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室韶光》 第一章 烫手的山芋 京城里最热手的山芋,丢进了贺家后院,满室哗然。彼时贺韶光正安安静静为一盏杏仁露缀上星点桂花。 陆家自从年初出丧以来,一直传闻要给二房重新相看适龄姑娘,择一位良配。 贺长杰急吼吼地推门而入,倒是唬了廊下瞌睡的小婢一跳。 “韶光,陆家二房的来提亲了,不过你别怕,爹跟我是说什么都不会答应的!”贺长杰紧了紧拳头,一脸凛然悲壮之色。怕冲撞了自家妹子,在房里来回踱步。 “二哥来得好巧,坐下尝尝我刚磨的杏仁露吧,加了山药、百合跟银耳,可以健脾养胃。”贺韶光冲他笑笑,将碗盏朝前一推,示意芷君上前服侍贺长杰。 贺长杰最见不得慢性子,急得摆手:“还喝什么?!你倒是一点不慌,偏我跟个猴子一样,坐都坐不住!” “不是你让我别怕的么?”贺韶光莫名其妙。 贺长杰哑口,一时反驳不出。 “二哥既然不爱喝这杏仁露,那芷君便替他喝了吧。哎呀呀,为了这一小钵,我跟芷君的腕子都酸得快断了。” 芷君闻言快速谢了恩赏,很是自觉地接过,又状似无意地替贺长杰惋惜:“可惜二少爷喝不到我们姑娘亲手磨的杏仁露,加的还是去岁酿下的桂花蜜呢…” “谁说我不喝?”贺长杰最沉不住气,被激后又不欲与姑娘家争抢一盏糖水,于是虎着脸问芷君:“还有没有多余的备下?” 芷君忍笑应了,去小厨房为贺长杰重新打一盏。 屋内只留兄妹二人,贺韶光见贺长杰仍一脸别扭,主动清清嗓子: “二哥最疼韶光,今天这事替我着急,韶光心里清楚着呢。” “妹子,二哥…”复提起这事,贺长杰又叹息起来,“说心里话,陆二是个好人,好将军。二哥在西山营队跟他打过几次交道,只是可惜…他家里情况又太过复杂!不然,不然若是他陆筱文来提亲,二哥是不会反对的。” “韶光明白,”贺韶光幽幽叹气,“也亏得他发妻早逝,留下一儿女。不然,这等人家如何看上我们?” 陆家世袭国公,自老国公去后爵位空悬,正当从陆家三子中择一位继承。二房陆筱文做为少年将军,数次大破羌军,正是炙手可热。 就算陆筱文有个高门世家的亡妻,还留下一双儿女,如今男孩已开蒙,算下来也不过二十五六,正当风华。 在这样的情况下……找上贺家,说实在的,也是贺韶光高攀了。 贺景嵩不过是个翰林院修书的。贺家老爷,当年的探花郎,半辈子过去还在六品文官里吊车尾,同年进士步步高升,这怎么不叫人唏嘘? 贺韶光还没完全接受原主记忆的时候,还以为是有什么皇家秘辛在里头……其实是老爹太耿直,有一次在大殿上说得狠了,被今上从谏官发配去翰林院修闲书。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今上消气没? 这两句话的功夫,芷君也回来了,端着贺长杰心心念念的杏仁露,还有一叠今晨炸酥的春卷儿,馅料也是贺韶光亲手调的香菇笋丁馅儿。 贺长杰看见玲珑可爱的春卷,不禁觉得腹中空空。 一口下去,春卷外皮酥脆,内馅咸香爆汁。配着热气腾腾的杏仁露滑过喉咙,香甜的味觉也安抚了他适才焦躁的心。 “二哥且把心放肚子里,父亲母亲自然有他们的主意,咱们也惹不起这等人家。”贺韶光宽慰道,嘴角抿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总算是送走这位了,芷君进来轻轻给贺韶光按着手臂。 “姑娘看起来倒是沉静了许多,越发有大少爷的风范了。”芷君笑道,没有旁人在的时候,二人闲话亦放松许多。 “大哥若在家里,怕不是要等在人家回去的路上,将人拖进胡同里打一顿?” 提起贺长枫,贺韶光亦是笑意盈盈。只可惜如今大哥在外游学,没这等热闹。 倒是出乎意料的事,贺家与提亲的媒人说要考虑一番,媒人回去之后,贺老爷与夫人关起门来商议了好几日,神神秘秘的。 数日后又有贺长枫的家书一封,上头只寥寥数语:“十日后抵家。” 当然这些都是贺韶光不知道的,她在自己的小院子里逗猫遛鸟,鼓捣吃食,并未关心这些。 所以当胡子拉碴的贺大哥出现在芳菲苑的时候,贺韶光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大…大哥哥?” 虽然贺长枫连续赶路几日未曾沐浴,虽然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虽然向来自律的大哥此刻看起来很是憔悴… 但这不影响贺长枫站得仍旧挺拔笔直,用眼睛斜睨贺韶光的时候,贺韶光久违地生出了几丝心虚。 但,她好像没做什么坏事? 思及此处,贺韶光大胆回应贺长枫的目光:“大哥回家如何不跟韶光说一声?做妹妹的也好给大哥接风洗尘嘛,啊哈哈…” 说到后面声音又小了下去,她想起来上回挨训之后,当晚特地给熬夜温书的贺长枫炖了“补汤”。贺长枫喝下去眉头未皱,只让她顶着盐罐子在院里罚站了两时辰。 “跟我过来。”贺长枫就扔下这句话,大步离开。 他步子极大,大概是人高腿长。贺韶光不明所以,又不得不迈着小碎步快走跟上。见贺韶光走得吃力,贺长枫还是放慢了脚步。 原来是带她来正院里,贺景嵩跟海氏早就在里屋等着了,二人脸色都不太好,但也未见怒色。 “父亲,母亲。”贺韶光乖巧行礼,贺长枫也点头示意。 海氏今天一见到贺韶光就有些激动,眼圈红红的,贺景嵩见状拍了拍发妻的手背,表示安慰。 “韶光…”贺景嵩开口,“你知道陆家吧?” 贺韶光一愣,怎么的是为着这事?原来还没拒绝么? “女儿知道。”贺韶光答道,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陆家的情况、还有前几日来提亲的事,女儿都知道。” “既然你知道,那我就跟你说说家里的打算。”贺长枫实在有些疲惫,坐在凳子上还不时捏一捏眉心。 “若是你没有什么意见,过两日父亲便会回了那边媒人,应下这门亲事。” “啊??”贺韶光完全没反应过来。 可能是贺韶光表现得过于惊讶,怕她伤心,海氏急急跟她解释道:“其实,你父亲一开始是决定直接回绝这门亲事的,咱们也不是什么怕权势的人家。” 见她点头了,海氏才继续道:“这主意其实是我定的。韶光…娘没告诉你,也一直没告诉其他人…” 第二章 礼聘 海氏哽咽着解释,这么多年来一直瞒着贺家人的秘密。 小时候的冬天,贺韶光贪玩掉进水里,被发现的时候有些晚了,救上来连续几日高烧不退,昏死过去,几乎活不成。 也是这个时候,“贺韶光”代替了原主,虽然保住了一条命,但是非常虚弱,缠绵病榻。 贺家一直没有放弃她,一直找的都是最好的大夫、每天衣不解带地在床边照料。 当时原主只有四岁,贺家对这个小女儿是真心宠爱,给的都是能给的里面最好的。贺韶光来了之后依旧如此,所以她对贺家人感情也很深。 而海氏瞒着她的,正是这一次落水留下的病根。当时年纪太小,大夫诊断说贺韶光日后不能生养,海氏伤心之余并未声张。 而这么多年,也一直在暗访名医,为贺韶光诊脉治病,怕女儿心理压力太大,对她也只说是调养身体。 只是眼看贺韶光已经及笄了,相看的人渐多,韶光的身体没有起色,海氏心里也着急。 如今世道,谁会愿意子嗣嫡出无人呢? 此番下去,若是瞒着男方,日后被拆穿更加护不住韶光;若是先便提出来,找来的一定要么是通房妾室一大堆的,要么是为家中求娶继室。 同样是继室,陆家平时是海氏想都不敢想的。 贺韶光还在消化这个消息,贺长枫显然开始也不知情,但他并没有只想过这两条路子。 他叩了下桌子,轻声对着贺韶光道:“若是不想嫁,贺家也能养你一辈子。” 贺韶光讶然:她来之后,虽然家人温馨,却也没敢想过在礼法森严的时代、在最古板的大哥口中,听到这么一句。 要知道当初京中流行胡服,贺韶光也有样学样穿了件新衣裳,贺景嵩还乐呵呵夸好看呢,贺长枫黑着脸斥她:有违古制! 简直比贺景嵩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显然是做了很久的思考,贺长枫继续分析道: “陆家家世太高,又有三房兄弟。韶光心思纯良…” “大哥,”贺韶光打断他,所有人都转头看着她。贺韶光咬了下唇,坚定道:“嫁谁不是嫁?反正他陆筱文不介意,我怕什么?” 贺长枫皱眉:“考虑清楚了没?别急着做决定,不是让你去闹着玩的!” “我考虑清楚了,大哥,爹娘。” 只要贺韶光愿意,这自然是一门好亲事,对贺家来说。但是大家脸上都没有喜色,知道这也是无奈之举。 若是贺韶光健健康康,他们定然不会让女儿趟这浑水。 “也罢。你自己清楚就行。”贺长枫又恢复了面无表情,“陆筱文难产的发妻,是江家嫡支长房的嫡长女。” 江氏是济州大族,两朝老臣。江宁毓为陆家诞育后嗣而亡,陆家在挑选新妇时自然也要考虑江家的顾虑与颜面。 好拿捏、不能生养的贺韶光,或许在庶务上不太精通,但是有国公府老夫人顶着,她也只需要当个吉祥物。 不知道陆家从哪里得到的消息,选中了贺韶光,或许是他们自己的情报网罢。 确定了贺家的态度之后,陆家动作十分迅速。虽然只是续弦,但是陆老夫人的态度做得十足,三书六礼都严格按着礼数来,并未表现出轻视之意。 纳征这日,陆筱文并未露面,老夫人派了身边最得用的周妈妈来贺家。 贺韶光安静坐在屏风后面,一副沉静闺秀的样子。海氏在前厅跟周妈妈说话,指挥着两府管家对长长的礼单。 “将军忙碌,还请周妈妈帮我捎句问候。”海氏嫁女,姑爷从始至终未曾露面,虽然对方位高权重,但心里难免为闺女不平衡。 “多谢夫人关怀了,老奴一定转达。我们将军原是打算亲自来的,只是圣人听闻将军即将娶亲,这一大早就把将军传进宫去赏了一堆东西...这会正陪着圣人下棋呢,夫人莫要怪罪。”周妈妈自然也知道海氏心里觉得自家姑娘委屈,多年来在陆老夫人身边坐着一把手的也不是闲人,三言两语便让人挑不出理了。 海氏只得作罢,又不大走心地说了几句恭维的客套话,无非是“陆将军人中龙凤,深得圣心,前途大有可为”之类。又旁敲侧击说着贺韶光小时候的趣事,以示贺家对韶光的重视跟疼爱。 两人这么打着心眼子,你来我往的交锋,面上是一派和谐。 贺韶光在屋里看得无聊,芷君细心,给她拿来了梅子干解闷。 梅子上市的时候,贺韶光挑了两大筐来,一封做了蜜渍梅子,一封做了盐津梅子,剩下还泡了几坛梅酒,阴雨天气配上这般时令小吃,惬意之至。 盐津梅子表皮都已经皱起来了,像是干枯的老人皮肤,满是沟壑。都是去了核的,贺韶光将整个梅子含在嘴里,酸丝丝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酸得她打了一个冷战。 忽得管家带着一个小内侍走来,那小内侍双眼望天,趾高气昂地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就要全院的人跪下接旨: “奉太后口谕:贺景嵩之女贺韶光,秉性端淑,克娴于礼。闻其与陆氏结为秦晋,特添妆一匣:” “烧蓝点翠蝴蝶簪子一对!” “玛瑙绿玉葫芦耳坠一对!” “白玉响铃簪两对!” “金镶玉嵌红宝石头面一套!” ...... 都是内造的好物,一股脑地送来。外人看着眼热,贺韶光摸不准太后是何意思:自己只不过一个不得圣心的六品官女儿,大概是看在陆家的面子上给自己抬咖吧。 既然都在皇上太后面前过了明路,先前还不清楚的人家这下都傻了眼。 甚至还有一些对陆筱文有想法的人家,托人悄悄去探陆老夫人的口风,想把家里的庶女塞去做妾室的。 只不过被老夫人一口回绝了。 “哪有新妇还没进门,我这做祖母的上赶着抬妾,打人家脸?”周妈妈伺候陆老夫人坐在床边净手,听着老夫人的絮叨。 “那些人家看二爷娶亲,眼睛都绿了,盯着咱们呢。这下要是挑了个家世显赫的,他们怕得罪人,就不会这么明显了。” “贺家是太不起眼了些,”老夫人叹气,“只是高门之女怎么愿意把砚哥儿和臻丫头视为己出,没有自己的孩子? 而且贺家对这丫头的教养还过得去,看起来也还算得体,调教一下也能担事,比起有些个世家里只知道钗裙的小姐们更适合咱们府。” 周妈妈听出来陆老夫人的未尽之意,顺着她的话讲:“三夫人如今管着这么一大家子,有纰漏也是难免。二夫人入门了多少可以帮衬些。” 第三章 嫁妆 海氏是定州海家出身,当初海老爷榜下捉婿看中了一表人才的贺探花,以为是仕途平坦的新贵。 这么多年,虽然海家长辈觉得当初是看走了眼,但夫妻俩的感情还是不错的。贺景嵩身边也没有别的通房,早年有个姨娘无儿无女,也已经还了自由身。 定州物产丰饶,是富庶之地,海氏的嫁妆也很是丰厚。贺家发家才二十来年,公中虽然有老太太当年留下来的嫁妆铺子等,但总归比别家差点。 如今正好可以拿出来给贺韶光用。贺韶光不好意思极了,没等她拒绝,海氏便敲了她脑门一下。 “你不要?你不要我留着给谁?咱们家就三个孩子,你哥哥的我也早都备好了,每人都有份,别扭捏了。” 贺韶光拗不过海氏,遂作罢。 不管陆家再怎么着急,这个亲也得翻过年才能成得了。 腊月大家换上厚厚的新袄的时候,两家人坐在一起,几番商议,将亲事定在了来年春天,三月三,草长莺飞的时节。 翻过年的贺韶光就十六了,但是脸上还带着一点点婴儿肥,笑起来有两个梨涡。海氏见她这副模样,总要唠叨一番不够稳重,皱着眉教她怎么端庄一点才好。 待嫁的这段时间,最不快乐的当属从西山大营操练回家的贺长杰了。错过了所有事情的他,在听到婚期已定的事实后,如遭雷劈。 闹着要去找贺景嵩跟海氏,被贺长枫拦下,将人拖到书房里。争辩了几句什么之后,贺长枫离开,而贺长杰把自己关在小院里,几天不出门,送进去的餐食也几乎没动。 还是贺韶光听了之后,端着一只烧鸡跟酒坛子,摸黑去了贺长杰院子里。 贺韶光带着人偷摸爬上屋顶,像小时候那样,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这半年的事。 贺长杰不太搭理她,觉得自己被背叛了,只是喝着小酒,郁闷道:“你倒是不担心,合着我是白替你难过了。” 贺韶光诚实答道:“你是为你自己难过,今后吃不到我烧的鸡了。” “...”好吧,烧鸡很香,抹了蜜糖烤出来的表皮微微焦黄,内里极嫩。 反正贺长杰总算是想通了,不再把自己关起来。 ———— 女红之于贺韶光,犹如洪水猛兽。海氏捻着十二岁的贺韶光绣出来的帕子,分辨了半天,才看出依稀是只兔子,后面就没再抓过她这方面。 只是到如今也得赶鸭子上架了,还好也只是意思一下——有绣娘们负责大头,贺韶光自己只需要补补边角料就行。 出嫁的那天,寅时不到贺韶光就被拉起来净面,换装。这一天都不能吃什么东西,贺韶光只能垫吧两块糕点,不仅干涩难咽,又齁甜,赶紧灌了两口冷茶冲淡口里的甜腻。 喜服是昨晚就熨好的,换好之后匆匆忙忙就开始上妆。喜娘先是给她绞了面,特地放轻了动作,贺韶光并未觉得很疼。 给她梳头的是贺老爹相熟的工部尚书家的夫人。郑夫人脸似银盘,看着便很有福气,子孙也孝顺。给贺韶光梳头的时候直夸她发质好,不用抹厚厚的头油就顺滑又有光泽。郑夫人象征性念了几句吉祥话之后,就由喜娘手脚麻利地给她盘了个时下最流行的新娘髻,盘盘绕绕在脑后堆成山峦状,再簪上各种繁复的头饰。 虽然圣人上回赏赐下来的有一套金镶玉的红宝石头面,但是海氏还是花了大手笔,咬牙在凤祥居重新给韶光置办了一套足金的十八件。怕贺韶光在陆家被其他人瞧不起,海氏也是下了血本,从自己的嫁妆里塞进去不少好东西,面子上至少撑起来了。 里子还得靠她自己去立住。 当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了,海氏进来再一次嘱咐她那些,如何立威、如何得到夫家的尊重云云,旁的无关人员这时候也退了出去。 说着海氏就开始掉眼泪,却还嘴硬叨叨贺韶光多么多么不让人省心,转过头去抹泪。 其他女性长辈有上前拍背安慰海氏的,也有嘱咐贺韶光的,场面看得贺韶光眼睛也酸了。 外院的喧闹声渐近,是陆筱文跟接亲的队伍闯过了前院他们设置的难题。陆筱文带着武有手下的得力副将,文有在朝的新贵进士一干人等,轻松便斩破那些题目,不花半个时辰就到了后院,接亲的队伍叫嚷着让新娘子出来。 刚刚才生出几丝分离的情绪,这会又被长辈们急急忙忙拉起来检查仪容是否有不妥处。确认都妥当之后,海氏这才放心了,推着她出门。贺长枫在门口守着,今天他作为兄长要背着贺韶光出门,上花轿。 贺长枫蹲下,示意让贺韶光趴在他背上。起身的时候贺韶光觉得他的手有些抖,于是默默反思:“大哥莫不是背不动我了?是我这几日吃得有些好?” 贺韶光问的声音很小,只有贺长枫能听见。但这无异于质问他这个做兄长的:“你没吃饭么?这点力气都没有?” 于是贺女郎感觉到脚下的步伐稳健起来,且健步如飞,晃神就到了花轿上。 随着放下的轿帘,将她与贺家人隔开。轿夫起轿的声音和陆筱文告别的声音,随着距离逐渐变小的海氏唠叨贺长枫走这么快是不是巴不得贺韶光嫁出去的骂声,统统都缥缈起来。 陆府跟贺家距离隔着两条街,当大街上的小摊贩声逐渐稀疏下来,花轿也稳稳当当停在了陆家大门口。 要射箭,然后跨火盆...贺韶光手里握着一个红透了的苹果,心里默默盘算着一会的流程。 利刃破空的声音,三支箭都稳中轿楣,周围爆发出群众叫好的声音。 一只男人的大手掀开帘子,朝贺韶光伸出。这只手掌心掌背都有不少细小的伤口,想必就是陆筱文那厮——她未来几十年的夫君了。 贺韶光将手搭上去,踏出轿门那一刻,一双黑色的皂靴出现在盖头底下,旋即就被人抱起。 贺韶光惊了一跳,发出一声细小的惊呼,抓稳了陆筱文的肩膀。 “莫怕,我抱着你跨过去,这是习俗。” 男人小声朝她解释,将军的声音并不粗犷,反而温润有礼。这一句话,贺韶光对他的印象便好多了。 第四章 新婚夜 贺韶光当然知道这是习俗,只是做起来有些手忙脚乱。不愧是成过一次亲的人,乃至后面拜堂的时候、闹洞房的时候,陆筱文都指引着她下一步该做什么。 屋内人声喧沸,在起哄声中,陆筱文从容掀开了她的盖头。引入眼帘的是一双惹人的剑眉星眸,倒是挺符合他将军的身份,此刻红色喜服穿在身上,也给肃穆的五官间染上了几分缱绻艳丽。 贺韶光今天听得最多的就是吉祥话,大家都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倒,贺韶光作为他们的中心,腮帮子都笑酸了。 其他二房的妯娌——陆筱文大哥和三弟的正妻,出面替她将这些人都赶去前厅吃酒,还贴心地替贺韶光把门关上。 此刻就只剩下陆筱文跟贺韶光二人。 “知道现在该干什么吗?”陆筱文随意将盖头搭在床栏边,终于对她说了第一句除提醒之外的话。 “嗯?”出神之际,思绪被拉回来,贺韶光有些不好意思。 陆筱文也没生气,拿着两个酒杯,将其中一个塞进她手里,倒得满满的:“合卺酒,喝吧。” “啊…好。”贺韶光仰头一饮而尽。 陆筱文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府上的酒都是北地带回来的烈性子,平时陆府其他人都不喝,今日充这合卺酒,陆筱文还担心这姑娘娇弱弱的会不会受不了,没想到还是个好酒胆? 贺·酒蒙子·韶光并不之情,还豪横地点评了一句:“够辣,好酒!” 陆筱文默默拾过她丢在一旁的酒杯,自己将两个杯子用绸缎系在一起,往床下一丢。 贺韶光喝了酒,也逐渐大胆起来,见他举止新鲜,奇道:“这是在做什么?” 陆筱文也不烦她,耐心给她解释:“新婚之夜喝了合卺酒的讲究,说是这么做能夫妻同心。” “啊…好厉害,你懂得真多。”贺韶光冲他竖起大拇指,由衷赞叹,“今天也多亏了你,谢谢你,不然那么多繁文缛节,我一定会出糗的。” “夫人这是在嫌弃我成过亲了?”陆筱文低下头,脸色晦暗不清,声音似乎还带了几分委屈。 贺韶光觉得自己要么是醉了,要么是疯了,纵横北疆的陆将军怎么会因为这种事委屈?轮得到她嫌弃么? 好啊,贺韶光绞劲脑汁,试图安慰起他来:“陆将军不必自卑,我娘说了年纪大的会疼人。” “嗤”陆筱文发出一声嗤笑,起身向外走去,一边还嘱咐她,“我去外头招待一下宾客,你自行休息就好,不必等我。” 没了不熟悉的男人在这,贺韶光自在了许多。由着一同带来的芷君、霓君给她卸下钗环,换上寝衣,洗去厚厚的妆粉,一天的束缚终于消散了。 索性时间还早,贺韶光在屋子里左右逛了逛,观察屋内的装潢摆设。陆府的装潢倒是和其显赫的权势不太匹配,而是尽显典雅大气。博古架上的陈设不多,都是难得一遇的精品。 差不多的时候,府里的下人送来了餐食。虽然贺韶光只吩咐了想喝些粥,但大厨房自然不会给新夫人只送一碗白粥过来。 贺韶光扫了一眼桌上,光粥品就有四五样:金澄澄的粟米玉茭粥、掺了蜜糖的赤豆药米粥、还有最简单的,也是最考验功夫的白粥。 贺韶光喜欢熬得黏稠的白米粥,米香浓郁,眼前这一碗却是只见米汤清澈如水,而米粒都沉在碗底,互不相容,看来陆府的厨子还需要再打磨一下熬粥的功夫。 贺韶光果断选择了粟米粥,再去看配上的小菜。 有岭南风味的白斩鸡,去骨片成了薄薄一片;还有各种风味的酱菜,小厮说是专门从三味居那里进来的,有八宝菜、糖蒜、乳黄瓜、宝塔菜、萝卜头和酱牙姜等,摆了满满一大盘,格在小碟子里;还有京城里流行的烤鸭,片成了鸭肉跟鸭皮分碟装着,配上黄瓜丝、葱丝卷着松软的面皮蘸酱吃... 贺韶光一道道试了,其中有一道豆皮包子颇为惊喜:内馅只有蘑菇跟小葱,不见肉星,却满口肉香。蘑菇没有剁成细细的泥状,而是保留了有些颗粒的口感,轻咬还有汁水溢出,鲜美极了。 配着爽口的小菜,饿极了的贺韶光足足喝了两碗热粥。还是芷君小声提醒陆筱文回来了,这才堪堪停筷。 霓君正打算将席面撤下去,谁料陆筱文却抬手止住了她。 “刚刚在席上只顾着吃酒,本想着晚些再叫厨房传膳,既然现下备好了,那我也一起用吧。” 霓君忙递上碗筷,再拉着芷君退出去,留贺韶光为他布菜。 陆筱文挑的是鸭汁粥,在砂锅上煲着,此刻还是滚热的。贺韶光并不知道他爱吃什么,索性由着他自己夹,而她去寻了一本游记坐在陆筱文对面看起来。 “怎得看起游记来了?”陆筱文瞟见她看得入迷,“川蜀之地我曾去过,此路艰难险阻非同一般,你怎么想去?” 贺韶光头也不抬:“我不想去。”想了想又补充解释道,“各地风土人情,我更喜欢看看当地的人们习惯吃什么,有什么风俗?”若是碰见兴致来了,再亲手试着复刻出来。 “倒也有趣。” 说完这句,两人就又陷入了沉默。刚刚认识不到半天的新人,对坐无言想必也是常事。贺韶光这么安慰自己,并且不打算主动交流。 待到陆筱文吃完,洗漱后躺在床上,贺韶光心如擂鼓,指甲都掐进手心嵌在肉里,不知道今晚会不会发生什么。 陆筱文感受到了身边人的僵硬,带着笑意安慰道:“睡吧,没事。” 贺韶光这才放松下来,她睡得很快,迷糊之间听见陆筱文还在问她:“平日里你家人都唤你什么?可有小字?” 贺韶光嘟囔出一句:“没有了,他们就叫我韶光。” “好,你可以唤我桢尧,我的表字,陆桢尧。” 一夜好眠。 第二日还要去给老夫人请安,一堆琐事,所以芷君一大早就将贺韶光叫了起来。陆筱文日日都要在校场练功,当贺韶光洗漱完的时候,他掀了帘子走进来,径直去浴房换下浸湿的內衫。 霓君手巧却没有芷君机敏,日常主要负责贺韶光的打扮。此刻见陆筱文回来了开始有些慌乱,想加快手上的速度,怕耽误了请安时辰。 贺韶光看着天色还算早,拍拍她的手,安慰着:“没事的,跟平时一样来就好,不着急。”她知道这几个跟着她陪嫁的侍女都是一心向着她,怕自己在陆府出什么差错让她这个主子面上无光。 芷君还好,毕竟年长她两岁。而霓君跟贺韶光年岁差不多,经事少,还需要多花日子去历练。 第五章 敬茶礼 贺韶光左右看看镜中的脸,让霓君挽了个百合髻,寓意既好,也不会像牡丹髻一般容易压不住。换装的时候霓君拿了一套正红的大衫合领裙和另一套差不多样式的桃色,思索了一下,贺韶光挑了桃红色的那套。 霓君提醒她:“姑...夫人头一天见老夫人,桃色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您的好日子,不穿红么?” 贺韶光皱眉思索了一下,但不知怎的今天偏不想穿红的,最终还是换上了桃色那套,并一件粉白的薄披风。 三月的天还是有些凉意,贺韶光跟在陆筱文后面不紧不慢走着,观察着府中的地形。 整个陆府不算太大,在皇城中算中上等,胜在离宫内近。其中,陆筱文住的蔷薇苑是府中最大的,自江宁毓去后,若是陆筱文不在京中,这里平日是没人住的。在府里的位置也算便利,若是去请安,隔着桥过了再走一炷香就是老夫人的丁香苑,陆筱文的两个孩子也跟着老夫人一起住在这儿。 此外还有大房的海棠苑跟三房的紫薇苑,隔得倒也不远。府中人口不多,所以其他地方都显得有些空荡,只有各司的下人在路上穿行。 到了丁香苑门口,陆筱文特地停下来等贺韶光一起一同进去。等在廊下的周妈妈替二人拉开门帘,甫一进门就听见老夫人的笑声合着一道清脆高昂的年轻女声,不知道在说什么,热闹得很。 “哎呀,母亲您看看,这不是说着就来了?可见不能在背后说人小话,就是不知道二哥二嫂听见没,千万不要怪罪弟妹才是。”那声音的主人掩嘴而笑,说是不让怪罪,老夫人笑得如此开怀,任谁也不能怪罪。 除了声音以外,同样张扬的还有她的穿着,一袭大红的抹胸诃子裙,衬得肤色胜雪。眼尾轻轻上挑,容色姝丽。 贺韶光这才认出来,这是陆三夫人施念娇,闺中就素有京城第一美人之名。当初陆三爷在灯会上一见倾心,奈何竞争者颇多,求娶费了不少心思。 贺韶光见她在打量自己,冲她点了点头。 陆筱文并未搭理她,带着贺韶光向陆老夫人请安。 喝了新媳妇的茶,陆老夫人和颜悦色地关怀了贺韶光几句,是否习惯诸如此类的话。就让周妈妈呈上来了给她的见面礼,是一对水头极好的粉玉镯子。 “这玉料还是当年你们父亲在缅南境偶然得到的,请匠人刻得了这一对镯子。粉颜色娇嫩,你年轻人带着正好。”陆老夫人笑眯眯地亲手帮贺韶光戴好。 忙不迭地谢过,接下来就是二房夫人的见面礼。两位准备的差不多,应该是提前商议好的。 大嫂徐如芸的父亲是江南一带有名的丹青大师,其女自然从小善画,故大房送的是一副徐如芸亲手绘制的山水丹青,意境悠远。同样人如其画,徐如芸安安静静的,整个人散发着恬静的才女气质,贺韶光不免对她生出几分好感。 而施念娇最得意的是自己的脸蛋,每日都要花大量的时间在保养上面,颇有心得。她施施然递给贺韶光几盒外观精美的小罐子,一如她本人,一靠近就花香扑鼻。 “二嫂可知紫竹圣手?弟妹别无所长,唯我平日所用的花露一类,皆是闺中时重金请紫竹圣手调配的方子,用的都是上等材料,旁的脂粉铺子是买不到的。”说到这,她勾唇一笑,“弟妹没有什么好东西,还请二嫂不要嫌弃。” 芷君上前从她手里接过,贺韶光回敬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怎么会嫌弃呢,三弟妹绝世容光,任谁看了都艳羡。” 第一日请安后,还要祭拜先祖,再将贺韶光的名字加在族谱上。 拜过老国公,旁边一列空着的台上孤零零竖着一块牌位,是江宁毓的。 老夫人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微微叹了口气:“宁毓是个好孩子,就是心气太高了,对筱文也是淡淡的,对砚哥儿倒是极好,只可惜...生下臻丫头就去了。” 又零碎讲了一些过往的事情,可以判断出这位才绝京城的江家嫡女,从前在陆府并未多少存在感,只是尽心抚育着长子。小女儿出生那日,大家都关注着新生命之时,忽然大出血而亡。 为此老夫人一直自责,亲自抚养了她留下来的子女,悉心教导。 陆明砚如今七岁有余,母亲去时已经四岁,能记事的年纪。白日里都是一副懂事的模样,只是刚开始头两年,老夫人总是发现枕头被泪湿,心疼极了这个孩子。陆明臻毕竟没见过生母,感情不深,被养成了天真活泼的性子,是家里最年幼最受宠爱的孙辈,陆老夫人从不让下人对她提起母亲为生她而亡。 如今贺韶光作为继母...自然也是要见见几个孩子的。给江氏也上过了香,正式在族谱上记了名,贺韶光回到蔷薇苑,陆筱文虽是休沐,但仍有些公务待处理,交代后独自出了府。歇了不一会,院子里就有求见的声音。 是奶娘带着两个小主子来请安了。 贺韶光示意芷君去将人迎进来,她又让霓君去端一些孩子喜欢的点心零嘴过来。 陆明砚拎着小小的书箱,整个人很安静,行事一板一眼的,无端让韶光想起大哥贺长枫来。 陆明臻被奶娘抱在怀里,见了贺韶光也不怕生,笑嘻嘻地想去揪她的衣角,奶娘忙按住她那不安分的小手,给贺韶光行礼: “奴带砚哥儿与臻姑娘见过夫人。” “见过母亲。” 小小的两个人冲她一本正经地作揖,贺韶光觉得可爱极了,亲手将两个孩子扶起来,又让人给他们端来牛乳茶配点心吃。 “好喝吗?”贺韶光双眼弯弯,蹲下来问明臻。 小丫头一脸满足,用力点了点头:“好喝!” 转过头去问明砚,见他正在用帕子拭去嘴角的奶渣,贺韶光熟练地接过帕子替他擦去,“上面还有一些,我来替你擦吧。” 陆明砚僵直了身子,不太习惯她的亲近。 贺韶光不以为意,拍拍他示意:“好了,这下干净了。” “多谢...母亲。” 第六章 送子观音 贺韶光种种这般行为自然传到了老夫人耳里,陆老夫人拄着手拐,心下对这个新儿媳越发满意了几分。 故当又有厚脸皮的上门来想将女儿塞给陆筱文院里做姨娘的时候,老夫人吩咐小厮赶出去的力度更加狠了。 说到姨娘,陆府三房的后院中就属陆筱文的最为干净,只有一个江家旁得不能再旁的庶女,当初江宁毓还在的时候就被送来了,并不得宠,这么多年在后院也和透明人一样。 贺韶光只是吃了她敬的茶,说了两句话,就再无什么交集了。 三房陆风举,素来是个多情的,看见美人便拔不动步。 饶是施念娇性子要强,对他多加管束,也架不住陆风举成日里暗度陈仓。 成婚不过数载,除去新婚时的甜蜜,如今院里已经有两个姨娘加一个通房了。 其他倒还本分,只是上回恰巧和施念娇同行,远远见着了柳姨娘,对方妖妖娆娆地朝二人见了个礼,眼神光意味不明。 最近又听说花萼楼有位号称小笛子精的乐女,一曲千金。于是乎陆风举每日跟着一帮公子朋友去花萼楼吃酒,只怕后几日又要有一场闹剧了。 大房相对清净一些。 大哥陆汝清正当而立之年,又是文官出身,沉稳许多。和徐如芸二人兴趣相投,可以称得上是灵魂伴侣,多年来也是感情和睦,未有妾室之丑。 也只有他的上司送来过两个扬州瘦马,一月里偶尔几天也会去她们那歇下。 除此之外,在子嗣一事上,其他二房都还未有所出。 三房年轻,还不着急。只是大房这么多年,名医大夫也来瞧过许多次了,总不见原因。前两年两个通房也停了避子药,并没有谁怀上身孕。 这都是芷君几日来替贺韶光打听到的,而贺韶光自己,只负责吃吃喝喝就完了,日子倒也还清闲。 不过窝心事也有一件。 那日回门,陆筱文陪贺韶光从娘家回来之后,没有去营地或者书房办公,而是在房里拣了本书看起来。 不多时,二院的门房媳妇求见贺韶光。 彼时贺韶光正摘了一筐桃花晒下,准备用来做鲜花饼和炸花小食。 陆筱文见,赞了一句:“凡食芳者,必鲜且洁,洁而不极丰,意念良安耳。以花入馔,夫人好风雅。”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贺韶光勾唇,随口念出这一句,“我平日喜欢研究些吃食,恰巧今日桃花开得好,倒霉被我看中了。” “这花能在夫人双手之下变成珍馐,这辈子也是值当的。” “夫人,杜荣媳妇求见。” 贺韶光奇道:“见我做什么?让她进来吧,到花厅等我。” 因着在家中,贺韶光只穿了家常的衣裳,这会也没更衣,只简单收拾了一下便来到花厅。 杜荣媳妇姓管,见了贺韶光毕恭毕敬地,递上一个半人高的锦缎盒子,说是江家派人送来的,恭贺二人新婚之喜。 说完还偷偷瞧了贺韶光脸色,见并无异样,赶紧告辞了。 “江家送来的?打开看看吧。”陆筱文自然也听见了管氏的话。 解开外头的绸套,打开盒子,里面放的是足有半人高的送子观音像。贺韶光失神,芷君绞紧了帕子,咬唇:“夫人,这!” 这分明安的不是好心。是明知道她有寒症无法生育才选中了她,还要跟前来嘲讽吗? 凭心而论,她对江宁毓也只有怜悯之情,并无怨妒,对孩子也没有坏心。 像是平白无故被人打了一棒,贺韶光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这副样子被陆筱文看在眼里,他放下书,走过来,问她:“怎么了?” 芷君侧身,让他好看请里面的物件。 陆筱文也冷了脸:“叫人打发扔出去就是。”说着就要叫自己贴身的仆从阿杜进来处理。 “不必,”贺韶光拽住他的袖角,“芷君去把这像放到小佛堂去,既然人家好心送来,咱们要好生供起来。” “去,库房里寻个合适物件的回礼去。” 芷君为贺韶光忿忿不平,但还是照做了。 “明日请安我同母亲说一说,你不必往心里去。”房里只剩二人,前妻娘家做出这种事,陆筱文也有些尴尬。 陆老夫人自然不会为了这事怪罪江家,不过含糊安慰了贺韶光几句,又赏了一些东西罢了。 贺韶光心里早有准备,也没多少失望。 过了三月就是清明。 临近清明,近日来雨水不断,地上一直湿漉漉的。老夫人腿脚不便,雨天疼痛难忍,便免了诸人的请安,膳食也由各房自行安排。 幸好各院都有自己的小厨房,只是蔷薇苑一直空着,人手没几个。 正合了贺韶光的心意。 她稍微整修了一下灶间布局,将厨具都摆放成自己顺手的模样,叮叮当当一阵下来,已经是晌午了。 饿得不行,正好试试新厨房用得顺手不。考虑了几种简单快手的吃食,贺韶光想着今日陆筱文不在府中,自己一人煮份汤饼对付一下即可。 汤饼也就是后世的面条,这类日常吃食,厨房里是常备着的。 贺韶光取了几籽面条下入开水中,又在一旁另起锅,将几片五花肉煸出油,待到两面金黄时夹起备用。 锅底的油也不浪费,贺韶光又敲了两个鸡蛋去煎。 最后出锅前,烫了几根青菜用来搭配。 贺韶光这一系列麻利的动作把小厨房的下人看呆了,芷君等人却早就习惯了,甚至还隐隐有些骄傲:吃过了自家姑娘做的汤饼,其他都不能称为汤饼! 刚煮好,贺韶光就瞟见厨房门口两个圆溜溜的脑袋。 是陆明砚兄妹俩,不知怎么跑到她这来了。 见陆明臻眼神黏在自己手中的汤饼上,贺韶光轻声问她:“臻丫头用午膳了吗?” 陆明臻点点头,但还是可怜巴巴地望着她。陆明砚在后面默默开口:“儿子还没用午膳。” “……”到嘴的午饭飞了,贺韶光贴心地让人给他们搬来小桌板和凳子,分成一大一小两份,推到他们面前。 “明臻既然用过膳了,就少吃一些,免得积食了。明砚若是不够再和我说,我重新再煮一碗。”贺韶光笑眯眯安排好两个小的,重新给自己下了一碗。 再出来,两个小家伙都吃得很香。因为是给自己煮的,贺韶光加了一些茱萸油在里边,陆明砚吃着,小脸通红,额头冒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第七章 砂锅米线 “会不会太辣了?给你换一份不辣的吧?”贺韶光有些担忧,怕陆明砚吃不惯茱萸油的口味。 “不...不必。”陆明砚吸溜完最后一根面条,灌下一大口茶水后,又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端正,“多谢母亲,给您添麻烦了。” “不用客气,吃着还惯吗?” “好吃!”还不待陆明砚反应,小明臻就高高兴兴抢答了贺韶光的问题,“母亲比厨房里的大厨子还厉害!” 陆明砚跟着点头,贺韶光被孩子的童言童语逗得开心,遂夸下海口:“若是日后无事,明砚也可以多带明臻来这用膳,母亲给你们做各种吃食!” 又带着陆明臻玩了一会,待送走两人后,贺韶光还有些醺醺然:养娃,特别是懂事可爱的娃,简直心都要化了。 两个孩子如今和她还不算熟悉,但不难看出老夫人将二人都教育得很好,当然这从陆筱文和陆汝清为人的影子中就可以窥见,国公府的教育必不会差。 白日无事,外面又下着小雨,出门时根本不想动弹了,索性去海棠苑寻徐如芸小坐。 徐如芸性子温柔,不似施念娇般显眼,虽为大嫂,府内庶务却是交给了施念娇在管着,自己整日乐得清闲自在,照顾久病的夫君,凡事亲力亲为。 陆汝清这病也不是一直躺在床上的,只是碰上季节更替,天气骤变,又咳了起来。 贺韶光既来了,总要拜访一下大哥,一进房间便闻到浓重的药苦味,陆汝清歪在榻上,整个人清瘦了许多,面色苍白。徐如芸在一旁熟练地喂药端水,似乎是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 喂他完整服下这一剂药,徐如芸替他掖好被角,仔细整理着他的乱发。 陆汝清反握住妻子的手:“去吧,不必管我,二弟妹还在等你呢。” 徐如芸似是不放心,几次回头,对方脸上都挂着浅笑注视着她走出房间。 徐如芸带着贺韶光到书房小坐,陆汝清有段日子不在书房办公了,这里还是依旧整洁,书卷都被存放得很好。 “弟妹可喝得惯龙井?快至清明了,父亲从杭州茶山新收的,这会还能再采一茬,尝一尝珍品。”徐如芸拿起茶具,为贺韶光烹茶。 “从前我也不爱龙井的味道,只是阿清爱喝,所以我陪着他,这么多年倒也养成了习惯。”茶水咕嘟,溢着明前龙井特有的清香。茶香氤氲中,徐如芸说起了闲话家常。 “大嫂和大哥感情真好,我看着很羡慕呢。”环顾书房,四面挂着许多仕女图,都是徐如芸的面容,或坐或卧,簪花梳妆,大大小小十余幅。想必是陆汝清亲手所绘。 “当初嫁进陆府,我也像你这般紧张拘束。”忆及当初,徐如芸嘴角挂着浅笑,“虽说徐家在江南有些名声,只是到了京城,谁又在意穷画家的女儿?” “不管外界怎么说,我喜欢画,阿清以诗题画,他很有文采,我们一起完成的画在长公主的宴会上取得了头筹。世人又开始夸赞我是难得的才女,与阿清郎才女貌,是佳偶天成。” “大哥的病...是什么时候严重的呢?” “记不清了”徐如芸脸上笑意渐褪,“大概有四五年了,我记得开始只是偶有咳嗽,后来便愈发虚弱,卧床不起。即使有天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每当换季时候总会反复。” “所幸不曾危及性命,大嫂也要注意自己多休息才是。” 从书房桌案上留存的诗文来看,陆汝清确实是个清雅之士,作出的诗句婉约动人,一句“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道出了远在广陵,挂念徐如芸的愁肠。 “陈年旧诗了,前几日拿出来整理,让弟妹见笑了。”徐如芸见她在瞧陆汝清写给自己的诗集,不好意思地笑笑。 “很动人。”贺韶光真心夸道,“喝着大嫂这么好的茶,我都不好意思了。下回我送些自己做的茶点来,大嫂尝尝喜不喜欢。若是喜欢,我多做了都给你送到海棠苑,配着茶看书,最消磨下午时光了。” “早听闻二弟妹好手艺,那我占了便宜。”徐如芸为她徐徐斟茶,“其实若是弟妹觉得府中无趣,让二弟带你出府逛逛也是可以的。二弟虽然武将出身,但也十分体贴人心。” 出府?贺韶光眼睛亮了。 回去之后她就在思考怎么才能说服陆筱文用休沐的时间陪她出府逛逛。 “咳咳…”陆筱文回府后,甫一踏入院门,习惯性往书房走去,就看见新婚不久的妻子倚在小厨房门边欲言又止。 “那啥…你用了晚膳没有?” 陆筱文刚从宫里回来,还没来得及传膳。 “那正好,过来尝尝我的手艺吧?” 贺韶光还有些羞涩,这场景倒像是恩爱夫妻,妻子为丈夫洗手作羹汤。 嘶,好怪。 陆筱文行至桌旁,只见桌上大大小小摆了一堆各异食材,全都是生的。 “今天吃锅子?”不自觉咽了咽口水,陆筱文从晨起入宫便没怎么吃东西,宫里放的午膳到他们手上早就凉透了,一般都是囫囵对付几口。 一旁盖着盖的砂锅架在炭盆上加热,锅里散发出一股不容人拒绝的香味。 太鲜了啊! 贺韶光走过去亲自揭开砂锅盖子,霎时鸡汤的鲜美滚满了整个膳间。 “不是涮肉,是滇味特色的砂锅米线。” 一人一个小锅,面对面坐着。 揭开盖子,里头的鸡汤泛着金黄的油花,贺韶光示意他喜欢什么食材都可以下入锅里,再放上泡好的米线涮煮。 陆筱文夹起切得透光的薄肉片,在砂锅中仅仅过了一瞬便蜷缩变色。又随即下入鹌鹑蛋、鸡丝、蛋皮饺子和青菜,等全部都熟了之后,端到面前,就着砂锅挑起米线,大口大口吃着,还不忘喝一口鸡汤。 从下午起贺韶光便把鸡汤放在灶上熬着,经过几个时辰已然变得十分浓郁。 贺韶光自己喜欢吃辣口的,放了许多的茱萸油,红艳艳的光泽看着便让人食指大动。 陆筱文吃得过瘾,一不注意舌尖被滚烫的米线烫了一下。 贺韶光贴心地递上冰镇果茶:“喝这个。” “这也是你自个做的?” 第八章 出府 “嗯,”贺韶光略微遗憾,“只是我没有冰,拿井水湃过了,堪堪止渴而已。若是能用冰块镇一下午,必定更加畅快。” “府中大厨房有冰窖,日后再要用,你派人去取就是。” 做好的吃食能送一份给他就更好了。 “诶,对了。你…几时休沐?”贺韶光状似不经意提起这个憋了一顿饭的话题。 “怎么了?” “我想出府走走…你可有空陪我?”贺韶光飞快说完,还补充解释,“是今日我去寻大嫂!大嫂说的可以让你带我出去。你若是没空,只消把我带出门,我自己逛就是了!” 贺韶光怕被拒绝,语速飞快,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 陆筱文觉得好笑,故意逗她:“我这个月没有休沐。” “啊…” “后日吧,后日带你出府。” “……” 总之是可以出门了。 头一天晚上,贺韶光兴奋得睡不着觉。自从待嫁以来,她上街的日子甚少甚少,甚至凑不出两三次。 要知道从前她可是最放肆的,总是偷跑出去逛吃。 这一日她起了个大早,又是梳妆打扮又是换衣服,陆筱文足足等了快两个时辰。有些不耐烦了,走进来看她到底在做什么? 只见贺韶光对着两个花钿烦恼:“是桃花的好还是杏花的好呢?” “这个吧。”陆筱文手指一点,替她做好了选择。 “为什么?”贺韶光不解。 “杏花适合你。且今日口脂颜色清淡,饰以桃花太过娇艳。” “你说得对。”贺韶光反过头去对镜贴花黄,又忽然想起来什么,“你也觉得我今日口脂太清淡了?那我加深一些!” “…再过半个时辰还不好,我就不带你出去了。”陆筱文下了最后通牒,威胁道。 “好好好,我马上好!” 女人们逛街购物当然要打扮得光鲜亮丽一些! 嘴上答应着陆筱文,心里碎碎念骂着臭直男。贺韶光还能摆出一副纯良的表情来,可见这人前人后的模样是被她练出来了。 没什么别的想法,当贺韶光站在京城里最大的衣料首饰店门口时,直接被铺子里的金光闪痛了眼睛。 足足有三层楼高,一二楼让姑娘夫人们随意逛选。三楼上有雅间,身份贵重不愿被人打扰的贵客到来,便可直接上三楼喝茶,自有跑腿的为她送去心仪的样式挑选。 贺韶光从前来过几次,对里边的价格咋舌。如今她也算半个小富了,于是十分有底气地走了进去。 “哎哟,夫人您是…”有热心的伙计迎上来,一开始并不知道贺韶光是哪家的夫人,等看见后头跟着的陆筱文便明白过来了,“陆二夫人!您里边请,可要上三楼雅间?还是喜欢自己逛逛?” 热心小伙计更加热心了,想起了屈某氏的导购,贺韶光有些窒息应付不来:“我先随意看看。” 虽然一开始并没有想买什么东西,但是禁不住琳琅满目的首饰,贺韶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让人包起来了好几件。 肉痛。 为了缓解心痛,贺韶光在热心伙计的引路下提着裙摆往二楼走去,看看衣料,添置些新装。 正当她上楼时碰见一群衣饰不凡的贵女们从楼上下来,说说笑笑。 为首的是一个尖脸柳眉的紫衣姑娘,后面跟着的两个一个黄衣圆脸,一个青衣鹅蛋脸有几分眼熟。 几人经过贺韶光身边时,紫衣姑娘斜睨了她一眼,忽然开口道:“这不是陆府新娶二夫人吗?宁璐,这可是你大堂姐的接班啊?”说完还不怀好意地捂嘴冲她笑着。 被喊“宁璐”的青衣女子听了,也轻蔑地扫视了她一眼:“捡了我那姐姐的便宜,就当是飞上枝头了?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小家子气。”原来她就是江府二房的嫡女江宁璐,怪不得眉眼有几分像陆明砚。只是听她不怎么友好的语气里,对这位出色的嫡姐也不怎么尊重。 二人肆意嘲笑的时候,一边的黄衣女子皱眉不语,似乎并不赞同二人的做法。 贺韶光并不想理会二人,多费口舌让人看笑话,脚步未曾停留。 反倒是紫衣女子伸手拽住她,不让她离开:“贺家就是这种家教吗?我们与你说话,你怎的装听不见?” “这位姑娘何曾与我说话了?我的名字可不叫宁璐。”贺韶光微笑抽回自己的胳膊,这姑娘手劲可真大,捏得她生疼。 “你!你可知我是谁?”紫衣女子显然是被娇惯着的,柳眉倒竖,粉面含着怒气。 “陈五姑娘,缘何抓着小将的夫人不放?”方才陆筱文在一楼结账,上来得晚了些,恰好听见几人的对话。 这个陈五姑娘他没什么印象,只记得是叫陈月娴,家里是功臣之后,如今不入仕途,封了个候爷,生了五个姑娘。与陆府似乎还有些旧年交情,每逢年节都会走动。 “许久未曾拜访几位的父母亲,可还安好?不若改日我登门拜访一番。” 旁边的江宁璐显然害怕起来了,嗫喏着小声喊了一句:“姐夫。” “嗯。” 被陆筱文一通吓唬,几个人也没再多说什么,陈月娴显然是不怕的,只是被江宁璐拉走,脸上还是不服气。 “陆将军。”一直没有开口的黄衣女子走到楼梯口时,唤了陆筱文一句。 “县主有何吩咐?” “这回烦请你护好自己的妻子。”仍是面无表情,贺韶光从她的话中却读出了一丝悲戚。 她没等陆筱文回答就离开了,陆筱文也没有回答。 “她是县主?”贺韶光好奇,如今皇室封的县主在京城内的有好几个,不知道她是哪一家的姑娘? 刚才她没有和她们一同嘲讽自己,显然是不赞同的,只是不知为何会和这两人混在一起。 “她叫李静和,是江宁毓的好友。父亲也是武将,后来为国捐躯。母亲受不住打击,也跟着去了,留她祖母抚养她姐弟长大。” “江宁璐是不是长得特别像她...堂姐?”贺韶光突然想起那双熟悉的眉眼。 陆筱文皱眉:“没留意过,皮囊而已。” 李静和接受不了好友的死去,所以故意和相像的妹妹走得近,代替思念。只不过这个妹妹品性相差太多,故而更加思念起旧友来。 第九章 清明 清明这天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大概是承载了太多生者对逝者的思念,这雨一天都没有断过。 老夫人腿脚不便,就由她们小辈夫妻出门去祖坟祭拜。 陆汝清自然还卧病着,不能出门。另外两兄弟驾马走在前头,她们三个妯娌坐在马车里。为着祭祖,施念娇今日难得没穿红色,而是一身藕荷色的立领对襟长衫,和她娇艳的容貌倒是有些不配了。 贺韶光还是第一次见她穿这么严实,不太习惯。 “听说二哥前两日带着二嫂出府去了?感情可真好啊,我可真是羡慕。” “嗨,三弟妹也不赖啊!三弟日日从外头带的新鲜玩意都送你跟前去了,我瞧着多眼热。” 贺韶光摸出了跟施念娇的相处之道,她这人心思不坏,就得要捧着。她酸言酸语夸你,你更得捧回去。 就跟谈恋爱似的。 可她也不是她夫君啊! 总之施念娇无聊了不知道抽什么疯,就喜欢刺你两句。换做是徐如芸是不会理的,贺韶光不行,她只能当两人之间的调和油,润滑一下。 施念娇进门的时候,江宁毓已经不在了,所以她也没见过真人,只是去年清明来这给人上过香。 不带感情地拜完,施念娇轻叹一声,抚了抚自己的小腹:“这几日总觉得腰身粗了些,莫不是有身子了?” 正巧被路过的陆风举听见了,他忍不住回嘴:“你也不想想这两日你每到睡前都得用些消夜,还花样多得很,不吃这不吃那的折磨我。 你瞧我这脸上的肉,都是跟着你吃的!再不长肉,我都要怀疑你吃进肠子里了!” 施念娇被他说得恼了,伸手就去掐他,被陆风举逃开了。 不远处众人清理着杂草,贺韶光忽然余光瞟到一个带着帷帽的身影,在碑前静立。 是那日见过的,李静和。一身素色,带着帷帽,没带太多仆从,自己拎着一些祭品摆在墓前,安静站着。 “李县主。”贺韶光知道了人家的身份,要朝她行礼,被对方制止了。 “我不过一个外姓县主而已,不用行这么大礼。” 静立了一会儿,李静和开口问她:“她的孩子都好吗?” “砚哥儿很懂事,读书也认真。臻丫头很聪明,府里的人都喜欢她。” 贺韶光对两个小的也很喜欢,提起他们脸上带笑。 “这样便好,小明臻是她拼命生下的......” “县主若是想看看他们,可以到府上来。” 李静和似乎没想到贺韶光这么大度:“你...你不怕我在他们面前提起生母?” “逝者已逝,我有什么好计较的?”对上李静和不解的目光,贺韶光眼神清澈如水,“遗忘才是真正的死去。若是你们一直牵挂着她,江姐姐就没有消失。我不知道这么说,县主能不能好受一些。” “遗忘才是死亡。”李静和喃喃重复这句话,她和江宁璐一起交往,只不过是因为那张七八分相似的面孔。就算她性子扭曲跋扈,她也尽力忍了。 日日望着那张脸,她不去想宁毓离开的事实,好像就能当没发生过。 陆筱文娶妻,她是担心的,担心继室对小明砚和小明臻不好。也担心她对他们太好,孩子们忘了生母,特别是宁毓拼命生下的小明臻...她不能忘。 但是江宁璐羞辱贺韶光那一刻,她清醒地发现就算长着相似的脸,她也对这个骄纵的大小姐喜欢不起来。她的宁毓面上是淡漠的,心肠是热的。 所以她淡了和江宁璐的联系,忍不住跑到江宁毓的墓前来和她说说话。 她永远都不会死去,因为李静和永远都不会忘记。 她们的对话声虽然不大,但也飘进了陆筱文的耳朵,那一句“遗忘才是死亡”令他久久不语。 对这个发妻他没有太深的感情,但是她为他孕育了两个儿女,她的离去对他来说自然是有愧疚的,只是从前多少顾忌着贺韶光会介意,很少提起江氏。 他这个妻子,是有些不一样的。看似天真跳脱,其实内心参透了很多道理。 知世故而不世故,这大概就是在她身上的诠释。 祭祖没花多少时间,回到府中,贺韶光将前日做好的青团拿出来。清明节不动火,她提前做了许多青团子,各院都分了一点,有豆沙的,还做了之前爱吃的咸蛋黄肉松馅。 炒制肉松的时候,满院飘着香气,路过的下人都停下来吸吸鼻子,好奇打听二夫人在做什么这么香? 陆明臻早早就守在灶旁,端了个小凳子,等着贺韶光炒好第一个试吃。 当她看见鸡肉变成金黄松软的肉松时,讶异程度不亚于贺韶光当初第一次见狮子钻火圈。 “先给你解解馋,不过不能多吃,剩下的要用来包青团的哈。”贺韶光夹了一筷子,喂给等久了的陆明臻。 “好吃!”陆明臻终于吃到了肉松,摇头晃脑地,表示她现在很开心。 剩下的时间贺韶光一边包着青团,一边给陆明臻讲着清明节的由来的故事。听到最后,小姑娘撇撇嘴:“这个重耳真可怜,给主公割肉,还被他烧死了。” 贺韶光轻笑,小孩的世界对人的判断总是非好即坏,就像她小时候看电视总喜欢问爸妈:“这个是坏人吗?那他是好人吗?” 施念娇嘴上嚷嚷着要减肥,不能吃这些甜食,但还是收下了,回院子里谁也不知道她吃没有。 徐如芸是不爱吃甜的,倒是对第一次见的咸蛋黄馅比较有兴趣,还托人问她有没有多余的? 送去老夫人院里的青团,老夫人很是喜欢,两种口味的都吃完了。随着食盒带回来的还有一盘炸得精美的馓子,也是清明节常吃的玩意。 贺韶光尝了尝,因为是昨天炸好的,受了潮,口感有些绵软了。 不过是老夫人送来的,贺韶光还是将它摆在了餐桌上,和陆筱文解决了这一盘“心意”。 说到炸物,贺韶光不免想念起炸鸡来。有些日子没吃了,配上小酒,神仙也没这么快活。 回忆起美味,憋得贺韶光一个晚上都没睡好,胃里叫嚣着想要炸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倚在床上看书的陆筱文还以为是自己的灯光影响了她,问她要不要自己去书房? 贺韶光有些难以启齿:“你知道现在哪里有鸡吗?” “?” 第十章 消夜 陆筱文带着贺韶光摸到大厨房的门锁时,听见身后传来贺韶光清晰的叹息。 “锁上了,没事,走窗户吧。” 陆筱文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大半夜来厨房偷鸡! 为什么要用偷的? 这不是他家么? 他一个跃步跨进厨房,弯着腰找寻了好一会,待到一手拎着一只鸡出来,看见贺韶光脸上的满足时,才想到这个问题。 “还要什么吗?”陆筱文压低了声音。 “不用了不用了,咱院子里都有,走吧!”贺韶光贴心地给他开路,躲避巡逻的家丁。 偷来的还是香。 贺韶光将鸡肉蘸上淀粉和面粉,裹上蛋液,再蘸一圈。锅里下宽油,大概油六分热时,贺韶光小心钳着整鸡放进油锅里,反复炸到表皮泛黄,再给它捞出来,而后再用大火复炸一遍。 这个过程中,位高权重陆将军在一旁帮她生火,贺韶光不时指挥他添些柴火。 又快速调了个蒜香酱油的蘸酱和孜然香辣的料粉,分别洒在两只炸鸡上。闻着面前飘来的诱人香味,贺韶光确实饿了。 于是她问陆筱文:“有酒么?” 陆筱文拿出了自己的珍藏,烧刀子配炸鸡...嗯。 贺韶光直接上手撕了一只大鸡腿,递给陆筱文,随后自斟自酌起来:“我从前在家中常常做了,就去找我那二哥,我俩就坐在屋顶上看月亮,月亮没出来就看星星。” “他这人废话多,说些有的没的。我不爱听,我只是想找个人跟我一块吃,这个叫饭搭子。” “饭搭子?”陆筱文轻笑,“你这词有意思。” “是啊,”贺韶光惆怅,“我又没有姐妹,大哥整日板着个棺材脸,总不能让我去找爹娘把酒言欢吧?我二哥笨是笨了点,但是能吃啊。” “你二哥知道你这么说他吗?”陆筱文在脑子里搜寻了一番,想起来贺长杰,是个身手不错的直肠子,年前刚评上百户长。 年轻人啊,还要多锻炼。 “不知道。”贺韶光有些醉了,站起来摇摇晃晃,“没有饭搭子,我吃饭都无趣了。” “炸鸡好吃么?”忽然被提问,陆筱文在她灼热的目光下擦了擦嘴:“很美味,我从未吃过这般做法的鸡肉。” “那当然!我还会很多,有机会...” “有机会什么?”陆筱文还等待着下文,没听见声音,只见贺韶光醉醺醺地趴在凉椅上,已然是睡着了。 一看她杯中,喝了个大半。 “真是有酒胆没酒量啊。”陆筱文摇头,当初真是高看她了。 将她扶起来,挪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之后。看了看时辰早就过了亥时,索性这会是睡不着了,陆筱文轻轻关好房门,转身走进旁边的书房去处理公务。 最近的突厥不太平,部落之间小摩擦不断,大的冲突难免不会危及我朝边境。陆筱文皱着眉头看完探子的来信,提笔写下了一封奏折。 ... 贺韶光一觉醒来,睡到了日上三竿,简直是神清气爽。还在琢磨午间吃什么的时候,就听见陆筱文身边的婢女鸢瑾来告诉她今日午膳陆筱文会回来和她一起。 贺韶光道今日奇了,陆筱文午膳不是在宫里就是和将士一起,怎么今日还特地回来一趟? 难道今日是谁的生辰?贺韶光特地问了一嘴,鸢瑾有些语塞,回她陆筱文的生辰是在冬至那日。 被婢女噎了贺韶光也没在意,反正多备一份午饭就是了。 昨天一天吃的都是冷食,今天想吃些热乎的。 热腾腾的白米饭,再加几样家常菜。 贺韶光亲自去大厨房采买处走了一圈,看见今天的青鱼不错,便问帮厨有没有腌好的酸菜?打算做一道酸菜鱼。 最后逛了一圈,拟定的食单是:酸菜鱼片,红烧小排、时令蔬菜和白玉豆腐汤。 “会不会有些简单了?”芷君跟在贺韶光身边,姑爷第一次中午回来吃饭,不说十八道山珍,三菜一汤是不是有些简陋了? 贺韶光无奈:“浪费可耻。”这也是她从小灌输给贺家人的思想,在贺家人身上已经不会有铺张浪费的习惯了。 每次和老太太一起用膳,那一桌子四十八道菜式的早膳看得她咂舌,每样只不过动一两口,甚至有些没用过就被端下去了。 往往都是被倒掉,多浪费啊。 看芷君还是一脸纠结,贺韶光退让一步:“最多,再给他加个凉菜,拍黄瓜!” 陆筱文今日下值早,从长街往宫外走的路上要经过肖淑妃所住的棠梨宫。恰巧今日肖淑妃从太极宫伴驾回来,坐在鸾轿上远远看见了他。 “哎?陆将军。”肖淑妃朝他招招手,陆筱文只好停下来等她吩咐。 “听闻陆将军新婚,本宫还没恭喜你呢。”肖淑妃坐在轿撵上并未动弹,懒懒地朝他贺喜。 “末将多谢娘娘关怀。”陆筱文回话的时候始终低着头,不曾抬起半分。 “见将军行色匆匆,想必是归家心切,有美人在怀了。”肖淑妃还是懒懒的,但任谁也听得出她的不悦,“只是那日本宫的小侄女跑来跟本宫哭了好一通,本宫也是心疼呢。陆将军,有了新人也别忘了旧人啊?” 见陆筱文不说话,肖淑妃也不想一下逼人逼急了,便让他起来:“陆将军且回去吧,嫣儿的事你好生考虑一下。本宫还要带五皇子去太后那请安,你也知道,太后和皇上最看重的是谁。” 回到陆府,贺韶光已经做好了午膳。见他回来,自然地招呼了一声:“去净个手就可以用膳了。” 回到熟悉的院子,陆筱文的心情才轻松了一些。他换了身家常的衣服,帮着贺韶光摆盘布菜:“今日吃些什么?” 贺韶光让他自己看桌上:“只有我们两人吃的,我就没做那么多。每次大家一起时总要几十道菜,也吃不了多少,太浪费了。若是不够吃,再让大厨房送些来?” 陆筱文长年练武,吃得比旁人多些,但眼前几道菜却也够他二人用了。 “不必,够了。”陆筱文不是个难伺候的主,再加上酸菜鱼里贺韶光顺回来的那条青鱼足足有3斤,满满一大钵,怎么都是吃不完的。 第十一章 平妻 昨日吃了一整日冰冷黏腻的食物,晚上还喝了酒,酸菜鱼汤一下肚,陆筱文的胃舒服多了。 “我曾在川地见过这种鱼肉的做法,你是从上次那本游记中学来的么?” “嗯……差不多吧。”虽然不是从书中学的,但先诓住他再说。 “鱼肉嫩滑,酸汤微辣开胃,你的手艺很难得。” 酸菜鱼里放了大量的藤椒,陆筱文吃得很小心。 而红烧小排没有去骨,用力一嗦,其中浸润的酱汁在口腔蔓延开来。这才是啃排骨的灵魂,那些脱骨的排骨都少了一层风味。 两个都是重口的菜,白玉豆腐汤就显得清淡多了。嫩豆腐切小丁,再取金针菇的头部最嫩处切碎,只用这两样食材,恰到好处地解了荤腥的油腻。 陆筱文是真的能吃,贺韶光用过一碗米饭就吃不下了,他一个人席卷完了桌上所有的菜。 贺韶光试探问他饱没饱? 陆将军恢复了矜持:“很美味,足够了。” “我去一趟母亲那里,你…”用过膳后,陆筱文原本想叫上她一起去找母亲聊肖嫣的事情,但是想想烦心事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 “没事,你先在这等我。” 嘱咐了一句之后,陆筱文径直向丁香苑走去。 肖嫣是肖崇道的独女,肖淑妃是她亲姑姑,两兄妹感情打小就好,进了宫之后也没淡了联系。 更别说肖淑妃选秀都选了几轮了,是宫里的老人了。 虽不说如少女时盛宠,但因为生养了五皇子时灏,五皇子聪明伶俐,五岁作诗,颇有灵气。 听说近来在武艺上又受到了圣人的亲授,深得器重,十二岁的年纪,朝中就有不少大臣纷纷加入支持他的阵营,提议立他为国储。 圣人虽说还没明确的指向,但是对这个儿子最为关注和宠爱,故而肖淑妃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肖淑妃本就是骄扬的人,近年更加得意。 肖嫣自小就常往宫里跑,肖淑妃带着长大,性子学了个十成十,容貌也和姑姑有八分像,都是明艳大气的国色。 才刚及笄的年纪,求亲的人都踏破了门槛。 但不管肖崇道怎么为她挑选,都不合她的心意。肖崇道不解,追问之下才知,自己的掌上明珠早就有了心仪之人。 奈何那人早已成亲,正是安远大将军陆筱文。 肖崇道和肖夫人怎么肯将女儿嫁给他人做妾?就算是平妻也委屈了女儿。 更何况江宁毓母族威望极高。 只是肖嫣见事情已经和盘托出,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也不管不顾闹了起来,拖着不肯嫁人,不嫁陆筱文就绝食上吊。 肖氏夫妇也将人绑上花轿过想要强行出嫁,只是半路便被她逃了出去,几日后才在山间破庙寻到狼狈的肖嫣。 自此肖氏夫妇也不敢再逼她了,一拖就是两三年,成了“老姑娘”,正当一家子发愁的时候,竟等来了江宁毓去世的消息。 陆府上下悲痛的时候,肖嫣把自己关在闺房里大笑不止,笑着笑着就开始流泪。 出丧后,她要肖氏夫妇去替她求一个续娶。 肖夫人也是疼爱惨了这个独女,和肖崇道两下一合计,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便拉下老脸递上了拜帖。 没想到被陆老夫人一口回绝了,更没想到陆家不声不响娶了一个六品官的女儿。 之前看肖家笑话的人不少,这无疑是打了肖家的脸面。 消息自然是传进了肖淑妃的耳朵里,难保她不会为了肖家和自己的脸面去逼陆筱文抬肖嫣做平妻。 陆筱文抿着嘴,脸色不好。老夫人坐在上首,沉沉叹了口气。 “依你看,这件事如何解决?若肖淑妃去求圣旨...” “母亲,肖嫣不能进陆家。”陆筱文皱眉,“陆家已经太显眼,肖淑妃是生了五皇子的,娶了肖嫣就等于站了五皇子的队。” “况且当初肖氏上门,母亲便与我说过,肖嫣性子张扬,家世显赫,明砚与明臻都还小,怕是要被教坏。” “儿子还怕韶光的性子太软,压不住她。就算名义上是平妻,也难保她不会欺压韶光。” ... “如此,你是要去圣上面前求一份恩典了?也罢,你去就好。” 待陆筱文走后,周妈妈扶着老夫人到堂前闲步,看着水缸里嬉戏的金鱼,老夫人似是随口问道: “你说筱文对韶光那孩子,是不是与对宁毓不一样?” 周妈妈并未出声,她知道老夫人只是想自己说说话。 “今日肖嫣这件事,他还考虑到了韶光不被欺负,果真是不太一样。我这两个孙儿也都喜欢她。贺家教出来的女儿,很好。” 御书房中,陆筱文跪在殿内。 “噢...你不愿娶肖家那丫头?”圣人挑眉,肖淑妃昨日已经提过这事了,他虽没有答应,但也没立马拒绝,还在考量当中。 “昨日淑妃倒是也求到朕面前,给肖家丫头求一道恩典。那丫头为了你耽误了好几年,你倒是绝情。” “臣已娶妻,已伤肖姑娘之心,不愿再让妻子伤心。”陆筱文叩首,表明自己的心意。 “若是抬做平妻,贺氏女身份低微,也不敢有什么意见。” 圣人似还欲考虑,“这可是门好亲事呀。” “臣不敢有其他想法,永远是陛下的臣子。” 良久,陆筱文才听见圣人的软靴踩过地面,来到自己面前。接着圣人亲手将他扶起—— “你瞧你,不娶就不娶吧,没事磕头做什么?都青了,你回去呀,你夫人看见了定要骂我不体贴人臣。” …… 贺韶光不知道个中缘由,她看见陆筱文额角青了一块只当他是不小心摔了碰了,给他上药时还坏心眼地故意按了一下: “疼不疼啊?疼下回就长记性了。多大个人了,还能把自己摔了。” 最近陆筱文总是赶回来用午膳,二人熟稔了不少,也会互相开一些玩笑了。 贺韶光一直好奇着,就问他:“你从前不是一直在宫里或者在大营和将士一起用午膳么?怎么最近总是回府,是我做得太好吃啦?” 陆筱文想起那日贺某人醉酒的模样: “有人嫌弃在这府里没有饭搭子,纵观府里也就三弟是个闲人,我总不能让你找三弟去把酒言欢吧?” 第十二章 县主到访 自清明叙后,李静和果真上门来找贺韶光了。 不过她来得不巧,陆明砚正在听西席讲学,要午间才能回来。 李静和手里还拎着许多孩子的玩具和零嘴,光贺韶光认得的就有西街的洋糖和东直门外开了百年的那家花生酥,一看便是来之前花心思在市集上逛了许久,才搜罗的这些。 陆明臻之前没见过李静和,但并不妨碍她有奶便是娘,吃了李静和带来的两颗花生酥便甜甜地唤对方:李姨。 “李姨午膳留下来一起用吧!哥哥午间也会回来,母亲做的饭可好吃了,李姨和我们一起用吧。”玩累了的陆明臻窝在贺韶光怀里,撑着下巴朝李静和发起邀请。 李静和浅笑着答应了,看起来她比之前的心境要轻松许多。她比江宁毓只小了两岁,如今恰好二十,这几年说亲的人也不少,只是都被她以弟弟年幼需要有人照拂的理由拒绝了。 但李静尧年岁渐长,她的婚事自然也不能再拖下去了。李家祖母颤颤巍巍地进宫托皇后给静和相看了一些京中子弟,最后看中的一个是宗族里旁支的侄子,家境不算好,母亲卧病在床,但是人很上进,才学也好,来年秋闱中举是板上钉钉的事,只是前头少不得要熬几年。 两家都有这个意思,为表感念功臣之心,皇后自然是亲自揽下置办李静和的嫁妆这件事情。 夏日里就要成亲了,李静和面上没有什么波澜,好像成亲的不是她一样。 这种等男方发达了,静和就是典型的糟糠之妻,下不下堂赌的是男方的人品。不过有皇后的面子在,谅他也不敢太过分。 陆明砚下学回来就被一直在门口等着的奶娘带到了蔷薇苑中。 “今日去母亲那吃饭吗?”陆明砚仰着头,自己举着把小伞,问奶娘。 “是的,有客人来了,砚哥儿要去见一见。”奶娘是从小就带他的奶娘,自然也见过李静和,知道这是先夫人的闺中密友。 “小明砚!”几年后再见已经长大的陆明砚,李静和十分激动,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她又不确定陆明砚是不是还记得自己,踌躇不敢上前去抱他。 “李姨?”陆明砚对这个小时候经常和自己玩的姨母还有印象,只是几年未见,她也清瘦了一些,只有脸孔圆圆的,和从前有几分相似。 所以到了午膳时分,陆筱文赶回来就看见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坐在餐桌前等待开饭。 “哎,你们父亲回来了。”贺韶光眼尖,看见了门口的他。 “父亲快去净手换衣,明臻好饿!”被女儿催着换了身常服,默默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今天人多,众口难调,在问过了李静和能不能吃辣后,贺韶光决定祭出最纯粹的美味——麻辣烫。 两个小的不能吃辣,所以贺韶光特地给他们熬了一锅番茄浓汤做汤底,剩下的各自喜欢什么菜品,就都往自己面前的小锅里倒煮就行。 “先下肉类,再烫青菜。”贺韶光仔细吩咐着孩子们的奶娘。 “这么一股脑放下去,不会串味么?”陆筱文已经习惯了各种新鲜食物,李静和还从未见过如此吃法,有些难以接受一锅大杂烩。 “县主试试便知了。”贺韶光冲她眨眼,一边大声问:“谁要加芝麻酱呀?” 自然是给每个人都加了两勺,大骨熬制的汤底加上芝麻浓郁的香气,闻起来倒是不糟糕。 李静和勉强夹了根青菜入口,先是脆嫩的口感,再感受就是裹满了芝麻的香气,寡淡的菜叶也鲜活起来。李静和不自觉地夹起第二根、第三根,待到青菜尝够了,这才将筷子伸向雪白的鱼泥丸子。 鱼泥丸子是绞碎了的鱼肉和淀粉混合着摔打出来的,筋道弹牙,没有一丝鱼刺。尽管美味,但吃的时候也要小心,吸收了汤汁的鱼丸一不留神就烫得人缩舌头,饶是李静和吃得很小心,但还是不注意被烫了一下。 不舍得将鱼丸吐出来,李静和将鱼丸含在嘴里待它凉了一些才开始咀嚼,回味着鱼肉的清甜。 吃着吃着贺韶光就觉得不够过瘾。 她怀念起正宗的辣椒来。茱萸油虽有辣味,但总带着点苦涩,吃着不够劲,在没有辣椒的年代也只能聊以解馋。 “今日多谢你了,您的想法很新颖,我第一次吃到这种...看起来混乱,但各有风味的美食。而且名字也很贴切,麻辣烫,果真是又麻又辣又烫。” 告辞离开的时候,李静和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心。看见陆明臻对她的依赖和陆明砚明显活泼了一些的性子,她才放下心来相信贺韶光是对两个孩子好的。 目送李静和登上马车,贺韶光想起自己也曾有这么一个手帕交,只是她远嫁淮阴,书信往来且需要一旬时间,这辈子能不能再见面? “在想什么?”陆筱文见她发呆,问道。 “在想一位故友。李县主和江姐姐的感情可真好,让我也想起了我的好友。” “你若是想念,自可以约她上门或是去拜访。” “只是她远嫁淮阴,怕是再难见面了。”贺韶光遗憾,“若是知道是这样结局,当初我也不与她置气那么久,以至于她的婚礼我也赌气没去。” “一辈子总是这样,总有很多遗憾。下次有机会见到了,你再好好和她说说话。”陆筱文语气平静,让人听不出其中的情绪。 “那你呢?我从未听你提起你的友人。”贺韶光突然好奇。 “我的友人...”想起那个洒脱不羁的影子,陆筱文心情愉悦,“这人不喜拘束,如今不知他在哪座名山大川处游荡。待他回京,我寻个机会带他见见你,想必你的食谱又能新添些花样。” 两人闲话家常,外头忽然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陆风举!你今日若是敢将这乐坊女抬进家门,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是怒极的施念娇的声音,又尖又利。几人堵在陆府的门口,互不相让。 贺韶光见陆风举后面的软轿中探出一张梨花带雨的脸:“三爷,让奴家回去吧。” 看来三房又要闹一场了。 第十三章 纳妾 陆筱文皱眉不悦:“这个老三,又在大门口闹什么!”边大步走过去,欲探清事情真相。 八卦之魂上身的贺韶光也屁颠屁颠跟上,走近就听见陆风举懊恼的声音: “行了行了别闹了,咱们进门再说吧?在这闹了被母亲知道,我又要挨骂了!” “哟?你还知道要脸呢?有本事躲着,你有本事别做啊?”施念娇冷笑一声,指挥着几个壮实的婆子堵在前面,“今儿莫说是这个小蹄子,你陆三爷也别想踏进府里半步!” 说完不去看脸上一块青一块白的陆风举,自己扭着腰回了后院,还撂下一句:“你不是能耐吗?不是一掷千金吗?那你便在外头住着吧,要养外室还是要吃花酒,我一应不管,只盼你别哪天求到我面前来!” 施念娇来得气势汹汹,走得潇洒。这背后少不了陆老夫人的默许,陆风举成亲后实在荒唐,三天两头就想把外面的姑娘往府里拐,一个个看起来娇娇弱弱的,都不是省心的样子。 “三弟。”陆风举一直急得踱步,没注意陆筱文早已将他俩的对话尽收眼中。 “二,二哥?二嫂!太好了,你可帮帮我,施念娇那老虎似的今日不让我回府了,我这出来身上银子都给妙妙赎身了,一时找不到可去之处。”陆风举虽然怕他这二哥,但此时此刻只有他是他的救命稻草。 总不能指望刚赎身的妙妙收留她吧? 贺韶光抬首望向轿子中,恰好对上那一双瑟缩清纯的眸子。 “三弟好艳福,妙妙姑娘真是姿容清丽呢。”贺韶光存心看戏,不忘挖苦道,“只是这府里三弟妹管着上下,我们也不敢拂了她的面子呀。” 陆筱文并未反对她的话,想来他也觉得自己这个三弟有时候太过放肆,想要借此次机会让他吃个教训。 “二嫂”陆风举苦着一张脸,看起来十分好笑,“你若是不帮我,我就真的得睡大街了。” “不会的,从前你被老夫人罚了禁足偷跑出去,身上没带银子的时候是怎么白吃白喝的?你仔细想想,故技重施不就好了?” 想到曾经的糗事,陆风举欲哭无泪:“该死,施念娇怎么什么都同你说了,这,这不算!这不一样呀!” 陆筱文没工夫听他耍赖,拔腿就走。 “诶,别,别走呀!”陆风举咬咬牙,回头看一眼软轿,“我睡大街也就是了,只是能不能请二嫂将妙妙安置好,偏殿柴房都好!只消一夜!一夜之后,明日我便来接她!” 不能让好不容易赎身的妙妙跟着他睡大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贺韶光也不好再逼他,毕竟是陆筱文的亲弟。征得了陆筱文的同意后,贺韶光叫了辆马车来,吩咐车夫道: “把她送到京西帽儿胡同的贺家就行,就说暂住一个晚上。” “这下可满意了?”贺韶光安排好后,挑眉看他。 陆风举陪着笑脸,谢过贺韶光。又小心搀着妙妙登上马车,眼里满是依依不舍,那妙妙也是一步三回头,马车走远了还掀开车帘泪眼汪汪地回望陆府的方向。 看得陆风举心痛极了,咬牙发誓:“妙妙是真心对我的,我一定要把妙妙带回府,收为通房...不!良妾!” 贺韶光无语,心里冲他翻了个白眼,不再管他,自顾自回蔷薇苑了。 至于他今晚该在哪儿睡?不好意思,越惨越好。 经过紫薇苑时,墙内隐约飘出来女子的啜泣声和婢女的劝慰。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了。 贺韶光本不欲管此事,但抬脚之后再三犹豫,还是踏进了紫薇苑。 “叩叩叩”院中空无一人,值守的洒扫丫头们也不知道去哪了,任由贺韶光自己敲响房门。 “谁呀?”房内的哭声明显一顿,婢女代替施念娇朝外头喊,“我家夫人今日不见客,若是哪里管事的婆子,也请明日再来吧!” “是我,三弟妹。”贺韶光斟酌开口,“我听见你在哭,没事吧?” “谁哭了!”就听见施念娇怒气冲冲又中气十足的声音,贺韶光觉得今日走这一趟是多此一举了。 但是后悔也晚了,施念娇“刷”地打开房门,瞪着她:“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么?方才你也在门口看着吧?” 贺韶光被她一顿质问。 拍了拍她瘦削的肩膀,施念娇比上回清明的时候又瘦了些。 “我来找你用晚膳。”贺韶光拿出杀手锏。 “晚膳?我可不会做,你还是找大嫂去吧!”说着就要关门,被贺韶光伸手挡住了。 “不用你做,我来,你等着就好。” “小厨房在哪?你可能吃辣?”施念娇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点了点头,给他指了个方向。 贺韶光果真去了,挽起袖子埋头整理可以用得上的食材。 “可是,可是现在才刚到申时啊?”施念娇猛地反应过来,就要去找贺韶光理论,问她莫不是脑子糊涂了? 一推开厨房的门,贺韶光正在挥刀将土豆切成块状,刀速之快,看得施念娇眼花。 “咕~”还没张口理论,饿了许久的胃就被灶上炖着的莲藕排骨汤香得苏醒了。 四目相对,施念娇生出一丝尴尬。 “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来看看你在做什么,要不要我帮忙。”虽然尴尬,但施念娇说出口的话还是趾高气昂的。 贺韶光也不跟她客气,环视一周,指挥她去洗锅:“诺,旁边那口砂锅我待会要用的,你去洗了吧。” “...噢。”吃人嘴短,施念娇破天荒听了她的话,乖乖刷起锅来。 三房的小厨房显然是有几日没开火了,灶上落了一层灰,能吃的食材也不多。贺韶光好歹挑出来了两个土豆和一个茄子,心想着也不能这么寒酸,便回自己院子里小厨房拿了一堆东西。 碰上陆筱文从房里出来:“你这是去哪?”陆筱文不解。 “噢噢!今晚我要和三弟妹一同用膳,你自己解决吧。”才想起来屋里还有个男人等着她,贺韶光心虚,交代了他几句。 “...”陆筱文还没来得及问出口的“你怎么和三弟妹关系这么好了?”还挂在嘴边,贺韶光已经溜得没影了。 罢了,他默默收起手上的书,换了一身出门的衣服,既然这样那就去大营看看将士们操练得怎么样吧。 第十四章 美役 贺韶光拿了一块牛腩,这可是难得碰上有人家的牛死了,拿出来卖的。贺韶光从大厨房要了一大块,连带着和几块没什么肉的牛骨头,本来打算和陆筱文当夜宵的,索性一起拿过来了。 这就是今天的主食。 有茄子有土豆,贺韶光又拿了一捆豆角过来,打算做个东北名菜地三鲜。 既然有东北菜了,想着施念娇没吃过,就再来一个酸甜口的锅包肉开开胃。 素菜就随手抓了一把嫩的出水的小青菜清炒。 拟定了今天的食单,贺韶光立即准备了起来。 牛骨需要炖煮入味,贺韶光先清理了一下上头的血水,再放入砂锅中和香料一起炖着。牛腩也切成了小块,放入一半的土豆,做一个土豆牛腩煲。 起初施念娇还看不起牛骨头没几块肉,待味道散开来的时候,她捂着空空如也的腹部直咽口水: “快好了吧?” 彼时贺韶光挥舞着锅铲,正在上下翻炒茄子豆角和土豆,等到它们融为一体,变得黏黏糊糊了,这道菜就能出锅了。 “早着呢。”残酷无情的话语打碎了施念娇的想法,她只能继续默默扇着火。 所以说这个点开始做也不算太早,贺韶光最后取出入味的牛骨,并将骨汤浇在米粉上时,直接把施念娇给香懵了。 “吃辣的话,自己加一些茱萸油。”贺韶光一手一个盘子,端着往外走。 全部摆在桌案上时,施念娇又缩回了拿筷子的手,表情犹豫。 “怎么了?”贺韶光蹙眉,“方才不还急着催我快些?” “我晚上不吃的。”施念娇摇摇头,就要让婢女端茶水来。 “不吃?你都瘦成骨头了,你还不吃?”像个老母亲一样,贺韶光强硬地把筷子塞给施念娇,“看在我做了这么辛苦的份上,吃一点吧。” 施念娇本就被馋虫勾引了一下午,又许久没吃饱饭,自然是没有任何抵抗力地伸向了碗中。 这吃了一点便停不下来。 “好香,这牛骨头看着没什么肉,但是缝隙里的汤汁简直是绝味。”终于啃到了牛骨,施念娇一脸满足。又夹了一块炖得软烂的牛腩,,土豆也是一抿就化。 “我只吃过你做的青团,没想到厨艺也这么好。”这会的夸奖,施念娇是真心实意的,“什么锅包肉?我从前都没听说过。” “你尝尝,这是酸甜口的,表皮是脆的,是会宁府那边当地的美食。” “啊...好好吃。好久没吃这么饱了”施念娇这一餐吃得尽兴,最后还喝下了一碗莲藕汤。只是又想到了什么,抚上平坦的小腹:“只是这一餐之后,我不知道又要节食多久才能...” 话没说完,就被贺韶光打断,她十分不解:“你都已经这么瘦了?有什么好节食的?” “...那日清明,分明陆风举是嫌弃我胖了,不然他怎么又带回来个乐坊之女?不行,就算不是为了他,我也要保持我的身段!” 施念娇恨恨道,“我可是京城第一美人,那些外头的妖精们,都休想比过我去!” “...”贺韶光叹了口气,“他自己都快成个球了,你让他照照镜子,拿什么嫌弃你啊?” “从前你为他伤心我倒还能理解,陆家人多少有几分皮相,看着也赏心悦目。” “可是现在呢?你看看今天他那身新做的衣服!都快撑裂了!你是怎么看不腻的?” “噗”施念娇被她逗笑,“哪有那么夸张,不过是袖子短了一截,没准是长高了呢?” “都成年了,还长高呢?”贺韶光只想敲醒她,“况且你每日这般用心保养,控制身段,为的什么?为了他眼里再也看不到其他女人?” “你觉得有用吗?你已经很美了,甩那个妙妙八条街都来回带拐弯的!可他还是夜不归宿,还把人抬到陆府门口来了。这是为啥你不知道吗?” 施念娇心事被戳中,面上黯然:“他喜欢清纯的?那我换个风格?学学那个乐坊女?” “姐姐!家花没有野花香,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这些道理平头百姓都懂,你怎么就参不透?” 贺韶光哀嚎一声,掩面痛哭。 “诶?我还没哭呢,你怎么就哭上了?”施念娇不解。 “我为你哭,我为你美而不自知流泪,我为你自缚、为你日日服美役伤心,为你这般作践自己,夫君居然是个猪头而哭!” “...什么是美役?” “役者,男人戍守边疆,服的是兵役。你把自己困在这方小院子里,日日精心呵护容貌,服的不是美役吗?” “好厉害的说法,只是我不在这,我又能去哪呢?”施念娇苦恼,觉得贺韶光说得有理,又想不明白, “我从前在家见我娘便是这样的,我若不在后院,不守着夫君,我又能做什么呢?” “做你喜欢的事。”贺韶光语重心长,“我热爱厨艺,大家吃到我做的饭夸一句好吃,我便开心。” “你呢,你喜欢什么?” 本朝风气比前朝开明许多,大街上随处可见女子行商,或是从仕的也有,只是宫中女官人数远不如男子,职位上也都是较轻微的差事。 改变是一步一步来的。 贺韶光回去后,施念娇想了很久,贺韶光也想了很久。 她不满足于现在窝在后院的这种生活,她既然有了国公府的平台,是不是也可以走出门去做一些喜欢的事情。 比如说——开店。 开什么店?开在哪?招牌是什么?贺韶光统统想了个全乎,兴奋地一晚上没睡着,见陆筱文也没睡,兴冲冲拉着他大展自己的宏图。 “可以,”陆筱文认真思考了一下,“很多宗妇投资开店的,你若是能盈利,也不必每笔费用都走公中,受人眼色了。” 这是指贺韶光的小厨房花销大了,施念娇常有不满,不给她批银子的事情。 “只是如何行事还得有个章程,不日我回贺府一趟,请教一下母亲。”海氏家族是经商起家,自然十分有经验。 这边夫妻闲话,氛围融洽,另一边三房有人独坐至天明。 第二日陆风举带着沈妙妙又出现在众人面前,还高嚷着自己要纳妾的时候,施念娇一时气不顺,晕倒了。 第十五章 有孕 “怀了?!”陆风举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这可是三房头一个子嗣呀。 施念娇面色苍白,躺在床上。 贺韶光脸色复杂,昨日才稍微劝醒了她一些,今日却诊出喜脉来,也不知道她该怎么面对。 “只是三夫人身子虚弱,又气急攻心,胎像恐怕不稳啊!”老大夫胡须发白,一脸怜悯,“就算保住了这胎,母体也要受常人不受之苦,比寻常女子有孕要辛苦得多。” “她身子虚?她骂我的时候气足得很,我可看不出来哪里虚了!你这老头别是她找来一起胡诌骗我的?”陆风举嘟囔着,被陆老夫人一记暴扣。 “三弟好洒脱,”贺韶光看不过眼了,笑眯眯站出来阴阳,“就因为你一句弟妹胖了,三弟妹可是足足节食了半个月呢?当时我和大嫂可是都听着。” 徐如芸被点名,见大家都朝她看过来,也适时地点了点头。 “我记得那时三弟妹就隐约怀疑自己有身孕,只是被你这么一嘲笑,以弟妹的性子,自然是拼命要瘦下来的。所以呀,” “你说说,身子能不虚吗?” 陆老夫人听了这话,更是怒火中烧,提起手拐就要去打他。 陆风举不敢还手,只能稍稍挡一些,一边叫苦:“那我也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她有孕,我哪能让她节食伤了身子啊!” “兔崽子!就是念娇没有身子,你也不能让人节食啊!念娇丫头本来就瘦,你看看你,一身的肉,你哪来的脸说念娇丫头胖?”老太太更气了,儿媳中施念娇最会讨她欢心,故她对施念娇也是真心疼爱的。 “错了错了!我错了娘!我我不敢了,我也不纳妾了!我好好跟念娇过日子,您可别再打了!”陆风举一个扑通,跪在老夫人脚边,跪得干脆,抱着老夫人的腿求饶。 贺韶光默默望天,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她才不信陆风举这就能洗心革面了。 “我这是怎么了?”在大夫的针灸下,施念娇悠悠转醒,一醒来屋里像是要翻天了,吵得她头疼,“怎么大家都在这?” “哎,娇儿你醒了!”陆风举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一抹鼻涕跟眼泪,挪到施念娇跟前,“大夫说你有了身孕,你怀了我的孩子!” “孩子?”施念娇愣住,一时反应不过来。 “怎么不说话了?高兴坏了吧?咱们盼了一年多,终于如愿了!” 见她愣愣的没反应,陆风举哭丧着脸,“都是我不好,我再也不说你不好,不叫你节食了。我的娇娇儿,笑一笑好不好?” “我也不纳妾了,什么妙妙的统统都不要了!”陆风举还在呱呱输出,做着保证,“我跟你一起好好过日子,你帮我跟母亲说说好话,成吗?” “吵死了。”一句话打断了陆风举所有的温情和美好幻想,施念娇开口将所有人都赶出去:“我现下头晕的厉害,都请散了吧。” “好好好,念娇你好好歇着,有什么不舒服都请大夫来照看。哼,兔崽子给我去祠堂静闭去!” 陆老夫人被周妈妈搀着,首先离开了房间。 陆风举不情不愿地跟上,还不时回头看看施念娇的肚子,沉浸在初为人父的喜悦中。 施念娇抬头对上贺韶光的眸子,神情中欲言又止。 “你好生歇着,大夫说你这一胎不容易,我回头寻些对孕妇好的食单来,你照着让厨房给你做了补身体。” 也只能这么安慰她了。 大家都在关注施念娇的肚子,没人记起来门口还站着一位娇娇弱弱的妙妙姑娘。 妙妙等呀等到天擦黑了,还没有等到陆风举出来接她,绞着手帕是心急如焚。想和门房打听一下情况,被黑着脸的守门人拦在了外头: “在这等着就行,别搞什么幺蛾子出来!” 妙妙急得跺脚,她猜测陆风举多半是不会出来接自己进去了。 早知这样,还不如跟了京兆尹家的王公子...如今她无依无靠,不知身向何处,也没多少银钱... 又等了不知道多久,陆府大门口早就挂起了油灯。 灯火如豆。妙妙身上只穿了一层轻盈的纱衣,最能展现女子曼妙的身姿,此刻却在细雨微风中冻得发抖。 “沈妙妙是吗?” 一个粗声粗气的婆子开了门,门房立刻换上笑脸,朝她问好。 “奴是...”沈妙妙紧了紧衣领,生怕这婆子看不惯为难她。 “跟我走吧。” 门房这才放了她通行,她手提一个小包袱,里面是她收拾的全部细软,紧紧跟在婆子后面。 陆府很大,七弯八绕的廊子走了有十来个,前面的婆子没再开口,沈妙妙心下忐忑,开口问道: “请问这位嬷嬷...咱们还要走多远才能到啊?是不是要先去见夫人?” “你一个下等丫鬟有什么脸面见夫人?”那婆子嗤笑一声,“莫不是还以为来当姨娘的?” “丫...丫鬟?”沈妙妙姑娘花容失色,吓得结巴起来,“可是...” “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我们三夫人可是正怀着身孕,辛苦得很,三爷体谅夫人,自然没功夫管你。”婆子显然是施念娇身边得用的人,“老夫人心善,见你孤苦无依才收留你做个洒扫丫鬟,你若不愿,大可以回你的老东家那去!” 沈妙妙自然是回不去的,出来前和花萼楼的妈妈大吵了一架,这些年的积蓄也没让她带走...白拿了一些首饰香膏又有什么用,卖不了几个钱。 眼下只能先忍忍了。 逼回眼里的热泪,沈妙妙告诉自己:总有一天!陆三爷会来找自己,将自己安排好的! 婆子领她到了花园角处一个偏门,进去后是一排排低矮的瓦房,气味不太好闻。 婆子指着其中一间对她:“去吧,你就歇在这。” 谢天谢地里面暂时还没有人住着,其他房间都是两人一屋,拥挤异常。 姑且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沈妙妙为自己打来了一盆水,这里也只有冷水,热水要自己去锅炉房提。 简单洗漱了一下,差不多到了该休息的时候了。沈妙妙睁眼躺在粗糙的褥子上,久久不能入眠。 怎么事情就不一样了呢? 第十六章 郎有情 沈妙妙换上了陆府丫鬟清一色的粉色素裙,还要将袖子用白色的布条束起来,才不容易妨碍干活。 沈妙妙颇为嫌弃。 仔细给自己描过了眉,又擦了淡淡的口脂,这才出门听训。 满院的丫鬟们一早就站好了,一排排齐整得像地里的大葱。 沈妙妙赶紧找了个角落站好,随大流才不会挨骂,这个道理不管是在小时候学艺还是如今当丫鬟,她都谨记在心。 训话的婆子是她昨日见过的那位,听旁人闲话中提到她似乎是姓周。 “好了好了!都不要说话了!”周婆子板起个脸,双手背在身后,开始安排起今日的工作来, “如今三夫人孕中不易,三院里要多增派些人手,大概十余名,你们可有想去的?粗鄙的不要,太上进的也不要。去了便是本本分分干活,老老实实做事!” “等小少爷小小姐平平安安出生了,少不了你们的赏钱。” 周婆子敲打一番,紧紧盯着下头的人,陆续有不少人站出来自告奋勇。 沈妙妙听到三房耳朵都竖起来了,她很想去啊...没准还能碰上三爷,再求他怜惜一番。 只是周婆子明里暗里说不要心大的,分明是在点她。 眼见着人数多了起来,沈妙妙一咬唇,一扭腰,跪在了周婆子面前。 “周妈妈可否给奴...奴婢一个改过的机会?”沈妙妙泫然欲泣,很是痛心,“奴婢自知从前不端,只想着为三夫人做牛做马,才能赎罪。” “求周妈妈成全。” “哟,我来得可是巧了,还能看见这么一场热闹呢?” 沈妙妙话音刚落,施念娇身边的白芍就出现在后门边,冷眼看着沈妙妙。 “既然你哭着求着要给我们夫人当牛做马,我若不成全了你这份心意,倒显得我不近人情了?” 施念娇身边伺候的就没有长得不好的,白芍也是府里一等的美人,生起气来也是赏心悦目。 “白芍姑娘莫生气,”周婆子仰仗着三夫人,在她手底下做事,自然是巴结她身边的人, “这蹄子放在姑娘手底下,什么粗活累活都使唤她,夫人就解气了!到那时再漂亮的脸蛋都憔悴了,三爷看了还能记得起她是谁?” 白芍也不打算放过她:“是了,那就请妈妈清点清点人数,算上这蹄子,带到紫薇苑来吧。” 沈妙妙跟在队伍的最后头,现在白芍和周婆子不待见她,这些同她一起的丫鬟们知道了她勾着三爷还气晕了三夫人,也都不同她说话,它只能孤零零一人独行。 不理就不理吧,沈妙妙心想,等我成了姨娘,再让你们看不起我的都来伺候我! 年轻的妙妙姑娘有些气闷,只能靠畅想美好未来解气。 到了紫薇苑里,紧闭的正房里清晰飘出来陆三爷哄妻子的声音。 “娇娇儿,我同你去去花园里散散步好不好?” “娇娇儿,来,我们把这盅燕窝喝了。” “娇娇儿…” “够了”施念娇被他念得头疼,“滚出去,别烦我!” 陆风举不敢再多嘴,放下燕窝默默退了出去,不忘再嘱咐一句: “那你记得把燕窝喝了啊!” “哎”陆风举将门掩上,长长叹了一口气,就往外头走去。 家里待不得,这个时候再去找那帮狐朋狗友也不合适,还是找大哥下下棋去吧! 沈妙妙见到陆风举两眼都放光了,但是奈何对方眼瞅都没见自己,径直从一边过去了。 满心都是失望。 沈妙妙神情的变化被白芍尽收眼底。 她在心里冷笑,面上却不显:“你们都暂且在这待着,我进去先回了夫人再来见你们。” “是。” 里头施念娇正躺在贵妃榻上由着小婢给她缠指甲。之前的颜色淡了不好看,重新缠一回就又能鲜艳如新。 “夫人,人已经带到了,怎么安排?”白芍换上一副恭恭敬敬的表情,与方才傲气的样子全然不同。 “不必理会,随意安排个洒扫的活就是了。她要愿意去爷跟前晃,那便让她去。我们这位沈姑娘,志向远大着呢。” 白芍虽不解,但还是应了声事,心里想着昨日夫人还怒气冲冲不让人进门,和三爷闹得难堪,今日就转了性子? 施念娇看穿了她的犹疑,这是自己身边陪嫁来的大丫头,她也愿意说给她听。 “昨日闹了一场,我倒是看清楚了一些事。再想着从前那般为他…”施念娇自嘲,面容是惆怅却坚定,“仔细想来真是不值得。” “终归我是这府里的三夫人,母亲疼爱我。她们再心比天高,也越不过我去。” 白芍聪明,自然一点就透:“奴婢明白,既然有沈姑娘这会缠着三爷,外头姑且也就清静了。夫人也好安心养胎。” 施念娇沉沉点头,昨日夜里睡得不好,这会子困意上来了,还是再回去躺会。 白芍得了吩咐,特意不去拘着沈妙妙,也不给她制造机会。 但沈妙妙毕竟是被从小教导出来的人精,修了两天的花盆,就被她抓住一个往书房送补汤的机会。 紫薇苑里大部分人还是不认得她的,故她抢着去大厨房也没人上眼药。就算认得的也被白芍提醒了,不必阻拦。 沈妙妙小心端着食盒,走到人少的地方,闪进了一处偏房。 她将食盒搁在桌上,拿出身上一直带着的口脂和香粉,就着落灰的铜镜,小心描摹起来。 略整理了仪容,这才提着食盒,施施然朝书房去。 一见到蔫坐在书房读书的陆风举,沈妙妙放下汤,泪珠就断了线似的掉下来: “三爷…” 陆风举还以为自己是幻听了,抬头揉揉浮肿的眼睛,这几日睡在书房,夜里总不习惯硬的床板。 “妙妙?”陆风举果然震惊,“你如何在这?!” 沈妙妙擦了眼泪,委委屈屈讲述了进府以来的遭遇。听得陆风举本来就蠢蠢欲动的心,更加怜惜她了。 他把人儿揽在怀里,哄着:“莫怕,待夫人生产之后,我定然将你收房。既你已经是府里的人了,想必她们没理由再阻拦。” 说着就捏了捏沈妙妙的手,司马昭之心昭然欲揭。 沈妙妙心下不愿,陪着笑脸推阻道:“爷…这白日里呢。若是夫人知道了…”怕是又要闹了,这陆府自己也呆不下去了。 况且若是现在跟了他,待到施念娇生产他早就腻了自己,哪还想得起要抬她做姨娘来! 第十七章 生意 沈妙妙说得在理,陆风举只好作罢,但还是不舍得就这样放她走了。 他可是素了好几日了。 二人自是你侬我侬。 贺韶光不知道府里多了一个沈妙妙,她回贺府小住了两日。 和海氏说了自己的想法,海氏看着疼爱的幼女,显然日子是舒心的,国公府的贵气养得她更加从容。 海氏哪有什么不同意的?闺女想做些生意打发时间,就算是赔钱也没关系。 不过还是要指点她几句。 “你舅舅他们如今做着的生意,最大头的有布料跟粮食,这都是寻常的。” “还有些药材生意,做的不多,但是难得能掺和进去,慢慢的才能起来。” “你想开个什么样的铺子?脂粉?绸缎?” 海氏轻呷一口茶,慢慢悠悠替她打算着。 “这两个在京城里咱们都有现成的,地段都还不错…” “母亲,女儿想开一食肆。” 贺韶光与她仔细说了这几日的想法,本想开个酒楼,又怕轻易开不起来。 不如先小打小闹,找找感觉。 这食肆也不是打算开给路过的工人果腹的那种,十文钱一顿,有啥吃啥,大锅菜。 贺韶光要赚的是那些家底还可以,有几个小钱的人,又不愿意总在家吃。 十余岁的国子监少年们就很合适。 这店址就选在国子监后门的的必经之路上,朝食卖早点,午膳学生们自然在食堂用了,晚膳嘛—— 多的是爱贪嘴的学生,或是不愿在食堂吃的学生。 下了夜学还可以卖些消夜。 海氏亲自陪着贺韶光去看了铺子,有几间挂了牌子出售的,贺韶光看上一个二层的小楼,后边还带了个院子,院子里头栽着两棵金桂和梅树。前头屋子采光不错,地方也宽敞。 问下来竟要五百两银子,这可真是狮子大开口了。 那中人也是看贺韶光衣饰不凡,要价狠了点。还得是海氏叉着腰好一番讲价,这才以三百六十两的价格成交了。 去官府过了文书、付了银子,这铺子就算是贺韶光的了。 现下还缺几个帮手,自然不能用府里的下人,又去牙行挑些能干的伙计来,最好是当过厨子的。 牙人带了三五个看着就利索的年轻小伙。还有一个高挑黑瘦的姑娘,十三四岁的年纪,瞧着身体不大好,眼睛却很亮。 “这几个都是手脚勤快的,也没什么毛病。从前主人家没落了,这才变卖家产,回老家去了。所以把他们给发卖了。” 牙人陪着笑脸,给贺韶光介绍。 说到那姑娘的时候有些犹疑,但还是一咬牙,将她推出来: “这位您看着她病怏怏的,是冬天里生了一场大病,家里没钱给她治,卖给了我们,也算是将她调养得快好了。您说想要个厨子,咱们这也就她从前家里是开脚店的,手艺应该是还不错...” “不过是个女子,若是您不满意,咱再去给您换个人来。” 那姑娘沉默不语,却叫人很放心的感觉。贺韶光自然不介意她是男是女,有心考较她的厨艺,若是不错也可收用。 “我做一道菜,你看着我,然后再将它做出来。若是我觉得可以,你便跟我走。” 贺韶光借了这儿的厨房,没什么复杂的食材,挑了个简单快手的醋溜土豆丝跟清炒小白菜。 条件有限,且土豆丝能考验刀工,清炒白菜则容易被炒糊或者是味同嚼蜡,考验她能否将简单的材料做得好吃。 贺韶光开的食店也不需要料理什么山珍海味,家常才是正味。 也没有哪家学子天天大鱼大肉吧? 这就足够了。 那姑娘做得很快,下刀没有半点犹豫,切出来的丝儿厚薄均匀,一看就是常年练过的。 小白菜炒出来也是水灵灵的,脆嫩清甜,厨艺在贺韶光这算是过关了。 贺韶光也不食言,看他们几个都是稳妥的,当即与牙人交了银子拿了身契。 “请夫人赐名。”黑瘦姑娘的眼睛亮亮,还未出牙行门,就请她给自己取个名字。 “从前你叫什么?” “从前没什么名字,是被捡来的,叫二丫。”提起从前的经历,大概养父母对她也不好,不然怎么会卖了呢?黑瘦姑娘有些黯然。 “那...”上下打量了她一顿,贺韶光见她全身唯一双眼睛亮如星子:“那日后便叫你星儿吧,跟我姓贺就行了。” “多谢夫人。”贺星儿显然是高兴的,虽然面上没什么表情,但是眼瞅着她的手因激动略微抖动,就知道了。 几人一道回去,贺韶光特地将贺星儿喊到马车上同自己和海氏一起坐着。 “你身子没好全,先不要太累着了。”既是自己的人,贺韶光不会讲究那么多。 “夫人心善,奴婢从未坐过这么好的车...怕是脏了您的马车。”贺星儿有些局促,双手不安地放在裙摆上,这衣裳也是许久没换新了,已经洗的发白,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不过也不邋遢,是每日洗干净的,还带着皂味。 “你也不必自称奴婢,我是让你去当厨子的。日后呀,你就替我看着这店里的后厨,干得好给你涨月钱。” 听了这话,贺星儿脸都红了,只是在她小麦色的脸庞上看不太出来,忙摆手:“两位夫人愿意要我,给我一口饭吃,对我已是恩重如山,哪里还敢要二位的月钱。” 说罢,低下头去,很是感激道:“我也没别的本事,只会做几个菜,也喜欢做菜,一定会好好帮夫人把食店做好!” 说话间马车行至店铺,这里已经被海氏带来的人手打扫出来了。 贺韶光就安排贺星儿住在后头的院子里,另外几个小伙子给另租了一个院子住着就在旁边,互相照应。 贺韶光进里头打量着格局,预计要做一些改动,不大。都让贺星儿记下来,后面去找装修匠人来看看。 累了这一日,许多事情才尘埃落定下来。 晚上好好地泡了个澡,芷君替她按摩。一头乌黑的头发刚刚洗过,还带着潮意,就这么披散下来,贺韶光坐在院子里晾干,难得的乖巧。 第十八章 试菜 《继室韶光》第十八章 试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十九章 试营业 《继室韶光》第十九章 试营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章 第一桶金 《继室韶光》第二十章 第一桶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一章 捧场 《继室韶光》第二十一章 捧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二章 吃得畅快 《继室韶光》第二十二章 吃得畅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三章 夏至 《继室韶光》第二十三章 夏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四章 大皇子 《继室韶光》第二十四章 大皇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五章 国子监聚会 《继室韶光》第二十五章 国子监聚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六章 出征 《继室韶光》第二十六章 出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七章 七夕灯会 《继室韶光》第二十七章 七夕灯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八章 病中 《继室韶光》第二十八章 病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九章 侧妃 《继室韶光》第二十九章 侧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章 中秋 《继室韶光》第三十章 中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一章 生辰 《继室韶光》第三十一章 生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二章 战事 《继室韶光》第三十二章 战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三章 吃醋 《继室韶光》第三十三章 吃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四章 江姨娘 《继室韶光》第三十四章 江姨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五章 首辅大人 《继室韶光》第三十五章 首辅大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六章 病了 《继室韶光》第三十六章 病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七章 重阳 《继室韶光》第三十七章 重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八章 赏花宴 上回璟山踩踏的事总算告一段落了,官府派了医馆的大夫免费为伤者治疗,不幸身亡的,也出了银子让他们家里给厚葬。 毕竟是意外,大家伤心也没有改变的法子,于是家里哭过几场后,就恢复了正常生活。 毕竟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平头百姓不能不坚强。 宫里就更没受什么影响了,后宫里,皇后娘娘整日忙着,为了给三皇子挑选正妃呢。 她在三皇子十六岁生辰宴这天大办,邀请京城里有些脸面的命妇到园子里赏花。 这园子就是澄碧园,在皇家的这些园子里景色最为优美。 听说三皇子封王后,皇上就会把这园子赏给他。 三皇子是热门的储君人选,大家对这场赏花宴的目的都心知肚明,所以带去赏花宴的,但凡有未嫁的女儿亲眷,都精心打扮了一番。 国公府上自然也收到了请帖,往年这种宴会都是施念娇一人去的,徐如芸要照顾陆汝清,无法分心。 今年,贺韶光该自然陪着有身孕的施念娇一同去。 她们去的不算早也不算晚,门口还有几辆其他家的马车停着。 在门口碰上了大理寺少卿府上的嫡女洛归晚,看起来十分纤瘦,弱不禁风,穿的是一身淡紫色的蝶戏水仙衫裙,外面套了一件乳云纱对襟大袖衫。 气质清冷,颇有一股“我欲乘风归去”的味道。 贺韶光都害怕一阵风把她刮跑了,见她的丫鬟也是手上牢牢扶着她,不敢放松。 “就这样还要来参加今日的赏花宴,也真是够累的。”贺韶光感慨,看来家里也不是很心疼这个先天带有弱症的女儿。 “想也知道,三皇子妃怎么可能选一个病秧子?”施念娇说话是不好听,但是都有几分道理。 “行了,咱们今日也别到处走,你快六个月了。” 贺韶光伸手要去扶她,被施念娇一把拍开。 “去你的,我哪有那么娇弱?”说罢挺着个肚子就往前走。 宴开始,贺韶光跟在一众命妇后边,去到正殿给皇后见礼。皇后快五十岁了,很和蔼可亲地请她们起来。 贺韶光这才看到皇后身边茜红色宫装的华衣女子,又不做后妃打扮,应该就是皇后膝下的大公主了。 大公主也快三十岁了,驸马是青江候。成婚七载,育有一儿一女。 今天也是来在这些未出阁少女之间替三弟相看人选的。 “各位快不必给我行礼了,咱们入座吧。来的时候我替各位看过了,外头的菊花开得好呢。” 大公主的封号是明珠,本朝还没有其他有封号的公主,所以她在群臣眼里威望也很高。 “明珠,你招待这些个年轻的夫人姑娘,我和侯府的几位夫人说说话。”皇后特意出宫当然不止办这一件事情,她更多的还是听了圣人的吩咐,今天要和几家侯府的夫人拉近关系。 为儿子相看的事有明珠在,她很放心,只需最后在人选里做决定就行。 她的这一儿一女,三皇子稍微弱点,明珠性子是很强的。 后头摆宴的地方叫流云榭,这里建在水上,景色很美,远处雾蒙蒙的一片,山水相连。 贺韶光和施念娇跟在大部队里,眼瞅着这一些女子,想看看比较出色的有哪些。 大公主对着一个身穿胭脂红绣橘色海棠纹襦裙,头上带着赤金缕空海棠步摇的端美姑娘很是热络,一直拉着她的手,在前头寒暄。 贺韶光就好奇这位是谁呢,穿得如此贵重? 听施念娇话里话外的意思,这是太后娘家齐康候的嫡四女乔玉屏,家里四个女儿,现在只剩这一位待嫁了。 看起来是个安静的,不知道性子如何? 另一边被一群少女围着的,是三品文官督察院左副都御史嫡长女尹璇。 这位今天显然也是盛装打扮过的,身上穿桃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头戴百花攒珠金步摇,气质十分出尘,样貌也好。 家里除了父亲在都察院任职,祖父曾经还教导过圣人小时候的课业。 若说要光凭相貌家世选当三皇子妃,看着只怕这位或是乔玉屏是八九不离十了。 “哟,今日怎么不见她那个小庶妹?”施念娇觉得奇怪。 “什么?” “这尹璇也奇怪,跟家里其他房的嫡女不到一处,和一个姨娘生的女儿倒是形影不离。”施念娇从前也是经常能在各种宴会上看见她的,“诺,我就说嘛,有她的地方,她这庶妹一定会跟着的。” 随着施念娇努嘴的方向看去,衣香鬓影中,一个不太起眼的瘦小身影紧紧跟着尹璇。因为人多,显得有些吃力。 虽是庶女,但她身上穿的水蓝色罩素纱间色绫裙,还有头上戴的镂空莲纹羊脂白玉簪可都是好东西,不是一个小小庶女能有的。 心里想着,嘴上就问出来了。 “尹璇送的呗,她对这个妹妹是挺好的。这尹漪鲤也只跟着她姐姐,连尹老爷的话都不太听,搞不懂她们。” 在一众人影中,贺韶光还看见了眼熟的面孔,是陈月娴和江宁璐在那,唯独不见李静和。 想必李静和早就和她们不联系了吧? 好不容易搞清楚了这几个人的长相和家世,贺韶光就听见下人来报,骠骑将军的女儿邬玲玉来了。 这可是独一位迟到的,贺韶光就想看看本尊长啥样。 好家伙,贺韶光想,太帅了!这要是个男子,陆筱文都比不过她吧。 穿着一身黑金如意云纹的骑装,还配着剑就来了。头发没有挽髻,而是用紫金发冠高高束起,真是英气勃发。 在一众娇花中真是扎眼。 因为来的晚了,只有贺韶光这边有空位,所以她径直就往这边走。 “邬姑娘,请坐。”贺韶光喜欢死了这姑娘的长相,性子也这么洒脱,她既这么来,想必就是对那个位置无意。 挡不住皇后和大公主对她属意啊。 大公主还拉着乔玉屏的手,就过来了,也找了个位置坐下。 贺韶光一下就受宠若惊起来,她寻这个位置本来就是为了看热闹没什么人来,现在中心人物一下都来她这儿了。 近水楼台先得月,热闹也看得更直观了。 大公主直接忽视了贺韶光,而是对邬玲玉嘘寒问暖起来。 “邬姑娘在山南数月,可还习惯?” 邬玲玉面对大公主也还是淡淡的,略一拱手:“臣多谢大公主关心,自小就在山南长大,臣习惯。” 贺韶光注意到她的自称是臣而非臣女,大公主就又开口了:“是了,你如今是有职位的了,还是段朝头一位女将呢,真是恭喜了。” 贺韶光瞪大了眼,心说这也太帅了。 自己能做官,还靠什么男人? 第三十九章 唯唯诺诺 邬玲玉来时邬大人叮嘱她记得换一身女儿家的衣裳,只是她实在懒得,意不在此。 邬大人拗不过女儿,便作罢。 各家的女儿见了邬玲玉这般不羁模样,都脸红了。 有的是觉得她英姿飒爽的,好看。 有的是觉得她故作姿态,不守规矩,看不上,和同伴咬着耳朵窃窃私语,眼神里的不屑就带出来了。 邬玲玉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只觉得聒噪。 要不是爹非要她来这劳什子赏花宴,还不许她半路溜走,她定是瞧都不会来瞧一眼。 长公主同她寒暄了几句就先走了,还要去招呼其他客人,留下了方才那位乔姑娘与她们一起小坐。 乔玉屏不是个能言的,话极少。但是别人和她说什么,她都会挂着笑认真听对方讲,一点也没有太后侄女的架子。 有人就说,她来这赏花宴就是太后的意思,在帝后二人面前都过了明路,指名道姓的要给她和三皇子赐婚呢。 也有不同意的,觉得太后跟圣人毕竟不是寻常母子的,圣人面上再孝顺也不会让太后的娘家女嫁给皇子。 这圣人可不是个愚孝纯善的,端看几位兄弟王爷的下场就知道。 贺韶光与她赏谈片刻,是真觉得这姑娘的性子,不适合做皇家妇。 远远看着还能赞一句沉静秀雅,这走近了交谈起来就觉得,怎么齐康候把女儿教导的唯唯诺诺,不敢和别人说话呢? 是的,乔玉屏的爹性子是极要强的,四个女儿事事都得听他安排才满意,小儿子也是养成了副愚笨没有主见的性格。 不过乔玉屏是真的善良,没有任何太后亲戚的架子。 这样一只小白兔,可不适合做皇子妃。 那邬玲玉呢?这念头刚冒出来,贺韶光就不同意了:邬姑娘该有更大的天地,上战场,挣功名! 贺韶光盈盈一笑,斟了一杯手边的菊花酒,敬邬玲玉:“邬将军,这一杯祝你首战告捷。下回来该看见你加封了吧?”方才在邬玲玉与大公主的谈话间了解到,不日又得回山南处理一些少数民族的动乱。 她冲她眨眨眼,一饮而尽杯中清酒。 邬玲玉就不喜欢那种一杯酒还分几次喝完的矫情劲,见她爽快,也对贺韶光有了好感。 看着也是朵娇花儿,倒比其他人痛快,话里更是没有轻视自己的意思。于是也干了手里这杯,还觉得不满意:“这酒实在是不够味,我能当水喝它三壶!” 贺韶光听了发笑,她酒量不好,不过陆筱文有许多珍藏:“下回我把我夫君从北疆带回来的烧酒拿给你试试,我上回可是一盅都没喝完就醉倒了。” “丢人。”邬玲玉评价。 “你在这坐会吧,我坐着腰疼,想起来走走。”一直忙于和乔玉屏交际的施念娇忽然皱眉,早先大夫就和她说过,她这胎十分娇气,会辛苦很多。 现在月份大了更是坐也坐不得,躺也躺不住,站着累得慌。 贺韶光哪能扔她一个人,连忙起身扶着她,小心翼翼:“胡闹,难道我能不跟你一块去吗?” “扑哧”乔玉屏真是难得主动笑了,用帕子掩着嘴,露出一双眼睛来,弯弯的。 贺韶光看她乖巧,十分想上手揉一揉。 邬玲玉不解:“您笑什么呢?” 乔玉屏有些不好意思,绞着手帕:“我是看陆二夫人同三夫人说话的语气...叫我想起了家里伯父对伯母也是这般疼爱。” 施念娇这下是真的笑得直不起腰来,看见贺韶光吃瘪,她咋就这么高兴呢? 扶着一边的栏杆,缓了有好一会。贺韶光无语地扶着她,脸都绿了:“你就作吧,肚子疼起来难受的可不是我。” 乔玉屏见这,就又不敢笑了,觉得是自己说错了话。 “哎哎,你不用理她。”施念娇看见了,连忙解释:“向来都是她取笑别人的,可算今儿乔姑娘也让她吃了一回苦。” 走远了贺韶光就小声问施念娇:“你说齐康候家的女儿会怎么是这样的?” 全场就再没有比她还胆小寡言的吧? 施念娇一手扶着自己的肚子,一手搭在贺韶光身上,闻言就叹气:“齐康候是个严厉的,从小子女一点不合他心意就要骂。外头看着风光,也是可怜。” 别说是贺韶光觉得不妥,就连宫里的太后对这个哥哥也没有办法。 从前年轻的时候忙着争那个位置,没工夫顾及府里,现在缓过神来,才发现这个哥哥的几个子女都被教成了不好的性子。 前头的几个女儿,婚事都是他一手包办的,根本没有考虑到女儿嫁过去会不会幸福,只想着对自己有什么助力。 导致乔家女儿在婆家受了欺负,也不敢回家和父亲说。 现在唯有乔玉屏这一个还未出阁的,年前太后就把她接进宫来住着了,想亲手给她挑个夫婿,顺便改一改她的性格。 只是根深蒂固,太后再怎么和颜悦色同她说话,她也还是诺诺的。 “若是教不好,我宁愿自己不要生了。”贺韶光无力生气,莫说是现在,后世的许多父母也是这样,把自己的所有想法强加在孩子身上,不管他们怎么想的。 不一会皇后终于来了,她坐在主位上瞧着下面:“诸位都是身怀绝技的,不若趁着秋日美景,在此展示一二,与姐妹同乐?本宫也沾光瞧瞧。” 这就是要人表演一番才艺了,正常流程。 成了亲的都知道,这会不是自己显眼的时候。 有位不知道哪个侯爷的夫人站起来,率先告罪:“皇后娘娘恕罪,臣妇身无所长,不敢出来丢人,还是让其他年轻的妹妹来吧。” 其他夫人也是表示了一番,皇后就顺水推舟:“好啊,你们一个个成了亲的都懒怠了,那就让还未出阁的年轻小姑娘表演看看吧。” 说着就撸下头上的一根朝阳五凤挂珠金簪,说是要作为彩头。皇后身边今天带出宫的是大宫女慧宁,她取来漆木托盘,将金簪置于里面。 大公主见状也将手上的一对羊脂玉镯子取下,其他几位身份高一些的侯夫人纷纷加码,不一会盘子里就堆起来了。 贺韶光倒不需要出点什么,她刚成亲没多久,身份不够。 慧宁准备了一盏茶时间,就把各家姑娘要展示的才艺给报上去了。皇后略看过,点头道:“可以,就这么办吧。” 第四十章 百花争艳 第一个上场的竟然是洛归晚,就是方才在门口碰见的那一位。 她执一柄玉笛,立于桥上,缓缓吹响。 一曲鹧鸪飞,清丽动人,听者仿佛置身江南,听着水面上传来的丝竹乐声。 只不过洛归晚身子太弱,气息不够,偶有凝滞,使得原本悠扬圆润的笛声多了股愁意。 一曲作毕,皇后脸带笑意,叫人取来她的披风给洛归晚披上。 “好孩子,别着凉了,看你的手这么冷,今天没少吹风吧?赶紧喝盏热茶暖暖身子。” 不管有几分真心,皇后的关怀还是让洛归晚惶恐谢恩,披了斗篷回到座上。 “洛归晚啊,她最擅长的不是画吗?” 施念娇瞅着,不解她今日怎么选了个笛子。 下一位是尹璇了,尹璇去后厢房稍稍做了些准备,再上台来。 她展示的是画,所画之物是这园子里的花。 方才她已经勾勒好了线条,如今稍稍点色,一幅美人簪花像就呈现了出来。 慧宁取了先呈给皇后,将画卷在她面前展开。 “呀,这不是本宫吗?”皇后用帕子捂嘴,惊讶状。 “臣女方才在亭子里远远看见皇后娘娘走来,两侧花丛都黯然失色。 既然题目画的是花,臣女眼中皇后娘娘就是这园子里最美的花,也不算跑题。” 尹璇经常跟着尹夫人走动,场面话说起来可谓是滴水不漏的,哄得皇后十分开心。 “你这孩子嘴可真甜,本宫喜欢你,来坐本宫身边。”皇后半真心半假意地把人拉到自己身边,让尹璇坐在她的下手。 这一下大家心里就有了计较。 接下来还有表演歌舞的,展示琴艺的,都不甚出彩,皇后贵为中宫,自然不必每个都夸,这些就交给大公主和几位侯夫人了。 邬玲玉耍了一段剑舞,将一名姑娘面前的杯盏给劈碎了,吓得对方花容失色,连连退后。 尹漪鲤没什么才艺,只好献上了自己绣的一方帕子,不算出彩。尴尬的是和乔玉屏的才艺撞一块了,两人都是绣活出众,今日献的也都是帕子。 乔玉屏脸上就有些尴尬,尹漪鲤已经呈上去了,自己再改什么也来不及了,主要是她也不会呀。 贺韶光看她脸色着急,就问她怎么了? 谁知乔玉屏原本还在纠结什么,一见她,看见她的衣裳,就突然凑了上来,仔细盯着腰侧那一块。 “哎?”贺韶光不解,这姑娘怎么奇奇怪怪的,现在哪里还有胆小的模样? “贺姑娘别动。”乔玉屏皱眉,取出腰间带着的随身针线包,在她衣裳上缝补起来。 不一会儿,她长舒一口气,看来是憋着累得慌。 “好了。” “怎么了?”贺韶光自己看不到,就问她跟施念娇。 施念娇歪头盯着她:“不知道...哎?但我觉得你穿这衣裳更好看了,显得腰更细了。” 施念娇瞪大了眼睛,不止腰那块,还有某处,线条都更明显流畅了。 看起来真好摸啊...啊呸! 施念娇脸红。 乔玉屏突然意识到刚刚自己做了什么,一下就不好意思起来:“对不住啊陆二夫人,我是看你的衣裳有些不配你的身子,就擅自改了下...” “你会裁衣裳?你的这身衣裳也是你自己做的?”贺韶光来了兴趣,果真比店里买的成衣要合身许多,显得人更婀娜多姿了。 “嗯...不过现在做的少了。”乔玉屏呐呐道,很难为情,似乎这是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 陆二夫人一定也觉得自己很鲁莽吧,现在。 又想起了爹训自己的话,乔玉屏很懊恼。 “你太厉害了!”贺韶光围着她转了一圈:“这么好的手艺,怎么能搁置了呢?若我会给自己做衣裳,还比外头绣娘做得合身,我也会经常做的。” “啊?你不觉得我应该多学点管家什么的吗...”没有料想之中的嫌弃,乔玉屏呆了。 陆二夫人也是成了亲的妇人,怎么和爹爹说的不一样呢? “唔,怎么说?我也不懂管家,就会做几个菜,府里有三弟妹管着就行了哈哈哈。” 贺韶光确实懒得往肩膀上扛担子,现在还不到她出头的时候呀,老夫人也还康健呢。 “二嫂,我说你这人...”施念娇无语:“改明日我就克扣你院里的用例。” “不过只要有得力的管家嬷嬷在,你也不用太担心这些吧?怎么,是太后娘娘想让你多学习学习庶务?” 太后娘娘当然不会,她也是这么想的,玉屏性子绵软,到时候给她指个忠心能干的嬷嬷一起陪嫁过去才好。 “不是...”乔玉屏摇头,是了,她纠结爹的话做什么,有管家嬷嬷啊... 乔家孩子就是这样,已经习惯听齐康候的话了,很多时候都不会自己去想一想这话有没有道理。 她谢过贺韶光,就听见喊到她的名字了。 她将那方帕子呈了上去,大公主看了就笑:“方才是...尹家的女儿也绣了方帕子吧?你这可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 大公主也不是要为难乔玉屏,只是随口这么一问罢了。 乔玉屏就红了脸,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在上面尴尬着。 贺韶光坐在下头,离得近,就明白了她方才在纠结什么。 场面冷了,大公主也有些尴尬,她不过随口一问么...这太后家的侄女怎么是这么个性子? 直接说没有不就是了。 贺韶光就站起来,上前一步,给皇后和大公主行了礼,才说话:“乔姑娘谦虚呢,这绣工好也就算了。您瞧瞧我身上这身衣裳,是她方才一眼就看到了不妥,给我改了的,立马就合身了。 我再一问,才知道她今日穿的衣裳也是自己裁的,真是心细手巧。” 大公主果然立马接了话:“哦?本宫看看...果真,这是宫里的绣娘也比不上的手艺呢,好巧的手。” 还好乔玉屏这回没理解成大公主拿她和绣娘比,是在贬低她。 “本宫从未见过你,你便是陆将军的夫人了吧?”大公主虽然没见过她,但是看到施念娇,徐如芸从前又在她的宴会上技惊四座过,所以对陆府印象深刻,大概也就知道她是谁了。 “公主好眼力。”贺韶光笑着点头,见大公主不再说话,就拉着乔玉屏坐了回去。 这下倒是有不少人认识了她。 方才不晓得姓名还没觉得有什么,知道了以后,才觉得她礼数周全,进退有度,面对皇后和公主也不会胆怯,比身边的乔玉屏还从容许多。 一点也不像六品官家的女儿。 第四十一章 丢脸 开始江宁璐和陈月娴确实没看见她,因为贺韶光一直都很低调,没有去惹人注目和人多的地方。 她们则是尽量往尹璇那儿靠,想刷些存在感。 陈家不入仕,其实也就退出了京城里一流的政治舞台,平时大家有什么都不带陈家玩。 江家威望高,但那是嫡支长房有名,一直在济州扎根。 江宁璐这一房虽是嫡支,但那是二房。一直在京城混,大家都知道这是不同的两家。 不过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江字,江宁毓最后待嫁那几日都是住在京城江家里,所以京城里江家比起陈家来还是处境好些。 奉承尹璇的人多了,也不光是因为她家世,更是因为如今她是三皇子妃的热门人选。传言早几日皇后娘娘就曾召她与乔玉屏进宫用膳。 人一多她就注意不到每个人的感受了,方才江宁璐吃了冷落,正不爽着,就看见贺韶光站起来替乔玉屏说话。 江宁璐更不爽了,她什么时候认识的乔玉屏,还那么熟了? 她从前也巴结过乔玉屏,只是无论她说什么对方都不受的,也不怎么理她。呵呵,贺韶光凭什么? 乔玉屏其实不是对江宁璐有偏见,江宁璐和贺韶光这两个她都不认识...只是江宁璐那会一上来就对着她的容貌礼仪一顿夸,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容貌么,她自己也清楚,顶多就是个小家碧玉,被人夸清秀。有人把她吹得天仙下凡反而让她觉得好假... 礼仪更不用说了,对着亲近一些的长辈她都能怯场,不知道说什么,还能是她夸的那般周全? 所以乔玉屏下意识就觉得这人想利用自己,很惶恐,于是有意躲着她。 而贺韶光是没有非要乔玉屏和她交流,看出乔玉屏其实是有点社恐的时候,她就去和邬玲玉说话了,让乔玉屏有机会放松一下。 后面才偶然搭上了话。 江宁璐在这愤愤不平,但她并没有想做什么,一直以来出主意的其实是陈月娴。 陈月娴方才也受了冷落,还被几个姑娘讥讽了...但她心理素质是比江宁璐好的,此刻面色如常。 她刚刚也认出贺韶光了,现在看到江宁璐的不开心,就猜到是因为什么,笑着问她:“你这是怎么了,板着个脸?” 江宁璐恨恨道:“你看见她了吧?乔玉屏和她聊的那么开心,还替她改衣裳?凭什么一个六品...” 被陈月娴打断,她们坐在后头,看着前面的背影,面上平静,心里却是波澜起伏。 “待会就有诗会,她不是不通诗文么?既然这么喜欢显眼,不如让她丢人丢个够。” 论仇恨,贺韶光也没有哪里得罪了她们的,只是两个人不被其他人接受,就把原因怪在了家世上。 现在乍然有一位家世还不如她们的,却貌似进入了这个圈子,所以她们心里不平衡罢了。 江宁璐则是有更隐秘的心思。 她这个姐姐去世之后,自己父亲曾经动过念头,和大伯父商议,不如把她送去做陆筱文的续弦,这样陆家的关系和大堂姐的孩子都还是在江家掌握之中。 她是愿意的,陆筱文长得好,又有本事。 嫁过去或许会因为大堂姐的关系对她多关照几分,不会有比这更好的亲事落在她头上了...况且江宁毓在世时,不管她再优秀都越不过江宁毓去,永远低人一等,永远追不上她的光环。 她恶趣味地想着,就让江宁毓在地下看看,她的亲事、她的孩子,以后都是她江宁璐的了,她会比江宁毓更有福气。 这想法照样也被陆家拒绝了,作为交换的条件就是选了一位生不了的姑娘进门,这姑娘就是贺家姑娘。 其实最初还在说亲的时候就考虑过是自己还是江宁毓嫁过去,最后对方选中的是江宁毓。 当初自己比不上江宁毓,现在连贺韶光都比不上! 她和江宁毓有八分像,比贺韶光好看了不知道多少,她到底差哪了? 所以江宁璐看不惯贺韶光,也因为姐夫...她的那些隐秘的心思。 江宁璐对陈月娴的提议感到心动,但是她害怕陆筱文知道了会来算账,找她父母。、 上回不是就被警告了么? “你不用担心,陆将军现在在燕州战场上,哪里管得了这些事?再说了,他知道了就不会嫌弃么?”陈月娴是志在必得的。 到时候她就出上句,让贺韶光对下句。 陈月娴的才学不错,才会出这个主意。其实她还有个想法就是,以此来显示出自己的学问...提高自己的声誉。 哎,两个人真是各怀鬼胎。 江宁璐略一思索就同意了,其实她们忘了想,贺韶光对不上来,那不还有施念娇替她解围呢吗? 施念娇挺着个孕肚,还要坐在这听一群小姑娘咿咿呀呀地对诗,真的是很烦。 但是她碍于皇后和大公主都在,不敢乱动。 只好小声和贺韶光讲话:“你怎么不起来出个对子?” “您看我像会的样子吗?”贺韶光皮笑肉不笑:“我这手呀,拿锅铲不在话下,多重的都行。但是轻飘飘的笔,就是拿不起来。” “那你还看过那么多书?”同样是不爱学问,怎么人家还能看得进去,自己看到书就一个头两个大? “那我总不能当文盲吧?”贺韶光摊手,心想何况,她又没看什么女则女训的,都是些闲书。 以前上课不爱听讲睡大觉,晚上到了睡觉时间还不是熬夜看小说吗? 贺韶光评自己这是本性难移。 “你骂我?”施念娇大怒。 骂她什么?文盲? 就是说两个人已经准备当个鹌鹑直到散场了,没想到冷不丁被人喊起来和诗。 像是小学生上课开小差被提问,贺韶光压根就没听,只好让她再说一遍。 哦等等,这人眼熟,这不是之前碰见的那个陈五姑娘? 陈五姑娘陈月娴笑意盈盈,檀口轻启:“粉艳明,秋水盈,柳样纤柔花样轻。笑前双靥生。” 这是写秋的,来之前就润色过几次了,她很自信。 贺韶光哪会这个啊,她最多想了三秒,就笑着告罪:“不好意思,我平日不爱研究诗词的。” 替自己斟了酒,一饮而尽。 “这算我自罚一杯的,还请其他文采好的姑娘来吧。” 陈月娴勾唇:“那我也不难为陆二夫人了,就请你在在场的各位中挑一位替你对上?” 第四十二章 结识 贺韶光心想,这施念娇不行、乔玉屏社恐、邬玲玉更不爱这个。 她能找谁? 随机抽一个? 看那位洛姑娘是个才女的样子...也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帮自己。 万一把人喊起来,一会也对不上,那不是就尴尬了? 白白得罪人。 过去了好一会,贺韶光还没做好决定呢,就见尹璇仪态万方地站了起来。 “寒江平,江橹鸣,谁道潮沟非远行。回头千里情。” 一字一句,清脆有力,谁也没想到她会替贺韶光解围,贺韶光更是不在状况。 陈月娴也有些懵了,况且尹璇接的还比她的上阕好,这下谁也不关注她了。 事实上方才其他人瞧着她得意的样子也不大喜欢:从前她就总是这样,仗着几分才学,为难过不少人。 大家都去夸尹璇的才华和热心了,谁也不如陈月娴的意,贺韶光趁机坐下。 感受到后脑有一道灼热目光,快要被盯熟了。 看过去发现是江宁璐,脸色愤愤。 贺韶光心情很好,端起酒杯遥遥敬她,喝下之后就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 知道江宁璐肯定不会理的,但她俩又来折腾自己,她不得恶心回去? 别问贺韶光怎么知道她们故意的,没看江宁璐把不甘心三个字就差写脸上了么? 陈月娴回到位置上,已经没她什么事了。江宁璐低声对她说:“可惜你倒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运气可真好,不得不说。”陈月娴没心情理会江宁璐的阴阳怪气,她的风头都被抢光了,怎么开心得起来。 最后拔得头筹者果然是尹璇,皇后亲手取来凤簪戴在她的发间,替她挽好鬓发,十分满意。 “真是个美人,还是年轻好啊。”皇后望着眼前一片美人如云,感慨道。 “皇后娘娘哪里就老了呢?大公主夫妻恩爱,三皇子风华正茂,皇上对您也是敬爱有加,您才是最有福气的呀。”尹璇忙低下头。 “本宫瞧你是极好的,与你投缘。以后就常来宫中陪本宫说说话、用膳吧。” 皇后醉翁之意不在酒,尹璇冰雪聪明,自然明白她的暗示。 “皇后娘娘赏识,臣女感激不尽,定当常常侍奉在侧。” “哪里就要你伺候了,本宫可不舍得,不过是陪着本宫说几句话罢了。” 贺韶光也被长公主夸了两句,规矩好、大方得体,听得她有些脸热。 这下谁也不敢明面上笑贺韶光小门小户了。 人小门小户出来的都被长公主夸规矩好,你大家闺秀怎么反而不行? 乔玉屏今天差点搞砸,还好有贺韶光递台阶给她。再是不懂人情的她,也知道要感谢对方这一份心意。 当下贺韶光并没有什么需要她的,她也就把这份情谊记在了心里。 祸不单行,贺韶光和施念娇坐在回程的马车里,开始车夫驾驶还是还稳当的,突然不知道是硌着什么了,震了一下。 施念娇重心不稳,差点往前栽倒,还好贺韶光坐在一旁及时扶住了她。 施念娇抚着胸口,心有余悸。 “外头怎么了?”贺韶光扬声问,大街上哪来的石头呢? “回两位夫人的话,小的也不知。”车夫苦着一张脸,以为要挨骂了:“看这车胎也破了,一时半会是走不了了。” 胎也破了,车上是坐不住了,让车夫拉去修。这里离陆府还有一段距离,走路有点远,她们只好下来在路边等着。 这旁边恰好没什么像样的店能休息,都是人家住宅。 只是光这么站着也太傻了,把周围都看了一圈,发现这里住的有薛府和尹府,还有几家不认识的。 虽然她是认识薛然的,但这会他估计在国子监上课呢,自己要是贸贸然进去拜访门房估计也是一脸懵。 尹府...算了,她还是站着吧。 九月的天气还算是秋高气爽,但是施念娇是孕妇,孕中燥热,多站了一会就开始出汗了。 而且她母体弱,现在就觉得体力不行了。 贺韶光想着要么再往前走走,看有没有脚店休息。 归家的尹璇和尹漪鲤同坐一辆马车,十四岁的尹漪鲤挨着嫡姐撒娇道:“大姐姐今日回去继续教我画画吧。” 尹璇伸手捏她头上的发包:“又闹着着要学,觉得累了又偷懒,嗯?” “没有嘛。”尹漪鲤顺势就俯在嫡姐膝上,仰起小脸:“方才大姐姐太厉害了,小鲤看着心痒。” “就知道你是又一时兴起。”尹璇戳了戳妹妹小巧的鼻尖,语气是说不出的宠溺。 妹妹真是...等出嫁前真要跟母亲说一声,把漪鲤挂在她名下吧,身份高些,她以后没有自己的日子也好过。 “大姐姐,是陆家的两位夫人。”尹漪鲤掀开帘子看了一眼,看见贺韶光两人。 尹璇一看,见旁边没有马车,就明白这是半路车坏了,找不到歇脚处。 不忍眼见施念娇挺着大肚子难受,她吩咐青兰去将人请到府里小坐。 “二位夫人,我家姑娘请二位到府上小坐。”青兰忙去了,看那位三夫人表情不好,可别累着了孕妇。 贺韶光见着了马车上大大的尹字,就舒了口气。 这会不是客气的时候,她自己站了这么久也口渴得很,谢过了之后就由青兰带路,扶着施念娇进去了。 尹璇和尹漪鲤稍慢一些,青兰带路去了,青藤扶着自家姑娘,不解:“姑娘认识陆家夫人?” 尹璇此前并不认识,只是对施念娇眼熟而已。 “虽说不认识,但是既然人家在自家门口,能帮就帮一把,指不定日后有什么交集呢。”尹漪鲤学着尹璇的口气,说完又扭头去问尹璇:“大姐姐,是不是这样说的?” 尹璇笑了:“跟着我这么久,学会了油嘴滑舌,净不学好?” 青藤见两位姑娘关系好,心里也开心。 自家姑娘和其他房的姑娘关系淡淡的,和鲤姑娘和睦,以后也能互相依靠一下。 鲤姑娘也是个好的,凡事都听自家姑娘的话,学了不少待人之道,没准以后真能成助力呢。 青兰带她们到了碧秀苑,端来菊花茶,笑着请二位解渴:“三夫人怀着身子,菊花茶能清热解火。” 尹家的花茶清香,喝着没有一股子涩味,想必是加了冰糖的缘故。 没过多久尹璇就从厅后过来了,她刚回房间换了套家常的衣服,才出来见人。 说是家常的衣服,因为有客人见,也不算素净。卸了方才赏花宴上的妆容,显得更容易亲近了。 “二位且在我这歇一歇,方才在门口遥遥一见,不见车夫,猜到是二位所乘的马车半路坏了。此刻我已遣人去陆府报信,一会再派辆车送你们。” 尹璇帮着母亲管理庶务多时,处理起这些情况来也十分妥帖。 尹璇就是班上长得漂亮成绩也好,人缘也不错,老师同学都喜欢的那种学生。 她的话里里外外都是为你着想的,做出来的事也周全。 贺韶光觉得和她打交道很舒服。 这种人就适合当三皇子妃,贺韶光不知不觉已经在心里给尹璇投了一票。 第四十三章 王位之争 陆筱文和大皇子在营地里都是和士兵们同吃同住。 虽说是同住,但主帅的帐子肯定是单独的。 肖嫣也在,不再住燕王府,大皇子出来的时候把她带在了身边。皇子的女人自然也有自己的帐子,就在皇子主帐的旁边,拉了一个小帐篷。 不过那个帐篷里面太简陋了,大皇子觉得她住那里委屈,于是把她安排了和自己住在一起。 反正他也没带其他女人来,大皇子妃也不在,没人能说什么。 平心而论,这些时候大皇子对肖嫣还不错,不用伺候他,也没有强迫她做那事,仿佛只是多了个侧妃的名号。 肖崇道那日晕过去了之后,就在燕王府养病,他一时之间还不能接受。 是,他是想拉拢大皇子没错,但是搭上唯一的女儿这个代价太大了,而且圣人难保不会不悦。 现在只能希望圣人自小看着嫣儿长大的情分还有几分,给他肖家二分薄面。 京官无诏不得离京,本就担心圣人怪罪,肖崇道身子还没好全就打算启程回去了。 肖嫣他是带不走了,没道理大皇子在此上前线,她一个侧妃半路回府的,面子上不好看。 收拾好心情,肖崇道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坐上大皇子给他安排的马车,来时是骑马来的,心情急切,恨不得一日就能到。 归时不知道京城里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恨不得这路走上一年才到。 马车摇摇晃晃进了城,最多半日就能到家了。 肖崇道先是换了一身衣裳,要进宫觐见的。 肖夫人替丈夫打理着衣服上的褶皱,她已经提前在口信中得知了一切,看起来也憔悴了不少。 这几日想必吃睡都不踏实。 老爷进宫她也是不安的,只盼别连累了三皇子才好。三皇子还在,他们的仰仗就还在。 肖崇道长叹一口,不忍老妻伤心,安慰道:“事已至此,你也别多想了。多想无益,还好大皇子对嫣儿不错...” 只是宫里还有个怀着身子的大皇子妃,日后大皇子妃怎么能对嫣儿和善? 肖夫人忍着泪应了,夫妻俩这么多年没有其他子嗣,也没再纳妾,感情是很深厚的。 对这个女儿是真心疼爱了十几年,纵着她,没想到最后是害了她。 宫里圣人没有发怒,他甚至比肖崇道知道的还早。 面对请罪的肖崇道,他只是让魏成搬来椅子,安抚他坐下,宽慰了他一番,说是这件事情不怪他云云。 后面等大皇子妃生产后,大军班师回朝,会补上侧妃该有的纳妃礼仪。 肖崇道涕泪纵横,心里蹦着的弦总算松了。 早先他这个大儿子就上了请罪折子,说是自己酒后轻薄了肖家姑娘,言辞恳切,字句惶恐。 虽会伤了高氏的心,但还是要负起这个责任,纳其为侧妃。求他做主,暂时先瞒着那边,等高氏顺利生产再告知。 顺嫔生的这个儿子,他从前没太关注,出身不太好,从来没考虑过让他继承这江山。 大皇子心里也清楚,不过现在成年的皇子里,二弟腿脚不好,只有他能办差,父皇只能用他。 他干的还算不错,几件事都让父皇满意。 不过三弟马上就成年了,也可以办差了。到时候他的处境又会和从前一样尴尬。 肖家这门亲事,他对不起高氏,但是他需要这层关系。 是啊,哪里就真的醉得不分东西南北了? 天家孩子从小就懂的道理,醉是给其他人看的,心里还要保持一份清明,以免言行失控。 陆筱文虽然聪明会打仗,但是心机这块真没有大皇子深沉。 一个劲的被灌醉,扶到床上的时候都不知今夕何夕了。 阴差阳错大皇子算计的这件事...也算是帮了他。他心里还觉得不好意思,欠别人一个人情呢。 虽然他醒来之后也觉得不对劲,一切都太水到渠成了。 但眼下的形势不容他考虑这么多,马上他就住进了营地,准备和突厥人开战了。 这不是他和阿史那氏的第一次交锋,三年前阿史那氏闵日的父亲阿史那氏图索还活着的时候,他作为王子,也和陆筱文交手过。 如今敌人再见,分外眼红。 闵日虽说当了可汗王,但是他的弟弟桑犀手下也有不少拥戴者,一直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 和段朝的这一战若是赢了,他又能收获不少人心;若是输了,他此次举全族之力,一定会遭受桑犀散布的谩骂。 闵日生得高大魁梧,看起来足足有一米九。须发茂盛,力大无穷。 他的手下也都是善战的汉子,亲近的大将说有十八般武艺也不过分。 不过有个弱势就是,他手下没有军师,所以他们打仗纯粹就是靠血拼和经验。 当初争夺王位的时候就已经折损了不少人马手在桑犀手里,所以这次他才召集了草原上壮年的汉子充军。 为此也引起了一些老臣的不满。 他的大妃也是不赞同他刚登基就大兴兵戈,不过也不会说什么就是了。 草原上男人的地位很高,大妃除了教养孩子,基本没什么话语权。 他现在的大妃是秋氏的女儿,秋氏族人在草原上地位不高,当初老汗王赐婚的时候他就不喜欢,因为他给桑犀选的是一名地位很高的大臣女儿。 那名大臣他拉拢很久了,他的女儿嫁给了桑犀,自然他也成了桑犀的人。 所以他对秋大妃一直都冷冷的,除了去她那吃饭睡觉,基本不和她说话。 成为可汗的时候他为了显示自己的德行,把秋氏封了左大妃,右大妃的位置现在还是空的。 若是打赢了,就从段朝要一名公主和亲,听说段朝的女人都又白又软,像水一样。 他眯起了眼睛,陷入了无限的美好遐想。 可惜陆筱文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九月二十这日夜里,他派遣的精兵五十人偷偷潜入他们的粮草营,一把火烧了起来。 陆筱文干的这事真不地道,果然闵日坐不住了,本来他还能和陆筱文耗下去,现在粮草没了,后继无补,最多只能撑十几天。 他怒极,率人跑到城楼下用听不懂的话大骂,奸诈、狡猾之类的。 大皇子轻笑:“无用莽夫。” 陆筱文也很给力,拖了他们吃光了剩余的口粮之后,等到突厥人饿了好几日,这才开了城门迎战。 潮水般的大军交战在一起,突厥人饿了好几日,段朝士兵都是好吃好喝的,有时候陆筱文还会坏心眼地让香味飘散到他们可以闻到的地方。 此刻饥肠辘辘的突厥人哪里还是对手? 第四十四章 首战告捷 闵日再没有脑子,也能看得出形势不对,他怒骂着让士兵都撤退了。 这一战算是陆筱文赢了。 没有乘胜追击,因为他清楚,一旦深入到草原深处,就算是饿了几日的突厥人,也能马上扭转局面。 因为段朝士兵不善马,他们的马天生就比草原上养大的要差。 除了马的天生差异暂时改变不了,这士兵的马术真的得练起来。 他将这件事记在了小册子上,他对兵队的一些训练和想法都会记下来,以免忘记。 首战告捷之后,陆筱文知道闵日马上就会集结粮草,卷土重来。 这次给了他们一记重击,段军损伤不到百人,就杀了突厥千人往上,大大鼓舞了段军的士气。 也该论功行赏一下。 晚上在营地里燃起了篝火,杀了猪羊吃烤肉,喝酒。陆筱文与大皇子和士兵们一起,算是一个小小的庆功宴。 “诸位将士都辛苦了!等我们修正三日,再将突厥人杀回草原!” 陆筱文举起酒坛子,这种时候就不好用酒杯了,都是直接对着坛子豪饮。 热烈的氛围感染了每一个人,有大胆的将士也嚎了起来:“直接把他们杀回老家,让他们十年都不敢再来!哈哈哈哈!” “那阿史那氏实在讨厌,等陆将军把他打得屁滚尿流,回去老老实实奶孩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汉子堆里语言难免粗鲁了些,大皇子带着肖嫣,她面前挡了一架屏风,此刻就坐在大皇子的斜后方。 听着就觉得不适,于是让侍女带她去营地周围走一走。 虽然是营地里,但是主帐周边跟士兵的帐篷还是有一段距离的,隔了有几公里,这一块地方就很空旷,且有重兵把守。 现在跟着她的侍女明雪是大皇子从燕王府借来给她的,没有府里自小伺候的雨杉顺手,也不敢和她轻易说什么真话。 所以她一个人过得虽然不愁吃喝,但心里还是憋闷。 “我有些醉了,你陪我到这附近走走,吹风醒醒。”肖嫣双眼迷蒙,燕州酒烈,她方才没喝多少就头晕了。 明雪得了吩咐要多看着这位侧妃,但也没说不许她走动。 见她确有醉意,于是扶她和大皇子告罪一声,就在篝火周边逛了起来。 远离了篝火,这夜里还有些凉。 肖嫣走到一条小溪边,看水还算清澈干净,就在这儿掬了一捧水洗手,借此清醒清醒。 肖嫣穿的是边境民族的特色服装,头发也梳成小辫子的样式。 放下了京中贵女的那些规矩,做这些动作的时候真是说不出的好看。 明雪之前只是燕王府里不得宠的侍妾的丫头,那侍妾是江南人,来这之后不适应气候,上吐下泻,整个人就比黄花菜还瘦了。 蔫巴巴的,燕王见了不喜,还没得宠就失宠了。 她伺候那个侍妾,人还算不错,对下人不怎么发脾气,一个人天天在自己小院里也乐得自在。 只是跟着这样的主子没出息,还没寻出路,就被指到肖侧妃身边来了。 她知道自己身份特殊,难以被侧妃信任。 但是不被信任的下人,跟着再有出息的主子也是没用的。 她瞧着这位侧妃主子是能有出息的,长得好,现在大皇子身边又没有其他女人,若是趁此机会生下个一儿半女的...感情自然不一样不是? 只是侧妃一直对大皇子淡淡的,像是没什么心思,刚来的时候甚至还哭过几场。 倒是那位陆将军,侧妃每次见了,都要怅然若失好久。 明雪从前没什么人脉,自然不知道几个人的情感纠葛,不过靠着自己的观察也摸出了一些。 她不敢多想,每次见着陆将军带着人马路过要碰上了,都会眼疾手快拉着肖嫣往旁的地方走。 肖嫣这就误会了明雪是大皇子的人,来监视自己的,越发不敢用她了。 明雪也是冤枉,她就是怕肖嫣见着陆筱文,再闹出什么不好看来,到时候死的是她一个小喽啰。 一个奴婢,也值得大皇子收买么? 肖嫣做完这些,酒也醒了大半,但不想回去坐。 不敢走远,于是就在周围转转。 这漆黑的夜里,四处都是草堆和树林,人都围在篝火边上饮酒吃肉。 肖嫣觉得没意思,就想着还是回去算了。 就看见不远处的树林里有人影闪动,黑乎乎的看不清楚,只看出来很壮,块头比上燕王了。 可能是哪个士兵喝多了,在此解手吧。 肖嫣不再多看,匆匆回到席位。 大皇子温声问她去哪了?身上酒味很重,看来喝了不少。 肖嫣不喜,但在众人面前不敢给他没脸,勉强笑道:“在周围转了转,醒醒酒。” 夜里回到帐中,大皇子喝的有点多,肖嫣就让明雪打水来替他擦擦脸和身子。 她现在是大皇子侧妃,这些都是她该做的,不管她愿不愿意。 一盆水用过了,明雪端下去换水,肖嫣在伺候他把衣服穿好。 刚系上里衣,肖嫣重重往前一跌,就坐在了大皇子怀里。 事实上也是大皇子把她拉过来的,他喝了不少酒,此时虽然擦过身子,但下手还是有些用力。 大皇子眯着眼,看着怀里想要挣扎站起来的女人,想到她对陆筱文的热烈和对自己的冷淡,起了心思。 轻轻松松用力就把她禁锢住了。 明雪端着水站在大皇子帐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敢。 这种时候她得守在外头,只是肖嫣叫得有点凄厉,让人听着不忍。 大皇子运动过后解了酒,真的是疲累不堪,就这么睡过去了。 肖嫣忍着不适,让明雪进来伺候擦洗。 一身的青紫痕迹,看来大皇子没少下重手。 明雪心疼侧妃娇花一样的肌肤,小声道:“侧妃先忍忍,明日奴婢去太医那儿瞧瞧,有没有治跌打之类的药膏。” 肖嫣无力地点了点头,她现在哪还管得了这个,只觉得浑身都不干净。 潦草洗了一下,帐子里没什么像样的净房,总觉得身上没干净,只能这么睡。 对此,肖嫣倒没有想象中的绝望,毕竟担了这个名头,就知道总有这么一天的... 第四十五章 陆府闲事 自从那事失败后,肖嫣吃了大教训,比从前理智了不少,竟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一般。 她瞧着陆筱文的眼神仍然不舍,但是也没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京城里的十月,秋老虎已经收起了尾巴。下了几场秋雨,温度一下就降到了十来度。 当然这里没有温度计之类的工具,一切都是贺韶光的体感温度。 府里人都换上了厚实的秋装,针线上的婆子按时送来了蔷薇苑里主仆这月份例的新衣裳。 为了讨贺韶光开心,还送来了一顶金红色的虎头帽,边上滚了一圈绒绒的兔毛,小巧精致。 “呀,好巧的手。”贺韶光果真开心,这帽子顶顶小,她一下就看出是给山竹带的。 立马就给山竹套上了,山竹好动,几个月大的小猫比刚来时长大了不少,所以这帽子照着上个月量的尺度做出来,就略小了些,只能歪着带。 额头上绣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王字,贺韶光就指着它笑:“现在你也是一山大王了。” 山竹不明白铲屎官在笑什么,歪着头。见贺韶光葱玉般的手指指着自己,好奇伸出舌头去舔了舔,简直要把一屋子主仆萌化了。 萌这个词还是从贺韶光那里学来的,芷君霓君早都已经习惯了,自家姑娘总蹦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词汇。 陆明臻这个月过生辰,过完生辰就四岁了,可以启蒙读书了。 陆家的女孩现在只有陆明臻一个,老太太也会请女西席到府上来讲学。 现在是她最后这般悠闲的时光,日日在府里玩得不见踪影,用膳的时候才被奶娘抱着回来。 见了贺韶光第一句也不是母亲,而是立马闹着要去看山竹,陪它玩一会再吃饭。 山竹很乖的是竟然不怎么怕水,贺韶光给它洗澡的时候整只猫柔顺的不像话。不像从前贺府里养过的一只叫煤球的花猫,一见着洗澡的盆子就炸毛,溜得没影。 把山竹洗得香香的,陆明臻最喜欢就是在它翻肚皮的时候去呼噜它,山竹也被摸得舒服,一猫一人就这么结成了十分要好的朋友。 只要陆明臻糯糯地喊“山竹”,山竹就立马起身寻找陆明臻的身影。 “山竹的帽子真可爱。”陆明臻今日见了山竹,就注意到了它的新玩具。 “赶明儿让梦梨姐姐也给你做一个,你和山竹带一样的可好?”梦梨是针线上的大丫头,她的绣工最好,贺韶光喜欢穿她做的衣裳物件。 每当蔷薇苑有份例外的活找梦梨,贺韶光都会额外赏她些银子。 因此,梦梨跟蔷薇苑的芷君、霓君关系都很熟络,帽子这样的小东西两日就能给她们送过来。 “谢谢母亲!”陆明臻当然是开心的:“母亲,饿了。” 她好饿啊,下午去玩球玩了一下午,现在是又困又饿。 她踩着饭点回来的,贺韶光早就备好了晚膳,此刻叫人端上来就是。 今天做的是后世席卷外卖届的黄焖鸡,配上粒粒分明的东北大米饭。 贺韶光挑的都是个头大又新鲜的鸡腿,准备了土豆和鸡腿切成了块头均匀的大小,和香菇干泡好了切小备用。 吃起来都是鸡腿,所以肉特别嫩,没有柴柴的鸡胸肉在里面,陆明臻吃得特别开心。 贺韶光还喜欢把黄焖鸡的酱汁淋在米饭上,稍微拌一拌再吃。 陆明臻见了就有样学样,果然尝了之后也特别喜欢。 贺韶光现在在她心里就是发掘美食新大陆的第一人,贺韶光吃什么她都要跟着来点。 不过自从上次陆明砚吃冰生病了之后,她吃冷饮都学会躲着他们了。 吃过了饭,又喝了一碗热热的山药排骨汤,陆明臻放下碗:“饱了。” “真棒。”贺韶光见她把碗里的都吃完了,没有浪费,就夸赞道。 她现在鼓励孩子们不要浪费粮食,虽然菜式上有规矩在,和别人一起时总得按着规矩来,但要求他们至少要把自己碗里的吃掉。 陆明砚从小习惯就不错,陆明臻可是纠正了好一段日子,如今改的也不错。 “吃完了,臻丫头和母亲去三婶婶那儿玩会吧?” 施念娇让她多带陆明臻去她那坐会,她又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孕中多看些好看的小姑娘,生出来的孩子也会好看。 是了,她现在七个月,一个很有名气的江湖郎中来看过,断言这是个姑娘。 于是她想着那句“女儿肖父”,就愁。 陆明臻一张小脸粉雕玉琢的,扎着两个小啾啾,人见人爱。施念娇听了那些传言经验之后就经常让贺韶光带着陆明臻陆明砚去她那玩,她准备点心。 陆明砚毕竟在读书了,贺韶光不好总扰他用功,所以就带陆明臻取得多。 “好。”三婶婶长得好看,她也喜欢。 贺韶光就牵着小人,带上陆明臻最近的新玩具,一个布娃娃,往三院里散步过去。 路上还碰见了陆风举,他真是没有瘦,这几个月在前院歇着,没人管他,越发圆润了。 “三叔!”陆明臻先看见了陆风举,脆生生喊了一句。 陆风举对这个小侄女挺好的,贺韶光也不会拦着他亲近陆明砚跟陆明臻,毕竟人家是叔侄么? “哎,哎!”陆风举见了两人,还挺开心的,问贺韶光:“二嫂这是带臻丫头去看念娇呢?” “你也是刚从弟妹那出来?”贺韶光觉得好笑,他刚刚一脸委屈,显然是又被冷落了。 这人真好笑,施念娇对他上心的时候他去外面拈花惹草的,现在人家不理他了,他倒是来得勤快。 为着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至于。 “哎...是。”陆风举被看穿了,一脸菜色。 二嫂总是能看见他倒霉的时候,怪尴尬的。 “那你快忙去吧,我带臻丫头去坐坐。你呀...路还长着呢。”话里指向意味不明,在她看来施念娇是真的醒神了,两三年多下来陆风举留情的女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哪能这位么轻易就改了? 此时她们还不知道前院里沈妙妙已经住进了书房侧的厢房里,陆风举贴身伺候的活都是她。 什么更衣研墨...身边之前伺候的大丫鬟都退居二线了。 陆风举读书累了,自有红袖添香,只能说,贺韶光看人的眼光还是挺准。 第四十六章 争执 官妈妈又不在食肆,回老家奔丧去了。 老家路远,一去就要五六日,这还没算守灵的,贺韶光只好亲自上阵。 偏她不会看账本,海氏也没逼着她学过。 算盘打了半天,进账算出来个负数。 贺韶光撑着脑袋放弃了,扭头去厨房躲清闲。 阿娜尔汗见了她,露出一口白牙:“韶光小姐又看不懂账本了。” 她总用她们那边的方式来称呼贺韶光,贺韶光也习惯了。 贺韶光咬牙:“总有一日我能学会的。” 到了暮食时候外面早就排起了长队,今天人特别多,一问才知道是食堂做菜最好吃的那个厨子休沐了,大家更不想去自虐了,于是都选择出来吃。 “每逢十日,必有一日今天的这般景象。” 阿娜尔汗透过后厨的窗洞,瞧了眼临街排起的长队,笑着与贺韶光说:“韶光小姐今天可是帮了我们大忙。” 今天贺韶光在,她们三个人手总比以前轻松。 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都能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贺韶光想着可千万别在这打起来,都是半大小子,最容易冲动了。 从前她这儿也发生过几次冲突,不过还好都是口角,没人动手。 她赶紧洗了个手,把手上正在煲的锅子托付给星儿,就出去看什么情况。 也算是一桌熟人。 薛然跟白子开、左复一处,另一边站着几个不认识的,应该是少来,为首的那人瞧着十分富贵,衣饰不凡。 富贵监生没有开口,旁边的瘦高监生倒是怒气冲冲,质问薛然为什么插了他们的队? 薛然冷笑一声,并不怕对方:“插队?我进这店还要插队?” 那瘦高监生听了更怒了,眉毛都竖了起来:“你别以为你爹是户部尚书了不起,乔监生的姑姑可是太后娘娘!你插队便是不敬太后!” 乔监生乔奎元听了这话嗫喏了一下嘴唇,但还是没有说什么。 若不是那瘦高监生点了出来,谁会想到这个衣着富贵但是畏畏缩缩的少年是当今太后的亲侄子呢? 薛然显然也是不怕的,别说太后侄子,今天就是太后本人来了他也要先进这个门。 当然他要是真敢这么做了,太后还没说什么,薛老爷肯定第一个压着他暴揍一顿,进宫去谢罪。 他能留一条小命,也全靠太后仁慈。 他继续冷笑:“许宏智,我说你狐假虎威也够了吧?乔监生是太后的侄子,怎么你天天挂在嘴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太后侄子呢?” “这话你也敢说?”许宏智差点想冲上去,被身边人拦住了。 乔奎元也是变了脸色,事实两人在争辩的时候,他的脸色简直是变了又变。 一会觉得许宏智说得对,一会觉得薛然说的在理,许宏智确实积极了些。 白子开心说这步骤他熟悉啊,抢先一步取下薛然腰间的木牌,斯文道:“乔监生、许监生有所不知,我们薛监生是店里的元老级客人。 诺,贺掌柜的亲自雕刻的木牌,有这个,咱们随时都能来。” 贺韶光听了一定心虚,哪里就是她亲手雕的了,她能有这手艺? 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饶是这样许宏智还是不服气,就嚷着要见掌柜,也要相同的木牌。 贺韶光这会恰好出来了,就听见这一句,只好抱歉冲他一笑:“不好意思,这位监生,木牌仅此一枚。若是要的人多了,我也不好厚此薄彼不是?那还有谁愿意等位呢?” 围观的人都觉得贺韶光说的在理,对啊,薛然一个人就够了,要是多来几个,都不必排队了,谁还愿意等? 围观群众纷纷附和,本来他们也就在劝许宏智,只是他听不进去。 没想到掌柜的是这么年轻的小娘子,许宏智算是这里面年长的了,如今有十四岁,也不好意思冲着娇滴滴的贺韶光嚷叫。 红了脸,声音略消下去:“那也不该这般理直气壮的,乔监生可是太后娘娘的侄子呢,你们谁得罪得起?” 白子开又站了出来,他右手带一枚扳指,此刻摩梭着,薛然就知道他又要挖坑了。 这是他挖坑前的习惯动作。 就听见白子开略带痛心的声音响起:“大家同沐圣恩,一同入国子监学习,念的是众生平等。 许监生这般把他人身份挂在嘴边,只是为了替自己寻求便利,这将太后娘娘置于何地?又将乔监生置于何地?” 这般深明大义的言辞涤荡了每一位旁观者的心灵,太痛了。 基本都是国子监的监生,大家思及自身,看许宏智的目光就不善了起来。 就连乔奎元都在反思,是啊,许监生总是拿着自己的身份去强迫别人做事,别人到头来怪的还不是自己吗? 从前只当两人关系好,现在就觉得不对了。 许宏智被说得脸通红,无地自容,哪还有心思管乔奎元?拂开人群匆匆溜走了。 这样一来乔奎元就落了单,他觉得没意思,扭头也想走。 “乔监生。”白子开叫住了他:“同我们一起吧?” 薛然对乔奎元没什么意见,一起便一起了。 因着白子开化解了这一场争执,贺韶光的食肆也避免了风波,于是特地送了他们这桌一道菜,是食单上没有的。 “这是何物?”乔奎元没吃过带壳的花甲,自然不认识,此时皱起了眉,不太适应。 “花甲粉丝。”贺韶光笑着为他介绍。 看来这就是乔玉屏的弟弟了,第一次见,嗯...果然传闻不如一见。 “花甲为何不去壳?”乔奎元不解,他甚少在外面吃饭。 薛然径直夹了一个嗦起来,受不了这些公子哥的德行。 白子开还比较有耐心,他为乔奎元解释:“乔监生家里吃得精细,不知这食肆里忙着做每桌的菜色,厨房没时间一一剔去骨壳。且带汤类的饮食,自己嗦一嗦可谓是风味十足啊。” 这倒是说的有道理,乔奎元见食肆确实坐满了人,饮食也便宜,粗糙些实在正常。 要是贺韶光知道自己的花甲粉做法被乔奎元认为是粗糙,一定转身回来就端回去了。 哼,没品的东西! 乔奎元挑了些粉丝尝一尝,酸辣的口味激得他呛咳起来,一张脸涨红。 白子开递上茶水,这才缓解了些。 不过乔奎元也是被这味道征服了,继而认真吃起来。 蒜末应该炸过,金黄焦香。 煮出来的汤和粉丝浮着些许红艳艳的茱萸末,按照贺韶光的口味来说已经是微辣了。 盘在锡纸里,这是直接放在烤架上烤出来的。 花甲养了一天,吐干净了沙子。从鲜活的样子到煮得张开了大口,露出里面的嫩肉,看着虽然残忍但是鲜美。 乔府里的厨子做的饮食贵重清淡,淡如无味,远不如这个花甲粉丝抓人。 因此就算是被辣得流泪,也努力吃完了一整碗的粉丝和汤。 第四十七章 恶意报复 自此以后乔奎元就不和那许宏智玩了,倒是和白子开几人走得更近。 许宏智失了靠山,于是看白子开十分不爽,连带着把薛然、左复和韶光食肆也记恨上了。 不过他家里只是个普通的小官,根本不敢得罪这几尊大神。 于是他把目光瞄准了韶光食肆。 从前跟他一起怂恿着乔奎元的还有几个和他一样家里出身不高的监生,他们没什么主意,现下几个人常常聚在一块,唯许宏智马首是瞻。 许宏智表情阴测测的,招呼几人一块去吃饭。 “这,许兄,食堂并不往这个方向去。” 有人提醒他走反了路。 许宏智哼笑一声:“去什么食堂?走,咱们去韶光食肆。” 有脑筋转得快的就跟上了,这可是个好主意,一定能让那劳什子食肆身败名裂。 贺韶光并未留心许宏智几人,她不是每日都在。 就算在的时候,食肆人那么多,她也注意不到他们几个。 几日前的插曲早就被忘到九霄云外了,在她看来这些人无外乎是十二三岁的小孩,在后世还在上初中呢,能有什么坏心眼? 小狐狸白子开却注意到这几日,日日都能见着许宏智等人来此吃饭。 见了他们并不打招呼,只是哼一声,似乎真的不再惹是生非了。 结合此人从前借着乔奎元的名号做的那些事,白子开颇为疑虑地问身边的乔奎元,这几日他有时也和他们一起吃饭。 “乔监生,许监生的气性何时这么好了?” 乔奎元虽然庸懦,但也不是没有脑子,许多事只要想想还是能想明白的,不然也不能在国子监了。 乔奎元思及过往,慎重道:“许监生怕是要对贺掌柜使坏。” 薛然一听就坐不住了:那,在食肆闹事...就急着去找贺韶光说明此事。 白子开拦住他:“你现在去作甚?” 薛然大怒:“难道你要眼见着贺掌柜被害,袖手旁观?” 若真是如此,那他日后再也不带白子开进来吃饭了! 白子开做狐狸有时候也挺无奈的,队友太蠢怎么破? “谁说我不管了,只是他们眼下又没有闹,你与贺掌柜说了要怎么办?难道要让贺掌柜把他们赶出去?” 可能吗?人家老老实实吃饭,你把人家赶出去。 那到时候都不用人家闹起来了,直接说咱们店大欺客得了。 “那你说,你主意多。”薛然一想也是,但还是着急。 “且看着吧,这几日听我的。”白子开嘴角噙笑,要收服这厮还不简单? 于是在七日后,暮食时分,食肆大堂里热热闹闹地用着餐,外头照样是排起长队。 靠东边角落里的某一桌,点的是八宝豆腐、三杯鸡还有个莲蓬疙瘩汤。 吃着吃着就有人捧着肚子开始叫唤了。 “哎哟...哎,哎哟!”正是许宏智那一伙的。 他一叫唤,另一个人也立刻露出痛苦的神色来。 “怎么了这是!”许宏智神色不安:“苟监生、诸监生,你们莫要吓唬我呀。” “我...肚子疼...”苟监生一屁股坐在地上,似乎真的疼得受不了了。 不少人都停下筷子看着这边。 “莫不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许宏智急得打转,随手拉住一个过路的跑堂:“你看看!我的两位朋友,就是吃了你们家的饭菜这才腹痛!” 跑堂的连忙摆手:“这位监生,这话可随意说不得呀。你凡事都要讲究证据呀?” 这些跑堂,贺韶光特意挑的都是比较机灵的,不会随便被人唬住。 “八宝豆腐...” 诸监生伸出手指,颤巍巍指了一下桌上。 许监生立马会意:“就是这道八宝豆腐!方才你们上菜的时候他们二人分别都吃了,只有我没尝,所以现在只有我好好的站在这跟你们说话!” 又高声提醒众人:“诸位监生可要小心了,小心变成苟监生、诸监生一样!” 瞧躺在地上的苟监生和诸监生,脸色苍白,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正在往下滚,看起来十分惨。 有也点了八宝豆腐的,看见他们的模样,就不敢吃了。 纷纷猜测,是不是店家饮食真的不干净,都将信将疑看这几人。 闹得这么声势浩大,后厨里贺韶光就放下铲子准备出去看看。 八宝豆腐是贺星儿做的,她不放心,也跑了出去。 白子开看了这么久的戏看够了,终于站在不远处嗤笑一声:“怎么我也吃了八宝豆腐,我就没事呢?” 不仅他没事,他同桌的薛然和左复都没事,乔奎元也没事,四个人直愣愣地站着。 “我哪知道?”许宏智眼珠一转:“或许是厨子看你们这位薛监生是贵客,特别关照,不敢轻慢了呢?” 薛然是这家店的老熟人,大家都知道。也难保许宏智说的是真的…… 就有想贪便宜的,也弱弱举手,要叫掌柜的过来退钱,支持许宏智这一派了。 “那其他人怎么也没事?”白子开随手一指,桌上就是也有八宝豆腐的:“他们怎么不痛?” 被指到的那名监生几乎都要将八宝豆腐吃完了,只剩些汤汁在里面,他还准备拿来拌饭呢。 被白子开一指,也是奇怪:“是啊,我好得很。许监生,莫不是你的两位同伴在别的地方吃了其他不干净的东西吧?可别赖人家小贺姑娘。” 薛然往后一瞧,就看见贺星儿一脸着急站在那。 他也不由得着急起来:“你别不是诬陷吧!我们都吃了这么久我能不知道干不干净么?” 店里不少熟客。 “都说了你们是区别对待!好啊,就是看我之前为难过你们,这是恶意报复是吧?”许宏智把握不住事态,脾气逐渐急躁,口不择言。 想把事情引到之前那件事上。 “不是呀...”贺星儿站在人群后面,焦急大声解释:“这位监生...您和薛然他们是差不多时间来的,下的单又一样,我就一起做了。你们的菜是一锅炒的,怎么会有区别呢?” 她情急之下直接叫了薛然的名字,倒惹得薛然和白子开都看了她一眼。 贺星儿被看得脸一红,又缩到一边去了。 这可真是许宏智没想到的:“你们和我点的一样?” 白子开耸肩:“巧合喽。”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就有那天也在现场的监生猜测:“许监生,你口口声声说是掌柜的对你恶意报复,怕不是你报复才对吧?” “就是他!那日贺掌柜都没生气,笑眯眯的,反而是他气得不轻。我分明看见他回去后砸了桌上的书,一定是许宏智怀恨在心了!” 有个年纪小的耿直监生也站出来指认。 反正多数大家是都不信许宏智的话了,声讨他要他道歉,并再也不许他来骚扰店家。 许宏智憋红了脸,不肯说出一句道歉的话来。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他人缘实在是太差了,没有一个人愿意帮他。 第四十八章 自助(一) 贺韶光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见群情激愤,大家多数都向着她这边,她也很配合地幽幽叹了口气: “每位食客...我都是一视同仁的,并不分远近亲疏,更不会做出区别对待这种事来。 说句冒昧的,我都是把诸位当作自己的弟弟来看...” “原来许监生对我的意见这么大...这几日常常见你来食肆吃饭,我还以为是做的饭菜十分合许监生的口味...原来是我白高兴一场。” 神色是说不出的落寞和伤心。 贺韶光演技不错,又是个女娇娥,弟弟们一下就被燃起了斗志,七嘴八舌地安慰她,还有要帮她讨回公道的。 “贺掌柜!贺姐姐,你别生气,我们都喜欢食肆里的饭。” “就是就是,许宏智这厮心眼忒坏,贺掌柜不要把他放在心上,我们都相信你的。” “许宏智!你还不道歉?”有脾气爆的,就连名带姓地喊。 薛然默默:“星儿姑娘比他年纪还小呢,就要遭这恶毒之人的报复。” 是啊,还有个小妹妹,大家突然感觉自己更正义了,甚至要上前压着他赔礼才好。 不过好在大家都是学生,没有真的打起来。 迫于形势,再是不情愿,许宏智还是小小声道歉了。 “说什么?我都没听清呢?”站在他旁边的白子开不是很满意。 换来许宏智几乎是爆吼的一声:“对不起!行了吧?” 他面色血红欲滴,瞪着眼拨开人群冲了出去,没人敢拦这副模样的他。 两个跟班见主心骨走了,肚子也不疼了,连忙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忙跟着出去。 贺韶光笑眯眯地感谢大家,哪还有半点方才的伤心模样? “为了感谢诸位,我特特请诸位于明日暮食来此,我做东,请诸位用餐,吃多少都算我的。” “喔!!”众人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不过是帮着说了几句公道话,竟然还有这等好事落在头上。 都给开心坏了,不管有空没空,只要不是没有紧急事的都应了下来。 待人都渐渐散了,安静下来。 贺韶光大致算了算报名的人数,有二十多个。 这食肆里两层楼都可以布置起来,院子里也可以用来烤肉...嗯,就吃自助吧。 人多,敞开了吃,也不会众口难调。 坐在柜台前拟定了明天需要的食材单子,打算让几个伙计明天一块去,因为需要搬回来的东西多,人手都得紧着用。 几个姑娘和贺韶光就留在店里处理伙计们运回来的食材。 坐在老夫人院子里闲话的时候,陆明臻就听到了明天贺韶光要在食肆里办这么一场。 最是喜欢凑热闹的年纪,也闹着要去玩,老夫人不依就拉着她的衣角撒娇,就差在地上打滚了。 “都是男孩子,你一个小姑娘去做什么?没见你哥哥都没闹么?”老夫人佯装生气,搬出陆明砚来压她。 “我也想去,祖母。”被点到的陆明砚开口,他明日不上课。 “...” “祖母!哥哥也去!您就让我去吧,我不闹!”陆明臻更开心了,一口一个祖母最好,吵得老夫人头疼。 “去去去!”眼见着陆明臻都快爬到自己身上来了,老夫人终于松口,只是一定要陆明砚好好带着她。 “母亲放心吧,食肆里也有几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到时候让她们紧紧跟着臻丫头,媳妇也照顾着,不让她乱跑。” 四岁的丫头,倒也没有什么男女大防之说,陆老夫人是担心她从未独自出过府,怕她走丢罢了。 “是了,这丫头进来越发皮,出府还不要奶娘跟着!”陆老夫人头疼,终于消停了些:“难为你能镇得住她。” “母亲,山竹也去!”陆明臻眼睛亮亮,想起了自己的小伙伴。 “山竹不去。”贺韶光微笑:“我们都出去了,山竹要留着看家。” 陆明臻呆呆地想了一下,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于是也就不强求了。 她这个年纪是没办法理解一只猫是不会看家的。 反正她能出去,她就高兴,大不了回来给山竹带礼物就是了。 一早陆明臻就起来了,在院子里叽叽喳喳,把贺韶光也给吵起来了。 她还没梳头,披散着长发。陆明臻一下就扑到她怀里:“母亲,出门!” 贺韶光失笑:“哪里就要这么早去了,咱们吃过午饭再去。”这才早上八点呢。 陆明臻失望,还有这么久啊。 “不是要跟山竹玩吗?下午都出去了,这会你先找它玩会?”贺韶光哄着小女儿,捏她捏的小脸。 “嗯!”提到山竹,陆明臻飞快地跑进屋里去找小伙伴了。 贺韶光借势伸了个懒腰,干脆也起来梳妆捯饬了。 不是正经的宴会,但是也算是她做东,总得比平时重视一些,有几个博士也会来的。 霓君给自家夫人梳了个倭堕髻,取来上回还是陆筱文陪着在外头买回来的那些个首饰,让贺韶光挑选。 这买回来还没戴过呢,贺韶光在里面翻翻拣拣,挑出来一对碧玉云纹六菱长簪,和一对碧玉镶金的水滴型耳坠子。 “就他们吧,其他的你看着给我带,也无需太刻意了。”并不是什么正经宴会,打扮太过了脑袋也累。 贺韶光今天穿的是嫩黄色的蜀锦玉扣上袄,下裙是同色系的秋香色绫锦裙。 她脸嫩,穿起这等鲜嫩的颜色来也不违和。 若不看她头上梳的是妇人发髻,和陆明臻走在一起别人只会以为是姐妹。 贺韶光听着丫鬟这么夸自己,不禁腹诽:十七岁跟四岁可不得是姐妹吗? 但其实这会多得很十五岁生育的。 陆明臻和山竹玩腻了,跑过来抱住贺韶光的腿。她其实是想抱腰的,但是人小腿短,只能够得着腿。 “母亲今天好看!” 贺韶光故意逗她:“怎么,昨天就不好看啦?” 陆明臻忙摆手:“母亲哪天都好看,今天更好看。” “为什么今天更好看?”难道是今天的衣裳更衬她? “因为今天的母亲带我出去玩了!”陆明臻一脸骄傲。 “...” 还学会拍马屁了。 “去看看你哥哥。”贺韶光牵起陆明臻的手,往外头走去。 霓君今天不跟着她们出去,这会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一黄一粉,一大一小,倒真是和谐的一对。 第四十九章 自助(二) 捱不住陆明臻的祈求目光,还是没等到用完午膳就出了陆府大门。 贺韶光想着,去那边吃也可以,就不强求他们在府里吃了,这个年纪的小孩最是等不住的。 去看陆明砚的时候,发现他虽然没有到院子里来催自己,但是也一早换好了衣裳巴巴地坐在窗前温书。 一见她们就把书丢开了,这还是破天荒头一回呢。 当然陆明砚是没有用丢这个动作,他是轻轻放下的。 但是贺韶光从他的脚步里看出了一丝激动。 果然是熟稔了,贺韶光自嘲,每日无甚区别的动作都能看出不同的心情来。 就像她大哥明明每日都板着脸,但她就是知道他哪日不开心了。 这都是经验啊。 陆明臻坚持自己爬上了今天要坐的马车,乖巧地等贺韶光跟陆明砚上来后,就迫不及待地问贺韶光: “母亲,今天吃什么呀?” 陆明砚也竖起了耳朵。 “今天...吃很多很多,有水果、有炒饭、有烤肉还有锅子。” 陆明臻听了之后瞪大了眼睛,这也太幸福啦,还好她来了,不然就要跟着祖母一起吃了。 丢下陆老夫人,陆明臻是一点良心不安都没有,满是兴奋。 她出府甚少,陆明砚也是,不过陆明砚再过几年就要入学国子监了,他马上就八岁了。 思及此,陆明砚骄傲地微微挺了挺胸,不过动作太微弱了,没人发现。 今日去,有很多国子监的监生在,所以他也想去。 离得不远,所以坐车不一会就到了。 陆明臻欢呼一声,第一个跑下车,惊得芷君忙去扶她。 “芷君姐姐,快带我进去!”她一下都等不及了。 店里伙计已经把单子上的东西都买回来了,厨房里摆不下,暂时放在院子里。 需要保持口感的就放在井里镇着,肉类也都在里面。 显然是没想到陆家一双宝贝眼珠子也会来,守在大堂里的伙计愣了一下,心想这是谁家的小丫头。 看见后面的芷君,还有贺韶光,这才明白是自家掌柜的。 忙迎了上去:“哎哟,芷君姑娘,这是...” 芷君微笑回他:“这是臻姑娘,后头砚哥儿也来了,劳烦你们今天仔细些。” “哪里的话,自家小主子我们能不仔细吗?”伙计脸上皮都笑皱了。 贺韶光平时不用他们太劳累,轮班着来,月钱给的也多,这么好的主家去哪找喔。 陆明臻已经走到院子里了,贺星儿跟阿娜尔汗蹲着在择菜,把一些烂叶子都给挑出来。 “星儿姐姐!”陆明臻经常听贺韶光提起,刚刚在路上也和他们说了,于是陆明臻就知道这个小麦色肤色的姐姐是贺星儿。 贺星儿扭头,看见个粉雕玉琢的小粉团子,十分可爱,正在冲她甜甜的笑。 “这么早就开始了?”贺韶光跟着走进来,也打了个招呼。 “夫人,您不是下午来么?” “本来是的,但是臻丫头闹着,我就带他们先来了。”贺韶光无奈:“先不忙活了,我也饿了,咱们先吃些午饭,下午再开始。” 因为厨房都堆着食材,不好开展,就做了臊子面。 臊子是昨天剩的卤肉炖得烂烂的,贺韶光把两个孩子的肉切小了,自己的就这么大块地吃,更过瘾。 某岛的卤肉饭很出名,这卤肉用来做面的浇头没想到也不错。 吃完让两个孩子去后头玩了,让芷君记得带他们午休。 这会离下学还有两三时辰呢,又不用做什么复杂的东西,料理一下食材就好了,晚些开始也不迟。 他们提前把准备要烤的五花、颈肉、小羊排、羊肉、大虾等肉类都片好摆盘。 还有一些烤着也好吃的素菜:蘑菇、茄子、土豆,也都切片放在一边。拿水浸了,防止变色不好看。 等到他们快下学的时候,各类熟食有炒饭、炒粉、炸的薯条和鸡块...还有炖汤,也都出锅了。 反正后世在自助店里能复刻出来的东西,贺韶光都给照搬过来了,美其名曰学习后人智慧。 一大盆一大盆摆在大堂里,有一半的桌子被拼起来了,上面就用来放食物。 最后就是水果,防止他们吃太多肉腻着了,水果也备了很多,基本应季的种类都买回来了。 今日蜜瓜看起来不错,采买的伙计多买了许多。在井里镇过,尝起来十分冰甜。 此外每个桌子上都有一个锅子,汤底可以选骨汤清味的,可以选番茄酸汤的,还有微辣红汤的,用来涮菜。 饮子备了三种:橙汁、奶茶和茉莉花茶,冷热皆有。 不怕他们不够吃。 一下学,监生们就乌泱泱朝这里来了。今日大家既已约好,基本都是成群结队来的。 陆明臻要坐在柜台后面,贺韶光也就由着她了。 薛然还是跑在一线,第一个进的门,就看见个小姑娘坐在柜台后面的高凳上,滴溜溜的眼珠盯着他。 “有人来了!” 贺韶光一探头,哦,小薛监生啊。立马扬起一个可亲的笑容:“来,臻丫头,这是你薛叔叔。” 薛然第一次当叔叔,他扯了扯笑,不太熟练地递给小姑娘一颗糖,勉强当作是见面礼。 蔗糖还是贺韶光店里送的小零食,随时都有拿的那种。 他总拿了一堆当上课时候的零嘴。 这还剩这一颗。 白子开嘲笑他:“你倒是会借花献佛。” 陆明臻没发现,她开心得很。 薛然一扭头又看见才到他下巴的陆明砚。 他用探寻的目光问贺韶光:这不会也是你孩子吧? 贺韶光含笑点了点头:“快,砚哥儿,叫你薛然叔叔,以后说不准你们就是同窗了。” “...” 见陆明砚也看他,他掏出荷包示意:“我没糖了。” 陆明砚立马不再留恋,直接转头就走。 好一副无情的嘴脸,乐得白子开捧腹大笑。 两人寻了个好位置先坐下,马上左复和乔奎元也就结伴进来了。 “完了薛然!我看见钱博士也往这边走了!”左复一进门就嚷嚷:“哟,好嫩的小娃娃。” 薛然就捂他的嘴:“没礼貌,那是贺掌柜的孩子。” 又惊恐道:“你说什么?钱博士?” “是啊,他跟刘祭酒一起呢,都往这边来。” 薛然松了口气:和刘祭酒一起就没事,刘祭酒最是和蔼,不会任由钱博士这块千年寒冰放冷箭的。 第五十章 自助(三) 差不多昨日报名名单上的都来了,还添了几位新成员。 这新成员自然就包括刘祭酒和钱博士了。 满屋的监生,只有他们两个长辈,刘祭酒丝毫不觉得尴尬,还让大家敞开了吃,不要拘束。 钱博士为老师冲洗着碗筷,默默心想,不该拘束的应该是他俩。 他是有些社恐的,面对这些活泼的孩子,不知道该如何相处。 于是把脸板得更紧了。 薛然瞧他这样,就以为他是心情不佳。缩了缩脖子,不敢上前。 趁大伙落了坐,贺韶光给门口挂上了暂停营业的木牌。 今天就不对外营业了,让这群监生吃个开心。 喜欢炙肉的都到院子里去了,贺星儿跟阿娜尔汗就在烤架上帮他们烤,看着点炭火,以免烤焦了烤糊了。 薛然挤开人群,十分费力,来到贺星儿身边。 他微微喘气,贺星儿瞧见他来,也很高兴,递给他第一串烤好的五花肉:“小薛监生,你尝尝?”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薛然颇为得意地接过,张口咬了下去。 特地选的肥瘦得当的肉,烤出来焦香酥脆,油脂香味十足。 贺星儿递给他生菜包裹着肉吃,这般吃法即使是不爱吃肥肉的人也不会觉得油腻。 烤肉真的是最原始的满足,况且现在天气凉,大家挤在院子里生火烤肉,反而一点都不觉得冷了。 趁着白子开在觅食,薛然悄悄把贺星儿拉到一边,至于为什么要悄悄的,他表示他也不知道。 “你...们后来没事吧?可有人再来找麻烦?”薛然问出这话,不太自在:“我就是怕你跟贺掌柜被打击到了,以后不开店了。” 贺星儿笑得眼睛弯弯,就算此刻院子里没点灯,炭火的微光也把她的眸子照得亮如繁星:“怎么会这么想呀,小薛监生。” 还不是担心你们难过么?薛然心想。 “过几日是我的生辰,会在我家摆宴,你来么?”薛然邀请,这话他憋了几天,之前找她就是想说这个。 “我?可是我不认识他们...”开始贺星儿是高兴的,但是想到都是一群世家公子小姐,她就有些退缩。 小薛监生的朋友里只有她是个不起眼的厨娘呀,会给小薛监生丢脸吧。 薛然知道她在想什么,急急道,不过面上表现的很淡定:“你别想这些,贺掌柜...贺掌柜也会去的!” 贺掌柜表示自己还没接到邀请。 既然贺韶光也会去,贺星儿就很高兴地应下了,并且答应他会送他生辰礼。 “你的生辰在什么时候?下回我也送你。” “三月份,今年的已经过了呀。” “那就明年,明年我一起送你。” 贺星儿闻言小小雀跃了一下,薛然就觉得之前无端因为白子开冷落她真是自己脑子坏了。 是的,嘴硬的薛监生理解为,因为自己讨厌白子开,认为他的朋友都不应该和白子开玩得好。 贺星儿作为他在国子监最最好的朋友,竟然和白子开走得近,所以他才生贺星儿的气。 不过现在没关系了,因为白子开最近和他的关系还算勉强。 两个人破了冰,又和从前一样有说有笑了起来。 白子开假装在吃肉,其实眼神一直关注这边。 见薛然笑得夸张,白子开只觉得牙都酸了。 “笨得跟什么一样。”白子开摇摇头,决定不和他玩太近,以免被传染了。 贺韶光倒了一些清酒,监生们自然不能喝酒,钱博士要上课也不能,所以整个屋里也就她和刘祭酒可以喝。 “白监生。”贺韶光执杯和他碰了一下,感谢他:“真是多谢你和薛监生了。哎,不过,你们真是那么巧与许监生点的一样?” 白子开回以微笑:“贺掌柜觉得呢?” 他蹲了许宏智七天!整整七天,跟着他们,偷听他们点些什么,尽量做到一致。 也多亏了薛然知道贺星儿炒菜的习惯。 贺韶光觉得这人以后肯定是只老狐狸,许宏智就是太蠢了,空有狠毒,被人盯上了都不知道。 陆明砚被刘祭酒拉着,同坐一桌,不知怎么的考校起他的功课来了。 薛然特特端了一盘子烤好的肉,过来送给两位老师,就听见这个比他小了五岁的孩子,竟然被钱博士夸了…… 被钱博士夸了,薛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钱博士这张嘴还会夸人? 虽然语气依旧平淡,但是薛然就是听出来开心的情绪。 刘祭酒还不嫌事大,看见薛然放下肉就想走,还特意叫住他:“薛监生,读书要用功啊!陆将军的孩子可都要赶上你了。” 薛然就感觉钱博士瞥了自己一眼,这一眼足以冰冻他。 其实是他想多了,钱博士心里想的是陆明砚资质不错,读书也勤勉,但年岁还小,说要赶上薛然倒也没那么快。 还是得等他进了国子监再看看。 真是,没想到钱博士还是个护短的。 这一顿热热闹闹的,可谓是宾主尽欢。 阿娜尔汗很喜欢小孩,芷君抱着累了,她就接过来陆明臻,带她吃饭。 陆明臻瞧这个眼睛鼻子长得跟周围人都不一样的姐姐很新奇,于是很乖地偎在阿娜尔汗的怀抱里。 阿娜尔汗见她吃饱了,就不再喂了,笑着教她念自己的名字,又把陆明臻翻译成家乡话教给她听。 陆明砚吃得差不多了,想妹妹了,就走过去找她。 刘祭酒跟着他的脚步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浓眉大眼的阿娜尔汗,特别是她那一头栗色的卷发,扎着大辫子,活活就像... 刘祭酒一阵激动,他不会认错。 当日没有等到下值,他让钱博士替他打个掩护,有人寻来不要暴露了他早退的事实。 钱博士默默应下,显然老师做这种事不是一次两次了。 刘祭酒来到丛府,门房自然认识自家老爷多年的好友,连忙给他开了门。 刘祭酒不必旁人引路,轻车熟路进了他的书房,就见老友悠然坐在一堆书册之间。 “你怎么来了?”丛天杰读得正津津有味,不耐烦看到他。 刘祭酒随便拿起一本翻看:“哼,就知道你又在看以前写的破烂游记了。” 旁边的画缸里小心收着几幅画卷,只有那处是一尘不染的,显然是十分爱护。 刘祭酒伸手一指:“我今日见着了个姑娘,和那画上的人能有八分相似。老匹夫,还不请我坐下来喝茶?” 第五十一章 相认 丛天杰拿笔的手一抖,团状的墨滴在纸上晕开,糊了一片字迹。 不过丛天杰此时已经没有心思心疼这些了,他快步走到刘祭酒跟前:“你没诓我?” 刘祭酒吹胡子瞪眼:“我何时拿此事骗过你?” 刘祭酒走后,丛天杰默默独坐书房中,面前对着一幅展开的画卷。 画上的女子彩衣翩然,微卷的长发编成一条大辫子垂在脑后。 画中蝴蝶翩飞在女子身侧,嘴角挂着笑意,阳光灿烂。 画纸微微泛黄,但十分平整干净,一定是小心保存了许久。 落款处的阿吉,画卷的主人,正是眼里充满眷恋的丛天杰。 阿吉是他过往的名字,这位朝觐者最终背离了他的真主,惩罚是永远失去了他的主。 迫不及待为自己收拾了一番,丛天杰想起那家食肆的炙肉,心下了然:原来一切的缘分都是注定。 站在门口,身居高位的首辅大人多年来难得一次生出了忐忑的心思。 他跨步走了进去,有些激动。 阿娜尔汗正背对他在院子里打水。 他的眼因为年纪增长,这几年已经微微浑浊了,却清晰能捕捉到她。 “玛伊莎。”他喃喃道,复又提高音量喊了一句:“玛伊莎!” 阿娜尔汗乍然听见有人喊自己母亲的名字,觉得十分奇怪,回头就看见个老者扶着门边,激动不已。 她缓缓站起来,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朝丛天杰走来。 丛天杰随着她走近,却也不那么激动了,他清醒过来。 眼前这个姑娘虽然像玛伊莎,但是她太年轻了。如果是玛伊莎,应该也是个半老徐娘。 倒很像年轻时候的她。 丛天杰恢复了理智,微笑对阿娜尔汗开口:“你是玛伊莎的亲戚?她还好吗?” 阿娜尔汗一向和煦的脸上,此刻满是呆滞和不可置信,她试探地喊了一声:“父亲?” 贺星儿在后院厢房里,本来想进来看看,听到这一句也呆了。 丛天杰今日特地打扮过了,虽然没穿首辅的服饰,但是衣料也很不凡,一看就不是平凡人家。 贺星儿张大了嘴巴,又用手捂住,怕被两人看到,连忙回屋。 她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小辫子也跟着晃一晃:阿娜尔汗的父亲来头这么大呀? 她知道阿娜尔汗从很远的地方来京城就是因为娘没了,来投靠爹的。 只是一直没找到,哪家也没听说过个叫阿吉的男人。 原来...原来她爹年纪这么大了,还这么有钱。 贺星儿有有些羡慕:真好,那她以后都不用当丫鬟了。 阿娜尔汗当初很是找过一段时间丛天杰,不过她只知道父亲叫阿吉,不知道他的中原名字,也不知道住在京城那。 后来有个人贩子就起了坏心眼,骗她找到了她爹,把她拍花子去了,卖做奴隶。 也就是运气好,那人贩子见她长得招人,怕显眼,没给她卖去烟花巷,而是最后进了贺家。 她醒来后身上又没钱,与她一同进来的姑娘同她说了家奴私自逃跑的下场,她也就暂时住了下来。 后来认识了贺韶光,韶关小姐心善,怜她身世可怜,一直在民间打听。 后面反而是她自己歇了心思,以为父亲和自己母亲一样,也早就...眼前突然出现的这人分明就和母亲描述的别无二致。 国字脸,高鼻梁,左眉有一颗痣... 丛天杰以为自己耳朵也花了,没听清:“姑娘,你喊我什么?” 阿娜尔汗却以为他不想认自己,伤心了,抹了把泪。 不过还是很快就扬起笑脸,她们族人心肠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以为父亲不愿认自己,也笑着祝福:“父亲这些年过得好,阿娜尔汗就放心了。” 丛天杰听见阿娜尔汗这个名字,再也没有疑虑了,因为从前玛伊莎和他说过,生个女儿,就叫阿娜尔汗。 心里有些愧疚,方才自己还怀疑亲生女儿,现在细细看来,她的鼻子不是和自己最像了吗? 更多的是激动,因为他从未想过,从未想过!玛伊莎给他生育了一个孩子,这是他们的血脉。 他笑得和蔼:“好孩子,我竟不知道你的存在。你母亲呢?” 阿娜尔汗低头:“早几年便死了。” 她说的直白,没有一点缓冲。 丛天杰的笑意还凝挂在嘴角,他没再说话,阿娜尔汗也没有。 良久,丛天杰垮下了挺直许久的脊背:“回家吧,孩子。” 他的原配妻子是政治联姻,父母为他挑选的端庄女子,也早在五年前病逝。 当年两人成婚几载,还在走父亲为他安排的路子。 丛天杰心中憋闷,辞官跑去外面游学,一游就到了玛伊莎的家乡。 玛伊莎的热烈是妻子没能给他的,他鬼使神差瞒下了自己的家室和年龄。 单纯的玛伊莎不疑有他,直到一封家书寄来说大儿子病重,召他回京。 瞒不住了,被玛伊莎发现。 刚得知自己怀孕的玛伊莎气急,不愿与他同回,拒绝做妾。 丛天杰独自踏上返乡之路,这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阿娜尔汗当然高兴父亲的接纳,不过她必须得和韶光小姐说一声。 于是约定好三日后,丛天杰派人来店里接她。 丛天杰捋着胡须,心情复杂。 开心是因为女儿,伤心是因为挚爱。 他现在知道了贺韶光是陆筱文的妻子,这才想起来门口的招牌,原来是这一位大将军写的。 他摸着胡子笑了,考虑起应该把阿娜尔汗安置在哪个院子里。 如今丛天杰膝下的次子长女皆是原配所出,大儿子当年还是没能保住,次女是妾室所出,比阿娜尔汗还小些。 嫡子嫡女都已经成亲了,小女儿还没有,不如就让她们两个做邻居,也好互相熟悉一下... 贺韶光知道阿娜尔汗认了亲,马上就要搬到家里去,自然高兴。 不过阿娜尔汗没顾得上问家里情况,贺韶光也就不知道是谁了。 为了避免阿娜尔汗被看不起,贺韶光就拉着她去买了好几身新衣裳。 “做是来不及了,只能买成衣。”贺韶光惋惜。 “韶光小姐别说这话,您照顾我的还不够多么?”阿娜尔汗咧嘴一笑,她最好的朋友就是韶光小姐。 没想到贺韶光表情严肃道:“以后不许再叫我韶光小姐了。” 第五十二章 丛府 因着店里人多,贺韶光特特小声说:“你现在不再是贺府的奴婢了,知道么?以后我们就是朋友,正正经经的朋友。” 阿娜尔汗见贺韶光将这事看得这么认真,手一紧:“韶光。” 又觉得似乎不大妥,也悄声问她:“我不愿叫你陆夫人,我叫你韶光好不好?” 贺韶光鼓励她:“你愿意怎么叫都可以,不过当着大家的面还是要注意下。” 阿娜尔汗点点头,今天韶光带她买了好多东西,还给贺星儿也带了,她好开心。 本来她们邀请贺星儿一起来的,贺星儿开心了一下,就拒绝了:“阿娜尔汗和夫人去吧,我留下来看店。” 贺韶光并不和她客气,她早知道她的尺码,贺星儿的什么都是她来置办的。 贺星儿不去也并不是全为了看店。 她趁自己一个人,偷偷把小钱袋拿出来,数数自己攒了多少钱了,她要给小薛监生送上一份像样的生辰礼。 数着数着她就发愁,虽然铜板看起来好多,但是一算也没多少呀...买个礼物就能全花光了。 虽然心痛,但是贺星儿还是咬咬牙,决定花这个钱。 她不能让别人看不起小薛监生,也不能让别人看不起自己! 贺韶光知道这小姑娘脾气好,但是十分有自尊。 想着她没套像样的衣服,就找衣料店的掌柜买了两匹苏绣缎子,价格可不便宜。一匹新绿的,一匹胭脂水红色,都是小姑娘家喜欢的颜色。 把贺星儿的身量告诉了掌柜的,请掌柜替她做好了再来取。 贺韶光买了不老少东西,掌柜的满脸堆笑地把她送出了店门。 果然购物就是快乐的,贺韶光虽然花了钱,但是她这段时间挣得也不少,所以心情很好。 明日官妈妈可就回来了,她也不必勉强自己去看那摊账本了。只是这段时间的胡乱账目...唉。 官妈妈看了必定想打人。 丛天杰果然把阿娜尔汗和丛若思安排在相邻的两个院子里了。 大女儿丛若云入宫当了丛婕妤,儿子丛玉乾娶的是荣郡主,从前福王的女儿。 丛若思十五,也该说亲了。不过既然阿娜尔汗入了府,她又还没说亲,丛若思比她年幼,就不能越过她去,自然被搁置下来了。 丛夫人病逝之后,府里没有女主人,一直是丛若思的生母袁姨娘在打理庶务。 只要不是台面上,府里下人都会喊她一声夫人。 因此她的女儿虽然是庶女,但是地位还是很高的。 此时被一个半路杀出来的阿娜尔汗压在头上,母女俩谁也不说,但是心里都有些淡淡的不舒服。 特别是袁姨娘,她有些鄙夷:阿娜尔汗的规矩...简直和没有一样,能说到什么好亲事?不要耽误了她的女儿才好。 丛若思也是这么想的,并且她觉得阿娜尔汗长得太粗放了,一点也没有中原女子的柔美。 当然她们不敢让丛天杰看出来鄙夷,丛若思第一天便亲亲热热地挽着阿娜尔汗的手喊:姐姐。 贺韶光上门拜访的时候才意识到,原来阿娜尔汗的爹是当朝首辅啊? 交这个朋友,她好像有点占便宜了。 阿娜尔汗很高兴,贺韶光来看她。亲自迎出门,牵着她的手坐下。 丛若思在隔壁院子里看到了,撇撇嘴,更加看不上阿娜尔汗了:一个六品官的女儿有什么好巴结的?也不怕丢了身份。 虽然这个六品官的女儿已经是陆将军的夫人了。 屋里,阿娜尔汗得了好多丛天杰给的好东西,她都拿出来与贺韶光分享:“这个簪子好看,我觉得你一定喜欢,送给你。” “这对耳坠配刚才的簪子刚好,你也拿去。” “...” 贺韶光嘴角抽抽,按耐住还要翻箱倒柜的阿娜尔汗:“够了,够了,我又不是来打秋风的。” 隔壁莫名传来一阵琴音,大白天的,谁在院里弹琴啊? 贺韶光皱眉:“你家姨娘大白天就勾着你爹啊?” 正在喝茶的阿娜尔汗一口喷了:“这是我的庶妹。” “不知道啊,我来她这几天都练,不是琴就是笛子,还会背诗呢。” 原来是个才女啊。 才女丛若思有心弹给阿娜尔汗听,想象着阿娜尔汗听见自己优美琴声后露出的艳羡表情,沉醉着。 然后弦断了。 “你爹把你俩安排在隔壁,是不是有些缺心眼?”贺韶光有些嫌弃,这庶妹花蝴蝶似的显摆自己的才艺,弹得还不如七岁小儿。 不过又想到,正是不甚熟练,才要多加练习。 也就原谅了她大中午扰民的举动。 “我不喜欢她,她还不如郡主好玩。”阿娜尔汗也摇头。 虽然丛若思对阿娜尔汗亲热得很,但是远没有荣郡主的相处自然。 阿娜尔汗是直肠子,但也不是笨蛋,不喜欢一个人的直觉还是有的。 不过她倒是因为这很愧疚,因为庶妹对她热情,她却不喜欢人家,于是也努力和丛若思找些共同话题。 贺韶光就问她,荣郡主一般都带她做些什么呢? “骑马、聊天。”阿娜尔汗老实道。 荣郡主自小练武,阿娜尔汗草原上长大的,都是会骑马的,荣郡主就带着她去马场骑马。 聊天也会聊到她的家乡,并且好奇得很。 这位郡主倒是个性情中人。 贺韶光稍稍放心,只要有人合得来就好。 现在食肆只有贺星儿了,又开始了好忙好忙的日子,她都没机会去街上替小薛监生挑礼物。 直到国子监休沐这日,晚上就是薛然的生辰了,她才得空关了店,去街上逛一逛。 贺星儿揣着钱袋,今日她穿了那件胭脂红色的新衣裳,她特别喜欢,显得整个人很俏。 走了好多家店,贺星儿都没挑到送给薛然的东西,倒是又给自己买了个葫芦形状的项链坠子。 前面的路有些拥挤,一群人围在某个地方,不知道在看什么。 爱看热闹的贺星儿仗着人小一下就挤进去了,发现穿得簇新簇新的薛然,不知道为什么,被马车撞了,倒在路中间。 腿处还出血了,流了一小摊。 贺星儿晕血,一阵阵的头晕,但是她脑子里什么都没想,一下就冲了上去。 连忙请人群散开,将薛然小小心挪到马路边上一些。 并说这是自己朋友,掏出一些铜板,请一个小孩去薛府报信。 幸好她今日穿得衣裳料子好,说她是薛然的朋友也有人信了,没拦着她。 见薛然唇色发白,有人就想喂他喝水。 贺星儿大喊一声:“不要给他喝水!” 第五十三章 马车之祸 众人十分不解,这小姑娘还说是小公子的朋友,见小公子嘴唇都发白了,怎么还不给人喝水呢? 好些人都有些怀疑起来,觉得她是在捣乱。 有个大人就指责她:“你个小姑娘,是不是来添乱的?去去去。” 贺星儿咬着下唇,觉得很委屈,但是她就是知道,被车撞得厉害的人不能喝水。 她曾亲眼见过有人喝了水就没抢救过来的。 她挡在薛然前头,替他拦出一片空间,保证他能够呼吸到新鲜空气。 刚刚说话那人脾气急,他又想着这小公子衣饰不俗,若是自己出点力,没准家里人还能给他些赏钱的。 就粗鲁地把贺星儿拨到一旁,解下腰间的水袋,想往薛然嘴里灌。 薛然嘴闭得紧,不好灌,流出来一大半都没见喝进去一点。 那人手上用力,动作就粗鲁了些。 薛然本就受着伤,即使晕倒,被人掐中伤口,也疼得喊出来:“啊!” 贺星儿既担心又害怕,她想去找贺韶光来,但是这里离陆府有段距离,她又不敢走开。 还好薛然家里人马上就来了,是薛府的管家带着府医先赶了过来。 “家里人来了!”外围的人喊了一句,围成一个圈的众人纷纷退开,给人让出一条路来。 “你在做什么?!”管家拨开人群扫了一眼,看到坐在地上的贺星儿,还有正钳着自己家少爷的男子,怒喝道。 男子吓得一下就放开了薛然,反而不小心让薛然呛到了,咳嗽起来。 贺星儿再也忍不住泪眼汪汪地哭喊:“大夫快看看薛监生,他方才强喂了好多水,车撞了的人是不能这么喝水的,会死掉的。” “快先给小少爷看看。”薛管家听了贺星儿的话,皱眉看了一眼男子,示意府医上前。 他则是蹲在贺星儿面前,打量了贺星儿一下。 贺星儿哭了一会也不哭了,她不是爱哭的人,实在害怕才没忍住。 “您是小少爷的朋友?”薛管家听他喊薛然薛监生,于是这么问道。 国子监没有女弟子,自然不可能是同窗,所以他以为是少爷认识的哪家监生的姐妹。 贺星儿点点头,府医已经检查过了,腿骨折了,还有几处皮外伤,内伤不算严重。 即使这样也不容情轻视,薛然年纪小,受伤带来的的风险就大大增加了。 他万分庆幸地感谢贺星儿:“姑娘说得极是,这伤重的人千万别轻易喝水。” 薛管家找来家丁,要小心地将薛然搬到马车上,再回薛府。 贺星儿眼巴巴地看着,薛管家回头看见她这眼神,不免疑惑:“贺姑娘怎么了?” 他已经知道对方的名姓了,虽然还没打听清楚是哪家人,日后一定要送去谢礼的。 “等他醒了,我可以去看他么?”贺星儿觉得薛然看起来很严重。 “可以。”薛管家略一思索,问了她住在哪,说定薛然身体好些了就派人告知她一声。 既然伤着了,那今晚的生辰宴肯定也得取消,薛管家还要一家家地通知客人...想到这些,匆匆就上了马车准备回去。 贺星儿攥着小钱袋,不安地回了食肆。 薛然当夜发了高烧,祖母李氏和母亲刘氏一刻不停地照看着,天微亮才褪下去,这么烧了有一日半,薛然才醒过来。 一睁眼就看见自己母亲眼睛红肿着,祖母还好,只是精神头有些不济。 看见他醒了,薛夫人刘氏喜出望外,连忙吩咐厨房熬粥来,要只放了细细的瘦肉粥来。 粥端来果真只有瘦肉碎,一点肥腻都没有。 薛然饿得很了,喝了一小碗觉得不够,薛老夫人也不让他吃了。 而是端来药,叫他喝完。 薛夫人也是这么想的,薛然苦着脸,他最不喜欢喝药了,黑漆漆的又难闻又难喝。 喝完药,薛老夫人这才沉着脸问他是怎么被车撞了来。 贺韶光既被邀请去了薛然的生辰宴,自然是备了礼的。 哪知一切都准备好了,薛府的家丁突然来说他们小少爷受了伤,不大好,今晚不能摆宴了。 家丁表示了抱歉,贺韶光拉着他问伤势如何?了解了之后也表示过几日要上门探望,干脆就约了贺星儿一同去。 两人都姓贺,薛夫人接到拜帖就以为是一家人来的,亲自去把人迎了进来。 贺韶光备了礼,转交给薛府下人。 薛夫人笑吟吟地拉着她的手,薛然身子慢慢好起来了,没有什么大碍,她心里轻松了许多。 “那日澄碧园里遥遥一见,已经觉得陆二夫人品貌不凡,今日才知二夫人和我家二郎竟有此渊源。” 薛然在家行二,薛家大少爷正在外做官,永州治下白马县县令,一年才回一次家。 贺韶光客气:“夫人亦是容光焕发,我真看不出您竟已是两个孩儿的母亲了。” 薛夫人捂嘴也挡不住她的开心,亲热地挽着贺韶光的胳膊进了薛然的房间。 “这就是二郎的屋子了。” 薛夫人笑着和贺韶光说话,眼风一扫,扫到薛然横七竖八地躺着,不禁柳眉倒竖:“二郎!” 薛然薛二郎吓一大跳,把脚给并了起来,委屈巴巴地叫了声:“母亲...” 考虑到他身上有伤,还有客人在场,薛夫人叹了口气,放软了语气:“陆二夫人和她小妹来看你了,规矩些!” 贺韶光对着薛然灿烂一笑:“小薛监生,好久不曾见了。”并且没纠正薛夫人说贺星儿是她妹妹这个说法。 贺星儿还怕贺韶光不悦,发现并没有,也开心起来:“小薛监生,我们来看你。” 薛然已经从管家嘴里知道贺星儿救了自己,薛夫人也是非常和颜悦色,拉过贺星儿:“二郎真是谢谢星儿姑娘了。” 又想到自己没送人家什么谢礼,看贺星儿穿的虽然不素,头上却仅有乌黑的秀发梳得整整齐齐,还差点装饰。 于是招手对自己的丫鬟说:“去我库房里挑些小姑娘合适的头花首饰来,星儿姑娘戴着好看。” 贺星儿连忙拒绝,贺韶光却替她谢过了。 “您还对我说什么谢呀,二郎的命可是多亏了星儿姑娘。” 薛夫人怜爱地看了一眼小儿子,家里看他就跟宝贝疙瘩一样,这回却受了这么大的罪。 撞他那人已经被官府抓起来了,哼!她绝不能轻饶了。 第五十四章 第一场雪 前儿夜里府衙后门的角落里冻死了个乞儿,手上还攥着是没吃完的半个馍馍。 师爷最早发现的,打发衙役随手丢去了乱葬山上。 师爷转身回府衙里,关上了后门,对着冻得通红的双手呵了口气:这天气确实越来越冷了来。 第二日夜里,京城就下起了纷纷扬扬的雪片子。 等到城里百姓都起来了,发现已经堆起了积雪,府衙前的石狮子都被埋了底下的座基。 贺韶光在床上赖着,白日无事,实在太冷了,她也不愿起来啊! 听见外面的动静,她知道连陆明臻都起了,她再不起就不好看了。 贺韶光叹了口气,做大人实在有许多身不由己的烦恼。 陆明臻和下人玩着,不知道有什么开心事逗得她咯咯笑。 她三步并两步跑进贺韶光的屋子,带进一阵寒气。 还没靠近贺韶光,贺韶光就浑身一激灵。 贺韶光还穿着里衣呢,这下磨蹭不了了,赶紧把衣服给披起来,挡挡这要命的寒气。 “母亲是懒虫。” 陆明臻被芷君伺候着用热水洗手,眼睛就看着坐在床边穿衣服洗漱的贺韶光,冲她做了个鬼脸。 贺韶光闻言又叹了口气:“是是是,母亲是懒虫。随你怎么说也好,只是要我早起实在不行。” 陆明臻就瞪大了眼睛,觉得贺韶光无赖。 贺韶光这下清醒了,身上也暖和过来,于是心情很好的问她:“外面下雪了?” 陆明臻高兴点头:“母亲帮我堆雪人!” 这是京城的第一场雪,贺韶光的玩心也起来了,就给自己和陆明臻都套了个毛手袖和围脖,这才拉着她去外头玩雪。 陆明臻满心期待地盯着贺韶光堆雪,半晌后...看着歪歪扭扭的雪人,鼻子崴到了嘴边。 陆明臻觉得很难说好看。 她不想打击母亲,扯着嘴角违心地夸了一句。 贺韶光自己一看,又默默把鼻子上的胡萝卜掰下来了。 她觉得,什么时候得给陆明臻上一堂审美课才是。 这么冷的天,贺韶光不敢给她在外面多玩,吃过早膳就目送她去上课,陆明砚则是一早就上课去了。 府里给她请的女西席已经在枫叶阁住下了,也在这里上课。 这两个月都是她给陆明臻讲学,现在在学的是《三字经》和《孝经》。 经常陆明臻下了学就叽里呱啦一大通今日上课的内容。 贺韶光拍拍身上的雪,回屋烤火。 炭火的舒适让她十分惬意,她瞧着外头雪没有停下的意思,随口道:“今天中午吃锅子吧。” 外面天寒地冻的,这时候来上一份浓浓的羊棒骨锅子,涮着羊肉和冻豆腐吃,身上都暖和了。 再放一些姜进去,三个人都喝了一碗滚烫的羊汤。 虽然是在廊下吃的,但是贺韶光和两个小的丝毫不觉得寒冷。 并都觉得在此赏雪,实在是风雅极了。 吃完贺韶光把小孩赶去午睡,她则起了兴致。 取来空陶罐几个,将草叶上的干净积雪都收集起来,还走到花园里去采雪,装到罐子里。 贺韶光亲手把它们埋在老树底下,来年开春入夏了,到时候取出来煮雪烹茶,又是一番诗意。 京城里在十一月四日这日下了雪,燕州则是早在十月份就入了冬。 此地的冬日,飞雪挟卷着黄土,连雪花都是土色的。 自首次战后,闵日的突厥军又和段军交战过几次,双方有来有回,皆有胜负。 这一场,是决定了他们的最终命运的一场。 足足过了一天一夜,陆筱文才从浓重的血腥味和满地的尸块中缓过神来。 他虽然身经百战,大小战役如家常便饭,但每次见了死人,还是心中悸动...上一秒还鲜活的人。 大皇子第一次上战场,他比陆筱文想象的好很多,不过结束后也是吐得天昏地暗。 这一场,他们胜了,这是属于段朝的胜利。 陆筱文恢复的比大皇子迅速,淡淡的扫了一眼外头绑着的突厥人和远处的战场,吩咐手下:“清扫战场,每个人杀了多少突厥人,都报上来,论功行赏。” 他知道这次有不少勇猛的兵,冲在前头,立了军功,他从来不会亏待下面的士兵。 打退了突厥人,闵日受了重伤,陆筱文亲手砍掉了他的一边胳膊。 这次回去,突厥内部势必生乱,至少五年突厥都不会再有大的动静了。 圣人在宫里也很满意,他已经收到了前线的战报。 下朝后他去了皇后宫里用午膳,吃饭的时候就提起了这事。 “陆家老二是个能干的,比起他爹不遑多让了。依朕看,这个国公之位该是他的了。” 圣人笑呵呵的,脸上因愉悦产生了红润的气色,看起来年轻许多。 皇后也高兴,她抿嘴笑着:“恭喜圣人了,只是...” 圣人心情不错,就问皇后只是什么? “只是陆家三个儿子,陆二郎已经是一品大将军了,再封国公,是否太显赫了些...” 圣人略一思索,觉得皇后说的有理:“依皇后的意思是?” 皇后替圣人打了一碗羊肉汤,慢慢说着:“向来子承父爵,多是立嫡立长。且陆家大郎也是个有能力的,何不选他呢?” 圣人想说陆汝清的身子不好,皇后显然知道他的考虑,笑着继续:“陆大郎身子虽然不好,但是并未危及生命。况且,国公之位只是个虚衔...” “圣人若是想赏陆将军什么,不如赏些金银珠宝,或是一座园子?他不是新娶了妻子么?臣妾可听说他的妻子出身不高呢。” 圣人也觉得可行了,于是点点头:“皇后说得对,朕便赏他一座园子,就赏...就赏金陵园。他的夫人,皇后看着给一个四品或是五品的诰命,都可以。” 圣人这会想的是,贺氏出身不高,四品诰命都是抬举她了。 又觉得她这个身份确实太低了,又生不了嫡子嫡女,不如再给两个人到陆筱文后院去...还能盯着些。 圣人一心为他的臣子考虑,他的首辅此时正在府上和女儿一起其乐融融地烤肉。 阿娜尔汗教会了丛天杰怎么烤出来的羊肉才香嫩。 丛天杰笑呵呵地递上一口给她,她眯着眼毫不客气地接过吃下。 远处的丛若思见了,本来想上前的,却被丛天杰身边伺候的人拦下了。 她脸一白,父亲这是不欢迎她! 第五十五章 花落尹家 坐在自己屋里听见外头的欢声笑语,丛若思觉得不甘,心里更加愤恨了。 凭什么,凭什么阿娜尔汗如此没有规矩父亲也能这般开怀? 凭什么她一句话没说好,父亲就要斥责她不懂规矩! 再是不甘,如今也不能发作。 丛若思长舒出一口浊气,慢慢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薛家。 薛然可以慢慢下地,单脚跳着去拿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这一天府上还迎来了一位稀客,钱博士。 钱博士神色不变,没有什么关心的话。 薛然并不觉得奇怪:要是关怀备至,那才不像冷面阎王钱元林。 薛然忐忐忑忑,请钱博士坐下:“钱博士光临寒舍...蓬荜生辉。”是这么说吧? 钱博士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花鸟画,这便值他一整年的俸禄了。 还有那边摆着的青瓷瓶,足足抵他三年饭钱。 寒舍?蓬荜? 钱博士扔给他一本册子,上面是满满的笔记注释。 “这是白监生的课业笔记,待你伤好了,我要考校你这上面的内容。” 薛然张大了嘴巴,这这这。 也许是他看起来太可怜了,钱博士临走,停下来对他说:“薛监生,这次的成绩我没有告诉你家长。” 薛然突然有些感动,不过...不过这感动并不足以撼动这本册子带来的悲伤。 天冷了,贺韶光就多数时候坐在府里,很少出去走动。 不过陆陆续续倒是有几位来拜访她的,不知道是吹了什么风。 比如今日上门的乔玉屏。 乔姑娘打扮得很素净,和当日赏花宴截然不同。 竟更衬她小脸尖尖,更加貌美几分。 只是这颜色虽然素了些,料子可是极贵重的,光看这披风就是银狐的皮毛做的。 乔玉屏会来拜访她,她很惊讶。 不过贺韶光马上就收起了自己的惊讶,若是她有什么事,等她自己说便是。 乔玉屏慢慢地和贺韶光说了些近京城里,各家里发生的事情。 因为不太擅长与人交往,所以她的话题找得有些艰难。 “对了...乔姑娘如今可是还住在太后宫中?” 见乔玉屏点了点头,她笑着提起:“说来三皇子如今也是成年了,皇后可相中了皇子妃的人选?” 乔玉屏有些呆,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自己这个。 只是...乔玉屏又点了点头,慢吞吞地开口:“左副都御史家的尹姑娘,皇后娘娘非常喜欢,听说,圣人也是满意的。” 圣人和皇后都满意,意思就是太后不太满意了。 太后想的当然是自家孩子最好。不过,她也知道乔玉屏的性子,倒也没有强求一定要把乔玉屏和三皇子拉郎配。 那日圣人在皇后宫里讨论完该给陆家的行赏之后,顺便就提到了大皇子纳了侧妃这件事情。 “朕瞧着老大也立了功,虽然有些委屈肖家丫头了...等这次回来就封老大为郑王吧。” 老大二十多岁的人了,也该开府自己出去住了。 皇后有些惊讶,一是因为肖嫣当了大皇子的侧妃,二是圣人就要给大皇子封王了,这是抬举肖家还是... 抬举肖家,抬举的是谁?皇后难免心里想着。 圣人就打断了皇后的胡思乱想:“朕还打算,明年年初就让老三大婚吧,就定尹家那丫头。她是个性子好的,你也喜欢。到时候他也搬出去,搬出去朕再赐他两个侍妾,府里不能没人。” 皇后选了尹家,这是他一早就知道的,也没意见。 圣人规划着:老三是他的嫡子,不能太难看了,封号就叫齐吧。 齐王,这可比郑王风光多了,要知道老三还没正经做事呢。 这真是给了皇后一个巴掌,又给了一个甜枣。 皇后连忙起身,跪谢圣恩。 不过到时候老五封王又是什么光景,谁知道呢? 贺韶光捻着点心,狡黠一笑:“那可真是恭喜你了。” 乔玉屏懵懂:“陆二夫人,你恭喜我什么呢?” “此番,太后娘娘一定会为你择一名温润君子作为夫君了。” 乔玉屏听懂了她是在打趣自己,微红了脸。 她知道自己不适合当皇子妃,才和太后说过,不然太后也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她甚至还考虑了四皇子...乔玉屏真是赶紧阻止了她这个念头。 贺韶光现在明白了,乔玉屏这是拿自己练手,学习和别人说话不怯场呢。 她也不介意,陪着乔玉屏说了一下午的话,都快晚膳时分了,就问她要不要留下来一起吃? 第一次上门,这样如何好意思?乔玉屏连连摇头,拒绝了贺韶光的盛情。 虽然这消息没有传开来,赐婚还未下来。 但是宫里、尹家自然是知道这件事板上钉钉了的,于是尹夫人开始张罗起女儿的嫁妆来,日日忙得像个陀螺。 尹漪鲤感受到了长姐即将离府的氛围,十分伤感。 尹璇抱着哭红鼻子的尹漪鲤,轻轻给她擤鼻涕。 “漪鲤,小鲤,到时候你可以来看姐姐啊。”尹璇轻声哄着妹妹,将人搂在怀里。 尹漪鲤最喜欢这样抱着她,双手环住尹璇:“大姐姐,你带我一起走吧。”抽抽噎噎,好不可怜。 尹璇无奈笑了:“带你走,你是去当我的丫鬟啊?还是去当三皇子侧妃?” 想到这个念头,尹璇有些意动。 她心思本就缜密,也和尹漪鲤想的意思不一样。 三皇子迟早要有侧妃的,要是侧妃是自己妹妹的话... 察觉到尹璇的念头,尹漪鲤挣开她,有些生气:“我宁愿当姐姐的丫鬟,也不要当那个人的妾!” 她怎么会和姐姐抢男人? 尹璇怔住:自己真是糊涂了,方才竟然想让漪鲤做妾! 三皇子的侧妃再好听,那也是妾啊。 于是也湿了眼圈,害怕妹妹伤心,重新抱住尹漪鲤:“对不住,小鲤,是姐姐想岔了,姐姐绝不叫你做妾。” 她明日就去和母亲说,把漪鲤的名字挂到她名下去,这样漪鲤说亲的时候就有一个嫡女的身份了...到时候说亲的门槛也可以高一些。 她作为皇子妃,也能替她相看合适的人,要挑一个人品家世都好的,不能让妹妹受委屈。 在这个家里,除了母亲,她真心对待的只有小鲤一人了。 把头埋在尹漪鲤瘦弱肩膀里抽泣的尹璇没注意尹漪鲤逐渐坚定的眼神:她要一直和姐姐在一起,就连姐夫也不能把她们分开... 第五十六章 冬至 贺韶光趴在窗沿,掀开一小缝,看着庭院内一片白茫茫。扑面的寒气灌得她脖颈一凉,连忙关上了窗。 不只是贺韶光,大家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愿动弹,偷着冬闲。 贺韶光在床榻上躺腻了,就换到沿窗的矮床上来。 矮床上摆了一方小小的茶凳,茶壶里煮着热乎乎的牛乳茶,还放了两颗糖进去,贺韶光就着甜牛乳和点心看书。 贺韶光看得太过投入,忘了时间。 直到夜色渐浓,芷君给屋里点上了油灯,拿来一床锦被盖在贺韶光腿上,她这才惊觉时候不早了。 “我看的入了迷,你们竟不叫我。”贺韶光觉得脖子酸了,伸了个懒腰,放下手里的书,嗔道。 霓君快人快语,一脸委屈:“哪里是我们没有叫,分明是您自己看书入了定,奴婢和芷君叫了您三回都没听见。” 贺韶光面露尴尬,只能干笑两声。 “姑娘午膳虽然吃得多,但方才没吃晚膳,这会应当饿了吧?”芷君替她解围。 贺韶光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是挺晚了。想到自己虽然不饿,但是两个丫鬟跟着伺候自己也没吃上,就有些愧疚。 她蹬下床,在房间里慢慢走了两步,一边吩咐人去叫膳:“既然这么晚了,就厨房里有什么上什么来吧,要快些。” 等屋里只剩下她们主仆三个,贺韶光就拉过她们的手,赔罪道:“都是我不好,你们定饿了,待会与我一起吃吧?横竖就咱们三个,不讲究这些了。” 她管不了太多人,只能管与自己亲近的。 二人一想,这大雪天的,也不会有人过来串门。自家姑娘体恤,就应下了。 厨房很快就送来了些吃的,掀开食盒,都是拣着现成的来做的。 菜色有萝卜杂菌焖羊排、三丝腌肉、酿豆腐、奶汁鱼片、山药炖鸡汤... 主食备了两样,现烙的玉米饼子和珍珠米饭。 米饭是知道贺韶光喜欢吃,特地送来的。 只是刚出锅的玉米饼还冒着热腾腾的玉米甜香,贺韶光没忍住多用了几个,蘸着羊肉的汤汁,吃起来十分有韧性。 反倒是米饭没怎么动。 这羊排炖得软烂脱骨,萝卜也入味,贺韶光甚至吃得比肉还香,吃完贺韶光还有些意犹未尽。 她舔了舔唇:“明日冬至,厨房还有羊排么?拿些回来我们自己做吧。” 冬至包饺子吧,再烤些小羊排来吃。 隐约中,贺韶光觉得,好似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很快她就知道了,一直在前院伺候陆筱文的鸢瑾,难得踏足了她的蔷薇苑,面上还带着微笑。 鸢瑾问她,陆老夫人要给陆筱文寄去冬衣和家书,她是否有什么要一起带去的? 贺韶光思考了一下,也提笔写了一封家书,里面提到了陆明砚被国子监的刘祭酒考校了学问,对方很满意,还提到了陆明臻过了生辰,如今府里也请了女西席在给她上课...生辰? 对了!生辰! 冬至是陆筱文的生辰。 贺韶光汗毛倒竖,她完全忘了自己这个便宜夫君的生辰,并未准备什么生辰礼。 她不敢去看鸢瑾一脸期待的表情,心虚地转身:“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些物件,下午的时候让芷君给你送过去。” 鸢瑾心情愉悦地以为是夫人给二爷准备了礼物,不好意思给她看见是什么,于是爽快的应了。 还不忘提醒道:“夫人可别忘了时辰。”临走看见趴在门边打盹的山竹,这猫还是她送过来的,喜道:“这猫儿长得真好,当时还是二爷托人特意寻的呢。” 点出了陆筱文对她生辰的上心,贺韶光更心虚了,干笑两声,连忙让霓君把人送走了。 送什么? 只有这半日的时间,贺韶光现做肯定是来不及了。 芷君提醒她:“前段时间小薛监生生辰,姑娘准备的贺礼里头是不是让绣娘绣了个手炉套子?” 贺韶光眼睛一亮,但是翻出来之后,又垮了脸,指着上头的花色问她:“送这个?” 芷君捂脸:“姑娘还有旁的法子么?” 这手炉套子绣工精细,燕北之地也能用上,只是...考虑薛然的年纪,这花样绣得是哪吒闹海... 这手炉套子还是一套四个的,另三个分别是大闹天宫、水漫金山、武松打虎,都是小孩喜欢的故事。 这个送给陆筱文,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但想到也没有其他合适的了,贺韶光一咬牙:“送!他还能嫌弃么?”嫌弃也不会明面上说出来呀。 只是到底心虚,还塞了几罐和当初送别时候一样的拌饭酱到包袱里,期待他看在酱的面子上不要发作。 陆筱文拿到包袱和家书,觉得好笑。现在对他来说,这些个拌饭酱确实比手炉套子有用,更何况这手炉套子一看就知道,不是给他的。 陆筱文想起贺韶光那张干了坏事会写着心虚的脸,好笑地把拌饭酱仔细收起来。 这会可不能被那群狼崽子看见了。 说到营地里正在统计每个人的战功,贺长杰这回虽然受了些伤,但好在都是皮肉伤,他的人头数竟然是排在第十的。 听着周围的兄弟们夸他勇猛无双,贺长杰胸腔中油然而生一股自豪。上头念到他的名字,他忍着伤口传来的痛感,站得更加笔挺了。 这次回去,他就能加官,到时候家里老爹娘亲就会给他说亲了。 单纯的贺长杰没想过,只要他大哥贺长枫没说亲,他老爹是不会让他先成家的。 不过陆将军真是厉害,竟然砍下了那闵日的右臂!经此一战,贺长杰更加钦佩陆筱文了。因为他是自己的妹夫,贺长杰颇有些隐秘的爽快。 况且这回俘虏了有几个貌美的女奴,看着和他们段朝的女子不太一样,但是也很美。 有人就让陆筱文挑两个带回帐中,贺长杰觉得有些不舒服,但也没他说话的地方。 不过陆筱文拒绝了,反而是两个副将都当天就带走了几个,回自己帐子里。 可见陆筱文的品行也是不错的,耐得住寂寞! ... 陆筱文是不会知道自己这位妻兄对自己的实地考察和碎碎念的,他在清点物资,准备回朝了。 过年前虽然回不去,但是早做准备,上路前不会匆匆忙忙的。 第五十七章 发动 贺韶光在自己床上睡得正熟,外头传来了妇人的喊声,然后府里路上和各自院子里都掌起了灯,十分吵闹。 贺韶光揉了揉睡眼,没搞清状况。 这时候芷君也掀帘子走进来了,今日是她守夜,外面的情况到底清楚一些,她面色不好:“姑娘,三夫人发动了。” “发动便发动,八个多月了,这几天不是还算稳吗?”贺韶光打着呵欠,后世八个月多月生产的也有,胎儿不会有大不足。 芷君面色难看,但不好议论主子,特别还是三院的。 于是说得委婉:“本来离府医算的日子还有十几日的不是?听霓君说今天晚饭后见三爷往紫薇苑去了。” 贺韶光一边穿衣服,一边好奇:“这三弟去烦她也不是一两日了,只是见一面恐怕不至于吧?罢了,你先替我收拾好,不必梳妆了,随我去看看。” 她这个做二嫂的怎么也得在场不是? 穿得比白天还多一层,又套了件兔毛斗篷,抱了滚热的手炉塞在手袖里。饶是这样全副武装,一踏出门,贺韶光还是觉得冷。 贺韶光这样都冷,仅仅穿了里衣站在雪地里的陆风举更是冻得哆嗦,不过很快就有人给他送来了外衣和斗篷。 贺韶光到的时候,其他人都还没来,只有她离得近,脚步快。 远远就看见一个娇小的丫鬟在给陆风举系斗篷,动作熟练。 霓君奇道:“这也不像是兰珍姐姐她们的模样啊?三爷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近身的人?” 贺韶光想起来她生辰那晚看到的,心下了然。 怪不得施念娇提前发动了,原来是被气的。任谁孕中见了这档事都会觉得恶心吧? 见陆风举看了过来,贺韶光笑着无异与他见了礼,用探究的目光看了一眼沈妙妙:“三弟又得佳人了?” 陆风举有些尴尬,沈妙妙不再穿下人的衣服了,都是他添置的,被贺韶光认错成姨娘也是情理之中。 于是红着脸,尴尬地咳了一声:“妙妙,还不见过二夫人?” 沈妙妙不愿给人行礼,但她还是俯了下去:“请二夫人的安。” 贺韶光叫了起,她还不屑为难一个丫鬟,只是什么时候是不是要给陆风举提个醒,小心他头上这顶帽子? 白芍不愿让陆风举进屋坐着,但是贺韶光她还是亲自来请了。 进了屋里,烧着碳,贺韶光身上没那么冷了,就把斗篷给脱了,递给霓君去挂着。 手上一边烤火,一边接过白芍递过来的姜茶,问她:“沈妙妙如今是三爷的贴身丫鬟?” 白芍垂眸,嘲讽一声:“什么丫鬟?二夫人看吧着,过不了多久府里就要有一位沈姨娘了。” “行了,你也别太气,你主子已经气坏了,你可不能倒下。” 贺韶光拉过她的手,觉得冰凉,就一起放在火上烤着:“待会母亲和大嫂他们也来了,你也说得可怜些。” 白芍一愣,先应下了。 待出去后,在廊下,她问芷君:“芷君姐姐,三夫人为什么要我装得可怜些?” 芷君耐心给她解释:“老夫人么,和三爷到底是亲母子。你言辞激烈些指责三爷,老夫人不会说你什么,是念在你护主心切。只是咱们做下的看不惯主子的做派,她心里能舒服?” 芷君拍拍她的手:“先让三爷进屋去吧,待会我帮着你。” 白芍感动,就想落泪。 她今天真是气得狠了,方才光想着一定要让老夫人管一管三爷,忘了自己的身份。 被这么提醒了,于是对贺韶光心里就多了一份感激。 虽然把陆风举请进去了,但是白芍还是将要跟进去的沈妙妙拦了下来:“你就在这外头守着,里面有芷君姐姐跟霓君姐姐伺候就行。” 沈妙妙还想说什么,被白芍皮笑肉不笑地堵住了:“怎么,我还使唤不动你了?” 沈妙妙当然不会选择跟她硬碰硬来着,只好和她在廊下候着。 只是她来的时候穿得薄,风一吹就有些受不住。 “妙妙小姐可站好了,这会病了是没有大夫搭理你的。” 白芍见她摇摇欲坠,身上只穿了两件衣裳。心下虽然厌恶她,但也没法看着人被冻死。 于是让小丫头去取件旧棉衣来,嘴上依旧不饶人。 沈妙妙接了衣服,有些不可置信,但很没骨气地披上了。 果然,把人请进去没两下,陆老太太就冒着风雪赶来了。 贺韶光在屋里和陆风举听见了动静,坐不住了,立马出去,亲自扶着老太太到主位上坐下。 老太太心里焦急,也听周妈妈说了一些事,看见陆风举还乐得坐在一边喝茶的脸色就不太好。 她叹了口气,现在不是打骂的时候。 于是明知故问,指了白芍前来回话:“白芍,你是你们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你说说今天是怎么回事?一句都不能漏。” 陆风举有点心虚,偷瞄了一眼自己的母亲。 施念娇就在隔壁生孩子,产婆让她用力的声音和她本人的痛呼清晰地传来,听着有些吃力。 白芍得了令,快步走上前,直直地跪下去:“求老夫人心疼我家夫人。”帕子一抹,眼泪就流了下来。 “今日夫人用过了晚膳,还让奴婢扶着在屋里走了两步,精神头比前两日都好。过了之后三爷就来了,这也没什么的,三爷孕中常常来夫人这,只是小坐一会就走了,从来没有留宿过。” 陆风举听见自己的名字,咯噔一声:他倒是想留宿,也要施念娇肯啊! 陆三爷就想为自己分辨,只是老夫人眼风一扫,他就不敢动了。 “今日三爷来了之后,照例跟夫人说了会话。只是说着说着,奴婢就听见什么抬妾、身孕的字眼,再就是夫人动了怒,将茶盏扔在了地上,三爷就怒气冲冲地走了。” 说到这,白芍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将接下来的话说了出口:“奴婢听见三爷临走还说,夫人怀胎辛苦,他这些日子忍得也辛苦,一直是妙妙姑娘照顾他,比夫人做的还到位。如今有了身子,夫人也该大度贤惠些,做主把妙妙姑娘抬了姨娘才是!” “奴婢就想问问三爷,问问这位妙妙姑娘,到底是什么样的辛苦,什么样的照顾?竟能照顾出了身子?” 第五十八章 生产 前头的话,老夫人听着生气,只觉得这个小儿子浑。 后头白芍说的这句,当着儿媳妇的面,真是叫她的老脸都丢尽了,难堪!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小儿子,见他头埋得低低的,不敢争辩,就知道白芍这话是半分不假。 即便他争了,老夫人也不会信他,因为这确实是他这个混账能说出来的。 老夫人觉得心里一口气堵着,感觉不太顺畅,呼吸粗重起来。 她调整着慢慢深呼吸,想要平复下来。 贺韶光发现了老夫人的不适,忙吩咐芷君:“快泡盏枸杞茶来,给母亲顺顺气。”一边用手慢慢帮助老夫人抚着胸口,把那口气顺下去。 “母亲,您先消消气,待会气坏了您自个的身子,咱们等弟妹平平安安生完再论对错。” 枸杞是常见的,芷君很快就端来了枸杞茶,贺韶光喂老夫人喝了两口,开口劝道。 老夫人喝了茶,这才觉得胸口舒服了些。 “老三,你现在去你爹灵前跪着,等你媳妇生了我会派人去叫你。” 陆老夫人索性把他赶了出去,眼不见心不烦,并吩咐:“不准自己起来,你们谁也不准给他送吃的喝的。” 只是施念娇气血郁结,心火旺盛,一时半会还没有动静,只有肚子疼得厉害。 在这么疼下去,等到真的生产时,产妇的力气早就耗尽了,怕是有危险。 “去让人取我房里那株百年老参来。”陆老夫人听见施念娇的惨叫,十分焦心,侧头对周妈妈道。 “是,那可是好东西。”周妈妈也想到了,“只是三夫人已经有些上火了,这人参还能用吗?” 贺韶光就温声解释:“其实人说吃人参会上火,那都是吃多了导致的。这时候只要切一小片给她含在嘴里就行了,而且产妇生产出了这么多血,用一些没事的。” 周妈妈又去问过了府医,府医就守在隔壁外间,也说可以,这才让下人回去取了来。 大概等到后半夜的时候,终于开始生了,天微亮的时候伴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雪也停了 正在软榻上打瞌睡的贺韶光立马醒了,揉了揉睡眼,顾不得洗漱,赶忙去隔壁瞧瞧情况。 老夫人在后半夜熬不住,被周妈妈掺回去休息了。 本来她还想坚持一下到孩子出世,但是有贺韶光和周妈妈一起劝着,贺韶光跟她保证,一生下来就禀人去告诉她。 老夫人这会想必还没起,贺韶光打发芷君去丁香苑,叫她不必见到老夫人,和周妈妈或是院里的大丫鬟说一声就行。 紫薇苑里还有得忙呢,她说不准要在这忙上一天。 屋里的气味有些不太好,都是血腥气,但是贺韶光丝毫没有露出嫌弃来。 她先是把手和脸都用热水洗干净了,这才进去直奔床铺看施念娇的情况。 “你怎么样?”贺韶光在床沿边坐下,第一句就是问她感觉如何? 施念娇闭着眼躺在床上,脸上没有血色,头发也是散乱的,看起来十分脆弱。 “我没什么,就是现在丑死了吧?”施念娇睁开眼,冲她露出一个虚弱的笑。 “美美美,就算是现在的你,也是国色。”贺韶光哄她,孕妇产后最需要注意心情了。 施念娇听了得意,她刚刚已经休息了一下,现在恢复了一些力气,伸手要奶娘把孩子抱过来。 “你瞧,果真是个女孩。”施念娇已经看过孩子了,现在就像炫耀宝藏一样,抱着给贺韶光看。 贺韶光从她手里接过孩子,把她按回被窝:“好看,眼睛和鼻子都像你,这下可放心了? 我派人去回了老夫人,她一会估计过来看你了,你可想好了怎么说?” 这话问的就是陆风举跟沈妙妙那事了。 施念娇手一僵,淡淡道:“还能怎么说?难道我还能和离么?” “就让他抬妾?” “你放心吧,我刚给老太太生了个孙女,她不会就这样打我脸的。沈氏若是仗着身孕想上位不难,只是姨娘也太抬举她了,最多,是个侍妾。” 经过这一夜,从前还有些不服气的施念娇彻底歇了对陆风举心思,从今往后她只要做好她的陆三夫人就可以了。 也许是生产时濒死的感觉让她突然成长了一些,没有从前的锋芒毕露了。 老夫人来的时候,先是看了一眼小孙女,再就是去看榻上的施念娇。 施念娇虽然虚弱却还要坚持着行礼,被老夫人一手摁住了:“什么时候了,你这孩子还讲究这些虚礼?” “母亲。”许是委屈得厉害,又或者是做戏成分居多,一见着老夫人,施念娇的眼泪就簌簌落了下来,可真是欲语泪先流。 老夫人本来消了些气,现下看见施念娇哭,又着急忙慌地替她擦了眼泪:“可不许哭,月子里不能见眼泪的。” “事情我都知道了,念娇丫头放心,那沈氏与老三是未婚通奸,这样的孙子,我陆家不能要。” 陆老夫人虽然念着子嗣,但也不会为了一个不知男女的胎儿伤了正经媳妇的心。 况且,施念娇又不是不能生,这不刚生完呢么?老三还年轻... “母亲,念娇是想叫您做主,把沈氏抬了姨娘。”施念娇说出自己的意图,把老夫人唬了一跳。 “你这个糊涂的,我才说为你做主...你怎么自己轻贱起自己来了?” 施念娇摇摇头:“既然是陆家血脉,总不好让他流落街头,长大了再来怨恨我们。” “我会给那沈氏一碗安胎药。”这个简单,她若不愿,灌下去便是。 贺韶光好像明白了施念娇为什么要留下沈氏,也帮着她说服老夫人:“母亲这样做就是让弟妹伤心了。 弟妹刚生产完,哪里见得打打杀杀的事,且又是三弟的孩子...外头指不定说得多难听呢。” 是了,从前施念娇脾气不好,到时候传出去别人只会以为是施念娇要堕了沈氏的胎。 老夫人本就觉得陆家子嗣稀少,打胎只是权衡之下最好的选择。 既然施念娇自己都愿意留下沈氏和她的孩子,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不过... “你们两个心善,那就这么办。不过姨娘实在是太抬举她了,腹中孩子能不能长成还未可知呢,哼,做个侍妾足够她了。” 第五十九章 陆明蕊 老夫人既然发话,也是二人想要的结果,就不再争了。 临走时,老夫人安慰她:“老三是个混的...你放心,有我在,有你们大哥在,他翻不了天。” 这句话信息含量有些大,老夫人走后,施念娇与贺韶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亮光。 “你说母亲这话的意思是?” “恐怕翻过年,家里就有喜事了。” 施念娇的女儿生在冬至后一日,和陆筱文的生辰是挨着的,在寄去的家书中,贺韶光特地提到了这一点,并表达了自己对他生辰礼敷衍的歉意,待他回来后一定好好给他补过一次。 施念娇给女儿取名叫做陆明蕊,这个名字希望她以后的生活里一片花团锦簇。 丛洗三到满月,陆风举扳着手指头数,只见过女儿两次。 一次在洗三宴上,一次在满月宴上,私下里就更没有了,都是施念娇不让,把他拦了回去。 看着被众人环绕,抱在老夫人怀里的女儿...真是,他心里抓心挠肺的痒。 好想抱一下啊。 沈妙妙如愿的当上了三爷的女人,虽然只是个侍妾,但是她相信孩子生下来之后,侍妾就会变成姨娘。 到时候,若是个哥儿...那就是三爷院里唯一的男孩。 她冷眼瞧着夫人这样,是彻底对三爷死心了,以后还会不会有孩子还两说呢。 既已抬了侍妾,就不能再住前院了。 施念娇在月子里,管家的事宜暂时是老夫人在管着,她还把贺韶光给叫去帮忙。 这才发现她这个二儿媳是个不会看账本的。 贺韶光一时“东窗事发”,羞愧难当。 老夫人于是又把人拘在身边学习。 高强度的学习下来,还真给她教会了。 贺韶光摸着从前永远对不清的数字一顿爆哭,真的是要烧香拜佛了。 老夫人在紫薇苑寻了个破阁子给沈妙妙安置下来,又指了一个小丫头给她。 听说沈妙妙有些不满意,老夫人表示:你说什么? 当即派了身边的大丫鬟林云去教教她规矩二字该怎么写。 林云是四个大丫鬟里面最傲的,她进了屋直接往主位上一座,淡淡扫了一眼主屋里的陈设、布置,还有门口赶进来的沈妙妙主仆。 “沈姑娘以为当了侍妾就是个主子了?殊不知侍妾才是最下等的,也是个奴才,一样的要自己干活、伺候主子。” “老夫人念在沈姑娘怀着两个月的身孕,就不必伺候三爷了,还给你指了个丫头。怎得沈姑娘不知足感恩,还不懂事闹了一场?可是对老夫人有意见?” 沈妙妙自然说不敢。 她以为是贺韶光代为管家,趁机替施念娇报复自己呢,才委委屈屈和陆风举告状,哪知道是老夫人做的? “不敢就好。我瞧沈姑娘这儿虽小,好东西却不少呢。”林云站起来在屋里踱了一圈,审视着储冬阁,“一个侍妾,是不能用这些东西的,明白吗?” 林云敲打了一通沈妙妙之后就离开了。 沈妙妙脸一白,瘫在了地上。 小丫头红桃没有立马去扶她,而是不太情愿地对她说:“姑娘自个儿快起来吧,别坐在地上伤了胎,那可真是罪过了。” 她虽然是奴才,可是肚子里的肉不是啊。 红桃不乐意伺候沈妙妙,她从前是三夫人手下的三等丫鬟,每个月能有一两的月钱。 但是三夫人手下的三等丫鬟,混得也比侍妾的丫鬟好啊。 她现在每个月只能拿八百文,还好有白芍姐姐体贴她们末等丫鬟,自个儿掏了二百文补上她的缺。 况且这位还是个得罪了夫人的。 红桃越想越郁闷死了,不再管她,扭身进了自己的屋子。 沈妙妙呆呆的,不懂为什么红桃可以这么嚣张。 她没意识到自己也只是个奴才,她觉得三爷的女人只要受宠,那地位就是很高的。 可以说红桃只是来帮她的,很多活还得她自己去干,老夫人完全是看在她肚子里这块肉的面子上才给了她个丫鬟。 不然她只会更惨,不,连侍妾都混不上。 她要把孩子生下来,只要生下来就好了...到时候当上姨娘,不管是红桃,还是林云,都不能像今时这般对她。 接到了消息,说是陆筱文一月份就会启程,这个年不能回来过了。 老夫人忙着含饴弄孙,没工夫搭理儿子,就连家书也是看完就扔在一边:“哼,没长嘴的东西。” 这是嫌弃陆筱文信中没有关心自个儿了。 周妈妈陪着笑脸:这二夫人就在旁边呢,老夫人说这话。 贺韶光自有一套哄人的方法,当即一拍大腿:“哎哟,可不是嘛!母亲您骂得太对了,您瞧瞧他给我来的信,都没句闲话。” 陆老夫人也好奇的紧,虽说看儿子媳妇小两口书信有些不好,但这不是贺韶光主动给的嘛? 陆老夫人接过手,一瞅。 这干巴巴的公文式家书也没别人了,每回都是那几句:吃好?睡好?孩子可好? 陆老夫人乐了,二儿子太实诚,三儿子油嘴滑舌,这二人究竟能不能中和一下,也让她不必时时头疼。 然后就变成了老夫人安慰贺韶光去了。 陆明蕊倒是吃好睡好了,睁着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打量这个世界。 褪去了新生时候的皱巴巴,陆明蕊长开了,包在小被子里边,活像一个汤圆团子。 施念娇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她把女儿这么可爱的功劳都归功于贺韶光隔天就带着陆明臻来她这玩,看多了可爱的娃,自己生的也就好看了。 贺韶光心安理得地享受起了这份功劳,毕竟也不能指望她给施念娇解释遗传学啊? 这还要从孟德尔的豌豆说起... 不过她还是私下提醒了一句施念娇,赌气虽好,但不能拿孩子的前路开玩笑:“你打算就这么着不让孩子见她父亲?” 虽然陆家小主子不会缺爱,但是没有父亲参与她的成长,陆风举对她没什么感情...以后她迟早要出嫁的,为人妻后,若是受人欺负,光凭施念娇很难能给她什么帮助。 施念娇显然也不是打算就这么冷下去:“你放心,他这个做父亲的该参与进来的一样都不会少。” 作为丈夫已经是不合格了,怎么也要让他负起父亲责任来不是? 第六十章 进宫(一) 临近年关,街巷里处处都挂上了红灯笼,张灯结彩的。 陆府中,老太太自不必说,是要去宫里赴宴的。 今时不同往日,圣人有意让陆汝清承爵,皇后自然也要抬举他的妻子徐如芸,于是老太太就想把徐如芸也带上。 不过毕竟旨意还没下来,不好做得太显眼,让其他人猜到圣意,不太稳妥。 毕竟老太太也只是听到了些口风而已。 于是除了月子里不方便的施念娇,老夫人把贺韶光也捎带上了进宫,参加晚上的除夕夜宴。 有品级的夫人,像陆老夫人这类,是要穿全套的命妇品级服饰的,头冠很重,一天下来腰酸背疼。 且就算老夫人年纪大了,也不会有什么特权。 最多是皇后看见了,让人给你搬台椅子来,而且多是头发花白的老人才有这种待遇。 所以老夫人想到明日一早要进宫,也十分头疼,她把两个儿媳叫来,徐如芸几年前还跟着她去过一次太后宫里,贺韶光是半步没踏进过的。 她得提点一下她们,不能错了规矩。 “明日一早你们跟着我在皇后处等待召见,这时所有的女眷都要在此拜见娘娘。拜见完皇后,再一起去太后娘娘宫里说话喝茶。到了午间在太后宫里摆宴、看戏,晚上圣人也会过来,到亥时之前我们再回来。” 这就是明日的流程了,陆老夫人嘱咐两人不要乱走动冲撞了贵人,特别是哪位宠妃。 贺韶光一一点头应了,她也不是很想去啊,就当去吃席的吧。 徐如芸和贺韶光拜别了老夫人,从丁香苑里出来,正好有段同路,一起慢慢走着。 “二弟妹,明日咱俩可要互相照看了。”徐如芸笑着与她闲话。 贺韶光知道她这是担心自己紧张,宽解她来着,于是挽住徐如芸的手臂:“大嫂,你真好真温柔。” 徐如芸脸一红,被她夸得害羞了。 第二日要天不亮就起来,所以芷君早早就催贺韶光睡下了。 她则是忙着和霓君一起,打理明天要穿的衣裳、首饰。都准备好了明天就不会手忙脚乱的,省时省力,还能让贺韶光多睡会。 果然第二天去喊贺韶光的时候,她虽然困,但是精神不会不足,显然休息的不错。 贺韶光被霓君按在镜子前梳头,今天她要打扮得比平时华丽贵重一些。 进宫的穿着打扮也是门学问,特别是她这种有人看不惯的。 穿得太素了会被笑话寒酸,但也不能太艳,以免被人说张狂。 哎,做人真难。 小孩都留在了府里,所以进宫的只有陆老夫人、她和徐如芸三个。分了两辆马车,老夫人自己坐了国公夫人专用的马车驶在前头,贺韶光跟徐如芸在一块。 徐如芸也是精心打扮过了,从前每天见她都是素色的衣裙,不簪钗饰,方便照顾丈夫。 贺韶光一登上车,徐如芸已经端坐在里头了,见了她,贺韶光眼睛一亮:“大嫂真好看,以后也该多打扮起来。” 徐如芸和陆汝清成婚多年,好东西其实不少,只是平时不爱打扮。 今天穿的是蜜合色的锦袄并三镶盘金梅花竹叶八幅裙,外头披了件火鼠皮做的披风,虽然也简单,但是瞧着就是比平时鲜亮精神许多。 徐如芸被她这样看得不好意思,她知道自己生得不算很美,但也自有一股沉静的气质。 只是谁不喜欢被旁人夸赞呢? 贺韶光夸得真心,她听得也开心。 “我带了些点心,想着时辰早,恐怕你还没用早膳。”徐如芸拉开马车里面的食盒抽屉,里边放了两三盘糕点,还有一碗银耳牛乳羹,微微冒着热气。 “呀,马奶糕!”贺韶光捻起一块,毫不客气地整块放入口中,“唔,好吃!这是大嫂自己做的吧?”她上回教过徐如芸的,没想到做得这么好。 徐如芸嘴角噙着一抹笑:“还是你教我的,这方子比从前的好,奶味重还不腥,我也喜欢。” 她手里也被塞了一块:“大嫂也吃。” 虽然害怕弄污口脂,但挡不住奶香味的诱惑,徐如芸还是小口咬起来。 贺韶光教她:“大嫂像我这样,整个都吞进去,就不会担心弄花妆啦。” 徐如芸默默看了她一眼,觉得自己还是做不来这动作。 他们住的近还是有好处的,不一会就到了。 有些住的远的官员亲眷,就被堵在了路上。平时他们家的老爷上朝也是如此,难得叫她们体验了一回。 这会大街上开始热闹起来了,虽然天还没亮,但是摆摊、上工的百姓都起来了,街道两边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陈月娴在车里听得烦心,忍不住掀开帘子看一眼走到哪了,才发现跟半个时辰之前相比,只走了一条街不到。 “毛毛躁躁的,你给我省心点。”陈夫人坐在车里念佛,听见小女儿这般心浮气躁,锁起了眉头。 陈月娴手上动作一顿,干脆抱着母亲的腿撒娇道:“母亲,我们搬家吧?搬到城中心来。” 陈夫人睁眼,无奈叹气道:“银子从哪来?你说想搬就能搬?” 陈月娴眼珠一转:“搬到城中来,就可以经常找二姐玩了,母亲。” 二姐是她们家假的最好的一个,她从小就自己有主意,这婚事也是她自己筹划的。如今家里越发不行了,要是靠着家里哪能有什么好亲事,还不如巴着二姐一些。 可惜她和二姐也一年多没见面了,不像小时候那么要好。 陈夫人哪不知道她想的是什么?板起一张脸,不再和她讨论这个话题:“你只要能拿出钱来,我们自然就能搬了。” 离皇宫近一些的宅子就没有卖的。 裕祥西大街都是皇家赏给功臣或者是勋贵住的宅子,数量不多。裕祥东大街是给关系没出三服的皇亲国戚、皇子们开府的,连公主府都不在这块上。 稍远一些的裕宁东街跟西街,才是许多官员会选择的宅邸,也基本只有三品以上的官才能买得起这儿。 陆府就在裕祥西大街的中间,隔壁的邻居有一家空着,还没人住。另一边也是个老国公,现在被儿子接去任上颐养天年了,宅子里只有些下人看守。 尹府和薛府都在裕宁东街,而陈府最早也在裕祥西大街上。 第六十一章 进宫(二) 后来家底薄了,养不起这么大个宅子,搬去了三条街开外的一个胡同里,周边更多的是一些不入流的小官。因此从前家里来往的还算是皇亲贵胄,现在那些.陈月娴都不稀得看。 陈月娴想搬回去也是有这个原因,从前小时候还一起玩的姐妹,这几年都不愿意搭理她了。 陈夫人哪里就愿意看见家里这样了?只是侯爷没有营生,靠那点俸禄根本养不活一大家子,她们的日子也是有些艰难的,连跟友人走动的银子都捉襟见肘! 又没有儿子,连庶子也没有。 陈夫人叹口气,小女儿的婚事,她有了主意。 陈月娴想的则是:上回不是有个生意人找到父亲,想借他的身份跟他合伙做些什么么? 金瓦红墙的巍峨宫殿,在初升的太阳下向追随他的子民洒下金光,一如佛祖的金身。 段朝皇宫的格局和贺韶光后世见过的紫禁城不完全一样,她们从一扇叫熙宁门的偏门处进去,马车走过长长的广场再到毓贞门,同样是偏门。 到这就不能再坐马车了,必须下来步行。 除了陆家她们三个,这么早到的还有尹家的夫人跟尹璇。 碰上了,也是相识的,于是干脆就一起走了,路上也能说说话解闷,这里离皇后的凤仪宫可不近。 有内侍引路,倒也不至于迷路。 贺韶光和尹璇有过两面之缘,且对彼此的印象都还不错。 轻笑着互相见了礼,贺韶光礼貌性问了一句:“今日鲤妹妹不曾进宫?” 尹璇颔首微笑:“冬日天冷,妮子贪睡,我便让她在家里偷懒了。” 够宠的,本来一个庶女就不够进宫的格,尹璇说的竟然是人家嫌弃进宫要早起,而不是当家主母不愿意带。 尹夫人听到这话就假意与陆老夫人嗔怪道:“您听听,这一两个都是不省心的。进宫那是皇后娘娘体恤咱们女眷难得的机会,偏她赖床,璇丫头也由着她胡闹。” 陆老夫人笑而不语,她对尹家这两姐妹关系好的传闻也听得多了,对此表示深深的不理解啊。 陆老夫人跟尹夫人是并列走着,尹璇挽着尹夫人稍后一两步。 贺韶光跟徐如芸走在尹璇的后头,徐如芸贴着贺韶光的耳朵轻声道:“尹姑娘今日打扮得甚是出众。” 贺韶光点点头,她头上带的还是那日皇后赏赐的步摇。这是皇后抬举人家,人家也乐意。 皇后一早就坐在殿里和大公主二公主说话了,二公主虽然不是她所出,但是表面上也是一副母女和睦的样子。 本朝的男子若是尚公主,就不能再任高位的官职,只能当个闲散杂官。 只是二公主的驸马本为翩翩状元郎,一朝尚公主,官场浮沉几载不得志,偏同僚还喜欢打趣他与公主的生活。 张登云难抒胸意,空有抱负。只想着若不是尚公主…二公主气性清高,不屑与人剖白心思,又有大公主与清江侯伉俪情深做对照,一对少年夫妻就这么渐渐生分了。 皇后照例问了二人家事。 大公主和清江侯感情甚笃,笑着说了一些家中孩子的趣事,逗皇后一乐。 皇后听罢果然开心,二公主脸上的笑就有些刻意。 皇后一见她这样,就问:“上回你父皇说过他了,他竟不改性?” 二公主就叹气,面对着皇后,毕竟不是生母,不敢什么都说:“回母后的话,登云这样我早就习惯了。是安哥儿又病了,女儿心里担心,让母亲为我操心了。” 她没说的是安哥儿病了,做父亲的张登云却不闻不问,甚至斥责他一介男儿身,不能拉弓射箭以强身,现在发烧了连书都偷懒不看。 安哥儿天生弱症,被他说的却像是故意躲懒。二公主听得气急,在孩子面前推了他一把。 张登云自觉丢了脸,拂袖而去。 如今夫妻已经三天没说过话了。 皇后也知道这孩子身体弱,十分头疼:“改日再让陈太医去瞧瞧这孩子,娘胎里就落下的病根,总要慢慢调养才能好。” 二公主颔首,儿子生病,她什么心思都没了。 “娘娘,尹夫人和陆老夫人一同来了。”慧宁进来禀了一句,皇后点头,示意让她们进来。 “赐座吧,老夫人容光焕发,可是府上最近有甚么喜事?”一行人给皇后行过礼,皇后笑着与老夫人寒暄。 这里她年纪最大,皇后对她总要客气几分。 “娘娘真是料事如神。”陆老夫人笑着回话,“月前我家老三添了个闺女。我这把年纪了,看见小辈们好,我也开心。” 尹夫人就搭嘴:“这孩子母亲生的好,父亲也清俊,长大了必是一家女百家求了。” 是了,曾几年前陆风举的名号还是清俊公子,尹夫人大概是有几年没见着他,还停留在那时的印象。 二公主见了尹夫人,就看向她一旁的尹璇。有外人在,她是不会让自己失态的,此刻已经收拾好了心情,又是那个金尊玉贵的二公主了。 二公主伸出一只玉手,拉过尹璇,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眼里含笑道:“这就是璇丫头了吧?方才夫人还说陆家姑娘百家求,我看这眼前就有个现成的美人。” 说着又用赞赏的眼神盯了她一会,从自己头上撸下一根簪子来:“真是花容月貌,来,年轻人就要好好打扮。” 尹璇忙推脱不敢,福身推辞。二公主坚持给她带上了:“又不是逾制的东西,是本宫喜欢你,这般小心做什么?” 基本上都是她们几个人的场子,贺韶光和徐如芸就是来充当背景板的,静静的看着她们表演。 就算是不得宠,贵为中宫,皇后宫里的茶水点心也比陆府要好上许多。 不光是各家受邀的女眷,宫里贵人品级以上的嫔妃今日都要到皇后宫里来拜见。 也就一盏茶说话的功夫,各宫的嫔妃,各家的夫人,都陆续到齐了。 就剩下几个脚程远的还没来。 皇后的凤仪宫一年也就这热闹这么两回,乌泱泱的满屋子人。 皇后一人端坐在主位上,看着平日里姐妹相称的宫妃,不管心里服不服气,此刻都要恭恭敬敬的,脸上笑意越发深了。 (本章完) 第六十二章 戏已开场 自玉妃外,宫中最为炙手可热的,无疑是肖淑妃了。 玉妃得宠,却无子嗣。肖淑妃有皇子,但宠爱已不复年轻时盛宠。两人水火不容,可就算惯会见风使舵的人,也不敢慢待了这两人里的任何一位。 玉妃年轻,头脑也不错。 肖淑妃有皇子当筹码,她就背靠皇后。 于是当她得知肖淑妃曾经想把自己的侄女给陆筱文做平妻,偷鸡不成蚀把米之后,看到第一次见的贺韶光甚感亲切。 两人几乎是前后脚踏入凤仪宫的。 当然,在凤仪宫门口还僵持了一小会。最后以玉妃讥讽肖淑妃年长,让她先行。 肖淑妃浅笑嫣然,反击的话语剜人心窝:“玉妃妹妹说的不错,本宫比你年长,又生育了五皇子,得妹妹尊重是应该的。” 玉妃瞧着肖淑妃风情万种的背影,冷哼一声,也扶着侍女的手紧随其后。 全宫上下除了皇后就是肖淑妃位份最高,小妃嫔们和夫人们也是要给她行礼的。 既然给肖淑妃行了礼,就不能落了玉妃。 肖淑妃自己慢慢悠悠走到皇后下手的第一个位置坐下,这是旁人特意空出来给她留的。 伸出纤长的手,肖淑妃带着金橙色的护甲,上头镶满了宝石:“别拘礼了,都起来吧。” 还算没有为难谁,倒是特地瞧了陆老夫人身侧一眼,见着了后头的徐如芸跟贺韶光。 若不是她,嫣儿也不会匆匆嫁给大皇子做妾。 肖淑妃眼神一狠,面上如春风拂面:“陆二夫人,瞧着是个有福气的。” 什么“福气”? 贺韶光是完全不知道肖嫣的事情,也不认识这个华衣妃子,只听见大家请安的时候喊的是肖淑妃。 此刻贺韶光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惶恐和惊喜:“淑妃娘娘才是福泽深厚。” 肖淑妃自以为起到了震慑作用,摆了摆手,不愿再和她说话。 陆老夫人却担忧起来,今日阖宫夜宴,肖淑妃不会为了出气刁难自己这个儿媳吧? 若是今日被她找到机会,贺韶光也会变成京城人的笑柄。 关键是韶光不知此事,对肖淑妃并不设防。 此时也已经没有机会和她提了,因为人都来齐,时辰已到,皇后要带着众人去太后的永福宫里。 陈家母女刚刚才到凤仪宫门口就碰见了皇后的仪仗,见她们姗姗来迟,皇后并没有生气,而是微笑和蔼道:“来得刚好,我们正一块去永福宫给太后请安。” 陈家母女因为着急赶路头发有微微的散乱,听了皇后的话,陈夫人有些担心皇后是否会心里对她们的迟到不快,陈月娴则是觉得难堪。 皇后娘娘分明是把她们二人忘了,碰见才想起来她们不在。 她既懊恼自己来晚了,心里又怨没人看重她们,让娘娘稍等一等。 她们走在了队伍的最末端,陈月娴心里气闷。 太后爱看戏,逢年过节必让戏班子来演,宫里特意养了一班人,就为着太后随时想看。 “这就是陆将军的新婚妻子了吧?” 不管是太后,还是皇后,甚至肖淑妃、玉妃等消息灵通的人,虽然都知道国公府继承国公之位的是老大陆汝清,但是皇上真正看重的只有陆家的老二陆筱文一人。 陆汝清的国公之位是情理之中,但也并不怎么重要,陆筱文的功劳才是一等一的。 太后,作为皇上的一只手,见到贺韶光就眯起了眼,对陆老夫人夸道:“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孩子。长得也乖巧。” 贺韶光脑袋要冒汗了,这些人见一个就要夸一遍她有福气是吧? “大军就要回朝了,好孩子。竟让你新婚就受此离别之苦,你可委屈?” 太后面上瞧起来非常和蔼,就像邻家年长的老妇人一样。但是贺韶光谨记着她的身份,连忙道不敢。 “夫君得圣人赏识,本就无以为报。咱们这等人家领着俸禄,享受何等优待?现在朝中需要,哪有不出力的道理?莫说是夫君,臣妇只恨自己身为女子,不能上战场报效朝廷。” 给领导画饼,贺韶光是很在行的。 太后跟皇后都十分满意,赞道:“小小年纪如此识大体,已实属难得。” 太后记性不太好,疑惑道:“你是哪家的女儿来着?” 贺韶光不卑不亢:“家父翰林院修撰贺景嵩。” 太后不太清楚这个名字,倒是皇后听过:“是圣人刚登基那会的探花,似乎学问不错。” 但闭口不提贺老爹直言上谏得罪了圣人的事情。 “好,好,贺家家风不错。” 肖淑妃懒懒开口:“陆二夫人要是想上阵杀敌,也不是没有先例,邬将军的女儿不就是个例子么?” 贺韶光谦虚:“小邬将军年轻有为,武艺超群,不是臣妇能比得上的。” “推脱之词,可见是你方才说的不诚心了。”肖淑妃嗤笑一声,护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如同她的语气冰冷华丽。 废话,谁是诚心说这话的?难不成还真要她冲在前线么? 贺韶光在心里叫嚣,不明白肖淑妃这是个什么性子,自己分明第一次见她,哪里得罪她了? 陆老夫人害怕她应付不来,想着开口帮忙圆场。 “淑妃娘娘,圣人养兵千日,且我朝将士所向披靡,哪里真的需要我们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去上战场呢?” 贺韶光诚恳道。 有些话贺韶光不能说出来,玉妃也乐得倒油:“若是都到了要我等上阵迎敌的场面,那是什么光景?岂不是敌军都打到门口来了?陆将军又得胜仗,姐姐安的什么心思?”就像是玩笑话一般的语气说出口,话锋却步步逼人。 肖淑妃瞪了玉妃一眼,还待说什么,太后不会眼见着两人在命妇面前吵起来,出来各打五十大板:“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们怎么越活越糊涂了!玉妃淑妃都少说几句,记着自己的身份。” 淑妃心里有气,也不敢违逆太后。 见风头转到了后妃身上,陆老夫人小声提点了贺韶光几句:“谨慎些淑妃,对着她多说多错。” 匆匆几句,也来不及细讲前因后果。 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方才那是淑妃故意挑刺么,不关贺韶光的事。 (本章完) 第六十三章 除夕 众人陪着太后说了一上午话,午膳时间圣人赐了八个菜下来,以示孝心。 戏班子在台子上唱着,室内焚着厚重的檀香,听外头咿咿呀呀的好不热闹。 在宣政殿见完今年最后一波大臣,圣人没叫仪仗跟着,只有内侍康寿忠随侍,轻衣简袍的就过来了。 皇后最先看见他,笑着与太后说:“圣人来了。” “母后今日身子可好?”圣人有几日没请安了,临近年关,朝中非但不清闲,反而更加忙碌。 “有你们关心,哀家很好。”太后瞧了一眼大儿子,见他脸色不错,于是又说:“庆儿也让人给哀家送来了一堆野味,待会让膳房一起做了,给大家都尝尝。” 燕王。 太后提起他,圣人神色不变,还是笑着:“好啊,那朕也尝一尝,朕这个做哥哥的都只能沾母后的光了。” 御膳房很快送来了烤制好的鹿肉和熏兔,兔子都不大,每个人只分得了一点点。 圣人亲手为太后扯下一块最嫩的部位,用小碟子装了递给她。 “好,好,你自己也多用些,瞧你最近瘦了不少,朝中事多吧?” 太后也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圣人当着他们的面说起政事来:“是忙,不过有几件好事,说来和陆家也有关系。” 陆家三人组被点到名,贺韶光抬起眼,见圣人含笑看向她们。 “哪个是陆二的妻子?”圣人不认识徐如芸,更不认识贺韶光,所以分不清。 贺韶光默默放下筷子,起身行礼:“臣妇在。” “好,规矩不错。”圣人只看了一眼,隔着这么些人也没看清,臣子的家眷他不好细瞧,“前边给朕来报,闵日回去之后,养伤期间被他的弟弟桑犀夺权,如今闵日一党已不成气候。” “突厥内乱,想必这几年都要休养,不敢来犯了。”皇后也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这是好事。 赢了是好事,输了……且看突厥如今就知道。 “桑犀一改闵日的作风,遣使臣前来求和,老大跟朕说是,对方愿意献上牛羊各五百头,美姬二十名。” 美姬二十名,难道圣人后宫又要添新人了? 这下皇后包括在坐的妃嫔都有些笑不出来了。 圣人又说:“朕想着,这回有功的,陆家、老大那边、还有左家……这些个有功之臣,都赏给他们,宫里就不必留了。” 这下换在坐的夫人们笑不出来了,好气,还得谢恩。 “这和陆将军有什么关系呢?”皇后不解。 “陆老二何等精明,他直接捉了那使臣,绑在营里,好一顿吓唬。母后猜那使臣说什么?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呵呵,” 圣人想起信中的描述,觉得好笑,“那使臣吓破了胆,陆二和他们谈,突厥也答应了,再给我们上好的战马二百匹。” 战马,要知道,从前突厥人的优势就是他们的马。 如今给段朝两百匹,虽然不多,但可以靠着两百匹让育马人看看,怎么繁育出高质量的马匹。 从前和突厥也打过仗,对方也知道战马的重要性,就是不松口,且对方也没有败得如此彻底。 这回陆筱文提出这要求,还让对面答应了,圣人心情大好。 肖夫人与肖淑妃坐在一处,听圣人提起陆筱文,想起不明不白嫁为人妇的女儿,神色黯然。 肖淑妃见了,安慰嫂子:“嫂子别急,方才圣人不是说了么?要给她那赏几个人去,想必她日后的日子要不好过了。” “可是大皇子那也……”圣人也说了要赏。 “大皇子妃还没生呢,这里我去和圣人亲自说。”肖淑妃满不在乎,天塌下来大皇子府里也是正妃顶着,“嫣儿既然已经做了侧妃,咱们还是要趁早为她未来打算一番。” 侧妃算什么?大皇子永远只是个王爷,只有正妃配得上肖家。 高氏,不能留。 肖淑妃能走到今天,独自抚养了出色的皇子,性子不可能是软绵绵的。 走在出宫的路上,陆老夫人给贺韶光打了一剂强心剂:“圣人赏赐不能推辞,不过你放心,筱文心里有数,不会让旁人越过你去。” 贺韶光其实并不怎么伤心,但也不好表现得明显。 于是一晚上都保持着话少又闷闷的状态,此刻才感激道:“我心里知道的,母亲。” 回去的时候还是和徐如芸一辆车,不知道怎么,她的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疲惫得很。 “大嫂累着了,靠着我歇会吧?”贺韶光关心道,徐如芸看起来状态很差。 她比徐如芸身量高一些,此时把肩膀递过去,示意徐如芸可以靠着她。 徐如芸拒绝了,头朝后仰,自己靠在车壁上休息了一会。 比起来时的欢声笑语,回去的时候马车上沉闷许多。 陆老夫人先到之后就进去了,她穿着命妇朝服和带着头饰坐了一天,实在撑不住了,要回去歇着。 芷君和徐如芸身边的书柳等在门口,此刻见二人下车便迎了上来。 “大嫂,我先回去了。书柳,待会给你家夫人打热水泡一泡脚吧,她今日累得很。” 提起精神端坐了一整日,贺韶光也比她好不到哪去。 坐在矮床上泡上脚的那一刻,贺韶光终于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芷君心疼地替她按摩着头皮放松。 “咳咳……”徐如芸才走到门口,就听见了陆汝清的咳嗽声。 她皱眉,语气里满是心疼:“昨日不是好好的么?今日怎么又咳起来了?” 书柳叹气:“今日老夫人和您都不在,三爷拉了大爷说是要一起用膳,大爷送三爷出门的时候受了风,于是又咳起来了。” 徐如芸有些气恼:“你怎么任由他进大爷屋子?” 书柳一怔,不知道夫人为什么这般生气。 “奴婢……奴婢也拦不住三爷的呀,况且那时大爷已经听见三爷与奴婢说话的声音了。” 徐如芸缓过神来,知道自己失态了,讪讪道:“我知道了,是我不好,这事不该怪你。” 书柳忙道:“要是夫人心里能好受些,尽管责骂奴婢就是。”又抬头瞧了眼徐如芸的脸,心疼道:“大爷整日睡不好,夫人也跟着睡不好,人都憔悴了。日后熬药的活就奴婢来做吧?” 避开书柳的目光,徐如芸眼神一闪,语气中有些不自然:“不必了,大爷的药我要亲自熬。” 这些年来,陆汝清的药一直是她经手的,谁也不能碰。 书柳只当夫人是关心大爷,怕其他人在药里动什么手脚,不敢再多言使其烦心。 (本章完) 第六十四章 新年伊始 爆竹声中一岁除。 除夕守岁的风俗在这个时空也延续着。 贺韶光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亥时了,孩子还在长身体,贺韶光担心他们贪玩守岁熬夜,去看了一眼发现他们各自睡得正香,也就放心了。 点上鹅梨帐中香,清甜的梨香萦绕鼻间。 主仆三个躲在屋子里,三个人闲来也无事,玩起了叶子戏。 有些类似后世的扑克牌,一般是四个人每人先摸八张牌,围在一圈以大打小,然后轮流坐庄狠打,她们换成三个人玩也是可以的。 贺韶光手气极差,玩得她直呼肉痛,最后竟然是不怎么机灵的霓君赢了个盆满钵满。 霓君满眼星星伸手向二人讨钱,贺韶光捂着荷包,一脸痛心:“霓君呐,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懂吗?” 霓君挠头,表示油盐不进。 贺韶光认命地递给她:“明日,咱们再战,我必定要翻盘!”一脸赌徒的败家相。 差不多也该睡了,守岁也不会真的让她们彻夜不眠的,多数都是意思一下。 “来,我给你们准备了压岁钱,一人一个,图个吉利。”贺韶光从袖子里摸出两个红封,递给她们,“咱们院子里的人都有,今天太晚了,明日把他们喊过来。新的一年,咱们也要有新气象。” 外头正好不知道谁放了一挂爆竹,映亮了贺韶光莹白的脸庞。 贺韶光扭头去看,笑着说:“这一波放完后半夜基本就消停了,清晨再起来继续。到时候咱们院子里也放一挂,除旧岁。” 芷君替她放好床铺的帐幔,霓君在一边收拾方才桌上叶子牌的“战绩”。 “又过了一年,今年姑娘长大了不少呢。”霓君轻轻感慨。 “瞧你这话,分明你比我还小,怎么说话这么老成?”贺韶光嗔她一眼,回想今年确实发生了不少事,最大的一件事就是她离开生活了十六年的贺家,来了陆府。 “姑娘虽年纪比我大,心性却还像孩子呢。” “日后不要再叫我姑娘了,被人听去了不好。”贺韶光想起院子里马上会来新人,还是有些不适应。 虽然她没奢望陆筱文这辈子只有她一个妻子,对他现在也没什么真感情但是同住一个院子里总有不方便的,还是趁早提醒二人,不要被人听了去,说闲话。 “是。” 霓君并不能理解为什么突然要她们改口:“姑娘担心谁听去了呢?咱们也就在屋里叫叫,院子里可不就咱们几个么?” 贺韶光看她一眼:“现在是咱们几个,可以没规矩。只是日后人多了,要你们改,只怕一时半会习惯不了,还不如现在就改口。” “啊?姑爷要纳妾了?” 霓君脱口而出,被芷君一把捂住嘴,她有些生气:“不许胡说主子的事!” 并担心地看了一眼窗外,见没人才放下心来。 “我也不清楚什么时候,总之——先瞧着吧,还有几日安稳日子可以过。” 贺韶光困了,伸着懒腰在床上躺下,嘴里还含糊不清地让她们俩也去睡觉:“快去睡吧,明日还得早起呢。” 陆明臻一大早起来,先去陆明砚的房间摇醒了还在睡的哥哥,她非常兴奋,因为今天可以玩爆竹。 陆明砚不能理解,为什么要把他硬生生叫醒。 看见自家哥哥满脸怨气,难得的情绪外露,陆明臻毫不在意,一把塞给他火折子:“哥哥帮我点!” 噢,她不敢点火。 这种事有下人做不就得了?陆明砚恹恹的,替她点着了爆竹,又飞快地跑到一边,捂住了耳朵。 陆明臻因为兴奋大喊大叫,马上就被爆竹声盖过了,陆明砚的困劲也被热闹的劈里啪啦给赶跑了。 府里给小主子们准备的爆竹玩具都是特别短的一挂,就跟陆明砚的胳膊差不多长,所以没两下就放完了。 陆明臻意犹未尽地缠着哥哥继续给他点,她还没玩够。 都不要丫鬟叫起,贺韶光是被近在咫尺的爆竹声吵醒的。 她睁眼:“是臻丫头和砚哥儿在外头?” 芷君上来,接过一边丫鬟准备好的洗漱用具放在床边,亲手扶她起来:“是,夫人可要传早膳?小主子们都还没用呢。” “那就传吧,然后把他们喊进来吃饭。” 昨天分明是贺韶光自己吩咐的,让她们改口,今日反而是她有些不习惯了。 心情很好的穿了一身海棠红,新年伊始,今年也要红红火火才好! “母亲!好久没见你了。”陆明臻玩够了,也就顺势跟着芷君进来,一下扑到贺韶光身上。 “分明才一日不见。”贺韶光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蛋,发现手感不错,又捏了一下。 “好痛!”陆明臻挣扎着起来,逃离贺韶光的魔爪,“母亲,书上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哟,学的这么快了?” “赵先生都夸我聪明呢。”她的女西席姓赵,平时就住在府里,十日一休沐,不过这两日也回家与家人一同过年去了。 “小明砚,快带妹妹去洗手,一会咱们一块用早膳。”贺韶光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小脸,“再告诉你们个好消息,下个月父亲就要回来了,还给你们带了礼物,开不开心?” 两个孩子听了果然很高兴,去洗手的脚步都是飘着的。 吃饭的时候,贺韶光给陆明臻打了一碗甜粥,让她喝些热的暖身子。 “还有明砚,今日可不许偷偷用功了。”贺韶光故意板起脸。 “为什么?”陆明砚见她认真,有些紧张。 “因为今天是新年,你若是今天写了功课,那今年的每一天都会有写不完的功课。”贺韶光严肃道,一脸正经。 “.”陆明砚低头默默喝粥。 “那我今天可以吃糖吗?”还是陆明臻好骗,她捧着小碗,贪心道。 “.” “吃多了糖会牙疼。”陆明砚吓唬她。 贺韶光深以为然,继续加码:“到时候你的小牙都黑掉了!还会有小虫子在里面钻来钻去。” “你一笑,两颗门牙就掉下来了。” “说话还会漏风。” 你一言,我一语,达成统一战线。 陆明臻最近糖吃得有点多,此刻一脸惊恐,眼含泪水,捂着嘴巴:“不要了,不要了。” (本章完) 第六十五章 换牙 吓唬陆明臻的结果是:第二日贺韶光在吃水果的时候,顺手递给陆明砚一个果子。 陆明砚一咬,就发现嘴里咸咸的,拿开一看,发现一颗下牙嵌在果子上,还带着血迹。 陆明砚呆住了,贺韶光一瞅:“哟,这是开始换牙了?” “换牙四森么?”陆明砚开口,发现说话漏风,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 贺韶光想笑,但是为了小明砚的面子,她忍得十分辛苦:“快,去给小少爷漱漱口,冲掉血。” 晚膳就摆上了许多软和的吃食,什么豆腐、鸡蛋羹、鱼肉. 陆明臻吃着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她看见哥哥的桌位前掉了两粒饭。 陆明臻睁大眼睛,哥哥怎么会吃得这么埋汰! 她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哥哥的下牙不见了。 小明臻的火气蹭蹭涨起来,她叉腰看向陆明臻:“哥哥偷偷吃糖!” “森么??”陆明砚一头雾水。 “你的牙不见了,一定是吃糖坏掉了!自己吃,还不让我吃!”陆明臻觉得哥哥简直是太坏了,她不想原谅他。 陆明砚掉牙本来就郁闷,还有个糟心妹妹来烦他。 “你哥哥是长大了,马上就是大孩子了。等你到了这个年纪,正常也会掉牙的。”贺韶光忍俊不禁。 不过她不忘维护陆明砚的面子,不然小小的人就要羞愤难过了。 “真的?”陆明臻狐疑。 “当然了,母亲小时候也换过牙哦,全部都换过了一遍呢。”贺韶光解释。 “那我又可以吃糖咯!反正以后都要换的。”陆明臻高高兴兴地继续吃饭,明天,不今天她就要去拿出她放零嘴的小匣子来,吃个够。 “.” 贺韶光觉得,她似乎不应该解释。 “赶紧吃饭。” 作为陆国公府最早开始换牙的小孩,陆明砚觉得自己就像柜台上的瓷娃娃一样,谁来了都要观赏一下,不堪其扰。 作为一个要面子的小孩,他每日都躲着大家,自己吃饭、念书,保持笑不露齿。 哦,不过在他脸上很少能看见笑的表情,这一点还是比较轻易就能实现的。 特别烦恼的是,新长出来的牙顶在牙龈的软肉上,痛痛痒痒的,让他时刻想去用舔牙槽。 有一次被贺韶光看见了,把他和身边伺候的人都拉过来,千叮咛万嘱咐,告诉他们不许让自己舔牙。 “你想长出来的新牙东倒西歪吗?”贺韶光吓唬他。 不知道贺韶光从哪里提出来的歪理,总之陆明砚不敢舔了,憋得十分难受。 祸不单行,当第一颗牙掉了之后不久,他明显感觉到另外一颗门牙也松了,晃晃悠悠的,打断骨头连着筋的那种。 一起来就发现这个事实,陆明砚沉着小脸。 早膳是丰盛的小笼包子和芝麻饼,还有豆浆。 他这几日已经习惯用一边咀嚼了,所以不光给软食给他。毕竟喝粥饿得快,小明砚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喝粥到半夜里就饿了。 陆明砚推开芝麻饼:“换米粥来。” 现在两边牙都不支持他啃饼子了。 奶娘还劝他:“上午长着呢,砚哥儿用些硬的才好。” 陆明砚难得的赌气:“就要喝粥!” 挽留了好几日,牙还是掉了。这回掉的是门牙,陆明砚亲手装进小小的瓶子里,往床下一扔。 上回的下牙也被人扔到屋顶上去了,因为贺韶光说这样新牙才长得快。 现在陆明砚一张嘴就是两个窟窿,简直不忍直视。 除了不美观、吃不了许多美食和说话漏风之外,还有一项致命打击。 某天醒来,陆明砚发现,自己的枕巾上有被打湿的痕迹。 他竟然会流口水! 陆明砚一脸惊恐,随后偷偷把枕巾撸下来丢了。 第二天如此重复。 后来伺候的下人自言自语:“少爷的枕巾怎么只剩下几块了?从前不是有一箱子么?春藻!是不是你偷偷拿了?” 叫春藻的小丫头柳眉倒竖,一手叉腰,也不顾对方年纪比她大:“吴妈妈自己没看好东西,全赖我头上了?无凭无据的话,你说我拿了,我还说是你借职徇私呢!” “我没拿!”春藻烦躁的一摆手,干脆手上拿着的扫把也丢掉了,气呼呼地转身。 这吴妈妈仗着资历老,是原先江夫人身边伺候过的,很是喜欢指挥她们这些小丫头。 奶娘是陆府找来的,自小少爷出生起就待在身边。 吴妈妈反而是后来江夫人逝了才过来柏清堂伺候。 原先也只是个二等的妈妈,不常近身伺候主子。来了小少爷院子里见没有主事的,反而抖起来了。 好歹对小少爷是全心全意的好,老夫人也就默许了她掌事,毕竟是江氏娘家带过来的人。 不过陆明砚大了些之后,也不爱让她跟着,只许奶娘周氏近身伺候。于是吴妈妈也就替陆明砚打理打理房间,并且死死的捏着这活,不许旁人做。 春藻年纪也不大,十一二岁,本来指过来是在小少爷屋里当一等丫鬟的,来了个吴妈妈,压着她们,竟然一下让她去做洒扫的活,不许她进房间半步。 如今吴妈妈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东西不见了,还要来怪春藻。 春藻一屁股蹲坐在柏清堂里小院子后门口的石阶上,这里人少,平时没啥人来,她不开心了就蹲在这消遣。 反正主子就一个,平时几乎只有睡觉在自己屋里,她们这些人闲得慌,也就吴妈妈经常给她找事。 想到这里,春藻恨恨地拔了一根地上的野草,用指甲掐成几段。 吴妈妈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刚来起就开始针对她。 其他小丫头她也看不惯,偏只有春藻一人被她针对得狠了。只需看春藻直接从一等被降为三等就知道。 每月拿着这点月例银子,连给娘买药钱都不够。 春藻闷闷的,将头埋进膝盖。 再抬起来的时候眼眶红红的,不过她眼前多了一个人。 一个锦衣玉袍的小男孩,在后门角落的花草丛里鬼鬼祟祟。 “谁?” 春藻长呼出一口气,在这陆府里,连哭一场都不能肆意。 这声音惊动了陆明砚,他本就心虚,对风吹草动都敏感,立马从草里探出头来,双眼戒备地看着眼前的春藻。 春藻也被吓了一跳,捂着心口:“小少爷?你在草里做什么?” (本章完) 第六十六章 搜身 春藻被他吓了一跳,陆明砚也被这个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两岁的丫鬟吓了一跳。 “我……我在此处方便,你不许说。”陆明砚不想自己的“口水巾”被发现,扯了个离谱至极的借口。 春藻楞楞地点点头:“小少爷怎么不去净房……” 说完自知失礼,连忙告罪。 “无妨,你先下去吧。” 陆明砚藏在草丛下的脸微红,心里埋怨:这人怎么听见他要如厕还不离开? 春藻这才回过神来,见陆明砚被他盯得恼了,赶紧离开。 她丢了这活计可就真要活不下去了。 第二天,春藻在院子里又听见里屋吴妈妈尖利的嗓音:“怎么又不见了?” 吴妈妈怒气冲冲,把院子里一众小丫头都喊来聚在一起:“若是今儿被我发现是谁偷了少爷的枕巾,我定要禀明了管事,把那小蹄子发卖出去!” 说罢就想搜众人的身。 吴妈妈作为老油条,在这自然有自己的腿毛。 她一声令下,就有三四名壮实丫头站了出来,自告奋勇帮她搜查其他人。 春藻等人不情愿不明不白就被人搜身,于是提出反对。 那三名丫头里面有个叫春葵的,平日嫉妒春藻长得好,看出吴妈妈不喜欢春藻,也学着针对她。 两个臭味相投的人走到一起不是难事,春葵已经很得吴妈妈重用了。 如今也是春葵站出来,威风凛凛地冷睨着春藻:“春藻平日最没规矩,谁知道是不是她手脚不干净?吴妈妈不如就先搜她的。” 吴妈妈点点头,春藻后退一步,戒备地盯着春葵:“你凭什么搜我?若说我手脚不干净,分明从前你偷过春荔的耳环,还不肯承认,最后是我们发现上头刻着春荔的乳名才还回来的。” 春藻冷笑一声:“谁爱说手脚不干净,谁的手脚才不干净。” 吴妈妈虎着脸,打断她:“够了!现在该是找出少爷丢的东西,不是来看你们拌嘴的!” “妈妈既要搜我们的身,春葵等人与我们同吃同住,是否也该搜搜她们以证公平?” 春藻隐忍下怒气,反正她没拿过劳什子枕巾,由她搜去! 众目睽睽,吴妈妈不好包庇,于是示意春葵三人互相搜身以证清白。 春葵十分憋屈地和另外两人互相拍了几下身上敷衍,就算是搜完了。 轮到下面的小丫头,仔细了许多,但也是中规中矩,没什么问题便放过了。 到春藻这里,春葵亲自上手,她朝她冷笑一声,对同伴说:“可要看仔细了,一处角落也不许放过。” 上上下下翻了个遍,春藻一声不吭,最后也什么都没翻出来。 春葵有些不甘心,还向吴妈妈建议:“小蹄子也许是放在屋里了,不若也搜一搜各自的屋子?” 吴妈妈皱眉,搜身已属她逾矩,若是再搜房间,事情闹大了到二夫人那里、甚至是老夫人那里,她也要受罚。 吴妈妈是江家的人,二夫人她并没看在眼里,但是老夫人她是很怕的。 枕巾也不是什么名贵东西,吴妈妈想通这一点,当下敷衍地挥了挥手:“去去去,没证据搜什么屋子?净出馊主意。” 说完就散了众人,去忙自己的事了。 春藻气得很,和几个平日要好的小丫头互相检查了身上的伤势。方才春葵借着搜身之名,没少下狠手,把几人的腰部、手臂内侧等部位都掐青了。 她不敢掐春藻,因为春藻脾气暴。 她要是敢下手,春藻肯定立马就躺在地上不起来了。 春荔因为从前耳环的过节,被春葵记恨,于是下手最重,青了好几处。 春藻和她关系好,十分心疼。两人关上门在自己平日睡的屋子里,春荔把丫鬟的衣服一脱下,春藻看见伤处,眼泪就流下来了。 “早知道她这般狠毒,咱们当日该换个周全的法子让她还回来的。” 春藻流着泪,替春荔上了药酒,揉着青处。 这药酒不多,显然不够用,隔壁春芙的伤也不少。 她们四个本是同一批进来的,没想到春葵对她们是一点情分都没有,反而恨毒了。 “你别这么说,藻儿。”春荔性子温柔,不然当初春葵也不会捡她这个软柿子捏,“当时咱们也没有法子了不是?要不是你找来大家撕开她的伪装,她怎么也不肯还我的。” 春藻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砸,并不说话。 “好了,你把药酒给春芙也送一些过去吧,她们两个肯定没有这东西,还等着用呢。”春荔觉得身上火辣辣的,只能趴着,但是马上又得起来去干活,不能被发现偷懒。 “好,你下午歇着吧,我帮你把活干了,再去采些药草来。”春藻用袖子胡乱擦了一通脸蛋,就起身推门出去,拿了药酒送给隔壁住的春芙。 春藻强硬的要求春荔不许起床,春荔无奈的笑了:“都是做丫头的,我哪有那么娇弱?” 春荔看起来确实很娇弱,要不是身上粗糙的丫鬟衣裳,春藻第一次见她还以为是哪家的大小姐。 春藻一个人干完两份的活,又偷偷找了空闲的时间溜到后门处,这里她记得长着许多杂草,有一味她见过,似乎是能化瘀的。 她在那天陆明砚蹲过的那从草里翻找了一会,这里的杂草品种最多,就算是冬天也很茂盛。 春藻恶趣味地想着:莫不是小少爷的这份特殊“爱好”照顾了这里的土,以至于这一处就是比别的地方肥沃? 果然被她找到了,她从前在乡下跌跤了,爹就会拔了这种草捣碎,敷在她伤处。 春藻如获至宝地起身,就看见春葵一脸得意地带着怒气冲冲的吴妈妈赶了过来,还有一群帮手。 春藻:??? 春葵指着她:“妈妈您看,我就说春藻下午鬼鬼祟祟的偷溜到这里,一定是藏了什么东西。” 春藻举起手里的药草到她面前:“你是说这个吗?” 春葵一脸嫌弃,拨开那一束乱七八糟的草叶子:“你少来糊弄妈妈跟我,我看你往这偷溜过许多回,究竟是藏了什么好东西,一搜便知!” 说罢就撸起袖子亲自去搜那草丛。 春藻想起来陆明砚在那出声提醒:“我劝你不要走太深,里面有.” (本章完) 第六十七章 审讯 春葵听了这话,认定她心里有鬼,越发殷勤:“你不让我搜,可见就是有东西了,你莫不是当我是蠢的?” 这还真给信心满满的春葵发现了一堆东西。 她拨开上头杂乱的草盖,显露出下头的东西来。 一堆精致绣样的枕巾静静躺在地下,春葵兴奋地舔了舔嘴角,大喊:“找到了!找到了!都在这里,就是这小蹄子偷了少爷的枕巾!” 春藻呆住,这是什么时候跑到这里来的? 吴妈妈眼神锐利起来,不善地看着她:“春藻,果然是你。” 春藻心如擂鼓,她没办法为自己辩解,她刚才还站在那,更可怕的是她根本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些枕巾会出现在这,和她没有关系。 她好像要被发卖出去了,吴妈妈会把她卖去哪里?好一点的,让当初的牙人把她领回去。坏一些.卖到青楼去赚一笔,这才是最可怕的。 春藻摇摇头:“这不是我的。” 春葵笑得开心:“这当然不是你的,这是你偷了少爷的。” 吴妈妈早就看春藻不顺眼,不由她辩解,立刻就要绑了人出去发卖。 春藻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挣开两个丫头的束缚,向前面跑。 此时已经是接近傍晚了,吴妈妈见她不管不顾,担心她跑出去别正好冲撞了陆明砚,事情闹大对她也不好。 陆明砚是不允许她处置他身边的人的。 于是叫人赶紧去追,把春藻押回来。 几个人大概是平日跟着吴妈妈伙食太好了,根本跑不过轻巧的春藻。其他在院子里干活的小丫鬟平日被她们欺负,也不愿意帮她们拦春藻。 春藻也是十足的好运气,一跑到前边就碰上了陆明砚跟前来看他的贺韶光,两人正要前去贺韶光那里用晚膳。 春藻顾不得那么多,一下就跪在了贺韶光和陆明砚面前:“求夫人少爷相救,吴妈妈不由分说就要卖了奴婢。” 陆明砚又被她吓了一跳,往贺韶光那边闪了一些,贺韶光将陆明砚顺手往后一拨,挡在了他前头。 “怎么了?怎么就要卖你了?” 吴妈妈带着人追过来,听说春藻果然碰上了贺韶光和陆明砚,一咬牙,硬着头皮也过来了。 反正她有理,二夫人开刀也开不到她头上。 吴妈妈隐忍怒气,上前一步,低头向贺韶光和陆明砚请安道:“给小少爷请安,给二夫人请安。” 贺韶光摆摆手,没计较她请安的顺序。 倒是陆明砚淡淡道:“吴妈妈也是府里老人了,还不懂陆府的规矩么?” 小主子虽尊贵,但父母在先也是孝道。 “吴妈妈今日先是想要越过我处置我的人,再在我面前不敬母亲,是想让我背上不仁不孝之名吗?” 吴妈妈吓出一声冷汗:“老奴不敢,老奴是无心的,还请少爷原谅。” 陆明砚觉得此人真是顽固不化,但看在是亲生母亲留下的就按着耐心和她说话:“你不敬母亲,应该请母亲原谅。” 吴妈妈立马改口:“请夫人原谅老奴。” 贺韶光微笑扶起她,表示这回不计较,只是…… “这小丫头犯了什么错,吴妈妈竟要把人卖了?” 贺韶光看见俯跪在地上的春藻,瘦小的身子,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此刻脸蛋虽然弄脏了,但不难看出面容清秀姣好,一双眼睛布满雾气,强忍着不落泪。 “此女偷了少爷的枕巾,就藏在后头杂草堆里,被老奴抓了正着,人证物证都齐了。”吴妈妈咬牙,看向春藻的眼神发亮。 “你叫什么?”贺韶光问的是地上的春藻。 “奴婢进府之后的名字叫做春藻,藻荇的藻。”春藻抬起头,目光坦荡,不像是偷盗之人。 “你读过书?” “我爹从前教过我一些,他是个游医。”说到此处,春藻有些骄傲。 贺韶光见她不像偷盗之人,于是多问了两嘴。 春藻经此打岔,也稍稍定下心来,没有刚才那么惊慌了。 理智回笼,春藻本就头脑聪明,当下就找到了自己的逻辑:“奴婢若是偷了枕巾,又怎会放在那样一个地方,早就托人拿出去卖了。且小少爷屋里值钱的东西不知凡几,我何苦偷这种卖不了几个钱的东西?” 吴妈妈瞧着春藻的脸,就冷笑一声:“谁知道你是不是心存妄念,对少爷有什么非分之想?哼,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痴心妄想的蹄子,我见得多了。” “第一日瞧你就是个不安分的样子,小小年纪就睁着双眼睛勾人,果然有问题。你若说不是你偷的,你可能解释为何枕巾在那,你也常常出没在那?” 这正是春藻不能解释的,吴妈妈所言更是莫须有。春藻凭空被侮辱,羞恼万分,就想自证。 “好,好,我说吴妈妈为何刚进咱们柏清堂就看不惯我和春荔几个。”春藻也不跪了,“倏”地站起来,眸色冰冷,“若是为这张脸,担心我勾引少爷,妈妈大可放心。” 春藻转头面向贺韶光,声音透出一股坚定:“春藻今日此举,以证清白。求夫人明察,还春藻名声。” 又瞥了一眼吴妈妈方向,神色满是不屑:“日后我也不愿再与吴妈妈手下共事,求夫人将奴婢指到其他地方。” 说罢,拔下头上的素银簪子,狠狠地对着自己侧脸划了下去。 贺韶光眼疾手快,在她拔簪子的时候就出手一拦,簪子歪了方向,只在耳后留下一道血印子,倒是贺韶光的手掌被划伤了。 没来得及插话的陆明砚吓坏了,连忙叫人去请府医包扎。 他此刻心情复杂,若说谁知道那枕巾是怎么出现在后门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春藻被牵连,何其无辜,只是陆明砚还没来得及为她正名,她就划伤了自己和贺韶光。 陆明砚对她升起的不忍愧疚,又被对贺韶光的担心所取代,埋怨春藻反应如此之大。 贺韶光紧皱眉头,嘶,这姑娘下手有够重的。她拦了一下都被划出了血,并且伤口还没有要止血的样子。 若是自己没拦着,这张脸肯定要毁容了。 吴妈妈见状,大喊:“大胆春藻,竟敢自裁!伤了二夫人,你死罪难免。春葵赶紧将人绑起来,丢到柴房去。” (本章完) 第六十八章 何不食肉糜 她虽然不在乎贺韶光伤没伤,但是这下也算被她又抓住了处罚的由头,她得利用起来。 不然刚才若是春藻得手,又说了那番话,少爷一定会嫌她手长,不会留她在柏清堂。 贺韶光制止了吴妈妈,她这辈子从小还没受过这么严重的皮肉伤,所以疼得很,口气就不太好:“吴妈妈歇着去吧,春藻有我处置就行了。” 吴妈妈不乐意她插手少爷的房中事,就不太愿意听她的话。 贺韶光虽然来陆府之后对下人都和善极了,但不代表她没有脾气,更何况她算是看出了吴妈妈的这些心思。 “吴妈妈,您是府里的老人,不服我也正常。” 贺韶光暂时用帕子捆在了手上伤口处,她直视吴妈妈的眼睛,语气稍冷,“只是你不该仗着资历欺凌下头的丫鬟,更不该凭自己的喜恶对别人的长相如何,就恶意揣测。” “你比我更清楚,名声对女子有多重要。若是你今日的话传出去了,春藻日后还能抬得起头生活吗?”贺韶光说得火大,压制不住自己的怒气,“你将人逼到自毁容貌以证清白,若不是我拦着,你就毁了她的一辈子。” 陆明砚此时还不懂男女之情,他听见贺韶光说这些,才懵懂明白了春藻为何要做此举动。 他看着吴妈妈的眼神愈发厌恶,开口道:“吴妈妈年纪大了,该休息一阵子了。以后院子里的事情,就让从前分配的大丫鬟来吧。” 吴妈妈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小少爷老奴是江家的人啊。” “妈妈分不清这是在陆家还是江家么?既然这么惦记旧主,那就回江家去吧”贺韶光皮笑肉不笑,这人还真是愚蠢。 “江家也不必回了,吴妈妈从前只是我亲生母亲手下的二等管事,算不得多得用。”陆明砚道。 他考虑的是若是送回二外祖家,不但二外祖家人会写长长的信来劝说他,连自己的济州亲外祖家也会知晓,并送家书来细数他的不是。 烦得很。 并且他们一定会认为,这都是贺韶光教唆的。 “那就带去老夫人面前,让她发落。”贺韶光不愿管她,反而是看向春藻。 春藻自从刚刚毁容失败就一直垂眸,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贺韶光怕她再想不开,就让人捉住她的手,但也没捆起来。 春藻开始是心如死灰,并不害怕,只是伤心娘亲以后一个人,不知该怎么生存? 听到贺韶光不让吴妈妈处置自己,反而帮自己说话,她是不敢相信的。 主子再和善,那也是主子。别说伤着了,一句话没说对,那就是要罚的。 春藻心绪复杂,看见吴妈妈被小少爷厌弃,再被人带下去,然后春藻对上二夫人看过来目光。 没有责备和警戒,贺韶光问她:“枕巾.”还没说完就感觉自己的袖子被往下拽,她低头看。 是陆明砚拽了拽她,有些不好意思:“母亲,是我自己丢的” 贺韶光示意他自己说。 “是我换牙发现晚上睡觉流口水,怕被笑话” 原来闹了这一场,竟然是个乌龙么? 春藻自嘲地一笑,她现在是真没什么心情能真情实感地笑出来。 “小少爷与奴婢说是在此方便,也是诓奴婢的吧?便是那时扔的吧?”春藻把一切都想通了。 陆明砚点头,没想到他一时的不好意思,闹得如此难看。 他真情实意地向春藻道歉:“抱歉,春藻,我不会包庇吴妈妈的。” 春藻有些无力,吴妈妈也好,她也好,都只是下人。小少爷犯的错,她们来承担,不管换了是谁,终究是替主子担了后果。 吴妈妈纵然有错,初心也是关心小少爷。她虽然厌恶吴妈妈,但也 “那小少爷您呢?”春藻不合时宜地问了一句。 “什么?”陆明砚没明白。 春藻知道不该问,摇了摇头。 贺韶光站在后人的角度,经历过众人平等的生活,倒是能理解她。 但那个世界的秩序也不是那么平等,总有人被势力欺压。 贺韶光没资格改变这些,陆老夫人也不可能为了一个丫鬟的委屈让宝贝孙子受罚。 “春藻,吴妈妈走了,你还愿意留在柏清堂伺候吗?” 春藻默然不语,似乎是在思考。 “若你留下来,就是这柏清堂的大丫鬟;若是不愿,就来我房里吧,只是我房里大丫鬟已经有了芷君和霓君,你再来就是排在她们下面了。” 春藻思虑片刻,郑重道:“求夫人收留奴婢。” 陆明砚见春藻不愿留下,有些小小的失望,但是还不足以对他产生什么困扰。因为现在在他看来伺候的人都是一样的。 “那你回去收拾好,随时可以过来。” 柏清堂在丁香苑和蔷薇苑之间,离两处都不远。陆明臻还跟着贺韶光在蔷薇苑住着,陆明砚是已经搬出来了,再过两年大了就要住到前院去。 这么一闹,吴妈妈走了,春藻也走了。柏清堂的大丫鬟除了从前的春荔,又从二等提上来一个,正是春芙。 春荔温柔心细,春芙行事利落,配合的也不错。 春葵几个早就吓破了胆,后来没有人管她们,院子里的丫鬟们也不待见她们,自请去了别处。 别处也知道她们坏毛病多,没人愿意收,最后只好去了厨房灶上烧火,一下从天堂到了地狱。 虽然知道这些是这个时空的规定,她也不会轻易插手试图改变什么。但贺韶光还是找机会拉住陆明砚,和他说了些悄悄话。 何不食肉糜的故事,陆明砚并没有听过就忘,而是记在了心里,他才知道母亲对他们一些看似奇怪的要求是为何。 分外羞愧。 虽然还没出正月假期,陆明砚还是按捺不住胸中感悟,提笔写下了一篇文章,深省自身。 至于这篇文章几经润色,后来被谁看到,又流传多广,又是后话了。 春藻果然来了,第二日她就挎着自己的小包袱,站在了蔷薇苑门口。 芷君亲自迎她,笑着接过春藻手里的行装,先带她去自己的屋子:“春藻姑娘以后就住这里,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的。” 春藻打量一番,咂舌,这比起之前在柏清堂住的简直好太多。 “芷君姐姐,我可有同寝的室友?” (本章完) 第六十九章 侍妾 “你且自己住着,后面有新人了再排人过来同你一起。” 芷君说着,就让她自己先休息,休息好了再带她去见夫人。 元宵节一到,外面有灯会,还有赏灯花、猜灯谜的民间活动。 但是上回七夕灯会几人出门累的狠了,回来贺韶光梦魇病了好几天。 这次不仅是芷君霓君不让,就连陆老夫人也强调贺韶光,让她呆在府里,哪也不要去。 毕竟过了元宵有两件大事:一是陆筱文启程回朝,家里要准备接风洗尘;二是待陆筱文回来前,封赏的圣旨一定会先到,届时大房承爵的旨意和二房的赏赐一起,陆家是要准备下帖子宴请亲友的。 施念娇还不能太过劳累,要是贺韶光又倒下了,光凭老夫人跟徐如芸是忙不过来的。 贺韶光也知道府里过段时间有得忙,不如趁这段时间躲躲清闲,也懒得动弹了。 只是在过节的仪式感驱使下,她还是准备了糯米粉、红豆沙、炒熟的黑芝麻准备做汤圆。 汤圆这个东西,表面看着白白糯糯的,内里却是一副黑心肠,吃起来十分甜蜜。 贺韶光从前每次在超市买的汤圆都是甜到发腻的那种,煮之前打算大吃一斤,开吃了之后发现自己吃了五六个就再也吃不下了。 不过在这里她自己做的应该不会出现这个问题,毕竟现在砂糖贵,她也心疼银子不是? 按着自己的口味调配了两种馅的汤圆,差不多做了有百来个。 算不得正餐,只是夜宵的时候,贺韶光给院子里一人都分了几个,大家围在一起吃汤圆。 陆老夫人、大房、三房,也都习惯性的收到了贺韶光的赠礼。 施念娇捧着小碗,看见托盘里的另一份,语气平淡:“去给三爷送去。” 过了元宵,施念娇不再拦着陆风举亲近女儿了。她深知,就算自己对陆风举死心,也不能让女儿和他生分了,白白便宜那个沈氏。 沈氏做丫鬟的时候她插手不了,也是有意放纵,让老夫人看看自己儿子有多荒唐,对她更加愧疚。 如今沈氏做了侍妾施念娇垂眸想着心事,眉目清冷。 她甚少不做艳丽的打扮,月子里素面朝天,才发现这样别有一番风情。 如今沈氏做了侍妾,她是嫡妻.施念娇忽然就不屑了,不屑对这个自己用来固权的工具下手。 战利品、突厥送来的东西,早就上路了,有专人护送,相必已经是到了京城。 陆筱文猜的不假,在他们启程的第七日,路程还剩一大半,圣人的封赏就下来了。 陆府。 陆老夫人带着一众家眷,和两个儿子,一个拖着病体,一个拖着圆润的肚子,给圣旨下跪行礼。 病着的是陆汝清,现在是国公爷了。 胖的是陆风举,他一脸高兴:“恭喜大哥。” 陆汝清刚撑着身子谢完恩,被徐如芸扶着,想回陆风举什么。 一张口被风灌了嗓子,又咳嗽几声,赶紧偏过头去。 陆老夫人不忍直视这个儿子,骂道:“别烦你大哥!” 陆风举委屈。 圣人不但指了陆汝清为国公爷,徐如芸是国公夫人,贺韶光也沾了光,得了个五品的诰命。 贺韶光很高兴地谢了恩,看向内侍身后的两个姑娘。 内侍瞧着她的眼神,笑得尊敬:“夫人,这是圣人赐给陆将军的两名美妾,您看怎么安排?” 贺韶光柔柔一笑:“多谢圣人,圣人体恤夫君,芷君带下去安置吧。” 内侍观察她表情,见没有不满,于是也就没说什么了。 剩下几大波赏赐,有给陆老夫人的补品,有给徐如芸和贺韶光的赏赐,还有陆汝清和陆筱文的份。 只有陆风举没沾上光,他这下也笑不太出来了。 陆老夫人看了一堆堆的单子头疼,直接扔给两个儿媳:“你们各自安排一下。” “……” 徐如芸和贺韶光相视一笑,认命地忙碌起来,指挥家丁将单子上的东西都送去对应的地方。 这一忙就从下午忙到了晚上。 贺韶光累得够呛,回到屋里,芷君递上一盏红枣茶。 “夫人月事刚来,好歹注意些身子。” 贺韶光灌了一大口,先遣春藻去膳房点膳,春藻懂些药理,如今管的是她饮食一类的事。 “今日来的人都安排好了?”贺韶光忙到现在才来得及问一句。 还好前几日她就让人打扫出来了蔷薇苑西侧的泠雪居和落梅居,准备让新人住进去。 芷君轻声道:“都安排好了。两位姑娘里一个是突厥来的,叫李美子。一个是宫里的良家子,姓杨名杏蓉。” 李美子这个名字.大概是音译吧,贺韶光听了觉得有趣,忍笑道:“杨姑娘住在落梅居?” 落梅居规格比泠雪居大,陈设也更新。 杨杏蓉既是段朝人,又是良家子,家里不是商人就是家底殷实的平民,该给她安排好些。 毕竟突厥非我族类么? 芷君点头,她与贺韶光想的一样:“夫人可要见一见?方才晚膳时间两位姑娘一起来了,夫人不在,我便让她们先回去了。” 贺韶光略一思索:“明日吧,没有非要今日见的。这么晚了,再让人家打扮一番过来也挺麻烦的。” 现在蔷薇苑里,不算上单独住的陆明砚和即将回来的陆筱文,已经有三个主子了。 贺韶光算一个,住在正屋锦画堂。陆明臻算一个,住在侧屋锦瑟居。两个侍妾只能称句姑娘,算半个主子,住在后头下人房前面的两个偏房里,所以说加起来三个主子。 侍妾一般是没有自己的下人的,但是贺韶光也不是苛待妾室的人,就照着沈氏的份例,一人给拨了一个丫鬟。 两人面上千恩万谢,心里也松了口气,知晓嫡妻不是个苛刻的,以后日子也好过。至于争不争宠什么的将军还未抵京,这都是看个人后面的选择了。 沈妙妙听说新进府的两个侍妾,一个异族舞姬,一个宫里选秀出身的良家子,连二爷的面都没见上,竟然二夫人就给她们提了和自己一样的待遇。 要知道她这待遇还是怀着身子才有的。 沈妙妙孕中情绪起伏大,简直感觉自己要被气疯了。 没忍住,新买了个封面,过几天应该能换上嘿嘿,要是不好看就继续用现在这个 (本章完) 第七十章 打照面 沈妙妙等陆风举来她这里的时候,提了一嘴这事。 陆风举今日是来看看沈妙妙的胎,这几月没和她亲近,陆风举发现自己对她从前的心思也淡了几分。 加之沈妙妙孕中浮肿了一些,虽然刚过三个月,容貌已不如从前清丽,看起来比施念娇就差得远了。 施念娇刚出月子,恢复得极好,又对他冷冷的反而叫他有些心痒。 沈妙妙不知道三爷的心思,她穿的一身素色,未簪花饰,见陆风举出神不理她,可怜巴巴地喊了一句:“爷。” 陆风举回过神来,强打起精神,笑了笑:“二嫂对下人一向宽和,从前待那什么江姨娘也没有克扣过,是她人好罢了,你别多想。” 沈妙妙嘟着红唇,不乐意道:“我怀着爷的孩子,二房那两位又没有孩子,怎么能与我一样呢?二夫人这事做的不妥,咱们管不了别人,那你帮我提一提份例吧?” 陆风举微妙地看了一眼沈妙妙。 沈妙妙想去拉陆风举的手:“爷,我的爷~”还想着撒娇求求他。 陆风举抽回手,声音就比平时冷了两分:“沈氏,你的身份是能议论主子行事的?” 沈妙妙呆愣愣地看着他:“爷,可是人家怀着身子呀……怎么能和寻常侍妾一样?”她觉得陆风举还是很喜欢她的。 “爷念着你有身子,是宠你了些。可今日你太过了!你自己反思去吧。” 陆风举拂袖而去,脚步匆匆。 沈妙妙不解,从前也是这般说话的,三爷今儿是怎么了? 三爷陆风举今日被晾在一边,宣旨的内侍就跟没看见他这个人一样,赏赐也没有他的份。 全府上下,都有赏,就他们三房没有,真是丢脸!母亲也觉得他不成器。 他自己坐不住了,想挣点什么给母亲妻子看一看。 来沈妙妙这里想找点面子,享受一下当初那种柔情似水的伺候。谁知道一来沈妙妙光顾着抱怨这抱怨那,没发现他心情沉闷。 他觉得沈妙妙也变了,不只是容貌,还有性子也不像从前那样,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满足了。 三房不是没有其他的姨娘、侍妾,但是都是抬进来之前一个样,抬进来之后一个样。 陆风举找了个凉亭喝酒,在月光下叹气:“怎么就没有个可心的人呢?” 第二日一早,两位姑娘又一起来了,贺韶光还在梳妆,她们就在廊下候着了。 “怎么来得这么早?”贺韶光还没换好衣裳。 “她们早来是应该的,毕竟您才是夫人呀。”霓君手上动作没停,她今日必然要把贺韶光打扮得有气势一些。 “把人请进来坐着吧。”贺韶光吩咐芷君。 可别以后哪位得了宠,告她今日给人下马威呢。贺韶光笑而不语,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后宅女子,不需要在这上面耍威风。 何况还得了老夫人的保证。 霓君抿着嘴,觉得自家夫人这样似乎不太对,像三夫人对她房里的姨娘侍妾们就没有这么和善的。 就算是温柔的大夫人,对侍妾也没有这么客气,最多是不克扣用例罢了。 但是转念一想,大夫人和大爷有情,三夫人和老太太平时亲如母女,她们这样也是有底气.自家夫人,看着二爷虽然性子也好,面上也会维护夫人,但毕竟二位姑娘是圣人赐下来的人么? 夫人心里没底,这般谨慎些才是对的。 霓君心里伤心,手上动作更加殷勤了。 贺韶光不知道自己只是懒于后宅争斗的手段,被霓君心里脑补出自己好一番悲惨心境。 她满意地看了眼铜镜中人:“这样正好。” 绀云分翠拢香丝,玉线界宫鸦翅。 比起金银首饰,贺韶光更加喜欢玉饰一些,触手温润。 她没让人等太久,杨氏和李氏见她过来,都放下茶盏,站起来相迎。 贺韶光坐到主位上,芷君递上一杯热茶。贺韶光接过,冲二人笑笑:“站着做什么?都坐吧,咱们姐妹说说话。” 她分别打量二人一眼,凭容貌还是很容易看出来谁是谁的。 李氏还是一副异族打扮,头发梳成小辫子,身穿蓝色翻领胡服。高颧骨,尖下巴,中等肤色,一双眼睛不大,但是眼神非常有风情。 眉毛浓密,鼻梁直挺,身量高挑,给李氏整个人增添了一股英气。 杨氏小巧温柔,杏眼桃腮,标准的水乡女子长相。 看起来杨氏气质乖巧,李氏会不好惹些。 不过这都是靠外表判断的第一印象。 贺韶光在打量两人的同时,她们也在打量这个未来要相处几十年的正妻主母。 昨日在门口就见过了一面,连带着府里其他的主子。三房的夫人里,三夫人艳丽,大夫人淡雅,自家二夫人则是娇俏。 娇俏,年纪小,今日就算盛装了也不难看出对方的年纪似乎比自己还小些。 杨氏十九了,昨日她和李氏聊天中得知对方已经二十一了,夫人看起来则是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 正妻年纪小,气势上没有什么震慑力,杨氏心里就放松了些。 喝了茶,寒暄一番,贺韶光又嘱咐两人在府里要安分守己,不要生事云云。 贺府没有妾室,这些都是她根据从前看的话本上学来的,琢磨着用上了。 还给二人准备了各一份见面礼,都是拟着规矩来的,不厚重也不轻视。 “好了,今日就这么多了。这几日你们各自熟悉下府里,爷没回来,不必来我跟前伺候。特别是李氏,这里不比你家里环境,多适应适应。” 二人行礼告退,看得出来李氏的礼仪还没有特别到位,是学着杨氏的动作做的。 出了门,杨氏观察一眼四周,发现没人,小声开口:“听说,咱们夫人是续弦.” 李氏来之前什么也不知道,也没人给她打听。不过有嬷嬷倒是给她讲了府里的规矩,她知道不能讨论主子的事情,难道杨氏没人教么? 李氏也学她四处张望一番。 不过她做这个动作可就没有收敛了,动作大得很,引起了丫鬟的注意。 做完然后李氏才压着声音道:“杨姑娘,教导嬷嬷说过,咱们的身份是不能议论主子的。” 这声音也不算小,反正她们两个的丫鬟都听见了。 杨杏蓉:…… 合着这位是个看着精明的呐。 (本章完) 第七十一章 回府 陆筱文瞧了一眼远处,高耸的城楼在晨曦的雾气中若隐若现。 这是他们的最后一站,他回来了。 阔别将近七个月,陆筱文没有近乡情更怯的感触,只想快点回到府上泡个滚烫的热水澡,最好是皮都能褪下来的那种。 这一路走回来,风沙、飞雪各种气候都经历了,每日洗漱也只能匆匆擦身,陆筱文感觉身上黏着一层层的污垢。 当然他还算是爱干净的。 有些将士,不爱洗澡,一个月的路程下来,陆筱文眼瞅他盔甲下的衣领子都黄了。 那小兵还想上前和他跟大皇子说话,陆筱文见他靠近,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后仰。 大皇子显然对这趟回程的体验感也不太好,他维持着风度,问陆筱文:“筱文兄,今日能抵京么?” 陆筱文默默估算了一下距离:“可以,只剩不到十公里了。”回头大声对后面的大军鼓气道:“加把劲,今天就能到了!回去后全军休息三日,不必训练。” 全体士兵精神为之一振,抖擞欢呼了一阵,震得树上未化的积雪都掉了下来,正巧有一块就砸在了肖嫣乘坐的马车顶上。 肖嫣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知晓是快到了。她还没办册封礼,也不知道是直接和大皇子回宫,还是先住在肖府? 肖嫣掀开车帘一角,这一段的景色渐渐熟悉起来了,也有几家农庄和大片的田地,不知道这里是哪家的庄子。 庄子里也有人注意到这边,炊烟袅袅,田野高地间立着个娉婷身影,看见陆筱文的队伍发呆。 榕锦给江姨娘做完早食,出来看她在干什么? 发现她看着离开的大军队伍发呆。 “这是将军回朝了。”江姨娘淡笑,将军的身影她不能再熟悉了。 榕锦不接话,她想,将军回朝又有什么用呢?又不会想起她们来。 榕锦随她站了一会,觉得身上冷,就赶紧扶着她进屋了。这里见天只有她们两个和几个原本庄子里的下人,凡事都要亲力亲为,病了也没人医,还是不能生病。 大军到西山就归队了,陆筱文和大皇子还有大半个城内的路要走。 两人骑在马上,到了内城,就不用那么赶了。闹市繁华,也不能由他们一路纵马。 大皇子想起肖嫣来,他对身边的长随耳语两句。 长随随即掉头到肖嫣马车前,高声道:“肖侧妃,大皇子让您回肖府先与府上老爷夫人叙旧,随后忙完了再来接您。” 这就是要办正经仪式再让她进宫了。 肖嫣脸色稍霁,大皇子算给肖家面子了。若是他不想,两人已有夫妻之实,她就算是皇家妇,是断不能住在肖家的。 这回回家她要赶紧托母亲帮她办一件事,不然她心里总不踏实,进宫了也就没机会了。 刚进内城,陆筱文就遣阿杜先往陆府去了,告诉他们一声自己大概到的时间,让她们好做准备,不要白等了。 陆老夫人得了消息,带着一大家子迎在门口。陆筱文在马上遥遥一望,就看见了自家母亲拄着手拐望眼欲穿。 “是陆将军,老夫人,陆将军回来了。”邻居家听见热闹也出来看,这会笑着回头与老夫人道喜。 “二爷回来了,真是二爷!”家里的下人特特跑到胡同口等着呢,这会三步并两步跑回来告诉一家子。 时隔了七个月再见到儿子,饶是陆老夫人经历了多了大风大浪也不免泪湿眼眶:每回儿子出征,不管战事大小,她这心呐……总是忍不住担心。 “母亲,儿子回来了。”陆筱文翻身下马,快步上前,亲手搀住了老夫人。 同时眼神往里一扫,嗯,多了几个生面孔,这一眼也就看到了站在后面的贺韶光。 她辈分不够,前面隔着老夫人还有新晋的国公爷一家。 饶是如此,陆筱文还是一下就看见她了。 她今天打扮得很亮眼,一圈火红的狐毛围脖让人想不注意都难。一手牵着一个小的,是他的一双儿女。 看起来似乎都长高了些,嗯,贺韶光也长高了。 旁边站着的两个侍妾,显然精心打扮过的,陆筱文却是没注意到。 他收回目光,转而看向了大哥:“恭喜大哥,如今该叫一声国公爷了。” 陆汝清谦虚地笑笑:“咳咳……大哥是沾了你的光。” 陆老夫人听了就不乐意:“哪有这么说自个的?立嫡立长本就是传统!” 趁母亲埋怨大哥,陆筱文又扭头恭喜陆风举:“恭喜三弟,喜得千金。” 施念娇抱久了女儿手酸,陆风举刚刚就自觉的接过,小心翼翼地抱在手里。 见女儿睡得香甜,陆风举的慈父心肠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同喜啊二哥。”陆风举一脸乐呵。 不知道自己何喜之有的陆筱文不再说话,经过贺韶光身边,五双闪闪发亮的眼睛齐齐盯着他,让他颇感压力。 一侧头,对上贺韶光好奇的眸子,他勾唇。 伸手快速在她手背上轻挠了一把。 此外再无过多言语,一家人都簇拥着老太太往丁香苑去,给陆筱文接风洗尘。 贺韶光老脸腾地一红,悄悄去看孩子们有没有发现。 见两人没有异样,偷偷呼出一口气。 她今日穿的是之前他托人送回来的火狐皮毛做成的围脖呢,特意穿上的。 唔,瞧他应当是高兴的吧?送礼物的人见着礼物被人喜欢,应当都是高兴的。 被调戏了的贺韶光丝毫不觉,而被忽视的李、杨二人却是一心都在将军身上,自然也没落下将军和贺韶光之间的小动作。 李氏倒没觉得有什么,毕竟人家才是正经夫妻么,正是新婚,蜜里调油才是应该的。 杨氏就有些看不起,觉得她不端庄,白日就勾得将军一直瞧她。 对陆筱文根本没正眼看她这件事,杨氏愤愤不平,她今日打扮得那叫一个用心,竟全当喂狗了! 她不敢厌陆筱文,就只能怪贺韶光了。 杨氏美则美矣,可惜她这个款的,前头已经有个江姨娘了,如今还在庄子上休养。 论容貌,论小白花,江氏可甩杨氏一整条街。 所以也不怪陆筱文对她没多大兴趣了。 咱们这个新封面好看嘛? ps最近要被公司气死,年终奖拖着不发啊啊啊,开始说六月,现在又说八月^_^ (本章完) 第七十二章 活珠子 陆筱文一回来,陆老夫人就在丁香苑摆了小宴,自家人聚了一顿。 陆汝清从前也是游学过的人,如今出不了远门,只能嘴上多问了几句他关于边关的生活,心里是说不出的艳慕。 所有人都看在眼里,闭口不提陆汝清和徐如芸的心事。 回去后,陆汝清撑着身子,坐在书房里,改了又改。 墨迹掩住的是他想象中的边塞景色。 徐如芸端着热汤进来,轻轻掩门。 “终究没有亲眼见过,绘不出神韵呐。”陆汝清知道是妻子,笑叹一句,语气中掩饰不住落寞。 徐如芸差点就掉下泪来:“阿清,喝汤。” 妻子亲手做的羹汤,陆汝清就着徐如芸的手一勺勺喝干净,冲她温柔道:“芸娘手艺精进不少。” 这都是闲暇时去请教贺韶光的功劳。 陆筱文终于泡上了澡。 蒸腾的热气使毛孔都舒张开了,洗去了多日的疲累。 贺韶光和芷君几个就在外头收拾他带回来的东西。 他带走的也不多,贴身的一些里衣鞋袜之类的,当然还有贺韶光硬塞给他的那些瓶瓶罐罐。 罐子全都空了,难为他还一路带了回来。 贺韶光心情很好的让人拿去洗了晾干,陆筱文正好擦着头发出来看见了。 “留着这些做什么?府上还缺你几个罐子?”陆筱文好笑道。 贺韶光也顺着他的话打趣:“这不是刚来了两位新妹妹?我要不省着点,哪来妹妹们吃香喝辣呀?” 陆筱文走过去,看她手上忙着叠衣裳,看了一会。 “你叠的还没我好。”看了一会,陆筱文就无语了,这歪七扭八的,还没他在野外顺手叠的整齐。 贺韶光怒道:“那你来。” 真是的,麻烦人还挑三拣四! 陆筱文自知理亏,摸着鼻子自己叠了起来。 换下来的贺韶光就没什么事可做了,她摸着肚子问陆筱文:“你方才吃好了吗?” 陆筱文刚才被大哥拉去说话,又和三弟喝了些酒,根本就没吃什么。 贺韶光见他脸色就知道了,她拍手:“正好,我也没吃饱,我去做些消夜来。” 贺韶光走到小厨房,揭开锅盖,思考着今天吃些什么? 考虑到又恢复了陆筱文饭搭子的身份,贺韶光排除掉了大鱼大肉这类。 边塞牛羊多,陆筱文肯定把肉都吃腻了,又干粮应付了一路,还是做些软和的汤水,安慰一下受伤的胃。 决定动手了,贺韶光捻起一旁浸水的豆腐切块,又捞了条鱼,只取鱼头下锅煎过,放入豆腐块和枸杞、姜片,炖在砂锅中。 另起锅烧热油,把剩下的鱼身炸过了,用浅口的铁锅架在炉子上,按自己的口味炒了个底料,加入土豆块、豆芽这些配菜,在火上烤。 没忍住烤鱼的诱惑的贺韶光叹了口气,刚刚才想着不要油腻的呢。 贺韶光姿势夸张地端着砂锅往屋里冲,吓了陆筱文一跳。 “快让开,烫烫烫!”贺韶光刚放下砂锅,就跳起来双手摸耳朵,想要这样降降温。 陆筱文帮她把厨房里的烤鱼连带着炉子一起端出来。 “摆在门口吧,这会也没下雪,咱们就在廊下吃。”有过一次廊下吃锅子经验的贺韶光指挥道。 那刚端进屋的砂锅又要端出来了,不仅要端锅子,连带着矮桌也要一起拿出来。 贺韶光笑着拜托了陆筱文,自己则是心虚地拿了两个凳子出来。 “这鱼也能烤着吃?”陆筱文有些惊奇。 “万物皆可。”贺韶光想到某些不和谐的蚕蛹、蚱蜢、活珠子之流,不禁起了坏心:“你可吃过活珠子?” 陆筱文摇头。 “所谓活珠子,就是取未完全孵化的鸡蛋,或煮着吃,也有烤着吃的。习惯吃活珠子的人,最喜欢喝里面的汤汁,再咬掉里面小鸡的肉,直呼鲜美。 这些小鸡,多数都已经成型了,甚至还能透过皮肉隐隐看见内里的血管,肉质鲜嫩,你想不想试试?” 贺韶光眼里闪烁着诡异的光,方才席上她也喝了些,话不知不觉密了起来。 陆筱文被她盯得喉咙一紧,仿佛被扒皮吃肉的是他。 “你连这都吃?” 贺韶光眼里的光没了:“我不敢。” 陆筱文于是松了口气,那可太好了,他真怕哪天她掏出两个蛋来与他分享,一口下去还能隐隐看见内里雏鸡的纤细血管…… 贺韶光从他面上看不出来什么害怕,自觉无趣,安静喝起汤来。 陆筱文的话也不多,两人保持着食不言的节奏,周围安静可闻炭火的哔剥声,还有贺韶光喝汤发出的呼噜声。 吃饱了,贺韶光这才想起来似的问了一句:“对了,你这仗打得如何?” “……”陆筱文似笑非笑,“输了,输的很惨。” 贺韶光鄙视他:“你与我置气做什么,我还不是忙着为你做宵夜!早该与我说的呀,若我不问,你就主动告诉我。夫妻本该如此……” “好了,好了,不是胜仗,圣人怎会赏你这么多东西?”陆筱文被吵得头疼,投降道。 他怎么觉得出门一场,贺韶光越发活泼了? 不过除了吵闹些,陆筱文私心竟然觉得蔷薇苑更有了些家的感觉……不像从前回来,江氏关心一句后,就又恢复了冷清。 躲在炭盆旁边的山竹打了个盹,现在也睡醒了,伸着爪子向后伸了个懒腰,徐徐踏步出来。 “喵喵~”山竹试图吸引贺韶光的注意力,烤鱼的香味实在是太过了。 “呀,你醒啦。”贺韶光蹲下去摸它,“你不能吃,这是烤鱼,明天让田师傅给你留些鱼肉剁泥吃呀。” 田师傅是大厨房上的掌勺。 陆筱文瞅一眼,嗯,是他送的猫。 他看见这猫第一眼就想到贺韶光,刚好是临近她生辰了,小娘子都喜欢这类宠物吧? 果然,这猫被她养得好。 “给它起的名字叫什么?” “山竹呀。”贺韶光捏着山竹的爪子,示意他看,“你看像不像?” 山竹没吃上鱼肉,抗议地挣脱了贺韶光的魔爪,蹲到一边去喝芷君给它倒的羊奶了。 “对了,明天要进宫吧?有件事儿,虽然发生在京城里,但是想来想去这么大一件事我也不知道与谁说,你就当我八卦一下……” 贺韶光见他也吃好了,同他说起一件事来。 有幸吃过活珠子,好吃^_^ (本章完) 第七十三章 怀疑 陆筱文一脚踏出陆府的时候,外面天还是阴沉沉的。 寒风凛冽,天地间的一切都被冰封了。 进宫的这段路上到处都只剩白茫茫的一片,分不出其他色彩。 卖朝食的摊主架起一口油锅,滋啦一下,面糊碰到沸油发出巨大的声响,翻弄两下,一块油饼就出锅了。 陆筱文路过买了一份,骑在马上小心咬了一口。 这些朝食多数是卖给上朝的官员的。 三日一朝,每逢不上朝的日子,也会有干力气活的工人买来充饥,所以饼里的肉和锅里油都放的很足,价格也不算便宜。 热腾腾的油饼在这寂寥的早晨显得还算美味,但多吃几口就有些腻味了。 饼吃完了,陆筱文也就到了。 从宫门口下马步行,自有内侍引他至宣政殿。 炭火熊熊,暖意弥漫在宣政殿的每一个角落,与外头的萧瑟截然不同。 圣人坐在宝座上,身着龙袍,头戴金冠,手握玉珠,高贵且不容侵犯。 陆筱文三叩圣人,递上象征军权的虎符。 “爱卿这一路辛苦了。”圣人微笑,亲自走下来扶起陆筱文。 虎符被康寿忠小心接过,放入锦盒里存好。 陆筱文汇报起战场的情况来,另外,他还提到了给将士们的赏赐:“臣以为,圣人也该多多提拔军中有功之士,以鼓舞士气,以慰军心。” 能打胜仗靠的不是他一人之力,而是千军万马之劳。 “还有战死的弟兄们……臣想为他们家里求一份抚慰。” “这都是应该的,你不说,朕也会安排,再寒也不能寒了将士心。” 圣人颔首,论功行赏,他不会吝啬。他的朝廷也需要更多的人才来充实。 “说说吧,筱文,这回燕州之行可有什么见闻?”圣人不再称呼他的官衔,而是像在与一个亲昵的小辈闲谈。 “臣与大皇子初到燕州,土地贫瘠,风沙满天,路上多有饥民……臣一开始以为是气候干旱导致。” 陆筱文回忆起那番景象,神色凝重。 “后来呢?” 圣人早从每年述职的官员口中听过此类描述,他们无一不是向上哭穷,以期减免赋税。 “虽气候所致,但臣与大皇子初入燕王府时,却像到了江南一般……燕王殿下招待臣等,亦是十分隆重,想必是对圣人极为看重。” “哼!朕这个弟弟,胸无大志,贪图享乐,不想着为治下百姓谋福祉。当初就不该让他镇守边关这般紧要位置!” 圣人微怒。 燕王荒唐,不堪大任。 只是要他换一个人坐在这个位置上,他也不能放心。燕王虽然荒唐些,但若真换了个有能力的坐镇,燕州将是一大隐患。 “圣人!”陆筱文见他只是怒其不争,一撩衣袍就跪下了,“臣深知圣人友爱手足,但燕王不得不防!” “臣在燕州时,就察觉边境军有六成都只听燕王之令,而不闻虎符。巧的是,与突厥一战,边境军的伤亡多数都是那四成忠于朝廷之士。” “臣还打探到大军数量远对不上当初的一万之数。臣不敢深思,十分惶恐。” 陆筱文伏地,身如抖筛,看起来害怕极了。 “继续说。”圣人收起还算轻松的神色,沉声道。 “昨日,臣的妻子与臣说了一件京中八卦,是关于户部尚书薛大人的爱子,年前在大街上被失控的马车撞了。” 说到此处,陆筱文直起身,也不怕圣人怪罪,直视他的目光: “虽此人在狱中招供的是他不守城规,在大街上纵马,致使马受惊失控。但京兆尹曾派人去查看过现场的痕迹和车马的痕迹,发现马并无受惊的迹象。” “若是故意人为,为什么要针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只可能是这孩子听见了不该听的东西。” 圣人沉思:“纵马之人如今在哪?” 陆筱文抿嘴:“京兆尹查不出更多的东西,罚了三个月的牢狱,如今已经刑满释放了……” “找回来,交由大理寺处置。” 这就是对京兆尹不满了,陆筱文得了令,随即告退。 圣人眯着眼问了一句:“贺氏,如何得知这里面的细节?” 陆筱文心里一咯噔,他早猜到圣人会有所怀疑…… 于是马上把准备好的回答奉上:“臣妻在国子监旁开了家食肆,薛公子是店里的常客,小公子事发后上门探望过。薛夫人爱子心切,也是……” 圣人了然:妇人长舌,没想到事情的深处,情有可原。 倒是让薛夫人背了个锅。 实际上薛夫人除了怀疑了一下衙门是不是收了那人贿赂之外,是断没有想到偷听这一层的。 还是薛然自己后怕,越想越憋不住,同贺韶光讲了,希望她能说给陆筱文听。 毕竟涉及到陆筱文本人,而薛然又是陆筱文的头号“脑残粉”。 他当时偶然撞见所听到的,是那名佯装成车夫的线人跟另一名官员的对话。 薛然只听见了声音,并未看见脸孔,所以没认出是谁。 但是二人的对话被他听去了不少,因此线人才起了杀意,伪装成这一场意外。 幸亏被一个卖竹编的摊子挡了一下,不然薛然的一条小命恐怕就要归西了。 薛府伺候薛然的下人都被他赶了出去,他特地邀请贺韶光来看他。 其实他的脚伤早好了,只是不太敢出门,躲在屋里。 贺韶光听着薛然哆嗦着讲完那天所听见之事,笑容渐渐隐去,表情凝重起来: “小薛监生……这事你是不是应该跟你父母说比较好点?” 薛然叹气:“若我真与我爹说了,他一定会让我不要管,再把我保护起来!说不定我连国子监都去不了了。” 薛尚书老来得子,薛家大郎和薛然差了整整二十岁,对待小儿子可谓是如珠如宝,也就是学习上抓的紧了点。 贺韶光为难:“兹事体大,我届时同将军提一提。只是咱们没有证据,不知道他信不信。” 薛然明白这个道理,点点头:“反正我是被架在刀尖上了,陆夫人,贺掌柜,你可要救救弟弟。” 贺韶光走出薛府,坐上自个马车之后才发觉,手心里的帕子都被汗湿了,手脚也都是冰凉的…… 不为别的,这可是谋逆的大罪呀! (本章完) 第七十四章 查案 查案子不是陆筱文的活,既然圣人交给了大理寺,那这件事也就正式由大理寺接手了。 大理寺少卿好几次出入薛府,头一次还把薛夫人吓了一大跳。 听见自家二郎被卷进这么个大案子,薛夫人的心扑腾扑腾跳个不停。 随即就被满腔的愤怒取代,她着人去请薛尚书回家一趟。 “夫人,老爷这会还在户部呢。”小厮为难道。 薛夫人捂着心口,怒道:“那就让他呆到他儿子都没了,他才满意是吗?” 小厮一溜烟就跑没影了,夫人的话和老爷的话,他选择听夫人的。 薛尚书一听他家夫人的原话,皱着眉头道:“她这是又发的什么疯?” 但嘴上虽然抱怨着,还是换了当值的衣服,立马就朝家里赶去。 薛夫人看他回来的还算快,冷哼一声。 “好一个燕王!狼子野心,差点还把我们家二郎当街撞死……” 薛尚书被夫人的大胆言论吓得花容失色,一把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小声道:“我的夫人哟,这是哪一出?二郎受伤那是惊马了,怎么就和燕王扯上关系了?” 薛夫人挣脱他的手,怒道:“今日大理寺那个姓洛的都来过了,二郎这才敢说出当天发生的事情!可怜我二郎被吓得,实情都不敢对娘说……” 越说越难过,最后嘤嘤哭起来,一遍埋怨薛尚书:“你若是有本事的,现在就提刀去替二郎报仇!” 薛尚书:…… 最后还是把薛然叫过来仔细问过了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薛母口中“吓得不敢说话”的薛然,早就和贺韶光讲了一遍,下午又和大理寺少卿洛允德复述了一次。 这会揉着惺忪睡眼,被他亲爹问起来,已经是熟能生巧了。 薛尚书听得冷汗涟涟:“二郎啊……要不你去和大理寺的人说,你什么都没听见,然后咱们就不要出门了?” 薛然无语,瞅了眼他爹头疼的样子。 “我说爹,我要是去说了,被查的就是你了吧?你是我亲爹,我不想失去你这么个靠山。” 薛尚书头疼又害怕,他能不知道么?如今这浑水不掺不行了。 薛夫人倒比他还多几分气性:“你怕这怕那的,跟圣人要钱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害怕?如今旁人都害到二郎头上了,必然不会只有这一次。咱们只能盼着大理寺将证据都搜集起来,早早扳倒那人!咱们的二郎以后才能安然无恙……” 薛尚书一愣,若是要扳倒那人,恐怕还有一个最大的阻力,太后啊。 只是若扳不倒苗头,到了最后那一步,圣人能平叛最好…… 若是天下易主,二郎乃至他们家,还能安然无恙吗? 薛尚书也下了决心,握住夫人的手:“是,夫人说的对!” 薛然又被送回房间里睡觉去了,丢了心里这么大一块石头,他睡的比以往都香甜。 这一夜薛家无眠,大理寺少卿的府上也是灯火通明。 洛允德熬了一夜,顶着通红的双眼出现在正院和夫人女儿用早膳。 “老爷这是怎么了?”洛夫人盛粥的手一顿,心疼道,“为了公务也不能够不顾自己的身子呀!” 洛允德熬得狠了,腹中空空,连喝了两碗稀粥,不满道:“去换浓些的粥来。” 伺候的人连忙去了,他这才有些力气与妻女说话。 他一向不怎么与家人说起公务上的事,只是今日被气的不轻。 “京兆尹的人,太无用,都是庸才!”洛允德不满,“查了三天,查不出来,把人关了三个月,就这么放了。这么大一件事到我头上,现在人早跑了,我去哪找?” “父亲是要找人么?何不用画像沿路盘问百姓?”洛归晚静静听着,适时发表一些自己的看法。 对上女儿,洛允德的声音放柔了些:“为父自然想过这个方法,只是京兆尹处当时一片忙乱,那人的画像早就和其他混在一起。 距离那人刑满已经快一月了,当时审讯的狱卒也记不清长相了来。” 拿着不太像的画像去寻,困难重重啊! 洛归晚则是蹙眉思考了一会,放下筷子道:“狱卒事多忘性大,父亲不如试试让与他相邻的犯人都画一幅样子来?或是让这些犯人口述,狱卒再画出来?” “也不用担心他们互相包庇,犯罪之人多贪欲,用些益处吸引他们即可。” 洛允德眼睛一亮,高兴道:“归晚颇通刑审之道!为父当官几十年,也只能想到与归晚一处去。” 洛夫人听不懂这些,见丈夫高兴了,她也高兴。 洛归晚则是凝神静思:许久未见父亲忙成这样了,这回又是多大的案子呢? 洛允德上头的上司大理寺卿年逾古稀,即将致仕。 致仕以后,上任的会是他,还是另一位少卿呢? 大理寺卿已经不太管事了,有什么事都是直接甩给洛允德或是另一位少卿许厚修。 许厚修比他早来大理寺两年,经验稍丰,年龄却比洛允德小,这正是洛允德担心的。 谁人不想往上升呢?更何况他年纪稍长,若不坐上大理寺卿的位置,面上也无光。 手上这个重案,上司交给他,他要是办好了,升官基本也就稳妥了。 所以才这么重视。 洛允德这两日在和京兆尹的人交接档案,每次都被气的不轻,茶水更是吨吨的喝。 这天一开,他也不喝茶了,立马招来狱卒,吩咐下去,让所有与那名线人相邻的牢犯都过来。 谁能画出那人的长相并靠他的画像抓到此人,只要不是穷凶恶极之辈,都能无罪释放。 关在这里的基本都是小偷小盗的毛病,或者是互殴,严重些的都在刑部大牢里了,所以这办法也不难实现。 最后洛允德照着这些人的画像,拿给狱卒看了,狱卒指着最像的一张道:“对,对,就长这样!” 立马找人来临摹了几十张一样的,派人马一路出城,拿着画像朝着不同的方向去追。 这边查案查得热火朝天,陆府发了十几张请帖,请相熟的亲朋来府上喝酒,为的是贺陆汝清承国公之位和陆筱文凯旋。 受邀的人家有江家、陈家、陆老夫人的母族冯家……各房媳妇的娘家,当然也包括贺家。 我就是生产队的牛……昨天出差机场暴雨,航班取消。临时回家,凌晨又通知我去另一个地方出差qaq (本章完) 第七十五章 宴请(一) 坐着写了一日的帖子,腰肢都僵了才算完工。 二月初五是适合宴饮的好日子,前院和后院都分别摆了几桌,男女席分开,席上活动也不一样。 既然徐如芸做了国公夫人,府上管家的事宜也就落回她手上。这些日子既要照顾陆汝清,又要操持家务,身量清减不少。 陆汝清心疼妻子,亲自去求了陆老夫人,将管家的事分摊了一些出去。 陆老夫人很有些恨铁不成钢:“旁的人家媳妇巴不得早早管家,再累再忙也不愿分权出去,偏你媳妇不一样。” “母亲是知道芸娘性子的,她不争什么,也不会抱怨,是儿子自己心疼她。再者三弟妹管家时,将府上打理得井井有条……咳咳。” 一下子说了这么长一句话,陆汝清没忍住咳起来。 “好好好,你少说几句。”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陆老夫人将三个儿媳都叫过来:“既是一家人,如今也没有分府别居,你们妯娌三个应该互相帮助才是。芸娘管着府里不过来,你们俩就分一些担子过去。” “媳妇明白。”二人都应下了。 “芸娘这些年照顾汝清很是尽心,见着他们夫妻感情好,我心里也安慰……只是到底觉得自家小子拖累人家姑娘了。” 几人散后,陆老夫人叹息道。 周妈妈难得反对了老夫人的话:“老夫人哪的话?大爷当初和大夫人说亲的时候,不都说他们是一对壁人?而且这么多年了,大爷身子虽然弱了些,但对夫人不是一心一意的好么?” 放眼其他人家,哪有这么长情的? “天意难料。”陆老夫人想到长子的病痛,心里难受。 早几日施念娇就让人把留春馆收拾出来了,这里靠近陆府的池塘和假山,依水而建,景色最好。 到了初五这一日,受邀的各家女眷纷纷携贺礼上门。 贺韶光接待完这一家,紧接着就来了下一位,甚至好几家一同来的,忙得头晕眼花。 “韶光!”听见海氏喜不自胜的声音,几家夫人都体贴的表示让她赶紧去接自己的生母。 贺韶光终于得以从一堆夫人中脱身,一把挽住海氏的小臂,亲亲热热道:“母亲和谁来的?” 海氏见了女儿,多想好好说说话,但是这么多人面前,还是忍住了,矜持道:“你父亲向来不爱应酬,我与你大哥来的。” 见有几家夫人好奇地看着她们这边,海氏回以一个得体的微笑。 “这是哪家府上的夫人,与陆二夫人这么亲热?” 有家新媳妇不太认识人,于是掩嘴小声问她婆母。 “应该是她母亲,贺家的主母。”她婆婆也没见过,但是听到了方才那一声“母亲”。 “这贺夫人倒是端庄大方呢。”也有夫人见海氏气质从容,很有好感。 “这就对了,若不是贺夫人自身规矩好,怎么会教养出这么乖巧的女儿?可见家世还是其次,家风才是最要紧的。” 一位精神矍铄的银发老夫人乐道。 周围不少夫人纷纷认同这话,这位就是薛然的祖母薛老夫人,她与薛夫人也受到了邀请,是作为贺韶光的友人来的。 但是另一位和薛夫人年纪相仿的尖脸夫人不以为然:“若是咱们这等人家嫁娶不看重家世,都由着子孙自己的心意,那您家二郎届时带回来个平民百姓,您也愿意?” 薛老夫人面不改色:“若那平民百姓没有陋习,又有何不可?” 薛夫人听了有些害怕,害怕薛然真给自己带回来个民女,那她就要晕倒了:“母亲!” “你怕什么?”薛老夫人瞧她一眼,“不就是说说话么?” 那尖脸夫人掩嘴乐了:“薛老姐姐还是先安慰好玉政媳妇吧。” 这称呼可不尊重,两个人明明差了一辈的年纪,却要被她叫做姐姐,薛老夫人面无表情,心里十分不悦。 被叫“玉政媳妇”的薛夫人也十分不悦,她修炼的没有婆婆到位,这不悦就在脸上显出来了。 众人看了心下了然:这朱琬华不是个好的,嫁给大理寺卿做续弦,当年还是双十年华配一个能当自己爹的老头……哄得大理寺卿团团转,仗着年轻,气焰很是嚣张。 朱氏对众人的看法不以为意,她让丫鬟把准备的礼物拿出来,笑眯眯地在陆家三个媳妇的面前交给管事。 人家一片心意,贺韶光三人都礼貌回她一笑。 “哟,这就是陆二媳妇了吧?长得是乖巧,看起来是比前头那位有福气多了。你呀可得多注意些自己的身子,特别是怀孕的时候啊……” 朱氏胡咧咧的毛病一如既往,什么不该说的都一股脑往外倒了,丝毫没有压低声音,满桌的人都听见了。 这可是一下就得罪了两家人。 江家今日来的是江宁毓的婶母马氏,也就是江宁璐的母亲,江宁璐也来了,二人脸色都不好。 特别是马氏,她重重放下手上的茶盏,“咚”地一声砸在红木桌上,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可能是朱氏这才注意到江家人也在,讪讪地打了个招呼,总算收敛了些。 贺韶光笑脸未改,只是让下人为马氏新换一盏茶。 “母亲,您看着她做什么?” 江宁璐不敢让马氏知道她俩之间的过节,所以马氏现在还以为女儿并不认识贺韶光。 “从前你大堂姐身边的吴妈妈,做了砚哥儿的管事。吴妈妈前些日子来信,说被陆家捉了错处,罚去针线上了。” 马氏以帕拭嘴,神色如常,就像在说与自己不相干的事。 “吴妈妈?”江宁璐拧着眉毛想了一会才想起来,“她犯了什么事?” “犯了什么事不重要。”马氏盯着贺韶光的背影:“臻姐儿跟着她也就罢了,砚哥儿是你堂姐的孩子,竟然也被陆家人养成了吃里扒外的性子。” 江家的孩子,不到一年,竟然就认别人做母。 若是从前江家和陆家还做着面子上的功夫,自从他们提议让陆筱文续娶江宁璐被拒,江姨娘的手段又暴露出来,被送到庄子上. 现在两家相处真是只剩别扭了,再加上江宁毓的父亲嫡子嫡女相继早夭,谁都没有他想让砚哥儿和自己家更亲。 家人们我有猫了,以后是有猫人士了呜呜呜 (本章完) 第七十六章 宴请(二) “要不要让父亲写信,在族中再挑一位.” “不可!”马氏蹙眉打断了她这个念头,“你怎么会有如此愚蠢的想法?让你平日多学多看,抛开陆家会不会答应不说,现在送人进去已经是于事无补了。那贺氏岂会没有防备?” 江宁璐被母亲斥责了,乖乖闭嘴,她最怕的就是自己父母。 “陆二夫人。”乔玉屏跟母亲后面,糯声喊了她一句。 “这是?”乔夫人带来的礼都交给管事登记在册了,乔玉屏又掏出一个锦盒来递给她,贺韶光不解。 “这是我亲手做的,专门送给你。”乔玉屏脸蛋微红,“希望你能喜欢。” 贺韶光想到自己也沾光得了个诰命,难为有人还单独记得她,欣然收下:“乔姑娘特地为我准备的,我当然喜欢。” 等她走了,施念娇就趁无人时捏着嗓子阴阳怪气地酸她:“啧,怎么没人特意为我准备?” “念娇!”贺韶光还没来得及回她,施夫人就风情万种地出现在了两人眼前,“快给娘看看蕊丫头。” 施念娇刚伸出的手默默收回了:“奶娘抱下去喂奶了,母亲一会再看吧。” 施夫人一股脑将东西扔给她们:“这是我比着蕊丫头旧衣绣的小袄,特意做大了些,应该刚好能穿上。还有这双棉鞋、这个项圈.我特地找人打的,用的都是好料子。” 施念娇不耐烦听她说这些,又委屈她不关照自己:“真是的,明明满月的时候才见过了呀,您也不关心一下女儿我过得好不好。” 施夫人手上都不带停顿的:“一进来就见你风风火火的,能有什么不好?” 一共坐了有五桌女眷,她们几个打散来坐了,分别照顾一桌客人。 女眷这边席上饮的都是果酒,带着淡淡的甜香,并不醉人。 有人执了酒杯敬贺韶光:“久闻二夫人贤名,今日总算得以一见,还请二夫人赏我这份薄面,饮尽此杯。” 贺韶光好奇竟然还有人听说过她,不过她没问出口,这不是给自己找没脸么? 其实这人是杜副将的妻子鲍氏。 就是那日在军营中不顾其他人死活,强行蹭了一口陆筱文的拌饭酱的杜副将。 他吃过之后心心念念,特地写信给妻子抗议了一番为什么她不给自己花心思,做这些东西。 所以,鲍氏记住她其实是因为一罐酱,也不知道贺韶光知道真实原因后会是什么表情。 “杜副将一向和夫君亲近,杜夫人也该常来府上走动走动,咱们姐妹说说话。” 贺韶光知道对方的身份后,同她说话的态度更亲近了。她知道鲍氏丈夫是陆筱文手下比较得力的,所以她对鲍氏也需要比旁人亲近些。 况且她觉得和鲍氏也挺投缘的,多交些朋友也没什么不好。 江家虽然不满陆家人的态度,晾着她们不冷不热的,到底也不敢在今天闹事。 只是那朱氏实在讨厌,见江家人不搭理她,她就去一边烦贺韶光:“陆二媳妇,你这成亲也快一年了,你俩夫妻什么时候打算要个孩子?” 说着还压低了声音,眼睛不时瞟向江家那边:“别人生的孩子到底比不过亲生的,啧。” 应该是想起了她那个比自己还大的继子,事事都不尊重她,她摇摇头:“不过你家这两个年纪小,比不得我哟。” 虽然说着关心她的话,但是语气怎么就这么讨厌呢? 贺韶光敷衍她:“砚哥儿和臻丫头都是孝顺的孩子。” “哟,你该不会被哄着不打算生了吧?”朱氏诧异,大张着嘴,“论辈分我也是你婶婶辈的,不会害你。听婶婶一句劝,到时候她们江家人一挑拨,这两个小的哪还记得你的好?” “婶婶我跟你一样都是做继室的,这当继室的苦我吃的可比你透,你别以为年轻,小夫妻感情好,就不怕。这天下哪有不好色的男人?过两年就把你忘喽.到时候成了黄脸婆,啧啧。” “黄脸婆”贺韶光:. 分明是三品大员明媒正娶的夫人,这番做派表情看得人只觉得粗鄙。 贺韶光第一次和这人见面,就体会到了,这么多年为何大家称她为“狗皮膏药”了。 就算你不爱搭理她,她也能跟没事人一样,黏着你,说些恶心你的话。 “咳咳.”马氏突然的咳嗽声出现在朱氏身后,朱氏吓了一跳,讪讪回头。 “怎么,是袁家大郎最近又忤逆袁夫人了,还是受了什么刺激让袁夫人在这给陆二夫人传授心经?”马氏似笑非笑地盯着二人。 虽然话是对着朱氏说的,但是贺韶光明显察觉她的话锋是向着自己的。 “江夫人难得来府上一趟,不如随我去看看明臻丫头?许久不见姑姥姥了,臻丫头十分想念您。” 朱氏惹完事就开始装死,贺韶光倒是不心虚,对上她的目光。 左右这席也快散了,没人再吃桌上的菜,而是都拉着交好的夫人聊起天来。 这时候赶紧把马氏带离和朱氏的战场才对。 马氏并不反对,微微一笑:“辛苦你带路。” 陆明臻和一堆其他府上的小姑娘们混玩在一起,好不热闹。 这个年纪的孩子们都爱玩,现在正取了小竹球,让下人们扫去了院子的雪,一块踢球玩。 一到孩子扎堆的这边,一个球差点就砸到贺韶光脑门上。 “母亲!呼呼!”陆明臻“噔噔噔”跑过来,检查她有没有被砸伤,要给她揉伤处。 其实小孩的力气不大,那球也只是轻轻撞到了她的肩膀,就掉到地上了,一点儿也不痛,更别提受伤了。 不过她还是很享受陆明臻对她的关心,特别是在江家人面前,她甚至故意和陆明臻亲热了一会,才出声提醒。 “好了,母亲没事哦,明臻看看谁来了?”贺韶光笑着扳下她的小胖手,示意她一边站着马氏。 “咦?是姑姥姥。”陆明臻出生起见马氏只有四五回,对马氏并不熟悉,只是认识这个人是姑姥姥而已。 “臻丫头,来,让姑姥姥看看你长多大了?”马氏对着孩子,展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想亲近一下陆明臻。 (本章完) 第七十七章 挑衅 因为马氏每次来都会给两个孩子带些吃的,所以陆明臻对她的印象还不错,虽然不熟,但还是乖乖过去了。 马氏打量了两眼陆明臻,发现她比一年前养得更加白胖活泼了,心里稍微满意了两分。 毕竟江宁毓一去,这两个孩子在京城里母家的关系就只有她们家。 所以对孩子,马氏还是有几分疼爱的,不过也不多就是了。 刚刚陆明臻踢的那一球真是吓到她了,在江家里,无论嫡出庶出的女儿都是绝对不允许有这么出格的动作的,跑跑跳跳也不行。 马氏认定了贺韶光不会教育孩子,或者说她觉得贺韶光是故意不教的。 她板起脸,故意说给贺韶光听一般,语重心长道:“臻丫头,以后要有姑娘家的规矩,不许这般胡闹了,知道吗?” 陆明臻在陆府从来不会有人拘着她,陆老夫人觉着孩子还小,不赞同磨灭孩子的天性。 至于日后若是长成了厉害的性子……陆老夫人表示无所谓,以明臻丫头她爹的身份,谁还敢说三道四不成? 所以陆明臻就不解姑姥姥为什么要这么要求,她也不愿意为了一个不熟的姑姥姥委屈自己。 “为什么?祖母和母亲都同意我玩球了,姑姥姥为什么不让?” “这些都是男孩子玩的,姑娘家就该规矩些、端庄些。姑姥姥的女儿像你这么大,都是在房里自己绣花的。” 马氏的谆谆教诲,陆明臻并没有听进去多少。 “为什么姑娘家要规规矩矩,男孩子不用?明臻想要当男孩子。” 陆明臻反问她,其实她只是想听听马氏要她这么做的理由。 但是马氏和她不熟悉,在马氏眼里就成了陆明臻学会顶嘴,顶撞她的意思。 马氏沉下脸来:“贺氏,你就是这样教孩子顶嘴的?” 当初她们和陆家一同选中贺韶光,看中的可就是贺家一贯不争不抢的家风,还有她不孕的弱症。 这事知道的人不多,只有陆家、江家两家。 只是不知道皇上怎么也知道了,那名替贺韶光问诊过的游医说是只告诉了她们几人。 不过听今天朱氏说的那些话,想来其他人还是不知道这件事。 “臻丫头向来活泼……府里确实也不会拘着她。” 贺韶光当然不会任由她随意教陆明臻一些偏颇的陋习,于是替陆明臻拦下了。 马氏不是一个安分温和的人,不然也不会在人家新婚的时候就送来送子观音恶心人这事了。 她低声警告贺韶光:“贺氏,听说你对宁毓的两个孩子都是视如己出?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希望你最好是真心疼爱他们……不要给我耍什么手段。” 打蛇打七寸,戳人戳心窝。 马氏继续出言嘲讽,语气不咸不淡:“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你不会同朱氏那个蠢货想的一样,还寄希望能有亲生的儿子吧?” 泥人尚有三分气性,对方不尊重她在先,贺韶光也不纠结对方长辈的身份了。 不顾马氏还想和陆明臻说话,贺韶光将陆明臻从马氏手里牵回来,将她哄去一边玩儿,让奶娘看着她。 陆明臻依依不舍地要贺韶光同她一起,贺韶光答应她一会送走客人就去找她。 期间互动十分亲昵,对比起来和马氏相处可以称得上疏远了。 送走孩子,说起话来就方便许多了。 贺韶光眼神对上被冷落在一边的马氏,仍是笑语晏晏:“江夫人也看见了,臻丫头既然唤我一声母亲,我们就是互相之间最亲近的人。个中细节,外人又如何能知晓呢?” “您要知道,一个外人在这指手画脚……就算单纯如孩童,也会生厌的。” 马氏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讥讽之意,被自己看不上的人称为外人,脸都绿了。 更气人的是陆明臻确实不亲近自己。 “我可是臻丫头的姑姥姥!”马氏怒道。 贺氏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也敢来说江家是外人? 贺韶光幽幽叹气,状似惋惜:“您这么想就错了,就像男女情爱中,会论先来后到么?不被爱的才是插足者,这个道理……如今用在你我身上也是合适的。” 马氏就听见她满嘴情呀爱呀的,羞得马氏满脸涨红,耳朵嗡嗡的:“你大胆!满口情爱污秽,一副妾室做派,” 那边贺韶光还在输出: “江夫人与其担心我,不如多拘束些自己女儿吧!宁璐姑娘几次三番在外寻衅于我,咄咄逼人,众目睽睽之下,您说丢脸的是谁?我记得宁璐姑娘在说亲了吧?” “哦,不过您也不必多操心。我从前还好奇得紧,都说江姐姐仙儿似的一个人,怎么堂妹的性子相差这么大?不过今日见了您这般珠玉在前的母亲,宁璐姑娘的性子……确实不足为奇。” 贺韶光心里积攒了近一年的怒气,此刻都尽数还回去了。 她暂时还做不了其他的,也考虑到两个孩子的脸面,只能嘴上阴阳怪气过过瘾。 不过这样也已经很放肆了,所以她也没再说其他的。 马氏红着脸还待说什么,徐如芸就找过来了。 为了保护家族脸面,她只能闭上嘴。 徐如芸认得马氏,她从前跟江宁毓还算说得上话,但也仅限于点头之交。 这会看见马氏就打了个招呼。 其实她是见二人单独在这站了许久,似乎还马上要争执起来了,所以扔下其他的事过来看看。 “原来是陆夫人,还未给夫人亲自道喜呢。”马氏看见来人,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而且来人还是陆国公夫人,比她现在的身份要高好些。 要是从前徐如芸还只是大房的夫人,她根本就不用放在眼里!现在要她对着一个小辈好声好气,马氏不太习惯。 江宁璐被养成现在的性子,马氏有一大半的功劳。和家里的庶女争、和江宁毓也争,都是因为马氏时不时拿她们来做比较。 由此可以看出,马氏心里不像她表面上的云淡风轻,反而事事都要争先,享受那种优越感。 方才陆明臻不亲她,黏着贺韶光,让她心里憋闷。 此刻居于小辈之下,她觉得屈辱。 520了,大家520快乐哈 (本章完) 第七十八章 为老不尊 “时候不早了,璐儿找不见我估计该着急了,你们年轻人说话吧。” 马氏接连受气,有些呆不住了,心里还想着问清楚江宁璐是怎么回事,就匆匆离开。 等她走后,徐如芸小声问贺韶光:“怎么样?方才她为难你了?” 贺韶光摇摇头:“她为老不尊,也别怪我嘴下不留情。从前许多事,我都看在两个孩子的面子上没提,希望以后能安生些吧。” 聪明点的,背后使坏就算了,这人是不是缺心眼? 都舞到她面前来了,还不让人还嘴? 当她是面团捏的? 贺韶光出了一口恶气,神也清了,气也爽了,乖乖跟着大嫂回席上。 一回去就看见强颜欢笑的马氏“拎着”江宁璐,和陆老夫人告别。 陆老夫人心情舒畅,见到是马氏,也客气地同她说了几句话。 第一句就是问江宁璐定亲了没有? 马氏想到什么,脸黑得像墨汁。手在没人注意的地方拧了江宁璐一下,江宁璐委屈得想哭,但是又不敢。 “还没呢,我家老爷想着亲自替这孩子相看,就慢了些。” 马氏强撑着保持微笑。 老夫人点点头:“仔细些没错的,我有几位手帕交老姐妹,家里正好有适龄的子弟,若是你有意,我差人替璐丫头去要了画像来。” 这倒不是老夫人客气,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如果能牵成一段红线,老夫人是很开心的,她觉得这是一桩功德。 马氏心情终于好了些,一口答应:“那真是麻烦老夫人了,我心里当然是有意的。” 脸上的笑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您呐不知道,我这心里着急得很。璐丫头今年都十八了,偏我家老爷不急,说要精细些。” 陆老夫人答应下来,让周妈妈亲自送走了江家母女。 贺家没什么存在感,但是走的时候老夫人也和海氏闲谈了几句。 不过今日这么下来,她说了许多话,这会子就疲惫得很,没有多少精力。 海氏很有眼力见,没说两句就说自己急着回去,让老夫人见谅。 陆老夫人明白她的心意,也确实需要休息了,于是让贺韶光亲自送送母家,送到大门口。 贺韶光搀住海氏的手,慢吞吞地往外走,海氏感觉一只乌龟来了都比她爬的快。 “好了,像什么话?走得再慢,也马上就要分开了。”海氏心里也不舍,今日都没能和女儿说上几句话。 被海氏一说,贺韶光也就不努力了,恢复了正常走路的速度。 “你今日离席那么久,还带着那谁家的一起,去做什么了?”海氏担心女儿被欺负,趁着这机会问她。 “我带她去看我帮她家养的孩子了。我养得可好了,又白又胖,真不知道她担心什么。” 贺韶光故作轻松,下一秒就被海氏拍了一巴掌:“什么叫帮她家养孩子,你如今是他们的母亲!” 海氏嗔怒道:“都当母亲的人了,嘴上还不正经。” 贺韶光眼泪汪汪。 “怎么还哭起来了?”海氏狐疑道,“可是那江家的人欺负你?” 贺韶光赶紧吸了一下鼻子,别过头去胡乱抹了一把。 再转过头来,又是阳光灿烂。 “才没有被欺负,是母亲打得太重了。” 反正这条路也没人走,伺候的丫鬟们为了让她们母女说知心话,都远远的跟着。 贺韶光就几乎把整个人都挂在海氏身上,像以前一样撒娇。 “好了好了,我都要拖不动你了,重了这么多,姑爷不嫌弃你?” 海氏嘴上嫌弃着,心里暖洋洋的。 “他凭什么?他每天跟我一起吃夜宵,他也长肉啊!” “……” 至于为什么哭,贺韶光想:大概就是见到了亲近的人,被关心了,才会觉得委屈吧。 陆筱文今日一头扎在前院,歇下来瘫在椅子里,才有空听下人的汇报。 “夫人和江家起了冲突?怎么起的?”陆筱文揉着眉心,心情并不愉快。 下人一五一十地原话汇报了,虽然当时两人都有意压低声音,但有心留意的家丁还是听去了不少。 陆筱文听着听着,心情莫名就愉悦起来了,他问:“夫人真是这么说的?” 下人刚听见时也很震惊自家夫人的大胆言论。 此刻虽然担心夫人被责怪,但还是恭敬道:“是。” “行了,你先下去吧。”陆筱文挥手示意让他先退下。 待下人出去,书房里只剩陆筱文一人时,他这才轻笑出声。 真不知道这姑娘脑子里怎么这么多歪理,语不惊人死不休。 前些日子说什么: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 今日又说什么:不被爱的才是那个插足者。 这话用在孩子身上,也不害臊。 还有在江宁璐那儿受的气,今天也都还回去了。按照马氏的性子,江宁璐少不得一顿罚吧? 原以为自己媳妇是个好欺负的,陆筱文这才发觉贺韶光一张利嘴,还会炸毛……倒像是她养的那只猫儿,叫山竹的。 陆筱文让下人注意着些贺韶光就是怕有人寻麻烦,她不敢反击,要吃哑巴亏。 现在看来嘛,白担心一场,她没把马氏气得半死就算收敛了。 一反下人的猜测,陆筱文并没有生贺韶光的气,也不觉得她不敬长辈。 反而陆筱文在听见马氏妄图管教明臻的时候,才真正沉下了脸。 晚上,陆筱文来到自己小院里,彼时贺韶光正带着陆明臻在窗下读书。 “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雁,宿鸟对鸣虫……” 还带着奶声的读书音在不大的小院里传开,伴随着贺韶光温柔的低声引导,陆筱文的眉头的疲惫舒展不少。 小丫鬟靠在门边躲懒,见了他来忙要起身行礼。 陆筱文拦住了,示意她不必出声。 静静地站着听了一会,陆筱文抬脚进屋。 陆明臻一眼就看见他了,扔下书快步跑过去:“父亲抱!” 陆筱文超她温柔一笑,单手就将她抱起:“今天玩的累不累?” 陆明臻狠狠点头,又快速地补充了一句:“但是明天还想玩,母亲已经答应明臻明天踢毽子了。” “好,明天下了学,父亲也陪你玩。”陆筱文怜爱地看着女儿,轻轻将她放下,“继续去读书吧,父亲和母亲说会话。” (本章完) 第七十九章 维护 “好耶!”陆明臻闹着跑开了,还把房里留着伺候的春藻、霓君拉出房间。 贺韶光无语地看着陆明臻把房里的下人都赶出去后还贴心地帮他俩关上了门,而后窗户下就冒出了三个圆圆的脑袋。 “听墙角的人会烂耳朵。”贺韶光恶狠狠威胁道。 窗下的三个脑袋挤在一起,嘀嘀咕咕了一阵,还是不情愿地散开了。 贺韶光不知道他这会专程过来是为了啥,心想不会马氏这么不要脸,还恶人先告状吧? 陆筱文见贺韶光脸上表情由晴转阴再转多云,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很是精彩。 他还想再多看一会,就没主动张口。 “今日我犯错了。”贺韶光觉得她还是主动承认比较好,在思索了片刻之后扬起小脸,表情纠结。 “什么?”陆筱文没想过她会主动认错,于是决定听听她自己是怎么说的。 “今日让臻丫头见了她姑姥姥,就是江姐姐的堂婶。臻丫头在府里一向没人拘束,自由惯了,江夫人见了不悦,想要管束臻丫头” 贺韶光细细地与他讲了今天后院里发生的事情,陆筱文注意到她应该是紧张了,手指不断搅弄着衣摆。 “所以你就反驳了江家夫人,把人给气走了?”陆筱文接过她的话,玩笑道。 “嗯算是吧。”也不能反驳,事情就是这样的抵赖不得不是么? 就是不知道老夫人会什么反应,应该会怪罪她吧? “做的不错。” 对方来了这么一句,贺韶光还在状况之外,陆筱文就接着道:“你不必担心,也没有做错什么。换了我或是母亲,今日她未必敢说这些话。” 之前马氏曾经向陆老夫人直言过臻丫头的性子太外放了,不像个姑娘家,要多教导。 陆老夫人一向最疼爱这个孙女,不顾上一秒两人还谈笑风生,下一刻就端起茶送客,给了对方第一个没脸。 后面还是马氏带了一堆礼品来送给孩子,这才掀过去了这事。 陆老夫人放言,臻丫头天性活泼,不许拘着委屈了她。就算以后嫁不出去,国公府也能养她一辈子。 马氏尴尬,也不好再说这些了。 陆筱文提起往事,贺韶光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她又听见陆筱文说:“虽说今日是她先挑起的,你维护臻丫头有理。不过你用的方式太激烈了些,她要真不要脸面闹到大家面前去,你也落人话柄。” 他教贺韶光使坏的时候,眼底含着笑意,站在软榻前低头专注地看着她。 烛火将修长的身影投在窗纸上,和原本贺韶光的影子挨得极近。 窗外本应该离开的陆明臻三个人躲在窗底下,看快要重叠上的影子,捂着嘴窃笑。 贺韶光不太适应这种社交距离,往里挪了挪,这小举动被陆筱文尽收眼底。 “今日是我着急了,下回我定装委屈扮可怜,让她有苦难言。” 还是绿茶手段管用。 “嗯,有脾气是好的,母亲那儿我去说。我的女儿,轮不到她们说教。” 陆老夫人那儿应该也早就知晓了,陆筱文揽下责任,还想要提议以后让孩子们少接触些京城江家。 “对了.那个,那两位来了有几天了。”贺韶光觉得说这种话很奇怪,但是这是她的责任,“爷前头一直忙着,杨氏来我这说了几次话了应当是想问爷什么时候有空,去两位妹妹那坐坐也是好的。” 陆筱文一愣,他还真把这两人给忘了。 主要是圣人赏赐下来之前也没问过他,他心里其实是不想要的。 这个时候倒不是为了贺韶光,是因为自己主动看上的和别人硬塞的还是有区别的。 “知道了,杨氏是突厥送来的?”陆筱文问清楚这两个的来头,他现在还真不知道。 贺韶光无语,这厮是还没分清楚谁是谁呢。 “李氏是突厥来的,杨氏祖籍金陵,家里是卖纸的。选秀时候留在宫里的良家子,一直没给指婚呢。” 两个侍妾,杨氏的出身好些,不过也没好哪里去,看陆筱文会先去哪位那里。 贺韶光现在想的是,应该是杨氏吧?长相出身都是男人喜欢的。 “你方才叫我什么?”陆筱文后知后觉。 “爷?”贺韶光侧头看他,“唔,学三弟妹的。你不喜欢?” 其实她是觉得每次都不知道叫什么,叫夫君太腻歪了,叫名字吧又没到那关系。 叫爷就还行,能接受。 “没有,就这么叫吧。”小猫挠人似的,没有不喜欢。 当天陆筱文并没有去其他地方,而是留了正院。 不过圣人送来的人总得给面子,就算贺韶光不主动提,第二日陆筱文忙到傍晚的时候,也被阿杜提醒了。 陆筱文这才起身,踱步至后院,走到落梅居门口,问守着的下人:“这里面住的是哪个?” 得到了回答,又转头进了一侧的泠雪居。 杨氏开始见陆筱文往自己门口来高兴极了,她日日特地打扮了,就等着二爷来后院呢。 明里暗里向贺韶光提了几次,这才盼来。没想到陆筱文走到自己门口,竟然转头去了李氏那! 心里的高兴落空,她一下跌坐回椅子里,心里不平。 今早贺韶光是派人来跟她们两个都提醒过了的,陆筱文可能会来后院。 所以李氏那边也打扮了,只是她觉得可能陆筱文会先去杨氏那,就没太刻意准备。 屋里陈设什么的都很家常,一个侍妾也没多少好东西,倒是有不少兽皮、兽类的装饰,一看就是草原上的风格。 陆筱文踏进落梅居,扫视一眼。 李氏匆匆从里间迎出来:“给爷请安。”她行了一个大礼。 陆筱文皱眉:“府里没有人教你规矩么?” 其实是有的,宫里有个嬷嬷教过,但是对着几十个人教了三天,许多细节都没有讲清楚。 李氏一愣:“没有,宫里嬷嬷” “明日让夫人拨个有经验的丫鬟教你,这等大礼只有对圣人娘娘才需要做,你起来吧。” 陆筱文倒也没有那么严肃,只是刚刚李氏这一跪拜吓了他一跳,赶紧侧开没受。 “多谢爷。”李氏的性子也不胆小,陆筱文没怪罪,她很干脆就起来了,“爷用过晚膳了么?” (本章完) 第八十章 伺候 陆筱文这个点还没有用,也就坐下来陪李氏用了一顿饭。 说是陪,全程李氏都站在一边伺候他进食。 期间他让李氏坐下,李氏坚持要伺候:“府里的规矩是这样的,让妾伺候爷吧。” 一顿饭吃得无滋无味,陆筱文不习惯被妾室这样伺候。 而且虽然因为他在李氏这,大厨房送来的菜色都是李氏平时吃不上的,但是李氏点菜都是照着规矩来的,所以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吃了个七八分饱,陆筱文就放了筷子。 “你自己也吃些,爷看会书。” 陆筱文没有虐待自己女人的习惯,所以要求李氏也坐下吃些东西。 李氏这才坐下来,用了一些烙饼和菜。 她吃不惯米饭,但是平时厨房不会特意照顾她做突厥吃食,所以她一般只吃烙饼。 匆匆吃完,要伺候陆筱文,她也只敢吃到六分饱。 外面天都黑了,她屋里的蜡烛不够亮,于是小心翼翼地上前问陆筱文:“妾伺候爷洗漱吧?夜深了,爷当心烛火晃了眼睛。” 陆筱文看得无趣,确实也准备放下书了,就依着她安排。 再婚这么久,头一次戌时末就躺下了,陆筱文翻来覆去睡不着。 李氏虽然紧张,但今夜是陆筱文第一次来她这,且她提出来的什么都挺配合的,于是两个人躺下了一会,李氏便大着胆子转了过去。 黑暗里,陆筱文没睡着,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绸缎摩擦声,然后就是一双手试探地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贺韶光听了陆筱文先去的李氏那,也没什么想法。 李氏安分,性子不拐弯抹角,比起杨氏她倒是更喜欢李氏一点。 第二日再来请安时,贺韶光就把准备好的赏赐拿了出来,给李氏。 杨氏在一旁看得心酸,还要强笑说些祝贺的话。 李氏比之前,多了些小女儿的娇羞,但还是很恭敬贺韶光。 贺韶光赏的是一对金镯子,她立马就带上了。 不过陆筱文也不会冷落杨氏太久,如果杨氏没有这么急着,他确实会先去杨氏那儿。 只是他忙着前边的事,杨氏这般不懂事,三番两次去扰贺韶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正妻小气,不让人伺候呢。 所以陆筱文是故意的,自从去了李氏屋里那一完之后,后面也再没留宿了,去也只是坐了会就走。 正院里歇了几天,才不慌不忙往泠雪居去了。 杨氏心乱了几天,终于盼来了陆筱文。 她一喜,整理好自己的头发装束,特意等陆筱文快走到房门口了,这才状似惊讶地出来请安。 “爷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怎么也没让人通知一声,妾身都没收拾好,不好意思见爷呢。” 陆筱文见她脸上上了精致的妆,眉毛打理得比贺韶光出门见客的还要精细,衣裳也是簇新的,不像李氏那日才是家常,下意识就觉得杨氏心口不一。 他此刻真想说:不好见爷那就不要见了,爷这就走? 但是他还不至于,杨氏这种说辞他心里也能理解,怕他觉得刻意。 “嗯,起来吧。”所以他嘴上只是淡淡地喊她起来。 杨氏本来打扮得如此柔美,以为陆筱文会怜惜她,亲手扶她起来,没想到竟然没有。 而且反应十分平淡。 杨氏不甘心,但很快又是笑颜如花:“爷还没用膳吧?妾刚点了膳,都是些家常菜,爷还想用些什么?妾这就让人再去加。” 陆筱文没什么挑嘴的,但杨氏还是让人去加了两个大菜,让点膳的人说明是二爷在她这儿。 吃的时候杨氏虽然也伺候他,但是陆筱文一说,她就顺势坐下了,手上还忙着给陆筱文夹菜。 这一顿吃的,比在李氏那儿舒坦。 最后临睡前,杨氏都快迷迷糊糊了,就睡得往陆筱文那边靠近了些。 陆筱文不动声色移开了她搭过来的手,杨氏也不气馁。 好歹第一夜过去了,虽然爷对她和李氏都一样,那个只有一次。 但说不定爷还更喜欢她呢,她可是听说了,第二日爷就让夫人指了个丫鬟去教李氏规矩。 杨氏心里想着得宠的事,渐渐地也不困了,就听见一侧陆筱文清冷的声音传来:“杨氏。” 杨氏柔声应道:“爷唤妾?” “嗯。”陆筱文睁着眼望着帐顶,“爷后院只有你们几个,夫人看重你,你别叫夫人失望。不然爷不管你是谁的人,都没用。” 这是在敲打她,让她安分守矩,要是闹得后院不宁,陆筱文也不会管她是圣人赏的,照样送到庄子上去。 陆筱文觉得杨氏伺候的还是比李氏舒坦些,毕竟是汉人,生活习惯都差不多。 所以他才提醒她这么一句,算是给她机会了。 杨氏有点难堪,委屈地应了。 贺韶光并没有更看重谁,至少两人第一次伺候,她赏赐下来的东西都一样,没有谁的东西更厚些。 陆筱文这么一说,杨氏果然安分了一段日子,陆筱文就又去了几次。正院里、两个侍妾那,陆筱文的时间是六四分的。 这段日子大皇子纳侧妃,仪式举办的很低调,肖嫣搬进了宫里。 不过大皇子封了郑王,封地未定,择日开府。又马上要举家搬出来,住到郑王府里去。 薛然的腿好了,又养了那么久,国子监早就开学了。 某日白子开来府上探视的时候,无意背了一段他写的文章,于是薛夫人说什么也不让他躲在家了,要求他立马去上学。 配了个会武功的家丁给他,每日接送。 洛府下人进出都尽量让自己保持不发出声音,因为通缉犯还未捉回,老爷最近的心情十分糟糕。 洛归晚和母亲说着话,说道京城里最近的几桩亲事:“郑王册封,想必三皇子的婚事将近,届时母亲自己去吧,女儿实在懒得应酬。” 三皇子赐婚的圣旨也下来了,尹璇当选三皇子妃是在大家的意料之中,三皇子册封齐王当日二人大婚,双喜临门。 皇后乃至整个凤仪宫都是喜气洋洋。 尹家一大堆的嫁妆提前抬进了齐王府,齐王府和郑王府相邻不过百步,两家王爷的关系却是一直不冷不热,也不知道碰见了会不会尴尬。 尹漪鲤混在陪嫁的丫鬟里,一会就跟着尹璇出嫁的队伍去王府。她手心紧张得都是汗,尹家一片忙乱,加之她特意上了浓妆,没人注意到她。 (本章完) 第八十一章 大婚 尹璇穿着大红色的嫁衣坐在闺房里,面若朝霞。 尹夫人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 尹璇左右等不见尹漪鲤来送她,问尹夫人:“母亲,小鲤呢?没来么?” 尹夫人一愣:“小鲤.母亲没看见,许是还在使小性子吧?” 尹璇就想让青藤去找她过来,被尹夫人拦下了:“你今日出嫁,她伤心了这么些日子,今日只会更难过,不想来送你也是有的。 待今日忙完,母亲去和她说说,后日你回门就好了,到时候你们姐妹想说多久的话都行。” 马上就要出门了,尹璇点点头:“总归我不用进宫,一嫁去就在齐王府,母亲也可多带着小鲤来府上坐坐。” “是了,幸好你是不用进宫的。”尹夫人笑着摸了摸她的手。 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尹璇一路顺畅地进了齐王府,端坐在喜床上,她的心情没有太大的起伏,半年前她就知道了会有这一日。 齐王她也见过几次,抛开皇子的身份,看起来也是个翩翩公子。不过脾气大、性子倨傲,对下人动辄发怒,和她相处起来又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 尹璇说不上来喜欢与否,这场亲事是注定了的,她不排斥就是最好了。 婚期前半月,齐王府里装修都差不多了,却传出来一名修剪花园盆栽的匠人触怒了来视察的三皇子,被杖责致死,抛尸荒野,还是有人上山采药的时候认出了尸体是自己相识的街坊,这事才爆出来。 尹漪鲤听说了这事,常常用担忧的眼神看着尹璇。 尹璇抚着她的长发,柔声问她怎么了? 知道婚事没有转机的可能,尹漪鲤闷闷不乐了半月,直到她出嫁这日,尹璇都甚少见着尹漪鲤。 “王妃,先净面吧。” 齐王过来喝了合卺酒后又到前面去招待宾客了,喜房里现在只有她和带来的几个陪嫁丫鬟。 门口守着齐王府原本的下人,少数从宫里带出来的,多数是后来买的。 “嗯,你来吧。” 任由青藤为自己卸下头冠和妆面,又重新铺粉,上了一层淡妆。 “王妃今日真美,王爷见了一定喜欢。”青藤笑着夸了一句。 尹璇瞧着镜中如花般的面孔,轻声道:“是好看,从前常常由着小鲤替我装扮,以后却是不能了。” “今日鲤姑娘没来送您,是怕姐妹不舍……没想到您自己还在这偷偷伤心。” 青藤宽解她:“后日回门,您叫鲤姑娘来说话。姐妹叙旧,说上一整日都行。” 尹璇点头,她只是疏解一下内心伤感。不过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有人在一直盯着她。 目光在房间四处搜寻,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大概是换了新环境,心里警惕些,尹璇稍稍定心,门外就传来了齐王带着酒醉后的含混声音:“替本王开门。” 进来之后,由于实在是喝得多了,一头栽倒在喜被中。 尹璇和几个丫鬟又是替他擦洗又是更衣,忙了好一阵。大概是温水擦面让齐王清醒了些,他悠悠睁开眼睛。 一双狭长的凤眸微睁,倒映出尹璇的面容。齐王喉头一滚:“王妃。” 下人纷纷退出去,这会谁也不能打扰他俩。 一次过后,齐王酒意上头,没有旁的力气,就这么胡乱睡着了。还是尹璇强撑着酸软的腰肢坐起来,套上里衣之后,喊人进来收拾。 今夜不收拾干净,她定是睡不着的。 低头由着侍女清洗擦拭,她一天没吃饭了,此时觉得腹中空空。 倒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就有下人端了热汤进来,让她填填肚子。 她眯着眼啜了一口,这汤的味道. 她猛地抬头看那送汤的人,身上穿的是和青兰、青藤一样的衣裳,是尹府一起送来的陪嫁。 可是这人的容貌分明是她没见过的,不是她院子里的人,怎么会被送来做陪嫁呢? “你叫什么?”尹璇轻声问她。 怕吵醒了齐王,示意青兰二人带着这丫头随她去外间说话。 青兰二人忙了一日,白日只是匆匆清点了人数了名单,这会仔细端详才发现这小丫鬟是平时没见过的,怎么浑水摸鱼进来了陪嫁的队伍? “奴婢叫青茗。”青茗的嗓子哑哑的,这让几人更加怀疑了。 青兰和青藤是担心这小妮子身份不明,长得又好,怕是哪位姨娘弄来的,破坏王爷和王妃之间的关系。 尹璇则是因为那碗熟悉的汤,有其他的想法。 “打盆水来,把她的妆洗了。”尹璇吩咐道,说话的时候一直坐在主位上,淡淡的。 虽无怒意,却让三人不敢轻视。 妆容洗净之后,唬了青兰一大跳:“鲤姑娘!” 青兰吓了一大跳,尹漪鲤见事情这么快就败露了,心虚地去瞄姐姐,尹璇却没多少震惊。 “小鲤,后日跟我回家。”尹璇只是扔下这么一句话。 尹漪鲤立刻哭了起来:“姐姐,我,我不要回去,我想和你在一起.我说要在王府里帮衬你,母亲也答应了的。” 尹璇心一沉,她就知道,若没有其他人的帮助,小鲤怎么这么轻易就能混得进队伍? 母亲啊,平日嘴上说和她一样喜欢小鲤.但不管怎样,尹璇都不会让妹妹一辈子当自己的婢女,说什么也要把她送回去。 不顾尹漪鲤的哭闹,她让青兰和青藤把尹漪鲤带了下去,暂时和两个住在一起,看着她。 第二日一早进宫,皇后和圣人都是和蔼的样子,说了些吉祥话和赏赐了些东西,都是既定的流程。 尹璇和齐王脸上都挂着得体的微笑,让皇后非常满意。 “真是一对璧人,圣人做主了一门好亲事呢。” 皇后给圣人戴了一顶高帽子,丝毫不提自己的功劳,圣人也微微一笑接受了。 回门的时候,尹璇强行把尹漪鲤带上了,前头齐王骑在马上,姐妹二人坐在后头马车里相顾无言。 “小鲤,以后还能经常来王府看姐姐的,咱们还能再见的。”尹璇知道妹妹的心情,叹息道。 “你这般任性,等到被父亲发现了,他会怎么做?他不能找你撒气,还不能对你姨娘不好么?” 提到姨娘,尹漪鲤的表情变了一下,但是还是低头沉默。 不过尹璇马上就知道了父亲对小鲤的态度。 追求双洁文的宝宝们,这会男主对女主还没有到爱情的地步呢,更不用提为她守身如玉了,这不太合理昂……毕竟以男主的身份,他可以不沉溺女色,但是肯定不可能没有妾室的。更何况这是皇上赏赐的妾,你不去她们房里,那不是不给皇上面子么? (本章完) 第八十二章 回门 “您说父亲要把小鲤嫁给谁?”尹璇不可置信,母亲的话犹在耳边,却让她一下对父母陌生到了极点。 “那人可是比小鲤大了四十有余,前头还克死了两个妻子!”尹璇怒气满面。 就因为他是父亲的“恩师”? 为人师者,竟看上学生还未及笄的女儿,岂不可耻? 尹璇这么问了,尹夫人只是揉着额头头痛道:“所以小鲤她来找我的时候,我不就同意了?与其把家里女儿嫁给他,还不如送去给你在王府当助力,以后把王爷的心都把握在咱们自家人手上,咱们家这些庶女里,就小鲤长得也好” “母亲!”尹璇不敢相信,这是那个温柔疼爱她们的母亲,“小鲤若是做我的丫鬟,进了王爷的后院。日后连侧妃都不能做,只能做个侍妾!” 正经人家的小姐,以后要这么憋屈一辈子吗? “这有什么?她自己本身也只是个庶女,还想当正妃不成么?”尹夫人满不在乎道,她只在乎自己女儿。 “.”尹璇明白了,把尹漪鲤送回来,她一定是要么被父亲送去给他老师做填房,要么被母亲找个高门的庶子婚配。 小鲤未尝不是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处境,这才奋不顾身,想从泥潭里挣脱出来。 小时候,她能拉小鲤一把;这一次,当然也可以。 尹璇再没说留下尹漪鲤的话,而是带走了她。她打算,要么日后等自己势力丰满了,再自己给小鲤寻一门亲事,届时认她做义妹就行。 只做齐王妃的义妹,而不是左副都御史的庶女。 尹漪鲤心愿得偿,还有些晕乎乎的,不敢相信姐姐就这么接受了自己。可以时刻和姐姐呆在一处,尹漪鲤整个人都飘起来了。 —— 贺家贺长杰终于平安归来,整个人都变得黑瘦黑瘦的,皮肤也粗糙了不少。 但是等圣人给有功之士的封赏一下来,他咧着嘴去问海氏跟贺景嵩:“爹娘,我现在可是有军功的人了,是不是可以给我说亲了!” 海氏还没反应呢,贺景嵩一本书直接把他砸出了书房:“你大哥都还没成家,你做什么梦呢?” 贺长杰揉着脑袋,一脸不爽地去问把自己关在书房看书的贺长枫:“大哥,爹娘到底什么时候给你说亲?你不想媳妇我还想呢!” 贺长枫眼神都未分给他一个,抛下一句:“再吵,我今年就不下场了。” 贺长杰乖乖闭嘴,很是狗腿的替他关上了书房门,接下来几天都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去打扰他念书。 海氏把这些事当做乐子讲给贺韶光听,贺韶光捧着信件笑得满床打滚。 她仿佛都看见了贺长杰狗腿又郁闷的样子,有苦难言。 “在看什么,这么开心?”陆筱文走进来,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贺韶光一抹笑出来的眼泪,给他讲了这些事,陆筱文觉得有趣:“在营中倒没发现你二哥是这么个人物。” “你认得他?”贺韶光好奇。 陆筱文略一沉思,回忆起来:“是叫贺长杰吧?现在回想起来对比,和你长得倒是有四五分相像。性子冲动直接,身手不错,这回立了不小的功劳,圣人应该会给他升到从六品。” 陆筱文猜的果然不错,贺长杰还跑去贺老爹面前嘚瑟,自己现在就比老爹官低半品。 贺景嵩吹胡子瞪眼,海氏倒是替儿子自豪:“你气什么?自己没本事还不许儿子比你强?我看这样才好,让你整天瞧不上老二。” 丝毫不记得开仗前,自己不让贺长杰去报名的嘴脸。 “好了好了爹娘,你们不要争了。”贺长杰嘴里扒着饭,心情很好道,“等日后我当了大将军,大哥也考中了,当了官,咱们就是朝廷栋梁。 到时候吏部一看,哟,这不是贺将军的老爹么?为了人情说不定就把爹的评级提上去了,爹也就升官了。” 贺长杰畅想着美好未来。 方才还在替儿子说话的海氏:. 全家的心眼都长在贺长枫身上了,剩下两个:贺韶光没心眼,贺长杰则是缺心眼。 春日气候渐渐回暖,万物复苏。 三月三花朝节,是个好天气。 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京郊的桃花漫山遍野。 陆明臻从诗经中学到了一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于是闹着贺韶光和休沐的陆筱文,要出门踏青,放纸鸢,赏桃花。 陆筱文许久未休沐,大手一挥同意了。 京郊的桃花开得好,他们家庄子后山就是一片桃林,还有梨树。陆筱文干脆带着一家人到京郊的庄子上准备小住几天。 两个侍妾是不能去的,老夫人那边不愿动,所以只有他们一家四口出行。 陆明臻头一回去这个庄子,对路上的风景十分好奇。 不过看了一会,两边都是大片田地和矮树,陆明臻也就没兴趣了。 几人到了庄子,才发现一件尴尬的事,当初的江姨娘就是送到这来了,号称是养病。 庄子上的陈管事知道小主子要来玩了,连夜收拾出来了几间宽敞的屋子,都是挨在一起的。既然到庄子上来放松了,就不用拘着在府里的那些规矩。 陆筱文跟贺韶光坐在主屋里,外面下人来报,说是江姨娘想来给他们请安。 陆筱文很干脆地回了她:“让她安心养病即可,不必见了。” 庄子里的房间都不大,江姨娘候在门外也听见了,脸一白。 陆筱文是知道她能听见的,所以才开口。若是让下人去传,难免她理解成是贺韶光不愿让她来,私下再“偶遇”弄出什么不好看的动静。 他来庄子上是想放松的,不想因为乌七八糟的事情和人弄得心烦。 江姨娘默默的离开了,这一来,庄子上的下人们也看出来了,这位姨娘想要翻身是基本无望了,以后对待她的要求只会更不尽心。 既然说好要去放纸鸢,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自己动手做纸鸢。 他们几个虽然都不会,但是春藻从前在乡下野惯了,做起这些东西玩意来很熟练。 贺韶光就缠着她让她教自己,两个孩子也想自己动手,体验一把。 陆筱文对这种东西无甚兴趣,他取来弓箭,打算独自上山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猎物。 (本章完) 第八十三章 躲清闲 几个人之前虽然没做过纸鸢,但是在春藻的指导下,都没有遇到什么困难,芷君和霓君也加入了进来。 说说笑笑,气氛欢乐。 甚至连前院一向不与她们一起玩的鸢瑾、鸢碧,都忍不住动手了,一人做了一个。 陆筱文狩猎归来,将猎得的野兔、山鸡往旁边一丢,让厨房上的人过来处理。 剥皮之后的兔肉和鸡肉准备用来烤着吃。 陆明臻听见父亲回来了,举着自己的小风筝跑出来给他看:“父亲看我做的纸鸢!” 是一只黑红黑红的燕子。 陆明砚也略显艰难地拖着快有他大的纸鸢出来,给父亲看。 他做了一匹骏马,由棕红的马身和黑色的鬃毛组成。 陆筱文一手捞起一个孩子,往里走去:“做的不错,明天带你们去田里放纸鸢,看看谁的飞得最高。” 陆筱文直到晚膳前也没看见贺韶光做的纸鸢,他忍不住问了一嘴。 贺韶光朝他神秘一笑:“明日你就知道了。” 晚上一家人围着炭火小炉子边烤边吃,现烤出来的兔肉嫩而不腥,都不需要太多调料就是一顿人间美味。 贺韶光摸着浑圆的肚子,光荣的吃撑了! 第二日,庄子周围的人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天上飞着一堆花花绿绿的风筝,其中最为瞩目的就是贺韶光那个涂鸦式的猫儿。 脖上用绿绳子拴了个金铃铛,圆圆的脑袋上还戴着一顶红帽子,在玩一只瑟瑟发抖的老鼠,还伸出舌头舔自己的鼻子,十分憨态可掬。 她跟陆筱文介绍这是山竹,昨天做风筝的时候想起偶然一次她看见山竹在追老鼠,就灵机一动画了下来。 只是山竹的脖子上没有铃铛。 好吧。陆筱文想着,回去之后就让人从库房里挑一盒子各式各样的铃铛给贺韶光送去,让山竹换着戴。 昨天主子猎来了野兔和山鸡,庄子上刘管事估摸着他们爱吃,今天又找人从山上搞来了一大堆野味。 昨天吃过烤肉的孩子们纷纷表示腻了,特别是陆明臻,强烈要求贺韶光给他们做其他的。 庄子上的厨子,手艺还不如府里的田师傅呢,偶尔尝鲜还行。 贺韶光许久未下厨,手也痒痒。 见这些野味都还活着,十分新鲜,于是将下人处理好的野兔肉分成两份,一份来炖兔肉汤,一份做焖兔肉。 除了兔子,他们还带回来了几只小野鸭。 跟平时吃的那种不同,这些纯野生的鸭子都非常小,肉质紧实,没有家养的那么肥腻,就算是陆明臻都可以一个人吃完一整只的大小。 贺韶光问管事要了些蜂蜜和糖。 把香料和食盐擦抹在野鸭的腹腔内,放一边腌制。接着剁蒜成茸,取一把干葱把调味酱、芝麻酱、白糖、淀粉、一些些酒和香料末调匀,涂抹在野鸭上,再腌上一段时间。 从后院取了几根细长木条来,横竖固定好野鸭,用烧热的水烫过一遍,淋至皮硬为止,然后揩干表面水分,再刷上一层蜂蜜。 这才放进炉子去烤,贺韶光把烤鸭交给厨子,吩咐烤的时一定要勤转动,烤出来的成品才能色泽均匀。 庄子上的掌勺见她烤个鸭子前还有这么多道工序,咂巴着嘴,胳膊肘捅了一下旁边的师傅,惊叹道:“咱们夫人真是心灵手巧奥,这一套做起来比酒楼里的大师傅还像样,真是浪费了.哎!” 另一个师傅知道他没谱惯了,眼皮也没掀一下:“你也不想想,人家是将军夫人,稀罕跟你一样当个掌勺?” “那也是。” 主家走了,厨房的下人们也都散漫了下来,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榕锦过来的时候,门口的小厦还笑着与她打招呼:“榕锦姑娘,来给江姨娘取膳呢?” 厨子只负责每天的两顿饭,早上要她们自己做,而这两顿饭也经常是敷衍了事。 小厦还算是不那么拜高踩低的人,每次见了她都有笑脸。 所以榕锦也是笑着与他问好:“是啊,你们不忙吧?” “我们能有什么忙的?”小厦乐呵呵道,“庄子上是最清闲的,你呆了这么久,没觉得比在府里舒坦?” 小厦也是府里出来的,他觉得庄子上的生活安逸多了。 “我是怕师傅们紧着二爷那边,还没做咱们的。”榕锦解释道。 “没呢,今天夫人自己下厨了。师傅们都闲着,你进去吧。” 小厦摇摇头,他蹲在也闻着那香味了,勾得他馋虫都出来了。 “哎。”榕锦踏进厨房,吸吸鼻子,“好香啊,周师傅做什么了?这么香?” 周师傅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五大三粗的,长相硬朗,没什么心眼子。 听见榕锦问了,挠挠头,指着一边的烤炉给她瞧:“诺,夫人烤的野鸭子,怪香的嘞。” 榕锦走过去好奇地瞅了一眼:“全是鸭子啊?” “还有兔肉,在锅里焖。” 榕锦揭开看了一眼,立马盖上:“哎,好。我来取膳,姨娘的做好了么?” 周师傅递给她餐盒:“诺,剩了些兔肉,我给你们炒了,不知道姨娘吃得惯不?” 榕锦低头看了一眼,三菜一汤,一个清炒豆角,一个肉沫茄子,一个白菜豆腐汤,都有些温了。 只有那份炒兔肉还是冒着热气的,显然是周师傅给她们加餐了。 榕锦赶紧谢过周师傅,嘴甜地说了许多好话,把周师傅说得都不好意思了,直接一把把她推出了门。 小厦见她一个趔趄,哈哈大笑起来:“老周又不怜香惜玉了!” 榕锦不好意思地冲他一笑,拎着自己的食盒连忙走了,把男人们的笑声都扔在身后。 贺韶光估摸着差不多时间,把洗干净的野菌和留出来的兔肉一起煲了个汤,里面还放了一把枸杞跟桂圆。 尝一口,真是肉嫩汤甜。 再拣着庄子后面菜园子里自家种的新鲜菜蔬,炒了两个小菜,水灵灵的。 这一顿可以说是新鲜至极,从产地直接一步到胃了。 贺韶光就问陆筱文:“咱们庄子上的菜都是自己吃的么?还是会拉去卖?” 陆筱文略一思索,发现他还真不了解庄子上的产业,于是招来陈管事询问。 陈管事捏了一把汗,陪笑道:“咱们这个庄子小,没种多少,都是自家吃的,其他大一些的庄子,也有种了菜和粮食然后卖的。” 说的虽然是实话,但是他可真怕被主家斥责好吃懒做,没有产出啊…… (本章完) 第八十四章 回府遇刺 不过贺韶光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陆筱文见她听得兴致勃勃:“你若是对经营庄子感兴趣,下回我把手头南郊的那个庄子拨到你名下,你可以试着玩。” 贺韶光连忙拒绝:“别了吧,无功不受禄。” “有功。” “啊?” 陆筱文轻咳一声:“夫人把明砚跟明臻照顾得很好,是有功之士。” 陆明臻的眼睛亮起来,也跟着重复:“母亲有功!” 陆明砚吃饱了放下碗,也点了点头:“母亲照顾我们,很是辛劳。” 贺韶光被三个人瞧得不好意思,脸颊发烫:“那,那我就却之不恭咯。” “应当的。”陆筱文轻笑一声,低头吩咐两个小的,“明日就回去了,自己的东西自己收拾,不许麻烦母亲。” “知道了!”陆明臻故意拖长音,一字一顿地大声回答,放下碗就跑进屋子里去收拾自己的小包袱了。 回去不似来时心急,陆筱文也不骑马了,和她们同乘一辆马车,慢慢悠悠地往回晃。 幸好马车够大,深长的车厢,准备了一路上够吃的点心充饥。 走了一上午,陆明臻都快要睡着了,靠在贺韶光手上,留着口水。 这个点临近午时,不光是陆明臻,贺韶光和陆明砚也昏昏欲睡。 陆筱文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车夫缓缓驾着马,突然觉得脚下一个不稳,不知道是马踩到了什么,马儿吃痛受惊,挣扎起来。 “嘶……怎么了?”贺韶光被甩到车壁上,“咚”地一下,撞到了额头,吃痛地喊出声。 车夫也受了不小的惊吓,刚刚安抚住马儿,草丛里就窜出来许多人。 车夫此刻隔着车帘,声音颤抖:“将军,外面好……好多人。” 陆筱文一个箭步冲出车厢,查探情况。 外头路边一群人持剑虎视眈眈,将马车半包围住,粗略估算,大概有二三十人,身穿粗布衣裳,头巾蒙面。 此刻掉头已是来不及了。 陆筱文出声稳住车厢内的贺韶光她们:“别出来,我解决。” 陆明臻也被撞醒了,额角红了一片,被外面的动静吓得不敢动,眼泪汪汪。 陆明砚稍冷静一点,但毕竟他还只是个八九岁的孩童,紧咬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贺韶光一手一个,护在怀里,柔声安慰道:“别怕,只是马受惊了,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陆明臻用力点头,小小声重复贺韶光的话:“马上就回家了。” 外面状况僵持不下,陆筱文出来春游,随身并未佩剑,只携带了一把短刀。 而来者手持长剑,又是压倒性的人头数,怎么看也胜算不大。 领头的蒙面人眼里闪过一丝得意,瓮声道:“陆将军,今日再见,竟是你我天人永隔之际,你放心,我只要你的命。你的妻儿,我们会好好照顾的!” “不必劳烦您费心。”陆筱文沉声道,手牢牢握住短刀,即刻就能拔出,“即使天人永隔,也该是我送阁下上路!” “少废话!” 蒙面人“倏”地跃起,一箭砍向陆筱文,被他抬手挡住。 蒙面人的手下们纷纷逼近,盯着僵持的两人,随时准备上去混战。 陆筱文瞄准空档,手下发力,另一只手瞄准那人的腹部就是全力一拳,打在他的上腹部。 “呃。”头领吃痛,滚下马车,陆筱文也趁机跳下车,挡在车前,不让人靠近。 对方明显被激怒,一下都冲了上去,一同向陆筱文发起进攻。 陆筱文再厉害也挡不住这么多人同时发力,只能见招拆招,不时打落几个人手中的武器,顺手捞起一柄离自己最近的长剑,随即用此迎战。 马车车夫也是个聪明的,在那阵害怕的劲头过去之后,趁着前头陆筱文在混战,立马掉头往庄子上驶入去。 快马加鞭,一刻也不敢停。 贺韶光趴在车尾,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况。 战况模糊,看不清陆筱文在哪里,她只能拼力大喊一声:“陆筱文,我们做好了午饭等你!” 显然大家都听见了,蒙面人头领的动作一顿,大笑道:“哈哈哈哈哈,你媳妇还想着你回去吃午饭呢陆筱文,你放心,我一定把你的尸体送到!” 见蒙面人只是针对自己,没有想去追马车的意思。 陆筱文稍稍定心,眼里闪过一抹厉色:“你这梦还是留着去地下做吧!” 没有了后顾之忧,陆筱文进攻的动作越发猛烈,颇有些豁出去的意思。 只是这样大开大合的招式之下,其他蒙面人竟然也找不到破绽,反而伤了好几个自己人。 被陆筱文抓住机会,重伤了好些蒙面人。 打到最后,只有零星几个身手厉害的蒙面人还在奋力一博,其他蒙面人重伤的、死亡的,横七竖八地躺在旁边地上。 几人交换眼神,改变原先的战术,将陆筱文围在圈里。 步步紧逼,退无可退。 眼见这些人举着的剑就要刺下来,他徒手握住其中一把,不顾手上瞬间被血糊透,往前一滑,手也在剑上留下一道血痕。 下一秒,那人胸上一痛,低头就看见胸口被陆筱文穿透。 他大睁着眼睛,似是不甘心,张嘴想说什么。 发狠的陆筱文再次用力一捅,他就再也说不出来了,直直往后倒去。 陆筱文拔出他胸口的剑,剑上带血,他提着向剩下三人走去。 一路走,一路滴血成线,染红了沙土和路边的草木。 不光是那人身体里带出的,还有陆筱文手上的,最后在他脚下汇成一滩,是陆筱文停在了最后一个人面前。 最后剩那头领还站着,用剑撑着身子。 他的大腿受了伤,用力站着会很痛。 “陆将军,你要杀了我吗?”那人笑着与他说话,没有半分想要进攻的意思。 陆筱文紧握着剑柄,点了点头。 “你就不想留一个活口?我是他们的头,可以审出来很多东西……”他喘着粗气,问道,“你就不想知道,是谁要杀你?” 陆筱文毫不在意:“他既让你们下手,那便是明面上还不敢与我撕破脸皮。你不说,我也知道谁恨我至此。” (本章完) 第八十五章 受掳 “好啊,果然是大将……” 那人笑起来,笑够了,就举起手中剑,指向他。 “我知道今日必死,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希望你看在我放你妻儿一马的面上,不要去追究我的妻儿。” 陆筱文颔首,他向来有仇报仇,如果查出他的妻儿确实干干净净,没有牵连此事……他也不会为难他们。 那人见他点头,大喊一声:“你可要言而有信!” 说罢就瞬间反了手中剑的方向,一把刺穿了自己的胸膛。 陆筱文被突如其来的变故震住了,很快就反应过来,赶紧走上前去查看他的伤势。 “你为何自刎?”陆筱文皱眉,分明方才自己还答应了他的请求。 “项羽不愿……于乌江自刎。咳咳,”那人声音虚弱,却还能撑一会,“我虽然不是什么大英雄,但……但也有气节。” 或许是这话触动了陆筱文的内心,他眉头微动。 见他这样也够不成什么威胁了,陆筱文俯下身去,想揭下他的面罩。 那人没有挣扎,也不再说话。 安安静静的,闭着眼睛,只剩下呼吸声。 就在陆筱文手触上他的面巾那一瞬,那人突然睁眼暴起,压在身下的右手瞬间掏出一柄匕首,用尽最后的力气,深深扎进了陆筱文的左胸。 “陆将军,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 那人这会是真不行了,丢下这么一句话,他就永远地闭上了眼。 是故意自杀引他过来,再拼尽最后力气为了杀他。 左胸的伤虽不致死,但留了许多血,失血带来的眩晕感让他脚下一个踉跄。 荒郊野外,他只能简单地用干净布条紧紧压住伤口,止住涓涓流出的血。 车夫载着贺韶光三人一路狂奔,过了最初的惊险,贺韶光也恢复了些力气。 从地上爬起来,扶着车壁,贺韶光问了一句:“老刘,还有多久能到?” 车夫并未答话。 贺韶光以为是他没听见,掀开车帘想再问一遍。 待她掀开帘子,跃入眼帘的却是全然陌生的景象,根本不是他们来时的那条路。 “咱们这是回庄子上么?”贺韶光有些不好的预感,咽了咽口水,问他。 “是啊,夫人。” 车夫不是刚才送他们的老刘。 压低的帽檐下,一张陌生的脸,正冲她咧嘴笑着回答。 “啊……好。”贺韶光强逼着自己镇定下来,退回到车厢里。 “母亲,我们快到了吗?父亲什么时候会来找我们?”陆明臻小脸上全是担忧。 “母亲,你出了好多汗,我帮你擦擦吧。” 陆明砚发现了贺韶光的不对劲,借着擦汗的动作,趴在贺韶光的耳边轻声问:“外面是刚才那群人吗?” 贺韶光一下抓紧陆明砚的手,抓得他生疼。 她刚刚一句话都不说,是因为她看见了那名冒牌车夫的腰间,大咧咧别着一把泛着寒光的短刃。 若是她叫喊出声,此刻那柄短刀就在喉咙上了吧? “一会儿,你们要听母亲的话,知道吗?”贺韶光脑子里也一片空白,前头是未知的危险,后头陆筱文还不知道安危。 以防他去了庄子上找不到她们,贺韶光想偷偷在沿路留下一些印记,给他提醒。 于是她偷偷把身上的发簪、饰品,陆明砚和陆明臻的荷包、发带等等一些好认的物件,偷偷掀开车厢后边的帘子,往路边的草丛里扔东西。 每隔些路程就留下一些痕迹,希望他能快点找到她们。 过了不知道多久,马车终于停下了。 一直闭着眼睛想对策的贺韶光猛然睁开,忐忑地等着那人动作,不知道此处是何处。 车帘被掀开,冒牌车夫穿着原先车夫的衣裳,眯着眼打量她们。 “你要做什么?” 贺韶光抬起头平视他,神色漠然,让自己看起来并不怕。 “当然是找个地方,好好保护夫人您和将军的的一双儿女了。” 冒牌车夫心情愉悦地笑了:“您放心吧,等陆将军找过来,我一定把您给放了。不过在这之前,还请您老实些,别想着跑出去,不然……我这刀子可是不长眼的。” 车夫不知道从哪拿出一捆粗麻绳,把她们三个上上下下捆了个结实,像一串糖葫芦一样提了出去。 十分屈辱,但是保命要紧。贺韶光忍着痛,快速打量起四周来:此处荒无人烟,三面环山,一座小破庙建在这里,佛像破旧,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垢,看起来很久没人来过了。 佛像前都没有新鲜的贡品,全是腐烂生蛆的果子。 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找到此处的,将她们往里一扔,把绳子的另一端绑在十八罗汉中不知道哪一座的脚下。 被罗汉们盯着的滋味不好受,那人匆匆离开了一阵,陆明臻忍不住害怕得放声哭了起来。 贺韶光手脚不能施展,只能等她哭了好一会,才凑近柔声安慰她:“臻丫头不怕,哥哥和母亲都在这呢。等父亲来了,就能回家了。” 陆明臻哭了一会,渐渐也不哭了,抽抽噎噎地缩在陆明砚跟贺韶光中间。 陆明臻眨巴着眼睛:“父亲能找到这儿么?” “呃……咱们留了那么多线索,应该能吧?”其实她自己也有些不确定,要是陆筱文找不着呢? “不会的,父亲一定会来的。”陆明砚笃定地开口。 他方才都听见了那人说,等父亲来了放他们走,这证明他们的目标只有父亲一个,她们几个只是筹码而已。 所以,就算父亲不知道她们在这,那人也会想方设法的把父亲引过来。 贺韶光点点头,陆明砚分析的应该不错。 至于这些人到底是谁?陆筱文在京中还有这么了解他行踪的仇家么? 感觉自己头都要炸了。 那人很快就回来了,没有再给她们多的独处时间。 扛着一堆草木,冲她们走来。 原来他是去找了些干净的草料,铺在地上,方便休息。 没想到这人职业素养还挺高,对待人质都这么人性化。 贺韶光抬头冲他感激一笑:“谢谢你……” 那人一愣,不明白贺韶光干嘛要谢他,手上动作没停。 只见他脱了草鞋往铺好的垫子上一趟,摸了根烟草出来,扔进嘴里嚼动着。 以为他是给自己三人垫的贺韶光:…… (本章完) 第八十六章 救星 太阳将落,染红了天边。 别说是两个孩子,贺韶光的肚子也不争气的饿了。 那刺客也出去巡逻了一圈,提溜了提溜了一只山鸡回来,就准备点燃柴火,烤熟了吃。 “咯咯咯……”可怜的山鸡挣扎着,一下就被拧断了脖子。 然后刺客开始着手拔毛,只是这鸡毛实在难拔,大的羽毛拔光了,还有许多小的附在上面。 刺客对它没什么耐心,就想这么直接架火上烤。 “哎……别!” 贺韶光瞧着山鸡,虽然前两天也吃了不少野味,但是饿了一天,此刻正馋呢,见他就要暴殄天物,连忙出声阻止。 “?” 刺客停下来,看她想说什么。 “刺客大哥。”贺韶光眨巴了两下眼睛,试探道,“鸡毛吃着拉嗓子,你烧些热水来,烫一下鸡毛,就好拔许多了。” 刺客瞅了她一眼,想了想没拔毛的鸡的风味,确实难受。 于是去不远处的小溪边取来一瓢水。没有工具,只能用他随身的水囊装着,搁在火上面隔空加热。 非常艰难地等水沸了之后,刺客按她说的把鸡的全身淋搓了一遍,果然那些毛就好处理多了。 贺韶光估摸着他处理的差不多了,又再度开口道:“其实这鸡用明火烤,表皮焦黑不说,还十分柴……” 那刺客就不太耐烦了:“我能不知道吗?这儿哪来的锅碗瓢盆?” “咳咳……”贺韶光正色道,“其实也不用那么复杂,我知道个法子,肯定比这样好吃。” 刺客就等她继续说,可是贺韶光这会闭上了嘴,并没打算继续说。 “说啊?”刺客皱眉,“爷最讨厌说话说一半的人,你别以为你是将军夫人我就不敢对你怎么样!” 贺韶光吞了吞口水:“我可以教你,但是你得给我们也吃一些。” 刺客思考着她的要求,他怕节外生枝,多什么麻烦出来。 “反正你一个人也吃不完。” “若是你把我们娘仨饿坏了,说不定你见着陆筱文一句话都还没说,就被他给抹脖子喽。” 贺韶光为了吃上鸡,可以说是“恩威并施”。 最后刺客同意了她的条件,让她教自己。 贺韶光让他去寻几片大叶子来粽叶或者其他的什么都行,包裹着鸡肉,用泥巴封好。 “这能吃?”刺客狐疑的看着她 贺韶光冲他笑笑,继续指挥道:“找几块砖瓦垒起来……对,这旁边就有许多。在里面点火,把鸡丢进去等着就行了。” 坐等的时候,一阵阵香味飘散出来,几个人都有些坐不住了。 “好了吧?” “没呢,再等等。” “……” “这会该好了吧?” “还没呢,别急呀。” “……” 不知道等了有多久,就在刺客频频探头,确认鸡是否烤熟的时候。 贺韶光一声令下:“可以了!” 刺客立马将一团土块从火堆里捞出来,原本湿润包裹着鸡的泥巴已经干了,变得焦黄。 贺韶光让他敲碎泥巴,示意他应该是熟了。 虽然没放那些五花八门的调料,但是最原始的叫花鸡包裹着植物的清香,香到了破庙里每一个人的心尖上。 刺客心情很好,就打算兑现承诺,并很大方地给了两个孩子一人一个鸡腿。 他递过去,陆明臻想伸手去接,发现自己的手被绑住了,动弹不了。 她颇为委屈地转头看向贺韶光。 沉稳些的陆明砚也扭动了一下小身板,想要放松一些绳子。 “那个……刺客大哥,要不你把我们手给松开?” 刺客立马把手上的鸡腿收了回去:“你当我是傻子吗?” “哎不是,只是手而已嘛!我们的脚不是还绑着么?我们三个弱女子和小孩,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能跑么?” 贺韶光咬着下唇,十分可怜。 就连两个小孩也都用清澈的大眼盯着他。 刺客深感压力,想到这三个确认拖家带口的跑不了,于是大手一挥,给她们手上松了绑,但脚还是牢牢捆着的。 被绳子绑了一下午,贺韶光手上都勒出了深深的红印子,两个孩子因为衣服穿的厚,所以状态还算不错。 陆明砚心疼地看了一眼她的手腕,悄悄替她揉了两下。 贺韶光摸摸他的头,接过刺客递给她的鸡肉,大口咬了起来。 饿得狠了,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 刺客瞄了一眼,惊呆了:将军夫人也这么豪放吗? 贺韶光丝毫不觉,一边啃着鸡架上最后一点肉,一边点评道:“可惜这会没有荷叶,这个叫花鸡还是要荷叶包着,那才是清香扑鼻,丝毫不腻。” 还有没放盐调味,吃着有些寡淡。 当然吃完之后,刺客还是重新给她们的手上了绑,并且绑得比之前更加结实。 因为晚上了,他们今天要在这里过夜。 不知道是因为这顿叫花鸡的缘分,还是刺客恻隐之心动了。 吃完晚饭之后他就又出去走了一圈,回来时给她们也割了草料铺在地上,稍微舒服了一些。 贺韶光感动之余,决定明天如果陆筱文还没找过来,她可以再教他烤其他东西。 舒适的人质生活,是要靠自己的双手争取的。 不过她没等到这个机会,半夜睡得迷迷糊糊,她听见一阵脚步声,然后就有人摸上了她的脸。 触感冰冰凉凉的,几乎是一瞬间,贺韶光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 她死死闭着眼睛,打算这人再有其他动作,她就弹起来暴踹他的膝盖。 “韶光,是我。” 熟悉的声音,即使是放得很轻,也格外清晰。 贺韶光几乎要流下泪来:这位大哥终于来救她们了。 贺韶光睁开眼睛,就看见从摇摇欲坠的窗户中透过来的月光下,陆筱文略显苍白的脸。 贺韶光再没忍住,眼泪“唰”地流了下来,呜呜咽咽。 怕惊动了刺客,她死死咬住下唇,却止不住眼泪鼻涕统统流向嘴里。 …… 更想哭了。 好丢脸,贺韶光对生活绝望了。 陆筱文没给她绝望的时间,从怀里掏出她的帕子,动作轻柔地替她擦去脏污。 “孩子呢?” 贺韶光“呜呜”示意,躺在一边草席上的两个孩子。 陆明砚蜷膝靠着柱子,陆明臻躺在他脚边,睡得不太香甜。 趁着月光,贺韶光看见刺客的草席上空无一人。 (本章完) 第八十七章 回家 “他人呢?”贺韶光不哭了,害怕道,“你一个人来的,没碰上他么?” 陆筱文用小刀替她松开绳索,再把两个孩子松绑,轻轻拍醒他们。 “父亲!”白日受了不小惊吓,陆明臻此刻还以为自己是做梦呢,小小激动了一下。 “走了,回家了。”陆筱文将她捞起来,抱在手上。 贺韶光右手紧紧牵住陆明砚,感觉非常不真实,她们这么轻松就回去了? 果然这个念头刚起,门口就出现了一个全身破破烂烂的身影,正是白天那名刺客。 他手里拿的不是白日那柄短刀,而是换成了一把长剑。 “终于来了啊,陆将军。” 他似乎是守了很久,靠在门框上打哈欠。 “收到了你的战书,可惜……我从不与废物对战。”陆筱文声音很轻,听起来是因为受伤很重,虚弱无力。 “嗤,”那人笑出声,“你战功赫赫,自以为身手不凡。只是现在有伤在身,连我也不如吧?” 伤口……贺韶光抬眼望去,这才看见陆筱文胸口缠着厚厚的纱布,看起来伤的不轻。 “你还知道我是战功赫赫的镇远大将军,那你后面的主人呢?他就不怕我死了,边疆生乱?” 月光下,声音轻柔的陆筱文一步步引诱对方走入深渊。 “敢刺杀二品武将,事发之后,圣人震怒,定不会轻饶你们主子的。” 或许是他过于虚弱,看起来无甚危险,所以刺客也得意起来,放松了警惕。 “哈哈哈哈……圣人算什么?到时候黄泉路上你等一等,和这位圣人也好作伴!” “燕王狼子野心,荒淫无度。刺客大哥,你这是明珠暗投呀!他不是个好主子。” 贺韶光痛心疾首,大声呵斥眼前的刺客。 刺客觉得她话多,皱眉反驳她:“谁跟你说我是燕王的人?娘娘自然是要扶持自己的孩子……” 刺客话未说完,自觉失言。 反应过来她是在套话,恼羞成怒,提剑刺向他们,直指贺韶光:“我本不欲杀你弱女子,不过既然被你们听去了不该听的,那你们今天就都得死!得罪了!” 被得罪的贺韶光往边上一闪,想到陆筱文此时还受着伤,担忧道:“你受伤了,应付得了吗?” “放心吧。”陆筱文虚虚握拳一咳,抬手挡下了刺客的攻击。 交手就发现,这名刺客和今天白天的那些都不同,武功要高很多,看来这才是最后等着他的刺客头领,白天那个只是障眼法,为了掳走贺韶光几人。 两人从屋里打到屋外,本就破败不堪的门框被陆筱文的掌风击落,啪地散在地上。 贺韶光一边担心,一边惊叹:原来这就是我国功夫么? 她揽着两个孩子,想起来去挡住他们的眼睛,怕他们看见这场景害怕。 没想到陆明砚丝毫不怕,就连陆明臻也是略带兴奋地,用一只手捂住眼睛,但又忍不住从指缝里偷瞄。 好吧,贺韶光也就不管他们了。 她看见刚刚散下来的门框中有一根又粗又长的结实木棍,上面还带了生锈的铁钉。 她悄悄走过去,捡起木棍。 陆筱文武艺高强,但是由于受了伤,所以接招有些吃力,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攻势越来越弱,马上就要被刺客占据上风了。 破庙外头有一个水塘,不知道深浅,应该是从前这里的和尚用来蓄水的。 里面的水不知道藏了多少年,又臭又脏。 两个人打着打着就到了水塘边,眼见刺客把剑高高举起,双手握住合力往下压,陆筱文徒手拦住他的手臂,不让剑刺下来。 僵持了一会,陆筱文明显没什么力气了,还扯动了伤口,又撕裂出血了。 贺韶光就找准这个时机,从后面当头给了刺客一棒,用力垂下去。 刺客后脑传来巨痛,他用手摸了一下,摸到一手血。 摇摇晃晃地往一边倒了下去。 埋伏在周边小路上,准备等机会冲出来帮忙的陆筱文亲卫:夫人生猛 贺韶光颇为嫌弃地把他往边上一踢,连忙检查起陆筱文的伤势来。 两个孩子也噔噔跑过来,将他团团围住。 “我们怎么回去?”贺韶光左右没看见马车,忍不住询问道。 陆筱文往坡下一指:“车马在下面,你带着孩子们先下去。” “好。”贺韶光点点头,扭头去牵两个孩子。 陆明臻,在左手边陆明砚,嗯? 贺韶光惊恐地看着刺客在陆明砚身后醒来,猩红着眼,一把将离他最近陆明砚拽过去,往水塘里一抛—— 变故发生得太突然,陆明砚都来不及挣扎。 “明砚!”贺韶光没多想,一下扑了过去,水塘再浅,也是比小孩的身高要深的。 这水要命的不是深,而是又脏又臭,不知道携带了多少病菌,要是陆明砚感染了,能不能扛下来都不知道。 毕竟这是古代,没有发达的医疗技术。 一跳进去,贺韶光才发现这水比她想象的深,能没过她的头顶。 而且一到水里,原身小时候溺水的记忆又涌了上来,对深水的恐惧缠绕着她,手脚几乎僵硬。 春夜里的臭水塘,又冰又黏,这感觉实在是不太好受。 贺韶光强忍着害怕,逼自己到处捞陆明砚。 呛了好几口水,才浮到陆明砚身边,抓住他的小胳膊。 陆明砚口鼻里有些污泥,但抓住了一株从水底长到水面的不知名植物,所以没有呛多少水。 “明砚,趴到我背上,咱们上去。” 陆明砚木木的点头,发丝黏在脸上,满脸脏污,狼狈极了。 “赶紧去捞小少爷跟夫人!” 路边埋伏着的亲卫们呼啦啦都涌了出来,一波忙去捞人,一波围住刺客,不让他再有其他动作。 很快就把刺客给绑住了。 陆筱文气急之下,失去理智,猛地踹了刺客一脚,把他踢到吐血。 “留活口,带回去。” 亲兵们把贺韶光两个人拽了上来,衣服全都湿了,贴在身上,还挂着不知名水草在上面。 头发也都散乱了,往下滴水。 上来被风一吹,贺韶光立马打了一个响亮喷嚏。 好冷…… 她摆手示意不需要亲兵的搀扶,一瘸一拐地自己走了几步。 感谢大家投的月票跟推荐呀,要是有更多的票票也可以尽情砸我哟~ ps:最近要搬家了,我会尽量保持稳定更新的! (本章完) 第八十八章 幕后主使 陆筱文快步过来,方才他背对着陆明砚,反应都没有贺韶光快,她竟然一下就跳下去了。 陆筱文把人揽住,快步朝马车里走去,里面有干净的备用衣服。 贺韶光在马车上简单换了一下衣服,虽然头发还是臭的,但稍微舒服了些。 陆筱文守在门口,听见她好了,也就带着孩子们钻了进来。他刚刚已经帮着陆明砚换过衣服,擦干了头发。 “今天先在庄子上歇下,明日再回府。我已经调人过来,今夜守着你们,明天护送你们回去,我再来接你们。” 陆筱文接过她手里的毛巾,从背后替她擦了起来。 “你不和我们一起?” 贺韶光想扭头看他,被他拨了回去:“擦头发,别动。” “我们活捉了那人,听他口风里的意思,之前我们猜想的方向还不够深。今晚要连夜审一下,明天……再把人丢到肖家大门口去。” 把人丢到肖家门口以示警告。 “这么快你就笃定了是肖家派来的?” 宫里皇子还是挺多的吧?贺韶光还以为是不受宠的二皇子或者四皇子,想争一把。 五皇子本就是皇储热门人选,没道理这么着急呀? “应该是肖崇道养的私兵,他以公务的名义培养了许多,除了明面上的,我们还发现了暗卫。” “怕是宫里的……也有参与。”贺韶光小声道,“五皇子深得圣心,他们为何要这么着急?” “不仅是宫里,恐怕远在燕州的那位王爷也和他们有什么合作。”陆筱文脸色沉沉,“年前燕王的人进京就是和肖府的人接头,只是当时肖家态度不算明朗。后来肖嫣投奔到燕王府,才是把肖家跟燕王绑在了一起。” “所以肖崇道疼爱女儿到了如此地步?连这等砍头的事都敢和她说?” 贺韶光咂舌,虽然肖崇道看起来是被迫上了船,但是竟然结果是肖家得力最大,一下收获了大皇子乃至燕王两个助力。 肖嫣这个举动,可真是关键呢…… “他们为什么要杀你啊?” 贺韶光不解,陆筱文是保皇党,肖家曾经想借肖嫣拉拢他,未果。 如今陆筱文是他们最大的阻力没错。 但就算是要造反,现在嘎了陆筱文也为时尚早啊。 五皇子羽翼未丰,登上皇位,难保不会变成傀儡。 “最近圣人接连褒奖齐王,还让他直接接手了薛然的那桩案子,说是学东西,齐王要是真的查出点什么东西……” 燕王、肖家、淑妃、五皇子…… 就像多米诺骨牌,牵一发而动全身。 “我知道了,那你没事回去了,圣人那里?” 肖淑妃跟五皇子还能好好的吗? 陆筱文知道了皇家丑闻,陆家又能在激流中独善其身吗? “不能直接和圣人说这事。”陆筱文显然也想到了这些,“我会禀明圣人,我们是遇到了北上逃窜的山匪,已经尽数清剿完了。” “好吧。”贺韶光轻声道。 马车摇摇晃晃,陆明臻已经撑不住睡着了。 陆明砚安静地听着他们的谈话,车外跟着数十名亲卫护送着她们回到了庄子上,江姨娘跟榕锦还有陈管事都守在门口,面露焦急。 “二爷回来了,二爷伤着了吗?”江姨娘激动地攥紧榕锦的手,往前迈了一步,“砚哥儿也回来了,快,榕锦扶一把。” 榕锦被她往前一推,正好撞上了从马车里下来的贺韶光,有点尴尬。 榕锦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先伸手把她给扶了下来,再去扶陆明砚。 陆明臻被陆筱文抱着,睡得很沉。 芷君跟霓君……贺韶光这才猛然想起来自己的两个丫鬟,一直没在身边,有没有其他的刺客掳走了她们? 陆筱文安抚她:“放心吧,两个丫鬟机灵,也没人去管两个下人,正是她们趁乱跑回了府里,给我搬来了这些救兵。” 贺韶光松了一口气。 今天一整天提心吊胆的和刺客周旋,装作轻松的样子,其实紧张得要命,只能顾及自己和身边的两个孩子。 事实上今天恰好因为陆筱文和她们同乘一辆车,两个丫鬟才和鸢瑾她们去了另一辆车里挤一挤。 而刺客只关注陆筱文的车,这才逃脱一劫。 江姨娘见到贺韶光,也有些尴尬,默默退回去,行了个礼。 “好了,都进去吧。今日夫人受了惊,你们不要去烦她。” 陆筱文发了话,江姨娘一句话都还没跟陆筱文说上,就只能默默看着他搀着贺韶光进屋子。 “母亲那边也知道了今天的事情,明日回去后带着明砚他们去请个安吧。” 陆筱文吩咐人烧热水来,让她和陆明砚都分别泡个热水澡。 “这是自然的,你的伤口还得重新包扎,庄子上有大夫么?快让他帮你看看。” 陆筱文点头,确实今夜还有得忙呢。 他深深看了贺韶光一眼,就出去了。 老实说,今天贺韶光会跳下去,他很惊讶。 因为就算她不跳下去,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反正两边都是他调来的亲卫,马上就会有人下去捞陆明砚,呛不了几口水。 她今天有这个胆量带着两个孩子周旋那么久,就已经让他高看一眼了,还豁出自身跳水救人…… 寻常人莫说是女子,就连青壮年男子碰见拿着刀的人,气势都忍不住弱几分,更别说被掳去了。 思及此处,陆筱文沉声吩咐陈管事他们:“今天的事谁也不许传出去,夫人和小姐只是在庄子上休养了一天,明白吗?” 为保护妻儿的名声,他不许旁人乱嚼舌根。 除了贺韶光这边受到了刺杀,齐王那边查案的时候也接连受阻。 先是洛允德派人拿着画像出城,沿路去找那日撞伤薛然的线人,被手下发现那名线人已经自缢在西郊的一座道观客房里。 线索就在这里断了。 另一边,齐王接手后,派人在城中打听这名线人接触过的所有人,显眼的、不显眼的,都一一单独带进了准备好的审讯房间问询。 其中有包子店的伙计、马草铺的小厮、鸿楼酒馆的掌柜跟跑堂……甚至还有明月楼的后厨管事葛大胖。 其他人齐王都没怎么上心,反倒是对这个明月楼的葛大胖起了兴趣。 (本章完) 第八十九章 明月楼 京城按照皇宫分为四方天地,明月楼位于西南方向的东鸣大街上双喜胡同内。 要说这双喜胡同有甚特别之处? 无他,唯花楼耳。 此处汇集了全京城中最出名的大小数十家花楼,而这其中又以明月楼和花萼楼为首。 明月楼的姑娘以美貌著称,花萼楼的姑娘则是个个身怀才艺。 两家打得火热。 沈妙妙,如今陆府后宅里的沈氏,正是花萼楼的妈妈为了和明月楼抢生意,特地花了大价钱,重金聘请来的扬州名手。 沈氏擅琵琶,素有琵琶精之称。 在花萼楼混的得也很是红火,可惜在楼里呆了还不满半年,就被陆风举挖到自己的后院去了。 明月楼倒是长青不衰,名声响亮。 按理说外地的人到了京城,来花楼转一转,也没有什么不可。 但是这名线人他到了此处,连进都没有进去,只是在明月楼的后门见了葛大胖两柱香的时间。 从之前审问的那些人嘴里大概可以得知,这名线人姓王,家中行四,真名叫什么并不知道,在京城没有任何亲故。 那在短短两天的行程内,除去路上的时间,他特地抽出了两柱香的时间拜访葛大胖,只是单纯的和他说说话,就显得十分可疑。 齐王的直觉告诉他,这名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胖胖的男人,就是此案的关键人物。 齐王穿了一身便衣,打扮得像个纨绔的富家子弟,来到了明月楼。 他手持一柄折扇,虽然是三月份的天气,但还是装模作样的在手上摇着。 明月楼的朱妈妈最喜欢的就是齐王这种模样的客人。 身家不凡,又出手阔绰。 关键是爱玩,一桌能叫好几位姑娘一起。 所以当齐王摇着扇子走进明楼的时候,不仅是朱妈妈笑眯了眼,对门的吴妈妈也气得拧帕子。 “这位爷,不常来?”朱妈妈扭着腰,给他引路,“可有相熟的姑娘?” “劳烦姐姐,我第一次来,可有引荐?” 齐王一双凤眼高鼻,喊起姐姐来毫不嘴软。 朱妈妈笑得见牙不见眼:“有有有,您告诉我您喜欢什么样式的?姐姐这什么样的美人都有。” 齐王自然道:“姐姐推荐的都是好的。” 朱妈妈最后让头牌琴韵接待了齐王,齐王被迎进琴韵专属待客的雅间。 齐王这才觉得,头牌不愧是头牌,与下面大堂里花枝招展的红粉佳人们截然不同。 这里说是哪家姑娘的闺房都不为过。 点的是淡淡的鹅梨帐中香,烟粉色的纱幔挂在屋子里,增添一丝娇羞。 屋子里摆着一架琴,琴韵人如其名,十分擅长琴艺。 “齐郎君,想听什么?”琴韵微笑着在琴边坐下,素手抚上琴弦,准备为他弹奏一曲。 “琴韵姑娘擅长什么?” “那便梅花引吧,韵儿献丑了。” 琴声悠扬,二人眼波流转,眉目传情。 一曲作罢,齐王拍手称好:“韵娘弹得极佳。” 齐王出手阔绰,一曲赏金十两,个个都是黄澄澄的金元宝。 待他走后,朱妈妈笑着咬了一口金子,满意地往怀里塞了好几个,只给琴韵留了四个。 此后齐王隔三岔五地来此,每次都只点琴韵一人,虽不是每回都有丰厚的打赏,但也让朱妈妈赚了许多。 于是朱妈妈每当看见齐王时露出的笑脸越来越灿烂了:这可是一颗茂盛的发财树啊。 “哎呀呀,齐三郎君又来了,快快,琴韵~” 齐王微笑着走进明月楼,今日来的不巧,琴韵刚刚梳洗完,还在上妆打扮。 “无妨,我在这等着韵娘就好,美人对镜梳妆,这可是上好风景。” 朱妈妈知道年轻人总有些情趣在此,于是贴心地帮他把门关好。 “韵娘就算是清水出芙蓉,也是极美。” 齐王喝着她亲手泡的雪梅茶,赞叹道。 “齐郎这么夸我,家中的美娇娘可要伤心了。”琴韵眨巴着一双杏眼,长睫翕动,好似忽闪的蝶翼。 “那就跟我回家吧,做我的美娇娘,我定打造一座金屋将你藏起来,好吃好喝供你。”齐王走到她身后,从后面身手抬起她的下巴,欣赏着铜镜中的面孔。 方才还在娇笑着的琴韵听见他要为自己赎身,眼神闪烁了一下:“奴家不值得齐郎这般……” “无妨,我觉得韵娘值得。” “齐郎的家人该不高兴的……” “那我就将你养做外室,等他们同意再抬你进府。” “可……” “旁的女子听了爷要替她赎身,都欣喜若狂,怎么你不乐意?” 齐王语气淡淡,似乎真的是接连被心上人拒绝后,十分不开心。 “不,不是……”琴韵黯然道,脑子里在飞快思索着对策。 再抬起头,她有了新的说辞:“韵娘虽身在花楼,却志不作妾。齐郎虽好,奴家却配不上,只愿择一位普通郎君安稳一生……身在花楼,齐郎只要常常来看奴家,奴家就满意了。” 齐王在心底冷笑一声:他和他的人在明月楼打探了这么久,种种线索都指向朱妈妈。 他就不信琴韵这个头牌,会一点都不知道明月楼真正的勾当! 嘴上却是柔情万种:“韵娘莫伤心,我不再提了。” 琴韵反握住他的手,点点头。 齐王放开她的脸,喊来外面守着的婢女:“爷饿了,上些酒食来。” 很快,厨房就端来了一道道精美可口的菜肴,和独家酿制的甜酒。 “韵娘这里的甜酒,是外头怎么也比不上的。” 几盅酒下肚,刚吃了几口菜肴,外头一阵嘈杂。 下一秒,尹璇气势汹汹地带着府上的几个丫鬟冲开了雅间,后头跟着表情尴尬的朱妈妈。 朱妈妈给齐王陪笑道:“府上的夫人……没拦住。” 齐王神色不虞:“你来做什么?” “我说我家爷怎么天天不着家,原是有小妖精勾走了魂!” 尹璇冷笑一声,动作间,手里的金镯子叮当作响,气势宏大:“不要脸的小蹄子,看我今天不撕烂你的脸,让你勾引男人!” 尹漪鲤在一旁都看呆了,自己姐姐竟然还有这么一面? (本章完) 第九十章 报官 从姐姐带着她出门捉奸开始到现在,尹漪鲤整个人还是懵的。 “啊!” 齐王挡在了琴韵面前,尹璇的长指甲挠下去,给他的额角挠出了一道血痕,发出吃痛的声音。 “哎哟哟哟,齐三公子,哎哎……别打了!齐夫人,齐公子见血了!” 朱妈妈在一边急得大叫,花容失色。 “怎么了夫君?我不是有意的……” 尹璇闻言,果然很害怕,连忙停手去查看他的伤势。 经过这一闹,齐王的脸色很差,起初大家还以为是尹璇闹的,但是随即就发现,他虚弱地捂着肚子,一脸痛苦。 “夫君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呀,夫君……” “闭嘴!”齐王吼出这一句,声音又虚弱下去,“肚子……好疼……” “肚子?肚子疼?可是吃坏了什么?” 尹璇慌乱地四处张望,看见桌子上的残羹剩菜,一把扑了过去:“是不是你们!是不是你们给我夫君下毒!” 全然一副不讲道理的蛮横泼妇样子,全心关注自己的夫君。 “可不敢啊!齐夫人,齐公子是我们楼的贵客,我们哪里会下毒哟……” 珠光宝气的尹璇在自己的头上翻啊翻,就是摸不到一根银簪。 抬眼看见躲在后面的琴韵,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人,气势汹汹地将她头上的银钗薅了下来。 “好啊!簪子都黑成碳了,你还敢说没下毒!?青兰,愣着做什么?快报官啊!” 尹璇把齐王在地上摊开,不许其他人靠近。 “齐夫人,这这不是我们做的,您就是报官了我们也不认啊!” 朱妈妈苦着脸,她哪会给发财树下毒啊,她还指望靠他发财呢。 “少废话!若不是你们做的,为何怕我报官?” 朱妈妈心里说:当然是我这还有其他见不得人的勾当啊…… 尹璇带来的家丁和明月楼养的护卫在门外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让谁。 一会儿就听见青兰脆生生的声音:“都让开!洛大人来了!洛大人这边请……” 洛大人?什么洛大人?就算是京兆尹不是姓王么? 朱妈妈两眼一黑:这是怎么把大理寺的人给请来了……要是京兆尹,好歹还有几分情面呢。 洛允德一早得了齐王的吩咐,在旁边某个茶楼坐着,估摸时间差不多了就出来转悠,碰上刚好急冲冲“报官”的青兰。 一身官服的洛允德被一心报官的青兰认出来并不奇怪,他出现在明月楼,也是第一次来这,借着行走的动作悄悄打量这里。 原来这就是燕王暗地里的产业么? 明月楼,明面上做的是迎来送往的生意,背地里替燕王收集信息,有时还会替他解决一些朝中对他不利的大臣。 朱妈妈、这些姑娘,都是他养的刽子手,明月楼就是由刽子手组成的情报网。 “大夫先给他看看。” 众人给洛允德让出一条通道,尹璇扑了上去,忙让随行而来的大夫给齐王诊治。 大夫捏着脉搏沉吟半晌,神色微变,转头询问众人:“是谁给这位公子用了鹤顶红?幸好,所食剂量不多……” 鹤顶红是常见的毒药。 尹璇听了,跌坐在地,大声号哭起来。 尹漪鲤忙去扶她。 她一边哭,一边指着琴韵和朱妈妈:“大人,就是这两个人,你快抓起来审问!我夫君吃了她们这里的饭菜腹痛不止的,竟然是鹤顶红这样的毒药!” 十分蛮横不讲理。 朱妈妈脸色剧变,愤愤道:“大人可不能偏听这位夫人一人之言呐!我们明月楼可从未出过这种事.何况,我们也没理由害齐公子啊!” 朱妈妈都要怀疑,这齐公子是对面花萼楼派来搞破坏的了。 “有没有做您说了可不算,把厨房的管事厨子都绑了审讯一番不就知道了么?” 青兰冷笑一声,提出要搜查厨房和厨房里的人。 “不可!”朱妈妈厉声反驳,“我们明月楼清清白白,怎可因为你们凭空污蔑就搜查?日后我们还有名声可言么?” “都住口!”洛允德颇为头疼道,“若是搜不出来,本官会亲自为你明月楼正名。” 朱妈妈冷汗涔涔,厨房里也不知道收拾干净没有,前几天用的东西 见大夫给齐王解了“毒”,洛允德才放心地接着审她。 “本官记得,从前明月楼里也发生过几起官员命案吧?”洛允德锐利的目光投向朱妈妈,“你可知,这齐公子是谁家公子?” 朱妈妈心头一跳,不敢再多言。 齐王出手阔绰,但明月楼多的是达官显贵来往,所以他在其中也不算出众。 朱妈妈曾派人去打听过有哪家姓齐的三公子,年纪二十来岁的样子,家底丰厚,只是打听到的人都不太符合。 所以她以为齐家大约是个富贵商户,或者最多是个皇商之类的。 被洛允德这么一问,她忍不住害怕起来:难道此人大有来头? 想到他在明月楼出了事,要是牵扯到那些陈年旧案,给燕王惹了麻烦朱妈妈更加觉得,不能让洛允德查出什么东西来了。 只是她不知道,齐王、尹璇、乃至洛允德都是有备而来,丝毫不给她反应的机会。 当洛允德的手下真的从厨房里搜出来了东西,把管事跟厨子绑到他们面前时,朱妈妈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鹤顶红没搜到,搜出来都是些许多见不得人的迷药、暖情药。 虽然这类的手段下作,但是花楼用这些东西也是不成文的风气。 就算随便找个花楼也能轻易搜得出来,太常见了。 朱妈妈还没松口气,一个手下就一脸严肃地上前,小心地递给洛允德一个蓝布包。 “大人,这是小的在水缸底下搜出来的东西。” 洛允德翻开层层包裹,露出里面厚厚的账册。 “阳嘉十年……阳嘉十二年……十六年……到现在。” 洛允德慢条斯理地翻着账册,每见一个明显有问题的数字,他都会抬起头来盯一会朱妈妈,再读下去。 账册的记录一直到今年上个月末,其中光去年支出的给朝廷官员的巨额礼金,加起来不下十万两之数! (本章完) 第九十一章 下狱 “倒是没想到,一座明月楼,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行贿朝廷命官,把他们给押走!待查清账册明细再审。” 兹事体大,涉及官员众多,也无需再等朱妈妈辩解。 洛允德手一挥,带走了挣扎反抗的朱妈妈和琴韵,顺便也把厨房的管事葛大胖等人押回了牢房,单独看管起来。 而明月楼,也被贴上了封条,暂停营业。 齐王离了众人的目光,肚子也不痛了,脸色也好了,直起腰杆来。 “王妃今日真是辛苦了。没想到啊,王妃装起妒妇来,还真挺像的。” 齐王哪还有刚才喜新厌旧的模样? 赞赏地看了尹璇一眼,伸出手想牵她:“倒是给了本王一个惊喜。” 尹璇将手放上齐王的掌心,提着庞大的裙摆,不太方便走路。 她今天为了打扮成一名俗气的富贵夫人,把所有的金首饰都用上了。 “王爷确定是惊喜,而不是惊吓么?” 她俏皮一笑,引得齐王勾唇:“本王喜不自胜,王妃当赏。” “来人!” 马上有小厮候在窗外,等候吩咐。 “王妃恭谨柔顺,善察人意,去把我那柄刀柄镶了宝石的宝刀找出来,赏给王妃!” 尹璇神色自若,微笑着接受了齐王的赏赐。 只是在无人注意时握紧了袖口,王爷这是在告诉她:她只是王爷手上的一把刀……算不得什么。 尹璇和齐王一同回到齐王府,她的任务完成了,齐王接下来还有的忙呢。 洛允德随即带着账册亲自拜访了齐王府,两个人把自己关进书房,研究了大半日都没出来。 尹璇坐在梳妆镜前,拆卸着今天的头发和一堆饰品。 尹漪鲤要上来帮忙,被她握住手腕:“小鲤坐,陪姐姐说说话。” 尹漪鲤眼眶红红,心疼道:“姐姐今日好委屈,小鲤都看出来了。” “傻孩子,姐姐是王妃,委屈什么?咱们在帮王爷,不就是帮自个?” 尹璇演了一天的戏,觉得疲惫极了。 “可是姐姐,他没有真心谢你,还用一把破刀来打发你!”尹漪鲤急急争辩,“我在府里都看着呢,除了大婚那日,姐夫,他对你可有半点温存?” “他利用你,有事的时候就想起你来了,还让你做这些丢脸的事!姐姐……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 “他是谁?”尹璇打断她,声音稍高道,“他是齐王,是三皇子,是圣人唯一的嫡子!我的夫君,你的姐夫。” “为国事委屈我一个,不算委屈。他喜不喜欢我,不是嫁进来之前就知道了?” 尹璇心里没有苦涩,她深知和齐王成婚只是两家各取所需罢了。 “可是……” 可是姐姐在议亲前,也是会跟自己畅想以后和夫君琴瑟和鸣的生活啊。 齐王对姐姐冷淡,却纵容侍妾张狂。 大婚不足一月,姐姐已经比在府里时看着疲惫不少。 尹漪鲤替姐姐委屈。 幸好,幸好有她在这里陪姐姐,姐姐还能有些笑颜。 于是尹漪鲤换上甜甜的笑容:“小鲤替姐姐捏捏肩膀吧,姐姐再教我怎么画桃花。” …… 陆筱文果真把那名刺客连夜提审后,又将人扔到了肖府的大门口。 打斗时受的伤再加上审讯时的那一套刑罚。 人扔在肖府门口的时候,已经是血肉模糊,出气多、进气少了。 他做这事的时候都没有避开人群,而是堂而皇之的丢在大门口,所以有不少人都看见了伤痕累累的刺客,议论纷纷。 “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找一个借口,得,找个人出去,将他送到庄子上。” 肖崇道在房里来回踱步,埋怨肖夫人和肖淑妃联手埋下的这颗雷。 “你和娘娘商量事情的时候能不能考虑一下?能不能先给我说一声?不要这么冲动?” 肖崇道急得摆手。 这下不仅没有成功,还打草惊蛇,算是彻底得罪了陆家。 陆筱文没有把人剁了扔到他脸上,都算是克制了。 不过,陆筱文的这个举动,倒是让他把一颗自从知道了妻子跟妹妹联手干的这事之后,就提着的心给放下了。 既然陆筱文把人交回给了自己,就说明他暂时还不会告诉圣人……所以,肖家的动作也该加快了。 夜长,梦多。 圣人听闻陆筱文休沐期间,带着妻子儿女到庄子上放松,不巧遇见了逃窜的山匪,受了不小的惊吓。 于是专门赏赐了一些压惊的食材药材安抚她们。 “你还真是不容易,好不容易得了个休木假,休假都在剿匪。这个将军,朕可是没白封。” 圣人听他轻描淡写的带过了这一段,不禁打趣道。 “圣人,棠梨宫淑妃娘娘送来了补汤,让您政事在忙也别忘了自己的身子。” 康寿忠弓着身子进来,后面跟着棠梨宫的大宫女佩桃,端着一盅汤进来。 “搁着吧,淑妃有心了。” 圣人下午确有喝汤的习惯,经常有嫔妃送来自己煲的汤食表心意。 如果是位份高的妃嫔,圣人一般不会拒绝。 “既然圣人有事,那臣就先告退了。” 陆筱文一退下,圣人揭开汤盖,是甲鱼炖鸡汤。 康寿忠笑着说了一句:“哟,甲鱼可是好东西,鲜着呢。还是淑妃娘娘会吃啊!” 圣人用手指点他:“你这个老促狭,既然你觉得好,那便赏你了。” 康寿忠立马垮下脸:“诶哟,淑妃娘娘一片心意,小的怎么敢受?圣人还是自个留着吧。” “你若真是不敢,方才玉妃送来的可没见你客气。” “害,这不是淑妃娘娘精心为您准备的么……” 康寿忠扶着圣人,到宣政殿后头的偏殿休息,谁也没理会那盅甲鱼汤。 后面康寿忠估摸着差不多的时间,让人拿到角落去倒了,注意要小心着些,不要被人看见。 这才把空碗送回了棠梨宫,并表示圣人龙颜大悦,晚上会来棠梨宫陪淑妃用膳。 淑妃大喜,圣人可有日子没来了,最近都是去的玉妃那。 她稍稍打扮了一番,无需过分用力,这个年纪的她自有媚骨天成。 还把五皇子特地从永和宫喊回来,提前检查了他的课业。 既然圣人要来,说不定会临时起意考校五皇子的功课,这都要提前准备好才是。 (本章完) 第九十二章 妻妾之道 还没走到蔷薇苑呢,远远的就看见一道倩影,亭亭玉立。 站在垂花门底下,望穿秋水。 贺韶光心中了然,这是最近常有的场面。 她转头对陆筱文说:“找你的。” 陆筱文被她说得有些尴尬。 而且贺韶光脸上还没有任何不悦的神色,只是揶揄。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人一尴尬就喜欢摸鼻子。 贺韶光特别体贴,识趣地与他隔开两步距离,看杨氏娇柔地迎上来。 “爷和夫人回来了,给二位请安。”杨氏福身下去,露出一段美好的后颈。 “杨氏,现在不过三月里,你怎么穿得这么少?” 陆筱文自觉往贺韶光身边挪了一下,皱眉避开杨氏的贴近。 他还是不习惯跟女人在外面这么亲近,就算是有过肌肤之亲,也只有那一次,完成圣人的任务罢了。 他跟杨氏还不算熟悉。 “爷……”杨氏有些尴尬,她特意穿的这件,虽然好看,但确实轻薄了些,怎么二爷就不喜欢呢? 陆筱文看着只觉得冷,叫丫鬟赶紧把她带回屋去。 “以后也不要总是在府里乱走动。”陆筱文想了想,又加了这一句。 “爷……妾身没有,这儿还没出院门呢。”杨氏委屈。 怎么,她连散散心都不许了? 好歹也是二爷的女人吧,那李氏都可以…… “爷是关心你穿得少,你别多心。”贺韶光出来打圆场,把陆筱文的意思圆回来不少,“你平日散心是没事的,只是不要乱走了。府里还有其他几位爷,万一冲撞了就不好了。” 杨氏不情不愿地走了。 陆筱文心里不太舒服,觉得贺韶光是不是太好性子了,拱手就让他去别的地方,她不怕他宠妾灭妻吗? “你对她们太宽和了,你是主母,不必在意她们的身份……” 陆筱文觉得,她可能是怕自己对圣人赐的侍妾有什么不同。 “不不,不管人家从哪来的,她们又没有做错什么,都是侍妾的本分罢了,我干嘛要疾言厉色的?” 传出去还说她善妒呢。 好吧,陆筱文想,既然她性子软些,那自己就多照拂吧。 今晚到底没去杨氏那里,他对这个事兴趣不大。 在蔷薇苑里,也就当多了两张吃饭的嘴。 多数时候,他都是在正院。 只是他虽然有心造势,但总有人怀着不长眼的上进心,想要争宠献媚。 “夕颜,你去看看落梅居请安去没?” 杨氏对着铜镜,点上一抹唇脂。 她早起花了半个时辰打扮自己,满意地对着铜镜看了又看。 “姑娘,李姑娘那边还在用早膳。” 夕颜一早就知道她会问,所以刚刚特地提前出门打探了一眼。这会就流畅的回答了她的问题。 “那边的他。咱先去正院给夫人请安。” 杨氏扶了一下鬓角,让夕颜陪她去正院。 “爷和夫人这会恐怕还没起呢,您这么早过去……” 夕颜出声提醒道,万一夫人生气了呢? 这位可真不怕呀。 杨氏心想:她就是为了能碰上二爷才这么早去的好么? “夕颜啊,你觉得你主子我要怎么才能有出息?”杨氏嘴角带笑问她。 “呃……姑娘,您只要用心侍奉夫人,爷一定会对您另眼相看的。” 夕颜心想,自己姑娘心可真大,还是个侍妾呢,就自称起主子来了,好轻狂。 满院的人也只认那四位当主子啊。 “是啊,既然你说要我用心侍奉夫人,那我们这么早就过去,还不够用心么?” 她拨了一下自己的指甲,没有染色的本甲在晨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其实她喜欢鲜艳的红色、橙色,只是如今她的身份还不够,可惜了。 对门落梅居的李氏坐在小桌边上用早膳,她今天喝的是热羊乳蘸酥饼,投了一小块方糖进去慢慢搅开。 她正对着门,自然也看见了早起请安的杨氏,不过她不想和杨氏打招呼,于是权当没看见。 刚想和李氏邀约的杨氏:…… “算了,不理她,咱们自己去。” 杨氏气冲冲走了。 “姑娘怎么不和杨姑娘一起,两人作伴也好啊。” 南春安静地看着李氏装瞎,把人气走,这才出声。 “去讨人嫌干什么?” 李氏摇摇头,继续吃自己的早膳。 贺韶光刚起,就看见显眼的杨氏在候着,一见着她就要上来伺候她用早膳,不时还往后头张望两眼。 贺韶光由她扶着自己做下,见她心不在焉,于是勾唇喊来芷君:“你去,看二爷洗好了没有?让他来用早膳,两个美人可都等着呢。” 杨氏心下一喜,脸上露出不好意思来:“不知道爷在这,妾身来得不是时候,打扰夫人跟爷说话了。” 贺韶光就静静地看着她表演,心说:那你有本事现在转头回去啊? 当然她不会说出来,而是陆筱文从后头过来,看到杨氏在这,皱起眉头。 贺韶光光^_^看他的眉毛,每见一次杨氏,就要皱一次,简直凭空老了十岁。 “用早膳吧,今天有红豆粥,这个多放些糖,爷爱喝的。” 有外人在,贺韶光表现的非常贴心,亲手给他打了一碗。 陆筱文顺着她的手喝了一勺,太甜了! 被晾在一边的杨氏连忙要去接碗:“让妾身来吧,伺候爷和夫人本就是妾身的本分。” 贺韶光依言将碗交给她,杨氏觉得烫手,但又不甘心放下,于是也学着贺韶光一勺勺舀了递到陆筱文嘴边。 陆筱文又不是孩子了,真不习惯这样,而且这红豆粥不知道放了多少糖,甜得他掉牙! 贺韶光满意地搅着调羹,配着粥细嚼慢咽吃下去一张芝麻饼。 她能说她是故意的么? 陆筱文给面子喝了两勺之后喝不下去了,杨氏递过去的勺子一僵,很快又收回来,换了一张饼给他:“爷吃些干的垫垫肚子?” 陆筱文摆手:“你去伺候夫人吧,爷习惯自己来。” 发现自己把贺韶光给忘了,,杨氏尴尬望向她。 贺韶光不甚在意地擦擦嘴,表示没事:“我已经用好了,你要在这吃点么?” 桌上大半都还没动,有个外人在,两个人也吃不下什么东西。 虽然是剩饭,比她泠雪居吃的可是要好多了,但她还是拒绝了。 (本章完) 第九十三章 安抚 贺韶光不喜欢进宫,并且虽然她现在有诰命在身,但是一般也不会有哪个妃子或是皇后、太后这样的人物,找她进宫说话,因为她还没有到她们需要来巴结的地位。 不过太后听说她在从京郊回府的路上遭遇到了山匪的洗劫,就让她进宫来回话,以示安抚。 所以贺韶光今天也是早起了稍微打扮一下,待会要进宫“应酬”。 既然被山匪吓着了,那今天也不必看起来太有气色,所以她将口脂涂得很淡,几乎没有,感觉精神头不足的样子。 有着上回除夕宫宴的经验,到了永福宫里,发现乔玉屏也在主殿内,坐在小凳子上绣着花。 太后在一边瞧着,不时同她说两句家常。 乔平虽然是太后的侄女,和圣人是同辈。但是她是家中最小的幼女,所以和圣人的年龄相差几乎可以做父女了。 贺韶光敢肯定,若不是这个年龄差在这,太后一定会说服圣人让乔玉屏进宫为妃…… 不过当时圣人给齐王赐婚时,没选择乔玉屏的理由正是她的辈份是齐王的长辈,传出去不太好听。 太后这才没说什么。 但显然也不打算把侄女配给哪位皇子了。 乔玉屏今天在绣的是一套四时景的屏风。 这种大件贺韶光是从来不敢下手的,她最多只敢绣一个香囊或者是抹额之类的小件。 “呀,陆二夫人来了。” 乔玉屏放下针线,她的性子如今已经活泼了许多,看见熟人来,也不再是畏畏缩缩的,而是敢上前去和他们打招呼。 锻炼还是有成效的。 “这孩子,哀家还没问你呢,前些日子听说你遇上了山匪,可有伤着哪里?” 太后亲热的拉过她,不让她行礼,上下检查她是否有哪里伤处。 贺韶光:太后娘娘,我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让太后费心了,臣妇哪也没伤着。多亏了夫君反应快,还好他的伤也不重。” 贺韶光轻描淡写的带过。 但是太后显然是不信的,她打量了一会儿贺韶光的脸色,就嗔怪道: “你这孩子还不肯跟哀家说实话?哀家这才真的是要怪罪你。 瞧瞧,你的脸色还这么差。来人!从哀家的库房里取一些补气血的药材来给陆二夫人。” 贺韶光哪里敢争辩,反正迟早要赏赐的,于是低眉顺眼的受了。 乔玉屏这下听说了,眼里也全是担忧。 她忙道:“陆二夫人没事儿吧?” 贺韶光看出来,乔玉屏眼中的担忧不假,这姑娘心地善良单纯,她也很喜欢。 于是笑着回应她:“自然是没事,不然我还能好生生的站在这同你讲话吗?” 太后见乔玉屏喜欢和她相处,更满意了。 天气暖和了,御花园的花儿朵儿们在工匠的精心侍弄下,也开得越发娇艳。 太后突然起兴想要去花园里走一走,就让乔玉屏和贺韶光随行跟着。 也不知道是她们走运还是倒霉。 刚行至一处,太后兴致正盎然,就听见转角处传来一道嘲弄的女声。 “郑王妃倒是好福气,从前郑王作大皇子的时候,膝下没有一丝动静,郑王爷这一走你就怀上了……” “你!”郑王妃听她有意污蔑自己的清白,怒急攻心,一时不能支撑自己,晕了过去。 此前,二人已经在御花园相遇,争执了一番。 起初是肖淑妃存心膈应,郑王妃气不过,又碍于对方是庶母,不敢回敬。 后来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了两句,肖淑妃就上纲上线,说话更加难听。 再后来就有了她们三人听到的那一出。 太后带着她俩从转角拐出来。 肖淑妃本来不怎么害怕,她是存心气郑王妃,反正郑王妃事后也不敢说什么。 她可没说什么,她就是捕风捉影说了两句闲话,郑王妃晕倒那是她心虚。 可是被太后亲耳听到那就不一样了。 肖淑妃眼神闪烁地看一眼太后,扯出一个笑脸:“太后娘娘。” 她是皇子的生母,太后不会在人前给她没脸,淡淡地点了个头。 “还不去传太医?你们这些伺候王妃的都是干什么吃的?” 太后身边的宁嬷嬷站出来呵斥她们,实则是暗暗警告肖淑妃太过了。 郑王妃身边的小丫鬟流着泪赶紧爬了起来去请太医了,而郑王妃也只是刚才身子那么一软,她素来康健,不一会就自己醒来了。 看见一大堆人围着她坐,其中还有太后,一脸焦急,不禁疑惑。 郑王妃强撑着起来想请安,忽然就觉得下腹一痛,有一股暖流涌出,她再次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 “这是要生了!快!给人抬回最近的宫里去!” 太后经验丰富,肖淑妃也是生育过的,一看就知道她这是发动了。 离得最近的是玉妃的雪阳宫,她一脸懵地看着一大堆人将郑王妃小心抬进自己的宫里,而随后赶来的太后一脸焦急地问她可有干净的宫室?郑王妃要生了。 玉妃张大了嘴巴,觉得不雅,又立马合上。 “去,寒香殿如今正空着。婉荷!你快去带路。” 玉妃手忙脚乱地指挥起来,叫人烧热水的、请太医的,一件件都得准备。 可是她没生过孩子……于是她理直气壮地看向了肖淑妃。 肖淑妃:……我说我不想让她生出来行么? 那自然不行,这么多人盯着,肖淑妃也不好安插手脚,只能帮着玉妃一起安排。 等太医来了,郑王府一早请好的稳婆也赶进宫来了。 郑王还未通知到,府里只有肖嫣急匆匆进宫:正妃生产,她也得在旁边守着。 “嫣儿!”肖淑妃喊了她一声。 肖嫣回头,看见是一直疼爱自己的姑姑,她就有些不好的预感。 郑王妃这胎……还差些日子。 “姑姑,可是你……”肖嫣寻了没人的角落,悄声问她。 肖淑妃摇头:“和我有什么干系?是她自己不争气!” 肖嫣松了口气,她不想因为自己再造杀孽,何况郑王妃也是可怜人。 “我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她就要死要活的,我看干脆让她生不下来!以后府里你生的孩子是长子才好。” 她刚放下的心又被肖淑妃的话打得天旋地转,肖嫣着急道:“姑姑!我说过不要您为我做这些的!” (本章完) 第九十四章 异常 这会不是说话的时候,肖嫣不理她,冲到外间,焦急地询问太医:“王妃有没有事?怎么还没生下来?” 老太医摸了把汗,忙中作答:“哎哟,妇人生产两天两夜才结束也是常有的事,您先在旁边歇会吧。” 肖嫣心神不宁地到一边灌了一口茶,与贺韶光对上目光。 …… 对肖嫣来说可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了。 上回宫宴,肖嫣还远在燕州,此前二人也几乎未见过,所以今日是她们第一次正式打照面。 贺韶光不认识肖嫣,但是肖嫣对她倒是如鲠在喉,还偷偷找人要过一幅她的画像回来。 肖嫣对自己的容貌是很自信的,她虽然来得匆忙,没有仔细打扮过,但此刻对上贺韶光,她也丝毫不怯,挺了挺胸膛。 面前的这位夫人,五官精致,肤若凝脂,在后世贺韶光见过的顶流里相比也是美貌满分的存在。 这霸道的美貌之下,是对方来者不善地盯着自己。 看她刚才和肖淑妃亲密的样子,贺韶光心下了然,礼貌地喊了一声: “肖侧妃安。” “你就是贺景嵩的女儿?”肖嫣的口气十分不客气,“怎么你也在这?” “太后娘娘关心臣妇,特诏臣妇进宫问话。” 贺韶光并不清楚肖嫣知不知道她母家做出来的事情,所以没有和她说太多。 肖嫣也不愿意和她说话,两人说了这么几句就各自闭上了嘴,安静坐着,偶尔跟自己的丫鬟低语几句。 “怎么里面喊了这么久喊疼?还是没动静?” 肖嫣不想看到郑王的孩子出什么事,郑王对她不错,她不想亏欠他太多……毕竟除了郑王妃,她是不能生的。 肖嫣想得出神,指尖用力,指甲嵌进掌心软肉,传来一阵刺痛。 举行纳侧妃仪式之前,她住在肖家,曾经求过肖夫人给她配避子药。 肖夫人不肯,还要肖嫣争取早日诞下子嗣,站稳脚跟,她会想办法除掉高氏,扶肖嫣坐上正妃的位置。 肖嫣没有争执,而是自己托心腹丫鬟出府的时候偷偷配了药,藏在行囊里,每回煎一次。 还好郑王来的不多,为了安抚郑王妃高氏,多数都是陪着她。 肖嫣做的也隐蔽,暂时还没有人发现。 她觉得自己嫁给郑王已是不得已委身,她不愿和此人生下孩子,有其他的牵绊。 郑王妃还是生了,生了个男孩。 只是孩子过于瘦小,先天不足,猫儿似的,脸色发青,哭声微弱。 郑王妃一看到他,眼泪就掉下来了。 稳婆赶紧握住她的手:“哎哟!王妃,刚生了孩子可不许哭。” “哥儿……怎么这样小。”郑王妃流着泪,想伸手去抱孩子,又不敢下手,怕惊着他。 “哎,哥儿是小了些,后头让乳母好好养着,也就好了。王妃您要注意自个,您身子太虚了。” 用贺韶光的眼光来看郑王妃是有些贫血的,动不动就会头晕眼黑,不能久坐久站。 孕妇贫血这么严重,生出来的孩子也不太健康。 刚生下来的哥儿由奶娘抱出来,给太后看过了,太后一脸担忧:“这孩子怎么这么小?” 贺韶光看过孩子的样子,又想到贫血严重的郑王妃,不解道:“王府平日给王妃吃的什么?” 奶娘是早就在王府里准备着的,贺韶光问的她也能答上来一些,此时张口就答道:“昨日王妃用的是波棱菜炖蛋,前儿吃了鱼片粥跟油焖虾子,再前儿用的是波棱菜饼子和鸡汤……” 波棱菜就是菠菜,郑王妃贫血这般严重,还天天给她吃…… 太后见贺韶光脸色不对,敏锐捕捉到什么,问她:“你觉得是有什么不对?” 贺韶光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说,怕有麻烦。 但是看着猫儿似的孩子,纠结了一下,还是于心不忍:“孕妇不宜食用过多的波棱菜,对孩子和大人都不好……许是府上厨子不知道。” 肖嫣脸色一白,不是她做的,但是太后明晃晃地扫了她一眼。 “待会郑王来了,你把这话重复说一遍与他听。” 太后开口。 这是皇家第一个嫡孙,她不能放过一丝肮脏的手段! 不然后头的人有样学样,那就乱套了。 “是,臣妇遵旨。太后也别太担心了,只是刚出生身子弱了些。您瞧,哥儿的样子生得多好……” 见太后和肖嫣之间气氛不好,贺韶光打圆场道。 玉妃在一边装死,不敢过来。 肖淑妃则是心烦:高氏怎么一下就生了个哥儿?! 不过很快又高兴了一点:身子这么弱,还不一定能长得大呢! 太后果然依言去看孩子,也高兴起来,这是她第一个曾皇孙:“这孩子嘴巴像老大那孩子,鼻子跟眉毛像王妃。” 皇孙顺利诞生,虽然经历了一些波折,但太后还是开心的,重赏了郑王妃,顺手赏了在场的所有下人。 大家拿到了赏钱,心里都是开心的。 只有肖氏姑侄心情不好。 肖淑妃担心的是圣人怪罪:圣人来看过一眼,虽然很快就走了,但是显然也知道下午的事,他跟所有人都说了话,独独没理自己。 肖嫣则是因为太后的眼神,她没做这是,还要被人怀疑!心里不好受。 郑王紧赶慢赶进了宫,皇后和顺嫔都来了。 聚在玉妃宫里的这个偏殿,显得尤其地挤。 “王妃呢?王妃可好?” 郑王看过孩子,孩子已经睡着了,没有下午那么看着让人担心,郑王心里是高兴的。 这是他第一个孩子。 此时就特别想和高氏说说话。 “你王妃现在在里头歇着呢,先别进去了。快,喝口热的先。” 皇后在人前的慈母演得很好,对郑王笑得和蔼。 顺嫔也开心,她比皇后是开心多了。 不过有皇后在前面,她也不好表现。 但是皇后不让她当背景,把她喊起来:“顺嫔,你如今也是作祖母的人了,还是宫里头一个有这福气的。” 肖淑妃此刻也镇定下来了,恢复了一身的刺,就接话道:“是啊,当初顺嫔就是宫里头一个生了皇子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么有福气。” (本章完) 第九十五章 赐名 皇后恍若未闻,顺嫔脸上全是尴尬。 她虽然生了大皇子,但并没有因此提位份,宠爱也没有变多。 这么多年就跟透明人一样。 但总是在皇后和淑妃打擂台的时候,被拉出来当枪使。 郑王还在这呢,听见这些话,垂下眸去,微笑道:“母妃最大的福气还是有母后这么一个好皇后。圣人垂爱,母后仁慈,我段朝才能如此繁茂。” 皇后开心了,笑着夸他:“你这孩子净打趣母后!依本宫瞧,你母妃最大的福气是生了个你这么乖巧的孩子,说话又好听。你瞧瞧老三,哎……” 肖淑妃被忽视了,并没有放弃作死:“呵呵,顺嫔福气是好,可惜就是这么多年了,还只是个嫔位,圣人怎么忍心的?连妹妹我呀,都看不下去……” 面上颇为可惜。 皇后忍不下去了,觉得她实在是一颗老鼠屎:“淑妃,顺嫔资历年龄都长你许多,被你叫一声姐姐也是担得起的。你莫要心里不服气,就算顺嫔位份不如你,你也该尊重些。” “谁说顺嫔位份低的?”圣人脸上带着笑容走进来,漫不经心道,扫了一眼满屋子人,“朕今日就晋顺嫔为妃,四妃空虚,朕不忍老人伤心。顺嫔就晋为德妃,封号依旧。” 顺嫔,哦不,顺德妃被这惊喜砸得七荤八素的,立马谢恩。 她已经有一年多没有恩宠了,圣人竟然还会提她的位份。 顺德妃心下隐隐明白,圣人或者是想让自己压制住淑妃……后宫是不是要有大变动了? 皇后跟其他几个妃子也都吓了一跳,连忙行礼。 圣人亲手扶起皇后,皇后露出一个笑容来:“圣人方才不是来过了?怎么这会又过来了?” 其他人也这么想,但是她们不能问,皇后问是关心圣人,她们问了就是窥探圣意,圣人一个不高兴就要怪罪的。 圣人坐在皇后刚才的位置上,皇后只好去坐他的下手。 “朕处理完国事,听说此处有热闹,所以过来。” 他喝了一口茶,觉得不错。 “玉妃,你这的茶,是满宫最好的。” 玉妃刚刚还有些不开心顺嫔升了位份,此刻听见圣人夸她,又开心起来:“那是自然,这可是您特特赏赐给臣妾的,臣妾平时都不舍得拿出来喝呢……今日特地用来待客。” “小气。”圣人用手指她,同其他人笑骂道, “你们听听,朕是短了她吃的还是短了她用的?竟然敢说这种话来,怪罪朕!罢了,罢了,康寿忠明日再去库房,有多少送多少来!记着,不许比她现在喝的这个差!” 玉妃高兴地谢了恩。 郑王惊讶于圣人对玉妃的这种随意亲昵的态度,就像……就像对一个小辈一样?而不是后宫里的某一个妃子。 肖淑妃心里酸酸的,但是不像从前一样,她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孩子。 皇后脸上一如既往的挂着得体的微笑,看不出来她的心思。 其他人,除了太后,都是眼观鼻鼻观心,盯着自己的脚。 “陆二家的,起来回话。” 贺韶光努力装鹌鹑,又听见圣人叫她。 贺韶光抬眼,自认躲不过,认命地上前去,把刚才和奶娘的对话又重复了一遍。 郑王这才知道自己的孩子可能遭了算计,心里又惊又怒。 惊的是无一人发现王妃的饮食不妥,怒的是高氏自己都没发现,以及竟然有人敢在府里下手。 郑王悄悄握紧手中的茶盏,不动声色。 “儿子想看一看这孩子。” 正是这种淡淡的悲伤语调,不哭不闹,让圣人反而对大儿子心疼起来。 再怎么说这也是他的亲孙子,他虽不疼长子,但不是有句话说什么来着? 抱孙不抱子,他对长孙的关爱超过了许多不出色的儿子。 圣人一挥手,让奶娘抱着孩子过来,他也瞅瞅。 “这孩子还未取名……照着规矩,该等他立住了再取的,只是儿子想求父皇为这孩子赐名,就当是庇佑这孩子接下来能健康长大。” 郑王语气平缓,又带着一丝期盼。 赐名不是什么为难的要求,圣人自然不会拒绝。 “既如此,他们的字辈该轮到定字了,就叫……就叫定骢吧。一匹骏马,矫健、健壮,又聪明有力。” 圣人思索片刻,给皇长孙赐了名。 郑王和顺德妃都很开心的样子。 在里间休息的郑王妃也听见了丫鬟前来传话,喃喃道:“定骢,我的孩子。” “你说,是府上厨子不当心,还是有人要害我的孩子?” 她问丫鬟,也是在问自己。 丫鬟低头,她就自言自语道:“是我想岔了,若是那厨子不清楚波棱菜对孩子有害,又怎么会三天两头就做与我吃呢?” 从前只为自己,她可以不争。如今为了骢哥儿,她怎么着也要捍卫自己的利益。 回到家贺韶光和他们形容:“那孩子生下来,巴掌大,跟小猫儿似的……山竹刚来那会都比他健康,太可怜了,王妃也差点虚脱,全靠参片吊着。” “奴婢的娘说,但凡妇人生产,十有五祸,真真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就连奴婢的娘也是当初生妹妹的时候难产……最后妹妹也没活成。” 春藻家里懂药理,父亲就是赤脚大夫,饶是这样还是拦不住妻子难产。 “奴婢看三夫人生孩子那会就没怎么受罪呢,甚至现在比之前更容光焕发了,特别是抱着蕊姑娘的时候,就像,就像……” 霓君绞尽脑汁地想着形容词。 “整个人都散发着慈母的光辉?”贺韶光接上她的话。 “诶诶对,夫人就知道奴婢在想什么!” “三弟妹怀孕时虽然母体也弱,但是咱们府里团结,谁不是好吃好喝好伺候她?郑王妃在后院还要提防侧妃和侍妾,这确实有些龙潭虎穴的味道了。” 是了,她俩的区别就是施念娇下头的莺莺燕燕不敢有什么手段。 而郑王妃,贺韶光难免不去揣测,这次的破事又是肖家整出来的。 “哎,不过郑王妃气血两亏已久,母体实在不易受孕,应该调养好之后再怀孕,情况应该会好很多。” 春藻按自己的经验,闲聊道。 第九十六章 不信 “已经成年的皇子里,郑王大婚多年,二皇子有疾。圣人对皇长孙也是嘴上不说,心里着急的。 更何况郑王妃同郑王伉俪情深,想为王爷早日诞下子嗣,所以这胎是大家千万盼望的一胎。” 贺韶光顿了顿,叮嘱她别出去乱说。 “你可不能出去说这话。” 春藻脆生生应了,她年纪小,但是聪明伶俐,蔷薇苑的人都喜欢她,把她当妹妹看。 贺韶光就是怕她一下嘴上没把门,什么都往外秃噜。 “好了,去看看今日厨房里有什么好菜吧。今天想吃些新鲜的菜蔬,不要太油腻了。” 贺韶光拍拍衣袖上的褶皱,让春藻去点膳。 春藻领了活,高兴地挎着小食篮就出门去了。 每回点膳都可以在路上自自在在地玩一会。 她年纪小,跟田师傅嘴甜一些,还能偶尔得一份多余的甜羹加餐。 特别是她如今是二夫人身边说得上号的丫鬟了,每次在厨房看见曾经威风的春葵,灰头土脸地,她就畅快。 春葵见到如今日子越过越好的春藻,则是眼神阴狠地躲在灶台后头盯着她,恨不得能生吞活剥。 春葵进了厨房干粗活,每天累得汗流浃背,非但没瘦,还因为饿得快吃得多,身子越发粗壮了。 春藻每次来,挎个精致的小食篮,灵巧得就像檐下燕,所以春葵本就嫉妒的心蠢蠢欲动。 不过以她现在的身份,是不能再对她做什么了。 陆家的厨房里热火朝天,而郑王府的厨房里如坠冰窖。 今天,郑王陪着郑王妃从宫里搬出来,回府上休养,第一件事就是大刀阔斧地整顿了一番厨房。 照顾孕中王妃的两个厨子,包括他们的徒弟、洗菜工,都统统被捆了到郑王的长随面前——郑王,他们还没资格见。 卫应自小跟着他,是他的左膀右臂,有权处理这些人。 他也不含糊,半天就审出来了。 姓沈的那名厨子眼神畏畏缩缩,一看就有鬼,他就专挑他下套。 果不其然,沈厨子前后自露马脚,哭着招了。 要说沈厨子还是郑王从宫里带出来的,原本在御膳房帮厨,有十几年经验,管一个王府的吃食也是足够了,所以郑王开府就配了他出来。 但是王府里头再好,有些人就是想在宫里指望哪日飞黄腾达。 沈厨子做了十几年帮厨,眼见就要登上掌勺了,一下被发到王府来,心不甘情也不愿。 再加上他人到中年,家里小子也在御膳房做学徒,听说某日被宫里娘娘降罪了,还是位养育了皇子的娘娘,沈厨子人在王府,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求人求到宫里才知道就是淑妃娘娘。 淑妃娘娘放过了他儿子,但却要他帮她做些事情。 郑王哪能不清楚淑妃在想什么,她不就是想让高氏不好了,或者再不济生出的孩子不好了,自己厌弃高氏,她的侄女好上位么? 愚蠢。 郑王听着卫应来回的话,嗤笑一声。 “随本王去看看侧妃。” 郑王召来吉兰跟德珍,这是从小就服侍他的两个宫女,出宫时也带来了,都是沉稳老练的性子。 郑王到肖嫣住的紫竹苑时,肖嫣正在屋里自己制香打发时间。 清新的果香和浓厚的花香交杂在一起,郑王闻到这个味道,看了一眼她的手上,沾满了香粉。 “嫣儿好雅兴,这香的味道很配你。” 郑王轻笑,丝毫没有是来兴师问罪的意思。 “给王爷请安。” 肖嫣手也没净,福身行礼。 郑王难得的没有扶她起来,而是就安静的坐在上首,看她行礼,看她蹲下身去。 “今儿府里换了两个厨子,嫣儿若是吃不惯新厨子的饭食,可要同我说。” 郑王淡淡开口,语气平常。 肖嫣机械地开口答道:“多谢王爷体恤,我吃得惯。” “嫣儿何苦同本王这么生分?”郑王露出一丝苦笑,“淑妃娘娘为了你能与本王琴瑟和鸣,可是用心良苦啊。” 肖嫣手一僵,为了姑姑的颜面,她放软了口气道:“请王爷莫要相信他人谗言,肖家人不做这种事,我也不屑的。” 郑王点头:“本王自然相信嫣儿。我瞧你这儿伺候的人太少了,不像样,吉兰自小伺候我,是可靠的,以后就跟着你吧。” 说了这些话,敲打也敲打了,眼线也安插了,郑王于是起身去看王妃。 吉兰留在紫竹苑,和当初在燕王府的那个丫头明雪一起住着。 趁着吉兰在收拾行李,肖嫣的贴身丫鬟雨杉轻声询问:“侧妃……王爷说了相信咱们,为什么还要塞人进来?” 肖嫣语气嘲讽,不知道是自嘲还是嘲讽郑王心口不一:“他若是真信我,今天也不会走这么一趟了。行了,赶紧把这些香灰给收拾了,这味道不好,明日再重新调。” 雨杉并不为肖嫣的处境担忧,反正肖家还是那个肖家,就算郑王的母妃成了德妃,位份居四妃之首,那也不能够和肖家相较。 顺德妃自从封了妃,搬了宫,就很是患得患失,怕这些宫妃们的道贺都是她的一场梦。 满宫的人都对她客气了,只有一人依旧跋扈:肖淑妃。 不过她也没什么不满足的,肖淑妃见了皇后都不怎么尊重的人,怎么能指望她对自己有好脸色? 不过顺德妃还是有些抖起来了,慢慢拿出了高位妃的样子,会训话下面的小妃嫔,不如从前那般谨慎了。 这天她不满御膳房给她做的糕点不够精致,敷衍她,让宫女梅芊命膳坊重新做一份。 梅芊在御膳房碰上了淑妃身边的大宫女玉香,玉香被她挤到后头,不乐意了。 她阴阳怪气地嘲讽了一句:“有些人飞上枝头,还真以为自己变成了凤凰。只是不知道,这山鸡吃不吃得惯细糠呢?” 梅芊涨得脸通红,回去就和顺德妃说了今日这事。 顺德妃捏着帕子,默了半晌,才道:“罢了,你去府里,把侧妃请来,就说本宫病了,要人侍疾。” 郑王妃没出月子,就不必来了,两个侍妾没资格来,这侍疾的任务就瘫在了肖嫣一个人头上。 这两天搬家!浅更一下,各位宝子见谅 第九十七章 侍疾 把她叫来做的倒不是多么重多么累的活,不过是端茶倒水外加捏肩按摩之类的。 旁人喊儿媳侍疾都是做做样子,哪里真的要她们亲手操劳? 但是顺德妃这回,放着身边的宫女们不用,反倒什么都要让肖嫣亲自来。 肖嫣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做过伺候人的活? 再加上顺德妃有意为难,一会嫌弃茶水烫了,一会说她按摩手法不对,让旁边的宫女给她示范。 半天就把肖嫣累得腰背酸软。 在宫里累了一整天,回到府里还要洗漱收拾一通。 终于到了晚膳的时候,都已经饿得没有胃口,草草用了几筷子就吃不下去了。 太医来给顺德妃诊治,也说不出是什么毛病,他瞧着德妃比一旁侍疾的儿媳还要红润的面色,斟酌着开了个祛火的方子。 让顺德妃近日要注意饮食清淡,小心上火。 躺了有几天,肖嫣也就侍疾了几天。 淑妃那儿,自然是知道的,还想过来为肖嫣撑腰,被五皇子拦下了。 “母妃如今去是心疼嫣儿姐姐,可是您要想到德妃娘娘是姐姐的婆母!婆母有疾,儿媳去伺候几天都不行吗? 母妃若是去寻了德妃理论,明日宫里就会传出嫣儿姐姐不孝的名声来。” 五皇子知道她母妃入宫以来就从未受过挫折,心高气傲,行事张扬,许多事只能哄着她来。 曾经嫣儿姐姐也是这样的性格。 不过他眼瞧着,嫣儿姐姐做了大哥侧妃这些日子,性子收敛了许多,这也是好事。 肖淑妃烦躁地将帕子一丢:“总不让我做这做那的,你看顺嫔!这才当了几天的妃位?架子就抖起来了!上回还要我让她的轿撵先行,呵呵……” 又瞪了外头一眼,警觉道:“她该不会是想着自己成了妃位,也以为自己生的货色有机会了吧?” 这回五皇子没说话,显然也是觉得顺德妃最近脾气不似从前温和了。 而且德妃近日虽然见了他也会笑,但可没有从前的谨小慎微了。 淑妃立马不满了起来:“她算什么东西?从前十几年宫里都当没有这号人的玩意,现在也敢肖想皇位了?” “好了,母妃!”五皇子最怕她在宫里这样发火了,“你小点声嘛,待会被别人听去了。” “知道了,知道了。”肖淑妃发过火,心情还是郁闷。 近来圣人越发提防她们家了。 还有洛允德在朝堂上揭露燕王给各官员送礼的事情,燕王被圣人痛批不贤,择日进京述职请罪。 涉及的官员,情节严重的,都停职接受调查了。 好些还是自己儿子的支持者,此前提议过立太子的人选。 也不知道圣人是不是是故意的,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这样一个日头漫长的下午,在不受宠的妃嫔殿里,宫女都靠着门边打盹偷闲。 主殿里住着如今的顺德妃。 她闭着眼睛,靠在软枕上假寐,肖嫣坐在矮一阶的脚榻上,替她捏着小腿。 “年轻人,性子急。”漫长的静谧过后,顺德妃浅叹一声,“我是看着你打小长大的,你姑姑刚进宫那会,还没得圣人宠爱,我也是见过她因为貌美,被当时气盛的皇后刁难。” 肖嫣低首静静听着,手上的动作不停。 “当时皇后就是性子太急,做得太明显,失了圣意。圣人怜爱淑妃,两年就升了嫔位,生下老五那孩子后,更是身居四妃之一,才能一边护着孩子,一边和皇后斗。” “现在淑妃就是当初的皇后,玉妃就是当年你姑姑。你姑姑性子也急,从前还压着些,自从老五势头起来了之后,就越发不像话了。” 顺德妃当着肖嫣的面点评淑妃,说得不太好听。 其中有许多宫廷密辛也是肖嫣没听过的。 她听长辈的闲话,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这几日在我这里,累了怎么不去找你姑姑说话?” 顺德妃这话,在问她怎么不去跟肖淑妃告状呢? 不过肖淑妃在宫里耳听八方,眼线众多,这点小事不出一个时辰就该被她知道了。 她没来兴师问罪,不仅是肖嫣没去告状,应该还有别人劝住了她。 不然就凭这几日自己表现出来的“轻狂”,和蹉磨她的宝贝侄女,她早就杀上门来了。 “媳妇伺候娘娘您,是应该的。”肖嫣低头道。 “你这话说的不诚。”顺德妃浅笑,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些许皱纹,更添熟龄风韵,“你若是真心当我是婆婆孝顺我,为何不唤我母妃呢?” 肖嫣语塞,她确实从未认为自己真正属于王府。 “既然入了王府,那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不管外面曾经有多亲密的关系,只有王府才是与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 有着郑王坐镇王府,郑王妃顺顺利利地出了月子,脸色好了不少。 骢哥儿,也在奶娘的精心照料喂养下,气色红润了些,虽然比起同龄人来还是差得有些远。 不过郑王妃抱着他的时候,不会像以前那样硌手到无从下手了。 赶走了一堆伺候她厨子,虽然郑王没告诉她是因为什么,但是他又塞了个人去肖嫣的院子里,郑王妃多少猜到了一些。 从前心里对肖嫣的羡慕、酸意,一下就化为了被害的痛苦和恨意。 她不知道幕后是肖淑妃指使,她只看到了肖嫣,所以认定是她害了自己跟孩子。 “说起来,还是贺叔叔的女儿,如今陆将军的妻子从里头发现了不对。” 高氏和自己的母亲郑氏说着私密话。 郑氏就是当初贺韶光出嫁时,替她梳头的那位有福夫人。 “你父亲跟贺大人是故友,昔年同窗,你们本该自小就认识,是手帕交来的。” 郑氏絮絮叨叨说起以前的事,“还不是你父亲这个老油条,下棋输了要悔棋。你贺叔叔是最耿直的性子,不然当初也不会得罪了那位…… 你父亲就跟人赌气,一气好几年,不许我跟贺家走动。回过神来你们都大了,性子也不一样,再玩不到一起去,也就没强求。” “兜兜转转,竟然还是韶光帮了你。” 第九十八章 明月回京 郑氏颇为欣慰。 不过看着虚弱的女儿,她又忍不住心疼:“我的儿,若是当初嫁个普通儿郎……也不至于今天这样,遭人暗算。” 高氏浅笑摇头:“母亲,王爷他待我好,肖家只是,咳咳……” 她一开口说话,受了风,忍不住咳嗽起来。 郑氏连忙扶她躺下:“行了,快别说话了,我就是替你委屈一下罢了。王爷怎么样,我们这些年也看在眼里。” 高氏眨巴着眼睛,偎在母亲怀里,难得露出了小女儿家的姿态。 高氏出了月子,立马就叫人写了帖子,邀贺韶光来府上叙旧。 一是她想亲口谢人家,再就是顺便再交好一番,这也是她母亲的意思。 贺韶光收到帖子的时候,还有些讶异,她和高氏可真是称不上熟悉。 原因也是郑氏说的那样,虽然两家交好,但是高氏年长贺韶光几岁,性子又较为娴静。 等两家老爷和好如初的时候,那会高氏都快出嫁了,哪里会经常出门走动? 因为这层母家的关系,她对这个老爹同窗的女儿的遭遇也心存怜惜。 于是备下了好礼登门,从自己的私库里面取出来一些上回收到的药材。 都是上品的好东西,横竖她是不爱喝药汤,放着也是浪费。 一见着她,高氏就微笑着去拉她的手,两人直接进了里间说话。 这也是主人家觉得跟客人关系十分亲密的举动。 贺韶光被高氏牵着手,觉得触感冰凉。 “韶妹妹,本来早该邀你来的。只是从前没由头,贸贸然与你书信,我怕反而唐突了妹妹。” 高氏今日打扮的很家常,没有一丝王妃的架子,青绿色的衣裙,头发向后梳起,鹅蛋脸上满是亲和。 当了母亲后,高氏的气质更加从容了。 “哪里的话,娴姐姐相邀,我可巴不得呢。” 贺韶光带了礼物来,一早就交给旁边的下人。 高氏嗔怪道:“你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本该是我谢你,这才请你来!你反倒带这么一堆礼。” “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贺韶光笑着,干脆从丫鬟手里接过来,打开给她看,“都是一些补气血的药材,当归、人参这些,也不是稀罕物。” 话是这么说,但都是品质上乘的药材,药效自然也是上乘。 “多谢你记挂我。”高氏又握住她的手,真诚道,“不过这也是打小的毛病了,不碍事的,难为你同我见过一次就这么记挂着。” “怎么会不碍事?” 贺韶光认真道:“娴姐姐,你可有月事不调之症?每每经期,都要腹痛不止,手脚冰凉,冒冷汗?” 高氏表情奇怪,贺韶光就知道她猜对了。 “娴姐姐莫怪,我从前也会这样,所以对症状比较清楚。” 说着,贺韶光停顿了一下,再把药材往前推了推。 “这些药材,还有个四物汤,都是我吃着比较好的药。若是娴姐姐觉得苦,不爱喝药,也可以以药入膳,做些补血益气的膳食。” “譬如黄芪鸡汤,可以先煮黄芪,然后加入鸡肉炖放到药汁当中,里面再放一些糯米,把这三者一块来烹煮。 还有当归羊肉汤,准备的羊肉切成块状,然后里面少放一些当归,多放一些黄芪跟党参,把这些食材放在一起,然后放入三到四片的生姜炖煮一个时辰就好了。” 贺韶光说完,怕她不记得,要来了纸笔,顺手写下了刚刚口述的几份食单。 “这真是……感谢你了,韶妹妹,我一定日日照着这个单子做。” 贺韶光扑哧一笑:“我这才写了三个方子呢,若是日日吃,岂不是几天就要吃腻了。等我回去翻翻书里,看看还有其他食单,但凡是好的,我都抄了一并送来给姐姐。” 高氏冲她温柔一笑。 分别时,两人约定以后要常常来往,书信联系。 “对了,我记得你似乎有个手帕交是……仁家的女儿?我记得,仁家是将女儿嫁去了淮阴……这山高水远的,你们如今可还联系?” 仁家、贺家、高家,三家的老爷都是昔日同窗,高父最出息,当了个工部尚书。 仁家也比贺家好那么一些,老爷官居五品,只有贺景嵩在吊车尾。 贺韶光笑脸一僵,微不可察地滞了一瞬,又故作轻松地耸肩道:“是啊,山高水长的,也不知道她近况如何。” 高氏惊讶道:“你不知道?” 贺韶光挠头:“知道什么?” “她和离了。” “啊?” 高氏觉得自己表现的太过惊讶了,不太礼貌,于是收起一些表情:“好了,我也是听我母亲说的……应该就是过年那会的事。我也不太清楚缘由……反正,人应该就要回京了。” “我们许久没有联系了。” 贺韶光浅笑道:“不过明月虽然活泼,却也不是个任性的人,她这么做,一定也是仔细考虑过了的。” “嗯,我知道的,只是好奇问你一句缘由罢了。” 任明月回京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几年心心念念的糖水铺子糕点铺子茶楼酒馆全都吃了好几遍,终于在这个下午,摸着鼓起的肚皮,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回到家,任母一见她就忍不住唉声叹气,任明月好奇道:“你怎么了母亲?父亲又纳妾了?” 任母一噎,忍不住瞪她:“不是!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挨批了,任明月也不觉得难受,反而掏掏耳朵,感受着久违的聒噪:“母亲再多骂我几句吧。” 任母:…… 任明月亲亲热热地挨在她怀里,撒娇道:“人家几年不回家,都想死你们了!” 任母摸了摸女儿乖顺的刘海,叹气:“你也老大不小了,这次回来,我给红娘都说了原因,这不怪你。 这次相看的人,我会仔细看过了,考察一番。你也收收心,别被人看见三天两头的在外面跑!” 任明月嘟嘴道:“人家才十九,大好年华呢!” “再顶嘴!你瞧你之前那些个姐妹,还有谁没成家?” 任母怒目而视,打算以别人家的孩子来教育。 “娘~母亲~” 这几日任明月梳回姑娘的发髻,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散发着生机,“您说,韶光嫁去了哪户人家呀?” 第九十九章 故友相逢 任母就知道她会问,故意不回答,闭着眼睛假寐。 却又顶不住任明月用手轻晃她的手臂。 不一会儿,任母就无奈开口道:“陆家,就是那个国公府的陆将军。” 任明月张大了嘴巴:“陆筱文不是有妻子了吗?贺韶光竟然去做妾?” 她跳开,指着任母嗷一声道:“贺叔叔卖女求荣!近墨者黑,父亲不会学他吧?” 任夫人觉得,自己哪一天一定要被她气出病来。 “去去去,你别在这胡言乱语!陆将军的夫人病逝,人家韶光是正经的将军夫人!” “这可真不像她呢。”任明月嘴里嘀嘀咕咕,想起以前闺中的欢乐时光,她略觉遗憾。 “行了,我瞧你早就不生气了,想必韶光也是,两个小孩子家能有什么过不去的?要是还想跟人家玩,你就自己上门道歉去。” 任母顿了顿,“你回来的事我可没替你说。反正,以后你就在京城里,走动也方便。” “我才不要!” 任明月扔下这一句,就把自己关回了房间。 贺韶光是怎么知道任明月确确实实回来了呢? 这还得从她开在国子监后门的那间食肆说起。 翻过了一年,贺韶光在结算账册的过程中发现,她靠这间铺子还是赚了不少银子的。 这些赚得的钱,一部分用来在年底给贺星儿包了一个大大的红包。 贺星儿摸着这半年的丰厚成果,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扬。 贺星儿给自己添置了一套不算特别好的文房四宝,因为她说她想认字。 贺韶光也从家里扒拉出来两本初学者用的书赠给她,上头还有前人用的笔记,不知道是谁的启蒙书。 贺韶光建议她就从《千字文》开始学。 说回食肆,那天正是营业得火热的时候,隔了一个长长的年假,许多监生,尤其是许久不来国子监的薛然,尤其想念这一口。 贺韶光也非常的给面子,趁着假期升级了菜品不说,出了一堆春天才有的季节限定。 什么“桃花流水鳜鱼肥”、“春食春饼”、“野有蔓草”…… 取名极尽风雅,还吸引了不少博士过来。 刘祭酒嘴馋,也拉着钱博士来搓了一顿。 自然,是他这个上司请客。 任明月,这几天让她的表妹带着她吃遍了从前喜欢的那些店,又央着她带她去近年来新开的食肆酒楼。 表妹跟贺韶光不认识,碰巧家里有正在国子监上学的弟弟,说了这么一嘴:要说新近有名的食肆,国子监后门就有一家,每日都满座。 于是就找到了这处。 任明月虽然和离过,但她偏要做姑娘打扮,穿的也是极娇嫩的粉色,走路带风,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成过亲的人。 她招牌也不看,一下马车,提着裙摆就进了食肆,揪住过路的一个跑堂,笑盈盈问:“你们这可还有位置?” 跑堂为难道:“两位姑娘来的若是早上那么一刻,店里还是有空位的,此刻若是姑娘着急,便只能拼桌了。” 任明月放眼眺望,全都是穿着国子监监生服饰的小子,没有能拼桌的。 “行吧,那我们便等一会。”任明月很好说话的放走了他。 不一会儿,刚才那跑堂又回来了,递上一份食单,和空白的纸笔,笑着对她说:“二位可以先点单,看看有什么想吃的。” 表妹也是个喜欢吃的,当下就低着头和任明月研究起来。 “呀,这食单画的可真精致。”表妹惊讶道,不但有字有画呢,每道菜下边还有一小段介绍其风味、原料和做法的小字。 “你们也不怕人家学了做法去,在家吃,就不来了?” 任明月觉得新奇,笑着问一边的跑堂。 “嗨,抛开能不能做成和咱们大厨一样的味道不说,那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这兴趣不是?我们掌柜说了,要是有人能做的更好吃,欢迎来找她,她出钱学方子。” 跑堂指了指里头:“呐,至少现在我还没瞧见掌柜的输过呢。” 任明月思索片刻,点了一个春饼盘、一个脆皮烧鹅、一盘应季的桃花糕和桃花酒。 等有了空位,跑堂就请她们进去坐着了。 烧鹅很快就上来了,蜜汁脆皮和里面的嫩肉分开摆盘,还送了一碟子饼皮。 跑堂介绍道:“这是考虑到两位姑娘或许口淡,不爱多吃油腻食物,可以卷着饼皮吃。还有这盘是酸梅酱,也可以蘸着吃。” 任明月先尝了一块不卷饼的,沾了点点酸梅酱,酸甜口味的脆皮,嫩到爆出汁水的鹅肉,在口中形成丰富的层次。 接着上来春饼,任明月问:“那这春饼岂不是也可以卷着烧鹅一起?” “姑娘好想法,我们掌柜的正准备试试加一道脆皮烤鸭进去,当这春饼的配菜。” 任明月食指大动,卷了一个有烧鹅的饼子,吃得眯起了眼。 解决了温饱,接下来就可以慢条斯理地饮酒进食了。 任明月眯眼巡视周围的时候,不小心瞄到了钱博士一眼,就移不开了 “这儿不错,不仅有美食可吃,更有美男可看。” 任明月贪杯了,今天喝的虽然是桃花酒,但喝多了也会有醺醺然的感觉。 钱博士感受到一道目光注视,寻过去发现是店里唯一一桌女子,其中一名粉裙姑娘直勾勾地瞅着自己。 钱博士不悦,以袖稍稍遮面,希望对方能自己自觉些。 没想到任明月见他这般,竟然痴痴笑了起来,指着他:“美男害羞了。” 钱博士虽然听不见,但是读懂了她的口型。 生气地转过去,面对自己的老师兼上司刘祭酒,埋头吃起来。 刘祭酒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看一眼任明月,摸着胡子笑而不语。 钱博士:……算了,就当没看见。 大堂里唯一一桌女客,实在是很好认,当贺韶光从后厨里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东南方向的任明月,举着酒杯,明显喝得有些多。 旁边的女子还在劝她不要再喝了。 隔了几年,贺韶光都有些不敢认了。 任明月瘦了许多,也长开了许多,但还是那么的耀眼。 她瞧见大堂里有不少年长些的监生,或是年轻的博士,偷偷看她。 贺韶光想到高氏的话,又见她喝酒,心里不放心,思索再三,还是走上前去。 (本章完) 第一百章 和离缘由 “任明月!” 任明月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自己,自己还在醺醺然的状态,一时之间想不起来是谁。 脑子转啊转,眼前就出现了一张放大版的贺韶光的高清美颜。 “嗷!”任明月缩了一下,“你你你,跟踪我?” 贺韶光瞪大了眼睛:“你在我食肆里耍酒疯,还要污蔑我跟踪你。” “你的店?”任明月转头环顾四周,发现贺韶光的身上围着围裙,一边的跑堂也机灵道:“姑娘,这就是我们店的贺掌柜。” “味道怎么样?” 贺韶光扫一眼她桌上的菜,所剩无几,看来是吃得满意。 “哼,勉勉强强尚可吧。你开食肆怎么不和我说?” “你和离也没同我说。” “那你嫁人也没告诉我。” “你成亲都没请我去吃席!” 越说,两人又有要吵架的趋势,表妹连忙去拉开二人:“二位既然是故交,一定有许多话要说,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 一边眼神示意她们,周围还有许多食客看着呢。 二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 良久,贺韶光笑出声:“好了,今日我请你吃酒。你可得好好跟我说说,这几年发生了什么。” 跑堂把楼上的一间雅间收拾出来,辟给她们饮酒。 任明月表妹知道自己这会留下,她们许多话都不好说,于是很自觉地先离开了。 既然只有她们两人,贺韶光是知道她酒量的,虽然刚刚有些微醺,但离醉酒还差得远呢。 开了一坛子清酒,上了几碟子下酒的小菜。 这酒还是她从一户山野农家人手里收来的,人家家里自酿的酒。 “啊”任明月先饮了一盏,轻叹出声。 “说吧。什么时候回的京城?” 贺韶光就坐在对面,没动筷子也没动酒杯,一脸认真盯着她。 “大概.三五日吧。我倒是想前个月就回来,唉,跟那齐仲清的爹娘扯皮了半个月,才把原本的嫁妆那些都拿了回来。” “他们竟然还拿了你的嫁妆?去干嘛?” 当初说亲的时候,媒人介绍齐家,那可是淮阴的一方大族。 世家长房,公然侵占媳妇的嫁妆,何至于此? “买田产买铺子呗,或者就是公中要干什么,哦,还要给齐仲清他小弟上学。这些我从前傻的时候都会给,后面觉得不对,就再没给过了,他们可真是不要脸。” “小弟还要你来养?父母家长又不是不在了,齐家已经没落到这般境地?” 贺韶光咂舌,齐家不是还有几个入仕的么?好像齐仲清他爹还是盐运使来着,这可是个肥差啊。 不是因为穷,那就是一家子坏心了。 任明月嘲讽道:“呵呵,老爹老娘都四五十了,还要生,生出来个小弟比齐仲清小二十岁,这是给长子生弟弟呢,还是给他生儿子呢?” “只管生不管养,我刚嫁过去在家天天替他俩老夫妻带孩子。我自己、我自己”说到这,任明月想起了伤心事,一度哽咽。 将头埋在桌子上,忍了好一会,才将泪意憋回去。 “你怎么了,明月,你同我说。” 贺韶光见她哭得伤心,心里知道她受的委屈一定比故作轻松说出来的多得多。 “我自己的孩子,累到小产了,我都不知道。”任明月恨恨地,两眼微红,“替他们带孩子后来这几年我再没怀过,现在老两口着急了,怕断了他齐家的香火。 年前就逼着齐仲清纳妾,让劳什子表妹住进了齐家,天天什么也不用干,就在齐仲清面前晃悠。” “那表妹也不是个省心的,浑说我推了她,没有容人之量,不配做她亲亲齐表哥的妻子呢。” 任明月说起糟心事,一口酒闷了下去。 “所以你就和离了?”贺韶光听完她说的,平静地问道。 “不然呢?你觉得我不该走?”任明月听不得她说这话,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虎口生疼。 “不,你走的也太轻易了,就这么放过了一家子狼心狗肺的东西!” 贺韶光也一巴掌猛地拍在了桌子上,才发现帅是帅,但手真的好痛。 “那你说说,我该如何?”任明月蹙眉,她倒是知道贺韶光最会杀人诛心了。 只不过这几年过得自顾不暇的,也没时间给她写书信,何况两人之前是冷战状态。 “听你说的,你小叔自从你出生起,就是你在带着呗。” “呵呵,我比他亲娘还亲,我那婆婆什么都不管,只管装病。小叔他刚学说话都总喊错,认我当娘。” 要说齐家一家人谁对她最好,还真是只有这个齐小叔了。 任明月走的那日,下着蒙蒙细雨,四岁的小叔就看着她的马车哇哇大哭,不肯放她走。 任明月心里也酸,不过其他的伤心早就超过了这点子温情。 所以她对齐家没有半丝留恋。 “那就是了,他亲你,不亲你前婆母,怪不得前婆母要针对你。” 贺韶光摇头叹气,有一个矛盾的婆婆真是让家宅不宁的关键因素。 “谁让她不管?”任明月怒目圆睁。 “既然你小叔向着你,你公婆又最疼他,你怎么就不能在他面前演一演,让他心疼了,那表妹还能闹起来?” “我就问你,齐家表妹诬陷你的时候,你是不是没收住你这破脾气,直接当着齐仲清的面骂她?” 贺韶光说的这些,竟是都踩中了她的反应,任明月低下头去。 “齐仲清什么反应?”贺韶光不让她低头,还偏偏要问这些。 “他,他觉得我太过激动,觉得自己表妹温言软语的,受了委屈。” “纳妾呢?他家里逼他纳妾,那他可有明确拒绝?” “.未曾。” 任明月努力想着,齐仲清只说他无所出,父母着急,但他心里有自己,让自己不要和父母去硬碰硬顶嘴,伤老人心。 不过他做的事可不曾看出来他心里有半分自己。 光说不做罢了。 “他不作为,你确实不能再同他过下去了。不过这么干脆和离真是太便宜齐家了,你就该走之前借着小叔心疼你,在齐家搅和一番,闹得他们兄弟隔阂,亲子离心。最好是那个表妹的真面目露出来,一家人都抬不起头来。” 贺韶光冷哼一声,谁还不会当个绿茶了。 第一百零一章 燕王进京 帮他们免费带孩子,掏嫁妆贴补家用那么多年,最后竟然什么也没得到,齐家还保留了一个好名声? 也难怪任母,难得没有反对任明月和离的决定了。 “所以,我同你说,你不要骂我,我真的不想再嫁人了。” 在齐家过了这几年,就像过了一辈子一样,太琐碎了,这不是她该有的日子。 “我为什么要骂你?就算不嫁人,你家里又不是养不起你。” 贺韶光又不是古人,没觉得和离不再假有什么不对的。身边的人一生不成亲,她也能接受。 各有各的活法嘛。 “但是我不再嫁,我娘就要把我赶出来了!”任明月苦恼道,她才回来几天,任夫人就在开始试探她相看的事情了。 “婶婶嘛,我都懂的。”任夫人就是个典型的后院妇人,肯定接受不了女儿的这种想法,“你和你爹说哇,再不济,叔婶真的把你赶出来了,你还可以来我店里打工,我包你食宿?就凭你这张脸,到时候站在门口,肯定一堆客人来。” 贺韶光越想,越觉得这算盘值当:“要不,你故意去惹他们,让他们把你赶出来吧?” 任明月粉面含怒,杏眼圆睁:“贺韶光!你想得美!” 这么一闹,两人之间破冰的尴尬气氛都消散了。 本就是自小一起长大的默契老友,性格上虽然任明月强势一些,但是贺韶光一直因为任明月的貌美很包容她。 除了那天月事来了,事事不顺心,跟她争执了一场。 任明月委屈之余,贺韶光也觉得她颇为霸道,于是开启了冷战之旅。 再相见,任明月有意反省自己,收敛了许多,贺韶光也比年少时更沉得住气了,学会了打太极而不是发脾气。 相处起来,更加合拍。 “韶光。” “嗯?” “你为什么会嫁给他啊?” 贺韶光捧着杯子,慢慢想任明月这个问题。 “嗯满京城的公子哥儿,我们认识的也不少吧,你瞧有哪个说的靠谱的?” 这倒还真是,这不靠谱的里面有一半倾心施念娇,施念娇成亲后就转而倾心任明月,就是没想到任明月一个也没看上,转头嫁得老远。 “剩下不认识的,我嫁给他们,跟嫁给陆筱文,又有什么区别呢?况且陆筱文还是爹娘替我考虑好的,连我大哥都觉得可行。” “他丧妻呀,还有两个孩子,伯父伯母怎么会看中他?我可不信是因为地位。” “你这话说的,倒像是他高攀了我。” 贺韶光笑而不答,任明月也就没再追问,而是长叹一声:“说出来你也别笑我,我真觉得他配不上你,不过你这么一说,我一想,好像还真是,京城里也没有其他人能配得上你,哎呀哎呀,要是他没成过亲就好了.” 这就是典型的,闺蜜眼里没有人能配得上自己。 贺韶光心说,不愧是亲朋友,现实是现在是他成过亲,还有人瞧不上我呢。 “哎哎?韶光,你看那个。” 从二楼雅间的窗户看下去,正好看见刘祭酒跟钱博士从店里出来。 “你看,那气质老头,跟旁边那个很高的博士?他们是谁啊?” 贺韶光看了:“哦,是刘祭酒啊,他没什么架子,经常带着下属们一起来吃饭。旁边那个是钱博士,也是他学生,很年轻有为啊。” “是啊是啊,很年轻啊”任明月太喜欢钱博士那张脸了,虽然只是惊鸿一瞥。 颜控如此,也难怪当初因为齐仲清的一张脸就要死要活嫁给他,不然,任家也不会愿意把女儿嫁到那么远去。 不过这日子嘛,果然不是靠看脸就能过下去的。 贺韶光心情还算不错地回到了家,今天因为跟任明月喝了酒,说了话,耽搁得有些久。 所以当她到家的时候,陆筱文都已经和衣躺在了床上,贺韶光此刻就像个在外卖你偷吃回来的心虚浪子一样,蹑手蹑脚进了净房。 “韶光?”近在咫尺的男声,响起,贺韶光吓了一跳。 本就喝了酒,在热水的激发下,酒意越加上头了。 “怎,怎么了?”贺韶光把自己泡在木桶里,茫然地看着四周。 “我在外面,没事。我就是听见声音,问问是不是你回来了。” 陆筱文盯了屏风上投出来的影子一瞬,就垂下眸去,不再看。 “我有话要说,不日燕王就进京了,你最近小心些,他进京后势必会打听是谁告发他的。那位薛监生跟你,都很危险。” 他琢磨燕王几月,已经确定了燕王的狼子野心,这人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 此次进京,圣人只说是述职请罪,并未褫夺封号封地,所以他还是个有实权的王爷,进京也带着他那位军师跟手下心腹,亲信张杰成就留在燕地把守重兵. “放心,我会派人保护你的。”陆筱文轻声说,“只是无事最好还是不要出门了。” 贺韶光红着脸洗好出来,她知道虽然隔着屏风,但是陆筱文还是看得见屏风上的影子。 她慢慢吞吞出来,陆筱文还在外面等她,她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怎么在这儿等着,去床上坐着不好吗?” “无妨。” 陆筱文今天也和同僚喝了些酒,他们喝的可比贺韶光喝的要烈多了,所以陆筱文虽然比贺韶光清醒些,但脚步也有些浮。 贺韶光一下就发现了:“呀,你今日也喝多了。” 陆筱文一口否认:“没有喝多,喝了一点。” “我今天见着我朋友了呀,所以我们就喝了一些酒,她和我说烦心事来着。” 贺韶光刚刚洗了热水,现在正是上头的时候,话匣子就打开了,叽里呱啦地说着。 陆筱文示意她在茶桌前坐下,让芷君她们去煮一壶醒酒汤来。 “什么烦心事?” “她和离了呀,我之前同你说,她嫁去了淮阴来着,都联系不到了。现在和离了,以后她就能一直在京城了。” “怎么好像她和离,你还挺高兴?” 贺韶光撇撇嘴:“她过的不开心才和离的,脱离苦海,我当然为她高兴。这么有魄力的女子,才是我贺韶光的朋友!” “那如你说的这般,世间若有夫妻过的不顺心,就都要和离了?” 陆筱文不置可否,但不太同意她的观点。 两章更新奉上~不出意外,会恢复每日两更的节奏 第一百零二章 念书 “没有子女,洒脱一些也无妨。若是有了子女,就须得为子女考虑了。” 陆筱文说的委婉,这世间许多夫妻就算没有子女,彼此过的不顺心,也不会轻易分开的,就如他从前。 男子不如意尚可纳妾,女子就只能在深宅里蹉跎年华。 “只是打着为子女考虑的名义,事实上在孩子面前又每天争吵纷争不休,极尽丑态,你觉得这样对孩子真的好么?” 贺韶光反驳,并举了好几家例子,父母不睦导致孩子缺爱,长大后性格扭曲的。 说得陆筱文连连摸鼻子,幸好他是个情绪稳定的人。 “我有时候很奇怪,你家里父母感情和睦,你是哪学来的这么多见解?而且,还总是有许多稀奇的吃食,我问许多大酒楼的厨子都不会的东西,你都是从哪学的?” 像什么炸鸡、奶茶、还有一些新奇的做法…… 陆筱文笑问,转移了上一个话题。 “呃……这也不须从哪学,只认真用心去看这世上的事情就能参悟了。” 选择性耳聋后面的问题,她还是赶紧闭嘴保命。 燕王不紧不慢地进京之后,就在一处以前某位大臣被抄家抄下来的宅子里住下了。 这宅子自然是比不上燕王府,但是胜在精致,从保留的装潢中可以看出,这位大臣抄家抄出来不少好东西。 这是前朝轰动一时的大案,这宅子后来没人住过,让燕王暂时住进去也是圣人的意思。 燕王抚摸着书房椅子上雕刻的麒麟,工艺精湛,栩栩如生。 他一笑,脸上的肉就抖一下,对着传话的内侍也十分客气:“有劳公公跑一趟,这点钱您拿着喝茶。” 内侍推脱不过,收了,对荷包的分量很满意,也不计较大中午的跑这一趟。 “还请公公替我传句话给圣人,就说臣弟想不日进宫陪侍太后,再和皇兄说说话。” 这内侍是个不知情的,不是康寿忠这等心腹,于是应了他的话。 等他回宫复命,跟康寿忠说了这么一嘴之后,没想到康寿忠反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你去跟圣人说,你不要命了!你以为燕王那是来干嘛的?要是让他见着了太后,那圣人还能罚得了?” 太后倚仗长子,心疼幼子,一颗心左右偏着,终归是担心燕王多一些。 圣人对此虽明面上没有表示,不过康寿忠等亲近的人都知道,圣人心里是不满的。 康寿忠赶紧打发走了那小内侍,自个进去回话了,自然是不提方才的半点。 圣人晾了燕王几日都不曾传召,燕王也跟没事人一样,也不着急,就在京城里四处吃喝玩乐,偶尔淘到了满意的玩意儿,还会送两份一样的进宫,说是孝敬太后跟圣人的。 圣人接过东西,冷哼一声:“他倒是不嫌辛苦。” 也不知道指的是费心搜罗这些玩意儿,还是装得如此废物。 康寿忠问道:“那圣人,这些东西,太后娘娘那……” “难不成朕还能拦着他给太后送东西?” 圣人火大,拂袖而去。 太后这几天派人来问了几遍,燕王怎么还不进宫。 圣人忙乎前朝的事,打算冷待燕王,这才几天,太后就心疼看不下去了。 若是要她知道了自己的亲亲小儿子意欲谋逆,她是不是也得求自己宽恕手足,放他一马? 圣人心里郁闷,就不想在萱政殿坐着了,出来四处走走。 这一走就走到了长庆宫,里头的皇子们正在听老师讲学。 里头坐着除了成年的皇子以外,五岁之上的皇子们。 最年长的就是五皇子,最年幼的是刚满五岁的八皇子。 圣人人到中年,这几年都没有其他的子嗣出生,八皇子是他最小的孩子,为一嫔位所出。 八皇子今年启蒙,现下正抱着《千字文》咿咿呀呀地念着。 圣人看了一会,心情平复了许多。 他觉得自己对着孩子应该不至于发脾气,于是抬脚走了进去。 讲师早就看见了圣人,意欲停下行礼,被圣人手势制止了。 他在皇子们的后面,观察每一个儿子念书的状态。 五皇子最年长,课业也最出色,十几岁的少年已经渐渐有身长玉立那味了,一身墨灰色的袍子,勾勒出健壮的身形。 念起书来,通读四五遍就能背下来课文。 圣人看了一会,比较满意,转头又去看六皇子、七皇子。 六皇子刚满十岁,七皇子比他小一岁,学的进度都差不多,讲师也是一起教。 七皇子还好,能够流利地念下来,六皇子在旁边就显得不太像话了,磕磕绊绊的,念了有十来遍都记不住。 圣人觉得,自己要是再听两遍老六念书,方才消的火又要烧起来了。 他轻咳一声,两个皇子立马转过头来:“父皇!” 这一嗓子,喊得教室里其他人,还有伴读什么的,都哗啦啦围过来:“父皇!” “圣人!” 五皇子松了口气,他隐约觉得后头有人,余光看见是圣人,于是念书十分投入,找了篇学过的文章,故意背得十分大声。 看来这一切刚才圣人都看进眼里了,隔着这么多人一脸欣慰地看了他一眼。 五皇子微微得意,他看不起笨得像猪的老六和资质一般的老七。 和他们玩只是因为上头三哥大他太多,而且母妃和皇后不和,他与三哥生来就是对立的。 四哥不喜欢读书,天天浸在校场,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所以他只能和老六老七玩,顺便还能衬托出他的聪明优秀来。 “老六,你要多用心在读书上!看看你七弟,比你小的人都比你念的好!” 圣人瞪着这个儿子,十分不满。 六皇子还是已故的贤妃生的。 他早早失了生母,养在慎婕妤名下,也就是七皇子的母妃,两人自小一起长大。 圣人每每怀念贤妃,看着这个儿子,偏偏找不出半点贤妃的影子,呆若木鸡。 “是,儿臣知道了。” 六皇子沮丧道,他又不是不努力,只是永远都比别人反应慢些。 圣人叹一口气:“好了,你们念书吧,朕去看看你们皇祖母。”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三章 太后偏心 绕到太后宫里,隔得远远的就听见里面的笑声。 “这是谁来了?” 圣人问宫门口的守卫。 “回圣人,是乔家姑娘邀了郑王妃和陆二夫人在太后宫里做女红,郑王妃带着小皇孙也来了。” “哦?乔家丫头请的?” 圣人讶异挑眉,他记得这位可是不怎么说话的。 “是。” “嗯,既然郑王家的孩子也来了,那朕便进去看看。” 圣人抬脚走进去,就听见郑王妃的声音含笑,在打趣什么:“你这花样子分明是一只凤凰,怎么被你绣成了个大公鸡?” 贺韶光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扯过那张半成品:“要是公鸡听到娴姐姐说的话,都要哭了。” 乔玉屏指点她:“你瞧这里,你的针法错了我教你一个,这样来,背面的走线也不会乱。” 一边指点,一边动手改,竟然真被她改出了一只像模像样的展翅凤凰。 “乔姑娘,你要是仙女下凡,一定是织女吧。”贺韶光星星眼状,捧着脸,一脸痴迷。 乔玉屏转过身去,被她看得害羞了。 “这是在做什么?人都聚在太后这里,热闹?”圣人站在廊外听了一阵,没让人通报就进了来。 “圣人这是有空了?怎么想起来来哀家这里坐坐?”太后让宫女给自己按摩肩颈,自己则是半倚在主位上,听小辈们说话聊天,不时插几句。 “朕想念母后宫里的糖蒸酥酪,特地来看母后,一解嘴馋。”圣人在永福宫永远是乐呵呵的,不会流露出不悦的表情。 见到郑王妃,他似是想起来什么,对郑王妃道:“听见郑王家的也在,顺便看看孩子。” 郑王妃就进内间把正在熟睡的骢哥儿抱出来,让圣人看一看。 “嗯,比刚出生时壮了许多,你养的很好。” 圣人满意,至少孩子不会像之前看起来虚弱的随时都要去了。 “还得多谢陆二夫人了,王府里没人生养过,厨子都是没经验的多亏了陆二夫人找来许多给奶娘补身子的食方,每日换着来,奶娘的营养足了,骢哥儿长得也快。” 郑王妃脸上露出感激的神色。 圣人这才瞧了贺韶光一眼:“你是个热心肠的。” “圣人谬赞了,臣妇和王妃家里是故交,所以上心了些。”贺韶光连忙谦虚。 “好了,将骢哥儿抱进去吧,别在外头吹风冻着了。” 圣人看过孩子,转而面向太后。 “圣人既然想吃糖蒸酥酪了,那就让小厨房做了端来。” 太后也不躺着了,直起身端坐着。 不知道怎的,圣人明明也是自己的儿子,她在他面前就是不自在,好像隔着一层。 圣人在她左手边坐下,瞧见太后胸口挂着的桃木牌,雕工精美,十分显眼,眼角就想抽抽:这带着给他看呢? “母后素来不信这些,怎么今日也带了个桃木牌子?”圣人还是开口,温声问道。 既然太后想让他开口,那他问问也无妨。 “你说这个,”太后浅笑了一下,露出欣慰的表情来,“这是阿庆之前送给哀家的东西里头的,哀家觉得好看,就带着了。” “是,阿庆最孝顺母后了。” 圣人眼里闪过一丝不悦,脸色却照常和煦。 “说来阿庆进京也有几日了,怎么不见他来宫里,找你这个皇兄述职?” 终于还是问出口了,她想问的。 “噢,是朕这几日一直忙着,想着阿庆进京奔波了一路,所以暂缓几日召他入宫。” “那也不该,连哀家这里也不来走动,哼。”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圣人看太后可没有真的要生气的意思。 “阿庆虽然三十好几的人了,但还是跟孩子一样,不懂事。”太后果然下一秒就开口,“圣人知道他的性子,就是这般莽撞、直率,做事不够周到。但凡他犯了什么错,都得有人教他。哀家久居后宫,阿庆只能指靠你这个亲哥哥了。” 言外之意,但凡燕王犯了什么错,圣人只能捏着鼻子原谅他,还要替他擦屁股。 可是燕王如今不是犯错的问题。 整个永福宫里,就圣人和贺韶光的心里揣着同样的想法:你儿子想的可是谋逆,动乱社稷的死罪! 最多不过晾了燕王七日,这七日,他花天酒地,乐不思蜀,做足了废柴之态。 有谏官下超回家的路上碰见了他,见他一脸淫相,十分不雅,第二日就在朝堂上痛批其为:扶不起的阿斗,不能造福一方百姓。 既然有看不惯的谏官参了他一本,也有他在朝中的羽翼替他说话:“燕王在边境之地为百姓殚精竭虑,不顾自身,如今不过是回京之后短暂放松一阵罢了。” “噢?刘御史这话,倒像是亲眼见过燕王殿下在燕州办公的情景一样。” “你休得胡说,我家在京城,何以见过燕王殿下办公?”刘御史气得吹胡子瞪眼。 “哼,这不是您方才自己说的么?” “行了,别在这大殿上吵来吵去,吵得朕头疼。”圣人不耐烦道,“既然像你所说,那就明日召他进宫,好好跟朕说说,他在燕州都做了些什么出来!” 贺韶光除了那日进宫,后面果真听陆筱文的话极少出门。 她还让贺星儿给薛然带了话,提醒他出行要注意安全。 得到对方回复一句“放心吧”。 因为他的课业落下太多,父母非常不满意,特地和刘祭酒商量过,让钱博士亲自监督他。 直接上下学和他一起,夜间就住在薛家的客房里。 属于是白天学完,晚上开小灶。 所以贺韶光大可以不用担心他出行落单了。 写这信的时候薛然苦着脸,趴在书桌上,无精打采的。 “在做什么?”钱博士手持一卷孤本,这是从薛然的书房找到的,他一直想看,没找着来着。 薛家还真是,壕无人性啊~ 所以即使是加班,钱元林住得也很开心,只是这开心没有表露出来,而是转为了对薛然的鞭策罢了。 薛然苦哈哈,贺韶光则是捧着信读得津津有味。 她不出门实在无聊。 除了在自己的院子里,带两个孩子日常锻炼一下,就只能逗逗施念娇的女儿,跟打扰一下徐如芸了。 (本章完) 第一百零四章 面圣 陆明蕊如今长成了个玉雪可爱的小粉团子,最喜欢睡觉跟吐泡泡,见了人总爱啊啊地叫,也不怕生。 并且十分粘施念娇,比乳母还亲。 至于陆风举那儿,偶尔才会给面子赏他几个笑脸。 就算是这样,陆风举也如珠如宝似的,沉醉其中。不过沈氏的肚子也大了,估计秋天里就能生了,分走了他一些精力。 沈氏自从上次吃了瓜落后,收敛不少。 而且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虽然肚子日渐大了,身材其他地方还是曼妙依旧,脸也是水灵灵的,陆风举就又觉得她不错了。 施念娇知道后冷笑一声:“管他的,害人害己的法子,十月生产之后就知道后果是她承担不起的了。” 贺韶光隐隐猜到了,也深觉不妥。 这种瘦身的法子,效果明显,但副作用对对孩子跟母体伤害都极大,若是一个不慎,日后就是再难受孕。 只能说沈氏自己选择了走钢丝。 圣人没有准备茶,而是准备了好酒好菜,在宣政殿等着燕王来。 燕王果不其然,姗姗来迟,身上还带着酒气跟脂粉气,圣人皱起了眉。 还没等他说什么,燕王打了个酒嗝,先行请罪了:“嗝圣人,皇兄,臣弟臣弟来了,有些迟了.没关系。” 就差胡言乱语了,显然喝的不少。 圣人都猜测内侍是刚从花楼把他捞出来的。 “先去给他煮壶醒酒茶。”圣人嫌弃道,“无需放糖,要苦的,越苦越好!” 进宫面圣是这等状态,换了任何一个臣子,圣人都得把他的官位给撸了,再发配到菜市去干苦工。 灌醒酒汤也费了好一番力气,要两个内侍合力才勉强喂了进去,随即就被燕王喷了一身汤汁。 燕王觉得自己纯粹是被苦醒的,这里面怕是加了十斤黄连。 他本就是装醉,这下原本有的三分醉意也变成了一分。 他看一眼周围的环境,待看清圣人的脸后,头上冷汗涔涔,跪伏下去,声音颤抖:“圣人.皇兄,皇兄恕罪,臣弟失态了臣弟,臣弟.” “行了,你且说说你昨夜宿在哪儿?” “呃一处花楼,恐污了皇兄的耳朵,名字臣弟就不说了吧?”燕王心虚一笑,脸上的肉就抖一下。 “你说说你!”圣人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怒容满面,“自你王妃去后,越发不成样了!朕看还得找个厉害的王妃管着你才是!” “别,别呀皇兄,臣弟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嘿嘿。” “那就把你的一个侧妃扶正。朕看,蒋侧妃就很不错,跟了你这么多年,又打理府中事务,辛苦得很。”圣人沉着脸,唬道。 燕王有些为难:“这蒋侧妃不如李侧妃年轻貌美,带出去没有面子” 看见圣人瞪过来的眼神,连忙改口:“但凭皇兄做主!” 圣人扶额,无奈道:“朕能替你做主什么?你还得收敛自身。你听听,这些个御史,你进京几日,都参了你多少本了?说你不学无术,不关心自己的子民,无法造福一方百姓,德不配位” “皇兄可不要听他们胡言乱语啊,臣弟,臣弟在封地日夜勤政、夜不能寐,就是想造福燕州的百姓!臣弟冤枉。” 燕王又跪下去,木地板都要承受不住他的身躯一样,震了一下。 “那你倒是说说,你都干了些什么?” “呃臣弟把燕州的官员都召集起来,不许他们苛待百姓,不许衙门有疑案未明” 燕王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着,搜肠刮肚思考该怎么回答,这一切都被圣人尽收眼底。 “你只说不许,想来是从前有这些情况了。那你可有实施什么对策?”圣人果然继续追问。 “未曾.” “未曾!”圣人又“蹭”地站起来,指着他骂,“你难道不知道他们瞒天过海,燕州百姓求官无门,都告御状了?” “皇兄,皇兄!”燕王吓得痛哭流涕,“臣弟不知啊,臣弟就是个空头王爷,臣弟在燕州没有实权呐,他们都不听我的话” 圣人见他演得情真意切,呼吸困难,似乎马上就要哭得晕过去了。 厌烦地挥了挥手,揉着自己的眉心:“朕不管你知不知,在你的封地内竟然有这么恶劣的父母官,朕要把他们全都换了,打入大牢,你可有意见?” “这”燕王不想答应,燕州的官员好不容易都换成了他的人,怎么能一下子都被圣人拔掉呢? “皇兄.他们告的什么御状啊?真相查清了吗?” 燕王根本不知道这事,他觉得多半是圣人诓他的。 事实上确实没有什么燕州的百姓一路上京告御状。 圣人一口回绝他:“你管不好,就不必管这事了。还有,你的边境军,若是练不好,那就换人去练!” “能能能,能练好!皇兄,你就饶了我吧,我这回回去一定好好操练,我不想当那群老头的笑话啊” 燕州的官员跟边境军比起来,自然是边境军比较重要,这里面可藏着他的秘密,若是换了将领,轻易就会发现人数的不对. 相较之下,只能忍痛放弃这些官员了。 大不了到时候,将一些个重要官职的位置,让朝中的眼线举荐一些自己人 唉。 “哎,皇兄.听说陆将军前些日子受到了刺客的袭击,他可还好,没伤着吧?” 终于,圣人发完了脾气,他能坐下来好好吃饭了。 燕王状似玩笑提起这事。 圣人一愣,不是山匪么? 他按兵不动,选择默默套话:“伤了胸口,但伤得不重。” “哦,那是谁下的手啊?” 燕王夹起一块猪肘子,张口嚼起来,丝毫不注意自己的形象,一边嚼一边问道。 “人都死了,没查到信息。不过,陆二说他的妻女差点被掳,他活捉了那名试图掳走妻女的刺客,正关在府上柴房里” 圣人随口诹了一句,他也是故意让燕王阵营慌乱的,毕竟他们也不知道陆筱文手里还有没有刺客。 “那那不是说活捉的刺客被丢在肖府门口了么?” 燕王一问,见圣人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这才惊觉失言。 (本章完) 第一百零五章 怀疑 糟糕,明月楼被查封后他就失去了京城里消息的可靠来源,有些消息滞后许多,只能靠肖家的书信了解一二. 该不会是跟圣人知道的有出入吧 果然圣人就凉飕飕地问他:“我怎么不知道,刺客被丢到肖府门口了?难道刺客是肖府派去的?” “不不不臣弟只是听说,听说.”燕王连忙矢口否认,“害,您瞧臣弟这张破嘴,在酒楼里听见什么闲话都往皇兄您跟前秃噜.您别放在心上。” 圣人就让他蒙混过去了。 只是燕王心里还是存了一个疑影,出宫后就偷偷换了衣服,走了条小道,悄悄进了肖府的后门。 肖崇道得知燕王只是被圣人训了一顿,并未有其他动作时,不知道有哪里说不上来的不对。 “你紧张什么?皇兄对我一向都是这个态度?”燕王嘲讽一句,表情阴冷,“他认定了我是个废物,做不成大事的。” “不,殿下,这回圣人让齐王跟大理寺亲自来查.臣总觉得心神不宁,又不敢有动作。唯恐其中有诈啊!” 要知道平常让刑部查一查,他只需约上葛尚书吃个饭,就打点好了。 “肖国舅,你不会是害怕了吧?”燕王神色不耐,“当初可是你们找上我的。” “自然不会!开弓没有回头箭,只是日后殿下行事需得小心.殿下的人,已经有数千名分批入城。臣把他们安插在多数壮年劳工居住的坊中,暂时还未引起人注意。” 去岁末,重阳之后,贺韶光觉得京城里的人突然变多了些,就是因为肖崇道偷放了一批燕王的兵进城。 他给这些人编了些流民、苦力的身份,隐瞒了他们手上因为常年练武的老茧的来历。 “羽林军三千余人,我的人加上你的人,可有成算?” 他费力偷送这么多人进京来,可不要赔了夫人又折兵。 “臣府上亲卫五百,加上手下的军队,都是听臣号令的。再加上殿下的两千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苗子,应该有七成胜算,不过西山大营那” 这些,肖崇道显然是考虑清楚了的。 他们的人头数对比羽林军要多一截,武力也未必比羽林军差,就是西山大营的几万大军,不知怎么引开? 燕王打断他,胸有成竹道:“西山大营那,我跟突厥人已经商量好了,届时桑犀故意来犯,圣人必定让陆筱文那厮领兵出征,我们把握住机会即可。” 这倒是个好法子,桑犀上任后,将突厥治理得很好,学习其他草原民族的长处,突厥子民已经很少挨饿了。 就算去年的战争死了不少青壮年,但现在已经慢慢开始恢复生机。 “我们刚重伤了上一任可汗,突厥人肯帮我们?” 肖崇道的担心,不无道理,毕竟去年才打过一场。 燕王是了解突厥的情况的,信心很足,他已经和突厥人谈好了:“桑犀和他这位兄长不和,我们也算是帮他争得了可汗的位置。再加上我许诺了他,待事成之后割让燕州给他们,这笔交易他稳赚不赔。” 肖崇道吓了一跳,割让燕州他可不愿意:“可是燕州是要塞之地若是割让出去,中原难守易攻.” “这个你不必担心,桑犀虽然颇有城府,但并不善战,届时我们只需转过头来,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哈哈哈哈哈” 燕王大笑。 肖崇道还是有些担心,不过现在他借势燕王,也不好多说。 燕王和肖崇道这一面,是偷偷见的。 出来后他摇身一变,换上了进宫那套衣裳,又从大路上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花萼楼。 圣人得知他又去了花楼,未置一词,只是让人去提醒他:“太后宫里念叨他好几次,让他有空多进宫看看。” 而肖崇道对圣人所说刺客一事耿耿于怀,一心想要潜入陆府一探究竟。 他召来暗卫耳语叮嘱一番。 暗卫得了吩咐,立马隐身于夜幕中,伺机行动。 殊不知这是圣人为他们下的套。 贺韶光吃过晚膳,就在一方院子里溜达,与往日不同,她总感觉,这两日,院子里的气氛不太对劲。 明明是一样的陈设,她总是待得不舒服,就好像有人盯着自己一样。 一阵风拂过,吹得院子里那颗老树沙沙作响。 贺韶光抬头看一眼,朦胧的夕阳余晖下,让人看不清树间的影子。 “算了,还是进屋吧。”她对陪着她散步的芷君说道。 “怎么才这么一会就进来了?”陆筱文见她出去没一会,就回来了,不由得问道。 “天天看着这院子,我都腻了。”她趴在窗口,瞧刚才那棵树的树顶,随口问道:“京城哪来的这种榕树?我记得似乎是南方才多些。” “你说那棵垂须榕树?小时候父亲移栽的,栽了好几棵,也就这棵活了下来。”陆筱文甚少关注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唯有这棵榕树是他儿时的记忆。 “这样啊”贺韶光无意识地附和一句,又心里想:这么茂密的树,要是上头藏了个人也看不出来吧? “我小时候倒是经常爬到上面去,捉迷藏的时候,以三弟那脑子,很少能发现我。”陆筱文损起亲弟弟来,丝毫不留情。 “大哥也找不到?” “大哥不会爬树。” 陆大哥还真是表里如一的柔弱。 “听说燕王给一名乐女赎了身,养在现住的府里。”贺韶光虽然不出门,但是八卦什么的还是能传进耳里。 这燕王面上做的还真是风流成性。 “他是为了麻痹圣人。我的人暗中埋伏在肖府外,看见他昨日出宫后去过了。”陆筱文对此人的动向一清二楚,自从燕王进入城内,就在他的暗中监视之下,这也是圣人的授意。 “你这么做不会被发现吧?”贺韶光担心。 “不会,我的人都是专门手段训练过的,同他们那些乌合之众不一样。” 他轻笑,笑中有不屑。 就是明着对上肖崇道的手下,他也不怕。 “嗯那你说,有没有可能,他已经从肖府那儿知道了是我们对他不利? 这几日我总觉得院子里不对劲,像是有人盯着自己。” (本章完) 第一百零六章 暗中搜查 暗卫隔着门窗,听不见屋里人的声音。 他在此处踩点了两日,今夜,他打算先小范围地搜寻一番。 等屋里的灯熄了,暗卫在树上等了一会,不见有人出来,于是放心地从高处一跃而下,动作轻盈地闪进偏房,一间间搜过去。 趁着外头的月色,暗卫差不多能看清屋里的全貌,多数都是堆积成山的杂物间或是空着无人居住的房间。 另一边,趁着暗卫在西侧搜寻,贺韶光躲在陆筱文身后,偷偷藏进了厨房,等待暗卫的来临。 “我有些紧张。”贺韶光咽了咽口水,守株待兔,她比那兔子还紧张。 “我方才让你在屋里等着的。”陆筱文无语,她偏要跟出来说见识一下,还说能给他打下手。 低头鼻尖闻到的是桃花头油的香气。 春天来了,贺韶光的头油跟妆粉也都换成了桃花味的。 “你说,他会来厨房么?”贺韶光是觉得这处离他们近,又熟悉里面的格局,比较好藏身。 万一暗卫觉得这里没有搜索价值,那不是白藏了? “他已经来了。”陆筱文耳朵一动,听见了门口的脚步声。 待暗卫身子一闪进了厨房,专注翻找着可能藏人的地方时,猝不及防对上闪着寒光的短刃,心理阴影面积是很大的。 陆筱文手握短刀,抵上他的喉咙:“谁让你来的?” 暗卫很快便反应过来,一个旋踢躲过了他的刀,但是后背装上平时贺韶光用来挂各种厨具的架子,脑袋“哐”地一声,直接眼冒金星了。 他颤巍巍挪开两步,不可置信道:“你们.何时发现的?” 贺韶光一脸自得:“早就发现了。” 一个半时辰之前,应该也算早吧? 那暗卫大为震惊,那他在树上踩点了这两日,竟然是被他们当猴耍看在了眼里,怎么会有人容忍别人在自己家埋伏两日啊! 扬拳扑了上去,二人交战在一起。 有对地形的了解,陆筱文绝对是碾压级别的。 出招之利落,动作之帅气,看得贺韶光哇哇赞叹。 暗卫连连败退,却贼心不死。 “该死。” 暗卫趁着一个空档,从怀里掏出了暗器。 “叮”! 陆筱文偏头躲开,那枚暗卫甩出的飞刃被死死钉在后面的柱子里。 刃尖发黑,明显是淬了毒的。 “嗖嗖” 暗卫又连发了好几枚飞刃。 这么一来,陆筱文要一边躲避飞刃,还要留心后头的贺韶光,一心二用,有些吃力。 “卑鄙!”贺韶光骂了一声,看见灶台上的调料罐灵机一动,抄起一个罐子就往对面泼去。 同时大喊:“陆筱文,闭眼!屏住呼吸!” 纷纷扬扬的红色粉末盖了暗卫一脸,他的脸色由白转红再到几乎要滴出血来,双眼泪流不止,爆发出剧烈的咳嗽。 一边咳嗽,一边吸入了更多的茱萸粉末,呛得背过气去。 “他不会呛死了吧?”贺韶光用袖子捂着口鼻,因为离得够远,没有吸入多少,等粉末散去,她才敢轻声问出口。 “没死。” 陆筱文掩着鼻子走近,踢了对方两脚,查看情况。 “看看他身上,不是一般都会有什么身份令牌之类的揣在身上么?还有看看他牙齿里有没有毒药,万一他发现自己被抓了,服毒自尽,我们就白干了!” 贺韶光第一次亲手抓到暗卫这种生物,十分激动。 “牙里藏毒?”陆筱文失笑,“你看的什么话本?要是在牙里藏毒,还用等我们杀他么?不是立马就毒发身亡了?” “啊,原来没有啊?”贺韶光有些失望。 “这个没有。”陆筱文用手摸了一遍暗卫的身体,还真被他找到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印章,上面刻着“马越肖”。 马越应该是他的名字,肖指的,应该就是肖家了。 起初他们以为可能是燕王或者谁派来的探查的,没想到又是肖崇道。 陆筱文召来阿杜,把人绑起来,关进了地窖。 贺韶光看得目瞪口呆:“我第一次知道这里有地窖。” “这里几乎也没用过,没跟你说是怕吓着你。” 满屋子的刑具跟折磨人的玩意,一个小姑娘家家怎么承受的住? 陆筱文一心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转头看见那位小姑娘家家正在到处打量,不时还拿起其中一个她感兴趣的刑具研究,津津有味地问他这个怎么用? 陆筱文:…… 给她解释了一番,阿杜也把人铐住了手脚,吊在柱子上。 这和电视剧里倒还挺像的,贺韶光亮着一双眸子,问他:“你要对他用刑吗?” 陆筱文不想承认自己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期待。 “咳,先去歇息吧,时间不早了,要问也是明天的事。” 陆筱文把人推出了地窖。 这个事情他还不知道是圣人给自己挖的一个坑,当他把人绑到圣人面前,圣人笑而问他刺客的情况时,他才知道是燕王说漏了嘴,反而暴露了燕王与肖崇道之间的联系。 “马越?这个人我见过,以前是常常跟着肖崇道。” 圣人打量了马越的脸,模糊记起来以前是有这么张面孔在肖崇道身边,那时候他还只是刚刚飞黄腾达的新贵。 “圣人想如何发落?” 陆筱文在一旁开口。 “燕王尚在京中……圣人若想下手,最好趁现在。等燕王回了封地,就不好做了。” 圣人却摇头:“此时这些证据还不够,太后一定会阻拦,最后也只能从轻发落。” “且朝中燕王、肖家爪牙在暗处,朕还想借着他们,肃清朝廷。” “臣明白了。”陆筱文抱拳,“臣这就放出风声,说自己府上遭了刺客,是肖家的人。” “去吧。”圣人微笑着点头,“这个人你也带走,你看着处置。” 马越一路被铐进宫,又被提出来,圣人没问过他一句话,就榨干了他的价值,十分屈辱。 出宫后,m阴沉着脸:“圣人想对付肖家?” 陆筱文骑在马上,瞥他一眼,像在看一个傻子,不回答他的话。 肖崇道在三四日不见马越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些担心了,过了几日乍然听见陆府放出来的风声,一下就恼了。 “废物!都是废物!”肖崇道在书房发了一通脾气,“派出去杀了他也不行,被人捉了丢回来。派出去查东西也查不到,还能被人发现!养你们有什么用!”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七章 争执 肖嫣从王府匆匆赶回家,进门就听见父亲发火的声音,嘴里还在骂他手底下的人。 心一沉,对外头的的流言的猜想又证实了几分。 “父亲!” 肖嫣隔着一段距离就冲他喊,借此引起他的注意。 正在训斥暗卫首领的肖崇道一顿,还以为自己耳花了,转过头发现真是自己的女儿。 他无视女儿脸上的急色,勉强笑道:“嫣儿?你怎么回来了,也不和你母亲打个招呼?快去后院同她说话吧,父亲待会忙完了再找你。” “父亲,外面都说你派刺客暗杀陆将军,我……” 肖嫣急着过来,衣服都没换一身,还是家常的裙子。 “没有的事,你不要听他们瞎传!”肖崇道摆手,“父亲怎么会去刺杀陆将军?” 肖嫣狐疑地盯他的眼睛:“我方才进来都听见了,父亲训他们的话。若不是陆将军,父亲想杀的是谁?” 肖崇道语塞,干脆,破罐子破摔。 “嫣儿,你如今已经是郑王侧妃了!日后还是要做正妃的,不能再成天想着别的男人了!” “你知不知道五皇子的路,陆筱文他就是个阻碍.咱们容不下他的。” 肖崇道面对女儿,尽量放柔了声音,对方却丝毫不买账。 肖嫣语调悲戚:“爹爹容不下女儿心仪之人,也容不下自己的救命恩人么?” 肖崇道下决心和陆筱文撕破脸皮那一刻起,就把昔日的救命之恩抛诸脑后了。 他对女儿的话置若罔闻,哄着肖嫣:“你终究是我肖家的女儿,听话。爹和姑姑做的,都是为了五皇子跟你的前程。” 肖嫣心下一惊,听懂了父亲的弦外之音。 要说肖嫣为何对陆筱文情根深种,那是起于一场宫宴上的惊鸿一瞥。 老国公带着陆筱文参加了这场宫宴,肖嫣也坐在肖淑妃身侧。 少年剑眉星目,执剑舞于大殿之上,为太后祝寿。 惊艳了座上的帝后,也惊艳了肖嫣的少女时光。 再见是父亲带兵平乱附近山里的流寇,遭到埋伏。 被人一身血地抬回肖府的时候,她吓坏了,一下脚软没扶住,差点倒地的肖崇道又被那人重新接住。 肖嫣这才发现同样满脸是血的陆筱文,额头和脸侧还沾着黏黏糊糊的发丝,混着血痂,发硬发臭,狼狈至极。 她惊魂未定,连忙找来纱布要为他也包扎,被陆筱文拒绝了,才知道他身上都是肖崇道的血,他今天只是狩猎路过,出手帮忙而已。 陆筱文走得没有一丝留恋,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但肖嫣的眼神从此黏着他,再也移不开了。 一边是血浓于水的亲人,一边是自少时便喜欢的人。 肖嫣没有再去后院找母亲,也没久留,直到回了郑王府,这才恍惚发现已经逃离了那个疯狂的家。 可能正是因为流着相同的血,她和父亲姑姑一样,对想要的东西都是会偏执的。 她已经尝到代价了,那父亲和姑姑呢? 肖嫣叹了口气,就算没有陆筱文卷入其中,她也不忍眼见家人踏上不归路。 既然父亲这边已经行不通,那她只能试试姑姑了。 姑姑好歹对圣人有这十多年的情分在,想必心里也是矛盾的。 肖淑妃裹着涂了凤仙花汁的指甲,躺在紫檀木的美人榻上,正在享受宫女往她的脸上熏肤露,这样可以保养容貌,久盛不衰。 肖嫣自婚后已经许久不来宫里,但棠梨宫的宫人见了她,还是会亲亲热热地喊一句“嫣姑娘”,而不是外头人不怀好意的“肖侧妃”。 肖嫣深吸一口气,扬起一个笑脸:“我来寻姑姑,姑姑可有空?” 肖淑妃的大宫女秀玉见外头的动静,连忙亲自出来替她打起帘子,一边把人迎进去,嘴角上扬:“有的有的,嫣姑娘来,咱们娘娘什么时候都有空。” 果然肖淑妃见了她就招手,示意她过去。 “你坐会吧,今日早早地送来了几筐枇杷,一会让人剥好了,淋上酪端来吃。” 肖淑妃侧头与她谈笑。 “今日怎么进宫来了?可要留下吃饭?姑姑亲自下厨给你做醉排骨,还有春笋,都是你爱吃的。” 姑姑是好姑姑,也是好母亲,对她和五皇子都没得说。 肖嫣鼻头一酸,若她单单只是肖家人就好了。 “姑姑,圣人赏你的西湖龙井呢?我想喝那个。” 肖嫣憋回泪意,照常同肖淑妃讲话。 肖淑妃惊讶她的突然转变,睁开眼睛来看她:“你不是最喜欢喝毛尖么?” “喝腻了,最近爱上了龙井。”肖嫣用茶盖轻轻撇去不存在的浮叶,动作轻柔,“圣人给姑姑的都是好东西,姑姑拿出来给嫣儿尝一尝吧。” “你既然喜欢,就装一匣子去,我这不缺。” 肖淑妃信了她的话,只以为她真是喝腻了,打算换换口味。 于是让人装了不止有龙井还有其他的太平猴魁、六安瓜片之类的,让她换着喝。 “姑姑,这也太多了。” 肖嫣推拒不动,因为她难得主动开口要什么,肖淑妃十分不容拒绝地塞给了她。 “你虽然现在只是侧妃,但是你放心,有姑姑在,你一定不会比高氏低一头。你老实同姑姑说,她有没有欺负你?还有那顺德妃,她有没有仗着自己是郑王母妃就使唤你?” 肖淑妃抓过她的手,关切道。 上回借着侍疾,顺德妃躺了好几日,把肖嫣都累瘦了一圈,心疼死她了。 “有姑姑在,谁敢欺负我呀?”肖嫣笑着说,“姑姑可是圣人最爱重的后妃,灏儿也是圣人最看重的皇子了。” 肖淑妃一扬手,表示不爱听这些:“爱重?圣人还不是随便就让顺德妃那贱人爬到我头上去了?” “但愿圣人还能看见灏儿的聪慧能干,不要伤了他的心。” “会的,姑姑。”肖嫣表情真切道,“三皇子谋略有余,仁爱不足,朝里大臣多数都看重灏儿,我也会一直帮您……” 只要,只要您不想着造反。 肖淑妃却没听出她的话外之音,一脸惊喜:“真的?嫣儿愿意帮姑姑?” (本章完) 第一百零八章 内心挣扎 “嫣儿在郑王府,替姑姑留意一下郑王的动向,他示好得太容易,姑姑总是心不安。” 肖淑妃眼神炙热,肖嫣被烫了一下。 “姑姑,该是咱们的,一定会来的。” 她说得含糊,但肖淑妃明白她的意思。 虽然失望,但肖淑妃还是笑着宽慰她:“没事,嫣儿,你若不愿意,就好好做你的郑王侧妃,等日后……姑姑一定让你当上正经王妃,我们嫣儿必不可能做妾。” “姑姑!”肖嫣着急,“圣人心里是有您的呀!您、您心里也有圣人吧?” 姑姑怎么做到能亲手毁了十多年的情分呢? 肖淑妃摸着她的头,出神想着这些年的经历。 起初被皇后欺负,圣人护着她;后来太后看不惯她,圣人也护着她;最后她起来了,他一手纵着长大的,没人敢与她作对,圣人却疑心她,护着其他人。 若是圣人真有意让时灏做储君,何必来试探她? 哥哥养私兵怎么了?时灏若是做了储君,手机怎么能没点自己的亲信? 说到底圣人还是不想让时灏继承这天下。她也不想整日猜圣人的心思,等他来宫里了。 不如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更有话语权。 肖淑妃被圣人从少女时期开始宠了十多年,圣人的脾气潜移默化影响了她。 她利己,最紧要的就是自己的儿子。 肖嫣两处碰壁,再次回到了王府,失神靠在玫瑰椅里,屏退了所有丫鬟,连雨杉也不留。 陆筱文自从把消息散布出去之后,就躺在家里,一副受伤很重的样子,连营地都不去了,只是平日里还会在院子里练练武。 贺韶光心无杂念地欣赏完八块腹肌,一抹口水,觉得这样的春日实在是太干燥了,简直要流鼻血。 中午要给自己煮碗绿豆汤降降火。 并且吩咐陆筱文:“我觉得现在这么危险,我一点身手都没有,这样不行,太拖累你了。反正你最近无事,教我些防身之术吧?” 陆筱文觉得她说的有理,而且吃人嘴短,于是问她:“你想学什么开始?” 贺韶光歪头想了一阵:“轻功?能飞檐走壁的那种?” 陆筱文:…… “那个对你来说太难了,而且所谓轻功也只是借力,不是你想的那样人在天上飞。” 陆筱文也算是知道她脑袋里装了些什么,她经常看的话本子上有什么招式稀奇的,都会来问他。 什么“九阴白骨爪”、“轻功水上漂”、“排山倒海”、“如来神掌”…… 都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还有喜欢看些志怪鬼神的故事,看完就给陆明砚讲,看他表情有没有变化,没吓着孩子,倒是自己半夜了还睡不着。 “那,那就挑简单的来吧。” 贺韶光失望,降低了要求。 “那就从最基本的练起,凡是招式都离不开这几样基本功,我今天先教你其中一个。” 陆筱文走到她身后,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往下:“来,往下蹲,臀……往后稍一些,稳住。” 扎马步。 贺韶光扎了不知道多久,可能只有一柱香,可能已经半个时辰了,她满头大汗,问:“够了吗?” 陆筱文就坐在廊下,搬了把藤编的椅子,在那点茶:“还早。” 又过了一会,他的茶煮好了,茶香四溢。 贺韶光咬牙:“好了吗?” 陆筱文低头轻呷一口:“还早。” “……还要到什么时候?” 贺韶光觉得腿不似自己的了,整个世界只剩下酸意。 陆筱文这才起身,又走到她身后。 还没等贺韶光放松身子,他就扶着她的腰,调整了一下:“姿势不对了,保持住。” 并皱了皱眉:“怎么这么瘦?” 这小身板怎么学功夫? 贺韶光被他摸着的地方僵硬不敢动。 虽然隔着衣服,但脸上和衣服下的皮肤几乎要烧起来了。 清晨的阳光很好,一大早就晒得人脸通红。 贺韶光心想,今天中午一定要喝绿豆汤。 见她实在支撑不住了,陆筱文才允许她起来。 “嗷!” 贺韶光立马像一边瘫倒,放心地把自己整个人的重量交给了芷君,揉着腿上酸软的部位。 “今日先到这里,明日继续,连续三日,我们再练下一个。” “不学了行不行……” 贺韶光悔不当初,遭到了陆筱文的无情拒绝:“不行。” 他方才思考,觉得她说的很对。 现在这形式,还是得让她学些防身功夫才好。 不仅是她,明砚和明臻也得跟着。 所以第二天,路过二院的下人们看见院子里不再是二夫人带着小少爷姑娘们喊着奇怪的口号,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动作,美其名曰“广播体操”,而是二爷带着那三个在院子里齐齐扎马步,又一次好奇地路过探头。 陆明砚还好,他入国子监也是要学六艺的,提前学了还能扎实一些。 陆明臻就跟贺韶光一样,苦哈哈地,迫于陆将军的压力,不敢反抗。 几日下来,练了扎马步和提重物,贺韶光都觉得自己的四肢长了肌肉,马上就能化身金刚芭比了。 并且陆筱文的训练越来越魔鬼,上午练了一会儿提重物,下午还要复习一个时辰的扎马步。 一到晚膳时间,惨不忍睹,贺韶光脸吃都没胃口,更别说自己下厨了。 她悄悄问陆筱文:“你在营地也是这么训练士兵的?我怀疑他们受不了你。” 陆筱文哭笑不得,手上的书刚好用来敲她一个板栗:“我对你们不及士兵训练的十成之一。” 贺韶光大为震惊,不由得对段朝的士兵们肃然起敬。 “我二哥也是这样的么?” “自然,在我这没人能搞特殊。” 陆筱文还以为她是心疼哥哥了,但他可不能给小舅子走后门。 “那……请大力。” “?”确定这妹妹是亲生的? 肖府虽然有心抑制流言,但有人故意散播,又怎么会让他轻易消失? 就在流言愈演愈烈,谏官纷纷上奏请求圣人严查此事,以免功臣寒心之时,五皇子也站了出来,支持谏官之言。 并请求圣人严查,还肖家一个清白,还陆将军一个公道。 第一百零九章 大义灭亲 校场上,圣人在与五皇子比试箭术。 其他的皇子们,本应该在此学习骑射,因为圣人的到来,被迫站在一旁观看。 年纪小的老六老七不觉得有什么失望的,兴致勃勃地在一边观望,给五哥助威。 圣人御用的弓箭上面都刻着尊贵的金龙图样,弓身是由紫檀木做成的,十分轻巧,但坚硬无比。 圣人拉开弓,只觉得身体也跟着弓弦一起舒展开了。 场下的儿子们一个个身手矫健,他和儿子们站在一起,也觉得自己变得年轻活力起来。 “老五,你的骑射是朕教的,今天朕就来验验你学得怎么样。” 两人并排站着。 五皇子额间系一条赭红色蟒纹抹额,身穿同色骑装,头发在脑后高高束起,初具飒爽英姿。 闻言,他很高兴的样子,扬声应了一句:“父皇尽管来,儿子不怕输!” “不要说输,你怎么就知道自己一定会输?” 圣人手下绷紧的弓弦一松,利剑离弦,嗖地向对面的靶子飞去,稳稳扎在红心上。 虽然不是正中,偏了一点,但也是极其接近的。 “好!” 没心眼的老六手掌都拍红了,大声叫好。 四皇子也跟着拍手,心里觉得他也可以。 轮到五皇子了,他状似紧张地看一眼圣人,呼出一口气,跃跃欲试。 “父皇,若是赢了,儿子想要一把好弓!” “行,就把朕手上这把赐你!” 御制的弓箭,只有帝王才能用。 五皇子得了想要的彩头,咧嘴一笑。 凝神屏息,专注于手中的箭。利箭破空而出,但是偏了一些,扎在红心外缘。 “已经很不错了,五哥!” 六皇子跟七皇子为他激动。 “练得不错,继续!” 圣人也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剩下两箭,五皇子的水平都是保持了第一箭的水平。 结果自然是圣人胜了。 虽然五皇子没赢得彩头,但是圣人还是让人从库房寻来了一把好弓,赐给他。 “父皇神武,儿子果然远不及您。” 五皇子谦虚地低下头,语气里满是羡慕。 “朕和你们在一处,都觉得自己老喽。老实说说,你们几个也是不是这么觉得?” 圣人虽然语气玩笑,但是皇子们都吓白了脸,连忙说没有。 “诶哟,圣人您把几位皇子可都吓坏了。”康寿忠笑着打圆场,“您呐,正值壮年,离老还远着呢。” 圣人带走五皇子,留下其他人继续在校场练习。 “老五,你的文章朕看了,你这是大义灭亲?怎么,你母妃也舍得让我查你舅舅?” 五皇子立于圣人身侧,肃然道:“父皇,陆将军是我朝栋梁,竟然在自己家中遭刺杀,对方还嫁祸给舅舅,可见其心险恶!父皇,若是不查清真相,不仅肖家会被栽赃,陆将军也无法找到真正的敌人。” “哦?你母妃也是这么想的?” 圣人饶有兴趣。 “是,这也是母妃的意思。” 马越生死未卜,如今只能当他死了,他也不能再活着出现。 他的弟弟妹妹都还在肖家手上,他们不担心他会背叛。 “你是个好孩子。朕的儿子里,老三与你最聪明。” 圣人丢下这么一句,自顾往前走去。 马越被陆筱文拘在地窖里,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被人喂了软筋散,对性命无害,但是手脚发软,没有逃跑的力气。 成日只有人给他送一日三餐跟水,他若是不吃不喝,第二日照样端走之后又会送新的来,并不管他。 就这样在地下不知道时辰地过了多少天。 数着放饭的次数,大概是有六日了。 地窖尽头有轻微的动静,一阵响动之后,马越看着眼前的来人,表情都不变一下:“你们怎么进来的?” 往日的兄弟们瞧着他这副模样,不忍道:“家主让我们来,我趁外头的守卫不注意,进来的。” “我弄砸了任务,还暴露了肖家,他让你们来灭口?”马越虚弱道,他已经三日水米未进了,“童均……你瞧我这副样子,就算你们不来,我也活不了几日了。” 叫做童均的,自小和他一起长大,他们虽然是肖崇道的暗卫,但并不是死士,互相之间是有感情的。 “阿越……我助你逃吧?”童均颤抖着说出这句话,他旁边的暗卫吓了一跳:“童均!” 马越却摇头:“逃不掉的,不光是我,你们也走不掉。” “你什么意思?”旁边的暗卫皱眉,警惕地四下查看,发现并无来人。 “速战速决吧。”他对童均道,五皇子跟肖崇道有令,不许说太多话耽误时间,立刻回肖府复命。 “动手吧。”童均见马越刚刚分明还想说什么,听见五皇子的指示后,就闭上了嘴,一副不想多言的样子,只想了结。 “阿越,我替你照顾弟弟妹妹……”童均不忍,转过头去,让同伴动手。 手起刀落,温热的血溅了两人一身,很快就被衣服所用起来的特殊黑色布料吸得干干净净。 只剩脖子和手上被溅上的血迹,提醒他们刚杀了自己的同伴。 童均回过神来,伸手,抚上马越的眼睛,想替他合上。 “走吧。”同伴对他说,这里不宜久待。 只是刚一掀开地面的开关,就迎面落下一张大网,兜头盖脸整个将他们罩住。 “抓到了!”家丁都兴奋起来,呼唤身边的人,“快去告诉二爷跟夫人!” 他们这才知道,守卫的离开只是做给他们看的。 陆筱文跟贺韶光匆匆赶来,心里也是激动的。 抓住一个马越不够,但是肖家后来再派人灭口,那就是赤裸裸的心虚了。 “搜。”陆筱文示意下人搜他们的身。 “这张捕雀儿的网,大小还正合适。” 贺韶光缺德地在后头比划一下:“可惜被他们撑破了,今年夏收还想去庄子上捉麻雀呢。” 一边的下人失笑道:“夫人,咱们府上这种网儿多得是,您要多少都有。” 陆筱文蹲到了人,心情很好:“夏天想去庄子上?” 贺韶光用力点头:“避暑啊。” 陆筱文心里却有了别的计较,想着那庄子里没什么好玩的,届时给她一个惊喜。 第一百一十章 寻衅滋事 不光是陆筱文这边有了新的证据,齐王那边和洛允德查的案子也有了进展。 自缢的那名线人,尸骨就随意丢在道观外的山丘上,以齐王的脾气自然不会替他安葬,不大卸八块就不错了。 只是留了个心眼,派了一名手下,在道观附近守着。 果然,在过了十几二十天后,齐王这边查出明月楼,再没有其他动作,风平浪静了一段时间,就有一个布衣打扮的中年汉子偷偷摸摸过来,趁着夜色,收拾了那线人的尸骨,想要带走。 那手下也是机灵的,他知道自己武功不算高强,目测了一下两人的身量,选择偷偷跟上,看看他住在哪。 七拐八拐,拐进了学武街后的一方小巷子,又拐了几个弯,这才推开一扇掩着的后门,偷了尸骨的那人身形一闪,就溜了进去。 那手下跟到这,就回去了,沿路偷偷做了记号。 等洛允德接到消息带着人赶过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了。 一路走来,他也察觉出此处的不对劲:旁的巷子里,鸡犬声不绝于耳,还有家里男人劳作的声音,女人干活的声音,孩童嬉戏的声音.可这条街上,摆着的早餐摊客人稀少,各户人家里也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声音,也看不到出门劳工的人。 洛允德随手抓住一个挑着菜蔬的小贩问话,那小贩见他身穿官袍,十分客气,不敢说假话。 “这位小哥,这条街上摊位还有空余,你怎么不在此处摆摊?” 那小贩摇摇头:“嗨,官爷您不知道,这处自打去年来了一群说是流民跟劳工的汉子,我们的生意就再没好过。他们没有婆娘,也不会自己动手做饭,日日都是叫饭馆的外送。要不是养不活自己,您当这里摊子为什么这么少?” 洛允德追问:“这街上住的大多数都是去年搬来的?他们平时会出去找活做么?” 那小贩再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想来是有的吧。不然谁天天吃得起外面的饭食?” 洛允德让那人走了,他望着寂静的街道,若有所思。 最先发现的那名手下带着洛允德等一堆人,浩浩荡荡地沿着记号一路走,到了那扇门前。 “就是这儿了,洛大人,小的亲眼见他进了这里面。” 洛允德透过木门的门缝,往里探了一眼。 空旷的院子里,没有什么生活气息,只有简单的一个木盆,一个水瓢。奇怪的是,还有一些长枪长剑列在院子里头,明晃晃地闪眼睛。 手下人等他的眼色,就想冲进去。 洛允德心下一沉,示意示意手下稍安勿躁。 随后他走到旁边几间院子的后门,都如法炮制地趴在门缝往里看,无一不是这种情形。 有些院子里恰好有人的,大概可以摸清楚,一间屋子里住着三到四个人,听刚刚那名小贩说的情况,结合他们一路走来看到的这种奇怪的院子,大概能推算出总共有一千余人左右。 他们绝对不是普通的流民跟外来百姓。 当=洛允德只带了几十人来,他当机立断,回去禀明了齐王,请示下一步动作。 齐王显然也没想到城中竟然藏有这么一大批有兵器的可疑人,他立马就想到了燕王的边境军,还有那名从燕州来,死在道观的线人。 齐王让洛允德先回大理寺待命,自己在屋里来回踱步。 尹璇端着食盒推门进来的时候,他才惊觉已经过了午膳时间。 尹璇见他在想事,本来准备出去的,被他开口留了下来。 “王妃以为,什么时候是动手的时机?” 他亲自给尹璇斟茶,要听听她的想法。 尹璇咬着下唇,如此大的事,她也不敢随意定论。 但是对上齐王的眼神,她知道自己非讲不可。 “王爷若是动用府兵,成算有几分?”尹璇问他。 “府兵只有三百人,对上一千人,本王难不成去送死?” 齐王早就想过此举的可行性不耐烦,府兵才几个人,尹璇都不动脑子么? “圣人、大将军皆在京中,王爷此行是挂心京城治安,怎会是送死呢?”尹璇轻声道,未经炭笔勾勒的眼神纯挚自信。 “你是说?” “若是学武街有人寻衅滋事,影响甚大,王爷恰好经过呢?” 尹璇如此一说,他就明白了,一如之前明月楼的那个主意。 “王妃如何预知有人寻衅滋事?” 他觉得此事还差一些细节需要敲定。 “事在人为,王爷若想,还愁没有么?” 尹璇的想法大胆,第二日就有一堆平日混迹在隔壁街上,游手好闲的混混们,到学武街来,嚷嚷着要收保护费。 这里还留下来摆摊的多数都是年纪较大的老人,这些混混嚣张,老人平日在这条街摆摊又赚不到几个钱,实在给不出。 街上闹哄哄的,持续了好一阵,闹得临街的几户人家纷纷探出头来看。 这些兵油子夜间训练累了,只有上午能歇一下,被人吵醒火气极大,语气就不太好:“喂,干什么的?” 混混们一见对方,身强体壮,皮肤黝黑,几人成行,明白这就是要找的对象。 故意挑起事来:“关你屁事,你大爷的,你算哪根葱?少管你爷爷!” 嘴里不干不净,又一大早被吵醒,兵油子们火气蹭蹭地往上涨,无处发散的荷尔蒙就挥在了拳头上。 混混们早就得了吩咐,只要挨这一顿打,就能得几十两银子的补偿。 于是对方打得越狠,他们边躲,嘴里骂得越脏,还见缝插针地还手。 许多住着的兵油子纷纷加入,还惊动了其他帮派的混混。 虽然平时不是一拨人,还总有冲突。但都是问题青年,被家里嫌弃,总有混混间的革命友情在,见状也加入了这场混战。 不知道是哪个愤怒上头的,一下就冲进了院子里,拎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长枪就直奔打头的混混而来。 混混吓了一跳,他可不知道对方家里会有武器。 其他混混也吓住了,普通人家里谁会有长枪? 其他兵见暴露了,最初的手足无措过后,有人将混混们团团围住,有人冲回去拿武器,想要灭口掩盖过去。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一章 昏厥 齐王带着他的人马“经过”此处之时,场上已经见血了,幸好没有出人命。 他也没想到这些私兵们这么生猛,直接拎着长枪长剑就冲出来了,吓得周围正常居民都纷纷报官,所以“恰好经过”的他来得比预料之中要快。 想必圣人马上就能得知这边的消息了。 齐王骑在马上,身着蟒袍不怒自威,一看就是身份尊贵,毕竟除了宫里那几位也没人能穿蟒袍了。 这些兵油子们纷纷冷静下来,才反应过来他们闯祸了。 虽然他们一口咬定自己就只是隔壁州县来的民工,但他们的身份户籍等证明文书皆是做假的,根本经不起细查,不出所料地被人发现不对劲。 由一人推到一户,再由一户推到一巷,洛允德拿着一沓笔录跟口供,查出这整条街都是从某处来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后怕。 这要是没发现,京城指不定哪天就生乱了。 大理寺狱从来就没关押过这么多人,几乎填满了空着的牢房,这还只是那天参与了斗殴的部分罢了。 齐王自然是要上报圣人,他写了一封折子,打算连夜进宫,并且选在明日早朝的时候,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事情捅出来,矛头直指燕王。 齐王进宫,与圣人密谈数个时辰,无人侍奉在侧,谁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皇后在凤仪宫里听说齐王来了,和圣人单独在一处,她心里是高兴的。 到亥时的时候,忽然宫里乱起来了,说圣人突然昏迷不醒,情况不太妙。 所有御医都被召到宣政殿后的寝殿内,其余人,内侍总领康寿忠和羽林军统领项世群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进出。 后妃里顺德妃最先赶到,她头发披散着,身上也仅仅在寝衣外套了一件外袍,着急忙慌的。 她神色紧张地问康寿忠:“康公公,圣人怎么样?怎么会突然晕了呢?” 康寿忠只说不知道,里面御医正在医治,请她坐一边耐心等着。 过了一会,皇后也匆匆赶到了,她的凤祥宫离宣政殿不算最近的,能这么快过来显然是十分担心。 不过她的妆容跟衣着都还算完整,应该是事发时还没就寝。 对面是皇后,康寿忠面对她就客气多了。 说句不敬的,圣人今夜要是没了,最顺理成章继承大统的可是齐王这位,眼前的皇后那就是太后。 皇后也问了几句圣人的情况,只不过康寿忠还是什么都没说,只知道太医们都在尽力救治。 皇后担忧地朝里面看了几眼,没忍住又问了一句:“齐王呢?这孩子晚上不是陪着他父皇?” “诶,齐王殿下还在里头呢,一会出来了,我让殿下去找娘娘您。” 皇后这才暂且在一边坐下了。 肖淑妃、玉妃,还有其他位份在贵人之上的妃嫔,都陆续赶来了。 两人又在门口碰上了,玉妃只简单收拾了一下,肖淑妃却是妆容精致,刚想开口讽刺对方,被玉妃瞥了一眼。 玉妃没什么心思理她,径直走了。 留下肖淑妃在门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发现无话可说。 等她一进去,发现满屋子的人,只有她用心打扮过,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妥。 现在去卸也没有用了。 肖淑妃强撑着气场,走到顺德妃的位置旁边坐下,此时她的心里却没有面上看起来那么冷静,手心里全是汗。 除了紧张,隐隐还有些激动。 圣人这一昏迷就是三天,期间宫外燕王和肖崇道也得知他们养在学武街的私兵被查出了,还有一些被关押在大理寺狱,还没来得及动作,宫里圣人突然昏迷不醒,昏迷前最后陪在他身边的只有齐王一人。 夜色中,燕王双眼放光地盯着肖崇道:“羽林卫的副统领上官革已经答应助我们一臂之力,今时今日,怎么不算你我的良机呢?” 本来被戳破了计划,他们也要采取应对的手段,如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圣人陷入了昏迷,正好给他们创造了趁乱起兵的机会. 西山大营的虎符并不在陆筱文手上,而是被圣人收着。只要圣人一时半会醒不来,皇后等人找不到虎符,陆筱文就调不动大军。 肖崇道咽了咽口水:“若是宫里有诈呢?” “淑妃的贴身宫女都叫人传了信出来,你还怕什么?” 二人商讨细节到后半夜,约定今夜子时起兵。 燕王趁天未亮,匆匆隐入夜色中。待他离开后,街角一名不起眼的乞丐,揉了揉眼睛,伸着懒腰往反方向走去。 肖嫣听说圣人不太好,心一直高高揪起。 她在郑王府里又接收不到第一时间的消息,生怕下次再传来就是肖家反了或是被斩首的圣旨,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她心里是不希望圣人死的,因为储君未立,嫡子犹在,众目睽睽下肖家逼宫请五皇子上位,那就是逆贼。 这样得来的皇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被后人唾骂。 郑王跟王妃早就进宫等着去了,只有她守在府里。 挣扎了这三天,她终于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她找来吉兰,吉兰是郑王留在她身边伺候的,在府里的话语权极大。 “吉兰,你想办法同王爷传话,我有重要的事要说。” 吉兰眼皮都不抬一下,恭敬道:“肖侧妃,奴婢只是一个丫鬟。” 郑王走时吩咐了府兵守卫们看紧大门,不许任何人进出。 “我知道你能出去!”肖嫣一跺脚,着急道,“人命关天,京城里数万百姓性命,还有圣人的安危,都靠你了!” 吉兰见她不似作假,于是狐疑地出去与府兵首领耳语一二,回来时,面上依旧恭敬:“侧妃娘娘,王爷吩咐了,他在宫里出不来,您也进不去。若是有什么要交代的,让奴婢找陆将军即可。” 肖嫣这才知道,郑王一直都发现了苗头。 她咬唇:“你带我出去,事关重大,我只信得过自己。” 吉兰无所谓地点点头:“那您换一身衣裳,别太显眼,奴婢在外头候着。”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二章 疑云 肖嫣换上丫鬟的衣裳,让雨杉扮做自己,匆匆和吉兰上了一辆灰扑扑的马车。 马车从王府后门出,绕到陆府的后门。 吉兰将她送到门口,自己并不进去:“侧妃娘娘,咱们一个时辰内得回去,奴婢就在这等您。” 肖嫣点点头,示意知道了,就提着裙摆由一名粗使婆子带进了陆府。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陆府,雕梁画栋,古朴大气,她此刻都无暇欣赏,也没有旖旎的心思。 直到见到了贺韶光,她皱眉:“陆将军呢?” 贺韶光笑盈盈地坐在主座上:“将军伤势未愈,不便见客,肖侧妃有什么事只管和我说就行。” “兹事体大,关系到数万人性命,怎可由着你一妇人胡来?”肖嫣下意识就看不起她,反驳道。 贺韶光愣住,脸上的笑也淡了,但是想到她是此局的关键人物,硬生生忍住了怒气,不咸不淡地还嘴:“我竟不知,肖侧妃已不是妇人身。” 肖嫣瞪她,她就装没看见,静静喝茶,等着她忍不住开口。 到底自己出来时间紧,没工夫耗着,肖嫣思虑后开口道:“将军受伤,可还调得动西山大军?” 吉兰在门口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正着急,就看见肖嫣脸色平静地往门外走来。 “侧妃一切可顺利?” 肖嫣不知道自己这样是对是错,事已至此,竟然心情异常地平静,有种尘埃落定之感。 “回去吧,今夜,让各位守好王府。” 平心而论,她今日选择告发自己的父亲,不是为了陆筱文,而是全城百姓的性命。 城中有动乱,必见血光,她相信燕王他们会为了示威在城中屠杀不服的百姓。 且她自小就在常往宫里跑,在宫里长大,满宫的娘娘们都抱过小时候的她。 她不是皇子,也不是公主,无须担心她争走宠爱,生得又好看的小娃娃,谁不喜欢呢? 所以宫里那些娘娘们,特别是没有生养过的,都对她十分和善。 就连圣人对她也有几分真心的疼爱,当亲侄女来看的,皇后的母家侄女都没有她见圣人次数多。 所以她做不到这么自私,眼见满城人和满宫人被如此对待。 她这些年没做个好女儿,所以这地狱就让她来下好了。 肖嫣走后,贺韶光回到寝屋,陆筱文“重伤卧床”,她没好气地把他掀起来:“人已经走了,她会帮忙的。” 陆筱文一个翻身坐起来,哪里有半点受伤的模样? 他精神奕奕,显然松了一口气:“多亏你了。” “什么呀?”贺韶光捏着嗓子,“人家帮的是陆将军,与我一妇人何干?” 陆筱文知道定是肖嫣嘴里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贺韶光这么聪明,被她捕风捉影到了某些气息。 他忍笑道:“与妇人无关,但和陆夫人有关。” 贺韶光故意将脸拉得老长:“陆夫人吩咐了,将军养伤期间,只许给喝青菜粥。” 她还记着仇呢。 扎了她一晌午马步,又晒又汗,方才会客时腿都在打抖! 宫里,妃嫔们都守了三天三夜,精神头撑不住了。 个个都焦躁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也有沉不住气的,直接扯过康寿忠问:“康总管,这都三日了圣人还不醒来?究竟是什么病?这么久没露面,也不让我们见圣人,好歹让我们看一眼才放心吧?不然” 肖淑妃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皇后:“说不定圣人被人挟持了,或是干脆醒不过来了.咱们姐妹都不知道呢!” 皇后拍案而起,厉声道:“淑妃,你说的什么胡话!圣人龙体康健,怎么会醒不过来?宫内守卫森严,绝不可能有人挟持圣人。若有,你们还能好好的在这么?” 如今宫妃们人心惶惶,肖淑妃这么说无疑是火上浇油。 肖淑妃笑得随意,有心挑拨:“娘娘,臣妾说的是胡话,您别动气啊?难不成是被臣妾说中了,恼羞成怒?不过臣妾也觉得,臣妾说的有理极了是,圣人一向康健,康健之人怎会昏迷三日不醒?可是那日用了什么东西?臣妾记得最后陪着圣人的,可是齐王殿下呐。” 说来说去,还是想亲眼见着圣人,才能安心。 皇后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拉齐王下水,她儿子才能更有机会。 “淑妃,齐王一向孝顺,你休得在这搬弄口舌。” 玉妃作为皇后党最有出息的一员,也站出来替她撑腰:“淑妃倒是担心圣人,臣妾可是记得那日淑妃来得最迟,还悉心打扮了一番,可见淑妃听见圣人昏迷的消息也没有多着急嘛。” 这可是众目睽睽都看见的。 “圣人看重齐王殿下,常伴君侧,那是因为殿下是唯一的嫡子。圣人昏迷未醒,本宫知道姐妹们都着急,当心不要被人煽动当了枪使。” 玉妃慢条斯理地,一下就警醒了那些有皇子的妃嫔们,不要被人牵着鼻子走,也不要轻易得罪了皇后还是淑妃哪一个,毕竟不是齐王就是五皇子,日后自己的孩子还得在新帝手下讨生活呢。 至于没有生育过的妃子们,早就缩在后头不敢站队了。 可是圣人怎么就醒不过来了? 这事疑点重重,齐王确实又是最后陪在圣人身边的。 皇后只盼着圣人醒来才好。 郑王、二皇子、四皇子和几个未成年的皇子,带了家眷的,家眷基本都和自己母妃在一处,他们几个则是在另外一间偏殿中等待。 几个年纪小的,没经历过这种场面,紧紧贴在一处,五皇子身边挨着老六和老七,郑王年纪最大,充当着“嘘寒问暖”的角色。 “老五,来大哥这。”郑王向他招手,“我看你中午没怎么吃,让你母妃的人送来了给你炖的汤,趁热喝吧。” 五皇子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眼:“谢谢大哥,弟弟正好饿了。” 他回到座位上,掀开食盒盖子。 “哇,好香!”六皇子夸张地在空气里嗅嗅,耸动鼻子,“能不能给我也喝一口,五哥。” 五皇子见他俩都盯着,十分大方地盛出来两碗,推到老六和老七面前,八皇子也得了一碗:“喝吧,五哥这里还有很多。”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三章 起兵 “谢谢五哥!”八皇子还带着奶音,双手捧着碗,感激道。 珍稀虫草鸡汤,八皇子母妃平日不受宠,也很难喝到这么好的汤,他小口啜着,享受这不可多得的美味。 老六则是端着碗牛饮起来,咕嘟咕嘟。 一边扮演“好哥哥”角色的五皇子,见着三个弟弟喝得这么高兴,喝下去也没事,这才放心地给自己盛了一碗,用勺子慢慢喝着。 郑王把一切尽收眼底,唇边挂着一抹浅笑:“老二你瞧,做弟弟可真好啊,都有汤喝。” 至于这话中的讥讽,是没人听出来的。 “圣人究竟如何,林御医?” 齐王和康寿忠守在内殿。 虽然所有的御医都聚集在宣政殿内,但御前只留了林御医和钱御医两位在医治。 林御医是御医院的院判,钱御医则是治疗内科的一把好手。 这两位在这即可抵御医院的千军万马。 只是其他人还不能放出去,以免外头的阿猫阿狗都来打听情况。 “嘶……齐王殿下,圣人似是长期服食了相克之物的症状……只是不知,相克之物从何而来啊?” 后宫每日提了什么膳走,御膳房都有记录的册子。 御膳房的掌勺自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无端被人质疑,于是气冲冲地把册子都给找了出来,厚厚的一沓,扔在康寿忠面前:“拿去!都在这了。” 这几册是专门记录圣人饮食的,康寿忠拿了回来,两位御医凑在一起,从最后一页开始往前翻。 …… 渐渐的就看出不对来:“这……似有不妥呀。” “怎么了?”齐王大步流星地走来,低头去看御医手中的册子。 “殿下请看,这日圣人午间食用了雀肉,餐后水果是李子,这二者同食有毒。还有这日,芹菜和甲鱼……虾子和金瓜,这些,都是相克的食物。” “而圣人昏迷当天,是否晚间饮了酒,又吃了桃子?” 齐王一愣:“是,晚膳时,父皇与本王对饮了几杯,而后淑妃娘娘特地遣人送来了几个桃子,因为季节难得,所以本王记得十分清楚。” “这就是了,烧酒于桃同食,会导致休克……” “可本王怎么逃过一劫了?” 钱御医再仔细看了看这本册子,就发现更多不妥来:“许是王爷身体健康……这,许多相克的食物,都是淑妃娘娘那儿……” 淑妃专门打听了圣人当日午间吃什么,又借口炖了补汤或是点心送来给圣人,实则是让他长期食用相克的食物。 虽然剂量不大,但在慢慢蚕食圣人的身体,才会略饮一些酒就晕了过去。 齐王顶着众妃的目光从内殿出来,后头跟着康寿忠跟两位御医。 他与皇后耳语几句,皇后气势凌人地站了起来,喝到:“毒妇肖氏!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不招来?” 肖淑妃心头一跳,迎上皇后的目光,冷冷道:“臣妾不知何罪之有?” “你下毒谋害龙体,致使圣人重病,这册子上都一一记录了,你还不承认?” 皇后手一扬,高举给众妃嫔看:“罪妇,剥去她的服制,关进元安殿,等待圣人处置!” 元安殿就是冷宫,肖淑妃的宫女立马将她护住:“谁敢?” 肖淑妃冷笑道:“皇后娘娘,圣人究竟如何,您要这么着急把臣妾打为罪妇?不会圣人已经去了,你们母子密谋顺理成章登上皇位,才这么急不可耐地给本宫定罪吧?” 说到后来,她已经自称本宫,而不是臣妾了。 “母妃!” 皇子们听到这边的动静,赶紧过来,五皇子趁机站到肖淑妃身边,紧紧将她护在身后。 “皇后娘娘,我母妃如何,到底是四妃之一,就算有罪也得等父皇醒来才能下定论。您如此重罚,就不怕父皇怪罪么?” 皇后冷眼瞧着这一对情深母子,再有不敢动作的宫人,心里阵阵发寒。 “去,将众大臣请来在宣政殿前候着,再请首辅大人和陆将军来。” “皇后娘娘好大的架子,莫不是忘了陆将军卧伤在床?” 肖淑妃脸上带着得意,在她看来,肖崇道此举虽然莽撞暴露了肖家,但是却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譬如现在,想来燕王跟肖崇道马上就要有所反应了,而陆筱文重伤,其余人又没有虎符,西山大营群龙无首,也挡不住他们。 “淑妃,你好狠毒的心。” 皇后盯着她,一字一句道。 到这个时候,肖淑妃已经无惧无悔了。 众大臣面前,她楚楚可怜:“臣妾只是关心圣人身体,所以每日送去补汤,并不知晓食物相克之事……臣妾一介深宫妇人,要从何处知晓呢?” 五皇子党的大臣们纷纷支持:“淑妃娘娘最体察圣心,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呀,一定是皇后娘娘误会了。” 首辅丛天杰虚眼看着淑妃演戏,不做一言,但也不帮她说话,保持着中立。 就有人悄悄问他:“丛大人,您支持哪位娘娘?” 丛天杰眼神都不分给他一个:“某只支持圣人。” 当郑王将今日给五皇子送汤那人绑了扔在众人面前的时候,淑妃眼皮一跳。 “淑妃娘娘此言差矣,这人您想必认识,这是您身边的勤春,今日就是她亲手炖的汤,又亲手给五皇子送了来。” “本王粗粗一看,几样点心、一盅补汤,用到了好几味药材跟进补的食材,食性药性搭配极好,一问果然是懂药理的。您身边有这么一位高人,又怎会不知,圣人刚吃了芹菜,不能再喝甲鱼汤呢?” “三弟难得进宫,你知道他们二人一同用膳必然饮酒,所以故意遣人送去桃子,淑妃娘娘,你是何居心?” 郑王一连串的珠炮,震得淑妃七荤八素:怎么?郑王不是她们一起的么? 在淑妃惊愕的目光中,郑王惋惜地叹了一句:“儿臣自王妃受饮食所害之后,就对此道颇有研究,又格外敏感,有时在父皇处见到相克之物,所以留心了一些。” 这话是跟皇后说的,态度恭敬许多。 皇后欣慰道:“好孩子。” 还没来得及怎么呢,一名羽林军远远跑过来,边跑边喊,脸上还有血:“燕王,还有肖家!反,反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四章 包围 “燕王在学武街藏匿了好多私兵,还有肖家!已经把好几处大街都包围了!各位大人府上也被围起来了!” 那羽林军喘着粗气,他好不容易才跑到内宫,把这个消息传了进来。 太后自圣人昏迷后,就把自己关在佛堂里,以求神佛庇佑。听见燕王造反打断消息,心里一惊,竟是就这么晕了过去。 宫里一下晕了两位主子,群龙无首。此时经过长时间的对峙,已经是晚上了。 虽然还没到约定的时间,想必宫外是提前动作了,只等子时围攻皇宫。 肖淑妃听得此言,面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哈哈哈哈哈,皇后娘娘?齐王殿下?今日,就再让你威风一回,毕竟你也就只有今日了。” 皇后、齐王对视一眼,还是由齐王出面,对羽林军统领项世群道:“项大人,这里有我们,您还是先去看看外面的情况吧。” 项世群慎重地点头:“臣定不辱命,还请皇后娘娘与齐王殿下暂且控制住宫内。” 说这话时,他扫了一眼肖淑妃。 项世群跟着来报信的羽林军走了,齐王很不客气,又吩咐几个壮实的嬷嬷,将淑妃捆了起来。 其他的几位皇子,都被自己的母妃紧紧带在身边,不敢让离开自己半步。 淑妃的宫女都护着她,尤其是从家带出来的那几个,甚至还会些拳脚功夫,又有五皇子,她们不敢轻易伤着了,十分不好对付。 毕竟谁也不敢说这二位今晚不能赢。 “齐王!你欺辱宫人,如今又不敬庶母,这天下谁敢称你为圣人?这天下、这天下只能是灏儿的!” 肖淑妃从未被如此粗鲁对待,还是在诸位大臣面前,故恼羞成怒。 “欺凌宫人?淑妃娘娘的小宫女,年方十六,就想着爬本王的床,本王那会才十四啊,淑妃娘娘?本王将那宫女打发出去,她自己投井死了,与本王何干?” 自此就传出了齐王欺凌宫人的风声。 知晓内情的人,谁不说一句齐王冤枉? 究竟人多势众,淑妃等人挣扎几下,还是被捆住了手脚。 诸位大臣看着这场宫变,心里在飞速思考着:羽林军究竟能不能挺住?以及圣人究竟能不能醒? 只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圣人没醒,倒是等来了叛军放火的消息。 裕宁东、西二街火光冲天,虽然有府上家丁灭火,但一时半会扑不灭这火势。 从宫内看过去,就像一条火龙盘踞在此,将皇宫围住。 大家都知道这是燕王在示威,下一步,就是更近的裕祥东、西二街了。 在宫里的这些个大臣,多数都是住在这两处,因为记挂家人,心里焦急万分。 “皇后娘娘,这.”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官开口。 “魏大人莫慌,有羽林军在,叛军是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皇后认得他,此人本就是中立派,做不得多坚定,自己只能尽力安抚他。 肖淑妃在一侧冷笑,她虽然捆住了手脚,但还能开口说话,此时故意道:“皇后娘娘还真是乐观,羽林军不过区区三千人,我肖家集结两千边境军,又有上官大人相助,你们如何能赢?” 这句话犹如一滴水投进了油锅,霎时百官纷乱起来:“上官革?是羽林军的副统领?” “那羽林军还可信吗?” “羽林军怕不是早就被叛军同化了!” “项大人、项大人恐怕.有去无回啊!” 七嘴八舌的讨论声四起,吵得皇后心头焦躁,她亦是没想到羽林军中出现了叛徒。 “皇后娘娘,不如不如放开淑妃娘娘,她毕竟是五皇子的生母,这样太不体面了。” 有些人心里的天平渐渐歪了,也有大着胆子的,站在了淑妃这边。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她可是弑君的凶手!” “皇后娘娘.既然圣上醒不来,咱们在这也该讨论讨论,若是圣人殡天,日后谁来继承大统的问题吧?” “依臣看,皇子中资质最佳者,应当是五皇子。”说这话的本来就是五皇子的支持者。 皇后瞪他一眼,厉声道:“本宫乃中宫之主,本宫所出齐王乃是中宫嫡子,储君人选从来不需要讨论。” “噗嗤,皇后娘娘可真是天真.如今的形势,你还看不清楚么?得人心者得天下,我的五皇子,可是比齐王要得人心呢。” 肖淑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有人偷偷给她解了绑,她施施然抬手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角,语气嘲讽道。 眼见越来越多大臣站在肖淑妃那边,皇后和齐王的脸色越来越沉。 只是齐王挂心的是宫外的战况。 陆府墙外围了一圈的叛军,站在夜幕里,黑压压的犹如索命的亡灵。 在外人的眼里,二爷陆筱文卧伤不起,大爷国公爷是个病秧子,三爷陆风举是草包,此时的陆家应该是水深火热。 墙内,贺韶光让其他几房都安静呆在自己的院子里,陆明砚和陆明臻兄妹被托付给了大房照看。她则是先在叛军来前,和陆筱文避着所有人把老夫人送去了她母家哥哥府上,以防万一。 陆筱文则是换上轻便的衣服,从后墙翻了出去。 她把家丁都聚集起来,守住几个门,陆筱文留下的亲卫则是手持短弩,藏在树上、屋顶暗处,暗暗对准外面的叛军。 陆筱文不便出面,她则是想到了另一个人。 小邬将军,邬玲玉。 这半年来,自上次结识后,她们偶有书信,所以贺韶光也知道邬玲玉早在半个月前就回京小住,不过她父亲邬将军仍留守山南。 她向陆筱文引荐了邬玲玉,表明她可以托付。 陆筱文拿着虎符,亲自到邬府交给了邬玲玉,神情严肃:“邬姑娘,此战关系重大,陆某信你能做好。” 邬玲玉扬着下巴:“自然,届时还请记住我是令山南悍匪闻风丧胆的邬将军,不是劳什子邬姑娘。” 西山大营五万大军,邬玲玉调走了一半,支援羽林军。 另一半随着陆筱文连夜出发,一路避开人群居住之地,悄悄向城外出发,收拾剩下的叛军。 第一百一十五章 反制 据他所知,燕王对肖崇道仍有所保留,边境军剩下的都随他一路进京,停在了离京城百里外的一处村子,只待事成之后,燕王再清剿肖家,自己登上皇位。 而边境军在此欺压百姓、作恶多端。不仅杀戮村子里的村民,还抢住进村民家中,吃住皆在此。 村民们苦不堪言,心惊胆战。 “韶光,守住府里,不论外面发生什么,只要邬将军不来,你都不要开门。”陆筱文沉声叮嘱她,递给她一把短剑。 “这是.?”贺韶光接过那柄短剑,“给我防身的?” “嗯。若是陆府不幸被攻破,你不愿受辱就拿它杀了对方,能杀几个是几个。” 陆筱文说得担忧,贺韶光却笑了:“我还以为你要我用它了结自己,不辱没你陆家名声呢。” “胡说。”陆筱文低叹一声,“若真到此地步,我只希望你不要寻短见。名声都是外物,只有活着是最重要的。” “放心吧,我肯定不会的,不会让他们攻进来。”贺韶光双眼亮晶晶,“你也要早去早回。” 陆筱文留下的亲卫都是精兵,以一抵五,加上有身手的家丁,人数上倒是比围在陆府外的叛军多了有近百人。 只是再稳的军心,也总有临阵脱逃的兵。 贺韶光正在后院查看天色,以此消弭心里的紧张。忽闻墙根处一阵窸窣,有人刨土的声音。 她心里警铃大作,以为是外头人在往里面挖,立马带人前去查看。 墙根处缩着一坨黑乎乎的影子,看见她们过来立马要跑,被家丁一把捉住:“哪个小贼?” 火折子照亮了他的脸,这才认出来是陆虎那厮。 “二夫人、二夫人,小的鬼迷了心窍,小的实在害怕,这才想着逃跑” 他白净的脸上满是污泥,身体抖成筛子,可见是吓傻了。 “他是?”贺韶光觉得眼熟,但又不认识这人。 “二夫人,这是门房上勇叔的儿子陆虎,平日里手脚就不干净。瞧他背包里鼓鼓囊囊的,指不定装了多少好东西偷跑呢!” 说话的人忿忿不平,正是以前桃红的哥哥,桃红大着肚子被赶出去,后面才知道是陆虎的,陆虎却跟没事人一样,他早就不爽了。 “你去看看。” 这一番果然翻出来不少金银器具,还有一整套的首饰,一看就是不知道刚从哪里偷的。 “绑起来,挂树上。” 她心软不得,要是人人都效仿陆虎挖洞逃跑,陆府不一会就千疮百孔了,还守什么? 她必须得严惩陆虎,以儆效尤。 果然还有盘算的下人都安分了许多,没有被调来守大门的,就各司其职,忐忑地等着外头的消息。 外头的叛军似乎也在等待指令,只等头领一声令下,立马占了陆府。 贺韶光屏住呼吸,甚至都能听见街头混乱的厮杀声。 远处有马蹄声传来,不知道是小邬将军的人还是叛军? 马蹄声杂乱而急促,在门口停了好一会,还有低声交谈声。 贺韶光的心凉了一截,对方是叛军,难不成.肖家胜了?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恢复了静悄悄的,贺韶光忍不住趴在门缝往外偷偷看一眼。 手还没搭上门把,大门就被敲响了。 “笃笃笃” 贺韶光没敢作声,也不敢开门,手僵在了半空。 亲卫中专门负责保护她的人都警惕起来,手扶上剑柄,蓄势待发。 敲门声又响起,这回伴着一道爽朗的女声:“陆二夫人,开门!” 听见邬玲玉的声音,贺韶光这才身子一软,差点瘫下去,芷君跟霓君两人一人一边扶住了。 她松了口气:“快快,快开门。” 邬玲玉和项世群汇合后,势如破竹,打得叛军节节败退,上官革也被斩首于叛军前。 她带着一队十来人过来的时候,是从街尾绕过来的,当时陆府门外的叛军已经全部不在了。 而贺韶光最先听见的马蹄声应该是残余的叛军通知他们撤离,赶紧出城的。 “多谢你了,小邬将军。”贺韶光握住她的手,两人皆是一手的虚汗。 原来邬玲玉也只是表面上看起来不紧张。 两个姑娘在火光下相视一笑,皆从对方眼里看见了安心。 “淑妃,你可有什么话要对朕说?” 圣人身穿寝衣,披着一件龙袍,立于宣政殿门前的玉阶之上。 玉阶之下,是所有人,跪成一片。 为首的皇后跟齐王,显然是松了口气。 肖淑妃怎么也想不到圣人昏迷三日,竟然只是做戏,只为加快他们的速度,引他们出来。 齐王虽然知道圣人是做戏,但是方才大臣们在他跟五皇子之间摇摆不定的时候,还是觉得心惊,不知道五皇子哪一刻就逼宫上位了。 刚刚没沉住气,贸然站位的大臣们更是冷汗涔涔:选了齐王的还好,站五皇子的,如今直接被打入了叛军的阵营,圣人如何还能容忍他们? “方才有哪些人觉得朕是醒不来了,急着立老五为储君的?” 圣人淡淡问众人,却无一人敢回答。 丛天杰站了出来,低垂眉眼,一个个报出了方才为肖淑妃和五皇子说话的人名和官职。 “很好,丛相,就按这个名单去办吧。” 去办什么? 被报名字的人软了半边身子,直接就这么被侍卫拖了下去。 而他们的家人,刚逃离火海,又有满门抄斩在等着他们。 叛军溃逃,燕王带着剩余的人马逃出了城,不知所踪。肖崇道藏在京城内,亦是不见人影。 大理寺少卿的妻子,那个恶心过贺韶光的朱氏,因为巴结过肖家,给肖家送过礼,也被扫了台风尾。 让大理寺卿在即将致仕的年纪,被革了职,幸好不是问斩了。 而他的官职空缺,正是落在了此番配合有功的洛允德头上。 肖崇道还未找到,肖淑妃被赐毒酒。 对于五皇子,圣人终究是心软,就算这儿子曾经谋逆,他也只是软禁了他,关在一个破落的宫殿里头,终身不能出来。 而肖嫣.肖嫣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但郑王站了出来,温声替她请护:“父皇,肖家此事全程瞒着侧妃,嫣儿在事发前无意发现了,于是和陆将军提醒过此事,她当是以功抵过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和离 圣人沉默半晌:“她在你府里,终究是肖家之后难保心里没有怨恨。” 肖嫣闻言,抬眼平视圣人,眼里闪烁着未名的悲伤:“嫣儿有两个愿望,还请圣人成全。肖嫣不孝父母,无颜再当肖家子孙,今日在此自请出家门,以后与肖家再无关系。” 圣人同意了,只是 “若不是肖家女,以一介平民身份,你这个侧妃恐怕难以服众。” “这便是嫣儿的第二愿了,还求圣人赐我一份休书,嫣儿不愿在王府蹉跎后半生,这于我、于王妃,都只是折磨。” 圣人显然没想到她会作此选择,眼神沉了下去:“你可知道被皇家休弃是什么下场?这世上可再没哪家男子敢娶你为妻。” “嫣儿自知有罪,还求圣人成全。”她磕了响亮的三个头。 郑王脸色不虞,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入不了她的眼,虽然当初是他算计了她,但是他几番不计肖家前嫌,对她还不够好么? 郑王妃听闻此言却是心下一喜.她常常将肖嫣视为威胁,骢哥儿那事王爷没有处罚,她一直如鲠在喉,十分难受。 虽然现在知晓了当时非肖嫣所为,但是要在王府里跟另一个女人分享权力,她肯定是不情愿的,要是肖嫣能离开王府也是极好的。 郑王妃小心翼翼揣着一丝希望,就听见圣人沉吟道:“准了,日后你想去哪安身立命,朕让人给你准备一份户籍,自此以后,你与肖氏再无任何关系,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肖嫣眼神欣喜,跪谢圣恩。 郑王默默盯着谢恩的肖嫣,圣人自然也注意到,他出言安慰这个大儿子:“朕自不会委屈你,若是有哪家看中的女子,只要家世合适,只管与朕说,再给你纳为侧妃。” 郑王只好应了,心里是说不出的凉薄。 圣人总是这样,忽视他后,又给些不痛不痒的补偿。 肖淑妃不肯就死,闹着要出去,要见五皇子。 宫人拿她没办法,回禀了圣人跟皇后。 圣人冷哼一声:“不必管她,也不许给她见任何人。” 待她知道自己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肖淑妃,就不会做无谓的挣扎了。 此役项世群带领羽林军殊死抵抗叛军,还顶住了上官革临阵叛敌的压力,当圣人笑着问他想要什么封赏的时候,这个青年小伙子挠挠头,不好意思道:“臣想请圣人给臣寻个妻子,家里总说臣二十好几了还没成亲,京城里的大姑娘都看不上我们这年纪的了。” 圣人哈哈大笑:“这有何难,你可有中意的人家?” 项世群偷偷瞄一眼身侧安静的邬玲玉,想起那日她如神兵天降,将他从上官革刀下救出来,堂堂九尺男儿忍不住红了脸。 圣人心里跟明镜似的,语气调侃道:“朕不好强人所难,不如你自己先问过对方的意见。” “这”项世群挠头,不愿错过这机会,一咬牙,心一横,闭着眼睛问:“小邬将军,你、你可愿意?” “我?”邬玲玉瞪大眼,慌乱起来。 “我我还不想成亲,项大人,你找别人吧。”她连忙拒绝,接过自己的赏赐就逃离了现场。 圣人也不怪罪,经过这一次,他对有功之臣都宽容了许多。 “看来还得继续被家里念叨了,你求到朕面前,就没提前问过人姑娘的意思?” 圣人瞧着项世群懊恼失落的样子,忍不住笑道。 “唉” 两个失魂落魄的人,同时望着天空叹了口气。 燕王终究还是在城外被早就等候在村里的陆筱文堵了个正着,精疲力尽的叛军对上西山大营的士兵,胜负并不悬殊。 圣人早有令下,格杀勿论,不必留活口。 太后伤心,求圣人留燕王一条命,后半辈子就像五皇子一样软禁起来。 圣人叹了口气,将明月楼的账册、还有朱妈妈的口供,一一拿出来摊在太后面前,细数他这些年收买了多少官员,又杀害了多少不为其所用的官员。 还有燕州为修建燕王府,侵占的百姓良田,迫使许多人无家可归。 最后就是这次叛军在村子里大开杀戒的罪行。 若是燕王不死,如何服众? 太后一边翻看,一边默默流泪,最后默认了圣人的决断,不再当自己有这个儿子。 邬玲玉躲到贺韶光这里来,耳根子才清净了。 连续几日一大早,她神清气爽地走出府门,就看见项世群在门口等着,又是给她买了早餐,又是要陪她练武的。 她不堪其扰,想起昨天他在圣人面前那般鲁莽慌乱之下逃来了陆府。 “呀,你这是昨晚没睡好?眼下青了一圈。” 贺韶光端了两碗糖浇豆花进来,递给她一碗。 “你可别说了,我都要烦死了。”邬玲玉懊恼地挠挠头,“什么也不说,人见了你就是帮你做事,想赶都赶不走。” “你觉得他怎么样?说来你爹不是也在给你相看亲事么?” 贺韶光眯着眼睛享受着午后的静谧时刻,有一勺没一勺地舀着碗里的豆花。 “要求我婚后不能再带兵打仗,安安稳稳在后院做个当家主母。呵,这婚事没意思,我不嫁。” “那你想啊,这项世群可不介意你的身份,你为何不试着与他接触一下?反正都是两条腿的男人,项大人长得也算英俊,可不比其他人差。” 两条腿的项大人若是听到贺韶光这话,恐怕都要感动得哭出来了。 “.熟人我总感觉下不去手。”邬玲玉难以启齿。 “哟,这才见了几面,就成熟人了?果然是烈女怕郎缠。”贺韶光嘲笑她,“照项大人这攻势,不过几日,你就会被他收服了。” 邬玲玉恼羞成怒,干脆闭嘴不再与她说话。 贺韶光也转头向着窗外,欣赏四月春柳垂堤。路边、岸上,不知名的野花开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距离陆筱文离府也有十日了,昨日刚传来我方得胜的消息。 她百无聊赖,趴在桌案上写下一封家书,絮絮叨叨,全是家长里短。 只是与以往不同,在最末处题上了一句:陌上花开,君可缓缓归矣。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七章 心底情事 午梦扁舟花底,香满一湖烟水,却是荷花好时节。 女客们聚做一堆,不论是否嫁做人妇,都挤在湖心这方画船上,谈论着今日的主角——邬玲玉。 另一艘大点的船上则是男客,在饮酒投壶,项世群身穿喜服穿梭在人群里招待宾客,整个人精神焕发,逢人就笑。 “项兄,恭喜呀!心想事成。”一个熟人见了他,立马抹一把嘴上的油,停下吃席的动作转头恭贺。 “诶,嘿嘿,多谢你来赏脸,吃好喝好啊!” 四个月来,他就跟做梦一般,终于娶到了自己魂牵梦萦的姑娘。 新娘并没在房间里等着,而是坐在女客席中,劝酒。 任明月是这里头最爱喝酒的一位,所以十分给脸。 “小邬将军,下辈子你做男儿身,我还是姑娘,你一定要娶我。”任明月做西子捧心状,捂着脸嘤嘤哭泣,“今天过后,我的小邬将军就是别人的老婆了。” 邬玲玉被她逗笑:“美人别伤心,你还有你的钱博士在等着你。” 任明月立马嘿嘿起来,一脸猥琐:“所以小邬将军能不能给我支个招?项大人当初是怎么追的你哇?钱元林油盐不进,实在可恶!” “你注意点,这儿可还有没出阁的姑娘们呢!”贺韶光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用力扯她袖子,提示她收敛一些。 “无妨,无妨,几位夫人尽管说,我们也想学学以后怎么才能让夫君对我们心悦诚服呢。” 这是邬玲玉的朋友说的,贺韶光倒是忘了,能跟邬玲玉玩得好的又怎么会是害羞的性子。 邬玲玉谈起丈夫的手段,有些羞涩:“也没什么,就是常常来我跟前晃悠,晃悠晃悠我好像就习惯他了。后来他捉拿肖家余孽受伤,好几天没出现,我还以为他是放弃了.当我见着他满背的伤时,心里担心得不得了,就.” “你这是被他骗走了呀!”任明月不满地嚷嚷,“苦肉计!卑鄙!” “你得了吧,你手指划了道口子都要捧着去钱元林面前大呼小叫,这会怎么不说苦肉计了?” 贺韶光搭上任明月的肩膀,大声嘲笑。 湖风吹来,酒意上头,任明月双眼迷蒙,仿佛看见了船那头伫立着一道颀长清隽的身影。 “不算。”任明月嘴里喃喃,拂开众人,朝船头走去。 “钱博士,你也来吃席啊?” 她傻傻的笑着,众人循着她的目光看去,船头空无一人,她这是喝多了。 贺韶光起身想跟过去拽住,怕她不小心给掉了下去,但是走到一半被人拦住询问主家在哪里,她匆匆用手一指邬玲玉的方向,就去追任明月 可惜还是晚了,任明月伸手去拉“钱博士”,钱博士一动不动,她一着急,身子撑出船舷,伸长手一捞——扑通,整个人掉进了水里。 贺韶光想拽住她,伸出的手只摸到了一片衣角。 宾客们听见动静,都一窝蜂涌了过来查看情况。 “别,别,快回去!船要翻了!!”贺韶光被挤在一角大叫。 船离岸不远,这边的水不算深,贺韶光找来船上会水的婆子下去捞任明月这个醉鬼,正撸了袖子要下去,她一头从水里站起来,“呸呸”吐掉口中的湖水,大喊:“贺韶光!你见死不救!” 贺韶光把她从水里拽上来,用毯子应急先将她包住,叹气道:“任小姐,您清醒些没?” “我今儿可算知道了什么叫猴子捞月。”任明月乖乖捧着姜茶,浅呷一口,“好难喝。” “难喝也得喝完。”贺韶光无情道。 “啊真该死啊,要是喝完之后,钱元林立马看上我就好了。” “你信不信他要是知道你为了捞他吃席掉下船去,能三日不出现在你面前?” 那真是把最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和谐给一朝打回解放前。 “我信啊。”任明月一脸忧伤地倒在贺韶光肩膀上。 贺韶光看不下去,几个月前还在叫嚣着永不再嫁的好友这般为情所困,她提醒任明月:“这世上,四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但是两条腿的男人可多了去了。” 隔壁的船上,几位男客正站在船头谈笑,一阵风将贺韶光跟任明月的谈话吹到这些男客们的耳里。 人群中的陆筱文: 陆风举忍不住笑他:“哈哈哈哈二哥,二嫂看你是四条腿的蛤蟆还是两条腿的男人啊?” 但他也是够怂的,陆筱文只是瞟了他一眼,他就不敢继续笑了,抿起嘴把门牙收了回去,双眼望天。 今年到了七月,京城里才有了夏天的味道,短短十来天,就热得山竹吐出舌头,趴在在玉做的板凳上歇凉。 “你这猫儿怎么跟个狗似的?”施念娇对着山竹一通狂撸,掉了一手的毛,“呀,好痒,赶紧给我净手。” “那也是天太热了,你没看我都不敢熏香了么?稍用得多些,就跟要命似的香臭香臭。” 贺韶光仰面摊在太师椅上,光滑的竹面给她带去了一丝凉意,于是直接起不来了,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室内摆了冰,用自制的简陋手摇风扇在屋里降温,还顺便镇了一堆瓜果,放在贺韶光伸手就能够得着的地方,渴了就捞起一个来啃。 施念娇咂舌:“你这小日子过得真自在,二哥在的时候你也不注意形象?” “注意什么?又不是缺了他的椅子,一块躺啊?” 说着,贺韶光就让人拖出来另一把太师椅,邀请施念娇体验一下。 施念娇欣然躺了上去,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唉” “我们这是革命的友情,你不懂。”贺韶光嘴角上扬。 “那是他不去那几个妾室那儿,若是他隔三差五去呢?你不难受?”施念娇伸出芊芊玉指,比划着,“你就说我吧,我现在已经没什么念想了,整日就只想我的女儿顺顺心心的,这样就够了。但是陆风举要是宠爱哪个妾室,我就会不想让他碰女儿一下。” 这就是精神洁癖吧,贺韶光想着,嘴上敷衍道:“那下回他再从别出来,你就让下人先把他丢进烧滚的水里去,先搓下来一层皮,再让他抱蕊姐儿。”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八章 江南行(苏州一) “这个天气待在京城里也难受,索性无事,不如带你们去江南转转?” 这天陆筱文回到府,见一大两小都是懒洋洋的样子,琢磨着开口说了这回事。 三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陆筱文忍俊不禁:“圣人赐的一座园子,正好在那边,还没得空去看,正好带上你们一起去住段时间。” 今年拘着她们不让出门的时间比较多,正好散散心,顺便避暑。 “好啊,好啊,”贺韶光笑道,感觉有人在扯自己的衣摆,低头发现是陆明砚,瞬间懂了,“那砚哥儿的功课?” 陆筱文揉揉儿子的脑袋瓜,感觉手感很好,又用力揉了几下,直到把陆明砚头发揉乱才罢手:“这个年纪的课业我还是教得来的,也能提前让他感受一下什么叫游学。” “那我明日便列个单子,将要带的东西都清点好。”贺韶光喜滋滋的,恨不能立马飞去西湖边上。 “母亲母亲!带山竹。”陆明臻双眼亮晶晶。 “那你路上就负责看好山竹,不要让她跑丢了或是吓着了,可以吗?”这一去少说两个月,不带着她,将一猫留在院子里独守空房,回来都要记仇了。 “嗯!”陆明臻用力点头,拍了拍自己小胸膛。 后世对于江南的记忆,与眼前的一幕幕重叠在了一起。 苏州的水乡小镇风情,经过千百年的时间,竟然没有多大的变化。 临水的两岸人家,出门便是河,常看到有十二三岁岁的姑娘或是谁家的大媳妇挑了木盆衣裳,蹲在家门口洗着,拧干了就晾在窗下。 七狸山塘,又称七里山塘,一里一桥一只狸,传于这条街上的七座青石狸猫雕像:山塘桥的美仁狸、通贵桥的通贵狸、星桥的文星狸、彩云桥的彩云狸、普济桥的白公狸、望山桥的海涌狸、西山庙桥的分水狸。 象征了优雅、财富、学识、健康、机遇等等美好的寓意。 “这些狸猫像传说是始皇帝时一剑斩虎丘,后人开凿山塘河时为镇压剑中杀气所刻的。 摸摸狸猫头,一年好到头。” 贺韶光这么与他们说着,自己率先上手,摸了一下美仁狸的脑袋。 “那儿有载人的船夫,咱们去租一艘船吧?” 眼尖的贺韶光看见河岸边撑着许多乌篷船,一时起兴。 “走。”既是出来散心,体验一下民趣也是不错的。 “二位相公、娘子,老夫这船是用来捕鱼的,可能会有些腥气,不知道几位受不受的了?” 他们挑中了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船夫的船,因为宽敞干净。 对方因为常年撑着竹竿在水上讨生活,腰背都弓下去了,笑着与他们提醒。 “无妨,老人家。”贺韶光笑容可掬,“正好您这儿有什么新鲜的河鲜?船上可否能煮鱼吃?” 许多船夫都是直接在船里解决饭食的问题,所以煮锅调料一类的,船上不会少。 也有船夫会钻营的,发现许多客人就喜欢在船上自煮现捞的鱼尝鲜,于是也会专门准备给客人用的碗筷。 “有的有的。”船夫热情道,“娘子是外地人?您二位是会吃的,老夫在水上讨生活这么多年,多少老饕专门就馋这一口新鲜的。” 贺韶光笑笑,走到船舱里,与他们几个围炉坐下。 炉子上咕嘟咕嘟烧着热水,可以冲茶吃,也可以架个釜在炉子上,倒水进去,就地捉一条鱼上来炖着吃。 旁边的架子上收着一些船夫的私人物品。 “咱们把窗子支起来,在这能看见外头的风景。” 水面上的气味不是特别好闻,透出来一股水草的味道。 但是不得不说生态真是好,绿水白鹅,小桥流水。 特别是还有船夫的额外表演,他用船桨一拍,就打到了一条快有三斤重的大鱼,看得贺韶光咂舌,那些在湖边垂钓一钓就是通宵的人都要哭死在河边。 简单在船板上处理了一下,就拎了进来,随着送来的还有一网活蹦乱跳的小虾。 “谢谢您嘞,我们自己看着火就行。” 陆筱文帮着驾好釜,船夫往里面加入一点盐巴跟黄酒,其他什么都不用放了,就是体验一个原汁原味。 等到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贺韶光揭开盖子,一股鱼香扑鼻而来。 “哇~”陆明臻扒拉在桌子上,探头看一眼,迫不及待地捧着自己的小碗。 或许是这体验太过新奇,陆明砚都忍不住微微前倾了身子,期待着。 “好香。” 夹起一筷子白嫩的鱼肉,筷子稍一用力就能看出鱼肉之间一瓣一瓣的纹理。 这种鱼刺少而肉鲜,特别是锅里的鱼上一刻还在水里活蹦乱跳,下一刻就到了釜里待煮,享受的是极致的新鲜。 “这么吃还是太奢侈了,若是在府里也能实时吃到这么新鲜的就好了。”贺韶光笑道,与他们闲话。 “我们也可以在池塘里养鱼呀,母亲。” “就咱们府里那个?”贺韶光嗤笑一声,“你平日瞅见那里面的锦鲤没?” 陆明臻点头,当然了,府里唯一的池塘里头养的全都是锦鲤,一个个看起来跟球一样。 “那些鲤鱼跟猪一样,放进去的鱼苗不用三天就能被它们吃光。” 陆明臻愣愣的:“它们连同类也吃么?” “当然了。”贺韶光想说还有些鱼专门养在旱厕下边,吃那啥忍住了。 但是陆筱文看见她那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秒懂了,瞬间觉得碗里的鱼肉不香了。 “这几日我们都在苏州,要去拜访一位世伯。”陆筱文安排着接下来的行程,“待会将准备的礼拿出来吧,你可有要拜访的故交?” 贺韶光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并没有谁要见的,于是摇摇头,并问他:“是哪家的伯父?我们也要同你一起去吗?” “不用,只是我一位朋友的父亲,我带着明砚去就好。你若是想去也可以一道,只是他人有些古板,可能会比较唠叨。” 陆筱文对于唠叨的长辈也是很头疼的,想着他带砚哥儿拜访一下,速战速决。 要是拖家带口的上门,人家好歹得留你吃完一顿饭吧? 第一百一十九章 江南行(苏州二) “那我不去了,我带臻丫头先逛逛城里。寒山寺什么的,我们等你们回来再一块去吧?” 贺韶光果断拒绝,还是逛街对她更有吸引力嘛。 二人达成统一战线,阿杜就跟着陆筱文,鸢瑾跟着芷君霓君一块,陪她们逛逛苏州城内。 白日里一走在大街上,就能看出这里的人与京城的不同来。 大街上不论男女老少,都操着一口吴侬软语,贺韶光真实地感受到为什么说那些皇帝都喜欢江南女子,她们随意找了一家茶楼,上雅间,点了一位温温柔柔的小娘子为她们唱曲儿。 小娘子二十多岁的年纪,侧挽着头发,应该是已经嫁人了,一笑起来眼睛弯弯。 贺韶光对她很是和气:“您擅长什么,随意来就行,我们打发时间。” “几位娘子看着年纪小,奴家给几位唱一首欢快些的。” 她将头发拨至耳后,将琵琶架好,随手拈出一段小调,轻轻哼唱起来。 贺韶光听不出来这是什么,应当是昆曲什么的前身,旋律上口,忍不住跟着哼起来。 “我看这儿还有客人在用饭,干脆午时也快到了,不如我们就在这儿解决了吧?” 茶博士就在不远处,招手过来,立马笑着与她介绍这里的特色吃食。 “我见二位是外地人?要不要尝一尝姑苏的特色三虾面,诶呦这会正是吃这个的季节,香得很。还有梅花糕、碧螺虾仁、鲃肺汤、响油鳝糊、樱桃肉,都是咱们苏州的,您想用些什么?瞧您带着孩子,不如尝尝樱桃肉?这个甜口的,小姑娘应当喜欢。” 他一顿推销,十分能言,贺韶光懵懵的就点了一堆菜,等回过神来,菜都已经上桌了。 好吧,多少都是名菜,尝尝也不亏。 “母亲,为什么这个面条,要叫三虾面呀,是因为只有三只虾子吗?” 一边茶博士正想解答,贺韶光刚好知道这个典故,就替他回答了。 “这个三虾指的是白虾的虾籽、虾脑、虾仁,只有现在这时令白虾的身上才会有虾籽和虾脑,所以咱们也是赶巧了。”贺韶光笑道。 “哇~”陆明臻试图去数碗里的虾籽,发现数不清,“好厉害。” 贺韶光也扒拉了一口进嘴里,面条柔韧滑爽,虾仁嫩弹、虾脑香、虾籽酱鲜美,这碗面是就算贺韶光这种无辣不欢的人也不舍得放辣酱的程度。 “咱们吃过了这碗面,苏州城也不算白来了。” 她心满意足地往后一靠,芷君就笑她:“夫人上午不是才说来苏州城一定要去寒山寺吗?” “可是这会我吃饱了,就想睡觉。”也许是太放松了氛围,她一下就吃了十二分饱,饱到不想动弹。 所以下午就瘫在椅子上消食,看看街上有没有什么趣事发生。 “诶,那人好像咱们二爷啊。” 霓君眼尖,看见街上一个被人拦住去向的人长得很像陆筱文,那人也带了个小孩,定睛一看,发现还真就是陆筱文。 “咋了?”贺韶光也挤到窗口来,看热闹,发现是个妙龄少女,跪在大街上,把他们拦住了。 鸢瑾皱眉:“这女子不会是想赖上二爷吧?” “不会。”贺韶光反驳道,“他带着好几个侍卫,那姑娘看着就是没权没势的,谁敢赖着他?” 鸢瑾没接话,贺韶光也不理她,这两个前院的丫鬟就是心气太高傲了,只在乎陆筱文,旁人都不怎么放在眼里的。 果然,一下去,就看见那姑娘哭得双眼红肿,身前挂着块木牌,上头写四个大字“卖身葬父”。 贺韶光咂舌,不是吧,这种情节都能被她遇上?府里要有新人了? 另一边被陆筱文刚刚挡住了,其实还有一行人,是个满脸横肉的胖子,衣着富贵,年岁看起来不小了,得有三四十岁,一脸凶相,甚至还想动手动脚,被陆府的侍卫给拦着。 陆筱文皱着眉,看见贺韶光了,眼睛一亮,快走两步迎了上去:“你来了,遇见个棘手的事。” “这姑娘?”贺韶光奇道。 “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父母都是给旁边那个人做长工的,就生了这么一个闺女。前几年娘病没了,今年爹在那人家里砌房顶的时候摔了下来,当场人就没了。” 身世真是可怜,贺韶光瞟一眼那胖子,看穿着大概是个员外之类的,果然,听见身边的人叫他王员外。 “这人就在这儿,不赔偿?怎么还要卖身葬父?” “别说赔偿了,那王员外非说是林父自个儿不小心,跌了下来,还嚷嚷他毁了自己还没建成的新房子,嫌晦气,要林姑娘赔呢。”阿杜在一边不满道,看来他是十分同情这位林姑娘。 “那也太咱们虽然能帮,但是我觉得不能惯着他,让他尝到了这次甜头,下次估计不知道又找什么理由来为难人家了.到时候可不一定有好心人。” 贺韶光最烦这种,见那胖子眼神还往他们这儿瞟,翻了个白眼。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他是这块的地头蛇,刚刚见我给了那姑娘二两银子,还要阿杜送她回家,就拦着我不让走,嘴里不干不净的。” 陆筱文也不能在大街上就跟人打起来,这毕竟是苏州,对方也不是敌军逃犯之类的,最多算无耻之徒而已。 “你知道对待无耻之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吗?”贺韶光哼哼冷笑,陆筱文见她露出这个表情,倍感安心,于是问道:“是什么?” “就是比谁不要脸。” 贺韶光在心里摩拳擦掌,迎面走了上去。 “哟,这姑娘如花似玉的,长的是好看哈。” 陆筱文跟着她转过去,贺韶光已经换上了轻佻的表情,勾起还在抽泣的姑娘下巴,啧啧道。 “这就是我夫君方才花了二两银子买的那丫头了吧?芷君,霓君,带走吧。” 她放开对方,拍拍手,一副鄙夷的样子。 “哎哎哎,走什么?还没赔钱呢,你又是哪来的娘们儿?” 王员外怒气冲冲,挣开拦着他的那几人,连忙挡在贺韶光前头:“这林宝芝的爹欠我王保五十两银子,父债子偿,她爹死了,她还不起,就是我们王家的人。您要带走啊,甭想。” 第一百二十章 江南行(苏州三) “哟哟哟,还你们的人,人家说了要卖身给你家么?强买强卖啊?刚刚大家可都看到了,人是我家夫君给买下来的,你要讨债,还是找她那个爹去吧。” 贺韶光表演得极尽泼辣,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王员外这种欺软怕硬的人,本来看见陆筱文随身的侍卫们就心里犯怵,但是看着对方一脸正气的样子,料他也不会真的动手,还是拦着人不让走。 但是碰上同为“无赖”的贺韶光,他气势就弱了许多。 眼神示意他的仆从,王管家于是扯着笑脸,叫住贺韶光:“诶,这位夫人,你过来,来来这边,我同你说。” 王管家的态度比起刚刚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您瞧这林家小姑娘长得细皮嫩肉的,带回去养大了心性可怎么办?您夫君也是贵公子似的人,方才出手买人的时候我可看得清楚了,那眼神就盯着小姑娘呢,您想想,这给自己买了个姨娘回去,多糟心啊?” “别废话。”贺韶光冷笑,反问他,“你觉得我长得不如她?” “不不,我没这意思,您自然是貌若天仙。”王管家赔笑道。 “你若不放人走,我就去告县太爷,看看你们罔顾人命这件事还能瞒多久!”贺韶光心里也是赌一把,像王员外这种,没有一点考虑到工人性命安危的雇主,身上人命说不得不止这一条。 “这”见王管家面露慌乱,贺韶光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王管家心里已经权衡好了,他走一边去和王员外耳语几句,就见王员外面带怒意,但还是被劝服了,王管家于是脸上的笑也真情实意了几分,松了一口气。 “夫人是哪家府上的贵人?”他面带和煦的笑意,似乎真的要上门赔罪一番。 贺韶光自然知道他只是想打听自己的来历,日后借此结交或是报复什么的。 “我们家在柳絮街上头,以后也不必再见了。”她厌烦的挥了挥手,立马就带着人走了。 阿杜已经被自家夫人这一通操作唬呆住了,再看陆筱文脸色,似是也有些恍惚。 “咱们夫人平日里是这样的吗?”阿杜忍不住小声问鸢瑾,他毕竟跟鸢瑾自小长大的情分更多些。 鸢瑾白他一眼,不知道在生什么气,径直走开了。 阿杜只好回头去寻林宝芝,她被芷君跟霓君搀着,因为在地上跪久了,膝盖行走不是很方便。 “两位姐姐,不必管我了。”林宝芝小声道,“我家就在这里面,我想先回去安葬我爹,不知道到时候在何处寻你们?” “不必来了,你好好安葬亲人,剩下的银子,给自己寻个活计吧。”贺韶光笑着,又取了一点碎银放在她手上,“以后就是为自己而活了。” 那林宝芝听了这话,眼眶中又蓄起泪水:“夫人.” 贺韶光刚想安慰她不用太感动,就听见对方说:“宝芝已经收了爷的钱,就是爷的人了,还请夫人容宝芝跟在爷身侧,不敢肖想什么身份的” 贺韶光:? 看着眼前的姑娘不到双十的年纪,怎么就学得如此的小意温婉? 林宝芝固执地看向陆筱文,贺韶光也看向他。 陆筱文颇感压力,他开口:“我不缺丫鬟,你还是听夫人的吧。” “爷”林宝芝跪在二人面前,泪眼汪汪,“宝芝没有去处了,求您收留。” “你这人是听不懂人话吗?”没想到反应最大的是鸢瑾,她瞪着林宝芝,“我们爷说了不用你伺候,也看不上你!我们夫人比你还小几岁呢,你在这柔柔弱弱的给谁看?狐媚样子!” “你走不走?这会走还有银子拿,再不走,我们可要叫刚才的王管家来了!”霓君也气不过,附和了一句。 林宝芝哭得更加悲惨了,抽抽噎噎从地上爬起来,抹着泪跑进那条小巷子里。 临街的大娘推开窗,看见是他们几个跟林宝芝,于是面露探寻:“这是.林小娘子卖身葬父?” “诶,是。”芷君虽然生气林宝芝让她们丢脸了,但还是笑着回应对方。 谁想到那大娘竟然就攀着窗户跟她们交谈了起来:“哎,你可知道,你是我见过被他们骗的第五十多个好心人了。” 她撇撇嘴,手指比了个五字。 阿杜张大了嘴巴:“谁?” “他们呀,就是你们刚刚救的那小娘子,林宝芝!害,她爹还在屋里头等着呢,活蹦乱跳的。也不知道这一天天的咒自己,别哪天真给摔死喽!” 大娘显然看不上他们的做派。 贺韶光无语,这么早就有诈骗团伙了? “大娘可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行骗?还有那个王员外?” “一伙的。”大娘悄悄捂着嘴,四处张望确定没人后,说道,“什么破员外,那行头都是他们置办的,假的!赚的钱平分呗。” “啊,那她方才为什么要跟我们走啊?那样不是没钱赚了。” “她又不傻,她跟她爹又没多少感情,赚的钱还要平分。你们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自己一个人投奔了你们,吃香喝辣,不是更快活?” “呸,当丫头还想吃香喝辣?”鸢瑾恨恨道。 “那林娘子这容貌,怎么也得是个姨娘吧?也就是在我们这名声坏了,远些地方好多人家娶正头娘子,她都不做的,专等有钱人。” 大娘虽然看不起他们的行为,但是对林宝芝的容貌还是给予了高度赞可:“不然,今天没有这位夫人在,你们爷还能不给她带回去? 鸢瑾叉腰:“我们爷才不是这种到处留情的人,我们爷跟夫人感情可好了,夫人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 “行行行。”大娘看天色不早了,不打算再跟她们唠嗑,直接关上了窗。 鸢瑾出完气才转过身来,想到刚刚说的话,红了脸,呐呐走到最后头去了。 贺韶光第一次被鸢瑾维护的心情还是挺奇妙的,莫名的.受宠若惊。 队伍后头,霓君悄悄用手肘撞了一下鸢瑾:“行啊你,有事你是真上啊?冲你替夫人说话,日后咱们就是姐妹了。” 鸢瑾撇撇嘴:“谁要跟你做姐妹,谁帮你们说话了,我就是看不惯她那样子。” 芷君抿嘴笑了笑,虽然不说话,但心里显然也是和霓君想法一样的,就是:鸢瑾实在是太口嫌体正直了。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一章 江南行(杭州一) 和风熏,杨柳轻,郁郁青山江水平,笑语满香径; 思往事,望繁星,人倚断桥云西行,月影醉柔情。 虽然后世将杭州城称为国人的美食荒漠,但来西湖赏荷花,观十景的人还是络绎不绝,尤其杭州城还流传着源自于四大民间爱情传说之一的白蛇,吸引无数墨客写下诗篇。 但是无论有多少的诗情画意,当贺韶光站在曲院风荷下的时候,她只想摇着陆筱文的肩膀质问他:不是说好来避暑的吗?夏天怎么这么热? 荷塘里的荷花还在顽强的开着,随风送来荷花若有似无的清香。 “你要下去划船?”贺韶光差点惊叫出声,想起这是孩子,不能吓着了,于是柔声道,“咱们不是在苏州坐过船了么?这天太热了,会中暑的。” 陆明臻坚持要下去,并且抱着贺韶光不撒手。 “那,只能下去一刻钟,且不能玩水,知道吗?”贺韶光与她约法三章,勉强同意下水绕两圈。 陆明臻兴奋地“啊啊”叫着,跑到了船上,这是那种最常见的露天的木船,很简陋,她招手示意他们几个赶紧上去。 “方才不该让她在马车上睡那么久的。”贺韶光嘀咕。 “怎么这么懒?”陆筱文经过磨蹭的贺韶光,听见了这声嘀咕,笑话她。 “热呀。”贺韶光没好气瞪他一眼,“要被晒化了。” 待上了船,陆筱文记着她怕晒的话,给她摘了一片大大的荷叶挡着日头,自己则接过船桨,负责划船的活。 “我也要!哥哥给我摘。”陆明臻笑嘻嘻地黏着陆明砚,陆明砚依言在手边的荷叶丛中挑了一片他觉得最好看的,给陆明臻。 “没有母亲的大。”陆明臻举着手里的荷叶,跟贺韶光的比划一下,发现小特别多,不满意了。 贺韶光举着荷叶挡过头顶,闻言也看了一眼对比,发现是大许多,大得夸张,能装下两个人。 “好像还真是,这不会是荷塘里最大的一片了吧?” 贺韶光随口玩笑了一句。 找到了好玩的事的陆明臻就拉着陆明砚,将荷塘里每片叶子都拉着比了一边,最后发现就是贺韶光这片最大,立马跟身边的全世界宣布了这个发现。 “这几天借住在一位儿时友人家中,他平时四海为家,到处游历。这宅子也不过是他父亲留下来的祖宅,想必此时家中应该没人。” “那人家家仆能认得咱们吗?”贺韶光担心被人当流氓赶出大门。 “嗯应该没有下人留在府里,不过我大概知道钥匙在何处。”陆筱文认真思考了一下她这种说法的可能性,但否定了。 “大概?”贺韶光忍不住重复了一遍。 “两三个地方,咱们都找一遍,应该能找到。”许是自己也觉得不靠谱,陆筱文也笑了。 倒比平时多了几分少年气,虽然按年龄来算,似乎陆明砚才是这个少年。 他笑,贺韶光被美色耽误,于是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很没原则地点点头:“那咱们便一起去寻。” 发现贺韶光比平时更好说话,陆筱文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你不想去?”被盯得发毛的贺韶光,反咬一口。 “没。” 诡异的安静后,马车到了。 一下车,陆筱文习惯性地伸手去扶她,贺韶光往旁边一缩,提着裙摆自己跳下了车辕。 这边的街道上满是油纸伞做成的灯柱,比人手上撑得要小,三个串成一串,立在道路两边,五彩缤纷的,与来时路大大的不同。 “真好看,真热闹。”这些彩灯装点了夜色,每条平凡的巷子里都是不同的景色。 “这就是了。”陆筱文指着白府的门,木门年久厚重,脚处有些霉了。 “白府?”贺韶光念了一遍,“你朋友是白素贞啊?” “.”这么个州府,这么个姓氏,确实不好解释。 “钥匙应该在这附近,我去问问那边米铺的老板娘。”陆筱文绕视了一圈,发现了目标,过去一问,发现没有。 “再去看看那家卖酒的。” 他干劲十足,贺韶光张大了嘴巴:不是吧大哥,你玩密室逃脱呢?不过这青天白日的,他们找的是进门的钥匙。 还好这次很顺利,不知道跟卖酒的老板对了什么暗号,总之陆筱文提着一串钥匙回来了,手上还拎了一坛子酒。 “怎么还买了酒?”贺韶光问他。 “雄黄酒。”陆筱文举着钥匙,对准匙孔,插了进去,转了两下门便开了。 “啊?” 贺韶光愣愣的跟上,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接刚才她说白素贞的梗。 好冷。 酒确实是雄黄酒,主要配合着当地特色的传说,销量也更好些。 果然府里没有一个下人,安静得像是在做贼。 “还不错,比我想象的要干净。”贺韶光从陆筱文的脸上看出了赞许二字。 “你说的,莫不是白御史的儿子?那个辞官云游天下,还出了游记的白侍郎?”贺韶光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名字,念叨了两遍,微微激动起来。 陆筱文见她激动,有些莫名:“你知道他?” “天下谁人不识君?”贺韶光握住他的手,诚恳道,“你既与他有这般交情,那下回他再出书时,你替我要一本吧?” 实在是,书铺每次只印几十本,太难抢了些。 陆筱文定定瞧了一眼自己被抓痛的手,再瞧一眼面带红晕的贺韶光,吐出两个字:“不熟。” 留下一个孤独的背影给贺韶光,他毅然出门在白府里转悠起来了。 不是他自己家,倒像是主人似的。贺韶光撇嘴,什么不熟,都是借口。 不过想到此处是小白先生的家,她又好奇起来,作为“书迷”,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对方。 虽然连个人影也没见就是了。 说什么来什么,住进白府的第三天,白延卿回来了。 风尘仆仆,几月未归家的白延卿,见着敞开的大门,惊得立马将包袱放在门口,潜进去看贼人的面容。 当白延卿对上一张同样迷茫的俏脸时,他颤颤巍巍地伸手指着贺韶光:“你是谁?”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二章 江南行(杭州二) 白延卿嘻嘻哈哈地搭上陆筱文的肩,朝他挤眉弄眼,意思是许久不见,他出息了。 陆筱文面无愧色地拍开他的手,淡声问:“你怎么回来了?” 白延卿哼一声:“我若是不回来,是不是家都被你搬空了。” 接着,白延卿兴致勃勃地拉着他与他讲起自己在甘孜的见闻来:“你难以想象,世界上还有如此神秘、丰饶的地方,人们手里拿着转经筒、还有他们的脸上,虽然饱经风霜,但是依旧带着的祥和的笑纹,高地上飘扬着艳丽的经幡、还有一群行走的喇嘛。” “此次川行,我还遇上了一波浅发碧瞳的胡人,他们与咱们平时见的鞑子不同,来自大洋彼岸,叫什么.么..西卡?” “噗”贺韶光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小白先生,你想说的是不是墨西哥?” “诶对!弟妹说的就是这个这个,墨西哥!”白延卿嘿嘿一笑,夸道,“弟妹学识真是渊博啊,我第一次见这些人,他们还送了我些花种跟菜种,我不爱伺弄这些玩意,正巧碰上你们,不如你们帮我拿走吧。待真结了蔬果,若我在京中,托人送我一些便是。” “啊”贺韶光看见一盒子的奇形怪状的种子,更加惊奇了,这一趟,白延卿走得可真值! “旁的也就罢了,这番椒我是在他们手上见过成物的,这番椒丛生,熟后开白花,结的果子像秃了的毛笔头,色泽红艳,确实美观。我写了折子,要给圣人老头送一些到宫里看看怎么在御花园也种一些。” 白延卿特地介绍了番椒这种植物,贺韶光则早在看见辣椒种子那一刻就开始双眼放光,翻来覆去的将那一包种子看了又看,面露惊喜。 “呃弟妹?”白延卿滔滔不绝地讲完,发现没人理他,陆筱文自顾自在翻看他带回来的铁制兵器,贺韶光则是抱着那一堆种子看起来快要流口水了。 “啊?”贺韶光回过神,神采奕奕,“真的都给我们啦?” “嗯,留下一些花种就行了,我猜宫里头也没什么人喜欢种菜。” 他跟陆筱文小时候好得跟穿一条裤子似的,几个种子他稀罕什么?真正值此一游的东西,全印在他脑子里了。 “那这个番椒种子可否也给我一些?小白先生,我曾在某本书上边看过番椒入菜的做法,一直想试试。”贺韶光随便诹了个理由,她是真的很想念辣椒啊。 “好啊,到时候我可要厚脸皮去蹭一顿了。早就听闻弟妹厨艺了得啊,可惜一直没得机会品尝。” 去年他回家那会,陆筱文还在燕州打仗呢,他哪好意思贸然上门去拜访没见过的贺韶光? 也就约着陆风举喝了顿酒,就算是联系过了。 “你听谁说的。”陆筱文闻言,似笑非笑,目光炯炯。 白延卿咽了咽口水:“陆老三” 陆风举还不知道自己被卖了,此时正看着产婆进进出出,一脸焦色。 这天夜里,沈氏终于发动了,期待了近九个月的胎,生的也异常顺利。 稳婆笑得脸灿如菊:“恭喜三爷了,是个哥儿,白净的嘞。虽说沈姑娘这胎比算的日子早了些,但是哥儿健康的,身子壮,您瞧瞧。” 陆风举也高兴地一连串在产房外边喊赏,一连串的赏钱流水似的送到下人手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施念娇这儿,能听见外面的嬉笑声,紫薇苑的下人们是大气也不敢出,安安静静地伺候着施念娇跟才满半岁的陆明蕊,生怕出半点差池。 施念娇哼笑一声:“你们怕什么?还当我会生气么?” 白芍瞪着眼,示意那些人不要做得太明显,嘴上也笑着道:“奴婢们心里都清楚着呢,咱们夫人是最好的性子,哪会因为这种乌糟事乱了自己的心?” “是啊。”众人纷纷附和。 “罢了。”施念娇摆摆手,“既是我手底下的人,就送些赏去吧,也别薄待了,毕竟是三爷第一个哥儿。” “是,只是要奴婢亲自去吗?”白芍请示。 “不必,你们丫鬟脸皮薄,随便打发个婆子去吧。”施念娇怀里抱着女儿,轻轻哼着新学来的童谣,哄睡。 对上那一双黑亮得像荔枝核的大眼睛,她心情很好地笑了笑:“今夜若是爷要过来,就让柳姨娘伺候吧。” “是。”有丫鬟应了声,先去给柳姨娘吱声了。 沈氏生了个哥儿,陆风举高兴地要给她抬姨娘,来找施念娇商量,或者说是通知。 没想到他连施念娇的面都没见着,就呗=被倒酒的柳姨娘惊了一跳:“你怎么在这?” 柳姨娘捂嘴娇笑:“爷不想妾身吗?” 说罢,还用帕子轻飘飘甩了他一下。 “美人如此艳丽,叫爷好生思念呐。”陆风举被美色耽误了原本的想法,飘飘然就跟着柳姨娘走回她的偏院里去了。 柳姨娘是特地打扮过的,她刚进府那会儿也很是受宠爱过,自然知道陆风举喜欢她什么样子。 她就特地往妖艳了打扮,杨柳腰小翘臀,夏天穿的轻薄,昏黄的窗灯下,胸前露出一片雪白细腻,凝聚了几滴香汗,顺着弧度往下,直到看不见。 陆风举视线跟着那滴汗,想象着那是自个儿,连告也没告诉一声施念娇他来了又走了,就急急跟着柳姨娘走了。 要给沈氏抬位的念头,更是丢到了脑后。 “人走了?”里屋,施念娇并没睡下,而是和衣坐在灯前,细细为双手涂上花露做成的润肤乳。 “正如夫人所料。”白芍得意道。 “他们歇了,咱们也该歇了,明日还得演一场呢。”施念娇嘴角挂起浅笑,她既然抬举柳姨娘,希望柳姨娘也要能接住才好,不要让她失望。 白府里白延卿知道贺韶光是自己的“书迷”,显然很高兴:“真没想到弟妹也看我的书呀,最开始我还担心书铺一下印几十本,会不会卖不出去呢。” “不会,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贺韶光借此机会,套近乎,“下回再有新著,能不能先寄一本于我?实在难抢。” 第一百二十三章 江南行(金陵一) 白延卿哈哈大笑:“这有何难?你让陆筱文亲自给我写信,我给你寄十本八本都没问题。” 那.贺韶光看了一眼边上黑脸的陆筱文,觉得有些难度。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陆筱文这几日对这个发小总是没几分耐心。 她可不敢替他答应。 晚上,陆筱文见她捧着白府的藏书看得津津有味,入了迷。 忍不住拿过来看看是什么。 “黄石游记?”陆筱文念出了这书页上的名字,眉头皱得老高,“这么喜欢看游记?” 贺韶光理直气壮:“山川之美,古来共谈。我走不了,我还不能看看了?若我能同你们一样,想出游就出游,我自然不窝在家里看别人写的书册。” 陆筱文无奈:“谁说你走不了了?咱们现在难道不是在游历江南?你想去哪儿?西湖咱们去过了,雷峰塔?岳飞庙?还是想爬爬山?” “咱们不是来看园子的嘛?” “园子?我是没有随从可用了?”陆筱文给气笑了,“爷是看你们整日在府里无趣,蔫了一样,才想着带你们出来散散心。” 气的他自称爷都出来了。 贺韶光恍然大悟:“这么说来,竟然是我一直猜错了你的心思?” 她感动道:“你真是个好人。” 陆筱文: 陆筱文咬牙:“这回回去,若是还想有下回,你也得给我写一本游记出来。” “还能有下回?”贺韶光眼睛发亮,“下回咱们去沿海吧?” 感觉对方抓错了重点,但是对方的重心终于回到自己身上了,陆筱文表示比较满意:“写完需得给我过目。” 感觉自己变成了学生,被先生布置作业,她略微不满:“明砚才要写这种东西。” 在杭州消磨了几天,赏够了西湖烟雨景色,终于出发上路往金陵城去了。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 金陵这座古城曾数次庇佑华夏正朔,亦是唯一未做过异族政权首都之都,被视为天下汉人的复兴之地。 这个时空的金陵,或许王朝的更迭不同于贺韶光所熟知的那个六朝古都,但也是段朝除了京城的几十城里人口最兴旺、最繁华的所在。 府学边的夫子庙一如往昔热闹,而圣人赏的这座金陵园,就在离夫子庙不远处秦淮岸南。 整座园子坐北朝南,布局典雅精致,院子里多的是上百年的古树奇石,比他们一家人年纪加起来还大。 特别是园子正中摆着的一块比人高了一头的太湖黄石,曲折圆润、玲珑剔透,十分难得。 随意推开一扇门,室内装潢也是清幽素雅,黄绿为主色,夏天身置其中颇觉清爽。 床帐跟摆设都是簇新的,显然是在他们来之前不久有人修缮过的。 东园有汀兰水榭、沉香榭、弄玉小筑等临水而建之居所,西园有南、北假山群、静心堂、留春馆等精致小巧观景之所。 贺韶光最喜欢就是留春馆里头,东西墙都开了小窗,南北是落地隔扇门。厅南面建月台和坐栏,可以在此观水池游鱼与假山景色。 南面的假山临池而砌,形状上伸下缩,形成蟹爪形的大山岫,钳住水面。 水池东西处各有古树两株,栽种于前朝人手中,紫藤盘根错节,女贞子翠绿丰满。还有红枫、牡丹、樟树等点缀其间。 这园子本身的主人是前朝的吴王,前朝倾覆后,里头的下人卖的卖,逃的逃,趁乱带走了不少价值连城的宝贝。 所以园子里虽然经过修缮,景色秀美,但总有些新补齐的角落显得格格不入。 除去这些,身在金陵,贺韶光还记着一句俗语,那就是没有一只鸭子能活着离开南京。 烤鸭、盐水鸭、板鸭、鸭血粉丝汤. 还有大名鼎鼎的炖生敲,生敲是指厨子将鳝鱼活杀去骨,再用木棒敲击鳝肉,使其肉质松散,故名生敲。 有食客吃完后评价:“若论香酥醇厚味,金陵独擅炖生敲。” 前世一直不得解馋,今时总算在餐桌上见到了这一道炖生敲。 一筷入喉,贺韶光只觉满口鳝肉酥烂鲜香,底下的汤汁浓稠,用来拌饭也是一绝。 “咱们在金陵可以呆到九、十月再回去,这样京城里也没有那么热了。旁边便是府学,我与府学的祁学官是相识,可以将明砚安排进去,跟着府学学子一同听课。” “那就最好了。”嘴上虽然赞同着,但贺韶光还是略带同情地看了一眼陆明砚,出来旅游还要上课的娃。 对此,陆明砚并未觉得有什么不乐意的,偷懒了这么多天,他早就开始心虚了,得知明天就能进府学旁读,他甚至还松了一口气。 陆明砚因为年纪比府学学子都要小,所以将他安排在了丙三班,祁学官是甲三班的学官,但同时也教丙三班的《论语》这门课。 整个府学也找不出比他年纪更小的学子,所以当他一个人提着小小的书箱,拿着代表身份的木牌进府学时,门口同样是走读的学子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也是府学的学生吗?” “嗯,我是来旁听的。”陆明砚客气回应了对方。 “哦,我就说~之前从未见过你这么小的同窗。”那人对陆明砚有莫大的好奇,“我是丙三班的学生,华绍唐,你呢?” “我也在丙三班,陆明砚。” 陆明砚不习惯跟一个陌生人说太多话,但是这个华绍唐是个话痨,知道对方跟自己一路后,一直在旁边叽叽喳喳问他家里的情况等等私人问题,还将班上同学的情况也给他介绍了一遍,是以还没走至教室门口,陆明砚就把丙三班同窗了解得七七八八。 “在你没来之前,整个府学年纪最小的学生也在我们班,叫孔文安。他是个奇才,要不是才十二岁,他一定就去甲班了!”华绍唐唾沫四溅,十分激动,“之前斗诗,甲三班那几个二十多岁的看不惯孔同学,一起欺负人,都被他打败了!” 想到自己半吊子水平,华绍唐怀疑道:“是不是姓孔的都会念书啊?.哎,宋同学!” 华绍唐一边与他说,一边还有功夫和熟人打招呼:“这也是我们班的,不过他不是考进来的。他叫宋富二,你一听就知道了吧?他家很有钱哈哈哈.” 第一百二十四章 府学入学 能分到丙三班的学子分几种: 一种是像陆明砚、孔文安这种年纪特别小的,府学之中遗世而独立的存在,既然是遗世独立,所以尤其的少; 二是像宋富二这种,凭自己的实力考不进府学,但家里特别有钱,给买了一个名额的,不过也不多,多是人还是靠本事考进来的; 三就是像华绍唐这种,家境一般、成绩一般、年龄也一般的,考试时在末三十名的学子。 华绍唐家里还有个哥哥,也在府学,不过比他们大了一年级,在乙二班。 巧的是,宋富二也有个哥哥,叫宋富大的,也和华绍唐的哥哥同窗,在乙二班。 所以华绍唐觉得自己跟宋富二很有缘分,一来二去就和他玩得好了。其实华绍衡跟宋富大几乎是陌生人来着,根本不说话。 不过以华绍唐这性子,只要不是怪人,他碰见了都能说两句。 就像今日第一次见陆明砚,他也能聊得很开心。 不过丙三班里还真有一个怪人,大家都不跟他玩,只有华绍唐会与他说上两句。 这就是方才华绍唐提到的天纵奇才孔文安,十二岁便考上了府学,虽然是在丙三班,成绩却不输甲班的学子。 孔文安才气四溢,本就是木秀于林,再加上少年傲气,面对比他年长的学子丝毫不谦逊,许多学子都对此略微不满。 而对于学官的有意打压,他更加不放在眼里。 没有人愿意同他交好,他便自成一派。 华绍唐对此强烈替他解释:“孔同学人很好的!他只是不爱说话,你有什么问题他都会解答,我觉得学官都太小题大做了。” 他还举例:“若是我十二岁便能考上府学,别说我不爱说话了,我说我要当老大,他都能把族谱上我哥名字划了,写我后边。” “咳咳……” 后面一阵咳嗽声传来,华绍唐和陆明砚回头一看,把华绍唐的魂都吓没了:“郑学官!” 随即心虚地低下了头,刚刚说的话大逆不道,不知道郑学官有没有听去。 郑学官是他们丙三班的主任学官,其他祁学官这种只教他们一门课的,只能算课任学官。 郑学官一向严肃,听到学生说这种不伦不类的话,他十分生气:“华绍唐,你给我把孝经抄上五遍,亲自来交给我。” 华绍唐等他走了才敢哀叹一声:“怎么今日一早就开始倒霉了?” 幸好只是罚抄,没再说别的,华绍唐兴致不减地将陆明砚带至丙三班的教室,给大家介绍: “诸位同学,这是我们班新来的跟班同学,叫陆明砚,以后大家就在一起上学了。” 班里已经有不少学子在了,有和华绍唐玩的好的,挤过来,嘻嘻哈哈地介绍自己,欢迎陆明砚,同时好奇地打量着他。 陆明砚略一点头,其他几人有点失望:“陆同学真腼腆呀。” 不过看着他年纪比孔文安还小的样子,他们就原谅他了:班上还有个根本不搭理他们呢,这算啥,顶多是人家不爱说话罢了。 “陆同学看起来与我家弟弟一样大,我弟弟今年才十岁,陆同学不会与我弟弟同岁吧?” 一名黑瘦学子笑嘻嘻地打趣他。 “九岁。”陆明砚说出自己的年龄,大家更吃惊了,这么小就来府学读书,虽然是旁听,但他听得懂么? “黄丰,你弟弟九岁的时候还在尿床吧?哈哈哈哈哈哈……” 一名公鸭嗓的学子用他难听的嗓子嘲笑刚刚那个叫黄丰的。 黄丰偏头哼一声,轻蔑道:“那又怎样,又不是九岁就考进府学了,就算是宋家老三也能这会进来旁听——只要和他两个哥哥一样就行。” 言外之意,就是指花银子找关系了。 陆筱文托祁学官放陆明砚进来的时候可没透露身份,所以大家并不知道他就是刚打了胜仗的陆将军的儿子,其他学官们也以为只是祁学官的亲戚而已,是以并没有特别上心。 陆明砚对这类嘲讽不以为意,他的功课也不用跟着这些人一起考试,只是暂学两个月罢了。 要说府学里年级有些课程的进度,还不如自己请的西席,只是这些学官们都浸淫考场多年,讲的更多更贴合科举、为官之道。 重新听一遍,也颇有心得。 没有多余的位置,陆明砚就暂且被安排在最后一排,好在还能看得见。 今日来上课的学官见了最后一排多出了个年纪颇小的学子,都了然一笑:这恐怕就是祁学官的那个亲戚了吧? 又有些吃惊他的年纪,于是今日的课上,学官们都特别喜欢点陆明砚起来提问。 出乎人意料的是,虽然与他们平日相教有些出入,但提的问题他都答上来了,并且答得可以说是很好,有自己的思考在里面,不是照搬夫子教的东西,他们猜到陆明砚家里应该请了学问很不错的夫子。 学官们满意地露出了笑容,同时又有点可惜:这么好的苗子,竟然不是他们金陵府学的! 不过又升起一个心思:人不是祁学官的亲戚么?到时候让祁学官拐到他们府学来。 孔文安一向是那个被针对的,其他学官还好,在郑学官的课上,郑学官最关注的一定是他,并且不管他答得有多好,郑学官都一定是不满意的。 今天学官们关注点都变成了句名言,孔文安反而心里松了口气,没想到郑学官还是一如既往地盯着他,将他喊起来。 郑学官上的课是《孟子》,他将上节课讲的带着温习了一遍之后,又将孔文安叫起来,让他断一下今天要学的公孙丑篇,并解释其义。 全新的课文,待孔文安回答完之后,郑学官沉着脸:“连这种简单的文章都习不对,昨日没有预习么?” 其他人大气也不敢出,他们连孔文安这样的回答都不如呢,哪里敢声张? 但是郑学官可不会心慈手软,他扫了教室一眼,于是决定将陆明砚叫起来。 他就是故意想挫去孔文安身上的锐气,不管陆明砚答得如何,他都不会给人难堪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府学生活 陆明砚抱着书,这书是他自己从家中带来的,上头还有以前做的注释。 在他略带稚嫩的嗓音中,郑学官的脸色稍微缓和了点。 要说其实孔文安解释的也不比他的差,只是郑学官对他要求更为严格而已。 下了这堂课,郑学官前脚刚踏出门,华绍唐就冲了过来:“好厉害啊,陆同学!” “你要是以后都在我们丙三班就好了,这样甲班那些人也不敢随随便便嘲笑我们,虽然现在有孔同学,他们也不敢。” 早上还不屑一顾的黄丰也面露惭愧:“对不住啊,陆同学,早上是我轻狂了。” “早上有什么不愉快的吗?我不记得了。” 陆明砚本就没放在心上,恰当地给对方递了个台阶。 “陆同学不但学问好,性格也好。” “就是啊,有些人仗着自己有些学问,就狂得不得了,还不是跟我们一样在丙班?” “聂磊,你少说两句吧!孔同学只是不爱说话,人其实很好的。” 华绍唐听不下去伙伴说的话了,皱着眉制止他,“再说了,祁学官都说了,只要孔同学这次年中考进前五十,他就能去祁学官的甲三班了。” “切切!”聂磊和周围几个玩的好的同窗都嘘了一阵,“你看过咱们当时考进来前五十的卷子么?你觉得他能挤的进?” “有什么不可以?”华绍唐反问,他昂起胸脯,骄傲道,“孔同学诗会上不就打败他们了吗?” “那只是作诗,你别忘了,考试还要考骑射呢!就他那小身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爆发出一阵肆无忌惮的嘲笑,丝毫不顾及孔文安本人还坐在教室里,安安静静地看书。 华绍唐看向他的方向,不无忧伤地叹了一声。 下学之后,因为他们都是走读生,华绍唐对这个新同窗非常热情,邀请他同自己一起走。 陆明砚无可无不可地点了个头,他初来乍到,有同窗愿意亲近自己,带自己熟悉环境是好事。 且他今日观察下来,华绍唐此人虽然话多了些,但是在班上人缘很好,人品也好,可以结交一下。 “哎,孔同学!与我们一道吧?”果然,路上碰见了孔文安,他又十分热情地招手,邀请孔文安与他们一起。 “……” 孔文安虽然没搭理他,但是明显放慢了脚步,应该是在等他们。 华绍唐看懂了他的动作,十分高兴地拉着陆明砚就三步并两步赶了上去。 “孔同学,这是陆同学,咱们今天一起上课了的。” 又转过头去跟陆明砚说悄悄话:“这就是孔文安,虽然他人不爱说话了些,但是不是哑巴,你别误会。” 他说悄悄话的音量可不算小,不光陆明砚听到了,陆明砚觉得孔文安肯定也听到了。 陆明砚:…… 孔文安:…… 陆明砚看向孔文安,果然。 他微微拱手道:“孔同学,今日的释义你讲的很好,陆某受教了。” 孔文安看了他一眼,极略微地点了点头:“你讲的也很好。” 一旁的华绍唐像是见了鬼一样:“他他他竟然回应你了?” “?” 陆明砚不明所以,有这么值得激动吗? “对了,陆同学,再过两月就是年中考试了,你会与我们一起吗?” 陆明砚想了想,他应该会待到那个时候,应该也会一起吧。 “我想我会在金陵待到十月。” “那后面呢?你回哪儿去?你是京城人吗?祁学官是京城人,你是他亲戚,应该也是吧?” 华绍唐的好奇心可真大,陆明砚“嗯”了一声,就当是回答了。 华绍唐不恼反乐,咧着嘴:“我发现你们这些读书天才都不爱说话。” 他们自然是孔文安跟陆明砚两个了。 孔文安听见陆明砚是京城人,联想到他的姓氏,敏感的直觉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 “明天见!明砚。” 走到分开的路口的时候,华绍唐已经自来熟地将称呼改成了明砚。 剩下的路,孔文安与陆明砚竟然是一起的走的,话少的人和话极少的人走在一起,也不嫌尴尬。 金陵园离府学不远,陆明砚走到门口时,早有下人在门口等候。 他回头看了一眼孔文安,欲言又止。 他是怕自己的身份乍然暴露,会有许多困扰。但是又想到以孔文安的性子,应该不会到处宣谈。 “这是砚哥儿的同学?”乳母笑着接过他手上的书箱,“砚哥儿怎么不请人进来吃些点心?” 说着就热情地走到孔文安身边去,与他交谈几句。 陆明砚想出声跟乳母说那人不会来的,只是乳母动作太快了。 没想到孔文安抬头看一眼牌匾上金陵园三个字,竟然就跟着乳母过来了。 “孔小公子,我家小公子的书房就在前边,你们在这说说话,我去帮你们将点心端来。” 乳母问清楚了人的姓名,又问他有没有什么忌口偏好的,孔文安一律摇头代替回答。 “你是镇远大将军的儿子。”乳母走后,孔文安才开口,“这座园子前几个月被圣人赏给镇远大将军了。” “还请你不要和其他同学说。”陆明砚颔首。 “我能与谁说这种闲话?”孔文安语气嘲讽,但没有自怨自艾,依旧很傲,“我知道,我会当不知道的。” “多谢。” 乳母也端上来了点心,又离开了书房,让陆明砚和同学好好说话。 陆明砚往前一推点心:“同学们为什么针对你?我看有几个也不是趋炎附势的人。” 他觉得班上那些人太聒噪,以后尽量和华绍唐跟孔文安打交道就好。 “除了华绍唐那人,谁会傻到和郑学官作对?” 这倒也是,谁都能看得出来郑学官不喜孔文安。 “这我就奇怪了,郑学官作为府学学官,怎么不爱才,反而针对你呢?” 陆明砚见郑学官对孔文安和华绍唐的时候总是板着个脸,应当是个古板严肃之人。 但他对着宋富二没回答上来问题,又是语气和缓地让他多温习书本。 差别之大,让他无法接受。 “……我不知,但是华绍唐曾经说过,我年纪小,判卷的学官们已经是破格录取我,将我定在最后一名。”他顿了顿,“郑学官有个外甥,今年已经三十了,听说正好在我后头一名。” 出现一下!大家周四快乐,至于为什么快乐嘛? 因为我今天发工资啊哈哈哈哈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六章 教你骑射 这是刚好卡在他后头了,若是没破格录取他……那郑学官的外甥不就榜上有名了? 陆明砚心想,这是运气真不好啊,碰上这么个学官。 “那你可以考到甲三班去,祁学官不是许诺你了么?你有真才实学,再努力一些就能摆脱现在的困境了。” 陆明砚颇不喜欢这种迁怒针对的行为,觉得十分小人,不该是一个学官的行为。 “你也听到了吧?今日他们说的那些话。”孔文安低笑自嘲,“我家祖厌恶莽夫,从不许子弟习武,所以我的骑射很弱。” 这也难怪聂磊为什么这么嘲讽他了,因为他家正是武官出身,人家都看不起自家了,还能送出一张笑脸巴巴凑过去? 但是陆明砚家里也是武将啊,他爹、他爷爷,陆明砚没想到这人竟然这么说。 所以陆明砚也不开心了。 孔文安有求于人的,忙解释:“这是我家祖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我如今是很苦恼的。” 陆明砚盯了手里的茶碗一会,突然就懂了孔文安为什么对他这么友善了。 “所以你是想让我教你?” “你父亲是将军,你的骑射应该很好吧?”孔文安忐忑,之前都不认识人家,人家能答应吗? 陆明砚倒是不介意帮助同学,只是:“我还没开始学骑马。”可惜。 “.” “打扰了,那”孔文安心里失望,脸色还是如常一样淡定。 “我父亲或许不一定有空,但是可以让他身边的下人一起教我们。”陆明砚眨眨眼,阿杜应该会愿意的吧? 正好上次被掳之后,他就一直想学些厉害的。 陆筱文教的那些,为了不伤着他们自身的筋骨,所以只有最基本的基本功而已。 一方面也是,基本功扎实了,学其他的才轻松。 阿杜接到自家小少爷的请求,对上两小只少年亮晶晶的眸子,无法拒绝,只好去请示陆筱文。 陆筱文更干脆:“既如此,以后你就负责接送明砚上下学吧。” 阿杜退出去了,出来的时候转身合上房门,陆明砚期待道:“怎么样,阿杜?” 阿杜见自家少爷可爱,忍笑道:“小少爷,明日先从挑马开始吧。” “嗯!”陆明砚点了一个大大的头,感染得孔文安眼睛里也全是亮晶晶。 第二日华绍唐听说了,忍不住小声喊起来:“好啊你们!我也要!” 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三个都一样,陆明砚带着两个同窗出现在阿杜面前的时候,阿杜都不惊讶了。 陆明砚没跟华绍唐说自己的身份,华绍唐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当阿杜在他们的强烈要求下表演了一个飞身上马、还有御马之术时, 华绍唐一双手掌都拍红了,嘴里嚷嚷道:“你家从哪找来的这么厉害的仆人,我也要!” 陆明砚跟华绍唐练起来都还好,因为有基本功在,不算特难。 但是孔文安真就是从无到有,两个月内要提升到至少不拖后腿的水平阿杜痛苦地挠挠头,这不仅在折磨孔文安,也是在折磨他。 华绍唐进进出出金陵园这么多次,一直都不记得金陵园的主人是谁,只是第一次来的时候被陆家的豪气震惊了:“你你们家只不过来两个月,买下了这座园子?” 呃,不算买的吧? 陆明砚一点儿也不心虚,顺着他含糊道:“算是吧。” 贺韶光听说自家寡言的小孩终于交到了朋友,甚喜。果然之前不是他不爱说话,只是没有碰见同龄同性的小孩能说上话。 “喝奶茶吗?”歇息的时候,他问伙伴们。 华绍唐张口就是拒绝:“不了,天这么热,又出了一身汗,谁喝那甜腻腻的?烫死了。” 故陆明砚只端了两份过来,用竹筒装着的冰镇奶茶,他不能多喝,因为之前贪凉生病过。 里面还有厚厚的芋泥,香甜软糯。 看他们大口畅快饮着,一点也不腻的样子,华绍唐好奇劲儿又上来了:“什么味儿的,给我也尝尝。” “你刚刚不要。”陆明砚无情拒绝了他,喝他喝过的,好恶心。 “啊,我是看你们不怕烫才问你们的,才不是想喝。” “这是冰的。”孔文安“好心”给他展示了一下,还挖了一勺淡紫色的芋泥给他看,“这个是甜的,但是不腻。” 展示完立马送入口中:“口感绵密丝滑。” 华绍唐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好明砚,求你了,我也要。” 陆明砚趁着低头喝奶茶的时候勾唇,心里舒服了,谁让母亲特地准备的小食,他还嫌弃这嫌弃那的。 “报复”完华绍唐,他还是让下人递给他了一杯,顺便拿回来的还有炸土豆薄片,裹上了孜然粉,当作零食。 这是贺韶光尝试自制的烧烤风味的薯片,口感松脆,可以说是很成功。 “好厉害的厨娘,要是我家也有就好了。”华绍唐吭哧吭哧吃完一大把,感叹道。 陆明砚受不了他了:“你怎么什么都想要?” “还不是你家太有钱了。”华绍唐幽怨,“我看宋富二家都没能这么享受。” “这园子!”他推开窗户,指着正对的假山跟流水。 “这摆设!”他噔噔走到博古架前,指着价值连城的精美瓷器。 “还有这吃食!”他来了七日,已经有七日不重样的点心跟饮子了! 一回到家,日日都是街上买回来的绿豆糕跟马蹄糕,从前喜欢吃这两样不觉得什么,现在一回到家闻到味儿都腻了。 为此他还被华老爷吹胡子瞪眼骂了一顿。 华绍唐委屈,这园子他爹买不起,这摆设也是可遇不可求,只是这厨娘能不能卖给他们家? 看在他们是同窗的份上。 陆明砚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不行。” 丝毫不知道自己点击了一场人家母亲的华绍唐:“好狠心的明砚兄。” “.”陆明砚瞧着比自己大五岁的华绍唐,决定明天不跟他说话。 陆筱文的行踪不知道怎么被金陵府的知府知道了,迟知府匆匆上门拜访,倒叫陆筱文疑惑。 “迟知府不必如此多礼本将也只是携妻儿出游,不欲声张。”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七章 知府示好 迟知府笑得谄媚:“陆将军爱护妻儿之心,下官敬佩.这园子住着可还舒服?” 陆筱文没什么不喜欢的,所以点了点头。 “那就好,下官前月寻了一队匠人重新修缮了一番.这园子,瞧着是比以前要雅致许多。” 迟知府暗自搓了搓手,见陆筱文没有什么表示,心里想着要怎么讨好对方才管用。 他是怕自己没搞好与这位的关系,这位回去反手一个折子参自己一本,那他就有的受了。 迟知府回到他的知府宅邸,虽然是朝廷按照规制给建的,但是他自己后面也修缮扩建了不少,所花销的银子自然是金陵这边的某些富户、皇商孝敬的。 他坐躺在太师椅上冥想,珍姨娘掀了珍珠帘子进来,珠帘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老爷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珍姨娘温柔体贴,搬了个矮凳坐在他边上,整个人上半身倚靠在迟知府胸膛里。 迟知府在府里最宠爱的就是这位珍姨娘,她虽然是烟花巷里出来的,但还未接过客就跟了当时的迟老爷,算起来年龄比府里的大姑娘年纪还小几岁。 迟知府好色喜钱,珍姨娘丛花楼里出来的,最懂得怎么哄这种人,所以迟知府被她哄得心都化了,日日宿在她那,知府宅邸修缮的时候,给她挑了个风水宝地,院子建得比正房还精美。 因为她名字里带个珍字,还亲自给院子取了名叫珍园,这宠爱可谓是经久不衰。 迟知府摸着她水光顺溜的秀发,嗅着头上冒出来头油的香气,心情舒畅不少,餍足道:“还是珍珍儿细心,爷在想该怎么结交一位京里来的大人物。” 珍姨娘眨着眼睛:“多大的官啊?还要咱们老爷这么费神。” “那可是圣人跟前的红人,珍珍儿,比你老爷我的官位可是大了不止一星半点。” 迟知府年过六十,心里有时难免嫉妒年轻人:“而且是个俊朗公子,你们这些年轻女人最喜欢的长相。” 珍姨娘嘟起红唇,一把扑在迟知府身上:“什么呀,人家心里只有老爷一人,旁人再好,能有老爷对我好?” 说罢,媚眼如丝地抛了一个眼神给迟知府。 佳人在怀,接收到暗示的迟知府,心里涌起了无限的春情,只觉此刻蠢蠢欲动,哪还有心思想其他的。 浓情蜜意稍退后,珍姨娘眨巴着一双媚眼,笑嘻嘻地给迟知府出了个主意:“若是此人老爷真想拉拢,不妨想想他最看重的是什么?” 迟知府哪知道陆筱文喜欢什么? 迟知府安排了一场盛大的接风宴,宴上都是金陵里有头有脸的人,席面也是奢华无比。 可是面对玉盘珍馐,陆筱文对他的示好也只是客客气气的,并不惊喜。 席上还给他安排了两位貌美丫鬟倒酒,他也是没多分给对方一个眼神。 散后,迟知府琢磨着送了一份厚礼,送到陆筱文手上,长长的礼单,陆筱文看都没看,就退了回去,还说:“无功不受禄。” 迟知府气得心里痛骂对方油盐不进。 一番打听之下,知道了陆筱文的儿子正在府学借读,于是换上一身官袍,又浩浩荡荡地带着教授、训导等人往府学去了。 府学学子正在上课时间,走廊上都是空荡荡的。 他已经打听到陆明砚在丙三班借读,不过他不好太明显,打着视察的名头,在每间教室外驻足。 “这是丙三班?”迟知府捋着胡子,听见里面传来学官教书的声音,表情满意道。 “是,大人,这里面坐的是丙三班的学子。” “哦?我看……怎么有个那么小的?还坐在最后?” 这会他还不知道那就是陆明砚,只是好奇问了一句。 府学的学官们定睛一看,哦,是借读的陆同学。 于是笑着解释:“这是暂时在府学借读的祁学官亲戚,位置已经满了,就没给重新安排。” 里面正好是祁学官在教课,没见对方也没什么意见么? 他们觉得这也没啥。 “借读的?” 迟知府眼睛眯了起来,试图看清对方的脸。他年纪上来了,就看得不太清楚。 “这陆同学不错,要是我府学学生就好了。” 一名学官不无遗憾道。 “姓陆?”迟知府有种踏破铁鞋无觅处的感觉。 “是啊,家里是京城人,父母带着来金陵避暑。” 是找对人了,迟知府故作正经道:“怎么回事?人家年纪这么小,却坐在最后面,怎么展现我们金陵府学的风度?就因为人家是借读,就不上心对待了?” 郑学官面露羞愧道:“知府大人说的是,我是丙三班的学官,一会就给陆同学安排一个好位置。” “不仅要好位置,还要多体贴一些,多关注人家!算了,以免你们不上心,再犯这种错误,但凡借读的学生有什么问题,一定要来府衙回了本官!” 迟知府吩咐。 府学众人一头雾水:知府是吃错了什么药,突然来访,又突然这么关注一个借读生? “咳咳!”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迟知府严肃道,“去年府学流失多少本应该在金陵府学的学子,你们不记得了吗?全被隔壁州县抢去了!” 生源对知府来说也是很重要的,所以迟知府这会的生气不假。 众人心里腹诽:那还不是您把本该给府学修缮藏书楼和拨给贫困优秀学子的补助金都给昧了么?人家能去别处免费上学,偏偏要来你这? 只是没人敢嘴上说出来,只敢在心里抱怨罢了。 陆明砚做了两周的最后一排,突然被郑学官憋着个脸调到最前排,和孔文安坐一处。 郑学官因为借读生在迟知府和诸位学官面前丢脸,所以对陆明砚态度也不好起来了。 一直黑着个脸。 “你惹他了?”华绍唐就坐在陆明砚后头,孔文安的斜后方。 “没有啊。”陆明砚也很迷茫。 “得了吧,要是陆同学惹了他,他还会给人挪位置吗?我看,就是他夫人给他臭骂了一顿!” 华绍唐的同桌嘻嘻哈哈,很高兴陆明砚搬过来了,这样有问题他就能随时问了。 本来问孔文安不一定会回答,他也不乐意问他。 第一百二十八章 得知身份 “你们知道迟知府大人今天来府学了吧?所有没课的学官都去迎接他了。” 华绍唐手里攥着一根卤鸡脖子,啃得啧啧有声,一边还要用眼神示意两个伙伴。 “不知道。” 陆明砚又不认识知府,怎么会关心他。 “他今天下午的时候,训了郑学官一顿。”华绍唐哼哼两声,十分畅快,“郑学官脸那么臭,一定就是因为这个。” 孔文安忍不住鄙视他:“好脏的手,别摸我肩膀。” “其实迟知府也不是个好官,我跟你们说,去年他要买一幅名家的书法,不想自己出钱,就找我爹跟宋富二的爹他们几个一起吃饭,吃完一顿饭,他买书法的钱也就凑到了。” 华绍唐愤愤道:“我爹回来就唉声叹气,吃一顿饭送出去几千两银子,说自从金陵姓迟了以后我爷的家底都送完了。你说金陵这么宝贵一块地方,怎么没来个王爷之类的,他敢如此嚣张么?” 陆明砚在心里默默说他敢,你看他贿赂自己爹那样,都追到府学去了。 “圣人也知道金陵是好地方,所以肯定不会给分封地出去的。” “你爹这么厉害,能买这座园子,在京里得是个三品官儿吧?要不就是很有钱。” 华绍唐叹道,“要是个官儿还好,要只是行商,你看看我家跟宋家就知道了,迟知府迟早得上门拜访一下你爹。” 阿杜在一旁听小主子们谈论的这些话题听得满头汗,默默关上了门窗,这位也真是敢说。 迟知府那也是朝廷命官不是?能这么议论? “他三年任期已满,为何没有被调走,或是有人弹劾呢?” 一般来说,在地方上任职了三年,要是评定考核的时候有人揭发一下,他也就调走了或是贬官了。 “我爹说了,”华绍唐挠头,“迟知府只是贪财而已,还好打发,下一任知府还指不定什么样呢!” 等他疯完了回到自个家里,华老爷又一脸愁苦地坐在堂屋里抽鼻烟。 这是近几年才有的新鲜玩意,也只有几个老爷人物才会抽着玩玩。 一看见自己儿子满身皱巴巴的回来,他把人喊住:“怎么弄成这样回来?过来!是不是打架了?” 华绍唐冤枉,大嚷道:“我去学骑马了!” 华老爷将手上的烟壶重重放下,瞪他:“我还不知道你?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勤快?” “真的,爹!” “金陵就这么大块地方,跑马场都在城外,谁跟你去的?”华老爷质问,他今日心情一般,这小子要是学会撒谎了,他决不轻饶。 “我去的同学家里。”华绍唐撅嘴,老爹越来越讨厌了,“我不是跟您讲过,班上来了个很厉害的借读生么?” “啥?谁的家里还能跑马?”华老爷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他气得吹胡子,“你说瞎话能不能动动脑子,你看看咱们家哪里能遛马?” 一个借读生住的宅子还能跑马?住在山上吗? “真的!”他非要证明一下,于是说,“就在您说以前吴王住的那个园子里,那就是他们家!” 华老爷手一抖,更觉得儿子在说谎了。 他拍了一下儿子脑袋,怒道:“你同学要是能住在那,你爹我就能住皇宫里去。” 华绍唐委屈地撇撇嘴,撅得老高。 他说:“爹,今天迟知府来府学了。” 华老爷吓一跳:“他找你?他找你干嘛?” “他没找我。” 华老爷松一口气,又骂道:“没找你,那你跟我说什么?” “他看到我那同学坐最后面,骂了郑学官一顿,还让人把他调前面来了。” “你这同学什么来头?”华老爷一脸便秘,“被迟知府盯上那能有什么好事,又是个破财的冤大头。” 得知多了个人喂饱迟知府的胃口,华老爷心情很好:“行了,爹给你讲一讲那园子,下回撒谎也要脚踏实地一点,你可知道那园子是圣人赐给京城里头大将军的?” “哪个大将军?”华绍唐愣愣。 “就是陆将军,天天叫着要学人家上战场杀敌,你不认识?” 神经大条的华绍唐张了张嘴,呆住了,他想说,陆明砚就姓陆呀! 到底还是没说,看着老爹迷之微笑的脸,他决定第二天问个清楚! 第二天一来府学,陆明砚就看见华绍唐一脸幽怨地盯着他,欲言又止。 只是郑学官很快就进来了,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一直憋到后面午食的时候,三人在食堂里,华绍唐才有机会神神秘秘地问他:“真不够兄弟,小明砚,怎么瞒着我你的身份?” “什么?”陆明砚喝了一口汤,看着他问。 “你姓陆,你爹是不是也姓陆?”华绍唐憋了半天,放出这一句,还悄悄摸摸的。 “.不然呢?” 陆明砚觉得,他多少有点缺心眼。 “你是陆将军的儿子!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华绍唐痛心疾首,“我去你家那么多次!一次!一次都没有拜访过你父母,太遗憾了!” 他语气沉痛:“你知道,我有多仰慕陆将军的风姿?好了,你自然是不懂的。” 还没下学,华绍唐就激动起来,这是祁学官的课堂,他微微皱眉看着华绍唐一直拉着前面陆明砚和孔文安两人在说话,两人明显没听他在说什么。 于是举着书本,绕到他身后,一本子砸了下去。 “哎哟!”华绍唐猝不及防被敲了一棒子,捂着自己的头,看见是祁学官,立马老实了。 “再过几天就是中秋,怎么?我们华同学已经忍不住在讨论要去哪玩了?” 华绍唐眼睛一亮,等祁学官走开后,又悄悄和陆明砚咬起耳朵来:“中秋府学放假,我们几个去玩吧?我有个地方,保准你觉得好玩!” 陆明砚不愿意,她还想回家和父母妹妹一起过中秋呢。 “又没说要你不吃饭就出来,咱们吃完饭再去。”华绍唐持续发力,“再说了,你留你爹爹跟你母亲单独相处,你爹爹一定开心。” 陆明砚听到这,才勉强同意了。 难得出门一趟,家里没有其他的人。谁家孩子要像他一样,想着给爹娘创造机会? 府里还有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妹妹,他还得想想怎么也把她带走,这样那两人才有机会独处。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中秋灯会 陆明砚和贺韶光说,中秋要和华绍唐他们去夜市上逛。他有些忐忑,担心母亲会因此伤心。 没想到贺韶光非常开心地答应了,并叮嘱他带上阿杜,可以不必那么早回来,和朋友们多逛一逛金陵城的夜市。 “孔文安的妹妹也会一起去,儿想将明臻也带上,让她也认识一些新朋友。” 他特意让孔文安把妹妹孔云秋带出来,就是为了他能顺利带走陆明臻。 “你们几个愿意陪着小姑娘玩那就一起吧,别走丢了,要让阿杜看着哦。” 是应该多认识一些同龄人,出去玩一玩,不然和在府里有什么区别? “那你呢?”陆筱文问他。 她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我是说,你要不要也出去逛一逛灯会?” 贺韶光有些心动:“好呀,听说这边有制灯船的节俗,咱们也入乡随俗一次。” 两个人都做普通富贵人家的打扮,这一回,贺韶光没有再像第一次出门时,让陆筱文等上两个时辰了。 她心血来潮,梳了一个双螺髻,是时下金陵女子中流行的发髻,像两个螺壳盘在头顶的两侧一般,极其可爱。 她在纠结带什么发饰,陆筱文走过来,在她的妆奁盒里翻翻拣拣,最后拿起一对粉白的珍珠珠花,在她脑袋上比划了一下,满意道:“戴这个吧。” 比起那些华丽的金饰,贺韶光的银饰和珍珠更多一些。 陆筱文最初不理解为什么她不爱带金饰,看习惯了之后觉得这样刚好。 金子什么的,等她年纪上去一些再带会更有感觉。 一身粉嫩的贺韶光满意地转了一圈,表示她准备好了:“走吧。” 在中秋这天出门,贺韶光才真正见识到了金陵城的繁华。 大街上早就挂起了形色各异的花灯,此称为“竖中秋”。不管是官绅还是穷困人家,都会在这天祭月拜神,或是出门放水灯,祈求心想事成,十分重视。 街上的人特别多,贺韶光简直是被推着往前走的。 前面男女老少挤在一处猜灯谜,猜对能免费领六个鸡蛋,故那处摊位上人特别多。 “果然,从古至今,但凡有这种赠品,鸡蛋就是最受欢迎的。”好不容易拨开重重人群,挤到一处稍空旷的摊位前,贺韶光的鬓发都微乱了。 她抬手整理一番,但总有几根调皮的碎发黏在她脸上,痒痒的,惹得她打了个喷嚏。 她干脆往后撸了一把,瞬间整个额头都清爽了。 见状,陆筱文默默收回了要替她整理的手。 两人继续并肩往前走着,中间隔着一段距离,差点又被人流冲开。 贺韶光踉跄了一下,被一双手稳稳扶住,耳畔传来陆筱文沉稳的声音:“小心些,牵着我。” 耳边是熙熙攘攘的嘈杂人声,自己的手被他常年习武略显粗糙的手攥住,感官被无限放大。 贺韶光心里嘀咕,他是不是从没牵过手,攥得这么紧,有点疼。 “怎么了?”陆筱文看她不再刚刚一样叽叽喳喳在旁边说话,忍不住问。 牵个手,就害羞了? 贺韶光故作镇定:“找个地方坐会吧,我现在饿了。” 陆筱文好整以暇地看了她两眼,方才出门前她才吃了一大碗凉粉,这才多久又饿了? 没有拆穿她,也没有放手,找了一家还有位置的酒楼就进去上楼坐着了。 这酒楼有三层,三楼刚好空出来一个靠窗的位置。贺韶光坐在这儿,可以看见下面的灯和行人,放眼望去整个金陵城都是灯火通明的。 热闹是真的,但是看着底下拥挤的状况,方才身置其中还不觉得,现在看上去就发现是真的危险。 这条街正是一个斜坡的样子,他们来时是从高处往下走的,特别挤的路段在中间,一大群人包住一个摊子,街面上只剩两人贴近身的距离才能通过。 刚才那一绊,若不是陆筱文及时扶住,她真摔了,可能就会引发后面的人踩踏上来,不死也残。 还有一些大一点的花灯,挂在灯架子上,灯笼是纸糊的,灯架子是木做的,若是风一吹极容易点燃,引起火灾。 她越想越冷汗淋漓,祈祷人们不要摔跤或是走水。 这家酒楼出名的是他家盐水鸭。 因为正值中秋,桂花盛开,他家的盐水鸭里放了桂花酱一起炖煮,又名桂花鸭。 这会子的盐水鸭色味最佳,端上来一盘鸭皮白肉嫩,桂花香气浓郁,口味甜咸,肥而不腻、鲜香味美。 是只有中秋前后这段时间才能尝到的美食。 方才贺韶光说饿了只是借口,这会子对着这么一道鸭子竟然真的肚子叫了起来。 她食指大动,吃进嘴里,嘴角忍不住上翘。 窗外是夜幕降临、万家灯火,窗内灯烛橘黄,对面坐着一人认真看她吃饭。这样的日子,给她多了一些在此处的归属感。 吃饱喝足,两人回到街面上,贺韶光兴起钻到一处去也和他们一同猜起灯谜来。 “举头望明月”她轻轻念出宫灯上的字。 摊主见她是个小娘子,又貌美,态度热情:“姑娘猜猜看?猜错了不打紧,连着猜对了三道,这盏兔子灯送就给你玩。” 贺韶光狡黠一笑“那您可亏了,我就猜十道,要是都猜对了,您把那盏莲花灯给我可行?” 摊主看一眼最大的那盏花灯,他在这摆了一天了,也没人能赢去。 这小娘子口气不小,他笑着道:“姑娘要是能连着猜对十道,挑哪个都成。” “那我可记着了。” “举头望明月,打一药材,姑娘请吧?” “低头思故乡,当归嘛!”她胸有成足。 “十五的月亮,打一成语。” “正大光明?”贺韶光稍微想了一会,不确定道。 “对了,姑娘厉害。”连着答对两道简单的,摊主赞赏地看了她一眼,继续道:“一对明月毫不残,落在山下左右站,打一字。” “崩字。” “掬水月在手,打一成语。” “掌上明珠。” “一弯月照枝头亮,两颗星悬天下明,还是打一字。姑娘,最后一道了,这可是最难的。” 摊主被她连续答出了九道灯谜,出了一脑门汗,搜肠刮肚想出了一个难的。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章 被搭讪了 “一弯月照枝头亮,两颗星悬天下明。”贺韶光眨着眼,摊主笑问她:“姑娘可答得上来?” 贺韶光细细思考一番,也舒了口气笑道:“是秋字。” “姑娘好厉害,枝头为木,一弯月就是一撇,两颗星为两点,天下为人,加起来是个“秋”字!” 一旁有个虎牙圆脸的少年,大约十六七岁的年纪,看着贺韶光连过十关,眼里的星星简直要冒出来了。 大家起初还不懂呢,被他这么一解释,也悟出来了。 摊主在众人的注视下,虽然肉疼,但还是兑现了自己的诺言,让贺韶光随意挑选。 贺韶光并不多拿,只要了刚刚她看中的那盏莲花灯,提在手上,硕大的莲花头引人注目。 她笑着谢过摊主和给她鼓劲的诸人,侧身挤出了摊位,四下寻找陆筱文的身影。 方才他去另一个摊子给自己买解渴的饮子了,不知怎么还不见人。 她站在原地等他。 背后遭人拍了一下,她还以为是陆筱文,笑着回头。 一回头,发现是刚刚那个虎牙少年。 虎牙少年鼓起勇气,扬起圆圆脸:“可否问一句姑娘姓名?” 呃.贺韶光看了看自己这一身打扮,好吧,被误会也属于正常。 这少年应该比她还小一些,眼神里满是仰慕,贺韶光刚想表明自己已经成婚了,陆筱文就从一边窜出来了。 “等了很久?”他看都不看那人,侧头问贺韶光。 贺韶光摇摇头,对上少年震惊的目光,她歉意地笑了笑。 “抱歉!打、打扰了!”少年红着脸,跑开了。 “年轻人真是有活力啊,哈哈.”贺韶光干笑两句,打哈哈道。 “夫人还真是魅力不减啊。”陆筱文黑着脸,他才走开这么一会,就看见这景象。 贺韶光于是恶人先告状:“谁让你方才不在我身边?我告诉你,长得太好看可是很危险的。” 陆筱文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这般理直气壮地夸自己.好看。 不过此时面前的她身着一袭粉裙,又梳双螺髻,只簪了几枚珠花点缀发间,完全就是个姑娘家的样子。 因为刚刚赢了一盏花灯,整张脸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眼眸明亮,整个人就如刚从水里捞上来的荷花,含苞欲放。 确实好看,他忍不住多看几眼。 就这么看了她一会,陆筱文发现自己心情好了许多。 “刚刚在那边看见知府了,我们绕着些走。”陆筱文不愿意跟迟知府多言。 “竟然碰上了让陆大将军要绕着走的人物,我还真是好奇,这人有多烦。”贺韶光打趣他,“迟知府也会与民同乐吗?” “他陪府上女眷出游。”没说的是,那位女眷像没有骨头似的,整个人攀在迟知府身上,应该不是正牌夫人。 堂堂知府,这种大日子竟然丢下正室和家中儿女,陪着一个姨娘在街上大张旗鼓地四处逛,陆筱文真是没眼看,更不想被他认出来了。 丢脸。 两人换了一条道儿准备离开,还未走远,就听见方才他们所在的那条街上传来一阵阵慌乱的惊叫和哭喊声。 他们现在在方才那条街的下边,是一条坡下来的。二人抬头往上看去,就看见一处人都堆在一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还有人尖叫着想要往上跑,被上边不知道情况的人群往下推搡。 贺韶光看了一会,就看出不对了:“糟糕,有人摔倒了,后面的人踩踏了!” 因为是个斜坡,最底下摔倒人没及时站起来,被身后没注意的人一脚踩上去,也绊倒在他身上,附近的人就跟滚雪球一样往上,摔跤的人越滚越大,肢体交缠在一起,根本分不开。 最下面的人已经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每一处骨头、肌肉都遭到了承受不住的重量挤压,他似乎听到了自己骨头碎掉的声音,反倒是身边震耳欲聋的哭喊声,渐渐听不清了。 人群越是慌乱、往下跑,越多的人摔倒站不起来,反而推倒了一旁挂着花灯的木头架子,摇摇晃晃地倚在酒楼上。 花灯外头是纸糊的,轰地就烧起来了,顺势点燃了木头架子,再烧着了酒楼,连带着这一侧的建筑都烧了起来,火光冲天。 酒楼里的客人,本来被外头的情形吓得不敢出去,这下更是被困在里头,无处可去。 有大着胆子的,眼见火势越来越大,用水一时都扑不灭,于是扒着窗户跳了下去,发出一声惨叫。 应该是骨折了,站不起来,又被后头的人踩了上去,引起了新一波的踩踏。 一片乱哄哄的,直接把她给吓住了。 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表情焦急地对着陆筱文说:“迟知府呢?快叫他找来人手来疏散人群,不然这条街上的人得死一半!” 陆筱文也是一下被惊到了,这会听了她的话,立马去另一条街上寻迟知府。 走了两步,他回头问她:“你呢?你在这不安全,要不然” “我就在这里,我去驱散一些人,你快去吧!” 见这情况,又想起来几个小孩会不会也在这附近,会不会被人挤了摔跤,心底也是焦急。 只是现在她哪儿也去不了,满大街都是人,根本没法找人,只能期盼阿杜已经将人带回了住处,才算安全。 她稍微定下心神,稳步走到路边人少处,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双手聚拢,大声喊道:“大家注意脚下,不要靠近摔跤的人!小心避到一旁,能靠墙就靠墙!不要慌乱,不要奔跑,一定要避免摔倒!” 这一摔就很可能起不来了,就算侥幸活下来,也基本会有残疾。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引导:“已经摔倒的人,不要慌张,尽量护着自己的头跟肚子!撑开胸前距离,保持呼吸!知府大人就在旁边的街上,很快就会安排人来救援!” “上边的人不要再往下走了!不要再往下走了!”一个声音加入了贺韶光,贺韶光扭头一看,发现又是刚才的虎牙少年。 少年再没有刚才那么风度翩翩,一身的鹅黄色袍子已经变成了灰色,怕是方才也摔了一下,脸上全是泥。 第一百三十一章 踩踏 她顾不得和他叙旧,只是快速和他交代了几句,继续疏散着因为走水被困在酒楼中的人。 她使尽力气从路边的小巷子里找来一辆手推的木板车,上面铺着一层稻草。 四处环顾,将原本酒楼伙计手上拿着用来灭火的木桶一把夺过,兜头就对着稻草淋了下去。 “你干什么?!”伙计怒道,伸手想捉她,被虎牙少年挡在身前:“救人啊!” “往下跳!”贺韶光仰头冲二楼的人喊,“往车上跳!” 其他人还不敢,有那个断了腿再也没爬起来的前车之鉴在,他们都退缩了。 但有个衣服带到了火苗烧起来的,不顾其他人的阻拦冲了出来,没多想就往下一跳。 那人准确无误地落在板车上,在浸满水的稻草堆上一滚,稻草不但起到了缓冲作用,还扑灭了他身上的火。 大家看有用,并不会摔断腿,于是纷纷抢着要往下跳。 贺韶光怕他们又因为争谁先打起来,气沉丹田地继续指挥:“一个个来不要争抢,让老人与小孩优先!” 眼见人群渐渐没有刚才那么拥挤慌乱了,陆筱文这边也找到了躲在路边一家铺子里的迟知府一行人。 看见陆筱文,他双眼放光:“陆将军,快可否将我们带离此处?” “迟知府想去哪?大街上一片乱象,身为知府难道不该调度人手去疏散救援自己的子民?” 铺子里还有其他的百姓也躲在此处,听见陆筱文的质问,纷纷附和。 你一言我一语的,迟知府的额头上渗出汗来。 珍姨娘看看陆筱文,再看看迟知府,娇声道:“大人方才不是还打算亲自去找衙卫过来疏通场面吗?” “对对对,陆将军,下官是想请您将我送回府衙,届时我再找衙卫来救援。” “来不及了。”陆筱文沉声道,看着外头的人群神色沉痛,“回府衙再赶回来至少要半个时辰的时间,期间多少条人命?你现下身边带了多少人手?先跟我走,让一人回去通传即可。” “可,”迟知府还想说什么,被珍姨娘的眼神打断,“那就请陆将军带路吧,珍儿在此处等着。” 迟知府只带了十几个人在身边,陆筱文让他们守在各个巷口和路口,遇见需要帮助的人,老人和小孩等,帮扶一把。 贺韶光那边控制住了激动的人群,不再慌不择路,陆筱文这边疏散人群,街面上的人渐渐少了,也恢复了一些秩序。 这个时候府衙的帮手也匆匆赶来了,其实早在迟知府身边的小厮去请人之前他们就接到了消息,只是被堵在另一条街上,进不来。 直忙活到亥时才歇了一口气。 能走得动的基本都走了,街面上满目疮痍,横七竖八地躺着有因踩踏致死的人,不知道家人去哪儿了,只能一排排摆在地上,编上号码。 还有因重伤暂时无法挪动的,倒在地上发出微弱的呻吟,各家医馆的大夫半夜紧急被揪过来诊治,出血严重的先勉强止住血了,再准备其他的。 街边的铺子店面基本都被烧黑了,不过因为人手足够,伙计抢救及时,框架至少没有倒。 贺韶光不忍去数有多少无辜百姓因此丧命,只看街边陈列的尸体从街头排至了巷尾就知道决计不下百人数。 或许对于迟知府来说,这只是一个数字,对金陵城来说,没了这一百人,还有几十万人,过了今日依旧照常活着。但是对于这一百人的家人来说,代价是再也看不见至亲的音容笑貌。 隔着长街,贺韶光和街尾的陆筱文遥遥对望一眼,看懂了对方眼里的疑虑。 今日中秋,燃花灯、赏灯会,万人出行,这样盛大的节日,迟知府难道就没有准备一点安防措施吗? 至少这样人流密集的主街道,应该每隔不远处就要有守卫巡视才对。 还有各世家做的灯山,那些用来支撑灯山的木头架子,轻轻一碰就倒了? 究竟迟知府年纪已经大了,再有疑虑今日也不方便说出来,等众人各自回府好好睡一觉,抚慰遇难人员的家中亲人,再来算这一笔。 回到家,几个孩子早就睡熟了。 阿杜早在事发前就察觉不对,将几位小主子统统带回了园子里,差人去孔家和华家报了信。 他们这才放下心来。 “今日我找到迟知府,他竟只想着自己逃命,丝毫没念着外头危险的百姓。”陆筱文眼里满是嘲讽,对迟知府的印象又更不好了。 “我听有摊主说,迟知府为了节省灯会的开支,不仅强制金陵有头有脸的人家必须堆一座灯山,而且给县衙、府衙做的那些,都是粗制滥造的,用的木料少,自然不稳,也没有涂防火的涂层,所以才一下就烧起来了。” 今日一个遭殃的摊主以为自己也逃不出去了,花了全部身家置办的摊子也咱没了,万念俱灰,大着胆子才敢和贺韶光说这些。 可见迟知府平日所作所为积累下来,也是民怨颇深。 “呵,银子都省进他迟家的腰包了。” 金陵发生此事,自然瞒不过上级的眼,朝廷里言官弹劾的折子如雪花一般堆满了圣人的案头,迟知府一大把年纪,开始着手写折子请罪自辩,忙得焦头烂额。 贺韶光那晚想到的疑点,朝廷里自然也有人想到了,于是有人质疑迟知府治下无方,罔顾百姓安危。 其他都还好辩解过去,只这一条,因为有陆筱文是亲眼见证了的,届时陆家回京一切都会被揭晓,他没办法装神弄鬼过去。 正着急,珍姨娘端了雪梨汤进来,依旧是笑颜如花地坐在他面前:“老爷喝口汤润润吧。这几日忙着处理中秋那日的事,珍儿瞧您嘴角都起泡了,这雪梨汤最是清热解火了,您尝尝。” 迟知府没有这个耐心细细品尝,但珍姨娘毕竟是他最宠爱的妾室,他还是给了她面子,端起来匆匆喝了两口,就安慰她:“好了,珍儿啊,老爷在忙着呢,你先回去吧。等老爷忙完了,再好好陪你。” 第一百三十二章 裙带关系 珍姨娘满目疼惜,心疼道:“瞧老爷这些日子都忙瘦了,您要注意身体啊。再怎么样,那日的事到底是人祸,旁人也没法苛责您的。” 珍姨娘依依不舍地望着迟知府,迟知府握住她的手,长叹一声:“若是陆筱文愿意帮我,我便不至于犯难了。” 珍姨娘想起那日在铺子里见到的男人,肩宽腿长,冷着一张脸极具压迫感。 “若是咱们家同陆将军是亲故,想必他就不会那般狠心了。” 可惜迟家此前与他从无交情,祖上更是没有半点亲缘。 珍姨娘喃喃自语的这句话,倒是点拨了她自己一下,她俯近身问迟知府:“老爷,咱们府上四姑娘、五姑娘可都还没说亲呢吧?” 四姑娘也就算了,五姑娘可是她们姐妹中样貌最好的一位,府上姨娘生的,若是能给那位将军做妾,还顺便解决了老爷眼下的危机,倒也不可惜。 迟知府被她说得有些心动,又觉得这件事难办:“这陆筱文不像贪恋美色之人,上次的安排的人,他看也不看。且我听闻以前的肖家那位后来不知怎的被避开了。” 就怕偷鸡不成蚀把米。 “天下哪有不好色的男人?”珍姨娘捂嘴笑着,“老爷且看着吧,您只要不插手,届时就算不成,也可解释说是五姑娘仰慕将军,失了规矩,与您无关;若是成了……这裙带关系可是最牢固的关系,只要五姑娘得了将军宠爱,肯吹一吹枕头风……” “薇儿那边.” “老爷放心,若是能嫁给陆将军,那也是五姑娘的福气,妾身这就替您去探探口风。”珍姨娘朝他抛了个媚眼,施施然起身。 迟知府乐呵呵地看着她一步三回头地出了房门。 才走出房门,趁四下无人,珍姨娘立马冷了脸,撇嘴道:“帕子。” 她的小丫鬟递上帕子,她面色嫌弃地将刚刚迟知府摸过的那只手擦了又擦,搓得通红,才将帕子扔回丫鬟怀里:“走吧,与我去五姑娘院里坐坐。” 迟薇薇虽然生得好颜色,但嫡姐严厉,庶姐懦弱,她也只好收敛原本的性子,躲在迟知府一众女儿中默默无闻。 迟知府不缺女儿,特别是庶女,所以对长得好看的女儿也没有什么特殊疼爱的。 迟薇薇并不伤心,毕竟嫡姐在父亲面前也不受关注,他只看重儿子。 珍姨娘来她院子里,迟薇薇表示很惊讶,不过还是扬起笑脸将人迎进来了。 珍姨娘脸上虽挂着客气寒暄的笑容,但是做出来的事可不客气,径直就走到主座上去坐下了。 迟薇薇忍了,人家再下贱,也是她爹宠爱的女人,她一个庶女说好听了是个主子,待遇还不如人家呢,不就是坐个主位么? 她忍,面上小心翼翼,叫人端茶送水来,心底在骂。 刚喝了一口,珍姨娘就不想喝了,这茶都没有她房里的好,干脆放下茶碗,面上露出苦恼的表情来,朝她抱怨:“五姑娘这茶虽好,可惜姨娘我如今喝什么都是苦味,平白糟蹋了你这的好茶。” 迟薇薇看着刚给她泡的茶叶,这可是她房里最好的茶,气笑了都。 她算她哪门子姨娘? “珍姨娘怎么了?”迟薇薇一脸认真端详珍姨娘的面色,“哪儿不舒服?可要请大夫?听说嘴里发苦是肝胃不和的缘故,姨娘自己可要当心些。” 她一脸真诚,把珍姨娘准备的话都噎了回去。 珍姨娘整理了一下要说的话,勉强笑道:“劳烦五姑娘挂心了,不是什么病,只是见老爷连着这几日都在发愁,我这心里呀也跟着发愁,所以才茶饭不思了。” 说罢,就看着迟薇薇,等她问自己是什么事。 “父亲最近在愁什么呢?” 果然,迟薇薇一问出口,珍姨娘就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中秋那日大街上发生的事情给说了一遍。 当然隐去了有损迟知府形象的部分,并把迟知府受罚的后果加重了。 “.五姑娘说是不是,老爷才是最冤的,若是被人扣上了这顶帽子,不说老爷要遭到贬斥,咱们阖府上下,包括五姑娘你和陶姨娘,都是要连带着不好的。”她左右张望了一下,“毕竟姑娘还没说亲呢。” 迟薇薇在心底冷笑:倒是会给老头脸上贴金,谁不知道老头中秋是带你上街买首饰去了。与民同乐?我呸! 不过珍姨娘却是说对了,要是老头子遭贬斥了,她们可不好过。 “姨娘与薇儿说这些,薇儿实在担心父亲,可惜只是小小女儿家,什么也不懂,帮不上父亲的忙。” 迟薇薇遗憾道。 珍姨娘要的就是她这句话,眼神一喜,赶紧以帕掩面,挡去喜色,口中忙道:“五姑娘若有心,有一个法子倒也不是不可,只是……” 她面露为难,欲言又止地看了迟薇薇一眼。 “什么法子?”迟薇薇装作着急的样子,“姨娘但说无妨。” “其实还没发生这事前,老爷就想着,要给你寻一门好亲事,毕竟你是几个姐妹里最乖巧的。不过你也知道,金陵就这么大,这些世家公子都相看了一遍,就没有满意的。” 珍姨娘拍了拍她的手,继续道:“那陆筱文将军虽说年纪大了些,有儿有女,但是后宅干净,人也出色,京城里多少人家都想把庶女送去做妾的?老爷的意思是……便宜外人,不如把握在咱们自己人手里。” 迟薇薇小脸一白:这对不要脸的男女竟然合起伙来想让她去给旁人做妾! 她忍着恶心,强笑道:“四姐姐还没说亲呢,薇儿不敢。” “欸,四姑娘自有夫人相看,我听说那可都是些歪瓜裂枣,要我说这些人家的正头娘子做着还不如陆将军的妾室呢!” 迟薇薇心想:要真有那么好,那你去做呀,在这给我说这些? 见她面色难看,珍姨娘怪声道:“哟,五姑娘该不会是嫌弃妾室身份低吧? 姑娘可别忘了自己如今是什么身份,要是老爷遭了罪,别说是陆将军的妾,就连富贵一些人家的公子也不敢娶你呀?” 第一百三十三章 猪狗不如 究竟是迟薇薇的犹豫刺痛了她,她这辈子就是个姨娘了,但凡旁人看不起她的身份,她就会暴怒。 迟薇薇如今算是“寄人篱下”,不可能得罪珍姨娘。 迟薇薇忙安抚她:“不是的,珍姨娘,薇儿只是担心陆将军不愿意……不是说陆将军与夫人琴瑟和鸣,此番到金陵来身边也只有陆夫人作伴么?” 珍姨娘就笑着道:“我们五姑娘生得这般好,就没有哪个男子见了不心动的。届时只要劝他多喝几杯,你再扶着他去房中醒醒酒,这事不就成了么?” 迟薇薇精神恍惚地送走珍姨娘,珍姨娘离开后,她几乎咬碎一口银牙:“猪狗不如!” 为了仕途,竟然不要脸地想着把自己的亲女儿亲手送上男人的床,猪狗不如! 迟薇薇红着眼对着镜子盯了一会自己的脸,嗤笑出声:“不是要我去勾引男人么?好,那我就遂了你们的愿。” 她再去见了一次陶姨娘,她的生母,安安静静陪她绣了一下午的花。 接着谁也没带,只让自小养在身边的丫鬟跟着,出了一趟府门,说是要去置办一些首饰。 迟府里迟夫人形同虚设,当家作主的只有迟老爷,于是很大方的给了她一叠银票,暗示她多买些好的。 迟薇薇冷笑一声,乖巧答应了。 一对父女对此心照不宣。 迟知府设宴,招待当日出力的官员和世家,陆筱文和贺韶光赫然在受邀之列,都是金陵府衙内的官员,所以各位也都带上了自家的家眷。 男女分席,但没完全分开,同在殿内。 当迟知府携迟薇薇出席时,有几家夫人的眼睛亮了起来,热情道:“这便是知府府上的四姑娘了吧?真是生得好容貌。” “这是家中小五,名唤薇薇。”迟知府也不嫌尴尬,乐呵呵的,眼神不住瞟向陆筱文那边。 陆筱文跟贺韶光隔着个大殿面对面,见他不动声色,迟知府明显提高了音量:“我家小女里薇薇生得最好,性格也乖巧,所以想着亲自给她相看金陵中出色的子弟,不知诸位可有合适人选?” 他先撇清关系,表明自己是要正经给女儿挑夫婿的。 迟薇薇闻言就娇羞地别过身去:“父亲!人家不要听这些。” 美人害羞,还真是赏心悦目,只是注意迟知府眼神的不要太明显,老是往陆筱文那边撇是怎么回事? 其他人都没发觉,只有贺韶光特意关注了一下。 隔空碰上陆筱文的眼神,她挑眉示意:冲你来的? 陆筱文左手虚虚握拳,放于唇边轻咳一下,表示他很无辜。 迟薇薇看一眼贺韶光和陆筱文二人的互动,眨巴眨巴眼睛,开心地接过侍女手中的酒壶:“陆将军与夫人远道而来,薇薇替你们斟酒以表敬意。” 迟知府为女儿的懂事深感欣慰:“去吧。” “陆夫人,待会就按咱们商量好的行事。”她趁着倒酒,悄悄在贺韶光耳边提醒。 贺韶光冲她眨眼:“放心吧。” 又在陆筱文耳边如法炮制,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迟薇薇才放下心来。 此番情景落在迟知府眼里,就是陆筱文对着他的女儿和颜悦色,相谈甚欢,不禁心中大喜。 迟薇薇站回迟知府身后,握紧壶柄,勾着头,给他也斟了一杯。 喝吧喝吧,待会你就是被看热闹的那一个。 迟薇薇早就给准备的酒调了个包,珍姨娘那个不要脸的今天还敢来前面主持宴会,一时之间不知道这一对男女哪一个更荒唐。 嫡母眼不见心不烦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吃斋念佛,也不知道等一千遍阿弥陀佛念完她再看到众目睽睽之下纠缠的丈夫和小妾,她会不会直接晕倒? 迟知府不设防备,喝光了迟薇薇倒的酒。迟薇薇慢条斯理地给迟知府又满上一杯,心里恶趣味地想着。 这一家子的蛇鼠,就让他们在今天烂掉好了。 酒意上头,迟知府看所有人脸上都是红扑扑的一层,还以为大家都喝多了,只有迟薇薇知道,那是他眼球充血,才看到这一番景象。 贺韶光和陆筱文对视一眼,她起身假意要解手,请小丫鬟带路。 “松香,你跟着去吧。” 迟薇薇招来自己的贴身婢女,她可真怕珍姨娘跟迟知府又想出什么怪招来,干脆叫了自己信得过的人。 贺韶光朝她感激一笑,珍姨娘就花儿似的说:“啊呀呀,咱们五姑娘和陆夫人还真是投缘呢。” 迟薇薇就看着她,贺韶光也微笑着看她。 珍姨娘闭嘴了,自知失言,赶紧吃了一口碗里的菜。 不知怎么的,她觉得今天的天气特别热,方才去后头脱掉了外面的小衫,额头还是沁出了汗。 迟薇薇当然也看见了,她就坐在他俩旁边,一直给他们倒酒。 多亏平时表现得胆小又乖顺,他们才不会怀疑到她身上。 等贺韶光去了大概一柱香吧,陆筱文突然就站起来,扑通又倒下去,吓得他身边的小丫鬟赶紧去扶他。 珍姨娘和迟知府立马眼神示意她。 迟薇薇走了过去,搀住陆筱文,看上去陆筱文简直整个人要倒在她身上了。 “我来将陆将军带到厢房去醒醒酒,一会儿你让父亲和姨娘到隔壁去会儿,我有话要同他们说。” 迟薇薇嘱咐那丫鬟,那丫鬟是珍姨娘的人,知道迟老爷想让五姑娘做的事,但不知道细节,以为这也是他们商量好的环节吧。 她恭敬地应下了,面前这位过会就是将军侧室夫人了,不敢怠慢了。 于是迟薇薇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引着人出去了。 又过了一会,小丫头觉得差不多够迟薇薇说的时间了,凑到迟知府和珍姨娘面前,说五姑娘找他们到后面有话要说。 两人皱起眉,以为出了什么岔子,于是直接从屏风后面绕了过去,到她俩在的隔壁厢房里。 只是没见到迟薇薇,迟知府问:“她人呢?” “老爷姨娘请等一下,奴婢去看一看。” 小丫鬟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往外面走去,还关上了厢房的门。 厢房里就剩下珍姨娘和迟知府,起初还正常,但是当迟知府无意间扫到了脱下小衫后,珍姨娘露出的滑嫩白皙的手臂和肩颈肌肤,猛地口干舌燥起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被背刺了 他已经六十了,保养得再好,头发胡子都白了,已经很久不能人道了。 但是今日看见珍姨娘身上大块的白肉,不知怎么突然就又行了,虽然清楚前面还有宴席,但是他心里有股冲动冲动,更觉得十分刺激了,就不想放过这次机会…… 他喘着气,手揽上珍姨娘玲珑有致的水蛇腰,仔细分辨着这触感。 “老爷……”珍姨娘也喝了不少那酒,心里觉得不对极了,但身子软的,没法推开身上的人。 “珍珍儿……就一会。” 他不容分说,卸下了珍姨娘更多的遮蔽。 当贺韶光以找不见夫君为由,几位好心的夫人引着她往刚刚迟薇薇离开的方向来到后边,厢房外,刚好碰上端着醒酒汤的迟薇薇。 迟薇薇扬起一抹惊喜:“陆夫人,正好,我端来了醒酒汤,陆将军就在这里面。” 迟薇薇推开厢房的门,看见珍姨娘竟然和迟知府就在太师椅上摆弄了起来,珍姨娘半睁着一双眯蒙的眸子,当她看清外头的人群时,忍不住尖叫了起来。 身下的迟知府,本来还勉力征战着,被珍姨娘的尖叫声一吓,立马失了精神,软趴趴地倒下去,人也因为惊吓厥了。 当迟夫人匆匆赶来的时候,迟薇薇一脸泪水,害怕极了:“母亲,女儿不知道父亲在里面……女儿以为是陆将军的房间,呜……” 迟夫人头疼得厉害,拨开碍事的她,吩咐下人:“给老爷净身穿衣,珍姨娘送回她院子里去。” “啊——!”珍姨娘崩溃地大喊大叫,但是没有人理她,婆子很快手脚麻利地将她几乎是拖走了。 迟夫人面对宾客,十分歉意,她来到席上,好生遣散了今日的客人,才重重跌坐回方才迟知府坐的椅子上。 陆筱文一手揽着贺韶光,从后厢房来到前面席上。 迟夫人看见他还没走,刚要扬起一抹客气假意的微笑送客,就被贺韶光打断了。 贺韶光看着迟夫人的眼睛,认真道:“今日之事,不少迟知府的同僚夫人都目睹了,且她们都是热心好事之人,您知道的,不出三天,迟府后宅的丑闻就会闹得纷纷扬扬。” 迟夫人叹了一口气:“随他去吧,反正我的笑话也不止这一桩。” 贺韶光又道:“若我说今日此事本是冲着我夫君来的呢?” 她盯着,不放过迟夫人脸上每一个神情:“迟夫人,珍姨娘的谋划,你知道多少?” “我要说我一概不知,你们会相信吗?”迟夫人虽然惊讶,但表情控制得很好,“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你们要怎么对付迟平业,都与我都无关,请随意吧。” 看这个面容冷静,眼神亦没有任何起伏的妇人,贺韶光没由来的是真的相信她,和自己的丈夫早就貌不合神也离,迟知府的任何事都不会与她商量。 贺韶光轻轻走至她身边,蹲下,抬头仰视她:“迟夫人,告诉我们想要的,以后你就只是姜欢,好不好?” 或许是迟知府任上期间作孽太多,迟夫人看不下去了,又或许是贺韶光话里的希望打动了她,她最终开口:“你们想知道什么?” 拿到了想要的证据,贺韶光和陆筱文的心里都松了一块。 知道迟府岌岌可危,这个六十岁的老妇再发了一次善心,将陶姨娘当初的身契拿了出来,还给她:“这些年后院里,你是最老实的。老爷不常去你那,我也忽视你,日子一定不怎么好过吧?你可怨恨我?” 陶姨娘双手捧着身契,眼含泪水:“妾身不敢。” “罢了,半辈子都埋在府里了,趁着老爷还没醒,我还能做主,带着你的女儿出去,好好过普通人的日子吧。” 迟夫人给了她一些银子和两间铺子,准许她将这些年攒下来的物件都带走,以后就和迟府无关了。 当迟知府悠悠转醒,对上迟夫人淡漠的眼神,他恍惚了一下,问:“珍儿呢?” “在她自个屋里禁闭。” 迟知府刚要皱眉,将人放出来,迟夫人就开口制止:“外面满城风雨都是在说你迟知府人老心不老,等着看你笑话,这个时候放人出来可不明智。” 迟知府这才想起来昏迷前,迟薇薇带着一众宾客撞破他和珍姨娘的那事。 “贱人!她人呢?”他咬牙切齿,喉咙里发出嘶吼的声音,就像喉管漏了气一样。 他骂的当然不是珍姨娘,而是迟薇薇,这个背刺自己父亲的女儿。 “被我发卖了,跟着她那个倒霉娘,想来牙人已经将她俩卖去了别处。” “你休息吧。”迟夫人懒得听他骂人,径直走了,连被角都不提他掖一下。 迟夫人回去后并没有在正院休息,而是喊人开始收拾东西,他们动作很快,半天就把重要的物件收拾得差不多了,迟夫人立马带着陪嫁来的丫鬟小厮们回了姜府,投奔弟弟。 弟弟是亲弟弟,一直为姐姐不公,此次听了迟知府的荒唐事更是气得脸都红了。 “阿姐!他就这般羞辱你!”姜渊脸红脖子粗,姜夫人歉意地笑了笑,抚着姜渊的胸口劝导:“哎呀呀,阿姐这不是回家了嘛?要我说,这回干脆就不要再回去了,在自己家住下吧?” 姜渊也同意夫人的话,只是姐姐每次最后还是会回去。 后来开始姐姐就不再回娘家了,闹得再难看也不肯回,已经有二十来年了,不知道这次…… 迟夫人笑着说:“不回去了,我让人拟好了和离书,明日就差人送过去。” 姜渊大喜,姜夫人也是脸上止不住的笑。 他忙活着张罗了一桌子饭菜,都是小时候姐弟俩爱吃的:“还等什么明天?阿姐,现在就将和离书送过去!” 外甥也过来恭喜她,姜府上下一片其乐融融。 “阿姐,那玉儿呢?”姜夫人指的是迟玉玉,她最为规矩,不知道迟知府那样一个人怎么会跟姜欢生下这么一个古板老实的女儿。 “玉儿有她的夫婿和儿女,想来不用我操心,她会想明白的。” 姜欢敛了笑,自此,她不再是不问世事的迟夫人,而是姜家的长女,死后只入姜家祖坟。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五章 再过生辰 两人拿到了迟知府历年来贪墨的证据,叫了一个小厮骑上快马,秘密往白家去,送至白御史手上。 他们也是翻了这些册子才知道,不光是府衙用在此次中秋灯会上的银子,每一次府衙要办的大型活动,迟知府都会昧下一大半来。 还有去年府学招生时,用在学子身上的补助,一分不落地进了他的腰包。 四年前朝廷拨款给大江修筑堤坝,这钱转手就落在迟知府手上,那这修好的堤坝…… 金陵百姓实在是幸运,在这四年里没有遭遇过涝灾,不然大水冲垮新堤坝,有多少住房和良田都要遭到毁坏? 圣人看过上书的折子,龙颜大怒,撸了他的官职,一道召令将其召回京城等待发落。 颤颤巍巍的迟老爷,一夜间像是老了十岁,京里来人将他带走的那日,差点认不出这位曾经在金陵可谓只手遮天的知府大人。 至于迟平业没了官职,金陵府的一应差事都由江宁县的县令代为管理。 焦头烂额之后,贺韶光终于发现自己的生辰已经悄无声息地错过了。 去岁的生辰是在府里,众人陪她一起过的,在此之前她是扳着手指算日子算到当天的。 然而今年换了个环境,心里记挂着别的事,竟然把自己的生辰给忘了。 当她跑去质问陆筱文,为什么他也不记得时。陆筱文没有立时回答她,而是在又过了几天后,等贺韶光再一次忘了这事,被霓君哄着,装扮一新,换了簇新的衣裳跟首饰,拉出门。 马车轱辘轱辘,贺韶光伸手想要掀起帘子一角看看到了何处,被霓君一把按下:“哎呀,马上就到了。” 直到她打起了瞌睡,才听见马夫一声长吁,停下了。 霓君积极地冲在前头,在车下等着扶她。 “夫人,您看这地方,山清水秀,是不是风景极好。”霓君献宝似的给她介绍:“咱们再往前面走些,那边的景色更美,更适合休息,您肯定累了!” 贺韶光哼一声,拉住她:“你别光往前走了,说吧,把我骗到这来做什么?” 你情我愿的事,这怎么能叫骗呢? 霓君给自己喊冤:“人家就是看您最近操心多了,怕您累着,这才带您出来放松放松的。” 这里应该是栖霞山的山阴出,人迹罕至。 山脚下一片绿草茵茵,没有正面山寺入口处那么多的游客打扰,是个清净的好去处。 越往前走,空间越窄,最细处是两边的山崖夹着一条羊肠小道,只容二人并肩通过。 穿过小道,视野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 贺韶光用力呼吸着此处清新的空气,感觉此处空间比外面凉快至少有五度左右,空气吸入肺中,真真的感受到了什么叫“沁人心脾”。 一面的山壁上有小型的瀑布挂着,水瀑倾洒而下,在崖底聚成一处小潭,滋养了周围的生物。 外头是蒸笼一般,晒得什么坚强的花儿都跟蔫了一样,此处温度宜人,花红柳绿的,簇拥着中间一颗奇大无比的桃树,更奇的是,在这八月天,桃树竟然还开着。 风吹送花香,纷纷扬扬的桃花瓣飘起再落下,落到贺韶光的发顶,她伸手取下,不忍丢弃。 “姑娘可喜欢吗?”霓君偷眼看她,笑得贼眉鼠眼,久违地唤了她一句姑娘。 贺韶光没有纠正霓君的叫法,她觉得身在此处整个人都放松极了,内心也得到了抚慰。 “那儿有一架琴,夫人要不要试试?”霓君指着桃树下的木琴,算不得什么好琴,不然主人也不会随意将它放在地上。 “不用吧,万一有主人呢?”贺韶光心动但是迟疑,万一有人隐居在此,自己擅自动了人家的琴多不好。 “那就干脆以琴会友,不是说,高山流水觅知音嘛!” 霓君倒是想得洒脱,贺韶光走过去,干脆坐在地上,将琴置于膝上,随意弹了几个音律。 “声音清脆,是把好琴呢!” 霓君也盘腿坐在她身侧,就这样看着自家主。 “听过吗?”贺韶光随手掏出一段旋律,然后问霓君。 霓君老实地摇摇头,别说没听过了,梦都没梦到过:“都说琴音能体现人心,夫人此刻一定很高兴。” “是啊,这么美的地方,还要多谢我家霓君带我来了。” 她闭上眼睛,轻嗅空气中浮动的花香,指尖流淌出一段轻快的旋律,口里呢喃唱着。 这是从前小时候学电子琴时的曲子,用古琴再度弹出来,多了一抹乡愁。 “怎么琴音里这么不开心?” 独自呆了一下午,贴近傍晚她才乘上马车,循着来时的路回去。 “什么味道?锅烧糊了?”她耸动鼻子,敏锐地捕捉到了院子里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呃……夫人,膳已经摆好了,奴婢伺候你净手吧:”芷君出来迎她,闻言尴尬道。 踏入房门,往膳桌上看去,只有一碗简简单单的面条放在桌上。 “什么情况?厨房只做了一碗面?你的呢?” 她看向对面含笑而坐的陆筱文,不敢相信地问。 “你且尝尝味道。”陆筱文催促道。 她挑起一筷子面条,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尽头,于是多挑弄了几次,东戳戳西戳戳,才发现下面还卧着一个荷包蛋,这碗面条还是没有断处的,而是一整根。 “长寿面?”她一下就猜出来了,放入口中,面条软滑筋道,面汤清淡爽口,就是…… 陆筱文见她欲言又止,忙问:“怎么了?” 贺韶光心里的猜测渐渐成型,脸上扬起一抹大大的笑:“没事,很好吃。” “好吃就好,补给你的生辰礼,长寿面可要吃完。”他明显舒了一口气,也不枉费他糊了一口锅底才煮出来的面条。 “没想到你这样的竟然还会做饭。” 贺韶光真的把那碗面呼噜噜吃完了,还朝他出示了一下增光瓦亮的碗底。 陆筱文难得尴尬了起来:“这……你怎么知道是我做的?” “好了,陪我去消消食吧!”贺韶光不理他的疑问,拉着他要在院子里逛一逛。 “我想家了。”贺韶光望着天漫无目的地扔出这一句。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六章 没放盐 “等咱们回了京城,就去拜访一下岳丈岳母,小住两日也可以。你若是想家得紧,我们就提前一些回京……” “陆筱文,我说的不是京城的贺家。” 贺韶光心头漫起淡淡的忧伤,在这甚至连能理解她说的话的人都没有。 陆筱文沉默了,他不明白贺韶光的意思,她的家不就是京城贺家么? 贺韶光看他这样,扑哧笑了出来:“好啦,我又不是第一回胡说八道了,那么苦恼干什么?” “.” 陆筱文板着脸,决定一个时辰不再理她。 “陆筱文,走啦!在那愣着干什么呀?” 贺韶光已经率先走到前头去了,她看陆筱文没有跟上来,回头冲他招手。 她连名带姓喊自己的时候,最后一个文字的尾音总是上翘着的,和旁人都不同,就像山竹的毛发挠过心尖似的痒痒。 他好似记得,自己应该是一开始就告诉了她自己的表字吧?她总是不肯叫,是不是总代表着她心里还是认为自己不属于陆家的妻子呢? 想起那日红着脸向她搭讪的少年,其实那才是与她年纪相当的良人。 少年人总是有全部的勇气,而他的心里装了更多的担当,在那个年纪就要指望他撑起整个陆家。 第一次成亲,那个时候他总是到处平叛、剿匪,在府里也和江氏几乎没有交流,吃一餐饭、歇一觉,那时也没觉得有什么的。 后来他单着三年,也没有很想再婚一回。 现在他才觉得夫妻不应该是那样,至少不是干巴巴的“吃了没?睡了吗?” 有些事若是她不愿意,他也不急。 等到她能真正接纳自己的身份,当自己是陆夫人的时候,也不迟。 他迈步跟上去,左右不离其三步:“是你走太快了。” 眼见主子都吃好了,芷君和霓君还没吃上饭呢,就在小厨房里就着刚刚陆筱文剩的一锅面汤,重新烧开下了一碗面,将就吃着。 “这面闻着还挺香哈。”霓君嘶哈嘶哈吹凉面条的热气,迫不及待喂了自己一口。 “姑爷亲自煮的,能不香?” 芷君心里高兴,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开始瞧着姑爷面冷,其实是个心热的呢。” 就说下厨这事,京城里多少表面爱妻的男儿都做不到啊? 人家身为将军都可以,他们还在那里讲些什么君子远庖厨,啧,怪不得人家是将军呢。 “不是,我怎么觉得这面……”霓君将面条送入口中,吃出奇怪来。 “怎么了?” “咋没味?”她嚼巴嚼巴,将碗筷一把塞给芷君,“你尝尝是不是?” 芷君也吃出来。 她俩对视一眼:不会吧,姑爷刚刚没放盐。 芷君强笑着迎出去,贺韶光正抱了猫儿要给它洗澡,让身边的陆筱文搭把手。 芷君偷偷朝陆筱文招手示意,贴在他耳边耳语几句,陆筱文的脸色登时又青又红起来。 怪不得当时贺韶光吃第一口的时候顿了一下,竟然是忘记放盐了! 那她还将那碗面给吃光了,这是给他留了面子呢。 好尴尬。 他尴尬地忍不住咳嗽两声,摸了摸鼻子跟,接过猫对她说:“我来吧。” “你会给猫洗澡?”贺韶光狐疑地看着他,牵个手都把握不好力道的人,别把猫给整应激了。 “我试试。”他决定做些什么掩饰自己的尴尬。 “好吧。”贺韶光捞起山竹,递过去,决定就在一边站着,要是看到他“虐待”山竹,就立马夺回。 在一茬茬的秋雨中,金陵百姓迎来了迟平业抄家的消息,男丁成年者斩首,女眷成年者充为官奴,其余者此生都为庶人,不可考官进学。 问斩那日,虽不能亲临现场观看,但有许多苦主人家站在自家门口,将屋内的灰尘用扫帚一扫而尽。 新任知府詹存礼是阳嘉十六年进士,祖籍便是金陵人,和贺景嵩差不多大的年纪,原先竟然是在刑部,所以有个毛病,就是凡事都喜欢刨根问底。 他在上任前就悄悄前来拜访过陆筱文和贺韶光,商讨中秋踩踏事件中死者家属的安抚事宜。 贺韶光问他:“迟知府不是已经安抚过了么?” 詹存礼来之前就调查过了,所以他才会提出重新赔偿的提议。 他语气中满是不赞同:“事发后,迟知府所花出去的银钱多数都是用于贿赂京中重员替他请免,用在百姓身上的少之又少。家属们没闹起来是因为衙卫亲自去送的抚慰金,若是哪家有异议的,就会被关起门来悄悄镇压” “实在可恶!詹大人宅心仁厚,可要代朝廷好好看顾这些家属们。” 詹存礼詹知府满口答应了,另外,他不经意提起了自己的一项疑虑:“下官奇怪的是,为何在迟知府事发以前,他的原配妻子突然和他就和离了?而府中似乎还有一位待嫁的五姑娘不知所踪.其生母陶姨娘在这对夫妻和离之前,被原迟夫人发卖了?似乎也没有记录她犯了什么事,也没有去向。” 贺韶光闻言笑道:“是么?那可真是挺巧的,听说迟夫人早就名存实亡,也许是当日的荒唐事让她心里想开了吧。至于五姑娘,或许是自愿跟着陶姨娘呢?” “是吗?”詹知府眼里透露出精光,虽然是笑着问她,贺韶光却感受到了压力。 “是不是又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她轻声道。 陆筱文适时地出声提醒:“明砚应当下学回来了,你去看看,将他带来与詹大人讨学一二。” “早在京中听闻小公子勤学,原来出门远游也不忘功课么?”詹大人笑呵呵的,表现得十分热情。 “本意是带他游学,只是还有他妹妹,不忍令其奔波。”陆筱文让詹知府考校一番府学的课业,“詹大人出身金陵府学,也算是你学长。” 陆明砚眨着眼,看向詹知府。 “小公子有话想对我说?”詹知府看出了他很想说什么。 “我还有两个朋友,也是府学学生,可不可以将他们带来与我们一起讨论?” 孔文安、华绍唐还在后头等他呢。 “当然可以,那就也让詹某见识一下府学学生如今的水平。”他有些自得,毕竟他的学问当初也算很好的。 于是陆明砚又让人去唤了小伙伴们过来,当三个人齐刷刷地站在詹知府面前时,詹知府还没察觉到“危险”。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七章 改嫁心思 “马上就是年中考试了吧?” 被三个孩子接连问完,詹知府也出了满头的汗,真不知道今天是他考校他们,还是他们考校他。 陆筱文看着他是没什么力气追问迟薇薇母女的事情了,于是将人亲自送出了门。 詹知府来的时候脚步轻松,没想到走的时候内心是迫不及待的。 出来后,他终于掏出帕子擦了把汗,贴身小厮迎上来:“老爷,哟,这园子里头这么热呢?” 詹知府瞪他一眼:“去,就你话多。” 眯着眼想起来刚刚说的什么,又转头吩咐:“让你手下的人不要去查姜家了,迟五姑娘的失踪应当和他们没关系。” 小厮应声很快,偷偷摸摸去瞧自家老爷的神色,发现并没有被胁迫的样子就放心了。 迟薇薇正在跟姨娘租下来的小院子里挑水呢,她们带出来的那些钱虽然足够用了,但是陶姨娘叫她要勤俭持家,以后还要成家,这些都是她的嫁妆。 迟薇薇,不,陶薇薇撇撇嘴:“娘,我不嫁人也挺好的呀。” 现在她们住在小院里,只有一个丫头帮着一起干活,虽然辛苦了点,但是空气是自由的,她还能叫陶姨娘叫娘亲。 还记得刚搬到这个小院里来的时候,她第一次叫了一声娘,陶姨娘背对着她在整理东西的身子一愣,随后就捂着嘴哭了出来:“直到了这个份上,听你叫我一声娘亲,我才相信咱们是真的离了那个地方。” 多好呀,为何偏要嫁人呢? 陶姨娘眉目温柔的人,此刻就故意板起脸来,但也还是没什么怒气。 她嗔怪地看了一眼女儿:“你若是嫌娘是拖累,就尽管这么说。” 陶薇薇就抱着她,不许她生气。 母女正闹成一团呢,门口响起了敲门的声音,三分急促,不知道是谁。 陶薇薇害怕的坐直了起来,看向陶姨娘,陶姨娘脸上的笑意也淡了。 “娘,不会是官府来抓咱们的吧?”陶薇薇这几日都在担心官府的人找到了自己,把自己捉回去,充为官奴。 “怕什么?若是来了,你就从后门逃出去,娘在这拖着。”陶姨娘倒是显得镇定多了。 “我不要!”她压低声音,抗拒着。 “娘的身契在自己手上,就算是官兵也不能捉了我去,你不一样!薇儿,你是迟府的女儿,娘怕.” 还没说完,敲门声就又响起了,这会还伴随着来人的询问:“有人在家吗?我是隔壁新搬来的邻居,有些特产带给您家里人吃。” 母女二人对视一眼,俱松了一口气,来人的声音温和有礼,不像是官兵要捉人的样子。 陶薇薇打开门:“谁呀?” 没想到门口是个三十多岁的生意人,拉着一车货物,手上还有几个油纸包,见了陶薇薇腼腆一笑。 “姑娘,这是我老家的腊肉腊肠,初来乍到,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要多多关照啊。” 他用手一指左边的屋子,比她们的小院要小一些,但是一个人住刚好。 “谢谢叔!”陶薇薇脆生生地应了,回头冲里屋喊,“娘!隔壁的叔叔给咱们送了一堆腊肉!” 陶姨娘迈着小碎步跨出来,脸上净是嫌弃:“女孩子家家的,这么大声说话干什么?” 她又挂上微笑,温柔谢过新邻居:“您是哪的人?贵姓啊?怎么一个人来京城做生意呢?” 对方见了年纪相仿的陶姨娘,平日里见惯的都是大咧咧的妇人,头一回有人这么温柔地对他说话,更加不好意思了:“您家说话可真文绉绉的,是有读书人吧?我姓李,是定州人,无妻无女的,可不就一个人闯南走北呗?” 陶薇薇摇头:“我家可没有读书人。” 陶姨娘听了就抿起嘴来笑,有些高兴的样子:“我娘家也是定州的。” “那可不是巧了,更要互相多照料了。” 观察了几天,没见着陶姨娘家里有男人出入。 李万志好奇打听,他们两户的房主说:“人家是个寡妇,刚给夫家赶出来不久,你没事别瞎说。” 没错,陶薇薇给她们俩编的身世非常的惨,看她俩可怜,所以房主在讲价的时候还主动少要了些租金。 “哎哟.这倒是我失礼了。”李万志想到陶姨娘温温柔柔的,怎么遭遇就这么惨了。 为表歉意,他经常的在自己砍柴时也替她们砍些柴回来,或是挑水的时候,多挑几桶,放在她们院门口。 陶姨娘收了人家的好处,看他有时候没人做饭,一个人天天叫外面的脚店送饭菜来,又贵又不好吃,于是故意做多了些让陶薇薇送到隔壁去。 这一来二去的,竟然被陶薇薇看出了些苗头来。 于是当李万志挠着脑门,吞吞吐吐地问她,她娘有没有改嫁的意向时,陶薇薇摇头道:“李叔,你要想知道,就自己去问我娘呐!合着你们把我当传话筒了?” 她不乐意地跑开了。 园子里的树枝都开始挂不住叶子了,栖霞山的枫叶也红了,这个时候,就是府学年中考试的时候。 考文,孔文安一点都不在怕的。 他在考场上几乎没停笔,一溜烟写下来,监考的学官站在每个学生后头都看了一遍,唯独对他的卷子点了点头。 骑射试上,聂磊一身橙色劲装,勒得他身姿挺拔,玉树临风。 对方高傲地一扬下巴:“小矮子,同我比试敢不敢?” 华绍唐怕孔文安受不住激将法,忙道:“这是要抽签的,聂磊。” 聂磊哼了一声:“我当然知道,反正和谁比我都是能赢的,他也一样,和谁比都赢不了。” 孔文安没理他。 抽签结果出来,聂磊抽到了华绍唐,还挺高兴的,因为华绍唐的骑射也不怎么样,不过他们是朋友,聂磊不会刁难他。 而孔文安抽到的是宋富二。 宋富二身强体壮,站在他面前像一座山一样,虽然不是比试摔跤,但华绍唐还是咽了咽口水。 他悄悄朝孔文安捏了捏拳头,表示加油。 而陆明砚就比较幸福了,考官念他年纪太小,不用他比骑射,只把他们考试的卷子写了一遍就可以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八章 年中考试 宋富二的骑射成绩算不上特别好,但在乙三班里也是个中游水平,而对面的孔文安当初可是在末游徘徊,所以他并未重视这个对手。 当孔文安漂亮地翻身上马,然后坐在马上完成三剑射中靶子的时候,宋富二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进步不少嘛? 这一局难度不大,是静坐在马上,基本都能射中红色的靶心,所以宋富二也顺利完成了。 第二局难度升级了,要学生驾着马慢慢绕靶场走动,边走动边射中静立的靶子。 这把是敌不动我动,孔文安也轻轻松松完成了,记分的学官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宋富二就没有那么轻松了,拉开弓的手有些抖,但也是有惊无险地三箭全中,只是最后一箭歪得厉害。 还没上场的同学站在一边观赛,窃窃私语:“这孔文安几个月内是如何进步这么多的?平日也没见他在练习呀?” 学官咳嗽一声,严肃道:“与其在这揣测同学,不如多加强自身的练习。我看孔同学就很勤奋,才有今日的进步。” “是。”几个学生羞愧地低下了头。 最后一场是由将靶子装上滑轮,由绳索牵引着,变成可以移动的状态。然后由人骑在马上,边跑马,然后射出三箭。 往往这一场就能筛下来许多学生,宋富二显然就不是很有把握。 他看着孔文安射出一箭,稳中靶心,这才发现他的进步如此巨大,连学官都震惊了。 这还是三月前那个肩不能扛的孔同学吗? 孔文安连出三箭,虽然不是全中,有一箭失误了,但他下场的时候,就发现一堆人想问又不敢跟他说话的样子,学官和颜悦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样的。” 宋富二只射中了一箭,勉强得了个乙。 另一组聂磊跟华绍唐就没什么悬殊的。 聂磊一路畅通无阻,绷着脸,待所有射出的箭都中了靶心之后,围观的朋友们都臭屁地在一旁喝彩,分走了孔文安这边一些目光,他的脸色才好看些。 华绍唐日日和孔文安一起练习,当然进步也不小,最后他也得了个甲下,聂磊毫无疑问的是甲上。 他大大方方地送上夸奖:“聂兄,你真是太厉害了,日后封将成名可不要忘了我。” 聂磊笑着给他一拳:“少来这套!” 只是在路过孔文安的时候哼了一声:“有些人还真是两面派,假惺惺。” 这说的是孔文安家里家风厌恶武学,他背地里偷偷练习骑射。 华绍唐就小声解释:“聂磊,他家祖的想法他是不赞同的,此事是误会,你别生气了。” 临近返程的日子了,园子里这几个月添的下人被留了下来,就守在园子里。 陆明臻和新交的朋友孔云秋依依不舍,约定好以后要常常写信来往。 待他们回到京城,陆府里又是一番新鲜景象正在等着迎接他们。 柳姨娘风光极了,与沈氏,哦不,如今是沈姨娘了,在三院里的宠爱可以说是平分秋色。 今日三爷宿在了柳姨娘这,明日必定会被沈姨娘以哥儿想念为由头牵走。 沈姨娘还自得呢。 早起请安的时候,柳姨娘笑着与施念娇讲笑话,见沈姨娘摆出一副宠爱万千的模样姗姗来迟,正打算跟她们显摆呢,就听柳姨娘嗤笑了一声,讥讽道:“什么妖妖娆娆的东西,差点闪瞎了妾的眼睛。有些人还真的从前没规矩惯了,看得人怪恶心的。” 沈姨娘就瞪着眼睛,一副凌人的样子:“柳氏,我到底也是远哥儿的生母!你怎能如此编排我?” “要说你没规矩你还真是上赶着来。”柳姨娘拢了拢自个的衣领,抬眉道,“远哥儿的母亲是夫人,你也忒大的脸了。” 施念娇始终没拿正眼瞧沈姨娘一下,只是笑着听柳姨娘噎她。 沈姨娘不甘:“到底是我生了哥儿——再说,论妖娆,府里谁的打扮能有你柳媚儿妖娆?” “柳姨娘生了张漂亮的脸,打扮的漂漂亮亮也无伤大雅。”施念娇发话了,她浅笑回击,“这气质是浑然天成的,而不是自己没有什么,还要硬往上凑,那就是不伦不类了。” “这便是您教我的那句什么?东施效颦?”柳姨娘捂嘴偷笑。 “柳氏!”沈姨娘不满,“论宠爱我可不比你少,昨夜爷还是歇在我院里呢,你怎敢如此?” 施念娇瞥她一眼:“你昨日遣人来我这请走爷,说的是远哥儿吐奶了?身子可好些了?” 沈姨娘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她就是随口扯了个谎,该不会被她知道了吧?? 不管了,她心一横,小孩吐奶,这事也查不出来,只要她咬死了远哥儿在爷来之前确实是不舒服就行了。 “你倒是看得起自个,爷来我房里是夫人抬举,爷觉着我伺候的好,你呢?爷是去你房里了,去干什么你自己心里还不清楚么?回回用哥儿当借口,小心下回爷该烦了。” 柳姨娘的话扎在她心里,形成一道刺。 她说的没错,爷虽然来,但是许久不碰她了.她因为孕中用的那瘦身丸,肚子上皮都是松的,一堆堆垮在那,陆风举看过一次就再不想碰她了。 沈姨娘羞愤难当,也顾不得请安了,扭头就回自己房里去。 她走后,施念娇脸上的笑容淡下去,维持着仅有的一丝,这一丝让她的心情看起来并不糟糕。 柳姨娘揣度着她的心思,小声道:“夫人您放心,爷那儿没有停妾身的避子药。” 谁知她竟是错以为施念娇忌惮妾生子,听了她这话,施念娇惊愕道:“你们的避子药不是早就让停了么?” “是爷在夫人您生了蕊姑娘之后,又叫妾们吃起来的。”柳姨娘小心翼翼,“应当是叫您放心的意思,怎么您竟不知道么?” 施念娇叹一口气:“我从不知,你们也别再吃了,这药有多伤身子?现在是还年轻,等老了一身病痛。那些大夫可不关心女子吃这药以后要遭多少罪。” 柳姨娘听了心里又喜又感动,忙跪下谢过她:‘承蒙夫人不弃,日后我的孩子就是夫人的孩子。’ 第一百三十九章 秋闱 今年是贺府合家紧张的一年,因为长枫大哥要下场了。 考前,贺老爹把自己和贺长枫关在书房里,拟着当年自己参试的经验和这几年的一些题目,给贺长枫出了一张卷子,让他答一遍。 “不错,稳住现在的水平,看来中举是不成问题的,至于名次那就是看天意了。”贺景嵩满意道。 “儿子想着,前三十名是没问题的。”贺长枫对自己倒很有把握,但他也不会夸下海口说个前三之类的。 “名次不重要,等到时候殿试,但愿千万不要是个同进士。同进士,如夫人,那可就比别人艰难一些了。”贺景嵩笑呵呵地调侃,当初那批同进士,就算没犯什么错,也还跟他一样在官场沉浮着呢,起步就比别人难了些。 “好了,你的文章是比较中规中矩的,这样虽不会出错,判卷考官一定会给个好分数,但殿试的文章里面还需要多一些灵气,你正缺这个部分。这几日也不必把自己关在屋里了,多出去走走,出门放松一下,或许这灵气就找上你了。” 贺景嵩拍拍他的肩,以示鼓励。 “好,儿子知道。”他点头。 海氏拉着回娘家的贺韶光一起,帮着贺长枫整理东西:“这衣服鞋袜都得准备多一些,在里面换了,那可没有洗衣的地方。还有笔墨这些,须得备着,万一要用上呢?” 海氏一件件都整理得整整齐齐:“韶光你看看,还差些什么?” 贺韶光看着一堆干粮,海氏足足备了九天的份,她幸灾乐祸又同情了大哥几分:“母亲,您还是别给大哥带这么多地瓜萝卜干啥的吧?” “为啥?” “那屋子就那么小,这些东西吃多了,嗯通气。”贺韶光想象了一下那美妙的场景,贺长枫关在小黑屋里,每隔一会就要放一个屁,最后把自己脸都熏绿了。 海氏反应过来,大悟道:“噢噢噢,你说的是,快去换成窝头之类的。”她忙吩咐下人。 没想到丛天杰府上也送来了礼物,是一株百年老参。 贺韶光笑着拆开,递给海氏:“您瞧,这是送到咱们心坎上了,多少考生在里面熬过九天之后,回来立马病了的啊,真是难为阿娜尔汗有这份心了。” 海氏也感激道:“原本我们家也是要准备的,这下省事了,咱们准备的肯定也没有丛家的好,到时候你哥哥考完出来,咱们提前切了片塞他嘴里去。对了,你到时候去接他不?” 贺韶光应了下来:“那是自然,到时候我跟陆筱文一起都去,咱们在家里吃一顿。” “好嘞,姑爷对你还不错吧?”她神神秘秘,凑近了问,“你俩成亲之后可有妾室心大的?” 贺韶光羞红了脸:“您问这么多干嘛呀?” 在海氏的逼问下,她还是说了一句:“都挺好的。”搪塞了过去。 总之贺长枫在举家期盼的目光下走进了考场,特别是贺长杰,他高兴道:“大哥中了举就能议亲了,他过了就能轮到我了!” 贺韶光在旁边听见了就嘲笑他:“你连个心仪的姑娘都没有,这么积极做什么?” “要你多嘴?”贺长杰不乐意了。 “母亲,我觉得二哥应该选个厉害的媳妇,不然成家之后你更管不住他了!”贺韶光就故意对海氏这么着说,看着贺长杰着急的样子,她乐了。 “韶光!贺夫人!贺二哥!”一个欢快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是在叫她们,贺韶光惊喜:“阿娜尔汗?你信中说你要来,方才不见你人,我还以为你有事不来了呢!” “贺大哥呢?”她提着裙摆一下就跳了下来,旁边伸手想扶她的丫鬟都习惯了,自然地又将手缩了回去。 “阿娜尔汗?你是那个阿娜尔汗?”贺长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之前那个天天被烟熏火燎得黢黑的姑娘,是眼前这个精致得像木偶一样的阿娜尔汗? “贺长杰!不会说话就闭嘴。”海氏怒道,转头对着阿娜尔汗说话的时候又十分热情:“阿娜尔汗呀,多谢你记挂我们送来那株人参,今日就由我家老爷做东,请你们在知味楼吃个午饭吧?” “好呀好呀,我也许久没和您还有韶光好好说话了,方才是出门前有事耽误了,我该早点来的,真不好意思。”阿娜尔汗举手投足依旧大方爽朗,但是规矩什么的都好了很多。 贺韶光就小声道:“你那个庶妹?” “嗯。”她点点头,也悄声道,“一会与你说。” “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一个脑袋凑过来,是贺长杰。 贺韶光被吓一跳,怒了,一个巴掌拍上去:“不给你听!” 阿娜尔汗则是抿着嘴瞧他俩笑:“韶光跟二哥还是这么有意思。”丛府的几个兄弟姐妹可没这么和谐。 海氏张罗着在知味楼定了桌位置,还让贺韶光托人去把陆筱文也叫来。 一大桌子奇怪又和谐的组合就这么坐在一块吃了顿饭。 期间,海氏对陆筱文十分的热情:“小陆看看这些菜可还合胃口?这些都是韶光平常爱吃的,你喜欢吃什么?岳母给你加。” 贺韶光想提醒她他俩都不是小孩子了。 陆筱文客气道:“岳母辛苦了,我不挑,眼前这道炖鸭子就很好。” “吃鸭子好啊,秋天就该吃鸭子。” “二哥最近在营中可忙碌?”吃过饭,陆筱文擦擦嘴,问的是贺长杰。 “不忙啊。”贺长杰挠头,以为他是有什么事情。 “明珠长公主在京郊有户庄子,隔壁的庄户野蛮,屡次和管事起冲突,还将管事等人打伤。”他看着贺长杰,“明珠公主不愿闹得太大,找到我解决。既然二哥有空,明日带手下的人走一趟吧?” “什么人?”贺韶光好奇,“连公主府的管事都敢打?” “那一片是颖贵嫔的弟弟的庄子。颖贵嫔出身北戎,非我族人,二哥只管去,不用管她的面子。”一个异国公主和异国王子在他乡做质子,还管束不好手底下的人。 忍过几次之后,明珠公主的意思是教训一下。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章 考完试 “噢,所以二哥是去打架的吧?要是有什么人情往来他估计就不得行。” 因为贺韶光实在不给贺长杰面子,陆筱文也忍不住含笑道:“圣人跟公主的意思是关到衙门里去几天,让那吕怿娈自己去赎,就算给他提个醒了。要是他们不服,稍微镇压一下也可以。” 贺长杰一口答应:“放心吧,这事简单,人我肯定给带到!” 而海氏为贺长杰能有在长公主乃至皇后面前表现的机会而开心。 “母亲,你们先回去吧,我和阿娜尔汗说说话。” 贺韶光送走海氏几人,又朝陆筱文眨眨眼睛:“我们女儿家逛街,你要一起吗?” 意思是不想带他。 陆筱文识趣道:“府里有些杂务,我先回去吧,晚上回府用膳?” “嗯!”她看了一眼阿娜尔汗,阿娜尔汗告诉她自己晚上得回家,于是朝陆筱文点点头。 就剩她俩人了,说起话来就自在多了。 阿娜尔汗似是忍了许久,语气夸张道:“你都不敢相信,她现在天天人前人后两幅模样,演得好极了。” “我今儿要出门,穿了身方便行动的衣裳,她就在那里怪声怪道,要说不合相府姑娘的身份,又说我总是出门,不合礼制。我瞅她眼里的酸讽都快溢出来了,偏生她还是笑着说的。” “我爹就让我去换一身,看来这回出来之后,我要再想出来可难了。”她撇嘴,显然情绪不满。 “丛首辅年纪大了,也开始看重规矩二字了,哈哈哈……”要知道他自己年轻的时候孑然一身,一声不吭跑去边塞,那才是不规矩呢。 阿娜尔汗就哀叹:“他这是在替我选夫婿呢!韶光,你可知道什么王家三郎?周家二郎?” “啊??不会是我想的那个王家吧?他.”贺韶光一脸便秘的表情,勾起了阿娜尔汗的好奇心。 “什么呀?” “没什么没什么。” “你说呀!韶光!不然我万一嫁过去了呢?” “哎呀,其实这事也挺出名的,你可别和其他人说是我告诉你的呀。”贺韶光凑了过去,神神秘秘,借着手势掩声,“这王三郎一表人才,教养也极好,只是他身边有个小厮,长得可以说是俊朗无双,二人孟不离焦焦不离孟,听说王三郎还因为这小厮挨过家法.你回去还是让丛首辅好好考虑一下吧!” “啊?!”阿娜尔汗大惊失色,顾不得其他的,立马起身就要告辞,“那我还是赶紧回去吧,昨日晚膳的时候我听父亲的意思对对方很是满意,怕是不日就要定下了。” 这世人吃饱了没事就喜欢传八卦一类,特别是这类带点色彩的,哪管没有证据证实过的也传的跟真的一样。 那王三郎的事虽然真真假假,但是若没有半点可信的话,为什么堂堂世家大族公子年逾二十五还未说亲呢? 果然丛首辅在听到了此言之后沉吟片刻,决定还是不要让女儿冒这个险,饱含歉意道:“还是女儿细心,我这个做父亲的都没有仔细为你考量过,差点就害了你。” 阿娜尔汗摇摇头:“女儿也不熟悉京里这些人物,都是韶光与我关系好,替我打听来的。父亲,您可千万不要和王家的人说呀!” 这话她自己听着有些耳熟,想起贺韶光叮嘱她的,不禁脸红:道这就是背后说人小话的共性吗? “好,既如此,不如就定下周家二郎吧?画像你也是看过的,比起王三郎,虽无功名在身,但今年周二郎也是下场了的,听周家人的意思是很有希望中举,届时有了功名,父亲就带着他做事、举荐他,你们的小日子也能过得不错。” 丛天杰这么规划着,觉得周家也还不错。 这些谋划,都只是对阿娜尔汗的,其他女儿那里他没有分出去这么多考虑,这都是他觉得自己对玛伊莎的亏欠,弥补在阿娜尔汗身上。 阿娜尔汗轻轻靠在丛天杰肩上:“父亲,阿娜尔汗真想不嫁人,就可以一辈子陪着父亲了。” 也不怪阿娜尔汗单纯,玛伊莎从未对她讲过丛天杰的坏话或是他背信弃义的事实,所以她真的觉得父亲是深爱母亲的,也是真心疼爱她。 “二表哥真要娶那西北来的鞑子?”借住在周家的表妹熊怡琳一脸不忿,她都跟表哥表明心迹了,表哥怎么还要娶别的女人? 周植刚从考场出来,被拦住去路,心情十分不悦。 他皱眉看着这个自小亲近的表妹,怎么变的这般无礼了? “熊表妹,请你注意言辞,丛姑娘她不是鞑子,是丛首辅家里认祖归宗的女儿。”周植严肃道,但他连续在考场呆了九天,实在没有力气与人争辩了,只希望熊怡琳能赶紧让开,他要去睡个好觉。 “二表哥怎么能这么对我说话!你明知道我.” “表妹!”周植打断她,“你听好,无论我娶谁,你我都只会是表兄妹,和丛姑娘无关。” 说罢就拨开身前挡着的熊怡琳,赶紧回去补觉了。 这边周植睡了个天昏地暗,直接睡了两天两夜,而贺长枫也没好到哪里去。 向来稳重的人,考完直接去了半条命,出考场的时候脚步都是虚浮的,脸色青黑,胡子拉碴。 他一出考场,就看见一大家子都来门口接他了。 才刚张口,嘴里就被塞了一片切好的人参。 贺韶光跟海氏纷纷拿出马车里备好的各色糕点来:“你看看想吃哪个,先充充饥。” 贺长枫直接拒绝了,他在牢里,哦不,考场里吃了九天的干粮吗,近期再也不想看到这种干巴巴的吃食了。 “有汤吗?”他嗓子已经完全沙哑了,虽然有水,但是九天没与人交流,没用到嗓子,感觉声音已经退化了,说话都不太熟练。 虽然知道在马车里希望她们能给自己端碗汤出来是异想天开了,但还是忍不住看向贺韶光,他应当懂自己这会最想吃什么吧? 贺韶光好像就在这等着他开口一样,终于献宝似的从暗格里端出一盅浓浓的人参鸡汤:“大哥快喝,还是热的呢。”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中举 说完贺韶光就头一次从大哥身上看到了如释重负的神情,他长舒了一口气,迫不及待接过汤,一口气咕咚咕咚全灌了下去。 这就跟牛饮水似的喝完的,根本没唱出来好不好喝。 贺韶光不满了:“大哥,人家熬了足足一天,你一口就喝光了,都没尝出味!浪费!” 陆筱文在车帘外边听到这句话,想起自己今晨喝的那碗人参鸡汤,心里默默替大舅子说了句好喝。 刚在心里说完就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子,什么时候话这么多了? 一行人回到贺府,贺长杰早就在家里等着了,贺景嵩虽然嘴上不说,也对海氏邀请他去接贺长枫的行为表示了不屑,但几人没到家之前明显是坐立难安的。 贺长杰见他这副模样就嘲笑道:“父亲也太嘴硬了,刚刚母亲邀您一同去接大哥,你偏不去,现在一个人在这受不了了吧?” 贺景嵩就吹胡子道:“你少管我!兔崽子,你怎么不去接你大哥?” “我这不是出任务去了么?”他嘿嘿一笑。 贺长杰把吕侯爷府的庄户给捉了放到牢里,这里面还有个年纪挺大的管事,应当是能常见到吕侯爷的,涨红了脸觉得受了辱,告诉衙役自己主家可是颖贵嫔的弟弟,堂堂的侯爷。 衙役眼皮都没抬一下,一个异族侯爷算什么啊? 他好心地告诉对方:“您呐安心歇着吧,这牢里什么人没关过?上回还有个犯了事的说自己是肖淑妃的谁谁,那肖淑妃何等荣华?一夕之间就天翻地覆了,更别说你家主子只是个北戎送来当质子的侯爷了。” 这京城里还能缺权贵吗? 谁让他们不长眼,惹的是明珠公主? 衙役不敢徇私,吕怿栾让侯府下人来赎人也没给,派了侯府管家亲自来也没保走,只得他亲自来了一趟,才见着了人。 吕怿栾觉得丢脸,脸色黢黑:“你们老老实实的,别净给我惹事!” 他也没法怪明珠公主,毕竟是自己下面人主动惹事的不是么? 贺长枫拒绝了和家人一起吃饭的邀请,他眼睛下挂着两个大大的眼圈只想一头栽倒在床上,哪里还管什么规矩跟风度? 贺景嵩是过来人,笑着安慰海氏:“夫人不必担心,长枫这孩子身强体壮的,为夫当年考完出来也是这样,睡几天就好了。” 海氏忧心忡忡:“这孩子脸都熬肿了,难看成这样,到时候给他说亲还有哪个姑娘能看上他?不行,韶光啊,赶紧给你大哥哥找几个食补的养颜方子养养,这出了成绩可就要给他说亲了。” 贺韶光正夹一筷子红烧肉往嘴里塞,闻言立马答应了。 当贺长枫缓过神来,发现每日摆在他面前的都是些什么桂圆红枣莲子汤、枸杞酒糟鸡蛋、木瓜红枣莲子蜜这些莫名其妙的吃食,他就知道这又是贺韶光的杰作。 他不爱吃甜的,但是在海氏拳拳嘱咐之下,还是硬着头皮吃完了,这才得见母亲的笑颜。 放榜那日,贺家派了贺长枫身边从小给他配的小厮喻山去看榜,其实也不用去,若是榜上有名的,自有一些报喜的小童走街串巷到各家报喜。 但是总归还是自己亲眼看到才安心。 喻山脑子机灵,见张榜处人多,就仗着自己身材偏瘦往里面挤。不小心挤到了某个学子,被对方怒目也不怵,笑嘻嘻说几句吉祥的话,人家也不会因为此事在这种日子里跟你吵起来。 他挤到最前头,就开始找自家大少爷的名字,他是从榜尾往前面开始扫,最后在第七名的位置看见了贺长枫的名字。 这可真是大喜了,他兴高采烈地又让大家让一让,他要回家去报喜了。 就有一同来看榜的下人问他:“您是哪家府上的?中榜者何人?” 喻山清了清嗓子,高兴道:“我家府主人是翰林院修撰贺大人,中榜的是我家大少爷贺长枫。” 他走后,替自家看榜的下人们,或者其他府上没有人参加秋闱,但是想给自家女儿榜下捉婿的府上也来了人,就留意了一下贺长枫这个名字。 见对方名次排在前头,就记下了,回府与自家老爷夫人禀告。 有心的人家稍一打听,就知道这位成绩优异的举子年方二十三,还未说亲呢! 这也是海氏早几日有意让人放出去的消息,这中举的石头落了地,贺家人欢喜了一阵,就有这附近的媒人上门来打听他家的口风。 海氏笑得很矜持,心里早已经乐开了花。 原因无他,因为这王媒人这次来替对方问的人家实在是太好了,好到她不敢相信。 对方是书香世家,虽然当下族里没有什么高官,但是从前朝起,就有不少子弟投身官场,胜在人多。 贺景嵩听了海氏的话,沉默了,他是不相信人家管家嫡支的长房嫡女能看得起自己儿子。 海氏看见他这表情就气不打一处来,方才她虽然也觉得这门亲事是自己家高攀了,但她觉得她儿子也不赖不是? 于是提起贺景嵩的耳朵:“你这是什么意思?贺景嵩我告诉你,我儿子肯定比你出息多了!” “那我也是他老子。”贺景嵩哼一声,“我就是一下想不到管家会来问咱们.” 他担忧道:“要是能成,这聘礼得给多少啊?” 海氏噎住:“怎么?我还能给不起我儿子的聘礼?多少我都能给。” “这哪能用你的嫁妆?自然是走公中了。”贺景嵩觉得头大,用媳妇嫁妆那得是多丢脸的事情。 “就公中那点子份例,当初老太太定下儿子娶媳一万两一人,女儿的嫁妆是六千两的时候可想过韶光会嫁去国公府?要不是我做主从公中多挪了两千两,自己又贴补了好些银票地契过去,你女儿指不定被多少人看不起呢!” 海氏不满道。 贺景嵩听到她算这些旧账就头大:“那就同韶光一样,多从公中挪两千两只是长枫要走公中也不宜超过太多,不然后头长杰说亲的时候若是没有这么多,人家家里也会不服气的。” 这一碗水端不平的后果可是家宅不宁,就算长杰不说什么,儿媳妇心里也会不好受的,还是不能厚此薄彼。 第一百四十二章 管懿 “我自然知道,那不还是指望着我拿自己的嫁妆去贴补么?我不管,管家要是有这个意思,怎么着我都要给长枫谈成这门亲事。” 那可是一家女百家求的管氏女,还是嫡支长房所出。 贺景嵩没说话,他也觉得这门亲事很好,甚至自己家隐隐配不上人家,不,就是配不上。 但是人家看上的又不是贺景嵩,而是潜力股贺长枫啊。 早在去年重阳踏青事件他们就注意到这个青年了,当时管懿和母亲也在山上,旁边都是吵嚷拥挤但是人群,自己家的马车受了惊,就要带着车上的母女二人飞奔下山,马夫都被甩落了,还是贺长枫出手稳住受惊的马,救了她们。 而后继续投入到救援其他人中,管懿那时就从母亲眼里看见了满意。 管懿今年十八了,管家也不喜欢太早的娶媳嫁女,认为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女都太小了,心性不定,不适合成家,这个时候生养小孩也不健康, 于是家训有一条便是约束年轻族人要修身养性,待自身成长起来了,才能去说亲。而在给自家儿女挑选亲事的时候,管氏族人也不会过多去看种家世,而是看家风和这个人本身怎么样。 这一点,和贺家的祖训倒是挺相像的。 管大夫人回去就打听了贺家长枫,得到的结果显然比较令她满意,这一年的等待应该也是想看看对方是不是有真才实学。 双方家里都有这个意思,于是管懿和贺长枫的画像就被双双送到了对方的手中。 管懿看见画像上面无表情的青年,认出就是那日御马的青年:“母亲这是早就看中人家了。” 她是在跟自己的贴身丫鬟幼蓝说话。 幼蓝那日不在马车上,也过来瞅了一眼画像:“呀,这位贺公子长得好,一表人才的,比昨日那个易公子端正多了。就是脸上没什么表情有些凶,叫人怪害怕的。” 管懿微笑道:“他是这样,那日在马车上救下我们的时候,我还当他是刺客呢。” 幼芙端着汤汤水水走进来,这是管懿每天都要喝的,管府有位夫人很会养生,连带着少爷姑娘们从小都跟着她下午喝一碗补汤,已经形成了习惯。 “姑娘,夫人喊你过去回话呢。”幼芙来的路上碰见了管夫人身边的绿春,于是替她带了个话,免她大中午还要绕过院子跑这一趟。 “那你同我收拾收拾吧,咱们走一趟。”她想了想,带上画像,往正院里走去。 管大夫人含笑问二女儿觉得这个贺长枫怎么样?、 管懿只是低头含羞回了座上的父母一句:“婚姻大事,但凭父亲母亲做主。” 管大夫人对这个年轻人很有好感,于是侧头问管大老爷意下如何。 管大老爷考虑了一会,没明确说不行,但还是提了一句:“贺家根基太浅.” 家里还是从贺景嵩才开始当官的呢。 管大夫人是早就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盘了个遍的:“虽说贺家是发家晚了些,但是贺家老爷的母亲,也就是贺长枫的祖母,那是王家的嫡女,还是嫡支唯一的嫡女,当年十里红妆出嫁的场面你我是没见过,但是也听说过吧? 那时王二爷是只有这个闺女,当做掌上明珠养的,后来在族中过继了一个堂侄养老送终,现在王家的嫡支都是那个过继子的后代,包括那个至今未婚的王三郎。” “还有贺长枫的母亲,贺家的当家主母海氏。那可是定州海氏,你别看是商人出身,人家能做到一州首富就是有本事的,少说你们读书人不看重黄白之物,平时吃的喝的哪样不要钱?你说!” 说着说着,怎么还自己动怒了?管大老爷连忙安抚妻子:“是是是,夫人说的极是,为夫明日便找个由头见一见这年轻人,考察一下。” 管大夫人轻哼一声,这才满意。 把管大老爷赶出去之后,管大夫人这才关起门来偷偷和女儿讲刚刚没说完的话:“母亲看重他们家不单单是看中人家的钱和家底,你可知道母亲最满意贺家什么?” 管懿摇摇头,试探地问出一句:“学问?” 管大夫人爱怜地摸着女儿柔软的头发,缓缓道:“不是的,学问好的母亲娘家还不多么?你瞧,贺夫人这一生,都没有妾室烦心。你若是嫁过去了,一是日后她作为婆母也定不会轻易往你屋里塞人,二是这样人家的郎君也更知晓疼人,因为自小便是看着父母恩爱长大的。” 管懿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原因,感动道:“多谢母亲费心为我打听这些.” 管大夫人微笑着摇摇头,心里深知没有妾室的的夫家是多难得,就连她和管大老爷这般自少时相识,一路走到现在顺风顺水,屋里都还有两个姨娘呢。 管懿自然也想到了那两位,心疼地唤了一声“母亲”。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你父亲去姨娘房里的时候虽说不少,但总归在我这更多,我还是幸运的,你瞧你三叔母就知道了。” 窗外,偷听的管大老爷羞愧得红了脸,匆匆往书房去了,想来接下来两个月他都不会去那两个妾室房里了。 偷偷注意着窗外动静的管大夫人成功地一箭双雕,终于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 贺长枫那边看过管懿的画像,什么也没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淡淡的一句:“全凭父母做主。” 也不知道想起来自己当初救过管氏母女没。 海氏对着展开的画像就发愁,同贺景嵩苦水:“这孩子究竟像了谁?天天跟个锯嘴的葫芦一样,昨日的李姑娘、前日的刘姑娘、今日的管姑娘,他都没什么意见!” “没意见还不好?要是孩子太有主见那就有你头疼的喽。”贺景嵩倒是觉得长枫这孩子做事很让人放心,除了话太少以外。 “我这不是怕他不喜欢,耽误人家姑娘一辈子么?”海氏怒目,“都怪你老贺家的种!” 贺景嵩冤枉。 他对着画像左看看又看看,画上的少女巧笑嫣然,美目含情。 第一百四十三章 考察女婿 “这不是挺好看的么?长枫怎么会不喜欢呢?夫人不必担心,他说没意见应该就是真的没意见嘛!” 显然安慰没有到海氏心坎上,她收拾收拾去陆家找贺韶光吐槽去了。 管懿是脸上带着笑从正院出来的,幼芙见了就笑道:“姑娘这么高兴,可是姑爷的人选合您心意?让奴婢猜猜,可是那位贺公子?” 听见她说的话,管懿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幼蓝就小声斥责她:“别瞎说!什么姑爷不姑爷的,姑娘还没定亲呢!” 幼芙自知失言,连忙闭嘴。 两个丫鬟里,幼蓝是自小跟她一块长大的,幼芙是十岁那年从街上买回来的,半路卖身,许多行事规矩不够的,随着姑娘越大了,虽然管懿不会对身边的下人说重话,但幼蓝作为大丫鬟,姑娘身边有哪个下人不懂事了,她是有资格训斥的。 待管懿去午休后,这也是管家主子们雷打不动的作息,下人们有活的干活,没活的和平日里关系好的姐妹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能轻快一小会。 幼芙拿了两个自己份例里的果子,来廊下找到幼蓝:“幼蓝姐姐,这会忙吗?” 幼蓝见是她,便问:“怎么了?这会还有空。” 幼芙听罢便松了口气,将果子递给她,忐忑道:“幼蓝姐姐,平日多谢你提点我了,这果子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是我能拿出来的最好的,还请你跟姑娘日后不要嫌弃我。” 幼蓝又不是对她这个人有意见,只是身在其位,为姑娘着想罢了。 难得闲话时间,于是温声安慰这个比她小几岁的妹妹:“你别往心里去,姑娘对咱们好,咱们也得事事为姑娘着想啊,以后说话当心着点就好了,这点小事姑娘不会放在心上的。” 又言:“你也是跟着姑娘好几年了,你们这批小姑娘我都是看着一路过来的,也就属你做事最勤快,长得也好,所以才能早两年被提到屋里来。到时候姑娘出嫁肯定是要带人过去的,加把劲,谁是真心对姑娘好,姑娘自个都看在眼里呢。” 这算是肺腑之言了,也是在暗示幼芙,毕竟留在管家跟随着姑娘陪嫁,那肯定是陪嫁姑娘更有奔头,混得好还能请主子开恩,配个管事或是小厮嫁了再回来当娘子,那就又跟丫鬟不一样了。 幼芙感激得脸都红了,双眼氤着泪花:“多谢幼蓝姐姐,我就想跟着姑娘,哪儿也不想去。” 幼蓝只当她是感念姑娘的品性,对下人好,毕竟她也是姑娘发善心,在街上碰见她和她那寡母被人欺负,于是出手买回来的。 可惜她那寡母买回来之后没多久就发了高烧,一场病就没了。 当时也是十岁的幼芙失了母亲,姑娘心生怜悯,就让她来自己院子里做杂活,说是杂活,分给她的都是最轻省最简单的那种,也没有要她做什么。 再后来,姑娘身边的幼墨的爹娘找上门来,给女儿赎了身,姑娘房里就缺了一个二等丫鬟,于是就把幼芙提到屋里来伺候了,名字也改成了幼字头,接的是幼墨提膳的活。 姑娘心善,待她们好。 平日里姑娘有不用的胭脂衣裳都会与她们分一分,挑的都是不打眼,丫鬟们也能用的。 特别是幼芙与姑娘同岁,身量相似,衣裳那些多都是给她了。 幼蓝觉得自家家姑娘又端庄又大方,是天下第一好的姑娘,哪能想得到小妹妹一般的幼芙心思比她们都深? 管大老爷在一个馄饨摊上见着了贺长枫。 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见着了贺长枫,就上前拦住他:“这位公子,我已经三日没吃饭了,可否请您发发善心,请我吃一碗这摊上的馄饨?” 贺长枫看他一眼,解下腰间钱包,问摊主:“多少钱一碗?给这位来两碗。” 摊主“哎”了一声,手脚麻利地开始下馄饨。 管大老爷就开始与贺长枫攀谈起来:“这位公子好眼熟,可是经常在城西的破庙处施善粥?阿弥陀佛,佛祖会保佑你的。” “不是我。”贺长枫很干脆地否认。 “馄饨好了,你在这慢慢吃,我已经付过钱了。”说罢,贺长枫转身就想走。 “哎!”管大老爷着急地喊住对方,这人走得也太干脆了。 “管大老爷有什么指教么?” 没想到贺长枫转身,就来了这么一句。 管大老爷惊讶道:“你认得我?你怎么认出来的?” 他都扮成这样了,前段时间那易家的年轻人就没认出来,还想上脚踢他。 “管伯父。”到底两家在议亲呢,贺韶光叮嘱他说话要软一些,不然这门亲事黄了海氏能被他气死,所以他换了个称呼。 “管伯父平日一定没有认真观察过那些乞丐,他们是路过的每个穿着不凡的人都会拦。我今日穿着寻常,你上来却只奔我,前面那位穿金戴银的公子你都视而不见,这是疑一。” “你说你三日未进食,却不想吃旁边铺子的汤饼或是包子这类更顶饱的,而是选择了价格中上分量却小的馄饨,这是疑二。” “并且您似乎忘了,前几日贵府送来了令嫒的画像。您和令嫒长得很像,不论怎么乔装都抹不去这份相似的气质,这是第三。” 管大老爷大笑起来,笑声引得周围的食客侧目:“哈哈哈哈.年轻人,咱们坐下说话。” 于是管大老爷拉着他,贺长枫和管大老爷一人一碗馄饨,并不说自身,也不说亲事,而是对着这碗馄饨展开了高谈阔论。 这碗馄饨吃了足足一个时辰,还是摊主提醒他们自己要收摊了,管大老爷这才作罢。 最后分别的时候,管大老爷挂着满意的微笑,甚至忘了自己乔装过,走在路上,引得行人议论纷纷,这乞丐莫不是精神有什么毛病? 直到走到管府的门口,被守门的下人拦住了,这才回忆起来自己是伪装过的。 他随手用袖子擦去脸上的脏污,和善地对门房笑笑:“无妨,我是大老爷。” 于是今日怀疑人生的又多一人,那就是管府的门房,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大老爷为什么要装成那样一副模样出门,实在是太离谱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相看 管大老爷见了未来女婿的人选,此前的一些担心都一扫而空了,并且觉得贺长枫是年轻人中难得的稳重,回到家就催着妻子赶紧安排两个孩子相看。 管大夫人觉得他莫名其妙,耐不住管大老爷一直在她耳边念叨,被他烦得不行,于是好奇道:“你们今日见面都聊了些什么?昨日不还嫌人家贺家没什么底蕴么?” 管大老爷正色道:“是我肤浅了。” 既如此,双方将时间约在了五日后的申时,在海氏名下的一间首饰铺子见面,中间人是高氏的母亲郑夫人,她和管大夫人之间也要称一句妯娌,管大夫人还是朝她打听的贺家呢。 这间铺子离管家很近,所以才选在这里。 海氏紧张地挽住了贺韶光的胳膊,趁着对方母女还没来,第不知道多少次拉着贺韶光问她自己今日打扮是否得体。 贺韶光只好再一次告诉她:“十分得体,天下就再没有比您还光彩照人的婆母了。” 海氏的嘴笑得合不拢:“你这孩子,净瞎说!” 一会就要见到未来大嫂了,贺韶光也忍不住期待起来,但是一边的贺长枫就跟块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还是那副熟悉的的棺材脸,什么表情也没有。 贺韶光忍不住用手肘戳戳他:“你不想看吗?” 贺长枫抛出一个问号。 “你未来夫人,哦,现在还是相亲对象。你不好奇她长什么样子吗?”贺韶光用的称呼不太恰当,引得贺长枫皱眉,她赶紧自我纠正,避免了一场说教。 “我们已经互相交换过画像了。” 果然是冰山美人,他语气淡淡的,哪里像个要相亲的人? 贺韶光这个陪他相亲的都比他紧张。 “画像和真人是不一样的呀,我觉得当初我的画像就比我本人要丑些”贺韶光耐心的给他举例,以此来激起他的好奇心。 可惜贺长枫并不领情:“我觉得没有不同。” 贺韶光心说,你是说我就长画里那样呗? 她有些生气了,嘴里小声嘟囔:“反正我要是管家姑娘,见到你这张棺材脸我才不想嫁。” 海氏没时间管他们拌嘴,因为管大夫人带着管懿已经进来了,她赶紧走到柜台边上去佯装挑选首饰。 贺长枫瞥她一眼,也站在了母亲身边,贺韶光只好跟上。 “呀呀呀,我说这是谁呢这么眼熟,原来是弟妹。”郑夫人左手挽着管大夫人,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见着海氏又惊喜地喊出口。 贺韶光看得愣住了,郑夫人好演技,不明白的还真以为她俩在这偶遇呢。 海氏循声回过头来,也是一脸惊喜:“嫂子,真是巧了,你这是也来添置首饰?” “哪呀,不是我,是我这位管弟妹跟她二姑娘来瞧瞧,听说这处的金饰样子好、料也足,你可有看中的?” 海氏这才把目光挪到了郑夫人身侧的管大夫人和管懿身上,当然,更多的是在看管懿。 而管大夫人也早从进店开始就在偷偷打量店里唯一的男客贺长枫了。 贺长枫身穿月白色锦袍,腰束革带,勒出劲瘦挺拔的身形来,薄唇微抿,显得有些冷漠。 海氏笑着与管大夫人打了招呼,又借机介绍自己的一双儿女,她用手暗暗掐在贺长枫的腰间,示意他做些高兴的表情出来:“这是我家大郎长枫,今年刚下场参加的秋闱。” “哦?贺大郎瞧着便品貌不凡,这么年轻竟就下场了?可取得了名次?” “是第七名。”郑夫人就笑着替她们说,自然又引得管大夫人一顿夸赞。 “我看这孩子有些眼熟呢,好似从前就见过一般。” 贺韶光扶着海氏在一边默默的当背景板来着,听到这一局句,忍不住抬头,心想,难道大哥是那种表面冷若冰霜,背地里主动追妻的那种人? 海氏也不在状况,她以询问的目光看向贺长枫,贺长枫这才说出来:“去岁重阳,我拉了一把管夫人受惊的马车。” “啊原来竟有这等缘分。”海氏的脸笑得更像菊花了,“这孩子打小热心。” 管大夫人就往前推了推管懿:“这孩子当时也在车上,吓得不行呢,一直想找机会谢谢长枫。懿儿啊,快好好谢谢人家。” 管懿落落大方地走上前几步,屈身行了个礼,姿态优雅:“多谢贺公子救命之恩。” 她今日穿的也是件月白色的广袖烟罗裙,不知道的情况下倒像是商量好了故意穿“情侣装”来的。 两个人站在一处,当真是养眼极了,看得两家母亲都是心花怒放。 当下就想让两个孩子独处一下,说说话,但面子功夫还是要做足的,这也是为什么今日海氏要拉着贺韶光来的原因了。 “韶光啊,你带着你懿姐姐去二楼看一看首饰,看看可有喜欢的。” 贺韶光清脆地“哎”了一声,冲管懿笑笑:“懿姐姐,咱们走吧?” 她俩上楼去了,海氏看着贺长枫就嫌弃得不行,把他也赶走了:“去去去,跟着你妹妹跟懿妹妹去,照顾好两个姑娘家。” 管大夫人看着几人的背影就微笑道:“贺夫人好福气呀,儿女双全,不像我家老爷膝下只有两个女儿。” 海氏就宽慰她:“懿姑娘生的这般漂亮,又德名远扬,是旁人求几辈子都求不来的女儿呀?你瞧我家那位,嫁了人都还是这么的不省心,像个孩子似的。” 管大夫人被她夸得舒心,于是也恭维道:“陆二夫人算起来比懿儿还小岁余呢,可不还是孩子么?” 相看嘛,家长之间可不就是夸完你家夸我家么? 二楼,贺韶光取了一对金镶珠石的蝴蝶簪带在管懿头上:“懿姐姐带这个好看。” 管懿闻言就去摸自己的发髻,不确定道:“真的么?会不会太华丽了些?” 贺韶光就取来铜镜,让她看个清楚:“不会呀,懿姐姐长得大气,很能镇得住金色,像我3就不行了,所以我常常都带玉的跟银的。我夫君还老是问我,为什么不带金饰呀?难道我还能是因为不喜欢吗?”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五章 看对眼了 管懿听着忍不住笑,又觉得她说得对:“你戴玉的确实好看呀,唔你给我选的这个也好看。” 她左右对着镜子照了照,发现确实不错,只是这般,今日出门挑的白玉耳坠就不够衬的了。 “这个吧。”贺长枫守在一边,见她在紫玉芙蓉耳铛和赤金嵌珠耳坠中抉择,于是手指一点,替她选了紫玉的那件。 “多谢。”管懿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接过耳坠换上,对着镜子又照了照。 贺韶光觉得奇了,看了一眼贺长枫,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 她趁热打铁:“懿姐姐,我大哥哥审美可是很好的,挑衣裳首饰这些从不出错。” “啊?他经常给.女子挑吗?”管懿有些吃惊,这位贺长枫难道家里通房妾室已经很多了?而且还是那种后院留情的人? 贺韶光看她像是想歪了,连忙解释:“不不不,是他这人从小就有强迫症,看见不好看的花儿草儿都要自己亲自修剪了,还有哪个人今日衣裳穿的不对了,他都会盯着人直到对方忍不住自己去换掉。” 说完才想完了,把大哥的老底都给透了。 贺韶光心虚的看一眼贺长枫的脸色,继续道:“嘿嘿,懿姐姐,我家大哥还没成亲呢,这些也都是小时候的毛病了。真的!现在已经不会盯得人发毛了。” 管懿干笑道:“哈哈哈是吗?”她怎么还是觉得毛毛的。 明明是给他,俩人制造的独处机会,偏偏贺长枫一句话也没有,幸好贺韶光可以是个话唠,时不时的把话头引向贺长枫,并说了许多小时候的趣事。 三人才不至于冷场,管懿看起来还挺开心的。 等回去的时候,管大夫人悄悄问管懿觉得对方人怎么样,管懿微红脸答道:“我都听母亲的。” 管大夫人微笑牵过她的手,知道她这就是愿意了。 另一边海氏也在忍不住地问贺长枫,从他嘴里还是得到那句:“都听父母亲的。”又收获了海氏一个白眼。 反正海氏的性子挺对管大夫人胃口的,管大夫人的态度也很让海氏开心,两家回去之后心照不宣,就请来了媒人为孩子说媒。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终于走到了请期这一步。 这一日贺韶光在一家衣料铺子撞见了管懿带着身边的人在添购衣物,还给身边的丫鬟一人买了两匹布回去,丫鬟们个个都喜笑颜开。 其实管懿身边的贴身丫鬟们自己未必买不起这二匹布,而是主子好事将近,自己能沾沾喜气所以开心。 基本上,陪嫁的有哪几个丫鬟,管懿自个儿心里也有了数,这次带出来的也就差不多了。 幼蓝、幼亭、幼芙、幼枝这四个也就齐了。 幼蓝自不必说,过去了继续领大丫鬟的份例,但另一个大丫鬟的位置她还没考虑好。 幼亭跟幼枝来得晚,但比幼芙要更加懂事些,可幼芙又自小与她更亲近,所以才在这里面纠结。 今日带她们出来,是给自己添置些好衣料,虽然这处铺子离管府有些远,但这里的某种流光缎在京城里十分出名。 管懿也是今晨听幼芙偶然提起的,于是兴起前来。 贺韶光在马车上,是陪陆老夫人去附近山上的庙里上香,于是远远的看见,并未下去打招呼,只互相点了个头。 陆老夫人见的动作,也看见了铺子里的管懿一行人,她好奇道:“那是管侍郎的女儿吧,你俩认识?” 而后自己又想起来了,她家大哥正说亲呢,上回她同自己说要回娘家陪母亲去相看的姑娘好像就姓管。 陆老夫人不由得惊讶,管氏的嫡女竟然也能看得上贺家么,毕竟管懿的堂姐堂妹们嫁的虽然不都是王公贵族,但也都是至少三代以上人从仕的人家。 而后又想到贺长枫的学问和这回的名次,也就释然了。 贺韶光也大大方方地笑着同老夫人介绍:“上回不是跟您说了娘家大哥在议亲么?便是这位了,道长算的好日子说是翻过年,二十八日这天。 最近女方已经派人来家里丈量新房的尺寸了,说是有一套特别好的红木家具正合适用上。 到时候母亲也一同去吃酒?” 这是喜事,还是自己儿媳妇娘家的,陆老夫人当然乐意了,还说要给她大哥带一份好礼。 “礼物就免了,母亲同我一家人,自然和我大哥也是极亲近的,这么生分做什么?” 也就是象征性的拒绝一下了,她还想看看陆老夫人准备了什么呢。 说者不当自己说的是真心话,听者自然也明白这是人家在跟她客套。 于是准备回了府就把自己的那一套四时苏绣屏风拿出来当贺礼。 那套屏风不是仕女图,十分的有意境。 春是桃花潭水,夏是荷塘映月,秋是山居晒谷,冬是腊梅堆雪。 用的屏面也十分珍贵,薄如蝉翼又能遮光挡光。 这是她心里打算的。 上完香,陆老夫人还想去禅房静坐,请住持来讲经。 贺韶光是不耐听这些的,在这寺庙里到处转悠闲逛,不小心就逛远了些,到了山后头的一条小路上,这里偶有马车经过,看起来也不乏富贵之家要途径这条路。 此时管懿所乘的马车就走在这条道上。 起初她们出府时,管懿专用的马夫就称腹痛告假了一日,偏偏今日管府其他人也有出门的,一时寻不到其他可用的马车。 所以她们就在路边喊了一个临时的车夫,车夫见她们虽然穿的不显眼,但是一户人家姑娘能配这么多丫鬟,指定是家底殷实,于是就起了歹心。 他故意绕了一条山路,要走一个大弯才能到管府。 车内主仆四人有些害怕,幼蓝看着窗外不太熟悉的路冲车夫喊,语气就有些不客气:“您这是走了哪条道?我竟不知回我们府上还要翻一座山呢?” 车夫就不乐意了,他把缰绳一放:“嘿,你个小娘子!我就是不熟这路,既然这样我就不送了,你们自个走回去吧?” 说罢真的勒住了马,怎么也不肯继续往前走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英雄救美 后头拉货的马车的车夫见前面的车夫停了下来,也有样学样,原来他们是一伙的,这两个车夫竟然想以此胁迫她们加钱。 幼芙紧紧抓住身边幼蓝的手臂,怯怯道:“幼蓝姐姐,我看他俩长得凶神恶煞的,不像好人,要不咱们就给他多二两银子吧?” 幼蓝自小跟着管懿,其实性子里有很大一部分与她相似的东西,比如说清贵世家的气性。 管懿不肯,她自然也不肯。 干脆就走下车来,不愿坐他们的车了。 那两车夫也是气笑了:“嘿,几位小娘子要是不想坐我们兄弟俩的车,那就在这慢慢等吧!看看这儿哪会有空闲的车愿意带上你们。” 管懿冷静道:“二位尽管去吧,定金已经给了,足够付这一段车程的钱了。” 他们果真头也不回地驶着车往远走了,其实他们打算的是在不远处待一会,过一二个时辰再绕回来,届时她们没人载,自然只能答应坐他们的车。 他们觉得这位管姑娘就是不识时务。 当然,他们没读过书,说不出这般有文采的形容,只觉得她嘴硬罢了。 寒冬腊月,前方山顶处有寺庙炊烟,但离她们太远了,幼蓝几个只好在街边试图拦下经过的马车,但都被拒绝了。 等了好久,幼芙都有些憋不住泪了,终于来了一辆普通的黑盖马车。 她们都没抱希望的试探性拦了一下,没想到驶车的车夫精瘦精瘦的,声音倒挺大。 他中气十足地朝车里喊:“少爷!是懿姑娘啊!您要不要载她们一程?” 管懿:…… 车里的贺长枫:…… 贺长枫掀开车帘,探出上半身来,面上终于露出一点疑惑道:“懿姑娘在此为何?” 管懿就尴尬的将方才的事叙述了一遍,并问他:“贺公子可方便捎上我们?我们人有些多……还有东西……” 在未婚夫面前,实在是太丢脸了…… “方便。” 他下来,侧身请管懿先上去。 “让我的侍从和懿姑娘的两位丫鬟在此等候一番,回去后再安排一辆马车来接剩下的这些东西和你的丫鬟?” 贺长枫竟然一次说了这么长一句话,管懿惊讶的同意了:“好。” 这安排也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不然一辆马车确实坐不下这么多人,四人都有些勉强。 于是贺长枫代替起了车夫的位置,一个人坐在外边。 管懿带上了幼蓝,看见刚刚一直憋着泪的幼芙,于是也把她先带走了。 重新坐回车里,管懿叹了一口气,将自己的帕子递给幼芙,让她擦擦脸。 “幼芙,你知道为什么我不愿意多付这二两银子吗?” 幼芙摇摇头:“姑娘您不缺这钱呀……” “不是我缺不缺的问题,而是人性贪婪,我若松口给了这二两,或是更多,他们只会觉得我们任人欺负。万一他们漫天要价,又或者仗着荒郊野岭,将我们身上的钱财洗劫一空呢?传出去管家和我只会变成其他人的笑柄。” 幼芙白着脸,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当然,我今日也是仗着我们人多,若是你们或我落了单,也是不敢这般的,二两给了他便是。” 她算是安抚了幼芙。 幼芙收着她的帕子,想还回去,又觉得自己的眼泪弄脏了精美的绣帕,于是手递了出去又缩回来一点。 管懿瞧见就笑了:“一方帕子而已,当我送你了。” 她对自己人都是大大方方的,从不难为她们。 幼芙听话的把帕子收在了怀里。 车内一时无言,管懿心想,自己又被贺长枫救了一回,怎么每回单独见他都没好事赶上? 难道是他克自己? 回去后过了两天,海氏来送请柬,贺韶光就听说了这事,觉得这个世界真是挺巧的,怎么这样都能碰上了,还是该说他们俩有缘分呢? 听说她们走了一段路之后,在拐弯处碰上了那两个回来想接着敲诈她们的车夫。 两个车夫见真的有人载她们,脸都绿了。 而后过了几天,这两车夫被人告发有敲诈的行为,被京城里的许多车行明令禁止他们再在自己的地界上接单。 管懿捧着茶盏微微出神,她不是秋后算账的人,那这事是他们真的又故技重施碰上了铁钉子,还是有人故意为之呢? 贺长枫默默地出手做了这些,喻山无语道:“少爷做这些不打算让懿姑娘知道么?” 那白费功夫,对方都不知道你一片心意呢。 这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可是古往今来男女之间产生感情最好的催化剂。 贺长枫瞧他一眼,喻山就立马闭嘴了,嘿嘿笑着退出去。 出去之后,他走到库房,守门的管事都快哭出来了:“喻山啊,喻爷爷,您可别来了……这两月大少爷跟夫人都快把库房给掏空了。” 喻山就笑话他:“去你的,谁是你爷爷,占我便宜?” 嘿,看个库房,还真当里面的东西是自个的了,心疼上了? 他推开管事,催促道:“赶紧点,我替大少爷给管家送点东西去。” 管事只好开了门,看着他拿了块玉料还有几个精致的小玩意就妥了,不由得松了口气。 管事脸上带笑送走了这位,看着人出了库房就立马锁了门,生怕他再想起什么转头回来。 喻山以贺长枫的名义来送东西,这之前也不是第一回了,所以门房也很热情的将人放了进去。 没见着管懿本人,接待他的是幼枝。 喻山笑嘻嘻地也给了幼枝一个小玩意,不是很值钱,但是胜在精致:“幼枝姑娘,我家少爷总送东西来,真是麻烦你们。” 幼枝哪里会觉得麻烦,她巴不得姑爷多对姑娘上心一些。 这样看来,姑爷虽然话少面冷,心还是热的。 幼枝笑着尽数收下了,嘴甜道:“哪里会麻烦,每回喻山小哥来咱们都有好处收,我们可是盼着你天天来呢。” 喻山就倚在后门处树下和她聊了几句,临走前不经意地提起:“姑娘们上回的恶气可出了,那两位车夫已经被车行除名了,想来也没有其他正经车行敢再收他们。” 幼枝笑着送他,心里就知道人家这是在告诉自己,这是贺家做的呢。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七章 鲅鱼饺子 高氏送来了一堆活蹦乱跳的海货,说这都是郑王在济州训练水师的时候跟海边的渔民买的,刚从海上打捞回来就安排了快马往京城送来了,鱼虾甚至都还活着。 一大半都被郑王孝敬了宫里,剩下的给王府和工部尚书府分了。 虽然渔民用他们的方法处理过了,但这些海产离了海边还是活不久,郑王妃看着一大堆,府里只有她一个人也吃不完,想着贺韶光喜欢倒腾吃食,于是遣人给她又送来了许多。 贺韶光此刻脸上的笑意十分真诚:满满的海蛎子、粗壮的海参、还有鲜美的鸟贝、扇贝、海螺、鲅鱼…… 她忙前忙后吩咐着,蔷薇院的小厨房放不下这些东西,让下人都搬去大厨房。 刚好白延卿送的那几盆番椒也结果了。 贺韶光照着几个胡人说的养植方式精心呵护几个月,终于见着了记忆中红艳艳的辣椒。 她乐呵呵地搓手准备,想把这些做成捞汁海鲜。 正巧赶上冬至了,用新鲜的鲅鱼包一大盘鲅鱼饺子,又鲜又美,这还是济州特有的特色。 做鲅鱼饺子,她之前从没尝试过。 但是摸索着将鱼处理了之后,清洗干净,切成大块方便取肉。 把鱼的肉从鱼的身片下来、洗干净,然后去皮。她记得鲅鱼要去皮,否则会发腥不好吃。 再顺手将韭菜洗好、切好,放到一边盆子里备用。再调面,把面调好之后就放到一边醒发。 其他材料都备好了,贺韶光这才专心处理起鱼肉来。 她顺着鱼肉的纹理切小块,将中间的鱼刺都处理干净了。将处理好的鱼肉在板子上进行摔打。 这步是为了增加韧性,摔打后的鱼肉加入等份的豕肉再加泡好的花椒水进行搅拌,用酱油、盐、葱姜末等调味料拌匀。 关键就是在打浆上,一定要顺时针搅拌肉馅,加入葱姜水搅拌至粥状,抓起能在凉水上漂起,最后加盐和油。 贺韶光摸索着大家的口味,她又把馅料一分为二,一半里面加了韭菜,一半没加,这时候面团也醒好了,就能擀皮包饺子了。 一个人包这些工作量太大了,她在院子里摆上一张长桌,邀请其他人和她一起。 小孩们都听过张仲景用交耳治疗冻耳朵的故事,于是跃跃欲试。 那些大人们,陆筱文是被强行“征兵”来的,还有就是自愿参加的大嫂一家和施念娇,基本上一家人是齐聚了的。 小明蕊被奶娘抱着哄,就在廊下默默看着她们。这会儿时间还早,等日头再西沉,温度降下来了,她就只能在屋里扒着窗子欣赏了。 贺韶光负责擀皮,其他人负责包饺子,两个小孩不作数。 贺韶光提前警告他们:“不许霍霍饺子皮,今天谁包的谁就要吃光光!” 陆明臻在哥哥的帮助下兴奋地洗好手,举高以保证自己:“我一定要包出来最漂亮的饺子!” 只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陆明砚手上的一张饺子皮,开始就舀了两大勺馅,而一张饺子皮包不下。 他艰难地将两边合上,饺子鼓着大肚子,立马裂开了。 他又连忙捏住破处,没成想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另一处又裂开了。 贺韶光擀皮时看见他窘迫的模样,忍不住没洗手就捏了捏他的鼻子,瞬间在鼻子上留下两个白白的手指印子。 “馅放的太多啦,你只放一勺试试?” 陆明砚心说,他就是想吃一个两倍馅的饺子才故意的。 陆明砚重新拿了一张皮子,这回只舀了一勺馅儿,很轻松就合起来了。 但是由于他放馅的时候太小心,手一抖又抖落了半勺,所以这个饺子肚子平平,根本就立不起来,放在桌案上摇摇晃晃的要往下倒。 陆明砚瘪了嘴,但不泄气,手上动作继续,终于在五六个之后包的饺子都好看饱满了起来。 他的开局尚且如此,陆明臻那边就更没眼看了,弄的一手都是糊唧唧的,闹着要去洗手,洗完手又过来想祸害其他的饺子皮。 贺韶光连忙递给她一张,把她推到陆明砚身边:“乖啦,你就玩这个,不要浪费啦!” 在陆明砚的监督下,陆明臻再没有祸害其他的机会。 饺子皮擀得很快,他们都是没怎么下过厨房的人,包的速度赶不上,桌上就堆起了一堆小山,全是饺子皮。 施念娇见她擀完了在那歇着看他们热闹,扬眉佯怒道:“在那里光看着做什么!还不来帮帮我们?今日可是你请我们来吃饺子的……” 贺韶光使劲拒绝她:“我看你们包的挺好的,我就不加入了哈。” 拒绝无效,被施念娇跟徐茹云一人架着一边往她们中间一放,就躲不开了。 贺韶光冲徐茹云哭诉:“大嫂……你变得好坏!” 徐茹云避开她的控诉,视而不见,温柔的将一张饺子皮放在她手心:“二弟妹手最巧了。” 见和徐茹云哭哭无效,贺韶光扁了扁嘴,也开始消灭桌案上成堆的小山。 有了她的加入,速度肉眼可见的快了许多,眼见时间还要,她玩心起来,捏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猪——正是陆筱文的生肖。 她走到他身边,轻盈地将小猪放在他的胳膊上,稳稳站住。 陆筱文正全神贯注和饺子做斗争,横着的小臂突然传来湿软的触感,他移眼看过去,就看见贺韶光小心翼翼的将猪放在他手上,大气都不敢出,害怕呼吸重了把小猪给吹倒了。 贺韶光做坏事被抓包,偷偷摸摸朝他一笑。 转身就想逃回原位,被陆筱文拎回来,站在他身边:“不老实。” 包了能有两百来个饺子,估摸着陆府里大家也吃不完这么多,于是借花献佛顺着来路又将这饺子送了一些回去给高氏尝鲜。 高氏收下一排排圆润可爱的鲅鱼饺子,准备保存起来,等明日郑王到了,再拿出来煮了跟他一块尝尝,这也是让贺韶光又在郑王面前露了个好。 而陆府里,大家初次尝到捞汁海鲜这种做法,甚感新鲜。 久违的一大桌子人坐在一起,冬至的菜色非常丰富,除去下午大家一齐动手包的鲅鱼饺子,还有一盆巨大的捞汁海鲜摆在正中间。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八章 崔大夫之变 施念娇看着捞汁里头红艳艳的辣椒圈,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此前众人从未见过辣椒,所以觉得新奇。 “这是辣椒,或者可以叫番椒?是从几个胡人那儿淘来的,似乎他们种来是用于观赏的,我偶然见过辣椒入菜的做法,吃起来和茱萸的味道差不多,更加过瘾。” 她解释一番,好奇的施念娇夹起一粒,往嘴里送。 “别——”贺韶光阻止已经来不及了,眼睁睁看着施念娇勇士空口吃下一粒辣椒。 她的脸瞬间涨红,忍不住咳嗽,但是在餐案上又觉得失礼,于是背过身去。 贺韶光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倒好了茶水,这时候适时地递过去,缓解了辣意。 等她转回来的时候,双眸里水光盈盈,两颊绯红,看得陆风举都呆了,嘿嘿的傻笑。 “我也来尝尝济州的海货,沾沾光。”陆老夫人先夹了一个大虾,虾已经煮熟了的,虾肉通红,咬下去肉里面的汤汁都溅了出来。 陆老夫人微微拧了一下眉毛,她不太喜欢吃这样连汤带水的东西,太失礼了。 但是口中的虾肉紧实入味,酸甜辣的口味独特,还是冷的,她活了一辈子也从来没吃过这般口味的虾。 特别这些海鲜在料理前还是鲜活的,肉质非常新鲜,感觉并不糟糕。 不过陆老夫人年纪大了,一是捞汁口味重,她要养生不能吃,二是放在室外冻过,是冷菜,她也不能多吃,伤肠胃,于是说了句“味道不错”,就让他们几个年轻人多吃一些。 陆汝清还是不能吃的,所以他跟陆老夫人就偏爱那道鲅鱼饺子,特别还是下午自己亲手包了,有劳动成就感,陆汝清吃着就特别香。 徐茹芸细致地替他擦了擦嘴,陆老夫人就笑问:“阿清今年下半年的身子比从前要好多了。” 陆汝清就握住徐茹芸的手,跟母亲邀功:“都是芸娘劳心劳力,终日照顾我的功劳。” “要是他在京城就好了,也只有他的针灸能让你舒坦久写完些……”陆老夫人虽然开心,但更多的还是遗憾。 “高人向来如此,可遇不可求的,母亲,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么?” “要说他还只是个草鞋大夫,竟有这么好的一手针灸功夫,要是有缘,当初留下来做陆府府医多好?也不会落得妻离子散的下场……” 谈起陆汝清的旧事,贺韶光总感觉他们说的话蒙了一层雾一般,看不清楚。 回去贺韶光就问陆筱文:“方才席上提起的那大夫是谁呀?他能治好大哥?” 陆筱文就慢慢给她解释:“这事说来十分话长,那户人家也是可怜……” 之前陆汝清刚病着一年多的时候,京城里民间有一位草鞋大夫名声很好,擅长调养身体,无论男女,一手针灸十分出名。 当初陆家遍寻太医、名医无果,于是把目光放在了民间的能人异士上,就找到了这位大夫。 这大夫没有什么称号,单名一个岑,叫崔岑。 管家将人带来府上的时候陆老夫人还有些失望,这人看着年纪不大,只有三十多岁,怀里还抱着个小婴孩,不甚靠谱的样子。 陆老夫人虽然失望,但还是让人进去试了试。 崔大夫将婴孩搁在一边,请搭手的徐茹芸照看一下自己的女儿,然后给陆汝清看诊起来。 这会他的病其实没有现在严重,崔大夫望闻问切过后,就展开随身携带的小布包,拆开后是一套闪闪的银针,保养的很好,看得出来他十分爱惜自己这套救人的家伙。 他先是试探性地施了一套针法,半个时辰过后,陆汝清竟然吐出一股黑血来,这可吓坏了徐茹芸跟陆老夫人。 此前来搭过脉的太医都说陆汝清只是风邪入侵、体虚,这黑血分明是中毒之人才有的症状。 崔大夫也吓了一跳,又给他换了一套针法,换了几个穴位。 果不其然,陆汝清就开始冒汗,冷汗热汗都冒,看得陆老夫人心疼极了,就想说要么不扎了。 但是这两套针法很快就起了效果,陆汝清描述自己,冒汗之后整个人身子都轻快了许多,能够下床走一刻钟的路,还能吃下以前吃的东西。 陆家人都大喜过望,连崔大夫本人都没想到这么有效果,他搓手拒绝了陆老夫人的丰厚赏赐,只拿了属于自己的诊金,还说七日之后再来给他施针。 过了七日,崔大夫又来了,就这么施了四五次针之后,陆汝清已经渐渐好起来了的时候,他突然就不来了。 这期间陆老夫人和他聊天,知道他有一个妻子,但是生产之后大出血,身体虚弱无法照顾女儿,所以他每次上门的时候都要带着女儿一起。 陆老夫人见他家境困难,就想邀请他来陆府上当府医,却被他拒绝了。 崔大夫虽然是个草鞋大夫,但志向远大,云游四方不为糊口,而是立志救遍天下所能救之人。 他家本就世代从医,妻子家里也是药农,懂药理,从前身体好的时候还会免费给街坊邻居的婶娘妹妹们看看常见病痛。 所以他们不仅是温饱夫妻,也是灵魂伴侣,他不愿和妻女分开。 陆老夫人也没有强人所难,看着陆汝清在他的调理下渐渐变好,心里十分欢欣,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人不见了,据邻居说是游医去了,但陆老夫人敏锐的直觉觉得真相不该是这样。 他分明说过至少会医好陆汝清再走,而且他妻子身体衰败,要走也根本走不动。 陆老夫人派人偷偷潜进崔家小院去看过,里面一片狼藉,分明是租来的院子,后面却再也没租出去过,没搬走的家具乱糟糟地摆放在屋里,像是走时特别匆忙,是遭遇了什么突然的变故一般。 一眼看过去,摆明了的疑点重重。 偏偏街坊邻居没有一个人报官,就说明这院子里没有发生过争执,或是他们根本没看见,那陆家自然也不好出面。 陆老夫人只好让自己不要多想,当下唯有尽力调理好陆汝清才是。 没想到离了崔大夫,陆汝清本来渐好的身体又垮了。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九章 春藻身世 陆老夫人怀疑是有人想要谋害他们陆家,先是对陆汝清下手,又劫持他的大夫。 是的,虽然陆汝清一直坚持自己不是被投毒,那些太医们也都说不出他体内有没有毒,但陆老夫人总觉得他的身子不是自己垮的,这病来的蹊跷。 甚至都怀疑到了陆汝清的上司,毕竟是自他塞来了两个侍妾后不久陆汝清就病了,而此前,陆汝清的身体一向很好。 暗中调查了那位大人,什么也没查出来,陆汝清又不让她继续查下去了,坚称那么多太医的诊断一定没问题,陆老夫人这才作罢。 毕竟上司再神通,总不能联合所有太医和医馆来蒙骗他们吧? 也就苦了长媳,嫁进来才几年,还未有子嗣就开始日夜照顾病中的丈夫,她越是没有怨言,陆老夫人就越是愧疚。 这几年熬的徐茹芸都瘦了许多,从前还能看出是个鹅蛋脸,现在可是人比黄花瘦。 “他们是自己搬走的么?为什么母亲她们在席上说那位崔大夫家中妻离子散?” 贺韶光隐隐觉得这个故事有些耳熟,心里有隐约的猜想想验证一下。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了……那会我也才十几岁。” 陆筱文不解:“你这么好奇一个素未谋面的大夫做什么?” 不过她向来问题多,陆筱文也没放在心上。 而贺韶光则是转头找来了春藻,遣散屋里其他人,试探性问她:“我记得,你本姓姓崔?” 春藻未做他想,点了点头。 她的身世蔷薇苑里都知道,是她自己当故事讲的,没什么好隐瞒的。 她爹是个游医,她娘是个药农女,一辈子就为了治病救人。 只是她出生当时,她娘产后大出血,光吃普通的药是不够的。 她爹接了个大户人家的活一边努力挣钱给她娘买补血的食材回来补身子,不过收效甚微,还是要一边攒着钱找雪山灵芝回来给她娘治疗。 就因为要四处打听灵芝的消息,不能受困于京城里,所以她爹才拒绝了那户人家要他留在自家给家人看病的邀请。 但她没说的是,这家人不知得罪了谁,眼见那家的大儿子快治好了,就有一堆神秘人到她家来用灵芝来换她爹不再给这人治病。 这灵芝虽然也是常见的贵重药材,但雪山高峰上的灵芝,特别是年份久一些的,十分难寻,所以价贵。 她爹对着灵芝沉默了,她娘虚弱但也看得出来丈夫心动了,虽然不知道摊上了什么事,她还是劝丈夫要守诚,收了钱就尽心治好人家。 “那位公子应当也快好了……”崔大夫嗫嚅着唇,发出极微弱的声音。 “这可不像你,阿岑。你也更想救人,我知道。” 丁氏熟悉丈夫的脾性,若不是她连累…… 崔大夫纠结了几日,回回望见女儿清澈的眼神,就心乱如麻。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拒绝那些人。 怕他们再找来,连夜把妻女送回了乡下老家休养,自己则打算孤身在京城里给陆汝清继续施针。 再有七七四十九日,他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其实他私心也觉得陆家如此权贵,他若提出不要诊金,托陆老夫人为他寻几株药材,应该也不难,届时他再回去和妻女汇合。 他想得很好,可惜天不遂人愿。 当那位幕后真主找到他时,还把刀背架在他脖子上,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人,而且他就算说出去也没人信。 那人没杀他,让他离开京城去某个地方再也不许离开,他就真的走了。 怕被人跟踪,连累妻女,连乡下都没回去。 当年春藻也才几岁的年纪,不懂事,爹娘都不敢告诉她。 只是随着年龄增长,许久不见爹,哭着问娘要爹的时候,她娘才渐渐告诉她的。 这么多年真的就都没见过,全靠书信往来,也只是偶有一封。 她想给爹寄信都没地方去,崔大夫为了保护她们,从未提起过那人是谁,她甚至不知道该怨恨哪个人。 这两件故事明摆着有关系的,贺韶光觉得春藻的爹应该就是这位崔大夫,而找爹和治好娘亲一直是她的心头执念。 所以才会在老家祖母去世之后,孤身把自己卖了赚钱养病中的母亲,等攒到足够的银子能买得起灵芝了,再给自己赎身,去找父亲。 春藻是个聪明顽强的女孩,贺韶光幽幽地看着她,还是打算不将自己的猜想告诉她,不然她一定会忍不住在府里到处打听,给她自己带来麻烦。 贺韶光很喜欢徐茹芸这位大嫂,也被她的十年如一日打动,乍然听闻陆汝清的病情有异,她虽然不会直接把没有证据的猜想摆在徐茹芸面前,给人空头希望,但还是想与徐茹芸说说话,宽慰她一番。 刚吃过晚膳,天还亮着呢,她就起身准备去海棠苑中坐坐。 春藻自然的扶上她,随她一同过去。 蔷薇苑里满植蔷薇,海棠苑却没有海棠香,而是长年被股苦重的药味萦绕。 以往都是芷君或是霓君陪着贺韶光一同来的,春藻还是第一次来海棠苑。 她乍闻到满院药味,惊讶道:“大爷的病这般重么?” 贺韶光知她懂药理,刚刚同她聊过沉重的话题,想让她放松一些,于是就让她闻闻看,能不能闻初有多少种药材来? 春藻自信于自己的医术,耸动着鼻子,认真闻了闻:“川贝、沙参、石斛、生地、玉竹,还有……咦?” 她觉得很奇怪,明明还有两味很熟悉的药材,她却闻不出来到底是什么。 她犯难,贺韶光见了她苦恼的样子,忍不住朝她一笑。 徐茹芸迎出来,就看见贺韶光脸上带笑,不由问她好好的,笑什么? 贺韶光就简单说了一下,她让这小丫头猜药材呢。 徐茹芸不动声色看了一眼春藻,眼神还是带着笑意:“可都猜出来了?也说给我来听听对不对。” 春藻也很喜欢温柔的大夫人,一点儿也不怕她,张口就重复了一遍刚才那些药材,并好奇道:“大夫人,还有几味药材是什么呀?我闻着总觉得熟悉,却说不上来。” 第一百五十章 疑虑 徐茹芸却没告诉她到底是什么,含糊其辞:“不是什么名贵药材,都是常见的,我也不太清楚。” 春藻想说天天都是一样的方子,多少年了,怎么会记不清楚? 但她不能说这样的话。 贺韶光觉得没什么,她又不在意一张药方子。 但她没想到的是,正是被她们忽视的两味药材,对陆汝清的病情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贺韶光头一回来到专门给陆汝清煎药的这间小屋子里,看徐茹芸亲自守着药罐,又从罐子里倒出药汁在宽口碗中,就算包了布巾,一双素手也烫得通红。 “这药方吃了多久了,大嫂觉得有用么?” “这方子是个老太医开的,中途也换过其他的大夫抓的药,可还不如这一张,所以就一直吃着了。”徐茹芸记得很清楚每一张方子吃过后,陆汝清的反应,“也只有这张方子在发作得厉害的时候吃起来有些效果。” “你这丫头眼生,竟还懂药理?今日怎么没带那两个出门?”徐茹芸打量一眼春藻,春藻却并不觉得冒犯,因为徐茹芸的眼神并没有轻视她。 “她家世代行医,也是中途遭遇变故这才迫不得已卖身为奴。也不光是药理,一些常见的病啊痛啊她都能治的。” 蔷薇苑里的丫鬟婆子,有些小病小痛都不爱找大夫看了,直接找春藻就行,通常会给一些铜板当作诊金,她也不会多收,再开了方子去找人抓药。 因为春藻知道大家没什么钱,她也不会赚日夜相处的熟人的钱,所以开的方子上的药都是经济实惠又能保证药效的。 听了这么一出,徐茹芸看着她的笑意愈发深了:“真是良善,难怪你家夫人愿意用你,你可不要辜负她的期望啊。” 说罢趁着药稍稍凉了些,赶紧端起往外走,拐了个弯就到了陆汝清的房间。 他披了件外衣在身上,精神头很好的样子。 “阿清,药好了,我喂你。”徐茹芸想照常一口口地喂他喝药,被陆汝清一把抓住手腕。 “我自己来。” 陆汝清示意贺韶光看着呢,耳垂微红:“弟妹还在呢,回去可要笑话我了。” 贺韶光微笑着摇头:“二位权当我不在,我不过是无聊到处走走罢了。” 陆汝清坚持自己端过药碗,似乎尝不出这药的苦涩一样,仰头一口闷了。 他骨节分明的手扣着碗沿,苍白色的肤色和白玉做的药碗,一时分不清哪个更白些。 贺韶光眉头一动,偏偏有人就连病容也和谪仙一般。 “大嫂,当初崔大夫的针法就没人学会嘛?”分别时,她忍不住问,那么多次机会,怎么府里的大夫就没把针法给记下来呢? “这是人家吃饭的东西,我们怎么好安排人在一边偷师?” 徐茹芸看起来倒是没有什么遗憾,已经接受了。 她走后,书柳悄悄朝徐茹芸讲:“夫人,您瞧二夫人身边那个春藻的眼睛和当初崔大夫长得是不是极为相似?会不会是他女儿?” 春藻从前在吴妈妈手底下饿着,姣好的面容都饿得眉眼耷拉,也就是今年长开了,又让徐茹芸单独注意到了,这才被认出来。 徐茹芸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她面上并没有去证实书柳的猜想:“世上相像的人那么多,难道个个都有关系么?或许是巧合吧。” 她安排好陆汝清睡下,时间还早,于是她来到药房,将药渣取出来,在微弱的烛台灯光下辨认药渣中的药材成分,随后迅速拨出其中几种,装入铲中,埋在院子里。 她的动作非常利落,一看就是熟练许久的。 这些药渣埋在地下,长久下来,这一块的土地都浸得发黑,不过有外围的灌木丛挡着,几乎没有人能看得出来。 书柳终于忍不住偷偷跟在自家夫人身后看她每日都在做什么了,她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十分不解。 这两种药渣是有什么特别之处,让自家夫人要把它们单独埋起来,而其他的却在第二天随厨房弃物一同丢出府处理呢? 她把疑虑埋在心里,悄悄回了房间。 徐茹芸回到屋里,灯烛已经熄了,是她临出门前熄的,这是为了让陆汝清的睡眠更踏实些。 其实她睡觉更喜欢留一盏灯,因为她害怕黑暗里未知的东西,但这么多年都克服过来了。 她轻手轻脚走到床边,摸索着脱去外衫只留里衣,这才靠着床架坐下,无声地抒出一口气。 她的手贴上陆汝清的额头,入夜了,又开始发凉,她一开始就知道这病是没有痊愈希望的。 徐茹芸枕在他身侧,口中含混吐出一句“阿清”,似乎已经困得不行了。 鼻尖嗅着满是陆汝清身上的药香,她却觉得安心,下一秒果真沉沉睡去。 黑夜里,徐茹芸看不清的是陆汝清并没有睡着,她叫他的时候,陆汝清的眼珠动了动,假寐的眼皮掀开,望向她的方向,满目缱绻。 他等他的芸娘熟睡后,将人圈在怀中,这才重新合眼,满足地睡去。 —— 沈氏的远哥儿一天天长大了,这怪处就显现出来了。 陆风举整个人都是白的,看起来就像一个发面馒头,沈氏的皮肤也是白皙的,照理说生出来的孩子也是白乎乎的。 可是远哥儿的肤色要比两人黑了几个度不止,府中渐渐就有流言起来了,说远哥儿不是三爷亲生的孩子,是野种。 沈氏当了姨娘,抖起来了,听见这些流言气得脸通红。 这天又抓住两个嚼舌根的小厮,是来三院里送东西的,活干完了就趁机站在墙根处偷懒,讲起府里主子们的闲话来了。 这下被沈氏当面抓到了,她决定杀鸡儆猴,发了好大一通火,还要把人绑了罚。 那两人也就是开始被抓的时候吓着了,待沈氏红着一张脸要身边的丫鬟婆子绑人的时候,他们反应过来,不肯让她们近身,嘴里也嚣张起来:“沈姨娘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这三院里什么时候轮到您当家作主了?要处置也该由三夫人来决定,您若问心无愧,怎么不敢把主母请了过来?” 第一百五十一章 亲生的 沈氏冷笑:“污蔑哥儿出身,你们是什么屙砸东西?还有脸面见三夫人?” “他们有没有脸面这不都见着了吗?”柳姨娘出现在她身后,一脸狗腿地带着施念娇过来了,“沈妹妹,你这里还真是热闹呢,夫人跟我在十里开外都听见你这的打骂声了。” “这是我屋里的事!与你何干?”沈氏一甩手,装也不装了,没好气道。 “你屋里,难道这两个男人也是你屋里的?” “那自然不是!” “沈氏,怎么回事?你屋里最近常传出来责罚丫鬟的声音,现在手还伸到外院来了?” 施念娇不紧不慢地看了一场热闹才出声,张口就是怪罪她。 沈氏委屈道:“夫人……他们乱嚼舌根,说远哥儿是个野种!” “人人说,难道人人你都要责罚?”施念娇语气凉凉,并不生气有人怀疑陆风举的子嗣血统。 她比沈氏高了一个头,走近几步盯着沈氏,十分有压迫感:“远哥儿是不是野种,他的亲爹娘最清楚,你怕什么?” 她语气缓缓,并不急迫,说完就不给她多一分眼神,吩咐下人放了那两个小厮,同时也敲打了他们一番,不许私下议论主子。 是啊,沈氏虽然是半个下人,但远哥儿可是正经主子呢。 沈氏回味着她话里的意思,身体有些发冷:陆虎这人不能再留在府里了。 她如今炙手可热,只要招招手,处理一个名声已经不好的下人简单的很,有的是人愿意帮她。 几日后,贺韶光经过花园假山处时突然听见一阵压低了声的争吵,一方声音中带着慌乱,却又怒气腾腾:“她这是过河拆桥!你帮她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他们是突然出声的,把贺韶光主仆吓了一跳。霓君还想上前去斥退他们,被贺韶光示意不要出声。 听方才那人言,她们恐怕是撞破了谁见不得人的谋划,只是没想到在陆府里还有人敢这般明目张胆。 “哪来那么多话,下去吧你!”另一人声音发狠,第一次做这事也是心神不宁,把人推下水就赶紧跑了,忘了亲眼确认对方有没有咽气。 贺韶光心里冷笑,这般又蠢又坏的人,府里还能有几个? 她等人走之后,装作才从远处听见呼救声赶过来,指挥同样从远处听见呼救声的家丁赶紧下去救人。 冬日池水冰冷,池面已经结了一层薄冰,陆虎掉下去的时候把冰面砸了个窟窿。 家丁们要下水救人,还得凿冰才行,不然直接跳下去那是送命。 起初还能听见陆虎小声的呼救,但随着时间越来越久,他呼救的声音也微弱下去,挣扎的幅度也几乎没有了。 三个家丁合力破开冰面,一个会凫水的汉子腰上绑着麻绳,麻绳的另一端握在岸上人手里。 他跳了下去,寻到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的陆虎,拖着他游了上来。 贺韶光早在他们破冰的时候就让霓君去厨房取了姜汤来,一上来就给他灌了一碗,而陆虎呛了不少水,则是让没下水的两个家丁拍着他的背帮他把水给吐出来,等人幽幽转醒,再灌了一碗姜汤。 陆虎年轻,身体也好,人醒来调养几天就没大碍了,主要还是要注意回去别发烧了,泡个热水澡驱寒。 她这么叮嘱一番,陆虎对她已经是感恩戴德了,跪在地上,因为体温过低抖得说不出话,只能不停的磕头。 贺韶光见状又让身边人给他一套新棉衣,先换下湿衣服。 “这池边栏杆有你的腰身那么高,你怎么会大白天不注意掉进水了?” 等他好一些了,贺韶光才问。 她这个问题问得意味深长,陆虎虽然被谋害了,却不敢回答真相。 “你一个送水的,来这花园里做什么?” 他一直支支吾吾,霓君觉得可疑,眯着眼睛打量了一阵,发现这人从前还招惹过自己,这才认出他来。 “我……我真的是路过呀!二夫人饶了小的吧,小的不敢说,小的是被那沈姨娘给害的!” “沈姨娘?” “就是……就是三爷的那位……”陆虎打量她的脸色继续往下说,“嗨呀,这都是陈年旧事了,她若不提,小的也不会说出来的。” “停。”贺韶光示意他闭嘴,不要再说了,“这些你不必和我说,去三爷和夫人面前说吧。” 她可不敢再听了,赶紧把人拎到陆风举面前去,这顶帽子也算是戴稳了。 陆虎起初还不敢,纠结要不要说。但是他转念一想,他都还没做什么呢,沈氏就要人对他暗下杀手,把这事捅到三爷面前去,最多也就是个死,还能拉个垫背的不是? 陆风举听了陆虎说的那些往事,气得嘴都歪了:“你在放什么屁?妙妙怎么可能是那种水性杨花的人?!赶紧来人把他给我扔出府去!” “三爷,小的半句虚言可都没有哇!” 见有人要来拉他,陆虎连忙往前爬了几步,跪在他脚下:“您、您看!” 他想到什么,连忙从之前穿的衣裳里掏出一个帕子:“这是沈姨娘给小的绣的,上头绣的柳叶,说什么?什么同心来着。” 陆风举嘴上说不信,还是忍不住低头去看那帕子上的纹样,见果然是沈妙妙的绣工,还是柳叶合心的样式,忍不住绿了脸。 他几乎是怒吼出来的:“把沈氏给我叫过来!” 贺韶光本来把人带到就想走的,但是施念娇不乐意单独和这人呆在一处,于是邀请贺韶光留下和她一起看一看陆风举的热闹,贺韶光很没有志气的答应了。 施念娇见陆风举跟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忍不住勾起唇:“他还会有这种表情,你看见没?从前他纳那几房小妾的时候估计也跟他这表情一样。” “报应。”贺韶光小小声附和她二字,施念娇回以点头。 很快,不明就里的沈氏就被带上来了,她手里还抱着远哥儿,以为是陆风举想念儿子和她了,要见他们呢。 陆风举看见儿子,怒火平息了一些,但还是带着怒气质问她:“沈氏,这人你可认得?” 第一百五十二章 好健康的颜色 沈氏脸上还带着笑容顺着他的话往侧边一看,待看清跪着的人是谁后笑容就是一滞。 “爷,这是什么意思?” 大堂里乌泱泱坐着一堆人,她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了,还得硬着头皮陪笑。 “你可别跟我说你不认得他!”陆风举冷哼一声,将那方代表二人私情的帕子甩在她身上,“这样的东西还不知道有多少!沈氏,你可真是个贤良的好女人。” 吃瓜的贺韶光默默捧起了点心:贤良淑德也不是用来形容姨娘的呀,沈氏要是贤良淑德,还能勾搭上你么? 沈氏吓白了脸,双眼噙着泪,被他一吼,唰地就流了出来:“爷我.这都是以前的事了,自从您就再没有了!” 她大脑飞速旋转着,思考着说辞,声音低下去:“您知道的,那段时间妾身受人欺负只是想找个说得上话的人庇佑妾身啊!” 果然,这套解释让陆风举的表情松动了,他那会只顾着挽回施念娇,没顾上她。 后来在书房见到她,感觉她受了好多的委屈,可怜极了。 “不管怎样,千错万错都是妾身不好!爷罚我吧,只求爷不要厌弃妾身,毕竟妾身是远哥儿的生母啊!” 她双手将孩子捧到陆风举跟前,看着还在吐泡泡的儿子,陆风举的心又软了一片,正打算原谅她了。 “妙妙,既然你已经是我的人了,那陆虎在府里就留不得了,你在她那还有什么物件,通通都拿回来烧掉,再让管家把他跟他爹娘都打发出去,让他们看看自己的好儿子!” 陆风举揽过沈氏的肩膀,不容分说,就让陆虎的心如坠冰窟。 他自己一个人打出去也就算了,连带着他一家子都没了活计!那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陆虎本来把头埋得低低的,为了避嫌坐上的各位女眷,现下猛地抬起头来,声音里就带了怨毒:“沈姨娘今日做贼心虚,唆使旁人要推我下水,这怎么算?” “三爷,您也别光护着她,她这人惯会见风使舵,当初跟了我的时候还不是满口甜言蜜语?今日我并没想害她,她却先暗下毒手,还好被路过的二夫人所救.” 施念娇听了饶有兴趣,开口道:“哦?她为什么要害你?你怎么知道是沈姨娘叫的人?” 沈氏红了眼眶,朝他喊:“你血口喷人!你又拿不出证据来,凭什么造谣我?若真如你说的,对我没有半点坏心,那我为什么要害你?” 有些话施念娇不好站出来说,她递给贺韶光一个眼神。 贺韶光认命的站出来,火上浇了一把油:“三弟,最近我常常听府里的下人都在议论呢,说远哥儿的样貌.嗯,你觉得你儿子长得和谁相像?” 话不能说得太直白,她拐了个弯,希望这根直脑筋能转过弯来。 陆风举果然不让人失望的皱起了并不浓密的眉毛:“我儿子当然像我了!二嫂,我知道你和念娇关系好,但你也不能污蔑我儿子呀?你瞧他的眉毛.” 他确认般低头看了一眼,远哥儿微黄的皮肤和他的手放在一起对比尤为明显。 怕是这点还说服不了大家,远哥儿的眉毛天生浓密,每回睁着眼睛都是炯炯有神,而反观陆风举和沈妙妙都不是眉毛浓密的人。 倒是跪着的陆虎,既有一身健康的肤色,又有一对乌黑的眉毛。 陆风举一时语噎,来来回回对了好几次,手都抖了。 他不死心,把陆虎喊过来:“你,上前来,站到我身边来!” 自己则把远哥儿往他怀里一塞,这下大家看得更清楚了,孩子年纪小,还没长开,但要这么放在一起比说不是陆虎的孩子都有点牵强。 施念娇表面淡定的很,实则在心底大笑出声,贺韶光也是疯狂压抑着想上扬的嘴角,实在是太戏剧了,陆风举脸上的脸色由白转红再转绿,就和他头顶不存在的帽子颜色一样健康。 一个有经验的婆子忐忑地清清嗓子,开口试探:“要不.给哥儿做滴血验亲?” 陆风举着一只手颤巍巍指着沈氏,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心口,突然感觉十分难受,喘不上气来。 婆子没得到回答,四下环顾,不知道问谁,最后还是去请示了施念娇。 施念娇看陆风举那样,拒绝了:“不必了,没那个必要。” 陆风举是被沈氏给气晕的,大夫来看过说他是心内阻塞,要注意饮食清淡、多运动。 贺韶光心说他这就是太胖了,许多肥胖的人心脏都会有问题,没想到他还这么年轻居然就这么严重了。 老夫人也气得够呛,给陆虎和沈氏强行结了亲,一家子打包扔了出去,从此和陆府就再也没有关系了。 当然,陆明远,哦不,陆远也是一样。 陆风举醒了之后,看见被迫在床前守着的施念娇,表情就是一变,竟然哇的一声直接哭了出来:“呜哇.念娇,还是你最好了,我以后就守着你过日子!” 哭还不老实,想借机往她身上蹭,被施念娇嫌弃地躲开了:“醒了那我就走了。” 他没蹭到,更难过了。 萎靡了几日,出来转悠,接连碰见了平日花儿似的围着他转的柳姨娘、周姨娘、刘氏等等一干姨娘侍妾。 他不是不清楚她们的心思,但他好像没那个心情了,看哪个人都隐约觉得自己有某种潜在的风险,不耐烦的挥手示意她们都退下。 烦闷的陆风举找到陆筱文,冒昧地推开他书房的门,甚至都没有敲门。 陆筱文还在写公文,见着他眉头一皱:“三弟!” 陆风举摆摆手,可怜道:“二哥,你弟弟要郁闷死了,眼下只有你能陪我喝两杯了!” 陆筱文不理他的央求,提笔继续沉思,嘴上无情道:“你心脏不好,大病初愈,不能饮酒。” “二哥!我真的.哎!”他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大吐苦水,“我这回是真的知错了,我对那些姨娘啊侍妾一点心思都没有了.可是念娇她还是不肯原谅我。” “自作孽,当初娘和大哥拦着你纳妾你不听的时候,你就该想到有今天。” 第一百五十三章 自荐还是自荐枕席 虽然是亲兄弟,但陆筱文半点也不同情他。 人到了年末就容易休息摆烂,成日里寻欢作乐。 任明月任大小姐求爱受挫,心里憋着一股气,决定要和钱博士单方面冷战,来宣泄自己的不满。 但是这对钱博士好像半点影响都没有,于是任明月就更气了,要化悲愤为购买欲大肆花一笔。 贺韶光陪着她半天走遍了半个京城,她身后的下人手上没多少东西,任家的小厮却是左右手拎满了大包小包,再买就要往肩膀上扛了。 贺韶光见她兴致不减,还想钻进一家金店去逛,于是转头对自己身边的人说:“好了,左右我今日不会买什么,你们帮着任姑娘提一些吧。” 任明月的小厮们俱松了口气,脸上堆起笑来,满口感谢。 他们是知道贺韶光的,从前跟姑娘玩的好的时候也会经常在某处帮他们一些。 “韶光!”她在里头转了转,这回倒没买,贺韶光还没来得及进去找她自己就出来了。 她撅起嘴:“不逛了,咱们回家。” 明显的从金店出来她就不怎么高兴了,本来因为花钱稍稍愉快的情绪又跌落了谷底。 贺韶光不清楚她在里面发生了什么,问她怎么了? “有人欺负你了?” 这话贺韶光问出来,自己也是不信的。 “不是.”任明月忧愁道,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人打断。 那人站在她们身前,挡住了她们的去路,手上握着一册旧书,看样子应该是个书生。 他毫不避讳,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高声道:“二位姑娘请留步!” 贺韶光的脚步一滞,疑惑地看向这书生,这人她不认识啊? 她又转头用眼神询问任明月,任明月也回以她一个不认识的眼神。 这书生见她们都停下了,竟然就在她们面前背起文章来。 他背得摇头晃脑,明显是有备而来。大抒胸臆,通篇噫吁嚱哉,听得贺韶光头昏脑涨的,整篇背完她就听出了一个意思:我好有才,我秋闱落榜了,我怀才不遇,快来个贵人提携我吧! 这时候确实有一些有权势或者是有钱的人家会给自己女儿招婿,挑那种有才学的穷书生,然后供他们读书考试,或者是提携他们安排在朝里当助力等等。 但是贺韶光瞅了一眼自己今日的打扮,完完全全是个已婚的妇人,再看眼前的落榜书生目光炯炯盯着一旁的任明月,她心中了然:哦~还好不是冲着她来的。 大街上不少人都注意到他们,有些从码头下工的中年汉子和媳妇围在一边起哄:“哦!这年轻人读了书就是脑子好。” “嘿,咱们要是也读书,是不是也能大街上拦小姑娘?” 贺韶光都替任明月觉得丢脸死了,这人写的什么破文章?穿的破烂,辞藻倒是华丽丽的,把自己砌得那么高,也不怕摔下来摔死啊? 况且旁人招婿也都是挑年轻周正的来配自己家女儿,哪里会挑一个三十岁上下,瘦的跟老黄瓜一样的穷酸书生? 恐怕他就是找上人家门去了,被打回来,这才当街拦人撞运气吧。 不得不说,从方才的文中贺韶光倒是读出了满满的自信,这是她需要学习的。 穷书生满脸自信,觉得这两个女子已经被自己的才华给折服了。 任明月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谢谢啊,我和离过,还是不耽误你了。” 贺韶光也在一边给她作证:“对对,她和离过,您找旁人吧。文章很不错,加油!” 脚底就想开溜,但是那人复又拦住她们的去路,这次她们很不耐烦,那书生像是看不懂人脸色一般,还大言不惭道:“没关系,这位姑娘,姑娘姿容出众,某幸得姑娘赏识,不嫌弃你和离过。” ??? 听听,这是人话么? 任明月本不多的涵养彻底消失了,她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对方,语气森然:“我说你——我任明月用得着你不嫌弃么?信不信我一句话,半个京城的公子哥排着队来我家提亲?他们争的头破血流我都未必看一眼,请问大爷你哪位?” 这话说得可不矜持,贺韶光却觉得半点也没有托大:啊,从前就是这样的呀。为此她还受过不少拐着弯的好处,拒都拒不掉的那种。 那书生被羞辱,涨红了脸,手指着她:“你你你!污言秽语!” “污言秽语的是你才对。”钱博士在他背书的时候就来了,听得直皱眉,写的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连薛然的都比不上!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 他本不想管,但是听见任明月久违的声音,才发现被拦的人是她,甚至旁边还是贺掌柜。 他说服自己这是替贺掌柜解围,迅速地穿过人群,站了出来。 “我说什么了?”那人怒目。 “你方才的文章。”钱博士言简意赅,却直诛人心,听得贺韶光就差拍掌叫好了。 而任明月早在钱博士出来的时候就呆住了。 “我的文章什么?” 书生还没反应过来,见周围有不少人都在笑,琢磨了一下才跳了起来,“你放屁!你又是谁?少给我在这多管闲事!” “呵呵。”他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略矜持道:“某阳嘉一十九年进士,国子监博士钱元林。” “进士了不起?这天下进士多的去了!”他还在怒骂,不过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你说你是谁?钱元林?” 我靠,刚才他骂的是他日夜观摩的文章的作者钱元林?就是那个寒窗苦读,凭借一己之力考中的二甲第一钱传胪? 这可是他们一众寒门学子的偶像啊! 他竟然骂他多管闲事。 书生一下就把手里的书扔了,快步走到钱元林身边,递上自己的文章:“嘿嘿,钱传胪,恕某眼拙了。您方才听了某的文章,觉得如何?可否点评一下?” 钱元林对此人观感极差,拒绝了他:“我从你的文章中只能听出来你怨恨科举的不公,可科举本就是圣人废除举孝贤之后对寒门子弟最为公正的一项选拔,我观此次的榜上前几位的文章,也都是有真才实学的料子。可见你的文章所言实在偏颇,且对自己没有清楚的认知。还是先端正自己的内心,再找找自己的不足吧。” 说罢,还瞟了任明月一眼,意有所指:“要想专注学问,就不要试图找什么捷径。” 第一百五十四章 他要订亲了 说得那人一脸羞愧神色,被钱元林一瞟就自觉让出了一条道,她们才得以离开。 任明月拉着她头也不回的就往前走,贺韶光回头看一眼,发现钱博士在后面隔了几步不紧不慢地跟着,于是她戳一戳任明月:“钱博士在后面。” 任明月没好气道:“我知道!” “你这是嗯?”还生气呢,不应该啊? 任明月脸色僵硬,十分不自然,咬牙道:“谁要他用这副假惺惺的姿态来说什么!” “贺掌柜,任姑娘。” 钱博士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在两人背后响起,贺韶光顺势转过身来,微笑着与他问了句好。 “钱博士今日休沐?真是巧啊。”贺韶光瞧见他手里拎着秋香局的牛皮纸袋,“秋香局的新品牛乳糖糕确实不错,喜食甜食的人应该会喜欢。” 钱博士被她看穿,手里袋子不自觉往后藏了点,又在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不就是吃个糕点,躲躲藏藏做什么? 钱博士还不知道薛然早就跟贺韶光出卖了他,之前贺韶光在任明月的威逼下,拿一顿锅子收买了薛然这个漏嘴巴,钱博士的爱好习惯全被他一顿饭的功夫给透露完了。 所以钱博士每回被任明月塞一堆点心,里面恰好是他爱吃的.总是被他口嫌体正直的偷偷消灭了。 “有什么可巧的?人家是陪他的亲亲未婚妻消遣呢,韶光咱们走,可别耽搁人家时间了!” 任明月却跟今日吃错了火药一般,脾气十分不好。 “什么未婚妻?”钱博士与她异口同声地问。 钱博士更是一头雾水,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多了个未婚妻? 正说呢,方才任明月在金店里碰上的那名窈窕女子就找过来了,柔声微笑道:“表哥,你果然在这。他们说有位钱传胪当街痛斥心术不正的读书人,我就猜到是你这二位姐姐是?” 她语气柔软,但看向任明月的眼神可不算友善,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一句“姐姐”更是咬字清晰。 任明月三天两头打探钱博士的行踪,凌倩就住在钱家隔壁,怎么会不知道有位姓任的姑娘看上了表哥。 且这位任姑娘虽然行事大胆张扬,但是表哥并没有抗拒之意,只怕是也有那些意思。 凌倩从前暗地里阻拦过多少像任明月这般心思的姑娘,钱博士一概不知,她便也使了些计谋,在金店假装不认识任明月,径直走到她身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和丫鬟谈论起“青梅竹马的未婚夫”钱元林来。 语气娇羞不似作假,任明月果真信了,心乱如麻的走出店铺,这才说出方才那一句酸气十足的话来。 贺韶光是知道任明月绝不可能跟有未婚妻的人纠缠的,她多半是气对方虽然不主动,但也没有明确拒绝,表示自己的身份,让她平白无故做出纠缠人夫这种事来。 她左看右看钱博士,一脸肃容,不像是那种不主动不拒绝不清不楚的渣男啊? 凌倩站在他面前也不为所动,可以说两人根本不像青梅竹马的娃娃亲。 “这是我两位朋友,偶然在街上碰见。”钱博士躲开她的亲近,语气比刚才对着那个书生还冷,“凌倩你怎么在这?” 贺韶光听得出来钱博士语气里的僵硬,哪有人喊自己快成亲的表妹是连名带姓的。 她用手肘撞了一下任明月的胳膊,小声道:“你会不会是弄错了?” 她猜的还真没错,钱博士一早就拒绝过钱母跟凌母想撮合她俩的心思,钱母倒是没再说什么了,不过凌家总还存了那种心思。 隔壁牛大嫂子也拉着钱母的手告诫她,千万不要答应凌家的亲事:“钱妹子,你别怪嫂子挑拨你们姐妹关系。你想想,从前你跟元林这孩子孤儿寡母,最需要人帮忙的时候,你去求人家,人家怎么躲着不见你的?” 牛大嫂子眼神剜了一眼凌家的方向,恨恨道:“她现在跟你来说什么亲上加亲,夸元林是人中龙凤,都是看元林这孩子争气,不然从前干什么去了?” “凌倩那姑娘被这样的爹娘教大,准是个冷血的,你真觉得她配元林以后日子能好过?” “元林这么年轻就在国子监当先生了,你着急啥?还愁以后没有更大的出路,找更好的姑娘?要我说气也要气死凌家,你就是心肠太软!不信你去问问元林,听他愿不愿意结这门亲事?” 牛大嫂子的话不好听,但是钱母也听进去了,她犹犹豫豫地给钱博士说了个开头,还没把凌母夸自家女儿的话捡出来呢,钱元林就皱起了眉:“娘,我对凌倩无意。” 他跟这表妹交集不多,也是近两年出门上值时,总能碰见有意无意在门口张望的凌倩,钱博士何等聪明,怎么会不明白她的意图? 只是这对比太过强烈,钱元林心里只觉得讽刺。 还记得小时候钱父生病拖垮了家里,最后撒手去了,钱母只能替人洗衣服挣几个家用钱紧巴巴地过日子。 还能上学实属不易,他因为家贫没钱买纸墨,于是除去必要的作业外,练字都是在院子外面拿枯树枝烧得炭黑,在地上比划。 夏日被晒得中暑,冬日冻得手皲裂,他都咬牙坚持每日练习,从不懈怠。 而凌家和他们一墙之隔,家境却是天壤之别。 嗅着隔壁院子隔三岔五飘来的肉香,他只能就着咸菜下稀饭,一日里只有中午才能吃干的,早晚都是稀粥,对他来说已经算很好了。 钱母很少去找自己的妹妹,难处都是自己扛下来了,凌家也就当没有这个亲戚一样,但钱父身体还健康的时候,钱家也是殷实人家,不然也不会供儿子上学了。 只有那次钱博士冬日在雪地里练字,被吹得感冒了,高烧不退,要吃药治病,钱母实在拿不出高昂的医药费,这才去敲了凌家的门,却被留守小丫鬟告知凌家举家回老家探望老人了,自己不能做主。 钱母无奈跟牛大嫂子提了,本以为牛家家境也不好,不会借给她这钱,没想到牛大嫂子直接掏出了这些年攒下的私房,不够的还从家里留的急用钱里面拿出来给她,这才凑足了药钱。 第一百五十五章 拒绝凌倩 巧的很,钱博士病刚好,凌家一家子就回来了,因为欠着牛家药钱,钱母大冬天也要给人洗一堆堆成山的衣服才能慢慢还上,凌母上门来的时候她正坐在院子里洗衣裳,双手和脸颊冻得通红。 “姐姐,真对不住。”凌母红着眼圈,小声啜泣,“我家婆病重让我们都回去守着,谁知道红桃那丫头不懂事,让姐姐跟元林受苦了。姐姐放心,我已经把红桃给打发走了,希望姐姐消气。” 钱母坐在小木凳上弓着背搓衣裳,冬日衣服厚重,湿水后更是拧不动。她一边听着凌母道歉的话,一边用力拧干衣裳,而后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稳稳地坐在凳子上,丝毫没有想搭把手的意思。 她叹了口气:“你卖了红桃又是何必,她一个小丫头,能被贩子送去什么好地方?” 她心里清楚,凌母若是当有自己这个姐姐,家里的下人怎么会对自己那般态度?下人也只是按吩咐办事罢了。 只怕卖了红桃也是不是因为什么红桃得罪了她,而是因为见她可怜在凌母面前提起这事,让凌母没法装傻了吧。 “姐姐就是太善良了,你还这么年轻,为什么不找个鳏夫改嫁了?”凌母提到来意,挪着小板凳坐近了些,“这次回去家公给我说了个人,是山哥的大伯,年纪虽然大了些,但是无儿无女的,我觉得挺可靠的。” 钱母手上动作一滞:“我没这个想法,你回去吧。” “别生气啊,姐姐,我也是心疼你嘛。”凌母被拒绝后撇了撇嘴,望着院子里的脏衣服堆成山,她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嫌弃,“姐姐忙着那我就先回去了,要是改变主意了可以再来找我。” 凌母听出了她的意思:这是让她除了答应嫁给那大伯,其他事一概不要去烦她。 牛大嫂子在她走后,从另一边墙头冒出来,冲她家方向“呸”了一声,骂道:“谎话精!” 牛大嫂子手上也在择菜,就趁着墙头这么边跟她说话:“妹子你别信这人鬼话,我家男人跟凌如山是一个地方的,前两天回了趟家,人老娘活得好好的,她们一家子更是人影都没见,就是故意诓你。” “还有那凌家大伯,是老实,人都半只脚进棺材了能不老实么?人家还在村子里放话了,谁家姑娘嫁给他,给介绍人十两银子,这要你嫁过去就是给人端屎端尿的,她算什么亲妹妹?” 牛大嫂子说的话就像刀尖擦上了盐粒子,在钱母的心头割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虽然她已经察觉姐妹俩的感情不如小时候了,但人心总是向善的,不想把人往坏处想。 “我晓得了,牛嫂子,过些日子我回娘家去一趟,你能帮我照顾一下元林吗?” 牛大嫂子拍着胸脯豪爽道:“行,这有啥的!你去几天?到时候直接让元林来家住着,正好教一教我家那小子写功课。” 牛嫂子的儿子也跟钱元林一样,在嵩叶书院念书。这里的卢先生心善,对束修没什么要求,穷人家的孩子拿不出银子想念书的,用米面鸡蛋或是自家给先生做的衣裳布鞋来抵也是可以的。 特别是声名还好,听说和国子监的司业刘松亭师出同门,只是无心仕途,不然高低也是个好官。 钱母回了趟家,钱家的日子就稍稍好过了一些,不过就算有娘家的救济,也只能解燃眉之急,深谙要想让娘过上好日子,自己就得出人头地的道理的小钱博士更加发奋刻苦,常常熬夜借光苦读。 卢先生十分满意这学生,等人到了十二岁的时候,发生的某些事情,更是坚定了他的某个想法。 于是他将人推荐给了刘司业,刘司业考校了他的学问后果然迫不及待将他收进门中,做关门弟子。 凌母因为钱母不但不采纳她让对方改嫁的意见,还主动去找了当年要和她断绝关系的大哥和解,得到了大哥帮助而气愤,有段时间常常在院子里指桑骂槐。 钱博士将这些都当作耳旁风,充耳不闻。 有一回,他在院子里用炭笔练字,凌母带着穿了新做的细棉衣裙的凌倩路过,嗤笑了几句。 他淡定地抬眼,与同样面带嘲弄的小表妹对视一瞬,对方不屑地移开眼,就像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果然啊,这般父母教出来的孩子又怎么会纯良呢? 所以就算长大后,凌倩和凌母表现得再热情,他也仅仅只是维持着面上的礼貌,甚至于也不是那么礼貌,只是牛婶一家都觉得他做的很对罢了。 眼前任明月虽然娇纵了些,心地比凌倩不知道要单纯多少,他正色道:“我钱某从未有什么未婚妻,任姑娘不必介怀。” 他知道任明月以为自己做了那种插足别人感情的事心里膈应,宽慰道。 任明月诧异:他若是此时顺势扯个借口承认了,自己以后就再也不会纠缠他了多好,他不是总嫌她烦不搭理她么?难道 她心情瞬间飞扬起来,歪着头看了一眼凌倩,绽开一个笑容:“方才在铺子里偶遇了这位凌姑娘,听她说自己的未婚夫也姓钱,怎么与你同姓?还真是巧了。” 凌倩手段被戳破,脸涨红:“姑娘许是听错了,凌倩从未说过此话。” “行吧。”她扬起下巴,“钱博士,我们今日东西太多了,能不能麻烦您帮忙拎回我家去?” 她主动了这么久也累了,任夫人也忍不了她天天不干正事追在人屁股后面跑了。 也该试探一下对方,看看对方的态度了。 况且今天钱博士的态度让她觉得很有希望,此刻提出这个小要求,她笑眯眯的盯着两人,等着钱博士作答。 凌倩尴尬道:“表哥.我娘说晚上让你去家吃饭,做了一桌你爱吃的。这会时间不早了,要不还是明先送送任姑娘吧?” 明先是钱博士是贴身长随。 “不了,晚上有约,顺便送两位姑娘。你自己回去吧。”他连告罪的话也不说,也不回头看凌倩一眼,径直走向任明月跟贺韶光,伸出手,示意她俩把东西交给自己。 任明月递给他,满意地挽过贺韶光的胳膊,脸色是掩不住的雀跃。 第一百五十六章 灾情 钱博士虽然与她们一道,但是是一个人走在前头,贺韶光用他听不见的声音小声嘲笑任明月:“开心了?” “你说为什么之前我经常贴着他,他不为所动,冷了几日之后反而一反常态呢?” 这主意还是贺韶光恨铁不成钢地揪着她的耳朵教的,任明月照着做后,钱博士迟迟没有动静,她还很是忐忑。 “那啥呗。”贺韶光哼一声,“你没冷着他之前,他没意识到自己习惯你天天烦他去了,还保持着最开始的戒备,这样是看不清自己内心的。你冷静一段时间,也是让他发现自己的变化。” 任明月听了这话若有所思。 任家的马车停在金水河对岸,过去对面要穿过一条长长的金水桥。这是满京城最大的一座桥,上面人来人往,往来车马叫卖声络绎不绝。 一个糖人摊旁,站着一名衣衫破烂的乞儿,枯黄的头发披散着,盯着摊贩手里的糖人直流口水。 “去去去,小乞丐滚一边去,别挡着小爷做生意!”年轻的摊主也是刚开始做生意,还没有多少人来光顾,看着周围的摊子多少都有生意可做,于是把火气撒在了小乞丐身上,认为是她挡了自己的财路。 “哎?”猝不及防被他推开的小乞丐撞上了任明月,差点被绊倒,还好任明月及时伸手扶住了对方。 虽然自己裙角被蹭上了一块脏污,但看着小乞丐什么也没做就被他这么欺负,缩在自己脚边一脸懵的样子,任明月的正义感又上头了。 “这桥上人人都能走,你怎么凭空推人?更何况这水深得很,万一她摔下去了谁来救?” 语气中带了点急躁,那摊主就不乐意了:“她挡着我做生意了!我还不能让她走开点?去去去,不买就别站在这。” “谁说我不买?”任明月咬牙,走到他跟前站住脚,那摊主抬头看一眼她的穿着,立刻喜笑颜开:“您要买什么?” “让开,你挡着老伯做生意了。”她不去看这人的摊子,反而把旁边一位老人家卖的河鲜全都买了下来。 老人家突然接了笔大生意,笑得见牙不见眼,乐呵呵地替她们打包好,双手奉上。哼着小曲收拾收拾回家去了。 那年轻的摊贩尴尬又懊恼,回到原位继续盼着下一位客人。 走出几步之后,贺韶光回头发现刚刚的小乞丐一直跟着她们,就在五六步开外,不敢靠得太近,不打算走开的样子。 她掉头回去,蹲下身温柔的问她:“是不是饿了?” 从怀里掏出一堆铜板递到她手上:“金银怕你护不住,这些铜板你拿去买几个包子吧。” 够她吃几天饱饭了。 小乞丐双手兜着那一堆哗哗作响的铜板,感激得就要跪下给她磕头,贺韶光轻轻抵住她的额头:“你要是真的想谢,就试着做些零工。希望下回见到你,不用再像今日这样任人欺凌了。” 世上温饱不及之人众多,虽然能帮一些是一些,但总不是长远之法。 小乞丐手脚健全,她是有机会改变的。 小乞丐走后,钱博士不知道何时已经停下来等在前面不远处,就默默看着她们的动作,待她们走近才开口道:“今年城内的乞丐数目比往年翻了一番。” 贺韶光奇道:“为何?” “去年肖家、燕王谋逆一案,纵火伤及无辜百姓众多,一家之中也许只剩下了一两个残疾者,没有能力重建房屋,只能流离失所。” “去年、今年夏秋两季高温暑热,降雨奇少,邻近几州多有干旱,地里秋收收不上来东西,甚至连秋税都交不起。圣人虽然减免了严重灾区的秋税,但还有许多不那么严重的村子里庄户吃不上饭。撑不下去的,被迫背井离乡成为乞丐。” 短短几句描述,贺韶光已经透过钱博士的话看见了这背后无数平头百姓的哀痛,可恨在那个位置上的人看不见这些。 燕州王死,王府里的官员也不能幸免,下狱的下狱流放的流放。 新任的卓焕光是个年轻的高门公子,空有一腔抱负,知道这处良田甚少,就施压给城内世家试图让他们吐出来曾经侵占的百姓田产,但也是杯水车薪,今年又逢大旱,粮商止不住的涨价,甚至涨到小麦一百二十文一斗! 燕州府流失百姓无数,卓焕光顶着来自各方的压力,头都要秃了。 最后他大手一挥,决定组织大家开荒。正好狡猾的世家们吐出来的那些田地多是依靠荒山,若是把山脚下那些荒地开出来,山上再种些能成活的果树之类的,也比现在的情况要好。 这还只是燕州府,相邻的定州府情况也不容乐观。 贺韶光的外祖家、海氏的娘家就在定州府阳华县内,海家的生意最大头就是布料跟粮食,在如今这样的情况下,定州内的粮商都纷纷开始涨价,越来越离谱。 而海家几兄弟已经聚在一起讨论了几次,到底要不要涨价。 商会会长已经找海大哥暗示了,若是他们不涨,其他粮商会有非常大的意见,甚至于团结起来排挤他们,虽然海家势大,他也不能“包庇”海家。 言外之意昭然若揭。 若是顺应形势涨价,又对不起海家行商这么多年的良心。 现在定州城内粮价均在一百文一斗以上,常年的价格是三十至四十文一斗,而海家现在还只在六、七十文一斗之间,并且为了防止其他粮商扮成百姓来低价买入高价转手、或是城内居民恐慌疯抢,海家粮铺还制定了了一户一日限量购买的法子,凭户籍证明身份才可以购买。 这法子让海家暂时能喘口气,但是目前面临的问题是商会的压力,他们海家生意做得再大,也不能完全脱离商会的帮助。 会长不愿得罪其他粮商,海家三个兄弟又紧急召开了一次家族会议。 他们自从海家二老去后,依旧没有分家,三房都在海家老宅里生活,妯娌之间关系也很好,互相帮衬着自己的丈夫生意上的事。 所以这次会议除了海家三兄弟,还有他们各自的媳妇,已经成年了海玉立、海玉悟也参加了。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七章 去定州 “咋办?” 一群人围在一起抓耳挠腮,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价不能涨了!”海大哥咬死了只有这一句。 海老三虽然知道大哥一定会这么说,但他也很担心商会那边的动向,嘴里嘟囔着:“那咱们就被商会赶出去?以后不做定州的生意了?” 海家三房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海二嫂严氏叹了口气,想到自己娘家来信,写村里族人今年的不易之况,平日里人口繁茂的梨花村也呈现凋零之势。 严氏小时候就是跟随祖母在梨花村里长大的,和乡亲们有深厚的感情,他们过得艰难,自己听着都难受。 本来还在信里告诉了祖母,自家粮铺的价格还没涨到和其他粮铺一样那么高,村里可以派些青壮年来排队,就算是限购,哪家口粮不够的也可以来买,总能缓解一些。 只是海家也有这么大的难处,怕是顶不住压力要涨价。 海三嫂也红了眼圈,她想起来前日去佛寺供灯时在山脚下见到的那些景象:“大哥、二哥,咱们不能为了挣钱丢了良心啊! 现在红叶寺里都是吃不上饭的附近村村民,庙里收留他们,自己寺里的僧人都只能喝掺了麦麸的稀粥。 我跟他们说海家有六十文一斗的小麦,他们都高兴坏了。咱们、咱们前头不跟着涨钱,不就是为了有人能吃上饭么?” 海大哥点点头,严肃道:“是不能涨,但是三弟说的也没错,商会那里也得给个交代。” 他们五个大老粗汉子和三个媳妇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搪塞过去。 还是海大嫂尤氏站出来一锤定音:“咱们给小妹去封信,请她回家一趟。” “对对,小妹主意最多,让她回来一趟。”海老二在家里的生意上没什么主见,听见大嫂要把小妹喊回来,多日来的头痛症都减轻了不少。 海大嫂去信一封,定州离京不远,一日便可往返,很快便得到了回音。 海氏已决定启程,贺景嵩满脸担忧:“你一个人去能行么?这路上都没个人陪着你……要不让长枫和你一起去?” 海氏瞪眼:“我这一去少说也得在娘家住个月余,长枫翻过年就要成亲了,总共不到两月,他走了亲家那边来人怎么接待?” 贺长杰被派去了燕州,燕州边境军大换血,圣人需要有自己人在那监控边境动向,从陆筱文的西山大营里拨出了千余人过去。 贺景嵩更是不可能擅离职守这么多天。 海氏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她大手一挥:“你别管了——一天的路程怕什么?” 但是贺韶光告诉她是有什么的。 “现在城墙外边有不少的流民,除去夏州定州两府,还有打西边不少一路走过来的,天天就窝在墙根底下,守着小道上的马车。 上回一个带了两车粮食进城的富户就被打劫了。他们可不管你是谁,也不在乎这条命,伤了你上哪说理去?” 贺韶光按耐住收拾行李的海氏,苦苦劝道。 其实这些粮商要不是都争相涨价,城中粮食也能勉强够吃这个冬天,能撑过来年春忙,流民也不至于这么多。 他们嗅到今年的不同寻常,趁着秋收粮价低时大肆收购。 许多人家为了缴税,连自家吃的口粮都没留够就卖了,想着不够吃就掺麦麸紧一紧。 没想到京城里喊了那么久的减免秋税,都以为希望很大。各家各户都在盼着自己村里能被免去,落下来却只有一两个严重的镇上才有减免。 粮食早早的卖出去了,就算是来收税的小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水了,他们还是要勒着裤腰带才缴够了秋税,粮商便趁机涨价。 这个冬天才多了这么多的流民。 “定州商会做的太过了,我得回家去给你舅舅舅母撑腰去!” 劝不动海氏,贺韶光扶额叹气,她看过那些流民眼里没有生气,只有看见他们这些人的马车的时候才会眼里放绿光。 “定州灾情严重么?”陆筱文得知了定州商会对海家的做法之后,倒是意外海家的所为。 “虽说旱情比不上那两个被免税的地方,但阳华县的居民日子一定不好过。” “不如我们同岳母一起回去。”虽为武将,但陆筱文于民生上也时刻挂心,“我明日进宫同圣人禀明情况,派御史与我同往探查受灾地,若定州百姓真在水深火热之中,我即刻请圣人赈灾支援。” 这对贺韶光来说自然是个好主意,她欣喜道:“那是最好不过了!” 圣人从陆筱文口中听得消息与下面官员报上来的全然不同,不禁大怒。 他召来当初统计灾情的官员一顿大骂,命他带着陆筱文去定州府受灾各县都走一走,若再有瞒报,陆筱文发现了可以直接处置了他。 另派户部侍郎薛理泰为钦差大臣,随陆筱文巡视,总理赈灾之事。 薛理泰自己琢磨了半天,琢磨不出“总理”这两个字的分寸来。 他思索着,敲开了自己上司户部尚书家的门,想请对方指示一下自己这次该如何行事。 户部尚书只说了一句:“圣人正为此事上火,眼下户部不能再掺一脚进去。” 不去肯定是不行的,薛侍郎如醍醐灌顶,表示自己一定会事事以陆将军为先,凡事都听那两人的吩咐。 户部尚书松了口气,他这个下属什么都好,就是不机灵,若是今天他没来找到自己,自己反而要派人去叮嘱他一句,就怕他因为圣人的一句官话,抖起钦差的架子来,还以为自己真是老大呢。 不过幸亏薛理泰不是这种人。 第二日他们就出发了,陆筱文选择骑马上路,后面跟着一辆不打眼的马车,里面坐着贺韶光与海氏二人,还有三人简单的行李,其余的,海家会为他们准备。 马车不是陆家出行常用的,黑盖灰棚,看着就是普通人家。 他自己身上也穿的就是简单的半新细棉衣裳。 薛理泰早就问过,所以此时也是简单清爽的打扮,叫人看不出身份。 反观那位被圣人臭骂一顿的领路官员却是锦衣华服,高头骏马。 陆筱文总算知道他为什么会被骂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蠢人一个 陆筱文被气到了,不想跟蠢人说话。 薛理泰眼观他,把装傻充愣刻在自己的脑门上,也不做声。 还是贺韶光看不下去了,不想因为这一个人毁了一路,从车窗里探出个头来,语气和善地提醒那人:“余大人,此行保密,咱们还是隐去身份比较方便。” 余世平这才恍然大悟,回马车上翻包袱,想找件合适的衣裳,又 《继室韶光》第一百五十八章 蠢人一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一百五十九 招架不住的热情 海玉立被海大嫂派来接姑姑跟表妹,一大清早就被海大哥给赶出来了,守在这城门口望穿秋水,总算接到了人。 他嘴咧开,高兴地朝一行人:“小姑!表妹!看这边!” 待他们走近,海玉立十分有眼色地朝打头阵的陆筱文问好,去年贺韶光出嫁的时候他看过接亲队伍一眼,身长玉立的新郎官在诸多男子之间还是很好认的。 “这位就是表妹夫了吧?大家赶了一天路,想必都累了,海家备了马车,几位可以下马歇一歇,后面的路大概还有半个时辰。” 说着,又对余世平和薛理泰等人礼貌地笑笑:“两位大人,家里给二位订好了阳华县城最好的客栈,二位今日可以在先在客栈歇脚,明日再去官署也不迟。” 不愧是商人,给计划之外的人马也安排得贴心又周到。 薛理泰等人在客栈总算吃上了热乎的饭食,虽然比不上自己府里的厨子,但还是感动得都快哭了。 海家人都吃过了,现齐聚一堂热热闹闹地等着小妹跟侄女到家呢,特别是海家二房跟三房上回见面还是在小侄女出嫁的时候,这都一年多了,可不得什么好东西都往外掏? 定州山多,山珍野味安排了一桌犹觉得不够,海大哥差点还想让人把前头收到的一头熊给料理了,被海大嫂给一把按住: “行了行了,你别太过了,想想小妹她们来是干啥的?外头还吃不上饭呢,你给整这出。” “小妹又不是外人!”海大哥不服地嚷嚷。 “那不是还有侄女婿?人家头回上门,还是领了圣旨的,你别让人看笑话。” 海大哥立马闭嘴了,熊掌也不让厨房弄了,害怕贺韶光以后给陆家人暗地里笑话,连忙让厨房琢磨把这些菜都做得雅致一些,要有文化。 至于大厨们怎么发愁,那就是厨房里的事了。 贺韶光小时候没少来海家,领着陆筱文轻车熟路地绕过几个回廊,再穿过两座假山和水池,当他们经过第三片假山堆的时候,陆筱文忍不住发问:“……你舅舅家到底有多少块假山?” 贺韶光略加思索,保守估计道:“大概还有两三处吧,害,习惯就好,小时候我跟表哥他们捉迷藏,经常自己走着走着一天都出不来。” 陆家跟海家比起来那真是小巫见大巫,海家真是……壕无人性啊! 海玉立在前头带路,听了贺韶光的话微微一笑,转过头来拆穿她:“分明是表妹你腿短,走了几步路就犯困,最后还是我同二弟在西南处的假山洞里找到了睡熟的你。” “说起来表哥你和表嫂也是因为表嫂迷路了,你把人解救出来才定情的吧?是不是小时候钻多了自家的园子,所以方向感特别好?” 贺韶光被人揭短,也毫不客气地调侃海玉立,说得海玉立脸一红,忙否认道:“你个小孩子懂什么?我跟你表嫂这是一见钟情!” 贺韶光又被迫当了一回小孩,幽幽叹了口气,不理他了,幽怨地欣赏起海家四处的景色来。 海氏回了娘家,心情兴奋地一路跟海玉立说个不停。 海玉立总算带他们到了正堂的门口,额头上汗都走出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跟长辈说话的缘故。 甫一进门,海家三房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在几个人身上。 海大哥虚虚握拳放在嘴边咳了两声,以示高兴。 海大嫂则是面带微笑站起来迎人:“盼了一天,可算把你们都给盼来了。” “快,让厨房热菜!” 海大嫂拉过海氏的手亲亲热热地交谈起来,海大哥见状也在一边转悠,想加入进去插话。 海二嫂跟海三嫂则是一人围着贺韶光和陆筱文一边,左右夹击起来:“韶光呀,这便是侄女婿了吧?” “哎哟,侄女婿长得可比我们家那两小子俊朗多了,我们家韶光长得也好,看着还真是登对哈。” “侄女婿,路上冷没冷着?看你就穿这么点,年轻也不能这么造呀!” “你知道啥?”海二嫂笑话她,“人家侄女婿是大将军,冬天能光着膀子练功的那种,你以为人家是白斩鸡呢?” 战火渐渐引到陆筱文身上,贺韶光捂着脸,在一边装死偷偷看戏。 陆筱文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怎么办,长辈太热情了怎么办? 陆筱文从未体验过,根本招架不住。 最后还是传膳的人来救了他,赶紧坐下扒了两口饭,这才缓过神来。 海家的厨子厨艺还是不错的,贺韶光吃着格外的香。 海大嫂怜爱地在一旁看着她狼吞虎咽地扒饭:“韶光呀,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又惊讶地和海氏聊天道:“明云呐,韶光瞧着怎么胖了好些?” 海氏气笑道:“她一天三顿不落,还不算什么下午茶、夜宵的,从前在家被我拘着,现在嫁人了,没人管了,可不是长肉么?” 两人的谈话声传到贺韶光跟陆筱文耳朵里,她默默放下筷子,不甘心问:“真胖了?” 陆筱文想着半夜捏到的自己身上新长的软肉,不确定道:“应该吧……我呢?” 两人对视一眼,看过对方的模样之后心里了然,当下都没了胃口。 “怎么不吃了?可是菜不合胃口?”海大嫂急急忙忙张罗,就要厨房做些别的来。 被贺韶光连忙拦下了:“不不不,大舅母,菜很好,就是太晚了,吃太多不消化,待会我跟夫君还打算去院子里走走消食呢!您别忙活了,歇会吧。” 海大嫂一听也有道理,于是不管她俩了,继续拉着海氏去聊天了。 “你有三个舅舅?” 既然都说了要在院子里消食,两人干脆直接在堂屋前的青石板地上逛了起来,也好暂时躲开亲戚们的热情。 “嗯啊,我外祖生了四个孩子,三个舅舅和我母亲。玉立表哥是大舅舅的孩子,玉悟、玉修表哥是二舅舅的孩子,玉新、玉成表哥是三舅舅的孩子。 玉立和玉悟表哥是成了亲的,所以家里的生意也在接手。” 贺韶光掰着手指头给他算,海家的孩子还是挺多的。 陆筱文吃了一惊:“全是男孩?” 第一百六十章 梨花村 “是啊。所以每次我来海家,三个舅母都围着我转,说总算能体验一下打扮女儿的感觉了,什么衣裳首饰都往我身上套,半口气都不让人喘。” 虽然说是在吐槽,但是贺韶光眼里满满都是笑意,从舅舅舅母们和一进门海家下人的态度都可以看得出海家对她很亲近,真的是当自家女儿来看待的。 “表~姑!”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从外面跑进来直接撞上了贺韶光的膝盖,向后一个倒仰坐在了地上,把两人吓了一跳。 贺韶光忙蹲下去看她有没有撞伤,谁知刚蹲在人家面前就被小姑娘一把抱住了脖子。 甜甜的奶糖香气袭来,对方小人在她脸上啵唧了一口:“表姑!小盈好想你啦!” 贺韶光见她这样就知道小丫头是没什么事了,在她屁股上轻揍了一下:“又偷偷吃好多糖了?还敢来找我呀?” “才没有!”海可盈大声,但是眼神都心虚地不敢看她,脖子上的手也松开了。 “表姑父!”海可盈六岁了,早就开始认人了,当然也记得这个抢走小姑的男人。 “这是玉立表哥的女儿?”陆筱文眯着眼睛分辨了半天,分辨不出来这是哪个的孩子,只好从年纪上来猜测。 海可盈的长相完美继承了母亲何氏的杏仁眼跟小翘鼻,小脸蛋嫩乎乎的,可爱得像观音像上的童女。 “是啊。”贺韶光看见院子门口还扒拉着几个小脑袋,就冲她们招手,“天啊!你们怎么一起来了,我的脑瓜子要炸了。” “嘿嘿,表姑,你好久都没回家了,我们想你嘛~”海可珊也挤过来,跟海可盈一人占据了贺韶光一个膝盖。 剩下两个年纪比较小的,只会含糊不清地叫她一声:“表姑!”然后用一种糯糯的眼神盯着她的膝盖,流露出渴望。 贺韶光哭笑不得,怎么的都要往她身上爬?她的小身板可承受不起诶。 陆筱文一手捞起一个,也在边上坐下,让她们能够坐在自己膝盖上,这下海家四个小姑娘就都开心了,隔着一臂长的距离开始喊话。 “表姑父你是第一次来我们家吧?我们家园子里可漂亮了你有没有去看过呀?”海可珊靠着贺韶光,对这个陌生的表姑父也很感兴趣,于是试图跟他搭话。 海可盈立马反驳道:“嘁,表姑父自己家难道没有园子呀?小珊你就知道玩,你应该问表姑父有没有去过仓山,他们大人就喜欢这种山啊水啊的,不喜欢跟你玩捉迷藏。” 海可珊听着觉得有道理,于是立马改口:“表姑父你去过仓山吗?那里可漂亮啦!” 提起爬仓山,贺韶光觉得自己的腿已经开始灌铅了,三千多阶石梯,她有幸爬上去过一次,那可真不是常人能体会的酸爽。 站在山顶上的时候确实是一览众山小,下山之后全身疼了好几日也是真的。 陆筱文对着这么可爱的小女孩,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全都答应了:“好,等姑父忙完了公务,一定去。” 天色太晚了,几个孩子来凑了一下热闹就被各自的母亲扯回自己院子睡觉去了。 陆筱文揉了揉因为一日赶路此刻发胀的太阳穴,感慨道:“舅舅他们生的都是男孩,到了表哥生的全都是女孩,还真是.” “她们可不比小男孩省心,你看着吧,今日只是初见,在你面前还算是收敛了。” 贺韶光苦笑,小侄女们太活泼了也是头疼,偏偏每回来她都是带孩子的那个孩子王。 饶是前夜的氛围有多轻松祥和,第二日投身到灾情统计的工作中时,也没有人能对着满地的荒凉笑得出来。 自秋收后,原本去年就旱了整年的土地因为夏收和秋收变得更加贫瘠了,良田变薄田,甚至连给耕牛吃的草料都掺着不少枯黄的根茎。 从前一个村子里若是有一头耕牛,每家要轮流犁地,给牛吃的都是最好的嫩草,现在却只能让它嚼那些根本嚼不动的草根。 有农户摘了草帽坐在家门口的门槛上默默看着天,计算着接下来几天会不会下雨,借此来迷惑自己忘记腹中的饥饿。 还有的人家见自己家田力还够,竟然开始种起了冬小麦。 大家都能理解,这也是家里粮食实在不够撑了,但是这么折腾来年春种又该怎么办? 陆筱文和薛理泰没有骑马,这都是跟着梨花村的村长和里长一路走来眼见的景象。 余世平本来还想带陆筱文往灾情不太严重的地方走,还提前让人敲打了里长和村长一番,让他们提前收拾好家里,不要让各家露出什么特别不好的样貌来。 但是陆筱文显然不会像圣人一样再被他蒙骗了,昨日相处下来他已经摸清楚余世平的性子,就是怕事怕麻烦,想着大事化小的人。 于是他请海大哥专门给他找了个本地的带路人,熟悉梨花村这一带的。 人还是海二嫂亲自找的,因为她娘家就在梨花村,当然是希望乡亲们能得到更多的好处了。 所以陆筱文毫不犹豫地选择跟着带路人往梨花村的方向一路走来,中间还经过了另外两个情况更严重的大牛村和杏花村,村子里基本都不见青壮年了,要么出去镇上做工挣钱混口饭吃了,要么就是受不住灾年跑出去成流民了,给家里减轻些负担,等家里情况好些了再回来。 余世平见各家都这么不给面子,狠狠瞪了里长一眼,里长权当没看见。 余世平他虽然惹不起,但里长也能看得出这位余大人是要看旁边这位年轻的将军的眼色的,甚至那位负责记录的留胡子的中年官员都要看这位的态度。 同样他一路上也看出来了,这位陆将军是站在他们村民这边的,让薛大人如实记录,并且不让余大人插嘴。 之前余大人虽然也下乡视察过,但是都只是随便走了走,甚至连两个村子都没走完就去乡绅家蹭了顿饭,回去之后果然补贴什么的和他们梨花村都没有关系。 没想到朝廷还能再一次派人来,这回他不想帮着这人让乡亲们瞒着了,实在也是撑不住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粥棚施粥 海氏对家里的情况了解后,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她让兄嫂们围着圆桌都坐下,缓缓道:“哥哥、嫂嫂,咱们家做到现在其实在民商里已经算是顶头了。你们有没有发现,除了跟咱们有合作的那几家,早年间还有来往的那些什么王家、仇家,这次可有帮咱们说话?” 他们待几家友商不薄,常常有机会来了还帮着让他们也 《继室韶光》第一百六十一章 粥棚施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二章 皇商 海家这般声势浩大的,街上百姓一片夸赞,商会自然是不能再说什么了:人家现下不卖了,做善事,他们还能有什么说法? 而且自家那些摆在粮铺里的天价粮就没人买了,大家都去领赈灾粥了,仇家粮铺连个人影也没有,时不时吃饱了的百姓路过他们家还会朝店面吐一口唾沫,好不凄凉。 仇老爷愁死了,他来到王家,发现王家的处境也没比他好。 两人一咬牙,一合计,总不能灾情过了好处全让海家给占了吧?于是也有样学样在如今的粥棚对面搭起了挂着仇家和王家招牌的棚子,也打起了施粥的口号。 海家虽然供应足,但是排队的人太多,有些人不愿意排那么久,看到旁边也起了个新棚子,于是选择去另一边领粥,海家这边排队的人一下就少了许多。 “他们这样对咱们没影响吧?”海老三不放心地探头张望,探查对面的情况。 “他们当初卖天价粮,屯着不肯放出来。咱们这回能让他们把粮食吐出来,也算是善事一件了。”海氏则对他们新设立的粥棚不以为意,甚至觉得越多越好。 坐不住的越多,百姓的处境就越轻松一些。 贺韶光也宽慰他:“放心吧,他们再这么做已经不值钱了。定州商会究竟怎么样,薛大人眼里都看着呢!” 同样是施粥,灾民从仇家下人的手里接过陶碗发现根本不如海家的用料足,稀汤状的喝不饱,也没有杂粮饼。 不过不用排那么久的队,兼之这粥本就是免费的,也没人抱怨什么,默默喝光了碗里的粥。 只是第二天又有许多人重新排在了海家粥棚的外头。 又过了几日,这天一开饭,就有一个青年跑到仇家粥棚前守着。 下人照例打了一碗粥给他,那青年接过一看,怒了:“你们这不是糊弄人吗?!” 后头的人一拥而上,看得清清楚楚。 稀薄的粥水里只有零星几粒米,称之为“粥”简直是在讲笑话。 “前几日喝不饱就算了,好歹能填肚子,今天这是什么?”他生气地将碗搁回桌上,“你们不想做就别做,不带这么糊弄人的!” 转头去了海家的队伍后面排着,这里边也有不少人在看仇家的笑话,当然也包括了正在摊子上监工的海老三。 仇家闹出这么一笑话都没人理会他,排队的都纷纷散了。 仇老爷听了心情复杂,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生气。 他确实是心疼被灾民吃掉的那点米面,也不知道为什么海家有那么多粮食用来赈灾,还不心疼。 但是当灾民都生气了,不愿意再来他家粥棚的时候,他又觉得之前做的努力都浪费了。 果然不是一路人,仇家学不来海家的格局,效仿他们放粮赈灾也只是东施效颦。 定州的情况稳定下来,贺韶光和海氏也没有理由继续在这里呆着了。 海氏着急忙慌的就想回去,贺长枫的婚事还需要她的操持。 与此同时,一封表彰的折子呈上了宣政殿的案台,是薛理泰呈的。 海家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他得了实际的好处,写一封折子还一个人情也不是为难的事。 于是甚至海家都没有提,他主动就在折子里夸了一番海家当家人的慷慨大义,并把前因后果美化了一下。 圣人看过折子,先是处置了先前的以余世平为首的底下一批瞒报的官员,然后安排薛理泰继续负责赈灾、灾后重建等事宜。 除了定州府,夏州也要踏踏实实走一遍。 解决了忧患之后,圣人这才把没涨价且有所表示的粮商都赏了一波。 特别是海家,被圣人亲授了皇商的身份,意味着以后他们和普通的民商之间又不一样了,海大哥作为当家人也要随着贺韶光跟海氏一起回京,去亲手接过属于海家的印章。 作为段朝都皇商有朝廷发的一枚金印,上头刻了每家的名号,是宫里老师父的手艺,精致辉煌。 得知这个消息,贺韶光笑着恭祝几位舅舅:“这倒是意料之外的喜事了,今晚舅舅们可得好好喝一杯。” 海大哥就拉着她:“韶光啊,这主意是你出的,舅舅们都清楚。你说你想要什么,舅舅都满足你!” “首饰?珠翠?”海大哥自己说着摇了摇头,“不行不行,这都太轻了,不够!” “宅子?地产?要不给你在京城买个宅子以后要是跟夫君吵架了还能有个地方住。” 这话不靠谱的……海大嫂忍不住掐了一把丈夫的腰,咬牙切齿道:“你是猪脑子吗?你能不能睁眼看看,筱文还在一旁呢!” 海大哥立马换上一副和蔼的面容:“筱文啊,别害怕,韶光的脾气是最好不过了。” 平时确实挺好的,但是要是被惹毛了,就算是小猫也是会炸毛的。 这个道理陆筱文深以为然,他举起酒盏,敬了海大哥一杯:“当丈夫的理应护着妻子。” 回去之后,海氏就一头扎进了贺长枫的婚事筹备当中,幸亏海大哥来的时候将海大嫂也捎上了,可以帮她一起忙活。 贺长枫原来在后院里的院子太小了,贺家又在原来的院址上,打通了旁边没人住的一个小院,重新修缮了一番。 原本是海氏在谋划的,但是一去定州月余,工程搁置下来,等她回来肯定是来不及的,于是贺长枫自己做主,将院子装得倒也有模有样。 只是偶尔从正屋里飘出来的粉色纱帘,让海氏不免狐疑:这真是自己这个儿子的审美么? 她当然不会知道,在她跟贺韶光忙在前线的时候,她儿子给人家姑娘送了好几封信,全是公事公办的口吻,商量这新房该如何装饰,将喻山的腿都要跑断了。 幼蓝时常看见管懿对着一封信,脸上露出那种少女怀春的浅笑,不禁恶寒:这还是自己那个沉稳端庄的姑娘吗? 总之长枫的婚事的进程没有被耽搁,一切都稳而不乱地进行着。 海氏还找了贺韶光,希望让陆家的双胞胎来当压床的童子童女。 这种事对双方来说是皆大欢喜的,陆老太太也很高兴,让两个孩子沾沾这种喜气,也是多出去和京城里的同龄人们走动走动。 第一百六十三章 除夕 年前闹了这么一出,圣人也没心思大办除夕了,但是老祖宗的规矩总不好随意撇去,于是他让皇后看着办。 看着办的意思就是按规矩来,也不能太敷衍了,但绝对不要声势浩大的。 外头百姓日子不好过,他们怎么能享受?就算是做样子也要做得好看。 这一点,皇后做了二十多年的皇后,当然是明白的。 所以像去年还勉强能在名单上呆着的陈家之流,今年想当然地没有被邀请。 陈月娴生闷气也没用,不过稍有安慰的是即使地位不如从前,陈家的家境反而好转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陈侯爷新结识的一位朋友,借着陈家的名头做生意,挣得银子与陈家能三七分。 平白多了一笔进账,且金额还不小。 陈月娴高兴地催着父亲赶紧新买个宅子,最好是搬回原来住的地方。 陈侯爷疼爱这个小女儿,加之自己也还想硬挤入原来的友人圈子,将她的话放在了心上。 陈家的举动暂且不提,时隔几月,再见到太后时,贺韶光真真切切吓了一跳。 昔日风韵犹存的美妇人头发已经全白了,往日慈祥和蔼的面容也变得疲倦,病容蜡黄。 太后强撑着病体出来见客,脸上为了遮盖倦色上了厚厚的粉和胭脂,但久病之人的颓态是妆容遮不掉的,会从枯皱的手和躯干中透露出来。 因为她的病,乔玉屏拒了亲事,一心在宫里陪侍,连家里也很少回去了。 其实要说太后的病最严重的还是心病,自从燕王死后,她把自己关在小佛堂内吃斋念经一连数月,荤腥不沾。 大鱼大肉惯了的人,突然只吃不带油水的素食,再加之心里忧思过度,身体自然撑不住。 知道太后是因为燕王的死在怨自己,又不能表面上说什么,只能以摧残自己身子为由头泄气,圣人心里也憋着一阵火气,于是他只吩咐太医好好调养太后的身子,自己倒是从来不去看。 后宫里谁也不敢劝,劝了要被好一顿发火。太后又不是这些娘娘们自己亲生的娘,谁也不会去触这个霉头。 这么算下来倒只有乔四姑娘是真心希望太后好起来的了。 郑王妃生产时得太后救过一遭,也心存感激,以前还会约了韶光经常进宫说说话陪她解闷,可是宫变事后圣人就对儿子们不那么信任了,特别是几个成年了的皇子,大家都清楚父皇的心态不一样了,很自觉的减少进宫的次数,也约束自己后院的女眷,没事少进宫去引人注目,降低他的防备心。 陆家来得早,徐茹芸穿上国公夫人的命妇服饰,端庄自然,时下流行的还是相对浅淡的妆容风格,口脂上唇多数不涂,使得女子们看起来有“小口”的观感,但徐茹芸的唇本就偏薄,看着面容温婉,省去了这一步。 她与陆汝清在宫门分开,神色关心地叮嘱陆筱文:“二弟,若是你大哥身子不适.” 陆筱文了然地应下:“大嫂且放心,我会让大哥身边的宫人注意的。” 陆汝清也无奈地笑看她:“我都多大人了.” 徐茹芸被他俩说得脸红尴尬,贺韶光就出来打圆场:“哎呀呀还是大哥和大嫂感情好,我可看不下去了,我要把大嫂拐走!” 她挽过徐茹芸的胳膊,和他俩告别之后,就往不同的方向走了,由各自引路的内侍带着。 还是同往年一样,先是拜过皇后,再一起去见太后,见到太后的时候有惊讶的,也有已经习惯的,,没什么反应。 太后嘴角挂着浅淡的笑容,一看便不是真心的,她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让大家坐下。 “我去年见太后,明明整个人看起来还不到五十的样子,怎么会.”徐茹芸显然也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贺韶光叹口气,将声音压到只有两人能听见的程度:“别说太后了,那可是她亲儿子听说圣人也不似从前健朗了。” 多半还是这一年来又是底下的人谋逆又是旱灾给闹心的。 “贺氏。” “臣妇在。”上头点名了,贺韶光立马端正坐好,乖巧地应声。 “听说你母家在赈灾中出了大力气,捐了大批钱粮,你也参与其中了?” 皇后虽然是问询的语气,但显然心中有肯定的答案,这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的。 贺韶光谦虚了一番,但也承认了海家所为,并表态道:“其实无论臣妇和母亲去不去定州,臣妇的舅舅他们也一定会帮助这些灾民的。” 皇后十分满意,笑得亲热:“这话说得漂亮,要是天下的商人都能有这般心胸,哪还有潦倒之人?” 贺韶光说不出话,上位者的思想总是这样,觉得手底下的人人人都该无私奉献出自己的全部身心,替他们修补任何无论是不是因为他们造成的纰漏。 “你想要些什么?圣人赏了你舅舅,我也该赏你的。” 她这样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无疑是给对方架在了中间左右为难。 但偏生她的态度和蔼,就像在说家常话一样。 还是二公主好心帮了一句:“母后,我看陆二夫人这么年轻,脸皮薄,你就私底下再问嘛!当着这么多人人家不好意思的。” 她声音清甜,为人母了也看不出中年之感,之前婚姻不顺,脸上时常有戾气横生,现在倒是看开了,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公主府过得有滋有味的小日子,越发像二八少女了。 皇后心生不悦,但不能下了公主的面子,只能淡淡的说了声“好吧”,脸上的笑容也隐了。 看见郑王妃抱着儿子,皇后转而把注意力放在了她身上,一时间焦点又聚集在郑王妃处,特别是皇后意有所指,表示三皇子成亲一年了还没有动静。 尹璇就像没听出来皇后的催促一般,抚着肚子笑得羞涩,郑王妃就打圆场调侃道:“三弟妹还是新嫁娘,害羞呢,咱们换个话聊。” 回头见尹璇感激地朝她一笑,郑王妃微微点头,两个女人的丈夫兄弟情分淡漠,没想到妻子倒是在这个时候生出了几丝惺惺相惜之情。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四章 锅子 圣人今日在宴请群臣,只是抽空来坐了一会,赐了八个菜下来,算是在大家面前给太后的面子。 吃完饭大家是要离宫的,要赶在宫门下钥前回去。 贺韶光等徐茹芸收拾好了一齐告辞,却在和太后辞别的时候被人拦了下来。 是乔玉屏,她斟酌着开口:“我许久没见陆二夫人了,姑母,今晚就请二夫人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明明是骄纵的话,从乔玉屏嘴里说出来还带着试探和小心翼翼。 太后越发疼爱这个侄女了,自然同意。也没人问贺韶光的意见,就这么莫名其妙被留了下来。 好在她是知道乔玉屏对她没什么恶意的,于是回了徐茹芸一个让她放心的眼神。 “玉屏?”等人群散去后,寂静的庭院里只剩宫灯数盏,贺韶光这才面带疑惑地问她这是何意。 因着那位的死,永福宫里上上下下装点得比之前简朴多了,盖因太后说礼佛要诚心,不过好在没有苛着下面的人也一起吃素,永福宫里的宫人倒还身强力壮,一个个都比太后的气色要好。 乔玉屏却是没了宴席上的喜色,眉目疲惫,对她道:“你且等等我,姑母还要诵经半个时辰,我先去看看小厨房的宵夜如何了,方才席上多数荤腥,她一共就没吃几口。” 贺韶光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道:“我陪你一块去吧。” 乔玉屏想着夜深人静的,她一人在宫里难免害怕,又是自己把她留下来的,于是特别理解地让她和自己一块提着灯笼过去。 小厨房就在永福宫的东偏殿后面,此刻已是接近亥时,小厨房里什么都备着,清一色的素食,就等乔玉屏来取。 永福宫厨房的掌厨何内侍微微弯腰,示意让乔玉屏看看今儿给太后吃什么。 乔玉屏一眼扫过去,无非又是素肉、素海参、素鱼翅等各色豆制品组成的大拼盘、还有雪中送炭等等这类早就吃腻了的素食。 她皱眉:“怎么又是这些?昨日送上去的姑母只稍微动了下筷子,今日根本不必送过去了,还有其他的么?” 那何内侍闻言就苦着一张脸:“哎哟,我的姑娘诶!我就是个阉人,会做两个菜,哪里能比得上御厨啊!别说是御厨来了,他们也没法子做出合太后娘娘胃口的东西了!这些方子正是我去请教的呢,谁知道太后娘娘根本不稀罕呀!” 乔玉屏本就不善言辞,被他打乱了思绪,心里生闷气,嘴上不知道该怎么回他了,只好准备胡乱点几个菜呈过去。 “等等,让我试试吧。”贺韶光在何内侍幸灾乐祸的眼神下走近灶台,看了一眼堆放的食材:嗯,虽然是寒冬腊月的,但不愧是金尊玉贵的太后娘娘,想吃素的手底下人也能给你种出来水灵灵的蔬菜。 不过不比后世成熟的技术手段,毕竟是倒季,这些蔬菜个头都比较小。 不过贺韶光也没打算做什么精致素斋,她拣了一个小巧的双耳银锅,洗干净放在一边。 拿起旁边泡水备好的菌菇,这些本来是何内侍用剩下的,还有一大把好几样浸在水里,倒叫她捡了漏。 是的,她准备用这些菌子起个汤底,再将那些各色蔬果洗干净切了盘端上去,做一个全素版的涮锅。 准备这些并不要很久的功夫,一会儿就完工了。 她挑了两个水灵灵的白萝卜、刚发好的一茬的豆芽菜、长势喜人的嫩白菜、小青菜、还有生菜、慈姑、青笋、黄瓜等一并十几种,都一一切好装盘,摆得玲珑可爱。 为了显得不那么糊弄,她还用剩下的蘑菇给做了一盘软炸蘑菇,口感肯定比不上鲜蘑炸出来的,但条件在这,也只能对付了。 炸蘑菇一出来,撒上香料,把刚刚屋子里氤氲的菌菇汤底的鲜香都给盖过了。 贺韶光看着何内侍的眼神都变了,他一改方才的看热闹,眼冒星光:“这位夫人好手艺!” 他的反应让贺韶光很满意,太后其实并不是一直没有胃口,只是他们努力错了方向。 若是将素菜做成肉的模样,模拟肉的味道,那太后直接去吃肉不就好了? 她想为自己儿子吃斋念佛祈祷,希望佛祖灵验,那一定是只想吃一些本本分分的素宴,而不是花里胡哨去模仿山珍海味的追求所谓境界。 锅子端上桌,菜品也摆满了一桌等着太后出来光顾。 太后颂完经,已经是亥时了,她本不想用膳,打算洗漱一下就这样就寝。 是多年的老仆劝了两句,这才坚持不下走到膳桌前,被这些吓了一跳。 “怎么”她定睛一看,哦,虽然是锅子,但菜品确实都是素菜,而且味道闻之比前些天的要香多了。 她许久不曾感受到微粒贷蠕动了,此刻被锅子的味道一激,疯狂翻涌起来。 “太后,坐下吃些吧。”老仆见她神色松动,也开心起来。 太后先是喝了一碗菌菇汤暖胃,而后就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般,开始一个个去夹自己想吃的菜,并且还不让下人伺候,一定要亲自动手。 炸蘑菇她尝了一口,只觉得酥香满口,一口咬下去里面的蘑菇还会迸溅出温热的汁水,鲜甜满口,不似其他油炸物的油腻。 太后吃得开心,身边的老嬷嬷直接赏了小厨房上上下下一个月的月例,何内侍高兴坏了,冲着贺韶光竖大拇指,脸上笑皱起来成一朵菊花:“好夫人,您是这个!” 贺韶光深藏功与名,她笑看乔玉屏:“走吧,咱们也去说说话。” 她问乔玉屏今儿留自己下来是为了什么? 乔玉屏望了一眼太后寝宫的方向,悄声道:“不是我,是太后想见你。” “太后想见我?她老人家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方才在席上或是直接喊了我上前吩咐不就得了?还需要费这么大一番功夫?”贺韶光十分狐疑。 但乔玉屏的眼里只剩担忧:“你别把我说出去了,我悄悄告诉你,先给你留个底。太后不知道从哪听说了,燕王的事是你夫君早就知道了,和圣人谋划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 你怎么看 所以这是要兴师问罪? 贺韶光觉得好笑,这偏心还真是偏得明明白白啊。 若是太后真要为了出气拿她开刀,圣人又会不会顺着这个台阶下,以自己为交换,自此和太后之间再也不提那事呢? 真是一笔划算的买卖,还真是白瞎了自己刚刚费那么大力气给她做了顿饭。 乔玉屏见她不说话,表情似笑非笑,怕她做出什么不好的举动来,连忙安慰道:“你也别担心,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夫君的事也怪不到你头上,姑母是个很厉害的人,我觉得她还是很喜欢你的。” 喜欢她?贺韶光不可否认太后从前对自己是和善的,但明天被传召又是一副什么光景就未可知了。 留在宫里睡了一宿,神不清气不爽,草草用过了早膳,贺韶光就守在太后的门口想要请安,这是该有的规矩。 太后其实早就起了,她早起也要先在佛像前诵上半个时辰的经才传膳,用过洗漱后才开始见人,所以贺韶光记这么在门口站着等候,直到脚都酸了,这才有个宫女掀起厚重的挡风帘要她进去。 嘴里客客气气的:“陆二夫人,太后娘娘请您进去呢。” 贺韶光跟在宫女后边进去,偷偷活动了一下酸僵的小腿。 一晃神,座上的太后妆饰素净,同昨日相比气色差了许多。 “哀家晨起要诵经,让你等得久了。”太后神色还是那么和气,好像什么都不计较一样。 但贺韶光知道,她若真是什么都不计较,那就不会让自己在外边罚站似的站了俩小时了,至少都会将人请进去偏殿坐下喝盏热茶的。 她小小胳膊拧不过大腿,柔弱地咳了两声:“太后娘娘愿意见臣妇,已经是臣妇三生有幸了,等再久都没关系。” 她没有为了故意讨好说不久,那样显得虚伪,又咳嗽了两声,让太后觉得她在外头冻着了,太后心里能稍微解气一点,。 不然一个时辰站下来,一点反应都没有,让太后觉得气没撒成,又搞出更狠的招来呢? 她的态度又很好,把自己摆得特别低,让太后心里稍稍舒服了些。 果然,太后满意地点点头:“你虽然董事,但还是要注意自个儿的身子。别回头在哀家这冻着了你夫君可不依,让阿宁去给你冲碗姜茶来祛祛寒。” 说了这么长一句话,太后也忍不住咳了两声,宁嬷嬷上前一步替她拍背顺气,她喝了口热茶,自嘲道:“你瞧哀家,还说你呢,自己身子都成了这幅破败样。” 宁嬷嬷就嗔怪:“太后娘娘就是忧思过重,这才让陆二夫人见笑了。” 宁嬷嬷是年轻时候就跟着太后的,她跟太后说话不需要注重什么规矩,就像个老姐妹一样。 老姐妹自然也是最清楚太后想说什么的,三言两语就把话题引到了燕王身上。 贺韶光一脸担忧地宽慰太后:“臣妇知晓太后伤心.只是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才更要不辜负对方的挂念好好活着。” 她说这番话倒也不是全然假意。 太后听罢,懒懒地靠在垫子里,不言不语。 半晌,她语气和缓:“哀家沉痛这么些日子,宫里有一些流言,说是圣人早就知晓阿庆的谋划,而禀明此事之人进言让圣人将计就计,这才导致阿庆没了回头路。哀家想问问你,你怎么看进言的这人?” 外头的雪皑皑,贺韶光却冷汗都下来了,她神色惶恐:“臣妇不敢妄议国事。” “无妨,圣人与阿庆都是哀家的亲儿子,你就当这是家事。” 牵扯到江山万代,如何能当做家事? 贺韶光嗫喏半晌开口:“臣妇愚笨之见,太后娘娘应该感谢那人的进言。” 太后的神色冷了半分:“怎么?你倒是维护起他来,你可知晓他是谁?” “臣妇不知。”她咽了咽口水稳定心神,小心措着词,“但以臣妇见,江山易主,天下不稳。若此人为自身安稳瞒下不报,届时燕王起兵,与圣人兵戎相见时,也未必能赢。西山大营驻扎京外,至宫廷不过一个时辰,只是那样死伤的无辜百姓又将更多罢了。” “再者,手心手背都是肉,臣妇相信您待圣人之心不比燕王殿下少。若是燕王胜了,圣人必定届时您一样会心里有怨。”贺韶光说一句便看一眼太后的神色,见她还算正常就继续往下说,“这对您来说本身就是无解的,您何必要苛待自己呢?” 太后不说话,并不是生气了,而是哑然。 她是在怨圣人,为什么不放过亲弟弟,但心里也知道自己是偏心了,谋逆本就是死罪,罪无可恕,所以更怨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偏心的想法。 平时她在小事上偏宠小儿子就罢了,这次大儿子可是差点就没命了,连带他的皇子皇孙们,这也是她的孙子们跟重孙啊! 太后有这种想法,心里就不断审视自己、责怪自己。 但人总不愿承认自己的错误,特别是她当了这么久的太后,一直认为自己是全天下最尊贵的人,就算有错,圣人也不该来看她的时候摆脸子。 她于是把对自己的怨恨转移到了这个受害的大儿子身上,怨他怎么不能对自己软和一点。 就这么拧巴着,太后以几乎自残身体的方式把自己弄得脸色蜡黄,圣人又误会她是因为思念反贼燕王过度悲伤,索性对她不闻不问。 都说母子连心,怎么她当了这么久的太后,和自己的儿子反倒越来越生分了呢? 太后眼睛一酸,别过脸去。 宁嬷嬷赶紧维护太后的面子,对还跪着的贺韶光道:“陆二夫人先回去喝口姜茶吧,太后娘娘今早起来用神过度,精力不支,下回再和您说话。” 贺韶光跪久了,差点起不来,宁嬷嬷指了一个小宫女带她回到昨晚住的偏殿,暂且休息一下。 没有外人在,贺韶光和衣躺下。望着屋顶的木梁,想着:应当是没事了。 但是太后并没有放她出宫,还是让她在自己殿里住着,还派人去陆家传话,说自己喜欢贺韶光,要她多住几天,陪自己说说话。 第一百六十六章 轻车熟路 宫内贺韶光吃好喝好,没有人为难她,太后也不曾再召见她。 宫外陆家的心却悬了起来,起初老夫人不知道陆筱文和贺韶光之前的谋划,但直觉告诉她太后这事不简单。 陆老夫人将陆筱文单独叫到丁香苑,询问他是否知道是为什么? “太后三番两次的推阻,我派去宫里传话的人连韶光的面都没见上,那些借口我可不信。说吧,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你可知道太后此番是何意?” 陆老夫人眼下还算沉得住气,但再这么住下去,她就要亲自出马去太后跟前要人了。 那日宫宴结束,他牵着马在宫门前静静等待贺韶光和徐茹芸的身影,但去时两个人,回来只见徐茹芸一人。 他心里慌了一瞬,但见徐茹芸面色如常,料想应该没什么大事。 徐茹芸告诉他,贺韶光被乔姑娘留下来了,说两人许久不见,要她在太后宫里陪她住一宿。 这个乔姑娘他是略有耳闻的,之前和贺韶光常有来往,特别是经历了郑王妃生产一事之后。 但是此人最出名的还是她唯唯诺诺的性子,今日又怎么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出这种娇纵的事来? 陆筱文难免担忧,是不是并非乔四姑娘要留人,而是太后另有所图? 陆筱文知道,他当初围剿燕王下了狠手,若非不是他拒绝了太后派来传话的内侍让他随便找个人顶替燕王的尸首,燕王就算失了荣华,太后为他准备的也能保他富贵一生。 陆筱文以为太后是记恨他不留情面。 其实不然,太后清楚城中死伤了多少百姓,她对陆筱文能答应帮她根本没抱希望。 她怨的,是他早早的告诉圣人,并联合圣人来了一出瓮中捉鳖,若是他不出那个主意……圣人没有忍住不发,她知道了定然要好好求圣人放过燕王。 一切都是因为他的进言,让她也蒙在鼓里,错失了小儿子的生机。 太后一面痛苦,一面又觉得贺韶光说的对。 纠结之下,人竟然比过年时更清瘦了。 贺韶光不用去给任何人请安,每日真就是践行了什么叫做混吃等死四个字,直到陆筱文找上门来。 他是外臣,一个大男人,就算是当值时也不该到后妃的寝殿里来的。 但是他知道太后所在的西六宫周围住的只有几位太妃,所在清净,趁人不备溜了进来。 贺韶光在庭院里看见他时,脸上就跟见了鬼一样。 “你怎么来了?”她以口型询问,除夕那日,宫宴上每个人都有专门的宫女照应,她没让丫鬟们跟着,所以留在宫里太后就从自己身边拨了一个小宫女芝月说是伺候她。 但她可不敢指挥太后身边的人,所以有什么事一般她还是自己做,芝月也乐得清闲,懒得伺候她,经常偷懒。 这会她在庭院里晒会难得的太阳,芝月就靠在柱子上打盹。 陆筱文用手指了指芝月,示意这里不方便讲话。 贺韶光了然,她从太师椅上一骨碌爬起来,跟着陆筱文轻车熟路到了一片竹林的后头。 “你对宫里的地形倒是熟悉,我来了几日不曾发现这块地方。”贺韶光惊叹,宫里竟然还有一片这么空旷的地方。 “太后……可有为难你?”陆筱文将心中最担心的问出口,同时也拉过矮他大半个头的贺韶光转了一圈,确认身上部件都完好无损之后,见贺韶光走路稍微有些不自然,他才松了口气的心又提了起来,不由得又担心问: “身上有伤?可有用刑?” 说着还要上手,弯腰掀起她的裙摆查看伤势。 “什么用刑?”贺韶光一脸懵,被他的动作吓到跳到一边。 “我只是前日给偏殿前的花苗浇水时候不小心崴到了。”反应过来的贺韶光失笑,赶紧安抚他,“我哪哪都很好,太后她也没为难我,这几日都不曾见她。” 陆筱文被她退半步的动作弄得有些尴尬,为了缓解,赶紧顺着这个话题接了下来:“你没事就好,母亲让我来看看你。” …… 贺韶光沉默地看着他,陆筱文方才的尴尬还没有缓解,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竹林陷入了安静。 半晌,贺韶光找到自己的声音:“呃……母亲让你翻太后的墙?” 翻墙进来的陆筱文清了清嗓子,解释:“自然不是,但是我想到母亲之前派来给太后请安的人都被挡了回去,连你的面都没见上,想来要正大光明地见你还是不行。” 也正是因为前面的人都没见上一眼,他们在府里的人才更加担心。 贺韶光摇摇头:“我根本不知道府里来过人。” “看来太后这是在等我……”陆筱文听她说完那日和太后的对话,叹道。 “我一直想不明白。” 贺韶光十分困惑:“圣人的孝心不比燕王少,为何太后总是……”偏心呢? 陆筱文倚上一棵竹子,他曾经也困惑过,但是和燕王相处之后,他就明白了。 “一个总是以国为先,在大事上利用你委屈你的孩子,和一个念着你总是不远千里给你送稀奇玩意的孩子,你喜欢哪个?” 人自然是喜欢享乐的,只是谁也不能说圣人这样就是不孝顺。 他忌惮皇权被兄弟觊觎,所以杀了其他的兄弟,留下亲生的弟弟送往封地,一年只能回京一次,但也给了他无上的尊荣地位和金银财富。 可惜光是这样,太后还是不满意,她怨圣人给他的封地太贫瘠太远,一年只能见到小儿子一次。 还有在后宫中,他平衡不了之处,难免要利用太后的身份来压制某一方,做这些的时候,又有没有想过太后经历几十年的深宫斗争,已经厌倦了? 当然,这是作为太后应该做的,她明白做圣人的不容易。所以她虽然不情愿,但每次还是会帮自己的大儿子。 “你别着急,明日我就去求见太后,让你同我回家。” 陆筱文从她口中得知始末后,心神稍定,脑海中已然有了对策。 “好,你……”贺韶光还待说什么,就被抬高的一道女声打断。 “陆二夫人?” “啊,是太后身边的芝月,她待会找不到我该问东问西了,你快走,我先回去了!” 贺韶光急急忙忙,从竹林直接穿回去。 第一百六十七章 好亲事 傍晚的时候,圣人踏足了久违的永福宫。 驻足宫外,他淡淡一笑。 经历了这些事后,他的脸上比起去年元宵时也沧桑了不少,就算每天梳洗也还是挡不住一茬茬的胡渣。 “母后近几日精神头看起来不错。”圣人坐在太后下手,虽然他是九五至尊之位,但在人前人后他一直是孝道为先,处处以太后为尊的。 太后捻动佛珠,宁嬷嬷笑着替她作答:“是,娘娘这几日进的比往日也多了,陆将军的夫人是个精于厨艺的,,竟然能做出来那么多御厨都想不到的点心,太后也能吃得下去。” 宁嬷嬷说的是实话,也委婉,但是在关系不太亲近的儿子面前被身边人说自己能吃,太后还是心里不自在。 乔玉屏就握住太后的一只手,安抚性地摩挲了一下。 圣人本就为她而来,他“唔”了一声,道:“难得,真是难得。竟然有人能入母后的眼,刚好贺氏同乔家丫头不是说得上话么?要么就让她留下来吧。” 圣人面朝太后,这是和太后说的,还说得一脸认真。 贺韶光不敢作声,听得那叫心头一跳。 要折寿了。。 太后语气淡淡,却颇为不赞同,终于是表态了:“圣人惯会玩笑,也不该拿臣子的家眷作弄。哀家是喜欢这孩子,也不能不顾陆家的脸面!过了十五,总归要让她回去的。” 圣人却是不在意道:“这有何难,陆家那,朕再赔他们一个儿媳罢了!贺氏在宫里,就专门负责母后的饮食,还能和乔丫头做个伴。乔丫头,你说呢?” 乔玉屏被点名,头埋得深深的,她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了。 “越说越荒唐了,玉屏丫头今年都十七了,怎么也得定下亲来的,要谁作伴?难不成出嫁了哀家还把她留在宫里?” 太后蹙眉,手里的佛珠数得越快了些。 圣人好像就等着她这句话似的,朗声笑了一下:“哈哈哈,母后与朕想到一处去了!先前母后看重的曹家小子,哼,连两年都等不及,已经和汪侍郎之孙定亲了。这事是朕对不住乔丫头,朕已经为你另寻了一门好亲事。” 圣人眼里的笑意和蔼,就像一个寻常的长辈,乔玉屏赶紧行礼道谢了。 太后微怒:“哪家的儿郎?已经定下了?怎么哀家都不知晓此事?难道说哀家已经无权过问这丫头的亲事了?” 太后语气着急,说出来的话也带刺。 康内侍眼瞅圣人神色变冷了,赶忙替他解释道:“哎哟,太后娘娘,可不是!您错怪圣人了,这事啊八字还没另一撇呢!就是人家已经点头了,圣人来是特意问问您和乔姑娘的意思,以您的意见为主呢!” 太后神色稍微缓和了一点,点点头:“好吧,不知道是哪家的儿郎,竟得圣人这么夸赞?” “这位还是明珠公主提的,皇后娘娘的表侄子,叫做符师礼。这位可比京城里那些个公子哥上进多了,自己考取了功名。圣人的意思是,到时候给咱们乔姑娘封个郡主,那郡马爷自然不必太劳累了,也能多一些时间陪陪乔姑娘,这位身份正合适。” 这位是去年秋闱过后,京城里有名的“四杰”之一,其他三位分别是贺长枫、骆元政、闻人尘,太后关注京中未婚子弟,自然也有所耳闻。 而且符师礼是这几个里边家世最好的,太后听了,果然满意。 “符家怎么说?”太后问圣人,康内侍自觉噤声。 圣人大笑道:“符家那小子我也是看着长大的,样貌自是不必说,才学也好,难得的是他的脾气在同窗里是出了名的好,儿子想着跟乔丫头正正相配。于是问了他,他小子脸上虽然什么都看不出来,耳根子全红了,这还用再说什么!” 太后放下心,含笑转头询问乔玉屏的意见。 乔玉屏的脸通红:“臣女全听圣人和太后的。” “这就是愿意了。”圣人心情很好,和太后也唠起了家常,“母后有所不知,他俩可不只算是媒妁之言,还有段逸闻呢。” “圣人.”乔玉屏脸红的似滴血,圣人才不逗弄她了:“好好,朕不说,留着你同母后自个说去。” 这就是他今儿来的目的了,说完了也该走了。 哦,还有 他瞅了一眼跪在地上迎送的贺韶光:“你这丫头厨艺过得去,这几天就去皇后宫里走动走动,明珠又有孕了,什么都吃不下,瘦脱相了都。皇后急得上火,罚了好几个御厨,我看不若让你试试。” 贺韶光乖乖应了声是。 她不介意圣人使唤她,她知道今日圣人来是助她脱身的。 要不是圣人低的头,还替乔玉屏寻了门好亲事,太后心里多少还是有气。 不过,明珠公主又有孕了? 明珠公主得三十多了,这年纪在古代可算是高龄产妇了吧.这一胎似乎怀得还很艰难。 贺韶光一向投桃报李,她第二日就去了凤仪宫,见着了明珠公主。 明珠公主本来住在公主府里,但府上的厨子做出来的东西她一口也吃不下去,还想念小时候的味道。 小时候那可不就是宫里御厨做的饭菜么? 驸马只得挠挠头将人送进了宫里,还挨了一顿皇后的臭骂,怎么把公主照顾成这样? 其实也还好,之前贺韶光见明珠公主都是珠圆玉润之貌,如今虽然是消瘦了,但毕竟皇家吃穿用度的底子在那,加上又见过真正的饥荒灾民是怎么样的,一比较怎么也算不上“瘦脱相”三个字,最多是清减了一些。 明珠公主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见了贺韶光还是打起一个亲热的笑容:“你来了。” 两人说不上熟络,但也见过几面。 贺韶光哪敢让怀有身孕的大公主来扶自己?连忙搀住明珠公主的手,扶她进屋:“外面风大,公主快别出来了。” 凤仪宫里燃着炭盆,是明珠公主有身孕后一点烟味都闻不得,圣人特意将自己御用的兽金碳拨了出来给她用。 熏香也都撤了,满室只有松枝清气。 明珠公主也不逞强,她扶着后腰坐下,室内所有椅子上都铺了厚厚的软垫。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八章 明珠有孕 这都是方便明珠公主行动,走累了随时可以坐下。 明珠公主待的此处是凤仪宫的东偏殿,前头有主殿围挡着,风少往此处吹,辟出来给她养胎的。 “公主瞧着瘦了些,不过精神不错,气色也红润。” “是,本宫倒觉着还好,母后偏要将本宫捂得严严实实,燃好几个炭盆子本宫又不是小孩子了,哪能冻着自己?哎,就是白日特别的累,吃什么都反胃。”明珠公主幸福地摸了摸肚子,小腹隆起,看起来大概有五个月了。 “公主这胎得有五月了吧?怎么还会反胃呢?” 一般到了五月余,孕反都会好的。 可能明珠公主体质就是特殊一些? 话还没说几句,就见明珠公主脸色一变,紧接着掏出帕子,扶着侍女的手,将头歪到一边去,对着痰盂猛吐起来。 吐罢,更衣净面后,扶额朝她道:“你衣裳熏的什么香?方才说话间吸进了一口,本宫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贺韶光尴尬道:“就是宫里惯常用的熏香。” 宫里用的自然不是庸脂俗粉,不过明珠公主早就因为什么香味都闻不得,让宫人停了衣裳上的熏香,不光是她自己,整个凤仪宫都是。 贺韶光此前没生养过,和明珠公主只呆了这半日,就见她因为十来种事物吐得天昏地暗,千奇百怪,这才真切地感受到母体生育之苦。 不禁感慨自己幸好幸好不需要经受这苦,不过念头只能埋在心里,说出来可就惊世骇俗了。 大伙都以为她心里伤心得不行,小心翼翼不敢提呢。 到了午膳时分,传膳的宫人一来,取得了明珠公主的同意,于是一道道精致又华贵的菜肴流水般抬上来,铺满整张膳桌。 一眼望过去,都是些没有气味的饮食,卖相精致,味道也不差,贺韶光吃着津津有味。 可明珠公主看了这些只是叹气,动也不动。 只有道鱼羹是取了鱼肚子上的嫩肉和鸡肉拆骨熬汤,细细炖烂糊了,还加入了同样炖化了的花胶、银耳,勉强用了几口,就放下碗称用好了。 “公主,好歹为了小世子多用一些呀。”贴身侍女劝导。 她不劝还好,劝了反倒惹得明珠烦躁地连连挥退她:“小世子小世子,你的主子到底是本宫还是本宫肚里的孩子?现在本宫说话都不好使了?” 吓得侍女连忙跪下求饶。 侍女退下后,明珠抚着隆起的肚子叹气:“让陆夫人见笑了,自从有了身孕,也不知为何我这心里总是烦乱得很,见什么都不顺眼,脾气大了许多。” 贺韶光微笑道:“这我倒要为公主说一句了,孕中女子多思,怀胎本就辛苦,精气神被腹中胎儿扰乱,自然对其他事没那么多心力应对,觉得旁人容易忽视自己。不过臣妇所见多是市井之态,公主千金之躯,实在不必过于忧思,就算是有了小世子,这么多年青江侯和您的身边人不还是事事以您为先么?” 明珠叹道:“确实如你所言,是本宫一时想岔了。” 她这才正眼看了一眼贺韶光:“你倒是通透,同你说话可比驸马舒坦多了。” 贺韶光笑道:“坊间都道公主和驸马伉俪情深,凡是女子都羡慕极了公主有个体贴入微夫的夫君,怎么到了公主这反倒是嫌弃驸马起来了?若是被清江侯知晓了,岂不是夜夜都要躲在被窝里哭鼻子?” 开玩笑,公主吐槽自己的驸马可以,她还能没眼力见地跟着点头么? 果然这话把明珠公主夸得更舒坦了,她矜傲地略微扬首:“倒还马虎吧,就是平日里没个意见相左的时候,怪无趣极了。” “陆夫人,你说要是下回我寻个小倌带回去,能不能在驸马脸上看见颜色?” 明珠公主开始谋划起来,贺韶光不敢称是,连忙撇开话题。 “公主,我倒是有个法子,或许能让您的胃口好些。” 她“毕恭毕敬”,引得明珠公主来了兴趣:“哦?什么法子?” 她附在明珠公主耳畔低语一番,尔后趁着暮色,两人便来到了御膳房。 “你奶奶的火烧这么大,锅底都要糊了知不知道!” 御膳房里倒是没有明珠公主想象中的烟熏火燎,只有御厨们训斥学徒的喧嚷让她微感不适。 福圆叉着腰替明珠公主训了一通那个大声嚷嚷的厨子:“喊什么?冲撞了公主和小世子你担待得起吗?” 厨子们这才看见明珠公主和贺韶光一行人。 “哎,哎,给公主请安。”厨房里的人手忙脚乱的跪下,行过礼,等明珠公主叫了起,这才顾上了自己锅里的菜。 “哎”刚刚训徒弟的那名御厨唉声叹气,铲起锅里的羹就往潲水桶里一倒——方才训话行礼的功夫,学徒也没注意上火候,这羹已经焦底了。 “什么时辰了?”他问学徒,学徒答后他又忍不住声音大了起来:“什么?!那老.我还做个屁,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他顾忌着公主在场,憋着气将锅铲一扔,坐在柴火堆上一脸泄气。 贺韶光走近他,就听见他嘴里嘟囔着:“不做就不做吧,反正每回送去怎么样还是完好的送回来,公主根本都不吃.说来也奇怪,着公主好好的不在自己宫里歇着,跑来厨房做什么?” 贺韶光礼貌地出声:“这位师傅.” “我姓李!” 御厨被她突如其来的招呼吓了一跳,还好嘴里干净,没说啥不该说的。 贺韶光憋笑道:“李师傅你这灶台不用的话借我一用吧?”这人还真是有点幽默细胞在身上的,做事说话一股喜感。 她穿着公主身边侍女的衣裳,李御厨也以为她只是公主身边的下人要孝敬公主,不情不愿地挪开了身子,嘴里又开始嘟嘟囔囔:“你们要孝敬公主在自己小厨房不能做?非得带着公主跑来厨房,还让老子挨了一顿训,呸呸呸!” 贺韶光失笑,灶台已经被学徒洗干净了,她巡视周围食材,心下有了计较。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九章 麻婆豆腐 选了一块白嫩的豆腐,切成小丁,放在盐水里浸着。 又切了一小块肉下来,剁碎成末,下入锅中煸炒到变色。 御膳房自己熬的酱缸种类有大大小小几十种,贺韶光稍一描述,方才的学徒就为她取来了一勺宫廷秘制豆瓣酱,她闻了闻,嗯,果然和外头的没什么不一样。 下入酱和肉末一同翻炒,炒香后淋上黄酒、倒入肉汤煮开,然后再倒入酱油和盐调味。 这时学徒又很有眼力见地递上小碟子给她尝尝味道是否合适,贺韶光冲贴心的小徒弟一笑,心里计较这得是吃了多少顿数落才这么机灵的。 觉得味道有些淡了,于是她又加了些盐,就将刚才泡好的豆腐下进锅里去煮,等的时候顺手调了个水淀粉勾芡。 最后出锅后撒了一勺花椒面上去,香热麻辣的味道激得李御厨口里生津,忍不住探过一个头来:“你还知道这道菜的做法?你是蜀地人?” 贺韶光早就听出来李御厨的口音,知道他大概是四川一带的人,笑着同他解释:“我也是偶然学会的。” 其实按照明珠公主的饭量,她意思意思做这么一道菜也就够了,但是看见角落里还有一缸活蹦乱跳的小鲫鱼,贺韶光又忍不住动手煲了一道酸菜鲫鱼汤,这种酸酸辣辣的菜其实是最开胃的。 御膳房为了保命,每日呈上去的菜品都是没有香、味,只有色的东西,而且提膳的宫人拿了保温食盒,还要穿过长长的御花园和几个宫殿,送到他们面前的菜早就只有温热了,口味大打折扣,这才是导致明珠公主食欲全无的原因。 眼前这两道菜虽然味烈,但是光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明珠公主也不用帕子掩着口鼻了,站在远处探头。 贺韶光知道她是等不及回去了,于是问李御厨哪里有空着的桌椅,在上面摆好,就请公主尝尝味道。 明珠公主探究的目光落在麻婆豆腐上,红艳艳油汪汪的,此前她用膳从来没关注过豆腐做出来的菜肴,于是底下的人觉得她不爱吃,做得就更少了,没想到寡淡无味的豆腐还能做成这种样子。 除了御厨们心惊胆战,还有明珠工主身边的侍女们,无一头不埋得低低的:这样呛人的味道,待会公主反胃,指不定她们又得跟着遭罪 没想到明珠公主只是稍稍皱了下眉,她执起银筷,伸向最顶端那块颤颤巍巍的豆腐,而后放入口中,细细品味。 初觉酱香浓郁、豆腐细腻,而后口腔迅速被麻辣占领,让人忍不住要用些其他的将这麻味压下去。 明珠公主学着贺韶光的样子,扒了一口米饭,果然解辣。 只是这麻劲才过去,让她又怀念起方才的滋味来 不知不觉筷子又伸向了那道麻婆豆腐,不知不觉碗中的饭已经下去了一半。 侍女惊讶得只差捂住嘴了,天知道公主竟然吃了,还是这月来第一次吃的这么香,没有吐。 贺韶光见她喜欢,越发殷勤地替她盛好了一碗汤,这汤酸得明珠公主直皱眉,连忙用帕子捂住口鼻。 侍女赶紧过来替她顺气,心想果然还是不行,这起初用的半碗饭怕是都要吐个精光。 不过她料想错了,明珠公主压根没吐。 而是在最初的不适过去后,眼前一亮,她又发掘出了新鲜的吃法。 这回甚至不用贺韶光教她,明珠公主自觉将汤汁浸泡米饭,酸辣开胃,就着麻婆豆腐又用完了剩下的小半碗米饭。 前些日子都没怎么好好吃饭,这下打开了胃口,明珠就想着再盛一碗。 贺韶光连忙拦下侍女:“别急,公主前些日子饮食不佳,突然进食过量对肠胃不好,不如少食多餐,慢慢恢复食量。左右方子我会交给御厨,不急在这一餐。” 明珠公主握着她的手,热泪盈眶,她甚至都怕这胎要保不住了。 李御厨是蜀地人,触类旁通,第二日便又做了许多类似的菜来,当然因着孕妇的缘故,调味比正宗做法都清淡多了。 饶是这样,明珠公主的胃口也打开了,肯用膳了。 皇后高兴得不行,亲自赏赐了一堆东西下来,流水般地送进陆府里。 而后在元宵这一日,贺韶光终于回家了。 用两道菜同圣人换来的自由,贺韶光还真是哭笑不得,内心五味杂陈。 一出宫门,似乎空气都新鲜了。。 她让车夫慢些走,不着急赶回去,让她多感受一下热闹的街市。 而陆筱文一早就被陆老夫人赶到门口接妻,左等又等等不见来人,他皱眉问小厮:“宫里传来的消息是今日不错?” 小厮冷汗都下来了:“没错啊,爷,许是今日元宵,街上人多,马车驶得慢了些。” 陆筱文点点头,小厮说的也有道理,于是又耐心等了半个时辰,终于在暮色昏暗中等到了挂起了灯笼的马车。 “怎么这么迟?”陆筱文含笑的一句关心还卡在喉咙,眼睛就瞟到了贺韶光手里端着油纸包住的炸元宵,金黄的雪衣包裹住甜糯的豆沙,这家炸元宵十分有名,从宫里到陆府的路可不顺路,去买要绕两条街。 陆筱文的笑意僵在嘴角,伸出的手落在她头上,叹了一声。 他在风雪里等了一个多时辰,人家倒是没心没肺,还有兴致去买炸元宵。 看陆筱文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贺韶光一个激灵,糟了,光顾着给自己买,没给这位带一份了。 她露出狗腿的笑容,用竹签挑了一个最大的炸汤圆,递到陆筱文嘴边:“你也吃一个?今日元宵,我特特去买的,甜着呢!” 陆筱文顺着她的手将元宵送入口中,唔,甜确实甜的。 正厅里陆老夫人脸色有些疲惫,还没同她说多少话就道:“回来就好,日后你们夫妻行事更加要谨慎,先去歇着吧,我也乏了。” 两人点头称是。 回到自己的小院中,灯火漫天,原来是孩子们在下人的看护下放烟花。 陆筱文昨日便告诉他们,今日贺韶光会回来,所以见到她的时候全是惊喜,陆明臻也不玩烟花了,一把扑到贺韶光怀里,亲昵地蹭着她的肩窝,甜甜道:“明臻好想母亲的。” 陆明砚也手持烟花,双眼星星地看着她。 第一百七十章 准备请帖 她俯下身温柔地摸了摸两人毛茸茸的头顶,院门槛边盘踞小憩的山竹被他们的声音吵醒,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回头看见许久未归的铲屎官全须全尾地回来了,不禁愉悦地“喵”了一嗓子,但是却不肯过来给她摸脑袋。 贺韶光佯怒道:“你这猫好势力,我没给你带吃的回来就不理我是么?” 陆明臻拉拉她的衣袖,悄声道:“山竹肚子里有小猫啦!” 贺韶光下意识往她肚子上一瞥:“啊?” 自己不在就这么些天,山竹就被不知道哪来的野猫祸害啦? 陆明臻继续道:“隔壁府上好似搬来了新邻居,虽然不知道主人家是谁,但是他家的黑猫那日从院墙上溜了进来陪山竹玩的春藻姐姐没看住。” 山竹活泼,喜欢上蹿下跳,且猫交配的时间极短,不过几个须臾,这倒也不能怪春藻。 贺韶光叹了口气:“大夫来看过了?” 陆明臻点点头,院子里的许妈妈会一点医术,给猫看了虽然拿不准有几个,但既然配上了那就八九不离十的。 贺韶光回来的时间掐的也好,贺长枫过十余日贺长枫就要成亲了,海氏在家里忙得团团转,家里又没有其他女儿,就把贺长杰拉过来帮她打理内外。 这宴请的帖子要写,做饭的厨子也要请,还有新房要打扫布置.贺长杰干了两天,头绞痛,嗷地一嗓子就躲去队里训练了。 那这差事自然是分解到了贺韶光的头上,她捧了一大摞空白的新帖回来,窝在卧房里照着海氏给她的模样往上誊抄,一直到亥时被陆筱文进屋掀帘子的声响惊动了才惊觉自己没用晚膳。 陆筱文手上端着一方红木餐盘,里面盛着一碗打卤面,几碟子小菜,还有一盅葱花面汤。 这一看就知道是给自己准备的,贺韶光笑眯眯地搁下笔,将请柬摞起来堆在一边,辟出一块吃饭的地方,双手托着下巴看他将餐盘推到自己面前。 席地坐了一天,虽然她的坐姿不甚规矩,此刻脚也麻了。 只能双手撑着桌边,勉强动了动趾头来缓解这股酥麻。 “明日若还有帖子,到我书房去写吧。”陆筱文皱起眉头,拿过一边的小榔头轻轻敲击她的腿肚。 贺韶光沉吟,陆筱文看出她有顾虑,于是宽慰:“明日你若是过去,我让阿杜守在前院门口,不让人去。” 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陆筱文的书房她没去过,但是指定比这个小矮几坐得舒服。 她指了指手边两摞红册册,誊完的已经比没誊完的高出一截了,约莫还剩下二十来本,应当明天下午就能解决。 “先吃饭?” 贺韶光用力地点了一个头,拿起面汤先啜了一口,开开胃。 葱香过喉,方才还感觉不到饿意的胃立马抗议起来,幸好是打卤面这样踏实的吃食,不然她此刻恐怕要哭出来。 顾不得形象,用筷子卷了一大坨面条裹进嘴里,用牙齿夹断,立马咀嚼起来。 囫囵两下就咽了下去。 如此大口吃了四五口才舍得暂且停下来,觉得有些噎住了,再端起面汤饮了一口。 方才狼吞虎咽的样子看在陆筱文眼里,他原本欲言又止,想让她慢点,但又觉得自己说了估计没什么作用,于是作罢。 趁着贺韶光在吃面,他也取了一册空白帖子,照着已写好的誊抄起来。 贺韶光没那么饿了,也就有闲心关心起对面的人来。 她观察了一会,突然道:“你的字好劲道。” 这是什么形容?面条吗? 她用手在空气中比划两下:“你看我的字,我觉得挺不错的了,但是就是软绵绵的,总觉得没有力气。” “你用的笔杆细,学得也是闺阁女子常见的簪花体,字迹确实娟秀,不好么?” 贺韶光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就指着他帖上的字:“写了十几年总会看腻的。” “想学?”陆筱文写完手上这册,折起来,继续拆下一册,“待有空了教你。” “哎。” 得了应声,贺韶光冲他眨眨眼,继续低头吃起面来。 “今天这面条不错,浇头特别香,你吃过了吗?” 她以为是大厨房的师傅做的,现在都亥时了,估计是单独给她做了宵夜,晚膳不一定有这个面。 但是味道真的不错,她担心陆筱文没吃上错过这美味。 “我吃过了。” 陆筱文腹诽:岂止是吃过了,他为了一雪上回没放盐的耻辱,这次练了有小一个月,期间多少失败品都被他自己消灭了。 这才有自信端给她的这一碗。 “那我就不邀请你尝一尝了。”贺韶光毫不客气。 她真是饿得狠了,吃起来三下五除二就干光了一个海碗装的打卤面。 小菜也吃得七七八八,不剩什么东西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郝然一笑。 陆筱文倒没有惊讶她的饭量,他自己吃得比这还多。 而是心里有了计较:看来他的手艺真的进步很大! 贺韶光没发现他的心里戏,她已经很困了,一旦碳水吃饱了她就会犯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就寝。 第二日不那么忙,她睡到日上三竿,起来后不忙不慌地洗漱用膳之后果然阿杜找了个小丫鬟传话来了。 说是书房都打点好了,让她随时获取都可以,今日三爷也没出门,就在府里。 贺韶光表示知道了,让小丫鬟先忙自己的去。 然后自己挑了身舒适的神色衣裳——昨天穿的那件她特喜欢的桃粉色大袖不知道何时沾了墨汁,已然是作废了。 伤心了半个时辰没睡着,一怒之下决定今天穿件不喜欢的深色,沾了墨也看不见心不烦。 她甚少穿墨绿这样的颜色,京中也几乎没有年轻人会这么穿。 这件衣裳素极了,又是垂垂的料子,一阵风吹过来贺韶光已经在自动脑补自己是神秘的玄学大师了。 于是她梳了个高高的发髻,把头发都梳了上去,没添什么饰品,只以白玉簪簪住。 耳垂也光光的,没有了耳坠的修饰,她的耳垂更短了,十分莹润可爱,和这身打扮倒是不搭。 “走吧走吧。”打扮起来竟是又耽误了半个时辰,总是对着镜子欣赏就不舍得走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一章 般配极了 在贺家人齐心协力的忙活下,终于是等来了新娘子进门这一日。 红妆铺地,八抬大轿,冗长的接亲队伍一路敲锣打鼓。 海家几个舅舅舅母一早站在贺府门口了,望穿秋水。 大外甥娶亲,他们心里也高兴,这跟自己家孩子成亲又是不一样的感觉。 这回海可盈和妹妹可珊都嚷着要来。 海可盈还被拉去当了滚床童子,乖乖躺在新床上,听见外面的热闹声抓心挠肺的。 而海可珊年纪尚小,一见到叔叔坐在大马上边就兴奋得吱哇乱叫,她娘一个没拉住,差点就让她冲出去了。 追回来后被贺韶光牢牢摁在胸前。 贺长枫下马后拨开轿帘,朝里伸手示意里面的人可以下轿了。 管懿冰凉的指尖全被汗湿了,时至今日,虽然心中演练了千百遍,却还是会紧张。 她深吸一口气,盖头下一双美眸微阖,将手轻轻搭在了贺长杰的手上。。 外头的人只看得见一只素白的手,而后新娘子被牵出来了,贺长枫虚揽着人跨过火盆、跨过马鞍.对上高堂上海氏欣慰的脸,稳如老狗地完成了拜堂仪式。 而后不理会众人的哄闹。 管懿脑子里绽开一片白,只听得见外头喧闹声渐近,喧闹声渐远,,在一片静谧中被掀开了盖头。。 屋子里,笑盈盈的是之前见过的贺韶光,她体贴的将不熟悉的客人赶了出去:“好了好了,新娘子都见过了,可够了。你们再呆在这,我大哥可就要释放他千年冰山的威力了啊!” 原来之前那么安静不是宾客都走了,而是贺长枫的冰山脸压力太大了,大家都噤若寒蝉。 贺长枫不动声色地瞪了一眼贺韶光,后者则是吐了吐舌,上前朝管懿告状:“好嫂嫂,我可是帮你们赶人呢,你看他还瞪我!” 管懿面上挂着微笑:“我自然是向着你的。” 贺韶光得意地睨一眼贺长枫,后者直接道:“你在这里陪大嫂,我去宴席上了。” 还真是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啊。 管懿感慨。 这熟悉的冰山脸,竟然也没那么紧张了。 贺韶光待他走后,神神秘秘地凑到管懿身边,问:“我大哥这样,你能忍得了?” 管懿迟疑:“成了亲总不能还这样吧?” 贺韶光幽幽道:“那谁能说准呢?改造我大哥的任务可就交给大嫂你了,我会为你鼓劲的!” 管懿:.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都停在了那棵大枣树枝头,好奇地往屋里瞅。 贺长枫薄面微红,步履却依然稳健。 此时已经是子夜了,后院宾客早就散了,前院的宴席也终于结束。 闻到一阵酒气,管懿眉心微皱,知道这是贺长枫回来了。 只是对方喝得这样多.她实在不怎么喜欢醉鬼。 深吸一口气,她扶着丫鬟幼蓝的手,站了起来迎上去。 “夫君回来了?可要沐浴?”管懿助他将外衫脱下,酒气终于是散了些,她不自觉拧紧的眉心也散开了。 “你洗过了?”贺长枫被灌了不少,表面上还镇定,其实脑子里跟被人塞了一团糨糊似的,说一句话得反应半天。 所以他觉得自己是很自然地问出来了,其实子啊其他人眼里就是直直地盯了管懿半晌,毫不遮掩。 管懿被看得脸红:“是,夫君莫怪。” 怪她什么? 贺长枫现在怎么也想不明白,只好先去洗漱了。 管懿等他走了,才将手里替他拿着的外衫挂在外室的架子上,轻轻舒出一口气。 直勾勾盯着人,怪难为情的. 第二日。 敬茶。 海氏一早打扮好了,穿得鲜亮,拉着贺景嵩念叨昨日来吃酒的宾客,谁谁谁家的贺礼给得重,下回他们得同样给回去。 念叨念叨着,管懿就和贺长枫来了。 来人一身水红色的衣衫,携手走进来,正是新婚燕尔的样子。 海氏高兴地喝了茶,给管懿的是一对水头极好的玉镯子。 贺景嵩也准备了副字画,倒是没有其他大家族里面为难新媳妇那些弯弯绕绕。 甚至海氏一早就将管家权准备好了分出来,让管懿帮忙管家。 把她吓了一跳。 这怎么跟她那些表姐家里都不一样? 还是贺长枫站出来说管懿才进门,太年轻了,难免行事不周,让海氏再管着一年,这一年里带着管懿也就是了。 回去的路上,二人不同路,贺长枫要去前院的书房温书。 马上就是春闱了,他虽然有把握,但也不能懈怠。 读书不就是这么个不进则退的事么? 管懿今天带在身边的是幼芙,她最终决定带来的两人还是幼蓝跟幼芙,跟着自己最久,都提成了一等丫头的份例。 倒是幼墨哭了一场,说什么都要跟她过来,自愿只拿二等丫头的月例。 管懿觉得她是可用的,也就带来了。 幼芙今天跟着她来请安的,回到她们的碧云轩里,幼蓝笑着迎上来,替她解了薄披风,问:“少夫人可有想吃的?我叫人去传早膳了。” 管懿昨夜新婚,累了一整日,只觉得睡不够。 摆摆手:“随意吧,我累的慌,再去榻上眯一会。” 幼芙伺候她躺下,见屋里没人,踌躇着不愿离去。 管懿还没睡着,睁眼看她,一脸纠结的样子。 于是问:“你怎么了?” 幼芙小声道:“夫人倒是对您不错,这就要叫您管家了。只是奴婢瞧着,今日少爷怎么还.和您不是一条心呢?” 管懿听她这么说,一手斜撑着身子坐起来,靠在软枕上:“你觉得少爷再是在母亲面前落我面子了?” 幼芙咬着下唇,她显然是这么想的。 幼蓝吩咐完了,走进来,看见管懿还没睡呢,便走过来好奇道:“说什么呢?” 管懿于是让幼芙给幼蓝说了一遍今天早晨敬茶的事。 幼蓝笑着:“姑爷倒是个心细的呢,您也可以放心了。” 幼芙瞪大了眼睛,一脸不解。 怎么幼蓝就想到什么了?怎么少爷说少夫人坏话,幼蓝还能笑得出来? 幼蓝给她解释:“咱们少夫人初来乍到就接手这么大个府里,难免不知道这其中的势力。就比如有些家生的奴才在府里几十年了,万一咱们不清不楚的就给人得罪了,后面谁知道有什么麻烦?” “贺府比起管府虽然人际关系更简单,但也不能这么贸贸然。”管懿顿了顿,“你们姑爷这是借着贬我,其实是在帮我呢。” 昨夜贺长枫还跟她说,做错什么也不用怕,只要在海氏面前表现得足够懊悔可怜,她肯定就发不了脾气,反过来安慰你了。 这是把自己母亲的老底都交了。 “姑爷贴心,姑娘您也通透,奴婢看您俩还真是般配。”幼蓝捂嘴笑道,暗道这两个看来都是黑心的,面上装的云淡风轻罢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春闱 经历过去年秋闱的兵荒马乱,到春闱时贺家人都更稳重多了。 除了贺长枫,管家也有子弟要下场。 索性管大老爷和贺景嵩把两家要下场的孩子们都凑在一起,他们两都是参加过科举的,特别是贺景嵩,虽然官场不得意,当年考场还是很得意的。 出了题目考校这些孩子,趁他们做文章的空隙,两位老父亲在茶室内煮茶谈心,情致浓时,惹来管大老爷长叹一声,握着贺景嵩的手:“你我,知己啊——” “可惜,相见恨晚。” 贺景嵩抽回手,抚着胡须:“人生才至半百,管兄何言晚?” 聊着,管大老爷忽然压低了声音:“你可知近日朝堂中的动向?” 贺景嵩官居六品,惭愧不能上朝,无从得知。 管大老爷眉间愁绪不散:“怕是又要打仗了.哎。” 西魏来犯,朝堂中主战主和派争执不休,总算过了这个好年,于是复朝后,养足了精神的各位又开始吵了。 到底上面没表态,众人也不知道圣人是想出兵呢还是想议和呢? 至少去年才平了燕王之乱,为了养精蓄锐,圣人也不该出兵吧? 但是圣人可从来没让哪个公主和亲过,曾出言天子守国门,这江山不必牺牲公主来护。 吵了个把月竟是没有结论,而西魏时不时在边境撩一下,已经虎视眈眈了,就等着呢。 贺景嵩想到家里还有个从军的,竟是半点消息也没透露,准备回去就收拾他。 因为这番话,回去的路上贺景嵩都是愁眉苦脸的,惹得贺长枫频频看他。 “长枫啊——”眼瞅着就要到分岔路口了,贺景嵩叫住他,“和爹喝两杯?” 贺长枫挑眉,他爹这是刚喝了茶不够,还想小酌一下? 父子两人,下酒小菜几碟,清酒一壶。 贺长枫替父亲斟好酒。 借着酒劲,贺景嵩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老爹这半辈子都在翰林院呆着,竟然也觉得没什么不好。” 虽然旧日同窗不如他的都比他畅快了,但是他至少稳啊! 君不见——那高某某、刘某某,往日有多风光,党争失败之后下场就有多凄惨么? “但是爹知道你”说这话的时候,贺景嵩和他碰了下杯,“你有想法,也有抱负,还想争气点,让你妹妹在陆府过得更有底气些。” “你方叔叔、任叔叔,都是爹的至交好友,还有管家,都是你的后盾。”贺景嵩叹了口气,“你也成家了,小心着些。别学了我这臭脾气,得罪人。” 贺长枫心想自己脾气也不臭。 随贺老爹发了一通酒疯,贺长枫终于得回碧云轩了。 倏的又闻见酒气,管懿笑得有些咬牙切齿。 还好贺长枫酒品不差,不会胡言乱语什么的。 灯下,是管懿和幼蓝三人在为贺长枫准备过两日春闱考试的东西。 她做了足足有九双鞋垫子,贺长枫蹙眉:“这些东西去外面买就好了,怎么还自己动手呢?” 管懿洗过手再来扶他:“自己做的厚实,考场冷呢。” 贺长枫随她去,随着两人进来,幼蓝拉着幼芙就要退下。 幼芙还有些不愿意:“少爷少夫人不用伺候吗?” 幼蓝“啧”她一声,觉得她不开窍:“少爷那有少夫人,少夫人要人伺候自然会唤我们。” 幼芙只得咬着嘴同她一块去门外守着了。 春闱过了,这回海氏没来接,只有管懿扶着丫鬟的手在考场门口翘首以待。 一看见自己的夫君,摇摇欲坠的样子,管懿高兴起来,眯着眼朝他招手。 心想,好歹也叫你体会了一下走不动路的感觉。 又为自己这个念头脸红。 “怎么不回家?” 管懿见他不上车,于是问。 贺长枫没力气,勉强指了指后面,言简意赅:“你堂弟。” 管懿回头,果然见堂弟从考场出来。 原来贺长枫出考场的时候看见他了,想着管懿难见家人,许是有话要和家里人说,故意在这等着,让她和堂弟聊聊天呢。 管懿这下倒是有些笑不出来了,心里感动,为刚才的坏心思懊恼。 和堂弟虽然不算太熟,但毕竟都是管家人,此时一见面寒暄了几句,得知父母皆好,心里也宽慰多了。 管家堂弟也惊讶,自己这个冰山脸姐夫有这么贴心。 不过刚被考试给打击了一下,管堂弟苦笑着寒暄几句,就提醒自己堂姐:“好好宽慰一下姐夫,没准他也郁闷呢。” 管懿浅笑着答应了。 观察自家夫君的脸色,一如既往的黑,倒看不出什么。 只是她这么费心去偷瞄,没注意马车颠簸,就晕车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管懿表面淡定地抹了嘴,内心万马奔腾:她可是管家长房长女,今日可算是丢尽了人! 一下回来儿子儿媳脸色都不好,海氏心都揪起来了:莫非是考试不太好? 也不敢问,到了晚上就寝时还是满面愁容的。 贺景嵩看书得了趣,笑出声来,没注意老妻满腹的心绪。 果然就被海氏给骂了。 这下,贺府上下就剩一个愣头青还傻不自知,其他人面上都是愁云满布,怀揣着心事过了一夜。 谁知第二日圣人就宣布了消息震撼朝野。 他要御驾亲征。 先帝时和西魏打过一仗,举全国之力,打了三年,尔后是二十多年的边境安宁,叫西魏不敢来犯。 而伤养好了的西魏,不知怎么的,又跑来宣战,还查出了嘉南府有伪装成中原人的西魏士兵入境,熟不可忍。 先帝时那一仗便是当时还是皇子的圣人领兵去打的,所以这一次圣人信心满满,势必还要将对方打得十年内不敢来犯。 圣人武艺确实不错,不过这下就算是主战派都跪在了宣政殿前,和主和派一块请他收回成命。 圣人看着眼前跪了黑压压的一片,不太开心:“怎么?你们都觉得朕老了,打不动了?” 跪着的何御史冷汗都下来了,他是主和派,此刻只知道不停的磕头,嘴里念着:“圣人明鉴,您纵然武艺超群,可.战场上刀剑无眼,您断不能有半点差池呀!” 第一百七十三章 御驾亲征 “哼,朕倒觉得亲征是必须的法子。”他冷哼,言语间对西魏行径很是不满,“老三如今也大了,该多历练历练,让他监国就是了。” 圣人自去去岁后行事更加说一不二,他有了定论,其他人也就不敢多劝,毕竟大臣们多是朝局动荡清洗后留下的,还在稳扎稳打的阶段。 这话算是一锤定音,后面就准备着随行的人还有日子就行了。 大臣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齐王在下面听得眉心一跳。 他是开心的,父皇这就打算让他监国了,这段时间要找机会提拔几个自己人也不过分吧? 而且绕过大哥选了他,这不是说明在父皇心里还是他这个嫡子更重要些。 平时疼爱归疼爱老大齐王心情愉悦,嘴角翘起。 圣人心里也确实存了这份想法,虽然段朝立储向来崇贤,这才导致皇子们这么大了还没立太子,但顺德妃的出身也太不起眼了,族里也没有可用的人才,于天子无益啊。 老三这两年干的还算不错,就且看看监国期间他又如何了。 随行的将领. 圣人在宣政殿提笔写下几个名字,又在上边圈圈画画,最后叫来陆筱文商议,最后定下几个人选。 说是御驾亲征,其实真到战场上,那些侍卫士兵定然不会让龙体真的上前冲锋去,他也就是在后方坐镇指挥一二。 真正领兵打仗的,还得是主将副将这些人。 陆筱文和杜副将一向配合得很好,嘉南府如今坐镇的安定伯亦是老当益壮,战况正是由他把持着才没烧到别地来。 而之前的吴副将因为官职调动,如今已不在他手下了,他身边还缺一名副将。 本来他想推荐贺长杰来着,对方平日操练的表现他都看在眼里,他不介意给他这个机会。 但是兵营里也不是就那么单纯的,他要是这么提拔自家人,说不定会给贺长杰惹来多少非议。 发正就算他不帮他,以贺长杰的拼劲,升官加爵也不是难事。 于是他说了另一个人,是岑老将军的独孙,岑家礼。 岑老将军一生戎马,如今安享晚年,家里这个独苗苗接替了他的衣钵,也是从军营里历练出来的,声望很高。 而且,他和岑家礼同年出生,自小的交情,配合起来默契相当,再好不过的人选了。 日子就定在了二月二十,这期间因为圣人要出行,宫内要准备的东西多多了。 出征少则月余,长则几年也有,圣人要去,自然还得考虑要带哪些后妃一起去,路上伺候的活。 皇后写了份名单,因为是去打仗,也不好声势浩大,就拟了平日里还算受宠的两个贵人,一个平素稳重的贵嫔。 当然,都是投靠她的人。 圣人午间传了要来她这用膳的,晚上皇后就准备好了一桌子的菜,待圣人吃了几口,才提起这事。 圣人没太大意见,让她看着安排。 “人有些多了,李贵嫔身子不好,还是罢了。”圣人说了这么一句。 那就是只带叶贵人和郑贵人了? 皇后有些不乐意,这两个小嫔妃都年轻,膝下没子嗣的,圣人出去这么久只带两人,怕不是回来宫里就要多个小皇子了? “李贵嫔不去也好,只是两位妹妹都还年轻,臣妾怕她们伺候不周到” 圣人随意道:“朕是去打仗,又不是南巡,这些都是其次的。倒是老三监国的时候,宫里这几个家里有什么动静,你要留意着点。” 皇后还不知道这事呢,这是今早才下的令,前边消息还没这么快传到后宫来,她心里一喜。 这下也不介意什么贵人跟着去,受不受宠,会不会有孕了。 她的三皇子已经成年开府了,要真的再有皇嗣出生那也是来不及的,都这个年纪了。 “除了老三,朕还打算带几个孩子跟着,一起去历练一番。” “这是好事,圣人打算带哪几个?” 皇后这下开心得很,也不计较谁跟着了。 “老大吧,肯定是要去的,老大也上过几次战场了,有经验。” 圣人似乎是临时起意,还没考虑好带哪几个。 “再有老四呢,他不爱读书,就喜欢舞刀弄枪,朕倒要看看他上了战场是个什么模样。老六唔,老六老七都还小,那就算了,就老大跟老四跟着吧。” 于是敲定了这些,皇后就赶紧通知顺德妃和四皇子的生母去了。 要准备的东西多多了,她们还能帮忙,给自己的儿子忙活起来。 圣人都带了后妃去,郑王跟四皇子自然也会带上女眷。 四皇子还没大婚,但是也懂事了,身边几个侍妾还是有的。 郑王决定带上郑王妃去,将儿子送进宫让母妃照顾着了。 时至今日,他心里也是不无失望的,三弟上来就是监国,而他只能跟着父皇出征。 难道说父皇认定了三弟就是治国之才,他就只能当个将军? 郑王妃察觉到他的不开心,宽慰道:“王爷,您跟着圣人,好歹表现都被看在眼里呢。” “表现再好又有什么用?”郑王苦笑,“只叹我没有一个名门出身的母族,跟着我是委屈娴娘了。” 没有出路。 郑王妃手里还抱着儿子,嗔道:“我就觉得我们爷顶好。” 郑王浅笑了一下,听见儿子的呼噜声,终于将目光从外头移了回来,无限柔情地放在他身上。 他从前还看不清楚,以为只要是皇子,大家都是天子的儿子,身份都是一样尊贵的,谁没有机会呢? 只是梦里一场,梦到了自己被抄家圈禁的几十年人生,那样真实,不似作假。 重来一回,为了孩子,他只好看清了。 高氏看着文静柔弱,竟然在禁军面前也是那样硬气,说吊死就吊死了,不肯给人欺凌。 说是不敢给王爷丢脸。 可他一个圈禁的王爷,哪还有脸面了? 梦醒来之后,他也曾问过高氏这个问题,高氏先是捂住他的嘴。 他非要她说,高氏只得无比认真地同他许诺,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她一定会三尺白绫走在前头,不叫人欺负,落了他的脸面。 竟是和梦中不差半分。 第一百七十四章 聚少离多 陆筱文回来又说要走。 贺韶光“啧”的一声,朝廷上争了那么久,最终还是要打仗。 她奇道:“西魏人和咱们不说多友好,也安分这么多年了,怎么突然就.?” “朝廷里什么风向,西魏过不久就能知道,有人志向远大呢。” 知道去年段朝因为平叛耗费了不少精力,今年不会这么轻易就跟他们打。 可是他们太久没吃亏了,不清楚龙椅上这位是个吃不了哑巴亏的。 还没等西魏人赢个几场,拿出早就拟好的议和条件出来谈判,圣人就决定了御驾亲征这回事。 行吧,那只能替陆筱文收拾行装了,好在他向来省心,和将士们同吃同住,没什么要费心准备的。 倒是过了几天,沉寂了许久的杨氏滚了过来,说要求见贺韶光。 贺韶光没拦着她,芷君笑眯眯将人迎进来,请问来意。 杨氏这一年虽没见过三爷,但一颗心都放在保养上了,也没人苛待她,吃穿用度都还不错,一见面可谓是容光焕发。 她踌躇着开口:“爷出远门,身边少不了人伺候,妾就想来问问,夫人打算如何安排?” 这院子里可就她们三个人呢,夫人指定是不会去的,李氏没这个心,那这不是她的机会么? 贺韶光一愣:“打仗呢带什么人?” “妾见宫里也有娘娘们随侍呢。” 这话说的…… 贺韶光默不作声打量了她一眼。 虽说您老是宫里出来的,有些姐妹很正常私下联系什么的—— 但你这么了解宫里情况,还理直气壮跑她这里来嚷莫不是个傻子吧? 贺韶光一向是个好说话的人设,她放下茶盏,说得很委婉:“将军去费心劳力的,恐怕顾不上这些,意思就谁都不带了。” 意思也很清楚,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么? 圣人那用上前线冲锋么?那不是磨刀霍霍两下,然后呐喊一通鼓舞士气,更多还是搁帐子里当吉祥物的啊? 人家天子之躯, 你替天子打工的, 还带个消遣? 像话吗? 贺韶光真不知道说她是单纯还是单蠢了。 就算她安分些,恐怕陆筱文也容不得她了。 毕竟人家自己送上来了,宫里什么风向一清二楚的。 这些消息她怎么知道的,和谁联系的?怕不是陆府里什么东西也都秃噜出去了。 也莫怪,人家当初就是抱着这个使命来的。 果然和陆筱文一说,他就叹道:“咱们这位天子,年轻时杀伐果决,到这个年纪了也没转性子,反而是越发多疑了。” 这话只有关起门来才能说两句,也不算抱怨,只是你一心为国的时候,还要被人这么提防也确实不太好受。 “回头找个理由吧,现下无事还动不得。”毕竟人家御赐的呢,靠山。 “其实也不见得就是圣人的意思,李氏看着就挺好。” 过自己的小日子,从来不邀宠献媚,在府里这么久和杨氏也生分了。 没准杨氏是哪位娘娘那里的人呢? “是个好的就行,反正爷不在,有不妥的,你处置了就是。” 陆筱文粲然一笑,给贺韶光震得七荤八素的。 待他走了,才揉着腮帮子嘀咕:“还爷呢,耍什么帅?” 她还没觉得有什么,海氏替她难过:“你这成亲头三年,最是培养感情的时候,可是和姑爷却聚少离多” 贺韶光掰着指头一算,还真是这么样,只好配合海氏的语气叹道:“这就叫时运不济啊.” 海氏“呸”一声:“说什么呢?就算如此,女婿对你不是挺好的么?你也上点心,别成日里没心肝只知道研究吃喝。” 贺韶光脸皮早就被骂厚了,懒洋洋道:“知道了——” “还有家里那两个现在看来对你倒是没什么意见,幸亏年纪小,陆家也没让江家教唆什么.” 海氏当初最担心的就是这两个继子继女,怕不亲近,惹得老夫人和陆筱文也有意见。 贺韶光就笑道,也是安慰她:“这不是正好,我无痛当娘了。” 海氏听不得这话,看她十七八了还如此不正经,气得就要打。 贺韶光连忙躲开,狡辩道:“我说得没错啊,后娘也是娘嘛!” 贺长杰也要去呢,从前是海氏替他准备这些,现在管懿接了一半管家的权力过去,也就她这个当嫂子的来准备了。 管家上下基本都是文官,所以她还真不知道去打仗要带些什么东西。 贺韶光贴心地一一告诉她:“这干粮估计都是路上和大部队一起吃的—— 虽说圣人出行会带御厨子,但这都是伺候圣人跟娘娘、皇子们的,可怜二哥只能啃干馍馍。大嫂你不如让厨房给熬几罐子肉酱、茱萸酱什么的,平时抹在馍馍上更香一些。” 左右现在天气还不那么热,路上也好保存。 先做好去时的,回来的等启程前再托人稍过去就是了。 管懿听罢觉得这主意好。 另外还有添置新的里衣鞋袜这些等,不求名贵料子,只求耐穿舒适,还要透气。 到嘉南府那边估计天气会更湿热一些,要准备多一些换洗,透气的才不闷。 这些都是贺韶光好几次准备下来的经验。 管懿一一记了,到了夜里忽然想到就叹气。 贺长枫表示何故? 管懿真心实意道:“我今日请教妹妹,听她说得头头是道,连哪家鞋铺子的鞋垫最软和都能细数出来,想必是熟能生巧。” “可她成亲也不过两三载呢,如此细算时间,才惊觉她和陆将军还真是聚少离多。也不知她无忧的表象下,心里得多难过啊!” 贺长枫听了之后默然不语,而后几天管懿就发现自家夫君似乎更加发奋了。 幸亏贺韶光不知道他们想些什么,不然她就要用力摇晃他们的脑袋告诉他们她不矫情。 虽然说她对陆筱文这大半年的相处下来总归有些相濡以沫的感情,但21世纪自由的灵魂永远镌刻在她的身体里。 像困在深宅独守寂寞空庭什么的全都是他们的脑补好吧。 不然她也不能和惊世骇俗的任明月做朋友了。 是啊,最近任明月又掀起京城千重浪了。 她干了件大事,她把钱元林的表妹一家给打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冲动 凌母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泼辣的姑娘,竟然真的朝她动手了。 女儿凌倩肿着半边脸,青青紫紫的伤痕,在凌父面前哭得好不伤心。 凌母也没好到哪里去,凌父被她们着急忙慌从外边叫回来,听着眼前两人哭哭啼啼,一阵不耐烦。 “我早说了叫你们少去招惹那个钱元林。”凌父从外室那的温柔乡里被打扰 《继室韶光》第一百七十五章 冲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六章 出征 定下了出征的日期,剩下的时间那就是掰着手指头数日子了。 待离京前几日总算看见贺韶光又拿出那几个来路莫名的陶罐,陆筱文竟然松了口气,觉得这由北至西的路途也不是那么焦灼了。 七万大军,有圣人在的,吃喝或许不会缺,但是御厨哪有空管他们?这些酱紧巴紧巴至少能撑一半的路程。 这回贺韶光还用上了辣椒,之前从江南带回来的那几棵小苗苗去岁开了花结了果,她留了一半做种子,又收获了一波。 不过熬这辣子鸡丁酱就几乎把她的库存用空了,才得一小罐。 辣椒的滋味陆筱文是感受过的,十分微妙。 看那红艳艳的辣子鸡丁,只得这么一小钵,他心思活跃起来:一定得藏好了,其他的酱被杜副将分去几筷子也就算了,这个可轻易做不出来的。 又嫌自己真是不争气,为了一罐辣酱在这算计多少年的兄弟! 捏着帕子,目送了陆筱文又一次离开。 贺韶光精神抖擞,找徐茹云说话去了。 不管嘉南府的战况如何,京城里的天还是照旧的蓝。 坊市间有垂髫小儿追逐嬉戏,而后被出来寻的大人拎回去揍一顿,然后院子里便安静下来,只剩星点狗吠声,和主人家吃饭时发出的碗筷碰撞声。 一片静谧祥和。 似乎去岁那场兵变在众人心里已经掀不起波澜了,他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和酒楼中说书人的故事原型。 肖崇道目送了御驾浩浩荡荡启程,他一身布衣打扮,蓄起了长胡须,站在看热闹的人群中毫不起眼,那周身的气场也浑然普通,再也没有了狠戾跟阴毒。 他当日在亲卫的掩护下侥幸脱逃,只带了几百两银子银票藏身深山中,等风声过去,就改头换面在城西买了一间小院住了下来。 他孑然一身,老妻没能逃出来,女儿也无缘再见。听闻淑妃已经伏诛了,五皇子亦是被终身软禁。 肖崇道不曾觉得幸运,他浑浑噩噩竟觉得如今的日子是偷来的,他眼见肖家的高楼塌了 转而起来的,是本被肖家压了一头的皇后母族。 他如今叫做伍平安,和前尘了无瓜葛。 这是再普通不过的名字了,也是希望囚在深宫里的五皇子剩下这辈子能平平安安度过吧。 官道上。 临近午时。 有内侍前来传话,笑容满面地转述了圣人的口谕。 陆筱文皱起了眉,但还是下令大军停止前进,休整一个时辰,待用膳后再出发。 他们用膳自然花不了一个时辰,干嚼馍馍只要一刻钟,甚至边走边吃都要得。。 后头叶贵人和郑贵人在马车里。 外头都是男子,她们身为天家妃嫔不能轻易露面,就在马车里等着外头营帐扎好再下去。 御膳房带了四个厨子随行,正儿八经要用膳的主子也就圣人、两位皇子和她们,皇子有时候跟士兵一块同吃以示德行,所以御厨自然是紧着她们。 于是竟然还体验了一把宫里没有的待遇。 毕竟她们虽然还算得宠,但前头有那么些高位嫔妃在,还有生育过的嫔妃,经常要晚点才能提到膳。 等到了手里,吃食也只有温热了。 这回出来,圣人只带了她们两个,恩宠自然不会少。 此番出行,她们都存着一个想法,那就是趁此机会怀上龙嗣.就算没机会争了,也能叫她们以后的日子好过点。 毕竟她们如花似玉的年纪,一但圣人.有孩子的和没孩子的那可就不同了,没孩子的那都要到皇姑寺去,生养过的还能留在宫里当个太妃享享清闲。 都想怀上,那看对方就不是那么顺眼了。 离京才半天,御膳房那儿还是有不少东西的。 中午吃的是水灵灵的蒜蓉菜心,还有清蒸鲈鱼、鸡汤煮的青菜豆腐跟油焖大虾,主食是芝麻饼和米饭。 两人陪着圣人一道用了膳,三月里的天,圣人骑了一上午的马,竟然还流了汗。 叶贵人笑着替他打扇子,一边邀请他:“方才陆将军叫人传话说是休整一个时辰呢,不如臣妾服侍您午间迷瞪会?等到了时间臣妾再叫您。” 吃饱了是有些犯困,圣人答应了,,同叶贵人回了御帐。 离开前,叶贵人带着笑看了郑贵人一眼,那好像是在笑话她说假清高什么? 郑贵人恨恨地看着两人背影,面上什么也不能显露,扭着腰自个回了马车,连自己宫女也不搭理。 哼,晚上定不能叫圣人去那叶贵人那里。 虽说叶贵人是抢先一步陪圣人回了御帐的,但是中午这么短时间指定也不能做什么,外头还有那么多士兵看着呢。 所以她还真就在一旁打了一中午的扇子,等时辰到了,也没用她叫,圣人自个儿就醒了。 见她手腕酸得都要抬不起来了,于是就笑道:“辛苦你了,今晚继续陪朕吧。” 叶贵人面上一喜,连忙撒娇道:“臣妾不累,臣妾愿意日日替圣人打扇子。” 惹得圣人哈哈一笑,他宠爱这两个小贵人的原因就是她们年轻、娇艳,同年轻人在一起他觉得自己和毛头小伙子都差不了多少了。 叶贵人是个胆大的,之前在宫里还有皇后在管着她们,所以不敢太妖娆了。 出来之后几天,发现圣人也喜欢,于是日日穿得鲜亮新鲜,有时候到了某处城镇,她还会叫身边人去买当地特色的衣饰穿来打扮给圣人看。 圣人看了亦觉得新鲜,出征在外又没有皇后看着他每日宠幸了谁谁谁,每日进没进后宫,于是也放纵了些。 郑贵人是名门闺秀,不像叶贵人是宫里乐坊出身的放得开,于是好几日都被冷落在外,心里难受极了。 不过她也是有自己的优势的,她心里知道圣人这几日连着宠幸叶贵人只是因为新鲜,等他腻了就会想起自己来。 毕竟这回出来只带了她们二人么?几个月的时间,还早着呢。 这么想着,她也就沉下气来,叶氏跟圣人调笑嬉闹的时候她就在一边含笑附和着,不扫兴,也不曲意迎合。 第一百七十七章 浪费时间 没过几日,,陆筱文就觉得行程太慢了,远远不够原先拟定的进度。 于是夜里趁大家扎营休息时宣布,从明日开始要加快脚步,争取在三月底之前抵达嘉南府境内。 现在行军的速度都是看着圣人来的,圣人非要显示自己的体力,所以骑的马。 可是他年纪大了,没多会就感觉到累,速度就赶不上。 为了维护 《继室韶光》第一百七十七章 浪费时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七十八章 殿试 放榜那日是个阴雨天,一大早管懿就起来了,随便寻了本游记坐在窗下消遣时间。 海氏除了敬茶那天受了小两口的礼,另外的时间特地叮嘱了管懿不必早起请安,一家人不必讲究那么多规矩。 故大婚以来她还是头回起这么早。 小厮都还未出门,就听得巷口传来敲锣声,来人是跑着来的,一脸喜色,拱手贺道:“恭喜呀,大郎高中了!” 自然有下人就把消息传进了内院,并请报喜的人进来吃茶。 那人收了红包,摆摆手,喜气洋洋的走了,他还赶着去下一家呢。 管懿听了外头的动静心下一喜,立马将书搁在一边,扶着幼蓝的手同她确认似的再问了一遍:“可是说夫君中榜了?” 幼蓝也满面笑容地冲她点点头,语气轻松道:“姑爷的学问是咱们老爷亲自肯定的,您还有不放心的?” 管懿又问:“可说了是第几名?” “说是同上回一样,第七名呢。” “怎么倒是跟这个数字有缘了?”不进不退,也是难得。 “这还不好呀?奴婢可听说了,榜上举子籍贯多是南方的,前五里边四个都是南人,姑爷这第七名也是北人里面的佼佼者呢。”幼蓝无语道。 管懿想到什么,笑了一下:“是了,科举里边南人总是更突出些。” 报喜的不止方才那一位,天大亮之后又陆续来了好几拨报喜的人,都是附近酒楼的伙计之类,估计是掌柜想着叫他们嘴甜的来,到时候贵人们要宴请的没准还会来他们店里摆一桌。 得了这个好消息,主仆都装进了心里,待到晚上贺长枫从前头回来一进屋看见的就是管懿领着她的那两个小丫鬟齐齐朝他福身,面上挂着笑,嘴里说着道喜的话。 管懿一瞬不落地盯着他的表情,也是想看看今日放榜了,能不能从他脸上寻出一丝不一样的表情来。 果然还是不能。 贺长枫没忘了管懿的那个堂弟,他特地去打听了一下,得知对方也中了,名次还不错,于是告诉了管懿。 “多谢夫君费心为我打听这些。” 知道她记挂管家的人,自己这个棺材脸夫君还挺贴心的呢。 放榜了后面很快就要殿试了,这对考生们来说是最煎熬的一道了,要是一不小心去了同进士那榜那还真是不如没中了。 而且这次殿试圣人并不在场,本该由他来主持的殿试就落在了几位辅国的大臣跟齐王头上。 齐王也只是挂个名头,到时候这些卷子选出来好的都要送到嘉南府去给圣人亲自过目,再钦点这些人分别在三甲的第几名。 贺长枫前几回考试一直很稳,到了宣政殿前也是一如既往的安静稳重,拿了题目就开始提笔—— 放眼殿中贡士,有年长者头发花白、老眼昏花,颤颤巍巍地作答;亦有如贺长枫、管家堂弟这般年轻者,多数还是意气风发的,眉间那一抹傲气掩盖不去。 所以说他的稳重才是难得。 几位辅国的大臣拿着试卷激烈讨论,齐王就撑着脑袋在一旁看热闹。 大学士见他这般,想起他小时候的顽劣来,唉声叹气,在他耳边唠叨:“齐王殿下!圣人让您监国,督办科举事宜,您怎么能懒怠呢?” 齐王小时候是跟着大学士开蒙的,所以喊他一声老师。 他正色道:“老师,您就别为难我了父皇让我学学问,学的可不是八股啊!您老让我看我也看不懂,我还是不打扰几位大人了。” 另一名大臣笑得一脸慈爱:“呵呵呵齐王殿下还是有些孩子气呢。无妨无妨,等臣们筛出优胜者再拿给殿下过目,到时候就少了许多,殿下也不会看得眼睛痛了。” 大学士“哼”地吹了下胡子,转过头不看这位他最喜欢的皇子。 十多份卷子被快马加鞭送到战场上,圣人白日同安定伯叙旧,又看了会驻兵操练,晚上和两个儿子还有陆筱文在主帐里讨论用兵,正好就拉着他们一起看文章。 他们推辞了一下就不推辞了,听圣人点评起来。 翻开覆在上头保护墨迹的纸张,第一份就是皇后的表侄符师礼,乔姑娘的如意郎君。 圣人看了一会,“嗯”的一声:“嗯,这个符小子,有几分本领,这就放在一甲.一甲第几名呢?算了,先看看后边的吧。” 这就是满意,但又没有特别合圣人心意了,要看看后边的对比一下。 第二份是个老举人了,年逾六十,内容不错,中规中矩,笔迹苍劲有力。 这是圣人的评价,考虑到老举人的年纪,也把他放在了一甲那一叠。 一张张翻过去,到第六张的时候陆筱文才看见贺长枫的名字。 贺长枫春闱中榜了他是知道的,没想到殿试的成绩也不错,至少被送到圣人跟前来了。 他在心里默默替大舅哥祈祷,这位可千万不要被丢到三甲同进士去了,那三甲第一名还不如就在二甲里挂车尾呢。 “贺长枫贺家?朝里可有哪个大臣是姓贺的?”圣人突然问身边杵着的康寿忠。 陆筱文看他表情,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应该不是写得过了触怒了圣人。 康寿忠努力想了一下,恍然大悟,弯腰笑着道:“这旁的人奴才真没想到,倒是翰林院有位姓贺的编撰,圣人您可还记得?” “翰林院?.”圣人也撑着脑袋使劲想了一下才想起来,“你是说贺景嵩?” “正是正是,圣人记性真好。”康寿忠点头哈腰,丝毫不提是自己想起来的。 还看了一眼陆筱文。 圣人也想到了,恍然道:“那不是你岳丈么?” 陆筱文抱拳行礼:“贺长枫正是臣的大舅哥。” “哈哈哈这还真是巧了。”四皇子最没烦恼,想也不想就咧嘴笑了。 圣人也笑了:“既如此,你来看看他的文章,看看给个什么名次合适吧。” 陆筱文忙拒绝:“科举是国本,如此大事,臣不敢置喙。” 圣人也就是随口开个玩笑,没有真叫他来评卷子的意思。 于是收回刚刚的话:“嗯,不过看一下不要紧,你也来看一下吧。” 第一百七十九章 传胪 陆筱文不懂文试看下来也觉得贺长枫的文章徜徉恣肆,观点大胆,这跟他本人的脾气倒是不大一样。 “这些年轻人啊...”圣人摇头失笑,“仗着有才脾气是傲了些。”说的是那几个四杰,其中就包括贺长枫。 “傲些也好啊,朝堂上溜须拍马的人还是太多了。”圣人刚说完,又自顾圆了回去。 “依朕看,一甲里 《继室韶光》第一百七十九章 传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章 军功 城门下,箭矢凌空乱飞,炮火从天而降。在密密麻麻的火炮掩护下,黑压压的西魏大军如潮水般涌来。 猛烈的进攻后,城门就要裂出一道豁口。 嘉南府还下着雨,雨线和流矢纠缠不清,段朝士兵满身血污,拼死在做最后一搏。 定然,定然不能让城破... 血流成河,横尸遍野。 这一仗打了两天两 《继室韶光》第一百八十章 军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一章 避暑 春藻这几日总是魂不守舍的,在又一次抓到她走神之后,贺韶光终于忍不住将她揪过来,耳提面命:“你怎么了?” 春藻扭扭捏捏:“那个.夫人,就是,就是,奴婢想” 贺韶光敲盏:“你还说不说了?” “奴婢.想告假几日。”春藻双手捏着裙摆,并非贺韶光不好说话,而是此去归期未定,她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多大个事。”贺韶光失笑,“我允了你就是了,今儿拟了假条自个找管事的嬷嬷去。休几天啊?” “呃奴婢说不准。”春藻正头疼的便是这个点,让她写条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写。 “你说不准?”贺韶光同她开玩笑,“你这不会是请假去找下一家吧?” “哎呀奴婢也就和您说了!”春藻悄声告诉她,“老家前儿有邻居来告诉奴婢娘,说在江南那带看着奴婢的爹了。说是不确定,没敢认,奴婢想亲自去瞧瞧。” “真的?这是好消息啊,你盘缠够么?”找爹也是春藻的夙愿,若真能找到他的下落,不管结局怎样,总要问出当年不辞而别的原因来。 春藻眉眼间也染上了笑意:“够呢,您过年包的压岁钱多大方啊!奴婢一子也不落地攒起来了。” “你这也太省了,霓君跟芷君的都留不住三天。”贺韶光允了她的假,说好了她替她去跟管事的说一声,让她安心回去收拾东西。 “谢谢夫人!夫人您简直就是神仙转世!” 春藻感动得眼泪要流出来了。 “我要是神仙?我要是财神就好了。” “那财神夫人先保佑奴婢几个财运亨通,有数不完的银子花!”霓君最高兴了,专程从屋外头跑进来说一声。 “罢罢罢,你要怎么去?”贺韶光摆摆手,春藻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自己一个人从北边跑南边去,她还真有些不放心。。 春藻歪着头想了想:“唔去金陵要走水路吧?快一些。奴婢还想着在中秋之前赶回来,给您过生呢。” 现在都七月里了。 “船上往来的人鱼龙混杂,何况要不?”贺韶光想起那年夏日也是这样炎热的天气,今年刚打了胜仗回来,虽然朝廷里还在争论跟西魏人议和的条件,但这跟陆筱文也没什么关系,所以说今年是不是也能去园子里住一段时间? 春藻一脸欣喜但又难为情的表情:“夫人.我这奴婢不用您这样考虑的。” 贺韶光故意板着脸道:“谁说我是为你了?我是觉得这京城里热得我心慌,想去避避暑。” “是是是,是奴婢托大了。”春藻配合地摆出一脸惭愧的神情。 “嗯,去收拾物什吧,晚间我再告诉你,就算我们不能够捎你,我也让海家看看能不能帮你联系个大些的商船,好歹安全些。” 别好好一个机灵小姑娘弄丢了或是惹上事了。 春藻一出屋子,就忍不住落泪:“呜呜呜芷君姐姐,夫人真好。” 芷君笑着替她擦干了眼泪鼻涕,捏了一把她小巧的鼻头:“是啊是啊,快别哭了。我都羡慕你呢,夫人对你这么好,你还敢哭?” 春藻听话的点点头,麻溜的回房了。 她心里也是有忐忑的,不过真没想到夫人竟然也会替她考虑这些。 原本以为允了她不知归期的假,就是天大的恩德了。 其实贺韶光确实是热的,六七月里她每天都要洗两回澡,换三套衣裳,不然过一会身上就是黏糊糊的了。 府里冰窖那点子冰她可舍不得用,全用来做冰饮子和冰水果了。 她今年还倒腾出了一个削冰的仪器,这样一来就有刨冰可以吃了。 各种水果切小丁或是混合了花蜜浇在上头,一勺擓下去,甜滋滋冷沁沁的,解渴消暑。 还可以做红糖冰沙豆花,虽然这个仪器削出来的冰屑没那么细腻,但也是解馋了。 有了那年的经验,她对两个孩子们的规定是不许早上、太晚和空腹吃这些冰饮子,并且一天最多只能吃一碗。 为了以身作则,她想吃的时候都是背着他们,躲得十分辛苦。 陆筱文整日在府里没事做,也闲得发慌。 还不能说出来,想想他的身份,他能盼着有事做么?那不是又要打仗了? 贺韶光这个提议提到他心坎里去了,不过贺韶光没同他说春藻这一茬。 反正她总是随身跟着自己,到时候要分头的时候再说就好啦。 他们是不能理解为了一个丫鬟的安全然后这么大动干戈的,还不如就说是自己想去避暑,反正那里有座园子,不住也浪费呢。 贺韶光计划得逞,美滋滋地在凉椅上歪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手里的扇子,给自己扇风。 陆筱文瞧她的坐姿牙痒痒,道:“坐好来!” 贺韶光白他一眼:“拜托将军大人,我又不是您练的兵。” 在院子里还要人规矩,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等她晚上落枕了的时候,,她就笑不出来了。 还是被她翻白眼的陆筱文一边拿来了自己的药酒涂在手上替她揉着,一边哼笑道:“叫你歪,规矩的怎么会落枕?” 贺韶光弱弱道:“下次.我一定记得换边。” 这回都丑时了,两个人都是困得睁不开眼睛,揉了一小会不知道怎么就睡过去了。 这一觉睡得也不舒服,陆筱文一直保持着一种奇异扭曲的姿势,睡了一夜。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贺韶光梳完头转过来忍不住大笑:“哈哈哈哈.你还说我呢!你也落枕了吧?” 贺韶光也没好呢,不过比他是好一点。 于是两个人一个向左一个向右,活像两棵歪脖子树,请安辞行的时候都唬了老夫人一跳。 特别是陆明臻,她拍手指着两人喊:“仙鹤,仙鹤!” 仙毛 贺韶光坐这陪笑把腮帮子都笑酸了,差点没忍住在小朋友面前爆粗口。 倒是让她想起来一个画面,两只天鹅在湖里.很符合他们现在的样子。 “祖母也和我们去吧!园子里,可好玩了,还有云秋姐姐,是明臻的朋友!”听见又要去金陵,陆明臻比谁都兴奋。 第一百八十二章 寻父 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唤客尝。 金陵城同走时一样热闹。 人头攒动中,一不留神就会跟同伴走散。 贺韶光不得不拔高声音问身侧换上了寻常衣裳的春藻:“之前来信说的你爹在哪?” 春藻茫然环顾四周:“啊飞花坞.” “飞花坞?”贺韶光顺手扯住路过的小姑娘问对方:“小姑娘,你知道飞花坞怎么走吗?” 谁知那小姑娘听了之后脸一红,飞了她一个白眼就匆匆离开了。 ??? 贺韶光转头又去问旁边的大叔:“大叔,飞花” “你去那种地方做什莫啦?年轻人看起来挺有钱的,去寻乐子啦?” 大叔看着粗犷,开口却是异常的娇羞。 “啊我们找人的。” “哦哦,你看到这条街不啦?沿着东边一直走就能看见河,过了桥再走两里路就到咯。” 大叔听闻她们是去找人,和善地笑笑,就给她们指了条明路。 等他走了,春藻手攥衣角,紧张问道:“夫人,奴婢一个人去就行了吧?您还是回去等我,那种地方腌臜” “别嘛,我也早就想去看看了。”秦淮八艳的名气,给她对金陵烟花产业的印象留下了一个香幻的梦。 也许是还没入夜,飞花坞的各色花楼都还没开张,一个姑娘都没看见。 丫鬟小厮懒懒散散地坐在院落门口聊天,这时候就没那么多竞争关系了,惬意十足。 这片的住宅区就在最大的一座花楼后边,绕过花楼是一片低矮狭长的泥砖房,两户一房,一排十户,每户人家的环境都是一样的潮湿拥挤。 同前面雕梁画栋的繁华格格不入。 这里住的大多都是年纪大了的姑娘们,容颜老去,只有昔年的技艺傍身,却不能当饭吃,只住得起这样的房子。 也有过得清苦的三口之家,或是鳏寡之人。 春藻垂了眼眸,指甲轻轻掐进掌心的肉里,她很是紧张,手心出了一层滑腻的汗。 贺韶光理解她的近乡情怯,安慰她:“若是找到了自然是好,找不到也别气馁,我们再到附近去问问,总归在这要待段日子,不着急的。” 春藻听了消息就匆匆赶来,是没想过如果她爹已经在这娶妻生子,或是她长这么大了,她爹不认得她该怎么办? 她这会子后悔,当时怎么就没揪住传话的那人,仔细问问他爹是一个人吗?长什么样呢? “婶子,您知道这儿有没有姓崔的人家吗?” 贺韶光已经弯腰在问一个坐在门口晒太阳的老人家了。 对方迟疑地摇摇头,并指指自己的耳朵,示意听不见。 好吧。 贺韶光又将目标锁定另一位年轻的女子,对方仍旧是摇摇头:“我这月新搬来的,不太熟悉。” 见春藻眼泪汪汪地看着她,贺韶光冲她安抚一笑:“没事的,多问问吧。” 她还以为自己是因为没找到伤心,春藻一抹眼泪:“夫人,回去奴婢会赔您一身衣裳的!” 说着贺韶光才明白她是因为这里的湿泥弄脏了自己的裙摆难过。 她拍了一下小姑娘毛茸茸的脑袋:“那你就亲手给我做一身,正好我那匹嫩黄的掐金料子还没想好做什么。” 春藻这下就不内疚了,她笑嘻嘻地耍赖皮:“要奴婢自个做啊?那就襦裙吧,这个简单,奴婢只会做这个。” 嬉闹中来到一户人家跟前,小男孩咳嗽不断,涨得脸通红。 春藻忙拍拍身上荷包,翻出来一包止咳的糖给他——这还是她写的方子,让贺韶光拿着煮出来的浆汤去熬成糖了,倒是便携应急。 无非是枇杷一类的止咳材料,小男孩不认识他她们,并未伸手接过。 春藻好心告诉他:“这是止咳的糖,还不苦。” 糖。 小孩听懂了这个词,睁大了眼睛一把抓过,就往嘴里塞。 果然糖在什么时候对小孩来说都是致命诱惑,更何况眼前这家人的家境看起来并不怎么吃得起糖这种奢侈零嘴。 “谢谢姐姐。”小孩甜甜的道了谢,倒是有礼貌。 春藻也顺势吃了一颗,除了止咳还能润喉的。 贺韶光好心情地逗他:“小孩,你们这有没有姓崔的啊?” 小孩摇摇头,贺韶光也没指望他认识,谁知小孩又开口了:“我家没有姓崔的——但是我认识崔大夫。” 崔大夫。 这三个字轰然炸响,耳边只剩嗡鸣,在春藻舌尖绽开一股兴奋。 “他在哪?” 她急切地抓过小孩的肩膀,声音大得吓住了小孩,哭了起来。 小孩的父母闻讯出来,将儿子护在身后,一脸莫名地看着春藻。 贺韶光站出来替她解释:“我们想请您家孩子替我们指个路,找崔大夫。” 那妇人松了口气,抱着孩子指给她们看:“从这直走,数到第九家就是了。” 他们是这排的头,崔大夫家在排尾。 他们走后,那家丈夫同媳妇嘀嘀咕咕:“看她们穿着,怎么会到咱们这来?咱们不会给崔大夫惹麻烦吧?” 妇人迟疑道:“不会吧?看着倒是挺和善的。” 随即想到崔大夫隐姓埋名在这,也说不清楚,倒是那个还小的女子眉眼和崔大夫有五分相像。 “叩叩叩——” 春藻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 木门破旧,打开的时候发出很重的“吱呀”声。 是一个老妇来开的门,春藻快速扫视一眼堂屋,被改造成了一个半敞开的看诊的屋子,一边还用布帘隔开了,也许是给女子看诊的地方。 没见到熟悉的人,春藻明显失落。 贺韶光替她问道:“婆婆,这儿可是崔大夫家?” 那老妇虽然人老,但眼睛还没坏,见二人穿着细棉布的衣裳,可想家境殷实,为何会来这里? 她警惕道:“你们找崔大夫?是哪里有毛病,他今天出诊去了,我老婆子也可以替你们看看。” 原来人出去了,贺韶光笑笑,没找错就好。 她盈盈往里迈了一步,随意道:“是我来看,那您就帮我看看吧。” 是来看病的就好。 老妇收起戒心,颤巍巍引她到帘子后边,让她伸出手把脉。 第一百八十三章 激动 她落落大方伸出手搭在脉枕上,并没有不好意思。 老妇凝神细听半晌,又拨开眼睑和细看舌苔,然后语气不算和蔼道:“姑娘家家不爱惜身体,出了毛病,就算有几个银子躲到这种地方来寻医有什么用?” 没想到老妇还真有几分医术,看出了她身体里的毛病。 显然,她把贺韶光当成了不敢被夫家看出来自己不孕的 《继室韶光》第一百八十三章 激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四章 告他诽谤 并非她愿意寻人家难处,只是徐茹芸待她不薄,她既然知道当初那个无故失踪的崔大夫下落,总要替大嫂问清楚究竟为何,可有方子留存? 她不愿等几天再问,无非是怕崔大夫若从春藻口中直道她的身份,又如当年一般躲起来。 崔大夫手一抖,怎么也没想到女儿不仅去当了人家府上的丫鬟,去的还是那碰不得的地方。 《继室韶光》第一百八十四章 告他诽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五章 回京 她对着陆筱文的脸,神色郑重地看了又看。 陆筱文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我脸上有东西?” “陆筱文,你说,大哥和大嫂的感情怎么样?” 她没头没脑丢出这么一句,陆筱文愣道:“琴瑟和鸣。” “那大哥生病后,大嫂对大哥如何?” “...无微不至。” “对啊...”贺韶光苦恼极 《继室韶光》第一百八十五章 回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六章 对峙 她隐去徐茹芸,陆老夫人心有戚戚:“当初这崔大夫不告而别,我便猜到其中有秘密,只是遍寻未果。” 贺韶光安慰道:“所幸上天眷顾大哥,又让我们找着他了。” “哼,即便崔大夫不说,我这次也自会将他一家子都接到府里头来,在我眼皮子底下,我看还有谁能出阴招!” 可见陆老夫人气得不轻,多年猜想被证实,她急着就想将人找出来。 “崔大夫也不年轻了,这一路舟车劳顿,想还是等他熟悉一下大哥这几年的病历,为其调理几天再追究此事吧。”反正人都在府里,这么多人看着,多派些人盯着就好了。 陆老夫人点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 又握过贺韶光的手,拍了拍:“好孩子,大房记得你的情。” 崔大夫再见陆汝清,翩翩公子被病痛折磨了好些年,仍不见怨怼,云淡风轻,这也是他最敬佩陆汝清的地方。 他被单独安排在一个院落内,崔大夫就在此为他施针药浴,不许任何人来打扰。 这是崔大夫要求的,说是陆汝清余毒未清,在体内残留多年,气血逆行,较之前更加棘手,所以治疗时不能有旁的人在场。 一连三天,院子里除了他们俩和偶来探视的陆老夫人,其他人谁也不放。 陆汝清躺在床上提出想见见徐茹芸,被崔大夫阻止了:“您还是安心养病,等身子好了再见夫人也不迟。” 他是大夫,陆老夫人自然听他的。 徐茹芸被隔开了,这么些年来,她还是头回自己守在海棠苑里,望着空空的床铺失神。 习惯了两人腻在一处,分开这么些天,还真是不习惯。 “夫人您在想什么呢?”书柳不知道其中缘由,她只为自家夫人高兴,大爷终于又有希望了。 “没什么,既然大爷搬去了那边,想来日后我也用不到那些煮药的物什了,,你去收拾一下,给扔了吧。”她吩咐着。 就在书柳将所有都打包好,准备丢出去的时候,陆老夫人身边的一个小丫鬟来请,说是让她们即刻过去。 书柳笑笑:“行,等我将这些扔了,换身衣裳。” 那小丫鬟眼里闪着精光:“不用了,老夫人让姐姐带着大爷平时吃药的家伙一块过去呢。” 她坚持要她们立刻就跟她走,书柳有些恼了,从来没人这么跟大房这般说话过。 她压着怒火,问道:“可是大爷要用这些?” 小丫鬟摇摇头,叹气道:“书柳姐姐呀,您先别问了,去了就知道了。” 她忐忑地进去同徐茹芸说了,徐茹芸听后,脸上没什么反应,直起身:“那便走吧。” 自从崔大夫回来后,她就清楚有这一天。 跟着领路的丫鬟一路到了丁香苑,正堂内,所有人都在,除了陆汝清,连崔大夫都在。 书柳见这场面不免有些害怕,偷觑了徐茹芸一眼,对方脸上并没有害怕的神色。 徐茹芸进去,先是盈盈给陆老夫人请安,转头又对崔大夫颔首示意。 崔大夫满心复杂,就在刚刚他将之前的事全盘托出,陆老夫人和之前的贺韶光一样不肯相信。 他只好拿出了手上的证据,十年前保存下来的药渣被他晒干后仔细分类,用特殊的药水泡过之后风干,保留了下来。 这是当初他觉得事情不对,拿去给徐茹芸看的时候多留了个心眼,多存了一份。 这才能在今天拿出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份书信,上面的字迹娟秀,比对之后赫然与徐茹芸的一模一样,这是那群她雇的人落在崔家的,被他细心捡了去。 留到今日,成了至关重要的证据,揭开这个女人面具之下的阴狠。 陆老夫人亦是不知道心里何种滋味,若在从前她是怎么也不信自己最放心的儿媳竟然就是对自己儿子下手的人。 陆汝清确认中毒后,陆家里里外外肃清了一回,几十个下人被发卖出府,然后剩下的人来来回回又查了几遍,没查出什么东西,也没找到疑似罪魁祸首。 怪不得原来是查错了方向么? 老夫人内心依旧是半信半疑的,她对周妈妈使了个眼色,周妈妈立刻走上去接过书柳捧着的包袱,解开当场检查起来。 崔大夫一一仔细分辨过,细到药罐的内壁,药材里的每种渣都不放过。 陆老夫人紧盯他的动作,同时贺韶光也是。 施念娇站在一边,一头雾水,她和陆风举是后面被叫来的,没听前面崔大夫的陈情,现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崔大夫检查完了,迟疑地向老夫人摇摇头。 “这里面,没有那两种药材。”崔大夫反复确认了两遍,他说,“若是已经停了这两味药,按理说国公爷的身子不至于如此。” 陆老夫人松了口气:“或许是您搞错了” 崔大夫摇摇头,他又拿起药渣来,用随身携带的长针一点点挑着,确认无误之后再次包好,又将目光重新放回药罐上. 他曾见识过有人下毒为了掩人耳目,将毒药浸泡在药罐盖子上他检查盖子的颜色,发现与罐身并无差异。 他暗道奇怪,顺手将药罐翻了个身,底部朝上。 底部也只是正常被烟熏火燎的痕迹.等等。 他嗅到了一丝极淡的药味,正是那两味消失的成分。 他仔细分辨,发现味道正是从药罐底部散发出来的。 此处为何会有药味?罐子并无裂痕,不可能是药汁渗出来的味道。 他抚摸着底部被火烧出的痕迹,带下一块陶土粉尘来,而后豁然开朗。 “老夫人请看。”他示意这些人注意他手上的药罐,正色道:“方才在大夫人平日熬药的药渣中并未发现我之前保留下来的那几味不妥的药材,而我在这药罐底部却闻到了他们的气味,这也正可以解释为何国公爷这么些年病情始终反复不见好转。” “崔某猜想,泥炉里恐怕就有诸位想要的真相。” 几人皆是虎躯一震,目光投向徐茹芸。 这药每日都是她亲手熬制,亲自守在炉子前。 她笑了一下,吩咐:“灶间腌臜,诸位还是在此等待吧。书柳,陪崔大夫去将炉子取来。”(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七章 如此淡定 她这般淡定从容,也不问发生了什么,更叫人觉得是委屈了她。 贺韶光上前两步,站在徐茹芸身侧,温声安慰道:“大嫂,崔大夫怀疑有人长年给大哥下药,只要检查一下就好了。” 徐茹芸亦报以一笑:“无碍,若能找出阿清的病因,我也是开心的。” 不多时,跟着书柳和崔大夫去的人就将炉子和没烧完的柴火都 《继室韶光》第一百八十七章 如此淡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八十八章 争执 徐茹芸这会不再反抗了,茫然的任由他牵起自己,走到众人中间。 “我全都知道。”他如释重负,“孩子.我知道。何氏本来想闹,我同她说是我授意你做的。” 他的声音不大,足够又一次震撼在场所有人。 他却不打算放过其他人,继续自顾自和徐茹芸解释:“你下的药,我都喝得干干净净了,你可解气?” 陆老夫人这下是真的两眼一黑晕过去了,崔大夫赶紧指挥将人放倒,掏出针扎在几个穴位上,待人幽幽转醒。 陆筱文第一次刷新对自己这个大哥的认知,只觉得他疯了。 “为什么?”这下轮到徐茹芸问为什么了,她泪如涌泉:“你知道那些有毒” “若我不喝,你是不是就再也不同我好了?” 陆汝清笑得十分宠溺,亲手替她擦去眼泪:“芸娘,我虽日日躺在榻上,当个废人,可你照顾我无怨无悔。我们这般恩爱,这才是我想要的。” “我做了错事,又贪心不想你离开我。这毒算不得你下的,是我自己的业。” 徐茹芸再也笑不出来了,她紧紧靠在陆汝清的怀里,拜崔大夫所赐,这几日的清疗让陆汝清的力气足够支撑着她。 漫长的寂静过后,崔大夫率先拂袖而去:“疯子,绝配!” 他走了,其他人也回过神来。 荒唐,本来气愤的心情只剩下对眼前二人觉得荒谬,常人难以理解。 陆筱文艰难地理解这二人的逻辑,忽而想起后院里的杨氏和李氏 陆老夫人身体虚弱,说不出话。 陆汝清又护着徐茹芸,本以为是处心积虑的下毒暗害事件,结果这事还没个定论,众人只好先行散去。 回到住处,整个院落中都多了一丝压抑的气息。 贺韶光见陆筱文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她突然笑道:“怎么这个表情?怕我暗害你?” 她心情也不好,试图以玩笑来驱散这种古怪的氛围。 “你若不喜欢,以后便将她们二人送到庄子上去吧。”陆筱文似乎思考许久才说出这句话,“有大哥的例子在。” 圣人也不会怪罪。 “你怎么会这么想?”贺韶光摇摇头,“我们不是大哥和大嫂” “你为什么不会生气?”陆筱文忽然问她。 “什么?” “.大嫂是因为妾室心里有怨,三弟妹曾经也会因为三弟纳妾不悦。”他说完这些,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我以为,你表面不说,心里也是不喜欢的。” 他语气有些困惑,亦有些低落。 贺韶光觉得自己简直是无力吐槽了。 她轻声反问:“所以,你觉得将杨杏蓉和李美子送去庄子上,我就会开心了吗?” 她头回没有叫杨氏和李氏,陆筱文甚至一时联系不来这两个名字是谁。 等反应过来后,他又觉得不然呢? 送去庄子上,一般就再没有机会回来了,除非生有子嗣。 陆筱文的眼神在问。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不会介意,我便和你聊聊。” 先前在丁香苑,徐茹芸当众宣布自己所为动机的时候,她看见陆筱文眼里的嫌恶。 贺韶光虽也不敢苟同徐茹芸的做法,但她是出于在法治社会待了多年后残存的做人基本底线,而不是. “大嫂因为太爱,所以嫉妒怀孕的何氏,打掉了何氏的孩子。又对大哥心生怨恨,所以下毒控制他这么多年,让大哥全身心依赖自己,你觉得她的做法怎么样?” 她抛出一个问题。 “过于偏激。嫡妻没有子嗣,就算有庶出也是抱在她膝下养着,何必害人害己?大哥亦是糊涂,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陆筱文严肃道,他实在是难以认同这两人。 “你看,这便是我们的不同。”贺韶光微微一笑,“我虽不认同大嫂的做法,但心里却能理解一些她的想法。你们这些少爷明明知晓自己定然是要三妻四妾的,却还要装情深,许什么誓?纳妾也许是身不由己,但可以管住自己的腿,不去她们那儿过夜也就是了。嘴和下半身,总要有个清醒的吧?” 陆筱文刚想为自己辩解,自己从来不去杨氏和李氏那儿了。 这正是贺韶光接下来想说的:“杨杏蓉和李美子,你甚少去她们那儿。若不是我曾不许院子里有克扣任何人的份例的事,她们恐怕过得不如今日十一。” “李美子安分,而且就算杨杏蓉轻狂,我不喜她,也不想将人随便送去庄子上,一困就是一辈子,在这府里好歹还有个盼头。” “而我为什么不介意呢?”她声音很轻,“你会因为我介意所以将府上侍妾送走,却未想过根源,为什么.你们就不能不纳妾呢?” 不纳妾?陆筱文此前觉得纳妾是很正常的事,他虽不喜后院人多是非多,还真没想过不纳妾,只是一点不要宠妾灭妻就好。 “我不是博爱,我也不喜欢丈夫有小妾,可是我和她们是一样的人.我轻视刁难她们,就和当初江家轻视我是一样的。” 这话说得,陆筱文顿时想起来刚成亲时候那些糊涂账。 可是她不一样,他也会回护她。 “.不一样,你是我的正妻,谁也不能轻视你。”他认真起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我不是说身份,陆筱文。”贺韶光亦是无比认真,“我说的是,同为女子,我们的遭遇相似,我知道她们的不易。杨氏轻狂愚昧,是因为自小接受到的教育便是怎么侍奉主君。而家境好一些的女儿,家里也全是教她们如何相夫教子,把持后院,还有同小妾争斗我不想,为什么要同性相争?为什么要让我们自甘囿于后院?” 为什么不能顺着她们的心意自由发展? 本朝风气虽比前朝开放,但沉疴难愈,多数人还是以长久以来的那一套教育女儿,特别是文人。 贺韶光从异时空来,有着不同的眼界。 她是幸运的,但杨氏显然不是。 “我也是不喜欢后院争端,所以才” “你是不喜欢争端,所以才会送走她们。而不是尊重她们,将她们当人看。” “我怎么就不把她们当人看了?”陆筱文被说的越发糊涂了,并有些微恼,他还是第一次一直被否定。 他就这般不堪?就这么不喜欢? 第一百八十九章 隐居 贺韶光知道自己将有些气撒在他身上了,有些对不住他。 微微叹了口气,语气也放软了些:“我和你说这些,希望你尊重她们,或许你很难理解。” 不光是他,没有人能理解人人平等那一套,所以她在最初的不适之后,也只好去接受世界的规则。 她改变不了别人,但身边人、她看重的人,总会希望他们和自己是一 《继室韶光》第一百八十九章 隐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章 局势未定 重阳过后是霜降,深秋以来,京城的天气越发肃杀了。 今年的雪也来得尤其早,皇宫上方阴云密布,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宫中行走多年的人都有着敏锐的直觉,心头隐隐有种预感大事要发生,人人自危。 太后清心修佛,此刻也不全然是为了已逝的叛王,更是为风寒入体导致旧伤复发的圣人祈福,祈祷度过此劫。 圣人是初五那日倒下的,当晚宿在叶贵人殿里,后半夜突发高热惊厥。 皇后赶到时,叶贵人蜷在角落,面露惊恐地用被子将自己包裹起来。 这是自己人,皇后深吸一口气压制住怒火,控制住了场面。 将所有人都驱散,只留太医诊治,皇后阴沉着脸问:“怎么会这样?” 叶贵人瑟瑟发抖:“昨儿.圣人高兴,拉着臣妾多闹了几回,许是那时受凉了。” 荒唐! “你也是有身子的人了!怎么就不知道劝着圣人克制一点?” 叶贵人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如今正安心养胎中。 皇后忙于稳固局势,亦无心照拂她。 可就算太医精心诊治,圣人眼见是越来越不好了,每日只有半天是清醒的。 叶贵人心里发虚,不知道圣人能不能撑到自己肚里的孩儿降临那日,于是清点了这些日子受宠以来的赏赐,打点了几个御前伺候的内侍总管,希望到时候在新帝面前能为她说上句话,至少不要去帝陵守墓。 齐王监国,趁机安插了几个自己的势力,其中不乏有齐王妃尹璇母家的堂兄。 大家都忙于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竟然只有郑王踏踏实实地每日进宫请安侍疾。 从被圈禁一生的梦醒后,他的心沉静了许多,也不再强求筹划什么了。 这样的孝心反倒被圣人看在了眼里。 他醒着的时候,偶尔会同郑王闲话以前的事情,有他刚登基那会的,也有郑王小时候的。 郑王这下才知道,其实在他刚出生时,宫里还没有其他皇子,圣人也是十分疼爱他的,可能是后来孩子多了,自然也就忽视了长子。 郑王四岁前正是顺德妃还得宠的那几年,圣人下了朝,经常带着一串不知道从哪得来的民间小吃递给他,然后拍拍他的头,问他一天都做了什么? 回忆至此,圣人的嘴角笑意愈深。 他听闻了这几日朝堂上的事,齐王少时顽皮活泼,监国却是个手段雷厉的,几日便想将朝堂换血。 他还没死呢。 圣人唇角笑意减淡,他最疼的两个孩子,一个参与谋逆,一个盼着他死。 倒不如. 他瞧眼前的郑王:“若是让你来治理天下,朕反而要担心你仁慈太过,那些老油条要骑到你头上来。” 郑王不管心里斗争多激烈,脸上始终都是淡笑着的。 “儿臣不是治国之才,不及三弟。” 他再说出这番话,心底好似已经没有了不甘,只是迷茫。 兄弟日后做了皇帝,这位是个什么性子,自己又该如何呢? 会不会亦如圣人一般。 圣人摇头:“你们兄弟二人,一个太过性急,行事干脆,却容易留下把柄,被人利用;一个城府太深,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却不够果断。” 郑王心里咯噔,圣人这是看出他之前的那股气来了。 “我替老三选的尹氏与他互补,没想到他后院里这般荒唐,竟看上了尹氏的贴身婢女,想强纳为妾,差点逼出两条人命来.也是这尹氏太倔强。” 这些事他在京中亦有耳闻,听说齐王妃身边的侍女自小与她一起长大,正如亲生姐妹,日后是要亲自挑选端正人家出嫁的。 这事是郑王妃念叨过几次,于是他为尹氏说了两句话。 圣人也道:“罢了,既是王妃身边得力的人,皇家也没有强纳人为妾的道理。这事,是老三鲁莽了。” 这事在圣人这轻轻揭过了,没有任何处罚。 到了民间,却是开始发酵,传言变了几个版本,愈演愈烈。 齐王此前本就有苛待下人、虐杀工匠的名声,所以当这流言传起来的时候,不需要别的助力,自然而然引起了民愤。 尹璇是故意传播的,她和齐王撕破了脸,破天荒地生出了想要和离的念头。 若是被家里知晓了,定然是要掀起轩然大波的。 看着妹妹恬静的脸,尹璇心里升起了无限勇气,暗中推波助澜了这一切。 最后,在齐王监国之时,一场盛大的抗议开始了。 有许多人家站出来,纷纷诉说这些年齐王府下人的恶行。 有人被侵占田宅,有人被砸了铺面,有人被无故打至重伤. 还有人家的姑娘,被齐王看上了的,在王妃侍女的事情爆出来后,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也加入了声讨的队列中,不下十数人。 皇后在凤仪宫勃然大怒,砸了满宫:“你若是喜欢,来年多给你选几个秀女就是了,这是在做什么?!” “还有你手下的那些人,净是蠢笨的,连身份都不会隐藏吗?” 皇后骂了齐王个狗血淋头,末了:“郑王这些日子侍疾,你也学着点!你父皇到底还没下圣旨,不要当自己就坐稳了那个位置!” 齐王却很是不屑:“他也配与儿子争?” 符家这些年依靠皇后,拥护齐王,齐王手下的许多事都是让符家的人去做的。 符师礼是家族里这一辈最出众的子弟,自然也得齐王青眼。 这日下朝后,他一脸苦闷。 乔玉屏在家并不要料理什么事,上头有大嫂顶着,她的小日子很是安逸。 见丈夫有烦心事,她小心翼翼地上前:“夫君为何事担忧?” 符师礼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愤愤道:“殿下,他要我去那些人家封口,不许他们再传。” “这”乔玉屏困惑,“人数众多,只怕堵不住悠悠之口。夫君当如何?” “武力不可取,待为夫好好想一想。” 他认命似的长叹一声,谁让自己是皇后的母家呢? 就算不认同齐王的作为,还得跟在他后面擦屁股,这就是他注定的人生吗? 苦上心头,于是做书信一封,邀几位友人于家中小聚。 “将帖子送至贺兄、闻人兄、骆老弟手上。”他吩咐小厮。 有些时候,自己没了主意,不妨问问这几位一肚子坏水的好友们。 第一百九十一章 反噬 齐王确实是有些飘了。 自从开府后,肖家倒台、圣人安排他监国,一桩桩一件件下来,他就隐隐飘了。 他决定的事,谁的话也听不进去,这种状态让他的支持者们略有不满。 最近京城里对他不利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皇后要他管束好门徒,想办法解决掉这些抗议的声音。 齐王开始让下人拿着银子去封口,没想到齐王府的下人嚣张惯了,嘴里不客气,塞银子也像是施舍。 百姓中也有硬骨头,咽不下这口气,不要这些银子,就要一个公道。 石昌松就是坚持申冤的之一,他是西山大营里的一名小兵,出征前都还好好的,他还嘱咐妻子、母亲等他回来,接一家人去妹妹那里玩一阵,一家人团聚。 再回家,妻子、母亲都不见了,儿子在邻居家,已经变成了个痴傻儿。 邻居说,是隔壁村里的傅万趁村里年轻人都下地去了,带人来欺负村里的老人,搜刮钱财,被他儿子瞧见了站出来制止。 可是一个孩子怎么打得过对面十几个人? 傅万拎他儿子就像拎小鸡仔似的,一松手就摔趴在地上,半天都起不来。 石昌松的妻子、母亲闻声赶来求饶,附近几户家里的钱都被抢走了,还将他们打了一顿才出气。 没有钱治伤,躺在床上好多天,天气热后伤口恶化,就这么去了。 村民也是有苦难言,平时那傅万仗着兄弟是齐王府的管事作威作福,时不时就来顺走些东西。 要是敢拦着,轻则打一顿,重则勾结当地的县令将人抓起来,等那户家人跪着求他。 大家能做的,也就是在后山将他的妻母埋了,轮流给这孩子口饭吃。 这孩子伤着了脑袋,又遭逢亲人接连去世,竟是谁也不认识了,整日神神叨叨。 邻居不敢让他乱走,怕走丢了,所以将他关在自己院子里。 石昌松接近一米九的汉子,此刻眼眶全红,跪在地上狠狠砸了好几拳发泄。 而后他就决定要去报官,县令和傅万勾结,那就去找更大的官! 几经波折,却等来齐王手下敷衍地塞给他几锭银子,叫他不许再声张,否则小心自己的脑袋。 石昌松气不过和他们争论,将银子摔在地上,反而被他们按在地上打了一顿。 要说齐王也是可悲,手下的人非蠢即坏,从小便带着他行仗势欺人之事,所以现在长大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许多人家也是有尊严的,为争这口气,团结起来,硬生生扛下了这顿打,没要他们的银子。 齐王见状不好使,这才嘱咐了符师礼,要他务必帮自己解决干净。 石昌松鼻青脸肿地就去了大营里,他正好就碰见了自己的百夫长在和贺长杰汇报什么。 二人见他俱是一惊:“这是干什么去了?不是告假归家了么?” 贺长杰要为自己手底下的将士出气,又没有什么好主意,于是想到了贺长枫。 正好符师礼也给贺长枫递了帖子,说明了自己近期的烦恼,邀请他去符家小聚。 “符家可怜有个这样的王爷,天天追着他擦屁股。” 和齐王相比,符家人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贺长枫与他对视一眼,都明白对方心里所想。 于是乎,贺长杰屁颠颠跟着大哥,蹭了请帖进了符家。 席上符师礼对这位年轻有为的将军很是热情,酒过三巡,又没有外人,于是他便诉说了自己的苦恼。 一边是齐王的烂摊子,一边是符父的嘱咐。 齐王这几次都没有让符家参与他的事,甚至他之前提拔的那几个朝中官员,连快闹翻的尹家都身在其中,竟然没有符家的人在里面。 不管是齐王作何想,符家的宝都压在齐王身上了,这一次一定要让齐王看到自家的能力。 所以符父再三嘱咐一定要将这事办成。 但抛开家族因素,私心里,符师礼觉得齐王并不适合做天子。 若是他坐上那个位置,百姓的日子恐怕不太好过。 贺长杰酒后畅所欲言,顺着他的话将自己手下那个小兵的遭遇讲了出来。 闻人尘喝得最多,压制不住心中怒火,大声道:“我呸!什么狗屁王爷?那县令也和他们同流合污.小心本官本官写个奏章弹劾他们一封!” 贺长枫看起来淡定许多,他不甚在意道:“你若写了这封折子,明日师礼便该亲自带着礼来封口了。” 符师礼尴尬一笑。 “既然伯父要你好好替齐王办事,若不尽心效劳,怕是影响了父子和睦。”贺长枫把玩起桌上的酒杯,漫不经心,“但是杀敌有功的将士荣归,却发现亲人死在家里,罪魁祸首竟是自己效忠的人,父母官勾结同流合污.恐怕他的同袍们知道了也要寒心吧?” 符师礼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睛一亮。 “长杰兄,就拜托你了!” 贺长杰,稀里糊涂地在几人的指导下写下一封折子,洋洋洒洒,痛批齐王作风,直戳圣人的心窝子。 这封折子过于大胆,通政司在审核奏折的时候一个哆嗦,颤抖着问身边的人要不要将这封折子压下来? 闻人尘装作不知情地看了一眼,随即义正言辞:“我等负责传送奏折,为的便是将各方的问题上达天听,难道因为会得罪齐王,就可以对百姓的困难视而不见了吗?” 他这般清风朗月的一个人,身旁的同僚羞愧地低下了头,默默将折子合拢。 这封折子被直接送到了圣人手里。 看完后,他勃然大怒:“愚蠢!” 他原以为齐王只是顽劣了一些,没想到竟如此蠢坏! 贺长杰舍命救过他,所以他对贺长杰所说并不怀疑。 圣人召来康寿忠,吩咐他去民间探查,齐王行事究竟如何? 康寿忠只听命于圣人一人,谁塞银子都不好使。 很快他就找到了许多被打着齐王名头的人欺压过的百姓,曾经他们的诉状交不到县令以外的人手里,而今直接被圣人一把扬在了齐王脸上。 他看不起的那些人,觉得他们掀不起什么浪花,可正是最初这些不起眼的小浪头层层叠叠越堆越高,最终反噬了高高在上的齐王。 第一百九十二章 小产陷害 圣人疼爱齐王,更要对得起先祖这份江山。 齐王如今民心尽失,绝非继位最佳人预选,郑王在民间却是贤名远扬。 宣政殿的消息有意对后宫封锁了,皇后在寝宫里慌了神。 她和肖淑妃斗了半辈子,肖家倒台后以为自己便高枕无忧了,谁想儿子不争气,半路又杀出来个装了二十多年的大尾巴狼。 她觉得齐王 《继室韶光》第一百九十二章 小产陷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三章 暴露 在此之前宁嬷嬷已经去凤仪宫走了一遭,转述了太后的原话。 并有意敲打她:“皇后娘娘,太后说了,圣人病重,宫内再有打打杀杀的事情恐怕不好,让奴婢带回去顺德妃身边的人。您操持后宫辛苦了,这事,就不劳您操心了。” 皇后好不容易才抓住这么一个梅芊,自然不愿放手。 她推脱道:“母后既是潜心礼佛 《继室韶光》第一百九十三章 暴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九十四章 尘埃落定 皇后垂眼听着圣人的敲打,表情变得嘲讽。 她道:“圣人说了这么久的话,累了吧?臣妾替您擦擦身子。” 她慢慢擦拭着圣人久病的躯体,像这样亲密的动作,他们有多久没做过了? 皇后记不清了,她的动作中都透着一股生疏。 圣人由着她,珍惜这最后的平静时光。 她收回手后,冁然一笑:“臣妾伺候的不比玉妃淑妃周到。圣人喜欢的,可惜当初走错了路。” 她一语双关,既是自嘲端庄无用,不得圣人喜欢,又是嘲讽圣人:你看啊,你宠爱的淑妃和五皇子,还不是想要谋逆? 不等圣人恼怒,她又忽然泪流满面:“是臣妾罪该万死,臣妾不该起这些心思,笼络大臣。这一切都是臣妾逼淳儿做的,他向来孝顺您,您要罚便罚臣妾,求您饶了淳儿吧!” 她跪伏在地上,全然不复往日的体面,试图伸手努力去碰圣人的脚,求他饶过自己的孩子一命。 圣人缓缓摇头:“前些日子监国时,他便瞒着朕贬黜了几个平日不支持他的言官,这难道也是你说的逼他?” 皇后将脸埋在手中,痛苦道:“是臣妾都是我.” 夜凉如水,石阶长长。 皇后几乎是虚脱地走出宣政殿,她脸上悲伤的神色已不见踪迹,一直等在外头的慧宁见她出来,终于松了口气。 齐王先是被免了监国之责,在府中闭门思过时郁闷酗酒,酒后不慎打了尹璇,如今尹璇坚决要和离,正是焦头烂额。 他又听闻母后被父皇传召训斥,以为是自己的缘故,连忙赶来宫中,在宣政殿门口跪了有一个时辰,才等到皇后出来。 皇后闻见他身上的酒气,还同寻常一样皱眉:“你就这样面圣?” 齐王着急为自己辩解道:“母后,儿臣是担心您” 被皇后打断:“这么晚了,你回府去吧。” 说罢,在慧宁的搀扶下慢慢上了凤撵。 慧宁与她说了齐王府的闹剧,原以为娘娘会向往常一样让人传尹夫人入宫,敲打一番,没想到这会皇后却淡淡的:“既是他们合不来,那就依她的意思吧。” 慧宁一惊,看向她。 透过夜幕,皇后坐在凤撵中的样子看起来十分疲惫。 她方才在宣政殿中哭过亦求过,三个时辰,早已精疲力尽。 最终圣人让她明白了朝臣的态度,知道他不会再给他们母子机会了。 她手上的人命和齐王所做的错事,一旦曝光在天下前,恐怕群情只会更加激愤。 圣人念在多年的情分,终究还是保住了齐王后半辈子的无忧,答应她会挑一处富庶封底,不握实权,就当一个闲散王爷。 有不甘心吗?自然是有的。 她棋差一招,恐怕新帝登基后,自己这个嫡母的存在要让新帝多忌惮齐王。 被齐王寻了错处的那几位御史也不算冤枉,如今御史台有位置空着,一时想不到合适的人选补上。 圣人就想起了当初被自己贬为翰林院修撰的贺景嵩来。 此人才华出众,脾气却着实臭。 他当时正是年轻气盛,天天被人指着鼻子骂,哪里受得了? 如今这些年的经历,倒让他觉得这种人可贵起来。 于是下旨复了他御史中丞的官位,召他进宫谢恩。 再度面圣,贺景嵩心情忐忑,收拾好自己,郑重其事地踏入了宣政殿。 圣人面前摆着一盘残局,手执白子正等着他。 “来了?先与朕对弈一局,看看贺卿这些年棋风可有沉稳些。” 圣人今日状态不错,总共三局一连赢了两局。 他笑骂贺景嵩:“你这老古董也学会溜须拍马了?朕知道你的水平,不许装腔。” 贺景嵩抹着脑门上的汗道:“不不不,臣的水平如此,是圣人这些年进益了,臣早已不是您的对手。” 圣人敛了神色,将棋扔回钵中,正色道:“朕召你来,便是想看看贺卿的脾气是否还如当年一样宁死不屈。” 他显然要吩咐什么,贺景嵩只静静听着。 “今日一见,贺卿到底圆滑了。”他语气温和,并无怪罪之意,“为人臣子,忠心最好,朕看好你的品行。日后参政,可以不得罪人,但也不能装聋作哑。” 他也该找好能够辅佐新帝的人了。 “倒是你的几个儿女,朕都记得。朕还未给贺长枫指个正经官职,依你看,你这儿子适合哪里?” “臣惶恐……”贺景嵩连忙拒绝,“犬子只是略有几分小聪明,算不得大才,圣人不嫌弃,随便安排些差事就行。” “朕看着他就同你年轻时一样,不过心眼可比你多,不如就从中书舍人做起。” 圣人心里早有了考量。 贺景嵩一阵惊讶,中书舍人虽然只是正五品上,但随侍君侧,掌管诏令、侍从、宣旨、慰劳等,无疑是圣人面前的红人了。 他替贺长枫叩谢圣恩:“多谢圣人赏识,臣定督促犬子尽忠职守。” 他退下后,圣人又传召了尹璇的父亲。 他病中听闻尹璇不堪受辱,猜到京中这些流言亦有这姑娘的手笔。 尹父一脸的诚惶诚恐,以为圣人要怪罪自己教不好女儿,连连告罪,说自己回去就叫夫人训斥尹璇。 谁知圣人只是语气淡淡道:“两个年轻人相处不好,并非王妃一人之过,老三的错处更大些。既然王妃想和离,朕便替她做主了,尹卿也不要苛责她。” 尹父被他说得惭愧,又害怕得罪皇家,心情忐忑地回了府。 这个结果在尹璇的料想之中,她故意激怒酒后的齐王,是拿此来搏一个和离,齐王也果然没让她失望,盛怒之下打了她。 即便得不到家中的理解,她也要凭借自己的努力,带小鲤和自己逃脱泥潭。 并且她深知,齐王不成气候,圣人不可能让他继位。 她既是皇家妇和离,其余人也不敢和她说亲,往后的日子不愁吃喝,只用和小鲤相伴,不能再快活了。 齐王无暇顾及她,所有章程都过得飞快,短短半月她便拿到了象征自由的一纸和离书。 回首两年岁月,心中不胜唏嘘,幸好守住了最后的底线,没有帮着齐王迫害他人。 第一百九十五章 尔尔辞晚,朝朝辞暮 阳嘉二十四年夏,五十岁的天子永远阖上了眼,王朝迎来了他又一任主人的离去。 皇后在圣人驾崩后,因思念成疾,病来如山倒,于三日后与世长辞。 齐王远封楚地,赴京守灵。 宫内人心惶惶,先帝遗诏传位于郑王,百官于皇陵前三请郑王即位。 皇城上方笼罩的阴霾,终在新帝继位后散去了。 年轻的天子首次临朝,推行仁政治国之法,大赦天下。 与百官前往南郊祭祀即皇帝位,定年号为升平,次年始行。 新帝身着衮冕先期告祭昊天上帝,皇地祗,大明,夜明,星辰,社稷太岁,岳镇,海渎,山川,城隍,赞读即位诏书昭告天下,新帝登基。 尊太后为太皇太后,顺德妃为皇太后。 新年伊始,皇后在宫中设宴,款待命妇。 明珠大长公主称病不见,众人皆知她将逐渐从皇室核心成员中淡出。 新皇后曾经为郑王妃,与人和善,并未在命妇面前摆架子。 贺韶光对上皇后的眼神,对方冲她眨眨眼,而后就听见她道:“璁儿应该醒了,抱出来让各位夫人们都见一下吧。” 众人只知道大皇子是新帝独子,登基之前所生。 等大皇子被乳母抱出来在众人面前转了一圈后,各家的夫人纷纷都夸孩子长得好,身体壮实,有聪明相。 皇后听见这些恭维,淡淡一笑:“说起来本宫生璁儿时还未足月,十分凶险,生下来孩子也是瘦得不行,差点活不成了。” “如今大皇子这般康健,可见是娘娘和大皇子福泽深厚,以后必定顺遂!” 不知是哪家官员的夫人,说话好听极了。 “也多亏了太皇太后,还有陆夫人,若不是她们,本宫恐怕生不下这孩子。后面璁儿能慢慢长大,也是多亏了陆夫人的补膳方子。 日后等这孩子长大些,本宫定是早叫他认陆夫人做干娘的。” 她十分高兴地说出这些话,众夫人看贺韶光的眼神又不一样了。 贺韶光心里感动,她知道高文娴这是在给她做脸。 薛夫人福至心灵,跟着皇后的话附和:“臣妇和陆夫人有些私交,确实是心善。” 许多从前不认识的命妇,回家后都特地去打听了一番。 这才知道,原来贺家,如今已经这般耀眼了。 这几个人,原来是一家的。 陆府也收到了徐茹芸和陆汝清的来信,信中说道,两人在终南山下长居,与当地村民一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起初二人都不会农活,聘了一庄户替他们耕种,渐渐也学会了,现在两人将二亩薄田当作兴趣,还能强身健体。 徒然从富家公子变成殷实农户,身份天差地别,陆汝清并未不适应,离了京中那些教条束缚,夫妻的感情反而更好了。 两名侍妾都按她们自己的意愿,安排了各自的归宿,如今活的比在府里有滋味多了。 徐茹芸和陆汝清的心里也不再觉得亏欠。 二人放下心结,陆老夫人虽然生气,但最终还是未再说什么,轻哼了一声。 贺韶光拿着薄薄的信纸心生向往。 她仰头看陆筱文,陆筱文读懂了眼神:“待孝期过了,我们就去看看大哥她们。” 他们守孝六个月,不宜到处走动,如今大概还有一个多月就出孝了。 那时正是初春时节,终南山漫山遍野的花海,是难得的美景。 她满怀憧憬地在自制的日历上将那日圈了起来,邀请施念娇与他们同行。 明蕊会说很多话了,对于第一次出远门很是兴奋,明臻也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会做好一个大姐姐的样子。 陆风举还纠结去不去呢,最后到了出发那日,他拎着自己的包袱追到了门口,才发现大家根本没有要邀请他的意思。 还是陆筱文最杀人诛心,一本正经道:“三弟,你留在京城照顾母亲吧,旁人我们都信不过。” 贺韶光特别配合地猛点头,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来。 陆风举欲哭无泪,张开双手:“不要哇,二哥、二嫂、念娇,我都好久没见过大哥了,我还想一路看看风景呢。” 施念娇戳穿他:“你是怕府里就剩你一个,母亲有空天天撵着你用功吧?” …… 好好好,都排挤他! 鉴于陆风举说话总是煞风景,一路上风景难得不可辜负,最终还是没有带上他。 一行人骑着马,坐着马车,晃晃悠悠出发了。 或许是屁股后面没有事情追着了,这回出游的心情十分松弛,贺韶光起了玩心,要借陆筱文的马来跑两圈。 她之前跟他学的骑马,学会后再没怎么骑过,几乎都忘了,骑在马上大呼小叫,根本不敢用力。 施念娇见她在马上畏畏缩缩,还要陆筱文在下面牵着,忍不住嘲笑:“你心疼马呢?” 贺韶光自觉丢脸,不肯骑了,被施念娇拉住:“别走啊,陪我比一场?” “你还会骑马?” 贺韶光和陆筱文同时露出了不信的眼神,这让施念娇很是不屑:“这有什么难的?我的马上舞当年可是无人能及。” 说罢,她提起裙摆,翻身上马,做了一个邀请贺韶光的手势。 贺韶光借着她的手,慢吞吞爬了上去,坐在她身前。 施念娇纵马小跑了两圈,动作干净利落。 等适应了马背上的感觉之后一夹马肚,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她挑的是匹棕红色的母马,性情温顺,所以陆筱文也没有特别担心。 大概一柱香的时间,两人便回来了,面上藏不住的兴奋,特别是贺韶光,方才纵马驰骋,风呼啸着从耳边划过,感觉心都快跳出来了。 她的额发被汗打湿了,软趴趴地扑在脑门上变成一缕一缕的,陆筱文也未觉得不雅观。 而是觉得,她们生来就应该是这般蓬勃旺盛,不必违心以恭顺示人。 等二人嬉闹着下马,向他走来,他守在马车旁照看着几个孩子。 岁月无声,余霞散绮,明河翻雪。 贺韶光问他在想什么? 陆筱文默默收回缰绳,不做声,收获一枚白眼。 入夜后,他轻轻凑至贺韶光的耳边,低语道:“尔尔辞晚,朝朝辞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