事,听得王氏和两姐妹十分入神,一直到了子时。 赵鸿义与几人一起走到到院门口,此时千家万户都在燃放鞭炮,鞭炮的爆炸声在旷野中可以传得很远,噼里啪啦的响声不绝于耳,显得十分热闹。 赵鸿义也赶紧用竹竿挂上了一挂鞭炮,让母亲和玉珠拿着竹竿的一头,他自己跑到挂着鞭炮的另一头,用一枝香点燃了鞭炮,珍珠连忙用手捂住了耳朵,开心地看着火药爆炸的闪光…… 正月初一,王氏给三个儿女都发了压岁钱红包,赵鸿义也拿着礼物去了大伯家和老族长家拜年。 大伯家在年前已经把赵鸿义家一年的田租交给了王氏,一共是九两银子。而大伯一家已经商量好了,今年全家都到作坊里干活,田全部租佃出去。赵鸿义也乐得清闲,便委托大伯也将自家的五亩地一起佃出。 而在老族长赵振先家里,赵鸿义也被老族长缠得头疼不已,最后只得答应,一旦自家作坊需要招工,要第一时间告诉族长,由组长安排族亲进作坊做工。看来聚餐的时候众位族亲对赵鸿义的承诺还是有些不放心,又让老族长这里给赵鸿义一些压力。 初二,全家人一起去了舅舅家拜年,相当于母亲王氏回娘家。 舅舅这里的效率更高,已经在过年前把自家鱼塘给清空,然后租给了别人,打算过年之后便专门帮作坊跑采购事宜,他这个采购主管终于算是名副其实而不仅仅是兼职了。 从初三开始,赵鸿义便又重新投入了高强度的学习当中,毕竟时间不等人,离县试已经只剩下一个多月了。 不过正月十五元宵节的时候,赵鸿义还是陪着母亲和姐妹一起去了县城里看灯。虽然这些花灯在赵鸿义看来非常普通,没什么看头,不过玉珠和珍珠两姐妹平时很少有机会能到县城里逛街,看着她们一脸兴高采烈的样子,赵鸿义还是觉得这一趟来得值了。 正月二十,县衙贴出告示,定于一个月后的二月二十举行本年度的县试,参考人员即日起可至县衙礼房报名。这个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上海县,赵鸿义也在第一时间得到了老族长通知的这个消息。 赵鸿义连忙请老族长开具了保结文书,证明他身家清白,不是娼优皂隶的后代,不是冒籍、顶替、假名,不在丧期。 接着赵鸿义又拿着保结文书进城来到万卷书楼,谢掌柜忙派人去请苏惟钧。 没过一会,苏惟钧便赶来了。两人寒暄了几句,赵鸿义说明了来意,苏惟钧二话不说,便在保结文书上签了名。苏惟钧还唯恐他不熟悉报名的规则,又派了身边一个老练的家仆跟着他前去县衙。 来到县衙,刚走进大门内,便见到礼房公房门口围了一大群人,吵吵嚷嚷的,吓了赵鸿义一跳,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一问旁边的人才知道这些都是来报名县试的。 第56章 县试报名 看来江南果然是富庶之地,很多老百姓都能读得起书,参加科举考试的人也是特别的多,光是这礼房外便围了将近一百人,若是天天如此,那最后参加考试的怕不是要有上千人? 想到这里的赵鸿义不由得心里一沉,这么多人考试,自己真的能脱颖而出吗? 好不容易挤到公房里面,有那苏家仆人的指点,报名过程倒是一切顺利,赵鸿义当场填写了自己的个人信息和上三代履历,拿到了考试资格。 报名完成后,赵鸿义又问明了注意事项,便离开县衙,去考场附近踩点熟悉一下地形。 县试的考场设在上海县学宫内,与县衙只隔了两条街,离书坊街也极近。 县试只考一天,但是因为应考人数众多,整个搜检的过程也会比较长,所以一大早就要开始进场搜检。如果考试那天赵鸿义是从家里出发,那肯定是赶不上考试的,必须提前一晚就来到县城里,这样看来必须住一晚客栈了。 幸好这个时空的上海是大明最重要的贸易口岸之一,县城里客栈也极多。赵鸿义便在学宫附近问了几家客栈,想提前订下县试前一晚的房间,却没想到竟然都被县试的考生预定一空了。 真是大意了!赵鸿义感觉十分懊恼,没想到一个县试也能有这么多考生,这下有些麻烦了,总不能露宿街头吧? 走着走着又回到了书坊街,赵鸿义心想:“一事不烦二主,干脆这事还是麻烦一下苏惟钧好了,自己开口的话,他应该会答应让自己在书坊里住一晚。” 连忙回到万卷书楼,苏惟钧这时还没离开,见到赵鸿义进来,便问道:“贤弟,报名可还顺利?” 赵鸿义道:“十分顺利。不过现在有一桩麻烦事,县试前一晚小弟没地方住,这学宫附近的客栈都被其他考生预定一空了。不知可否让小弟在这书坊里住一晚?” 苏惟钧听了,哈哈大笑道:“这有何麻烦?你到我家里住好了。” “这……有些不好吧?”赵鸿义有些迟疑,他还没到苏家拜访过,两人的关系似乎还没好到直接去对方家里住吧? 苏惟钧好像明白他在想什么,便解释道:“我家后院有几间客房专门招待客人的,我到时跟看管的下人打声招呼,贤弟来了直接进去住就行。” 原来这种大户人家交游广泛,通常都会在自家府中偏僻的院落里留有些房间作为招待客人之用。 并不是说一定要跟主人家关系极好才能进去住,很多时候,临时住在里面的人多半是生意上的伙伴,或是官场同僚家的一些清客、师爷之类的人物。 这些院落一般也都有独立的门户通往外界,进出并不需要经过府中其他地方,自然也用不着会见主人家,通常只需打声招呼即可,主人家也省了很多迎来送往的麻烦事。而如果主人家想会见这些人的时候,直接去通传一声就行,十分方便。 其实以赵鸿义现在的身份,还不够资格跟苏家交往,毕竟这些世家大族都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赵鸿义这个什么功名都没有的白丁根本入不了这些人的眼。不过赵鸿义的才能引起了苏惟钧的注意,苏惟钧有心要结交他,这才会与他来往。 赵鸿义这下总算明白了,便拱手道:“如此便多谢苏兄了。” 当下两人又谈了些有关县试的事情,赵鸿义便问起县试的人数和录取率的问题。 苏惟钧道:“我上海县每年都有一两千人应考县试,录取二百人左右,大约十中取一。府试是全府三县录取之人一起考,但只录取一百多个童生,大约五中取一。这一百多个新童生与往届童生一起参加道试,有五六十人能在道试上被大宗师取中为生员,大约也是十取一。” 这番话听得赵鸿义倒吸一口冷气,以前他只知道科举考试里乡试最难,三十取一的比例堪称鬼门关。现在看来,这考秀才也是一道鬼门关,录取比例甚至比乡试还低,真是令人绝望。 苏惟钧笑着调侃道:“怎么?贤弟听到这个录取率可是怕了?” 赵鸿义摇摇头笑道:“那倒没有,只是录取率如此之低,超乎我的想象罢了。” 其实赵鸿义也不算是自大,他也是有些底气的,至少四书加一经他都能一字不差地背下来,这些路人甲乙丙丁谁有这个本事? 一道考题刚公布出来,恐怕考生们第一时间都要冥思苦想一番:这题目是出自哪本书里的哪一篇内容,《四书章句集注》上又是怎么解释的。 而他赵鸿义可以跳过这一步骤,直接思考怎么答题了,这就是他最大的优势所在。 苏惟钧道:“贤弟如此有信心,那我也就放心了。上次给你的那部乡试时文选集看了么?这个时候琢磨文法已经无甚大用了,贤弟不如多背几篇范文更有用。” 对于苏惟钧这个考试达人的建议还是要重视的,赵鸿义听了后点头道:“苏兄见教的是,回去我便认真看一遍。” “如此我就不打扰贤弟的功课了,县试前你可提前三日到我家里来,考篮这些东西我也替你准备好,你只需人过来就好。”苏惟钧考虑得很是周到。 赵鸿义道:“这怎么好意思?考篮还是我自己准备吧。” 苏惟钧摆摆手道:“这些东西又不值几个钱,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人只管来就是,其余的我都替你准备。” “如此就多谢苏兄的盛情了。”赵鸿义又打躬作了一个揖,便告辞回家了。 接下来又是昏天黑地一般的背书和写文章,一直到县试前三天,赵鸿义硬是把那部乡试时文选集给过了一遍,虽说不能完全背下来,但很多语句都非常熟悉了。 那些范文都是乡试中举的文章,水平自然极高,赵鸿义感觉这确实对写文章有很大帮助,可以模仿他们的写作套路和遣词造句。 二月十七日,赵鸿义在全家人期盼的目光中离开赵庄,正式踏上了他的科举之路。 第57章 花园 赵鸿义没有让任何人送考,自己一个人上路,毕竟还要去苏家住三天,带着人肯定不太方便。 谁知还没走到村口,就碰到舅舅王庆禄带着表弟王福成一起过来了,原来舅舅想让王福成陪着赵鸿义去参加县试。 王庆禄对赵鸿义说道:“让福成跟着你去吧,若是有什么紧急情况,多个人也多个照应。” 赵鸿义问道:“表弟不用去上学么?” 王庆禄叹道:“我现在算是看明白了,这小子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再让他去读书就是白白浪费钱,还不如早早学些手艺,将来有口饭吃。所以今年我就没有让他去学堂了,反正现在暂时无事,便让他跟着你去跑跑腿历练一番。” 王福成也说道:“表哥,我陪你去县试吧,帮你拎个考篮还是没问题的。” 看两人如此热情地要帮忙,赵鸿义想了想,多个人跟着也好,去苏家住在一间房问题也不大,于是就同意了。 赵鸿义和王福成两个人便一起朝县城出发了。为了以防万一,赵鸿义也带了书包,书包里装着他平时用的文房四宝以及五两银子。他是怕苏惟钧万一忘了给他准备考篮这事,他还可以自己准备。 两人来到苏家大宅后门旁边的一个小院落,这里就是苏惟钧安排赵鸿义住的院子。 看门的是一个老仆,赵鸿义上前说明来意,这老仆已是事先得了吩咐的,一听说是姓赵的,便连忙打开门将两人引入院中,一边走一边说道:“四少爷已经吩咐过小的,若是赵小哥来了,直接住进来便是,四少爷今日去了城外田庄,要晚间才回来。” 将两人领到院子里的一间厢房中,那老仆又道:“这里便是二位的房间,这房里的各种用具一应俱全,都是干净的,二位尽管放心用。若有什么短少的,到门房里向小的说一声便是。” 说着又指着外面道:“这外面的小院子,小哥可随意走动,不过南边那头有道门通着府里的花园,花园又是连着内宅的,小哥就不要往花园里去了。” 赵鸿义客气道:“有劳老丈,在下知道了。” 老仆笑道:“岂敢,这是小的分内之事。若小哥还有何吩咐,只管到门房找小的便是了。”说着便退出了房间。 赵鸿义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虽然不算华丽轩敞,但也十分素雅干净,青砖砌的墙,木制的门窗,地上也铺了一块块方形的青灰色地砖,房中的家具也是一水的木制家具。 这样并不算华丽的房子已经比自己家的土房子高了不知道多少个档次,有钱就是好啊!赵鸿义心中感叹,他忽然之间有了在城里买房子的想法。 不过相比起赵鸿义来,王福成更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土包子,在这干净敞亮的苏家客房里东张西望,这里摸摸那里看看,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样子。 赵鸿义又走出房门来到小院中,四周随便看了一圈,这院子并不大,赵鸿义一眼就看到了老仆说的那个通往花园的月洞门。 走近一看,这月洞门是从里面锁着的,赵鸿义摇摇头,就算自己想进去也进不去啊。 这时他忽然好奇心大起,便凑到门缝处朝花园里面看去,谁知这一看便吓了一跳,差点大叫起来,因为这时里面竟然也有一双眼睛正在往外看! 里面的人似乎也被吓了一跳,赵鸿义只听到一声轻微的惊呼,然后便好像捂住了嘴,瞬时没了动静,但就这一瞬间,赵鸿义已然听出来,这发出惊呼的是一个女子。 赵鸿义赶紧朝自己这边院子的外面望了望,这院子跟外面老仆所在的门房还隔着一道门,距离有点远,这边的动静在门房应该是听不到的,赵鸿义刚舒了口气,随即又紧张了起来,刚才门里的人是谁?难道是苏府的女眷? 好奇心重新占据了上风,赵鸿义又把眼睛凑到门缝里朝那边一看,人似乎不见了,不过赵鸿义看到的一样东西又使他一呆。 只见门后不远处,就在路边,摆着两个盆子,那盆子里种的竟然就是赵鸿义心心念念的辣椒! 这时候辣椒已经掉光了,一部分掉在了盆子里,还有一些掉在了地上。那些辣椒都已经干掉了,但从颜色和形状可以确认这就是辣椒无疑。 看着自己想要的东西近在咫尺却拿不到,赵鸿义焦虑得有些上火。正思索着有什么办法可以进入花园里,忽然又想到刚才还有个女子在里面。赵鸿义大着胆子朝里面小声问了一声:“喂,你还在吗?” 过了一会,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一个女孩出现在赵鸿义眼前。 这女孩看样子大约十一二岁左右,身穿鹅黄色襦裙,头上挽了个发髻,脸的两侧垂下两缕头发,样子生得极美,眉目之间似乎跟那苏惟钧有些相似,赵鸿义一怔:“难道这女孩是苏惟钧的家人?女儿还是妹妹?” 那女孩并不害怕,反而小声质问道:“你是谁?为何偷窥我家花园?” 我家花园?赵鸿义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心道:“这女孩果然是苏家的人,不过还是稚嫩了些,一句话便泄露了底细。” 不过他也不怕,很光棍地说道:“我是你们家四少爷的客人,这两天暂时住在这边院子里,闲来无事出来逛逛。刚才我也没有偷看,而是光明正大地看。反倒是你,为何要偷看我?” 赵鸿义这招倒打一耙似乎令那女孩十分不满,她轻轻“哼”了一声,有些愠怒道:“这是我家,我爱如何就如何,你管得着么?” 赵鸿义本想回一句嘴,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的目的是要拿到辣椒种子,这时候可不能把这姑奶奶惹毛了,这种刚刚步入叛逆期的小女孩还是顺毛捋比较好。于是他缓和了一下口气道:“原来你是苏惟钧的妹子,误会误会,是在下失礼了,在下给姑娘赔个不是。” 第58章 女孩 女孩有些吃惊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他妹子?我四哥告诉你的?” 赵鸿义心道:“你这小女孩一开口就是我家,谁还不知道你是苏家的人,以苏惟钧刚刚二十的年纪,也不太可能有这么大的女儿,不是他妹子还能是谁?” 不过赵鸿义并不打算告诉她这些,只是装神弄鬼道:“他怎会告诉我这些?这是我掐指一算,算出来的。” “你还会算命?”女孩十分惊讶地问道。 看来这小女孩果然很容易上钩,赵鸿义微微一笑,继续装神弄鬼道:“当然,在下师从武当派开山祖师张三丰真人座下弟子张翠山的后人张无忌已经十五年了,算命只是小菜一碟而已。” “真的假的?”女孩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半信半疑地问道:“那你能不能算一算我四哥什么时候能成亲?什么时候能考中举人?” 原来苏惟钧还没成亲么?赵鸿义有些意外,在这个普遍早婚的时代,二十岁还没结婚的不多见啊!而且看这样子似乎连议亲都没有议,否则这小姑娘也不会问出这个问题了。既然还没有开始议亲,那么一套结婚的流程走下来起码也要一两年了。 至于中举,按照苏惟钧这考试达人的水平,搞不好下一科乡试他就能中。 莫非他想等到中举了才成亲?现在距离下一科乡试只有一年多了,考完乡试他最多也就二十二岁,应该可以等得起,这逻辑貌似没毛病。 想到这里,赵鸿义觉得自己已经大概猜测出了事情的真相,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忽悠这个小萝莉? 思索了一会,赵鸿义灵机一动,对着门后的小女孩说道:“此事也不难,你转身到后面那两盆西洋奇花下面,将其果实全部拿过来给我,我马上为姑娘起一卦。” “咦?你居然知道这两盆是西洋来的奇花?”女孩十分惊奇地叫道。她觉得赵鸿义能一口说出这两盆奇花的来历,确实是有点道行的,不像是说大话哄人的骗子。 于是她便真的按照赵鸿义的吩咐,转身走到两盆辣椒下面,把辣椒果实一一捡起来,走回月洞门边,从门下面的缝隙中将辣椒果实塞了过去。 赵鸿义眼见得忽悠成功,奇货到手,顿时心情大好。他连忙将二三十个辣椒果实检查了一遍,虽然已经严重脱水,但是状态似乎还不错。 他知道门后面的小姑娘肯定正在看着他,于是连忙装模作样地将这些辣椒果实分成几堆,排成八卦形状,然后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手上也是动作不断,在那里表演“掐指一算神功”。 表演了一会,赵鸿义睁开眼睛,假装一脸疲惫地说道:“终于算出来了,真不容易,硬是耗费了我一甲子的功力。” 女孩一听赵鸿义说算出来了,连忙问道:“大师,情况究竟如何?” 连称呼都改了,看来这一番卖力的表演没有白费。赵鸿义继续忽悠道:“苏家妹子,泄露天机是会折寿的,今日我帮你算这一卦已是折损了我两个月寿命。这卦象我只能告诉你一人,你万不可再告诉其他人,连今日在这里遇见我的事情也不能说,否则我便不告诉你了。” “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你就放心好了。快说说算出来是什么结果吧。”这女孩已经迫不及待了。 “那你听好了,你四哥在下一科乡试的时候,也就是明年就能中举,中举之后就能成亲。”赵鸿义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至于对不对也要一两年之后才能见分晓,那时他早已溜之大吉,哪管他去之后洪水滔天。 “啊,真的么?那太好了。”小姑娘满脸喜色。随即她好像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接着便一脸忸怩、期期艾艾地小声问道:“大师……那个,你能不能……给我……也算一卦?” 赵鸿义听了之后一脸错愕,心道:“难道这小姑娘也开始青春期觉醒了?看她年龄也该到了知人事的时候,再过上个三五年都可以嫁人了。嗯,不错,应该就是这样。” 不过一时之间赵鸿义还没想好怎么忽悠她,只得拖延时间道:“刚才算那一卦,在下已经耗费了一甲子功力,今日已是精力不济,恐怕无法再算了,不如等到三日之后,我考完试再给你算吧。” “什么考试?你是来考县试的吗?”小姑娘又问道。 “正是,三天之后我考完试一定好好帮你算上一卦,到时你就在这里等着好了。”赵鸿义拍拍胸脯保证道。 “那好吧。”小姑娘有些不太满意,不过也没有办法,只好福了一福,悻悻然回去了。 大功告成!赵鸿义赶快捡起地上所有的辣椒,兴冲冲回到房间里。王福成还在那里东张西望四处参观,见赵鸿义捧着一堆奇怪的东西回来,好奇地问道:“表哥,刚才你去了哪里?手上拿的什么东西?” 赵鸿义也不答话,把辣椒放在桌上,匆匆打开书包拿了些纸出来,将这些辣椒全部包裹起来,然后又放回书包,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道:“福成,刚才这包东西你可要给我看好,千万别搞丢了,价值几百两银子呢。” 王福成一听这么值钱,差点连眼珠子都掉下来了,表哥是财神爷转世吗?怎么走到那里都能捡到值钱的东西,这辈子他还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呢。 他连忙拍着胸脯保证道:“表哥你放心,我一定帮你看好了,寸步不离身。”说着便真的跨上了这个书包,赵鸿义见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摇头苦笑。 到了晚饭时分,那老仆提了一个食盒进来,给两人送来了饭菜,赵鸿义问道:“你们四少爷回来了么?” 老仆答道:“这个小的不知,若是四少爷回来了,自然会过来找小哥的。” 等两人吃完了饭,老仆又进来收拾了食盒出去。 过了一会,苏惟钧带着两个仆役打开了月洞门,匆匆走了过来。 第59章 县试见闻 进了房间见到赵鸿义,苏惟钧笑道:“贤弟你果然来了,还住得习惯么?” “甚好,多谢苏兄盛情款待。”赵鸿义感谢道。 “那就好,”苏惟钧转头对身后一个仆役道:“拿过来。”只见后面跟着的一个仆役手里拎着个小箱子走了过来,将这箱子放到了桌上。 “这是给贤弟准备的考篮,里面一应考试用品都有,等考试那天早上再放些清水和干粮进去便齐全了。”苏惟钧介绍道。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考篮,赵鸿义仔细端详着面前的这个考试必备用具。 这箱子通体呈棕色,样式跟刚才那老仆拎过来的食盒差不多,分成两层,上面有盖子,还有一个把手用来拎着,不过食盒是木制的,而这考篮是是竹篾编的。 看来苏惟钧办事还是比较靠谱的,不会忘记自己说过的话,赵鸿义在心里默默将苏惟钧的可靠度又上调了一个档次。 “有劳苏兄费心准备了。”赵鸿义感激道。 “这点小事何足挂齿?”苏惟钧摆摆手,又问道:“你准备得如何了?那些范文可曾看完?” “都看完了,正如苏兄所言,揣摩范文果然有用,我感觉写文章也清通了许多。”赵鸿义赞道。 苏惟钧笑道:“这些都是家中的老辈的经验之谈,以前我也是这么过来的。对了,这两日你哪里都不要去,我再拿几篇文章给你看,你模仿着风格做一做……” 又做题?赵鸿义心里是抗拒的,不过苏惟钧的下一句话马上就让他眼中精光爆闪:“这是本县现任孟父母在会试时做的文章。” 孟父母,就是现任上海知县孟老爷,也是本次县试的主考官……赵鸿义不由得看了苏惟钧一眼,这苏家的活动能力果然很强大,连这种资料也能搞来。 苏惟钧也看着赵鸿义笑而不语,赵鸿义点点头表示明白。 如此又过了几日,终于到了县试这天。因为应考人员众多,入场时间被安排在寅时,也就是五更天,赵鸿义在四更鼓的时候就起床了,这时才刚过凌晨。 洗漱完毕吃过早饭,苏惟钧又带着家仆过来,给赵鸿义送来了干粮和清水。因为考试要考一整天时间,中间是不能出场的,所以必须准备干粮和清水。干粮是在考场里吃的,而清水不但用来喝,还要用于磨墨。 赵鸿义又检查了一遍考篮里的各种物品,确认没有遗漏之后,便拎着考篮出发了。王福成本来要替他拎考篮,不过赵鸿义执意要自己拎,王福成只得背着赵鸿义的那个书包陪着他一起去。 同去的还有苏惟钧,他作为县试保人也是必须到场的。 这时天色还是一片漆黑,苏家的家仆提着两个灯笼在前面引路,苏惟钧和赵鸿义并排而行,苏惟钧边走边给赵鸿义交待一些考场注意事项。 路上提着灯笼的行人络绎不绝,这些人都是去赴考县试的。星星点点的光芒汇成一条灯火的河流,向着县学宫缓缓流去。 来到县学宫门前的广场上,只见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有应考的考生,有陪考的家属或仆役,有作保的廪生和里长老人,还有弹压秩序的兵丁和衙役。现场人头攒动,足有几千人,这么多人同时说话,使得现场一片嘈杂,巨大的嗡嗡声传得很远都能听到。 广场靠近学宫大门的后半部分已经围起了一道栅栏,有东西两道辕门,此时还关闭着。栅栏上挂着一排高脚灯笼,不过这些灯笼的照明效果有限,现场还是显得略有些昏暗。 这时开始鸣锣集合保人了,苏惟钧对赵鸿义拱了拱手道:“祝贤弟旗开得胜,榜上有名。”接着便去辕门内集合了。 寅时一到,开始入场。两道辕门打开,考生纷纷鱼贯而行,进入栅栏围着的区域,这里是点名和搜检的地方。只见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人端坐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这应该便是现任上海知县孟老爷了,而他身旁则站着一些阅卷考官和保人。 这是赵鸿义第一次接触到这个时代的官员,只见这孟知县戴着乌纱帽,身穿着绿色的七品官袍,大约三十多岁,一脸威严,很有官员的派头。 接着开始唱名,几个吏员分别拿着花名册开始按照考生所在的区域点名,点到名字的考生依次上去接卷,唱保,验明正身,搜检,最后拿着卷子归号。 “新江乡赵庄考生赵鸿义,年十五,身中,面白无须……”终于小吏念到了赵鸿义的名字。 赵鸿义连忙走上前去,跪下给知县老爷磕了个头——没办法,这个时代民见官就是要下跪磕头。 起身之后,赵鸿义学着前面的考生用一种奇怪的音调高声唱道:“苏惟钧廪生保。” 这时早已站在知县身侧的苏惟钧站了出来,也用那种奇怪的音调高声唱道:“廪生苏惟钧保。” 一直端坐在公案后如同庙里菩萨雕像一般的孟知县瞟了一眼苏惟钧,又很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赵鸿义,但是并没有说什么。 旁边小吏给赵鸿义发了试卷和草稿纸,赵鸿义便走下高台,到一旁的搜检厅接受搜检。搜检包括搜身和检查考篮内的所有物品,以确保片纸不得带入考场。 在搜检厅中,赵鸿义被搜检的衙役命令把衣服都脱掉,只剩下贴身的一件衣服。在一群粗胚衙役兵丁面前脱衣服感觉十分羞辱,饶是来自后世的赵鸿义也觉得十分尴尬,旁边一个年纪略大些的考生忍不住叹道:“真是斯文扫地!” 负责搜他身的那衙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乡试搜检比这严多了,看你这样子怕是没机会体验那滋味了。” “你……!”那考生本想发作,不过他马上又意识到这是什么场合,只得忍气吞声,一言不发地收拾东西走人。 在二月份的大冷天里脱得只剩里衣着实不好受,幸好很快搜检就结束了。赵鸿义赶紧穿回衣服,收拾好考篮,走进学宫大门。 第60章 县试 大门后又是一道门,叫做仪门。走进仪门便是一个大广场,广场后面是学宫的主要建筑——明伦堂。此时广场已经被一排排的考棚占得满满当当的。由于考生人数众多,不但是广场,连明伦堂内部、两侧的甬道还有明伦堂后面的空地上都搭满了考棚。 考棚很狭小,长宽都只有不到四尺,高度也只有六尺,刚好只能容纳一个人坐在里面,简直如同鸽子笼一般。考棚上有遮头的木板,如果下小雨的话能挡住,但如果下大雨就挡不住了,幸好这时恰好是冬春之交,基本上很少有大雨。 考棚是按千字文的顺序排号的,赵鸿义看了看卷子上的考号——玄字第十八号,这真是个吉利的数字,令人心情大好。他很顺利地找到了自己的号棚,位置不错,就在明伦堂前的广场上。 因为是临时搭建的,所以考棚十分简陋,里面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凳子,都是用薄木板钉成的,摇摇晃晃,坚固程度十分可疑。 每个号棚的座位下面还有个瓦盆,这是给考生小便用的。因为一旦开考就不能离开号棚去茅厕方便了,考生只能在自己的号棚内解决小便问题。 至于大便,那就只能自己憋着了,因为如果去过茅厕大便,则该考生的卷子上会被盖上一个印记,也就是所谓的屎戳子。有这个印记的卷子就存在作弊的嫌疑,阅卷官通常是看都不看就丢到一边去的。 所以在考试过程中不到万不得已,考生都尽量不去茅厕,因为去了就不会被取中,好不容易得到的考试机会就白白浪费了。 这条件还真是十分艰苦啊!赵鸿义不由得叹了口气。不过也没办法,这个时代的物质条件就是这样,只能将就一下了。幸好县试只考一天,问题还不是很大。 在外面活动了一会四肢,赵鸿义便坐进了号棚里,把文房四宝拿出来放在桌上,等待考试开始。此时搜检还没完成,天空似乎开始有些蒙蒙亮,他今天起得太早了,很不习惯,这时难免有些倦意,只得趴在桌子上眯了一会。 终于天光放亮,卯时到了,兴德十四年南直隶松江府上海县县试正式开始。 只见一个个小吏举着写有考题的牌子在考场内缓缓而行,巡回展示,赵鸿义定睛一看,是两道四书题,一题为:贫而无怨难,富而无骄易。出自论语。一题为: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出自中庸。 赵鸿义顿时松了一口气,他最怕就是考试时县令不按常理出牌,要是出一道五经题就麻烦了,他的五经还只会背,不能成文。 幸好这孟知县没有搞什么幺蛾子,只是按惯例出了两道四书题。要知道这时候的县试级别不高,随意性很大,县试考什么内容、怎么考、考生写得好不好几乎都由考官(也就是知县)一言而决。 赵鸿义连忙开始构思起来,由于只考两道题,每题几百字,时间却有一天,还是比较充足的,所以可以慢慢构思。 幸亏有苏惟钧不知从哪弄来的孟老爷写的范文,赵鸿义对孟知县的文章风格和用词习惯已经揣摩得八九不离十了。 在竞争极其残酷的科举考试中,能弄清考官的风格偏好就能投其所好,写出来的文章就更容易获得考官的青睐,这次苏惟钧真的帮了大忙。 而赵鸿义几个月以来几乎每天都练习写文章,早就形成了条件反射。他拿出水壶把清水倒在砚台上,一边慢悠悠地磨墨一边构思,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打好了第一篇的腹稿,然后写在了草稿纸上。这还是他第一次参加正式考试,比较慎重的结果。 接着继续构思第二篇,等他想好腹稿并写到草稿纸上后,只过了不到两个时辰。赵鸿义环顾四周,本来想看看其他人的进度情况,可惜啥也看不到,其他人也跟他一样坐在小小的格子里。 “也许他们应该也坐在凳子上,不是冥思苦想就是奋笔疾书吧?”赵鸿义想道。 然后就是对草稿进行修改润色,并检查有无错漏,有无犯讳。两篇文章又各用了半个时辰修改好,这时候刚到午时。 从半夜起来到现在已经过了快五个时辰了,中间一直水米没粘牙,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了。赵鸿义连忙从考篮中拿出水和干粮,吃喝了起来。 吃饱喝足之后,赵鸿义再次检查了一遍修改后的草稿,确认没问题之后开始将其誊抄到试卷上。这一步需要万分小心谨慎,不能出一点错,试卷上有红线画出的格子,每页十二行,每行二十字,字必须写在格子内,也不能有墨滴污卷,这样的卷子会被直接判为落卷。 好不容易将文章誊抄完毕,赵鸿义放下笔,待墨水干了之后,又拿起卷子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再看看有无错漏和犯讳,幸好都没有错误。 卷子算是写完了,赵鸿义刚想起身收拾东西,忽然想起自己连姓名都没写,差点吓出一身冷汗,连忙拿起笔把每张卷子都写上自己的名字,再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了,就开始收拾东西。 这会儿才刚过午时,赵鸿义所在的号棚附近的考生都还在写着文章,没有任何一人起身交卷的。现在他的卷子都已经誊抄完毕,无可更改了,在这里继续坐下去纯属浪费时间。赵鸿义把心一横,对附近巡场的衙役叫道:“交卷。” 这一声叫喊引得周围号棚里的考生一阵骚动,纷纷从格子中探出头来,想看看是哪位高手这么快就交卷。这时便有一个衙役走过来,领着赵鸿义去主考官孟知县那里。 孟知县的公案已经搬到了仪门处,此时正百无聊赖地在那里等着人来交卷。赵鸿义上前又跪下磕了一个头——万恶的封建社会就这点不好,动不动就要下跪磕头——接着双手递上卷子道:“大老爷,学生赵鸿义前来交卷。” 第61章 当场取中 孟知县打量了一番赵鸿义,只见他相貌端正,进退有度,穿着虽是布衣,却也干净整洁。心里便不由得生出些好感来,于是和颜悦色地对赵鸿义说道:“你且起来候着,待本县看一看你的卷子。” 孟知县身边的一个小吏便走过来取了卷子,赵鸿义起身安安静静地立在一旁听候发落。 孟知县仔细看了一遍卷子,点了点头,问道:“你今年多少年纪?读了几年书?考过几回了?” 赵鸿义躬身答道:“回大老爷,学生今年十五岁,在社学里读了八年书,这是第一回考。” 孟知县道:“十五岁第一回考试便能写出这等文章,也算不错了,难得的是你才思敏捷,今日是第一个来交卷。” 赵鸿义想不到自己无意间竟然拔了个头筹,心中也颇有些骄傲。 孟知县抚了抚长须,继续点评道:“你的文章才气是有的,文字也还清通,不过理法上还欠一些,这次就算取中你了。”说着便取了朱笔,在卷子上打了个圈做记号。 赵鸿义听了大喜:“多谢大老爷赏识。” 孟知县摆摆手道:“回去以后要多琢磨些理法,你且下去吧。” 赵鸿义晕晕乎乎地提着考篮,走到仪门和大门之间的空地上休息——这时候还不能出考场,要等凑齐了一批人之后才能出去。 “这就过关了么?”赵鸿义兴奋得有点不敢相信,县试居然真的就这么通过了。 其实今天的考试策略是苏惟钧跟赵鸿义前两天就商量好的。按照惯例,在这种低级别的考试中,提前交卷的考生特别是最早交卷的几个人,考官都会亲自阅卷,有时候来了兴致还会现场出题面试。 赵鸿义经过前面几个月的疯狂练习,写文章的速度比一般人要快很多,苏惟钧便让他利用好这个优势,写完文章尽早交卷,以博得考官亲自阅卷的机会。 因为赵鸿义的文章是模仿孟知县的风格写的,很有可能会对他的胃口。而在县试这种低级别的考试中,随意性很大,一般文字通顺者即可录取,让考官看对了眼当场录取的情况也很不少。 实践证明这个策略确实十分有效,赵鸿义果然被孟知县当场录取了。不过他又有点小小的失落,因为县尊好像并没有录取他为案首的意思。 案首就是第一名,之前赵鸿义曾经了解过,县试案首的含金量可是很高的,如果在后面的府试和道试中不出现什么重大失误,县试案首可以稳拿秀才功名,相当于后世的高考保送生,这属于科举考试的潜规则之一。 假如县尊特别满意,一般会出题让考生对对子或者作诗,但刚才赵鸿义并没有获得这样的待遇。而且刚才县尊也说了,他的“理法还欠一些”,说明对他还不是十分满意,水平还没达到能拿案首的地步,只能说在合格线以上。 但县试能够过关就很让赵鸿义高兴了,至少前面几个月下的苦功没有白费,证明他还是有能力在科举考试中获得一席之地的,值得庆贺一下。 又等了两刻钟,开始陆陆续续有人出来了,这些人脸上大多都挂着笑容,看来也是被县尊提前取中了的。一般来说提前交卷的有两种人,一种成绩极好,能提前完卷,信心十足。另一种则极差,基本属于放弃治疗了,但这种人是极少的,一般人都会磨蹭到天快黑才交卷。 终于凑够了一批人,学宫大门打开,赵鸿义跟着一群人轻松愉快地走了出来。 一直等在学宫外广场上的王福成和苏惟钧家里的一个仆役连忙迎了上去,王福成问道:“表哥,你这么快就出来了?情况如何?” 赵鸿义笑道:“妥了,我第一个交卷,被县尊当场取中了。” “表哥果然厉害!”王福成一脸崇拜地说道。 这时旁边一个公子哥模样的人忽然问道:“原来你就是第一个交卷的?” 赵鸿义答道:“正是,不知这位公子有何见教?” 那公子哥却颇为不屑地哼了一声,说道:“沽名钓誉之徒,跳梁小丑而已!” 赵鸿义顿时觉得莫名其妙,这和沽名钓誉有什么关系?怎么就成跳梁小丑了?难道他说的是第一个交卷的名次?这第一个交卷的名次又不是案首,有什么好争的? 看此人十八九岁的年纪,穿着却是十分考究,身旁还跟着几个奴仆,似乎是个富贵人家子弟。于是他耐着性子问道:“这位公子,请把话说清楚了,第一个交卷如何就是沽名钓誉之徒,跳梁小丑?” 公子哥一脸傲气地说道:“你抢着第一个交卷,无非就是想得到县尊面试,然后想抢下县试案首吧?嘿嘿,想得倒是挺美的,可惜有我在,你们这些人是不可能得到县试案首的。” “哦,这么说你已经把县试案首视为囊中之物了?”赵鸿义从来没见过这么自大的人,忍不住讽刺道。 “那是当然,今科考生中我的文章要是排第二,就没人敢当第一。”公子哥一脸霸气侧漏地说道。 说他胖他还真喘上了,赵鸿义十分无语,出言戏弄道:“俗话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才刚刚考完试,你就知道你是案首了?莫非你作弊了?” 公子哥一时语塞,恼羞成怒道:“你是何人?竟敢污蔑我,小爷我今日定要叫你好看。”说着便想冲过来动手。 赵鸿义见这公子哥一言不合居然想当场动手,便大声喝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还敢当街行凶不成?” 这时王福成和苏家的那个仆役赶紧站出来挡在了赵鸿义身前。 那公子哥见赵鸿义有帮手,便朝身边几个奴仆使了个眼色,那几个奴仆会意,便从四周慢慢朝赵鸿义三人围拢上来。 此时赵鸿义有点紧张,难道真的要打架?赶紧朝四周望了望,学宫门口弹压秩序的兵丁还在,他们好像发现了这边的动静,不过也只是在瞧热闹而已,似乎并不打算过来管闲事。 第62章 冲突 赵鸿义心中越发焦急,自己这边势单力薄,而对方却人多势众,万一动起手来必然要吃亏。 实在不行就只能往学宫那边跑了,这样的话那些兵丁总不能不管了吧? 不过这样一来,冲撞考场影响县试的罪名就跑不掉了,事情肯定也会闹到县尊那里去,刚才在县尊那里得到的好印象没了不说,连县试的录取可能也要黄了,这可是得不偿失啊。 正在举棋不定之时,只听身后一个声音响起:“徐公子,你这是干什么?想纵容奴仆行凶么?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赵鸿义转身一看,原来是苏惟钧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苏家的仆役。 终于有人来助拳了,赵鸿义松了口气,对苏惟钧说道:“苏兄,你来得太及时了。” 那徐公子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哟,这不是苏家四少爷么?怎么,你要帮这小子出头?” 苏惟钧淡淡地说道:“他是我苏某的好友,帮他出头不行么?再说天下事总抬不过一个理字,徐公子是想仗势欺人么?虽说你徐家势大,我苏家也不会怕了你。” 徐公子看看两边实力相当,估计今天是占不到便宜了,只得恨声对赵鸿义说道:“小子,今日有苏家给你撑腰算你走运,且饶你一回,下次别让我再碰到你。” 赵鸿义耸耸肩道:“请便,在下随时恭候。” 徐公子看着他这副欠揍的表情,差点又按捺不住,最后还是用残存的一丝理智强压下怒火,咬牙切齿道:“小子挺有种,你叫什么名字?” 赵鸿义哈哈大笑道:“在下武当派宋青书,有本事你就上武当山来找我报仇。” “武当派?”徐公子顿时一呆:“这是什么玩意?难道是什么下九流的民间会道门?” 赵鸿义笑道:“怎么?你怕了?” 徐公子怒道:“放你娘的屁!武当派宋青书是吧?你给我小心着点,以后老子见一次打你一次。”说完带着几个奴仆气咻咻地离开了现场。 待徐公子走后,苏惟钧才问道:“贤弟,方才你为何与他起了冲突?” 赵鸿义便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然后又问道:“苏兄似乎认识此人?难道他就是‘徐半城’家的子弟?” 苏惟钧点点头答道:“不错,他叫徐耀杰,是徐家五房最小的儿子,也是徐家这一辈里最小的儿子,所以从小娇生惯养,成了这副纨绔子弟的德行。因我家与他家同为乡绅,许多事情上都曾有来往,所以他家的人我大多都认识。” 赵鸿义这时也有些后悔,实在不应该招惹上这本县头号缙绅家的子弟,万一他报复起来,自家这实力万万抵挡不住。 苏惟钧看他神色变幻,知道他担心什么,便安慰道:“贤弟不必担心,虽说他家财雄势大,但我家也不是好相与的。徐家与我家还有些生意来往,有我在,徐家断不可能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去找你麻烦的。” 赵鸿义心道:“利益捆绑总比单纯的人情往来要可靠,我就是担心你们两个家族的生意来往过于密切,到时候我反倒变成了外人,那时就真的欲哭无泪了。”不过这个心思他可不敢说出来,只能点头称是。 苏惟钧又问道:“贤弟今日考得如何?” 赵鸿义这才笑道:“苏兄的法子果然有用,今日我是第一个交卷的,县尊看过卷子之后就当场取中了。” “是么?那就恭喜贤弟过了第一关。走吧,今日我做东,与你去酒楼庆贺一番。”苏惟钧笑道。 赵鸿义连忙道:“苏兄帮了我如此大忙,怎能让苏兄请客?还是我请你吧。”然后便不由分说,拉着苏惟钧一路去往一品居酒楼。苏惟钧无奈,只得由他,王福成也跟着去了。 几人来到一品居,此时才是申时,酒楼里并没有多少客人,东家范世纲正在督促着店小二们搞卫生收拾店面。见到赵鸿义这个财神爷到来,范世纲显得十分高兴,笑眯眯地问道:“真是稀客啊!今天什么风把世侄给吹到我这里来了?” 赵鸿义笑道:“今日我参加县试得县尊取中,特来你这里吃杯酒贺一贺。” “当真?如此果然值得一贺,今日这桌酒席算我的,贤侄尽管放开了吃喝。”范世纲也很是豪爽地说道。 “那怎么好意思?”赵鸿义道:“今日是我中了县试,这酒席还是我请吧。” 范世纲连忙道:“贤侄说哪里话?我这半年来跟着贤侄赚了这许多钱,都没有机会感谢一番。再说这一品居的生意能有今日这般兴旺,贤侄给我的几个菜谱也功不可没,许多回头客都是指名要这几个招牌菜哩。” 苏惟钧此时感觉十分惊讶,想不到赵鸿义居然跟这一品居的老板有生意来往,还赚了许多钱!虽然这老板说的许多钱在苏惟钧眼里未必有多少,不过赵鸿义的能力还是值得重新评估一下。 赵范二人推辞了一会,最后赵鸿义拗不过,就由着范世纲做东请客了。 赵鸿义请范世纲一起入席,又给几人都做了介绍。范世纲这才知道苏惟钧是本县豪门之一苏家的子弟,不由得对赵鸿义又高看了几眼——以赵鸿义的身份能结交到苏家公子,果然有些门道。 而范世纲对苏惟钧也存了结交的心思,于是便竭力奉承起来。几个人推杯换盏,气氛十分融洽。 席间又谈起赵鸿义与徐耀杰发生冲突之事,范世纲对此表示忧虑。 而苏惟钧却对赵鸿义说道:“你也不必过于担心徐家,他们是累世官宦之家,凡事总会讲些体面。既然知道你我之间的关系,行事便会有所顾虑,不大可能会为这点小事弄出鱼肉乡里的名声,以免影响官声。再说你如今还是我万卷书楼的摇钱树,若是他要找你麻烦,我也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赵鸿义听了这番话,稍微放下心来,苏惟钧分析得确实有道理,不过前提是苏家肯为了他这个连功名都没有的平头百姓出头,去对付徐家。 第63章 深度捆绑 范世纲却十分欣喜,他觉得苏惟钧这番表态说明了赵鸿义跟苏家的关系不一般,于是便更加用心巴结这两个看起来前途无量的年轻人。 苏惟钧又旁敲侧击地探听赵鸿义与范世纲做的是什么生意,范世纲还想保密,不过赵鸿义却毫无保留地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想不到最近这几个月风头正劲的鸿海味园竟然是贤弟的手笔!哎,我早该想到的,你名字里有个鸿字。”苏惟钧感叹道:“连我家后厨也在用贤弟家作坊出产的蚝油和豆腐乳。” “这蚝油和豆腐乳就是鸿海味园主打的两种产品,目前鸿海味园所有的产品我都交给了范老板独家代理销售,这事关系身家性命,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还请苏兄为我保密。”赵鸿义道。 苏惟钧点了点头道:“既然贤弟如此坦诚,愚兄自当为贤弟保密。” 赵鸿义之所以主动透露自己的底牌给苏惟钧,目的还是想拉拢苏惟钧。 因为与那徐耀杰发生了摩擦,赵鸿义心里其实是有点忐忑的,虽然自报家门的时候用的是武当派宋青书这种假名字,但如果徐耀杰真想查自己的身份,十有八九是能查出来的。 而这个时代并不是什么法治社会,各种悬案无头案不要太多。虽然按照苏惟钧的分析,徐家应该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做出影响官声的行为,但是家族跟个人还是有区别的,那个徐耀杰私底下会不会报复,会用什么手段报复都很难说。 目前赵鸿义身边只有苏家这条大粗腿,不得不临时抱一下佛脚了,希望这样能让对方有所忌惮。 苏惟钧的表态虽然能打消赵鸿义的一部分顾虑,但还是那句话,家族跟个人还是有区别的,苏惟钧个人能力有限,而如果苏家没有得到一点好处,只凭自己跟苏惟钧的个人交情,很难让他们有动力替自己出头去对付本县头号缙绅。 幸好现在自己在图书出版业上给苏家带来了一些利益,但这些利益在这种豪门大户看来,似乎还不够多,那么就只有扩大双方的共同利益了。 虽然苏家跟徐家也有一些生意来往,但听苏惟钧的口气,应该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生意。赵鸿义想通过一些合作将双方深度捆绑在一起,让苏家成为自己的靠山和保护伞,至不济也要从中做个和事佬,而不是任由赵鸿义自生自灭。 再说这段时间里苏惟钧可是帮了自己不少忙,又是县试作保,又是借房子住,还帮自己搜集资料,定下县试的考试策略,甚至刚才还帮自己摆脱了徐耀杰的围殴,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人情。要是能达成合作,带着苏惟钧一起赚钱,也算是还上一些人情了。 赵鸿义已经下定决心把苏惟钧绑上自己的战车了,而把鸿海味园的事情透露给苏惟钧,就是想增强自己这方的说服力,为下一步合作铺垫一番。 “苏兄,我有一个想法,一会回到你家,我跟你仔细商量商量。”酒酣耳热之际,赵鸿义掏出了自己的下一张牌。 …… 这顿饭一直吃到晚间,敲过一更鼓之后,赵鸿义才和苏惟钧等人回到苏府,仍旧在那个小院内的厢房中。 苏赵二人虽然都喝了不少酒,不过这些酒的度数其实很低,两人虽然都有些飘飘然,但意识还是清醒的。 “苏兄,你觉得今天我们喝的酒如何?”赵鸿义问道。 “一品居的酒么?还不错,但还不算最好的,贤弟还想喝么?我家有珍藏多年的状元红和女儿红。”苏惟钧说话有点大舌头了。 赵鸿义道:“我制的酒要比一品居的好得多,你想试试么?” “什么?”苏惟钧听了顿时一愣,十分惊讶地问道:“贤弟,连酿酒你也会?” 赵鸿义得意地笑道:“我会的不只是酿酒,还有很多,以后你慢慢就知道了。” “贤弟之能,愚兄唯有佩服二字!”苏惟钧又问道:“只是不知这酒口感如何?” “这么说吧,这酒性子极烈,只要你喝过一次,就会觉得以前你喝过的酒,包括我们刚才喝的那些都像水一样寡淡无味,寻常人只须喝上一碗就能沉睡半日不醒人事。”赵鸿义信心十足地说道:“而且这酒外观如水一般纯净透明,并无杂质,闻起来则醇香四溢,令人陶醉。” “这世上竟有此等美酒?!”苏惟钧差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赵鸿义笑而不语。 “贤弟家中可有酿制好的这种美酒?”苏惟钧眼中十分热切,恨不得马上就能试试这酒是否真如赵鸿义所说的那么好。 “目前暂时没有,因为还需要一套制酒的用具。我打算开设一家酿酒作坊,专门制作这种烈性酒,不知苏兄可有兴趣?”赵鸿义抛出了自己的计划。 因为有一品居的范老板这个例子作为铺垫,苏惟钧对赵鸿义所说的并不怀疑。其实任何人都可以想象得到,如果真的做出了这样美酒,大明朝的酒鬼们估计都要集体为之癫狂,销路那绝对是不用愁的,到时候恐怕就要担心产量跟不上赚钱的速度了。 “贤弟这个项目我苏惟钧投了!不过今日不胜酒力,头有点晕,明日再来与贤弟详谈。”苏惟钧大着舌头表态道。 总算是跟苏家绑定了,赵鸿义心情大好,笑眯眯地说道:“既如此,苏兄还是早点回房休息吧,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接着便让几个苏家仆役搀扶着苏惟钧回去了。 于是赵鸿义就继续在苏家客房小院内住着,同时也在等待着县试放榜。 为免家里担心,第二天一早,赵鸿义就派了王福成跑回家一趟,把县试的情况以及跟苏家的合作事宜告诉家里,自己继续留在苏家等待。 急不可耐的苏惟钧第二天上午刚醒酒就跑过来找赵鸿义商议酿酒作坊的事情。 苏惟钧直截了当地问道:“贤弟,你能否详细说说这酿酒作坊产量大概是多少?产酒的时间要多久?一共需要投入多少银子?” 第64章 酿酒作坊 赵鸿义仔细回忆了一番自己曾经参观过的那个酿酒厂的信息,思考了一阵,这才说道:“我这制酒方法,一斤粮食大约能出半斤酒液,产量只取决于作坊规模大小,产酒的时间主要是等待发酵的时间,大概总要几个月吧。” 喝了口茶,赵鸿义又继续说道:“至于投入么,若是按照我原先的计划,建一个作坊的总投入应该不超过一百两银子,产量大约一天五十斤。” “如此说来,若是作坊规模够大,原料也充足,那么产量就不会受限制咯?”苏惟钧问道。 “正是。假如嫌制作酒糟麻烦,还可以省略掉这一步,直接购买市面上卖的寻常酒液,村酒土酿都可以,然后经过我的制酒工艺制取,也能得到我说的那种烈酒。不过这样一来,成本就要比自酿的酒要高一些。”赵鸿义解释道。 “哦,这样也行?那倒是能省不少事。”苏惟钧点了点头,接着又说道:“其实我苏家也有一间酿酒作坊,里面的人手也是现成的。那作坊平日里只是闲置,颇为可惜。不过那是我家大房名下的,跟我没什么关系,你我的合作看来只能另起炉灶了。” “你们苏家不是一体的么?难道分家了不成?”赵鸿义有些奇怪地问道。 苏惟钧摇摇头叹道:“唉,这个说来话长。不过既然要与贤弟合作,这些事情也就不瞒你了……” 赵鸿义对古代豪门大户的了解主要来自于《红楼梦》里的描述,然而经过苏惟钧一番介绍,赵鸿义才知道豪门大户与他想象中的有些不同。 苏家虽然是个人人羡慕的豪门大户,但内部并非铁板一块。表面上一家人和睦友善的背后,各种狗血剧情一点也不少,各房子弟之间也是争权夺利,相互打压。 苏家共分为四房,其中长房仗着嫡长子的优势,联合最小的四房一起打压二房和三房。 实际上苏家的偌大产业中除了家族共有的产业之外,还有各房私底下各自掌握的产业,比如万卷书楼就是苏家二房名下的产业。 作为二房的次子,苏惟钧自然也在长房打压之列,所以大房名下的酿酒作坊很明显也不会便宜了苏惟钧。 “既然如此,何不分家?”赵鸿义脱口而出,随即就后悔了,这是人家的家务事,自己好像管得太宽了。 不过苏惟钧也不以为意,摇摇头道:“我祖父还在世,如何分得?” 说得好像也没毛病,分家通常都是等老辈故去之后才会进行,赵鸿义家便是如此。 “那这作坊就只有你一人参与,与你苏家其他人全无关系了?”赵鸿义又问道。 “这事只有我二房参与,算是我二房名下的产业,与其他各房不相干,就如同长房名下的酒坊一般。”苏惟钧解释道。 赵鸿义听了这话,顿时感到略有些失望,本来想利用这个酿酒作坊绑定整个苏家的,没想到却只绑来了苏家二房,效果可谓是大打折扣。不过转念一想,能绑定苏家二房也不错了,只要有二房在,自己遇到事情时他们就不能置身事外。 这事其实对苏惟钧的二房来说好处更大,因为二房在长房加四房的联合打压之下,对家中事务的话语权已经不大,除去家族共有的产业之外,二房真正掌握在手中的产业其实也不多,迫切需要开辟新的产业。 赵鸿义在这时伸出橄榄枝,对苏家二房来说就如同打瞌睡遇到枕头一般,来得十分及时。 这种对双方都有好处的事情推进起来就比较容易,二人很快达成一致,苏惟钧代表苏家二房投入二百两银子作为财务投资,股份占比为四成九,赵鸿义则以蒸馏酒的技术入股,股份占比为五成一,作坊由赵鸿义控股。 另外,苏惟钧从自己控制的位于上海城西的一处田庄中,免费拨出一块地来作为酿酒作坊建设用地,招募人手、工匠以及建设作坊由苏惟钧负责,而赵鸿义负责指导蒸馏酒的工具制造和作坊工人的生产工序培训。 而产品销售方面,两人决定仍然交给范世纲负责,毕竟他在餐饮行业深耕多年,而且这半年来凭借销售蚝油和豆腐乳,已经建立起一整套销售渠道和相应的人脉关系,不利用起来颇为可惜。 商议完毕,苏惟钧说道:“贤弟,明日我们便去我家田庄上看看作坊的位置吧。” “且慢,我们还漏了一件事。”赵鸿义说道。 “哦,何事?” “装酒的坛子。”赵鸿义笑道:“这事苏兄不必担心,我已有计划,明日我和你去找那制作酒坛子的人,另外还有一些酿酒的用具也要此人来制作。” 赵鸿义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专门制作各种坛子的胡老二,他决定把胡老二的作坊整体收购了。 第二天一早,赵苏两人先去了胡老二的陶器作坊。 由于赵鸿义专心准备考试,所以胡老二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过赵鸿义了,对他的到来很是惊奇,忙问道:“赵小哥许久不见,这次又有什么生意照顾我?” 赵鸿义笑道:“倒有一桩大生意,不知你敢不敢接。” 胡老二道:“有何不敢?只要不让我亏本,什么生意我都敢接。” “是么?那将你这陶器作坊卖给我如何?你敢不敢?”赵鸿义笑眯眯地问道。 “什么?你要买我的作坊?”胡老二很是吃惊。因为这样的作坊各地都有,规模都不大,利润也很微薄,一年也就赚个十几两银子,刚够一家人的生活开销。 “没错,我看中的不是你这作坊,而是你的手艺。”赵鸿义笑道:“以后你跟着我混,事情多着呢,不愁没钱赚的。” 胡老二犹豫道:“这个……赵小哥,你这桩生意实在太过突然,可否容我与家人商量商量?” “无妨,你且去吧。”赵鸿义又解释道:“你放心,我也不要你举家搬到别处去,作坊仍旧在这里生产,只不过我用到你时,你须得帮我做些其他东西。” 第65章 水南庄 胡老二点头表示明白,随后便走去同家里人商议。 过了一会儿,胡老二便走出来道:“我们同意,不过这价钱……” “价钱好商量。”赵鸿义笑眯眯地说道。 经过双方的讨价还价,最后商定赵鸿义以二十四两银子将胡老二家的作坊收购,胡老二家的人,包括他儿子和女婿全都自动成为陶器作坊的工人,而且胡老二一家在陶器作坊中仍然保留四成股份。 双方签订了契书,胡老二很是高兴,这下找到了大靠山,以后不愁没饭吃了。赵鸿义则吩咐胡老二过几天去赵庄找自己拿银子,同时商议作坊的事情。 随后赵苏二人又去往苏家在城西的庄子处考察现场。 途中,苏惟钧很是不解地问赵鸿义:“你为何一定要收购这个作坊?需要什么直接给钱让他们做不就行了?” 赵鸿义解释道:“这个涉及到我们酿酒作坊的核心技术机密,非得可靠一些的人不可,否则技术被人偷学了去,我们的酒就不是独家产品了,怎么卖高价?所以我要收购他们为我所用,也有一些防止泄密的考虑。” “原来如此,贤弟果然考虑周到。”苏惟钧点头表示赞同。 赵鸿义又说道:“苏兄认不认识比较老实可靠的铁匠和木匠?我打算一起招募,这也涉及到酿酒作坊的核心机密,一定要慎重。” 苏惟钧笑道:“这个无妨,我家还有个牙行,要招募匠人十分容易,若是真想保密,我连匠人的身契都能给你弄来,奴仆的可靠性总够了吧?” 赵鸿义十分无语,这豪门大户想办什么事真是相当容易,身边的资源实在是太多了。 不一会儿,二人来到了苏家的庄子上,这庄子名为水南庄,离城只有不到十里,有条大路从庄子附近经过,适合车辆通行,还有一条小河从庄子北边流过,驾着小船可以直通到吴淞江,交通非常方便。 这个庄子并不大,只有十来家佃户,一百多亩地。庄子西边有个小山坡,山上全是一些杂树杂草。 赵鸿义跟苏惟钧绕着庄子走了一圈,定下了作坊的建造位置和主要功能分区。 “作坊建造不求华丽美观,只是务必要坚固耐用和干净整洁,还要留出日后扩建的空间来。”赵鸿义与苏惟钧讨论着作坊建造的注意事项:“作坊外要围一圈高墙,以防外人偷窥,泄露机密。作坊内还要打一口上好的井水,否则无法酿制出上好的美酒来。” “好,回去我便让我家的牙行联络建造房屋的工匠和打井的匠人,我们带着再过来一次,定下具体布局和建造要求,让他们择吉日开工。”苏惟钧决定马上着手建造作坊。 “还有铁匠和木匠,这也是十分重要的,关系到能否制造出那种烈性酒,苏兄可别忘了。”赵鸿义提醒道。 苏惟钧点头道:“忘不了,我让牙行一并寻找便是,务必要找到可靠的人手。” 两人在庄子里讨论了半天,回到苏府小院已经接近晚饭时分,苏惟钧又匆忙回到府中分派手下仆役去通知各处联络需要的人手。 赵鸿义在外面跑了一整天,此刻终于能闲下来了。吃过晚饭之后,他坐在厢房外的廊檐下,悠闲地喝着苏府给他准备的茶水。 忽然“啪”的一声,一块小石头飞过来,掉落在赵鸿义面前二尺远的地方,把他吓了一跳。 “谁?!”赵鸿义朝四周望了望,院子里一片静悄悄,不知道是谁扔过来的。 这时又是一块石头飞过来,赵鸿义终于发现石头似乎是从花园中飞出来的。他连忙走到月洞门外,这才透过门缝看到门后面一道小小的粉红色身影。 这似乎就是前几天遇到的那个女孩——苏惟钧的妹妹,也不知道是堂妹还是亲妹。 赵鸿义一拍脑门,心中暗道:“糟糕,我竟然忘了这茬,那女孩还等着我给她算命呢。本以为考完县试就能回家,碰不着她了,谁知道又在这里耽误了几天,这下被逮住了,如何是好?” 这时,他发现月洞门居然没锁,估计是苏惟钧图进出方便,并没有把这个门锁起来。 赵鸿义轻轻推开门,门后面站着一个穿着粉红色襦裙的俏丽少女,果然是苏惟钧的妹妹。此刻这少女正站在那里气鼓鼓地瞪着自己,样子着实可爱。 赵鸿义有心要逗一下这小姑娘,于是装作一脸无辜地说道:“姑娘,不知在下如何得罪了你?你竟然要用石头袭击我,要不是我运气好,今天这条小命差点就交代在这里了。” “你还好意思问我?”少女怒气冲冲地质问道:“你明明答应我考完县试就来给我算卦的,我这两天都在这里等你,你却一次都没来,恐怕你已经忘了这回事吧?” 赵鸿义态度很是诚恳地说道:“这两天我实在是太忙了,天天要跟你四哥到处奔走,商议要事,把你的事情给忘了,实在对不住姑娘,在下给你赔个不是。” 少女的脸色这才变得好看些,又问道:“那现在你能帮我算一算了吗?” “行啊,姑娘想算什么?”赵鸿义继续装傻充楞道。 “你……”少女脸色一变,又是那副气鼓鼓的模样,瞪着赵鸿义道:“你是在故意戏弄我吗?我要告诉我四哥去,说你不是个好人,让他不要跟你合作。”说罢转身就要走。 赵鸿义顿时有些后悔,情急之下连忙一把拉住这少女的手臂,说道:“姑娘别走,刚才我是跟你开玩笑的。” 少女的脸腾地一下浮上两朵红晕,开始挣扎起来,想要挣脱赵鸿义的手。赵鸿义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的行为似乎有些莽撞了。 这时候还是个男女授受不亲的时代,特别是在苏家这种大户人家,男女大防尤其严厉。如果是小孩子还不要紧,若是接近出嫁年龄的未出阁少女,则基本上不会在外人面前露面,更不用说与别的男子近距离接触,自己刚才情急之下竟然忘了。 第66章 苏清颜 赵鸿义连忙松开抓住少女的手,作揖赔礼道:“对不住了,姑娘,刚才情急之下……” “你你你……你欺负我!”少女嘴巴一扁,便要哭起来。 这下赵鸿义顿时感觉事态有点控制不住了,万一这少女回去在家人面前哭诉,自己岂不是坐实了调戏良家妇女的罪名? 苏家是有头有脸的缙绅大户,这种事情万一被人传了出去,苏家为了颜面考虑,翻脸不认人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自己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想到这里,赵鸿义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连忙说道:“姑娘,刚才是我的错,你千万别哭了,这事万一让人知道可不得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少女直接哭出了声音。赵鸿义慌忙朝四周望了望,这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但还未到掌灯时分,花园四周一片寂静,哭声能传得很远。 赵鸿义急了,这时候只要有一个苏家的人走进花园来,自己就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连忙又作了一个揖,求饶道:“姑奶奶,我真的错了,你别哭了好不好?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出来,我全都答应你便是。” “真的?”哭声戛然而止,少女歪着脑袋从指缝中偷偷看了赵鸿义一眼。 赵鸿义见她停止了哭泣,这才松了口气,目前的首要任务就是赶紧把她哄高兴了,赶快忽悠走,千万不能再出幺蛾子了。于是他连忙说道:“绝对是真的,你不是要算命么?我现在马上帮你算。” 看到计谋得逞,少女狡黠地偷偷一笑,又一本正经地说道:“那除了帮我算命,你还要答应帮我做一件……不,做三件事。” 我靠,这是漫天要价啊!这种条件怎么能答应?赵鸿义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一个“不”字还没说出口,这少女马上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顿时吓得赵鸿义立马投降:“好好好,我答应你,别哭了。” 少女这才展颜一笑,对赵鸿义说道:“那现在你来给我算一算卦吧。” “等等,你说的三件事是哪三件事?万一我做不到怎么办?”赵鸿义很是无奈地问道。 “这个嘛……我现在还没想好,以后想到了再说。反正有我四哥在,你就跑不了。”少女一脸得意之色。 “这是被讹上了!”赵鸿义捂脸哀叹,今天签下这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真是令人憋屈。 “天都要黑了,你赶快给我算一卦,我马上要回房去了。”少女催促道。 “算卦可以,你要告诉我你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为什么要告诉你我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再说你不是大师吗?这些你算不出来吗?”少女十分奇怪地问道。 “没有名字和生辰八字怎么给你算卦啊?你让我算你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当然也是可以的,但是我每算一次都要折寿的,你直接告诉我,让我少折点寿行不行?”赵鸿义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这样啊,那好吧。”少女便将自己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告诉了赵鸿义。 赵鸿义终于知道了这少女的详细信息。原来这少女名字叫做苏清颜,名字倒是挺好听的,颇有点文艺女青年的感觉。他对干支纪年不是很熟悉,推算了好一会儿才知道这苏清颜今年已经十三岁了,只比自己小两岁。 赵鸿义便装模作样地表演了一番算命的过程,接着说道:“姑娘的姻缘嘛,我倒是算出来了。” “怎么样?”少女一脸急切地问道。 “嗯,你的未来夫君倒是不错,人品挺好,而且才貌双全,与你也是门当户对。”赵鸿义故意卖了个关子:“只不过……可惜呀,可惜。” “只不过什么?”少女悚然一惊,很是惴惴不安地问道。 赵鸿义嘿嘿一笑,戏弄道:“可惜你的未来夫君是个考试成绩一般般的普通进士,以后注定要当地方官在外奔波,留着你在家独守空房,教养儿女,他却独自在外面潇洒快活。” “啊?”少女呆了呆,忽然满脸羞红,捂着脸跑回房里去了,连声招呼都不打。 赵鸿义恶作剧了一番,刚才被这少女要挟的郁闷心情一扫而空,这才施施然离开花园,回房休息去了。 次日,苏惟钧和赵鸿义带着几个工匠又去了一趟城西的水南庄,把作坊建设的具体要求给几个工匠头目都交代落实清楚,让他们估算并准备好要用到的各种材料和人手。 接着又让打井的匠人在预定建设作坊的位置附近勘察了一番风水情况,找到了几处有可能打出好井水的地点,过几日等人手和工具齐备便可以试着打井了。 接下来便没有赵鸿义什么事了,他就在苏家小院里继续读书写文章。又过了一天,到了县试放榜的日期,为了以防万一碰到徐耀杰,苏惟钧让几个家中仆役陪着赵鸿义前去县衙看榜,赵鸿义也乔装改扮了一番,装束和县试那天并不一样。 很快到了县衙,只见衙门外的八字墙上早已贴上了一长溜的榜单,榜单下人头攒动,人山人海,都挤在那里看榜。时不时就会听到有人惊喜地叫道:“哈哈,我中了。”这时旁边的人便会向他投来一丝羡慕的目光。 而大多数的人将榜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一遍,都没有在上面找到自己的名字,满脸失望地摇头哀叹,接着便垂头丧气地离开。 赵鸿义也挤到了榜单下面,从第一张榜单看起。县试案首是一个叫做吴斐然的人,在全县近两千考生中能拿到案首,水平绝对是顶尖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人已经拿到秀才功名了。 很快,赵鸿义便发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榜单第十名的位置,这让他心里不由得小小地开心了一下。怪不得这时候参加科举考试的人总是喜欢揣摩主考官的文风,这方法果然是科举捷径,毕竟考官总是倾向于录取那些风格跟自己类似的考生。 第67章 人事调整 不过开心也就是一阵子的事,毕竟这个结果他一考完就知道了,现在只是确认了这个结果而已。 然而令赵鸿义感到意外的是那个徐耀杰徐公子竟然也上榜了,而且就排在离赵鸿义很接近的第十九名,也不知道是这徐公子真有这么强的实力还是这里头有什么黑幕。 不过徐耀杰上不上榜暂时也跟他没有什么关系,现在最好还是别碰到为妙。 看完榜,赵鸿义便径直回家去了,他已经“流落在外”七八天时间,此时倒是有些想念赵庄那个简陋的农家小院了。 回到家中,赵鸿义宣布了自己在县试中获得第十名的好消息,母亲、玉珠和珍珠都很开心。虽然前几天王福成已经回来通知过她们一次了,但这次是赵鸿义亲自看榜确认了的,意义当然不一样。 这是赵鸿义迈向士林阶层的第一步,虽然只是一小步而已,但家人们都对未来很有信心,比赵鸿义本人还有信心,这让他很是汗颜。 “这才哪到哪啊?要考过了府试才是童生,然后再考过了道试才能当秀才呢。”赵鸿义很谦虚地解释道。 玉珠很高兴地说道:“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知道我弟弟一定可以当秀才的。” 珍珠则像个皮猴子一般,一下子跳到赵鸿义的背上,搂着赵鸿义的脖子说道:“哥哥,这么多天都没见到你了,我好想你啊。既然今天有大喜事,不如今晚吃大餐庆祝一下吧。” “赵珍珠小姐,我发现你比以前胖了不少。”赵鸿义背着珍珠,感受着有些沉重的质感,很是无奈地说道:“你不是想念我,而是想念我做的美食了吧?” “都想。”赵珍珠小姐的脸红扑扑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今晚我们吃烤羊腿吧。”赵鸿义宣布了今晚的菜谱:“珍珠,跟我到集上去买羊腿。” “太好了!”珍珠从赵鸿义背上跳了下来,拉着赵鸿义的手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晚上一边吃着烤羊腿,赵鸿义一边将县试之后与徐耀杰发生冲突的事情告诉了全家人,让大家平时要注意安全,没事不要出村去。 王氏一脸担忧地说道:“这样的大家族,我们哪里得罪得起?这可怎么办?” 赵鸿义宽慰道:“娘也不必过于担心,如今我与那苏家的四少爷关系好得很,而且还与他一起做生意。若是我出了事,他绝不可能不管的,他家也是四大家族之一,未必就比那徐家差了。”接着又将自己与苏家合伙开办酿酒作坊的事情说了一遍。 王氏听说赵鸿义又与苏家搭上了关系,而且关系还挺不错,这才稍微安心一些。 第二天,赵鸿义又花了几两银子在村里大摆流水席,请村里的人吃酒。 本来按照这时候的普遍规矩,县试过关这种小场面根本就不值得摆酒庆贺的,不过现在赵鸿义要收买人心,就得让村里人尝点甜头,于是全村人无论男女老幼都过了把瘾,在年节之后又吃上了一顿好的。 在吃席的时候,赵鸿义又对全村人宣布了自家作坊要招募人手的消息。赵鸿义家的作坊工钱很高,一天能给到五十文,这比绝大多数作坊的工钱要高许多,是村里人人羡慕的工作。这个消息的宣布顿时引得吃席的人们一阵骚动,纷纷挤到赵鸿义面前毛遂自荐起来。 不过赵鸿义却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了老族长赵振先,让他在族亲中挑选十个老实可靠之人,反正这也是老族长之前嘱咐过的。 赵鸿义唯一的要求是女子优先,因为作坊里大多是赵家的女眷,而且作坊里的活计比较轻省,为了不浪费劳动力,招女工比较合适。 老族长这时也是满面红光,过年时才向赵鸿义提的要求,才过了一个月就有了进展,真是很给自己面子了,于是他拍着胸脯满口应承下来,一定要给赵鸿义挑出十个老实又勤快的人出来。 于是老族长瞬间又变成了全场追捧的明星人物,当晚便被灌得烂醉如泥,第二天下午才起得了床。 接下来,赵鸿义又召集大伯和舅舅两家人一起在作坊里开了个会,把与苏家合伙开办酿酒作坊的事情通知了大家。 “等那边的酿酒作坊建好之后,我打算挑几个人过去。去那边的人有两个任务,一是与苏家那边派去的人一起监督管理作坊日常事务,二是作为技术指导带领工人制酒,你们有谁愿意去的吗?” “我想去,可是我不会酿酒啊!”王福成道:“你们有谁会酿酒?” 众人纷纷摇头,不过这时大伯赵德富却说道:“酿酒我会,上次我们聚餐时喝的酒就是我自己酿的,我可以去吗?” 赵鸿义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可以,大伯算一个。现在还需要一个人,福成你要去吗?” 王福成刚想开口,舅舅王庆禄却止住了王福成的发言,对赵鸿义说道:“福成能力不够,还是先给你当个跟班历练历练吧。再说最近你不是跟那徐家的人起了冲突么?有福成跟着你,我们大伙也放心一些。福成别的本事没有,打架的本事还是有些的。”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连王福成也不言语了。 这时赵鸿礼瞟了一眼自己亲爹,有些犹豫地问道:“我可以去吗?” “你想去?你不读书了吗?”赵鸿义有些吃惊,转头看了看大伯。 赵德富却说道:“我看就让我家小礼去吧,他读了这么多年书,也读不出个结果来,干脆也跟着我过去,正好学些本事,也省得在学堂浪费时间和银钱。” 赵鸿礼和赵鸿义是差不多时间进入学堂学习的,现在赵鸿义已经过了县试,而赵鸿礼却才刚刚开始学习《孟子》,这进度差得有些远了。 而且依据赵鸿礼过去这么多年来在学堂里的表现,去考科举估计也是有点悬了,按照县试和府试极低的录取率来看,搞不好考一辈子都考不上童生。 第68章 赵氏学堂 赵鸿义考虑再三,才终于点头道:“好吧,既然你不想读书了,那就跟着你爹去酿酒作坊那边好好学习做事吧。不过现在那边的作坊刚刚开工,没那么快建好,你和大伯就先跟着我学习一下制酒技术。至于福成表弟,你现在也暂时跟着我学习好了,后面我自有安排。” 见几个人都同意了,赵鸿义接着说道:“其实那边作坊的酿酒师傅另有其人,是苏家那边找来的。而我说的这个制酒技术其实是蒸酒,这个东西很简单,一学就会,关键是你们要保密。” 听到又能学习一门手艺,几个人都开心起来,纷纷在心里感叹赵鸿义神通广大,无所不会。 第二天,赵鸿义和赵鸿礼一起去了一趟王家庄的社学学堂,赵鸿义把自己县试被取中的消息告诉了刘夫子,还给刘夫子送了一两银子的礼。 刘夫子十分欣慰,但又语重心长地告诫道:“以你的资质,若假以时日,中个举人也不是不可能,但你切不可骄傲自满,仍要用心学习,须知有许多资质上佳的人最后却蹉跎于乡试,几十年不得中举。” 赵鸿义连连点头称是,接着又将自己打算在家自学的想法告诉了刘夫子。 刘夫子道:“如此也好,现在我也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东西了。但若你写文章时有不明白之处,仍可过来学堂寻我。”赵鸿义应了。 接着赵鸿礼也向刘夫子申请了退学,惹来刘夫子一顿恨铁不成钢的批评。 又过了两天,赵氏学堂正式在赵鸿义家开学授课了。 参加课堂培训的不仅有赵德富、赵鸿礼、王福成三人,连王氏和玉珠珍珠两姐妹也参加了。赵鸿义给他们培训的不仅仅是制酒的技术,还有基本的算术和记账法。 而对于王氏和玉珠珍珠两姐妹,赵鸿义除了教算术和记账以外,还开始教她们识字。 虽然县试时竞争非常激烈,看起来读书人遍地都是。但实际上这个时代的识字率还是非常低的,绝大多数的人口仍然是文盲。 就拿上海县为例,参加县试的人有近两千人,这几乎是整个上海县所有的读书人了。加上那些并不应考但是也识字的人,整个上海县识字的人口应该不会超过五千人,但上海县可是足足有五十万人口的,这样算下来识字率只有可怜的百分之一。 在这个时代只要能识字,就战胜了百分之九十九的人。 赵鸿义让姐妹俩学习算术、记账和识字,除了提高她们的知识文化水平和个人素养之外,还有两方面的考虑。一方面是在她们出嫁之前,可以帮助自己管理作坊的事务。另一方面就是在她们出嫁之后,可以很顺利地当家做主,管理夫家的家中产业。 在这个时代,普通小户人家对媳妇的要求很简单,能生养,会家务和女红,会精打细算过日子就行。而大户人家除了前面那些要求之外,不可避免的还会有不少额外的要求,比如知书达理,会相夫教子,会管理家中人事,会执掌家中财政大权等等。 以赵鸿义的野心,赵家必然是要成为大户人家的,姐妹俩必然也会嫁到门当户对的大户人家去,那么学习算术、记账和识字这些知识就非常有必要了。 姐妹俩倒还好,毕竟是年轻人,对新事物接受度高,学东西还算是快的。而王氏因为年纪大了,学起来就有些吃力了,特别是识字方面,非常令人头疼。 而赵德富、赵鸿礼、王福成三人的学习也是一样呈现出两极分化来。 赵德富也是由于年纪大了,学东西很慢,唯独只对蒸馏酒的工艺非常感兴趣。 而赵鸿礼和王福成两人毕竟是接受过正统社学教育的,识字已经不需要学了,算术方面也还过得去,最基本的加减乘除都能应付,学起记账来就比较快了,没几天已经学得七七八八了。而蒸馏酒工艺的理论知识两人也已经掌握了,就差实际操作练习。 于是赵鸿义的生活再一次回归了平静,还是继续读书和练习写八股文。只有每天下午会雷打不动地抽出小半天时间来“教书育人”,放松一下身心。 这时候他已经开始练习写《五经》文了,因为府试的形式和内容跟县试差不多,随意性也比较大,谁也不敢保证知府老大人就一定会按一般的规矩只考《四书》文。万一出了《五经》文而自己又没写过,那可就抓瞎了。 幸亏有苏惟钧送给他的乡试中举范文选集,赵鸿义才得以照葫芦画瓢,模仿写作《五经》文。 除此之外,赵鸿义就如同隐士一样躲在这小村庄里绝不出门一步。 当然赵鸿义家的作坊还是在正常运作当中,由于之前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培训和磨合,作坊现在即使没有赵鸿义也能运转得很流畅。 不过委托老族长赵振先挑选的十个工人很快就到位了,都是赵家族亲们的女眷,以大龄妇女居多。这些人都干不了什么体力活,在家里也是吃闲饭的时候居多,但是经验丰富,到赵鸿义家的作坊里干些轻松活简直是再合适也没有了。 她们在学徒期的工钱是二十文一天,只有在合格转正之后才能拿到五十文一天的工钱。不过这对她们的家庭来说也是一笔收入,能补贴不少家用。更别说转正之后,五十文一天的工钱要比许多男人在别处做工拿到的工钱还多了。 不过这批新员工的到来免不了又需要一段时间的训练跟磨合,看来还是要乱上一阵子,赵鸿义已经让姐姐赵玉珠临时担任作坊人事管理,负责这批新员工的日常考核与培训。希望作坊的产能不会因为这批新员工而受影响。 胡老二倒是来找过赵鸿义几次,第一次是来拿收购作坊的银子,后来则是给赵家的作坊送豆腐乳和蚝油的瓶子,有时也按照赵鸿义的吩咐制作一些酒瓶酒坛酒缸之类的容器。 第69章 铁匠铺 这天,一个苏家的仆役来到赵庄要找赵鸿义,原来苏惟钧通过牙行找到了一个要出售的铁匠铺,于是派人来约赵鸿义一起去看看。 赵鸿义连忙带上赵鸿礼和王福成两人一起出门,这两人目前是赵鸿义的跟班,同时也充当保镖负责保护赵鸿义的安全。 来到城里,与苏惟钧汇合之后,一行人便往那铁匠铺走去。苏惟钧一边走,一边给赵鸿义介绍铁匠铺的情况。 这是苏家的牙行找到的一间濒临破产的铁匠铺。这铁匠因自己唯一的儿子生病,花了许多钱,变卖了家中许多值钱的东西,甚至还借了高利贷给儿子治病。 可是到最后不但病没治好,一个好端端的儿子就这么没了,还欠下了一屁股债。关键是他借的高利贷利滚利到如今已是欠下了近三十两银子,靠铁匠铺的收入根本无法还清,债主逼得又急,没办法只能连人带铺子一起卖掉用来抵债。 但放高利贷的债主是不可能买这样一间铺子来自己经营的,需要有人肯接盘才行,于是就找到了牙行…… “这铁匠也是个可怜人,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说,现在还要卖身还债,真是命苦啊!”赵鸿义叹道。 苏惟钧道:“命苦也没办法,这个世道就是如此。再说若不是他欠下这笔债,你也没机会买这样一间铁匠铺了。” “那倒也是。”赵鸿义点头赞同。 不一会儿便到了这间铁匠铺,铺子位于上海城西北方的北门外附近,这里虽然是城外,但离城墙并不远,所以人口数量也不少,都是穷人居多,形成了一些简陋的街道和棚户区。 铁匠铺就在一条支路的尽头处,是一个简陋的大屋子,面积倒是不小。 一行人走进屋子,只见屋子中央有个大火炉,这是化铁用的炉子,炉子旁有个风箱,另一边是个大铁墩,平时打铁就是在这个大铁墩上敲敲打打。 屋子靠墙的位置有许多打铁用的工具,种类十分齐全,角落里则堆放着不少煤、铁矿石以及各种形状的废铁。 负责带路的苏家牙行里的牙人从里间将铁匠叫了出来,这铁匠姓郭,约莫三十岁出头的年纪,看样子倒是忠厚老实之人,皮肤黝黑,中等身材,因为常年打铁的缘故,长了一身的腱子肉,显得身体非常壮硕。 只是由于最近屡屡被高利贷催收,所以显得十分窘迫,赵鸿义脑子里不由自主地蹦出“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这么一句话来。 赵鸿义问道:“我听说你要将这铺子连同自己一起卖了?” 郭铁匠两眼无神,十分颓唐地答道:“是。小的儿子生了大病,花了许多钱求医问药,最后也没留住。而今欠下了三十两银子,实在还不起了,只得将铺子卖了还债。但这铺子其实也值不得三十两银子,无奈只好连自己也卖了。” 赵鸿义点点头,如果只是这个铺子的话,确实不值三十两银子,铁匠铺和大多数其他作坊一样,最值钱的其实就是匠人的经验,也就是作坊的工艺和工序流程等等,这是真正的无形资产,其他那些工具和原材料等有形资产反倒值不了几个钱。 “你这铺子开了多少年了?都会做些什么?”赵鸿义又问道。 “小的这铺子在此地开了也有七八年了。但凡市面上的铁器大多都会做,比如犁、耙、锄、镐、镰等各式农具,又比如百姓家里的铁锅、锅铲、菜刀、剪刀、铲子、锤子、钉子等,给马驴等牲畜打马掌也会。”一说起专业技能,郭铁匠一改先前的颓唐,十分熟练地介绍起来。 看来经验还挺丰富的,什么都会做,赵鸿义顿时有一种捡到宝的感觉,于是又问道:“若是我出三十两银子买下,你便是我家的仆役了,你可情愿?” 郭铁匠十分干脆地答道:“若是如此,老爷就是小的的再生父母,有什么不情愿的?” “你家里还有其他人么?这铺子里只有你一个人?”赵鸿义接着问道。 “小的还有一个老妻,在铺子里做些打下手的活,还有一个徒弟,才教了两年,还没出师。若是老爷将铺子买了去,我那老妻和徒弟便无处可去了,求老爷发发善心,一并将他两人买了吧。”郭铁匠一脸可怜地恳求道。 “这是捆绑销售还是买一送二?”赵鸿义心想:“不过这也不是坏事,铁匠铺只靠铁匠一个人肯定也玩不转,必须要有帮手,这两个又是他最亲近之人,一起买下的话也能安他的心。” 下定了决心,赵鸿义问道:“那他们两个需要多少银子?” 郭铁匠道:“老爷看着给吧,三五两就可以了。” “你先将他两人叫出来我看看。” 于是郭铁匠把老婆和徒弟都叫了出来。这铁匠老婆看起来竟比铁匠还老一些,不过一问才知道她年纪和铁匠差不多,估计是中年丧子使得她比同年龄的人苍老了许多。 而铁匠徒弟大约十六七岁,一看就知道是穷人家的孩子,比较内向怕生,有些畏畏缩缩的感觉。说是他徒弟,其实也是买断了身份的,跟奴仆也差不多。 赵鸿义道:“我一总给你四十两银子,这铺子连你们三个人我都买了,你看如何?” 郭铁匠道:“如此最好。” 于是苏惟钧便令牙人现场写起铁匠铺买卖契书和三个人的卖身契,当众读过之后都无异议,双方便按了手印。赵鸿义身上带的银子不够,就约定第二天一起到牙行办理交接手续。 第二天,赵鸿义与赵鸿礼、王福成二人带着四十两银子来到牙行,郭铁匠三人已等在牙行里,连那放高利贷的也在。 赵鸿义交了银子,顺利拿到了铺契和三个人的身契,放高利贷的人也拿到了三十两银子并交回了欠条,而郭铁匠除了拿回欠条,也拿到了十两银子的卖身钱。除此之外,赵鸿义还给了牙行五钱银子的中介费。 第70章 府试报名 至此,赵鸿义的收购算是完成了,这个铁匠铺已经正式属于他。 这次他捡了个漏,只用四十两银子便连人带铺子一起买了下来,感觉还是比较满意的,当即便带着几人回到了铁匠铺内。 虽然郭铁匠三人目前从法律上来说已经是赵家的奴仆了,不过赵鸿义并没有打算将他们当作奴仆,他还指望着这几个人给他赚钱呢。 这个铺子其实平日里还是有不少生意的,只不过由于郭铁匠欠债过多,资金链断裂才导致了破产。现在赵鸿义买下之后,外债已经不复存在,铺子又可以正常运转了。 赵鸿义让郭铁匠继续负责运营这个铺子,并给予他们一天五十文的赵氏企业员工待遇,并承诺若是以后干得好,可以给几个人脱籍。 郭铁匠三人十分惊讶,连忙跪下给赵鸿义磕头道:“谢老爷恩典。” 赵鸿义摆摆手道:“你们起来吧,以后好好干活便是了。” 接着,赵鸿义又吩咐郭铁匠按照自己的要求打造一些用具,这些东西在郭铁匠看起来稀奇古怪,不知道有什么用。不过赵鸿义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让他严格按照规定的尺寸打造,一分一毫都不能错。 在两人交流的过程中,赵鸿义意外地发现这郭铁匠的理解能力还不错,赵鸿义给他描述物品形状时,他很快就能搞清楚并用木炭在地上画出形状来,这倒是省去了赵鸿义不少口舌。 “我要的这些东西你多久能做好?”赵鸿义问道。 “大约要七八天吧。”郭铁匠盘算了一阵之后,给出了所需时间。 “好,十天之后我派人来运走这些东西,到时你和老妻、徒弟带上打铁的家伙一起跟着来人走,我有一件要紧的事情让你做。”赵鸿义对郭铁匠吩咐道。 紧接着,赵鸿义又去了苏府找苏惟钧,可是苏惟钧并不在家,这段时间他经常在水南庄的作坊建设工地监督工匠们建造作坊,赵鸿义又马不停蹄地跑到了水南庄。 此时已是三月中旬,水南庄的作坊建设已经进行了半个多月,水井早已打好,作坊的院墙也已经砌起来了,剩下的房屋建设也到了收尾的阶段。 赵鸿义找到苏惟钧,将铁匠铺的过户手续已经办理好的事情说了,又问苏惟钧能否找到木匠。 “贤弟你忘了?木匠这里本来就有,不然如何建房?”苏惟钧笑着又道:“你要找木匠做什么?” 赵鸿义便把自己打算在几天之后将蒸酒设备运到水南庄来装配调试的事情也告诉了苏惟钧。 “我这套装置要铁匠、木匠和陶器匠人通力合作才能组装好,目前铁匠和陶器匠人已经有了,就差木匠了。”赵鸿义解释道:“目前只是做一个测试,验证制酒装置能否正常生产,等作坊的房屋建好后再多制造几套这样的装置。” “确实很有必要。”苏惟钧道,他也很想看到这制酒装置制出来的极品美酒是什么样子,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如今总算是可以亲眼目睹了。于是又问道:“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准备的么?” 赵鸿义道:“需要你这里准备好车马,我要将这些东西从作坊运过来。” “没问题。”苏惟钧一口答应下来。 跟苏惟钧约定好车马使用的具体使用时间和地点之后,赵鸿义连忙又赶到了胡老二的陶器作坊。 跟铁匠铺一样,赵鸿义也吩咐胡老二按照自己的要求制作一批奇形怪状的东西,也是限定十天内完成。 “没问题,东家你就瞧好了,我老胡的手艺绝不是吹牛。”与赵鸿义详细交流了这批东西的具体要求之后,胡老二也没二话,立马拍着胸脯保证道。 “那好,到时我派车马来接你,你带上做好的东西跟着走就是了。”赵鸿义吩咐道:“对了,还有以前让你做的那些酒坛酒缸之类的东西你也带几个一起过去。” …… 过了两天,苏惟钧又派人来赵庄通知赵鸿义,县衙贴出布告了,府试时间已经确定,于四月十八日举行,此时可以去县衙报名领考引了。 所谓考引就是准考证,是县衙给通过县试的考生开具的一种身份证明,考生只有拿着这份证明才能到府城参加府试。 “少爷说,赵公子可先过府一叙,然后再去县衙报名不迟。”来人毕恭毕敬地对赵鸿义说道。 赵鸿义这才忽然感到时间紧迫,离考试只剩下一个月时间了。这次考试十分重要,如果通过了府试的话,自己就能成为童生了,这个机会千万不能错过。 不过这时他又想到了另一件十分重要的事,那就是考试期间的住宿问题。县试的时候,赵鸿义住在县城里的苏府内,饮食起居都有苏家照顾,十分方便。 而府试是在松江府城进行的。松江府城也就是华亭县城,是在离上海县城不远的黄浦江上游地区,无论是陆路还是水路,一天之内就能到。如果是从赵鸿义家所在的赵庄出发则更近,大半天时间就能到。 同县试一样,府试也是四更鼓就开始点名的,所以必须提前到达府城住一晚,第二天凌晨就要起床。如果不想这么匆忙的话,那就要提前两天到府城住下。 赵鸿义并不认识府城的人,去府城考试要住在哪里呢?这件事等会应该先咨询一下苏惟钧这个考场前辈才好。 于是他连忙叫上了赵鸿礼和王福成二人,跟着来人一起先去苏府。 几个人又来到了苏家的那个小院,苏惟钧已经等在屋中。 赵鸿义一上来就问道:“苏兄,这府试我是第一回参加,还要请教苏兄,这中间过程究竟是如何安排的?” 苏惟钧笑道:“其实府试与县试差不多,考生先到县衙报名领了考引。县衙将本县参加考试的考生名册上报府衙,府衙那边再安排考试,到时考生凭考引入场即可。” “原来如此,那府试可还要廪生作保?”赵鸿义又问道。 第71章 蒸酒设备 苏惟钧道:“怎么不要?府试点名时廪生也要到场认保的。一会我便写一份保结书,你带着去县衙报名吧。” “如此又要劳烦苏兄了,小弟感激不尽。”赵鸿义朝苏惟钧拱手致谢,又问道:“苏兄打算如何安排此次府考行程?可需要我先派人去寻客栈订下客房?” “客房是要订的,不过贤弟不必着急。”苏惟钧止住了赵鸿义道:“报完名再派人去府城订房不迟。” 经过苏惟钧一番解释,赵鸿远才明白,他高估了府试的拥挤程度。 因为只有通过了县试的人才可以参加府试,全府三个县,每个县大约只录取了两百多人,三个县一起也只有六百多人。况且这六百多人中有二百多人是府城附郭县华亭县的考生,这些人中有一部分是家住在府城的,不需要住客栈。 这样算下来,大约只有五百多个考生需要住客栈,远远少于县试的时候,所以客栈房间也远没有县试时那么抢手。 “原来如此,”赵鸿义道:“那我一会报名回来便派人去订房,不知要订几天为好?” “十八日考试,最好十六日一早出发,晚间到府城,休息一天后考试,府试考完后放榜至少也要三天,最好订到二十三日。”苏惟钧建议道:“贤弟只需帮我订一间房即可,我只带一个随从前往。” “好。”赵鸿义答应下来,又问道:“不知苏兄打算如何去?走水路还是陆路?” 苏惟钧道:“这个你无须担心,过几日等水南庄那里安装完制酒设备之后,你还到我家这里来住,到了十六日早晨我这里安排一条船,我与你一起去府城。” 两人商定好了具体行程之后,苏惟钧又写了保结书,赵鸿义便拿着保结书来到县衙礼房成功报了名,领回了府试的考引。 回到家中,赵鸿义又想到上次在县城里订不到客栈房间的经历,虽然有苏惟钧的一番解释,但他还是觉得不太放心,于是马上让舅舅王庆禄帮他去府城找客栈订房。 王庆禄过去经常在周边几个县城跑船,对各地的情况比较熟悉,做这种事自然是轻车熟路的。而且赵鸿义的府试关系到功名大事,王庆禄也不敢怠慢,带上赵鸿义给的银子就出发了。 赵鸿义这次也学了个乖,他拿出十两银子交给舅舅,并且吩咐如果这次订不到房间的话,不妨直接租下府城的试院附近的民房。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些住在府城试院附近的人家总不可能个个都是有钱人,他不相信白花花的银子砸下去,那些人家会不同意把房子租给考生暂住几天。 不过赵鸿义的担心有些多余了。第二天傍晚,王庆禄就回来了,他已经预订到了府城东门内附近一家名为四海客栈的两间上房,从四月十六日到四月二十三,一共订了八天。 客栈的房钱果然一到考试的时间就涨价,已经涨到了一百二十文钱一晚,不过这点钱对赵鸿义来说已经是小意思了,只要能订到房间就好。 很快到了三月底,这天是计划安装调试制酒设备的时间。赵鸿义与赵德富、赵鸿礼、王福成几人一起来到水南庄,此时苏惟钧已经在庄子里等着了。没过多久,郭铁匠和胡老二两路人马也坐着驴车赶到了水南庄,万事俱备,可以开工了。 赵鸿义先指挥几个人小心翼翼地将车上的东西卸下,搬到了建好的作坊房屋中。 按照赵鸿义的要求,作坊房屋是砖砌的,确实非常坚固,这时候里面已经被打扫干净了。 接着,赵鸿义又指挥众人将这些零部件组装起来,还需要一些木制的零部件就让苏惟钧找来的木匠现场制作。 忙活了大半天,一套由各种铁器、木器、陶器组成的完整的蒸酒设备组装完成了。这套设备一头安装在一个砖砌的灶台之上,另一头连接着一个酒坛子。 紧接着就是调试试验。苏惟钧吩咐仆役搬来几坛子从市面上购买的普通酒,倒入了这套设备的一个容器里,赵鸿义吩咐点火开始蒸酒。 灶台温度上来之后没过多久,出酒口开始出酒,刚开始的一段酒是不能要的,只能倒掉,因为甲醛含量太高。稳定出酒之后,赵鸿义便一直关注着冷却水的温度,太高了就要将热水置换成凉水降温。 在蒸馏过程中还出现了漏水、漏气、温度过高等现象,不过问题都不大,在简单调整之后又能正常工作了。 经过将近一个时辰的蒸馏之后,得到了一坛非常清澈透明的酒液,与市面上购买的那种比较浑浊的酒液相比,蒸馏出来的酒不但清澈了许多,而且有非常浓郁的酒香。 待蒸馏出来的酒液冷却下来之后,赵鸿义将酒液倒了几碗出来,分给在场的众人品尝一下味道。 一直在旁边观察着的赵德富早已按捺不住,首先拿起一个碗来喝了一大口,却被辛辣的酒味呛得直咳嗽。 赵鸿义忙道:“这酒性子极烈,大家喝的时候不要操之过急,慢慢品。” 众人见状也纷纷拿起碗喝了起来,喝过之后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连呼“好酒”。 苏惟钧尝过之后更是十分兴奋——赵鸿义果然没骗他,这酒的确是极品美酒,他还从来没有喝过这么烈这么香的酒,拿到市面上绝对能卖个好价钱。 今天的原理试验验证完成,结果表明赵鸿义的蒸馏酒工艺十分成功,稍加改进之后就能投入量产了。 不过赵鸿义却说道:“其实现在这酒还不是最好喝的时候,若是放在地窖里过几个月再拿出来,口感更好。” 苏惟钧道:“这次用的原料还只是市面上随便买来的大路货,若是用我们自己精酿的酒来蒸,岂不是更好喝?” “没错,所以我才要你在这里建一个酿酒作坊自己酿酒,而不是购买市面上那些大路货。”赵鸿义笑道。 第72章 出发府城 苏惟钧非常高兴地拉住赵鸿义说道:“贤弟,你真是我苏惟钧的财神啊。” 其实说赵鸿义是财神一点也不夸张,之前赵鸿义与苏惟钧的万卷书楼合作,写话本出版卖书虽然也赚了一笔,但那只是一锤子买卖。 但酒不一样,这是一种会成瘾的消费品,所以是一桩能够长期经营且没有季节性的生意,可以带来源源不断的现金流。 更难得的是经过赵鸿义的蒸馏工艺蒸出来的酒品质极高,无论是卖相还是口感都非常好,一旦上市很容易一炮打响,受到酒鬼们的热烈追捧,所以也难怪苏惟钧会如此高兴。 眼看试验获得成功,苏惟钧当即命令建设作坊的工匠们加快进度,赶紧将收尾工作完成。 而赵鸿义也让郭铁匠和胡老二回去之后继续制造蒸馏酒设备的零部件,初期的计划是制造四套蒸馏设备,这样产能基本上就能达到一天二百斤以上了。 而赵德富、赵鸿礼、王福成三人之前已经经过了理论学习,现在又全程观摩了一遍整个蒸馏酒的流程,大致已经掌握了蒸馏酒的工序和方法。只差实际操作了。 现在赵鸿义终于可以抛开一切事务,全力投入备考中了。 第二天,赵鸿义便带着两个保镖,收拾了一些必要的用品和换洗的衣物,与家人告别,入住了苏府的小院。 这次苏惟钧果然不出所料地又拿出了一份神秘的资料,让赵鸿义仿照风格写文章。 赵鸿义十分无语地问道:“这个难道也是传说中的……” “没错,这正是现任松江知府袁老大人的文章。”苏惟钧神秘一笑。 “为何你这么快就能弄到这等资料?”赵鸿义十分不解。 苏惟钧哈哈大笑道:“实不相瞒,其实这是去年我考秀才时用的资料。” 我靠!怪不得这苏惟钧能拿出这个东西来,原来去年他考县试和府试的时候就用过了,现在这东西对他这个秀才来说已经没什么用了,拿出来给赵鸿义只不过是废物再利用而已。 不过这东西对赵鸿义来说却正是物尽其用,对通过府试非常有帮助,简直堪称考试秘籍,看来去年苏惟钧为了考秀才也是下了不少本钱的。 赵鸿义在苏府一直住了十来天,每天不停地写文章,苏惟钧一旦有空也来批改赵鸿义文章,纠正他的一些错误和不良写作习惯。 在这个县学廪生的指导下,赵鸿义感觉自己的水平又提高了不少。 终于来到四月十六日这天,一大早赵鸿义三人就起床了,收拾了带来的所有个人物品,装在两个苏家送的木制行李箱中。 苏惟钧也带了几个人来到赵鸿义住的小院中。一个仆役还拎着考篮,这个考篮就是上次赵鸿义用过的那个,里面的东西已经准备齐全了。 跟随苏惟钧出行的是一个书童,那书童背后也背着一个装行李的木箱子,和送给赵鸿义的那个木制行李箱一模一样。 众人将行李箱等物品放到早已等候在小院门外,由苏府的仆役推着的手推车上,这种手推车就是独轮车,只需一个人就能运送很多东西,非常适合短途搬运物品。一行五人便跟随着手推车前往城南的码头。 来到码头上,苏府准备的一只船已经停靠在河岸边。这船看起来不大,只有大约七八米长,两米宽。中间的船舱通体涂成黑色,也很矮小,还不到一人高,人走进去必须弯着腰。 苏家的仆役将行李都搬上小船后就自行回去了,一行人便纷纷上船,进入船舱中。船舱两侧开着小窗,两头的帘子也是收了起来,但即便如此,船舱里光线仍然比较昏暗。 赵鸿义一进入船舱就在一张小凳上坐了下来,过了一会适应了光线才看清船舱中还有个小茶几,角落里堆放着一些船上用品。 船上一前一后两个艄公拿着竹篙用力一撑,小船便晃荡着离开了码头,前往府城而去。 小船先沿着河道一路向东,出了小南门水关,接着继续东行,终于来到黄浦江上,视野开阔起来。 这时候是春夏之交,天气不冷不热,赵鸿义走出船舱,一阵微风吹来,让人感觉非常舒适。不过今天天气不太好,阴沉沉的天空乌云密布,似乎有点像要下雨的样子。 北面不远处的江面上,大明水师的战船正在江面上缓缓游曳,赵鸿义忽然想到什么,对身边的苏惟钧问道:“苏兄,那些来上海做生意的佛朗机人你认识么?” 苏惟钧道:“自然是认识的,我苏家也经营海贸生意,常年贩货给那些佛朗机人,他们的船我以前还上去过呢。” “哦?那苏兄认为他们的船与我大明水师相比如何?”赵鸿义又问道。 苏惟钧一怔,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过了好一会才认真地说道:“他们的船极其高大,载货极多,船板全用厚实的橡木制成,坚硬无比,即便是商船也装有不少火炮,有些甚至比我大明水师战船上的火炮还多,若是一对一打起来,我大明水师的船恐怕毫无胜算。” 说完这话,两人不由得都陷入了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赵鸿义才又问道:“苏兄,你家有没有派船出海贸易?” “现在没有了,风险太大。”苏惟钧摇摇头道:“听我祖父说,我家以前也曾派船出外洋贸易,后来有一次不知是不是遇到风浪,两条船连船带人都没有回来。” 苏惟钧叹息了一会,继续说道:“那一次不但亏了四万两银子的船货,还丢了二百多条人命,连我祖父的一个叔叔也在船上。那次之后我家一直过了十几二十年才恢复元气,从此再也不敢派船出洋。目前上海只有那徐家有船出洋贸易,他们家大业大,输得起。” “哦?徐家竟然有船出洋?他们跑的是哪一条线路?倭国、朝鲜?还是吕宋、南洋?”赵鸿义惊讶地问道。 第73章 四海客栈 谁知苏惟钧更是惊讶:“贤弟竟然也知道周围这些蛮夷之邦?” 赵鸿义心道,我不但知道这些,还知道很多你不知道的。 不过此时还不方便说出来,只得含糊说道:“略知一二,都是书上看的,就是在你那万卷书楼里买的那套《大明一统纪要》。” “原来如此,想不到贤弟如此渊博。”苏惟钧点点头,又继续说道:“据我推测,徐家的船应该是走倭国、朝鲜这条线的,因为他家的店铺里有许多倭国和朝鲜的特产出售。” “徐家的实力看起来很强啊,今后绝对是一大劲敌。”赵鸿义心中暗暗想道。 两人就在船上一路天南海北地闲聊着,苏惟钧惊奇地发现赵鸿义的知识储备实在是太丰富了,简直到了他这个见多识广的富家子弟都觉得不可思议的程度。 到了中午,两个艄公轮流吃午饭,并不曾停船,而赵鸿义等人也在船上随便吃了点干粮对付一下。过了午后,天空中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艄公也从船板底下拿出蓑衣披挂起来。 一眼望去,江面上烟雨朦胧,两岸的景色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雨雾之中,宛如仙境一般。 一路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天黑之前进了府城南门的水关。 进了水关还要继续行船,沿着城内的河道又向北行了一里多,来到了府城的米市码头,这里已经距离府城的东门不远了,王庆禄帮赵鸿义提前预订的四海客栈就在这米市附近,离松江府试院也不远。 几个人弃舟登岸,书童帮苏惟钧背行李箱,而赵鸿礼和王福成则一人背着一个行李箱,赵鸿义自己拎着自己的考篮,只有苏惟钧这个大少爷什么都不用拿。 由于对府城的道路不熟悉,所以询问了一个路人,得到了路人指点后,几人很快便找到了那家四海客栈。 此时四海客栈已经人满为患了,住的基本上都是来府城参加府考的考生,一片乱哄哄的场景,像集市一般热闹无比。 赵鸿义拿出了王庆禄订房时由客栈开具的票据,客栈伙计连忙将几人引到两间并排的客房前。 这是四海客栈的天字五号和六号客房,说是上房,其实非常简陋,除了床之外,只比普通客房多一个柜子和一副桌椅。其余铺盖什么的都是由住客自带的。 幸好此时天气非常舒适,不需要带多少铺盖,只需一张草席和一张薄被即可。 苏惟钧主仆二人住进了五号房,赵鸿义三人则住在六号房。 因为一整天都局促在小小的船上不得动弹,几个人都感觉有些不适,匆匆吃了些客栈提供的饭食,大家都是倒头便睡。 第二天起床后,雨还在下。本来是安排休息一天的,不过由于赵鸿义对府城的地形不熟,所以便想着到府试的现场——府城试院去踩点勘察一番,顺便看看府城的风土人情。 于是赵鸿义便拉着苏惟钧一起出门。四海客栈其实离府城试院很近,不然也不会有如此多考生住在这个客栈了。 幸好行李箱中准备有雨伞,此时出门也不怕被雨淋。几个人撑着伞出门,走了不到一刻钟便来到了试院外。 试院就是小一号的贡院,形制也跟贡院差不多,试院大门外也围了一圈栅栏,这是点名的地方。栅栏设有左右辕门,此时两个辕门都紧闭着,只有几个衙役看守,显得十分冷清,但是过了今晚,这里将会变得热闹无比。 看明了试院的方位和行走路径,几人便在府城里闲逛了起来。 这里虽然是府城,但是大小却和一般的县城也差不多,因为这里本来就是华亭县的县城,只不过由于松江府衙也设在此地,所以这里也叫松江府城。这种情况有一个专有词汇,叫做府县同城。 华亭县的人口比上海县要少许多,而且上海县还是四个通商口岸之一,因此华亭县的市面也远没有上海县繁华。此时因为下着雨,路上行人也不多,有些店铺甚至都没有开门。 逛了一会,众人便都觉得索然无味,这府城还比不上上海县城好玩,毕竟在上海县城还有些异域风情的西洋景可以看,这里却是什么都没有。 于是众人便又回到了客栈,此时客栈里倒是十分热闹。因为下雨,人都没有出门,这些来参加府考的考生们便都聚在客栈大堂里闲聊,一大群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得热火朝天,不过话题都离不开即将到来的府试。 赵鸿义示意其他人先回房,他自己则借机立在大堂中一个角落里,竖起耳朵,想听听这些人的讨论中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只听得一个考生说道:“我听说袁府尊是江西人氏,江西人写文章都极有文采,这袁府尊应该也不例外,多半是喜欢才华横溢、辞章华丽的文章。” 另一个道:“即便如此,那又如何?府考共有几百人参加,三天时间便要出榜,府尊不可能所有卷子都一一看过,看卷子多半还是靠请来的外府阅卷官。 你的文章还要先入了这些阅卷官的法眼,才有机会递到府尊面前。这些阅卷官可不一定都喜欢那种风格的文章,除非你的文章本来就写得极好,无论让哪位阅卷官遇到了都会极力推荐。” 这番话听得众考生纷纷点头赞同,情况确实如这考生所言,这也是科举考试还算是相对比较公平的一个例证。 这时,先说话的那人摇头晃脑地说道:“你懂什么?按照惯例,若你的文章写得够快,排在前几个交卷,多半就能得到府尊大人亲自阅卷,这不就有机会了么?” 众人一愣,又觉得此人说的十分在理。 这时又有一人非常不屑地说道:“写得再快,文章不好有个屁用?府尊看了直接让人把你叉出来,你还中个屁!若是你文章本就作得好,无论府尊看与不看,你还愁不能中么?” “是极是极!”众人听了又是一片附和,大厅之中嗡嗡声不绝于耳。 第74章 客栈闲谈 赵鸿义听了只想偷笑,你们这些人做梦也没想到我已经看过府尊写的文章了吧?这府尊虽然是江西人,但是文章的风格却是偏古朴的复古流。你们要是按照辞藻华丽的风格来写,府尊大人必然不喜欢。 又听了一会儿,感觉这些人应该也没什么猛料了,赵鸿义便决定回房休息去了。 这时他忽然瞥见旁边一个考生坐在一张条凳上,手捧着一本书正看得津津有味,那本书十分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稍微走近一看,原来这考生看的竟然就是自己写的那部《仙道》。赵鸿义打算做一下市场调研,便对那考生道:“这位公子,请问你看的这本是什么书?” 那考生回头看了赵鸿义一眼,呵呵笑道:“这是本闲书,我无聊看着打发时间的。这书名叫《仙道》,乃是一部奇书,说的是一个少年历尽千辛万苦修炼成仙的故事,写得十分精彩,读来让人爱不释手……” 这考生居然对赵鸿义这个原作者疯狂推荐起《仙道》来,旁边几个考生也是一脸好奇,纷纷向这考生打听情况,有些人甚至借了他的书翻看了起来。 本来众考生大都还在讨论府试的八卦,这时忽然间便歪了楼,讨论起这部书来。 一个说道:“这书我早已看过了,写得确实相当不错,可惜只有一半,另一半据说作者尚未写好。” 另一个也一脸兴奋地说道:“我也看过这书,写得极为精彩,令人拍案叫绝。听说作者还是我们松江府的人,似乎是上海县的,因为出这书的是上海县的万卷书局。” “哎,这书看到一半被吊着胃口真是好生难受,也不知道下半部什么时候才写好,真想找到作者本人当面催稿啊。”有人对这书的更新速度十分不满。 有个被说得心痒痒的人连忙问道:“不知这府城里可有书店卖这书?还是要跑到上海县去?” “这个就不知道了。府考之后三日才放榜,你不如趁此机会在府城的各家书店里搜寻一番,或许能找到也不一定。”有热心人士建议道。 赵鸿义想不到自己的粉丝如此喜爱这部书,心中也是十分欢喜。本来已经衣食无忧,打算躺平不想更新的他此时也决定不忘初心,早日把这本书完本,才对得起粉丝的厚爱。 又听考生们闲聊了一会儿,感觉应该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了,赵鸿义便向众人告辞,回到房里为考试作最后的准备去了。 他又检查了一次考篮里的物品是否齐备,是否能够使用。又将考引翻出来看了看,确认无误之后贴身收藏好。这是十分要紧之事,不可有一丝马虎。 唯一让赵鸿义有点担心的就是天气,如果这雨一直下的话,是会影响考试的。 不过这也没办法,万一真碰上了只能将就着克服了。因为考试的时间是一早就定下来的,不可能为了天气而改变,所谓的“雷打不动,风雨无阻”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因为第二天凌晨就要起床,为了保证精力充沛,赵鸿义当天吃完晚饭没多久就睡下了。 外边刚敲了四更鼓,客栈的伙计便挨个房间敲门,叫参加府考的考生们起床了。整个客栈顿时如同刚被捅过的马蜂窝一般,瞬间由寂静无声变得喧闹无比。 昨晚就和衣而卧的赵鸿义立马起床。这时客栈里起床的人非常多,打水的井边更是拥挤不堪。 好不容易从拥挤的人堆里抢到了一盆水,赵鸿义连忙漱口洗脸,随便啃了一点干粮,便收拾东西准备出发了。 苏惟钧这时也收拾停当了,出门一碰头,两人便一齐朝着府城试院出发了。 此时天空中仍飘着毛毛细雨,大家都撑着伞。赵鸿义还要拎着考篮,便由王福成替他打伞。 此时与那天考县试的时候一样,外面的路上都是些赶考的学子,星星点点的灯笼照耀着府城的大街小巷。赵鸿义等人因为没有准备,所以没有打灯笼,不过其他人打的灯笼已经使他们能大致看清路面了。 不一会儿已经来到了府城试院外,由于大家都撑着伞,所以人群站得稀稀拉拉的,一点也不密集。而且府试人数并没有县试时那么多,所以此刻的试院外虽然也是闹哄哄的乱成一片,但能感觉到场面比县试时小了不少。 几人在雨中等了一会儿,只听得里面几声锣响,这是通知保人们到里面集合了。苏惟钧朝赵鸿义一拱手,什么话也没说,便转身朝辕门处走去,一切祝愿尽在不言中。 又等了一会,寅时已到,只听得一声炮响,东西辕门同时大开,考生们纷纷鱼贯而入,开始入场了。 赵鸿义从王福成手中接过自己的雨伞,一只手拎着考篮朝辕门内走去。 此时试院大门前的空地上已挂起三个灯笼,灯笼上分别写着松江府三个属县的名称:华亭、上海、青浦。各县的考生们见状便纷纷涌到自己所在的那个县的灯笼下面集合。 袁知府的公案就设在试院大门外的平台上。试院大门和平台周围也挂了不少灯笼,站班的兵丁衙役们也都举着火把,将平台周围照耀得十分明亮。 只听一通鼓响,开始点名了。先点华亭县,然后是上海县,最后才是青浦县。 赵鸿义正百无聊赖地看着华亭县考生的点名过程,忽然身边一个声音说道:“是你!” 赵鸿义转头一看,不禁感叹真是冤家路窄,此人不是别人,竟是上次县试时与他在县学门口起了冲突的那个徐公子徐耀杰。 这个徐公子自从上次发生冲突之后,好像并没有什么报复的动作。 也许是懒得搭理赵鸿义这种小人物,也许是没查到赵鸿义的身份资料,但赵鸿义觉得最有可能的是他还摸不清赵鸿义与苏家的关系有多深,有些忌惮苏家的实力。 毕竟在两人发生冲突后,苏惟钧很快赶到了现场帮赵鸿义解围,甚至还放出话来要帮赵鸿义出头。 第75章 点名 不过现在赵鸿义已经不太担心这徐公子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了,因为与苏惟钧合伙的酿酒作坊已经快完工,很快就能产生效益了,有这块肥肉吊着,苏家特别是苏惟钧不太可能任由赵鸿义被徐家欺负而坐视不管。 赵鸿义呵呵一笑,语带讥讽地说道:“怎么?徐公子,你想在这里动手么?那就赶紧的,本人绝不还手。”说着便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来。 “你……!”徐耀杰的火气很轻易地就被赵鸿义撩起来了,这个人果然是意气用事,十分容易冲动的那种人。 不过徐耀杰即使再狂妄再冲动,也不会傻到当着府尊的面在试院门口大打出手,破坏科举考试秩序的罪名就算他徐公子也担待不起。 更别说这种行为还会扫了府尊的颜面,知县或许不能拿徐家怎么样,但知府可是正四品,也算是一方大员了,想给徐家穿小鞋还是很容易的,徐耀杰也不可能为了这种小事而得罪知府,给自己家族招灾。 想到这里,徐耀杰深吸了一口气,将那股怒气硬生生压了下去,最后只是很鄙视地说了一句:“哼!跳梁小丑,你走着瞧!” 赵鸿义微微一笑,也不理他,径自站在一边闭目养神。 华亭县的考生很快点完了,接着就是上海县。点到赵鸿义时,他瞟了一眼徐耀杰,只见那徐耀杰也恶狠狠地盯着他。 赵鸿义也不以为意,将雨伞收起,施施然走上平台。这平台是试院大门的一部分,上面有瓦遮头,故而平台上并没有像外面的地上一样湿漉漉的。 赵鸿义跪下规规矩矩地给袁知府磕了个头,双手呈上县衙开具的考引。 府衙小吏上前收了考引,接着就是唱保,唱保过程与县试的时候一样,唱完保后由另一个府衙小吏将几张试卷和草稿纸递了过来,赵鸿义便接了卷子放到卷袋中,然后到搜检厅去接受搜检。 经过上次县试的搜检,赵鸿义已经见怪不怪了。一进入厅中,无须搜检的小吏吩咐,他便很自觉地脱下衣服鞋袜,只剩下一件里衣。 那搜检的小吏上来摸索了一阵,没发现什么纸片之类的玩意,又打开考篮看了看里面的东西,觉得没什么问题,便挥挥手示意赵鸿义可以了。 赵鸿义便重新穿回衣服鞋袜,收拾好考篮,离开了搜检厅。 进入试院大门,又过了龙门,迎面是一座小小的阁楼,匾额上写着魁星阁三个大字。 这魁星阁里供奉的是魁星,也就是主管文运的星宿。路过此处的考生都要在这里拜一拜,祈祷魁星保佑自己能够考中。赵鸿义也随大流跟着其他考生在魁星阁前拜了一拜。 在魁星阁左右两边,便是一排排的号舍。这试院比贡院要小一个级别,但里面的建筑类型是差不多的,也建有正规的永久性号舍,比起县试时临时搭建的那些木板号房来,条件要好得多。 这里的号舍也是按千字文里的字排序的,每排号舍就是一条小巷子,巷口挂着一个灯笼,墙上写着这个巷子的字号,但灯笼的光线十分昏暗,巷子里面连灯笼都没有,更是一片漆黑。 每个巷口处还站着一名号军,是为这条巷子里的考生服务的。 赵鸿义刚才接卷的时候已经看过了,自己的号是黄字第六号。因为没带灯笼,巷子里面又黑乎乎的,所以他找到黄字号以后并没有进去,而是站在巷口。 此时站在这一排排漆黑的号舍前,赵鸿义忽然之间就想起了曾经看过的那些鬼片,他莫名其妙地感觉这号舍房子像极了一排排的灵位或者骨灰盒存放点,顿时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在这种具有悠久历史的古老建筑中,必然发生过一些因意外事故导致的死亡事件,所以每个贡院都会流传出各种各样的鬼故事。 而考生们因为精神压力巨大,通常也会津津乐道地流传这些大多是子虚乌有的传说。而且在封建社会里,迷信思想还是很有市场的,所以几乎每个人都会听过“某贡院里的某号舍是死过人闹过鬼的”之类的鬼故事。 于是那号军便奇怪地看着赵鸿义在巷口活动拳脚,其实赵鸿义是想借着运动努力驱散刚才那些杂七杂八的怪念头。 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考生走了过来,停在巷子口,此人恰好提着一个灯笼。 赵鸿义刚想上前与他搭话,那人却将灯笼一举,灯笼内的火光照耀下,一张恶狠狠的脸瞪着赵鸿义——原来这人竟是徐耀杰! 真是冤家路窄!赵鸿义顿时一脸的晦气,心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此人怎么阴魂不散的,老是盯着我,想来寻仇么?” 徐耀杰朝赵鸿义逼近了几步,直到与他只剩下一尺距离才停住,两个人在摇曳的灯笼火光中对视着。 这徐耀杰毕竟比赵鸿义大了好几岁,长得比赵鸿义要高大一些。赵鸿义见他一副想吃人的眼神,连忙喝道:“徐耀杰!你干什么?想在这里打架么?” 他是想提醒徐耀杰这里是考场,不是你为所欲为的地方。 那号军看着两个人像斗鸡一样对峙着,一脸的迷惑,又不敢上来劝架,只好在一旁提醒道:“两位,这里是试院,有什么私人恩怨可以等出场再解决。” 不过徐耀杰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毕竟在这府试的考场里打架,闹到了府尊那里,两个人都讨不了好。极有可能被府尊各打一顿板子,直接逐出考场,那样就亏大发了。 只听徐耀杰又“哼”了一声,便不再理会赵鸿义,转身朝巷子里走去。 赵鸿义松了口气,这人总算还没失去理智。 这时又一个考生提着灯笼走到黄字号巷口停了下来,看来他也是黄字号的考生。那考生奇怪地看了一眼站在巷口的赵鸿义,举着灯笼照了照巷子里面,没发现什么异常,便自顾自走进巷子中去了。 第76章 府试 赵鸿义见有人来了,便也拿起自己的考篮,借着那人的灯笼火光走进巷子里自己的号舍。 刚才那考生是黄字第九号,与赵鸿义的黄字第六号只隔了两个号舍,而徐耀杰则在更里面的黄字第十五号。 赵鸿义借着灯笼的光打量了一下号舍。 试院里的号舍宽三尺,深四尺,前高六尺,后高八尺,刚好能够容纳一个人。 每个号舍里面有两块木板,而号舍两侧的墙壁上则用砖砌出高低各两道凸起的槽,木板的宽度与号舍同宽,恰好能卡在这凸起的槽上面。 如果将两块木板分别卡在一高一低的位置时,就能够充当桌子和凳子,供考生写作。而如果将两块木板都卡在同一水平面,则变成了一张床,可以供考生临时躺着休息。 这个设计是极为科学的,在最简陋、成本最低的条件下,利用最小的空间,满足了考生写字和睡觉两种需求,简直可以称之为奇思妙想,赵鸿义也不禁为古人的智慧拍案叫绝。 赵鸿义在号舍里并没有睡下去,而是坐着闭目养神。又过了一会,天渐渐开始亮了,号舍的人也基本上到齐了。 而每排号舍的号军则增加到三名,这些号军既是监考人员,又是服务人员,在监督考试纪律的同时,也要为考生提供一些服务,比如发考题、送水等等。 又听得一声炮响,卯时到了,兴德十四年南直隶松江府府试正式开始。 一个号军举着一块写着考题的木牌子在号舍里来回走动,将考题展示给考生。 赵鸿义看了一下,这回府试跟县试一样,还是两道四书题。一题是: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出自《孟子·公孙丑下》。另一题是: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出自《大学》。 赵鸿义心下大定,这袁府尊并没有标新立异,而是按照惯例出了两道四书题,中规中矩,十分符合中庸之道。而之前他看过袁府尊写的文章,也判断这袁府尊是个比较传统,喜欢复古流的人,不喜欢辞藻华丽、文风轻浮的那种文章。 于是赵鸿义按照之前的策略,仿照袁府尊的风格,打起了草稿。 府试和县试一样,也是考一天。但此时赵鸿义为了抢先交卷,获得考官亲自阅卷的机会,也不得不绞尽脑汁,加快速度。 因为参加府试的人都是通过了县试的佼佼者,平均水平比县试的考生要高一个档次,赵鸿义也不敢大意。况且还有个徐耀杰在旁边阴魂不散,赵鸿义只想尽快做完,交卷离开。 过了一个时辰,赵鸿义终于将第一篇文章的草稿打好了。此时雨渐渐停了,这是个好兆头!赵鸿义再接再厉,接着又构思第二篇。 等到两篇文章都打好了草稿,已经又过去了一个时辰。赵鸿义片刻也不敢停下来,连忙又对两篇草稿进行检查修改润色,终于赶在午时到来前将两篇文章都修改完毕。 重新检查了一遍文章,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了,赵鸿义也顾不得吃喝,接着将两篇文章认真地誊抄到了试卷上,然后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正打算收拾东西去交卷,却听到身边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喊:“交卷!” 这声音顿时就让赵鸿义大吃一惊:竟然有人比他还快?才到府试就已经有如此厉害的竞争对手出现了吗? 此刻的赵鸿义对自己的科举之路能否顺利走下去产生了深深的怀疑。过去他一直都听说江南是人文荟萃钟灵毓秀之地,现在看来果然没错,他还是太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了…… 被这突如其来的交卷打乱了节奏的赵鸿义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墙壁,脑子里有点乱,直到一张十分欠揍的脸映入他的眼帘——喊交卷的那人居然是徐耀杰! 赵鸿义一下子醒悟过来:这货八成是因为上次没能抢到第一个交卷的彩头,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抢先一步,压自己一头。 以赵鸿义对这徐耀杰的一点了解,此人能力还是有的,但是应该没到这么厉害的地步。他这么早交卷,就不怕文章写得太差被刷下来?还是说他有什么必然被取中的办法? 赵鸿义思考了一会儿,忽然心中一惊,想到了一种可能:难道徐家已经打通了袁知府的关节,让这袁知府无论如何都会录取徐耀杰? 旋即他又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太大,这徐家若是能搞定知府,就没理由搞不定知县,毕竟知府的价码要比知县高许多,徐家何苦舍易求难?运作好知县的关系,弄个县试案首就相当于保送秀才了,根本无须再花更大的代价来买通知府的关系。 而且若是徐耀杰连县试府试这种最低级别的考试都要靠运作才能过关,那以后的院试和乡试又该怎么办?特别是乡试,有钱有势也不一定好使。 赵鸿义处心积虑地想要弄到秀才功名是为了获取政治地位,而徐家的政治地位早已经有了,所以应该没有必要在这么低级别的考试里就急着花大价钱去买通考官。 那么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徐家也跟苏家一样弄到了袁知府的文章,这徐耀杰跟自己用的是同样的策略,按袁知府的风格喜好来写文章,然后提前交卷,让袁知府亲自阅卷,就有很大可能会被取中。 “真是东施效颦!”赵鸿义心中吐槽了一句,看看天色似乎已近正午,他也不着急交卷,拿出干粮吃了起来。 吃饱喝足,又慢慢收拾好东西,赵鸿义才对号军喊了一声“交卷”。又一个号军过来领着赵鸿义去往袁知府那里。 此时袁知府的公案已经从试院大门处搬到试院的大堂里去了。赵鸿义跟着号军走到试院大堂外,却见那徐耀杰也在大堂外候着。不出赵鸿义所料,此时袁知府应该正在吃午饭,并不在大堂内,徐耀杰想抢头一个交卷的计策并没得逞。 第77章 何须讲汉唐 赵鸿义走上去故作惊讶地问道:“咦,徐公子,你不是早就交卷了吗?难道府尊没有看你的卷子么?” 徐耀杰被赵鸿义这句讥讽差点憋到内伤,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赵鸿义,也不说话。 这时里面走出来一个小吏,道:“府尊回来了,叫交卷的人进去。” 徐耀杰听到府尊回来了,便一马当先走了进去,赵鸿义也跟在他后面进去了。 此时袁知府正端坐在大堂内的公座上,两个人都在地上磕了头,袁知府温言道:“且起来说话。”两个人便都站了起来,立在公堂中听候吩咐。 袁知府打量了一下徐、赵两个人,又问道:“你二人谁先来的?” 徐耀杰连忙道:“学生先来的。”说着便递上自己的试卷,一个小吏过来收了徐耀杰的卷子,呈给袁知府。 知府接了卷子,拿在手里看了起来。不一会儿便已经看完两篇文章,只见他在徐耀杰的卷子上猛然一拍,神情十分不悦地对徐耀杰说道:“徐生!你既来参加府试,便该好好答题,怎可一味图快?你这写的都是些什么文章?” 赵鸿义乐得差点没笑出声来,这个徐耀杰真是个人才,写文章只讲速度不讲质量,府尊能看得上这样的文章才叫见鬼了。 徐耀杰顿时慌了,忙又跪下磕了个头,说道:“府尊老大人息怒,学生对老大人仰慕已久,无缘得见。今日得此机会,只想早些得到老大人的教诲,一时激动便写得快了些,还望老大人见谅。” “卧槽!这也行?!”赵鸿义差点一口老血喷出。这徐耀杰的反应速度果然可以,马屁功夫也是一流水准,果然是个人才啊。 只见袁府尊果然神色一缓,语重心长地对徐耀杰说道:“国家抡才大典,你怎可如此儿戏?今日就罢了,且饶你一回,以后万不可如此了,你先退下吧。”说完朝他挥了挥手。 徐耀杰十分不甘,又对袁知府说道:“求府尊老大人面试,学生诗词都会的。” 袁知府又变了脸色道:“当今天子重文章,足下何须讲汉唐?你这连童生都不是的就该用心举业做文章,你却去学那诗词小道,这样不务正业,哪里还写得出什么好文章?左右的,给我赶了出去!”说着在徐耀杰的试卷上画了个叉,丢到一边。 于是袁知府身后走出两个公人来,一边一个,将这徐耀杰一路叉了出去。 赵鸿义的心里简直乐开了花,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他本来还担心这知府会出什么诗词之类的题目面试他,这可是他的弱项。不过现在看来大可不必担心了,这袁府尊果然是个老学究,不喜欢那些调调。 接着袁府尊又对赵鸿义说道:“你的卷子呢?呈上来给本府看看。” 赵鸿义便将卷子交了上去。袁知府看了一会,便沉浸其中不再说话,不时微微点头。 赵鸿义看到袁知府的这副表情,就感觉这回应该是稳了。因为有徐耀杰这个“珠玉在前”,赵鸿义这两篇文章给人的感觉就明显要好很多,两相对比之下,至少应该能被取中吧? 果然,袁知府看完了卷子之后赞道:“像你这样才是用心作文章的人,本府看你的文章天然质朴,张弛有度,理法清通,甚合我意。今次算是取中你了,回去后要勤学苦练,不得懈怠!你先下去吧。”说着在赵鸿义的卷子上画了个圈做记号。 赵鸿义大喜,又朝袁知府磕了个头,高兴地退出大堂,这下子一个童生就到手了。 出了大堂,赵鸿义十分兴奋,这一番辛苦准备总算没有白费,还要特别感谢徐耀杰这个神助攻,没有他在前面铺垫作对比,袁知府对赵鸿义的文章可能还没有那么高的评价呢。 赵鸿义慢悠悠地走到试院的龙门和大门之间,这是出场考生的等候之处,和县试时一样,要凑够一批人才能放行。 这时赵鸿义发现徐耀杰正一个人站在大门内侧的平台处发呆,赵鸿义心想,这货怕不是要疯了吧?还是赶紧上去跟他解释一下,最好能解开这个仇怨,不然他疯起来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于是赵鸿义走上前去,在徐耀杰身旁说道:“徐公子,我不知你为何对我有如此恶意,我赵某自问并没有得罪过你什么,只是县试时提前交卷而已,并没有抢你的案首吧?你看今日是你先交卷,还不是没拿到案首。” 谁知徐耀杰听了这话更是火冒三丈,恶狠狠地盯着赵鸿义,慢慢说道:“赵鸿义,别在这里得了便宜还卖乖!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教你好看!” 赵鸿义本想着冤家宜解不宜结,谁知却碰了个钉子,惹得徐耀杰更怒了,索性不再理他,自己跑到另一边等着去了。 过了一会,陆续有人交卷出来了,很快龙门外便聚集了一批考生,有说有笑的。赵鸿义不禁感叹参加府试的人水平就是比县试要高一截,提前交卷的人也比县试要多许多。 不一会儿,放了头牌,赵鸿义便和一大群提前交卷的人走出了大门。徐耀杰不知什么时候没了踪影,赵鸿义也不管他,朝着等候多时的王福成和赵鸿礼两人走去。 两人一脸关切地急忙问道:“如何?” 赵鸿义笑着说道:“妥了,府尊已是取中我了。”两人都开心地大笑起来。 这时苏惟钧也从试院大门对面的一间茶馆里走了过来,看王福成和赵鸿礼两个人的表情,他知道必然是取了,于是笑着朝赵鸿义拱手道:“恭喜贤弟了。” 赵鸿义道:“这也多亏了苏兄的一番谋划,小弟在此谢过苏兄。”说罢也朝他郑重一礼。 赵鸿义心情大好,只要再通过了院试,他和苏惟钧就可以平起平坐,无须仰视了,至少从政治地位上来说是如此。那样双方之间的合作才算是身份地位平等的合作,而双方的社会交往才会更加名正言顺。 第78章 府试放榜 苏惟钧又问起赵鸿义可有在试院里碰到徐耀杰,赵鸿义便将那徐耀杰抢先交卷,可是文章却被袁知府一顿臭批,然后又求袁知府面试,却被赶出来的经过说了出来,说得众人哈哈大笑。 赵鸿义有些担忧道:“这下子徐耀杰此人更对我怀恨在心了,此事却是有些麻烦。” 苏惟钧安慰道:“怕他做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放着我苏惟钧在此,还怕他来硬的不成?” 王福成也拍拍胸脯道:“表哥,来硬的也不怕,有我在,定能护你周全。”赵鸿义只得苦笑着摇摇头。 这时赵鸿礼提议去酒楼喝一顿庆祝一下,本来赵鸿义是想拒绝的,因为今天起床太早睡眠不足,而且考试过程中精神一直高度紧张,现在已经很疲倦了。不过架不住众人起哄,便也只好同意了。 众人回到客栈放下东西,又出门随便找了一家酒楼,大吃大喝了一番,几个人都有点醉了,回到客栈倒头便睡,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过来。 在客栈住了几天,到二十二日这天,是放榜的日子,赵鸿义一早就拉着众人一起去试院看榜。 榜文是贴在试院大门外的照壁上的,此时照壁周围已经围满了看榜的考生,大伙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在讨论谁能中试获得童生资格。 一直等到辰时,试院大门才缓缓打开,一队兵丁护着几个小吏抬着已经写好的榜单从大门内走了出来。 榜下众人便自动分开一条通道,那几个小吏走到照壁下开始张贴榜文。待榜文张贴完毕,众人便一哄而上,在榜单中寻找自己的名字。 赵鸿义倒还好,他早已知道了自己中了,只是名次多少还不知道而已。 而在场的许多人都不知道,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搜寻着榜单,期望自己是看漏了。可是结果对大多数考生而言是残酷的,此次参加府试的六百多名考生中只录取了一百二十名童生。 大多数考生只能面对颗粒无收的现实,垂头丧气地打道回府。只有少数幸运儿满心欢喜,获得了他们梦想中的童生资格,真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赵鸿义等人群散去了一些之后才挤到榜下,从第一名往后看去。府试案首是华亭县人,而赵鸿义则比县试时又有了一点点进步——他是第九名。 没能拿到案首令赵鸿义略有些失望,但是他知道自己的斤两,能排到前十名还是用了策略的结果,如果按照他的真实水平,估计上榜是可以的,但是名次肯定没有那么高。但是不管怎么说,他现在已经是童生了。 赵鸿义将榜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没看到徐耀杰的名字,赵鸿义心想:这袁知府够意思,果然没录取徐耀杰,这下可以安心了。就是不知道徐耀杰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了,反正他赵鸿义是挺幸灾乐祸的。 按照惯例,放榜的第二天,所有中试童生要去拜谒此次府试的主考官袁知府,拜谒地点也在府试院大堂。 第二天,赵鸿义按照要求来到府试院内,按照府试最终排名顺序一个个进去谒见袁知府。轮到赵鸿义时,袁知府还是那句“勤学苦练,不得懈怠”,也没有多说什么便让赵鸿义出来了。 拜谒过后,这次府试便算是结束了。 一百多个新科童生出炉,这些人将有资格参加几个月以后仍然在这府试院里举行的院试,通过了院试的人将会获得秀才功名。 而没有通过院试的人也仍然可以保留童生资格,到来年可以以往届童生的身份继续参加院试,而不必从县试开始一级一级考上来,这算是童生唯一的福利了。 即使童生终其一生都没能考中秀才,也能去一些师资力量薄弱的乡村社学或私塾里担当启蒙老师混口饭吃。 但童生终究只是一种参加院试的资格,而不是功名。因为童生没有任何政治权利和政治地位可言,从某种意义上说,童生与普通老百姓没有什么区别,一样要交税服劳役。 …… 赵鸿义怀着愉快的心情踏上了返乡之旅,回程仍然是走水路,坐苏家准备好的船只。而这时天公也作美,阳光灿烂令人心情舒畅。 船只直接将赵鸿义送回了赵庄,然后苏惟钧才自己回城去了。 在船上时两人还约好了接下来的工作日程,首先是尽快将酿酒作坊投入正式生产,争取早日获得盈利。 然后是赵鸿义的《仙道》一书的下半部分,也要开始构思和动笔了。 而赵鸿义还有自己的学业要兼顾,这更是非常重要的事。按照往常惯例,院试将会在八月份举行,也没剩下几个月了。而且院试的竞争也是十分激烈的,不单是新科童生,还有往届的童生也将一起参加院试,争夺那几十个秀才名额。 不过这丝毫不影响赵鸿义在回到赵庄后获得的礼遇,王氏特意去买了一挂万字鞭在家门口燃放了起来,一地的红色碎屑好像是迎接重要人物的红地毯一般。 第二天赵鸿义又在村里大摆流水席请全村人吃酒,庆祝自己获得童生资格。这次不但本村人来吃酒,连隔壁王家庄也来了一些相熟的人蹭饭吃蹭酒喝。王家庄的人还频频感叹赵鸿义是个妥妥的土豪,连考个童生也要摆流水席,真是太奢侈了。 这下子赵庄人人都知道赵鸿义得了童生资格,看样子一个秀才也是指日可待了。关键是赵鸿义还那么年轻,以后还有无限的可能。更不用说赵鸿义家还开着作坊,目前应该已经是赵庄首富了。 一时之间赵鸿义家是门庭若市,全村的人都借着这个机会来拉关系套近乎,希望赵鸿义以后能照顾一二。毕竟烧冷灶的机会可不多见,现在赵鸿义还不是热灶,此时不烧更待何时? 而赵鸿义也乐得给他们画大饼,反正什么秀才举人在目前还是空中楼阁,能让这些村里人对自己有一些期待,不要在外人对付自己的时候去帮助外人就行了。 第79章 种辣椒 这天赵鸿义起床之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从苏家弄来的辣椒种子还没有种下去,这时候春天都快要过完了,再不播种就晚了。 他记得上次县试的时候他要留在苏府等放榜,是让表弟王福成帮他先带回家里来的,结果自己回来的时候却忙于水南庄的作坊建设,完全忘了有辣椒这回事。 想到这里他连忙找出自己的书包翻了翻,却没有找到。他又找来王福成问道:“福成,县试的时候在苏家那个院子里我让你帮我带回来的那包东西呢?” “哦,就是你说很值钱的那包东西吧?我交给姑姑了。”王福成道。 赵鸿义又跑去问母亲,王氏道:“那一包东西是种子吧?福成交给我的时候说这东西很值钱,我就把它藏到地窖里面去了, 一会我让珍珠给你找出来。”说着便大声叫道:“珍珠!” 珍珠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王氏交代她去地窖里拿东西。 不一会儿,珍珠便从地窖里找到了那包珍藏的辣椒种子,交给赵鸿义。幸好地窖里的温度和湿度都比较稳定,辣椒种子保存得十分完好。 赵鸿义赶紧找来两个破瓦盆,将一些辣椒种子种了下去,又浇上一些水,摆在院子里的高处显眼的地方。 珍珠好奇地问道:“哥哥,这是什么东西的种子?” 赵鸿义笑道:“一会告诉你。” 剩下的辣椒种子他打算种在菜园子里。这些时日王氏整天忙于鸿海味园的事务,没什么时间打理菜园,此时菜园里杂草丛生,什么菜都没种。 赵鸿义清理出一小块地,将剩下的辣椒种子一股脑地全种了下去,浇完水后,他对珍珠说道:“以后如果哥哥不在家,你要记得帮哥哥照看一下这些辣椒,这可是好东西,有了它又可以做许多好吃的东西了。” “真的吗?我一定帮哥哥照看好它们。”赵珍珠满面笑容,一脸期待地看着那一小块地,仿佛那里已经长出了许多好吃的东西一样。 …… 府试回来后的这些天,赵鸿义非常繁忙,隔三岔五的就要往外面跑,大多是去水南庄的作坊那里。 这时作坊已经完工了,规模还不小。中间的主体是两间大大的房子,一间是酿酒间,另一间是蒸酒间,两间房子中间还有通道相连。除了生产用房之外,周围还有仓库、账房、宿舍、堆煤场等附加建筑。 由于蒸馏酒设备对燃料的需求十分旺盛,传统的木柴木炭已经不能满足需求了,还是苏惟钧用了苏家的关系才从临近的苏州购买来煤炭供作坊使用,所以作坊里才建了一个堆煤场。 所有的建筑都是青砖砌的墙,十分坚固,用个几十年完全没有问题,作坊外还围了一圈围墙,整个作坊只留有一个出口,安保措施十分完善,赵鸿义参观过后觉得十分满意。 四套蒸馏酒设备在赵鸿义的指导下已经安装到位并调试完毕,而酿酒间已经在苏惟钧找到的酿酒师傅带领下开始生产,但出酒还需要时间。 目前的工作只剩下招募作坊的工人并进行培训了,赵鸿义与苏惟钧商议之后,决定从水南庄和赵庄各招募一些人,因为这些人都是知根知底的,用起来比较令人放心。 水南庄那边由苏惟钧负责招募,而赵庄自然就由赵鸿义负责招募。 当赵鸿义将酒作坊招工的消息告诉老族长赵振先之后,他的一张老脸上顿时笑得像开了一朵花,连忙拍着胸脯打包票,一定给赵鸿义推荐几个本族最优秀的人才,弄得赵鸿义十分无语,这招工被老族长搞得好像推荐人去做官一样。 不过老族长的做事效率还是非常高的,没几天便给赵鸿义找来了十个人,这批人都是青壮男丁,因为作坊里搬酒缸之类的工作都是力气活,而且作坊人员复杂,所以这次就没有招女子。 赵鸿义将这批人带到了水南庄,与苏惟钧招的人手打散了编在一起,工人就算是找齐了。 在水南庄酒作坊内,赵鸿义亲自给这些工人培训了一遍各种工作的操作规程,又让赵德富、赵鸿礼、王福成几个人现场示范了几遍,接下去就是他们三个监督那些工人进行实操练习。 作坊的管理层方面,总管兼采购是苏惟钧派来的一个姓李的管事,账房也是苏惟钧派来的,而赵鸿礼作为副总管协助管理作坊总体事务,同时他也兼任账房的副手,作坊的工人则是由赵德富负责带领和管理。 之所以让赵鸿礼而不是他爹赵德富来当作坊的副管事和账房的副手,赵鸿义也是经过一番考虑的,因为管理层和账房起码需要会识字和算术才能比较好地胜任。 在这方面赵鸿礼至少是受过社学教育的,识字算术什么的都不在话下,而赵德富纯粹是个睁眼瞎。 而且赵鸿礼年轻,可塑性强,经过一番历练,日后说不定还能派上更大的用场,而作为一个中年大叔的赵德富显然已经没什么潜力可挖了。 经过几天的培训练习和试生产,看到各方面都磨合得还不错,赵鸿义便下令作坊正式开始投入生产。 赵鸿义核算了一下整个生产流程的成本开支,最后得出的结果是:每蒸出一斤高度酒的成本是二十五文钱。 “这酒的成本有点高啊!”赵鸿义对苏惟钧感叹道:“看来要卖个好价钱才行。” 苏惟钧哈哈大笑道:“这个无妨,在整个上海,只有我们出产这等烈性酒,想卖什么价钱还不是我们说了算?那些酒鬼肚子里的馋虫上来了,哪会管什么价钱?” 赵鸿义笑道:“那也要考虑一下可持续发展啊,不可涸泽而渔。” 这时苏惟钧又提议道:“我们是不是给这酒起个好听的名字?这样拿到外面才容易卖个好价钱。” 赵鸿义沉吟了一会,说道:“这酒不是用了四种粮食来酿制的么?不如就叫做四粮液吧。” 第80章 四粮液 “四粮液?这个名字不错,听起来十分高档,颇有仙家的琼浆玉液那种感觉。”苏惟钧赞道:“对了,还有包装,贤弟觉得是用小酒瓶子好还是用大的酒坛子好?” 赵鸿义笑道:“我们这是高档酒,自然是走价高量少的高档路线,况且这烈性酒一般人也喝不了多少便醉了,用大酒坛子装毫无必要。我已经让胡老二的陶器作坊制作了一批酒瓶子,每个瓶子装一斤酒。” 胡老二的陶器作坊自从搭上赵鸿义的关系后,生意比以前好了不少,但利润率还是一如既往的微薄,因为赵鸿义把价格压得很低,胡老二不止一次在赵鸿义面前抱怨这个问题。 这回赵鸿义收购了胡老二作坊六成的股份,又给他带来了四粮液酒作坊这个大客户,胡老二终于不再抱怨了。 然后赵鸿义又与苏惟钧一起,带着几瓶酒去了一品居,找范世纲商议代理销售四粮液的事宜。 范世纲对二人的到来自然是十分欣喜,因为赵鸿义就像财神爷一般,每次都是带着生意来的,而且都是能稳定赚钱的大生意。 等赵、苏二人拿出了一斤装的四粮液,并倒出来让范世纲品尝之后,范世纲的眼睛都直了。 “贤侄,你这酒从何而来?难道……”范世纲略带了几分酒意,十分吃惊地问道。 赵鸿义微笑着点点头道:“范世叔所料不错,这正是我和苏兄合伙开办的酒坊所出产的极品佳酿——四粮液。不知范世叔可有兴趣再来当个总代理?” “有,有,有!当然是乐意至极了。”范世纲的一张脸笑得牙不见眼的,十分热切地说道:“只是不知这酒怎么卖?” “我们这不就是来找你商量了么?”赵鸿义笑道。 经过一番讨论之后,几个人定下了四粮液的销售价格:零售价是一百文钱一瓶,而给范世纲的批发价是八十五文一瓶。 这时候市面上的普通酒大约是三十文一斤,四粮液卖一百文已经属于非常贵的酒了。 但这时普通酒的度数是很低的,大约跟后世的啤酒差不多,甚至可能还不如,所以才会有武松喝了十八碗酒还能上山打老虎的传说。十八碗酒换算成啤酒估计也就三四瓶啤酒的量,很多酒量好的人喝这么点酒也就刚刚热身而已。 而四粮液的度数按照赵鸿义尝过之后的估计,至少应该是啤酒的三倍以上,那么价钱卖三倍以上也应该是十分合情合理的。 如果生产出来的酒都能按这个价格顺利卖出去的话,按照作坊每天二百斤的产能,每年大概能给作坊带来近四千两的净利润,赵鸿义和苏惟钧各占一半就是二千两,这对赵鸿义来说绝对是一笔巨款,对苏惟钧来说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而范世纲也能通过卖酒每年得到一千多两银子的利润,这比他现在开酒楼和代理鸿海味园的产品所赚到的钱要多得多。 而且这种生意除了前期需要去跑跑业务,后期几乎是躺着赚钱的,所以范世纲远远比赵、苏两人更为积极地想要推广这种四粮液。 “那这事就拜托范老板了。”赵鸿义和苏惟钧一齐朝范世纲拱手说道。 “哪里哪里,大家一起发财么。我还要感谢二位如此信任在下,给在下带来这么大一桩生意。以后但凡有用得到在下的地方,只消二位一句话吩咐,我范世纲哪怕是水里火里也去得。”范世纲十分恭敬地说道。 这种送上门来的财神爷还不好好供着,那就等于把白花花的银子拱手送给别人,他范世纲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会干这种蠢事,所以什么漂亮话都说,只求把这二位财神爷哄好。 随后三人又商议了一番如何供货、运货、结算等问题,范世纲承诺把运货的事情包了下来,直接派人到水南庄酒坊去运货。至于结算,还是按原来与赵鸿义的一月一结模式。 酒坊的事情到此基本上就可以当甩手掌柜了,赵鸿义感觉一番辛劳十分值得,现在就坐等收钱了。 但他名下还有几个作坊需要操心。 郭铁匠的铁匠铺在赵鸿义收购之后已经走上正轨,恢复了造血机能,此时正常运转中。除去各项开支之后,每个月大概还能有个二两银子的利润,赵鸿义正在思考着要发明些什么新产品让铁匠铺的生意更上一层楼。 而鸿海味园作坊前段时间因为招收了一批新员工,导致作坊生产有些混乱,产能降低了不少,甚至还差点出了工伤事故,弄得作坊主管赵鸿仁十分头疼,范世纲那里对产能降低的抱怨也不少。 不过这些新员工经过一个月的学习和操作,也基本适应了作坊的生产工作,目前作坊也大致恢复了正常的生产秩序。 经过这几个月的口碑相传,鸿海味园的蚝油和豆腐乳两个产品的知名度已经打响,不但在附近几个县,就连更远的苏州府和嘉兴府也已经颇有名气,赵鸿义已经在考虑要不要给鸿海味园扩大产能。 其实只要有了酒坊,其他的那些作坊对赵鸿义来说都是小打小闹了,和酒坊相比,利润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但他也不能完全撒手不管了,收购铁匠铺是他主动做出的一个产业布局,想通过铁匠铺来攀爬一下科技树,看看能不能有所突破。 而鸿海味园是他发家致富的地方,立身之本,而且还关系到自己亲族的生计,自己也要靠这个作坊来笼络人心,所以也不得不管。 除了这些作坊的事务,他的主要精力目前都放在科举上。四书文他已经练得很不错了,写起来速度也很快,但五经文他练笔的时间不长,水平还需要提高。 在学习累了的时候,他就通过写话本小说来调节心情。《仙道》的第二部他打算再写二十万字,用半年时间慢慢将它完本,然后交给苏惟钧的万卷书楼出版印刷。 有时他也趁着玉珠珍珠两姐妹有空教她们识字,经过一段时间学习,两人都已经认了几百个字了。 第81章 汪秀才来访 这样平静的生活又过了半个多月。这天,赵鸿义正在自己屋内写文章,忽然听到门外有人喊道:“赵贤弟在家否?” 赵鸿义连忙打开门一看,原来是许久不见的汪秀才。赵鸿义问道:“汪兄多日不见了,一向可好?” 汪立诚则一脸高兴地说道:“贤弟,我最近写的话本已被万卷书楼收了,得了十两银子,今日特来感谢贤弟。” “真的么?那真是可喜可贺啊。”赵鸿义高兴道:“进来坐吧。” 两人到了屋内坐下,赵鸿义给他泡了壶茶。 汪立诚将自己买的几样简单的礼物放到茶几上说道:“这是愚兄的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贤弟不要嫌弃。” “汪兄怎的还是如此客气,”赵鸿义刚想推辞,眼睛却看到那几样礼物中赫然有两瓶鸿海味园出品的豆腐乳,于是便苦笑着说道:“汪兄你怎么买这个东西过来?” 汪立诚道:“这是最近市面上十分流行的豆腐乳,味道非常不错,难道贤弟也知道?” 赵鸿义笑着摇摇头道:“我岂但是知道?这东西还是从我这里卖出去的。” “什么?”汪立诚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你是说……” “没错,鸿海味园正是在下的产业,就在我这院子旁边不远处。”赵鸿义感觉这次装逼极为成功,应该打满分。 汪立诚十分震惊,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才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想不到贤弟不但话本写得好,连这经济之道也如此精通,愚兄自愧不如。” 赵鸿义道:“汪兄过奖了,小弟也是因为家贫,无奈才学着做点小生意的。” “既然贤弟生意做得这么好,为何还住着这样的房子?”汪立诚环顾四周,这房子怎么看都不像是身家数百两银子的人居住的地方,于是十分不解道。 “哎,这不是人怕出名猪怕壮么?我就是怕骤然暴富会引得他人觊觎,才一直住在这里,只等秀才功名到手,我就立刻重新盖房。”赵鸿义解释道。 “人怕出名猪怕壮?这个句子形容得不错。”汪立诚默默点了个赞,又问道:“对了,不知今年的县试和府试贤弟可通过了?” 赵鸿义微微一笑道:“上月的府试小弟已侥幸过了,如今只等院试了。” “哦,恭喜恭喜!看来贤弟这秀才是十拿九稳了。”汪立诚笑道。 赵鸿义道:“如今四书文我倒是有些把握,就是五经文写得不是很好,想寻个先生指点指点,但都没有合适的。” 因为赵鸿义认识的人里,苏惟钧治的是《易经》,而社学的刘夫子治的是《尚书》,对于赵鸿义选择的《诗经》都不太在行,所以他们两个也是爱莫能助。 汪立诚问道:“不知贤弟选的是哪一经?” “诗经。” “哎,巧了,愚兄的本经也正是《诗经》,贤弟何不来找我?” 这真是打瞌睡碰到个枕头,赵鸿义十分欣喜道:“当真?那这回我可要麻烦汪兄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于是汪立诚给赵鸿义指点了一个下午的文章,末了还让赵鸿义有问题尽管去找他。 “贤弟最好能每天到我那里去,我给贤弟每日讲解题目,批改文章,这样学得快些。”汪立诚建议道:“可惜我家中房屋窄小,不然就让贤弟住在我家里了。” 赵鸿义心道:有钱还怕没地方住?实在不行就去苏家那里住,反正跟苏惟钧都那么熟了,厚着脸皮去蹭住一个月还是可以的。再说自己还要写话本,让苏惟钧这个合作伙伴给自己提供一下住处也很合理吧? 于是赵鸿义便与汪立诚约好每天都去他家里学习一个下午。 第二天赵鸿义果然去找苏惟钧借房子住,而苏惟钧也很干脆地让赵鸿义住到原来那个小院中。赵鸿义立马将自己的个人物品都打包搬到了苏家,开始了两点一线的隐居生活。 每天下午,赵鸿义由王福成陪同着到汪立诚家学习,把做好的文章拿给汪立诚批改和讲解,然后汪立诚布置新的题目让赵鸿义回去练习,第二天再拿来批改和讲解。 这样与其说是学习,还不如说是训练,训练的是考试做题的技巧,不过这正符合现在赵鸿义临阵磨枪的需要。 这天下午,赵鸿义刚睡醒午觉,正准备继续写文章,忽然苏家那个门房老头来报,说有人求见。 赵鸿义十分奇怪,什么人这个时候来找他,而且还知道他住在这里。于是问道:“来人是谁?” 门房道:“是两个男的,说是你大哥和三弟。” 赵鸿义十分奇怪,大哥不是在赵庄的作坊吗?三弟不是应该在水南庄吗?他们两个为什么会一起过来?于是对门房说道:“快让他们进来。” 没一会儿,只见赵鸿仁和赵鸿礼两个人慌慌张张地走进苏家小院,赵鸿仁一脸沮丧又十分肉疼地对赵鸿义道:“二弟,大事不好了!我们的作坊昨晚起火了……” “什么?起火 ?!”赵鸿义大惊失色,连忙问道:“只是作坊起火吗?我家院子呢?我娘她们有没有事?” “就只是作坊起火,你家没事,你娘她们也好好的。”赵鸿仁咽了口唾沫,又接着说道:“只可惜作坊全被烧毁了……” 赵鸿义听到自家没事,这才松了口气,又问道:“详细情形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烧起来的?是出了意外还是有人纵火?”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因为自家作坊里的易燃物都集中在熬制蚝汁的厨房内,其余房间里能烧起来的东西着实不多。 而且作坊每天下工之后都会将厨房的火熄灭了,人员全部离开才会锁门,几乎不存在起火的风险,赵鸿义下意识地就怀疑这是那个徐耀杰在搞破坏报复他。 “昨天半夜里,你娘被村里的狗叫声惊醒,起来时就发现外面着火了,后来出门查看才知道是作坊起火……”赵鸿仁简略地叙述了一下起火事件的过程。 第82章 火灾 王氏发现作坊起火之后,火势已经很大了,人力根本无法挽救,而且王氏也担心火势会蔓延到自家住的院子,所以连忙叫醒两个女儿,然后一起躲到大伯家去了。 幸而作坊离赵鸿义家的院子中间还隔着大约有两丈多的距离,而且作坊燃烧的地方主要是屋顶的房梁、檩条、椽子等木结构件,并不会四处乱飞,所以赵鸿义家的院子并没有被波及。 一直等到天亮,等所有的易燃物燃烧殆尽,火便渐渐熄了下来,不过作坊里已经是一片狼藉,面目全非了。 王氏想通知赵鸿义,却不知道赵鸿义住在城里哪个位置,贸然去苏府问也不行,苏家这种大家族的人愿不愿意搭理一个平头百姓还难说,而且因为赵鸿义只跟苏家二房的苏惟钧有来往,苏府其他的人可能根本不知道有赵鸿义这个人。 而知道赵鸿义具体住址的只有王福成和赵鸿礼两人。王福成已经跟在赵鸿义身边了,赵鸿礼则一直住在水南庄的酒坊里。 幸好赵鸿仁去过一次水南庄,知道位置在哪里,无奈之下,王氏只能让赵鸿仁先去水南庄找赵鸿礼,然后再由赵鸿礼带路去苏府找赵鸿义。 所以直到现在赵鸿义才知道消息,此时火灾已经过去大半天了。 赵鸿义知道自己犯了个错误,家人有紧急情况时竟然联系不到自己。这种低级错误真不应该啊,万一要是碰到谋财害命的那就欲哭无泪了。 思索了一会,赵鸿义又问道:“依你的看法,这事是什么原因引起的?” 赵鸿仁这大半天来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于是他马上答道:“依我看,这事十有八九是有人纵火。每天下工的时候我都是最后走的,锁门前我还检查了一遍所有的房间,特别是炉膛里,根本不可能烧得起来的。” 赵鸿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事十有八九就是人为的。至于幕后黑手,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同行业的竞争对手,可问题是自己的调味品是独家生意,没有竞争对手。就算有,这样干也只能干扰一下自己这方的产能,对整个竞争格局毫无意义。 那么剩下的另一种可能就是徐耀杰了,这个人单纯只是为了报复泄愤,给自己造成损失罢了。 幸好他只是烧了作坊,并没有烧自己的房子,没有造成人员伤亡,这很有可能是他顾及到苏家的态度,并没有把事情做绝。 想到这里,赵鸿义气得牙痒痒——这个徐耀杰还真的动手了。 虽然造成的损失并不算大,最多也就几十两银子而已,还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况且作坊没了还可以再建。但这是妥妥的打脸行为啊,面子没了不说,自己还没法还手。 没法还手的原因在于,自己一没有证据证明是徐耀杰做的,二则是己方实力太弱了,就算有证据,打官司也不一定能打得赢这种豪门大户。 要是想鱼死网破跟豪门大户硬刚,自己就算有九条命都不够死的。再说自己可是穿越者啊,犯不着跟这种地头蛇来个鱼死网破,以后等自己实力强大了再整治他不迟,现在只能把这笔账默默记在本子上,万事以稳为先,以后慢慢再跟他算。 “戒急用忍,戒急用忍!”赵鸿义心中默念了好几遍,才把那股怒火压了下去。 “二哥,现在我们怎么办?”一旁的赵鸿礼见他神色变幻,久久不说话,不禁问道。 “我知道是谁做的,但是现在我们还没有实力对付他,只能暂时忍耐了。”赵鸿义道。 “是不是那个徐公子?”赵鸿礼一脸怒意地问道。 赵鸿义缓缓点头道:“应该就是他。” 王福成这时说道:“表哥,这个仇我们也不能不报啊。” 赵鸿义道:“你们暂且忍耐,我们现在要积蓄力量,等以后有的是机会。” “那我们的作坊怎么办?”赵鸿仁问道。 “作坊目前只能停工了。”赵鸿义道:“大哥,你回去之后给每个工人发一百个钱的遣散费,让她们最近都不必来做工了。” “可是……”赵鸿仁还想说些什么,赵鸿义打断他道:“就按我说的去做吧,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假如我们把作坊重新建起来,又被人烧掉怎么办?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放心,以后我们有的是赚钱的机会。” 听到赵鸿义这样说,三个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毕竟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赵鸿义带来的,论头脑和眼光,他们几个都还差得远。 赵鸿义又想了想,还是觉得把家人留在赵庄不太安全,因为不知道对方还会不会有进一步的动作,最好的办法还是躲起来。 现在唯一可以躲藏的地方就是水南庄的作坊了,这里不但是苏家的地盘,而且为了防止技术外泄,作坊还有高墙围绕和专人看守,防备比较森严。 于是赵鸿义对三人说道:“我们现在一起回赵庄一趟,把我娘他们搬到水南庄作坊去。” “啊?有这么危险么?”三个人都呆住了。 赵鸿义道:“没那么多时间解释了,赶快。” 于是跟苏家的门房老头说了一声,四个人赶紧出门,在车马行雇了一辆驴车,马上赶回赵庄。 回到赵庄已是申时,见到赵鸿义回来,王氏等人纷纷围拢了过来,给他讲述昨晚作坊起火的情形。 赵鸿义摆摆手道:“此事我已经知道了,现在你们赶紧收拾行李和金银细软,等会跟我走。” “走?去哪?”王氏十分诧异道。 “去水南庄那边的作坊躲起来,因为我怕对方还会有进一步动作,这事不得不防。”赵鸿义耐心解释道。 “对方?是上次你得罪的那个徐家的人么?”王氏几人都一脸惊疑不定的神色。 “应该没错,这事十有八九就是他派人来做的,所以我才要让你们到水南庄作坊那边躲起来,现在我们惹不起他。”赵鸿义道:“那边的作坊有高墙围住,又有看守的人,不怕他们乱来。” 第83章 避风头 “那我们怎么办?”此时伯母周氏和大嫂孙氏也有点慌了,对头如此势大,她们不免也有些担心。 赵鸿义道:“对方主要针对我,按理来说,你们应该不会受牵连的。但如果你们不放心的话,也可以跟我们一起搬去水南庄,但是要快,今晚就去。” 周氏和孙氏犹豫了一下,互相对望了一眼,然后一齐点头同意道:“我们跟着你们一起去。”说着便跑回自家房子里收拾东西去了。 这边王氏也带着玉珠珍珠一起去收拾东西了。 赵鸿义又来到火灾现场查看详细情况,这时作坊里到处是残垣断壁,所有的木结构都被焚烧得一干二净,房屋中也是一片碎砖瓦砾。 仓库里存放的各种原材料和成品也被砸坏,又经过了火烧火燎,弄得满地狼藉。 赵鸿义特意来到厨房中查看,炉膛下面的灰烬很少,这是特意清理过的,看情形,火应该不是从厨房燃起来的,这更进一步坐实了此次火灾是人为的。 赵鸿义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离开了作坊回到家中。此时舅舅王庆禄也在,赵鸿义对他说道:“舅舅,这边作坊一时半会也无法经营了,我安排你去水南庄那边的酒坊如何?” 王庆禄道:“我没意见,听你的安排。” “那好,舅舅明天就过去水南庄吧。”赵鸿义点点头,又说道:“等会我留下一些钱,舅舅帮我分给作坊里的工人,就当作遣散费了,跟他们说好,以后作坊重建了,可以优先录用他们。” 这时老族长赵振先听说赵鸿义回了赵庄,便也过来了。看到赵鸿义家里正在收拾东西似乎打算远行的样子,感到很是吃惊,连忙问道:“义哥儿,你家是怎么回事?要离开赵庄么?” 赵鸿义道:“老族长来得正好,昨夜作坊起火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我们两家打算搬出去暂避一下风头,这里的房屋还请老族长时常看顾些,我们早晚是要回来的。” 赵振先疑惑道:“义哥儿,你这是惹到了什么厉害人物么?竟然要搬出去避风头。” “正是如此,我暂时还惹不起此人,只得出去避一避了,还请老族长谅解。”赵鸿义解释道。 “哎,可惜呀,这么好的一间作坊,说没就没了。”赵振先摇头叹息道:“你且放心去吧,这里房屋我自然替你看顾着。” “对了,还有我家菜园里的那些幼苗,也劳烦老族长帮着照料照料,那可是一种宝贝,等我回来有大用的。”赵鸿义补充道,赵振先也满口应承下来。 过了一会儿,王氏等人已经收拾好了简单的行李,放到了雇来的驴车上。由于只雇了一辆驴车,且驴车上空间有限,只得让女眷们坐车,赵鸿义等几个男丁则步行跟随,一行人很快便消失在越来越重的暮色中。 当一行人匆匆赶到水南庄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赵鸿义赶紧给众人分配房间,安顿下来。幸亏建设作坊时,赵鸿义执意要多建一些员工宿舍,方便以后招募工人扩大产能时有地方住。这时候还有许多空房间没人住,正好用来安顿众人。 第二天苏惟钧才得到消息,也匆匆忙忙地赶到水南庄。 苏惟钧一上来就直奔主题:“贤弟,这件事真是徐耀杰做的?” 赵鸿义咬咬牙,冷声道:“虽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但十有八九就是他做的。”接着便将自己的分析和猜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苏惟钧。 听完之后,苏惟钧也是一阵沉默,这件事情已经很明显就是人为纵火了,徐耀杰毫无疑问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我这就派人去徐家找徐耀杰试探一下。”苏惟钧显然也有些生气了,他曾经放话说要为赵鸿义出头的,徐耀杰这种行为分明是打了他的脸。 “他多半不会承认的,甚至还会倒打一耙说我们污蔑他。”赵鸿义显得十分冷静:“不过试探一下也好,让他知道我们已经有了防备,他应该会收敛一点。” 苏惟钧点头称是,接着便回府安排去了。 没过多久,王庆禄也来到了水南庄。 赵鸿义趁着这个机会,将作坊管理人员重新调整了一下,由赵鸿仁担任作坊副管事,赵鸿礼不再担任副管事,而是专心做账房的副手,以学习为主。王庆禄则担任采购主管,苏家的那个李管事只担任作坊总管事,不再兼任采购主管。 而女眷们无所事事,赵鸿义便安排了玉珠和珍珠在账房帮忙管理银钱出纳,王氏和周氏则在厨房帮忙,大嫂孙氏仍旧负责带孩子。 第二天,苏惟钧又过来了,一脸怒意地说道:“果然不出贤弟所料,那个徐耀杰根本不承认是他做的,还真的倒打一耙说我们诬陷他。” “苏兄不必动怒,此人作恶多端,日后必遭天谴。”赵鸿义反过来劝苏惟钧道。 “贤弟被他摆了一道也不生气么?不如我也找人来整治一下他,帮你出口恶气。”苏惟钧道。 “苏兄不必如此,这个梁子我和他算是结下了,待我羽翼丰满,定然要找他寻仇的。不过我要自己动手,不用你帮忙。”赵鸿义显得信心十足,接着又说道:“只是如今这个酒坊是我唯一的指望了,苏兄可要派人保护好,别再被他烧掉了。” “你忘了这酒坊我也有一半的股份么?我可比你还关心这里,一个月至少要来五六回,而你从作坊正式开始生产之后怕是再也没来过这里了吧?”苏惟钧笑着调侃赵鸿义。 赵鸿义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道:“我这不是要忙着学习备考吗?哪有时间来这里?啊,对了,这一个多月以来,酒卖得怎么样?” 苏惟钧十分得意地一笑,说道:“那还用说,自然是卖得极好的了。范老板都已经往这里跑了好多回了,每次都跟我抱怨说四粮液不够卖,每次把酒拉回去,当天就被人抢购一空。” 第84章 扩大产能 赵鸿义淡淡一笑,这样的结果他早就料到了。 这样表面看起来透明得像水一样的酒,喝起来却口感醇厚,极其容易上头,酒鬼们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一传十,十传百,口口相传之下,四粮液的口碑定然炸裂,卖断货也是很正常的事。 苏惟钧又接着说道:“范老板还让我问问你,能不能再扩大酒坊的生产规模,每天眼看着生意上门,手中却没货,这种感觉不好受啊!”说完,他也一脸期待地看着赵鸿义,那个样子很明显也在暗示赵鸿义扩大酒坊的产能。 赵鸿义笑了笑,问道:“上个月的货款结算了吧?” 苏惟钧连忙答道:“结算了,一共三百多两银子,都在库房里,你等会到账房一查便知。” 赵鸿义沉吟了一会,说道:“我看这样吧,酒坊的蒸馏间还有两个预留的空位没装设备。把上个月的货款拿一部分出来,我让郭铁匠和胡老二再打造两套设备。这样每天可以增加一百斤酒的产能,你看如何?” “好极了!我马上去安排。”苏惟钧十分兴奋,产能增加了五成,这意味着利润也要增加五成,怎么不让人心动? “对了,还要通知范老板一声,我那鸿海味园没了,不用去赵庄拉货了。”赵鸿义忽然想起作坊被烧的事情范世纲还不知道。 苏惟钧笑道:“他每隔一天就要来这边拉货,今天他应该会过来。”话音刚落,只听作坊看守来报,范老板来了。 没过一会,只见范世纲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见到赵鸿义竟然也在,喜出望外道:“贤侄怎的也在这里?我正想找你哩。” 赵鸿义微微一笑,说道:“范世叔,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还有坏消息?”范世纲皱眉道:“先说说坏消息是什么?” “坏消息就是我的鸿海味园前天晚上被一把大火烧了个精光,那蚝油和豆腐乳恐怕要断货了。” “什么?被烧了?!”范世纲一脸震惊的表情,连忙问道:“为什么被烧了?是被雷劈了吗?” “是被仇家放火烧的,且这仇家势力很大,我现在暂时还惹不起,所以就躲到这儿来了。”赵鸿义一脸平静地说道:“短期内我也没有重建这个作坊的打算,所以往后你就不用派人去赵庄进货了。” “这……”范世纲呆住了,他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出现,脸上的表情就像便秘一样:“那我的酒楼生意岂不是要每况愈下了?” 没了这两种调味品,菜肴的味道就会失色很多,客人必定会不满意的。 范世纲这半年来凭着这两件神器,把酒楼的生意做得十分红火,这一下又要掉回原地了,心理落差比较大,他感觉十分不甘心。 赵鸿义笑道:“范世叔先别着急,不是还有个好消息么?” “哎,对对对,还有个好消息,快告诉我是什么好消息。”范世纲本来有些失望的神色转眼之间又燃起一股希望来。 “好消息就是,我打算把这个酒坊的产量扩大,以后每天可以多产出一百斤酒。”赵鸿义笑眯眯地说道。 “此话当真?”范世纲欣喜若狂。 这个四粮液的生意明显要比蚝油和豆腐乳的生意好赚太多了,利润都不是一个级别的。自从开始代理四粮液之后,他对蚝油和豆腐乳的生意已经不是太上心了,都是交给手下的伙计去做。 而酒坊这里,他却每隔一天就要亲自跑一趟,因为货值太大,不亲自来押运他根本不放心。 如果四粮液的产能提升,他每年所获得的利润也要多出几百两银子,这可不是小数了,范世纲的眼前仿佛有无数的银子和铜钱在飞舞。 赵鸿义道:“明日我便安排作坊加紧生产设备,快的话半个月就可以弄好了,这个消息如何?” “好,好,果然是好消息。”范世纲十分满意,刚才那点失望已经一扫而空,跟四粮液比起来,其他那些东西都是浮云呐! …… 在水南庄住了十来天,等扩产设备安装调试完毕之后,赵鸿义又搬回了苏府小院,仍旧每天到汪秀才家里批改文章,研习经义。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业不能中断,其他的一切都可以暂缓。 而赵鸿义经过了这一段时间的针对性训练,水平也有了显着的提高,用汪秀才的话来说就是“考个秀才应该问题不大了”。 不知不觉到了六月下旬,这天县衙忽然贴出了告示,提学御史张大人即将于七月下旬按临松江府,主持今年的岁试。 这事很快就传遍了全县,听说了这事的汪立诚也是马上就告诉了赵鸿义。 “院试终于要来了么?”赵鸿义此时心中难免有些忐忑不安,学习了这么久,现在终于要到见真章的时候了。 这并不是说县试和府试就不是见真章,只不过县试和府试的级别比较低,参加考试的人员水平一般都不太高,有很多人甚至连书都没有读完就敢去应考,想碰一碰运气的大有人在。所以这两次考试的竞争虽然激烈,但对于有一定水平的人来说都不算难。 而院试是踏入功名之路的第一个重要关卡,只有通过了县试和府试的筛选,获得童生资格之后才能参加。这已经无形中把参考人员的水平拔高到了一定档次,所以难度也可想而知了。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院试才是见真章的时候,是骡子是马就看这次考试的成绩了。 赵鸿义不敢怠慢,立即与汪立诚一同去县衙看告示,告示上说本次童生试定于七月二十三日举行,而岁试则定于七月二十八日举行。 只听汪立诚叹道:“唉,这回我也要到府城走一遭了。” 赵鸿义奇道:“怎么汪兄也要去么?” 汪立诚道:“我是生员,自然也要去应岁试的。” 赵鸿义恍然大悟,汪立诚是应考岁试去的,这岁试就是秀才的年度考核,三年考两次。 第85章 再赴府城 “既然汪兄也要去,不如与我同去吧。”赵鸿义邀请道。 汪立诚摇摇头道:“不了,生员的岁试比童生试要晚几天,我迟几天再自己去好了。” “那好吧。”赵鸿义也不勉强,便告辞回苏府找苏惟钧商量行程去了。 苏惟钧也是要考岁试的,不过他还要给赵鸿义当院试的保人,所以必然要与赵鸿义一起出发的。 不过这次苏惟钧却神秘地一笑,说道:“去府城的行程因为已经有人给我们安排好了。” “哦?是谁?”赵鸿义有点惊讶道。 “一品居的范老板,他让我们什么都不用操心,他会连客栈也帮我们订好的。”苏惟钧道。 赵鸿义这才想起来范世纲也是个秀才,岁试他自然也跑不掉。既然有他安排一切,那赵鸿义也乐得清闲。 和县试、府试一样,院试也是要报名的。苏惟钧又给赵鸿义写了一份保结文书,赵鸿义拿着文书去到县衙,顺利地报了名,领回了院试的考引。 不过这回苏惟钧并没有再拿出一份神秘的资料来让赵鸿义学习和揣摩,这让赵鸿义颇有些不太适应。毕竟前两次考试都有苏惟钧给的神秘资料的助阵,才使赵鸿义得以一路过关斩将,无往不利。 而这次没有资料的原因说起来也十分意外,本次岁试的主考官、提学御史张大人并不是上次苏惟钧参加院试时的那位主考官,当时那位主考官已经因为家中老母去世,丁忧回乡去了。 这次的主考张大人是临时接替那位的空缺担任提学御史的,所以苏惟钧手中的那些旧资料就没用了。而苏家也不可能又劳师动众派人去收集这位张大人的资料,况且时间上也来不及。 所以这次院试赵鸿义就没有了参考资料,只能完全依靠自己的实力发挥了,这让他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两天后,赵鸿义果然收到范世纲派人送来的消息,说府城那边的客栈已经订好了,行程计划是七月二十一日早晨从县城出发,他会亲自过来接赵鸿义和苏惟钧两人,到时候两人只需准备好要携带的行李就可以了。 这种有人包办一切的感觉就是爽,赵鸿义现在当甩手掌柜当习惯了,非常向往这种腐朽的地主老财生活。 “等我中了举人,一定要当一当地主老爷过过瘾。” …… 七月二十一这天,赵鸿义和苏惟钧二人天还没亮就起床了。上次去参加府试的时候因为下雨耽搁了一会,差点没赶上入城时间,所以二人这次比上次起得更早了。 可谁知一直等了半个多时辰,范世纲才姗姗来迟。 赵鸿义不由得吐槽道:“范老板,怎么这么晚才来?你这行程安排到底靠不靠谱啊?现在出发晚上还赶得及入城吗?” 范世纲拍着胸脯道:“贤侄别急啊,我老范做事什么时候不靠谱了?你放心,绝对误不了你的大事。”说着指了指院门外面又说道:“你看,我准备了三辆骡车,绝对没问题的。赶快让人把东西搬上车,我们现在就出发。” “好吧,既然你都拍着胸脯保证了,我还有什么话说?”赵鸿义便让王福成背着行李箱出来了,自己则提着考篮。 苏惟钧这次也是跟上次一样,带着一个书童,由书童背着行礼箱。 于是,范世纲自己上了第一辆车在前面带路,赵鸿义和王福成上了第二辆车,苏惟钧和书童坐在第三辆车。一行人一路向西出了凤仪门,走上了官道。 这时,赵鸿义感觉有点不对劲,怎么朝着西边走了?难道不是走黄浦江水路吗?眼看着车子越走越远,赵鸿义忍不住了,大喊了一声:“停车!” 骡车的车夫听到这话便拉着缰绳将车停下,赵鸿义从车厢里钻出来跳下车,朝范世纲的那辆车走去。 这时几辆车都停了下来,范世纲和苏惟钧也都下了车。范世纲一脸疑惑地问道:“贤侄,好端端地走着,你为何要停下,这是闹的哪一出?” 赵鸿义没好气地问道:“我还想问你呢,你这带的什么路?怎么跑到西边来了?码头不是在东边吗?” 范世纲更是十分不解,反问道:“为什么要去码头?我们又不是坐船。” “什么?”赵鸿义和苏惟钧同时懵了,不走水路?难道一路坐着车去? 看到两人一副迷茫的神色,范世纲赶紧朝两人打躬作揖,然后笑着解释道:“哎,抱歉!这事怪我没跟二位讲清楚,我本来就计划坐车赶赴府城的,这样时间短些。若是乘船去,就要整整一个白天,时间太长了。” 苏惟钧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今天你来得这般迟,原来早已打定了走陆路的主意。” 赵鸿义听了这话也是白眼一翻,无力吐槽,只得抱怨道:“你事先怎的不说清楚,害我白白担心。” “抱歉!抱歉!这原是我的不是了。走陆路其实很快的,最晚申时就能到府城了,快的话未时就能到,好过走水路被困在船上一整天。”范世纲连连解释道。 既然都已经到了半路,断然没有回去的道理,三人只得继续上路了。 沿着官道一路行去,刚开始赵鸿义还觉得蛮新鲜的,后来时间长了,一路颠簸着,颠得屁股生疼。 这时候的车辆都是木制的轮子,根本没有避震这种概念,所有的零部件都是刚性连接,官道的路况也比较差,所以非常颠簸。 虽说车厢里有坐垫,但此时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坐垫坐得也极不舒服,屁股下面全是汗。况且坐垫的减震效果也极其有限,所以一路上颠得赵鸿义七晕八素的,不但屁股疼,就连脑汁子都差点颠出来了。 只有下车方便的时候和中午停下来吃东西休息的时候才能轻松一会,暂时摆脱这种没完没了的颠簸折磨。 赵鸿义还是第一次体验中古时代的陆地长途跋涉,这简直就要了他的老命了。他心中早已经给范世纲扎了好几个小人,诅咒他屁股疼三个月都好不了。 第86章 茶馆听八卦 在途中,几人还遇到了一个小插曲,一辆坏掉的驴车停在了官道中间。这个时代的官道都不怎么宽,很多地方都不能容纳两辆车并排通过,这辆坏掉的驴车就导致了官道通行不畅。 这时候路上除了正常的商旅之外,还有不少从上海县去府城参加岁考的童生和秀才,所以竟然引起了官道堵车。 幸亏有一个身穿阑衫的秀才指挥着众人将抛锚的驴车暂时推到了路边,官道这才恢复了正常通行。 之后的旅途便一路顺利,在申时三刻的时候,他们已经能望见府城东门披云门的城楼了。 进城之后,范世纲领着几辆骡车熟门熟路地找到了之前预定的客栈——福顺客栈。 终于结束了一天的颠簸路途,赵鸿义腰酸背痛地跳下车来,打量着这家客栈。 福顺客栈位于府城东门内不远处的主街上,与上次来府城住的四海客栈相距也不远,不过福顺客栈地段显然比四海客栈要好得多,也繁华得多,而且离考试地点府试院也更近一些,所以也住了不少来参加考试的童生和生员。 福顺客栈的规模在府城也不算小,排进前十是没问题的。范世纲之所以会选择住在这家福顺客栈,完全是因为客栈老板是范世纲的合作伙伴之一。 在前几个月的蚝油和豆腐乳抢购潮中,这福顺客栈的于老板也小小地发了点财,所以这次范世纲派人来预定房间时他便满口答应了。 三辆骡车到了客栈以后 ,客栈的于老板还给几人安排了一桌酒席接风洗尘,招呼得很是殷勤。因为即将考试,不便饮酒,所以几个人只是吃菜而已,不过赵鸿义觉得这客栈的菜味道做得还不错。 由于经过了一天的车马劳顿,几个人都十分困倦,吃喝完毕之后,回到于老板给他们预留的房间里便洗漱歇息了。 第二天,范世纲要出门会友,剩下赵鸿义与苏惟钧在客栈里。二人无事,便走到附近一处茶馆里喝茶聊天,探听消息。 一般在这种考试前,附近的各种茶馆酒肆总是最热闹的所在,大批参加考试的年轻考生们无所事事,便呼朋唤友聚在一起高谈阔论。当然议论的话题基本上都离不开即将到来的考试,同时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也是满天飞。 当然这些所谓的小道消息大多也是假的,因为就在两天前,按临松江府的提学御史张大人就已经直接入住了府试院,并且一入住就立刻锁院,隔绝了内外消息。 这一举措也是科场的惯例了,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本地有实力的世家大族和官宦人家求见请托和各种作弊的行为发生,而且既然锁院了,试院内的所有人员都不能出来,自然也不可能透出什么小道消息来。 此刻,赵鸿义和苏惟钧正坐在这家茶馆大堂的一张桌子旁,一边喝茶一边饶有兴趣地听着各种二手八卦消息。茶馆里此时是高朋满座,几乎全是这次来参加院试的各县考生,楼上楼下加起来恐怕有近百人。 只听有一人道:“我听说本次主考大宗师张大人虽是北人,却来自孔孟之乡,最喜欢有才气的文章,诸位若想得中,可要注意了。” 旁边一人道:“若是如此,恐怕本次院试案首又要归我们府城了。” “哦,何以见得?”众人纷纷问道。 “我们府城西门外的廖家乃是科举世家,出了不少举人和秀才的。廖家今年出了个后起之秀名叫廖文瀚的,一手文章写得极有文采,这次县试和府试案首都是他一人夺得。就凭这本事,你们觉得还拿不到一个院试案首么?” 一人惊呼道:“若是这廖文瀚又拿下了本次院试的案首,那岂不是个小三元?” “哗”地一声,众人纷纷交头接耳起来,这廖文瀚果然本事不小。 所谓“小三元”就是在县试、府试、院试中都拿到第一名案首,人们通常把连拿三个第一名叫做连中三元。 当然这个三元比起在乡试、会试、殿试上连中解元、会元、状元的级别要差了许多,所以才叫做小三元。 因为乡试、会试、殿试这种真正的科举大考竞争激烈难度极高,能过关就已经是万里挑一了,连中三元的机会极为渺茫。 在原本的历史上,整个大明朝二百七十六年中只有宣德至成化年间的商辂一人能达成此项成就。而且商辂的这个连中三元其实也是有水分的,因为他中了解元之后,第二年的会试落榜了,而且接连落榜了好几次之后才中的会元,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算连中三元。 这时又有一个上海县来的考生有些不屑地说道:“依我看,这府城的廖文瀚也未必就能拿到小三元。我们上海县的吴斐然也是县试案首,府试又考了第二名,这与案首也差不了多少了吧?我看他未必就不能拿个院试案首。” 有些府城的考生听到这话便有点不乐意了,说这人是在给上海县的考生脸上贴金,故意贬低府城的考生。这种涉及地域性的话题十分敏感,很容易引起争吵。果然,不一会儿双方都有人加入争吵,说话声音也越来越大。 这时便有个青浦县的考生出来打圆场道:“各位何必如此争吵?谁中案首与你我又有何关系?他若中了会把案首让给你么?” 众人一听,纷纷垂头丧气不言语了。确实,别人中案首拿小三元是别人的事,跟自己实在没有半文钱关系,自己中了才算自己的。 见茶馆里的气氛一下子跌落下去,有个性格活跃的考生便出来说道:“想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大伙尽力去考就是。赶紧考完,我们也好趁着放榜前这几天在府城这里玩玩,放松放松。” 众人一听,顿觉此人说得十分有理,便有人开始找府城的考生打听府城有什么名胜古迹或者好玩的去处,茶馆里气氛这才重新活跃起来。 第87章 糊名考试 这时又有一个年纪不小,看起来一副暴发户土财主气质的考生一脸淫荡地嗤笑道:“名胜古迹有什么好看的?好不容易有三天时间不用想那读书考试的事情,还不如去找府城的花国佳丽们松快松快,好好体验一番府城姑娘的温柔滋味。” 几个同道中人顿时眼睛一亮,便纷纷朝那土财主考生围拢上去,十分猥琐地议论起府城哪家院子的姑娘标致水灵,哪家院子的姑娘温柔多情,又有哪家院子的姑娘多才多艺。 “读书人的讨论就是容易歪楼。”眼见茶馆里的讨论不由自主地朝着下三路歪去,赵鸿义撇了撇嘴,心中暗自吐槽道:“你们这些人连个秀才都还没考上,就想着逛院子睡姑娘,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赵鸿义跟苏惟钧听这些人讨论的话题越来越猥琐,正想起身离开,这时忽然有一个年轻考生急匆匆地从茶馆外走了进来,大声说道:“诸位!诸位!不得了,不得了!大新闻!刚刚试院里大宗师贴出告示来,此次院试要与乡试一样实行糊名考试。” “什么?糊名考试?!”在场众人无不大吃一惊,茶馆里顿时像炸了锅一般沸反盈天。赵鸿义和苏惟钧听了也是十分惊讶,就连刚才还在讨论府城花魁娘子的那帮人顿时也停了下来,众人纷纷朝那个年轻的考生询问详情。 那年轻考生在自己好友坐的那桌上拿起一个茶杯,倒了杯茶灌了下去,擦了擦嘴,这才说道:“刚才我也是在过来的路上听别人议论的,这告示刚刚贴出来不久,眼下恐怕还没有多少人知道,详情我也不清楚,不如我等一起去看看。” 茶馆里喝茶的众考生们再也没有心思继续喝茶聊天,纷纷招呼茶馆的伙计结账,便要立刻去府试院门外查看告示。 眼见得原本座无虚席的茶馆内呼啦啦一下子就空出一大片来,赵鸿义和苏惟钧对视了一眼,朝店小二丢下十来个铜钱,也跟着众人一起去了。 来到试院外,只见大门对面的照壁处早已挤满了人,上面果然张贴了一张新的告示。 赵鸿义和苏惟钧凑近一看,这张告示的大意是:近来世风日下,考场舞弊行为时有发生,为严肃考场纪律,所以主考官决定本次院试所有考卷一律糊名,统一阅卷,不再进行当场阅卷及面试。 这个消息果然是真的!糊名考试,意味着阅卷官也不知道自己手上的卷子是谁的,而没有了当场阅卷和面试的环节,考生也无法和主考官套近乎拉关系了。 如此一来,像赵鸿义在县试和府试里那样提前交卷的操作就没有了生存的空间,尽可能地避免了舞弊行为的发生,对广大考生来说无疑是公平的。 当然如果主考官真正想提拔某个人,还是有很多办法的。但赵鸿义推测,目前这个提学御史张大人只是想博一个清正廉洁的名声而已,应该不会搞什么暗箱操作,不然就不会特立独行地实行糊名考试了。 苏惟钧笑道:“贤弟这回没了参考资料,现在又要糊名考试,是不是有点担心?” 赵鸿义也笑了:“自从你说没有参考资料的时候,我就有这个心理准备了,糊不糊名都是凭自身实力考试,有何惧哉?” “你倒是看得开,”苏惟钧道:“其实这样也好,计策只能用一时,自身实力才是唯一可以依仗的。你若是一直靠耍弄计策来通过考试,到乡试入了大场的时候一样要吃亏,还不如堂堂正正靠自己。” “苏兄见教得是。”赵鸿义点头,随即又揶揄道:“那你考秀才还不是靠了那些资料?” “这……”苏惟钧一时语塞,过了一会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是家里花了银子帮我收集来的,我不用岂不浪费?何况就算没有这些资料我也一样能中,只不过我不想浪费时间在这种考试上,尽快拿到乡试入场资格才是正事。” 赵鸿义十分赞同地点点头,科举考试的苦太难吃了,能一次通过最好,他可不想吃二次苦,受二茬罪。 再说乡试的难度如此之高,不管实力多强的人都不敢保证一次就能中。如果第一次不中,下次就要等三年之后,人生有多少个三年可以等待?所以还是早早拿到入场券比较好,起码可以多一次机会。 不过在场的考生可没有他们二人这么看得开,对这个政策也是褒贬不一。 自身实力强的人自然不怕什么糊名,而那些实力不行,想投机取巧的人则暗地里大骂这考官沽名钓誉,搞特殊化,毕竟按以前的惯例,院试都是不糊名的。 除此之外,还有很大一部分人是抱着无所谓态度的,因为不管糊不糊名,他们能中秀才的机会都不是很大,毕竟院试的录取率也是极低的。 看完了告示,二人便慢慢走回了客栈。在客栈中的众考生此时也收到了消息,也聚在大堂里议论纷纷,不过赵鸿义也没有兴趣再参与进去了。 当晚赵鸿义也是早早就洗漱睡下了,只等第二天的考试。 过了子时,四更鼓敲响。同上次府试的时候一样,客栈伙计也急匆匆地挨个通知参加考试的童生们起床。 赵鸿义被敲门声吵醒,也赶紧起来了。这次几个人住的是客栈里的一个单独的小院落,算是客栈的于老板给他们安排的vip套房待遇。这里有独立的水井,不用去跟许多人争抢。 几个人洗漱完毕,又吃了些客栈伙计送来的早餐,赵鸿义最后检查了一遍考篮里的东西是否齐全。确认没问题之后,几个人便收拾东西出发了。 有了上次府试的经验后,这次赵鸿义记得带了灯笼。由王福成提着灯笼在前面照路,赵鸿义自己提着考篮,而苏惟钧则一如既往地两手空空。 来到府试院门口,情景与上次府试的时候一模一样,也是一大群人站在试院门外。所不同的是这次没有下雨,所以大家都不必打伞遮雨,站队密集了许多,讨论声也比上次大了一些。 第88章 臭号 这次参加院试的童生总人数其实与上次参加府试的人数差不了多少,大概有五百多人。 其中只有一百多人是前几个月刚通过府考新中的童生,而其余四百多人都是历届的童生。 这些历届童生里有不少是考了十次以上也没中秀才的老童生,有些甚至考了三十多年也没中,真是从少年考到了白头,令人唏嘘不已。 在试院门前广场上等了一会儿,里面敲锣集合保人了。苏惟钧笑着说道:“祝贤弟马到成功!”说着便去了里面集合。 赵鸿义又等了一会,只听一声号炮响,东西辕门轰然打开,开始进场了。 点名流程与府试一样,也是分县点名。赵鸿义走到了上海县的灯笼下面等着,这里聚集着上海县的童生。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没有徐耀杰那个死对头在场,赵鸿义的心情显得非常轻松愉快。 很快便点完府城的童生,轮到上海县了。点到赵鸿义时,他走上去磕了个头,呈上考引。 唱名完毕接卷子的时候,赵鸿义特意用眼睛的余光观察了一下公案附近。 只见本次院试的主考官,提学御史张大人年纪大约三十多岁,看起来颇为年轻。提学御史是从南京都察院派出的,在南直隶地区专司提调学校的御史。 南直隶共有两名提学御史,分别管理上、下江地区(也就是后世的安徽和江苏)的学校事务,品级和巡按御史一样是正七品。 不过可不要小看这个七品,虽然和县令的品级一样,但御史是清流官,属于京官,升迁最快,县令这种浊流官根本没法与之相比。 而且在别的普通省份,提调学校官都挂着按察司副使的衔,是正四品官员,跟知府一个级别。也就是说,七品提学御史的职权跟四品提学官是一样的。 而且提学官有一个非常实惠的好处,按照惯例只要是经过他手录取的考生,都算是他的学生,这在十分重视师生关系的封建社会里是非常有用的,在官场中更是非常重要的人脉关系。 与张大人一同坐在公案旁的还有一位方正古板的官员,正是上次府试的主考官袁知府,他在此次院试中担任提调官和监临官。 此外还有一些低品级官员也站在二人身后,那些多半是提学御史从外地请来的府、州、县学教官,这些人是用来担任阅卷官、受卷官、弥封官、誊录官、对读官之类的职务的。 为什么不用本地的儒学教官呢?自然是因为本地的教官容易与本地乡绅勾结作弊,回避本地官员也是为了避免发生舞弊行为。 领到了试卷,赵鸿义又来到了搜检厅接受搜检。 这次搜检比府试的时候更严格了,不但要脱衣服鞋袜,还要把发髻拆散了检查。 考篮里携带的各种物品也要被仔细检查一遍,砚台太厚的不能带进场,毛笔也要仔细查看内部是否有夹带,就连携带的干粮也要掰开来看。如果被搜检出夹带作弊等行为,不用说肯定要被打一顿板子赶出考场的了。 因为院试是科举考试小三关中的最后一关,通过了这一关就能够取得秀才功名,摆脱平民老百姓的身份,跨入士子阶层,成为国家储备人才库中的一员。 事关功名大事,不论是考官还是搜检人员都十分慎重,尽量避免落人口实,所以院试的所有措施都比较严格也就不足为奇了。 好在赵鸿义并不是需要作弊的人,很快他便通过了搜检。收拾完考篮里的一堆东西之后,赵鸿义拎着考篮进了试院,在魁星阁前,他又照例拜了拜魁星。 接着赵鸿义就提着灯笼去寻找号舍了,这次院试他的号舍是列字第十九号。到了列字号的巷口,里面已经有人入座了,赵鸿义也不像上次来的时候那么不习惯这种阴森的环境,也直接走了进去。 走到里面以后,赵鸿义才发现这次自己中了“大奖”——他的号舍旁边就是厕号。 顾名思义,厕号就是用来充当厕所的号房,一般是每个巷子的最后一间。因为在考试的时候,人员是不得出考场的,想上厕所的人就会被带到这间厕号来出恭。可想而知,这间厕号里必然是屎尿横流,臭气熏天的环境。 而在这间厕号旁边的号舍必然也是臭气熏天,味道极其感人的,所以这种号舍就叫做臭号。 今天好巧不巧,竟然被分配到了这间人人避之不及的臭号,这是什么神仙运气啊? 可这是分配的号舍,不能不去,否则院试也别想考了。 一直在巷口处等到天快亮了,其他考生都已经到齐,巷口处只剩下两个考生,一个是赵鸿义,另一个是列字第十八号的考生。他们两人的号舍与厕号离得最近,都是臭号,臭味不相上下。 在号军多次催促之下,赵鸿义和十八号的那考生只得咬咬牙,捏着鼻子坐进了自己的号舍。 幸亏这府试院在四月份的府试之后就再也没有用过了,这会儿重新启用,已经过去了几个月,厕号里屎尿的味道已经散去了一大半,但浓重的味道仍然熏得赵鸿义直翻白眼。无奈之下,他只能用袖子捂住口鼻,勉强呼吸。 真是倒霉透顶,分到这种破地方,这样还怎么考试?赵鸿义的心里有一万头神兽呼啸而过。 很快卯时已到,院试正式开始。字号里的号军举着牌子在巷子里巡回走动,给考生们展示着这次院试的考题。 只见第一题为: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出自《论语·泰伯篇》。这是四书题,也是必答题,所有考生都要答。 第二题则是五经题,每一经都有一道题目,共五道题。考生只需答自己选修的那一经的题目就可以了。 赵鸿义的本经是《诗经》,所以他只需答《诗经》的题目。这次《诗经》的考题为:弗躬弗亲,庶民不信。弗问弗仕,勿罔君子。出自《诗经·小雅》。 第89章 院试 赵鸿义赶紧将题目记到了草稿纸上,开始打腹稿。 本来在正常情况下,赵鸿义应该很快就能构思出一篇文章来,可是这时的他已经被厕号的气味熏得头晕脑胀,思维活跃度大受影响。 无奈之下,赵鸿义在考篮里翻了翻,忽然发现有个装东西的布袋子似乎有些作用,他连忙将袋子拿了出来。 这布袋是用来装文房四宝的,赵鸿义此时也顾不得许多,用水将袋子打湿,然后把布袋绑在自己头上捂住口鼻充当口罩。这下子臭味终于没有那么浓重了,赵鸿义得以静下心来仔细构思文章。 足足用了一个多时辰,才将第一篇四书文的草稿打好。 第二题的五经文也花了差不多的时间,两篇草稿都打好之后,时间已经临近午时了。 此时太阳已经快到头顶的位置,号舍里没有一丝风,十分炎热。赵鸿义脸上又包着块布,更是热得大汗淋漓,他连忙从考篮里拿出一把蒲扇扇起来。 虽说一个上午水米未进,但此时的赵鸿义一点食欲都没有,头晕脑胀的,除了想吐还是想吐。他现在只想赶紧把文章写完,早点交卷离开这臭气熏天的鬼地方。 又推敲了一个时辰,终于将两篇文章都修改好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之后,赵鸿义将文章工工整整地誊抄在考卷上。 越是急就越要细心,这点赵鸿义还是做得不错的,卷面看起来十分清爽整洁。若是在穿越前他肯定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写出如此整齐的文字来,看来人都是被环境逼出来的。 又检查了一遍试卷,确认试卷上自己的姓名等信息都已经写了,没有错漏之后,赵鸿义大叫一声:“交卷。” 号军把赵鸿义的卷子收走,赵鸿义拎着自己的考篮逃也似地离开了号舍。临走时,只见十八号那考生还用袖子捂着口鼻在那冥思苦想,赵鸿义颇有些脱离苦海的愉悦感受。 交了卷子后,赵鸿义来到龙门外等候,这里的空气简直是香甜无比,赵鸿义直接把那布袋子也扔掉了,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才开始有人陆续交卷出来。因为这次院试并没有当场阅卷和面试的环节,所以考生们也不必抢先交卷,而是仔细琢磨,慢慢推敲,故而写得都很慢。 只有赵鸿义这种被分到臭号,且极其不适应那种味道的考生才会抓紧时间写完提前交卷。当然也有些毅力十分顽强的考生硬顶着那股味道一直坚持到傍晚的,但那种人实在不多。 赵鸿义发现提前交卷的这批人里面有好几个都是一身屎尿味,看来大家都是同病相怜,臭味相投了。 终于凑够了一批交卷的考生,试院放了头牌,赵鸿义提着考篮走出了试院大门。 一直在试院外等着的王福成连忙迎上去,不过刚靠近到三尺距离就闻到了一股臭味,王福成及时地刹住了脚步,问道:“表哥,你这是掉进茅坑里了么?怎的这么臭?” 这时在茶馆里喝茶的苏惟钧也走了过来,大笑道:“你这是被分到臭号了吧?” 赵鸿义摇摇头苦笑道:“哎,别提了,真是流年不利啊!赶紧回客栈,我要洗澡。” “幸好只是院试,若是在乡试时分到臭号,那才叫要命。”苏惟钧感叹道。 赵鸿义身形一滞,这话说得好像很有道理,要是真到了乡试上被分到臭号,那才叫欲哭无泪。毕竟院试三年有两次,而乡试三年只有一次。 “现在说乡试似乎为时尚早,院试能不能中都不知道。”赵鸿义很没有底气地说道。 苏惟钧笑道:“怎么?难道你考砸了?” “那倒没有,只是心里没底罢了。” “想那么多做什么?我料定此次你必能考中,回去等消息便是。”苏惟钧十分笃定道。 …… 百无聊赖地在客栈里等待了三天,赵鸿义十分平静,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听天由命。这时反而轮到苏惟钧和范世纲两人紧张了,因为马上就轮到他们考岁试了。 七月二十七日是院试放榜日,赵鸿义见苏惟钧和范世纲两人还在抱着四书五经啃,便要拉着两人去看榜。 范世纲道:“世侄,我这老秀才年纪大了,记性差,比不得你们年轻人,你就放过我,让我多看一会书吧。” 赵鸿义吐槽道:“前两天你非要出去访友,喝得醉醺醺的,现在才想起来看书?临时抱佛脚能顶什么用?” 范世纲摇头苦笑道:“罢了罢了,便随你同去。” 一行人来到试院大门外,只见人头攒动,人们三五成群,交头接耳,猜测着这次谁能中秀才。 今天看榜的人数不但比考试的人多,也比府试放榜时更多,原因无他,通过了院试就是秀才,这是正儿八经的功名,朝廷承认的学历,含金量比起府试取中的童生要高多了。 这些看榜的人里不但有参加考试的童生及童生的家人、奴仆等,也有许多看热闹的闲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群专门看榜的人,就是俗称的报录人。报录人通常是“团伙作案”,看了榜以后会把中榜的消息写在大红色的喜报上面,第一时间将喜报送到考生家里,以此向考生家里讨要喜钱。 通常考生家里遇到这种喜事,除非家里实在没钱,否则一般都会大方地给报录人发喜钱。比如《儒林外史》里的范进中举后,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甚至要卖鸡换米吃,报录人去了都没钱给,后来还是把范进的岳父胡屠户送去贺喜的钱拿来打发了报录人。 看来今天少不得也会出现这种情况。赵鸿义想着万一自己中了秀才,结果报录人去到家里才发现没人的时候,不知道这帮报录人会作何感想。 这时只听“哐哐”几声锣响,几个小吏在一队军士的护送下从试院大门里走了出来。 “来了,来了!”人群的声音陡然间大了起来,纷纷朝着贴榜文的照壁处涌去。 第90章 秀才 等试院的小吏将榜文贴好,人群一哄而上,纷纷挤到照壁下看榜,赵鸿义等几人也往前凑了过去。 此时人群拥挤不堪,一时之间赵鸿义几人也挤不进去。而王福成早已按捺不住,仗着身强力壮挤到人群里面看榜去了。 早有好事者第一时间在里面喊出了本次院试的中榜人姓名来:“第一名案首:上海县吴斐然。第二名:华亭县廖文瀚。第三名……” 榜下的人群“轰”的一声炸开了锅——这案首终究是被上海县的吴斐然拿到了,而华亭县的廖文瀚则痛失小三元。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 “这廖文瀚连拿县试、府试两个案首,我本以为他再拿个院试案首如探囊取物一般,不知怎的竟然失手了?”一个忠实粉丝颇为惋惜。 “你懂什么?这廖家也是本县的大户人家,家中的举人秀才就有好几个,县试、府试找人运作一下,弄个案首还不是轻轻松松?你真以为他拿案首靠的是文章?” “一派胡言!我听说大宗师原本想点廖文瀚为案首的,不过后来听说他县试府试都是案首,便有心压一压,只给了个第二,以免他少年得志便骄傲自满。” “拉倒吧!这廖文瀚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终究还是嫩了些,要比文采的话,我们上海的吴斐然才是名副其实的松江第一,本次院试大宗师果然公正无比。” 这时赵鸿义身边不远处传来十分轻蔑的一声“哼”,他转头过去一看,只见一个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年脸色扭头便走。 赵鸿义看了这少年的反应,心道:这难道就是那个传说中要拿小三元的廖文瀚?似乎对他自己被夺走小三元这事很有意见啊! 忽然又有一个声音出现:“贤弟,你果然在这里看榜。” 赵鸿义一看,原来是汪立诚汪秀才,便笑道:“汪兄也来这里凑热闹么?” 汪立诚道:“我昨日刚到,听闻今日放榜,便过来看看。这两位是?”说着看了看赵鸿义身旁的二人。 赵鸿义”啊“了一声,便给汪立诚引见道:“这位是上海城里一品居酒楼的范老板,这位便是万卷书楼的东家苏公子,他们与你一样,此次也是来参加岁试的。” 接着又给范、苏二人引见道:“这位是汪相公。” 汪立诚肃然起敬,拱手作揖道:“范前辈,苏公子,久仰久仰!”范、苏二人也回了礼。 汪立诚又问道:“赵贤弟看榜了么?今次可有中榜?” 赵鸿义苦笑道:“人太多,进不去,我那表弟已经挤进去了,想必很快就会有消息。” 几个人正说着,只见王福成一脸兴奋地从人群里挤了出来,高声喊道:“表哥,你中了!你中了!第二十六名。” 赵鸿义一听,心中一阵狂喜,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哈哈,我中了!我真的中了!” 周围站着的人听到他大喊“中了”,便纷纷向他投来艳羡的目光。 旁边的范、苏、汪几人也都纷纷拱手说道:“恭喜!恭喜!” 这回赵鸿义是堂堂正正完全靠自己的实力中的秀才,并没有任何投机取巧,而且还是在被分配到臭号的不利环境下克服了困难逆风翻盘的,可以说得来非常不易。 努力读了近一年的书,下的苦功总算没有白费,终于收获了一个秀才功名,此刻他内心的爽感外人哪里体会得到? 贪婪地享受了一阵中秀才的喜悦,赵鸿义这才冷静下来。 这时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被几个奴仆簇拥着走到了榜前,有认识的人便小声说道:“这便是那夺得本次院试案首的吴斐然了。” 还没等吴斐然的奴仆挤到人群中去看榜,几个认识吴斐然的人便上前向他报喜道:“吴公子,恭喜你这回中了案首了!” 吴斐然听了顿时一愣,随即又哈哈大笑,朝周围团团作了个揖道:“同喜,同喜!” 这时他眼睛往赵鸿义这边看了一眼,神色一变,走了过来,朝苏惟钧一拱手道:“想不到苏公子也在此处。” 苏惟钧也笑着拱手说道:“还没恭喜吴兄中了案首,失礼失礼。” 赵鸿义一愣,怎么苏惟钧也认识这吴斐然么? 见身旁几人都是一脸疑惑,苏惟钧便给几人介绍道:“这位便是出身于我们上海鼎鼎有名的吴家的吴斐然公子。” 吴家?难道是四大乡绅排名第三的那个吴家?!赵鸿义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些人的来头怎么都这么大?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释然了,这些大家族都是家里有钱才能长年累月供子弟读书,世世代代积累下来,除了确实不成器的败家子之外,至少混个秀才没问题。要是有哪个子弟天赋好的话,弄个举人进士也不是很难。 而这些举人进士又会将他们的经验教训传给子孙后代,所以才造就了这种世代传承,把持地方上百年的科举世家。 苏惟钧又给几人都做了介绍,听说赵鸿义这次也中了秀才,吴斐然便笑道:“赵贤弟,我们既是同案进学,日后也少不得要在学里相互照应的。” 赵鸿义也笑道:“吴兄客气了,既是同学,自然是要相互照应的。” 寒暄了一阵,众人便各自散了,赵鸿义和范、苏二人回客栈,赵鸿义还与汪立诚约好了回程一起走。 放榜后的第二天,按规矩新中的秀才要去谒见大宗师的,赵鸿义便早早去了试院大门外等候。 在这里,他又一次见到了院试案首吴斐然,当然还有第二名廖文瀚。 这次院试一共取中了五十名生员,上海县二十人,华亭县和青浦县各十五人。 在场的士子们也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三堆人:上海的士子聚拢在一处说话,华亭的士子围在另一处讨论,两边隐隐然有些别苗头的意味,剩下的青浦县士子也在旁边凑成一堆。 直到大宗师传令谒见,这些新中的秀才们才在小吏的指导下按名次排好队,整整齐齐地走进试院。 第91章 回乡 按照科场规矩,大宗师在院试中取中了这一批秀才,双方便建立了一种师生关系,大宗师就自动成为在场众位秀才的座师,而这一批秀才之间则互相称为同案。 赵鸿义在同案中排名第二十六,刚好处在中间的位置。这个成绩可以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他们这些新中秀才的水平与多次参加乡试的秀才相比就跟菜鸟一样,要是想拿到乡试入场券还需要更加努力才行。 所以谒见的时候提学御史张大人也很直接地指出了这一点,让这些新科秀才们再接再厉,争取来年再创佳绩,众人都点头称是。 谒见过后,获得院试案首的吴斐然和府试案首廖文瀚直接补了一等廪膳生员,其他人则都是三等附学生员。 拜谒完大宗师,院试的流程就算是结束了,新中的秀才们可以回家去享受一下金榜题名的荣光和家乡父老的祝贺了。 不过赵鸿义此时还走不了,他要等范、苏等人考完岁试。 又过了三天,生员的岁试也考完了。 范世纲考了三等,无惊无险,又混过了一年。而苏惟钧考了一等,保住了廪生的位置,汪立诚考了二等,也得以继续保持增广生员的位置。 于是赵鸿义特意在客栈摆了一桌酒席宴请几人,庆贺大家都在岁试里顺利过关,众人都喝得十分尽兴。 八月初一这天,结束了考试的几个人踏上了返乡的路程,又经过大半天的颠簸之后,赵鸿义直接返回了水南庄。 家里人已经知道了赵鸿义考中秀才的消息,此时见到他载誉而归,自然又是一番欢欣鼓舞。母亲王氏笑得合不拢嘴,姐姐玉珠和妹妹珍珠更是相当兴奋,大伯一家和舅舅一家也都送上了最热烈的祝贺。 当晚赵鸿义便在水南庄摆了酒席,除了亲戚和作坊工人之外,连庄户们也跟着沾了光,吃了个肚大腰圆。 晚上赵鸿义问起母亲为何这么快就得到自己考中秀才的消息时,王氏告诉他,原来前几天放榜时就有报录人到了赵庄,结果发现赵鸿义家居然没人。问了村里人才知道赵鸿义一家已经搬出去了,后来还是老族长拿了些钱打发了报录人,又派人到水南庄来通知王氏等人。 “老族长让我们务必回去一趟,你中了秀才可是族中大事,要开宗祠祭祖的。”王氏喜滋滋地说道:“这回可真是苍天有眼,阿弥陀佛!不枉我逢年过节都给菩萨烧香,过几日你还要跟我去庙里还愿。” 赵鸿义十分无奈,只得苦笑着点点头道:“既然族长让我们回去一趟,那我们就明天回吧,去庙里还愿也要等到祭祖过后再说。” 第二天,赵鸿义与大伯一家雇了几辆车,浩浩荡荡地回到了赵庄。 在村里,赵鸿义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崇高礼遇,因为他是全族历史上第二个秀才。 一路上遇到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都会跟他打招呼并主动攀谈,赵鸿义一路走一路笑着点头,笑得脸都有些僵了。 回到自家房子,只见正屋中已经挂着一张大红色喜报,上面写道:“捷报!贵府相公赵讳鸿义,蒙南直隶提学御史张,取中为兴德十四年松江府岁试第二十六名入泮,联科及第!” 得知赵鸿义回到家后,村里每家每户都上门来贺喜,并且都随了礼。一天之内,赵鸿义家就收到了许多各种各样的礼品,都是鸡鸭鱼肉等乡间土产居多。 赵鸿义只好又在村里摆了流水席,请全村人喝酒吃肉。 次日是开祠堂祭祖的仪式。老族长赵振先已经事先请人做好了一块秀才的匾额,开祠堂的时候便正式挂了上去,与多年前一个叔祖的秀才牌匾并排挂在一起。 这回在祠堂祭祖,赵鸿义的站位被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只排在了老族长后面,比几个爷爷辈的老人都要靠前。这朝廷功名的影响力果然十分巨大,在功名面前,辈分也算不得什么了。 祠堂祭祖后,赵振先和几个族中老人又领着赵鸿义到祖坟祭拜,又在赵鸿义的祖父和父亲的坟头上也烧了香磕了头。 从祖坟回来的路上,赵振先一路走着一路问道:“义哥儿如今中了秀才,有什么打算?还要搬出去住么?” 赵鸿义道:“我本就不太想搬出去住的,不过上次火灾的事老族长你也是知道的,我实在有点不放心。” “那次火灾是我们一时没有防备,被贼人混进了村子。如今我每日都让村里的青壮留意有无生人进出,应该无甚大碍了,义哥儿还是搬回来住罢。”赵振先十分热切地劝阻赵鸿义回村,毕竟自己家族好不容易出了一个秀才,要是搬出去住未免有些不像样。 赵鸿义沉吟了一阵,说道:“要回来住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家这房屋也要整治一番,另外我还要买几个家人使唤使唤,再请几个护院家丁,这样我才放心。” 既然中了秀才,自己手里又有钱,赵鸿义就打算把这小院子推倒了重新盖一套大点的宅子,改善一下居住环境。 这次他去府城考院试,事事都有人安排照料,自己几乎什么都不用管,过得很是舒坦。现在中了秀才,也想买几个下人来照料生活起居,同时也让辛苦了多年的家里人享几天福。 请护院和家丁则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虽说有王福成这个表弟充当跟班和保镖,但王福成到底只是个半大小子,战斗力与护院家丁还是有不少差距的。之前县试时差点被徐耀杰打就是因为身边缺少家丁保护。 而且不仅仅是自己需要保镖,家里也需要几个护院来看守门户,以防再次出现火灾那种事。 听了赵鸿义的想法,赵振先笑道:“这些也容易,只要有钱都好办。最好是再将那作坊重新盖起来,村里族人个个都得了你的好处,自然也会替你着想,外人想要在村里对付你便不容易了。” 第92章 庄园 赵鸿义一想也对,若是把村里人与自己利益捆绑,再晓以利害,这些人倒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如果自己在村里一呼百应的话,那徐耀杰还想搞事情就没那么容易了。 “多谢老族长指点,到时恐怕还要许多人手,还望老族长鼎力相助。”赵鸿义道。 “这有何难?有什么要求你只管提就是,只要工钱不少就行。”赵振先十分高兴的样子。 “这个自然,怎会少了大伙的工钱,大伙也不能白帮我干活不是?不过眼下我家附近空地不够,除了要盖房,还要建作坊,这地的事情……”赵鸿义面露难色道。 赵振先一愣,这个他倒是没想到,不过他毕竟是族长,略一思索便道:“你想要谁的地,我要他按行情价卖给你便是,若是不肯卖,就让愿意卖的跟他换地。总之这事包在我身上。” 有族长打包票,赵鸿义连连点头。给自家盖房子肯定要盖个大点的院子,不然仆役下人和护院家丁这些人哪有地方住?他还想连整个作坊都围在自家院子里,就像水南庄的酒坊那样。 这种规模的院子其实和豪强地主的田庄也差不多了,各紧要位置都有庄丁看守和警戒,防御力比普通深宅大院都要高,这样安全性才能得到保障。 随后赵鸿义与赵振先商议了修建自家房屋和重建调味品作坊的各项事宜,对需要的土地和人力进行了估算。 土地还好说,赵鸿义愿意出高于市场价收购,想必愿意卖的人还是有的。但人手就有点麻烦,因为村里人也要种地,不可能脱产帮助赵鸿义盖房子,所以算来算去人手还是不足,赵鸿义无奈之下只能打算让苏惟钧帮忙找人,如同上次在水南庄盖作坊一样。 这时赵鸿义又想起一事,问道:“老族长,上次我托你帮忙照料菜园子里种的那些幼苗,现在如何了?” “好着呢!平日里无事我都会去你家里看看,打扫打扫卫生,菜园子那些幼苗也顺带着帮你浇水除草施肥,不过死掉了几株,如今剩下的有三五十株,长势都不错。” “很好,”赵鸿义一拍手道:“等今年收获了以后,果实都留着做种子,明年让村里人一起种。” 赵振先有些疑惑道:“义哥儿,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宝贝?真的如此值钱?” 赵鸿义解释道:“此物名为辣椒,原产自万里之外的异域他乡,味道比起生姜和茱萸要辛辣许多,人吃了之后浑身冒汗,在大冷天里也十分舒坦。一般用来炒菜,做成辣椒酱味道更好。若是村里人种了出来,我愿意高价收购。” “如此甚好,若是收购的价钱好的话,想必村里人也是愿意的。”赵振先点了点头,接着又赞道:“义哥儿果然是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这样的番邦特产你都知道。” …… 决定了计划之后,赵鸿义与家里人商量了一下,大家都没什么意见,毕竟总是寄居在水南庄的酒坊里感觉也不是太好,还是自己家的房子住起来安心一些。 只有王氏还有些担心安全得不到保障,在赵鸿义反复保证要多请几个护院家丁的情况下,王氏最后也同意了。当然了,在房子建好之前,全家人还是要住在水南庄里。 次日,赵鸿义和赵振先一起考察了一番村里的土地状况,最后选定了一块河埠头附近较为平整的一块地。之所以选河埠头附近,也是考虑到方便船运。 这块地大概有八亩大小,赵鸿义决定用十六两银子一亩的价格从村里人手里买。出乎意料的是,拥有这八亩地的两家田主人都同意了,不过他们的条件是以后能进赵鸿义家的作坊干活拿工钱。 赵鸿义也十分爽快地同意了,反正工人也是要招募的,招本村的同族之人总归要放心一些。 另外,这八亩地与赵鸿义家的五亩地是连在一起的,这样赵鸿义就拥有了十三亩土地,建一个庄园式的大院子是绰绰有余了。 这建设庄园的监工任务理所当然地又落在了大伯赵德富身上,为此赵鸿义不得不又一次调整水南庄酒坊的人事安排,赵鸿义又一次感觉到人手不足带来的麻烦。 在赵庄住了三天,安排好各项事情和负责人之后,赵鸿义又带着众人返回了水南庄。 这天苏惟钧恰好也在酒坊里,赵鸿义便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苏惟钧,并请苏惟钧帮忙找些人手,包括仆役家丁和建房所需的人手。 苏惟钧沉吟道:“建房子所需人手倒是容易,上次建酒坊的那些人就可以。仆役和家丁这些有点难办,虽说人市上能买到,但是忠诚度不好说。” “这……”赵鸿义虽说也想过这个忠诚度的问题,不过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苏惟钧提了出来,说明他也不看好这种新买来的仆役有什么忠诚度可言。 如果要把自己的家人和财产完全托付给这些没什么忠诚度的仆役,赵鸿义自己也不放心,这下子赵鸿义又有些犹豫了。 看到赵鸿义一副好像便秘了好几天的纠结模样,苏惟钧笑道:“这事其实也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家人仆役的忠诚度也是要慢慢培养的,不过一上来想要达到如臂使指的程度不太可能。我家里的得力仆役都是投身我家多年的老人,新进的都只能做些粗活。” 赵鸿义道:“你们苏家的情况我赵家比不了啊!这倒是个麻烦事……” “这样吧,如果贤弟你不嫌弃的话,我派个管家带着两个护院家丁头子去帮你把把关,过得一年半载,等他们把你那边的事情理顺了,你再把他们还给我好了。”苏惟钧建议道。 “这样也可以?!”赵鸿义沉思了半晌,现在貌似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无论如何苏惟钧都是自己的盟友,应该不会坑自己的。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赵鸿义最后只得点点头同意了。 第93章 县学 此时赵鸿义手上能动用的银子只剩下四十两左右,想盖个庄园肯定是不够的。 于是赵鸿义和苏惟钧从酒坊的公账中提取了四百两的利润出来,两人各分到二百两。这样赵鸿义盖庄园的钱就解决了一小半,剩下的再从以后的酒坊利润中提取,而苏惟钧前期投入用于建设作坊的成本也收回了。 钱到位之后,赵鸿义家的庄园建设正式开始,由苏惟钧推荐来的专业匠人团队承包了整个庄园建设工程,不过一些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力工则由赵庄的人充当。 按照赵鸿义的规划和要求,这个庄园分为生活区,生产区和仓库等几部分。 除了赵鸿义自家住的院子以外,还有给作坊工人住的宿舍以及配套的食堂、杂货铺等设施,各种功能区的设置和水南庄的酒坊差不多。 这样作坊的工人们几乎可以不用离开庄园范围就能满足大部分的日常生活需求,尽可能地减少了对外人员往来。再加上庄园有围墙环绕,各处要点有了望警戒哨,一般的小股土匪还真不一定能攻得下来。 在庄园的建设逐渐展开以后,赵鸿义也到了该去县学报到的时候了,因为按照惯例,刚考中的秀才要在县学里学习一年。 这天是选定好的良辰吉日,新取中的二十名秀才都身穿着士子阑衫,头戴方巾,由孟县令带领着先到学宫里的孔庙拜谒了孔圣人,然后到明伦堂举行开学典礼,拜见县学的龚教谕,这就是人们通常说的“入泮”,之后这些秀才们就算是正式入学了。 虽然孟县令也是秀才们名义上的老师,但实际上他是不管事的,真正在县学里负责教育和管理秀才们的是县学教谕和训导。 赵鸿义正式开启了两点一线的学校生活,他仍旧住在苏府的小院中,每天到县学去读书。 刚开始他还觉得很新鲜,可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赵鸿义发现县学里所谓的教学就是照本宣科地讲一些经义上的内容,都是些老掉牙的东西,但凡是个秀才都学过,此时再讲这些根本就是多此一举,难怪许多人根本就不想到县学里来学习。 这天午间休息的时候,赵鸿义正在与院试案首吴斐然以及另外几个同案们闲聊着,众人纷纷又在吐槽县学里讲授的内容毫无用处,简直就是浪费时间,虚度人生。 一个名叫邓修远的说道:“我看与其在这县学里厮混,还不如请个长假到书院去学习,来年说不定能到乡试大场里碰一碰运气。” 另一个叫钟兴学的却说道:“可是书院的学费委实太贵了,反正我是读不起,为了考这秀才,我家里前前后后已经欠了二十几两银子了。” 众人又是一阵叹息,赵鸿义却一言不发,从别人口中可以了解到不少以前不知道的东西。 原来这时候的官学教育也正处于缓慢衰败的阶段,虽然朝廷有制度,新中生员须在学一年,但是在实际操作中,只要有钱贿赂教谕,就算是一天没在县学里待过也丝毫没有任何问题,教谕得了好处自然会睁只眼闭只眼。 所以家里有钱的秀才一般都会给教谕送些钱,请个长假,然后找一些私人书院去进修。 这些私人创办的书院收费都不便宜,但是师资力量雄厚,一般会请一些有名望的举人或者致仕在家的进士来担任书院教授。 有这样的考试达人来指导学生,对乡试进行针对性地训练,所以在这种书院里学习的学生成绩自然也是非常突出,有不少人考上了举人或进士,这更加使得人们趋之若鹜。 不过对于很多家庭条件不好的秀才来说,如果没钱贿赂教官,那就只有老老实实在县学里混日子了。 这时只听吴斐然叹道:“但若是不去书院进修,全凭自身苦读,只怕连贡院的大门都进不去啊!” “啊?吴兄这话是何意?”赵鸿义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吴斐然虽然是世家子弟,不过并没有纨绔子弟的那种傲慢,与众人相处还算融洽。 吴斐然道:“应天府乡试每科只取一百三十五人,能通过科试入场的人却只有四五千人。南直隶一百多个县,每个县大约只能分到四十个名额,你们自问能否在科试中考到全县前四十名?” 前四十名表面上看起来不算难,但仔细一分析,其实也是有相当难度的,比如上海县的秀才人数已经有近三百人了,能考到前四十已经是秀才中的精英了。 如果考不到前四十,那就没有资格参加乡试,所以吴斐然才会说连贡院的大门都进不去。 “原来如此,”赵鸿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道:“吴兄知不知道有什么好的书院,可否推荐一二?” 吴斐然道:“苏州的洞庭书院是我们南直隶极有名的书院,每科都有几个学生考中举人。过些时日我也打算跟龚教谕请长假,到苏州去就读洞庭书院。” “哦?这洞庭书院竟如此厉害?”赵鸿义听了眉头一挑,问道:“不知就读这洞庭书院可有什么要求?还是有钱就可以?” “自然是要通过了书院的入学考试才可以,不然岂不是很多人都可以上?就是因为想进入书院很难,所以能在里面读书的无不是精英中的精英,考试能考得好也就不奇怪了。”吴斐然解释道。 听了吴斐然的这一番解释,赵鸿义大概理解了这个书院的操作模式,和后世的所谓名校其实是一模一样的。 名校利用自身名气吸引大量学生前来,然后通过考试优中选优,再以最强大的师资力量加以特殊培训,于是造就了毕业生们神话般的战绩。而这反过来又使得名校的名气更大了,形成了一个闭环。 听了吴斐然的介绍,几个家庭条件尚可的秀才都有些跃跃欲试,便纷纷向他打听这洞庭书院的具体情况。 要不然我也去试试?赵鸿义心想,这总好过在县学里厮混。 第94章 书院 放学回到苏府小院以后,赵鸿义便找来了苏惟钧,询问他对于去洞庭书院读书有什么看法。 苏惟钧道:“洞庭书院么?这我知道,别人去倒是不错的,不过如果你知道洞庭书院背后是谁的话,恐怕你就不想去了。” 赵鸿义奇道:“是谁?” 苏惟钧笑道:“洞庭书院共有三个股东,其中之一便是你那死对头——徐家,现在徐家还有几个子弟在里面读着书。” “什么?这洞庭书院居然也有徐家的份?”赵鸿义十分无语,徐家这个对头真是阴魂不散啊!看来这个计划还未出炉就要面临搁浅了。 “洞庭书院是不必去了,不过苏州的生意倒是可以做一做。”苏惟钧微微一笑道:“今天范老板跟我说,苏州那边的酒楼也想要我们的四粮液,让我问问你还能不能再多提升一点产量。” 赵鸿义问道:“你以为如何?” 苏惟钧道:“我以为可行,不过上次酒坊已经多装了两套蒸馏装置,现在预留的位置已经用完了,想要提升产量还必须先盖房子才有位置。” 赵鸿义摸着下巴思索了一阵,说道:“如今我赵庄的庄园已经动工了,我看不如在赵庄也建一个酒坊,这样也算是水南庄酒坊的一个备份,万一那边出了点什么意外状况,也不至于像我这鸿海味园一样完全断货。” 苏惟钧道:“这倒是个不错的想法!不过这酒坊还是按水南庄那样的模式运作吗?”说完便目光炯炯地看着赵鸿义。 赵鸿义瞬间秒懂了苏惟钧的意思,哈哈一笑道:“苏兄放心,我赵鸿义岂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这个新建的酒坊还是你我合股经营,与水南庄一样,不过俗话说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建作坊的钱你还是要出的啊!” 苏惟钧听了这话,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连忙说道:“当然,这钱我是必须要出的啊,不然怎么能算是你我合股?明天我便派人将二百两银子送到赵庄去。” 其实苏惟钧是有一点担心赵鸿义会甩下他单干的,毕竟赵鸿义现在不缺技术也不缺钱了。不过赵鸿义现在是把他当成最重要的盟友看待的,还想借着苏家这棵大树遮风挡雨,自然也不可能甩开他吃独食。 “那就这么定了。”赵鸿义说道:“再说回刚才书院的事情,既然徐家办了个洞庭书院,难道你们苏家就没有办个什么书院么?” 苏惟钧哈哈大笑道:“你怎的如此执着于书院?难道不在书院读书便考不中举人了么?”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有高人指点和自己钻研怎么能一样?”赵鸿义很没好气地撇了撇嘴道:“少在我面前装糊涂,我知道你有路子的,快给我说说!” 苏惟钧神秘地一笑,说道:“此时还不是时候,需得过几个月,我与你到南京走一趟。” 南京?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赵鸿义只去过府城这种与上海县差不多大的城市,连苏州都没去过,更没见识过这号称天下第一大都会的“六朝金粉地,金陵帝王州”,这时候不免对秦淮河畔的风光有些向往起来。 “那这段时间我岂不是无所事事?难道还要在县学里浪费时间?”赵鸿义很是无奈地说道。 “怎会无所事事?别忘了你写的那本《仙道》下半部的稿子已经欠了我很久了。”苏惟钧也毫不留情地吐槽道。 “啊!这事你不说我险些忘了,明天我便找教谕请假,回来写话本。”自从在院试里考中秀才以后,赵鸿义一直忙于各种应酬和俗务,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动笔了,现在《仙道》的下半部才写了几万字而已。 次日来到县学,赵鸿义正打算去找龚教育请假,谁知龚教谕先下手为强,直接召集所有生员当众宣布:近期不接受请假。 这个消息把大家彻底搞懵圈了,县学生员找教谕请假,按规矩都要给钱的,龚教谕为何放着大好的银子不赚?难道这里面有什么内幕?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也有机灵的连忙去找训导打听情况,不过训导职位更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直到第二天,教谕才出来说明原因,原来是奉旨巡按苏松等处的御史崔大人即将按临上海县。 这巡按御史跟后世的中央巡视组差不多,其职责都是巡视和监察地方有无违法乱纪的问题。 若是在其他普通省份,有提刑按察使司作为地方监察体系,巡按御史的作用相对来说没有那么大。 但南直隶是京畿地区,属于中央直辖,并没有像其他省份那样设置有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和都指挥使司。 缺少了布政司和按察司的南直隶地区,各府州县地方官的头上就少了不止一个婆婆,那么巡按御史就是唯一的监察手段了,所以南直隶地区的巡按御史权力很大,职责非常重要。 巡按御史在巡视地方的过程中以查出问题作为自己的政绩,而被巡视到的地方主官则必须使尽浑身解数,尽量避免被查出问题,双方从某种意义上说是敌对关系。 现在巡按御史崔大人要按临上海县了,作为被考核对象的上海县令孟大人自然是要小心应对的。 而巡按御史在地方有一项职责就是巡视学校,所以孟大人下令不许生员请假也就不足为奇了。生员们不但不能请假,还必须天天都到县学里装样子,甚至龚教谕还对生员们疯狂暗示——等到巡按大人巡视学校的时候,还要给县尊大人多说些好话。 毕竟士子是统治阶级的预备队,朝廷对士子们还是很信任的,通常会将士子们对地方官的评价和口碑作为一项重要参考标准,即所谓的“公论出自学校”。 巡按御史即将到来的消息使得上海县顿时鸡飞狗跳,县城里的各个衙门官员、县衙六房小吏和三班衙役都在忙着各种查验文书档案,盘点仓库钱粮,清点刑狱等工作,准备迎接来自中央的上级领导的检查。 第95章 海盗袭击 不过这些事情暂时与赵鸿义没有什么关系,天塌下来自然有高个子顶着,他这个小小的秀才只需认真地在县学里当个好演员就够了。 崔巡按到达上海县之后,进行了许多巡视检查工作,一直过了半个月才来到县学巡视。生员们事先被打过招呼,所以在崔巡按面前自然是好话连篇,把孟知县夸得像个百年未遇的青天父母官一样。 不过崔巡按并没有为难士子们,巡视完县学后,又接着去巡视河工了。 八月二十九日这天晚上,上海县城正如同往日一样在夜色中渐渐进入梦乡。忽然,一声闷雷般的巨响,打破了夜的宁静,也在一瞬间照亮了上海的夜空。 随后的两个时辰内,闷雷般的巨响不时出现,整个县城的人都被巨大的响声惊醒,许多人家十分担忧地望着东方的天空中闪现的那一抹抹橘红色——这很明显是在放炮,难道有洋船从东面过来攻打县城了? 不过这大半夜黑灯瞎火的,搞不清楚状况的人们也不敢轻易出门,只是在家谨守门户,以防宵小作乱。 住在苏府小院里的赵鸿义也被巨大的炮声惊醒了,这样的战争场景他过去只在影视作品中见过,此时身临其境,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幸好苏家的宅子位于县城中比较中心的地段,城外发射的炮弹应该打不到,而且苏家有家丁守卫,安全问题暂时无须担心。但如果县城的城墙被攻破的话,那就是一场灾难了,谁都跑不掉。 响彻了半夜的炮声渐行渐远,终于在五更天的时候消失不见。 清晨,紧张了一整个晚上的赵鸿义从苏惟钧口中得知,昨夜上海县城被一伙海盗围攻,县城东部城墙附近损失惨重。 “东边城墙外的很多仓库被炮火击中起火,烧了一晚上,损失极为惨重。城内也有不少民居商铺受损,听说就连市舶司衙门好像也被击中了,屋舍被打坏了不少。”苏惟钧介绍着自家仆役从外面探听到的消息。 赵鸿义听了之后,嘴巴大张着许久都没有合上——居然有海盗胆敢攻打设防严密的县城,而且是在江对岸还有大明水师的城寨看守的情况下。 “城防没有破么?黄浦江对岸的水师城寨呢?”赵鸿义问道。 “具体情况不清楚,但应该是没破,不然此刻我等的性命还在不在都难说了。黄浦江对岸的水师城寨应该也没事,不然海盗们怎肯轻易退走?”苏惟钧重重地叹了口气道。 “那现在外面事态平息了么?海盗已经撤走了?”赵鸿义又问道。 苏惟钧摇摇头道:“不清楚,应该是走了。我家仆役见到大街上有许多海防同知厅和市舶司的兵丁在巡逻警戒,清点损失。” “走!我们也看看去。”赵鸿义一时兴起,拉着苏惟钧就要出门。 苏惟钧连忙拉住赵鸿义道:“别,现在局势不明,还是太危险了,等迟一点局势稳定之后再去,到时我也要跟随家中长辈前往城外的仓库盘点损失。” 赵鸿义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道:“可是今天我还要去县学啊。” 苏惟钧摇头叹道:“发生了如此大事,谁还得空管你们这些县学生员?这回崔巡按怕是有得忙了,搞不好有不少人要丢乌纱帽。” 苏惟钧劝了一会,但赵鸿义并不觉得危险,执意要去外面看看,苏惟钧只得派了两个健仆跟着赵鸿义、王福成两人出去查看情况。 赵鸿义领着几人出了苏府,一路朝东走,一路查看沿街情况。路过县衙时,只见县衙内外乱成一锅粥,各种小吏和衙役进进出出,川流不息。 来到县学,只见县学大门洞开,几个县学里的小吏也在进进出出,搬运碎砖烂瓦——难道连县学也中弹了?这县学在县衙的东面,离小东门其实并不远,被炮弹打到也不稀奇。 赵鸿义看到一团忙乱的人们,连忙扯住一个小吏问道:“怎么回事?县学里面被炮弹击中了么?” 那小吏扭头看了赵鸿义一眼,只见赵鸿义穿着士子阑衫,头戴方巾,知道这是个秀才,于是便老老实实答道:“正是,明伦堂和其他一些房舍被炸塌了,教谕大人正要通知下去,生员最近暂时可以不必来读书了,等损坏的屋舍修缮完毕之后再说。” 这真是打瞌睡遇到个枕头,来得太及时了。赵鸿义这段时间正想着什么时候才能请假离开县学,这回马上就梦想成真了。 此刻想必龚教谕也是忙着清点统计学宫里的损失,赵鸿义便没有进入学宫打扰龚教谕,自顾自地继续向小东门走去。 来到小东门附近,只见满地狼藉,地上有很多弹坑,一些兵丁和衙役在现场弹压秩序,统计损失。赵鸿义放眼望去,只见小东门的城门洞处大门紧闭,一个把总带着两队荷枪实弹的火枪手和两队长枪兵正在门洞处站岗,封闭城门内外交通。 赵鸿义见此状况,知道这城门是出不去了,于是又转了个方向朝南走去。 几个人又来到大东门处,这里遭受的打击更多,城楼甚至被轰踏了一半,只剩下残垣断壁,还有一些火苗仍在燃烧,城墙上有兵丁正在灭火。 还有一门大炮被轰得掉到了城墙下面,摔成了一块铁疙瘩。这里和小东门一样,也有有兵丁镇守,城门也处于关闭状态。 看起来这是全城戒严了啊!赵鸿义心中暗道。随后一行人沿着大东门内大街往回走,一路上的情景也是十分惨烈。 大东门内本来就是商家聚集之地,市舶司也在附近,所以这里也是海盗的炮火重点照顾的地方,连城楼都被轰塌了一半,可想而知城内的商户是什么情形。 由于许多商户都是住在自己的铺子中的,所以也造成了不小的伤亡,更不用提财产的损失了。而市舶司衙门也被大炮轰得屋坏房塌,整个大东门附近已经不复昔日的繁华与热闹。 第96章 大航海时代 因为出不了城,城外的情况看来只有等局势相对平静之后才能知道了,赵鸿义只得又返回了苏府。 不过今天走这一趟也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首先上海县城的城防还是比较严密的,在海盗的猛攻下没有被攻陷,守护了满城百姓的平安,值得点赞。 当年设计了上海城和水师城寨隔江互为犄角的防御体系的人真是个高人。海盗攻打县城时,水师可以从对岸增援,海盗就会腹背受敌,所以这次海盗没有得手多半也是靠这个防御体系。 而海盗的战斗力也十分强劲,虽然不知道他们来了多少条船,但是这些海盗多半是欧洲地区来的,不然火器不会如此犀利,把县城东面一带打得一片狼藉,赵鸿义在现场甚至还看到了海盗发射的球形实心炮弹。 至于海盗是从哪里、怎么混进黄浦江来的还需要经过调查。如果海盗的船是欧洲式的大夹板船的话,这种船吃水比较深,似乎只有从下游的黄浦江江口进入。而如果海盗来的是小型战船的话,可以进来的水道就多了。 目前来看,上海的对外贸易估计要断绝一段时间了,不重新整肃一下贸易管理模式,地方官府很难有信心再次开启对外贸易的。 听完赵鸿义的分析,苏惟钧眉头紧锁,十分忧虑。这次苏家的损失也不少,现在虽然不能出城查验,但是估计城外货栈里的几千两银子的货应该是没了。 而且如果上海的对外贸易断绝一段时间的话,苏家的损失更大。 “这伙天杀的海盗!”苏惟钧满腔的怒气无处发泄,只得无奈地咒骂了几句聊以解气。 这时赵鸿义忽然问道:“苏兄,那些佛朗机人的大夹板船你见过么?” “何止见过?我还上去过。”苏惟钧道:“我家与佛朗机商人有海贸往来,他们的船十分高大,船舷几乎和我们的城墙一般高,而挂帆的桅杆更是高耸入云。另外船上的火器也是十分犀利,大大小小的火器有数十门之多,射得远还打得准,着实是军国利器。” “那以苏兄所见,如果我大明的战船与佛朗机人的船在海上对攻,结果会如何?”赵鸿义又问道。 苏惟钧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道:“佛朗机人的船要远胜于我大明水师的战船,若是双方在海上对攻,恐怕三五艘水师战船也不一定能打赢一艘佛朗机船。” 说完,两人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当中。 这个时候的欧洲已经抢先开启了大航海时代,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正在全球范围内争夺殖民地,而后起之秀荷兰、英国、法国等国也在一旁虎视眈眈。 发现新大陆可以获取无尽的财富,这已经成为了欧洲诸国的共识,每天都有各种经历冒险后发大财的传奇故事上演,刺激着西欧各国王室贵族们不断派出探险队去探索未知的新世界。 而这种探险对船只有着爆炸性的需求,在这样的刺激下,欧洲国家的造船技术和火器技术发展一日千里,远远将世界上其他国家甩在了后面。 大明虽然在东亚大陆可以称雄一时,但此时在造船和火器技术上的落后也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了。 想到这里,赵鸿义忽然热血沸腾起来,这不正是自己的机会吗?自己来到这个时代,首要的目标当然是活下去,目前这个目标已经达到了,现在是时候追求一些更高的目标了。 自己拥有超出这个世界五百年的眼界,如果能够改变历史,不知道会对这个世界产生多大的影响? 赵鸿义忽然来了兴致,对苏惟钧说道:“我以后也要组建自己的船队,去海外贸易和殖民,不知苏兄有没有兴趣?” 苏惟钧惊愕地看着赵鸿义,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道:“你没发烧吧?” 赵鸿义没好气地打开苏惟钧的手,道:“我说的是认真的,在万里之遥的海外,有着无尽的土地和财富等待着我们去发现,你不去,别人也会去,等别人占领以后你要再想去可就晚了。” “海外真的有如此多的土地和财富?”苏惟钧眼睛一亮。 赵鸿义神秘地一笑,道:“你对这个世界了解多少?这个天下是什么样子的你知道吗?” “天下是什么样子?”苏惟钧喃喃道:“难道不是天圆地方吗?” “天圆地方?不不不,你想错了,我来告诉你。”赵鸿义说着,从自己的书包里找出笔墨纸砚,铺在桌子上,开始磨起墨来。 “这就是我们大明,这条线是长江,这条线是黄河,这是我们松江府,这是南京,京师在这里……”赵鸿义在图上画出了东亚大陆的轮廓。 “这黄河画得好像不对吧?据我所知,黄河是在我们南直隶淮安府入海的,你怎么画成在北边入海?”苏惟钧一脸疑惑地问道。 “啊?!这,笔误,笔误,纯属笔误!”赵鸿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连忙修改了一下。他看后世的地图看得多了,下意识地就把黄河画成是在山东流入渤海的,却忘了这时候的黄河是夺淮入海的。 接着赵鸿义又继续在纸上画出大明周边诸国:“这里与我们隔海相望的是朝鲜,朝鲜过去是倭国,倭国南边是琉球,琉球南边是大员,大员南边是吕宋和苏禄等南洋诸国。这边是我大明的交趾布政司,交趾南边是占城国……” 苏惟钧的神色从一开始的不以为然,渐渐地转变为严肃,目光死死盯着赵鸿义画出来的简略版地图。 他刚开始也以为赵鸿义是在吹牛,直到听到这些地名从赵鸿义嘴里说出来,他才感觉赵鸿义是真的知道这些事情,而不是在胡扯。 因为苏家早期也曾派船出洋进行贸易,这里面有许多地名他也曾听家中长辈提起过,但如此直观地在地图上看到还是第一次。 看着地图上那一片大大小小的南洋诸国,苏惟钧有些坐不住了:“这些地方看起来很不小啊!上面有很多金银财宝吗?” 第97章 世界观 “这些南洋诸国加起来足有我大明的半壁江山那么大,上面的金银财宝自然是数不胜数了。”赵鸿义笑道,接着他又把南亚西亚诸国也画了个大概:“这些是西洋诸国,包括天竺、波斯、大食等国……” 苏惟钧点点头,这些地方他也曾听过,不过接下来的内容他就完全闻所未闻了。 赵鸿义指着一片巨大的陆地说道:“这块大陆名叫非洲,上面没有国家,只有一些肤色黝黑的土人,金银财宝也是无穷无尽的。” 接着他又指着欧洲说道:“这里就是泰西的佛朗机等国,与你家有贸易来往的佛朗机人就是从这里来的。你看,这个岛是英吉利,这里是西班牙和葡萄牙,这里是法兰西……” “原来佛朗机离我大明竟然如此之远,怪不得他们说返回故国需要一年时间。”苏惟钧有些惊讶道:“这些佛朗机人远涉重洋来到我大明,就是为了发财么?” 赵鸿义道:“财帛动人心啊!这些佛朗机人都是些亡命之徒,每到一地都会屠杀当地土人,抢掠金银财宝,若是遇到了硬茬拿不下来,比如我大明,他们才会老老实实地做生意。若是到了远海大洋上则毫无王法可言,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而已。” “这些人竟然如此嚣张跋扈?”苏惟钧难以置信道。 赵鸿义笑了笑:“不然你以为呢?说不定以前你家派出洋去贸易的船不是遇到风浪沉没,而是遇到了这些无法无天的海盗。” 苏惟钧呆了一会,才一脸颓唐地说道:“这事的确不无可能。” 赵鸿义继续说道:“目前这些佛朗机人正在全世界探险,寻找从未被发现的地盘,找到一块地盘就占领下来,尽情搜刮,这里的一大片土地就是他们发现的。”赵鸿义又将美洲的大概轮廓画在了纸上。 接着他又随便画了几笔,将澳洲和南极洲也画进了地图,然后对苏惟钧说道:“这张纸上画出来的,便是整个天下。” 苏惟钧呆呆地看着赵鸿义画的世界地图,心中的震撼已经无法用语言表达。这世界竟然如此广阔,他以前还是太井底之蛙了,沉浸在天朝上国的美梦当中,以为除了大明之外其余的国家都是些小国,再也没有其他势力能与大明抗衡。 赵鸿义的介绍直接打破了他的三观,更使他莫名惊诧的是赵鸿义足不出户竟然也能将全世界的情况弄得清清楚楚,他这才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句话的含义。 “这世界如此之大,若是全部被他们占了,岂不是……岂不是……” “没错,现在他们正在满世界圈地盘,船坚炮利无人可挡,假以时日,他们羽翼丰满之后,必成我大明心腹大患!”赵鸿义斩钉截铁地说道:“此次海盗进攻上海城,未必没有试探的意味,若是容易得手,以后说不定就有无穷无尽的海盗要来了。” 苏惟钧悚然一惊,道:“幸亏昨晚海盗并没有得手,我大明水师还是有一战之力的。” 赵鸿义摇摇头道:“你刚才不也说了么?若是在海上,三五艘水师战船也打不赢一艘佛朗机船,他们这次没得手,纯粹是因为孤军深入黄浦江,而大明水师则是占了本土作战之利。” “既然他们如此厉害,你还说要组建自己的船队?连朝廷的水师都打不赢他们,你有什么办法能胜过他们吗?”苏惟钧十分怀疑道。 “当然,不就是‘师夷长技以制夷’么?”赵鸿义笑道。 “师夷长技以制夷?”苏惟钧一脸疑惑地念叨着这句话。 “赵武灵王胡服骑射,这你总该听过了吧?”赵鸿义又补充了一句。 苏惟钧恍然大悟道:“这我当然知道,你的意思是向佛朗机人学习他们的造船术和火器?” 赵鸿义点了点头道:“不错,你家不是与佛朗机人有来往么?花钱找他们学习一下也不为过吧?” “这倒是可以,不过现在出了海盗这档子事,恐怕近期是不行了。”苏惟钧道。 赵鸿义笑道:“我也没说近期就要做啊!再说现在我也没钱做这些事,百年海军啊!没有大笔的银子投入怎么行?自然是要等以后有钱了再说,这算是个远期规划吧。” “不错,造船和做海贸投入极大,一条船出洋最少也是上万两银子,不是普通人可以负担得起,这个须得从长计议。”苏惟钧点点头,又问道:“对了,还有一事要请教贤弟。” “哦?何事?” 苏惟钧指着赵鸿义画的世界地图,斟酌着说道:“你说这纸上画的就是整个天下,那你如何知道更远的海外没有别的陆地了呢?” 赵鸿义神秘地一笑,说道:“因为我们所站的这片大地其实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球,你从任何一个地方一直朝一个方向走,最后肯定会回到原来出发的地方。” “巨大无比的球?这怎么可能?”苏惟钧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露出了一脸错愕的表情。 “怎么不可能?非但我们这片大地是一个球,连日月星辰都是一个个的球。”赵鸿义见苏惟钧满脸的不可置信,就问道:“你家中有柑橘么?没有的话鸡蛋鸭蛋也凑合,我给你演示一番。对了,再找一盏油灯过来。” 苏惟钧连忙叫来一个小厮,吩咐他去厨房找几个鸡蛋,再去点一盏油灯一起拿过来。 那小厮一脸懵逼道:“四少爷,这青天白日的也要点灯吗?” “叫你去就去,哪这么多话?”苏惟钧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那小厮只好去了。 过了一会,道具备齐了,赵鸿义便连说带比划地给苏惟钧普及太阳系基础知识。 费了半天口舌,苏惟钧终于大致明白了赵鸿义给他描述的太阳系结构模型,但是这套理论对世界观的冲击实在过于巨大,苏惟钧还在半信半疑之间,但一时也找不到什么证据来挑出这套理论的错误之处。 第98章 物理学 赵鸿义便给他演示讲解了一些可以观察到的自然现象,比如日食、月食、白天黑夜交替、春夏秋冬四季更替等等。经过赵鸿义的一番精心讲解之后,苏惟钧的疑惑大为减少。 然而过了一会之后,苏惟钧又有了新的疑惑:“贤弟这套学说实在太过于惊世骇俗,愚兄还是有些不能理解的地方。就比如你说这大地是个球,那人为何可以站在球上而不掉下去?还有这些日月星辰,为何可以悬浮在一片虚空之中?” 赵鸿义挠挠头道:“这个说起来可就话长了,想弄清楚这些问题,还要先学习一门学问,我把它叫做物理学。” “物理学?这是何意?”苏惟钧问道。 “所谓物理学,就是研究世间万物中所蕴含的道理的一门学问。”赵鸿义解释道:“这门学问极其重要,学了之后更是妙用无穷,不但能明白世间万物的运行规律,还能将万物都为我所用。” “真有如此厉害?不知贤弟可否教我?”苏惟钧认真地说道。 赵鸿义笑眯眯地说道:“这门学问刚开始十分浅显易懂,但到了后面会越来越高深,你确定你想学习这门学问?” 苏惟钧点点头道:“确定。《大学》有云: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致。再说这些总比写八股文要有趣得多,平时也可作为调剂身心之用。” “苏兄不要想得如此简单,要学物理,还要先学习算学才行,有了算学的基础再开始学物理才能事半功倍。”赵鸿义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下去。 “什么?还要学算学?”苏惟钧神色一滞,又问道:“那算学要学到什么程度?加减乘除我都会,打算盘我也会,这够了么?” 赵鸿义摇摇头道:“这还不够,还有不少东西要学的。” 苏惟钧有些沮丧道:“贤弟,这些东西都是从哪里学来的啊?为什么你会懂得这么多?” “我也不怕告诉你,说起来我这些学问都是天授的。”赵鸿义神秘兮兮地说道。 “什么?天授?!”苏惟钧差点惊呼出声。 赵鸿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苏兄不要如此一惊一乍的,且听我说。去年我有一次不小心掉进了河里,被石头磕到了脑袋……” 好久没有被人质疑过自己的来历了,现在这个用来掩盖真相的谎言终于又有用武之地了。 赵鸿义轻车熟路地给苏惟钧分享了自己瞎编的故事,苏惟钧听了之后则是一脸神往:“想不到贤弟竟有如此奇遇,真是羡煞我也。”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我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才恢复过来。”赵鸿义笑道:“那你现在还想学吗?” “学,当然要学!既然这是天授的学问,不学岂不是暴殄天物?”苏惟钧毅然决定入坑了。 …… 上海城的全城戒严维持了两日便解除了,城内的大规模搜索并没有找到海盗的内应或同党,不过所有海商都被单独隔离起来等待审问。 上海城内的海防同知衙门也发出了加强巡逻的命令,水师加强了黄浦江全流域水域的巡逻。 整个松江府的沿海卫所,如宝山守御千户所、吴淞江守御千户所、南汇嘴守御中后千户所、青村守御中前千户所、金山卫等卫所驻军都加强了巡逻和戒备,但也没有发现海盗船只的踪迹。 城外的码头和仓库区也被封锁了起来,所有外来船只不得离开码头,所有水手一律不准下船。 码头上停泊着的船只当中,有许多在袭击当晚被击中,各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有几艘船在中了火箭后被点燃,幸亏船上水手奋力灭火,火势没有蔓延,只有一艘船的火势较大无法挽救,变成了大火矩,烧毁沉没。 不过有一艘船警惕性较高,在受到袭击时仓促之间竟然还能发动反击,不过并没能击中任何目标。 城内外交通恢复之后,苏家的人也去了城外的仓库盘查过,仓库里贵重的货物已经被洗劫一空,不太值钱的货物则不是被烧掉就是被破坏,也不知是海盗所为还是其他人所为。 而码头和仓库区有许多建筑不是被炮火毁坏便是被大火焚烧一空,货物也大多被抢掠或者破坏,十不存一。 此次海盗袭击事件震动了整个苏松地区,遭受了损失的上海县商人们自然是十分肉疼的,因为此事而倾家荡产的人也不是没有。不过大多数吃瓜群众则对此抱着十二万分的兴趣,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在讨论这个事件,因此也有许多流言传出。 这几天赵鸿义得空便会到外面的茶馆里听听八卦新闻,倒是听到一些十分有趣的流言。 比如有人说是浙东的几伙海盗联手起来想干一票大的。也有说是倭国那边闹了饥荒,便又派了海盗出来打劫大明的。 最搞笑的是有人说当年的一代枭雄张士诚的后代逃亡海外,自立为王,现在羽翼丰满了,要归来与大明决一死战,此次派来的就是负责侦察的前锋部队,还有主力大部队在后面。 而一些了解如今海上各势力的人则猜测此事与佛朗机人有关。 不过在目前,海盗是谁反而不是最重要的事了,因为此次海盗袭击事件对官场的影响更是巨大。 不管是上海县、松江府,还是市舶司,这次都逃不掉一个监管不力的责任。 而海防同知这回麻烦更大,因为他是直接负责分理海防军政事务的,他领导下的松江府沿海各卫所驻军被海盗悄悄混进来都不知道,更是直接责任人。 苏松巡按崔大人这几天也是忙得焦头烂额,光是考虑怎么写奏折,头顶上的头发已经掉了好几百根。 这次事件刚好发生在他巡按松江期间,从职责上看,他也是有权检查海防情况的。此次海防出现如此大的漏洞,从某个角度来说,也是他这个巡按御史失察了。 所以他只能一面先把事件的基本情况报上去,一面思考接下来的奏折应该怎么写才能把自己安全地从这场风波里面摘出来。 第99章 庄园建设 不过目前的形势对崔巡按来说还算比较有利,因为在苏松地区这一亩三分地上,说话最响亮的人还是他。 这也要归功于朝廷的权力架构设计。南直隶是中央直属地区,地方事务直接对接南京六部,头上没有一堆布政司、按察司、分守道、分巡道这些管事的婆婆。 理论上南直隶的江南地区都归应天巡抚这个封疆大吏管辖,但巡抚对地方事务很少直接过问,此时应天巡抚还远在南京城里督粮,一时半会管不到松江府来,他崔巡按就是山中没老虎时的猴子。 而苏松巡按本身就是御史,负有监察之责,地方出现的问题,自然还是要由他这个御史来查明原因,厘清责任。 相对于众位官员的忐忑不安,赵鸿义的日子要轻松惬意许多。 袭击事件过后,他便向龚教谕请了长假,理由自然是县学被毁坏,他要去别的书院读书。当然请假的潜规则也是少不了的,赵鸿义封了五钱银子给龚教谕。得了银子的龚教谕欣然同意,并提醒赵鸿义要随时注意县衙公告,不要错过了明年的科试。 所谓科试,和岁试差不多,乃是大宗师录取童生和考核生员的年度例行考试。 不过科试与岁试的不同之处在于,科试是在乡试年举行,所以科试还是乡试前的资格考试。只有在科试中取得一二等的生员才能有资格去应考乡试,其余生员则无法参加乡试。 对于绝大部分有志于功名的生员来说,考上秀才只是一块敲门砖,能在乡试里中举才是人生第一目标,只有中举才能成为人上人。 所以乡试的名额竞争也是相当的激烈,只有一小部分屡考不中,已经彻底丧失进取心的生员才会放弃参加乡试,连科试也不去参加了,比如范世纲这种老油条。 赵鸿义今年刚考上秀才,现在还是菜鸟级别的附学生员,但是到了明年他就有资格参加科试,去博取乡试名额了,这样的机会他怎么会错过? 请了长假以后,赵鸿义时常会去找汪立诚交流文章心得,而大部分时间都在苏府小院里度过。 除了自学之外,苏惟钧得空了也会来找他学习数学和物理。不过赵鸿义没有来得及编写教材,只能根据自己的记忆想到什么教什么,知识点比较杂乱无章。 不过苏惟钧绝对是个智商极高的人,很多东西都是一点就通。这两门全新的学问也带给他一种从未有过的新奇感受,像是给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般。 除此之外,赵鸿义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赶稿。《仙道》第二部的稿子目前已经到了收尾阶段,再有一两万字就可以完本了,即将完成一件任务使得他心情很愉快。 赵庄的庄园建设已经初见成效,由于酒坊的产能扩建任务最为紧急,所以优先安排的是酒坊的施工,此时大体已经完工,准备开始设备安装和调试了。 河边的码头也已经建设好了,同时停泊三四条常见的小船都没有问题,极大地方便了建筑材料的运输。 因为赵鸿义要求庄园要坚固耐用,所以大部分建筑都设计为砖砌的,而赵庄本身不产砖头,需要从外面运,所以有了码头以后,运输砖头方便了不少。 当然还有木料也用得很多,毕竟这时候没有水泥,屋顶基本上还是木制的房梁加瓦片盖的。运木料就更离不开船只了,所以有了码头以后施工的速度也快了很多。 赵鸿义还把郭铁匠的那个铁匠铺也连锅端了,一齐搬到赵庄来,以便于现场制作一些需要的铁器。 这打破了赵庄从来没有铁匠铺的历史,许多日常要用的铁器都能在赵庄直接打造了,这下可方便了周边几个村的村民,受到了大家的欢迎和一致好评。 郭铁匠现在又收了两个学徒,一个是赵庄的,名叫赵鸿发,看名字就知道是赵鸿义的族兄弟。 这赵鸿发家里比赵鸿义家以前还穷,年纪不大干不了什么农活,也读不起书,便求赵振先老族长出面找到赵鸿义,给他安排了这么个铁匠铺学徒的职位,算是自食其力,不需要家里养活了。 另一个学徒则是胡老二的儿子胡三壮。这胡三壮是胡老二的小儿子,原本从小便跟着胡老二在陶器作坊里干活,手艺学得倒还不错,却对这陶器作坊毫无兴趣,干得很是没劲。 直到有一天偶然跟着胡老二来了赵庄一次,看到铁匠铺里在打铁,只看了一会便深深入了迷,死活要改行当铁匠。胡老二怎么劝都不听,被他吵得实在没办法,便只好求赵鸿义把这儿子收进铁匠铺当了学徒。 这两人加上原来郭铁匠收的那个学徒郭孝严,就组成了铁匠铺的工人队伍,但主力还是郭铁匠,这些学徒暂时还只能打下手,做些零碎活。 至于胡老二的陶器作坊,自从赵家作坊被烧毁以后,对瓶子的需求量大减,陶器作坊的生意也一落千丈,幸好还有酒坊的酒瓶酒坛需求维持着生意,不至于太差。 此时少了胡三壮一个劳力,倒也不会影响目前的陶器供应。再说胡老二还有胡二壮这个儿子,两个儿媳,一个女儿,一个女婿,加上他自己的老妻,劳动力完全够用了。 由于赵庄的酒坊也即将面临投产,赵鸿义还把派到水南庄的十个赵氏族人也召回了赵庄,准备充当骨干力量,以便尽快将酒坊投入正式生产。 另外,赵鸿义又委托老族长重新选派了十个人再到水南庄去当学徒工,这样滚动式的培训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将一群什么都不懂的农民变为合格的作坊生产工人。 赵庄如火如荼的建设和作坊的投产,对劳动力的需求也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周围几个村子的村民见到这里有工做有工钱拿,也纷纷跑到赵庄来干活打零工,一时之间赵庄竟然无比热闹,暂住人口暴涨。 第100章 天才少女苏清颜 不过流动人口的暴涨却也导致了一个新的问题——没地方住。按一般人的想法就是随便搭个窝棚将就着住,反正时间应该也不长,等工程建设完之后就离开了。 不过这时豆腐西施发现了这个商机,她将自家的房屋收拾收拾,腾出了两间,租给打零工的外村人住,不但解决了流动人口居住的问题,也能赚一些外快,一举两得。 其他人见到了也纷纷效仿,一时之间赵庄的房地产租赁市场竟然有些繁荣景象了,让人始料未及。 赵鸿义也时不时回到赵庄视察一下工程建设进度,对施工现场提出自己的意见和要求。当然在赵德富这个有经验的人监督下,基本没有出什么大乱子,当然小规模的整改还是有的。 工程建设的高速进行带来了另一个后果就是资金用得飞快,很快赵鸿义投入的二百两和苏惟钧投入的二百两已经所剩无几了,他只得又从水南庄的账房里再次提取了一个月的利润用于工程建设。 …… 这天,赵鸿义正如往常一样在“备课”,因为等一会苏惟钧便要来上物理课了。写好了今天要讲的几个要点,他正准备闭目养神休息休息,只见苏惟钧有些纠结地走了过来,一脸蛋疼的表情。 赵鸿义取笑道:“苏兄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好事啊?” 苏惟钧果然有些不好意思,吞吞吐吐地说道:“赵贤弟,那个,我与你商量个事。” “哦?何事?”赵鸿义奇怪地问道。 “嗯,就是,我妹子想见你。” “什么?!”赵鸿义差点就跳了起来:“你妹子?为什么要见我?”赵鸿义脑海中立刻想起了那个名叫苏清颜的少女,这是什么情况? 苏惟钧一张帅气的脸上又浮现出蛋疼的表情来:“不知她从哪里弄来了你写的那本《仙道》,她看过之后十分佩服,问我是谁写的,还有没有新的稿子。我说是你写的,她就死活要过来找你问问后面的写完没有。” “哦,想不到令妹对我的书如此推崇,惭愧惭愧。这本书倒是快写完了,目前还差个结尾,一两万字左右。”赵鸿义答道:“你让她再等几天就行了,我写完第一时间交给你。” 苏惟钧并不搭腔,又吞吞吐吐道:“还有……她最近还看了我在你这里上数学课和物理课做的笔记,然后就对此非常感兴趣,一直缠着我说想要拜你为师,学习数学和物理。” “拜师?!还要学习数学和物理学?!”好家伙!这回轮到赵鸿义一脸蛋疼了,他有点无奈地问道:“看看话本也就罢了,令妹为什么会对数学和物理这种东西感兴趣?” “我也不知道,我这妹子与众不同,从小就爱和家里的男孩玩在一起,大些之后也和男孩一样在家塾中读书认字,所以性子也有点像男孩,胆子很大,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对数学和物理感兴趣吧。”苏惟钧解释道。 “这……令妹年纪多大?你怎会想让她来找我学习?这恐怕也有损令妹清誉吧?”赵鸿义十分尴尬地提醒道。 “我妹子今年十三岁,很是聪明伶俐,我做的那些笔记她都能看懂不少,十分难得。我与你如兄弟一般,我绝对相信你的人品。再说这是做学问,又有旁人在场,怕什么?”苏惟钧劝说道。 赵鸿义心里寻思,这姑奶奶在家里肯定是个被骄宠惯了的主儿,苏惟钧肯定是被缠得没办法了才来这里给妹子帮腔,且给他个面子暂时答应下来,以后随便出个难题,把她这三分钟热度浇灭了就自然不想来了。 于是便道:“想来学习是可以,不过我要先说好,这学问是越学越难学的,她可吃得了这苦?” 苏惟钧摇摇头苦笑道:“她这小女孩心性,我怎么知道。你且先帮我应付应付,看她能坚持多久。说不定时间长了,她自己觉得没意思就不愿来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就勉强应付一下,争取让她早日辍学。”赵鸿义笑嘻嘻道:“你把她带来吧。” 苏惟钧便回去了。不一会儿,他又领着个小姑娘和一个贴身丫鬟一起走了过来,赵鸿义定睛一看,那小姑娘果然就是在花园里碰到的那个少女苏清颜。 苏惟钧带着自家妹子来到了赵鸿义跟前,对赵鸿义说道:“这便是我妹子,苏清颜。” 又转身对妹子说道:“这是你赵家哥哥,还不快来拜见一下。” 苏清颜调皮地吐了一下舌头,假装不认识赵鸿义,规规矩矩地朝他福了一福,说道:“清颜拜见赵家哥哥。” 赵鸿义也拱手还了礼,接着又问道:“不知苏家妹子为何要跟着我学这数学和物理?” 苏清颜道:“我看了我哥哥做的笔记,觉得很有意思,也能看得懂一大半,感觉这些学问与我十分有缘,所以特别想学习一下。” 赵鸿义道:“你有这份做学问的心,我很欣赏。不过这两门学问到后面十分精深难学,你能否坚持?” 苏清颜的小脸露出一丝坚毅之色,说道:“可以的,你放心好了。” “那好,你先来说说你从笔记里学到了多少。” 于是苏清颜便将自己从笔记中学到的知识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赵鸿义越听越惊讶,这小姑娘的悟性好像确实不错,所说的内容也大致正确,基本上算是理解了这些知识点。 赵鸿义的心思略微有了些改变,从一开始的轻视,到现在变成了有心要看一看这个女孩的上限在哪里。 一个下午过去了,赵鸿义大致了解了苏清颜对数学和物理的知识点的理解和掌握程度。 虽然比起苏惟钧来说,她掌握得少一些,进度慢一些,但她只看过笔记就能达到这样的水平还是令人刮目相看,而苏惟钧可是经过自己亲自传授的。 假如两人在同一基础上同时由自己亲自传授的话,是不是苏清颜可以学得比苏惟钧更快一些? 第101章 禽兽不如 赵鸿义又用了一些从来没有教过苏惟钧的新知识来考苏清颜,比如代数和几何。苏清颜竟也能在很短的时间内理解并掌握,这使得赵鸿义大为欣慰,毕竟教聪明人总比教笨蛋要轻松许多。 最后赵鸿义十分满意地答应收下苏清颜这个学生,并约定苏清颜每隔一天便要来赵鸿义这里上半天课,这个上课频率比苏惟钧还要高得多,当然这里面也有苏惟钧比较忙的原因。 苏惟钧带着心情十分愉快的苏清颜回去了,赵鸿义也惊讶于自己今天的意外发现。 这个女孩对数学和物理有着天生的不同寻常的理解力,智商应该也是极高的,非常适合传承和发扬他记忆中的那些知识,赵鸿义几乎要考虑将她视为自己的衣钵传人之一了。 可惜苏清颜是个女孩,而且今年已经十三岁了,学不了几年就要被家里安排嫁人去了,资质再好也是白搭,除非她可以不嫁人。 不对,还有一种方法!赵鸿义忽然心头猛地一跳,苏清颜那张清秀的小脸浮现在他眼前——这女孩既聪明又美丽,要是能娶她岂不是一举两得? 想到这里,赵鸿义忽然有点坐不住了,开始认真思考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今年自己十六岁,苏清颜十三岁,两人年貌相当,这倒是非常合适的。不过两人的家世就有点门不当户不对了,苏家是世家大族,家族里进士举人都有,而赵鸿义农家出身,目前只是个小小的秀才而已。 赵鸿义想娶苏清颜这种世家大族的女儿,起码也要有个举人功名。不然哪怕跟苏惟钧关系再好,人家父母也不可能将女儿嫁给一个秀才的,除非这个秀才家里非常有钱,那又另当别论。 不过目前赵鸿义家也就是个小富即安的水平,离非常有钱还差着老大一截。 幸好现在苏清颜年纪还不大,起码还要再过个两三年才会谈婚论嫁,自己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就看这两年的形势如何发展了。 最好是能中个举人,那样就万事大吉,一切问题迎刃而解了。若是不能中举,最起码也要发一笔横财,这样才有底气去跟苏家商谈婚嫁之事。 “唉!这下赚钱的压力又大了许多。”赵鸿义摇摇头叹了口气,想不到年初县试的时候自己还在装模作样地帮这小姑娘算卦,用瞎掰的“天机”来戏弄小姑娘,现在竟然在策划怎么娶人家,怎么感觉有点禽兽不如啊? 不过随即赵鸿义又觉得自己好像忽略掉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苏清颜自己会怎么想?她会不会同意?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啊! 虽说这个时代的婚嫁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以苏清颜在苏府里的得宠程度,她的个人意见应该还是很重要的。 “嗯,以后她来上课的时候对她好一点吧。”赵鸿义心想。 第二天下午,是约定好的上课时间。由于是苏清颜的第一次上课,所以苏惟钧也陪着她一起来了,当然现场还有苏清颜的一个叫做小芊的贴身丫鬟当陪读。 由于人多,所以赵鸿义表现得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将自己的小心思隐藏了起来。而苏清颜也是一副好学生的模样,乖乖地学习,没有其他的举动。 到了第二次上课时,只有苏清颜和她的丫鬟参加,这回的苏清颜表现得就活跃了许多。 课间休息的时候,苏清颜便凑了过来,对赵鸿义说道:“师父,上次你帮我算卦的事情,其实是捉弄我的吧?你根本就不会算卦,是不是?” 被人当面揭穿神棍的真面目,赵鸿义有些尴尬,但现在自己是老师的身份,再忽悠她就不太合适了,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叫什么师父?把人都叫老了,要叫哥哥,听到没有?” “好的,师父。其实你根本不会算卦对不对?” 赵鸿义捂着脸,一脸无奈道:“对,上次我见你是个小女孩,就随便糊弄一下你。” 苏清颜皱了皱鼻子,有些不满地说道:“哼!果然如此,我就知道你是捉弄我的。不过看在你现在是我师父的份上,我就原谅你啦。” 赵鸿义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上次确实不应该捉弄你,我向你赔个不是。” “无妨,我已经原谅你了,不用道歉。”苏清颜很大度地挥了挥手,又说道:“不过当时你还答应过要帮我做三件事的,这个你可不能耍赖哦。” 赵鸿义无语,这事看来混不过去了:“那当然,我赵鸿义说到做到。你是不是想好要我帮你做什么了?” 苏清颜摇摇头道:“现在还没有,先记着账,以后再说。”说完还得意地冲赵鸿义笑了笑。 笑容十分甜美可爱,这一瞬间赵鸿义似乎也有些心动了。 苏清颜又问道:“师父,那部叫做《仙道》的话本是你写的吧?” “是的。你看完了么?” “看完了。写得真好,精彩极了。” “其实都是我瞎编的。” “瞎编的都写得那么精彩,师父真是太厉害了。”苏清颜一脸崇拜道:“要不是知道这书是你写的,我恐怕要以为这是哪位仙人传授的修仙法门了。”说完捂嘴偷笑了起来。 “清颜,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仙吗?”赵鸿义忽然问道。 “神仙?”苏清颜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才弱弱地说道:“不知道,或许……有吧?” 赵鸿义叹了口气,这个时代的人都深受封建迷信的影响,对于神仙鬼怪这些东西大多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这小女孩恐怕也是这样,应该想办法扭转一下这种思想才是。 于是他正色道:“清颜,你要记住我说的话。话本里写的都是假的,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神仙鬼怪,即使有,也是某些人为了达成某种目的假扮的,切不可当了真。若是以后有人用神仙鬼怪来逼迫你就范,千万不可答应。” “知道了,师父。我本来也没当真。”苏清颜轻轻应了一声。 第102章 视察 苏清颜的数学天赋果然很高,经过了赵鸿义一个月的精心指导,她已经初步达到了小学三四年级的数学水平,学习进度已经超过了苏惟钧。 不过苏惟钧毕竟是男子,有许多实际事务要处理,不可能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学习,只能算是一项业余爱好罢了,进度慢些也是正常的。 赵鸿义写的《仙道》第二部也已经完稿,交给了苏惟钧的万卷书楼进行校对,很快就可以进行排版印刷了。 这天赵鸿义没什么事,便拉着苏惟钧一起来到赵庄视察作坊运转情况和工地进度。 此时庄园建设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整个庄园都被一道一人多高的矮墙所围绕,只留有一南一北两个出入口和一个靠东边河岸的码头,整个庄园呈一个不太规则的长方形,在长方形的四个角落处还建有塔楼供守卫人员值守了望。 目前庄园内的主要建筑有三大块,其中酒坊已经完工,赵鸿义自家的宅子也已经完成了主体建筑,还有一片员工宿舍正在紧锣密鼓地建设当中。按照赵鸿义的要求,所有的建筑都是用青砖砌成,力求坚固耐用。 两人先来到了酒坊,赵庄酒坊的设备早已安装调试完毕,目前正在试生产阶段。这边的规模比水南庄酒坊更大一些,一共安装了八套蒸馏设备,理论产能可以达到每天四百斤酒。 目前作坊的工人是从赵庄选派去水南庄培训过的两批工人,对工序和设备的熟悉程度还算不错,但产能提升还需要一个磨合的过程。 赵鸿义还将赵鸿仁赵鸿礼两人从水南庄调了回来,担任作坊的管理层。赵鸿仁和赵鸿礼两人经过在水南庄酒坊各个岗位的轮换,对作坊运作已经比较熟悉了,此时调回来也算是人尽其才,两人很快便上手了。 参观完赵庄酒坊,赵鸿义对苏惟钧说道:“等这里的产能达到设计要求之后,我认为可以将这里出产的酒在本地售卖,而水南庄出产的酒则运往苏州销售,因为那边直通吴淞江,去苏州的路程要短不少。” 苏惟钧点了点头笑道:“就按你说的安排吧,我现在也想当个甩手掌柜。” 接着两人又来到赵鸿义的宅子,这是一套较为宽敞的三进院落,赵鸿义还融合了一些后世的理念对院子的布局进行了改良,比如设置客厅、卧室、书房、餐厅等功能分区,比如在正房和东西厢房都设置了厕所。 这样的布局在赵鸿义看来十分正常,然而在苏惟钧眼中就显得有些不同寻常了,不过在赵鸿义解释之后,苏惟钧也理解了这样做的好处。 “贤弟,你这宅子造得那么大,家里才四口人,似乎有些浪费了啊。”苏惟钧道。 赵鸿义笑道:“不浪费,说到这个,我正好有事要麻烦你。” “哦?何事?” “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么?让你家的牙行帮我找几个奴仆来,男女都要,最好是买断身契的那种,若是一家子就更好了。”赵鸿义道。 赵鸿义也听说过一些这方面的经验,知道买奴仆最好不要买孤身一人的,这样的人一言不合很容易铤而走险。而有亲人和后代的奴仆则要安分老实许多,不容易走极端。当然这也跟人的性格有关,不是所有人都如此。 “哦,你要买奴仆么?这个我知道,你到县城北门外的人市上转转,想要什么人都能找到。”苏惟钧道。 “人市?”赵鸿义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想来应该就是那些走投无路的人卖身为奴的地方了。 “不错,说起来这人市也是个不太吉利的地方,每天都不知有多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事情发生。若是运气不错,能被心善的主家买了去还好。若是运气不好,被那主家酷虐致死的也不是没有,真是人间惨剧啊。”苏惟钧感叹道。 “哎,那就找个时间,你带着我去做做善事好了。”赵鸿义笑道:“说不定以后我们作坊工人不够了,还可以从这些人里招募,又可以解决用工问题,又可以让这些人衣食有着落,这岂不是一举两得?” 苏惟钧正色道:“贤弟这个主意确实不错,果真是一举两得!我最近也在想,要是以后还要扩大作坊规模的话,工人可能就真的不够用了。” “那我们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就明天去吧。”赵鸿义提议道。 “明天去的话,我倒是没问题,但你的银子准备好了么?”苏惟钧笑道。 “这……我还真不知道这人市的行情如何。”赵鸿义有点底气不足。 “哈哈,放心吧。明天去的时候我让我家的牙行也派人跟着去,你就不必担心价钱上吃亏了。”苏惟钧拍了拍赵鸿义的肩膀道:“银子你也不用带了,算我先借给你,以后从酒坊的利润里扣就行了。” 赵鸿义喜道:“如此就有劳苏兄了,真是雪中送炭啊!小弟感激不尽。” “好了好了,咱俩都这么熟了,说这些感激的话你不觉得生分么?”苏惟钧吐槽道。 赵鸿义翻着白眼道:“既然咱俩都这么熟了,不如干脆结拜为兄弟算了,不知你敢不敢?” “这有什么不……”苏惟钧的一个敢字还没说出口,忽然硬生生拐了个弯:“你走开,我才不跟你结拜,你小子想占我便宜吧。” 赵鸿义被这番操作弄得一脸懵逼,莫名其妙,这怎么又扯上占便宜了?这货翻脸比翻书还快啊。 …… 第二天早上,苏惟钧还是带着赵鸿义先去自家的牙行,带上了一个专职的牙人,然后一行人往北出了县城北门,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人市的所在。 这人市其实离赵鸿义收购的铁匠铺原来的位置并不太远,只隔了几条街的距离。不过这里已经是在城外了,也可以说是城乡结合部,属于三不管地带。 以前十里八乡的人但凡走投无路的都会来到这里卖身为奴,久而久之便形成了这样一个专门进行交易的地方。 第103章 人市 其实这里原来只是一间建于北宋年间的破庙,庙宇早已经破败不堪了,各种乞丐和流民多聚集在此处借以栖身。后来人越聚越多,名气也越来越大,有时官府放赈济粮或者缙绅大户做善事设粥棚的时候多半也来这里。 形成人市以后,这里自然少不了三教九流的各色人等。除了走投无路的流民以外,最多的就是乞丐,此外还有些行骗的、赌博的、算命的、拍花诱拐妇女儿童的、甚至还有给妓院物色妓女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此时还是上午,在这里的人并不多,大概能干得了活的人都到城里各自讨生活去了,留下来的大多是没什么劳动能力的老弱妇孺。 赵鸿义等人一路走来一路看,景象确实十分凄惨。 有不少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上盖着破布烂衫,也不清楚是死是活。而更多的人或站或坐,一脸麻木地看着在旁边走过的人,眼中没有一丝神采。 看到有人路过,许多人会眼巴巴地看着,或伸出手来讨要吃的,或开口“求老爷收留”,还有一些弄到了食物的幸运儿则在生火煮东西吃。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各样的味道,有烹煮食物的味道,有长期不洗澡的怪味,有屎尿粪便的臭味,有各种腐烂的不明物质发出的恶臭,混合起来令人作呕。 赵鸿义有些后悔来这个地方了,这里的卫生状况十分堪忧,万一有什么疫病流传起来岂不是很麻烦? 苏惟钧虽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但此时也用袖子捂着口鼻,明显也很不习惯这里的环境。 赵鸿义问道:“苏兄,这里的环境实在糟糕极了,不知别的地方还有人市吗?” 苏惟钧摇摇头道:“上海就这一处人市,你不在这里买奴仆,还能去哪里买?这边都是些乞丐居多,我们再往前面去看看。” 苏家牙行的那个人牙也说道:“赵公子,那边有个破庙,我们过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合适的。” 忽然,不知谁喊了一声“施粥了,施粥了”,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原本许多看起来奄奄一息的人突然间全部生龙活虎起来,呼啦地一声全部朝一个方向奔去。 赵鸿义几人也跟着人群朝施粥的地方走去。原来那粥棚就设在破庙前的台阶下面,一个乡下财主模样的人站在粥棚后面的台阶上看着家奴们在那里施粥。 此时粥棚旁边早已挤满了人,还有许多人争先恐后地朝里面挤,手中拿着各种各样的容器,大多是一些破碗,有些甚至只是一块瓦片。 有一个看起来十分瘦弱的流浪汉好不容易抢到一碗粥,全然不顾那粥还是滚烫的,把破碗拿起来,一仰脖子就喝了一大口下去,立刻被烫得嗷嗷叫,但即便是这样他也舍不得吐出来。 而有些力气弱小的甚至被人挤倒在地上,还被踩踏了几下,不过马上有人又围拢过去填上了他的空缺,粥棚前总是保持有人围着的状态。 直到一刻钟后,里面施粥的伙计敲着空空如也的大铁锅子叫道:“没有了,没有了,今天的粥已经施完了。”拥挤的人群才不情不愿地慢慢散了开去。 抢到粥的人大都在慢慢地喝着这艰难得来的食物,一些没抢到的人则在一旁十分眼馋地看着抢到的人,嘴里不停地吞咽着唾沫。 忽然,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孩来到赵鸿义的跟前,噗通一下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带着哭腔对赵鸿义说道:“老爷是来买人的吗?您行行好,买了我吧!只求你救救我弟弟,我弟弟已经三天没有东西吃,快要饿死了。”说完又连连磕头。 看着面前这个为了救弟弟而苦苦哀求的女孩,赵鸿义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姐姐玉珠,不免动了恻隐之心,对女孩说道:“你先起来。” 那女孩老老实实站了起来,赵鸿义仔细观察了一下,女孩个子不高,十分瘦弱的样子,蓬头垢面的也看不清长相,不知道年纪有多大。于是便问道:“你多大了?” 女孩怯怯地答道:“我、我今年十四岁,老爷,我什么都会做,洗衣做饭劈柴挑水都会的,老爷就买了我吧。” 赵鸿义又问道:“你是哪里人?为何流落到这里?除了你弟弟,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女孩眼眶一红,眼泪便要夺眶而出,不过一想到这是老爷在问话,只能强忍住眼泪,小声说道:“我们原是凤阳府的,前几个月家乡发了大水,家里房屋、田地都被冲没了,我娘也被大水冲走了……” 哽咽了一下,女孩又继续说道:“我爹没办法,带着我们姐弟一路逃荒来到江南,听说上海这里有许多海商,就想来这边找些活干,谁知到了这里没多久,我爹也得病死了。”说完便再也忍不住了,小声啜泣起来。 凤阳府?一听到这个地名,赵鸿义首先想到的便是那几句着名的凤阳花鼓戏唱词: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本是好地方,自从出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 但赵鸿义却认为这几句话里描述的情景不应该怪到朱元璋头上来,因为江淮地区本来就是自然灾害非常频繁的地区,不然当年老朱自己也不会沦落到全家饿死,被迫出来创业(造反)的境地。 所以“自从出了朱皇帝”很明显是对朱皇帝不满的人故意编排的,跟朱皇帝本身没有太大关系。而且这几句与反诗无异的凤阳花鼓词也根本不可能在明朝出现,而是在“我大清”才出现的,原因当然就见仁见智了。 甚至老朱登基后还免掉了凤阳府老百姓的皇粮国税,但这并不能改变凤阳的自然灾害十分频繁的现实,毕竟皇帝不是神仙,并不能呼风唤雨。而古代社会的科技水平对这些自然灾害几乎毫无办法,所以一旦出现自然灾害,老百姓们该逃荒还是得逃荒。 不过这女孩的经历也确实非常凄惨,赵鸿义等人听了之后,也纷纷摇头叹息不已。 第104章 江小鱼 思索了片刻,赵鸿义又问道:“你弟弟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女孩听了顿时十分高兴,连忙问道:“老爷要连我弟弟一起买吗?我弟弟也很能干的,什么都会干。” 买一送一么?赵鸿义不置可否道:“看看再说。” 女孩“哦”了一声,便领着几人来到破庙旁的一个用烂木板和树枝搭起来的小小窝棚,只见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正躺在窝棚里昏昏欲睡。 赵鸿义观察了一下这男孩,感觉他健康状况似乎还好,估计只是太饿了,面黄肌瘦的,很明显的营养不良。 女孩赶紧上前摇醒了男孩,男孩的意识有些恍惚,迷迷糊糊地问道:“姐姐,找到吃的了吗?” 女孩道:“这位老爷要买下我们了,快来给老爷磕头。”说完连忙扶着男孩一起跪在赵鸿义跟前,给他磕了个头。 赵鸿义此时也已经打定了主意,便说道:“好了好了,起来吧。你们姐弟两个我都买下了,以后就跟着我吧。” “多谢老爷收留,多谢老爷收留!”女孩一脸喜色,又给赵鸿义磕了几个头。 赵鸿义连忙拦住她道:“别磕头了,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你们既然是我买下了,以后就要给我老老实实听话,不要动什么别的歪心思,不然我可不会轻饶,听到了吗?” 女孩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道:“不会的不会的,我们一定会听老爷的话,老爷让我们干什么就干什么,绝无二心。”说着她又拉着男孩一起对天发誓。 赵鸿义看着姐弟俩发誓完毕,这才好言安慰道:“你们起来吧,我们先去写身契。”说着便示意苏家的那个人牙。 那人牙也是老手了,见赵鸿义答应买下两个半大的孩子,便出言劝道:“赵公子可要三思啊!这样半大的孩子干不了什么活,倒是挺能吃的,一般人家都不大愿意买的。” 赵鸿义摆摆手道:“无妨,多养两张嘴我还是养得起的,只要忠心办事就行。” 人牙见赵鸿义已经决定了,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借了破庙旁那个算命先生的一张桌子写起身契来。 趁着写身契的空闲,赵鸿义又问姐弟俩:“你们叫什么名字?” 女孩嗫嚅道:“我,我没名字,我爹都叫我大姐儿,我弟弟叫小田。” 赵鸿义十分无语,又问道:“那你们姓什么?” “姓江。” 姓江?赵鸿义摸了摸下巴,琢磨了一会,然后说道:“这样吧,既然你没名字,那我就给你起一个好了,你就叫小鱼吧。” 女孩连忙又跪下磕头道:“谢谢老爷给我起名。” “好了好了,以后不要动不动就磕头了。”赵鸿义捂着脸,十分无奈的样子。 写好了身契,姐弟两个在上面按了手印,以后再由人牙拿到县衙里用印就算正式生效了。 一般来说,像这种逃荒的人都会成群结队的上路,很少有独自逃荒的,既然这里出现了凤阳府的人,那么应该不止一两个才对。而且这种逃荒的人一般要求很低,许多人连身价银都不要,只求管饭,这相对来说很划算。 赵鸿义想了想,又朝四周望了望,向江小鱼问道:“这里只有你们两个是凤阳府人吗?” “跟我们一起逃荒过来的同乡还有张叔和他儿子,还有一些其他的人。”江小鱼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爷还要买人吗?” 果然如此!赵鸿义点头道:“不错,还要买几个人,不知道他们愿意吗?” 江小鱼脸上露出一点喜色,忙道:“愿意的,我这就跟他们说去。”说着便匆匆忙忙去找人了。 不一会儿,江小鱼领过来父子二人,对赵鸿义说道:“他就是张叔,我们是同乡,是我爹在逃荒路上认识的。我爹死后也是他帮我们埋葬了我爹,平日里也照顾过我们姐弟。” “哦?”赵鸿义挑了挑眉,这时候的人对身后事还是比较看重的,帮人收敛安葬遗体也是一种善行,这个老张肯帮助两姐弟埋葬父亲,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而且自己也在逃难的时候还肯照顾萍水相逢的姐弟俩,心肠应该不坏。 赵鸿义仔细打量了一下老张父子。这老张看起来年近五十了,样子有点苍老,一副老实巴交的农民模样。而老张的儿子则二十出头,看起来还算身强力壮,只是精神萎顿,面有菜色,恐怕也是饿成这样的。 估计江小鱼刚才应该跟老张交代过,这老张一来到赵鸿义面前,就拉着儿子“噗通”一声给赵鸿义跪下磕了个头,说道:“求老爷收留我们父子二人,我们也不要钱,只要老爷管饭就行。” 赵鸿义问道:“你们会做什么?” 老张讷讷道:“小的父子两个只会种地……”这时老张的儿子小张忽然在旁边低声提醒道:“马,马……” 经他这么一提醒,老张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又补充道:“对了,小的以前还给城里的老爷当过马夫,会赶车,会饲养马驴这些大牲畜。” 赵鸿义心道:就算你会养马,我现在也没有马给你养啊。不过这两人看样子还算老实,暂且当个普通家仆还是可以的。 于是他点点头道:“好吧,你们两个我就收下了。”又扭头示意人牙继续写身契。 眼见得赵鸿义没一会儿功夫就买下了四个人,而且买下的奴仆不是老的就是小的,就像是专门来做善事的一般,周围的流民们顿时都感觉自己有指望了,于是纷纷凑到这个钱多人傻的土豪跟前毛遂自荐一番。 “老爷,我什么脏活累活都会干,你就买了我吧。” “老爷,可怜可怜我吧,我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 “老爷,我五天没吃东西,求求你救救我吧。” …… 没过一会儿,赵鸿义的身边已经围拢了十来个流民,经历一个比一个惨,他顿时被缠得一个头两个大,这么多人要卖身为奴,到底应该如何选择? 第105章 起名 苏惟钧见赵鸿义犹豫不决的样子,便让人牙和两个随从家奴将众流民隔开,自己拉着赵鸿义走到一旁问道:“贤弟,你到底要买多少人?都要些什么样的人?这些条件你自己要先想清楚才能有的放矢啊!” 赵鸿义苦笑着说道:“我就是想找两个丫鬟来照顾家人的生活起居,再找两三个家仆做些粗活,还要找五六个护院家丁。对了,还有厨房也要找一个厨娘掌勺。” 苏惟钧道:“这里适合做丫鬟的年轻女子不多,都被人牙给藏起来打算卖高价。家仆和护院家丁倒是容易,一会我帮你找就是了。至于厨娘,这里肯定是没有的,有这本事早就被人买走了。” “那就全凭苏兄帮我做主了。”赵鸿义也乐得有人帮忙,于是便全权交给苏惟钧来帮他挑选了。 苏惟钧毕竟是世家子弟,对这些御下之道还是有一套,再加上人牙和家奴的协助,很快便帮赵鸿义挑了四个人出来,都是不超过三十岁的青壮男丁。 接着苏惟钧又通过自家的人牙找了几个常年混迹在这人市里的人牙,带了几个年轻女子和几个青壮年男丁过来。这些人都是自身条件比较好的,被人牙提前买下了,此时带过来就是为了高价转卖给赵鸿义这样真正有需求的买主。 苏惟钧指着几个人道:“贤弟,这些人里面你挑几个顺眼的吧。” 赵鸿义看了看,从一堆人里面挑了一个十六岁左右的丫鬟,三个二十来岁的男丁。这些人都是被人牙精挑细选出来,又特意经过了一番“调教”的,非常老实听话。不过他们的价钱也比较贵,大约四到六两银子不等。 最后赵鸿义在人市这里一共买了十二个人,总共花了约三十两银子,全都是由苏惟钧会账。 这十二个人里,江小鱼姐弟和老张父子是凤阳府的,还有两人是扬州府的,一人是苏州府的,其他的都是松江府本地的,人员成分比较复杂。 不过这对赵鸿义来说并不一定是坏事,因为人员成分复杂就不容易形成合力,有利于赵鸿义这个没什么势力和背景的秀才对这些刚买来的奴仆进行有效的掌控。 从人市出来,时间已经将近午时,苏惟钧与赵鸿义约定过几天再到赵庄碰面,便告辞回家去了。 赵鸿义给这十二个奴仆每人买了两个包子临时填一填肚子,接着又到旧衣店里给每人买了一身衣服,随后便领着这十二个人一齐出城返回了赵庄。在路过徐家集的时候,还给这些人买了铺盖等生活用品。 当见到赵鸿义领着一群衣衫褴褛的仆役背着行李浩浩荡荡地回到赵庄时,村里的众人无不露出十分惊讶的神色来——这赵相公什么时候当上了丐帮帮主的? 赵鸿义家的新宅子大体上已经完成了,只差内部的装潢和家具布置等收尾工作,这群新买来的奴仆便成了首批入住宅子的人。 入住赵宅的第一件事当然是给这些人搞卫生了。因为这些人长期奔波流浪在外,甚至有好几个人都已经一个月没洗过澡了,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酸臭味道那叫一个恐怖。再说赵鸿义也不放心把自己家里的事情交给这些浑身脏兮兮的人来办。 幸亏作坊成立的时候就有给工人准备了许多生活用具,比如桶盆之类的东西,这些东西都是在置办的时候多买了一些备用的,此时刚好派上了用场,分配给这些新来的仆役了。 然后赵鸿义便让老张监督这些人一个个按要求搞好个人卫生,洗头洗澡剪指甲之类的常规操作,最后又换上了刚刚在城里买的那身衣服,这些新来的仆役们才从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叫花子模样变成了真正的家仆模样。 在赵鸿义的命令下,十二个家仆站成了一排,立在二门前的台阶下听候发落。他站在台阶上仔细观察了每一个人,这些人大多相貌平平,长了一副老实巴交的面孔,此时站在那里默不作声,一脸惴惴不安的表情。 不过江小鱼和另一个丫鬟长得都还算周正,就是个子太小,身材单薄,感觉有些发育不良。 总体来说赵鸿义对这些人还算比较满意,苏惟钧帮忙选的人还不错,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什么奸猾之徒。 接着,赵鸿义又给这些家奴们重新起了名字。 这时候的人名字有两种风格,有文化或者有家族传承的人会有正式的辈分用字和正式的大名,而许多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民或者贱籍人口的名字则非常随心所欲,什么王大、赵二、刘三之类的名字毫不出奇,这就造成了很多人的名字会重名,也不容易区分。 令赵鸿义没想到的是,这些奴仆们一听老爷要给自己取名字,便纷纷要求随老爷姓赵。 在古代封建社会这也是比较常见的一种操作了,一般被买断的奴仆都以能跟随主家姓为荣,这表示主家把他们当成了自家的人,不会被轻易扫地出门,流浪街头。 不过这群人里面江小鱼和江小田姐弟已经有名字了。老张父子也是有名字的,老张叫张运发,小张叫张安福。另一个丫鬟本姓白,赵鸿义给她取名叫白小禾。 然后,赵鸿义给五个改名态度最为坚决的仆役分别取名叫赵大福、赵大禄、赵大寿、赵大喜、赵大财。还剩下两个态度不是很坚决的,赵鸿义就让他们继续沿用原来的名字:蔡二狗和韦老三。 最后赵鸿义给众奴仆作了一番训话,无非是要众人忠心办事,赵老爷是赏罚分明的,以后必然不会亏待了大家等等。 讲完话之后,众人一齐应了一声:“诺!”这过场就算是走完了。 赵鸿义又给这些人安排了一下各自的岗位。老张暂时安排了一个门房的位置,管理整个赵家的大门。江小鱼和白小禾被安排在后院当丫鬟。剩下的人则全部住在第一进院子的那一排房子内,暂时充当杂役。 第106章 公共食堂 很快又到了晚饭时间,原本酒坊里的工人大都是本村人,平日里都是回自己家吃饭的,并没有吃集体食堂的需求。现在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吃饭问题便成了一件麻烦事。 看来公共食堂项目不能再拖了,必须立刻上马,赵鸿义决定第二天就去找老族长帮忙。 但目前十来号人已经住进宅子里了,不马上解决吃饭问题,这些人搞不好就要闹事。赵鸿义思来想去,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得找到大伯家帮忙做了一顿饭,才把这些人的晚饭问题给解决了。 到了晚上睡觉又是一件麻烦事,由于宅子尚未装修完毕,更不用说给这些下人准备家具了,所以他们暂时只能在房间里打地铺。幸好现在刚刚入秋,天气晴好不冷不热的,临时打一下地铺也能够接受,而赵鸿义就只能回到自家的老宅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早,赵鸿义就找到老族长赵振先,要他帮忙找几个人来做饭,赵振先自然是满口答应了。 过了一会儿,果然来了四个中老年妇女,说是族长派来帮厨的。这几个中老年妇女还是原来在自家作坊里工作过的老员工,自从作坊被烧毁之后便一直在家吃闲饭,这会儿来帮厨也算是重新上岗再就业了。 赵鸿义打算暂时将自家老宅作为集体食堂,安排这几个妇女在里面负责烧饭做菜,又安排了张安福和韦老三负责每天到集上采买食物以及在厨房帮忙打下手,这样公共食堂的架子就算搭起来了。 赵鸿义又找来大伯,让他在工人宿舍区里加建一个公共食堂,以后供庄园里的人吃饭用。 又过了两天,苏惟钧带了一个管家和两个家丁教头来到赵庄,这是赵鸿义事先与苏惟钧约好要借用的人手。 苏惟钧见赵鸿义的宅子里管理得井井有条,十分惊讶道:“贤弟,你没有管家也能将这些奴仆管得服服帖帖,确实有一手啊!” 赵鸿义苦笑道:“哎,别说了。这两天为了这些人我是一刻也不得闲,烦恼得要命,就指望着你的人早点过来帮忙了。” 苏惟钧笑道:“我这不就领着人过来了么?你赶紧给他们交待一下任务,早点跟我回城去。我妹妹这几天都没课上,老是催我把你给弄回去。” 赵鸿义无奈道:“好吧,等我把这宅子的事情都交代清楚。” 苏惟钧指着带来的三个人道:“这是我家里的曹管家,这是方教头,这是陆教头,他们两人是我家护院家丁的教师,你有什么事情直接交代他们几个办就是了。” 那三个人便一齐躬身行礼道:“见过赵相公。” 接下来,赵鸿义便将一应事项全部交给曹管家代管,主要任务是将宅子的收尾工作完成,以及对奴仆们进行日常管理。而方教头和陆教头的任务是专门负责训练庄丁。 赵鸿义已经将福、禄、寿、喜、财等几个奴仆跟村里招募来的一些年轻人编成了庄丁队,一共有十来个人,负责整个庄子的安全保护工作。这回加上方教头和陆教头作为带队指导,安全方面应该可以放心了。 见事情都安排妥当了,赵鸿义便要跟苏惟钧回到城里去。 这时江小鱼却凑了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老、老爷,你给他们都安排了事情做,那我弟弟呢?他还没有事情做呢。” 赵鸿义这时才想起来好像还没给江小田这小孩子安排岗位,看江小鱼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估计她八成是担心她弟弟成了一个吃闲饭的人,这对奴仆来说绝对是个不好的信号——按照不养闲人的原则,吃闲饭的人通常很容易被扫地出门的。 为了打消江小鱼的担忧,赵鸿义安慰道:“你弟弟现在还太小,身体又虚弱,什么活都干不了,且让他先将养着身体,等长大些再说。” 江小鱼急了,拉着赵鸿义恳求道:“老爷,我弟弟马上就有十岁了,会做很多活的,你就给他安排一个活计吧。” 看来今天要是不给江小田安排工作的话,这江小鱼也不会安心的。赵鸿义沉吟了片刻,说道:“那这样吧,先让你弟弟到厨房里帮忙,过段时间我再看看有什么活计可以安排给他做。” 江小鱼听到弟弟终于有事做了,顿时面露喜色,忙不迭地说道:“谢谢老爷,谢谢老爷。”说完便飞也似地跑了。 “这小姑娘……不会是个扶弟魔吧?”赵鸿义只得摇头苦笑。 …… 跟着苏惟钧又回到了苏府,赵鸿义终于摆脱了一堆琐事,继续给苏清颜上课,上课的频率仍然是两天一次。 为了能让苏清颜的课程不至于因为自己有事出门而中断,赵鸿义决定利用空余时间编写数学和物理两份简明教材,除了方便苏清颜自学以外,还可以为以后传承知识做准备。 自从目睹了上海城被海盗袭击后留下的一片废墟,深深体会到落后就要挨打的赵鸿义总觉得自己有必要做些什么。 当然,这个时空的大明朝也远远没有沦落到如“我大清”那般烂到不可救药的程度,但按照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假如没有强力人物或事件搅局的情况下,历史大概率还是会按照惯性走向最后那种不可挽回的程度。 既然自己穿越到了这个与原来的时间线并不相同的世界,不努力充当一个搅局者怎么对得起这番奇遇?假如自己能够在这个世界有一番作为,或者起到一个表率的作用,那么说不定历史就会走向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方向了。 当然以目前赵鸿义的秀才身份来说,他的实力还是太弱小了,能做的事情也十分有限。把数学和物理方面的知识传承下去就是他认为自己目前能做的一件事,虽然可能在短期内看不到任何效果,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等以后自身的实力渐渐强大之后,再来考虑做点别的事情,那时就事半功倍了。 第107章 化学 这天赵鸿义正在给苏清颜上物理课,当讲解到物质的固液气三种形态以及这三种形态之间的相互转化时,苏清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等赵鸿义讲完了,她才兴奋地问道:“师父,你和我四哥弄的那个酒坊里的蒸馏器是不是就用的这种原理?” “你是怎么知道酒坊里有蒸馏器的?”赵鸿义大为惊诧道。 “我四哥去水南庄酒坊的时候,我有时也会跟着过去玩,当然就看到了呗。”苏清颜笑嘻嘻地说道:“我还见过你的玉珠姐姐和珍珠妹妹,我们现在可是闺中好友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蒸馏器用的是液态和气态互相转化的原理?” “很简单啊,原来是酒液,加热之后有气体冒出来,然后又变成酒液流出来,这不就是液体和气体互相转化吗?”苏清颜得意地说道:“本来我是不知道的,今天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了在酒坊看到的情形,所以就猜到了。” 赵鸿义十分无语,自己只讲了一个简简单单的理论,她就能与她观察到的自然现象联系起来并做出合理的猜测,这苏清颜也实在是太聪明了吧? 不过苏清颜却有些不解地问道:“可是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平常的酒液经过蒸馏之后,酒味会变得那么浓烈?是酒液被浓缩了吗?” 赵鸿义点点头道:“不错,其实平常我们喝的酒里是含有许多水分的,经过蒸馏之后,酒液大部分都被蒸发出来了,而水还停留在原来的地方,所以是酒液被浓缩了。” “那为什么加热的时候只有酒液被蒸发出来,而水却不会被蒸发呢?”苏清颜追问道。 “其实酒液里的成分主要是乙醇和一些酸类、酯类物质,他们的沸点和水不一样,加热的时候乙醇等物质先到沸点,就会被大量蒸发出来,而水的沸点要高很多,所以蒸发也慢很多,这样蒸发出来的就大部分是酒,而水的含量很少。”赵鸿义细心给苏清颜解释道。 谁知苏清颜又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继续追问道:“乙醇是什么?酸和酯又是什么?” 赵鸿义一拍额头:这回是摁下葫芦浮起瓢啊!你这小女孩怎么求知欲如此旺盛呢? 斟酌了一下,赵鸿义说道:“这涉及到另一门叫做化学的学问,这门学问也是十分复杂的,恐怕你暂时没有能力学,不如以后再说吧。” “啊?为什么?我就是想学,师父你教教我嘛。”苏清颜开始撒娇了。平日里只要朝师父撒娇,一般的要求都能得到满足,这回她又使出了这招必杀技。 不得不说,小萝莉撒娇卖萌的样子确实很有杀伤力,赵鸿义也差点抵挡不住了。不过这些时日里光是编写数学和物理教材已经让他非常头大了,再加个化学的话肯定是吃不消的,为了多活几年,赵鸿义也不得不拒绝了。 “哎,清颜,你听我说,学习化学要记的东西很多很多,比物理还多,你一下子学太多东西的话是掌握不了的,要知道贪多嚼不烂啊。”赵鸿义苦口婆心地劝道。 看到撒娇也不好使,苏清颜只得闷闷不乐地问道:“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学啊?” 赵鸿义回忆了一下,自己似乎是在初二才开始学物理,初三才开始学化学的。 以现在苏清颜的年纪最多也就初一,提前教物理已经是超纲了。再说苏清颜并没有经过小学教育,很多小学阶段就应该懂得的知识她还需要慢慢掌握,实在急不得。 沉吟了片刻,赵鸿义答道:“起码也要一年后了,你现在的基础还不够牢固,需要加强,这事是急不得的。再说现在我还要给你编写数学和物理的教材,实在没有精力再加一门课程了。” “那好吧,”苏清颜只得不太情愿地答应道:“说好了一年后的,师父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哦。” 赵鸿义有些好奇地问道:“清颜,你为何那么喜欢学习这些枯燥的学问?” “枯燥吗?我一点也不觉得啊!整天学习女红和《女诫》那些东西才叫枯燥乏味。”苏清颜很开心地说道:“过去有许多不明白的事情,现在一下子就懂了,我觉得这些学问太有意思了。” 赵鸿义心中不由得感叹,兴趣果然是最好的老师,怪不得她学得那么快,这跟填鸭式教育教出来的学生确实大不一样。 …… 又经过了半个月的赶工,赵家的新宅终于正式完工了。 选了一个黄道吉日,赵鸿义将母亲王氏和玉珠珍珠两姐妹从水南庄接回了赵庄,正式入住新宅。 来到宅院大门前,一下车,王氏和两姐妹就被这套大宅子给惊到了,王氏有些担忧地问道:“小义,你建这个大宅子怎么也不跟我们商量商量?这一共花了多少钱啊?我们家里人又不多,哪里住得了这么大的宅子?太浪费了。” 赵鸿义笑道:“我们家虽然人口不多,但是还有下人啊,我这不就买了十来个下人回来伺候你们日常生活起居么?” “什么?十来个?”从来没有体验过有下人伺候的地主生活的三个人均是一呆,玉珠有些不满道:“你买那么多下人做什么?我们自己就可以照顾自己的,这不是浪费钱吗?” 赵鸿义哈哈大笑道:“姐,我们家现在不差钱,再也不是以前的穷苦农家了,你还担心什么?再说我现在也是个秀才了,买几个下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钱再多也经不起你这么浪费啊!哪怕是金山银山,要是奢侈浪费的话也很快会败光的。”玉珠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赵鸿义见姐姐认真起来,也换了严肃的语气说道:“姐,你在酒坊的账房里帮忙,应该知道我们每个月都有四百多两银子的纯利入账,我们与苏家对半分,每月也有二百多两银子,在全上海几万户人家里应该能排进前几百名了,这点花销真的不算多。” 第108章 入住新宅 见王氏和玉珠都默不作声,赵鸿义又继续说道:“再说目前这里的酒坊又差不多可以正式投产了,以后又是每月二百多两银子的进账。我是怎么赚到银子的你们也都看得到,我敢保证我们家的银子只会越来越多,真的没有必要担心我会败光家产。” 听到这里,两人的脸色终于多云转晴,好看了许多。赵鸿义又趁热打铁道:“你们为了我能读书进学,辛苦了那么多年。现在我终于进了学,又赚了那么多银子,不让你们过上好日子我怎么对得起你们的辛劳啊!你们就放一百个心,只管享福便是了,万事有我。” 这时珍珠也凑上来笑嘻嘻地说道:“哥哥,那我现在岂不是成了赵家二小姐了?” 赵鸿义捏了捏她圆润可爱的脸蛋道:“是了是了,珍珠现在是正儿八经的赵家二小姐了,以后可不要再像皮猴子一般到外面疯了。” “我才没有呢,最近我可乖了,娘,你说是不是?”珍珠又摇着王氏的手撒娇。 “对对对,我的珍珠最近乖得很。”王氏笑呵呵地抚摸着珍珠脑袋上的小揪揪,转头又对赵鸿义说道:“小义,如今你也大了,又进学成了秀才,这个家也是时候交给你来当了,就像你说的,娘也要过几天好日子享享福。” “娘你能这样想就对了。”赵鸿义笑道:“我们还是快点进里面去吧,都在门口站了老半天了。” 于是赵鸿义领着全家人一起走进了新落成的宅院内,这座大宅院所有的房屋建筑全是由青灰色的砖砌而成,上面盖的也是灰色的瓦片,看上去十分整齐漂亮。 宅子里的下人们早已在苏惟钧派来的曹管家带领下,将宅子里里外外收拾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此时一众下人们都已经恭候在第一进院落内,看到赵鸿义等人一进来,曹管家便带着下人们一齐躬身行礼。 赵鸿义摆摆手示意了一下,便带着全家人穿过垂花门,进入第二进院落中。 第二进院落里修了一横一竖十字交叉的两条甬道,都是用大块地砖铺就而成的,比较宽阔。纵向甬道连接的是垂花门和正房,横向连接的是东西厢房。 两条甬道将院子中间分割成四块空地,其中两块是花圃,种了些花花草草,另外两块则作为休闲娱乐场所,摆放了一些石桌石凳,赵鸿义甚至还让人制作了一个秋千。 院子周围一圈是抄手游廊,将正房、东西厢房和垂花门连成了一个整体,这样下雨时就可以走游廊穿梭于各房之间而不会被雨淋到。 “这房子修得可真漂亮!”从来没见过有钱人家宅子的乡下小妞赵二小姐忍不住发出了惊叹。 此时正房门前的屋檐下已经摆下了一张椅子,赵鸿义拉着母亲坐到椅子上,玉珠和珍珠站在母亲身后。 赵鸿义拍了两下巴掌,于是曹掌柜领着所有下人们鱼贯而入,来到院子中间的甬道处,排好队列后,所有下人们一齐大礼参拜道:“拜见老夫人。” 王氏一个普通的农家妇女,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生活方式,这个阵仗把她弄得有些尴尬,坐立不安,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赵鸿义便轻拍王氏的手安抚她,然后又给这些下人们隆重介绍了王老夫人和赵玉珠、赵珍珠两位小姐。 “以后你们就称呼我娘为老夫人,我姐姐是大小姐,妹妹是二小姐。家中事务都由老夫人做主,明白了吗?” “是,少爷。”众人齐声应诺。 给主人磕了头,下人们便各自归位,回去做事了。赵鸿义领着众人继续参观新宅,只有江小鱼和白小禾这两个丫鬟亦步亦趋地跟着。 从正房东耳房旁的一条通道穿过,便来到了第三进院落,第三进院落里只有一排房子,一共七间,此时大部分都空着,只有最靠近通道的一间分配给了江小鱼和白小禾两个丫鬟住着。 看完了整个宅子的布局,几个人又回到了第二进院中。赵鸿义提议道:“如今我们还是按以前那样来分配吧,母亲带着珍珠住在正房,我住东厢房,姐姐住西厢房,不知这样安排可好?” 几人都没有意见,只有珍珠嚷嚷道:“我都长大了,不想跟母亲睡一个屋了,我也要跟姐姐一起住在西厢房。” 王氏点了点珍珠的脑袋,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哟,我们珍珠现在翅膀硬了要单飞了吗?这么快就要把娘丢在一边啊?” “哪有?”珍珠有些不好意思,眼睛转了转,说道:“那……我还是跟娘住正房吧。” …… 入住新宅当然是值得庆贺的一件事情,更何况这还是村里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三进院子的豪宅,所以第二天赵鸿义免不了又在村里祠堂前摆起了流水席,请全村人吃了一天的酒。 在酒席上,赵鸿义作为请客的主人家自然是最受瞩目的焦点人物。 他在村里算是最有钱有势的人物了,谁不想与他这样的人物搞好关系呢?就算不能分一杯羹,说不定以后也会有需要借助他的地方,宗族里有些人甚至开始讨论下一任族长要不要推举赵鸿义来当。 而王氏在村里的地位也是节节攀升,各家的妇女都来恭维王氏,说她养了个好儿子,又能读书又会赚钱,把王氏乐得合不拢嘴。 不过大多数的人则是围着赵鸿义询问作坊什么时候再招人,毕竟赵鸿义家的作坊待遇好是有目共睹的,不但每天有五十文工钱,听说最近还在盖一座大食堂,凡是在作坊里干活的工人都可以免费在食堂里吃午饭和晚饭,也算是相当不错的福利了。 更不用说最近作坊的第一批职工宿舍已经完工,家中住房紧张的工人可以申请住进职工宿舍。虽然职工宿舍面积不大,但关键在于免费,对有些人来说也是挺有吸引力的。 面对众人的热切询问,赵鸿义也只好打个哈哈,让大家耐心等待,等作坊盖好了就会开始招人了。 第109章 贺喜 搬入新宅后的第三天,苏惟钧也来到赵庄贺喜了,这回他是乘船走水路过来的。在码头值守的庄丁来禀报了苏惟钧到达的消息后,赵鸿义连忙出门朝码头走去。 远远就看见码头上停泊了两只小船,苏惟钧一行人已经下了船,正准备朝赵鸿义的新宅处过来。走近一看,赵鸿义发现苏惟钧竟然还带了范世纲范老板和汪立诚汪秀才一起来了。 “苏兄这回来得真快,范世叔,汪兄!你们二位许久不见,别来无恙?”赵鸿义上前跟三人拱手作揖。 几人也连忙还礼道:“恭喜乔迁新居,我等特来贺喜!” 赵鸿义正要领着三人一起回新居,忽然三人背后的随从中又走出一个戴着帷帽的少女来,朝赵鸿义福了一福道:“师父。” 赵鸿义有点意外,便问道:“清颜怎么也过来了?” 苏清颜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我也来恭喜师父乔迁新居。” 苏惟钧笑道:“她哪里是来恭喜,分明是在家太闷了,听说我要来赵庄,便死缠着我,要跟着过来散散心。” 原来苏清颜是坐了另一条船跟在苏惟钧他们后面一起过来的,不过她不是来找赵鸿义学习的,而是特意过来找玉珠珍珠两姐妹玩的。 赵鸿义便带着一行人回到了赵家新宅。苏惟钧是来过的自不必说,范世纲也是知道赵鸿义底细的,对他能盖这种宅子丝毫不觉得奇怪,只有汪立诚对赵鸿义的新宅感到十分惊讶,连连叹道:“想不到赵贤弟已然挣下如此大一份家业,愚兄真是羡慕之极。” 赵鸿义笑道:“我这里只是小打小闹而已,汪兄过誉了。”说着便将几人引入院中,苏清颜自然是由玉珠和珍珠接到西厢房里招待去了。 这边几个人到了赵鸿义住的东厢房厅堂里坐定,丫鬟白小禾端了茶水过来给几人都斟了茶。 范世纲笑道:“世侄这家业是越来越兴旺了,不单是汪老弟羡慕,我也羡慕啊,哈哈。” 赵鸿义调侃道:“世叔就别在这里哭穷了,你一个开了十几年酒楼的人,还需要羡慕我么?恐怕应该是我羡慕你才对。” 范世纲摇摇头苦笑道:“世侄说的哪里话?我也只是年纪大些,多做了几年生意罢了。以你的本事,过得一年半载之后,恐怕就要超过我了。” 苏惟钧道:“范老板此言差矣!如今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大家一损俱损,一荣俱荣,难道赵贤弟赚了钱,你范老板反而要亏钱不成?” 赵鸿义也说道:“正是,我们这酒的利润,酒坊大约占了三分之二,但这利润是我和苏兄各占一半的,而范世叔你一人就占了三分之一,比较起来也没差我多少。” “那我可要多谢世侄了。”范世纲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又道:“说起这个,我正想问问贤侄,不知赵庄这里的酒坊何时能正式投产?最近苏州那边几个预订了四粮液的客商催得我甚急,就差上门讨要了。” “不要如此心急,目前设备和工人都已经调试磨合好了,过两日就可以正式投产。”赵鸿义笑道:“而且我已经跟苏兄商量过了,到时候赵庄这里出产的酒专供上海本地销售,而水南庄那边走水路去苏州比较快,就专供给苏州的客商了。” 范世纲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只是这货物运输有些麻烦,我一向只做本地生意,只有骡车没有船,如何将这酒运销到各处去?” 这倒是一个麻烦事,赵鸿义才想起自己忽略了物流运输的问题。 过去水南庄的酒只在上海销售,都是由范世纲派车去水南庄运回城内。而现在,无论是从水南庄运往苏州,还是由赵庄运往上海城内,都是要用船才比较方便,用车反而效率低下。 此时苏惟钧说道:“这个问题短期内我倒是可以帮一下忙,但长期运作恐怕也麻烦,我看不如雇佣船只吧。” “一船的酒可是值不少银子的啊,雇船我有些不放心。”范世纲摇摇头,以前都是他的伙计用自家酒楼的骡车去运酒,他都有些不放心,时常要亲自跟着一起去,要是完全交给外人他就更不会放心了。 赵鸿义沉吟了一会,忽然想起来,舅舅王庆禄以前不就是干这个营生的么?要是让他来组织运输,倒是人尽其才了。于是兴奋地提议道:“我舅舅以前就是专门在周边几个县跑船给商家运货的,附近的水路情况一清二楚,我看不如让他重操旧业,帮我们运酒如何?” 范世纲眼前一亮,道:“这倒是个好提议,既然是令舅父,自然要比外人可靠。” 几人接下来又商讨了一下细节问题,让王庆禄负责运货的事情就定下来了。 这时苏惟钧又神秘兮兮地说道:“不知你们听说了么?城里的海防同知和市舶使都被摘了印,拿回京问罪去了,就是为那海盗的事。” “哦?”几个人一听都来了精神,毕竟前段时间的海盗袭击事件一度闹得人心惶惶,所有人都非常关注。赵鸿义连忙问道:“不知海盗那事查得如何了?可有结果?” 苏惟钧道:“目前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查到有两条佛朗机大船借着贸易的名义潜入了城东的码头处,到了半夜趁机攻打县城,有传闻说这是一伙弗朗机海盗和一伙倭寇勾结本地的海盗作乱。” “看来要变成一桩无头公案了。”赵鸿义感叹道。 汪立诚问道:“本县孟父母没有被摘印么?” “崔巡按此次参了不少人,孟父母也名列其中,不过还是留任了,可能是罪责不大,朝廷诸公手下留情了吧。”苏惟钧答道:“苏松常镇兵备道也被参了,这回恐怕也要吃挂落了,不知会不会被降职。” 范世纲道:“其实若是深究起来,应天巡抚也脱不了干系,毕竟苏松也是他管辖范围,又挂着提督军务的衔,这海防上的漏洞他也是有责任的。” 第110章 浦东开发 汪立诚道:“这些就不是我等区区秀才可以决定的事了,自有当朝大佬权衡利弊。” 范世纲冷笑道:“恐怕也未必是权衡利弊,说不定还会借题发挥。这党争之事哪朝哪代没有?本朝也不例外。” 苏惟钧道:“这些朝堂上的恩怨暂时与我等没有什么关系,不过这海贸已经停了两个月了,此事一日不解决,海贸一日不开,不但我们这些做海贸的商人损失不小,恐怕还要连累无数百姓生计艰难。” 苏惟钧说的也的确是实情。在这个时代,由于海贸的繁盛,直接或者间接参与海贸的人非常多,除了海商及其雇佣的人之外,很多老百姓也或多或少与海贸有些关系。 比如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参与的松江棉布这一种商品,在日本、朝鲜以及南洋地区就非常畅销。再加上许多从外地转运来的特产,比如丝绸、瓷器等商品,可以说牵涉范围非常广。贸易一停,商品卖不出去,许多人就没有收入了。 “这怕是要等到新任市舶使和海防同知到任以后才行了。”赵鸿义摇头叹道。 “这事只有市舶使和海防同知还不够,恐怕要应天巡抚来了才能拿个主意奏报上去。”苏惟钧有些无奈道:“只不过现在是秋粮征收最为紧要的时节,应天巡抚也不敢大意,这海贸重开之事恐怕还得往后拖一阵。” “何不请孟父母上一道折子言明其中的利害关系,请求朝廷尽快解决此事?”汪立诚问道。 苏惟钧叹道:“谈何容易?恐怕朝堂上也是争执不休,左右为难。关键是目前没有办法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件,各位大老爷也不敢擅自做主。” 赵鸿义道:“此事久拖不决,无非就是城防安全与放开贸易不可兼得的缘故,我倒有个主意,可以两全其美,不过花费十分高昂,不知可行不可行。” “哦?不知贤弟有何良策?”苏惟钧顿时来了兴趣,如果能早日重开海贸,苏家也能早日挽回一些在海盗袭击事件中受到的损失。 “很简单,浦东开发。” “浦东开发?什么意思?”几个人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在浦东的江岸边划出一块地另立新城用于贸易,将所有涉及海贸的仓库和码头一律搬出县城,迁移到新城中去,以兵丁镇守,市舶司也一并搬迁到新城中去,就近办理一切相关事宜。”赵鸿义解释道。 苏惟钧眼睛一亮:“这个主意不错!如此一来,所有与海贸有关的人都不必再进城,县城里的闲杂人等必定大为减少,安全也有了保障。而浦东将会出现一座新城,专门用于贸易,不牵涉普通百姓,管理上也方便许多。” “正是如此,修建新城后,还要对所有贸易船只进行严格管控,不允许靠近县城,只能在指定地点进行贸易。”赵鸿义又补充道:“只是如此一来,又要消耗不少钱粮用于修建新城,劳师动众的,恐怕朝廷不会同意。” 这时范世纲道:“修建新城确实需要从长计议,不过近些年来浦东人口也渐渐滋生不少,前任县尊老爷就曾考虑过申请在浦东开设县衙分署,就近管理浦东各项民政事务。这次若是由县衙上书说明情况,朝廷说不定会同意。” 苏惟钧道:“既然如此,我回去便尝试联络一下县里各家缙绅大户,一起联名向孟父母陈情,若是孟父母答应上书朝廷,此事或许就有指望了。” …… 两天后,苏惟钧又来到了赵庄,神秘兮兮地对赵鸿义说道:“我爹想见面与你谈谈。” 赵鸿义吃了一惊,道:“令尊要见我?所为何事?” 苏惟钧道:“还不是为了你那个什么浦东开发区的事,我把你的主意跟他说了,他说要跟你详细谈谈才能决定要不要联络其他缙绅大户一起联名上书。” “这……”赵鸿义有些信心不足地说道:“我也就是随便提了个建议,你们认为真的可行么?” 苏惟钧笑道:“可不可行也不是我们说了算的,此事终究是要朝廷来决断。既然海贸一直是断绝的,我们为什么不试一试,死马当做活马医罢了。” “说的也是,那明日我登门拜访吧。” 次日,赵鸿义便带着张运发和赵大财两个,坐着一辆驴车出门去了。 这驴车是赵鸿义为了方便自己和家眷出行而专门购置的,一共购买了两辆。两头驴子加两辆车一起花了二十几两银子。为此赵鸿义又在自家宅院的一侧加盖了一个骡马院,专门安置驴子和车,相当于后世的私人停车场。 现在赵家的门房改为由赵大福担任,原来的门房张运发则专门负责照料驴车和充当车夫,张运发的儿子张安福本职工作还是负责采购和在厨房帮忙,但在必要的时候也必须充当临时车夫。 一个时辰之后,驴车进城来到了苏府。由于这次是应苏惟钧的老爹邀请前来的,属于正式的拜访,所以赵鸿义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径直去苏府的偏院,而是来到苏府的大门前,递上了自己的名帖。 苏家的门房接了帖子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就见到苏惟钧笑呵呵地出来迎接了。赵鸿义跟着苏惟钧进入苏府,穿堂过院来到一间厅堂中。 厅堂里此时已经坐着一位相貌儒雅、身着家常茧绸直裰的中年男子,眉目之间与苏惟钧十分相似,赵鸿义知道这应该就是是苏惟钧的父亲了。 昨日赵鸿义就曾听苏惟钧介绍过,其父名叫苏谨行,十多年前就考中了举人,不过却考了四次会试都没能中皇榜,于是便不再上京应考,安心在家当乡绅。 对于能在乡试中脱颖而出的人,赵鸿义还是十分佩服的,而且这不但是苏惟钧的父亲,也是苏清颜的父亲,要是以后有缘分的话,说不定还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岳父。于是他不敢怠慢,连忙上前恭敬地作了个揖道:“晚辈赵鸿义拜见苏伯父。” 第111章 钉子户 苏谨行笑着点点头道:“贤侄无须多礼,你与我儿惟钧关系匪浅,就如兄弟一般,这个我是知道,也乐见其成的。更何况如今我们两家还合伙开着酒坊,这关系旁人更比不得,以后贤侄也要多多与我们苏家来往走动才是。” 听了这话,赵鸿义心里暗暗感叹,“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果然是至理名言,之前用酒坊把苏家与自己绑定在一起的路子是走对了。 从苏老爹的言辞中就能看出来,他对这酒坊还是非常看重的。毕竟每年能给苏家二房带来两三千两银子的纯收益,既不必投入多少本钱,又无须冒什么风险,这样稳健又赚钱的生意还是非常难得的。 赵鸿义也笑道:“苏伯父说的是。小侄能这么顺利便考中了秀才,也要多亏苏兄帮了许多忙。对此小侄也是十分感激的,所以要开设酒坊时,第一个就想到了苏兄。我们两家互惠互利,堪称是双赢的局面。” “双赢?这个词形容得不错,果然对我们双方都有利。”苏谨行击节赞道:“以贤侄在经济方面的大才,日后上海恐怕又要多出一户豪门了。” 赵鸿义道:“苏伯父谬赞了,小侄也只是小打小闹而已。” 苏谨行道:“贤侄过谦了。老夫也不多废话,今日找贤侄过来,主要是想与你详细谈谈你那开发浦东的计划,贤侄可否为老夫详细讲解一番?” “理当如此。”赵鸿义点点头,随后便将自己心中对浦东开发的一些构思和想法和盘托出,给苏谨行详细讲解了一番。 在赵鸿义的设想中,新城池应该选址在黄浦江下游,吴淞江口以下的江段旁。这样既方便了贸易,又可以就近管理浦东地区的各项事务。 在吴淞江口附近的江段大拐弯处(也就是后世的东方明珠一带)还要设置炮台重兵把守,控扼整个江段,所有贸易船只不得越过炮台控制的江段往黄浦江上游去,这样一来,海盗的船只就无法对上海县城造成威胁了。 另外位于黄浦江入海口处的宝山守御千户所和吴淞守御千户所也要布置炮台和水师战船,以便控制黄埔口,这样整个江段两头都有炮台和水师战船控制,海盗一旦被发现后,就会被两头包夹,很难再逃出去。 听完赵鸿义的浦东开发计划介绍,苏谨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计划是不错,只是若要修筑新城的话,花费十分巨大,朝廷恐怕很难同意。” 赵鸿义道:“之前我与苏兄说起的时候,也曾提过筑城花费巨大的问题,不过小侄见识浅薄,具体需要花费多少银子就不知道了。” 苏谨行道:“这个倒也不难,可以比照当初修筑上海城的花费。”接着便给赵鸿义大致估算了一下。 当年上海被定为四大通商口岸之一后,为了保证贸易安全,松江府和上海县便组织修筑了上海县的城池。最后修筑完成的上海县城墙周长不到十里,平均下来每一里城墙的造价大约是八千两白银。 此时虽然与修建上海城墙的时代相距了近百年,但古代社会的银本位制度使得通货膨胀并不明显,甚至有些时候还是处于通货紧缩状态的。也就是说白银的购买力和物价的变化不大。 按照这样的先例,如果要修筑跟目前的上海城差不多大小和等级的城池,至少也需要八万两银子以上,另外城内还需要修建各种官署衙门建筑,再加上赵鸿义设想中的江防炮台,总共花费至少应该在十万两以上。 “十万两银子对朝廷来说不算特别多,但也绝不是一个小数目,到处都要用钱的朝廷一向秉持的是能省则省的原则,所以想要朝廷点头很难。”苏谨行道。 这时苏惟钧又补充道:“父亲似乎还遗漏了一点,征地的费用还没有计算在内。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浦东的地有许多已经开垦成为农田,早已不再是无主荒地了,这里面不知有多少是各家缙绅大户的地,赔得少了他们可不会同意。” 听了苏惟钧的补充,赵鸿义有点哭笑不得,居然在大明朝就开始出现钉子户了么? 苏谨行点头道:“惟钧说得不错,此事要想通过,就必须获得各家大户的支持,否则即便是朝廷同意了,施行起来也是寸步难行。但征地之时必然又会使各家大户受损,这却是个两难的问题啊!” 苏惟钧继续补充道:“若是赔偿金额能令大户满意,朝廷那边必然又会因为花费过大而不同意,此事确实难办。” 一时之间,三人都陷入了沉默中,这个问题似乎没办法两全其美,一方满意了,必然会导致另一方不满意。 由于时代的局限性,苏家父子很明显没有赵鸿义见多识广办法多,毕竟来自后世的赵鸿义经受过信息时代的社会新闻狂轰滥炸,各种各样的拆迁方案他都有所耳闻。 思索了一阵之后,赵鸿义忽然问道:“不知城里的各家大户是否都有参与海贸?” 苏谨行道:“据我所知,城里就没有哪家大户不参与海贸的,即便不像财大气粗的徐家那样直接派船出洋,也会像我们苏家这样当一个坐商,将大明的各种特产和货物卖给前来上海进行贸易的海外商人。” “那就是说,各家大户在城里城外都有仓库和栈房等存放货物的地方喽?”赵鸿义接着问道。 “不错,特别是城外的码头旁边,各家都有不少仓库货栈用来临时堆放那些装卸的货物,在这次海盗袭击的时候,各家都遭受了不少损失,几乎无一例外。”苏谨行答道。 赵鸿义一脸神秘地微笑道:“那么如果将贸易的地点由上海城迁往那座新建的城池之后,他们原来的那些仓库货栈应该都没用了吧?必须要在新建的城池里重新购买地皮建造仓库货栈。而新建的城池是由谁说了算?里面的地皮又是属于谁呢?” 第112章 奇招 “你的意思是说……”苏谨行和苏惟钧都是一脸惊讶的表情——这小子居然能想到用新建的城池内的地皮来拿捏那些反对征地方案的大户,这简直就像打蛇打在了七寸上。 “没错,我的意思就是,被征收土地的人家可以在新城中获得一定面积的土地作为补偿,而其他想要参与海贸的人必须重新购买土地。”赵鸿义淡淡一笑:“只要把地卖得贵些,被征收土地的人就会觉得赚大了,阻力自然会小很多。” “若是资金仍然不足,还可以更进一步,实行海贸许可证制度,没有许可证不得从事海贸,若是被抓到了直接按走私论处。而官府可以按年度收取海贸许可证的费用,若是没有交费,那就不好意思,想参与海贸是没门了。” “嘶……”苏家父子听了赵鸿义的主意,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这货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怎么能想出这种奇招的?简直要把大户们玩弄于股掌之上。 因为贸易地点的变更,新城将成为上海唯一指定贸易港口,深度参与海贸的各家缙绅大户们势必要在新的贸易港口附近重新建造码头仓库货栈等各种附属建筑,没有这些就没法做生意。 可是整个新城的产权都是属于官府的,里面的地皮也理所应当地由官府进行发卖,卖给谁不卖给谁,卖多少钱都是由官府说了算,这就凭空给官府制造了一个审批项目出来。 假如哪家大户在征地的过程中使绊子不配合,官府就可以不卖地皮给这家大户,这家不配合的大户也就会失去参与海贸的机会,这样一来还有谁家敢在征地的时候捣鬼当钉子户? 恐怕被征收土地的大户还要庆幸自己的土地被官府征收,从而使自家获得了参与海贸的机会。 而假如更进一步将海贸变成官府许可制度,那么想参与海贸的人就必须用钱从官府手中购买许可证,还必须对新城建设大力支持,否则官府不对其发放海贸许可证,这条财路可就要断掉了。 即使他们为此出了一大笔钱,但海上贸易是极为赚钱的暴利行业,只要能参与其中,这钱还是很容易就能赚回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道理谁都懂。对商家来说,这绝对不可能是亏本的买卖,只要脑子正常的人都知道如何选择。 而假如海贸迟迟不能重开的话,原来参与海贸的大户们损失也是非常巨大的,别的不说,他们囤积的许多货物就要烂在仓库里没人买了。 这个操作就相当于官府用自己对海贸的控制权来交换士绅大户们对官府的支持,这样建设新城的资金来源就解决了很大一部分,资金压力小了,方案获得朝廷通过的机会就高了很多。 “贤侄这招妙啊!这件事应该有七八成把握了。”苏谨行对赵鸿义的这个思路赞不绝口,这样一来海贸的重开就非常有希望了。 赵鸿义道:“伯父谬赞了,这只是小侄的一点不成熟的想法。而且这个法子只对寻常的大户有效,若是遇到像徐家那样手眼通天的豪门,恐怕也不会买账。所以城池选址还是要尽量避开豪门大户为好。” “这个无需担心,府里县里各位老爷自会斟酌考虑的。”苏谨行笑道:“我这里却还有一件事要与贤侄商议商议。” “哦?不知苏伯父有何见教?”赵鸿义有些疑惑地问道。 苏谨行道:“不知贤侄是否有意到南京也开一家酒坊?” “南京?”赵鸿义感觉有点意外,不过旋即便释然了。 原来苏谨行自从知道自己儿子与赵鸿义两人合伙开设酒坊赚了不少钱之后,心思也渐渐活络起来,这么赚钱的生意,要是只窝在上海这个县城里小打小闹,未免十分可惜。 虽然整个上海县的人口有五十万,也不算少了,但相比起南京这种巨型城市来说,市场容量还是颇有不如的。 要知道南京可是大明朝的龙兴之地,光是从应天府这个名字就能知道南京在大明皇帝和朝廷心目中独一无二的政治地位。 而且南京不仅仅是政治地位上仅次于北京的帝都备胎,还是大明朝真正的经济中心。 南直隶管辖的江南地区一向是大明朝税赋贡献最多的地区,比如苏州一府缴纳的税粮就几乎达到了全国的十分之一。南京户部负责征收江南地区和附近几省的钱粮税赋,并经过漕运解送北京,可以说是掌握了整个帝国的经济命脉。 而缴纳了如此多的税赋也是得益于巨量的人口,因为人口是创造财富的唯一主体,人口越多的城市,经济实力自然也越强。 在整个大明朝,人口最多的城市分别是南京、北京、苏州、扬州、杭州,南京又是所有城市里人口最多的。巨量的人口加上无数钱粮税赋的聚集,使得南京的经济实力成为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更不用说南京还聚集了许多勋贵和官员,而这些达官贵人的消费能力又极强,若是在南京开一家酒坊,不用说生意定然是极好的。 之前赵鸿义也曾经考虑过到南京开一家分号,只不过由于自身实力有限,并不敢真的付诸实施。 因为赵鸿义毕竟只是一个秀才而已,在乡下或许还有些地位,然而在“官员满地走,举人多如狗”的南京就非常不够看了,渺小得简直犹如尘埃一般。若是被豪强势力盯上要求投献,就凭他这么一个小小的秀才身份,毫无疑问会被人吃干抹净连渣都不剩。 即使是苏家这种世家大族,在上海这一亩三分地上还算是有些威望比较吃得开的,可是一旦到了南京这个第二帝都,苏家还有没有能力“罩得住”?对此赵鸿义也是十分怀疑的。 而苏家在这时候提出要到南京去开设酒坊,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难道他们认为自家可以“罩得住”,还是说背后另有隐藏大佬? 第113章 严家 考虑了一会,赵鸿义试探着说道:“若是能到南京去开设一家酒坊,那自然是极好的,这也是小侄的心愿。只不过小侄区区一介生员,到了南京也是人生地不熟的,恐怕是有心无力啊!” 苏谨行的眼中顿时露出了欣赏的神色,笑道:“贤侄年纪轻轻就如此小心谨慎,着实是难得。不过我既然对你提起此事,自然是有所筹划的。” “哦?愿闻其详。”赵鸿义打算先听听苏谨行有什么说法。 “我在南京有一位世交故旧,乃是我的乡试同年……”苏谨行给赵鸿义介绍起来。 原来苏谨行的这位乡试同年名叫严伯毅,是应天府上元县人,与苏谨行同一年中了乡试榜。与时运不济屡试不中的苏谨行不同,严伯毅在第二次上京会试的时候就中了进士,不过在外做了两任知县之后,因为水土不服身体一直不太好,便告病辞官回乡休养。 而这个严伯毅的弟弟严叔毅更厉害,不但中了进士,还是二甲排名靠前的进士,得以顺利地进入了都察院,经过若干年的历练,现在已经成为都察院山东道的掌道御史。 严家出了这兄弟两进士,便陡然发达起来,在应天府也算是比较出名的官宦人家了。 不过在兄弟二人中进士之前,严家也只是个普通小地主家庭而已,经济实力并不算很强,与苏家这样的世家大族比起来还是有不少差距的。 所以这严伯毅自从告病回乡之后,没了官场束缚,就一门心思为家族搞钱。不过这个时代的财富大多是靠一代代人省吃俭用慢慢积累起来的,除非有逆天的运气和超乎寻常的眼光,否则很难只靠做生意成为暴发户。 由于有苏谨行这个乡试同年的关系,严家便顺理成章地参与到苏家的海贸生意中来,属于苏家在南直隶地区的合作伙伴之一。这回海贸中断之后,严家断了一路财源,便有些坐不住了。 恰好这时候苏谨行知道了苏惟钧与赵鸿义合伙开办酒坊的事情,正想着怂恿赵鸿义到南京新开一间酒坊,而这事如果有严家这个南京本地乡绅参与的话就更为稳妥了。 于是苏谨行就对严家提起了这事,这对严伯毅来说正是打瞌睡遇到了枕头,自然是满心欢喜的,只担心赵鸿义不同意,所以苏谨行又约了赵鸿义到家中商谈。 “我知道让严家参与进来这事有些唐突,贤侄若有什么疑虑也可提出来,若是实在不便,我也绝不会勉强贤侄的。”苏谨行道。 赵鸿义不由得犹豫了一下,做生意最怕被这种熟人介绍来的坑了,还是问个清楚比较好,斟酌了一下,他还是直截了当地问道:“这严家可靠么?” “贤侄大可放心,如今我们两家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局面,老夫断然不会坑你的。”苏谨行一脸严肃地解释道:“这严世兄是拜盟十多年的老弟兄了,当年一同在金陵书院求学,是我的同窗好友,知根知底。这几年又与我家做了些生意,为人最是诚信不过了,这个我可以担保。” 既然苏老爷都说了可以担保,赵鸿义便没什么可以质疑的了,开始在脑子里权衡起利弊来。 自己要想在南京这样的外乡大邑开设酒坊,没有当地缙绅支持肯定是很难办的,所以必须要找一个合伙人,这个是毫无疑问的。 不过像严家这种在南京城里充其量只能算是二流缙绅的家族,赵鸿义原本是不太想与之合作的,因为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严家能不能罩得住。但这是苏谨行极力推荐的人选,赵鸿义又不太好驳他的面子。 而且严家与苏谨行私交甚好,在苏家内部权力纷争的形势下,不用说这严家两兄弟也是苏谨行的外援之一,在家族内部竞争中是一个重要的砝码,所以赵鸿义也不得不考虑帮扶一下苏谨行这一房去争夺苏家的蛋糕份额。 看赵鸿义的神色变幻不定的样子,苏谨行又暗示道:“贤侄或许不太清楚这官场上的形势,这严家二老爷已经当了将近九年御史了,在掌道御史的位置上也坐了两年多,估计很快就会升任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这可是清流官职,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赵鸿义点点头表示明白,根据以前看过的各种小说和在万卷书楼里买的那本《皇明一统纪要》,即使苏谨行不说,他也知道御史这个职务的分量。 在大明朝的官场中,监察御史和六科给事中并称为科道官,同属于言官系统,是地位仅次于翰林院的清流职位。 虽然他们品级不高,但是按照国朝官职设置以小制大的原则,这些科道官的手中也掌握着巨大的权力,最主要的一点就是可以“风闻奏事”,弹劾任意级别的官员、勋臣、外戚、藩王,有时候甚至连皇帝都会被骂。 在整个朝廷中,话语权最大的就是这些言官,他们充分掌握朝廷的舆论风向,一旦确定了要弹劾的目标,他们往往同气连枝,群起而攻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而被弹劾的对象,不管是多大的官,一旦被言官围攻形成了一边倒的舆论,除非皇帝坚决力保,否则都不会好过。国朝历代以来的政治斗争中,绝大部分都是以这样的形式制造舆论逼迫被弹劾者主动辞官,最后形成权力交接的。 所以这些言官堪称是大明朝廷里功率最大的喷子,简直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存在。 严家二老爷能当上掌道御史,在都察院肯定是有些威望的,升职成为佥都御史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再往后有两条升迁路径,一是外放地方谋求成为封疆大吏,二是继续在京中各部门历练,争取成为六部或者都察院的坐堂官。 无论是走哪条路径,严二老爷未来的仕途前景在任何人看来都是十分光明的,清流的升迁就是这么任性,无怪乎官场中人都一门心思去争夺那些清流美职。 第114章 三家平分 从未来能够获得的潜在收益来说,现在趁着严二老爷的官职还比较低的时候“逢低吸纳”,“投资”严家,可以说性价比还是相当不错的。 如果与严家一起合伙开设酒坊,那么赵鸿义就有了一个在朝廷中掌握舆论的言官作为同盟,别的豪门大户要是想对赵鸿义的产业动什么歪心思,恐怕就要掂量掂量监察御史的分量了。 毕竟豪门大户之所以是豪门大户,必然与官场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甚至本身就是官场中人,要是惹恼了御史,那可是难缠得很。 更不用说这严二老爷已经当了九年御史,即将升官,一旦升了官,就迈入了大员行列,那一般的地方缙绅就更不敢招惹严家了,就连顶级豪门都要掂量掂量。从这个角度来看,严家说不定还真的能“罩得住”。 想到这里,赵鸿义便颇有些意动了,不过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尚未解决,于是赵鸿义又接着问道:“若是与严家合伙,这股份怎么算?严家有什么说法么?” 见赵鸿义有所意动,苏谨行也舒了口气,笑着说道:“我与严家商议过了,这事只要你同意,其余的都好说,作坊的用地和建设费用严家可以一力承担,作坊里的人手由我苏家来解决,至于股份的话,三家平分如何?” 三家平分?相比起跟苏家合伙各占一半的方案,这样感觉有点吃亏啊!不但自己丧失了对作坊的绝对控制权,而且还会少分很多利润。 要知道光是南京城内就有几十万人口,若是算上整个应天府,至少也有一百多万。这么多人里面,地主老财可不少,潜在消费群体比上海多了许多,销量应该很大。假如股份少了一成,最终利润就会少几百两银子,这也不是个小数了。 不过现在多几百两还是少几百两,对赵鸿义来说都不算什么大事了,关键是要把南京这个点布局下去,而且又可以多一把保护伞,为此就算少几百两也可以接受了。 苏谨行见赵鸿义又在沉吟盘算,心中暗叹:这小子真是少年老成,不好忽悠啊。于是又说道:“若是贤侄觉得三家平分不太合理,严家和我苏家也可以作些让步。” 赵鸿义本来想提出自己拿四成,严家和苏家平分剩下的六成的方案。不过听了苏谨行这句话之后,忽然醒悟过来,这两家都是官宦之家,自己只是个小小的秀才而已,这些人愿意带着自己玩已经不错了,再跟他们讨价还价就显得有些蹬鼻子上脸了,说到底还是自己实力不足啊! 既然如此,还不如光棍一些,直接同意这个方案好了。这样不但显得自己淡泊名利,在这些人的心目中可以刷刷好感度,而且让出去的股份也是一份人情。 俗话说欠债好还,人情不好还,以后自己要是碰到什么麻烦求上门去的话,他们总不好意思不管吧? 拿定了主意,赵鸿义便很干脆地说道:“苏伯父不必再说了,我同意三家平分的方案。” 苏谨行一听赵鸿义的表态,顿时喜上眉梢,连忙说道:“那老夫就代严家多谢贤侄了,我这就修书一封让严世兄来一趟上海,到时再一起详细谈谈具体事宜。” “那小侄就在家等候苏伯父的消息了。”赵鸿义躬身行了个礼:“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小侄便先告退了。” 这时苏谨行忽然又开口问道:“听闻贤侄在教惟钧和清颜一门学问?” 这特么都被他知道了,赵鸿义脑门上顿时流下几滴冷汗来,不知道苏老爷对这事是个什么态度?这时候的儒家对意识形态这根弦可是绷得很紧的,要是他把数学和物理这些学问视为异端,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似乎又有点多虑了,这苏老爷要是真的对这种事情看得那么重的话,也就不会继续跟自己合作开办酒坊了,而且还是拉着严家一起,毕竟“正邪不两立”,“名教中人”怎么会跟“邪魔外道”混在一起呢? 这说明苏老爷应该是个比较开明的绅士,至少不会反感这事。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如果苏老爷是这样的人,严大老爷说不定也持同样的看法,所以苏惟钧和苏清颜作为他的子女才会对这种新奇的学问感兴趣。 想到这里,赵鸿义忽然念头通达了,于是很有技巧地回答道:“确切地说,是两门学问。一门是数学,就是君子六艺中的数。另一门是物理,便是那格物致知之学。” 赵鸿义故意将这两门学问与圣人之学联系起来,等于是给这两门学问套上了一个儒家的马甲,按理来说,经过这样一番操作,应该会增加苏谨行对这两门学问的好感度了吧。 果不其然,苏谨行听了赵鸿义的忽悠之后赞许地点点头道:“年纪轻轻便有这等学识,果然是后生可畏,不过这些都是小道,一切还要以学业为重。” 赵鸿义一听就知道,这苏老爷的弦外之音是在提醒自己要专心考科举,不要把太多时间浪费在这些“杂学”上。 以苏老爷的见识和教育背景,自然不可能有超前这个时代五百年的眼光,赵鸿义也知道他这是好意,毕竟在这个时代只有考上了举人才能真正出头,于是只得又作了个揖道:“多谢苏伯父提点,小侄一定铭记在心。” 随后又敷衍了几句,赵鸿义便告辞离开了苏家。 回到家中,赵鸿义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见面的经过,好像这苏老爷对自己的宝贝女儿学习这些知识并不反感,甚至连上课时的男女大防这种事情也不是很看重,与那些儒家“原教旨主义者”的极端保守截然不同。 看来参与海贸的人接触的事物多了,思想也比较开化。要是有这样的人当自己的岳父倒是挺不错的,至少不用面对各种奇葩的规矩,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赵鸿义越发觉得自己应该争取成为苏家的女婿。 第115章 股份调整 第二天一早,赵鸿义便叫来张运发吩咐道:“老张,你驾车去一趟水南庄,把舅老爷接回来,说我有事与他相商。” “是,少爷。”张运发答应了一声,便驾着一辆驴车出门去了。 到了下午,王庆禄坐着驴车回到了赵庄,赵鸿义正在跟大伯一起查看作坊建设情况,此时鸿海味园调味品作坊的重建工作也到了收尾阶段,离重新开工的日子也不远了。 见到王庆禄来了,赵鸿义笑道:“舅舅来得真是时候,你看,我们的鸿海味园作坊就快完工了,很快就能重新开始赚钱了。” 王庆禄一听可以重新开始赚钱,顿时乐得眉开眼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作坊停了几个月,我们可损失了不少钱,这次一定要做好保护,千万别再让人烧了。” 赵鸿义笑道:“舅舅进来的一路上没看见么?现在这里十几亩地都建了围墙,日夜有庄丁巡逻,又有了望台,简直比军营还坚固,还有什么人能进来纵火的?” “那感情好,”王庆禄十分高兴,又问道:“不知道这回你找我回来有什么事么?” “有几件事,也是好消息。趁着大伯也在这里,我当面跟你们讲清楚。”赵鸿义笑道:“第一件事就是,等这鸿海味园重新开工之后,我打算调整一下作坊的股份比例。现在是我占六成,你们两家各占两成,我打算将大部分股份分给你们,我只留下两成,你们两家各占四成。” “什么?要把股份分给我们?”赵德富和王庆禄都是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 “没错,最近这几个月,鸿海味园受我连累损失了一些钱,而且你们又毫无怨言地东奔西跑帮我忙活酒坊的事情,这些我都看在眼里,心里着实也过意不去,所以现在把鸿海味园的股份分给你们,也算是个补偿吧。” “这怎么好意思?”赵德富和王庆禄都是一副受之有愧的表情。 他们帮赵鸿义干活也都是领了工钱的,不存在什么白干活不拿钱的情况,作坊被烧掉损失的钱其实也不能算在里面,本身他们的股份也是赵鸿义送的。 不过现在眼看着赵鸿义家蒸蒸日上,中了秀才之后,又买地又盖大宅子的,关键还有两个酒坊,堪称日进斗金,妥妥的暴发户一枚。 这样的情况任谁看了都羡慕不已,要说赵德富和王庆禄这两家人的心里没有点失落感是不可能的。以前大家都是半斤八两,甚至赵鸿义家的条件还是最差的,这回赵鸿义一飞冲天,把他们两家都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要是继续这样下去,这两家人心就散了,队伍肯定不好带。所以要想让他们继续全心全意帮自己做事,就必须有一些相应的激励政策,这样才能把人心聚拢起来。 古人说“苟富贵勿相忘”,这句话放在任何时代的中国都是非常有市场的,如果一个人富贵之后不能带着亲朋好友一起发财,就会有各种忘本、吝啬、刻薄、寡恩、自私自利的帽子扣在他头上。要是人品再差一些的话,被人背地里戳脊梁骨骂也是常有的事。 赵鸿义可不想当这样的人,所以才有了分股份给他们的想法,这样一来既稳定了人心,又能够激励他们更热情地为自己办事。 试想一下,赵鸿义光是考上了秀才就能分一个作坊给他们,若是考上了举人和进士,那日进斗金的酒坊是不是也会交给他们打理?这种事情想想就很让人激动不已。 不过赵德富和王庆禄都是老实人,肚子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所以才会觉得有点受之有愧。 于是赵鸿义解释道:“这事是我经过慎重考虑才决定下来的,你们就不必推辞了。再说如今我还有两个酒坊可以赚钱,这个鸿海味园对我来说是可有可无的,不过对你们两家来说就不一样了,你们都指望着这个作坊挣钱过日子呢。” 听到这里,两人也知道赵鸿义是真心实意为他们着想的,便不再推辞,对赵鸿义连声道谢。 赵鸿义又接着道:“下面说第二件事,最近我可能要到南京去再开一个酒坊,这事还要大伯和鸿礼过去办才行。” “去南京开酒坊?”两人都吃了一惊。王庆禄还好些,他帮人运货跑船,附近的一些府州县都去过。而赵德富这辈子却连最近的苏州府都没去过,现在一下子就要到南京这样的大都会去,未免有些忐忑不安。 “不错,正是南京。”赵鸿义道:“大伯你也不必担心,不是还有鸿礼么?他是读过书的人,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就找他商量着办,再说这次我也要去走一趟的,不是让你们独自去。” “那就好,那就好。”赵德富终于安下心来。 “还有第三件事,水南庄那里生产的酒我打算卖到苏州去,这是范老板牵线搭桥找来的大主顾,但是目前还找不到可靠之人负责送货,不知舅舅能否接下这个重任?”赵鸿义看着王庆禄一脸期待地问道。 “只是送货吗?这个我在行啊!”王庆禄笑道:“就是不知道每次要送多少货?是每天都送还是隔几天送?我家里的那条小船,就是上次我用来送生蚝的那条,也不知道够不够大?” 赵鸿义想了想,道:“我与范老板已经商量过了,隔一天送一次货,每次要送六百斤,也就是六百瓶酒,你家里那条船肯定是不够大的了。” “如此一来就要另外买船才行了,不然送不了那么多酒。”王庆禄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接着又说道:“看来需要买两条船才行。因为去苏州的水程是一整天,隔天送的话,休息时间不够,船工太劳累,根本没法连续送货。只能买两条船,一来一回才运转得开。” 赵鸿义摆摆手道:“这个无妨,买就是了,买船的银子直接从水南庄酒坊的账上支出。只是不知道这样大小的船要在哪里买?大约是多少银子才能买一条?” 第116章 买船 王庆禄道:“买船也容易,我们松江府就有好几处船厂。我家里那条最小号的航船就是在附近一家相熟的船厂里买的,花了二十两银子。若是比那大一号的航船,大约就要四十两银子一条。” “四十两一条?那倒不算很贵。”听到这个价钱,赵鸿义感觉还在自己的接受范围内:“那这事就交给舅舅负责了,一会我写封信,你带到水南庄去支取银子。对了,船上的船工也由你招募,要选老实可靠的,喜好吃喝嫖赌之辈一律不收。” 王庆禄点点头道:“你放心就是,我一定精挑细选。” “对了,”赵鸿义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又问道:“这些船厂你熟悉吗?不知他们是否能造海船?” “我知道的本地这些船厂都是造内河航船的,充其量也就是造些在近海打鱼的小渔船,出不了远海的。”王庆禄介绍道:“附近几个州府只有太仓州有造海船的船坞,只有那里才能造海船,派船出海贸易的本地商家多半也是在那里买的船。” 想不到这些船厂分工还挺细的,赵鸿义不禁皱了皱眉头。本来他还想着要是这些本地的船厂也能造海船的话,不妨收购一个小型船厂,以便日后大量造船参与海外贸易。可现在看来当真是隔行如隔山,想造海船还得到太仓州去找专业的船厂才行。 于是赵鸿义又问道:“那太仓州那些造海船的船厂你熟悉么?” 王庆禄摇摇头道:“我以前只是在海边打鱼,又不曾做过海贸,怎会熟悉那些造海船的船厂?我所用的渔船都是在附近相熟的船厂买的。” “既然不熟那就算了,还是先把正事办了,买船要紧,”赵鸿义有些无奈道:“对了,赵庄这里也要买一条船,以后这边生产出来的东西也都是由我们负责送货到县城里的一品居,范老板不再派人来取货了。” 赵鸿义之所以要接下这个送货的生意是有自己的考虑的,他的想法是从内河航运开始做起,先把队伍培养起来,然后再慢慢转型到海上航运,最终的目的还是要涉足海外贸易。但这也是一个长远的计划,目前只能先从最简单的地方做起。 随后赵鸿义便写了封信交给王庆禄带回水南庄。 三天之后,王庆禄亲自乘着一条航船回到赵庄复命。这几天他跑遍了附近的几家船厂,结果只有两家有现货,因为船厂大多是以销定产的,很少有建造好的现货出售。最后还是加了四两银子才买到了两条已经建造好的航船,还有一条船就只能等一段时间才能造好了。 不过赵庄这里没有船送货也不算什么大问题,只好劳烦范老板再辛苦一段时间来取货了。 赵鸿义也上了这艘新买的船上参观,这船有大约八九米长,将近两米宽,船两头稍微翘起,中间的船舱部位占了整船长度的一半,不过却比较低矮,整艘船吃水很浅,是典型的内河航运船只。 这样的船只在整个江南地区都很常见,无论是载货还是载人都很方便,通常被用于乡村地区到城市的定期班船航线,用来向苏州运送白酒正合适,回程的时候还能顺便从苏州运回作坊所需的煤炭,简直是一举两得,再方便也没有了。 船上的船工也已经招募好了,都是王庆禄以前打鱼的时候认识的附近村落的渔民,经过王庆禄的一番精挑细选,招募到的都是些老实可靠的人。 赵鸿义便让王庆禄领着王福成一起回水南庄准备相关事宜,又派人去通知范世纲安排好负责带路和联络的人员,打算最近就组织一次送货行动。 此时赵庄的酒坊已经正式投产了,在水南庄经过了充分锻炼的众人中,赵鸿仁被任命为作坊总管,学会了四柱记账法的赵鸿礼和赵玉珠分别为账房主管和副主管,喜好酿酒的大伯赵德富成为了技术指导,母亲王氏和伯母周氏负责管理后勤和食堂。 另外,老族长赵振先也借着给赵鸿义安排劳动力的机会,将自家的儿子赵德水和儿媳杨氏——也就是豆腐西施两口子安排进了作坊,赵德水负责管理仓库和物资调拨,杨氏则成为了采购主管,以杨氏的精明和手腕,当这个采购主管也算是人尽其才了。 这样分工明确的安排使得作坊很快便走上了正轨,开始给县城供货,当然目前负责取货的还是范世纲派来的伙计。 …… 又过了两天,苏家派人来请赵鸿义到城里议事,说是南京的那位严老爷已经到了,赵鸿义只得又一次进城拜访苏家。 来到苏家,宾主互相见礼,坐落之后,赵鸿义才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位南京来的严老爷。 严老爷年纪比苏谨行略大一些,但是由于身体不太好,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苍老,身材中等,相貌也是中等,一绺长长的山羊胡子,看起来十分老成稳重又不失威严,不愧是做过几任知县的人。 只听这严伯毅道:“今日我来上海为的就是那酒坊之事,听闻贤侄同意与我严家合作,老夫真是喜不自禁,不知贤侄有何章程?” 赵鸿义道:“严老大人……” 严伯毅摆摆手道:“贤侄,我与苏老爷是至交,毋须如此生分,你称呼我为世伯即可。” 赵鸿义点点头,又说道:“严世伯,想必苏伯父也与你说过了,这酒坊的股份由我们三家平分,这点我是同意的了,不过小侄也还有一些要求。” “不妨说来听听。”严伯毅道:“我严家可以负责出地盘和修建房屋的费用。” “这是其一,因为我在南京人生地不熟,这些事只能由你们严家来做。其二,这蒸酒的法子是我自己研究出来的,还望严世伯可以替我保密,不可泄露给外人知晓。” “这个自然,”严伯毅说道:“闷声发大财的道理我也是懂的,老夫敢以身家性命保证,作坊里的机密绝不会外泄。” 第117章 摘印 “既然有世伯的保证,那我也就放心了。”赵鸿义接着说道:“其三,若是有其他豪门望族要对酒坊不利,还望严老爷庇护。” 严伯毅哈哈大笑道:“贤侄果然是谨小慎微。你放心好了,此事一成,你我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这酒坊我家也有份,怎会放任外人来侵占?再说如今舍弟在京中任职御史,若是哪家不开眼的要图谋这酒坊,我严家也不惧他。” 这番话说得霸气十足,不知道的还以为严二老爷是都察院扛把子的左都御史,赵鸿义心中也不免有些嘀咕,这严老头说话到底靠不靠谱。 不过御史在朝廷中的地位确实非常崇高,一般的勋贵和官员没事也不敢贸然惹上御史,除非是地位高到毫无顾忌的皇亲国戚之流,要是惹上了这等人物,那也只好乖乖投降认输了。 但那些在云端里的人物哪个不是身家巨万,估计也看不上这小小的作坊,所以暂时来说,有御史保驾护航的酒坊还是比较安全有保障的。 于是赵鸿义说道:“有世伯这番话,那我也就放心了。” 随后众人又商议了一下具体的细节问题,特别是销售渠道的问题,初步确定严家负责销售。 这时忽然有个苏府的小厮匆匆忙忙进来在苏谨行的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苏谨行忽然脸色一变,随后便挥挥手让小厮下去了。 见到苏谨行变了脸色,在场的几个人都感觉十分诧异。 这时苏谨行才开口说道:“出大事了,海防同知涂大人、市舶使张大人还有孟知县都被摘了印,目前暂住在公馆里停职待参。” “什么?!摘印了?”几个人都吃了一惊。 原来应天巡抚蒋大人已经于两天前按临苏州府,并委派了苏松常镇兵备道副使高大人摘了海防同知和市舶使的印,又委派了苏州府通判季大人摘了知县的印,上海县城里几个关键衙门的一把手都被一锅端了。 这还不算完,连苏松巡按御史崔大人也一起被蒋大人上表弹劾了,罪名当然是失察。 在场的几个人里,严伯毅是当过官员的,只有他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于是便给几个人讲解起来。 从职责上来说,崔大人也有巡查海防兵事的责任,从这一点来说,蒋大人也没弹劾错。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难道苏松常镇兵备道甚至应天巡抚自己就没有责任吗? 兵备道本来就是整饬兵备、监督军务的职位,认真论起来,职责恐怕比孟知县更大,毕竟孟知县只是管民事的官员。 而应天巡抚,官衔全称是“总理粮储提督军务兼巡抚应天等府地方”,虽说总理粮储是其主要职责,但是既然有提督军务这几个字,那么他在海盗袭击事件中的领导责任也是跑不掉的。 从应天巡抚的反应来看,显然他是想联合兵备道,把责任都推到下面的官员身上,将自己和兵备道的高副使从这个事件里面摘出来。 苏家父子二人听得连连点头,不过此时赵鸿义却皱着眉头。 严伯毅看赵鸿义的神色,有些不解地问道:“贤侄认为此事有蹊跷之处?” “小子见识有限,说出来严世伯不要笑话。”赵鸿义斟酌着说道:“这蒋巡抚为何不与崔巡按联手,而是与那兵备道的高副使联手?按理来说,高副使的责任仅次于海防同知涂大人,不是那么容易脱罪的。而崔巡按只是失察,这罪名可要轻得多,要脱罪也容易得多。” 严伯毅一脸神秘莫测地捋了捋自己的长须,微笑着说道:“贤侄好眼力!能看出这里面的门道。其实很简单,这蒋巡抚与那高副使是同乡。” 按照大明朝的官场规矩,同乡、同年、同门这几种关系是官场中最基本的人际关系,天然就比较容易结成同党和政治联盟。 蒋巡抚和高副使是同乡,又同在南直隶为官,关系应该比较密切,所以蒋巡抚才会想着拉高副使一把。至于为什么连崔巡按也要弹劾,这可能跟两人的政治立场不同有关,或许是两人分属于不同的政治派系。 “这官场的门道可真不少,难怪有人说宦海风波险恶。”赵鸿义心中暗暗想道:“若是以后我有幸能考中进士,进入官场,那南直隶这些同乡进士岂不是都成了我的同党?这倒是很有用的关系网。但徐家这个死对头一定是例外,老子打死也不会认这个关系。” 不过目前在座的人都不是官场中人,这些事情也只能是闲聊的谈资,与他们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只是赵鸿义的那个浦东开发计划还没来得及向本地官府提出建议,官场就遭逢如此大的变故,看来计划又要推迟了。 赵鸿义与几人又商议了一会,将细节问题议定下来之后,便准备告辞回家。 这时严伯毅笑道:“贤侄先别急着回去,老夫还有一件好事。” “哦?不知是什么好事?”赵鸿义只得又坐回椅子上,望着严伯毅,等着他的下文。 严伯毅捋了捋胡须道:“听说贤侄今年刚刚考中生员?” “正是,不知严世伯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当。老夫虽说侥幸得中了一个进士,但仅仅位列三甲,排名颇为靠后,不敢误人子弟。”严伯毅笑眯眯地说道:“只是我听闻贤侄想寻名师指点以备考乡试,老夫不才,如今忝为金陵书院院董之一,若是贤侄有意,我可以推荐贤侄入学。” 金陵书院?!这是什么书院?听起来似乎来头很大的样子!对南京的情况一无所知的赵鸿义有点摸不着头脑。 苏惟钧见赵鸿义一脸茫然的样子,便给他介绍起来。 原来这金陵书院位于南京城北的鸡鸣山脚下,是南京城里首屈一指的书院,聘请了好几个从翰林院致仕回乡的翰林学士以及一些地方上极有名望的饱学宿儒作为讲师,师资力量十分雄厚,每科都有十来个学生在乡试里考中举人,名声比起苏州的洞庭书院要响亮得多。 第118章 去南京 怪不得上次询问苏惟钧去书院读书的意见时,苏惟钧就曾经神秘兮兮地提到过南京,原来他说的就是这个金陵书院! 得知自己可以被推荐到南京最有名的金陵书院里学习,赵鸿义不由得十分兴奋,这可真是个非常难得的机会! 每科都有十来个人中举是什么概念?应天乡试每科只录取一百三十五人,金陵书院就独占了其中的十分之一,这是多么恐怖的数字!这金陵书院果然不是浪得虚名的,要是能进入里面学习,就像进了后世的某些高考名校特训班一样,成功率大幅提高不是梦。 既然是这样鼎鼎大名如雷贯耳的书院,那就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学习的,想进去接受专业应试指导的人恐怕是络绎不绝的,这时候就要拼关系了。 在堪称卧虎藏龙的南京城里,严家居然能成为金陵书院的院董之一,这里面固然有兄弟两进士这偌大名声的缘故,但也可以管中窥豹,看得出严家的能量还真不小,自己以前是有点小瞧严家了。 不过这严老头在谈妥了酒坊的合作事项之后才放出这个十分诱人的条件,想必也是本着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原则,给人的感觉有些精明过头了啊!赵鸿义的心中不免有些腹诽。 “贤弟!贤弟?你在想什么?”苏惟钧见赵鸿义有些发呆,连忙问道。 “啊……没什么。能去金陵书院学习,我实在是太高兴了,故而有些失神。”赵鸿义略微有些尴尬,于是又转向严伯毅问道:“不知严世伯什么时候能安排小侄入学?” 严伯毅笑道:“贤侄不必着急,有我严伯毅一句话,随时都可以入学。我看不如过一阵子,等酒坊建得差不多再去如何?” 赵鸿义一想也对,自己也要在这边安排蒸酒设备的生产和运输,到时候还要到南京那边安装调试设备,如果等到安装调试的时候再去就不用来回奔波了。 苏惟钧也说道:“我这里也还有些族中事务需要处理,不如一个月之后再去南京,到时我与你一同前往。” “如此甚好,那便依苏兄所言,一个月之后我们同去南京。” …… 回到家,赵鸿义把打算去南京求学的事情告诉了家里人,这将是他第一次出远门,母亲王氏和姐姐玉珠都不免有些担忧。 不过紧接着,赵鸿义又将与严家合作在南京开设酒坊的事也对几人说了。听说有南京的进士老爷照应,王氏和玉珠才稍微打消了一些心中的担忧,不过还是希望赵鸿义多带几个随从去,也好有个照应。 赵鸿义道:“一个人都不用带,我这次是去书院里学习,带随从进书院成何体统?再说我是跟着苏惟钧一起去的,有他在还怕没人照应么?” 这时珍珠摇着赵鸿义的胳膊撒娇道:“哥,可以带我去吗?我长那么大都没有去过别的地方玩呢!” 玉珠听了也在一旁附和道:“我也没去过呀,珍珠去的话我也要去。” 赵鸿义有些无奈地看着玉珠道:“姐,珍珠撒娇也就罢了,你这么大人了,怎么也撒娇?” 这时王氏脸上一板,有些气恼道:“玉珠,珍珠,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小义去南京是有正事要做,又不是去玩的,你们跟着去做什么?哪有女孩子家去外面疯的?” 玉珠和珍珠被王氏这么一训,只得默默低下头不敢作声了。 赵鸿义见此情景,只好出来打圆场道:“娘,你也别怪她们了,这些年来她们也很辛苦的。要是真想出去玩,那就带她们去好了,咱家又不是出不起路费。我看干脆娘也一起去,不然以后姐姐嫁了人,就没有这种全家人一同出游的机会了。” 玉珠一听,顿时双颊绯红,掩面嗔道:“哎呀,怎么又拿我作法?” 珍珠则十分起劲地叫嚷道:“对呀,对呀,哥哥说得没错,以后姐姐嫁了人就没机会一起出去玩了。” 王氏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上次我们说好,等小义考中了秀才就给玉珠议亲的,现在小义已经是正儿八经的秀才了,如此说来,玉珠的婚事确实该议一议了。” “娘,怎么连你也这样……”玉珠羞得满脸通红,就差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人小鬼大的珍珠则装出一副过来人的模样,老气横秋地说道:“姐姐害什么羞啊?我们女子迟早总是要嫁人的,议个亲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先议你的亲好了,反正你迟早也是要嫁人的。”被珍珠取笑的玉珠不甘示弱,揪住珍珠圆圆的脸蛋就是一拧,两个人闹作一团。 “好了,好了,别闹了!说正事。”王氏开口制止了两姐妹的玩闹,又转头对赵鸿义问道:“小义,你可认识哪家与我们赵家门当户对,又有未婚男丁与你姐姐年貌相当的?” 好家伙,这年头议亲都这么直接的么?赵鸿义十分无语。 不过转念一想,王氏的提问也不是全无道理。因为赵鸿义是个秀才,所以按照王氏最朴素的门当户对原则,玉珠最好也能够嫁到一个秀才家里,而不是像她自己以前一样嫁到农户家中吃苦受累——王氏这些年拉扯三个孩子长大,受的苦也着实不少了。 也正因为赵鸿义是个秀才,天天在外面跑,他认识的人远比整天“家里蹲”的王氏要多得多,特别是年纪不大的读书人——在县学里他的同窗可是一抓一大把,首先向赵鸿义咨询可以更容易找到适合的人选。 从这个角度来说,赵鸿义确实是个比较合适的月老。 想到这里,赵鸿义不由得感到有些荒诞,自己怎么成了给姐姐保媒拉纤的了? 赵鸿义转头看了姐姐一眼,只见玉珠沉默不语,似乎有些心事,不由得暗想:“这事是姐姐的终身大事,至少应该先问问姐姐有没有中意的人选吧?万一她有中意的人,而我们又给她定了另一家的亲,那岂不是毁了姐姐的终身幸福?” 第119章 议亲 赵鸿义决定还是先征求一下当事人自己的意见比较好。 “姐,你有什么要说的吗?”赵鸿义有点八卦,也不知道姐姐是什么意见,于是又循循善诱道:“比如说,对未来的……姐夫,有什么要求?” 刷地一下,便有几道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一下子汇聚到玉珠的身上,她的面前仿佛一下子挤满了各路媒体记者的话筒一般。 “我……嗯……我……”当着众人的面,特别是在场还有江小鱼和白小禾这两个丫鬟——虽然她们两个像木雕一般站在王氏身后一言不发,但玉珠这样的女孩子哪里好意思?只是羞红着脸,根本说不出话来。 “这种事情哪有问她自己的?这成个什么体统?”王氏有些不满,道:“常言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一向都是由父母做主的,女孩子家只须听话就是了,难道家里人还会害她不成?” 玉珠的脸憋得更红了,却还是一个字也不敢说。 赵鸿义知道姐姐这是脸皮薄,只得亲自下场替姐姐说两句公道话了,不然这“父母之命”一旦定下来,可就不好更改了。 略一思量,赵鸿义开口劝道:“话虽然是如此说,不过假如有得选的话,还是选一个姐姐喜欢的人比较好。我读的书多,关于婚姻大事,子也曾经曰过:千金难买吾乐意。这是圣人的教诲啊!” 他这个“赵氏唯一的秀才,全村的希望”目前在家中的地位十分崇高,可以说是半个当家人,话语权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忽悠起自己老娘来简直是轻松加愉快,连草稿都不用打。 反正她大字也不识得一箩筐,面对四书五经更是如同天书一般,根本不会知道这是赵鸿义的胡扯还是书上真有这句话。 作为一个平民百姓中的学历崇拜者,王氏对赵鸿义这个秀才公的意见向来是十分重视的,听他这么一说,即使觉得有些什么不对的地方,也不敢公然与“圣人的教诲”过不去,只好说道:“既然这是圣人说的话,那娘听你的就是了,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赵鸿义斟酌着说道:“这件事毕竟是姐姐的终身大事,而且与外族结亲又涉及到我赵家未来的发展,决不可草率行事,待我仔细考虑清楚,再来与娘商议。” 这话说得其实也没错,两个家族一旦联姻,就会形成一个利益共同体,这对家族的发展确实会产生比较大的影响,慎重考虑也是十分有必要的。 王氏点了点头道:“是要仔细考虑,但也须得抓紧一些,你姐姐过完今年马上就要十八岁了,这事情可拖不得,再拖下去就成老姑娘了。” “这我当然知道,娘你放心好了,我抓紧就是了。”赵鸿义心不在焉地敷衍道。 …… 当天晚上,二更天已经过了一半,赵家的大门和二门早已落了锁,家人都已经各自回房里休息了。 秋日的夜晚圆月高悬,照耀得外面异常明亮,时不时刮来一阵凉爽的秋风,此时整个赵宅沉浸在一片安宁之中,只有此起彼伏的虫鸣和远处隐隐约约的狗叫声。 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悄悄地来到赵鸿义所住的东厢房门前,轻轻地敲了敲门。 这时候赵鸿义还没有睡下,正在用心拜读《大明一统纪要》这部书,学习研究大明朝的政治体制和权力运作模式,白天的讨论让他觉得很有必要了解一下这些知识。 “谁呀?”赵鸿义走到门后问道。 “少爷,是我,江小鱼。”门外响起一个少女特意压低的声音。 赵鸿义打开了房门,只见一身丫鬟装扮的江小鱼站在门外,忙问道:“怎么回事?” 江小鱼凑近了一点,轻声对赵鸿义说道:“少爷,是大小姐让我过来的,她有事情想要跟你说,叫你到她房里去。” 什么情况?姐姐有事还要在夜里悄悄说?赵鸿义顿时觉得事情不简单,八成跟白天说的议亲有关,她不好意思当着众人说,所以这会儿才要悄悄地找自己说。 赵鸿义什么也没说,转身回到桌案前端起了烛台,走出了自己的东厢房,关上房门,就跟着江小鱼来到西厢房。 江小鱼在前引路,赵鸿义端着烛台走进房间里,房中顿时亮了起来。 此时珍珠已经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睡下了,玉珠则在自己的房间里,一手托腮呆坐在桌边。 见到赵鸿义来了,玉珠的眼神里终于透出一丝欣喜,又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对江小鱼说道:“小鱼,你先到外面去,我有事叫你再进来。” “是。”江小鱼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房中只剩下姐弟俩,赵鸿义将烛台放在桌上,找了张凳子坐下,随口问道:“姐姐大半夜的叫我来有什么事?是不是跟我们白天说的那事有关?” 玉珠点了点头,却又不说话。 见她不说话,赵鸿义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关于婚事,你自己是怎么想的?不妨跟我说说,现在这里又没有其他人,谁也不会听到的。” 玉珠的脸刷地一下又红了,小心翼翼地说道:“这个,你能不能帮帮我?” “帮什么?怎么帮?”赵鸿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又问道:“姐姐你是不想嫁人吗?还是已经有中意的人了?” 玉珠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一脸娇羞的样子,就是不说话。 赵鸿义试探着问道:“姐姐这是看上了哪家的公子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玉珠终于忍不住了。 “哈……”赵鸿义差点笑出声来,连忙捂住嘴,然后悄悄问道:“姐,你最好老实交代,不然我可没办法帮你啊!” 玉珠低下头,嗫嚅着说道:“就……就是你整天见的那个……” “哪个?”赵鸿义脑子一下子转不过弯来,有些呆傻地问道。 玉珠恨不得用洗衣服的棒槌给他头上来一下狠的:“还有哪个?就是……” 忽然赵鸿义福至心灵,一张帅气的脸浮现在他脑海中。卧槽!不会吧?! 第120章 姐弟谈话 “姐,你说的是……苏惟钧那小子?”在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选项之后,剩下的毫无疑问就是正确答案了。 玉珠捂着脸,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并没有说话。 我去!好你个苏惟钧,我才刚刚开始惦记你妹,还没来得及下手,你居然就把我姐的魂给勾走了!长得帅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吗? “没错,长得帅就是可以这么为所欲为。”他脑海中的那个玉树临风的苏惟钧十分得意地笑着,赵鸿义的心头忽然有一种被全面碾压的挫败感,不过很快他又冷静下来,这事情似乎还是有些奇怪。 “姐,你是什么时候跟他好上的?隐藏得够深的呀。” “什么‘好上’‘好下’的,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我们什么都没有……” “那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随着玉珠的讲述,赵鸿义才了解到,两人是在水南庄酒坊的账房里认识的。赵鸿义把家人都搬到了水南庄里,又给玉珠安排了账房里的工作,而苏惟钧是二东家,对这个极其赚钱的生意十分上心,老是往水南庄跑,账房自然也去得很勤,两人一来二去就混熟了。 对于苏惟钧这样的世家子弟来说,“娶妻娶德,纳妾纳色”是基本操作了,但如果有得选的话,谁都希望自己未来的妻子是一个德、言、容、功样样都出色的女子。 但自从见过赵玉珠以后,这种本来比较模糊的要求一下子在现实中有了比较具体的展现:赵玉珠本身容貌就不差,又是纺纱织布的一把好手,还学了认字和算账,为了弟弟的前途不惜推迟婚嫁,品德上也是无可挑剔的,所以自然而然地就对她有了不少好感。 不过毕竟是古代社会,未婚男女之间即使有好感也不可能太过逾越规矩,赵鸿义是苏惟钧的生意合作伙伴,苏惟钧不可能做出破坏两个家族关系的事情来。 于是赵玉珠和苏惟钧两个人的关系也就停留在互有好感的程度而已,并没有什么山盟海誓。 不过问题也就出现在这里,虽然苏惟钧对赵玉珠颇有好感,但并没有给出什么承诺,更不代表他将来一定会娶她。而根据赵鸿义对姐姐的观察来看,玉珠对两人之间的这段情缘明显要更上心一些。 更麻烦的是,两人之间的地位差距有点悬殊,以世人的眼光来看,颇有些门不当户不对。 苏惟钧是一个世家大族的公子哥,虽然不是继承宗祧的长房长孙,身上的功名暂时也只是秀才而已,但苏惟钧有个举人老爹和进士爷爷,家族中其他各房的各种功名也不少。 而赵家除了赵鸿义的秀才功名之外,几乎一无是处,无论是经济实力和江湖地位都与苏家相去甚远,赵鸿义的秀才功名在苏家的进士举人眼里跟平头百姓也没多大区别。 即使苏惟钧有意娶赵玉珠为妻,能不能在家族里过关还是个未知数,对于他这样的世家子弟来说,自己的婚事很难自己做主,对于自己的配偶选择也没有多大的发言权。关键就是双方地位的不对等,在世人眼中毫无疑问就是赵家高攀了。 大家族的联姻从来都不是因为爱情,而是要从家族的利益出发,通过联姻的手段将双方利益捆绑在一起,互帮互助,谋求共同发展。 以赵鸿义的秀才身份,在官场上根本毫无影响力,几乎不能帮到苏家什么忙,反而要拖累苏家,这种不对等的关系很容易失衡,导致双方联姻的失败。 唯一能帮得上忙的经济方面,对苏惟钧所在的苏家二房当然是有不少帮助的,但对整个苏家来说,这种帮助还是显得微末了些。 关键还是自己的实力太弱小啊!要是自己是个举人的话,这事情就好办得多了,赵鸿义心中不免有些戚戚然。 虽然明年就有机会可以去参加乡试,但是能不能中举,这种机缘谁也说不准,以乡试三十取一的录取率来看,有很大概率会落榜,如果中不了举人的话,这事情就会很难办。 望着赵鸿义阴晴不定的神色,玉珠颇为忐忑不安,即使再不好意思,也只得开口问道:“我的好弟弟,到底怎么样啊?能不能帮一下姐姐?” 赵鸿义苦笑道:“哎,这事还真的有点麻烦啊,现在不知道苏家那边,特别是苏惟钧本人是个什么态度。不过即便他自己是想娶你的,苏家也未必就会同意,关键在于他苏家是高门大户,咱家门楣太低了。” “啊?!那怎么办?”赵玉珠有些急了:“他还送给我一把扇子,我……我也送给他一个荷包,他……他不会不要我了吧?” 我靠,这都到了互赠礼物的地步了,说两人没关系谁也不信啊,这苏惟钧也是隐藏得够深的,自己愣是一点风声都没收到,直到今天家里讨论亲事了才发现不对劲。 赵鸿义深吸了一口气,安慰道:“姐姐也不必太着急,待我先去找苏惟钧问问情况,看看他是否真的有诚意。若是他有意的话,我一定把他给弄回来当姐夫;但若是他没什么诚意的话,我劝姐姐还是趁早断了这个念想。” 玉珠明亮的眼睛里忽然就蒙上了一层雾气,傻呆呆地看着摇曳的烛光,脸上流露出浓浓的哀伤来,泪眼朦胧,沉默不语。 看着姐姐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赵鸿义没来由的一阵心疼。姐姐对自己那么好,现在在终身大事上有求于自己的时候,自己却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说些不疼不痒的话安慰她,实在是令人懊恼。 其实关于姐姐和苏惟钧之间的婚事,赵鸿义也是乐见其成。如果两家能成功结亲,关系将会更加紧密,无论对生意也好,对自家的地位也好,甚至对自己将来的科举考试也好,都有莫大的帮助。 不过目前他自己也惦记上了苏惟钧的妹妹,如果姐姐与苏惟钧最终能够成婚,那他和苏清颜两人的关系该怎么办? 第121章 换亲 赵鸿义忽然没来由地感觉到一阵烦躁,他不知道如果姐姐嫁给了苏家,自己还能不能娶苏家的女儿。 这种两家互嫁女儿的事情被叫做换亲,一般是穷人家娶不起媳妇的无奈之举,在大户人家里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吗?目前不得而知,为今之计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又安慰了一会心情不太好的姐姐,赵鸿义也怀着复杂的心情离开西厢房回到自己房中。 …… 第二天,赵鸿义命令铁器作坊暂时停下手头的其他工作,全力以赴生产十套蒸馏器的零部件,同样也派人去了胡老二的陶器作坊处下订单,限期一个月内交付。 铁器作坊在郭铁匠的精心经营之下越发兴旺,又收了几个附近村里的学徒,目前产能也越来越大,一个月内生产出这些零部件应该不成问题。 接着他又派人去水南庄通知舅舅王庆禄追加了两艘船的订单,也是约定一个月内交付。这两条船与先前已经订下的那条船一起,负责运送生产好的蒸馏器零部件去南京,之后将作为赵庄这里的原料和货物运输船使用。 处理完这些琐碎的事情之后,赵鸿义借着给苏家兄妹送数学教材的名义,又一次来到苏府,找到苏惟钧询问姐姐的事情。 苏惟钧倒是很干脆地承认了自己与赵玉珠有过交往的事情,也承认了想要娶她为妻的想法。 “赵贤弟,之前你说想要与我结为异姓兄弟,我没有答应,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要娶你姐姐。这事我也不知道你是什么想法,所以没有透露给你,抱歉。” “好你个苏惟钧,这事你也要瞒着我!”赵鸿义摆出一副十分不满的样子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来我家提亲?你家里长辈会同意这门婚事么?” “这正是较为棘手的地方。”苏惟钧叹道:“虽说我与你关系不错,但此刻也不得不说句得罪你的话——我家中的长辈还是更希望我能与名门望族之女结亲,我也正为此事烦恼。” 说来说去还是己方实力不足,赵鸿义无奈地摇了摇头,又质问道:“你既然知道家中长辈不同意,为什么还要撩拨我姐姐?弄得这下子我姐姐整天为了你闷闷不乐,不愿与其他人谈婚论嫁,你这混蛋今天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苏惟钧深深地朝赵鸿义作了个揖道:“贤弟,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想尽办法让家中长辈同意我与你姐姐的婚事,你姐姐那边也请你帮我安抚安抚,让她再等我一年时间。” “说得轻巧,你能用什么办法让家里长辈同意?要是一年之后你还是没办法怎么办?” 苏惟钧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道:“明年就是乡试之期,我打算与家中长辈作个约定,若是我能在乡试里得中举人,我的婚事就由我自己做主,否则便听凭家里安排。” 卧槽!这是打算一战定输赢了,是个狠角色啊!赵鸿义心中暗暗吐槽。 苏惟钧的学霸实力确实有目共睹,赵鸿义自己也不得不服,若说谁最有把握在乡试里中举,别人不敢说,苏惟钧绝对是有很大的赢面的。 但乡试的竞争激烈程度也是人神共愤的,各种不可控因素非常多,不确定性也相当高。 苏惟钧竟然把这事情拿出来当赌注,可见也是孤注一掷了。赌赢了,就可以迎娶自己喜欢的女子走上人生巅峰,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输了的话就只能服从家中安排,娶一个从没见过的名门望族之女,成为家族联姻的工具。 当然,即使是成为联姻的工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也是个衣食无忧的纨绔子弟。但对于一个有追求的人来说,成为米虫的结果并不是很好,至少对苏惟钧来说,他还是有着强烈的事业心和进取心的,并不想接受这样的安排和结局。 “你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这样你根本没什么损失,怎么算都是我姐姐吃亏,万一你中不了举人,我姐姐岂不是白等一年?”赵鸿义忿忿不平道。 苏惟钧无奈道:“可是这个办法是我能想出来的最好办法了,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赵鸿义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沉默了一会,苏惟钧忽然有些表情古怪地说道:“对了,还有一个办法,即使我中不了举人,也能娶你姐姐。” “什么办法?”赵鸿义一下子来了精神。 “办法就是你考中举人!”苏惟钧一脸兴奋:“这样你赵家就有了举人功名,在县里也算是立得起字号的人物了,再加上我们两家之间还有生意来往,无论我中不中举,我家中长辈都不会反对与你家结亲。” 得,问题绕了一圈又回到了自己身上。赵鸿义十分无语,你以为我不想中举吗?老子做梦都想,问题是实力不允许啊! “苏惟钧,你小子太没诚意了,我要回去告诉我姐姐,让她别等你了。” “哎,别别别!千万别!”苏惟钧急了,连忙拉住赵鸿义道:“我真怕了你了,到底要怎样你才肯帮我?我对天发誓,我苏惟钧对你姐姐绝对是真心实意,若有二心,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赵鸿义嘿嘿一笑,拍了拍苏惟钧的肩膀道:“漂亮话就不用多说了,我现在姑且相信你,不过你最好真的能说服家中长辈同意你和我姐姐的婚事。” “你放心,我一定竭尽所能。” “对了,清颜呢?我给她编写的这一册《数学》已经完成了,正打算交给她。” 苏惟钧顿时一个激灵,好像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似笑非笑地盯着赵鸿义,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你盯着我干嘛?”赵鸿义警告道:“我告诉你,我娘最近打算给我姐议亲,现在正到处找人物色合适的对象,你要是还想娶她就得赶紧想办法。” 苏惟钧丝毫不以为意,凑上来笑眯眯地问道:“你小子是不是喜欢我家清颜?” 第122章 出发南京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赵鸿义连忙祭出否认三连,可惜效果十分有限。 苏惟钧根本不吃这一套,还故作风轻云淡地感叹道:“我家清颜妹子不但人长得标致,还聪明伶俐才学出众,出身又好,眼看马上就该谈婚论嫁了,不知多少乡绅人家眼巴巴地盯着,搞不好到时候我家的门槛都要被媒婆给踏破了,也不知最后会便宜哪家的小子。” “清颜不是才十三岁吗?这么早就要谈婚论嫁?” “也不早了,我家大房的姐姐就是十五岁嫁人的。再说想与我家清颜结亲的人家那么多,不要精挑细选一番么?再从纳采、问名一直到亲迎这一套流程走下来,又要过个一年半载的,这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清颜年纪还小啊,你们大户人家嫁女何必如此着急?女孩子太早嫁人不好,孩子极容易早产或流产,就算撑到足月,也容易难产,你们这是要把清颜妹子往火坑里推吗?”赵鸿义苦口婆心地劝道。 “这妇人生子的事情你也懂?”苏惟钧一脸惊愕道:“后来我那姐姐就是十六岁时死于难产的。” “怎么不懂?你可知为何我姐姐到现在还没嫁人么?”赵鸿义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去年我娘就打算给姐姐议亲了,要不是我极力阻止,说服了我娘把事情推迟,现在我姐姐都嫁人了,你还想娶她?” 见苏惟钧若有所思,沉默不语的样子,赵鸿义又继续道:“再说清颜妹子如此聪慧,学习数学和物理比你还快,正是难得一见的奇才。要是与其他女子一般早早就嫁人生子岂不可惜?我还指望她能够传承我的学问呢。” 苏惟钧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小子你就别装了,这么关心我家清颜,还说不是喜欢她?” 赵鸿义把心一横,道:“是又如何?” 苏惟钧笑眯眯地说道:“打开天窗说亮话,既然我想娶你姐姐,你也想娶我妹妹,那咱们还是要互相帮助一下比较好,我帮你稳住我爹娘,让他们晚一两年再考虑清颜的婚事,你也要帮我稳住你娘,把你姐姐的婚事拖到明年再决定,你看如何?” “我同意。”赵鸿义言简意赅。 …… 经过一个月时间的准备,南京酒坊的所有准备工作都已就绪。此时已到了十一月份,天气已经较为寒冷了。 到了出发的这天,四艘航船停泊在赵庄的河埠头上,有两艘船上装满了作坊所需的各种蒸馏器零部件,另外两艘船则作为赵鸿义等人的座船。 赵鸿义带着全家人,领着一众家仆们来到了河埠头。村里不少人跟随着前来送行,包括大伯一家还有老族长赵振先等人。 在临出发前几天,赵鸿义还对赵庄作坊的人事进行了相应的调整,大哥赵鸿仁和三弟赵鸿礼以及老族长三人被授权组成临时委员会,负责作坊所有事务,以保证在赵鸿义全家离开上海之后,作坊还能不受影响地继续运作。 而跟随赵鸿义一家去南京的则包括大部分赵家仆役,比如被戏称为“五虎上将”的赵大福等仆役,当然也少不了江小鱼和白小禾两个丫鬟。 此外,随行的还包括郭铁匠和胡老二等几个工匠,他们是负责到南京安装调试蒸酒设备的。 一行人登上了四艘航船,朝岸上的人挥手作别,航船在船工的操控之下缓缓离开了赵庄河埠头,朝着黄浦江中驶去。 这次行程负责领航的是王庆禄父子二人,他们已经事先带着招募来的船工跑过一遍全程的水路,对一路上的行程安排已经熟记于心,此时两人也都在赵鸿义的座船上。 王庆禄给赵鸿义介绍道:“此次我们先到县城外与苏家的船只会合,再走吴淞江一路西行,先到苏州,然后走运河经过常州、镇江,在镇江进入长江,然后溯江而上,到达南京。” 赵鸿义点点头道:“全凭舅舅安排。这段时间舅舅和福成表弟为了我的事情来回奔走,也真是辛苦了。” 王庆禄道:“哪里哪里,这日子比起以前整日出海打鱼要舒服多了,不辛苦。” 赵鸿义又问道:“不知福成表弟可习惯这种在外奔波的日子?” 王福成笑呵呵道:“表哥,你是知道我的,我脑子笨,读不来书。只要不让我读书,让我干什么都行,水里来火里去,绝无二话。” 赵鸿义也笑道:“读不来书也要硬着头皮读,不然以后你怎么当领头的?下面的人不服你管啊。” “什么领头的?”王福成一脸迷惑地问道。 “以后若是我有一支船队要开到海外去做买卖,没人领头可不行,别人我信不过,这事只能交给你来负责。”赵鸿义道。 “海外?”王福成眼睛一亮。 “怎么?不愿意去?”赵鸿义故意问道。 “愿意,当然愿意。”王福成一脸的兴奋:“以前我小时候就想让我爹带我出海看看,他却一直不肯,说什么海上风波险恶,随时会有危险,比不得读书进学安稳。可我又不是读书那块料,让我读书还不如让我出海去。” 王庆禄无奈地摇头叹气道:“以前想让你好好读书,若是能进个学,以后就不用吃海上的这碗饭了,你以为这碗饭那么好吃的么?谁知道你这臭小子偏偏不好好读书,枉费你老子我的一番苦心。以后你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老子也不管你了。” 赵鸿义笑道:“舅舅可不能不管,你是经常出海的老渔民了,经验丰富,我还指望你带着福成表弟出海历练一番呢。” 王庆禄道:“这个自然,我是他老子,我不教他还有谁肯教他?” 赵鸿义道:“不过现在说这些还太早,八字都还没有一撇。最近这一两年你们的任务主要是把南直隶附近的航路,包括海路都给我弄清楚,帮我带出一批熟悉航运和海上行船的人来,然后再考虑下一步。” …… 第123章 苏州 一个时辰后,由四艘航船组成的赵家船队顺流而下来到了县城外的江段,按照事先约定,两家的船要在这里汇合。 赵鸿义和王庆禄父子走出船舱,来到船头处,四处张望了一会,江面上也有不少船只,不过似乎苏家的船还没到。 这一段江面也正是几个月前海盗袭击县城时交战最为激烈的地方,赵鸿义不由得打量了一下附近的状况。 城外原本十分繁忙的码头和仓库区现在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冷冷清清,时不时有一些野猫野狗之类的动物出没其间。 原本被炮击轰塌的城楼和受损的城墙还在重新修复当中,可以看到城墙上有一些工匠和民夫正在劳作。 赵鸿义刚想下令靠岸停船等待苏家的船队,忽然,眼尖的王福成指着远处的河道叫道:“他们在那边!” 赵鸿义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两艘航船已经从水关出了城,正在沿着河道缓缓向赵家船队这边驶过来,前面的那艘船上站着的人赫然就是苏惟钧,此刻正朝赵鸿义这边挥手,赵鸿义也向对面挥了挥手作为回应。 不一会儿,苏家的船便靠了上来,两人隔着水面互相见了礼,赵鸿义问道:“苏兄今日怎么来迟了?” 苏惟钧摇摇头笑道:“刚打算出发的时候,出了点意外的状况。”说着身形一闪,便让出身后一个人来:“你看看谁来了?” 赵鸿义定睛一看,只见苏清颜一身男装打扮,正站在苏惟钧身旁笑吟吟地看着自己,顿时呆住了:“你怎么也来了?” 苏清颜见赵鸿义一副呆傻的样子,便笑嘻嘻地反问道:“我怎么就不能来?我又不是来找你的,只是想找玉珠姐姐作个伴,一起出去玩。” 原来赵鸿义把全家人一起出游的计划告诉了苏惟钧,能与心上人一同出游自然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情,苏惟钧高兴之余不小心把这事说漏了嘴,在临出发前几天被苏清颜知道了。 于是苏清颜软磨硬泡地要跟着来,苏惟钧没办法,加上又知道赵鸿义对自己妹妹的心思,便半推半就地同意了。 赵鸿义知道这段时间将有机会与苏清颜一直相处,心中也在暗爽,默默地给未来的姐夫点了个赞,又装出一副严肃的模样对苏清颜说道:“想找我姐姐作伴一同出游也不是不行,但这些时日你的功课也不许停下,有空要过来上课,知道了么?” “知道啦!我把你写的教材和书都带了来,就是为了在路上解闷的。”苏清颜小声嘀咕道,说完便嘴巴一撅,一头钻进船舱里去了。 赵鸿义无奈地笑了笑,对苏惟钧说道:“既然已经汇合了,那我们便出发吧,你的船跟在我的船后面好了。” 苏惟钧点点头,便对自家船上的船工下令,让两艘苏家的船跟在赵鸿义的船后面。编成了一列由六艘航船组成的船队,浩浩荡荡地往下游驶去。 在吴淞江与黄浦江交汇处,船队转舵航向了吴淞江,逆流而上,一路向西而行。 一路无话,傍晚时分,船队来到了苏州府嘉定县境内。 负责船队领航的王庆禄父子找了一处较为开阔的河汊靠边停船,指挥着船上的船工和几个仆役们上岸搜集了一些柴草,生火做饭。 在船上闷了一天的众人也纷纷下船活动筋骨,玉珠和珍珠两姐妹也趁机溜到了苏家的第二艘船——也就是苏清颜的船上,几个女孩子嘻嘻哈哈在一处,莺莺燕燕十分热闹。 吃过了晚饭,收拾好东西,船队又继续启程,连夜赶路。 此时的江南地区已经开始形成固定往返于某两地的定期班船,供有交通需求又租不起船的客商搭乘,所收的船费通常也不贵。 但因为路途遥远,为了尽量缩短在路上耗费的时间,减少一路上的盘缠开销,这些班船通常都会采用人歇船不歇的模式,日夜兼程赶路,于是便形成了独特的夜航船。 赵苏两家的船都是自家的,以这两家的经济实力来说,当然不可能负担不起路上的开销,不过赵鸿义有意要锻炼自家的船队,于是决定跟其他夜航船一样日夜兼程。 夜间行船当然是有一定风险的,比如视线不好容易迷路或搁浅,但对于熟练的船工来说,这都是小菜一碟而已。伴随着有规律的摇橹声,船上的人渐渐进入了梦乡。 次日早晨醒来时,船队已经到了昆山县境内,在船上又待了一天,终于赶在傍晚时分到达了苏州城郊。 苏州城的历史非常悠久,最早可以上溯到春秋时期,吴王阖闾命大臣伍子胥“相土尝水”,兴建了阖闾大城作为都城,一举奠定了未来苏州城的基础。 此后历经两千余年的风风雨雨,苏州城在战火中不断毁灭之后又重生,但都是在春秋时期就已建成的阖闾城的基础上修修补补,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现在这个时代的苏州城经济繁荣,人口稠密,城墙内的城区已经十分拥挤,很多民众便选择在城墙外修建房屋。 时间一长,城内城外的民居连为一体,繁华的城市便突破了城墙的限制,所以即使是城郊,人口也极为稠密,与城内并无二致。 船队停泊在城郊的金鸡湖岸边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几女便嚷着要进城游玩。赵鸿义与苏惟钧商量了一会,决定今天就在苏州停留休整一天,陪着女眷们在苏州玩玩。 吃过早饭,船队继续向西行去,很快就来到了位于苏州城东偏南方向的葑门外。 苏州的每个城门都是配套有水门的,不过由于自家船队里的这些船只是以运货为主,尺寸都有些偏大,而苏州城中的一些水道则颇为狭窄,大船进入多有不便。赵鸿义决定先弃舟登岸,打算进城后再重新雇一条小船。 至于自家的船队,赵鸿义让王庆禄领着船工们先开到位于城西的枫桥处等候,晚间再汇合。 第124章 得月楼 城门附近通常也是一个城市的水陆交通枢纽,见到赵鸿义一行人在岸边东张西望,便有招揽生意的船家上前询问是否需要雇船。 这正合了赵鸿义的心意,于是双方很快便谈拢了价钱,花四钱银子雇了两条稍小一些的船只,由船家带着四处游玩。 于是女眷们一条船,赵鸿义和苏惟钧在另一条船,两条船一同驶入了苏州城。 一路上,众人都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座拥有两千多年历史的古城。 作为大明朝第三大城市,苏州的繁华无与伦比,而且作为江南水乡,城市与密布的水网河道融合得非常自然。 最重要的是此时正值官僚士绅争相兴建私家宅邸园林的高峰期,城内城外到处都有士绅富户们兴建的园林。一眼望去,数不尽的亭台楼阁,花草树木,假山池塘,小桥流水,三步一景,五步一画,真不愧“人间天堂”的美誉。 虽说上海也属于江南水乡,但景色与苏州相比起来,那就真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哇,好美的景致!”在后船上的王氏与玉珠珍珠姐妹从来没有到过上海以外的其他城市,此时看到这样优美的景致,不由得连声赞叹。即使是苏清颜这样的大户人家小姐,虽说以前也曾到过苏州,但像这样的出游机会也十分难得,此时也是饶有兴趣地四处打量。 作为江南的经济文化中心,苏州不单是以园林出名,在工艺、美术、时尚等各方面都走在全国的最前列,受到全国各地的热烈追捧。 无论是文人士大夫还是普通老百姓,都在疯狂地追求着“苏样”、“苏式”,从绸缎刺绣到服装首饰,从生活用品到家具装潢,从文房四宝到各种手工艺品,无不以“苏样”为最佳。此时的苏州就如同后世的巴黎一般,引领着整个大明朝的时尚潮流走向。 而追求时尚是女人的天性之一,于是一行人的苏州之旅几乎变成了购物之旅。 两条小船载着众人在苏州城里转了一圈,欣赏了一下苏州的园林景观,剩下的时间里大多就是逛街购物了。 赵鸿义和苏惟钧二人只能无奈地陪同着逛了好几家比较出名的“苏样”店铺,买了不少衣服首饰之类的东西。 在一家店铺里,苏惟钧还偷偷买了一支发簪,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塞给了赵家大小姐。本以为没有人发现,谁知道千防万防,还是被眼尖的自家妹子看到了。 发现了这个秘密的苏清颜自然是心中暗喜,自己终于快要有嫂子了。 她欣喜之余又把秘密悄悄告诉了赵鸿义,谁知被赵鸿义一顿鄙视:“我早就知道他们的事了。” 这话顿时惹来了苏清颜的一顿粉拳:“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很快便到了中午时分,该吃午饭了。 赵鸿义向船家询问苏州比较出名的酒楼,船家推荐道:“阿拉苏州最出名的酒楼就是得月楼了,那里的菜品名目多着哩,两位相公去了绝对不虚此行。” “好,那便去得月楼。” 不一会儿,两条船便在一处河埠头停了下来,船家指着不远处一座颇为气派的酒楼道:“两位相公,前边就是那得月楼了,小的就在此处停船候着,相公们若是有事,派人来吩咐小的便是了。” 赵鸿义点点头,与众人一同上岸,信步朝得月楼走去。 得月楼果然是苏州有名的大酒楼,规模做得不小,装潢也十分有档次。 跑堂的店伙计见到一帮穿着考究的人走了进来,连忙上前招呼。又看见这群人中还有女眷,于是便主动领着众人拐到侧面一个楼梯,上了二楼,来到一间包房内。 赵鸿义对伙计的周到服务十分满意,又让伙计推荐了几道酒楼里拿手的招牌菜,最后点了一大桌酒席。 最后伙计又问道:“不知客官可要用酒?小店有上海运来的四粮液,这四粮液可是酒中极品,香气四溢,入口甘甜醇厚,最近很受本地客官的喜爱。” 赵鸿义和苏惟钧相视一笑,这范世纲范老板开拓市场的本事还真不小,连苏州最有名的酒楼也被他拿下了。 赵鸿义饶有兴趣地问道:“这什么四粮液当真如此受欢迎?不知价钱几何?” 那伙计道:“这酒的确十分受欢迎,凡是喝过的客官都交口称赞。不过这酒劲头很大,寻常人喝了极容易醉,故而小店都是论瓶卖的,一瓶酒就是一斤,售价一百二十文钱。” “一百二十文钱一瓶?这价钱着实有些贵了。”赵鸿义故意装出一副惊讶的神情说道。 “客官有所不知,这酒的确是好酒,不然也不会卖这个价了,小店做生意向来是童叟无欺,一分钱一分货的。”伙计解释道:“即便是这个价钱,来尝鲜的客官也是源源不断,来得晚了还不一定买得到。” 听到这酒卖得不错,作为酒坊东家的赵、苏两人自然也是十分高兴,不过下午还要游玩,此时也不便饮酒。再说这酒两人在酒坊试生产的时候也喝过不少了,实在没有必要在这里再喝,于是就谢绝了伙计的推荐。 不一会儿,酒席就备好了,伙计流水一般地将菜品端上来,摆了满满一桌。 经过半天的游玩和购物,在场众人都感觉有些饿了,纷纷大快朵颐起来。不得不说这得月楼的名气果然不是白给的,这桌酒席吃得众人都赞不绝口。 酒足饭饱之后,赵鸿义会了账,便领着众人下楼,准备回到船上继续游玩。 谁知在得月楼的大门处,竟然又碰到了自家的死对头——徐耀杰。 此时徐耀杰正与几个看起来也像是纨绔子弟的人在一起,几人如众星捧月般地陪着一个看起来面容有些憔悴的公子哥。 此时徐耀杰也发现了赵鸿义和苏惟钧一行人,见赵鸿义盯着自己,徐耀杰皮笑肉不笑地招呼道:“哟,这不是赵秀才么?” 第125章 巡抚家的公子 这货怎么会在这里?在上海的时候都没碰到,怎么到了苏州游玩的时候反而碰上了,简直是见鬼了!赵鸿义心里此时有一万头神兽呼啸而过。 “不知徐公子有何贵干?”赵鸿义冷冷地问道。 “哦,没事没事。听说前阵子你们赵家的作坊不慎失火了,烧成了一片白地,啧啧啧,真是可惜了,下次可要注意点,别再出什么岔子了。”徐耀杰阴恻恻地笑道。 看着徐耀杰一副嚣张又欠揍的嘴脸,赵鸿义恨不得扔出一坨答辩糊在他脸上。 强忍着怒意平复了一下心情,赵鸿义道:“徐公子你放心,上次是我一时大意,才会被一些卑鄙小人趁虚而入偷袭了。如今我已加强防备,这种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了,谁要是敢再来,我就让他有来无回。” “啧啧啧,你这个秀才真是好大的威风啊,差点就吓到我了,好可怕啊,哈哈哈哈。”徐耀杰十分欠揍地嘲讽道。 徐耀杰身旁的几个公子哥儿也纷纷出言嘲讽。 “一个秀才而已,也敢在此胡吹大气,真是可笑至极。” “喂,小子,你知道我们是谁吗?你那个破秀才也好意思拿出来在我们面前显摆?” “一个小小的秀才也敢出来放肆?我们在场的这几人哪家没有举人进士?臭小子,你还是趁早夹起尾巴滚吧!” 听到他们口出狂言,赵鸿义便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一番对面几人,这些人衣着打扮都颇为考究,一看就知道是富贵人家子弟,不过普遍年纪都不大,看样子身上应该没什么功名。 这样的二世祖就是仗着家里人的官职或者功名在外面作威作福,各种狗屁倒灶的事情肯定不少,惹出事情来难免要家里给他们擦屁股,家中长辈肯定也是头疼不已,能解决掉麻烦就不错了,不见得会为这种小事情就随便找人麻烦,对自己应该没多大威胁。 想到这里,赵鸿义冷笑道:“我是个秀才没错,但总好过你们这几个白丁,连区区一个秀才都考不上,一帮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只会靠着父祖的余荫在这里鱼肉百姓,啧啧啧,真是不肖子孙啊!” “你……”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赵鸿义这一通群嘲发动之后,对方几个人登时一脸怒色,恶狠狠地盯着赵鸿义,若不是赵鸿义身边有几个仆役随从,恐怕当场就要冲上来给他好看了。 不过这群人也不都是傻子,便都看向那个面容有些憔悴的公子哥,看样子他是这伙人里面地位最高的人,众人都期盼着他能帮大伙出头。 其中一个说道:“蒋公子,此人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我等,简直目无王法,若不给他一个教训,他还不知道什么叫上下尊卑。” “是啊,是啊,蒋公子,这小子在这里骂人,连你也骂进去了,今天你一定要给他一点颜色瞧瞧。”另一个也怂恿道。 徐耀杰则对着赵鸿义叫嚣道:“姓赵的,你今天摊上大事了!你这厮可知道这位蒋公子是谁么?告诉你吧,他可是巡抚大人家的公子,得罪了他,你还有好果子吃么?他要弄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什么?巡抚家的公子?赵鸿义一呆,随即就想起来,好像最近应天巡抚确实是在苏州办公,还一股脑把上海城里的好几个官员给免职了,而且巡抚大人确实姓蒋……难道此人果真是巡抚大人的公子? 他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本想装个逼就跑路的,没想到踢到铁板了。 不过那蒋公子一脸憔悴的模样,看样子也是个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家伙,比其他人好不到哪里去。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蒋公子会不会和其他几个人一样,也是个色厉内荏的货色? 正当赵鸿义暗自揣测对方时,那蒋公子冷哼了一声,终于开口道:“我不管你是谁,过来给本公子磕个头赔礼道歉,本公子今天就放你一马。” “果然是个纨绔。”赵鸿义暗自叹了口气,这种人看起来难缠,其实还是比较好对付,只要抓住他的痛脚,就不怕他不就范。 “朝廷制度,生员见官不跪,你算什么东西?胆敢令生员给你下跪,莫非你想造反?”赵鸿义大义凌然地斥责道。 这么大一顶造反的帽子扣上去,无论谁也承受不起,那蒋公子果然脸色一变,随即大怒道:“你、你,你血口喷人!我何曾要造反?” 赵鸿义冷笑一声道:“我是生员,朝廷优待士子,见到你父都无须下跪,你还想要我给你磕头?这不是藐视朝廷制度又是什么?这还不是想造反?” 蒋公子从小骄横惯了,一向都是众星捧月一般,只有人追捧他,从来没有谁像赵鸿义这样与他正面硬刚的,这回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 徐耀杰见状,连忙在一旁献计献策道:“蒋公子,此人口舌厉害,一时辩不过他。不过他是外乡人,在本地势单力薄,不如先让家丁将他抓起来,再慢慢拿捏他,有抚台大老爷在,何须怕他?” 蒋公子顿时如醍醐灌顶一般,连声赞道:“好主意,好主意。”他身后站着的可是巡抚衙门,要拿捏一个小小的秀才还不容易?只需打点好提学官,将那小子的秀才革除,很多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来人,将这小子给我拿下!”蒋公子对身边的奴仆命令道。 “你敢?!”赵鸿义大喝一声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巡抚衙门的人竟敢不经有司直接捉拿生员?你当真要造反?” 此时,赵家的“五虎上将”中只有赵大福和赵大寿两人跟在赵鸿义身边,两人连忙挺身而出,挡在赵鸿义身前。 一直在冷眼旁观的苏惟钧也站了出来,朗声说道:“巡抚衙门当街捉拿无罪生员,此事实在骇人听闻,我苏家虽然势单力孤,今日也要管上一管了,我看谁敢动手?” 第126章 虎丘 今天蒋公子本来只是带着这伙纨绔子弟来酒楼吃顿饭,谁知道在门口碰到赵鸿义一行人,不知怎的,糊里糊涂就吵了起来,心情已经不太好了。 现在听到这苏家公子说的话,蒋公子的脸色便更加难看了——怎么巡抚衙门的招牌今天不好使了?往日里只要亮出巡抚公子的名号,通常都能将对手吓得退避三舍或者跪地求饶,怎么今天碰到的全是硬茬? 若是对方来历背景不深的话就还好,可看对方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似乎颇有倚仗,还是先弄明白对方身份再作计较不迟。 想到这里,蒋公子沉声问道:“不知阁下是哪位?” “在下苏惟钧,上海县学生员,家祖进士出身,曾任刑部主事,家父举人出身。”苏惟钧笑眯眯地回答道。 “嘶……”对面众人顿时感到有些蛋疼,这苏家的小子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啊! 苏家虽说只是上海本地土豪,但苏惟钧的祖父是进士出身,父亲也是举人身份,在官场上必然会有一些人脉,不是那种可以任由巡抚衙门拿捏的小门小户。 若是巡抚衙门欺压赵鸿义,他或许没法反抗。但若是巡抚衙门敢欺压苏家,那么苏家有两种办法可以反抗,一是通过自己的人脉将事情捅到朝堂上去,直接找人弹劾蒋巡抚;二是找到蒋巡抚的对头,通过政敌来间接对付蒋巡抚。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在官场这个大染缸里,几乎所有人都会有盟友,也必然会有对头和政敌,若是被政敌抓住的把柄多了,就很容易垮台。 无论是哪种方法,都有可能会对将巡抚的仕途造成实实在在的不利影响。 虽说巡抚是封疆大吏,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扳倒的,但朝堂上的事情向来也说不准,有时候一个极小的事件作为导火索就能引发非常严重的后果,可以说蝴蝶效应十分显着,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的官位就一定能够稳如泰山。 所以官场中人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一般都会秉持着一团和气的原则,尽量少结仇家,否则等到墙倒众人推的时候就悔之晚矣。 偏偏这个时候苏家的人要跳出来帮那姓赵的小子与巡抚衙门硬刚,这下子有些不好办了。 “苏公子,你当真要替这姓赵的小子出头?”蒋公子阴沉着脸问道。 苏惟钧大笑道:“不错。天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今日的事情是你们一群人挑衅在先,然后又以势压人,我苏惟钧虽然只是个生员,但也知道分辨是非曲直,今日若你们执意要捉拿这位赵秀才,那就别怪我苏家将这件事捅出去了,到时候你们巡抚衙门也讨不了好。” 这时徐耀杰嘲讽道:“苏惟钧,你少在这里假扮正直之士。你们苏赵两家关系一向密切,早就在合伙做生意了,以为我不知道么?你帮他就是在帮你自己。” 苏惟钧也一脸嘲讽地看着徐耀杰道:“你说得不错,那又如何?今天这事我苏家是管定了,你们本来就无礼在先,就算官司打到御前,你们也赢不了。我奉劝你们得饶人处且饶人,须知泥人尚有三分火,若是把人逼急了,玉石俱焚就不好了。” 蒋公子虽说是个纨绔子弟,但也没蠢到那种二愣子的地步,自己老子的官位才是自己的护身符,要是把自家老爹的官位也坑掉了,那自己还有个屁的威风。 徐耀杰还想说些什么,蒋公子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头,阴沉着脸说道:“今日看在苏公子的面上,我就放这姓赵的小子一马。” 转头又对着赵鸿义说道:“姓赵的,你今天运气不错,本公子决定饶你一次,下次若是再有这种事情,谁也救不了你,你耗子尾汁吧。我们走!” 说完便一甩手,朝酒楼里走去。其余众人看到撑腰的主心骨都走了,便也放出两句狠话,纷纷跟着蒋公子走了。 没能借着巡抚公子的势力整治赵鸿义,徐耀杰满脸掩不住的失望神色,只得恶狠狠道:“姓赵的,走着瞧,以后有你好看的。” 赵鸿义一脸不屑地嘲讽道:“请开始你的表演,我赵某人随时恭候。”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转身与众人离开了得月楼,留下徐耀杰独自一个在那里咬牙切齿。 苏惟钧边走便道:“今日幸好把这蒋公子糊弄住了,没有弄出什么大事。但你与那徐耀杰的梁子可是越结越深了,需得防着他一手。” 赵鸿义笑道:“不必担心,如今我们赵庄作坊那里有一圈围墙,我又安排了庄丁乡勇们昼夜巡逻,防守得如铁桶一般,量那徐耀杰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苏惟钧道:“如此最好,但就怕他狗急跳墙,凡事还是小心为上。” “我知道,定会小心谨慎的。” …… 一行人重新回到船上,赵鸿义问大家接下来想去哪里,几个女眷有些担心徐耀杰会在背地里搞什么小动作,都想着尽快出城。 赵鸿义便询问船家城外可有什么好玩的去处,船家答道:“城西的阊门外有一去处,名叫虎丘寺,是吴中第一名胜,外地来苏州的客官多半会去那里玩玩。” 这时玉珠说道:“是个寺庙吗?这也好,我正想去庙里烧香拜佛。” 王氏也道:“我也想去庙里拜拜菩萨,保佑一家大小平平安安。” 赵鸿义道:“那便去虎丘寺好了。” 于是船家调转方向,朝苏州城西北方向驶去。不一会儿,出了阊门,小船又沿着山塘一路往西北行去。 行了五六里,便看到一处规模颇大的寺院,只见佛堂林立,极为恢弘壮丽。 苏惟钧道:“这虎丘寺我也曾听说过,有诗云:红日隐檐底,青山藏寺中。这寺庙依山而建,却将整座山包围在寺中,确实不愧为吴中第一胜景。” 众人下了船,信步走入虎丘寺。赵鸿义让家丁和丫鬟陪着几个女眷去烧香,自己和苏惟钧在寺中闲逛。 第127章 到达南京 过了将近一个时辰,众人才烧了香出来。 赵鸿义差点以后又出了意外,问了之后才知道她们除了在大雄宝殿烧香之外,还在庙里抽签测吉凶。抽到的签不知是什么意思,又去找老僧一一解签,耽误了不少时间。 赵鸿义笑问道:“不知你们抽的签是吉是凶?” 一脸高兴的珍珠抢先答道:“只有我抽中了上上签,娘和姐姐的是上下签,只有清颜姐姐的是中下签。” 赵鸿义扭头看向苏清颜,果然是一脸晦气的样子。 赵鸿义笑道:“看来这东西也作不得准,清颜的家世比我们家好多了,怎么会是中下签?” 苏清颜有些沮丧地说道:“那老和尚说我将来命中会有一劫。” 赵鸿义听了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那老和尚是不是还说,想要破这一劫,就要给他多捐些香火钱,让他每天作法,一连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帮你攘灾除难?” 苏清颜十分惊奇地问道:“对呀,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特么都能蒙对!赵鸿义十分无语。这种游客众多的寺庙通常都是靠这些小伎俩来敛财的,在后世见得不要太多,赵鸿义能猜到一点也不稀奇。 “快说呀,你怎么知道老和尚说的话?你是不是在他解签的时候偷偷听到了?”苏清颜一副好奇宝宝的表情,拉着赵鸿义追问道。 “我瞎猜的。”赵鸿义只得耐心跟她解释道:“那老和尚看得出你是个有钱的富婆,有心要诈你的钱,便故意说这些话来吓唬你,让你花钱消灾。” “啊?竟然是这样?这老和尚也太坏了,亏我还给他捐了二两银子的香油钱,可恶!”苏清颜一脸懊恼的神色:“不行,我去把钱要回来。” 苏惟钧劝阻道:“算了吧,给都给出去了,就二两银子而已,我们家又不差这点钱。再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去与那老和尚吵闹也不甚体面。” 赵鸿义补充道:“就当这钱用来喂狗了吧。” “不是喂狗,是喂驴,喂了一头老秃驴。”苏清颜咕嘟着嘴说道,众人都大笑起来。 随后一行人围绕着虎丘游览了一圈,天色也渐渐晚了。于是众人回到船上,船家又驾着小船将他们送到了城西七里处的枫桥,王庆禄父子率领的船队正在此处等候着。赵鸿义给船家结了账,船家去了。 枫桥是一座横跨在江南运河上的石拱桥,本来平平无奇的一座桥,因为唐朝诗人张继的那首脍炙人口的《枫桥夜泊》而名声大噪。 而诗中所述的寒山寺就在枫桥旁不远处的岸上,这时正值傍晚时分,寒山寺里也传出了一声声古老而悠远的钟声,正好让赵鸿义等人也体会了一番“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的意境。 由于苏州的城墙外也有大片的闹市区,为了整个苏州的安全考虑,每到夜间,枫桥这里的运河航道就要封锁,所有船只都要靠岸停泊,不许通行。所以枫桥的原名其实是“封桥”,后来因为张继的诗太出名了才改名为枫桥。 所以当一行人回到了自家的船上后,赵鸿义立即下令开船出发,赶在封桥之前离开了苏州城。 此后很长一段路程都是在运河中行驶,由于运河比普通河道要狭窄,漕运船只又非常多,船只尺寸也很大,水上交通非常拥挤,时常发生堵船。 而夜间在运河中行船更是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因为夜间光线非常昏暗,视线不佳,船只极容易相撞,船工们驾船都是小心翼翼的,所以在运河中的行船速度要比在江河里要慢不少。 离开苏州四天后,终于来到长江边的重镇——镇江。在镇江休整了半天,船队从丹徒口进入了长江。 眼前的视野一下子开阔了起来,浩浩荡荡的长江看起来就像大海一样宽阔,风浪也比运河里大了不少。 赵鸿义站在船头,欣赏着浩瀚长江的壮丽景象,忽然想起了大文豪苏东坡那首着名的《赤壁怀古》: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豪迈无比的感觉来,仿佛回到那金戈铁马的岁月…… 此时天空刮起了西北风,加上船只在长江中又是逆流而上,尽管船工们都在全力摇橹,可船速还是快不起来。好在长江下游的江面宽阔无比,不会有堵船的情况出现,船队在长江上又航行了两天,终于到达了南京城外。 作为大明朝的留都,南京城的规模庞大无比,整个城市共有四重城墙,从内到外分别是宫城、皇城、京城和外城,其中起防御作用的主要是外城和京城两道城墙。 外城墙长度超过六十公里,共有十八道城门,京城城墙也有三十多公里,十三道城门,城墙围住的面积十分广阔,达两百多平方公里。 不过外城的城墙全部都是依托地形修建的土筑城墙,而且并不连贯,防御效果有限,主要的城防设施还是依靠极为厚实的京城城墙和十三道城门。 赵苏两家的船队过了下关,从三汊河进入秦淮河水道,沿途经过了定淮门、清凉门和石城门,一直来到水西门前。 水西门也叫做三山门,是一座带有水关的城门,也是南京城最重要的城门,十里秦淮河就是从水西门流出南京城的,所以这也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水陆交通枢纽,几乎所有的水运物资都是从这里运入南京城的,称为南京城的生命线也毫不为过。 船队在水西门外的一处码头靠岸停泊,就地休息,苏惟钧派了个仆役拿着帖子进城联络严家。 过了半个时辰,严伯毅严老爷坐着一顶轿子出城,亲自来到码头上迎接赵苏二人。 双方一番见礼。得知赵鸿义已经将十套蒸馏器准备好,连同工匠一起带来了南京,严伯毅十分高兴。 当得知赵苏两人都带了家眷同行时,严伯毅便大包大揽道:“两位贤侄和贵宝眷可住在老夫家中,一应生活开销都由我严家负责。” 第128章 十里秦淮 “如此便多谢严世伯好意,我等多有叨扰了。”赵鸿义和苏惟钧都拱手表示感谢。 “哪里哪里,这也是我应尽的地主之谊么,”严伯毅摆摆手,又接着说道:“至于你们的船只和带来的工匠,可安置于我严家的庄子上,那酒坊也在这庄子里,已经建得差不多了,就等你们过来。” 赵鸿义问道:“不知这庄子位于何处?” “离这水西门也不远,就在城西五六里处。”严伯毅答道:“水路可以直通到庄子里,有码头可以停泊船只,去到那里可以直接卸货。” 赵苏两家一共来了六艘船,不可能都进城里去,严家也没有那么大的码头供六艘船停泊,所以只能停到城外的严家田庄去了,而这田庄正好也是严伯毅事先选定好的酒坊地址,船停到那里去正合适。 “那就全凭世伯安排了。”赵鸿义道。 随后赵苏两家人全部集中到了一艘船上,由严家的人领着进城。严伯毅又派了一个管事领着其余五艘船往城西的庄子上安置去了。 进得水西门后,众人都在船上左顾右盼,欣赏着鼎鼎大名的十里秦淮风光。 只见河岸两边是一幢幢各式各样的河房,这些河房灰瓦白墙,飞檐镂窗,雕梁画栋,古色古香。其中有私人宅邸,也有豪门别业,有酒楼茶社,还有戏园行院。金粉楼台,鳞次栉比。 放眼望去,几乎每间河房都有河埠头,此时各家的河埠头上安安静静地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船只,而河里来往的船则大多是运送货物的船只。 赵鸿义问道:“不是说秦淮河十分繁华热闹么?我看繁华是十分繁华了,热闹倒不见得。” 同在船上的严伯毅笑着介绍道:“贤侄有所不知,这十里秦淮河风光可是天下闻名的,不过眼下还是白天,许多人还在睡觉哩!到了夜里,那些行院的画舫游船一齐出来,那才叫热闹。”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赵鸿义赞同地点点头,看一个城市的繁荣程度还是要看夜生活是不是丰富,第三产业发达才是真的发达。 不一会儿,来到了一处河房前,严伯毅道:“就是这里,靠岸停下吧。”原来是严家的河埠头到了。船工将船拢到岸边搭了跳板,一行人从船上下来。 严家早已将一个侧院打扫干净,预备着给苏赵两家来南京时暂住的。这侧院面积颇大,两家人住进去也丝毫没有问题。两家的仆役们一阵忙活,将主人们的衣物和生活用品从船上搬到严家的侧院中。 严伯毅则引着赵鸿义和苏惟钧两人到客厅内喝茶。 严伯毅道:“赵贤侄,如今这酒坊的房屋已经建造完成,不知安装调试需要多长时间?能否赶在腊月之前完成?” 赵鸿义道:“我把工匠们都带来了,安装倒是很快,就是工人培训稍微有些麻烦,不知世伯这里准备好人手了么?” 严伯毅道:“人手早已准备好了,一共三十多个,都是我庄子上的佃户,绝对忠实可靠。” “那就好,我们事不宜迟,明天就开始,一边安装一边培训工人。”赵鸿义喝了口茶,盘算了一会,又说道:“只是时间紧了些,全部完成的话恐怕要二十天左右,腊月中旬应该可以开始生产了。” “腊月中旬么?”严伯毅捻了捻胡须,随即又说道:“也罢,腊月中旬应该也来得及,赶得上过年就好。” 这时苏惟钧看了看严伯毅,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严世伯,不知金陵书院何时可以入学?” 赵鸿义也道:“是啊,一晃马上就要腊月了,金陵书院恐怕也要放假了吧?” 严伯毅笑呵呵地答道:“两位贤侄何须如此着急?书院腊月二十开始放假,年前肯定是来不及了,年后是正月十九开学,老夫可以保证你们能在正月十九入学。” 赵鸿义道:“正月才能入学,似乎有些迟了。不知明年的科考是什么时候?恐怕没有几个月时间了。” 严伯毅道:“南直的科考通常在五月便开始了,由县到府,再由府到院,你们苏松一带应该是要到江阴参加科试吊考,那时恐怕已经是六月末了。” 赵鸿义听了就是一愣,时间似乎很紧迫啊!看似现在离乡试还有大半年时间,但从明年五月份开始,他就要一直为考试而奔波,不是在考场上,就是在去考场的路上。真正能够静下心来学习的时间只有正月到五月之间这短短的三四个月时间。 苏惟钧听了也是一脸凝重,他早已经将各种考试的时间弄得清清楚楚了,不过严伯毅的话也再次提醒了他——时间不多了,该用功了。 与赵鸿义不同,苏惟钧的压力似乎更大,因为他本身就是秀才中的佼佼者,能过五关斩六将才算是正常发挥,若是中间有什么闪失,那就是发挥失常了,少不得要受到家里的责罚了。 更何况他还与家中约定,只有考中举人,才能够按他自己的心意迎娶赵玉珠,这压力瞬间就大了很多。 而赵鸿义的压力其实也并不小,因为只有在乡试里中举,才能真正提升自己的政治地位,否则永远只能活在豪门大户的阴影之下。 特别是这次苏州之行,他又一次激怒了徐耀杰,还招惹上了蒋巡抚家的公子,一下子又有点风声鹤唳的感觉,实在是令人忧心忡忡,只有成为举人,才能在这种形势下立于不败之地。 两个人各怀心事,对严伯毅精心准备的接风晚宴也没有太多的心情。 在晚宴上,见两人心不在焉的样子,严伯毅也知道这两人是在担心乡试,便出言安慰道:“两位贤侄也不必太过担忧,从现在到正月十九还有近两个月时间,若是两位不嫌弃的话,老夫也可以给两位指点一二。” 赵鸿义眼前一亮,对啊!这严老爷也是个进士,虽说只是三甲进士而已,但对他这种秀才来说,也是一个令人仰望的存在了。 第129章 西河庄 即便严伯毅这样的三流进士,也是经过了一级级的科举考试杀出重围的,算是考场上的成功人士了,而且他的应试经验也非常宝贵,来给赵鸿义这种考场菜鸟指点迷津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样的意外之喜,赵苏两人自然是十分乐意的,连忙表态道:“能得严世伯指点,小侄倍感荣幸。” 于是严伯毅答应在接下来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只要有空就指导两人写文章。不过严伯毅毕竟不是专业指导应试的,他的指导只能算是临时过渡一下,想要取得好成绩,还是需要到金陵书院去进修。 当晚的接风家宴,宾主尽欢。 第二天一早,一条严家的小船载着严伯毅与赵苏二人一起去往城外的严家庄子。 这庄子名叫西河庄,共有百来亩土地,三十多户人家。由于人口众多,庄子上的人除了种田之外,还有不少闲散劳动力。又因为庄子离城里很近,所以这些人往常都会到城里打各种长短工挣钱糊口。 不过一个月多前,严老爷发话,要在庄子里建一个作坊,要招募人手修建作坊,等作坊建成以后还要招收工人,工钱从优。 于是村子里外出打工的人纷纷从城里回归,给言老爷打工。在严老爷开出的优厚待遇激励下,众人加班加点,只用了一个月时间就把作坊建了起来。严老爷又从这些人当中精挑细选了三十个人出来,打算作为酒坊的工人重点培训。 一来到庄子上,赵鸿义便由严伯毅带着,查看了作坊的房屋修建情况,顺便用纸将作坊平面图画了下来。 看到大体上已经完工的作坊,又与招募的作坊工人们见面交流了一下,赵鸿义感觉十分满意,心道:这严伯毅果然不愧是地方官出身,做过几任知县的人,组织能力当真没得说。 昨天运来的蒸馏酒设备已经在工人们的帮助下,全部搬到了作坊的房屋中。赵鸿义与郭铁匠和胡老二等几个工匠对着赵鸿义画的平面图讨论了一番,又在房子里比划了一下,最终确定了蒸馏酒设备的具体安装位置和布局。 于是赵鸿义指挥着这些新手菜鸟工人协助几个工匠开始安装设备,并且对他们进行现场培训和讲解,酒坊的设备安装工作和员工培训工作就这样紧锣密鼓地展开了。 对此一窍不通的严伯毅和苏惟钧只能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三大股东同时在场,工人们干起活来自然也是十分卖力,况且他们已经从赵鸿义的口中提前得知了未来他们的工钱将是试用期每天三十文,转正后每天五十文。 这样的待遇虽然算不上是最好的,不过与大多数普通老百姓比起来,已经相当优厚了,与他们过去在城里打的各种长工短工相比更是不可同日而语,所以这些工人们非常珍惜这个机会,工作积极性特别高涨。 一连在西河庄里住了半个多月,酒坊的设备都已经安装到位并且调试完毕了,而工人们也已经过了赵鸿义的悉心培训,基本上掌握了各种工序和操作要领,而且也都经过了实操考核,具备了上岗的能力。 除了日常协调一些作坊的工作之外,严伯毅基本上处于无所事事的状态,于是便每天抓着同样无所事事的苏惟钧读书写文章。当然赵鸿义在得空的时候也会被他抓到跟前进行八股文培训,不过时间就比苏惟钧要少得多了。 不得不说,进士的水平就是高,经过严伯毅的培训和指导之后,赵鸿义也感觉自己的思路得到了锻炼,对儒家经典的理解也上升了一个层次,写起八股文来也更加得心应手了。 与此同时,留在城内严家宅院里作客的赵家母女三人和苏清颜这小姑娘则无所事事,每天由严家的仆役陪同,在南京城的大街小巷里四处游玩和购物,还坐了游船在秦淮河里泛舟,深度体验了“六朝金粉地,金陵帝王州”的繁华与喧嚣。 而由于日夜相处,共同游玩,苏清颜和赵家母女几个的关系也越来越好,感情也越来越深。在来南京的路上,她无意中发现了自己哥哥对玉珠姐姐的心思,知道玉珠姐姐很有可能成为自己未来的嫂子,于是也主动靠近玉珠,两人很快就成为无话不谈的手帕交。 转眼就到了腊月下旬,西河庄酒坊已经投入了正式运营,正在全力生产中。 西河庄酒坊的日常管理主要由严家派来的主管负责,苏家只派来了一个副管事和一个账房先生,作坊里的其余管理人员基本上都是由严家派来的,赵鸿义这边则没有委派任何一个人。 不是赵鸿义不想派人来,而是他崛起得太快,家族底蕴几乎为零,手底下实在无人可用,人才匮乏啊!所以赵鸿义只能选择相信严伯毅的品行和苏家的操守了。 在看到作坊能够正常运营后,严伯毅和赵苏两人也就离开了西河庄,回到南京城中。 此时距离年关已经没有几天了,南京城里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准备过年,严家也不例外。 当然,像这样的大户人家自有管家和下人操持一切事务,作为主人的严伯毅并没有多少实质性的工作要做,只不过是指手画脚地指挥人干活罢了。 这天赵鸿义和苏惟钧都在严伯毅家的客厅内喝茶聊天,议论着过年期间的安排。 眼下这个情况,想在除夕之前赶回上海也不是做不到,但一来路途遥远时间紧迫,想赶回去就不能走路线崎岖且拥堵无比的江南运河这条线,而是走长江口水域,从吴淞口进入黄浦江水道回到上海,不过走这条不太熟悉的线路有一定的风险。 二来赵苏两人在过完年后的正月十九马上就要进入金陵书院学习,如果要回上海过年的话,在路上往返又要花掉不少时间,必然会耽误了两人的入学。 所以综合考虑之后,赵苏两家都必须留在南京过年了。 第130章 南京过年 “两位贤侄就安心留在南京过年好了,有什么需要只管跟我说。”严伯毅十分豪爽地说道。 酒坊在半个多月时间内就走上了正轨,即将产生源源不断的利润,严老爷内心十分高兴,对两人的态度也更加热情了。 对赵苏两家在南京过年的事,严家也早有准备,过年需要采购的东西,严家都帮他们购买了一份,各种事务也由严家的仆役帮忙准备,省去了他们不少麻烦。 “多谢世伯盛情款待。”赵鸿义和苏惟钧也放下心来,对严伯毅连声称谢。 虽然赵鸿义要留在南京过年,但来南京时用于运货的四艘船却是赵家仅有的运输工具了,上海的两个作坊都指望着这些船来运货,所以赵鸿义只得让王庆禄父子将几艘船先带回上海去了。 至于苏家的两艘船,原本就是专用于出行的,所以仍旧留在南京。 过年期间的一切事务都由严家包办了,赵苏两人自然无所事事,于是继续在严伯毅的指导下读书和练习写文章。 与他们一同在严家书房读书的还有严伯毅的儿子严瑞霖。这严瑞霖今年只有十一岁,平日里在附近一家私塾里念书,目前临近过年,私塾已经放假,所以严伯毅就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严家小子看起来一副聪明伶俐的样子,虽说读书并不怎么用功,但学过的东西却记得很牢,属于天赋极高的那种人。不过这小子性格有些跳脱,不太喜欢学那些枯燥的“之乎者也”,倒是对一些闲书十分感兴趣。 这天严瑞霖趁着自家老爹有事不在书房,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来,看得津津有味,看到精彩的地方还手舞足蹈的,十分投入。 赵鸿义好奇地凑过去一看,顿时乐了——原来这小子手上拿着的居然是一本万卷书局出版的《仙道》第二部精装版。 严瑞霖见赵鸿义一脸古怪的表情,便扬了扬手中的书,一脸好奇地问道:“赵世兄看过这书么?” 这时苏惟钧也看到了严瑞霖手上拿着的《仙道》,顿时笑出声来:“他何止看过?这书就是他写的。” “什么?这金陵笑笑生就是赵世兄?真的假的?苏世兄是怎么知道的?”严瑞霖一听,更好奇了,连忙拉住苏惟钧问道。 苏惟钧笑道:“出版这本书的万卷书局就是我苏家的,我怎会不知道?” 严瑞霖没想到这事居然是真的,顿时对赵鸿义佩服得五体投地,大赞赵鸿义文采了得,这本书写得好极了。 赵鸿义苦笑着摇摇头道:“苏兄,你怎么不替我保密?万一以后被外人知道了如何是好?” 苏惟钧一愣,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哎,刚才一时心直口快,竟然说漏了嘴,贤弟赎罪,赎罪!以后再也不说了。” 严瑞霖也拍着胸脯保证道:“赵世兄,你放心,这事我就烂在肚子里,绝不往外说一个字,连我爹也不说。” 说完又拉着赵鸿义问东问西,把书中没看明白的地方都问了个遍,赵鸿义也给他一一解答了。严瑞霖又问道:“世兄,你在这书里写的事情都是真的么?凡人真的可以飞升成仙?” “当然不是!这些都是我瞎编的,你可千万不能当真。”赵鸿义哭笑不得,这种半大不大的少年最容易被这些神仙鬼怪的东西所迷惑,可不能误人子弟。 “哦。”严瑞霖一脸的失望,忽然又问道:“那这本书写完了没有?以后你还会继续写吗?要是你继续写的话,一定要记得告诉我。” 赵鸿义无奈地答道:“书已经是写完了的,以后应该不会写了。我以前家里穷,写这书只是为了混口饭吃而已。” 这时候严伯毅恰好回来了,严瑞霖连忙将书收了起来,装出一副在背书的样子。 过后赵鸿义私下问了苏惟钧,才知道这第二部书已经印刷了几万部,现在正全面铺开销售,各大城市的书店里都有卖。有了之前第一部书的铺垫,这第二部的销售情况应该要好许多,看来可以小小地发一笔财了。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在千家万户的爆竹声中,新的一年来临了。 正月初一,赵鸿义与苏惟钧、严伯毅互致新年问候,喝了屠苏酒。然后就是与家人在南京城里四处游玩,去寺庙上香,逛庙会,吃各种小吃美食,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严家也备了酒席,连着几天与赵、苏两家聚餐宴饮,众人的心情都很舒畅。 到了正月初八这天,南京城里开始举办灯会。按惯例,灯会要从正月初八一直持续到正月十八,其中正月初八、十三、十五三天为灯节,这三天也是最为热闹的,一直到十八这天才会落灯,这个年才算是过完了。 灯会期间,每到夜晚,几乎家家户户都会点起灯笼,在一些主要街道和人气最旺的地点还有大型的鳌山,大街小巷张灯结彩,灯光连绵不绝。 没见识过南京灯会的赵苏两家自然是全家出动,结伴出游,体验这难得的太平盛世景象。 在举办灯会期间,南京城是“金吾不禁”的,也就是没有宵禁,所有人都可以在夜间出门观灯。而这样的盛世美景自然吸引了无数人夜游南京,无论男女老幼,贫富贵贱,几乎整个南京城的人都跑到街上来看灯,到处人山人海,接踵摩肩,络绎不绝。 此时的南京成为了灯的海洋,五光十色,火树银花,犹如满天星斗降临人间。 在正月十五元宵节这天,赵、苏、严三家还一起雇了两条游船,夜游秦淮。 节日里的秦淮河比往常更加热闹。两岸的河房都挂出了各式各样的灯笼,灯火辉煌。河上一条条画舫游船来往穿梭,各家酒楼和行院也是人满为患。一路游去,文人墨客吟诗作对,歌女妓家低吟浅唱,丝竹管弦不绝于耳,天上的明月与地上的灯火交相辉映,如同仙境一般。 第131章 入学 转眼来到了正月十九,灯会落下帷幕,年节终于过完了,金陵书院也要开学了。这天早上,赵鸿义和苏惟钧随严伯毅来到了南京城北的鸡鸣山,金陵书院就在这鸡鸣山脚下。 鸡鸣山位于北城墙的内侧,城墙外面就是着名的南京第一大湖——玄武湖。这一带向来人烟稀少,环境清幽,非常适合读书和修行。 金陵书院就坐落于鸡鸣山南麓,附近不远还有一座鸡鸣寺,而与金陵书院隔着一条街的则是着名的南京国子监。 金陵书院规模不是很大,学生人数也只有二百多人,与街对面的南京国子监相比要小得多,毕竟南京国子监可是有着几千人的庞大规模。 但是金陵书院却是许多秀才挤破头都想进入深造的书院,在秀才们心目中的地位还要高于国子监,这一点却是许多老百姓所不能理解的。 按照朝廷制度,国子监监生肄业之后,理论上就具备了做官资格。在普通老百姓看来,能做官当然要比当个普通的秀才要强上许多。 然而在实际操作中,国子监肄业的监生往往要等待一年半载甚至好几年才能等到朝廷分配一个空出来的官位,而且这些空出来的官位基本上都是些连品级都没有的芝麻绿豆小官,以后也毫无升迁的希望。 而金陵书院的学生则比平常秀才有更大的概率考中举人,一旦中了举,地位就截然不同了,如果有上进心就进京考进士做官,如果实在考不上进士或者不想继续努力了,也可以回家当乡绅,优哉游哉地躺平过完一生。 所以但凡有点上进心的秀才都不会想去国子监读书的,只有那些些年龄大,考了许多次乡试都没有中奖的老秀才,最后实在是万不得已才会走这条路,算是给这辈子捞一个安慰奖。 严伯毅领着赵鸿义和苏惟钧施施然走进了金陵书院,作为书院的院董之一,严伯毅的地位非常超然,看起来人头也很熟,一路上遇到的书院教授和执事都会向他行礼,他也一一回了礼。 来到书院山长的公房中,只见一位大约年近六十,儒士打扮,相貌矍铄的老人坐在桌案后,严伯毅上前对老人拱手行礼道:“顾山长。” 顾山长抬起头,看到是严伯毅,也笑道:“严院董,许久不见了。这两位是?” 严伯毅也笑道:“山长,他们都是小弟的至交好友之子,久闻金陵书院乃是我南直首屈一指的书院,于是便慕名而来,想要入学深造一番。” 说完又转头对赵、苏两人道:“还不过来拜见顾山长!” 赵鸿义和苏惟钧便上前一步,一起躬身行礼道:“学生赵鸿义、苏惟钧,拜见顾山长!” 顾山长一脸和蔼可亲的模样,笑呵呵地应道:“好说好说。既然是严院董介绍来的,想必学问定然是不错的,只是不知两位可曾进学?” 严伯毅笑道:“顾山长还是如此较真,我身为院董怎会坏了书院的规矩?他们二人都是松江府上海县的生员,绝对符合书院的招收条件,你就放心好了。” “那就好,”顾山长点点头道:“既然你二人都是生员,想必是要备考今年的乡试了?” 赵鸿义和苏惟钧对望了一眼,一起答道:“正是。” 顾山长捋了捋胸前的一绺白须,有些为难道:“虽说你二人符合书院的招生条件,但眼下离乡试夜只剩几个月时间了,你们此时才到书院进修,恐怕也学不到什么东西。” 严伯毅忙解释道:“他们二人的基础是不错的,只是没入过大场,又无名师指点,这才求到我这里,还请山长网开一面,给他们安排一下吧,时间虽然不甚充裕,能学多少是多少吧。” 顾山长沉吟了一会,只好点头答应道:“也罢,你二人就入上舍学习吧。不过书院里所有的学子都要在书院里住宿学习,无大事不得外出,你们也不得例外。” 赵苏两人大喜,连忙躬身行礼道:“多谢顾山长成全,我们一定谨遵书院纪律。” 顾山长道:“你们且先回去准备一下,下午再到我这里办入学手续。” 赵苏两人喜滋滋地告辞出来,跟着严伯毅回到严家,收拾了个人物品,准备下午入学。 不过还留在严家侧院里的两家女眷就有些麻烦了,一直住在严家也不方便,再说她们已经离家快两个月了,此时便提出想回上海去。但赵鸿义和苏惟钧两人入学在即,没时间把她们送回上海了。 严伯毅摆摆手道:“这个无妨,明日我便派一个管家带几个得力的家人护送她们回上海好了。两位只管放心入学读书,绝不会有半分差池。” “如此便多谢世伯了。” 于是赵鸿义和苏惟钧两人在下午又回到了金陵书院,办了入学手续,开始了在书院里的学习生活。 金陵书院分为上下两舍,对应两个学习阶段。 下舍以学习《四书五经》的经义为主,注重对经义的学习、理解、记忆,这一阶段主要是为了给学生打下牢固的基础。 而上舍则是以学习写作为主,注重学习八股文写作和考试技巧训练,就如同后世的考研辅导班一样,教的主要是应试能力,这也是最容易提高考试成绩的。 为此,书院请来教导上舍的几位教授不但是进士出身,还是翰林院出身。要知道只有在殿试里名列前茅的那区区十来个人才有资格进入翰林院,是精英中的精英。 这些人无论是学识,考试能力乃至心理素质都是全天下顶尖的存在,他们只需将自己参加大考时获得优异成绩的经验分享出来,学生们就能获益匪浅,这正是金陵书院的核心竞争力所在。 顾山长安排赵鸿义和苏惟钧两人进入上舍学习,也是考虑到乡试在即,现在只有磨练八股文写作能力和学习考试技巧,才能让两人的成绩在最短的时间里得到最大的提升。 第132章 地狱式训练 就这样,两人在书院上舍开始了学习。上舍的学生目前有一百六十多人,远远超过了下舍的五六十人。主要原因也是乡试在即,人人都想着临阵磨枪。 上舍的课程安排是四书和五经轮流学习,一天学四书,一天学五经,两者交替循环。 四书类似于公共课,是每个学生都要学的,相当于后世高考的语数英这些科目,而五经类似于选修课,相当于后世的物理、化学、生物、地理、历史等科目,考试时考生只需答自己选修的那个科目就可以了。 所以讲解五经的时候,学生们会分流到五个小型学堂内,分别由五位教授进行授课。 每天早上,由当值的教授讲解范文,点评学生上次写的文章。选出来点评的既有优秀的范文,也有失败的范文,让学生知道优秀的文章好在哪里,而失败的文章失败者什么地方,正反两方面相互印证,可以很快让学生知道自己的优缺点。 而每天下午,教授就化身为监考老师,只给学生们布置四道题目,规定必须在天黑之前做完,而且要像考试的时候一样工工整整地誊抄一遍到试卷上。 这相当于不到三个时辰要做完四道题,时间非常紧张,刚开始的时候,有些学生甚至连文章都写不完,更别说重新誊抄一遍文章了。 赵鸿义一开始也很不习惯。 在县试府试院试这种低级别的考试中,题目很少,一般就考两道题,考试时间却有一天,所以很少有人答不完题目的。 而在乡试及以上级别的考试中,题量很大,一般会考七道题,其中三道四书,四道五经,而考试时间却还是一天。这就非常考验考生的思维敏捷性了,要是脑子转得不够快,文章还没做完交卷时间就到了,所以在乡试中答不完题目的大有人在。 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之后,赵鸿义逐渐适应了这样的做题节奏,写八股文的速度得到了很大提升,半天写四篇文章变得越来越简单。 而在练习写八股文的同时,书院里每隔十天还安排了一天的课,专门教授乡试第二、第三场的考试内容。 其中乡试第二场考的是论、诏、诰、表、判等应用公文写作,这些都是一般老百姓接触不到的东西,不但需要一定的文字功底,还有各种条条框框的要求,没有人教的话还真的不会写。 而乡试第三场考的是策论,也就是让考生对朝廷在实际行政中遇到的问题发表见解,并提出自己的解决方案,这与后世公务员考试的申论差不多,也是需要经过练习的。 在每个月的最后一天,书院还会组织一次考试,由书院教授们拟定考试题目,考试内容和程序也会按照乡试的流程进行,可以说是一次真正的模拟考试。 这样系统性的训练对学生的考试能力提升非常显着,赵鸿义和苏惟钧都感觉受益匪浅,这金陵书院的偌大名头果然不是吹出来的。 在书院里的特训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进行着,开始阶段是半天时间要写四篇文章,后来渐渐加到了五篇文章。每天一醒来,脑子里就充斥着八股文的起承转合,之乎者也,弄得赵鸿义的脑袋都快要爆炸了,每天都有想退学的冲动。 幸亏书院里的生活条件还不错,住的是四人间宿舍,伙食也还算可口,还有书院的仆役专门照料生活起居,学生几乎可以不用做任何事,只需安心学习,这才使赵鸿义没有崩溃。 这段时间里,书院这些学生们几乎与外界完全隔离,赵鸿义和苏惟钧也不例外。只有一次,严伯毅亲自到书院里探望两人,并告知他们的家眷已经安全送回上海,还带来了西河庄酒坊每月盈利五百多两银子的好消息。 经过了三个月的艰苦学习,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四月底。考完了四月的模拟考,进行了最后一次考试点评之后,顾山长宣布书院上舍结业,学生们可以回乡去准备参加乡试前的科试了。 终于可以摆脱这噩梦一般的地狱式训练了,赵鸿义的心情无比高兴,不过一想到马上就要面临一次又一次的考试,刚刚有点兴奋的他马上就高兴不起来了。 赵鸿义和苏惟钧补缴了书院的学杂费和住宿费——每人每月三十两,又辞别了顾山长和众位教授,回到了严家。 严伯毅自然又盛情招待了两人一番,不过两人都是归心似箭,一刻也不想多留,决定第二天就启程回上海。 严伯毅道:“既然二位贤侄是为了功名前程,那我也不便久留了,明日便派人送二位回去。不过我们这酒坊三个多月来已经盈利了一千多两银子,我看不如将这项银子分一分,也好让两位顺路带回去。” 听说这么快就有银子分,赵、苏二人也是十分高兴地同意了,三人当即找来账房先生和账册,核对了款项无误,便每人分了三百两银子,剩下的仍旧留在公账上作为流动资金。 第二天,严家派了一条船,由一个管家带着四个仆役,送赵鸿义和苏惟钧回上海。 这时已是春夏之交,幸好也正值梅雨季节,天气还不算太热,适合长途旅行。 船出了水西门,经三汊河进入扬子江,由于是顺流而下,船速挺快,不到两天时间便到了扬州府和镇江府交界处的瓜洲渡。为了赶时间,赵鸿义与苏惟钧商量过之后决定不走运河,而是直接顺流而下,经过崇明岛走黄浦江入海口。 这条线路的前半段比较好走,都是很宽阔的长江水道,但是在经过崇明岛之后的那段水道却有些危险,因为长江每年都从上游带来许多泥沙,入海口处有许多泥沙沉积而形成的沙洲或浅滩,崇明岛就是其中之一,这些沙洲浅滩十分容易造成船只搁浅。 不过幸好他们乘坐的是严家的小型船只,只要放慢速度,并不太容易搁浅。 第133章 录科考试 船只放慢速度小心翼翼地穿过长江入海口附近的复杂水域,顺利进入吴淞口。 这是赵鸿义第一次经过吴淞口,他站在船头四处观察,可以看到吴淞口两侧修筑了炮台和堡寨,而吴淞守御千户所和宝山守御千户所离吴淞口也不远,一旦有事可以及时对吴淞口炮台进行支援。 这套防御体系还是挺严密的,不知道为何会被海盗突破?难道是人员素质不行?赵鸿义心中暗自揣测。 离开南京之后第七天,赵鸿义和苏惟钧终于回到了阔别近半年的上海。 赵鸿义并没有选择回赵庄,而是与苏惟钧一起先回到苏家。恰好苏二老爷苏谨行也在家,于是便给两人介绍了一番最近半年上海城里的情况。 上次应天巡抚蒋大人联手苏松常镇兵备道的高副使弹劾苏松官场众人,最后的结果没有悬念,是蒋巡抚这一方胜出了,并且将市舶司、海防同知以及上海县一锅端,唯独崔巡按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处罚,只是调任到其他地方去了。 而经过这半年时间,新官也陆续到任,上海县也来了新的父母官,这新任上海知县姓鲍,也是过完年后才到任的,上任还不到三个月。 “这位鲍父母虽说到任时间短,做起事来倒是雷厉风行,颇有些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味道。”苏谨行道:“我们之前商议过的浦东开发计划已经由十多家缙绅联合面呈给鲍父母,鲍父母也觉得可行,眼下已经向朝廷上了奏折,若是朝廷批复的话,很快就能开工建设新城了。” “那就太好了,看来海贸明年重开有望了。”苏惟钧也十分高兴。 “这也多亏那徐家老五与鲍父母是会试同年,两人关系不错,有徐家在其中斡旋,鲍父母才同意的。”苏谨行道。 “徐家老五?”赵鸿义有些一头雾水。 “就是徐家五房,那徐耀杰的爹。”苏惟钧解释道。 赵鸿义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感觉有点不妙啊!这新来的鲍知县竟然与徐家关系密切,以后会不会给我小鞋穿? 看出了赵鸿义的担心,苏惟钧笑着拍拍赵鸿义的背安慰道:“放心,即便那鲍知县与徐家关系不错,他也是初来乍到,只要你小心行事,应该不会为难你的。” 苏谨行则皱了皱眉头,对赵鸿义问道:“怎么回事?你与那徐家有嫌隙么?” 赵鸿义道:“我只是与那徐家五房的儿子有一些小矛盾。”说着便将自己与徐耀杰发生矛盾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听完之后,苏谨行沉吟了一会,开口说道:“这徐耀杰真是个纨绔子弟,竟然还干出纵火这等事情。不过他徐家势大,如今又有鲍父母给他们撑腰,你行事千万要多加小心,不可被人抓住把柄。” “这个自然,”赵鸿义道:“不过就怕我不去招惹他,他反倒来招惹我。” 苏谨行道:“你一切小心就是了,若他执意要对付你,我苏家也不是摆设,定会替你讨个公道。” 赵鸿义这才稍微放下心来,连声称谢。 苏惟钧又问道:“不知今年科试什么时候开始?县衙可有文告?” 苏谨行道:“眼下暂时还没有,不过应该也快了。” 这时一个苏家的小厮急匆匆走了进来,叫道:“老爷,少爷,听外面说县衙出告示了,好像是说什么考试的。”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心道:科试终于来了。 赵鸿义连忙起身,对苏惟钧说道:“苏兄,我们去县衙看看告示吧。” 苏惟钧道:“也好,我正有此意。”于是两人急急忙忙出门去了。 不一会儿,两人来到县衙前,只见许多人围在八字墙下面看告示,现场一阵嗡嗡的议论声,两人也挤到八字墙下面看了起来。 告示大意是,提学御史张大人日前行文上海县衙,要求县衙上解乡试员额到府,所以知县鲍大人决定于五月十八日在县学举行录科考试,在庠生员无故不得缺席。 今天已经是五月初七,还有十天时间准备。赵鸿义心中盘算着,忽然莫名有些兴奋,在金陵书院经历了三个月地狱式训练,现在终于到了要见真章的时候了。 赵鸿义当即向苏惟钧告辞,打算先回家一趟,安排好家中事情之后再回城里。 回到赵庄后,许久不见的家人们看到赵鸿义平安学成归来,也都十分高兴。 赵鸿义向众人了解了一下家中的情况,得知他离开上海的这段时间里,由赵鸿仁、赵鸿礼、赵振先三人组成的临时委员会运作得不错,作坊运营基本上正常,鸿海味园也重建完毕,正式开工了。 鸿海味园开工后又招募了一些职工,目前整个赵庄作坊的职工,包括酒坊、铁匠铺、鸿海味园在内,也包括了食堂、仓库、宿舍以及运输船队等附属产业的职工,总数已经突破了一百人。 这一百多职工里面大部分是赵庄的村民,也就是赵家的族亲们,剩下的一部分是附近几个村的村民,还有一部分是像郭铁匠这样从外面搬来的人员。 赵鸿义感觉自己建立的这套运营体系运作得还不错,在自己离开上海这半年里没有出什么幺蛾子,于是决定继续维持这个体系,因为接下来的几个月时间里他也没有时间管理作坊了。 随后赵鸿义又向家里人宣布了县里即将科考的消息,并介绍了自己接下来几个月的行程安排:先在县里参加录科考试,如果通过了就到府里再考一次,通过之后再到位于江阴县的督学道衙门考一次,如果这次也过了就有资格参加八月份的乡试了。 听完赵鸿义的介绍,王氏点点头道:“考功名是头等大事,你就尽管放心去考吧,家里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一切有我帮你看着。” 妹妹珍珠也乖巧地说道:“哥哥加油!一定要给我们家考个举人回来,这样姐姐才能嫁个好人家。” 第134章 家中安排 姐姐玉珠不由得涨红了脸,一把将珍珠拽到自己怀里,气鼓鼓地说道:“你这死妮子皮痒了是吧?总是拿我来开玩笑,今天我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说着便两手捧着珍珠有些婴儿肥的圆脸揉捏了起来。 “娘,姐姐又欺负我。”珍珠也不甘示弱,一边告状一边伸手不停地挠玉珠的痒痒,两个人又闹作一团,江小鱼和白小禾两个丫鬟在旁边不停地劝解着,屋子里一片热闹。 赵鸿义看着闹腾的两姐妹,原本考试带来的压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们吵闹,也不劝架,尽情享受这难得的家人相聚时光。 这时,赵鸿义猛然想起了去年种在自家菜园子里的那些辣椒,自己似乎把这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于是连忙询问母亲。 王氏笑道:“这事多亏了老族长,不但帮着照料,还帮着收。原本种子都在我这里存着,上个月已经分给村里的人家全种下去了。乡亲们听说是你的主意,都抢着要种,今年可是种了十几亩地。” 赵鸿义点点头道:“太好了。等今年秋天熟了,我们就可以做辣椒酱吃了,到时候包管你们个个满意,吃了还想吃。” 第二天,赵鸿义带着赵鸿仁、赵鸿礼两人一起去拜访了老族长赵振先,四个人共同商讨了今年的作坊运行情况和未来的计划。 听到赵鸿义说今年辣椒收获之后就可以做辣椒酱了,几个人眼睛都是一亮,这下子鸿海味园又可以多一样新产品了,于是纷纷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把这个辣椒酱做好。 接着赵鸿义又向老族长提出了买地的要求。 上次购买的土地加上赵鸿义自家的土地一共有十三亩,在这些土地上建设了一个大宅院,一个酒坊,一个铁器作坊,一个调味品作坊,还有食堂、仓库、宿舍、码头、围墙和警戒塔等附属设施,目前空余的土地已经所剩不多了。 为了将来的发展考虑,将庄园的土地扩大一些很有必要。赵振先听了也连连点头,道:“这个确实应该,不过就怕乡亲们不肯。” 赵鸿义道:“乡亲们不肯的话可以加钱么!把价钱加到二十两银子一亩,难道还有人不愿意?若是再不愿意,还可以加,加到二十五两一亩都不在话下,但我有一点要求,就是必须与原来的地皮连在一起,这样保护起来容易些。” 赵振先道:“既然义哥儿你如此爽快,那老夫就试试看,二十两未必有人愿意,但二十五两一定有愿意卖的。” “如此最好,买下来之后,把原来的庄园围墙延伸,将新买的土地一起围在里面。”赵鸿义吩咐道:“另外,庄丁队也要扩招,多招些青壮,只要本村的,外面的不要。” “这个自然,不是本村的我也信不过。”赵振先道:“但现在村里几乎家家都有人在作坊里干活,本村的青壮劳力也不多了,他们家里的地还要种呢。” 这倒是个麻烦事,赵鸿义沉吟了一会,又说道:“这样吧,从作坊职工里招募几个本村人补充到庄丁队里,作坊的缺额从外面继续招,不限本村的。” “这样他们未必愿意,当庄丁还要训练,比作坊职工辛苦。”赵鸿仁道。 “这好办,把庄丁队的待遇提高不就行了。”赵鸿礼道。 赵鸿义点点头道:“三弟这个提议不错,庄丁队的待遇是应该提高些。还有作坊的管理人员和骨干份子的工钱也应该提高些,这样大伙也更有干劲一些。” 几个人经过讨论,最后定下庄丁队的工钱是每天七十文钱,技术骨干的工钱也是七十文,而管理人员是每天一百文。 这样的待遇可以算是比较优厚了,因为在城里许多店铺掌柜的待遇也就是月银三两左右。这也让在场的几人都很高兴,他们的收入一下子就赶上了别家掌柜奋斗了许多年才能得到的收入,这还没有算上他们拿到的股份分红。 至于老族长赵振先,现在也算是作坊的编外管理人员了,赵鸿义本来打算给他一份薪水。不过赵振先的主要作用在于协调作坊和村里的关系,出发点还是为整个赵氏家族谋利益,不太愿意接受赵鸿义的薪水。 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我当你是后辈才帮你,你竟然想拿我当手下。这属实是有些过分了,于是赵鸿义只得曲线救国,将自己手中鸿海味园的两成股份捐了一成给宗族里,这样也算是帮了老族长一个大忙,毕竟掌握的资源越多,办起事来也越容易。 赵振先果然十分高兴地代表赵氏宗族接受了赵鸿义的捐赠,这么有能力又上道的家族后辈真是打着灯笼也没处找啊,也不枉自己一直出力扶持他了。 安排好家里和作坊里的事务之后,赵鸿义便在第二天带着赵大禄和赵大喜两个跟班离开了赵庄,进城准备考试去了。 这次进城备考自然又是住在苏家,这么好的免费客栈不住白不住,赵鸿义才不会跟苏家客气。 苏惟钧也全身心投入到备考中,每天都到赵鸿义住的小院里与他探讨文章心得。由于某个赵氏女子的原因,他的压力比赵鸿义还大,虽然论实力他是个妥妥的学霸,却也不敢有丝毫放松。 不过赵鸿义自己反而没那么紧张了,两世为人经历过那么多次大大小小的考试,他明白越到关键时刻,心态越重要,有时候放松身心反而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中间赵鸿义还抽空去找了一下许久不见的汪立诚汪秀才,想问问他乡试准备得如何。 不出所料,汪立诚也在昏头昏脑地准备着,按他的一贯水平,通过三场考试拿到乡试入场券应该问题不大,但是到了乡试上就很难说了,毕竟他只是二等增广生员,水平比起苏惟钧还差一点。 得知赵鸿义与苏惟钧在金陵书院经过了翰林院水平的强化培训,汪立诚是一脸的羡慕。 第135章 成绩 在县里录科考试前的这几天时间里,汪立诚每天都到苏家去找赵鸿义探讨文章,想学习学习金陵书院的先进经验。 赵鸿义也十分大方地分享了自己从金陵书院里学到的一些实用技巧,令汪立诚茅塞顿开,赞不绝口。 转眼之间,就来到了五月十八日这天,一大早天还没亮,上海县的全体生员便齐集县学,等待考试。 此时县学里被炮火毁坏的屋舍已经整修完毕,近三百名新老秀才站在县学大门外等待点名,赵鸿义等人自然也在其中,连许久不见的范世纲也出现了。 不一会儿,只听得三声炮响,卯时已到,开始点名入场。 与考童生时动辄几千人的庞大规模不同,这次考试只有三百名秀才参加,也不需要保人认保,所以点名程序进行得很快,过不多久就点到赵鸿义。 赵鸿义连忙上去行礼,顺便用余光瞟了一眼这位新任的鲍知县。只见鲍知县一脸冷漠,毫无表情,根本看不出什么来。赵鸿义心中有些忐忑,不过还是按规矩接了卷,接受搜检之后进入考场。 考场仍旧设在县学明伦堂前的广场上,由于这次考试人数不多,考棚也相应的要少许多,广场上还有很大一片空地。 考生就座之后没多久,一通鼓响,考试正式开始了,这次还是考两道四书题。 虽然考试时间有一整天,不过两道四书题对于这些秀才来说并不难,很多人一上午就做完了,特别是那些对参加乡试不抱什么希望的人,更是早早就交卷了。 赵鸿义和苏惟钧经过了金陵书院的特训,写文章的速度奇快,不过为了保证质量,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故意放慢了速度,但也是半天就完成了两篇文章。 由于这次不是录取童生,所以也没有面试之类的环节,考生交完卷就可以出考场了。 考完试后只隔了一天,到第三天,县学就贴出告示,公布了这次录科考试的成绩。 这天上午,赵鸿义和苏惟钧一起去县学门口看考试结果。来到县学门口,已经有许多人挤在告示下面,边看边议论。 这时人群中挤出一个人来,正是汪立诚,他来得早一些,已经看完告示了。汪立诚见到赵鸿义和苏惟钧,不自然地笑了一下,走到两人面前拱了拱手,道:“恭喜苏贤弟考在一等。” 苏惟钧笑了笑说道:“同喜同喜,不知汪兄如何?” 汪立诚道:“我也考了一等。” 赵鸿义问道:“那我呢?” 汪立诚摸了摸鼻子,吞吞吐吐道:“这个,愚兄眼拙,好像看到贤弟的名字是在三等,不知是也不是。” “什么?三等?!”赵鸿义和苏惟钧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完了!赵鸿义忽然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考了三等,就意味着不能去府考,也就彻底与乡试无缘了。 为什么会这样?辛辛苦苦在南京特训了三个月,换来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吗?我不相信! 赵鸿义连忙分开两人,挤到人群里看了起来,留下苏惟钧和汪立诚两人面面相觑。 过了一刻钟,赵鸿义才失魂落魄地从人群里出来,像霜打的茄子一般。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赵鸿义简直要崩溃了。处心积虑地准备了两年,满以为自己至少能到江南贡院里走一遭,谁知道现在竟然连第一关都过不去,乡试的资格就更没有了! 看到赵鸿义这副模样,苏惟钧也知道是什么情况了,连忙上前安慰道:“贤弟不必丧气,这次说不定是弄错了呢。” 赵鸿义抓着苏惟钧的手问道:“苏兄,我的文章是不是写得很差?”又转头过来问汪立诚:“汪兄,我写的文章你这些天也看过,真的很差吗?” “没有没有,你的文章水平绝不可能是三等,一定是哪里弄错了。”苏、汪二人不得安慰了半天,赵鸿义的心情才平复下来。 忽然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在身后响起:“咦,这不是赵秀才么?怎么,考得太差在这哭鼻子呢?” 赵鸿义扭头看去,只见徐耀杰一副翩翩公子的打扮,手上还十分烧包地拿着一把折扇在那里不停地扇着。 “徐耀杰!你在这说什么风凉话?难道这事是你做的?”赵鸿义气得眼睛都要冒出火来,死死地盯着徐耀杰。 “哎,话可不能乱说!”徐耀杰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道:“明明是你自己文章写得差,知县大老爷看了不喜欢,给你定个三等很正常吧?跟我有什么关系?” 顿了顿,徐耀杰继续说道:“再说我一介平民百姓,连个秀才都不是,县太爷怎么会帮我做事?这不是笑话么?你可不要诬蔑好人!” 娘的,这货的逻辑怎么如此完美?简直无懈可击。赵鸿义满腔怒火没处撒,只能硬生生憋着,差点要憋出内伤来。 苏惟钧忙拉着赵鸿义道:“贤弟,我们走吧,不要理他。”说着便和汪立诚一起硬扯着赵鸿义离开了县学。 回到苏家,赵鸿义冷静了一下,仔细分析了今天遇到的情况,觉得这事十有八九还是徐耀杰搞的鬼。 首先,自己在考试时发挥是正常的。 在金陵书院学习时,书院里的教授和同窗都曾点评过赵鸿义和苏惟钧的文章,按照大家的公论,赵鸿义的八股文水平比起苏惟钧是差了一点,但是差距也不是特别大,没理由苏惟钧考一等,而赵鸿义才考三等。 其次,徐耀杰今天的行为有点反常。 按正常的逻辑,考试时他又没参加,出了结果他怎么会来看?看他那副得意洋洋的神情,似乎早就知道了赵鸿义只考了三等的结果,还专门来说风凉话取笑赵鸿义,这很不正常。很有可能就是徐耀杰与鲍知县串通,故意不让赵鸿义获得参加乡试的机会。 这事换了别人可能很难办到,但是鲍知县是考官,对考试成绩是可以一言而决的。 第136章 录遗 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一篇文章究竟写得好不好,可能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看法,这里面就有很大的操作空间了。 把赵鸿义的成绩定在人数最多的三等,不显山不露水,既不会引人注目落人口实,又可以让他失去参加乡试的机会,简直不要太完美了。 对于鲍知县来说,这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本身他与徐家就关系不错,这次的事情徐家肯定要欠鲍知县一份人情,以后在施政中就可能会得到徐家的支持,这对地方官来说很重要。 而赵鸿义只是一名小小的秀才罢了,一个知县想拿捏一名秀才还是十分轻松的,也不怕他翻了天去。 听完赵鸿义的分析,苏惟钧和汪立诚都不得不承认十分有道理,这事十有八九跟徐耀杰有关。 可问题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考试结果已经公布了,如果没有发现重大的舞弊行为,这个结果是不可更改的,这是朝廷授予地方官的权力。 而这样的话,就意味着赵鸿义失去了参加下一轮考试的资格,也就失去了今年参加乡试的资格。如果想要参加乡试,起码要等到三年以后的下一科,那时黄花菜都凉了。 可惜大明朝不像“我大清”那样滥开恩科,不然的话起码能多几次考试的机会。 难道还要再等三年吗?人生有多少次三年可以等啊?赵鸿义满脸失望地思考着未来三年自己可能遭遇到的种种问题。 徐家可能会用各种手段打压自己,比如对自己名下产业进行各种抹黑和打击,当然酒坊目前有其他家族的参股,徐家可能暂时不会动,但鸿海味园并没有其他家族的股份,这就有点危险了。 还有自己的秀才身份。徐耀杰有鲍知县这张王牌在手,自己的秀才功名可就有点不太保险了。万一失去了秀才这张护身符,那就与普通老百姓无异,只能任人宰割了。 赵鸿义简直不敢想象以后会发生什么,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坚决阻止这种事情发生! “苏兄,汪兄,现在还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参加乡试的吗?” 苏惟钧道:“这个倒不太清楚,我去找我爹来问问。”说着便匆匆离开。 汪立诚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想到什么,对赵鸿义说道:“我记得乡试前似乎还有一次考试……” “不错,乡试前在南京还有一次录遗考试。”一个声音传来,只见苏谨行和苏惟钧快步走进屋里。 几个人重新见礼之后,苏谨行继续介绍道:“录遗考试不限身份,无论生员、童生还是白身都可以参加,所以每次录遗参加的人数都极多,录取的人数却极其有限,堪称是千里挑一。” 听完苏谨行的介绍,赵鸿义才知道,原来录遗考试主要是面向因故没能参加科试的秀才和在科试中没考好的秀才,另外为了使某些有才华但是没有考取秀才功名的人也能有机会参加乡试,所以就设立了这个录遗考试,意思就是录取遗落在外的贤才。 由于录遗考试没有门槛限制,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去,所以想碰一碰运气的人如过江之鲫,南直隶的录遗每次都有上万人参加。而在个别科举强省更是十分夸张,比如江西省人数最多的一次录遗考试曾有三万多人参加。 参加的人数一多,那么录取率自然就低得可怜,用千里挑一来形容毫不夸张,这样的机会似乎也极为渺茫,赵鸿义心中刚燃起的一点希望的火苗一下子又熄灭了。 汪立诚道:“这录遗考试千中取一,恐怕也不是什么良机,去参加也只不过是求个心安罢了。” 苏惟钧继续问道:“父亲,难道除了录遗就没有其他办法了么?” 苏谨行捋了捋胡须,笑道:“办法么,也不是没有。” 赵鸿义忽然眼睛一亮,连忙起身朝苏谨行躬身行了个大礼,问道:“不知苏伯父有何良策?还请不吝赐教,小子感激不尽。” “贤侄不必如此大礼,这事说简单也简单,有银子就行。”苏谨行神秘地一笑,循循善诱道:“你和惟钧在金陵书院读书时,没听说过附近还有一所学校么?” “附近还有一所学校?”赵鸿义仔细琢磨着苏谨行的话,脑子里如电光火石一般闪现出三个金灿灿的大字来。 “苏伯父说的可是国子监?”赵鸿义弱弱地问了出来。 苏谨行点点头,笑而不语。 汪立诚这时也忽然醒悟过来,拍案道:“不错,我想起来了,这国子监确实是一个办法,例监也可入场。” “什么是例监?”赵鸿义疑惑道。 汪立诚道:“所谓例监,就是纳银入监,也就是花钱买个监生的名头,这样就可以入场乡试了。” “啊!我明白了。”赵鸿义也想起来自己以前看过的一部小说——《儒林外史》。 书里第二回说的故事就是老童生周进一大把年纪了连个秀才也没考上,只得跟亲戚外出做生意。几个好心的客商看他可怜,凑了二百两银子帮他捐了个监生,取得了入场资格,结果入场乡试就中了举人。 这种花钱“捐”来的监生说白了就是个自费生,只是交钱给朝廷买一个监生的名头,不需要真正入监读书,政治地位和待遇跟普通秀才差不多。 这种监生的好处就是可以直接越过科试和录遗考试这两道难关,直接获取入场乡试的资格。 但捐监的花费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比如周进捐监花了二百两银子,差不多是普通农家近十年的收入,只有家庭条件非常富裕的人家才捐得起。 而且捐监带来的好处极为有限,监生身份地位与秀才差不多,根本免不了多少皇粮国税。一般人家即便出得起这个钱,也不会舍得去捐这个没什么用的监生。二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啊!买田地都可以买个十来亩了,当个地主不香吗? 不过这对于赵鸿义来说,简直就是打瞌睡遇上了枕头。 第137章 捐监 赵鸿义家现在虽然还算不上什么豪门大户,但年收入上千两银子毫无问题,这捐监的几百两银子还是出得起的。 而他现在缺的不是银子,而是政治地位。没有政治地位,再多的银子也只是砧板上的肉。那么政治地位从哪里来?只能从科举里面来。 现在赵鸿义参加乡试的路几乎都被封死了,只剩下“捐监”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他怎么能不死死抓住? 赵鸿义当即决定,即使要付出几百两银子的代价,也要去搏一搏这次乡试。搏了尚有一线生机,不搏的话前面的努力和投入就全浪费了,沉没成本太高了。 “苏伯父,不知眼下捐一个监要多少银子?”赵鸿义十分热切地问道。 “你当真要捐监?”苏谨行有些无奈地摇摇头道:“你可要想好了,这可是几百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再说如今你年纪尚小,三年之后再考完全等得起,何苦把这么一注银子丢水里?” 赵鸿义眼神十分坚定地说道:“伯父不必再劝了,乡试三年才考一次,人生有几个三年?若是下科不过,又该如何?乡试中举率如此之低,只要有机会多考一次,总要去尝试一下,否则岂不是空留遗憾?” 苏谨行叹了口气道:“也罢,既然你已经决定,老夫也不好说什么了。这捐纳入监的价钱要依身份而定,廪生最少,似乎只需不到二百两银子,其他的则要贵些。具体价钱老夫也不是很清楚,恐怕要到南京去询问有司才知道。” “不知到了南京后该去哪个衙门询问?”赵鸿义继续追问道。 苏谨行回想了一下,答道:“捐纳之事应该是户部在管,你去到南京找户部便是了。” 当晚,赵鸿义回到家中,将考试结果告知了家人,但他并没有说这可能是徐耀杰的阴谋。 得知赵鸿义无缘乡试,姐姐玉珠安慰他道:“没事,你年纪还小,三年之后再考就是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赵鸿义道:“我决定花钱捐个监生,可以入场乡试。” 王氏问道:“捐这个什么监生要多少银子?恐怕不便宜吧?” 赵鸿义答道:“估计要二三百两银子。” “这么多?”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王氏道:“这些银子可以买好多田地,就为这么个乡试的机会值得么?我听说乡试也是极难考的,一百个人里也就中那么两三个。” 赵鸿义道:“如今我们家不缺这些银子,若是没有功名,这些银子以后也守不住的。那日在苏州得月楼的事情你们不记得了么?若是没有功名傍身,我们的银子越多反而越危险。” 王氏等人都默然不语,那天她们也在场,得罪巡抚公子那一群人的情形她们也是历历在目。 赵鸿义又解释说道:“正因为乡试极难考中,所以任何一次机会都不可错过,能多考一次,便多一丝中举的希望。” 听了赵鸿义的话,几人也觉得确实有道理,便不再劝阻,只不过一下子要交出几百两银子给官府,王氏仍然觉得十分肉疼。 过了两天,赵鸿义果然召回了负责运送货物的王庆禄和王福成父子,又带上赵大禄和赵大喜两个长随,搭乘了一条自家的航船,再次前往南京去了。 出发没多久,王庆禄就向赵鸿义抱怨道:“小义,最近我们手下船队里的船工有些不稳当啊!” 赵鸿义奇道:“怎么回事?因为什么不稳当?” 王庆禄道:“听说最近海上私贩货物非常频繁,船工不够,走私的客商便大肆招揽渔民和内河船工,开价还颇高,所以我们船队里人心有些浮动。” “海上走私?”赵鸿义眉头紧锁,仔细思量这刚刚知道的消息。 上海港的海贸已经停了半年多了,短时间内想重开恐怕不太现实。 但是直接或者间接参与海贸的人口数量可是很庞大的,海贸停顿半年以来,许多贸易商品滞销,价格大跌,比如松江棉布的价格就跌了不少,这令他们的收入锐减,生活非常艰难,所以这些人想靠走私偷偷卖货也是情有可原的。 但海贸暂停又是朝廷的法令,若是被抓到的话,搞不好要被拉去充军的,风险很是不小。这些人甘愿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走私,可想而知利润必然是非常丰厚的。 既然现在走私已经成规模了,甚至发展到船工不足、需要招揽的程度,那就说明已经有很多人在从事走私了,搞不好县里这些原来参与海贸的各家大户都有份,也不知苏家有没有参与。 赵鸿义琢磨了一会儿,又问道:“不知是哪些人在招揽船工?” 王庆禄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招募船工的消息是通过沿海村落的一些渔民口口相传,依我看不是海盗就是原本做海贸的那些大户。” 这倒是与自己的判断有些雷同,赵鸿义点点头,继续追问道:“那这些走私的船只从哪里出海?又到哪里交货?” “好像是从金山卫附近的河道里装船出海,至于交货的地方,听说好像是在昌国。”王庆禄答道。 “昌国?在哪里?”赵鸿义感觉这个地名十分陌生,从来没有听说过。 “昌国就是宁波府东边海中的一处大岛,以前叫昌国县,后来被朝廷废除,民户全部迁到宁波府了,现在岛上只有两个卫所。”王庆禄解释道。 宁波东边的大岛?那不就是舟山群岛吗?赵鸿义略一思考就知道答案了。舟山群岛岛屿众多,而朝廷只在主岛上有卫所驻军,那么其他小岛上估计就是无政府状态了,被海盗盘踞也毫不稀奇,在这些地方建立走私基地倒是非常容易。 舟山群岛离上海很近,如果是从金山卫附近出发,只需横渡杭州湾就到了,直线距离恐怕都不到一百公里,十分方便快捷。而且在近岸行船,遭遇风浪的可能性不大,甚至用内河船只都可以凑合一下,风险比较小,真是一处上好的走私窝点。 第138章 户部 经过这一番分析,赵鸿义忽然感觉到,舟山群岛这些人说不定和半年前袭击上海的那伙海盗有很大的关系。 因为海盗袭击上海势必会造成海贸暂停,这对于在舟山群岛上混饭吃的这些走私客来说简直就是天赐良机,按照“谁受益最大,谁就最有可能是幕后主使”的思路来看,舟山群岛这些走私客搞不好真是幕后黑手。 而且这些人都是本地人居多,对上海周围的航道水路非常熟悉,能够悄悄潜入黄浦江也不是什么难题。 这一下赵鸿义的思路豁然开朗,前后的各种事件和证据就串联起来了,目前看起来这个可能性非常大。 赵鸿义悄悄将自己的思考告诉了王庆禄父子二人,这两人也感觉茅塞顿开,对赵鸿义的分析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 “表哥,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王福成问道。 赵鸿义一愣,旋即苦笑着摇摇头道:“能怎么办?无非是给船工们提高些待遇罢了,这样他们便不会那么动摇,毕竟走私可不是小罪名,如果能太太平平地挣钱,谁愿意冒这个风险。” 一路无话。八天之后,一行人终于到达了南京。 进城的第一时间赵鸿义就找上了严家,因为整个南京城里他只认识严家,而且又是合作伙伴,有困难不找他找谁? 严伯毅对赵鸿义这么快就回到南京十分吃惊,一脸好奇地问道:“贤侄为何这么快就回南京了?考试考完了么?” “哎,别提了。”赵鸿义只好将自己科考只考了三等,无缘乡试,想通过捐监的方式来拿到乡试入场券的打算告诉了严伯毅。 “贤侄的文章我也看过不少了,不应该只考三等啊!究竟是怎么回事?”严伯毅皱眉道。 赵鸿义只得将自己与徐耀杰之间的恩怨以及徐家和鲍知县的关系告诉了严伯毅,最后道:“这次恐怕是鲍知县给我穿了小鞋,故意不放我科举,故而只能出此下策了。” “哎,不知说你什么好。”严伯毅苦笑道:“不过捐监这事容易,有银子就成,明日我派个管事随你去皇城外的户部问问。” “多谢严世伯帮忙。”赵鸿义感激道:“这两天无处可去,只好到世伯府上叨扰了。” “好说好说,贤侄今日舟车劳顿,还是早些休息吧。” 第二天,严伯毅果然派了个管事跟着赵鸿义出门。 皇城位于南京城的最东边,几人出门后沿着三山街、大中街一路往东行去,过了东水关后,便来到洪武门外的崇礼街。 崇礼街是一条东西走向的街道,与南北走向的御街垂直交叉于洪武门南侧。而洪武门北侧就是长长的千步廊,千步廊往北一直走到尽头就是承天门,也就是皇城的正门了。 千步廊的东侧是六部、宗人府、翰林院、詹事府、太医院、东城兵马司,西侧是五军都督府、通政司、太常寺、锦衣卫、旗手卫、钦天监。 严格来说,洪武门内承天门外的这片t字形区域还不算是皇城,不过洪武门有军士驻守,一般人是进不去的,所以和皇城内部也没什么区别了。 几个人小心翼翼、目不斜视地从洪武门外路过,来到了千步廊东侧的六部办公区域。 说是六部,其实这里只有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工部这五部,而刑部和都察院、大理寺一起被放在了北面城墙外。 刑部、都察院、大理寺这三个主管刑狱司法的衙门被合称为三法司,因为当年朱元璋定鼎南京后,京城是严格按照天市桓的星象来建设的,三法司的位置要上应星宿,所以就被朱元璋丢到了城北太平门外的玄武湖畔。 一行人来到户部,赵鸿义将两个长随留在外面街道上,自己跟严家的管事一起走进户部大堂。只见大堂内十分嘈杂,各色人等川流不息。户部是出了名的事务繁杂,来这里办事的人员很多,这也是正常现象。 赵鸿义毕竟是第一次接触大明中央政府机关,一时毫无头绪,不知道具体应该怎么办事。 幸好有严家的管事在,那管事道:“赵公子请在此稍等片刻,待小的去问问。” 说着,便走到大堂内一个看起来不是很忙的小吏身旁询问,那小吏听罢便指了指另一个方向说了句什么,管事拱手道了谢,便回到赵鸿义身边说道:“赵公子,这捐监一事归户部捐纳处管,就在那边。”说完也指了指刚才那小吏指的地方。 “那我们过去吧。”赵鸿义点点头,便跟着管事一起往捐纳处所在的那间公房走去。 来到捐纳处,恰好今天没什么人,只有几个小吏懒洋洋地在桌案后坐着。 看到一身秀才打扮的赵鸿义走了进来,一个稍显年轻的小吏便问道:“有何贵干?” 赵鸿义拱了拱手问道:“不知捐纳入监是否在此办理?” 小吏道:“正是。可有文书?” 文书?赵鸿义一下子呆住了,从来没听说要什么文书啊! 一头雾水的赵鸿义只得问道:“不知要什么文书?” 那小吏一脸不耐烦道:“没有文书便回去开具了文书再来。” 见小吏这副模样,赵鸿义略一沉吟,便拱拱手道:“在下从未办理过这等捐纳之事,不知去哪里开具文书?还有这捐纳入监之事有何章程,还望小哥为在下解说一二。”说完便从荷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银豆子,悄悄地塞了过去。 那小吏将银豆子接到手上掂了掂,脸色便忽然多云转晴,笑道:“这位相公,捐纳入监确实在此处办理,不过要在捐纳人原籍的县衙里开具公文才可以到部办理,若没有这手续,谁也办不了。” 听到这里,赵鸿义心里猛地就是一沉——要县衙开具公文,那还是绕不过鲍知县那一关! 如果鲍知县确实跟徐耀杰是一伙的,那他肯定是不会给自己开具这份公文的,那么这捐监之事岂不是要泡汤了? 第139章 梅师爷 原本以为捐了监之后就能稳稳当当地拿到乡试入场券,谁知道这捐监也有这么多幺蛾子在等着,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吗? 赵鸿义勉强定了定心神,又向那户部小吏详细询问了办理捐纳入监的详细流程和具体价格。 流程倒是很简单,要回县衙开具两份公文,一是县衙批准捐纳入监的文书,二是捐纳人是否符合捐纳资格的调查证明文书。有了这两份公文,捐纳人就可以携带银两到户部捐纳处办理捐纳入监手续了。 而捐纳入监的价格,廪生是一百二十两,增生是一百九十两,像赵鸿义这样的附生则要二百六十两。 这价格倒是在预料之中,赵鸿义还能接受,可是这手续却一点也不能放松,看来无论如何都要回上海与鲍知县打一次交道了,死马当做活马医,只能寄希望于鲍知县并没有与徐家勾结了。 赵鸿义只得与严家管事悻悻然离开了户部,回到严家。 听赵鸿义讲述了在户部所遭遇的具体情况后,严伯毅也是颇为无奈地摇摇头道:“这个老夫可就爱莫能助了,须得你自己去解决。不过若是捐监不成,七月份在南京还有一次录遗考试,到时可以来碰碰运气。” “这个我明白,多谢世伯提点。明日我便回上海去,若是事有不济,少不得七月份还要来南京碰碰运气。” …… 第二天,赵鸿义辞别了严伯毅,闷闷不乐地踏上返乡之路。 回到上海,已经是六月上旬,赵鸿义写了一张拜帖,来到县衙,打算求见鲍知县。 在县衙二门外,门子拦住问道:“这位相公有何事?” 赵鸿义递上帖子道:“学生特来求见县尊。” 门子也不接帖子,只是慢条斯理道:“县尊大老爷今日不在衙中,阁下改日再来吧。” 狗眼看人低!赵鸿义心里暗骂,但却毫无办法,只得从钱袋里掏出二十个铜钱,连着帖子一起递过去道:“还是劳烦大哥替学生通报一声,或许县尊大老爷眼下已经回衙了也未可知。” 那门子接了帖子和铜钱,态度立马和蔼了不少,道:“相公稍候,待小的先进去里面问问。” 不一会儿,门子又拿着帖子出来道:“县尊大老爷说了,今日衙门事务繁忙,不便会客,还请回吧。” 赵鸿义耐着性子道:“大老爷今日繁忙,那什么时候得空?学生可以等。” 门子变了脸色道:“你这位相公好不晓事!大老爷什么时候得空我哪里知道?你若不是有十万火急的大事就不要再来了,来了大老爷也不见。” 真是狐假虎威!赵鸿义心里疯狂吐槽,但是现在自己有求于人,还不得不虚与委蛇。今天一定要弄清楚县尊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态度,这样才好规划后面的计划。 考虑了一会,赵鸿义又问道:“不知师爷今日有没有空?见不到县尊,能见一见师爷也行。”说完又偷偷塞过去二十个铜钱。 那门子又得了钱,脸色才稍缓道:“你且等着,待我去问问师爷。”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师爷模样的中年人随门子走了出来,门子对赵鸿义介绍道:“这位便是我们梅师爷。” 赵鸿义连忙上前作揖道:“学生见过梅师爷。” 梅师爷点了点头,不咸不淡地问道:“赵相公有何贵干?” 赵鸿义看了看四周,此时他们正站在县衙二门外,周围各色人等来来往往,于是便道:“此处说话不甚方便,不如在下做东,请梅老先生到县衙对面的茶馆里坐坐,不知老先生肯不肯屈就?” 梅师爷沉吟片刻,道:“也好。” 于是赵鸿义与梅师爷一同来到衙门对面的茶馆里,找了个雅座,点了壶茶。 喝了几杯茶后,赵鸿义开门见山道:“梅老先生,在下这回科试不利,只考了三等,感觉甚为可惜。如今想花钱捐个监,到乡试大场上碰碰运气,不知老先生以为可行否?” 梅师爷颇为玩味地看了赵鸿义一眼,道:“恕老夫直言,年轻人还是要以做学问为主,不要好高骛远。人人都以为落榜是自己运气不好,实则是学问不精罢了。” “哦?老先生也以为在下科试不利是学问不精的缘故?”赵鸿义目光炯炯地看着梅师爷问道。 梅师爷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赵鸿义看他不说话,心里已经猜到了五六分,接着又道:“在下主意已定,老先生不必再劝。在下只想让老先生给个准话,这捐监一事可否行得?” 梅师爷还是笑了笑,淡淡说道:“老夫还是那句话,年轻人要以做学问为主,科举之事不可强求,还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若是没有那个命,任你考到七老八十,也中不得举。” 这老狐狸,实在是狡猾! 赵鸿义软磨硬泡,说得嘴巴都干了,他还是不肯透露出半点口风来。 最后,无奈的赵鸿义只得摊牌道:“明人不说暗话,老先生的心意我领了,在下只想知道,县尊能否给在下开具捐监文书?”说完,悄悄递上了一枚二两重的小银锭。 梅师爷也悄悄接了银子,用手蘸着茶杯里的茶水,在茶桌上写了个字,说道:“县尊最近公务繁忙,恐怕你是见不着他了,好自为之吧。”说着拍了拍赵鸿义的肩膀,起身离去。 赵鸿义看着茶桌上的那个“徐”字,脸色一沉,顿时明白过来,这鲍知县果然跟徐家同穿一条裤子,自己想要从他手中拿到捐纳文书,恐怕要比登天还难了。 无奈之下,赵鸿义只得先去了苏家,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苏惟钧。 苏惟钧叹了口气道:“哎,想不到如今连捐监这条路也行不通了,接下来你作何打算?” 赵鸿义也叹了口气,道:“还能怎么办?现在只剩下录遗考试这条路了,总要去碰碰运气,若事有不谐,只能再想想别的办法了。” 第140章 退路 现在赵鸿义最担心的就是徐家会用什么手段对付自己。 自从在苏州得罪了以巡抚公子为首的那群纨绔子弟之后,自己与徐耀杰的私人恩怨好像上升了一个高度,变成了家族恩怨,这从鲍知县肯帮徐家打压自己就能够看出,这已经不是徐耀杰的个人行为了。 而更令人担心的是那个巡抚公子的势力。巡抚毕竟是封疆大吏,作为巡抚公子,只要稍微暗示一下,就会有许多想讨好巡抚的人愿意“效犬马之劳”,赵鸿义被鲍知县打压这件事背后有没有巡抚公子的授意也很难说。 如此一来,赵鸿义这边面临的压力就有点大了,必须给自己找一条退路。 回家之后,赵鸿义考虑再三,最后终于还是找来了舅舅王庆禄。 “小义,找我有什么事么?” “舅舅,你能不能带人混进走私的那伙人里面去,帮我弄清楚他们走私的具体情况?” “这……你也想做这走私生意吗?”王庆禄一脸迷惑道。 “现在说这个还有点早,目前必须先把情况弄清楚,把那些走私客的关系打通,以后才有选择的余地……”赵鸿义把自己现在面临的困境,以及要找一条退路的想法告诉了王庆禄。 听了赵鸿义的介绍之后,王庆禄也深以为然道:“得罪了那些大家族的话,确实有必要找一条退路,这件事也只有我最适合去做了,你放心吧,我一定帮你完成。” 赵鸿义喜道:“那就太好了,你看看要带几个人去?银子需要多少?我给你安排。” 王庆禄道:“人不用太多,从我们的船队里挑一些船工就行了,这些人都是我认识多年的老弟兄,绝对信得过的,银子有个二十两大约也够了,主要是打点人情的花费。” 赵鸿义道:“我给你四十两银子,除了打点人情之外,其余的银子就当是这些弟兄们的辛苦费了。你们务必万事小心,尽量不要被官府拿住,万一被拿住,也要尽量把消息传出来,否则我没法将你们捞出来。” “这个自然。我会混入别家的船队里,摸清楚情况之后再单独行事。”王庆禄保证道:“你放心好了,金山卫的官军我也是混熟了的,即便被拿住,我也有办法脱身。” “如此最好。”赵鸿义又问道:“那这段时间里,我们船队交给谁负责?福成表弟可以吗?” 王庆禄沉吟了一会,说道:“船队交给福成应该问题不大,他这些时日一直跟着我东奔西跑,各处的人头也熟络了,只要不出大事,足以应付。” 赵鸿义点点头道:“那事情就这么定了,一会你到账房去,我让姐姐称四十两银子给你。” …… 过了十来天,王庆禄风尘仆仆地带着几个手下船工回到了赵庄。打发了几个船工回宿舍休息,他便径直来到赵鸿义家中。 一见到赵鸿义,他便兴奋地说道:“小义,情况我已经大致弄清楚了。” 赵鸿义也十分高兴,连忙问道:“究竟如何?” “是这样的……”王庆禄一五一十地讲起了这段时间的经历。 王庆禄领了四十两银子,又从船队里挑选了三个比较老成可靠的船工,假扮成普通渔民,与放出消息招徕船工的人接触,得以成功混入了一个走私船队。 跟着船队跑了几趟之后,王庆禄已经基本上弄清楚了这个走私船队的运作规律。 他们通常都是夜间在仓库码头将货物装到船上,拂晓时分出发,通过金山卫附近的一些水道入海。 这时候的官军防备最为松懈,而船工多为本地人,对这些水道也异常熟悉,所以很轻松就在金山卫驻军的眼皮子底下偷偷出海。 因为所用的船都是小型内河船只,体型小,吃水浅,在不少水道里也能来去自如,走私团伙可以非常方便地采用化整为零的方式将货物运送出海。 出海之后,船队集结向东航行约一百里之后就到达一处叫做洋山的地方,这是杭州湾里众多岛屿中的一个,因为离陆地最近,所以很早就存在走私窝点,只不过一直不成气候,直到最近上海县的贸易中断之后才兴旺起来。 从松江走私过来的货物在这里集散,各路海商也来到这里买卖货物,俨然已经成为一个私港。而这个私港是由一伙海盗控制,为首的叫做于老六,他手下有上百条汉子,十多条海船,战力不容小觑。 从前这里的交易规模很小,但自从上海的贸易中断之后,这里成了唯一的贸易窗口,交易规模大增,于老六便开始对来此交易的买卖双方收取比较高昂的费用,来此交易的各方虽然极为不满,但也只能忍了,毕竟价钱贵一点也好过彻底断货。 王庆禄到这里跑了几趟之后,由于用了银弹攻势,渐渐与岛上的海盗混熟了,来这里交易的各路商人也认识了一些。 总的来说,到这里交易的国人大多数应该是原来在上海做海贸生意的一些商家,而洋商则各国都有,以朝鲜、日本、琉球、佛朗机等国最多。 “也就是说,这洋山岛人人都可以去贸易,只要交钱就行?”赵鸿义问道。 “不错,他们只管按货物价值收取费用,至于双方交易是不管的。”王庆禄答道。 赵鸿义又问道:“那你可曾探听到县里有哪些大户参与走私么?” 王庆禄摇摇头道:“这个不清楚,恐怕他们都用了代理人,明面上查不出什么来。” “好吧,舅舅这些天辛苦了,先去休息一下吧。”赵鸿义道。 “对了,我还探听到一个消息。”王庆禄摆摆手,继续说道:“最近还有一伙人,在洋山岛东边约七十里的一处名为衢山的大岛上也搞了一处走私窝点,目前正在四处招揽客商前去,收费比洋山低了不少,在洋山岛做生意的一些商家颇为意动。” “哦?竟有此事?”赵鸿义来了兴趣,做生意最怕的就是遇到独家垄断,有竞争才是好事,这个衢山岛上的后来者明显是搅局的。 第141章 江南贡院 “衢山岛上的这伙人又是什么来头?”赵鸿义问道。 “这就不清楚了,去过那里的人现在还不多,要不然我找个机会再去一趟看看情况?”王庆禄道。 “暂时别轻举妄动了。”赵鸿义沉吟了一会之后说道:“现在看来这两家是在互相争抢生意,我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打起来,到时候海面上必然不太平,我们犯不着冒这个险。” “再说我马上就要动身到南京去考录遗了,舅舅还是先跟着我去南京走一趟吧。” …… 转眼之间就来到了六月底,几乎整个六月份赵鸿义都在按照金陵书院里的那种节奏练习写文章,为七月份的录遗考试做准备,但凡有一丝半点的机会他都不想错过。 而在这段时间里,苏惟钧、汪立诚等人先是参加了在府城举行的府考,都顺利通过了,紧接着他们又去参加了在江阴举行的院考,但赵鸿义人在上海,还没有收到他们的任何消息,想必他们要是通过院考拿到了乡试资格的话,应该是直接从江阴前往南京去了。 赵鸿义决定事不宜迟,立即出发去南京。 八天之后,赵鸿义又一次来到了南京城,这次他还是借住在严家。 严伯毅告诉他,苏惟钧已经于前几日来到了南京,还留了口信给他,说自己住在三山街的万卷书楼,有空可以去那里一叙。 赵鸿义十分高兴,看来苏惟钧应该是获得了乡试的入场券,于是他匆匆赶到三山街。 三山街这里是南京最着名的商业街,各种商铺应有尽有,街道上人来人往,十分繁华。 赵鸿义走着走着,忽然发现前面有一处铺子外有许多人,似乎正在排队购买什么东西。他走近一看,顿时乐了,原来这正是苏惟钧的万卷书楼。 此刻万卷书楼外站着许多读书人,排成长长的一列队伍,正在等着购买什么东西。赵鸿义心中一动,难道是苏惟钧采用了我提议的雇人排队促销策略,而这些人就是在排队买我的书? 赵鸿义凑近万卷书楼大门,正想了解一下,那队列里的人便纷纷嚷道:“要买书先排队去,没看到我们都排了这么长的队了么?” 赵鸿义连忙对一众士子拱拱手道:“失礼失礼,在下是来找人的,不是来买书的。” 说着便对一个正帮忙维持秩序的书坊伙计问道:“请问贵东家苏公子可在?” 那伙计看了一眼赵鸿义,狐疑地问道:“请问这位客官是……?” 赵鸿义道:“在下赵鸿义,乃是苏公子的好友,你去向他一说便知。” 那伙计将信将疑地进去禀报,很快便看到苏惟钧满脸笑容从书坊里走了出来。看到赵鸿义来了,连忙道:“贤弟你总算是来了,快请进。”便将赵鸿义引到了书坊内部的一间会客房中。 赵鸿义坐下笑道:“苏兄这里今天生意爆满啊!” 苏惟钧也笑道:“这也是贤弟的功劳,若不是贤弟提出的那个排队促销的法子,也不会如此爆满,再说今天卖的主要也是你的书,生意好你也有份啊!哈哈。” 赵鸿义顿时瞪大了眼睛:“你是说这些人都是来买我写的那本《仙道》的?” “正是!”苏惟钧笑呵呵道:“眼下乡试在即,从上月底开始,南京城里的读书人就一日多过一日,这些人闲极无聊,整日呼朋唤友,三五成群,到处吃喝玩乐。我便想着趁此机会推广一下你写的那本书,没想到效果极好,短短几天便知名度大增,引发众人前来争购,已经卖出上千本了。” 赵鸿义苦笑着摇摇头道:“这些人都不打算考试了么?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看这闲书。” 苏惟钧道:“这些人里面有一大半都是来凑数的,也就是参加那个录遗考试的。你也知道录遗考试取中率极低,这些人里有九成九都进不了乡试,反正最后结果都是一样,及时行乐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赵鸿义不由叹道:“说起来,我也是来参加录遗考试的,这次恐怕也是那九成九里的一个啊!”苏惟钧安慰道:“贤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以你的能力,终有一日将会脱颖而出。” “那就借苏兄的吉言了。”赵鸿义又问道:“不知这录遗考试何时报名?何时开始?” “也就是这一两日了,本月中旬一定要考完,因为还要留出半个多月的时间准备乡试,时间很紧迫的。” “对了,不知前些时日的院考情况如何?本县共有多少人通过了?”赵鸿义问道。 “院考并不算难,我们上海共有五十多人参加,只有不到十个没过。那汪兄也过了,他与十来个本县的士子一同住在客栈里。” 看来本县的秀才们水平都不错,竟然有将近五十人得以参加乡试,赵鸿义心中也暗暗祈祷,录遗考试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了。 第二天,贡院果然出了告示,让有意参加录遗考试的人去报名,于是贡院就被黑压压的报名大军包围了。 这贡院就是着名的江南贡院,以前作为京城的贡院,规模是全国最大的,即便是迁都北京之后,江南贡院的规模还是稳居第一,比北京的顺天贡院还要大上一些。 在后世赵鸿义也曾在旅游的时候参观过江南贡院,不过在这个时空他还是第一次来。 贡院大门是一座木结构辕门,由于地形限制,大门是斜着朝向东南方向开的。大门两旁各有一座牌坊,上书“明经取士”和“为国求贤”。 进入大门后略偏西一点是二门,二门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贡院正门,是正南北朝向的,南面正对着一座照壁,用于张贴榜文和告示。 二门后是龙门,进入龙门后就算进考场了。龙门后面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正中间是一座三层小楼,名为明远楼,是考试的时候官员们发号施令的地方。 而甬道的东西两侧就是大片大片的号舍了。 第142章 拿到入场券 经过吵吵嚷嚷的三天报名时间,最后共有一万一千多人成功报了名,赵鸿义也是其中之一。 由于报名人数众多,所以考生们等了将近十天,才等来考试开始。 就这样,赵鸿义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态进入了考场,打算放手一搏。 由于参加录遗考试的考生水平大多比较低——否则的话早就在科试的时候拿到入场券了,所以录遗考试本身也十分随意,考题是大宗师临时翻书决定的,按惯例仍旧是两道四书题,试卷也不用糊名。 不过其他的程序都是按正常考试的步骤来走的,也可以算是乡试前对考场工作人员的一次预演了。 而考官除了大宗师以外,还请了一些府州县学的教官帮忙阅卷,毕竟考试人数众多,工作量很大,只靠大宗师一人是根本看不过来那么多试卷的。那些教官帮忙将试卷筛选一遍之后,留下的都是比较有水平的文章才会推荐给大宗师。 所以录遗考试之后批阅考卷的速度也快得惊人,许多人的考卷只看了个开头就会被扔到一边,而不少滥竽充数的人甚至连考题都理解错误,自然也不可能入得了考官的法眼。 众位阅卷官在饱受了无数狗屁不通的文章摧残后,在一万多份试卷中,最后只选出了几十份推荐到大宗师的案头。 而考完试的赵鸿义十分轻松,还到本县士子聚集的客栈拜访了汪立诚,又在汪立诚的引见下认识了一些已经拿到乡试入场券的本县优秀生员。 五天后,录遗考试发榜。赵鸿义非要拉着苏惟钧和汪立诚去看榜,声称要沾沾二人的喜气,二人只得无奈地跟着去了。 最后的结果十分令人满意,赵鸿义在录取榜单上发现了自己的名字。 这次录遗考试总共录取了三十三人,录取率不到千分之三。 能成为这么多人中间的佼佼者,赵鸿义十分惊喜,他高兴得跳了起来,当即就要拉着两人去喝酒庆祝,不过最后还是被二人拦住了,毕竟还有半个月就要乡试了,这时候要保持头脑清醒。 兴奋的赵鸿义在两人的劝说之下很快就平静下来,他现在只是拿到了入场券而已,相当于有些东西失而复得,虽然值得高兴,但最重要的事情还在后头。 于是他很快又投入了乡试的准备中,不但要时常练笔保持写作水平,还要调整作息和饮食规律,尽量保持良好的身体状态以迎接考试的到来。 又一日,苏惟钧和赵鸿义应汪立诚邀请去参加一个文会。 这种文会通常由考生们自发组织,文会内容通常是交流一下写文章心得,讨论一下考试可能出现的题目,八卦一下与考试有关的各种传闻等等。 在乡试举行在即,大批考生云集南京,满城之乎者也的情况下,这样的文会当然也是非常多的,堪称三天一小会,五天一大会。 而考生们通常也乐意参加,原因很简单,一是能拓展些人脉,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二是能交流心得,提升自己的水平;三是能探听一下消息,或许对自己参加乡试有帮助。 这次赵鸿义等人参加的文会是由一些松江府士子召集的,为首的竟然是与赵鸿义同案进学的府城人廖文瀚。 去年廖文瀚连夺县试、府试两次案首,到了院试眼看就要刷出小三元的成就了,没想到被上海县的吴斐然截了胡,抢走了院试的案首。 廖文瀚自然是十分不服气,不过考试成绩已定,他也只能忍气吞声了。 这次来南京参加乡试,廖文瀚正打算撸起袖子大干一场,夺回自己的“文名”,于是便联络了一些府城士子召集了这次文会,一来联络一下士子们之间的感情,二来讨论一下乡试的文风变化,三来也是想借这次文会多结交一下各地优秀人才,刷一下自家的声望。 赵鸿义等人来到秦淮河畔一家名为飞云楼的酒楼,酒楼的一楼大堂今天已经被廖文瀚包了下来,专用于这次文会。此时酒楼里已经坐了七八桌客人,都在那里喝茶谈笑,这些人大多是松江府来参加乡试的生员。 此时廖文瀚正站在酒楼门口迎接宾客,赵鸿义等人与廖文瀚见礼之后,便被他引了进去,与大堂内的在座众人一一引见了一番。 赵鸿义几人一路寒暄了过去,见人便打躬作揖,道一声久仰之类的,不过这些人里熟悉的并不多,很多都只是一面之缘,大部分之前甚至没见过。 过了一会,人来得差不多了,廖文瀚便吩咐店家上酒菜。 酒过三巡后,大堂内气氛渐渐活跃了起来,说话声也大了许多,众人都在高谈阔论,当然谈论的内容三句不离本次乡试。 一个姓邵的士子道:“在下听说本次乡试的主副考官已经于今日进城,并且入驻贡院了。” “哦?不知是哪两位大人?”众人十分感兴趣,纷纷追问道。 “听说主考官是一位姓冯的翰林侍读,副主考是一位姓秦的翰林侍讲。”那消息灵通的邵秀才道。 “我也听说了,各位同考官就在这两日抵达金陵。”一个考生道。 “可惜我们不认识那些考官,就算是想揣摩一下文风也做不到啊!”有人感叹道。 “朝廷不就是防着这一手,所以才从京中派人过来做主考的么?”另一个道。 原来乡试主、副、同这三类考官都是由各地布政司和按察司会同巡按御史在本省教官中推举,而这些教官本身职位低微,大都是八九品小官,对主持本省行政、监察事务的大佬们只有听命行事的份,很难做到公平公正。 而这种由地方推举考官的模式也滋生了科举考试中的腐败问题,考生们的意见变得越来越大,不断有人建议由朝廷派遣京官到各省主考乡试。 于是后来便改由礼部选派进士出身的京官往各地主考,其中浙江、江西、福建、湖广四个读书人较多的省由翰林编修、检讨主考,其他各省则由六科给事中和礼部主事来主考。 第143章 文会 不过南北直隶由于其特殊的政治地位,从明初开始,乡试就是由翰林官主考的。 主考官的职责是出题、判卷、决定录取名单和名次,而同考官负责协助主考官出题、判卷。 所以主考官掌握了乡试录取的最高决定权,但他也不能一手遮天,因为还有副主考和同考官的存在。 主考官在阅卷阶段并不能直接阅卷,而是先由同考官按照考生的本经分房阅卷,比如本经为《春秋》的考生卷子会被分到春秋房同考官的手中,本经为《诗经》的考生卷子会分到诗经房同考官的手中,以此类推。 所有考生的卷子经过五房同考官阅卷后,选出优秀的卷子,才会被推荐到主考官面前,再由主考官定夺,决定是否录取以及名次高低。 当然主考官也有权到同考官的阅卷房中搜罗落选的卷子,以防止同考官由于个人喜好而将优秀的卷子故意评判为低分的情况。 这些主副同考官就是所谓的内帘官,他们直接负责阅卷和定下考生名次。 除了这些内帘官之外,还有相对应的外帘官。外帘官由提调官、监试官、供给官、掌卷官、弥封官、誊录官、对读官、受卷官、搜检官组成。 从这些外帘官的名称就可以知道,他们并不直接负责考试,而是从事监督、管理和杂务等相关的工作。 不管是主、副、同三种类型的考官之间,还是内帘官和外帘官之间,既要通力合作,又会互相牵制,这样的制度设计就是为了尽最大的可能避免科举舞弊现象的发生。 乡试是科举制度中最为重要的一道关口,考生一旦越过了这道关口,就能摆脱平民百姓的身份,成为统治阶级。而乡试的录取率也是最低的,过了乡试就相当于鲤鱼跃龙门。 而一旦牵扯到巨大的利益,有些人就会忍不住铤而走险。尽管朝廷三令五申,严刑峻法,又设计了复杂的考试制度来保证考试的公平性,仍然无法杜绝科场舞弊。 而科场舞弊也有各种各样的形式,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比如这会儿,赵鸿义与众人就在酒楼内听一个相貌儒雅的中年男子口若悬河地介绍着他的“业务”。 这中年男子是由一个青浦县的刘姓考生领进酒楼的,刘秀才一上来就压低声音对酒楼里的考生说道:“各位,我身边这位张朋友也是生员,与在下相识多年了,绝对是信得过的人。” 中年男子朝在座的秀才们团团一揖道:“各位朋友,在下姓张,在衙门里有些关系,若是哪位朋友在乡试中需要帮忙的,在下可以为他牵线搭桥。” 牵线搭桥?在座众人都有些惊愕,这哪里是什么帮忙,分明是舞弊!此人看起来倒是相貌堂堂,却不知是不是专门说大话哄人的骗子? “不知这位张朋友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你不是在诓骗我等?”一个华亭县考生替众人问出了大家都关心的问题。 那青浦县的刘秀才见众人脸上都流露出怀疑之色,于是出来解释道:“方才在下已经说了,张朋友与在下是相识多年的老友,的确是信得过的。” 不过那张秀才却很无所谓地说道:“这事我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信不信都由你。不过科场舞弊是杀头的大罪,谁也不会嫌自己命长吧?愿意相信的,随时可以来找我帮忙,不愿意相信的,那我也没有办法。” 众人又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不知张朋友能帮得了什么样的忙?”一个考生又问道。 “大的忙不敢说,小忙可以帮上一些。”张秀才一脸自信地介绍道:“其一是可帮忙安排位置好的号舍,避免被分配到臭号、小号、席号。” 所谓臭号就是充当厕所的号舍;小号的尺寸比正常的要小,人坐进去如同关在鸽子笼一样,会很不舒服;而席号则是用芦席和木头搭建的临时号舍,是考场号舍不够用的临时举措,席号的遮挡效果很差,一旦刮风下雨很容易成落汤鸡。 所以这些号舍是考生们避之唯恐不及的,如果被分配到这样的号舍,考生的状态肯定会很差,写出来的文章肯定好不到哪里去,十分容易落榜。 所以选到位置好的号舍也是十分重要的一件事。 “其二是可以帮忙夹带。你想夹带什么进去,可以事先交给我,我可以将东西在考试前藏在你的那间号舍里,一开考就可以翻出来用。” 这个就更有用了!众人不禁浮想联翩起来。乡试的搜检比起其他考试来绝对是最严厉的,没有之一,想夹带东西通过搜检是极其困难的事情。 如果这张秀才能把东西直接弄进自己的号舍内,那可就帮了大忙了。写文章能力比较差的可以夹带一些事先写好的优秀范文进场,记忆力比较差的可以夹带四书五经进场,简直不要太爽。 “其三是可以传递消息。你可以事先买好枪手,开考后我将考题传到你的枪手处,他做好文章之后我再传进场给你。” 这也可以?!众人都惊呆了,这张秀才竟然有如此高明的手段,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考场内外传递消息!但是看他一副十分淡定、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又不太像是假的。 虽说张秀才是否真有那么大的本事还未可知,不过在场有几个人已经有些意动了,纷纷凑到他那一桌去询问详情。 但是大多数人还是抱着看热闹的态度,看着别人参与。 赵鸿义对身边的苏惟钧和汪立诚道:“这人是不是骗子还不好说,他们几个就凑上去,也不怕被人当傻子耍。” 苏惟钧笑道:“没有实力的人才会去钻营这些旁门左道,我们只管做好自己的文章就是了,何必管他?” 汪立诚道:“哎,即便有实力也不一定能中榜啊!多少老秀才从弱冠之年考到白发苍苍,始终上不了榜,我就已经考了一次了,委实不易啊!” 第144章 考前准备 赵鸿义笑道:“他这几项业务倒也不是全无用处,比如这个安排号舍还是非常有用的,若非怀疑他是骗子,我都有点心动了。” 上次院试的时候被分到臭号的经历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他实在是不想再被分到臭号了。 苏惟钧道:“即便不是骗子,他这些手段也只是些比较低级的手段,无非是与那些胥吏之流内外勾结罢了,真正的高手作弊根本不屑于用这些手段。” 江南贡院可以容纳上万人,面积十分宽阔,所用到的工作人员也非常多,他们除了要负责整个贡院的吃喝拉撒之外,还有所有工作的一线实施,比如点名搜检、发卷、收卷、糊名、搬运试卷等。 而这些贡院的工作人员通常都是附近府县的胥吏和临时征发的役夫,虽然各种内帘官和外帘官在考试期间是不能出贡院的,但这些胥吏由于工作需要是有机会进出贡院的,这也给舞弊创造了一定的运作空间。 “原来如此。”赵鸿义点点头,这些胥吏的本事果然不小。 不过赵鸿义感兴趣的却是另一方面,他朝苏惟钧嘿嘿一笑,戏谑道:“苏兄,莫非你在暗地里也用了些高级手段?我家不是有钱有势的大户,没见识过,不如说出来让我见识一下。” 苏惟钧甩给赵鸿义一个鄙视的眼神,没好气道:“本人考试一向凭自己本事,从来不屑做那蝇营狗苟之事。不过这里面的门道却是略知一二。” 说完他给赵鸿义介绍起稍微“高端”一些的作弊手法,比如直接找一个身材样貌比较相似的枪手入场代考,不过假如真的找得到这样有本事的枪手,恐怕也早已中举享福去了,又怎么会沦为枪手?所以能找到的枪手其实水平有限。 又比如买通考官,与考官约定某些关键的字眼作为确认身份的标志,凡是在文章中用了这样字眼的卷子都会被考官取中。但主考官只有一位,同考官却有很多,如果不能同时买通几位同考官,万一卷子被分配到自己不认识的同考官手上的话,还是会落榜。 听完苏惟钧的介绍,赵鸿义也是大开眼界,人为了利益真的会无所不用其极啊。再严密的规则也无法完全杜绝舞弊现象,只要整个环节上有人的存在,就会有漏洞。 不过各种作弊手法虽然林林总总,但却没有一种方法能保证百分之百成功的,所以自身实力才是最重要的,一力降十会,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手段技巧都是没用的,这也是朝廷设计这么复杂的考试规则的初衷。 科举舞弊是杀头的勾当,招揽“业务”的张秀才也不敢久留,给几个有意向的“客户”答疑之后,便匆匆离去,留下领他进来的刘秀才充当中间联络人。 而赵鸿义等人在酒楼里吃吃喝喝了半天,也告辞离去了。今天的文会与其他士子交流了一些文章心得,也见识了这个时代的舞弊行为,算是小有些收获。 随后几天,几个人又参加了两三次类似的文会,这会儿所有考官都已经进驻贡院并且锁院了,不过考官的信息也大量流传出来,特别是有关主考官翰林冯侍读的流言满天飞。 许多考生纷纷流传冯大人是湖广人氏,翰林庶吉士出身,他写的文章大多辞藻华丽,文采风流。甚至有人拿出一本手抄本的文集四处叫卖,说是主考官冯大人的文章,有意购买的人还真不少。 也有人从同考官这方面入手。同考官本地和外省都有,外省来的同考官没人认识,但本省教官出身的同考官还是有人认识的。所以出自同考官门下的一些考生就格外吃香,走到哪里都有人宴请,就是为了让他们讲讲同考官的文风和喜好。 经过考试前这一次次交流,许多人基本上已经想好了自己在考场上要采取什么样的策略,需要写什么样的文章来讨考官的喜欢,而这时又有人开始猜题了。 八月初五早上,离乡试还有三天,赵鸿义与苏惟钧正在万卷书楼里努力用功,忽然一个严家的小厮找到万卷书楼来,给两人传了个严伯毅的口信,让两人赶紧到严家去一趟。 赵鸿义和苏惟钧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赶到严家。 见了严伯毅,苏惟钧问道:“不知世伯叫我们过来有什么事吗?” 严伯毅也不答话,将两人领到自己书房里,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对二人说道:“这上面的题目,你们二人抓紧时间做一做,做好了就拿来让我批改。” 两个人对望了一眼,赵鸿义疑惑地问道:“这是哪里来的题目?总不可能是乡试考题泄露了吧?莫非是世伯你自己拟的?” 严伯毅吹胡子瞪眼睛道:“青天白日的你说什么胡话?这是金陵书院的教授押的题目,我好不容易才从书院里弄来的,你们不想要就算了。” 既然这是金陵书院的教授押的题,那么还是很有价值的,毕竟那些教授都是翰林院出身,最懂得翰林院的人的出题思路,而金陵书院每年中举的人数不少,说不定与这押题也很有关系。 “哎,小子一时糊涂,说了胡话,还望世伯见谅。”赵鸿义连忙拉住严伯毅道:“既然是世伯一番心意,不要岂不是浪费?我们这就做题,这就开始做。” 从严伯毅手中接过题目一看,四书题拟了四道,五经题每一经也拟了四道。赵鸿义和苏惟钧立马进入了考试状态,开始做题。 两人绞尽脑汁花了半天时间,终于分别做好了四道四书题,送去给严伯毅批改,然后便按正常时间在严家休息了,而严伯毅则连夜帮二人批改文章。 第二天早上,两人又完成了四道五经题,也拿给严伯毅批改。 批改完之后,严伯毅嘱咐两人将改好的文章熟记下来,说不定考试的时候用得上,两人连连点头应承。 第145章 入场 时间终于来到了八月初八,也就是乡试的前一天。 乡试共分为三场,第一场八月初九,第二场八月十二日,第三场八月十五日。每场考完之后,考生可以休息一天时间,接着再参加下一场考试。 由于参加乡试的考生人数众多,而乡试的搜检也是最为严格的,所以必须在前一晚的半夜就要开始点名入场。 因为三山街的位置离贡院更近一些,为了方便考试,赵鸿义从严家搬到了苏惟钧的万卷书楼里住,并打算一直住到乡试结束。 苏惟钧早已吩咐书坊的伙计备下了两人要用的考篮,考篮里的一应用具和吃的喝的都已经准备好了。 晚上吃完饭,两人在三山街上随便走了走权当消食,随后便抓紧时间睡觉去了。 到了半夜丑时,赵、苏二人就被仆役叫醒了,两人连忙起床洗漱一番。一切准备妥当之后,两人出门朝贡院走去,身后跟着几个仆役,帮忙提灯笼拎考篮。 此时仿佛半个南京城都从睡梦中醒来,无数的灯火闪耀在大街小巷,如同一条灯火的河流,朝着贡院流去。 路过教敷营之后,就来到了状元境,这条街走到尽头就是贡院西街了。 由于状元境这个名字兆头很好,所以大部分住在贡院西边的考生为了沾沾喜气,都会特意选择从这条路经过,再去往贡院。导致状元境这里人流量异常的大,人满为患。 赵鸿义和苏惟钧行走在人声嘈杂的大街上,周围都是赶考的士子和送考的家人仆役,拥挤程度简直跟上元节灯会差不多了。 两人跟着人流缓慢往前走,从状元境到贡院西街这短短的几百米路程竟然走了快两刻钟,终于来到了贡院正门所在的贡院街。 街道两边挂满了灯笼,整条街亮如白昼。在这里打灯笼已经毫无必要了,而且人太多很难挤进去,所以两人就从仆役手中接过自己的考篮,打发仆役回去了。 贡院街的人员更为密集,赵鸿义发现环绕着贡院一圈都有兵丁守卫,可谓是戒备森严。 参加这次应天乡试的共有近六千人,把贡院街挤得满满当当的,赵鸿义和苏惟钧走到离贡院大门还有几十米距离时就再也走不动了,只能停留在原地等待。 街上的人非常多,嗡嗡的说话声吵得就像捅了马蜂窝一样,不扯着嗓子喊的话旁边的人都听不到,赵鸿义和苏惟钧索性不再说话,将考篮放在地上,便一屁股坐了上去。 两人的考篮是找木匠用了上好的材料制作的,十分结实,可以临时当凳子坐,就是为了应对这种人满为患的情况。 如果只把考篮放在地上的话,万一被人踢坏了也是个麻烦事。而如果一直提着考篮傻等着,时间一长肯定会手酸脚麻,很影响考试状态。所以把考篮做成凳子很有必要,唯一的缺点就是重量有点大,拎着比较累。 坐在考篮上又等了两刻钟,忽然一通鼓响,四更天了。 这时,贡院里发出了三声炮响,接着又是三声炮响,然后还是三声炮响,一连响了九次,要开始点名入场了! 在考生们的一阵喧嚣声中,贡院大门缓缓打开。 大门内此时已经被隔出了三条点名搜检通道,大门处挂出了三盏灯笼,灯笼上贴着县名,召集该县的考生到灯笼下集合等待点名搜检。 “上元县、江宁县、句容县开始点名入场啦!”前面的人一声大喊,全场顿时骚动起来,这三个县的士子们都奋力朝大门方向挤过去,现场感觉有些控制不住了。 守门的把总见状连忙命令手下军士弹压,在明晃晃的刀枪剑戟威慑下,骚动才缓缓平静下来。 由于分成了三路点名,所以入场速度还是比较快的,应天府几个州县很快就入场完毕了,贡院街的拥挤程度稍缓,接下来是凤阳府、淮安府、扬州府…… 直到大部分的考生已经入场,贡院街上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百人时,才轮到赵、苏两人所在的松江府。赵鸿义和苏惟钧站到了上海县的灯笼下,一同站在这里的还有好友汪立诚,县试和院试案首吴斐然,以及其他一些不是太熟悉的本县考生。 很快就点到了赵鸿义,这一套点名搜检的流程他已经是轻车熟路了,很快就到了搜检房。 乡试的搜检最为严格,不但要脱掉所有衣服鞋袜检查,还要将头上的发髻也拆散开来检查。赵鸿义披头散发,无奈地看着那些搜检的差役将自己的衣物里外翻了个遍。 最为羞耻的是,考生还要高举双手转一圈给差役展示自己的身体,一个差役甚至提着灯笼凑到了赵鸿义的屁股后面看看菊花里有没有藏东西,差点把他吓得菊花一紧。 考篮也是重点检查对象,幸亏里面的文房四宝都是严格按照考场要求重新采购的,比如砚台要薄,笔管要镂空,这才没有被丢出来。而里面的吃食也被切开查看有没有夹带,就连考篮也被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 终于通过了搜检,赵鸿义十分狼狈地重新穿好衣服,提着自己的考篮穿过龙门进入考场。 龙门内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两侧挂着八面旗帜,分别写着:明经取士、为国求贤、青云直上、天开文运、连中三元、指日高升、鹏程万里、状元及第。 赵鸿义在这里等了一会,只见苏惟钧等人也通过了搜检进入了龙门内。 赵鸿义朝苏惟钧和汪立诚打了声招呼,那两人便走了过来站在一处,赵鸿义抱拳道:“话不多说了,祝两位旗开得胜!” 苏惟钧和汪立诚也一拱手道:“旗开得胜!”于是几个人便各自分散去寻找自己的号舍。 赵鸿义拿出自己的卷子,借着甬道里的灯笼光芒仔细一看,原来他被分到了金字第十八号。 金字!又是第十八号!这个号码实在是太吉利了,是不是预示着自己要发财?赵鸿义顿时觉得心情大好。 第146章 乡试 很快赵鸿义便找到了金字号的巷子,巷口有两个号军在把守着。他正打算走进去,忽然听到一声凄厉的大喊:“啊!有蛇!!” 赵鸿义悚然一惊,连忙扭头朝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好像是在隔着两三条巷子的地方传出来的声音。 由于此时考生大部分都已经入座,正在闭目养神休息,整个贡院都比较安静,所以这叫声显得很大声,而且异常凄惨。 片刻之后,只听那传出声音的昆字号巷子里众人大喊道:“有蛇!快放我们出去!” 赵鸿义的心猛然收紧——他最怕的动物就是蛇,若是一般的蛇也就罢了,万一是毒蛇,被咬一口的话随时有可能丢了自己的小命。 周围巷子的考生听到这十分恐慌的叫喊声,顿时也骚动起来,纷纷开始检查自己的号舍里有没有什么不应该出现的小动物,有些胆小的也开始语无伦次地跟着叫喊起来。 不过那昆字号巷口的号军根本不为所动,面对众人的哀嚎声硬是视若无睹。有几个考生趴在巷口的闸门处使劲拍打闸门,要求号军开门,却被那两个号军拿着长矛指着喝道:“退回去!” 这么大的动静也引起了正在明远楼上四处观望的监试官等人的注意,一个小吏飞奔过来问道:“大老爷问话,这边是怎么回事?” 巷口的号军答道:“里面有蛇,我们的人已经在抓了,不过这些秀才们闹着要出来。” “不能放他们出来!”小吏道:“让里面的人动作快一点,不得耽误了乡试。” “是。” “抓住了,抓住了!”正说话间,一个号军抓着一条一米多长的小蛇走了出来,对那小吏说道:“放心,这条没有毒,不过里面被咬了一口的那位相公吓晕过去了,如何是好?” 小吏道:“管他呢,没死就行。扶他在号房里睡下,等他自己醒过来。那些闹着要出来的秀才赶紧让他们各自归位。” 听到这里,赵鸿义才稍稍安下心来,那些秀才们也被赶回了各自的号舍。 赵鸿义也小心翼翼地走进了自己所在的金字号巷子,用灯笼照了照自己的第十八号房里的情况,又特意看了看房梁上,还好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放下考篮和灯笼,找了一块抹布擦了擦号舍的墙壁和木板,赵鸿义这才坐了下来。 第十八号房在金字巷的中间靠近出口的位置,离臭号的位置远得很,也不是小号,席号,不会有漏风漏雨的情况出现,可以算是最佳的号舍了。 这时天已经快亮了,有些入场早的考生已经补了一觉了,不过大多数的考生并没有睡着,只是在闭目养神而已。 对在场的所有考生来说,这是决定命运的关键一战,此战之后,将会有一百三十五名幸运儿脱颖而出,摆脱老百姓的身份,从此成为人上人。然而占绝大多数的失败者只能回归过去的那种生活,等待三年后的下一次机会。 这样残酷的竞争压力使得所有的考生都有些惴惴不安,心理素质不够强大的一些考生甚至会头脑一片空白或者手脚发抖,写字都写不出来。 就在考生们的忐忑不安中,天色渐渐亮了,三通鼓响,兴德十五年的应天乡试正式开始! 乡试第一场考的是经义,也就是写八股文。考题共有七道,其中三道是四书题,四道是五经题。 所谓三场重首场,首场重四书,四书重首篇。这是严伯毅告诉赵鸿义的经验之谈,是根据历年乡试中举的经验总结出来的。 意思就是乡试的三场考试中首场是最重要的,直接决定了考生能不能中举。而后面两场考试只是走个过场而已,成绩并不重要,只要没有犯忌讳或者出现很明显的错误,都能过。 在首场考试中,又以三篇四书题最为重要,考官通常看完三篇四书题就能决定下来这个考生到底要不要录取。至于后面的五经题,写得好当然更容易被录取,但通常只要达到平均水平就行了,算是个添头。 而在三篇四书题中,第一篇则是最重要的,第一篇文章写得好的话是很吸引眼球的,会给考官留下非常好的印象,如果文章的风格刚好又对上了考官的胃口,那就很有可能会获得考官的垂青。 好不容易等到小吏发下考题,赵鸿义打开一看,顿时两眼放光,心中暗喜,因为第一题居然是前几天在严家练习过的,也就是金陵书院教授押的题目,没想到竟然真的押中了,这金陵书院也太神了吧? 赵鸿义顿时有一种中了大奖的感觉,在考试中没有什么比押题押中更爽的了,况且这还是决定命运的乡试。 这一题赵鸿义和苏惟钧都写过,而且又经过了严伯毅这个两榜进士的修改,水平应该是很不错的,两人在修改之后都把文章背了下来,这时候直接将文章照搬上来就可以了。 刚发下题目,第一题就搞定了,不但节约了不少时间,而且文章的质量也是绝对过硬的,赵鸿义的心情那叫一个美滋滋,在这一刻,他感觉举人功名仿佛已经在向他招手了。 接着他开始构思第二题和第三题。这两题以前没有做过,就只能完全靠自己了。 赵鸿义这时想起了严伯毅的忠告——三道四书题要先做第一题,再做第三题,最后做第二题。 因为一开始人的状态是最好的,写出来的文章质量也最佳,而越往后精力越不济,做出来的文章也越差。 如果按一、二、三的顺序做题的话,考官阅卷时就会觉得文章写得一篇比一篇差,观感非常不好。 但如果按照一、三、二这个顺序来做题的话,考官阅卷时就会看到第一篇的质量最好,第二篇差一些,第三篇又比第二篇好一些,这样就不会有那种越来越差的感觉,观感上会好很多,录取的几率也就大很多。 这就好比说书一样,要有跌宕起伏才能吸引听众。 第147章 三场考完 乡试的考试时间只有一个白天,如果在天黑时还不能答完,则给烛三支,如果蜡烛燃烧完了还是没答完,就必须无条件交卷了。 不过现在对赵鸿义来说,时间不是问题。经过在金陵书院的几个月特训,他写文章的速度就非常快了,而现在别的考生还在绞尽脑汁想着第一题的时候,他的第一题已经解决了,带来的优势非常大。 赵鸿义磨好墨之后,先将第一题的文章默写了下来。然后又花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分别将第三题和第二题的草稿都打好了。 赵鸿义望了望外面,阳光明媚,似乎时间还早,他再接再厉,又用了一个多时辰写了两道五经题。 看看天色似乎已经是正午了,赵鸿义也感觉肚子有点饿了,于是从考篮中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月饼吃了起来。 月饼这样的糕点口感好容易下咽,吃起来比较快,而且不用加热,很节约时间,最适合作为考场内充饥的食物。 吃着月饼,赵鸿义忽然想起过几天就要到中秋节了,今年的中秋节注定要在考场中度过,也算是一种难忘的体验了。 这时许多考生也纷纷拿出各种食物吃了起来,大多数人也跟赵鸿义一样吃的是各种糕点干粮。 吃完月饼后,赵鸿义喝了点水,又继续奋战。在申时刚过一半的时候,终于把七篇文章都写了出来。 他把所有的草稿都检查了一遍,修改了一些不太满意的字句,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后,将文章用工整的蝇头小楷誊抄到试卷上。 誊抄完之后又检查了一遍,随后将姓名、年貌、籍贯、出身、上三代履历、所习本经都写到了试卷上。 此时已经是酉时,日已西斜,天色渐渐开始有些暗了,赵鸿义在鸽子笼一样的号房里忙活了一整天,绞尽脑汁写了七篇文章,已经是头晕脑胀,精疲力尽,仿佛身体被掏空。 他匆匆收拾好东西,叫来号军交卷。号军领着他来到受卷官处交了卷,便可以出场了。 至于他的试卷,此时被称为墨卷,由弥封官负责密封姓名,誊录官负责用朱笔重新抄写一遍,对读官负责确认抄写无误,重新抄写过的试卷被称为朱卷,这是为了防止考官认出考生的笔迹。 墨卷会留在外帘由受卷官保存,朱卷则送入内帘由考官批阅,考试结束前,内外帘官是不准见面的。 赵鸿义出了场,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赵大禄和赵大喜两个按照吩咐正在贡院门口等着他。一问才知道苏惟钧已经比他早了两刻钟出场,此时恐怕已经回到三山街了。 回到万卷书楼后,赵鸿义与苏惟钧一起吃晚饭。在饭桌上,赵鸿义有些欲言又止,苏惟钧见他这副模样,便笑道:“想问什么就问,不用吞吞吐吐。” 赵鸿义道:“我就是想问问你考得如何?有没有希望中举?” “我已经尽我所能,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了。”苏惟钧答道:“不过这回金陵书院算是帮了大忙,第一题竟然押中了,实在是匪夷所思。” 赵鸿义也赞同道:“我看到考题时也差点吓一跳,这回真是瞎猫碰到死老鼠了。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别的考生也拿到了金陵书院押的题目?” “这恐怕只有严世伯才知道了,不过最近最好不要提起这事,以免走漏风声,万一被人举发,可不是闹着玩的。”苏惟钧提醒道。 “这个我懂得,我看连严世伯给我们的那些题目最好也销毁掉,以免节外生枝。”赵鸿义提议道。 苏惟钧点点头道:“你说得不错,小心驶得万年船,今晚我们便将那题目烧掉。” 次日两人没有出门,在万卷书楼里休息了一天,舒缓一下紧张的心情。 到了八月十一日晚上,两人又是在半夜被仆役叫醒起床,去参加乡试的第二场考试。 这天晚上的贡院街比第一场的时候更加热闹了,因为第一场考试才是能否中举的关键,而后面两场都是走过场而已。 第一场考得好的人这时大多兴高采烈,与身边的同伴高谈阔论着,一脸的春风得意;而第一场考得差的人这时也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心情反而更轻松了。所以这时考生们的压力普遍小了很多,气氛自然要比第一场的时候更加活跃。 第二场考试的流程和第一场是一样的,也是点名、搜检,然后找到自己的号房,等待考试开始。这次考场里倒没有像第一场那样闹出号舍里有蛇的幺蛾子,一切都很平静,普普通通。 第二场考试的内容是:“论”一道,“判语”五条,诏、诰、表任选一道。这些大都是朝廷办公时所用的公文,考察的是考生们的应用文写作能力是否能满足做官的要求。 这种应用文写作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不难,对于赵鸿义这种在金陵书院受过训练的人来说更不在话下,刚到午时,就有许多考生交卷了。 赵鸿义也不管别人的进度如何,他只按照自己的节奏认认真真地做完所有的题,检查过无误之后才誊抄到试卷上。未时过了一半的时候,赵鸿义也交了卷出场去了。 到了八月十五中秋节这天,赵鸿义又去参加了乡试第三场的考试。 第三场考的内容是经、史、时务策五道,大约就是考察考生对治理国家有什么见解和建议。 这种策论题设立的初衷是为了发现治理国家的人才,其目的性是很强的。 然而科举考试在大明经过了一百年的实践之后,第三场考试的结果已经变得无关紧要了。 而且大多数考生的信息获取渠道极为有限,朝廷的基本动向只能通过邸报来获取,对国家的各方面状况几乎是两眼一抹黑,所以也不能指望他们能写出什么有水平的策论来,只能渐渐沦为走过场。 第三场考完之后,乡试就结束了,而考试结果要等十天到半个月才出来。 第148章 发榜 考完三场之后的赵鸿义和苏惟钧都十分疲惫,休息了三天才缓过来。这三个多月以来两人一直奔波于各地,忙于各种考试,现在终于能暂时轻松几天了。 在等待乡试结果的这十来天时间里,也是众多考生最为放松的时刻。 暂时卸下了考试的压力,考试结果也还没有出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只要不是考得实在太差的人,都会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中举的。 这让大部分自我感觉还可以的考生心中都存着一个念想,万一中了举,自己会怎么样呢? 这段时间里,南京城里的各家酒楼茶社的生意是最火爆的,每天都有无数的读书人聚集,或喝茶,或买醉,或天南地北的闲聊,就是一点也不想聊考试。 赵鸿义和苏惟钧也不能免俗,今天与这几个聚聚,明天又与那几个聊聊,每天都有不同的聚会。 时间来到八月二十八日,乡试阅卷已经进行了十多天,考生的名次应该差不多定下来了,发榜应该就在这两日了。 这时候考生们都开始有些患得患失起来,既盼望着早点知道乡试的结果,又担心自己考得不好,榜上无名。 最近这两天,许多人的关注点开始渐渐集中到乡试上,纷纷到贡院附近的茶社里喝茶打探消息,导致这些茶社家家爆满,无一例外。尽管茶社老板已经尽可能地加了不少桌凳,甚至都把桌子摆到了街上,仍然难以满足汹涌而来的考生们。 赵鸿义此时也正与一群松江府考生在一家茶社里等待着贡院传来消息,茶社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大喊道:“发榜了!发榜了!” 呼啦一声,整个茶社沸腾了,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朝外面望去,许多人纷纷呼叫老板来结账。而有些心急的人则直接丢下一串铜钱,头也不回地冲出茶社。 此时街道上人潮汹涌,都朝着贡院大门的方向奔去,不但有参加乡试的考生,还有许多想看热闹的普通百姓。 乡试是三年一度的国家伦才大典,每一次乡试过后,都会有不少原本穷困潦倒的考生实现鲤鱼跳龙门式的阶级飞跃,从此飞黄腾达走上人生巅峰。 这样奇迹般的故事将会反复在众人的眼前上演,刺激着大家的神经,现场看热闹的百姓也会从中感受到巨大的喜悦,仿佛这件事他们也能沾到一些喜气一样。 更有许多的百姓会将这样的故事讲给自己的子孙后代,激励他们奋发有为,这或许也是许多百姓喜欢看这种热闹的原因之一。 当赵鸿义等人走出茶社时,大街上已经是人头攒动,非常拥挤,后面还不断有人往贡院这边赶来。他们便也随着汹涌的人流往前走,走到离贡院大门还有一百米左右的距离时就再也走不动了,前面是人山人海,接踵摩肩,比乡试点名的时候更拥挤。 赵鸿义等人只得停下来等待着,前面不时传来高声的惊呼和狂喜的大笑声,这必然是有人看到自己中举了,一时失态之下发出的声音。后面等待的人都急得抓耳挠腮,可是偏偏无法向前挪动一步。 现在榜单刚刚张贴出来,聚集在榜下的人群不反复看个三四遍是不会散开的,找到自己名字的人自然是原地大笑或手舞足蹈,而没找到自己名字的人必然不死心,会反复寻找惟恐遗漏,于是就造成了现在这种“堵人”的局面。 直到两刻钟之后,第一批看榜的人大多失魂落魄地缓缓离开贡院大门前,人群终于松动了些,赵鸿义得以来到离张贴金榜的照壁处不足五十米的地方,不过这里距离仍然太远,根本看不到榜单。 随着时间的流逝,看过榜的人越来越多,可惜绝大部分都是榜上无名之辈,他们辛辛苦苦准备了三年最终却还是名落孙山,心里很难接受这样的结果,于是这样一幅乡试百态图便展现在世人的面前。 有人无奈摇头,失魂落魄而去;有人心有不甘,一脸悲愤;有人冷笑连连,愤世嫉俗;还有人泪流满面,疯疯癫癫…… 待榜下的人群又松动了一些之后,赵鸿义抓住时机挤到了榜前,这个距离终于能看清榜上的文字了,他努力踮着脚尖,从人缝中朝乡试榜看去。 “兴德十五年南直隶乡试榜”,“中式举人一百三十五名”,这是最右边开头的两列文字。 赵鸿义呼吸有些急促起来,他缓缓移动目光,从右向左一个个扫视着榜单上的名字。 第一名 程泰 苏州府长洲县廪生 第二名 孙来远 安庆府怀宁县增生 第三名 苏惟钧 松江府上海县廪生 我靠!赵鸿义差点忍不住爆粗,苏惟钧这回小宇宙大爆炸了,竟然考了个第三名! 他连忙回头想找苏惟钧,可惜这时候两人在人潮中已经走散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榜单?赵鸿义只得怀着激动的心情继续往下看。 第四名……第五名…… 看到第六名时,忽然一个赵字出现在他的视线中,赵鸿义的心头猛地一跳,连忙继续看下去,可惜第二个字不是鸿字,赵鸿义自嘲地摇摇头,刚才算是白激动了。 继续往下看,第七名……第八名……忽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第十名 吴斐然 松江府上海县廪生 这个吴斐然的确实力超强,靠着过硬的文章功底居然挤到了第十名,这是本县考生中名次第二高的,仅次于提前押中题目的苏惟钧。若是让两人公平竞争的话,谁赢谁输还真不好说。 赵鸿义又继续接着往后看,当看到第十九名时,又一个赵字映入了他的眼帘,赵鸿义心神又是猛地一振,再往下看,第二个字赫然是一个鸿字,他顿时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难道这个真的是我?赵鸿义有些不可置信地眨了一下眼睛,继续往下看去,第三个字果然是一个义字! 第149章 中举 轰的一声,赵鸿义顿时感到一股热血上涌,这时候外界的任何声音他好像都听不到了,只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久久挥之不去。 “我真的中举了?我真的中举了?!”赵鸿义的脑海中一个声音反复响起。他揉了揉眼睛,再次向榜单看去。 第十九名 赵鸿义 松江府上海县附生 没有错!这回是真的中举了!赵鸿义双手握拳,仰天长啸:“啊!我中了!” 周围原本挨挨挤挤的几个人顿时被他这一嗓子吓了一跳,纷纷避开了一小段距离。 赵鸿义也不以为意,旁若无人地哈哈大笑起来,这种笑声一听就知道是中举的人才会发出来的,实在是疯狂中又带着浓浓的自豪感。 在场的人又纷纷向他投来各种羡慕嫉妒的目光,没错,确实是羡慕加嫉妒。一个秀才功名在老百姓心目中或许只是令人羡慕而已,可是一个举人却真的会让人嫉妒得发狂的。 虽说在这个时空里,举人功名的含金量已经比原本历史上大大缩水了,但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还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跟秀才比起来就是天壤之别。 朝廷规定,举人名下可以有两百亩土地免税,可以到吏部登记选官,若是想更进一步的话,可以上京参加会试,考不中进士也可以择优贡入国子监学习,将来可以选官做,也可以继续参加会试。 即便什么也不干,回到地方也是士绅名流,可以与知县分庭抗礼,对地方政务有很大的发言权。 秀才还需要参加岁考和科考,考得不好会被降级甚至剥夺秀才功名。但举人功名是终身制的,只要中举之后就一直都是举人,只要自己不作死,没人能剥夺得了举人的功名。 所以举人才是真正的护身符,有了这个身份,即使对上了徐家那样的豪门大户,赵鸿义也可以丝毫不怵,再也没有什么人能够威胁他的生命和财产安全。 想到这里,他几乎要喜极而泣。而就在这时,一只手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赵鸿义回头一看,苏惟钧正满脸笑意地看着他。 “苏兄,你跑到哪里去了?”赵鸿义一脸兴奋地叫嚷道:“你知道吗?你中了第三名,我也中了十九名!我们都中了!” “我知道,我知道。”苏惟钧虽然也是一脸喜色,不过明显要比赵鸿义淡定得多,毕竟凭他的实力要考中举人也不是特别难的事,他笑呵呵地说道:“你看,答应你的事我做到了,这回我可以娶你姐姐了!” 赵鸿义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笑眯眯地握着苏惟钧的手道:“哎,这回咱们总算是一家人了,叫你一声姐夫不过分吧?” 苏惟钧撇了撇嘴道:“这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名不正言不顺的,要叫姐夫起码也得等到订婚之后吧。” 赵鸿义笑嘻嘻地说道:“你放心,我家是不会反对的,倒是你家里怎么说?他们不会再反对了吧?” 苏惟钧笑道:“若是只有我中举的话,这事还真有点阻碍,不过既然你也中了举,那应该没什么人会反对了,回去叫你姐姐放心吧。” 两人正聊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恭喜两位贤弟中举!” 赵鸿义扭头一看,是汪立诚,想必他也在乡试榜上看到了他们两个人的名字,于是过来向两人贺喜。 赵鸿义和苏惟钧向汪立诚致了谢,赵鸿义关切地问道:“不知汪兄可在榜上?” 汪立诚满脸的失望之色,无奈地摇摇头道:“在下的文章水平有限,今次仍旧是榜上无名,比不得你们两位少年高中。” 说完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明明他年纪最大,也是最先考中秀才的,甚至还有过一次乡试的经验,可是却败在了这两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手上,实在郁闷至极。 “汪兄也不必自责,今科不中,还有下科,总有机会的。”赵鸿义和苏惟钧只得说了些安慰他的话。 汪立诚道:“如今两位有大喜事,想必这些天有许多事要忙了。在下名落孙山,决定明日就返乡,这便向两位告辞了。” “怎么走得如此急切?过两日还有一个在京同乡聚会,汪兄也不参加么?”赵鸿义问道。 汪立诚苦笑道:“失意之人,无心参加这种宴饮聚会,还是你们二位去吧。”说完拱了拱手,向两人告辞。 目送吴斐然离开后,赵鸿义和苏惟钧二人又继续看榜。 不过两人在榜单上从头看到尾,却没有再看到别的相熟之人的名字,连那个差点夺得小三元的廖文瀚也没能上榜,看来乡试除了实力以外,还要靠一些运气才行。 整个上海县参加乡试的五十多个考生中,只有苏惟钧、吴斐然和赵鸿义三个人上榜,但这个成绩已经是非常好的了。 要知道整个南直隶共有一百多个州县,而乡试录取员额只有区区一百三十五名,也就是说平均下来每个县只能分到一个举人。 从总录取比例来看,参加乡试的共有六千多人,却只录取了一百三十五人,录取率只有百分之二多一点,考不中才是正常现象。 但南直隶各地的实力并不是很平均的,比如江北的凤阳府、淮安府、扬州府等地的文教水平就比较一般,有不少州县甚至一个举人都没中。 而地处江南的应天府和苏松常镇等府的经济发展水平很高,文教水平也水涨船高,一个县夺得两到三个举人名额也实属正常。 不过本次上海县上榜的三人排名都十分靠前的情况却十分少见,许多人都赞叹上海县的文教水平不是一般的高。 只有赵鸿义和苏惟钧明白,他们两人这次其实算是走了狗屎运,若是公平合理地比拼的话,他们两个未必能拿到前二十名。 两个人在贡院大门外的照壁下站了许久,充分感受着那份金榜题名的喜悦之情,享受了在场众人或艳羡、或崇拜、或敬畏的目光。 第150章 鹿鸣宴 晚间两人回到万卷书楼,书坊里的所有伙计和仆役全都涌上来向两人贺喜,两人一高兴便给所有伙计都发了一两银子的赏银,而跟随两人前去考试的几个仆役更是获得了一人二两银子的红包奖赏。 按照惯例,乡试放榜后的次日,官府会宴请所有新科中式举人和所有参与过乡试的内外帘官员,这就是传说中的鹿鸣宴。 第二天一早,赵鸿义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因为太兴奋了,他一晚上没睡着,直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 洗漱收拾完毕后,赵鸿义和苏惟钧来到了位于西锦绣坊的应天府衙。若是普通省份,鹿鸣宴通常都是在布政使司衙门里举行的,不过南直隶并没有布政使司,于是只好放在应天府衙门内举行了。 此时应天府衙张灯结彩,一派喜庆气氛。众多新科举人云集于此,准备参加宴会。 这是大明公务员考试的庆功宴,参加宴会的人都是公考上岸的成功人士,所以无一不是喜气洋洋,春风得意,踌躇满志的模样,此时这些成功人士们正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闲聊着。 过了一会儿,所有官员和中式举人都到齐了,鹿鸣宴正式开始。 先是正副主考官、提调官、监试官、同考官等内外帘官入座,然后由府衙请来的乐手奏乐,所有新科举人按名次排队进入,一起拜谒各位考官后入座。 然后演奏鹿鸣之曲,所有新科举人一起朗诵鹿鸣之章,也就是《诗经》中的非常着名的“呦呦鹿鸣,食野之苹”那一章,紧接着就是跳魁星舞。 当然,这些新举人们哪里会跳什么魁星舞,只不过是在大堂里随便蹦跶几下,哼哼两句意思意思,与后世迪厅里的群魔乱舞也差不多。 跳完魁星舞之后,新科举人们又一起向考官敬酒,然后由乡试前五名代表所有中式举人各赋诗一首,当众表达自己中举的喜悦之情和对考官录取自己的感谢之意。 按科场惯例,乡试从五经中各取第一名排在前五位,称为五经魁首,其中第一名被称为解元,第二名为亚元,第三到五名称为经魁,这就是后世喝酒猜拳时“五魁首”的来历。 第一个上场的当然是来自苏州府长洲县的解元程泰,这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男子,居然能夺得解元,真是人不可貌相。 要知道解元可是全省第一,是带有主角光环的,在文坛的号召力比进士都厉害,每一科都有许多人考中进士,可解元一科只有一个。 程泰作的诗获得了在场众人的一致好评,连主考官冯翰林也连连点头。 程泰之后是第二名孙来远,这孙来远也是三十岁上下,长得却是十分儒雅,不过水平比程泰还是要稍逊一筹。 然后就是第三名苏惟钧。他一上场就获得了满堂喝彩,因为长得太帅实在没法低调,而且才二十出头,这么年轻的经魁在乡试里十分少见,也难怪众人连连惊叹“英雄出少年”。 赵鸿义撇撇嘴,心中暗道:“幸亏老子只考了个第十九名,不用上去念诗,这种风头不出也罢。若是自己这十七岁的举人上去岂不是要被人死盯着?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还是低调点,闷声发大财比较好。” 不一会儿,五个人都念完了自己作的诗。这些诗当然是前一晚提前准备的,但是只有一晚上时间,没法细细推敲,水平自然也一般,不过是应应景,拍拍考官马屁罢了。 随后便是吃吃喝喝,自由活动时间。不过参加鹿鸣宴的都是成功人士,没有谁会傻到在鹿鸣宴上大吃大喝,这种时候拜拜座师,联络一下同年和同门之间的感情才是正事。 所谓座师,就是主考官,录取了某举人,名义上就是该举人的老师。同理,房师就是同考官,某举人的卷子是从哪个同考官手中推荐上去的,那么这个同考官就是该举人的房师。 按照科场规矩,这一科所有一百三十五名举人之间就是乡试同年的关系,若是其中两人又恰好是在同一个房师手中推荐上去的,那么这两个人就是同门关系,这比同年的关系又更亲近一层。 在官场上,师生、同年、同门这些关系是由科举考试自然而然带来的,是极为重要的人脉关系。 一个菜鸟进士初入官场时,往往都要靠着这些人脉关系慢慢打开自己的人际圈子和关系网,否则就会势单力孤,很不好混,所以这些新科举人们才会如此热衷于这种拉关系的活动。 主考官冯翰林的座位立刻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当然各位房师的座位旁边也会围上不少人。 赵鸿义也随大流去拜了座师和房师,与几个人认了同门关系,然后又跟着一群人一起到几个外帘官的座位旁敬酒。 这些外帘官都是本地的实权官员,比如监临官是应天巡按御史,监试官是应天知府,能与这些官员认识一下混个脸熟也是很有用的。 但本次乡试的提调官是应天巡抚蒋大人,也就是赵鸿义曾经得罪过的蒋公子的父亲,这就令赵鸿义有些蛋疼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已经是举人了,他蒋巡抚权势再大,只要自己不触犯朝廷律法,他就拿自己没办法,不用担心他会对自己怎么样,顺其自然就好。 蒋巡抚年纪约莫五十来岁,一直保持着封疆大吏的威仪,即便在这种喜气洋洋的场合,面对一大群新科举人的敬酒也是不苟言笑,只是冠冕堂皇地说了两句场面话。 赵鸿义藏在人群里没说话,谁知在一旁陪同的房师——徽州府学的任教授对赵鸿义十分满意,对蒋巡抚介绍起自己的得意门生来:“抚台大人,这便是我那房选出来的第十九名赵鸿义,上海县人,今年只有十七岁,乃是今科最年轻的举子。” 赵鸿义只得上前行礼道:“学生赵鸿义,见过抚台大人。” 第151章 同年聚会 蒋巡抚点了点头,赞道:“今年这一科真是人才辈出,出了好几个少年英才,我记得第三名苏惟钧和第九名吴斐然也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好像这几人还都是上海县的吧?果然是人杰地灵啊。” 另一个举子凑趣道:“这也是吾皇圣明,所以才出了这些少年英才襄助我大明成就太平盛世。”众人听了也纷纷附和。 赵鸿义连忙谦虚道:“抚台大人谬赞了。蒙老师错爱,学生这回也是侥幸得中罢了,当不得抚台大人如此夸奖。” 蒋巡抚捻须道:“年轻人知道谦虚谨慎是好事,让老夫十分欣慰,不过还望你日后识大体,知进退,凡事不可意气用事。” 这语气好像是在敲打我吧?赵鸿义暗自揣测,看来这蒋巡抚似乎知道了一些什么。不过老子现在也是统治阶级了,就算是巡抚也拿我没办法,不然也不会只是敲打那么简单了。 但巡抚大人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于是他躬身行礼道:“多谢抚台大人教诲,学生谨记在心。” 鹿鸣宴过后,乡试的流程就算是彻底结束了,不过新科举人们还要去拜座师和房师。 当然由于人数众多,这种拜访也仅仅是礼节性的,一般也就是应酬几句而已,只有五魁首可以得到些特殊照顾,多说几句话,也就仅此而已了。 在房师那里倒是能多待一会,多说几句话,不过房师只是府州县学的教官而已,并没有什么实权,对这些新科举人们的仕途也没有什么助力,所以也只能是礼节性的拜访。 当然,赵鸿义和苏惟钧还备了厚礼一起去严家,专门感谢严伯毅为两人提供的帮助,特别是考试前给他们弄到的题目非常关键,使得两人中举的名次都非常高。 严伯毅道:“老夫也没想到那题目竟然会押中,幸好此事只有我一人知道,题目也只给了你们两人,并无其他人拿到,否则的话恐怕会出乱子。” 苏惟钧点头道:“确实如此,所以为了慎重起见,当晚我们就把世伯交给我们的考题烧掉了。” 严伯毅点点头道:“如此甚好。不过其实中举这事关键还是靠你们自己,这一篇文章的作用并没有那么大,毕竟一共有七篇文章,但凡有哪一篇写得不好,也极容易落榜的。” 赵鸿义道:“话虽如此说,但世伯的鼎力相助也功不可没,我们是铭记在心的,大恩不言谢。” 说完便与苏惟钧一起向严伯毅躬身行礼表示谢意。 “无须如此客气,”严伯毅摆摆手道:“既然两位都已经中了举人,如今有何打算?是否要回乡一趟?还是直接上京参加会试?” 赵鸿义望了苏惟钧一眼,答道:“家中尚有些事要处理,少不得要回乡一趟,然后才上京会试。” 严伯毅哈哈大笑道:“俗话说: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回去一趟也是好的。不过接下来这半个月之内,你们还有得忙哩,恐怕暂时还回不了乡。” 赵鸿义好奇地问道:“世伯为何如此说?” 严伯毅抚须笑道:“中了举不是要开庆功宴么?你们哪里走得掉?” ……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士子们的狂欢节了,不但考中举人的要开席庆祝,落榜的更要借酒浇愁。 他们会变着花样举行各种各样的宴会,比如同县的要聚一次,同府的又要聚一次,同门可以聚一次,就连同姓也可以聚一次,一百三十五名举人加上其他一些落榜的士子,每天都能安排出不同的宴会。 正如严伯毅所说,这样大大小小的宴会可以持续至少半个月以上。 而在这些新科举人里面,像苏惟钧、吴斐然和赵鸿义这样年轻的举人十分炙手可热,人人都想与他们打好关系混个脸熟,原因当然也很简单——年龄上的优势实在是太巨大了。 试想一下,二十岁左右中举后,每三年可以上京参加一次会试,假如考到四十岁的话,起码可以考五六次会试,中进士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若是三十岁能考中进士的话,通常熬资历就能熬到五品以上,若是碰到运气好,混到六部的堂官也不是不可能。要知道六部的尚书是正二品,侍郎是正三品,这是妥妥的顶级官员了。 在官场的发展潜力如此巨大,受到众人热烈追捧也就不足为奇了。 所以苏惟钧、吴斐然和赵鸿义这上海县“三大才子”的日程排得很满,不是在聚会,就是在去参加聚会的路上。 这天几个人正在飞云楼一间雅座内参加苏松常镇几府的同年举人聚会,赵鸿义喝得有了几分醉意,摇摇晃晃走出包房在大堂内坐下,要了一壶茶慢慢喝着醒酒,却听到一大群人正在十分热烈地讨论着本次乡试榜。 乡试作为三年一度的国家大事,自然是近期最引人关注的事件,每次乡试榜一经发布,就会引来全民的强烈关注和讨论,通常会雄霸热议榜长达一个月之久。 乡试榜上都是本乡本土的人,许多人或多或少都能与中榜之人扯上点沾亲带故的关系,八卦起来免不了大肆添油加醋,甚至胡吹大气一番。 只听得有一人显摆道:“我妻舅姥爷家的三孙子考了一百二十三名,他家这次可要发达了。那小子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当初我一见他就断定此子不是凡人,将来少不得要有个老爷做,他老子当时还不信,说我故意在他家说好话骗吃骗喝,今日果然还是应验了。” “王老六,这种拐弯抹角的亲戚又不是你儿子,有什么好得意的,你能沾到什么光么?”有人十分不屑地评论道:“我亲大哥家的女婿这回中了第九十六名,可比你那拐弯亲戚名次高多了。” “钱二哥,不是我说你,考了一个九十六名又有什么好得意的?比起那五魁首差太远了。”一个尖酸的人嗤笑道:“再者说,他们这些举人老爷终究也不是你自己的儿子或女婿,你就算能沾点光又有何用?” 第152章 秦晋之好 这时那王老六感叹道:“哎,我是没有这个命了,家里两个蠢儿子就没有一个省心的,在学堂里读了两年书,连个《三字经》都背不好,真是气煞我也。可惜我又没有女儿,不然招个读书人做女婿恐怕还有点指望。” 王老六话引得众人纷纷点头赞同,另有一人道:“这倒不失为一条捷径,就比如那第三名,上海县的,叫做苏什么的,好像今年也才二十二岁,听说长得是一表人才,若是还没有婚配的话,招来做个女婿倒是捡了个大便宜。” 赵鸿义不由得心中暗叹:“苏惟钧这小子倒是挺抢手。” 这时那钱二哥也叹道:“我倒是有个女儿,不过已是嫁了人,这辈子恐怕也没什么指望了。” 那个尖酸之人又笑道:“罢了,钱二哥,你那女儿我也是见过的,腰比水桶还粗,拳头比沙煲都大,还想嫁给那些举人老爷们?你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光想天鹅屁吃!” 这话一出,顿时哄堂大笑,店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那钱二哥胀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好半晌才吐出一个“呸”字。 这时又有一个大嗓门冷哼道:“就凭你们也配?那几个年轻的举人老爷如今可是炙手可热,不知多少有钱有势的大户想与他们结亲,他们府上的门槛这会儿恐怕已经被媒婆踏破了,轮到你们最少也是下下辈子了。” 听到这里,赵鸿义忽然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危机感——姐姐与苏惟钧的婚事恐怕没有想象中那么稳妥啊! 这时候乡试发榜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到上海了,苏惟钧这个世家子弟中了举,县里有些身份地位的人家哪个不想找这么一个优秀的女婿?恐怕一个个都恨不得亲自上门推销自家的女儿了。 自己如今虽然也是举人了,但比起县里许多人家来,底蕴还是差得有点远。 从门当户对的角度考虑,苏家的长辈肯定也乐得跟其他豪门大户结亲,自己家这小门小户的竞争力确实不强。再加上这会儿又没人在家替姐姐张罗婚事,万一被别人捷足先登把亲事定下来,等苏惟钧回到上海之后想悔婚也是困难重重了。 自己偏偏还懵然不知,在这里夜夜笙歌,体验这种众星捧月般的感觉,殊不知挖墙脚的人已经悄悄挥舞起了锄头。 想到这里,赵鸿义忽然惊出一身冷汗,酒都醒了几分。看来必须立刻马上回上海去,把这门亲事抢到手再说,去晚了恐怕就抢不到了。 赵鸿义连忙起身回到包房内,悄悄将苏惟钧拉了出来,将自己刚才所想到的问题跟苏惟钧说了。 苏惟钧一听之下也有些着急了,连忙说道:“那我们事不宜迟,马上推掉所有邀约,即刻动身回乡吧。” “好。” 随后,两人声称收到家中来信,要立刻返乡,从而推拒掉了剩下几天的所有邀请,当天便急匆匆乘坐赵鸿义家的船出城回乡去了。 经过几天的航程,九月十三日,两人回到上海,赵鸿义先将苏惟钧送回了苏宅。 两位新科举人的到来受到了苏家上下的最高礼遇,苏宅大开中门,苏家太老爷率领四房所有子弟在大门处迎接,还点了一挂万字鞭炮,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传出很远,满地的红纸屑将苏家宅邸衬托得喜气洋洋。 行过礼后,赵鸿义和苏惟钧跟随苏家太老爷进入苏家客厅,双方分宾主坐下,苏惟钧随侍在苏太老爷身后。 赵鸿义这时候才打量起苏家太老爷来,这是一位饱经风霜、须发皆白的老人,不过一双眼睛仍旧炯炯有神,眼神十分锐利,一看就是精明强干之人。 苏太老爷道:“久闻赵家小哥与我家惟钧交好,老朽一直无缘得见。如今你们二人高中桂榜归来,老朽见到也是欣喜不已。” 赵鸿义道:“晚生能见到苏太老爷,也深感三生有幸。” 一番寒暄之后,苏太老爷问道:“听说你拿出祖传蒸酒的秘方与我家惟钧合伙开办了几个酒坊,每年收入有好几千两银子?” “正是,如今我们共有三个酒坊,赵庄一个,水南庄一个,还有南京一个。每年的利润应该有一万多两银子,我们两家都可以分到几千两。”赵鸿义面有得色,这是他的大手笔,自然是要吹嘘一番的。 “老朽还听说那浦东开发的方案是你提出来的?” “不错,正是晚生的主意。” “那《数学》和《物理》这两本书也是你写的了?” “确系晚生所写,这是晚生研究的两门新学问,我相信也没有其他人懂得这两门学问了。” “好。”苏太老爷十分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又询问了赵家的基本情况,赵鸿义都一一作答。 苏太老爷忽然又问道:“不知小哥可曾婚配?” 赵鸿义顿时一愣,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也要招我做女婿了?若是苏清颜那小娘子的话,我是求之不得啊! 于是他老老实实回答道:“晚生年纪尚小,未曾婚配,也未曾有婚约。” 苏太老爷笑道:“那好极了,不知小哥可有意与我苏家结下秦晋之好?” 果然是想什么来什么,赵鸿义心中暗喜,连忙道:“这个晚生自然是愿意的,只不过……” 话还没说完,苏太老爷摆摆手道:“这个你无须着急,再说眼下我家清颜年纪尚幼,谈婚论嫁至少也要两年后,眼下我们可先定个口头婚约,一切等两年后再说不迟。” 苏惟钧听到这话顿时急了,刚想开口,赵鸿义抢先说话了:“蒙苏老爷子抬爱,晚生是极其愿意与苏家妹子结亲的,不过晚生家中还有一个姐姐尚未婚配……” 这时候苏惟钧也忍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苏太老爷恳求道:“祖父,我想娶赵贤弟的姐姐为妻,这事之前我与父亲说过的,父亲也答应了,还望祖父成全。” “什么?”苏太老爷一脸惊诧道:“你何时与你父亲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第153章 衣锦还乡 苏惟钧道:“在去金陵书院进修之前我就与父亲约定,若是我中了举人,便可以与赵家结亲,这事难道父亲没有告诉你老人家?” 苏太老爷摇摇头道:“没有。若是我知道的话,就不会与他们议亲了。” “什么?与谁家议亲?”赵鸿义和苏惟钧异口同声地问道。 “前几日你们中举的消息传回上海之后,吴家派了媒婆来给你说亲,说是想将他家女儿许配给你。”苏太老爷道:“我想着吴家也是名门望族,今科也有子弟中了举,若是与他家结亲倒也不错。” 苏惟钧顿时感到有些头大,连忙问道:“难道祖父你就这么同意了?” 苏太老爷道:“这倒没有,因为不止那吴家,其他还有几家也遣了人来要给你说亲,所以我才回复他们说要考虑考虑。” 赵、苏二人同时松了口气,还好回来得及时,要是再晚几天就难说了。 苏惟钧道:“我去请父亲过来商议。”说完便急匆匆去了。 不一会儿,苏谨行和苏惟钧来到了厅堂内,赵鸿义只好又站起来行礼。 苏惟钧问道:“父亲怎么没跟祖父说我们之间的约定?” “这个么……”苏谨行摸摸鼻子,一脸尴尬道:“我当初只不过是想暂时稳住你罢了,就没跟你祖父说。” 苏惟钧听了这话,差点气得要跳起来。苏谨行见状连忙摁住了他,继续说道:“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慎重考虑,我认为这件事还是要尊重一下你自己的意见比较好……” 好家伙,这见风使舵的本事真是一绝!赵鸿义心中疯狂吐槽。 苏谨行这这老奸巨猾的家伙,之前肯定是以为我考不中举人,才假装同意苏惟钧的约定,目的只是暂时稳住他,让他安心考试。不过没想到这次乡试我也考中了举人,实力地位的变化使得苏谨行又改弦更张,转而同意这门婚事。 “看来我这未来老丈人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有些精明过头了啊。”赵鸿义心中不由得有些头疼。 不过既然苏谨行同意了,这事情基本上也就没什么阻碍了,只需回家等苏家派媒婆上门就行了,于是赵鸿义便告辞回家去了。 回到赵庄时,太阳已经落到地平线附近,天色开始有些昏暗了。赵鸿义的船一出现在村里就引发了轰动,有些小孩开始跟着船跑,而有些则连忙去告诉家中大人。 等赵鸿义的船靠岸时,村里已经有许多人知道他回来了。 此时正值赵庄作坊的下班时间,许多职工正从作坊中出来,得知赵鸿义回来的消息,所有人都沸腾了,河埠头上值守的庄丁也连忙飞跑到赵家宅院去禀报。 一传十,十传百,不一会儿赵庄的河埠头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几乎全村人都涌到了河埠头上强力围观这位新鲜出炉的举人老爷。 赵鸿义乡试中举的消息前段时间已经传回了上海,而县衙派出的报喜人也已经将喜报送到了赵庄,这一轰动性的消息立刻传遍了赵庄周围的十里八乡,所有人都知道赵庄新出了个举人老爷。 作为附近几个村子里唯一的举人老爷,赵鸿义将来的地位毋庸置疑,必然是非常崇高的,在乡下地方说话比县令还管用也是常有的事。 所以这时候围观的人们无不带着羡慕而又敬畏的目光,既羡慕赵家的超级好运,又敬畏于赵鸿义将来的权势地位。 不过赵鸿义在村里人的印象中还是那个很有赚钱能力的小秀才形象,这时见到他离船上岸,一个个都神色兴奋,喜气洋洋,纷纷凑上前来打招呼问好,有些人甚至已经挤到赵鸿义身边一尺的距离,就为了能亲眼看一看这个传奇人物,沾一沾文曲星的气运。 这时老族长赵振先也率领几个族中老人赶来了,一群老头分开众人来到赵鸿义面前,赵振先一脸激动地说道:“义哥儿,这回你中了举人,可是我们赵氏一族的大喜事,我们全族人就等着你回来大摆宴席哩!” “老族长言重了,小子这次也是运气好,可能也是因为祖宗的庇佑,才中了这个举人。”赵鸿义笑道:“这回宴席是肯定要摆的了,只不过我这些天一直在赶路,着实有些疲惫了,现在天也快黑了,有什么安排还是明天再说,老族长还是让大伙散了吧。” “对对对,瞧我这脑子。”赵振先一拍脑袋,转身对着围观的众人喊道:“义哥儿刚考完乡试就从南京赶回来,一路舟车劳顿的,很是辛苦,大伙不要打扰义哥儿休息了,有什么事留到明天再说。” 围观众人这才很不情愿地慢慢开始散去,但还是有许多人围着就是不愿离开。 这时一个稚嫩的童音大声喊道:“哥哥,你终于回来啦!我想死你了。” 围观众人听到这个声音,顿时主动分开一条通道,一个红色的身影飞跑着过来,一下子扑到赵鸿义的怀里。 这时母亲王氏也带着姐姐玉珠以及一帮家中仆役赶过来了,她们后面还跟着大伯一家人。 赵鸿义将珍珠从自己身上撕下来,然后微笑着对王氏说道:“娘,我回来了,我中了举人。” 王氏也是十分激动,拉着赵鸿义的手道:“回来就好,我们早几日便得知了你中举人的消息,全都高兴坏了,就盼着你赶快回来。”说着差点就要落下泪来。 赵鸿义看看周围还有许多群众在强力围观中,感觉还是有些尴尬,于是对王氏说道:“娘,我们还是回家说去吧。” 王氏这才发觉自己有些失态了,连忙说道:“对对对,我们回家去吧。” 于是在几个赵家仆役的护送下,赵鸿义才得以摆脱围观的人群,回到家中。 赵鸿义站在自家宅院大门内,看到大门对着的影壁上贴着一张大红色的喜报,上面写道:“捷报贵府老爷赵讳鸿义,高中应天府乡试第十九名亚元,京报连登黄甲!” 第154章 改换门庭 望着这张得来十分不容易的捷报,赵鸿义心情十分感慨。 当初被鲍知县列为科试三等不能参加乡试的时候,赵鸿义差点就以为自己这辈子要与举人无缘了。幸好自己没有放弃,通过录遗考试咸鱼翻生,混入乡试考场,最后在乡试中奇迹般地一举杀出重围,夺取了举人功名,这种大起大落的人生际遇实在是太刺激了。 见赵鸿义看得出神,王氏说道:“这是前几天县衙派人送来的捷报,县里大老爷还送了五十两银子过来当贺礼,我本来不敢收的,可是报喜的人说这是大老爷的私人馈赠,要是我不收下的话,他回去就要被大老爷打板子,我才不得已收下了,想着等你回来再作处理。” 赵鸿义冷笑一声,看来这鲍知县还挺会做人的,在科试的时候一心配合徐家的要求故意打压我,不给我参加乡试的机会,现在得知我中了举人,又急忙送贺礼来修复关系,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鲍知县肯定是吃死了我不会为了这件事而与他闹翻,毕竟知县的权力也是相当大的。虽然知县没办法给举人穿小鞋,但举人也不能拿知县怎么样,大家以后还要在县里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最好就是双方井水不犯河水,和气生财。 想透了鲍知县送贺礼的用意,赵鸿义也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了。 鲍知县派人送来了银子,相当于私下里给赵鸿义服个软认个错,给赵鸿义一个台阶下,这已经是他这个县太爷能做到的极限了,毕竟作为官员需要维护官声和朝廷体面,不可能把服软认错这种事摆到台面上。 如果赵鸿义不同意和解,在县里事务上他可以不配合鲍知县的施政,但有徐家在,这对鲍知县造不成太大的麻烦,反而会影响县里人的口碑,认为他赵鸿义是个为了一己私利不顾全县百姓的人,这就有些不妙了。 如果赵鸿义同意与鲍知县和解,那就什么都不用做,双方就自然达成默契,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等混过了这一个任期,鲍知县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以后就再无交集。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赵鸿义心中暗想。 这时赵鸿义忽然想起一件事,像他这样从普通百姓经过考试中举的人家,报录人将喜报送来之后,通常会纠集看热闹的人一起将中举人家的房子门窗砸烂,寓意该户人家从此改换旧门庭,成为官宦之家,这已经成为一种民间习俗了。 可是刚才他进门的时候明明看到自家大门是好端端的,根本没有被砸的痕迹啊!于是他将这个疑惑问了出来。 王氏笑着答道:“报录人见我们家这房子修得太好了,没敢动手砸。后来村里人说我们家还有一处老房子,于是便引着报录人去了老房子,砸了那里的门窗。” 赵鸿义听了也是一脸无语的表情。 接下来走进第一进院子时,赵家所有仆役已经在管家带领下整整齐齐站成两排,热烈欢迎主人中举归来。 赵鸿义站到了二门前,仆役们便呼啦啦跪倒一片,口中叫道:“恭贺老爷高中举人,预祝老爷明年再登皇榜。” “都起来吧。” “谢老爷。”众仆役这才纷纷爬起来。 赵鸿义继续说道:“你们来到我赵家也快一年了,这些时日你们的表现还是不错的,看得出对我赵家也算是忠心耿耿。如今我既然中了举,日后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望你们以后继续忠心为主,用心办事,我赵家绝不会亏待你们。” 随即赵鸿义宣布每个人赏银二两,众仆役欢声雷动,又纷纷跪下谢了赵老爷的赏。 这些仆役被赵鸿义买来之后,本来没什么忠诚度可言,况且赵鸿义也只是个秀才而已,看不出有多大的前途,无非是银子多些罢了,他们看在银子的份上,干活还算老老实实。 不过现在赵鸿义中了举,地位就截然不同了,就算以后考不中进士,至不济也是个乡绅人家。要是赵鸿义运气好,以后中了进士当了官,那就是妥妥的官宦之家了。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即便赵鸿义以后当不上宰相,官宦之家的奴仆也远比一般地主家的奴仆要舒服得多,这些奴仆们会怎么选择自然不言而喻。 见这些仆役们工作积极性空前高涨,赵鸿义很满意,带着家人回到院中。 由于人多,晚饭摆在了第二进的院子里,在场的除了赵鸿义一家人之外,还有大伯一家以及跟随赵鸿义往返南京的舅舅王庆禄。 席间,大家除了祝贺赵鸿义之外,就是听赵鸿义讲述他赶赴南京参加乡试的经历,中举的过程以及中举后的种种待遇。 听这种故事通常会不由自主地带入角色,爽感绝对一流,众人都听得津津有味。赵鸿义在鹿鸣宴上结识的那些官员已经是他们从来无法想象的高官了,想到赵鸿义以后将会常常与这样的高官来往,众人都是十分羡慕。 这时,伯母周氏小心翼翼地说道:“义哥儿,你是我们自小看着长大的,你小的时候我还帮你娘照顾过你哩!俗话说,打断骨头连着筋,何况我们还是至亲骨肉,如今你发达了,可不要忘了你这两个兄弟。” 赵鸿义微微一笑道:“伯母你的意思我知道,这几年我是怎么对你们的,你们心里应该也有数,我做的生意哪样没有带着你们?大哥和三弟现在不是还当着作坊管事吗?” 周氏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知道义哥儿你对我们都不错,我就是提醒一下。” 赵鸿义笑道:“伯母你放心,大哥和三弟都是我最信得过的人,只要他们两个干得好,以后管的人会越来越多,工钱也会越来越多。我以后还会给做得好、有功劳的管事分配作坊的股份,大哥和三弟我会优先考虑的。” 周氏一听,连忙拉着赵鸿仁和赵鸿礼两兄弟起身表示感谢。 赵鸿义摆摆手道:“你们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就行了,该有的总会有的。” 第155章 姐姐的婚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赵鸿义清了清嗓子,对众人说道:“今日我到苏家拜访,苏家提出想要与我们家联姻。” “什么?与苏家联姻?”众人都大吃一惊,苏家可是本县四大家族之一,绝对的豪门大户,居然愿意跟赵家联姻? “不错,”赵鸿义道:“他们想让苏惟钧迎娶姐姐。” “啊!”姐姐玉珠听了,顿时又惊又喜,羞得双颊绯红,什么都顾不得了,掩面就朝自己房里跑去,珍珠也连忙跟着过去了。 赵鸿仁的媳妇孙氏笑咪咪地喊道:“玉珠妹子,现在大家说着你的事情,你跑什么呀?” 王氏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道:“那个苏公子真的想迎娶你姐姐?” 赵鸿义正色道:“这事我能拿来开玩笑吗?今天苏惟钧的祖父和父亲都在场,苏惟钧提出要娶姐姐之后,他们也已经点头同意了,打算过两天就遣媒婆过来提亲。” 周氏一拍手笑道:“这下子可太好了,义哥儿中了举,玉珠又即将嫁入豪门大户,这下子咱们赵家可算是扬眉吐气、腰杆挺直了,看以后谁还敢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王氏则有些担忧道:“他们苏家是高门大户,我们家如何高攀得起?你姐姐嫁过去以后,万一被人欺负了怎么办?还有,这桩婚事你姐姐自己愿不愿意?” 赵鸿义笑道:“娘,现在我可是举人,在县里也算是立得起字号的人物,我们家与苏家结亲也不算高攀了吧?再说那苏惟钧可是很中意姐姐的,应该不会让姐姐被人欺负。至于姐姐,她自己肯定也是愿意的,不信你找个机会问问她好了。” “可是我还听说他们那些大家族里关系复杂得很,不知道你姐姐能不能应付得过来……” “姐姐嫁过去就是明媒正娶的夫人,谁敢欺负她?难道我这个举人小舅子也是摆设不成?”赵鸿义一脸霸气地说道。 “但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放心吧,娘。他们苏家二房不是每年还要靠着我的酒坊拿分红嘛,一年好几千两银子呢!我相信这笔账他们还是算得明白的。”赵鸿义又继续安慰道:“他要是敢让姐姐受委屈,我也饶不了他。” “唉,那好吧,这事就依你了。”王氏道:“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妇人,既然你中了举人,往后家里的事情还是由你来拿主意吧。” 赵鸿义拍拍胸脯道:“娘,家里的事情都不用操心,你就等着享福好了。” 王氏道:“我哪里就敢享福了?眼下你姐姐的婚事是有了眉目,但你自己的呢?你今年也十七了,现在又中了举人,总该考虑一下了吧?” 赵鸿义一时语塞。昨天在苏家倒是谈起过这事,但是后来忙着张罗姐姐的事情,自己的事情反而给忘了,真是情何以堪。 不过既然苏家老爷子都主动提出来了,问题应该不大吧?无非是多等一两年罢了,自己才十七岁,还是等得起的。 可惜昨天没见到苏清颜那小姑娘,她知道我中举了,应该也会很开心吧?要是她知道以后要嫁给我,会是什么心情呢? 见赵鸿义发呆,王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怎么回事?你在想什么呢?” 赵鸿义这才回过神来,有些神秘兮兮地说道:“我的事情也算是有了一些眉目,只不过目前时机尚未成熟,还要再等等。” “还要等?你想等到什么时候去?”王氏有些急了,这一儿一女都到了可以婚嫁的年龄,一直是她心里的大石头,过去家里穷也就罢了,现在都成了举人老爷了,怎么还要等? 赵鸿义打了个哈哈道:“过完年马上就是会试,这关系到以后的前程,我是一定要去参加的。等家里这些事情忙完以后,我就要上京去了,实在是没有空。不过娘你也不要心急,只要时机一到,这事情就水到渠成了,也就再等个一年半载的吧。” “你呀,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王氏颇有些无奈。 周氏安慰道:“妹妹你也别心急,说不定义哥儿以后考中了进士老爷,朝廷里的大官都抢着要招他做女婿呢!” 孙氏也笑道:“是啊,是啊!万一以后二弟不小心考了个状元,说不定皇帝家也要抢着把女儿嫁给他哩!那戏文里不都是这样唱的么?” 众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赵鸿义无力吐槽,只得无奈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也懒得去纠正她们的错误了。 …… 第二天一早,老族长赵振先第一个赶到了赵鸿义家里,要与他商议事情。 赵鸿义把老族长让到自己屋里坐下,让丫鬟奉了茶。 赵振先喝了口茶,开口说道:“义哥儿,你这次中举是大事,我们族中已经公议过了,要给你在村口立一座牌坊,祠堂里也要挂一个牌匾,以彰显我们赵氏一族的科名。” 赵鸿义听了,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他摇摇头苦笑道:“老族长,在祠堂里挂个牌匾也就罢了,这花不了几个钱,我也没什么意见。但是立牌坊就有些过了吧?我只是举人而已,又不是进士登科,立这个牌坊不是让别人笑话吗?” 赵振先正色道:“谁规定举人不能立牌坊了?怎么会让人笑话?我找人打听过了,我们县里就有几个举人牌坊,其中有一个已经立了好几十年了,谁敢笑话?” 赵鸿义道:“别人立就立,我们不必跟风吧?而且立这个牌坊要花多少钱?花钱做这东西,又不能吃,又不能用的,还不如拿这钱给村里人买点肉吃。” 赵振先急了,连忙劝说道:“义哥儿,这立牌坊和挂牌匾是宗族的大礼仪,不但可以向外人彰显我们赵氏一族的科名,还可以激励族中后辈奋发有为,意义十分重大,是一定要做的。” “可是……”赵鸿义还想说些什么,赵振先摆了摆手,又继续说道:“这钱是从族里公账中出,不用你出钱。” “我不是担心这个……” 第156章 投献 “那你还担心个什么?!”赵振先苦口婆心地劝道:“义哥儿,大明朝开国一百多年了,你是我们赵氏一族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举人,不要说我们村里,附近这几个村子哪个不羡慕我们赵庄啊!” 赵振先说得口干舌燥,端起茶杯咕嘟咕嘟一饮而尽,赵鸿义连忙端起茶壶给他续了一杯。 赵振先又灌了一大口,才继续说道:“人人都说我们赵庄这回是祖宗显灵,转了气运,起码能兴旺发达个几十年,不建一个牌坊怎么能接上后面的气运?” 赵鸿义捂着脸十分无语。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不建个牌坊感觉就要天怒人怨的节奏,自己确实不好再反对了。 “既然老族长都这么说了,那我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了。”赵鸿义只好投降:“不过我认为这次的牌坊不必造得太好,建个木头的就可以了。因为再过一阵子我就要上京会试去了,万一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再中个进士,到时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建一个更精美的牌坊了。” 听到赵鸿义给自己画的大饼,赵振先眼中精光爆闪,颤声问道:“此话当真?若你真的能中个进士回来,我们就是砸锅卖铁也要给你建一个气派的石牌坊出来!” 赵鸿义道:“考场上的事谁说得准?我只管尽力而为,能不能中只好听天由命。” “有祖宗在天之灵保佑,定然中的!”赵振先信心满满地说道。 好吧,他居然比自己还有信心,赵鸿义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仔细一想,又觉得有信仰也不是坏事,总比没有信仰要好,起码做起事情来不会犹豫不决。 这时赵振先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赔笑道:“义哥儿,你看,眼下你家名下只有不到二十亩地,可是朝廷给举人的免税田额可是有二百亩的,嘿嘿,这是不是有点浪费了?我看不如把族中人家的田地都改成你的名字,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么……” 果然来了!赵鸿义心中暗暗吐槽,前面说的那些恐怕都是铺垫,这应该才是正题吧? 对历史并不陌生的赵鸿义当然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投献,也叫做诡寄。 由于朝廷优待士人的政策,举人名下的土地是可以免税的,所以一旦有人中了举,就会有许多同族的人想要将自己的土地挂在举人名下,以达到逃税的目的。 名义上这些人的土地已经卖给了举人,他们成为了举人家的佃户。但实际上,他们才是土地真正的主人,举人每年只从这些人手里收取一点象征性的地租,却让他们逃脱了理应缴纳给国家的税赋。 这相当于举人将国家奖励给自己的免税特权卖给了这些投献土地的人,这会造成国家税源越来越少,财政收入不增反减,这种行为对整个国家的伤害性是极大的。 在原本的历史上,大明朝正是因为土地兼并愈演愈烈,土地都掌握在官僚权贵手中,失地农民越来越多,财政收入每况愈下,再加上连年的自然灾害和外敌入侵,朝廷几乎运转不下去,不得不加税以应付各种危机,导致农民起义风起云涌,最后造成了史诗级的大崩盘。 幸好在现在这个时空里,这个有着极大缺陷的税收政策得到了修复,官绅一体纳粮成为朝廷制度,拥有功名的官绅都只有二百亩的免税额度,使得土地投献变得无利可图,土地兼并状况得到了极大缓解,朝廷的税收也得到了最大程度的保证。 不过具体到赵鸿义家来说,情况又有所不同。中举之前他家只有不到二十亩土地,离朝廷规定的二百亩土地还差着一大截,这就留下了可以操作的空间,赵氏宗族里的人就是盯上了这块肥肉。 赵鸿义考虑了好一会儿,才问道:“愿意将土地挂在我家名下的人,他们的土地加起来一共有多少?” 赵振先道:“我们之前合计过,大约是二百三十亩左右,不会差太多的。” “他们真的都愿意将地契都改成我的名字?”赵鸿义又问道。 赵振先笑道:“那当然,能免税谁不愿意?” 赵鸿义两手一摊,道:“可是朝廷只给了二百亩的免税田额度,这些族亲们却有二百三十亩地,要是再加上我家的田,就超出更多了。这额度无论怎么分都会有人分不到,这可不好办啊。” 赵振先一愣,他光顾着想好事,却没想到这一点,被赵鸿义一问,便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赵鸿义继续说道:“老族长,不是我不肯帮忙,实在是朝廷授予的这区区二百亩的免税额度不够用。无论是分给谁都不好,反而伤了族亲们之间的感情。我看还不如都不要挂在我名下,这样大家都没话说,你看是不是这个理?” 赵鸿义这句话确实说到了点子上,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这种事情如果能利益均沾当然是皆大欢喜,最怕的就是有些人能享受到优待,有些人却得不到任何好处,这会让得不到好处的人心理不平衡,最终的结果就是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 假如人心散了,作为族长的赵振先还有什么权威可言?最终整个宗族就会变成一盘散沙。 琢磨了半晌,赵振先才无奈地摇头叹道:“义哥儿,你这举人真不是白给的,还是你看得通透,我老头子是有些糊涂了。” 赵鸿义连忙送上一顶高帽:“老族长说哪里话?你这也是为族亲们谋福利嘛,只不过形势所迫,无法实行罢了。” 两人又喝了一会儿茶,赵振先又说道:“你那块举人牌匾已是做好了,我找人看了日子,恰好明日就是良辰吉日,我们决定明日辰时开祠堂挂牌匾,你可是主角,记得早点过来,别迟到了。” 赵鸿义笑道:“巧了,我正想着这两日摆流水席请大伙吃顿好的,既然明日开祠堂,我看不如连流水席一块儿办了,让大伙热闹热闹。” “那好得很,就这么办。”赵振先道。 第157章 举人牌匾 九月十五日早上,赵氏宗族祠堂挂匾仪式正式举行。赵鸿义衣着光鲜,站在老族长赵振先身旁。 先由老族长赵振先向列祖列宗报告,本宗族最近出了一个少有的人才,年纪轻轻就拿下了举人功名,特来向列祖列宗报告喜讯。 接着一群人七手八脚地把赵鸿义原来中秀才时做的秀才牌匾取了下来,又换上新做好的举人牌匾。接着赵鸿义独自上前,向祖宗们郑重承诺,要尽自己所能帮扶宗族里的其他人,使整个宗族走向共同富裕的道路。 最后所有人朝祖宗牌位磕头行礼,点了一挂万字鞭炮,仪式宣告结束。 至此,赵氏宗祠里总算有了一块比较像样的功名牌匾,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拿个秀才的牌匾来充数。 望着牌匾上金光闪闪的“文魁”两个大字,赵氏族人都觉得扬眉吐气起来,这也是属于整个赵氏宗族的荣光。想到以后在外面行走,说起自己来自赵庄时,都会被人高看一眼的情景,赵氏族人们心里就觉得与有荣焉。 此时赵鸿义在众人心目中的地位已经明显高于老族长,无论是谁看到他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唯恐惹恼了这位文曲星下凡的举人老爷。 而他说的话,众人也都理所当然地认为是正确的,从不敢轻易违拗,比老族长说话还管用。 当然,赵鸿义中举对于赵庄的意义并不仅限于这种虚名,凡是需要与官府交涉的事务,赵庄的人都可以来求赵鸿义家帮忙。 而下乡时一贯凶神恶煞,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胥吏们也会对赵庄的人格外礼让几分,原因无他,举人老爷的同族人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举人或许对官员没什么反制手段,但是要整治一个胥吏简直易如反掌。 挂匾仪式完成后,接下来就是群众喜闻乐见的流水席了。赵氏全族男女老少齐上阵,各家各户都搬出许多桌椅板凳和锅碗瓢盆来,采买的采买,帮厨的帮厨,一同整治酒席。 不但赵庄的本村人参加,赵家作坊里也特意放了半天假,让所有职工都能吃到这顿庆功宴,附近村子也有不少人闻风而动,纷纷借着各种名义赶过来凑热闹蹭吃蹭喝,以至于这顿流水席最后花掉了赵鸿义几十两银子。 又过了一日,苏家果然派了一个媒婆带着苏惟钧的庚帖到赵庄上门提亲。 作为家中长辈的王氏在正房中接见了这姓沈的媒婆。赵鸿义虽然只是小辈而已,但他作为赵家事实上的话事人,也在场参与了这次会见。 这沈媒婆显然也是事先做过功课的,见到赵鸿义在场,便行了个大礼问道:“这位莫非就是新中的小赵举人?哎呀呀,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我老婆子活了这几十年,也从未见过这般年轻的举人老爷,今儿真是开了眼。” 王氏笑道:“沈大娘不必如此夸他,只恐他听的奉承话多了,便要骄傲自满起来。” “哪里,哪里,老婆子实话实说罢了。”沈媒婆也笑道:“今日我便是为一桩喜事而来。” 接着便将苏家想迎娶赵家大小姐的事情说了,又介绍了一番苏家的情况。 “这苏家想必你们也知道,是我们县里四大乡绅之一,家中广有田地,又做着许多生意,他家里的银子铜钱多得如同海水一般。”沈媒婆唾沫横飞地说道。 “他家老太爷是进士出身,做过六品京官的,他父亲是个举人,到了他这一辈,有一个兄弟和一个妹子,他哥是个监生,在京城国子监里读书,出来也是个官,他自己也是刚中的举人,和令郎还是乡试同年哩。” 这些事情赵鸿义和王氏自然是一清二楚的,不过这也是媒婆的工作流程,便耐着性子听完了这些介绍。 而作为本次提亲的正主,赵家大小姐赵玉珠也特意梳妆打扮一番,出来走了个过场,与沈媒婆见了一面。 沈媒婆见了精心妆扮过的赵玉珠,自然是高兴得合不拢嘴,口中一叠声道:“哎呀呀,贵府小姐果真是天生丽质,温婉娴淑,与那苏家公子着实是一对金童玉女,郎才女貌。我老婆子做媒这许多年,也从未见过如此般配的一对人儿。” 一番话说得王氏心花怒放,当即就将赵玉珠的生辰八字写在庚帖上,交给了沈媒婆。 沈媒婆也递上了苏惟钧的庚帖,随后几人又商议了一番议婚的日程安排,那沈媒婆就回苏家复命去了。 沈媒婆一走,王氏对赵鸿义说道:“这事看来应该有七八分火候了,我们家也是时候给你姐姐筹备嫁妆了。” 赵鸿义一呆,他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这主要是受了他前世记忆的影响。 在他穿越前的那个所谓高度发达的时代,虽说还有男方出彩礼的习俗,但是女方出嫁妆的习俗已经被男多女少的现实给击得粉碎。男方不出大额彩礼很难娶到媳妇,而女方不但不用出嫁妆,还能收到一大笔彩礼钱。 可是在这个时代,男方的彩礼和女方的嫁妆是对等的地位,甚至有许多女方家长为了提高自己女儿在夫家的地位,还要加倍奉上嫁妆。 因为嫁妆是给自己女儿带到夫家去,由女儿亲自掌管的财物,属于私房钱,夫家无故不得动用。夫家经济状况不好,需要动用女方嫁妆时还要经过女方点头同意才行,这无形中确实提高了女方在夫家的地位。 而女方家族准备的嫁妆也是一大笔钱,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些嫁妆钱是没法反哺给女方家族的,所以在封建社会才有“女儿是赔钱货”这种说法。 赵鸿义连忙问王氏:“家中现在有多少银子?” 王氏道:“前些天我才清点过,家里的银子大约有八百两左右。你回来这些日子,家里和作坊里上上下下打赏,又摆了流水席,这几项又用去了一百多两银子,眼下只剩下六百多两。” 第158章 彩礼与嫁妆 六百多两银子,说少不少,说多也多不到哪里去。若是其他的事情,六百两银子也够了,但是与苏家那种豪门大户联姻,几百两银子嫁妆是断然不够的,恐怕还要惹人笑话,真是令人头疼。 赵鸿义又问道:“那作坊的公账中还有多少银子没有结算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眼下我只负责管理后勤事务,作坊里的账目我许久都没有看过了,都是你姐姐和你三弟在管着。”王氏答道。 赵鸿义只得又跑到作坊里,找到正在账房工作的赵鸿礼询问详情。赵鸿礼翻出两本账册看了看,打了一会算盘之后说道:“赵庄酒坊的账上还有八百两银子没有结算,水南庄那边也差不多有八百两。” 按照赵、苏两家各一半的比例,这两项银子结算之后赵鸿义能拿到八百两,再加上家里剩下的几百两,这就有一千四百两银子了,置办嫁妆勉强够了。 赵鸿义口中念念有词地盘算着,赵鸿礼凑过来问道:“二哥,这银子你是打算带上京参加会试用的吧?哪用得着这许多?一二百两银子足够了。” ”什么参加会试?“赵鸿义撇撇嘴道:“我这是要给玉珠姐置办嫁妆,不然哪里用得着这许多银子?” “啊,这么快?难道苏家想赶在最近完婚,然后才上京会试去?”赵鸿礼好奇地问道。 “啊,这我倒没想过。”赵鸿义仔细思考了一会,感觉这样做的话时间会很紧迫,不过却很有必要。 因为苏惟钧和他自己一样,肯定也是要上京参加会试的,而在这个时代,千里迢迢奔赴京城是一场十分漫长的旅途。 他曾经从《大明一统纪要》中看到过,从江南地区走运河北上到京城,如果日夜不停地行船,一切顺利的话也至少需要近二十天时间才能赶到北京。 然而运河上的情况非常复杂,有很多不可控因素影响着行程。 比如碰到风向不对时,全靠人力撑船或者岸上的纤夫拉纤,船速非常慢,会造成拥堵。 又比如枯水期运河里水量不足会影响行船,也会造成搁浅和拥堵。 还有发生撞船事故时,更是会引发拥堵。 遇上了运河拥堵,整个行程的时间更是不好估计,超过一个月也是很正常的现象。 更为重要的是,北方的运河河段在冬季是会上冻的,根本无法行船。 所以有意上京赶考的南方举子们一般都会赶在十一月前就出发,否则错过了时间窗口就只能从陆路奔赴京师了。 而陆路的长途旅行无论是坐车还是骑马,都是极其辛苦的一件事,平日里坐惯了船的南方人会很不适应,赵鸿义在参加院试的时候就曾体会过这种脑子都要被颠出来的痛苦,实在是不想再尝试第二次。 现在九月份已经过了一半,如果想完婚之后再赶赴京城,那就意味着必须在十月份完成婚礼,留给赵、苏两家的只剩下短短一个半月时间。 如果按照全套的婚礼流程来走的话,起码也要半年以上,这时间是万万不够的,所有的礼仪流程都必须从速从简才行。 想到这里,赵鸿义感觉自己有必要跟苏家讨论一下这个问题了。于是他又找到母亲那里,说出了自己的考虑。 王氏道:“你的想法我明白,为了前程考虑,将婚事作速办完也未尝不可,但这个还要看苏家那边是个什么态度,若是他们坚持要按全套礼仪流程来办,恐怕我们也不好不同意。” 赵鸿义笑道:“我猜苏家肯定比我还急切,他们巴不得我们同意。” 王氏道:“那你明日再跑一趟城里,去探探苏家的口风,了解一下他们是什么打算。” 结果第二天早上,赵鸿义还没出发,苏谨行竟然亲自登门拜访了赵家,理由当然是代表苏家来拜访新中的赵举人,但实际上也是来商议婚事的。这次和媒婆来时一样,也是王氏与赵鸿义一齐会见了苏谨行。 果然不出赵鸿义所料,苏谨行的意思也是事急从权,趁着现在还有一个多月时间,赶紧让苏惟钧和赵玉珠两人完婚,这样就不会耽误苏惟钧上京会试了。 苏谨行道:“昨日沈媒婆拿回庚帖后,我已经找了县里的阴阳官刘先生给他们二人合了八字,刘先生说两人的八字十分相配,乃是天作之合,再好也没有了。” 王氏道:“那果真是太好了。昨日我儿才对我说要找苏老爷商量一下此事,没料到苏老爷也是这般想,真是不谋而合,那咱们便速速给他们两人操办婚事好了。” 苏谨行道:“如此甚好,那老夫回去之后便立即筹备此事。” 接着苏谨行又告诉王氏和赵鸿义,他昨天还特意请刘先生给苏惟钧和赵玉珠两人的婚期看了日子。刘先生看了黄历之后又占了卜,说十月十六日这天是黄道吉日,非常适合两人举行婚礼。 “不如我们就将亲迎的日期定为十月十六日如何?”苏谨行建议道。 王氏笑道:“这事就听凭苏老爷做主吧,我家没有意见。” “好,亲家母果然爽快,老夫这就先告辞回去准备了。”苏谨行十分高兴,连亲家母的称呼都喊出来了。 “苏伯父请稍等一等!”赵鸿义有些尴尬地挠挠头,不好意思地问道:“不知伯父那边打算出多少彩礼?眼下我家银子不多,倘若嫁妆给得少了,恐怕失礼惹人笑话,所以不得不有此一问。” 苏谨行哭笑不得地摇摇头,道:“既然咱们已经决定了婚礼从速从简,依我看还是不宜大操大办为好。” 王氏和赵鸿义都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苏谨行又继续说道:“这彩礼和嫁妆若是认真筹备起来,颇为复杂难办,短时间内恐怕难以置办好。我看不如还是以金珠布帛为主,这些东西购买起来相对容易,至于价值么,就以一千两银子为限,如何?” 赵鸿义顿时松了口气道:“苏伯父所虑甚是妥当。” 第159章 络绎不绝 双方敲定了婚礼相关的一应事宜后,苏谨行便告辞离开,回家筹备去了。 两天后,苏家派了管家和几个仆役跟着沈媒婆一起来到赵庄,送来了聘书和一些礼物。 聘书就是订亲文书,有了聘书,就说明两家的婚礼正式进入了礼法程序实施阶段。 苏家送来的订亲礼物则是两只鹅以及鸡、羊、鱼、酒、米等,本来按古礼是要送两只活的大雁,因为大雁一生只有一个伴侣,代表着忠贞,不过大雁是野生动物,难以获得,所以民间通常就用鹅来代替。 接到聘书之后,赵家这边也全部行动了起来,账房管事赵鸿礼从两个作坊的银库里提取了余下尚未结算的银子共八百两,交到王氏手中,由王氏和周氏全权负责嫁妆和婚礼所用的其他物品的置办。 王氏和周氏就率领着赵家的丫鬟仆役们整日在外面东奔西跑,采买各种物品,如金银首饰、珠宝玉器、布匹绸缎、衣服鞋袜、纱帐被褥等,这里面有许多东西并没有现成的卖,而是需要订制的,比较花时间和精力。 而这次婚礼的主角赵玉珠小姐则喜滋滋地躲在自己的闺房内亲手准备婚礼上要用到的一些女红,比如嫁衣、盖头、绣花鞋、手帕、荷包等物品,珍珠也在一旁帮姐姐的忙。 赵鸿义自己虽然不用负责什么具体事务,不过他也在忙着会客。 自从他回到赵庄的消息传出以后,便不时有本县的乡绅前来拜访。这些人多半都拥有举人或者秀才功名,既是地主又是商人,家中或多或少都经营着一些店铺之类的,可以算是本县的成功人士了。 他们都带着各色礼物,甚至有些直接带着银子来的,名义上是祝贺赵鸿义中举,其实也是想与赵鸿义混个脸熟,攀攀交情。 若是赵鸿义以后能更进一步考中进士,这时候结下的交情就非常有用了。即便赵鸿义考不中进士,他们也能拉拉关系,大家都是在同一个县里讨生活,以后会有许多事务和生意可以合作。 而自从赵、苏两家将要联姻的消息流传出来之后,来赵家拜访的人更是络绎不绝,几乎要将赵家门槛踏破。就连最有实力的四大家族另外三家(甚至包括徐家在内)都亲自或者派了人前来道贺。 当然赵鸿义基本上也是来者不拒,毕竟来的都是客,何况还是带着礼物来的。 由于赵鸿义本人和家眷都住在第二进院子,来拜访的人都要引到赵鸿义住的东厢房中接待,访客一多,人来人往的非常影响赵家女眷的正常生活,赵鸿义也感觉到颇为不便,寻思着要再盖一进院子,将女眷迁到后面的院子里去,这样就不会互相干扰了。 不过访客众多也有很大的好处。首先,赵鸿义的人脉资源拓宽了许多,收到了许多人的名帖,县里有头有脸的人几乎都直接或者间接认识了,以后在县里想要办什么事情或者打听什么消息都会便利许多。 其次,访客都带着各种礼物或者银子来,赵鸿义收礼收到手软,几天的功夫就收入近二百两银子,对于现在手头有点紧的赵鸿义来说也不无小补。 除了各种上层成功人士来拜访之外,还有本地的一些生计无着的底层百姓也主动找上门来,想投身赵家做仆役。 赵家是举人老爷家,在赵家当仆役当然比在普通地主家要舒服得多,比起直接到人市里卖身,然后被不知道什么人买去当奴仆更是要好得多。 要是举人老爷以后能考中进士,作为奴仆的待遇也会水涨船高,所以对于一些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苦人家来说,举人老爷家的吸引力自然没得说,当然竞争也略有些激烈。 而最近由于筹备婚礼事项,导致赵鸿义也深感人手不足,于是也趁此机会招募了一些身家清白的人充实自家的仆役队伍,赵家的下人也由原来的十人增加到了二十多人。 人口的增加也导致了住房紧张,赵家第一进院子里已经几乎住满了下人,后院也多了几个新来的丫鬟。赵鸿义加盖院子的想法也更加强烈了,不过现在姐姐的婚事在即,不宜动土,只能等姐姐出嫁之后再开始了。 如此又过了几天,一条长长的队伍出现在赵庄附近。这条队伍里所有的人都穿着红色的吉服,或捧或提,或挑或抬,带着许多箱笼礼盒等物品,浩浩荡荡往赵庄而来——这是苏家到赵庄送聘礼来了。 一路上许多闲人都跟着队伍,一边走一边看热闹。到达赵庄时,人数竟然已经有上百人之多。 当送礼队伍进入赵家宅院时,赵鸿义也不禁被这规模给吓了一跳,大大小小的各种箱笼和礼盒摆满了整个院子的地面上,看起来起码有三四十个。 赵鸿义让下人拿着苏家带来的礼单负责一一核对聘礼,而他自己则招呼苏家派来送聘礼的人。 这次负责送聘礼过来的是苏家三房的苏惟忠和苏惟勇两兄弟。苏惟忠是苏惟钧的堂兄,今年二十四岁,比苏惟钧要大两岁,而苏惟勇今年则是十九岁,也比赵鸿义大两岁。 赵鸿义也是第一次见到苏惟钧的这两个堂兄弟。苏惟忠人如其名,长得一脸的忠厚模样,不过性格却十分活跃,感觉一点也不忠厚。而苏惟勇虽然身材比较高大威猛,性格却十分老实,一点也不“勇”。 赵鸿义心中忍不住吐槽,这两兄弟的名字绝对是起反了,应该换过来才比较符合两人的性格。 不过赵鸿义知道苏家内部其实是存在一些明争暗斗的,而能被苏谨行派过来送聘礼的人应该是与苏家二房关系比较好的,所以对两人招呼还是比较热情的。 另外赵鸿义还存了个小心思,与苏家的其他人结交并建立良好的关系,那么姐姐嫁到苏家以后的人际关系就会好一些,至少不会被所有人针对。 于是他也请了两人到自己房中喝茶闲谈,拉拉关系。 第160章 陪嫁丫鬟 闲聊之下才知道,这忠勇两兄弟都不是读书的材料,只考到童生就无法再进一步,连秀才功名都没有,现在干脆已经放弃了科举,靠着家族势力在做生意。 一说到做生意,苏惟忠便十分感兴趣地问赵鸿义:“听说你与我家二房合伙做酒坊生意赚了不少钱?” 赵鸿义点头承认道:“不错,确实赚了些钱,但也就一二千两银子罢了,真没多少。” 苏惟忠一脸羡慕道:“有一二千两也不错了,我们三房的生意加起来,一年都弄不到一千两银子。哎,我四哥运气真是不错,能碰到你这个财神爷。” 赵鸿义笑道:“哪里,哪里,我这也是小打小闹罢了,哪比得了你们家大业大?” 苏惟忠摇头叹道:“哎,不瞒你说,我们苏家的生意看起来做得的确不小,但那都是公中的生意,我们各房只有到了年底才能从公中拿些分红罢了……” 经过苏惟忠的吐槽,赵鸿义才知道苏家的生意主要是长房在掌管,确切的说是长房长子苏惟智在掌管。 苏惟智今年三十岁,只是个监生而已,但他爹苏谨言却是堂堂两榜进士,如今在外省为官,是苏家除了苏老太爷之外学历最高的人,苏老太爷也有意将主要的家业传给大房。 不过苏谨言目前在外为官,而苏惟智的经验还不够丰富,于是又将与大房关系尚可的四房堂叔苏谨思拉进来一起掌管生意,而二房苏谨行和三房苏谨身连一点生意都碰不到,只能自己开辟别的路子。 所以苏家现在就形成了大房联合四房与二房三房明争暗斗的局面。 不过赵鸿义才没兴趣理会这些苏家内部狗屁倒灶的事,只要姐姐嫁过去不被人欺负就可以了。 于是他笑呵呵地说道:“你们每年从公中拿到的分红应该也不少了吧?比起我这小小的举人家还是绰绰有余的,应该我羡慕你们才对。” 苏惟忠道:“赵家贤弟你这就过谦了,你这举人功名不知羡煞多少人,若是花几千两银子能换个举人功名我都愿意啊!” 苏惟勇也说道:“是啊,我们三房也不知触了什么霉头,连一个秀才功名都不曾中,我爹一天到晚唉声叹气的。” 苏惟忠又趁机说道:“赵家贤弟,如今我们也算是一家人了,以后若有什么发财的路子,不要忘了我们兄弟两个啊!” 赵鸿义笑容满面道:“好说,好说。”正打算找个什么理由将这两人敷衍过去,外面下人来禀报:“聘礼已经清点核对完毕,请老爷示下。” 于是赵鸿义便借机与两人出去交接聘礼,又准备了一些回礼,交给这两兄弟带回苏家去。 …… 十月上旬很快就过完了,嫁妆也准备得七七八八了。这天吃过晚饭后,王氏召集儿女们商议道:“如今各项准备都差不多了,不过还有一事未能定下,就是这陪嫁的人选。” 赵鸿义知道,这时候富户嫁女一般都会陪嫁一些丫鬟来彰显自家的地位,也能使自家的女儿嫁到男方家之后有贴心人服侍和帮忙,不至于孤立无援。 既然赵家现在也是乡绅人家了,自然也不能免俗。考虑了一会,赵鸿义说道:“这个似乎也没什么好商议的了,家里现在也只有小禾与小鱼两个丫鬟跟着我们最久,我看就让她们两个陪姐姐出嫁好了。” 白小禾与江小鱼两个丫鬟属于第一批从人市买回来的仆役,如今已经在赵家待了一年了。 赵家出身贫困农家,对待下人都比较和气,而且给的月钱也比较多,所以在这一年时间里,两个丫鬟与王氏及两姐妹都建立了比较深厚的感情,忠诚度也很高,作为陪嫁丫鬟相当合适。 赵鸿义也知道,在不少大户人家里,这种陪嫁丫鬟若是长得还不错的话,一般也会被男主人纳为小妾,这对许多通房丫鬟来说,还算是一种相对不错的结局。 以这两个丫鬟的姿色来说,也还算是中上水平,很有竞争力。不过苏惟钧以后会不会纳妾就不得而知了,虽然是他的姐夫,但这种事毕竟是家务事,赵鸿义也不能强制别人不许纳妾。 赵鸿义的建议获得了一致赞同,当事人白小禾也没有什么意见,不过江小鱼却有些不情愿道:“老爷,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让我去当陪嫁丫鬟?” 赵鸿义奇道:“你为何不愿陪嫁?那苏家可是高门大户,比我们赵家有钱多了。你陪嫁去了那边也有大小姐照看着你,不会受人欺负,有什么不好的?” 江小鱼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我弟弟还小,我不想跟他分开,我想看着他长大。” 赵鸿义这才想起她还有个弟弟,好像是叫江小田。 “你弟弟现在哪里?”赵鸿义问道。 “他在前院里住着,现在每天都会到作坊食堂里帮厨。”江小鱼小心翼翼地答道。 这江小田才十岁出头,没有姐姐在身边照料和管束的话,的确不太合适。赵鸿义思来想去,好像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若是硬要把江小鱼陪嫁过去也不是不行,毕竟她是签了绝契的,但这忠诚度就没法保证了。 赵鸿义犹豫着向王氏问道:“只陪嫁一个行不行?” 王氏道:“这可不行,按规矩这些都是要双数的,哪有单数的?” 这时,一个新来的丫鬟怯生生地说道:“老爷,我愿意当陪嫁丫鬟,陪大小姐出嫁。” 赵鸿义转头一看,这丫鬟看起来年纪与白小禾相仿,身材有些瘦弱,长得还算清秀,于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那丫鬟道:“我叫张小雨,今年十六岁。” “你怎么愿意去当陪嫁丫鬟的?”赵鸿义又问道。 张小雨咬了咬嘴唇,道:“前阵子我爹死了,我孤身一人无处可去,亲戚都不愿意收留我,最后才找到老爷这里肯收留我,给我一口饭吃,所以我想报答老爷的恩德。” 第161章 姐姐出嫁 “如此看来,你倒是个重情义、知恩图报之人,我都有点舍不得让你去当陪嫁了。”赵鸿义微微叹了口气,又道:“不过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若你愿意的话,也只有让你去了。” 张小雨道:“老爷,我愿意的。”说完蹲下福了一福。 赵鸿义道:“那这事就这么定了,白小禾与张小雨做陪嫁丫鬟,一人给银十两。” …… 转眼到了十月十五日,两家的婚礼筹备都已经差不多了,第二天男方家就要过来迎亲了,按照习俗,这天是女方家送嫁妆到男方家的日子。 这次由赵鸿义和赵鸿礼带队,领着一些来帮忙的赵氏族人和一群丫鬟仆役运送嫁妆前往苏家。 这回赵家的嫁妆也是颇为丰富,种类繁多。既有锅碗瓢盆、杯箸盘碟等生活用品,又有胭脂水粉、汗巾牙刷等化妆品和日用品,既有枕头被褥、床单床帐等床上用品,又有衣服鞋袜、金钗玉镯等服装和首饰,当然还有各种粮食布匹、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文房四宝等。 这些嫁妆是王氏和周氏一手置办的,足足花了赵鸿义一千五百两银子,最后银子实在不够,赵鸿义不得不从作坊的账上借支了一些苏家的银子。 丰盛的嫁妆用各种箱笼和礼盒装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了,由赵鸿义两兄弟坐着马车在前面引路。一路上,送礼队伍引来了无数关注的目光,有一些好事者还向队伍中的人打听,当得知是新中的赵举人姐姐要出嫁时,众人纷纷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来到苏家之后,一行人自然受到了苏家的热忱欢迎,苏谨行带着苏惟钧出来迎接。 交接完嫁妆之后,两家的人还一起布置新人的洞房,男方家负责布置桌椅床榻之类的家具,女方家则负责被褥床帐等装饰。 布置完洞房后,白小禾与张小雨这两个陪嫁丫鬟就留在了布置好的洞房内守着,一直要到第二天迎亲完成。 接着,苏谨行父子又留了赵鸿义一行人吃了午饭,商议了第二天接亲的各项安排之后才回去。 回到家后,赵鸿义又召集了家中所有的仆役开会,安排了第二天早上的送亲酒席等各项事宜,这才得空来到姐姐的房里,察看这边的准备情况。 此时王氏和妹妹珍珠也在她房内,正看着一个请来的中年妇女给玉珠开脸。所谓开脸就是用两条线绞合在一起拔除脸上的汗毛,这样会显得女子的皮肤更加光滑细嫩,既是一种风俗,也是一种美容方法。 王氏见赵鸿义进房,便问道:“嫁妆可送到了么?” “送到了,苏家那边也已经安排好了。”赵鸿义又问道:“娘,我们这边还有什么没准备的么?明天上午苏家就要来接亲了,可不要遗漏了什么。” 王氏道:“放心吧,我与你伯母核对了三次,都已准备好了,明日的送亲酒你安排了么?” 赵鸿义道:“刚刚已经安排下去了。” 很快那中年妇女给玉珠开完了脸,行了一礼便退下去了。 “让我看看。”王氏捧着玉珠光洁如玉的脸仔细端详着,赞叹道:“我的玉珠真漂亮。” 看着看着,王氏忽然一把搂住玉珠,哽咽道:“娘真舍不得你出嫁啊!” “娘!我也舍不得你们呀!”玉珠在一瞬间也绷不住了,眼泪如同下雨一般流淌出来,抱着王氏嚎啕大哭起来。 “姐姐!”珍珠也扑了上去,三个人在一起抱头痛哭。 见此情景,赵鸿义忽然之间也觉得鼻子一酸,眼睛有些湿润。姐姐为了这个家,背负了许多原本不属于她的责任,如今终于苦尽甘来,即将嫁给她喜欢的那个人,自己总算没有辜负姐姐的期望。 默默在一旁站了许久,等三人的情绪稳定了一些之后,赵鸿义才说道:“姐姐,这大好日子的,哭一会就行了啊,再哭就不漂亮了,你明天还要嫁人呢!” 王氏也一边用手给玉珠抹去泪水,一边说道:“小义说得没错,明天就是你的大好日子,再哭可就不吉利了,让别人听到以为我们家出什么事了呢。” 又拉过玉珠的手说道:“来,娘给你梳头。” 说着便拿起梳子慢慢给玉珠梳起头来,一边梳一边轻声念道:“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听得玉珠不由得又流下泪来,珍珠连忙握着姐姐的手安慰道:“姐姐你放心好了,我会想你的,以后我们得空了就去城里看你。” 玉珠擦了擦眼泪,抽泣着说道:“嗯,我、我也会想你们的。” 赵鸿义笑道:“姐姐你也要记得想我啊!以后我要是去了外地做官,说不定几年都回不来的。” “你帮了姐姐这么大的忙,姐姐怎么会忘了你?”玉珠破涕为笑,宠溺地摸了摸赵鸿义的头道:“好弟弟,以后家里就交给你了,你不会让姐姐失望的,对不对?” “那当然,我现在可是举人老爷,说不定明年就是进士老爷了,谁敢欺负咱家?”赵鸿义笑道:“以后万一姐夫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来给你出气。” “还有我,我也帮你出气。”珍珠一脸顽皮的样子,把玉珠给逗乐了。 当晚,赵家宅院张灯结彩,被装饰得喜气洋洋。 第二天早上,赵家在门外大摆送亲酒,宴请亲朋好友。不但赵氏族人都来参加,隔壁的王家庄也有些王氏的近支亲戚前来捧场,赵家的作坊也放假一天以示庆贺。 快到中午时分,苏家的迎亲队伍终于来到了赵庄。 队伍最前面是媒人领路,接着是一班吹鼓手,一路走一路吹吹打打。苏惟钧头戴雁翅纱帽,穿着青色新郎服,身披大红花,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走在吹鼓手后面,他身后跟着一顶四人抬的花轿,花轿后面跟着陪同的苏家亲眷和仆役。 第162章 送亲 花轿一直抬到赵鸿义家的前院里停下,苏惟钧独自走到正房里拜了王氏,然后呈上苏谨行写好的迎亲帖,王氏收了进去。 接着一声令下,赵家请的乐班子演奏了起来,此时院子里也开了两桌席面,王氏、大伯和舅舅等长辈坐了一桌,另一桌留给赵鸿义这些小辈。 接着,两个喜娘搀扶着一身新娘装扮的赵玉珠走了出来,拜了王氏、大伯和舅舅等长辈,然后到另一桌与苏惟钧一同坐下,由赵鸿义这些平辈的兄弟姐妹陪着一起吃和合饭,饮送亲酒。 匆匆吃完了和合饭,饮了送亲酒,喜娘又搀扶着赵玉珠回到闺房内,穿戴好凤冠霞帔,盖好红盖头。 再次出得闺房来,赵玉珠与苏惟钧一起拜了祖宗牌位,又来到王氏跟前拜别。 王氏对苏惟钧说道:“我女儿养到如今,殊为不易,还望姑爷怜惜她。若她有做得不周到的,姑爷你要指点她。” 苏惟钧连忙应了。 王氏又对玉珠说道:“玉珠,以后你就是苏家的媳妇了,到了夫家以后,要孝敬长辈,不要违拗夫君,凡事勤勉些,将来要为夫家生儿育女,开枝散叶。” 玉珠哭着说道:“娘,女儿记住了。以后你也要保重呀!” 王氏强忍着眼泪,继续对两人说道:“望你们夫妻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百年偕老,儿孙满堂!” 两人一齐拜了下去。随后,喜娘搀扶着玉珠上了花轿。 接着,媒婆喊了一声:“吉时已到,起轿发亲!”霎时间鼓乐齐鸣,赵家大门外也点燃了鞭炮,接亲队伍出发了。 还是媒婆带着乐队在前引路,苏惟钧骑着高头大马跟着,赵鸿仁、赵鸿义、赵鸿礼、王福成四人乘了一辆车跟在轿子后面送亲,后面依旧跟着苏家的亲眷和仆役。 一路上十分顺利,一个多时辰后,队伍来到了苏家门前的街上。 此时苏家也是大开中门,许多苏家亲眷和仆役站在门口迎接,见到花轿到来,顿时鼓乐喧天,鞭炮齐鸣。 新娘下了轿,由喜娘搀扶着走进了苏家大门,来到正厅上。 在傧相的赞礼和引导下,苏惟钧和赵玉珠先拜了苏家的祖宗牌位,接着又举行了拜堂仪式,一拜天地,二拜双亲,夫妻对拜。最后将新娘送入洞房,拜堂仪式便结束了。 接下来苏家也大开宴席,宴请前来观礼与祝贺的亲朋好友。由于苏家在县里的地位举足轻重,来贺喜的人非常多,苏家宅院里坐满了来赴宴的人,赵鸿义等四人也由苏家三房的苏惟忠两兄弟陪着吃起苏家的迎亲酒宴来。 苏家的不少人也来到赵鸿义这边敬酒,有许多人赵鸿义并没有见过,只得由苏惟忠两兄弟给双方互相介绍了一番。赵鸿义等四人也是来者不拒,都喝了不少。 这回苏家特意从水南庄酒坊弄了许多四粮液来招待四方宾客。四粮液已经推向市场一年多了,本县有许多大户人家都尝过了这酒的滋味,但也有不少第一次喝到这酒的人,纷纷争相品尝,大赞好酒。 此时苏家一片既忙乱又热闹的景象,又不断有一些来参加酒宴的乡绅大户过来给赵鸿义敬酒。赵鸿义几兄弟尽管“酒精”考验,但也架不住这些人的敬酒。赵鸿义怕再喝下去就要醉了,决定告辞离开。 按照习俗,女方送亲的人不能留在男方家过夜,所以赵鸿义四人即使喝得烂醉如泥也要离开苏家的。 此时苏惟钧作为新郎,正在忙着招待前来贺喜的人,赵鸿义只好去找苏谨行告辞。苏谨行也没有挽留,连忙派了几个人将已经有了六七分醉意的赵鸿义等四人扶上了赵家来送亲的车驾,赵鸿义等人径直出城回村去了。 回到村里时,天已经擦黑,赵家摆的送亲宴竟然还没有散。 这回赵鸿义同样也拿出了不少自家作坊里生产的四粮液出来招待宾客,平日里乡村人家哪里喝过这种纯净如水又香味浓郁的高档白酒?特别是那些好喝酒的人,肚子里的馋虫早已被这香气四溢的酒勾了出来,一个个喝得东倒西歪却仍然不肯走。 赵鸿义苦笑着摇摇头,给下人交代了几句,便径自回房睡觉去了。 三天之后,按照习俗是出嫁女归宁的日子。归宁也就是回娘家,出嫁的女儿归宁就是要告诉父母长辈自己在夫家过得很好,让父母长辈不要担心。 这天苏惟钧也带着赵玉珠回到了赵庄,这次他们是坐船来的,还带了一大船的礼物,不但连大伯一家和舅舅一家都有份,就连赵鸿义家的仆役也收到了礼物和赏钱。 赵玉珠这时已经换成了一副新婚少妇的打扮,长长的头发盘起,梳了个发髻在脑后,穿着大红色的襦裙,显得十分端庄美丽。 王氏见了连忙招呼玉珠到自己身边,拉着玉珠的手悄声问了几句,玉珠脸红红地点了点头,又在王氏耳边耳语了几句,听得王氏眉开眼笑的。 赵鸿义见母女二人聊得开心,也拉着苏惟钧到一旁坐下,边喝茶边聊天。 赵鸿义挤眉弄眼地问道:“姐夫,这几天新婚的日子过得如何?” 苏惟钧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你姐姐待我很好。” 赵鸿义忽然脸色一板,故作严肃地问道:“你没有欺负我姐姐吧?” “哪有此事?!”苏惟钧大呼冤枉:“我疼爱她还来不及,怎会欺负她?再说我家中父母对她也十分满意,有谁欺负她了?” “我怎么知道?”赵鸿义鼻子里哼哼了两声,道:“我听说有些人家要给新娶的媳妇立威,变着法儿欺负新媳妇。你们家有没有这种规矩?” 苏惟钧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赵鸿义又问道:“你妹妹没有欺负她吧?还有你们苏家其他房的人呢?” 苏惟钧苦笑道:“我妹妹跟你姐姐不是都成了手帕交了吗?怎会欺负她?至于我家其他房的人,至少我在家的时候应该没有谁敢,即便我不在家,也会让我爹照看着,你姐姐绝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好了。” 第163章 海上的买卖 赵鸿义道:“那样自然最好,若是以后我发现我姐姐被欺负了,不管是谁,哼哼……” 苏惟钧很是无奈地保证道:“若是出现这种事,我苏惟钧任你处置,绝无二话,这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赵鸿义又笑眯眯地给苏惟钧斟上一杯茶:“现在我们说正事。” “什么正事?”苏惟钧有点摸不着头脑。 “当然是进京赶考的事,你不会是新婚燕尔过得太舒服,不想去了吧?” “怎么可能?”苏惟钧一脸鄙视道:“就算你不提,我也打算要跟你商量这事。” “呵呵,那就好。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我和你姐姐刚刚举行婚礼,总不能马上就分开吧?”苏惟钧无力吐槽。 赵鸿义道:“又没让你马上出发,但是北方的河道快要开始上冻了,再晚些走就赶不上趟了。” 苏惟钧沉吟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二十六日如何?让我跟你姐姐多待几天吧。” “没问题。”赵鸿义一口答应:“不过这次改坐你们苏家的船去吧?我家的船忙着送货,没空跑那么远。” “我家的船也有些紧张,不过抽出一条来还是可以的。”苏惟钧答应了下来。 这时赵鸿义忽然想起了前段时间发现的海上走私的事情。苏惟钧家的船也紧张,是不是说明他们苏家也参与了走私活动?既然现在赵苏两家已经联姻了,这种事情就不应该再对我隐瞒了吧? 于是赵鸿义凑到苏惟钧耳边小声问道:“姐夫,有件事情我想了解一下。” “什么事?”苏惟钧满不在乎地问道。 “你们苏家有没有参与最近的海上走私?” 苏惟钧听了脸色瞬间一变,盯着赵鸿义看了好一会儿,才悄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鸿义神秘一笑,坦白道:“我舅舅是渔民出身,海上的买卖他也略有耳闻,前段时间他听说附近村落都在招募渔民水手,似乎是要干什么隐秘的勾当,我就让他去调查了一下,果然发现本县有不少大户参与了海上的走私买卖。” 苏惟钧这才松了口气,有些尴尬道:“我们这也是迫不得已。海贸如今已经中断超过一年了,各家的损失都十分巨大,而且许多百姓都靠着海贸吃饭,眼看衣食无着,情急之下就只能铤而走险了。” 赵鸿义问道:“我提出来的那个浦东开发计划现在到了哪一步了?上次不是说县尊已经同意了么?难道还没上奏朝廷么?” “县尊是同意了,也上奏了朝廷,不过朝廷里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一直没有批复下来,这事情就这么一直拖着。”苏惟钧解释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县里这些大户们一个个都按捺不住了。赵鸿义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又问道:“你们各家搞海上走私,去的是洋山岛吗?” 苏惟钧惊讶道:“这你都知道?” 赵鸿义呵呵一笑,也没解释,又问道:“那你知道洋山岛东边还有一个叫做衢山岛的大岛吗?听说那上面也有一处走私窝点。” 苏惟钧道:“这岛我倒是知道,但有没有走私窝点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家的海贸生意一直都是大房在管,具体细节我也不是很了解,只是大概知道他们都是到洋山岛上与洋商交易的。” 赵鸿义犹豫了一会,对苏惟钧说道:“我也有意做一做这海上的买卖,不知姐夫你是否有兴趣?” 苏惟钧一脸惊愕,考虑了许久才说道:“这件事我家里已经在参与了,我就没有必要再另起炉灶了。” 接着又劝说赵鸿义道:“不是我说你,我们目前只是举人而已,还是要以科举为重。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种生意都是刀口舔血的勾当,我不知道你为何想要参与。但即便你要参与,也是交给家里的下人去办比较好,千万不可让人抓到了把柄。” 赵鸿义笑道:“这个我当然会注意,绝不会让官府查到我头上来。至于我为何要参与,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吗?” “这个我当然记得了。”苏惟钧回想起赵鸿义给他画的那幅世界地图,根据赵鸿义的描述,这个世界上可是有着无穷无尽的土地和财富的。 他忽然有些理解赵鸿义了,不过仍然苦口婆心地劝道:“你想做海贸生意这点我是支持的,不过你为何不能多等一两年,待朝廷允许海贸重开之后再参与呢?这不比现在冒着风险搞走私安全得多?” 赵鸿义解释道:“海贸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起来的,我家以前从未做过海贸,必须从零开始,人手需要锻炼,海路需要探明,技术需要学习,船只需要准备,我只能尽量早一点开始,才能在未来抢占先机。” 事实上,赵鸿义并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历史与记忆中相比是否发生了很大的偏差,至少在大明朝是发生了不小的变化,而对于世界其他地区他却一无所知。 在原来的历史上,大明王朝到了末期,无论是科技还是生产力都已经渐渐被欧洲追上甚至反超,无力与欧洲列强抗衡,这点从葡萄牙占领澳门的那段历史中就可以看出。 葡萄牙虽然被大明朝的海量人口优势所震慑,不敢使用武力强占澳门,但是在他们站稳脚跟后,却向大明输出了新式佛朗机、鸟铳、红夷大炮等火器技术,这说明葡萄牙在军事技术上对大明朝的优势是十分明显的。 在明朝后期徐光启和孙元化等人编练新军时,就雇佣了澳门的葡萄牙士兵作为教官,可以认为明末的火器技术几乎全部来自于葡萄牙。 而到了后来的海上马车夫和日不落帝国崛起后,更是会将大明朝远远甩在后面,连车尾灯都看不到。 在这个时空里,如果赵鸿义不抓紧时间提升大明朝的技术和生产力,那么百年之后必然也会遭遇更大的危机。所以他才会迫不及待地想要插足海上走私,以求尽快建立起自己的势力。 第164章 谋划 尽早插足海上贸易,不但能培养自己的势力,而且也能够获取大量的第一手信息,特别是欧洲列强的动向。 各国的实力发展到了何种程度?现在最为强大的海上势力还是不是西班牙和葡萄牙两国?新大陆是否已经被发现?是否已经有人完成了环球航行?现在世界上有哪些地方已经成为殖民地?这些信息对赵鸿义以后的计划制定有着非常巨大的参考价值。 资本家对利润的渴望是深入骨髓的,赵鸿义的计划是通过自己家的示范效应,把江南地区的豪强地主转变为资产阶级,从而令他们对科技和生产力的渴望不断加深,对广阔的海外殖民地的兴趣不断提升,从而使大明逐渐进入资本主义时代。 赵鸿义不知道这个计划的可行性有大,但是他知道,在这个群雄并起、你追我赶的大航海时代,大明朝不能再“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但这些内心深处的想法他是谁也不会透露的,即使是姐姐和姐夫也不行。 苏惟钧见劝阻无效,也只得作罢,不过他还是提醒道:“你让舅舅指使底下的人去做这件事就可以了,若是被官府拿住,可以让人去找我爹,别的事情不敢说,到衙门捞人还是可以的。” 赵鸿义点头称是。 苏惟钧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对赵鸿义说道:“对了,你许久都没有给我家清颜指点功课了吧?她这几个月来已经攒了不少问题想要问你,前阵子忙婚事我也顾不上,今天出门时她还特意嘱咐我,让我跟你说说。” 赵鸿义也猛然想起,自己确实好久没有见过苏清颜了,是应该去看看她的学习情况了,否则自己的这些知识都没法传承,更不用想什么提升大明的科技和生产力了。 他想了想,对苏惟钧说道:“今日归宁之后,你们的婚礼也就算是完成了。我在家收拾收拾行李,明日就住到你家里去,可以一直住到出发去京师,还有五六天时间可以指点她功课。” “如此最好。”苏惟钧抬头看了看天色,道:“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带着你姐姐回去了,明日你早些过来吧。” 按照习俗,新妇归宁是不能住在娘家的,必须连夜返回夫家,所以赵玉珠只能依依不舍地向母亲和妹妹告别,跟着苏惟钧回城去了。 接着,赵鸿义又找来舅舅王庆禄,谋划参与海上走私生意。 王庆禄道:“这个不难,若是洋山岛上没什么变故的话,那些老关系都是现成的,我只需探听一下行情就行。只不过如今的海上是个什么形势我们也不清楚,还要先了解一番。” “不着急,看清楚形势再行动。不过你也不要只想着洋山岛,也要看看衢山岛那边。”赵鸿义提醒道。 王庆禄略有些吃惊,忙问道:“你的意思是两边的生意都做?” 赵鸿义道:“能两边都做当然最好,但要在保证人身安全的前提下。这件事我全权交给你负责,你自己判断形势,决定进退。若是你觉得风险较大时,也可以按兵不动,不必向任何人请示。” 王庆禄皱了皱眉,说道:“万一海上不平静,岂不是要拖很长时间不能开始行动?” 赵鸿义摆摆手道:“这事没有期限,就算做不成也罢,但一定要保住自己的性命。我这里先给你三百两银子作为经费,后续如果还需要银子,可以找我三弟拿,我会交代他的。” 王庆禄思索了片刻,又说道:“如今还有两个问题要解决,一是船只不足,我们现在四条船只能抽出一条来使用,另外三条船要用来向城里和苏州那边运送货物。” “船只采购由你负责,银子也从我给你的三百两里面出。若是本县的船厂没有船,你就到太仓州去买,那里船厂多。” 王庆禄点点头,又道:“第二就是人手不足。若是要将这海上走私的事情跑起来,至少需要二三十人,少了没法干。” 赵鸿义道:“人手你自己招募就是了,工钱给得高一些也无妨。但是千万不能要那些喜好吃喝嫖赌的人。这类人为了钱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一不小心就被他们给卖了。” “这个你放心,我找的人一定是老成可靠之人。” 赵鸿义又问道:“那你还有什么问题么?货源要不要我给你找找?” 王庆禄笑道:“货源这事我自己就能解决,你忘了之前我在作坊里是做采购主管的么?再说以前我也经常给附近的商家跑船运货,哪里有什么货物我可是一清二楚。” “那这事就有劳舅舅了。”赵鸿义接着嘱咐道:“万事小心,若是形势不妙有性命之忧,船货都可以放弃,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若是被官府抓了,可以去找苏家二老爷帮忙捞人,这事我已经与苏家通过气了。” 王庆禄道:“如此我便可以放心去做了。” 赵鸿义从苏家给的聘礼中拿了三百两现银出来交给王庆禄,王庆禄收下银子便去了。 接着赵鸿义又找来作坊里的几个主要负责人,向他们交代了一些自己离开之后的注意事项。这次赵鸿义离开的时间更长了,至少半年以上,家里、宗族里和作坊里都有不少事情要处理。 上次赵鸿仁、赵鸿礼以及赵振先三人组成的作坊临时委员会运作十分良好,基本没有出错,赵鸿义决定继续沿用这个模式来管理作坊,三人也拍着胸脯向赵鸿义保证绝不会有问题。 向几人交代完所有事情之后,他开始收拾行李,准备进京。 第二天,赵鸿义辞别了母亲和妹妹,带了二百两银子盘缠,领着赵大喜和赵大财两名长随跟班,跟着进城送货的船一起出发了。 进城以后,赵鸿义带着人直奔苏家,又住进了原来那处小院子里。这回苏家的款待比原来更为殷勤,还派了丫鬟和下人来照料他的生活起居。 第165章 姻缘 听说赵鸿义已经到了,苏清颜也非常高兴,收拾了一下便迫不及待地穿过花园,来到了赵鸿义住的院子里。 赵鸿义也终于再次见到了苏清颜。 这时苏清颜已经年满十四岁了,出落得愈加亭亭玉立,落落大方。原本还带着些婴儿肥的脸蛋此时也清减了一些,五官显得更加秀气,一袭修身的淡黄色襦裙衬托出她婀娜的身姿,显得格外超凡脱俗,清纯美丽。 见到了赵鸿义的苏清颜感觉脸上有些抑制不住地发烧,不过她好像忽然意识到什么,赶紧屈膝朝赵鸿义敛衽一礼道:“恭喜师父高中桂榜!” 赵鸿义此时已经被苏清颜的美丽所折服,呆呆地看着她,神不守舍。 见赵鸿义一副呆傻的样子,苏清颜带着一丝埋怨,娇嗔着问道:“师父你中了举人回来,这么久都不来找我,是不是不想要我这个徒弟了?” “啊,哪有?我这不是事情多吗?”赵鸿义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轻咳两声,连忙解释道:“自从我中了举人回来之后,县里来拜访的人太多了,我每天迎来送往的,烦不胜烦。然后你嫂子要嫁到你们苏家,我又要忙着筹备她的嫁妆,快要把家底都掏空了……” “好吧,看在嫂子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原谅你这一次了。”苏清颜轻轻掩嘴一笑,又说道:“自从你去了南京以后,这几个月我都在学习你写的那两本教材,虽然大部分是看懂了,但也有许多弄不明白的地方,这几天你可要用心教教我。” 赵鸿义拍拍胸脯保证道:“我这几天就住在你家里,哪儿也不去,你有问题就尽管来问我好了,我保证把你教会了再走。” “嘻嘻,这可是你说的。”苏清颜嫣然一笑,随后便让丫鬟拿出了那两本教材和她自己做的笔记,开始向赵鸿义请教起来。 赵鸿义打起精神,一脸严肃地开始指导苏清颜。苏清颜也是一副认真学习的好学生模样,两人一个问一个答,一下午的时间就解决了苏清颜的好几个问题,同时也纠正了苏清颜一些理解错误的地方。 “物体的轻重和它下落的速度无关,按照一般人的思维恐怕难以理解,但是你可以通过做实验来观察。”赵鸿义用一个大银锭和一颗小银豆给苏清颜演示了好几遍“两块银子同时着地”的实验。 “嗯,我知道了,师父。”苏清颜乖乖地点了点头。 随后,他又拿起一张纸和一颗银豆,又重复了刚才的动作,这回银豆子倒是很快落地了,而那张纸却在空中飘了一会才落地。 “看到了吗?为什么纸和银豆不是同时落地?因为纸的面积大,受到了空气阻力的影响,而银豆受到的空气阻力却很小。” 苏清颜如小鸡啄米一般频频点头。 “清颜,你要记住,物理是一门注重实验的学问,光靠自己在脑子里面想是不行的。如果你有弄不明白的地方,都可以通过做实验来观察和验证,最后得出结论。”赵鸿义语重心长地对苏清颜说道。 “师父你真厉害。”苏清颜一脸崇拜的表情:“以后我会听你的话,多多做实验的。” 让人难忘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看看天色已晚,赵鸿义道:“时间差不多了,今天先到此为止吧,明天你再过来上课。” 苏清颜起身福了一福,说道:“那我明天再来找师父学习。”说完领着丫鬟出门去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忽然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赵鸿义,欲言又止,不过最后还是没有开口,轻轻走了出去。 随后几天,苏清颜果然每天都到赵鸿义这里来上课,而苏惟钧和赵玉珠也时不时过来看看他们两人上课。 到了十月二十五日,苏家的船已经准备好了,第二天赵鸿义就要与苏惟钧一起动身前往京师。 这天傍晚上完课,赵鸿义给苏清颜交代了一些学习中要注意的要点,随后说道:“清颜,明天我就要与你哥哥一起上京会试了,我们的课程也要告一段落了。希望你后面认真自学,把我教给你知识融会贯通,理解透彻。” “知道了,师父。”苏清颜有些情绪低落地应和道。 赵鸿义知道自己这一走起码要半年才能回来,刚想出言安抚几句,忽然苏清颜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师父,你能不能再帮我算一次命?” “算什么命?”赵鸿义一怔,接着便恨铁不成钢地数落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那些东西都是糊弄人的,你怎么还信这个?” 苏清颜有些似笑非笑地看着赵鸿义,说道:“帮我算一算姻缘怎么样?” 赵鸿义心头一震,有些激动地问道:“你、你也知道了?” 苏清颜的脸蛋唰地一下红了起来,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小声说道:“我哥哥已经把爷爷的打算悄悄告诉我了。” 赵鸿义心中大喜,原来苏清颜已经知道了两人之间存在着口头的婚约,但她仍然主动点破了此事,这已经充分说明她的态度! 想到这里,赵鸿义一脸笑意地说道:“我已经给你算过了,你将来的夫君眼下还是一个举人,以后是不是进士还不知道。不过他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以后会让你过得很好,很开心的。” 苏清颜不敢看赵鸿义,脸红红地问道:“那、那他,会喜欢我吗?” 赵鸿义十分认真地回答道:“会的,他会喜欢你的,一直喜欢……” 苏清颜望着窗外的天空中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的云彩,轻声说道:“那你告诉他,以后一定不可以变心,我会在家里等着他来娶我……” 赵鸿义郑重地说道:“放心,他一定会娶你的,你们的姻缘已经注定,谁也摆脱不了。” …… 第二天早晨,赵鸿义与苏惟钧拜别了苏老太爷和苏谨行,各自带着两名仆役和提前收拾好的几箱行李,准备出发前往码头。 第166章 北上 临出门前,赵玉珠和苏清颜都来到了小院中送别二人。 玉珠亲手给苏惟钧挂上了一个香囊,说道:“妾身预祝夫君高中皇榜,平安归来。” 苏惟钧笑着揽住赵玉珠,轻轻在她额头亲吻了一下,玉珠马上羞红了脸,却任由他抱着,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她才轻轻推开苏惟钧,又接着给赵鸿义挂上一个平安结:“出门在外,万事小心,要听你姐夫的话,不要鲁莽行事,听到了吗?” “知道了,姐。”被塞了一嘴狗粮的赵鸿义有气无力地吐槽道:“你怎么不祝我高中皇榜?” 玉珠轻轻敲了一下赵鸿义的脑袋:“人都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你年纪太小,现在就中皇榜去做官未必是好事。再说你乡试才考第几名?怎么跟你姐夫比?” 啊~啊~啊~居然被姐姐鄙视年龄和考试成绩,赵鸿义十分无语,差点憋到内伤。 幸好这时苏清颜也拿着礼物走上前来,她与赵玉珠正好相反,给苏惟钧准备的是平安结,给赵鸿义的才是香囊。 苏清颜给苏惟钧挂上平安结后,一脸开心地说道:“预祝哥哥状元及第!” 苏惟钧摸了摸苏清颜的头,笑道:“我家清颜长大了,明年差不多就可以嫁人了。” 苏清颜的脸一下子变得比赵玉珠的更红了,她羞恼地打了一下苏惟钧:“哥哥又捉弄我!” 两兄妹闹了一会,苏清颜才转过身来,低着头给赵鸿义挂上了香囊,但是却一句话也没说。 玉珠轻轻捅了捅苏清颜道:“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赵鸿义也笑眯眯地看着苏清颜,就是不说话。 被几个人盯得面红耳赤的苏清颜十分无奈,只得在赵鸿义的耳边声若蚊蝇地扔下一句“盼君平安归来”,然后便捂着脸跑开了。 赵鸿义心情大好,哈哈大笑几声,对着苏清颜的背影喊道:“乖乖等我回来。” …… 赵苏二人在几个仆役的簇拥下离开了苏宅,来到城东的码头。苏家专门为两人抽调出来的一艘船已经在码头上候着了,两人指挥着仆役将行李搬上船后,便解缆出发了。 这艘船上除了赵苏二人以及他们的四个仆役之外,还有六名船工。六个人两两一组摇船,可以日夜兼程不停歇,尽最大的可能节约时间。 因为此时已经是十月底,而从十一月初开始,广阔的北方大地上,大大小小的河流就要自北向南开始上冻了,所以他们不得不与时间赛跑。 船只驶出上海城之后,便直奔黄浦口而去,然后逆着扬子江水道向上游驶去。到了扬州府之后,船只从瓜洲渡进入了京杭大运河江北段。 这一段路程并没有选择走江南运河也是为了节约时间,因为江南运河沿线人烟稠密,船只众多,非常容易拥堵,这对赶时间的两人来说非常不友好。 进入大运河江北段之后,视野比江南地区开阔了很多。 扬州府所管辖的运河沿岸区域中,只有江都县还称得上比较繁华,毕竟这就是鼎鼎有名的江北第一大都会,“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扬州城就位于江都县。 过了江都县再往北的高邮州和宝应县则要差一个档次,两岸明显没有江都县繁华。 为了赶时间,一行人的吃喝拉撒几乎都是在船上解决的。 一直到十一月初三这天,来到了淮安府,这淮安府是漕运总督的驻地,也是江北重镇之一。 几个船工日夜兼程赶路,此时已是非常疲惫,个个叫苦不迭。苏惟钧便下令在淮安休息一天,顺便上岸采购些东西。 船只停泊在山阳县附近的一处运河码头,这里由于常年有船只靠岸停泊,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市镇,专门供运河上跑船的船家靠岸休息和采买,相当于后世高速公路上的服务区一般。 几个仆役都被派上了岸,到码头附近的集市上采购各种食材和生活用品。 赵鸿义走出船舱看了看天色,从上海出发时还是秋高气爽、阳光明媚的好天气,来到淮安时却是满天乌云密布。 他走到码头上好奇地四处张望,码头附近停泊了不下一二十艘船只,大多是货船,都是在这里临时停靠休整的。 这时一阵狂风呼啸,旁边船只上的旗幡被吹得猎猎作响,一阵透骨的寒意袭来,赵鸿义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感觉有点像是寒潮要来了。他心中顿时就是一沉,这下子搞不好运河要提前上冻了啊! “这坑爹的鬼天气!”赵鸿义不由得咒骂了一句。 苏惟钧也来到赵鸿义身旁,听到赵鸿义的话,也紧锁着眉头道:“看样子今年冬天来得早啊!我们这回恐怕没办法全程搭船了。” 此前从来没到过北方的赵鸿义有些不安,连忙问道:“姐夫,你看我们这次搭船能坐到哪里?” 苏惟钧以前倒是去过一次京师,是苏老太爷还没有致仕的时候去的,那时他年纪还小,经验也几乎等于零。 苏惟钧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道:“我看或许能到沧州就不错了,搞不好只能到德州。” 赵鸿义回忆了一下自己从《大明一统纪要》上看到的内容,再结合自己以前学过的地理知识判断,从沧州到北京应该还有几百里路程。 这要是换成走陆路,那可真是要了老命了,一想起坐牲口大车的颠簸滋味,赵鸿义就一阵蛋疼。 两人正商量着万一运河封冻的替代方案,这时,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人走到两人面前做了个揖道:“两位莫不是上京赶考的举人老爷?” 苏惟钧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主动前来打招呼的中年人,此人虽然是一副土财主打扮,但一张脸饱经风霜,身材也比较健硕,整个人显得十分精明强干,看样子确实像个经常在外面跑江湖的商人,应该不是什么奸恶之徒。 而且听他说话的口音,似乎像是扬州人,于是苏惟钧便答道:“不错,我们二人便是上京赶考的举子,不知这位先生是如何看出来的?” 第167章 淮安府 那中年人听了,一脸的喜色,便自报家门道:“在下顾长江,扬州府海门县人氏,是个经营南北货的行商。” “今日见两位如此年轻的老爷在这时节北上,身边又只有寥寥几个伴当,又无船货,便猜测两位是进京赶考的举人老爷,果然所料不差。” 苏惟钧笑道:“你倒是眼尖得很。” 顾长江也笑道:“哪里,哪里,在下常年在外奔波,只为讨口饭吃,别的本事没有,这看人的本事还是略懂一二的。” 赵鸿义饶有兴趣地道:“你是海门县人?就是崇明岛旁边的那个海门县?” 顾长江答道:“正是,不知二位老爷仙乡贵处?” 赵鸿义漫不经心地说道:“海门离我们松江府也近得很,就隔着一条大江。” 顾长江满脸堆笑着说道:“原来两位老爷是松江人氏,失敬失敬!如此说来,我们也算是半个同乡了。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二位肯不肯行个方便?” 此人倒是挺会打蛇随棍上啊,看样子是个老江湖,赵鸿义心中暗暗吐槽。 苏惟钧问道:“不知是何事?” 顾长江道:“既然两位要进京赶考,我也要贩运货物进京,不如我们结伴同行如何?一路上也有个照应,若是两位同意的话,在下绝不会让两位吃亏的……” 听了顾长江的暗示,苏惟钧和赵鸿义立马秒懂了,他这是想利用二人的举人身份避税。 虽说在这个时空里举人的特权已经被压缩了不少,免税田只有区区二百亩而已,不过商业税仍然可以获得减免。 像顾长江这种经营南北货的行商,需要常年在运河里南来北往地贩运货物,交的税可不少,为大明王朝的税收做出了较大的贡献。 负责征税的部门是运河上的钞关,属于户部管理,京杭大运河上从北到南一共有通州、临清、济宁、徐州、淮安、扬州、苏州、杭州八大钞关。 钞关征收的税款一般有两种,一种是船料税,是按船只的大小来征税;第二种是商税,就是按船上所载货物的价值大小来征税。 一般来说,一艘货运商船走完运河全程所缴纳的税赋可以达到几十至几百两银子不等,对于商户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负担。 大明朝廷每年从钞关征收到的商税接近百万两白银,仅次于田赋和盐课,是政府财政收入的第三大来源,堪称是大明帝国的一棵摇钱树。 所以这些商人一旦有机会都会尽可能地逃税,而逃税的方法就是寻找身有功名的人结伴同行。 等船只经过钞关需要缴税时,就由身有功名的人出面将船货认在自己名下,因为他们具备免税资格,所以商家就可以借此逃脱本来应该缴纳的税赋了。 而身有功名的人给商户帮忙自然也不是白帮的,按照惯例,商户通常会根据所逃税款的多少按一定比例返还给他们。 这样一番操作下来,商户逃掉了税款,身有功名之人得了额外的好处,唯一遭受损失的只有朝廷的利益。 这其实与土地投献是同样的道理,属于制度性的漏洞,只不过商税在财政收入中的占比没有田赋大,所以这个漏洞被官僚们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并没有被补上,算是统治阶级的隐性福利和灰色收入。 听了顾长江的暗示,苏惟钧和赵鸿义对视了一眼。 随即苏惟钧正色道:“钞关收税是国家法度,举人免税是朝廷给予士人的优待。我等身为士子,自当为国分忧,如何能将朝廷优待作为牟取一己私利的手段?” 赵鸿义对苏惟钧这番义正辞严的表态颇有好感,心中默默竖起了一根大拇指为自家姐夫点了个赞。 通常一个王朝的衰败都是从吏治败坏开始的,统治阶级的集体堕落不但会导致朝廷行政效率低下,而且还会加剧社会矛盾的累积和激化,最终导致王朝的大崩盘。 看来苏惟钧的节操还是比较充足的,颇有“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宁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的意味,自家姐姐挑人的眼光果然还是比较不错的。 顾长江有些急了,连忙劝说道:“这位老爷,我等商家终年在运河上奔波,为的也是挣口饭吃。” “如今这些运河上的官吏们多有贪赃枉法、盘剥小民之事,我等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若不如此,只怕一年到头两手空空,只能叫全家老少喝西北风!还望老爷可怜可怜我等商家!” 说完便连连作揖,求苏惟钧同意。 苏惟钧道:“顾老板无须多言。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在下实在不愿破坏朝廷的规矩,这事你还是去找别人罢。” 顾长江苦着一张脸道:“这个时候还能去哪里找别人?上京赶考的举人老爷们恐怕早已到达京师了,像二位这般迟的真没有几个。” 说完又转对赵鸿义发起了银弹攻势:“这位小老爷,若是你能帮小的过了这些税关,小的情愿奉上五十,不,八十两银子!” 赵鸿义心道:“此人身家倒是不小,一出手就是八十两银子。” 不过他还是摇摇头对顾长江说道:“这是我姐夫,出门在外我只能听我姐夫的。不是我们不肯帮你,第一,我姐夫刚才也说了,朝廷法度不可坏;第二,我们还要上京赶考,若是帮你过税关,免不了要拖延时日,所以我们也是爱莫能助了……” 顾长江眼看两人油盐不进,只得摇摇头叹了口气,悻悻然回到自己的船队中。 傍晚时分,采购的人回来了,众人吃了晚饭便睡下了,一夜无话。 次日早晨,休息了一夜之后,苏惟钧又下令船工继续赶路。 船只经过淮安钞关时,两人凭借着出发前在县衙处领到的火牌和堪合路引,轻轻松松地通过了关卡,在山阳县也没有停留,船只继续北行。 过了淮安之后,淮扬段运河就走完了,接下来便要准备进入黄河了。 第168章 搁浅 整个京杭大运河中,过了淮安之后的这一带水道情况是最为复杂的。 南宋建炎二年,东京留守杜充为阻止金兵南下,命人在滑县扒开黄河大堤,从此以后数百年,黄河都是从泗水汇入淮河,再从淮河河道流入东海的。 由于黄河携带了大量泥沙,所以这一带的泥沙淤积十分严重,河道复杂多变,想要通过这里的船只都必须依靠拉纤翻越堤坝才能进入黄淮,但风险仍然十分巨大,经常发生断缆沉舟事故。 后来官府为了保障运河的畅通,组织了大量人力物力开挖和疏通河道,修建各种堤坝和船闸,最后建成了清江浦河道,从此以后,漕运船只都从清江浦进入淮河(黄河)河道。 由于此时并不是汛期,上游来水有限,船只通过清江浦船闸时都必须排队等候。 而运河上来往的官船众多,这些官船都可以插队优先通过船闸,所以一般的民船通过清江浦的时间会被拖得比较长,有时候甚至会拖延四五天才轮到。 赵鸿义和苏惟钧在清江浦船闸外等候了两天,才与二十来艘船只一起进入船闸。赵鸿义发现那顾长江的船队居然通过了钞关,也跟了上来。 清江浦的出口也是洪泽湖的出口,两者在这里共同汇入淮河(黄河)干流河道。 苏家的船小,又没有载货,船速比起货船要快很多,进入黄河之后,很快便遥遥领先,将其余的船只抛在了后面。 从清江浦到徐州这一段黄河河道淤积比较严重,加上又是枯水期,所以河面看似宽大,但实际上能够行船的河道并不宽敞,河面下密布着浅滩沙洲。 苏惟钧命令船工略微放慢速度小心行船,又行了一日,来到了桃源县和宿迁县之间。此时天色已经渐渐黑了,风又大了起来,天上也开始下起了雨,寒风刺骨。 船工建议靠岸停船避一避风雨,等第二天再走,苏惟钧与赵鸿义商量了一下,便同意了。 几个船工开始操控着船靠岸,谁知船刚刚调了个方向,忽然之间狂风大作,只听得外面“噗通”一声,正在撑船的一个船工没站稳,竟然一下子被风吹到河里去了,其余三个船工则比较幸运,死死抓住了船桨,没有掉下水。 此时船也被吹得左右摇晃,差点被掀翻。苏惟钧和赵鸿义在船里也站立不稳,摔了一跤。 苏惟钧大喊一声:“快去救人!” 本来在船舱中休息的两个船工慌忙连滚带爬地出去救人,只是光线昏暗,一眼望去,哪里找得到人? 幸好那掉下水的船工水性不错,过了一会儿便浮上了水面,不过船已经被吹得离他落水的地方有两丈远了,他只好拼命朝着船的方向游过来。 这时又是一阵劲风刮来,几个船工被风刮得根本站不稳,更没法控制住船只,索性放弃挣扎,随波逐流,最后船被狂风刮到一处浅滩上搁浅了才停下来。 而那掉下水的船工也是命大,凭借着良好的水性也游到了远处岸边的沙滩上,趴在地上大喘着粗气。 此时风小了一些,不过雨却大了起来,船上的众人浑身都被雨打湿了,赵鸿义连忙让众人躲到船舱中避雨。 此时船已经彻底不动了,歪歪斜斜地停在了浅滩上。众人心下稍安,听着外面的风雨声面面相觑,夜间的寒气加上被雨打湿的衣服将众人冻得瑟瑟发抖,纷纷脱了外衣,拿出各自的被子裹在身上。 过了好久,落水的船工终于从岸上绕了一个弯,重新回到了船上,众人又是一顿忙活,拿了干衣服给他换上,又裹上被子。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雨下了一个多时辰之后才渐渐停下,然而夜晚黑灯瞎火的也没法查看四周情况。众人只得先拿出些干粮来填饱了肚子,讨论着后面该怎么办。 船工里领头的那个姓李的船老大十分担忧地说道:“这船如今搁浅在此处,也不知还行不行得,明日须得检查一番,若是无法动弹,怕是要耽误了少爷的行程。” 一个船工道:“这里的水情复杂,我看怕是有些难办,除非用别的船只拉着走,或许能脱困。” 赵大财也说道:“可是这里只有我们一条船,看样子附近也没有什么人烟,想找人帮忙都找不到啊!” 众人纷纷默然不语。 赵鸿义思忖了片刻,说道:“如今已是这般状况,想再多也是无用,幸好现在我们并没有性命之忧,索性先睡一觉养足了精神,一切等明日天亮之后再说。” 苏惟钧犹豫了片刻,也点点头道:“只能这样了,大伙先睡觉吧,不过还是要留一个人值夜,以防再出什么意外。” 船老大便安排道:“我们几个人轮流值夜,一人一个时辰,也就天亮了。樊老六刚才掉下水,就不用值夜了。” 第二天清晨,风小了许多。众人醒来之后连忙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这里属于黄泛区,几乎每年汛期都有洪水肆虐,根本没有人在这附近耕种,所以也没有村落和人烟。 船只搁浅的地方是一片离岸边很近的浅滩,离行船的主航道有几十米距离,旁边还有几个大小不一的沙洲。 幸亏这里的河底都是泥沙,基本上没有礁石,船体很结实,倒没有受到什么损坏,只是船桨断了两支。 船工们下到浅滩上试着推了一下船,可是却发现根本推不动,最后连赵鸿义和苏惟钧也一起动手帮忙,船还是纹丝不动。 “这下子麻烦了。”苏惟钧一脸颓丧地说道:“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去哪找人帮忙?” “难道真的要走陆路?”赵鸿义自言自语道。 苏惟钧苦笑道:“从这里走陆路去京师,起码要两个多月,哪里还赶得上会试?我看实在不行的话就只有往前走一走了,这里离宿迁也不远,到了宿迁再看看有没有顺路的船可以搭。” 第169章 救援 这时苏惟钧的一个仆役道:“少爷,不如我们几个先到附近找找看有没有村庄,若是实在找不到人的话再做打算。” 苏惟钧迟疑了片刻,点点头道:“也好,你们先出去找找人吧,快去快回。” 于是苏惟钧的两个仆役和两个船工一起上岸去找人,剩下的人留在船上等候。 众人正坐在船舱中一筹莫展,忽然,昨晚落水的樊老六身子一软,倒在了船舱里。众人连忙扶了起来,只见樊老六满脸通红,有气无力地说道:“我这会儿感觉好冷,头也昏昏沉沉的。” 船老大摸了摸他额头,道:“定然是昨天落水感了风寒,现在发作起来了。”于是连忙拿过他的被子将他裹了起来,又喂了些水给他喝。 赵鸿义道:“拿块洗脸巾打湿了给他敷到额头上降降温。”船老大也照做了。 苏惟钧看到又出了新状况,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这里是荒郊野外,若是他一病不起倒是个不小的麻烦。” 樊老六挣扎着说道:“我樊老六绝不拖累少爷,若是少爷一会要赶路,留下莫老二照顾我就行了,少爷的功名要紧。” 船老大道:“你少说两句吧,一切自有少爷定夺。” 又过了小半天,出去的几个人回来了,都摇着头说找不到人。 赵鸿义道:“如今恐怕也只有弃船登岸,步行前往宿迁了。” 苏惟钧问道:“樊老六,你能站起来走路么?” 樊老六道:“少爷你放心,我可以的。”说完便掀开被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刚走了两步便一个踉跄又跌倒在船舱里。 赵鸿义摇摇头道:“看这样子是走不动了,你们轮流背着他走吧,到了前面县城里再说。” 几个人商议了一会也拿不出什么办法,决定按照赵鸿义说的做。 众人将船上的紧要物品和一些必需品收拾出来,正准备离开,忽然一个眼尖的船工十分兴奋地指着远处的河面叫嚷道:“那边来了两条船。” 众人一齐向下游望去,果然远处有两条船正缓缓向这边驶来。这下好了,终于不用走路了,大伙儿都十分高兴。 等那船靠近之后,众人一起大声呼喊了起来,那边船上的人也听到了叫喊声,纷纷朝这边看过来并指指点点。 过了片刻,一个似乎是领头的人也走了出来朝这边望了一会,可是那两条船并没有停下来,也没有任何其余的动作,而是继续朝上游驶去,任凭这边怎么叫喊,他们就像完全没看到没听到一样。 众人的心一下子从巅峰又跌落到了谷底,一个个气得跳着脚,生气地咒骂起来。 “娘的,你们这些狗东西竟然见死不救,以后个个生儿子没屁眼,断子绝孙!” “你们这些狗日的以后千万别落在老子手里,要不然有你们好看的!” …… 赵鸿义叹了口气道:“大家还是省省吧,你们就算骂得再毒也没有用。而且这事也不能全怪他们,我们这边有十来个人,他们不知道我们的底细,恐怕以为我们是来打劫的呢。” 苏惟钧若有所思地点头道:“不错,若是换成是我们运了一整船的贵重货物,遇到这种求救的事情也要考虑再三,就怕一个不小心遇到歹人,那就连身家性命都没了。” 船老大悻悻地问道:“少爷,我们现在怎么办?还继续在这里等船来吗?” 苏惟钧看着已经背好各自的东西准备离船的众人,又看到烧得有些发昏的樊老六,咬了咬牙道:“我们走!” 这时赵鸿义忽然出声道:“慢着!” 众人正疑惑不解,只见赵鸿义也指着远处说道:“那边又来了四条船。” 大家仿佛又看到了救星一般,低落的情绪重新高昂了起来。 赵鸿义及时给众人泼了盆冷水道:“你们别高兴得太早,这些人肯不肯救我们还是未知。这次就让我一个人呼救,其他人一律不要吭声,免得又把别人给吓跑了。” 赵鸿义身上衣着华丽,一看就是有钱人家,比起这些穿着灰黑色布衣的船工和仆役更能让人放心,众人听了也连声称是。 等那船队离得还有二三十丈远的时候,赵鸿义便拼命挥舞着双手大声呼救起来。 可能是这回的船队人多势众、有恃无恐,也有可能是赵鸿义的华丽服饰起了作用,这五条船并没有像上次的两条船一样视而不见扬长而去,而是慢慢向这边的浅滩靠拢。 赵鸿义和苏惟钧都长舒了一口气,看来这回有救了。 领头的那艘船靠近到只有不到十丈远的地方便缓缓停了下来,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人站在船头上,向赵鸿义这边喊道:“那边是怎么回事?” 赵鸿义定睛一看,原来此人竟是那天在山阳县外的码头上跟两人套近乎的顾长江顾老板。 赵鸿义心中顿时凉了半截,那天他们拒绝了对方想要同行的建议,这回自己这边遇到了困难,不知对方还会不会帮忙? 但是眼下只有这么一条救命稻草,无论如何也要试试,抓不抓得住另说。 于是他连忙拉着苏惟钧出来,一起站在船头上,硬着头皮喊道:“顾老板,我们二人的船昨晚被大风吹到这里搁浅了,还望顾老板帮帮忙,救我们一救。” 顾长江听了之后也是有些惊讶,又下令把船只往前划近了些,确认了两人就是在码头上遇到的两位进京赶考的举人之后,连忙问道:“两位的船一点也动不了了么?” 赵鸿义道:“早上我们已经试过了,确实动不了,所以才想着向过往船只求救。若是最后实在救不得了,我们就打算步行前往宿迁。” 顾长江道:“待我看看再说。”说完便命令自家船队靠岸停泊。 不过这一带的河道情况十分复杂,顾长江麾下的船比苏家的船更大,更容易搁浅,所以顾长江的船队小心翼翼地向上游行驶了数百米,才找到一处可以暂时停泊的河岸。 第170章 顾家兄弟 顾长江亲自带着七八个人从停泊的岸边往回走,赶到了搁浅的沙滩上。 赵鸿义见到顾长江带着人来救援,连忙上前做了个揖道:“顾老板古道热肠,扶危济困,真有仁人君子之风,在下铭感五内。” “在下一向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点小事不算什么。”顾长江摆摆手道:“现在还是先脱困要紧,让我来看看情况。” 顾长江经过一番勘察后发现,要将苏家的船从搁浅的地方重新弄下水极为困难,没有别的船只在水中牵引配合很难办到。而搁浅的地点附近又有沙洲存在,顾长江的船都太大,无法靠近。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无法脱困,唯有弃船。 虽说这艘船的造价只有二三十两银子,对于苏惟钧来说不算什么,但白白丢了一艘船也不是什么好事,众人都有些闷闷不乐。 看着赵鸿义一行人满脸的失望之色,顾长江提议道:“我的船上还有些位置,若是两位老爷不嫌弃的话,可搭乘我的船北上,不知二位可愿意俯就?” 赵鸿义与苏惟钧对视了一眼,这应该是最方便省事的解决办法了,难得这顾老板不计前嫌,还肯帮忙捎带他们北上。 于是赵鸿义拱拱手道:“顾老板愿意让我们搭船,那再好不过了,还要多谢顾老板仗义相助,省去我们不少麻烦。” 顾长江谦虚道:“哪里,哪里,我们行走江湖之人,哪个没有遇到麻烦的时候?既然在此地又能遇到两位,也是我们缘分一场。再说扶危济困也是一件行善积德的好事,岂有不帮之理?” 这时苏惟钧也说道:“顾老板谦虚了。不过我们两人还带着有十个随从,不知顾老板的船上能否容得下这许多人?” 顾长江笑道:“全部挤在一条船上当然不行,不过我这里有五条船,一条船多载两个人还是可以的。” 苏惟钧拱手谢道:“如此便有劳顾老板了,顾老板高义,在下没齿难忘。” “好说,好说。” 随后顾长江便安排带来的几个人帮忙搬运苏家船上的物品,搬了两趟,基本上把大部分用得上的东西都搬到了顾家的船上,那个发烧走不了路的樊老六也被人背着到了顾家的船上。 顾长江在自己的座船里收拾了一个小隔间出来,安排给赵、苏二人居住,其余的随从便打散分配到各条船上。 顾长江对二人道:“我这船上条件简陋,无法与二位的宝舟相比,只好委屈一下二位了。” 苏惟钧道:“顾老板愿意搭乘我们,已是莫大恩德,岂敢挑三拣四?” 接着,顾家的船队便继续北上。顾长江又陪着赵、苏二人闲聊,双方互通了姓名,重新见礼一番,又大致介绍了一下各自的情况。 顾长江家中有兄弟二人,他是兄长,还有一个弟弟名叫顾长海。 两人尚在年幼时便父母双亡,顾长江作为兄长,十来岁时便承担起养家糊口的重任。 他从小摊贩做起,四处奔波,闯荡江湖二十年时间,挣下了一笔不大不小的家业,在海门县也算是一个十分励志的人物。有了钱之后,他便捐了一个监生,如今算是个半吊子的读书人。 而他的弟弟顾长海则与他完全不同,是个好勇斗狠的角色,最喜欢舞枪弄棒,打熬筋骨,曾经跟着一个武师学了七八年功夫,一个人对付三五个普通人还是不在话下的。 赵鸿义问道:“既然令弟会功夫,为何顾老板不带着一起出门?一路上也可以护卫船队。” 顾长江笑道:“怎么没有?他就在最后那艘船上,等到了码头停船休息的时候我叫他来拜见二位老爷。” 当天晚间,船队到达了宿迁,找了一处码头靠岸休息,顾长江又领着顾长海来拜见了赵、苏二人。 这顾长海刚刚三十岁出头,眼神锐利,一副练武之人的打扮,身材虽然不算魁梧,但也非常刚健有力,果然是个练家子。 不过顾长海却因为之前赵、苏二人不肯帮忙逃税的事,对两人有些不待见,来到两人面前也是一言不发。顾长江扯了扯他的衣服,他才不太情愿地拱拱手道:“拜见二位老爷。” “不必多礼。”赵鸿义也不以为意,转过头对顾长江说道:“令弟果然英雄了得,怪不得顾老板生意能做得这般大,有令弟在旁帮衬,简直无往不利。” “小赵老爷抬举他了,他这人除了舞枪弄棒,什么都不会,大字也识不得一箩筐,做生意更是门外汉,简直要愁死我了。”顾长江吐槽道。 赵鸿义笑道:“顾老板此言不妥,人都有各自的优点,就看怎么用。令弟武艺高强,做护卫绝对是一把好手,顾老板行走江湖时能有这么个帮手,不知省了多少麻烦,我这个举人想要还没有呢。” 顾长海的脸色这时才好看了些,说道:“大哥,你看人家举人老爷都这么说,你还整天嫌弃我这也不会,那也不会……” 顾长江摇摇头苦笑道:“哎,双拳始终难敌四手,这世道空有一身蛮力又有何用?还是像二位这样的读书人有前途,一个举人招牌亮出去,不知多少人愿意效劳,哪一个敢不敬重?” 苏惟钧谦虚道:“顾老板谬赞了,这也是朝廷的恩典。如今天下升平,我们只不过是狐假虎威,借了朝廷的势罢了。若是在那兵荒马乱的年代,还是武人更有前途,本朝太祖高皇帝不就是例子么?” 顾长海的的脸色终于多云转晴,赞道:“还是举人老爷有见识,我就是个粗人,的确是啥也不懂。” 几人谈笑了一会,又吃过晚饭,便睡下了。 第二天天一亮,船队又继续出发,赵鸿义和苏惟钧自然是跟着顾家的船队北上,不过苏惟钧却把自家的六个船工全都留在了宿迁,又丢下一些盘缠给他们,让他们等那落水的樊老六病情好转之后,便自行返回上海。 第171章 走陆路 经过前面的搁浅又被顾长江搭救之后,赵鸿义感觉顾长江此人还算是个比较靠谱的人,会做生意,懂得人情世故,人品也不错,以后作为生意伙伴是个不错的选择。 船队接着一路北上,又过了两日,来到徐州。 这回通过徐州钞关的时候,赵、苏两人便亮出了火牌和堪合路引,表明举人身份,帮顾家免了一半的税,很快过了关。 过了徐州之后,船队便离开了黄河,沿着微山湖边的运河北上。 到了济宁后,天气也越来越寒冷,天空中开始下起了雨夹雪,赵、苏两人看着漫天的雨雪,心中一阵担忧,这一趟进京真的是一波三折啊! 顾长江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原本打算赶在过年前将这一批货运进京,趁着年前的旺季好好大赚一笔的,可是如今眼看运河没多少天就要封冻了,年前是铁定到不了北京了。 只能等到过完年运河重新通航之后再进京,虽说不至于亏本,但利润也是大为缩减,这一趟几乎可以算是白跑了。 不过也幸亏有赵、苏二人随行,一路上经过徐州、济宁、临清几处钞关时都免了一半的税,节省了不少支出。 十一月十四日,船队到达临清时,运河已经开始结冰,虽然还勉强可以行船,但由于冰块的阻碍,船速根本快不起来。 而十一月十六日到达山东德州后,众人从钞关的小吏口中得知,德州以北的运河已经完全封冻,船只无法通行了。 顾长江只得找了个码头停船,然后与赵、苏二人商议接下来的对策。 顾长江道:“如今运河封冻不能行船,看来我要在这里守着船只,等待运河重新通航了。德州离京城尚有五六百里路程,不知二位老爷有何打算?” 赵鸿义道:“运河封冻,但朝廷的会试之期就在二月,可等不及运河解冻,我们二人必须走陆路继续北上,只好向顾老板告辞了。” 顾长江点点头道:“功名要紧,这是正事,在下就不耽误二位的前途了。” 苏惟钧也拱拱手道:“还要多谢顾老板在路上施以援手,又捎带我们北上,我二人实在感激不尽。” 顾长江摆摆手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再说二位老爷在过钞关时也帮我省了不少银子,在下也十分感激。” 赵鸿义问道:“顾老板的生意通达南北,在下十分佩服。以后若是有机会的话倒是想与顾老板在生意上合作一番,不知顾老板愿不愿意?” 顾长江喜道:“有生意可做,在下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不知两位老爷家中做的是什么生意?要如何合作?” 赵鸿义笑眯眯道:“我们上海的人做的自然是海上的生意,不过目前上海的贸易因海盗袭击而中断,且我们还要赴京科举,目前时机尚未成熟。待时机成熟之时我们再登门拜访,与顾老板商议具体事宜如何?” 顾长江笑道:“那好得很,看来以后我顾家又要多一项生意了。” 随后双方交换了一下各自的住址,等得空时再上门拜访。 顾长江又拿出一封银子来送给两人,道:“一路上多得两位的恩惠,无以为报,便送两位这一封程仪,预祝两位金榜题名,鹏程万里。” 赵鸿义和苏惟钧不肯收,但最后还是拗不过顾长江,只得收下了二十两银子。 苏惟钧打发仆役去德州城内雇了两辆大车回到码头,两人带着仆役把各自的行李搬上大车,辞别了顾家兄弟二人,继续北上。 此时从德州进京的官道路线恰好与运河重合,于是两辆车便沿着运河附近的官道继续前行。 此时天气越来越冷,官道的路况本来就不好,下了雪之后更加泥泞不堪。 虽说没有晴朗的天气里那么颠簸了,但大车时不时就会陷到泥坑里无法自拔,一路上赵鸿义和苏惟钧两人不知道下车了多少次,甚至有时候还要将行李搬下车,亲自动手帮忙推车,弄得两人苦不堪言。 路况不好使得车辆行进速度很慢,一天时间能走五十里路就不错了。幸好二人有县衙发给的火牌,可以免费到沿途的驿站里吃饭住宿并补充草料。 当然有时候驿站里也是人满为患,没办法提供住宿,也有错过了时辰赶不到地方的情况,这时候就必须自己找客栈或者借宿别人家中。 两人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行程,他们出门带的盘缠也足够,所以基本上都能住进驿站或者条件较好的客栈里。 这天一行人来到沧州的一个集镇上,天色已经不早了,两人决定不再往前走,就地过夜,于是便在镇上寻找起客栈来。 没走几步路,却见许多人围成一个圈子在那里看热闹,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赵鸿义和苏惟钧坐在车上比较高,能从人群中看到一个男子带着个小女孩跪在地上,旁边似乎还躺着一个老人。 赵鸿义有些好奇,便下令停车,也凑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到了人群中才听到众人议论的内容,居然是卖身葬父!赵鸿义挤到人群最里圈一看,果然地上躺着的那人皮肤青灰,早已是死透了。 而跪着的那个男子看年纪大约三十上下,身材比较魁梧,大冷的天气里居然只穿了两件薄薄的粗布衣服。 他旁边的那个小女孩看起来也就六七岁年纪,穿着的衣服看起来略厚些,但也是冻得瑟瑟发抖,要多可怜有多可怜,整个画面看起来十分凄惨。 赵鸿义在人群里仔细听了围观众人的议论,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 这男子是个外乡人,带着有病的爹和一个女儿来到这里卖柴火讨生活,不料他爹生病花了许多钱也没医好,最后死了,无钱安葬,所以只得卖身葬父。 他们在这里已经跪了两天了,却仍然没有人肯收留。因为镇上能买得起奴仆的几家富户觉得年关将近,这种死人的事情比较晦气,所以都不愿沾上这事。 第172章 童家父女 赵鸿义左右看了看,身边正好有一个看起来比较老实忠厚的人,于是便小声向那人问道:“他这情况是真的还是假的?不会是江湖骗子吧?” 那人一脸鄙夷道:“人都死在这了,哪还有假的?你这位相公看起来衣着光鲜的,怎的心里如此阴暗?” “我这不是被骗怕了么?”赵鸿义一脸无辜道:“以前在下捐过许多钱,满以为帮了不少人,谁知道好多都是骗子,甚至有些人拿了我的钱就去花天酒地,简直要气死我了。” “哎,如今这世道真是人心不古啊!”那人叹道:“不过这童老大来我们镇上也有一年多了,平日里也是规规矩矩的,这地上躺着的人的确是他爹。平日里他自己去砍柴,他爹就带着孙女在这条街上卖柴火,不会有假的。” 这时旁边另有一人唏嘘道:“听说他家以前是个小地主,有二三十亩地,日子很是过得,不过后来家道中落,不得已才来到本地谋生。哎,也是个命苦之人啊。” “谁说不是?可他是个外乡人,在本地无亲无故,平日里也少与其他人来往,现在遇到事情却是找哪个来帮他?” 见众人都打着明哲保身的主意,赵鸿义刚想出来说两句公道话,这时那小女孩忽然身子一软,晕倒在地。 “欸,欸,这孩子怎么啦?”众人都被吓了一跳。 那童老大连忙抱起自己的女儿,摇着她瘦弱的身体失声叫道:“小小,小小,你怎么了?” 人群里一个老太说道:“阿弥陀佛!作孽哟!这孩子是饿晕过去了吧?我这里还有个饼子,拿去给她吃吧。”说完便递上一个饼子。 那童老大谢了老太,却没有接这个饼子,仍旧抱着女儿不停地拍打她的小脸,道:“小小,你快醒醒啊!” “这孩子怕是冻坏了吧?这大冷天,要冻死人的,赶紧给她弄件厚点儿的衣服穿啊!” “兀那汉子,你女儿是晕过去了,又不是睡着了,你这样拍打有什么用?赶紧讨一碗热水来给她灌下去,说不定就醒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建议着,赵鸿义也感觉这事实在是太悲惨了,有些于心不忍,于是分开众人上前,对那童老大说道:“赶紧抱着你的女儿跟我过来,救人要紧。” 赵鸿义一身富贵公子的派头,一站出来便引得人人侧目。见终于有个好心人肯站出来帮忙,纷纷鼓掌叫好道:“这位小哥真是救苦救难的再世菩萨,这下好了。” 不过那童老大却有些迟疑,转头望了望老父的遗体,又望了望站出来说话的赵鸿义,犹豫着说道:“感谢这位小哥仗义相救,可是我爹……” 众人纷纷道:“你爹死都死了,你还担心个什么?活人不比死人重要?放着我们众人在此守着,你爹的尸体也不会有事的。” 赵鸿义见他犹豫不决,当即从怀里掏出顾长江送的一锭十两的银子,对众人抱拳说道:“各位父老乡亲,今天这件事我管了。我负责出银子,你们众位街坊邻居也帮忙出一把力气,把这老人家的后事料理了,不知众位意下如何?” 众人道:“既然小哥肯如此相帮,我们大伙还有什么说的?你有什么吩咐交代一声,我们众人照办就是。” 见有许多人愿意帮忙,童老大也十分感激,小心地将女儿放在地上,朝众人磕了几个头,口中不住地道谢。 赵鸿义把银子交给跟在身后的赵大喜,吩咐了几句,又对众人说道:“这是我家的仆人,事情你们众位商量着办,银子找他拿就行。” 于是众人商量了一会,便分头各自行动,有人去买棺材,有人去买寿衣,有人去买香烛纸钱,又留下几个人在原地看着那童老爹的尸体。 苏惟钧早已站在人群中看到了事情的经过,此时便也走上前对赵鸿义说道:“刚才我已经让人在那边客栈里订好了房间,带着他们一起过去吧。” 赵鸿义笑道:“姐夫办事果然利索。” 于是连忙让童老大抱起女儿小小,一起来到路边一间客栈。 问店小二讨了些热水,用勺子撬开了小小的嘴,灌了点热水下去。这方法果然有效,小小咳嗽了几声,便悠悠醒转。眼睛转了转,看到了童老大关切的眼神,便用虚弱的声音说道:“爹,我好冷,好饿……” 童老大心疼地说道:“小小,你坚持一下,马上就有东西吃了。” 苏惟钧吩咐店小二赶紧准备一些吃食,便和赵鸿义一起带着父女二人来到客栈房间。 客栈的房间里比外面要暖和了许多,赵鸿义又拿出自己的一件棉袄给小小穿,小小很快便精神了许多,乖乖地躺在她爹的怀里。 这时店小二捧了一盘蒸好的炊饼和一壶热茶上来,放在桌上。小小的眼睛里顿时一亮,便死死盯着那盘炊饼,几乎要流出口水来。 “来,先吃几个炊饼垫垫肚子。”赵鸿义将炊饼推到父女俩面前。 童老大十分感激地对两人说道:“谢谢两位公子的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说完便又想磕头。 赵鸿义连忙拦住道:“别搞这么多客套了,赶快吃呀,你女儿都饿坏了。” 小小乖巧地说了一句:“谢谢两位老爷哥哥。”便拿起一个炊饼吃了起来。 童老大则犹豫了一下,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拿起一个炊饼大口吃起来。 父女俩狼吞虎咽,很快便吃完了各自手上的那一个炊饼。赵鸿义又递了茶壶过去道:“来来来,先喝口水,别急,慢慢吃,这些都是你们的。” 小小吃了两个炊饼就饱了,也不用她爹抱着,自己坐在了桌旁的长条凳上。而童老大则吃了四个,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一脸意犹未尽的表情。 赵鸿义笑道:“没吃饱吧?这些只是饭前点心,一会还有饭菜。” 苏惟钧道:“现在能给我们讲讲你家里的情况么?” 第173章 收留 “小人名叫童渊,家中原是邻县的富农……”童老大开始讲起了自家的身世。 正如那些围观群众所言,这童渊家在沧州附近一个县的乡下,原本是个小地主,有二三十亩土地,生活过得还算不错。 沧州是武术之乡,有不少武术世家,民间习武之风盛行。 童渊是男丁,又自幼爱好习武,家中条件也还不错,所以便送他去拜师学艺。他跟着一个师父学了近十年功夫,身手还是挺不错的。 童渊原本还有个弟弟,但先天身子骨太弱,三天两头得病,家人四处求医问药,好不容易养到八九岁时,得了一场大病,花了许多银子也没有救活。 童家因此家道中落,土地也卖掉了不少,原本想着再练几年功夫就去应考武举的童渊也没有再继续学武,老老实实回家务农,又娶妻生了个女儿。 原本这样一户稍微富裕些的农家日子也算是和和美美,可是后来有一年发大水,童家的房子和地里种的麦子全都被大水冲没了,为了活命,童家只好卖掉了土地,可是灾年里土地根本卖不起价钱。 祸不单行,大水过后又闹瘟疫,童家也被传染了,童渊的娘和妻子就在这场瘟疫中没挺过去,撒手人寰了。 经过这一连串的打击,童家彻底败落了,土地房屋全都没有了,童渊只好带着他爹和女儿外出谋生。 来到这里之后没多久,童渊的爹又生了病,童家剩下的最后一点积蓄也被掏空,最后就成了今天的这个局面。 讲完了自己的身世,童渊也是悲从心起,但当着恩人的面又不好嚎啕大哭,只得默默垂泪。 赵鸿义和苏惟钧听了他的故事也都唏嘘不已,苏惟钧作为富家子弟,自然是没经历过这种事情的,体会不深,但赵鸿义对这种事情可是深有感触的。 沉默了一会儿,赵鸿义才又问道:“你在这里厮混着始终不是个了局,以后有什么打算么?” 童渊感激涕零道:“公子救了小女,又出钱安葬我父,对小人真是恩重如山。若是公子不嫌弃的话,小的愿意跟着公子做牛做马,以报答公子的大恩大德。” 说完,童渊当即就跪了下去,磕了几个头。 赵鸿义伸手拦住他,摇头叹道:“我原本是看你们父女二人十分可怜才出手相救的,也没想过要你报答。这样一来,倒显得是我图你的报答了。” 童渊道:“公子千万不可这样想。原本小人就打定了主意要卖身葬父的,换了别人来,小人也一样是要报答的。既然是老天爷安排让小人遇到了公子这个大贵人,那小人追随公子报恩也是天经地义的事了。” 赵鸿义心想,这童渊会功夫,也算是个人才,带回家里当个庄丁队的教头也不错。再退一步说,有一个会功夫的保镖跟着,自己在外行走江湖也能放心许多。 想到这里,招揽童渊的心思占了上风,于是便对童渊说道:“好吧,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手底下也正好缺人手,那以后你就跟着我做事吧。” “谢老爷收留,谢老爷收留。”童渊一脸感激,连忙拉着女儿小小一起给赵鸿义磕头。 赵鸿义连忙扶起了父女两个,说道:“无须如此。只是我们二人要进京赶考,时间紧迫,恐怕在此地耽误不了多长时间。但如今你父亲的尸骨还未下葬,若你跟着我们前去,只怕有些不妥。” 这时候的人办丧事都讲究停灵到头七才下葬,赵鸿义也是考虑到这个问题才提出来。 童渊无奈道:“我这样的人家,还讲究什么体面?今日收殓了我父亲尸首,明日便可以下葬。下葬之后我便了无牵挂,可以跟随公子进京了。” 停顿了一会,童渊又道:“只是小女年纪尚幼,需要人照顾,小人担心拖累了公子。” 赵鸿义道:“这个无妨,你一路上照顾着她便是了,我们自有仆役使唤。” 正说着,店伙计准备好了饭菜,端了进来,赵、苏二人又拉着童渊一起吃饭。 童渊自从知道赵、苏二人都是举人身份之后,对两人的态度越发恭敬,死活不敢与两人同桌吃饭,只推说吃饱了。赵鸿义十分无奈,只得另外又点了些饭菜给父女二人单独吃,童渊这才带着女儿吃饭。 赵鸿义发现这童渊的食量十分巨大,差点惊掉他的下巴。他不由得心想,这会武之人果然异于常人,看样子武艺应该也不错。 又过了一会,负责指挥众人办理童老爹后事的赵大喜来报,说是东西已经置办齐了,请老爷和童家父女过去。 赵鸿义和苏惟钧便带着童家父女一起走出客栈,来到刚才众人围观的地方,只见众人置办好的东西——棺材、寿衣、魂幡、香烛纸钱等物品已经摆了一地。 苏惟钧道:“此处在路上,恐怕不便办事。” 赵鸿义问童渊:“你们住在何处?” 童渊道:“就在那边房子转过去,离得不远。” 赵鸿义道:“那就只好再劳烦众位街坊邻居一回了。” 于是一群人七手八脚地将东西都搬到了童家租的房子外面,连童老爹的尸首也抬了过去。 就在童家住处外面搭起一个棚子来,众人帮着童渊将童老爹的尸首擦干净,换上寿衣,装殓放入棺材,灵柩就停在棚子下面。 又抬出一张桌子,点上香烛,摆上些祭奠的酒食。众人都到灵前拜了拜。 苏惟钧又命客栈送了一桌酒席过来,请帮忙的众街坊邻居吃酒。 赵鸿义道:“今日之事,有劳众位街坊邻居帮忙了。这是功德无量之事,众位积了阴德,日后必然有福报的。” 众人道:“哪里,哪里。我们都是街坊邻居,这样的大事自然应该效劳的。今日还多亏了两位老爷出钱帮忙,不然这事还不知怎么办哩。” 童渊也领着女儿披麻戴孝出来,给众位邻居磕头致谢,众人也都还了礼。 第174章 抵达京师 当晚童家父女守灵,众人也留了两个在童家帮忙,其余人便散了。赵、苏两人也回客栈休息。 第二天早晨,童家出殡,众邻居又来帮忙。将童老爹的灵柩抬到附近一处义冢地里下葬,童渊父女两个在坟前大哭了一场,烧了许多纸钱。 赵鸿义又替童渊给众人送了每人二钱银子的回礼,众人千恩万谢地去了。 随后童渊父女收拾了一下东西,赵鸿义望着家徒四壁的童家,无奈地摇了摇头,给房主人结算了房租,顺便又多给了一些银子让房主人“压压惊,去去晦气”。 这回帮童家办后事,里里外外各项支出都是赵鸿义给钱,事情又是十分紧急,赵鸿义就没管价钱,只求将事情快速解决掉,所以花费得也不少,将顾长江送的二十两银子给花了一大半。 赵鸿义也不以为意,反正银子是送的,而且这也是做好事。 次日,一行人继续出发,童渊也抱着童小小,背着一个包袱,跟随着赵鸿义北上。 又经过了七天的艰难跋涉,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京师。 当高大巍峨的城墙、城门、角楼等建筑出现在远处的地平线上的时候,大家都不由自主地发出一阵赞叹,这就是帝都的气象么?果然看起来比南京城更加威武壮观。 大明的北京城是在元大都的基础上改建而来的,将元大都北部人烟稀少的区域废弃,整个城市向南移了一段,元大都的东西两面城墙被保留下来作为新北京城墙的一部分。 而大明的紫禁城相比元朝的宫城也向南移动了一段距离,还将挖掘护城河之后多出的泥土堆积在元朝宫殿遗址之上形成万岁山,以镇压前朝王气。 此时的北京城只有三道城墙,分别是宫城、皇城、京城,并没有外城,整体规模比南京要小很多。 所以从东面的通州沿着运河旁的官道一路过来的赵鸿义一行人在绕过东南角楼之后,就可以直接从崇文门进入北京城了。 不过他们并没有进城,而是直接前往位于宣武门外的松江会馆投宿。 松江会馆是由几个松江籍的在京官员与一些旅京的松江籍商人合资兴建的,最初是专门为松江府进京赶考的举子服务的。 不过由于会试三年才举办一科,除了大比之年门庭若市之外,其余时间会馆十分冷清,门可罗雀。 为了充分利用会馆的房舍,会馆便交由松江同乡会运营,而服务对象则不再局限于进京赶考的举子,无论官员、秀才、商人乃至平头百姓,只要是松江籍,而且付得起房钱,皆可入住。 但会馆这种地方的收费还是比较高的,经济实力差一些的人根本不敢问津,所以会馆里住的还是以官员和大商人为主。当然若是遇到会试的时候,会馆还是要以举子为优先服务对象的。 苏惟钧和赵鸿义之所以选择到会馆投宿,一来是图个方便,二来也是想与众多前来参加会试的同乡举子混个脸熟,顺便探听一下考试相关的消息。 赵鸿义第一次见到这个时代的北京,感觉十分好奇,索性下车步行,边走边看。苏惟钧无奈,也只好下车陪着他一起步行,一行人沿着护城河边的道路一路向西行去。 由于运河从东边而来,离运河最近的城门就是崇文门,进京的客商大多是由崇文门入城的,所以崇文门也成了各种商品的集散地和批发商的聚集地。 为此,朝廷也专门在崇文门设立税关,负责对进出城货物征收商税。 作为北直隶地区最大的商品集散地和批发市场,崇文门外非常热闹,各种商铺鳞次栉比,商贩来往络绎不绝,大街上熙熙攘攘,车水马龙,寒冷的天气并没有对崇文门外的繁华造成什么大的影响。 赵鸿义和苏惟钧一路走一路看,不禁感叹北国也有如此繁华的一面,简直不输于江南。 这时赵鸿义也终于理解了为何后来增筑北京外城的时候,会优先把南城纳入城墙范围内了。 因为南城的人口也非常很多,商业实在是太繁荣了,就像一只会下金蛋的鸡,每年都给朝廷贡献不少税金,让这片繁华的区域暴露在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城外是非常不明智的。 但目前整个南城区域,包括赵鸿义即将要去投宿的松江会馆在内,确实是位于城外,处于完全不设防的状态。 赵鸿义已经可以想象到,假如有一支异族大军此时入侵北京城,那么财货众多的崇文门外必定是被优先抢掠的目标。 幸好此时天下承平,京师周边已经几十年未闻战事,这里不设防暂时还没有太大的影响,不过以后就不好说了。 想到这里,赵鸿义忽然发觉自己似乎对当前的世界形势一点也不了解,虽然之前从《大明一统纪要》中曾经看到过周边各国的形势,不过那些资料也是很多年前老掉牙的资料了。 而且在他的印象中,大明的情报搜集能力只有在刚开国的时候还不错,后面就越来越低下了,对草原方向和东北方向的情报掌握很不充分,经常被人打上门来还不知道是哪股势力干的。 假如按照原来的历史,此时草原上应该是鞑靼一家独大的时期,虽然经常寇边劫掠,但大明边军尚有一定战斗能力,所以鞑靼对强盛的大明帝国并没有构成太大威胁。 不过这个时空的历史已经改变了很多,蒙古高原上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赵鸿义根本不知道,说不定朝廷里也没几个人能搞得清楚,恐怕只有边军才会比较了解。 赵鸿义很不喜欢这种两眼一抹黑的状况,这会让他很没有安全感,他喜欢一切尽在掌握,这样他才能够根据形势调整自己的发展策略,做到有的放矢,从容应对。 看来是时候了解一下时事政治了,这不但关系到未来的发展策略,而且也对即将到来的考试有帮助,毕竟殿试考的就是策论,但前提是他能通过会试。 第175章 松江会馆 赵鸿义等人一路经过崇文门、正阳门,来到了宣武门外,询问了几个路人之后,才找到松江会馆的所在。 松江府的经济很发达,科举水平也很高,此时又正值大比之年,所以在京的松江人无论是官员、举人还是商人都不少,松江会馆的生意也是异常火爆,人满为患。 为了满足这样的需求,松江会馆的占地面积很大,分成好几个院落,大小房间也有几十间,平时的运营成本不小。 会馆的运营费用有不少来自于在京官员和商人的捐赠,但也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营业收入。 会馆的营业收入中,住店客商贡献了绝对的大头,而官员和举人住宿时需要交纳的费用就少得多,这也是会馆建立的初衷——为在京的读书人服务。 赵鸿义与苏惟钧来到会馆时天已经快黑了,四下里一片安静。 会馆的掌柜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见到二人进门便迎出来作了个揖,操着一口吴语对二人说道:“两位客官,在下姓孙,乃是会馆的掌柜。如今本会馆只接待前来应试的松江府举子,不知两位是来应会试的么?如若不是,恕不能接待了。” 苏惟钧笑着也用一口吴语答道:“我们二人正是应试的举子,还望孙掌柜帮我二人安排一下住处。” 孙掌柜又说道:“两位老爷,如今会馆内人数众多,房舍紧张,只能给两位一人安排一间房屋,两位带来的伴当只能与两位老爷同住一间房了,不知两位能否接受?” 苏惟钧与赵鸿义对视了一眼,均点头表示同意了。这其实不算什么,之前在船上的时候条件比这更艰苦,就像是睡在一个大通铺里,不也这样过来了。 孙掌柜便笑道:“既然如此,二位老爷请随我过来登记一下。” 二人便跟着走到柜台旁,拿出勘合路引出示给孙掌柜登记姓名。 这时一个人从大堂内走了出来,看到两人,有些惊喜地招呼道:“苏贤弟,赵贤弟,两位这时候才到么?我还以为你们今科会试不打算来考了。” 两人定睛一看,原来是吴斐然。苏惟钧笑道:“在下考完乡试之后就回上海成亲了,直到上个月底才与赵老弟一起出发来京。” “苏贤弟竟然这么快就成亲了?倒是要恭喜苏贤弟了!”吴斐然一脸惊讶,又问道:“不知是与哪家结的亲?” 苏惟钧笑眯眯拉过赵鸿义道:“正是与赵老弟家结亲,在下如今是他的姐夫。” 吴斐然笑道:“难怪你们二人经常同时行动,原来早有这一层关系,在下却被蒙在鼓里。” 苏惟钧和赵鸿义都笑而不语。 吴斐然又问道:“你们二人的住处安排好了么?” 苏惟钧道:“尚未安排。” 这时吴斐然道:“既然如此,二位就到我那院子里住吧,正好还有一间厢房空着,早晚也好请教。” 接着又对孙掌柜说道:“老孙,安排他们住我那个院子好了。” “是。” 孙掌柜给二人登记完身份后,又问道:“不知两位老爷吃过了没有?是否需要安排晚饭?” 赵鸿义道:“自然是要的,不过还是先带我们到房间里安顿一下吧。” 孙掌柜道:“我先带二位到房间里安顿,一会再让伙计将饭食送到房间里。” 吴斐然摆摆手道:“不用了,老孙你去安排饭食就行,我带着他们去。” 孙掌柜答应了一声,便到厨房安排饭食去了。吴斐然则带着一行人穿过了两道门,来到一个院子里。 这个院子里的正房是吴斐然住着,东厢房是另外两个举子住着,只剩下西厢房空着了,赵、苏二人就被安排到西厢房里。 吴斐然忽然看到赵鸿义的身后跟着一个抱着女孩的壮汉,感觉很是奇怪,以为是赵鸿义的亲属,于是便问道:“赵贤弟,后面这位是……” 赵鸿义扭头看了看童渊,笑呵呵道:“这是我在来京的半路上遇到的,现在是我的保镖,他手底下功夫着实不错。” 前几天在进京的路途中,童渊给赵、苏二人露了一手,三下两下便将二人带来的四个仆役全给放倒了。 这让赵鸿义十分欣喜,感觉自己捡到宝了,这时恰逢吴斐然问起,便有些得意地向他吹嘘了一番。 不过吴斐然并不是很感兴趣,既然不是赵鸿义的亲属,便不理他了。又说道:“今日你们二位初来乍到,一路舟车劳顿必然十分辛苦,在下就不多打扰了,明日再设宴为二位接风洗尘。” 苏惟钧道:“有劳吴兄了,这怎么好意思?” 吴斐然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道:“一顿酒席而已,何足挂齿?两位一会吃完饭早点休息吧。”说完便告辞回房去了。 赵鸿义和苏惟钧也连忙进入房间内安顿。 这西厢房有左右两个房间和一个外间。房间内的面积还挺大,有两张床,外间也有两张床。一张床可以睡两个人,对两人带的人来说,这床位确实是够了。 房间里早已打扫得干干净净,一般的桌椅柜子等家具都有,不过床上却是空空如也,要铺上带来的被褥才可以睡觉。 赵鸿义这才想起两人的行李还在会馆外的大车上,于是又带着几个仆役出门去搬运行李。 搬完行李之后,给两个车夫结算了车钱,车夫便赶着车子自己找地方休息去了。 随后便是安排房间,赵鸿义和苏惟钧自然是各住一间房,但由于多出了童渊父女,外间的床不够睡,于是便安排童渊带着女儿童小小睡在赵鸿义房间里另一张床上,而四个仆役则一起睡在外间。 过了一会儿,孙掌柜带着伙计给他们送来了晚饭,都是些家常小菜。虽然是素菜,但味道还算可口,量也足。 一路上风餐露宿的几个人都没有正经吃过一顿饭,这时来了胃口,风卷残云一般很快便吃完了晚饭,连饭量很大的童渊也吃了个饱。 吃完饭后,又洗漱了一番,一行人便再也抵挡不住旅途的疲惫,沉沉睡去。 第176章 接风洗尘 第二天早晨,经过一夜的休息,赵鸿义总算又精神抖擞起来,起床后便在院子里随便走走。 这时他忽然想到了一件昨天没有注意到的事情,这吴斐然居然能一个人占据着正房居住,而其他人都只能两人合住一间厢房,而且那孙掌柜似乎也对他毕恭毕敬的样子,难道吴斐然背景很深厚? 正想着,背后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老爷哥哥早安!” 一听到这奇怪的称呼,赵鸿义就知道是童渊的女儿童小小来了。 “小小,你干嘛这么早起来?” “我起来帮老爷哥哥做事。” 赵鸿义哭笑不得道:“你这么小,能做什么事?” 童小小一脸认真地说道:“我可以帮老爷哥哥端茶倒水。” 赵鸿义哑然失笑道:“老爷哥哥现在不用你做事,你回去再睡一会觉吧。” 童小小有些失落的样子,不过还是说道:“那老爷哥哥有事做的时候要记得告诉小小哦。” “好,一定告诉你,你快回去吧。”赵鸿义揉了揉童小小的脑袋答应道。 过了一会,大家陆陆续续都起来了,吴斐然也找了过来,问道:“二位昨晚休息得如何?可还习惯?” 赵鸿义道:“还行,就是有些冷,气候也与江南不同,十分干燥。” “多待几日便习惯了。”吴斐然笑道:“今日我做东,请二位吃个便饭,算是给二位接风洗尘。” “这……”苏惟钧有些犹豫道:“我们昨日才到京,还不曾了解此次会试的详情,今日想进城去礼部看看情况。” “这事你问我不就行了?”吴斐然笑呵呵道:“如今会试报名确实已经开始了,不过报名时间很长,会持续到下个月初,两位贤弟何必急在这一时?今日我们先聚一聚,我还要介绍两位朋友给你们认识认识。” 苏惟钧这才放下心来,抱拳道:“既然如此,我们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于是几人一起出门,来到宣武门外大街上的一家酒楼,选了个包房坐下喝茶,吴斐然又派人去请两位朋友。 赵鸿义则一边喝茶一边旁敲侧击地问起吴斐然与松江会馆的关系。 吴斐然淡淡一笑道:“实不相瞒,在下的叔父乃兵部职方司员外郎,也是松江会馆的会董之一,每年都会给松江会馆捐一笔银子。” 兵部员外郎?还是职方司的!赵鸿义心中顿时吃了一惊,他在《大明一统纪要》上看过国朝官制介绍,这职位虽说只是个从五品,可是它的权力可不小。 兵部下设武选司、职方司、车驾司和武库司四个二级部门,其中职方司的职责是掌管天下舆图、城垣、镇戎、营操、武举、巡逻、关津之政。几乎所有兵事都在其职权管理范围内。 而职方司员外郎就是职方司的二把手,堪称是官小权力大,当然责任也很大。 不过赵鸿义更感兴趣的是兵部职方司这个部门,因为职方司有搜集情报绘制军用地图和管理边镇守御外藩的职责,对大明周边的安全形势和各方势力是最为了解的。 如果能够与职方司的官员接触,就可以得到很多重要的信息和情报。 昨天赵鸿义还想着要了解一下目前大明朝所面临的周边环境和形势,今天就发现自己能与兵部职方司搭上关系,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想到这里,赵鸿义连忙对吴斐然说道:“想不到令叔父竟然官居要职,失敬失敬!不知吴兄能否帮小弟引见一下令叔父?” “哦?不知赵贤弟为何想见我叔父?”吴斐然一脸好奇地问道。 赵鸿义斟酌了一下语句道:“这不是会试要来了么?在下对兵事一窍不通,惟恐策论题出到兵事时答非所问,言之无物。正巧令叔父是兵部员外郎,这才想着求见令叔父,若他肯抽空给小弟点拨一二,小弟感激不尽。” “原来如此。”吴斐然点了点头道:“这倒是提醒了我。我也对兵事一窍不通,看来也要找个机会去跟叔父讨教一番才好。” 他沉吟了片刻,又说道:“这样吧,过年前衙门会提前几天封印,之后各官便各自回家准备过年,那时候我叔父应该有空了。到时我带上二位一起去拜见,如何?” “如此甚好,多谢吴兄。”赵鸿义和苏惟钧都非常高兴,这下不但能得到许多有用的信息,还能与兵部官员搭上线,又多了一条路子,简直不要太爽。 几人又聊了一会,吴斐然的小厮便引着两个人走进了包房内。 这两人一个二十八九岁,一个三十多岁,都作士子打扮,看样子似乎也是来参加会试的举人。 吴斐然连忙拉过那三十多岁的士子,笑着对赵、苏二人介绍道:“我给你们二位介绍一下。这位是湖州府的庄俊豪庄兄,是兴德九年的前辈。” 又拉过那个二十八九岁的士子给两人介绍道:“这位是苏州府的杜锡哲杜兄,乃是上一科的前辈。” 接着又给庄、杜二人介绍道:“这两位是我们上海县的苏惟钧苏贤弟和赵鸿义赵贤弟,他们二人与小弟乃是同榜同年。” 几个人连忙互相见礼,又序了年齿。 听闻苏惟钧才二十二岁,而赵鸿义更是只有十七岁,庄、杜两位也是十分惊讶,连声称赞道:“想不到二位贤弟如此年少有为,佩服,佩服!” “哪里,哪里。二位前辈谬赞了,我们只是运气好罢了。”苏惟钧和赵鸿义也连忙谦虚道。 庄俊豪摇头晃脑道:“二位何必谦虚?像二位这般如此年轻便高中举人的,我大明开国这一百多年来也不多见,若是今科会试能更进一步的话,想必要传为一时佳话哩!” “是极,是极!”杜锡哲也连连点头赞同,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又问道:“不知二位贤弟可曾婚配?” “怎么?会试还没开考,杜兄就想先下手为强了?”吴斐然调侃道。 第177章 庄家和杜家 “两位贤弟如此优秀,在下惦记一下有何不可?”杜锡哲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又说道:“我是说真的,在下有一妹子,年方十八,待字闺中,若是二位尚未婚配的话,不妨考虑考虑。” 杜锡哲的算盘也是打得挺精的,这两人年纪轻轻便能从应天乡试这个死亡之组中杀出重围,水平肯定毋庸置疑。 而他们这么年轻,后面还有很多机会,中进士的概率相当大,现在提前锁定婚约,就是投资潜力股。即便他们运气太差中不了进士,一个举人在乡里也能横着走了,怎么也不会亏。 其实杜锡哲在举人当中也算是年轻的了,二十五六岁便中了举,不比苏惟钧差多少,也算是一个青年才俊了。 不过吴斐然却笑道:“那杜兄恐怕要失望了,苏贤弟上个月刚刚与赵贤弟的姐姐成亲。” 杜锡哲稍稍有些失望,不过旋即又问道:“那赵贤弟应该还没有成亲吧?” 赵鸿义呵呵一笑道:“在下也已经有婚约在身,恐不能如杜兄所愿了。” 这时庄俊豪出来打圆场道:“哎,没事,结不成亲家,也可以做做生意嘛。听说苏贤弟家中的生意做得挺大?” 苏惟钧谦虚道:“哪里,哪里,小打小闹罢了。况且如今上海海贸断绝,我家中长辈也正为此头疼。” 杜锡哲道:“海贸断绝也是暂时的,以后终究是要重开的。” 苏惟钧道:“这个还遥遥无期,目前重建新城的计划已经上报朝廷,可是却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听说是朝中大佬互相拆台,我们上海遭了池鱼之殃。” “哦,竟有此事?”庄俊豪和杜锡哲都有些好奇。 吴斐然低声说道:“在下也听说此事确实跟内阁首辅刘老大人和次辅于老大人有关。” 听说此事牵扯到最高层的政治斗争,几个人都有些讳莫如深起来,这种事情还不是他们这些小小的举人能讨论的,于是讨论又渐渐转移到做生意上面来。 庄俊豪和杜锡哲,一个是浙江人,一个是南直隶人,虽说彼此之间离得也不算太远,但一开始赵鸿义也不明白,两人的关系为何如此熟络。 直到庄俊豪和杜锡哲都介绍了各自的家族产业后,赵鸿义才明白过来。 庄俊豪家是湖州的乡绅,家中有近千亩桑田,专门卖给养蚕的农家作为蚕饲料。 因为养蚕需要消耗大量的桑叶,蚕农自己种的桑树肯定是不够的,需要向庄家这样的种桑大户购买桑叶。 然而桑叶不能储存,都是现摘之后直接喂给蚕宝宝的,价钱通常是随行就市。 而蚕养得越大吃得也越多,到了养蚕的后期,桑叶需求量极大,价钱也是非常贵的。但蚕宝宝的食物是一刻也不能停的,一旦停下那就前功尽弃了。 这时候蚕农就必须向桑叶大户赊账购买桑叶,等收获蚕茧卖钱之后才有能力将欠账还上,桑叶大户就可以利用手中掌握的桑叶资源优势让蚕农背上自家的债务。 蚕农收获蚕茧之后,通常会将手中的蚕茧缫制成丝,再卖给收丝的客商。但缫丝也是需要很多人力的,有些人手不足的蚕农就会直接卖蚕茧。 当然蚕丝的价格要比蚕茧贵许多,不是万不得已,蚕农不会直接卖蚕茧。 但像庄家这样的大户会凭借经济优势拿捏蚕农。因为蚕农欠了桑叶大户家的债,通常会直接将手中的蚕丝或蚕茧直接卖给庄家这样手握大量现银的大户,以求来年可以继续赊欠,同时也直接抵消了自己的债务,还省去了卖给丝客人再受一道剥削的麻烦。 湖州的蚕丝天下闻名,是公认品质最好的蚕丝,在市场上非常抢手,价格也要比别处的蚕丝略贵一些。 庄家这样的桑叶大户就这样凭借着金融手段越做越大,他们收购蚕茧缫制成丝,或者直接收购蚕丝,然后再将蚕丝卖给收丝的客商或者机户。 而杜家则是苏州的机户,家中开着好几个机房。所谓机房,其实就是纺织工场,通常由机户出资提供场地和织机,购买蚕丝,雇佣机工进行生产,产出丝织品之后再卖给各路客商。 杜家最初也是普通机工出身,后来从机房出来自己单干,生意越做越大,经过两代人的传承,就成了现在拥有好几个机房和几百名机工的机户,在苏州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算是非常殷实的人家了。 庄家和杜家就是同一条产业链的上下游关系,两家合作已有许多年,所以庄俊豪和杜锡哲的关系才如此密切,听闻两家也结了亲家。 这就是妥妥的资本主义萌芽啊!赵鸿义以前在初中历史和政治课上也学过这样的内容,此时听到的介绍与记忆中别无二致,心中不由感慨。 不过赵鸿义和苏惟钧也听出了二人的弦外之音,那就是想寻找新的客户。搞不好就是为了这个原因,吴斐然才会将庄、杜两人介绍给他们认识。 上海的海贸断绝对整个江南地区的影响也是巨大的,长期以来形成的贸易关系突然中断,大量的出口货物突然之间没人要了,这对整条产业链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最近一年多以来各种大宗出口商品的价格下跌了不少,尚且还卖不掉。如果降价太厉害的话,也会对各方面造成很大损失。 所以庄、杜二人急着寻找新的买家也就不足为奇了。 作为上海四大家族的吴家虽然也涉足海贸,不过他们主要是卖自家出产的货物为主。吴家也是纺织业从业者,与杜家不同,吴家做的是棉纺织品,也就是松江棉布,这也是出口的大宗商品之一。 吴家的机房规模甚至比杜家的更大,产量更多,对重开海贸的渴望更大。 虽说吴家最近通过参与走私消化了一部分积压的商品,但走私的规模毕竟无法与正常贸易相比,吴家也是焦头烂额,所以对庄、杜两家的丝织品实在提不起兴趣。 第178章 牛师兄 现在同样涉足海贸的苏家人出现了,吴斐然也乐得将苏惟钧介绍给他们,至于能不能成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反正他吴斐然也算是帮了忙出了力的。 这时,杜锡哲一脸热切地看着苏惟钧道:“苏贤弟,你看我们两家是不是有机会合作一番?” 苏惟钧沉吟了片刻。如果在海贸正常开展的时候,与杜家合作对苏家来说当然是一件好事,多了一个供应商,也就多一门生意。不过如今海贸断绝的情况下,苏家似乎也有心无力啊。 赵鸿义在一边若无其事地吃着菜,这种对方主动求合作的机会颇为难得,对有志于开拓海外贸易的赵鸿义来说也是求之不得的,不过如今他的实力太弱,还没办法与庄、杜两家合作,只能先混个脸熟再说。 最后苏惟钧还是将自己的意见告诉了庄、杜二人,双方可以合作,但只要海贸一天不能恢复,苏家就无法帮杜家走太大的量,因为苏家能力也有限。 虽然这也是在意料之中,不过庄、杜两人还是略微有些失望。 “来来来,吃菜,吃菜。”吴斐然连忙给几人倒酒,说道:“今天请各位过来就是让大家互相认识认识,以后还有的是合作的机会,不必着急。” 赵鸿义也笑道:“诸位难道不记得自己进京是为何而来么?会试才是目前最为紧要之事啊。” 几个人连声称是,于是又开始讨论起文章心得来,推杯换盏吃喝了大半天才散。 第二天,赵鸿义和苏惟钧打算进城到礼部报名参加会试,因为距离不算很远,便决定走着去。 两人本来只打算一人带两个随从,不过童渊却死活要跟着去。 作为保镖跟着赵鸿义这些天以来,童渊完全没有发挥出保镖的作用,他的内心深处总觉得自己似乎成了个吃闲饭的人,所以这次遇到机会便自告奋勇要跟着去。 赵鸿义苦笑道:“这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哪有什么危险?你还是留在这里照看女儿吧。” 童渊道:“这可说不准,我师父说过,表面上越是平静的地方越有可能暗藏危险。再说也不一定是有人想害老爷,万一碰到些意外,有小人在,老爷也能放心几分。” “你师父说话怎么那么玄乎?”赵鸿义哑然失笑道:“罢了,你想去就跟着去吧,不过你女儿怎么办?” 这时童小小站出来大声说道:“爹爹尽管去护卫老爷哥哥,我长大了,会自己照顾自己,我一定乖乖在房里等着,哪儿也不去。” 一番话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最后赵鸿义还是留下了赵大财在房里照看童小小,顺便也守着房间里的几百两银子盘缠。 几个人出了松江会馆,来到宣武门外大街上,一路向北,穿过了高大雄伟的宣武门城楼,进入了北京城内。 一行人一路走一路看,京城的街道大多依照南北或东西走向,横平竖直,非常规整。房屋多以灰色调为主,偶尔也能见到朱门大户。 几个人沿着宣武门里街向北走了一小段,便转而向东行去,横穿过官员宅邸众多的大时雍坊,来到了大明王朝的核心区域。 北京的皇城布局跟南京是大同小异的,也是由一条南北走向的千步廊连接着南边的大明门和北边的承天门。 而在千步廊左右两侧的就是朝廷的中央官署,如五部和五府等部门,整个大明王朝就是依靠着在这里办公的各部门官员来运转的。 按照朝廷的制度设计,即便大明皇帝出远门旅游了,只要这里的官员还在上班,整个大明王朝就还能正常运作,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赵鸿义等人行走在西江米巷,此时正是官员上值时间,路上行人稀少。看着一大片衙署,赵鸿义一时也不知道礼部是哪一座建筑,便打算从左边第一座衙署开始找。 赵鸿义独自一人走到街巷中,转到那座衙署的正门一看,好家伙,只见上面的匾额上写着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锦衣卫。 卧槽!这就是传说中凶名远播,可止小儿夜啼,让各级官员谈之色变的锦衣卫衙门?赵鸿义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座衙门表面上看起来平平无奇,跟其他衙署没有什么不同,不料竟是这么一座阎王殿。 看那锦衣卫衙署门口站班的校尉目光扫视过来,赵鸿义心头一跳,也不敢多做停留,万一被人误会成他在窥探锦衣卫就麻烦了,于是赶紧转身离开。 回到外面的西江米巷,苏惟钧见赵鸿义脸色有些不好,便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找到了吗?” 赵鸿义一脸晦气道:“这里不是礼部,赶紧走。” 苏惟钧十分好奇道:“你为何如此慌张?难道惹到了什么高官不成?” 赵鸿义只好无奈地解释道:“刚才那衙门是锦衣卫……” “嘶……”苏惟钧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赶紧走。”赵鸿义扯着苏惟钧就往东继续走。 没走几步路,只见迎面一个穿着飞鱼服的校尉带着两个大头兵走了过来,经过赵鸿义一行人身旁时,还特意扫了几人一眼。 忽然他愣了一下,停在原地,扭头又看了赵鸿义等人一眼,忽然出声叫道:“童师弟。” 只见童渊身子一震,也停下脚步,扭头朝那个校尉看去,满脸不可置信的神色:“牛师兄,是你么?” 那牛师兄也是神色一变:“童师弟,想不到竟然真的是你!你为何会到京里来?” 童渊也不答话,转身向赵鸿义说道:“老爷,小的遇到一个旧相识,可否给小的一些时间……” 赵鸿义连忙摆摆手道:“你去吧,我们在前面棋盘街那里等你。”说完便与其他人继续向东边的棋盘街缓缓行去,还不时回头观察着。 童渊告了一声罪,这才走到那牛师兄跟前,两人嘀嘀咕咕说了好一会儿。 期间那牛师兄似乎是想要拉着童渊去什么地方,不过童渊好像没有同意,不断推辞着。 第179章 会试报名 苏惟钧若有所思道:“这童渊不简单呐,竟然能与锦衣卫的人扯上关系。” 看了看与童渊勾肩搭背的牛师兄,赵鸿义道:“刚才听他们说话,好像他们是师兄弟关系,说不定那牛师兄是机缘巧合才当上锦衣卫的,童渊本人应该不像是锦衣卫。我们又不是朝廷高官,锦衣卫为什么要来调查我们?” 苏惟钧笑道:“我也没说他一定是锦衣卫,只不过他既然认识锦衣卫中人,便不可看作是寻常百姓了,你还敢让他给你当保镖么?” “这……”赵鸿义有些犹豫了,万一童渊真是锦衣卫,那这样的人带在身边就太危险了。他自己和苏家都在搞走私,这是见不得光的事情,要是被锦衣卫知道了可就大大不妙了。 “且看看再说吧。”赵鸿义只得无奈道。 众人在大明门外的棋盘街找了一个路人问了礼部的位置,原来礼部就在大明门右边第一排的第一座衙署,这倒是好找得很。 在棋盘街又等了一会儿,童渊才匆匆跑了回来,一脸歉意又有些惴惴不安道:“让老爷久等了。” 赵鸿义十分大度地摆摆手道:“无妨,办了正事再说,我们先去礼部吧。” 一行人便按照路人的指点来到礼部,将几个随从留在外面等候,赵鸿义和苏惟钧走进礼部大堂,此时来礼部办事的人并不多,看来礼部果然很清闲。 在大明朝廷六部里,礼部是出了名的清贵衙门,所谓清贵,就是地位崇高的意思,但人们通常会把礼部认为是清水衙门。 因为礼部的职责是掌管礼仪、祭祀、贡举、学校、膳食、宗教、外交等事务,大多是些表明上看起来十分重要和崇高,但实际上却虚无缥缈的东西,也没有什么油水可捞,所以用清贵二字来形容恰如其分。 在朝廷各部门的日常撕逼中,礼部经常与户部争夺排行榜第二名的位置,但从实权上来说,礼部远远不及户部,毕竟户部掌管的可是朝廷的钱袋子,而礼部的工作内容全是些表面功夫。 但由于礼部这个清贵的名声,所以礼部的官位还是比较抢手的,许多有志于进入内阁的人会把礼部当作履历镀金的过渡跳板,为入阁做准备。 赵、苏二人很容易便找到了礼部仪制司公房,此时正巧有十来个人也在里面报名参加会试,于是两人也跟着填写了身份履历等信息,顺利报上了名。 办事的小吏还十分贴心地提醒各位报名成功的举人老爷,在过完年衙门开印以后要随时注意到礼部查看考试公告,以免错过了考试时间。 从礼部报完名出来,赵鸿义提议道:“反正今日也没什么事要办了,不如顺便去察看一下贡院的位置和经过的路径,以免到考试时忙中出错。” 苏惟钧道:“我也正有此意,听说贡院是在城东,我们一路走一路问过去吧。” 于是一行人沿着东江米巷向东行去,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崇文门附近。 在崇文门找路人打听明白路径,一行人又沿着崇文门里街向北走到东长安街路口,再折向东行,沿着扬州胡同一直走,快要走到城墙边上时才看到顺天贡院外长长的围墙。 顺天贡院主要用于举行顺天府乡试和礼部会试,因为每次考试都有数千人参加,所以顺天贡院的规模也极大,拥有号舍数千间,仅次于南京的江南贡院。 “想不到这顺天贡院居然就在城墙根下面没多远,真是有够偏僻的。”赵鸿义暗暗吐槽。 按照方位来说,顺天贡院的位置是在北京城的东南角,又紧靠着城墙,位置算是比较偏僻的了,不过对于赵鸿义他们所住的宣武门外来说,倒是不算远。 苏惟钧正打量着这座规模巨大的贡院,一旁的赵鸿义很快又发现了新的问题:“姐夫,京城的城门晚上应该都会关闭的吧?” “理应如此。”苏惟钧道:“不要说京城,就是我们上海县,晚上不也要关着城门么?不到十万火急的情况下,城门一律要等到天亮了才会打开。” “那我们会试的时候是不是要半夜出门,提前赶到贡院外等候点名?”赵鸿义又问道。 苏惟钧一怔。 不错,与乡试的时候一样,参加会试的人来自全国各地,人数也非常多,点名搜检什么的肯定也是半夜就开始进行了。如果不提前到达贡院外等候的话,肯定是赶不上进场的。 现在的问题在于,他们是住在城外的,在半夜城门关闭的情况下,他们要怎么进城?总不可能翻墙而入吧?这可是天子脚下的京城城墙,怎么可能让人随意翻越? 苏惟钧思索了一会,并没有找到其他的解决方案,只能叹道:“看来到时候还是要住到城里来啊。” 松江会馆位置是在城外,平时住一住没问题,但是到了考试的前一天肯定是不能住了,必须在城内另寻一个住处,然后半夜就要起床奔赴贡院,否则就没法进场了。 赵鸿义道:“不如我们现在就去附近的客栈看看有没有空房间,提前订下来,省得到时人多起来找不到住处。” 苏惟钧摇摇头道:“来参加会试的举子中,我们算是来得最迟的一批了,这个问题恐怕别人早已想到,我估计这附近的客栈都被人预定一空了。” 赵鸿义略有些失望,仔细想想,也确实是这个理。 “那我们要怎么办?” 苏惟钧神秘地一笑:“不急,这个我自有办法。” “哦?什么办法?”赵鸿义十分惊奇,连忙追问道。 “你忘了?我家在城里可是有一间万卷书楼的。”苏惟钧微微一笑。 赵鸿义这才想起来,以前为了推广他写的那本修仙小说,两人还讨论过书坊的事情,苏惟钧就透露过万卷书楼在北京也有一间分店。 而且几个月前在南京乡试的时候,两人也是住在南京的万卷书楼里。 有大家族做靠山真是美滋滋,啥也不用担心,赵鸿义的心情一下子又高兴起来。 第180章 锦衣卫的关系 “不过我家这万卷书楼位置好像在城北。”苏惟钧又补充了一句。 “什么?城北?为何会把书坊设在城北?”赵鸿义有些不解。 “城北有国子监。”苏惟钧言简意赅地答道。 原来是这样,赵鸿义倒是理解了这么做的用意,毕竟学校旁边书店和文具店的生意通常都会比较好。 不过从国子监附近走到贡院可是要穿过大半个北京城的,距离少说也有好几公里,起码要走半个时辰。 “这好像太远了点啊!”赵鸿义不由得吐槽道:“假如住在那里的话,考试那天就要起得更早才行,而且走那么远的路,人都累了,哪有精力应付考试?” 苏惟钧两手一摊道:“那我们只有去找客栈了。” 赵鸿义沉吟了一会,最终也只能无奈道:“也罢,我们先找附近的客栈试试,若是没有房间,再看看别处。” 于是两人将几个随从都派了出去,到周围的客栈碰碰运气。果然不出苏惟钧所料,附近的客栈早已被人预订一空了。此时天色已有些晚了,无奈之下两人只好打道回府。 回到松江会馆后,赵鸿义认为还是要跟童渊谈一谈,于是对赵大喜和赵大财说道:“你们在外间不要进来,我有事要跟童渊商议。” 又对童渊说道:“童渊,你跟我进来,我与你谈谈。” 童渊自然也知道赵鸿义想了解什么,他小心翼翼地跟在赵鸿义身后进了房间,关上房门,垂手站在赵鸿义身前,一句话也不说。 赵鸿义在书桌旁坐下,有些玩味地问道:“童老哥,你跟着我也有十来天了吧?这些天过得可还顺心?” 童渊一脸感激道:“老爷待我们父女恩重如山,能跟着老爷实在是三生有幸。” 赵鸿义摆摆手道:“老童,你也不用整天老爷长老爷短这样叫我。虽然当时你要卖身葬父,但我是出于好心帮你一把,并没有要买你们父女二人的意思,我一直拿你当客卿对待的。” 童渊十分不安地说道:“老爷,你救了我们父女二人,小的无以为报,情愿追随老爷左右。老爷虽然没有买下我们父女二人,但小的内心一直把老爷当作主人一般敬重的。” 赵鸿义摇了摇头道:“这些且留着以后再说。我现在问你,今天路上遇到的那锦衣卫牛师兄是怎么回事?你们是旧相识?” 童渊老老实实地答道:“以前我与那牛师兄是跟着同一个师父学武的,他比我早两年进的师门,平日里对我还算照顾,我们师兄弟关系也还不错。后来我家道中落,离开了师门,他还继续跟着师父学武,从此便断了音信,不料今天竟然在京城相遇。” “那就是说,你们已经多年不见了?” “是的,刚才我也差点没有认出牛师兄来。” 赵鸿义不置可否,又问道:“他现在锦衣卫里当了个什么差使?” “他说是个总旗,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差使,不过他说手底下有大几十号弟兄。” 总旗?赵鸿义曾经在书上看过国朝官制介绍,总旗是锦衣卫里的低级军官,手下一般管着五个小旗,每个小旗又管着十个人。 如此说来这牛师兄混得还挺开的,都当上锦衣卫的小头目了,也不知道是靠关系上位的还是靠自身实力上位的。 “你那牛师兄的身手如何?是不是要比你厉害些?”赵鸿义继续问道。 童渊苦笑道:“我这点身手还比不得牛师兄,他跟着师父多学了几年功夫,自然要比我强。” 如此看来,牛师兄应该主要还是靠自己本事爬上去的,当然也不排除遇到赏识他的上司,但自身实力才是根本。 赵鸿义正想着,童渊又继续说道:“刚才他还想拉我入伙,说是以我的身手,再加上有他在上官面前一力保举,到他手下当个力士吃皇粮应该不成问题。” “哦?他还要保举你进入锦衣卫?”赵鸿义一挑眉,盯着童渊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童渊怔了一下,随后又有些拘谨地答道:“我、我已经推辞了他。” “辞了?这可是锦衣卫啊!当皇差吃皇粮,在外边行走也是见官大一级,谁也不敢不敬重的,你就不心动么?”赵鸿义循循善诱道。 “老童,有这大好前程摆在面前,你若想去,我绝不阻拦。以后说不定你立了功还能混个一官半职的,不也光宗耀祖么?这不比在我这里好么?” 童渊犹豫了好一会,才答道:“人无信而不立,我既然答应了要追随老爷,自然不会再答应他。再说入了锦衣卫之后可就身不由己了,以后一切事情都要听从上峰的吩咐,没事还好,万一触怒了什么惹不得的大人物,把命丢了岂不冤枉?” “你倒是看得通透!”赵鸿义颇为欣赏地说道。 童渊苦笑着摇摇头道:“老爷你待我很好,平日里也没什么大事,正合适我照顾女儿。比起在锦衣卫里提心吊胆,在老爷这里当然要安心得多。我也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再把小小养大嫁人,这辈子就满足了。” 赵鸿义笑道:“在我这里也没那么轻松,要是有人来谋害我,你做保镖不也同样有危险?锦衣卫乃是皇帝亲军,哪有那么容易得罪什么大人物?比起锦衣卫,我这里说不定更危险。” 童渊道:“老爷,我是个认死理的人,既然决定了就不会轻易改变,除非老爷不愿意收留我,我才会去投靠牛师兄。” 赵鸿义沉吟了一会,才说道:“机会我也给了你,既然你不想去锦衣卫,那就继续跟着我好了。不过我还是要把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以后你三心二意又弄出什么幺蛾子的话,那我也不能容你。” 童渊正色道:“我老童向来说话算话,老爷你瞧着好了。” …… 晚上赵鸿义跟苏惟钧吃饭的时候,将谈话的内容一五一十告诉了苏惟钧,又问道:“你觉得他说的这些是真是假?” 第181章 严叔毅 苏惟钧沉吟了一会,道:“从他所说的经历来看,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赵鸿义道:“他说不想去锦衣卫的原因你觉得没有问题吗?” 苏惟钧道:“他说的也的确不无道理。听说如今锦衣卫与东厂争权夺利,有时为了争功,两边大打出手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若是普通的锦衣卫军士,死了也就死了,最多赔些烧埋银子,谁去管他?” “原来如此。”赵鸿义缓缓点头。 以前他也有所耳闻,厂卫虽然都是皇帝手中的尖刀,但是却分属于不同的体系,锦衣卫是由皇帝信任的武官所掌控,而东厂则是由皇帝身边的亲信太监所掌控。两边为了邀宠或争功,互相拆台也属正常。 若是厂卫互相争斗打死了一个最底层的军士,特别是出手的那一方职位较高的时候,随便报一个意外身故就能糊弄过去,谁也不会为一个大头兵较真。 苏惟钧继续说道:“况且锦衣卫军士也只是跑腿办事的人罢了,若是办差时遇到那惹不得的人物,被弄个半死也是寻常。” 赵鸿义十分好奇地问道:“锦衣卫不是皇帝亲军么?谁这么大胆子敢把锦衣卫弄个半死?” 苏惟钧笑道:“寻常官员勋戚之流自然不敢,但若是凤子龙孙呢?又或者是在皇帝那里极为得宠的人呢?” 赵鸿义顿时明白了,如果普通锦衣卫军士在办事的时候,不小心触怒了在皇帝心目中很重要的人,那么皇帝只会认为是锦衣卫不会办事,而不会去责怪那些人。即使不一定是锦衣卫的错,但锦衣卫必须背这个锅。 所以锦衣卫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风光,底层普通军士其实跟别的卫所的士兵差得并不多。 即便锦衣亲军代表了皇权,但说到底锦衣卫仍然属于军户,在大明的士农工商四个阶层中,军户尚且不能占据一席之地,可想而知地位有多低下,在锦衣卫中只有混到了军官才会有一定的社会地位。 所以童渊不想去锦衣卫当大头兵也就情有可原了。 苏惟钧又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继续收留他么?” 赵鸿义道:“且留着考验一段时间看看,他这样有功夫在身的人还是比较难得的,至少可以帮我训练一下家丁。” “这样也好。”苏惟钧点点头道:“话说我借给你的两个家丁教头在你家也待了一年多了,该还给我了吧?” “姐夫,你怎的如此见外?我们不是一家人了吗?”赵鸿义嬉皮笑脸道。 苏惟钧没好气道:“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少废话,你到底给不给?” “给,给,回去就还给你。两个教头而已,等我的童教头回去就教他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高手。” …… 次日两人无事,苏惟钧便打发一个仆役拿着帖子,去督察院山东道掌道御史严叔毅家求拜访,并准备当面送上严伯毅的家信。而严叔毅那边也很快回复了,过几天休沐日便可以拜访。 赵鸿义十分不解道:“你怎会有严世伯的家信?他家的家信为何要让你来送?他家没有家人仆役么?” “这是离开南京前严世伯给我的。”苏惟钧哈哈大笑道:“名为让我帮忙送家信,其实这封信没什么实际内容,目的就是给严世叔介绍我这个人而已。” 苏惟钧向赵鸿义解释了这种给人送家信的套路。这个时代能把家信委托给别人去送,就证明了委托人与这个送信人关系十分要好,不是泛泛之交。 当送信人拿着家信到收信人家里时,收信人就知道这送信人与自家亲戚关系匪浅,是“自己人”。自然也会另眼相看,热情招待,多加关照。 这就相当于一封写给收信人的介绍信,介绍的就是送信人。这封信可以将素未谋面的两个人关系迅速拉近,产生身份认同。 “原来是这么回事,官场上的弯弯绕真不少。”赵鸿义吐槽道。 苏惟钧道:“你年纪还太小,这些官场上的人情世故还有得你学呢。过几日你与我一同前去拜访严世叔吧,他是监察御史,消息灵通,说不定会有些朝廷里的小道消息,对我们以后行事也是大有好处的。” 赵鸿义欣然同意了。 其后几天,赵鸿义和苏惟钧又带着人在贡院附近到处寻找客栈,好在得到了京城本地人的指点,终于在贡院北面的黄华坊内寻到一间客栈还有空房,于是立马交钱订了房间。 到了休沐日这天,两人便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位于城西的严宅。管家领两人进了门,穿堂过院一直来到了严叔毅的书房里。 两人行过礼后,苏惟钧拿出了严伯毅的家书来,呈给了严叔毅。 严叔毅是个不到四十岁的中年官员,眉目之间与严伯毅有六七分相似,不过性格却有些古板,不苟言笑,赵鸿义估计这可能与他的御史职业有关。 严叔毅匆匆看完了信之后说道:“两位贤侄到京会试,老夫本应关照一番,不过由于公务缠身,怠慢了两位,真是失礼了。” 苏惟钧连忙道:“严世叔说哪里话?我们二人应该早日来拜严世叔才对。” 严叔毅摆摆手,又问道:“不知会试报名顺利否?两位贤侄如今寓在何处?” 苏惟钧答道:“会试报名已毕,十分顺利。眼下我二人寓在宣武门外的松江会馆。” “离我这里倒是不远。”严叔毅沉吟道:“不过两位恐怕还是要搬到城内来住比较好。会试前一晚要提前点名,因城门不开,住在城外便无法入场。两位贤侄若是没有地方住,便搬来老夫宅子里住好了,我这里虽不宽敞,倒也清净。” 苏惟钧笑道:“有劳严世叔费心替我二人着想。不过我们已订好了贡院附近的客栈,考试前两日便搬去客栈里住,无须来叨扰世叔了。” “如此也好,”严叔毅点点头道:“我这里虽说也在城内,但离贡院还是太远了些,你们还是住在贡院附近的客栈最好。” 第182章 京察 几个人聊了一会,话题又转到了经商方面,讨论起酒坊和海贸的问题。 严叔毅道:“自从海贸暂停之后,我严家产业收入锐减,幸亏有贤侄这酒坊,算是补回了不少损失。上个月家兄还曾来信说酒坊的酒不够卖,一场乡试过后就把酒坊的酒全都清空了。” 赵鸿义摇头晃脑地叹道:“乡试之后各种宴饮的确太多,小侄也吃不消。” 苏惟钧则说道:“海贸断绝之后,上海县给朝廷上了奏本,要建设新城重开海贸。此事关系百姓生计,我们从事海贸的数万商民都在翘首以盼。却不知朝廷里有什么变故,一直拖着没有下文,这事严世叔可有什么消息么?” 严叔毅道:“此事涉及朝中争斗,说来话长。海贸断绝这事的责任牵扯到应天巡抚,朝中有人想趁着明年是京察之年,将应天巡抚拉下马,因此一直拖着此事。” “京察?”赵鸿义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有些一头雾水,严叔毅便解释起来。 原来这京察大计是朝廷对所有官员的定期考察,由吏部会同都察院主持,每六年一次。其中京察针对在京官员,而大计则针对地方官员。 考察结果分为几等,会对仕途有很大影响,一旦被评为不称职,会根据轻重程度勒令退休、降职、免职、革职等,若是有不法行为还会移送刑部和都察院处理。 被评为不称职的官员的政治生命基本上就可以宣告结束了,所以六年一次的京察和大计对大部分官员来说也是一道难关,官员们无不战战兢兢。 当然这对于金字塔顶端的那些高官来说也是一次排除异己的好机会,特别是手握京察主持大权的吏部尚书和都察院左都御史。 做到他们这种级别的高官已经不受京察的约束了,能决定他们去留的只有皇帝。而由他们来主持京察大计,手握生杀大权,可谓是权势滔天。 即便像应天巡抚蒋大人那样的从二品高官,也是被考察的对象。正巧他在任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他的对头就可以通过京察名正言顺地将他拉下马,这在程序上无可指摘,比费尽心思去弹劾要容易得多。 海贸断绝这件事关系到数万百姓的生计,还有市舶司每年十几万两的税银,已经不是什么小事了。蒋巡抚在这件事里面的领导责任也不小,在京察中肯定会被有心之人拿来大做文章。 从某种意义上说,上海县提出的建设新城重开海贸的建议其实也是在给蒋巡抚的失职擦屁股,所以这事就被他的对头给压了下来,要把这件事情坐死,让他逃脱不了责任。 而且压下这件事的理由也非常充分,建设新城需要大笔的银子,而且要重开海贸必然要加强防备,这军费开支又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对高官们来说很容易扯皮拖延时间。 这朝廷里面的水果然很深,赵鸿义和苏惟钧都心有戚戚焉。 这时赵鸿义压低声音问道:“听说此事与内阁首辅刘老大人和次辅于老大人有关?” 严叔毅有些惊讶道:“这你们也知道?” 赵鸿义打了个哈哈道:“传闻,传闻,小侄也是听别人说的。” 严叔毅点头承认道:“内情的确如此,详情不便多说,不过这事也拖不了太久了。等会试和殿试结束之后,京察就要开始了,过了京察这个筹码便没用了,到时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 得到了有关海贸的确切消息,赵鸿义和苏惟钧都心情大好。 不过看着严叔毅一脸轻松的神色,赵鸿义十分怀疑他恐怕也巴不得来上这么一场官场大地震。因为只有去职的人多了,腾出大堆大堆的空位来,他这样的监察御史才有机会向着更高的官职冲击。 随后几个人又谈起了会试。严叔毅告诉两人,根据朝中众人推测,会试主考官人选很有可能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张大人。 因为张大人一向学问精深,又得今上的圣眷,让他出任会试主考十分合适。 严叔毅将自己所了解的张大人的信息告诉了两人,让两人做好应试准备,还嘱咐两人这段时间要抓紧复习,学业上有问题也可以来找他请教文章。 赵鸿义和苏惟钧两人再三感谢严叔毅今天的教导和指点,随后便告辞了。 接下来几天,两人没事便在松江会馆里与一起来参加会试的众位松江府举子讨论文章心得。这些人都是从乡试中杀出重围的佼佼者,水平自然不低,与他们交流文章也使得赵、苏二人受益匪浅。 然后两人又抽空去拜访了乡试时的主副考官——翰林院的冯侍读和秦侍讲。 冯大人倒是与二人讲了不少与会试有关的东西,包括对主考官的猜测和目前流行的一些文风,并勉励二人一鼓作气,争取在会试里上榜。 而秦侍讲因为身体不适,没有接见二人。 不知不觉中,到了腊月下旬,京师里各衙门都封印放假了。 这天,吴斐然兴冲冲找到两人,说要带他们去拜访吴斐然的叔父,兵部职方司员外郎吴廷仪。 吴廷仪的宅子在大时雍坊,与宣武门也离得很近,不一会儿,几个人便到了吴宅。 吴斐然领着二人一路来到吴廷仪的书房,此时吴廷仪穿着一身家常便服,正在书房里一边喝茶,一边对着一本围棋棋谱研究残局。 赵鸿义打量了一番吴廷仪,只见他精神矍铄,双目有神,精力十分充沛,果然是执掌朝廷兵事的官员,十分具有将帅风范。 几人上前行过礼,坐落之后,吴廷仪道:“老夫今日得空,故而在此研究研究棋谱,这也是老夫不多的爱好之一了。不知两位对这围棋可有研究?” 赵鸿义摇摇头,他前世对这玩意一窍不通,也不是很有兴趣,只是十分佩服那些围棋高手,能够走一步看十步百步,战略思维十分了得。 不过苏惟钧却行了一礼道:“在下倒是会下一些,只是下得不好,恐怕要惹老大人笑话了。” 第183章 吴廷仪 吴廷仪摆摆手道:“没下过怎知下得好不好?不如你陪老夫下几盘如何?” 苏惟钧很干脆地拱手道:“那晚生就恭敬不如从命。” 于是两人便你来我往地对弈起来。不过苏惟钧的水平也就是个业余半吊子的水平,比吴廷仪要差上一大截,两人一连下了三盘,都是苏惟钧输,不过还好是一盘比一盘输得少。 最后苏惟钧心悦诚服道:“老大人棋艺精妙,晚生万不能及。” 吴廷仪捋了捋胡须笑道:“你年纪轻轻,又要忙于科举,棋艺不精实属正常。老夫平日里也是忙于部务,只有过年这种时候才能忙里偷闲下几盘棋自娱自乐。” 赵鸿义凑趣道:“对弈便如同战场上两军对垒,老大人棋艺如此精湛,想必是在兵部长期受到兵法熏陶的结果。” 吴廷仪笑着摇摇头道:“哪里,哪里,这对弈只不过是闲暇时的消遣罢了,哪里就和兵法扯上关系了?” 让下人进来将棋盘撤走后,几个人继续在书房里喝茶。 赵鸿义先送上一顶高帽道:“老大人平日里在兵部为国事操劳,真可谓是劳苦功高,晚生佩服之至。” 吴廷仪道:“这都是老夫职责分内之事,不值得如此夸赞。” “老大人淡泊名利,深藏功与名,叫晚生十分佩服。” 赵鸿义顺带着将话题引入正题道:“眼下会试、殿试将至,考策论时多有涉及军国大事的题目,但晚生却对这兵事一窍不通,故而厚颜求吴兄引见老大人,盼望能得到老大人指点。” 吴廷仪道:“好说,好说。两位既然都是我上海县极为出色的同乡后辈,又是我斐然侄儿的同年好友,老夫自然要帮这个忙的。不知你们想了解些什么?” 赵鸿义心中一喜,这下子应该稳了,兵部职方司的二把手绝对是情报宝藏啊!一定要趁着这个机会多挖掘一些有用的情报出来。 斟酌了一会,赵鸿义说道:“晚生曾读过一些书籍,大概知晓我大明面临的最大威胁仍旧是北边的蒙古人,只是目前形势究竟如何就不得而知了。老大人可否从这蒙古开始讲起?” “这个倒是容易,”吴廷仪面有得色,捋了捋胡须道:“蒙古诸部目前的确仍旧是我大明的心腹之患,我兵部职方司每隔一段时间也会派探子假扮商人到草原上探查敌情,所得情报颇为详尽。不过此事说来话长,待我慢慢讲来。” “我朝太祖洪武皇帝扫平北元,定鼎南京后,曾多次派兵出塞扫荡漠北。凉国公蓝玉在捕鱼儿海一役大获全胜,俘虏北元朝廷上下近八万人,元室几乎被扫荡一空……” 吴廷仪从大明开国时候的历史开始讲起,这些历史虽说在某些书上也曾看到过,不过从吴廷仪这个兵部官员口中讲出来更具有权威性,赵鸿义等人都津津有味地听起故事来。 “元室覆灭之后,蒙古草原各部群雄并起,一盘散沙,不过仍有不少成吉思汗家族的后裔分布在草原上未曾死绝。于是各部落贵族纷纷拥立成吉思汗家族的后裔为傀儡,用大汗的名义号召草原大小部落,并互相攻伐吞并。” “在这些人的号召之下,蒙古草原诸部渐渐分为了东蒙古和西蒙古,其中东蒙古名曰鞑靼,西蒙古名曰瓦剌。两部之间争权夺利,大打出手,不过互有胜负,谁也奈何不了对方。” “四十多年前,鞑靼与瓦剌联手,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同时入寇我大明,妄图使我大明首尾不能相顾。由于东线是我朝京师所在地,防守十分严密,鞑靼人不敢硬拼,没有捞到什么好处。而瓦剌人从河套一带入寇,攻破了陕西不少府州县。” “幸好后来朝廷调遣大军增援,经过连番大战,才将瓦剌赶出陕西,不过陕西也是元气大伤。此役之后,瓦剌势力逐渐衰落。鞑靼见势不妙便归顺了我大明,其首领被封为顺义王,朝廷在宣府、大同附近开榷场与鞑靼互市,鞑靼得以休养生息。” “瓦剌见鞑靼得了好处,也派人入贡请求归顺。于是其首领也被朝廷封为和义王,在陕西延绥镇附近也开榷场与瓦剌互市。” “不过这两部蒙古都是狼子野心之辈,日子一旦好过一些便背叛我大明,等到日子一难过又来投降,旋叛旋降,反复无常。” “如今瓦剌在鞑靼的多年攻伐之下,大多数部族已经臣服于鞑靼。而鞑靼这边则日渐兴盛,似乎有重新统一蒙古草原的趋势。” 赵鸿义一脸严肃地问道:“也就是说,如今草原方向已经非常危险,鞑靼极有可能在统一蒙古诸部之后再次挥师南下?” 吴廷仪也一脸凝重道:“恐怕正是如此。四十年前那场大战,朝廷大军尚有很强的战力,可以与蒙古铁骑在野地浪战,双方互有胜负。但如今又是几十年过去了,官军还能有多少战力谁也不知道……” 这时吴斐然忽然说道:“即便如今官军战力有限,进取不足,但守城总可以吧?我听说从辽东到甘肃的边墙大多已经完工,沿着边墙的诸卫所都有官兵驻守,蒙古人恐怕很难攻得进来。” 吴廷仪答道:“不错,如今边墙确实大部已完工,防御能力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不过仍有许多地段防御效果十分有限,若是蒙古人集结大军从某地破口而入,也不好抵挡。” 苏惟钧也赞同道:“边墙虽然用处极大,不过守城还是要靠人来守。若是兵士毫无战力,即便是天险恐怕也难以守住。” 赵鸿义心中吐槽:“在原本的历史上,蒙古人就不止一次地从长城沿线破口入寇。而到了后金时期,长城几乎成了摆设一般,建奴可以随心所欲地从长城各处关口破关而入,明军甚至被整出了恐奴症,看到建奴的军队出现在自己面前就要逃跑。光靠长城确实没什么用。” 第184章 火器讨论 不过这些在心里吐槽的话他是不能说出来的,于是又转移话题道:“听说我大明的官军中不是有许多火器么?想必防备蒙古人应该问题不大吧?” 吴廷仪道:“火器的杀伤力的确可观,不过也有不少缺点,那就是火铳装填太慢,无论射速还是射程都比弓箭差了一截,不可过于倚仗。” 赵鸿义忽然想到了记忆中有关火铳作战的情形,说道:“装填太慢也不算特别大的问题吧?不是可以用三段击的法子来解决么?” “哦?你也知道三段击?”吴廷仪挑了挑眉,有些惊讶地问道。 赵鸿义知道自己一时说漏了嘴,连忙打了个哈哈道:“略知一二,略知一二。” 吴廷仪笑着摇摇头道:“三段击确实可以解决装填太慢的问题,不过火铳的射程始终是个难题,蒙古人在我们的火铳射程外就能用弓箭杀伤我方士兵,我方很难维持阵型不溃散。” 赵鸿义想了想,又问道:“那若是与大炮配合呢?” 吴廷仪道:“大炮若是造得轻便,易于野外运输,则射程极为有限,比弓箭远不了多少,发射的弹丸也不大,杀伤力有限,就比如目前军中大量配备的虎蹲炮。” “若要射程远,则必须加厚炮管,加固基座,如此又会变得十分沉重,很难在野外运输,通常只能用于城墙上的固定炮台守城时使用。” 赵鸿义道:“晚生听闻泰西诸国的火器技术极其精良,其火铳和火炮不但射程远,而且十分轻便。为何朝廷不派人向泰西诸国学习制造火器技术,或是直接购买一些火器也好啊!” 吴斐然也一脸赞同道:“赵贤弟说得很有道理,去年海盗袭击上海时,他们使用的那些火炮十分精良,上海城内外都被炮火轰塌了不少房屋,连城墙和城楼也受损严重,十分厉害。” 吴廷仪叹道:“泰西诸国与我朝相隔万里,向来没有邦交,只是有一些泰西商人来我朝贸易罢了,却是找谁学?向谁买?” 赵鸿义一想也是,这时候好像还处于地理大发现的时期,殖民时代刚刚开始,欧洲诸国与世界其他地区特别是东亚地区的联系并不算特别紧密,朝廷想寻求这些技术恐怕也没有渠道,以后恐怕还要靠商人来引进这些技术。 想到这里,赵鸿义忽然觉得这恐怕也是自己的机会,若是能率先引进西方的先进军事技术,那么在东亚地区岂不是可以大杀四方? 这时候殖民时代才刚刚开启,搞不好自己以后也能在东南亚弄块殖民地,当一当土皇帝。 赵鸿义瞬间感觉什么进士举人都不香了,有土皇帝当,谁愿意给人磕头啊? 赵鸿义正在畅想着以后的生活,苏惟钧一句话才让他清醒过来。 只听苏惟钧道:“我家倒是与他们有不少往来,从泰西诸国来我天朝的以商人居多,见小利而忘大义,眼中只有金银,毫无节操可言。然而彼辈又有如此犀利的火器,若是假以时日,恐怕也是我大明的一个大患。” 吴廷仪赞许地点了点头道:“苏贤侄说得不错,只可惜如今朝廷上下皆以为天下太平,尽可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实在令人担忧啊!” 几个人又聊了许久,在吴家吃过晚饭,吴廷仪又力邀赵、苏二人留宿,一直谈到半夜,赵鸿义了解到了许多十分有用的信息,而吴廷仪也十分惊讶于赵鸿义的广博知识。 其后几天,赵鸿义和苏惟钧没有再出门拜访,而是留在松江会馆里准备考试。 而那个锦衣卫的牛师兄又来找过一次童渊,还是要举荐他加入锦衣卫,不过童渊还是拒绝了。 很快便来到了除夕,像赵鸿义和苏惟钧这样游历在外的人原本是没什么心思过节的,不过由于松江会馆里都是同乡,所以会馆也组织了一次聚餐活动,会馆里的所有人都可以参加。 于是赵鸿义和苏惟钧也就随大流地参加了。聚餐一直持续到深夜,所有松江同乡们都在会馆里一边吃喝一边高谈阔论,气氛十分轻松愉快。 由于会馆里基本上都是来参加会试的举人,所以大家也讨论了不少关于考试的话题,畅想了会试登科后的种种荣光,大家都比较兴奋。 一直等到子时,新的一年到来,人们一阵兴高采烈地欢呼,又燃放了鞭炮之后,聚会才散了。众人各自回房睡觉,赵、苏两人也各自回屋休息了。 刚迷迷糊糊睡了一觉,赵鸿义就被尿憋醒了,起来解决了生理问题之后,正打算继续睡觉,忽然听到会馆里似乎有人喊道:“走水了!” 赵鸿义一个激灵,打开房门就冲了出去。 来到院中,四下里黑乎乎的,周围也是一片寂静,感觉似乎并没有发生火灾。 赵鸿义正疑惑间,童渊也穿了衣服跟着出来,问道:“老爷,什么事?” 赵鸿义道:“刚才我好像听到有人说走水了,走出来看却并无异样,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童渊道:“老爷你留在此处,我出去外面看看。”说着便打开院门,走到外面的院落。 赵鸿义也好奇地跟了出去,来到外面的一个大院中,赵鸿义才看到东边的天空中有一片诡异的桔红色,院子里正有四五个人正在那里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赵鸿义连忙上前问道:“诸位,刚才在下似乎听到有人喊叫,是怎么一回事?” “看那边的样子,似乎是走水了,而且这火势看来着实不小啊!天都红透了半边。”一个人指着东边的天空中说道。 “着火的是哪里?离我们这里好像还很远,看方向似乎是崇文门那边?”另一个人问道。 一个年纪略大些的举子望着暗红色的天空,一脸凝重道:“看样子似乎真是崇文门附近。那里的商铺和仓库最多,怕不是刚才辞旧迎新的时候燃放的鞭炮引燃了什么东西吧?那损失可就大了。” 第185章 大火 “火势这么大,不会烧到我们这里来吧?”赵鸿义略有些担忧地问道。 这个时代的建筑以砖木混合结构建筑为主,木料的使用量还是很大的,再加上城市里房屋密度很大,间隔不够的话,一旦发生火灾,往往会因为救援不及而演变成火烧连营,使整个城市陷入一片火海。 崇文门外的店铺和仓库十分密集,而且货物多为易燃物,这就使得火势的发展更快更迅猛,更容易造成大面积火灾,可以说赵鸿义的担心是非常有道理的。 不过那个年纪略大的举子却答道:“应该不会。城南这一带,除了崇文门外人口和房屋较为密集之外,其余各处并不算太密集,况且崇文门到宣武门中间还隔着十分宽阔的正阳门外大街,火应该烧不过来。” 这时苏惟钧也跟着被惊醒的一些住客来到了外面的大院中。望着火光的方向,苏惟钧忽然说道:“那个位置好像不是崇文门外,而是城内。” “什么?城内?”众人都是一呆,接着又纷纷朝着东边的天空中望去。 松江会馆的位置在宣武门外不远处,离城墙并不远,而火光最盛的地方是在东偏北的方向,那么着火的位置确实很有可能是在城墙内。 松江会馆的孙掌柜也发现了情况有异,领着两个伙计搬了一架长梯进来,要爬上墙头去看看具体情况。 这时童渊道:“小的有功夫在身,让小的上墙去看看。”接着不由分说地一把抢过梯子架在了一面高墙上,便顺着梯子爬了上去。 站到墙头上之后,童渊往远处眺望了一会,对下面的众人大声说道:“的确是城内着火了,城外没事。” 众人一听说是城内着火,不由得更加担心了。 假如是城外着火的话,最多也就是烧掉崇文门外的那片区域,虽然损失不小,但是火灾范围还在可控状态。 但若是城内着火,火势控制起来就更有难度了,因为城内的房屋密度比城外更大,人口比城外要多得多,这一烧起来岂不是要死许多人? 更麻烦的是万一大火烧到了皇城里,那许多的官署和衙门恐怕都保不住,可能只有被护城河围绕着的紫禁城能够幸免于难。 赵鸿义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大声喊道:“糟糕!这下子完了。” 众人正幻想着全城大火的恐怖场景,被赵鸿义这一声大叫吓了一跳,一个华亭县的举子吐槽道:“赵老弟你不要这样一惊一乍的好不好?我的魂都差点被你吓掉了。” 赵鸿义打了个罗圈揖道:“不好意思,诸位。在下刚才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一时情绪激动,故而大声了些。” 那华亭县的举子好奇地问道:“什么事?” 赵鸿义指着火光的方向道:“诸位不记得了么?顺天贡院就坐落于崇文门内的明时坊,万一大火把贡院烧掉了,我们岂不是没地方会试了?” 众人这时纷纷醒悟了过来,如果贡院真的被烧,那么会试的场地就真的没有了,那他们还参加什么会试?朝廷也变不出能容纳几千人同时考试的这么大一块场地吧?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心情却是十分沮丧,毕竟这关系到他们的功名,谁也不希望在即将考试的节骨眼上出这种幺蛾子。 不过这时候他们也没有任何办法,起火的地方是在城内,此时城门肯定是紧闭的状态,根本不可能进城。即便进了城,面对大火他们又能做什么呢?唯有等待结果而已。 在忐忑不安中,众人度过了这难忘的除夕之夜。到了天光逐渐放亮时,火势才小了下来,城市上空弥漫着火灾的烟尘。 一夜没睡的众人纷纷出门,打算进城看看火灾到底造成了多大的损失,贡院是否真的被烧毁了。 赵鸿义和苏惟钧也带着几个随从跟着众人一起进城。谁知来到宣武门外时,却发现城门紧闭,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打开供百姓出入。 而城墙上的军士也全副武装地警戒着,看这副架势,竟是全城戒严了! 按照礼制,正月初一朝廷要在皇极殿举行正旦大朝会,在京七品以上官员都要到宫中参拜皇帝,祝贺新年。 不过现在看来,这个仪式恐怕也取消了。赵鸿义已经可以想象得出,一夜惊魂未定的兴德皇帝搞不好正在大发雷霆,把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的官员们喷个狗血淋头。 众人又转而向东边的崇文门走去,虽然进不了城,但是崇文门离火灾现场更近,这边应该能探听到更多有用的消息来。 好不容易走了几里路来到崇文门外,这里已经是人山人海,众多百姓聚集在街道和一些空地上议论纷纷,现场成千上万人同时说话的嗡嗡声大得吓人。 赵鸿义等人一路走一路听着,路边不时有一些人在唾沫横飞地讲述着昨晚的惨烈火灾场景。 “昨晚火起的时候,我就在这里看着,大火就是从明时坊开始烧起来的,里面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到处都有人在哭喊,太惨了。” “听说好像是烧炮仗引燃了什么东西,然后才起火的,里面整个明时坊都烧成了一片白地,死了起码有上千人。” “我看不止,听说明时坊北边的黄华坊也有一些房子被火烧了,我看这次起码要死好几千人,上万人也不稀奇。” “兵马司巡夜的官军没有看到火起么?水龙社有没有出动?” “兵马司的人好多昨晚都喝了酒,一个个醉醺醺的,顶个屁用,那火势这么大,半边天都红了,水龙社出动了又如何?谁能救得了?” “幸好我们京师的街道宽阔,大火才没有烧到别处去,若是像那些小县城的街道一样窄小,恐怕全城都要化为灰烬了。” “简直一派胡言!京师有我大明天子坐镇,百年王气守护在此,那祝融见了也要退避三舍的,怎么可能全城都化为灰烬?你这厮不要妖言惑众,小心锦衣卫来取你项上狗头!” 第186章 起因和经过 一个老者忧心忡忡道:“我女儿女婿外孙一家人都住在明时坊里,此时也不知生死,哎!” “真是造孽啊!新年里发生这等惨事,不知要平添多少冤魂?阿弥陀佛!赶明儿我要到南边的万福寺里烧香祈福。”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双手合十望天祷告。 …… 赵鸿义等人在人群里打听了许久,算是大致拼凑出了事情的起因经过等情况。 这应该是一场意外导致的特大火灾,疑似由燃放鞭炮引起。造成的后果是城里贡院所在的明时坊基本上被烧毁了,而与明时坊相邻的黄华坊也有一些房屋被烧毁,损失应该十分巨大,至于人员伤亡则暂时未知。 由于京城九门关闭,京师戒严,所以赵鸿义等人也只好回到松江会馆里继续等待。 一直等到正月初四,京师才终于解除了戒严,百姓得以自由出入,于是有关这次火灾更多的细节才流传了出来。 火是后半夜从明智坊草场附近开始燃烧起来的,因为明智坊草场里堆积了大量的草料,所以火势发展得非常快。而看管草场的一班老军聚在一起喝酒赌钱,根本没有注意到草场起火,等发现的时候火势已经无法控制。 熊熊的大火造成的热浪让许多燃烧的草料飞上了天空,落到了附近的其他建筑中,火势迅速蔓延开来,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而明智坊草场跟顺天贡院又离得很近,两者之间只隔了一个斧钺司营,所以大火也第一时间就蔓延到了顺天贡院。顺天贡院里大量的考舍也纷纷着火。 火势越来越大,整个明时坊也陷入了一片火海,巡街的东城兵马司士兵也发现了火灾,连忙打锣告警,并派人回兵马司衙门禀告东城兵马指挥廖大人。 廖指挥听说火势颇大,也慌了神,急令兵马司官兵集结,又命人通知水龙社出龙。可是大过年的,人人都在家中与家人共度佳节,水龙社一时之间也难以凑齐人手。 廖指挥只能让兵马司的军士挨家挨户通知明时坊的居民撤离,而已经被大火吞没的民宅则无能为力了。 明时坊的居民撤出得还算及时,由于是除夕夜,几乎所有人家都是合家守岁过了子时才睡,大多数人是刚刚睡下不久,又被火灾警告吵醒,于是急急忙忙收拾家中的金银细软和值钱的东西,穿着衣服抱着棉被出门。 然而也有一些人舍不得家中的财物或是出于侥幸心理,并没有离家避祸,而选择在家中保卫自己的财产,因此被烧死在家中。 还有不少人本来已经逃了出来,然而舍不得家中财物,又返回家中搬运,结果被大火困住活活烧死。 兵马司官兵和水龙社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明时坊变成了一片废墟,整个明时坊只有城墙与泡子河之间围着的一小片区域得以幸免于难。 在京师解除戒严后,赵鸿义和苏惟钧就连忙进城拜访了严叔毅,严叔毅是掌道御史,对朝廷内部的消息掌握得比一般人要灵通些,这是两人最好的消息来源了。 火灾发生后,严叔毅也立即从多方了解事情的起因经过。他作为御史,风闻奏事是职责所在,京师大火这么重大的事件,不写一堆奏章弹劾几个官员岂不是尸位素餐、占着茅坑不拉屎? 而他打听消息也是为了掌握更全面的信息,以便写出最有杀伤力的奏章,毕竟御史言官就是靠嘴吃饭、奉旨开喷的,谁喷得最厉害、最有水平,谁就有威望,能升官。 严叔毅将自己所了解到的情况也告诉了赵、苏二人。 知道火灾发生后,东城兵马司的廖指挥第一时间就上报了直管上司——东城察院的巡城御史,以及间接上司——锦衣卫。 在迁都北京后,朝廷成立了东南西北中五城兵马司按区域分片包干,负责管理城内各处的治安捕盗、街道沟渠、囚犯、火禁等事务。 又设置了东南西北中五城察院节制五城兵马司,另外锦衣卫也有权指导兵马司工作,所以兵马司一有事就要首先报告这两家上司。 巡城御史和锦衣卫当然也很着急,不过御史在夜晚是见不到皇帝的,只能由锦衣卫派人去给皇帝报告消息。 而在西苑中,才与后妃和皇子们度过了一个欢乐祥和的夜晚,仍然有些兴奋的兴德帝与他最宠爱的陈淑妃刚要就寝,就被锦衣卫传来的京师大火的消息给震惊到了。 他一时之间也搞不清楚是什么状况,这场火灾是人为的还是纯属意外?不同的情况要有不同的应对手段。已经当了十几年皇帝的兴德帝当机立断决定求稳,先按人为的情况处理。 若是人为的,说明有人要在京城里搞事情造反,那么军队就非常关键了。 兴德帝急忙下令东厂和锦衣卫调派人手到城中各处军营弹压,令所有军士在营中不得轻举妄动,喧哗生事。又派人到各处勋贵大臣府邸附近加强监视,甚至还派人缒城而出,前往京师附近的三大营驻地观察动向。 同时又令锦衣卫动员所有人手实行戒严,封锁城中各处紧要道路,京师各门也严格封锁,无王命不得开城。 最后才是命令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抽调人手前去明时坊救火,当然此时火势已经没法救了。 度过了忐忑不安的一夜之后,兴德帝发现此次火灾纯属意外,并不是真的有人造反。 兴德帝找了半天,竟然连一个事故责任人都找不到,于是锦衣卫、东城察院和东城兵马司成了这次火灾事件的背锅侠。锦衣卫指挥使许崇威被罚俸半年,东城察院的安御史和东城兵马司的廖指挥则直接被免职。 不过火灾是确确实实发生了,损失也相当惨重,而且还造成了大量无家可归的灾民。 朝廷对此事也不可能不闻不问,必须要拿出一个态度来,于是兴德帝决定取消今年的正旦大朝会,让内阁与外朝官员们立即召开廷议,讨论火灾善后事宜。 第187章 嵊山岛 这样巨大的一场灾难,灾民如此之多,而且还是在京师发生的,一旦处理不好,很容易酿成民乱,这对朝廷的威信不利,对在位的兴德皇帝的名声更是不利,所以朝廷不进行救济是不行的。 幸好由于明时坊与崇文门外的商品集散地很近,所以在明时坊内购置房产居住的很多都是有产业的富商,即便不是富商的人家,在城内也或多或少有一些亲朋好友可以投靠,所以真正需要朝廷救济的人可能只有几千人。 但即便是几千人的救济规模,也是让人很头疼,因为天气寒冷,需要的物资很多,不仅仅是粮食,还有御寒的被褥和取暖的柴炭之类的物资,更重要的是还要有地方安置灾民。 经过众大臣廷议之后,朝廷决定将城内外的各处宫观庙宇开放给无家可归的数千名灾民临时居住,并由顺天府和大兴、宛平两个京县负责具体的安置难民和发放赈济的工作。 至于赵鸿义这样进京赶考的举人,朝廷一时也顾不上来,唯有继续等待。 …… 杭州湾,钱塘江入海口。两艘内河航船乘风破浪行驶在大海之中。 王庆禄抓着扶手站在前面一艘船的船头,镇定地看着前方,他的身后还有两个人,正十分警惕地朝四周张望着,这是王庆禄第一次带队前往嵊山岛的走私窝点运送货物。 自从外甥将打通走私线路这个任务交给他之后,他就奔走于各方势力之间寻找机会。凭借着多年闯荡江湖积累起来的人脉关系,他顺利搭上了洋山岛于老六走私团伙的线。 洋山岛他已经去过四五次了,每次带着四条船的货物上岛,除去成本和交给于老六团伙的“保护费”之外,他还能净赚三十多两银子。 洋山岛本身离陆地不远,勤快点的话,一个月能跑三四趟,利润加起来还算可以,至少比苦哈哈的打渔或者单纯的帮人运货都要强上许多。 不过于老六团伙收的保护费着实有点贵,极大地压缩了走私贸易的利润空间。 而按照赵鸿义的意思,他的主要任务不是赚钱,而是打通贸易渠道。这点利润相比起真正海贸的巨额利润来说只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并不值得沾沾自喜。 于是王庆禄又通过以前的渔民老关系又搭上了嵊山岛这条线。 嵊山岛走私团伙的头目倪老三也是渔民出身,后来改行当了私盐贩子,也就是盐枭。以前王庆禄曾与他打过几次交道,感觉这倪老三的人品还过得去,做事讲究江湖规矩,算是可以合作的一方势力。 王庆禄提出双方合作的意向,正四处招徕走私客商前往嵊山岛进行贸易的倪老三也十分欢迎,双方一拍即合,王庆禄负责组织货源和运输到岸,倪老三负责提供港口和仓储服务,以及撮合客商之间的交易。 倪老三这边收取的“保护费”比洋山岛的于老六一伙要低三分之一,价格很是吸引人,于是渐渐地,琉球国和倭国的商人也都愿意到这边来交易,洋山岛的生意便不如以往那么火爆了。 不过整体走私贸易的规模还是太小,货物往往一运到岛上就被各路客商抢购一空,难以满足正常海贸的需求。 所以尽管被分流走不少生意,但洋山岛的于老六一伙还有大把的银子赚,就没有对嵊山岛这边下手,但双方之间已经起了一些仇隙。 王庆禄这是第一次到嵊山岛贸易,为了谨慎起见,他只带了两条船。 事实证明,内河船只在海上的抗风浪性能确实大大不如专用的海船,然而现在王庆禄手下只有这么几条内河船只,只好凑合一下了。幸好这一路上还是在近岸区域,水浅浪小,内河船只勉强也能用。 离开海岸之后,两艘船只就一直向东行驶,越过了洋山岛之后,再向东行驶不到几十里就来到了嵊山岛。 嵊山岛是一座东西长十多里的狭长不规则三角形状的岛屿,因为远离大陆,所以开发程度相当低,岛上郁郁葱葱,非常原生态。因为缺乏淡水,岛上的居民也很少,基本上是一些渔民。 而嵊山岛附近几十里以内还有很多更小的岛屿,大多数都是些无人岛。 因为没有什么油水可捞,一年到头舟山的巡检司也不见得来巡逻一次,嵊山岛一带平日里基本上处于无政府状态,遵循的是丛林法则。所以这里也就成了海上各方势力的乐园,这也导致了更没有人敢到这些岛上去生活。 上海的海贸中断之后,洋山岛的于老六一伙靠着走私大把大把地捞钱,作为私盐贩子的倪老三非常眼热。 这个在松江府一带也算立得起字号的人物便带领手下的一班人马抢占了嵊山岛,将这里作为海上走私的大本营。 附近零星的一些渔民也被他收编入了伙,手下人马膨胀到一百多人,有大小船只近二十艘,也算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比洋山岛上的于老六一伙还要略胜一筹。 此时王庆禄带领的两艘船在一艘引水船的引领下正在进入位于嵊山岛西南部的港口,船的桅杆上悬挂了倪老三发给的旗号——只有挂着这样旗号的船只才会被允许进入港口。 附近的海面上还有三条海船分别在北、西、南三个方向警戒,防守相当严密。 两艘船缓缓靠上了港口内的简易栈桥,码头上的人帮忙搭上跳板后,王庆禄从船上走了下来,拿出倪老三给的信物,出示给在栈桥上警戒的一队人马。 领头的一个刀疤脸看了信物之后,玩味地笑了一下,问道:“老板这是第一次贩货过来?” 王庆禄笑道:“正是,之前与你们倪大当家商议好的,还请各位弟兄行个方便。”说完又递上两块碎银子道:“这几个钱给众位弟兄们买酒喝。” 刀疤脸接过银子掂了掂,满意地点点头道:“好说。规矩你应该知道了吧?船留在这儿,你先到大厅里登记一下货物。” 第188章 岛屋延清 王庆禄回头交代了船上众人几句,便领着一个伙计走过栈桥,来到了岸上不远处的一座简易的大房屋——这是倪老三团伙的“海关办事大厅”,他要在这里登记船上的货物信息。 刚进门,王庆禄就发现倪老三恰好也在。这倪老三个子不高,其貌不扬,但却十分健壮。此时他的身边还站着几名个子十分矮小、打扮奇特的人。 “倭人?”王庆禄心中顿时一紧,暗自揣测:“这是倭寇还是倭国的商人?” 因为常年贩卖私盐与官府的缉私官兵打交道,倪老三非常警觉,王庆禄一进门他就发现了,于是主动上前打招呼道:“王老哥,来了?” “倪大当家,”王庆禄上前拱了拱手道:“今日如约而来,正要告知大当家,不想大当家也在此处。” 倪老三笑呵呵道:“那正巧,今日这位倭国来的商家也来此求购货物,老哥运来的东西马上就有销路了。” 这时为头的那个倭国商人带着身后两名随从一齐鞠躬,然后操着一口十分生硬的汉语自我介绍道:“在下岛屋延清,日本国萨摩藩人,如今效力于五岛福江藩藩主宇久纯定大人,大人委派在下前来大明国经商。” 听到这话,王庆禄顿时松了口气——不是倭寇就好,至于什么萨摩藩还是五岛福江藩是哪里,他根本不知道,也不感兴趣,于是抱拳道:“久仰,久仰。在下松江府上海县王庆禄。” 倪老三笑道:“好了,如今你们双方都在这里,那便当面谈谈买卖的事情吧。” 随后倪老三手下的一个文书便过来给王庆禄登记了船上的货物信息和价格信息。 这次王庆禄的两条船带来的全是松江棉和一些丝织品,都是日本市场上的紧俏货,而且由于海贸中断一年多,价格还在不断上涨中。 岛屋延清也不废话,直接按行情加价五成全收了。这些货他运回日本去可以直接翻三四倍的价钱卖,加价五成实在不算什么。 王庆禄也知道这些货物在日本的售价很高,不过他自己没本事去日本,所以也只能接受这样的价格了。 而倪老三这边只抽了不到五两银子的水。 这一次两条船上共有二百多匹纺织品,王庆禄简单盘算了一下,除去各项成本和倪老三的抽水之后,跑这一趟的净利润大约是二十几两银子。 若是来四条船的话,净利润应该有四十几两银子,比起去洋山岛要好上一些。 王庆禄心里对这一趟的收益还是比较满意的,不过岛屋延清却是意犹未尽道:“数量还是太少了,下次可否运来多一些?我装满带来的船就可以立即出发,无须在此继续等待耽误时间。” 王庆禄有些无奈道:“最近官府查禁走私很严,我每次最多只能来五艘船,再多就容易被巡逻的缉私官兵发现。” 倪老三道:“王老哥,一会结算了银子之后你就立即回航,赶紧组织货源再来一次不就好了么?这也不用等多久时间。” 王庆禄只得点点头道:“我尽力而为。” 接着几人又在“海关办事大厅”里将一应钱物交割明白,便由手下的人前去装卸货物。 倪老三去安排其他的事务,王庆禄便和那岛屋延清坐在一旁闲聊。 王庆禄问道:“不知岛屋兄贵庚?” 岛屋延清答道:“在下今年三十七岁,不知王兄贵庚?”王庆禄哈哈一笑道:“在下倒是长你几岁,叫你一声岛屋老弟如何?” 岛屋延清无所谓道:“请便。” 王庆禄又问道:“岛屋老弟,你们那个萨摩藩和五岛福江藩在何处?你是如何来到我大明的?” 岛屋延清答道:“萨摩藩和福江藩都是在九州地区,也是我们日本国最靠近大明国的地方。” “我们从日本来大明有两条航路,第一条是从五岛出发,沿着九州海岸一路南下,经过琉球国,高山国,便到达了大明国的泉州。” 王庆禄点点头,他知道泉州市舶司的贸易如今还是正常进行的,倭人先到那里去很正常,只不过福建的纺织业没有江浙一带发达,出产有限,所以倭人还是不得不到上海来买大宗的纺织品。 岛屋延清又继续介绍道:“还有一条航路是从五岛西行穿过大海,可以直接来到大明国的扬州府,在扬州府沿着海岸南下便可以到达上海县了。我们这些海商通常是走第一条航路先到福建,再北上来到上海,然后走第二条航路回日本。” 王庆禄听了暗暗想道:“说不定以后我们可以自己走这条航路去日本贸易,这钱就是我们自己赚了,不会白白便宜了这些倭国商人。” 于是王庆禄对岛屋延清又热情了几分,声称自己与“岛屋老弟”十分投缘,想请岛屋延清喝酒。 不过很可惜,倪老三这个大本营实在是非常简陋,连个像样点的小店都没有,王庆禄想请岛屋延清喝酒的愿望没法实现,于是只好约定下次王庆禄运货过来时顺便带些酒过来。 很快各项事务交割完毕,钱货两讫,王庆禄便率船离开了,而岛屋延清仍然留在嵊山岛上等着其他人继续运货。 临走之前,王庆禄还不忘对倪老三吐槽道:“大当家,你这里实在是简陋得紧,我想请人喝酒都没地方去。” 倪老三无奈地苦笑道:“草创阶段,条件太简陋了,真是让王老哥见笑了,回头我便让小的们赶紧改善改善。” 王庆禄道:“你这里若是想要酒的话,下次我可以给你运些好酒过来,那四粮液不知你听过没有?” 倪老三道:“四粮液我倒是听说过,不过那酒好贵,我哪里喝得起?我这里的人最多也就喝些村酒土酿罢了。” 王庆禄劝道:“那你招待贵客的时候不用好一些的酒么?这东西还是备着一些的好。” 倪老三道:“罢了,罢了,那你下次来的时候给我弄几十斤那什么‘四粮液’过来。” “好嘞!” 第189章 喝酒 回到赵庄之后,王庆禄立马着手备货,以便安排第二次行动。 恰好这时王福成也从太仓州带着四条新造的船回来了,这下子船期安排终于不用那么紧张了。 两边都有了进展,王庆禄不由得舒了口气。 王福成道:“爹,你这次去嵊山岛还顺利吧?下次什么时候出发?带上我去见见世面么!” 王庆禄摇摇头道:“这里送货的一大堆事情你不用管了么?你跟着我去干什么?” 王福成道:“爹,你带出来的那个郝运不是也很能干嘛,让他临时负责一下也没什么,都是做熟了的路线。” “郝运么?”王庆禄沉吟着。此人是他之前认识的一个渔民老兄弟的儿子,与王福成差不多年纪,上次招募水手的时候老兄弟没来,把儿子派来了,于是看在老兄弟的面子上也就收了。 王庆禄见他与自家儿子差不多大,而且看起来还算机灵,于是便将他与自己儿子一起着重培养,经过这些时日的锻炼,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与王福成比起来也不逊色。 想了一会,王庆禄道:“也罢,那下回就让他负责继续给苏州那边送货,你跟着我去嵊山岛。” 王福成顿时高兴得眉飞色舞:“这下终于能出海了!” 王庆禄有些恨铁不成钢道:“瞧你那点出息!出个海也能高兴成这样。我让你路过苏州时拜访一下钱丰号绸缎庄的钱老爷,你去了么?” 王福成道:“当然去了。钱老爷待人真是和气,我已经按你说的跟他商议好了,以后就按你说的价格跟他拿货,他那里什么绫罗绸缎都齐备的。” 王庆禄点点头道:“这还差不多,你先去休息吧,明日跟我出去备货。” …… 六天之后,新的一批货运到了赵庄码头,王庆禄指挥着一群船工将大部分货物搬运到了仓库中,剩下的则搬到新买来的四艘船上。 又休整了一天,到了夜半时分,王庆禄带着儿子和二十个水手趁着夜色出发,再次前往嵊山岛。 这次的船上不但装了许多纺织品,还有半船四粮液。王庆禄想通过请岛屋延清喝酒的方式将四粮液推销出去,若是能打入日本市场,那将又是一个十分赚钱的买卖。 这回的航程也十分顺利,经过大半天的航行,在日落时分船队进入了嵊山岛港口。 岛屋延清果然还在嵊山岛上等着,这几天虽然又陆续有一些其他走私船运来了一些商品,但仍然没有满足他的胃口,他选择了继续等待。 于是王庆禄带来的货物又被岛屋延清按同样的价格吃进了,而带来的半船酒也被倪老三买下了一百瓶。 交易完成后,天已经黑了,夜间返航并不安全,王庆禄只好在倪老三提供的住处里住一晚,第二天再返航了。 这段时间倪老三也下力气改善了岛上的居住条件,生活环境总算没有原来那么差了。 晚间无事,王庆禄便在住处请倪老三和岛屋延清喝酒。 倪老三以前是喝过四粮液的,所以喝过之后并不觉得十分惊讶,但岛屋延清却是第一次喝。 他以前从未喝过后劲这么大的烈酒,才喝了两杯便已十分亢奋,拉着王庆禄嚷嚷道:“这四粮液真是绝品好酒,不知王老板船上还有么?在下要买些带回日本去献给藩主大人。” 王庆禄顿时心中一喜,这招果然有用,酒这种东西确实是不分国家民族都喜欢的。于是笑呵呵地答道:“目前船上还剩下一百瓶,就是专门给岛屋老弟留着的。” 岛屋延清大喜道:“太好了!不知这酒多少钱一瓶?” 王庆禄笑着伸出三根指头道:“不贵,不贵,三钱银子一瓶。” “很好,我全都要了。”岛屋延清大着舌头说道。 酒过三巡,几人喝得正高兴,王福成走进房间道:“爹,船上已经安顿好了。” 倪老三没见过王福成,有些好奇道:“这位是……?” 王庆禄笑道:“这是犬子。”说着便转过头对王福成说道:“还不见过倪三叔和这位岛屋叔?” 王福成老老实实行了个礼道:“见过倪三叔,见过岛屋叔。” 倪老三见王福成非常壮实,十分满意地拍了拍王福成的肩膀道:“果然是老子英雄儿好汉!不像我那两个儿子,手无缚鸡之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像个娘们似的,把我气个不行。” 王庆禄劝道:“儿孙自有儿孙的命数,他吃不得苦也不一定是坏事。或许以后能读书科举,给你中个举人回来也未可知。” 倪老三无奈地摇头苦笑道:“我们做海上买卖的,会读书顶什么用?还能指望他中个举人?我听说这中举人的老爷都是天上的文曲星,哪有这般容易轮到我家?” 王庆禄笑道:“那也未必。我那外甥以前也是十分顽劣,谁知这几年忽然开窍了一般,不但给家里挣下了偌大产业,前阵子还中了个举人,接着又与城里的豪门苏家结了亲,周围十里八乡的哪一个不羡慕?” “哦?”倪老三眼睛一亮:“想不到老哥竟然有这么一门有钱有势的亲戚,真是让人羡慕。” 王庆禄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道:“又不是我儿子,有什么好羡慕的?” 倪老三眼睛一转,又问道:“这亲戚之间不是应该互相照应么?为何老哥你还要出海来跑买卖?他家发达了难道不分润些好处给你?” 王庆禄听出了倪老三的弦外之音,这是想刺探一下举人外甥是不是他的后台。 他自然也不能将走私买卖跟自家外甥牵扯在一起——白手套要有白手套的觉悟,于是故作无奈地摇头道:“虽说是我外甥,但终究不是本家,他家发达了,我也就逢年过节多得些好处罢了,哪有什么分润?” 倪老三听了,有些替王庆禄打抱不平道:“那你这外甥做事可有些不地道。” 王庆禄只得含糊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想必他也有他的难处。” 第190章 战国前夕的日本 这时岛屋延清忽然说道:“在下搞不懂你们明国为什么把读书人看得那么重?读书人又不能上阵,要来有什么用?在我们日本,武士才是根本。无论是将军大人还是各位藩主大人,手下都供奉着一大群武士,这才是各位大人们最强大的助力。” “你们那种弹丸小国就不要拿来与我们大明比了,”倪老三有些鄙夷道:“读书人杀人不用刀,你这种给藩主跑腿的人是不会懂的。” 王庆禄好奇地问道:“养这么多武士,你们日本整天打仗么?” 岛屋延清道:“三十多年前,我们日本发生了一次大乱,为了争夺幕府将军之位,将军之子与将军之弟发生了战争。各地藩主大名分成两派,战火持续了十年。现在战事虽然已经平息,但各藩主大名之间矛盾日益加深,恐怕不久之后又要有一场大乱了。” 王庆禄恍然大悟道:“难怪你们把武士当作国家根基,天下大乱的时候,有兵就是草头王,这一点也不稀奇。不过到了天下一统的时候,读书人肯定更重要。以前我听学堂里的先生说过,在马上得天下,却不能在马上治天下,治国还是要靠读书人。” 岛屋延清摇摇头道:“不然,我国制度与你们明国不同,地方都是由各地藩主大名自己治理,哪用得着这许多读书人来当官?” 说完便将他自己所知道的日本西南诸藩的各种情况大致介绍了一遍,听得王庆禄和倪老三大开眼界。 倪老三奇道:“那你们的皇上和那什么幕府将军也管不了下面的各个地方么?” 岛屋延清解释道:“虽然天皇地位崇高,是神的子嗣,但并不管事,朝政大权都在将军手里。但将军也不能管遍天下的事情,各地还是由藩主大名们自己做主。” “那你们的幕府将军不就跟三国里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一样了吗?”王庆禄诧异道。 他平日在茶馆里喝茶时最喜听三国,很多故事和人物都耳熟能详。 岛屋延清这一解释,他马上就从听过的三国故事里找到了对应的人物来,学着说书先生一般文绉绉地说道:“这等欺君罔上的国贼难道不该天下共讨之么?” 岛屋延清正色道:“什么国贼?我们的幕府将军也是天皇御封的,再说将军手中也有军队和武士,谁敢轻易讨伐?” “真是闻所未闻,匪夷所思。”王庆禄和倪老三都对日本这种微妙的政治局势啧啧称奇。 接着,王庆禄又把话题往航海上面引,几人开始讨论起远洋航行时碰到的各种奇遇和经验教训。 俗话说酒后出真言,喝得有些飘飘然的岛屋延清非常兴奋地在几人面前大肆吹嘘自己带领船队时的各种英明神武,当然对王庆禄父子的各种问题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倒是让两人学到了不少航海经验。 第二天,王庆禄将剩下的一百瓶四粮液也卖给了岛屋延清,带着银子返航了。 出嵊山岛港口的时候,恰好又遇到了朝鲜国的商人进港,王庆禄十分高兴地对王福成说道:“这些可都是财神爷啊,有他们在,我们的生意就能源源不断地做下去。” 王福成撇撇嘴道:“鸿义表哥不是说了,以后我们也要跑到异国他乡去做买卖么?这些人以后说不定还是我们的对手哩。” 王庆禄道:“你小子懂什么!钱是赚不完的,他们做他们的,我们做我们的,哪有什么相干?” 王福成不服气道:“等以后我们的生意做大了,各国肯定都有我们的生意。表哥说过,物以稀为贵,东西多了就不值钱的。到那时候他们还来我们大明进货带回去卖,不就成了我们的对手了么?怎么会不相干?” 王庆禄赞道:“你小子倒是有些头脑了,还想着这么长远的事情。” 王福成得意地一笑道:“那是,这一两年我天天在外面东奔西跑,没有点见识能行么?” “嘿,刚夸你一句,你尾巴就想翘上天啦?”王庆禄没好气道:“把生意做到这么大,哪有你想的这么容易?一条出海贸易的船连船带货没有几千两银子根本办不下来,你看苏家那么大的家业也不敢涉足其中,这里面风险肯定大得很,你小子别得意忘形。” 王福成道:“表哥这么厉害的人物怎么会想不到这些?有他在背后又出主意又出钱,我们还怕什么?只管去做就是了。” 王庆禄苦口婆心地劝道:“你表哥再厉害也不是神仙,那么多意外之事哪里算得准?这海上的风波险恶你遇到过么?” “昨晚那倭国商人说他在海上的遭遇时你也在场的,那些事情若他没有说出来,你自己遇到了会如何应对?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以后做事前千万要多想一想,不可鲁莽,知道了么?” “知道了。”王福成虽然还是有些不服气,但也知道自己老爹说得对,也是为自己好,只得答应了一声。 回到赵庄后,两父子又马不停蹄地开始准备下一次的航行。 …… 京师。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雪也下得很大,对乡下的农户来说,这是瑞雪兆丰年,意味着来年很有可能会迎来一个好年景。 但对于京师里的几十万人来说,这个冬天却给人留下几分不好的兆头。除夕夜的明时坊大火使得成千上万的人无家可归,不得不投靠亲朋好友或者借住在寺庙道观里。 京师官场的气氛也格外压抑,今年是京察之年,而东城察院的安御史和东城兵马司的廖指挥被大火牵连免职,使得官场上的大多数人都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 赵鸿义和苏惟钧这些等待会试的举子也是十分沮丧,大火将顺天贡院烧成了一片白地,会试的场地已经没有了,按道理会试是不可能举行的了。 可是众举子们一直等到过完正月,朝廷也没有给出有关会试的任何文告。 第191章 会试推迟 赵鸿义和松江会馆里的众举子们经过一番讨论分析之后,认为此事只有两个解决办法。 一是异地举行,比如把会试放到南京去举行。因为南京也是法理上的国都,在南京举行会试理论上也是可以的,而且南京还有江南贡院这个现成的考场,座位数绝对能满足考试需求。 这个方案好是好,但就是有些政治不正确。因为皇帝还在北京,把会试改到南京去举行有些说不过去。 再说把几千人从北京弄到南京去考试也是个大工程,会试完之后,中式举子又要千里迢迢赶回北京参加殿试,来回折腾很是麻烦。 第二个方案就是重建顺天贡院,等建完之后再举行这一科的会试。 顺天贡院是迟早都要重建的,晚建不如早建。但问题在于顺天贡院也有近万间号舍,再加上附属建筑,规模十分庞大,不是短时间内就能重建好的,即便用最低的标准赶时间,至少也要花个一年的工夫。 等重建好贡院再举行会试,等待期就太长了,年纪大或者命不好的考生搞不好都等不到那一刻,而且这对朝廷的后备官员培养体系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 当然现在朝廷里并不缺官员,甚至还有些冗官冗员,不过此事终究会对官员的新陈代谢产生一定的影响。 在京等待考试的绝大部分考生当然是倾向于第一个异地举行考试的方案,毕竟已经准备了那么久,状态已经调整到最佳,就差临门一脚了,谁都不希望再多等一年。 不过谁也不清楚皇帝和朝廷诸公是怎么想的。整个正月,朝廷都在处理明时坊大火的善后事宜,除了要赈济受灾百姓,还要将火灾现场清理出来,死难的百姓遗体也要找地方掩埋。 东城兵马司的官兵和顺天府、大兴县的衙役们都忙得脚不点地,最后还是顺天府奏请兴德帝,动用了驻扎在城内的一个亲军卫的人马帮助处理善后事宜。 一直等到二月中旬,礼部终于出了告示,由于顺天贡院在明时坊大火中被烧毁,本次会试推迟,待顺天贡院重建完毕后再择期举行。 得知这一消息后,众举子都大为失望,这次上京赶考不但花了大笔路费,也浪费了几个月时间,却没能参加考试,算是白跑了一趟。 但推迟考试对赵鸿义来说反而并不是什么坏事,因为他的年纪实在是太小了,今年才十八岁,就算他考上了进士,吏部在授官的时候也会很为难。 俗话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当官对年纪和阅历还是有一些要求的,太年轻的人当官并不是一件好事。 特别是那种代天子牧民的亲民官,也就是知县、推官之类的地方官,需要时常面对一些刑名事务以及处理地方上盘根错节的关系,没有一定的生活阅历很难胜任。 谁也不会放心把整个县的百姓交到这么一个毫无生活阅历,只会读书写八股的后生手上。 赵鸿义就处在这么一个尴尬的年龄上,一旦中了进士,会让吏部的人很头疼。现在会试一推迟,至少暂时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 赵鸿义对此也无所谓,与会馆里的众人商议起接下来的安排。 他们的选择无非也就是两种,一是继续留在京师备考,不必再奔波于路途中。二是先回乡,等朝廷定下会试日期再来。 那些家中条件好的、不差钱的、没有什么事情要操心的人大多打算留在京师继续备考,不过大部分人都或多或少有事情要处理,等不了一年半载那么久,于是纷纷决定回乡再说。 赵鸿义十分关心自家产业的发展情况,以及舅舅的走私行动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当然是想回乡的。而苏惟钧新婚没多久便离家上京,现在考不了试,自然也想回乡夫妻团聚,于是两人决定尽快返乡。 不过他们的船在来时的路上已经搁浅弃船了,这会儿还要重新找船,正当两人打算找几个同伴一起租船回乡时,吴斐然告诉他们,庄俊豪和杜锡哲也要回乡,正好顺路捎带两人南下。 庄、杜二人上京时都是坐自家准备的专用客船,船上空间大得很,带上赵、苏两人和几个仆役完全没有问题。 赵鸿义和苏惟钧得知可以搭顺风船,当然是求之不得,马上去与庄、杜两人商议返程日期,最后决定二月二十六日出发回乡。 在回乡前,赵、苏两人又去了一次严叔毅那里辞行,严叔毅告诉他们,京察马上将在三月份正式开始,上海的“浦东开发计划”应该也会很快得到批准。 这个好消息让两人很是兴奋,看来海贸恢复正常应该也不远了。 此外,两人还去了苏惟钧的万卷书楼北京分号视察了一番。这个北京分号的规模并不算大,主要业务就是卖书,不过也有一个小型的印刷作坊,平时承接一些印书的业务,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当赵鸿义询问了店伙计,得知他写的《仙道》一书在北京也颇为畅销,已经卖出去大几千套的时候,很是沾沾自喜了一番,对苏惟钧说道:“姐夫,我记得这部书的第二卷我可是要跟你分成的吧?你怎么连提都不提一下?” 苏惟钧嘿嘿笑道:“你现在才想起来这件事么?我以为你不记得,我就可以独吞这本书的收益了。” 赵鸿义一脸鄙视道:“好哇,你这个当姐夫的居然还想昧着良心私吞我这个小舅子的钱!回去我要告诉我姐,叫她好好收拾你。” “别别别,我回去就给,行了么?”苏惟钧连忙求饶道。 “这还差不多。”赵鸿义眼看有这么一笔银子即将入账,顿时心情大好,又提出参观一下印刷作坊,看看这时候的出版业发展得如何。 参观完作坊后,赵鸿义才知道,虽然活字印刷早在北宋庆历年间就已经问世了,不过这时候的印刷作坊基本上还在用雕版印刷。 第192章 办报计划 雕版印刷为何生命力如此之强?其实是因为活字印刷的工序很复杂,而且因为材料、成本和精度等多方面的原因,活字印刷的效率和印刷出来的成品效果还比不上雕版印刷,成本也要比雕版印刷更高。 比如木活字虽然可以重复使用,但也是有磨损的,印得越多,磨损也越厉害,用不了多久就要重新雕刻,而泥活字强度不够,铜活字则成本太高。 所以活字印刷术一直处于一种叫好不叫座的尴尬境地,一般印刷作坊里用得并不多。只有一些字数比较少、时效性要求比较高的印刷品才会用活字印刷。 想着想着,赵鸿的脑子里忽然蹦出了一个主意。 大明朝的江南地区由于经济发达,私塾数量很多,所以百姓的识字率相对来说比较高,几乎能达到百分之五至百分之十之间。 而且百姓生活较为富裕,有钱有闲阶层人数很多,对精神文化方面的需求较大,这也是各种通俗演义和白话小说在明代能够大放异彩的原因之一。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印刷业和造纸术已经发展到一个非常发达的程度,书籍的成本大幅度降低了,在宋代以前一本书动辄上千钱的售价,而到了明代甚至一两百钱就能买一本简装版的书。 不过即便是如此,书的售价相对于普通百姓的收入来说仍然较高,买得起书的人仍然是有限的,而百姓对各种最新消息和精神文化方面的需求却是有增无减。 那么有什么办法可以满足这样的需求呢?赵鸿义想到的这个主意就是办报纸。 最早的报纸就是因为人们对于最新消息的强烈需求而产生的,刊登的主要是一些时事新闻、商业需求和价格信息等内容。 而且报纸定期出版可以对这些有时效性的信息进行更新,这对很多人来说是非常有用的,所以后来报纸才会风靡世界,成为非常重要的传播媒体。 即便是在后世发明了更具有时效性的收音机和电视机的情况下,报纸仍然在各种媒体中占据了一席之地,直到互联网时代的到来才逐渐衰落。 不过对于此时的大明朝出版业来说,报纸却是一个闻所未闻的全新事物。 虽然朝廷也有邸报这样一种类似于报纸的信息传播媒体,然而邸报终究只是一种政府内部刊物,只是从朝廷下发到县衙这一级。 而且邸报上的内容也很有限,基本上就是一些皇帝的起居和诏书、朝廷的重大决策和政令、官员的升迁降调、大臣的奏疏以及一些国家大事等等。 这些信息通常只有官员和乡缙这样的统治阶级才会感兴趣,与普通百姓和商人几乎没什么关系。 而赵鸿义想要办的是真正意义上的报纸,是面对绝大多数平民百姓的,如果能办起来,绝对是开天辟地的头一回。 从整个江南地区以千万计的人口基数来看,按照百分之五的识字率来计算,对应的识字人口也有数十万之多,这些识字人口当中哪怕只有十分之一订阅了报纸,那么这份报纸的发行量也是颇为可观的。 只要一份报纸的发行量足够大,受众覆盖面足够广,那么其影响力将会十分巨大,从中所能获取的利益也就越大,所以赵鸿义才会想要当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只要一想到未来自己手中可能会掌握着这样一家媒体,赵鸿义就兴奋不已。无冕之王可不是随便开玩笑的,这是一种可以影响甚至操控社会舆论的武器。 只要自己手中掌握了这样的武器,谁也不敢轻易得罪自己了。 当然,报纸这种媒体也是存在一定的政治风险的,比如在涉及政治的事情上就必须万分小心,不能触碰到皇帝的逆鳞,否则很容易被安上妖言惑众意图不轨的罪名。 即使是在后世的现代国家中,各种媒体也是要接受新闻审查的,何况是在“家天下”的封建社会里,皇帝心中的那根弦一直是绷得紧紧的,所以才会有鼎鼎大名如雷贯耳的锦衣卫和东厂,特务统治真不是开玩笑的。 所以报纸在发展初期一定不能触碰到政治这根高压线,等以后掌握了足够大的权力之后才能徐徐图之。 畅想着以后的宏伟蓝图,赵鸿义越想越兴奋,有些神思不属起来,苏惟钧以为他是即将得到一大笔银子才过于兴奋,也不以为意。 离开万卷书楼回到松江会馆后,赵鸿义便连忙拉着苏惟钧到房间里密谈。 “姐夫,我有一个想法。” “你又想干什么?”苏惟钧一脸警惕地望着赵鸿义。 “别紧张么,又不是找你要钱。”赵鸿义嘿嘿一笑,问道:“邸报你知道么?” “我当然知道,朝廷里的事情都是靠邸报传达给地方官员的,你问这个做什么?”苏惟钧一脸迷惑。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自己办一份邸报?” “自己办邸报?!”苏惟钧大惊失色,连忙压低声音说道:“你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了?邸报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办的?!你这是想造反么?” 赵鸿义哈哈一笑道:“姐夫不要激动,此报不同于彼报,我说的这个报并不涉及朝堂。”于是便将自己对于办报的大致想法向苏惟钧和盘托出。 “你说话不要说一半,弄这些一惊一乍的事情出来,想气死我么?”苏惟钧已经无力吐槽了。 “我说出来的话自然是有的放矢的,”赵鸿义笑道:“你也认识我那么久了,我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么?” 苏惟钧神色稍缓道:“嗯,由私人发行的这个……报纸,虽然从未听闻,不过若是按照你所说,只刊登民间新闻、各种商品供求和价格信息的话,倒是值得研究一番。” 想了想,又继续说道:“对做生意的商户来说,商品供求和价格信息关系着商机,是最为重要的,若是能定期发布更新的话,我相信很多商户是愿意订阅的。” 第193章 办报合伙人 赵鸿义道:“还可以在报纸上刊登一些话本小说连载,每期只刊登一个章节,这样看过的人便会被故事吸引而欲罢不能,想要看完整个故事就必须每期都买,那么我们的报纸销路就不用愁了。” “妙啊!”苏惟钧击节赞道:“我怎么没想到这个?看来还是你小子的脑子好使。” 赵鸿义笑道:“还不止这些哩,这报纸里可做的文章多了去了,只不过刚开始没必要做得太多,一步步慢慢来。” “哦?还有什么文章可做?”苏惟钧十分好奇地问道。 赵鸿义一脸神秘兮兮的表情道:“天机不可泄露,以后你便知晓。不过办报这件事情不是我一个人能操办得起来的,个人精力始终有限,还要找几个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办才行。” 苏惟钧道:“不但要志同道合,也要信得过,还要有一定的实力和地位才行,大家共担风险,应对困难便容易得多了。” 赵鸿义道:“只要报纸的内容不涉及朝政,风险倒是没多大。但是这报纸的发行不能局限在我们松江一府,我认为还是要放眼整个江南甚至江北,发行量大,看的人多,我们才能赚得更多。” “对,广撒网才能多敛鱼。”苏惟钧一脸兴奋,不过他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如此一来,势必要在每个城市都布局一个点,也就是说,每个城市都要有一个合伙人才行。这人一多,赚再多的钱也不够分啊!” 赵鸿义笑道:“不必每个城市都找一个合伙人,只需在几个重点大城市有合伙人就行,其余的小城市可以找茶馆酒楼代销,给他们一些钱就行,这些地方本来就是人流极大之处,让他们帮忙销售报纸再合适不过了。” “还是你想得周到,”苏惟钧道:“那我们找谁来合伙呢?南京肯定要找一个,我觉得可以让严世叔来做这个合伙人,想必他也是很愿意的。其他的地方呢?” 赵鸿义想了想,道:“苏州人口众多,也必须找个合伙人。你看苏州的杜锡哲如何?虽然接触得不多,但我感觉其人品还不错。他还要与你们苏家合作卖绸缎,也不太会动别的心思,而且他家还是苏州的地头蛇。” “这倒是个不错的人选。不过既然要拉杜家参与,那么湖州的庄家呢?他们两家本是一体,就如同你我二人一般,不一起拉进来的话似乎不太好。”苏惟钧有些犹豫道。 赵鸿义思索了片刻,说道:“到时先问问看吧。人家是湖州土豪,未必有这个心思参与,或许也根本瞧不上这门生意呢。” 苏惟钧点点头,忽然又问道:“那吴斐然吴兄呢?是他介绍了这两人给我们认识,这事要是不问过他似乎也不太好。” 赵鸿义犹豫了一会,答道:“问问也无妨。不过我看他一门心思要科举,这次也不打算与我们一同回乡,要留在京师备考,八成是个官迷,对这种生意上的事情应该没什么兴趣。” 苏惟钧道:“待我去问问他。” 随后苏惟钧找了个机会单独询问了一下吴斐然,情况果然与赵鸿义估计的差不多,这吴斐然是个一门心思要考科举做官的人,对做生意一概不感兴趣。 不过他也建议苏惟钧去找庄俊豪和杜锡哲两人商量,这两家都是生意人,肯定很有兴趣的。 “反正过两天就要跟他们一起回乡了,到时候就在船上跟他们商量办报的事情吧。”赵鸿义道。 …… 二月二十六日一早,赵鸿义和苏惟钧收拾好行李,与松江会馆里的众位同乡告别,叫了一辆车,踏上了回乡之路。 按照事先与庄、杜二人商议好的行程,他们要先来到京师东南角楼附近的漕运码头,与庄、杜二人会合之后,然后再一起搭船返航。 赵鸿义和苏惟钧先到达了漕运码头,随后不久庄俊豪和杜锡哲也到了。几人寒暄一番之后,便由庄俊豪领着来到了一艘漕船前。 这艘漕船是庄俊豪前几天联络好的,计划在今天出发南下,船上恰好还有些空位,可以顺便捎带他们一行人前往通州。 由于河流水量不足,为了保证漕粮运输,从京师到通州的这一段运河只有运送漕粮的漕船可以通行,庄、杜二人的船停靠在通州,中间这一段只有漕船可以搭。 这艘漕船在完成运送漕粮的任务之后并没有返航,而是留在北京等待货主雇佣。 因为漕船南下时是不用运载任何东西的,漕军可以利用漕船回程的空载仓位给商人运送货物赚些外快,这虽然属于公器私用,但也是官府默认的一种潜规则。 此时庄俊豪联系到的这艘漕船已经装载了一大批北货,准备运送到南方。 庄俊豪与漕军的小头目打过招呼后,便招呼几人上船。赵鸿义和苏惟钧也连忙指挥几个仆役将行李从大车上卸下,搬运到船上。 不一会儿工夫,众人都上了船,这艘漕船便缓缓离开了漕运码头,向东驶去。 此时是二月底,冰冻了一个冬天的河水已经解冻,运河上也重新恢复了往日里一派船来船往的热闹景象。 京师到通州的距离很短,当天下午申时才过一半,漕船就来到了通州码头,一行人下了漕船,将行李搬到了在此等候多时的庄、杜两家的船上。 由于此时还处于冬春之交,夜长昼短,若是继续出发,走不了多久天就黑了。几个人商议了一下,决定在通州过夜,明日再出发。 在码头附近一处酒楼里吃过晚饭后,几个人又回到了码头上,准备上船休息。 这时赵鸿义忽然对几人说道:“诸位,我有一件事要与几位商议,不如今晚我们都在一条船上休息如何?” 庄俊豪看了看神秘兮兮的赵鸿义,疑惑道:“赵贤弟有事相商?” 赵鸿义点点头,笑而不语。 “那好吧。”庄俊豪也不废话,将留在自己船上的仆役都打发到杜锡哲的船上,只留下两个在舱中伺候。 第194章 船上夜谈 随后四个人一起上了庄俊豪的船,庄俊豪让一个小厮拿出一个小炉子煮了壶茶,几人围炉而坐,就着炉子里的火光夜谈。 庄俊豪看了看赵鸿义,道:“赵贤弟,现在可以说了吧?” “好吧,那我就说了。”赵鸿义笑道:“你们都知道邸报这东西吧?” 杜锡哲道:“这是衙门里的公报,上面刊载的是朝廷的各种动向,谁不知道?贤弟你就别卖关子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赵鸿义哈哈一笑,便把办报纸的想法跟庄、杜两人说了,苏惟钧也在一旁帮忙解释补充。 听完赵鸿义的计划,庄、杜二人沉吟了许久。庄俊豪首先问道:“贤弟这个想法虽然闻所未闻,但细细一想,这个报纸对商家来说的确非常有用,意义十分重大。不过在下想不通贤弟要怎么赚钱?报纸不可能卖得比书还贵吧?” 杜锡哲也一脸疑惑地附和道:“对啊,若按赵贤弟所说,这报纸每期只出那么几张纸的话,卖个十文钱一份也就顶天了,即便每期能卖出去一万份,也才一百两银子而已。还要除去印制的成本和纸张的成本,我看能不亏钱就不错了。” 这个成本问题苏惟钧早已跟赵鸿义探讨过,于是苏惟钧替赵鸿义解释道:“我们打算用那种比较粗劣的纸张来印制报纸,力求将成本降低到十文钱以下。” 庄俊豪道:“即便如此,也只是刚刚回本而已,怎么才能赚到钱呢?” 赵鸿义神秘一笑,这是在问报纸的盈利模式,这一点其实很简单,后世的报纸是怎么做的,他只要依样画葫芦就行,不过之前他没有告诉苏惟钧,而是打算在众人面前一起说。 于是他开始解释起来:“为什么你们总想着卖东西才能赚钱呢?其实想盈利真的很简单,报纸上的消息主要是跟商家有关,那我们就从商家身上着手。” “如何着手?”其余三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赵鸿义微微一笑道:“我就拿杜兄家做例子。杜兄家出产丝绸,可以在报纸上发布一条消息——‘苏州杜家有大量丝绸出售,质优价廉’。如此一来,凡是看过报纸的人都知道杜家有上好的丝绸卖,各地的商家和客人自然蜂拥而至,这样一来,还怕卖不出去吗?” 杜锡哲眼睛一亮:“这的确是个好主意。” 赵鸿义继续说道:“凡是商家都可以在我们的报纸上发布消息,向老百姓推销自家的产品。报纸发行量越大,看到的人也就越多,那么商家的生意肯定会越好。既然商家利用我们的报纸赚到了钱,那我们向商家收取一点费用,这不过分吧?” 卧槽,这也可以?几个人心中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 赵鸿义的话仿佛给他们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这可是他们从未见识过的,来自几百年后的传媒行业的盈利密码,思维绝对是颠覆性的! 在赵鸿义的启发下,几个人的思路一下子开阔起来。 杜锡哲一脸兴奋道:“既然商品供应可以发布在报纸上,那么商品需求应该也可以发布吧?我们也可以向有需求的这一方收取费用,让他们在报纸上发布自己的需求。” 苏惟钧也说道:“不但各种大商家的商品供求可以在报纸上发布,街面上各种各样的店铺也可以推销他们的商品,特别是那些珠宝行、绸缎庄等利润极高的店铺,一旦销量大增,他们赚的钱可谓是金山银海啊。” “不错,”赵鸿义赞同道:“订阅报纸的人以商户居多,他们手中有大把的银钱,消费能力也极强。依我看,那些酒楼、茶馆、戏园甚至妓院也可以在报纸上打广告做宣传,有钱人去得越多,他们的生意也就越好。” “打广告?这是何意?”众人不由得一呆,被赵鸿义口中吐出的新词弄得有些迷惑。 赵鸿义打了个哈哈,道:“所谓广告,也就是广而告之,将消息告知普罗大众。” “原来如此,赵贤弟果然大才。” 杜锡哲搓搓手,十分兴奋地说道:“如此说来,那些开医馆药铺的自然也要打广告,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么。还有那些三姑六婆、和尚道士、寻龙点穴、看相算命之类装神弄鬼的行业统统都可以,我们来者不拒。” 赵鸿义笑道:“三百六十行,哪一行都需要广告。而且越是稀奇古怪的行业收费越要贵,因为他们做的都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生意,赚的都是大钱。不过嘛……” “不过什么?”赵鸿义的这句话让满脸兴奋的几个人稍微冷静了下来,几双眼睛都齐刷刷盯着赵鸿义。 “不过有一点千万要注意,我们要在报纸上注明,刊登在报纸上的所有广告信息我们都不能保证其真实性和有效性,需要读者自行甄别,谨防受骗上当。”赵鸿义解释道。 几个人都恍然大悟起来,连连点头:“没错,没错,还是赵贤弟心思缜密,想得周到。这样一来,我们就能把责任都推出去,让发布广告的商家自己负责,万一出了什么事故,也不会被读者怪罪到我们头上。” 杜锡哲终于被赵鸿义天马行空般的想法所折服,朝他拱手道:“愚兄今日总算是知道贤弟的本事了。赵贤弟,这办报纸一事愚兄很有兴趣,如蒙不弃,在下愿意加入,助贤弟一臂之力。” 庄俊豪不甘示弱,也朝赵鸿义拱拱手道:“在下也要加入。” 赵鸿义大喜,忙道:“欢迎二位加入。如今我们已经有四个人了,草创阶段应该差不多够了。” 苏惟钧在一旁提醒道:“是五个,还有南京的严世叔。” “啊,对,目前是五个人。”赵鸿义略微有些尴尬,又连忙补充道:“我打算在几个大城市布局,每个城市由一名合伙人负责。南京是重中之重,就交给严世叔了;苏州也是少有的大城,自然是由杜兄来负责;至于庄兄么……” 第195章 合作达成 庄俊豪道:“我本是浙人,就由我负责杭州及浙省内其他地区好了。” 赵鸿义思索了片刻,问道:“庄兄是湖州人氏,虽说也是浙江人,但湖州离浙江尚有一段距离,不知庄兄方不方便?” “倒是忘了跟贤弟说,”庄俊豪一拍脑门,笑道:“贤弟有所不知,我虽然是湖州人氏,不过目前常住省城……” 杜锡哲也笑着替庄俊豪解释道:“赵贤弟,庄兄家可是大土豪,在杭州也购置了不少产业,平日里都躲在省城享福,湖州乡下的老宅一年里也住不上两个月的,我找他都是到杭州去的。” “难怪庄兄要负责整个浙江省,果然实力过人,小弟佩服。”赵鸿义适时送上了一记马屁。 庄俊豪摆摆手谦虚道:“哪里哪里,我家只是个小地主罢了,哪是什么大土豪?” “那就这么定了。初期摊子不宜铺得太大,南直和浙江就够我们忙的了。”赵鸿义打了个哈欠,说道:“今天就先讨论到这里,我可是困得不行,先睡了,有什么问题明天再讨论。” …… 第二天早晨,一行人在通州码头吃过早饭后又继续出发了。 当然四个人还是同在一条船上,继续讨论办报纸的各种细节问题。在热烈的讨论中,几人也互相有了更深的了解。 庄俊豪人如其名,虽然年纪最大,却没什么城府,性格比较豪爽,而且家中确实是土豪,在湖州除了有千亩桑园,也有近千亩良田,还有缫丝作坊和丝行各一间,而且在杭州又买了数百亩土地收租。在赵鸿义看来,庄家简直壕无人性。 而杜锡哲的性格十分活跃,杜家的家境虽然没有庄家那么壕无人性,但也是苏州城里的富商之一,颇有经商的天赋,否则杜家也不会在短短四十多年时间里就从一个普通机工一跃成为大机户。 两人对报纸的运营提出了一些具体的意见,这让赵鸿义非常满意,毕竟在这个时代,他的经商经验远不如庄、杜二人丰富。 而赵鸿义也感觉这两人的确是比较好的合作伙伴,大家都是举人,地位平等,遇到问题都是商量着解决,气氛比较和谐。 南下的行程倒是很顺利,路过沧州的时候,赵鸿义还特意让童渊带着女儿到他父亲的坟上又祭奠了一番。 这次北京之行,童渊没有接受牛师兄的邀请进入锦衣卫,而是选择留在赵鸿义身边效力,这让赵鸿义很满意,打算回去就让童渊主持训练庄丁队伍。 三月十三日,船队在徐州进入黄河。 三月十五日,经过之前发生搁浅的河段,赵鸿义和苏惟钧惊奇地发现那艘搁浅的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船只在此搁浅一样,也不知是被人拖走了还是拆毁了。 三月十八日,在清江浦船闸等待了一天,船队进入淮扬运河,两天之后到达了扬州府。 这一段水运更为繁忙,河岸上花红柳绿,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比起北方冬天的萧索,几个人都在感叹还是南方好。 四人在船上讨论后决定暂时不回乡,而是先到南京与严伯毅会面,商议办报的事情。 在江都县的瓜洲渡转入扬子江后,船队逆流而上,朝南京驶去。到达南京已经是三月二十二日了,在水西门码头上岸后,苏惟钧带着几人一起前往严宅拜会。 此时恰好在家的严伯毅听说苏惟钧带着好几个人来访,着实吃了一惊。 京师除夕夜火灾的事情当然已经尽人皆知了,礼部会试延期的消息也在前些天刚刚传到江南,不过严伯毅没想到苏惟钧等人居然回来得这么快。 见面后,苏惟钧给几人引见了一番,互相道过“久仰”,严伯毅便领着众人到书房里奉茶。 在严家的书房里,赵鸿义开始给严伯毅介绍起整个办报计划。 这个计划经过几人一路上的讨论,很多可能会遇到问题已经有了解决方案,算是比较详尽了,只等严伯毅点头同意。 虽然严伯毅事先并不知情,也从未听过报纸这种全新的事物,不过这样的奇思妙想还是让他颇为感兴趣。 而且之前赵鸿义的酒坊让他收获颇丰,使他对赵鸿义的信任度很高,所以听完整个计划之后,他当即表示同意了。 接下来五个人开始讨论股权分配和出资额度。 本来按照平均分配的话最为公平,每人可以占到二成股份。但因为办报计划是赵鸿义提出来的,所以几个人一致认为赵鸿义应该多占一些股份,毕竟一个奇思妙想所能带来的收益是巨大的,众人也都心服口服。 至于出资额,经过几人研究之后认为至少需要二千多两白银作为启动资金才够用,这其中活字的成本要占很大一部分。 因为报纸是要定期出版的,而且印刷量很大,所以对印刷速度的要求很高。 如果再按照传统印书模式那样使用雕版印刷的话,光是刻板就要花掉许多时间,实在难以满足需求,这时候活字印刷高效快速的特点就体现出来了。 此时市面上使用的主要是木活字和铜活字,木活字造价便宜但不耐用,铜活字造价极其昂贵但较为耐用。以报纸这样巨大的印刷量来看,还是铜活字比较适合,而木活字可以作为补充。 所以最后商量出来的结果是铜活字和木活字都要准备一套,而苏惟钧的万卷书局里恰好就有一套铜活字,可以直接拿来用,这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 众人遂决定直接征用苏惟钧的铜活字来印刷报纸,作价一千五百两。反正这套铜活字平时几乎不用,闲着也是闲着。 五位股东决定一人出资五百两,一共二千五百两银子,作为报社的启动和运营资金,这个数目绝对绰绰有余了。 而关于股份分配,由于赵鸿义的特殊贡献,他可以独占百分之三十六的股份,剩下百分之六十四的股份由其他四个人平分,每人百分之十六。 第196章 江南报社 兴德十六年三月二十二日,这是一个具有重要历史意义的时刻,大明朝的第一家民办媒体在南京成立了,它就是江南报社,也是日后鼎鼎大名的江南报业集团的前身。 之所以把报社设在南京,也是出于政治地位和区位优势的考虑。 首先南京是留都,政治地位非同一般,官员勋贵士绅众多,各种消息十分灵通,想要打听到朝廷里的最新消息和内幕信息,南京绝对是最佳选择,这对于以搜集和发布消息为主的报社来说是极为有利的。 其次南京位于南直隶的中心地带,在长江中下游地区也是居中的位置,可以有效辐射整个南直隶地区。 而且南京还位于长江这条黄金水道上,可以很容易地影响到上游的江西和湖广,再加上紧邻南直隶的浙江,这些地区几乎就是整个大明朝的精华所在,无论是人口数量、经济实力还是文化底蕴都是最强大的。 将报社设在南京,可以凭借南京的地位和优势最大限度地扩大报纸的影响力,把大明朝最精华的地区囊括在报纸的发行区域内,才有可能获得最大的回报。 随后两天,江南报社正式进入筹备阶段。在严伯毅这个地头蛇的帮助下,众人在下浮桥附近的秦淮河边租下了一处院落,打算改造之后作为报社的办公地点和印刷作坊。 由于四位举人老爷都是出门在外,身边并没有携带太多银子,所以一应花费都是由严伯毅先行垫付的。 不过由赵、苏、严三家合资的西河庄酒坊已经有近半年没有分红了,此时赵鸿义和苏惟钧都有六七百两银子还存在酒坊的账上,正好可以提取一部分出来作为两人的报社股份出资。 而由于苏惟钧的铜活字作价一千五百两,所以他不但不用出资认缴,还可以从庄俊豪和杜锡哲两人手中收到一千两银子作为铜活字的采购费用。 接下来是确定报社的组织架构。根据赵鸿义的规划,报社将完全按照后世的理念,分为采编部、广告部、编辑部、发行部、财务部、印刷部等几个部门。 采编部主要负责新闻采集、信息收集和稿件撰写等工作; 广告部主要负责与客户对接,洽谈广告业务和撰写广告; 编辑部主要负责报纸栏目和版面内容的审核、编排、校对、修改等内容; 发行部主要负责报纸订阅、发行、售卖等工作; 再加上财务部和印刷部等部门,报社的架构便搭建完成了。 办公地点租赁好之后,改造工程也同步开始,由严伯毅招募的匠人来进行装修改造。 这是一个三进的大院落,按赵鸿义的设想,第一进院子由采编部和广告部使用,因为他们需要经常外出和接待访客,在第一进院子办公比较方便。 第二进院子面积最大,房屋最多,可以给编辑部、财务部和印刷部使用。 而第三进院子后面就是河埠头,可以很方便地把印制好的报纸通过船只运送出去,同时也方便运进纸张和墨水等原材料,所以第三进院子就留给发行部使用,同时用于存放各种原料和印刷好的报纸。 这样就形成了一条流水线,各部门相互配合,报社就可以运转起来了。 同时人员招募也在进行当中,这些事情主要还是由严伯毅这个南京土着来负责。 报社招募员工不同于普通作坊店铺,对于员工的文化水平是有一定要求的,大多数岗位最起码需要识字才能够正常工作。 对于采编部和广告部来说,至少也要是童生才行。而报社总编和编辑起码要达到秀才这种级别才能胜任。 由于报社这个新事物谁也没接触过,一切都需要从零开始,赵鸿义思来想去,起步阶段只能由自己亲自操刀担任总编和编辑了。 再招募几个秀才来当徒弟,自己手把手地教一段时间,应该就能逐渐上手了。反正自己是举人身份,招秀才来当徒弟名正言顺,一点也不违和。 至于其他的伙计,幸好南京也有苏惟钧的万卷书楼,可以从那边调几个伙计过来当骨干应应急,再慢慢培养新招募的伙计。 这些千头万绪的事情都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办妥的,赵鸿义等四人留在南京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而且他们手头上都有些事情需要回乡处理,所以四人便将所有事务悉数委托给严伯毅全权处理,先回乡一趟,并约定两个月后再到南京碰头。 于是四人又乘庄、杜二人的船离开南京,向苏州出发。 来到苏州之后,在杜锡哲的盛情邀请下,几人在杜家盘桓了两日。 杜锡哲家在苏州城西的胥门外,离运河不远,属于吴县的管辖范围,虽然是在城墙外,不过跟城墙内一样繁华无比。 几人拜会了杜家长辈,在苏州城四处逛了逛,探讨了推广报纸的方法,还应赵鸿义的要求去参观了杜家的一处机房。 赵鸿义对这种规模化生产十分感兴趣,他想要在这个时代开启工业化进程,建立最原始的工业生产能力,这种机房也是一个参考对象。 参观完后,赵鸿义并没有太大的感触,这个时代的生产方式基本还是手工作坊,与真正的工业生产差距甚远。 不过机房的生产规模倒是挺大,一间大屋子里二三十张织机一起生产的场面蔚为壮观,看得其他几人都暗暗吃惊。 杜锡哲颇有些得意地介绍道:“我家的机房在苏州不敢说数一数二,但也算是排得上号的了,用的机工们都是多年的老手,生产绸缎速度又快,品质也极好,像这样的机房我家还有好几处。” 在杜家住了两天,赵鸿义和苏惟钧向杜锡哲告辞,另外租了一条船返回上海。 临行前,杜锡哲和庄俊豪拿出了一千两银子交给苏惟钧,作为报社购买铜活字的费用,苏惟钧也会在下次去南京时将一整套铜活字运到南京。 第197章 一千两分红 虽然携带一千两银子巨款进行长途旅行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不过有童渊这个武力值很强的人随行护卫,赵鸿义和苏惟钧都感到很放心。 四月初七,两人终于回到了上海。苏惟钧并没有回城里,而是先跟着赵鸿义来到赵庄拜见岳母大人。 当载着两人的船只出现在赵庄码头的时候,正带着两个庄丁在码头巡逻守卫的赵家“五虎上将”之一赵大寿满脸喜色,连忙派人回去禀告老夫人。 赵鸿义则指挥着众人将行李和银子都搬到了码头上。 不一会儿,王氏急匆匆带着珍珠来到了码头。 见到两人活蹦乱跳地回来,王氏喜不自胜道:“你们总算是平平安安回来了,可担心死我了。” 赵鸿义笑道:“这有什么可担心的?” “怎么不担心?先是亲家那里派人来说你们的船在黄河上搁浅了,过完年后没多久,又听说京城里过年的时候被一把大火烧掉了半座城,差点要吓死我。”王氏心有余悸道。 赵鸿义哈哈大笑道:“我命硬得很,不会有事的。” 几个月没见的珍珠也很想扑到赵鸿义身上来,不过她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学着大家闺秀的样子先给苏惟钧福了一福,口中说道:“见过姐夫。”然后才喜滋滋地扑上来挽住赵鸿义的胳膊撒娇。 赵鸿义刮了刮珍珠的鼻子笑道:“我家珍珠也长大了,现在开始学着大家闺秀的那一套做派了啊!” 珍珠跺了跺脚,气恼道:“哥哥,连你也取笑我!这都是娘要求我这么做的。” 赵鸿义连忙安慰道:“好好好,珍珠是大姑娘了,以后哥不取笑你了。” 王氏则一本正经地说道:“珍珠这个皮猴子一样的性子再不磨一磨,以后怎么嫁人?谁家公子敢娶她?我这也是为她好。” 赵鸿义对王氏说道:“珍珠的天性和姐姐不同,指望她像姐姐那样也不现实,礼仪当然也要教,不过其他的就顺其自然吧。” 苏惟钧也笑道:“我清颜妹子有时候也会像珍珠妹子这样顽皮,孩子的天性就是这样。” 王氏这才没有继续纠缠这件事,对二人说道:“我们先回家去吧。” 于是一众家丁便搬着行李和银子朝家里走去。 王氏看到家丁们捧着几个沉甸甸的银箱,也吃了一惊,连忙问道:“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去哪弄来这么多银子?” 赵鸿义笑呵呵地答道:“这是以前我写的那本书的分红,姐夫给的。” 原来赵鸿义和苏惟钧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大概估算过了,按照《仙道》一书的销量,赵鸿义所得的分红至少应该有二千两银子左右。 所以苏惟钧就决定先将这一千两银子当做分红交给赵鸿义,剩下的一半以后算清楚了再给。 “是么?这里有多少银子?”王氏面露喜色道。 “一千两。” “一千两?!”王氏被惊得差点站都站不稳了:“那本书卖了这么多吗?” 苏惟钧点点头笑道:“不错,光是在京师就买了好几千,还有我们南直隶的南京、苏州等地也卖了不少,再加上浙江、江西、湖广、山东等省,总数不下两万。” 赵鸿义笑着补充道:“这还是简装版的销量,精装版和豪华版的销量还没有统计出来。” 王氏一脸惊讶道:“以后还有?那总共会有多少啊?” “后面至少还有一千两以上。”赵鸿义一脸得色。 “那真是太好了,菩萨保佑我们赵家兴旺发达,阿弥陀佛!”王氏十分虔诚地双手合十,望天念佛。 回到家中,王氏有些不安地对赵鸿义说道:“小义,这段时间你出门在外,家中无人做主,所以娘替你做主买了些东西,你不会怪娘吧?” 赵鸿义很无所谓地说道:“娘怎么说这话?我的钱也是你的钱,你爱买什么就买什么,反正家里又不缺钱。” 王氏道:“我是怕你怪娘胡乱买东西浪费银子,但娘觉得不买又非常可惜,所以后来与你舅舅商议之后才决定买下来的。” 赵鸿义好奇道:“娘,你到底买了什么?花了很多银子吗?” 王氏道:“前两个月那陶器坊的胡老二来拜年时对我说,他们村里有一家机户经营不善,想要将机房低价转让。整个机房连房屋带织机只要二百两银子……” “机房?”赵鸿义顿时瞪大了眼睛:“是织棉布的那种机房么?” “正是!还有二三十个经验丰富的机工,胡老二说这机房一买下来就可以继续生产的。只是最近一两年海贸停了,布价不景气,那家机户又急需用钱,这才愿意低价转让的。”王氏解释道。 “买得好!”赵鸿义一脸兴奋道:“娘,你真是个投资高手啊!” “啊?”王氏被赵鸿义这一顿夸奖搞得有些懵,一脸迷惑地看着赵鸿义说道:“小义,你说的啥?投资高手?” 赵鸿义笑眯眯地解释道:“娘,这次你买得对,这机房的确值得买,换了是我也要买下来的。” 赵鸿义一直心心念念的就是想要在大明朝开启工业革命的进程,这机房虽然只是手工业作坊,但也具备了一些工业生产的特点,想要开启工业革命,就要从一点一滴开始做起。 在他记忆中的那个时代,工业革命首先就是从纺织业开始进行技术革新的,着名的珍妮纺纱机的诞生使得纺织业的效率大大提升,成为了工业革命的起点。 赵鸿义想照搬那个时代的历史进程,所以也打算从纺织业开始着手。前两天在苏州时,他主动提出要去参观杜家的丝绸机房就有这方面的考虑。 现在王氏竟然已经替自己买下了一个机房,真是打瞌睡遇到了枕头。 王氏听到赵鸿义这么说,才放下心来,继续说道:“我也问了不少人,还与你舅舅商议过。你舅舅说生产出来的棉布如果卖不掉的话,他也可以帮忙卖,我才放心买下来的。” 第198章 抄底 赵鸿义感到略有些意外,舅舅有路子可以帮忙卖布,感觉像是海上走私那边有进展了,这动作倒是挺快的。 “娘,以后若是还有人要出售机房或者织机,你也一并买下来便是。”赵鸿义道。 “还要买吗?”王氏有些迟疑,她买了胡家庄的这个机房后已经有些惴惴不安,生怕自己当了接盘侠。 “不要担心,买就是了。” 赵鸿义知道现在的布价低迷和海贸断绝有很大的关系,这也造成了一部分机房经营困难。不过这种情况不会一直持续下去,海贸总有一天是要重开的。 在北京的时候严叔毅就曾私下透露了一些消息给他,上海浦东新城的建造计划应该就在这几个月内会得到批准,那么海贸的重开也就指日可待了。 而目前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逢低吸纳”一些资产确实是非常合理且恰到好处的抄底行为,等过几个月消息传来的时候再想捡便宜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苏惟钧此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笑着说道:“我也让我家的牙行留意一下,现在行情都不太景气,想买的话应该不难。” “那有劳姐夫费心了。”赵鸿义笑嘻嘻地说道。 苏惟钧在赵鸿义房里坐了一会,见天色还早,又记挂着家中娇妻,便提出告辞回家,等过两天再带着玉珠一起回娘家。 赵鸿义也没有挽留,便送他到码头搭船回城。 从码头回来后,赵鸿义又被王氏叫到了房里。 王氏打开床头边上一个上锁的小箱子,拿出一叠地契递给赵鸿义,说道:“你中了举人以后,村里人听说我们要买地,便有不少人要把地卖给我们家。正好作坊里每个月都有银子进账,我想反正银子闲着也是闲着,便买下了一些地。” 赵鸿义知道有些人原本是不肯卖的,毕竟土地才是可以代代相传的财富,卖土地通常会被认为是败家子行为。 不过自从他中了举人后,许多原本不肯卖的人也松了口,只是为了讨好他这个举人老爷,毕竟举人老爷在村里可是一言九鼎的人物,说话比县太爷还管用,谁不想跟他打好关系? “买了多少?什么价钱买的?”赵鸿义随意地翻着手里的地契问道。 “买了有差不多二十亩地吧,一亩地大概二十两银子。”王氏答道:“我也不是胡乱买的,都是按你的吩咐,与我们连成一片的地才买。而且银子我也给足了的,比行价还高些,免得被人说我们家欺负人。” 赵鸿义点点头,这一点很重要,钱一定要给够了才能不落人口实,口碑就是这样一点一滴积攒起来的。而且卖了地的人也可以拿着银子找附近的人再买回同样面积的地,怎么也不会吃亏。 这样一来,自己家就有了近四十亩土地,也算是个小地主了。 想到这里,赵鸿义莫名有些开心。他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心里盘算了一阵,才说道:“土地现在暂时够用了,后面不用买了。” “不买了么?”王氏有些心有不甘,别人家富贵之后都是求田问舍,而且多多益善,怎么到了自己家就不买了?不过她知道儿子有他的道理,所以也就没说什么。 于是她又转移话题,压低声音说道:“还有一件事,自从你去京城以后,你舅舅老是在半夜三更往外跑,一跑出去就是好几天见不着人,还是带着几个船工一起去的,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问他就说是做生意,我却有些担心,你是不是找个机会问问他?” 赵鸿义知道舅舅这种表现必然是在跑走私的事情,不过他不想这件事被太多人知道,于是只得含糊答应道:“我找个时间问问。” 当天晚上,赵鸿义在家摆了宴席,请了老族长赵振先和几个族中老人,还有大伯一家。 宴席上,赵振先、赵鸿仁和赵鸿礼三人先给赵鸿义介绍了一下这段时间里作坊的运营情况。 酒坊的运营一直很稳定,基本不需要操心,而且最近又投产了几套蒸馏设备,产能正在稳步提高。 鸿海味园自从重新投产以后,不但巩固了原来的老客户,还开拓了不少新的客户,产品供不应求。 而且在辣椒收获以后,他们还根据赵鸿义留下的方法,试制了一甜一咸两种口味的辣椒酱出来,并分发给作坊的职工和村里人尝鲜,居然获得了一致好评。 眼下第二批辣椒酱已经准备上市了,几个人正摩拳擦掌,准备把这个新产品一炮打响。 赵鸿仁还特意到仓库里拿了两瓶不同口味的辣椒酱出来,给赵鸿义尝尝味道。 赵鸿义尝过之后也称赞道:“不错,不错,要是再加点蒜蓉就好了。” 赵鸿仁道:“大蒜我们这里种得少,不太够用,所以才没有放。我们打算今年自己种一些,这样应该就够了。” 这时赵振先说道:“可惜现在村里的劳力有一多半都在作坊里干活,种地都不够,不少人家里的田都佃给邻村的种了。” “不会吧?作坊里用了这么多人?”赵鸿义有些吃惊。 赵鸿仁解释道:“鸿海味园就用了二三十人,酒坊那里也有二三十人,铁器作坊那里也有十几二十个,还有食堂、仓库、船队、庄丁队都用了不少人。” 原来如此,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赵鸿义顿时有些尴尬。 思索了一会,他又说道:“自己种不划算,还不如让邻村的人帮我们种,我们收购就行了。辣椒、大蒜都可以让他们种。” 赵振先有些迟疑道:“辣椒这个宝贝也要交给他们种?” 赵鸿义道:“这东西种得多了,价钱就会降下来,我们也就这一两年能赚些钱。别人看到种这个能赚钱,肯定会有很多人想方设法弄到种子的,我们防不住的。” 众人都默然,情况确实是这样,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也只有按照赵鸿义的吩咐去做了。 第199章 人力资源 酒过三巡,气氛逐渐活络起来。 伯母周氏十分好奇地问道:“义哥儿,你这次进京赶考,有没有到过什么好玩的去处?皇帝住的皇宫去了么?是不是屋顶都是金子做的?” 赵鸿义哭笑不得道:“哪有那么多金子?不过皇宫我确实没去,有官军守着,进不去的。京师也就那样,房子和街道是挺齐整的,但是冬天里风沙大,到处灰扑扑的,树上的叶子也掉光了,一点不好看,比我们江南差远了。” “听说这次京师大火,烧死了不少人?”赵鸿仁问道。 赵鸿义愣了愣,答道:“烧死多少人我不清楚,听说有上千人,反正京师东南角的一块全烧没了,光是无家可归的灾民都有大好几千。贡院也被烧成了一片白地,所以我们这次会试才没有考成。” 众人听了都一阵感慨。 这时赵振先问道:“义哥儿,这次会试既然延期了,不知要几时再考?” 赵鸿义答道:“要等贡院重新修好了,朝廷才会定下会试的时间,我看怕是要一年以上吧。” 赵振先面露喜色道:“那你这一年都不会再外出了吧?” 赵鸿义摇摇头道:“过两个月我还要去南京,在那边有别的事情要忙。”说完便将自己要在南京办报纸的事情告诉了众人。 听了赵鸿义对报纸的介绍,赵鸿礼眼睛一亮,忙问道:“那以后我们的作坊是不是也可以在这个报纸上打广告?” “你这脑筋倒是转得快。”赵鸿义赞道。 “嘿嘿,二哥过奖了,这不都跟你学的么。”赵鸿礼面有得色,不过随即他又向赵鸿义恳求道:“二哥,你去南京时带上我吧,现在我在作坊里整天管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无聊死了。” 赵鸿义挑了挑眉,道:“让你管人,你还不乐意?” “也不是不乐意,就是整天待在村里,哪也去不了,闷得要死,我想换个环境,最好是像福成表弟那样可以四处跑的。”赵鸿礼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周氏听到这话顿时有些急了:“阿礼,你想去外面做什么?在家里不好吗?”转头又对着赵德富道:“当家的,你也不管一管这傻儿子……” 在她看来,自家的儿子本事不大,应该留在家里好好过日子,而不是去外面胡混。 “别人都想待在家里舒舒服服地过日子,你倒好,偏偏想在外面奔波。”赵鸿义虽然也想吐槽,不过他也知道这个堂弟是个耐不住寂寞的性子,年纪也不大,想去外面闯荡一番,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也很正常。 于是他问道:“那你走了,谁来管你手上这些事情?” 赵鸿礼倒是早已想到了这点,忙道:“我手上的事情可以交给鸿良哥负责,他这段时间一直跟着我,我负责的那些事他也会做的。” 这个鸿良哥就是族长赵振先的大孙子赵鸿良,年纪比赵鸿义大几个月。他跟赵鸿礼一样也是读书不成,进学无望,所以最近才从社学里退学的。赵振先厚着脸皮将他安排进作坊里,跟着赵鸿礼学做事。 “你确定鸿良哥能接手你负责的那些事?”赵鸿义又问道。 “当然可以啊,虽说鸿良哥脑子没有我那么灵活,不过他好歹也比我多读了两年书,又有我在一旁指点,这些事情他还是可以处理的。”赵鸿礼答道。 “大哥,你觉得呢?”赵鸿义又问了一下赵鸿仁。 赵鸿仁答道:“鸿良跟着鸿礼学习已经半年多了,平时做事也算认真负责,我认为可以。” 赵鸿良是赵振先的孙子,这件事作为族长的赵振先肯定不好发表意见,只有赵鸿义能决定。 赵鸿义沉吟了一会,道:“行,那就让鸿良哥顶替鸿礼。” 赵鸿礼十分高兴,连声道:“谢谢二哥……” 赵鸿义摆摆手道:“别高兴得太早,我可没答应带你去南京。” “什么?”赵鸿礼顿时一脸苦相,道:“你不是同意让鸿良哥顶替我了嘛?” “但我也没同意带你去啊,”赵鸿义笑道:“我娘在胡家庄买了一个机房,你到那里去当管事,再给我带出一个管事的来,若是做得好,我再带你去南京。” “这……”赵鸿礼踌躇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那好吧,二哥,这回说好了,你可不能再耍赖了。” 赵鸿义道:“当然,大伙儿也可以给你做个见证。” 随后,赵鸿义又与众人讨论了一下作坊的人力资源问题。目前村里一大半的人都在作坊里打工,导致了村里的劳动力空前紧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以前赵鸿义实力弱小,也怕外面的人不可靠,所以作坊里极少用外面的人。 不过现在他已经是举人了,在附近十里八乡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不怕别人搞破坏。而且作坊里也有了一套成熟的管理模式,所以现在是时候放开这个限制了。 最后赵鸿义决定,作坊可以招外村的人进来做工,只要身家清白,老实肯干就行。 而且现有的作坊职工中,如果有做得好的,也可以提拔起来当个小管事,慢慢培养人才梯队,等以后产业扩大之后也不怕没有人可用了。 晚饭一直吃到二更天,众人才散了。 这时赵鸿义才想起童渊父女还在外面院子里等着,没有安排住处,于是连忙管家赵大福把父女二人叫到了内院。 王氏见到这个壮硕的大汉带着一个小女孩走了进来,有些吃惊,忙问道:“这是……?” 赵鸿义道:“这是童渊跟他女儿童小小,我在进京的途中遇到的。” 童渊进来看到王氏,就要拉着童小小跪下磕头,赵鸿义连忙拦住道:“童老哥,都跟你说过好几次了,你是个有本事的人,我不想把你当奴仆。你在我这里靠本事吃饭,我把你当个门客,你也不要总是以奴仆自居。” 童渊只好作罢,叹了口气道:“老爷对我父女有莫大恩德,这样我总觉得于心不安。” 第200章 机房 赵鸿义毫不在意地说道:“些许小事不用再提了。你既然跟在我身边效力,我也要把你安排妥当了。你初来乍到,不熟悉这里环境,我先给你安排一个庄丁队教头的职位,负责教习庄丁武艺,以后看情况再说。” 童渊躬身道:“听凭老爷吩咐。” 赵鸿义点点头,继续说道:“这是我娘,以后我不在家时你便听她吩咐。” “是。” “你和小小就先住在作坊的职工宿舍里吧,那里房间虽小,各种用具还算齐备。若是担心小小平时无人照应的话,也可以让她来跟我妹妹珍珠做个玩伴。” 赵鸿义说完,便让珍珠出来与童小小认识了一下,两个女孩很快便熟络了起来。 童渊一脸欣慰地看着童小小与珍珠,然后躬身行礼道:“多谢老爷如此照顾我们父女,童渊感激不尽,日后定当竭力报效。” 赵鸿义摆摆手道:“小事而已,夜已深了,我让大福带你们先去休息吧。” 于是便叫来赵大福,带着童渊父女二人安排住处去了。 第二天早上,童渊早早就来到门前候着,赵鸿义安排了庄丁队的负责人赵大寿领着童渊去庄丁队的训练场地,正式开始上班。 接着赵鸿义又让门房老张的儿子张安福准备好车马,带着王氏和赵鸿礼前往胡家庄,去现场考察那个买来的机房。 这时正是春光灿烂的好时节,一路上的田园风光让赵鸿义心旷神怡。 不一会儿,一行人来到了胡家庄,先去找了陶器坊的胡老二。 胡老二正要出门,就见到赵鸿义一行人来了,他连忙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扶着赵鸿义下了车,口中说道:“老爷,你不是上京赶考去了么?怎的这么快又回来了?” 赵鸿义调侃道:“听说你趁我不在家偷奸耍滑,我特意回来看看是不是真的。” 胡老二连连摆手否认道:“哪有此事?老爷千万不要听信这等谣言,我胡老二一向忠心耿耿,认真做事,哪里偷奸耍滑了?” “没有最好,现在你带我们去那机房里看看。” “好嘞,老爷跟我来吧。”说着,胡老二便领着众人往机房走去。 这单买卖是在胡老二的介绍下达成的,由于机房就在胡家庄里,所以目前也是由胡老二在管着。 一行人来到机房,只见机房里早已开工,一群机工正热火朝天地在里面纺纱织布,虽然有些繁忙,不过却井然有序,机房里充斥着有规律的嘎吱嘎吱声。 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人正在机房里来回走动巡视,见到自家父亲带着赵鸿义一群人来了,知道这是来了大人物,连忙走出来朝赵鸿义等人行礼。 胡老二向赵鸿义介绍道:“这是我儿子二壮,如今暂且让他管着这里。” 说完又转头朝胡二壮说道:“这是我们小赵老爷,还不快来拜见。” 胡二壮又躬身行了个礼:“见过小赵老爷。” “免礼。”赵鸿义满意地点点头道:“老胡啊,你这儿子有些本事啊,把这机房管理得井井有条的,不错,不错。” 胡老二脸上笑成了一朵花,道:“老爷过奖了,这其实有一半是他媳妇的功劳。” “哦?”赵鸿义有些好奇:“他媳妇也在这里?” 胡老二道:“正是。他媳妇原本便在这个机房里干活,对这里比较熟悉,所以二壮才能这么快上手。”说完又让二壮把媳妇李氏叫过来拜见赵鸿义。 不一会儿,李氏跟着二壮从纺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对赵鸿义福了一福。 赵鸿义打量了一下李氏,问道:“这机房里的各道工序你都熟悉么?” 李氏思淡定地答道:“回老爷,我在这机房里做了五六年了,纺纱织布都会的,这里有几个人还是我带出来的徒弟。” 赵鸿义点点头道:“那你给我介绍一下这里的情况。” 于是李氏便给赵鸿义讲解起机房的情况来。 机房的机器分为两种,一种是纺机,用于纺纱,另一种是织机,用于织布。纺机有三十台,织机有十台,两者的比例是三比一,这样纺机纺出来的纱刚好够织机使用,产量刚好能够比较完美地衔接上。 机房所用的棉花都是收购来的本地产棉花,机工也基本上是胡家庄的妇女,每天的产量是十匹布。不过以现在的布价来看,除去各项成本之后,能不亏损已经很难得了。 听完李氏的介绍,赵鸿义暗叹今天这一趟果然没白来,发现了胡二壮夫妻两个现成的机房管理人才,这下省了自己不少事,不然还要从头培养,花的时间就更多了。 赵鸿礼这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笑嘻嘻地对赵鸿义说道:“二哥,你看,他们夫妻二人都能把这里管理得井井有条,那我就不用再来了吧?不如我直接跟你去南京?” 赵鸿义没好气道:“你想得美,现在他们是你的师父,你要跟着他们学习,等你把这里的东西都弄明白了才能走。” 赵鸿礼顿时又露出一脸苦瓜相:“二哥,你不讲武德啊!” 赵鸿义也不理他,继续向二壮夫妻两个问道:“若是机器坏了怎么办?找谁来修理?”李氏答道:“以前都是到邻村找那曹木匠来修的,本来机器也是他做的,只有他会修,不过最近还没有坏过。” “哦,这曹木匠也会造这些纺机和织机?”赵鸿义有些惊讶。 胡老二道:“曹木匠的手艺确实没得说,在附近几个村都是有名的。” 这倒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不收入囊中颇为可惜。赵鸿义摸着下巴琢磨了一阵,随后说道:“我要成立一个木工坊,想请这曹木匠来做匠人师傅,你们谁能说动这个曹木匠来我这里效力,我奖励十两银子。” 众人顿时听得两眼放光,胡老二一脸兴奋地问道:“老爷你打算一个月给他多少工钱?我好去跟他谈。” 赵鸿义淡淡说道:“当然是越低越好,看你们的本事了。” 第201章 铁器作坊 这时李氏说道:“那也要有个大概的数吧?我听说这曹木匠一年可是有好几十两银子进账,给得少了哪里请得动他?” 赵鸿义考虑了一会,说道:“那就这样,每年不超过一百两。谈得越低,我可以多给些奖励。” “那我明日便去找他。”胡老二一脸兴奋。 胡二壮连忙拉住胡老二说道:“爹,你和这曹木匠又不认识,你去了有什么用?还是我们去吧。” 李氏也在一旁帮腔道:“公爹,这曹木匠我认识,以前来修机器时经常见到,还是让我和二壮去吧,熟人好说话,这样机会大些。” “嘿,你们这两个兔崽子,倒跟老子争起来了。老子挣钱还不是为了你们?”胡老二一脸忿忿不平道。 胡二壮道:“爹,我也不是要跟你争,你连那曹木匠都不认识,更没有见过,如何与他谈?我们最好派熟人去与他商谈,才容易取信于他。” 胡老二没好气道:“罢罢罢,既然你们要去,就让你们去好了,这事老子不管了。” 赵鸿义劝道:“你们都是一家人,不要伤了和气,回去好好合计一下怎么说服曹木匠,反正我既然提出这奖励,就决不食言。” 几个人这才不再吭声。 赵鸿义又问道:“眼下作坊出产的棉布卖到哪里去?这边的工钱又是谁来发?多少钱一天?”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王氏道:“现在布价太低,我就让他们把棉布送到我们那边的仓库里,你舅舅负责卖。” 胡老二接着答道:“机工的工钱暂时是从我作坊这里支出,每人每天四十文钱,月底我再到府上结算。采购原料的钱是老夫人那里垫付的。” 赵鸿义点点头,这边只负责生产,管理起来就比较简单。 不过这个管理制度还是有缺陷,不管是钱还是人,胡老二一家几乎可以一手遮天,这样很不好,容易滋生腐败,看来还是要安插几个外人进来。 考虑了一会,赵鸿义道:“以后机房这边的银钱来往和管理人员还是要独立出来,不要跟陶器作坊混在一块,太乱了。” 转头对赵鸿礼说道:“三弟,明天开始你从我们作坊那边带两个人过来,成立一个账房,把这边的事情理理顺,以后机房的采购和发工钱都要从账房走账。” “是,二哥。”赵鸿礼答应道。 “胡二壮升为机房代理主管,月银二两,半年后没出问题则转正,月银三两。李氏为机工主管,月银一两八钱,转正后月银二两五钱。” 胡二壮和李氏对视一眼,顿时面露喜色,齐齐向赵鸿义行礼致谢。 “其余机工待遇照旧,若是以后做得好,工钱也能继续涨。大家以后用心做事,我绝不会亏待大家。不过……”赵鸿义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大家也要忠于职守,不可私底下搞什么小动作,若是让我发现,决不轻饶!” 众人心中都是一凛:“谨遵老爷吩咐!” …… 回到赵庄后,赵鸿义又去视察了铁器作坊。 见到赵鸿义来视察,郭铁匠连忙将手中的工具交给徒弟,自己过来拜见。 赵鸿义问道:“老郭,如今你这铁匠铺可是好生兴旺啊!” 郭铁匠道:“这也多亏了老爷的大力支持,铁匠铺才有今天。” 自从铁匠铺搬到赵庄后,在郭铁匠的带领下,这个铁器作坊得到了很大发展,如今已是周边最大的铁器作坊,可以生产各式农具以及其他一些日用铁器。 赵鸿义又了解了一下目前铁器作坊的原料供应和产能情况。 目前铁器作坊的燃料和酒坊的燃料一样,都是从苏州府买来的煤炭。 而作坊所用的生铁则有多个来源,一部分来自于应天府溧阳县,一部分来自于池州府铜陵县,还有一些则是从浙江采购,这些都是郭铁匠以前认识的老关系,供应比较有保障。 目前铁器作坊每天能生产二十来件铁器,包括各种农具和日用铁器。 “这么说只要燃料供应充足的话,铁器产能还可以提升咯?”赵鸿义问道。 “原料这些不是问题,关键还是人手,目前这十来个学徒才刚刚入门,产能仍然不高。”郭铁匠道。 郭铁匠原来带的三个徒弟中,郭孝严已经出师,成为了作坊里除了郭铁匠以外手艺最好的匠人。 而胡老二的小儿子胡三壮天赋很高,经过一年多的学徒生涯,也基本上掌握了铁匠手艺,差不多可以出师了。 资质最差的要数赵鸿义的族弟赵鸿发,因为年纪偏小,如今也才学到一半,远没有达到出师的程度。 除此之外,郭铁匠还根据赵鸿义的要求,多带了十来个徒弟,使得铁器作坊的用工人数达到了二十人,所以产能比原来提高了一些,但仍然有限。 赵鸿义点点头,接着又看了一会学徒们的实操练习。 观摩完几个学徒将一块生铁打制成一把锄头的过程后,赵鸿义把郭铁匠拉到了旁边一个用来休息的小房间里,小声问道:“你除了这些农具和日用铁器之外,还会做其他的东西么?” “其他的东西?”郭铁匠有些疑惑地问道:“老爷你是指什么?” 赵鸿义悄声道:“比如火铳、大炮之类的。” “火铳?!大炮?!”郭铁匠大吃一惊,低声道:“老爷,这些可是官军才使用的东西啊!” “我当然知道。”赵鸿义一脸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就问你会不会造?” “若是一般的大刀长枪我倒是会造,至于这火铳嘛……”郭铁匠沉吟了一会,道:“我只见过别人造,自己没造过,最难造的无非是铳管,是用铁皮卷成的,最耗费人工。” 赵鸿义以前也曾看过一些科普知识,知道早期的火枪管就是用铁皮卷制而成的,这郭铁匠果然是个懂行的。 于是赵鸿义又追问道:“那你到底会不会啊?” 郭铁匠两手一摊道:“老爷,若是让我仔细琢磨一番,枪管我应该是会造的,但其他部分我记不得了,也不懂得原理,实在不会啊!” 第202章 火铳与火炮 赵鸿义有些失望,火铳这种不算太复杂的东西郭铁匠都不会,恐怕火炮就更难了,不过他还是不死心地问道:“那火炮你知道怎么造么?” 郭铁匠答道:“这个我听师父说过,火炮的造法与火铳全然不同,用的是铸造法,其中最要紧的乃是泥范,但制作泥范也需要了解火炮的构造和原理才行,这个我却是不懂。“ 赵鸿义一脸无奈地问道:“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郭铁匠沉思了一会,说道:“若是老爷能弄来一件样品的话,我倒是有个八九分把握能够依样画葫芦,把火铳和火炮仿制出来。” 样品?!赵鸿义的脑中忽然灵光一现。对啊,不会造不要紧,可以把别人的东西拿过来学习借鉴一番,美其名曰:逆向工程。 这么说来,还要想办法弄来一两件火铳和火炮才行,不过这些火器可是军中制式装备,通常是由工部军器局和内府兵仗局以及各地卫所的军器局负责制造的,平常人哪有渠道能弄到这样的装备? 民间虽然也会私造一些鸟枪,不过大多是粗制滥造的货色,与军中用的火铳相比不是一个档次的东西。 忽然赵鸿义脑海中蹦出一个念头来——难道要引进洋枪洋炮,来个师夷长技以制夷? 按照原来的历史,这个时候大航海时代刚刚开始,欧洲的科技水平与大明并没有拉开差距,算是各有所长。 不过这时的大明朝已经马放南山几十年,火器技术也是原地踏步几十年了。 相比之下,欧洲各国因为抢夺殖民地,所以对先进武器的需求十分强烈,这导致他们的火器技术要比大明略胜一筹。若是再过上几十年,恐怕欧洲的火器水平就要甩开大明一大截了。 如此一来,从外国海商处引进技术也是一个非常值得考虑的选项了。 由于常年在海上航行,海商们最为担心的就是遇到海盗,出于自卫的需要,商船上通常都会装备火器和弓弩等可以远程射击的武器。 之前海贸还未中断的时候,前来上海进行贸易的各国商船上就有不少火器,后来海盗袭击上海县城时,也是假扮成海商进入黄浦江的,使用的也是商船上的火器。 这证明即便是商船装备的火器,威力也十分巨大,非常值得弄来研究研究。 赵鸿义拍了拍郭铁匠的肩膀道:“老郭,如今你只需要好好将这些徒弟带出师就行了,我想办法去弄些样品回来。” 郭铁匠则有些担忧,小心翼翼地提醒道:“老爷,这些东西都是军国利器,我们造这个要是被朝廷知道了,怕是……怕是不太好吧?” 赵鸿义只得安慰他道:“无妨,火铳又不是铠甲,何须担心?再说我们这里地处沿海,时不时就会有海盗出没,我们造一些火铳抵御海盗,这不过分吧?官府定然也会体谅的。” …… 次日,出海的王庆禄父子终于回来了,收到消息的赵鸿义连忙跑到码头迎接。 眼尖的王福成一眼就看到了赵鸿义,高兴地说道:“表哥你怎么就回来了?考完试了么?” 赵鸿义笑道:“京师里贡院被大火烧了,考试延期,所以我就回来了。” 父子二人安排水手做好收尾工作,便随着赵鸿义回到家中。 赵鸿义将两人直接领回了自己房里,让丫环给两人倒了茶,又奉上了一些点心,随后又让丫鬟退出房间,在门口守着。 赵鸿义拱手道:“舅舅和福成表弟辛苦了。” 王庆禄摆摆手道:“这才出去几天,不算什么。”接着又压低声音道:“想必你也知道我们是去了哪里吧?” 赵鸿义点点头表示知道。 王庆禄继续说道:“海上的买卖已经被我打通了关节,目前洋山岛和嵊山岛两处都可以去,不过嵊山岛那边是我一个老相识倪老三在主持局面,他那里收取的费用也低,所以现在我们主要是跑嵊山岛。” “目前为止我们已经跑了十来趟,一次去四条船,虽说都是些小船,不过加起来也能赚个四五十两银子,十来趟跑下来已经弄了有几百两银子了。”王庆禄叹道:“这海上的买卖果然来钱快。” “是啊,关键是距离近,跑一次只用三四天,快得很,风险也不大,只要不被官军发现就行。”王福成也十分高兴地说道。 “如此甚好。”赵鸿义十分高兴,这宏图伟业终于迈出了开头的一小步,意义十分重大,虽然目前只是小打小闹而已,但日后的发展必然不可限量。 “除了贩运货物,你们还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么?”赵鸿义问道。 王庆禄摇摇头道:“并没有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只是如今洋山岛与嵊山岛两边不对付,都眼红对方抢了自己的生意,眼下虽然还没有打起来,不过我感觉应该快了。” 王福成也补充道:“这两次从嵊山岛返回的途中,我们都遇到了洋山岛那边派出的船跟随监视,虽然没有动手,但对我们颇有些敌意。” “或许他们这是想打劫,然后恐吓你们不要再去嵊山岛。不过他们也吃不准你们是什么来头,而且也搞不清楚你们的实力,害怕偷鸡不成蚀把米,所以不敢贸然动手,只是尾随监视。”赵鸿义思索了良久,才缓缓说道。 王庆禄点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感觉往后越来越危险了,是不是先把这事停下来,等局势明朗之后再做打算?” 赵鸿义道:“我说过,此事由你全权做主,一切以安全为主。你觉得可行就继续 ,你觉得不可行就停下,我没有意见。” “既然如此,那便先停下来吧。”王庆禄道。 赵鸿义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个倪老三在岸上有没有联络点?” “有的,”王庆禄道:“青村附近一处渔村里就有一个。” 赵鸿义道:“你可以派人到那处联络点,将此事告知他们,他们自然会有所防备的。” 第203章 海船 王庆禄一拍大腿道:“好办法,这样还能卖他们一个人情。不过这世上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他们若是一直防备着的话也不是办法,生意都没法做了。” 赵鸿义笑道:“前朝宋太祖曾说过: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我若是那倪老三的话,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带人端了那洋山岛的老巢。” 王庆禄一愣,随即也缓缓点头道:“不错,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若是终归要打一场的话,还不如早一点下手。” 赵鸿义道:“且让他们自己决定吧,不过他们这门生意也没有多少时间好做了。” “为何没有多少时间?”王庆禄一脸迷惑道。 赵鸿义道:“这事说来话长,关系到朝堂上的争斗,不过这争斗就快有结果了,也就是说海贸极有可能在今年或明年重开,到时候这走私的生意还做得下去么?” “原来如此。”王庆禄恍然大悟。 走私的生意只有在海贸中断的时候才能有生存的空间和土壤,而通过正规渠道的贸易,无论是货源还是价格都能得到保证,比走私的肯定要划算得多。 所以一旦海贸恢复正常之后,走私生意必然会一落千丈,倪老三这样的走私团伙的好日子也就差不多到头了。 这时王福成忽然问道:“表哥,那我们是不是也要早日做些准备?若是海贸恢复了,嵊山岛这条线也就没什么用了,我们若是还想继续做海贸,就要开辟新的贸易路线。” “福成表弟这段时间在外面历练果然有进步啊,开始考虑长远的问题了。”赵鸿义赞道。 王福成挠挠头道:“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王庆禄则微微一笑,自家儿子有进步,他也是乐见其成的。 赵鸿义道:“我预计海贸要明年才会开,起码还有一年以上的时间。不过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订购大中型海船了,造船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造好的,等海船到位之后,还要训练水手,这要的时间更长,所以的确需要尽早准备,到时海贸一开我们才能赶得上。” 王庆禄道:“如今海贸中断,海船需求量也不大,所以船价倒是不贵。上次我去太仓订购船只时也曾了解过,一艘四百料的大型海船造价大约六百两银子,二百料的中型海船大约三百两左右。” 赵鸿义也不知道四百料的大型海船到底是多大的船,于是问道:“这四百料大海船有多大啊?能装多少东西?” 王庆禄一怔,这却是把他给问住了。 回想了一下自己在太仓州的船厂里看到的情形,王庆禄答道:“我在船厂里看到的四百料大船大约有八九丈长,不到两丈宽,至于能装多少东西我就不清楚了,这恐怕要问问船厂的人。” 赵鸿义在脑中换算了一下,这样的船大概不到三十米长,五六米宽,排水量可能也就是几百吨的水平,放在后世可以说是非常小的船,然而在这个时代却已经是大型船只了。 技术的鸿沟真的是难以逾越啊!赵鸿义皱了皱眉,继续问道:“那么一条四百料的大型海船需要多少水手?” 王庆禄又是一愣,这些问题实在不是他这个渔民所能了解的,他只能大概估算了一下,有些迟疑地说道:“我觉得怎么也要个上百人吧?” 赵鸿义也是一呆,在他的记忆中,后世的商船由于自动化程度非常高,所需的船员也很少,往往一艘万吨巨轮只有十几二十个船员,只有需要操控武器的军舰才需要上百人的规模。 不过在这个时代,船上的所有设备和工具都需要水手来操控,再加上护卫船只的人员,人多一点好像也可以理解。 连续几个问题都得不到确切的答案,赵鸿义心想,看来也只有找个时间,亲自到船厂去考察一趟才行了。 赵鸿义想了想,又换了一个话题问道:“你们跑了这么多趟嵊山岛,有没有结识什么海外的客商?” 王庆禄道:“有啊,先是认识了一个倭国的客商,名叫岛屋延清,说是什么五岛福江藩藩主手下的人,不过我也不知道这五岛藩在哪里,据他说是在倭国离我们大明最近的地方。” 难道是五岛列岛?赵鸿义心中一动,这个名字好像很熟悉啊!貌似在原本的历史上,嘉靖年间的大海寇王直就是在这里起家,然后自称“徽王”、“五峰船主”,不但称霸东海,甚至还勾结倭寇入侵大明东南沿海。 在上一世,赵鸿义也曾玩过一些以日本战国时期为背景的电脑游戏,比如《太阁立志传》、《信长之野望》等等,对日本战国时期的历史比较熟悉,而且对于那个时期的日本各大地方势力也并不陌生。 这个五岛藩应该就是位于九州岛西北方的五岛列岛上的大名宇久家,而此时的九州岛上还有不少大名,比如占据萨摩和大隅的岛津家,肥前的松浦家和有马家,肥后的相良家等等。 这些九州大名所控制的地盘山多地少,不适合发展农业生产,粮食产量很低,不足以养活他们治下的人口。不过他们的地盘却有一个区位优势,那就是靠近中朝两国。 九州岛处于日本的最西端,渡过对马海峡就是朝鲜,跨过东海就是大明。这样的地理位置属于近水楼台先得月,非常适合开展三国间的海上贸易。 中日之间的贸易是最为有利可图的,大明生产的许多商品在日本都可以卖出天价,而日本的许多特产也深受大明朝的富贵人家喜欢。 这些大名尝到了国际贸易的甜头,所以都非常热衷于海上贸易,每家都豢养了若干商人专门替他们出海奔走于各国之间,赚取巨额的贸易利润。 赵鸿义忽然感觉到这是一个巨大的机会,如果能够与这些日本地方大名混熟了,以后岂不是有了一条非常稳定而且利润极高的贸易航线? 第204章 三角贸易 以日本人对大明商品的追捧程度,只要能安全将货物运抵日本,想必很快就会被当地的这些藩主大名抢购一空。 赵鸿义甚至觉得可以效仿王直,在九州地区寻找一个关系友好的藩主,在其治下建立商馆,从而建立起长期的贸易关系。 有了当地藩主的配合,甚至可以在当地建立起真正属于自己的势力,成为王直那样的“海贼王”也不是不可能,这也将是自己手中最大的底牌。 赵鸿义稳了稳心神说道:“五岛列岛我知道在哪里,岛屋延清此人很重要,你务必要维持好他这条线,有可能的话,你最好能亲自跑一趟日本。” “亲自跑一趟日本?”王庆禄有些惊讶。 “不错,”赵鸿义道:“对日贸易利润极大,大明的货物运到日本价格都要翻几倍。可惜我们暂时去不了日本,利润都被别人独占了。如果能打通这条航线,那可是金山银海的买卖,能做上几年生意的话,一辈子的荣华富贵都不用愁了。” 听了这话,王庆禄父子两个的呼吸都粗重了起来。财帛动人心,面对金山银海,没有几个人能挡住这种诱惑。 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心地说道:“可是听说去日本路途遥远,我又从未去过,不识海路,恐怕风险很大啊!” 赵鸿义笑道:“这正是我要你维持好岛屋延清这条线的原因,刚开始你肯定要跟着他一起去的,跑了一两次之后才能单独去。我再给你画一幅地图,你就不会觉得难了。” 说着赵鸿义又拿过纸笔,开始在桌上画起地图来。一边画,一遍讲解道:“你们看,这是我们大明,这里便是上海……” 将整个东亚大陆的海岸线以及日本列岛的轮廓画出来之后,赵鸿义继续讲解道:“去日本最稳妥的路线就是沿着海岸线北上,到达山东,然后向东渡过大海就是朝鲜。沿着朝鲜海岸南下,再折向东就是日本与朝鲜之间的对马海峡,渡过对马海峡,就到了日本九州地区。” “还有更近的一条航线,就是从上海出发直接向东偏北的方向航行,也可以直接到达日本九州地区,这一条线路最短,但是全程都在茫茫大海上,没有任何参照物,风险比较大。” “当然还有一条更远的航线,是先南下到达福建,向东渡过海峡来到大员,然后沿着琉球国诸岛向东北方向航行,也可以到达日本,这条线路相对来说也比较安全,不过所需时间最长。” 望着赵鸿义画出来的东亚地图,王庆禄父子一阵发呆,王福成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表哥,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东西的?这地图可靠么?” “当然是从书上看来的。”赵鸿义答道:“这图画得有些粗糙,不够精确,不过总体是可靠的,你们以后出海多了自然就知道了。” 这时,盯着地图看的王庆禄忽然说道:“对了,说到朝鲜,我还结识了一个朝鲜客商,名叫朴永秀,来自朝鲜王京汉城。他自称是朝鲜两班贵族子弟,时常到我大明贸易,从朝鲜到上海的海路他应该很熟,我们似乎也可以借助此人。” “朝鲜么?”赵鸿义摸了摸下巴,回忆了一会,发现自己对朝鲜的历史几乎一无所知,对朝鲜的地名和行政区划也不太熟,只知道汉城大概在朝鲜半岛中部,汉江的入海口附近。 他在地图上标注出了汉城的位置,然后说道:“这里大概就是朝鲜王京汉城的位置,与我大明的山东省隔海相望,距离不远。若是能有此人在朝鲜的关系协助的话,倒是可以开展一下三角贸易。” “何谓三角贸易?”王庆禄好奇地问道。 “三角贸易顾名思义就是涉及三国之间的贸易关系,比如我们从大明运输一船日本急需的货物到日本,再从日本运送一船朝鲜急需的货物到朝鲜,再从朝鲜运送一船大明急需的货物回到大明。这就形成了一个三角贸易关系,”赵鸿义解释道。 “如此一来,可以最大程度利用船只的舱位,使船只始终保持满载状态,船上永远装着下一个港口急需的货物,这样做利润也会大得多。” “原来如此,这倒是很有意思,值得研究一二。”王庆禄笑道。 赵鸿义心中暗想:“不是我有意卖弄,这可是大航海时代的基本操作,不过中日韩三国之间的商品能否如此互补还是个未知数,需要实地考察才行。” 于是他继续说道:“所以你要与那岛屋延清和朴永秀二人搞好关系,不但要弄明白沿途的海路情况,也要搞清楚他们各自国内的需求,这样我们才好做他们两国的生意。” 三人又讨论了好一会儿,王庆禄终于下定决心道:“我一定想办法去一趟日本和朝鲜,争取把这条航路开拓出来。” 赵鸿义点头道:“那就要辛苦舅舅了,海上风波变幻莫测,出海时万事小心。” 王庆禄笑道:“这个自然,何须吩咐。” …… 次日,苏惟钧陪着玉珠回娘家。赵鸿义趁着亲眷们都在,又在家摆了一天宴席。 席间,赵鸿义还与苏惟钧到房间里密议,把王庆禄了解到的海上情况跟苏惟钧通了气,特别点出了洋山岛与嵊山岛之间大打出手的可能性。 苏惟钧感激道:“多谢提点,回去之后我也把这事告诉老太爷,让他把走私停下来。” 然后赵鸿义又把自己有意开展对日对朝贸易的想法也告诉了苏惟钧,让苏惟钧给点意见。 苏惟钧道:“我家已经有许多年不曾出海贸易,这海上的情况我也不太懂,你要让我给些意见,我可提不出来。不过我家中尚有一些老仆当年曾经在海上吃这碗饭,你若想了解当年的情形,我倒是可以让他们来给你解答一二。” 赵鸿义喜道:“我正愁家中没人跑过海外贸易,毫无经验。你那里若是能派些有经验的人过来帮我带一带队伍,那可就太好了。” 第205章 报社的人才 苏惟钧笑道:“一点小忙而已,算不得什么。不过出海要学的东西太多了,要会在海上分辨方向和确定位置,要学会操作船只,此外还要学会看天色辨风雨,我看你还是稳健一点比较好,不可操之过急。” 赵鸿义点点头道:“这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才要提前这么久开始准备。对了,报社的事情,我琢磨了几天,有件事要与你说一说。” “哦?何事?” “我认为我们报社所用的人,不能全是南京的,最好各地都有。如此一来,若是涉及到别处的生意,我们就能派出相应地方的人去处理,这样的人熟悉当地风土人情,办起事来自然事半功倍。” “可我们不是已经有了严世伯和庄、杜二位了么?真正遇到事情的时候,由他们去处理不就行了?”苏惟钧有些不解地问道。 赵鸿义笑道:“我说的是具体办事之人。就比如苏州有商户想在我们报纸上打广告,总不可能让杜兄去跟这苏州的商户洽谈业务、讨价还价吧?这实在有失体面。又比如我们要调查某地商品的价格行情时,总不可能我们自己去吧?” “啊,我明白了。”苏惟钧恍然大悟道:“这的确很有必要,而且最好能安排一些自己信得过的人,这样也更放心一些。” 赵鸿义笑道:“正是如此,而且一般的人还不行,必须要识字的人。我已经打算把鸿礼堂弟带到南京去,让他在报社里历练一番。你也可以问问关系不错的亲朋好友,若有想去的可以安排一下,但不宜太多,一两个就够了。” “那回头我也问问有没有人愿意去南京。” …… 过了两天,赵鸿义回乡的消息陆续被县里人知道了,赵家的访客也逐渐多了起来。 从访客口中,赵鸿义得知县里有一家姓陈的大户家中也有一个机房要出售,他找了个时间,带上了赵鸿礼和胡二壮夫妻一起去现场考察并洽谈收购事宜。 这个机房在县城西门内的西马桥附近,规模比胡家庄的机房略微小一点。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双方以二百九十两银子的价格成交了。之所以价格贵些,主要是因为城内的地皮和房屋要比城外贵。 双方签订了契书,交割了银两后,西马桥的机房就归赵家所有了,赵鸿义在城内也有了一处自己的产业。 赵鸿义带着众人正打算回赵庄,忽然在路上遇到了一个熟人——许久不见的汪秀才。 赵鸿义十分高兴地与汪立诚打招呼,不过汪立诚却有些情绪低落。 赵鸿义便拉着汪立诚到路边一家茶馆里喝茶,两人在茶馆里聊了一会,赵鸿义才知道汪立诚的处境不太好。 原来汪立诚乡试失利之后便回到了上海,不过他却失业了,因为他之前一直在教的那间私塾已经另外聘请了一位秀才来当塾师。 汪秀才在家坐吃山空几个月都没找到新的工作,无奈之下只能到一家店铺里当了个账房先生。 赵鸿义心中不由感叹,秀才和举人的待遇真是天差地别,幸好自己闯过了乡试这道无比艰难的关卡,否则现在还不知道会遭受什么样的待遇。 赵鸿义问道:“汪兄如今还写话本小说么?” 汪立诚苦笑道:“我整日里在账房算账,算得头晕脑胀的,哪里有精力去写话本小说?” 赵鸿义想到自己办报正缺乏有文化的人才帮忙,何不请他去报社上班?以汪秀才的文化水平,当个编辑还是绰绰有余的。 于是便说道:“汪兄,如今我倒有一个忙想请你帮一帮,不知汪兄肯不肯俯就?” 汪立诚道:“不知是什么忙?在下能办到的一定帮。” 赵鸿义道:“我如今与几个好友打算在南京开办一家报社……”接着便将办报纸的计划跟汪立诚详细介绍了一遍。 “如今我这里正缺人才,汪兄何不过来帮我的忙,待遇从优,绝对比你去做账房先生要优厚得多。”赵鸿义道。 汪立诚想了想,道:“贤弟,这忙我倒是想帮你,但这报纸我闻所未闻,也不知能否帮得上你的忙,就怕误了你的大事啊。” 赵鸿义连忙道:“无妨,报纸是个新事物,大家都没有经验,我们也是试着来的,再说还有我在,汪兄不必担心。” “可是……” 汪立诚还想说些什么,赵鸿义又道:“汪兄,报纸和文章有些相似之处,都有教化万民的作用,这才是读书人应该做的事,再说你做报社编辑的时候也可以利用空余时间继续写你喜欢的话本,这不比做那账房先生好么?” 报纸是文化产业,最适合读书人做的事情,这样的话术果然成功地忽悠住了汪立诚,他便不再犹豫,决定答应赵鸿义的邀请,去南京当个报社编辑。 赵鸿义笑道:“多谢汪兄肯来帮忙。我们决定下个月底出发到南京去,这段时间你准备准备,到时候我接上你一起去。” 汪立诚拱手道:“我才应该多谢赵贤弟给我这个机会,等过完这个月我便辞了那账房先生的差事。” …… 没过几天,赵鸿义又找了个时间,与王庆禄父子一起前往太仓州,去考察了一下太仓的船厂。 太仓是大明朝比较重要的造船基地之一,有大大小小的船厂数十家,其重要性仅次于南京。 但与南京不同的是,太仓的船厂以私人经营为主,只有寥寥两三家官营的船厂。 这些民营船厂生产的船只基本上全是私人订购的,而官营船厂则主要为漕运官兵和海防官兵提供船只。 这数十家船厂大多分布在刘河沿岸,而它们后面的刘河镇上,还有许多为造船提供配套和原材料的作坊,比如木材、帆布、缆绳、铁器、油料等相关的作坊,形成了一条比较完整的产业链。 当赵鸿义一行人的船只到达刘河时,只看到岸上连绵不绝的船坞沿着江边一字排开,蔚为壮观。 第206章 顺风船厂 在刘河镇上岸后,王庆禄领着赵鸿义看了几家船厂,赵鸿义都不是很满意,因为他看到的几个船厂船坞里实在是太脏乱差了,管理水平肉眼可见的低下。 如果是内河船只,那就无所谓,质量差一点也没事。但如果是海船,质量太差的话就要命了,赵鸿义也担心自己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财富打了水漂,实在不放心在这样的船厂下订单。 最后一行人来到了一家名为顺风的船厂。这家顺风船厂看起来比别的船厂要整洁一些,赵鸿义感觉颇为满意。 正看着,一个三十来岁,看起来十分精明强干的中年人迎了出来,对几人恭敬地拱了拱手道:“欢迎几位老爷光临敝船厂。在下林世和,是这家船厂的厂主,不知老爷贵姓?” “免贵姓赵。”赵鸿义答道。 “原来是赵老爷,久仰,久仰。不知赵老爷来到敝厂是要订船还是……?” “自然是要订船。” “老爷来得正是时候,”林世和一听是要订船,顿时来了精神,满脸堆笑道:“敝厂再过几日便要下水一艘船,船坞马上就可以空出来了,赵老爷若是现在下单订船,马上就能安排开工。” 赵鸿义问道:“不知贵厂这里可造得大船么?可以出海的那种。” “各种大小船只,无论漕船、粮船、客船、渔船,我顺风船厂都可以造,海船也不在话下。只不过……”林世和有些疑惑道:“如今海贸中断,赵老爷为何还要订海船?这海船船底尖如刀刃,吃水很深,若是在内河行船可是极易搁浅的。” 赵鸿义摆摆手道:“你不用管我为何要订海船,我只问你,你这船厂可造得出海船来么?” 林世和道:“自然是可以的,不过这里只能造中小型船只,大船并不在这里造。” “哦?那大船在哪里造?” “在长江边上,我们另有一处船坞专门造大船,下水之后可以直接出海。”林世和解释道。 “原来如此。”赵鸿义点点头,又问道:“不知贵厂最大可以造多大的船?” 林世和道:“最大只造过五百料的船,再大就没有造过了。不知老爷想要多大的船?” 赵鸿义道:“我也不知这五百料的海船有多大,能装运多少货物,林厂主可否为我解答一下?” “好说,好说。”林世和道:“几位请随我来。” 接着,林世和便请几人来到船厂内的一间屋子里坐下,又奉上茶水。 这间屋子相当于船厂的办公室,屋内有许多柜子,里面装的应该是图纸,此外还摆放了不少各种各样的船只模型。 赵鸿义一个个看过去,这些船模虽然小巧玲珑,但上面的零部件都是按照正常船只等比例缩小的,制作得十分精致,他不由得感叹古代的能工巧匠的手艺确实了得。 林世和见赵鸿义看得入迷,便笑着介绍道:“这些是各种船只的模型,船厂但凡要造船,必先依据图纸范式制作出这么一件模型来,然后再按比例放大制作各种部件,最后才正式开始造船。” 赵鸿义点点头道:“那烦请林厂主给我们讲解一下吧。” “是。如今我们太仓这里各家船厂造船,主要以福船为主……”林世和拿出了图纸和对应的船只模型,将模型拆开,给赵鸿义等人讲解起来。 这一讲便是半天时间,期间赵鸿义也不时提出了一些问题,林世和也都做了解答。 经过这一番讲解之后,赵鸿义了解到了各种船型的特点和优劣,知道了各种船型的尺寸、载货量以及所需的水手人数,也了解了造船需要用到多少原材料、人工,造船的工期和造价等多方面的信息。 赵鸿义对林世和的专业知识也极为满意,饶有兴趣地问道:“林厂主,你对造船如此熟悉,难道是造船世家出身?” 林世和笑了笑,颇为骄傲地说道:“老爷好眼力,家祖从建文年间便开始在此地造船,敝船厂传到在下的手上已是第五代了。” 赵鸿义点点头道:“林厂主,能否再带我们去船坞看看?” \"没问题。“林世和满口应承道。 于是一行人走出屋子,穿过一道门来到了船坞。只见一个小型船坞内,一群工匠正在井然有序地在舾装一艘内河沙船,船只已经基本成型,只差安装船上的各种工具和设备了。 看了一会,赵鸿义又提出要去参观造大海船的船坞。林世和也答应了,叫上两名船工,与赵鸿义一行人乘小船来到长江边上的大型船坞内。 这个有十多丈长的船坞里静静地卧着一条中型福船,只见船只两头的船楼高高翘起,中间的干舷稍低一些,整艘船呈现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如同一弯上弦月。 赵鸿义还专门登船察看了一番,林世和跟在一旁讲解道:“这是一艘二百料的福船,其形制与四百料的福船是完全一样的,只是尺寸有所不同……” 参观过后,赵鸿义非常满意,当即决定在顺风船厂订购两艘四百料的福船。 林世和大喜道:“蒙赵老爷厚爱,敝厂上下一定竭尽全力,绝不让老爷失望。” 赵鸿义摆摆手道:“先别急着高兴,我还有别的要求。” 林世和脸色一变,忙问道:“不知老爷还有什么要求?” 赵鸿义道:“第一,我的船上要留出安装大炮的位置。” 林世和一愣,随即便笑道:“商船出海时安装大炮用于自卫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甲板上都会留出安装火炮的空位,通常四百料海船的甲板上可以安装六门火炮。” 赵鸿义点点头道:“如此最好。还有一个要求,我要提前派人来接收和熟悉船只,贵船厂需要帮我教导水手如何操纵船只。” “这有何难?”林世和笑道:“赵老爷可提前半个月派人来接船,由敝厂负责教导。” “好。林厂主果然爽快,那接下来我们谈一谈价格和工期吧……” 第207章 生气的苏清颜 经过双方一番讨价还价后,两艘船的总造价确定为一千二百两银子,工期为五个月。 随后双方签订了契约,赵鸿义先支付了一半的造价银作为定金,剩下的一半等船只交付后一次性付清。 这一趟太仓之行后,赵鸿义终于把手头上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一闲下来他才想起,从京师回来那么多天了,他竟然还没有见过苏清颜一面,顿时心中暗叫糟糕。 两人分离已经有小半年了,赵鸿义一回来就忙东忙西,就是没有抽空去见苏清颜,这下子搞不好她要生气了。 一时之间也来不及准备,赵鸿义赶紧进城,来到一家首饰行,他打算买一些礼物送给苏清颜,哄她开心。 不过赵鸿义也不知道送什么好,在首饰行掌柜的极力推荐下,赵鸿义选了一件做工颇为精致的银发簪、一把梳子还有一把团扇。 据掌柜说这些都是最时兴的苏样,女孩子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赵鸿义也管不了那么多,拿着礼物径直来到苏家。 他先是见了苏惟钧,然后又让苏惟钧去请苏清颜出来相见。然而不出所料的是,苏清颜这小妮子果然生气了,就是不愿意见他。 赵鸿义只得又求姐姐帮忙去劝,在玉珠的一番好说歹说之后,苏清颜终于肯出来相见了。 苏清颜此时已经十五岁了,慢慢地褪去了小女孩的稚气,却又多了一些少女的青涩,赵鸿义每见她一次,就觉得她又漂亮了一分。 不过这时候的她一副气鼓鼓的样子着实可爱,看得赵鸿义忍不住出言逗她:“哟,是谁惹我的清颜妹子生气啦?” “哼,这还用我说吗?你自己心里清楚!”苏清颜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把脸扭过一边,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看来小姑娘火气还挺大! 赵鸿义刚想继续逗她,玉珠却不满地打了一下赵鸿义,没好气道:“我好不容易才把她劝出来,你还要惹她?等会她跑了我可不管。” 赵鸿义这才不敢再逗弄苏清颜了。 玉珠故意当着苏清颜的面数落赵鸿义道:“亏得我们清颜那么关心你,听说京师里发生火灾,还特意跑到城隍庙里上香为你祈福。你小子倒好,从京师回来那么多天了,一天也不曾来看过清颜,你对得起她吗?” 赵鸿义没想到苏清颜这姑娘会为了自己去上香祈福,不由得也有些感动。 不过苏清颜听了这话,却有些神色慌乱地说道:“哪、哪有?我、我那是给我哥哥祈福……” “真的吗?”赵鸿义笑眯眯地盯着苏清颜红红的脸蛋问道。 玉珠捂嘴笑道:“清颜,做过的事情你就老实承认了吧,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前在苏州虎丘寺,我不也给你哥哥上过香嘛。” 苏清颜顿时羞得满脸绯红,忸怩道:“我就是顺便,顺手而为之罢了。” “哦,原来只是顺便,”赵鸿义也不拆穿她,笑吟吟地说道:“那我也还是要感谢清颜妹子。” “谁、谁要你感谢了?”苏清颜神色有些不自然起来。 赵鸿义笑了笑,将准备好的几件礼物拿出来,放到苏清颜面前,一脸认真地说道:“清颜,这次回来事情太多,没有及时过来见你,是我不对。这几样礼物送给你,算是给你赔礼道歉,也感谢你为我祈福。” “哼,这还差不多。”苏清颜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些,拿起赵鸿义的礼物看了看。 一看之下顿时又有些不高兴了,她飞快地瞟了一眼赵鸿义,小声嘟囔道:“你这些礼物就是在城里随便找一家店铺买的吧?就知道糊弄我,一点都不用心。” “一时来不及准备,只好在路边随便找一家买了。”赵鸿义略有些尴尬地说道:“那掌柜的说这可是最时兴的苏样,你不喜欢吗?不喜欢的话我拿回去换成你喜欢的款式。” “哪有送出去的东西又收回去的?”苏清颜白了一眼赵鸿义,把礼物收了起来:“不要白不要。” 见苏清颜不再生气,赵鸿义也终于放下心来,笑着问道:“我离开这小半年时间里,你有没有坚持学习数学和物理啊?” “当然有啊,我平时没事就看那两本书。不过还是有不少内容弄不明白,学习进度就被耽搁了下来,这回你有时间了可要给我详细讲讲。”苏清颜道。 赵鸿义点点头,他知道理科的知识通常都是一环扣一环的,如果中间有一个环节没弄懂,就会影响后面的学习,所以学习进度慢也可以理解了。 “那我们就从今天开始继续上课,一直到我去南京为止,大概有一个月时间。”赵鸿义决定要给苏清颜补补课,拉一拉进度。 “你不是才回来吗?怎么又要去南京啊?”苏清颜有些不满道。 “怎么?舍不得我走啊?”赵鸿义似笑非笑地看着苏清颜。 “哪有?”苏清颜顿时又闹了个大红脸,没好气道:“你这人真是的,就会占我便宜。” 赵鸿义哈哈大笑道:“不逗你了,我这次去南京是有正事要做,这事你哥哥也有份,到时候他也要去。” 苏惟钧在一旁点点头道:“不错,我们这次是要去南京办报纸。” 赵玉珠有些惊讶地问道:“要去多久?这事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苏惟钧笑道:“这不是刚回来吗?正打算过两天跟你说。这次起码要去几个月的,到时候你陪着我一起去南京好了。” “报纸?”苏清颜有些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于是赵鸿义便给苏清颜也解释了一番报纸的用途。 听完介绍,苏清颜一脸兴奋道:“这个听起来挺有意思的,我能不能也跟着你们一起去啊?” “不行。”苏惟钧一口回绝道:“我们是去办正事,不是去游玩,你跟着去干嘛?” 苏清颜嘟着个嘴,一脸不高兴道:“那为什么嫂子可以跟着你们一起去?” 苏惟钧没好气道:“你也知道她是你嫂子,跟着我去南京有问题吗?” 第208章 提亲 “这……”苏清颜一时语塞,飞快地瞟了一眼赵鸿义,似乎想暗示些什么。 她与赵鸿义之间有口头婚约,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但两人毕竟没有成婚,甚至连正式的婚约都没有。 玉珠能以夫妻团聚的名义陪着苏惟钧去外地,但她却不能用同样的理由。 所以她只能眼巴巴地望着赵鸿义,期望赵鸿义能带她去南京。 此时赵鸿义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当然也想带苏清颜一起去南京,不但能继续给苏清颜上课,还可以培养两人之间的感情。 可现在两人从法理上来说还没有任何关系,赵鸿义没有任何理由能带她出门,只有她哥哥苏惟钧可以,不过苏惟钧却已经拒绝了。 对于这个既美丽又聪明的女孩,赵鸿义是非常满意的,他早在一两年前就惦记着娶她为妻了。 只不过由于之前自己身上的功名不够高,而苏清颜的年龄又太小,所以这婚事才无从谈起。 而现在,自己已经是举人功名,苏清颜也已经年满十五岁,似乎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一切阻碍都已经不存在了。 既然如此,那还纠结什么?不如趁着现在自己在家,赶紧把这桩婚事定下来。 打定了主意后,赵鸿义笑着对苏清颜说道:“我这里有个惊喜,不知道你想不想要?” “什么惊喜?”在场的苏惟钧、赵玉珠和苏清颜都一脸好奇地问道。 赵鸿义笑眯眯地答道:“我打算趁着这些天在家,找个机会向你父亲提亲。” “提亲?”几个人都有些惊讶。 “不错,正好现在我还在上海,而你也十五岁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这事不就顺理成章了吗?”赵鸿义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啊,谁答应要嫁给你了?”苏清颜捂着发烫的脸,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一般,一下子跑了出去。 “这事可由不得你!”赵鸿义哈哈大笑道。 苏惟钧一脸不解地问道:“当初你不是说女孩子太早成亲不好么?怎的轮到你和清颜的时候,你就如此猴急,要现在就成亲?清颜可才刚到十五岁啊!” 赵鸿义向二人解释道:“现在成亲的确是太早了些,不过我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时候成亲比较合适了。” 他决定现在向苏家提亲,自然有着自己的考虑。 刚回来这些天,他已经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目前没有太多的事务要忙。 而会试什么时候举行现在还不知道,至少今年内应该是不可能的了,所以在会试前的这段空窗期非常适合成亲。 而一旦在会试里中了进士,就一脚踏入了官场,事务繁多。首先会成为观政进士在朝廷各部实习,观政期满后就会授官补缺,无论是做京官还是地方官,都很难抽出时间来完婚了。 假如专门请一次假回乡完婚,也不是不可以,但势必会对仕途发展造成影响。试想一下,别人都在工作单位实习,你专门请假回家处理私事,这给领导的印象就不怎么好。 所以综合考虑之下,现在这个时候成亲的确比较合适。 听到这里,苏惟钧有些不满道:“这只是从你的角度出发,觉得现在成亲比较好。但你有没有从我家清颜的角度考虑过?她毕竟才十五岁啊!你不是说女子太早怀孕对身体不好吗?万一中途流产怎么办?万一出现难产怎么办?” “她是你妹妹,但嫁入我家之后,也是我的妻子,这些问题我当然不可能不考虑。”赵鸿义正色道:“你可以放心,我现在只是需要定下这个夫妻名分,其余的事情大可以往后放。” “往后放?什么意思?”苏惟钧有些疑惑地问道。 赵鸿义一脸郑重地说道:“我可以保证,在清颜满十八岁之前,我不会碰她。所以你们也不用担心她会太早怀孕。” 苏惟钧和赵玉珠听了这话,都十分惊讶。 苏惟钧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急匆匆地现在就成亲?中了进士后再请假完婚其实并不太影响仕途,毕竟进士观政期很长。而且会试录取率也就是十取一,说句不好听的,你怎么知道你一定能中进士?若是没中,不是有许多空闲时间么?” 赵鸿义道:“我确实不知道自己能否中进士,不中的可能性估计更大。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我还有另外一层考虑,那就是清颜的学业。” 苏惟钧和赵玉珠一愣,他们实在想不到苏清颜的学业和成亲怎么能扯上关系。 赵鸿义不得不多费了些口舌介绍了一番自己的打算。 苏清颜现在掌握的理科知识撑死也就是小学六年级的水平,随着后面的知识越来越难,想要达到高中水平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赵鸿义实在等不及了。 他要尽快将知识教给苏清颜,然后开设学校,让苏清颜当老师,将知识传播出去,教导更多的人,这样他才有希望在有生之年建立起一个能够把知识传承下去并发扬光大的教育体系。 这个体系建立以后,将会运用科学的力量,把这个国家从两千年治乱兴衰的周期循环中解脱出来,从此走向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这些被全新的知识体系教导出来的学生也将会是赵鸿义事业上的有力臂助,可以帮助他提前数百年开启工业革命的进程,建立划时代的工业体系,从而走上富强之路。 这一切都要从知识的推广和传播开始,而苏清颜就是最关键的人物。 不过现在两人还没有成婚,赵鸿义就不能正大光明地与苏清颜天天在一起,这导致赵鸿义不能随时随地给苏清颜答疑解惑、指导学业,学习进度自然也就非常缓慢了。 所以为了他心中那个改变历史进程的梦想,这一步必须加快进度。 “原来如此,是我小瞧你了。” 听完赵鸿义的计划,苏惟钧十分佩服。不过他没有见识过工业时代恐怖的生产力和科技水平,对此并没有太多震撼,只是觉得赵鸿义的目标有些过于宏大了。 第209章 苏清颜的命运 “数学和物理真的有那么厉害?”苏惟钧有些不太理解,这小舅子为何对数学和物理如此推崇备至。 虽然之前他在赵鸿义的忽悠之下也学了一些数学和物理,但也仅仅只是粗浅的了解,也就是刚入门的水平,现在苏清颜掌握的知识都比他多很多。 他只看到数学在经济上有不少应用,除此之外,这两门科学在实际生活中的应用他并没有看到,所以对此心存疑虑也不足为奇,毕竟他也只是个读着四书五经长大的人。 赵鸿义正色道:“姐夫可不要小瞧这两门学问,虽然短期内可能看不到成果,但若是发展上百年之后,可谓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未免有些言过其实了吧?”苏惟钧十分怀疑道:“这就是那次你脑袋受伤之后突然间参悟出来的?” 赵鸿义点点头道:“其实那次我还做了很多梦,梦里的未来世界你根本想象不到,以后的人可以坐在一种名叫飞机的东西里飞到天上去,也可以坐在一种名叫潜水艇的东西里潜到海里去……” “这,怎么可能……”苏惟钧一脸的难以置信:“那么你在梦里看到的天上有什么?海里又有什么?” “天上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无尽的虚空。海里全是水,还有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鱼……”赵鸿义一脸淡定地描述道。 “怎么会是一片虚空?那太阳呢?月亮呢?还有那么多星星呢?” “难道你忘了我跟你讲过的宇宙模型吗?无论是太阳、月亮还是星星,都是一个个圆圆的球,在离我们很远很远的地方……” “啊!对对对,看我这脑子,竟然把这给忘了。” 苏惟钧仔细回想了一下赵鸿义讲过的内容,虽然能解释很多自然界的现象,但还是不能证明世界就是他描述的这个样子。 “这些也只是你做梦梦到的东西对吧?不代表实际上就是如此……” 赵鸿义也不反驳,淡淡地说道:“不管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确实就是这样。还记得我给你画的世界地图吗?” “那地图也是你梦到的?” “不错,你以为我这个从小就没离开过上海的人能画得出那幅地图吗?那都是天授的!如果你不信,你可以去求证一下那些出过海的水手。”赵鸿义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忽悠。 “好吧,我信。”苏惟钧点了点头,他也知道那幅地图绝对不是随便就能画出来的。 “所以,你现在相信数学和物理可以改变这个世界了吗?” “虽然你说的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但我选择相信你。”苏惟钧索性也不去想那些事了,作为赵鸿义的姐夫,他只需要支持赵鸿义就够了。只要赵鸿义能从中获益,他也能跟着沾光。 “所以我与清颜成亲的事,就要麻烦姐姐和姐夫了。”赵鸿义笑道。 …… 回到家后,赵鸿义将自己准备向苏家提亲的打算跟母亲说了。 王氏自然是又惊又喜,因为半年前赵鸿义还说过时机未到,现在忽然之间就蹦出这么一桩婚事来,着实让她有些意外。 大女儿已经嫁到了苏家,现在儿子又要娶苏惟钧的妹妹,这是亲上加亲的喜事,双方的关系以后就更加紧密了,两个家族可以说是牢牢绑在了一起。 对于三年前还是一个普通农妇的王氏来说,这简直如同做梦一般。 不过她还是有些担忧地问道:“这事情苏家那边是个什么态度?你打听清楚了没有?他们不会反对吧?” 赵鸿义笑道:“上次我中了举人之后,是苏家太老爷先提出要招我做他家的孙女婿,后来苏惟钧提起他和姐姐的婚事,所以我这事自然就往后推了。现在清颜已经年满十五了,可以谈婚论嫁了。” “清颜这孩子家世又高,相貌又好,娘也十分喜欢的。那咱们明天就找个媒婆到苏家去提亲?”王氏已经是满脸掩不住的喜色。 “嗯嗯,娘,这事就拜托你了。”赵鸿义干脆把婚事一股脑交给王氏来操办了,反正这年头的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像他这样能自己找媳妇的也算是异类中的异类了,总要给王氏一点参与感才是。 王氏自然也喜滋滋地揽下了这个任务,乐呵呵地找大伯母周氏商议去了。 第二天,王氏果然联系了媒婆,到苏家提亲了。 媒婆登门之后,苏家也讨论起苏清颜的婚事来。虽然苏谨行觉得现在就嫁女似乎有些早,不过苏家太老爷力排众议,最后同意了这桩婚事,于是双方家族的礼法程序开始正式运转起来。 自从爷爷对婚事一锤定音之后,苏清颜知道自己的命运终于确定下来了,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虽然她生得既美丽又聪慧,在家中一向十分受宠,但像她这样大家族出身的女孩,注定要成为家族联姻的工具,去嫁给一个并不认识的官宦子弟或富家子弟。 自从懂事之后,她就已经有了这个觉悟。 这两年她接触最多也最熟悉的人,除了身边的亲人之外,就是赵鸿义了。 对于赵鸿义,她并不讨厌,甚至还有些欣赏。 这个人从普通农家子逆袭成为本县最年轻的举人,如今在县里也是声名赫赫的人物,许多有子弟正在读书的人家都要时不时拿赵鸿义作为范例,鼓励自家子弟读书上进。 更难能可贵的是,与其他只会死读书的人不同,这个人除了考功名是一把好手之外,还有着非常强大的赚钱能力,这样的传奇人物已经无限接近于话本小说中那些男主角了。 况且他还有着如此丰富的学识,甚至成为了她的师父,教导她学习那些非常有意思的知识。 她当然也记得赵鸿义进京赶考的前一天对她说过的话,每次想到这些,她就会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也许是崇拜,也可能是爱慕,或者兼而有之吧。 第210章 火拼 对苏清颜来说,能够嫁给赵鸿义这样年轻而且前途无量的人,当然比嫁给其他根本不认识的世家子弟要好得多。 单就社会地位而言,他们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达到赵鸿义的高度,举人可不是一般人能考得上的。 更不用说这些世家子弟平时不愁吃穿,很容易沾染上一些不良习气,家教不严的话甚至会变成耽于享乐的纨绔子弟,这样的人苏清颜怎么会看得上? 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现在两家已经正式开始议亲,不出意外的话,赵鸿义就是她以后的丈夫了。 虽然这混蛋有时候挺气人,不过大多数时候还是对她挺好的,这让她对以后的生活也充满了期待。 日子一天天过去,双方的成亲流程正在稳步推进。由于时间充足,所以这次两人的婚事就没有像苏惟钧和赵玉珠的婚事那样仓促,而是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不过这些事情赵鸿义都不需要操心,他索性在苏家住了下来,每天指导苏清颜学习。 虽然民间有一些习俗和规矩,例如成亲之前双方不准见面,但赵鸿义对这些习俗根本视若无物,反正两人都不知见过多少回了。 苏家上下也没人这么不识趣,两人的名份已经定下来了,见与不见又能影响什么?要影响也是影响他们二人的婚姻,既然人家自己都不怕,旁人就更不会说什么了。 这天,赵鸿义刚指导完苏清颜一天的课程,正打算陪她一起吃晚饭。这时候,只见苏惟钧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不由分说便将赵鸿义拉到自己书房内密谈。 赵鸿义有些不解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海上出事了。”苏惟钧压低声音道。 “出了什么事?”赵鸿义一脸平静地问道。 一听到海上出事了,他便心下了然,恐怕是两大走私团伙在海上打起来了,估计走私生意也要消停一段时间了,所以苏惟钧才那么急吼吼地来找他。 苏惟钧道:“我家派去洋山岛的八条船,一条也没有回来,不知发生了何事,众人都说恐怕是被扣留在洋山岛了,也不知是真是假,祖父召集家中几个主要负责人正在商议要不要再派一条船去洋山打探一下消息。” “先别急着派人去,且静观其变。”赵鸿义劝道:“我估计这多半是洋山岛与嵊山岛两伙人打起来了,所以船都被临时扣押在港口里,等他们打完自然就好了。” 苏惟钧一脸疑惑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前段时间我舅舅从嵊山岛回来的途中,被洋山岛的船盯上了,我便让舅舅暂时停止出海,并让他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倪老三,让倪老三早做准备……” “原来如此。你们遇上这事怎么也不告诉我?”苏惟钧有些埋怨道。 赵鸿义苦笑道:“这事我怎么敢到处说?他们两边都不是好相与的,万一不小心把消息泄露出去,岂不是自找麻烦?” 苏惟钧又有些担忧道:“可是等他们打完以后,我们的船还有的剩么?多半会被当成战利品瓜分了吧?” 赵鸿义只好安慰道:“如果倪老三还想继续做这门生意的话,他就不会把你们的船当成战利品,不然以后谁还敢去他那里做生意?” 苏惟钧有些好奇问道:“为何你单单只说倪老三?你认为他会赢?万一若是洋山岛的于老六赢了呢?” 赵鸿义笑道:“虽然于老六这伙人是海盗出身,不过倪老三那边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倪老三一伙的人和船本来就比于老六的手下要多些,而且倪老三的手下都是盐枭出身,常年在各处江河湖海里与缉私官军和其他私盐贩子周旋,最是好勇斗狠且狡猾无比,跟于老六这伙海盗出身的人相比也毫不逊色。 这回倪老三又是提前准备,以有心算无心,能击败于老六也不足为奇,赵鸿义当然更看好倪老三这一方会赢得这场火拼。 听完赵鸿义的分析,苏惟钧也觉得有道理,便匆匆找苏太老爷商议去了。 同一时间里,上海县和华亭县里参与海上走私的各路人马都或多或少收到了一些风声,一时之间风声鹤唳,各家各户都有些忐忑不安,惟恐自家的船出了什么问题,于是纷纷四处联络打探消息。 又过了两天,舅舅王庆禄亲自来到苏家,给赵鸿义带来了海上的最新情况。 赵鸿义连忙带着王庆禄去见了苏太老爷,顺便也给苏家人介绍一下海上形势。 倪老三果然没有让赵鸿义看走眼,动作非常迅速。得到王庆禄传递的消息之后,倪老三精心准备了一番,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主动出击,把洋山岛攻破了。 攻上洋山岛后,倪老三手下的人马连夜进行全岛大索,不过由于地形不熟,让于老六和他手下的几个亲信弟兄逃脱了,岛上剩下的人都投降了。 “如此说来,倪老三一伙已经完全掌控了局势?”赵鸿义问道。 “不错,如今倪老三一伙人已经完全掌控了两个岛,正在清点滞留在洋山岛上的船只、人员和财货。”王庆禄答道。 “也不知我家的船和人现在如何了?”闻讯赶来的苏家长房长孙苏惟智问道。他作为实际掌管苏家海上贸易的负责人,对此极为关心。 王庆禄笑道:“苏大少爷无须担心,倪老三的人说,等清点完毕之后,就会把各家的船和人都放回来,还要欢迎各家老爷以后继续前往洋山岛和嵊山岛做生意。” “这倪老三看起来倒是有些格局。”苏太老爷抚了抚须道:“不知以后的生意他打算如何做?” 王庆禄道:“一切按照嵊山岛的规矩,连抽成也是按嵊山岛原来的比例收,大约比洋山岛原来收的少了三分之一。” 苏惟智一脸喜色道:“果真如此的话,岂不是比于老六那伙人更讲良心一点?看来让倪老三一伙掌握这条走私渠道也不一定是坏事。” 苏太老爷摆摆手道:“且看看再说。现在他刚刚打下洋山岛,当然要收买人心,稳定局势,日后也难保不会收得更狠。” 第211章 报社员工 几天之后,倪老三团伙整合了洋山岛和嵊山岛两边的势力,手底下一时兵强马壮,有近三百人的规模,还有四五十条大小船只,已经成为附近海面上最大的一股势力。 有这么一股势力镇着,周围的小股海盗哪里还敢打什么歪主意?海上的秩序很快又重新恢复了正常。 倪老三果然没有食言,将滞留在洋山岛上的走私船只全部都放了回来,这一举动让各家参与走私的人们都松了一口气,看来这生意还能继续做下去。 于是在观望了几天后,感觉已经风平浪静的人们又开始做起了走私买卖。 王庆禄这次给倪老三通风报信,让他得以提前准备,打下了洋山岛,在倪老三看来功劳着实不小,于是俨然成了倪老三团伙的贵宾级人物,倪老三也开始跟王庆禄称兄道弟起来。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五月中旬,赵鸿义给苏清颜上了近一个月的课,基本上把小学阶段的知识点都教得差不多了。两人几乎每天都在一起,感情也越来越好。 赵鸿义买下的两个纺织机房也在胡二壮夫妻和赵鸿礼的共同努力下整合完毕,走上正轨,现在每天能生产出近二十匹棉布。 虽然棉布的行情依旧比较低迷,不过得益于王庆禄的走私渠道,这些生产出来的棉布基本上不愁卖。 机房满产满销,机工的工钱也得到保障,作坊的发展势头十分良好,让胡二壮夫妻两个非常高兴,干劲十足。 那个会制造纺织机的曹木匠也被胡二壮夫妻二人说动了,再加上每年八十两银子的高薪诱惑,又有赵鸿义这个举人招牌在,曹木匠便答应前来赵庄效力。 赵鸿义十分高兴,下令在铁器作坊旁边给曹木匠新建一个木器作坊使用,并要求曹木匠带几个学徒。 一开始曹木匠还不太愿意,担心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 但是在赵鸿义承诺把他的工钱加到每年一百两,并且连曹木匠的两个小儿子也一块儿招进赵家作坊之后,曹木匠终于还是点头同意了带学徒的要求。 不过赵鸿义又给曹木匠加了一个研究和改进纺织机器的任务。 曹木匠本来就会制作这些机器,对于机器的原理和运行十分熟悉,让他研究改进也是顺理成章的。 更何况赵鸿义又给他画了一张大饼,若是他能够改进机器并提高纺织效率,还有大笔的赏金等着他,这让曹木匠也干劲十足起来。 两个月时间很快就所剩无几,眼看之前约定到南京碰头的时间也快到了,赵鸿义便决定与苏惟钧一起动身前往南京。 五月二十日,船队出发离开上海。 此次同行的有汪立诚汪秀才和几个在本地招募到的童生,他们是准备到报社里任职的。 赵玉珠也跟随苏惟钧一起去南京,苏清颜却没有跟着一起去,而是老老实实在家等着预定在八月份的婚礼。 苏惟钧还专门安排了两艘船用来运送一整套铜活字,加上随行的家人仆役,共有五艘船。 这次去南京走的是运河路线,按预订计划,先到苏州与庄俊豪、杜锡哲两人汇合,然后一起前往南京。 庄杜二人早已在苏州等候多时了,几人汇合之后,船队扩大到十艘船,浩浩荡荡往南京驶去。 五月二十九日,船队抵达南京。 严伯毅早已在报社旁边又租了一个院子,以便众人来到南京后可以直接入住,同时也方便开展报社的工作。 于是众人便入住了这个两进的小院子,院子里顿时一片忙碌,弄了半天才安顿完毕。 等几人安顿好之后,严伯毅又在附近一处酒楼安排了晚宴,给几人接风洗尘。 几个人欣然前往,赵鸿义也带上了汪立诚一起赴宴,顺便向众人介绍了汪立诚,并表示有意让他担任报社总编。 其他人自然不会驳了赵鸿义的面子,反正他们作为股东,不可能长期亲力亲为,总要有人具体负责报社的运营,汪立诚既然是赵鸿义推荐的人,想必应该是信得过的,于是便都同意了。 宴席间,严伯毅介绍了这两个月来报社的筹备情况。 得益于严伯毅这个南京土着的影响力,以及报社工作的特殊性,报社员工招聘进行得非常顺利。 因为报社这份工作说到底就是与文字打交道的,至少也属于文化事业,对于读书人来说,算是一份比较体面的工作。 因此原定招聘的三十个名额很快就满了,却仍然有人不断到报社来应聘。 严伯毅考虑到以后的发展需要,又择优招聘了十人,所以现在报社员工已经有四十人之多。 这四十人几乎都是童生,其中有三个人拥有秀才功名,他们的文化水平在这个时代来说可以算是比较高的了。 根据赵鸿义的招聘要求,这些人不但要能够按照规定的要求写文章,还需要拥有一定的数学功底,能够完成基本的加减乘除四则运算。 之所以提出这样的要求,也是考虑到报社岗位的工作性质。 如果是作为新闻采编人员,新闻报道的准确性是必须要保证的,如果他们不识数,那么新闻报道很有可能会失真。 而若是作为广告部和发行部的工作人员,数学就更为重要了,因为他们有可能会与客户进行商务谈判。如果连账都算不清楚,怎么与客户商谈价格呢?所以数学也是他们的必备技能之一。 除此之外,严伯毅还招募了二十名负责印刷的工匠以及五名账房工作人员。 这样一来,整个报社的工作人员基本上就齐备了。 听完严伯毅的介绍,几个人都对他的工作效率非常满意,赞不绝口,当即纷纷朝严伯毅敬酒。 赵鸿义也觉得严伯毅的组织能力的确很不错,果然是当过地方官的人,应付这种小场面真是游刃有余。 当晚众人尽兴而归。 次日,赵鸿义便召集了报社所有员工开会,给他们普及了一番报纸的概念和相关知识。 第212章 岗位安排 会议就在报社所在的大院内进行,赵鸿义与严伯毅等几位东家在正房房檐下坐成一排,给众人讲解有关内容,而所有员工也在下面整整齐齐地坐着听讲。 这种来自后世的会议模式自然是赵鸿义的安排,不过也让大家感觉到很新奇。 会议采取的是边讲解边现场答疑的方式,交流的效率很高。 会议进行了几乎一整天,让所有员工都充分理解了报社的基本运作模式以及报社内部各岗位的工作职责。 待所有人都没有疑问之后,赵鸿义便开始给员工们分配岗位。 当然印刷部和财务部的人已经对口招聘好了,是不用分配的,只有那四十名员工需要安排到编辑部、采编部、广告部、发行部这四个部门。 赵鸿义先是让众人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部门和岗位。 不过众人都对“坐办公室”工作的编辑部表现出浓厚的兴趣,而对需要时常在外面奔波的其他三个部门不屑一顾。 在这些人看来,坐堂办公的编辑部拥有报纸版面和稿子的最终决定权,明显是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强力部门。 而其他三个部门都需要在外面东奔西跑,不是采访搜集信息,就是与客户商谈业务,看起来都是些为编辑部打杂的岗位。 虽然报社并不是什么衙门,但是按照中国人朴素的官本位思维来看,编辑部是“劳心者治人”的上位者,显然要比其他三个部门更有前途一些。 这导致了报名想要进入编辑部的人如过江之鲫,而其他三个部门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的想法也没有错,编辑部的地位确实要比其他几个部门要高,不过这对赵鸿义来说就不太好办了,毕竟其他的岗位总要有人干,人都挤到编辑部去了,报社还怎么运作? 如果强制分配的话,倒不是不可以,不过这就有些打击员工的积极性了。 赵鸿义与严伯毅等几名股东闭门商量了一会,便当即宣布:编辑部的岗位因为无需外出,所以没有出差津贴和补助。而其他三个部门可以拿到出差津贴和补助,算下来的话收入大约要比编辑部要高出三分之一到一半左右。 经济手段果然比较奏效,一听说其他三个部门的收入比编辑部要高不少,众人便都心思活络起来。 来报社应聘的人家庭条件几乎都不太好,因为但凡家里生活还过得下去的人,都会在家里埋头苦读,去挤科举考试那条独木桥,而不是出来打工挣钱。 所以挣钱养家对这些人来说才是第一要务,至于编辑部的发展前景如何,在收入差别比较明显的情况下便没那么重要了。 不过仍然有一些人比较看重编辑部的工作,特别是三个身有功名的秀才,他们多年寒窗苦读才弄到这么一个秀才的功名,实在不屑与众位童生为伍,去外面跑业务,所以三人无一例外都选择了编辑部的岗位。 当然这也正合赵鸿义等人的意,因为秀才的文章水平比童生要高一个档次,出去跑业务确实有些浪费,让秀才来当编辑才是不浪费人才的合理安排。 然而还是有一个名叫杨鹏的秀才有些不满地对赵鸿义等人说道:“几位老爷既然聘请我们几个士子来报社评判文章,为何要厚待这些连功名都没有的白身?他们何德何能,月钱比我们几个生员还多?” 另外两个秀才也在一旁声援道:“杨兄说得不错。我们好歹也是生员,怎么工钱反倒比那些童生还低?这不公平!” 赵鸿义有些无奈,这是按下葫芦浮起瓢啊!刚解决完编辑部爆满的问题,这几个秀才又开始闹学历歧视的幺蛾子。 不过赵鸿义并不想妥协,他想贯彻一下按劳分配的原则,对于直接创造经济价值的部门,比如广告部,他要给予一定的激励政策。 这也是后世通行的做法,能够有效地激励员工为企业创造更大的价值。 至于这几个秀才,只能委屈他们一下了。如果他们不能接受,那就只有换人了,反正在如今的南京城里,想找一份体面工作的秀才多得是,也不差这一两个的。 赵鸿义斟酌了一下,说道:“这报社的东家是我,当然要按照我的规矩来。其他几个部门的员工在外面奔波劳碌,是为报社赚钱的,多拿一些工钱有何不妥?” 那杨鹏有些不甘道:“可是编辑部也十分重要啊,否则为何之前人人都想到编辑部工作?若没有了编辑部,报社又如何运作?” 赵鸿义哈哈一笑,道:“没有编辑部,报社的确无法运作。但换了其他部门也是一样,少了任何一个都不行。然而编辑部的工作相对其他部门来说是轻松一些的,所以我才让其他部门工钱高一些。这便是我们报社的规矩,若是你们接受不了,那就只好另谋高就了。” 一番话说得杨鹏无言以对,而另外两个秀才也没有了继续争下去的心思。 既然东家的规矩是这样,那他们也就只能接受了,谁让他们是在东家的手底下讨一口饭吃呢? 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们不得不接受这样的条件。不然的话,去哪才能找到像报社这样一份又体面、收入又高的工作呢? 见几人不吱声,赵鸿义又对众人朗声说道:“各位放心,你们的收入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若是做得好,报社还会给额外的奖金。当然,若是有吊儿郎当混日子的,我也不会客气,必定有相应的惩罚机制,总之报社绝不会亏待认真做事的人。” 这是先打一个巴掌,再给一颗甜枣的套路,不管这样的机制什么时候才能实现,至少先画个饼让众人看到希望,这样他们干起来才有积极性。 众人一听还有这样的奖惩机制,心中忐忑的同时也有了一些期待,若是做得好还有额外的奖金,那自家的经济条件必然也能改善不少。 第213章 岗前培训 “各位也不必对现在分配的部门和岗位有所介怀,现在的分配只是权宜之计,以后若是真的不适应,还是可以申请调换部门和岗位的。” 赵鸿义继续解释道:“而且今后各部门的主管也要在其他几个部门轮岗,直到对其他部门的业务也熟悉之后才能正式上任。” 之所以赵鸿义提出这样的要求。也是来自于后世的经验教训。因为没有基层工作经验的人直接担任领导,很容易脱离实际,干出外行领导内行的糊涂事来。 只有对基层工作十分熟悉的人,在领导岗位上才不会瞎指挥,也不会轻易被下面的人蒙蔽和忽悠。 在赵鸿义的忽悠之下,在场众人很快便分配好了各自的部门和岗位。 编辑部只留下了三个秀才和两个童生,其他的人都分配到了采编部、广告部和发行部。 其中采编部有十三人,这是最重要的信息收集部门,人数必须要保证。 其次是广告部,有十二人,他们的任务是寻找需要打广告的客商,这是报社最大的收入来源,也是必不可少的。 剩下的十人是发行部的,在报纸创办的初期,这些人要四处拜访客户,将报纸推销出去,任务非常艰巨。 人员分配完毕之后,赵鸿义向所有员工隆重介绍了已经定下的报社总编人选——汪立诚。 汪秀才早已酝酿多时,这时便站起来朝众人一揖,朗声道:“诸位,在下上海汪立诚,受几位东家老爷委托,担任这报社总编一职。今日与诸位相见,顿感三生有幸。” 众人都拱手行礼道:“见过汪总编。” 汪秀才继续道:“这报纸一物此前历朝历代从未有过,可谓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在下虽忝为县学生员,然而才疏学浅,对此也毫无经验,还望诸位鼎力支持!若是有做得不周到的地方,也请各位指教。” 这一番姿态极低、十分谦虚的讲话顿时博得了众人的好感,读书人就喜欢这种调调,于是便纷纷表态支持。 “汪总编过谦了,我等都是为东家办事的,既然拿了银子,自然要尽心尽力的。” “汪总编既然能被东家相中,定然有几分本事,我们在座各位只需听候汪总编吩咐就是。” 总编人选定下后,接着就是各部门的主管人选。 赵鸿义本来是想充分放权,让众人自己来推举的,不过这样反而碰到了一些困难,因为众人的学历都是一样的,大家谁也不服谁,所以争吵了半天也没有定下来。 赵鸿义想了想,目前编辑部已经有了总编,这个部门可以不用管它。 而其他几个部门都是要到外面跑业务的,草创阶段业务量并不是很多,即便暂时没有主管,问题应该也不是很大,不如过段时间看看众人的业务能力和业绩表现再来定夺。 赵鸿义将这个想法与众人一说,大家都认为这个法子比较公平合理,于是都表示同意。 人事安排已经完毕,接下来是不是就可以开始正式工作了? 赵鸿义想了想,对这些人的职业素养还是不太放心。 虽说这些人的文化水平在这个时代的人当中算是比较高的了,然而他们的文化水平能否匹配来自后世的报纸却还是个未知数。 赵鸿义感觉很有必要对这些人进行一些必要的培训。 于是第二天开始,赵鸿义组织员工进行岗前培训,让这些人都弄清楚自己的工作应该怎么做。 除了账房和印刷部这样的专业人员之外,其余几个业务部门的人都要参加。 赵鸿义也懒得按部门的职责来进行分类培训了。在他看来,这些人都必须成为一专多能的人才,无论什么业务岗位都可以胜任,所以他们也必须学习全部的岗位培训内容。 严伯毅等人作为股东也参加了培训,赵鸿义还指望着他们能帮自己分担一下工作,自然也要让他们对报社的工作内容熟悉一点。 “消息的六要素,包括事件发生的时间、地点和涉及的人物,事件的起因、经过以及结果。新闻报道必须包含这六要素才能算是一篇完整的新闻报道……” “新闻报道必须尊重客观事实,不偏不倚,保持中立,切不可带有个人主观偏见……” “新闻用语必须简洁、精炼、准确,文章要条理分明,事实清楚,通俗易懂……” “调查商业信息时,时间和地点非常重要,不可或缺。商品的数量和价格一定要精确,不能够使用约莫、大概、若干等词汇……” 这次培训整整进行了十天,从新闻采访和新闻稿的撰写,讲到市场调查和信息收集,再讲到市场营销和推广,再到商务谈判与合同的订立。 这些在后世人看来十分平常的知识,在大明朝却具有划时代的意义,让在座的一众举人、秀才和童生都深受启发,狠狠地刷新了他们的认知。 另外,赵鸿义还给众人普及了基础的数学和度量衡的知识。 虽说这些人都具有一定的数学基础,然而他们的数学水平参差不齐,大多数人只会一些简单的四则运算,很多人连小数和分数的概念都没有。 之前赵鸿义在讲课时就曾大呼头疼,这回索性就连数学课也一起上了。 至于度量衡,赵鸿义早就发现老百姓对度量衡的概念简直一塌糊涂,怪不得在做买卖和交皇粮的时候,会被一些奸商和衙门胥吏用“大斗进小斗出”的法子玩弄得团团转。 所以对于手下的员工,这样的知识普及也是极为重要的。 不过制定度量衡是官府的权力,改动这个就涉嫌造反,赵鸿义可不想被打成反贼,所以还是采用明制的度量衡。 甚至他还把阿拉伯数字也向众人介绍了一番。 因为这时候民间普遍还在用算筹码子进行数学表达和计算,书写不方便也不容易理解。 赵鸿义规定以后在报纸上要中文与阿拉伯数字并用,向大明朝的老百姓推广这种较为简洁明了的计数方式。 第214章 大白话 在培训中,赵鸿义还给员工们安排了一些实践活动,让员工们练习推销技巧,以及如何与顾客快速拉近关系。而几位股东则负责扮演各种商家,用各种理由刁难他们。 这样的模拟练习十分新奇,员工们从未接触过,都感觉很有意思。 他们群策群力,很快便总结出一套交流和推销的技巧,他们的能力也在一次次的练习中被锻炼了出来。 因为对这些笔杆子们的业务水平不太放心,在培训的最后,赵鸿义还加了一场考核,让所有人在两天之内写出三篇稿子。 第一篇是关于京师发生火灾的新闻稿,第二篇是给四粮液设计一则广告,第三篇则是南京某商户的商品供求信息。 两天后,稿子陆陆续续交到了编辑部,先由总编辑汪立诚带着编辑部的五名编辑对交上来的稿子进行评判。 编辑部评判完毕后,已经将稿子分好了等次,汪立诚亲自把稿子交给赵鸿义等几名股东。 早已等得不耐烦的严伯毅等人连忙拿过第一等的几份稿子看了起来,边看边点评:“不错不错,这几份稿子文采斐然,不愧是第一等的稿子。” “看起来的确有些才华,特别是这个叫李鸣的,不知他当了多久童生了?我看他这水平去考个秀才应该也不是很难。” “这回我们报社招募到的果然都是人才啊!”杜锡哲感叹道:“严世叔办事的确牢靠,当过父母官的老前辈水平果然不同凡响。” 严伯毅捋了捋胡须,得意地笑道:“哪里哪里,贤侄谬赞了。” 赵鸿义见几人对这些稿子评价甚高,便也接过一份稿子看了起来。 谁知他一看之下便十分无奈地大摇其头,连声吐槽道:“这样的稿子怎么行?完全不符合要求嘛。” 众人都十分不解地问道:“怎会不符合要求?我看写得还挺好的啊!” 赵鸿义摆摆手道:“不急,且将稿子都看一遍再说。” 于是众人将稿子一份份都看了一遍。 看完之后,赵鸿义沉吟了一会,问道:“你们都没有发现这些稿子的问题么?”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一脸迷惑地摇摇头,然后看着赵鸿义,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赵鸿义笑了笑,提示道:“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们办的报纸主要是给谁看的?” 一群人都是一怔,庄俊豪和杜锡哲异口同声地答道:“自然是给商家看的。” “当然还有其他识字的百姓。”汪立诚在一旁补充道。 “不错,报纸给百姓看,也可以起到教化万民的作用。”严伯毅点点头表示赞同。 赵鸿义一拍巴掌道:“看来你们也知道,报纸主要是给商家和百姓看的。那你们觉得这些文章,商家和百姓看得懂么?” “这……”众人一时语塞。 刚才赵鸿义一看到这些稿子就大摇其头,正是因为这些稿子里满篇都是之乎者也,骈四骊六,如同八股文一般,文章里也没有添加标点符号。 这时候的书和文章里,普遍都没有标点符号,要靠看书的人自己添加上去。 就连科举考试里也是一样,都是靠考官给考生的卷子上添加“句读”符号来断句。 甚至可以说,在这个时代能否给文章断句,也可以考察出一个人的文化水平到底有多高。 对于那些没读过什么书、文化水平有限的商家和普通百姓来说,阅读这样的文章是非常困难的。 假如有人能顺利阅读这样的文章,那他的水平肯定超越了普通百姓,可以到科举考场上去碰碰运气了。 “他们看不懂,难道不会向身边的读书人请教么?这样一来,岂不是更能激发出普通百姓的向学之心?”苏惟钧问道。 “百姓谁不想读书上进?书中自有黄金屋的道理谁都懂,只是大多数人家贫无法读书罢了。”赵鸿义吐槽道。 “你们要搞清楚一件事,我们办报的目的是方便百姓了解天下大事,方便商家做生意,而不是去教化百姓。教化百姓应该是官府的职责,我们为何要越俎代庖?” 在座的几个人谁都不是死读书的人,听了赵鸿义的话,顿时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严伯毅开口道:“贤侄所虑甚是妥当,此事是我等疏忽了。” “那我们以后应该如何是好?”汪立诚问道。 赵鸿义笑道:“这个简单,让他们以后写文章都用大白话写,就如同话本小说一般,越直白越好。另外,文章中还要添加句读,这样的文字老百姓才容易看得懂。” “用大白话来写?还要添加句读?”众人都有些吃惊。 因为平常他们所接触到的各种文章和文书,无论是官府告示,还是朝廷邸报,亦或是官员奏折,无一例外都是用文言文写的,真正用大白话写的只有话本小说。 而添加句读也是读书人的基本功,不会句读就是不会断句,也就没有能力理解文章的意思。 庄俊豪道:“用大白话写似乎有些不成体统啊!” 杜锡哲也道:“句读乃是读书人的基本功,不会句读如何读文章?这似乎有些多余了。” “一点也不多余。”赵鸿义正色道:“报纸的受众是广大商家和百姓,我们不能用读书人的水准来要求他们。报纸上的文章语句必须用大白话来写,还要加上句读才不会产生歧义,这对商家来说尤其重要。” “而且用大白话写文章,让一些识字不多的百姓也能读报,知晓天下事,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教化百姓的方式?” 几个人听了,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赵鸿义见众人都无异议,便对汪立诚道:“汪兄,你召集报社所有员工,我要再给他们补上一些课程。” 于是报社员工培训又延长了两天,赵鸿义给员工们普及了后世的标点符号,并让他们做了不少练习。 看到员工们交上来的文章不再是满篇的“之乎者也”,而且也加上了标点符号,赵鸿义暗暗点头,这下应该没问题了。 第215章 创刊号 第二天,报社开始投入试运营,赵鸿义决定让员工们着手创办第一期创刊号练练手。 几乎所有员工都行动了起来,采编部、广告部和发行部集体出动,在南京城里拜访大大小小的酒楼茶社、戏园行院以及各种批发零售的商家。 采编部的新闻来源一般有两种渠道,一是通过朝廷邸报和官府告示,二是通过酒楼茶社等社交场合。 官方渠道的准确性是比较高的,而社交场合得来的消息则大多真假参半,这就需要采编部人员进一步采访。 广告部和发行部则需要广撒网,因为每家商户都有可能成为他们的客户,所以必须挨家挨户地亲自拜访,向商户们宣传报纸的作用,鼓励他们订阅报纸以及在报纸上打广告。 然而在开始阶段,光靠一两次拜访是远远不够的,商户这个群体见多识广,不会为了几句话就轻易相信别人的忽悠,没有形成一定的信任度之前他们是不会花钱订阅和打广告的。 不过这样的拜访也不能说没有作用,经过报社员工们持续不断地拜访,至少在南京城里,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了江南报社这个新鲜事物的存在。 而对即将面世的《江南时报》,大众也充满了期待。 在此期间,赵鸿义和几位股东也给员工们提出了很多建议和指导,比如版面设置、新闻选题等等。 而严伯毅作为南京本地名流也提供了不少帮助,包括一些商家的广告也是靠着严伯毅的面子才拉到的,否则以江南报社这种新鲜出炉的字号,是根本不可能拉得到广告的。 经过报社员工们七天的辛勤工作,创刊号的所有文章都已撰写完毕并通过了编辑部的审核及校对。 接着,文稿又经过了赵鸿义等人的仔细审查,确定没有犯任何忌讳和错误之后,创刊号终于定稿,交由印刷部负责印刷。 印刷部的工匠们大部分是有经验的老从业者,一小部分是学徒,但也经过了印刷方面的培训。 不过由于技术条件所限,即使用的是铜活字印刷,报纸的印刷速度仍然不容乐观。 特别是由于报纸的版面面积比书籍更大,印刷工序也要复杂一些,这也无形中延长了报纸的印刷时间。 又经过印刷工匠们五天五夜的努力,《江南时报》第一期创刊号共五千份终于印制好了。 在场众人纷纷拿起新鲜出炉的《江南时报》,迫不及待地端详起这十多天的奋斗成果来。 只见一张比一般书籍大得多的纸上,被线条分割成了大大小小不同的方块,方块内则密密麻麻地印刷了不少文字。 而位于版面右上角从上至下的“江南时报”四个大字苍劲有力,十分醒目,旁边还有小字注明:第一期,兴德十六年六月二十五日发行。 这是严伯毅请了南京城里有名的书法家、鸡鸣寺的净慈和尚写的,为此他还给寺庙捐了八两银子的香油钱。 报纸所用的纸张是赵鸿义等人经过精挑细选确定下来的,虽说成本较为低廉,但除了颜色发黄、纸张有些粗糙之外,质量其实还是不错的,比最劣质的擦屁股纸要好上不少。 除了标题的四个大字是竖版排列以外,报纸上其余的文章内容全部都是横版排列,这是赵鸿义强烈要求的。 其实对于汉字印刷来说,横版和竖版本无明显的优劣之分。 虽然由于竹简竖排书写的习惯,导致从古至今几乎所有的书籍都是竖版书写和印刷的,所以众人都很自然地认为报纸也应该用竖版。 然而从未来的科技发展角度来考虑,横版才是最优选择。 因为横版印刷可以很方便地使用一些特殊字符,比如英文、阿拉伯数字和各种数学公式等,这在未来世界是必不可少的知识传播方式。 而且对于人手书写来说,横排书写也更为友好和科学。 因为这个世界上左撇子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还是用右手执笔写字。 竖排从右向左写字是一种非常反人类的方式,需要非常小心才不会碰到已经写好但尚未干透的字迹,而横排从左向右写字就不会存在这种问题。 所以综合各方面的考虑,也为了长远大计,培养广大民众的横版阅读习惯也是很有必要的。 这就是赵鸿义力排众议推行横版印刷的原因,在赵鸿义的强烈要求下,严伯毅等人最终也点头同意了,这就有了现在横版印刷的报纸。 至于报纸上刊登的内容则是包罗万象,行文方式更是十分新颖有趣,让人有耳目一新之感。 只见头版头条的新闻标题为:“《江南时报》今日创刊!” 副标题是:“江南报社社长赵鸿义携副社长严伯毅、庄俊豪、杜锡哲、苏惟钧向各位读者致以最诚挚的祝福和问候!” 下面的内容主要是介绍江南报社和《江南时报》的具体情况。 除了头版头条外,其余的栏目包括了社会新闻,时事评论,奇闻逸事等,一看之下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本报讯:六月十七日南京附近风雨大作,有湖广粮船两艘在龙江关外江面沉没,船工失踪三人,损失惨重。当前正值汛期,南直隶地区降雨量较往年大幅增多,各处河道水位暴涨,恐将发生洪涝灾害,请各处民众注意人身财产安全。” “本报特约记者报道:近日江南运河苏州段拥堵状况十分严重,大量船只被迫滞留苏州,截至本报发稿之时仍未缓解,敬请过往船只注意,本报也将持续关注运河交通情况。” “近日,南京城内发生一起凶杀案,江宁县民诸某中毒身亡。经江宁县审理查明,嫌疑人系邻居荪某,因生活琐事不睦,便伺机在诸某家水缸中投毒报复。现荪某已被江宁县判处死刑,待大理寺核准后明正典刑。后续本报将持续关注。” “近日,传闻南京城内有王姓人家因其膝下三子长相皆不似乃父,疑其妻王李氏与外人有染。经询问后王李氏承认与外人私通,且三人生父各有其人,引起舆论哗然。欲知后事如何,请关注本报后续报道。” 第216章 免费赠送 除了新闻之外,占据报纸版面最多的还是各种商家广告和商品供求信息。 “南京醉仙居酒楼定于六月二十八日开张大酬宾,开业三天内所有菜品酒水一律享八折优惠,欢迎各位客官前来品尝。酒楼地址:南城大中街淮清桥附近。” “南京广泰隆布庄,有大量棉麻布匹出售,种类繁多,花色各异,批发零售均可,欢迎新老顾客惠顾。地址:锦绣坊西街口。” “苏州裕盛昌绸缎行,主营各色绫罗绸缎,精美华丽,量大质优,是达官贵人们的上上之选。地址:苏州盘门东大街。” “南京聚鑫顺商行,主营南北货及各色杂货,品质上乘,价廉物美,欢迎客商上门选购。地址:下浮桥柳叶街。” “南京万卷书楼,本店有各种名家时文选集、最新话本小说出售,装帧精美,价格实惠,欢迎惠顾。地址:三山街。” “美酒四粮液,传承百年工艺,畅享尊贵体验!宴饮佳酿,请认准四粮液,南京西河庄酒坊荣誉出品,各大酒楼均有销售。” …… 这些广告和供求信息有些是严伯毅的老关系,有些就是自己人的店铺。 比如苏州裕盛昌绸缎行就是杜锡哲家的产业,而南京聚鑫顺商行就是严伯毅自己的产业,至于万卷书楼和四粮液自然不用多说了。 由于是第一期创刊号,所以这些广告都没有收费,算是赠送的一次服务。至于以后,只能先观察一下效果再说。 赵鸿义知道,《江南时报》必须在社会上造成一些轰动效应,打出一定的广告效果来,才能让这些商家们心甘情愿地掏钱在报纸上打广告,否则他们绝不会白白让自己的钱打水漂的。 然而报纸这一新生的事物肯定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有很大的订阅量,所以一开始只能采取免费赠送的策略,迅速将报纸推广出去,这样才能尽快在社会上造成一定的影响。 经过几个账房先生测算,《江南时报》创刊号的成本大概在每份十文钱左右,这已经是众位股东们精打细算之后的结果了。 然而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十文钱仍然不便宜,大多数老百姓应该都不会舍得用十文钱来买一份报纸,恐怕只有商家才能负担得起。 幸好赵鸿义对此有着清醒的认识,他从一开始就决定把商家作为《江南时报》的主要目标客户群体,所以他才会让广告部和发行部的员工不停地拜访南京城内大大小小的商户。 创刊号一共印制了五千份,每份成本十文钱,这一下就花掉了五十两银子。 对于各位财大气粗的报社股东来说,五十两银子当然不算什么,现在报社的公账上还有将近一千两银子的流动资金,完全能够负担得起。 不过报纸这东西可是要定期出版的,要是每次都要花五十两,再大的家底也经不起这样折腾啊。 更何况每个月还有几十名报社员工的工钱要发,报社办公场地的租金要交,各种日常用度比如水火、餐饮、笔墨纸砚等等都要付钱,长期下来也不是小数目。 所以众人纷纷祈祷各路神仙,保佑《江南时报》一炮而红,早日大卖,至少要能够收回成本,不然可就骑虎难下了。 既然现在创刊号已经印制好了,那就事不宜迟,早点将报纸发行出去才是正事。 于是将少量报纸收藏在报社库房里作为资料留存之外,其余的四千多份报纸便由发行部的员工快马加鞭地分送到各处事先已经谈妥的商家那里。 当然这四千多份报纸并没有全部在南京发行,因为之前杜锡哲在苏州,苏惟钧在上海,庄俊豪在杭州都已经预先做了准备,利用各自的人脉关系联络并谈妥了不少商家。 这回报纸一印制好,发行部的人便分别发送了几百份报纸到这几个城市,送到几人的家中,再由他们各自的家奴负责上门分发。 因为现在是草创阶段,暂时只好采取这种方式应应急,等以后业务量上来了,再考虑在几个重点城市开设分部。 而对于这种免费送上门来的刊物,商家自然也是乐得接受的,反正试试又没有坏处。 赵鸿义早已经将这些人的心理拿捏得死死的。 即便报纸上的信息对商家毫无用处,至少纸张还是有点用的,用来包东西、垫桌子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至不济还能拿来擦屁股,绝不至于一文不值。 所以凡是报社员工拜访过的商家,就没有一个不愿意的。 而首批赠送的商家也是经过赵鸿义等人精挑细选过的,以酒楼茶馆、勾栏瓦舍为主。 因为这些地方的人员流动性极大,各种小道消息传播得飞快,人们也自然而然地选择在这种地方打探消息。 更妙的是,像酒楼茶馆这些地方,经常会有说书先生进驻,这些人通常会准备一些话本小说来个现场演绎。 然而再精彩的话本小说也有听腻的时候,所以说书先生一般还会讲一些新近发生的奇闻异事作为谈资,许多大字不识一个的人也能靠着说书先生的嘴了解到一些时事新闻。 但由于这个时代的信息传播方式十分原始,只能依靠口口相传,如果不是特别重大或者戏剧性的事情,一般很少能传播出县城的范围,所以他们即便想八卦一下都很难找到谈资。 而报纸的出现将会很好地填补这个空白,一张报纸上洋洋洒洒几十个新闻,都是发生在附近地区的真人真事,绝对能勾起人们内心的八卦之火,说书先生们再也不怕没有东西可讲了。 说书先生尝到甜头之后,自然会成为报纸的第一批忠实粉丝。 而这些说书先生所在的酒楼茶馆,很有可能也会因为报纸而人气爆棚,他们自然也会有订阅报纸的动力。 所以将报纸送到这些地方,是一个三赢的策略,在帮助说书先生和商家提升人气的同时,还能够打响报纸本身的知名度,使《江南时报》更加深入人心,获得更多商家的订阅。 第217章 轰动 报纸送出去之后,只用了几天,整个南京城就轰动了。 大明朝的百姓从来没有见识过的、来自数百年后的划时代产物提前出现在他们面前,把所有的人都震住了。 想不到天底下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 想不到以前只有朝廷官员才能知道的消息现在普通老百姓也能知道了…… 想不到还有这样一种宣传方式…… 想不到居然还能这么做生意…… 无数个“想不到”充斥着人们的脑海,使得大家对《江南时报》的兴趣在一瞬间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第一批获得免费赠送报纸的商家无不宾客盈门,人人都对报纸充满了好奇,恨不得拿回家仔细揣摩研究一番。 全部用白话文写的报纸让很多文化水平不高的人也能读出个大概意思,即便是大字不识一个的人,也能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 报上的每一条新闻都被大家拿出来讨论或解读一番,有时候在场之人甚至会因为持有不同的观点而吵得面红耳赤。 不过相比报纸上刊登的新闻来说,人们对广告似乎更感兴趣,都想去见识见识广告上宣传的店铺究竟如何,是否真有广告上说的那么好。 所以这广告效应比赵鸿义预计的还要好不少,比如刚刚开业的南京醉仙居酒楼就是最大的受益者之一。 在开业三天的八折优惠期里,醉仙居酒楼每天从早上开门到晚上打烊,一直都是人头攒动,客人来来往往,想找一个空座都不容易,店里从掌柜到厨子、伙计都忙得脚不点地,一个人恨不得劈成两个人用。 本来醉仙居的厨子水平就不错,除了极少数杠精以外,绝大部分吃过的人通常都会赞一声“好,报纸上说的果然不错”之类的话。 人都是喜欢盲从的,所以醉仙居得到的好评要远远高于差评,于是醉仙居的口碑在南京城里也是越来越好,过了八折优惠期之后,生意依旧火爆。 醉仙居的掌柜对《江南时报》的广告效应佩服得五体投地,专门带着谢礼到报社拜谢,又听从了赵鸿义的建议,在醉仙居里也聘请了一位说书先生,专门给大堂里的食客们读报消遣。 于是醉仙居在南京城里声名鹊起,几乎要跻身一线名牌酒楼的行列。 除了醉仙楼以外,在《江南时报》上打广告的其他商家都或多或少得到了一些好处,他们的营业额都比往常大幅增长了至少五成以上,有些甚至翻了好几倍,把一众商家们乐得合不拢嘴。 许多尝到了甜头的商家都纷纷到报社登门拜访,询问下一期的报纸什么时候刊刻发行——他们还想继续在报纸上占据一席之地。 而且他们还带来了一些同样是做生意的世交好友,这些人也想在报纸上打广告试试效果。 赵鸿义让广告部的人负责接待这些来访商家,对他们想在报纸上打广告的要求是来者不拒。 至于下一期报纸什么时候发行,赵鸿义传话让他们耐心等待,因为报社里也正在商议此事。 因为这个时代的信息传播效率很低,许多新闻都需要一定的发酵时间才能流传出来,而且收集这些信息也需要采编部的员工去实地采访,所以新闻采编速度快不起来也可以理解。 再加上稿件审核校对、编辑版面、排版印刷都需要一定的时间,基本上也没有多少可以压缩的余地。 所以并不是赵鸿义不想快,实在是客观技术条件限制了出版频率。 况且在这种岁月静好的农耕时代,人口流动性很低,许多人一辈子都没出过远门,很多事都局限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根本无法流传出来,外人也无从知晓,所以不会像工业时代和信息时代那样有太多的新闻值得去报导。 而且农耕时代的新闻时效性非常低,半个月以前发生的事情拿出来也能当新闻,所以报纸的出版频率低一点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最后,在综合考量了这个时代的信息传播速度和报纸交付速度之后,赵鸿义与几位股东议定,将报纸的出版时间定为每旬一次,也就是十天为一个周期。 与此同时,报社的众员工们一刻不停地又投入了第二期报纸的采编工作中。 这一次,赵鸿义并没有像创刊号的时候那样过多插手员工们的工作,而是放手让他们自由发挥。 而通过第一期创刊号的练习与磨合,报社员工们对自己的本职工作有了更深刻的了解,该做什么、怎么做都已经有了比较清晰的思路,他们的工作效率也普遍有所提升,所以第二期报纸的进展比第一期又快了一些。 经过了十天的奋战,在七月十一日,第二期《江南时报》也刊刻完毕,正式发行。 第二期与第一期创刊号一样,也印制了五千份,仍然是采取免费赠送的模式,上面刊登的广告也依然没有收费。 这也是效仿了后世的某些平台企业的做法——先拼命砸钱培养用户的消费习惯,等到用户已经形成依赖离不开平台的时候,再亮出自家的镰刀,那时候韭菜们也只能任人宰割,毫无抵抗力了。 第二期报纸发行后又一次引起了轰动,让酒楼茶馆里的闲人们又多了不少谈资。 在这一期报纸上打广告的商家也多了一些新面孔,来自各行各业的都有,基本上都是通过熟人介绍来的,希望能借着这股东风让自家的生意更上一层楼。 当然他们也得到了想要的效果,经过报纸的宣传,这些商户的营业额都有了大幅增长,一个个乐得眉开眼笑。 俗话说:同行是冤家。在报纸上打广告的商家兴高采烈的同时,他们的同行则大多愁眉苦脸,因为生意被对方抢走了不少。 为了拿回自己被抢走的生意份额,这些同行们使尽浑身解数四处打听了解,最后终于知道原来是《江南时报》的功劳,于是也纷纷找上门来求合作。 第218章 收费 在不知不觉间,江南报社就出了名。 南京、苏州、杭州、上海等几个有《江南时报》发行的城市,当地的商人圈子里都在密切关注着报纸的广告效应给市场竞争带来的新变化,争论并思考着自己应该采取什么样的策略来应对这种从未遭遇过的巨大变化。 许多普通老百姓则以看热闹为主,毕竟这些事情与他们关系并不算很大,他们顶多也就是在茶余饭后讨论一下报纸上的各种奇闻异事开开眼界。 由于江南地区商业氛围比较浓厚,家中经商的读书人也很不少。《江南时报》的横空出世对他们家中的生意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冲击,所以在士林圈子里的热度也很高。 《江南时报》是他们以前从未见到过的全新事物,从离经叛道的横版印刷,到首开先河的全白话文写作,再到免费赠送的噱头,无一不是众人热议的焦点。 大家对这样的报纸褒贬不一,支持者有之,反对者也不少,谁也没法说服谁,一时之间竟然成了整个江南地区的头号话题,热度经久不衰。 有热度就好办,最怕的是无人问津、狗都不理。 在报社幕后操控着这一切的赵鸿义心中暗爽,这回应该算是一炮而红了吧? 既然这样,那就抓紧时间再出一期,一定要把热度维持住。 七月二十一日,《江南时报》第三期出版发行。 在这一期报纸中,赵鸿义发布了一篇公告,宣布从第四期开始,报纸不再免费赠送,而是采取订阅或购买的形式,每份十文钱。 这是赵鸿义与几位合伙人商量之后决定的。 因为现在报纸的知名度已经打响了,没有必要再免费赠送了。 这段时间里经过发行部员工的努力宣传,又加上口碑的发酵和自家的生意火爆,前期获得免费赠送报纸的酒楼茶馆等商户中,有九成以上表示愿意花钱订阅报纸,有些商家甚至要订好几份——毕竟生意好的时候看报的人也多,一份报纸是绝对不够用的。 这其中又有六成以上已经预付了半年的订金,其实也没多少钱,因为每旬一刊,每份十文钱,每月就三十文,半年也才一百八十文,对于许多商家来说完全不在话下。 这火爆的订阅形势让赵鸿义等人喜出望外,砸钱买流量的招数果然见效很快,看来以后终于不用赔本赚吆喝了。 不过订金只能保证报社不至于亏本,想要赚钱还是要靠广告。 所以在这篇公告中还宣布了广告也要开始收费,后面还列出了具体的价目表。 报纸上的广告按照所在版面位置的不同、字数的多少和字体的大小分为不同的等级,分别对应着不同的价格。 头版头条自然是最贵的,相当于广告标王,赵鸿义给这个标王暂定了一百两的价格。 这个价格一般的商户定然是承担不起、也不愿花这个钱的。只不过是作为一个标杆立在那里,等待着愿意花大价钱的豪商。 关键还是其他更低档次的广告,它们的价位从五两、十两、二十两一直到八十两不等。 最便宜的广告是五两银子,这也是考虑了许多小商家的承受能力才定下的数字。 虽然大商家的实力很强,承受能力很高,但数量有限。而小商家的数量可是占了绝大多数的,如果放弃这一块市场的话会很可惜,毕竟长尾效应摆在那里,赵鸿义当然希望《江南时报》能够大小通吃。 此外,江南报社还准备在城内各处选择一批有实力的商家设立报纸代销点,由他们代为销售报纸。 这也是报纸从免费赠送转变为订阅或购买的方式后需要解决的问题。 当然这个问题解决起来也是十分简单的,毕竟报纸代销点会带来额外的客流量,这对商家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他们没有理由不同意,甚至还要抢着来做这个代销点。 这样一来,发行部的工作人员再也不用挨家挨户去送报纸,只需要把印制好的报纸分送到各处代销点就可以了,他们的工作量也就大为减轻了。 …… 通过前三期免费送报纸活动,《江南时报》在大明南直隶地区的疯狂营销取得了显着效果,在几个主要城市和周边的一些县城,几乎达到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 凡是在《江南时报》上出现过名字的商家,生意都前所未有的好,这让商家们更坚定了要继续在报纸上打广告的决心。 此时上门拜访要求打广告的商家络绎不绝,本来门可罗雀的报社现在人满为患,广告部的员工在报社前院的接待室里忙着接洽客户,商谈广告版面位置、字数、字体大小,推敲确定广告词,商议价格等工作。 由于人数实在太多,接待室完全不够用,连报社的门房里都坐满了等待的商家,广告部的员工忙得饭都顾不上吃,却仍然无法应对接踵而来的商家,有些商户都为此吵了起来。 眼看这些员工忙不过来,赵鸿义只得让严伯毅等人赶紧再去招募一批员工,同时又祭出了叫号排队的办法,每天发放一定数量的号码,拿不到号的只能等第二天,这才没有让场面失控。 第四期报纸的广告位很快就销售一空,有很多来得晚拿不到广告位的商家只能提前预定第五期报纸的广告位。 这天,第四期报纸已经排版完毕,正准备安排印刷部开始印刷。 忽然,严伯毅急匆匆地走进赵鸿义的社长办公室,一脸喜色地对赵鸿义说道:“贤侄,有特大好消息!” 正与庄俊豪等人统计着第四期广告收入的赵鸿义一脸疑惑地望着严伯毅问道:“什么特大好消息?” 严伯毅喜滋滋地说道:“刚从应天府衙得来的邸报消息,上海县奏请建设浦东新城兼重开海贸的奏折已经得到朝廷批复,上海的海贸要重开了!” “什么?”在座众人无不露出一脸惊喜的表情——果然是特大好消息! “快!让印刷部停下来,重新排版,把这个特大好消息加上去!”赵鸿义赶紧吩咐道。 第219章 思路广 杜锡哲站出来阻止道:“这有些不妥吧?第四期报纸已经制版完毕,重新排版的话,势必要耽误出版日期,依我看就没这个必要了吧?放到下期也是一样。” 赵鸿义摇摇头道:“杜兄所言差矣。新闻最要紧的乃是一个新字,若是等消息都传遍了再刊登到报纸上,那就毫无意义了。” 杜锡哲道:“可是重开海贸此等大事,关系到万千商家的生计,定然会比其他消息流传得更快,此刻想必有些消息灵通的人已经得知了消息。而我们的报纸最快也要几日之后才能发行,没有百姓们口口相传来得快啊!” 赵鸿义正色道:“口口相传只能小范围内流传,而且在百姓们看来权威性不足,有可能会被当成谣言。但我们正大光明刊登在报上就不一样了,以我们《江南时报》前几期打下的口碑,百姓们自然会对此深信不疑。” 严伯毅点头赞同道:“不错。我们抢先刊登在报纸上,到时与官府的布告互为呼应,正好可以印证我们《江南时报》的权威性,以后我们的口碑会更好。” 赵鸿义点了点头,又道:“你们再想想,消息公布之后,百姓和商家知道此事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对他们的生意会有什么影响么?” 庄俊豪道:“有什么影响?我看无非就是海贸相关的商品价格上涨罢了。” 赵鸿义笑了笑,继续分析道:“此言谬矣!就拿棉布来说,此事公布后,棉布的价格是否立刻止跌回升、回升到什么价位、还会不会跌回去谁也不清楚。毕竟浦东新城要建多久,海贸何时恢复还未可知。” “也许会有不少大户趁着价格低迷的时机囤积棉布,造成布价上涨。但棉布产量如此之大,囤积棉布也要花费巨额资金,大户的实力如何,能否吃下市面上这许多棉布也未可知。” “还有江南这许多机房,目前大多数并没有全力开工,而是在观望市面上的价格动向。假如他们认为布价会涨而全力开工,到时棉布大量上市,布价是否又会掉头向下?” “既然这些机房有全力开工的预期,那到时棉花会不会也涨价?棉价若是涨了,那来年种植棉花的农户必然要比今年多,种粮的农户就会减少,米价会不会也跟着涨?百姓们穿衣吃饭是不是就受到影响了?” 这些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经济学问题一下子就把大家都问住了,众人一时之间都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房间里一片寂静。 过了一会,还是苏惟钧脑子活,他已经明白了赵鸿义的用意,笑道:“你的意思是,不仅要将此事告知百姓,还要将此事的后续影响也详细分析出来,一并告知百姓和商家?” 赵鸿义笑道:“不错。我们要传播的不仅仅是这条消息,还要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和造成的影响给百姓和商家说清楚,这不比单纯刊登这条消息要强么?传递消息谁都会,但对事件进行分析就不是人人都会的了。” 严伯毅抚掌大笑道:“贤侄这个主意好!百姓和商家们看了我们报纸上的分析之后,定然会觉得十分有用,而不仅仅是看个热闹而已,到时《江南时报》的名声就真的打响了!” 赵鸿义哈哈大笑道:“这还只是刚开始,以后你们才体会得到报纸的无穷妙用!” “愿闻其详。”众人齐声道。 赵鸿义嘿嘿一笑道:“等报纸的权威性在百姓心目中真正树立起来之后,他们自然会对报纸上说的深信不疑。如果报上说明天粮价会涨,你们信不信百姓们今天就会把各处粮店抢购一空?” 众人一怔,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杜锡哲眼前一亮,说道:“若是报纸上说布价要涨,那各家布店布庄里积压的棉布岂不是就能卖出去了?” “这些只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报纸真正的厉害之处我已经参透了一些。怪不得贤侄如此推崇这报纸,果然是威力无穷啊!”严伯毅一脸凝重地说道。 “除了做做生意,还有何妙用?”一直在旁听的报社总编汪立诚有些疑惑地问道。 严伯毅压低声音道:“你们都不曾在官场里打滚,不明白这里面的道道。在官场里,民心和舆论可是很重要的武器,若是犯了众怒,哪怕你是当朝宰辅,也坐不稳那个位子,皇上说不好也要拿他作法给大伙儿消气。而用报纸来引导民心和舆论可是很容易做到的……” 在座的除了汪立诚有些忠厚老实之外,其他的个个都是绝顶聪明的人物。听了这番话,哪里还不明白严伯毅的意思?这是想把报纸当作政治斗争的工具了。 虽然严伯毅说得有些夸张,但如果报纸的权威性和影响力真的达到一定程度的话,也不是不可能。 在大明朝的体制内,科道官这些言官系统就代表了舆论和民心。 每一次政治斗争中都是言官冲锋在最前头,掀起弹劾的舆论狂潮,最后被群起围攻弄下台的当朝大佬也着实不少。 而报纸这种全新的舆论工具的横空出世,又给政治斗争提供了一种新的可能性。 众人心中无不震惊,想不到报纸的用处这么大,真是“恐怖如斯”! 这时,庄俊豪喃喃地说了一句:“自古得人心者得天下……” 赵鸿义心中顿时大惊。卧槽!老子真没这意思,你们这思路也太广吧?这种话也随便说? 于是他赶紧出言阻止道:“庄兄慎言!” 严伯毅作为长辈,又是在官场摸爬滚打过的老油条,反应极快,他也意识到这话的不妥之处,连忙朝四周看了看,幸好这是赵鸿义的社长办公室,没有外人在场。 于是他压低声音教训几人道:“这种事也是你们可以妄言的?以后万不可再提起了!好好做我们的生意,想那么多做什么?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么?” 几人都醒悟过来,纷纷表示再也不提那事了。 赵鸿义又提醒道:“以后我们的报纸上也不要轻易涉及官场和朝廷,以免落下把柄,到时这报社可就开不下去了。” 第220章 经济分析报告 海贸重开的消息一开始只是在与衙门关系密切的士绅、胥吏等少数人中间流传,不过很快便不胫而走,在坊间疯传。 尽管有不少人对此半信半疑,不过这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又是从衙门中人的口中传出来的,由不得你不信。 果然几天之后,《江南时报》第四期上也刊登了相关报道,确认了这个消息。 这篇由赵鸿义主笔的新闻报道花了他整整两天时间,得益于赵鸿义广阔的知识面,这样的文章写起来并不算难。 这篇报道不但讲解了海贸中断的来龙去脉,以及这一年多时间里海贸相关从业者遭遇到的困境,还进一步展望了海贸重开后将会对江南地区的经济形势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很快这篇报道便引起了整个江南地区的热议,同时也给人们带来了不小的震撼。 因为这样的经济形势分析报告,在形式上是开了先河的。 不论是官员、士绅、商家还是百姓,他们还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人对社会经济形势做出详尽的分析与判断,并写出相应的报告公之于众。 即便是地方官员上奏朝廷的奏折,恐怕也没有分析得如此细致和深入浅出,更何况这样的奏折除了朝廷大佬之外基本上没人能看得到。 因此,第一眼看到这篇经济分析的人,首先就会被洋洋洒洒一大篇的文章给唬住——能写出这么一大篇分析报告的人,不用说肯定是一位学富五车的大才子。 至于文章内容,不论最终结果正确与否,至少赵鸿义做到了摆事实,讲道理,可以说是“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而且经济报告离开了统计数据,也很难判断是非对错,从这一点来说,赵鸿义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没有人能拿出数据来质疑他。 所以尽管许多人对来自后世的经济学知识似懂非懂,不过大部分读者都下意识地认可了文中的分析和论断。他们会根据文中的分析,采取相应的策略来应对。 本来大量无序的个体行为转变为统一有序的集体行为,而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经济的微循环,使得经济形势隐隐朝着赵鸿义在文章中分析的方向发展。 这让大部分人更加坚定地相信赵鸿义的判断,也让《江南时报》和赵鸿义本人的声望日渐高涨。 如今想要在报纸上打广告的商家越来越多,而报纸的版面是有限的,所以商家们打广告也要排队,等待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这让报社众人颇有些头疼。 目前《江南时报》每一期只有两张纸,四个版面,因为印刷技术的限制,字体比后世的报纸要大了不少,实际上一份报纸的字数并不多。 除了新闻之外,版面上基本都是广告位,但每一期能刊登的广告仍然很有限。 总编汪立诚建议将报纸扩版,从从每期四个版面变成八个版面,这样可以增加不少栏目和内容,广告位的问题也就解决了,不过无形之中又要增加不少成本。 经过核算,扩版之后每份报纸的成本将从十文钱涨到十八文钱。 假如报纸的售价也跟着涨的话,必然会打击商家的订阅积极性;但如果不涨价的话,这多出来的成本还是要由报社来承担。 这是个让人进退两难的问题,赵鸿义只好召集几位股东开会讨论。 苏惟钧提议维持原来的价格不变,用广告收入补贴报纸印制成本——这也是后世通行的做法。 由于商家打广告十分踊跃,报社的广告收入也是节节攀升,所以覆盖掉多出来的这部分成本还是比较容易的。 趁着现在《江南时报》名气大涨的时候,尽快将报纸推广到整个南直隶地区,让报纸这种媒体深入人心才是正事,至于赚钱的机会,以后有的是。 而严伯毅则老成持重一些,他认为亏本经营始终不是长久之计,既然要扩版,那么涨价也势在必行。还不如趁着现在报纸刚刚创办不久、没有市场竞争的情况下,一步到位把价格提上来,不然以后要想提价就更难了。 庄俊豪支持苏惟钧的提议,杜锡哲则支持严伯毅,双方各执己见,最后皮球又踢到了赵鸿义这里。 赵鸿义苦恼地挠挠头,考虑再三,最后还是决定按照后世的通行做法,维持报纸价格不变,用广告收入补贴印刷成本。 这样做有两个好处,一是不轻易涨价可以维持报社的信誉,在广大百姓心目中建立良好的市场口碑,使报纸推广更加容易。 二是作为媒体业界的先行者,低价策略是一道门槛,可以吓退一些潜在的竞争者,尽量维持市场优势地位。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在不久的将来靠报纸赚钱是非常容易的,那必然会引来一大群模仿者想要进入这个行业分一杯羹。 有《江南时报》这个媒体业先行者的标杆示范作用和良好的口碑,其他模仿者想要争夺市场份额必然要付出更大的努力和更为高昂的代价,没有雄厚的资金实力是不行的。 这就可以把一些有想法没实力的潜在对手排除掉,这对巩固自身的市场地位是很有用的。 赵鸿义把这些考虑对众人说了之后,获得了一致通过。 于是《江南时报》扩版不涨价的策略就这么定下来了。 同时,众人还决定尽快在苏州、杭州、扬州、上海等几个城市建立报社分部,将报纸发行进一步推广到更多的城市中去。 由于这个时代的交通技术条件十分落后,前面几期《江南时报》的发行主要聚焦在报社所在地南京这个南方最大的城市,其他几个城市只发行了几百份作为点缀。 现在要进一步推广报纸的销售,就必须铺开发行网络,这样才能让其他城市的读者在第一时间买到最新一期的报纸。 也只有在整个江南地区铺开了报纸销售,才能获取更多的读者和广告商,进一步增加报社的广告收入,使得利益最大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