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传之婉婉的进位日常》 第1章 进忠公公 永寿宫中,昔年娇柔清丽的女子,如今已经满头白发,容颜干枯。 今日的蕈菇汤被换成了鹤顶红,剧烈的疼痛撕裂着她的每一寸皮肉,骨髓,她疼得嘶吼,翻滚着爬向门缝里的阳光处。 可初冬的暖阳暖不了她冰冷的身体,她看着门缝外春婵和王蟾离开的背影,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很久以前。 那时候,她被纯妃扔去花房吃苦,曾含泪拉着春婵的手,请她一定常常来看自己,春婵温柔地连连点头,会的会的。 那时候,她产后虚弱失宠,知道王蟾被拉去慎行司,受尽酷刑,怕得饭都吃不下,知道他没有说出不利于自己的一个字儿,偷偷哭红了鼻子。 怎么就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她痛得嗬嗬低喘,干涸的眼神渐渐枯竭,又在枯竭到尽头的时候,浮起微弱的亮光。 进忠…… 他身上笼罩着一层冬日的微光,笑容邪气,寒凉刺骨,九年如一日地出现在她的幻觉里。 魏嬿婉忍不住笑了一声。 这一碗掺了鹤顶红的蕈菇汤,真浓啊,浓到临死前,疼痛渐渐变得不明显,浓到,让她如此清楚地看见最怕见,也最期待看见的人。 “他们到底,还是忍不住疼了我一回,今日的汤,浓得能止痛。” 进忠单膝跪在她的面前,听见她得意的话,忍不住攥紧了修长的手指。 她已经老得头发花白,连眉毛里都掺杂着白色,他却依旧矜贵俊俏得跟个王爷似的。 他微曲着手指,拿指背来轻划她的脸。 魏嬿婉高傲地睨了一眼他勾着笑的薄唇:“进忠,有点儿,奴才样儿。” 这一句气音之后,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浅笑没了,眼神里的光也渐渐暗淡下来。 若是这世上真的有鬼,该多好啊。 可惜,九年了,只有喝了蕈菇汤才能看见他。 鬼哪儿能青天白日里出现呢? 她见他的第二回阳光烈烈,她便知道他早就不在了,陪着她的,始终都是喝了汤之后的幻象罢了。 可她还是忍不住问: “看见本宫这样丑陋卑贱一场空,你是不是高兴极了?” 进忠眉头微微扬了扬,低低地笑:“是啊,奴才高兴极了。” 他凑近魏嬿婉,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令主儿,奴才早就说了,您离了奴才啊,不行。” 他耐心地等她骂他,但许久许久,久到他哭出血泪,她都没有再发出任何声响。 他也没有再发出任何声响,手指轻飘飘穿过她枯草一样的白发,任由阳光不断落在他的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将他彻底消融在阳光里。 令主儿。 您到底,是辜负了奴才啊! …… “奴才说句不知轻重的话,这宫女是有福气,眉眼间还真有几分像娴贵妃娘娘。只是怎么,都比不上娘娘的端贵之气。” 耳边忽然传来进忠温声细语的声音,嬿婉心中一恼,他这是明知道她最讨厌什么,便往她的心窝子戳刀子啊! 下一刻,就听见他略微加重了语气。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皇上请安?” 这样训斥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不知为何都比旁人多出几分干净清冽。 嬿婉再也忍不住抬眼看向进忠。 那人微微弯着身子,却不显佝偻,倒像是个早就算计好一切,掌控了全局的懒散王爷。 他……极其年轻,还穿着自己最初认识他的那套藏蓝色蟒袍,而非正红。 余光里瞧见皇帝年轻俊朗的面容,听见嘉妃压低声音的警告,她骤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跪下请安:“奴婢,启祥宫宫女樱儿,给皇上请安。” 字字句句,一问一答,皆跟上一世一模一样:“……奴婢愿意侍奉皇上!” 她甚至没有怎么动脑筋,就完美地复刻了所有的应对。 为着这一遭,她曾经无数次在心里设想各种可能,措辞该怎么回答,又怎么会忘记呢? “奴才先带嬿婉姑娘回养心殿。” “好。” 从皇帝身边经过时,嬿婉忍不住微微抬起潮红的小鹿眼,雾蒙蒙地看向了皇帝。 弘历清润的目光注视着她仿佛膜拜天神的表情,直到如懿叫了一声皇上,才笑着走向如懿。 嬿婉听见如懿娇俏的话语模糊传来:“皇上似乎很抬举魏嬿婉……” 她眼中的雾气随着清晨的风坠落,低垂的目光追逐着进忠摇曳的衣摆,不敢抬眼,怕叫他看见自己眼底黑漆漆的愉悦。 身上无一处不疼,但比起前世九年牵机药的折磨,只剩下提醒她还活着,她还能重来的舒坦。 养心殿的庑房里,她白嫩的指尖轻轻扣着手腕上的淤青,有些上瘾,却忽然被冰凉的手指刺得僵住。 进忠眯眼看向她:“嬿婉姑娘松松手,若是捏坏了身子,该叫圣上不高兴了。” 嬿婉抬眼看向他:“进忠公公……” 娇美清丽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紧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进忠非常懂分寸地松开了嬿婉的纤细的手腕,敲打的话到了嘴边儿,莫名就变成了温声叮嘱:“嬿婉姑娘先换上御前宫女的衣裳,一会儿自有嬷嬷教导你御前伺候的规矩。” 见她眼神依赖地看着自己,他声音又柔和了一些:“放心,皇上喜欢你,莫要紧张,成与不成,你都还有得选。” 他慵懒随意地坐下来,本要再提一提失败成功的两种后果,却见她清凌凌的目光定定地注视着他,仿佛看不够似的。 他微微眯眼,不动声色地略微调整了坐姿,简明扼要地与她说了不少皇帝的喜好,便径自离开。 在廊下站定,许久,见四下里无人注意,他才状若随意地拿修长的手指轻拨了一下泛红的耳尖。 刚刚那一声“进忠公公”…… 他忍不住攥紧了拢在袖子里的修长双手,微微眯眼,狭长的狐狸眼里有黑黢黢的愉悦笑意闪过。 房间里,嬿婉插上门臼,才敢坐在屋子里无声低笑。 她恣意伸展着年轻的、没有被牵机药和蕈菇汤磋磨过的年轻身体,满足地喟叹一声,好一会儿,才迈着轻快地步伐,走到托盘旁边拿起衣服首饰,飞快地梳洗打扮。 看着跟御前宫女一模一样,却被适合自己的首饰点缀得格外娇俏的自己,她轻轻抚摸着发间冰冷的珠翠,想象出进忠矜骄挑选首饰的模样,不由眉眼弯弯。 但,当她走过去打开房门的瞬间,便又是一副娇弱姿态,蹙着含烟眉,朝着捧着凌霄花的进忠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见他眼神顿住,矜傲的神色下意识收敛,她黑漆漆的眼底这才浮出这正愉悦的笑意。 重来一次,还是这样没有半点儿龃龉的开端。 好啊。 真好! 她爱极了他这样,她一笑,他的心,他的骨头,全都跟着软了的样子。 她会把他想要的都捧给她,只一样不行——他既已经给了真心,就再不能收回了。 第2章 谁教你的? 嬿婉低眉垂眼地跟在进忠身后,迈着乖巧的步子进了养心殿的正殿。 进忠声音压低:“我能为你做的,就是这些了,往后什么样儿,可就全看你自己了。” 他微凉的手指整理了一下嬿婉脖子上的龙华(白色小围巾),温声细语:“皇上在里面,快进去候着吧。” 嬿婉顺着他狐狸眼瞥的方向,慌张地也瞥了一眼,垂着头,眼睛往上抬:“进忠公公……” 进忠锐利的眉眼微微柔软:“去吧。” 嬿婉看见他眼底的安抚,这才转身,捧着凌霄花进了内室。 跟上一世一样,她看什么都新奇,喜欢。 不同的是,上一世是羡慕惊奇这养心殿泼天的富贵,这一世,却是从长达九年囚禁之后,对一切漂亮事物的真心喜欢。 因为是真喜欢,脸上的笑容便也极具真诚和感染力。 她死的时候已经四十九岁了,可甜美清丽的脸上挂着好奇恬静的笑容,却仍旧像个小姑娘。 弘历眸色浅淡地从门内绕出来的时候,就见她正凑在天球仪(古代的地球仪)面前,白嫩纤细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探过去,似乎想要拨弄一下,又不敢。 嬿婉感觉到有人看着自己,一转头,见皇帝神色淡淡地看着自己,忙跪伏在地,嗓音清甜地谢恩。 “奴婢拜见皇上,谢皇上搭救奴婢,怜惜奴婢。” “起来吧。” 嬿婉注视着帝王明黄色的衣摆,看着他随着步伐摆动的宫绦,仿佛看见逗猫草的猫儿,忍不住弯了弯眼睛。 她站起来,小心翼翼,又充满仰慕地偷瞄了弘历一眼。 弘历见她实在感激涕零,音色冷淡,却带着宽和:“无论是宫女还是太监,朕既然看见了,便不会视若无睹。” 嬿婉眼眶一热:“您宽和慈爱,圣明仁德,对奴婢而言却是胜过救苦救难的神仙,奴婢……奴婢吃了五年的眼泪拌饭,把认识的菩萨神仙都求遍了,也没有人愿意多看奴婢一眼!奴婢……一辈子记得,是您救了奴婢的性命。” 她忍不住表忠心:“奴婢拿命报答您,若今生报不完,来世做个大青牛,驮着您,背着您,只要您高兴,奴婢怎么都成!” 弘历被她憨直的话逗笑了,见她可怜兮兮地红了耳朵,心情都跟着变得轻快起来:“读过书吗?” 嬿婉略松了一口气,嘴角挂起一抹甜甜的笑容,笑容里不知为何还有一丝娇羞:“……奴婢的阿玛曾任内管领,后来做错了事,奴婢便到了四执库,所以奴婢,只读过一点点。” 她说到这儿,忍不住又偷偷望向弘历,欲语还休。 她这张清丽漂亮的脸蛋儿,实在是藏不住情绪,一眼就让人看出她在竭力藏着什么秘密。 弘历被吊起了胃口:“那就是读过?” 嬿婉一张脸都红了:“会写一些字。” 她小鹿似的眼睛,明晃晃地写满了“皇上快叫奴婢写来看看”和“皇上千万别叫奴婢写”的纠结。 弘历起了兴趣:“写一个给朕看看。” 他牵起她的手,见这姑娘惊得小脸儿粉红,心里愉悦感更浓,将她推到御案前:“写。” 嬿婉只好红着小脸,微微颤抖地写下几个字:“亭亭似月,嬿婉如春。” 头两个字的时候,她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到了后面,就渐渐稳健起来,只是速度极慢,像极了临摹大字的小孩儿。 等写完了,她迫不及待地抬眼望向他,似乎期待着他看出什么,说些什么。 弘历眼睛微眯:“沈约的《丽人赋》?” 他眸色微深。 这首赋,说的是柔美漂亮的歌姬,清丽美丽,正在待价而沽,希望能遇上儒雅俊美的郎君。 这作者沈约当时二十岁左右,在京城四方交游中结识了一位丽人,两人曾相互爱恋,晚上私下偷偷相会,这篇赋即是沈约为此丽人而作。 难道他救下的这小宫女,也将自己的美貌标榜了价格,能带卖个好价钱吗? 嬿婉不用看弘历的神色,就知道这位多疑的帝王在想什么。 她先是露出恰到好处的失落和自卑,然后又茫然又惊喜地开口:“原来这好听的句子,出自,丽,丽人赋吗?” 她忙忙写下这三个字,欣喜得像个小孩子:“皇上,奴婢没有写错字吧?” 弘历心中疑虑顿去,随着而来的便是略微讪讪,他轻咳一声:“谁教你这首赋?” 剑眉不由微微皱起。 此人用形容歌姬的赋来描述憨直小宫女的名字,岂非存心调戏? 见小宫女还一副宝贝似的模样,他眉头又皱了几分。宫女都是皇帝的,除非满了年岁放出宫去,无论太监侍卫生了这样的念头,都算得上一句秽乱宫闱。 只是责问之下,却见小宫女狗狗祟祟地偷看了一眼自己,一双耳朵微微泛起红色。 弘历:“……” 总不能是朕,调戏的她吧? 他轻咳一声:“朕……告诉你这两句的人,还说什么了?” 嬿婉轻声道:“他还告诉奴婢,人的出身并不重要,贵在自己不能自轻自贱,不会的就去学,不懂地多听多看也就懂了。” 她眉眼弯弯,潮红的眼眶里再也忍不住滚落一滴泪珠儿:“因着这一句话,奴婢这些年再如何被打,也从未有过轻生的念头,果然等到了皇上您救奴婢。” 她的泪珠滴落到了手背上,才意识到自己哭了,忙要跪下:“奴婢御前失仪,奴婢……” 弘历抓住了她的手肘,定定地看着她:“无妨。” 如果说之前只是猜测,现在却是确定了。 这小姑娘嬿婉,心心念念的“登徒子”,还真是他。 他淡淡道:“你没有做错事,无须如此小心翼翼,自卑胆小。来,站稳了。” 见她果然听话地站稳,还飞快眨干净眼泪,露出笑容,心里微微一顿。 他想起来很多年前,他被养在圆明园,连皇阿玛的面儿都见不着的时候,也曾有人摸着他的头发,跟他说这样君子当自强不息的话,叫他好好读书,不用在乎其他人如何贬低折辱他。 那时候,他所求,也不过就是不再被奴才们折辱,能够走进皇宫,做名正言顺的皇子。 弘历看着嬿婉柔韧不折的眉眼:“说说看,嬿婉,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第3章 无论什么境遇,都非常满足 帝王俊朗的眉眼十分平和宽容:“说说看,嬿婉,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嬿婉倾慕地注视着弘历清润的眉眼,小心翼翼地透出几分贪婪。 弘历眉眼不动,眼神却微微发冷。 嬿婉面上迟疑,心里却在轻笑。 她琢磨了他整整十八年。 十八年的日日夜夜,就只做这一件事,便是个蠢材也早就专精了,更何况她还心机深沉,积极钻营,日日新夜夜新地用她聪明的脑子去钻研他。 旁人看不懂他,她却太懂得帝王心性这四个字,在他身上是什么样儿了。 帝王多疑,却也多情,更兼自卑与自傲,还好为人师。 他喜欢不自轻自贱,竭力往上爬的人,却不喜欢爬得难看的。 他享受女子全心全意的追捧和爱恋,却厌烦因爱恋而起的嫉妒和违逆。 这满宫的女人,背景深的他再喜欢也心有顾忌,背景浅的,他肆无忌惮地疼爱逗弄,却又嫌弃人家单薄无知。 唯有她。 她如同漂泊在怒海中的浮萍,被他随手捞起才得以保命。 她是否借机攀附,他根本不在乎,只要攀扯在身上的花草够漂亮,够舒心,他便乐意带回去,让人随便找个盆栽暂且养着。 她跟海兰之流唯一的不同,便是她是他亲手调教着养成的玫瑰,一颦一笑皆是他好为人师的成果。 所以,她上辈子能做到皇贵妃。 这辈子,只要手里“没有”脏东西,皇后,她做得!皇太后,她也做得! 嬿婉大着胆子注视着弘历,脸颊粉红:“嬿婉只求,这辈子都能陪在皇上身边,叫皇上高兴。” 看惯了他后来胡子拉碴的样子,如今这样长身玉立,眉眼锋利的模样,只觉得让人舒心得紧。 她尤其喜欢他长长的睫毛。 硬硬地往斜下方生长,自然而然地遮住了眼睛,很漂亮,很温柔,也,深不见底。 弘历懒洋洋坐下来:“你想做妃嫔?” 嬿婉忙蹲跪下来,一双小鹿眼大着胆子去注视她的救命恩人:“奴婢都听您的,只要能让嬿婉报答您的恩情,奴婢这辈子就值了。” 她实在长得极美,声音温柔清甜,性子娇软柔顺,一双含情眼注视着人的时候,仿佛在注视着心中的神明。 弘历从来擅看人心,却也只从她眼睛里看见了感激和倾慕:“不如,朕封你做个官女子……” 嬿婉睫毛颤颤,尽管他给了个又得当下人又得陪睡的位分,不如上一世的答应,她也依旧真心实意地感激,充满了惊喜地重重磕头谢恩。 还会有比九年牵机药更坏的结局吗? 她真心实意地觉得,怎么样都挺好。 哪怕是从官女子做起,她也相信自己这辈子能享着福,到老,到死。 弘历见她憨直地往下磕脑袋,非得撞到桌腿上不可,眼底本不多的怀疑冷意也散了,大手轻轻一探,抓住了她的手臂,往身前一拉。 他没太用力,但她实在身娇体软,瘦弱单薄,轻飘飘地就趴进了他怀里。 她两只手惊慌地搭在他长腿上,素白的指尖颤巍巍地抓紧,又忙松开:“奴婢,奴婢失仪……” 女子恬淡的幽香,软甜害羞的声音,还有她颤了颤就不敢乱动的身子,都叫弘历低笑出声。 进忠忽然端着果盘进来,见状,忙跪下磕头请罪:“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皇帝看着羞得发红的小宫女,大手拉住她微凉的细长手指,将人从地上拉起来:“你来得正好,传旨下去,封宫人魏嬿婉为答应,赐居永寿宫,今晚侍寝,再拨两个宫女给她。” 嬿婉又惊又喜,又不敢置信:“皇上?!” 弘历被她受宠若惊的模样逗笑了:“去吧。” 嬿婉跟在进忠身后退出养心殿,到门口的时候,忍不住含羞带怯地看向皇帝。 帝王温和地挥挥手让她下去,她羞红了脸,忙迈过门槛,险些撞上进忠。 进忠弓着身子,稳稳地扶住了她:“答应,您当心脚下。” 嬿婉的指尖不经意间滑过他的手背,低低地嗯了一声:“多谢进忠公公。” 两人垂着眼帘对视一眼,面上客客气气,两双眼里却默契地涌上了计谋得逞的愉悦笑意。 进忠旁侧带路:“答应,您这边请。” 他一路挂着恭顺清淡的笑,只是大约手背实在痒痒,不动声色地抬手,蹭了蹭自己棱角分明的颌角。 进忠领着魏嬿婉去永寿宫,弘历绕到了案后准备继续批阅奏折,目光忽然落在嬿婉写的字上,目光微顿。 【 亭亭似月 , 嬿婉如春 】 这“月”和“春”字,虽然笔记生嫩,却分明跟他的笔记极其相似,其他字不大像,但细看之下,也有他的习惯风格。 多疑的帝王拿起来细看,越看越确定,这的确是仿的自己的笔迹。 他想起来嬿婉之前期待又失落的眼神,忽然福至心灵——难道,她在偷偷临摹朕的字?又或者,她跟白蕊姬一样,是某些人特意培养后送来的? “毓壶。” “奴婢在。” “去查一下,这魏答应何时接触过朕的笔墨。” “是。” 他垂眸批阅完紧要的奏折,看着天色还早,忽然很想见见太后,便传了李玉:“去慈宁宫。” …… 永寿宫内,进忠带着宫女太监们鱼贯而入,领头的春婵和澜翠恭敬地行礼之后,就忍不住激动欢喜地看向嬿婉。 嬿婉看见春婵和王蟾,便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那一碗碗蕈菇汤和鹤顶红,牵机,如同附骨之蛆一样,让她看见相关的东西,就开始骨髓痒疼。 她有些怕了,可看着春婵心疼激动的模样,又瞬间被抚平了创伤,只剩下泡在热水里一样的愉悦和温暖。 对。 就是这样。 一切都回到最初的时候。 无论进忠还是春婵,澜翠还是王蟾,都会越来越浓烈的、纯粹地爱她,希望她好! 她微白的脸上又浮出血色,越发趁得她清丽甜美,纯白天真。 待其他人下去,屋子里只剩下春婵和澜翠,嬿婉眼波流转,眉眼弯弯:“谢谢进忠公公将她们安排进来。” 进忠一双狐狸眼打量着嬿婉,被她软甜的嗓音谢得浑身舒坦。 哪怕……他和她都心知肚明,这她还没开口提,就被带过来的春婵和澜翠,其实是一种警告和提醒。 提醒嬿婉——他早就将她查了个底儿掉。 警告她——他对她的一切,全都了若指掌,把控在手心儿里! 第4章 他实在高高在上 进忠似笑非笑地望着嬿婉,望进她的眼睛深处,想看到如今成了答应小主儿的嬿婉,是否会被自己激怒。 但,没有。 她眼底有欣喜和满足,快乐地望着他,就好像他是她选定的、后半辈子的依靠,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进忠心头猛地跳了跳,明明想看更多,眼神却瞥到了一旁的春婵和澜翠身上,眉眼间自然而然地挂上他御前大总管徒弟的矜傲。 这轻慢慵懒不多,却足以让春婵和澜翠看出来,嬿婉和进忠此时谁低谁高。 两个姑娘眼底的喜悦顿时散了大半,怕得罪他给嬿婉惹麻烦,忙都挤出讨好的笑容。 春婵恭顺道:“进忠公公,您万事都只管吩咐!” 嬿婉柔声道:“日后需要传话,只管叫春婵和澜翠便是。在这宫里,若是她们我都信不过,我便当真谁也不敢相信了。” 春婵和澜翠眼眶一红,拘着规矩没吭声,只是对着进忠的时候越发恭顺。 进忠便放过她们,又看向嬿婉。 嬿婉柔声道:“进忠公公,您疼我,便也请您略微多照顾她们两眼,别让她们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受了委屈。” 这样轻声细语的话,祈求他帮忙照顾她唯二小姐妹的信赖,让进忠舒心顺意。 他恭敬地打了个千儿:“小主儿有吩咐,奴才自然乐意效劳。……您这儿要是没有什么吩咐,奴才就告退了。” 嬿婉却蹙起一双含烟眉,从圈椅上起来,靠近他。 这人总是这般,私下和外人面前,都把礼数做得足足的,仿佛有看不见的眼睛盯着他似的。 也就偶尔逼急了,他这双爪子才会忍不住攀上来,拨弄一下她的步摇流苏,眯着狐狸眼想要抚摸她的脸。 她瞧着帽檐下,他低垂的漂亮眉眼,就跟白日里他替她整理龙华(白色围巾)时那样,替他整理了一下下巴处的帽子珠串:“进忠公公,我知道捞我出地狱的人是谁,一辈子都不会忘。” 进忠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狐狸眼忍不住抬起,又飞快地垂下:“奴才与您的将来绑在一起,奴才盼着您走得高高儿的。” 嬿婉又靠近了一些:“进忠,我有些害怕。” 进忠略微后退,仿佛极懂规矩,嬿婉却看见他吞咽了一下喉咙,喉结顶得红色的珠子轻轻滚动。 她又一次靠近,逼得他不得不抬眼:“进忠……” 进忠看向眼前这个句句示弱,却满身贵气,寸寸逼迫要压他一头的清丽女子:“嬿婉想让我做什么?” 嬿婉毫不在乎他的称呼,垂着眼帘,含烟眉蹙起担忧和害怕:“当初从大阿哥那儿调到花房,是纯贵妃娘娘说我八字克着了大阿哥,甚至还会妨碍皇上。我微薄之躯无所谓,可实在是怕对皇上不利。” 进忠心里的戒备和警惕,瞬间被她这干净利落的利用击退了。 见嬿婉蹙着眉头,一张清瘦的小脸儿上带着慌张,哪怕知道有演的成分,也还是忍不住心里一揪:“答应放心,奴才这就替您去钦天监问问。” 应承完了,一双狐狸眼不由微微一眯,第一次觉得自己这嘴比脑子快,没问清楚就敢直接应下来。 这事儿操作起来,可容易翻车。 一边儿是孕有好几子的贵妃娘娘,一边是一个微末答应和太监,钦天监那帮子眼睛长脑门上的大人…… “纯妃娘娘那儿……” 嬿婉委屈道:“娘娘那几日似乎没有见过钦天监的大人,只是那天海贵人劝奴婢认命,或许,是海贵人替我去找钦天监查的八字?” 进忠听到这儿就几乎猜中了始末,眉眼放松:“您只管放心。” 见她漂亮的眼睛又泛起潮红,瘦弱的身体风一吹就倒,心里又是一揪:“您只管一路高高地往上爬,凭她什么贵人贵妃,早晚也得跪下来让您出气。” 至于钦天监的大人们。 再如何也不敢得罪御前的人。 这八字之说的确是个隐患,他总要替她遮掩周全。 进忠眉梢上挂着轻松的笑意:“些许小事罢了,您不用忧心。您啊,只管收拾得光彩照人,把皇上伺候高兴了就成。” 他恭敬地行礼告退,一直退出了门口,才转身离开永寿宫。 嬿婉目送着他那劲劲儿的背影,目光落在他细细的腰肢上,不由得眉眼弯弯。 春婵和澜翠对视一眼,过来扶着她:“小主儿?” 嬿婉轻轻握住两人的手,低声道:“瞧着他为我做为难的事,还要装得很容易似的样儿,我便觉得心里高兴。” 春婵眼底滑过一丝吃惊。小主儿喜欢进忠公公?那,那凌云彻呢? 人多口杂,她没敢问。 嬿婉眉眼弯弯,拉住两人往屋子里走:“御膳房进了许多糕点过来,你们两个好好尝尝,再给王蟾他们分一些。” 她纯然就是个骤然暴富,便想着带好姐妹一起狠狠享福的天真姑娘罢了。 春婵和澜翠被她的热情感染,压在心底的喜悦再也忍不住冒出来,跟着她一起笑弯了眉眼。 一阵忙碌热闹,到了快侍寝的时间,嬿婉跟上一世一样,拒绝了凤鸾春恩车,嘴角噙着温柔浅笑,享受着夜风的吹拂。 春婵不明白:“咱们永寿宫到养心殿,可不近呢。” 嬿婉笑容微微暗淡:“这些年总是被关在黑漆漆的屋子里,除了疼就是黑,我便待不住那样小小的、黑乎乎的地方了。” 春婵和澜翠看着她一瞬间顿住脚步,身体发抖,瞳孔紧缩的模样,险些心疼哭了。 嘉妃可真是不做人! 她都对嬿婉做了什么啊! 偏偏这种时候,还有人恬不知耻地凑上来,自以为满脸伤情,实则全是高高在上的质问。 “臣参见魏答应!” 他就脊背挺直地跪在那儿,仿佛笃定了她一定会跟他过去说话。 春婵紧了紧扶着嬿婉的手:“小主儿。” 您可千万别忘了,当初是怎么兴奋地告诉奴婢,您已经遇见了凌云彻,坚信他一定会求娴贵妃救您,又日夜枯等到绝望的! 嬿婉轻拍她的手背,轻轻睨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宫女太监们。 春婵立刻会意,跟澜翠一起将人带到了一旁,拿出随身带着的碎银子,请他们稍作休息。 嬿婉走到了凌云彻面前,此时再看这个男人,忽然觉得很好笑。 他仿佛,从来都只在她的面前,才这样脊背挺直,满身冷冽,高高在上。 “是有人逼你的吗?” “没有人逼我,我只是快死了,谁愿意伸手救救我,我就想拿命还给他。” “难道不是为了权势?”凌云彻直勾勾地盯着她,脸上的愤怒和讥讽快要化作实质:“贵妃娘娘说了,你明明有请求赐婚的机会!皇上亲口询问你,只要你点头,便能立刻嫁给我!嬿婉,你再一次为了权势,背叛了我!” 第5章 我的感激就是不要脸吗 先是调到大阿哥那儿,就跟自己断了联系,后来跌落下来到了花房,又来找自己求和。 如今攀上了皇权,却说什么报恩? 这分明就是嫌贫爱富!是背叛! 凌云彻猛地站起来,高大威武,气势汹汹:“明明只要你点头,皇贵妃娘娘就能让皇上给我们赐婚……” 嬿婉打断他:“你知道吗?我只是刚刚被封了答应,就把春婵和澜翠带到了身边。” 凌云彻一滞:“贵妃娘娘她试着救过你,她有苦衷……” 嬿婉望进他的眼睛深处:“高贵如贵妃娘娘,连个宫女都不能调动,我又怎么敢相信,她口中的赐婚个侍卫什么的,就一定是你? 若嘉妃娘娘随便给我指个什么喜欢打人的侍卫让我成亲,贵妃娘娘会不会又有什么苦衷?到时候,是你的歉意能救我,还她的苦衷能救我?” 凌云彻直勾勾盯着她:“娘娘为了你多番费心,你怎么能这样说娘娘?做宫女哪有不受苦的?你不过就是挨了点打,可知贵妃娘娘当日为了你,如何被嘉妃奚落?” 不过就是挨了点打?嬿婉心中戾气腾升:“难道我受的苦,不是因为贵妃娘娘得罪了皇后和嘉妃,她们想针对贵妃娘娘,我才被连累的吗?!” 难道一个她堂堂一个贵妃,却要不来一个妃子的宫女,不是她自己无能吗?! 凌云彻失望地看着她:“嬿婉,你变了,你怎么能这样诬赖娘娘?当初若非你攀附权贵,也不会被调到花房,你惹怒皇后,被嘉妃调教,也是你自己办差不当心,你怎么能赖在贵妃娘娘身上?” 嬿婉直勾勾看着他,该演的戏份已经演完了,实在懒得跟他继续废话。 她柔嫩的指尖抹走眼角的眼泪,垂眼道:“我只是个卑微的宫女,不知道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的苦衷,比起凌大人和娘娘的无能为力,我更想自己闯出一条活路。 凌大人,你总说人要感恩,嘴里总是挂着贵妃娘娘。那么,皇上救了我的命,我自然也该把自己的一辈子献给皇上,竭尽所能地让皇上高兴。” 凌云彻讥讽道:“你明明是想要过人上人的日子,却非要将自己的负心说得这样好听。呵!聪慧如贵妃娘娘,都曾失宠进过冷宫,你又怎知自己不会登高跌重?” 嬿婉眼眶通红地望着他,气得发抖:“你的感激是感激,我的感激就是不要脸吗?凌云彻,你就非得挑我第一天伺候皇上的时候,刺激我,好叫我御前失仪吗?” 她转身就走,转头的瞬间,眼泪坠落,被风一吹便落在了凌云彻的手背上。 凌云彻见她那张漂亮的脸蛋儿上满是绝望和心碎,心里蓦地一痛,失魂落魄地追了两步,却见嬿婉已经带着人,脚步很快地离开了。 他呆呆地跟了两步,忽然听见有人在远处叫他。 “凌云彻。” “贵妃娘娘?” “我知道你伤心,但你也该为自己想想了。御前侍卫怎么样?只是你得答应我,这一次,你真得忘了魏嬿婉了。” …… 清凉的夜风吹散了身后的晦气,嬿婉越走越快,不停抬手擦泪。 春婵急得想骂人:“主儿?主儿!” 嬿婉忍不住哽咽出声:“他说当初借过我十两银子,虽然我还了他,但毕竟他当时救了我的急,让我看在同乡之谊的份儿上,替他美言,让他做个御前侍卫。” 她情绪失控,声音便有些控制不住:“我只是一个微末的答应,怎么敢应承这种后宫干政的事?他便说我得了势便张狂,早晚登高跌重!” 随行的宫女太监们眉头跳了跳,登高跌重这个词儿,他们还真都听见了。 那个侍卫很勇啊。 脑子里装的什么玩意儿呢,竟然让个答应帮他运作御前侍卫的空缺? 一言不合,还在人家第一次侍寝的时候诅咒人家失宠。 真的是……癞蛤蟆蹦得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了。 春婵气得咬牙:“小主儿快擦擦眼泪吧,一会儿皇上见了该生气了……” 她忽然顿了顿,怒道:“他该不是就打着这个主意吧?!” 澜翠愤愤:“咱们可不能叫他得逞!” 嬿婉顿时慌张起来,忙小心翼翼地擦擦眼泪,挤出一个笑容:“春婵,澜翠,你们看看我还好吗?可千万别惹皇上不高兴了,我没什么本事,这辈子所求,也不过就是想叫皇上高兴。” 她肤白貌美,娇柔美丽,只是衬着她红红的眼圈,怎么看怎么可怜。 春婵和澜翠越发厌恶凌云彻,安抚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见她脸上有了笑颜。 等到了养心殿,头一个发现嬿婉眼眶微红的,便是进忠。 他狭长漂亮的狐狸眼里划过一抹幽光:“主儿这是怎么了?” 嬿婉一见他,就打心眼儿里高兴,什么晦气的感觉都没了:“我好着呢。” 进忠见她笑得得体又乖巧,领着她一路去了围房,温声细语:“皇上喜欢您呢,主儿不用害怕紧张。” 嬿婉看着他这四平八稳的样儿,就知道,他这已经安排好了八字的事情了:“多谢进忠公公。” 等她进围房之后,进忠叫住春婵:“过来替你家主儿拿点儿东西。”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庑房,春婵忙道:“我们主儿是被一个不识好歹的同乡气到了,他痴心妄想,想让咱们主儿给他进言,当御前侍卫呢!” 御前侍卫?什么东西啊这么敢想?他费心把人捞出来,可都还没要一点儿好处呢!进忠微微挑眉:“名字?” “凌云彻。” 春婵见他一双邪气的狐狸眼微微眯着,不知道在琢磨什么鬼主意呢,就心里发寒得紧,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忍着焦急等他发话了,赶忙去围房报告。 “……主儿,奴婢没说错什么吧?” “没事儿,他不会生我的气的。春婵,你快来帮我看看我这眼睛,我好像把它搓得有点红。” “哎!奴婢看看~” 洗漱过后,嬿婉被包着送进了养心殿。 掀帘子的是进忠。 就这么短短一瞬,嬿婉都忍不住望向他,瞧见他看过来的漂亮狐狸眼,心里本就不多的紧张,越发慵懒没影儿了。 眨眼间她便到了床上,眼巴巴抬眼望向一身明黄寝衣的弘历,小脸儿上浮起两团红晕,忍不住挪动了两下,把滚烫的小脸儿靠在他的胸口上,肉眼可见地满脸踏实放心。 弘历被她的模样逗笑了:“害怕?” 嬿婉软乎乎地摇头,满足地笑起来:“只要能陪在皇上身边,叫皇上高兴,奴婢什么都不怕!” 弘历看着她依赖娇俏的模样,想起进忠说的话。 说她到了永寿宫以后,忽然想起有人说她八字妨碍皇帝,哭着问进忠是不是不能陪着皇上了。 又想到进忠遮掩了魏嬿婉的身份,钦天监只看八字,就说这八字的主人命好,福泽深厚,还能带给身边人好运。 再有便是毓壶查到的,嬿婉努力往上爬,做什么差事,便尽力做到最好,从不自轻自贱,为自身境遇所困,心里对嬿婉的喜欢便又多了两分。 他因常练弓马骑射而粗粝的手指,轻轻抚摸她的脸蛋儿,在她微红的眼圈上微微停顿。 这小女子明明都二十二岁了,却还跟个小姑娘似的爱哭。 这模样,瞧着像是才刚受委屈不久。 第6章 虽然他们差点儿成亲 弘历等着嬿婉跟他哭诉委屈,但怀里的小女子显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穿帮了。 她猫儿似地蹭蹭他的大手,湿漉漉的眼睛羞怯地望着他:“皇上……” 弘历身体一热,见她一心只想承欢,并无半点儿告状的意思,不扫兴地低笑道:“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就寝吧。” 嬿婉小心翼翼地从散乱的被子挪出漂亮纤细的小手,颤巍巍地抱住了他宽厚结实的臂膀,仰起头,巴巴地望着他:“皇上,奴婢想让您高兴。” “傻瓜,你该自称嫔妾了。” …… 一晚良宵苦短,帝王食髓知味。 晨起上朝时,弘历看了一眼迷迷糊糊要爬起来嬿婉:“睡着吧。” 他心情极好。 她说要让他高兴,便当真是忍痛也要让他高兴。 她隐忍羞怯,贪恋又满足地攀附着他,那完全绽放自己、任君采撷的样子,让他如今想来都觉得耳朵一热。 昨夜折腾得厉害,他便没让她劳累着回永寿宫,如今有的是人伺候,自然也不必她起来劳神劳力。 伸手捏了一把嬿婉愣怔的脸蛋儿:“再休息一下便去向皇后请安。” 嬿婉眼神依恋害羞地望着他:“奴婢,嫔妾谢皇上提点,您待嫔妾真好!” 被人热烈地回应好意,弘历本就愉悦的心情越发舒朗,摸了摸她的头发,起身去了外间。 闭目等着人穿戴得差不多了,他忽然开口:“魏答应昨晚遇上了什么事?” 李玉一愣。 进忠弓着身子给弘历系腰带,低眉顺眼道:“听说是答应小主儿在来的路上,碰上了同乡,那同乡想叫小主儿替他谋划个御前侍卫的位置,小主儿说后宫不能干政,她只求皇上高兴,不想让皇上操心,那同乡就诅咒小主儿必定会登高跌重。” 顿了顿:“小主儿曾经借过他十两银子,虽说早就还了,但到底还是欠着人情没底气,就为难哭了。” 弘历顿时眉眼一冷:“去查一下魏答应的这个同乡。” “是。” 李玉快步跟上皇帝,临行前深深看了一眼进忠。 他这徒弟一向机敏谨慎,少有这样话多的时候,娴贵妃娘娘厌恶魏嬿婉,进忠却这般替魏嬿婉找补,莫非是受了那魏嬿婉的好处? 进忠似乎才刚刚意识到自己多嘴了,恭顺地冲着李玉讨好一笑,一双狐狸眼亮晶晶的好看乖巧。 李玉心里存了个疑影,这会儿却也顾不上多想,匆忙跟着弘历去了前朝。 “进忠公公。” 微哑的嗓音带着缱绻,惹得进忠指尖一麻,莫名就想摸点儿什么东西。 他微微弓着身子转身,就见魏嬿婉从屋子里出来了。 看她穿戴整齐的模样,显然是皇上刚出来,她就在里面悄悄儿地也收拾起来了。 进忠心里一揪,忍住想过去扶住她的冲动:“主儿怎么不多歇歇?” 瞧瞧这可怜的,两条腿明显都是软的,走路都不大稳当呢! 嬿婉轻声道:“公公不要替我多说话,免得惹皇上和李玉公公不高兴。” 进忠心头一热,那双狐狸眼忍不住望向嬿婉,就见嬿婉一双漂亮的猫眼儿正柔柔地望着他,那黑漆漆的眼瞳深处,仿佛浸润着深不见底的情谊。 进忠只觉得一股悸动从心口处蔓延,转瞬间就浸满了四肢百骸,直叫他恨不得对眼前这小姑娘掏心掏肺,换得她更多的驻足和注视才好。 他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喉结,忽然对过去的提议后悔了——什么她得了圣宠,便扶持他做到御前大总管,他不止想要高位,还想要更多! 他低垂下满是贪婪的狭长眼眸,开了口,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哑:“小主儿放心,奴才有分寸。” 嬿婉柔声道:“我要去向皇后娘娘和诸位主子请安了。” 进忠忍不住追上两步:“小主儿……” 但其实,这人多眼杂的,他又能多说什么呢? 因此只是露出恭顺漂亮的笑容:“小主儿慢走,注意脚下。” 他到底趁着这个劲儿,抬起手臂扶了她一把。 嬿婉自然而然地扶着他劲瘦的小臂,迈过养心殿高高的门槛,迈着两条软哒哒的小细腿儿,去长春宫拜见正宫皇后,和诸位高位妃嫔。 进忠恭敬地垂首等她走远了,这才象征性地又去问了问昨天宫道上的事儿,往侍卫庑房的方向去。 没一会儿,赵九霄从远处奔来,见了进忠就先挤出笑脸:“您找我?” 进忠上下打量他:“就你叫赵九霄啊?听闻你有个独占冷宫救火功劳,还借此高升的兄弟,叫做凌云彻?” 他明明是个太监,可长身玉立地往那儿一站,眼神微微睨过来,竟是比王爷都还要矜贵莫测几分:“怎么他都高升了,却没想着也提携提携你呢?” 难道是来问娴贵妃娘娘和凌云彻的私情的?!赵九霄后背冒起一层冷汗,正谨慎地想着措辞,就听见这位御前太监又开口了。 “别想着编瞎话儿糊弄小爷,小爷若不是将那凌云彻的事情查得清清楚楚,也不能找到你身上。张嘴说话之前,想想你那只管自己升迁的好兄弟,会不会为了你去求娴贵妃娘娘,让小爷别为难你。” 赵九霄脸色一阵变换,虽然心里想着兄弟情,却门清儿这兄弟情救不了他的命。 凌云彻这小子,连未婚妻被凌虐,都不舍得娴贵妃娘娘为难,能为了他,去求娴贵妃娘娘? “……您想问什么?”赵九霄低眉顺眼:“知道的我都告诉您,但没有的事儿,我肯定也不能乱说。” “新晋的魏答应给小爷穿小鞋,听说她跟凌大人关系紧密?” 赵九霄顿时松了一口气,不是问奸情的就行,他放松道: “您误会了,他们当初虽然差点儿成婚,但魏答应当初被贬去花房受苦,凌云彻都没帮忙,后来嘉妃娘娘虐了魏答应五年,凌云彻也常说当宫女哪有不挨打的,总劝她忍耐。……他们早就闹掰了!” 进忠:“……” 他脸上还挂着笑,只是笑意怎么也不达眼底:“宫女私自跟侍卫定情,那可是私通,凌大人连这种私密事都告诉你,显然是真拿你当兄弟啊!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赵九霄:“……” 他是不是说错话了? 怎么错的? 这太监看着不像好人呐! 他今天是不是就要直接交代在这儿了?! 第7章 又不是臣妾自己想要的 嬿婉没敢耽误时间,早早地就去皇后的长春宫等着请安。 一众妃嫔早就听说了有新人晋封,便都略带好奇地等着新人来拜见。 海兰拿起帕子轻擦嘴角,蹙着眉头轻笑道:“听说魏答应出身四执库,这次嘉妃被禁足,就是因为她呢!” 纯贵妃蹙眉:“她还是这么不安分,竟连主子都攀扯起来了。” 如懿微扯嘴角:“出身低的人,自然总想着往上爬,这原也没什么,只是以宫女之身引发后宫争斗,实在是扰乱了后宫的平静。” 众嫔妃们听见她们三个的话,就先对嬿婉多了几分不喜。 一个低贱的宫女,竟然能勾得皇上惩戒得宠的嘉妃,不是狐狸精是什么? 况且听这意思,这魏嬿婉竟然还不是第一次勾引皇上? 她们还想再问问,就见皇后被素练和莲心扶着过来了,便都歇了话题,跪下请安。 略微寒暄了几句,皇后便叫了魏嬿婉进来行礼拜见。 众人齐齐看去,就见魏嬿婉规规矩矩地进来,行礼,拜见。 她一张小脸蛋儿白皙粉嫩,跟花骨朵儿似的娇嫩,人瞧着十分纤瘦,眉梢眼尾都带着认真清透,像朵儿纯白的茉莉花儿。 众人心里的厌恶没忍住一滞。这姑娘长得,忒白净乖巧了些。 等嬿婉跪下行礼的时候,袖子随着动作上滑,便露出了白皙的小臂,上面新伤加旧伤,有鞭痕有掐伤甚至还有烫伤…… 触目惊心! 众嫔妃们心里的不喜,彻底被惊了个没影儿。 这嘉妃,平日里看着没什么心机,直爽可人的,没想到背地里竟然这么阴狠! 富察皇后也是惊了惊,她也没想到,嘉妃说的替她调教,竟然是这种调教。 她想起昨晚上开始,素练就一直说定然不能让魏嬿婉爬高,否则祸患无穷,原来嘉妃私下里把人这样往死里头凌虐。 难道,素练一直知道内情? 富察皇后简单地照规祖宗矩训诫了一番,沉声道:“嘉妃凌虐宫女,也是本宫失察,魏答应,你受委屈了。” 她看向身旁的莲心:“本宫只希望你不要因为过去的仇恨,忘却了本心,失去了身为嫔妃的本分。本宫已经责罚嘉妃抄录女戒百遍,一个月食素。 这些身外之物是补偿你的,虽然这些并不能洗去你过去受的苦楚,只是却也是本宫如今能做的、弥补你的东西了。” 嬿婉忙再次行礼谢恩,见富察皇后脸上的疲惫连脂粉都遮不住,便有些忧心:“娘娘,您诸事烦劳,不必为了嫔妾费心。” 富察皇后只温声道:“无妨,说到底本宫也有责任。” 嬿婉轻声道:“这五年来,嫔妾求了多少人,都求助无门,能获救,全靠皇上怜惜下人,能在永寿宫住得好,全靠皇后娘娘掌管宫务,赏罚分明。 娘娘您宽心,嫔妾一定谨守本分,好好侍奉皇上和娘,只希望皇上和娘娘长久地安康,能庇佑嫔妾一辈子。” 富察皇后看着嬿婉充满了担忧和依赖的眉眼,忍不住愣了愣。 她从昨天白天早上就开始发低烧,到了下午更是直接烧晕了过去,等醒来以后,就觉得脑子一直混混沌沌的不大清楚。 直到看着嬿婉这双仿佛看着母亲的眼睛,仿佛一道霹雳降下,破除了蒙在她眼睛上的所有迷瘴。 她富察琅嬅,可是出身富察家,自小被精心教养的名门闺秀,大清朝的皇后啊! 娴贵妃连嘉妃宫里的一个小宫女都要不走,如此无能,自己到底为什么会一直觉得,娴贵妃会踩在她的头上,抢走她的皇后之位? 这么想着,她就忍不住看向了娴贵妃,却见娴贵妃正在跟海兰说小话,两个人说着说着就笑起来,还看了一眼嬿婉,那笑容,实在说不上干净。 富察皇后端庄柔美的脸神色微冷:“娴贵妃和海贵人在说什么?” 如懿一愣,扯起疏离客气的笑容:“臣妾只是在跟海兰说一些书中读到的趣事。” 其实她刚刚是听海兰说:魏嬿婉这样谄媚讨好皇后,竟仿佛忘了皇后才是让嘉妃凌虐她的始作俑者。 她见海兰实在是疑惑感慨,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魏嬿婉这种人,向来把皇权富贵看做第一,皇后害她又怎么样?只怕是等嘉妃禁足完了出来,也要讨好嘉妃呢! 如懿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容:“皇后娘娘一向端庄,只关心宫务,想必不会对臣妾们的话感兴趣的。” 富察皇后冷声道:“听说娴贵妃向嘉妃讨要过魏答应?” 如懿悲悯道:“臣妾听闻嘉妃孕中急躁,见她拧了樱儿……也就是当时的宫女魏嬿婉,见她可怜,便心生怜悯,想拉她一把。” 她叹气道:“只是嘉妃不肯,臣妾怕她气急伤胎,只好作罢。” 富察皇后脸色微沉:“本宫最近忙于照顾七阿哥,宫务一向多依赖纯贵妃和你,皇上也金口玉言,让你和纯贵妃一起帮忙处理宫务。 娴贵妃既然早知道嘉妃凌虐宫女,自己又处理不了,为何却从不曾跟本宫提一句?即便当日你怕嘉妃动了胎气,难道嘉妃这孩子怀了五年不成?” 如懿一愣,又委屈又愤怒:“皇后娘娘这么说,臣妾当真是百口莫辩!要不,您还是把协理六宫的权力收回吧,反正这后宫也不是臣妾想管的!” 富察皇后被她气得头晕:“放肆!你当这协理六宫之权是什么?儿戏吗?!” 这可是需要走正经圣旨,唯有皇帝一人才能下令更改的、仅次于皇权的至高权力!是皇上对如懿的信任和爱重! 海兰忙道:“嘉妃娘娘一向恣意,娴贵妃娘娘也是怕伤了龙胎才忍耐下来。” 富察皇后怒道:“宫女大都出身八旗,若有惩罚必得报给中宫,再由皇上定夺,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贵妃,决定她要不要继续被殴打?” 如懿绷着脸:“皇后娘娘,臣妾全都是为了龙嗣着想!那可都是皇上的孩子,难道您要只管规矩,不管皇上的孩子吗? 这宫里的孩子们总是多灾多难,您不能只关心嫡子,而不关心其他孩子吧?若为了一个宫女,让嘉妃的龙子再出了事,皇上得多伤心啊!” 富察皇后头突突地疼,一拍桌子站起来:“你!” 难道就她娴贵妃一个关怀龙子,她富察琅嬅就只会借机谋杀皇上的庶子们吗? 眼前忽然一黑,身子一晃:“如懿!你放……”肆! 话没说完,嬿婉当机立断冲上去,扶住富察皇后,连声急唤:“娘娘!娘娘您没事吧?素练姑姑不好了,娘娘被娴贵妃娘娘气晕了!” 第8章 坑已经挖实在了 富察皇后确实是被气得头晕,但她今日心性清明,短暂晕眩之后便站稳了脚步。 可听着嬿婉惊慌的叫声,又听见海兰呵斥嬿婉污蔑娴贵妃,一股恼意上来,真就软倒在了嬿婉的怀中。 养心殿里,弘历刚上朝下来,正听进忠禀告追查的结果。 “魏答应的那位同乡叫做凌云彻,之前在冷宫里做侍卫,后来因救了娴贵妃娘娘,被提拔去守着太妃们的宫殿。 他因为跟魏答应是同乡,确实是有一次银钱往来,借了十两银子,还了十二两,昨儿魏答应得了赏赐,又让人送了五十两表达感激。 奴才已经跟凌侍卫还在冷宫做事的好兄弟赵九霄确定过了,那凌侍卫得了银子之后,声称要去谢恩,特意请了假,到宫道上蹲守去了。” 弘历听见凌云彻这个名字就觉得耳熟,再听见娴贵妃这几个字,便彻底想起来了这事儿。 倒是没想到,这个出身不怎么样的侍卫,很擅长攀爬之道。 他皱眉:“朕记得,当时救火的冷宫侍卫都有封赏,这个赵九霄怎么还在冷宫?” 进忠低眉顺眼:“能被打发去冷宫的侍卫,本身也没什么依仗能耐,那凌侍卫也是全靠娴贵妃娘娘提了一句,才得以换个地方。” 顿了顿,欲言又止,又忙垂下了头。 弘历挑眉:“说。” 进忠忙跪下:“听说,那凌侍卫有一次喝醉了酒,说想等魏答应出宫呢。” 一个侍卫,等宫女儿出宫干什么?自然是要等放出去成婚了! 弘历十分不悦:“魏氏……”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昨天他说要让魏嬿婉到养心殿伺候,嬿婉已经跪下谢恩了,如懿却特意提了一句,叫魏嬿婉自己选,是伺候他,还是出宫嫁个侍卫。 难道如懿早就知道这个凌云彻的心思,竟是想要把魏嬿婉赐给这个凌云彻不成? 如懿是怎么知道凌云彻妄想着魏嬿婉的? 他长长的睫毛下眉眼冷厉,就见李玉匆匆进来:“长春宫来报,皇后娘娘晕倒了。” 弘历心头一沉,立刻站起来:“去长春宫。” 李玉忙去安排,路上,警告地瞪了一眼进忠:“你想干什么?” 进忠忙躬身:“师父您对惢心姑姑的心意,当徒弟的当然是知晓的,翊坤宫的主子娘娘不喜欢魏答应,我当然得帮帮忙。” 李玉沉声道:“娴贵妃娘娘感激凌大人,你弄人的时候别牵扯到他,免得惹了她不高兴,再让惢心为难!” 却是对进忠说魏嬿婉侍卫惦记的事儿,并不在意。 进忠拍了一下自己的脸:“是我没想周全,下次一定注意!” 等李玉去扶皇帝下辇,他狭长的狐狸眼里闪过阴冷笑意。 下次? 下次他一定注意,没机会也得找机会把那玩意儿往死里头整! 什么凌云彻,不过是个孬蛋。 凭他也配跟魏主儿谈婚论嫁? 凭他也敢,说魏主儿被打是天经地义! 他垂着眼睛跟着李玉往大殿里去,刚在皇上身边站稳,就听见海贵人的声音:“魏答应污蔑贵妃娘娘,该拖下去掌嘴,以儆效尤!” 进忠黑黝黝的眸子飞快瞥了一眼,见海贵人指着地上跪着的魏嬿婉,满脸冷厉,甚至要越过皇上开口指挥宫女来拖人,心里一紧就要开口说话。 嬿婉见进忠微微抬眸,就知道这人心里是想护着她呢。 只是,这种时候开口,岂非让他招惹海兰这条疯狗的注意? 她立刻便开口打断进忠:“奴婢,奴婢不该又惹娴贵妃娘娘生气的!奴婢愿意领罚!” 她小脸儿煞白,被海兰看一眼就抖一下,脸色也越发苍白,让弘历看见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这是被嘉妃用了五年时间给欺负怕了。 想到昨天毓壶查到的事,纯贵妃一直挺喜欢嬿婉,海贵人来过之后,当天就打发了嬿婉去花房,心里便有些不喜。 他淡淡道:“怎么你之前也惹恼过娴贵妃?” 嬿婉抖得更厉害了:“奴婢不该一心只想跟着皇上报恩,拒绝了贵妃娘娘想要指婚的好意!” 弘历本就冷淡的神色,在听见这句话之后,瞬间笼罩了一层冷意。 如果只是一个人这么说,他还会觉得是巧合,可一个两个的都这么说…… 怎么娴贵妃跟这个凌云彻,已经熟稔到能够谈论婚嫁的地步了? 他淡淡道:“这满宫上下的人,若不一心向着朕,岂非谋逆?你忠心耿耿又有什么错?起来吧。” 如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嬿婉却已经感激地谢恩,只是刚起来就跌倒,疼得小脸儿发白。 恰巧此时富察皇后醒了过来:“皇上……” 弘历忙看过去,眉眼温和:“皇后感觉如何?” 富察皇后望着弘历的眼睛,从中虽然看不到爱意,却也充满了尊重和担忧,越发对自己过去的做法想法不能理解,心情复杂地握紧他的大手:“皇上。” 弘历从未见过她这样,不由一愣,皱眉询问太医:“皇后到底怎么了?” 太医忙道:“启禀圣上,皇后娘娘太过劳累,又骤然被气到,这才血不归心,骤然昏倒。” 弘历眸色微沉:“气到?” 他清冷的目光扫向众人。 富察皇后见嬿婉可怜兮兮地跪着,还一脸担心地望着自己这边,心里就是一揪:“皇上,您怎么叫魏答应跪着?” 嬿婉眼圈一红:“娘娘您快躺着别动,不是皇上叫奴婢跪着的,奴婢这就起来。” 只是她跪得太久了,险些又摔倒。 弘历皱眉:“进忠,扶一下魏答应。” 他冷冷看了一眼海兰,眼底滑过一抹冷意。 从前他只觉得海兰善良弱小,单纯可人,今日种种,却叫他看清楚了她恃强凌弱的内里。 想当年她也曾身为小答应被人欺辱,如今她高,魏嬿婉低,便也跟曾经的高贵妃一般,开始欺负弱小的答应了。 海兰后脊背一冷,忙想挽救一下,却见弘历已经被富察皇后吸引了注意力,只能担忧地抓紧如懿的手:“姐姐……” 但如懿只是直勾勾盯着弘历和富察皇后紧握的手,对她的呼唤置若罔闻。 进忠已经麻利地扶起了嬿婉,察觉到她全部身子都倚靠在自己身上,两条腿儿一直在打抖,狐狸眼里就寒光闪闪。 嬿婉轻轻挠了挠他的手背:“多谢进忠公公。” 进忠什么脾气都没了,微微扯起一点儿淡淡的笑容:“主儿您小心脚下。” 嬿婉压低声音:“同乡?” 进忠后槽牙磨了磨:“皇上已经知道了,那位等着您出宫呢。” 两个人偷感很重地对视了一眼,都知道今儿这坑已经彻底挖实在了。 第9章 骑在头上也没事 嬿婉跟进忠那双漂亮的狐狸眼一对视,再听他说了几个字,就知道哪怕自己没跟他对计谋,他也还是帮忙把她所有想挖的坑,全都挖好了。 嬿婉垂着眼,眼底滑过一丝愉悦又期待的笑意。 凌云彻始终是个隐患,不如一开始就撕扒开,最大程度转让给如懿。 反正,这两个从头到尾都说自己清清白白的男女,除了亲嘴儿拉手不敢干,其他的全都干完了,也不算是冤枉了他们。 她倒是要看看,总是说她辜负了凌云彻真心的如懿,是怎么对待凌云彻的真心的。 她心里高兴,便腿也不疼了,略微站稳了一些。 进忠见她这样,看了一眼春婵,等春婵一扶稳了人,立刻板着脸走人。 嬿婉:“……” 她心里一慌。他怎么好像生气了? 春婵以为她腿疼得紧,心疼地握紧她的手:“主儿?” 嬿婉看见她温柔担心的眉眼,心里头那点儿慌张就消失不见了。 春婵和进忠多爱她啊,只要她不杀他们,就算是骑在他们头上,他们也舍不得生她气太久的。 她依靠在春婵身上,进忠不看她,她就也全程不看他,只巴巴地望着皇后。 富察皇后早就知道是海兰罚跪的嬿婉,只是这姑娘跪在床边,捏紧她的手指提醒她不要醒来,才生生忍到了现在。 见弘历温和担忧地望着自己,她心里底气越发浓郁:“皇上,臣妾不明白,娴贵妃口口声声说协理六宫之权不是她想要的,又为何趁着臣妾昏倒,私自罚跪魏答应?” 她闭了闭眼:“大人吵架,她何必要迁怒一个孩子?” 如懿比嬿婉足足大了九岁,皇后用孩子来形容嬿婉,并不为过。 如懿眉头微皱,噘着嘴更正道:“魏嬿婉如今已经二十二岁了,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儿,早就是几个孩子的额娘了,算什么孩子?” 富察皇后怒气再起:“即便她如今不是孩子,五年前也才十七,你那时候都二十六了,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姑娘被欺负,身负协理六宫之权却不吭声,你当真不觉得自己有错吗?万一她真就被打死了呢?” 如懿抿了抿嘴角:“皇后娘娘,嘉妃想要折磨嬿婉,必然不会叫她伤得太重,又怎么会死呢?若嘉妃真要杀人,臣妾自然会阻拦。” 富察皇后再次被气得脑子嗡嗡作响:“你!”这说的也是人话?! 不止是富察皇后愕然,弘历也像是头一次认识如懿一样,愕然看向她。 如懿脸上浮出小姑娘才有的天真茫然,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说得不对:“魏嬿婉,你自己说。” 嬿婉脸色发白,眼圈发红,颤巍巍地低下头:“奴,奴婢……” 她清瘦的身体微微发抖,满身都是“我觉得你说的不对,但我家世没有你好,所以不敢反抗”的惊惧。 她垂泪发抖:“奴婢感激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怜惜。” 如懿眉头微皱。 嬿婉忙跪下:“贵妃娘娘恕罪!” 她很害怕,但真要顺着如懿的话说,岂非是同意皇上救她,皇后维护她,都是多此一举?因此只能忍着得罪贵妃的惊惧,说点儿实话。 富察皇后气得发抖:“娴贵妃!” 弘历眸色微微沉了沉:“如懿啊,你不想替朕协理六宫?” 如懿神色微僵:“皇上,臣妾……臣妾不知道说什么。” 弘历沉声道:“朕问你,你只要说是或者不是便好。” 如懿嘟了嘟嘴:“是。” 她有些生气了,她的少年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咄咄逼人,让她多下不来台啊。 这魏嬿婉果然是个祸害,明明被皇后和嘉妃所害,却联合皇后算计她。 海兰忙道:“皇上误会姐姐了,姐姐当初也是怕惊扰了嘉妃的龙胎,没想到却让皇后娘娘误会了姐姐不管事。” 如懿看了一眼弘历,微微沉着脸,嘟着嘴等他来哄。 富察皇后想起来如懿之前的话,再次被气得发抖:“皇上,娴贵妃哪里是真不想要协理六宫之权?她是觉得臣妾既然拜托她协理宫务,就不该指手画脚! 她讽刺臣妾不在乎皇上的其他孩子,只关心嫡子!讥讽都是臣妾害得皇上的孩子们凋零呢! 皇上,臣妾这些年来管理宫务,自认也是兢兢业业,若非当初怀永琮的时候,臣妾实在身体不适,永琮生下来一直体弱,臣妾怎么敢劳累娴贵妃帮忙?” 她本就身体不好,连日来照顾永琮,更是夜不能寐,如今骤然清明,意识到自己过去过得到底有多窝囊,多无能,一口血都溢到了唇边。 想到这些年来自己兢兢业业,小心翼翼,处处被如懿顶撞讥讽,还连着失了几个孩子,她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嘴角鲜血溢出。 当年嫁人的时候,她何曾会想到,竟要过这种被丈夫宠妾蹬鼻子上脸,连孩子都保不住的日子呢? 弘历大惊失色:“皇后!……太医!” 太医忙上前来给富察皇后诊断,扎针,整个长春宫都乱成了一团。 如懿被下人挤到了最外围,心里不安地叫了一声:“皇上……” 弘历哪里有空理会她。 富察琅嬅这个皇后虽然不是他第一眼选中的皇后,却当真是兢兢业业,将宫务处理得井井有条。 富察家的男儿郎们,在前朝也是忠心耿耿,以帝王心意为第一要务。 倘若当真让皇后被他的宠妾气死,遗臭万年都是轻的。 弘历紧紧握住富察皇后的手,沉声道:“琅嬅,你是朕的妻子,你的心性朕明白,朕定然不会叫你受委屈!” 富察皇后睫毛颤了颤,艰难地睁开眼,越过弘历的肩膀,看见焦急站在弘历旁侧的嬿婉,心里不知为何就是一软。 明明不是第一次见这个姑娘,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见,她总是觉得喜欢,看见她红了眼圈便心软。 “皇上,不关魏答应的事,您别……别听旁人的话,迁怒她。” 如懿听着这话,就觉得皇后在指桑骂槐,忍不住道:“皇上,臣妾没有针对魏答应的意思。皇后娘娘真的误会臣妾了!” 弘历看着妻子唇边的血迹,隐忍许久的怒火终于爆发:“娴贵妃既然不喜欢替皇后效劳,就回宫静养,别再出来了!魏常在,送娴贵妃出去!别打扰太医给皇后看诊!” 第10章 本来就该是这样的 魏常在? 什么魏常在? 如懿瞪圆了眼睛:“皇上?!” 她眼眶里含着晶莹,嘟着嘴唇,委屈又愕然地看着他:“您也相信臣妾心怀恶念吗?” 弘历不耐烦地打断她:“魏常在!” 进忠垂着眼睛提醒道:“魏主儿,皇上和皇后娘娘隆恩,还不快谢恩,然后送娴贵妃娘娘回宫?” 魏嬿婉仿佛才反应过来,忙跪下谢恩,只是她脸上的高兴不多,反倒是一直担心地看着弘历和富察皇后。 富察皇后温柔望着她:“快去吧。” 魏嬿婉一步三回头地走到了如懿身边:“贵妃娘娘……您请?” 如懿冷冷地盯了一眼魏嬿婉,转身就走。 海兰连忙告辞:“皇上,皇后娘娘,臣妾……” 弘历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专心询问太医皇后的病情,眉头一直紧紧锁着,脸上的沉怒,让海兰的心沉到了海底。 大殿外,嬿婉靠着春婵的手,假意追赶如懿,实则走得并不快。 海兰很快追上了如懿:“姐姐!” 如懿神色冷淡:“你不该出来,皇后病重,你应该在里面侍疾,以免被皇后记恨。” 海兰满脸担忧:“我担心姐姐。” 两人说着话,速度就慢了下来,嬿婉便到了跟前。 海兰冷冷盯着嬿婉:“魏答应,不,现在应该叫你魏常在了,本宫倒是小瞧了你。” 嬿婉抬眼看向她,柔声细语:“贵人,您当初说我命格不好,克了大阿哥,还妨碍皇上,奴才偷偷让人去问了,亲钦天监的大人们说,我的命很好。” 海兰一愣,继而眼露阴狠:“你若是恨我,就只管冲着我来,不要陷害姐姐!姐姐她曾经为了救你,如何被嘉妃奚落,你没看见吗?如此恩将仇报……” 嬿婉打断她:“救我的人,是皇上。” 海兰大怒:“你这种忘恩负义的人……” 嬿婉再次打断她:“当年娴妃娘娘说,带我去长春宫送花,会照顾我,结果她一身姚黄牡丹冲撞了中宫,又出言讥讽皇后娘娘不是众人心中的皇后。 她得罪完了皇后娘娘,却将我扔在长春宫里,那时候,娴妃娘娘可曾担忧过,我会被两位被激怒的主子娘娘责罚吗? 还是说,您留下我,本就是让我给她们撒气,免得她们气恼过头,去针对您呢?” 如懿冷着脸道:“本宫听闻,是你自己摔了牡丹,才惹怒了皇后。魏嬿婉,你的过错,你自己该承担。” 嬿婉忍不住笑了:“凌云彻说,我失踪了五年,怎么也找不到我,怎么娴贵妃娘娘知道的这么清楚,却没有告诉他一声吗?” 如懿沉沉盯着她:“魏嬿婉,是非自在人心,公道二字,也不是你张张嘴说了算的,事实到底如何,日月可照。 你到底是为了攀附权贵,还是为了感恩,你自己心里清楚,本宫只希望你自己走这条路走得高兴,来日不要后悔,毕竟,你曾经辜负了一个真心对你的人。” 她说罢,高傲地冲着她撇了撇嘴角,往前走去。 嬿婉恭送她:“嫔妾这辈子都不会辜负真心对待嫔妾的人,多谢娴贵妃娘娘教导,恭送娴贵妃娘娘。” 海兰遥遥回头看来,清凌凌的目光里透出阴狠。 嬿婉直到她们都走远了,这才回过头来,稳稳地扶住春婵:“我很担心皇后娘娘,咱们快去看看吧。” 春婵有些担忧:“皇上很宠爱贵妃娘娘……” 嬿婉温柔地捏捏她的手腕:“没关系的春婵,我这辈子就只为了皇上活,我只管皇上高兴,如果将来皇上为了让贵妃娘娘高兴,而冷待我,只要皇上能高兴,我甘之如饴……” 她说着话一转头,就见弘历站在身后,忙脸颊通红地跪下了:“皇,皇上……” 弘历走到她身边,亲手将她扶起来:“今日你受委屈了,晚上来养心殿,朕与你好好说说话。” 嬿婉小脸儿通红:“是。” 含羞带怯地看了他一眼,又忍不住往长春宫看。 弘历好笑道:“倒是想不到,你与皇后这样投缘,去吧,皇后喜欢你,好好侍疾。” 嬿婉忙点点头,恭送他走了之后,才起身,往皇后那儿去。 春婵有些担忧:“皇上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嬿婉眉眼弯弯:“皇上出来的时候,我听见进忠说话了,别怕。” 春婵瞬间眉眼舒展,忍不住道:“进忠公公待您可真好!” 那可是御前,他是真敢为了主儿冒险! 嬿婉眉眼间的笑意又多了两分:“我知道。春婵,等回去之后,你和澜翠把赏赐归拢一下,我亲自挑些他喜欢的,等晚上了,你让王蟾偷偷儿地给他送去。” “是!” 嬿婉进去的时候,富察皇后已经喝了药睡下了。 只是,即便是睡梦中,皇后也睡得不安稳,总是流着泪,呢喃地叫着前头两个孩子的名字。 嬿婉有些恍惚。 皇后的孩子们早逝,她的孩子又何尝不是呢? 被颖妃养着的,最喜欢跟她对着干的那傻闺女,不也是将将活过二十岁就没了么? 她拿起帕子轻轻地擦去富察皇后眼角的泪眼,不厌其烦,小心翼翼,只是眼圈也泛着红。 当年你不救我。 如今我也不救你。 但你若真待我好,我便也真的待你好。 富察皇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对上嬿婉通红的眼圈,眉眼轻轻弯了弯,露出一抹温柔的微笑:“傻孩子,别哭,哭坏了眼睛,就不好看了。” 她恍惚想到自己为什么喜欢魏嬿婉了。 这姑娘清凌凌的一双猫眼儿,像极了她早逝的长女。 长女病逝的那天晚上,她趴在她的床边睡着了,感觉到滚烫的小手在脸颊上轻轻抚摸,睁开眼,就对上了她清凌凌的猫眼儿。 “额娘,你别难过,我来的时候匆忙,有些东西忘带了,等我回去拿了,就再来寻你当我的额娘。” 富察皇后心里闷闷地疼,抬手抓住嬿婉的手,轻轻摸了摸她的眉眼。 本是想说话的,出口却是哽咽。 这么多年来崩溃和委屈,痛苦和憋闷,化作哽咽,化作嚎啕大哭,全都闷在了嬿婉的怀里。 嬿婉愣怔地抱着富察皇后,僵得浑身发硬,无措地看看满脸责问的素练,见素练被莲心死死拉住,无声提醒她好好安抚,这才垂眼照做。 她小心翼翼地拍了拍皇后单薄的背脊,一下下顺着她的脊背,感知着滚滚热泪落在怀里的感觉,有种恍惚的错觉。 仿佛,她和她,本来就该是这样的。 第11章 您别难过 嬿婉只在长春宫待了一会儿,就被富察皇宫赶回去休息了。 “你晚上还要伺候皇上,今天又被折腾了这么久,快回去歇着,别晚上精力不济,惹恼了皇上。” 嬿婉只好回了永寿宫,洗漱过后,坐在床上给进忠挑礼物。 进忠喜欢漂亮精致的东西。 她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进忠的宝贝,最后全都进了永寿宫里头。 嬿婉愣了愣,摸索着盒子里漂亮的粉色碧玺,有些晃神。 原来,他疼她已经到了那样倾尽所有的地步。 怎么上一世,她只看见了凌云彻?只觉得进忠咄咄逼人? 她揉了揉有些酸疼的太阳穴,挑好了东西,懒洋洋躺下来,强撑着眼皮子看着她们: “春婵,让王蟾亲自去送,若进忠有什么交代,便一字不漏地记住了回来告诉我。我睡会儿,到了时间了叫醒我。” “是。” 嬿婉懒洋洋的模样像是一只玩儿困倦了的小猫儿,让春婵和澜翠心里又软又酸。 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偷笑。 澜翠去叫了王蟾进来,三个人轻手轻脚地把屋子里的宝贝都搬了出去。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春婵回来伺候,就见屋子里多了一道人影,吓得忙往里头跑。 半跪在床脚的人转过头来,不悦地眯眼:“冒冒失失,也不怕吵到主儿。” 春婵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进忠公公?您,您怎么来了?” 她刚刚仿佛看见,他的手伸进了被子里! 屋子里光线昏暗,只有从透过窗纸射进来的一道光,打在进忠的侧脸上,越发显得他鼻梁高挺,棱角分明。 进忠神色淡淡:“出去等着。” 春婵僵硬地跪着,没敢动。 直到嬿婉探身看向她。 嬿婉……趴在了进忠的肩膀上! 春婵的眼睛微微睁大,心跳得快要蹦出胸膛。 嬿婉懒洋洋的:“春婵,出去等着。” 进忠紧张地转头看她:“魏主儿,小心摔着!” 春婵死死低着头,忙退了出去,关上门的时候,隐约看见进忠公公凑到了自家小主儿面前,鼻尖似乎都要碰到小主儿的鼻窝! 她忙关紧了门,再不敢看。 屋子里,进忠眯着狭长的狐狸眼,神色不明地盯着眼前的小女子,俊美的脸上挂着薄怒,似笑非笑,满脸寒凉:“魏主儿瞒着奴才不少事啊!” 嬿婉不高兴:“你凶我?” 她眼圈一红。 进忠呼吸都滞了滞,暗暗憋了一口气:“奴才哪儿敢呢?” 嬿婉从他的肩头上滑下来,溜回被窝里,背过身子不搭理他,许久,忽然抬手摸了摸眼角。 进忠心里抽了一下,单膝跪地改为双膝跪地,凑过去哄:“魏主儿,奴才真没有凶您!问问,就是问一问。奴才心疼您还来不及呢!” 嬿婉一动不动。 进忠急了:“真的!奴才哪儿舍得让您不高兴呢?” 嬿婉鼻音很重:“真的?” 进忠又往前凑了凑,修长劲瘦的身子,几乎都要趴到床上去:“真真儿的!” 嬿婉这才转过头来,猝不及防的,两人离得极近。 进忠黑黢黢的眼睛深了一下,恭敬地往后缩。 嬿婉咬唇抓住他的衣领子:“进忠……” 这一声,让进忠当真是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她:“看看您,怎么这么爱哭,哭坏了眼睛,该惹皇上不高兴了。” 他修长的手指想要摸摸她的眼角,却在碰到之前就收回了手。 谁家主子娘娘真的愿意跟一个太监好? 这魏主儿有心机有手段,初初得宠,就能让娴贵妃禁足,还去了协理六宫之权,登高是必然的,自己如今逾越多少次,日后就会被活剐多少次。 他垂着眼睛,越发恭敬了。 只是他想后退,却被她漂亮的小手抓着领子,进忠怕伤到她不敢太用力,就这么僵硬在半空中。 嬿婉看着他装模作样的恭顺样儿,直接被逗笑了:“进忠,我腿疼。” 进忠一下子就吸引了注意力:“奴才去找太医。” 嬿婉松开他,拨弄了一下他帽子下面的珠子:“不用找太医,春婵和澜翠力气不够,药水抹了但没揉开,进忠,你帮我揉揉。” 进忠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干涩的喉咙。 嬿婉指尖错过他的帽珠,仿佛不经意般扫过他的喉结:“你帮我揉开,晚上我要侍寝,不能带着药油味儿去伺候皇上。” “……是。” 进忠喉咙发紧,面上却半点儿不露,恭敬地从床上爬下来,拿了药酒,轻轻掀开被子。 他刚来的时候,就看了她的腿。 那白生生的小腿上有很多新旧叠加的伤痕,膝盖上更甚,看着实在是让人心疼。 只是他才瞧了没一会儿就被春婵打断了,如今细看,剑眉不由便紧紧皱起,心里揪得难受。 嬿婉靠坐着,瞧着他将药油倒进掌心搓热,往膝盖上按的时候,忽然顿住,抬眼看向她。 “主儿,您忍着些。” “嗯。进忠,你轻些。” 她黑漆漆的眼眸望着他,脸上带着害怕,眼底却涌动着愉悦和期待。 进忠完全不知道他接下来要面对怎么样的折磨,又将药油搓了搓,才按上嬿婉的膝盖。 “唔,进忠,疼~” 只是一声,就叫进忠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手背上青筋蹦起,险些要丢下一切落荒而逃。 他猛地抬眼看向嬿婉,嬿婉微微蹙着眉头,小脸儿因为疼痛而涌起红潮薄汗,白嫩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袖子,轻轻低喘。 “进忠,疼,你轻点儿。” 进忠喉咙发紧:“奴才……” 嬿婉抓紧他的袖子:“揉吧,揉开了。” 进忠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低下头,认真按揉。 一刻钟过后,他大汗淋漓地起来,将疼得浑身无力的姑娘小心抱着躺好,盖上被子,弓着身子退到阴影里。 “皇上体恤魏主儿身子弱,晚上过来看魏主儿,魏主儿不用去养心殿了。” 嬿婉嗯了一声,还没逗他两句,就见他踉跄着逃跑了。 她勾了勾嘴角,愉悦地笑出了声来。 那副模样,哪里还是进忠眼中忍痛到可怜兮兮,他却该死地生出旖旎心思的胆小魏主儿?分明就是个勾人心魄的妖魅! 她轻笑着爬起来,掀开被子,将揉满了药油的膝盖狠狠往墙上撞了两下,痛得闷哼出声,却浑身舒坦。 春婵进来的时候,就见她抱着膝盖,疼得浑身发抖。 她快步到了床前,一眼就看见嬿婉红肿的膝盖,心疼得眼眶通红:“主儿!” 她守在门口,听见了里面迤逦的声音,当然没想到是她家可怜兮兮的主儿在刻意魅惑人心,只当她家主儿无权无势,只能委身给一个太监。 她将嬿婉抱进怀里:“别难过,你别难过,都会好的!将来……” 嬿婉伸手抱紧她,将脸埋进她的怀里,压住嘴角的轻笑,闷闷地道:“我不难过,我高兴,只要你们还爱我,我怎么都高兴。” 第12章 让他爽到了怎么办 弘历先去长春宫探望了皇后,过来的时候便稍微晚了一些。 他让下人都别吭声,自己进了门。 入了内室,就见嬿婉一身红色寝衣,娇俏乖顺,正趴在炕桌上,拿手指蘸了茶水写字。 他起了兴致,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就见桌子上的字迹虽然不好看,却在努力往自己的字迹上靠近。 这样可爱的小举动,无声地喧嚣着她到底有多仰慕他。 弘历嘴角勾起,走到了跟前。 他高大的身影遮住了灯光,阴影落下嬿婉身上,她忙抬头,脸上还带着少女想念情郎的娇羞,猛然看他,下意识拿双手去遮桌子上的字迹,却打翻了茶碗。 “哎呀!” 弘历又好笑又无奈,捉住掉落的茶碗,将小炕桌也挪走。 眼见着茶水要滚落下来,他索性将桌子推开,将纤弱的嬿婉捞出来抱在了怀里:“你啊。” 嬿婉忙圈住他的脖子,羞红了小脸儿靠在他怀里,正要说话,就见宫女太监们进来收拾,羞窘地埋进他胸口,吐气如兰:“皇上~~~” 弘历低笑:“娇娇怯怯。” 他望了一眼湿了的床铺:“这床怕是暂且不能睡了。” 嬿婉抬起通红的小脸儿:“去榻上。” 弘历低头看她,见她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漂亮,窝在自己怀里跟一滩水似的,心里就不由一热。 见她说了个榻上,小脸儿越发红了,心里微微一动。 他大步将人放在了榻上,见她兔子似的要逃走,微微挑眉拉住了她的小腿:“跑什么?朕还能吃了你不成?” 嬿婉哎呀了一声,忙转过身来,红色的寝衣蹭乱了衣襟,露出漂亮的锁骨和脖子上红艳艳的绑带。 弘历眸色一深:“都出去。” 月光透过窗户纸照进来,照得红色鲜艳幽软,白色温润如玉。 李玉眉头紧皱,嫌弃地往远处站了站。 进忠幽幽看了一眼李玉笔直高傲的背影,弓着腰身,将整个永寿宫都清了场。 第二天一早,弘历被李玉叫了好几声才醒过来,睁眼就先看见怀里还带着泪痕的姑娘。 姑娘当真从未食言,只要一句他高兴,什么为难的动作,羞哭了也肯配合。 他闭了闭眼,头一次知道什么叫做食髓知味。 李玉听见屋子里的动静忽然没了,忍不住提醒了一声:“皇上?” 弘历见嬿婉挣扎着要醒来,摸了摸她的头发:“睡吧,皇后身体不适,已经免了各宫请安,今日好好休息。” 嬿婉迷迷糊糊地伸手抱了抱他:“皇上,您待我真好。” 哪怕是在睡梦之中,她都是满心的感激和依赖。 弘历又摸了摸她的头发,下床的时候掀开了被子,瞧见了她青紫交加的膝盖,十分骇人。 他眸色顿时沉了沉。 昨天他已经让李玉查清楚了,并非如懿让嬿婉下跪,而是海兰。 海兰之所以如此欺凌嬿婉,不就是看不起她只是一个小小的答应么? 他到了外间,对伺候穿戴的李玉道:“拟旨,晋魏常在为贵人。” 李玉吃了一惊:“皇上?是不是太快了?” 弘历皱眉看了他一眼,李玉忙跪下领旨:“是!” 进忠低垂着眼睛,愉悦地勾了勾嘴角。 屋子里,本该睡得香甜的嬿婉睁开眼,眉目清明地动了动剧痛不已的双腿,嘴角轻轻勾起。 皇上这个人,爱则欲其生,恨则欲其死,尤其恨他心尖子之外的人仗势欺人,更恨仗势欺人到他心尖子上。 她虽然还没到皇上心尖子上,但皇上喜好纵情享乐,她纵情了他的心跳,跟摸到了心尖子上又有什么区别? 她指尖忍不住抠了抠膝盖,疼得一哆嗦,嘴角却勾得更厉害。 只是撞两下就得了贵人的位分,若是海贵人知道了,该要气死了吧? 她心里琢磨着怎么去戳海贵人的心,闭上眼睛想睡会儿,可没一会儿就面无表情地爬起来,穿上衣裳,去镜子边梳妆。 镜子里的美人面容清丽,美得天然去雕饰,没有皱纹,没有白发,微微一笑就是干净甜美的样子。 她看了一会儿,眼底墨色的戾气渐渐消散,又恢复成了懒洋洋的软乎模样。 春婵和澜翠听见动静,忙进来伺候,想劝劝她再休息休息。 嬿婉摇头:“我想去见见皇后娘娘,给我梳妆吧。” 她站起来准备去洗漱,却腿疼得险些摔倒。 春婵和澜翠忙扶住她,得知主儿进位的高兴瞬间没了,只剩下了心疼。 嬿婉扶着两人的手,缓和着身体的不适,温柔笑道:“我没有家世背景,家里的额娘和弟弟又不争气,如今连着得罪了娴贵妃娘娘和嘉妃娘娘她们,唯有这一身本事和身子可以利用。 我还能有这样的机会,旁的许多人,却连这种机会都没有呢。乖,都别哭啊。我听见皇上封我为贵人了,咱们中午一起吃锅子庆祝一下好不好?” 春婵撇开脸抹掉眼泪,露出笑脸道:“奴婢想吃涮羊肉!” 澜翠鼻音很重,忙也跟着道:“奴婢也想吃涮羊肉!” 嬿婉笑着点头:“吃!我也想吃!” 从这日之后,嬿婉就过上了白天去富察皇后那儿侍疾,晚上跟皇帝玩闹的热闹日子。 宫里捧高踩低,谁见了她都要恭敬热情地喊上一声魏贵人,但凡她有所吩咐,都能立刻办了。 这一日,她跟往常一样来养心殿侍奉,却见门口一张熟悉的脸,对方一张脸拉得老长,看见她过来,轻轻一眼瞥过来,仿佛看见了空气似的,又冷淡地看向了别处。 嬿婉脚步微顿,仿佛没看见他一样,眉眼含笑地从他面前径直走过。 理他? 万一让他爽到了怎么办? 第13章 皇帝这个老登 能在养心殿门口看见凌云彻,嬿婉意外又不意外。 意外的是,她不过月事撤了牌子几天,娴贵妃竟然就出来了。 不意外的是,娴贵妃一出来,就将凌云彻弄到了御前。 娴贵妃,她究竟只是想要报恩,提携她挚爱的凌云彻,还是想让自己这个“负心人”,日日看见旧情人,好露出马脚,惹恼皇上? 将人提到养心殿门口,她真是会恶心人的。 嬿婉目不斜视地从凌云彻身边越过,满心满眼都只有手里的食盒——她可是一心陷入热恋,只知报恩的皇上爱慕者,眼睛里哪里还能看到别的什么男人? 如懿想让她失态,不存在的。 嬿婉脚步快了两分,上了台阶,见进忠挺直腰板儿站着,劲劲儿地正瞄着她呢。 这人一双狐狸眼里浸满了酸气,黑黢黢的怀疑和不高兴,就差从下撇的嘴角溢出来,贴脸问到她跟前儿了。 嬿婉瞧着他,还没说话,眉眼就先笑了起来。 “进忠公公。” 进忠微微躬身:“魏主儿,娴贵妃娘娘正在里面陪着皇上用膳呢。” 嬿婉点点头,压着贪婪好好看了看他,三五天没见上面儿,还真是想得慌:“……我来给皇上送燕窝。” 进忠感受到她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没忍住露出灿烂的笑容:“您当心脚下。” 嬿婉大大方方地扶着他的手臂过了门槛儿,临走前,面不改色地摸了摸他的手腕。 也不管进忠陡然加重了呼吸声,她带着春婵,拎着小食盒进了屋子。 如懿一身褐黄色的旗装,年纪明明不大,人也长得漂亮,只是打扮上太过老气,吃饭的时候笑容淡淡,嬿婉一眼瞧过去,还以为皇上是在跟他小姨吃饭。 嬿婉险些被脑海中忽然冒出的想法逗笑,连忙将过去悲恸的事情都想了一遍,才压住了嘴角,恭敬请安。 “皇上,贵妃娘娘,嫔妾炖了些燕窝送过来。” 她眼睛亮晶晶的,眉眼弯弯,活脱脱就是一个给心爱情郎送吃食的欢快少女。 她也的确是很欢快。 早在今日之前,她就捞着弘历卖了一波惨,请他吃了好几顿燕窝细粉。 满心濡慕的、家道败落、没见过什么好东西的小女子,将每次得到的赏赐里最好的食材留下,用最合他口味的方式炖煮,弘历怎么可能会不喜欢? 他喜欢,嬿婉才趁着如懿没出来之前,多次炖煮了送给他吃。 弘历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燕窝细粉上,口舌生津。 只是他一张嘴,却是不咸不淡的训斥:“这三两燕窝,靡费不少啊,可这东西用得贵,用得足,反而显得配置不当。如懿啊,你教教她。” 嬿婉欢快的笑容一滞。 不是你吃得欢快,汤都刮干净了的时候了是吧?! 嬿婉不安地看向弘历:“皇上……” 弘历瞥了她一眼。 嬿婉便闭上了嘴。 很好。 这辈子她升级了燕窝的配方,加持了背景,讨得了圣心,没有因为没见识闹笑话,弘历也还喜爱她,但,这并不妨碍他把她当做讨好如懿的一环。 如懿毕竟是弘历的青梅竹马,被关了一个多月出来,连凌云彻都听如懿的话安排了,只是让如懿训斥她一个小小贵人出出气,算得了什么? 嬿婉知情识趣地望向如懿,配合地露出怯怯的表情。 她亲口说过的,皇上为了让娴贵妃高兴而冷待她,她也甘之如饴呢! 可如懿微微扯了扯嘴角,眼睛看似平和,实则嫌弃地看了一眼嬿婉,并不想说话。 弘历热情推销道:“没事,如懿啊,你只管教导魏贵人。” 如懿勉为其难地笑了笑,淡淡道:“燕窝本是华贵之物,本该清汤慢炖为主,油腻荤腥为次,你用了足足大半碗,便是贪多贪足,失了本心。” 嬿婉面上越发害怕:“嫔妾记住了,谢贵妃娘娘教导。” 如懿拱了拱苹脸颊下面的肉,敷衍地点点头,看向了别处。 嬿婉看着她高傲的耳朵孔儿,目光转向弘历:“皇上……”您心爱的小姑娘已经出完气了,我是不是可以退出你们俩了? 弘历淡淡道:“朕已经知道你的心意,去吧。” 如懿忽然又看向了嬿婉。 嬿婉敬业地逼红了眼圈,恭敬行礼:“皇上,贵妃娘娘,嫔妾告退。” 她刚绕过屏风,进忠就过来扶她:“魏主儿,当心脚下。” 嬿婉闷闷地嗯了一声,扶着他袖子的手,隔着衣服捏紧了他的手腕,直到快出来的时候才松开。 春婵担忧:“主儿?”皇上之前不是吃得开心吗?今日怎么偏要说什么燕窝昂贵的屁话?他一个皇帝,连三两燕窝都吃不起了? 嬿婉垂着眼:“走吧。” 她没跟春婵解释皇帝跟如懿癫公癫婆一样的爱情,这俩人爱恨纠葛起来,连皇后都得是他们互撕的一环,更何况她呢? 想到皇后,嬿婉心情便轻快起来,轻声道:“咱们去长春宫吧。” 以前的皇后娘娘她不喜欢,现在的皇后娘娘,她却几天都不见就想得慌。 她越来越清楚地感觉到,这一世跟上一世真的不同了,比如富察皇后,她不再是那个昏懦无能,自卑敏感的无能中宫,而是真正温柔宽厚,越来越喜欢她的富察皇后。 嬿婉的世界很小,很狭隘,只有真的肯把爱给她的人,她才愿意多看两眼,多想几回。 “不知道娘娘今天有空教我写字没有,其实比起皇上的字,我更喜欢娘娘的字,娘娘真的很有本事,说话也好听,还真的喜欢我。” 不像皇上这个老登,嘴里叫得再甜,晚上搂得再紧,心肝儿叫得再癫,只要对上他的心意,就是如懿也能照脸抽。 嬿婉凑在春婵耳朵边小声蛐蛐,没一会儿就绕过大门不见了。 进忠一直目送主仆两个往外走,非常明显地看见凌云彻的眼睛几乎黏在了嬿婉的身上,没一会儿,他还告了假,跑了。 进忠面无表情地眯起眼睛,盯着凌云彻的位置好一会儿,慢吞吞走到了领班侍卫跟前:“那边儿那个人呢?” 领班侍卫忙道:“他去茅房了。” 进忠幽深的眸子盯着领班侍卫:“听说这小子特别喜欢占旁人的功劳,还喜欢挟恩图报,圣上不大喜欢他。” 领班侍卫一个激灵,试探地看向进忠。 但进忠只是似笑非笑地冲着他微微点头,又往养心殿门口守着去了…… 第14章 你管这个叫勾引? 嬿婉扶着春婵,边走边低声说话,只等彻底离了养心殿的范围,便彻底放松下来,不成想,背后却传来脚步声。 “嬿婉……” 嬿婉猛地回头:“住口!” 紧追而来的凌云彻一愣,继而面含失望地看着她:“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嬿婉冷冷看着他:“你想九族全灭,不要拉上我!若是皇上误会了我什么,生我的气,我这辈子便再没有快乐可言了。” 她太知道该怎么扎这个男人的心了。 这个男人懒惰,不思上进,却又生怕身边的女子超过了他,压他一头,但如果女子压了他太多太多,让他一辈子都无法超越,能够抬抬手就提携他,他又会生出仰慕和尊敬。 他总觉得她贪图权势,觉得她背叛他的理由,是因为钱和权力。 嬿婉偏偏就是要让他知道,她不是为了权力,她就是爱皇帝,爱到癫狂,爱到为了报恩皇帝,命都能舍出去。 凌云彻果然被刺激到了:“你……你现在得到了你想要的吗?如果得到了,你又为什么不高兴呢?” 嬿婉却不怒反笑,露出少女怀春的表情:“我当然得到了我想要的,我当然高兴。皇上不过是为了让贵妃娘娘高兴,就训斥了我两句罢了,说到底,还是觉得我有用,我听话,相信我爱他。” 凌云彻听不下去了:“你实在没必要在我面前装。” 嬿婉不明白:“我本来就没有必要在你面前装啊!凌云彻,我知道过去是我错了。” 凌云彻眼睛一亮:“魏主儿这是后悔了?” 嬿婉诚恳道:“我以前一直以为我喜欢你,直到皇上救了我,我才知道,什么叫做真男人,什么叫做惦念,什么叫做相思!” 她道歉:“我过去,是把你当兄长了,只是我自己却不知道,对不起啊。你拿着我给你的钱,不要总是买酒喝,攒一攒,早日娶到一个也将你当做天神,而不是兄长的女子吧。” 她笑容灿烂而诚恳,却把凌云彻的心都扎成了筛子。 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做真男人! 把他当哥哥! 她给他的钱! …… 她的意思是,他不是男人,他完全没有让她心动的资本,她过去对他的好,掏心掏肺,性命托付,都是因为将他当做了兄长?! 凌云彻喉咙里仿佛塞了驴毛:“你……” 嬿婉郑重道:“希望凌大人以后看见我,就当做贵人小主儿那样尊敬,我不想皇上觉得我对他的心不纯粹。” 说完,她带着春婵扬长而去。 走出去了很远,嬿婉抓着春婵的手低声询问:“怎么样?他什么表情?” 春婵噗嗤一声:“气麻了!主儿,我看见他走路都同手同脚了!” 嬿婉坚持着转过了弯儿,再也忍不住笑弯了眉眼。不是爱玩儿纯洁感情吗?她这纯洁的兄妹情,可把他喜欢坏了吧?! 春婵也觉得痛快,想了想,又忍不住担忧:“他天天站在养心殿门口,进忠公公瞧了该不高兴了。” 嬿婉笑容一顿,有些苦恼:“真难办,我留着他还有大用呢。” 春婵舍不得看她蹙眉的样子,低声道:“主儿,没事儿的,您就咬死了不让动,进忠公公就是闹闹脾气,不会真的舍得不理您的。” 嬿婉抿了抿嘴角,一双耳朵没忍住红了。 主仆两个到了长春宫,却被告知七阿哥身体不适,长春宫暂不待客。 素练盯着嬿婉,眉眼间倾泻出几分高高在上的戾气:“魏贵人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应当自己解决才是,不要总想着攀附皇后娘娘,须知,皇后娘娘是中宫主位,不是你一个妾侍能够攀附利用的!” 她这样不客气的话,让嬿婉和春婵如站针毡,虽然嬿婉很担心地想进去看看,却也只能压下担心,告辞走人。 两人才走出去没多远,就听见素练又在门口训斥宫人,声音极大:“往后不要什么人都给娘娘通传!也得看看她配不配!” 春婵扶着嬿婉,气得指尖冰凉:“她怎么能这样说?!” 嬿婉攥住春婵,不让她回头,轻声道:“没关系的,我本来就出身低,她们看不起我很正常,没关系的,反正我又不在意。” 因为我自己知道,我最争气,比她们这些人,都争气。 春婵眼眶泛红:“想不到才几天不见,皇后娘娘就又跟过去一样了。” 嬿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一不一样的,她原也不在意。 她这会儿只想回永寿宫好好歇歇。 却不巧,正碰上了海兰。 海兰似笑非笑:“魏贵人瞧着不大高兴啊,怎么?被皇上训斥了?还是进不了皇后娘娘的门了?” 嬿婉站住了脚步,娇俏清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我一直有一件事情不明白,能不能请海贵人告知。” 海兰淡淡道:“我可教导不了魏贵人这样的人。” 嬿婉并不在意她的敌意,开口问道:“当年在大阿哥宫里伺候的时候,我从未得罪过贵人,贵人因何要让纯妃娘娘赶我走呢?” 海兰不悦道:“我没有做过这种事,魏贵人怕不是气糊涂了吧?” 嬿婉轻笑一声:“娴贵妃娘娘总说什么是非公道,我还以为海贵人也是如此,没想到只是个纯喜欢欺辱人的恶棍,罢了,是我看错了人。” 她若是讥讽海兰,海兰实在是懒得搭理她,可她说的是她姐姐,海兰实在忍受不了她这样一个人,竟然去侮辱她高洁如兰的姐姐。 “旁人不知道你的心思,我却看得清楚分明。魏嬿婉,当年你还那么小,就在花园里勾引皇上,你长得跟姐姐相似,我自然不能让你踩着姐姐,去做那等肮脏的事!” 嬿婉看着她高高在上,清冷如冰凌一样的表情,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捶了一下。 竟然! 只是因为她跟皇上说了一句话?! 她长达五年的至暗时刻! 她辛辛苦苦爬到大阿哥宫女的位置,以为自己以后能够跟着大阿哥出府,日子终于有了盼头,却一夕之间毁灭! 竟然,只是因为她跟皇帝说了一句话?! 她胸腔里仿佛闷了一口滚烫的血,几乎要站不稳:“那时候,我才,十五岁。皇上询问我一个小宫女,我恭恭敬敬地回答他……就是勾引?” 她眼睛里爬满了血丝:“你管这个,叫做勾引?!” 海兰被她狰狞的眼神吓到,忍不住后退了两步,皱眉道:“你是如何巧笑嫣兮,撒娇卖宠,我都亲眼看得清楚,何曾冤枉过你?” 第15章 心疼的感觉 海兰见嬿婉愤怒,不觉得心虚,反而越发高高在上,觉得她在故作无辜。 “我亲眼所见,难道还能有假?魏贵人,你当时如何蓄意勾引,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嬿婉猛地朝着她走去:“皇上问我话!我不恭顺回答,我怎么,怎么说?” 那是皇上啊! 皇上! 难道她要疾言厉色? 难道她要冷言冷语? 她是九族活够了? 还是自己活够了?! 她浑身都在发颤。 她自以为一步步踩着别人的尸骨,爬得那么高,曾经刻薄她的嘉妃,都已经化作了枯骨,那些看不起她的人,一个个都被她踩进了泥里。 她一直以为,自己早就不介意了。 她都被春婵和王蟾喂了九年的毒药和蕈菇汤,还有什么能够打倒她? 可她的心口好疼,仿佛有烈焰岩浆在翻滚,烧得她不能呼吸。 可她即便今日就要这样生生痛死,也不能让海兰得意。 她凭什么高高在上? 凭什么站在水波之外,指指点点她本该顺遂的一生?! “珂里叶特海兰,你是,被他酒醉强暴了的人,为什么会觉得,一个才十五岁的小姑娘跟他说话,是在勾引他呢?” 嬿婉直勾勾看着海兰,一字一顿,字字戳心。 “是因为,根本就没有你所谓的强暴,从一开始就是你自己故意勾引,没想到被睡了,皇上却把你忘了个干净,你没得到想要的价格,所以这自愿才变成了强暴。” “你为什么会怕别人勾引皇上?正是因为你自己是个喜欢勾引人的贱人,才会看谁都是贱人啊!” 嬿婉声音不高,却震得海兰眼眶通红,眼球里瞬间也布满了血丝。 嬿婉抬起下巴,露出一个轻蔑的笑。 她当然知道,海兰是真的被强暴了。 如果不是真的被强暴,如何会露出这种心碎崩溃的表情? 可既然是真的,为什么同为无辜女子,海兰却能轻飘飘一句话就毁了她啊?为什么?! 海兰高高抬起手:“魏嬿婉!你放肆!” 她一巴掌抽过来,才刚碰到嬿婉的脸颊,就被嬿婉喷了一脸的血。 春婵惊叫出声:“主儿?!主儿!!!” 嬿婉眼前一阵阵发黑,恍惚间看见富察皇后从远处快步跑过来,她鼻子一酸,朝着她张开手,踉跄了两步,彻底失去了意识。 “嬿婉!嬿婉!” 富察皇后惊得连连叫喊,推开莲心冲到嬿婉跟前,却被嬿婉带地跌坐在了地上。 看着怀里小姑娘脸色惨白,满脸泪痕的模样,她大怒瞪向满脸是血的海兰:“放肆!你放肆!” 她愤怒地推开想要拉她的素练:“去叫太医!立刻!马上!……快!送嬿婉去本宫那儿!” 众人手忙脚乱地将嬿婉抱起来,富察皇后也站了起来,脚踝剧痛,却也顾不上去管,指着素练怒道:“本宫就不该心软,只是让你在外面伺候!” 素练这会儿也不发火了,连嘴唇都是白的,倔强地跪下,一声不吭。 海贵人脸色惨白:“皇后娘娘……” 富察皇后怒声道:“以往你欺负她是答应,位分比你低,如今你是贵人,她也是,你怎么敢打她?去长春宫跪着!什么时候嬿婉醒了,你什么时候再起来!” 她身子晃了晃,吓得莲心连忙扶稳她:“娘娘!您别生气!” 富察皇后握紧莲心的手,忍着脚踝处的疼痛往回走:“让人去通知皇上,莲心,本宫如今只能相信你了,找个会说话的,别让如懿从禀告里找出嬿婉的错漏。” 娘娘,竟然只信任她了吗?莲心眼瞳震颤,匆忙低下头,才免于泄露了情绪。 她安排了人去养心殿,挑的是最会说话的小太监。 养心殿中,弘历跟心情大好的如懿说说笑笑,心情愉悦,偶尔跑神的时候,会想起来嬿婉微红的眼眶,但想起嬿婉最是柔婉乖巧,又觉得事后好好哄哄就行了。 “皇上~~您在想什么呢?” “如懿啊,朕想着一会儿咱们……” 门外,进忠忽然踉跄一下跪趴进来:“皇上!” 弘历眉头一皱:“冒冒失失成什么样子?” 进忠抠在地上的指尖都在发白:“皇后娘娘宫里来了个小太监,说,说魏主儿吐血昏迷了!” 弘历猛地站了起来:“刚才人不是还好好儿的?怎么就吐血昏迷了?” 进忠强忍着咬牙切齿的冲动,飞快看了一眼如懿。 弘历也看向了如懿。 如懿噘嘴:“皇上,魏贵人的气性也太大了,您不过是说她煮的燕窝不好吃,她竟然就这样纵情恣意。” 进忠狠狠趴在地上,以免脏话从表情上喷涌而出:“回贵妃娘娘的话,是海贵人在长街上将魏主儿一巴掌打吐血了!” 长春宫派来的小太监言简意赅,进忠精简以后再加工,选了个最合适不出错的。 如懿愕然,眨巴着圆滚滚的大眼睛,许久才道:“海兰一向与世无争,定然是有人陷害她!皇上~~~” 弘历本就因为利用了嬿婉,心里觉得不大舒坦,如今听见又是海兰找嬿婉的麻烦,面上满是怒色:“这种事情要怎么陷害?难道是魏贵人自己把脸塞到海贵人手心儿里的?” 他想到海兰自来是只会姐姐姐姐,这次如此欺辱嬿婉,怕也是觉得如懿禁闭结束,这才敢仗势欺人,便不想再跟如懿讲话。 “去长春宫!” 弘历大步离去,压根儿不管如懿在后面追得有多狼狈。 如懿追了两步,实在是追不上,也生出了几分恼意:“这个魏嬿婉,当真是不消停!她连打脸吐血这种瞎话都编得出来!” 惢心忧心忡忡:“万一是真的,海贵人怕是要吃大亏了。” 感觉到如懿的脚步越来越慢了,不由有些着急:“主儿?咱们不快些吗?” 如懿喘口气:“再遇上事情,也要沉着冷静,不能失了体面。皇上盛怒,要责问海兰,肯定不会即刻下令重罚的,我们慢慢走过去,路上也好想想怎么替海兰洗刷冤屈。” 惢心恍然大悟:“主儿聪慧!” 如懿勾唇轻笑,步伐放慢,竟有种御花园散步的松弛感。 弘历这边却是走得快,进忠低声催促,李玉前面开路,轿撵抬得飞快。 等轿撵一停,弘历下了轿撵,皱着眉头往里头去,当先就看见了跪在院子里的海兰。 海兰模样狼狈,满脸泪痕,仿佛当年被贵妃诬陷偷炭时那般绝望。 “皇上!” 弘历脚步微顿,她这是受了什么委屈,哭成这样?难道真的另有隐情? 进忠实在没忍住:“皇上您瞧,今儿来的太医好像特别多。” 弘历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抬眼看过,果然看见太医进进出出,表情都十分凝重。 他立刻抛开海兰,快步进了大殿。 进忠顾不上李玉对他的打量,竭力压制着自己想要冲进去的冲动,弓着身子,迈着小碎步跟着弘历进去。 第一眼,他就看见了脸色刷白,脑袋上都扎着许多金针的嬿婉。 那一刻,他心脏骤然紧缩,眼前一黑,险些拨开皇帝,冲到她床边,去探一探她的鼻息! 第16章 撑不过今晚 周围黑漆漆的,嬿婉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觉得浑身都疼。 捧在头顶的烛台重若千斤,滚烫的蜡油滴滴坠落,流到了头发上,脸颊上,烧到了眼皮上,疼得她直掉泪。 两只手已经酸胀疼痛得失去了知觉,可她知道,一旦自己放下手来,马上就会有人冲过来,狠狠地拧她的胸脯。 最近,启祥宫里的宫女们像是找到了好玩儿的游戏,总要找借口拧她两下,掐她几把,见她痛得直掉泪,就高兴得扭头去跟贞淑姑姑邀功讨好。 这样隐秘的伤,她不能展露给任何人看,只能死死咬牙忍着。 她甚至不敢掉泪,因为一旦露出软弱的样子,那些虎视眈眈的太监们,就会觉得她已经被打怕了,不敢反抗,会立刻把手也拧向她的胸前。 这是她最后的尊严了! 跌倒了就爬起来,竭力保持着标准姿势,陷在这启祥宫里,只有听话,才能保住命。 她没死,还在苟活着,这就很好了。 “樱儿,快去洗漱一下过来,主儿起床了,要你捧洗脸水。” “是!” 她连忙放下烛台,摔了好几次,才几乎爬出了正殿。 下人的庑房里,还有些宫女正睡得香甜,听见她不小心撞在门框上,瞪大了眼睛骂道:“找死呢!你皮子又痒了是吧?不如我找个太监替你松快松快?” 嬿婉小心翼翼地赔笑讨好:“对不起,我小声儿点儿,姐姐别生气。” 看着那宫女骂骂咧咧又睡着的样子,她直勾勾盯着她的后脑勺,冰凉的指尖摸上瓷枕。 只要一下,就能将她活生生砸死! 另外一个宫女嘀咕道:“这贱皮子,恐怕早就想让太监拧她了吧!要不怎么整天故意惹我们生气?” “肯定是呢!幸亏海贵人跟咱们娘娘说了,她小小年纪就知道勾引皇上,淫荡得很,让咱们一定把人看住了!不然,真叫她见了皇上,不得把咱们娘娘的面子丢尽了!” 嬿婉心头一震,胸口一甜。 原来! 原来在嘉妃宫中,海兰也没有放过她! 怪不得! 怪不得她一开始只是被嘉妃欺辱大骂,忽然有一天就连门都不能出了! …… “快!快把魏贵人抬起来,这口血要是呛进了气管里,人就九死一生了!” 太医惊呼出声。 宫女太监们却犹豫了一瞬,就是这一瞬间,进忠已经冲到了床边,迅速将嬿婉扶起。 他指尖都在颤抖:“然后呢?” 太医迅速拿出金针:“公公扶稳了!” 进忠手背上青筋蹦起:“您就放心吧,快下针!” 慌张之中,他硬是挤出了一分心神,看向弘历请罪:“皇上,奴才僭越……” 弘历沉声道:“听太医的吩咐,若魏贵人能够脱险,朕重重有赏!” 进忠忙谢恩:“是!奴才谢主隆恩!” 他再撑不住,垂着眼死死克制着情绪,尽量低头让帽檐遮住脸,身子也恭敬地往后撤,尽量不碰到嬿婉的后背。 如果不看他爬满了血丝的眼睛,和通红的眼眶,当真是一个恭顺又有眼力见儿的太监,一心只管为主分忧。 太医接连好几针下去,嬿婉忽然咳嗽几声,将憋闷在胸口的血全部吐了出来。 太医观察了一下嬿婉的面色,又把了把脉,这才松了口气:“没事了,公公,可以将贵人放下了。” 进忠不敢抬头:“好。” 他小心翼翼地放下嬿婉,强忍着多看两眼的野望,走到了皇帝身后,稳稳站好。 他感觉到了李玉严厉的视线,可那又怎么样? 若是魏主儿今日折在这儿了,他跟着折了算了! 富察皇后不顾素练和莲心的阻拦,执意从旁边的软塌上过来,踉跄着坐在嬿婉身边,看着嬿婉不断流泪的眼睛,她眼圈一红,眼泪跟着掉了下来。 “珂里叶特氏到底跟她说了什么,竟然把这孩子气成这样!这是要她的命啊!” 她又气又急。 “嬿婉,好孩子,你难道真想让旁人将你气死,亲者痛仇者快吗?” 嬿婉睫毛颤了颤,似乎竭力想要睁开眼睛,只是眼泪却流得更多,像是被魇住了,根本醒不过来。 富察皇后焦急:“齐汝你想想办法,她是不是魇住了?” 齐汝脸上满是凝重,几次张嘴才想好措辞:“魏贵人这是被磋磨太狠,留下了心魔,以往潜伏极深,让人察觉不出,可心魔就是心魔,一旦被什么东西引爆了,就是如今这幅样子了。还有她这身子……” 富察皇后呼吸都难了几分:“她身子也……也不好了?” 弘历沉着脸握住皇后的手:“有什么说什么,别惊着皇后!” 齐汝只好实话实说:“魏贵人如今已经二十二,但因为长期受冻挨饿,遭受损害的时候,又才十六七,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就导致了生长停滞,过度损耗,日后怕是……怕是寿数不长。” 富察皇后眼前一黑:“都是我的错!是我允许了嘉妃将她带走!” 弘历忙抱住她,才免于她摔倒:“皇后!你且保重身子吧,魏贵人一向濡慕你,若你因她生病,她一定会很自责。” 他看向嬿婉不停流泪的眼睛,头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有这样多的泪水。 他总见她跟个小太阳似的,脸上常常挂着满足的笑容,连吃个好吃的糕点,都能让她高兴好一会儿,若是他和皇后夸她两句,她都能高兴好几天。 他从来不知道,这么爱笑的人,背地里竟然已经积郁成疾。 弘历看向齐汝:“魏贵人一向天真开朗,怎么会郁结到这种地步?” 齐汝恭顺回禀:“心有郁症的人,有些内表如一,身体和情绪都是一致的淤塞不通,冷谈颓丧,另一种,便是如魏贵人这种,怕身边人担心,见人就笑,心里越是郁塞,越是要装作高兴的。 其实前者还好,毕竟只要是表征露出来,身边人和医者都能看出来,多会顾忌病人的心情和身体,多番照顾。 像是魏贵人这种,旁人只当她心宽体胖,不爱计较,天真爽朗,别说是请太医看诊吃药了,只怕伤了她的心,也会觉得无碍,哄哄就好。” 弘历听了都觉得心酸:“她也过分懂事了些。” 继而有些讪讪。 他刚刚纵容如懿羞辱了嬿婉一番,不也是觉得,嬿婉脾气好,记吃不记打,是个光知道感恩,给点儿阳光就灿烂的傻姑娘么。 他对齐汝道:“你只说怎么办。” 齐汝道:“臣开些疏肝解郁的药,先灌下去。魏贵人这样,后半夜怕是要高热,到时候再降降温,若是魏主儿能够抗得过今晚,日后便是身子不好,一直用昂贵的药材养着,总有调理好的那天。” 弘历愣了愣:“你是说,魏贵人她……可能撑不过今晚?” 第17章 奴才想在这儿候着 谁也没想到嬿婉会病得这么严重。 她从嘉妃宫里出来的这几个月,展现在众人眼中的样子,总是活力满满,言笑晏晏,跟只燕子似的轻快,容易满足。 可看着嬿婉泪流不止,魇住醒不过来的样子,众人又觉得心酸,对她曾经遭遇过的黑暗,终于有了一些体会。 富察皇后一阵发晕:“皇上,海贵人殴打同位妃嫔,有违宫规,臣妾要罚她!” 弘历鲜少见她这样动怒,知道她这是真心心疼嬿婉才会如此,心里也恼恨海贵人几次三番恃强凌弱,沉声道:“既然海贵人喜欢乱说话,就叫她好好长长记性。掌嘴三十。” 顿了顿:“每日掌嘴三十,直到魏贵人痊愈!” 进忠快步出来:“奴才领旨!” 这事儿本不该他一个御前二总管来做,但他实在是不敢再站在这儿,怕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掉下眼泪,又或者露出狰狞的表情。 李玉眸色一冷,转而恭顺向弘历行礼:“皇上,不如……” 他算是彻底确定了,这进忠还真跟魏贵人搅和在了一起,这要是让他去动手,怕是海贵人的脸都要被抽烂了。 弘历却点点头:“你很好,就你去。” 他冷淡看了一眼李玉:“去看看后面汤药煎得如何了。” 他并非不知道李玉喜欢向着如懿,只是深宫难熬,他难免总有忽略的时候,所以不介意自己的大总管多照顾如懿几分,免得如懿被人算计。 可今日这般,连海兰都要维护,他便有些不悦了。 嬿婉将他伺候得极好,病重至此,却怕他担忧故作轻松。 嬿婉待他赤诚至此,他不愿意让海兰平白欺负了她。 李玉只好往后院去,经过进忠的时候,警告地盯了他一眼。 进忠只当没看见,领旨退了出去,等下了台阶,才敢泄露眼底的戾气。 可这戾气眨眼便又消失无踪,他微微弓腰走到了海兰面前,看着这张清高的脸,手痒得厉害:“海贵人,皇上说您爱乱说话,赏您每天三十个掌嘴。” 海兰一愣:“嫔妾是被魏贵人冤枉了才……” 进忠皮笑肉不笑地打断她:“贵人,得罪了。” 他说着最尊敬的话,手臂抡圆了先给了她一嘴巴子。 海兰直接趴在了地上,眼冒金星,半边儿脸肉眼可见地高高肿起。 进忠心里的戾气些微倾泻了一丝儿,呦了一声:“贵人,皇上赏赐,您可别躲啊!” 他黑漆漆的狐狸眼里满是冷意,不高兴她竟然没有惨叫出声。 若她从头到尾都咬着牙不叫,那屋子里的魏主儿怎么能听得见?怎么能高兴?他冒险出来亲自打,又有什么意义? 海兰冷冷地抬眼望向他。她这是躲吗?这样大的力道,是想把她的头打掉吗?! 可心里再愤怒,她也不敢继续趴着,艰难地爬起来,刚跪稳,进忠抡圆了臂膀,又是一巴掌甩了过来。 他就只朝着一边儿打,肿处挨打,疼痛翻了好几倍,疼得海兰忍不住惨叫出声。 进忠垂着眼,狐狸眼里黑漆漆划过一丝满意:“海贵人,烦请您跪好。” 海兰心里直叫姐姐,却不知道她的姐姐,这会儿还在宫道上体体面面地散步呢。 她勉强着刚跪好,就又被抽翻了。 进忠又打了三巴掌,等得实在是不耐烦:“来两个人,给小爷把贵人扶稳了,这么慢吞吞的,皇上还等着小爷我回去伺候呢!” 他修长劲瘦的手,因为打得太用力,已经肿了,可他就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 等两个小太监过来架住了海兰,他照旧拿出吃奶的劲儿来抽。 等一边儿十五下抽完,另一边又抽了两下,海兰已经奄奄一息,如懿终于姗姗来迟。 看见进忠在打人,如懿微微皱了皱眉,却还是冲着进忠点了点头:“进忠公公这是……” 进忠恭敬行礼,扯出笑容,声音温润:“娘娘,是皇上刚刚下的旨。” 如懿瞥了一眼被打的女子,只见她脸颊肿得跟猪头似的,一时间没认出是海兰,只瞧着她的穿着跟今天见到的魏贵人很像,眼底滑过一丝笑意。 看来皇上这是查清楚了,让进忠教训魏嬿婉呢。 高高在上地睨了一眼海兰,施舍般地点点头,就要进去,忽然听见一声微弱的叫喊:“姐姐,救我。” 如懿猛地站住:“海兰?” 惢心也惊呼一声:“海贵人?!” 主仆两个对视一眼,就见海兰挣扎着想要往如懿跟前扑。 如懿本来心疼得要抱住她,却一眼看见海兰仰着头的脸上,青青红红,眼泪鼻涕都是,不由就僵住了。 幸好两个小太监死死拽住了海兰,如懿才免于尴尬,忙道:“海兰你别怕,我一定救你!” 她看向进忠:“她是贵人……” 进忠歉意地躬身:“贵妃娘娘,您要不去求求皇上?这,奴才毕竟是领旨做事,您别为难奴才。” 如懿不想得罪他这个御前伺候的,便道:“你稍微等等,本宫这就去求皇上!” 进忠应下来:“哎!您慢走!奴才打慢点儿,等着您!” 如懿有些不悦,如果是李玉,这会儿已经停下来了,说什么打慢点儿,李玉这个徒弟,当真是该好好调教调教了。 她正要说话,就见进忠抡圆了手臂,一巴掌抽在海兰脸上。 海兰被打得身体重重歪斜,要不是两个小太监死死拽着她的胳膊,人早就飞趴出去了。 如懿这才明白,海兰的脸为什么就成那样了。 想到自己刚刚跟惢心说的,皇上必定不会重罚海兰的话,她脸一热。 她匆匆去大殿内:“惢心,咱们走快点!” 背后传来了噼里啪啦的耳光声,不知道为什么,如懿只觉得那一个个耳光,仿佛是抽在她的脸上一样。 进忠扯着嘴角,如懿刚进去,他就直接将剩下的耳光全都抽完了。 抽完了还是不解气,最后狠狠给了一巴掌,然后蹲下来,怜悯地望着海兰:“皇上跟娴贵妃娘娘可是一起吃的饭,怎么皇上都来了这么久了,娴贵妃娘娘才来救您呢?” 他满脸惊讶:“该不会是娴贵妃娘娘,不知道您牵扯进了是非里吧?啧,应该不会啊,当时奴才进去禀告的时候,娴贵妃娘娘就坐在皇上身边儿一起听着呢!” 海兰死死绷着的那根弦啪地断了,两眼一黑,昏死了过去。 进忠阴毒地望着她猪头一样的脸颊,很快收回目光,对两个小太监道:“扶着海贵人再跪一会儿,皇上和皇后娘娘没发话,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小主儿抗旨不是。” 两个小太监忙应下,拽死猪似的将海兰重新拽起来,架着跪好。 进忠冲两人微微笑了笑,转过头,强行压着越来越快的步子,往正殿里去。 只是他进去之后,才只匆匆看了一眼嬿婉,就不得不跟着皇帝出来了。 皇帝明日还有早朝,不可能为了一个小小的贵人,就耽误了休息。 陪着他出来的,是娴贵妃,因为弘历不想听她求情的话,就抓着她的手腕,低声道:“朕今日很累了,如懿啊,你陪朕回去休息。” 如懿看出来弘历不想听劝,见他眼底有青黑,想着海兰的刑罚已经结束,再多说什么也是无益,就点点头露出笑容,扶着他回养心殿。 进忠忍了忍,终究还是没忍住:“皇上,奴才在这儿候着,好及时给您送消息?” 第18章 奴才泪窝浅 听见进忠的话,如懿柔嫩的嘴巴微微嘟了嘟,眼睛里浮出戏谑之色:“进忠公公好像很关心嬿婉啊。” 李玉没吭声,冷冷看着进忠,今日的进忠,确实是太失分寸了。 弘历微微眯起眼睛。 御前的人,倘若偏向了后宫,那就不能用了。 进忠后背的冷汗都被浸透了,却不慌不忙地跪下请罪:“奴才想着皇上担心皇后娘娘熬坏了身子,这才冒失了,请皇上恕罪!” 弘历眼底的猜疑冷厉瞬间减半,笑道:“你这小子一向机灵,朕的确是不放心皇后和嬿婉,罢了,你就留在这儿守着,等嬿婉醒了,就立刻来告诉朕。” “是!奴才遵旨!” 如懿似笑非笑地看着进忠:“进忠公公长了一张巧嘴。” 进忠仿佛被吓到了,趴得更低:“贵妃娘娘别生气,奴才一会儿就去求太医给海贵人配置伤药,让宫女小心给抹上,贵妃娘娘您就饶过奴才吧。” 他这求饶的话说出来,倒像是如懿是因为海兰被他打,而迁怒他似的。 李玉踹了进忠一脚:“贵妃娘娘向来宽宏大气,哪里会跟你置气,简直胡说八道!” 进忠满脸为难:“那,不要药膏了?” 李玉一顿。 如懿也跟着皱眉。 弘历折腾了大半天,实在累得慌,见两人都没说话,就快步往门外走:“李玉,你先回去,让小厨房准备些宵夜,朕和如懿吃完了再休息。” 李玉只得暂且放过进忠,匆匆离去。 等皇帝的人都走干净了,进忠便到了门口,支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心里哪怕快急碎了,面上也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还没到半夜,嬿婉就发起了高热。 进忠只能咬着牙靠着门,祈求漫天神佛都保佑嬿婉一定要挺过去。 日后,日后他什么也不求,只要她高兴就好! 如果违背了誓言,就诅咒他下辈子遇不上她! 他一边赌咒发誓,一边捞住一个比较闲的太医。 “李太医您稍等,娴贵妃娘娘着急海贵人脸上的伤,大人能不能给配点儿药?要两三个时辰就看不出来伤的,不然贵妃娘娘不高兴,皇上也跟着闹心,您说呢?” “这种药确实有,只是那药是用来给犯了错的小宫女太监用的,那药效……” “我也是从小太监上来的,以前年少无知,可没少挨打。” 李太医忍不住看向进忠,见这俊美的小公公笑得意味深长,瞬间就懂了:“公公稍等,我这就去给你拿。” …… 外面的动静小,怕惊扰了齐汝看诊。 屋子里,富察皇后也是极力压低声音:“本宫说了,一定要陪着嬿婉!” 素练急得掉眼泪:“娘娘!可是您自己的身子……” 富察皇后打断她:“素练,你是从小就跟着我的,我也知道你一心向着我,可你私下里干的那些事儿,你真的当我一无所知吗?” 素练这才知道,为何最近娘娘待她这样冷淡,她跪下哭求道:“您再生奴婢的气,也求您顾着自己个儿的身子吧!” 富察皇后闭了闭眼,看向床上躺着的嬿婉:“你还记得兜兜吗?如果她能够活下来,如今也该有嬿婉这么大了。” 素练呼吸微滞,哑声道:“记得。” 娘娘十六岁嫁给如今的皇上,没多久就怀孕生下了长女,却没能留住。 小格格去的时候,娘娘她险些没撑过来。 后来好不容易撑过来,又有了永琏阿哥,却再次失去了孩子。 小姐她,如今已经没了两个孩子了。 正是因为她记得小姐失去孩子之后有多痛苦,才更不能容忍那些妾侍爬到小姐头上,更不能允许那些妾侍生下孩子,让小姐生气! 她悲切地望向富察皇后:“可是娘娘,魏贵人她只是一个低贱的四执库宫女,她不是小格格啊!魏贵人卑贱,她会玷污长春宫的门楣,让富察家跟着蒙羞!” 富察皇后失望地看向她:“可是我喜欢她,本宫喜欢她!素练,你总是这样,打着为本宫好的名义,做着你认为对的事。可本宫自己的心意呢?本宫连喜欢一个人,都要看你的喜好,看富察家的意思吗?” 她喉咙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哽住了,闭了闭眼,哑声道:“等嬿婉醒来,你就出宫吧。既然你一心只想着富察家的荣耀,就回富察家吧。” 素练摇头:“不!娘娘……” 一声低低的呼唤,打断了素练的求饶:“皇后娘娘……” 是嬿婉醒了。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一眼就看见了富察皇后,她跟素练说话的时候,都还不忘握着她的手,明明很生气,却没有用力攥紧她。 嬿婉的鼻间酸酸的,难受地拉拉她的手:“皇后娘娘。” 富察皇后又惊又喜:“太医!快去叫太医!” 素练再愤怒慌张,也舍不得她家格格为难,忙冲出去找齐汝。 富察皇后握紧嬿婉的手,又生气又心疼:“你这个傻孩子,旁人再说什么,还值得你这样败坏自己的身子吗?” 嬿婉鼻子一酸,眼泪滚滚落下,任凭富察皇后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富察皇后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发,忍着着急,耐心询问:“好孩子,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嬿婉哽咽道:“娘娘,是海兰害了我。只因为皇上问我话,我答话,她就去跟纯妃娘娘说,我勾引皇上。后来,她又跑去跟嘉妃娘娘说,说我最喜欢勾引皇上,让嘉妃娘娘千万看紧了我。娘娘,皇后娘娘……” 她泣不成声,哇哇大哭:“五年!我五年都没有踏出过启祥宫的宫门啊!” 富察皇后跟着红了眼眶:“她自己当初那样……怎么能说这种话败坏你的名声?!” 见她实在是可怜,忍不住挪过去抱住她,一下下顺她的背脊:“好孩子,好孩子,以后本宫护着你,再不会让人这样欺负你!” 她实在是生气,见素练进来,对素练道:“你与嘉妃熟,去告诉她,本宫要她茹素三月,跪佛堂,抄佛经。” 素练忙劝:“娘娘不可啊!皇上已经因为魏贵人的事情,处罚过了嘉妃娘娘,也就是说那件事情已经翻篇了,您这样下令……” 富察皇后怒道:“出去!” 翻篇? 怎么翻篇? 嬿婉一辈子都要因为那五年体弱,能翻篇吗? 嘉妃对她的折辱,五年囚禁凌虐,能翻篇吗? 莲心抓住素练的手腕,轻轻摇了摇头:“姐姐再说,娘娘该真的气坏了。” 嘉妃的脸面,和皇后娘娘的康健,自然是后者更重要,素练咬了咬牙:“奴婢这就去!” 嘉妃一定会主动茹素,跪佛堂的,若她不肯,那她就揭穿她跟贞淑的那些谋划,跟她们同归于尽!无论如何,总归是要娘娘顺心一次! 素练掀开帘子出了门,却见进忠正在抹眼泪,不由狐疑地看向他:“进忠公公这是怎么了?” 进忠狭长的狐狸眼眼尾泛红,冲着素练打了个千儿,苦笑道:“奴才泪窝子浅,最是听不得人哭,不拘是什么事儿呢,听见人家哭,奴才就憋不住,叫姑姑见笑了。” 素练见他尴尬得耳朵泛红,确实没有别的什么不妥的,心里装着事儿,就没多问,挤出笑容点点头,匆匆往启祥宫去了。 进忠吸吸鼻子,冷着脸又往门口凑了凑,听着里面齐汝放松的说“没事儿了,魏主儿哭这一趟郁气解开了不少,是好事”,这才露出真心的笑容。 只是刚站进黑暗里,眼睛里的泪珠子就不听话地滚落下来,砸在了地上。 第19章 进忠哥哥真狠啊 进忠耐心地等在门口,齐汝一出来,他就笑着迎上去:“齐太医。” 他站在外面,许多细节到底都没听清楚,笑着问道:“您再跟我好好说说魏贵人的情况,我怕回禀皇上的时候有所疏漏。” 齐汝乐得卖他一个人情,详细说了说。 进忠听得连连皱眉:“照您的意思,往后谁要是故意气一气魏主儿,真气着了,就能要她的命?” 齐汝叹了口气:“还得看魏贵人自己能不能想得开,她只要能想得开,什么事儿都好说。怕只怕……” 进忠接了他的话:“怕只怕魏主儿病了,却装得没事儿人一样吗?” 齐汝点点头:“进忠公公是个明白人。” 连他这个见惯了各种疑难杂症的人,都忍不住为魏贵人的情况叹息—— 她未来能活多久,竟然全看她能不能把所有委屈都吞下,看开。 这种病,若是在宫外尚且还有活路,在这吃人的皇宫里,就看她能不能熬到不用受气的那天了。 可魏贵人,不过是个四执库出身,家中毫无根基助力的弱女子啊。 齐汝能想到的,进忠自然也能想到。 以往,他总是迫切地盯着李玉的位置。 可如今,他心里想将嬿婉推上高位的野望,却在疯狂燃烧。 贵人,嫔,妃,贵妃,皇贵妃……皇后!不,太后! 他必要让她一生都舒心遂意,才算不枉白活一场。 进忠忍耐着心里的情绪,温声又细问了几句怎么将养,吃些什么好,便恭恭敬敬地把齐太医送到门口。 他很想现在就进去看看嬿婉,但听着里面姑娘哭得太可怜,就没敢进去,怕自己忍不住抓着嬿婉的手也跟着掉眼泪。 好在皇后娘娘是真心心疼嬿婉,他便咬咬牙,等那位李太医把药膏给了他,盯着小宫女亲自给海贵人脸抹上厚厚一层,这才揣好药膏,往养心殿回禀去了。 他人刚进养心殿的大门,就被两个小太监按住,直接拖往后面的小花园。 进忠早知道今天少不了这一遭,也不叫喊,心里琢磨着一路过来想好的对策,等看见了李玉,被他一脚踹到胸口,也没叫,忍着满口血腥味儿跪下:“师父,您别生气,我……咳,我知道错了!” 李玉冷冷盯着他:“你倒是乖觉,没有大喊大叫。” 进忠讨好一笑:“师父教导徒弟,那不是天经地义嘛,今儿我实在冒失,光想着能露露脸,都忘了分寸,幸亏师父踹我这一顿,不然我以后脑袋怎么掉的都不知道!” 李玉蹲下来,眯着眼睛捏住他的下巴:“你跟魏贵人,是怎么回事?” 进忠瑟缩了一下,不敢隐瞒:“魏贵人是从底下爬起来的,您也知道,这吃过苦的,都肯为了往上爬多花钱……我,我就是看她实在是大方。” 他赌咒发誓:“我都准备献给师父了!真的!” 李玉看他满脸讨好和委屈,想想他往日的性子,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 进忠这个小滑头,人虽然功利心强,但好在足够机灵懂事,什么事儿他只要一个眼神,他就知道该怎么做,并且能做得处处到位。 旁的人,再怎么聪明,也总是少了几分眼力见,让他多干很多活儿。 若只是贪财也无妨,哪个太监不贪财呢? 李玉淡淡道:“我何曾在乎你那点儿东西,今日你没说谎,为师便相信你确实是无心之失。既然如此,就好好跪在这儿反省,明儿一早好好当差就是。” 还有一个月就是除夕了,这冬天的紫禁城冷极了,这后花园里更是冷得滴水成冰,跪一晚上,第二天能不能爬起来继续伺候,只看进忠有多想伺候皇帝。 进忠早就知道这一关不好过,冲着李玉磕了个头,欣喜道:“多谢师父提点!您还肯原谅我,继续教我,徒弟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李玉居高临下看着他,点了点头,让两个小太监看着他,自己去暖阁里守着去了。 私下里彻底没人了,两个小太监才赶紧凑过来。 “进忠哥哥快起来吧!这天寒地冻的,真跪一晚上,你这两条腿怕是要废了!” “哥哥歇着,我去花园口看着,保证不让李玉爷爷知道!” 进忠顺着小太监进宝的力气站起来,望着花园口的方向,眼神阴冷地呸出一口血:“他让人搜我屋子了?” 进宝点头:“搜了个底儿朝天,魏主儿让人送的那些东西,他全都拿走了。” 进忠冷笑一声:“徒弟孝敬师父,应该的!” 他捂了捂心口,胸腔里暴烈的疼痛,让他几乎站不住身子:“你们两个小心点儿,明里暗里都别忘了给他当两条好狗,真要是被他看出来咱们仨,咱仨就全废了!” 进宝垂着头:“您放心,我们小心着呢!” 进忠看他:“我跪着,你偷偷儿去给我拿点儿药过来。记住了,别找别人,就找咱们常用的李太医,避着点儿人。” 进宝应下:“您放心。” 见进忠跪稳了,他才匆匆离去,没一会儿就拿了活血化瘀的药丸子过来。 进忠也不要水,干咽了。 等熬过最后李玉派来的一轮监视,他再次软了身子,呕出两口血:“盯住了宫里往外运东西的人,别的什么都不要紧,魏主儿赏给我的粉色碧玺小玉壶,多少钱也给我赎回来。” “进忠哥哥……” “去!” “好好好,你可千万别着急了!” 天亮了,李玉让人来叫进忠:“李玉爷爷说了,叫您赶紧回庑房换洗,收拾干净了,便去前面跟皇上禀告。” 他说话前,先盯进忠的脸色和状态,见他冻得脸色发青,眉毛上都沾染着冰絮,满意地笑笑,跟李玉禀告去了。 进忠是被进宝和进守两个扶回去的,回去就先揉药油,等全部揉进去了,又拿抹布擦干净了,免得熏到了御前。 进忠疼得满身冷汗,却硬是没有叫一声,等换好了衣裳,踉跄着在屋子里走了几圈,适应了腿上的剧痛,出了门,就又是那个举重若轻,漂亮干净的进忠公公。 进守忍不住红着眼眶道:“进忠哥哥真狠啊!” 进宝拍了一下他脑门:“不狠咱俩敢跟么?快走吧!别惹了总管大人不高兴!” 第20章 他是你家赘婿吧 养心殿大殿里,进忠一身清爽干净地进来,弘历已经穿戴地差不多了,瞥了他一眼:“皇后没有太受累吧?” 进忠心里骂骂咧咧,面上一派恭敬:“皇后娘娘无碍。” 还不等他细说嬿婉的悲惨境遇,弘历就确认似的问道:“魏贵人熬过来了?” 进忠不喜欢他的语气,仿佛嬿婉不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而只是被骂哭了昏倒了一样。 他余光瞥了一眼,果然瞥见了娴贵妃娘娘衣摆摇曳,就站在不远处,显然也在等着听结果呢。 他心里憋着一股气。 这是尊贵无匹的皇上? 怕不是她乌拉那拉家的赘婿吧? 只因为另一个妾在,就连爱妾身体什么样儿都不敢问! 进忠恭顺回答道:“齐太医说已经稳住了,只是日后经不得气……” 如懿忽然开口:“她已经是贵人了,只要她安分守己,谁会给她气受?只要她不要妄想自己不该要的东西,不要坏了宫规,就不会自己把自己气到了。” 进忠忍不住想问一句--这宫里不分尊卑,不遵宫规的最多的,难道不就是娴贵妃您自己吗? 他趴着身子,声音照旧温润干净:“皇上,这魏贵人已经醒了,海贵人……还接着打吗?” 如懿本来挂着笑容的脸,一下子就冷淡下来。 弘历淡淡道:“朕说的是打到魏贵人痊愈,朕金口玉言,自然要接着打。” 他拍了拍想要开口的如懿:“如懿啊,你担心海贵人,朕已经让人去看过了,她的脸只是略微红肿,可见进忠也是有分寸的。朕会让进忠专门负责海贵人的刑罚,你也该放心了。” 弘历开了口,一锤定音,如懿就不敢说什么了。 帝王照顾她的心情,她深爱帝王,自然也不能为了这些小事,扰了他一会儿上朝的心情。 如懿嘟嘟嘴:“皇上,那臣妾去长春宫看看嬿婉?” 弘历喜欢她这样知情识趣,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肯费心照顾嬿婉,朕也能少操些心,最近永琮总是发烧,皇后分身乏术,朕才又叫你出来帮忙,日后可不许再说什么不想要协理六宫的话了。” 如懿清秀的小脸儿上浮出粉色,含笑望着他:“臣妾知道了。” 弘历又拉住她的手拍拍,这才走了。 等出了养心殿,弘历才看向旁边:“进忠。” 进忠疼痛快走两步:“皇上。” 弘历问道:“齐汝说,魏贵人以后随便谁都能气死?” 进忠被他的话气得眉心一抽:“齐太医说,只要不是有人刻意屈辱为难,故意把人往死里整,魏贵人就没事儿。您也知道,魏贵人惯爱笑的。” 弘历却是想起昨天齐汝说的话:“她也是性子太好,才会把自己憋出毛病来。进忠,你去传旨,朕感念魏贵人伺候得宜,赐她个封号,令。” 进忠心里一喜:“敢问皇上,是哪个令?” 弘历道:“如璋如圭,令闻令望。” 见进忠听得认真,却不甚明白,弘历笑道:“这两句出自《诗经》,是夸赞人如同硅玉一样风姿过人,仪态高雅,性情品德十分美好,让人心生濡慕,想要学习。” 他点点进忠:“你一向聪明机灵,哪怕不明白,也能记住朕随口说的话,朕特意跟你解释,是让你亲自去告诉令贵人,朕很满意她,让她好好养病。” 进忠头次觉得皇帝主子的话如此悦耳好听,忙躬身行礼:“是!” 弘历摆摆手:“去吧,把这差事办好,朕连着昨天的,一起赏你。” 进忠求之不得,跪下恭送,等人走远了,才噙着笑,撑着腿一点点爬起来,略微缓了缓便往内务府去。 只是今日实在是不大顺,先遭了李玉一顿折腾,这会儿又碰上了个碍眼的。 凌云彻脸色苍白地站在宫道上,眼下的青黑看着格外颓丧难看:“进忠公公。” 进忠站住了,斜睨着他:“凌侍卫有事?” 凌云彻昨天被侍卫长送去最冷的地方站岗,吹了一夜的冷风,明明到了该换班的时候,换班的侍卫却没来,他也不敢乱走,只能硬生生站了一夜。 这会儿他头晕脑胀,只是实在是不敢出宫:“听闻魏贵人气吐血了?危在旦夕?” 进忠看着他担忧的眼睛,就好像深情到了能为嬿婉豁出命去一样,当真生出了几分好奇:“听闻,魏主儿陷在启祥宫那几年,凌侍卫找人找过她?” 凌云彻僵硬地笑笑:“是,是她娘说许久没见嬿婉送银子了,就托我问问。” 他解释:“我跟魏主儿没有其他关系,只是同乡,还望进忠公公不要误会。” 进忠皮笑肉不笑:“又听闻,凌侍卫跟娴贵妃娘娘关系极好?” 凌云彻眉头紧皱。这位进忠公公怎么回事?好像故意针对他似的。 他沉声道:“公公今日这话说得实在有失分寸,若是被有心人听见了,怕是会耽误了娴贵妃娘娘的清白名声。” 进忠原本只是不喜欢他,见他这副做派,却是瞬间戾气充盈。 这窝囊废什么意思? 对魏主儿,他之前喝了马尿就跟同班侍卫吹嘘嬿婉要嫁给他,如今却是张嘴撇清关系,对娴贵妃,不过略微一提,他就跟提了他娘似的疾言厉色?! 好啊! 怨不得魏主儿再不提跟他的婚事,原来这东西除了是个窝囊废,还敢在哄着魏主儿嫁给他的同时,心里却想着别的女人! 呵! 你已经死了! 进忠冷冷看着凌云彻:“娴贵妃娘娘跟海贵人亲如姐妹,凌侍卫想必也常见海贵人吧?怎么?她没有告诉你,她跟纯妃娘娘诬陷魏主儿勾引皇上,才害得魏主儿被贬花房。 后来失踪……是因为海贵人跑去跟嘉妃娘娘说,魏主儿一心勾引皇上,千万不能放出来,嘉妃娘娘才把魏主儿关押在启祥宫里五年吗?” 凌云彻惊呆了:“你说什么?” 进忠怜悯地望着他:“还以为娴贵妃娘娘都把您提到了御前了,定然是将您当做自己人,没想到她们连这种事情都不告诉你啊。” 他摆摆手:“魏主儿得了封号,我急着去跟魏主儿报喜,就不跟凌侍卫闲聊了。” 凌云彻脸色微变:“她不如娴贵妃娘娘聪明,忽然得到这样的殊荣……难道是人不行了,皇上怜悯她,要为她冲喜?” 第21章 他打你了? 凌云彻呼吸一滞:“难道是人不行了,皇上怜悯她,要为她冲喜?” 进忠:“……” 他盯着凌云彻,把无数句脏话在心里飚完,才勉强压住抽他一耳光的冲动。 他一向是这样的,心里杀得越狠,嘴上就笑得越稳。 抬手招呼旁边巡逻的侍卫:“赵大人。” 侍卫长过来:“进忠公公?” 进忠指了一下凌云彻:“这侍卫诅咒宫里的贵人小主儿,被我听了个正着。” 侍卫长一愣,试探道:“公公想怎么处理?” 进忠嘴角挂着浅笑:“自然是赵大人自己管一管手下人就好,皇上政务繁忙,咱们也不好拿这种小事惹圣上烦心不是。” 侍卫长悟了。这是要让他把人打一顿完事儿。 他叫了两个人过来,指了指凌云彻:“把人带到拐角那儿,好好跟他说一说宫里的规矩。” 凌云彻脸色微沉:“进忠公公,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但,谁管他。 两个侍卫死死抓住他的胳膊,强硬将人拖到了角落里,专往疼却隐秘的地方揍,直揍得凌云彻痛不欲生,偏偏嘴巴被腰带塞住了,只能连连闷哼。 侍卫长笑道:“我会通知他的领班,叫他日后专心教导此人。” 进忠笑着跟他寒暄了几句,迈开僵硬疼痛的腿,脚步轻快地先去内务府,再去长春宫。 到了地方,进偏殿之前,先活动了一下膝盖,免得被嬿婉看出来,便挂着惯常的笑容进了屋子。 “恭喜魏主儿,皇上特赐了您封号,是如璋如圭,令闻令望的令呢!” 嬿婉根本无暇顾及这一世的不同封号,眼睛直直望向进忠的腿:“你腿怎么了?” 进忠一顿,面色如常地笑道:“奴才好着呢,令主儿,恭喜您……” 嬿婉黑漆漆的眼眸里划过一丝戾气:“是不是李玉收拾你了?” 进忠鹰顾狼视,发现周围没有其他人之后,才略微松了口气,看了一眼春婵,春婵立刻走到了门边,盯着外面。 进忠轻笑着往嬿婉床边走,刚想要单膝跪下,就被嬿婉死死抓住了手腕,向来甜美的声音甚至有了些破音:“不许跪!站着!你给我好好儿地站着!” 嬿婉一向喜欢进忠单膝跪在她身边,耐心哄她的样子。 她醒来的时候,总是想他,想他能跟上辈子似的,跪在她脚边,温柔小意地叫她令主儿。 可如今,她哪里舍得? 那么多年来,她和他一路往上爬,从来都不是顺风顺水的。 她吃过多少苦头,进忠就因为帮她,被李玉惩戒过多少苦头。 她记得他每次被罚跪之后,强装无事地走路是什么样儿。 他是御前大总管的徒弟,不能露怯与人前,可她不是别的人。 若这里不是长春宫,她只想拉着他,让他坐到她的床上:“你跟我这儿还用藏着掖着?” 进忠最看不得她难受,见她眼圈翻红,自己也跟着眼圈一烫:“令主儿,奴才真没事儿,您如今这身子可受不得气,您就当是心疼奴才,千万别着恼。” 嬿婉撇开脸,吸了吸鼻子,假装没事发生地扯起嘴角:“我当然心疼你。” 她慢慢松开他:“澜翠,给进忠公公看座。” 进忠只能慢慢坐下,看着她惨白的小脸儿,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再多安慰的话,在知道她受了这么大委屈的情况下,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想了想:“皇上赏奴才了个好活儿,每天给海贵人掌嘴三十,直到您痊愈为止。令主儿,您可好歹多躺些日子,奴才手痒,想多抽她几天撒撒气。” 嬿婉低低地嗯了一声,眼巴巴看着他,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看着进忠眼圈都红了,她心里滑过一丝心虚。 其实,她远没有表现出来的这样可怜无助,所有的脆弱易碎,全都是她谋夺人心的手段罢了。 那些哭不完的眼泪,挣不脱的梦魇,在听见海兰的惨叫的时候,就已经可以停下来了。 可她还是任由自己不断坠入梦魇,将身体逼坏。 就像她跟春婵说的那样,她无权无势,唯一能够用的武器,从来都只有她这个人。 只有让众人,尤其是春婵和进忠,亲眼看见了她多惨烈,才会在突生变故之后,仍旧爱她,怜她,舍不得苛责她。 她的确有心魔——怕进忠和春婵也重生,怕他们因为前世的杀身之后怨恨她,报复她。 若真有那天…… 她期望他们能够因为如今多出来的这些怜惜,让爱多过恨,相信她是真的改了。 加重爱,期望这些爱能多过恨。 如果实在不行,那就找个地方,关起来,养起来。 这是她回来之后,日夜失眠琢磨出来的,唯一的解决办法了。 嬿婉想着,忍不住又掉了泪。她只想算计他们的心,没想让进忠被李玉罚啊! 进忠哪里知道,看起来软乎乎快要碎掉的姑娘,心里正转着可怕的念头呢? 他见嬿婉眉眼间带着委屈,眼底还藏着担忧,心里就着急上火:“我的令主儿啊,您放心,奴才日后指定给您出气!那些个儿的,一个都逃不了!” 嬿婉噗嗤一笑,眼带晶莹:“我才不在乎那些,我只在乎你……”和春婵。 话没说完,忽然听见春婵道:“皇后娘娘过来了!” 进忠腾地一下从凳子上弹起来,疼得脸一白,倒是恰好把脸上的红晕给压了下去,脸皮抽了抽,赶在皇后进来之前,成功管理了表情。 富察皇后脚步匆匆:“可是皇上对嬿婉有什么补偿?” 这又是一个腿脚不好,也急匆匆过来哄她的。 嬿婉看着富察皇后听说她得了令字封号,高兴得眉眼弯弯,忍不住再次红了眼眶。 直到他听见进忠说——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 一个月! 过年! ……除夕! 她骤然回来,便把所有心神都放在了身边人身上,甚至没有问过年岁,竟是不知,只差一个月就要到除夕了。 算算时间,是不是快要到宫中豆疫爆发,人人自危,七阿哥染上豆疫的时候了? 如果还是上一世的富察皇后,她管她如何? 不报复,也是因为她很快就会落水薨逝,懒得计较罢了。 是啊。 嬿婉脸色一白,忽然意识到,待她这样好,如同亲姐姐,比生身母亲还要好的女子,只剩下几个月的寿命了! 第22章 舍不得说出口 嬿婉微微变了脸色,富察皇后却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好孩子,怎么好好儿的又难受了?” 她忍着脚踝疼痛过去,想摸摸她的头发,却被嬿婉抱了个满怀。 嬿婉曾经日思夜想的母亲的慈爱,在富察皇后的身上有了具象—— 是不顾规矩也要替她出气,是不需要她有用,只一个喜欢就为她撑腰的坚持,是时刻怕她受伤害的不断关注,是受了伤也要守在她身边的温柔…… 她舍不得。 她想她活下来! 嬿婉攥着她衣服的手指指尖发白:“娘娘,我有话跟您说。“ 富察皇后愣了愣,温柔地摸摸她的背脊:“别怕,坏日子都过去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无论你想说什么都好,别呕坏了自己的身子。” 嬿婉几次张嘴,才声音发颤地问出不该问的话:“七阿哥,七阿哥他还好吗?” 富察皇后温柔地道:“他还是有些低热,但精神不错。” 说到这儿,她轻笑出声:“嬿婉是想跟永琮一起练字吗?也只有你了,他画花了你好容易写好的大字,你也不恼,反倒很高兴。” 嬿婉内疚极了,她曾经想过大家彼此不救一次,日后富察皇后待她好,她便也待她好,可真遇到生死,这样真心爱护她的人啊,哪里舍得? 她抱住她的腰,极力压低声音:“娘娘,我梦见了……豆疫……七阿哥他……” 富察皇后心里一惊,忙捂住她的嘴。豆疫这种话说出来,若被有心人举报揭发,怕是要掉一层皮! 站在富察皇后身边的素练大怒瞪眼:“你简直放肆!竟敢公然诅咒七阿哥……” 富察皇后猛地打断她:“住口!素练!嬿婉只是做了噩梦。” 可感受着嬿婉颤抖的身体,她心里却也忍不住慌乱起来。 最近,七阿哥是越来越爱发热了,精神其实也不大好,她是为了安慰嬿婉才这样说的。 嬿婉当然知道,任何不详的话语,都不该往大清唯一的嫡子身上扯,可她既然开口,就想跟天挣一把。 她咬了咬唇,把声音又压低了一些:“娘娘,钦天监的大人说,我的命好,能带旺身边的人。” 富察皇后知道嬿婉是什么样的性子,小姑娘谨小慎微,能说出今天这样可以赐死的话……难道是上天怜悯她,通过嬿婉的口来提醒她吗? 她闭了闭眼:“素练,去守着门。莲心,你去,去找齐汝过来,就说本宫不太舒服。” 她浑身都在发软,甚至都不敢往永琮身上想,可她总归要让医术最好的齐汝看了,才敢安心。 “进忠……”富察皇后扯了扯嘴角,还在替嬿婉遮掩:“你暂且在外面等等,嬿婉做噩梦吓着了,本宫哄哄她。” 进忠没听见嬿婉说了什么,但看见她的表情,就知道她说的是极要命的东西。 他心里又爱又恨。 爱这姑娘吃了这么多苦头,还是对真心爱护她的人一片赤诚,那他这辈子都不用怕被她用过就扔。 恨她不顾自己安危,什么话都敢说,什么闲事都敢管,恐怕要惹火上身。 可他再急,也只能恭顺行礼,告退到了门外。 嬿婉有些心虚,她又让进忠担心了,可她听见齐汝会来,紧绷的心神略微松了松。 她自己做过母亲,知道母亲对孩子能牵挂到什么地步——哪怕只是做了个不吉利的噩梦,也要醒来之后立刻去看看,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今日一定小心些。 她轻轻握住富察皇后颤抖的手,希望一会儿她笑着骂她多虑了,希望上一世的事情不要重演。 可齐汝匆匆过来,富察皇后亲自带他去看了永琮。 两刻钟后,嬿婉听见了富察皇后凄厉的哭喊。 “不!谁也不能带走永琮!本宫,本宫绝不允许!” 嬿婉猛地坐直了身体,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进忠冲进来,死死按住她的手腕:“令主儿!这种时候您凑什么热闹?!” 嬿婉指尖都在哆嗦:“进忠,是我跟皇后娘娘说的,我……” 进忠脸白了白:“您可真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命啊!” 好端端的,七阿哥忽然染上了豆疫,旁人都不知晓,唯有嬿婉知晓,她这是想要用现在这幅脆弱身躯,往慎行司里试试她跟刑具谁硬吗? 嬿婉害怕得小脸儿发白:“进忠,娘娘她待我,比我额娘还好。” 进忠恨不得能摇醒了她:“娘娘再好,也得先顾着她的亲生儿子啊!七阿哥是必定要被挪走的,到时候娘娘着急,你猜她会问谁的罪?” 嬿婉没说话。 进忠怕得头晕,深呼吸稳住心神,快速想着办法:“您听说了什么消息?知道谁要害七阿哥?” 嬿婉知道后宫里的许多事,但不包括她成为妃嫔之前发生的那些秘密,她抿紧嘴角,直勾勾看向进忠:“我会求皇后娘娘,亲自照顾七阿哥,劳烦你,帮皇后娘娘查一查这件事。” 进忠瞳孔一缩:“你该不会是……” 嬿婉抓紧他的手:“我无权无势,只凭借怜惜,怎么可能斗得过娴贵妃娘娘和嘉妃?进忠,我要赌一把,你怕不怕?” 进忠从来不知道,她竟然疯到了这种地步,明明,半年前她还只是一个只求脱离启祥宫的胆小宫女。 他闭了闭眼:“干他娘的!咱赌了!” 嬿婉扯了扯嘴角:“我就知道你会陪着我疯。” 进忠再也忍不住:“令主儿哪里是疯?是非要把自己当坏人,明明做了好事,偏偏还要再做点儿小人的勾当,好叫自己不觉得自己的好心是在犯蠢罢了!” 他愤愤地瞪她:“你是真的……” 那一个蠢字,到底没舍得说出口:“但愿你的善心,别换来恶意吧!” 他匆匆出去,刚进屋子,就听见素练阴狠的声音:“娘娘,令贵人如何会知道这些?莫非她在其中动了手脚?不如好好查一查!” 进忠眼底戾色翻涌,脚步微顿。 他倒是想听听,令主儿心里这最好的娘娘,会怎么选! 第23章 娘娘,您得留着眼泪 进忠阴测测地藏在阴影里,等着富察皇后回答。 富察皇后直勾勾盯着素练:“本宫以皇后的身份命令你,永琮的事情里,不许有任何关于嬿婉的流言!” 素练眼眶通红:“娘娘!那可是七阿哥啊!” 富察皇后闭了闭眼,悲恸惊惧得几乎快要无法呼吸,可她仍旧死死挺住,单独带了素练过来说话,就是怕素练又自作主张: “素练,你听着,若你再敢自作主张,本宫与你此生……” 素练见她被自己气得眼眶通红,血不归经,又见她张嘴要说决绝的话,却几次顿住,心口一痛,跪下道: “娘娘!娘娘奴婢不说!奴婢保证听您的话!您……求您保重身子吧!” 富察皇后见她真的听进去了,一个踉跄跌坐在主位上,余光忽然瞥到门口站着个人,心里一惊:“谁?” 进忠快步进来,跪下:“娘娘,奴才对宫里头太监宫女认识得多,知道的小道消息也多,想来问问您,要不要奴才帮您查点儿什么?” 素练眼神微亮:“娘娘,进忠是出了名儿的会拷问!那些小宫女小太监,就没有不怕他的!” 富察皇后却没有回答素练,而是紧紧盯着他:“进忠,本宫很喜欢嬿婉。” 进忠听出了她的威胁,却心里高兴,总算皇后娘娘不跟皇帝似的没良心,将嬿婉的付出都当做理所当然。 他声音不重,语气却很认真:“皇后娘娘相信天命吗?令主儿的八字,是奴才亲自送到钦天监去问的,钦天监的大人们都说那八字好极了,不光能旺自己,还会旺旁人。” 他略微抬起一点头,狭长的狐狸眼则垂着看向地面:“钦天监的大人们,可是至今都不知道那是谁的八字呢。” 富察皇后没想到他会说这个,却已经明白了他的立场:“好!……长春宫的事就交给你去查,在皇上过来之前,本宫至少要知道,到底是谁冲永琮下的手!” 她不相信永琮日日有人看顾,还会出这样的问题。 中宫本就不容易养活孩子,她一早就知道的,可她……她已经失去了两个孩子了! 富察皇后踉跄着站起来:“齐汝亲自查看永琮身边的人,很快就会出结果,进忠,若你能查出来是谁动的手,本宫必定,必定重重有赏!”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齐汝匆匆到了门外求见:“娘娘,查出来了,是七阿哥的的乳母春娘得了痘疫,只是她体质好,又还在潜伏期,没有表症显现,这才一直没有人发现。” 富察皇后厉声道:“春娘最近都没有出过长春宫,不可能莫名其妙染上!去查,查春娘接触过谁,查她的衣食住行!总要有个结果!” 进忠打了个千儿:“娘娘放心,奴才一定尽快查出来!” 齐汝为难地看向皇后:“七阿哥出痘,按理说是要立刻挪出长春宫的……” 富察皇后直直盯着他:“本宫是中宫皇后,自然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如今已经……” 外面,莲心匆匆进来:“娘娘,守门的小德子忽然不见了!” 富察皇后脸色煞白,想说什么,却闭上了眼睛,转头去看进忠,却只看见进忠往偏殿去的背影。 她胸腔里翻涌着激烈的情绪,最终道:“等皇上吧!” 那幕后之人刚巧买通的就是日常守门的小太监,想必也是早就笃定她若是发现永琮染病,会直接将人留在长春宫,待隔上一两日再封宫通禀,弘历就是不想答应也得答应了。 如今她这边才有动静,小德子就跑去报信。 永琮……她怕是留不住了! 齐汝松了一口气:“微臣先去照顾七阿哥。” 富察皇后点点头:“劳烦你,齐太医,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救回七阿哥。” 齐汝见皇后不再跟之前那样非要跟着进去,松了一口气:“微臣遵命。” 他这边刚走,嬿婉就在春婵和澜翠的扶持下过来。 嬿婉见富察皇后脸白得吓人,推开春婵和澜翠,快步过去:“娘娘!娘娘您千万保重自己!” 富察皇后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嬿婉,永琮会没事的,对吗?” 嬿婉泪水盈盈的目光里滑过一丝茫然和惊惧。 其实她也不知道。 她以为这次宫里没有发生豆疫,她赶在宫中发现病人之前就提醒,七阿哥应该会没事的,可偏偏七阿哥还是得了豆疫。 难道,天命真的不可违吗? 不! 一定有办法的! 嬿婉伸手抱住富察皇后的肩膀,跟她说,也是跟自己说:“我们发现得早,七阿哥一定会没事的!” 富察皇后憋着的那口气瞬间崩溃,抓紧了嬿婉的衣服,在她怀里无声痛哭。 嬿婉眼睛鼻子都酸得难受,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尊贵如皇后,却连哭都不敢大声哭,是因为哪怕她如今变得跟过去不同,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缺了几分底气——帝王本应该给的、为皇后撑腰的底气! 若是如懿…… 不。 即便是如懿这个弘历的真爱,在威胁到帝王的根本利益和尊严的时候,不也得让帝王先维护自己的颜面,由着她忍气吞声么? 嬿婉紧紧抱住富察皇后:“娘娘,您要留着点儿眼泪,等皇上到了以后,狠狠地哭,使劲儿地哭,哭得他心软,才能给七阿哥争取更多的便利啊!” 富察皇后肩膀剧烈颤抖,终于忍不住将一声呜咽溢了出来。 孩子染上天花,母亲却还得用手段谋求丈夫的怜惜,这是多么可悲可笑,却又那么正常的事情! 嬿婉红着眼睛抱紧她,直到外面再次传来动静。 进忠匆匆进来:“娘娘。” 眼睛先看富察皇后身边的嬿婉,见嬿婉瞪他,不动声色地转移视线,垂眼看向地面: “奴才查到,浣衣坊给春娘送衣服的一个小宫女失踪了,奴才刑讯了她同屋的所有人,听说她曾经去见过……” 富察皇后眼睛里爬满了血丝:“说!本宫如今还有什么不能承受的?” 进忠压低身子:“她去见过已逝皇贵妃的大宫女茉心,奴才寻到时,就发现那茉心的娘高热死去,茉心身上已经开始出痘。” 富察皇后脑子里仿佛有一根弦啪地断掉,猛地看向素练,眼前一黑。 所以,竟然是她过去头昏做错了事,报应到了孩子头上吗?! 素练心神俱恸,又怒又气:“她九族都不想要了吗?” 富察皇后强压下情绪:“茉心怎么说?” 进忠没抬头:“奴才到的时候,茉心已经断气了,是被人灌了鹤顶红。她那母亲已经死了有四五天了,只因天气寒冷,没有味道,旁人只当茉心还在照料她,所以谁也不知道。” 这实在不算是什么稀奇的事。 没有得宠主子护着的宫女太监,得了病就只能等死,被一卷草席裹了扔出去罢了。 但这母女俩,一个死了四五天都没被发现,一个直接被灌了鹤顶红,可见幕后之人有多手眼通天。 富察皇后声嘶力竭:“查!本宫要查出来茉心背后到底还有谁!” 外面传来了皇帝到来的通报声,嬿婉用力将富察皇后扶稳:“娘娘,皇上来了,您快去,求他一定彻查到底!” 这皇宫,毕竟是皇帝的皇宫,只有他不想查的,没有他真正查不到的。 有些事情,即便是最后没有查清楚,但总有个线索和疑影—— 只要这个疑影在,哪怕皇帝日后为着各种顾忌不肯说,却也绝对会从方方面面泄露出他对那个人的不满和猜疑。到时候,就是她们报仇的时候。 富察皇后踉跄着站稳,死死掐住掌心保持清醒,在嬿婉的搀扶下,哭喊着往外面去:“皇上!皇上!求您别让人带走永琮,臣妾要亲自看着他!臣妾……不能再失去第三个孩子了!” 第24章 婉婉,痛痛飞飞 弘历与富察皇后少年夫妻,连番孕育了四个孩子,如今只剩下永琮和璟璱,哪里能不心疼? 可他先是大清朝的皇帝,然后才是皇后的丈夫,孩子们的父亲。 他稳稳握住皇后的手,眼圈泛红,指尖都在颤抖。 那一个点头只做了个开头,就死死定住,连哽咽也狠狠咽下,伸手将富察皇后捞进怀里:“朕知道,琅嬅,朕知道你担心永琮。” 富察皇后心中生出一丝希望:“皇上?” 弘历狠了狠心,可终究还是不能彻底狠下来:“撷芳殿还空着,朕会让人将永琮带过去,小心照料,琅嬅,你放心,永琮一定会好的。” 富察皇后竭力挣扎:“皇上!皇上啊!那可是咱们唯一的儿子了!臣妾必须要亲眼看着他,亲手照顾他啊!那是天花,天花啊皇上!” 弘历眼中晶莹闪烁,硬生生狠下心肠:“朕也担心永琮,可是皇后,朕得为了整个皇宫的安危着想。琅嬅!琅嬅!你看着朕! 听着!如果中宫皇后得了豆疫,那会是什么场景?你必须不能出事!你是天下之母!你还记得吗琅?! 九月份各地就已经开始豆疫频发,死了无数百姓,倘若连天下之母都得了豆疫,你让天下如何安定?!” 富察皇后瘫软在弘历怀中,泪如雨下:“皇上!皇上啊!可臣妾也是永琮的母亲啊!他还那么小,他还那么小……” 她多想摔掉他的手,骂他不配当永琮的阿玛,可她知道皇帝说得没错。 不被赶出宫去,已经是他对永琮这个嫡子最大的优容了。 她痛哭失声,弘历再也忍不住坠落眼泪,可他仍旧稳稳抱住皇后,看向跪在一旁的齐汝:“需要带什么人,你亲自去安排,务必保住七阿哥的性命!” 齐汝五体投地:“是!” 他一离去,嬿婉便跪下来:“皇上,皇后娘娘凤体贵重,不能涉险,嫔妾想去伺候七阿哥,替皇后娘照顾七阿哥。” 富察皇后猛地转头,眼底腾升起希望和期待,又猛地压下去,又惊又怒地呵斥道:“住口!你一个病人如何能够照顾病人?” 弘历却想到嬿婉细致入微的性子,又想到皇后常常夸奖嬿婉性子好,七阿哥也喜欢她,点头道:“好,既然你有这份孝心,就只管去照顾七阿哥,等七阿哥痊愈,自有你的好处。” “皇上,不可以,嬿婉她……”富察皇后几次想打断他,都被他勒紧手臂制止了话语。 直到嬿婉露出笑容,冲着自己跪下行礼:“娘娘,请您万万保重自己!” 她不给富察皇后说话的时间,匆匆去找齐汝,询问自己都要带什么,以及,吩咐身边人不带什么——她不带春婵和澜翠。 春婵和澜翠哭红了眼:“主儿!!!” 屋子里,被弘历亲手抓着不许出去的富察皇后,几乎要把手腕给挣断了:“皇上!皇上啊!永琮出事已经让臣妾剜心之痛,再加一个嬿婉,这是要臣妾的命!” 弘历将她抓回来,死死按在榻上:“琅嬅!永琮喜欢她,能够伺候永琮,让永琮在这种时候高兴,是她的荣幸。” 富察皇后泪如雨下,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可以说什么,听见外面的动静彻底没了,她再也支撑不住,昏死了过去。 弘历隐忍许久的眼泪再次滚落,亲手将琅嬅抱进床内侧,用被子盖好,叫了素练和莲心过来:“照顾好皇后。” 两个大宫女红着眼睛应下。 弘历出了大殿,就见进忠正在待命:“进忠。” 进忠快步过来,不等询问便擅自开口:“皇上,奴才已经查清楚了,是已逝先皇贵妃的大宫女茉心,买通了浣衣坊的小宫女,将乳母春娘的亵衣里放了痂粉。” 弘历额头上青筋蹦起:“好!好得很!” 进忠噗通跪下:“时间紧急,奴才暂时就查到了这么多。不过,皇后娘娘让封宫,今日有个小太监小德子冲了出去,按照脚程看,他没敢耽搁,一路朝着养心殿奔去。” 弘历意识到这一环接一环的恐怖,沉声道:“查,无论查到谁身上,朕都要他九族的命!” 他这话并没有指定要谁去查,但进忠大着胆子直接领命:“奴才一定查出来!” 李玉阴沉沉盯了一眼进忠,对皇帝恭声道:“进忠还小,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奴才……” 弘历却指定了进忠:“短短时间就能查到这么多东西,你很好,只管去查,只要有证据就直接送往慎行司,哪怕是妃位,朕也给你先斩后奏的权力。” 李玉厉声道:“皇上看重你,三天内务必找到幕后指使者,否则,便提头来见!” 只一句话,他就把没有时限要求的追查命令,变成了三天内必须出结果,不出结果就是个死的军令状! 他这师父,当真是快准狠,要人命! 进忠脸色微白,却还是咬牙应下:“奴才一定不辜负皇上和师父的信任!” 李玉眸色一沉:“昏了头了!竟敢乱说话!”把他跟皇上摆在一起,逆徒这是要他死! 进忠脸色更白,人都开始发抖了。 弘历本就烦躁愤怒,哪里有心思看李玉调教徒弟,呵斥道:“放肆!长春宫是你教徒弟的地方吗?!” 他大步流星离去,前往宝华殿诵经祈福,跪下前,沉声吩咐李玉:“满宫戒严,让娴贵妃替朕看好后宫,无论是谁,若敢趁机作乱,一律打死勿论!” “是!” 这种高压时候,几家欢喜几家愁。 嬿婉统统不管,仔仔细细地听了齐汝教导众人如何避疫,竭力做到极致。 她蒙着熏了浓浓艾草的面巾,紧紧握住七阿哥的小手:“七阿哥别怕,没事的,跟以前发烧都一样,只是换了个地方养病。” 七阿哥今年才两岁,她的小十四当年薨逝的时候,也才三岁。 两个孩子本就是一个父亲,长相自然相似。 嬿婉去长春宫本是为了借机攀爬,但真心换真心,这样跟小十四极其相似的小孩儿,又真心喜欢她,她待他便向来跟自己的孩子一样。 永琮冲着嬿婉露出笑容:“婉婉别哭,永琮不痛。” 他歪歪头,乖巧又懵懂地望着她的眼睛:“额娘说,婉婉病了,婉婉,痛痛,飞飞。” 第25章 婉婉,你要哄好额娘呀 “婉婉,痛痛,飞飞。” “额娘,不怕,痛痛飞飞。” 不同的孩子,几乎一样的话,让嬿婉险些嗷呜哭出声。 她含着两泡眼泪,死死忍住自己抱一抱永琮的冲动,按照太医的叮嘱,小心翼翼给他身上抹药粉。 现在他还没有出痘,只是低热,再过一段时间,就会进入持续高热,直到熬到出痘,体温才会下降。 只要熬过了出痘,病气发出来,让身体的自愈能力熬过病灶对脏腑的侵害,人就能活下来。 七阿哥,一定会好的! “贵人,这些活儿让奴婢来干吧,您身子弱,若是感染了病灶,可就完了!” “我知道,我撑不住的话,会跟你们说的。” 她喜爱永琮,可她也还是那个最知道什么最有利于自己的魏嬿婉,如果真的撑不住,她不会勉强自己的。 这是大清唯一的嫡皇子,在场的全都是宫中最厉害的医女和太医,哪一个都比她厉害。 她不会用瞎好心来捣乱,只需要盯紧了,不让人疏忽大意,不让有心人趁机作乱,再及时告诉皇后娘娘永琮的状态,就是做到了她真正应该做的事。 天色将将亮了,外面隐约传来人声。 嬿婉若有所感,快步出了门,果然看见富察皇后跪趴在撷芳殿门口,直勾勾望着这边。 见了她出来,富察皇后猛地直起了身子。 嬿婉快步往前走了两步,就在中间站定了:“娘娘别怕,七阿哥精神很好,晚上睡得也好。太医说,他现在只是低热,没有什么危险。” 富察皇后心里一松,她这样骤然泄了力道,人也往下溜。 幸好素练和莲心忙扶住她,才没有让她摔伤。 嬿婉问道:“娘娘吃饭了吗?您一会儿吃什么?嫔妾知道了,好回去跟七阿哥说。” 富察皇后知道她这是想劝自己吃饭,可她哪里吃得下?但看着嬿婉单薄的身子,明明自己都站不稳了,还撑着跟她说话,眼泪掉落下来,哽咽道:“我吃的,吃的是……” 莲心忙擦擦泪打开食盒,端出瓷碗:“是香菇鸡丝粥!娘娘!” 富察皇后哽咽着就着莲心的手,艰难地将哽在喉咙里的粥往下咽。 可! 太难了! 喉咙里仿佛梗着一块坚硬的石头,让她连这样简单的吞咽都做不到。 富察皇后抽了抽鼻子,擦擦眼泪不断尝试,终于将粥咽下去,对嬿婉挤出笑容:“对,是香菇鸡丝粥,婉婉,你告诉永琮别怕,额娘就在外面等她。” 嬿婉喉咙滚动几次,才挤出声音:“我一定告诉他!” 富察皇后轻声道:“婉婉,好孩子,你也别出事。” 嬿婉脚步顿了顿,实在是怕自己又哭出来,匆忙进了屋子。 她缩在角落里默默掉泪,呜呜咽咽哭完,站起来,严格按照齐汝叮嘱的方式消毒,再连着把三大碗浓稠汤药全部喝下去。 等换了衣裳,她就再武装好进去,坐在屋子角落里盯着太医医女们,定时去摸一摸永琮的额头。 这样日复一日,夜复一夜,第五天,永琮开始高热。 他足足烧了三天。 这三天,富察皇后怎么也吃不下东西,只有嬿婉每次出来,借着七阿哥的借口询问她吃了什么的时候,她才艰难地咽下去一点东西,吊住性命。 入住撷芳殿的第九天,七阿哥开始出痘了。 嬿婉险些喜极而泣:“齐太医!出来了!发出来了!” 她一个晕眩跌坐在地上,又哭又笑。 齐汝等太医一拥而上,个个儿都跟她似的,也是喜极而泣。 嬿婉略微缓了缓,匆匆爬起来往外面冲:“娘娘!七阿哥他出痘了,病气发出来了!咱们的机会越来越大了!娘娘!” 富察皇后多日来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好,好。” 嬿婉巴巴望着她:“娘娘肯多吃点儿东西了吗?” 富察皇后心软得一塌糊涂:“吃!本宫今日一定多进些!好孩子,你也多吃些东西!” 莲心连忙捧上已经快凉透了的粥,富察皇后当着嬿婉的面儿,吃了许多。 嬿婉感受着冬日阳光落在自己身上的微薄温度,忍不住眉眼弯弯。 真好。 太好了。 她欢喜地摆摆手,迈着轻快地步子进了屋子。 总是烧得浑身滚烫,眼睛都睁不开的七阿哥,带着一脸的小麻子冲着她甜甜地笑:“婉婉,不哭,痛痛飞飞。” 嬿婉笑得灿若春华:“痛痛飞飞!” 一天又一天,永琮的烧渐渐退了,人也有了精神,甚至被太医允许,包着小被子,让她抱到屋子门口,冲着富察皇后招招手了。 看见外面富察皇后又哭又笑的模样,听着七阿哥高兴的笑声,嬿婉很想多让母子俩相互多看两眼,也硬着心肠,打完招呼就把永琮送回床榻。 永琮很小,却实在聪明,他知道自己身上的疤痕会叫人也生病,哪怕很想跟嬿婉贴贴,却也只是隔着小被子,小心翼翼地把手压在她的胳膊上。 “额娘哭了,婉婉,你要好好哄额娘哦。” 嬿婉心头一酸,眉眼弯弯地将他放在床上:“我说的话不管用的,七阿哥的话才最管用呢!明儿就是除夕了,新年新开始,咱们永琮又长大了一岁呀!” 永琮弯了弯眼睛,软软地看着她,又骄傲又高兴:“我长大了,一岁!” 他歪了歪头:“除夕,会放烟花吗?” 这些日子以来,嬿婉跟他说了很多他没看过没玩儿过的东西,只要他醒着,就耗尽心思地勾起他的兴趣,希望他的生机能够浓一点,再浓一点。 她晃了晃他的小手:“当然呀,七阿哥的病好了,过两天就能回长春宫了,娘娘和皇上高兴,一定会放很多漂亮的烟花的。” 永琮亮晶晶的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揉了揉眼睛:“婉婉,我想睡了。” 嬿婉温柔地点点头:“睡吧,我和娘娘都守着您呢。” 永琮无意识地笑笑,歪着小脑袋,沉沉地睡了过去。 嬿婉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慌,转头去看屋子外面,人来人往,她忽然觉得眼前有些发黑。 她晃了晃头,站起来往外面去:“齐太医呢?” 屋子里忙着烧艾消毒的医女们扶了她一把:“令贵人,您走路都打摆子,您没事儿吧?” 齐汝纳闷地从角落里站起身来:“贵人是否不舒服?臣一直都在这里守着啊!” 之前她不是还询问他,是否敢将阿哥抱起来,到房间门口让皇后娘娘远远看一眼吗?这才喘口气的功夫,怎么就忘了? 第26章 为什么就不能改? 对上齐汝略带探究的视线,嬿婉才一个激灵想起来他一直都在旁边。 她忍不住按了按眉心:“齐太医,你再给七阿哥看看吧。” 齐汝虽然才因为七阿哥是否能到门口片刻,刚给七阿哥诊脉不久,可嬿婉开了口,他也还是很温和地走到床边,给七阿哥诊脉。 “并无不妥,贵人可是心里有什么担忧?” “七阿哥的身体一直在变好,可他睡得越来越多了。齐太医,阿哥真的只是因为元气大伤,才多瞌睡吗?” 齐汝顿了顿:“贵人可确定,七阿哥每日都会多睡吗?” 嬿婉点点头:“今天已经比昨天多睡了一个时辰了,可您瞧他,不过是跟娘娘招招手,怎么就又困了呢?” 齐汝心头咯噔了一下:“每日都比前一日要睡得多?!” 嬿婉被他的脸色吓到了:“都是一刻钟一刻钟地多,今天忽然多了一个时辰。齐太医……” 她心里害怕得紧,上一世,七阿哥就是除夕的时候殁了。 是了。 正是因为今日是除夕,她才会心慌意乱,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 齐汝快步回到床边,细细诊脉,甚至扒开了七阿哥的嘴巴去看舌苔。 嬿婉头晕得越发厉害:“我去找老参,娘娘让人送进来了一颗千年人参……”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说,又为何,这样说了之后,头晕得更加厉害,她心里害怕,不敢让皇后娘娘着急,这会儿只觉心慌得厉害,特别想见见进忠和春婵。 可她才刚刚走到一旁的博古架前,摸到盒子,就听见背后齐汝的大声叫喊:“快去!把所有人都叫过来!” 嬿婉猛地回头看去,好几个太医匆忙冲进去内室,她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呼吸困难地抓起人参就往床前冲:“人参!千年人参!” 有人颤抖着手从她手里拿走了人参,她被远远地挤走。 嬿婉跌倒在地上,却很快自己爬起来,紧张地盯着床铺。 周围变得模糊,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她站得整个人都僵硬了,忽然看见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嬿婉的心跳都停滞了。 “七阿哥……薨了!七阿哥薨了!” 滔天的哭声里,嬿婉不知道哪里生出的牛劲,撞开众人,扑到床前,一把将七阿哥抱了起来,踉跄着往外面冲。 怀里的小身体软软的,甚至还带着温热,怎么就没了? 为什么就没了? 明明不久前,她还抱着他跟娘娘打招呼! 明明他软乎乎地被她抱着,两只眼睛笑成小月牙,请她哄好额娘,也不过才一会儿! 她被门槛绊了一下,踉跄着冲进院子里。 带七阿哥让娘娘看的时候,正是中午阳光最好的时候,出来才发现,原来已经月上中天。 外面的夜黑漆漆的,只有灯笼笼罩的范围里带着暖融融的光。 天空哗啦啦地往下倾倒着硬硬的雪粒子,砸在脸上生疼。 嬿婉哭都哭不出声,冲到院子里的灯笼下,凄厉地喊:“娘娘!娘娘您再看他最后一眼!娘娘!” 得了豆疫而死的人,尸体是必须要火化的。 皇后贵为天下人之母,不能沾染病原分毫。 这剜心之痛,难道真的要叫皇后娘娘连永琮的最后一面都见不着吗? 她泪眼模糊,一边大喊着皇后娘娘:“永琮他睡着了过去的!娘娘,娘娘他没有痛苦离世!娘娘!您快看他最后一眼吧娘娘!” 一边大喊着素练和莲心:“拦住娘娘!别让娘娘进来!” 她模模糊糊听见了富察皇后的哭喊声,摇晃了一下,再也支撑不住地昏死了过去。 永琮小小的身子被她紧紧抱在怀里,雪粒子砸在两个人的身上,仿佛一块要将两人一起盖住的白布。 …… 嬿婉又做梦了。 梦里,她进宫没多久,就进了长春宫伺候皇后娘娘。 娘娘待她如同亲妹妹,疼爱她如同亲生女儿,教她写字,读书,规矩,教她为人处世的道理。 她就像是一个被禁锢在旁的旁观者,看着面容不清楚的富察皇后和自己,她们一个温柔慈悲,一个聪明乖巧,轻松欢快得像是一对儿姐妹,母女。 在娘娘身边,她就像是一个只需要好好学习,什么都不用管的小孩子,就连后来被皇上封为妃嫔,都是皇后娘娘替她操持,一开始就是贵人。 那个梦境,仿佛在无声地告诉她——这才是本该属于她的命数,而连失一女两子,英年早逝,也是富察皇后无法更改的命数。无论她再怎么努力更换开头的因,最后都只能得到命定的果。 她知道。 她当然知道人都有命数。 可她不明白为什么命数就一定不能改! 明明七阿哥已经扛过了豆疫,明明太医们都说,他过几天就能跟皇后娘娘一起过年了!为什么,他偏偏还是不容抗拒地倒在了除夕夜前?! 命数不能更改? 不! 她不认命! 她要是肯认命,早就烂在花房,死在启祥宫了! 没保住永琮的命,她就拼尽全力去保住皇后娘娘的命!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无数次! 她就是不认命! 她就是要逆天改命! “婉婉!婉婉,我已经失去了永琮,你千万不能再出事了!” “令主儿!奴才求求您,您快醒醒吧!” “主儿,您快醒过来吧!王蟾和澜翠他们都吓坏了,您真出事了,我可怎么办啊!” 她最关心的人全都声音哽咽,她只觉得,自己哪怕已经身入地狱,也能硬生生爬出来。 艰难地睁开眼,她先看见了进忠。 这个人瘦了好几圈儿,就跟上辈子被她弄死前,关押许久没吃饭的狼狈样儿一模一样。 她还没开口,进忠就猛地睁开眼睛,抓着她指尖的手收紧,慌张看向嬿婉,见她看他,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这个从来能言善辩的男人,这会儿一个字儿都蹦不出来。 嬿婉眼眶酸酸的:“进忠,我渴。” 进忠一个起身,却直接翻在了地上,也顾不上疼不疼,爬起来就去拿水。 外面守门的春婵澜翠听见动静,擦着眼泪冲进来,王蟾也凑到了门口,只是害怕的看着进忠,又把腿给收回去了,就在门口张望。 嬿婉心疼地看着他:“没摔疼吧?怎么这么着急。” 进忠沉默着把茶水给她,一勺勺喂到嘴边,却只让喝了三口就不让喝了。 嬿婉望向他。这是生气了? 她那双眼,带笑的时候都瞧着让人心软,更何况这样担忧犹豫地看着他? 进忠的小性儿使不了一点儿,颓败道:“太医叮嘱了,您昏迷太久,不能贸然喝水,就这样润一润,往后面再慢慢地增加水量。” 嬿婉就想坐起来:“皇后娘娘怎么样了?” 进忠一把按住她的手:“嬿婉!” 他失态地叫了她的名字,隐忍地闭了闭眼,再睁眼的时候,直勾勾盯着她:“令主儿,皇后娘娘身边有皇上和太医陪着,她还好,不好的是您!” 他握紧她的手:“您这是,真想要了奴才的命吗?!” 第27章 令主儿别怕 “您这是,真想要了奴才的命吗?” 嬿婉看着进忠泛红的眼尾,心头一悸。 她实在听不得他讲这句话,因为她是真的要过他的命。 嬿婉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哽住,紧绷,坚硬,让她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进忠再多的情绪,都因为看到她难受,便如同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心疼,苦笑道:“令主儿啊!您可真是要了奴才的命!” 嬿婉撇开脸,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泪珠儿:“我就是要你的命,怎么了?” 进忠的嘴不受控制地就开始哄:“您要什么奴才都给您,只求您疼一疼奴才,可别再把自己置身险境了!若是您折了,奴才我还有什么奔头儿?” 嬿婉转过头来,咬了咬唇:“我知道,我只是……” 她抬眼望向春婵,冲着春婵和澜翠招了招手。 春婵早就按捺不住,忙过来,紧紧握住她的另一只手:“主儿!” 澜翠慢了一步,就挨着春婵,也期期艾艾地叫:“主儿!您吓死奴婢了!” 嬿婉鼻音很重:“娘娘她待我好,你们也待我好,无论是你们哪一个出了岔子,我都舍不得,都想为你们拼拼命。” 进忠三个哪里能受得了她这样,直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她。 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呜咽,王蟾又委屈又难受——他们都是主儿的嫡系奴才,就他像个庶出的,得不到疼爱。 嬿婉看向王蟾:“你哭什么?我自然也疼你啊。” 在她头脑发昏之前,王蟾也是慎行司里的刑具过了几遍,也没有招认任何不利于她东西的人呐! 王蟾瞬间破涕为笑,迈步进来跪在床前:“奴才,奴才就知道主儿也疼奴才的!” 他又高兴又骄傲:“主儿头一次见奴才的时候,奴才就能感觉得到,主儿待奴才跟旁人不一样,仅次于春婵姐姐和澜翠姐姐呢!” 嬿婉被他的模样逗笑了,这一笑,当真是如同清透的带雨茉莉花,柔弱纯粹,漂亮极了。 王蟾傻笑更重,眼睛里全是满足。 就是,他忽然觉得浑身皮子一冷,机敏地望过去,正对上进忠公公斜睨过来的目光。 他打了个哆嗦,忙爬起来:“后面还蹲着药呢!奴,奴才去给主儿端药!” 出门的时候,他绊了一下,险些摔个大马趴,全仗着手脚灵活,踉跄一下就加快速度跑了。 春婵和澜翠没忍住噗嗤出声,凝重伤感的气氛,瞬间被温馨驱散了大半。 嬿婉柔声道:“进忠,别吓他。” 进忠俊美的脸上本带着警告和清冷,转头看向她的瞬间,便只剩下了漂亮的笑容:“奴才都听令主儿的。” 嬿婉很想跟他和春婵澜翠多叙叙旧,可她心里沉重,被不甘心填满。 “为什么七阿哥明明好好的,忽然就走了?” 进忠的神色瞬间凝重起来。 他看向春婵和澜翠,两个姑娘很有眼色地退出去,一个守门,一个守着窗户。 进忠又给嬿婉舀了一勺水,小心翼翼地给她计算着用量:“此事牵扯甚广,整个御膳房都空了大半。” 嬿婉忙推开勺子:“什么意思?” 她不可置信:“在撷芳殿中,都有人能下得了手?!” 她浑身都在发冷。 进忠何尝不是浑身发冷呢? 堂堂中宫嫡子,大清唯一的嫡皇子,竟然从头到尾被人活生生算计死了! 别说是他一个奴才,便是皇上,这次诛了好几个九族,当真只有愤怒吗?只怕夜里都会惊醒,觉得自己的性命堪忧吧! 他吞咽了一下干涩的喉咙:“御膳房送往撷芳殿的菜,是用提精神的药水泡过的,太医们给七阿哥煮的药材里,有一味药材里也被浸泡了浓参汤。” 就是这些衣食住行里全都在一点点的提着七阿哥的精神,才让本该察觉到七阿哥身体被痘疫掏空,早做挽救的太医们,一直到七阿哥油尽灯枯,才终于发现了不妥。 甚至于,要不是嬿婉详细地记录了七阿哥的睡觉时间,就连太医事后也不明白七阿哥的死因! 嬿婉冷得牙齿都在打颤:“他们,他们怎么敢的?!” 进忠紧紧握住她的手:“别怕,别怕。” 可两个人的手,全都冰凉一片,谁也暖不了谁的。 这样可怕的手段,连皇帝都怕,他们怎么可能会不怕啊! 嬿婉上下牙都忍不住发出咯咯的声响:“谁会有这样的手段?谁能这样手眼通天?” 进忠想起自己查到的那些东西,再次觉得不寒而栗:“很多人……每个人只是小小的一步。” 他甚至不敢放大声音,靠得极近,才敢用气音跟她说:“小德子,是有人买通了,让他即时把长春宫的消息传出去,他为了立功,眼见皇后娘娘封宫,就冲了出去往养心殿报信。 御膳房,是有人撺掇,说只要七阿哥吃了饭菜精神好,便能得到皇后娘娘和皇上的奖励,反正七阿哥已经熬过了痘疫,早点出来也是好事,没有什么风险。 太医院,是一个亲弟弟在撷芳殿的太医想错了主意,想着能够早点让自己的亲弟弟出来,免于受到风险。” 每一个至关重要的点,都是出于不出错,稍微得到点儿功劳的好心,却最终造成了七阿哥遇难的结果。 因为没有人下毒,连太医们会诊,都只得了个好心办坏事的结果。 甚至于,七阿哥亡故的最终原因,都还是因为他生来体弱,若是换其他任何一个人被这样推两把,也只有尽快离开撷芳殿的结果而已。 嬿婉看向进忠,进忠也看着她,谁也不敢再在这件事情上多说一个字。 这种明明有人暗中做了手脚,却毫无踪迹的感觉,太可怕了! 进忠拿被子将嬿婉裹紧了,又抖着指尖喂她喝了好几口热水:“也只有中宫嫡子才会有这样的精心针对。” 他放轻声音:“令主儿别怕,咱们见得越多,知道的越多,日后保护起您的孩子的时候,就能越没有缺漏,奴才一定帮你守好永寿宫!” 嬿婉裹紧被子,脑海中闪过七阿哥和小十四的笑脸,闭了闭眼,将眼底的惧怕狠狠压下,再睁眼的时候,眼底已经全都是清明冷厉。 “我知道,我还年轻,全都看着,听着,学着,只要我比幕后之人懂得更多,爬得更高,她们就算计不到我!” 第28章 谁是得利之人? 嬿婉又养了三天。 这三天,她只要醒着,就在想到底是谁害了永琮。 进忠每天都来,只要下了职,就会偷偷溜过来陪着她待一会儿。 哪怕是只能待个一刻钟半刻钟,甚至有时候嬿婉已经睡着了,连话都说不上,他就是坐在床边看着守着,也一定要不怕远不怕麻烦地过来。 能下地的第三天晚上,春婵在旁边小心翼翼地盯着她,唯恐她摔倒:“主儿如今醒了,可让那些想看您倒下的人失望了!” 嬿婉还是腿软,但她急着去看望皇后,硬是抗住了,慢吞吞地在屋子里练习:“皇上喜欢我,皇后娘娘也喜欢我,我倒下了她们才好上位,自然恨不得我就此折了……” 她忽然愣了愣,猛地站住。 春婵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她:“主儿?” 嬿婉指尖冰凉,紧紧攥着春婵的手,直勾勾看向她:“你说,七阿哥病了,不在了,甚至是皇后娘娘不在了,谁最能受益?” 春婵吓得忙往后面看,见澜翠和王蟾还守在门口,这才脸色发白地转过头来:“……嫡皇子不在,当然是有阿哥的娘娘们受益,皇后娘娘……当然是,是……” 她眼睛瞪大:“娴贵妃娘娘?!!!” 嬿婉浑身都在发抖:“宫里阿哥最多的就是嘉妃和纯贵妃!她们一个是外族女子,一个耳根子软又不得皇上宠爱,能当继后的……能当继后的……就只有皇上最宠爱的那个……” 她站都站不稳:“去找进忠,去问问,为什么娴贵妃忽然解了禁足?” 春婵实在是害怕:“主儿您别着急,小声些,奴婢这就去,您千万稳住,别被有心人抓住了把柄,说您扰乱后宫啊!” 嬿婉抖着指尖点点头,扶着春婵的手回到床边坐下,等春婵走了,脸上的表情渐渐平静下来,只剩下阴冷的平静。 如懿是有脑子的,但不多。 她不敢说完全了解如懿,但自信也算是知道个八九成。 这个女人心里没有家族荣耀,没有友情亲情,满心满眼都只有她的少年郎,心里清高却欺软怕硬,她总觉得皇后之位,皇帝妻子的身份,本来就因该是她的,即便当妾,也从来都以正室自处。 此时的如懿,还记得弘历皇帝的身份,处处小心,直到她真正当上皇后,将皇帝携手共进的承诺当了真,便开始以管教夫君为使命。 换句话说,现在的如懿,自信她比皇后厉害,又自恃清高,是不会出手算计七阿哥的。 那么…… 一张人脸出现在脑海中。 海兰! 如懿座下第一疯狗,为了如懿的荣耀,能够做出任何丧心病狂的事,将所有可能会分走如懿圣宠的女子,全都当做假想敌。 如果她为了让如懿出来,跟某些人合作去做些事情…… 进忠匆匆进来:“令主儿这是怎么了?” 他少见她这样清冷凌厉的模样,仿佛过去那个最爱掉眼泪的嬿婉,全然都是她装出来的一样。 嬿婉眼眶蓦地一红:“你怎么亲自来了?” 进忠快步走到了床边,仔仔细细地看她,见她眼中含着两泡眼泪,要掉不掉,心里就揪得厉害:“奴才瞧着春婵脸色不好,不放心您。” 顿了顿,仔细说道:“您让春婵问奴才的事儿,奴才还真知道一点儿。奴才曾听皇上说过,是因为七阿哥又开始频繁低热,皇后娘娘分身乏术,这才给娴贵妃解了禁足,皇上还说,让娴贵妃娘娘以后千万别再说不要宫权的话。” 他是个人精,看嬿婉的神色,再联系到她问的话,心里就是一紧:“令主儿觉得,是海贵人?” 嬿婉小脸儿发白:“海贵人为人阴毒,可她再阴毒,也要有人脉才能做成事。我实在猜不出来更多的,我只是害怕,她从来都看我不顺眼,她还是娴贵妃娘娘没有血缘的亲姐妹。进忠,我害怕……” 进忠小心翼翼地握住嬿婉的手,见她没有反抗挣扎,反而也捏紧他的手指,眼珠子微微转动,压低声音道: “皇上亲自让我去查,多方配合,都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令主儿,奴才知道您心里的想法,可打今儿起,您可千万把这些猜想全都忘了。” 嬿婉当然知道他的意思。 参与的下人们好几个自尽谢罪,被诛了九族的,竟然是自己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糊涂蛋。 也就只有内务府里的哪个高官,再加上海兰替娴贵妃处理宫务,两者一起发力,才能成如今这种毫无破绽的杀局。 如今事情已经在明面上彻底了了,若是有个聪明人提出异议,那么,这个聪明人必将成为众矢之的,谁敢确定,她能在全宫廷的暗杀下熬到皇帝查出真相? 嬿婉指尖冰凉:“我,我知道了。” 她其实早在进忠来之前,就想清楚了这一层,只是…… 进忠需要她害怕,她越害怕,他才会越谨慎小心,免得被躲在阴暗里的毒蛇给咬了。 进忠捏捏她冰凉的手指:“奴才得赶紧回去伺候皇上,令主儿只管养好身体,这宫里过得好坏,说白了还得看皇上的宠爱在谁那儿,这仇,咱们不是不报,只是要慢慢地、细细地报。” 嬿婉依恋地看着他的眼睛:“嗯嗯,我都听你的,进忠,你要多来看我啊。” 又忙摇头:“李玉看你不顺眼,你还是少来。” 进忠被她看得热血沸腾,明明是稳重如山,邪气恣意的御前二总管,在她面前,却总跟个想要剖心自证的愣头青一样,热情似火,眼神拉丝: “奴才只要空了就来!您放心,奴才已经把李玉哄好了!奴才本事大着呢!” 他依依不舍地用眼睛勾着她,慢慢地退出屋子,直到迈过门槛,才大步离去。 屋子里,嬿婉把被他焐热的手相互搓搓,又搓热了许多,便神色淡淡地想要下床。 春婵忙进来:“主儿,奴婢扶着您!” 嬿婉脸上的清冷瞬间消散,娇气地倚靠着她,努力坚持,直到走顺了不显得跛,才肯上床休息,把春婵心疼得直恨不得这辈子都把人抱在怀里走算了。 第二天一早,嬿婉早早起来收拾好,喝了药,就立刻去了长春宫。 前面已经拿命换来了功劳,皇上哀痛于嫡子薨逝,暂时无暇顾及赏赐,可以她对皇上的了解,绝对不会少了封赏。 这种时候,她就该把后面能做的,照旧做到极致。 更何况,她是真的担心皇后娘娘。 见她来,素练头一次热情似火,仿佛她也是主子一般:“令主儿快请进!” 嬿婉被她的态度弄得微微一愣,直到她进入主殿,看见了富察皇后的样子。 无需任何做戏的成分,她的眼泪就滚滚而下。 才短短十天而已,娘娘就瘦得脱了形,人虽然还在,魂魄却仿佛已经随着七阿哥去了。 第29章 没了亲娘可怎么办 嬿婉早就猜到富察皇后的状态很差,却不知道,竟然会差到这种地步。 娘娘她……这是要舍弃自己,追随永琮而去了吗?! 她泪珠儿滚滚而下,有悲恸有委屈,还有手足无措的害怕和惊恐。 素练擦擦眼泪,忍着哽咽道:“娘娘她自从悼敏皇子下葬,就吃不下喝不下,就算是怕我们担心,勉强吃一点东西,也总是很快就吐了个干净。 若非担心着您还没醒,娘娘连东西都不肯吃。娘娘她……她四天前开始,整个人的精气神竟像是全都散了,奴婢实在是害怕……” 她不敢说下去,怕不好的事情一语成谶。 嬿婉忙忙擦掉眼泪,挤出一个笑容:“娘娘她是伤心憋闷在胸口,发不出来。” 四天前,不就是她醒来之后么? 娘娘肯为她提着这一口气,那就必须继续提着,怎么能得了她的心,却又半路将她抛弃? 她匆匆走到床边,跪下,轻轻喊她:“娘娘,娘娘,婉婉来看您了,您怎么瘦了这么多啊。” 富察皇后睫毛颤了颤,艰难地转头看向嬿婉,还没说话,眼泪先从眼角滚落。 这孩子,下巴瘦得都脱形了。 她虚弱地抬手摸摸嬿婉的脸:“好孩子,我,我谢谢你。” 那天,如果不是她将永琮抱出来,她连孩子的最后一眼都看不到。 她知道这件事有多难,若非体会自己一颗慈母之心,嬿婉怎敢轻动大清嫡子的尸身? 她深呼吸,声音微弱不可闻:“好好吃饭,我好着呢,别怕。” 嬿婉怎么能不怕呢? 她那额娘满心满眼都只有弟弟,当年不在的时候,她都哭得不能自已,更何况是如此真心待她,第一次让她知道母亲的怜爱为何物的富察皇后? 她眼泪直流,连连摇头:“娘娘,娘娘你看看我,我好害怕,我害怕死了,您都瘦脱了形了,您是准备抛下嫔妾和公主,独自去找悼敏皇子吗?” 她哇哇地哭:“这宫里的人,谁还会真心待嫔妾跟公主好啊!那么多明刀暗箭,奴婢和公主都笨,若是没了亲娘照顾,只有被人算计到死的份儿啊!” 她毫无形象可言,一会儿嫔妾,一会儿我,一会儿又自称奴婢,像是个被吓破了胆子的孩子。 璟璱在外面听得泪流满面,冲进来,跪在床上,抓住了富察皇后的另外一只手,张嘴想说什么,却是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 “皇额娘就只要儿子,不要女儿了吗?呜呜呜呜……” 她从来都自恃嫡女身份,连这两日进来哭诉,都强忍着情绪,不敢让惊恐害怕倾泻出来,如今听了嬿婉的话和哭声,却是再也控制不住了。 两个姑娘这样哭成一团,富察皇后的魂魄就是随着永琮飘得再远,也生生被心疼给拽了回来。 “别哭别哭,是,是我不好,光顾着悲恸,都忘了你们两个。” “素练,去,去找太医,本宫要好好吃药!” “莲心,给本宫,端饭来!” 吃了吐,那就再吃新的,吃饱了,便好好吃药。 嬿婉说得对,她如何能够放心,把这两个孩子就这样贸贸然丢下? 她要为她们两个撑腰,即便是哪一天撑不动了,也一定要替两个孩子铺好了后路,才敢闭眼! 嬿婉喜极而泣:“娘娘!呜,娘娘果然还是心疼我和公主!” 璟璱哭得打不住:“呜呜呜!” …… 长春宫里仍旧一片素色,却仿佛随着开春的新芽染上绿色,渐渐开始焕发新的生机。 正殿里,富察皇后从窗户望向凑在一起读书的嬿婉和璟璱,嘴角温柔地勾起,可看向齐汝的时候,却又慢慢落下: “无需支支吾吾,你已经给本宫看了好几日,也该有个结果了。” 齐汝掀起衣摆跪下:“娘娘凤体违和,最好是不要有任何的情绪波动,若是小心将养,至少也能……也能保几年安好。” 富察皇后脸色微微发白,神色却悲悯而冷静。 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她本就在永琏薨逝之后悲恸太过伤了身子,后来还没有养好身子,就强行有孕,生永琮,再次伤身。 连番打击消耗,再加上过去那么多年想不开,优思妒怒,便是以天下臻品供养,也该是养不回来了。 她看向齐汝:“皇上一直伤心不振,如今好容易开始召见妃嫔,你莫要告诉他本宫的情况,让他再添忧心。” 齐汝欲言又止。 富察皇后沉声道:“齐汝,这是本宫和富察家欠你的人情,自然会有重报。听闻你的小儿子医术天赋极高?本宫会请皇上将他免试调进太医院,你也好专心教导。 齐太医,你只需照旧给本宫调理身体,皇上若问起,就避重就轻,说本宫积极吃药,身体每天都在便好即可。等过两年,本宫会安排你荣养退休,到时候自有安排……不会牵连到你和小齐太医。” 齐汝只能叩首谢恩:“是!只是烦请娘娘一定保重身体,万万不可过度劳累,更不能大悲大喜,否则……” 他没敢说下去,但在场的几个人都明白。 劳累和情绪剧烈起伏,对富察皇后来说,是绝对的取死之道。 待齐汝走后,富察皇后看着素练和莲心眼睛通红地掉眼泪,温柔一笑: “别哭了,要是让那两个孩子瞧出来了端倪,本宫该天天烦恼怎么哄孩子了。” 素练和莲心险些当场哭出声来,却又连忙兜住情绪,恭声应是。 素练祈求道:“娘娘,奴婢什么都听您的,什么都跟您说,求您,让奴婢陪着您吧!” 若娘娘一切安好,她被赶出去就赶出去了,可明知道这一走就是永别,她哪里敢走? 富察皇后深深地看着素练。 素练就要跪下磕头。 富察皇后轻叹一声:“起来吧,磕坏了头,该叫嬿婉那小哭包看出来了。这孩子,性子坚韧,脑子又那样好使,就是本宫都不敢轻易哄她了。” 素练大喜。这就是允许她留下来了! 她匆忙撇过头擦干净眼泪,走到跟前,压低声音将过去跟嘉妃的所有勾当,全部都倾倒了个干净。 院子里,嬿婉抬头看向正殿方向,就见富察皇后冲着她笑了一下,心里一阵依恋酸软。 她就知道。 她回来这一辈子,是来享福的。 爱她的人越来越多,她甚至都已经是嫔了,以后会更好更好。 璟璱塞了她一嘴的点心:“婉婉快,到你了,跟我玩儿你还跑神!小心我不理你了,哼!” 第30章 看看她那张大脸盘子 接下来的两个多月,嬿婉都把时间泡在长春宫里。 她上一世学了很多东西,但学那些全是为了争宠。 唯有跟璟璱和皇后娘娘在一起时,两辈子才头一次真正体会到学习的快乐。 那是一种纯粹的提升学识和眼界的感觉,让她沉浸其中,孜孜不倦。 她极聪明,一点就透,又极擅长自然而然地提供给教书者情绪价值,再加上她上一世很认真地讨好过璟璱,因此,轻而易举地让小姑娘将她完全当做了自己人。 嬿婉不光自己学,还不动声色地激着璟璱也多学多看,免得她到了后来,莫名其妙又跟如懿和海兰站在一起。 上一世她谋害皇嗣,璟璱为了同父异母的弟妹转头背刺她,她能无话可说。 这一世,明知道海兰是害死永琮最有可能的凶手,她绝不同意璟璱犯抽。 “公主,这句话的意思嫔妾明白,但具体怎么要怎么做呢?怎么才是真正的不卑不亢?嫔妾怕少了便是懦弱,多了便是狂傲。” 璟璱能轻松解释文意,但实操……她这辈子甚至不知道谦虚二字要怎么用。 但她不想在嬿婉面前露怯,佯装镇定道:“这里面的学问太大了,我需要整理一下再教你,你且先等等。” 富察皇后走到两人身边,温柔道:“皇上知道的最多,不如婉婉和璟璱去问一问皇上?回来也跟母后说说。” 璟璱眼睛微亮。是啊!皇阿玛肯定知道得最多! 嬿婉却听出来,这是娘娘想让她和璟璱多去见见皇帝。 见面才有三分情,见得多,又能点燃皇帝好为人师的点,日后对她和璟璱都是极好。 她心里酸酸软软的,富察皇后摸了摸她的头发:“去吧。” 两人一起到了养心殿,刚跟着进忠进了门,就听见如懿和海兰的声音。 如懿道:“宫中最近流言纷扰,臣妾原本不信,只是听得多了,心里也不免有了个疑影儿,悼敏皇子本来已经安好了,忽然病重去世,未必就没有那个原因。” 海兰悲恸道:“都知道孩子生病了不能挪动,令嫔没做过母亲,只一心邀宠,一味胡闹,最终谋害了皇子……嫔妾真是不敢想,若人人都跟她似的,嫔妾这些当母亲的……” 进忠忙拦了一下璟璱:“呦,这是不巧了,公主要不……” 璟璱本就是个骄傲的性子,又自恃嫡公主的身份,从来不将母后之外的妾妃看在眼中,再加上两人的话题实在是敏感,呵斥道:“退下!” 她大步流星进了正殿,先给弘历行了礼,接着便怒瞪如懿和海兰:“你们说的什么?什么令嫔胡闹害了永琮?” 如懿为难:“都是流言蜚语,还没有证实,公主先不要生令嫔的气。” 海兰则皱眉道:“姐姐心慈人善,嫔妾却看不惯某些人踩着皇子上位……” “啪!” 一记耳光狠狠抽在海兰脸上,不光惊呆了海兰,也惊住了如懿和弘历。 嬿婉也愣了愣。 进忠压低声音:“奴才刚刚让人去了一趟长春宫。” 嬿婉顿时便明白,今日便是计划实施的日期。 近来,宫中一直有流言,说悼敏皇子本不用死,都是魏嬿婉把皇子抱到了门口招了风寒,这才病逝。 这流言蜚语早就被皇后娘娘听进了耳朵里,只是从来没信过,如今被进忠通禀,知道如懿和海兰来养心殿借此害她,这才特意叫她和璟璱过来。 嬿婉抬起素白的指尖揉红了眼尾,跟进忠对视一眼,虚弱地扶住门框。 大殿内如懿惊呼出声:“公主这是干什么?” 弘历眉头突突地跳:“璟璱。” 璟璱红着眼眶:“皇阿玛,永琮新丧,人人都怕提及他伤到了皇额娘的心,让皇额娘再次一蹶不振,怎么这两个妾却在这里句句不离永琮?” 弘历怒气微滞,见女儿小小一只,人瘦了好几圈,怜惜道:“朕知道了,不会让这些事情脏了皇后的耳朵。” 如懿眼圈一红。 皇上用了一个“脏”字,岂非觉得她刚刚说的话,都是污秽不堪? 刚刚公主说她是妾,皇上竟也毫不生气,这是将当初的承诺都忘在了脑后吗? 她泪盈于睫,轻声道:“皇上,臣妾只是听到宫中流言纷扰,不想让皇后娘娘被人蒙蔽,这才……” 璟璱怒道:“宫中流言纷扰,你为什么不去平息流言?为什么不去查一查,是否有人恶意中伤令嫔娘娘?我母后掌管后宫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流言纷纷?你是想说你无……” 弘历沉声道:“璟璱!” 门口,进忠恰到好处地惊呼一声:“令嫔娘娘!” 璟璱脸色微变,指着海蓝道:“胡说八道,惯会污蔑别人的蠢货,若令嫔出事,本公主非得撕烂你的嘴不可!” 她匆匆出去,就见嬿婉面色发白,一只手扶着墙,要不是进忠叫两个小宫女扶着她,人已经溜到地上了。 璟璱又心疼又生气:“你这闷葫芦!往日读书的时候见你聪明,怎么这时候却不知道为自己辩驳?就由着贱……” 嬿婉忙颤巍巍把手伸向她:“公主,那是您的庶母啊!” 声音不高,却满脸担忧:“娘娘知道您失了分寸,又该担心了。” 璟璱想到这些日子来,皇额娘的谆谆教导,终于把心头的高高在上重新压下去,伸手扶住她,带着她往屋子里去: “皇阿玛,您瞧瞧嬿婉!这替您和皇额娘不顾生死的功臣,瘦得就剩下一张皮子了,还怕女儿恼火闯祸,惹您生气。 再看看某些祸事头子,永琮新丧,她自己吃得珠圆玉润也就算了,还张嘴叭叭地在这儿污蔑人!真要让功臣被罚,罪人享福,这世上还有什么公告可言?” 弘历早就看向了嬿婉。 他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到嬿婉了。 皇后身体总是不好,还每日垂泪,他去了几次,实在受不了长春宫的氛围,就只交代下人好生照顾着。 嬿婉好了之后常去长春宫,他不愿意去长春宫,又想着嬿婉能替他照顾妻子极好,就一直没有召见过她。 如今骤然见到这姑娘瘦成这样,说一句触目惊心,是半点儿不掺假的:“是有人克扣你伙食了?” 嬿婉本就娇小,如今瘦得衣服都显得空荡荡的,那张小脸儿苍白得没什么血色,全靠胭脂撑着,偏她大约是怕人担心,胭脂打得太健康,跟她身量不配,细看就能看出端倪。 再看看海兰…… 海兰的脸盘子确实是圆了好几圈。 两项对比,可见嬿婉日日悲恸,食不下咽,海兰则是心情愉悦,食欲大增。 再联想到今日海兰说的这些话,再看她满头精细鲜嫩的珠翠,还有跟她一起的如懿头上……她头上竟然还有的鲜艳的红花! 弘历不想跟青梅竹马的女子发火,怒气便全朝着海兰涌去。 一个因为嫡子薨逝,高兴得每天饭都多吃几碗的女人,真的能够跟皇后感同身受吗?怕是只会背地里激动不已,觉得自己的儿子有机会登上皇位吧?! 第31章 您把他们都送去慎行司吧 海兰见皇帝望着自己的脸,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她一向谨慎小心,七阿哥刚刚薨逝,哪怕心里高兴,也不敢真的将情绪露出来,连吃喝都小心控制着,甚至几度饿得头晕眼花。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的脸还是像吹气球一样大了起来。 不单单是如此,她每每想要用些瘦脸的膏药抹一抹,就会剧痛无比,奇痒难忍。 江太医已经给她看过了,说她这是之前日日扇脸,把脸上的肉给打坏了,又用了刺激性太强的膏药,所以导致脸上过分敏感。 以后,她就只能清水洗脸,什么东西都得少用,甚至是别用,更要谨慎些,别撞到碰伤,否则会立刻剧痛翻倍。 刚刚璟璱那一巴掌,就打得她险些尖叫出声,这会儿被皇帝看着,更觉得脸上的肉开始痒痒起来: “皇上,令嫔娘娘一向心机深沉,惯会做表面功夫,嫔妾想她如今故意饿瘦成这样,肯定是因为姐姐如今掌管后宫,所以想诬陷姐姐苛待她。” 嬿婉被她瞪得小脸儿发白:“海贵人,我没有,我只是……只是实在吃不下。” 海兰恼怒:“令嫔娘娘什么心思,令嫔娘娘自己心里清楚!” 她不过说她一句,就这样眼泪汪汪,一脸狐媚地勾引皇上。 果然,这就是另外一个阿箬!自己之前果然没有猜错,她就是个小狐媚子,早就存了勾引皇上的心! 看看皇上看自己的眼神,果然更冷了,不是被魏嬿婉迷惑了心智是什么?皇上之前一直都很怜惜自己担心怯懦的! 璟璱不悦道:“令嫔为了哄我皇额娘吃饭,就连早饭都是日日早起过去陪着用的,怎么到了你嘴里,倒好像我皇额娘都是靠娴贵妃和你这两个妾的眼色讨饭吃了?” 她冷冷道:“侮辱中宫,觊觎后位,你们两个妾可真敢啊!” 她一口一个妾,海兰没什么感觉,如懿的脸都快绿了。 如懿百口莫辩:“皇上,臣妾没有!” 璟璱讥讽道:“永琮生病,父皇才让你帮皇额娘管理后宫,你是怎么管理的?御膳房送往撷芳殿的饭食被动手脚,太医院的药材被掺东西! 宫人们有嫌疑,不过是让你控制一下人,你连嫌犯都控制不住,一口气让死了六个!你怎么做事的?本宫看你就是故意的,借着掌管宫权,好把我们长春宫一窝端了,是不是!” 海兰忍着怒气:“公主!您是被奸人给蒙蔽了,那令嫔惯会巧言令色,做出一副可怜相来污蔑别人……” 璟璱喝道:“住口!你长了脑子在脖子上,是挂着看的吗?撷芳殿中有人专门记录,永琮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记录在案,嬿婉做了什么,只要一查就全都清楚!” 嬿婉像是终于鼓起了勇气:“海贵人,你这样张嘴就污蔑我,到底是习惯如此,还是单纯看不惯我?你说我害了悼敏皇子,可有证据?” 海兰冷声道:“只要将你送进慎行司里审一审,证据自然就有了。” 如懿淡淡道:“令嫔,若你敢进慎行司,把刑罚都过一遍,本宫就相信你是无辜的。或者,你心虚,不敢?本宫也不是不通人情,若你实在怕,就让你宫里的春婵澜翠和王蟾去一趟慎行司。” 哪怕嬿婉早知道她们的行为处事手段,也还是被气笑了:“难道娴贵妃娘和海贵人怀疑谁,谁就得去慎行司挨罚吗? 娘娘不要觉得自己不心疼宫女太监们,不在乎惢心跛了脚,就觉得旁人也不心疼自己的大宫女,不把自己当个人! 您和海贵人没有证据,嫔妾却有!当日撷芳殿中,有专门两个医女两个太监,不分昼夜地记录殿中每个人的一举一动,和太医们的一言一行,更是诊脉一次记录一次脉案。 娘娘无论要状告嫔妾哪里做得不对,都可以去翻看验查。又或者,贵妃娘娘是想说,嫔妾一个区区四执库出身,能买通当时撷芳殿的所有人吗?” 她看着如懿人淡如菊的脸,缓缓道:“嫔妾虽然见识浅薄,却也听说过,这宫里,能够无声无息地害死皇子,却让人从来抓不到证据,就只有您姑母一人!” 这一句话说出来,所有人都齐齐看向了如懿。 是啊。 要说这世上谋害皇子手段最高端的,不就是她乌拉那拉氏的那位娘娘了么? 尤其是弘历。 他当年是如何在乌拉那拉手底下死里逃生,后来,又是如何跟着太后小心翼翼艰难求生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当年,要不是额娘拿腹中未出世的弟弟搏了一把,又早有方向地刑讯了江福海,此时,他还得乖乖叫那位杀他未遂的皇后一声皇额娘,捏着鼻子孝敬她……被她搞得跟皇阿玛一样,生不出孩子来! 弘历看向如懿。 如懿浑身发冷,噗通一声跪下,直挺挺看着弘历:“皇上……” 她被嬿婉的话攻击得恍恍惚惚,眼泪含在眼里,掉不下来,又收不回去,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惊慌得像是一头无辜的小鹿。 许久,她颤颤巍巍地道:“皇上,臣妾没有,臣妾冤枉!” 她可是弘历亲口承认的,他心中的妻子,怎么会去伤害她的孩子? 弘历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扳指:“如懿啊,你姑母薨逝之前,你曾经去见过她,她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或者,交给你一些什么人?” 如懿眼睛猛地睁圆:“皇上……没有!真没有!” 海兰心急如焚:“皇上明鉴,姐姐她一心想着皇上,舍不得皇上伤心难过,怎么会伤害皇上的孩子啊?” 弘历没说话,长长的睫毛下,眼底是黑漆漆的凉意。 他首先是皇帝。 其次再是其他身份。 早在那年选秀的时候,他就明白,做皇帝不是为所欲为,而是首先将皇位坐稳,其余的一切,哪怕是最珍爱的女子,该心狠的时候也绝对不能心软。 如懿跟他青梅竹马长大,他总愿意给她一些例外。 但,这绝对不包括,她手里还捏着乌拉那拉氏的旧人。 弘历温和道:“如懿啊,朕相信你从没有坏心,只要你将你姑母的那些人交给朕,朕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如懿心如刀绞:“皇上,臣妾……臣妾真的没有啊!您要是实在不相信臣妾,尽可以将臣妾身边的人都送去慎行司拷问,看看臣妾到底有没有做过!” 第32章 遇事只会嘟嘟嘴 弘历见如懿跪得背脊挺直,又倔强又可怜,心里疑虑稍稍减弱。 但,也只是稍稍罢了。 连大清唯一的嫡子,他和皇后双双亲自追查,都没能查出来的幕后真凶,真的是他宫里的这几盘子菜能够干得出来的? 海兰脸色苍白地跪下:“皇上,求您相信姐姐,姐姐她一向人淡如菊,不喜欢扯入是非,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弘历的神色没什么起伏,让人看不出心里所想:“朕当然相信如懿。” 嬿婉柔柔弱弱地望向海兰:“皇上,或许是嫔妾太生气说错了,海贵人跟贵妃娘娘一向情同姐妹,海贵人更是对娴贵妃娘娘马首是瞻,她说没有,那肯定是真的没有了。” 弘历甩着十八子的手忽然顿住,转头看向海兰,微微眯了眯眼。 他往后靠了靠,神色淡淡地道:“事关重大,只是查一查娴贵妃的宫女太监,怕是不能让宫里众人相信娴贵妃的清白,海兰啊,你可愿意,为了娴贵妃进一趟慎行司?” 海兰身体猛地晃了晃:“嫔妾……嫔妾……” 如懿眼眶湿润:“就这样,海兰,你替本宫走一趟慎行司,证明本宫的清白!本宫待皇上的心,日月可鉴!” 海兰脸色惨白:“姐姐!” 那可是慎行司啊! 惢心如今都还是个跛子,天气稍微凉一点,就痛得整夜痛哭睡不着觉! 如懿茫然不解:“海兰,你不愿意去吗?没关系的,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去证明一下本宫的清白,你是皇上的妃嫔,又是替本宫去的,慎行司的人不敢伤了你的性命。” 海兰两股战战。 这仅仅是不伤及性命的事儿吗? 她早就不是那个单纯的以为什么痛苦都能抗过去的海兰了。 被进忠打了一个多月,她已经深深知道身体上的疼痛,到底有多让人生不如死! 她眼珠狂转,企图找到一点生机,弘历却已经一锤定音:“好,就这样。来人……” 进忠立刻上前,跪下:“奴才在。” 李玉也跪下:“皇上,事关重大,让奴才来吧!” 李玉偏向贵妃,是弘历自己一点点纵容出来的,自然心知肚明他会放水,再加上上次的事里,进忠的审讯查案的本事尽显,选谁,想都不用想。 他沉声道:“进忠去查。” 李玉张嘴欲言,进忠忙应下:“是!” 暗地里,赶紧给了李玉一个眼色,表明自己心里有数,必定会对惢心姑姑用最轻的刑。 李玉最近被进忠捧得高兴,又见他确实处处听话乖巧,对自己十分惧怕,便放下心来。 进忠走到海兰面前:“贵人,请吧。” 如懿温暖地望着海兰:“别怕,去吧,我相信你。” 海兰笑得十分难看,踉跄着站起来,跟着进忠离开了养心殿。 路上,进忠温声轻笑:“贵人别怕,奴才有分寸,不会在您身上留下伤痕的,只要您能撑住了,别真的供出什么来,一定能囫囵个儿的出来。” 海兰生生打了个寒蝉。 进忠口中的囫囵个儿,还不如鲜血淋漓。 就像是他之前在慎行司用刑的时候,也一定要让人将她请进慎行司,看见那些被刑讯得血肉模糊的宫女太监,甚至是内务府的大人们,等她看够一遍,再抽她的耳光。 他抽了她整整一个多月,哪怕是凌晨天快亮的时候才忙完,也得叫人将她带过来,看完了别人的下场,再狠狠抽完她,抽得他气喘吁吁,手掌肿胀,也从没有断过一次。 然后,他让嬷嬷们给她脸上抹上厚厚的药膏,等全部吸收了,脸上只是微微红肿,才叫人小心翼翼地送她回去。 海兰抖个不停:“你……我是皇上亲封的贵人!” 进忠惊讶地看着她:“奴才当然知道您是,可奴才也是皇上亲口让刑讯你的奴才啊!” 他一张脸长得白净漂亮,笑起来的时候,狐狸眼微微眯着,乍一看很柔顺乖巧,实则充斥着邪佞。 海兰此时才发觉,自己竟然已经怕他怕到了骨子里。 她……好害怕! 姐姐! 姐姐! …… 养心殿中,被海兰心心念念的姐姐,这会儿却早就恢复了人淡如菊的淡定表情,戏谑地看着嬿婉:“令嫔,你一定会失望的。” 嬿婉觉得她真的很有病。 如懿跟她异父异母的好姐妹一起告黑状,最后落得个身边人全部进慎行司的下场,她是怎么做到,还能这样高高在上看着她,就跟看猴戏似的? 是因为她本性就高傲? 这样的高傲,她希望自己这辈子都千万别有,跟有那个大病似的。 嬿婉娇美的小脸蛋儿上全是茫然不解:“嫔妾不知道贵妃娘娘的意思,嫔妾这次没被海贵人冤枉成功,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她柔柔弱弱,弱柳扶风,满身都写着一个氛围——我知道我被冤枉了,可我家世不如你们,所以我也不敢反抗,就能活着就好。 如懿眼底滑过一丝厌烦。这等媚视烟行的举动,便是全部教给她,她也是不屑于去做的。 璟璱怒其不争:“真是笨死你算了!老这么娇娇弱弱,连反抗都不敢,怪不得皇额娘老是担心你,天天亲自带着你读书,给你揉碎了讲道理!” 嬿婉羞红了脸:“嫔妾愚笨,以后会更努力地学!” 弘历看得好笑:“好了,快起来吧,以后不要动不动就下跪,你已经是嫔了,一宫主位,若是日后再有贵人在你面前咋呼,只管教训,朕和皇后给你撑腰。” 嬿婉又惊又喜:“谢谢皇上~~~” 她濡慕地望着他,那一声皇上叫得充满依赖,柔肠百转,直把皇帝的骨头都给叫酥了。 弘历深深看了她一眼,转头对如懿道:“如懿啊,宫中流言你若是管不了,就交给纯贵妃去处理吧。” 如懿看着嬿婉的戏谑眼神,瞬间变成了隐忍的愤怒:“是,皇上,臣妾身体不适,先告退了。” 弘历此刻有美妾和亲闺女在侧,听闻她们本是来讨教学问的,更没兴趣跟如懿扯皮,摆摆手叫她自去。 如懿本以为能够得到少年郎歉意的歉意挽回,小意温柔,没想到却竟然这般,沉沉看了一眼嬿婉,冷着脸走了。 嬿婉对她的怒气毫不在意,她太了解如懿了,这就是一个满心情爱,情郎分心,就全是狐狸精的错的“单纯”“少女”罢了。 她只将自己全部的心神都放在弘历身上,既是真心想学他那满满一脑袋的学问,也是要恰到好处,清纯不做作地表达她的倾慕之情。 抛开薄情、多疑、自私、自大……的现实,自小苦读长大的皇上,在学问和审美上,嬿婉都是五体投地地倾慕的。 她要好好学,拼命学,这样才能让自己更聪明强大,也才能把孩子们教导得更好,千万别跟如懿这种人似的,明明先天条件那么好,却只学了一脑子的情爱,遇事只会嘟嘟嘴。 第33章 李玉公公,真是对不住 嬿婉和璟璱回去没多久,太监就来禀告,皇上今晚翻了她的牌子。 她一点儿也不意外,只是…… 富察皇后握住她的手:“好孩子,在这宫里,只有圣宠才是真的,其他的都是假的。永琮,他也一定希望你过得越来越好。” 嬿婉眼圈一红:“娘娘。” 其实娘娘又何必如此贤惠? 永琮才去了不到三个月,皇上却已经开始频繁召嫔妃侍寝,养心殿里娇啼声声,今日如懿还簪着鲜艳的红花,带着妍丽的嫩玉珠串…… 似乎就只有长春宫还在茹素,只有娘娘一个人还记着小小的永琮。 富察皇后打断嬿婉:“就当是帮本宫,婉婉,趁着皇上记挂你的功劳,多争夺一点圣心,往后,本宫要用你的时候,你才能帮本宫说得上话。” 嬿婉闷声点点头,出了长春宫,回了永寿宫,一个人泡在浴桶中,才彻底沉下了脸。 春婵挥退其他人,澜翠在门口看着。 嬿婉问道:“进忠问出什么了吗?” 春婵摇摇头:“进忠公公没有让人来传话,想必海贵人嘴巴硬得很。” 嬿婉闭着眼睛,遮住自己过分凉薄讥讽的眼神,淡淡道:“你看到今天海兰和如懿的表情了吗?她们绝对不是无辜的! 真是想不到啊,乌拉那拉氏那位皇后娘娘,死了这么多年了,还有这样的手段,本宫都不敢想,若是本宫是在她手底下讨生活,得被收拾成什么样儿。” 春婵俯身给她捏肩膀,低声道:“谁说不是呢?人都没了这么多年,一动手就是这样连皇上都查不出来的狠劲儿。” 见嬿婉面色不大好,她温柔地给她拢了拢头发:“好在这宫里就主儿最聪明,不但猜出来了,还叫一个多月前就做了局,故意让长春宫和海贵人都听见怀疑您的话。” 嬿婉被她夸得高兴,睁开眼,长长的睫毛让她看着温软美丽,可怜可爱:“反正早晚都会有人要说本宫的不是,不如咱们自己来说。春婵,我在你心里真的第一聪明吗?” 春婵心软得一塌糊涂:“嗯嗯,是呢是呢!” 嬿婉满足地露出笑容,白嫩的指尖抓住水里的花瓣,指尖收拢,将红色的花汁捏得满手都是:“本宫最喜欢的,就是你们都觉得我好,都怜我爱我。” 春婵被她小孩子似的模样逗笑了:“奴婢们都会一直忠心主儿的!” 门口的澜翠回过头来:“春婵姐姐说得对!” 房间里水汽氤氲,她们只看见了嬿婉弯弯的眉眼,却没看清楚,她温柔愉悦笑意下的贪婪和执拧。 一个本就贪心的人,若得了最想要的东西,就只会允许未来能得到更多,而绝不允许变少一丁点儿,甚至是反目成仇。 今日夜朗星疏,嬿婉坐着凤鸾春恩车,快到养心殿的时候叫了停:“本宫想自己走走。” 天气爽朗凉快,今日又坑了如懿和海兰一把大的,她心里实在是天宽海阔,走路的步子都轻盈而欢快,像是一只愉悦嬉戏的燕子。 直到一道身影映入眼帘。 一个高大的男人坐在不远处的台阶上,长腿一曲一伸,显得格外修长,他还冷酷着一张脸,深沉忧郁,仿佛忧国忧民一样。 嬿婉没忍住翻了一个白眼。装你娘呢? 她心里骂完就忙轻按嘴角,告诫自己万万不可如此。 上一世后来那九年过得太不堪,她养成了张嘴就骂人的习惯,回来之后一直小心谨慎,已经许久没有这样过了。 也是今日一招取胜,飘了! 再这么下去,再一个九年不是梦! 她打了个哆嗦,忙按住心口,惨白着小脸儿,快步往前面走。 这样的景象,看在凌云彻眼中却是另外一个意思——嬿婉到底还是放不下他,瞧见他,心虚了,也想起来了过去,伤心了。 他张嘴要叫:“嬿……令嫔……娘娘,留步。” 他想起来了上次被进忠让人殴打,整个冬天都在站夜岗,还是站最冷的夜岗里度过,再觉得两人亲昵,也不敢再失了规矩了。 嬿婉想当做听不见,却听见背后脚步声传来。 她厌烦地把晦气两个字咽回去,停住脚步:“凌侍卫,有事吗?” 凌云彻沉声道:“你为什么要害娴贵妃娘娘?” 嬿婉觉得自己没听清:“什么?” 凌云彻盯着她:“卑职已经听说了,令嫔娘娘诬陷娴贵妃娘娘跟已逝太后旧人勾结……” 嬿婉打断他:“你今天当值?没有?那你怎么听说的?该不会是听娴贵妃娘娘,亲自找你诉苦,说我冤枉她吧?” 凌云彻戒备地望着她:“令嫔娘娘休要胡说!” 他剑眉紧皱:“令嫔娘娘想要高飞,但也不该把事情做得太绝,娴贵妃娘娘当年可替你求过情,救命之恩,不报也就算了,怎么还能恩将仇报?” 嬿婉都被气笑了:“按照你说的,娴贵妃娘娘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这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人,怎么可能会报复她?” 凌云彻讥讽道:“以前的嬿婉当然是那样好的人,现在的令嫔娘娘,却早就此时人非彼时人了!” 嬿婉忍不住笑出了声:“本宫的闺名也是你能叫的?来人,给本宫掌他的嘴!” 凌云彻吃惊地看着她:“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嬿婉看他一眼都嫌脏,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有二心还爱装的贱人,往后往本宫面前凑一次,本宫就让人打你一次!” 凌云彻还想说什么,就被太监们拉到一旁,一声得罪了之后,啪啪给了俩大耳瓜子。 嬿婉快步走远了,脸上的怒色没了,反而变成了喜色。 春婵不是很明白:“主儿?” 嬿婉忍不住愉悦地笑出了声:“见过喜欢找死的,没见过这么喜欢找死的,春婵,我今天可真高兴。” 春婵见她不像是被旧情所伤的样子,也跟着露出笑脸:“主儿高兴,奴婢就高兴,主儿要做什么,奴婢都配合!” 嬿婉握紧她的手:“你就做出义愤填膺的表情就好,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做。” 等进了养心殿,她没看见进忠的漂亮脸蛋儿,倒是看见了李玉强挤出笑容的脸。 嬿婉叹了一口气:“李玉公公,这次真是对不住,我真没想到,就是急中生智反驳娴贵妃娘娘两句,娴贵妃娘娘就坚持让她宫里的人去慎行司,替她自证清白。” 李玉本就艰难的脸色,瞬间就青了。 第34章 别动凌云彻 嬿婉换好了衣裳,进了内殿,弘历还没有来。 她一身红色纱衣跪坐在床上,柔软白嫩的指尖抓着头发把玩,脸上一会儿露出恼意,一会儿露出羞怯的笑容,一会儿,又带了一点儿忧虑。 演了半天,才终于听见站在门口的弘历动了。 没一会儿,他走到了床边,大手握住她白嫩纤细的小手。 嬿婉吓了一跳,一抬头,姑娘没说话,先羞红了脸颊:“皇上……” 她抱住他劲瘦的腰身,拿小脸儿蹭蹭他的心口:“臣妾想您。” 弘历闻着她身上馥郁的甜香,拍了拍她的脑袋:“抬头,让朕看看。” 嬿婉娇娇怯怯地抬头望向他,手还紧紧地圈着他的腰,仿佛她松松手,他就能立刻跑了似的。 弘历被她痴恋的目光逗笑了:“你啊!” 之前讨教学问的时候,就偷偷地拿目光勾他,惹得他今日批折子都比以往慢了些,总是静不下心来。 伸手捏捏:“瘦了。” 嬿婉嘤咛一声:“皇上您坏!” 弘历再也不做忍耐,压着她共赴沉沦。 一个隐忍了大半天的火气,一个刻意勾引,竟是直接胡闹到了后半夜。 弘历下床洗漱的时候,踉跄了一下,转头看嬿婉,这姑娘已经瘫软成一团,满眼空白地望着他,娇娇弱弱地还在喘。 他瞬间低笑出声,缓了缓,本想将嬿婉抱去洗漱,走了两步腿还是颤得厉害,怕闹出丢人的场面,轻咳一声自己去洗漱,叫了春婵进去伺候。 春婵扶着嬿婉,感觉到她走路都费劲,心疼得直咬牙。 这宫里,当真也就只有进忠公公和皇后娘娘疼惜主儿,时刻记挂着主儿病体未愈。 至于皇上…… 她说话脏,不说了! 嬿婉捏捏春婵的手腕:“乖春婵,你给我捏捏。” 洗漱过后,嬿婉穿戴整齐。 弘历本想叫她留宿:“你如何走得动?” 嬿婉脸涨得通红:“皇上!您笑话臣妾!” 弘历低笑一声:“罢了罢了,知道你跟着皇后学了一身的本事,如今是越发讲规矩了,去吧。” 嬿婉咬了咬唇,颤巍巍走过去抱住他的腰:“嫔妾也是心疼皇上,不想皇上为难。您,您明日还是去看看娴贵妃娘娘吧,她一定伤心坏了。” 弘历目光微深:“她找你的麻烦,你倒反过来劝朕关心她。” 嬿婉感受到他目光的冰冷,声音越发柔婉,抬眼望向他,眼底全是爱慕:“嫔妾只是一个小小的嫔,哪里敢关心贵妃娘娘? 嫔妾的心很小,只希望皇上和皇后娘娘永远都高高兴兴的,不用跟自己喜欢的人闹别扭。人跟人的感情啊,说重很重,说轻,又实在是太轻了,若是不小心伤了感情,以后该多后悔呀。” 弘历目光微缓:“什么时候都不忘带着皇后,可见你这话是真心的。” 嬿婉不好意思地蹭了蹭他的胸口,依依不舍地告辞走了。 弘历上床躺了一会儿:“把今天去接令嫔的人叫过来。” 少顷,屋子里狠狠地摔碎了茶碗。 凤鸾春恩车上,嬿婉靠着春婵恢复精神,春婵忍了又忍,等回了永寿宫,才不解地询问:“主儿之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嬿婉靠在软枕上,让她给自己梳个漂亮又慵懒的发型,自己则拿小玉锤按摩脸颊: “咱们这位皇上啊,最是多疑,我忽然提及娴贵妃,他自然觉得我是听见了什么,不然不会骤然提及这事儿,毕竟中午我们才闹崩过。 那么,是什么事儿呢?皇上只要问问小太监,就知道了。哦,原来是我那同乡来找我,责问我为何对付娴贵妃娘娘啊! 可那个侍卫那天又不当值,屋子里的事情又下了封口令,怎么这么快他就知道了?是谁告诉他的呢?该不会是……娴贵妃娘娘自己吧?” 她说完,娇笑着倒在了软枕上,幸灾乐祸的意味溢于言表。 春婵眼神一亮:“怪不得主儿问凌云彻,是不是娴贵妃娘娘自己告诉他的。奴婢记得,他当时没有反驳,反而越发生气了!” 可她不明白,甚至很吃惊:“娴贵妃娘娘……她竟然真的私下里去跟个侍卫聊天抱怨皇上吗?” 嬿婉讥讽道:“谁知道她怎么想的呢?咱们觉得贵妃娘娘不规矩,她或许还觉得咱们心脏,看什么都是脏的,她和凌云彻,那可是纯粹的朋友关系。”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问道:“什么凌云彻?令主儿今天去见了凌云彻了?” 话问完了,进忠的人也到了嬿婉的床前。 他打了个千儿:“令主儿见了同乡,是不是高兴坏了?” 他身上还带着水汽,嬿婉鼻子抽了抽,嗅出来是洗澡用的皂味,很清爽,带着浅淡的茶香。 嬿婉看了一眼春婵。 春婵虽然担忧,也还是快速退到了门口,关上了门。 嬿婉看向进忠,被他眼底的暗色惊了惊。 这人,大约是在慎行司里杀疯了,眼神里都还残存着凉薄和邪佞。 嬿婉瞥向他:“进忠。” 她甚少这样喊他,总是进忠公公进忠公公的叫,让他总能记得那个雨夜,她跪下求他时,说的哪一句—— 进忠公公,求您疼我。 如今她骤然这样生疏地叫他的名字,却让进忠一下子就想起来两人如同鸿沟般的差距。 她是皇帝宠妃,而他,是个没根儿的太监。 她如今已经重新找到了更大的靠山,皇后娘娘,还要不要跟他软玉温柔,柔情蜜意,其实全靠她的心意。 进忠无比清楚地意识到,如今的嬿婉,早就不是当初那个需要依靠他,只能依靠他的弱女子了。 不,其实他早就意识到了,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进忠跪得恭顺:“奴才冒犯了。” 嬿婉白嫩的指尖,轻轻拨弄他下巴下面的帽绳,漫不经心,仿佛逗弄自己豢养的宠物狐狸:“进忠,本宫不喜欢你刚刚看本宫的眼神。” 进忠不太清楚自己刚刚是怎么样的眼神,他只清楚如今该有怎么样的眼神——恭敬,顺从,毫无威胁性。 “奴才僭越了。” 他被她的指尖勾得喉咙痒痒,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干涩的喉咙。 嬿婉忽然探手摸了一下。 进忠猛地僵直了身子,不可置信地抬眼看向她。 嬿婉耳朵泛红,脸上仍旧还挂着高高在上的笑容,她摸索着他的脖子:“进忠,别动凌云彻。” 进忠满身喧嚣的热血,一下子凉了下来。 嫉妒,深入骨髓! 他就知道,她从前那些依赖欢喜,全都是假装的! 她,还是喜欢那个窝囊废! 第35章 被迷成了傻子 欢喜痴狂、贪念皱起和凉水兜头、嫉妒入骨,也不过就是眨眼间的事。 进忠胸腔里涌起无数歹毒的念头,又在嬿婉再次抚摸他喉结的时候,本该死掉的热血,眨眼间再次沸腾。 他直勾勾盯着床上矜贵慵懒的女子,恨不得张开双手,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可他不敢。 他怕。 他也舍不得。 嬿婉摩挲了两下,就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手。 这男人一身腱子肉,皮肤却白皙又细嫩,才不过摩挲了两下,竟然就红了,再重点儿,该让人看出不妥来了。 进忠心里涌动着各种告诫自己的话,手却有他自己的想法,仿佛被逗弄太过,再也不受掌控那般,紧紧抓住了嬿婉缩回去的小手。 他直勾勾盯着她:“令主儿还真是情深义重,为了旧人,这般屈尊降贵,竟愿意给奴才甜头吃。” 只是,只这点儿怎么够? 他思索着措辞,克制不住贪念地想要讨要更多的甜头,却在下一刻呆滞了双眼。 嬿婉扯了他一把,他心神不稳地被扯到了床榻上,因为一只手被她拉着,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拥进了怀里。 嬿婉的呼吸就在他的耳侧,明明人就近在咫尺,却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嬿婉疑惑地瞥了他一眼,有些羞恼:“你不愿意?” 进忠眼底戾气涌动,为了凌云彻,她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竟让他……让他这样轻薄于她! 他嫉妒得面目全非。 嬿婉这会儿是真恼了:“不愿意算了,起开,回你的慎行司做事去吧!” 她忍着羞涩请他给自己按一按,身上实在是酸疼得厉害,他竟不肯,还杵在这儿,像是要等她说祈求的话,又像是介意她刚刚伺候过皇上。 吃凌云彻的醋也就罢了,吃皇帝的干什么?都是伺候皇帝讨生活的活计罢了,她拖着病体,不敢耽搁地承欢,难道真的就很开心吗?他若真心疼她,怎么舍得计较这些?! 她不高兴,又是对着他,情绪就上了眼睛。 进忠被推了一把,见她眼圈泛红,心都要被揪碎了:“令主儿别气,您不舍得凌云彻,奴才不动他就是了,左右也不过就是怕他挡了您的青云路,您不高兴,奴才不做什么也就是了。” 嬿婉怒道:“本宫与你说那个,你与本宫提那蠢货做什么?顾左右而言他,快走吧你!” 进忠终于后知后觉自己闹了误会,一张俊脸笑得格外不要钱:“瞧您怎么还真气了,只要您开口,让奴才做什么都成~~” 那殷切哄人,恨不得掏心掏肺的样儿,让嬿婉破涕为笑:“你,你跟我说实话,介不介意我伺候皇上?” 进忠小心翼翼地给她擦擦眼泪:“不过都是求生的手段,咱们这样的人,在那些贵人眼中,何尝算条人命?您想高高儿地活着能有什么不对? 奴才就是再糊涂,也不至于吃这个醋。总不能奴才一辈子伺候人,帮了您一次,就理直气壮地要求您停住往上爬的脚步吧?” 嬿婉怔忪地望着他:“进忠……”这样的你,我为什么当初只一心想着要杀你呢? 进忠实在舍不得她露出这样的表情:“好令主儿,您这到底是怎么了?太医可是说了,您要想活得长久,就务必得高高兴兴的。” 嬿婉撇开脸,把眼泪蹭在枕头上:“我身上酸疼得厉害,你给我好好揉揉。” 进忠眼底黑漆漆地望着她的背影,什么也没说,低笑出声:“奴才一定好好伺候着!” 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嬿婉舒坦得哼哼唧唧,婉转轻啼,时不时一句“进忠你轻点儿”“唔,本宫受不住了,进忠~~”“进忠,好舒服啊”…… 这一声声,一句句,让进忠浑身冒汗,热血上头,险些不管不顾地封住她喋喋不休的樱唇。 嬿婉哎呀一声:“进忠……” 进忠脑袋轰了一声,实在扛不住地溜下床,跪在脚踏边上:“奴才叫……” 嬿婉低低轻喘,转头看向他,挑眉:“叫王蟾来?” 进忠暗暗咬着后槽牙,重新爬上她的床,跪坐在她身侧,指尖滚烫地伸向她的后腰。 嬿婉闷笑一声,指尖探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紧绷的腰:“进忠,只要你永远待本宫好,本宫便永远都只让你住在本宫心里。” 进忠的手骤然失了力道。 嬿婉哎呀一声,歪头看他,眼睛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蛊惑着他:“进忠。” 进忠鬼使神差地凑了过去,撑着床的手,手背上青筋蹦起,修长的脖子上更是青筋分明。 嬿婉目光温软眷恋地望着他,见他凑到了极近的地方,却忽然顿住,满脸都是隐忍克制,轻笑着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凑上去,亲了一下他的嘴角。 一亲即离,她从他手臂上逃走,滚到了床里面:“我,本宫,要睡了。” 进忠黑漆漆的眼神,从纠结迟疑再到呆滞,再到细微地增加狂喜,一点点,一点点地增加,直到整个眉眼都仿佛冰雪消融,春水化开,再到春暖花开。 他明明一动不动,眉眼间却演绎了一整个四季交融。 他欢喜地不知所措,终于敢转头看向嬿婉,却见嬿婉将自己裹得紧紧的,只留了一个后脑勺给他。 进忠低声叫她:“令主儿……” 嬿婉微微回了一点儿头,露出精致美丽的侧脸:“去吧,皇上还等着慎行司出结果呢。” 进忠笑得见牙不见眼:“奴才都听令主儿的!” 他贪婪地望了她一眼,不敢多看,怕看多了,自己就生出了僭越的心思,忘记了本分,万一哪天把她给惹恼了,又或者招惹了嫌弃却不自知,以至于明明开端这样好,却会落得个得不着的下场。 他恭顺地下来,到了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待压下了嘴角太过明显的笑意,这才端着轻慢淡漠的笑容出了门。 春婵和澜翠忙行礼:“进忠公公。” 进忠淡淡地嗯了一声:“令主儿身子弱,夜里仔细她蹬被子,明儿开始就把滋补的药膳全部安排上,若令主儿闹脾气不吃,别惹她生气,等我来哄。” 两人都点头:“是。” 进忠忍不住又唠叨了两句,见天色不早,想着若能从死鸭子嘴硬的海兰嘴里撬出些口供,令主儿必然高兴,便眯着眼睛收了话,匆匆而去。 澜翠忍不住低声道:“进忠公公今日好啰嗦。” 春婵叹气:“他这是被咱们主儿给迷成傻子了。” 澜翠忍了忍,实在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第36章 本宫真的很内疚 被迷成了傻子的进忠公公,出了永寿宫,就匆匆往慎行司去。 在门口,他不意外地看见了李玉。 进忠忙笑出来,凑上去:“师父来了,快进去瞧瞧惢心姑姑。” 李玉打量着他:“去哪儿了?” 进忠不知道他具体来了多久,没敢说谎:“奴才刚得了令嫔娘娘的赏赐,让奴才……照顾着点儿惢心姑姑。” 李玉一愣:“令嫔让你照顾惢心?她想干什么?” 进忠嘿了一声:“说是没想到情急自辩,会伤到惢心姑姑,心里愧疚得很。” 李玉没被他糊弄住:“那怎么不管管别人?” 进忠掏出一叠银票:“她说自己就只有这一千两,不敢多求,只求别让已经身体不好的惢心姑姑受了重刑……我觉着,她这是怕得罪您呢!” 李玉没觉得这话有什么毛病,他是御前大总管,宫中妃嫔们大都聪明,向来客气,若非生死大事,从来不敢得罪他。 他盯住了进忠:“令嫔为何会知晓我的事?该不会是你说的吧?” 进忠忙摇头:“哪儿能呢?您跟惢心姑姑是同乡,您又一向爱跟惢心姑姑多说两句,这事儿,但凡是有点儿心思往上爬的,谁不知道呢?” 李玉眉头微松,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已经去看过惢心了,你做得很好,这几天,就全靠你了。” 顿了顿,沉声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自己要心里清楚。” 进忠恭敬受教地点了点头,感激他来提醒:“师父,这钱本来也是孝敬您的!” 李玉瞥了他一眼,见他给的真诚,终于露出点儿真实的笑意,点了点他:“当师父的还能差你这点儿钱?收着吧!” 他脚步匆匆地离去,显然是赶着回养心殿伺候。 进忠恭敬相送,等人走远了,眼底才倾泻出讥讽之色。 他这个师父,当真是被皇上纵出错觉来了,真以为天子之心,也是他能够猜测左右的了。 这一次跟以往不同,事关乌拉那拉氏的那位打胎皇后,即便是皇上的心尖子,娴贵妃,也得往后排。 青梅竹马的情谊再重要,还能重要得过皇上的命吗? 李玉和娴贵妃都以为,这次跟过去一样,最多不过是严重到死了一个嫡皇子。 可他冷眼看着,全都是一个事儿——娴贵妃她啊,拥有能随时干掉皇帝的手腕呢! 进忠在慎行司门口又站了一会儿,才进了里面。 进宝快步过来:“一来就问您去了哪儿,我按照您交代的,实话实说。” 进忠冷笑一声:“师父他向来谨慎。” 进宝看看他过分苍白的脸:“哥哥去歇会儿,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您这么一宿宿地熬着,总不是个事儿啊!” 进忠揉了揉眉心:“没事儿,这会儿回去也睡不着,不如多做点儿事情,皇上高兴,咱们也能安心。” 进宝有些担忧:“您这噩梦不断,梦魇缠身的,不行就李太医给看看吧。” 进忠忽然脚步微顿,盯住了他。 进宝后脊背一凉,冷汗不知道为何嗖嗖地往外冒,忙道:“哥哥放心,按照您吩咐的,你一直梦魇这事儿,我谁也没说过,我纯纯就是瞧着您都两个多月没睡过一个整觉了,心里害怕得紧!” 进忠眼神黑漆漆地盯了他一会儿,见他确实是害怕,也单纯只是担心,眼底的墨色才缓缓退去: “我心里有数,真扛不住的时候,会靠你撑一会儿的。” 进宝松了口气:“那,咱还是接着审海贵人?” 进忠点点头,修长苍白的指尖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嘴角,薄唇微微勾起,又狠狠落下,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微微翘起。 海兰见他一会儿笑一会儿恨的,狠狠打了个哆嗦:“你,你还要怎么样?姐姐她是清白的,无论你问几次,她都是清白的!” 进忠温和一笑:“看您,别着急,长夜漫漫,还有好些刑具没用过,咱们慢慢试试再说。” 他拿起一旁的粗长藤条,沾上了盐水,递给进宝一根:“咱们好好伺候伺候海贵人。” 海兰面色惊恐:“你们要干什么?!” 进忠指了指她的脚:“放心,贵人是伺候皇上的,玉体不能有损,只是抽脚心儿而已,绝对不会留下任何伤疤。” 他话音刚落,一竹篾抽下去。 那一瞬间,痒和疼齐齐在脚心爆炸开来,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海兰惨叫一声,浑身绷紧,涕泗横流。 …… 进忠熬夜不休地审问到天明,嬿婉却是一觉到中午。 富察皇后特意让素练亲自来传话,但凡嬿婉侍寝,第二天都必须好好休息,不准她去长春宫里。 嬿婉睡饱了醒来,精神好了不少,恹恹地吃了两口东西,让王蟾去请太医。 没一会儿,太医便到了。 谨慎小心地诊脉过后,江与彬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娘娘身体损耗严重,又忧思过度,担忧过甚,若是不好好将养,恐怕日后不利于寿数。” 嬿婉看向这个如懿的忠实拥护者,轻声问道:“你知道本宫今日为何非要找你过来吗?” 如今的江于彬,还只是太医院里不起眼的一个小太医,原本是没有资格来给宠妃看诊的。 江于彬心头沉重,谨慎道:“微臣不知。” 嬿婉道:“一则是我听说你医术很好,我身体破败,想看看有没有别的可能,二则,有一桩事,旁的太医不想沾染,本宫想请你帮个忙。” 江于彬心头一沉,越发谨慎:“微臣……” 嬿婉打断他:“昨天,海贵人和娴贵妃娘娘在养心殿,污蔑是我害死了悼敏皇子,我心里害怕,就说了些反驳的话。 可我没想到的是,娴贵妃娘娘大约是被吓到了,竟然非要让皇上将她身边的人都送去慎行司拷问,以证清白。” 江于彬猛地抬起了头,嘴唇几次蠕动,却没敢问什么。 他不是胆子小,而是怕自己倾泻出对惢心的担忧,反而落入对方的彀中。 嬿婉扯了扯嘴角:“我心里害怕得很,请求了进忠公公,看在惢心姑娘曾经跟着娴贵妃进了冷宫,已经伤及根本的份儿上,对她稍稍抬手。” 春婵忍不住道:“主儿可是把好不容易积攒的一千两银子都给了进忠公公了,您怎么就不提一提啊!这事儿说白了是娴贵妃太爱推卸责任,根本不心疼下人,哪里是您的错?” 嬿婉忙叫春婵住口:“说到底都是我不好,才牵连了旁人!” 春婵红了眼眶:“娴贵妃还想把奴婢和澜翠王蟾也扔去慎行司呢,要不是您拼死护着,侥幸说出来了自证的话,奴婢们怕是要跟惢心姐姐一样在受刑了!” 嬿婉眼眶更红:“也是我愚笨,说不出两全其美,双方都能保全自己的辩驳……” 春婵是真心疼她:“您好好的一心只顾着皇后娘娘,两个多月没见过皇上了,她们还要打压您,这天下真的是没有天理了!” 江于彬听着着急:“娘娘是想让微臣……做什么?” 他下定了决心,无论令嫔想怎么让他算计娴贵妃,他都豁出去了。 惢心已经为了贵妃坏了身子,凭什么还要再来一次? 那可是慎行司啊!死在里面都无处申冤! 如今随时都可能是个死局,若是他还犹豫不肯投诚,谁还能救得了惢心? 靠只会等结果,等公道的娴贵妃娘娘吗? 娴贵妃娘娘等得起,因为皇上爱重她,可他江于彬不能等心上人变成尸体! 嬿婉歉意地看着江于彬:“我听说你跟惢心是同乡,想着你或许愿意去给惢心他们吊命,看诊,所以…… 我人微言轻,实在不敢求皇上什么,只能请你帮你,不敢多求,只求千万别让他们受什么不可挽回的伤,不然即便是自证了清白,又有什么用呢?” 江于彬高高提起的心悬在半空中:“只是给他们看诊?”不用给娴贵妃娘娘下个绝育药什么的? 第37章 深扎心底,不能拔除 嬿婉望着江与彬,仿佛没有看见他的怀疑,脸上全是愧疚:“事涉贵妃娘娘,皇上又震怒要审讯惢心她们,我恐怕太医院的太医们都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这才找了你。 真的很抱歉,我确实是算计了你爱重惢心的心,想着若你肯为惢心冒险,大约也愿意全心救治其他的人,不叫他们丧了命。” 江于彬被她满脸的愧疚,弄得越发坐立不安,羞于之前的怀疑。 他实在很难不感激她,跪下,重重叩首:“微臣,谢娘娘恩典!” 嬿婉挤出一个笑容:“我是当过下人的,知道有些贵人主子不把下人的命当命,我只是希望,在我的能力之间,能做点儿力所能及的小事。 哪怕这努力再小,小到别人都看不见也没关系,至少,被救助到的那个人会知道,她不是身在地狱,无人帮扶。” 就像是她在启祥宫的那五年,如何不算是身在地狱呢? 幸好,进忠拉了她一把,而她也抓住了这个机会。 江于彬也想到了嬿婉的遭遇,为娴贵妃和海贵人效力的事实,头一次这样让他觉得羞耻。 刚刚,他的医者仁心让他照实说了嬿婉的病情,这会儿,真正的感激,让他真心实意地又多说了两句: “若娘娘信得过,微臣愿意竭尽全力为娘娘调理身体!” 嬿婉犹豫:“这……” 江于彬忙道:“微臣冒失了。” 他是娴贵妃的人,如何敢说这样的话? 嬿婉摇头:“江太医误会了,我只是担心,我是皇上的妃嫔,你好歹也是有官职的太医,可惢心她有什么呢?” 她欲言又止,没好意思说下面的话。 江于彬却已经全然了然于心—— 当年阿箬还在的时候,是如何欺辱压榨惢心的,他一直都知道。 那时候,娴贵妃半点儿不曾斥责过阿箬,总是人前由着阿箬作践惢心,人后,却偷偷夸奖惢心稳重、可靠,这一手明踩暗捧,将惢心哄得真以为娴贵妃是个极好的主子。 若是被娴贵妃知道自己帮助令嫔,怕是惢心又要受到娴贵妃更多的打压、再用些微的奖赏,让那傻丫头恨不得为其剖心了。 此时此刻,他再也压不住对娴贵妃的恶念。 哪怕娴贵妃喜欢让身边人进慎行司的时候,稍微替惢心求情一二呢? 旁人不知道惢心的身体残缺,体质损伤严重,娴贵妃也不知道吗? 不! 是他想错了,她可能真的不知道。 就像是令嫔娘娘说的那样,有些贵人,自以为高高在上,何曾将下人的命,真正当做人命? 娴贵妃娘娘从来都没把惢心当人看,只当做一个好用的工具,所以自然不会费心思在工具身上,去仔细关心这工具到底伤了几分。 娴贵妃娘娘她只是确信惢心忠心耿耿,便往死了用,她唯一在乎的,也就只是这工具还能用多久罢了。 江于彬压低声音:“娴贵妃娘娘诸事缠身,事务繁忙,只要微臣不跟惢心说,她是不会关注微臣研究了什么方子,又或者去了哪里的。” 而惢心,重情又良善,却也并非蠢货,只要戳穿娴贵妃的真面目,她早晚会明白,何为真正的良主。 嬿婉目光温和:“我的事不着急,江太医快去慎行司吧,我如今不缺药食,他们才是最需要你费心的。” 江于彬早就待不住了,闻言,感激地就要告退。 嬿婉忽然又叫住他:“烦请江太医注意分寸,千万不要给进忠公公招惹麻烦,我虽然给了钱,但他哪里是缺钱的人呢? 不过是进忠公公心善,看不得同为下人,却被主子弃之如敝履,才心善地肯伸手帮一把。我不想给他招惹麻烦。” 江于彬郑重应下,出了永寿宫的门,忍不住看了一眼永寿宫的门匾。 这位令嫔娘娘,实在是个单纯良善的主儿,只是,未免有些太过单纯了。进忠哪里是心善?是给他师父李玉面子罢了。 永寿宫中,嬿婉靠在软枕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春婵喂的粥: “这江太医是个单纯好骗的,替如懿干了这么多年白工,硬是没有半句怨言,非得心肝儿再次被折磨,才终于有了脑子……哎!当他的心肝儿可真倒霉!” 仔细算算,她也算是救了惢心一个大的—— 进了这有人照顾的慎行司,她总不会再跛脚,落个终身残疾了。 当然,若是这姑娘吃尽苦头还要对如懿痴心不改,那就别怪她,下次往死里整她了。 春婵眼角含笑地哄:“是呢,主儿聪慧。” 嬿婉被她这一句弄得起鸡皮疙瘩,推开她的手,娇软地嗔道:“以后不许这么夸我。” 春婵一愣,小脸儿茫然。 嬿婉笑眯眯凑过去:“夸我好看就行。” 春婵被她的笑迷了眼,连连点头:“好的好的,奴婢记住了!” 嬿婉又吃了两口,就怎么也不肯吃了:“好春婵,我真的吃不下了。” 春婵见她面色苍白,人也懒洋洋的不愿意动弹,又心疼又无奈,让人收拾了碗筷下去,自己跪坐在床上,温柔地给她篦头发。 “主儿再眯一会儿,养养精神。进忠公公让人找来了好些圆滚滚的金鱼,就养在外面的水缸里,等您睡醒了,咱们一块儿去看一看。” “好啊。” 嬿婉趴在枕头上,脑袋微微挪一挪,半靠在春婵的大腿上,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心里琢磨起昨天晚上的事。 最近她见进忠,总能嗅到这人身上的脂粉气一日浓过一日。 她仔细瞧了看了,这味道不在他皮肉衣裳上,而在于面部。 昨天试探那一番,她彻底确定了,是用在眼睛上。 他竟也需要拿脂粉来遮黑眼圈。 只是,如今她跟他感情顺遂,两人一步步走得比上辈子稳妥多了,她实在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心事,能让他夜不能寐! 她白嫩冰凉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手腕,眼底的情绪黑漆漆的,深不见底。 昨儿晚上,她摸他的脖子…… 倘若他当真想起来了什么,怎么也会躲一躲的。 她细细想着他昨天晚上的一举一动,想起他的惊喜,满足,眼底流转出清浅愉悦的笑容,又想起他的谨慎,小心,笑容便又转成了凉意。 她挪到春婵腿上,伸手抱住她的腰:“春婵,进忠他有事瞒着我……” 那声音闷闷的,像是隐忍许久,到底还是没忍住委屈的小孩子,话没说完,就先把滚烫的泪珠儿,焯烫了春婵的衣衫。 春婵一下子慌了神:“主儿别伤心,奴婢问问!进忠公公最疼您了!” 嬿婉没说话,只是更抱紧了她的腰,享受着现在的,以及未来的兵荒马乱。 进忠和春婵…… 她真的只是太喜欢了。 太喜欢了,所以竭尽所能地要深深扎根在他和她的心里,哪怕是重生这样的神奇,也不能将她拔除! 第38章 真是情入骨髓 怜爱,怜爱,先生怜惜,再有爱重。 反过来,有了爱重,再加上怜惜,日复日,年复年地相互反馈、拉扯,感情将会深入骨髓,不可拔除。 嬿婉,从来都是把玩怜爱和爱怜的翘楚。 她贪婪地汲取着春婵和进忠的爱,再给予翻了好几倍的回报,就像是一只耐心密织罗网的狩猎者,将两人包裹在温柔乡里,斩断她和他所有不爱她的退路。 春婵什么也不知道,她只是被情谊的丝线缠绕得贴身,紧密,却浑身放松,感觉不到束缚,只觉察出这样相互依靠的好,单纯地希望嬿婉能够高兴。 温柔地将嬿婉哄得破涕为笑,她又好笑又无奈,出了门,偷偷跟澜翠说:“主儿大约是月事将至,最近敏感得很,跟个小孩子似的。” 澜翠眉眼弯弯:“主儿总是满脸笑容,我真害怕她还跟以前似的,不肯跟咱们说心事,再憋出病来,如今能跟咱们撒撒娇,这是好事儿。” 她压低声音:“不过,进忠公公那儿……要不然让王蟾去问问?” 春婵白了一眼远处没事儿都带着三分笑的王蟾:“还是算了吧,他总觉得进忠公公可怕,即便没磋磨过他,他每次见了人都要抖一抖,别再又吓瘦了,让主儿瞧见了担心。” 远处的王蟾见两个姐姐看他,笑容又浓了几分:“主儿有吩咐吗?” 澜翠看着他这副忠心耿耿的样儿,轻咳一声,为刚刚的提议感到心虚:“主儿让你守好门户,千万别在这时候让人钻了空子。” 王蟾神色一凛:“我知道!两位姐姐让主儿只管放心!” 等王蟾走远了,春婵低声道:“我去,你在门口守好了主儿,若是主儿醒来得早,就哄着她出来晒晒太阳,再看看那些小金鱼。” 澜翠重重点头:“我知道,你安心地去吧!” 春婵脚步匆匆地去了慎行司。 与此同时,牢房里,进忠正背靠着牢房的栏杆,既是闭着眼睛假寐,也是盯着江与彬。 江与彬已经给海兰处理了伤口,又喂了参汤,强忍着急躁,先给伤重威胁生命的三宝针灸,用药,好半晌才终于挨到惢心。 惢心脸色惨白,哪怕她受刑最轻,也是常人无法接受的恐怖折磨了:“你不该来,这次的事情很大,可能会株连九族。” 江与彬隐忍着怒气:“我当然知道事情很大,正是因为知道大,我才不得不来。” 惢心从没有见过他这样,有些愣住了。 江与彬捏了捏拳头:“抱歉。” 惢心扯着嘴角,想要笑一笑,却没能笑得出来,她只是轻声道:“江大人,你别等我了。” 她总觉得,进这一趟慎行司,哪怕是有李玉的面子在,可只要始终没有人招认出进忠想要的东西,她残废而出都是轻的,说不得,会把命留在这里。 江与彬看着她:“事到如今,我只想问问你,还觉得你做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吗?” 惢心张了张嘴,撇开了脸。 江与彬没有强迫她,尽职尽责给她用了药,便离开了慎行司。 他只是一个微末的小太医,能做的不多,唯有尽可能保住她的命,竭力不让她残疾罢了。 惢心目光一直追随着江与彬的背影,直到视线里多了一个人影:“……进忠公公,我们主儿,是清白的。” 她机械地说出这句话,浑身发颤。 相识很多年,她也是如今才知道进忠的手段。 怪不得海贵人每次提及进忠,都会脸色发白,忍不住打哆嗦。 进忠,他并不是要认罪的口供,而是真实不掺假的口供。 总有人忍受不了酷刑,什么都说,但被进忠翻来覆去问两句,对方的谎言就不攻而破,然后迎接更加可怕的刑罚,生不如死。 她不敢想象,自己要怎么熬下去。 进忠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容:“惢心姑姑,对不住了,您实在疼得厉害,就叫出来发泄发泄。” 惢心脸一白,不用忍,因为惨叫根本就忍不住。 可她这样还是被放了水的,看看海贵人,明明看起来不破皮不伤肉,却一样样都让人瞧着头皮发麻。 进忠……他莫不是跟海贵人有杀妻刨祖坟之仇? …… 不眠不休地熬,才一天半而已,就终于有人吐露了点儿真东西。 进忠摆摆手,进宝快步上来,将海兰隔壁的小太监拎出来:“你是说,你看见一个伺候过那位的老嬷嬷找过海贵人?” 小太监惊恐地望着贴加官的海兰,忍不住尿了裤子。 那可是皇上亲封的贵人啊! 就这样一层层沾了水的纸往脸上糊,马上就要生生糊死了! 进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仿佛才刚刚想起来一般:“哎呦,瞧小爷这记性,险些忘了海贵人还受着苦呢!进宝,快,给海贵人取下来!” 进宝哎了一声,麻利地将厚厚的纸张从海兰脸上扣下来。 海兰剧烈呼吸,疯狂咳嗽抽搐,涕泗横流,就仿佛一条垂死的鱼。 小太监实在是害怕,瘫软在地上,哭求道:“奴才说,奴才的哥哥曾经跟过乌拉那拉氏的那位娘娘,当年帮过剪秋姑姑下毒,被一起处死了。 奴才因为哥哥的缘故,知道那位嬷嬷的存在,她,她去找过海贵人……奴才真的没有害过七阿哥啊!我们彼此还有些联系,也只是抱团求生存而已啊!” 海兰猛地转头看向了那个小太监。 小太监哪里顾得上她,早就被进忠的凶狠吓破了胆子了。 进忠似笑非笑地看向海兰:“海贵人别着急,奴才先审问了他这话的真假,再来跟您接着聊。” 他看了一眼进宝,进宝立刻就把海兰的嘴给堵上了。 小太监被进忠亲自用刑,用一遍,问一句,翻来覆去地追问细节,最终在他哭嚎地快没声了的时候,才终于停下来:“这个是真的。” 他似笑非笑地看向了海兰。 海兰目眦欲裂。 如今这场面,到底能不能找出谋害嫡皇子的证据,已经完全不重要了,只要证明了真有乌拉那拉氏的旧人,而她真的跟她们联系过,姐姐身上的嫌疑,这辈子都洗不清了。 甚至于,只揪出一个两个旧人,再找不到更多的……才是最可怕的! 皇上他不会觉得是姐姐清白,宫里没有所谓的旧人,只会觉得那些人藏得极深,随时准备报复……他怕是会永远怀疑姐姐啊! 海兰被拔掉了嘴上的抹布,怨毒地瞪着进忠:“进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就是你和魏嬿婉设下的毒计!你们当真是歹毒!” 此时此刻,她终于后知后觉,自己这是中了计了。 是她害了姐姐啊! 进忠觉得她的神色很有趣:“都这种时候了,海贵人竟然哪还有心情想念娴贵妃娘娘,可真是感情深厚,情入骨髓啊!” 海兰还没有意识到,他这句话可不仅仅只是讥讽,此时此刻,她已经被伤害到姐姐的懊悔给填满了。 第39章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海兰心如死灰,可这死灰又很快复燃。 她知道,自己不会死。 只要永琪还在,姐姐还受宠,她撑住了什么都不招,她就不可能会死! 她死死地咬着牙,哪怕只是远远听见进忠的声音,身体就已经开始发抖,可她有自己的信念,哪怕再来了一次贴加官,她也仍旧还是坚称: “我只是找人做事,恰巧用到了乌拉那拉氏的旧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休想诬赖我!污蔑姐姐!” 进忠意味不明地看着她,露出恰到好处的恼羞成怒的神色,实则,眼底全是愉悦。 他忙到了很晚,又抓了十来个人,才听见进宝过来禀告:“中午的时候,永寿宫的春婵姑娘过来找过您。” 进忠愉悦的神色骤然一凛:“说了什么?” 进宝忙道:“没什么大事,只是说令嫔娘娘心神不宁,来问问,查问出凶手的消息了没有。” 进忠抓住他的肩膀,将人兜头转了个圈儿,一脚踹在他屁股上:“下回永寿宫再来人,就是天塌了你也立刻过来告诉我!” 进宝摔了个大马趴,却也听出来他的气急败坏,忙点点头:“我知道了,哥哥您快去吧,一会儿那位来了,我就说您两天一宿没睡,找了个地方眯觉去了。” 进忠虚虚地点了点他:“你可真行!” 虚晃一下想揍他,最后也就是朝着他脑门拍了一巴掌,匆匆走了。 进宝捂着脑门,讪讪地拍了拍屁股上的脚印子。 还说李玉脑子不清楚呢,我看哥哥你对上永寿宫的时候,除了脑子更好使,其他的地方,还真是不遑多让! 他试探成真,想着刚刚进忠都气急败坏了,也没真揍扎实了,嘿嘿笑了起来,从角落里钻出来,到了慎行司,冲着海兰微微一笑,俊秀的脸上满是温和: “贵人您醒醒,奴才这就要伺候您下一个刑罚了,您多担待。” 慎行司里海兰惨叫的时候,进忠却是越走越慢,快到永寿宫的时候,他拐进了转角的黑暗里,靠着冰凉的墙壁,手指不自觉地轻抚脖颈。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眨眼之间,他俊美的脸上重新挂上浅笑,正要绕出来,却忽然看见了一道身影,在永寿宫的宫道上徘徊。 进忠微微眯眼。 凌云彻? 他想起来前天晚上令主儿说过的话——凌云彻,不能动。 一双狐狸眼黑漆漆地望向凌云彻,进忠站住了脚步,眯眼看着他来来回回地徘徊,然后,竟胆大包天地去敲了永寿宫的大门。 他直接被气笑了。 但凡永寿宫里有个背主的奴才,令主儿马上就能被流言蜚语直接弄死。 他费心费力地调教人,连洒扫的小太监都是调查过好几遍之后,提前选定好了预备着,就等令主儿成功进位,好给送过来伺候着,如今,竟是给了凌云彻方便。 他冷着脸站在门口,冷眼瞧着,那凌云彻不知道说了什么,竟然还进去了。 “呵!” 一声轻笑溢出薄唇,进忠双手环胸,自以为笑得清冷凉薄,实则满脸的嫉妒阴狠,以至于一张俊脸都扭曲了。 只站了半个呼吸,他就迈开长腿,加快脚步冲到了永寿宫门口。 正要关宫门的小太监一愣:“进忠公公?” 进忠冷着脸挤开他:“别出声!” 小太监脸色发白:“是。” 进忠走了两步:“锁上门,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过来禀告,今晚但凡出点儿岔子,你知道小爷我的性子。” 小太监忙点点头,将门臼插死,恨不得把耳朵贴在门上,眼珠子挤进门缝,眼睛耳朵轮流朝着外面站岗。 进忠嘴角边挂着讥屑的冷笑,跟在凌云彻背后,眼见着他一路往正殿走,阴森森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气音。 他冷眼旁观,眼见着凌云彻进了门,眼见着大门关上,眼见着屋子里出来声音,眼见着……那声音哼哼唧唧…… 他再也止不住怒火和杀意,迈步上了台阶,见王蟾鬼鬼祟祟地正左右偷看,鬼魅般靠近了他:“干什么呢?你很怕啊?” 王蟾像是一下子被掐住了脖子:“进……” 进忠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人扯到角落里一手刀敲晕了,阴沉沉走到了门口,抬腿就要踹门,忽然想到嬿婉那双总是含着薄红的眼睛,一下子僵住了身体。 他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进去? 那岂非是凌辱于她?将她当做泥泞去踩? ……都是凌云彻的错! 该死的人,从来都是凌云彻! 他猩红了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紧闭的房门,指尖掐进了肉里,鲜血淋漓却不自知,满心都是里面的闷哼。 渐渐的,他觉得哪里不太对。 似乎……喘息出声的声音……有点儿多? 他脸皮抽了抽,凑过去仔细听了听,听出是揍人的闷响和闷哼,险些喜极而泣,一时间情绪转换太快,以至于俊脸都扭曲了起来。 房门忽然打开,春婵一愣:“进忠公公?” 她左右看看:“王蟾真是的,您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说着话,离得近了,才看清楚进忠可怖的表情,她一下子白了脸,戒备地望向他。 进忠硬生生挤出一抹笑容:“我看见,凌云彻进来了。” 春婵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吃醋,那没事了。 她压低声音:“主儿今天心情不好,听闻凌大人找过来,就准备实现一下承诺。” 进忠忍着进去的冲动:“什么承诺?” 春婵眉眼弯弯:“见一次,就打他一次!” 屋子里传来嬿婉的声音:“春婵?怎么了?谁在外面?” 室内的动静瞬间就没有了,安静得仿佛只有嬿婉一个人。 进忠微微清了清嗓子:“令主儿,是奴才。” 他微微躬身,快步走了进去。 虽是眉眼低垂,可进去的第一眼,就将屋子里的场景全都看了个明白。 四个小太监死死压在凌云彻身上,其中一个还拿双手紧紧捂住他的嘴,怪不得没一点儿动静呢。 嬿婉衣衫整齐地坐在正堂的太师椅上,见他进来,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转开脸。 她一身粉嫩的旗装染上了血迹,可她那么生闷气地坐在那儿,就像是一朵干净纯白的茉莉花,让人觉得她不该被任何脏污沾染。 进忠快步走到嬿婉面前,狠狠踩了一脚凌云彻的手,单膝跪下:“奴才见过令主儿,今日刑讯有所收获,奴才就来得晚了些。” 嬿婉望着他漂亮含笑的狐狸眼,撇开脸不看他:“哦?是吗?我不信。” 进忠最看不得她心里有委屈,张嘴就想哄,话到了嘴边儿,却是看向地上的凌云彻: “这是什么?擅闯嫔妃宫殿的侍卫?这等混账,怕是得打死了了事,令嫔娘娘觉得呢?” 第40章 进忠,你,亲亲我 嬿婉顺着进忠的视线,看向了凌云彻。 凌云彻竭力挣扎,哪怕他刚刚被嬿婉责令按住殴打,这会儿,竟然还敢眼含殷切地看着她。 嬿婉被逗笑了,这一笑,干净纯粹,漂亮纯洁。 凌云彻晃了晃神,他已经许久没有见到她这样冲着他笑了。 让他想起来很多年前,她也曾那样满心满眼都是他,一心一意挣银子,就是为了往上爬,好让她娘同意和他的婚事。 进忠不喜欢凌云彻望向嬿婉的眼神,他虽然跪着,但微微扭转身子挡住了他的视线,目光极冷。 这两个人,一高一低地都在看着凌云彻,目光是如出一辙的没善意。 嬿婉道:“本宫说过,凌云彻不能死。” 进忠望着凌云彻目光灼灼的眼神,眼底的阴狠一闪而逝,可他转回头看向嬿婉的时候,却还是收敛了恶意: “奴才也就是那么一说,您要是不愿意,就当奴才没说过。” 他看不得嬿婉委屈,嬿婉又何尝舍得他不高兴呢? 她凑近了:“你先起来,一会儿跟你细说。” 进忠看了一眼她近在咫尺的漂亮脸蛋儿,顺从地站起来,站到了嬿婉身后。 嬿婉皱眉看向凌云彻:“凌侍卫,容本宫提醒你一句,深夜敲嫔妃的宫门,是死罪,又或者说,凌大人想当小凌子?” 凌云彻唔唔出声。 嬿婉神色淡淡地把玩着手指上的粉色碧玺黄金戒指,看向他:“你说的那个什么燕子祥云的戒指,本宫从未见过,希望你日后也不要再胡言乱语,否则,本宫不介意将你常常跟贵妃娘娘深夜散步谈心的消息,拼死告诉皇上。” 凌云彻目眦欲裂,声音更大。 嬿婉看着他那副被戳到了心肝儿的样子,沉声道:“凌侍卫,本宫希望你能够明白,本宫跟娴贵妃娘娘不一样,本宫感激皇上的救命之恩,一心一意都只有他一个人,绝不可能朝三暮四,与旁的男子谈天说地。 男女之间分享心事,实在是太过私密了,凌侍卫如何跟娴贵妃相处,是你们的私事,本宫不想管,只希望你不要用跟她相处的方式,来要求本宫,本宫不喜欢,也不能接受。” 她直直望向他:“当然了,如果凌侍卫实在情深几许,非要以命入局,不顾九族也要污蔑本宫,就只为了给你心爱的女子铺路,那么本宫想说,本宫问心无愧,怡然不惧,咱们只管硬碰硬就是!” 她对四个小太监道:“小心些,扔出去。” 四个小太监麻利地将人带走了。 等屋子里没了人,嬿婉看向酸唧唧的进忠:“本宫不是不让你杀他,而是他得死得其所,为咱们日后的前程铺路。” 进忠瞬间眉开眼笑,到了她脚边,蹲下望着她:“奴才也是这个意思!” 嬿婉看着他那副不值钱的样儿,心里的猜疑虽然没有尽去,却也心情愉悦:“我说过,只要你这辈子不害我骗我,我一辈子都待你好。” 进忠险些控制不住眼底的贪婪:“奴才卑贱……” 嬿婉捧住他的脸:“我不喜欢听你说这种话,日后不要再说了来扎我的心。” 进忠喉咙滚动,深深看着她。 嬿婉摸了摸他的脸颊:“你若不是活不下去了,哪里会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来宫里做公公?我若能按照正常年岁平安喜乐地出宫嫁人,也不需要在这血海腥风里讨生活。” 她靠近他:“我知道你怕什么,你怕我今日许诺给你,日后爬上更高的位置,该觉得你是我的污点,会杀了你,抹去你的一切痕迹。” 进忠喉结滚动:“您不会吗?” 嬿婉低低地笑出了声,眼底沁出狠辣:“哪一个从卑贱里爬到高位的人,会喜欢见证过她苟且求生,不得不曲意讨好,甚至是委身讨好的奴才呢?” 进忠如同被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浑身发冷,眼底也涌起戾气。 嬿婉摸摸他的眼角:“曾经一无所有、被逼着不断舍弃最珍视东西的魏嬿婉,一定会登高灭口,可如今的魏嬿婉,不会。” 进忠满身的反骨阴毒,都因为她的这一句话而僵滞、停顿,染上不可抑制的期盼和渴求:“令主儿怎么就敢确定,您就一定不会?” 嬿婉温声道:“因为如今的魏嬿婉,从来都知道真正值得被珍视的是什么。” 她靠近他,明明声音那么轻,却将人蛊惑得愿意剖出心肝给她:“况且,进忠,你不是我的奴才,是我最珍视不过的……所有物,不允许别人染指,不能够自己后退,允了给我,这辈子都不能后悔了。” 进忠撑在椅靠上的大手上,手背青筋蹦起,一双狐狸眼里是再也无法隐忍的贪念:“令主儿……您真是要要了奴才的命!” 她明明没做什么,不过是轻轻的一句话,却叫他心跳如雷,低低喘息。 嬿婉被他的目光烫得浑身发热,微微咬了咬唇,指尖轻轻抚摸他修长的脖颈:“那你,给还是不给?” 进忠的喉结急速滚动,想要捧住她指尖亲吻的欲念达到了顶峰,可他最终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痴迷地看着她: “给!只要奴才的命能让您的路走得更顺一些,只要能为您争取片刻喘息,您别犹豫,舍了奴才,保您自己!” 嬿婉心口一滞,颤着指尖轻碰他的脸颊:“进忠,你……亲亲我……” 进忠颤了颤,绷紧的手忙在衣裳上使劲儿擦了擦,小心翼翼地捧住她微凉的小手,歪头,极轻极轻地亲了亲她的掌心,就像是羽毛划过易碎的瓷器,小心翼翼,唯恐重了力道。 他吻过就立刻低下头退后:“令主儿,您就高高在上的坐着,别脏了手,别脏了身子,万事都有奴才,奴才……扶着您稳稳地、干干净净地走到那高高儿的宝座上去!” 嬿婉想叫住他,他却低声与她说了慎行司的局已经彻底完成,已经查出了乌拉那拉氏那位皇后娘娘的旧人,便恭顺地退了出去。 嬿婉愣怔地攥紧双手,轻轻压在心口上,许久,低低地笑出了声。 过去,他总毛手毛脚地忍不住捉一捉她的步摇,心疼狠了的时候,气急了,总阴沉着脸非要碰碰她的脸颊,如今自己给他了,他反倒自卑起来。 嬿婉撇开脸,飞快拿指尖抹去眼角的热泪,瘪了瘪嘴,见春婵担心地进来,眉眼弯弯露出一个笑脸来:“春婵,我好饿。” 春婵高兴:“小厨房里炖着高汤呢,奴婢去给您下一碗热乎乎的银丝面,再窝个鸡蛋,把鸡肉撕得碎碎的,撒一把嫩嫩的葱花儿!” 嬿婉都听馋了:“我跟你一起去,你做面的时候,我先喝一碗热热的汤。” 春婵哎了一声,叫上澜翠,三个人高高兴兴地去了小厨房。 半个时辰后,三个人吃得小肚子滚圆,心满意足地一起携手回来。 春婵美滋滋地摸摸肚子:“今天真高兴,就是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忘了什么东西似的。” 第41章 本宫觉得她们不像 三个姑娘吃饱喝足,点灯凑在一起数了数银子。 春婵舒了一口气:“虽然最近用打点用了不少,可这么多钱,奴婢以前想都不敢想!” 澜翠美滋滋的:“谁说不是呢,日后等咱们主儿生下皇子阿哥,说不得能出宫去王爷府养老呢。咱们主儿现在就这么多钱,几十年后岂不是更多得数都数不清了?” 嬿婉噗嗤一乐:“那必须得有很多很多!” 她心里舒坦,高兴,这样拿捏在手里,简简单单的快乐和幸运,比上一世的皇贵妃尊荣,都叫她觉得心里踏实。 她伸手抱了抱春婵和澜翠:“咱们得记住今天的话,以后遇到什么事儿,咱们都不能忘了!” 两个姑娘连连点头,忍不住把眼睛都笑成了弯弯的弧线。 那真是,睡着了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嬿婉第二天一早洗漱好,准备去长春宫的时候,才发现王蟾不见了。 春婵惊呼一声:“我就说忘了什么!” 众人一通找,才终于在廊下角落里找到了王蟾。 彼时,这人冻得脸发白,浑身打哆嗦,大约是周围动静太大,正迷迷糊糊地坐起来。 嬿婉又惊又怒:“怎么回事?谁干的?!” 王蟾咧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挤出一点儿眼泪来:“主儿,进忠公公昨天晚上忽然捂住了奴才的嘴,还敲了奴才的脖子!主儿,您看看,奴才的脖子都肿了!” 他期期艾艾看着嬿婉。 嬿婉怒气一滞,眼神飘忽了一瞬:“都是我们不好,竟将你给忘了。好王蟾,本宫给你三天假,你好好歇一歇。澜翠,去拿五十两银子给他,让他去买些药,再好生弄些吃的补一补。” 王蟾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却也没觉得多失望。 那可是进忠公公呢,他们永寿宫的第二根主心骨! 想来昨天也是进忠公公醋猛了……这么一想,他甚至还挺高兴:“昨儿那样,进忠公公都没杀了奴才,可见是真心疼咱们永寿宫!” 嬿婉耳尖泛红:“就你贫嘴,瞧你冻的,快去歇着吧。” 王蟾忙摇头:“奴才没事儿,如今正是关键时期,奴才哪儿能躺得下!阿嚏!奴才……阿嚏!一定守好咱们永寿宫的门禁!” 嬿婉又好笑又无奈:“那你这两天多吃点儿好的吧。” 又叫澜翠给加了十两银子。 等出了门,她才嗔怪地对春婵道:“连王蟾都知道他醋疯了,他定然是以为我旧情复燃,想偷听。” 春婵想起昨天见到进忠的那个可怕模样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奴婢昨儿开门的时候,他气得眼睛都红了,跟头恶鬼似的……不过,他明明误会了,倒是没闯进来。” 说着,一眼眼看嬿婉。 嬿婉握紧她的手,轻声道:“你别怕,我知道他是真心待我好,不会自掘坟墓,舍了珠宝去为破瓦片子伤心难过的。” 春婵装糊涂,假装自己听不明白,眉眼却已经弯弯地笑了起来。 今日是初一,长春宫歇了一个月,今日按照规矩开了宫门,迎接一众妃嫔们的请安。 嬿婉来得不算晚,进了门,一眼先看见娴贵妃坐在次位上昏昏欲睡。 纯贵妃正跟嘉妃说话,见她进来,两人齐齐看了过来,前者飞快移开了目光,后者似笑非笑,高高在上地睨着她。 “呦,是樱儿啊。”她做作地捂住了嘴:“哎呀,真是对不住,一时顺嘴就叫出来了。不过本宫也是叫了你五年了,这才不小心,想必令嫔不会介意吧?” 嬿婉不卑不亢:“嘉妃娘娘若是真心喜欢,那就一直这样叫嫔妾,千万别一天一个样儿。” 嘉妃脸色微沉:“一段时日不见,令嫔倒是学会了巧言令色的本事,叫本宫刮目相看啊。” 如懿抬了抬眼皮子,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 嘉妃忽然笑道:“这令嫔也是因为长得像娴贵妃娘娘才得了宠,娴贵妃娘娘想必十分喜欢令嫔吧?” 如懿扯了扯嘴角,脸颊往上挤了挤,笑了笑没说话。 嘉妃古怪地看着嬿婉:“看来,令嫔不得娴贵妃娘娘喜欢啊。也是,谁会喜欢一个比自己年轻的替代品呢。” 嬿婉本想辩驳,余光看见富察皇后出来了,见她脸色十分苍白,心里一急,快步过去扶住了她:“娘娘。” 入手是冰凉的手指,富察皇后的手,竟比她的还要冰凉。 她心里沉了沉,生出一种拽着沉海巨轮的无力感。明明太医说娘娘养养就好,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却总是虚得慌。 富察皇后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坐下来,看向嘉妃:“本宫不觉得令嫔跟娴贵妃长得像,嬿婉一双猫眼,娴贵妃却是鹿眼,其他的眉毛、鼻子、甚至脸型,都无一处相似。” 她很不解:“嘉妃为何会觉得,她们两人长得像?” 她这样一说,所有人都看向了嬿婉和如懿。 嬿婉眉间微蹙,一双含烟眉颇为柔美,一身烟青色旗袍,衬得她仿若一朵沾了雨水的茉莉花。 而如懿,一身暗色素缎旗袍,脸小而圆,模样甜美却满脸肃穆冷淡,清贵矜傲,像是一柄直冲天际的青竹。 这样的两个人,的确是没有半点儿相似之处的。 玫嫔摸了摸鬓角,似笑非笑:“大约是嘉妃娘娘想要让令嫔像娴贵妃,所以才觉得她像吧。” 有人忍不住低笑出声。这话说的,不就是嘉妃想要找娴贵妃的麻烦,却不敢,所以故意说魏嬿婉像娴贵妃,牵强附会地折腾一个低位的嫔,通过幻想替代,来得到快感嘛。 倒是显得嘉妃又蠢又毒。 嘉妃怒道:“本宫是妃,你不过是个嫔,竟敢如此放肆!来人!” 富察皇后淡淡道:“看来,嘉妃还是没有学会良善待人,过去几个月闭门学习,也还是没有看得懂宫规。去吧,再学一个月。” 嘉妃急了:“娘娘!您不能偏心令嫔,就这样不管臣妾呀娘娘!” 她模样娇艳美丽,这样软语撒娇的时候实在是漂亮:“皇上过些日子就要东巡,若是臣妾这时候禁足,皇上该彻底忘了臣妾了!” 她不光卖惨,还装乖:“臣妾保证再也不闹脾气了,也不找令嫔和玫嫔的麻烦!” 富察皇后却早就看透了她美人皮子之下的狠毒心肠,淡淡道:“你若只想听皇上说话,那也不不是不行,本宫亲自去请皇上来管教于你,如何?” 嘉妃这才闭上了嘴,咬着嘴唇告退了。 富察皇后看向众人:“皇上前朝事忙,我们这些宫妃只管尽本分,伺候好皇上,不要闹出事情来惹他烦心,好了,都去吧,东巡的名单,过几日会通传全宫的。” 她不跟从前那般处处彰显皇后威仪,一句温温柔柔的东巡名单,却让众人无不心生敬畏,不敢多言。 众人一一告退,嬿婉有心想去看看皇后,素练拦住了她:“娘娘让您好好回去休息,一定要调理好了身子,好陪着她高高兴兴地东巡。” 嬿婉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惶恐,就仿佛那日,永琮明明好好的,她却心生感应,非要齐汝再给他看看。 她叫住素练:“娘娘的身体,真的已经养好了吗?要不,再叫齐太医好好看看,再检查一下娘娘的衣食住行是否被人动了手脚。” 素练鼻间一酸,知道嬿婉一向机敏,怕被看出端倪,笑着道:“好了许多了,只是总睡不大好,太医说了,得多多睡觉才行。您别担心,娘娘今日精神不好,只是因为起得太早了。” 嬿婉看看她的眼睛,点点头:“那我等娘娘睡饱了再来。” 她心里装着事,眉头就有些不舒展。 不想到了长春宫门口,就见如懿一个人站在那儿,戏谑地看着她:“怎么?令嫔特意留下求见,皇后娘娘却半点儿不肯给你面子么?” 第42章 姐姐姐姐姐姐 嬿婉实在不明白如懿在高贵什么。 这个女人,总喜欢用高高在上,看猴戏似的目光望着她,就好像她是一个跳梁小丑,博人一乐的玩意儿。 嬿婉心里戾气翻滚,面上却浮出疑惑:“娴贵妃娘娘,陪伴了您十几年宫人太监们还在慎行司受苦,您的好姐妹也饱受折磨,您是怎么吃好喝好,还有空在这儿嘲笑嫔妾的?” 她欲言又止,止又欲言:“难道真的像她们说的那样,您根本就不在乎宫女太监们的命,觉得她们天生下贱,活该被打吗?” 如懿脸色一冷:“本宫实在不愿与你这等颠倒是非的人多说,你四执库出身,当真是学了一身的腌臜本事!” 玫嫔正巧回来寻掉了的耳坠,听见这话,小嘴儿一撇:“出身低贱又怎么了?还不是一样跟您这样金尊玉贵的世家大小姐一起做妾?” 如懿不可置信地看向玫嫔:“玫嫔,你也被魏嬿婉蒙蔽了心智吗?” 玫嫔不耐烦地撇撇嘴:“贵妃娘娘恕罪,嫔妾无意冒犯,只是不爱听您捏着令嫔的出身说话罢了。她是出身没有您高,可也是凭真本事得宠爬上来的。 她这嫔位,也是她拿命照顾悼敏皇子应得的,您要是实在找不到她的缺点,不如回去好好想想,免得说来说去总是就这么一个出身,嫔妾都听腻了。” 她娇娇地翻了个圆滚滚的大白眼,蹲了蹲身子行了礼,就到处找自己的耳坠。 嬿婉感激她替自己说话,喜欢她把如懿噎得干瞪眼的样子,抿着嘴角笑得甜美:“玫嫔姐姐什么丢了?我帮你一起找吧!” 玫嫔见她眉眼清明,并没有因为娴贵妃的话而自怨自艾,心里就先满意了两分:“我耳坠子丢了一个,红宝石的,呶,你瞧瞧,就是这个样式的。” 她侧了头叫她看另一只耳朵上的耳坠,白皙的小脸儿精致极了。 嬿婉仔细看了看,眼睛一寸寸地搜。 两个人带着婢女搜得认真,完全把如懿扔到了一旁。 如懿脸色一阵青一阵紫,冷着脸走了。 玫嫔朝着她的背影翻了个白眼:“以往总觉得贵妃娘娘是个人淡如菊的,大约是皇后娘娘休息太久,她总管理六宫,倒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她想看看嬿婉听见这话是什么反应,却见嬿婉眉眼一弯,惊喜地道:“是不是这个?” 她伸手一探,却是落在玫嫔的肩膀上,白嫩的指尖轻轻捻着一串耳坠,笑得揶揄:“这小东西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却让咱们四个人转了好几圈,当真是白费了功夫!” 玫嫔一愣,凑过去看看,还真是自己遍寻不得的耳坠。 她又好气又好笑:“这可真是,谁能想到呢!” 嬿婉凑过去,轻声道:“姐姐别动,我给你戴上。” 她微凉的指尖轻轻按住玫嫔的肩膀,温柔小心地给她戴上了耳坠。 玫嫔已经许多年没有跟人这样亲近过了,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她摸摸耳朵,见嬿婉笑得一脸自得满足,好似把如娴贵妃的辱骂都给忘了似的,挑眉: “你这样的性子,若是真性情,倒是在哪儿都能过得极好。” 嬿婉试探着挽住她的手臂,见她别扭了一下,并没有挣脱,笑眯眯地拉着她往前走:“我宫里新得了十条圆滚滚的小金鱼,姐姐去我那儿瞧瞧吧。” 玫嫔喜爱妍丽漂亮的珠宝首饰,衣裳配饰,就连弹琵琶,都想要个最漂亮的琵琶,对于满脸欣喜瞧着自己的厚脸皮美人儿,也就没有太多的抵抗力。 她半推半就地跟着去了永寿宫,一待就到了深夜,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穿着寝衣抱着琵琶,张嘴准备给对面好学的女子讲乐理了。 玫嫔:“……” 嬿婉讨好地冲她笑笑,求知若渴:“姐姐别宽待我,若发现我没有好好听,一定要狠狠凶我!” 这宫里,如今玫嫔的琵琶是第一,她既是借机跟人套近乎,也是真心想要把能学的东西都学一学。 因为情绪太真切,再加上九成的纯技巧,硬是把人人都说乖戾的玫嫔给拿捏住了。 玫嫔认认真真地教导了她大半夜,累得倒头就睡,以往总是心悸睡不着的日子,仿佛就在这永寿宫里一去不复返了。 等到旨意传来,她也在东巡名单里的时候,第一反应竟然是去永寿宫找嬿婉,一起商量一下路上怎么解闷儿。 只是人到了,才知道她跟和敬公主一起去马场骑马了。 玫嫔轻快的眉眼耷拉下来:“哦。” 她转身欲走,王蟾忙道:“玫嫔娘娘慢走,我家主儿说,今日去得匆忙没来得及跟您说,若您有空,请您也一起去马场跑一跑。” 玫嫔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下回吧。” 王蟾恭送人走了,忍不住摸了一下后脑勺。这玫嫔娘娘没见着主儿,瞧着挺失落的,怎么就不肯一起去呢?主儿可是盼着她一块儿动弹动弹,练好了身子呢! 马场里,嬿婉几次看向入口,惹得璟璱挑眉:“你等皇阿玛呢?我听说皇阿玛最近忙着跟娴贵妃练字听戏,他说要教咱们骑马的事儿,恐怕要等到东巡回来以后了。” 嬿婉眼底滑过一抹暗色。 东巡以后。 皇上是高高在上的天子,随口承诺给女儿的话,可以按照心情来赴约。 可答应好了的事情,却总想着明日复明日,真的还有机会再实现吗? 好在,她从一开始也没对这个男人抱有多大的希望。在他跟他的小青梅彻底闹翻之前,他总是愿意把小青梅放到所有人前面的。 她只是想,如果玫嫔能一起来就好了,只是她都这个点儿了还没到,怕是不会来了。 但她还是顺着璟璱的话露出失落的表情:“公主骑射好,公主教嫔妾也是一样的!” 璟璱见不得她那副爱而不得的怂样儿,又实在扛不住她一连串的真心追捧,不知不觉就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我肯定教好你!” 她不但教的时候好好教,就连私下里,除了侍奉皇后,就是找了教习认真训练,几个月下来,骑射突飞猛进。 还不光是骑射马术,几个月前嬿婉迷上了《史记》《春秋》《战国论》这些书,说是听故事,其实每每抛出十万个为什么,直问得她冷汗直冒,险些兜不住脸面。 就为了这一份脸面,她私下里不知道请教了哥哥弟弟们多少次,可刚觉得自己学满了,没几个回合就又被嬿婉掏空了,她不得不偷偷去问皇阿玛。 哪里能想到呢? 原来男人之间的勾心斗角,权力倾轧,是如此的惊心动魄,勾人心弦。 原来,女子也可以以一己之身,身入局中,借着天时地利人和,做出一番丰功伟绩。 原来,这世上不只有和亲枯萎死在边缘之地的公主,还有背靠王朝,做下男人们都要写书歌颂的丰功伟绩。 她驾着马驰骋向前,风烈烈吹过她的脸颊,她胸中涌起昂扬的念头,只是她自己都还不清楚那是什么。 嬿婉眉眼弯弯地勒紧马缰,笑眯眯看着她驰骋飞扬。 少年人的意气风发,未来可期,总是让人心生欢喜,哪怕,此刻这少年人心中只是被播种了一颗小小的种子,但终有一日,她一定会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第43章 吃醋这种事 嬿婉从马场回来,咬着牙让春婵和澜翠给揉了腿,才颤巍巍地将一身疲惫泡进浴桶里。 水很烫,里面还加了从太医院问到的疏解筋骨的药汁子,烫得她直抽凉气。 春婵和澜翠一边用力给她捏胳膊,一边心疼得直劝她休息两天再去。 嬿婉摇头:“不行啊,东巡的名单都出来了,东巡近了。” 若不能日夜敦促公主,不断点燃她的野心,将来要如何面对一心要将自己远嫁,好巩固权力的父皇和外祖家? 皇后娘娘刚刚失去儿子,如何接受得了女儿远嫁?还撑得住这一口气吗? 她要争的可不只是君心权势,还有历史洪流啊! 春婵手捏到了她的肩膀上,嬿婉疼得直皱眉,咬牙忍下痛呼,身体虽痛极了,心情却是竭尽全力做事之后的踏实和安全感。 春婵轻声道:“就在主儿您回来之前,皇上下令……让海贵人和惢心姐姐她们都出慎行司了。” 嬿婉手臂上的肌肉微微隆起,又缓缓放松:“娴贵妃得宠,如今她无人可用,心情不好也没有姐妹陪她解闷,也是可怜,皇上怜惜娴贵妃娘娘,将海贵人放出来是应该的。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弘历的声音近在咫尺,吓得三人齐齐变了脸色。 嬿婉又惊又怒,转过头时却已经彻压下所有怒气,从水里转身后退,靠着桶壁:“皇上,嫔妾失仪,不能,不能给您行礼。” 她一张小脸儿都羞红了,撒娇地小声咕哝:“外面人怎么伺候的,您来了也不通传……您,您别这样看嫔妾!” 她惊慌间,恰到好处地露出圆润漂亮的肩头,玫瑰花瓣下,玉色影影绰绰,将姑娘羞红的脸衬得更加妍丽动人。 弘历眸光微深:“都出去。” 春婵和澜翠恭敬地往后退,退到了门口,才敢往里面看一眼,只见她们家主儿白嫩的指尖勾住了皇上的腰带,轻轻一带,皇帝就低笑出了声。 两人立刻关紧了房门,对视一眼,彻底放松下来。 门外,进忠跟在李玉身后,看了两人一眼。 皇帝轻装简行地进来,不让人通传,显然就是想听见点儿别的,进忠即便是有心提醒,也不敢妄自动作。 三个人眼神只是飞快一对,进忠就知道局势稳定,令主儿她没说错话,又实在是很会讨皇上的欢心。 屋子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李玉皱眉挪动了一下脚步,看进忠,进忠笑着一躬身,脚步飞快地去清场。 屋子里,嬿婉力竭地伏在弘历肩头:“皇上,嫔妾,嫔妾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弘历低笑一声,轻捏她的脸蛋儿:“最近骑马学得不错。” 嬿婉仿佛没听懂他的取笑,立刻兴致勃勃地跟他讲自己如何遇到危险,又如何厉害,说了好一会儿,才羞红了脸:“皇上,您坏!嫔妾不理你了!” 弘历胸腔里震荡出愉悦的笑声,拍了拍她的肩膀,从浴桶里出来。 嬿婉忙扶住浴桶的边缘,又羞又腿软,看着狼狈得可怜。 弘历扯了一旁的浴巾过来,伸手将她一裹,把人从只剩下半桶水的浴桶里捞出来,就这么抱进了卧房。 “皇上……” 一声惊呼过后,又是不知疲倦的缱绻缠绵。 到了后来,嬿婉什么都不记得了,只剩下了满嘴地不要了不要了。 弘历看着弄到最后险些昏过去的嬿婉,淡淡问道:“嬿婉啊,你可觉得委屈?” 嬿婉迷迷糊糊地抓住他的大手,拽到嘴边亲了亲,伸手抱住他的腰,眷恋地蹭蹭,仿佛一只昏了头只知道表达欢喜的猫。 “只要皇上高兴,只要皇上能有一丁点喜欢嫔妾,嫔妾就什么都不求。皇上……嫔妾好累……” 弘历看着她强撑精神的可怜模样,眉眼间的锋利尽去,靠坐在床上,修长的指尖轻轻抚摸她的眉眼:“睡吧。” 明明折腾得很晚,但皇帝却没有留宿,带着人回了养心殿。 进忠是天快亮的时候,才悄悄地摸过来。 他刚进了屋子,就见床上的人动了动,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进忠。” 进忠一愣:“奴才吵醒您了。” 嬿婉摇摇头:“进忠,我疼。” 她自回来之后,就鲜少能有睡整觉的时候,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在假装正常人该有的作息,以免春婵和进忠担心。 最近这段时间,她一直跟着璟璱骑马,竭力用恰到好处的“不会”,来撵着璟璱进步,身体早就有些吃不消了。 今日本就疲累,若是多泡泡,再睡一觉,明天也能恢复得差不多,偏偏又咬牙陪着弘历发疯了一场。 好不容易清明着心神,应付完弘历的试探和猜疑,等真正能歇一歇的时候,她连指头都在抽痛。 进忠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后槽牙狠狠咬了咬,才没让自己的情绪倾泻出来:“奴才帮您揉揉。” 嬿婉声音很低:“别让春婵和澜翠她们知道,她们跟咱们不一样,得慢慢来。” 进忠低低地嗯了一声,没敢开口,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有哽咽从嗓子眼儿里钻出来。 他仗着屋子里没有点灯,飞快抹去脸上的湿润,快步走到了床边。 嬿婉太累太疼了,心神就松了许多,没注意到他的变化,轻轻道:“药在枕头下面,我知道你肯定会来,就等着你呢。” 她这一身的酸痛,若非进忠这样的大手劲儿,明天怕是连床都下不了了。 至于让别人来…… 皇上就算了。 其他人,她实在是舍不得他吃那个咸醋。 吃醋这种事情啊,熬人着呢。 嬿婉想趴下来,努力了一下,疼得直接放弃了,颤着嗓子道:“进忠,你帮我翻一下身,我后腰疼得厉害,你务必,帮我按揉开了。” 进忠闷闷地嗯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去抱她。 嬿婉却轻声道:“衣服。” 她抿了抿嘴角,几不可闻:“你,你……” 明明在皇上面前,她总能沉得下心来讨好,可进忠……只是想想,她就羞涩得脚指头都要红了…… 第44章 您可千万心疼自己个儿 以往按一按,总是隔着一层薄被,今天嬿婉也是累过了,不得不谨慎对待,药浴不够,就得拿药油一把把地推拿按摩。 她羞得无可奈何。 进忠也是僵得浑身紧绷:“奴才……奴才冒犯了。” 他几次伸出手又缩回来,最后还是咬牙,借着月光,轻轻解开了她的扣子,飞快撇开了脸不敢多看。 姑娘的肌肤白嫩,在月光下仿佛泛着光华。 只是解开扣子,只是卷起衣摆和袖子,他就绷得皮肉生疼,向来喜欢挂着凉薄浅笑的狐狸眼里,都被凝重给填满了。 到了裤子,他实在不敢:“奴才要卷起裤腿儿了,您担待。” 他再次搓了搓手,确定手一点儿不凉,才敢给她挽起裤腿。 有了上衣做对比,这个,实在是容易多了。 嬿婉躺着不动都觉得累得慌,一声不吭:“你翻动吧。” 进忠嗯了一声,小心地捞起她的胳膊和腿弯,将人翻着趴下。 尽管他已经很小心了,却还是让她疼得直打哆嗦。 进忠忍不住道:“令主儿明儿就说是病了,往敬事房那儿告假吧。和敬公主一向心疼您,停个五六日也不妨碍大局。” 嬿婉低低地笑:“你眼泪都砸到我背上了,怪烫的。进忠,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哭了?” 进忠沉默不语。 嬿婉发现含糊不过去,只好轻声道:“没事,按吧,你知道我为的是什么。” 她没有家世背景,甚至额娘弟弟全都只会拖后腿,若连最基本的侍奉皇帝都做不好,还说什么以后? 至于璟璱和长春宫,这些水磨功夫的讨好,是她一开始就定好了的,除了承宠之外,谋夺圣心的手段,也是给自己找的另外一座靠山,既然开始了,就绝不可能会停止。 更何况,公主和皇后娘娘虽然一开始只是她谋划帝心的一步棋,走到了如今,实在掺杂了太多真心,更不能停下来了。 进忠沉默着将药油抹到她的手臂上,才稍稍用力,就感觉到她浑身颤抖起来。 他抿了抿嘴角,只是颤了一下,就按照该有的力道,一下下给她揉。 这天下人都不知她,他知道她,从来都是个为了心中所想,什么苦头都能吃,却从不白吃苦的性子。 再心疼,总不能叫她改了性子,又或者,将她折了羽翼关起来。 但其实,瞧着她如此娴熟地在后宫里行走,注定越爬越高,他何尝没想过趁着他还能用手段的时候,把人彻底留下来。 只是如今这样自发主动的甜头太甜蜜,让他根本不敢贸然举动,怕一个不慎,将会满盘皆输,最终只能落得个跟她搏杀到死的局面。 “进忠?” “令主儿,可疼着了,您忍忍。” “没事儿,本宫如今,什么都不怕。” 可嘴上说得再漂亮,真按起来,那是疼得要人命。 嬿婉把嗓子都给哭哑了,等按完了,就拽着进忠的手呜呜咽咽地哭,哭得进忠眼眶通红,再黑再硬的心都被她给哭软了,跟着抹泪到天明。 两个人就差抱头痛哭,哭完了,还得擦擦眼睛,叫春婵拿来鸡蛋滚一滚眼睛,因为当值办差的时候,不能垮着脸让上司不高兴。 进忠捏紧了鸡蛋:“奴才晚上再来,您可千万心疼着您自己个儿,别再这么拼命了!” 嬿婉哑着嗓子嗯嗯点头,巴巴地看着他:“你可得来啊。” 进忠点头:“奴才肯定来!”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住在永寿宫,巴巴地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儿:“那奴才就告退了,令主儿多睡一会儿。” 嬿婉点点头,见他走了,绷不住地又瘫软在床上,鼻音浓重:“春婵,我今天要吃点儿好的,补一补。” 春婵默默抹掉眼泪,飞快点点头:“嗯呢,奴婢这就去弄。” 出了门,见澜翠红着眼睛不敢进,把手里的鸡蛋往她手里一塞:“快滚滚,滚好了再去伺候主儿,她舍不得咱们知道,咱们就装好了。” 澜翠眼泪滚落:“我宁可不要那么多钱了。” 春婵咬牙,可眼眶还是再次红了:“不是为了钱,是得要爬得更高,只有爬得越高,日后主儿再生下皇上的孩子,才能有底气,在身上不舒服的时候,拒绝皇上。” 她压低声音:“主儿心智坚定,咱们也不能出错!” 澜翠点点头,忙忙拿鸡蛋按脸。 春婵交代了小厨房,就快速回转回去,给嬿婉按压眼角。 等到下午玫嫔过来的时候,嬿婉已经在院子里看小金鱼了,看她笑得甜美漂亮的样子,谁能想到,就在上午,她还因为按揉肌肉,而疼得嚎啕大哭呢? 玫嫔娇媚的脸蛋儿上浮出笑意:“如今这宫里头,除了娴贵妃,你是受宠的,皇上,皇后娘娘,公主,都疼你得紧。” 嬿婉笑着挽住她的手:“皇上看在娴贵妃娘娘的面子上,把愉嫔和惢心她们都放出了慎行司,大约是觉得我被她们污蔑很可怜,所以才来看看我吧。” 其实,并不是。 他只是心里笃定了海兰和如懿确实跟乌拉那拉氏有纠缠,但又怎么都找不出实证,既放不下猜忌,又舍不得青梅受委屈,所以憋着一股邪火,撒到了她这儿来了。 不,不光是邪火。 恐怕这段时间,如懿也说了不少含沙射影的话,让皇帝也猜疑,是不是真的是她设局谋害他的心肝。 但没关系,她不怕。 皇上这个人,一向瞻前顾后,天天都在顾忌这个顾忌那个,只要没有实证,她又实在爱恋他,再加上伺候得他满意,他就会一直这样宠着她,给钱,给脸面。 还会因为偶尔的愧疚,给得更多。 玫嫔皱了皱眉:“我一向不喜欢愉嫔,她最喜欢跟娴贵妃叽叽喳喳,看着别人的目光总是很像是在看坏人,好似谁都会去害她的姐姐似的。” 嬿婉没有说话,靠在她身上,轻轻逗弄来啄她指尖的小金鱼。 玫嫔想起来宫中那些流言,又见嬿婉表情落寞,轻笑一声,矜骄地扬起小脸儿:“若你实在是不解气,不如我带着你,亲手去抽愉嫔几鞭子!” 第45章 后悔了怎么办 玫嫔矜骄地扬起小脸儿:“不如我带着你,亲手去抽愉嫔几鞭子!” 嬿婉:“……” 她纵然早就听过她的战绩,此刻也还是哭笑不得:“皇后娘娘和皇上会生气的。” 玫嫔挑唇轻笑:“只要挑个没人的地方,找个合适的理由,咱们抽完了就走,娴贵妃娘娘最是大气,会按住愉嫔,别让她闹出来的。” 嬿婉实在是装不下忧愁去了,笑着拉住她:“姐姐待我真好,等以后我有了孩子,姐姐替我养一个好不好?” 玫嫔愣了愣:“你,你说什么傻话,自己的孩子,是何等的宝贝珍贵,怎么能舍给旁人?” 嬿婉握紧她的手:“姐姐性子直爽,嫉恶如仇,我们这样投缘,日后定然跟亲姐妹一般,我不是客气说空话,我身体不好,以后总要劳烦别人。” 她看着她的眼睛:“若非要让别人养,我希望是姐姐,至少我相信姐姐是真的喜爱孩子,为了孩子,可以付出许多。” 玫嫔一下子红了眼:“小丫头不害臊的,竟是已经笃定了会生好些个孩子。” 她不许嬿婉再说,逗弄了一会儿小金鱼,就匆匆走了。 她的婢女见她边走边掉眼泪,担心极了:“主儿这是怎么了?” 玫嫔擦擦眼泪,露出娇美的笑容:“没什么,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人记得本宫的孩儿,还有人,知道本宫为了孩子,什么都肯做。” 婢女犹豫:“嘉妃娘娘昨天叫您去说的话……” 玫嫔讥讽地扯了扯嘴角:“你看见皇后娘娘是怎么待令嫔好的吗?你看见嘉妃娘娘是怎么感慨我的失子之痛,眼泪倒是掉了不少,看着真是赶人,可跟嬿婉今天的推心置腹相比,谁真谁假呢?” 婢女一愣。 玫嫔冷冷道:“都把本宫当蠢货!都觉得只要开口说一句杀子凶手,本宫就会疯了似的冲上去,替她们杀人放火!上次嘉妃撺掇我去抽娴贵妃,如今,又换了,改成是皇后娘娘了!” 她摸了摸耳坠,总是不经意间想起嬿婉的话:“以前,本宫可真是灯下黑了。皇后娘娘真要害贵子,怎么就没弄死了她生的贵子呢?你瞧瞧她都生了几个了。” 总得有证据吧? 瞧瞧皇上,没证据的事儿,让海贵人跑了一趟慎行司,出来不就给封了嫔作为补偿了吗? 怎么嘉妃是觉得,她比皇上的嘴还矜贵? 她翻了个白眼:“一个是连四执库宫女出身都能看得起的皇后娘娘,一个是逮住了弱者拼命凌辱的嘉妃,本宫知道自己该信谁。” 婢女茫然不解:“那您昨天怎么还顺着她的话……” 玫嫔懒洋洋的摸了摸自己的头饰:“闲来无事,逗弄着她玩儿玩儿罢了。” 嬿婉这傻姑娘跟皇后娘娘好,皇后娘娘又总是关怀她的身子的,她总要投桃报李,若能得了什么消息,也算是她们没白跟她好一场。 永寿宫里,嬿婉摸摸自己的肚子,想起来自己的第一个女儿。 那姑娘…… 她揉了揉眉心。 那小蠢蛋,跟着养母在长街上对她大呼小叫,直恨不得她这个母亲赶紧消失,最后又怎么样呢?还不是年纪轻轻就死在了她养母给她选的好额驸家里? 她实在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纵然她是她亲生的女儿,纵然她也曾日夜悬心牵挂这个刚出生就被抢走的孩子,上一世被嫌恶针对的痛心难过,她忘不了,她计较,她不想再养她。 给这小蠢蛋找个好娘,便算是全了她们之间的母女情分吧。 春婵目光下垂:“主儿,您得宠,很快就会有孩子的。” 嬿婉眉眼弯弯,垂着眼帘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我知道,皇上赏了舒嫔一直在喝的安胎药给我喝,那药金贵,肯定能把我的身子养好,日后生下许多可爱的孩子。” 春婵想到今天半晌午的时候,进忠公公特意来送皇上钦赐的汤药,就一阵高兴。 嬿婉也高兴。 上一世,她一心只想着遇喜,早早就去偷了舒嫔的安胎药来喝。 恰逢那段时间,她刚经过燕窝细粉的事,又说错甜白釉为白瓷,被皇帝和如懿看不上,觉得粗鄙,沉寂了好一阵子。 如今想想,哪里只是她那时候无知粗俗?恐怕也有这安胎药的事儿在,惹了皇帝不高兴了。 想想如懿每次听闻她和舒嫔喝坐胎药时候的表情,她怕是骄傲坏了吧?觉得皇上待其他女人都狠毒,唯有待她是特别的。 那时候,她和舒嫔待如懿是何等地交心,她为如懿做鹰犬,处处替她撕咬宫里的敌人,舒嫔将她当做至交好友,依赖至极。 可如懿……明知道她们迫切地想要生孩子,甚至饭都不吃也要吃药,却什么也没跟她们说过,硬生生看着她们喝那药喝了好几年。 昨天晚上,她说了好几遍想要给皇上生孩子,哪怕自己体弱,可能折在生育之苦上,但她已经给孩子找到了额娘,就是玫嫔。 一番倾诉衷肠,皇上当时没说什么,却一下朝就让进忠送来了这“坐胎药”,可见昨夜的折腾,不但让皇帝疑心去除大半,还越发怜惜她了。 若如懿知道,这后宫里又多了一个皇帝“防备不敢让怀孕”的女人,还是她魏嬿婉,该高兴坏了吧? 啊,真的,她都有些迫不及待去欣赏如懿怜悯自己和舒嫔的眼神了。 如懿最好能多劝劝自己,再多劝劝舒嫔,这样,自己揭穿她连皇帝秘辛都知道的时候,这出戏才会越精彩啊。 嬿婉又咬着后槽牙,绕着院子走了两圈,便叫人去备水:“再泡一下药浴,本宫明日要早起去长春宫。” “是。” 嬿婉泡好药浴,早早爬上床,先让春婵和澜翠给她预热了一波按摩,含着眼泪闭上眼睛假寐。 晚上,进忠早早地就来了。 “令主儿?” 这黑漆漆的夜,进忠身上还沾染着凉意,清润的声音似乎也沾染了凉意,钻进嬿婉的耳朵里,让正梦见进忠被勒死的嬿婉,生生打了个寒颤。 “舍了别人保自己……进忠,这可是你教我的……” 但你怎么没教,舍了以后后悔了,又该怎么办? 你说死后化鬼也不会放过我,那么,你看见他们都是怎么对我了没有?痛快了吗?高兴了吗? 进忠脸上的笑容微微凝固,黑漆漆的眼睛盯着睡得不安稳的女人,苍白的手指缓缓拢紧,眯着一双狐狸眼,自下往上地、莫测地望着她脆弱的脖子。 第46章 春婵你看,花谢了 第046章 春婵你看,花谢了 黑暗侵染,进忠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床边,下巴微微扬着,目光居高倾泻而下,冷冷地望着睡不安稳的嬿婉。 姑娘的脖子细嫩脆弱,仿佛只要轻轻一捏就会断掉。 他黑漆漆的眼眸里闪过戾气,轻轻跪坐在床边,探出手,就看见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滚落,没入墨色的发丝之间。 他胸腔里涌动的情绪瞬间一滞,一股酸痛不受控制地在心间炸开,疼得他面容越发阴冷乖戾。 他何时教过她,要舍出别人保自己? 该不会,是在梦里吧? 进忠猛地收回手,清瘦修长的手背上青筋绷起,满脸阴沉。 其实她自己给的,和她被迫给的,又有什么区别?只要能一直给,只要能随时都吃进肚子里,谁敢说强扭的瓜就不甜? “进忠……” 嬿婉轻轻叫了一声。 她看了他有一会儿了,他却竟然茫然不知。 整个房间里就只有窗户外面透进来的月光,月光如华,清冷无比,嬿婉的心也同样清冷无比。 果然不是错觉,他最近是越来越乖戾了,来得多,话却少,眼眶底下的青色越来越重,脸上的表情却装得越来越轻松。 除了那件事,她想不出,这世上还还能有什么事,能让他进忠吃不下睡不着,却偏偏还要日夜强撑着精神,凑到她跟前来。 她幽幽望着进忠:“你怎么了?” 她伸手去碰进忠的脖子,他下意识地躲开了。 嬿婉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两人视线相对,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却仿佛什么话都说尽了。 嬿婉直直望向他的眼睛,撑着手臂微微抬起身子,趴着望向他:“进忠,你怎么了?” 她柔美清丽的脸上满是茫然,声音里带着点儿无措。 可进忠望着她的眼睛,那里面那么冷,仿佛沁着毒药,随时要将他送下地狱:“令主儿……” 他所有的漂亮话儿,好像全都不会说了。 可说那些日夜翻腾在胸口里的狠话,他又…… 他眼底暗色翻涌。 为什么她非要在今天说出这样狠辣的话,让他连装,都不能再继续装下去。 是因为,觉得他就该杀该死,所以毫无后悔吗? 喉结轻轻滚动,他轻声道:“奴才这些日子会忙,令主儿……” 嬿婉声音微颤:“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进忠一顿,掀起嘴角,勾出一个清浅邪气的笑容:“令主儿在问什么?奴才听不明白。” 嬿婉看着他的这副样子,就知道彻底坏了,他是真想起来了——她带着人,亲手勒死了他。 就像是每一晚,她如同旁观者那样,站在场景之外,眼睁睁看着自己一身明黄衣裳,扶着春婵,摇曳生姿地走在前面,满脸的大仇得报和痛快,而他,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被活生生勒死在她身后。 明明他的眼睛都充了血,可他还是满目的深情和不可置信,他嘶哑着叫喊,破碎的声音里,全是诅咒她不得好死的怨毒。 一次又一次梦魇。 无论她如何挣扎尖叫,痛苦挣扎,都进不去那个近在咫尺的场面。 再一次,她感受到了那股不容她抵抗的洪流,总在她拼命挣扎向上,野蛮生长,看到花开的时候,狠狠折断她所有的努力,试图让她狠狠摔回泥泞里。 嬿婉抓住进忠的衣襟:“你不要我了?既把真心给了我,怎么能拿回?” 进忠心里用涌动着戾气,看着她这张带着戾气的美人面,仿佛看见了梦境里那个摇曳而来,下了命令,就摇曳离开的无情女人。 他缓缓道:“奴才不敢,令主儿身体不好,好好歇着,奴才最近事忙,怕是不能常来看令主儿了。” 他一点点掰开嬿婉的手指,可她那么用力,仿佛半点儿不怕自己将她的手指伤到。 她不知疼痛地不断收紧手指,攀着他小小一片的衣襟,仿佛攥着救命稻草:“进忠,我一个人走了很远很远的路……你……别抛下我……又让我一个人……好不好……” 巴掌大的小脸儿,因为太过消瘦而尖尖的下巴,浸染上了绝望和悲怆惊惶的眼睛,都让她看起来仿佛失去了爱意就会瞬间枯萎死去的花朵。 明明她如今一身高贵荣华,可进忠却真的从她身上,看见了沤烂在黑暗里很久很久的人才有的死寂和癫狂。 他心脏被什么攥得生疼,眼底滑过一丝烦躁的戾气,望着她:“令主儿非要闹得人尽皆知?李玉如今总盯着奴才,若是知道您与奴才……怕是要立刻告诉娴贵妃娘娘了。” 嬿婉的手一下子失了力道:“你,竟然拿她来威胁我?” 她眼眶通红,眼泪夺眶而出,脸色却惨白一片,连嘴唇都没有了颜色。 进忠死死咬住将要脱口而出的诱哄和求饶,脸色铁青地站起来,转身,大步离去。 嬿婉胸口怄着一口血,哑声叫他:“进忠,你回来!” 然而,他始终一言不发,眨眼间就出了门,没有了踪迹。 春婵匆匆跑进来:“主儿?” 嬿婉看着她,颤着指尖张开双手:“春婵,我,冷。” 那个冥冥之中的力量,会让春婵也回来,带着恨意离她而去吗? 她浑身僵冷,明明如今已经彻底入春,她却白着脸,浑身都在打哆嗦。 春婵紧紧抱住她,感觉到她浑身冰凉,不似活人的体温,吓得小脸儿发白: “主儿,主儿您可千万别钻牛角尖,进忠公公从不舍得跟您生气太久的,没两天,不,明天,他肯定明天就把自己哄好了……” 嬿婉死死抱住她的腰,干涩的喉咙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不会了,不会好了,他再也不会跟我好了。” 哪一个正常人,会喜欢一个杀死了自己的人? 进忠那么聪明,怎么可能还会跳进同一个坑里,再把他的脖子交到自己手里? 嬿婉闭着眼睛,哇地吐出一口血来:“春婵你瞧啊,花,谢了。” 她漂亮的眸子里光华逝去,眼泪汩汩而下,缓缓合上,再也无力睁开。 “主儿?主儿!!!” 春婵尖叫。 嬿婉竭力想睁开眼睛哄哄她,却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澜翠!澜翠!王蟾!呜呜……快去叫太医!主儿!!!” 一道人影从门外冲进来,进忠踉跄着摔在床边,不敢置信地看着瘫软带血的嬿婉,眼前一阵阵发黑。 澜翠和王蟾惊慌冲进来,看见屋子里的场景,吓得全都连滚带爬往外面冲。 进忠厉声喝道:“回来!” 春婵一巴掌挥开他伸过来的手:“进忠公公非要主儿去死吗?!” 澜翠冲过来,一起挡在床前:“别碰主儿!” 王蟾咬着后槽牙,爬起来就往外面跑。 进忠脸色阴沉地冲出去,掐住王蟾的脖子把人按在地上:“找死呢?悄声些,去找太医院的李太医,就说是小爷我吩咐的,让他来给永寿宫的澜翠姑娘看诊,不要惊动了人!” 王蟾趴在地上,一声不吭,平日里最怕进忠的他,这会儿脸上全是弄不死我我就豁出去的狠劲儿。 第47章 怎么不算是犯贱呢 进忠从来都不知道,怕自己如同怕老虎的王蟾,竟然还是个这样不怕死的犟种。 他沉声道:“皇上才因为愉嫔的事来过,令主儿应付得极好,正得圣心,若是此时被太医查出来郁结于心,满腔愤怒,不是阳奉阴违是什么?你真闹出来,害的是你们令主儿!” 王蟾被他按得脸都变了形,脑子却越发清醒:“你都说我们令主儿了,可跟我们永寿宫不是自己人,我不信你!” 进忠:“……” 他急于去看嬿婉到底如何了,又怕手底下这小子犯浑坏了事,只能把人拽起来,提到屋子里,眼睛望着嬿婉,话却是跟春婵说的。 春婵咬着牙:“他说得对,王蟾,按照他说的做。” 王蟾确认般地望向春婵,春婵再次点头,他才点点头,从进忠手下挣脱出来,匆匆冲了出去。 春婵冷着脸挡在进忠身前:“既然公公说了这是我们令主儿,就走吧。” 进忠满脸阴鸷:“让开。” 春婵压低声音,隐忍着怒气:“公公明知道主儿的身子,非要跟她置气,让她觉得您已经与她决裂,既然决裂,何必再撩拨她?给她希望?” 她发了狠地将他撞到门外:“公公跟凌云彻那种窝囊废有什么区别?嘴上说得好听,心疼主儿的人事却一件不做,让她悲恸至此!若主儿当真郁结而终,公公便能如愿了?” 若换了旁人,他早就上了手段了,可眼前这个他随手就能捏死的弱女子,他却不敢动一个指头。 只因他心里清楚,这宫里,她最在乎的人,就是他跟春婵,使尽手段也要叫他和春婵心疼她,恨不得将她的一举一动都放在心尖子上,稍有减少,便伤心难过,不能自已。 他愣了愣,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死亡的痛苦日夜煎熬在身,他竟然还是这样笃信,信她在意他,信她真心实意地用手段来留住他,信他,哪怕上辈子被她杀了,这辈子也会有不同。 他这样,跟蠢货有什么区别? 他烦躁地压低声音,一双狐狸眼中全是凶戾:“让开!” 春婵张开手臂,冷冷盯着他。 进忠压抑着情绪:“你要是出了事,伤了皮肉,你猜她会怎么样?” 春婵一僵,总算明白了嬿婉为何要说花谢了。 一个能说出这样威胁的进忠,果然是变了心,不将主儿放在心尖子上了。 春婵气红了眼,毫不退让地盯着他:“我们主儿,早不是当年那个无所依靠的孤女,进忠公公若非要跟咱们死磕,咱们便死磕到底。 奴婢不怕损伤,主儿她纵然痛苦,可若奴婢一条贱命能让主儿看清您的真面目,免于日后被您坑害,奴婢便死得其所!” 澜翠在屋子里低声骂:“我跟春婵一样,有本事把咱们全杀了!” 进忠:“……” 他才发现,他到底还是被永寿宫当外人的,要不怎么这仨,全都变了性子似的? 听着屋子里澜翠越发害怕的呜咽声,他左右转了两圈,深呼吸,冲着春婵鞠躬作揖: “好姑娘,是我的错,今儿我是昏了头了,说错了话,才气着了令主儿。你让我瞧瞧她,只要她安好,认打认罚都行,你看成不成?” 春婵攥紧了拳头,防备地盯着:“你赶紧走!” 进忠咬牙:“我与令主儿……她做了一件要我命的事,如今被我发现,才闹成如今这种地步,我没有骗你,若你不信,可以等她醒了问她。” 春婵一愣,看着他爬满了血丝的眼睛,下意识觉得这事儿是真的。 他那么臻爱主儿,若主儿真要杀他,且已经动了手…… 春婵代入自己想了想,只觉得心肝俱摧,浑身发冷。 进忠声音嘶哑,既是问春婵,也是问自己:“她都要我的命了,我就不能生个气?” 春婵呐呐:“可是主儿……她真心喜欢你……她多喜欢你啊!如果这样的喜欢都是假的,那什么才是真的?” 进忠呼吸一滞,狠狠闭了闭眼:“得了,我认错,只要她高兴,不就是要我命么?这不是还有一条?” 春婵愕然地看着他扭曲的俊美脸庞,不知道为何,竟然替她家主儿感到心虚:“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进忠公公……你,你说呢?” 这话,她自己说得都觉得亏心,可想想嬿婉悲恸绝望的样子,狠狠把良心吞下:“在这宫里,我们主儿最喜欢,最依赖的,也就是您了!” 进忠听着这话都想笑,梦境里,多少次他跟嬿婉因为凌云彻争吵闹翻,都是因为春婵的一句句昧良心的假话给哄了。 他一直自己骗自己,春婵就是令主儿的口舌,令主儿毕竟是主子,哪里能折腰跟他服软道歉?让春婵开口,已经是她的让步和纵容了。 就这么一直自己骗自己,直到春婵扶着令主儿的手,摇曳生姿地来杀他。 他满脸的阴鸷烦躁,见春婵终于让开,身体快过脑子地冲进了屋子里。 随手将澜翠拨到春婵怀里,他跪在床边,握紧了嬿婉的手。 入手的冰凉,让他浑身都颤了颤,害怕得手脚发麻,浑身发凉。 若她死了…… 若她就此死了。 他就真高兴了? 他满腔的愤怒和恐惧,最后化作汹涌的不甘,和新出炉的报复——她得活着!好好活着!付出天大的代价给他赔罪! 进忠咬着牙,握紧她的手:“我错了!我就是……” 就是做梦太多,多得两个多月没睡过超过一个时辰的觉,觉得自己快疯掉了,怕伤到她所以极力遮掩,没想到被她的梦话揭穿了遮羞布。 他本来也就只是想先躲一躲,想清楚再说,偏偏她这样胡闹蛮横,连一点儿退后的机会都不肯给! 他愤怒地咬牙:“您真是太霸道了,要了奴才的命,却连让奴才躲一躲都不肯!非要拿自己的命来惩罚奴才!” 他眼眶通红,愤怒,憋屈,委屈……可这些情绪,在惶恐面前什么都不是。 他梦到的何止是被杀的仇恨? 仇恨不过那一日被杀,短短不到一刻钟。 可那些零碎的、厚重的、数不清的日夜琢磨、喜爱、悲喜、嫉妒、求不得,也全然灌进了脑子里,在配上今生的所有甜头,叫他的心蠢蠢欲动。 一条命而已。 他如今还有一条,不是吗? …… 他狠狠擦了一把脸上的泪珠子,阴沉沉盯住嬿婉,情绪汹涌。 贱! 这想法……真贱呐! 这想法……怎么不算是犯贱呢?! 第48章 令嫔,是个狠人 床上躺着的姑娘脸色惨白,唇边的血迹已经擦去,却还是残存了些,触目惊心。 她实在是个心狠的人,明明害了他,却这样决绝霸道,不许人生出半点儿后退的心思。 进忠抓住嬿婉冰凉的手,咬牙切齿,那些咽不下去的委屈和惶恐全都堆积在喉咙里,让他几次张开嘴,才终于艰难地说出话来: “您就是仗着奴才喜欢您……别死……求您了……” 嬿婉指尖动了动,仿佛听见了他的话。 进忠颤了颤,实在是没忍住,一下子破涕为笑。 …… 李太医被王蟾一路拽着跑,进了永寿宫,刚要往下人的庑房去,却被拽往主殿:“哎哎,王蟾公公,咱们是不是走错了?” 王蟾还没说话,就见门开了,进忠背光站在黑暗里:“澜翠姑娘病重,令主儿舍不得她挪动,麻烦李太医了。” 李太医见了进忠就是一愣,一边琢磨着他怎么这时候在这儿,一边快速上了台阶。 待进了屋子,房门关上,看着哭唧唧的两个宫女,和床上躺着的令嫔,他脚步微微顿了顿,飞快看了一眼进忠。 好家伙,那双眼睛,跟泼了辣椒水似的红。 进忠沉声道:“你尽力,其他的我来安排。” 李太医沉默着上前,手一搭脉,眉头就狠狠皱紧。 进忠一直盯着他,见他这样,心里咯噔了一下:“怎么样?” 李太医张嘴:“你心里先有个准备。” 进忠脸都白了:“……什么……意思?” 李太医思索着措辞:“日久天长睡不好,多思多虑,身体亏空,过度疲惫损耗,再加上如今大喜大悲,怒急攻心……” 进忠腿软:“你就直说该怎么办!” 李太医瞥了他一眼:“顺心遂意地先养着,只要按我的方子,流水的臻品往嘴里送着,好好补,有个几年也就补回来了。” 进忠忍不住扶住床边的栏杆,咬牙:“那你叫我先有个准备?” 狗东西,一句话直接吓没了他半条命! 李太医又瞥了他一眼:“她若再因为你动气,寿数不长,注定是个早死的命,叫你提前准备着,是让你准备好,要么准备当狗,要么准备棺材。” 进忠:“……” 狗东西! 真不会说话! 怪不得当年能让七八个同僚一起污蔑他,靠他才捡回一条救命呢! 气恼归气恼,他的嘴巴可实在是诚实得很,一下子就挑起来,笑得格外不值钱。 李太医见他这副表情,就知道他这是选好了——准备当狗。 他站起来写好了药方,交给王蟾去抓药,看了一眼进忠。 进忠心头微沉,跟着他到了院子里。 两人站在院子中间的空旷处,李太医问道:“想好怎么死了吗?” 进忠挑了挑眉,薄唇微抿,没说话。 李太医往正殿里看了一眼:“跟皇上抢……” 进忠打断他:“李哲!” 李太医冷着脸望着他:“就算你九族死光了,弄这个,不怕被活剐了吗?” 进忠似乎笑了一声:“你看我有得选?” 他有些愤愤,又有些无奈,烦躁地拽了拽自己的领口:“她就是要了我的命,我怕是都要忍不住问问她,我脖子太硬,铬疼她了没有了!” 李太医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似的,仔仔细细看了好几眼,最后点点头:“没关系,你自己当得开心就好。” 进忠:“……” 他斜睨过去:“别以为小爷听不出来你是在骂小爷!” 李太医不想看他不值钱的样儿:“我给你的药你好好吃,手拿来。” 捏了进忠的脉,微微挑眉:“原来痛哭流涕还有疏肝解郁的好处。” 他一直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放心地拍了拍他的胳膊:“挺好,你就顺遂自己的心意,别拧巴着,其实,只要好处足够多,当狗也没有什么不好。” 进忠一脚踹出去:“我可去你大爷的!” 李太医躲闪不及被踹了腿,却也不生气:“之前说的药量减半,你如今这样,我就不怕你哪天忽然猝死了。” 他顿了顿,靠近进忠:“令嫔应该吃了避孕的药,你最好查清楚,虽然此时她的身体不适合怀孕,但总归入口的东西,要做到心里有数。” 进忠一凛,点点头。 李太医说完了想说想问的,整整衣裳,回去给嬿婉扎了针,看人安稳下来,就走了。 进忠只送他到了正殿门口。 李太医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进忠飞进去的一抹衣摆。 他平静的眼睛里一片黑沉沉的凝重。 令嫔……实在是个够狠的人,连自己的命都能拿来跟进忠博弈,进忠他,输得不亏。 但…… 似乎也挺好。 瞧瞧,那死狐狸本来已经熬得命走败象了,如今倒是一通百通,顺畅无比,生机勃勃。 他摇摇头,背上医药箱,挂上他老实木讷又谦和的表情,出了永寿宫,回值班房睡觉去了。 被他吐槽的进忠无知无觉,快步进了屋子,直奔床前。 嬿婉的脸上已经重新有了血色,只是仍旧昏睡不醒,秀气的眉毛紧紧蹙着,像是有解不开的心结。 进忠默默握住她冰凉的手,轻轻按在自己心口,才有种自己还活着的真实感。 这宫中诡谲云涌,人心难测,他和嬿婉有这样的奇遇,何尝不是另外一种天生一对呢? 令主儿,只要您还要奴才,奴才就还跟您。 哪怕…… 哪怕您还要骗奴才,奴才也认了。 只是,真要有那么一天,您可别怪奴才要把您拽下来,关起来,关一辈子了! 他默默陪着,陪到天边开始擦亮,才轻手轻脚地放下她的手,匆匆回养心殿伺候。 如此来回奔忙,换个身体不大好的,早就累死在路上了,他却仿佛有使不完的牛劲儿,甚至还挺高兴。 他一走,春婵就赶紧凑到了床前。 嬿婉声音低哑:“春婵,我渴。” 春婵惊喜:“主儿你可算是醒了!” 她连忙倒了水过来,将嬿婉半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喂给她喝,一边看着她的脸色,一边小声道:“进忠公公才走,他可心疼主儿了,根本舍不得主儿。” 嬿婉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真的吗?” 春婵连连点头:“真的真的!” 看着嬿婉露出惊喜的笑容,她高悬着的心一下子就落到了实处:“主儿,您以后千万别这样了,您吓死奴婢了!” 屋子里太暗,她没有看见嬿婉的笑容里不只有惊喜,还有孤注一掷后的轻松和愉悦。 第49章 你是待我最好的人 自从家道中落,从总管领家的格格跌落泥潭,成为四执库的宫女,嬿婉的人生中,就处处都是需要她讨好的贵人。 就连成亲,都需要她自己想办法往上爬,然后提携姓凌的,以便去说服母亲。 凌云彻曾经在嘉妃让她擦鞋上燕子泥的时候,问她,这就是她想要的、满是明争暗斗的生活吗?不争不抢的普通日子不好吗? 她当时嘴笨,不会说。 如果换做如今,她大概会讥讽一句—— 他自然不需要头破血流地去争去抢,因为总是有女人愿意主动自发地提携他。 曾经,是她想好了怎么爬上去之后提携他,后来,是如懿全都替他办好,不需要舍弃脸皮就能一路青云。 她不是凌云彻,她从来都知道,想要得到好东西,就必须要付出代价。 比如上辈子的皇贵妃之位。 比如这辈子,她最不能容忍失去的进忠、春婵、澜翠和王蟾,然后再是王权富贵。 她最擅长的,就是一眼看透一个人喜欢什么,惧怕什么。 所以她以命入局,等到了今日进忠哪怕重生,也舍不下她的逆转翻盘。 而春婵…… 嬿婉抱紧她的腰身:“那时候在嘉妃宫里,我每天都很害怕,害怕哪一日自己杀了自己,那天雨下得很大很大,嘉妃生孩子,叫我去请皇上。 进忠,他说能拉我一把,如果拉不上来,我以后就跟了他,做他的对食。他的眼睛很冷,我跪在长街上,他睨着我,我太怕了,我怕再在启祥宫待下去,哪天真的会杀了我自己……” 她抖了抖:“我答应了,我求着他拉我一把,给我一个机会。” 春婵对嬿婉的害怕感同身受:“我知道,我明白,进忠公公的手段,宫里的太监宫女们都是知道的。更何况,皇后娘娘宫里的莲心姐姐险些死了,大家都知道。” 她扯过被子裹紧了嬿婉:“其实无论他是好人还是恶棍,只要肯对主儿好,只要主儿自己高兴,我都跟主儿一条心!” 嬿婉鼻音浓重:“谢谢你春婵,后来我才知道,他只是性子有些傲,我不该那么对他……他待我那么好,仅次于你,是这个世上待我第二好的人。” 春婵抱紧她,眼眶红红的:“我知道我知道!” 嬿婉抽抽鼻子,抬眼看看她满是怜惜的眼神,实在扛不住五脏剧痛,难受地闭上了眼睛:“春婵,你是我最亲的姐姐,我只认你这一个亲人了。” 春婵啊,她连自己反复钟情于凌云彻都能忍,要不是上一世自己脑子糊涂了去害她,怎么会落得个孤家寡人的下场? 春婵温柔地摸摸她的后背:“主儿别怕,我们谁也不会离开您的。” 她的娇气哭包主儿,若是真的有一天要跟她分开,大约会哭死吧。 她像是哄小孩儿似的拍着她的后背:“主儿睡吧,等睡醒了,又是很好的一天。” 嬿婉闷闷地嗯了一声,实在是太疼,熬到药好了,一口闷下,就拽着春婵上了床榻,抱着她的腰,无声地闭着眼睛生忍,痛到极致,终于安心地昏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她昏昏沉沉地醒过来,见春婵和澜翠进来,露出轻快的笑容:“好几天没见到皇后娘娘,咱们今天去早些。” 她极累。 但,她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春婵急得恨不得把她按回去:“主儿!奴婢求您了!您可珍惜一下您自己个儿的身子吧!” 嬿婉握住她的手腕,给了她一个眼神:“先帮我梳洗。” 春婵眼神微动,压下担忧给她梳头。 澜翠天真些,没看出来两人的眉眼官司,拦了半天,见嬿婉头发都梳好了,急得团团转:“春婵你怎么也纵着主儿?她身体不好……” 一道微粗的嗓音从门口传来:“令嫔有病就好好歇着,即便是要伺候皇后娘娘,也不急在这一时。” 众人转头看去,就见如懿跟在弘历身后,一行人已经进了屋子。 “见过皇上!” 众人忙忙请安。 嬿婉站了一下,没能站得起来,急得小脸儿发白:“外面的人怎么也不通传一声?嫔妾见过皇上,见过贵妃。” 她竭力站起,却不小心踉跄着摔跪在地上。 弘历眉头微皱,走过去两步,扶了她一把:“身子不好就歇着,皇后不是交代过你,让你别逞强吗?” 如懿站在门口,似笑非笑,眼睛里带着戏谑:“令嫔一向敬爱皇后,又喜欢跟着皇上,大约是怕被留在宫里,所以才不顾病体,到处乱跑吧。” 弘历皱了皱眉,松开了嬿婉。 若真如如懿所说,那令嫔实在是有些过于功利了。 嬿婉小脸儿一阵白一阵红,欲言又止,最后看了一眼弘历,沉默着低下头来。 如懿眼底滑过一丝不屑,淡淡道:“令嫔还是坐着说话吧,你这样,倒好像本宫为难你似的。” 嬿婉忐忑地看向弘历,漂亮的眼睛仿佛会说话——嫔妾能坐吗? 弘历让她坐下说话,问道:“听闻你宫里昨夜叫了太医?怎么,你又郁结于心了?” 嬿婉茫然无措地看着弘历:“皇上,嫔妾知道错了,嫔妾宫里的澜翠昨夜有些发热咳嗽,嫔妾一时着急,就悄悄让人去找了太医。” 她看了一眼如懿,小脸儿发白,眼神里透着惊恐:“娴贵妃娘娘,连这样大半夜里发生的事情都知道了吗?” 她坐立不安,人还往下溜了溜,像是想给如懿下跪。 弘历皱眉捞了她一把,鸦羽般的睫毛之下,却闪过了一道暗芒:“坐好了,你这般惧怕娴贵妃,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嬿婉乖乖坐好,却实在是如坐针毡:“嫔妾,要不给娴贵妃娘娘赔个不是?皇上……您帮帮嫔妾吧!” 弘历目光如炬,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害怕,剑眉微皱:“娴贵妃是听闻你身体不适,所以跟朕一起来看看你。” 嬿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是,嫔妾谢皇上和娴贵妃娘娘关怀。” 弘历:“……”她这副兔子被狼盯上的样子,当真是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如懿只觉得自己看了一场狐媚惑主的好戏,冷冷道:“令嫔当真是巧言令色,没有愧对了你的封号,只是可惜,任你今天再怎么巧舌善辩,也得认罪!” 第50章 您怎么能这么说皇上 如懿冷淡地瞥了一眼澜翠,直勾勾盯着嬿婉,喝道:“一个宫女罢了,用的全都是主子才能用的最好的药,里面还有安神的成分,你当本宫没有去查过太医院的记录,空口白牙污蔑你吗? 亏得皇上还夸你心性豁达,没想到却是两面三刀,明面上良善天真,实际上却看见海兰惢心她们安全出了慎行司,就直接气病了。” 嬿婉眼圈一红:“嫔妾忤逆过您,您不喜欢嫔妾,也都是嫔妾自己的错,您想怎么说嫔妾都无妨,可怎么能这么说皇上!” 如懿愣了愣:“本宫何时说皇上了?” 弘历也是没想到,如懿指控了令嫔这么严重的欺君之罪,她的关注点却还在他身上。 而嬿婉说的忤逆…… 让他一下子想起来如懿想要将嬿婉赐婚给她那同乡之事。 他看了一眼暴怒的如懿,淡淡问道:“令嫔此话何意?” 嬿婉娇弱的脸蛋儿上这会儿满是怒色:“皇上封了嫔妾令字,还特意让进忠公公来告诉嫔妾,如圭如璋,令闻令望,教导嫔妾以后无论什么境遇,都要爱惜自己的名声,保护自己的品德,做一个让四方都敬佩的君子。娴贵妃娘娘再不喜欢嫔妾,也不能说皇上对嫔妾的期望和教导,是恶毒的辱骂啊!” 她哪怕人已经被位分压着跪下,可背脊挺得笔直:“贵妃娘娘不喜欢嫔妾,向来喜欢曲解嫔妾的意思,嫔妾不在乎,可您不能这样污蔑皇上对嫔妾的好! 若非皇上那天救了嫔妾,嫔妾早就熬不住,准备那天晚上就回去挂死了事的!嫔妾怎么能让旁人因为嫔妾,如此污蔑皇上的好意!” 她最后一个字说下,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大大的一颗从眼瞳下方滚落,挂在洁白的下巴上,又倔强又愤怒。 春婵和澜翠不敢说话,可都气红了眼眶,跟着跪在嬿婉身后,两人都双手紧绷,像是随时准备扶住摇摇欲坠的嬿婉。 弘历目光微顿,转而看向如懿,只见如懿翘着手指,长长的护甲发散着寒光,一身藏蓝色的衣衫满是肃穆冷厉,杏眼怒瞪,满是寒光。 这一弱一强,一跪一坐,当真是应了那一句--有权势的主子,和无依无靠的奴才。 可这满宫妃嫔,无论位分高低,都是宫女太监们的主子,不该是高位嫔妃们的奴才。 他亲自俯身,扶起嬿婉:“你既然还记着朕对你的期许,就知道,君子不光是品行高洁,还要心性坚韧,在旁人证据确凿你的确有错之前,不必跪着回话。” 顿了顿,握紧她冰凉的手指:“日后再不许说什么自戕的话!” 嬿婉哽咽一声:“嫔妾的命是皇上救回来的,皇上说什么,嫔妾就听什么。” 弘历无奈地拍拍她的手腕,将她按在身旁坐下:“真是个哭包……坐好了,这又不是三堂会审。” 一句话,就让如懿眼底的戏谑不屑僵住了:“皇上?”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弘历,不敢相信,魏嬿婉满口讨好恭维,避重就轻,明显就是在转移话题,说假话,而弘历竟然完全听不出来。 他这不是色令智昏吗?! 弘历看见如懿指控的神色,脸色微沉。 他亲眼见过嬿婉是如何每天临摹他的大字,亲耳听过她说他六七年前跟她说过的话,亲身验证过,只要能让他高兴,多为难她都为了。 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姑娘到底有多爱慕他,将他当做了天神一样,不容任何人冒犯。 如懿啊,确实是对嬿婉有偏见,才会觉得嬿婉的一举一动,处处都是不怀好意。 他淡淡道:“娴贵妃今日到底是来探病的,还是来兴师问罪的?” 如懿微微顿了顿:“臣妾只是不愿意皇上被人蒙蔽,所以想让皇上看清楚某些人的真面目,您是大清之主,嫔妃是您的枕边人,若是真留了那包藏祸心的隐患,日后不知道会惹下多大的祸事。” 嬿婉欲言又止,碍于规矩,又把话吞了回去。 弘历淡淡道:“既然娴贵妃有疑问,你便说说看。” 嬿婉仿佛得了底气,认真询问道:“贵妃娘娘是觉得,宫女不配用那么好的药,所以才怀疑嫔妾是自己被气病了,是吗?” 如懿脸颊上的肉往上推了推,笑意不达眼底:“事实胜于雄辩,任你如何巧言令色,可公道自在人心。” 嬿婉鼓起勇气望着她:“贵妃娘娘说得对,王蟾昨日去拿药的时候,确实不光拿了风寒药,还拿了珍贵的益气安神的药材。 这些药材,平常都是给嫔妾用的,是皇上和皇后娘娘心疼嫔妾生了病,从自己的份利里挤出了一部分,赏给嫔妾养身子用的。” 如懿看向弘历:“皇上,您听到了吧。” 弘历无奈:“如懿啊,你听她说完。” 如懿嘟了嘟嘴,瞥向嬿婉,戏谑讥讽地看着她:“你不用顾左右而言他,快些说。” 嬿婉便加快了语速:“其实不止是嫔妾需要安神,嫔妾宫里的人都需要安神,愉嫔想要置嫔妾于死地,用的还是谋害悼敏皇子这样可怕的理由,永寿宫上下,谁不怕呢?” 她轻声道:“虽然愉嫔没有查出跟那位勾结,可她连悼敏皇子都信手拈来污蔑妃嫔,不但出来了,还被封了嫔,澜翠……澜翠她其实是被吓病了,只是不好说出来,才用了发热的借口。 她虽然是宫女,可也是清白出身,爹生娘养的血肉之躯,我连累了她,让些我自己的药给她喝又怎么了? 难道眼睁睁看着她为我损坏了身子吗?不光是澜翠,我还偷偷把我的药拿来煮成了药茶,骗宫人们是喝来养生的。 永寿宫上下都知道您疼爱愉嫔,连她犯下这样僭越的大错,都能磨得皇上放了她,还升了位分,全都日夜惶惶,茶饭不思。 我实在是害怕大家都出事,这才悄悄做了这些。您若不信,只管让人去查药渣。” 如懿面色一厉:“魏嬿婉你放肆!皇上已经查明真相,你竟然还想污蔑本宫和愉嫔吗?” 嬿婉脸色发白,似乎想跪下,但看了看弘历,又生出勇气,坐稳了身子:“嫔妾不敢说谎!嫔妾也没想到,您会知道嫔妾昨晚上叫了太医,更不知道,您会偷偷过来抓嫔妾现行啊!” 她看向弘历,含烟眉微微蹙起,愈发显得楚楚可怜:“皇上,嫔妾不是故意冒犯娴贵妃娘娘的,嫔妾都是嫔位了,还夜夜梦见被愉嫔娘娘掐死,更何况宫人们呢? 嫔妾实在是自己当过宫女,也被人欺负过,感同身受,实在心疼她们,这才偷偷地拿药、请太医,绝对没有,也不敢抹黑贵妃娘娘的名声啊!” 她欲哭无泪,显然也没想到偷偷摸摸干的事儿,也会被抓包。 如懿的嘴,向来都是只在太后身边才极会说话,只要皇上在身边,她总是脑子一片空白:“皇上,令嫔如此污蔑臣妾,臣妾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51章 臣妾绝不答应 说是觉得嬿婉吓坏了,来看望嬿婉,结果却是来责问的,如今被人家辩驳了两句,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弘历听了都替如懿觉得尴尬:“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就别说了。” 他拍拍嬿婉的手:“刚刚听你的宫女说你身体不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刚刚还趴地上了?” 他都比如懿会抓重点,这件事的重点,从来都只有一个--嬿婉为何今天身体不适! 嬿婉一下子涨红了脸,扭扭捏捏,轻轻咬着唇:“皇上,嫔妾能悄悄地跟您说吗?” 弘历眉头微动,只是如懿忽然叫了他一声,便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嬿婉很难为情,艰难地解释道:“之前一直陪着和敬公主骑马,后来……” 她看了一眼弘历,低下头,露出来的两只耳朵已经红得快要滴血。 弘历骤然反应过来,眉眼间浮出一抹讪讪:“也罢,你一向身子不好……” 如懿冷声道:“有什么东西是本宫听不得的?本宫掌管六宫,总不能你白白闹腾这一场,却什么都不知道吧?” 嬿婉看了一眼如懿,抿了抿嘴角,又看了一眼弘历,倔强地咬着牙没说话。 她再愿意配合皇帝,那也是她跟皇帝之间的私密事,不会自轻自贱地说出来。 弘历轻咳一声:“如懿啊,令嫔她一向身子弱,一时不舒服也是有的。” 如懿却只觉得他是色迷心窍,被嬿婉狐媚手段迷惑了心智:“皇上--您当真相信,她是真的对臣妾毫无怨言?她指控臣妾的话多严重啊,您真的……让臣妾无话可说!” 弘历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好了,既然你不是真心来看嬿婉,就跟朕一起回去吧。” 难道真要让嬿婉大庭广众之下,说是他那天折腾得太厉害,以至于人还没养过来,腿软酸疼,这才腿软跌倒,晚上也得靠安神药才能安眠吗? 说到底,还不是如懿跟海兰不知谨慎,被乌拉那拉氏的旧人钻了空子,伺候到了她们身边了,竟还都茫然不知吗? 不。 到底知不知的,谁知道呢? 如懿一向不管闲事,嬿婉偷偷摸摸找太医的事,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昨晚,他可是一直跟她睡在一起! 还有永琮的事……皇宫从来就没有什么巧合! 嬿婉只看了弘历一眼,就赶紧低下了头。 帝王的怀疑,从来都是只要起了就不会灭。 天威难测,说的不就是天子心思深沉,爱与恨,喜欢与厌恶,全在他一念之间吗? 嬿婉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眼底的暗色,指尖轻轻捏紧膝盖上的衣料,目光瞥过众人,没看见进忠的衣摆,眸色微微沉了沉。 不过,她很快抬起了眼帘,猛地站起来:“皇后娘娘……” 富察皇后见她只是瞥见了自己的衣摆,就立刻认出了自己,眉眼温柔地笑了起来,伸手握住她的手,入手冰凉,让她一下子皱紧了眉头。 嬿婉有些心虚:“娘娘,我很好。” 富察皇后沉沉看了她两眼,见她眼下一片青黑,怕是昨晚又没有睡好,手还这样凉。 她看向弘历:“皇上,嬿婉一直夜不能寐,平日里装得好,也是怕您担心,更不想让宫里流言蜚语冲着启祥宫和翊坤宫去。 她懂事,却不是旁人轻贱欺辱她的理由。您是最近太忙不小心忘记了,还是只管惯着娴贵妃胡闹,将低位妃嫔,拿来当做哄娴贵妃高兴的玩意儿了?” 如懿吃惊:“皇后娘娘怎么这样说臣妾?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并非皇后娘娘说什么便是什么。” 富察皇后问道:“娴贵妃是又想是说,后宫之主不在大清的规矩,不在皇上的册封,天下臣民的拜服,而在你所谓的人心,是吗?” 弘历眸色微沉:“如懿啊,你竟然这么跟皇后说话吗?” 什么叫做后宫之主在人心? 若这话被传出去,大臣们会如何看他?宠妾灭妻的昏君吗?历朝历代维护的嫡庶尊卑,难道是在开玩笑吗? 如懿咬了咬唇:“皇上,臣妾……臣妾是夸赞皇后娘娘威严持重,是众人心中的后宫之主,是皇后娘娘自己当年一直记挂着您撤回她玉佩……” 弘历冷了脸:“如懿啊,皇后是朕的妻子,是大清的皇后,你作为妃妾,理应尊重她,往后这样僭越的话,不可再说。” 如懿脸都白了:“皇上,臣妾真的没有!” 富察皇后温柔地看向弘历:“皇上,娴贵妃管理六宫太久,想必也是累坏了,才会总是言行失当,如今臣妾已经康复,不如让她好好休息吧。” 弘历看向如懿,见她眼中含着眼泪要掉不掉,整个人都仿佛失了魂儿,心里一揪。 总归是他对不起她,当年为了登上皇位不出岔子,才听从额娘和父皇的旨意,把福晋之位给了琅嬅。 富察皇后将弘历的神色看得分明,沉声道:“皇上,后宫妃嫔们等级分明,是为了激励宫妃们为皇家绵延子嗣,而非让低位妃嫔成为高位妃嫔的玩物。 嬿婉虽然出身不高,但在尽妃嫔本职上,臣妾觉得她毫无二心,若是有人打听到了齐太医的话,觉得多欺辱她,就能让她郁郁而终,臣妾,绝不答应!” 她鲜少违背弘历的意愿,可这已经是第二次,她因为嬿婉跟弘历对上了。 弘历知道她是为什么。 那时候,所有人都劝他龙体尊贵,拦着他不许去看望永琮,连撷芳殿也不能靠近。 可那是他唯一的嫡子,他如何不心疼? 皇后守在撷芳殿门口,本是不合规矩的,可他希望,至少在永琮最危险的时候,不是父母都不在身边。 若是嬿婉当日抱着永琮闯到了宝华殿门口,哪怕只是让他看一眼……旁人再如何说嬿婉犯了规矩,他都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人留下。 他握住富察皇后的手:“朕明白,琅嬅,冷静些,朕明白。” 他紧了紧手指,沉声道:“今日是朕欠考虑,你和嬿婉都要养好身子,没有人敢在这件事情上钻空子去害嬿婉。” 见富察皇后一直望着他身旁的如懿,他顿了顿,郑重道:“往后,这宫中不会再有凭借风言风语就能兴师问罪的事。” 如懿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抿了抿嘴角,人淡如菊地望向富察皇后:“臣妾定会辅佐皇后娘娘,肃清宫中的风气。” 第52章 留下了进忠 富察皇后眼神一厉:“娴贵妃是听不懂本宫和皇上的话,还是装作听不懂?你把后宫管理得乱七八糟,只会仗着高位欺负嬿婉,还需要本宫一一把证据甩你脸上,你才肯有些自知之明吗?” 辅佐? 当她开口说话说要宫权,是在开玩笑吗? 如懿脸色一僵,眼眶泛红:“皇上……” 弘历握紧富察皇后的手,转头看向如懿:“如懿啊,不要在皇后面前失了礼数。” 如懿嘟了嘟嘴,眼角湿润地看向了别处。 弘历虽然心疼她,也总觉得亏欠,但最近琅嬅越来越温柔干练,他也总会忍不住想起当年的事。 那时候他年少轻狂,娶了琅嬅,却始终不跟她圆房,非要等到青樱进门之后,如此羞辱,她明明也是惶惶然,却从未有过怨恨。 这些年来,琅嬅是做错了不少事,但这其中未尝就没有他当年太过刻薄待她的缘故,让她总是处于惶恐之中,害怕自己会废了她,立青樱为后。 弘历沉声道:“皇后啊,大清的规矩不止是用来驯服臣下的约束,也永远保护嫡系正统,你是朕的发妻,朕知道轻重。” 富察皇后眼中一阵灼热,这样沉稳温柔的夫君,其实已经很好了,只要别对上如懿,他当真也算是一个不错的丈夫和父亲了。 过去她做了那么多错事,作为枕边人,这皇宫的掌控者,怎么可能真的一无所知?只是因为孩子们,他总还愿意给她脸面罢了。 富察皇后软下声音:“多谢皇上,臣妾,一定不会再叫皇上失望了!” 她反手握住弘历的大手,一个冰凉,一个滚烫灼热,就好像她终究长远不了的寿命,和他身体康健,年岁还有很长很长。 弘历心中沉甸甸的难受,仿佛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在缓缓流逝,而他感知到了,却做不出应对。 “皇上……”如懿低低地叫了一声。 弘历微微顿了顿,凝滞地拍了拍富察皇后的手背:“朕知道你一向喜欢令嫔,她养了些小金鱼,你们一起看看吧。” 富察皇后露出笑容:“多谢皇上。” 她恭敬地目送他跟如懿一起走远,以往会心痛会难过,如今却是人刚下了台阶,她就匆匆去看嬿婉:“糊涂蛋,什么事情能有你的身子重要?被人欺负到了门上,就不知道去找本宫吗?” “娘娘~~~嫔妾好几天没见着您了,嫔妾想您~~~” 正殿里传来了嬿婉撒娇的声音,和皇后没忍住笑出来的声音,轻松欢快,温馨愉悦,弘历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被如懿抓紧了手:“皇上!” 弘历看着她含着怨气的眼睛,只觉得冥冥之中,有一股强烈凶狠的东西,将背后两个女子的欢快与他割裂开来,只能面对眼前人的难过。 “皇上,皇后娘娘忽然要了臣妾的协理六宫之权,肯定是在外面听见臣妾说话了。可是,是皇上叫臣妾协理六宫的啊。” 弘历拍拍她的手:“你是想说皇后偷听?你能压住了永寿宫的奴才们,让他们别吭声,皇后是后宫之主,自然也能让永寿宫的奴才们不吭声,如懿啊,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懿一噎:“皇上?” 弘历看着她娇俏愤怒的表情,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好了,朕知道你是想替愉嫔打抱不平,但这事儿令嫔说得没错,说到底,是愉嫔先要诬赖令嫔在先。” 如懿咬唇:“可是您也看见了,愉嫔……她真的被进忠给吓破了胆了。” 弘历淡淡道:“事关皇嗣,朕自然要问清楚,你的意思是说,是朕错了?” 如懿瞳孔微缩:“臣妾不敢。” 弘历盯住她:“还是你觉得,皇后要管理六宫,是皇后错了?” 如懿头皮发紧:“臣妾不是那个意思,皇后娘娘管理中宫,是分内之事。” 弘历这才露出笑容:“愉嫔吓破了胆子,朕已经把进忠留在翊坤宫里,让他给愉嫔请罪了,你想要的解铃人朕已经给你了,日后,愉嫔借永琮污蔑令嫔的事,朕希望不要再有任何后续。” 他握紧如懿的肩膀:“如懿啊,朕是皇帝,不能什么事情都由着性子去做,你与朕是青梅竹马的情分,旁人不懂朕,朕知道,你一定懂,别让朕为难,好吗?” 如懿翘起的手指攥紧衣摆,护甲上反射出凛冽的寒光:“……是,臣妾知道了。” 她堆起脸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温声道:“皇上事务繁忙,不必陪着臣妾了,臣妾想回去看看愉嫔,她这次真的是吓坏了,永琪也被吓坏了。” 弘历点点头:“也好,去吧。” 如懿眼含微笑地目送他离开,转头看向惢心:“江与彬的消息,竟然传错了。” 惢心脸色微僵:“江太医只是一个太医,只会看病,许多事情,他也是不懂的。” 如懿握紧惢心的手腕,眉头紧皱,没有注意到惢心因为她的用力,疼得脸色渐渐发白。 如懿边走边思索,好一会儿,恍然大悟道:“魏嬿婉一定是故意放出她病了的消息,迷惑海兰,否则海兰也不会哭求我,我也不会带着皇上去责问魏嬿婉。哎,咱们都被魏嬿婉给利用了。” 惢心轻声道:“主儿聪慧。” 可她心里忍不住想的,却是别的。 她才从慎行司里出来,江与彬也是太担心她的身子,才抽空过来给她诊脉开药。 他说起永寿宫昨夜叫了太医的事,是看自己疼得厉害,想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并非是说给主儿听的,是主儿自己站在门口听见了。 然后,愉嫔不知道怎么就知道了,悲悲切切哭,哭求主儿一定要为她主持公道,至少,也要让皇上看清楚令嫔的真面目。 惢心心里沉甸甸的:“主儿,若是皇上问起,您是怎么知道的永寿宫传消息的事……” 如懿调侃地笑了:“本宫知道你心里有江与彬,担心他,惢心,你放心,本宫不会说的。” 惢心脸颊泛红,想笑一笑,却发现自己怎么都笑不出来。 即便主儿不说,以皇上对主儿的猜忌,自己不会去查吗? 主儿想对付令嫔,为什么不先把前因后果弄清楚,反而听风就是雨,听到点儿消息,只凭一腔猜测,就敢拉着皇上去问讯呢? 偷听得来的消息,不问青红皂白的恶意推测……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主儿吗? 如懿转头吩咐惢心:“一会儿你去叫江与彬来一趟,本宫有些事情要问他。魏嬿婉如此刁钻阴险,本宫总要知道,她是怎么把错误消息传给江与彬的。” 她忧心忡忡:“另外,本宫也是真担心海兰的身子。幸好皇上把进忠留给海兰赔罪了,想必只要海兰狠狠责罚一顿进忠,这口气出了,病就能好大半了。” 惢心瞪大了眼睛:“可刚刚皇上才说……”进忠公公是奉了皇命办事,让您和愉嫔看着办啊!您这是想怎么办?把人弄死弄残吗? 第53章 令主儿她敢不敢 惢心惊愕地抬眼看向如懿,看见她眼底平静的疑惑,心里一沉再沉。 皇上说,让主儿懂他的难处,主儿转头就要把皇上的心腹往死里整……主儿怎么想的? 惢心试图抢救一下:“主儿,进忠公公毕竟是御前伺候的,又是得了皇上的旨意才去审讯愉嫔娘娘,他还好几次宽待过奴婢……” 如懿皱眉打断了惢心:“惢心,你今天怪怪的。进忠不过是个奴才,还是李玉的徒弟,对你松松手是应该的。 不光是你,还有三宝和海兰,他也该当做自己人那样小心谨慎!可你看看他干了什么?本宫看啊,他的心有些太偏向魏嬿婉了,以咱们跟李玉的关系,该替他教导一下进忠,免得他学坏了。” 惢心不光听着别扭,更觉得心慌:“可是主儿……” 如懿眼眸微冷,探究地看着她的眼睛:“惢心,你是不是太过关心进忠了?从前天回来开始,你就一直跟本宫说他的好话。” 惢心嘴唇轻轻动了动,轻声道:“奴婢只是感激他。” 如懿叹了口气:“你这个丫头啊,就是心太软。本宫和海兰都知道他是御前的人,还能真要了他的命不成吗? 真是个傻姑娘,替李玉调教一下他,也是为了他好,免得他日后太过骄纵跋扈,冒犯了皇上,到时候,可真就是要丢了性命了。” 惢心茫然——可,让进忠公公刑讯的人是皇上啊!主儿怎么不去劝皇上? 但她不知道为什么,今日总觉得如懿的眼瞳很冷,不敢多说,挤出笑容,柔声道:“奴婢愚钝了,主儿聪慧。” 如懿这才继续笑起来:“去找江与彬吧,万一海兰没个轻重,正好能叫他给进忠看看,毕竟是皇上身边儿的人,别再弄死了。” 惢心蹲下身子:“是。” 等如懿走不见了,她再也顾不上身上的伤,咬着牙,忍痛匆匆去找江与彬。 江与彬见惢心这时候过来,还跑得满头汗,顿时又气又急:“我已经跟娴贵妃说过,你身子损耗太狠,务必要休养,她是身边没人了吗?就非得让你才从慎行司出来就来做事?!” 他鲜少这样疾言厉色,可这却是惢心第二次见他发火了。 而他说的话…… 惢心焦急:“你先别关心我了,我瞧着主儿是要让愉嫔娘娘往进忠公公身上撒气,你快去吧!若是伤到了,也能及时救治!” 江与彬脸色微变:“你没跟贵妃娘娘说,进忠公公特意对你手下留情了吗?” 惢心苦笑:“怎么没说?回去的当天就说了,可主儿她……实在不喜欢进忠公公……只一心觉得进忠公公针对愉嫔娘娘…… 今早愉嫔哭得厉害,皇上听了主儿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就把进忠公公留给了愉嫔,说让她出出气。我本想着主儿能拦着些,可她刚从永寿宫回来,心情不大好。” 还有些话,她实在不好跟他说。 主儿叫她的心思只管放在真正该感激的李玉身上,不要把不该有的情绪放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这是警告她,别让李玉觉得自己感激进忠公公,心里不高兴啊! 她又屈辱又气恼,却又实在说不出难听的话:“你先去,我去找找李玉吧,他说的话,主儿总肯听一些的。” 江与彬猛地站住脚步:“你这时候去找李玉……” 惢心眼中滑过一丝难堪:“江与彬,我……” 江与彬沉声道:“你不能跟李玉说这些。” 惢心脸颊涨红,嘴唇却一片惨白。 江与彬心里着急,沉声道:“你等等,我去找个人。” 他顿了顿:“那个人会去找令嫔娘娘,令嫔娘娘一直很承进忠公公的情,她会想办法的。” 惢心吃了一惊:“令嫔娘娘……她会帮我们吗?主儿才去找过令嫔娘娘的晦气,我们主儿,向来只肯给李玉公公一些面子。 江与彬沉声道:“惢心,我明白你的不得已,可事关你,李玉待你好,不一定能脑子清楚地对旁人。 我也不怕告诉你,当日我能去看你,是令嫔娘娘给了进忠公公三千两银子,李玉几次碰见我,都不大高兴,只是碍于你的康健着想,才积极地配合我。” 他是太医,李玉一般不会怎么的,可进忠不同,进忠是李玉的徒弟,这太监之间师徒关系,跟主子和狗也没什么区别。 他实在不想惢心一时的好心,却给人家惹一身麻烦。 惢心满心都是茫然,只是这会儿实在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你快去!” 江与彬匆匆去了值班房,叫醒一脸晦气的李哲:“娴贵妃和愉嫔娘娘正在找进忠公公的晦气,这事儿是娴贵妃劝的,皇上亲自把人留给了愉嫔。” 李哲混沌的眼神瞬间清明。 江与彬看着他:“听说永寿宫的澜翠姑娘,今日受了惊吓,病情又有些反复。” 李哲已经穿好了衣裳:“劳烦江大人,他夜不能寐已经两月有余,昨夜心里郁结刚除,这种时候要是受罚太过……是我想当然了,你我不过是个小太医,只请你吊着他的命,其他的再说吧。” 江与彬心神一沉:“我明白。” 他点点头的功夫,李哲就已经拎着医药箱,往永寿宫去了。 江与彬回转回去,按照李哲的话装了好些药,顿了顿,又塞了个小瓷瓶进药箱,出了门找惢心:“我先走,你慢慢的……” 惢心着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空操心我!你只管快些走,万万别让进忠公公出了事,之前皇上将人留在翊坤宫的时候,我瞧着他的脸色,实在是有些吓人,瞧着像是身子不大好。” 江与彬压下心疼和担忧:“惢心,我明白你的难处,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放心!” 他大步往坤宁宫去。 惢心呆了呆,眼泪一下子就滚落了下来。 与此同时,李哲只用了一小会儿的时间,就到了永寿宫里。 见他过来,王蟾一愣:“您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李哲声音清淡:“听闻澜翠姑娘受了惊吓,病情有些反复。” 王蟾先是一愣,继而一凛:“才让人传了消息,没想到您这么快就到了,您这边请。” 等把人领远了些,才压低声音问道:“出什么事了?” 李哲沉声道:“进忠快死了,求令主儿救命,只是这事儿是皇上亲自下令,我就是来问一句,令主儿,她敢不敢救人?” 第54章 绝不放弃进忠 听闻进忠公公快死了,王蟾险些跳起来。 他一把抓住李哲:“人现在在哪儿呢?养心殿?!” 李哲盯着他:“翊坤宫。” 王蟾先松了一口气:“不是在皇上跟前儿就好!” 又猛地提起来:“翊坤宫?!别急别急!” 但他自己却急得满头冒汗,忙推着李哲去下人的庑房:“你在这儿等等!” 顾不上其他的,狂奔去找春婵。 老天爷啊! 进忠公公要是没了,这永寿宫的天可就直接塌了! 他家主儿跟进忠公公吵个架,险些人都没了,这要是进忠公公人没了,他家主儿那小身板儿怕不是要直接折在今日吧! 李哲愣怔地看着王蟾如同报丧狂奔的背影,愣了愣,沉重的心情忽然多了几分轻松。 总算是,这狗子没白当。 正殿里,富察皇后正跟嬿婉说话,王蟾不敢闯进去,所以一开始就是叫的春婵。 春婵向来耳听八方,一双眼睛轮流站岗,第一时间就看见了王蟾在门口过分频繁地闪过。 她悄无声息地捏了捏嬿婉的肩膀,退了出去,先找王蟾,然后匆匆去找李哲询问详情。 少顷,她强忍着镇定进屋,站在嬿婉背后,手指冰凉地在她身后画下一个符号。 嬿婉猛地合上了茶盏的盖子。 富察皇后一愣:“怎么了这是?” 嬿婉压着心底狂涌而出的怒火和心焦,轻声道:“娘娘,嫔妾有些事情……” 富察皇后看着她的眼睛:“谁出事了?” 嬿婉一愣,笑着道:“没有,只是一些小事。” 富察皇后叹了口气:“哪怕你装得再好,本宫都知道一定是你极珍重的人出了事,这事还很大。嬿婉,本宫上次见你这样惶恐害怕,还是抱着永琮出来的时候。” 嬿婉一愣,下意识摸了摸脸颊。 富察皇后让素练和莲心出去,起身握住她冰凉的手:“本宫是这后宫之主,那些需要你豁出去才能做的事,对本宫来说或许并不难。” 嬿婉眼眶酸胀,咬了咬唇:“娘娘,皇上心疼愉嫔和娴贵妃,将进忠公公留给了愉嫔和娴贵妃折磨,嫔妾怕她们要了他的命。” 富察皇后一愣,深深看着嬿婉:“你既然已经知道,是皇上下令,那这件事情就没有回转,无论轻重,进忠都必须要自己受着,你若插手,不但你要是失宠,进忠也会被皇上厌弃,甚至是……杖杀。” 她说出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嬿婉就知道,娘娘大约是看出了点什么了。 明明她装得那么好……可娘娘她总是能够一眼看穿她。 嬿婉抬头,直视着富察皇后:“娘娘,嫔妾告诉您嫔妾要干什么,不是想让您帮助嫔妾,而是想求您,千万不要插手这件事。” 富察皇后一愣:“你可知道,若你直接过去,正好给了她们弄死你的理由……她们两个正在等你错处!” 嬿婉放缓了呼吸,心中越是如同烈火烹油,面上就越是平静似水:“我明白,娘娘,嫔妾不会将自己和进忠置于险地。嫔妾求您,不要沾染这次的脏事。” 富察皇后从来都知道,恭顺聪颖只是她的表象,她只是心有高志,所以一向不将沿途的磨难真正放进心里,但,只要是她真正在意的事,她就绝对是一头倔驴。 她只是没想到,嬿婉竟然会对进忠如此上心! 富察皇后惊疑不定地看着她,又怒又气又急:“你,你难道是……真是疯了!你疯了吗?!竟敢……你不要命了?!” 嬿婉心里惧怕她因此而不再喜欢她,下意识想说些什么,可让她放弃进忠,不行。 她怎么能放弃进忠? 她绝不能放弃进忠! 嬿婉眼眶通红:“娘娘!皇后娘娘!是进忠算计着皇上,在御花园里看见了我!是他救了我的命啊!” 富察皇后一下子卸了力道:“你这个蠢丫头啊!……傻!真是傻透了!难道谁救了你的命,你就一定要拿自己的命去填吗?!” 嬿婉扯了扯嘴角:“娘娘,这世上真心待嫔妾的人,真的太少太少了,少了哪一个,嫔妾都受不住。” 富察皇后见她这样,哪里还舍得说一句重话,在屋子里走了两圈:“本宫去翊坤宫,当着本宫的面儿,她们总不敢太过分。” 嬿婉却再次抓紧她的手:“求您了!这次的事儿,您千万别沾手!别忘了,您才答应过皇上,日后要做一个完美的皇后!” 她指尖颤抖:“娴贵妃是皇上的心头肉,您刚拿回了六宫之权,再去,会叫皇上觉得您欺辱他的心肝儿。……对皇上来说,那只是一个奴才啊!” 哪怕重生,又能有多了不起? 不过是多知道了些东西罢了。 在真正爬进顶级圈子之前,对上位者来说,无论是她还是进忠,都是用得舒心的奴才罢了。 嬿婉忍不住抱了抱富察皇后:“娘娘,我知道您在为我和和敬公主的谋划,百般隐忍,我不能让您功亏一篑。谢谢您在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心只想着往上爬的时候,还愿意这么宠着我。” 她撒开手,大步往外面去:“可您先得是一个完美的皇后,您将来的这些谋划才能成!嫔妾和他死不了的,嫔妾卑鄙,不想要这一时的庇护,想要您苦心孤诣为嫔妾谋划的将来!” 富察皇后紧追了两步,踉跄了一下,被素练和莲心紧紧扶住:“娘娘!!” 富察皇后指尖冰凉:“她知道了,她知道本宫命不久矣……” 素练握紧富察皇后的手:“娘娘!” 富察皇后闭了闭眼,眼底全是难过和欣慰:“罢了,孩子长大了,总是要独自往前飞的。” 她生生压下心头的担忧:“……去请娴贵妃过来,本宫要跟她交接一下宫务。” 到底,她还是舍不得孩子一个人单打独斗。 没了娴贵妃,便是愉嫔再如何,总归还跟她家婉婉是一个位分,不敢太过分。 素练忧心忡忡:“娘娘?” 富察皇后沉声道:“本宫不会为难娴贵妃,只是想早日跟她交接,处理好宫务,以免耽误了东巡罢了。” 素练心里一松,叫莲心带着人送主子回宫,自己亲自去翊坤宫请如懿。 嬿婉在偏殿听得分明,眼底滑过一抹晶莹,飞快抹去,看着李哲,问道:“李太医可知道蕈菇吗?” 李哲目光微闪:“这蕈菇,可不兴乱吃啊。” 嬿婉松了一口气,果然不愧是进忠的人,什么犄角旮旯的东西都门清:“本宫曾经救过一个御膳房的小太监,专管皇子们的膳食。” 饶是李哲跟着进忠没少干缺德事,听见嬿婉这一句,也还是惊了惊。 这是要冲五阿哥下手? 这位令嫔娘娘…… 狠得让人心里发毛啊! 第55章 玩儿把大的 看着满脸冷静,心不慌手不抖的嬿婉,李哲忍不住问:“您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嬿婉出奇的冷静,不就是谋害皇嗣?她上辈子杀过多少个,她自己都记得不大清楚了。 如今又不是杀孩子命,不过是让他看一看不一样的世界罢了。 她温声道:“李太医不用担心,这事儿不用你沾手,就是万一谁有个什么狂躁不安的,若能用到你,希望你能给他多喝水。” 她递给他一个小纸包:“李太医指甲长吗?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乌拉那拉氏那位皇后娘娘的大宫女,剪秋的故事?” 李哲:“……”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嬿婉。 这位主儿,这是随时准备充着,好叫谁死谁就死吗? 嬿婉疑惑看他:“李太医还有事?” 李哲想了想:“其实,进忠一向有成算,这次说不定不会伤的太重。” 嬿婉反问他:“既然李太医觉得不会太重,匆匆来找我做什么?” 李哲沉默。 嬿婉沉声道:“本宫蝇营狗苟,为的就是不让自己和身边人被人磋磨,有些手段是留着要用在关键时候,但,进忠有事,这就是最关键的时候。” 她站起来赶人:“李太医不必言语试探本宫,本宫的安排你也少插手,只管做好最不相干的事情,做不成也无所谓,本宫告诉你,是让你自己心里有个数。” 她扶着春婵,走到门口的时候,凝滞地顿了顿才抬起腿。 李哲躬身身子:“您身体虚弱,日后还是不要乱吃药的好。” 嬿婉脚步微顿,转头睨了他一眼:“你跟他说了?” 鹰顾狼视,何其狠戾。 李哲背后冒了一层冷汗:“微臣告诉他,您的身体不好,但只要他别气您,流水似的臻品养着,有个几年便也养好了。” 嬿婉沉沉盯着他。 李哲苦笑道:“微臣知道他性子犟,为了他好也绝不会乱说话,微臣,怕他把自己作死。” 嬿婉眯眼看了他两眼,重新露出纯善的笑容:“李太医跟他是好友,那自然也是本宫的朋友,劳烦你多费心。” 再不耽搁,匆匆带着春婵出门。 到了后花园,嬿婉找了个阿哥们下学的必经之路,春婵则悄悄地往御膳房去。 她只去了一小会儿就回来了,陪着嬿婉在亭子里枯坐。 春婵看着嬿婉平静如水的模样,心里有些害怕。 嬿婉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春婵,别怕,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拿这辈子的荣宠和未来的孩子发誓,绝不会把利刃对着咱们永寿宫。” 春婵嘴唇蠕动:“主儿,奴婢信您。”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觉得自己从未认识眼前的这个人。 可当她认真注视着她的时候,清晰地看见了她一直都认识的嬿婉。 春婵抓紧她的手:“您别怕。他那么喜欢您,无论如何都会自救,留着命要跟着您呢!” 嬿婉安静地点了点头,等了一会儿,见一个小太监从撷芳殿的方向过来,往这边看了一眼。 春婵紧张得双手冒汗:“主儿。” 她还是第一次害皇子! 嬿婉沉静地握紧她的手:“走吧,没事的。” 两个人看似随意地逛着花园,实则却在等时机,很快,这个时机就到了。 五阿哥永琪,脸色不大好地从远处走来,他随行的小太监想要抱他,他硬是不肯:“皇阿玛一向不喜欢皇子们过分娇养,你不用多说了,不过是有些头晕,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 正说这话,就看见了前面的嬿婉。 永琪向来礼仪上不出错,见了庶母在前,自然要上前询问。 只是,他才走了几步,就听见背对着他的小主儿一声呜咽,还飞快擦擦眼泪,左右看看,往角落里去了。 他脚步一顿。 一个人若是心里委屈,想要躲起来哭的时候,去打扰,是不礼貌的。 他让小太监噤声,准备还是回转回去,一会儿再从这边过。 可人还没走,就听见了一声愉嫔娘娘。 他的脚步一下子就顿住了。 事关他母亲,他再讲礼节,也还是立刻决定过去听一听。 跟着他的小太监目光微闪:“主子?” 永琪压低声音:“别跟过来。” 小太监忙要拒绝,被永琪沉下脸来威胁,只好作罢:“那主子您可千万小心,您身子不舒服呢!” 永琪点点头,轻手轻脚地往前面走。 隐隐约约的,他听见了哭泣的声音和对话。 “主儿,您这么害怕,那咱们还去跟愉嫔娘娘请罪吗?” “自然要去,愉嫔娘娘对娴贵妃娘娘用情至深,我今天得罪了娴贵妃娘娘,若不去,愉嫔娘娘怕是要弄死我了!” “怎么会呢主儿?奴婢瞧着愉嫔娘娘……温柔良善,不像是那么狠辣的性子啊!” 永琪暗中点头,没错,他额娘一向纯良,绝不是得罪了娴贵妃娘娘,就非要人性命的恶人。 “愉嫔娘娘确实性子柔顺善良,可那是没有得罪娴贵妃的时候,当年娴贵妃娘娘深陷冷宫,愉嫔娘娘可是自吞朱砂,用五阿哥和她自己的命去救娴贵妃娘娘啊! 一个女人,连自己和自己唯一孩子的命都能豁出去,恐怕早就是爱如骨髓,失去便要丧命的程度了吧?听说五阿哥小时候,还常常被她洗冷水澡,就是为了生病了,好把皇上叫来,替娴贵妃争宠。” 春婵瞪大了眼睛:“……愉嫔娘娘,也太爱娴贵妃了吧?!” 她这绝对不是装的,实在是吃惊过了头。 但仔细想想,如果这都不是爱:“奴婢一直以为,只有男女之情才会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愉嫔娘娘从不吃醋……只是,她连亲生儿子都要摆在娴贵妃后面,五阿哥好可怜啊。” 嬿婉目光微微一瞥,看了一眼小孩儿那不小心露出来的衣摆:“宫里人人都道,五阿哥天生带病,体内火热,喜寒,爱洗冷水澡,却不知道,他这身体越来越坏,都是当母亲的为了心爱之人……” 见那片衣摆已经开始抖动,她立刻止住话题,惊慌失措地压低声音:“还是算了吧,我,我心慌,万一愉嫔娘娘猜到我知道了她竟然爱娴贵……” “什么人?!”春婵忽然惊叫一声。 “快!快跑!”嬿婉抓住春婵,钻了假山就跑了。 第56章 我也很会猜 嬿婉一路拉着春婵,迅速远离了那条小道儿。 春婵的心怦怦直跳,总算是知道了为何之前主儿的神色那样可怕。 后妃磨镜! 愉嫔谋害皇嗣! 这两件事,哪一件事说出来,都是要让整个宫廷震荡的地步啊! 她吓得脸色发白:“主儿……” 嬿婉握紧她的手:“没事的春婵,没事的。” 春婵还是忍不住发颤:“您,您怎么会知道愉嫔喂自己吃朱砂?您又是怎么发现……愉嫔竟然爱上了娴贵妃?” 嬿婉抿了一下嘴角:“我不知道,我胡说的。” 春婵一愣。 嬿婉嘴角缓缓扬起,低低地笑出了声:“就像是她当年说我勾引皇上,到处跟人说要防备我那样,她能猜,我自然也能猜。” 她眼底沁出浓浓的恶意:“本不想这么早就料理她,可谁让她非要针对进忠呢?” 只是救进忠。 那怎么能够? 她还要让进忠当场就把这口气给出了! 她相信进忠,那就是个给点儿苗子就能纵火的鬼灵精,只要永琪当着他的面儿发作了,他自然至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春婵又兴奋又期待,但又有点儿害怕:“您该让奴婢一个人过来的,万一五阿哥认出您的声音可怎么办?” 嬿婉目光灼灼:“我怕什么?又不是我觊觎皇上的心肝儿!” 更何况,五阿哥吃了蕈菇粉,很多东西根本分辨不清,等他大闹一场醒过来,皇上早就下了封口令了,谁还敢说这件事? “即便五阿哥指认我,他有什么证据?皇上可是才亲口说过,没有证据,不许再有直接讯问的事。五阿哥,他一向聪慧,等他醒过来,还会相信为了娴贵妃而谋害他的亲娘吗?” 亲母子又怎么样? 病痛一日日折磨己身的时候,害了他的亲娘,却不管不顾,一心还要他继续为了她的姘头豁出性命,他又不傻。 嬿婉温声轻笑:“别怕啊春婵,我还有后手,愉嫔不敢闹大的。” 海兰的确是个极聪明的人。 可这样聪明的人,却将满腔的谋划和浓烈的爱意都给了如懿。 只可惜,如懿这种人,只会享受好处,却不知道约束教导她的狗,所以海兰就变成了见人就咬的护主疯狗。 而对付疯狗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掐住她心爱主人的脖子。 她要海兰亲眼看着,如懿是怎么一次次抛弃她,诛她的心的! 嬿婉扶了扶头上的珠翠:“去找一趟凌云彻。” 春婵一愣:“主儿……进忠公公若是知道了……他恐怕宁肯挨打……” 嬿婉冷静的目光中划过一丝无奈:“想什么呢?要想看狗咬狗的好戏,就先得把两只狗赶到一起。愉嫔的软肋是娴贵妃,娴贵妃的软肋,便是凌云彻了。” 娴贵妃娘娘竟然!!!春婵倒抽一口凉气,她想不大明白,但她知道该怎么做:“按照他的班次,这会儿他应该在养心殿北边那段巡逻。” 嬿婉点点头,先回去换回了马蹄底的鞋子,才到了他巡逻的附近,忧心忡忡地来回走。 凌云彻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嬿婉。 那毕竟是他摆烂生涯中,唯一能让他偶尔兴起奋斗志向的女子。 他目不斜视地从嬿婉身边走过,余光却扫过她苍白的脸颊。 自从当了妃嫔,她似乎并没有过上她喜欢的生活,反而越来越瘦弱,难道,这就是她跟他决裂,也要费心祈求的生活吗? 他终究还是没忍住,让其他人先走,自己借口掉了东西,回去寻找。 嬿婉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要往养心殿去。 凌云彻叫住她:“令嫔娘娘。” 他礼仪规范地给她行礼,想起每次见她都被打的疼痛,眼底划过一抹暗色:“娘娘若是想去找皇上,怕是皇上不得空,皇上正与前朝的大人们说政事。” 嬿婉一愣,脸色骤然惨白。 凌云彻到底没忍住:“您这是怎么了?” 嬿婉涨红了脸:“本宫想求你一件事。” 凌云彻脸色冷淡:“您高高在上,微臣不过是个侍卫……” 嬿婉咬牙打断他:“凌云彻!你非要这么跟我说话吗?” 凌云彻愣了愣,抬眼看向她,看见她小脸儿惨白,眼眶通红,心里忽然有些不好受。 嬿婉哑声道:“我纵然让人打你,可你觉得自己不该打吗?成日跟那些害我的人搅和在一起,我的心难道不是肉做的?不会流血不会恨吗?” 凌云彻脸色微僵:“即便愉嫔害你了,可娴贵妃定然不知道愉嫔的所作所为。” 嬿婉问道:“你问了?” 凌云彻肯定道:“娴贵妃娘娘是什么样的性子,我不问就知道。” 嬿婉反问:“那我呢?我是什么样的性子,你还记得吗?如果不是有苦衷,我会心甘情愿来过这种争宠的日子吗?” 她闭了闭眼:“凌云彻,这才多久啊,你就已经移情了别的女子!我因为你被害成如今这样,不得不身上有伤还要伺候人,你却……” 凌云彻眉头紧皱:“从来都是你不要我,我何曾说过一次断绝关系的话?嬿婉,够了,你已经是皇上的妃嫔,不要再费这些心机,给娴贵妃泼脏水了。” 嬿婉怔忪看着他:“原来你也知道,我说的是娴贵妃。” 凌云彻顿了顿,沉声道:“如果令嫔娘娘是来胡搅蛮缠的,请恕微臣……” 嬿婉哽咽着打断了他:“我本来只要熬到了年岁,就能出宫嫁人,做个心爱之人的正妻,养好几个可爱的孩子,与丈夫举案齐眉……凌云彻!这些都没了!” 凌云彻不忍看她悲恸含情的双眼:“已经晚了……” 嬿婉悲切地落下泪来:“是啊,早就晚了。在娴贵妃娘娘注意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注定了要么死在宫中,要么,成为皇上的妃嫔,勉强保住性命。” 她深深地望向凌云彻,那双含情眼中仿佛有无数话要说,却被深情拦住,让她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凌云彻心神震荡:“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跟娴贵妃娘娘又什么关系,怎么会有人为了她,来逼迫你?你,你当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第57章 玩儿狗似的 凌云彻自认娴贵妃确实是待他极好,但,他从未想过别的。 娴贵妃娘娘爱皇上入骨,为了皇上什么苦头都肯吃,这样痴情单纯美好的女子,怎么可能会跟逼迫嬿婉的事情有关? 但嬿婉…… 她确实是变化太快了。 她曾经待他有多好,他心里一直都是记得的。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忽然改变,除非,逼不得已。 如果嬿婉当真有苦衷,那他这些年来岂非都冤枉了她? 凌云彻认真望着嬿婉:“只要你告诉我,我一定……” 一定如何? 她如今已经是皇上的妃嫔,他还能做什么? 嬿婉只当没有看见他的窝囊样,恳求道:“你能不能帮我求一下翊坤宫的娘娘,请海贵人对进忠公公手下留情? 当年要不是进忠公公随口说了一句皇上不喜欢虐待宫人,嘉妃娘娘已经让人勒死我,直接挂上房梁了。” 凌云彻追问道:“你还没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嬿婉满脸惧怕:“你不答应就算了,我去求皇上……” 她抬腿就走,凌云彻追了两步:“若你肯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我一定替你去翊坤宫求娴贵妃娘娘,让她帮忙救出进忠!” 嬿婉险些被他笃定的语气逗笑了。 原来,他也知道翊坤宫的娘娘待他极好,肯为了他做许多事吗? 那当初怎么就不肯多求两句,让她早点从启祥宫里出来? 嬿婉压低声音:“我说,但算是我求你,千万别说出去,否则,不但我要死,翊坤宫娘娘怕是也要受牵连。” 凌云彻脸色凝重:“好,我答应你。” 嬿婉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苦涩道:“翊坤宫的那位娘娘喜欢你,而愉嫔,她喜欢翊坤宫的娘娘,所以在愉嫔心中,即便你和娘娘永无可能,但,除非生死局,否则,你绝对不能心里有别人。” 凌云彻瞪大了眼睛:“住口!你这样胡说……” 嬿婉玩儿他跟玩儿狗似的:“若非如此,你告诉我,愉嫔为何要害我?她甚至都不认识我!” 凌云彻语塞。 嬿婉继续道:“愉嫔可曾警告过你要安分守己?她又是否劝过翊坤宫娘娘,要离你远一点?她待翊坤宫娘娘什么样儿,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凌云彻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先是不可置信,继而又满脸震惊。 他信了。 他不得不信。 他实在是找不出任何能够反驳嬿婉的话。 凌云彻心乱如麻:“对不起,我,我不知道都是因为我,你才被害成这样……” 嬿婉眼睛里含着的泪珠滚落下来,破碎地看着凌云彻:“如今说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呢?无论如何都回不去了。 凌云彻,你被愉嫔盯上,只能做翊坤宫娘娘的所有物,而我,陷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被迫承欢,永远强颜欢笑,只求保住自己一颗真心罢了。 如今我只求能报恩,帮帮我,只要能救了我的恩人,从今往后,只要那两位娘娘不是要杀我,无论是打骂还是侮辱,我全都束手就擒,随她们高兴,好吗?” 男人的三大不能抗拒的爱好。 劝妓女从良。 相信女人的善意,绝对源自于爱情。 希望曾经好过的女人,能够哭着回来求他。 嬿婉点齐了这三点,满脸破碎地看着凌云彻。 凌云彻头脑一热:“我帮你!” 虽然他不喜欢进忠,虽然他被进忠恶意针对了。 但,这是他欠她的。 嬿婉忙擦擦眼泪:“你多带一些人过去吧,万一愉嫔知道你是想帮我,连你也一起教训……” 凌云彻被她关心的心头一暖:“这种事不好让太多人知道。” 他见嬿婉说起愉嫔的时候,满脸害怕,想了想,沉声道:“我一个人去,你回永寿宫等消息,不要让愉嫔知道你参与了这件事。” 嬿婉犹豫:“我怕她会趁机……弄死你……” 凌云彻沉声道:“她不会的,娴贵妃娘娘在,愉嫔总要顾忌娴贵妃娘娘的心思。” 嬿婉冲着他行了一个大礼:“多谢你,凌云彻,无论如何,谢谢你。” 她擦擦眼泪,扶着春婵走了。 凌云彻望着她的背影,见她一直抬手擦眼泪,心里一阵揪疼,抿着嘴角,快步往翊坤宫去。 嬿婉走出去很远才停下来:“春婵,咱们也去翊坤宫。” 她要再压上最后一道安全筹码,万一凌云彻不行,进忠又下手太黑,激起了愉嫔的杀性,她得保证进忠能够囫囵个儿地杀出来。 既然受了委屈,总得让他撒气得尽兴。 春婵点头应下:“是。” …… 另一边的翊坤宫中,海兰正端坐在椅子上,看着三宝给进忠掌嘴,眼神一会儿阴鸷,一会儿惊惶。 如懿虽然人去了长春宫,但却看透了海兰虽然恨进忠,却也怕进忠,所以将三宝留了下来。 就这,海兰也都犹豫了很久。 无他,进忠看她的眼神,实在是让她心里发毛。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明明被进忠刑讯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总有一种直觉——进忠在刑讯她的时候,其实没用全力,他放水了。 三宝抽进忠巴掌的时候,下的是狠手,没一会儿进忠的嘴角边就溢出了鲜血。 进忠又挨了几巴掌,才舔了舔嘴角,露出笑容道:“愉嫔娘娘生气是应当的,只是奴才到底是御前当差,这脸不能伤得太狠,要不,皇上脸上也不好看,您说呢?” 他那张俊俏的脸蛋儿都肿了,可笑的时候却毫不影响,人虽然跪着,却仍旧矜贵的像是个王爷。 三宝看向了海兰,他得了主子的交代,既要让愉嫔出了气,但也别让皇上没面子,让他自己把握其中的尺度。 他一开始就想好了,这脸,最好是别动,只是愉嫔娘娘大约是上次被抽脸一个多月抽得太狠,非要坚持抽巴掌,他这才硬着头皮动了手。 对上进忠那双深不见底却带笑的眼睛,三宝心里也是发毛,同为太监,又是才从他手底下熬过了好几遍刑具的,自然比谁都知道进忠的手段到底有多阴鸷恐怖。 三宝忍不住后退了两步,僵着脸转头看愉嫔:“毕竟是御前当差的,娘娘您看……” 海兰又惊又怒。 惊的是进忠这个人实在太过邪门,明明如今她高高在上,而他低贱跪着,却竟然还是压住了她的气势。 怒的,则是明明她能让他生不如死,可她心里……还是害怕,害怕极了! 她甚至都想直接放弃。 姐姐…… 为什么明明说好的是哭得让皇上怜惜,尽快把嫔妃升到妃位,最后却把进忠丢给她让她打? 又不能一下子打死了这阴鸷太监,小打小闹地惩罚他干什么? 让他针眼大的心眼儿越发记住她,日后好盯住了她脖子,往死里头撕咬吗?! 第58章 不能叫姐姐失望 最初的气撒过了,海兰看着进忠含笑的脸,才后知后觉开始后怕。 她想开口说这事儿就算了,可…… 姐姐临行前,紧紧握住她的手,温柔地告诉她,她会给她撑腰,希望她不要让她失望。 如果就这么不轻不重地放了进忠,姐姐恐怕会对她失望至极,会觉得她还跟过去一样软弱无能吧? 海兰死死压下心里的害怕,就像是当初明明惧怕皇帝,却仍旧打扮好了去争宠那样,硬着头皮,拿出不死不休的勇气: “进忠,你不服吗?” 进忠恭顺地低着头:“奴才都听皇上的,皇上让奴才留下来给您赔罪,奴才自然服气,您想如何都行,只求娘娘顾忌着皇上的颜面。” 海兰看三宝:“既然进忠公公三句不离皇上,咱们就给进忠公公遵旨的机会,万万不能让进忠公公白留下这一趟。” 三宝压下心中的不安:“您吩咐。” 海兰摩挲着手腕上的捆绑痕迹:“既然脸不好打,那就,板着之刑吧。” 板着之刑,就是伸直双臂去够脚底,拿双手抓住脚尖,脸也贴着双腿不能离开。 若这个过程中有站不住稳或者身体不直的,便要受罚抽打,直到动作标准为止。 这刑罚看起来毫无血腥气,着实文雅,实则头朝下,很快就会血冲头顶,喘不上气来,轻则头晕呕吐,重则,要命。 三宝迟疑:“这时间上……” 海兰神色淡淡:“三个时辰。” 三宝一惊。三个?! 海兰神色淡淡,只是这人淡如菊的气质她没学到,反而显得阴鸷: “进忠公公不必怕有性命之忧,你是皇上的人,本宫自然不敢让你出事,瞧见没有?有江太医随时照看你呢,死不了的。” 她让宫女去搬了软塌过来,靠坐上去,眼睛微微合上:“三宝,你盯着进忠公公,进忠公公是御前的人,想必这板着之刑非常熟悉,不会做错了的。” 三宝应下:“是。” 看向进忠那张仍旧毫无变化的脸,却是忍不住心里发寒:“进忠公公,您请吧。” 进忠从地上爬起来,站直了身子,伸长手臂够着脚尖。 海兰看了叶心一眼。 叶心沉声道:“三宝公公,主儿说今日天凉,让进忠公公站在这高台上,能够晒晒太阳,免得再着了凉感染了风寒,他是御前伺候的,可不能给皇上添麻烦。” 三宝看向进忠:“您请吧。” 到了如今这一步,眼看着已经把人得罪死了,想着自家主儿特意交代过要纵着愉嫔高兴高兴,三宝反而看开了,既不可能善了,就干脆狠到底。 进忠掀起嘴角笑了笑,迈步上了台阶,站稳了,刚要弯腰。 三宝沉声道:“您往前站站。” 进忠眯眼。 三宝盯着他:“进忠公公一向尊皇上的话为圣旨,您总得叫愉嫔娘娘彻底出了气,才能叫皇上也满意不是?” 进忠往前走了两步。 三宝又道:“您得再往前。” 见进忠又往前一步不动了,他索性直接将人往前推了一把,直到进忠的脚尖都迈出了台阶之外,才笑着道: “现在这才是稳妥了,您能多晒点儿太阳,没被房檐给遮住了光。” 进忠望了一眼脚下的层层台阶。 七八节台阶,高都有一米多,若脸朝下滚下去,伤了脸,怕是几个月内都不能在御前伺候了。 养心殿是什么地方,真几个月不能到皇上跟前儿伺候着,怕是再想回去,得费天大的劲儿。 进忠睨了三宝一眼,笑了一声:“三宝公公好妙的心思。” 三宝皮笑肉不笑:“都是为了主子办事儿,您见谅。” 进忠站稳了,弯下腰,双手勾住脚尖。 三宝嘿了一声:“您瞧瞧,还得是这样才行,不然岂不是让您踩着自己个儿的手了?” 进忠一声不吭。 他已经许久没有睡好觉了,才几个呼吸的功夫,就感觉到头晕眼黑,额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仿佛血液要从血管里崩裂出来。 他的身体晃了晃,但仍旧站得很稳。 他年纪轻轻能从底下爬上来,什么样的苦头没有吃过? 也是今日骤然被留下,没有先手,否则也不至于都爬到这个位置了,还得用苦肉计。 今天要是不想毁了脸,就只能先断条腿了。 他狭长的狐狸眼中滑过一抹平静的狠戾,脑海中却闪过嬿婉含泪的双眼,微微顿了顿,眼底滑过一丝心虚和发愁。 可别惹得令主儿又掉了眼泪,那他真得心疼死! 三宝就站在他身后,眼底冒着寒光。 这种时候,只要是轻轻一推…… 进忠忽然身子一歪,侧着摔在了地上。 三宝眼底的寒光瞬间收敛,快步上前:“进忠公公没事儿吧?” 眼神示意,立刻便有两个小太监上前,将进忠架起来,就要强迫他立刻站好。 进忠不悲不喜,略微缓了缓便重新站好。 又是一刻钟过去,他再次摔倒。 这次,他险些滚落台阶:“前几天不眠不休地在慎行司熬,实在是有些熬不住,能否让我略微缓缓?” 三宝眼神一狠:“进忠公公可是御前的人,别让我再亲自请您,您脸上可不大好看!” 进忠缓了缓神,咬牙站起来,重新站好,额头上的汗水滴滴滚落,蜇得他眼睛生疼,他狠狠眨了眨眼,眯眼盯着台阶计算时间。 又是两刻钟过去,他晃了几下,腿一软往斜侧方摔去。 他护住脸,身体从台阶上滚了几下,已经试探好了力道和角度。 身体砸在青石板的声音十分沉闷,但进忠趴在地上缓了缓,就自己站起来,踉跄着往台阶上走。 三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进忠公公不愧是在御前伺候的人,我都准备让人帮进忠公公一把了呢!” 进忠抬眼瞥了他一眼。 那样黑黢黢的眼神,衬得他一双本就邪气的狐狸眼,越发诡谲阴翳,让人心头发寒。 三宝的笑容一滞,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您站得不对,应该再往前站站!” 进忠眯眼,随着他的力道,半个脚掌都已经踩空了:“三宝公公,这是想让我直接摔死?” 三宝假笑:“怎么会呢?都是为了主子办事,进忠公公见谅。” 进忠眯眼。 三宝直勾勾盯着他:“您可千万别就这么昏迷了啊,我可是准备了极粗长的针,就等您昏迷了,就好好伺候伺候您!” 进忠冷淡地点点头,忽然讽笑一声:“放心,小爷虽然没有你那样替主子证明清白的福气,但这身体却比你好些,耐造得紧。” 三宝一下子就黑了脸:“别废话了!请吧!” 他原本还能按下的推他一把的心思,在这句讥讽之后,再也按不住了。 第59章 刮下一块肉来 进忠见三宝眼底的戾色压不住了,这才缓缓弯腰,略微调整好了角度。 他即便是要用苦肉计,也得从这些娘娘们身上刮下一块肉来。 愉嫔奉旨解气,再如何收拾他都不为过,但,若是三宝借机报复,心怀怨恨,甚至到了要杀他的地步,那就是在打皇上的脸! 余光瞥见三宝靠近,感觉到他的手靠过来,他不可置信地扭头看了一眼,身子则往台阶上摔去。 一旁的江与彬忽然冲出来,牢牢地将他捞住,顺手让他嘴里塞了两颗药丸。 进忠一时不察就咽了下去,待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江与彬弄到了下面的青石板上躺着了。 三宝皱眉:“江太医这是在干什么?” 江与彬沉声道:“他脸色不大对!” 说着话,往进忠身上推拿了几把。 进忠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白,脸色瞧着非常吓人,但这还不是最吓人的,最吓人的是,他忽然哇地喷出一口血来。 江与彬大叫一声:“不好!” 进忠怎么会错过这个机会,艰难捂着胸口叫道:“三!宝!我审讯你是奉了皇上的旨意,你,你却如此大力推我!想杀了我!!!” 他借着腹中疼痛,狠狠按了按自己的胸腹,哇地又喷出一口血来。 三宝的脸色也是瞬间变了:“江太医快给他看看!” 进忠除了肚子疼,疲劳的状态不增反退,再有江与彬暗中按了按他的手腕,他就知道今日的主动权,已经全然到了自己手中了。 他假装瘫软,气若游丝:“三宝,你要杀我,是自己心有愤恨,还,还是其他人,怨恨皇上?!” 三宝脸色微变:“进忠公公摔糊涂了!江太医,快让进忠公公别说话了!” 话音未落,就见进忠又吐了一口血出来。 三宝瞳孔一缩,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难道他刚刚真的特别用力?! 江与彬脸色凝重:“不能再用这个板着之刑了,否则他肯定会死在这儿!你……你实在不该推他的!” 三宝脸色难看至极:“我没有推他!” 江与彬眉头紧皱,他看得分明,三宝满脸恶意地走到进忠后面,重重地推了进忠一把,否则,自己何至于贸然跑出来接住进忠。 三宝真是有嘴都说不清:“我真没有!” 他太清楚这件事情被坐实的后果了:“愉嫔娘娘!您就在旁边,您一定看见了对不对?” 他必须让愉嫔作保,否则,对皇上的命令心怀怨恨,以至于杀人……这个罪名太大,他绝对活不了! 海兰早在进忠大喊三宝推他的时候,就已经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后来见进忠吐血,更是惊得脸色发白。 万一皇上觉得自己要杀了他用的习惯的太监,她该怎么办? 海兰几乎是下意识地撇清关系:“本宫只是叫你监督他,你推他干什么?” 她扶着叶心的手都在颤抖,往前走了几步,看着地上的血迹,脸色更加难看:“进忠,本宫可没有让你站那么边。” 三宝不可置信地看向海兰:“愉嫔娘娘!” 海兰不敢看他的神色,她也不想撇下他,可进忠是御前太监里的二把手,她如今还没有彻底能够弄死他的把握,又深知他的手段,怎么敢叫他觉得,是自己想要他死? 海兰沉声道:“进忠,本宫只是怕皇上担心,这才准备略略罚你,你可明白?” 三宝脸色惨白:“娘娘!奴才可是贵妃娘娘留下来,替你出气的啊!” 海兰眼中划过一丝犹豫。 进忠当机立断:“奴才知道娘娘当初进慎行司,都是为了娴贵妃娘娘的清白,您为娴贵妃娘娘吃了那么多苦头,她心疼您是应该的。 奴才看得出来,您对皇上,毫无怨愤之心,是三宝这个狗奴才心大了,自己记恨奴才听命刑讯他,这才想把奴才弄死,还,还栽赃在您身上。” 他艰难地说完这两句话,海兰眼底的惊恐,便肉眼可见地消散了。 海兰点点头:“你是个明白事理的。” 没错,她才替姐姐从慎行司出来,姐姐怎么会为了一个擅作主张的奴才,就跟她生分呢? 她沉声道:“我们都是为了姐姐的清白!” 她如同朝圣般的话语,其实也是为了说服她自己,让自己不要心虚抛弃了姐姐身边的大太监,可听在心神混沌的永琪耳朵里,却是另外一种意思。 永琪恍恍惚惚地看着满脸虔诚和满足的额娘,耳朵里回想着不久前才听见的那些话,眼睛里不知为何就多了许多画面。 他想起额娘总是满脸温柔地跟娴娘娘说——咱们有孩子了。 然后,眼前便多了接下来的画面——额娘偷偷拿着娴娘娘绣的帕子,夜里放在脸颊边轻轻的亲吻。 他想起来额娘让他洗冷水澡——皇阿玛来了,她却劝皇阿玛赶紧跟娴娘娘去休息。 然后,眼前便多了额娘偷偷跑出去听的画面。 …… 永琪头疼欲裂,不可置信地望着台阶上的海兰:“额娘!你!你怎么能背叛皇阿玛,喜欢上娴娘娘?你们两个都是女子啊!” 一句话,将整个翊坤宫都震得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进忠猛地转头看向五阿哥,见他脸色刷白,浑身颤抖,眼神惊恐,只觉得这场面万分眼熟。 只不过…… 上一个这么被自家额娘的奸情吓得魂不附体的,还是娴贵妃的阿哥。 他一下子就知道了这是谁的手笔,心里一股暖流激荡,险些当场翘着嘴唇笑出声来。 可良好的专业素养让他绷紧了脸,颤着手想要阻拦:“阿哥可不敢乱说话啊!那可是你亲娘!她只是待娴贵妃娘娘情同姐妹,您在她心里才是第一位的!” 五阿哥大受刺激:“什么姐妹能让额娘豁出性命?额娘!您只爱娴娘娘,为了救娴娘娘吞了朱砂,骗儿臣洗冷水澡,您怎么就不疼儿臣呢?就因为儿臣是您和皇阿玛的孩子,不是您和娴娘娘的儿子吗?” 第60章 奴才一定保护阿哥您 “您为什么不疼我?就因为儿臣是您和皇阿玛的孩子,不是您和娴娘娘的儿子吗?” 永琪悲恸一问,泪如雨下。 他今年才七岁,可吃的药,却比许多大人吃得都多。 在知道真相之前,他体谅额娘和娴娘娘对他的怜惜爱护,所以从来不喊疼不喊怕。 可如今才知道,原来自己所有的病痛,竟然全都源自于额娘对娴娘娘的爱! 那他算什么? 额娘证明自己爱情的工具吗? 海兰脸色铁青,又惊又怒:“永琪你在胡说些什么?!谁跟你乱嚼舌根子?你这样乱说话,会害死你娴娘娘的知道吗?” 永琪崩溃大叫:“娴娘娘娴娘娘,您就知道娴娘娘!儿臣的腿好疼啊!儿臣不想再冬日里洗冷水澡了!儿臣好痛!好痛啊额娘!” 海兰又气又急,冲上去想捂住永琪的嘴。 进忠一个健步挡在永琪面前,满脸虚弱地张开双手:“愉嫔娘娘,五阿哥看起来像是吓到了,您不要因为他说了娴贵妃娘娘,就想打他!他是皇子啊!” 永琪泪如雨下:“额娘竟然要打儿臣?您当真是爱惨了娴娘娘,儿臣根本就是您为了讨好娴娘娘才骗皇阿玛生的,是不是?” 进忠惊怒地扬声大叫:“愉嫔娘娘!五阿哥多孝顺啊,病了痛了都自己苦苦支撑,不敢叫您知道,您怎么能只顾着情爱?您还要打他!” 永琪听了越发难过了。 连个外人都知道,他一直都在努力懂事听话,不给两个额娘添麻烦。 他哽咽道:“早知如此,额娘当初怀着儿臣的时候吃朱砂,儿臣该死在额娘肚子里的,也免得这样惹额娘伤心,厌弃。” 海兰又惊又怒:“进忠你闭嘴!” 她实在是太害怕了,急切地想先抓住永琪,将人掌控在手心里,才能有一丁点儿的安全感。 朱砂…… 永琪怎么会知道朱砂的事? 是谁告诉他的?! 若是让皇上知道…… 她心里又惊又怒:“来人!快来人!关了翊坤宫的大门,谁也不能出去!” 她盯着进忠的眼睛里冒出杀机。 这里就只有进忠一个外人,只要杀了他,再将他的死归于三宝,就不会有人出去乱说话了。 进忠第一时间感觉到了她的杀机,却猛地将永琪抱起来,让他直面满脸杀意的亲生母亲。 永琪吓得脸色惨白,只觉得曾经温柔美丽的额娘,如今就如同狰狞猛兽一般可怖,惊声尖叫起来:“额娘别杀我!” 海兰脸色一白:“额娘怎么会伤害你?” 可她戴着长指甲的手靠近,看在永琪眼中,就是鬼怪的利爪。 “救命——” 趁此机会,进忠将永琪抱紧,朝着门口狂奔:“阿哥别怕,奴才一定护住您!” 海兰瞳孔一缩:“你快放开永琪!” 显然是已经看出来了进忠挟持人质的打算。 可怜永琪再聪明也还是个孩子,今天几次三番心神受到重创,又看见海兰如此狰狞,却是越来越害怕了。 “别杀我!额娘别杀我!我一定听你的话,做您和娴娘娘的孩子!我,我再也不把皇阿玛当爹了,我把娴娘娘当父亲!” “额娘别杀我!” 如此尖叫声,让本来就急匆匆过来的凌云彻变了脸色,匆匆冲进来:“住手!都住手!谁敢杀害皇子!” 他一身禁军侍卫的衣裳,让原本打算关宫门的太监宫女们全都停了下来。 海兰先是脸色一变,见只有他一人,顿时满脸惊喜:“快!凌云彻!抓住进忠!杀了他!” 此时此刻,她也顾不上旁的了。 一定得先灭口。 否则,若皇上知道了朱砂的事,又该怀疑当年真的是姐姐害了那些龙胎了! 凌云彻心里记着嬿婉的嘱托,更记得清楚进忠是御前当差的,轻易不能得罪,更不要说杀了,再加上心里对海兰的印象差到了极点,怎么可能会听她的话,反而挡在了进忠面前。 “愉嫔娘娘,进忠公公也是受了皇命才审讯你的,你不该因为这个就要他的命。……你得为娴贵妃娘娘考虑考虑。” 进忠趁着他说话的空档,抱着五阿哥,再次朝着外面冲去。 海兰瞳孔骤缩:“站住!” 她亲自去追,却又被凌云彻挡住了路,厉声道:“都站着作死啊!快去追!本宫和姐姐出了事,你们难道能有好果子吃?!” 厉声之下,三宝第一个带头冲了出去。 接着,又有几个宫女太监们也跟着冲了出去。 凌云彻拦住了好几个,于是总共追出去的就只有三个太监。 海兰又气又急:“凌云彻你放肆!谁准你擅闯翊坤宫的?” 凌云彻沉声道:“纵然愉嫔娘娘心系贵妃娘娘,可这翊坤宫毕竟是贵妃娘娘的翊坤宫,而非您的。” 他这话说得隐晦,让好几个宫女太监们瞪圆了眼睛,本来就被五阿哥给惊住了的她们,这会儿是真的相信,愉嫔娘娘她爱上了贵妃娘娘! 海兰的脸一阵青一阵红,心跳得厉害。 她预感到,一张紧实严密的罗网正朝着她紧紧裹来,可她却毫无还手之力。 眼见着进忠已经蹿了个没影,她尖叫道:“滚开!凌云彻!我和姐姐都被算计了!快去抓住进忠,否则要完了!全都要完了!” 凌云彻眉头皱得越发紧了,深深看了她一眼:“愉嫔娘娘说谎成性,一次两次还会有人相信,只是天长日久,真相浮出水面之后,不知道谁会再相信你的话。” 想到反正进忠已经跑了,他再待下去也不合适,便出了翊坤宫,去找自己的队伍去了。 他不是不想去永寿宫报信,免了嬿婉的担心。 只是,见到愉嫔如此疯狂,他实在怕愉嫔知道这次自己过来救进忠,跟嬿婉有关系,又会发狂盯着嬿婉撕咬。 不远处的宫道转角处,嬿婉面沉如水,遥遥看了一眼进忠逃走的方向,轻声道:“咱们去养心殿。” 春婵一惊:“主儿?” 嬿婉温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贸然进去掺和的,只是我总得亲眼看见他没事,心里才放得下。” 春婵正要点头,忽然侧耳倾听:“主儿!是净街的鞭子声!皇上……过来了!” 她紧张:“皇上怎么会这时候过来?!” 嬿婉一愣,扶着春婵往后缩,确定没人能看见她们,才凝神细听。 确实是皇上过来了! 她听见了进忠大喊“皇上救命”的声音! 第61章 骗您给她们生孩子 “皇上!皇上救命啊!三宝公公要杀了奴才和五阿哥灭口!!!” 进忠原本跑得很快,他仗着自己腿长肌肉强,哪怕是抱着一个七岁的孩子,也还是一骑当先,远远将三宝等人甩在了后面。 直到他远远地看见了弘历的御撵,瞬间放慢脚步,人也跟着踉跄起来,更是憋了几口气,闷出两口老血来,就含在口中,然后,越跑越慢。 三宝身娇肉贵,什么时候有过这么大的活动量,又是刚从慎行司里出来的,险些把魂儿给跑没了。 眼看着追进忠无望,都要放弃了,忽然就见前面进忠的速度陡然慢了下来。 他大叫道:“追!!!” 猛地加快了速度,等冲出大拐角,看见弘历的御撵的时候,想往回跑,已经晚了。 进忠踉跄着跪倒在弘历不远处,将永琪小心放下,哇地喷出一口血来:“皇上!救命!三宝公公要杀了奴才和,和五阿哥!” 说着话,人已经摇摇欲坠,单膝跪艰难地改为双膝跪,仿佛随时都会跌倒。 御前侍卫们齐刷刷拔刀,李玉口中大喝着护驾。 永琪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致,见到这种剑拔弩张的场面,瞬间崩溃地大哭出声:“别杀我!” 如懿心疼坏了,坐在轿撵上招手:“永琪快过来,你这是怎么了?” 永琪不但没过去,反而还往进忠身后躲了躲。 弘历眉头紧皱:“把他扶起来,永琪,到朕身边来。” 进忠被两个侍卫架起来,俊美的脸上一片惨白,眼神都有些涣散:“五阿哥,快,快去皇上那儿,他是您的阿玛,一定会护着您!” 永琪却惊恐地看着如懿张开的双手,那些尖锐的护甲散发着寒光,在他眼中扭曲成细长的可怕物件,仿佛要戳穿他的脖子。 听见进忠的话,他下意识叫了一句皇阿玛,人却还是不敢动。 弘历推开侍卫,快步走到了永琪面前,温声道:“出了什么事?” 永琪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一刻爆发,瞬间泪如雨下,抱住弘历的大长腿哇的一声哭出来: “皇阿玛!儿臣不要叫娴娘娘阿玛!额娘就要杀了儿臣!儿臣……儿臣害怕额娘和娴娘娘!” 弘历都懵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什么叫做叫如懿阿玛? 他担心地摸了摸永琪的脑门,却发现这孩子被吓得出了一头的冷汗,体温却并不高,想起进忠说的灭口,他神色微沉。 难道是进忠发现了海兰跟乌拉那拉的什么阴谋? 他皱眉看向远处的三宝等人:“把那几个,抓过来。” 李玉飞快看了一眼如懿,带着侍卫亲自过去抓人。 如懿嘟着嘴:“皇上,您亲自下令让进忠留在翊坤宫中,他却把五阿哥抓出来,还将孩子吓成这样……” 弘历感觉到永琪听见如懿的话以后,就疯狂颤抖,微微皱眉,看向地上趴着的进忠:“怎么回事?” 进忠满脸惊恐,张嘴要说,却忽然看向他身后的其他人,只道:“……奴才冒失了,只是三宝公公记恨奴才刑讯逼问他,所以想借机杀了奴才。” 他越是如此故作镇定地遮掩,弘历越明白问题恐怕很大。 他看向已经回来的李玉:“去太医院叫太医。” 李玉立刻命令身边的小太监去太医院,自己硬着头皮没动。 弘历走近进忠:“朕要听实话。” 进忠瞳孔一缩:“奴才……” 他才刚说了两个字,就没忍住又侧头吐了一口血。 修长的手指飞快擦过唇角,进忠跪下来:“皇上,事关重大,奴才,不敢在这儿说。” 虽然他身上有星星点点的血迹,但他向来仪态好,哪怕此刻状态极差,也仍旧是规矩,养眼的,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如懿从步撵上下来:“皇上,不好只听进忠一个人的说辞,不如,将他带回翊坤宫?” 她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永琪:“永琪也得安置好,才能让太医好好瞧瞧。” 弘历点点头:“你说得没错。” 只是,刚开口说了要去翊坤宫,就见进忠和永琪一起惊恐起来,像是翊坤宫里有吃人的恶鬼一样。 弘历不动声色地将永琪换了个离如懿远的方向,又对进忠道:“你是朕身边的人,无论什么事,只要朕不开口,就没有人敢杀你。” 进忠惨白脸上的绝望顿时一松,跪下叩首,满脸感激:“奴才……谢主隆恩!” 如懿有些不高兴,嘴唇微嘟,用咬耳朵的语气娇嗔道:“皇上,您忘了?您是陪着臣妾回来照顾海兰的,怎么这会儿倒是相信了一个小太监的话了。” 弘历淡淡道:“如懿啊,你瞧进忠的腿也跛了,脸也肿了,年纪轻轻还吐了血,愉嫔心里再委屈,把御前的人打成这样,也该解气了。” 他眼底划过冷色。 愉嫔。 越发的不成样子了! 他给她几分面子,她还真是不客气地把人往死里作弄啊。 如懿瞥了一眼进忠:“进忠公公最擅长苦肉计了,他到底受伤多重,只有他自己知道,臣妾看他刚刚跑得挺快的。” 进忠仿佛被她的眼神吓到了,跪趴在地上,完全不敢起来,身体也在疯狂颤抖。 如懿一懵。 弘历道:“去翊坤宫吧。” 他重新坐上了轿撵,将永琪半抱在怀里:“如懿啊,回你的轿撵上,永琪的情况不大好,不要再耽搁了。” 如懿只好先上了轿撵,拧眉盯着跟在御撵旁边的进忠。 弘历神色淡淡,挥手让宫女太监们退后,身侧只有心腹侍卫,这才对进忠道:“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进忠勉强跟着御撵,怕皇上听不清,又怕旁人听清了,声音颤抖地道: “愉嫔娘娘罚奴才板着之刑,三宝公公便逼奴才站在台阶前面,等奴才站都快一个时辰,忽然将奴才从台阶上推了下来。 奴才险些摔断了脖子,胸口也疼,就吐了血,也不知道怎么的,正昏昏沉沉的,忽然就听见五阿哥说,说……说愉嫔娘娘爱惨了娴贵妃娘娘,骗皇上您……给愉嫔娘娘和娴贵妃娘娘生孩子……” 第62章 贱人,这是想让她死 什么叫做,骗他给愉嫔和如懿生孩子的? 他为什么要给如懿和珂里叶特氏生孩子? 五阿哥之前的话如同惊雷一般,在弘历的脑海中炸响——海兰,让永琪叫如懿……阿玛!!! 弘历惊呆了,震惊过后,便是暴怒:“放肆!你们都放肆!” 进忠忙跪下请罪,御撵也赶紧停下,所有人,只要是不抬轿撵的,全都跪趴在了地上。 如懿惊呼一声:“皇上,您怎么了?您息怒!” 弘历猛地转头看向如懿,脑海中闪过她跟海兰的点点滴滴,脸色阴沉如水。 永琪被他攥紧肩膀,又疼又怕,惊惧得哭了起来。 进忠忙道:“皇上息怒!皇上!五阿哥吓坏了,奴才带五阿哥去找太医!” 如懿被弘历看得浑身发凉,下意识攥紧了惢心的手臂。 惢心闷哼一声,脸色惨白。 李玉忙道:“太医应该马上就到翊坤宫这里来了,进忠你别折腾五阿哥了!听说娴贵妃娘娘怕你出事,特意请了江太医在翊坤宫呢,还是先去翊坤宫,让江太医给五阿哥和你都先看看吧!” 这句话,一下子就把如懿跟三宝追杀进忠的事撇开了关系。 如懿趁机高声道:“皇上!您再生气也得顾着您和五阿哥的身体啊!臣妾会担心的!” 进忠狭长的狐狸眼中划过一丝讥讽。 他这师父的确是厉害,一句话就能将如懿摘干净,只是可惜了,事关绿帽子,再摘也不可能干净了,还会把皇上的愤怒吸引到他自己身上。 弘历额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一脚踹向李玉的肩膀,直接将人踹翻了个跟头:“朕都不知道娴贵妃叫了太医,你倒是清楚得很!” 其实他虽然厌烦李玉插嘴,但哪里就到了暴怒的地步? 只是自己的两个妃嫔陷入桃色流言里,他总不能暴喝自己戴了绿帽子,只能拿李玉来撒气。 李玉翻倒在地,肩膀痛得仿佛脱臼了,却不敢嚎叫,一骨碌爬起来请罪:“奴才不敢,皇上恕罪!只是恰巧听见了伺候贵妃娘娘的宫人们提了一句,奴才也是太着急五阿哥了!” 余光看到进忠正连连跟他使眼色,他意识到,进忠刚刚禀告的话,恐怕极其严重。 他顾不上疼痛,碰碰磕头:“奴才知错!皇上恕罪!” 如懿又气又恼,眼睛蓄满了泪水:“皇上到底是怎么了?您这是打的李玉,还是臣妾的脸?” 弘历直勾勾盯着如懿,见如懿满脸茫然和伤心,这才压下心里的怒气,对李玉道:“将地上的这三个拖上,立刻去翊坤宫!” 他倒是要看看,是谁给了海兰这样大的底气,竟然敢让三宝等人诛杀他的御前太监! 如懿吗?! 他们前脚才刚到翊坤宫没有多久,后脚,小太监已经带着几个脚程快的年轻太医们过来了。 李哲挤在太医堆里,先瞄进忠的脸色,见他站得还挺直,就立刻撇开脸低着头,不动声色地瞄着五阿哥,耐心等待着时机。 海兰匆匆过来接驾:“嫔妾见过皇上……”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永琪立刻尖叫出声:“额娘不要杀我!我听话!我可以再吃朱砂,我在冬天洗冷水澡,我愿意叫娴娘娘阿玛!” 他眼睁睁看着海兰狰狞而来,脸上长出了黑漆漆的鳞片,仿佛一条阴毒的毒蛇,吓得他脸色铁青。 海兰又伤心又生气:“永琪!你到底是怎么了?……姐姐……” 弘历见她这种时候了,眼睛里没有永琪,反而巴巴地去看如懿,心头一股邪火上涌,一脚踹在海兰的膝盖上: “不好好照顾皇嗣!当真是该死!” 海兰痛呼一声摔倒在地,又惊又怕:“皇上恕罪……永琪,永琪你没事吧?快让额娘看看!” 弘历却已经迈开长腿从她身上越过去,将永琪抱进大殿:“太医!” 几个年轻太医忙先上前,简单把脉之后,彼此嘀嘀咕咕,都不敢在这时候冒头。 李哲勉为其难地开口道:“阿哥受了惊吓,出了太多汗,最好赶紧换上干燥的衣服,再多喝水,否则容易虚脱,病邪入体,到时候怕是要引发旧疾。” 进忠忙去倒水:“这……喂快些还是慢些?” 李哲立刻接过水杯,趁着背对众人的时候,迅速将指甲里的药粉融入水中,连着把六根手指头里的药粉都融完,已经给五阿哥灌了六杯水。 等五阿哥稍稍消化,他又进行了两遍小儿推拿,既是定惊安神,也是促进解药的吸收。 见五阿哥情况稍稍稳定,李哲松了一口气,其他年轻太医们也松了一口气,感激地望着李哲。 李哲自然而然地继续捧着这块烫手山芋:“微臣等先给阿哥先开个安神的方子,其他的,等院正大人他们到了之后,再为阿哥会诊,更为稳妥。” 弘历见五阿哥确实是安静了不少,只是眼神有些发直,气色却比刚刚好多了,点点头:“马上熬药。” “是!”李哲功成身退,正要退下,却被如懿挡住了去路。 如懿满脸凝重肃穆,手里搀扶着海兰,用一种看透了凶手真面目的目光,冷冷盯着李哲。 弘历揉了揉眉心:“如懿啊,先让太医给永琪看诊,愉嫔的事,一会儿再说。” 如懿沉声道:“皇上,五阿哥这样子十分奇怪,说不定是被人下毒了,臣妾不相信旁人,臣妾想请江太医给五阿哥看看。” 她清冷的目光扫过李哲几个:“在洗清嫌疑之前,他们谁都不能离开,若有不妥,便应该立刻将他们全都送进慎刑司。” 海兰哭求道:“皇上!无论奸人说了什么,嫔妾都是冤枉的啊!嫔妾卑贱之身死不足惜,可当额娘的,怎么舍得自己的儿子被人害啊!” 李哲略微顿了顿,噗通一声跪下,惊恐求饶:“微臣等冤枉啊!娴贵妃娘娘!我等小小太医,怎么敢谋害皇子啊!” 其他几个太医也是吓懵了。 娴贵妃娘娘是什么级别的神医啊,看一眼就说五阿哥中毒了?还说是他们害的!张嘴就要送他们去慎刑司! 弘历心里不满极了:“娴贵妃,他们是太医,不是你宫里的奴才!” 这一句话,说得太医们略微放松,翊坤宫的奴才们却是个个面露菜色。 偏偏如懿根本没有察觉,坚持道:“事情涉及皇嗣,怎么谨慎都不为过,皇上!万一这些太医当真是坏的,在永琪的安神汤里做手脚呢?” 几个年轻太医心里直问候乌拉那拉氏全族,一点儿不敢含糊地都喊冤枉。 弘历皱了皱眉,却还是按照如懿的话,让江与彬来诊脉。 江与彬手一搭上脉搏,就觉察出一点儿不对劲来。 五阿哥……这确实是吃坏了东西了。 只是这脉象变化莫测,恐怕是刚把解药也给吃了。 他心里微微转了转,就大约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万万没想到,令嫔娘娘竟然会出这么一招围魏救赵来救进忠公公——狠!太狠了!也实在是太过手段通天!仓促之下竟然就这么算计成了! 他故意多看了一会儿,瞧着脉象里的病症散得差不多了,才道:“阿哥是受到了惊吓,又心中过于悲恸,这才言语失调,情绪失控。” 海兰怒道:“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永琪情况不对,江太医你怎么能说他好好的?你今天几次替进忠说话,你们……是不是合起伙来害我和姐姐?” 进忠咳咳咳嗽了两声,见众人看过来,忙虚弱请罪:“奴才御前失仪,皇上恕罪!” 话音刚落,就忍不住歪了歪头,吐出一口血来。 他艰难道:“皇上,这不怪愉嫔娘娘责罚奴才太狠,都是奴才身体不好,咳咳,太不争气!” 嘴里说着话,唇角边却是又溢出了血迹。 海兰:“……” 他这是哪里学来的狐媚手段?! 贱人! 这是想她死! 第63章 进忠,打烂她的嘴 弘历目光冷沉。 进忠的惨,是实实在在的惨。 海兰的咄咄逼人,则是明摆着不给皇帝面子。 进忠懂事,还知道将三宝的追杀说成是私仇,替主子遮掩,维护主子的颜面。 可海兰,在宫里灭口御前太监,被抓了现行,却是到了现在都还在巧言令色,明知道永琪说了什么,还敢扒着如懿跟自己横,这是活腻歪了! 进忠见皇帝的怒气已经压到了一个度,看了一眼江与彬,又看了一眼青石砖铺成的地板。 江与彬福至心灵,学着进忠的样子,噗通跪下:“微臣是听从娴贵妃娘娘的命令,从旁观测,以免进忠公公伤得太重,耽误了后面伺候皇上。 微臣不过一个小小的太医,怎么敢阻拦愉嫔娘娘刑罚进忠公公?实在是见他摔得吐血,这才赶紧出来救治,怕出了人命!” 他狠狠磕头:“皇上,微臣不敢参与谋害皇子啊!五阿哥的脉象的的确确是惊吓过度,许是微臣医术不精,才不能说出愉嫔娘娘想要的症状?” 他惊恐道:“可即便微臣因此惹恼了娘娘,这勾结御前太监,谋害皇子的诛九族的大罪,愉嫔娘娘也不能张口就来啊!” 这一句张口就来,让弘历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前不久才刚刚说过的话——不许宫中因为流言蜚语,就张口给人定罪。 愉嫔,当真是将他这个皇帝视若无物! 是了。 她心里只有姐姐,哪里还有他这个丈夫? 弘历目光看向海兰,恰好看见如懿揽着海兰的肩膀,而海兰柔柔弱弱地靠在如懿怀中,摇摇欲坠,仿佛一朵纯洁无辜的白莲花。 她私下里,竟是如此矫揉造作,狐媚手段地骗取如懿的欢心吗? 弘历脸色难看:“如懿啊,你过来,坐到朕的身边来。” 如懿抱紧了海兰的肩膀:“皇上,您只听了进忠一人的话,就怒气冲冲地进来,当着众人的面儿踹了海兰,日后让海兰如何自处?又让五阿哥如何自处?” 她已经尽可能柔婉了语气,可是她妆容锋利,尤其是那一双吊梢眉,显得她咄咄逼问,仿佛护着心爱之物的猛虎。 弘历心头一梗:“三宝追杀进忠灭口,你亲眼所见。” 如懿冷冷看了一眼进忠:“进忠一向奸猾,又不喜欢臣妾……” 进忠直接五体投地:“皇上!奴才不敢!奴才只是您的奴才,怎么敢对宫中的主子娘娘们有喜恶?” 正想开口的李玉:“……” 他飞快瞄了一眼弘历的神色,心头发寒,不敢出声了。 弘历怒到了极致,反而面色越发平静下来:“如懿啊,你是在责怪进忠审讯了愉嫔,还是在怪朕审讯了愉嫔?” 见如懿不说话,他缓缓道:“又或者,你是不喜欢朕追查乌拉那拉氏的旧人。” 如懿心里一惊:“皇上!您亲口跟臣妾说,您相信臣妾,绝对不会再怀疑臣妾的!” 恰在此时,齐汝等老太医们匆匆赶到。 进忠忙道:“诸位可算是来了,五阿哥的情况瞧着可不大好,先来的小太医们都急坏了!” 弘历揉了揉眉心,才发觉自己被带偏了,竟然光顾着跟海兰如懿对峙,忘了永琪急需要诊治吃药。 见两女还是梗在门口不肯让路,他沉声道:“既然愉嫔不相信这些年轻太医的医术,就让齐汝他们挨个给永琪看诊。愉嫔,齐汝他们这些人里,你还不相信谁?觉得谁跟太监勾结,谋害皇子?” 齐汝等人脸色微变,一个个连忙跪下口称不敢,心里把愉嫔记恨上了。 海兰嗫嚅道:“嫔妾不敢。” 可她嘴里说着不敢,却满脸期盼地看着齐汝等人:“嫔妾相信诸位大人们一定能找出这两个太医被买通的证据!” 齐汝几个挨个进屋给永琪诊脉,最后得出来的结论却跟之前李哲和江与彬说的差不多。 唯一多诊断出来的症状,则是五阿哥已经心里忧愁难安多日,不思饮食,夜不能寐,以至于伤了脏腑,早就埋下了隐患,所以才会一受到惊吓,就精神崩溃,如今已经高热了。 齐汝叩首不起:“皇上,五阿哥这高热来得急,必须立即服药降温,不能再耽搁了啊!” 进忠忙问道:“齐太医,五阿哥之前一直用冷水洗澡,您之前不知道这些,不知道会不会影响看诊?” 海兰脸色难看:“混账东西!住口!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齐汝吃惊道:“什么冷水澡?五阿哥还洗了冷水澡?” 进忠仿佛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忙看向弘历。 弘历喝道:“说!” 进忠忙道:“五阿哥说,愉嫔娘娘为了救贵妃娘娘娘,吃过许多朱砂,后来,只要皇上来得少了,愉嫔娘娘就给五阿哥洗冷水澡,因此才常常风寒发热。” 弘历怒极反笑:“好啊!好得很!朕竟然不知道,你私下里是这样当额娘的!” 海兰脸色刷白:“这都是进忠胡说污蔑臣妾!” 如懿也道:“皇上,海兰是您的妃嫔,还为您生了永琪,您怎么能相信一个下人,却不相信您的妃嫔和孩子?” 弘历都被气笑了:“如懿,你再不住口,朕便立刻杀了这作贱皇子的贱妇!” 如懿脸色一青,张了张嘴还想说话,被海兰死死攥紧手腕,疼得一皱眉,这才压下了心头的愤怒。 齐汝心惊肉跳,等她们吵完,忙对弘历道:“五阿哥胎中带毒,本就生来体热,再从小洗冷水澡,又秘而不宣,让整个太医院都以为他是胎中带毒,虚弱所致,日常膳食用药一律以温补为先,这岂不是将体内的火毒越积越狠?” 他脸色凝重:“皇上,微臣需要和诸位大人们再一起进去看看!” 弘历脸色冷沉:“去吧,务必把永琪的身体调理好!” 他摆摆手,齐汝立刻进了室内,带着几个老太医,低声不断交流,甚至还没忍住彼此吵了起来。 弘历目光扫过海兰,如懿,眯着眼睛许久没有吭声。 如懿后背发凉:“皇上,海兰是清白的!” 海兰哽咽痛哭:“皇上,永琪是被人下毒了才会乱说话的!嫔妾和姐姐都是冤枉的!”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有小太监通禀,说是令嫔求见。 海兰立刻眼神发亮:“一定是令嫔做的!否则她怎么这种时候过来?姐姐可是早上才去审讯了她!” 进忠眼底滑过一抹阴暗冷色:“呦,娘娘,您是主子,想怎么惩治奴才,给奴才罗织罪名都不要紧,可如今太医们都在呢,您别什么话都说啊。” 这是说她这张口就来到处污蔑人的行径,已经丢人丢到外臣面前去了。 海兰厉声尖叫:“一定是你跟魏嬿婉合谋!” 弘历冷冷盯着她:“太医们全都给出了同样的结果,你还是只相信你想相信的,愉嫔,朕当真是宽纵了你。” 海兰脸色一白:“皇上……” 弘历冷冷道:“进忠,将愉嫔带下去掌嘴三十,如果她还是不知道什么叫做免造口业,喜欢随意攀诬别人,朕便认定,是你打得太轻,才叫她仍旧还不知道轻重。” 进忠慢慢爬起来:“嗻!” 他恭敬地弓着身子走到海兰面前,故意将凶狠的眼神暴露在如懿和海兰眼中。 海兰瞬间记起当初被进忠折腾的巨大痛苦,惊恐地抱紧如懿:“姐姐救我!” 如懿被抱得一个踉跄,不得不回抱住她才勉强站稳:“别怕,没事的。” 她也想起当初看见海兰被进忠打烂的脸,怒瞪进忠:“你先退下!” 她看向皇上,嘟着嘴,看似端庄持重,实则身体和声音都在撒娇:“皇上,海兰只是吓坏了才乱说话的,并非是故意要污蔑别人,惹您生气。” 弘历冷冷道:“进忠,你伤得走不动了?” 第64章 又落在奴才手心儿里了 弘历已经不想再看如懿跟海兰的姐妹情深了,冷冷道:“进忠,你伤得走不动了?” 进忠躬身走到如懿前面,盯住海兰,声音温和恭顺:“愉嫔娘娘,这是皇上的旨意,您不想抗旨,再连累贵妃娘娘吧?” 海兰一僵,再害怕,也还是立刻放开了如懿,主动往外面去。 进忠掀唇一笑:“愉嫔娘娘当真心疼娴贵妃娘娘!……您这边请。” 弘历将一切全都看在眼中,见如懿还要去追海兰,他眼底满是戾色:“娴贵妃这会儿还没听明白,朕到底为何要惩罚愉嫔吗?” 如懿满脸茫然:“皇上?臣妾,臣妾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您这样生气。” 弘历头一次觉得如懿的聪明都是假的,又或者,她根本就不曾真心关心过永琪,所以才根本就没有细听之前永琪的话,以至于分辨不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看李玉,这会儿都已经回过味儿来,想起来永琪刚刚喊的那些话,想明白前因后果了。 弘历神色冷淡地看着海兰一步三回头的脸,头一次不想管如懿的脸面。 以往不觉得,如今再看,什么姐妹情深,分明是情根深种! 愉嫔,这是将如懿当做了她的丈夫! 弘历冷淡道:“不知道就好好看着,不要再插嘴。” 如懿见他的脸色实在是难看,心里有些慌乱,想着海兰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被罚,应该不会太严重,也就没有再继续坚持: “臣妾都听皇上的安排,皇上不要动怒,您的龙体最为重要。” …… 进忠恭顺地带着海兰到了院子里,面上恭敬地微微卷起袖口:“娘娘是想站着领旨?” 海兰僵了僵,不情不愿地跪下,望着进忠的目光里带着愤恨和恐慌,人也瑟瑟发抖。 进忠居高临下看着她:“您瞧,前天才出的慎行司,您今儿,就又落在奴才的手心儿里了。” 海兰强作镇定:“不要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进忠俊美的眉眼越发恭顺:“奴才自然是顺从皇上的心意,皇上让奴才做什么,奴才就做什么。” 他微微抬起手:“您看,要不要让人跟上次似地扶着您?” 海兰瞳孔一缩,猛地站起来往后退。 这一退着,就撞到了人。 春蝉低眉顺眼:“愉嫔娘娘,您慢着点儿!” 海兰猛地回头,果然越过春婵,看见了那张令人厌恶的脸:“魏嬿婉!是你吧!一定是你!” 她脸上不止有愤恨,还有惊恐。 她根本想不明白,魏嬿婉怎么就能如此精准地算计到永琪,甚至知道了那些秘密! 难道她身边有叛徒?! 嬿婉看着海兰的神色,面上茫然,心里却是一顿——她冒然猜的东西,竟然都是真的?那这可就太有意思了! 只是此刻,她更想好好儿地看看进忠:“进忠公公,你这是……怎么了?” 他身上的血迹,狠狠的刺痛了她的心脏。 进忠忙忙露出笑容:“娘娘,皇上让奴才给愉嫔娘娘掌嘴呢!您快进去吧,皇上等着呢!” 他不好说什么其他的话,心里庆幸,幸好她是个喜欢实在好处的人,听见自己能够亲手扇愉嫔,大约能宽心几分。 他还特意微微抬起自己卷起了袖口的手:“皇上赏了愉嫔娘娘三十巴掌,教导愉嫔娘娘日后谨言慎行,不可随意污蔑太医和宫妃。……您快进去吧,奴才手重,别再惊了您。” 嬿婉垂眼。 进忠立刻将自己手背上的青筋绷紧,忽然扬起手,一巴掌抽在了海兰脸上。 这一耳光猝不及防,海兰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脸上火辣辣的剧痛起来:“啊!” 她实在是没忍住,抖着手虚虚地笼罩着被打的那半边脸,惨叫了一声大的,又忍不住细碎地喊了好几句,连脚都跟着不停地跺。 嬿婉都看愣了:“愉嫔姐姐……真是好演技啊。” 明明进忠也没用力气,这手也就是轻轻甩上去,她却叫得跟剥皮似的:“怨不得愉姐姐能得了皇上疼爱,生下了五阿哥那样的好孩子。” 海兰又惊又怒:“魏嬿婉,我早就知道你是阿箬之流,不但勾引皇上,还要陷害无辜妃嫔……” 进忠一耳光又抽了上去:“都是奴才的不是,这一巴掌打得太轻,才让愉嫔娘娘还没有改过来张嘴污蔑人的习惯。” 海兰忙又捂住了另外半边脸,痛得涕泗横流,又哼又叫。 进忠仿佛自我怀疑般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然后才叫人扶住海兰,无奈道:“皇上在大殿内室,等着太医们给五阿哥会诊呢,听不见您的叫声。您别演了,奴才才用了三成力。” 海兰痛得说不出话来,本就敏感的脸蛋儿上,被他举重若轻地扇了这么两巴掌,疼得她脑子都连带着抽搐起来,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当场昏死过去。 进忠无奈地对嬿婉道:“皇上今儿心情可不大好,您若是没有什么要紧事,就请改日再说吧。” 他经常这样提点一两句妃嫔们,所以才敢光明正大地提醒一下嬿婉。 嬿婉感激地点点头,耐心看了两眼海兰,终于觉察出不对来——海兰,她是真的痛不欲生。 她一下子就顺心了,故作担忧地看了她好几眼,才又扫了一眼进忠。 进忠躬身:“娘娘快进去吧,别污了眼睛。” 嬿婉的目光又扫过他衣裳上的血迹,点点头,进了内殿,先袅袅娜娜地行礼:“拜见皇上,娴贵妃娘娘。” 如懿满脸戏谑:“令嫔怎么这个时候过来?莫非……是来看看结果?” 嬿婉不知道她都满头包了,怎么还有空来阴阳自己,抬头,颤巍巍看了她一眼,又望向弘历:“皇上,嫔妾,嫔妾也不知道是不是做错了,想着先来道歉。” 如懿最不喜欢嬿婉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就好像全天下都是在欺负她的人一样。 她最厌恶这种矫揉造作的女子,一心只会用手段来博取男人的同情心,让人厌烦,不齿。 她淡淡道:“你既然来道歉,就说明你心里已经觉得自己错了,何必还巧言令色地说自己不知道是不是做错了。” 嬿婉欲言又止,忍不住看向弘历。 弘历看着她依赖的目光,就觉得她实在是可怜可爱:“起来回话,朕已经说过了,这后宫之中,除非人证物证齐全,否则,不许随便给人定罪。” 如懿心痛:“皇上!”您又被魏嬿婉巧言令色给哄骗了! 弘历不想看如懿总是带着责问和教导的脸:“来人,给令嫔赐座。” 如懿心如刀绞:“皇上都不问问令嫔为何请罪,就觉得她无辜?您这样偏听偏信……” 弘历不耐:“娴贵妃!你失态了!” 如懿抿紧嘴角,不吭声了,只是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嬿婉,眼底满是寒光。 嬿婉瑟缩了一下:“嫔妾今早得罪了娴贵妃娘娘,心里实在是不安,听说皇后娘娘要请行贵妃娘娘去长春宫……就想着来跟愉嫔娘娘赔罪。” 弘历长长的睫毛下,眼神十分冷冽。 得罪了娴贵妃,却来给愉嫔请罪? 怎么? 连宫中的妃嫔们都知道,只要得到愉嫔的谅解,就等同于得到了如懿的谅解吗? 如懿讥讽道:“令嫔出身四执库,说话做事到底没有什么讲究,编瞎话都编不圆,让人听了发笑。” 嬿婉面露难堪之色:“嫔妾自幼家中落魄,自然比不得娴贵妃娘娘博览群书,博学多才。但嫔妾自认还会看几分眉眼高低,能看出来一些东西。 在这宫中,娴贵妃娘娘人淡如菊,从来不爱跟人计较,可您是愉嫔娘娘的禁脔,若得罪了您,她一定会咬死对方,不死不休的! 嫔妾已经吃过她的亏,险些死在那不见天日的地方,如今连番得罪您,实在是害怕……再被愉嫔娘娘说个什么话,又送到哪里去等死啊!” 第65章 把永琪给你吧 禁脔这个词,常用来比喻美好的、必须要独占的,不容他人染指的东西。 嬿婉最近为了激励璟璱读史,正史野史的看了不少,当时就觉得,这个词该用在海兰和如懿身上。 她虽不觉得如懿美好,还觉得这个人烂透了,可在海兰心里,如懿就是不能被任何人侵害的臻宝,美玉,所有尘埃都不能沾染。 她也觉得说出来有些僭越,毕竟许多书中,都用这个词来形容帝王宠爱的美人。 可娴贵妃娘娘说了——她粗鄙啊!她没读过多少书,说错了话,应该的! 如懿大怒:“你放肆!禁脔这样的词,竟敢用在两个宫妃身上!” 嬿婉赶忙解释道:“嫔妾粗鄙浅陋读书少,如今练字都练得艰难,读书学习的时候,全靠和敬公主和皇后娘娘读来给嫔妾,嫔妾粗鄙,娘娘您博学多才,博览群书,若嫔妾说错了什么,还请贵妃娘娘原谅。” 弘历听嬿婉提及妻女,便想起来自己答应过皇后,一定会保护嬿婉,不再叫人无端污蔑她。 他还想起来了嬿婉每天必练字,虔诚认真,从未中断过,就是因为不想让人笑话他宠爱了一个没学问的女子。 如懿从来都看不见嬿婉的努力,固执地认为嬿婉居心不良。 他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如懿蠢笨如猪,不知进退,更不知他。 人人都能看得出来,他在计较海兰对她心有觊觎,她却一心只想着通过污蔑令嫔,来给海兰脱罪,一句不肯跟他解释。 他失望至极,也实在懒得再废话:“娴贵妃管理不当,纵容愉嫔欺辱宫妃,怠慢皇子,这次东巡……” 如懿噗通一声跪下来:“皇上!” 她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满是祈求和不可置信,不敢相信,自己的少年郎竟然会不想带她一起去东巡。 她可是他心目中的妻子啊! 他去东巡盛京,拜谒祖灵,自己怎么能够不陪伴在他的身边? 她眼中的泪珠滚滚而下:“皇上,无论您到底在生气什么,请您不要说出决绝的话!” 弘历一顿,终究还是心软了:“起来吧。” 恰逢此时,齐汝几人已经会诊完毕,出来复命,他索性撇开如懿,详细询问永琪的情况。 齐汝不敢隐瞒:“五阿哥的身体被耽搁太久了,臣等一定小心为他调养,只是因为愉嫔的隐瞒,已经错误治疗了七年,从今往后最好再没有破坏他身子的事发生,否则……” 他没有敢继续说下去,但弘历已经听明白了。 弘历挥挥手让齐汝他们去开药,对如懿道:“朕一直看在你的面子上,对愉嫔多有忍耐,只是她这些年来越发不成样子,胆大包天,屡次拿皇嗣争宠,朕不能容忍。” 如懿呼吸一滞:“海兰她胆子小,她不敢的皇上!” 弘历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愉嫔降位为答应,永琪交给令嫔抚养,日后,愉嫔不许再踏进翊坤宫半步。此次东巡,她不必去了。” 如懿不可置信:“永琪是海兰的孩子,海兰又曾经得罪过令嫔,您怎么放心把永琪交给令嫔?” 弘历深深看着她:“如懿,朕总是怜惜你没有自己的孩子,先是大阿哥,再是五阿哥,都交给你来抚养,永琪的事,你当真毫无察觉吗?” 如懿神情倔强:“皇上,臣妾待您的心如何,臣妾一直以为你明白的。” 弘历失望至极,他现在,说的是她的心吗? 他沉声道:“如懿啊,朕对你,还不够宽容优渥吗?既然你实在不喜欢别人的孩子,那以后就等缘分,去养自己的孩子吧。” 如懿想要说什么,却见弘历已经温声细语地去跟嬿婉说话,柳眉倒竖,尖锐的护甲狠狠颤了颤。 弘历温声细语:“你身体不好,太医说要养好几年的身子,自此之后,永琪就是你的孩子,别叫朕失望。” 嬿婉满脸懵逼。 她? 给五阿哥当额娘? 她连忙委婉拒绝:“皇上,可是五阿哥他是娴贵妃娘娘和愉……答应的孩子,嫔妾不敢,嫔妾怕……” 如懿猛地站起来:“皇上!永琪是臣妾一手养大的孩子,您怎么能把臣妾的孩子交给别人?” 她已经被富察琅嬅弄坏了身子,永琪就是她唯一的孩子啊! 怎么能给魏嬿婉? 魏嬿婉怎么配? 是了! 这一切又是富察琅嬅的阴谋! 魏嬿婉是富察琅嬅的人,富察琅嬅刚死了儿子,所以连她养个妃妾之子都忍不了了,这才给永琪下毒,让永琪发疯! 如懿怒声道:“这都是阴谋!魏嬿婉不能养永琪!” 嬿婉忙点头:“是啊皇上!嫔妾怎么敢跟娴贵妃娘娘抢孩子?嫔妾怕五阿哥稍微有个头疼脑热,两位娘娘爱子心切,会杀了嫔妾的皇上!” 她连自己的亲闺女,都已经提前找好了养母了,怎么可能会养仇人的孩子? 有那个时间,她还想好好调养身体,想跟进忠多说说话,想跟春婵她们吃喝玩闹,想多陪着皇后娘娘,想做很多很多事,哪里有空给别人养孩子? 她眼泪都掉下来了:“皇上,您看看贵妃娘娘多生气……嫔妾害怕,求您,求您饶了嫔妾的性命吧!” 她抓着弘历的手都在颤抖,不停地往一旁挪,仿佛身边的如懿会随时给她一簪子似的。 弘历哭笑不得:“你啊!这天下间,也就只有你敢嫌弃朕的皇子了!” 嬿婉哭得可怜:“臣妾身子不争气,连自己日后生的孩子,都提前找好了玫嫔姐姐当养母。嫔妾生怕自己都养不住自己……” 弘历无奈地打断她:“不许说这些不吉利的话!真是个蠢蛋,给你好处你都接不住!” 他顿了顿,看着如懿凌厉的吊梢眼,不得不承认,嬿婉害怕也是正常的:“既然如此,那就……” 如懿忙保证:“皇上,臣妾一定教养好永琪!” 弘历仿佛聋了:“那就让玫嫔养永琪,就当是提前学习怎么当个好母亲,日后好帮你一起养其他孩子。” 如懿听到这里,脸都青了。 第66章 皇上你太过分了 看着如懿铁青的脸色,嬿婉心里痛快极了。 想想自己当年,险些直接跪下来伺候如懿,可她被嘉妃讥讽腰细遇不了喜的时候,把坐胎药都快吃吐了,如懿是怎么做的? 这个女人明明自己也饱受生不了孩子的嘲笑,却眼睁睁看着她跟舒妃玩命儿吃那些坐胎药。 那时候,如懿多高高在上啊,可能还觉得自己心怀怜悯地劝了两句,就已经是她大发慈悲了吧? 她和舒妃两个多维护她啊,就是寻常人家请个老妈子,都知道给工钱的,如懿可好,就在心里慈悲两句,就当做是对她们的厚赏了。 如今如懿被抢走了名下唯一的儿子,哪怕是她不关心的儿子,跟剜掉她一块肉有什么区别? 嬿婉握紧弘历的大手,娇娇怯怯,喜极而泣:“谢谢皇上!皇上!您待嫔妾也太好了!” 如懿又气又急,急中生智:“皇上您忘了,令嫔她是来请罪的,万一她犯下大错呢?您待她这样优渥,岂非纵容了她?” 弘历心里并不觉得嬿婉这么小的胆子,能生出什么祸端,也还是问道:“你倒是还没说,为什么说自己不知道做错了没有。” 嬿婉不好意思地擦擦眼泪:“嫔妾害怕愉嫔,愉答应,就想着能讨饶一下,保证日后都顺着贵妃娘娘,看看她能不能放过嫔妾,没想到,被人听见了。” 如懿眼神一亮,厉声道:“皇上!是她!是魏嬿婉挑拨了永琪!让永琪胡说八道的!应该把她……” 嬿婉惊恐:“皇上,娴贵妃娘娘是不是要把嫔妾送往慎行司?!” 弘历忍无可忍:“够了如懿,你能不能不听完?整天慎行司慎行司,你送人去慎行司,有人给你黄金奖赏吗?!” 如懿一噎。 嬿婉做惊恐状:“嫔妾就是知道愉答应喜欢擅自替娴贵妃娘娘争斗,所以跟春婵商量来找她求饶,只是走到半路实在害怕,就迟疑了一会儿,没想到被人给听见了,吓得赶紧跑了。 皇上,可嫔妾真的没有什么坏心思啊! 嫔妾回去之后,越想越怕,万一偷听的人,去跟愉嫔娘娘说了,嫔妾却没去求情,岂非更得罪了她? 嫔妾当时真的只是说愉嫔娘娘跟娴贵妃关系好,愉嫔娘娘视娴贵妃娘娘为禁脔,不容人冒犯,其他的,一个字儿都没说呀!” 她竖起三根手指:“嫔妾也不知道那个偷听的人,为什么忽然发狂抖动,但嫔妾可以发誓,真没有说别的话,若您不信,可以去查那个偷听的人,嫔妾敢跟他对峙!” 弘历握住她细嫩的小手:“是永琪听见了你的话,没关系,朕相信你。” 嬿婉一愣,茫然不解:“为何五阿哥听见嫔妾说这些,会,会那么激动?” 弘历冷眼看向门口。 此时,进忠正让人小心扶着海兰进来。 海兰的脸上没有明显的红肿,但看她的样子,却仿佛快要疼死了似的。 进忠跪下请罪:“皇上,奴才只打到二十记,愉嫔娘娘就实在是受不了了,疼得在地上打滚,如何都拉不住,奴才……奴才怕愉嫔娘娘出了事,能否让御医给瞧瞧?” 海兰这会儿都还在痛苦惨叫,就好像她的脸已经被进忠拿鞋底子抽烂了似的。 弘历都被气笑了:“朕已经知道了愉答应会演戏,如今亲眼瞧着,才知道南曲班子都是微末伎俩,愉答应才是真角儿!” 一句答应,让进忠心里爽极了,想到这都是令主儿来之后才起的变化,他心里就跟吃了蜜糖似的甜。 果然,令主儿如今是真心待他好。 这样好的令主儿,他就是没皮没脸又怎么了? 死了一次才换来的疼爱,他不要了,难道让给凌云彻那种蠢货?让凌云彻美吗? 他心里的念头起起伏伏,一个眨眼能翻转七八十个,可面儿上没有半点儿端倪,恭顺安静地站在那儿,瞧着就漂亮。 嬿婉轻声道:“进忠公公这满身的血……是愉答应吐的吗?” 她担忧地望向弘历:“要不还是给愉答应找个太医吧,皇上,这毕竟是五阿哥的生母,日后若是被有心人挑拨……嫔妾的意思是说,无论如何,不能伤了您和五阿哥的父子情啊。” 她清丽漂亮的小脸儿上滑过说漏嘴的心虚,撒娇讨饶地看着弘历,要不是人多,大概都要上前抓他的袖子求饶了。 弘历拍了拍她的手背:“齐汝。” 齐汝匆匆进来:“皇上。” 海兰眼底露出期待的表情,只要让齐太医看一看,看了,就能戳穿进忠的真面目,让皇上知道他对自己的迫害,自己就能…… 弘历道:“给进忠看看,给他开些药。” 进忠忙跪下谢恩,感激涕零:“谢主隆恩!皇上待奴才……皇上待奴才实在是……” 他清润的声音都哽咽了。 弘历摆摆手让齐汝和进忠一起出去,自己牵住嬿婉的手:“走吧,朕乏了,你陪朕去皇后那儿坐坐。” 想到他今日着急忙慌地去长春宫里带走如懿,本想为如懿和海兰做主,却落得如今这样的场面,他就觉得脸火辣辣的疼,心里只觉得对皇后愧疚得紧。 他半点儿不想再留在这翊坤宫,只想被皇后、令嫔,还有璟璱的温馨笑语包裹着,好好歇一歇。 嬿婉忙扶住他的手臂:“娴贵妃娘娘,嫔妾告退了。” 如懿已经被这一连串的愤怒气得头脑发晕,闻言,冷厉地瞪了她一眼,一声不吭。 她心里又委屈又愤怒。 当年,她明明借着高贵妃的嘴,告诉了皇上有关镯子里凌凌香的事,皇上对她为何不能有孕心知肚明,如今却先抢走永琪,后又去富察琅嬅那里。 这是要诛她的心啊! 弘历将如懿的表情看得分明,心里的戾气一闪而逝。 他已经故意不过问海兰替她做假证,自己吃朱砂,让如懿出冷宫的事,她倒好,还是觉得不满足! 难道是觉得高曦月已经认罪死了,当年朱砂局就彻底跟她没关系了吗?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这个皇帝,为了她,让多少嫔妃受了委屈! 他只觉得一腔真心都喂了狗,冷冷对李玉道:“你跟翊坤宫最熟悉,就留下,替娴贵妃把愉答应留下来的爪牙齐齐送去辛者库!” 如懿不可置信:“皇上非要逼死海兰?”打我的脸吗? 弘历冷冷道:“给愉答应掌嘴一个月,这件事,李玉,你亲自来办,若是愉答应日后还敢口出狂言,朕就叫人直接扇你的脸!” 第67章 谁?你说她喜欢谁? 弘历留下了李玉,带着嬿婉扬长而去。 嬿婉走出了大殿,回过头的时候,就见如懿站在屋内方向的阳光里,仿佛被关在囚笼里的落水狗,气得浑身发抖,却屁都不敢放一个。 至于海兰,她还在虚虚捂着脸惨叫,仿佛一个疯婆子。 真好啊。 初战告捷。 如懿和海兰痛失一个皇子。 两人还深陷桃色流言里,日后但凡有个风吹草动,皇上都能往歪了想。 真是,痛快! 嬿婉挽住弘历的手,依赖地靠着他:“嫔妾胆子小,又读书少,但是嫔妾还年轻,一样样都学起来,早晚不会再给皇上丢脸的。” 弘历暴躁的心情,仿佛三伏天里喝了一盏冰碗,一下子就将那些不痛快抛之脑后。 前朝政事本来就够烦了,他来这后宫就是来放松心情的。 既然如懿不明白,那他不见她就是了。 已经为她委屈了后宫那么久,甚至连皇后都被他搞崩过心态,可她还是不满足,既然如此,那就别要他的特殊对待了。 弘历温和地看着她:“朕知道你努力,朕跟皇后一样心疼你,也相信你。” 嬿婉小脸儿粉红,越发依赖:“皇上~~~您待嫔妾真好!” 她羞涩地往他身边又靠了靠,浑身向下都写满了小女人的满足和信赖,实则对他说的话,一个字儿都不信。 这才哪儿到哪儿,如懿因为鹿血酒的事,当众逼他喝醒酒汤,就差昭告天下他不行,他都还想着替如懿遮掩,让自己替如懿和他背黑锅呢! 男人的甜蜜话儿,听听就行了。 当然,进忠除外。 进忠说的,那都是肺腑之言。 嬿婉跟着皇上去皇后宫中,一家四口甜蜜温馨,翊坤宫中,却是愁云惨雾里,还夹杂着雷霆戾气。 如懿紧紧盯着江与彬:“江与彬,永琪当真没有被人下毒吗?” 她问话的时候,死死攥着惢心的手腕,尖锐的护甲都戳进了肉里。 惢心疼得脸色惨白,却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她之前先去太医院找江与彬,后来又被如懿派去养心殿找皇上,来回奔波,本就旧伤复发,摇摇欲坠。 可她实在不想再叫出来,让江与彬跟李玉似的,说出不该说的话。 可江与彬还是将惢心的难过看在眼中,他心里满是愤怒,面上却不露分毫: “娘娘,五阿哥确实只是惊吓过度……或许,他心里早就埋了秘密,才会稍微听了两句话,就发了狂。” 顿了顿,声音微沉:“若愉答应早些告诉微臣,她一直在给五阿哥洗冷水澡,微臣一定会早些劝阻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五阿哥的身体已经废了。” 如懿吃惊地瞪圆了眼睛:“你说,永琪的身体废了?他日后弓马射箭,读书学习,都不行了?” 江与彬本要回答,却忽然看见如懿背后,一道小小的身影正站在那儿,原本的话转了个弯儿: “无论是武功还是文道,五阿哥日后就算是还能碰,却再也不能跟之前那样用力了,否则怕是会英年早逝。” 如懿喃喃:“那他岂不是再也比不上其他皇子了?” 如果真是这样,就等同于,永琪已经彻底失去了争夺皇位的可能,那,那他还有什么用? 她心里对于失去永琪的愤怒和痛苦,一下子就减轻了大半:“也罢,他日后就是玫嫔的孩子了,本宫即便是有心,也不好越俎代庖地再去照顾他。” 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的海兰,见如懿脸色如此失落难过,忙安慰道:“姐姐,你别难过,皇上都是被令嫔给蒙蔽了,等日后你生下了自己的孩子,令嫔再如何也不敢抢贵妃的孩子!” 她心里自然是心疼永琪的,只是,永琪原本就是她为了给自己和姐姐撑腰才生下来的孩子,如今姐姐伤心,自然先要安慰姐姐。 她担忧的目光望向屋内,瞳孔一缩:“永,永琪?!” 永琪直勾勾看着她和如懿,视线来回转,忽然两眼一翻,直接昏死了过去。 海兰心里又惊又疼,忙想上前抱他,进忠却从门外进来,小心抱起了永琪,就要往外面走。 海兰尖叫:“你干什么?放开永琪!” 进忠微微低头行礼,谦和温润的声音极其好听:“愉答应莫急,是皇上担心五阿哥的身体,这才叫奴才将阿哥送往他额娘处,您放心,玫嫔娘娘会好好待阿哥的。” 海兰目眦欲裂:“本宫才是五阿哥的生母!” 她怎么能让永琪就这么走了? 她一定要把永琪的心结解开! 否则,这孩子自幼聪慧,怕是要觉得自己和姐姐厌弃了他,心生怨恨啊! 进忠露出标准的微笑:“皇上已经下旨,让内务府改了五阿哥的玉蝶,从此之后,玫嫔娘娘才是阿哥的生母,希望您日后别再说错了。” 他叹了口气:“娴贵妃娘娘管管愉答应吧,师父今日为了帮您们两位,已经惹了皇上不高兴,要是愉答应再这样不知轻重,说错了话,皇上真的要惩治师父了。” 他担忧地看了一眼李玉:“师父可是御前大总管,若真被掌嘴,日后还如何管理下头的人?” 他长得俊美干净,声音也温润清冽,语调也从来都是不急不缓,这样诚恳地请求的时候,实在很难让人觉得他有坏心思。 至少,李玉是真的觉得进忠是在担心自己。 李玉心里的火气降了大半,无论如何,事涉进忠的性命,愉答应当初想杀进忠的时候,也没有在乎过,进忠是他的徒弟,该给他打一声招呼。 李玉开口道:“可备好了轿撵铺盖?千万别再让五阿哥受了凉。” 进忠满脸恭敬:“师父放心,全都准备妥当了。” 他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您只管安心处理皇上交给您的差事,其他的事情,您放心。” 李玉心里熨帖:“快去吧,记得好好吃药,咱们毕竟是御前伺候的,坏了自己的身子,便是让皇上没脸。” “是!” 进忠一走,李玉冷冷看了一眼海兰,沉声对如懿道:“主儿,您还是先别操心愉答应了,先想想怎么洗清皇上对您的怀疑吧!” 见如懿还是不明白,他也忍不住生出跟皇上一样的想法——这贵妃娘娘到底是真的蠢,还是太不关心五阿哥,所以压根儿就没听见五阿哥说了什么? 他忍不住道:“齐太医都说了,五阿哥早就心有郁结,恐怕是早就知道愉答应心悦您,又拿他当筏子为您争宠,这才又惊又怒发了狂啊! 出了这样秽乱宫闱的事,连太医们都从五阿哥的梦呓里猜出了原委,您怎么还是没想明白呢? 都这样了,皇上还是没有责问您,甚至看在您的面子上,留了愉答应性命,皇上对您,当真已经是宽容至极了啊!” 如懿一惊:“海兰,心悦本宫?!!!” 她惊得太厉害,直接把扶着的海兰,扔出去了一米远。 第68章 您就光想着他们吗 李玉把事情彻底撕扯开来,如懿又惊又怒又恶心,一把将海兰扔出去了一米远。 磨镜的事太严重也太离经叛道,实在让人淡如菊的如懿接受不了。 海兰一个屁股墩儿摔在地上,仰头就能看见如懿厌恶恶心的表情,顿时心如刀割: “姐姐,旁人不相信我,姐姐也不相信我吗?我只是因为姐姐是这宫里唯一待我好的人,所以也想待姐姐好,仅此而已啊!” 如懿僵了僵,脸颊上的肉往上堆起,挤出一个笑容:“海兰,我只是……只是被吓到了。” 她本该亲自去扶起海兰,可一想到李玉说的话,就恶心得不想沾染海兰:“惢心,快把海兰扶起来。” 惢心颤了颤,快步过去扶起海兰,余光发现江与彬一直沉着脸看着自己,忍不住飞快地撇开了视线。 头一次,她觉得跟着这样的主子……很丢人。 想起自己曾经言之凿凿的说主子的好话,她脸涨得通红。 如懿看向江与彬:“江太医,你快给海兰看看。” 江与彬冷着脸:“微臣不敢给愉答应看诊,万一愉答应有个什么不舒服,又诬告微臣谋害她呢?” 如懿一愣,无奈地哄道:“江与彬,海兰她只是吓坏了,今天的事情……” 江与彬垂着头,一声不吭,恭敬地等她说完了,才道:“惢心的脸色太难看了,应该是旧伤复发,微臣能不能给她开些药?” 如懿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惢心,去陪江与彬好好说说话。” 惢心头一次不愿意看懂自家主儿的眼神暗示,低垂着头应下来,快步走出了正殿。 她胸口上仿佛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江与彬沉默着给她诊脉,拿药,最后拎起药箱往外面走。 惢心心里生出一股子惶恐:“江与彬?” 江与彬站住了脚步:“我可以等你,都没关系,但惢心,我只希望你能够静下来,好好地看一看,看清楚,然后好好问问你自己的心,你想这样过一辈子吗?” 惢心脸色惨白,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与彬轻声道:“没关系的,你还有很多时间能够慢慢看,慢慢想,只是一定别做了违逆自己良心的事就好。” 他温柔地看看她,认真道:“好好吃药。” 惢心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目送他离去,回到了正殿,刚站稳,就听见如懿道:“惢心,你去帮李玉吧,他今日受了委屈,你跟他是同乡,好好安慰一下他。” 惢心浑身发凉:“……是。” 她走出去的时候,眼泪再次坠落。 没有哪一刻,她如此清楚地意识到,在主儿这儿,她就好像她养来拉拢人心的扬州瘦马,需要哪个男人的帮忙,就叫她去曲意逢迎。 若非太医院需要有自己人,而恰巧江与彬又对自己情根深种,莲心的下场,就是她的下场吧? 想到当年阿箬讥讽莲心嫁给太监有福气的时候,主儿等阿箬说完了才训斥,主儿到底是也觉得跟了御前大太监有福气,还是觉得跟了太监是自甘下贱,该被人嘲笑? “惢心,你这是怎么了?”李玉焦急的声音惊醒了她。 惢心看着被他聚集起来,准备送去辛者库的宫女太监们,声音都飘在半空中:“主儿说了,让你不用顾忌什么,只管做好皇上的安排。” 将翊坤宫所有的宫女太监们都送去辛者库。 这是皇上下的旨。 主儿到底是为什么会觉得,她能够凭借美色,让李玉昏了头去抗旨? 李玉若当真能这样豁得出去,就不需要令嫔娘娘给进忠公公几千两银子,把江与彬送进慎行司去救她的命了。 惢心眼前一阵阵发黑,任由自己在李玉的惊呼声中,倒了下去。 屋子里,如懿对海兰叹了口气:“你让我把人都支出去,是想说什么?” 海兰压低声音:“姐姐,一定是魏嬿婉和进忠合谋,魏嬿婉竟然还知道了当初我自吞朱砂的事!我怀疑,咱们身边出了内鬼。” 如懿一愣:“不会吧?海兰,当年的事情,可只有三宝惢心她们这些心腹才知道。” 海兰眼中闪烁着厉芒:“姐姐!都什么时候了,你可千万不能再妇人之仁了!趁着李玉清理宫中的人,不如把当年的人证都清理干净。” 如懿问道:“你要把叶心也清理掉吗?” 海兰忙道:“叶心不会背叛我的,她从我还是微末答应的时候就跟着我了,从没有嫌弃过我。” 如懿神色讳莫如深:“也是,叶心一向聪明,怎么可能会害你呢?” 海兰见如懿神色有些清冷,心里发生了动摇:“姐姐,你,怀疑叶心?” 如懿神色温柔地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想,这次魏嬿婉能这样谋害永琪,好像是什么都知道,一定是买通了我们身边极其亲近的人。 惢心她将来是要靠我赐婚的,三宝,他今天听你的话去追杀进忠。江与彬,他跟惢心一样,希望早日能娶到惢心。这内奸……” 她又为难又痛苦:“也不知道到底是谁。” 海兰顺着她的想法,想来想去,似乎就只有叶心。 可,叶心待她真的极好。 她咬牙:“我觉得是凌云彻!姐姐,你不知道,今天要不是凌云彻,我已经将这次的事情捂住,绝对不会让进忠跑了!” 如懿眉头一皱:“不要胡说,凌云彻为人正直,绝对不会跟魏嬿婉沆瀣一气害我的!” 海兰恳切道:“姐姐若是不相信,可以去问问三宝,今天就是凌云彻忽然冲进了翊坤宫里,帮助进忠逃跑,还拼命阻拦了三宝他们,这才害得三宝他们被皇上抓了个正着!” 如懿抿紧嘴角:“够了,海兰,皇上把进忠留下来给你出气,已经够给你面子了,可你却要杀他,如今闹成这样,你又要攀扯别人。” 她沉声道:“事关你我的清誉,若是让皇上知道凌云彻也参与进来,他一定性命不保,你一定不要再提这个话题,明白了吗?” 海兰不明白:“姐姐!我被凌云彻害得没了儿子,位分,难道姐姐连责罚都不责罚他一下吗?” 如懿皱了皱眉:“我会找他问清楚的,他一向心思单纯,万一被魏嬿婉利用了,恐怕有性命之忧。” 她听见外面传来了三宝的凄厉喊声,叹了口气:“海兰,你别怕,安心等着我,我一定会想办法让皇上原谅你,再提升你的位分的。” 她安抚地拍了拍海兰的肩膀,匆匆出去,见到三宝,满脸心疼:“三宝,我知道这次的事情不是你的错,你且到四执库先等等,本宫……” 三宝尖叫着打断她:“娘娘!不是四执库!李玉公公是要将奴才送进慎行司啊!” 如懿一愣,不可置信地看向李玉:“怎么会这样?” 李玉温声道:“娘娘,进忠这次受了大委屈,若翊坤宫不能有所表示,恐怕皇上会不高兴。您已经陷入到麻烦里了,千万不能再心软。您放心,奴才一定给三宝一个痛快的。” 如懿不可置信地道:“给他一个痛快?” 她又气又急:“本宫去求皇上!” 她不等李玉开口,就匆匆往门外去。 海兰失魂落魄地追着她的背影,泪流满面:“姐姐,姐姐……您为了凌云彻斥责我,为了三宝不怕惹怒皇上地去求情,怎么,却没有为我说一句话呢?” 第69章 难道她喜欢三宝? 嬿婉属实没想到,今天竟然还能再见到如懿。 她以为,这个女人受到了如此重创,再怎么也该好好歇歇了。 飞快地瞄了一眼弘历的脸色,嬿婉轻声道:“贵妃娘娘一向人淡如菊,这会儿才回过神来也是有的,毕竟愉答应待她极好,永琪也陪了她许多年了。” 璟璱不高兴:“一天天的就显得她们两个能闹腾,如今还来皇额娘的宫里抢人来了,真是不懂规矩。” 富察皇后按住璟璱的手:“璟璱,别打搅你皇阿玛想事情。” 璟璱孩子气地皱了皱鼻子,把才给弘历的书拿走:“好吧好吧,谁叫皇阿玛不是我一个人的阿玛呢,我当然是疼弟弟妹妹的,皇阿玛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弘历看着妻女和妃妾温柔包容的三双眼睛,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心虚。 说到底,也是他太过宠爱如懿,处处给她特权,才纵得如懿如此理直气壮,竟然还找到了长春宫来。 只是,真让如懿回去,便要将她的脸面彻底踩在地上了,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去见了如懿。 愤怒过了,他也觉得把永琪这样送走,是不是太让她伤心了。 “如懿啊……” “皇上!将进忠留给海兰出气是您的宽容,如今海兰已经收到了惩罚,三宝也是听从海兰的命令行事,求您,不要让他去死。” “……” 弘历长长的睫毛之下,是大大的疑惑,漂亮的眼睛里,是浓浓的不可置信:“你特意跑过来,就是为了给三宝求情?” 如懿不明白这有什么好问的:“臣妾只是想要留下当年陪着臣妾度过难关的旧人,皇上,您已经让李玉拿走了臣妾宫里所有的太监宫女,臣妾就只要一个三宝而已啊!” 弘历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狠狠抽了龙脸。 许久,他憋出一句话来:“来人!来人!” 进宝忙上前:“皇上。” 弘历一字一顿:“你去,亲自盯着,将那三宝即刻杖毙!” 如懿不可置信:“皇上!当年阿箬背叛臣妾,就只有三宝和惢心还关心臣妾啊!臣妾没有孩子,如今您又让海兰搬走,长夜漫漫,您有那么多妃嫔和孩子,臣妾还有什么呢?” 她屈辱地跪下来:“求您了!给臣妾留下一丁点儿念想吧!” 弘历被气得一个倒仰:“你……你把一个太监,当做你的念想?!” 她这是在怨恨他,当年在证据确凿,而她毫无辩白的情况下,让她去冷宫避难吗? 他气得头脑发蒙:“好!朕留三宝一条狗命!” 他叫进宝:“去!打断三宝一条腿,从此之后,这三宝就永远都是翊坤宫的总管太监!一辈子伺候娴贵妃,直到他死!” 如懿面色一喜:“谢谢皇上……皇上……” 弘历呵斥道:“回你的翊坤宫去!东巡之前!不要再出现在朕的面前!若你还不能静思己过,那这东巡,你也别去了!” 他眼前发黑,踉跄了一下。 如懿终于看出来他的不对劲,忙想去扶他,却见嬿婉和璟璱已经快步出来,一左一右扶住他的手臂。 如懿顿时冷了脸。 她可真是多操心了。 她被皇后害得不能生育,弘历却在长春宫中,被娇妻美妾爱女簇拥,一团温馨和气。 他早就忘了红荔青樱的竹马之情,她却还困在原地,痴痴地关心他……她真的是太傻了! 如懿冷着脸,柳眉倒竖:“多谢皇上恩典,臣妾就不打搅您一家子天伦之乐了!” 她转身就走,扬长而去。 弘历瞳孔地震,如遭雷击。 进宝偷看了弘历一眼,忙忙跟上。 进忠哥哥忙着没过来,娴贵妃娘娘又如此宠爱三宝公公,日后肯定是太医和好药不断,他可得把三宝公公伺候好,别再发生什么以后腿被治好了的意外。 弘历被如懿决绝的背影气得头晕,缓了缓,到底没了继续吃饭逗乐的心思:“朕回养心殿批折子,你们两个好好陪着皇后,让皇后好好吃饭。” 嬿婉看着他隐忍愤怒的脸,面上依依不舍,心里直催他赶紧走。 这种时候,可千万别留下来碍眼了,万一再发癫迁怒到皇后娘娘怎么办? “皇上慢走,您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父皇,您可千万保重,女儿害怕。” 就连富察皇后也快步出来,满脸温柔担忧地望着他。 弘历心里涌出一股羞恼,羞恼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毫不在意自己,而自己只有面子情的,却待自己至诚至信…… 显得他眼瞎极了。 更羞恼,到了此刻了,他也还是没有直接开口断了如懿东巡。 他匆匆而走,路上,让人赏赐了许多珍宝和美食,这才觉得心气稍稍顺了。 长春宫中,直到饭菜上桌,嬿婉吃着富察皇后夹的菜,犹自还有些震惊:“嫔妾还以为,她是来讨要五阿哥的。” 谁能想到呢? 匆匆跑过来,把皇帝气个半死,竟然只是为了一个太监。 哪怕她是为了给海兰求情呢? 嬿婉都觉得自己能够高看她一眼。 她忽然筷子一顿。 她自己也是为了个太监,今天把天都捅了。 难道…… 如懿喜欢三宝?!!! 她惊得筷子上的肉都掉了。 富察皇后见她一双漂亮的眼睛都瞪圆了,虽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还是轻咳一声:“不要胡思乱想,这次的事情到此为止。” 嬿婉忙露出乖巧的笑容,跟只小猫儿似的。 璟璱没好气地给她夹了一筷子肉:“快点吃吃饭回你的永寿宫睡觉去吧,看你,眼下青黑成这样,皇阿玛幸亏今天没注意,否则你真是该失宠了!” 嬿婉忙摸了摸眼睛,却见富察皇后温柔地笑看着她,忍不住红了耳朵尖。 她真喜欢长春宫。 真的好喜欢。 忍下眼中的酸意,她默默吃起了碗里的菜和肉,吃饱了饭,又磨磨蹭蹭好一会儿,还是想着进忠可能会回永寿宫寻她,这才走了。 只是回到了永寿宫,却先见了的玫嫔的大宫女俗云。 嬿婉快走了两步:“你怎么在这儿呢?可是玫嫔姐姐怎么了?” 俗云眼眶微红,直接跪下:“令主儿,我们娘娘本想亲自来谢谢您,可是五阿哥一直高热,她如今正守着不敢走开,便让奴婢过来谢谢您!” 距离上次令主儿说要给她家娘娘孩子,这才多久啊! 五阿哥就已经到了跟前儿了! 甚至连玉蝶都改了! 俗云重重磕头:“我们主儿都听进忠公公说了,是您苦心孤诣才叫皇上改了主意,将阿哥给了我们主儿,我们主儿说了,从今往后,您就是她异父异母的亲妹妹!她一定豁出命去护着您和五阿哥!” 第70章 婚书 看得出来,玫嫔是真的欢喜极了。 她不光让俗云过来感谢,还搜罗了好些珍宝过来。 嬿婉哭笑不得:“姐姐以后也是要养孩子的人了,把这些好东西都给了我,日后怕是连儿媳妇儿的礼物都要给不起了。” 俗云没忍住笑出来:“我们主儿就知道您会拒绝,命令奴婢务必完成任务!” 她靠近两步,压低声音:“最近,启祥宫的那位一直在言语挑拨,说是皇后娘娘杀害了主儿的小阿哥,我们主儿已经跟她接触了一个多月了,若是那位有什么动作,主儿会第一时间告诉您的。” 嬿婉眉梢微动,认真道:“好,替我谢谢姐姐。” 俗云听她不再说退还东西的事,松了一口气,行礼告退了。 嬿婉扶着春婵的手,等回了屋子里,往床上一躺,才觉得浑身都疼得厉害,连手指头都不想动弹一下。 春婵忙道:“好主子,您再累也得把药喝了,再泡一泡药浴再睡。” 嬿婉眼皮子都耷拉下来:“好春婵,我实在是太累了,明儿再说吧。” 人声音还没落,眼睛已经完全阖住,甚至还发出了微微的鼾声。 春婵又心疼又好笑,小心翼翼地将人挪动好,又盖好了被子。 澜翠悄悄儿进来:“主儿不吃药了吗?” 春婵点点头:“先让她睡吧,说不定进忠公公来的时候,主儿一下子就醒了。” 澜翠忍不住道:“这两天,好像几年那么难熬。” 春婵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 这桩桩件件全都是大事,当真是让她心惊胆战,如今回想过去这几天的每一个细节,都觉得能圆满通过,当真是不可思议。 但好在,无论发生什么,主儿和进忠公公就是永寿宫的天,只要她和他不倒,永寿宫就屹立不倒! 嬿婉这一觉睡得极沉,连进忠来了都不知道,还是第二天一早春婵和澜翠告诉她的。 嬿婉揉了揉眉心:“下次我可得记得提醒你们,让你们叫醒我。” 只是这个下次,还真是等了许久。 直到一个月后出发东巡的前夕,进忠才偷摸地溜进了永寿宫。 彼时,嬿婉正在描红,听见动静也没回头,直到进忠靠过来,笑笑地叫了一声令主儿。 嬿婉抿着嘴角,想把剩下的两张全都写完,又怕他匆匆出来,不能久留,绷着小脸儿扔了手里的笔:“进忠公公贵脚踏贱地啊。” 她往旁边的软榻上一歪,一双猫眼儿斜睨着许久未见的人,见他瘦了也黑了,越发不高兴了。 进忠呦了一声,半跪在榻上:“瞧您说的,这永寿宫就是奴才心里最尊贵的地儿,奴才恨不能住在这儿呢。” 他修长的手指,忍不住去够了够嬿婉桃红色的衣摆,狐狸眼中烟波流转,目光落在精美的燕子刺绣上,仿佛看不够似的。 嬿婉探手挑起他的下巴:“你没吃饭吗?把自己饿成这样!还是说,李玉又给你罪受了?” 进忠见她眉眼锋利,忙道:“可没有,令主儿千万别再为了奴才出手了。” 他压低声音:“皇上最近瞧着是冷落了翊坤宫的那位,却让毓瑚姑姑暗中查着五阿哥和愉答应的事儿呢。” 嬿婉漫不经心地讥笑出声:“即便是查了又能怎么样?这种感情之事若是能够查得清楚,那才叫有鬼了。” 她唯一的破绽,也不过就是那天故意说给五阿哥听的话。 可五阿哥如今已经被玫嫔姐姐疼爱得晕头转向,再加上海兰和如懿的刺激,根本不可能跟皇上对口供。 即便是毓瑚查到了五阿哥那儿,一个喝了蕈菇汤,又吓得高热,胡言乱语的孩子,即便说了什么,也必定颠三倒四不可相信。 毓瑚又不是如懿,还能将她送进慎行司不成? 进忠爱极了她这副散漫狠戾的模样:“奴才吃一堑长一智,日后会更加小心,不让令主儿浪费关键的棋子。” 嬿婉深深看向他:“你还是在怪我?” 进忠目光一闪:“奴才哪里舍得?” 嬿婉撇开脸,眼尾泛起潮红:“那你都不来看我。” 进忠又心酸又无奈:“东巡在即,奴才最近忙得厉害,但就是再忙,也一直想着您,让人给您送着东西呢!” 他还想再说些场面话,可瞧着嬿婉顺着脸颊滚落的泪珠儿,登时什么都忙了,小心翼翼地给她擦擦:“奴才就是怕令主儿您觉得……觉得奴才没皮没脸,总是近乡情怯。” 忍了一个月,怕了一个月,实在是想她,这才忍不住偷偷地过来了。 嬿婉心里酸胀得难受:“我对不住你,又厚颜算计你,叫你别介意杀身之仇,这没皮没脸说的……” 进忠忍不住握住了她手:“您别这么说!” 他抓完了人就觉得僭越冒犯,忙松开手:“奴才冒犯了。” 他总还是记得,那些记忆里,她是怎么不情愿被他触碰的。 虽然她装得很好,真被皇上和凌云彻欺负狠了的时候,偶尔也会生出几分真心,愿意他靠近些。 可他知道,她心里是不愿意的。 嬿婉抓住他往后逃的手,强迫他靠近自己:“进忠,你不在以后,我吃了很多很多苦。” 进忠心里沉了沉:“令主儿……” 嬿婉拉着他的手,将脸颊靠在他的掌心里:“人都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已经吃了够多的苦了,这甜头,你得给我。” 进忠指尖颤了颤,浑身僵硬。 嬿婉凑过来,越来越近,近到进忠忍不住吞咽干涩的喉咙,近到他只要轻轻往前一下,就能碰到她的唇瓣。 嬿婉亲了亲他的嘴角:“下次不许躲着我。” 进忠被她抓着的那只手猛地往后探,按住了她的后脑勺,可在用力之前,就规矩地收回,隐忍地攥着,放在床沿上。 嬿婉愣了愣,重新歪回软榻上,看着他通红的耳朵,也羞得耳朵通红,却轻轻笑出了声。 进忠几乎不敢看她仿佛浸润了水气的眸子,求饶道:“令主儿,您可饶了奴才吧!” 嬿婉低低地哼了一声,小手往前探,轻轻抓住他的指尖,慢慢用力:“进忠,我还会要很多很多。” 进忠以为她说的是权势地位,小心翼翼地握紧她的手:“奴才一定让您得偿所愿!” 嬿婉笑看着他:“我会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他还是不相信她真的极喜欢他,但没关系,即便他现在有些表情和反应是装的,日后,也早晚会是真的。 她探手,在他瞳孔微微放大的时候,轻轻摸他漂亮修长的脖子:“真好看。” 这曾经被她亲眼看着勒断的脖子,和他如今充满了爱意的眼睛,就像是他拿命写下的、发誓不会背叛她的婚书,比这世间的任何东西都要珍贵,独一无二。 第71章 你的脸可真大啊 进忠从永寿宫里出来的时候,天都已经有些蒙蒙亮了。 他忍不住回头去看,黑漆漆的夜色里看不清楚什么,却让他觉得,嬿婉摸在他脖子上的体温仍在。 他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眼中有一抹无奈和茫然。 她到底,为什么这么喜欢碰他的脖子? 想到她后来…… 他一下子红了脸。 来之前早就想好的各种规划,自我告诫,在她面前全都溃不成军。 什么计划,都没有她含笑望着他,甜甜地叫他一声进忠来得更珍贵,更有意义。 深呼吸,狠狠搓了搓脸,进忠勉强压了压过分上扬的嘴角,悄无声息地往回赶。 只是,手才挨到门,他就觉得不对劲,略微缓了缓,他故作不知地推开门,就见屋子里坐着一个人:“谁?!” 靠得近了,才发现不光是坐着的这个,地上还跪了一个。 他心里其实已经有数了,可还是装作惊慌的样子:“来人……” 坐着的那个开了口:“你果然跟永寿宫的关系不正常。” 听声音,果然是李玉。 而地上跪着的人,则是进宝:“进忠公公,您可别怪我,干爹让查的事儿,我也不能不查不是?” 进忠眉头微动,跪下求饶:“师父,您听我解释……我去永寿宫是有正事……” 屋子里亮了起来,是进守,这小子躲在门后,这会儿插上了门臼,就把烛火点上了。 三个人都盯着进忠,进忠又无奈又担忧:“师父,您又听翊坤宫娘娘说我的坏话了是吗?” 他深深地舒出一口气:“既然如此,我没什么好说的,您想怎么发落就怎么发落吧。” 他这样,李玉反而压住了杀机:“你我师徒多年,我也不是什么偏听偏信的人,我只问你,你是不是去了永寿宫?” 进忠点头:“去了。” 李玉被他梗着脖子的样子逗笑了:“你倒是实诚,好,那你说说,你去干了什么?” 进忠从他的神色里察觉到了点儿东西,有些惊讶,继而又有些好笑。 翊坤宫的这位娘娘,似乎除了在皇上面前的时候没有脑子,其他时候,这小心思是真多啊! 她竟然想让李玉策反了自己,好跟她合谋去害令主儿! 她到底是哪儿来这么大的脸,觉得自己就一定会听她?就因为李玉,他进忠的师父,喜欢跪舔她吗? 进忠不答反问:“师父,徒弟我今日就问一句,您到底是怎么想的?想娶惢心姑姑?还是只是想护着她?” 李玉脸一沉:“进忠!” 他让进宝和进守都出去,冷冷盯着他:“你别找死。” 进忠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认错,而是继续问道:“师父,您到底是想让惢心姑姑跟您做对食,还是只想着叫她高兴,哪怕她嫁给江与彬生儿育女,您也觉得行?” 李玉觉得愤怒,想要一脚踹在进忠身上,却又明白,自己说到底还是迁怒。 他愤怒,是因为他心里清楚,惢心喜欢江与彬,更想与江与彬生儿育女! 而他,不过是个没根儿的太监,跟了他,她这辈子都会被别人嘲笑,也不能再当母亲了! 进忠沉声道:“师父,我只是不想看您这样自苦,想替您做了这个决定!令嫔娘娘深得皇后娘娘的喜爱,皇后娘娘又掌控着后宫,她若是赐婚,那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李玉呼吸急促:“你是为了这个?” 进忠苦笑:“您待我好,这次为了我,宁肯得罪贵妃娘娘,也要把三宝送进慎行司给我出气,我实在是感激,又不知道能我还能给您什么,只好替您谋划一番。” 李玉不自觉地加重了呼吸。 他的心跳得太快了。 进忠说得没错,若皇后娘娘开口,惢心就真的是他的了! 心心念念的东西就在眼前,现在,他只需要点个头,就能立刻得偿所愿,就连坏人,都是进忠来替他当! 他止不住地双手颤抖,许久,才沉声道:“你已经跟令嫔娘娘提了?” 进忠摇头:“还没有呢,令嫔娘娘记着我以前在启祥宫里帮过她,又有心跟御前的人交好,所以,我才能借机常去找王蟾联络感情。” 他看向李玉:“不过若是师父着急,我愿意花费这份人情,厚着脸皮请令嫔娘娘帮忙。” 李玉险些直接点头,他生生忍住了:“不急,你先等等,先等等再说。” 他还是怕。 万一惢心心生怨恨呢? 万一,惢心以为是自己指使了进忠呢? 他不得不站起来来回走了好几圈,才勉强压住了情绪:“罢了,这次是我误会了你。” 他郑重地将进忠扶起来:“你就还跟过去一样,先跟永寿宫那边维持好关系,必要的时候,可以做些事。惢心那边……我再想想。” 进忠点点头:“师父你放心!” 他满脸诚恳:“您待我好,所以,无论您要什么,徒弟都一定竭尽全力!” 李玉叹口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别记恨翊坤宫,娘娘只是太不喜欢令嫔了,她上次还给你请了江太医,要不是江太医,说不定你都撑不到遇见皇上救命。” 进忠听得挺腻歪的:“是。” 李玉温和道:“你我师徒一体,明日就要东巡,路上,我会替你跟娘娘解释清楚,不会再叫娘娘怀疑你,但是,你也不好什么都不做。” 进忠心里冷笑,面上迟疑道:“您是说……” 他轻声道:“可令嫔娘娘实在是个恩怨分明的人,若知道我背刺她,您的心愿怕是……当然了,若师父您决定成全江太医和惢心姑姑,那我自然也不怕得罪了她!” 李玉一滞:“自然有两全的法子。” 进忠苦笑:“师父,这么多次了,想必你也看出来了,令嫔娘娘……实在是比娴贵妃娘娘聪明太多……永寿宫上下齐心,若娴贵妃娘娘当真利用我去跟她作对,她怎么可能会不明白我做了什么?” 李玉想起来上次如懿等皇上走了,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事,脸皮抽了抽。 娴主儿…… 她次次针对令嫔,次次败北,得不偿失,甚至可以说是损失惨重。 若真的按照娴主儿所说,让进忠做探子,怕只怕最后谋划的事情不成,反倒是把皇后娘娘给得罪了。 他沉声道:“不用你背刺什么,只要监听着永寿宫的动静,别让令嫔娘娘谋害贵妃娘娘就行。” 进忠松了口气:“这容易!” 见李玉心情挺好,他迟疑着问道:“师父,徒弟悄悄问一句,您可千万别生气。娴贵妃娘娘把惢心姑姑当个玩意儿似的,又是扔慎行司,又是让她吊着江太医……您怎么还那么向着娴贵妃娘娘啊?您该不会是……” 喜欢娴贵妃娘娘吧? 第72章 你懂什么 进忠实在是不明白李玉。 如果真的只是喜欢惢心,那就该想方设法让人过得好,不是吗? 可他这师父却实在是有意思,整天就想着去对惢心的主子好。 他还不如直接给惢心钱呢,至少能让人家姑娘吃好穿好。 李玉被进忠疑惑的眼神看得愣怔:“娴贵妃娘娘从不将咱们这些奴才当做下人……” 进忠听了都觉得牙酸:“您指的是,贵妃娘娘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让宫女太监们都去慎行司?觉得这是娘娘将太监宫女们当做了自己的替身,十分平等吗?还是说,娘娘让惢心姑姑既讨好您,也讨好江与彬?没吧惢心姑姑当外人?” 李玉:“……” 他狠狠拍了一下进忠的脑门:“以前的事情你根本不知道!行了!好好做事!想想下次跟王蟾扯什么闲话吧!天天聊这么晚,也不知道怎么就有那么多话跟王蟾说!” 他匆匆离去,进忠揉了揉额头,狭长的狐狸眼中满是凉薄讽刺。 他这师父是真能装,明明心动了,却还非得犹豫琢磨。 换做是他…… 他抿了抿嘴角,想到自己两辈子才换来了令主儿的另眼相看,头一次还直接失败把命都给填了,讪讪地哼了一声。 进宝和进守悄悄进来,进守看看进忠,见人还完好,就关上门,趴门缝里往外面看。 进宝压低声音:“他今儿偷偷去了一趟翊坤宫,回来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瞧着您不在,就让我跟进守去找,我按照您教的说了,七分真三分假,他都信了。” 进忠挑起嘴角冷笑:“整日就喜欢弄这些分裂下边人的小手段,玩儿了多少年了,也不嫌烦。” 进宝问道:“哥,您真要把惢心姑姑说给他?自从王钦的事情以后,皇上可不爱听这些事儿了。” 进忠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美得他,人家惢心姑娘早就跟江太医约好了,等机会合适了就出宫成亲。看着吧,只要惢心摇头,他连争取一下都不敢的。” 进宝听了都有点儿感动:“那他还真是爱得很啊!” 进忠却摇头,似笑非笑地道:“毕竟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两情相悦还能争取一下,强取豪夺……谁不怕王钦的下场呢?” 若惢心换个不受宠的主子,或者有朝一日落得跟嬿婉当年的境遇,李玉到底会怎么选,难说。 他倒是觉得,他这师父喜爱惢心是真,可敬重爱戴娴贵妃,却更是真金淬火不怕炼。 他盯着进宝:“你和进守可把这对儿招子给我放亮点儿,咱们没根儿的人,又是御前伺候的,要是哪天招惹到了不该招惹的女子,那就是取死之道,好好挣钱才是正道!” 进宝连连点头:“哥你放心,我和进守一定谨慎!” 进守回过头来:“进宝说得对,我们都听哥你的!” 进忠复盘了一下今天跟李玉说的所有话,谨慎交代两人:“你们俩可一定装好了,无论什么时候,翊坤宫的那位娘娘是起是落,在我上去之前,都不准对她露出任何不恭敬,否则,死都是轻的。” 两人忙点头,这么多年了,信进忠哥哥的话,就从没错过。 进忠又交代了几句东巡安排上的注意事项,进宝和进守这才带着满脸不忿地出了门。 他们忠哥的保命手段之一——任何时候都要记着该怎么演,因为谁也不敢确定背后就真的没有第三只耳朵。 天还没有彻底亮起来,整个紫禁城就热闹了起来。 嬿婉带上春婵澜翠和王蟾,主仆四个一起去找自己的马车。 嘉妃扶着肚子,摇曳生姿地走过来:“呦,这不是樱儿嘛。” 嬿婉听见了,却只当没听见,径直上了自己的马车。 反正嘉妃叫的是樱儿,那关她魏嬿婉什么事? 嘉妃脸色一阵阴沉:“可真是飞上枝头,抖起来了。” 她微微眯眼,转头看向身后不远处:“您说是吧,贵妃娘娘?” 如懿堆起脸上的肉笑了一下:“嘉妃身子重,还是不要随便动气,好好养胎,也免得皇上和皇后娘娘担心吧。” 她今日特意穿了一身嫩青色,梳妆打扮瞧着也跟往日的端庄肃穆不同,透出几分水灵年轻来。 嘉妃扶了扶鬓边的珠花:“瞧臣妾这记性,您都不管后宫许久了,臣妾跟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如懿淡淡的笑了笑:“快上车吧,若你不舒服,皇上该不高兴了。” 嘉妃轻笑一声捧住肚子:“多谢娘娘关心。” 她特意等如懿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肚子上,这才慢慢悠悠地往自己的马车那边去:“娘娘真是心大,这魏嬿婉如今都敢这么嚣张了,要是生下了孩子,怕是这宫里就没有娘娘的位置了。” 如懿这次是真的笑了笑:“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正巧此时意欢过来给她行礼,她笑容又多了两分真诚:“听说你身子不适,今日可好些了?” 意欢神色清冷:“不过是有些风寒罢了,已经好了。贵妃娘娘,怎么就只带了惢心?” 如懿笑容淡了两分:“皇上素来勤俭,本宫自然也要顺着皇上来。意欢,长路漫漫,不如你跟我一起乘车吧,咱们还能聊聊最近新看的书。” 意欢露出笑容:“如此,嫔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如懿经过嬿婉的马车的时候,瞥了一眼,转头问意欢:“你的坐胎药可还吃着吗?” 意欢有些难过:“一直都吃着,可总是没有什么好消息。” 如懿笑得温柔:“别着急,你还年轻,总会有的。” 意欢却有些郁郁寡欢了,她实在是太想跟皇上有个孩子了,可皇上本就来得不多,自己的身子又不争气,何时才能有自己的孩子呢? 马车里,嬿婉掀起帘子,正巧看见意欢带着寡淡笑容的美丽小脸儿。 望着意欢和如懿远去的背影,她想起来上辈子意欢自焚的事。 说到底,意欢并没有得罪过她,这个女子一心只有皇上,连争宠都不会,只拿着满腔真情对皇帝和娴贵妃,可惜,这对儿男女,男人贪恋她的美色却忌惮她,给她喂药,女的根本不配当她的朋友。 当然,她魏嬿婉最坏,为了打击如懿,告诉了意欢坐胎药的真相,让这刚刚失去孩子的傻姑娘,同时遭受了心爱男人和信赖朋友的双重背叛,再加上死了孩子的抑症,人直接没了。 嬿婉靠在春婵身上:“你们帮我盯着,瞧着舒嫔什么时候有空,娴贵妃又忙着,就把舒嫔请过来。” 这次,她要给意欢一个完全不同的坐胎药真相,就当是还她一次吧。 第73章 做一辈子的家人 一路车马劳顿,嬿婉一直没找到机会去跟舒嫔说话。 或者说,如懿一直没有给她靠近舒嫔的机会。 如懿走到哪里都要把舒嫔带着,就好像当初的海兰那样。 尤其是,当如懿发现嬿婉似乎想跟舒嫔说话,还恰巧碰见嬿婉跟她说坐胎药几个字之后,就看舒嫔看得愈发紧了。 嬿婉让春婵盯了三次,发现暂时还不能事成之后,就将这件事情暂且搁置。 比起真心喜欢陪着皇后娘娘,无论是舒嫔还是如懿,嘉妃,纯贵妃,都只是她日常进位的谋划和报复罢了。 比起恨,爱要浓烈得多,也温暖得多。 她想拉回皇后娘娘,如果拉不回来,那就竭尽全力去让皇后娘娘得偿所愿。 “娘娘……” “你怎么又来了。” 嬿婉才进了门,富察皇后就无奈地蹙起眉头,往外面看了看,果然天也才刚亮而已。 嬿婉伤心:“娘娘嫌弃嫔妾了,是嫔妾最近晕船,不如之前瞧着赏心悦目了吗?” 富察皇后哭笑不得:“你明知道本宫不是这个意思。” 她叹了口气,冲着嬿婉招了招手。 嬿婉立刻快步到了她身边,接过莲心手里的梳子,轻柔地给富察皇后梳头发。 只是一小会儿功夫,一个漂亮的小两把头就梳好了。 再搭配上浓淡合适的绒花配饰,显得端庄秀丽,柔美婉约。 嬿婉并不停下,继续拿起胭脂水粉,给富察皇后上妆,等她放下螺子黛,富察皇后脸上的病容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只剩下清冷高洁的端庄亮丽。 “娘娘真好看。”嬿婉左右端详,眼尾却泛起潮红。 “傻姑娘。”富察皇后摸了摸她的脸颊,温柔道:“今日就能去岸上了,皇上下令休整几天,最近有不少官员命妇拜见,我已经跟皇上说过了,准许你们带足了人,就近去买些东西。” 嬿婉又惊喜又担心:“这不合规矩,您整日里要操持事务,又要接待命妇们,就别为这些琐事费心了。” 自她选择做宫妃,就已经做好了一辈子不得出的准备。 人哪儿能既要又要? 嬿婉温顺地抓着富察皇后的一片衣袖:“娘娘,嫔妾真的已经非常非常满足了。” 富察皇后温柔道:“就当是替我去瞧瞧,记得,不止要给我带当地的特产和小玩意儿,还要好好记住都瞧见了什么,回来画给我瞧,书画一体,既然提起了笔,就不能懈怠。” 嬿婉实在没办法拒绝她这样的要求,更拒绝不了她仿佛额娘般的督促和叮嘱:“娘娘……” 富察皇后拍了拍她的手:“也不光是你去,阿哥公主们也想去看看。” 正说着话,和敬就来了:“你又比我来得早!” 她说到这都有些无奈,自己今天又早起了半个时辰,竟然还是笔嬿婉来得晚。 到底令嫔是额娘的女儿,还是她是啊! 令嫔到底还记不记得,她应该邀宠的是她皇阿玛,而不是她皇额娘啊! 嬿婉洋洋自得:“嫔妾又赢了公主!” 璟璱被她的小模样逗笑了:“你这样,哪里像是个做人家庶母的。” 这句调侃的话出来,不光是嬿婉和富察皇后愣住,璟璱自己也愣了愣。 璟璱向来骄傲她嫡公主的身份,将后宫中的妃子都当做是她皇阿玛的妾,庶母这个词,毕竟沾了一个母字,谁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亲口用在嬿婉身上。 璟璱被嬿婉和富察皇后看得有些害羞:“咳!听说今天皇阿玛要接见地方上的大臣们,我想去听听。” 富察皇后有些吃惊地看着她:“璟璱怎么会想去听这些?” 璟璱越发羞涩了,但比羞涩更多的,是对未知世界的向往:“总是瞧见皇阿玛跟后宫的妃嫔们相处,女儿想看看在臣子面前,皇阿玛是怎么样的。” 她对帝王,又或者说是掌权者,到底是如何驯服底下心思各异的臣子的,产生了巨大的兴趣。 宫里的宫女太监们之于她,就好像是宫妃们之于皇阿玛,总是柔顺有余,勾心斗角不足,根本无法比拟史书上帝王将相们的你来我往,已经不能满足她的好奇心和尝试了。 她想看到更多,更不一样的世界。 璟璱眼神亮闪闪的:“皇额娘,女儿不知道这么做是否合时宜,所以来问问,女儿可以去吗?” 富察皇后吃惊于女儿的变化,但此时的她,还没有想那么深远,只是觉得女儿能见见世面也不错,于是笑着点点头: “一会儿你随皇额娘去见你皇阿玛,皇额娘一定叫你心愿达成。” 璟璱高兴极了:“谢皇额娘!” 她看向嬿婉:“嬿婉能去吗?” 富察皇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向嬿婉:“嬿婉觉得呢?” 嬿婉摇头:“后宫不得干政,嫔妾不能仗着娘娘和公主喜爱,就不知轻重,让人诟病娘娘和公主,也不能让人觉得皇上纵容臣妾,坏了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璟璱一愣:“那我也是女子,我若是去旁听,会给皇额娘惹麻烦吗?” 她依依不舍,却也还是认真道:“这件事情我自己来想办法,皇额娘不要管了,女儿年纪小,又是父皇唯一的嫡女,即便说错了什么,他也不舍得生女儿的气。” 富察皇后惊喜于璟璱的长进,女儿遇到了事关君父的大事,不是一味莽进,也不是遇到规矩就退缩,反而看能看明白夫妻君臣父女之间的底层关系,并准备依据此来另想办法。 她欣慰地摸摸璟璱的脸颊:“璟璱当真是长大了。” 这样的璟璱,日后无论什么样的境遇,都能过得极好了。 璟璱清冷理智的表情顿时滞了滞,小脸儿微红,又高兴又害羞。 嬿婉温柔地望着璟璱:“公主,您跟嫔妾不一样,您是公主,日后便是额驸的君,多学多看是应该的,皇上是您的父亲,最疼爱您,为了您不被额驸糊弄,肯定希望您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 璟璱红了脸:“什么额驸啊!你真是什么都敢说!” 富察皇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嬿婉,轻轻拍了拍璟璱的手:“虽然但是,嬿婉说的没错。” 璟璱羞得小脸儿通红:“额娘别听她说胡话!女儿要一直陪着皇额娘!” 她才没有了弟弟,如今自己也不大,父皇一向疼爱她,又爱重皇额娘,怎么可能会在这种时候让她出嫁? 嫁人,离开皇额娘和皇阿玛,那是很久很久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璟璱抱紧富察皇后的胳膊,将小脸儿埋在她的肩膀上,满脸都是依赖。 哪怕她已经长出了坚硬的羽翼,可她实际上还是那只依赖父母的雏鸟,以为赖在父母身边还能很久很久。 嬿婉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母女亲情,她甚至自小都不会跟额娘撒娇。 仔细想想,她哪里是不会撒娇的人,她只是明白跟额娘撒娇没用,所以才觉得自己不会跟额娘撒娇罢了。 额娘她,从来都是亲手拿到她真金白银奉上的好处,才会觉得她这个女儿有用的。 大约也是因为这样,她那时候才跟小六处不好吧。 心神不过微微跑了跑,富察皇后已经准备要出门了:“婉婉去找玫嫔吧,她巴巴地想跟你和永琪一起出去逛逛呢,我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侍卫,不用怕,好好地去玩吧。” 嬿婉看着她温柔的目光,险些也想伸手捞住她的胳膊,将自己的头也歪在她的肩膀上。 富察皇后仿佛能够看透一切的眼睛微微弯了弯:“去玩儿吧,傻孩子。” 嬿婉没敢再继续待下去,怕自己会忍不住又红了眼圈,再让娘娘忧心:“嫔妾一定给娘娘捎回来好些东西!也一定把所见所闻都画下来给娘娘看!” 她简直是落荒而逃。 富察皇后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傻姑娘。” 璟璱有些茫然:“皇额娘,她这是怎么了?” 富察皇后握紧璟璱的手:“以后,你们两个要相互扶持,她是个没什么亲缘,却又极重亲缘的人,可以做一辈子的家人。” 第74章 嫔妾这么大一个杵在这儿 嬿婉匆匆离去,在栏杆处站了一会儿,才休整好了情绪,去找玫嫔。 这会儿天色还早,玫嫔的住处却十分热闹。 “玫娘娘,咱们真的能去镇子上逛吗?皇阿玛会不会生气?” “永琪昨天晚上就把课业做完了,皇上当然不会生气了。” “玫娘娘,可是……儿臣读书慢的话,不会让您丢脸吗?” “读书慢咱们就慢慢读,这世上那么多的书,连皇上也是长成大人在慢慢看,可能出去逛逛,尤其是额娘带着永琪逛逛,可能就只有这么一两天呢,永琪说哪个更要紧?” “……永琪想陪玫娘娘逛逛。” 屋子里传来玫嫔愉悦的欢笑声,一连串儿的夸赞,不要钱似的往永琪身上扔。 嬿婉听得想笑,这人,平日里怼人的时候嘴巴毒得厉害,什么都敢说,可这夸起人来,却是能换着花样儿把人夸出花儿来,也怪不得永琪这么快就接受她。 她到了门口:“我也想陪姐姐逛逛,姐姐到时候给结账吗?” 玫嫔眼神一亮,快步到了门口迎接:“你总是在皇后娘娘那儿伺候着,好几天都不来看看我,不知道我也,永琪也会想念你吗?” 永琪慢了一步跟过来,小小的人儿,却已经礼仪学满了,躬身行礼:“永琪拜见令娘娘。” 嬿婉看得出来,他其实对自己的感观有些复杂。 她敢笃定,这孩子一定是已经想起来那天她说的话了,只是她说的,在他认知里都是事实,再加上他亲额娘和娴娘娘不做人,所以他虽然心情复杂,倒是也没有讨厌她。 但不讨厌,并不代表着就喜欢。 嬿婉温柔地冲他笑笑:“阿哥又长高了。” 并不多跟他说话为难他。 小小的人儿,跟不喜欢的人相处,总归是有些为难他的。 她牵住玫嫔的手:“我也想姐姐了,出门在外的,也就只有姐姐这儿和皇后娘娘那儿能让我觉得舒心,就想窝着哪儿也不去。” 玫嫔眉眼弯弯,微微挑眉:“那这岸上你还去不去?” 嬿婉立刻改口:“去!” 换上普通装束,又略微吃了点儿东西垫肚子,一行人就出发了。 嬿婉带了王蟾和春婵,玫嫔则只带了俗云:“皇后娘娘说了,会给安排好侍卫嬷嬷跟着。” 嬿婉笑着点点头,等下了船,跟跟出去伺候的人碰了面,才知道皇后娘娘到底待她有多好。 玫嫔惊讶:“进忠公公也陪着我们去?” 一身玄色长袍的进忠笑着弯腰行礼:“奴才见过两位主儿,见过阿哥,皇后娘娘担心两位主儿和阿哥,便提议让奴才过来照看着,皇上担心阿哥,让奴才挑选了侍卫,过来小心伺候着。” 这次出来,皇上只带了璟璱和永琪两个孩子。 带璟璱,是为了让刚失去永琮的皇后有所安慰。 带永琪,则是因为宫里还有海兰,永琪又刚受到惊吓,皇上不放心。 事涉皇子安全,皇帝派进忠前来伺候,合情合理。 嬿婉心跳加速,握着春婵的手指微微收拢。 娘娘她…… 玫嫔笑着对进忠道:“进忠公公跟着,我这心里可就放心多了。” 她有时候总觉得,要论能力和为人处事,还是进忠公公更让人放心。 永琪也眼神发亮地看着进忠。 他记性好,一直都记得,那天,是进忠抱着他,稳稳地冲出了翊坤宫,连受伤吐血的时候,都没有将他摔了,小心翼翼地把他送到了皇阿玛面前。 进忠,这个人太让人觉得安全了。 嬿婉眼波流转,看见了玫嫔和永琪的神色,眼底滑过一丝愉悦的笑意。 没错。 要论办事能力,进忠就是比李玉强。 早晚,她要让进忠会穿上那一身红色的蟒袍。 他模样好,肤色白,穿红色一定很好看。 嬿婉温柔笑着:“就劳烦进忠公公和诸位侍卫了。” 进忠和六个侍卫、两个嬷嬷都忙说不敢,恭敬客套,怎么看都只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 可这场面看在如懿眼中,却总能品出几分不同来。 “令嫔这是要去哪儿?”如懿皱眉看了一眼她的衣裳,有些挑剔:“看你穿成这样,该不会是要去岸上吧?” 嬿婉还没出声,玫嫔就直接道:“嫔妾这么大一个人杵在这儿,贵妃娘娘怎么就是看不见呢?难道是嫔妾最近又瘦了,都不显形了?” 永琪迟疑了一下,多年的礼仪教导,让他还是恭恭敬敬地行礼:“拜见贵妃娘娘。” 以前亲热的叫的娴娘娘,从那天贵妃娘娘问江太医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再也叫不出来了。 如懿仿佛这才看见永琪和玫嫔,双颊堆起笑容:“玫嫔和永琪也准备去岸上逛逛吗?” 玫嫔眉梢微挑:“是皇上同意了的,若是娴贵妃娘娘不同意,嫔妾等可以在这儿等您一会儿,您可以去劝皇上下旨,责令我们回去。” 如懿无奈:“本宫哪里是这样刻薄的人,既然皇上同意,你们便去玩儿吧。” 她看向皇帝所在的那艘船:“皇上叫了本宫一起用早膳,本宫就先走了,你们既然闲来无事,不防在岸上多玩儿一会儿,只是,莫要由着性子胡闹,一定以安全为首要。” 玫嫔挑着嘴角轻笑:“皇上亲派了进忠公公陪着五阿哥玩儿呢,娘娘只管把皇上伺候好,不用担心嫔妾们。” 如懿听着她这话说得不像话,总觉得她好像在讽刺自己,无奈地看着她:“这么多年了,你这性子还是没变。” 她摇摇头,扶着惢心的手走了。 玫嫔撇了撇嘴:“你瞧惢心那脸色,白得跟纸似的,也不明白怎么就贵妃娘娘看不见,好歹把人留在宫里,先把身体彻底养好了再带出来啊。” 嬿婉轻声叫人:“姐姐……” 玫嫔愣了愣,忙看向永琪,又内疚又着急:“好孩子,都是额娘冒失嘴快,不是故意要在你面前说她们的是非,你可莫要伤心。” 永琪也跟着愣了愣。 做长辈的,竟也会跟自己一个晚辈认错吗? 他看着玫嫔焦急的眼睛,心里一暖。 ……会的。 她怕自己伤心。 想起东巡前,偷偷溜过来找自己的亲生额娘,哪怕前面说了多少解释辩解的话,最后都忘不了一句叮嘱,叮嘱他一定要在路上照顾好娴贵妃娘娘。 而娴贵妃娘娘,明明自己就站在这里,却一心只知道挑剔令娘娘,根本没有看见他。 他早就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 亲额娘和娴贵妃娘娘对他好,只是因为他是皇子,有用,能够为她们的地位带来提升。 而玫娘娘和令娘娘心善,喜欢孩子,只拿他当她们的孩子,所以她们更怕他伤心,而不是……怕他没用。 他鼓起勇气牵住玫嫔和嬿婉的手,认真道:“额娘,令娘娘,你们别担心,儿臣明白,君子当自强,也懂得人要先自爱,然后人恒爱之。 儿臣不会为了不真心喜爱儿臣的人伤心,也不会沉溺过去,被人利用,以后,儿臣就是两位额娘的依靠!” 第75章 连孩子都能送 永琪突如其来的一声额娘,叫得玫嫔直接红了眼眶。 嬿婉忙道:“咱们先出发吧。” 总不能一直杵在这儿。 妃嫔出去逛街本就不合适,被来往官员命妇看见了,怕是又要生出其他的是非。 玫嫔忙应下来,牵着永琪的小手,高高兴兴地去坐马车。 嬿婉略微慢了一步,看了一眼进忠。 进忠低眉顺眼:“令主儿只管安心,专注于行程。” 嬿婉见他气色比之前好多了,人也瞧着精神,心里就先高兴了几分,点点头:“劳烦你们步行跟着,春婵。” 春婵立刻奉上一个沉甸甸的小荷包。 进忠含笑接了:“令主儿放心。” 嬿婉压低声音:“里面有银票,都是给你的,看上什么随便买,若是不够就找春婵。” 进忠喉结滚动:“是。” 嬿婉这才算是真正的心满意足,上了马车。 只是马车里,这对儿亲亲热热的母子俩,怎么瞧怎么带着几分尴尬。 嬿婉又好笑又心酸,握紧玫嫔的手:“姐姐别这样,该吓到孩子了。” 玫嫔忙点点头,巴巴地看着永琪:“好孩子,你放心,只要额娘活着一天,就永远都把你放在第一位的!” 永琪小脸儿泛红:“谢谢额娘。” 他的亲生额娘和娴贵妃娘娘都是内敛的人,所以他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明刀明枪地喜欢过。 怪…… 怪不好意思的。 嬿婉好笑道:“你们俩相互排第一,以后我生了女儿排第几啊?” 永琪忙道:“永琪是哥哥,自然会疼爱下面的弟弟妹妹,令娘娘放心!” 玫嫔却是有些迟疑:“你往常总是跟我说这些,还闹到了皇上面前,若是……” 嬿婉没骨头似地靠在她的肩膀上:“姐姐就疼疼我吧,连齐太医都说我的身子弱,最好还是晚些再生孩子,如今给我吃的坐胎药,都是等我身子好了,适合生育之后,才能怀孕的。” 玫嫔惊讶:“竟然还有这样的方子?” 嬿婉眉眼弯弯:“都是皇上和皇后娘娘疼惜我,才特意让齐太医给调理的方子,我仔仔细细问过了,齐太医就是这么说的。” 她拉住玫嫔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姐姐,以前我就放心你,如今你待永琪这样好,我以后的孩子还没出生呢,就有了这样好的母亲和哥哥,我可算是能光明正大地偷懒呢!” 玫嫔心里暖融融的,又窝心又别扭:“你这个人,实在是实诚得都有些蠢了。” 嬿婉只是笑,还逗永琪:“永琪能答应我,以后再多的弟弟妹妹,都最疼我给玫嫔姐姐的这个吗?” 永琪想了想:“您其他的孩子,也要往后排吗?” 嬿婉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我倘若还有别的孩子,还有别的养母,那自然是那别的养母待她最好,若是我自己养,那自然是我自己待她最好,公平起见,自然是你和玫嫔姐姐也要待我给你们的这个最好呀!” 永琪惊叹地看着她:“令娘娘您真的好聪明!” 他认真点头:“你放心,儿臣一定待您给额娘的这个孩子最好!当然,儿臣也会关爱保护令娘娘的其他孩子的!” 玫嫔洋洋自得:“永琪真的很好!” 嬿婉笑眯眯的:“没错没错。” 马车外面,进忠面上机敏地看路,观察着四周,耳朵却支棱起来听里面的话。 他记得,梦境里,令主儿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儿,那位公主实在是跟令主儿是个没缘分的,被颖妃教养得在长街上怒骂令主儿。 他还记得,那是令主儿生的第一个孩子,因为她额娘刚死而难产,疼得一直惨叫,当时愉嫔还派了她的宫女,在永寿宫里大喊大叫说令主儿额娘和弟弟的下场,让她险些大出血。 他脚步微微顿了顿,忽然就有些明白,后来他为什么要杀他了。 他简直是手把手地教导她,如何为了利益,从心上一一剜除最在乎的东西。 可一个人,怎么能没有在乎的东西? 若没有在乎的东西和人,这个人,还算是个人吗? 他忽然不敢想后面她走的路,会怎么样一路走到黑,走到死,走到万劫不复……走到最后,除了死寂和后悔,再没有别的。 他焦灼难安宁地快走了几步,忽然感觉到一股视线,转头看去,正对上嬿婉疑惑的眼神。 他心头的火瞬间就被一股清流浇灭,只剩下了平静。 没有人能说自己全知全能,无所畏惧,重来一回,令主儿她夜以继日地还在学新的东西,不是吗? 这一次,即便是没有他,她也不会再跟过去一样,一条道走到黑了。 这很好。 这好极了。 进忠露出笑容:“前面有一家首饰楼,名为多宝阁,两位夫人要不要带着小少爷进去逛逛?” 嬿婉感兴趣地问道:“很有特色吗?” 进忠点头:“据说是当地最好的,他们家世代都是做首饰的,这一代更是出了个擅长书画的大家,所以很有些特别。” 嬿婉询问地看向玫嫔。 玫嫔笑着点头:“去瞧瞧,我想给永琪买个漂亮的小玉佩。” 嬿婉便对进忠点点头:“就去那儿。” 进忠应了一声,去与领头侍卫交代。 玫嫔与嬿婉蛐蛐:“这事儿要是让李玉来安排,顶多也就是保证咱们的安全,提前一天就找人问清楚,制定好第二天的安排,不可能的。” 她哼了一声:“那个李玉,除了娴贵妃娘娘,就没有能看在眼中的,咱们就只是小小的嫔,可不值当人家御前大总管费心费神。” 嬿婉连连点头:“玫嫔姐姐眼睛毒,看事儿真是真切!” 玫嫔实在是没忍住,被她拍得太高兴,捏捏她的脸颊:“今日我带的钱不少,你好好瞧瞧喜欢什么,我买给你!” 嬿婉忍俊不禁:“那我可不客气了!” 永琪看看嬿婉,又看看玫嫔,心里再次闪过他的生身额娘和娴贵妃娘娘。 亲生额娘嘴里总是叫着姐姐,贵妃娘娘也总是应着,可他听说,他那生身额娘有一回夸贵妃娘娘的衣裳还是鞋子好看,贵妃娘娘就极其大方地让人送了花样儿图纸过来。 额娘至今还珍藏着那图纸,可其实他早就想说了——娴贵妃娘娘,真的太抠门了! 看看眼前的这两个额娘,她们这样,连孩子都能送,才是真的亲姐妹呢! 第76章 进忠就是最好的 没有女人能不爱首饰。 亮晶晶的,毛茸茸的,银闪闪的,金灿灿的…… 哪怕是重活一世的嬿婉,也抗拒不了这些漂亮东西。 永琪眼睁睁看着两个额娘一点点把他给忘了。 不,也不是忘了,就是把他当个挂饰品的架子,看见合适他的物件才想起来他,然后立马挂上试试,好看的就留下,不好看地就立刻放下,原地忘记他,手拉手去看下一个。 他不明白,但他大为震撼。 原来女子们如此喜欢首饰,看着这些东西的时候,哪怕是并不适合她们的,她们的眼睛里也都仿佛在发光。 他忽然就想到了以后该如何待两个额娘们好。 给她们买漂亮衣服和漂亮首饰就好,这些东西,比任何表孝心的话和请安都更有诚意。 嬿婉拿眼神示意玫嫔去看永琪,偷笑。 玫嫔轻咳一声,终于想起来了一点儿身为额娘该有的矜持。 但很快,她就放弃了:“我是他额娘,也是我自己。” 她靠近嬿婉:“我最近在挑琴呢!” 她说起这个的时候,眼神亮闪闪的,像个小孩子。 嬿婉惊喜道:“那我岂不是很快就能听到你弹琴了?” 玫嫔笑得很可爱:“当然!我虽然学了很多年琵琶,可我是真心喜欢琴,技艺也好,等我练习好了你来听,一定不会叫你失望的!” 嬿婉挽住她的手,她实在是很喜欢她这样的恣意可爱的人,哪怕出身不高,却跟朵儿挣扎着从淤泥里挣脱束缚的小莲花,又漂亮又矜傲。 想着,她余光里还真瞥见了一捧小莲花:“姐姐瞧这个!” 她如获至宝地把那朵巴掌大的缠花软簪捧过来,略微在玫嫔头发上比划,就欣喜道:“真好看!掌柜的,这个装起来!” 玫嫔忙道:“你给你自己挑……” 嬿婉握住她的手:“我没有姐姐,但我若是有个姐姐,她就该是你这样,处处维护我,心疼我,我也处处维护她,心疼她。” 玫嫔一下子就哑了声,闷头把整个店铺都逛了个遍,终于找到了看得顺眼的、适合嬿婉的东西:“这个好,衬你。” 只略微给嬿婉看了看,她就把钗子插到了嬿婉发间。 嬿婉是真的喜欢,哪怕只是一眼。 那圆滚滚,肥嘟嘟的小肥啾,毛茸茸的可爱,肚子上晕染着浅浅的粉色,再加上微微支棱的小翅膀,像是一只吃成汤圆的小胖子。 连永琪都忍不住看了好几眼:“好看,令娘娘该再吃得胖些。” 玫嫔一下子就笑出了声:“好孩子,你说得没错,你令额娘太瘦了,就该吃成这肥啾的圆滚滚才行。” 嬿婉忍俊不禁:“那可不行,到时候我走路都该是滚着走的了。” 玫嫔笑出了声,把其他挑选好的也一字摆开:“这些都适合你,你都不许拒绝!” 嬿婉拉着她的手撒娇:“姐姐待我也太好了,我要一辈子缠着姐姐。” 笑眯眯推给她一个盒子:“这个坠子姐姐也要收下,到时候挂在琴上,等我找到下一个更好看的,姐姐才能换下来。” 玫嫔实在很难不爱她,迷迷糊糊地就点了头。 永琪钱不多,但他也给玫嫔和嬿婉挑选了不太贵却十分精致的小物件儿,把两人高兴得眉眼弯弯。 进忠笑着过来:“两位主儿可还要再买些什么?” 嬿婉已经把心仪的都买了,给富察皇后和璟璱也挑了,就连皇帝都买了个极艳丽繁复的雕花镂空珠子,准备回去做个荷包,将之坠挂在流苏之上。 嬿婉温声笑道:“我已经好了,姐姐呢?” 玫嫔点头:“想买的都挑好了。” 永琪也点点头:“我也没有再要的了。” 进忠笑着一伸手做了个引路的动作:“三位主子先坐着歇歇,奴才去跟掌柜的把价钱谈好,给三位主子出个明细。” 玫嫔实在是熨帖:“带着你出门,可太省心了。” 嬿婉也不吝夸奖:“再没有比他更稳妥的人了。” 进忠宠辱不惊地微微弯着腰,温声细语地说了句不敢,等转过身往掌柜那儿走,狭长的狐狸眼才露出轻快的笑意。 只是等人到了掌柜的跟前儿,就又是另外一副作态了:“我们主子要一个明细。” 掌柜的眉开眼笑:“您稍等!” 进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掌柜家的物件漂亮,什么物价儿我心里都有数,你得给个优惠价。” 掌柜的心里咯噔一下,就见一个男子过来,站在了进忠身后,那模样甚是眼熟……昨天分明带着妻子来看过首饰,把他这儿高中低端的首饰价格都问了个遍,还各自买了件儿中档首饰! 掌柜的冷汗都下来了,想到港口停靠的那些大船,遇到肥羊要宰一把的念头顿时没了,就只剩下害怕。 他忙堆出讨好的笑容:“您放心,肯定给您最优惠的价!” 进忠满脸核善:“主子们不差钱,掌柜的便按照老客人的待遇给些优惠,也免得上面问起来,再觉得买点儿东西还掺杂了旁的东西。” 掌柜的背后的冷汗都下来了,见眼前这人笑得温润,一双狭长的狐狸眼里却满是看透一切的凉薄,就什么心思都不敢耍了。 他擦擦汗:“您放心,一准儿给您按照老熟客的最优价格来!” 说完,他忐忑地看着进忠,毕竟这老熟客的最优价,他也不少赚……他是不是该再给这位小爷一些辛苦钱? 进忠却已经当真温和的笑出来:“如此就麻烦掌柜的了。” 他点点不远处架子上的粉蓝色宝石:“那块宝石瞧着不错,劳烦掌柜的单独找个盒子给我装一下。这个不用记账,小爷另给。” 掌柜的忙点头。 前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嬿婉和玫嫔、永琪,就惊喜地连连称赞物美价廉,心满意足地带着东西离开了多宝阁。 嬿婉瞧着深藏功与名的进忠,着实没想到他连讲价都会。 若是她与他常年住在宫外,大约能逛一辈子非常愉快的街了。 这么想着,就不由勾起了嘴角。 进忠扶着她上马车的时候,低声道:“奴才买了一块儿宝石,细细雕琢一番,大约能做个戒指。” 嬿婉:“……” 她指尖轻掐了他一把:“仔细着点儿手!” 第77章 她嗖嗖就上船了 说出这一句做戒指,进忠心中还有些忐忑。 他一直记得,梦境里,她都做到皇贵妃了,手指上仍旧还戴着那枚廉价的戒指。 那戒指有多廉价呢? 连她在启祥宫受欺负的时候,都没被人抢走——因为太便宜了,没人看得上。 昨天让侍卫出来打探的时候,他特意交代了,让他筛选出当地最好的首饰楼,为的就是能好好挑挑看,最好能买些东西送她,让她只要看见东西,就能记起来自己曾陪着她逛过街,买过东西。 然后,他一眼就看中了那块粉蓝色的宝石。 心里一直压着的那股子酸劲儿,一下子就犯了。 可他没敢说那么明——若她不愿意,那就算了,别弄得跟逼她似的。 幸好,她直接就答应了。 令主儿肯戴他将要送的戒指! 进忠眼中迸发出浓浓的笑意:“奴才遵命!” 等她上了马车,进忠退到一旁,重新站在马车旁边的窗户处:“三位主子是现在去酒楼吃些东西,还是去逛逛南市的早市?” 他第一个推荐就如此让人满意,这第二个推荐,自然是更让人期待。 玫嫔直接拍板道:“去早市!” 她兴奋得像个小姑娘:“早市肯定也有卖吃的,若咱们真饿了,就去吃些小摊。” 说到这儿,她好奇询问:“进忠,你该不会连哪家小摊好吃都知道吧?” 进忠弓着身子:“三位主子难得出来一趟,奴才自然得让三位主子玩儿得高兴。” 言外之意,分明就是全都查清楚了。 玫嫔感慨极了:“要不是你是爷用惯了的人,我都想把你调到我这儿来了!” 嬿婉笑出了声:“姐姐且忍忍吧,咱们爷用最好的,本就是应该的。” 又被夸了的进忠眉眼一弯,嘴上谦虚,实则眼睛里都被笑意塞满了。 跟在旁边的王蟾撇撇嘴,龇着个大牙笑,满脸都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自得。 换个人出来逛,让进忠公公伺候试试看呢? 进忠公公的确是事无巨细,算无遗漏,可这世上能让他细致到这一步的,也就只有他家主儿了! 进忠公公待他家主儿,超爱的! 众人一直玩儿到吃过了中午饭,又去逛了一遍西市消食,买了好大一堆东西,这才启程回去。 无论是玫嫔还是嬿婉,心里都明白,像今天这样的单独出门闲逛,恐怕就只有这一回。 玫嫔恋恋不舍:“有时候真羡慕这些普通人。” 嬿婉看着车窗外的街景,目光却常常落在进忠的侧脸上:“是呀,若能俊俏夫君漂亮孩子热炕头,日子想必很有趣。” 进忠的耳根子隐隐发热,飞快看了她一眼,狐狸眼中也忍不住划过向往。 若他没有沦落进宫…… 若他没进宫,一辈子也不会遇见令主儿。 他的畅想只开了个头儿就结束了,比起没有可能实现的假如,他自然更喜欢现在能够亲手握住,抓紧的好处。 玫嫔被逗得直笑:“那你觉得咱们爷可算是俊俏?永琪又是否够漂亮?” 嬿婉眉眼勾着进忠,嘴巴却在回着玫嫔的话:“咱们爷那双眼睛多漂亮,他若是不俊俏,再找不到更俊俏的人了。” 进忠都有种错觉,仿佛她口里的那个爷是他,夸的也是他一样。 他实在是受不住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吞咽了一下干涩的喉咙,快走了两步,只留给嬿婉一个克制的后脑勺。 嬿婉笑眯眯放下车帘子,伸手摸摸永琪的光亮脑门:“咱们永琪肤白眼大,现在就已经很漂亮了,长大以后一定是个俊美温润的如玉君子。” 永琪被这突如其来的夸奖和摸脑壳熏红了耳朵,忍了忍,到底还是没忍住,可爱地笑了出来:“额娘,令娘娘,男子不能用漂亮来形容。” 玫嫔嗯嗯点头,转头却跟嬿婉笑道:“爷和孩子都漂亮,咱们的地位还远超普通人,如此说来,咱们已经过上了最好的日子了。” 嬿婉柔声道:“是呢!咱们以后,还会过得更好的!” 玫嫔心里残存的暗影,在嬿婉不动声色的开导下悄悄溜走,挑着嘴角哼了一声,假装那个红了眼眶的人不是自己:“就你嘴甜。” 嬿婉温柔地望着她,笑眯眯伸手推了永琪一把,直接把永琪推进了玫嫔怀里。 看着齐齐僵住了的母子俩,她笑出了声来。 马车外,进忠与有荣焉地也跟着笑了起来——这就是他亲手饲养过的玫瑰,身上带刺,却也极致妍丽明亮,能驱走阴霾。 这一路的轻快愉悦,在回到御舟的时候,被几个人悉数收敛起来藏进心里。 等众人分开,妃嫔去遵守她们该遵守的宫规,御前太监继续去御前争分夺秒地争夺圣心,就连永琪这个小孩子,都挽起袖子去做他阿哥该做的课业了。 这一趟短暂的脱离宫闱,好似除了如懿觉得不合规矩,耿耿于怀了好几天,对其他人来说,就仿佛是雁过无痕。 休整了几天,大船重新启航。 白天的时候,如懿常常被叫去陪驾,脸色一天比一天更红润有光泽,巧遇嬿婉的时候,也越来越多了。 “今夜是令嫔伺候?皇上劳累了一天,你莫要闹腾太过,像上次那样出去抛头露面,即便是皇上同意了,你身为妃嫔,也该拒绝了,以维护皇家颜面。” 嬿婉不出错儿地行了礼,等了一会儿都不听见她叫自己起来,就自己站直了身体。 如懿脸色微沉:“令嫔越发没规矩了。” 嬿婉茫然:“前几天嫔妾奉旨去镇子上的事后,也等您去请皇上收回圣旨,您可是贵妃,职责更多,您怎么没有劝服皇上?让皇上收回成命呢?” 她顿了顿,认真问道:“是因为您不想吗?” 如懿脸色一沉,细细的、锐利的柳叶眉就仿佛两把利刃:“令嫔,你放肆了!” 嬿婉叹了口气,无奈道:“是,您是贵妃,您比嫔妾地位高,您说嫔妾放肆,嫔妾认了,您想在这儿惩治嫔妾吗?不维护皇家尊严了?” 如懿一噎。 嬿婉又问:“贵妃娘娘,嫔妾要跪在这儿向您请罪,为嫔妾没有抗旨不遵向您请罪吗?” 如懿又是一噎,许久才道:“你当真是不知道什么叫做方寸之内,本宫以后会让你知道的!” 她转身就走了。 嬿婉目送她走,大声跟春婵蛐蛐:“春婵快扶着我,咱们赶紧去跟皇上请罪,我太蠢了!我竟然因为没能抗旨,又得罪了贵妃娘娘!” 如懿:“……” 她猛地回头,却只看见了嬿婉主仆嗖嗖上船的背影。 第78章 你怎么就毫无长进呢? 嬿婉登船之后,就毫不停顿地往弘历那儿去。 娴贵妃娘娘想法奇特,谁知道她会不会真的追上来,拦住她真诚告罪的举动。 她模样急切,眼尾还泛着红,在门口伺候的进忠心里惊了惊:“令嫔娘娘这是怎么了?” 嬿婉慌慌张张:“进忠公公,皇上在里面吗?我得罪了娴贵妃娘娘,特来请罪。” 得罪了娴贵妃,还主动来请罪?那没事了。进忠立刻掀开帘子,弯着腰伸出胳膊:“您慢着些。” 嬿婉自然而然地扶了一下他坚硬的小臂,手指轻轻捏了一下,就匆匆往屋子里去。 弘历正坐在软榻上,百无聊赖地翻着书,听见动静看过来。 嬿婉期期艾艾地叫了一声:“皇上。” 人已经到了跟前,行了礼,还没开口说话,就被弘历抓住手腕,一把拽进了怀里。 嬿婉惊呼一声:“皇上~~~” 弘历摸了摸她的眼角:“都是能当额娘的年纪了,还跟个小姑娘似的爱哭。” 嬿婉又羞又囧:“嫔妾,嫔妾一定改!” 弘历被逗得低笑,捏了一把她的耳垂:“明天再改吧。” 嬿婉茫然望着他:“皇上?” 弘历抚摸她雪白的后颈,长长的睫毛压着眼底的暗色,轻声说了句什么,瞬间让姑娘的耳垂血红。 他愉悦地笑起来,将人按到软榻之上。 嬿婉又羞又囧:“嫔妾还没有洗漱。” 弘历按着她亲了一会儿,才轻笑着将人抱起来:“朕还没给妃嫔洗……” 嬿婉修长白嫩的小手一把捂住他的嘴:“皇上,皇上……您就饶了嫔妾吧!” 弘历看着她整个人都羞红了的模样,大笑出声。 只是暧昧旖旎的气氛,却因为李玉的声音而瞬间消散。 “皇上,皇上……娴贵妃娘娘求见!” “皇上?娴贵妃娘娘瞧着有些着急,或许是有急事!” 这一声声的,就跟催命似的。 嬿婉忙要下来:“皇上,您快放下嫔妾!” 弘历眼底划过一丝不悦。 嬿婉都快哭了:“娴贵妃娘娘一向觉得嫔妾孟浪,不知道礼数,没有教养,若是让她瞧见嫔妾冒犯皇上,明日必定当着众位姐姐的面儿训斥嫔妾……嫔妾当真是要羞死了!” 她浑身颤抖,闭了闭眼,仿佛豁出去了似的,惊恐道:“那天……那天在永寿宫,嫔妾孟浪……娴贵妃娘娘后来就训斥嫔妾,说要给嫔妾新的浴桶和软塌,还要给嫔妾请个教导嬷嬷,是嫔妾哭求,皇后娘娘又开了口护着嫔妾,才,才没有闹大……” 说到后来,她都带上了哭腔了。 弘历听到了关键字,瞬间就想起来了她说的是什么事。 许多年,他都没有宠爱哪个女人,宠爱到下床的时候觉得腿软,后面好几天都没进后宫。 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那天之后的几天,如懿总让人去送滋补的汤水。 当时,他觉得是如懿为了之前的拌嘴,用汤水来示好,原来……竟是觉得他虚了! 他本想负气抱着嬿婉去内室,但一想到自己今日跟嬿婉如何,说不定马上如懿就知道了,顿时又愤怒又恶心。 嬿婉有些害怕:“皇上?” 见弘历不说话,她先请罪:“都是嫔妾勾着皇上胡闹,污了皇上的圣明!皇上您罚嫔妾吧,只要您罚了嫔妾,贵妃娘娘就高兴了!” 弘历被她的话给气笑了:“如懿是朕的妃子,又不是朕的额娘,她本就不该管朕房里的事情!你这小东西,真是吓坏了乱胡说!” 他虽然气恼,可把嬿婉抱回去放在软榻上的时候,动作却是极轻柔的:“既然怕她就别出去见她了,在这儿乖乖等着朕!” 嬿婉感动哭了:“皇上,您待嫔妾也太好了!从来没有人待嫔妾这么好过!” 弘历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哭包!” 捏了捏她的脸颊,转身出了门,到侧边的耳房去:“叫娴贵妃过来。” 嬿婉支起耳朵听了一会儿,默默擦掉眼泪,眼睛里全是愉悦的笑意,哪里有半点儿害怕。 她甚至觉得很有意思。 她重来一遭,已经勘破了魔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应该怎样得到。 而如懿…… 如懿这样的人,哪怕是重来一遭,也始终都在求一个不该求的东西,还会做出无数让人啼笑皆非的决定。 她抿着嘴角,垂眼把自己的扣子一一扣好,目光落在弘历刚刚看过的书上,坐好,翻开,认真地看。 皇上看的书,肯定有用,她得好好看,若有看不懂的,正好记下来当场问。 老师跟学生…… 多有趣呀! 她这边老神在在,隔壁耳房里,弘历却是直接被气笑了。 “如懿啊,朕已经陪你看了一天墙头马上的戏文,如今嬿婉才上船不到一刻钟,你匆匆跑过来东拉西扯,到底想做什么?” 他深深看着她:“你不是向来不喜欢争风吃醋,看不上妃嫔们靠手段来争夺宠爱吗?” 如懿心里很受伤:“皇上竟然这样想我吗?” 她自来不愿意争宠,让他为难,是因为她心里明白,纵然他是皇上,也有自己的不得已,得稳固朝堂,不得不宠爱一些女子。 可她不过是怕魏嬿婉挑拨,所以想委婉地告诉他一声,没想到他听不出来也就罢了,竟然还觉得自己是在争宠。 弘历揉了揉眉心:“如懿啊,朕知道,当年朕险些将代表着福晋之位的玉如意给你,一直让你耿耿于怀……” 如懿忍不住打断他:“皇上,臣妾并没有为此耿耿于怀。您应该知道,真正耿耿于怀的,是谁。” 弘历顿了顿,眸色幽深地看着如懿。 他当然知道琅璍介意,他也知道琅璍为此做了不少错事。 可如今琅璍已经完全放下了心结,竭尽全力做一个完美的中宫皇后,疼爱教养孩子们,宽容教导宫妃们,辅佐他,照顾他,跟他一起履行天子和天下之母的职责。 就连曾经只知道把嫡庶挂在嘴边的璟璱,都成长成了真正的大清公主,骄傲却不自大,宽容却不愚蠢,眼界开阔,聪明敏锐,心胸宽广。 后宫妃嫔们,也个个儿都有长进。 唯有如懿。 只有如懿,和她身边的人,仿佛还停留在过去,毫无变化。 他一直觉得她人淡如菊,不在乎名分,有些时候对自己和皇后所有冒犯,也是太过天真所致,可她刚刚的话,却分明一直都记着当年她险些当了福晋的事。 那是不是也说明了,她觉得自己才应该是皇后? 弘历望着她的眼睛:“她早就放下了过去,而你,却永远都还停留在少年时,如懿啊,永璜都成亲好久,你也是能当祖母的人了,怎么却毫无长进呢?” 第79章 自己骗自己 如懿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被别人指着鼻子说自己不长进。 还是被自己心心念念的少年郎。 就因为自己耽误了他宠爱一个奸险小人? 如懿眼眶通红:“皇上!您一定是听了魏嬿婉胡说了,所以才对臣妾这样生气,是吗?” 她梗着脖子:“臣妾不过随意教训了她两句,她就哭哭啼啼要跟您告状,臣妾比她位分高,又是您亲封的贵妃,训诫她要懂规矩,知廉耻,难道不应该吗?” 弘历没想到她这么不受教。 他希望她能摆正自己的位置,可她却揪着他的房事不放。 即便他不介意她总喜欢以他的正妻自处,可也没有谁家正妻贴着墙听夫君床上怎么办事儿的! 弘历沉了脸:“嬿婉没有说你的坏话,反倒是你,气势汹汹地冲上来说些有的没的,朕跟你说正事,你扯嬿婉做什么?怪不得她那么怕你!” 如懿气得脑子发蒙:“她怕我?她怕我就不会来您跟前污蔑我了!” 弘历都不想说她了:“她上了船,就着急忙慌地要来找朕跟你道歉,若不是你咄咄逼人地追上来,朕早就……” 他收住话头,皱眉看着她:“如懿啊,朕知道你知恩图报,想给凌云彻找他喜欢的女子做妻子,但,嬿婉如今已经是妃嫔了,她也根本看不上凌云彻,你不要再因此找她的麻烦。 你要是非得操心凌云彻的婚事,朕为他再找个模样周正的宫女做妻子,不如就你身边的惢心……” 他这话一出,两道声音同时惊叫出声:“皇上!!” 弘历眼底仿佛有暴风炫出:“滚出去,自己掌嘴。” 惊呼出声的李玉愣了愣,没想到只是出声就会这样,可皇帝的语气他太熟悉了,这是动了真怒了。 李玉不敢耽搁,忙往外退。 另一个惊呼的如懿又气又恼,觉得弘历这是在打自己的脸。 她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该先说哪一个:“皇上,凌云彻不能娶惢心!臣妾早在几年前就答应了要给惢心赐婚!……李玉公公罪不至此!” 李玉脚步忍不住顿住。几年前,就答应了给惢心赐婚?!贵妃娘娘从未说过!他,他从不知晓! 弘历将如懿,惢心,和李玉的神色看在眼中,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他直接被气笑了:“你想把惢心赐婚给李玉?” 李玉噗通跪下,张嘴想说什么,可心绪翻涌,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合适。 因为王钦的事,皇上明显不喜欢太监跟宫女对食,他该拒绝否认的。 可这是唯一的机会……他说不出口拒绝的话! 万一呢! 万一贵妃娘娘是想将惢心说给他呢? 惢心脸色刷白,也跟着跪下来,眼底全是绝望。 她已经足够小心翼翼了,万万没想到,她家这主儿,还能给她招惹出来这么可怕的麻烦! 不,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主儿她……该不会顺水推舟,将她指给李玉吧?! 惢心浑身发抖,害怕得连嘴唇都是苍白的。 如懿的目光落在李玉身上,又看了看惢心。 有那么一瞬间…… 可她感知到了弘历的暴怒。 她对弘历的喜怒哀乐,总是最敏感的。 哪怕他对她疾言厉色,但也不过是被魏嬿婉给蒙蔽了,她不舍得让他气坏了身子:“皇上不喜欢的事,臣妾怎么会做?是……” 她顿了顿,才不情愿地道:“当年臣妾和惢心陷在冷宫里,是惢心的同乡,江与彬江太医救了我们的命,后来离开冷宫时,臣妾就想把惢心许配给江与彬了。” 弘历深深地看着如懿:“既然那么早就许婚了,这次回去之后,就让他们成亲吧。” 他没有再追问她,为什么许婚之后,还故意留着惢心。 这毕竟是她青梅竹马的女子,不过是跟其他宫里的女子一样处处算计罢了,他原谅她。 他冷淡地站起来:“贵妃身体不适,在到上京之前,就不必过来伺候了,只管好好休养身体。去吧。” 如懿不可置信地望着弘历:“皇上?!” 她是贵妃啊! 明明来了,却不跟着皇后见命妇朝臣们,岂非让天下人都觉得——弘历不喜青樱?! 可弘历今日的耐心已经用完了,对李玉道:“去送一送娴贵妃和惢心。” 他特意提了惢心,李玉浑身一颤,忙忙应下。 弘历又道:“自己去找人掌嘴三十,等脸好了,再过来伺候吧。” 李玉又颤了颤,身体躬下:“是!奴才遵命!” 他送了如懿和惢心下了船,又到了她们船上,心里翻涌着无数情绪,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匆匆回去挨打去了。 如懿皱眉叹息:“肯定是魏嬿婉妖言蛊惑了皇上,倒是连累了李玉,哎,惢心,等李玉行刑完毕,你去给他送药,记得亲手涂一涂,说到底,他也是被你给连累了。” 惢心:“……” 她木着脸:“主儿聪慧。” 拒绝? 在主儿这儿,一个宫女奴婢,配拒绝吗? 她借口要拿药安抚李玉,匆匆下了船,站在岸边,再也忍不住呜咽出声。 差一点! 只差一点! 她这辈子就要关在紫禁城里,白天陪着主儿到处发疯,晚上要去床上应对李玉,再也没脸见江与彬了! 高高的船舱上,嬿婉靠在窗户上往下看,虽然只能隐约看清个轮廓,却也认出了惢心。 她撑着下巴眉眼怔忪。 弘历一身水汽地靠过来:“在看什么?” 嬿婉靠近他怀里,白皙纤弱的手臂紧紧攀附住他的颈肩:“嫔妾只是庆幸,庆幸那天在御花园里,碰见了您,能够来夙愿得偿,成为自己倾慕的男人的女人。” 弘历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看见了擦着眼泪上了自己船的惢心,眸色一下子就沉了。 让已经定下婚事的女子,继续去讨好李玉这么一个太监。 如懿之前看不起琅嬅将莲心给了王钦,可她自己又在做什么?单纯善良喜欢关怀温暖他人?她是不是总是这样骗自己,所以真把自己给骗信了? 他探手关上窗户,修长的大手探进衣领握住嬿婉的肩头,看着眼前姑娘深情入骨的眉眼,温声道:“婉婉,给朕宽衣。” 第80章 他这是被魏嬿婉骗了 自那日弘历让如懿“养病”,嬿婉就几乎独占恩宠。 只要是不接见官员,侍奉皇太后,他总会将嬿婉叫过来,好似爱她爱得食髓知味,不能自拔一样。 嬿婉全都照单全收,但却是越受宠越谦逊乖巧,半点儿小人得志的苗头都没有,简直根正苗红,怎么骄纵都纵不坏。 弘历肉眼可见地情绪渐渐稳定下来,虽然近两日召她侍寝少了,待她却比过去更好,赏赐也越来越精细贵重了。 这天,她刚从弘历的船上下来,就碰见了许久未见的凌云彻。 凌云彻沉默地看着她。 嬿婉也沉默地回望着他。 她不喜欢他,但,他深得如懿的心,就实在是好用。 两人相顾无言,凌云彻欲言又止。 嬿婉实在不想跟他多说话,又不好什么都不说,于是无声胜有声地抿紧嘴角,隐忍地快步从他身边走过:“上次,谢谢你。” 凌云彻看见她泛红的眼尾,顿时把之前想问的话全都忘了。 等他回过神来,嬿婉已经消失不见了。 抬眼,却感觉到一股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猛地盯过去,只看到了一片藏蓝色的衣角。 凌云彻眉头微皱,想着如懿的交代,怕她着急,便借着巡逻往目的地去:“舒嫔娘娘,娴贵妃娘娘让微臣给您带话,请您去一趟她那儿。” 意欢微微皱眉:“皇上让贵妃娘娘静养,让我们不要打扰,等她养好了身子,我再去吧。” 她也担心如懿,但,实在是不忍违背皇上的交代,让皇上生气。 作为妃嫔,不能在前朝的事情上帮忙,后宫里,就不要再给皇上添麻烦了吧。 凌云彻还想劝两句,可意欢并非海兰,说完就走了。 他只好回转回去,跟如懿禀告了结果。 如懿眉头紧皱:“凌云彻,那就只好麻烦你再去一趟,告诉舒嫔,无论魏嬿婉怎么跟她套近乎,都不要相信她的话,魏嬿婉出身不好,有意讨好她,肯定是想借机上位。” 凌云彻心里有些不舒服:“贵妃娘娘,嬿……令嫔娘娘并非恶人,很多时候,她也是不得已。” 如懿心里更不舒服:“凌云彻,她一路如何走来,你我都亲眼见证,她有什么不得已?不过是嫌贫爱富,觉得跟着你一个侍卫,没有做宫妃来得尊贵罢了。” 凌云彻想解释:“她只是活不下去了,才不得不顺从皇上。” 如懿定定地看着他:“你心里竟然那还有她?你知道那天皇上为何惩罚我,让我禁闭吗?就是魏嬿婉向皇上告状,说我一直想把她赐婚给你,她却因为爱慕皇上违背我的心意,所以我才针对她。” 凌云彻耳朵泛起红晕,看着满眼担忧自己的如懿,心里又感动,又无奈。 他有很多话想说,可有些事情就是想想都是不应该,更不好说出来了。 他只能避重就轻:“令嫔娘娘说过,只要您和愉答应不再针对她,她绝对不会主动害您,说到底,当初也是因为愉答应擅作主张害她,才让你们之间有误会,微臣可以做个中间人……” 如懿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凌云彻!本宫没想到你竟然又被她给骗了!” 凌云彻有口难言,焦急道:“这其中有些不太好说的事,微臣和令嫔娘娘确实是有不可说的苦衷,贵妃娘娘,微臣对她心存愧疚,您能不能……能不能别再理会她了?” 如懿心口闷闷的难受:“罢了,我知道你的性子,你去吧。” 凌云彻一步三回头,见她脸色实在是不好,心里不免有些闷疼:“娘娘待微臣的心,微臣明白,只求娘娘别难过,微臣……日后绝不会再跟她有瓜葛就是了。” 嬿婉已经说了,她既已经成了皇上的妃子,就只会忠于皇上一人,不会再跟旁的男子有任何拉扯不清。 他已经连累得她被愉答应算计,彻底失去了做给他做正妻,生儿育女的希望,不能再毁了她现在苦苦支撑的生活了。 如懿却当他到底还是相信了自己,露出轻松的笑容:“凌云彻,你肯这样想,本宫就放心了。” 她这么娇娇俏俏地一笑,笑得凌云彻不由心跳加速,为防自己梦境里又多出些不该有的,他连忙告辞走了。 如懿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一旁木桩子似的惢心:“凌云彻心软,被魏嬿婉骗了几次都还是念着旧情,惢心啊,你去替本宫劝劝意欢,本宫已经吃了大亏,不能再叫意欢也吃了魏嬿婉的亏。” 惢心木着脸:“是,主儿想得周全,奴婢这就去。” 她快步出了船舱,却不是去寻意欢,而是先去找了嬿婉。 进忠公公早就告诉了她跟江与彬,说李玉有意跟贵妃求娶她,见贵妃不松口,就动了借着令嫔娘娘讨好皇后,一击即中的心思。 进忠公公还说,令嫔娘娘看出来她对江与彬有情,不敢答应李玉的心愿,可她怕自己扛不住御前大总管的压力,叫她和江与彬早做打算。 如今一切都已经应验,她若还是不识好歹,那可真是将不将自己和江与彬当人看,也将进忠公公和令嫔娘娘的好意喂了狗了! “……就是这些话了,主儿让奴婢劝着舒嫔娘娘远离您。” 嬿婉见她眼神都是木的,怜惜地让春婵给她倒了杯热茶:“我早说过,不需要你和江太医为我做什么,当初花钱让江太医去看你,也是因为,说到底是她们想害我,这才连累了你们进慎行司。” 她温声道:“帮你,一则是我心怀愧疚,二则,是因为我原本该平静无忧的日子被愉答应毁了,看见同样随波逐流,只能凭主子喜好讨生存的你,就希望你能过得轻松些,有情人终成眷属,就好像我也如愿了一样。” 惢心眼眶通红,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做个背叛主子的糟糕仆人,可她,可她实在是太憋屈了。 主儿……何曾将她当个人? 她甚至觉得自己活得像个妓子,专门为主人家招待拉拢男客! 事到如今,即便是为了江与彬,她也不能再跟过去一样,忍气吞声去做主儿的狗,连累得江与彬也跟着做狗! 第81章 嫔妾想娘娘了 嬿婉望着惢心,就好像看到了当初在启祥宫里挣扎的自己。 唯一不同的,大约只是如懿没有给惢心的身体上刑,只是心里没把她当人,把她的尊严当狗踢。 也许还有不一样的,那就是自己心狠,为了能活得好,什么都肯付出,而惢心是个良善的,此时就叫她背叛自己的忠仆信仰,还差点儿意思。 嬿婉亲自为惢心擦去眼泪,摸摸她的头发,像娘娘安慰她那样,眼神宽容地望着她,温声细语地理解她: “你只管去按照娴贵妃娘娘的意思,好好地劝舒嫔就是,没关系,我有皇上和皇后娘娘,和敬公主和永琪,还有玫嫔姐姐的喜欢就足够了,其他的人,我都不在乎。” “可是……” “真的没关系,惢心,我只是想着,皇上赐了一样的坐胎药给和舒嫔姐姐和我,很是有些缘分,所以想跟她说说话罢了。我身份不如舒嫔姐姐高,舒嫔姐姐又喜欢娴贵妃娘娘,看不上我是应该的。” 惢心心里闷闷地难受。如果真的不在乎,就不会这时候了,还叫一句舒嫔姐姐,也不会如此露出如此失落难过的表情了。 她想说什么,可嬿婉又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轻轻擦掉她的眼泪,让春婵送她出来了。 “别回去晚了,贵妃娘娘该生你的气了。” 惢心被春婵送下船的时候,人都还有些懵。 她以为,她既然来了投诚,怎么也要做些事的。 回头望了望,影影绰绰还能看见春婵急匆匆的背影,她心里想着嬿婉失落的表情,去了舒嫔处,到底委婉地说了几句话。 …… 意欢到的时候,嬿婉正准备喝药。 她这次重生回来,似乎这药就没断过。 可即便是喝了那么多药,她也还是不喜欢这散发着苦味儿的汤碗,总让她瞬间梦回那九年。 春婵看着她一副赴死的悲壮表情,又心疼又好笑:“进忠公公刚才让人给送来了许多新鲜的蜜饯,主儿您等等!” 嬿婉忙放下了碗:“快去拿。” 等春婵把蜜饯找来,又是好一会儿。 嬿婉喝着药吃着蜜饯,就听外面禀告,说是舒嫔过来了。 她捻起一块蜜饯,嘴里热情:“快请!” 意欢快步进来,正看见她龇牙咧嘴地喝了一口药,飞快塞了一大块蜜饯进嘴,跟个小孩子似的。 “舒嫔姐姐!” 这“小孩儿”如蒙大赦地放下药碗,快步朝着自己迎了过来,笑得春花烂漫的。 意欢实在很难对这张脸冷言冷语,轻咳一声撇开脸:“你在吃药?” 她问了一句废话,面上便有些不自在。 嬿婉娇羞一笑:“还是托了舒嫔姐姐的福,皇上担心我身子弱不好遇喜,特意将姐姐的坐胎药匀了一些给我,就等我调理好身子,就能怀上龙嗣呢!” 意欢听见她这样说,想到最近日日都是她侍寝,心里空落落的:“皇上待你好,你别惹他烦心,要让他高兴。” 嬿婉小鸡吃米似地点头:“嗯嗯,皇上救过我的命,我直恨不得将自己这条命都拿给他,我这个人没什么出息,这辈子,就希望能把皇上伺候得高高兴兴的!” 她这样说,意欢就更说不出难听的话。 意欢想到惢心说,嬿婉是觉得跟她吃一样的药,便觉得有缘分,但贵妃姐姐却觉得她是借机攀附。 她心里苦笑。 她有什么好攀附的? 虽然她家世比令嫔好,可皇上叫谁陪着,又不是看家世,而是看喜欢。 嬿婉眼神亮亮地看着意欢:“舒嫔姐姐,皇上最近在教我作诗,可我实在是不擅长此道,你能不能教教我?下次皇上再叫我去的时候,你能不能……能不能跟我一起去,帮帮我?” 意欢:“……那不合适吧?” 嬿婉求救地双手合十:“皇上考校的问题太难了!求求你!” 意欢向来自命清高,不愿意陷入争宠,让皇上烦忧,更不屑于为了争宠,就去攀附旁人,可嬿婉请求帮忙的表情太真诚,她又好久没见到皇上了…… 她稀里糊涂地教她到半夜,又稀里糊涂地竟然就在这儿歇下了。 等第二天跟着去弘历那儿的时候,都到了地方,看见皇上俊朗的脸,她才骤然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攀附着嬿婉,上了龙船。 可很快,她就迷迷糊糊地被嬿婉几句话带入了诗词歌赋,慢慢跟皇上说了许久。 直到皇上气笑道:“你这女子,朕明明是来考校你的诗词是否进步,你哄了舒嫔过来顶包,自己倒是吃上了!” 舒嫔转头看去,就见嬿婉吃葡萄吃得高兴,已经剥了一盘子的葡萄皮了! 她又忐忑又担忧:“皇上,都是嫔妾太过投入忘了令嫔……” 弘历握住她的手,轻笑道:“是她把你拉来当挡箭牌,跟你有什么关系?” 舒嫔怔怔望着弘历牵着自己的手,羞涩得小脸儿泛红,心里感激嬿婉带自己过来,又怕皇上真的怪罪误会: “皇上,令嫔已经学得很好了,昨晚上她向嫔妾讨教了许多,嫔妾听说,她也才刚开始学这些,能够进步如此之快,已经是世间少有了。” 嬿婉讨好地捧着一盘子晶莹剔透的剥皮葡萄过来,恭敬奉上:“皇上看在嫔妾当真努力不偷懒的份儿上,就饶了嫔妾这一回,给嫔妾放几天假吧!” 她小声嘟囔:“嫔妾已经好几天没见到皇后娘娘了,嫔妾想娘娘!” 弘历呵了一声:“也不知道你是朕的妃子,还是琅嬅的妃子!” 他点点她的脑门:“去伺候皇后吧!” 嬿婉厚着脸皮,娇娇地叫了一声皇上,又亲手喂了三颗葡萄,这才欢天喜地地告退走了。 意欢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万万没想到,妃嫔竟然还可以这样跟皇上相处,不像是君臣,倒像是……倒像是…… 她一时说不出来像什么,只是觉得,并不像愉答应常常跟娴贵妃娘娘说的,都是狐媚手段。 令嫔,她只是胆子挺大的,没有将皇上当外人,眼神清澈依赖,像是在看着能够性命相托的兄长和夫君。 是了,令嫔本就说过,她想把命都给皇上。 弘历见意欢愣神,把那盘葡萄放在她手上,淡淡问道:“你一直只跟娴贵妃来往,什么时候也跟令嫔的关系这么好了?” 第82章 朕有些敏感了 弘历并不喜欢笑,他总是神色冷淡,连宠幸妃子的时候,都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今日,是意欢见过他笑得最多的一次。 意欢只觉得他漂亮的眼睛仿若深潭,深不见底,能够将她溺毙一样: “听闻令嫔觉得跟嫔妾吃一样的坐胎药很有缘分,找了嫔妾好几次,嫔妾就去见见她,就被她求着来应付您的考试了。” 她想起昨天晚上稀里糊涂地被留宿,都觉得不可思议:“嫔妾,竟然教她教到天都快亮了,还歇在了她那儿。” 弘历被她的表情逗笑了:“像是她的作风。”那个小女子,惯会撒娇卖痴,让人帮她做事。 意欢见弘历笑得轻松惬意,胆子大了一些,柔声道:“令嫔说,她问过齐太医,您赏赐给我们的坐胎药,以养身体为主,只要身体养好了,就能遇喜。” 她满目深情:“皇上,您待嫔妾们的心,嫔妾们铭感五内。” 弘历几不可见地微冷了神色,注视着意欢的眼睛,温声询问:“嬿婉是怎么跟你说的?” 意欢被他拉着坐在了腿上,羞得冒烟,本就迷糊的脑子,彻底被迷成了傻子:“嫔妾愚笨,只知道皇上对嫔妾寄予厚望,从没想那么多。 还是嬿婉心细,怕自己身体不好,怀了孩子以后,对孩子不好,所以特意询问了齐太医,齐太医便告诉她,您赏赐的坐胎药,是以滋养为主,只有母体滋养好了,才能……才能……” 她脸颊羞红:“嫔妾心急,之前喝坐胎药喝得太多太急,幸亏嬿婉提醒了嫔妾。说起来,贵妃娘娘也常跟嫔妾说过,是药三分毒,让嫔妾不要吃那么多坐胎药,孩子只看缘分。” 弘历眸色深邃地摸了摸她的脸颊:“哦?如懿经常提醒你少喝坐胎药?” 意欢点了点头,后知后觉弘历神色有些不对,忙道:“皇上,嫔妾知道错了,以后一定按照医嘱吃药,不会再辜负皇上的心意!” 弘历淡淡笑了笑:“傻姑娘。” 他将意欢抱起来,进了内室。 等事毕,他亲眼瞧着意欢满是感激地喝了坐胎药,笑着让她明日再来。 等人一走,他神色淡淡:“毓瑚。” 毓瑚快步过来。 弘历道:“去查一查,娴贵妃对嬿婉和意欢吃坐胎药的事,都分别说过什么。” 顿了顿,沉声道:“你直接去问惢心,告诉她,若她想嫁给李玉,可以选择不说,或者说谎。朕会把李玉送到翊坤宫,日后与她一同伺候娴贵妃。” 毓瑚的头垂得越发低了:“是。” 等人走了,他才再次开口:“进忠,传齐汝。” 进忠的行动效率很快,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把齐汝叫来了。 进来前,齐汝看了一眼进忠。 进忠俊美的脸上一如既往地挂着淡笑,温声道:“大人请进。” 齐汝见他神色如此友好,但又没有开口提示,就知道有些问题,但问题不大,进门先拜:“微臣拜见皇上。” 弘历淡淡道:“坐胎药的事,你是怎么跟令嫔说的?” 齐汝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因为这个:“微臣惶恐,令嫔娘娘身子亏损,又受宠,怕身体不好却怀了龙嗣,到时候万一……叫皇上忧心难过,不太敢喝那药。微臣便告诉她,那药,非身体养好,不能让女子有孕。” 弘历想着嬿婉爱哭的性子,眉宇间的冷厉渐渐淡了:“你既这样告诉了她,就把这方子再改改,勤加注意她的脉象,若她身体养好了,便换了方子。” 齐汝恭敬应下:“是。” 顿了顿:“舒嫔那边……” 弘历神色冷淡:“再说吧。” 齐汝不敢多言,照旧请了平安脉,忽听弘历又问:“皇后如何?” 齐汝深觉太医这差事难做得很:“皇后娘娘只要仔细将养,不受刺激,不过度劳累,未来几年都能平稳度过。” 弘历眸色微沉:“只几年……” 他盯着齐汝:“她不愿意朕知道,你便只当做朕不知道,竭力为皇后调养身体,若能有转机,朕有重赏。” 齐汝沉稳应下,恭敬退下。 弘历心里烦闷得厉害,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脑海中却不断想起齐汝的话。 几年! 即便是好好将养,没有波折,最多也不过就是几年了! 琅嬅…… 弘历揉了揉眉心:“来人。” 进忠快步进来:“皇上?” 弘历道:“更衣,去皇后那儿瞧瞧。” 进忠嗻了一声,迅速选好了衣裳捧过来,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在宫女们的帮忙下,给他穿戴整齐。 弘历用他用得实在是顺手,进忠不像李玉似的聒噪,却分明什么都懂。 他如今的这一身衣裳,琅嬅就曾经夸过好看。 他看向室内:“去把山东巡抚进贡的水晶手串拿来。” 进忠立刻去了偏房,没一会儿就捧着盒子出来了。 弘历亲手拿起盒子,兴致勃勃地打开看了看,想着琅嬅应当会喜欢,脸上便带上了几分淡笑,龙行虎步往外面走。 进忠微微躬身,快步跟上。 本来以为今晚见不到令主儿了,没想到皇上隆恩,这才分别就又去了。 这会儿,令主儿正在皇后娘娘跟前撒娇呢吧? 他想着嬿婉小姑娘似的模样,嘴角的笑容就浓了几分,虽然弯着腰,但身形不自觉地就挺拔了几分。 一行人到了富察皇后所在的船上,皇帝下令不许通传打搅了皇后,所以众人都是悄悄的。 弘历到了门口,就见莲心和素练守在门外,见了他,匆忙跪下,瞧着有些惊慌的样子。 弘历脚步微顿。 难道里面在密谋什么? 他心情有些不好,皱眉让进忠看着两人,自己进了室内。 才刚进去,就感觉到了一股融融暖意,然后是女子们的笑声。 他脚步微顿。 自从如懿和海兰的事情之后,他对这些就有些不该有的敏感。 想到嬿婉总是巴巴地粘着皇后,他心里一股又酸又怒的气,直冲天灵盖。 恰巧屋子里传来了一声闷哼轻喘,弘历瞬间觉得,应是绿意浓上头,猛地冲了进去。 第83章 您别厌弃她 弘历忽然冲了进来,吓得屋子里的三个女子齐齐惊呼出声。 不同的是,富察皇后瞬间压下惊慌,镇定地看向了弘历,而嬿婉第一时间张开双手,拦在富察皇后面前,还拽了一把挡在最前面的璟璱。 璟璱…… 这小姑娘竟顺手就抄起了地上的小板凳,小脸儿刷白,却满眼锐利地看了过来。 弘历:“……” 一时间,整个屋子里都是安静的。 嬿婉第一个出声:“皇上!你要吓死我们了!” 她一整个儿软下来,瘫坐在床边:“我以为是刺客!” 他刚刚冲进来的速度极快,她看身形一眼认出是个男人,若是穿着明黄色也就罢了,穿着一身藏青色的衣裳,就跟如懿似的老气,还是在这黑灯瞎火的深夜,简直就是戏折子里说的夜行衣! 璟璱忙放下小板凳,讪讪地看着弘历:“皇阿玛,您走路怎么没声音啊!女儿正给皇额娘和嬿婉讲剿匪的故事呢!” 富察皇后都无奈了:“皇上悄悄地冒出来,还这样一副表情,这是要做什么啊?” 她宽容的目光,让弘历觉得自己已经被看穿了。 弘历略感心虚,轻咳了一声:“朕得了个好东西,想给皇后一个惊喜。” 绕过帘子,就见嬿婉正准备从床上下来行礼,摆摆手:“坐着吧,你这是在做什么?” 哪里有让公主坐在床边小板凳上,妃嫔却上了皇后床的道理? 嬿婉有些不好意思:“嫔妾会推拿按摩,便给娘娘推拿,姿态不雅,请皇上恕罪。” 璟璱叹气:“皇阿玛,您得好好教教她,她这劳心劳力却不知道说的性子,也不知道从哪儿养成的,她可不是本来就会推拿,而是在宫里就开始学,路上又请了厉害的民间师父来教。” 弘历惊讶地看着嬿婉。 嬿婉小脸儿羞红:“嫔妾……嫔妾就是随便学学……” 但事实上,她非常有天分,还不像医女那样只敢听命行事。 为了富察皇后的身体,她敢厚着脸皮跟富察皇后磨,磨到她同意推拿为止,有些胆大包天的动作,她也不怕怪罪,真敢上手。 璟璱不好说得太明白,弘历却心里清楚,叹了口气:“还是皇后把她教聪明些吧,朕说了什么她都阳奉阴违。” 嬿婉忙跪在床上说不敢,手却在偷偷抓富察皇后的衣摆。 富察皇后温柔笑道:“皇上别故意吓唬婉婉了,婉婉胆子小,您又不是不知道。” 弘历轻笑道:“朕看她是胆大包天才对,若叫人知道她今天做的事……” 他摇了摇头:“怪不得你们把人都弄到了外面,别说是其他人,就是莲心和素练看了你给皇后推拿的手段,怕是都要拦着你。” 嬿婉心虚地低着头。 弘历朝着她的额头拍了一下:“才夸你胆子大,就又胆小起来了,放心,朕替你遮掩,一边儿去。” 嬿婉麻利爬到一边儿,转眼就见弘历一屁股坐在她刚刚的位置,正拿后脑勺对着她,跟娘娘说话。 她冲着璟璱笑了笑,老老实实地下来,穿好鞋子,去净手,给弘历倒茶。 弘历看看璟璱,对富察皇后道:“璟璱跟过去大不一样,皇后啊,这都是你的功劳。” 想想刚刚女儿临危不惧,瞬间准备好反击的模样,他心中便充满了骄傲:“璟璱虽然是个公主,但却不负爱新觉罗的荣耀,是个有勇有谋的好孩子,并不输皇子!” 璟璱又害羞又高兴:“皇阿玛……” 富察皇后也很高兴,温柔地握住弘历的手:“若没有皇上日日教导璟璱,开阔她的眼界,她哪里能够成长成翱翔的雄鹰呢?臣妾很高兴,也觉得很自豪。” 璟璱越发害羞了,她也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可皇额娘和皇阿玛却这样看重她,让她觉得心里滚烫滚烫的,跟过去那样总把嫡出公主挂在嘴边的时候,有底气多了。 璟璱望向嬿婉,就见嬿婉眼含羡慕,忍不住愣了愣:“嬿婉,你怎么了?” 富察皇后第一时间看过去,见她已经笑得跟没事儿人一样,心思微转,就明白了她的失落和难过。 她微微一叹,低声对弘历道:“婉婉的额娘从来眼里就只有她弟弟,她被关在启祥宫的那五年,她额娘亲口说,只要每个月把婉婉的月钱拿给她,就半句不问女儿怎么样,让嘉妃随意使用就是。” 嬿婉一下子红了眼眶,这些事,她即便是上辈子也是不知道的。 额娘,她当真是心中只有佐禄,至于她,不过是佐禄的登天梯罢了。 弘历没想到嬿婉的家人竟然是这样的,他以为她性格那么好,家里人就算是不争气,但待她总是极好的。 富察皇后握住弘历的手,恳求道:“皇上,婉婉是个实心肠还喜欢心软的傻丫头,她那样的母亲兄弟,只怕日后会给她惹祸。 您帮帮她,也疼一疼她,日后千万别因为那两个根本就不关心她的人,让她被别人欺负,您也千万别因为那两个人做错了事,就厌弃了她。” 嬿婉已经许久没有在富察皇后面前哭了,但听见她这样温声细语地替她求,替她想,她实在是忍不住。 当年那场巫蛊祸乱,她额娘死了,她挣扎着生下女儿,却被即刻送走,后来王蟾他们还被抓去慎行司拷打,再后来,甚至她自己也被送去慎行司拷问。 她至今都还记得,她疼得仿佛被人从下面劈成两半的时候,叶心如何在外面说,她额娘已经死了,弟弟被流放。 大量血从身体里溜走,而她却毫无办法。 那么疼! 那么疼啊! 嬿婉想挤出一个笑容,却忍不住捂住了脸,呜咽啜泣:“娘娘,您以后要是不要我,这世上就再没有人将嬿婉当做女儿疼爱了!再没有人了!” 富察皇后心疼得要命,匆忙撇开弘历,光着脚下床,将人紧紧抱进怀里:“好孩子,别伤心,璟璱会陪着你,皇上会陪着你,等你以后生了孩子,你就有了更亲的亲人。” 嬿婉哽咽:“那怎么能一样?日后再多的什么人,也不是娘娘,不会像娘娘这样疼我了。” 富察皇后眼眶通红,深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活得长久些,只能保护她和璟璱区区几年。 两个姑娘还这样小,未来却那样漫长,她死后,她们活成什么样儿,她便是化作了鬼魂一直陪着她们,除了跟着笑跟着哭,急到发疯,又还能做什么呢? 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她后悔过去的虚度,后悔为了那些如懿口中那些虚无缥缈的爱情,熬坏了自己的身子。 她含着眼泪看向弘历,哑声道:“皇上,臣妾能否……去寻访一些民间的神医?臣妾!想活!” 第84章 买,都买 富察皇后眼中的不舍,让弘历狠狠震了震。 他头一次因为富察皇后,这个金尊玉贵的贵女,想到他出身卑微的母亲,宫女李金桂。 明明她们毫不相同,可对孩子的牵挂,却是那样的如出一辙。 弘历重重握紧富察皇后的手:“朕亲自让人去民间寻找神医,琅嬅,你放心。” 虽然齐汝已经是大国手,可民间大夫见的症状多,说不定用一些偏方,当真能够挽留琅嬅的命。 他将带过来的那个盒子拿给她,亲手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晶莹:“你是朕的发妻,朕要留你,就一定能留得住你。” 又敲了一下进退两难的、插足在自己和琅嬅中间的嬿婉的头:“才说了日后要改,不做哭包,看看你把皇后招惹的,都掉眼泪了。” 嬿婉忙从富察皇后怀里逃出来,又羞又不好意思:“嫔妾太,太没用了,总是改不了。” 说到后来,愤怒地又掉了一颗金豆子:“……” 满室的沉郁,都被她怒其不争的表情给驱散了。 弘历又好气又好笑:“你可真是个活宝!” 摇摇头,伸手揽住皇后的肩头:“跟璟璱出去玩儿吧,进忠在外头,让他领着人,带你们去逛逛集市。” 嬿婉眼神一亮:“皇上和皇后娘娘一起去吗?” 璟璱也是满脸期待:“皇阿玛?” 她紧张地望着弘历:“皇额娘从来没有去过集市。” 弘历顿了顿,看向富察皇后,虽然富察皇后已经遮掩过了,可他还是看到了她一闪而逝的期待和向往。 想到若是找不到神医,她最多也只能陪自己几年,他心里生出怜惜:“那就一起去。” 嬿婉高兴极了:“嫔妾去跟进忠公公说!” 她快步往外面去,正听见素练询问进忠:“进忠公公……你还好吗?” 进忠声音温和:“我泪窝浅,让素练姑姑见笑了。” 嬿婉:“……” 她抿了抿嘴角,有些不好意思。 这次没控制住,又让他听见她哭了。 欲盖弥彰地又擦了擦眼角,她才出门:“进忠公公。” 进忠听见她的声音,身体就先一步往前走了两步,脑子慢半拍跟上,行礼:“见过令嫔娘娘。” 他余光里瞧见了她哭红的眼睛,心里难受得厉害。 也不知道屋子里说了什么,竟叫她哭成这样。 听她刚刚那哭声,她是真伤心了。 嬿婉温声细语:“皇上要带皇后娘娘,和敬公主和本宫一起去夜市逛逛,让你安排好人手。” 进忠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敢问娘娘,是点起人马按制出行,还是微服?” 嬿婉声音轻快:“是微服,进忠公公快去安排吧,你办事向来妥帖。” 进忠再次看了她一眼,人多眼杂,也不敢多看,见她这会儿眉眼间都是轻快,心里略微放心,弓着身子走了。 素练惊喜地确认道:“皇上竟然要带着娘娘去微服吗?” 莲心没说话,但表情瞧着也很高兴。 嬿婉重重点头:“想必一会儿进忠公公就会送来常服,咱们一会儿好好给娘娘打扮打扮!” 她兴冲冲地跟素练和莲心商讨起一会儿的妆造,不像是皇上的妃嫔,倒像是娘娘的亲闺女。 素练被心中的想法逗笑了,眉眼温柔地跟着笑起来:“奴婢待会儿给令娘娘梳个漂亮的小燕尾!” 没一会儿,进忠果然把衣服送来了。 嬿婉只看那些颜色,就忍不住笑弯了眉眼。 这一套衣服上身,皇上就是美妻娇妾还牵着乖乖女儿的人生赢家,一家四口整整齐齐,不用旁人说,都能看出来是一家子。 李玉那种只会讨好如懿的…… 凭什么跟进忠比? 两人眼神对视片刻,规规矩矩地挪开,她去换她的衣服,他接着去布置守卫。 小半个时辰后,一家四口带着进忠,悄悄儿地下了船,往集市上去。 嬿婉和璟璱跟在弘历和富察皇后后面,边逛边嘀咕。 嬿婉全程挽着璟璱的手臂,像是怕她丢了似的。 进忠仿佛长着前后眼,前面顾着主子和主母,后面盯着两个小主子,随时付钱。 弘历的心情难得的放松,转头看向身边不断笑出声的富察皇后,第一次觉得,他想要的两相情好,并没有相敬如宾来得更让人舒心。 不。 富察琅嬅,她本身就是一个极优秀的女子,又是他的妻子,相敬如宾之外,为何就不能两相情好? 弘历握住富察皇后的手:“琅嬅,这些年我身边有你,很好。” 富察皇后滞了滞:“……夫君……” 弘历目光深邃:“琅嬅,咱们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富察皇后有些恍惚地点点头,被他牵着,在人群里随波逐流,脸上虽然笑着,眼底却有失落。 曾经,她多期盼这份夫君的爱啊,可如今…… 如今,她心里有了更重要、更不能割舍的人,所以皇上啊,请原谅琅嬅利用了您的真心,没有小心珍藏您的情谊,而是将它作为牟利的工具,为了我珍视的人,步步为营。 她反握住弘历的手,露出温柔的笑容,略微加快脚步,靠在他劲瘦的手臂上,任谁看去,都是一对儿璧人。 直到…… “老爷夫人,还有两位小姐,想要点儿什么呀?” 卖花灯的老板是个年纪有些大的老太太,见了弘历四口,笑眯眯地问道。 富察皇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 弘历哭笑不得,瞥了一眼嬿婉。 嬿婉无辜地回望着他:“爷!我想要那个狐狸灯!” 她清丽漂亮的小脸蛋儿上写满了兴奋,倒真不像是他的女人,确实像是他的女儿。 弘历只觉得膝盖仿佛中了一箭,嘴角微抽地叫进忠:“看看夫人和小姐‘们’看上了什么!付钱!” 这话说的,倒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富察皇后笑得眼泪都要下来了,温柔地握紧他的大手:“爷,我想要那个兔子灯。” 璟璱凑过来:“我要那个关二爷的!” 弘历:“……” 他想绷着脸做个威严的郎君和父亲,实在是没忍住,低笑出声:“买!都买!” 第85章 眉开眼笑 嬿婉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前面有皇上和娘娘看着她和璟璱,后面还有进忠随叫随到,痛快付钱,她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有人兜底,就可以肆无忌惮。 璟璱也很高兴,她是公主,最近性子开阔了不少,自然就更没有什么好顾忌的,甚至还在路上解救了一个被调戏的少女。 嬿婉护着少女的时候,璟璱就挡在两人前面,几句精准点名此地父母官的话,再加上毫不留情的马鞭子,就叫这纨绔灰溜溜地走人。 弘历哈哈大笑:“璟璱有你我的风范!” 富察皇后温柔轻笑:“都是爷教得好。” 夫妻两个心大得很,见女儿处理问题得当,又有进忠就近护着,侍卫也虎视眈眈,机谨戒备,就携手往前面逛去了。 璟璱看着嬿婉身边的少女:“就这么让她回去,怕是会被那纨绔报复。” 嬿婉欣喜于她成长如此迅速,更欣喜她能够低下头来做事,发出疑问:“那怎么办呢?您读书多!我都听您的!” 璟璱被她捧得晕陶陶的,想了想:“我先问问她家里的情况。” 少女楚楚可怜地跪下来,哽咽道:“民女家贫,家中无父无母,已经是个孤儿,全靠卖些小香囊艰难度日,没想到如今连这小生意也做不了了……求您二位收了民女伺候吧!” 璟璱眯眼打量着她,伸出手将她扶起来,然后点点头道:“你既然想卖身为奴,我让我家下人带你去改了良籍为奴籍,再替你寻个富贵却人善的主人家就是。” 少女一呆:“不不不,旁人民女都不信,民女只相信您!” 璟璱冷笑道:“我不管你是谁家派来攀龙附凤的,你若当真不知道我的身份,又当真出身贫民窟十分可怜,这手就不该这样细嫩,更不会开口就是民女。滚,或者现在就去人牙处,姑奶奶亲自为你找个好去处!” 那少女脸色刷白,略微犹豫便踉跄着跑了。 璟璱生气地板了板脸,没想到自己临时起意救人,竟还被算计了:“这小地方的人,竟还敢派人盯着龙舟!这是窥伺帝踪,简直放肆!” 她有些后怕。这外面人的手段,当真是比宫里的花样儿多多了,但凡今日这少女再聪明些,她恐怕就真的被骗了。 嬿婉眉眼温柔地看着她:“格格太厉害了,这聪明睿智的劲儿,越来越像福晋了。” 璟璱瞬间被顺了毛:“真的吗?” 她欢喜的表情太明显,嬿婉顺势又夸了几句,小姑娘越发高兴,拉着嬿婉的手,急匆匆去跟父母得意卖弄去了。 进忠看了一眼最擅追踪的那个侍卫,那侍卫立刻追着之前那少女而去。 进忠飞快望了一眼嬿婉的背影,快步走到一旁的小摊处,丢了块银锭子,修长的手指指了指那毛茸茸的摆件:“够吗?” 摊主眼神一亮:“够了够了……” 话没说完,就见这俊美青年愉悦一笑,大手抓起那软毛做成的圆滚狐狸摆件,匆匆追前面的两个姑娘去了。 进忠腿长脚程快,很快到了嬿婉旁边,当着弘历和富察皇后的面儿,恭敬递上那个狐狸玩偶:“您刚刚买了一半儿的狐狸。” 嬿婉惊喜地望着那只狐狸,却是转头看弘历和富察皇后。 弘历好笑道:“爷偌大的家业,还能供应不起你买个摆件?拿着吧!” 嬿婉眉开眼笑地接过来,肉眼可见地开心:“谢谢爷!爷您待我真好!” 弘历低笑了一声:“当真是孩子气。” 转过头,却是赞许地看了一眼进忠:“回去之后,重赏。” 进忠躬身谢恩,挑着嘴角微微一笑,再次隐没在众人旁边。 一家四口在岸上滞留了许久,才依依不舍地一起回了船上。 不远处的船舱阁楼上,如懿站在窗户缝隙处,直勾勾盯着下面的码头,坚硬的护甲抠在窗户棱上,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 嘉妃凑过来:“呦,玩儿这么久才回来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瞄着如懿的神色:“咱们皇上待皇后娘娘,当真的情深义重,皇上和皇后娘娘沿路一起接见命官和命妇们,谁不夸赞一句伉俪情深,佳偶天成?” 如懿脸颊上的肉往上堆,淡淡地笑了笑:“嘉妃怀着身孕,还漏夜前来,实在是太莽撞了,你该好好养胎,为皇上生下茁壮的皇子才是。” 嘉妃对她张口就是管教的行为见怪不怪,轻笑道:“多谢贵妃娘娘关心臣妾。” 她看向下面,见富察皇后上船的时候,忽然歪了歪身子,被皇上稳稳扶住,最后竟是直接将人抱上了船。 她吃惊:“皇上私底下原来这样爱重皇后娘娘,臣妾还一直以为皇上是将您当做了妻……臣妾失言!还请贵妃娘娘恕罪!” 她扶着肚子,惶恐地往下蹲,直到彻底蹲下去了,如懿才淡淡道:“你是无心之失,我知道的,起来吧。” 顿了顿,深深地看着嘉妃,眼中充满了智慧:“嘉妃一向都喜欢待在皇后娘娘身边,最近倒是来本宫这儿来得多。” 嘉妃满脸黯然:“皇后娘娘自从跟令嫔亲近,就不喜欢臣妾了,哎,这令嫔真是古怪,不光皇上喜欢她,就连女人也喜欢她,听说舒嫔昨晚还跟她抵足而眠……” 如懿本已经转头去看弘历和富察皇后,闻言,猛地回头看了过去:“意欢跟魏嬿婉?抵足而眠?!” 她不可置信,这种事情,不,这种场面,怎么可能会在现实中出现? 嘉妃都被她的眼神震住了一瞬,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起来宫里的那些流言,忍不住想,难道如懿也将意欢看做是她的禁脔?就跟海兰对如懿那样? 但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想偏了,娴贵妃,她只是太嫉妒樱儿那个贱婢了,无法容忍对谁都傲气,唯有对她特殊的意欢,才一天的功夫,就被樱儿给勾搭走了。 她呦了一声,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瞧我这张破嘴,怎么什么都说呀!如今皇上爱重皇后娘娘,又疼爱魏嬿婉,这两个人强强联合,贵妃娘娘却势单力薄,我跟您说这些,岂不是叫您以卵击石嘛!” 第86章 这是给我的 “岂不是叫您以卵击石?” 嘉妃的一句话,直接将如懿打到了低位。 如懿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嘉妃,你确实该改改你这有话就说的直爽性子。” 嘉妃险些被她破防的样子逗笑,不过她忍住了:“是,您聪慧,臣妾肯定听您的劝。” 她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如懿挑眉:“有什么你就说,本宫还能去跟谁告密不成吗?” 嘉妃觉得很有意思,怎么人淡如菊的娴贵妃娘娘,眼底还藏着期待呢? 她做作地让屋子里伺候的人都出去。 如懿看了一眼惢心。 惢心很想留下来听听,可贞淑她们都出去了,她便也只好出去,敛去眼中的焦急,怔忪地看向滚滚河水。 快凌晨的时候,惢心才偷偷离开,去龙船那边寻找进忠:“进忠公公,嘉妃找主儿,言语间多有挑拨撺掇,后来两人还做了密谋,怕是要对皇后娘娘和令嫔娘娘不利。” 进忠似乎很惊讶:“惢心姑姑怎么跟我说这些?” 惢心苦笑道:“我本想直接去找令嫔娘娘,又怕被主儿知道,只要借着来看李玉的名义,求你去告知令嫔娘娘小心防备。” 她压低声音:“江与彬与李太医如今是好友,李太医说了,若我和江与彬有为难的事情,可以找进忠公公帮忙。” 顿了顿,她轻声道:“上次李玉的事,还要多谢你提醒。” 进忠露出笑容:“惢心姑娘客气了。” 他温声道:“你快回去吧,等师父醒了,我会告诉他你来过。” 惢心原本已经准备捏着鼻子,忍着恶心去看望李玉,再虚与委蛇,没想到进忠这样替她这样,感激道:“谢谢你。” 她匆匆离去,刚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就看见如懿直挺挺坐在床上盯着她。 惢心心里一惊:“主儿?您怎么醒了?” 她后背发凉,面上却半点儿不露,走过去给如懿倒了一杯茶,温声细语:“主儿是磕了吗?” 如懿哑声问道:“你去哪儿了?” 惢心低声道:“奴婢去看了李玉,想请他帮您说说话。” 如懿的神色肉眼可见地温和下来:“李玉的伤怎么样了?” 惢心头垂得更低了:“李玉伤得厉害,疼得睡不着觉,奴婢听说他好不容易这会儿才刚睡着,就没好意思打搅他。” 如懿善解人意地点点头:“这样也好,李玉这次真是遭罪了。那个魏嬿婉,当真是个祸害,有她在,这宫里怕是永远没有安宁的时候了。” 顿了顿,又问:“皇上呢?他在做什么?” 惢心小脸儿发白地跪了:“奴婢不敢窥伺帝踪。” 如懿皱了皱眉,接过她手里的杯子,喝了一口,又重新躺下:“去把衣服都整理一下,水上湿气大,过两天皇上气消了过来,本宫该没有衣裳换了。” 惢心温声细语:“主儿考虑得周到,奴婢这就去。” 至于这会儿天都没亮,主儿怎么会在乎呢?她不过是个回去之后,就会嫁出宫的宫女,再不是之前那个主儿会用到老的心腹了。 惢心无悲无喜地出了门,只是关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裹着被子睡得正香的女人。 她以前啊,可真瞎!真蠢! 天色大亮,船队整装待发,准备再次离开港口,再顺水行走几天,靠岸停船,就该到盛京,准备祭拜祖地了。 进忠特意叫了进宝过来:“皇上对令嫔娘娘有赏赐,你亲自去,告诉娘娘,嘉妃娘娘昨天去见了娴贵妃。” 进宝得令,匆匆去了。 等回来的时候,先去回禀进忠:“娘娘说知道了,还给了谢礼。”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来两个荷包。 进忠不用看都知道哪个是给自己,伸手捞走,轻笑着把里面的金豆子拿出来,荷包则整理好了,贴身收藏好。 进宝手里还捧着另外一个:“哥?” 进忠狐狸眼闪着惬意:“令主儿赏你的,你就拿去花吧,够你吃两顿好的了。” 进宝笑容满脸:“令主儿最是大方,待咱们好了!” 进忠笑着睨了他一眼:“令主儿瞧着气色可好?” “好着呢!” 进忠舒心顺意,继续去忙自己的差事去了。 长路漫漫,众人却都没闲着。 谁都看得出来,帝后感情忽然升温,越来越像是一对儿寻常夫妻了。 嘉妃在留言纷扰的时候,再次找到了玫嫔:“你这是养孩子养出了乐趣来了,竟能眼睁睁看着那位地位稳固。” 玫嫔撑着下巴,目光瑶瑶看向甲板上练武的永琪,嘴角挑起一个慈爱的笑容:“嘉妃娘娘生的孩子最多,哪里知道我们这些没孩子的,看见个孩子都忘了自己叫什么了。” 嘉妃:“……” 她拿帕子沾了沾嘴角:“你这是忘了自己的以前的……” 玫嫔脸色一冷:“嘉妃娘娘总是来关怀我,言语间暗示是皇后做了恶事,可到底你有什么证据?” 嘉妃拧眉:“以前伺候先贵妃高氏的大宫女茉心,若她还在的话……” 玫嫔猛地站起来:“咱们去找皇上!叫了那毒妇对峙!” 嘉妃吓了一跳:“你可是要害死我!那可是皇后娘娘!罢了罢了,就当我信错了人,竟将你当做亲妹妹,把自己的害怕说给你听。” 她站起来要走,却被玫嫔拉住:“嘉妃姐姐,我是真的相信你啊!” 她诚恳道歉:“你要是实在害怕皇上和皇后娘娘,只敢讨好不敢询问,那我就勉为其难地不去问了,你只说你想怎么做,我帮忙,行吗?” 嘉妃脸色难看:“我可不敢再跟你乱说话了!” 玫嫔眼眶通红:“姐姐,我刚刚就是一时气极了,求你了,所有人都忘了我那可怜的孩儿,唯有姐姐还心疼我和我那孩儿,姐姐但有命令,我一定无有不从!” 嘉妃从来不喜欢弄脏了自己的手,叹气道:“这事儿本宫怀着身孕,不好插手……” 玫嫔眼中含着晶莹:“娘娘!您帮帮我!” 嘉妃心里暗骂蠢货,报仇的事情都不会做,竟然还要自己来教,皱眉道:“或许你可以去找找娴贵妃,她毕竟是一人之下的贵妃,说不定能帮得上你。” 唯恐玫嫔再痴缠,她假装肚子不舒服,叫了贞淑她们进来,扶着肚子走了。 等人走远了,玫嫔挑眉拿白嫩嫩的手指撇去眼角的泪珠,对俗云道:“瞧见没有,这就来活儿了。” 她如今得了永琪这么贴心的孩子,又有婉婉这么个宝贝妹妹,心里跟早先的时候大不相同,所以越发能够看出来以前看不懂的东西。 这位嘉妃娘娘,玉氏贵女,端着一副直爽心肠到处怼人,还一直紧跟皇后娘娘,可她的脑子,却恐怕是这宫里头最阴毒的一个。 贵子…… 贵子! 她白嫩嫩的指尖掐碎了桌子上绿豆糕,眼底满是寒意。 第87章 那个小笨蛋是个聪明的 俗云见玫嫔一双杏眼瞪着,板着脸一声不吭地在那儿捏绿豆糕,浑身上下都有一种平静的疯感,只觉得自家主子仿佛又回到了过去。 她轻声道:“主儿,您现在可跟过去不一样,您有令嫔娘娘和五阿哥呢。” 玫嫔眼底的寒霜一滞,脸上的阴冷肉眼可见地消融,拿起帕子,娇娇地一根根擦干净手指:“走吧,咱们去见见娴贵妃娘娘。” 俗云担心地问道:“令嫔娘娘会不会误会?” 玫嫔轻笑一声:“那个小笨蛋是个聪明的。” 俗云听了这话哭笑不得:“主儿这是正经夸人吗?” 玫嫔挑着嘴角,笑容轻快:“自然是正经夸人。” 主仆两个略微收拾,便准备直接去拜见娴贵妃。 永琪听到了消息,匆匆过来:“额娘要去见娴贵妃娘娘吗?” 玫嫔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门:“看你这一脑门子的汗,太医交代过,你如今这身体最忌骤冷骤热,快去换衣服。” 永琪认真道:“您等等儿臣,儿臣陪着额娘去!” 玫嫔摇头:“你今天的书还没有读完呢,额娘去去就回。” 永琪满脸担忧。 玫嫔挑眉轻笑,摘掉护甲摸了摸他的小脸蛋儿:“傻孩子,你额娘当年可是拿鞭子抽过娴贵妃的,就她那样儿的人,越是穷凶极恶地对待过她,她反倒是越客气,倒是那些追捧她的……” 她意识到自己不小心阴阳了他的生母,忙转移话题:“永琪,你还是个孩子,后宫娘娘争斗的事情,暂时不需要你来插手,但额娘也不会完全避开你,等事情了了,就会告诉你始末。” 她问永琪:“你知道额娘为什么这么做吗?” 永琪不甚明白:“儿臣愚钝,想不明白。” 玫嫔温柔地道:“你还小,额娘希望你能专注于学习,学得越多,就懂得越多,日后才不会被人蒙骗,所以不愿意你耗费心神在这些小女子们的争斗上。 但又必须要告诉你,是让你知道,女子们的争斗虽然跟男人们不大相同,却也硝烟弥漫,稍有迷雾罩眼,就会被人耍得团团转,死无葬身之地,都不知道是谁害得你。” 永琪崇拜地看着她:“额娘好厉害,什么都懂!” 玫嫔有些不好意思:“额娘哪里懂那么多,都是跟你令额娘一起琢磨,又去问了皇后娘娘,才总结出来的。” 她摸摸他圆圆的大脑门:“所以你现在一定要好好读书,有不懂的就问你师傅,问你姐姐,问你皇阿玛……” 她想着嬿婉特意叮嘱的那些话术,忍着羞耻说道:“额娘和你令娘娘读书少,什么都不懂,咱们母子三个,就你最有文才,你越厉害,我和你令娘娘就越安全!” 永琪都呆住了:“额娘……” 他满脸认真:“儿臣这就回去念书!” 玫嫔看着永琪雄赳赳的背影,愣了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俗云,你瞧他,还真被那个小笨蛋给套住了。” 俗云忍俊不禁:“五阿哥是太过爱重娘娘和令娘娘了。” 玫嫔擦了擦眼角,嘴硬道:“都是那小笨蛋太聪明了!” 她羞涩地撇开脸,不想让俗云看见自己眼角的湿润,由着水面上的风一吹,等到了如懿跟前,就又是那个精致带刺的玫嫔娘娘了。 如懿端着高深莫测的表情:“玫嫔来了。” 玫嫔逼到跟前:“嘉妃说,娴贵妃娘娘能杀了皇后?” 如懿猛地站起来,寒毛倒竖:“惢心!” 惢心白着脸往门口冲,仔细看看外面没有人,这才腿软地冲着屋子里的如懿摇了摇头,只是站在门口,再不敢进去守着了。 如懿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玫嫔!你太放肆了!” 玫嫔压低声音:“娘娘快说吧,嫔妾当真是一天也等不了了,只想让那毒妇早些死!” 如懿都被她的莽撞给弄无奈了:“你不要听嘉妃胡说,那可是皇后娘娘,谋害国母,可是要诛九族的,玫嫔,你不要想错了主意。” 玫嫔深深看着她。 当初,她曾觉得她是这宫里难得的好人,只是一心喜欢皇上,人淡如菊,不该争斗。 如今…… 她觉得,她是这宫里最无耻的人。 娴贵妃难道会觉得,她白蕊姬会跟海兰一样跪舔她,只要她皱皱眉头,就把一切让她皱眉的人和事都一锅端了? 玫嫔神色冷淡下来:“看来嘉妃娘娘做了无用功,娴贵妃娘娘人淡如菊,遇事只能等皇上做主,可皇上爱重发妻,怎么会为了娴贵妃娘娘排忧解难,杀了皇后呢?” 她就差没有直接骂如懿蠢货了。 如懿被她鄙夷的眼神看得脸红,皱眉道:“本宫也算是有些人脉,你可知道,那魏嬿婉巧言令色,为了讨好皇上,竟然逼良为娼,到处挑选美貌的少女,将那些良家女子强行改成贱籍,还带到了船上,准备色供给皇上。” 玫嫔抓着椅子的手猛地收紧,紧紧盯着如懿。 这些人,为了陷害婉婉那个小笨蛋,该不会真的逼良为娼了吧? 那小笨蛋岂不是要内疚死?! 她紧紧盯着如懿:“你们想做什么?这是要收拾魏嬿婉?她可跟我关系不错,也跟我没有仇!” 如懿怜悯地看着她:“你这是完全被她给骗了,你我相知已久,又共同养了永琪,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 玫嫔想了想,点了点头:“您一向人淡如菊,哪里能想到这种毒计,这些都是嘉妃搞出来的吧?她脑子还真是好用得很,也真相信你!” 如懿觉得她好像在骂自己蠢,但见玫嫔满脸认真,十分真心地想要参与后续揭发魏嬿婉的事,又压下心头的不快: “本宫一向相信公道正义,查到了这件事之后,对魏嬿婉的恶行厌恶至极,所以才想找几个志同道合的人一起揭穿她的阴谋。 皇后如今完全被魏嬿婉给骗了,玫嫔,若是你能揭发魏嬿婉的恶行,皇后落一个失察之罪,是最轻的,毕竟,这可事涉皇上的名声!恐怕皇上会诛杀奸佞呢!” 玫嫔惊讶地看着她:“你是想要借着皇上的手,去训斥皇后,最好再夺走皇后的管理六宫之权吗?” 这么大费周章,只是要夺走宫权? 她看着如懿眼底亮闪闪的可怕暗芒,总觉得自己哪里还没有想明白。 如懿满脸无奈:“玫嫔,你真的误会本宫了,本宫只是看不得魏嬿婉这种祸害良民,邀宠魅上的奸佞,至于皇后,她监管不力,无论皇上怎么惩治她,她想必都会心服口服。” 玫嫔听得实在是腻歪,耐着性子又问了几句,但如懿十分谨慎,并不肯说更多,只是交代她:“等时机到了,你只管咬死了那些舞姬情况不对,坚称外面听见了有关皇上强抢民女的流言蜚语就行了!” 玫嫔拧眉:“咱们真拿皇上的名声开玩笑?” 如懿摇头:“那怎么可能呢?本宫只是要除掉奸佞,哪里能让皇上的名声沾染一丁点污秽?下面人做错事,只要把人清理干净就好,跟皇上又有什么关系?” 玫嫔看着她毫无情绪波动的脸,听着她暗示杀光知情者的话,后脊背直发凉:“两位娘娘都想我接下揭发的活儿,我自然竭力而为!我这就去准备了!” 她心里着急,让俗云去打听了一下,很快便带着永琪去拜见皇太后,正跟着皇后一起过来的嬿婉撞上。 玫嫔压低声音,简明扼要地说了一下:“我看她们有信心得很!可皇上如此爱重皇后娘娘,又疼爱你,她们就这么简单粗暴的诬陷?就这么笃定一定能成?” 嬿婉原本温柔望着皇后的眼睛一转,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她们既然敢诬陷,就一定准备好了证据,但我也跟你想的一样,她们想做的肯定不止是这些。” 她咬着牙,缓缓道:“我只怕,她们,这是拿到了皇后娘娘的脉案,想让皇后娘娘大悲大喜又大惊……好要了娘娘的命!” 第88章 遇到了大麻烦怎么办 玫嫔听到嬿婉的话,顿时被唬了一跳:“皇后娘娘的脉案?” 她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只是场合不对,不好开口详细问。 难道婉婉的意思是,皇后娘娘的身体已经不好到了这种地步吗? 嬿婉眸色冷沉,眼底一片暗色:“姐姐,事关重大,望你只当做没听见我刚刚的话。” 嘉妃和如懿的计划太过简单粗暴,很合如懿的脑子,却绝对不是嘉妃的水平。 嬿婉太了解金玉妍这个女人了,那就是一条看似莽撞,实则谨慎小心,最擅长隐藏的美人蛇,只要是张口咬人,就必定只能接受对方必死的结果。 可如懿告诉玫嫔的计划,却漏洞百出。 她几乎已经预见了这整个计划的发展。 玫嫔揭发,然后,嬿婉受审。 只要这个受审的过程足够狠辣,直接将她废了,便能刺激得皇后娘娘焦思苦虑。 若这种时候,她们两个双管齐下地跟皇上挑拨一番,娘娘必定要跟皇上发生争执。 娘娘才刚跟皇上蜜里调油,夫妻和谐,若是关系骤冷,便是本就不好的身体雪上加霜,绝对会加重病情! 她们就是想要娘娘的命! 由此反推,金玉妍做出这个计划的前提,绝对是已经知道了娘娘的身体状况。 那么,金玉妍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嬿婉心里冒出一个名字,既吃惊又不敢置信。 齐汝? 齐汝! 他怎么敢的? 不,应该说,金玉妍是怎么做到的? 她想起来上辈子的齐汝,最后是跌进河里溺死的,那之后,皇上很快就提了别的太医顶替了他的位置。 难道是皇上后来查到齐汝有猫腻了? 嬿婉心里对金玉妍的戒备,又狠狠提升了几个度。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外族女子,竟然连皇帝心腹都能收买。 金玉妍,她这是要把皇上的后宫杀穿啊! 嬿婉想清楚了事情的脉络,心中各种情绪翻涌,却也知道这件事情极难办。 她没有证据。 那两个女人,一个为皇上生了好几个阿哥,一个是皇上的青梅,皇上全都重视且喜欢。 她魏嬿婉,顶多算是皇上豢养的爱宠,如何能够跟那两个相比? 可…… 想把那两个女人全部溺毙河底喂鱼的心,却越来越膨胀。 嬿婉将所有情绪全都压下,转头冲玫嫔露出可爱的笑容:“姐姐看,太后娘娘很稀罕永琪呢,一会儿姐姐和永琪多陪陪太后,也算是替皇上尽孝了。” 玫嫔认真望着她:“你别怕,我一定帮你。” 她话音刚落,就见主位上的太后忽然转头看过来。 “令嫔在跟玫嫔说什么呢?哀家瞧着她脸色都变了。” 玫嫔眼底滑过一丝犹疑,若是告诉太后娘娘…… 嬿婉已经不好意思地开了口:“回太后娘娘的话,嫔妾跟玫嫔姐姐斗了两句嘴。” 太后似笑非笑;“哦?” 嬿婉讪讪:“嫔妾觉得咸豆腐脑好吃,玫嫔姐姐觉得甜豆腐脑好吃,还说就不该有咸口的豆腐脑才对,太奇怪了。” 玫嫔:“……” 她嘴角微抽,挑着嘴角小心地笑:“嫔妾们胡闹,让太后忧心了。” 太后被逗笑了:“你们两个可真是……” 她好笑地摇摇头,却分明看见,嬿婉的眼眶泛红,脸上也划过一抹决绝之色。 她略微顿了顿,睨了一眼玫嫔,见两人都没有要上报的意思,便又转过头去跟皇后说话。 最近皇后乖巧懂事,特别喜欢来跟她讨教宫务,又放手了不少宫权给她。 她知道皇后这是在示好,这宫里的妃子,跟她示好得多了,但唯有皇后的示好,是经过皇帝同意之后的示好,放权。 是从什么时候起,皇帝对她的态度,渐渐跟以前差不多了? 她眯眼看向嬿婉。 大约就是皇帝封魏嬿婉为答应的那天。 那天,她记得皇帝来到了慈宁宫,跟她说起他年少时在圆明园,被她教导人贵在自爱自救的事。 后来,陆陆续续好几次,皇帝到了慈宁宫,就会忍不住叨叨起少年时的事,虽然他还是不喜欢她插手宫务,但孝顺占了上风,好几次主动求和,给她台阶下。 帝王给了台阶,她顺势下了,母子关系便自然而然地越发融洽起来。 太后已经有些想不起来,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跟皇帝别着劲儿了。 哦,倒也不是想不起来。 皇帝爱乌拉那拉氏的女子爱得癫狂,总让她想起来他那同样爱乌拉那拉氏爱得癫狂的爹。 她实在是不想看到,哪天皇帝的脑子一抽,便看在青樱的面子上,把乌拉那拉氏放出来恶心她。 皇帝不记得乌拉那拉氏当初毒害他,她却记得自己在她手上吃过多少亏,最后还用了亲生骨肉做局,才终于将人送进冷宫。 她所爱钟爱之人,都在那场争斗里死了个干净,又怎么能容忍宜修重见天日,用一个母后皇太后的身份,再继续压着她为所欲为? 即便是重来一回,哪怕明知道会跟皇帝离心,她也还是会叫宜修去死,而不是留着她,随时给她和她在乎的人致命一击! 可能跟皇帝修复关系,她总归也是高兴的。 况且,这魏氏嬿婉,有时候总让她想起两个故人。 胆小单纯,能吃饱喝足就很开心的淳儿,和明明自卑敏感,总觉得自己不配,却又偏偏竭力向上爬,什么都想配得上的安陵容。 真奇怪,这两个本来相处不来的人的性子,竟然完美地融合在了魏嬿婉身上。 太后看了一眼已经坐不住的皇后,再次看向魏嬿婉,见她深深看着皇后,目光留恋,倒好像之前下的那个决定,竟然含着死志。 她心里微微一叹:“都出去吧,哀家有话要跟皇后,玫嫔和令嫔说。” 待众人全部离开,就连永琪也被带走了,太后看向嬿婉:“谁给你委屈受了?” 嬿婉面色迟疑,已经张开了嘴,又把嘴给闭上了。 太后拿起桌子上的水烟袋,唯一留着伺候的福珈姑姑立刻给她点上。 吞云吐雾间,太后对皇后道:“这丫头要是实在不愿意说,皇后就带她回去慢慢问。” 富察皇后柔声道:“皇额娘威严,才叫婉婉不敢乱说话,您别见怪,只将她当做一个胆小的孩子。皇额娘,求您疼皇上和儿臣的时候,也顺便疼一疼婉婉吧。” 她早就有意给嬿婉和璟璱寻到找新的靠山,遍寻宫中,如懿为人虚伪高傲,纯贵妃耳根子软,脑子不好使,嘉妃更是阴毒得厉害,这三个位分最高的,都深恨婉婉。 至于其他位分低的,根本指望不上。 她自然竭力求生,但父母之爱子女,便为之计深远,于是,就想到了太后。 意外之喜的是,太后愿意接下她的善意和讨好,也愿意让嬿婉跟着她过来叨扰,最近已经愿意多跟婉婉说几句话了。 如今,太后竟肯费心管婉婉的事! 富察皇后心里高兴,对嬿婉道:“婉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皇额娘,她一定能点拨你。” 她只说了点拨,不说做主帮忙,是在提点嬿婉一定要小心回话。 太后觉得皇后越发有分寸了,心里十分熨帖,冷淡的眉眼便也看向了嬿婉,露出一丝浅笑:“说说看。” 第89章 不如拿她做饵 被后宫里最强大的两个女人望着,嬿婉再也绷不住了。 她的眼泪说掉就掉,噗通跪地,浑身哆嗦:“太后,娘娘!嫔妾自己能处理好!” 富察皇后看出她的惊恐,心里一急:“你这样子哪里像是能处理的?” 太后按住富察皇后的手,冲着她摇了摇头,神色温和: “令嫔,你要知道,在这宫里,想要玉石俱焚,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你想要具焚的人,若是皇上的心尖子,就更不可能了。” 嬿婉身子一颤,跌坐在了地上,越发小脸儿惨白。 富察皇后只是瞧着她的表情,都忍不住心疼得眼圈泛红,再想到这傻孩子竟然起了自绝的心思,又气又急,匆匆跟太后告罪之后,快步过去将嬿婉抱在怀里。 太后怔了怔,看着两个依偎在一起的年轻女子,仿佛看到了多年前被华妃欺辱的眉姐姐和自己。 太后看了一眼福珈。 福珈忙过去,将皇后和嬿婉扶起来:“两位娘娘可要珍惜自己个儿的身体,若是伤心坏了身子,想想是谁高兴,谁难受呢?” 嬿婉从鼻腔里溢出一丝哭音:“嫔妾什么都不怕,就只怕因为自己,连累了娘娘……” 富察皇后擦擦她的眼泪,又生气又心疼:“遇到麻烦就找家里的大人做主,我教了你多少次,你哪次真的记住了?日后再叫我知道你随随便便生出死志,本宫的长春宫,再不许你去!” 嬿婉全身上下的惊惧都是在做戏,但听见这样的威胁却是真的怕:“娘娘我再也不敢了!” 她巴巴地望着皇后:“我喜欢跟娘娘待在一起!” 富察皇后哭笑不得,转头却见太后有些愣怔地望着自己和嬿婉,忙拿帕子给嬿婉压了压眼角,将人拉上前去:“好好跟太后和本宫说清楚,到底怎么了。” 嬿婉小脸儿发白:“娴贵妃和嘉妃娘娘又要收拾嫔妾了!” 站在一旁的玫嫔都看懵了。 就,就这么直接告状? 不是提前做好准备? 也不是密谋反击? 而是,直接地……光明正大地…告状? 她被嬿婉这样小孩子告长辈的举动惊呆了,好半晌才想起来,自己也应该跟着回禀:“额……对!” 富察皇后听见娴贵妃三个字,就已经开始恼怒了,再听见还有嘉妃的事,更是气得头疼:“她们一天天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吗?!” 太后抽了一口水烟袋:“你倒是不用问,就知道令嫔说的是真的。” 她慢悠悠看向嬿婉:“你可知道,以下告上,还是诬告,会是个什么下场?” 嬿婉巴掌大的小脸儿上还挂着泪痕,人却已经挺直了背脊:“嫔妾不过是个出身四执库的卑微之人,手里所有的钱财都是皇上和娘娘,玫嫔姐姐给的,所以的尊荣,也都是被她们疼爱,才得来的。 嫔妾没有家世,又没有跟皇上青梅竹马的情分,更没有那位娘娘亲姑母谋算多年,留给她的人脉,如今她们要说嫔妾逼良为娼,色供皇上,嫔妾,百口莫辩。” 她的百口莫辩,跟如懿的百口莫辩,完全是两种境遇。 她是明白以嘉妃和如懿的人脉,只要将证据链做扎实,只为了收拾她这样一个没背景的嫔,她一定死定了,辩解根本无用。 至于如懿…… 不说也罢。 太后看向满脸心疼和愤怒的皇后:“你还只是担心令嫔?这令嫔与你同进同出,若她当真被坐实了逼良为娼,色供皇帝的罪名,你且好好想想,众人心里相信的真正主谋,到底是谁?” 这就是一条阴毒的阳谋——只要嬿婉的罪名坐实,那么,对嬿婉疼爱有加、又家世煊赫的富察琅嬅,就绝对脱不了干系。 自古以来,但凡是沾染了桃色的流言蜚语,就没有一个能真正解释清楚的,总有人自以为是,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真相。 这就是所谓,黄泥落裤,说不清了。 富察皇后气笑道:“是臣妾最近吃斋念佛,才叫有些人养肥了胆子。” 她站起来,行礼:“此事不用皇额娘出手,儿臣自会处理好。” 太后却拦住了她:“此事你若来处理,一个处理不当,在皇帝那儿便是故态复萌。去吧,带着这丫头回去好好教教,哀家会叫皇帝过来,你们三个出了这个门,就全然忘记这件事。” 富察皇后微微一愣,嬿婉已经哽咽着跪下谢恩:“谢太后疼惜娘娘和嫔妾!您给了嫔妾一条活路,嫔妾一定一辈子感激您!” 太后笑了一声:“别是又要变成个大青牛吧?到时候你是要驮皇帝,还是驮哀家呢?” 嬿婉睁大了眼睛,脸颊迅速涨红。 太后摆摆手,让福珈把她们都送走了。 至于玫嫔,明面上是被送走,实际上却拐了个弯儿又回来,跪在太后面前,垂着头不敢起身。 太后冷淡问道:“哀家倒是不知道,你跟魏嬿婉和皇后走到了一路。” 玫嫔后背冷汗直冒:“太后娘娘,嫔妾……只是太寂寞了……皇上如今不见嫔妾,嫔妾就只有永琪和嬿婉了……” 太后冷淡道:“哦?所以你陪着她来算计哀家?” 玫嫔以头抢地:“嫔妾没有!嘉妃早就想谋害皇后娘娘,嫔妾与她虚与委蛇许久了,今日骤然知道她们的详细计划,太着急,又怕被她们看出来,这才来您这儿跟嬿婉……跟令嫔说一声。” 太后不说话,玫嫔连头都不敢抬,这沉默压得她浑身都在冒冷汗,只得继续吐露心中所想: “嫔妾每次找人替孩儿报仇,都是嘉妃在耳朵边嘀咕,先是娴贵妃,再是先高贵妃,后来又是阿箬,如今她又说是皇后娘娘……” 她缓缓抬起头,眼中掉着眼泪,嘴角却挂着笑容:“可嫔妾仔细想了,若当真有人嫉妒贵子,要害贵子,怎么我们一个个儿的都没了孩子,倒是嘉妃自己生下了贵子呢?” 太后神色淡淡:“她不过是个外族进贡的女子,不过一贡品耳,这辈子都不可能当皇后,她那些儿子,非我正统大清血脉,更不可能继承正统,生了也没用。” 玫嫔却不这样觉得:“可嫔妾看她,连皇后娘娘都是看不起的,她对娴贵妃,眼底也藏着高高在上,这样的一个女子,恐怕从不觉得自己是贡品,而是一门心思盯着后位,甚至是……太后之位!” 太后眼神猛地锐利:“你,可敢确定?” 玫嫔直勾勾回看着太后:“嫔妾敢确定!金氏贡品!就是想当咱们大清的皇太后!” 太后却没有被她带着情绪走,而是问道:“既然你不是为了令嫔,那哀家就用令嫔做饵,哀家一定钓出那金氏的命,为你的孩儿报仇,如何?” 第90章 眼前的迷瘴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怀疑,那么,在今天知道了嘉妃的手段之后,玫嫔就几乎已经完全确定,她的孩儿,就是死于金玉妍之手! 这个外族女人,隐藏在皇后高曦月身后,用言语挑拨来杀人,到底害过多少人,恐怕她自己都记不清了吧? 讽刺的是,到最后,被害者竭尽全力抓住了“真凶”,始终困在心结里走不出去,而金玉妍,她竟然从头到尾都双手干净。 可太后的话…… 玫嫔笑着笑着,就又流下了眼泪来:“太后哪里是要钓嘉妃娘娘,太后这是要钓嫔妾呀!可嫔妾再怎么恨金氏,也不能拿婉婉的命去换。” 她当然知道,只要太后愿意,能让金玉妍死得悄无声息。 可,然后呢? 她这辈子都再也找不回来婉婉这样可爱贴心的蠢蛋妹妹了。 若是换做以前,为了报仇,她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别说只是个妃,就是皇后,太后,她也敢拿命去杀了对方。 可如今,体会过真正的美好,她再也豁不出去了。 仇可以慢慢报,她这次,首先只想把想留住的人统统留住! 玫嫔给太后重重磕了个头:“您当年提携嫔妾的大恩大德,嫔妾永生不忘,求您救救婉婉,别让人欺负了她。” 太后沉默着看了她一会儿,叫福珈将她扶起来:“回去照看永琪吧,守着你这个孩子好好过。听说令嫔还要再给你个孩子?或许她生孩子的时候,已经是妃了,不知道到时候,她还记不记得给你画的大饼。” 玫嫔小嘴一抿,嘴角微翘:“她不会食言的。” 太后轻笑一声:“但愿你能如愿。” 等她一走,太后亲自去找了弘历。 弘历听闻进忠禀告说是太后来了,惊讶地放下书,站起来,快步往外面迎:“皇额娘有事吩咐,只管让人来叫儿子,您怎么还亲自乘船过来?” 太后看着他伸过来的手,笑着扶住:“皇帝啊,哀家有些话要跟你单独说。” 弘历点点头,自己将太后扶进了内室。 等进忠贴心地把船舱的门关上,他才笑着问道:“皇额娘的脸色怎么这样凝重?” 太后单刀直入:“皇帝啊,哀家今日说的话,或许你不爱听,又或许会让你觉得,哀家又在插手你的后宫,但先帝在时,先皇后是如何在他宫中肆虐,导致皇嗣凋零的,哀家想问问你,可还记得?” 弘历眸色一沉:“朕自然记得。” 他尤其记得,那个女人对他的第一次的算计,只是因为他读书太勤快,让师傅夸了两句。 只是几句夸奖而已,那天晚上,他却失去了陪着自己长大、如同生母般疼爱自己的奶嬷嬷。】 七窍流血。 多可怕啊! 哪怕他已经做了很多年的皇帝,可回想起当日的场景,都还是会觉得后脊背发凉。 只差一点,死的就是他了! 他沉声道:“皇额娘当年是如何将儿臣拉拔起来,又是如何谆谆教导,儿臣一直都记得,您有话直说,若儿臣不能分辨好坏,就愧对了您多年的教导。” 太后心中微微一叹:“哀家今日来,只说两件事,说完之后,你且自己去查,哀家绝不插手,无论你最后查到什么,准备怎么做,哀家也都不管。只一样。” 弘历问道:“什么?” 太后拍了拍他的手背:“皇帝啊,你的后宫比之先帝爷当年,已经要单纯多了,千万莫要养出个比乌拉那拉氏宜修更可怕的女人来,让你也子嗣凋零,甚至是,恶名缠身!” 弘历听得都快要汗流浃背:“到底是谁做了什么?竟叫皇额娘说出这样严重的话?” 太后没卖关子:“今日,如懿叫了玫嫔去,让玫嫔揭发令嫔逼良为娼,色供皇帝,据说,这是嘉妃和如懿一起想出来的主意。” 弘历瞳孔地震:“……” 他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两个女人,怕不是疯了? 又或者在她们的眼中,自己这个皇帝就是吃干饭的? 太后便接着说起第二件事:“若她们只是想要争宠胡闹,哀家自己便可处理,也不至于特意过来,跟皇帝细说。 哀家看今日魏嬿婉那表情,是生出了跟如懿和金氏同归于尽的念头,皇帝说她是为了什么?” 弘历眸色微沉,神色有些复杂:“嬿婉胆小,但重情义,如懿和金氏意在皇后,她自己斗不过,便只能想到玉石俱焚……也不知道该说她蠢笨,还是胆大妄为。” 太后淡淡道:“魏嬿婉可不蠢,正相反,她聪明极了。皇后的身子如何,这宫里应该就只有你我母子,还有魏嬿婉知道吧?可你瞧你那两个女人想出来的计策,只是想让皇后沾染上污名吗?” 弘历瞳孔一缩:“如懿她……没有这样的心思!” 太后不置可否:“魏嬿婉不过四执库出身,若逼良为娼的事情当真人证物证齐全,那么,即便皇帝杀了魏嬿婉,世人又会真的相信,是魏嬿婉做的事吗? 有人箭指中宫,竟连皇后的秘密脉案都知晓,那她还知道什么?暗地里又做了多少事?后宫虽然只是女子争斗,但事事牵扯前朝,不可小觑。 皇帝啊,你不防好好查查,再认真地去看一看你这后宫里的女人们,真正再认识一下你的每一个枕边人吧。” 她说完了自己想说的,便站起来准备走了:“你我母子多年,却多番争执,险些坏了母子感情,其实有时候想想,哀家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当初哀家一句话,你就能明白哀家的意思,如今,却误会重重,险些直接就成了敌人呢?若你我母子相争,两败俱伤,不知道是谁得利,又是谁高兴啊!” 弘历身子一震:“皇额娘……” 太后温柔慈爱地看着他,忽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皇上已经长大成人,当年哀家疼你六弟,不喜欢他做皇帝,怕他碰上宜修那样的皇后,被算计得一无所有。 你比你皇阿玛幸运,最喜欢的女子一直都在手边,虽然没有给她你最初想给的正妻之位,但你不欠她的,哀家希望皇帝你,能过得比你皇阿玛幸运。” 弘历脑袋里嗡嗡作响,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狠狠撕扯掉了…… 第91章 豆蔻姑娘别怕 其实最近这段时间以来,弘历常常觉得头脑清晰,心胸宽广,生活也比过去过得更滋润轻松。 但,直到太后跟他推心置腹说出这些话,问出那一句,到底是谁高兴,谁得利,他仿佛被当头棒喝。 他骤然意识到,单单只是在太后这里,他就办了多少糊涂事,也怨不得太后跟过去大不相同,仿佛脑子…… 咳! 他只是忽然觉得,如今才真正看清楚眼前站着的这个人,想起来她是一直疼爱他的养母,而不是敌人。 这个女子,是曾经在圆明园里唯一一个关心他,不怕招惹皇阿玛厌恶的人,不过与他遥遥一见便愿意疼一疼他,后来,又相互扶持着在乌拉那拉氏手底下艰难求生。 当年如果不是他有意放出乌那拉那氏皇后,她连亲儿子都过继出去了,又何必非要露出爪牙,跟他对着干? 他哑声道:“儿子让进忠送皇额娘回去,皇额娘保重身体,儿子,明日一早带着琅嬅去陪皇额娘吃饭。” 太后温和慈爱地点了点头:“皇帝啊,无论你查到什么,都记得,你的身体才是这天下头一等要紧的事,是事关天下安稳的重中之重!” 她觉得今日说的已经够多了,便没有再继续下去,径直离开。 弘历却是在屋子里坐了很久很久,直到进忠再次回来。 “进忠,李玉呢?” “回皇上的话,师父他还在养伤。” 其实李玉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一想到惢心就要嫁人,他就难受至极,怕在御前当差出岔子,所以就没有往皇上面前凑。 弘历看着进忠:“朕听说,你跟令嫔十分交好?” 进忠忙跪下:“奴才哪儿配与诸位娘娘们交好?都是主子娘娘,奴才就都恭敬地伺候着,皇上让奴才做什么,奴才才做什么。” 弘历仍旧盯着他:“朕听说,李玉示意你跟永寿宫交好?” 进忠不知道他忽然发什么癫,但他近身伺候他许久,最知道他这皇帝主子的尿性,一向是多疑自负,最喜欢不动声色地查许多东西。 他不敢隐瞒:“师父……他见娴贵妃娘娘始终没有要赐婚的意思,听闻奴才当初在启祥宫为令嫔娘娘说过一句阻拦宫人打她的话,知道令嫔娘娘待奴才宽和,就想着……或许皇后娘娘能够给他一个恩赏。” 弘历冷笑一声:“他这是想做王钦!” 只可惜,琅嬅如今已经不是过去的琅嬅,对强迫宫女嫁给太监的事,深恶痛绝,万分后悔。 他神色冷淡地抚摸着冰凉的棋子:“朕派你去做个差事,无论查到什么,都照实回来禀告,若有私心……” 进忠以头抢地:“奴才就只有您一个主子!” 弘历叫他上前,压低声音道:“这件事,你和毓瑚一起去查,你查岸上的,她查船上的,务必不能走漏任何风声,若是出了纰漏,就以死谢罪吧。” 进忠重重叩首:“奴才遵旨!” 他一直到跟着毓瑚进了船舱,一眼看见那个曾被嬿婉和璟璱救下来的民女,才意识到弘历为什么会那么疾言厉色。 他狭长的狐狸眼里划过一抹幽暗的光芒。 虽说早就知道嘉妃和娴贵妃碰在一起没好事,但竟然玩儿这么大,牵扯到外地官员…… 她们把皇上当傻子? 还是,她们觉得外地官员是傻子? 拿这种事来污蔑嬿婉,她们不是最看不起她,嘲讽她四执库出身吗?这会儿倒是觉得,她一个嫔,竟然能随意调动州府官员了! 进忠嘴角边嗪着一抹淡笑:“毓瑚姑姑不如分给我几个人?就这位姑娘,之前可还被和敬公主从无赖手下救过呢。” 毓瑚看向他。 进忠微微弓着腰,俊脸上全是想为她分担的温顺表情。 毓瑚慈和一笑:“进忠公公的手段,我也是知道的,你肯帮忙亲自讯问就最好了。” 她把人分给了进忠,尤其是那个特意被进忠点出来的女子。 那柔柔弱弱的女子,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将要遭遇什么,只是敏锐地察觉出情况有些不对劲,眼见着自己被提溜到了进忠跟前,还特意带到了单独的房间,眼中全是惊疑不定。 她见他穿的一身蓝色蟒袍,腰细腿长,仪态极佳,还以为他是个王爷,忙抬起漂亮的小脸蛋儿,柔柔弱弱地看着他。 “爷……奴家若是做错了什么事情,还请您担待……” 进忠微微眯眼,总觉得她这情态有些眼熟,因此便没有说话,而是由着她矫揉造作地勾引。 渐渐的,他确定了心中的猜测,脸上虽然还挂着笑,但眼底却仿佛能够沁出毒汁子。 只是他这个人,心里想着的毒计越狠,面上就越是不动声色,甚至还带着点儿温柔:“这位姑娘莫怕,让你上刑具,只是怕你说假话,你放心,若你为人清白,自然能完完整整地离开这儿。” 豆蔻眼神依赖地看着他:“爷,奴家不会说谎的!您问什么,奴家就说什么!” 她一双漂亮的眼睛注视着进忠,让进忠都觉得,自己是她的天一般。 进忠被逗笑了:“姑娘如此照顾我,那我就直接问了。” 他往后伸手,跟着他过来的进守立刻递了烧红的烙铁给他。 进忠提着烙铁,目光从豆蔻的脸上,慢慢挪到了她的脖子上。 豆蔻原本矫揉造作的脸,一下子就被惊吓扭曲:“你要干什么?!!!” 进忠啧了一声,转头训斥进守:“看你选的这个刑具,这么大,吓到了这位……” 豆蔻尖叫道:“豆蔻!我叫豆蔻!” 这会儿,她是真顾不上自称什么奴家,更不敢再生出勾引的心了。 可最初的惊吓过后,看到进忠呵斥进守,她眼底又冒出希望。或许,可能,自己已经博得了眼前这个男人的怜惜呢? 她眨巴着眼睛,微微嘟嘴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楚楚可怜地望着进忠,将自身的优点发挥到了极致。 只是可惜,她并不知道,眼前她以为的尊贵王爷,根本就不是个王爷,他甚至没有世俗的欲望。 即便是有,那也只冲着一个人。 她越是像那个人,她在进忠这儿就会越惨。 可惜她不知道。 但她很快就知道了。 进忠把烙铁还给进守,面上还挂着笑容,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换那个能剥皮的小刀子来,豆蔻姑娘细皮嫩肉,挨烙铁才能挨几下?” 豆蔻:“……” 她已经快要不能呼吸。 进忠拿过薄薄的、小巧的刀子,走到她面前,温柔地拿刀尖子拨开她额前散落的发丝,温声道:“我才学了剥皮的手段,就从这头发前端开始,一定能剥出一张极漂亮的皮子。” 他还安抚吓得浑身哆嗦的豆蔻:“豆蔻姑娘别担心,我手稳,哪怕是剥眼皮剥了一半儿的时候,你忽然想招供,我也能稳稳停住手,不会让皮子断裂。” 第92章 你很像一个人 进忠面容平静地望着豆蔻,是实打实地安慰,也是实打实地恐吓。 他面上的表情,温柔得像是已经被豆蔻吸引了,生出了百转柔肠。 可他手里的刀,却冷得让豆蔻觉得,他能马上就开始剥她的皮。 豆蔻浑身僵硬,直到被他的刀尖碰到了额角:“啊啊啊!别杀我别杀我!呜呜呜……” 进忠皱眉:“嘘。” 他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送豆蔻姑娘上船的人,难道没有告诉过你,若是御前失仪,惊扰了皇上和诸位贵人,是能诛九族的?” 他轻笑一声:“姑娘放心,即便你是的孤儿,朝廷也能替你找到父母亲族,让你九族在下面团聚。” 豆蔻:“……” 她实在是害怕,太害怕了:“我只是听人说我跟如今最得宠的令嫔娘娘长得有些像,因此上船来博富贵的,求求贵人放了我吧!” 进忠看向进守:“记下来。” 进守肃着脸点点头,他可太清楚他家忠哥今天这个表情了,这叫豆蔻的还真是特别,能从那么多歌女中脱颖而出,精准地惹疯了他家忠哥。 进忠淡淡道:“何豆蔻,你何家早就没落,如今家中就只有一个老娘和弟弟,我没说错吧?” 豆蔻瞪圆了眼睛,见鬼似地看着他。 进忠继续说道:“你自小便极有跳舞的天赋,是当地最好舞蹈女师父,上次咱们再码头小镇碰上,是当地最富足的王家请了你,让你上船献艺,并且承诺你,若你能得宠,就让你老娘和弟弟一生富贵。 只是王家与你商议好没多久,你还在训练王家给你找的舞伴,就忽然得到传信,王家改了合作的内容,叫你去镇上演一场英雄救美的好戏。 你演得很不错,只是可惜,救你的是两个女子,也不愿意让你跟着,你怕真的被送去改成奴籍,便匆匆走了,后来还跟王家大吵一架,被逼得带着老娘和弟弟离开了州府。” 他黑漆漆的眼珠,仿佛能够看进她眼底深处:“所以,你后来又遇上了谁?是谁把你送上船的?” 豆蔻已经抖得跟筛糠似的:“我是被逼的!他们抓了我娘和弟弟,承诺我,若我能得宠……” 进忠打断她:“豆蔻姑娘可能对我有误会。” 豆蔻:“?” 进忠轻笑了一声,忽然拿起一根软木棍塞进她嘴里,然后一刀削在了她的手背上。 “唔嗯嗯嗯!!!” 凄厉的惨叫声被木棍阻挡,含混,却凄厉。 豆蔻目眦欲裂地看着她手背上的伤口,那伤口恰到好处的只削掉了皮,精准地露出里面的血肉和筋骨。 进忠温柔地拿着染血的刀,用刀尖再次拨开她散落的发丝,轻声道:“我从不说谎吓人,而是真的认真学习过剥皮的手段。” 他将刀刃上的血,慢条斯理地擦在她肩头的衣服上:“豆蔻姑娘为了老娘和弟弟嘴硬,我自然能够理解。 但,我得告诉你,你这次,活不了了,威胁你的那个人一向心狠手辣,做事干净利落不留隐患,你老娘和弟弟,这会儿恐怕骨头里都已经生了虫子了。” 豆蔻疼得连耳朵听见的都是模糊的,哪怕进忠拿走了她嘴里的木头,她也照旧一言不发。 进忠也不着急,仍旧温声笑着:“你看,你已经初尝了我的手艺,又已经注定了要死下去一家团聚,你现在唯一能选的,就是自己好看的下去见你老娘和弟弟,又或者……” 他拿刀尖子比划了一下她的轮廓:“又或者,被我扒了皮,面目全非地下去。” 豆蔻激灵灵打了个寒战,怨恨地看向他:“如此阴毒!你还是不是人?!” 难道他不应该承诺,只要她说出知道的,就帮她救老娘和弟弟吗? 她泪流满面。 哪怕是骗一骗她都行啊! 进忠笑了笑:“我再问姑娘一遍,让你上船来的那个人,到底让你来干什么?” 豆蔻不想说。 进忠也不生气,反而很期待地把刀子割向她的发际线,兴致勃勃地想要把她的脸皮先剥下来。 豆蔻崩溃了:“他们就是让我跟着嬷嬷学东西,从走路姿势到说话情态都要学,他们说了,只要学好了,就一定能够得到皇上的宠爱! 若实在不能得宠,那就在合适的时机,以死状告令嫔逼良为娼,抓我上船来伺候皇帝!还要状告令嫔勾结当地地方官员,后宫干政!” 她额头实在是疼得厉害,如今只求速死:“既然那你知道那么多,肯定能查证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也肯定能明白,我就知道这么多!若不信,你就去问那个教习嬷嬷,她肯定知道的多!” 进忠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却依旧不紧不慢地按照正常程序,将她翻来覆去地审了个遍,连跟她接头的人的胡子长度,都精准到了唇线上多远。 等他让进守把豆蔻弄下去的时候,豆蔻的眼神都已经涣散了。 进守压低声音:“需要我……” 进忠神色冷淡:“事关后宫妃嫔争斗,还牵扯到州府官员,漏出去一星半点儿都是对皇家威严的损害,皇上不会留下她们的命,你不要动手,只管把公平公正装到底。” 进守乖乖点头:“是。” 很快,那个被豆蔻频繁提及的教习嬷嬷被拎了过来。 一起过来的,还有毓瑚姑姑。 进忠立刻从凳子上起来:“姑姑怎么过来了?是不是我这儿太吵,打扰到姑姑了?” 毓瑚慈和地看着他:“进忠公公在审讯上很有一套,你让进守告诉我的东西非常有用,我就想着偷个懒,你审,我旁听。” 进忠忙道不敢,见她坚持,便亲自搬了椅子过来,恭敬请她坐好了,这才去审问那个教习嬷嬷。 有意思的事发生了。 无论进忠怎么询问,这个教习嬷嬷竟然都说是令嫔指使她这么做的,她甚至把令嫔指使的那个接头人给了她多少钱,是怎么吩咐的,都说的清清楚楚。 进忠微微眯眼。 嬿婉若有这么大的动作,根本不可能会避开他。 可以他的手段,还是问出来这样的结果,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个教习嬷嬷是真的以为,是嬿婉指使的她。 “你是说,令嫔专门找你培养了一个她的替身,来替她分宠?当时你是怎么想的,竟然会应承下来?” “我,我听说是……” 教习嬷嬷欲言又止。 进忠淡淡道:“嬷嬷直说就是,无论你说出什么,是真是假,那都是上面人要去考虑的事。” 教习嬷嬷实在是受不住刑罚,索性说道:“那我就直说了!令嫔娘娘那是为了避宠!她早就心有所属,可皇上偏偏极疼爱她,她不愿意,这才特意让我到处寻摸,还真寻摸出来了个极像的!” 第93章 他这条舌头有问题 教习嬷嬷的话一出,把进忠都给干沉默了。 毓瑚看出他的微妙停顿,不动声色地望着他。 进忠虽然没去看毓瑚,却也能感觉到毓瑚的注视。 他心里门清,这位毓瑚姑姑从来都是温温柔柔,仿佛静谧流水,实则嗅觉灵敏,查什么东西都特别快准狠,她在这儿看着,不止是要查这些歌姬嬷嬷,还是查他是否偏向令主儿。 可他也没有刻意遮掩,他跟令主儿,明面上有他跟王蟾的交情做遮掩,暗地里,却是整个永寿宫在发力保守秘密。 除非抓个现行,否则,谁也别想抓双他跟令主儿。 他心里笃信嬿婉的御下能力,自然就表现得毫无破绽,短暂沉默之后,神色古怪地问道:“你这个避宠思路,是自己想的,还是令嫔那边的人告诉你的?” 教习嬷嬷老脸扭曲了一瞬:“我也不是个蠢货,自然是想方设法,从那个人嘴里套出来的,否则,这宫里的女人争宠才是正道,无端端找替身分宠……我也怕有人要谋害令嫔,牵连到我啊!但你要问令嫔的心上人到底是谁,那我可真不知道!” 进忠点点头:“很好,那就请你一五一十,最好一个字儿不差地把你怎么套话的,那接头人是怎么回答你的,全都复述出来。” 问完这句,便是枯燥重复的复审,从前往后,又从后往前地反复询问,直到所有口供都没有出差,进忠才彻底敲定了准确地口供,叫教习嬷嬷签字画押。 然后,他叫来进守:“带她下去,画出那个接头人的画像。” 进守点点头把人带下去。 进忠看向毓瑚:“姑姑您看……” 毓瑚赞许地冲他笑笑:“船上的事情已经查得差不多了,我会把涉事的其他人都抓到,岸上的那个接头人,还有改那些歌姬户籍的人,就劳烦进忠公公去查了。” 进忠躬身:“您太客气了,如此,我这就去了。” 他挑着嘴角,噙着轻笑,出了底仓,点了六个早就暗中交好的侍卫。 他这边刚准备好,进守就把画像送来了。 进忠看着那张画像,一下子就愣住了。 是个熟人。 还是个他没见过,但认识的熟人。 他不动声色地将画像收起来,对进守道:“回去跟进宝一起把皇上伺候好,千万别让人惹皇上不高兴,诸位娘娘们若来送东西,也略微提点一些。” 进守听明白了:“是,您放心。” 进忠带着几个侍卫下了大船,乘坐小船往上一个港口去,到了地方,直奔那教习嬷嬷所说的客栈。 他到时,那画像上的人正靠在姑娘怀里大吃大喝,十分惬意,忽然房门被踹开,一个惊怒跳起来:“干什么干什么?!” 见只有进忠这么一个人进来,他莫名有些害怕,但很快就又挺立起来:“知道我是谁吗你就敢来闹事?怎么?想跟我抢这窑姐儿芍药?” 进忠微微挑起嘴角:“小少爷瞧着嘴巴没长好,不如小爷今儿教教你,什么东西能说,什么东西不能说吧。” 他抬了抬手,背后六个五大三粗的侍卫瞬间涌入,熟练地关上房门,并不理会那尖叫的芍药,把少年按在地上,拿抹布塞住嘴,往明面上不见伤,暗地里却最怕受创的位置下死手。 进忠走到桌子边坐下来,目光扫向那个女子:“闭嘴。” 芍药忙捂住嘴,不敢吭声了。 进忠修长的手指捻起一块糕点尝了尝,微微眯眼。 是这行流镇最贵的胭脂糕,他之前路过此地的时候,还给令主儿买过,一块儿就得一两银子。 看来这幕后之人,这回是下了血本了。 也是。 若非下了血本,怎么能骗来令主儿的亲弟弟,亲自来谋害她呢? 等到佐禄疼得叫都叫不出来,甚至还尿了裤子,进忠才终于叫了停:“用你的脑子好好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回小爷我的话。” 彼时,这嚣张的少年看着进忠,眼底全是惊恐。 佐禄的直觉告诉他,那个狐狸眼的青年,是真的要将他杀死在此地! 进忠摆了摆手。 一个侍卫拿走了佐禄嘴里的抹布。 佐禄气若游丝:“我,我姐姐是宠妃,你杀了我,是要被诛九族的。” 进忠瞧着他,并不能从他的眉眼间看到跟令主儿有哪里相似,这个少年气质猥琐,就跟梦境里他每次外出去看他的时候一样,吃不得苦,却满心眼子都是贪婪。 他略微有些跑神。 令主儿长在那样的家里,就像是烂泥潭里挣扎出来的白荷花,跟底下的淤泥格格不入。 他跑神的时候,佐禄想要挣扎着站起来,被侍卫一脚踹在肩膀上,脸砰地一声砸在地面上,直接磕掉了两颗门牙。 进忠走到了他面前,蹲下:“你是怎么跟过来的?” 佐禄瑟缩。 进忠温声轻笑:“你最好想清楚了说,参与后宫干政,勾结官府逼良为娼,你知道会是什么下场吗?宠妃?便是你姐姐是皇后娘娘,你也得斩立决。” 佐禄脸都白了:“怎么就逼良为娼了?我就是牵线买了几个舞姬,那是我姐姐拿来讨好皇上的……” 进忠一巴掌抽在他脸上:“妃嫔若带家属,必然会上报皇上,但此次东巡并未有妃子上报……原来你是个打着妃子名号拐卖人口的人贩子……好了,不用审了,直接送去州府衙门,剐刑吧。” 佐禄险些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进忠反手就又是一巴掌,这一次,把他后槽牙都给打松了。 佐禄瞬间清醒,哭求道:“我真不是人贩子!我姐姐是令嫔!你要是不信,可以带我去跟她对质!我姐姐最疼我了,要是我出了事,她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进忠觉得他还是没有觉悟,拿出帕子,一根根擦掉手指上沾染的血迹:“再跟这位小少爷谈谈心。” 六个侍卫立刻上前,塞嘴,狂揍。 等抹布再次被拿掉的时候,佐禄简直要崩溃了:“求求你了!你问我吧!你问我什么我都说!你别再让他们打我了,我也没想隐瞒不说啊!” 他看着进忠的目光,就像是在看疯子,眼底饱含郁闷惊恐的热泪。 进忠善解人意地问了:“你是怎么跟上东巡的队伍的?” 佐禄哭唧唧:“是凌云彻,他跟我姐姐青梅竹马……” 进忠啧了一声:“小爷瞧着他这条舌头还是有点问题。” 六个侍卫瞬间上前,再次拖走佐禄,塞嘴,群殴,把他打得整个人都胖了好几圈。 佐禄哭得仿佛丧家之犬。 祖宗! 你是我祖宗! 你想我怎么说,你直说行不行?! 第94章 你自己也要争气 一个时辰后,进忠施施然带着佐禄离开了。 屋子里,被盘问得神经恍惚的芍药惊恐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许久,才终于想起来崩溃大哭。 好可怕! 太可怕了那个男人! 但还有更可怕的。 因她是别人花重金请来伺候佐禄的,也作为人证,被扔到了关了许多人的地牢里。 据说,会随时被提问……然后灭口。 芍药恍恍惚惚,她就只是个鸨母收了钱,所以不得不出来陪客的花娘啊! 为什么那些宫里的娘娘们做错了事,却要让她这样一个本就难过的人,连活命都不行? 当她在地牢里还看到了一个熟面孔,州府的主簿,县令的心腹……她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完了! 这回,是真的死定了! 那些高高在上的娘娘们,真该死啊! …… 进忠一个挨一个把他权限内能抓的人都抓了,问清楚了始末,便开始坐船往回赶。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实在担心令主儿。 这次的事闹得如此之大,暂时查出来的证据全都直指令主儿。 可正是因为这些证据明明白白都指证了令主儿,反而会给令主儿无限生机。 如今怕只怕,皇上会因为顾忌娴贵妃的脸面,让令主儿背锅。 幸好,令主儿得了皇后娘娘的疼爱,还跟和敬公主关系好,如今护着令主儿的人多,皇上的宠爱也多,必不会像曾经那样,竟然要去慎行司里熬一趟。 被他担心着的嬿婉,到了夜间的时候,就被弘历给召见了。 嬿婉上了龙船,先看见甲板上跪着一个侍卫,那侍卫的背影很熟悉……是凌云彻。 她心里几番猜测,脸上却不露分毫,视若无物地从凌云彻身边经过,进了室内,温温柔柔地拜见弘历:“皇上。” 话未落,泪先流。 弘历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扶起来:“朕已经知道你受了委屈。” 嬿婉握紧他的大手:“您知道婉婉的委屈,婉婉就不委屈!”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伸手环住他的腰身:“皇上,许是嫔妾福薄,才总是不能安稳待在您的身边,每每招惹出来这么许多的是非。” 弘历拍了拍她的后背:“这宫里争斗不休,只要你得宠,即便你不争不抢,也总有人想把你拉下来,她们才能上去。” 嬿婉的眼泪滚落:“可我只是想陪着皇上和娘娘而已啊,若因为我,牵连了皇上的名声,又叫娘娘病情加重……” 她哽咽道:“我真不该活着,或许我死了,才是对所有人真的好。” 弘历抱着她的手臂缓缓收紧:“嫔妃自戕,是重罪。” 嬿婉闷闷地痛哭:“皇上,我真的太怕了,您勤勤恳恳,连生病了都不忘记勤政爱民,若真的被泼上了逼良为娼的脏水,我纵然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她哭得崩溃,身体一软:“我本来是来报恩的,若连累了您,就该早早地去死……下辈子……” 她眼中全都是不舍,可清丽苍白的脸蛋儿上却全都是决绝。 弘历拥紧她:“嬿婉!魏嬿婉!你不要钻牛角尖!……去叫太医!” 很快,今日在龙船上守夜的太医就到了,他手一搭嬿婉的脉,脸色就是微变。 弘历看在眼中,沉声道:“怎么回事?” 太医连忙跪下:“娘娘郁结于心,存了死志,若是一直这么想不开,怕是……” 弘历长长的睫毛下,眼睛里一片阴翳:“给朕治好她!” 太医忙道:“可先服用安神汤药,再用重药刺激生机,只是若娘娘的心结不解……” 弘历沉声道:“去熬药。” 等太医一走,他握紧嬿婉的手,沉声道:“你若当真求死,朕必定要牵连你的家人……” 话音刚落,就见昏迷中的嬿婉眼珠颤动,泪流不止。 弘历忽然想起来,前不久,她是如何羡慕地看着璟璱,她的弟弟和母亲能为了启祥宫的钱财,任由嘉妃蹂躏她,又哪里会在乎她的命? 她虽然良善单纯,却已有心结,哪里还肯为了那两个破烂家人,留在这世上,伤害她真正的家人——他和皇后。 弘历顿了顿,沉声道:“你若舍命而去,可想过皇后会如何?” 一句话出,就见嬿婉的睫毛颤动,显然竭力挣扎着想要醒过来,只是身体太孱弱,始终未果。 弘历又把太医叫过来,太医再次诊脉,欣喜道:“娘娘已经有了求生的意志了!” 弘历心里松了口气,让开位置,叫太医给她扎针,对她道:“你若是再不醒来,朕便要叫琅嬅过来,亲自劝你了。” 他话音落下,嬿婉挣扎更甚,在针灸的刺激下终于醒来,虚弱望着他:“娘娘体弱,您别叫她!” 瞧她那模样,全然就是个做错了事,怕被母亲训斥的孩子一般。 弘历又心疼又生气:“你只怕琅嬅训斥,倒是半点儿不怕朕训斥。” 嬿婉默默流泪,不言不语。 弘历看着她这副可怜样子,反倒是说不出训斥的话了。 说到底,是他喜欢的女子,肆无忌惮地陷害嬿婉,而那两个女人敢如此嚣张,说到底也是他给了底气。 他握住嬿婉的手:“日后再不许说那些话,朕和皇后会护着你,你自己也要争气,不要让外人轻易将你害了,辜负了朕和皇后的真心。” 嬿婉泪崩:“皇上,嬿婉对不起您和娘娘!” 弘历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盯着她喝了药,又等她睡熟了,这才让人去叫凌云彻进来。 此时,距离凌云彻过来跪下,已经有四个时辰了。 他完全是靠着抗旨会死的恐惧,硬撑着被人架了进去。 两个侍卫将他扔在地上,他咬着牙,赶紧忍痛跪好:“卑职,拜见皇上。” 弘历神色淡淡的:“你跟娴贵妃,关系不错?” 凌云彻忙以头抢地:“皇上!卑职不敢!” 弘历看向他:“娴贵妃很喜欢你,一直感激你,为了你,不惜打破她人淡如菊的性格,掺和进了嘉妃陷害令嫔的事情里。” 这不是凌云彻第一次听见类似的事,上次,还是嬿婉说,海贵人为了维护贵妃娘娘的心意,所以才断了他跟嬿婉的姻缘。 如今连皇上都知道了,他心里一惊,不由就露出了几分端倪。 弘历将他的反应看在眼中,头上一股热血冲击,嗡嗡作响:“听闻,娴贵妃之前一直叫你往岸上跑?” 凌云彻心里紧张:“只是买些东西!皇上您误会娴贵妃娘娘了!” 弘历直勾勾看着他:“有没有误会,一会儿就知道了。” 第95章 你比不过嬿婉 弘历原本不想做得太狠,毕竟,如懿也不过是被嘉妃给利用了。 可亲眼看到嬿婉生出死志,却让他无比清楚地意识到,嘉妃和如懿,到底给嬿婉带来了多少欺辱,给了她多少次毁灭性的打击。 嬿婉如今瞧着尚好,开朗清明,不过是她为了让他跟皇后不担心,竭力伪装的。 若真的因为如懿和嘉妃的陷害,逼死嬿婉,他怎么跟皇后交代?也当真辜负了嬿婉待他的心意。 所以他换了主意。 他已经让人去透露给如懿,他抓了凌云彻。 若如懿有分寸,又或者,此次的算计并非源自于凌云彻,那么,她就会安分守己地待在船上静思己过,而不是…… “皇上,娴贵妃娘娘乘坐小船到了龙船下求见!” 外面侍卫的通禀,让弘历本就不悦的心情,一下子就恶劣了极致。 “好啊,很好,让她上来。” 凌云彻十分不安:“皇上……” 弘历被吵得头疼:“堵住他的嘴!” 进守和进宝齐齐上前,一个绑人,一个塞嘴,弄好之后,把人麻利地塞到了墙角。 只是这个角落,站在弘历的角度看,就格外的隐蔽不碍眼,但若是从外面进来的人……却是一览无余。 如懿绷着脸从外面进来,第一眼就看见了脸色惨白,佝偻着身子的凌云彻。 她惊呼出声:“凌云彻?你没事吧?!” 弘历深深地看着她,头一次,他觉得自己一点儿也不了解自己青梅竹马的这个女子。 他不知道为何,忽然想起那天选秀时她说的话。 她说,她只当他是兄弟,来参加选福晋也是替他掌掌眼。 难道他是她兄弟,这凌云彻才是她心目中的情郎吗? 这个想法让他眼神瞬间冷厉,直勾勾盯着如懿,却见她回过神来,也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如懿的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愤怒,高高在上,还理直气壮。 弘历怒道:“你这么直勾勾看着朕干什么?!” 如懿绷着脸,柳眉倒竖:“臣妾只是想,此时人非彼时人,皇上如今多疑狠戾,偏听偏信,让臣妾都完全不认识您了!” 弘历气到了极致,反而笑了:“你说不是认识朕?朕又何尝还认识你呢?诬陷嫔妃,争宠斗狠,两面三刀……如懿啊!你当真是如懿,再不是青樱!” 如懿气得眼睛瞪圆:“皇上竟然这样说臣妾?臣妾这些年为了皇上,诸多隐忍,处处受委屈,臣妾说什么了?可皇上宠爱奸佞,却反倒是泼了臣妾满身的污水,倒是叫臣妾百口莫辩!” 弘历气了个倒仰:“亏你也好意思这样理直气壮!你口中的奸佞,可曾主动害过你?哪次不是你跟珂里叶特氏绞尽脑汁害她?” 如懿被气得眼睛都红了:“所以这么多次,明明是她害臣妾吃亏受苦,皇上嘴上说着相信臣妾,心里却觉得臣妾善妒凶狠,故意害她是吗?” 弘历被她咄咄逼人的语气惊到了:“你这是什么语气?你在质问朕?令嫔柔顺温柔,不过是想要报答朕的救命之恩,待在朕的身边,甚至都不求位分,她本分,你却半点儿没有妃嫔的本分……” 如懿猛地上前一步:“皇上!您说我比不过魏嬿婉?” 一道身影忽然从侧间跑了出来,张开手臂挡在她面前:“娴贵妃娘娘!您不要伤害皇上!有什么冲着我来!” 如懿愣了愣,头一次想要不顾体面,亲手抽一个人耳光:“魏嬿婉!你退下!” 嬿婉小脸儿惨白,明明很害怕,可还是死死挡在弘历面前:“娴贵妃娘娘,您太激动了,请您先不要靠近皇上,以免不小心伤害了龙体。” 弘历之前不觉得,听了嬿婉的话,后知后觉如懿太过咄咄逼人,倒像是要跟他撕扯。 她难道还真敢跟朕动手? 就为了一个凌云彻?! 她还记得,她是谁的女人吗?! 弘历不想相信,可如懿的脸实在是狰狞扭曲,她甚至抬手朝着嬿婉的脸抽了过来。 那尖锐的护甲闪着寒光,她还勾着手指,若是抽到嬿婉脸上,必然会抓出几道血痕,将嬿婉直接毁容。 可嬿婉惊慌叫道:“快来人!保护皇上!” 不退反进,闷头就要往上冲,看样子是想把如懿顶走。 弘历一惊,见着如懿的手指似乎要往嬿婉的眼睛上去,一把将嬿婉揽进怀里,一个转身将人带着躲开,下意识的一脚狠狠踹了出去。 “啊!” 直到听见如懿的惨叫声,看着她一屁股摔进凌云彻怀里,弘历才意识到,他竟然踹了如懿。 可他并非故意,实在是弓马娴熟,习武多年,下意识所为。 如懿闺阁女儿,哪里承受得住他这样的一脚,他心中生出后悔,放开嬿婉要去扶起如懿,却猛地被嬿婉抓紧了手臂,仿佛十分紧张。 弘历一愣:“怎么……” 他头转到了一半儿,就又硬生生回转了回去,顺着嬿婉的目光看过去,最后死死盯住如懿和凌云彻。 这可真是……情深似海啊! 凌云彻竭力躬着身子,承受着如懿,满脸的焦急心疼根本遮掩不住。 而如懿,竟然躺在他怀里默默流泪,半天不肯起来,一双小胖手更是抓着凌云彻的衣襟,仿佛抓着救命稻草一样。 要不是如懿是他亲自迎进门的,他甚至会以为,眼前这对儿男女才是正经成亲的! 嬿婉怕极了:“皇上,嫔妾去把娴贵妃娘娘扶起来!千万不能被人看到!” 她不等弘历回答,就快步走到了如懿跟前,伸手去拉如懿。 如懿看着嬿婉,一巴掌打开她的手:“你现在高兴了?” 嬿婉着急:“娘娘先起来,刚刚嫔妾惊叫出声,一定已经惊动了侍卫……” 如懿反手又是一巴掌挥开了她的手:“巧言令色之辈!滚开!” 就这么两句话的功夫,外面听见动静的侍卫们就已经闯了进来。 他们刚进屋,就看见如懿靠在凌云彻怀里,死活不肯起来,一个个面色大变,扑通通跪下,以额头贴着地面,根本不敢抬头。 弘历额头上青筋蹦起:“还没闹够笑话吗?! 他大步走到如懿面前,先握住快要急哭了的嬿婉的手,然后才垂眼看向如懿:“你生了腿疾,骤然跌倒,朕不怪你,现在,起来。” 如懿还想发怒,可她看着弘历居高临下的目光,骤然意识到自己今日失了分寸,闹得太过了。 她从没有见过弘历这样可怕的目光…… 是的。 可怕! 第96章 抄袭宫规百遍 如懿一直都知道,弘历是皇帝,她见过他帝王威严不容人侵犯的模样,自然也知道他待她特殊。 他从不拿帝王威严来压制她。 所以,她敢跟他说西方一夫一妻的传闻,期望他也能有同样的期待。 虽然那天没有得到满意的回答,可后来他服了软,画了画像来哄她,她便知道,他的帝王威仪很重,却从不舍得用在她身上。 可此时此刻,她心痛欲裂地发现,自己的这份特殊不见了。 她呆呆地望着弘历,眼神破碎,仿佛整个人的魂儿都没有了。 嬿婉站在弘历旁边,清楚地将她的表情看在眼中,险些不合时宜地笑出来。 她上辈子,竟然会输给这么一个蠢货。 嬿婉用如懿常用的戏谑眼光,高高在上的望着如懿。 蠢货,就得发挥蠢货的威力,若到这里就停下来,岂非显得她柔弱可欺? 她抱紧弘历的手臂,整个人都贴在弘历身上,然后看着如懿,夹着声音,柔柔弱弱地叫她:“贵妃姐姐,您就让嫔妾扶您起来吧。” 如懿仰头看着她娇柔妖媚的样子,直接原地爆炸:“妖孽!狐媚手段!皇上看不出来你的真面目,你以为本宫也看不透吗?!” 不光弘历被气笑了,就连正竭力护着如懿的凌云彻,都心生一丝不满。 如果说,之前凌云彻还会因为听多了如懿的话,怀疑确实是嬿婉心思不纯,否则娴贵妃也不会只针对她。 可今日从头看到尾,他再怎么想替娴贵妃遮掩,也看得出来,是娴贵妃对嬿婉有偏见。 娴贵妃娘娘,她刚刚把嬿婉的手都给打红了! 还有更之前的,娴贵妃竟然想抓花嬿婉的脸,后来,更是想将嬿婉抓成瞎子! 可嬿婉是无辜的啊! 本来就是他跟嬿婉是邻居,从小有几分交集,这是上天注定,贵妃娘娘何必因此而迁怒嬿婉? 嬿婉……都已经被她逼得生出死志了! 弘历闭了闭眼:“都出去,管好自己的嘴!” 如懿不在意自己丢脸,他却不能不在意。 侍卫们如蒙大赦,迅速退出,弘历再次看向如懿:“你就这么喜欢躺在别的男人怀里吗?” 如懿脸上浮起一抹羞红,绷着脸爬起来:“臣妾如何摔倒的,皇上要装作忘掉吗?” 她瞪着弘历:“皇上竟为了魏嬿婉殴打臣妾,臣妾真是没想到!” 弘历看着她叛逆的表情,再看看身边嬿婉唯恐她暴起伤害他的表情,彻底失去了跟她继续吵下去的心思: “朕让你禁足休养,你却违抗圣旨而出,又连番顶撞朕,可见是真的很喜欢凌云彻。” 如懿顿住了动作,仰头看着弘历,厉声道:“皇上这样说,是要逼死臣妾吗?” 她嘴里说着逼死,仿佛要以死明志,可那样疾言厉色,哪里有求死的意思? 同样是求死,嬿婉是怕被她算计,连累了他和皇后,而如懿……如懿…… 嬿婉哽咽道:“娘娘别再逼皇上了,皇上他先是皇上,才是我们的夫君啊!换任何人犯下大错,都已经罪无可恕,可皇上还是在宽容您,求您别再气他了!他待您真的已经仁至义尽!” 如懿怎么能容忍嬿婉来评判她和弘历的感情,原本稍稍冷静的脑子,再次滚烫灼热:“皇上刚愎自用,色令智昏,旁人不敢说,但我敢!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弘历犯错!” 嬿婉惊恐道:“娘娘别再说了,你先从侍卫怀中起来……” 她总是恰到好处地、轮流戳爆两人的雷点,这次换弘历暴怒了:“既然真不想起来,就别起来了!你喜欢他,就让他以后日夜伺候你好了!” 嬿婉一顿,怜悯地望向凌云彻。 如懿则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当弘历是在说气话:“皇上何必说这样的气话?臣妾跟凌云彻清清白白,难道不是皇上将臣妾踹到他身上的吗?他被绑着动弹不得,还能主动来抱臣妾吗?” 弘历气道:“他还不够主动抱你吗?” 话到此刻,见如懿竟然那赖在凌云彻怀里,彻底破大妨了,一把抓住如懿,将人直接拽了起来。 如懿余光里扫进嬿婉正挑眉冲着她笑,气得要杀人,一巴掌挥向弘历的手。 啪! 虽然只是打向弘历的手背,可这一声,还是让整个空间都寂静了下来。 连嬿婉都忍不住目露钦佩。 真行啊,这个女人,不愧是后来吵闹起来,能断发的继后。 只是可惜,上辈子如懿断发的时候是继后,是皇上的妻子,皇帝再气疯了,也不得不给她几分薄面,以免自己在史书中有污点。 可如今的如懿,还是个妾。 男人,尤其是有权势的男人,大部分都能极重妻妾嫡庶。 弘历阴沉盯着如懿:“乌拉那拉如懿,御前失仪,责令,自今日起到回到京城,不许踏出船舱半步,若在回京前不能抄满百遍宫规,就留在船上,不用回宫了。” 如懿猛地瞪大了眼睛:“皇上!!!” 那可是宫规啊! 光是记录的书册都比她手掌立起来还厚! 百遍? 他是想让她死吗?! 弘历叫了人:“进宝,进守,你们两个亲自送娴贵妃回去!” 如懿还想反抗,可进宝进守竟要来架着她,她不想丢了体面,梗着脖子道:“我自己走!” 顿了顿,对弘历道:“您看臣妾不顺眼,却跟凌云彻无关,希望皇上不要做了昏君,牵连无辜之人!” 弘历喝道:“送娴贵妃回去!” 如懿叫道:“皇上!” 弘历再也压不住音量:“你再多说一个字,朕亲手宰了你这奸夫!” 如懿气得晃了晃:“您竟然,竟然这样说他和臣妾?!” 身子一歪,竟是直接昏倒了。 嬿婉:“……” 她想冲上去掐一掐她的人中,可惜弘历死死抓着她的手腕,勒令进宝进守将人抬走。 嬿婉都惊讶他这次的正常……他难道不应该心生怜惜,心里一软,甚至过去抱紧他的大宝贝吗? 但看看地上的凌云彻,她又明白了。 绿帽子不同于其他的间隙,再怎么青梅竹马,也扛不住这么造的。 如懿被送走,弘历看向嬿婉:“这个侍卫也是你的同乡,说到底,你被诬陷,也跟他有关系,你怎么想?” 第97章 嫔妾能抽她一顿吗 弘历看向嬿婉:“你怎么想?” 嬿婉想的跟他一样,既然如懿喜欢凌云彻,凌云彻也对如懿情深不寿,那就送凌云彻去做小凌子,日夜伺候如懿。 可惜,这样感情真挚的话却不能说。 如懿是皇上的心肝儿,他这会儿吵架上头了,自然是怎么狠怎么来,可等他回头想想过去的深情,就又该觉得顺着他的话,说如懿不好的人,是在挑拨离间,居心叵测了。 嬿婉哄了他十来年,可太熟悉他的尿性了:“嫔妾……” 地上的凌云彻也看向了嬿婉,眼神悲伤沉重。 嬿婉只是瞥了一眼凌云彻,就被他的表情蠢得眼睛疼。 她实在不明白。 既不明白当初自己为什么就那么舍不得凌云彻,也不明白,凌云彻哪儿来的胆子,明目张胆地将目光落在嫔妃身上。 她望向弘历,满脸认真:“他曾经帮过嫔妾,但嫔妾后来也全都还给他了,嫔妾因为您的慈爱怜惜,才能有幸成为您的妃嫔,一心只想顺遂您的心愿,让您高兴,所以您说如何就如何。”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干预他的决定,只管贯彻她的柔顺和爱意就好。 弘历深深看进她的眼底深处,却只看到了浓得化不开的深情和依恋,唯独没有心虚和迟疑。 他握住嬿婉的手:“你不后悔?” 嬿婉温柔地摇头:“嫔妾虽然恨他跟娴贵妃娘娘和嘉妃娘娘一起害嫔妾,但嫔妾愚笨,什么都不懂,不知道报复他会不会影响您的安排。 嫔妾唯一能做的,就是伺候好皇上,让皇上政务操劳之余,能够在嫔妾这儿得到一丝半缕的放松,所以,嫔妾都听您的。” 有如懿刚刚的举动做对比,嬿婉的话就像是一股清流,温柔地抚慰了弘历烦躁的心情。 他拍拍她的手背:“去内室休息,其他的事情,等进忠回来之后再说。” 嬿婉柔顺行礼退下,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凌云彻一眼。 凌云彻眼底有些失落,但他很快就顾不上失落了。 两个侍卫架着他跪在了地上。 弘历沉声问道:“你可是知道,你每次下船去挑选购买的歌女,都是当地的良民女子,不少侍卫都很羡慕你的差事,觉得你运气好,竟然被令嫔调到了采买的肥差上,油水足活儿还轻松。” 凌云彻惊呆了:“皇上……” 他想说,自己调岗并非因为令嫔,而是…… 但他意识到,娴贵妃已经被惩治,若是自己的口供不利于娴贵妃,恐怕皇上还会有更重的惩罚到。 娴贵妃高贵淡雅,变得如今这样尖锐,走了错路,也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她待自己至诚至善,自己又怎么能出卖了她? 他于是叩首认罪:“卑职失察,卑职认罪!” 弘历深深看着他,他这样以命相护,跟如懿刚刚的擅闯龙船,何尝不是一种双向奔赴?倒是他这个为人丈夫的,显得多余了。 他冷冷道:“跟你接头的那些人,都觉得令嫔是心悦你,才会找歌姬分宠,来避开朕,你自己觉得呢?” 凌云彻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卑职冤枉!卑职跟令嫔娘娘清清白白!” 弘历又问:“那你是认了令嫔指使你买歌姬的事了?” 凌云彻沉默一会儿,身体又俯低了几分:“卑职确实是奉命购买歌姬,但绝对没有逼良为娼,若真有,卑职也不知情。” 弘历点了点头:“好,你去吧。” 他意味深长:“日后,好好伺候娴贵妃,记好自己的本分。” 凌云彻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遭遇什么,他只是以为已经没有自己的事了,却刚出了门,就被人敲晕拖走了,等他醒来,已经是在黑漆漆的牢房里。 弘历在屋子里坐了许久,才去了内室。 一进去就看见嬿婉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睫毛却在不断颤抖,显然没有睡着。 他走到床边坐下:“都听见了?” 嬿婉装睡失败,睁开眼,扑进他的怀里,拥抱着他的腰身,将小脸儿埋在他的肩头,身体微微发颤:“嫔妾都想不到还可以这样做。” 她声音微颤:“嫔妾认识的人就那么几个,嫔妾真的很害怕,她们会不会下次就去利用嫔妾家里不争气的弟弟佐禄,还有一心只有我那弟弟的额娘,若当真如此……” 她眼泪流了下来,濡湿了弘历的脖颈。 弘历摸了摸她的长发,叹了口气:“朕答应过皇后,日后不会因为你那些不争气的家人责怪你,厌弃你,君无戏言,你不用怕。” 嬿婉满脸感激地蹭了蹭他的颈窝,小心翼翼地献上一吻:“皇上,嫔妾只要在您身边,就什么都不怕。” 弘历看着她往后退,大手按住她的后脑勺,扣过来,垂眼吻了上去。 一夜荒唐,嬿婉沉沉睡去,睡着的时候,小手都小心翼翼地抓着他寝衣的衣角,看得弘历微微一笑,心情轻松了不少。 嬿婉一觉睡到了中午,起来陪着弘历吃饭的时候,进忠回来了。 才一天多而已,他却嘴唇上都起了一层干涸,颇有些风尘仆仆。 嬿婉瞧得心疼:“进忠公公都是为了我的事情奔波,无论查成什么样儿,我都得谢谢你!” 她说完,转头问弘历:“嫔妾可以多给进忠公公一些赏钱吗?” 弘历瞥了她一眼:“就你那点儿钱,足够干什么?朕会厚赏进忠,你安心听着,一会儿还有差事派给你。” 嬿婉立刻坐直了身子:“是。” 等弘历开始询问,她的目光就光明正大地看向了进忠。 进忠也抬眼看向诸位上的两人,跟嬿婉只是略微一对视,就知道他家令主儿一点儿岔子没出,还收获颇丰。 进忠心里定了定,一一将自己查到的东西道来。 “奴才顺着那教习嬷嬷的口供,寻到了跟她交接的人,按照画像抓人,此人……声称是令嫔娘娘的亲弟弟,名为佐禄。” 嬿婉猛地站了起来:“佐禄?” 她惊慌失措地就要跪下:“皇上,嫔妾……” 弘历拉住她的手:“坐好了听,听明白了旁人是怎么算计你的,日后才能小心避开。” 嬿婉感激涕零:“谢皇上相信嫔妾!” 她用看天神的目光看着弘历,实则心里门清。 弘历之所以如此相信她,说白了,还是因为是太后娘娘亲自开的口。 这对儿母子俩相互扶持着,从那位乌拉那拉氏皇后手底下爬上来,有太多默契了。 她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只要演好一个完美的受害者就可以了。 只是佐禄,她确实是没想到。 她酝酿了一下情绪,沽出两泡泪,仿佛鼓起了这辈子所有的勇气:“皇上,嫔妾能跟玫嫔姐姐那样,狠狠抽一顿嘉妃娘娘吗?” 第98章 天大的恩典 嬿婉鼓起勇气:“皇上,嫔妾能跟玫嫔姐姐那样,狠狠抽一段嘉妃娘娘吗?” 她问得凶狠,眼睛里却包着两泡眼泪,可怜可爱,让人不忍苛责。 弘历皱了皱眉:“不许胡闹。” 但要说讨厌,并没有。 他甚至还因为嬿婉透露出来的戾气,感觉到她落了地,而不是柔顺听话到虚假,又或者,是过分窝囊没用。 有脾气才对,一个人,怎么可能完全没有脾气呢? 他递给嬿婉一块糕点:“有你出气的时候,别急。” 嬿婉按捺下情绪,隐忍地点了点头,接着便一直眼含期待。 弘历看得好笑,对进忠道:“继续。” 进忠微微躬身:“根据那位佐禄的口供,奴才抓了改籍贯的县令,参与的人牙子,甚至是被人买通了去伺候诱惑佐禄的窑姐儿…… 这些人全都以为,当真是令嫔娘娘指使他们做事,但他们其实都觉得天高皇帝远,令嫔娘娘得宠,也不至于让他们这样冒险,背地里,他们都猜测,令嫔娘娘如此做,都是……”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奴才不敢说。” 弘历冷笑道:“他们以为令嫔是得了皇后的指使,背后还靠着富察家,所以才肯为一个没有家族势力的嫔这样言听计从。” 进忠叩首:“皇上圣明!” 弘历道:“现在呢?查到哪儿了?” 进忠再次俯身:“是嘉妃娘娘的大宫女,丽心。” 再怎么有人伪装身份办事,也得有真正的接头人。 嘉妃和如懿再厉害,也不可能隔空就吩咐外面的人做事,自然有个总接头人。 进忠一层层往上查,已经综合几个人的口供,在心里勾画出来了那个人的模样——就是启祥宫的丽心。 他温声细语,满是愧对君恩的羞惭:“查到这一步,奴才已经抓了不少等级高的太监和宫女,这丽心毕竟是嘉妃娘娘的大宫女,奴才就没敢继续往下查。” 他说到这儿,故意摸了摸侧脸。 弘历这才看见,他下颌骨上竟然有一道血痕,像是被人抓挠的:“谁打的你?” 进忠苦笑道:“奴才莽撞,追查的时候,在嘉妃娘娘的船上闹出了一点儿动静,就被贞淑给抽了脸了。 皇上恕罪,奴才不是有意要惊扰嘉妃娘娘养胎的,实在是追查到的那个小宫女,忽然就挣脱出来大喊大叫,就惊扰到了贞淑姑姑。” 弘历冷笑道:“哪里是你不小心放脱了宫女,分明是那宫女忠心护主,拼死也要为主子报信呢!” 他转头看向嬿婉:“这就是朕给你的差事了,去嘉妃那儿,传朕的口谕,嘉妃挑拨娴贵妃争宠,以至于娴贵妃殿前失仪,德行有亏,即日起降为嫔,她身边的贞淑和丽心,全都送去慎行司服役。” 嬿婉又惊又喜:“嫔妾可以吗?” 弘历道:“叫进忠跟着你去,倘若再有不长眼,敢动手的,进忠可以直接斩杀。” 他摆摆手:“去吧,今日之后,这件事情就算是了了,朕不想听见任何风言风语。” 嬿婉丝毫不觉得失望,就算是嘉妃和如懿牵扯到了地方官员,罪该赐死,那又怎么样? 这两个女人,一个生了好几个孩子,一个跟皇上青梅竹马,能拿到如今这样的战绩,已经在嬿婉的期待之外了。 皇上不可能把皇室丑闻公之于众,自然不可能用那些严重的罪名惩戒如懿和金玉妍。 御前失仪这块遮羞布,皇帝不会同意任何人把它扯下来的。 嬿婉也从没有奢望,这一遭就能把两人搞死。 她若是太残暴,恐怕比上辈子的意欢都还会让皇帝忌惮,到时候,会是什么下场? 嬿婉心满意足地望着弘历,那闪闪发亮的眼神,看得弘历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给了她天大的恩赏,但其实,也不过就是让她去传个口谕而已。 弘历温和地看着嬿婉:“去吧。” 嬿婉依依不舍地走了,等出了门,下了龙船,她才看向了进忠。 进忠也看向了她。 两个人虽然没笑,但彼此眼底都有笑意。 只一眼,两人就默契地撇开了视线,心里往外汩汩冒着坏主意。 两人一登船,就先看见了探头探脑的纯贵妃。 嬿婉看过去,正好跟纯贵妃对视了个正着。 纯贵妃讪讪一笑:“令嫔这是……” 她其实很想直接扭头就走,可如今魏嬿婉得了皇上皇后乃至是太后的疼爱,她不敢,她早就得罪过魏嬿婉,这时候再无视她,岂非正面宣战? 嬿婉柔柔一笑:“嫔妾拜见贵妃娘娘,皇上让嫔妾来宣旨,降嘉妃娘娘为嘉嫔。” 纯贵妃闻言,一双眼睛瞪大,脸都青了:“你,你怎么跟皇上挑唆的?啊不是,本宫的意思是……你快去吧,本宫身体不适,先走了。” 她简直要站不住,全靠身边两个宫女架着她,等绕到了没人的地方,她才惊恐不已地说道:“令嫔竟然得宠到这种地步,让皇上为了她,将生了好几个孩子,如今还怀着孕的嘉妃降位! 下一个是不是就是我了?都怪那个珂里叶特氏,要不是她跟我乱说话,我也不至于就把魏嬿婉给赶走啊! 天啊!我的天啊!我是不是应该去跟皇上请罪?告诉皇上,都是珂里叶特氏海兰挑唆,我才做下了错事!” 她的两个宫女忙都拦着劝着,这才没叫她这就去求皇帝。 嬿婉看着纯贵妃的背影,眼底滑过一丝凉意。 就是这么个耳根子软的蠢货,听了海兰一句谣言,问都不问就将她打发到了花房。 可真是高高在上啊! 不过,不急。 总要有人拿来填如懿和皇上那个大窟窿,留着她和金玉妍,总比自己直接上阵的好。 她柔柔弱弱地走在最前面,清丽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到了嘉妃居住的舱室的门口,先见了丽心。 丽心见了她就笑:“这不是樱儿吗?” 嬿婉略微后退了一步,让开了位置:“进忠公公。” 进忠轻轻应了一声,走到丽心跟前儿,抬手,一巴掌抽到了她的脸上:“以下犯上,该打。” 他瞧着人站得稳稳的,手臂也没抡多圆,可这一巴掌打得实实在在,直接将丽心抽翻在了甲板上。 丽心捂住脸疼得说不出话,没一会儿,就觉得嘴里不对劲,张了张嘴,吐出来了两颗后槽牙。 第99章 绝对是个妖孽 进忠一巴掌把丽心抽翻在了地上,丽心直到吐出了两颗后槽牙,脸上都还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怎么敢的? 樱儿这个贱人!怎么敢的? 丽心直勾勾看向嬿婉:“樱儿……” 进忠俯身,又是一巴掌抽在她脸上:“姑娘可别觉得,趴在地上,我就打不着了。” 丽心疼得想跳脚:“进忠公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这里是嘉妃娘娘跟前,你竟敢陪着樱……” 进忠带着笑,毫不犹豫地就又是一巴掌,这一次,险些把丽心抽晕过去。 丽心趴在地上恍惚半晌,嘴角的血迹不断往下蔓延,眼底终于生出几分恐惧:“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嬿婉垂眼看着她:“樱儿这点儿事都过去多久了,嘉妃娘娘还因此被皇上禁足,丽心姑娘至今还提此事,几次三番寻衅,如此践踏娴贵妃娘娘,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谁指使的?” 丽心心里又怕又气,更多的还是愤怒:“你明知道我讥讽的是谁!” 人总不能坦然接受窘迫者高升,尤其是曾经被自己亲自践踏过的窘迫者。 丽心怕的从来不是嬿婉,而是嬿婉身后的进忠,是进忠打自己背后所代表的……皇帝的圣心。 嬿婉做作地捂住心口:“进忠公公你快看她的表情,丽心姑娘怕不是想杀了我吧?!” 进忠眯着狐狸眼,仔细打量丽心,忽然,他一俯身,一巴掌又抽在了丽心的脸上。 丽心惊呆了:“你……”你疯了? 但她很快就知道,令嫔和进忠怕是真的都疯了。 贞淑出来的瞬间,进忠上前两步,脸上还挂着笑,一记耳光却已经直接抽在了她脸上。 当贞淑跌倒在自己身边时,丽心满脸都是恍惚。他,怎么敢的? 贞淑猛地抬头:“进忠!” 进忠扯起嘴角:“皇上有旨,若再有敢肆意妄为,阻拦宣旨的,可先斩后奏。” 贞淑一下子白了脸,却不是怕担忧自己的命,而是听出来这句话背后的含义——皇上竟然要惩治主儿!而且还是严惩! 贞淑匆匆站起来:“皇上的圣旨何在?” 进忠恭敬地让开了位置:“令嫔娘娘,您请。” 嬿婉抚摸着鬓边的流苏,轻笑着道:“皇上口谕,送贞淑和丽心去慎行司服役,今日就出发。” 贞淑和丽心脸色齐齐变了:“这不可能!” 屋子里的嘉妃听到这里,彻底待不住了,快步出来:“本宫倒是要看看,谁敢动贞淑!” 她咬着牙盯着嬿婉和进忠:“难道你们还敢将本宫杀了,先斩后奏吗?” 她挺着肚子挡在贞淑和丽心面前,脸色惨白,却非常坚决。 嬿婉知道她想干什么,无非就是想要仗肚行凶,拿孩子说事儿,保下她的爪牙。 可,那又怎么样?! 嬿婉抬了抬手:“还站着做什么?快去扶着嘉妃娘娘,万一伤着肚子动了胎气怎么办啊?” 四个粗壮的嬷嬷立刻上前,一边儿两个,稳稳架住了嘉妃的两边胳膊和肩膀。 嬿婉看了一眼进忠,又看了一眼贞淑。 进忠也跟着看了一眼贞淑,然后,跟嬿婉对视了一眼。 只一个眼神,两人就齐齐动了起来。 进忠翘着嘴角,恭敬地给嘉妃行了个礼:“娘娘,这可是圣旨,您可别为难奴才。” 嘉妃怒道:“既是圣旨,把圣旨拿来!本宫要亲自看!” 进忠满脸为难:“呦,这是圣上口谕,难道您还想让皇上亲自过来告诉您不成吗?” 他抬手,修长的手指自肩头往贞淑丽心那边一滑:“带走。” 立刻便有侍卫上去抓了两人,押送着往船边去。 丽心大叫:“娘娘救我!” 贞淑则是满脸担忧:“娘娘千万保重身体!莫要伤了龙胎!” 眼看着两人就要被抓走,嘉妃连连挣扎:“放肆!你们快放开贞淑!若是伤了贞淑,本宫要你们的命!” 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贞淑和丽心被拖走。 她大叫一声:“贞淑!” 就要拼死再往那边扑。 嬿婉挡在她的面前:“嘉妃娘娘,嫔妾再最后一次这么叫你。” 话说间,进忠已经带着侍卫,押送贞淑和丽心到了船边,准备下到下面的小船。 嬿婉这意味深长的话一起,贞淑和丽心齐齐站住脚步,竭力挣扎着往后面看去。 嬿婉扬声道:“皇上口谕,贬您为了嘉嫔。” 嘉妃,不,现在应该叫做嘉嫔了,身体一软,不可置信地尖叫道:“你敢假传圣旨?皇上怎么可能会降我的位分!我可是生了两个儿子了!” 随着她的尖叫声,进忠也跟着惊呼了一声:“快抓住她们!” 比他的惊呼声更早的,还有他探出长腿,快准狠地踹在贞淑和丽心的腿弯处的动作。 等他喊出声的时候,丽心和贞淑已经开始往船下倾斜,抓她们的侍卫默契地松开了手。 在一片尖叫里,贞淑和丽心直接掉进了水里。 噗通! 噗通! 变故突生,再加上有嘉妃降嘉嫔的惊天大雷,场面一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嘉妃险些疯了:“贞淑!贞淑!!!” 她疯了似的挣扎。 嬿婉拦在她面前:“嘉嫔不要胡闹了,你玉氏一族将你上供过来侍奉皇上,你就应该有作为贡品的自觉,怎么能够伤害皇上的孩子?” 她这一句话,既戳了嘉嫔的肺管子,也戳了她的软肋。 嘉嫔自知闹成这样,必然是事发了,若此时自己再因为一个奴婢丢了孩子,皇上绝对要真怒,说不定还要问责世子。 她咬着牙:“魏嬿婉!过去是我对不住你!我给你道歉!你快让人将贞淑救上来!” 嬿婉懒洋洋地欣赏着她敢怒不敢言的漂亮模样,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温柔地替她将散落的头发别在耳后: “嘉嫔姐姐别怕,进忠公公是皇上跟前做事的,虽然贞淑和丽心一时想错了心,怕连累你,不想吐露口供,所以才自尽,但,进忠公公有分寸,只听皇上的话,不会叫她们死的。” 嘉嫔狼狈地躲开嬿婉的手:“你会有这么好心?” 嬿婉握住她的手臂,指尖狠狠掐进她的软肉里:“妹妹我当然没有那么多好心,会对仇人生出同情心,我只是深爱皇上,皇上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嘉嫔直勾勾盯着嬿婉,余光里看见进忠已经让侍卫下去救人了,他自己也焦急地趴在栏杆上连连指挥催促。 一切看着都毫无破绽,就仿佛真的是贞淑和丽心怕被刑讯问出口供,所以忽然跳了河。 可嘉嫔看着面前嬿婉的脸,那脸上挂着温柔入骨的微笑,却让她一层层地起鸡皮疙瘩。 她该杀了她的! 她早就该杀了她的! 这个魏嬿婉,绝对是个妖孽! 第100章 等老了你就知道了 水里,贞淑和丽心扑腾得厉害。 进忠趴在围栏边儿上,面色焦急,动作却十分散漫:“快!赶紧把人救上来!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他还特别贴心地回头去看嘉嫔:“嘉嫔娘娘放心,皇上只是责令您降位,再清走您身边不知道劝解您的刁奴,并没有要要她们性命的意思。” 只是他看似在看嘉嫔,目光却落在嬿婉身上。 他真喜欢嬿婉这副挂着温柔笑容,内里阴狠毒辣的模样,沉稳睿智,清醒冷静,仿佛天生就是该在这宫里坐上高位的。 恋恋不舍地撕回了目光,他歉意又无奈地冲满脸暴怒的嘉嫔笑笑,再次看向河水中:“快快快!抓头发抓头发!命重要还是头发重要?!” 被他提前打过招呼的两个侍卫游得最快,已经分别抓住了贞淑和丽心。 仿佛只是被她们拖进了水里,这两个侍卫几次沉入水中,等其他人也游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带着昏迷的两个大宫女游了上来。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人带上来,拖到了小船上。 听见下面的动静,嘉嫔怒道:“都让开!你们想要伤到龙嗣吗?!” 四个嬷嬷都看向了嬿婉。 嬿婉柔声道:“扶着嘉嫔姐姐去看看,不看清楚了,她是不会放心的。” 嘉嫔就是再愤怒,也只能被四个嬷嬷簇拥着过去,拥护在栏杆边,踮起脚往下面的小船上看。 贞淑头上流了很多血,看不清楚具体伤到了哪一块儿,双腿以一种惊悚的方式扭曲着。 而丽心,额头上破了个血洞,竟是浑身抽搐,四肢舞蹈,看起来更加恐怖。 嘉嫔目眦欲裂:“魏嬿婉!” 她厉声道:“你敢谋杀宫人!宫女可是八旗女子,你怎么能随意杀人?” 嬿婉露出做作的吃惊表情:“嘉嫔姐姐又要诬陷我吗?难道降低位分,都还不能叫你长记性,以后做个好人吗?” 她委委屈屈:“我全程都怕你动了胎气,一直站在你身边,我怎么杀害宫女?明明是她们两个听见你被降位,以为罪行暴露,怕被刑讯,才要投河寻死啊! 这船这么高,她们又是仓皇之下投河,撞到了船身或者船桨上,撞坏了身子,怎么就是我杀人了?嘉嫔姐姐这么喜欢污蔑人,难道是你家教如此吗?” 嘉嫔怒发冲冠:“魏嬿婉!” 嬿婉彻底冷了脸:“叫你一声姐姐,你还真当自己可以倚老卖老了是吗?你我同为嫔位,既然给你尊重你不要,那我也不客气了!” 她对四个嬷嬷道:“请嘉嫔回去,跟娴贵妃娘娘一样,闭关抄写宫规吧,也抄一百遍!” 嘉嫔怒发冲冠:“你也配跟本宫下命令?!” 嬿婉脸上的表情再次软化:“嘉嫔姐姐又开始胡闹了,无论你是想要皇后娘娘的懿旨,还是皇上的圣旨口谕,我这就回去,给你求一道有书面字迹的手谕,你等命令到了再抄,这总行了吧?” 嘉嫔:“……” 她气得胸膛起伏,捂着肚子叫疼:“来人!快来人!本宫动了胎气了!” 刚刚走在队伍最后面的李哲立刻站了出来:“娘娘请回屋,微臣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给您诊脉。” 嘉嫔:“……” 她气得直哆嗦,如果说刚刚的肚子疼有几分是假装的,这会儿却全然是真的了。 嬿婉温声细语:“嘉嫔姐姐今日的举动,我一定会悉数告诉皇上和皇后娘娘,若是皇上的孩子嘉嫔姐姐养不好,恐怕皇上会连带着对整个玉氏都不喜欢。” 她满脸担忧:“嘉嫔姐姐,你该不会成为你们玉氏一族的罪人吧?” 嘉嫔:“……” 她啊地一声惨叫,这回是真真的肚子疼得要命了:“太医!太医快看看本宫的龙胎!” 四个嬷嬷见她终于不反抗,连忙把她扶到了屋子里去了。 李哲冲着嬿婉行了礼,立刻进了仓内。 嬿婉看着嘉嫔狼狈惨叫的模样,嘴角畅快地扬了起来,只觉得重生之后,一直压在心口的一口浊气都散了大半。 此时,天空是晴朗湛蓝的,就连河面上吹来的风,都显得分外清新,能让人忽略其中的鱼腥味了。 她脚步轻快地走到船边,望着下面的贞淑和丽心,对进忠道:“在她们被发配回去之前,从贞淑嘴里多问点儿东西吧。” 进忠应下来:“令主儿放心。” 嬿婉眉眼含笑:“你做事,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进忠险些被她眼中的情谊溺毙,不敢多看,垂下眸子遮掩住眼底的情绪:“奴才送您回去歇着吧。” 嬿婉低笑一声:“还有个礼物在等着你,反正你熟门熟路,便自己去玩儿吧,就当是……你为我奔波的脚程费。不过我这会儿还不回去,我想去看看娘娘。” 她声音温柔婉转,好听极了,叫进忠指尖发痒,生出想要立刻触摸她的冲动。 可他也只是敢这么想想,真叫他做,他不敢。 他着迷地听着她说话,不动声色地牵引着话题,想听她说出更多的字句。 但,这护送她的路程实在是不长,他很快就将她送到了皇后娘娘那儿。 嬿婉叮嘱他:“若你喜欢那礼物,就当是博你一笑,不要当真。你也不要由着性子胡来,光顾着做事,如今年轻的时候不显什么,等以后年纪大了,我怕是都不敢指使你做事了。” 进忠心里暖烘烘的,身体上却越发恭敬:“是,奴才多谢令主儿提醒。” 两人对视一眼,眼神勾缠,一触即离。 她扶着步摇,去了富察皇后那儿。 而他,带着人回去复命。 嬿婉走了两步,回头看去,看不见下面游荡远去的小船,只能看见湛蓝湛蓝的天空和翠绿的水面。 这样已经够了,很好了,不能再奢望亲手折磨贞淑和丽心。 娘娘会担心。 进忠会担心。 皇上,会觉得自己心狠手辣,生出不喜。 所以。 就这样吧。 已经够了。 就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嬿婉垂着眼把自己劝服了,嘴角挂上轻松的笑容,进了门,看见快步迎过来的富察皇后,笑容更浓了几分:“娘娘,我平安回来啦!” 富察皇后到了跟前,却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温柔地道:“婉婉如果觉得心里难过,不用在我这儿强颜欢笑。” 她还伸手抱了抱她。 嬿婉想忍住的,可她实在是没忍住。 她心里其实真的难过。 抓着富察皇后的袖子,眼泪滴滴答答地掉下来,越掉越多,越擦越擦不干净,最后汇成星星点点的湿润痕迹,弄花了富察皇后的衣裳。 第101章 一群小龟蛋 嬿婉哭得实在是可怜。 这次还跟过去不同,不是情绪崩溃地嚎啕大哭,而是静悄悄的没声音,就是眼泪怎么也断不了。 偏她还怕富察皇后担心,只要富察皇后开口哄她,她就能立刻挤出个笑来,把富察皇后都给弄无奈了。 没一会儿,富察皇后就把惩罚嘉嫔写宫规一百遍的懿旨,发送到了嘉嫔船上。 不止是罚抄写,富察皇后还以“嘉嫔身边的奴才不能劝解主子胡闹,应该从重处罚”为由,把嘉嫔的人从上到下都给换了个遍。 等嘉嫔知道的时候,她带出来的心腹宫女和太监全都不见了,都是她从没见过的新面孔。 嘉嫔又惊又怒:“出去!都滚出去!” 新来的宫女忙劝道:“您才平稳了胎气,千万别再动怒,太医都说了,若是再动胎气,对龙嗣不利……” 嘉嫔抓起桌子上的杯子就砸过去:“滚!滚出去!” 那宫女怕气到她,只能退了出去,只是还躲在门口不敢走远,支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嘉嫔在屋子里,看到她的影子鬼鬼祟祟地动来动去,气得又砸了一个杯子。 “如懿!蠢货!好好的事情怎么就叫你办成了这副鬼样子?!” “不不不!她要是真这么蠢,怎么可能皇上光惩罚我?” 一个念头电光火石间砸到了她的头上,直砸得她头晕眼花。 是如懿,设局算计了她! 若非如此,怎么刚刚魏嬿婉那个贱人还说的是娴贵妃,而不是娴妃? 如懿! 那个装模作样的贱人! 竟然就只得到了抄书的惩罚! 而她,却直接损失了两条臂膀,不,她还损失了四个太监和四个宫女! 她的所有心腹,除了留在宫里照顾孩子的,竟然全都折了! 可心腹能够再培养,贞淑,她却只有一个啊! 那是陪着她长大的贞淑,是陪着她远走他乡,日夜陪着她排遣寂寞和恐惧的贞淑啊! 她泪流满面地攥着床单,最后咬咬牙下了床,从桌子上拿起切水果的小刀子,撩开衣裳,咬牙,朝着自己的大腿根儿狠狠割了一刀。 一刀下去,她痛不欲生,可低头看看出血量,根本不够。 咬了咬牙,她又是一刀割了下去。 咬牙将所有疼痛都咽下,她艰难地穿好裤子,将刀子在裤子上擦干净,她踉跄着,重新将刀子放回到桌子上。 等做完这一切,她已经疼得脸色煞白,血也顺着裤管儿往下淌。 可她却笑出来,耐心地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等血流得看起来足够骇人,又略微缓过宫缩的疼痛,这才故作惊慌地尖叫道: “来人!来人!我肚子好疼!我要见皇上!皇上……皇上!臣妾要死了皇上,臣妾只求见您最后一面!” 外面的宫女们忙进来,一进屋就嗅到了浓重的血腥气,顿时吓得脸都白了。 等其中一个宫女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众人看见了嘉嫔染血的裤子,更是吓得乱做一团。 没有人敢承担这样的责任,新任大宫女连翠,脸色惨白地冲出去寻找侍卫:“快!快去通知皇上,嘉嫔娘娘见红了!快去!快去啊!” 一声惊起万重浪,那侍卫不敢耽搁,忙下了小船去龙船那儿禀告。 少顷,弘历,富察皇后,嬿婉和太后全都到了。 富察皇后握紧嬿婉的手,在皇帝和太后等太医回话的时候,对两人道:“嬿婉谨慎,走之前,谨慎地询问过太医,确认嘉嫔没事,又特意交代她一定要保护好龙胎,这才走的。” 言外之意,是嘉嫔自己不爱惜龙胎,非要钻牛角尖,跟嬿婉无关。 太后眉头紧皱:“听那几个宫女说,嘉嫔是在太医走后,砸了药碗,自己发脾气才导致的见红。她既然自己不珍惜龙胎,这孩子若是能保得住,就别叫她养了。” 这话一出,弘历都愣了愣:“皇额娘?” 太后神色淡淡的:“她这样的外族生下的血脉,本就血脉不纯,再被她心怀叵测的教养一番,日后还能看吗? 你只看她今次的行为处事,明明是她自己做错了事,撺掇如懿做出攀诬皇帝和皇后的事,皇帝和皇后宽容大度不计较,她反倒是仗着孩子拿乔起来。 若真不给她点儿厉害的,一再让她仗着孩子得逞,岂非叫她一个外族女子,将咱们大清的皇族威严当做了笑话?” 她意味深长:“皇帝啊,有些人,可是意在中宫,乃至是太后呢。” 弘历都被逗笑了:“金氏不敢的,玉氏女子怎配入主中宫?她的孩子们……” 他顿了顿,脸色微沉。 若金氏当真清楚自己的斤两,何必撺掇如懿做下蠢事? 等屋子里的一众太医们出来,弘历盯着齐汝:“说清楚,若后续,朕知道今日嘉嫔的情况跟你说的不一样……” 齐汝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刚刚才被嘉嫔威胁了一番,如今又被威胁…… 他不敢隐瞒:“嘉嫔娘娘确实是动了胎气,也失血过多,但,但跟胎象不稳的见红,又脉象不同。” 他尝试着斟酌措辞:“或许,可以请宫里的嬷嬷给看看。” 弘历都被气笑了。 他给她的遮羞布,她竟然就这么扔在了地上,又搞新的事情,害得他还得继续给她遮羞。 还真如皇额娘所说,这金氏自视甚高,怕是当个皇后都不足以满足她的野心,非得要当太后了。 她也不想想,她那样的小地方血脉,不是满蒙汉,她配吗?她的儿子们配吗?! 他冷冷道:“毓瑚!你亲自去照顾嘉嫔,若嘉嫔流血的地方不合适,你就亲手给她包扎好!” 毓瑚低头应下,进去了没一会儿,就听见了嘉嫔反抗的声音,接着便是崩溃地哭喊: “皇上!皇上!求您了!臣妾只是不能没有贞淑!臣妾别无所求,贞淑她是臣妾在这儿唯一的亲人啊! 若是没有了贞淑,臣妾往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啊?皇上,臣妾只求您留下贞淑的性命,将她还给臣妾,求你了,求求您了……” 齐汝忍不住开口:“嘉嫔娘娘再这么闹下去,怕是龙嗣真的要保不住了!” 弘历面色冷沉,眼底全是寒意,只是他看了看皇后和太后,甚至是嬿婉,始终没有出声。 太后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嬿婉。 嬿婉立刻就明白,今日金玉妍闹的这一场,到底是叫她给如愿了。 贞淑不过是个奴婢,而金玉妍肚子里怀着的,却是马上就要降世的龙胎,皇上再觉得那孩子不配继承大统,那也是皇上亲生的孩子。 嬿婉善解人意地出来,行礼,柔声道:“皇上,说到底,这次的事情跟嫔妾有关,嫔妾能不能说一句?” 见弘历果然点了头,神色也有些轻快:“你只管说,说对了有奖赏,说错了,朕也不会怪罪你。” 嬿婉就知道太后没猜错,她也没看错,皇帝,到底心软了。 嬿婉顺着他的意思,缓缓道:“不如就让贞淑受些刑罚,就回来伺候嘉嫔姐姐吧,毕竟,那是她心里唯一的亲人了。” 只是不知道,这贞淑是她嘴里的唯一的亲人,那她生养的那些阿哥们又是什么?为了她那心爱的世子,专门找皇上借种,出来的一群小龟蛋吗? 第102章 嘉嫔你可别任性 “不如就让贞淑受些刑罚,就回来伺候嘉嫔姐姐吧,毕竟,那是她心里唯一的亲人了。” 嬿婉言辞恳切,说的也都是嘉嫔情急之下哭诉的话,半点儿没有添油加醋。 富察皇后和太后齐齐看了她一眼,眸色各异。 太后扯了扯嘴角,微微一笑。 富察皇后则亲自过去扶起嬿婉:“嘉嫔眼看着为了那奴婢,连龙子都不顾了,皇上即便是不想被她裹挟,也还是先如了她的心愿吧!” 嬿婉眼眶一热。娘娘又来帮她! 富察皇后握紧嬿婉的手,眼神示意她不要再开口,对面色不好的弘历道:“只是死罪可饶,活罪难恕,贞淑不能再做大宫女,回宫之后,也不能再住在启祥宫,就去辛者库住着,每日到启祥宫当值,什么时候立下大功,什么时候再有恩赦。” 她言辞坚定,显然后面的这些话,是不希望弘历拒绝的。 弘历觉得这样很好,心里顺畅了,就又想起来嬿婉受了委屈了:“嬿婉,你进去告诉她,贞淑会给她送回来,但如果她之后再动胎气,朕就将贞淑剥了送回来!” 他冷着脸去扶太后,母子俩直接走人:“玉氏的贵女多得是,若她不知道自己的位置,朕会让玉氏王爷换个贡品来。” 他和太后一走,整个空间都轻松了下来。 富察皇后握住嬿婉的手的:“去吧,本宫在这里等你。” 嬿婉看了一眼还留在这儿的齐汝,想到皇帝都还没有动手,自己实在不好做错了事给娘娘惹麻烦,就忍下了心头的杀机,去见嘉嫔。 富察皇后神色淡淡地看了一眼齐汝:“齐太医,这一趟玩儿得高兴吗?” 齐汝浑身一软,瘫坐在地。 屋子里,嘉嫔还在哭喊:“皇上,皇上……” 正哽咽哭泣,就见门帘一动,竟然是魏嬿婉走了进来。 嘉嫔看见她,脸上柔弱可怜的表情瞬间扭曲,哭声都滞了滞。 嬿婉露出笑容:“嘉嫔姐姐很震惊吗?没错啊,又是我,我又来了。” 嘉嫔险些直接一个真正的大出血:“皇上呢?我要见皇上!” 嬿婉眉眼弯弯:“嘉嫔姐姐不用担心,皇上已经同意了把贞淑还给你,只是……” 她目光在她的肚子上流转:“只是皇上也说了,若是姐姐你再要死要活,不顾念龙胎,就算是贞淑回来了,也得拎回去剥了皮以后,再给姐姐还回来。” 嘉嫔浑身一颤:“贱人!你跟皇上说了什么?” 嬿婉走到了床边,并不回答她,而是自顾自地笑道:“皇上还说,希望姐姐有做好一个贡品的自觉,若姐姐做不好,就叫玉氏王爷再送一个新的贡女过来。” 她压低声音:“以前姐姐总是笑话我出身四执库,如今妹妹才知道,原来姐姐的身份才是真的上不得台面,竟然……只是一个贡品啊!” 她说完,忙压住了嘴角:“对不起啊姐姐,皇上虽然让我转述这些话,但你毕竟身怀龙嗣,我该把这些话说得更委婉一点的。” 她求助地看向毓瑚:“毓瑚姑姑,我一时嘴快说错了话,我不该这样的,万一皇上怀疑我也被那位皇后娘娘留下的旧人影响,想要报复嘉嫔姐姐,伺机谋害皇嗣,可怎么办啊!” 毓瑚用一种全新的目光看着嬿婉,却见嬿婉是真的害怕和惶恐,倒不像是在威胁自己。 她双眼清澈,目光里有浓浓的担忧,还有对她的亲近。 毓瑚生不出反感,反而觉得。 也或许不是威胁,而是,提醒。 想到皇上今日又将娴贵妃那边的人换了个彻底,她心中微微凛然:“令嫔娘娘放心,您只是向嘉嫔娘娘转述皇上的话而已,又何错之有呢?” 嬿婉就放了心:“谢谢姑姑纵容嬿婉。” 毓瑚这才想起,刚刚这个言辞尖锐的姑娘,曾经险些死在启祥宫里。 她查得最多,最细,所以,最知道她那五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她心里生出几分怜惜,温声道:“奴婢已经给嘉嫔娘娘处理过伤口,这就先告退了,令嫔娘娘别动怒,若您气坏了身子,皇上和皇后娘娘都该担心了。” 嘉嫔厉声叫道:“别走!你留在这儿!魏嬿婉会伤害龙嗣的!” 毓瑚温声细语:“嘉嫔娘娘别怕,令嫔娘娘知道轻重,况且,皇后娘娘也在外面呢。” 她转过身就走了,没有一点儿要回头的意思。 嘉嫔眼底难掩惊恐:“你等等!” 嬿婉挪动脚步,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清丽的脸蛋儿还是那么漂亮,可看在嘉嫔的眼中,却只觉得狰狞可怖。 第一次,嘉嫔觉得自己竟然会害怕。 嬿婉温声细语:“娘娘如今这副模样,可真是惹人怜爱,让人瞧着欢喜呀。” 嘉嫔打了个寒战:“你想干什么?” 嬿婉在床边来回踱步,从上到下地打量她:“我能干什么呢?不过是瞧瞧落水狗的模样呀。” 嘉嫔死死盯着嬿婉:“别以为你就赢了,本宫那么多儿子,而你……” 她做出讥讽的表情:“承宠这么久,却始终不能有孕,本宫看你这纤纤细腰,这辈子都生不出孩子来!” 嬿婉扶着腰,又来回走了两圈,嬉笑道:“你也觉得我腰细吗?皇上也常常夸我腰细呢!” 她露出羞涩的表情:“皇上还夸我,穿红色的好看。” 嘉嫔脸皮一阵抽搐,此时此刻,她发现自己很难像过去那样,将皇帝当个工具,一个只是她向世子表达爱意工具。 她不知道为何,不能再看笑话似的,看着宫里的女人们为了皇帝打破了头。 魏嬿婉…… “你!不知廉耻!!!” “哎呀,”嬿婉极近矫揉造作地捧着心口:“可别动了胎气,万一再把别的娘娘的孩子给伤到了怎么办?” 嘉嫔愣住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嬿婉轻声笑,笑完了,走到她面前,坐在床边,按住她的手腕:“就是……” 她的手忽然上前,掐住她衣襟下面的软肉,狠狠地拧。 一下不够,她拧完这里就拧那里,什么软的硬的大的小的,全部都使出吃奶的劲儿,往死里头拧。 嘉嫔都疼蒙了,抬手要打她。 嬿婉一巴掌抽在她脸上:“嘉嫔!你清醒一点!不要再任性胡闹了!若是真的伤到了龙胎,皇上可亲口说了,会把贞淑……剥了皮!” 嘉嫔所有的反抗,都因为这一句话,一下子哑了火。 第103章 瞧你那不值钱的样儿 看得出来,嘉嫔是真喜欢贞淑。 单说这一点,她实在是比如懿要优秀太多了。 嬿婉抚摸着她惊怒交加的脸蛋儿,温声细语地夸她:“娘娘多年调教,我真是学会了好多东西。” 她说着话,伸手拧住她最疼的地方,发狠了拧:“娘娘,疼吗?” 嘉嫔惨叫出声。 女子孕期本就艰难,胸口常常胀痛不已,哪里能受得住这样凶残的磋磨。 可她不敢太大力挣扎,因为她真的怕伤到了孩子,会让皇上惩罚贞淑。 她已经冒着得罪皇上的风险,就只为把贞淑要回来,若在此刻功亏一篑,她谁都对不起。 可嬿婉的手就像是长了眼睛,总能越过她的防护,狠狠磋磨她:“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整个启祥宫都以这样磋磨我为乐,那时候,嘉嫔姐姐笑得多开心啊,想必,是极喜爱这项活动吧?” 说着话,转着圈儿狠狠拧了几把。 嘉嫔痛得涕泗横流:“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放过我吧!算我求你,你放过我吧!” 嬿婉享受着她的惨叫,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几分病态的笑意。 道歉? 那怎么够? 只有让欺负她的人,一样样亲身体验过自己当初的痛楚,自己才会稍有安慰啊! 可在嘉嫔惊恐地叫出妖孽二字的时候,她还是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绷着脸盯了她的脖子好一会儿,重新扯出笑容。 “嘉嫔姐姐以后别欺负我了好不好?自从从启祥宫里活着出来,我就觉得自己好像病了,总是管不住自己。” 她说着,忍不住摸了摸嘉嫔的脖子。 嘉嫔凄厉大叫:“救命!救命!魏嬿婉要杀了我!” 嬿婉眼神一狠:“你总是学不乖。” 听到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脸上的戾气,却瞬间如同冰雪消融,转身,含泪投入富察皇后的怀中:“娘娘,对不起,我有些失控了。” 富察皇后抱紧嬿婉,锐利的眼神直直盯着嘉嫔:“金氏!你不要再欺凌嬿婉了!皇上已经下令,你这孩子生出来以后,便送给其他人教养。 这可是娴贵妃的孩子,你若因此故意胡闹,凌虐龙胎,皇上会怎么想,不用本宫提醒你了吧?若你非要犯蠢,保不住这一胎,那你和娴贵妃勾结外地官员的事,就一把清算!” 她冷冷打断嘉嫔未出口的话:“宫里有的是让人病逝的法子,你出身外邦,见识浅陋是难免的,不妨找个懂古的老嬷嬷好好问问!” 嘉嫔浑身颤抖,抖着手指着两人,仿佛随时都会抽过去:“咱们到底,谁,谁在欺负谁?!谁在欺负谁啊?!” 她泪崩了。 自从嫁给了皇帝,她也算是饱受宠爱,这么多年来在宫里搅风搅雨,从来都是暗戳戳得利,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受屈辱至此,竟还要被威胁,不要欺负魏嬿婉。 到底! 是谁在欺负谁啊! 她胸疼,腿疼,就连肚子都是疼的。 嘉嫔捂住脸,明明不想在她们面前哭得丢人现眼,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嬿婉从富察皇后怀里扭头:“嘉嫔姐姐,这是天之骄女顺遂惯了,所以才会一次算计失败,就懊恼得嚎啕大哭啊。” 富察皇后:“……” 她嘴角微抽,险些端不住自己威严的面孔。 这个小妮子……真是淘气。 但幸好她还肯淘气,愿意将心中的郁结愤怒,通过争吵的渠道疏散出去,而不是像她过去似的,一步步走了错路,如今想要弥补都来不及了。 富察皇后没有再跟嘉嫔说话,拉住嬿婉的手往外面走:“走吧,去本宫那儿吃锅子,说好了今天你要陪着本宫吃饱饭,晚上跟本宫一起听璟璱讲史的。” 嬿婉濡慕地望着她:“嫔妾跟娘娘在一起的时候,做什么都高兴,吃什么都香甜。” 富察皇后被逗笑了:“傻孩子。” 嬿婉傻笑,忍不住把脑袋往她肩膀上靠了一下,又迅速摆正,然后偷偷笑了。 嘉嫔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咬着后槽牙,眼底全是愤恨。 忽然,嬿婉回头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仿佛淬了毒一样阴冷酷烈,就像是一条毒蛇,正在盯着她的脖子,随时准备用毒牙凿穿她的喉咙。 嘉嫔浑身都是一凉,甚至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竟惊惧地转开了脸。 嬿婉微微歪头,仿佛不大明白地看了她一眼,迈着轻快地步伐,跟个小姑娘似的,亦步亦趋地跟着富察皇后走了。 与此同时,伺候完皇帝的进忠,也见到了嬿婉口中的礼物。 这个礼物…… 当真是个他想要的礼物。 怪不得她让他别由着性子来呢,这是怕他玩儿得太过了。 进忠看着牢房里的凌云彻,心情愉悦地欣赏了一会儿他的窘迫。 他忽然想到,若是在梦境中,他想起令主儿的话,大约又要觉得她的劝告,是对凌云彻的维护了。 而现在,他心里清楚明白,这份维护,是对他进忠的,只对他进忠的。 进忠唇角边压着笑,一双狐狸眼惬意地眯着:“皇上可有吩咐,多久让小凌子去娴贵妃娘娘那儿伺候?” 进宝笑了一声:“皇上让娴贵妃娘娘抄宫规百遍,抄不完就不能出来,自然是不急着用小凌子的,忠哥您随便炮制。” 进忠含蓄一笑:“既然是要送去伺候娴贵妃娘娘的,那自然就得先把规矩交好。” 进宝问道:“那净身的事儿……” 进忠理所当然地道:“自然是现在就办。” 翊坤宫的那起子人邪门着呢,娴贵妃连进了冷宫,都能好好出来,万一再想出什么奇招儿来,不让阉割了呢? 自然是当机立断。 即便是娴贵妃娘娘大显神威,总不能让凌云彻原地长出来吧? 进忠挑着嘴角轻笑:“现在就去安排,小爷亲自在这儿看着。” 进宝笑着应道:“早就找好了人,就等忠哥你一句话呢!” 进忠愉悦地笑了:“你小子。” 很快,李哲带着一个老太监进来了。 进忠眯眼。 有外人在的时候,李哲从来都是跟进忠不熟的样子,这会儿也是公事公办:“进忠公公也在?我是受了进宝公公所托,来看着这位老公公给人净身,毕竟出门在外,怕出意外。” 进忠客客气气的:“那就劳烦李太医了。” 李哲笑着点点头,等那老太监进了牢房内,进宝他们帮着把凌云彻绑好,他才压低声音:“又爽到了是吧?” 进忠皮笑肉不笑:“要是小凌子没炮制好,小爷就送你去做小哲子。” 李哲瞥了他一眼:“还真是爽到了,瞧你那不值钱的样儿!” 第104章 你想当我岳父? 凌云彻是被疼醒的。 他迷迷糊糊一睁眼,就先觉得某地凉快得让人心惊。 不光凉快,还疼。 致命处的刺痛,哪怕还有点儿轻微,都让他下意识地清醒了过来。 一睁眼,就先看见了进宝和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监。 这两个人站在自己腰腿处,正凝神低头看什么。 他猛地抻直脖子垂眼往下看,待看见那儿刮来刮去的刀,惊恐道:“你在干什么?” 老太监不紧不慢,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刮干净了,才不会落在伤口里,你放心,我做这一行很久了,一般不会死人的。” 凌云彻:“……” 他终于意识到什么,大惊失色:“我是御前侍卫!你不能这样对我!” 他拼命挣扎,老太监手里的剃刀顿时撞到了不该撞的地方,割出了一道血口子。 凌云彻惨叫一声:“不——” 老太监皱眉:“真是不要命了!给他灌麻药吧,这样动来动去,万一割多了,活下来的几率就小了。” 进宝笑了一声:“早说了要灌药,您老偏要秀手艺。” 老太监瞪了他一眼:“这不是想让御前大红人记住我一下么,你个淘气鬼!” 进宝眯眼一笑:“已经够出彩了,进忠公公记性好,见过一次的人,几年都不会忘的。” 他说着话,把已经凉了的麻药,掐住凌云彻的下巴全灌了进去。 凌云彻不想喝,可进宝手段非凡,手指掐在他脖子上的某处,他就不由自主地不停吞咽。 “唔唔唔!” 凌云彻拼命挣扎,可很快,身上就开始麻痹了,瘫在床上动弹不得。 他艰难地挪动视线,终于对上了进忠的。 “唔唔唔!” 他顿时再次激动起来。 进忠走到他身边,欣赏着他的窘迫和惊恐,温声细语:“凌侍卫不要误会,并非我要找你的麻烦,实在是……” 他怜悯地看着他:“听说昨天,娴贵妃为了跟皇上赌气,竟然硬生生赖在你怀里不起来?你有此一劫,也是被殃及池鱼了。” 凌云彻瞪圆了眼睛,他终于想起来皇上说的话。 皇上说,既然娴贵妃喜欢,就让他日夜伺候她。 皇上还说,让他日后伺候娴贵妃,要记住自己的本分。 原来! 竟然是这种意思! “唔唔唔唔唔唔!” 凌云彻涕泗横流,嘴巴却说不清楚话来,还被老太监塞了一块软木头进嘴巴里。 老太监瞥了凌云彻一眼:“抱了贵妃娘娘许久,皇上竟然还肯留你的命,实在是明君,小凌子是吧?你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他叮嘱道:“咬紧软木塞,万一咬到了舌头,可就没命了。” 他说着话,忽然对进宝几个道:“按好了!” 进宝几人立刻死死按住凌云彻,凌云彻一懵,就在这一瞬间,老太监手起刀落。 “唔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中,老太监穿针引线缝了缝,然后敷上药:“好了,今日的活儿依旧是干净利落,只要好好养着别乱动就行。三天内,每天的喝水量,不能超过一杯。” 交代好了,他洗干净手,看了一眼进忠。 进忠非常痛快地掏出银票递给他:“出门在外,本不该让您再沾染这些污秽事,您老辛苦了。” 老太监点点头,揣上银票,麻利走人。 进忠看了一眼已经疼昏过去的凌云彻,心里想的,却是他跟赵九霄说的话——他劝嬿婉,当奴婢的哪儿有不被主子骂的。 如今凌云彻也当了奴才,就是不知道他被主子骂,被主子打的时候,还能不能这么坦然地说出这句话了。 他瞥了一眼的凌云彻的东西:“扔到河里喂鱼吧。” 进宝笑道:“忠哥放心。” 进忠挑眉:“你小子,把这事儿交给别人去做吧,跟我一块儿回去洗漱干净了,咱们尽快去伺候皇上。” 进宝略微苦了脸:“忠哥你回来前的半天,那位就爬起来,到皇上跟前儿伺候了,事事亲力亲为,直恨不得我们都别出现才好。” 进忠也不在意:“他是御前大总管,他让咱们做什么,咱们只管照做就是。但咱们也该随时做好伺候皇上的准备,不能皇上想用人的时候,咱们却一身的腥臭气。” 进宝受教:“是,我记住了。” 两人齐齐看向了李哲。 李哲揣着手:“放心,我亲自看着,肯定不能让凌公公死了。” 进忠笑了一声:“回头请你吃饭。” 李哲却看向他:“前儿春婵姑娘又生病了,我去了一趟,顺便给令主儿也开了些药。你下次帮我问问,我什么时候能再给春婵瞧瞧?” 进忠瞬间敏锐:“你别是动了什么歪心思吧?” 李哲满脸正经:“怎么可能?还不是为了你?” 进忠眯着一双狐狸眼,上下打量李哲。 他太了解李哲了,这个人进太医院就是为了看太医院典藏的医书,他可不是什么会惦记人的好东西。 李哲皱眉:“干什么?你这是想当我岳父?” 进忠斜着嘴角笑了:“你果然是心怀不轨!” 他点了点李哲:“我懒得跟你说那么些,你若没动心思最好。你若真动了心思,那千万拿对待医书的态度去盯人,春婵,那可是令主儿的宝贝,我可不会为了你,抢我们令主儿的心头好。” 李哲面无表情:“早知道的事,你还这么多废话。” 进忠瞥了他一眼:“走了。” 领着进宝,快步往外面去。 小凌子已经制作完成,任娴贵妃再如何显神威也没救了,他非常放心。 虽然他很想多跟凌云彻玩儿一会儿,但比起排遣厌恶和戾气,当然是赖以生存的活计最重要。 只是,两人才洗漱干净,就听到一个消息。 “皇上罚贞淑受刑之后,便回嘉嫔娘娘处伺候,这事儿旁人去做,我总是不放心,进忠,你去安排妥当,亲自把人送去给嘉嫔娘娘,不要惊动了她的胎气。” 这是李玉亲自吩咐的,他把进忠和进宝拦在外面:“进宝也去,打好下手,不要出纰漏。” 进忠听出来他这是给自己找事儿,以免在皇上跟前跟他争宠,却正中下怀:“师父放心,我一定做好这事儿。” 进宝也跟着乖乖应下:“您放心。” 见这两个最近最得宠的,还是跟过去一样对自己尊敬有加,唯命是从,李玉这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不少。 他露出笑容,欣慰地拍了拍进忠的肩膀:“快去吧,等做完了就去歇一歇,听闻你最近到处奔波劳累,想必也太辛苦了,等休息好了再回来伺候吧。” 又对进宝道:“你跟着进忠,照顾好他,若是他不好好休息,我唯你是问。” 第105章 绝对没有假公济私 李玉亲自安排,进忠和进宝唯命是从。 等两人走出去很远,甚至是下了龙船,坐上小船,进宝才压低声音跟进忠讲话。 “忠哥看到了吧?他最近说话越来越好听了,倒好像真是个好脾气似的,可谁不知道,他就是怕咱们妨碍了他的位置。” 进忠神色淡定:“无妨,先去做好皇上吩咐的事,让皇上满意,才是重中之重。” 进宝飞快看了他一眼。刚刚忠哥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但他很有眼力见儿,知道贞淑和丽心是动了他忠哥大宝贝的玩意儿,不亲自料理,是不可能的。 进忠轻轻踹了他一脚:“你那是什么眼神?我是那种因私废公的人么?” 进宝笑得乖巧:“忠哥当然不是。” 进忠斜睨了他一眼:“我知道你心里着急,但你先别急,说到底,咱们都是奴才,要用谁,谁用得高兴,可不是奴才说了算,而是主子说了算。” 进宝认真聆听:“忠哥是想……”晾着皇上啊! 进忠挑着嘴角淡笑:“无论是主子还是奴才,都是人,只要是人,用过了最好的,就不想再用次品了。” 进宝嘿嘿笑:“忠哥聪慧。” 进忠撇了撇嘴:“这是夸娴贵妃娘娘的词儿,我可用不起。” 很快,小船到达了囚禁贞淑和丽心的地方。 说是囚禁两人,但其实,丽心因为无人救治,已经活生生疼死了。 进忠到底仓地牢的时候,贞淑正瘫在丽心身边,眼神呆滞,而丽心,死不瞑目。 听见动静,贞淑缓缓转头,冷冷看了一眼进忠,就转开了头:“你不用多费力气,无论你想让我说什么,我都是那句话,嘉妃娘娘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 进忠笑了笑:“贞淑姑姑说笑了,您是嘉嫔娘娘的娘家人,皇上亲自下令要送您回去伺候嘉嫔娘娘呢,我们怎么会刑讯您呢?” 贞淑一愣:“我们娘娘没事吧?” 进忠称赞道:“贞淑姑姑果然是个忠仆。” 贞淑冷眼看着他,没出声。 虽然人人都说,御前的进忠公公对所有后妃一视同仁,只要能帮忙,都会提醒几句,可她就是觉得,进忠跟魏嬿婉,绝对有勾结。 进宝打开了牢房的门。 进忠迈步走进这窄小的牢房,目光落在丽心的尸体上:“如今是在船上,这么大一个不好处理,带出去,让人送到岸上烧了,骨灰就撒到河里吧。” 贞淑瞳孔一缩:“你将人挫骨扬灰,就不怕皇上知道吗?” 进忠犹豫:“那要不,我把丽心送到嘉嫔娘娘那儿?” 贞淑:“……” 她挤出一个笑容:“进忠公公,不知道我们主儿究竟是哪里得罪了您,让您如此不高兴?或许,我们可以解开误会,毕竟我们主儿为皇上生了两个阿哥了,肚子里又怀着一个,您跟我们启祥宫交恶也没好处,不是吗?” 进忠笑容散漫,透着些许邪气:“实在不是我要为难启祥宫,而是你家娘娘挑唆利用娴贵妃娘娘,让我师父不高兴了。” 他顿了顿:“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反正都得罪完了,如今我也只能一条道儿走到黑了。” 他对进宝道:“去拿鞭子来,师父交代了我亲自给贞淑姑姑用刑,我得把这件事情办好。” 进宝抬眼看他:“是。” 等鞭子到了手,进忠又看进宝。学会了没? 进宝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会了会了,对李玉这种打不倒还暂时不能打的,就要像现在这样,打着为李玉办事的名义,全方位无死角地给他招惹仇人。 当然,这话术得讲究。他可能还得再悟一悟。 进忠满意地睨了他一眼:“给贞淑姑姑嘴里塞个软木塞,免得她叫起来,失了体面。” 进宝弯腰躬身:“哎!好!” 他麻利地找到了软木塞,手脚麻利地就塞进了贞淑嘴里,面上还特别温和地劝:“您老老实实地受完了刑,就赶紧回去看看嘉嫔娘娘吧,她为了给您求情,动了好几次胎气,皇上都生了大气了。” 贞淑的挣扎,全在这一句话里溃不成军。 进忠怜悯地看着她:“贞淑姑姑已经够幸运了,你只是摔断了腿,丽心姑娘却是丢了命,还有那凌云彻……” 他意识到自己失言,忙闭上嘴不再说了。 贞淑心里留了个影子,心里影影绰绰地意识到了点儿什么,可很快就顾不上想那么多了。 进忠的鞭子。 到了。 他没用花样,一套抽下来全靠一身牛劲儿。 非常疼,但乍一看也就是正常鞭伤。 唯一有些明显针对的,就是他特意照顾了她的右腿。 想必等到往后回了宫,她养好了腿,能和翊坤宫的三宝凑个巧儿,一人一边跛脚,凑一个好事成双,天残地缺。 进忠又抽了一鞭子,想到到时候令主儿时时看见这一对儿,一定能有个好心情,自己的心情也愉悦起来。 贞淑挨到一半儿就疼昏了过去,进忠没停手,自顾自地打完了一百鞭子,他这样好的体力,这会儿都有些喘。 他把鞭子递给进宝:“听闻盐水能灭杀病灶,去给贞淑姑姑准备一盆。” 进宝哎了一声,很快就端了浓浓一盆盐水进来。 进忠往里面一瞥:“你小子够毒啊。” 他都能看见融化不掉的粗糙盐粒子,在水里面摇曳生姿。 他嘴角挑起笑容:“干得好!” 进宝嘿嘿一笑:“忠哥,你看这……” 进忠笑道:“自然是我来,你好好装个好人,万一日后能从她这儿套点儿东西出来呢。” 进宝瞬间了悟:“我知道了。” 忠哥说的万一,他自然要把事情做成十成十,才不枉费忠哥处处提携他。 至于忠哥他明显一举两得,假公济私的事儿,他就当做看不懂。 他露出满脸的怜悯,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贞淑,所站的位置,正是贞淑一睁眼就能第一眼看见的地方。 进忠满意地笑了笑,端着那盆浓盐水,先浇贞淑的腿。 贞淑本就骨折,又被鞭打,这会儿带着粗糙盐粒子的浓盐水浇下,疼得她惨叫一声醒了过来。 冷汗不断蜇着她的眼睛,让她睁不开眼,恍惚看着进宝和进忠,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来一件旧事。 第106章 嫔妾好想您 腿上被浓盐水蜇得生疼,冷汗瀑下,贞淑睁不开眼,疼得连连惨叫,恍惚中看着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进忠和进宝,忽然想起来一件旧事。 那是魏嬿婉刚来启祥宫没多久,主儿连续听海兰和纯贵妃说了魏嬿婉不安分的话,对魏嬿婉厌恶至极。 有一次,魏嬿婉不知皇上忽然来了,按照规矩深夜来举烛台,险些让她撞见皇上。 是她亲手将人捂住了嘴巴拖走,为了警告她,让丽心拿针伺候了她一顿。 第二天主儿送皇上离开后,听说了这件事,便说樱儿果然是个狐媚子,让她给魏嬿婉送去一桶满是盐水的浴桶,让她和丽心伺候魏嬿婉沐浴。 当时看魏嬿婉白着脸先是惨叫,被抽了两巴掌以后就咬着手背嘤嘤啼哭,她觉得她娇气爱装,就是欠收拾。 如今…… 她还记得,那天沐浴过后,魏嬿婉烧了三天,被扔在柴房里,竟然没有死,反而到了第四天的时候,求着人说要出来干活。 那时候主儿又受了娴贵妃的闲气,便又将魏嬿婉提到了跟前伺候。 一股股细密的盐水,从进忠手里不断倾泻而下,绵密而不断绝,疼得贞淑不得不从旧事中脱离。 她想擦擦眼睛,可衣袖上也全都是浓盐水,这一擦,反而将粗糙的盐粒子擦进了眼睛里,疼得完全睁不开眼。 人陷入黑暗的时候,总是难免恐慌,她听着周围的动静,心里害怕极了:“我们主儿是玉氏贵女,又生了两个阿哥,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主儿不会放过你们的!” 周围忽然很安静,下一刻,她忽然被人按住,接着,尖锐地疼痛瞬间刺进皮肉。 “啊!!!” “啊啊啊!” “放开我!放开……唔!” 进忠挑眉看向进宝。使劲儿点儿,这会儿她看不见你怕什么? 进宝这次拿了三根针,一把三针戳下。 又是许久,贞淑终于昏死了过去。 进宝累得直喘气:“这细致活儿还真是累人。” 进忠挑眉:“让开。” 进宝立刻让开位置,恭敬地取出一根绣花针,等进忠蹲下,便将针递给了他。 进忠拿鞭子把儿挑开贞淑的袖子,左右看看,接过针,攥起了贞淑的手腕。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后,进忠站起来:“给贞淑姑姑喂点儿镇痛的药,再找个人宫女给她处理伤口,咱们去给嘉嫔娘娘复命。” “是。” 两刻钟后,进忠含笑将贞淑送到了嘉嫔处。 嘉嫔立刻从床上爬起来:“贞淑!贞淑!” 她先是惊喜,再是暴怒:“谁把贞淑打成这样的?” 进忠面上恭敬:“嘉嫔娘娘,让贞淑姑姑受刑,是皇上的意思。” 嘉嫔一噎。 进忠挑着嘴角,笑得仪态大方:“娘娘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奴才这就回去复命了。” 嘉嫔再愤怒,也知道贞淑能够回来,已经是皇上天大的恩赐了,若再搞事情,说不得皇上会因为偏爱如懿,直接叫她背着黑锅病逝。 皇上…… 他真的太偏心了! 明明是两个人一起做的事,他却只惩罚她,还要把她的孩子送给如懿那个贱人! 咬着牙让进忠赶紧走,嘉嫔抱紧贞淑,直接把贞淑又给疼醒了。 主仆两个抱头痛哭,而进忠,摇曳着他散漫矜贵的小步伐,回龙船复命去了。 接下来的行程里,一切都普通且平静。 如懿和金玉妍被禁足,纯贵妃吓病,反倒是把玫嫔、嬿婉、还有意欢给显出来了,这几天,几乎是三个人轮流着侍寝。 也幸好一路上安排不断,弘历还要带着宫眷官员们到处祭拜,竟是一直没有腻。 这一日,奏报加急,张廷玉求见密谈,弘历忽然连妃嫔都不召见了。 连着好几日,他都窝在船上看书听曲,谁也不见。 嬿婉美滋滋地跟着富察皇后,算算自己竟然已经十天没见到弘历了,这才意识到自己最近太过舒坦,以至于都有些飘了。 她算算日子,意识到那件大事要发生了。 回头看看正坐在窗户边,皱着眉头奋笔疾书的璟璱,只见她一会儿满脸坚毅,一会儿平静莫测。 嬿婉高高提起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 这一次,跟上一世完全不同了。 哪怕最后璟璱还是要远嫁,以她如今的心性,若是当真远嫁,反而会过得更好。 爱新觉罗家的女子啊,若自己能练成海东青,那草原又哪里还是她们的禁锢,而是她们自由飞跃的天高海阔啊! 嬿婉眼底的羡慕太明显,璟璱苦思冥想的空闲看见了,挑眉:“你这是在想什么呢?” 嬿婉老老实实地说出来:“嫔妾是在想,要是公主以后出嫁,有皇上作为椅靠,京城作为后盾,一定能够天高海阔,做出一番自己的功绩,这是天下女子们求也求不来的机会啊。” 璟璱小脸儿一红:“你可真是的,自己嫁了人,就把嫁人不嫁人的挂在嘴边上,也不知道羞!” 嬿婉甜甜一笑:“嫔妾只是太羡慕了,也就只有爱新觉罗家的公主,才有这样的机会呢。” 璟璱被她带歪了话题,垂眼看着桌子上的功课,心跳一点点加速,到了最后,竟是满腔思绪狂涌而出,不能压制。 她来不及细说:“我写东西了,你自己玩儿!” 她奋笔疾书,而嬿婉,果然自己玩儿,伸手捞了一本史书看,不看正经争斗,只看带着浓重偏见的猜测推测,看得津津有味。 这样平静的日子不会太多了,她得提前把能享的福都享了。 就这样又享了两天福,这天,弘历终于召了嬿婉去陪侍。 嬿婉已经许久没有见进忠了,实在是想念,只是毕竟当着皇上的面儿,不能多看,也就在进门的时候,光明正大地扶了扶他的手臂。 这时候,她才觉得还是宫里好。 在宫里的时候,无论忙不忙,只要进忠想,就总能避开人偷偷溜到永寿宫来看她。 不像是在这儿,处处都是侍卫,只要见不着皇上,竟然都全然见不得他。 进忠险些被她捏的那一下捏软了骨头,黑漆漆的狐狸眼里瞬间浮上笑意,身体却越发恭敬谦卑,等他家令主儿一进去,就立刻退到了门外。 嬿婉进了屋子里,就见弘历正歪在软塌上看书,娇娇地叫人:“皇上,嫔妾好想您!” 第107章 静静地陪着 嬿婉娇娇地靠在弘历身边,白嫩纤细的手指,一颗颗剥着葡萄。 剥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就喂进龙嘴里。 只是这么简单的事儿,她还是伺候人的那个,却很是乐在其中。 弘历烦躁的心情,都被她轻快的表情驱散了,抓住她的手腕,放在唇边轻轻亲了一下:“你总是很容易满足。” 嬿婉露出羞涩的笑容:“嫔妾能过上如今这样的日子,自然觉得哪儿哪儿都好。” 弘历微微扯了扯嘴角:“若人人都像你这样想,朕的天下就能太平了。” 嬿婉也不总是只表露单纯好骗的一面,该通透的时候,总是能恰到好处的通透:“嫔妾觉得满足,是因为嫔妾本来就只拥有很少很少的东西,如今得到了很多,这才觉得极满足了。” 她边思考边说:“有的人,他本来就拥有很多,只是想在自己已经拥有的基础上,再要更多一点,只要不害人,不违背律法,嫔妾觉得也能行。” 弘历惊讶地看着她:“你能有这样的见地,可见最近的确是有认真跟着璟璱读书,没有以为朕没检查,便松懈下来。” 嬿婉很不好意思:“嫔妾一直在读书呢,就想皇上每次教导嫔妾的时候,都能觉得比上次更轻松一些,才不会……” 她抿了抿嘴角,没好意思说。 弘历眸色幽深:“才不会什么?” 嬿婉羞窘地靠在他身上:“嫔妾总怕自己太过愚笨,比不上其他出身名门的娘娘们,太过粗鄙,哪天皇上会嫌弃嫔妾,觉得嫔妾朽木不可雕,就再也不见嫔妾了。” 她含羞带怯地望着弘历,实在是太乖了。 弘历喉结滚动了一瞬,将她按在床上:“朕瞧瞧,朕教你的其他东西,婉婉还记得多少。” “皇上……” 娇啼声中,被翻红浪。 弘历被嬿婉勾着,一时间将多日来的烦躁全都抛洒一空,只专心共赴极乐。 许久之后事情了了,他捏捏嬿婉的脸颊,轻笑着吩咐了一连串的赏赐,让进忠一会儿送嬿婉回去的时候,亲自带过去。 这一趟,他好像单纯就是召她来侍寝的,倒是什么都没有说。 嬿婉也只当全然不知道,懒洋洋地回自己的住处,经过小花园的时候,脚步顿了顿:“本宫想去走走,进忠公公……” 进忠微微弯着腰:“皇上叫奴才送您回住处,奴才自然跟着伺候。” 他温声细语:“这行宫您没逛过,又是晚上,奴才怕您走错了路,又或者被侍卫们冲撞了。” 春婵立刻露出笑容:“进忠公公能帮忙带路,那可就太感谢您了。” 特意送上一枚丰厚的荷包。 进忠笑着收了,转手就递给捧着礼物的进宝:“一会儿给大家分了,不要浪费了令嫔娘娘的待咱们的心意。” 进宝领头谢恩,末了,抬头询问嬿婉:“令主儿,奴才等人能不能先把赏赐送到您的住处?这天黑路滑,奴才实在是怕摔了皇上给您的珍宝。” 进忠笑着求情:“令嫔娘娘您看……” 嬿婉轻笑一声:“去吧,本宫这儿这么多人呢。” 确实是人不少。 春婵和王蟾,宫女太监都有了。 进宝顺理成章地带着人走了。 主仆四个便在小花园里逛,嬿婉扶着春婵的手,进忠略微落后半步,跟王蟾一起跟在嬿婉身后。 嬿婉低声道:“你上前一点,我都看不到你了。” 进忠听着她娇软的声音,简直想喊祖宗:“……是。” 他当真是毫无办法,既经不起撩拨,又舍不下被撩拨,进退两难,偏偏她跟个没事儿人似的,若有似无地遥遥绑着他,钓着他,随便一个眼神,就能让他高兴半天。 他略微加快了脚步,微微弯腰走在她的身侧。 今晚的月亮很亮,投下来两人的影子,那影子一高一矮,一点点在转弯的地方重叠在一起,亲密无间。 进忠看着地上的影子,看得入了神,在影子将要分离的时候,忍不住站住了脚步。 嬿婉疑惑地歪头看他:“怎么了?” 进忠缓缓放平呼吸:“奴才无事。” 他重新又迈开了脚步,撇开眼不舍得去看两人分开的影子,只是走到下一个转弯的时候,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嬿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见了两人交叠的影子,脚步也跟着顿了顿。 进忠疑惑抬头:“令主儿?” 嬿婉耳尖子泛红:“无事,再陪我走走吧。” 进忠高大的身形透出欢愉:“是。” 嬿婉娇小的身影与他修长的影子,来来去去的重逢又分离,分离又重逢,就好像她和他现在的处境,皇上翻牌子了才能见一见…… 嬿婉笑出了声来:“皇上真好,召见我,还给我这么多赏赐,更让你来送我。” 进忠喉咙里痒痒的:“皇上待娘娘极好。” 嬿婉看了他一眼,笑道:“是这样没错。” 进忠心跳有点儿快,可在这到处都是树木花草,层层叠叠小花园,他谨慎,一点儿端倪也不肯露出来,只是看着地上的那点儿影子,就能满足他隐秘的快乐。 逛了两圈儿,嬿婉虽然还很想要继续让进忠陪着,可她从来都不是任性的人,遗憾地开始打道回府了: “今日你全程都在外面伺候,怎么?李玉的地位半点儿没有受到影响吗?” 进忠点点头,又摇摇头:“皇上明显是对他有心结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如今由着他排挤我和进宝。” 嬿婉大概能明白几分:“你不要跟他抢,暂时就由着他折腾。” 进忠跟嬿婉还不太一样,许多记忆都是一点点觉醒,而非全部,这会儿还没有想到求娶嫡公主的大事,于是问道: “是有什么缘故吗?” 嬿婉笑着看他:“我喜欢你这样有事就问的样子。” 进忠:“……” 他忍不住就红了耳朵。 嬿婉没有继续逗他:“蒙古部族要求娶嫡公主,皇上既舍不得亲女儿,又怕得罪了太后,这会儿正满心思都是这个,没空管他。” 她轻笑:“但李玉不知道,他会觉得,这是个机会。” 进忠跟她的视线一对,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师父一向爱重娴贵妃,若是把这件事告诉娴贵妃,娴贵妃说不定能够借此立功,比如说,跟太后提提意见,出出主意,为皇上‘分忧’!” 第108章 我总觉得待你不够好 上一世的时候,嬿婉曾因为进忠劝告,再加上她自己也是个趋利避害的性子,有很长一段时间,就跟在如懿身后做忠犬。 那时候,无论谁对如懿这个继后不恭敬,她都要龇牙狂吠,忠心护主。 也因此,她其实知道不少如懿的秘密。 比如,当时如懿曾给太后出过主意,那之后没多久,皇上就选定了璟璱下嫁。 又比如,皇帝太后一直在相互别劲儿,母子两个过得跟政敌一样,如懿左右逢源,在其中得了不少的好处。 这一世,如懿若是还这么玩儿…… 嬿婉只是想想,都要忍不住笑出声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娘娘变得跟过去完全不同,太后也跟过去大不一样,就连皇上,也偶尔会透出一个正常皇帝该有的心性,但最终的结果实在是很有趣。 嬿婉对进忠道:“我有时候真的挺羡慕你的。” 进忠一愣:“令主儿羡慕奴才?” 嬿婉漂亮的眼睛里含着兴味:“你天天的伺候皇上……” 这个开口,让进忠心底猛地沉了沉,险些绷不住脸上的表情。 令主儿喜欢凌云彻,那他还能争一争,若是喜欢皇上…… 那可是令主儿名正言顺的夫君,又是这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 只是这一句话,就叫他整个人都被苦涩浸透了。 “……如懿这个很有意思,她心里没有家族没有姐妹,天天就想把自己挂在皇上的裤腰带上,亲眼看着皇上疼爱谁比她更用力些,这往后啊,如懿有出不尽的洋相,可惜我却不能时时看到,真羡慕你。” 进忠:“……” 他脸皮微微抽了抽。 心,因为一句话死了,又因为一句话活了。 他漂亮的狐狸眼里滑过一抹无奈:“只要令主儿想知道,奴才一定每次都把每一个细节看清楚了,回头告诉您。” 嬿婉愉悦地笑起来:“这可是你说的。” 进忠眉眼一弯:“只要您高兴,奴才做什么都愿意。” 从京城出来到现在,因为总是许久才能见她一面,他有时候半夜里都会惊醒,坐起来想到天亮,为什么上一次,任他怎么做,她最后都不喜欢他。 就在那天收到她的礼物的时候,看着凌云彻悲惨至极,被她亲手送上上一世的下场,他的复仇心思忽然意兴阑珊,那天晚上,忽然就想明白了。 那时候她处于弱势,即便已经身为妃嫔,却要完全靠着他的消息和教导来争宠,多少次被他逼着做了不喜欢的事,被他逼着放弃她最喜欢的东西。 一个正常人,尤其是像令主儿这样有野心的人,怎么能容忍自己去喜欢一个完全掌控她人生的人? 她若当真能够被强权所逼迫心意,最应该爱上的人,难道不是皇帝吗? 他待她,原也不够好,总叫她忍痛失去太多东西。 嬿婉见进忠忽然笑容变浅,心里一抽:“你这是怎么了?” 进忠恭顺地跟在她的身边:“奴才总是觉得,曾经待您不够好。” 嬿婉脚步微微顿了顿,鼻间涌起一股酸涩:“我知道,我也常常这样觉得。” 进忠愣了愣。 嬿婉轻声道:“我是说,我也常常觉得自己待你太过苛责,也对你不好。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爱是常觉亏欠,而不是常觉不够。” 她转头看了他一眼:“况且,你我跟以前本来也都不一样了,跟以前想的不一样才正常。” 那时候,都是第一次走那一遭,才来这世上多少年?走些错路稀松平常。 她年少一步步往上爬的时候,有太多东西,感受,在当时那种情况下,都觉得比眼前的这个人重要多了。 她露出清甜温柔的笑容:“你该回去了,记住我跟你说的话,让你师父作闹去,你只管考虑,怎么把你自己,还有你喜欢的那几个人摘干净就好。” 进忠漂亮的喉结上下滚动,最终只是应下来:“是,令主儿慢走,奴才告退。” 嬿婉笑望着他:“你去吧,我看着你走。” 进忠哪里舍得让她看自己的背影,只是一抬头对上她那双眼睛,他就一句拒绝的话也说不出来,躬身后退两步,转身,挺拔身姿,迈腿离开。 嬿婉扶着春婵的手:“春婵你看他,待我这样好,还总是觉得不够。” 春婵柔声回答:“进忠公公一向都是这样的。” 她温柔地看着嬿婉:“但是主儿您本就值得最好的!” 一直装哑巴,两只眼睛轮流站岗的王蟾长出一口气:“没错!就是这样!咱们主儿就值得最好的!” 嬿婉被两人哄得高兴,夜宵都多吃了两碗玫瑰甜羹。 这之后没两天,蒙古要求娶嫡公主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行宫。 嬿婉算了一下时间,发现比上一世早了将近半个月。 只是,不知道这份提前,是李玉为如懿发的功,还是皇上有心试探皇后和太后,故意透出来的消息。 嬿婉在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去了富察皇后那儿,才进去,就看见一个老太医从里面出来,莲心满脸忧愁,正跟太医说话。 嬿婉快步上前:“娘娘病了?” 莲心见了她,露出一分笑意:“令嫔娘娘快去看看娘娘吧!” 嬿婉忙提起裙摆上了台阶,快步进了屋子。 屋子里还有浓浓的药味,富察皇后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不断流泪。 嬿婉心如刀绞,快步到了跟前,却不见富察皇后睁眼。 她压着心里涌起的惶恐,柔声细语地唤她:“娘娘,娘娘您看看我。” 富察皇后艰难地睁开眼睛,呼吸微弱:“婉婉,吓到你了吧?” 她竭力想要假装没事,可她的身体状况摆在那儿,只是略微动了动,就剧烈喘息,紧接着连连咳嗽起来,仿佛要把肺给咳出来。 嬿婉其实又心疼又害怕,可怕她担心,面上装得极好,甚至反过来安抚她:“娘娘您别怕,我帮你想办法,只要是娘娘想要的,我都竭尽全力为娘娘谋划。” 富察皇后想安慰她,可咳嗽得实在太太厉害,根本就说不出来话。 嬿婉抖着手轻拍她的后背:“娘娘,您什么都别想,别生气,别着急,您比旁人都知道我,您相信我……” 富察皇后死死拉住她的手:“婉婉,别冲动,璟璱,是本宫的孩子,你,也是本宫的孩子,没有哪一个疼爱孩子的母亲,会愿意看着一个孩子,为了另外一个牺牲!你,也不用为了任何人牺牲!听到了吗?本宫,不允许!” 第109章 我是大清的嫡公主 “本宫,不允许!” 富察皇后的这一句话,狠狠震住了嬿婉。 嬿婉从来都知道娘娘待她好,可她不知道,她能将她跟亲生女儿放在一个分量上。 她明明心中已有主意,可被她盯着,就不由自主地点了头:“我都听娘娘的。” 她素白的小手不停地给她顺气:“只要您不咳嗽,叫我怎么着都成!” 富察皇后实在是被她上次因为进忠爆发的事情吓到了,害怕她一时冲动又去冒险,如今见她应承,心里这才稍微松懈。 她咳嗽的间隙渐渐变长,只是人还是没有什么力气,软软地靠在床上,不断喘息。 素练给她擦了擦汗:“娘娘,您可疼惜一些您自己吧,若是真出了事,以后令嫔娘娘和和敬公主又该怎么办呢?” 富察皇后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本宫生下了四个孩子,如今就只剩下璟璱一个,怎么能让她远嫁到蒙古?若是她去了蒙古,本宫这辈子都再见不到她了。” 她骤然听闻这个消息,才会惊厥昏倒,好不容易被太医扎针醒来,想到自己这样的身体,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得住跟太后抗衡,这才泪流不止。 如今见了嬿婉,想到这个傻丫头的凶狠劲儿,因太怕这傻丫头发狠,反倒是生出了几分力气出来。 “给本宫梳洗,再拿了参片来,让本宫含一含。” “娘娘!!”嬿婉和素练一起出了声。 富察皇后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如今大局未定,本宫无论如何都要替璟璱争取!” 她当然尊敬太后,敬畏皇上,可比起女儿,得罪婆母和丈夫又算得了什么? 嬿婉和素练再心疼她,也不能拦着她去挽救女儿,只能一起给她上妆。 富察皇后口中含着参片,难受地闭着眼睛,不得不靠在嬿婉身上,才能勉强支撑住。 嬿婉心疼得直想掉泪,因为怕娘娘担心,面上却不露分毫,甚至嘴角一直挂着浅笑,柔声细语地安抚着她。 只是,曾经救永琮时候的那种无力感再次抓住了她,让她离不得娘娘片刻:“我陪娘娘一起去。” 富察皇后不想她去,事涉朝政,她是皇后,又是璟璱的生母,皇上即便是生气,也无话可说,可嬿婉…… “娘娘……” “罢了,你想跟着便跟着,就在外面等,记住了,不许说一个字。” “嫔妾都听娘娘的。” 富察皇后叹了一口气,等收拾妥当,就立刻起身去找皇帝。 到了皇帝那儿,先看见了一瘸一拐的李玉。 李玉挤出笑容:“皇后娘娘,皇上正跟大人们商谈政事呢,怕是要好一会儿,您身体不好……” 富察皇后肃着脸:“本宫可以等,你只管按照规矩通传就是。” 李玉叹了一口气:“是。” 转身的时候,似乎是扭到了哪里,疼得身体僵直了一瞬,走得比之前更慢了。 嬿婉扫了一圈没看见进忠,心里已经有所猜测了。 看样子,这李玉还真的是爱如懿爱得深沉,竟然为了能让如懿光明正大地来掺和这件事,把蒙古求娶的事情闹得人人皆知了。 真爱啊! 她心思动了动,忽然余光看见院门外有人快步过来。 嬿婉定睛一看,竟然是璟璱。 她快步往院门口迎去,在院门前拦住了璟璱:“公主!” 璟璱焦急:“听说皇额娘都晕倒了?婉婉,你和皇额娘都别为了我再劳神费力了,我不……” 嬿婉猛地捏紧她的手腕:“公主!” 璟璱一愣。 嬿婉竭力柔和眉眼:“公主您先别着急,皇后娘娘一会儿就要去见皇上了,况且事关您的婚嫁,您一个小姑娘不适合说话,公主,您跟嫔妾到这边来,别让娘娘担心。” 璟璱看向富察皇后。 富察皇后遥遥地冲着她拨了拨手。 她实在不想让孩子夹在大人之间左右为难。 璟璱犹豫了一下,还是冲着富察皇后行了行礼,然后跟着嬿婉远离了院子,往远处的小道儿上去。 璟璱耐着性子看她:“婉婉想说什么?” 嬿婉不敢高声,凑近一些,极力压低声音:“公主是不是怕皇后娘娘为难,想要直接答应了婚事?” 璟璱虽然不解她的谨慎,也还是跟着把声音压到了极低,认真道:“我是皇阿玛和皇额娘的女儿,是大清最尊贵的嫡公主,本就该为皇阿玛和皇额娘分忧。” 顿了顿,轻声道:“况且,我是爱新觉罗家的女儿,也想为自己和皇额娘拼出一番天地。” 她看向院门的方向,声音又轻了几分:“皇额娘年纪大了,皇阿玛曾经更希望娴贵妃当皇后,如果未来娴贵妃生下了儿子,她的儿子当了皇帝,谁能成为皇额娘的靠山呢?” 嬿婉早知道她最近长进神速,可直到此刻,才真正意识到,曾经骄傲自大的小公主,是真的长大了,长成了一个想要为额娘遮风挡雨的大人了。 她心里酸酸的,温柔望着璟璱:“公主是看到史书上的那些女子们,见她们如同翱翔的雄鹰一样展翅,所以也生出了雄心,觉得远嫁蒙古,其实也是一种机会,是不是?” 璟璱点头:“是。” 嬿婉微微肃了脸:“可公主又知不知道……” 璟璱打断她:“我知道的,婉婉,我知道世道不公,对女子尤其不公,一个女子想要做出些事情来,总会有无数人谩骂,打压,甚至是灭杀。 我知道蒙古那边,兄终弟及,女人也只是财产的一种,倘若我嫁的丈夫死了,或许我还得嫁给他的兄弟,甚至是庶子。 可是婉婉,这些并不能击退我!我是大清的嫡公主,也是皇额娘留在这世上唯一的孩子!反正无论嫁给谁都要争斗,既然如此,我想选择争斗之后,能得到最多的那个!” 她的皇阿玛已经是这个世上最有权势的男人,可是却对蒙古四十九部诸多忌惮,朝廷更是连年征战,对外讨伐不断。 如今既需要把金尊玉贵的嫡女嫁过去,就说明,一个大清的嫡公主,可以与一个大将军相比。 她知道自己想走的这条路一定很难很难。 可她的哥哥弟弟们都不在了,只有她嫁到蒙古,才能成为哪怕新君上位,也得忌惮的存在,才会善待她的皇额娘。 不,她要的,从来都不只是善待。 而是,优待! 不止是未来很多年后的新帝,还有现在的皇阿玛,她希望她那么好的皇额娘,得到她本就该有的皇后尊荣! 璟璱握紧嬿婉的手:“我早晚要出嫁的,可是婉婉,你能一直待在皇额娘的身边,我很庆幸我们的关系这样好,有你看着额娘,我才能凭借着爱新觉罗家的血脉,闯出去,给自己,也替皇额娘杀出一番天地来!” 嬿婉怔怔地看着她,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胸腔里充满了骄傲! 这是她亲手引导着飞向天空的海东青,如今已经张开了她稚嫩却坚硬的翅膀,做好了远游翱翔的准备了! 第110章 真是个傻孩子 其实今日的处境,嬿婉早有准备。 早在在璟璱眼中看到野心的时候,她就知道,这只爱新觉罗家的海东青,已经具备了翱翔草原的勇气。 可真的亲耳听她说,她才知道这样的言辞和勇气,对她来说有多震撼。 原来一个女子,真的可以生出这样建功立业的心和勇气,并敢将之付诸行动。 她有种见证历史的战栗感,可她知道自己必须忍住,按照原本的计划,再次在历史车轮滚动的时候,改变一些细微至极的细节,竭尽全力地挽留住娘娘。 嬿婉握紧璟璱的手,那力道大的,让璟璱都觉得疼:“公主!” 璟璱肃着脸:“婉婉,你和皇额娘,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安排?” 她顿了顿,又问:“或者,你是觉得我刚刚说的话,像是个疯子?” 嬿婉重重摇头:“我很激动,有生之年竟然能亲眼看见历史上那样的女英雄,我相信你肯定能够达成心愿,跟那些咱们崇拜的女子那样,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而不是随便嫁给谁,留个谁福晋的名号而已!” 璟璱小脸儿一红:“谢谢你婉婉!我知道,其实我一个女子说这样的话,连皇阿玛都会笑话的。” 嬿婉直直注视着她的眼睛:“那就一定不要告诉皇上你的野心,直到,你能给皇上送一个大的、极大的,他不能拒绝的好处。” 璟璱一愣,继而瞬间就明白过来:“你说得对,他是我的皇阿玛,可他首先是皇上。” 作为皇帝,不会喜欢一个掌权的公主,哪怕这个公主是他曾经最喜爱的唯一的嫡女,也不行。 可作为皇帝,他一定会很喜欢一个一心向着皇阿玛,竭力为了皇阿玛的心愿,勉为其难地去控制蒙古的女儿。 嬿婉鼓励地看着她:“公主现在能明白,我为什么要阻拦你说实话了吗?” 璟璱垂下了眼帘:“……我知道了,我回去了,婉婉,谢谢您肯相信我,这种时候,作为被讨论婚嫁的中心人物之一,我该待在自己的屋子里。” 她看向院门的方向:“你照顾好皇额娘。” 嬿婉点点头,目送她离去的背影,看着小公主挺拔坚毅的姿态,心里生出无限的勇气和牛劲儿。 可等她回去等娘娘的时候,已经将那些震撼和感动藏起来,一派平静地稳稳站在院子里了。 她还很礼貌地跟出来的大人们行了礼,然后继续放空。 娘娘已经进了内室,这对儿天下最尊贵的夫妻两个不知道都说了什么,嬿婉只是看出来娘娘的脸色不大好,心里明白,这一趟夫妻谈话并没有能让娘娘如愿。 嬿婉快步上前:“娘娘,嫔妾扶着您。” 富察皇后颤着手抓紧了她的手臂,不肯失礼于人前,一步步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来。 素练和莲心惊恐地要叫太医。 富察皇后叫住她们:“不能去!给本宫拿参片来!越是这种时候,本宫越不能体现出一丁点儿的弱势,否则,便再也没有人会在乎本宫的态度了!” 她若是倒下,她若是死了,太后一边倒地拿孝道来压皇上,皇上只会让璟璱出嫁。 不,如果她这时候病重,甚至是病逝…… “娘娘!”嬿婉握紧了富察皇后的手:“娘娘一定要养好身体,您若是出了事,会耽误公主的婚期。” 富察皇后一口气险些喘不上来。 是啊! 是啊! 若皇上非要赐婚,那即便是她死了又如何?不过是一句为母守孝三年,照样不耽搁他和太后把璟璱发配蒙古,真守孝三年,只会更耽误璟璱的未来罢了。 嬿婉一下下抚着她的心口,亲手喂她吃了参片,给素练和莲心一个眼色:“我想给娘娘推拿。” 素练和莲心看出来她是有话要说,见富察皇后有些缓过来了,一起帮着给富察皇后卸掉妆发,换上轻柔舒适的寝衣,便一起去了门外,亲自看门。 嬿婉跪坐在床上,一边给富察皇后按揉穴位,一边轻声道:“娘娘知道,刚刚公主过来是为了什么吗?” 富察皇后头疼得厉害:“璟璱一定很害怕,她年纪还小,过去,本宫总是偏疼永琮,而忽略了她,对她说过很多不好的话,但其实她也还只是个孩子。” 嬿婉温柔地给她抚顺了长发,没敢一上来就跟她说璟璱想要远嫁的事,而是徐徐跟她说起这些日子以来,璟璱跟她说过的那些话,讲过的那些道理。 富察皇后渐渐回过味来:“这孩子,竟然想要远嫁蒙古吗?她知不知道……” 嬿婉轻声打断她:“她知道的,娘娘。今天,嫔妾也像您一样问了公主,可公主说……” 她记性好,将璟璱的原话一一转述出来。 那些荡气回肠的话,那些孝心柔肠的话,那些通透世事,明明害怕,却鼓起勇气为自己规划好的未来,都使富察皇后震撼。 富察皇后头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女儿已经长大成人,甚至,长成了自己都不敢想的优秀的大人。 她胸腔里热热的,就连一直冰凉的四肢,都因为女儿的成长,重新注入了温度。 她眼睛里充盈着热泪,盛装不下,顺着眼角滚滚而下,深呼吸:“去把璟璱叫来。” 嬿婉温柔地看着她:“娘娘是想拦着公主,还是想要成全公主呢?” 富察皇后哽了哽:“你这个小滑头,平日里装得老实单纯,今天是全然不装了。去吧,那是本宫唯一的女儿,若她当真想要走这一条路,当额娘的,怎么能不为她铺路?” 她轻声道:“可本宫得叫她知道,她要走的,究竟是怎么一条路,到底有多艰难,才敢确定她不是因为年少无知而生出了过分强大的野心,才能忍痛割舍了她去蒙古啊!!” 嬿婉点点头:“嫔妾这就请素练姑姑亲自去请公主。” 她快步下了床,跟素练交涉完了之后,便回来,继续给富察皇后按摩。 富察皇后摸了摸她的发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一遭?” 嬿婉的手一顿,有一股惊恐的凉意,缓缓从指尖爬上了后背,渐渐袭遍全身。 若是娘娘觉得,她是故意引导公主的话…… “傻孩子,本宫若是怀疑你有坏心,早就不将你留在身边了。当母亲的,怎么舍得会拿恶意去揣测自己孩子苦心孤诣谋划的东西呢?” 富察皇后温柔地捏了捏嬿婉的脸蛋:“真是个傻孩子。” 这一句傻孩子,一下子就把嬿婉忍了许久的眼泪,咕噜噜给勾引出来了一串儿。 第111章 进忠公公的干娘 嬿婉不知道自己攒了几辈子的福气,才能得到娘娘这样的爱重。 娘娘明明不是她的额娘,却比这世上的大多数亲额娘都要好,哪怕明知道她是个恶人,也还是会相信她的真实目的是好的。 嬿婉忍不住叫了一声:“娘娘。” 她是个极擅长虚情假意,虚与委蛇的人,但对上娘娘这样厚重的爱,她却小心翼翼,甚至显得有些笨拙。 富察皇后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真是个傻孩子。” 嬿婉抬眼看她。 两人目光相对的时候,嬿婉望着她眼睛里的温柔,一直急躁的心,忽然就开始变得平稳安宁。 她垂眼捏着富察皇后的腿:“娘娘,只要您在,我就有主心骨,就不是过去那个没有额娘亲人的魏嬿婉了。” 富察皇后想起来她那个弟弟:“你那弟弟被进忠教训过,已经送回去你额娘那儿了,他还给他干娘在你家找了个教养嬷嬷的差事……教导你额娘。” 嬿婉手一顿:“我额娘都四十多了……” 这传出去,旁人得把额娘笑话死。 她勉强压住上扬的嘴角:“进忠公公的干娘别再被欺负了。” 富察皇后温柔道:“本宫听说,他是临时找的此次随行的礼仪嬷嬷、选了最凶名在外的那个,也不知怎么的就跟人家说的,当场磕头认了干亲,没两天就送去教导你弟弟,再后来,就跟着你弟弟一起回京城了。” 嬿婉:“……”他悄摸地为她做了这么多,怎么竟一句也不肯提,都这样了,还总觉得待她不够好。 富察皇后温声细语:“皇上宠爱你,就总会有人替你分忧,婉婉,你是个极聪明的孩子,一路走到现在,你吃过的苦头本宫都知道。 往后你或许还会因为毫无根基而吃苦,但只要你总能保持初心,无论高升还是坠落都不钻牛角尖,肯定能够过得很好。” 嬿婉不喜欢她这样交代后事一样的话语,可她认真听着,乖乖点头:“我都听娘娘的。” 富察皇后心里一松:“你虽然年纪小,却实在沉稳,又有进忠和春婵那些好孩子照看着你,本宫也不太担心了。” 嬿婉忍着鼻间酸意点头,露出清甜的笑容:“可嫔妾就是喜欢娘娘替嫔妾操心,娘娘一定要养好身体,日后啊,最好再帮嫔妾一起养孩子玩儿。” 富察皇后被逗笑了:“孩子怎么能用一个玩儿字?” 只是说完,她自己却是笑出了声:“自己生的,即便是玩一玩,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两人说话间,璟璱已经到了:“皇额娘,儿臣来拜见皇额娘,您的身子如何了?” 富察皇后脸色微肃:“进来说话。” 璟璱推门进来,快步走到了床边,见富察皇后气色看着还不错,顿时松了一口气:“皇额娘,都是女儿年幼不顶事,叫您担心了。” 富察皇后握住她的手,仔细端详这个已经默默长成大人模样的小姑娘,怎么看,都仍旧觉得她的脸颊还是那样稚嫩,这一双手小小的,甚至都没有彻底长开。 这样金尊玉贵,从没有吃过苦的小姑娘啊,若是离开了她,远嫁到蒙古,会不会晚上吓得哭鼻子?会不会因为吃不到精米精面,拉嗓子到瘦弱无比? 作为额娘,她有太多的担忧了,可作为皇额娘,她知道担忧对女儿毫无用处。 “璟璱,你先听额娘跟你说一说你的姑姑们,在蒙古过的日子吧。” “皇额娘……” “好孩子,若你听完之后,仍旧还有凌云志,皇额娘便是再心疼,又如何舍得折断了我女儿的羽翼,让你海东青变成金丝雀?” “谢谢你,额娘。” 嬿婉悄悄地退了出来,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 素练和莲心都是满脸的担忧,可两人又有不同。 前者满面担忧,后者除了担忧之外,还有茫然,以及一丝隐藏得极深的……痛快。 嬿婉不动声色地挪开了视线,想起来这两个人上辈子的命运。 娘娘去后,她们两个一个在码头前面的拱桥处撞柱祭主,一个跳了河。 她们都死得古怪,因为一般忠仆献祭自己,都会怕死后找不到自家的主子,而选择死在灵堂里,可这两个,却都选择在深夜外出,稀里糊涂地死去。 再想想她们做过的事和她们的遭遇,嬿婉已经有所猜测,只是还不大确定。 嬿婉忽然开口:“娘娘曾跟我说过,若日后她有个万一,希望能接素练姑姑和莲心姑姑去永寿宫,若你们想出宫……” 素练脸色惨白地打断她:“奴婢会殉主儿,莲心吃过太多苦头,就请令嫔娘娘日后好好照顾她,若她想出宫,便为劳心为她安排,若她不想,就留她在永寿宫中养老吧。” 她自己知道自己做过多少错事,绝不可能留着性命,日后成为旁人诬陷她家格格的人证,而莲心……莲心她太苦了,该在往后的日子里补回来。 莲心下意识地摇头:“不。” 她这样的人,哪里还该活着呢? 嬿婉望向莲心:“你要下去给那个人陪葬吗?” 莲心一时间愣住,直到意识到嬿婉说的那个人,究竟是哪个人。 哪怕时隔多年,至今她想起来王钦,都还是会忍不住浑身发抖,甚至恶心想吐。 嬿婉握紧她的手:“我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只是吃过的东西总没有过去香甜,眼睛里看见的颜色也比过去暗淡,什么都提不起来兴趣,除了那些每天晚上都会钻进脑子的噩梦,活着真的很煎熬。” 莲心的眼泪掉了下来,又忙忙擦掉:“令嫔娘娘,求您别跟娘娘说!” 嬿婉紧了紧握着她的手:“我知道轻重,不会乱说话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只是病了,等你病好了,那些麻木的感觉都会消失,你就又能尝到过去最喜欢的味道,高兴了会笑,难过了会哭,这颗心里,也能装得下别的东西了。” 莲心点了点头,可她自己其实并不相信:“会吗?” 嬿婉点头:“会的,你看看我,若我顺了金氏的意,这会儿,大概启祥宫的所有人,都已经忘记了曾经多么齐心协力地践踏过我了。” 莲心露出微笑:“我们都知道您不容易。” 嬿婉知道她没听进去。 这很正常,若是心有郁症,是一两句话就能劝好的,这世上就不会有许多女疯子,又或者那么许多的“她突然就想不开”了。 第112章 婉婉就是个哭包 嬿婉原也没有觉得,自己一两句话就能把莲心给劝明白了。 她与莲心说这么多,本来也就只是为了探口风。 现在,她已经基本可以确定,上一世娘娘落水去世,怕是跟眼前这个可怜的姑娘有些瓜葛。 她看着莲心哀哀的神色,确定她没有直接害娘娘,因为像她这种得了严重郁症的人,连报复都已经提不起什么主动性了。 嬿婉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我告诉你们娘娘的安排,是怕你们害怕,我相信娘娘吉人天相,肯定能好起来的。” 她温声细语地又把素练和莲心都安抚了好一会儿,直到听见背后的房门打开,就收拾好情绪转头。 只见璟璱眼眶红红,轻声叫她:“皇额娘叫你。” 嬿婉便对素练莲心点了点头,跟着璟璱一起往屋子里去。 璟璱压低声音:“她们有什么不对吗?” 嬿婉惊讶于她的敏锐:“公主怎么这样问?” 璟璱看她:“你刚刚越过她们的一瞬间,眼神……” 她皱了皱眉,没有继续说下去。 嬿婉心道大意了,也是自己最近长久地不伺候皇上,连演戏的功夫都下降了。 她柔声道:“嫔妾一会儿出去跟您说。” 璟璱点点头:“好。” 她们并肩走到了富察皇后床前,虽然年龄不同,却是如出一辙的沉稳冷静。 富察皇后心里一宽:“说说你们接下来各自的安排吧。” 嬿婉和璟璱一起点头,排排坐在床前。 璟璱道:“按照常理来说,我该十分害怕,但是又十分笃定和亲的不是我,因为皇额娘不会叫我远嫁,皇阿玛也最疼爱我,不会叫我远嫁。 我准备就按照常理这么来演,不出门,不待客,笃定地相信皇阿玛和皇额娘,直到皇阿玛下旨,我便去哭一趟孝顺,让皇阿玛看到我心疼皇祖母,姑姑,皇阿玛的样子。” 嬿婉则道:“嫔妾跟璟璱关系最好,也爱重娘娘,自然不遗余力地请求皇上……” 她话音未落,富察皇后和璟璱齐齐开口:“不行!!” 富察皇后沉声道:“本宫是璟璱的生母,为了她跟太后对上,跟皇上顶撞,都是合情合理,但你不行,你唯一的依靠就是圣宠,你若插手朝政,皇上必定厌弃你,甚至惩戒你。 太后那边,你就更得罪不起,况且太后待你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对你也有些天然的好感,这是很宝贵的东西,你千万不要轻视损耗!” 她说得委婉温和,璟璱却说得直白:“婉婉,听话,皇阿玛一定夹在皇额娘和皇祖母之间左右为难,你这样没家世只有宠爱的小妃嫔,他给你一撸到底都是轻的。 在皇阿玛心里,反正等他以后心情好了,可以随时再晋封你,那也不过就是他一句话的事,既然只是一句话的事,皇阿玛怎么可能会为了你,委屈他自己?” 嬿婉又窝心又无奈:“娘娘和公主先听我说完。” 她认真道:“嫔妾自然知道自己的跟脚是什么样儿,不敢触怒皇上,一定只是小心翼翼地试探,若是嫔妾什么都不说,恐怕皇上反倒要觉得嫔妾没心没肺,太后那边也要觉得咱们这边有猫腻了。” 她轻叹一声:“人与人之间总是这么奇怪,明明是替她们解决难题,但若一开始看着不够艰难,甚至还过分主动,反倒像是咱们占了便宜,日后怕是还会被……”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富察皇后和璟璱都懂。 这当下,璟璱直接开口要嫁蒙古,自然是皇上觉得璟璱孝顺,太后觉得璟璱懂事。 可等事情了了,天长日久,皇上会觉得皇后一族野心勃勃,竟然谋夺这么强悍的女婿,太后的恒缇公主若是未来婚嫁有了瑕疵,怕是也要觉得是璟璱抢了好婚事。 富察皇后还是不放心:“若让本宫知道,你为了这件事情不顾己身,什么都敢做,以后,本宫不会再允许你到长春宫里来。” 嬿婉脸色微变:“娘娘!” 璟璱也觉得这样说太伤感情了:“皇额娘!” 富察皇后却十分坚定:“婉婉总是太过重感情,有时候会为了珍惜的人,不惜代价地搏命,日后璟璱出嫁,本宫一个病弱无子的皇后,肯定处处都是想要本宫死的人。 到时候,旁人动本宫一下你便要拼命,两下便要了你半条命,本宫已经照顾不了你太多,哪里能叫你为了本宫越陷越深?” 嬿婉抿紧嘴角,撇开了脸。 璟璱忙道:“皇额娘别说了,婉婉最听您的话,您说一遍她就一定会记在心上,您别这样威胁她,您又不是不知道,她就是个哭包,马上又要哭了。” 嬿婉忍了忍,实在是没忍住,讪讪地笑了:“已经在改了,真的。” 璟璱眉眼弯弯:“皇额娘你瞧她的耳朵,全都红透了!” 嬿婉闻言,又见富察皇后看了过来,不由连脖子都跟着红了。 两刻钟后,璟璱红着眼眶跑了出去,嬿婉忧心忡忡地去求见皇帝。 只是,人到了地方,却没有被召见。 李玉一瘸一拐地出来:“令嫔娘娘请回吧,皇上心情不好,您可别在这种时候触霉头。” 嬿婉只能眼巴巴望了望弘历主的正殿,不敢打扰:“那本宫改日再来。” 她看了看李玉,温声道:“李玉公公没事吧?之前你托进忠公公跟本宫说的事,本宫没能办成,真的是对不住。” 李玉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他自己虽然拒绝了,但进忠孝顺,还是跟令嫔娘娘开了口,让令嫔娘娘帮忙问问皇后娘娘,能否将惢心赐给他。 他挤出笑容:“进忠胡闹,让令嫔娘娘费心了。” 嬿婉很不好意思,也很遗憾:“其实皇后娘娘已经答应了,只是毕竟是在东巡,便想着回去以后问问皇上的口风,没想到……” 她越发歉意地望着李玉,看起来很是怜悯他的样子。 李玉都懵了。 意思是说,当时就差一步?只差一步?!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无论如何,奴才都感激娘娘您。” 嬿婉叹了口气:“这都两个月了,本宫都没能办成事,如何当得起你的感激。” 她摇了摇头,并没有李玉以为的,要让他帮忙再去传话,而是直接走了。 李玉失魂落魄地回去伺候,却忍不住频频跑神。 令嫔娘娘说,都两个月了,也没有能给他办成事,很抱歉。 他为了惢心,一直帮着娴贵妃娘娘,娴贵妃娘娘也总让惢心来找他……这其中,又过去了多少年呢? 第113章 跟娴贵妃绝配 李玉并不是想要怪罪娴贵妃,觉得娴贵妃只是拿惢心吊着他,其实根本就没想把惢心嫁给他。 毕竟,惢心喜欢江与彬,他其实都知道。 那是惢心自己的心愿,娴贵妃又能怎么办? 他只是觉得…… 觉得身上的伤疼得厉害。 忽然,有人扶住了他的手臂,李玉转头看去,就见进忠正满脸担忧地望着自己。 李玉顿时皱眉:“不伺候皇上,跑这儿干什么?” 进忠乖巧恭敬:“师父,我瞅着您在这儿站半天了,脸色不大好,是不是伤又疼了?我再叫太医来给您换个药吧?” 李玉推开他:“别闹,皇上正是不高兴的时候,咱们都得小心伺候着,哪儿还敢到处乱跑?” 他想起来令嫔娘娘刚刚说过的话,又见进忠实在是乖巧孝顺,对着进忠露出了几分宽容的笑容: “咱们这两日都小心些,你啊,没事儿别往皇上跟前儿凑,只要不是皇上叫你,你就等过两天皇上心情好了,再凑上来讨喜。” 进忠感激涕零:“谢谢师父!您待我真好!” 他一双狐狸眼都红了,瞧着实在是真情实感。 李玉感慨:“你待师父我,又何尝不是真好呢?” 进忠被他爱的鼓励,忍不住就劝了一句:“您就别再为了娴贵妃娘娘,丝毫不顾及自己个儿的身体了,您好心告诉她消息,她却为了避嫌,让消息满天飞,害得您被打成这样,她倒好……” 李玉脸色一冷:“进忠!” 进忠梗着脖子:“我就是受不了她一心只顾着询问凌云彻,半句都没有问问师父您怎么样了,有没有被她牵连!” 李玉心里一梗,喉咙也跟着哽了哽,许久才道:“那是主子娘娘,不是你我当奴才的能议论的,当心你的脑袋!” 他拍了拍进忠的肩膀:“好了,师父知道你孝顺,日后会留个心眼的。” 他话音才落,就见院门口出现了惢心的身影,下意识转头看进忠,就见进忠愤愤地撇开了脸,嘴里还咕哝了一句。 “真不把人当人看啊!师父才挨打她就又让惢心姑姑来了!” 李玉耳朵好,虽然进忠的声音小,可他还是听了个清楚,心里莫名觉得很羞耻——羞耻自己为如懿这样的主子卖命,还被人家毫不怜惜,就……怪丢人的。 可那是惢心,所以他瞪了进忠一眼,还是去了。 进忠冷眼看着他轻快的步伐,眼底滑过一丝讥讽。 明明挨打得时候,叫得跟条狗似的惨烈,这会儿一见了惢心姑娘,这腿也不瘸了,伤也不痛了。 只是,他还是不明白。 他总觉得,李玉不是喜欢惢心,而是喜欢如懿拿惢心钓他这个事儿。 飞快压下嘲讽的细微表情,进忠瞥了一眼跟惢心相谈甚欢的李玉,进了大殿,见皇上伸手去拿杯子,立刻悄无声息上前,将杯子稳稳放进了弘历的掌心。 弘历瞥了他一眼:“怎么不是你师父来伺候?” 进忠噗通跪下,十分紧张。 弘历直接被气笑了:“惢心又来了?还是他自己又去找娴贵妃了?” 进忠不敢不说实话:“是惢心姑姑来了,师父想必很快就回来了,皇上您别动怒伤了龙体。” 弘历砰的一声将杯子放在桌子上:“那个凌云彻呢?” 进忠身体伏低:“还在养伤。” 弘历揉了揉眉心,厌烦道:“要是李玉一会儿跟着跑了,你就亲自送他去伺候凌云彻!若是他回来了,你就把凌云彻送去给娴贵妃!” 进忠不敢多问:“是,奴才遵命。” 弘历烦躁地扔了手里的书:“出去。” 进忠立刻爬起来,麻溜滚蛋。 等到了外面,他险些没忍住直接笑出来。 但幸好,他早就习惯了不露情绪。 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进忠就遗憾地发现,李玉没跟着去,他回来了。 进忠挤出满腔担忧,还夹杂着愤怒:“娴贵妃娘娘又要让您干什么?您的伤都还没好呢!” 李玉眉头紧皱,没说话。 进忠也不好奇,担忧道:“她可把您给坑惨了!” 把弘历的话,一字不落地告诉了李玉,果然看见李玉的脸都绿了。 进忠终于有点儿理解令主儿对他的羡慕了,在皇上跟前,可真是有看不尽的洋相,数不完的好戏。 他师父这表情太精彩,他得好好记住,有机会了,一定跟令主儿好好学一学。 李玉深呼吸:“娴贵妃那边无论有什么吩咐,你都直接来告诉我,不要自己贸然去做什么事,免得被连累。” 进忠心里一凛。看来,这位贵妃娘娘怕是又想出来了什么奇招了:“是,师父放心。” 他试探道:“那,我去送小凌子了?” 李玉脸皮抽了抽,想到自己差一点就得去伺候那么个玩意儿,心里就难受极了:“快去吧,小心些。” 进忠认真道:“师父放心,娴贵妃娘娘说了什么,我一定悉数记下来告诉您,无论她将来要做什么,你也好提前有个准备。” 李玉心里熨帖:“好,去吧。” 顿了顿:“带上进宝,两个人方便些。” 进忠应了一声,匆匆去叫了进宝,两人找了两个粗使太监,一起去了地牢。 地牢阴暗潮湿,还有一股腥臊的臭味儿。 凌云彻双眼无神地盯着黑洞洞的屋顶,整个人的魂儿仿佛都没有了。 可听见外面的动静,他还是第一时间忍痛站了起来,躬着身子,垂着头,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底层太监那样,佝偻,猥琐。 进忠看着被调教得很好的凌云彻,愉悦地翘了翘嘴角。 不是喜欢说,奴才就应该被打骂调教吗? 如今做出一副死人脸来给谁看呢?! 进忠挑眉:“请凌侍卫,啧,叫错了,应该叫小凌子了,来啊,请小凌子躺在床板上,咱们这就出去吧。” 行尸走肉般的凌云彻终于抬头:“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进忠似笑非笑:“皇上有旨,让小凌子你这就去伺候娴贵妃娘娘。” 凌云彻一愣,继而反应剧烈地连连后退:“不,我不去!” 他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怎么能去见贵妃娘娘?他还有何脸面去见贵妃娘娘? 进忠将他的反应看在眼中,都想开口称赞他一句胆大包天。 用婚约吊着令主儿的同时,还能对娴贵妃情根深种,被娴贵妃害得没了根儿,还想着颜面,怎么能不说一声,跟娴贵妃绝配呢? 第114章 她有一瞬间的娇羞 进忠公公要办差,就没有办不成的。 他修长的手指微微一拨:“抬他上去。” 凌云彻毕竟做过御前侍卫,一身功夫还在,一个动手就掀翻了俩太监,剩下的两个太监满脸忌惮,没有贸然上前抓人。 进忠似笑非笑:“小凌子,你是想抗旨?” 凌云彻脸上滑过一丝痛苦:“进忠公公,我……” 进忠打断他:“这是皇上的命令,你可要想好了抗旨的后果。” 凌云彻浑身一震,防备的手缓缓放下来。 四个粗壮太监上前,将人狠狠按在了木板上。 他们抬着他出去的时候,故意走得乱七八糟,撞来撞去,让凌云彻惨叫连连。 进忠转头对进宝道:“反正最后都要屈服,也不知道非要折腾那么多干什么。” 进宝看了凌云彻一眼:“大概贱人都矫情。” 进忠笑点了他一下:“你小子。” 凌云彻痛不欲生,满脸屈辱,却没有任何反驳。 他知道进忠说得对,那是皇帝,皇帝下了命令要折磨他,跟娴贵妃娘娘斗气,他不过是一个普通侍卫,如何能够抗旨? 他这辈子已经这样了,若是再连累了亲友,连累了娴贵妃娘娘,那就真的罪过深重了。 他心里想得好,可当他真的看见了娴贵妃…… 进忠看了一眼撇开脸的凌云彻,轻笑着迈出一步,先挡住了他,对着屋子里翘着三根手指写字的如懿行礼: “奴才见过的贵妃娘娘,皇上知道娘娘辛苦,特意让奴才来给您送一件礼物。” 惢心已经迎了出来,自然一眼就看见了木板上躺着人,看着穿着一身太监衣服的凌云彻,她瞪圆了眼睛,浑身发抖。 那天,那天她被主儿打发去讨好李玉,若是那天她也跟着主儿进了皇上的船舱,会是什么下场?! 她浑身冰冷,僵直,越发不敢说话。 如懿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凌云彻,就与她近在咫尺,坐在桌案前,人淡如菊地飞快抄书,竟很有几分书法大家的姿态。 她眼睛都没有抬一下:“本宫有错,不敢再让皇上费心赏赐……” 惢心惊恐打断她:“主儿!”那可是皇上!是皇上!不是你家的赘婿!你到底能不能从正妻的幻想里出来?即便是皇上的正妻,也不敢这样打皇上的脸! 如懿顿了顿,有些不满地看了一眼院子里的惢心:“惢心你也太郑重了。” 惢心忍着烦躁:“主儿,您该谢主隆恩的。” 她实在是怕如懿现在不谢恩,马上就谢不出来,甚至是要发疯了。 如懿见惢心满脸祈求,勉为其难地扯了扯嘴角:“臣妾谢主隆恩。” 她对进忠了皱了皱眉:“把东西放下,你走吧,你可是御前大总管的徒弟,本宫可不敢耽搁你的时间。” 进忠对她的阴阳怪气视而不见,反而十分认真地记着每一个细节:“娘娘说笑了,您恐怕得出来一趟,亲自接一下这份礼物,这可是皇上为了让娘娘高兴,特意精心选择、炮制的呢。” 如懿终于放下了笔,抬了抬手:“惢心。” 惢心只好匆匆回去扶她:“主儿,您,您可千万别再跟皇上闹脾气了。” 如懿挑着嘴角,自得地笑了笑:“皇上是与本宫青梅竹马的少年郎,他既然已经跟本宫服了软,本宫自然也会看在少年时的情分上,也原谅他。” 惢心整个人都是麻的:“主,主儿聪慧。” 她僵硬地扶着如懿到了院子里,进忠也让开了位置。 如懿没看见什么金银珠宝,笔墨字画,倒是先看见了一个躺着的太监,微微愣了愣,皱眉:“你把个太监抬过来干什么?” 她忍不住后退两步,带着护甲的小胖手遮住鼻子,翘起来的小拇指都颤了颤:“他怎么味道这么重?” 进忠:“……” 这乐子太大,进忠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清了清嗓子:“贵妃娘娘若是嫌臭,奴才把人拎出去涮洗一下吧。” 如懿皱眉:“本宫并不缺人,这礼物你还是带回去还给皇上吧!” 她怒气冲冲,觉得这是弘历在讥讽她无人可用。 她不过就是让惢心去看望了一下李玉而已,又怎么了? 他到底要小肚鸡肠到什么时候? 她转身就要走,凌云彻却实在是害怕,不得不开口:“贵妃娘娘!” 这种时候,凌云彻实在是顾不上脸面了,进忠一向不喜欢他,说不定真的会把他拖出去涮洗,到时候,他下面非得烂完了不可! 凌云彻叫了一声还不够,又叫了一声:“贵妃娘娘!求您……留下我!” 说到了后来,直接委屈哭了。 但凡有得选的,谁会想在自己喜欢的女人身边儿做太监呢?! 可他实在是不能再回到那个黑黢黢的牢房里! 那里又湿又黑又臭,他的伤口一直没能恢复,再这么烂下去…… 如懿不可置信地僵住,然后猛地回头,一把推开惢心,踉跄着跑到了凌云彻面前:“凌云彻?!” 她娇嫩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可置信:“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进忠眉头一跳。娘的,夹起来了。这种时候。 他忍着不适,挪动了一下两条长腿,以便自己能够把如懿的表情看个清清楚楚。 只见…… 娴贵妃娘娘哭得如同丧父丧母丧弟弟,一张脸蛋儿皱到了一起,再没有半点儿人淡如菊的意思,仿佛要将所有情绪都在一瞬间倾泻出来。 凌云彻也哭:“娘娘……” 娴贵妃伸手抓住他的袖子:“凌云彻,都是本宫害了你。” 她猛地抬头看向进忠:“你这个奴才!” 进忠打断她:“娘娘,这是皇上的意思。” 如懿一噎。 进忠温声细语:“您知道的,皇上一向都爱重您,明知道您有喜欢的人,怎么能不让他随时在您身边伺候呢?您别跟皇上动气了,皇上为了给您想这一件合适的礼物,当真是很费心了。” 如懿险些被他的话给带走了,脸上羞涩了一瞬。 但也只是一瞬。 看着凌云彻满是泪痕的脸,她柳眉倒竖:“你这奴才巧言令色,当真是长了一张好嘴!既然皇上把凌云彻赏给了本宫,你就把人留下,快滚吧!” 她转头盯住惢心:“惢心,你一定要照顾好凌云彻,让他尽快痊愈!” 第115章 令嫔娘娘也太热心肠了 如懿盯住了惢心的时候,惢心就浑身一紧,仿佛被一条濡湿黏腻的蛇缠上了,听见她的命令,脸都白了。 “娘娘!”惢心忍不住声音大了几分:“娘娘我是女子啊!” 她怎么去照顾凌云彻的伤口? 她…… 她…… 她的眼泪都忍不住掉了下来:“娘娘!奴婢不能照顾他!” 她噗通一声跪下来,梗着脖子,宁肯被打死骂死也不肯做这件事。 平常只是与李玉说说话也就罢了,如今这样的事情,她若是顺从的做了,怎么对得起江与彬?又将江与彬的家人置于何地? 她自己可以不顾廉耻,没关系,主子不把她当人她早就知道了,可她已经害得江与彬等了那么久,怎么能让江家因为出了她这样一个儿媳妇,成为笑柄? 如懿泪眼朦胧:“惢心你在说什么啊?凌云彻他救过本宫和你的性命啊!你怎么能忘恩负义?” 惢心咬牙:“奴婢欠了凌侍卫的,如今拿这条命还给他!奴婢绝对不能……不能伺候他!” 她站起来,朝着石柱子上就狠狠撞去。 进忠吃了一惊,快步飞冲过去,怕拽不住,就直接拿自己个儿挡,被她撞得连连后退,直接倒在了地上。 进宝快步到了跟前,小心扶起一同砸在地上的惢心:“惢心姑姑没事吧?” 问的是惢心,眼睛看的却是进忠。 进忠实在是没想到,她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竟然有这么大的牛劲儿,揉着肋骨抽着凉气:“皇上已经给惢心姑姑和江太医赐婚,惢心姑姑若是这样没了,江家之后还敢说别的女子吗?” 他是做下人的,当然明白惢心为什么这样决绝。 如懿毕竟是她的主子,又有皇上给兜底,一向任性,对待下人也十分麻木冷酷,若如懿坚持,她恐怕非得去伺候凌云彻下面不可。 到时候,恐怕整个江家都成笑柄了。 进忠压低声音:“惢心姑姑只管等我半天!只半天!” 惢心又愧疚又感激:“我真是对不住你,你没事吧?” 进忠其实挺疼的,但比起这点儿疼痛,人命才是最重要的,就刚刚她那个力度,真撞上了,绝对脑浆崩裂,人当场就没了。 惢心呆呆地被进宝扶着,脸色灰白:“我总是连累旁人。” 如懿又生气又茫然,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无辜问道:“本宫不过是叫你照顾凌云彻,你这样要死要活的是要干什么?” 她仿佛第一次认识惢心,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眼神渐渐冰冷,绷着脸道:“既然你心大了不想伺候本宫了,就走吧!日后别再回来了!” 惢心木着脸跪下,冲着她磕头:“奴婢对不住主儿,可奴婢不能让未婚夫家因为奴婢成为笑柄,奴婢拜别您!” 她砰砰砰地磕头,把额头都磕出了血来。 可如懿只管拉着凌云彻的袖子,泪流满面地崩溃伤心,仿佛瞎了聋了,任由她磕。 进忠拉住惢心的胳膊,对如懿道:“既然贵妃娘娘这么不喜欢惢心姑娘,奴才就把人带走,不让她碍您的眼了,您与小凌子叙叙旧。” 顿了顿,垂眼看向凌云彻:“小凌子,别忘了宫里的规矩,若是让我知道,你敢冒犯了贵妃娘娘……该受到什么刑罚,你是知道的。” 凌云彻抖了抖,脸色瞬间惨白,一下子就拽回了自己的手。 如懿赌气似的重新握紧凌云彻的大手,恼怒道:“好了!进忠公公耍够了威风,这就赶紧走吧!本宫这儿庙小,可装不下您这尊大佛!” 进忠欲言又止,只能警告地看向凌云彻。 凌云彻十分害怕,再次抽回了自己的手。 进忠略微放松,想了想,又点了两个粗壮的太监:“毕竟男女有别,这两个人之前一直都照顾小凌子的伤口,就让他们留下,继续照顾他吧。” 如懿和凌云彻都明白,这是名为照顾,实则监视。 如懿冷笑:“若是本宫不留他们呢?” 进忠依旧是温声细语:“娘娘,您得明白,皇上送您这么个礼物,既是希望您高兴,也是希望您能有所收敛,而不是帮您去除小凌子的隐患……让他肆无忌惮地陪着您嬉笑玩闹。” 如懿柳眉倒竖:“狗奴才你放肆!” 进忠满脸为难:“要不,奴才还是把小凌子先带走吧,您这样喜欢小凌子是他的福气,但奴才也怕这福气太过,他会承受不住。” 凌云彻忍不住叫道:“娘娘!贵妃娘娘,毕竟男女有别,就让那两个人留下来照顾我,奴才吧!” 如懿见他脸色苍白,形容可怜,望着自己的时候,就仿佛一只可怜的大狗,心一软便答应了:“好吧,你别激动,你重伤未愈,什么都没有你的身体重要。” 她对进忠道:“带着你的人赶紧走!” 眼神扫过惢心,就像是在看着仇人:“你也赶紧走!日后翊坤宫都不欢迎你!” 惢心满脸麻木,此时此刻,她对曾经十分濡慕的主子,已经完全不抱任何希望了。 娴贵妃,她就是一个谁对她有用,就会对谁温声细语的人啊,如今她和江与彬已经被皇上赐婚,在娴贵妃这儿,她就完全是个能随便践踏的玩意儿,只一心想着在她出嫁之前,压榨干净她的用处,哪里还管她是个人呢! 进忠领着惢心进宝几人出来,回去复命,不想在半路碰上了嬿婉。 嬿婉看了一眼惢心,吃惊道:“这是怎么了?” 她拿出帕子,轻柔地给惢心按住额头上的伤口:“好姑娘,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惢心鼻间一酸,忙自己拿着帕子捂着伤口,恭敬行礼:“令嫔娘娘……” 哽咽着,根本说不出话来。 进忠贪婪地看了两眼嬿婉,便立刻压下眼中的情绪,温声细语地回答:“惢心姑娘也是个可怜人,今日皇上送给了娴贵妃一个小太监,娴贵妃竟然非要惢心姑姑去伺候那太监。” 嬿婉满脸愕然:“可不是都说,皇上已经给惢心赐婚了吗?娴贵妃怎么还能让她去给太监做对食?这不是逼着惢心抗旨不尊吗?” 惢心终于忍不住掉了眼泪。是啊!旁人一听都知道那跟对食无异,怎么就娴贵妃看不出来?还要满脸无辜地问她为什么不听话! 嬿婉心疼地连连给惢心擦眼泪,绷着小脸儿道:“怎么能这样!本宫这就去求皇上,既然娴贵妃娘娘这么不喜欢惢心,就叫惢心嫁人之前都现住在本宫这儿!” 她不由分说,拉着惢心就往弘历那儿去。 进忠叫了两声,没叫住,忙问春婵:“皇上最近都不见嫔妃,令主儿才被拒绝过,就又这么去……” 春婵也着急:“皇上刚召见了我们主儿陪侍晚饭,主儿这样急公好义,万一触怒了皇上可怎么办啊!” 进忠哎了一声,声音有点儿大:“令嫔娘娘确实是太热心肠了!这都不顾着自己个儿了!” 第116章 他可真贱啊 急公好义的嬿婉,拉着饱受屈辱的惢心,一路快行到了弘历那儿。 弘历听见外面禀告,抬眼就见嬿婉拉着惢心进来,惢心那样子…… 弘历脸色微沉:“这是怎么回事?” 嬿婉直接跪下,眼圈泛红:“皇上,嫔妾想在惢心出嫁前,把人留在嫔妾宫里。” 弘历没有开口,而是冷冷地打量着惢心:“你想状告娴贵妃?” 惢心匍匐在地:“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只是怕让江家成为笑柄,所以才想自裁……” 她知道的,皇上从来都心疼娴贵妃,再加上之前阿箬背主的例子在,怎么能容忍第二个? 弘历盯着她:“你为何要自裁?是做了什么背主的事?” 惢心浑身颤抖:“奴婢,奴婢……皇上赎罪,奴婢实在是不能听从我们主儿的话,去贴身伺候凌侍卫啊!他伤在那处,奴婢再是下人,也还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啊!” 她哽咽道:“奴婢自知不能为主儿分忧就是死罪,皇上您赐死奴婢吧!” 嬿婉担忧地望着弘历:“皇上,娴贵妃一向敬重凌侍卫,一时情急也是有的,惢心为了自身清誉不肯听命,也没有错。这件事,对外只说是嫔妾太喜欢惢心,所以厚颜将她讨要走了,行吗?” 弘历问道:“你跟惢心很熟吗?” 他眼神颇有深意:“朕还以为,你今日来,会求朕其他的事。” 嬿婉重重叩首,然后直起身体,认真道:“嫔妾跟惢心并不熟,只是曾经被嘉嫔为难,向着贵妃娘娘耀武扬威的时候,她也替嫔妾说过话。 皇上,嫔妾自知自己不够聪明,想事情不能周全,做事也总是莽撞,可嫔妾想,无论什么时候,救人命总不会是错的。” 弘历换了个更加舒展的姿势:“那在你看来,救人命重要,还是顺从朕更重要?” 嬿婉被问懵了:“可,可皇上是个好人,皇上向来急公好义,爱惜人命,不然怎么会救了嫔妾?” 她完全不明白,皇帝给的两个选择,明明都是一样的。 弘历高深莫测的黑眸定定看着她,继而染上了笑意:“你啊。” 他大手一挥:“不过是个宫女,你喜欢,就让她跟着你好了。” 惢心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就这么成了,甚至,皇上都没有细问其他的东西。 直到她被李玉带出去,看见同样在外面等候的春婵,被春婵带去换洗,上药,都还在恍惚:“我,我就这样出来了?离开了娴贵妃了?” 春婵看着她这样,只觉得又心酸又可怜:“是啊,就这么简单,只要肯冒险开口,只要开口之前好好动动脑子,宠妃要一个人,就是这样简单啊。” 她温柔地给惢心梳好了头发:“我悄悄地送你出去,你去我们那儿找澜翠,她会给你安排好一切的。” 她怕惢心害怕,又把声音放柔和了几分:“惢心姐姐别怕,我们主儿待宫女太监都好,绝对不会磋磨人的,等回了宫,咱们永寿宫上下一起送你出嫁,必定让你高高兴兴的。” 惢心热泪滚滚而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令主儿。” 她想起了皇后娘娘身边的莲心姐姐。 那时候,莲心被皇后娘娘赐给了王钦,阿箬几次三番出言讽刺,娴贵妃总是等阿箬说完了,才开口不轻不重地训斥两句。 后来,莲心跳了湖,娴贵妃让三宝把人救下来,却让她回去曲意逢迎地讨好王钦,然后将王钦引向了高贵妃。 如今回头看看自己,不用继续虚与委蛇回去受委屈,不用为了令主儿的聪慧计划去算计谁…… 当时她年轻,觉得娴贵妃那样费心救莲心,当真是心善,可身处同样的境遇,自己却是这样轻松就脱了身,两相比较,竟叫人发笑。 惢心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担心我,不想让我见李玉,可这些年来,娴贵妃用我来笼络李玉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 如今我既然已经是永寿宫的人了,何必还曾跟过去似的,跟李玉曲意逢迎呢?他为人其实不错,待我也好,可,我就是不喜欢他!我想亲口告诉他!” 到底是她吊着李玉许多年,如今终于不用再跟个妓子一样刻意钓着,她想光明正大地了结她跟他之间的关系。 春婵无奈:“惢心姐姐也太实诚了……” 她犹豫了一下,趴到她耳朵边上说:“我听说,李玉公公根本不是喜欢姐姐,而是,喜欢娴贵妃用姐姐吊着他的感觉。” 惢心被雷了个外焦里嫩,许久都没敢相信她刚刚听到了什么。 所以,她不是鱼饵?而是皮条? 她忙摇摇头将脑子里古怪的念头甩开,犹豫了一下,温柔地谢过春婵:“无论他怎么想,我做错了事,总该道歉的,谢谢你春婵,我知道你跟我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也是冒了很大的风险的。” 她谢过之后,就出了门。 果然看见李玉正等在不远处,只是这会儿,进忠公公也在,看样子,两人正在说话,她便在柱子后面等着,想着过会儿再过去。 并非故意,但,听到了不少。 进忠正在详细描述当时发生的事:“师父您是不知道,当时可真是吓死我了!本来娴贵妃见了小凌子,竟然哭得跟死了爹娘一样,我还蒙着呢,忽然她就又逼惢心姑姑去伺候小凌子了!” 李玉脸色难看:“男女有别,娴贵妃娘娘就算是再着急,也不该这样大意啊!” 进忠捂着胸口:“惢心姑姑也是太伤心了,见娴贵妃娘娘有意让她给小凌子当对食伺候他,当时真的是一心求死,我恐怕骨头都被撞裂了,一会儿得请师父顶着,我得去找太医开些药。” 李玉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娴贵妃竟为了凌云彻,做到这种地步吗?” 进忠点点头:“我走的时候,贵妃娘娘还拉着小凌子的手哭呢,不知道的怕是都要以为那才是她的……” 李玉脸色微变:“你昏了头了?什么都敢说!” 进忠脸色微白:“我就是替师父打抱不平,您不肯帮她做事,她转头就去欺凌惢心姑姑,其实当时她院子里那么多人伺候,怎么就非得找惢心姑姑一个女子呢?” 李玉心里非常愤怒,但他不想让进忠看出来,强硬装着,板着脸道:“一会儿皇上问你话,你一定要慎言,不要像跟我说的这样,否则便是给自己惹祸!” 这意思,分明就是要让进忠替如懿遮掩。 但其实,李玉只是单纯地没有听见嬿婉讨要惢心,也觉得惢心不可能离开如懿身边,所以便觉得,若是进忠乱说话再让如懿被罚,如懿恐怕只会更加为难惢心。 可惢心不知道这些,她只是听到这里,就已经完全确定了春婵说的是对的。 李玉他,果然不是喜欢她,而是喜欢娴贵妃用她吊着他玩儿的感觉。 他……可真贱啊! 第117章 赐死赐死,直接赐死 惢心面无表情地听了一会儿,转身就走了。 她今日遭遇的打击有点儿太多,这会儿整个人都是木的。 很难想象,本该早早嫁人的她,竟然只是因为李玉喜欢跟娴贵妃玩儿游戏,就把她留在宫里吃了这么多年的屎! 是的! 回想自己这十多年的经历,数次随着娴贵妃起起落落落落……怎么能不算是吃了十几年的屎呢? 李玉余光里看见惢心离开,忙叫了一声:“惢心!惢心!” 他这会儿全然是忘记了还在当差,追着人就出去了。 进忠微微眯眼,挺直了腰板儿,拍拍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就仪态完美地进内室伺候去了。 弘历正跟嬿婉说笑,听见动静,转头看见是他,笑意一下子淡了下来:“他又讨好惢心去了?” 进忠假模假样地替李玉辩解:“师父他吓坏了,毕竟惢心姑姑当时是真心要自尽……” 他苦笑道:“奴才无能,就那么小小的一个姑娘,奴才当时怕拦不住,拿自己挡了挡,被她一头撞在胸口,如今这肋骨都还疼呢。” 弘历是知道进忠有多能吃苦的,闻言微微皱眉:“你细细说一说……” 他顿了顿,看向了嬿婉。 嬿婉站起来,柔声细语地撒娇:“皇上有正事要忙,嫔妾就去娘娘那儿蹭饭啦。” 瞧着这模样,竟好像去皇后那儿才是她真正的追求。 弘历沉郁的心情都被她逗得放松了不少,笑着点了点他:“你啊,去吧,等朕忙完了正事,再去看你。” 嬿婉眉眼一弯,半跪下行了个大礼。 弘历见她这样就眯起了眼睛。 果然,嬿婉有话要说:“皇上,娘娘的身体其实一直都不好,嫔妾不懂朝政,也不敢插嘴,只求您,无论做什么决定,都请您多疼疼皇后娘娘,无论如何别让娘娘被打击得去了。” 弘历沉声道:“令嫔,你说错话了。” 嬿婉抿了抿嘴角:“嫔妾知错,嫔妾只是怕……有人会跟之前那样似的,知道娘娘受不得刺激,故意用和敬公主的婚事刺激娘娘,叫娘娘……叫娘娘没了……” 弘历冷冷道:“你在影射娴贵妃?” 嬿婉跪伏在地:“嫔妾不敢,嫔妾只是觉得自己总是连累娘娘,娘娘要不是太心疼嫔妾,也不会得罪死了嘉嫔和娴贵妃,被她们偷看了脉案,这才想出毒计……” 弘历喝道:“令嫔!你大胆!” 嬿婉跪伏在地,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哽咽声:“嫔妾确实是大胆了,嫔妾求皇上疼疼娘娘,娘娘她真的……真的没有多少日子了……” 弘历直直盯着她:“你今日来,就说了这两句,却比旁人说百来句都要扎实,魏嬿婉,谁说你是个单纯愚蠢的人?” 嬿婉默不吭声,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却欲言又止。 弘历喝道:“说话!” 嬿婉偷偷摸摸抬眼看他,眼眶红红的,就像是一只害怕被主人踹一脚的兔子:“嫔妾说实话,皇上别怪罪。” 弘历冷着脸:“说!” 嬿婉嘴巴动了动:“嫔妾是皇上一手教导,若当真是个蠢货,岂非,岂非给皇上丢脸?” 弘历:“……” 他直接被气笑了:“你可真是胆大妄为!” 但他嘴里这样说,却亲自过去扶起了她:“琅嬅没有白疼你,璟璱也没有白替你偷朕的书法大字。” 嬿婉一下子红了脸:“皇上……” 弘历捏了捏她的脸蛋儿:“好了,去吧,日后不许再插嘴朝政大事。” 顿了顿,又道:“朕已经找到了一个民间名医,明日就到,到时候他会给皇后看诊。” 嬿婉又惊又喜:“嫔妾就知道,皇上一向爱重妻子疼爱孩子,是个好丈夫好阿玛!” 她失态地伸手抱了抱他劲瘦的腰身,然后后知后觉地红了脸,匆忙收回手,迈着小碎步逃走了。 快要逃出门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笑容明媚,眼底全是欢喜。 弘历心里最后一点儿不舒服,都被她的笑容给驱散了。婉婉如此依赖他,被他纵出些胆子也是正常的。 进忠也被驱散了心里的阴霾,狐狸眼愉悦地眯起来笑了一下。令主儿真是大胆,这种时候,光明正大地撩他。 两个高大修长的男人全都心满意足,等嬿婉的背影彻底看不见,才都收敛了笑意。 进忠跪下来,欲言又止。 弘历脸色微沉:“娴贵妃看到小凌子是什么反应?” 进忠仿佛被吓到了,以头抢地:“奴才,奴才不敢说!” 弘历冷笑了一声:“你不敢说,不如就送你到娴贵妃那儿,跟小凌子一起伺候娴贵妃。” 进忠:“……” 他得承认,皇上就是皇上,这个威胁简直是扼住了他的喉咙了。 他顿了顿:“娴贵妃娘娘十分悲痛,抓着小凌子的手痛哭不止。” 弘历险些被气笑了,哗啦啦见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扫落在地:“朕是在警告她,她倒是反倒放心跟凌云彻直接厮混了?!” 进忠不敢吭声。 弘历怒道:“说!把你今天看到的听到的,全部都告诉朕!” 进忠只好勉为其难地一一复述,全程都没有添油加醋,甚至还模糊了几个细节。 就这,弘历都被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整个人完全炸了:“放肆!放肆!她们都放肆!!!” 他怒吼:“来人!!!” 进忠忙道:“皇上!这事儿若是传出去,恐怕娴贵妃娘娘要颜面尽失啊!” 弘历怒道:“她已经做下了这种腌臜事,将朕的颜面践踏在脚下,朕凭什么还要顾及她的颜面?” 他厉声道:“传旨下去!降娴贵妃为娴妃!即日起禁足屋内,不抄完二百遍女戒女则,不得出房门半步!” 进忠不敢阻拦,只是犹犹豫豫:“那小凌子……” 弘历一顿。 弄出来这么个玩意儿,本来是想警告如懿,可没想到把凌云彻净了身,反倒是成全了她们俩了! 他缓缓道:“赐死!赐死!直接赐死!” 进忠整个儿人都舒坦了。 赐死了好。 一个完美的旧相识,就该做个安静的死人。 凌云彻毕竟跟令主儿有过一段儿,他要是活着,指不定得怎么指证令主儿,他死了,即便日后有什么风浪,死无对证的,就全都是污蔑。 进忠刚要应下,就听见外面一阵嘈杂。 弘历怒道:“干什么?都要造反吗?!” 外面,李玉匆匆进来,脸上一个通红的巴掌印,苦着脸道:“皇上,娴贵妃娘娘……求见!” 第118章 青樱早就死了 “皇上,娴贵妃娘娘……求见!” 李玉为难的话,和他脸上的巴掌印,相互交映,不需要太多的言语,就已经将院子里的喧闹描述了个清楚明白。 弘历怒到了极致,反而完全冷静了下来。 就是不想好好过日子了,是吧? 就是非得把绿帽子,当着外地官员的面儿,狠狠戴在他头上了,是吧?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李玉:“既然娴贵妃求见,那就让她进来。” 李玉面色一松:“是!” 他正要走,忽然听见皇帝又开了口:“进忠,今日守门的侍卫,全都拖下去杖责三十。” 李玉脚步一顿,不敢回头看弘历的脸,脸色惨白地出去宣召如懿。 进忠恭敬应是,一直倒退着退出了门口,这才转过身,大步往外面去。 彼时,如懿冷着脸,已经扔下李玉大步往正堂里去了,经过进忠的时候,她讥讽地睨了他一眼,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 进忠对蠢货向来不爱奉献情绪,都被她这高高在上的眼神逗笑了。 如懿柳眉倒竖:“你这奴才在笑什么?” 进忠恭敬:“奴才没有笑啊,娴妃娘娘看错了吧。” 如懿皱了皱眉,不明白他这样幼儿一样地少说一个字有什么意义:“本宫早晚要将你的真面目撕开给皇上看!” 进忠垂着头,不说话。 如懿等了一会儿。 李玉急得满头汗:“娘娘,皇上还在等着,咱们快进去吧?” 如懿不满地看了一眼李玉,想着凌云彻还在等着自己回去,便没有继续浪费时间,冷着脸经过了进忠。 进忠等她一走,便走向了门口的侍卫长:“皇上有命,今日守门的侍卫,一律杖责三十。” 侍卫长脸色难看,却也知道确实是自己的人忘了本分:“进忠公公放心,这杖责,绝对不会掺水分!” 御前侍卫,本来就该只有皇上一个主子,别说是贵妃娘娘,就是太后来了……见不见的,也得问问皇上的意思! 进忠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这两日都紧着皮子过吧,今天这样子,贵妃娘娘怕是要把天给掀了!日后咱们怕是都要……啧!哎!” 侍卫长浑身的皮子都僵了僵。 硬闯都已经很过火了,竟然还有更刺激的?! 他不明白,他大受震撼:“那可是皇上啊!”娴贵妃娘娘怎么敢的? 进忠冲着他摇了摇头,转身又回去伺候了。 虽然他已经把自己该做的,都做得很完美了,但一手消息还得是有的。 至少,他得知道,今日过后,到底是叫娴贵妃,还是叫娴妃,又或者,娴嫔?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正堂,却没有听见说话声,就好像刚刚进去的娴贵妃和李玉都哑巴了。 好一会儿,进忠才听见皇上开了口:“如果没事,就滚……就回去抄女戒女则吧。” 随着皇上的开口,就好像打开了什么奇怪的盒子,娴贵妃开始发力了。 屋子里,如懿肃着一张脸:“请皇上让其他人都出去!” 弘历冷冷地道:“你想说什么?” 如懿板着脸,不像是弘历的妾妃,倒像是他的老娘:“等皇上让人都出去了,臣妾自然会说。” 弘历觉得她嘴里说着“臣妾”,听进他耳朵里,那语气,却分明是“额娘”。 可他看着如懿瘦了好圈儿的脸,到底还是让李玉出去:“带上门,不要让人偷听。” 李玉应了一声,脸色难辨地出了内堂,出来,就见进忠在门口担忧地望着他。 李玉心里一梗,那种痴心帮娴贵妃的羞耻感,又来了。 李玉板着脸:“不要净操心有的没的,你不是胸口疼吗?去找太医给你看看!” 进忠哪儿能这个时候走,摇头道:“师父,我这都是小伤,我得等在这儿,万一有个什么,我也好替您求求情。” 李玉都被他感动了:“你这小子!” 他没有再出声,因为里面已经吵起来了。 进忠支起耳朵听了两句,忽然心生羡慕:“做人能做到娴妃娘娘这份儿上,连皇上都敢训斥,实在是让人……” 李玉瞪他:“活腻歪了?!” 进忠忙闭上嘴。 李玉急得团团抓:“娴主儿啊!她这么冲动,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糕,她怎么就是想不明白呢?” 进忠欣赏了一眼李玉脸上的焦急,转开俊脸看别处,耳朵支棱得更高了。 屋子里,如懿眼泪滚滚,人虽然跪在地上,可声音却十分娇弱:“皇上,臣妾知道之前跟嘉嫔合作,是臣妾不对。 臣妾不喜欢魏嬿婉,一则是她这个人虚情假意,攀高踩低,二则,也是因为她是皇后最喜欢人,跟皇后沆瀣一气……” 弘历打断她:“如懿,你是疯了吗?” 如懿惨然一笑:“皇上竟然这么想臣妾吗?臣妾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孩子,到底是为什么?皇上不知道吗?皇上知道,可皇上何曾想过要告诉我一声?” 弘历先是愤怒,接着便是狐疑。 如懿……怎么会知道那件事? 当年高曦月病重,他去见高曦月最后一面。 当时高曦月说,她和如懿戴着的手镯,被皇后放了零陵香,零陵香会破坏女子的身体,让女子不能有孕。 除此之外,高曦月言语间颇为怨恨,好像觉得是自己不让她活,故意不让齐汝给她治好。 那之后没多久,他就感染了重病,遭了很大的罪。 他当时不是没怀疑过,是不是高曦月心存报复。 但人死灯灭,他也不想计较那么多。 再加上前段时间,他从齐汝嘴里知道了不少事。 他皇额娘厌恶高斌力荐她长女出嫁,便勒令齐汝在高曦月的事情上消极怠工,导致了高曦月的病逝。 看如懿这情态…… 他想到那段时间的疥疮之痛,忽然开口:“你去见过高曦月?除了手镯的事,你还说了什么?” 如懿的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皇上做什么顾左右而言他?” 弘历没想到,她竟然还真的说了别的。 难道,她竟然连齐汝消极怠工的事情都知道? 他再一次打量着如懿。 他以前总觉得青樱耿直飒爽,心思纯净,可自从她改了名字叫如懿,青樱,似乎真的已经彻底死在了过去了。 如懿被弘历看得恼怒:“皇上这是在怀疑我什么?是!我是去见过高曦月,跟她说了手镯的事,可她是受害者,临死前难道还不应该知道自己的到底为什么而死吗?” 弘历不置可否,不答反问:“你既然早知道手镯里有零陵香,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朕?而是要找高曦月?” 如懿梗着脖子:“臣妾也是在冷宫的时候发现的,那时候,您的皇后可是要杀了臣妾,臣妾怎么敢告诉您?” 弘历再次不答反问:“所以你就告诉了高曦月,希望她能临死前反击,替你告倒皇后,是吗?” 可高曦月,临死反击的第一个,是他!!! 第119章 骂得挺脏的 弘历一直以为,如懿是相信他跟她的感情,也是能够看得到他对她的纵容的。 直到此刻,他骤然意识到,眼前这个总是装得云淡风轻的女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到底做了多少事情。 他张了张嘴想说从齐汝那儿知道的事,想告诉她,她的报复,最终报复到了他身上,险些要了他的命。 可看着如懿梗着脖子的样子,他瞬间意兴阑珊。 他忽然想到她姑母服毒死的那天,她先去了太后那儿。 他又想到,她有时候会从梦里惊醒,喃喃地叫着姑母,嘴里念叨着她不要做皇后。 他还想到很多很多事。 她总是片叶不沾身,若被牵连进了烂摊子里,不是他给她找证据,就是海兰给她找证据。 她可真是手都不抬一下。 像是利用高曦月来给她出气这种事,如懿,她到底还做过多少?而他又不知不觉间被她绕进去了多少次? 他深深地看着如懿:“你之前说,眼前人非彼时人,如今朕才真正感觉到这句话的深意。” 如懿不可置信:“皇上竟然还指着臣妾变了?” 她梗着脖子:“臣妾忌惮富察家的威名,不舍得让皇上为难……” 弘历打断她:“难道零陵香的事从高氏嘴里说出来,朕就不用为难了?如懿,明明是你自己不想为难,还要维持清高的面子功夫,怎么好意思说是为了朕?” 如懿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皇上当初将臣妾打入冷宫……” 弘历再次打断她:“证据确凿,换个人早死了,你一句自辩的话都不会说,证据全要靠朕自己找,甚至还得愉答应自吞朱砂,替你分辨……你怎么就……” 他缓缓吐出几个字:“那么蠢?” 如懿简直不能接受:“皇上非要这样诛臣妾的心吗?臣妾与皇上青梅竹马的情分,当年一起看墙头马上遥相顾的戏折子的情分,皇上都忘了吗?!” 弘历看着她柳眉倒竖的刻薄样子,实在很烦躁:“够了,朕不想继续听你假惺惺了,有话就直说吧,你又想来让朕为你做什么!” 如懿险些气得断发,跟他一刀两断,可想到还有个凌云彻在等她救命,只能死死忍下了愤怒:“皇上为什么要那样对待凌云彻?他是臣妾的恩人!” 弘历木着脸:“没关系,他马上就要变成你的死人了。” 如懿愣了愣,许久才反应过来:“皇上!!!” 弘历不想再跟她吵了,本来朝堂上的事情已经让他够心烦的了,还得处理如懿的桃色逸闻,简直让他心力憔瘁: “想留下他的命?那就拿你的位分来换吧!” 他本意是想让如懿退下,可没想到,如懿竟然毫不犹豫地就点了头:“皇上爱把臣妾削成什么样儿都行,臣妾不能眼睁睁看着您被奸邪蛊惑,做下谋害忠良的错事。” 她柳眉倒竖,仿佛铁骨铮铮不能折断。 弘历静静地看着她:“好了,你现在是娴嫔了,滚出去。” 如懿:“……” 弘历:“……” 如懿嘟了嘟嘴:“皇上这是忘记了……” 弘历满脸平静:“滚出去,否则朕现在就让人宰了凌云彻。” 如懿:“……” 她瞪圆了眼睛,恶狠狠转身就走。 弘历叫她:“如懿。” 如懿站住,傲然拿背影对着弘历,心道,即便是他道歉,她最近几天都不想见到他了! 弘历淡淡道:“那个小凌子,你若碰了他左手,朕便让人剁了他左手,你若摸了他的脸,朕便让人将他脸上的肉剜了。” 如懿猛地回头:“皇上何必羞辱我?!” 弘历冷冷看着她:“难道你还真准备与他同床共枕,两相情好吗?!” 如懿睁着一双无辜的的眼睛,眼泪汩汩而下:“皇上非要这样羞辱臣妾,臣妾无话可说!” 弘历面无表情:“无话可说就滚,回去好好抄写女则女戒,不要给朕身上平添污点。” 如懿:“……” 她这次是真的伤了心,绝望又恍惚地出了大殿,失魂落魄地回去了。 李玉满脸担忧:“娴主儿心善,只是也太冒失了。” 进忠都想离他三米远,这么蠢的人,到底是怎么当上御前大总管的?当真是命太好了,棒槌都行吗? 为了不被李玉连累,进忠只能提醒他:“师父,皇上可还在气头上!”想死可以,别连累别人! 李玉皮子一紧:“咱们都要小心些!” 可再小心也没用。 弘历看如懿不顺眼,自然也看处处讨好如懿的李玉不顺眼。 虽然,最初李玉讨好如懿,还是他自己有意纵容的。 皇帝想找人不痛快,那可真是张张嘴就是一顿板子,挨打完了还得换好了衣裳重新到御前伺候,若是再出了岔子,就新伤叠旧伤,再挨一顿板子。 李玉扛了半个月,就彻底扛不住倒下了。 与此同时,朝堂上关于到底嫁哪个嫡公主的事情,已经吵翻了天了。 太后和皇后最后都不得见皇帝,皇帝甚至不肯见所有妃嫔,免得她们不是替太后说话,就是替皇后说话。 这天,进忠匆匆来禀告:“皇上,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都要相互送嫁妆,对峙上了!” 弘历听得烦躁不已:“朕过去看看!” 走到了一半儿又顿住,实在是不想去。 这种时候若是过去,岂非要被额娘和妻子逼得当场做决定? 他心里烦躁极了,对进忠道:“让嬿婉去劝劝!” 进忠心里骂得脏极了。这种连皇帝都为难的事,皇帝竟然让令主儿一个小小的嫔去管,皇上怕不是疯了吧? 他先是应下,然后迟疑了一下:“要是太后和皇后娘娘吵起来要惩治令嫔娘娘……” 弘历一顿:“那就……” 他正要说话,余光里就看见了嬿婉。 这姑娘在后花园里溜达,看见了他,激动地直冲着他笑。 那满脸依赖的样子,让弘历刚刚要说出口的话,羞耻地堵在了嘴里。 他轻咳一声:“去把令嫔请过来。” 进忠立刻快步去请嬿婉,到了跟前儿,压低声音提醒了一句:“皇上想让您去劝太后和娘娘。” 嬿婉眼睛里冒出一串儿脏话,等进忠恭敬地退到一旁的时候,已经又是满眼的濡慕和欢喜了。 她快步走到了弘历身边,撒娇地拉住弘历的袖子:“皇上,嫔妾看见娴贵妃娘娘刚刚从前院经过,兴冲冲地去找太后娘娘了,肯定是想到了很好的解决难题的办法!咱们一起去听听呀!” 第120章 你还有这样的见地 什么叫做,刚看到娴贵妃娘娘刚从前院经过? 弘历沉声道:“她如今已经是娴嫔,日后不要叫错了。” 嬿婉满脸惊讶,一双眼睛都瞪圆了:“娴……嫔?” 她吃惊地看着弘历,一时间仿佛被吓到了,不敢说话。 弘历忽然有些心虚,但他是皇帝,如今也不是在宫里,他稍微任性了一些也没什么,只是不想叫人胡乱猜测,所以一直压着没说罢了。 仔细看看嬿婉的表情,他心里十分满意。 很好。 皇后果然跟以前不一样了,答应了他不乱说,就真的没有乱说。 他淡淡道:“娴嫔无视宫规,之前还那样欺负你,怎么,朕惩罚了她,你瞧着反倒还不高兴了?” 嬿婉都险些被他的厚脸皮逗笑了,明明是被戴绿帽子气疯了,却竟然把锅甩到她头上,他自己觉得合适吗? 只是脸上,她娇羞地红了耳朵:“皇上……嫔妾何德何能,竟然能够让您如此偏爱!” 弘历见她眼眶潮湿,心里那点儿虚都翻了一番,握住她的小手,转移话题:“你刚刚说,在前院看见了娴嫔?” 嬿婉点了点头:“娴贵妃……娴嫔好像已经抄完了您罚她的东西,十分高兴地捧着去找太后娘娘呢。” 弘历觉得不对劲:“那么多,她竟然都抄完了?!” 不止是一百遍的宫规,还有二百遍的女戒女则,她还喜欢写字不摘护甲,她怎么抄得完的? 他脸色黑沉,即便她没有作弊,当真抄完了,也不该是去跟太后交差,而是跟自己交差吧? 嬿婉犹豫道:“嫔妾是不是说错话了?皇上不高兴吗?” 弘历皱了皱眉:“既然你说娴嫔有好主意,那咱们就一起去听听。” 嬿婉点点头:“要是能尽快解决这个问题就太好了,嫔妾真的很心疼娘娘,她最近只要是醒着,就不得不一直含着参片,她太辛苦了。” 说到这里,她这次真情实感地红了眼眶。 只是这些真切的感情,她反而不喜欢被弘历看到,撇开脸,飞快擦了擦眼角。 弘历心里一软:“你与皇后,当真是天生的缘分。” 嬿婉重重点头:“嫔妾希望娘娘能够走在嫔妾后头。” 弘历无奈:“又胡说。” 一行人一起到了太后那儿,才听下人说,皇后晕倒,如今已经回去,太医正在诊治,而太后则在正殿里不让人伺候。 小宫女刚禀告完,就见福珈姑姑出来了。 福珈姑姑冲着弘历和嬿婉行了礼:“皇上来得巧了,太后正叫奴婢去请您呢!” 弘历微微眯眼:“如懿在里面?” 福珈姑姑点了点头:“皇上,太后有懿旨,请您跟着奴婢,别出声,好好听听每次娴主儿来太后这儿的时候,都是怎么说话的。” 嬿婉刚刚还十分期待,真到了太后的地界上,却已经怂了:“嫔妾就先告退……” 弘历叫住她:“你跟着。” 嬿婉满脸害怕惶恐:“太后娘娘没有懿旨……” 福珈姑姑温声道:“皇上的命令,令嫔娘娘只管遵旨就是。” 弘历看向进忠:“带着其他人都先退到一旁,莫要被人看见。” 进忠应下:“是。” 他没有乱看乱动,恭敬地带着人退到了前院下人房的一间房间里。 所有人都待在这么一个地方,虽然有些拥挤,却把所有人都掌控在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不会给任何人传消息的机会。 进忠这边万无一失的时候,嬿婉已经跟着弘历和福珈姑姑,悄悄地到了耳室。 福珈姑姑行了礼就告退了,屋子里就只剩下了嬿婉和弘历。 嬿婉紧张兮兮地凑到他身边,略微挪动都要左右看看,生怕自己碰上了什么东西,再弄出响动。 弘历眼中滑过一丝好笑和无奈,心里后悔带她来看如懿热闹的情绪,不知不觉间就消失不见了。 他探出大手,握住嬿婉冰凉的小手,将人拉到自己腿上,伸手环住了她纤细的腰身。 嬿婉瞪圆了眼睛,无声地张嘴:“皇上?” 弘历紧了紧圈着她的手臂,示意她别吭声,将下巴搁在她的颈窝处,等着隔壁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见他皇额娘的声音,却是跟福珈姑姑说的。 “福珈,去给娴嫔娘娘倒杯水,瞧瞧这一张小脸儿,都失去了水分,瞧着仿佛是太妃,而非皇上的妃嫔了。” 弘历:“……” 他无奈地摩挲了一下嬿婉的小手,看着她如同葱根一样白嫩干净的纤细手指,想到这句话是皇额娘对自己审美的阴阳怪气,忍不住想要摸摸鼻梁。 他也不是个喜欢美色的人,只是太过看重感情罢了。 他的怀里,姝色无双的嬿婉小脸儿泛红,脑袋微微动一动就能与他耳鬓厮磨,没一会儿,脖子都跟着红了。 …… 太后上下打量如懿,见她脸色淡淡,十分能稳得住,就觉得自己过去被她糊弄也算正常。 毕竟是乌拉那拉氏的侄女。 如懿开口:“嫔妾知道太后最近在烦恼什么,特来替您解决烦恼。” 太后抬了一下眼皮子:“哦?” 如懿满脸睿智:“太后应当让讷亲大人带着前朝的大人们,不断劝皇上嫁出柔淑长公主,最好是一面倒的局面最佳!” 太后脸色一怒:“哀家已经为了爱新觉罗家的江山,嫁了一个女儿了,如今哀家就只剩下恒媞,你你这是要替你姑母报复哀家?” 如懿并不惊慌害怕,而是娓娓道来:“皇上一向看重权柄,绝不能容忍权柄外移,只要满朝文武都说将恒媞公主出嫁,让皇上反而会多想一想,这样做,是否会让钮祜禄家的实力太过暴涨。 另外,太后这边也应当装出十分心动的样子,让皇上觉得,您有意通过嫁女儿来增加权柄,皇上自然就会放弃恒媞公主,而选择让自己的女儿出嫁,以免此消彼长。” 太后惊讶地看着如懿:“哀家倒是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样的见地。” 不得不说,如懿这一个计策,还真是把皇帝之前的心思拿捏得非常准。 她与皇帝母子不合,皇帝连她送去的妃子都十分忌惮,若她和他母子关系还与从前一样,那这个计策,还真能成。 第121章 都是好孩子 太后审视地看着如懿,有种头一次认识她的感觉。 耳室里,弘历也瞳孔地震,脸上闪过惊讶之色。 他最近常常觉得如懿蠢,而且蠢得不可救药,没想到,她竟然连帝王心思都能猜得准。 他最近在犹豫的,除了情感,不就是这个吗? 恒娖已经远嫁,若是再让恒媞出嫁,不光对不起皇额娘,还会让蒙古那边偏向太后娘家。 他其实已经倾向于将璟璱嫁给蒙古,只是想到这些年来对皇后终究有太多亏欠,皇后的身体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若是璟璱出嫁,怕是真的要撒手人寰,这才一直不能下定决心。 若是此刻,大臣们一面倒地上奏让恒媞出嫁,太后也还是跟过去一样,对权势充满欲望,那他真的会不顾皇后的身体,直接让璟璱出嫁。 嬿婉将弘历的细微表情看在眼中,眼底划过一丝讥讽。 大多数男人都是这样,不牵扯到利益的时候,就是好丈夫好父亲,可一旦威胁到了他的根本利益,什么好丈夫好父亲,都可以瞬间变脸。 毕竟,只要换个女人,再生了新的孩子,他仍旧能继续做他的好丈夫好父亲。 这世上的大多数男人都是这样,更何况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的根本利益,可是全天下。 她心情舒畅地靠在他怀里,听着隔壁的如懿在那儿抖机灵。 抄袭张廷玉的原话是吧? 抄吧! 一抄一个不吱声! 不是喜欢听别人夸她聪慧吗? 那就看看,被皇帝和太后亲自认证了聪明之后,如懿这个乌拉那拉氏宜修的侄女,以后还能不能再靠着厚脸皮装傻充愣! 她只是想想以后三方对峙的场面,就险些当场笑出声来,不得不将脸撇向另外一边,免得被弘历看到。 弘历不知道她此刻满脸讥讽,还当她是担心皇后,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继续听。 此时,隔壁的太后正意味深长地看着如懿:“皇后的身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她先失去了永琮,如果此时再失去璟璱,恐怕是受不住这个打击。” 如懿神色淡淡:“皇后娘娘是大清的皇后,璟璱公主是大清的嫡公主,她们接受了天下百姓的供养,金尊玉贵的养着,本就应该为大清做出贡献。” 太后意味深长:“你还真是恨皇后啊。” 如懿扯了扯嘴角,要笑不笑:“太后娘娘误会了,嫔妾只是希望,皇上不要再为难罢了。” 她是如此的巧言令色,跟在皇帝面前百口莫辩的时候完全不同。 不要说隔壁的弘历被她惊了惊,就是太后,也对她刮目相看:“哀家以为,皇帝待你好,你会一心向着皇帝。” 如懿神色骄傲:“皇上待嫔妾如何都不要紧,最要紧的是,皇上应该事母至孝,那么,嫔妾就一定会替皇上尽孝,为太后排忧解难,当然也能忍受所有委屈,成全皇上的贤名。” 太后想起当年皇帝刚登基时,她跟弘历为了乌拉那拉宜修,相互别劲儿,当时,就是如懿来给自己出主意,也是她劝了皇帝。 她忽然笑起来:“当年,皇帝为了让你有个依靠,硬是不让哀家住慈宁宫,一直拖着哀家去跟太妃们一起住,连被毒害的仇恨都不计较,也要让乌拉那拉氏当圣母皇太后,压哀家一头。 谁能想到呢?你自己偷偷跑出来找到哀家,替哀家送去毒酒,送了乌拉那拉氏一把,又转头去劝皇上尽孝。” 她说着便笑了,笑完了,抬手点了点她:“你这样来回折腾一番,好像为了皇帝受了很多的委屈,皇帝也确实是觉得你委屈,对你越发愧疚,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心疼你,但,皇帝为了你坚持,你却处处跟哀家合作,何尝不是背刺了他呢?” 毕竟,当时她和弘历因为宜修起了间隙之后,两人的争斗就飞快变味,已经不再是母子斗嘴,而是前朝后宫里的权柄争抢。 弘历想要拖到她服软,那时候若她当真服软,皇帝便如同脱缰野马,日后再难受到她的牵制。 偏偏,如懿背后捅了他一刀。 也不知道皇帝此刻听着这些话,心里是个什么感受。 反正她是挺爽的,不是要学他爹当情种,也要供着一个白月光吗? 因此被算计,背叛,该的! 太后看着如懿:“你今天的这个人情,哀家记下了,你回去吧。” 如懿露出笑容:“那嫔妾就告退了。” 太后似笑非笑地夸她:“你还真是一副全然为了皇帝的样子,竟不跟哀家开口要好处,其实若你张口,哀家,或许能将你的位分提升回来。” 如懿人淡如菊,并不在意权势:“嫔妾只是想为皇上分忧,根本就不在乎名分。” 太后讥讽地笑了笑:“你很好,是个好孩子。” 这女子,哪里是不在乎位分呢? 是不在乎妃嫔的位分,想着等皇后被气死之后,将这人情用在做继后上面吧? 如懿没看出来太后的讥讽,觉得事情已经做到了位了,就留下她抄的书,走了。 太后看向福珈。 福珈福了福身子:“令嫔娘娘也在。” 太后眉毛微挑:“哀家倒是真有些喜欢这个孩子了。” 福珈笑了笑:“您宽和。” 就去隔壁请弘历和嬿婉。 没一会儿,弘历就带着嬿婉过来了。 太后只是看着弘历的神色,就大约知道,今天这意外之喜,她是真的收到了。 原本,她只是想着,她跟皇帝最近的关系已经极大地缓和,甚至有点儿当年在宫中相依为命,相互依靠的感觉了。 再加上最近弘历的脑子瞧着正常了不少,她便想着如懿过来肯定用意颇深,叫弘历过来,若他脑子还清楚,就让他再看清楚一点儿他女人的真面目,以解释当年两人闹矛盾的原因。 若他脑子不清楚,那就当是给他和如懿一个台阶下,让弘历体会一下母子亲情,能不嫁恒媞。 谁能想到呢? 如懿的话,戳中了弘历的点。 弘历确实是不能容忍钮祜禄氏太过势大,她的女儿,不用嫁了。 况且…… 还有璟璱那个好孩子在。 太后温和地看着弘历,仿佛对他的帝心圣裁一无所知,慈爱地道:“皇上不用为了哀家和皇后为难了,你可知道,皇后为何昏倒?哀家又为何如此任性,这种时候都没有跟着去看看皇后?” 弘历一愣:“难道还发生了什么其他的事?” 太后温声道:“璟璱是个好孩子啊,她听说哀家和皇后相互对峙,冲了进来,跪求让她嫁去蒙古,她唯一的要求,就是求哀家在她出嫁后,能替她照顾好皇后。” 弘历猛地站了起来:“璟璱她竟然……” 第122章 你的家人多好啊 弘历不可置信地站了起来:“璟璱她竟然……” 竟然这样懂事! 皇族公主,哪个不是一听说要远嫁蒙古,就日日以泪洗面? 在京城,公主是公主,可到了塞外,公主就是远嫁没有娘家的可怜女子,大多都是早死。 他本来已经心中定了主意,可如今,心里却满是愧疚。 太后却根本不担心他会反悔。 她不光了解眼前的这个儿子,还了解皇帝这种存在。 再心痛内疚,什么女儿妻子亲哥哥亲弟弟,全都没有他自己的感受重要,没有他的皇位重要。 璟璱出嫁,已经成了定局。 太后沉声道:“无论皇帝要怎么选,哀家都觉得愧对皇后母女,也要遵守对璟璱的承诺,日后要护着皇后,胜过皇帝了。” 弘历的万千思绪,都因为她的这一句话被打断,无奈道:“皇额娘这样说,倒好像儿子总是欺负琅嬅一般。” 恭敬陪坐的嬿婉垂下眼帘,免得自己的情绪兜不住。 皇上他大概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心虚的时候,就会忍不住叫娘娘的闺名。 真的…… 这狗男人太会劝自己了,一点儿情绪的苦都不肯吃,总能用最快的速度让他自己痛快舒坦起来。 太后满脸慈爱:“哀家知道你孝顺,以前的事情,说到底也是皇额娘总拿你当小孩子看,才做得有失分寸。 如今你自己也做阿玛了,大约也能理解皇额娘这样当母亲的人了,这孩子啊,无论长多大,当母亲,总下意识以为,孩子还小呢。” 都四十多岁了,却还小的弘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儿子以往糊涂,让皇额娘受了不少委屈,儿子都明白。” 这对儿母子俩,就这么水灵灵地聊起来了母子情,两相都是刻意交好,自然是母子间的感情越发情比金坚。 直到进忠匆匆进来禀告:“奴才拜见太后,皇上……” 他欲言又止。 弘历眉心一跳:“怎么了?” 他正是与太后母子情深的时候,自然不觉得没什么需要隐瞒太后。 进忠急道:“娴嫔娘娘出了这儿,就满脸狰狞地往……往皇后娘娘那儿去了!奴才觉得不大对,想着得禀告您一声!” 弘历怒目圆睁:“她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太后心头跳了跳:“如懿惯爱说些有的没的,皇上还是跟哀家一起过去看看,皇后为璟璱着急昏厥,这时候若是被气得狠了,怕是性命都难保!” 若是这时候皇后丧命,难道大臣们还好意思让璟璱出嫁?皇帝说不定也会改了主意。 况且琅嬅这孩子,如今真的是个极好的孩子,怎么也不能折在如懿这种人手里。 她有些恼怒:“哀家真是没想到,她如今是彻底不装了,也不怕人说她吃相难看!” 弘历脸色冷沉:“朕扶着皇额娘!” 嬿婉焦急:“嫔妾能不能先跑着去?” 弘历沉声道:“朕让进忠先去!你这小身板能跑多快?” 嬿婉只能红着眼眶跟着,进忠抬头回应弘历的时候,她也盯了进忠一眼。 进忠明白。必要的时候,宁可挨骂,也得以娘娘的心情为先。 他迈开大长腿,匆匆而去。 却说另一边,其实如懿志得意满地出了太后的院子,原本没想往皇后那儿去的。 只要等太后让讷亲大人有所动作,到时候弘历圣旨一下,富察琅嬅也照样会被气死。 可她实在是太忍不住。 她没日没夜地抄写,就是为了早日出来,一力促成璟璱远嫁的事。 富察琅嬅害得她生不了孩子,就该自己也遭报应,留不下一个孩子才对! 想到自己最近受到的折磨,折辱,如懿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心头的怒火和激动,直接就去了皇后那儿求见。 才一见了面,如懿就笑了起来:“皇后娘娘凤体违和,臣妾本不应该来叨扰的。” 富察皇后冷冷道:“你已经是嫔了,应该自称嫔妾,怎么,抄了那么多遍的宫规,一句该记住的都没有记住吗?” 如懿戏谑的笑容微微一僵,冷下了脸:“皇后娘娘指使魏嬿婉不断打压陷害嫔妾,自己却躲在后面装好人,真当嫔妾都不知情吗?” 她讥讽道:“这么多年来,你都做了什么事?旁人不知道,皇后娘娘自己应该心里清楚!皇后娘娘,你该好好劝劝公主,既然以天下养,就得为大清付出代价,就该主动要求出嫁,为皇上分忧。” 富察皇后深呼吸:“你只是个嫔,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如懿高傲地笑了笑:“嫔妾劝完了您,就会去劝一劝公主,让她不要不懂事,整日把嫡公主的名头挂在嘴边,却连一点儿奉献都不肯为了大清做,太自私了。” 富察皇后被气笑了:“你没有当母亲,自然说得轻巧!若是你的女儿……” 如懿冷冷打断她:“若是嫔妾生了女儿,自然会教导她自小谦卑恭顺,人淡如菊,不争不抢,皇上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像某些人,尸位素餐!” 她咄咄逼人:“只是,嫔妾为什么没有女儿,皇后娘娘难道不知道吗?” 富察皇后怒道:“你简直放肆,张张嘴就当人额娘,你这是割别人的肉,才觉得自己不疼!” 如懿反唇相讥,毫不退让:“皇后娘娘怎么不让富察家帮璟璱说说话呢?是因为不想吗?呵呵!娘娘总是看不起我家道中落,觉得是因为我乌拉那拉家没人,才让你夺走了福晋之位,从此耿耿于怀,不肯放过我! 可如今看看,娘娘倒是家族昌荣繁盛,家中子弟个个儿出息,要不,傅恒大人怎么会在朝堂上一力赞同让璟璱公主出嫁呢?您有这样的家人,可实在是太幸福了!” 她最后一句话,狠狠地扎进了富察皇后的心口。 娘家人的背叛,就是能要了富察皇后半条命的一支利箭,这支利箭从她少年时就已经在弦上,一次次迫使她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最终射进她的心脏。 她的额娘,每次见她都是念叨着让她生儿子,以至于她还没有完全养好身子,就怀孕生了永琮,却让永琮自小身体不好。 她的亲弟弟,许久没见,让人传消息进来,却是劝她赶紧把璟璱嫁出去,因为她的儿子已经死光了,如今璟璱最大的作用,就是嫁一个强有力的夫家。 她浑身一颤,一软,说不出话来。 内室的帘子被掀开,璟璱炮弹一样冲了出来,一耳光抽到了如懿脸上:“以妾辱主,你放肆!” 第123章 我想帮您打 璟璱一巴掌抽在如懿脸上的时候,门口炮弹似地冲进来一道人影,狠狠撞在了如懿身上。 如懿“啊”出了一声惨叫,还没顾得上脸疼,就侧飞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璟璱满腔的怒斥都顿了顿,吃惊地看着嬿婉:“婉婉你……” 余光看见门外皇帝的銮驾,快走两步抓紧想要踹人的嬿婉,高声道:“娴嫔你简直放肆!先恶语中伤我皇额娘,如今又故意摔倒陷害令嫔!你是不是接下来就要去跟皇阿玛哭诉了?!” 如懿疼得直抽凉气。 脸疼。 胳膊肘好像也断了似的疼。 她怒斥道:“本宫是你的庶母……” 余光里忽然看见了弘历,她粗噶的声音顿了顿,瞬间柔软了不少:“你抽打庶母,简直是目无尊长!皇上……” 嬿婉一声高呼:“娘娘!” 她冲过去的时候,花盆底狠狠踩碾了如懿的小胖手。 如懿矫揉造作的声音瞬间飙起来:“嗷啊——” 这一声,惊得门外的弘历毛骨悚然。 璟璱也匆忙跑向富察皇后,见人已经昏倒,抖着手大叫道:“太医!去请太医!” 如懿又惊又怒。装什么?!都在装什么?! 她叫弘历:“皇上!嫔妾……” 可弘历和太后快步进了屋子,看都没有看她一眼,直接就奔着富察皇后去了。 他高大修长,孔武有力,一弯腰就将富察皇后拦腰抱起,直接进了内室。 进忠趁乱找了两个宫女,直接将如懿架到了院子里,免得她再嗷嗷乱叫,扰乱了太医诊治,让他家令主儿烦心。 如懿跪坐在院子里,既是刚刚被创飞的时候摔得太狠,起不来,也是因为第一次亲眼看见弘历如此爱重富察琅嬅,饱受打击,浑身无力。 她面如死灰的时候,忽然看见福珈姑姑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她顿时腾升起一抹希望:“福珈姑姑,可是太后和皇上叫本宫进去?” 福珈冲着她福了福身子:“太后娘娘有令,娴嫔娘娘冲撞中宫,言行无状,还恶意陷害妃嫔,有违宫规,叫奴婢来给您掌嘴。” 如懿惊呆了:“本宫才替太后分忧,太后怎么会为了皇后……” 她顿了顿,惊声道:“我没有陷害魏嬿婉,是魏嬿婉冲撞了我!她以下犯上,她才应该被掌嘴!受罚!” 福珈怜悯地看着她:“娴嫔娘娘,您现在已经与令嫔娘娘平级,可实在用不上以下犯上这个词,真要是以下犯上,也是您,以下犯上了皇后娘娘。” 她恭恭敬敬地道:“您跪稳了,奴婢要行刑了。” 如懿看着她高高扬起的手掌,瑟缩着摇了摇头:“不,本宫要见皇上!” 福珈姑姑只好让两个宫女搀扶住如懿:“您见谅。” 啪的一耳光抽了下去。 如懿的脸歪到了一旁,缩着脖子和脑袋,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仿佛无辜少女饱受惊吓,一脸懵逼接受不了事实。 福珈打完了,还要问一句:“奴婢替太后问您,您可知道错了?” 如懿摇头:“嫔妾百口莫辩!” 福珈点点头,抬手,又是一巴掌:“奴婢替太后问您,您可知道错了?” 如懿死活不肯认错:“嫔妾没有错,嫔妾只是来劝告皇后不要太过自私,应该为皇上考虑,公主也不该殴打嫔妾,嫔妾是她的庶母!魏嬿婉,魏嬿婉她放肆!嫔妾没有错!” 福珈点了点头,继续抽。 抽一巴掌,就问一遍。 可如懿在旁的事情上或许很会从善如流,对皇后和魏嬿婉,实在是有她自己的坚持,她拒绝认错。 福珈打得手疼,胳膊都是酸的,刚忍不住略微停顿了一会儿,就听见背后有脚步声,转头,就见是进忠。 福珈疑惑地看着进忠:“可是皇上有旨意?” 如懿闻言,猛地抬头,眼神仿佛都要闪光了。 进忠摇头,温声细语:“是小子怕您闪到了手,姑姑伺候太后娘娘辛苦,不如这差事就让小子来做吧,您看着就行。” 福珈看着他:“这可是娴嫔娘娘,你可想好了?” 进忠垂着头:“小子谢谢姑姑提醒,可小子还是想替您分忧。” 福珈觉得很有趣,点了点头:“好,既然小辈儿想孝顺,我就拿大一次了。” 其实她这样的身份,早就被讨好惯了,也不在乎得罪皇帝的心头好一些,但若进忠这个御前二把手肯分担一些,她也乐得自在。 这小子,瞧着确实是个眼明心亮的,可比李玉那小子讨喜多了。 进忠明明是来给她分担的,可见她点了头,却仿佛自己占了大便宜,一双漂亮的狐狸眼微微眯起,高兴得自然而然:“多谢您。” 这一副模样,成功让福珈更喜欢了他几分。 福珈提点道:“莫要露出太多痕迹来,毕竟是皇上的妃嫔。” 进忠自然知道该怎么拿捏这个度,但能被人家提醒,就说明他过来的目的达到了——趁着能替令主儿出气的空档儿,结交好太后娘娘的心腹。 这位,可是他家令主儿下一座大靠山的第一心腹。 他能为令主儿做的太少,所以只要有能做的,就一定得做好。 进忠垂眼看向如懿,恭恭敬敬地微微躬身:“娴主儿,奴才手重,您担待。” 如懿瞪着他:“本宫早就知道,你心里对本宫有恶意。” 进忠无奈:“瞧您说这话,就是看在师父的面子上,奴才也不想折腾您,只是您这……” 他叹了口气:“您爱重皇上,就别再让皇上为难了,宠妾灭妻,难道是什么很光彩的事情吗?” 如懿浑身一震,震惊地看着进忠,眼底的戾气少了不少,甚至还有些愧疚。 进忠眼见着演过了,忙直起了身子,扬起手:“娴主儿,您担待!” 见如懿嘴唇蠕动,他怕她张嘴就说出认错的话,一巴掌抽了下去。 啪! 巴掌声沉闷,但却实在是扎实。 进忠也不想这么做,可他就是随便演演,谁让她这就要顺坡下驴,认错,不想继续挨打了呢? 若真就只能打一耳光,实在是觉得亏了,就下手狠辣了些。 如懿身子都歪了歪,若不是两个宫女见着不对加重了力道,紧紧抓住如懿的双臂,如懿都能直接歪倒在地上。 进忠嘶了一声:“奴才手重了!” 如懿后槽牙都松动了,拿舌头顶了顶,想要吐出来,可也太疼了,顶了一下就没敢继续碰。 她哆哆嗦嗦,想说话,可不光脸麻了,就连脑瓜子都在嗡嗡作响,仿佛随时都要陷入黑暗之中,这样一来,反应不自觉就慢了。 进忠见状,趁机又扬起了巴掌。 第124章 我给你找两个师父 进忠打完了,福珈就问:“娴嫔娘娘,您知道错了吗?” 如懿脑子嗡嗡作响,没听见。 福珈不在乎她是真没听见,还是假装没听见,对进忠点点头:“继续打。” 进忠觉得这后面多打的每一下,都算是白赚的,心情很好地又是一巴掌抽了下去。 这次,他的心态就平和多了,角度,力道,全都拿捏得刚刚好,属于非常疼,但只是略微红肿的那种打法。 如懿疼得涕泗横流,脑海中忽然映出那天在长春宫,看见进忠给海兰掌嘴时的场景。 她打了个哆嗦,福珈第三次再问的时候,忙道:“知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冲撞皇后!” 福珈满意地点了点头,叫了停:“娴嫔娘娘知道错了就好。” 如懿浑身都是一松。 进忠抿着嘴角,敛去眼底的遗憾,略微后退了一步。 如懿准备起来。 福珈姑姑脸上挂着恭顺的笑容:“娴嫔娘娘且稍等。” 如懿一顿。 福珈姑姑脸上的表情一丝不变,认真问道:“娴嫔娘娘既然知道错了,可否说说,日后该如何做,才是对的?” 如懿:“……?” 她冷着脸,柳眉倒竖:“过分了吧?” 福珈姑姑看了一眼进忠:“看来娴嫔娘娘还是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就辛苦进忠公公,再提点几次了。” 进忠微微挑起嘴角,重新迈步上前:“是。”万万想不到,今儿有这么多喜事儿呢! 他扬起手:“娴主儿,您要是没想好的话,奴才可就又得手重了。” 进忠在外面掌掴娴嫔的时候,屋子里,名医张云也在给富察皇后看诊。 嬿婉巴巴地守在一旁,绷着小脸儿,眼底冒着寒气。 璟璱站在嬿婉的身旁,同样绷着小脸儿,虽然眼眶泛红,却很稳得住。 两个姑娘的手,在宽大的袖口下紧紧地握在一起,相互给予彼此力量。 她们真的怕,怕如懿那太过扎心的话,让富察皇后的身体雪上加霜。 弘历眉头紧皱:“如何?” 张云叹了口气:“娘娘本就身体亏损严重,如今又这样郁结于心,被人激怒……草民只能先用针灸,催一催娘娘的血气,让她先把这口淤血吐出来。” 他眉头紧皱,虽然知道自己是回话给皇帝,也还是没忍住多了句嘴:“皇后娘娘的身子这样弱,需得小心养着,若是再受波折,怕是大罗神仙下来,也都难了。” 嬿婉顿时就想起来了那件事。 璟璱的婚事确定下来不久,就是娘娘落水,不治身亡了。 算算时间,也就是在一个月之内。 若上辈子的幕后之人还要算计娘娘落水,必然会在婚事刚定,娘娘心神最受创的时候。 嬿婉深呼吸,冲着弘历跪下:“皇上,嫔妾想求皇上,让嫔妾接下来都待在娘娘身边伺候,直到回京。” 璟璱也跪下:“皇阿玛,女儿自请出嫁蒙古是为了孝心,可皇额娘病重,女儿一心想要尽孝,女儿想在出嫁前,都一直跟皇额娘住在一起。” 弘历亲自去将两人扶起来:“你们两个如今都行事稳重,朕便把皇后交给你们照顾。” 他还看了看嬿婉:“朕特赐你协理皇后,一起操持璟璱的婚事。” 嬿婉眼眶一红:“谢谢皇上!” 她抿了抿嘴角:“皇上,能不能……在回去之前,不要让娴嫔娘娘再来皇后娘娘这儿来了?” 弘历深深看向她:“好。” 他认真想了想:“既然娴嫔喜欢抄书,就让她一直抄书好了。” 太后点了点头:“也好,之前如懿替哀家抄的佛经,哀家很喜欢,如今这一路她都闲着没事做,不如就把哀家喜欢的佛经全都抄一遍吧。” 她看了看富察皇后,对皇帝道:“既然皇后需要静养,咱们就先走吧。” 弘历点了点头:“朕送皇额娘回去。” 又对璟璱道:“等你皇额娘醒了,你来找朕。” 璟璱眼眶一热:“谢皇阿玛。” 弘历慈爱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孩子,朕知道你的孝心。” 璟璱依赖地又叫了一声皇阿玛,直把这个男人给叫得眼眶发酸,为防出丑,匆匆扶着太后走了。 他们一走,整个屋子都安静了下来。 富察皇后缓缓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嬿婉和璟璱,露出温柔慈爱的微笑。 两个姑娘齐齐眼眶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嬿婉快步走到了门边,隔着门缝往外面看。 院子里,如懿脸颊微微红肿,正仰着头看弘历。 弘历冷冷看着她:“娴嫔喜欢抄书,就回去抄书,在回京之前,不许再出自己的屋子。” 如懿不可置信:“皇上没有看到嫔妾脸上的伤吗?嫔妾只是……” 弘历打断她:“朕不光看见了你脸上的伤,还看见了你藏不住的野心,仇恨,嫉妒……如懿,若你再这么恣意妄为,不懂得本分,朕与你的情分,便该彻底断了。” 如懿脸色惨白如纸,她张了张嘴,百口莫辩。 这是弘历头一次说这样狠辣决绝的话,而且还不是气话,而是认真的。 此时此刻,他看她的眼神,就跟看那些不受宠的女人一样,毫无特殊对待。 如懿哑声道:“是我错了,我不该叫您失望。” 弘历深深看着她:“回去抄书吧。” 如懿声音平和:“若是嫔妾抄完了……” 弘历望着她:“抄完了,就继续抄第二遍,不要再出来胡闹了。” 如懿回望着她:“是,嫔妾知道了。” 她恭顺地行了礼,然后退了出去。 弘历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嬿婉的角度里,看见太后脸上的笑容淡了淡,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福珈,只是等弘历看向太后的时候,太后已经满脸慈爱了。 “这样也好,哀家想,她这次是真的能记住教训,日后也不会再给皇帝添麻烦了。她啊,毕竟是宜修的侄女,是个聪明人。” 弘历身形明显顿了顿,然后扶着太后走了。 嬿婉讥讽地翻了个白眼,目光又落在进忠的背影上,看了两眼他走路劲劲儿的样儿,等看不见了,才转头对众人道:“这回是真走了。” 她这话一出,张云先爬起来,擦了擦脑门子上的汗:“草民可真是舍命陪君子,竟然连欺君之罪都犯了!” 嬿婉盯着他:“是娘娘受气是假,还是娘娘必须养好身体是假?” 张云一顿,嗨呀一声:“草民失言。” 嬿婉肃着脸:“张大人还是不能习惯宫里的生活,一不小心就会说错话,不过你别担心,本宫会专门给你找两个师父,必定叫你日后如鱼得水。” 张云蒙了:“当初不是说好了,看诊完了就让我走?” 嬿婉仿佛没听见:“这两个师父,一个就是皇上跟前儿的进忠公公,一个就是太医院的李哲太医,你一定要好好学,千万别弄死了自己个儿。” 张云:“……” 不是! 你怎么还强买强卖?! 第125章 不然她回来干什么 张云一脸懵逼。 令嫔娘娘,她这不是强买强卖吗? 亏他当初还觉得这位娘娘如此温柔善良,处处提点他在这宫中应该注意什么,怎么样能保命,原来竟然……是为了把他拉上贼船。 嬿婉仿佛没有看见张云的表情,仍旧还是柔声细语:“听进忠公公说,张大夫是因为在家乡得罪了人,让人给卖进矿场?还在矿场干了半年?你可真是遇到了贵人,才保住了性命啊!” 张云脸皮抽了抽。 嬿婉又道:“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等回了京城去了太医院,张大人就知道了,这世上的古籍医典,也就只有皇家书库和太医院里最多了。” 张云:“……” 得。 他这是怎么也走不了了。 先有被进忠公公从矿场捞出来的救命之恩,后有这古籍药典做鱼饵,他还知道了令嫔娘娘,甚至是皇后娘娘的密谋,知道了进忠公公是她们的人,哪里还能走得了? 他挤出笑容:“多谢多谢,草民……微臣……以后一定跟着两位师傅好好学规矩!” 嬿婉的眉眼肉眼可见地柔和:“有这样欺君之罪的情分在,张大人若是以后遇到了麻烦,记得先来找本宫和皇后娘娘。 若是有人想要威胁或者收买张大人,大人即便是当场许诺了对方什么,又或者告诉了些许机密,都不打紧,本宫和娘娘会为张大人解决麻烦。” 张云:“……” 服了。 他真的很想下船,但是他不敢。 他只能梗着脖子:“皇后娘娘的药还在煎着,微臣就先去看顾了,两位娘娘,公主,微臣告退。” 他走得急,好像很怕嬿婉再跟他说话。 富察皇后无奈地望着嬿婉:“你不要为了本宫这样。” 嬿婉老成的表情悉数碎掉,非常乖巧地给富察皇后盖了盖被子:“娘娘,您要是真的心疼我,在回宫之前,就不许让我离开,也不能一个人自己乱走,您每天的吃喝用度,必须太医先查一遍,张大人才查第二遍。” 富察皇后知道她担心什么。 如今她正是最脆弱的时候,或许只要一个小小的风寒,都能直接要了她的命。 这样好的时机,只要有人想弄死她,就一定会动手。 她握住嬿婉和璟璱的手:“本宫一定会竭力好起来!” 她温声细语:“本宫还想抱抱你们的孩子们。” 只有她活着,才能得到她确信的,这两个孩子的未来。 如懿恨她入骨,如今一门心思想让她的孩子们全都倒霉,若她死了,如懿有机会上位,定然会想尽办法折辱她的这两个孩子。 皇上…… 他总是鬼迷心窍一样地跟如懿纠缠,即便如今瞧着清醒了些,可谁知道日后什么时候,就又开始为了如懿,让整个后宫都陪着他一起吃屎? 她强打精神跟璟璱和嬿婉再交代了一下接下来的事,就沉沉睡去。 嬿婉和璟璱等她睡了,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 虽然张云的话有些夸大的成分,可富察皇后的身体,经过这一遭真的已经是岌岌可危,受不得一星半点儿的折腾了。 璟璱沉声道:“若我是觊觎后位之人,一定会在这时候动手,因为回宫之后再想动手,就千难万难,皇额娘的身体也养好了许多,再要想法子,就难了。” 嬿婉点头:“是这样没错。” 两个姑娘对视一眼,什么都没说,却分明又什么都说了。 璟璱看了一眼已经睡沉的富察皇后,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就确定,娴嫔这两天一定会来作妖?” 嬿婉同样压低声音:“皇上的命令下了之后,我就开始帮她抄书,不光我替她抄,春婵和澜翠也帮我一起替她抄。” 璟璱:“……” 她一言难尽地看着嬿婉:“我承认皇额娘说的,你比我成熟多了,也聪明多了,我是得向你多学学。” 嬿婉有些羞涩:“公主过誉了,其实这也是因为宫斗争宠就是嫔妾的活计,所以多费劲都愿意慢慢钻研布局,以后公主出嫁,蒙古的一切就都是公主的活计,公主肯定也能做到最好!” 璟璱:“……” 她多日来心头的阴霾,都因为她的笃信而渐渐消散,探手握住嬿婉的手,认真道:“皇额娘总说,若是我长姐活着,也该是你这个年纪,婉婉,有时候我真觉得,你就是我的长姐。” 嬿婉心头狠狠颤了颤,反手也握住她的手:“您别这么说,万一被皇上听见了,嫔妾怕皇上有心结。” 璟璱:“……” 她白了她一眼,然后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大清唯一的嫡公主婚事定了,再加上皇后身体堪忧,弘历就下令回京。 离开行宫前的那天晚上,弘历有些心神不定,明明已经睡下,却多次醒来,最后索性穿上衣裳去见富察皇后。 他到的时候,是嬿婉在守夜,他的一条腿才刚迈进屋子,嬿婉就立刻睁开了眼睛。 弘历跟嬿婉的眼神对上,第一眼,仿佛看到了一只冷静睿智的白狐狸。 这小狐狸很快就眼神软化,娇软地叫了一声“皇上”。 只是她熬夜熬得太狠,嗓音不如平日里婉转柔软,倒是有几分粗粝。 弘历见她肉眼可见地顿住,然后一张脸渐渐变成粉红色,最后彻底变成红色。 他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 这是什么捣蛋淘气的奇珍异兽,真是个活宝。 他拍了拍嬿婉的肩膀,等她匆忙站起来,就霸占了她原来的位置,坐在床边,看着富察皇后沉静的睡颜,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心里的焦躁被一点点抹平。 他坐了一会儿,探手进被子里,找到了富察皇后的手,将之握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 这种实实在在的扎实感,让他的心情更加平稳了一些。 嬿婉站在他背后,将他的小动作看得清清楚楚,隐晦地抿了抿嘴角。 她抓着娘娘的手才能睡着,他倒好,大半夜的不睡觉不睡妃嫔,跑来跟她抢位置。 可腹诽归腹诽,不靠着娘娘她实在是心里乱得慌,索性挪了挪位置,就着弘历抓的那只手,抓住了富察皇后的袖子。 手心儿里握得扎实,眼睛里看得实在,这人的心里就十分稳定。 嬿婉往外面看了一眼,透过微微开着的门窗,能看见外面巡逻走过的宫女太监们,能听见张云跟李哲在小声辩论医理。 隔间里,小药炉上咕嘟咕嘟地炖煮着滋补的汤药,不断有药香蒸腾过来…… 一切都跟上一世不一样了。 嬿婉把身体往弘历身边挪了挪,靠紧他,攥紧衣袖,目光灼灼。 能改的! 命一定是能改的,不然她回来干什么呢?! 第126章 一报还一报 富察皇后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安稳觉了,如今大局已定,所有的事情都成了定局,再加上张云的医术的确是不错,所以她难得的能睡个好觉。 只是即便是睡着了,梦里也总是有太多的东西牵扯着她。 而今夜,格外又有不同。 明明这一个多月来,她随着皇上祭拜祖庙,游走山河,召见百官命妇,心性已经开阔了许多。 可此时,她的胸腔里却涌动着一股怨恨。 这怨恨仿佛粘稠的脓液,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呼吸不畅,思绪不通,只记得自己应该愤恨,却不知道应该愤恨什么。 直到,她听见如懿的声音,玫嫔的声音。 她讥讽如懿家族不兴,家中无人,如懿则讥讽她那么多孩子一个都保不住,说她娘家人倒是多,只是可惜却不肯帮她为璟璱的婚事出力,反而与她相悖。 如懿的那些话,比那天两人面对面的时候,说得凶狠残忍多了。 如懿还和纯贵妃一起去劝璟璱出嫁,逼得璟璱绝望痛哭,来到了自己这儿,自己明明满腔都是想要安抚的话,开口所说,却是情势所逼,无可奈何,富察家如何如何。 富察皇后又惊又怒,直到听到玫嫔说的一报还一报,说永琏和永琮多好的孩子,本来身体好好的,怎么忽然就没了? “……那自然是因为,为娘的做了恶,就报应到了孩子身上!这就是,一报还一报啊!” 一报还一报? 一报还一报? 没有哪一个当了额娘,却接连失去孩子的人,能够受得了这样的指责和咒骂! 富察皇后恍恍惚惚地想要转头去找人,她想问问她,是这样吗?是因为她做错了事,所以报应到了孩子身上吗? 她想见见…… 见见婉婉。 她想问问她,是不是真的是她做错了事,才连累了三个孩子! 可是,转身的一瞬间,她落入了冰寒的水中。 她整个人一直往下坠,黏腻冰冷的河水将她湮灭,将她直接拽向地狱。 “琅嬅!” “娘娘!” “皇额娘!” 三道急促的声音不断地呼喊她,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见璟璱和嬿婉哭得双眼通红,就连弘历,也红了眼眶。 富察皇后怔怔地看着三个人,恍惚间,一个人从旁边冒出来:“娘娘这是魇住了,没事的,幸好这么快就醒过来了,这是又挺过了一个大劫。” 她认出这张脸,是张云。 这人是婉婉和进忠花了很大的价钱,才从黑矿场里买回来的,为的就是给她治病。 她终于有了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如今这边的生活,这边的嬿婉,璟璱,皇上,才是她真正的生活,而不是那个梦境之中满腔怨愤,却无人心疼无人理解,最终作茧自缚的境遇。 富察皇后缓了缓,温柔对璟璱和嬿婉道:“好孩子,你们也都听见张太医说了,本宫已经没事了,别怕。” 嬿婉和璟璱怎么可能不怕? 刚刚富察皇后口中呢喃着“一报还一报”,脸上竟然都有了死气。 张云当时都吓得直哆嗦了。 嬿婉真的是害怕极了。 最近这几天,就是上辈子娘娘不在的那几天啊! 嬿婉才经历过失去永琮的断崖式坠落,最怕的就是分明一切都好好的,可娘娘还是会忽然就离开。 嬿婉望着富察皇后:“娘娘,嫔妾冒失,让给您看诊的太医,每个人都出了一份诊断。” 富察皇后轻轻握住弘历的手:“皇上,婉婉只是吓坏了,您别怪她冒失。” 弘历沉声道:“你是朕的妻子,又屡次被人谋害,令嫔是个做事谨慎的,非常时期,朕知道她只是关心你,朕也是同意了的。” 富察皇后心头一松,那些在梦境中攥着她心脉,仿佛要重新占领她身体的愤懑,叫她如今想来都心有余悸。 是眼前这三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给了她抵抗的底气和信心。 富察皇后轻轻握住弘历的手:“皇上,臣妾,有话想跟皇上说。” 弘历想到她刚刚梦魇时念叨的话,微微顿了顿,对嬿婉和璟璱道:“你们两个先出去吃点东西,朕会照顾好皇后。” 嬿婉和璟璱虽然担心,却也乖乖听话,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被完全遗忘的张云不得不开口道:“皇上,娘娘,微臣得一刻钟就给您诊脉一次,以保证您的情况一直都好……” 见这对儿世上最尊贵的夫妻齐齐看过来,张云压力巨大,却还是硬着头皮道:“令嫔娘娘给微臣下了死命令,要是这两天不能做到一刻钟诊脉一次,出了什么问题,她都替微臣找出微臣自小失散的九族。” 富察皇后:“……” 弘历:“……” 弘历揉了揉眉心:“出去等着,到了时间就敲门。” 张云如蒙大赦,麻溜走人,到了门口,还小心翼翼地给关上了门。 屋子里,富察皇后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跪下:“皇上,臣妾有罪,臣妾做过几件错事,不能不向您坦白,以免带着这些内疚入了土,臣妾自己无妨,只是总觉得对不起皇上。” 她整个人都干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一双平和的眼睛里充满了温柔的歉意,泪水涟涟。 弘历握住她的手:“琅嬅,你躺下,你我夫妻之间,不用如此。” 富察皇后的泪水砸在了他的手背上:“皇上,你我年少夫妻,一路扶持着走来,当年乌拉那拉家的那位皇后娘娘还在的时候,臣妾,臣妾每日都怕得很,怕您让青樱如同当年的华贵妃娘娘一样,踩在臣妾的头上,让臣妾成为全天下的笑柄。” 弘历握紧她的肩膀:“琅嬅,躺下说。” 富察皇后愧疚地望着他的眼睛,见他眼底没有梦境中她临死前的冷漠酷烈,才终于软下了身子,顺着他的力道躺下来,只是手,却人忍不住抓紧了他的大手。 “当年,青樱得您爱重,曦月的父亲是您的得力爱将,臣妾昏聩胆怯,便送了她们两人一人一个镯子……” 她将她的错处,一一摊开来说。 那对儿镯子。 她对海兰在永琏病重时放风筝的惩戒。 她看着弘历:“臣妾辜负了曦月对臣妾的信任和依赖,可对如懿,臣妾从不后悔,臣妾不能忘怀您将臣妾的玉如意拿走了给她,她也不能忘却,您险些就将玉如意给了她,对臣妾始终不服。” 她问道:“可是皇上,臣妾没有在冷宫中给她下过砒霜去要她的命,您能信我吗?哪怕是不信,您能不能看在我这么多年还算兢兢业业的份儿上,在我死后,照顾好璟璱和嬿婉?” 第127章 你是朕的妻子 富察皇后轻轻伏在弘历的膝头,声音断断续续,平静而柔和。 她温声细语地跟他诉说她那些年的惊恐,说她刚失去长女,却被额娘逼着喝坐胎药,尽快生下永琏的痛苦,永琏没了之后,又是喝药去生永琮。 她仿佛走了很远很远的路,这条路上她不断在失去,从没有得到过,如今唯一剩下,就只有一个将要远嫁蒙古的璟璱,和半路上为了她肯拼命的嬿婉。 弘历听着她少女时的迷茫惊恐,假装镇定地不断前行,听她说人到中年之后彷徨茫然,心怀怨愤,听她说开悟之后,终于觉得自己才是真正活着。 他细数她的过错,是给高曦月和如懿戴上了避孕的手镯。 “玫嫔她们当年失去的孩子……” “不是臣妾,臣妾真怕一报还一报,报应到了孩子们身上,臣妾已经失去了长女,永琏,哪里还敢做这些?臣妾的教养,只能让臣妾做到避孕的地步啊!” 弘历不知道信了没有,他沉默着轻抚着富察皇后的背脊:“你会好起来的,朕听婉婉说,你想日后能够抱一抱她们的孩子,朕也想跟你一起含饴弄孙。” 他环住她的腰:“琅嬅,你是朕的妻子。”所以,朕愿意在原则以内,给你最大的宽容和优待。 富察皇后反手抱紧了他的腰:“皇上君恩似海,臣妾希望能够活下来,将过去没做好的做到最好,若不能……” 她仰头看着他:“臣妾希望您能平安喜乐,立您喜欢的女子为继后。” 她轻声道:“有您眷顾着婉婉和璟璱,她们两个最差也能有一条活路,臣妾才敢真正放下,黄泉路上走得快些,或许下辈子就能早些再遇见您吧。” 她的声音渐渐低弱下来,抱着他的两条胳膊也渐渐失去了力道。 弘历将她拥进怀里:“琅嬅?琅嬅?!” 他大声道:“张云!” 门外,张云迅速拎着药箱冲进来,先摸脉,然后绷着脸匆匆扎针。 嬿婉和璟璱踉跄着紧随其后,齐齐瞪大眼睛看着床上的富察皇后,分明想哭极了,这会儿却掉不出一滴眼泪来,甚至还能更加冷静地吩咐严防死守住门禁。 弘历目光灼灼地盯着富察皇后,怎么也不能接受,就在夫妻两个相互坦诚之后,她就这样离去。 她或许有许多不对之处,可他自己的手上都不干净,琅嬅比起他皇阿玛的正妻已经是极正直纯善的女子了,不该如此满怀愧疚的死去。 更何况,如今他已经知道,如懿并非他曾经以为的单纯良善之人,那么琅嬅到底有多少次落入如懿的算计之中,恐怕她自己都不清楚。 这边的动静太大,很快也惊动了太后。 太后进来的时候,就见弘历和嬿婉璟璱跟三尊雕塑似地杵在屋子里,一声不吭。 她心头沉重:“皇后的情况如何了?” 弘历摇了摇头,神色冷峻。 太后眉头微皱,想说既然皇后的情况不好,那就该把寿材都准备好,也算是冲喜。 只是,看着璟璱和嬿婉想哭不敢哭的样子,就把这话给压了下来。 这些话也未必就非得在两个小姑娘面前说,说到底,她能把女儿留下来,也是皇后和璟璱母女两个成全。 她沉声道:“皇帝多陪陪皇后,其他的事情就交给哀家来处理。” 弘历心头一松:“明明是带您出来散心的,却要让您操心了。” 太后摇摇头,冲着嬿婉和璟璱招招手:“你们两个不要怕,宫中最好的太医,和民间最好的大夫,全都在这儿了,天命在这儿,就必然能将皇后留下来。” 若是不能…… 她承了皇后的情,也不会叫如懿那样的女子如意,让她去做了继后,日后欺负嬿婉和璟璱。 皇帝靠不住,但女子与女子之间结下的盟约,在她甄嬛这儿,从来都是有一是一,说话算话。 太后坐在一旁等了一会儿,听见外面乱糟糟的,按住皇帝:“哀家去处理,皇帝就好好在这儿陪着两个孩子,莫要叫她们吓到了,再叫皇后担心。” 她扶着福珈的手,不紧不慢地出了院子。 院门口,这次带出来的妃子都到了,一个个往院内张望,只是被侍卫们拦着,这才没有进来。 见是太后出来,领头的纯贵妃和如懿顿时跪在了地上。 她们两个领头羊一跪,其他人也跟着跪了下来。 太后没叫起:“娴嫔回去抄书,皇上还没有解你的禁足,你又已经是个嫔了,皇后的事,你连打听都不该打听。” 如懿心里不悦,却也知道她如今境况尴尬,确实是不合适出来。 她并不觉得这是太后在打压她,反而觉得,这是太后投桃报李,因为公主婚事的事情在感谢她,所以才提点了她,人淡如菊地福了福身子,走了。 太后又看向了纯贵妃:“你的病显然是真养好了,听见点儿风吹草动就出来跳。怎么?觉得贵妃只有你一人了,下一步马上就是皇贵妃,甚至是更高了吗?” 纯贵妃脸色一白:“不不不,臣妾不敢,臣妾只是听说皇后娘娘病重,我等身为妃嫔,应当侍奉,所以才过来看看。” 她说完,心里忍不住对嘉嫔充满了怨恨。 都是这个嘉嫔,非要说皇后不喜欢她们,这时候要是都不赶紧来伺候,等皇后好了,肯定要报复的,还有魏嬿婉,肯定也会借机挑拨皇后,让皇后重罚她们。 嘉嫔这样说了,她哪里还敢不来? 纯贵妃越想脸色越白:“太后,臣妾真的没有僭越之心啊!” 太后见她吓得都哆嗦了,这才道:“既然没有,就带她们回去好好待着,什么时候皇上召见了,什么时候你们再出来。” 纯贵妃忙点头应是。 嘉嫔有心想要打探一下,刚抬起头,就见太后正冷冷地看着她,仿佛已经看穿了她所有的小心思,她心里一惊,顿时便不敢吭声了。 太后摆摆手:“都回去吧!” 纯贵妃如蒙大赦,匆忙扶着宫女第一个逃走。 其他人也都一一离开。 意欢和玫嫔是真的担心皇后和嬿婉,全都忧心忡忡,走出去很远都忍不住回头去看。 嘉嫔,她希望皇后死快点儿,不然她还得想办法趁机弄死皇后,她如今人手不够,皇后最好识相点,别给她添麻烦! 第128章 这姐姐妹妹的 嘉嫔转头看了一眼夜色中的皇后寝居,那里灯火通明,侍卫来回巡逻防卫,看起来就极为森严巍峨。 她绷紧了脸,攥紧了大宫女连翠的手。 连翠吃痛,却不敢乱动,咬牙稳稳扶着她:“主儿,您当心自己个儿的身子,贞淑姑姑还在等着您回去呢。” 嘉嫔白了她一眼,眼神上下扫她:“你倒是乖觉。” 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路上走得慢些,原本在她后面的,渐渐都越过了她。 经过她的玫嫔和舒嫔原本正在低声说话,到了她附近就忽然没了声,还都不搭理她,直接越过她就走了。 嘉嫔暗暗咬牙,自从那樱儿出了启祥宫,她就没有做事儿顺遂的时候。 本以为这次出来,能有些不同的收获,没想到会沦落成嫔,连白蕊姬和意欢都敢无视她! 她阴沉沉看着两人的背影,等她们都消失在了夜色里,才对连翠道:“咱们去探望一下纯贵妃。” 连翠不敢反驳,只听命行事。 嘉嫔的脸色略微好看了些:“你好好儿地跟着本宫做事,本宫不会亏待了你的。” 连翠忙应下来:“奴婢一定尽心尽力服侍娘娘!” 嘉嫔懒洋洋地嗯了一声,虽然大着肚子,却不妨碍她摇曳生姿地往纯贵妃那儿去。 只是,才进了纯贵妃的院子,就听见纯贵妃在屋子里大呼小叫。 “真是的!都怪嘉嫔!现在太后娘娘觉得本宫要谋害皇后,争夺中宫之位了,这可如何是好啊!万一太后告诉了皇上,皇上该不喜欢永璋和永瑢了!” 门口的守门的宫女见了嘉嫔,耳朵里还能听见自家主子的抱怨,尴尬得脚趾抠地,忙大声道:“拜见嘉嫔娘娘!” 屋子里的动静戛然而止,少顷,纯贵妃掀开帘子出来,讪笑道:“嘉嫔妹妹怎么来了?你这身子也不方便,呵呵,应该多休息才是啊。” 嘉嫔似笑非笑:“嫔妾也是想着跟纯贵妃姐姐同病相怜,都得罪了皇后娘娘的心头肉,这才多嘴了两句,没想到让姐姐为难了。” 她做出一个歉意的表情:“妹妹冒失了,日后不敢再乱说话了,姐姐可别怪罪了妹妹。” 弘历有心替如懿和嘉嫔遮羞,所以纯贵妃压根儿不知道嘉嫔为何降位,听见嘉嫔这样说,只是下意识以为,之前嘉嫔降位,都是魏嬿婉挑拨所至。 纯贵妃是个胆小的人,最怕的就是独自行走,忙道:“嘉嫔妹妹可别说这样生疏的话,也是姐姐我不好,一点儿事儿就给吓得胡乱说话了!” 她亲自打帘子:“好妹妹快请进,如今你我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你一向聪明,快进来跟我说说,皇后娘娘那儿……咱们到底怎么做比较合适?” 嘉嫔大大方方地受了她的道歉,进了屋内,却是握住她的手:“姐姐已经是贵妃了,还是唯一的贵妃,难道就不想……” 她往天上看了看。 纯贵妃愣了愣,然后脸色瞬变:“你们都先出去吧,本宫要跟嘉嫔妹妹好好说说话!” 等宫女们都退了出去,她才又惊又怒又害怕地道:“你这是要害死我!以后可别再说这种话了!” 嘉嫔眼底的讥讽一闪而逝。 这纯贵妃若是真的不感兴趣,就会叫她住嘴,然后送客,而不是反倒把宫女们都赶走了。 嘉嫔满眼真挚地望着纯贵妃,连连叹息:“我也只是替姐姐鸣不平罢了,姐姐您看,您养育了永璋永瑢两位阿哥,两个阿哥还都健康长大,皇上封您为贵妃,不就是也认可您的能力吗? 如今皇后势大,却身体不好,若是运气好的话,到时候这后宫里连个妃都没有,就只有您一个贵妃,您说,天命在谁身上?” 纯贵妃呼吸急促起来,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了翘:“这,这……皇上他一向喜欢如懿……” 她谦虚道:“也不一定就是我。” 嘉嫔耐着性子,努力编了不少优点来夸她,最后还给了她一条退路:“即便是皇后娘娘福大命大,可她身体不好,您说,这协理六宫的权力,会给谁呢?” 她意有所指:“前朝那位年贵妃,虽然一辈子都没有做成皇后,可我听说,却是踩在皇后头上很多年,竟是掌控着管理后宫的权力,给皇后发放份利呢。” 她画的这两张大饼,又酥又脆,又香又甜,关键是进可攻退可守,纯贵妃实在是没忍住,心动了。 “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做呢?” “您可是最有可能继承后位的人,怎么能亲自动手呢?最好,是有人因为跟皇后有私仇,所以才动的手。这样,到时候不管她被没被抓住,您都能坐享其成。” 纯贵妃已经不止是心动了,她恨不得现在就开始实施计划——不动手就能得到后位,谁不想啊! 她吞咽了一下喉咙:“那妹妹觉得,谁敢做这种事?” 嘉嫔压低声音:“姐姐且想想,皇后之前养得也还不错,是被谁给气倒了呢?” 纯贵妃目光微亮:“你说娴嫔?!” 她忙捂住嘴,重新压低声音:“娴嫔又不蠢,今天你看她走得多快啊。” 嘉嫔目光危险:“每个人都有她不能失去的东西,只要拿捏到位,她自然肯。” 纯贵妃忙道:“妹妹这么厉害,那这件事情就交给妹妹去做了,事成之后,本宫一定记得你的功劳。” 嘉嫔:“……” 她险些被气笑了:“姐姐您不知道吗?妹妹我被禁足了,这会儿能过来看看您,与您说说掏心窝子的话,都是趁着这会儿皇上太后顾不上我,这才敢都走两步呢。” 她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也是天命不在咱们这儿,时机不对,这种时候,若是外面有流言蜚语,说是皇后娘娘快不行了,皇上怕是要赶路回宫,免得皇后真的死在路上,让天下民心不稳了。我得赶紧回去,先把东西收拾收拾,免得到时候回京的时候再收拾,太匆忙了。” 她说完就走,并不跟纯贵妃多言。 纯贵妃反而追着她,想问问具体应该做点儿什么。 “妹妹!妹妹你等等……你别着急啊!”纯贵妃压低声音:“具体,该怎么做呢?” 嘉嫔背对着纯贵妃,露出了一抹笑容,转过头,却是满脸为难:“我也是太害怕魏嬿婉了,想让皇后娘娘生个小病,这样就没空被魏嬿婉迷惑心智,姐姐您可千万别心狠啊!” 纯贵妃挤出笑容:“这,这我怎么能控制得住如懿呢?” 嘉嫔恍然大悟:“也是,娴嫔一向人淡如菊,却又固执己见,她要是认定了的事儿,哪里是我跟姐姐能拦得住的呢?” 第129章 希望这不是一场梦 富察皇后的身体不断变坏,随着她上辈子薨逝的时间到来,她的身体开始渐渐衰败,仿佛有一股不可抗力,要将她彻底带走。 嬿婉和璟璱不眠不休地守在床边,张云说一句最好泡药浴,两个姑娘就不停地加水换水。 嬿婉也跳进浴桶里,不停地给富察皇后按摩,以促进药力吸收。 三次药浴之后,富察皇后的脸上才渐渐有了血色,之前一直萦绕的死气终于开始退散。 张云紧张地胃疼:“幸亏令嫔娘娘把这推拿的功夫学到家了,否则……” 他一个大男人,纵然是还有一套保底的针灸没用,可那是国母啊!借他九族的胆子全部给他,他也不敢扒衣服施针救人! 嬿婉眼睛里爬满了血丝:“你确定真的开始好了?” 她压低声音:“别忘了我跟你说过的悼敏皇子的事!” 张云打了个冷颤,忙爬起来重新诊脉,左右手连着诊断,还让嬿婉帮忙掰开眼皮和嘴巴仔细观察:“看着是真没事。” 他不放心,又去认真查看了药渣:“这也没事。” 然后他去看了看糕点:“……这糕点别吃了。” 嬿婉眼神锐利:“有毒?” 张云浑身发软:“屋子里头太热,有些馊了。” 嬿婉:“……” 她漂亮的小脸蛋儿抽了抽,眉宇间的冷厉却渐渐消散:“真好了?” 张云点点头:“是不会死了,但说好倒还差得远,就是拖住了暂时不会死。” 嬿婉狠狠瞪了他一眼:“出去可别这么说,本宫希望娘娘能活得比你长,你可千万别自己求死!” 张云乖乖点头,擦擦脑门子上的汗,想想这一天一夜的高低起伏,特别想偷偷跑了。 这长春宫和永寿宫的差事,可真不是人能干的! 璟璱给富察皇后擦着头发,转头看了张云一眼:“你救了我皇额娘,我送你一套三进的大宅子,离皇宫很近,若不是你当值,以后皇额娘和令嫔用你的时候,你也能快些到。” 张云:“……” 璟璱又道:“我很快就会出嫁,你府中伺候的下人守卫,令嫔和你两个师傅会替你办好,所有的下人工钱都是婉婉出,你的俸禄,太医院另一份,我和婉婉一人额外给你补两份,你只管好好做事,这辈子有的是福气可以享。” 嬿婉看张云:“张大人,你开心吗?” 张云挤出感激的笑容:“开心!太开心了!” 黄金地段的三进大房子,五倍俸禄,不用掏钱免费用的下人,还有强悍的靠山,读不完的古籍医书,出了事有人捞…… 除了有钱赚可能没时间花这点儿小毛病,他再说点儿其他的,那就真是太不识好歹了。 “皇后娘娘病情暂时稳住了,微臣去跟皇上太后禀告一声?” 嬿婉点点头:“去吧。” 她? 她就不去了。 不亲自守着娘娘,她怎么也不能放心的。 她走到了璟璱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声音嘶哑:“别怕,咱们一定能留住娘娘。” 璟璱眼眶一酸,伸手狠狠抱了抱她,很想大哭一场,但她怕惊扰了皇额娘休息,只闷闷地流着眼泪,听见皇帝进来,就忙擦了擦眼泪起来。 弘历大步走到了床边,看着富察皇后略微红润的脸色,高高提起的心这才算是真正放下了。 他挨个看了看璟璱和嬿婉:“你们做得很好,朕很放心。” 他是皇帝,已经陪了一天一夜,谁也不敢再叫他跟着熬下去。 嬿婉和璟璱一起福身行礼,请他赶紧回去休息。 太后也道:“皇后一向懂事规矩,若是知道你跟着硬熬,一定非常担心内疚,皇帝啊,你回去休息,等皇后醒过来了,能够说话了,让璟璱和令嫔着人来请你就是。” 嬿婉忙道:“皇上便是不顾着自己,也得顾着太后啊!” 进忠忙道:“皇上,奴才在这儿候着?若是公主和令嫔娘娘有吩咐,也能跑跑腿儿。” 弘历很满意他的眼力见儿:“如此也好。” 进忠得以留下,却是看了一眼进宝和进守。 两人立刻跟紧弘历,按照之前进忠交代的,务必把皇上伺候舒坦了,最好远远拉开李玉伺候的水准。 皇帝和太后一走,皇后的院子里一下子空了大半,凝重的气氛也跟着散了大半。 进忠看了一眼嬿婉,见她脸色发白,露出来的指尖泡的发白,心疼极了。 只是人多眼杂不好说什么,只是略微看了看,仍旧规规矩矩地站着。 嬿婉对璟璱道:“我去小厨房看看,公主守着娘娘,寸步不离。” 璟璱点了点头。 进忠忙道:“奴才跟着令嫔娘娘,若是缺了什么,奴才这就去安排。” 嬿婉看了一眼春婵。 春婵立刻上前扶住嬿婉,进忠在后面跟着,三个人,倒是也能避嫌。 等到了无人的走廊,进忠道:“嘉嫔最近不大安分,娴嫔身边的人最近也有些异动。” 嬿婉眉眼间划过一丝冰冷:“娘娘病重,又是出门在外,她们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 她想起来上辈子的时候,嘉嫔总是凑在纯贵妃身边,而纯贵妃也十分恣意张扬,一副稳当继后的模样,压低声音道: “我不能离开娘娘,你替我盯紧纯贵妃,若是她不动手也就罢了,只要是动手,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进忠点点头:“等娘娘这儿的情况彻底稳定了,奴才就去亲自盯着。” 嬿婉轻舒一口气:“也就只有你亲自看着门禁,我心里才不慌。永琮……我真怕那事儿再来一次。” 进忠认真道:“以前咱们是不知道,乌拉那拉氏竟然还留着人,如今咱们知道了,自然不会再叫她们得逞了。” 嬿婉红着眼看他:“我想回宫了。” 回了宫,他就总是能来看她,她也能隔几天就碰碰他。 她很喜欢抚摸他温热的喉结,让她实实在在地觉得,他还是活着的,不是那时候她吃多了药产生出来幻觉。 她轻声道:“我有时候真怕这就是一场梦。” 最初被关起来的那几年,她一开始看见他的时候,他还总是嘲讽她讥讽她。 可慢慢的,她竟看见他心疼起她来,每次她被王蟾和春婵拽着灌药,他就冲着王蟾和春婵撕打,只是他总是徒劳地穿过两人身体,来来回回不知疲倦。 有时候,她还看见他愤怒地冲着空气中挥拳头,然后朝着柱子或者墙壁踹出去泄愤。 真的,挺可怜的。 他都被她害死了,还要在她的幻想中,一次次为她抓心挠肺,痛苦不堪。 进忠心里沉甸甸的:“眼前的就是真实的,就算是梦,只要您在梦里,奴才就一定也在。” 他说不出为什么,只是看见她这样的表情,心里难受极了。 第130章 一直都是你 进忠看着嬿婉:“令主儿,您想要的,奴才全都想办法替你谋划来,只求您高兴。” 嬿婉眉眼弯弯:“就是你总是这样待我好,才叫我觉得如梦似幻。” 不只是进忠,还有娘娘,璟璱,玫嫔,舒嫔,永琪…… 她实在是个很会处理恶意,却不会迎接善意的人,因而常常觉得,现在的日子好得有些可怕了。 进忠认真道:“是因为令主儿值得得到最好的。” 因为已经出了长廊,慢慢有宫女太监们活动,两人的话题暂时告一段落。 等到了小厨房,素练快步过来:“娘娘没事吧?” 嬿婉摇摇头:“娘娘已经稳下来了,张太医让熬炖的药膳好了吗?” 素练长出一口气:“好了!我全程没有错眼,有个小宫女鬼鬼祟祟,如今已经被拿下了,只是不想打扰到你们给娘娘诊治,所以没闹出动静。” 嬿婉冷笑了一声:“就知道她们坐不住!” 素练面色有异,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没有说。 嬿婉看着她:“素练姑姑最近最好不要出去,就待在这儿,好好替娘娘看好入口之物。” 素练点了点头:“好。” 嬿婉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娘娘都险些被莫名的力量带走,她已经救得精疲力尽了,素练毕竟不是娘娘,她该提醒的已经提醒,该安排的也都安排好了,若素练非要求死,她自觉也已经是仁至义尽。 素练给装好了药膳和吃食,没有提出要跟着回去:“奴婢还是亲眼在这儿看着,娘娘那儿有您和公主,奴婢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嬿婉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进忠却留了下来,一一检查过小厨房的东西和人,然后也回了前院。 他回去的时候,嬿婉已经进了内室,春婵站在外面等。 进忠快步到了春婵跟前:“跟令主儿说,素练的确不对劲,问一问,要不要我跟着?” 春婵道:“主儿说了,让进忠公公不用在她身上多费心思,若她出去,就找个机灵的人跟着,跟丢了也无妨,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娘娘院子的门禁。” 进忠点了点头:“好。” 他人都没有出院子,却已经把事情安排好了。 只是素练之后又恢复了正常,他一直盯着门禁,也就没有再过多关注。 三天后,富察皇后的病情已经彻底稳定下来,已经能够略微下地走一走了,只是身体还是太虚,必须要继续小心照顾着,不能出意外。 进忠立刻去禀告了弘历,顺便询问了一下最近盯梢的结果。 弘历匆匆过来,进门就见璟璱和嬿婉正扶着富察皇后在屋子里慢慢走路,心里松了大半:“琅嬅的精神看起来好多了!” 他心里高兴,拿眼神挤开了嬿婉,自己扶着富察皇后在屋子里活动。 富察皇后脸颊微红:“孩子们还在呢。” 弘历低笑道:“她们见你与朕夫妻和睦,只会高兴。” 他挑眉:“不信你看看。” 富察皇后已经感觉到璟璱也松开了自己,转头,就见俩姑娘手挽着手,已经溜走了。 她的脸顿时更红了几分:“皇上。” 弘历扶着她,走得极慢:“朕这几日来看过你,每次你都在沉睡,琅嬅,朕真的很怕你就此一睡不醒。” 富察皇后温声道:“臣妾知道皇上和孩子们都在等臣妾,一直竭力爬上来。” 弘历听着这话仿佛有故事在,问道:“哦?你是梦到了什么吗?” 富察皇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臣妾也记不大清楚了,只是好像记得,皇上很顾念臣妾,过了好几年才封了继后,后来,后来婉婉过得不好,璟璱也带着孩子回来了,她们本是在一起的,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反目了。” 她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似乎那个梦境很真实,但因为只是间隔很久的片段,她自己也记不住。 弘历有些惊讶,又有些好笑:“璟璱是朕的女儿,嬿婉又一向乖巧懂事,朕即便是有了继后,也一定不会让她们过苦日子的。” 他说到这里,却忽然顿了顿。 若他不知道如懿的手段,若没有嬿婉早早学好了推拿救命的手段,他大约会叫如懿当自己的妻子,那么,璟璱和嬿婉……恐怕真的要受不少委屈。 如懿她,好像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嬿婉。 如懿她也不喜欢璟璱,她恨毒了皇后,又怎么会喜欢皇后的女儿呢? 明明一切都没有发生,但弘历不知道为什么,却生出了几分心虚的感觉。 他俯身将富察皇后抱起来,在富察皇后的惊呼声中,将人放到了床上:“你再心急着恢复,也要适可而止,量力而行,这次,是真的把婉婉和璟璱吓坏了。” 顿了顿,轻声道:“也把朕吓坏了。” 他已经从其他太医那儿,得了无数次的病危请罪了,这三天,他真的已经体验过了失去皇后的感觉。 那感觉很不好。 他是真的很喜欢跟皇后,婉婉,璟璱,一家四口在一起的感觉,那是他从小就期望的温馨温暖,是他从旁的地方得不到的。 他不想在刚刚品尝到这份温暖的时候,就彻底失去它。 弘历歉意地看向富察皇后:“臣民们对你的的身体十分担忧,你再养两天,恐怕还要接见一下命妇们,不过朕已经筛选过了人选,不会叫你太辛苦。” 富察皇后温声细语:“臣妾与皇上夫妻一体,是这天下百姓的父母,自然该为天下安定做事,皇上您与臣妾说这些,太见外了。” 弘历怎么能不愧疚呢? 她才从鬼门关回来,却又要开始为他做事了。 他握紧富察皇后的手:“朕打算咱们接见过外臣命妇之后,就启程回京了。你的身体不好,朕不想再让你因为沿路上的政事接待而操心,等你养好了,咱们再来。” 他注视着富察皇后,沉声道:“朕想跟皇后携手第二次东巡,南巡,一起去蒙古围猎,琅嬅,莫要叫朕的期望落空。” 富察皇后心里柔软:“是,臣妾都听皇上的安排。” 她望着眼前这个睫毛浓密而长的温柔男人,想的却是梦境里,那个任由她摔落在地上,死在冰冷地板上,都不肯回头看她一眼的冷漠皇帝。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似乎,离开如懿越长时间,皇上他就越像是一个正常人,正常皇帝。 她反握住弘历的大手:“皇上,臣妾能回来陪着您,臣妾觉得很幸运。” 弘历笑着握紧她的手:“琅嬅,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朕希望,朕的皇后能一直都是你!” 第131章 不能乱吃药了 弘历在,又跟娘娘气氛正好,嬿婉就跟璟璱出了屋子,到院子里放放风,见见太阳。 璟璱微微仰着头:“今天的阳光真好。” 说着,不由笑出来:“以前从没有觉得,原来这样寻常普通的东西,竟然也会变得这样难得。” 嬿婉眉眼弯弯:“是啊。” 被关着的那九年,她每天都在等,等窗户缝隙里偷偷溜进来的一丝阳光。 所以重来一回,她才见天蓝闻花香,日常小事都叫她觉得异常满足。 璟璱靠着嬿婉:“皇额娘会好的,她不会跟永琮一样。” 嬿婉点点头:“对,娘娘一定会好的。” 进忠垂手站在一旁,听着两人的话,哪怕她们说得言之凿凿,听在他耳朵里,却是自我安慰和未来目标。 他飞快看了一眼嬿婉的背影,站在门口的动作却纹丝未动。 他也想回宫了。 回到宫中,只要令主儿在永寿宫,他总能见见她,与她多说两句话。 这会儿…… 皇帝政务繁忙,只待了一小会儿,陪着富察皇后吃了顿饭,就又走了。 进忠再舍不得,也得完美地隐藏情绪,匆匆跟上。 春婵凑到嬿婉身边:“进忠公公让奴婢告诉主儿,纯贵妃今天去看了娴嫔。” 嬿婉点了点头,对春婵道:“警醒着些,在回去之前,无论本宫跟娘娘去哪儿,你都注意四周,只当本宫怀孕了那么小心。” 春婵下意识看她的肚子。 嬿婉好笑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娇声道:“我还吃着药呢!” 春婵心里又失落又松了口气:“奴婢真怕您这时候遇喜,那得吃多少苦头啊。” 嬿婉眉眼温柔:“我知道,哪怕是为了你们,我也得让自己天天享福才行。” 春婵心疼地看着她瘦了好几圈儿的小脸儿,没有冒失地多说什么。 她跟嬿婉的情分长久,自然知道,她曾经有多渴望得到她额娘的承认。 如今主儿能将那份情分,转移到真正值得的皇后娘娘身上,是好事。 春婵柔声细语:“奴婢都盯着呢,主儿快回去照看皇后娘娘吧。” 嬿婉摸了摸她的脸颊,匆匆转身回去了。 又过了两日,富察皇后的身体明显好转,也到了弘历定下的命妇觐见的日子。 张云检查了好几遍:“娘娘的身体已经能够支撑一个时辰以内的活动了,只是若是身体不适,最好还是立刻停止。” 一个时辰,听着多,但从上妆开始就能占一半。 嬿婉认真感谢:“张太医辛苦了,还是劳烦你随时在外面等着,娘娘入口的东西,还得你给看看。” 张云应下来:“这个肯定没问题啊。” 他去了偏厅,自己找了屏风后面的太师椅,坐好了就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富察皇后这边,嬿婉尽量精简了妆容,很快就给富察皇后上完了妆。 外面已经陆陆续续开始来人,能隐约听见命妇们都在低声说话。 嬿婉轻轻叫了一声:“娘娘。” 富察皇后睁开眼睛,看着镜子里容光焕发的自己,温柔地拍了拍嬿婉的手:“你的手太巧了,本宫无论看几次,都还是会被骗到。” 嬿婉柔声道:“娘娘以后也会养成这样好的气色,不用上妆也这样端庄美丽。” 富察皇后笑了笑,转头看看正在给她挑衣服的璟璱,眉眼温柔。 大约是真的经历过生死,她越发坦然,也越发想要活下去,可若是真的不能,如今的婉婉和璟璱,都已经是能够让她放心的大人了。 这是她最大的幸运。 富察皇后换好衣裳,露出端庄温和的浅笑,去了外面。 大半个时辰后,命妇们一一离开,嬿婉和璟璱第一时间冲上去扶富察皇后。 素练和莲心也满脸担忧地看着,素练一句“张太医”没忍住就叫出了口。 张云揉着眼睛快步冲出来,先诊脉:“有点儿累着了,没事儿,多睡两天就好了。” 见富察皇后垂着眼睛说不出来话,叹了口气:“娘娘的身体不比从前,往后这样辛苦的活儿,怕是都得交给旁人来做,否则于寿数无益。” 每个人都心情沉重。 娘娘是皇后,若不能掌控六宫权力,那她这个皇后,就名存实亡了。 到时候,不止是宫里的妃嫔们坐不住要动手,怕是就连娘娘的娘家,皇上,都会有所举动。 皇后,已经是女子中能做到的最高的位置,只要坐在上面的人露出一星半点儿的无力,就会立刻被一群肉食者盯上。 富察皇后缓了缓,柔声道:“无妨,本宫会竭尽全力养生,但该做的事情,本宫是大清的皇后,就得为大清尽好义务。” 她疲惫地闭了闭眼睛:“过两日就要启程回京,婉婉和璟璱也回去收拾东西吧。” 嬿婉摇头:“嫔妾那儿还留了澜翠和王蟾,她们会把事情做好的。” 璟璱也道:“我想在出嫁前,挑选几个得用的,正好将事情都丢给我屋里伺候的,看看她们行不行。” 富察皇后很无奈,但两个孩子担心她,离不得她,她也不强求,由着她们摆弄。 只是尽管她竭力坚持,还是很快就眼睛睁不开,脑子也彻底昏沉。 嬿婉眸色微沉,等富察皇后躺好,沉沉睡去,又低声叫张云给再来看看。 张云都被她给磨得没了脾气:“……确实是损耗太严重了,于性命无忧。” 嬿婉这才松了一口气。 张云却看了看她的脸色:“我瞧着令嫔娘娘的气色不太好,我给你看一下吧。” 嬿婉没觉得他是大惊小怪,她这次回来以后,身体一直不大好,倒是还不如上辈子,这可不行。 她坐下来:“劳烦张太医了。” 张云客套了两句,给她诊了诊脉,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嬿婉压低声音:“你只说有些疲惫,给我开些安神药,一会儿有什么,出去告诉我。” 张云点点头,刚点头完,就见璟璱快步过来:“婉婉怎么了?” 张云叹了口气:“令嫔娘娘有些太过劳累了。” 璟璱眉头紧皱:“早说了我跟你换着来,我醒着的时候你就好好睡,你就是不肯!” 嬿婉讪笑道:“嫔妾是睡了,就是睡不着,不是故意非要醒着的。” 璟璱无奈地看着她:“张太医给的安神补脑丹还有些,我拿给你,无论如何,你今天也得给我好好休息!” 嬿婉点点头:“如此也好。” 张云却又叹了一口气:“怕是不行,令嫔娘娘今后恐怕都不能乱吃药了。” 第132章 你好像在坑老实人 张云一句“不能乱吃药”,惊得嬿婉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腰腹。 嬿婉比谁都知道,自己这个身体,是有多容易怀孕的。 上辈子,她是因为偷了意欢的坐胎药,不但拿来当饭吃,还一吃就是好几年,这才一直没有怀孕。 这次她吃意欢的坐胎药吃得其实还早些,但是她毕竟不通医术,不知道自己之前那几通大小演,会不会让皇帝改了主意,给她改了方子。 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那天在船上,她伺候完了皇帝,被如懿闹事打了个岔子,就忘了吃药了。 她心脏砰砰地跳:“张太医的意思是……” 璟璱还茫然不知:“你这个张云,说个话吞吞吐吐的,叫人着急!是不是嬿婉的心病又犯了?” 张云看嬿婉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经隐约猜到了,既然没再说出去说,那就是能说的,便道:“一个月左右,怕不准,可以再等等看,但谨慎起见,还是不要再劳累了。” 嬿婉提起的心算是彻底吊死了,垂眼看看自己的肚子,眼神复杂。 她这长女,还真是生来就跟她不对付。 这种时候来,不是给她添乱吗? 她若是被爆出来怀孕,娘娘和皇上肯定会不让她随时跟着娘娘。 她盯着张云:“不管是不是,这事儿你就当做不知道!” 张云都要抹冷汗了:“令嫔娘娘心结太大,郁症严重,因为心病造成了五脏的阴阳失调,这才导致身体一直养得极慢。 换句话说,您的身体很不好,如今又是这种疲累的状态下有喜,若是不小心将养的话,这孩子……我怕怀得艰难。” 璟璱直到听见孩子二字,才敢确信自己没听错——嬿婉是真怀孕了! 她又惊又喜:“这是好事儿啊!要是皇额娘知道了……” 嬿婉紧紧攥住她的手腕:“要是娘娘知道了,我就不能再照顾娘娘了!公主,现在是那些人杀娘娘最好的时机,你一个人怎么应付得来?” 璟璱一僵,可很快就摇头:“那也不能拿你的孩子来赌啊!” 嬿婉温声细语:“她是我的孩子,我自然会小心照顾她,但她要是害得我没了娘娘,我真是扔掉她的心思都有了。” 一个是如同亲娘,待她至诚的娘娘,一个是让她难产,好不容生下来,却跟着旁人一起气她,恨不得她死了的女儿,选谁,根本就不用想。 她认真道:“公主听嫔妾一回吧,嫔妾保证一定照顾好龙嗣,求您别告诉娘娘和皇上,您就当不知道,日后,这孩子砸谁手里,咱们再当第一次知道好了。” 璟璱:“……” 她觉得事儿不是这么算的。 张云也觉得不行:“太危险了……” 见嬿婉的表情不大好,他下意识地改了口:“但是我亲自来照看,只要不是被重击又或者落水,都问题不大。” 嬿婉黑漆漆的眼眸瞬间冰雪消融:“还得是张太医,公主你听,神医都说了没事,那肯定是没事的。” 璟璱一不小心就被她绕了进去,她毕竟最近才开始开悟,又还是个小姑娘,只知道怀孕危险,却不知道到底有多危险,稀里糊涂地就听了嬿婉的安排。 半夜里,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璟璱尽可能地缩着身体往墙上靠:“等皇额娘再好一点,你可一定得告诉她,她一定特别开心。” 嬿婉小小声:“养孩子可累了,尤其是半岁前,重不得轻不得,撑了哭,饿了哭,就连想睡觉的时候,因为不知道自己想睡觉,也要哭呢,还是别操劳娘娘了。 等我把孩子稍微养大些,便送给玫嫔姐姐,等她把孩子教得白胖可爱,乖巧懂事了,再叫娘娘抱抱。” 璟璱吃惊道:“小孩子这么麻烦的吗?” 她努力回想永琮,却只能想起来那孩子确实是挺爱哭的,她更多的记忆,还是关于她皇额娘的:“这么想来,永琮还小的时候,皇额娘有段时间瞧着是老了不少。” 她凑近嬿婉:“那你这么坑玫嫔,就不怕玫嫔嫌弃你的这个孩子吗?” 嬿婉觉得她给长女找了玫嫔这样疼爱孩子的,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玫嫔姐姐人好,不会嫌弃这个孩子的。” 璟璱隐隐觉得她有点儿欺负老实人,但怜惜她怀着身孕还要照顾她皇额娘,就没说,只是摸摸她的长发,将脑袋靠在她的肩头:“睡吧,你一定得把你和孩子都养好。” 嬿婉嗯了一声,靠紧她,沉沉睡去。 明天还要早起呢,码头上的船只已经全部准备完毕,就等着她们登船启程了。 睡到天将将要亮的时候,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忽然响起,惊得嬿婉猛地坐了起来,连滚带爬冲向富察皇后的床边,见娘娘也坐了起来,才松了一口气。 璟璱略微慢了半步,惊得魂儿都险些没有,先看看皇额娘,再看看嬿婉,深呼吸:“我出去看看,你陪着皇额娘。” 嬿婉心里还在怦怦跳,小肚子有些坠坠的疼,就没勉强自己:“公主小心,让莲心和素练陪着公主吧!” 只是莲心来了,素练却没见踪影。 嬿婉心里咯噔了一下,下意识握紧富察皇后的手。 富察皇后眉头微蹙,沉声道:“婉婉,本宫并非脆弱不堪的琉璃,你不用担心本宫。” 嬿婉挤出一个笑容,却笑得很难看。 富察皇后心里沉了沉,绷着脸看向外面。 许久,璟璱和莲心都没有回来。 就在富察皇后要穿衣下床的时候,院子里终于传来了动静,听那个动静,这是又来了一拨人,来的人还不少。 嬿婉和富察皇后对视一眼,富察皇后握紧嬿婉的手:“本宫如今已经没有什么不能承受的了,即便是天大的事,本宫也不舍得辜负了你和璟璱。婉婉,别怕,本宫不会丢下你和璟璱的。” 嬿婉鼻间酸涩:“娘娘,您是皇后,您得说话算话!” 富察皇后点了点头:“走吧,陪本宫出去看看,若本宫总是这么病殃殃地躺着,怕是那暗地里的老鼠,都要以为自己插上翅膀就能做凤凰了。” 嬿婉重重点头:“嫔妾陪着您!” 她给富察皇后穿上衣裳,扶着人来到了门口。 院子里灯火通明,能够看到跪着几个,躺着一个…… 第133章 缺德得冒烟啊 院子里灯火通明,有人跪着有人躺着。 嬿婉扶紧了富察皇后,因为心中有所猜测,所以她第一眼看的就是地上躺着的那个。 是素练。 她的头上还有血。 这周围如此吵闹喧嚣,她却躺着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具尸体。 当嬿婉看见匆匆而来的进忠和皇帝,她不用凑近了去看,就知道,素练,一定已经成了一具尸体了。 她身体有些发冷。 是皇帝太无能,还是他的女人太手眼通天? 她握紧富察皇后的手:“娘娘……是素练……您别着急,先让太医给看看再说!” 富察皇后借着她的力道,快步下了台阶,越近,越是能看清楚素练满头的鲜血,和毫无起伏的胸膛。 她晃了晃。 弘历冷着脸快步上前,不容分说地将她直接抱回了内室。 富察皇后攥紧他的衣襟:“皇上!那是素练!她陪着臣妾长大!她跟臣妾……” 弘历将她稳稳地放在床上,拿被子裹紧她:“琅嬅,你不能悲恸失形,你是大清的皇后,若你悲恸无状,失了皇后的威仪,日后会怎么样?” 富察皇后脸色惨白:“皇上!那是陪着臣妾一起长大的素练啊!” 弘历将她揽进怀里:“朕知道,琅嬅,你如今身体不好,朕替你来处理这件事。” 他的语气不容拒绝。 富察皇后还想说什么,却看见了在门口张望的嬿婉。 她的倔强和坚持都顿了顿,轻声道:“皇上,臣妾需要借此事立威,否则,日后后宫里的风波将会不断。” 她给了一个弘历无法拒绝的理由,且她看起来已经真正冷静了下来。 弘历向她确认:“你的身体扛得住吗?” 富察皇后点头:“臣妾抗得住,若是真的扛不住,一定不会逞强。” 她闭了闭眼:“臣妾答应了婉婉,不会丢下她和璟璱。” 弘历是相信她的这句话的:“你只管查,朕听着。” 皇后的强弱,从来不只在她自身,也在于帝心,帝心在皇后这儿,那么,即便是皇后卧床不管事,谁也不敢有所怠慢。 富察皇后感激地握住了弘历的手,此时此刻,她才真正感觉到夫妻携手并肩的情谊。 她看向门口,先看见了探头探脑的嬿婉,沉声吩咐道:“令嫔去帮璟璱问一问,问得差不多了,就把人带进来。” 嬿婉立刻领命而去:“是!” 她也想知道,上辈子,到底是谁那么厉害,能趁着娘娘薨逝,干净利落地就杀了素练。 她快步到了院子里,站在璟璱身边,璟璱在审问上差了些功夫,但她很聪明,已经诈出来了拖素练出来的小太监,跟惊声尖叫的宫女是同乡。 嬿婉看了一眼进忠。 进忠微微点头。 嬿婉便知道,他之前派的人应该是正好将那拖人的太监抓了个正着。 看着仿佛同命鸳鸯一样的小太监和小宫女,嬿婉却嗅到了异样的气氛。 那小太监倒是一直不停地去看那个小宫女,小宫女却好几次眼神闪躲,忍不住露出心虚厌恶的表情。 所以这是…… 郎有情妾无意啊。 她忽然出声:“春草,你不用怕,皇上最恨宫女太监对食那一套,这小太监春寿肯定是逼迫你跟她一起行凶,你能忽然叫起来,招来侍卫自救,可太聪明了。” 她亲自扶起了那小宫女春草,看了一眼进忠:“快将这聪明的小宫女送进去回话,娘娘和皇上已经在等着了,她也是个好福气的,不光摆脱了这春寿的纠缠,还立了大功。” 进忠心领神会,不给春草说话的机会,就亲手将人抓起来往屋子里送。 小太监春寿不明所以,惊疑不定地看着春草靠在进忠胳膊上,那模样,分明就是想勾引进忠! 是了! 他长得一般,地位一般,还没有钱,可不就成了这春草往上爬的梯子了! 她一定会顺着令嫔娘娘的话去诬陷他,好借机勾搭进忠公公,到时候才算是真的攀上了高枝儿了! 春寿大叫道:“不是这样的!是她勾引了我!她说她跟人争执,不小心把人推倒撞到了石头,我当时真不知道那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 嬿婉微微抬起下巴:“哦?是吗?我不信。” 春寿倒豆子似的连连开口,根本就不敢停下来:“真的真的!奴才说的是都是真的!地上这位姑姑当时满头都是血,又是晚上,奴才实在是看不清楚,又被春草许诺日后我们俩要过一辈子,这才帮忙想把尸体拖走丢到枯井里!是春草自己说的,马上大家就都要出发了,即便是少了谁,也不可能让皇上等一个奴婢的!” 嬿婉和璟璱对视一眼,又问了一遍拖尸体的地点,还有春草都跟谁走得近,得了答案,就携手往屋子里去了。 室内,春草惶恐地跪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 她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小公主和令嫔分别一眼看透,以至于那蠢货什么都招了,让她落入如此绝望的境地。 富察皇后垂眼看着春草:“看你的衣服,应当是管理花草的,今早,素练曾说要去一趟花房,后来本宫房间里边多了一盆兰花。” 她话音刚落,春草就惊恐地趴在地上,不敢起来。 富察皇后微微顿了顿,看向了那盆兰花。 嬿婉快步进来,直接将兰花抱走,只是才走了两步,就又被璟璱抢走。 璟璱出了门便叫张云:“张太医何在?!” 张云匆匆跑过来:“微臣在这儿呢!” 璟璱将兰花放下:“你看看这花!” 她压低声音:“刚刚婉婉还抱了一下!” 张云心头一颤,赶紧检查。 屋子里,进忠的耳朵动了动,黑漆漆的狐狸眼看向了嬿婉。 只是嬿婉这会儿的心神全在那盆花上,没顾得上看他,等她看过去的时候,与她一步之遥的进忠,已经在聚精会神地看那盆兰花了。 弘历拍了拍富察皇后的手,冷眼也看向了那盆兰花。 张云被万众瞩目,却越检查越稳得住,请进忠去拿了些水过来,往花蕊上撒了撒,手扇了扇风,愕然地瞪大了眼睛。 这…… 谁想的主意啊,缺德得冒烟了! 第134章 皇上真是明君啊 嬿婉眼见着张云神色有异,那张并不白皙的糙脸上都涌出一抹红色,心里滑过一丝古怪的念头。 总不能是…… 疯了吧? 她问张云:“到底是什么?对娘娘的身体可有害处?” 张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璟璱,没敢说话,反倒是看向了里面的弘历和富察皇后。 这对儿夫妻的年岁大些,又是皇帝皇后,他才觉得自己敢委婉地说一说。 弘历皱眉叫他进来:“说!” 张云道:“要不然,让公主回避?” 话说到这个地步,其实已经非常明显了。 弘历脸色难看:“璟璱……” 富察皇后握住了弘历的大手。 弘历的话转了个弯:“璟璱婚事已定,也是大人了,有些事情,她也该知道了解。” 张云便直言道:“微臣见这花蕊颜色古怪,仔细辨别,应当是在养兰花的水里撒了些香饵,慢工出细活儿,才让香料入了花蕊。 花蕊是花草通过散发香味儿,来招引虫蝶授粉的物件,自然而然地便将药力带了出来,天长日久,这屋子里又有炭火,怕是……怕是情动难收……” 眼见着弘历脸色难看得紧,他没敢继续往下说。 弘历都被气笑了:“朕这宫里,还真是能人异士多得很呐!” 富察皇后却反倒是没有那么生气,缓缓道:“臣妾体弱,若是臣妾,自然无人敢外传臣妾死于这等羞耻之事,若是旁人,也就是婉婉了。” 她看向脸色紧绷的嬿婉,都不得不感慨幕后之人的狠辣:“若是婉婉在这种时候……她这辈子都会被冠上忘恩负义之名,皇上日后也必定要厌弃她,璟璱也与会她决裂。” 璟璱抓紧嬿婉的手,绷着小脸儿:“咱们家,倒成了她家的后院儿了,任由她摆弄!” 她不敢想,如果发现的晚,真出了事,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皇额娘本就病重,无论中药的是她自己还是嬿婉,必定都抗不过去。 一直没出声的嬿婉,走到弘历面前跪下:“皇上,嫔妾听闻,先皇曾有一位鹂妃娘娘,十分擅长制作香料,后来也是因为香料获罪。” 弘历眸色微沉,看向春草:“这世上的人,无论做什么事都有目的,你犯下死罪,故意叫破搬尸想要惊扰皇后,显然就已经做好了可能被处死的准备。” 春草瑟瑟发抖,却趴在地上不肯说话。 弘历冷淡道:“既然你想死,朕可以送你去死。回京的路程很长,每日片下你十片肉来,再找到你所在意的人,也一一跟你一起受刑,每日片下十片肉来,想必你们有很多亲近的话能说。” 春草瘫坐在地上,惊恐道:“是素练姑姑!她去了花房搬的兰花,她亲自挑中的花,我只是得了她的命令每天给花浇水,我真的不知道那水是这种毒性啊!” 嬿婉冷声道:“你说素练命令你这么做,可她最近都没有出门,她是怎么命令你的?” 春草忙拿出一块帕子:“这是信物!那天她在院子外面与我说话,她说她把我妹妹抓走了,如果我不听她的话,就会杀了我妹妹!” 莲心快步上前,接过帕子看了看,脸色发白:“真的是素练的针脚。” 进忠走到跟前:“皇上,奴才想看看。” 弘历点了点头,进忠就将帕子拿起来细看,看过之后,温声道:“这帕子上没有药味儿,可皇后娘娘一直不断用药,近身伺候的人,不该没有沾染药味。 且奴才看这帕子的用料,是五年前皇上常常用来赏赐的布料,如今已经过时,没有人再用了。奴才想,应该是有人五年前就拿到了这块帕子,如今正好用上了。” 弘历看向春草:“看来,你很想试试进忠新学的这门手艺。” 春草浑身战栗:“奴婢没有!奴婢不敢!请皇上恕罪啊!奴婢当时拿到了这块帕子,对方的声音确实是跟素练姑姑的声音一样……” 进忠道:“皇上不想再听你的废话,在春寿过去寻你之前,你是怎么发现的素练?” 春草哭道:“奴婢只是按照纸条约定,按照时辰去后花园见素练姑姑,没想到就看见了素练姑姑的尸体,正好春寿找了过来,奴婢就哄骗他,没想到他忽然就被抓了,奴婢这才惊呼出声。” 进忠垂着头:“皇上,这宫女前后言行不一,又说是素练约她,见了素练的尸体,却既不逃走,也不上报,反而叫来春寿搬尸,又故意叫破,她这是还不肯说实话,请您让奴才把她带走练手。” 弘历摆了摆手:“带走。” 进忠躬身行礼,退走的时候,拎小鸡似的将春草拎走了。 他打算趁着没上船之前,先用些狠的,先春草相关的人全都带上船,免得一会儿上了船,再想回来抓谁就麻烦了。 弘历握紧皇后的手:“朕知道你不信素练会害你,朕也不信,朕会安排人收殓素练,将她带回京城,送给她家里人安葬。” 富察皇后十分感激:“谢皇上!” 她知道,弘历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是违背规矩了:“事已至此,不能耽误了行程,皇上,咱们出发吧。” 就像是幕后之人所想的那样,皇帝,太后,不可能为了一个奴婢而耽误行程。 最重要的是,富察皇后对于幕后之人,已经有了一些猜测,此时留下来,不过是让幕后之人如愿,做出皇后不该做的昏聩之事,让素练更加死不瞑目罢了。 弘历见她如此稳得住,心里十分欣慰,握了握她的肩膀:“朕一定找到想要谋害你之人!” 富察皇后温柔地望着他:“臣妾相信皇上一定能够找到那个人,将她绳之以法。” 弘历又软语安慰了几句,就带着人走了。 他一走,屋子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嬿婉忽然冷冷地笑了一声。 璟璱握紧她的手,低低地道:“婉婉,别恼,咱们会还回去的。” 嬿婉绷着脸:“是啊!一定会还回去的!” 其实是谁动的手,根本就一目了然。 会用这种阴毒计量,想要气死娘娘的人,只能是知道娘娘脉案,笃信情绪就能害死娘娘的人。 即便不是如懿和金玉妍下的手,这其中也必然有这两个人的手笔。 而能动用鹂妃香料的,除了乌拉那拉氏的老人,还有谁? 说到底,皇帝只想要后宫和平,想要旧情保藏,他虽然看重娘娘,却到底不愿意为了她让后宫不平静罢了。 可真是,明君啊! 第135章 魏嬿婉你站住 富察皇后看出来了嬿婉的愤怒,有些无可奈何,更多的还是怜惜。 这傻孩子,是在为她鸣不平啊。 “婉婉,皇上他是明君,所以不愿意没有证据就大兴刑狱,这是好事,你不要因为事情牵扯到了本宫,就犯了糊涂。” 嬿婉当然知道的确是这样,皇帝没有跟如懿似的,因为怀疑谁,张嘴就要把人送往慎行司,已经算是不错了。 可她就是觉得不公平。 当年皇上对上香见公主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那个时候,皇上干了多少让祖宗都跳脚的事?连如懿都被他气破防了,他那时候怎么就想不起来什么规矩不规矩的? 富察皇后温柔地冲她招了招手:“你到底是怎么了?” 嬿婉轻轻替富察皇后别过耳边的碎发:“娘娘,您这么好,嫔妾只是觉得,您配皇上已经超出太多了,他凭什么还要这么不看重您!” 富察皇后愣了愣,拉她坐下,一下下地顺着她的后背:“婉婉,不是每对儿夫妻都要相互爱重的,皇上能够给本宫的,都已经给了。” 她柔声道:“如今皇上已经越变越好了,日子也比以前好过了,往后,只会更好。” 嬿婉总觉得,娘娘她好像已经感知到了那个——只要不靠近如懿,不被如懿影响,一切就都在变好。 她深呼吸,察觉到自己有些太着急了,竟失了分寸。 她扶住富察皇后:“嫔妾知道错了,嫔妾和璟璱陪着您去看看素练吧。” 富察皇后点了点头:“好。” 这是最后一次,她与这个自小陪着她长大的女子再见最后一次。 富察皇后在嬿婉和璟璱的扶持下去了院子里,此时,天光已经大亮,干净清透的阳光落在素练的脸上,让她看起来都多了几分柔和。 富察皇后慢慢蹲下来,握住了素练冰冷的手。 她看了素练许久,久到摇摇欲坠,才终于站起来:“走吧!” 她闭了闭眼:“莲心,辛苦你带着几个小宫女,给她换上干净的衣裳,再梳妆一番,皇上已经答应了本宫,会带她一起回京城,想必棺椁很快就到。” 莲心吃惊地看向富察皇后:“娘娘,这……这不合规矩……” 富察皇后沉声道:“素练陪着本宫的日子,比皇上,甚至是本宫的父母都要长,莲心,你去拿了厚赏,本宫谢谢她们送素练一程。” 她是皇后,要跟着弘历一起去接太后登船,这就得梳妆离开,素练的身后事,就只能拜托给莲心了。 莲心点了点头,心情复杂地去给素练梳妆打扮。 所有人都动了起来,等到天色快到中午的时候,众人才各自登上了自己的船。 嘉嫔扶着腰,遥遥看向皇后的船,大眼睛里满是烦闷。 连翠小心翼翼扶着她:“娘娘,您小心脚下。” 嘉嫔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身回了船舱。 纯贵妃也在遥遥望着皇后的船舱,看着富察皇后凤仪万千地回了房间,她指尖冰凉,浑身发冷。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身边的如懿。 如懿疑惑地歪头看她:“怎么了?” 纯贵妃忙摇摇头:“如懿啊,听说皇上最近给你赏赐了一个太监?” 如懿神色淡淡地,微微皱了皱眉:“纯贵妃想说什么?” 纯贵妃讪讪地笑了笑:“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我刚好像看见你那个小太监,追着令嫔在说话,他该不会是想出卖你吧?” 如懿的脸色一僵:“纯贵妃说笑了,我什么事情都没有做,没有什么是怕被别人知道的,何来出卖一说?” 说完,不等纯贵妃继续说下去,就冷着脸走了。 纯贵妃脸色微微僵硬,等如懿走远了,才对身边宫女恼怒道:“本宫是贵妃,而她只是一个嫔!她怎么敢对本宫如此吆五喝六?” 宫女们都连连吹捧她,安抚她,这才将她愤怒的情绪压了下去。 这边,如懿根本就不管纯贵妃如何,她快步走回了自己的船舱,进去了却没见凌云彻,不由眉头紧皱。 难道,他还真的去找魏嬿婉了? 她冷着脸等了半天,船都快要开了,才见凌云彻慌慌张张地上了船。 她又等了好一会儿,明明见凌云彻上了船,却不见凌云彻来找她,心里越发烦躁,想着纯贵妃说的话,怒气冲冲地爬上床开始睡觉。 一路无话,到了下一个码头,如懿都还是没能等到凌云彻主动来见她,每次她才刚出船舱,就能看见他匆匆走远。 如懿心里十分愤怒,这份愤怒,在码头上碰见嬿婉的时候,憋到了极致。 “站住!魏嬿婉,你已经是皇上的妃嫔,最好不要做不该做的事!” 嬿婉觉得她挺神经的,莫名其妙就来说这些话,越过她就继续往皇上那儿去。 听说进忠那边已经查出来了一些线索,皇上这会儿叫她去,也是要通过告诉她,来告诉皇后。 嬿婉于是将如懿视若无物,无论如懿如何叫她,她都当没听见,只管往弘历那儿去,去完之后,她还得赶紧回去守着娘娘。 如懿十分愤怒:“魏嬿婉!你难道不怕本宫将你跟凌……” 嬿婉顿住脚步,转头看向她:“娴嫔如果还是学不会说话,那不如就学会听话,好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抄经书,不要再出来乱跑了行吗?” 如懿脸色僵了僵:“本宫从未违背皇上的命令,只是出来透透气就会回去,况且,今日皇上举办宴会,本宫当然有资格来看看。” 嬿婉点了点头:“哦,所以呢?你叫我干什么?我又没有拦着你不让你去凑热闹!” 她冷笑道:“还是娴嫔你想跟我打探娘娘的情况?真是让你失望了,娘娘她好得很,没有被你们算计到呢!” 如懿脸色一沉:“你不要乱说话!本宫从未谋害过皇后!” 嬿婉根本不想跟她浪费时间,绕过她就走。 如懿脸色一沉,本来想算了,余光忽然看到远处一抹人影恍恍惚惚地朝着这边看,看身形,竟好似是凌云彻。 她心里一恼,心里腾升出一股戾气,伸手就朝着嬿婉的肩头抓去:“魏嬿婉你站住!” 第136章 春婵掉下去了 如懿最近看似平静,实则心里一直憋着火。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魏嬿婉这样的奸佞之人,却能够得到那么多。 不光是皇上,还有凌云彻,全都被魏嬿婉迷惑了心智,一心一意觉得这个女人柔弱可怜,倒是她成了坏人了。 如懿伸手就去抓嬿婉:“魏嬿婉,你不要觉得自己装得无辜,就真的是无辜之人了。旁人不知道你这些年是怎么走来的,本宫心里清楚得很。” 嬿婉觉得她吃错药了,今晚不知道为什么,跟只狗似的追着她咬。 她谨慎地站着没动:“娴嫔是不是失了分寸了?” 她看向如懿抓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娴嫔不是来参加皇上举办的宴会吗?不如赶紧去吧。” 她自己的情况自己知道,不可能拿肚子里的孩子冒险,去跟她撕扯:“之前是我着急,没顾得上跟你寒暄,不如你先放开我?若是你想我跟你道歉,我为我的失礼跟你道歉。” 如懿见她声音软了,而那边凌云彻的影子却晃动得更加厉害,心里更加恼怒:“魏嬿婉,你已经把凌云彻害成那副样子了,干什么还要继续害他?” 嬿婉往周围看了看,什么都没看见,更加不明白如懿在发什么疯,但已经察觉到事情不对劲了。 她仔细想今天去传信的那个小太监。 那个小太监,她之前见过,曾经跟着进忠一起来传话过,但,进忠没提过那个小太监是他的人。 进忠最信得过的,跟她说过可以直接吩咐的,从来就只有进宝和进守。 她心里咯噔了一声,抓紧春婵的手:“春婵,我想跟娴嫔一起过去聊聊。” 春婵瞬间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要想尽办法,先离开了水边再说! 春婵忙挤出笑容:“娴主儿,这儿人多眼杂的,咱们一起往前面走走吧,您说的这些话可不太适合让太多人听见啊。” 如懿眉头紧皱:“本宫跟你家主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让开!” 春婵越发察觉出如懿的不对劲来,以往,这位就算是再怎么胡闹,也不像今天这样,看着很亢奋,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这娴嫔,该不会是吃错了药吧? 春婵强硬地挤在嬿婉和如懿中间,见如懿不松手,就狠狠踩了一下她的脚,趁着她吃痛,死死挡在嬿婉面前: “娴嫔娘娘,你该不会是喝酒喝多了吧?您快这边走,奴婢带您去醒醒酒!” 如懿瞬间恼了:“你这个贱婢!让开!” 她双目猩红,目光死死盯着她背后的嬿婉,看那样子,就好像不弄死嬿婉不罢休一样。 嬿婉已经彻底肯定,如懿这个蠢货,又给人当了刀了。 可恨她光想着幕后之人会朝皇后娘娘动手,倒是忘了她这边了,如果她死了,娘娘一定也会受不了。 而如懿,她要是杀了自己,跟自己一起死了,就是人家一箭双雕,要是没死成,自然有皇后娘娘弥留之际替那幕后之人解决掉如懿。 嬿婉心里又气又恼,眼睛乱转去看逃生路。 幸好在经常上下船,不用穿花盆底,这才让她还有跑的可能。 春婵跟嬿婉一样的心思,眼见着如懿声音越来越大,表情也越来越狰狞,春婵不敢再耽搁下去,猛地冲上去抱紧如懿,大喊道: “主儿快跑!” 如懿愣了愣,接着便大怒:“放开本宫!你想谋杀本宫吗?” 春婵拿出吃奶的劲儿死死抱着她,而嬿婉,则竭力往前跑,一心只管远离码头水边,往岸上跑。 如懿眼睁睁看着嬿婉跑走,而春婵则在高声尖叫。 “来人啊!救命!有人刺杀令嫔娘娘了!” “有刺客!” “救命!” 随着她的尖叫声,已经有人快步往这边跑。 如懿又惊又怒:“你这贱婢在胡说什么?你怎么能污蔑我?” 可她的眼神,却忍不住追逐着近在咫尺的嬿婉,心里腾升起恶意。 她就是真的把魏嬿婉推进水里又怎么了? 皇上再生气,也终究会有消气的那一天。 而魏嬿婉,她不过就是个没有背景的小妃嫔,皇上现在是喜欢,可过一段儿时间以后,也就渐渐忘了。 而她,和皇上青梅竹马的情谊,足够熬过皇上生气。 如懿想到这儿,竭力挣扎,竟然真的挣开了春婵,朝着嬿婉追了过去。 嬿婉听见背后的脚步声快速袭来,连忙加快速度。 如懿伸手,一把抓住了嬿婉的领子。 就在这时,春婵也追上来,再次抱住了如懿。 三人挣扎间,不知不觉就跑到了岸边的围栏处。 地上泛着幽光的油渍,被如懿一脚踩中。 如懿惊呼一声,双手乱抓,那双戴着护甲的手,尤其往嬿婉身上乱抓。 春婵不知道从哪儿生出来的力气,双臂死死抱住如懿的胳膊肘,双腿也缠上她的身体。 此时此刻,她也顾不上什么以下犯上,也顾不上这么做会不会让两人摔进水里。 她脑子里就只有一个想法——绝对不能让如懿再碰到她家主儿! 嬿婉堪堪逃走,人还没有站稳,就听见背后噗通一声。 她猛地转头,惊恐地看见如懿和春婵相互纠缠着,掉进了水里。 她惊呼:“春婵!” 人也跟着往前跑。 可到了边缘处,就感觉到脚下一滑,整个人都朝着前面扑去。 嬿婉惊出一身冷汗,双手忙抓住了栏杆,这才没有落水。 此时,一道人影如同飚飞的利箭一样冲到了跟前:“令主儿!!!” 嬿婉猛地转头,嘴巴张了两次才发出声音:“春婵!春婵掉下去了!” 她怕得浑身颤抖:“春颤!进忠!春婵!” 进忠厉声大叫:“进宝!” 进宝连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 进忠盯着他:“照顾好令嫔娘娘!” 他扔了帽子,看着水中扑腾的两道人影,毫不犹豫地就跳下去了水。 与此同时,好几道人影也跟着跳下了水,朝着如懿和春婵快速游去。 嬿婉根本顾不上都有谁跳了下去,就站在油渍的旁边,死死盯着水里,指尖狠狠嵌进了掌心里。 该死! 连累到了春婵! 她们都该死!!! 水中,进忠已经游到了两人附近,却被如懿一把抓住。 如懿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手脚并用地抱住进忠,就要踩着人往上游。 进忠眼神一狠,手肘朝着她的胳肢窝狠狠撞击。 如懿吃痛撒手,再想抓进忠,进忠已经滑溜地沉了下去,再出现,已经是在春婵背后。 他一手刀敲晕了春婵,这才靠近,一手圈住她的肩膀,一只手游动,带着人游向嬿婉…… 第137章 本宫不屑去做 进忠抓住春婵的时候,嬿婉提到嗓子眼儿的心脏,才敢稍稍回落。 当进忠带着春婵游向她,嬿婉忍不住喜极而泣。 若是春婵被她连累,栽在这种地方,她往后的日子还能有什么喜乐? 进宝盯着嬿婉,完全不敢错眼:“令主儿您别着急!奴才这就把忠哥和春婵姑姑拉上来!” 他委婉地劝嬿婉往后站站:“令主儿您往后站站,奴才怕碰到您。” 嬿婉指着地上的油渍:“这里有油。” 进宝一惊:“多谢令主儿提醒,奴才知道了。” 他亲眼看着嬿婉站稳了,离着水面够远,才敢绕开油渍,伸手去接应进忠。 进忠游到了岸边,先看嬿婉,见她面色已经放松下来,人也离江面够远,这才看进宝:“小心些。” 进宝当然知道,春婵姑姑那是他忠哥的宝贝的宝贝,可不能把人给弄伤了。 他小心翼翼地抓住春婵的两条胳膊往上拽。 进忠则在下面托着春婵,余光还有空关注着别处:“令主儿,凌云彻跳水救了娴嫔,应该一会儿就过来了。” 嬿婉眉眼间划过一丝戾气,想要伸手拉进忠:“你先上来再说。” 进忠忙道:“您可别沾手!” 他一直用一只手臂攀着岸边的青石,这会儿春婵已经上了岸,他就双臂撑着,一个用力把自己从水里撑了出来。 嬿婉见他安全上来,跪坐在春婵身边,才后知后觉地害怕,眼泪滴滴答答地往下掉。 春婵这会儿已经被掐人中掐醒了,看见嬿婉好好的,背后还站着进忠,紧绷的心神这才敢稍稍放松:“幸好主儿没事。” 她见嬿婉掉眼泪,心痛地给她擦擦:“奴婢没事儿,主儿别怕啊。” 说话间,凌云彻也救了如懿出水。 其他人都不敢碰如懿,唯有凌云彻,心急火燎地给如懿按胸口,为了她的命,根本顾不上别的。 岸上这么大的动静,终于惊动了弘历。 听闻是如懿和令嫔的大宫女落水,弘历的脸色非常难看。 李玉得了命令,下船来召见相关人等,见如懿那边还没缓过来,就先来催嬿婉。 嬿婉坚决不肯离开:“这里有油渍,娴嫔的状态也不对,本宫不相信这是意外!” 李玉皱眉:“皇上召见,令嫔娘娘若是有委屈,也请跟娴嫔娘娘一起上船,到皇上面前争辩……” 嬿婉冷冷盯了李玉一眼:“本宫说了!这里有证据!你该亲自来看,确认之后,叫人守着这证据,而不是威胁本宫立刻上船!” 李玉愣了愣,令嫔从来都是温软乖顺的模样,如今骤然这样疾言厉色,实在是少见。 他就要开口,进忠忽然叫了一声:“师父!” 李玉看向进忠。 进忠道:“师父,您看这油渍,十分新,而且瞧着周围边缘部分十分圆滑,怕是有人故意拿了刷子涂抹,不如让进宝留在这儿看着吧,万一有人想要毁灭证据呢?” 李玉有些不悦。 进忠又道:“娴嫔娘娘的情况瞧着不大对,我刚刚仔细看了几眼,她这怕是中了药,这幕后之人想要一箭双雕呢!” 李玉脸色微沉:“你亲自在这儿看着!……如此,令嫔娘娘可放心了?” 他急着带如懿上船去换衣服,这江水冰冷,夜色深沉,若是再耽搁下去,怕是人要得风寒了。 嬿婉冷着脸,自己扶紧了春婵,抬腿往弘历那边去。 等李玉安安抚好如懿,带着人过去的时候,侍卫们都已经送了嬿婉和春婵上了龙船,他不得不等着侍卫们重新放下吊篮。 龙船之中,嬿婉走进去就直接跪下,眼泪说掉就掉:“皇上,嫔妾差点儿就见不到您了!娴嫔她发了疯似的要把嫔妾推下水,要不是春婵,嫔妾已经掉下去淹死了!” 弘历快步过去扶起她:“朕与你说过,不许轻言生死。” 握住了嬿婉的手,才知道她的手有多冰凉。 嬿婉握紧弘历的大手,牵着他走到窗户边,指着远处的码头:“您看那江水多黑多沉啊,娴嫔她不光抓着臣妾不放,臣妾想跑,她还追上来! 那边地上还被人抹了清油,嫔妾险些滑倒摔下去,春婵掉进水里,还被娴嫔往水底按……春婵都被冻坏了身子了!她一个姑娘家,日后要是因此生不了孩子可怎么办?” 弘历看见黑沉沉的江水,再看嬿婉柔弱纤细的小身板,心里的感觉更加浓重真实,他想说几句安抚的话,却看见码头上,如懿正抱着一个太监仿佛在大声哭泣。 弘历一顿。 嬿婉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仿佛才看见一样:“娴嫔这会儿瞧着倒是正常了,她还知道心疼她的太监呢!” 弘历握着嬿婉的手微微用力。 嬿婉吃痛地大叫出来:“唔!” 弘历心里一惊,松开了手:“不要乱说话。” 嬿婉眼睛红彤彤地看着他,眼泪坠落,跪了下来:“嫔妾知错,嫔妾不该说娴嫔的坏话!嫔妾就让娴嫔高兴,让她将嫔妾推进江里淹死!” 她从来都是柔顺的,不愿意让弘历为难,这样大声还是第一次。 弘历心里有些烦躁:“起来,不要胡说八道,事情还没有查清楚……” 嬿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皇上的意思是,嫔妾说谎哄骗您?就为了陷害娴嫔,臣妾便拿自己和春婵的命去陷害娴嫔?是娴嫔冲过来,非要跟嫔妾说什么嫔妾狐媚,不但勾引了皇上,还勾引那个凌云彻啊!嫔妾真是百口莫辩!” 弘历被她那一句百口莫辩哽了哽,心里腾升出烦躁。 他的手把嬿婉扶起来,眼睛却看着下面的码头,见如懿被李玉叫走了,都不忘连连回头去看凌云彻,就气得浑身发抖。 再听见嬿婉说,如懿跟她起冲突,竟然是为凌云彻争风吃醋,心里更加愤怒了。 他呵斥道:“令嫔,你放肆了,这是你跟朕说话的态度吗?” 嬿婉仿佛被重击,一下子失去了希望,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都失去了光亮,恍惚道:“皇上喜爱娴嫔,生气嫔妾没死,嫔妾既是来报恩的,怎么能不让皇上高兴?这就去按照娴嫔的意思去死……” 她摇摇晃晃地就往外面走。 弘历被她的状态惊了惊,也顾不上看如懿,大步朝着嬿婉走去:“胡闹什么?” 没想到,手才把人抓住,就见这姑娘眼神都已经直了,踉跄了一下,直接昏死了过去。 弘历吓了一跳,忙将人抱起来,大声叫道:“太医!去叫太医过来!” 如懿上船的时候,一直在龙船值守的太医已经到了,正给嬿婉诊脉。 如懿泡了水,脑子清醒了不少,可看见弘历紧张地守着魏嬿婉,却仿佛脑子进水了一样,讥讽地笑出了声来:“狐媚手段!便是教给本宫,本宫也不屑得去做!” 第138章 婉婉的报复 如懿满脸讥讽地看着床上的嬿婉,眼底全是戾气。 弘历看着她的表情,都觉得心惊。 他不得不承认,就如懿对嬿婉的厌恶程度,是真的想杀了嬿婉。 过去这段时间的知错就改,安静悔过,就好像只是他的一个错觉。 弘历沉声呵斥道:“够了!如懿,你还没有闹够吗?为了个太监……” 他顿了顿,到底没有说出口:“如懿,朕真的对你很失望。” 如懿胸腔里仿佛燃烧着暴烈的情绪,让她根本不能好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皇上又要说什么此时人非彼时人了吗?没有谄媚讨好的臣妾,很让皇上失望是吗?” 她冷笑:“可偏听偏信,刚愎自用的皇上,何尝不让臣妾失望呢?” 弘历脑子嗡嗡作响:“你……” 他怒道:“你简直放肆!来人!拖出去……” 如懿冷笑:“皇上又想怎么欺辱臣妾?不如直接把臣妾扔下水淹死好了!” 她明明冻得脸色发紫,还在打哆嗦,可说出来的话却越来越暴烈。 弘历怒道:“你吃错药了?” 如懿柳眉倒竖:“皇上觉得臣妾吃错药,臣妾就吃错药好了!臣妾能说什么呢?” 弘历气得人都晃了晃。 李玉忙开口道:“皇上,娘娘状态不对,应当是被人给算计了!就连令嫔娘娘都说娴嫔娘娘有些奇怪,不如让太医给娴嫔娘娘看看?” 弘历怒气微滞。 如懿还要开口,李玉忙叫她:“娘娘!皇上他真的很担心您的,您就别再让皇上伤心了!” 如懿情绪起伏很大,刚刚还怒气充盈,这会儿听见这话,又娇羞起来:“原来皇上还记得臣妾这个人吗?” 弘历看着她的确是不正常,深呼吸:“太医,给娴嫔看看。” 太医欲言又止,见弘历神色烦躁,只好先按下嘴里的话,先去给如懿诊脉。 如懿扭扭捏捏,一会儿看看外面,一会儿又看看弘历,那安静不下来的样子,就像是满腔热血无处抛洒一样,的确是很不正常。 弘历满心都是烦躁。 他觉得自己应该愤怒,厌弃,将眼前这个放肆的疯子打入冷宫,或者干脆扔到行宫里面算了。 可他的心不允许,总想着他跟她青梅竹马,他不该当了皇帝就将她当做普通妃嫔,他和她一起长大,即便偶尔有争吵,也不该伤了情分…… 床上的嬿婉闷哼一声醒来,直直地看着如懿:“娴嫔想要我死是吗?” 如懿讥讽道:“装晕装不下去了是吧?” 她上下打量嬿婉:“从你进入皇上的视线,就一直装柔弱装可怜,殊不知你的悲惨遭遇,全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嘉嫔怎么不去欺负别人,就只欺负你?” 嬿婉面无表情:“你就是想让我去死。” 如懿戏谑地看着她:“令嫔这样巧言令色的人,原来也会有装来装去就这一句的时候吗?有本事你就去死啊!你若是死了,对皇上的名声好,你不是要报恩吗?你也不想让皇上的威名沾染上污点吧?” 嬿婉歪了歪头,下了床,光着脚就往外面走。 弘历看着不对,快步过去抓住她的手臂:“婉婉?” 魏嬿婉恍若未闻,直勾勾盯着外面,不断往外走。 如懿脸上的戏谑更加严重:“装模作样,为了皇上的名声……” 弘历喝道:“住口!” 他心里有些慌,因为想起来了嬿婉昏倒之前说的话——要让如懿如意,才能让他高兴。 太医实在是忍不住:“令嫔娘娘受惊过度,过于伤心悲恸,这是被魇住了!娴嫔娘娘再说话,就是真的要要了她的命!” 如懿不可置信地看向太医:“魏嬿婉到底有什么鬼魅功夫,能一个个的把你们这些男人全都迷惑得神魂颠倒?” 太医脸色涨红:“皇上!您还是让娴嫔娘娘先出去吧!她吃了刺激血气的东西,会把心里的情绪无限放大……令嫔娘娘魇住了,再受她蛊惑,真的会一尸两命的!” 如懿少女似的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愕:“什么一尸两命?!你吃错药了,为了令嫔竟然说这种欺君之罪的话!你非要这么陷害本宫吗?!” 她不敢相信,或者说,是不愿意相信。 令嫔,一个都说随时会因为郁症而死的废人,竟然怀孕了?! 皇后那么伪善的一个人,竟然没有给令嫔下绝育药吗?! 凭什么呢? 凭什么她就要被皇后害得十几年都生不了孩子,而魏嬿婉,才伺候了皇上不到一年,就怀孕了?! 如懿猛地站起来,朝着嬿婉大步走去:“魏嬿婉,你又在耍花招!” 她抬起手就朝着嬿婉脸上抽去,因为药物影响,恶毒的眼光不自觉地看向嬿婉的肚子,根本遮掩不住。 弘历再想骗自己,也没办法说如懿只是单纯被人害了。 太医都说了,那药会放大情绪。 放大情绪,首先得要有这个情绪! 他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药,能让一个良善之人,骤然之间变成恶毒之人。 只因为如懿真心恨毒了嬿婉,又嫉妒她怀孕,所以才这样凶狠冲动,满心杀机! 他攥住如懿的手腕,正正对上她怨毒的眼睛:“如懿,嬿婉没有耍花招,也没有装模作样,是你在耍花招,是你自己在装模作样。” 他一把将如懿甩向巨大的落地镜:“你好好看看自己的样子,如懿,你真的要将曾经的青樱完全杀死吗?” 如懿狠狠摔在地上,疼得闷哼一声,抬眼去看弘历,却见他已经将魏嬿婉大横抱起,将人放在床上,按在怀里,叫太医给诊脉。 她分明看见,魏嬿婉正垂眼看着她,满脸都是戏谑和恶意! 这种人! 凭什么就能一直得意? 如懿脑袋嗡地一声,爬起来就朝着嬿婉冲了过去:“贱人!” 她的表情太过狰狞,以至于弘历看在眼中,只觉得她要发疯杀人,抬腿,一脚踹在了她的心口上。 如懿倒飞出去的时候,弘历自己都愣了愣,而他的怀里,嬿婉黑漆漆的眼底终于滑过了一丝浅淡的满意。 嬿婉不想管如懿是不是被人算计了,她只知道,这个女人既然动了她的春婵和进忠,就该付出代价。 可这个女人脑子有毛病,寻常的惩罚根本不能叫她难受,唯有皇帝的斥责和殴打,才能叫她真正痛彻心扉。 青梅竹马? 在恢复了些许神智的皇帝这里,哪里比得过子嗣? 第139章 真期待啊 如懿被弘历一脚踹飞了出去,当时嘴角边就溢出了血迹。 弘历抱着嬿婉的手微微一紧,下意识想要去扶起如懿。 嬿婉也攥紧了弘历的手,眼底滑过寒意。 她已经许久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了。 平常那些小打小闹也就算了,春婵被拽进水里,进忠被往水里按,是她绝对不能再见第二次的画面。 她面上恍恍惚惚:“嫔妾听皇上的,嫔妾叫皇上高兴,嫔妾……顺着娴嫔的意去死……如懿如意了,皇上也就高兴了……” 弘历刚对如懿生出的愧疚之心,就因为嬿婉的魇症而转移,根本顾不上被他踹吐血的如懿,剑眉紧皱:“她这样得怎么办?” 太医头都不敢抬:“刚刚微臣就想说,令嫔娘娘身体不好,多年郁结于心,虽然已经温养调养,可她调养的时间太短,又过于劳累,其实还不适合遇喜生子。” 弘历当然知道,若非如此,也不会叫齐汝特意给嬿婉改了方子,连带着意欢那边的方子都有所放松。 最让他觉得烦闷的,便是嬿婉怀孕的时机。 推算一下,正是因为如懿捣乱胡闹,才让嬿婉那次侍寝之后没有喝药,以至于如今龙嗣揣在肚子里,难道要叫她落胎不成吗? 可要叫她生,她这样的身体,不知道能不能熬过生产的鬼门关。 他心里有种计划被打断的愤怒感,看着恍惚脆弱的嬿婉,再看看满脸眼怨毒的如懿,更是直接被气笑了。 嬿婉曾经说过,怕以后怀孕生下来,自己却活不下来,所以选了玫嫔给她的孩子做母亲,而如懿,她劝意欢别喝药,却叫嬿婉多喝药,分明早就知道了他的秘密算计,却借此来对付嬿婉…… 还有,如懿和嘉嫔从齐汝那儿得知皇后脉象的事情。 如果这两个女人,也从齐汝那里,知道了嬿婉生孩子很可能会死呢?如懿,她是不是故意在嬿婉侍寝之后闹事,想让嬿婉一尸两命? 今时今日,他已经完全没办法再坦然面对如懿,只是看她两眼,就会对她的每一个行动产生无数的阴暗联想。 弘历冷冷看着如懿:“你当真是好深沉的心思,能想出这么迂回的办法来谋害婉婉!” 如懿:“……” 她大大的眼睛里是满满的不解:“皇上在说什么?臣妾,臣妾听不明白……咳咳咳……” 她从江水里被捞出来,就一直在跟弘历吵架,这会儿被踹了一脚在心口,身体才真正开始扛不住,浑身打哆嗦,眼神也有些发直。 弘历却只当她是在装模作样:“别装了,你刚刚扑过来要杀婉婉的时候,可是一身的牛劲,朕踹你都震疼了腿。” 如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说的,是人话吗? 她粗噶着嗓子,哆嗦着道:“皇上非要这样想,臣妾,也没办法。” 她用看昏君的目光看着弘历,柳眉倒竖,像是一只失控的疯牛。 弘历早就忘记了她是吃错药,才会这样疯狂,深呼吸道:“滚出去!日后不许再出来!” 如懿捂着胸口直接倒了下去。 嬿婉惊呼一声,忽然睁大眼睛,仿佛饱受惊吓,也眼睛一闭昏死了过去。 太医急得冒汗:“皇上,令嫔娘娘这一胎怀得惊险,月份还这样小,恐怕,恐怕……” 他迅速甩锅:“恐怕得叫张太医过来给看看!” 弘历脸色冷沉:“那就快去叫!” 这时候,进忠匆匆进来:“皇上,奴才怕惊动了皇后娘娘,让进宝先去通知了皇后娘娘,只说是娴嫔娘娘落了水,皇后娘娘让张太医过来看看。” 他这话一出,嬿婉就先满意了。 她就知道,进忠虽然被留在了码头上,但肯定是最有用的,果然,他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好。 她放心地继续“昏迷”,一双眉毛充满了悲恸地皱着,似乎在昏迷之中都深陷噩梦。 弘历不自觉地抱紧她,对太医和进忠道:“你亲自去,把娴嫔送回去,让太医给她看病开药,没有大事,不必回来禀告。” 李玉抢白道:“皇上,奴才去吧!今日是小凌子救了娴嫔娘娘,听说,码头上还有人倒了清油,娴嫔娘娘还中了药……也是无妄之灾了。” 他的好口条,向来都能在保护如懿上发挥巨大的作用,这几句话说出来,当真是把如懿最大程度摘了出来。 可这会儿,弘历想的,却是他下令让李玉去把所有人都带上来,李玉却只顾着如懿,反倒叫嬿婉精神恍惚地一个人上来。 想到李玉曾经还让进忠挟恩图报,想通过嬿婉,让皇后给他和惢心赐婚,这会儿却如此翻脸不认人,就对眼前这个自己曾十分喜欢的大总管,感到越发厌恶。 要不是还有留着李玉钓鱼,他是真想把李玉扔到如懿宫里,去跟那个残废的三宝作伴。 弘历冷着脸:“去吧。” 多余的,一句话都不说不问。 李玉眼底划过一丝失望,出去叫了人进来,抬着如懿往外面走。 进忠忙让开了位置,恭敬地目送他师父往外面走。 李玉满心都是赶紧得把如懿送回去,看也不看进忠一眼。 他们一行人出了门,李玉生怕颠簸到如懿,就想着选择那个最大的吊框往下吊。 没想到,他们才刚过去,准备把人往篮子里抬的时候,忽然一个太监脚下打滑,竟然直接摔往船下。 那个太监的惨叫声中,抬着如懿的担架往旁边倾斜,直接把如懿从船舱和吊篮的缝隙里扔了下去。 李玉都惊呆了,好半晌才想起来尖叫出声:“来人!快救娴嫔娘娘!不好了!娴嫔娘娘落水了!” 屋子里,弘历本来正在等张云给嬿婉诊脉,听见外面的杂乱动静,猛地站了起来,快步出了房门。 进忠三步并做两步冲到床边:“令主儿怎么样?” 话音刚落,就见嬿婉睁开眼睛,冲着他眨了眨眼,又飞快闭上。 进忠的心一下子就落回了肚子里,飞快看了一眼张云,见张云点头,二次确定之后,立刻迈开长腿,快步冲向外面,就好像一直跟着皇帝一样。 嬿婉轻轻抽了抽鼻子,眉眼微微动了动,嘴角轻轻勾了起来。 她就知道,进忠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受欺负。 就好像他知道,她不会就这么算了。 张云站得近,看得清,额头上都冒出了一层冷汗:“令主儿的情况看着确实是不大妙,但有我在肯定没问题啊,现在的问题就只有一个,你想好怎么哄皇后娘娘了没有?” 嬿婉险些直接睁眼。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现在,她得好好想想,她是晕着去见娘娘好,还是醒来了去见娘娘好。 要不还是醒来吧? 这会儿醒来的话,应该还能看见如懿变成落水狗。 如懿刚刚被踹得那么狠,这会儿再次落水,就是不淹死,也得变成病秧子了吧? 这可真是……光想想就让人心生期待啊! 第140章 奴才替您出气 嬿婉实在想看如懿落水的惨状,可她刚刚装得太好,不该清醒得这么快。 正在给她诊脉的张云忽然开口道:“这会儿大家都盯着外面呢。” 嬿婉这才睁开眼睛,看向了张云:“我倒是不好叫你害人……” 张云寒毛倒竖:“令主儿可饶了我吧!九族全灭那种罪我真干不了!” 嬿婉低声道:“放心吧,我不会为难你,只是不想叫你去给如懿治病。你想想办法,让皇上相信我和娘娘身边离不开你,你说得再严重些,最好是若是离了你,我一尸两命,娘娘也朝不保夕。” 她说完就闭上了眼睛,连外面的呼喝声都不去听了。 张云都佩服她的毅力,又默默给她扎了两针,听见外面的喧闹声越来越近了,这才摆出凝重的表情,在嬿婉的病床前忙前忙后,团团转。 弘历抱着湿淋淋的如懿进来,此时,这位刚刚还跳脚的娴嫔娘娘,已经面如金纸,瞧着仿佛快死了。 弘历大声道:“张云!快来看看娴嫔!” 张云只能先过去,一看如懿那个脸色,心里就先咯噔了一下:“这……这得把水先按出来,否则怕是性命不保!” 弘历怒道:“那就按啊!” 张云噗通跪下:“娴嫔娘娘千金之躯,这得往心口上按……微臣不敢啊!” 进忠忙道:“小凌子好像很懂这个,他刚刚按娴主儿两下,娴主儿就吐了水醒了!” 张云如此紧绷,都没忍住偷看了一眼进忠。 好家伙! 进忠公公是真的行! 他连忙补上:“皇上!进忠公公言之有理啊!能找到擅长此道的人最好!若是不懂的,要么力道不对按不出来,要么力道太大伤了心脏!” 弘历的脸色黑如锅底,胸腔里的怒火让他忍不住踹翻了一个椅子。 “混账混账混账!” “去找个宫女过来给娴嫔按!再把凌云彻拖出去杖……” “咳咳!” 如懿的咳嗽声,打断了弘历的暴怒。 张云震惊地看向如懿,忍不住快步过去,给她摸了摸脉搏,震惊道:“娴嫔娘娘的身体当真是强壮如牛!” 弘历脸都黑了,狠狠瞪了张云一眼。 张云已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只是太过震惊,这要是换做令嫔娘娘,落水,被踹心口,又落水,别说是孩子了,怕是她自己人都没了。 而娴嫔,这种只能等别人救的时候,竟然毫无辅助地就自己把水给吐出来了。 神人啊! 张云多次看向如意宝,眼中的惊叹太明显。 弘历瞪他:“既然娴嫔没事,就去照顾令嫔吧!” 他顿了顿:“令嫔怎么样了?” 张云这才想起来正事:“令嫔娘娘状态奇差,必须小心将养,微臣……请皇上准许微臣能够一直待在令嫔娘娘和皇后娘娘身边,若是……恐怕不好。” 弘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眉头紧皱。 他转头看了看嬿婉,想了想,对张云道:“你和进忠一起去请皇后过来,就说查出来令嫔遇喜,她心里慌张得很,朕想请皇后来这儿照顾她。” 听到他这样说,进忠没忍住抬了抬眼。 这是要把令主儿和皇后娘娘,全都放在自己个儿跟前,亲自照顾着啊! 进忠心里的戾气,都被弘历突如其来的安排给驱散了大半,立刻应是。 张云也觉得大善:“令嫔娘娘体弱,能不挪动就最好了!她如今,倒是比皇后娘娘还要脆弱些!皇上仁慈仁爱!微臣佩服!” 弘历烦躁的心情,并没有因为张云生硬的马屁而好转,看着刚醒过来,一脸倔强地瞪着自己的如懿,他脑壳子突突地疼。 他摆手:“快去吧。” 这里是他住宿的主舱房,他却没有让人把嬿婉弄出去的意思,而是叫李玉带上如懿,去隔壁舱房说话。 如懿看在眼中,心痛加上心口疼,让她泪如雨下,不能忍受:“皇上……” 弘历打断她:“过去说,不要吵到令嫔休息。” 如懿心如刀绞,赌气地嘟着嘴,撇开脸。 李玉亲手扶起了她。 进忠忙压低声音道:“师父,让宫女扶着娴主儿吧!” 李玉还记着他刚刚叫破凌云彻按压如懿胸口的事,冷着脸道:“让开!” 进忠着急:“师父!皇上他这会儿肯定很……” 李玉瞪他:“揣度圣心,你找死吗?” 进忠脸色一白,只能让开了路。 李玉扶着如懿,带着其他人陆续出去。 进忠等人都走完了,脸上的担忧瞬间消散,快步走到了床边,见嬿婉躺着一动不动,瞬间浑身冰凉。 嬿婉睁眼看他,眉眼一弯,张嘴无声道:“我没事。” 进忠真想握紧她的手,再摸摸她耳朵……上的耳坠子,可他不敢,也不能:“令主儿好生歇着,什么都没有您的身子重要,您这一胎怀得艰难,可千万别再为难自己个儿了。” 他声音很低沉:“无论您要干什么,都有奴才呢!” 比如,刚刚的如懿落水。 嬿婉看着他的眼神,就知道自己没猜错,进忠果然做了手脚,给了如懿一个现世报。 嬿婉没跟他客气:“嘉嫔和纯贵妃可也不无辜。” 进忠就喜欢她这样不见外的劲儿,眯着一双狐狸眼,温声细语:“令主儿只管养好了自己个儿的身子,安安稳稳生下小阿哥,奴才都会叫您如愿的。” 嬿婉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怕是个公主,还是个跟我处不好的公主。” 进忠眼底滑过一抹狠戾:“这世上的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既然是定数,若旁人的没了,那本该是她的,自然也就该到您这儿!” 嬿婉一愣。 进忠已经又恢复了那副恭顺安静的奴才样儿:“令主儿歇着,奴才叫进宝守着您,这就去请皇后娘娘过来了。” 嬿婉贪心地看看了他一眼,才依依不舍地闭上了眼睛。 她听见进忠带着张云出去了,而进宝到了床边,低低地叫了一声令主儿,就又退到了一旁站住了。 嬿婉闭着眼睛假寐,耳朵里则在听着隔壁的动静。 只是可惜,大约是如懿这次真的伤得挺重的,音量不够大,她也只能听到只言片语,然后略作推测。 听了一会儿,她就干脆放缓了心神,直接睡着了。 反正,春婵她已经让宫女带下去换衣裳,这会儿皇上忙着跟如懿发神经,顾不上查案,自然也不会打搅春婵,这会儿春婵说不定已经喝上现煮的姜汤了。 至于如懿,不管她是不是被人算计了,她被她刺激得在皇上面前恶毒尽显,再有皇嗣牵扯其中,这个大亏吃定了,皇上为了后宫稳定,也会重重惩处。 至于嘉嫔,纯贵妃,不急,等她醒过来了,一个个的收拾! 第141章 弘历想不明白 嬿婉呼呼大睡,隔壁房间里,如懿气得浑身发抖,别说睡觉,她连昏过去都不敢。 “皇上一向自诩公正,怎么凌云彻救了臣妾的性命,您反倒非要杀了他?您到底为什么非要这样?总是想让臣妾成为恩将仇报的人?” 弘历深呼吸:“朕已经说过了,他在大庭广众之下碰了你的胸口。” 如懿脸上涌出一抹红晕,咬唇道:“那是情势所逼,是为了救臣妾,难道比起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皇上更希望臣妾去死吗?” 弘历失望地看着她:“你非要说凌云彻救过你,事事都要维护凌云彻,可当年下令让侍卫照顾你的事朕!……他今天还碰了你的胸口,你还在码头上跟他拉拉扯扯……你可曾想过,你如此有失分寸,会叫朕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如懿摇了摇头,同样满脸失望:“皇上,您不能杀了凌云彻,他救了臣妾,便是功臣,若您杀了他,叫天下人怎么想?日后,谁还敢为了皇室效力?” 弘历揉了揉疼痛的脑子,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非要带她过来,说这么多没用的话。 他皱了皱眉,强硬压下心头不该有的怜惜:“他救了你,该重赏,那就赏他做你宫里的大太监好了。只是他不知轻重碰了你,君无戏言,便打断他的右手,以示惩戒。” 如懿惊呼:“皇上!” 她嘟着嘴:“凌云彻本来是个御前侍卫,前途无量,变成太监已经够惨了,您还要让他做大太监,岂非是让人笑话他?” 弘历看着如懿满脸单纯的样子,有的时候真的很怀疑,她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什么玩意儿。 她是怎么把升职的事,说成是对凌云彻的侮辱的? 凌云彻都已经做了太监了,不可能再长出来重新去做侍卫,自然是越往上爬越轻松,她竟然替他拒绝了。 她是真的太过天真不知事,还是压根儿就喜欢压着凌云彻,让他只能依靠她一个人? 弘历十分心累,顺着如懿的话,淡淡说道:“既然你不想让他晋升,那就把你这个月的份利全部奖赏给他,作为他救你的奖励。” 他这句话一出口,心头的别扭劲儿忽然就没有了,之前一直憋屈烦躁的心情,也似乎都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给抚顺了。 他顿了顿,仔细感受,缓缓说道:“如懿啊,朕也知道你受了委屈……” 一句话说出口,他的身体又舒坦了两分,他也完全感知到那份舒坦来自于何处了——就好像无形中有一双大手,非得按着他的头跟如懿示好,低头,不然就叫他心情不愉,坐立难安。 弘历:“……” 他的脸黑了又红,红了又青,堂堂大清皇帝,竟然体会到了逼良为娼的感觉,还感同身受了。 看着如懿听闻他的话,脸上露出来的娇羞,他猛地站了起来,想一脚把这个女人踹出去三米远。 但,他的身体不允许他这么做。 他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气得胃都疼了:“如懿啊……” 他忍着屈辱,语速很慢,因为他需要边说边试探:“虽然朕也知道你是被人算计了,但你谋害了皇嗣,险些让嬿婉一尸两命,朕,不得不惩罚你,以证宫规。” 如懿的柳眉已经不倒竖了,显然是被他的话安抚住了。 她甚至很柔顺:“皇上,臣妾知道皇上的不容易,为了皇上,臣妾愿意受委屈,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臣妾只想帮皇上分忧。” 弘历:“……如懿啊,你真是辛苦了。”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如懿,一时间觉得是不是自己的脑子有毛病,否则,怎么会觉得,如懿就是喜欢被他打压欺负? 可只要他顺着如懿的大致意愿来,身体上的那种别扭感就立刻消失,是那种……反抗不过,别反抗,顺着做娼就好了的麻木躺平感。 虽然他心里很恶心,但他的身体,竟然真的很舒服。 弘历:“……” 他匆匆对如懿道:“那就这样吧,你赶紧回去禁闭,在回到京城之前都不要出来了!记住了,你要是出来了,朕就会十分为难。” 如懿苍白的脸上浮出娇羞之色:“只要皇上相信臣妾,别再乱吃醋,臣妾怎么样都成!” 她显得很高兴,都是三十多快四十岁的人了,竟然跟个小姑娘似的羞红了脸,还咬了咬唇,满脸清纯无辜地看着他。 弘历深感窒息:“好!你去吧!” 话说完,那股不适感又来了。 他皱了皱眉,换了好几个说法,始终浑身刺挠:“……你最好能学一学婉婉的柔顺,别再给朕惹事了!” 这一句训斥打压说出来,如懿柳眉倒竖,他却又舒坦了。 弘历:“……” 他烦躁地打断如懿想要吵架的准备:“出去!立刻!马上!” 如懿红了眼圈,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阴晴不定,板着脸,柳眉倒竖地就往外面走去。 弘历烦躁地揉着眉心:“进忠。” 叫完了人,才想起来进忠被他使唤去请皇后了。 他转头看向屋子里,很好,本该在伺候的李玉,这会儿人都没了。 他本就身心不舒服,被这样一刺激,一把扫落了桌子上的东西,被李玉赶到门外的进守立刻进来:“皇上,进忠公公让奴才跟过来伺候,您息怒,奴才腿脚太慢了些。” 弘历听见进忠的名字,心情就先顺了几分,再看见进守的脸,记得他是进忠调教出来的,用着颇为顺手,皱眉道: “去,宣钦天监监正过来。” 进守恭敬应下:“进宝守着令嫔娘娘呢,奴才叫小印子先来伺候您。” 弘历眉心舒展了不少:“罢了,朕去看看令嫔,你把人叫来了,让他在这儿等着。” 进守低眉顺眼:“是,奴才告退。” 弘历出了门,抬腿进了房间里,坐在床边看着嬿婉酣甜的睡颜,心不在焉地问了张云几句,便眯着眼睛想事情。 他想的什么呢? 想这些年来,他在如懿的事情上都是怎么处理的。 思来想去,他完全不明白自己这些年的许多做法。 他真的就那么喜欢青樱吗?那怎么能在青樱受人欺负的时候,随手拉了白蕊姬上床,宠爱着纵容着,把青樱都忘了个干净了? 他恍惚记得,白蕊姬当年误会了青樱,还抽了青樱一顿马鞭子,他当时替青樱出气了吗? 没有吧? 他前两天还召白蕊姬侍寝呢,听她娇横地说起当年事情的时候,没忍住还笑了一下呢! 第142章 嘉嫔和纯贵妃两个老人儿 嬿婉一觉睡醒,睁开眼睛就看见了弘历。 她从没有在皇上这张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 大大的眼睛里,长长的睫毛下,是满满的疑惑和茫然不解,甚至还带着点儿怀疑人生的绝望感。 嬿婉第一反应就是想笑,幸好她一向有做为妃嫔的素养,完美忍住了,还双眼含着薄泪的望着他,伸手轻轻捉住了他的袖子。 弘历一下子就回了神,见嬿婉满脸愧疚地看着他,微微愣了愣,接着便微微冷了脸:“真是纵大了你的胆子,朕不过说了你两句,就要闹一尸两命了!” 嬿婉的眼泪要掉不掉,抓着弘历的袖子,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您吓死嫔妾了,嫔妾还以为您都不喜欢嫔妾,只想让娴嫔高兴,觉得嫔妾死了也没有关系。” 她满脸都是庆幸,说完了,一滴晶莹饱满的眼泪,才从眼睛里滚落出来,隐没进乌黑的发丝之间。 弘历再硬的心肠,都在这样的姑娘面前硬不起来了。 他叹了口气:“朕希望你能安安稳稳把孩子生下来,婉婉,以后别再因为一两句话就胡思乱想了,你柔顺可爱,对朕一心一意,不是旁人能够比拟的,朕心里知道你的好。” 嬿婉双眼通红,娇娇地伸手抱住他的腰:“皇上,旁人都笑话嫔妾出身低,不配待在您的身边,嫔妾其实心里也很害怕,听见您这样说,嫔妾才觉得自己还能继续坚持下去。” 弘历抚摸着她的头发:“朕教过你,无论旁人说什么,人贵在自尊自爱,只有你看得起自己,旁人才会看得起你。” 嬿婉重重点头:“嫔妾都听皇上的!” 弘历低声道:“一会儿皇后就要到了,咱们瞒好点儿,别吓着她,你只管先跟她说好消息,等听高兴了,再只说春婵落水,她便是后怕,毕竟也比直接听见好多了。” 嬿婉忙点头:“嫔妾也是这么想的!” 仿佛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肚子里已经孕育了一个小生命,稀罕又新奇地摸摸自己的肚子,又抓住弘历的大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弘历笑道:“真是傻了,才刚刚一个月,哪里就能摸到什么了?” 嬿婉新奇地问道:“要等多久才能摸到动静啊?嫔妾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只见过额娘的肚子,只是额娘从来不肯让嫔妾摸,说嫔妾是个女儿,摸坏了弟弟,额娘便要揭掉嫔妾的一层皮。” 弘历眸色一沉:“你既已经嫁到了皇家,那就是爱新觉罗家的人,朕和琅嬅,璟璱,还有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才是你的亲人,其他的人,你是主子她们是奴才,不值得你伤心。” 嬿婉茫然:“还可以这样吗?” 弘历点了点她的额头:“才说了都要听朕的,这就忘了?” 嬿婉忙点头,眉眼弯弯地笑了出来:“嫔妾奉旨守规矩,不用受额娘和弟弟欺负了,嫔妾知道,这是皇上在为嫔妾做主呢。” 她眷恋地抱了抱弘历劲瘦的腰:“皇上,您待嫔妾太好了,嫔妾此生真的没有什么遗憾了。等嫔妾生孩子的时候,要是活不下来,您就把孩子送给玫嫔姐姐,嫔妾都跟她说好了。” 弘历脸上的笑容一顿,捏了捏她的脸颊:“不许胡说!” 见嬿婉乖乖点头,眼神里却盛满了害怕,他头一次意识到,原来女子怀孕的时候,也不都是高兴欢喜,还有惊恐害怕。 也是,生孩子是过鬼门关。 大约是因为男人从来不用过这道鬼门关,所以这句话虽然能张口就来,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感觉。 弘历沉声道:“你和孩子都要好,不然,琅嬅承受不住。” 他这句话说出口,就见嬿婉果然眉眼都坚定了许多。 他又好气又好笑:“也不知道你是琅嬅的妃子,还是朕的妃子!” 正说着话,就听见外面禀告说是皇后来了。 弘历才开口叫进,琅嬅就扶着璟璱的手,匆匆进来,见了床上的嬿婉,步子加快,到了跟前的时候都踉跄了一下:“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怎么脸色这样苍白?” 其实嬿婉休息了一会儿,脸上已经有了血色,只是富察皇后太过担心,看在眼中,总觉得她气色不够好。 嬿婉忙扶住富察皇后:“娘娘,我没事!我好得很呢!这是好事儿呀!您别怕!” 富察皇后怎么能不怕? 她知道嬿婉的身体有多不好,最怕的就是她还没有养好身子的时候怀孕,如今最怕的事情成了现实,她真是担心坏了。 可她心里又明白,这的确是一件好事,婉婉有了孩子傍身,无论日后如何,都不会太差了。 她坐在床边,替嬿婉别了别耳边的鬓发:“好孩子,本宫一定好好照顾你,让你稳稳地把孩子生下来!” 璟璱高兴道:“皇额娘总说要抱婉婉的孩子,竟然这么快就要实现了!” 她心里高兴,头一次这么期待庶出的弟弟妹妹。 弘历瞧着自己在意的三个女子,心里莫名有点儿吃醋——怎么瞧着,她们才好似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他倒显得多余。 他强行插足:“琅嬅啊,你和婉婉身体都不好,朕想让你们全都搬过来住,你们都待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朕才觉得安心。” 富察皇后隐隐察觉到了什么,眼底滑过一丝怒气,面上却平静无波:“皇上思虑周全,臣妾拜服。” 顿了顿,她柔声道:“咱们出宫时日许久,怕是底下的妹妹们光顾着游玩享乐,都忘了规矩了,不如,就让嘉嫔和纯贵妃这两个宫中老人儿带头抄写宫规,每日给其他妹妹们讲解宫规吧。” 弘历顿了顿,笑了:“皇后这个主意不错。” 他深深看了一眼皇后,富察皇后坦然地望着他。 其实这件事情到底是谁做的,他和她彼此都心里有数,做不过就是嘉嫔娴嫔和纯贵妃,皇后和嬿婉死了,她们三个才是这宫中最能得利和高兴的。 既然如此,一人作死,全部人都受牵连,应该的。 皇帝皇后拍了板,命令直接就传了下去。 富察皇后点了点进忠:“这孩子瞧着是个伶俐的,就让他来监督,每日定时去嘉嫔和纯贵妃那儿收取她们抄写的经文,让臣妾检查吧。” 第143章 非常非常难过 富察皇后点了点进忠:“让他办,臣妾更放心些。” 弘历觉得脸有点儿疼——因为身边人不懂事,让皇后看了笑话,羞的。 他这会儿十分宽和好说话:“后宫一向都是皇后在管,皇后说了算。” 他又看进忠:“难得皇后看得起你,好好干,莫要让皇后失望。” 进忠跪倒领命:“是!奴才一定不辜负皇上和娘娘的看重!” 他仪态极好,哪怕是这样高声表忠心的时候,语调声音都十分温润好听,让人耳朵舒服。 富察皇后看了看他,点点头,又看向嬿婉。 她没有戴护甲,微凉的手轻轻抚摸着嬿婉的头发,低声道:“好孩子,别怕。” 嬿婉看着她温柔低垂的眉眼,不知为何又想起了她额娘。 她额娘是个不能享福的人,她头一胎的时候,她额娘得了恩赐得以进宫,却闹尽了笑话,每天最爱做的事,就是抽着水烟袋跟她讨要东西,嘀嘀咕咕说公主没用,一定要生个阿哥。 她鼻尖仿佛都还萦绕着那股子烟味儿,那味道很讨厌,缠绕在衣服上,哪怕是送去浣衣坊都洗不干净。 她抿着嘴角羞涩一笑,将脑海中灰暗的画面赶出脑海,眉眼弯弯地笑出来:“这事儿得让玫嫔姐姐早点知道,才能准备好九个月以后养孩子。” 富察皇后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发:“都好,你管生,她管养,这样也很好。” 她是亲自养过四个孩子的,如今只剩下了一个璟璱。 如今婉婉将要生孩子,她竟觉得这样也很好。 这样体弱的婉婉,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既然她自己都放心把孩子交给玫嫔,没什么不好的。 弘历好笑道:“若是个阿哥,你也让玫嫔给你养吗?” 嬿婉眉开眼笑地点点头:“正好跟永琪做个伴儿,永琪都答应嫔妾了,到时候他会极疼爱嫔妾给玫嫔姐姐的这个孩子,不会越过旁的阿哥公主。” 弘历点她:“你啊!真是被宠坏了,什么话都敢说!” 若是旁人,肯定嘴上都要挂着对所有阿哥公主一视同仁的话,哪里会像她似的,过分实诚了。 嬿婉讪讪一笑,却没有收回之前的话:“嫔妾无能,不能亲自养这个孩子,已经很愧疚了,以后若是再生,又自己养了,肯定会偏心,只能耍些小聪明,尽可能叫她快活些。 弘历无奈:“你啊!” 他见嬿婉说两句话,都会忍不住去看看富察皇后,心里微微一叹:“你们说话,朕有些政务要处理,一会儿来陪你们一起吃饭。” 他看璟璱:“照顾好你皇额娘和嬿婉。” 璟璱肃着小脸儿:“皇阿玛放心吧,儿臣领旨!” 弘历拍了拍富察皇后的肩膀,往隔壁去了。 弘历一走,富察皇后就打发了伺候的人去给嬿婉拿东西,让莲心在门口守着。 嬿婉就知道躲不过,蔫头耷脑地揪着被子。 富察皇后脸色严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好端端的,怎么娴嫔就落水了?” 嬿婉尽量说得轻描淡写:“娴嫔大约是被人下了药,心情急躁,嫔妾看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吃了心,就发起怒来,拽着春婵掉到了水里。” 富察皇后听得心惊肉跳:“她好端端的怎么就非得拽春婵,她这是想拽你!” 嬿婉忙安抚她:“娘娘别担心,嫔妾机敏,一看见情况不对就往岸上跑,娴嫔不可能得逞的。” 富察皇后面色冷沉:“本宫就知道,上次死了素练,没能将本宫刺激死,那幕后之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没想到,她竟敢冲你下手!” 嬿婉探究地看向富察皇后:“娘娘似乎早就对凶手了如指掌?” 富察皇后看了看璟璱。 璟璱疑惑地回望着她。 富察皇后闭了闭眼,压低了声音:“素练,当年听进去了本宫额娘的话,一心要替本宫排除异己,跟嘉嫔联手干了不少事,曦月,玫嫔的孩子,仪贵人……她都背着本宫出了手。” 嬿婉吃了一惊。 她从前就知道嘉嫔心黑手辣,可是也没想过,她大大咧咧的性格之下,竟然能如此稳得住气,竟然能将娘娘身边的大宫女都化为己用。 她也明白了,为何娘娘有所猜测,却一个字也没往外说。 素练做的,跟娘娘做的又有什么区别?谁会相信是素练自作主张,而不是听命行事? 嬿婉沉声道:“娘娘以后别再说这话了,嫔妾今天什么都没有听见过,人死如灯灭,有些事,咱们之前不知道,以后也全然是不知道的。” 富察皇后脸色有些白:“本宫不会告诉皇上,就像是皇上不能将本宫当做寻常妻子,本宫,同样也不能将皇上当做是寻常丈夫。” 嬿婉张了张嘴,小小声道:“他该的。” 富察皇后:“……” 她凝重歉疚的心情一下子就裂开了:“你这个孩子!” 璟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里因为听见素练所做而沉声的阴霾,也渐渐消散了。 她已经明白了皇额娘为什么要说素练的事,一是告诉婉婉,让她有个准备,二,也是告诉即将出嫁的她,哪怕是从娘家带出去的心腹,甚至是自小陪着自己长大的陪嫁丫鬟,也不能全信,否则极容易弄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素练很好,但她的好,却更代表的是富察家的意念和利益,最近这一年的转变,也是被皇额娘重击之下幡然醒悟,才及时止损。 但,当时铸下大错,今日仍旧是巨大的隐患。 璟璱认真想了想,道:“嘉嫔身边的人已经没剩下几个了,能知道素练事情的,也只有贞淑。” 嬿婉声音很轻:“那就送贞淑一程。” 既然之前只是给教训还不行,那就,让嘉嫔痛不欲生好了。 富察皇后神色淡淡的:“此事容易,你和璟璱都不许插手。” 嬿婉着急:“娘娘!您好不容易才叫皇上放下芥蒂……” 富察皇后按住嬿婉的肩膀,让她重新躺回去:“这么多年了,本宫好事坏事都做过,并非不沾染是非的白瓷,也不是手上干净的圣人,婉婉,本宫知道皇上的底线在哪儿。” 嬿婉少见她这样威严对自己的时候,但知道她这副表情,就是事情已经不容置喙。 嬿婉心里又暖又酸,忍不住抱住她:“娘娘,你一定要活得长长久久的,您要是没了,嫔妾一定会非常非常难过呢。” 第144章 浪荡的心 嬿婉这边气氛温馨地说着要弄死贞淑,隔壁房间里,弘历正跟钦天监正使说话。 他不好直说自己非要跟如懿纠缠,身体才能得到舒坦,毕竟这话好干不好说。 他问得很委婉:“妃嫔之中,可有异星?” 正使听着这话都觉得蒙逼,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皇上是想问,哪位娘娘最近星宿不利?” 弘历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说,皱着眉头,神色淡淡地问了个笼统的问题:“最近星象如何?可有大事发生?” 正使不敢隐瞒:“昭示着中宫的星辰一直明暗交替,十分危险,主,中宫或有大灾祸,但最近,星宿隐隐有所变化,是上升之昭,有一拖尾小星照耀生辉,是中宫福星。” 弘历微微坐直了身子:“拖尾小星?” 嬿婉遇喜的事情,一直没有人知晓,不可能是外人谋划,所以,说的就是嬿婉! 他心里的烦躁都因此少了大半,叫进忠进来:“把隔壁的八字报给正使。” 进忠一对眼神就瞬间明白了,立刻报上嬿婉的八字。 弘历看着正使,手里的八子甩了甩,神色淡淡的:“你好好看看这个八字,是否对朕不利。” 正使忙认真推算,算完了,便连连摇头。 弘历微微眯眼:“这八字有什么问题?” 正使叹气道:“此人的命数不好,早年家道中落,本来也该是官家小姐,却沦落成了伺候人的奴仆命,后来虽然得了贵人相助,但也屡屡遭遇磨难。” 他说到这儿顿了顿,又继续往下推算:“但此人命格极好,是个能够遇难呈祥的福星,不但能够处处化险为夷,还有贵人相助,也能带旺身边的人,使得身边的人摆脱魔障……” 他似乎还有话说,可身子忽然晃了晃,一个头晕,竟是直接栽倒在地。 弘历一惊:“进忠!” 进忠忙快步上前将人扶起:“李大人?李大人你没事吧?” 正使被扶正了身子,只见两行鼻血从鼻子下面缓缓流出,面上的神色瞧着也是十分恍惚,像是遭遇了什么无形力量的重击。 进忠惊疑不定:“皇上,奴才去叫张太医吧?” 弘历同样十分惊疑不定,一天之中,接连两个古怪惊悚的遭遇,让他这会儿心里也是毛毛的:“去!” 进忠小心将正使扶到了凳子上坐下,匆匆去了隔壁。 张云觉得自己是真忙,忙得都想跪下求她们都别给他钱算了,却听耳朵边一道细小的声音传来。 “钦天监正使像是遭了天谴。” 张云都快被震惊麻木了,看看进忠,好家伙,就好像那话不是人家说的似的。 他跟着面色毫无异常的进忠公公进了屋子,人还没有跪下请安,就被弘历叫停。 “快去看看正使。” 张云于是站直了微曲的膝盖,转头去给正使诊脉。 这手指头一搭脉,他的眉心就狠狠跳了跳,险些忍不住去看进忠。 这是什么样的本事,竟然能够搞出来这种早衰的脉象? 他左边诊脉完了,又连忙去诊右边的手,这样稀奇的脉搏,简直是闻所未闻。 弘历看得眉头皱起:“如何?” 张云实话实说:“这位大人的脉象十分奇怪,竟好像是衰老老人消耗过度才有的脉象。” 弘历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可还有的治?” 张云点点头:“既然是消耗太多,衰竭之症,就进补,先大补三天,再徐徐小补,虽然不能完全补上,但以后至少不会三病五灾不断,只是身体弱些罢了。” 弘历:“……” 他都觉得后脊背发凉了。 正使不过是说到了嬿婉是个福星,能够带旺身边的人,让身边人破除魔障而已,怎么就遭遇了反噬了? 他身边的魔障…… 他可不就才亲身体会了一把破除魔障之后,连番试探的惊悚感觉吗? 难道如懿身上竟然还有什么妖魔鬼怪不成? 他心里十分烦躁,正要叫进忠把正使送下去,让副使过来,却见正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竟然幽幽清醒过来,还跪下来请罪。 “微臣失仪,皇上恕罪!” 弘历看着他:“你没事了?” 正使苦笑道:“微臣也没想到,竟然会遭到反噬。” 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谨慎地道:“天机不可泄露,但天机每每给人生机的时候,总有预兆。” 他下结论:“我大清国运昌盛,最近没有什么大事发生,未来虽有险象,但生机勃勃,高升之势源源不断,目前全都大于危险,是大吉之兆。” 弘历见他一副急于说完,不敢再说的样子,到底是个明君,没想把人给一次性用废了:“进忠,给李大人寻些滋补之物送去。” 正使忙忙谢恩,如蒙大赦地走了。 进忠亲自去把人送下了龙船,回来的时候,就见张云已经走了,只有皇帝还坐在那儿沉思。 进忠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就垂下了眼帘,从进屋子开始,就不敢直视龙颜。 他束手站着,安静得就仿佛是这屋子里的一个摆件。 许久,外面的天色都开始暗下来,弘历才终于开了口:“那个小凌子先留着,你亲自去打断他的右手,记住了,要没救的那种。” 进忠应下:“是,奴才遵旨。” 弘历又道:“若皇后想要教训嘉嫔或者纯贵妃,随便她高兴。” 进忠再次应下:“是,奴才明白。” 弘历沉默了许久,又道:“你亲自盯着永寿宫的事儿,别叫人把手伸进了永寿宫,令嫔,还有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务必都得保住了。” 进忠跪下领旨:“奴才一定办好这事儿!” 弘历淡淡地嗯了一声,又沉默下来。 恰在这时,李玉回来了。 弘历瞥了他一眼:“娴嫔如何了?” 李玉后背上的寒毛倒竖着,小心翼翼地跪禀:“娴嫔娘娘回去就躺下起不来了,太医说,娘娘两次受寒,还伤到了心肺,日后怕是身体孱弱,不能激动,不能劳累。” 他竭力将如懿说得凄惨一些,想要降低皇帝的怒火。 弘历的确是生出了心疼,可是越是心疼,他盯着李玉的神色,就越是冰冷。 等李玉说完了,他才淡淡地道:“从今天开始,你每天去教小凌子学规矩,日后,小凌子犯一次宫规,你就挨一顿板子。” 李玉:“……” 弘历淡淡看了过来。 李玉跪趴在地上:“是!奴才遵命!” 进忠垂着一双狐狸眼,眼底满是讥讽。 贱的,劝着你别找死,都拦不住你浪荡的心呢! 第145章 进忠公公最谨慎了 李玉趴在地上不敢起来,弘历从他身边经过,他忙转着身体,一直朝着弘历的方向。 弘历淡淡道:“进忠,伺候李玉去领板子,领完了板子,就送他去给小凌子教规矩,再把朕的安排办了。” 进忠嗻了一声,恭送着将人送去了隔壁,又安排了进宝进守伺候,这才回转回来。 一进门,就见李玉怒气冲冲盯着他,一记耳光凌厉地抽了过来。 进忠一个后仰,躲开了。 李玉脸色铁青:“你还敢躲?” 进忠无奈:“师父,您就是想惩罚我,也得再等等,一会儿皇上还等着我过来回话呢!” 李玉被气笑了:“行啊进忠,你越来越会威胁人了。” 进忠满脸伤感:“师父,您带我一路直上,我哪儿能忘恩呢?徒弟我一心想要孝敬您,今天几次三番见您为了娴主儿冒失,这才没忍住多开了几次口,您别因为这个,就说这些绝情的话吧。” 他一张俊脸上都是失落和难过,隐隐还有些被误会的委屈。 李玉看不出来一星半点儿的心虚,忍不住开始自我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误会了他:“你……” 他冷着脸:“罢了,这次的事情说到底也不是你一个奴才能干预的。” 进忠欣喜:“师父您肯相信我了?” 他高兴:“太好了!您要是因此误会我,不肯再让我为您办事,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李玉虽然不想承认,但他连番思索今日发生的一切,进忠除了点破小凌子按娴主儿胸口的事,其他的全都中规中矩,甚至可以说,是冒险去保护了他的。 只是他当时太着急,才没看懂进忠的暗示。 他叹了口气:“如今御前的差事不好做,娴主儿受了那么大的委屈,皇上又吃了心,日后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进忠温声细语:“师父别担心,皇上多杀伐果断的人呢,为了照顾娴主儿的心情,这次小凌子那么犯规矩,竟然也只是断了一条手臂,可见皇上心里一直有娴主儿呢!” 李玉仔细想想,倒也确实是那么回事:“你把差事办好,别碍着我的面子就手下留情,若是皇上不高兴,日后你我师徒可真是彻底没有出路了。” 进忠挑着嘴角浅笑:“师父您就看好了吧!” 这师徒两个,默契地都把皇帝说的废掉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改成了——废掉一只手臂。 师徒两个相视一笑,进忠眯着一双狐狸眼,心疼地道:“师父,我带您去挨板子。” 李玉:“……” 他脸皮狠狠抽了抽:“走吧。” 走出去很远,噼里啪啦地就是一顿板子,他都挨出习惯来了。 等打完了,就伸着手等进忠来扶。 进忠孝顺恭敬地把他扶起来,麻利地带着他就去打凌云彻的胳膊去了。 路上,进忠见李玉实在是疼得厉害,低声道:“娴主儿一向疼爱凌云彻,一会儿师父您就只满脸无奈,这坏人啊,就让我来当,免得娴主儿误会了您!” 李玉拍了拍他的肩膀:“当年那么多小太监,我一眼就看中你,是因为我那时候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脑子一向是极聪明的。” 进忠满脸感激:“要不是师父当年提拔我,哪儿有我今日呢?” 师徒两个水灵灵地聊了一会儿当年的情谊,等到了如懿住的船上,才止住话头,情态各异地去如懿所在的船舱。 纯贵妃心急火燎地趴在窗户上往外面看,见进忠满脸阴鸷邪佞地进了如懿那儿,而李玉则是满脸无奈,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又等了一会儿,她猛地往后缩了缩,直接摔在了地上。 那边,有人的惨叫声刺破了天际,让人浑身发凉。 纯贵妃的眼睛都开始发直。 “完了完了完了!” “都是金玉妍的错!” “本宫怎么就听信了金玉妍的挑唆,犯了糊涂呢?” …… 她呢喃了一会儿,竟是浑身哆嗦,没一会儿就发起了高热。 几步之遥的船舱里,如懿脸色通红,浑身发软,正伸长了胳膊阻拦:“不!你们不能动凌云彻!” 凌云彻被两个小太监按在了地上,右手被拽出来放在桌面上,这会儿脸色刷白,竭力挣扎,惊恐地连连叫着娘娘。 进忠讽笑道:“小凌子别怕,皇上宽宏大度,你救了娴主儿有功,皇上有厚赏呢!已经将娴主儿一个月的月钱都赏赐给了你,只是要你一只手而已。” 凌云彻大叫道:“不不不!这不公平!” 进忠似笑非笑:“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伺候主子的,哪儿有不挨骂不挨打的?你也不要太娇气了。” 凌云彻愣了愣,隐隐觉得这话有些耳熟。 他抬眼看向进忠,看着对方那双黑漆漆的狐狸眼,忽然就明白了什么:“你是在替……啊!!!” 进忠高高抬起的铁棍,狠狠砸在了他的手臂上,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 凌云彻到底曾经做过侍卫,两个小太监险些按不住他。 但进忠,他从来都不是走一步看一步的人,他看了两个小太监一眼,两个会武功的小太监,直接踹了凌云彻的腿弯,让人直接跪在了地上。 接着,进忠再一次抬起了铁棍,这一次,砸碎的是凌云彻的肩膀。 “不!不不不!凌云彻!凌云彻……” 如懿粗哑的声音哭喊得凄厉,让进忠和李玉都生出一种错觉——好像她跟凌云彻就是一对儿被恶人磋磨的亡命鸳鸯一样。 李玉压下心里的不满:“娴主儿你……” 话没有说完,就见如懿挣扎着从床上跌下来,竟然向着凌云彻爬了过去。 李玉:“……” 李玉后退了两步,满脸震惊地看着如懿,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毫无体面的人,竟然会是曾经最要体面的高贵女子。 如懿哽咽着抱住凌云彻:“凌云彻……” 进忠拎着铁棍,居高临下看着如懿,温声细语地提醒道:“娘娘,皇上说了,小凌子哪儿碰了您,就让奴才将他的哪儿割了,您看……” 如懿一滞,柳眉倒竖。 只是不等她呵斥进忠,被她抱住的凌云彻,就一把推开她,连滚带爬地摔到了一边…… 第146章 求你了,别叫我了 凌云彻连滚带爬地滚出了如懿的怀抱,稍微缓了缓,才发现整个屋子都安静极了。 抬眼,就见如懿满脸惊愕,悲恸,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瞪着他,就像是抓丈夫奸在床的绝望妻子。 凌云彻有些心虚:“娘娘别担心奴才,奴才无事。” 他咬牙找补:“您千万别再为了奴才,让皇上不高兴了。” 如懿枯死的心瞬间活了过来:“凌云彻你别怕,本宫不会再叫人欺负你。” 进忠耐心地等她说完,才温声细语地开口:“娘娘,皇上有令,必须得把小凌子的右臂完全敲碎,确保他以后不能再用这只手碰您才行。” 凌云彻下意识看向了如懿。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看如懿,大概,是因为她刚刚说再也不会叫人欺负他吧。 如懿嘴唇蠕动,柔和了表情去看进忠:“进忠,本宫也不是非要拦着你,只是凌云彻他救过本宫的命……” 进忠无奈看向了一眼李玉。 李玉已经忍了很久了:“娘娘,这是皇上的命令,您别叫奴才们为难。”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此时只是小惩大诫,若是娘娘太过维护小凌子,恐怕皇上就真的要要了小凌子的命了。” 进忠连忙孝顺地补充道:“娴主儿,您就心疼心疼我师父吧!他才因为您被打了一顿,这要是再完不成任务被打,身体哪里受得了呢?” 如懿有些愧疚,但这愧疚全都是冲着凌云彻去的:“凌云彻,你放心,本宫早晚会为你讨回公道,你就先遵旨吧,等进忠弄完了,本宫亲自照顾你!” 凌云彻脸皮都没忍住抽了抽:“……是。” 他心里想,这毕竟是皇上的旨意,娘娘也说了,她还因为他,跟皇上吵了一架,才终于堪堪保住了他的性命。 娘娘甚至都因此被皇上踹伤了心肺,日后都要缠绵病榻。 他的确该替娘娘着想,不该让娘娘为难。 凌云彻脸上露出刚毅之色:“进忠公公请吧!” 进忠没搭理他,而是对那两个会武功的小太监道:“按住了,看他还能自己把胳膊放桌子上,显然是没有完全打折。” 两个小太监立刻按住凌云彻,那一招分筋错骨手,险些把凌云彻的眼泪都按压得挤出来。 进忠拎起铁棍子,先是手指,再是手肘,然后是肩胛骨,一寸寸地打。 凌云彻痛不欲生,惨叫连连。 如懿咬着唇撇开脸不忍再看,眼泪汩汩而下。 进忠一点儿也没觉凄惨,上一世,这凌云彻还为了娴嫔死了呢,如今不过是断了一条胳膊,他那么爱,肯定能忍。 只是,越是看着凌云彻这么能忍,进忠心里就越是不舒服。 明明是这贱人见异思迁,却偏偏要恶人先告状,说是令主儿攀附权贵,倒还真的哄骗了令主儿对他心怀愧疚。 他也配? 心里这么想着,进忠一棍子敲在了凌云彻的后背上。 凌云彻顿时闷哼了一声,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向进忠,神色难明。 进忠满是诚意地道歉:“对不住啊,我这一不小心就打错了地方了。” 凌云彻没说话,他满头冷汗,摇摇欲坠。 如懿心疼地过来扶住凌云彻,只是当她的手指碰到了凌云彻的胳膊,凌云彻却猛地清醒过来,一个鲤鱼打滚就躲开了。 他在打滚的过程中,还撞到了伤痕累累的胳膊,疼得连连惨叫。 就这,当如懿朝着他走来的时候,他还是第一时间就叫了停:“娘娘!奴才没事!请娘娘让奴才回去休息!” 说完,他也顾不上看如懿的脸,晃了晃头去看进忠:“我能走了吧?” 进忠觉得这场面实在是很有意思,这哪里像是嫔妃和奴才?这像是一言堂的丈夫,和他爱撒娇但听话的小娇妻。 进忠眉眼一弯:“别急,等我检查完。” 他抬手捏向凌云彻的胳膊,笑得意味深长:“都是做奴才伺候人的,挨打挨骂是很正常,想来凌大人,哎,不好意思又叫错了,想来小凌子也知道当奴才不容易,应该能理解我。” 凌云彻现在无比确信,进忠对他的恶意比海还深。 他想起来曾经的猜测,眼底涌动着愤怒和戾气。 他不过是一个太监,竟也敢肖想嬿婉? 最可怕的是,嬿婉一心记得进忠曾经帮她说话,对进忠充满了善意! 凌云彻抓心挠肺地难受:“进忠公公最会做奴才,想必比谁都知道,何为分寸二字。” 进忠的手毫不客气地捏了下来:“自然。” 已经被打断了的骨头,这会儿被进忠修长劲瘦的手指捏骨,那种疼,仿佛下一刻就能要了命。 凌云彻满脑子的情绪想法瞬间消失,只顾得上嗷嗷惨叫,直到彻底疼昏过去。 如懿心疼得连连叫他,只是凌云彻这会儿也顾不上避嫌了,因此,如懿轻而易举地到了凌云彻身边,握住了他的大手。 进忠啧了一声:“娴主儿啊,您可真是要人命!” 他往后伸手。 后面的小太监立刻递上掉落的铁棍。 进忠又啧了一声:“刀。” 小太监快步跑了出去,借了侍卫的刀过来,双手奉上。 进忠看李玉:“师父?” 李玉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如懿继续犯傻,生生将人拖到了一旁,放到了床上。 进忠手起刀落,直接剁掉了凌云彻左手的大拇指。 凌云彻惨叫一声,又醒了过来,看见进忠提刀站在他面前,瞬间浑身紧绷:“你干什么?” 进忠怜悯地看着他:“小凌子,你也是不容易。” 他把刀递给了小太监,小太监便跑着去给侍卫还刀。 进忠叹息道:“小爷也不想做命令之外的事,只是事关娴主儿,皇上又是亲自下令,小爷我能做到对你最大的宽容,就是只砍断你的一根手指,而不是整个左手了。” 他蹲下来,盯着他的眼睛:“给主子当奴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主子们做事可不会顾忌奴才的性命和心情,小凌子,你往后的苦日子,还长着呢。” 凌云彻这才看向自己的手,以及地上的大拇指。 那一瞬间,他连问都不想问一下。 他觉得好累好累。 他想默默爬走,离开,想叫娴嫔娘娘闭上嘴,不要再叫他的名字了。 她的爱惜太沉重,他接连失去了嬿婉,命根子,右手,左手拇指……下一次,她还想叫他失去什么呢? 她难道是想养个人彘玩儿,才这样折磨他的吗? 第147章 挨个收拾 凌云彻疼得人都有点儿迷糊了,直勾勾盯着进忠:“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你别痴心妄想了。” 进忠仿佛没听懂:“你还有空管小爷我?小凌子,好好求求娴嫔娘娘,让她给你多留下点儿东西吧,你也不想一整个儿都慢慢扔到江里头去团聚吧?” 说完,他对随行的小太监道:“你去,把小凌子的这根大拇指扔到河里喂鱼。” 小太监立刻捡起地上的大拇指,转身就走了。 凌云彻听见了关键词,除了大拇指,还有一处也跟着无中生有地疼痛了起来,浑身发抖。 进忠笑了笑,站起身来,对李玉道:“师父,皇上皇后娘娘还有旨意给纯贵妃娘娘和嘉嫔娘娘,你看您是一起去,还是……” 李玉看着紧紧攥着自己衣摆的如懿,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在这里等你,你小心些分寸,莫要牵连到了自己。” 进忠感激地哎了一声,带着他亲选的两个会武小太监走了。 他先去了纯贵妃那儿。 纯贵妃分明高烧了,却不敢叫太医,听见是进忠来宣旨,吓得浑身发抖,面白如纸:“不不不!本宫不见他,你去跟他说,都是嘉嫔……” 大宫女不得不打断她:“娘娘,您吓糊涂了,可别在进忠公公过来的时候说胡话!” 她实在是无奈,更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家主子明明胆小如鼠,却次次都能被人撺掇着去干大事。 她更不明白,既然干了,怎么就这么兜不住,皇上都还没有开始查呢,她自己倒是就要先招供了。 她压低声音:“若那件事情当真暴露,是要牵连九族的!娘娘,您可千万别乱说话,让进忠公公看出来了不对劲啊!” 纯贵妃上下牙都要打架了:“是是是,本宫知道了。” 大宫女又叮嘱了两遍,这才敢去请进忠进来:“公公您请,我们娘娘身体不适,只能劳烦您隔着屏风交代皇上皇后娘娘的旨意了。” 进忠温和笑笑:“无妨。” 大宫女搬了凳子过来,进忠不客气地直接就坐下了,他微微侧着身子,眉眼垂着,没有半分冒犯,眼睛注视着地面,依旧是标志性的温声细语: “贵妃娘娘身体不适,本来应该好好休息,只是这是皇上和皇后娘娘亲自下的旨意,您恐怕得辛苦几天了。” 他说完了,还感慨:“多少年了,宫里都没有什么大事,能让皇后娘娘和皇上一起商量着颁布一道旨意了。” 纯贵妃光是听着,都心慌气短得想要叫太医了。 这…… 该不是皇后娘娘和皇上已经查清楚了她跟嘉嫔联手……要废了她!要杀了她九族吧?! 她梗着脖子竭力呼吸:“本宫身体不适……” 进忠惊讶道:“您是想抗旨?” 纯贵妃忙道:“不不不!本宫……本宫的意思是……皇上和皇后娘娘到底下了什么旨意?这,本宫的身子不适,不会耽误事吧?” 进忠松了一口气:“不是抗旨就好,皇上最近心情不好得很,我师父都天天挨打,今儿娴嫔娘娘还被皇上一脚踹到心口,都踹吐了血,您若是抗旨不遵……” 纯贵妃忙道:“怎么会呢?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命令,本宫一定会做好!做到尽善尽美!” 那可是如懿啊! 如懿都被踹吐了血! 她只会生孩子,从来不得皇上多少喜爱,哪里有资格抗旨? 进忠见她如此知情识趣,笑着点点头,把她要和嘉嫔一起抄宫规半天,讲宫规半天的任务说了,善心地提醒道: “这期间,若是娘娘有什么不舒服的,能忍,就千万忍一忍,可别找太医,叫皇上误会您是心有怨怼,对皇上不满啊!” 纯贵妃感激道:“多谢你提醒了!” 哪怕接下来的日子注定了要辛苦,可只要不是事发了要进冷宫诛九族,她就觉得都还挺好的。 进忠恭恭敬敬地行礼,告退,余光瞥了一眼失去力气骤然躺倒的纯贵妃,眼底满是恶意:“一会儿去叫这艘船上值班的太医过来,我有事情要叮嘱。” 小太监领命:“是!” 进忠拍了拍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看向嘉嫔的住处:“略微松一下筋骨,又到了要用到你们手脚的时候了。” 两个小太监有点儿担心:“嘉嫔娘娘怀着孕,会不会……” 进忠眉眼温和,一双狐狸眼却往外冒着寒气儿:“皇上金口玉言,若是嘉嫔娘娘的胎出了问题,就把贞淑活剐了,嘉嫔娘娘爱重贞淑,必然不会叫龙子出事的。” 两个小太监这才松了一口气,摆出孔武有力地姿态,随着进忠去了嘉嫔那儿。 守在门口的连翠,看见进忠过来,脸都白了白:“奴婢进去告知娘娘。” 进忠一把推开她,自己到了门口,扬声道:“嘉嫔娘娘,皇上和皇后娘娘有旨,您是在屋子里接旨,还是出来接旨?” 屋子里,嘉嫔正给贞淑拿糕点,闻言,手里的糕点一下子就掉在了地上。 贞淑忙握住她的手:“主儿别怕,您怀着龙子呢!” 嘉嫔抿了抿嘴角,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压低声音,既是说给贞淑,也是安抚自己:“皇上也得看着玉氏的面子,只要不是证据确凿的事儿,皇上不会动我的,贞淑,你别怕,本宫不会有事的。” 她重新给贞淑拿了一块糕点,自己站起来,施施然往外面去:“呦,进忠公公怎么亲自来了?倒是不见你师父李玉呢。” 进忠温声细语:“皇上和皇后娘娘有令……” 他说完了旨意,嘉嫔就扶着自己的肚子,轻轻笑出了声:“倒是不巧了,本宫最近肚子闹腾得厉害,腿脚也肿着,怕是干不了这个活儿。” 进忠抬眼看她:“嘉嫔娘娘,奴才不是来跟您商量的,是来传达旨意,通知您的,您是干不了也得干,干得了,也得干。” 嘉嫔脸色一僵:“你竟敢这么跟本宫说话!” 进忠依旧还是那副强调,温和,有礼,十分恭顺谦和,可说出口的话,却越发强硬: “纯贵妃娘娘已经接旨,您若是想自己抗旨的话,不如,奴才这就带您去见皇上和皇后娘娘,让所有随行太医给您看看,您到底需不需要抗旨?” 第148章 一个都不会放过 进忠一直都是皇上身边第二得力的人,最近,已经隐隐压过李玉的风头,成为了御前头一个。 他说的话,他的态度,但凡是个聪明人,都知道,那就是皇帝的意思。 嘉嫔脸色扭曲了一瞬,又羞恼又觉得丢脸:“知道了知道了,本宫当然不会抗旨了!” 她冷着脸:“进忠公公要是没事的话,就先走吧!天色已晚,本宫要休息了!” 进忠微微一笑:“奴才打搅您休息了。” 嘉嫔以为他这就要走了,正要转身,却见他略微让开了位置,两个强壮的嬷嬷就走了过来。 嘉嫔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抖,上次被他和嬿婉联手屈辱欺凌的记忆,让她的身体不自觉地抖动,心里一直隐藏着的裂痕,也在不断变大。 她厉声道:“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进忠温声细语:“嘉嫔娘娘别害怕,请跟这两位嬷嬷在一旁休息一会儿,奴才很快就好。” 嘉嫔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看向了自己身后的屋子,转身就要往回走,却被两个嬷嬷抓住了胳膊,直接架走。 嘉嫔又气又恼,仗着肚子拼死挣扎。 进忠望着她:“娘娘,奴才听闻有奴才不守规矩,竟让娘娘伺候一个奴婢吃东西,那奴婢简直是以下犯上……您是想让她死,还是只让她受点儿教训就行呢?” 嘉嫔浑身的力气都在消失:“不!你不能这么做!” 进忠笑了笑,没说话,就这么站在门口。 嘉嫔嘴唇哆嗦:“你想怎么惩罚她?” 进忠道:“自然是最简单的掌嘴了。” 嘉嫔眼神犹疑了一下。 进忠笑着道:“或者,您拼死拦着奴才,奴才也可以上报给皇后娘娘知晓。” 嘉嫔再不敢犹豫:“你掌嘴吧!” 进忠笑容真成了几分:“你们两个,去给贞淑姑姑掌嘴。” 两个孔武有力的小太监立刻进了屋子,一个人揪住贞淑,一个抬手开甩。 噼里啪啦—— 门外的嘉嫔都听得脑子嗡嗡作响,几次想要冲进屋子里,都被两个嬷嬷给拿捏住了,气得直掉泪。 她咬牙盯着进忠:“你到底是为什么,非要这样针对本宫?” 进忠抬起黑漆漆的狐狸眼,眼睛虽然弯弯的带着笑,但笑意却不达眼底:“娘娘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您几次三番算计我师父他老人家想要照顾的人,奴才虽然不才,却也实在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怎么也得叫师父他老人家高兴!” 嘉嫔咬牙切齿:“本宫什么时候算计过惢心……” 她顿了顿,忽然意识到,李玉在乎的人,压根儿就不是惢心,而是如懿! 贱人! 贱人啊! 她果然没有看错如懿,那就是个贱人!装得单纯善良,实际上一肚子坏水!这整个后宫里最阴毒的就是如懿! 嘉嫔一字一顿:“你没有证据!” 进忠垂着眼:“瞧您说的,若是师父和奴才有证据,就不该是奴才找您的麻烦,而是奴才直接向皇上告发您了!” 嘉嫔又气又恼,想问问进忠和李玉凭什么就认定了就是她干的。 抬眼,却看见李玉从如懿那儿出来了,脸上还残存着怜惜和愤怒。 她一下子就悟了——如懿两片儿嘴唇一吧嗒,就放出李玉进忠这两条疯狗来咬她了! 该死该死! 她气得大肚子连连起伏,脸色也不好起来。 进忠皱眉道:“娘娘还是不要生气了,若是气坏了我们娴主儿的孩子,您可担待不起。” 屋子里噼里啪啦的抽巴掌声还在继续,嘉嫔心如刀绞:“够了够了!再不停手!本宫就杀了这个孩子,叫你们娴主儿什么也得不到!” 李玉从如懿那边过来,刚站稳,就先听见这么一句,顿时皱起了眉头:“嘉嫔娘娘说话,实在是失了分寸了,无论龙嗣的额娘是谁,都是皇上的孩子,您想谋害皇上的孩子吗?” 嘉嫔心里连骂贱人,脸色铁青,充满了戾气:“你们要不要试试?!” 李玉皱眉看了她一眼,对进忠道:“差不多了,去叫人出来,咱们也该回去复命了。” 进忠乖巧应是,亲自去叫那两个小太监。 贞淑已经被两个小太监拖到了地上,原本养得差不多的腿,这会儿又再次受伤,怕自己叫出声吓到了外面的主子,这才硬是咬着牙没吭声。 进忠居高临下睨着她,一脚踹在她的心口。 贞淑瞬间往后仰倒,狠狠撞在了床榻上,疼得说不出话来。 进忠蹲下来看她:“早就听闻贞淑姑姑智计无双,还有许多咱们都不知道的本事,可我得警告你,不要再把你那些手段用在我们娴主儿身上,否则……” 他修长劲瘦的手指,将她的脸拍得啪啪作响:“今日这样的事,谁说就不能天天都有呢?” 贞淑又疼又屈辱,一双大眼睛死死瞪着他。 进忠擦了擦手站起来,忽然抬起大长腿,一脚又踹在了她的心口。 贞淑闷哼一声,彻底昏死了过去。 进忠拿看死人的眼光,冷冷看着贞淑。 这个女人也是她命大,竟然没有跟丽心一样死在水里。 可惜了。 不过,他很快就会送她下去。 这种会医术还会模仿人笔迹的祸事头子,又是当年精心虐待过他家令主儿的玩意儿,果然还是死了的好。 至于她死了,会不会牵连到龙嗣…… 嘉妃最好够伤心,能够直接一尸两命,否则,他还得想办法下手。 进忠重新露出笑容,看向两个小太监。 两个小太监立刻将贞淑重新放回到床上,还给她的脸上抹上了厚厚的药膏。 三个人办好了事,就出来了。 进忠看了一眼两个嬷嬷,两个嬷嬷立刻松开手。 嘉嫔忙冲进来了屋子里,见贞淑满身狼狈,头发都散了,脸颊也红肿的厉害,嘴角边还有许多血迹,心疼得哭出了声。 “早知道就不动手了!疯子!疯子!如懿那个贱人,竟然能把皇帝身边的首领太监收用到这种地步!该死!她真该死啊!” “贞淑,都是本宫连累了你!太医呢?连翠!快去找太医!” …… 这船上各有各的凌乱的时候,进忠已经跟值班太医交代好了,跟在李玉身后,满脸邀功和恭敬:“师父,您放心,但凡是陷害了咱们娴主儿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第149章 他真的很好 这一天实在是太过忙碌,以至于进忠彻底闲下来的时候,嬿婉已经睡沉了。 他很想去看看她。 但他不敢。 这里毕竟是龙船,到处都有侍卫巡逻,宫女太监们也都是两只眼睛轮流站岗,唯恐出了什么岔子,惹到了心情不好的皇帝。 进忠索性压着性子,一心一意伺候皇帝,等皇帝舒心惬意地睡了,就自己窝在门口打瞌睡。 直到有人小声叫他:“忠哥,忠哥。” 进忠猛地睁开眼睛:“进宝?” 进宝压低声音:“令主儿身边的澜翠姑娘找您。” 进忠一下站起来:“人在哪儿?” 进宝指了指左边:“在甲板上呢。” 进忠点了点他:“支着耳朵听着,要是皇上翻身超过三下,就进去看看皇上是否出汗了,若是出汗了,就看看是不是窗户开的缝隙太小了。” 进宝点点头:“忠哥放心。” 进忠又道:“记得站在床边感受一下,风要是太大,就会穿过屏风吹到皇上身上。” 进宝受教地点点头:“是,忠哥您快去吧,皇上要是问起您,我就说您去小厨房看明日煨的汤了。” 进忠点点他:“机灵。” 快步往左边甲板上去,很快就看见了澜翠。 进忠面色凝重:“令主儿没有哪儿不舒服吧?” 澜翠乖巧恭敬地行了礼:“进忠公公别担心,我们主儿好着呢,她怕您担心,特意让我来跟您说一声,她现在觉着还好,若是真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不会瞒着您。 她让您别担心她,请您千万着急别为了替她出气,留下了把柄。我们主儿还说了,来日方长,只要咱们都好好儿的,有的是报复的机会。” 进忠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整个人都舒展开来:“叫令主儿放心,我心里有数呢,你小心伺候着,无论令主儿想吃什么,船上有的你就去拿,若是想吃点儿岸上的,你就来告诉我,我去给令主儿弄来。” 澜翠忍不住笑了出来:“还是进忠公公待我们家主儿最好!” 进忠笑道:“如今皇上下令把皇后娘娘挪了过来,令主儿也能安心养胎了,你和春婵王蟾都机灵着点儿,这儿规矩大,都先忍着,乖巧些,等回了永寿宫,自然有你们的好处。” 澜翠笑得眉眼弯弯:“我们都听进忠公公的!” 进忠眯着狐狸眼,温声细语,表情和气:“我还得伺候皇上,不好离开,你随我去小厨房给令主儿拿些零嘴,顺便也记住我说的话,回去学给令主儿听,叫她心里松快松快。” 澜翠认真点点头,然后就听了一路的虐渣细节。 等回去的时候,她脸上都还残存着惊叹。 也不怪她家主儿只对进忠公公好! 无论是凌云彻还是皇上,哪儿能像进忠公公这样心疼主儿,前一刻主儿受委屈,下一刻就立马报复回去,给主儿出气! 春婵从被窝里下来,一手抱着汤婆子,一手接走了她手上的东西,压低声音:“都说了?” 澜翠点点头:“进忠公公心里有数呢。” 她忍不住小声嘀咕:“他待咱们家主儿,实在是诚心实意,若日后我要嫁人,怎么也得有个进忠公公一半儿的好吧?” 春婵被逗笑了:“你这个小妮子,这就想着出宫嫁人了?” 澜翠害羞地红了脸:“我就是说说,你可别跟主儿说,外面的日子,哪儿有跟主儿和你们在一起好呢? 这世上即便是有男子能对待我好,还能好得过主儿吗?又给钱又爱护我,还不会弄出许多小妾来跟我对着干。” 床上,嬿婉噗嗤笑出了声来:“你看王蟾,像不像是会跟你争宠的小妾?” 澜翠:“……” 她一下子就涨红了脸:“主儿!您怎么偷听奴婢说话呀!” 春婵也跟着笑出了声来:“主儿没等到进忠公公的消息,怎么睡得着?也是你傻,什么都说。” 这下,换嬿婉脸颊微红了,但是她比澜翠脸皮厚,弯着眉眼,温柔地看着春婵和澜翠,柔声道: “我想留你们在我身边一辈子,但我又想,你们也该有自己完整的人生,去见不同的人,走不同的路,怎么样都好,若是有朝一日,你们厌烦了当谁的额娘,谁的福晋,就重新回来给我当个姑姑嬷嬷,咱们仨一起养老。” 她是真舍不得,只是想想,就忍不住要掉眼泪,手指也痒痒的,想掐死日后会娶走她两个宝贝的男人。 春婵和澜翠都红了眼眶,快步走到床边,一人拉住她的一只手:“主儿,我们……” 嬿婉反手握住两人的手,露出笑容:“不许说不嫁人,要留在宫里陪我一辈子的傻话,万一能遇到个好的,就出去试试,反正我给你们兜底呢,不会叫你们吃大亏的。 过得好自然好,过得不好,到时候我爬得高了,跟皇上磨一磨,亲口下道圣旨下去,只是要个嬷嬷陪我,谁还敢拦着你们回来?” 她温声细语:“你们既然心疼我,就都听我的,别叫我觉得,因为我,你们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了。 只是你们也得答应我,日后若真成婚嫁人,那夫君再好,也得常常来看我,陪我,否则,我便真的生气,不要你们了。” 澜翠简直不能自抑,眼泪吧嗒吧嗒地狂掉不止。 春婵红着眼眶给嬿婉沾眼角:“主儿可别再说了,明儿一早皇后娘娘瞧见咱们仨都哭肿了眼睛,该吓坏了。” 嬿婉顿时露出心虚的表情:“你快给我拿凉水敷一敷。” 春婵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好好好,那主儿您先躺好。” 澜翠也忙去帮忙,等嬿婉的眼睛敷上了,她坐在脚踏上,抓着嬿婉的袖子:“进忠公公还让奴婢跟您说今天的趣事儿呢,您一边听着一边睡。” 嬿婉笑笑地弯了弯眼睛:“这个好,我爱听。” 春婵捧来了糕点:“主儿要不要吃块点心?这是进忠公公让澜翠带回来的。” 嬿婉还真有些饿了:“那也行。” 春婵和澜翠都笑,给她弄了软枕靠在背后,一个讲故事,一个喂糕点,可把嬿婉给乐坏了。 睡梦中,嬿婉梦见一些旧事。 她怀着孩子的时候,日子过得艰难,有一段时间,她实在吃不下饭,进忠就亲自拿了勺子喂她,哄小孩儿似地,一口汤,便是伴随着一句好听话儿。 皇上那时候很少想起她,她后来听人说,进忠总是有机会就提一提她怀孕辛苦,只是皇上忙着疼爱妃嫔,忙着前朝政事,忙着文治武功,实在是抽不出空儿来看她。 就连生产那天,都是进忠在永寿宫守着她生孩子,为了她的哭喊急得上蹿下跳。 她忽然笑了起来。 他虽是个太监,在疼人这件事情上,却超越某些男人们太多了。 第150章 你去跟她吵一架? 接下来的日子顺风顺水,远离了皇帝的妃嫔们,就好像所有的乱子都彻底消失了。 嬿婉坐在甲板上晒太阳的时候,都有种无事可做,变成了只知道吃喝长肉的小废物的恍惚感。 “令嫔娘娘,我和额娘又来看你和小弟弟了!” 永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嬿婉露出笑容,就要站起来。 玫嫔忙道:“你快坐着吧!” 她快步到了嬿婉身边,低头看看她的肚子,眼底滑过一丝怀念。 嬿婉拉住了她的手:“姐姐多来看看是好的,提前培养好了感情,日后这孩子胡闹的时候,才能更多点儿耐心。” 玫嫔:“……” 她翻了个娇俏俏的白眼:“你啊!可真是耿直憨傻得可爱!” 王蟾已经搬来了凳子,玫嫔和永琪分别落座,不客气地去拿桌子上的糕点水果。 最近两人常来,一开始还不习惯,被嬿婉亲手投喂了好几次,为了不让她折腾自己个儿,母子俩就养成了坐下就吃的好习惯。 嬿婉最喜欢看她和永琪吃东西,她最近胃口不好,总是吃不下,看着别人吃得香甜,自己也能多随两口。 玫嫔笑道:“我刚刚去拜见了皇后娘娘,娘娘的气色瞧着好了许多。” 嬿婉眉眼弯弯:“张太医的医术实在是好,不枉费当日进忠亲自去黑煤窑把他赎出来。” 玫嫔笑道:“刚刚过来的时候,我还看见张太医在跟李太医吵架,两个人吵得面红耳赤的,没一会儿又和好了,凑在一起翻书,实在是逗得很。” 嬿婉大约猜到他们是在吵什么,捻了一颗葡萄吃,笑眯眯道:“他们两个都是医痴。” 玫嫔温柔地望着嬿婉:“再过半个月咱们就要回到京城了,以后这样的天和水,咱们怕是看不到了。” 嬿婉挪了挪,靠在她的肩膀上:“怎么会呢?皇上答应了娘娘,以后还有东巡,南巡,还会去草原上围猎,去江南游玩……只要咱们好好的,日后有的是机会呢。” 她还笑着看永琪:“以后,永琪还要给姐姐养老,到时候叫他多给你买几个庄子,偶尔偷摸出去转转,谁会知道呢?” 嬿婉描绘的未来太过美好,玫嫔不由自主地就想得入了神。 永琪坐得板正:“额娘,令娘娘,儿臣肯定会对两位娘娘好!以后好好为皇阿玛做事,挣很多俸禄,带额娘和令娘娘吃喝玩乐!” 玫嫔被逗笑了,笑着笑着,就红了眼眶。 嬿婉轻柔地给玫嫔擦擦:“姐姐别急着感动,要想活那么久,就先得把身子养好,张太医给你开的药,你有没有按时吃呀?” 玫嫔一僵。 永琪欲言又止。 玫嫔忙给永琪喂了一块糕点:“乖啊,吃完了就去找你姐姐玩儿,好好替你姐姐解解闷儿,再问问有什么是你这个弟弟能帮得上忙的。” 永琪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额娘,您已经是大人了,别叫令娘娘揣着个小人儿还要为你操心了。” 他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行礼告退了。 嬿婉看向玫嫔,玫嫔讪笑,精致的小脸儿上有种颓靡感:“我都吃了那么多年药,有些懈怠也正常,好婉婉,我是真不爱喝那些苦汁子。” 见嬿婉看着她也不说话,但却红了眼眶,玫嫔顿时急了,忙拿出帕子给她擦擦:“好了好了,我一定按时吃药,你可别伤心了,要是皇上瞧见我让你红了眼睛,该生气了。” 正说着皇帝,弘历就到了:“朕确实是该生气,你身子不好,还不按时吃药,可不就是枉费了朕和嬿婉替你操的心。” 玫嫔忙起来拜见。 弘历按住她和嬿婉的肩膀:“坐着吧。” 进忠已经带着进宝进守去搬了软塌过来,他懒洋洋地往上面一躺,斜靠在软枕上,冲着嬿婉招了招手:“来朕身边。” 嬿婉微红了脸,过去坐下。 玫嫔懒洋洋地瞧着,抿着嘴角笑得慵懒,心里没有嫉妒,只有讥讽。 皇上这个人啊,真是脸厚心黑,明明是婉婉趁着空闲,叫张云给她诊脉开药,谆谆叮嘱不断,到了他嘴里,竟然还有他的功劳呢。 要不是婉婉,皇上哪儿还记得她这号人呢? 弘历不知玫嫔心里的讥讽,见她笑得懒洋洋的,跟只懒散尊贵的猫儿似的,问了她几句最近如何,又叮嘱她好好吃药。 玫嫔全都一一应了,眼睛弯着,娇俏的嘴巴微微笑着,又乖巧又矜骄。 弘历雨露均沾,问完了玫嫔,又拉住嬿婉的小手,看看她的气色:“果然气色没有前几天好,怎么?这小厨房吃腻了?” 嬿婉摇了摇头,有些恹恹的:“也不知道怎么的,以前喜欢吃的,这几天吃了就觉得胸口烦闷,时间长了,嫔妾就不想吃了。” 弘历剑眉微皱:“叫太医看过了吗?” 嬿婉忙摇头:“哪里就用得着惊动太医了?听说怀孕的女子,头几个月都会胃口不好的,皇上,就别叫太医了,万一惊动了娘娘,娘娘又该担心了。” 玫嫔忍不住道:“入口的东西你还这样心大,想我当年被人暗害了,太医院里那么多太医,竟然没有一个查出来我是吃了朱砂……” 她跪下行礼:“皇上,谨慎起见,还是查一查吧!令嫔有多招人记恨,您是知道的!” 嬿婉:“……” 她哭笑不得:“姐姐快起来!……皇上!” 弘历叫进忠:“去把张云叫来。” 嬿婉无奈:“怎么皇上也这样。” 弘历捏了捏她的腮帮子:“你是个不爱给人添麻烦的,但玫嫔的顾虑没有错,小心无大事。” 他看了一眼进忠,神色讳莫如深。 进忠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一边去找张云,一边叫进宝进守去把小厨房给围了。 张云看见进忠神色凝重的进来,脸皮就先是一抽,左右看看,人都离得远,小小声问道:“我这个音量可还行?” 进忠黑漆漆的狐狸眼闪过一抹暗芒,用同样的音量道:“张太医,你可是我亲自去救回来的!” 张云头皮发麻:“那反正事儿都已经干了,要不,你去跟令嫔娘娘吵一架?” 第151章 都是废物 张云觉得自己的命真苦,才刚到太医院一个多月,就赚到了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但,事儿真多啊,多得他都没时间花钱。 他不想默默做了夹心饼,想起李哲对他的教导,尝试着认真且耿直地建议道:“要不,你去跟令嫔娘娘吵一架?” 进忠:“……你可真是个会出主意的!” 张云讪笑。不是吧不是吧?硬怼真的行?! 进忠深呼吸:“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张云见他眼底黑漆漆的光没那么渗人了,心里默默感谢李哲,又把声音压低了一点儿:“她嫌贞淑死得慢。” 进忠:“……” 他急得眼睛都瞪圆了几分:“已经高烧了大半个月,就这两天就死了!哪里用得着她动手!” 张云说出自己的猜测:“可能是因为,您往贞淑伤药里放锈粉的事儿没跟令主说?皇后娘娘安排贞淑与药性相冲的食物的事儿,也没跟令嫔娘娘说?” 进忠:“你倒是都知道,就不知道劝一下吗?!” 张云委屈:“我急得把你俩都卖了,没用啊!” 他见进忠的脸色实在是难看的可怕,忙道:“就是最近胃口不好一点儿,顶多掉两斤肉,不会伤到身体的!我保证!” 顿了顿,把李哲也抬出来:“我和李哲反复斟酌过了,确实是最多掉两斤肉!” 进忠听了都觉得肉疼。 两斤肉! 顶多? 知道他费尽心机把令主儿养胖两斤,花了多少心思吗?! 但他知道他家令主儿的性子,那就是个看着柔顺可人,实则最倔强不过的主儿。 他不想为难张云,毕竟这人一直都是实心办事,又是李哲很喜欢的徒弟,令主儿,也很欣赏他。 他挤出笑容道:“令主儿最近胃口不好,皇上亲自下令让张太医给看看,张太医,你多费心。” 张云松了一口气,他一直都觉得,进忠公公和令嫔娘娘都不是那种很好相处的人。 至于证据——他给这两人诊过脉,那性子…… 咳! 毕竟是一伙儿的,他不好说得太刻薄。 但真正相处下来,这俩人又是难得好相处的人,只要是实心办事儿,这俩人待他倒像是朋友,不像是上下级。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弘历面前,张云按照规矩行礼,表情毫无破绽。 弘历道:“给令嫔看看。看仔细些。” 又对嬿婉道:“你仔细想想自己的症状,说给他听听。” 张云和嬿婉都遵旨应是,演得一个赛一个真诚。 演完了,张云面色犹豫:“瞧着只是胃口有些不好,但孕吐的原因是不能把出来的,稳妥起见,微臣能否看看令嫔娘娘最近具体都吃了什么?用了什么?” 弘历看了一眼进忠。 进忠会意,立刻叫了春婵上来回话:“好好想想,不要漏掉了什么。” 春婵连忙回想,一一报出来:“……可这些东西,我们主儿从上了船就在吃啊,玫嫔娘娘和五阿哥也在,大家常常一起吃,若是真的有什么问题,我们怎么都没事?” 张云细细听完,也没觉得哪里有问题:“回皇上的话,微臣单单只是听着,实在是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娘娘应该只是怀孕初期的胃口不调,等再过些时日应该就好了,微臣开些开胃助消化的食补方子吧。” 嬿婉笑眯眯道:“嫔妾就说了没事的,这是在龙船上,皇上的眼皮子底下,谁有这个能耐,能做这些事情呀!” 弘历松开了眉头,事实上,他也不觉得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还能有人作妖。 玫嫔却道:“嫔妾总觉得不安,当初都说嫔妾是吃多了鱼虾,上了火,后来仪贵人同样的症状,整个太医院也是如此说!” 她只是想想当时的情况,就气得浑身发抖:“偌大的太医院,个个儿都说是万里挑一挑出来,却非得等孩子连着死了两个,仪贵人都死了,凶手自己跳出来,才事后诸葛地跳出来说是朱砂中毒,皇上,这不可笑吗?不可怕吗?” 张云险些忍不住点头——是啊!没错啊!一个诊错了是偶然,毕竟那害人的法子确实是少见,可两个都是一模一样的嘴角溃烂,夜不能眠,还是没看出来问题,确实都是废物啊! 他在心里骂完了,又忙反思——当然也得考虑求生之道,在后宫当大夫,当以保命为主,不要有不该有的好奇心!所以这些同行们查不出来,其实也情有可原! 他连忙把李哲教的潜规则默念一遍,垂眼看甲板,听见了有人骂整个太医院,也全当没听见。 直到弘历叫他:“张云,你现在说没问题,若到了后来,令嫔和孩子出了问题,朕便要了你的脑袋。” 张云:“……” 这皇帝,真不是个人啊! 你的女人乱搞你的女人和孩子,你不想办法管好你的女人,却要来砍我的脑子?! 他想着李哲和进忠这段时间的特训,假装吓得发抖:“皇上,微臣之前只是个江湖游医,宫里好些高级玩意儿,微臣见都没有见过啊!” 先甩锅,表示这事儿极艰难。 “但微臣一定竭尽全力,全程不错眼看着令嫔娘娘的衣食住行!好在令嫔娘娘跟皇后娘娘在一处,又是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即便真有人动手脚,也好查,微臣拼死也能全部都顾了周全的!” 再表忠心,表示这事儿竭力也能给您办了,但就只能办这一次,您可别派微臣去给您别的女人也这么办—— 除非,您其他的女人也住在您眼皮子底下。 弘历没有苛责他:“你肯用心办事就行,去吧,让进忠带着你去检查一下令嫔的吃穿用度,若是暂时查不出来什么,朕特许你特事特办,尽管查。” 张云顿时松了口气:“微臣多谢皇上体恤!皇上果然跟民间百姓们传闻的那样,是盛世名君啊!” 他麻溜地爬起来,跟着进忠,又带上了澜翠,去一一检查了。 弘历对嬿婉和玫嫔道:“这个张云确实是个人才,就是身上的市井气太重了些。” 嬿婉眉眼弯弯:“也是皇上不拘一格用人才,才能忍受得了他的与众不同。” 弘历笑着点她:“你啊,实在是个心大的,朕与玫嫔担心你和孩子,你自己倒是没事儿人似的。” 嬿婉笑眯眯地握住他的手,又看玫嫔:“那是嫔妾知道自己是个有福气的人,即便自己不操心,皇上也会替嫔妾安排好一切,玫嫔姐姐这会儿操心嫔妾,以后,还要操心嫔妾的孩子呢。” 弘历想起来钦天监正使的话,眸色微深:“你确实是个有福气的。” 他忽然轻描淡写地提起了之前码头上的事儿:“朕已经让毓瑚查过了,假传圣旨给你和如懿的两个小太监,一个得了急症死了,一个失足落水,也死了。” 第152章 未命名草稿 两个假传圣旨的小太监都死了。 听见这样的结果,嬿婉毫不意外。 她上一世就想明白了,如懿除了运气好,一定在暗中还有力量。 否则,她怎么可能不出宫门,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做了那么多事。 那时候,她都已经是统领后宫的皇贵妃了,竟然对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危机,毫无察觉。 永琮的事情后,她故意设局,引得如懿海兰告状,本是想以莫须有的罪名让如懿吃亏,谁想到竟然查出来了真的。 那时候她就确定,如懿身边围绕着乌拉那拉氏的旧人。 只是到底是如懿统治他们,还是他们急于捧如懿上位私自行动,一直都不能确定。 这次如懿身在局中,若是她被利用,那还好说,若她全程谋划,以身入局,这人就实在太可怕了。 嬿婉温声细语:“嫔妾不敢隐瞒,其实事发之后,嫔妾就觉得……抓不到幕后之人。” 弘历眉眼深邃:“哦?” 嬿婉笑了笑:“皇上,嫔妾有自知之明。” 弘历的神色陡然冷了冷。 嬿婉怡然不惧地望着他,又坦然又无奈。 她也不是不能全然顺着他的意思装傻,但宫妃与皇帝,就跟君主和臣子差不多,若一味顺从,没有了自己的见解和坚持,时间久了,他怕是都不把人当个人了。 她就是要让皇帝知道,不断提醒皇帝,你的嫡子被杀都出不出来凶手,我一个小小的嫔算个什么? 她就是要让他知道,只要事涉乌拉那拉氏的旧人,她对他就毫无信心! 见弘历着实不悦,嬿婉眉眼弯弯:“嫔妾如今在您眼皮子底下,什么都不怕的,那幕后之人很厉害,嫔妾知道皇上为难,嫔妾不需要交代的。” 她还竖起手指发誓:“嫔妾发誓,真的就没有想过都抓到罪魁祸首!” 玫嫔险些笑出声来。嬿婉啊,她骂得可真脏。 弘历心里憋着一股子火气,却又不好对着嬿婉发,毕毕竟她还怀着孩子,又一向乖巧,她只是太实诚,所以说了实话。 他泄愤地捏了捏嬿婉的脸颊:“真是纵得你无法无天!” 他哼道:“那两个小太监虽然死了,但朕抓了不少人,虽然不会一一告诉你都是谁,但你要知道,朕不会让你白受委屈。” 知道她看中春婵,特意加重了赏赐:“以后你亲自选,选中了谁,朕会给她赐婚,再加一个诰命封号。” 嬿婉眼神一亮,属实没想到竟然还能得到这样的惊喜。 “谢谢皇上!嫔妾现在一点也不委屈了!嫔妾高兴!” 弘历好笑的看着嬿婉,这妮子,这会儿倒是又跟之前似的满脸依赖了。 几个人零零星星又聊了一会儿,进忠和张云便回来了。 弘历笑意收敛:“可查到什么不妥?” 不妥,自然是有的,但看起来跟嬿婉的状态并无关联。 张云忙道:“回皇上的话,微臣暂时拍没有看出什么,只是发现了几道不太适合一起吃的菜肴。” 弘历眸色一深:“进忠?” 进忠跪下领旨:“布置那几道菜的,奴才已经暂时留下,一会儿单独询问看看。” 张云忙道:“微臣实在是没有看出来什么,但心里确实是觉得哪里好像不对,皇上可否允许微臣多观察一段时间看看?” 弘历自然没什么不可,毕竟张云本来的工作就是照顾嬿婉和皇后。 他的心情甚至很轻松,对玫嫔道:“你要是关心嬿婉,就多来看她,她在朕的身边,一定不会出事的。” 然而,弘历很快就觉得自己被打脸了。 嬿婉一天比一天消瘦,甚至在三天后,直接就无法下床了,闻到一丁点不对味的东西,就呕吐不止。 嬿婉自己知道,她这是正常的孕吐,再加上张云李哲的小手段,心里并不慌张,可弘历的脸色却一天比一天阴沉。 如果只是孕吐还好,最怕的,是有人竟然真的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做手脚。 弘历最近连觉都睡不好了,心情也越发烦躁,有一日,甚至以李玉教导凌云彻不够努力为由,又把他打了一顿板子。 李玉第二天如何去了如懿那儿凌虐凌云彻暂且不论,就说进忠这儿,终于审出了一点儿东西。 龙船上小厨房的小银子,原本是负责采买的,被进忠翻来覆去地审问之后,终于忍不住露出了几分端倪。 进忠见他神色慌张,便开口询问道:“怎么回事?” 小银子吞吞吐吐地说道:“进忠公公,我最近收了一些钱,有人给了我一些据说是山泉水的水,让我用来洗蔬菜。” 进忠皱起眉头,问道:“然后呢?” 小银子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他们说这样能让蔬菜更鲜美,但价格很贵,一桶水要一两银子。” 进忠听后,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于是立刻带着张云去查了。 张云仔细检查了那些所谓的山泉水,闻了闻味道,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他低声对进忠说:“大人,这水里有浅淡的罂粟花粉的味道,这恐怕......” 进忠一听,顿时脸色大变,连忙让张云跟自己一起去面圣。 两人匆匆来到弘历面前,进忠跪地禀报:“皇上,微臣惶恐,那山泉水里有浅淡的罂粟花粉的味道,这恐怕......” 弘历的脸色微微一变,接着便是雷霆震怒。 他让进忠将与小银子有关的人全部抓了,叫进忠直接动刑。 又问张云:“既然是罂粟,应该上瘾才对,为何令嫔反而呕吐不止?什么都吃不下?” 张云道:“孕妇的口味和忌讳千变万化,今日喜欢的味道,明日可能连听都听不得了。 微臣猜想,应该是令嫔娘娘一开始确实是上瘾了,但吃吃了两天,就对那花粉的味道厌恶呕吐。 她心里喜欢无法自拔,却只能吃一些没有花粉味道的东西,人就渐渐衰竭了!” 说到这里,不由感慨:“令嫔娘娘实在是个运气极好的人,不然天长日久,不光她自己彻底离不开罂粟,怕是生下来的孩子也是个瘾君子了!” 第153章 彻查 “令嫔娘娘运气可真好啊!”张云忍不住感叹道。 弘历点点头表示赞同:“令嫔的运气,确实一向都不错。” 这小女子实在是个运道极佳的人。 他们谁能想到,那人竟然会在洗蔬菜瓜果的水里动手脚呢? 要不是嬿婉恰好对这花粉过敏起了反应…… 弘历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如果不是嬿婉起了反应,他坚持去查,谁敢保证最后出事的,就只有她们母子俩? 那小银子下毒,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多天了,如果不是他和皇后心疼嬿婉,把好东西都让给嬿婉吃,这会儿两人岂非已经中毒了? 皇帝和皇后都染上罂粟毒瘾…… 他光是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了。 “传令下去,”弘历冷声吩咐道,“命进忠将小厨房从上到下所有人,都给朕审一遍!尤其是负责采购的人,一定要撬开他的嘴!还有,把内务府的总管也叫过来,朕倒是要看看,他究竟是怎么管理下面人的!” 张云领命后匆匆离去。 弘历在屋子里独自坐了许久,叫了毓壶过来:“朕让你盯着娴嫔,她最近都在做什么?” 毓壶总是沉静的面上,头一次露出了犹豫的表情。 弘历眼神冰冷,声音中带着一丝警告说道:“说!你可别学李玉那一套,什么都敢替娴嫔瞒着,告诉朕!” 他的语气严肃而坚定,让人感受到了他内心深处的不满和愤怒。 毓壶看着皇帝那阴沉的脸色,心里不禁有些害怕,但还是硬着头皮把自己所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皇上,奴才亲眼看见娴嫔每天都在照顾那个受伤的太监小凌子,而且还亲自给他端茶送饭,无微不至。除此之外,倒是没有看见她联系什么人,每日除了抄经书就是小凌子。” 她说完,都不敢去看弘历的脸色。 谁能想到呢? 娴嫔她待皇上就是疾言厉色,对那小凌子,却温柔备至,耐心周全。 她堂堂一个嫔,倒好似成了凌云彻的柔顺娇妻一样。 听到这里,弘历的眉头紧紧皱起,心中涌起一股无名之火。 他虽然对如懿起了隔阂,觉得她身上有妖异之处,却到底记得青梅竹马的情分。 她倒好,竟敢亲自伺候凌云彻! 他对如懿的行为感到困惑和不解,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没有脑子的吗? 弘历冷着脸:“朕说过,娴嫔碰了哪儿,就把小凌子的哪儿割掉。” 毓壶垂着眼:“小凌子似乎十分惧怕娴嫔娘娘的接触,所以娴嫔娘娘没碰过他。” 弘历:“……” 他实在不想听自己的女人,是如何卑微地去讨好另外一个男人的,淡淡道:“他嘴巴吃了娴嫔的东西,就用屁股来还,三十板子,你让李玉亲自打,若是打得轻了,就让李玉替他挨。” 毓壶看着弘历平静的脸,心里苦笑连连。 皇上,这是真的气狠了。 弘历淡淡道:“继续盯紧了,若是有人主动接触娴嫔那边,直接把人抓了。” 毓壶应下:“是!” 弘历心里实在烦闷,索性去找嬿婉。 他大概说了罂粟花粉的事:“别怕,朕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和孩子。” 嬿婉靠在弘历怀里,泪水止不住地流。 “这次多亏了皇上反应灵敏,才让咱们发现了这个阴谋。 嫔妾自己怎么样无所谓,可要是牵连了皇上,嫔妾……嫔妾……” 嬿婉泪水涟涟的望着弘历,脸上满是愧疚。 弘历看着她这副样子,心疼地将她拥入怀中,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好了好了,不要哭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嬿婉抽泣着说道:“可是嫔妾心里好难过,如果不是嫔妾,皇上也不会陷入这样的危险之中。” 弘历温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水,轻声说道:“后宫一箱争斗不断,又不是你来之后才如此。这并不是你的错。而且,朕作为一国之君,保护你和孩子也是朕的责任。” 嬿婉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弘历,感动地说道:“皇上对嫔妾真好。” 弘历笑了笑,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说道:“你是朕的女人,如今还怀着朕的孩子,朕不对你好对谁好呢?” 嬿婉破涕为笑,紧紧抱住弘历,撒娇地说道:“那皇上以后也要一直对嫔妾这么好哦。” 弘历点点头,承诺道:“当然,嬿婉柔顺听话,朕知道。” 两人相拥而坐,享受着这一刻的温馨与甜蜜。 而另外一边的地牢里,却是全然不同的另一种境遇了。 地牢里惨叫连连,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和烧焦味,令人作呕。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刑具,有的已经被鲜血染红,地上散落着一些断肢残体,还有一些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人躺在那里,生死不知。 进忠身上纤尘不染,他身上的藏蓝色蟒袍矜贵清朗,上面绣着金色的图案,显得格外华丽。 他微微眯着一双狐狸眼,眼神深邃,不像个太监,倒像个王爷。他的手中拿着一把锋利的短剑,剑身闪烁着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诸位,来口之前可都想好了,小爷我可没什么耐心听你们编瞎话。” 进忠那双黑漆漆的狐狸眼,却叫每个人都浑身发抖。他的眼睛如同狐狸一般狡黠,透露出一种神秘的气息。当他看向那些被折磨的人时,眼中没有丝毫怜悯之情,只有冷漠和残忍。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冷酷的笑容,让人不禁想起了那句“笑里藏刀”。 进忠顺着小银子的往下查,还真查到了不少东西。那幕后之人安排在这里的探子,他们一直潜伏在皇帝身边,收集情报并传递给外界。这些探子们手段高明极了。 令主儿也不是无的放矢,她其实早就知道这些探子的存在,只是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时机将他们一网打尽。而现在,正是她出手的时候。她想起了如懿和海兰上辈子用过的人,于是便利用这次的计策,将这些隐藏极深的探子一一揪出。 第154章 进忠,本宫都听你的 阴暗的地牢里,进忠的脸色一半儿隐藏在黑暗里,一半儿在火光里明明灭灭。 他一双狐狸眼黑漆漆的,看着这满屋子的人,眼神十分渗人。 这一趟东巡,不但让他处处掣肘,难见令主儿,还让令主儿多次遭遇危险,如今身子没养好,却怀了孩子,怀了孩子,却又不能安生,还得亲自料理这些杂事。 虽然张云和李哲都说没事,不过是开了些抑制胃口的药,养身滋补的药膳就没断过,令主儿她只是看着虚弱,实际上身体比之前还好了些。 但他就是看不了这个。 瞧见令主儿那瘦了好几圈的模样,他就满心里都是戾气。 不紧不慢地先把那几个前世如懿的狗先打了一遍,他借着日常关心令嫔娘娘身体的幌子,去了一趟嬿婉那儿。 人是垂着手,恭恭敬敬地跟着春蝉进去的,进去了也不说话,就是端茶送水,春蝉和澜翠去守门的时候,他就坐在床边,力道正好地给嬿婉捏腿。 嬿婉看着他又瘦了一圈儿的脸颊,无奈地捻 了一块糕点吃着:“你不用陪着我瘦啊,我瞧着不高兴,这糕点可就不吃了。” 进忠的手顿了顿,想说点儿气话,又怕真的气到她,抿着嘴角思索着措辞。 嬿婉忽然探手,把吃了一半儿的糕点送到了他的嘴边:“吃吗?” 进忠整个人都懵了,除了下意识张嘴,瞬间红温了一张俊脸之外,再也做不出其他的反应。 嬿婉被逗笑了, 冰凉的手指轻轻摸了摸他滚动的喉结,柔声细语,仿佛蛊惑人心的精魅。 “小银子只是一个引子,他不过是想赚些钱,所以买了下面进贡的高价水。 那水里的确是掺了东西,不过掺的是促进人食欲的药,毕竟皇上也在,幕后之人还没有大胆到敢让皇帝染上毒瘾。 她们如今不敢有太激进的手段,左不过是想像害海兰那样害我,让我也撑得满肚子纹络,彻底失宠罢了。 进忠,我不过就是饿了几顿,朝廷一直禁罂粟,要是查来查去,不能查到金玉妍,反而查到了我和张云身上,可怎么办呢?” 她是如此的懒散又是如此的狠厉,眉眼含笑地就这么望着他,仿佛笃信着只要她开口,他就立刻愿意为了她去死。 进忠不愿意死,除非又到了只能二选一的时候。 他虔诚地握住她的指尖:“只要您高兴,奴才没有什么是不能为您做的。” 但,该谈的条件,还得谈,他也有自己的坚持:“这件事情过后,您再不准再拿自己的身子冒险,两个月,至少也得养个六斤回来!” 嬿婉为难:“六斤,那我得胖成什么样儿啊!” 进忠想板着脸,没板住,舔着个脸作愁苦样:“哎呦我的令主儿,您就听奴才一回吧!” 嬿婉没忍住笑出了声,那手指勾了勾他的下巴:“好好好,本宫都听进忠公公的。” 进忠:“……” 他漂亮袖长的手指上筋骨绷得分明,清冷的眉眼落在嬿婉身上,只有能滴水的柔情:“令主儿,您再吃点儿糕点,奴才一定今晚就把那几个人的口供全都抠出来。” 嬿婉望着他:“听说贞淑快死了,我希望,她能死在保护嘉嫔的时候。” 进忠眉眼一弯:“奴才明白。” 毕竟是在皇上眼皮子底下,他没敢多待,又伺候着嬿婉吃了银耳羹,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等出了嬿婉的房间,他就又是那个高高在上,眉梢眼尾带着点儿傲气的御前二总管,先去跟皇帝报告了嬿婉的情况,然后再去牢房。 弘历瞥了一眼进忠的背影,袖长的手指点了点桌子上的空杯子:“李玉啊,小凌子的规矩还得教,过几天就回京了,朕不希望他和娴嫔再闹出什么笑话。” 李玉忙躬身应是:“是!奴才一定尽心尽力地教导小凌子!” 他自己都没有发现,最近这段时间,他的背脊越来越佝偻了,曾经还算是漂亮的身段儿仪态,如今只剩下了强装不疼的僵硬木讷。 弘历从来都是个不会委屈自己眼睛的皇帝,他虽然要留着李玉钓鱼,但,委屈自己用这种没眼色,还长得不好看的,他难受。 “你去吧,叫进宝进来伺候。” “……是。” 李玉很想挽回君心,但,他每日在如懿和龙船之间来回奔波,屁股上的伤一直都没好,实在是扛不住,没办法继续争宠了。 出了门,进宝立刻凑上来:“大总管,您还好吧?进忠公公给您从张太医那儿要了药,我伺候您去涂上吧!” 李玉想找茬都没找出来,板着脸道:“皇上让我去完成要事,你进去,小心的伺候着,若是惹了皇上不高兴,可别怪我回来收拾你!” 进宝乖巧一笑:“您就放心吧!小子是您手把手教出来的规矩,可不敢出错儿给您丢人!” 李玉满意了两分,压低声音:“进忠那儿……” 进宝立刻懂了,同样压低声音:“您放心,若是有关娴主儿,我一准儿跟您报个信!” 李玉点点头,满意地走了。 进宝恭敬地目送他走远,悄无声息地进了弘历的房间,目光扫见桌子上的杯子空了,立刻上前摸了摸茶壶,温度刚好,便立刻倒上七分满。 弘历瞥了他一眼:“李玉都跟你说什么了?” 进宝垂着眼:“大总管担心娴嫔娘娘牵扯进这次的事情里,让奴才留意着进忠公公那儿。” 弘历冷笑了一声:“盯着李玉。” 进宝低眉顺眼:“是。” 弘历喝了茶,心里却是舒畅了一瞬,后天就要回京,他是抓了不少老嬷嬷和老太监,甚至还有几个侍卫。 可这怎么够? 他始终没有审问出证据,证明是如懿指使他们做的事。 明面上看,如懿好像真的是全然无辜的! 可,若不是呢? 他只是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了。 若如懿能够悄无声息地掌控乌拉那拉宜修的隐藏起来的旧人,还有以身入局的魄力和胆量,又有次次精密布局的脑子…… 她必然是能坐上太后之位的!!! 第155章 朕觉得婉婉甚好 这一年多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了。 弘历头一次觉得,琅璍当初给如懿避孕镯的事情,算是歪打正着,做对了。 就乌拉那拉宜修养出来的人手,无论是如懿阴毒主导,还是无能无知被利用,都极有可能拥立幼子登基,让乌拉那拉氏再次荣光。 这次的罂粟…… 真的是害婉婉的吗? 他不信。 想起最近这段时间,自己明显变好了许多的食欲,他就恨不得将如懿送去慎刑司。 可每一次这个念头一起,他的骨头就密密麻麻地痒了起来,无声地提醒着他,别太把自己当皇帝了……他就得围着如懿转…… 他真的不是…… 不是赘婿吗?! 弘历砰地放下了杯子:“去令嫔那儿!” 进宝“嗻”了一声:“摆驾……” 弘历从他身边大步走过:“别吆喝了,进忠刚刚说令嫔已经就寝,你叫起来,她还要起来接驾。” 进宝忙应了一声是,到了门口,快速点了伺候的人,齐刷刷跟上。 弘历到的时候,嬿婉已经睡着了。 她近日跟进忠说了好些话,心里高兴,多吃了点儿东西,人就困得厉害,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弘历抬手制止了要叫嬿婉的春蝉,压低声音:“朕就是来看看她,别惊动她。” 春蝉忙小声谢恩,看看皇帝又看看她家主儿,有些埋怨皇帝这时候来,简直就是打搅人清梦。 但见弘历脚步竟也放得十分轻盈,她心里有些诧异,接着便生出了几分欢喜。 果然主儿没说错,她越是跟皇上偶尔闹闹脾气,皇上反而会慢慢在意她的心情,而不是一味就享受她的柔顺,最后还要觉得她无趣。 弘历摆了摆手,无声道:“外面伺候。” 春蝉看了一眼正在后退的进宝,跟着也往外走。 到了门口站定,春蝉一只耳朵听着屋子里头的动静,一只耳朵拿来跟进宝交流:“皇上怎么这个点儿到了?” 进宝压低声音:“皇上叫大总管去伺候小凌子了。” 春蝉就明白了——这是又因为如懿烦躁了,来她家主子这儿找温暖来了。 她忍住了想翻白眼的冲动,心里实在是不忿——也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放着皇后娘娘和她家主儿这样又漂亮人又好的不疼爱,非得跟娴嫔搞话本子上要死要活那一套。 进宝看了一眼春蝉的脸,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道:“春蝉姐姐,你脸上有点儿脏。” 春蝉摸了摸脸,摸完了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委婉地提醒她,骂得上脸了。 她立刻露出一抹完美的笑容:“多谢进宝公公提醒,对了,上次进宝公公帮忙拽我上来,我还没有正经谢过你呢!” 进宝小小声:“春蝉姐姐只要多担待我们忠哥就行,我们忠哥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有些急性子。” 春蝉笑容又真诚了几分:“可不敢说什么担待,进忠公公可救过我的命呢,我感激他一辈子!” 只要他肯一辈子对我们家主儿好,我一辈子都把他当个男菩萨供着都行! 两人对视一笑,都为自己的洽谈尺度感到非常满意。 屋子里,弘历也很满意。 他发现只是待在嬿婉身边,整个人都变得有些轻松起来。 或许是因为钦天监正史说的嬿婉命格好,旺别人,他再次想起如懿的时候,竟然没有那种骨头深处痒的难受的感觉了。 也不是没有。 就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他眼神亮了亮,看着睡颜憨甜的嬿婉,忽然心生一计。 他自己个儿脱了衣裳,稍微远些躺在了嬿婉身边。 没一会儿,嬿婉仿佛察觉到了身边有人,自己滚进了他的怀里。 她白皙微凉的小手往他下巴上摸了摸,低低地呢喃了一句“皇上”,就又没了动静。 弘历愣了愣,莫名忍不住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下巴上新长出来的胡子有些扎手,但修剪得非常齐整漂亮。 他忍不住笑了,伸手揽紧嬿婉,掌心贴着她体温略低的身体,微微皱了皱眉,慢腾腾钻进了嬿婉的被窝。 他正是年富力壮的时候,身上体温正好。 嬿婉不自觉地不断贴近他,几乎把整个人都贴在了他的身上。 弘历微微挑眉,小心避开了她的肚子,垂眼看看她白皙瘦弱的小脸儿,不知为什么,忍不住亲了亲她的额头。 亲完了,他自己都愣了愣。 但他很快就将这些小意外抛之脑后,他是皇帝,只要不是太出格的事情,有什么事是他不能做的? 他抱着嬿婉,闭上了眼睛,本来是准备趁机想想怎么处置如懿的,却没一会儿就睡沉了。 门外,进宝和春蝉半天听不见屋子里的动静,都有些担心。 两人对视一眼,进宝想着不能叫他忠哥的大宝贝的大宝贝冒险,主动开口道:“我去看看,姐姐盯着外面。” 春蝉压低声音:“小心些。” 进宝点点头,推开门,放轻脚步进去,借着微弱的烛光,就见外间放着皇上的外衣,窗幔里,隐隐约约能看见两个人相拥而眠。 进宝:“……” 他挠挠头,又悄么声息地退了出来。 春蝉忙问:“没事吧?” 进宝道:“皇上已经就寝了,令嫔娘娘也睡得香甜。” 顿了顿,到底没忍住感慨了一句:“我从没见过皇上这样。” 专门过来,竟然就是为了悄悄爬床。 这说出去,谁能信呢? 春蝉挤出笑容:“没事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心里却在祈祷满天神佛,希望就只有这一次。 她家主儿怀孕已经很辛苦了,白天偶尔要应付皇上都算是太敬业,连睡着了都得给皇上当软枕,是不是有点儿太过分了? 真希望赶紧回宫! 皇上总不能天天跑去永寿宫里睡吧?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进忠拿着厚厚一摞口供回去找皇上,却听闻皇上去了他家令主儿那儿,再一听进宝描述的细节,手指都紧了紧。 皇上这是……又发现了令主儿身上的什么奇怪用处了? 虽然他是皇上,可以在后宫里为所欲为,但,皇上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脱离了娴嫔这个大聪明,独立疼爱他们家令主儿?! 第156章 嘉嫔娘娘,您担待 在皇帝面前办差,进忠有时候真的挺想骂人的。 皇帝宠爱令主儿当然好,可皇上他总是在娴嫔那个大聪明那儿受了气,转头就来找令主儿。 他家令主儿又不是洗恭桶的。 意识到自己心里骂过了,进忠忙垂眼整理了一下表情,再抬头,就又是那个尽忠职守的御前二总管。 “我在这儿守着,你去眯一会儿。” 进宝没客气,这一夜他心惊胆战的,就怕令主儿身子弱,皇上却折腾人,一直竖着耳朵听了一整夜,熬得一双眼睛都红了。进忠看着进宝走了,同样也把春婵打发去休息:“一会儿不定什么情况,你眯会儿,养好了精神也好应对。” 他揣着厚厚一摞口供,心里暗暗琢磨着等会儿皇上可能会让他去把嘉嫔带过来,而且很有可能还会牵扯到如懿,毕竟她现在可是皇上的心头肉啊!只是不知道皇上这次会不会还是选择轻拿轻放呢?想到这里,进忠不禁皱起了眉头,心中充满了担忧和不安。 正想着,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进忠皱起眉头,走出门去看发生了何事。 只见几个侍卫带着嘉嫔走来,进忠心中一愣。 嘉嫔看到进忠后,突然大声喊道:“进忠,你这个狗奴才,竟然联合令妃陷害本宫!给本宫下毒!” 进忠一看她的那个样子,心中便明白了几分。 嘉嫔这是坐不住了。自从皇上下令严审,龙船这边就戒严了,想必嘉嫔已经很久没有收到她那些探子传回去的消息了。 另外,怕是贞淑的病越来越重,马上就要死了,所以,她打起了张云这个神医的主意。 这嘉嫔,待她那侍女贞淑,倒是真的让人刮目相看。 只是可惜,贞淑必死无疑。 进忠眯着一双狐狸眼,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恭敬的笑容,轻声说道: “嘉嫔娘娘,您这是为了贞淑姑姑而来吧?” 嘉嫔闻言,脸色骤变,怒目圆睁,指着进忠大声呵斥道:“果然是你下的手!”她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和质问。 进忠却显得十分无奈,他摇了摇头,叹气道:“嘉嫔娘娘,您要是再这样大吵大闹,意图惊扰圣驾,那奴才可就只能强制送您回去了。” 说罢,他向前迈了一步,似乎准备采取行动。 然而,嘉嫔并没有被进忠的威胁所吓倒,她反而向前走了两步,挺直了身子,毫不畏惧地直视进忠,冷笑道:“你敢!我可是皇上的嫔妃,你一个小小的太监,竟敢对本宫无礼!”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轻蔑和挑衅。 进忠没动,低垂着眼睛:“娘娘您瞧瞧,奴才手里拿着的这些东西,您猜是什么?” 嘉嫔其实早就看见了他手里厚厚一摞的纸张,那上面……还沾染着血迹。 她心中十分不安:“你又想污蔑本宫?” 进忠温声细语:“怎么会呢?您可还给我们娴主儿怀着孩子呢,奴才污蔑谁也不能污蔑您呢!” 进忠的话,一下子就戳了嘉嫔的肺管子。 嘉嫔只要一想到,自己明明跟如懿合作作恶,可如懿却只是抄书,还要抢走她的孩子,就恨得牙痒痒。 那个贱人什么都得到了! 而她,却失去了孩子,马上还要失去贞淑。 “进忠,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嘉嫔怒斥道,“本宫要见皇上,你立刻去通报!” 进忠微笑着摇摇头,“皇上正在歇息,任何人都不见。” 嘉嫔心急如焚,“不行,本宫一定要见皇上!”她试图冲进去,但被侍卫拦住。 进忠叹了口气,“嘉嫔娘娘,您这又是何必呢?您应该知道,龙船之事事关重大,皇上自有定夺。您这样闹下去,只会让皇上更加不悦。” 嘉嫔咬咬牙,“那本宫就跪在这里,直到皇上肯见本宫为止!” 进忠眼神闪过一丝狡黠,“既然如此,那娘娘就跪着吧。不过,奴才可提醒您,这里风大,您可要保重身体啊,莫要伤了腹中龙胎。”说完,进忠转身离去,留下嘉嫔在原地气愤不已。 但进忠转头就吩咐人,去嘉嫔船上把贞淑带过来。 以他对皇帝的了解,看在玉氏的面子上,即便有证据,嘉嫔也不会死,到时候,贞淑一定会自己认罪,求死。 就得是这样的剜心之痛,才能叫嘉嫔记住教训,最后,一尸两命。 嘉嫔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知道贞淑被带走了一定没有好事。 于是她哭喊道:“皇上,皇上!” 进忠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过了一会儿,进忠才靠近房间:“皇上,皇上?嘉嫔娘娘闹上龙船了!” 他一个闹字,让酣眠被吵醒的弘历,就先入为主了几分不喜。 想着嘉嫔到底怀着孩子…… 怀里的嬿婉忽然惊醒,惨白着一张小脸,下意识抱紧了他。 “皇上!救救奴婢!” “嘉妃娘娘,奴婢听话!别打了……” 弘历忙抱紧了她:“嬿婉!令嫔!醒醒!” 但嬿婉浑身发抖,尤其是在听见嘉嫔声音的时候,抖得就更厉害。 她这显然是被过去的五年霸凌给魇住了。 弘历看着怀中娇弱的女子,不禁心疼起来,拍抚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别怕,朕在这里,没人能欺负你。” 然而,当听到嘉嫔的声音时,嬿婉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泪水不断涌出,浸湿了弘历的衣襟。 弘历皱起眉头,心中对嘉嫔的不满愈发加深。他想起了过去嘉嫔对嬿婉所做的种种恶行,心中怒火中烧。 他低头看着怀中仍在抽泣的嬿婉,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说道:“别怕,有朕在,谁也不能再伤害你。” 这时,嘉嫔的声音再次传来:“皇上,嫔妾都要被魏嬿婉和进忠害死了!” 弘历怒不可遏,他猛地站起身来,将嬿婉紧紧抱在怀中,对着外面怒吼道:“冲撞御前,还不带下去掌嘴!” 进忠立刻应下,慢腾腾走到了嘉嫔面前:“您瞧瞧您,好赖话不分的,现在好了,皇上让奴才抽您,奴才,也只能冒犯了,嘉嫔娘娘,您担待!” 第157章 以后伤心的日子长着呢 进忠居高临下地望着嘉嫔,一双狐狸眼里是黑漆漆的恶意。 嘉嫔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她万万没有料到自己的行为会引发如此严重的后果。 一旁的侍卫们迅速上前,抓住嘉嫔,将她拖了出去。 进忠揉着手腕,慢腾腾跟上,还不忘吩咐进守:“去门口守着,万一皇上要人伺候,可别出错。” 嘉嫔的尖叫声回荡在空气中,但很快就消失在了远方。 弘历抱着嬿婉回到床上,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了,都过去了。朕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嬿婉渐渐停止了哭泣,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弘历,眼中满是感激和依赖。 弘历看着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不禁涌起一股保护欲。他决定要好好照顾这个受尽委屈的女子,让她不再受到任何伤害。 最重要的是,眼前这姑娘不光一心想着他,还能抬高他对如懿的下限。 这样的福星,只要她不谋反,不残害皇嗣,他很愿意一辈子富养她。 况且,嬿婉的确是个惹人怜爱的好女子,他宠爱她才是正常的。 与此同时,嘉嫔被侍卫带到了后舱甲板,她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她意识到自己这次真的冒险,恐怕很难成功了。 嘉嫔绝望地看着进忠,眼中满是无助和哀伤,声音颤抖地问道:“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让张神医去救贞淑?”此刻的她已经顾不得尊严,只要能让贞淑活下去,她愿意放下一切骄傲。 她愿意求一个太监,甚至愿意将自己所有的钱财都交给进忠,只为换取贞淑的一线生机。然而,进忠却不为所动,他嘴角微扬,依旧笑得恭顺谦卑。 “本宫可以把这些年攒下来的钱全部给你!” 进忠不置可否,反而用一种温和的语气说道:“奴才奉旨给您掌嘴,您可别让奴才为难啊。” 他无悲无喜,仿佛在告诉嘉嫔,她现在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嘉嫔心中涌起一股怒火,但她深知此时不能与进忠发生冲突。她紧紧咬着嘴唇,强忍着愤怒和委屈,心里暗暗想着,如果不是因为腹中胎儿不能出事,她一定会与进忠拼命。但一想到贞淑还在等着大夫救治,而现在只有张神医能够拯救她,嘉嫔便强行压下了心头的怒火。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然后坚定地对进忠说:“好,我知道了,你打吧,打完了就让本宫去见皇上!”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决绝,似乎已经做好了承受痛苦的准备。 进忠从袖子里抽出一块手掌宽窄的木板子,轻轻一甩,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抬起手,木板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嘉嫔的嘴唇上。 嘉嫔瞪大了眼睛,泪水瞬间涌出眼眶。她的嘴唇火辣辣地疼痛,同时还伴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瘙痒和麻木感,让她忍不住想要尖叫出来。 进忠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点,他轻声说道:“娘娘别急,这掌嘴,最低也要十下呢。” 说完,他开始计数,每数一声,便打一下板子。每一次板子落下,都会给嘉嫔足够的时间去感受上一次板子留下的余韵,然后再进行下一次打击。 十板子,却让嘉嫔感觉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可此时她也顾不上疼痛,忍着伤痛问道:“现在,我能去见皇上了吧?” 进忠垂着眼眸,嘴角微勾,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轻声说道:“您这可真是太抬举奴才了,奴才哪里敢替皇上做主呢?您先在此处稍作等候,如果皇上召见,自会有人前来通传。” 嘉嫔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眼中闪过一丝焦急和期待,连忙说道:“进忠公公,只要你帮本宫转告皇上,本宫有紧急之事需要面呈皇上,请皇上尽快召见本宫。事成之后,本宫定会重重赏你。”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递了过去,“这里有一千两,事成之后还有五千两银子,全当是谢礼了。” 进忠的眼皮微微一动,目光落在那叠银票上,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贪婪,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微笑着点点头,接了银票,然后转身离去。 过了一会儿,进忠回到前面,只见侍卫们正押着贞淑走过来。 此时的贞淑面容憔悴,身体消瘦得几乎只剩下皮包骨头,整个人显得十分虚弱。她被两名侍卫架着,艰难地抬起头,努力想要看清眼前的人。然而,她的视线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人影站在前方。 进忠看着贞淑的模样,心生怜悯之情,忍不住叹息道:“嘉嫔娘娘与她主仆情深,如今见不到面,想必心中定然担忧不已。还不快将贞淑姑姑抬过去,也好让嘉嫔娘娘安心。”说罢,他挥挥手示意侍卫们将贞淑带到嘉嫔面前。 至于嘉嫔娘娘亲眼看着贞淑在自己面前,一点点死,却怎么也等不到皇上的召见,那就是她自己的命数了。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贞淑死去,心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助。而这一切,都与他这个小太监无关,他也无法改变什么。 进忠收拾完了自己,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整理好衣服,才缓缓走进屋子。 此时,弘历已经坐在桌前,正在翻阅着口供。他的表情严肃,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进忠小心翼翼地走到弘历身边,轻声说道:“皇上,奴才审问出来的,就是这些了。他们坚决不承认跟乌拉那拉氏有关,只说是受到了嘉嫔娘娘的收买。” 弘历抬起头,眼神冷漠地盯着进忠,脸色阴沉得吓人。他缓缓开口道:“嘉嫔呢?”声音低沉而冰冷,让人不寒而栗。 进忠心中一紧,连忙低下头,不敢直视弘历的目光。他知道,弘历对嘉嫔的不满已经到了极点,但他不能表现出任何异样。于是,他恭敬地回答道:“回皇上,嘉嫔娘娘还在外面等着呢。” 第158章 进忠公公的提醒 进忠说完嘉嫔等在外面,又恭敬地从怀里掏出刚刚收到的一千两银票。 “皇上,这是嘉嫔娘娘赏给奴才的,嘉嫔娘娘还说了,若是奴才肯为她说些好话,还会再给奴才五千两的好处。” 弘历冷冷看着那张银票,眼底的寒意越发浓重。 他的这个外族妃子,可真是神通广大,不但能随手使用乌拉那拉氏的旧人,比如懿都用得如臂使指,还能随手就拿出六千两的银子,来买通他的人。 她还想做皇后! 多可笑啊,一个贡品! 她是不是以为,元朝曾经出过一个高丽国的贡女做皇后,就以为大清跟元朝一样毫无纲常,能任由她一个贡品搅动风云?! 他淡淡道:“既然嘉嫔赏你的,你便留着吧。” 进忠忙道不敢。 弘历淡淡道:“你查出这些有功,不只是嘉嫔要赏你,朕,也要赏你。” 进忠温声细语:“这些都是奴才分内之事,奴才只求不辜负皇上的信任,不求其他的。” 弘历抬眼看他:“大总管之位,你也不想要?” 进忠的心跳加快了,但他知道 自己伺候的是个什么样的主子,于是越发恭敬:“奴才敬重师父,不敢逾越,但奴才先是皇上的奴才,所以,奴才听皇上的。” 他认真道:“皇上让奴才干什么,奴才就干什么。” 弘历垂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去叫个太医,看顾好嘉嫔的胎,其余的不用管。” 进忠并不询问他是否见嘉嫔,什么时候见,恭敬地退了出来,亲自去找了个最擅长妇科的,将人领到了后舱甲板上。 嘉嫔见了进忠,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皇上呢?皇上什么时候见我?” 她这会儿歪着身子坐在凳子上,手里还拉着贞淑的手,而贞淑,明显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了。 见进忠不紧不慢,她厉声尖叫:“皇上就算是不见我!叫张云过来也行!快啊!贞淑她快不行了!” 进忠不紧不慢地等她说完,让开了位置:“赵太医,你给嘉嫔娘娘看看,可别让她太激动,伤到了肚子。” 嘉嫔的眼神瞬间亮起,又瞬间暗淡;“怎么不是张云?进忠,你到底有没有跟皇上提我?” 进忠温声道:“嘉嫔娘娘放心,您是娘娘,您让给奴才给皇上带话,奴才自然是不敢忽视的,只是……” 他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嘉嫔心头咯噔了一下:“只是什么?” 进忠无奈道:“您又何必非要针对娴嫔娘娘呢?” 嘉嫔一脸呆滞:“我?针对她?” 她直接被气笑了:“一起做下来的事……” 进忠打断她:“嘉嫔娘娘慎言,这可是在龙船上。” 嘉嫔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她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这样嫉妒如懿这样一个蠢货。 不! 如懿不是蠢货! 相信她是蠢货的自己,才是真的蠢货! 如懿,她就是个阴险小人! 嘉嫔浑身发抖:“本宫不说!本宫只要贞淑活着!张云不来你也行,你先给贞淑看看!” 张太医的脸色有点儿难看,一直被拿来比张云,现在还要被当做替代品,他冷着脸:“嘉嫔娘娘恕罪,微臣得到的旨意,是看着您的孩子别出事,其他的,微臣不敢擅自插手。” 他不咸不淡地提议:“要不,您去再求一道圣旨吧。” 嘉嫔气急:“你们一个个的,都是看本宫现在落魄了,就上赶着来欺辱本宫是不是?!” 半年前她还是妃的时候,这些太医到了她跟前,哪个不是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听见贞淑和丽心咳嗽两声,都要主动提出帮忙看看的。 如今她一朝跌落嫔位,他竟敢这样羞辱她! “齐汝呢?本宫要让齐汝给本宫看看!你一个小太医,不配治疗龙胎!” 她这话一出,气氛瞬间古怪起来。 嘉嫔惊疑不定:“怎么?本宫想换个太医都不行了吗?本宫肚子里的龙胎你们也敢耽搁?” 进忠叹气道:“娘娘误会了,实在不是奴才不满足您的要求,而是,齐汝大人半个月前不慎落水,已经亡故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黑漆漆的狐狸眼注视着嘉嫔,仿佛还有别的意思。 嘉嫔浑身发冷,一下就明白了什么。 她买通齐汝的事儿发了,皇上容不下齐汝,所以,杀了他! 她张嘴几次,才堪堪找到自己的声音:“皇上,为何不见本宫?” 进忠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娘娘,奴才刚刚拿的那一摞东西,是口供。” 嘉嫔浑身都是一紧,想说什么,却整个人都瘫软下来。 进忠叹了口气,怜悯地看着她:“都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候了,您先想想自己吧,您这婢女……” 他摇了摇头,叫赵太医去给嘉嫔诊脉:“皇上看中龙嗣,赵太医切辛苦一番吧。” 赵太医自然要给进忠面子,露出笑脸:“进忠公公客气了。” 去给嘉嫔诊脉,又让宫女喂了保胎的药丸,便退到一旁,偶尔抬眼观察一下嘉嫔的气色,不好了就再上前诊脉。 嘉嫔又是装昏,又是闹肚子疼,都被赵太医一一戳破,这会儿是真的开始肚子疼了。 “求求你们了!救救贞淑!我愿意出一万两!真的!” 贞淑迷迷糊糊地听见她的喊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看着满脸泪痕的嘉嫔,心疼得直掉泪:“主儿,主儿!别求了!别,别求他们了!” “贞淑啊!”嘉嫔抓紧她的手:“我不会叫你死的!” 贞淑艰难地喘着气:“主儿,没用的,奴婢已经没救了,您照顾好自己和小阿哥,奴婢才能死得瞑目。” 嘉嫔泣不成声,肚子越来越疼。 进忠走到了主仆两个身边,压低声音道:“奴才心善,真是看不得您这样善待下人的主儿被整成这样,我得提醒主儿您一句,皇上这次,是必须要一个人认罪的。” 嘉嫔又气又恼:“你说这些有什么用?皇上偏心,只会维护如懿,将她干的脏事儿全都安到我头上!” 贞淑却是直勾勾盯着进忠,已经听明白了他提醒的深意——需要一个有身份的人,替她家主儿顶罪,去死,才能让主儿免了责罚! 第159章 皇帝的疼爱 嘉嫔很聪明,但是她没听懂进忠的话,因为她潜意识里就不会放弃贞淑,所以,她没有想过那个可能。 而贞淑,她在这段弥留之际,想的最多,就自己死后,她家小姐一个人该怎么办呢? 这冷冷清清的大清后宫里,小姐跟谁都不交心,如今心腹死光,皇后娘娘也知道了她们做下的那些事,不再信任她们,现在,连她都要死了。 贞淑光是想想,都要死不瞑目了。 可她没有办法。 她活不了了。 如果临死前,还能为她家小姐再做一点事,她想做。 贞淑咬着牙:“多谢进忠公公,提醒。” 她竟然积攒起来了一些力量:“进忠公公,我家主儿,是双身子,太艰难了,你,能不能,去求求皇上,让她,让她,进房间里,去,去等。” 进忠见贞淑听明白了,满意地点了点头:“但愿两位能化险为夷吧。” 贞淑叫住他:“进忠公公,你为什么,帮我们?” 进忠垂着眼:“我要向师父报恩,但,我也有自己的底线,有些事……”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温和地看了看两人,行礼告退了。 嘉嫔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连御前伺候的,都觉得皇上偏心!” 贞淑攥紧她的手,温柔看着她:“主儿,您以后,千万别再相信娴嫔了,她有皇上的偏心和宠爱,您没有,您只要还跟以前一样,什么都别沾手,让皇上疼您,让皇上相信您是真的改了,皇上看在两位阿哥的面子上,也会重新疼爱您的。” 嘉嫔何尝不知道呢? 她以前从不亲自下手,只是这次机会太好,玫嫔竟然背叛了,她才失算了,然后便一路栽跟头栽到了底。 她看着贞淑,心里难过极了,也怕极了:“贞淑,我都听你的,以后咱俩都好好的!” 此时此刻,她哪里还想的起来世子的期望? 世子的期望太遥远了,唯有眼前的贞淑,这样日日面临着彻底失去她的威胁,她才感受到自己到底有多在乎贞淑。 贞淑将眼睛里的绝望,全都压在眼底,不敢叫她看见。 她不舍地攥紧嘉嫔的手,眼泪却遮掩不住地不断坠落。 前面舱房里,弘历正给嬿婉夹菜:“听说你最近爱吃笋,朕特意让膳房做了许多花样,你挨个试试,吃腻了咱们再换。” 嬿婉觉得他挺奇怪的。 好像偷摸爬上床睡了这一觉,他对她的态度就又上了一个度。 虽然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但好处先拿着,圣宠这玩意儿,可向来都是过期作废的:“谢谢皇上!” 她有些不好意思:“嫔妾早上犯糊涂了,没吓到皇上吧?” 弘历好笑道:“你一个小女子,还能吓到朕?” 见嬿婉腮帮子鼓鼓地吃着东西,跟只兔子似的,他心底生出几分怜惜:“还是太瘦了,回京之后,你让春蝉和澜翠直接去御膳房主厨那儿拿饭菜,想吃什么,也让主厨给你做。” 嬿婉又惊又喜,光是听着就开始馋了:“会不会太兴师动众了?” 最近住在这龙船上,才知道什么叫做珍馐美食,一道凉拌笋丝,都能吃出层次感,她还真是怕回去之后就吃不到了。 弘历淡淡道:“朕下令,谁若是不服气,你让她直接来问朕。” 嬿婉忍不住凑到了他身边,抱住他的手臂:“皇上,您带嫔妾真好!” 她喟叹道:“现在的日子,好得就跟做梦一样,有时候,嫔妾真的怕自己一觉醒来,还是睡在启翔宫的柴房里。” 弘历拍了拍她紧绷的后背,捏了捏她的脸颊,见她微微吃痛蹙眉,轻笑出声:“下次还觉得是做梦,记得把脸凑过来,让朕帮你确定一下。” 嬿婉小脸儿翻红:“皇上~~~” 弘历拍拍她的手:“坐好了,好好吃饭。” 嬿婉乖乖坐好,乖巧地把弘历夹的菜都给吃完了。 只是等她自己吃的时候,就是一根根菜地往嘴里送,看着很没胃口的样子。 弘历不自觉地就接连给她夹菜,见她吃得可爱,自己也体会到了几分投喂的乐趣,硬是把嬿婉给喂撑了。 眼见着弘历还要给她夹菜,嬿婉忙求饶:“皇上,不要了,嫔妾真的吃不下了。” 她紧张地抓住了他的大手:“不信您摸摸,嫔妾的肚子都凸出来了。” 弘历骤然被她拽着摸到了肚子,果然感觉到有些圆滚滚的,垂眼看看她纤细的腰肢,很难想象,几个月后,她会顶着一个吹了气是的大肚子,得是什么样。 他轻轻摸了摸:“你大约会很辛苦。” 他的手往旁边跑了跑,摸上了她纤细的腰肢;“这腰,太细了。” 嬿婉一下子红了脸:“皇上~~~” 她轻轻推他的手:“痒。” 弘历的手顿了顿,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别招朕。” 嬿婉的脸更红了:“嫔妾哪儿有。” 这样秀色可餐,却不能大动手指,弘历捏了捏她的脸颊作为对自己的补偿,站起来,牵住她的手:“朕陪你出去走走。” 嬿婉惊喜:“好!……多谢皇上!” 弘历好笑道:“你这怀了个孩子,自己倒成了孩子了。” 嬿婉抿着嘴角笑,依恋地靠着他的手臂,瞧着高兴坏了。 进忠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禀告:“嘉嫔娘娘看着有些动了胎气,贞淑瞧着也快不行了,皇上,那些口供若是要讯问……” 弘历剑眉微皱。 嬿婉乖巧地道:“嫔妾让澜翠和王蟾陪着去走走,皇上忙完了,若是有空,能来再陪陪嫔妾吗?” 弘历眉眼舒展:“不要逛得太累了,走走歇歇。” 他接过澜翠手里的披风,亲手给她披上:“若是朕没有找你,你就先去皇后那儿玩儿一会儿,朕知道你牵挂着皇后,但也不能久坐。” 嬿婉的眉眼肉眼可见地又弯了几个度:“好!嫔妾都听皇上的!” 弘历好笑道:“朕这主意,怕是说到了你心坎儿里去了!快去吧!” 等嬿婉走远了,他对进忠道:“把嘉嫔和贞淑都带到朕那儿去说。” 嬿婉胆小,若是让那两个人一会儿在她这儿见了血,怕是要吓坏了。 第160章 无关紧要的小事 嬿婉扶着澜翠的手,慢悠悠地在甲板上消食。 她没有故意去看嘉嫔是怎么闹腾的,她已经挖好坑,进忠会把那主仆两个埋得很好看的。 可惜了,以皇上瞻前顾后,什么都忌惮的性子,嘉嫔还是能活着,日子久了,她装乖卖惨,想必又能得到皇上的宠爱了。 毕竟嘉嫔已经生了两个阿哥,其中一个还是贵子。 澜翠给她整理了一下斗篷:“主儿别不高兴,张太医说了,您如今的心情最重要,心情好了,身子就好得快。” 她压低声音:“不然等回了咱们永寿宫,他该天天夜里来哄您吃东西了。” 嬿婉:“……” 她没好气地捏了捏澜翠的小脸儿:“你个坏丫头,还笑话起我来了!” 澜翠笑眯眯地望着她,瞧着可爱极了。 嬿婉手痒地又捏了捏她的脸颊,忽然听见嘉嫔的哭声,往下面望去,就见一楼的甲板上,两个侍卫正架着贞淑,嘉嫔则在后面追,似乎是叫那两个侍卫轻一些。 嬿婉的目光落在贞淑拖在地上的腿上,微微挑眉,愉悦地笑了。 她从不觉得什么报仇之后会满心空虚,她遭了那么多罪,吃了那么多苦,两辈子加起来,才第一次这样痛快地收拾了欺负自己的人。 多痛快啊! 太痛快了! 澜翠咬牙冷笑:“该的!” 仗着位高权重欺负底层宫女的时候,这主仆俩有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被更位高权重的皇帝如此欺辱? 主仆两个看着底下的主仆两个走远,彻底看不见了,才相视一笑。 嬿婉扶了扶鬓边的发饰:“咱们去看看娘娘。” 那两个鬼哭狼嚎的,可别惊扰了娘娘休息。 澜翠脆生生应了下来:“哎!主儿您慢着点儿!” 主仆两个到了富察皇后那儿,进门就先闻到了一股鲜香的味道。 嬿婉虽然才刚刚吃吃饱了,这会儿却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口舌生津:“娘娘竟然在吃锅子?” 璟璱笑道:“听说嘉嫔来船上哭闹,皇额娘猜到皇阿玛忙,你肯定回过来,所以就准备了锅子,你啊,过来真就来了。” 嬿婉心里高兴得厉害,她从没有被哪个长辈这样放在心上过。 虽然她是妃嫔,娘娘是皇后。 但,主母正妻,谁说就不能当额娘? 她巴巴地就凑了过去:“娘娘,嫔妾好想您!” 富察皇后点了点她的额头:“昨天不是才见过?” 嬿婉赖着她:“不管,嫔妾就是想您嘛!” 富察皇后被她哄得直笑,摸摸她的头发,扭过来看看脸:“瞧着是没再瘦了。” 她温柔地望着嬿婉:“不管你想做什么,身子若是坏了,就是再大的赢面,赢了也没有什么意思。” 嬿婉有种作案坏事被亲娘撞破的窘迫感,她抿了抿嘴角,还没想好怎么狡辩,就又被富察皇后点了眉心:“汤是在后面小厨房现熬的,要好一会儿才会好,去跟璟璱玩儿吧。” 她身体还是不大好,才说了几句话,就又有些喘不上气来,只是脸色虽白,却还挂着温柔的笑容,叫嬿婉看了心酸。 嬿婉不敢露出自己的怜惜难过,笑眯眯地去找璟璱。 两个姑娘都有意逗富察皇后开心,翻开史书,借着一问一答故意作怪,逗得富察皇后几次都跟着笑出声来。 没一会儿,富察皇后就在两个姑娘渐渐小了的声音里睡着了。 嬿婉和璟璱一起歇了声音,转头对视一眼,看着彼此泛红的眼眶,忍不住齐齐笑了出来,又忙抬手擦眼睛。 嬿婉低声道:“你不知道,如今这样,已经是最好的了。” 若是前世,跟着她们一起回去的,就是娘娘的棺椁,而非这样虽然虚弱,但还热乎乎活着的娘娘。 璟璱握住嬿婉的手,轻声道:“我知道的,我知道,婉婉。” 如果不是嬿婉机灵,皇额娘已经被算计了多少次了?如果不是嬿婉以身入局,让如懿被禁闭,那个女人会趁着她出嫁,活活气死皇额娘的! 璟璱眼中再次浮出水光:“这世上,唯有你,婉婉,你在皇额娘身边,我才敢出去闯一闯,我才觉得什么都不怕!” 嬿婉怔了怔,看着如此信任自己的小姑娘,忽然有些担心,担心自己为了娘娘,推这么小的姑娘走上那样一条艰难的路,是不是做错了。 璟璱仿佛看透了她的想法,认真道:“婉婉,无论将来走成什么样儿,我都不后悔,你也不要觉得是你耽误了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亮晶晶的,里面燃烧着嬿婉极为熟悉的东西。 是野心。 “无论我是否读过那么多史书,无论我怎么想,这次蒙古求娶,最终都会是我出嫁,唯一的区别,只在于,我主动了,我拿到了更多的好处,未来更加容易一些罢了。” 嬿婉望着她,虽然是她亲手推着这个小姑娘往前走的,可每一次,她都会被这小姑娘的成长惊到。 嬿婉由衷地羡慕:“嫔妾要是也能跟公主一样聪明,学什么都一点就通就好了。” 璟璱瞬间不好意思起来:“你已经很聪明啦!” 她满脸认真:“你是皇阿玛的妃子里脑子最好使的!” 嬿婉忍了忍,实在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两人闲聊了一阵,屋子外面传来了凄厉的哭喊声,莲心忙捂住富察皇后的耳朵,可富察皇后还是被吵醒了。 璟璱皱眉站起来;‘皇额娘和婉婉别怕,我出去看看。” 她说完,安抚地拍了拍嬿婉的肩膀,走出了门。 外面的场景,让璟璱惊了惊,脸色都有些发白。 贞淑一头撞在了侍卫的刀上,被捅了个对穿,嘴里还在叫喊:“皇上,您原谅我们主儿吧!都是奴才肆意妄为,异想天开,偷偷买通了那些人!我们主儿全然不知情的!” 这样一遍遍地喊,直到睁大眼睛死去。 嘉嫔已经哭蒙了,眼神呆滞地抓着贞淑满是血渍的手,呢喃地叫着贞淑的名字,双腿下面有大量血迹顺着甲板蔓延。 在一片惊呼声中,弘历阴沉着脸从屋子里出来,一眼就先看见了脸色惨白的璟璱。 他脸色微变,快步走到了璟璱面前,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皇阿玛会处理好,别怕,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第161章 令嫔娘娘真会啊 璟璱的眼前一片黑暗,但眼睛上的温热,却给了她极大的勇气。 她想,如果自己连这点儿小事都面对不了,到了塞外,一定会被那些蒙古人笑话她娇生惯养,没见过世面。 她手指冰凉,却十分坚定地抓住了弘历的大手:“皇阿玛,女儿不怕,女儿是来问问出了什么事,以免皇额娘和令娘娘害怕。” 弘历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讯问道:“真不怕?” 璟璱点头:“皇阿玛,我是您的女儿。” 弘历缓缓放开了捂着璟璱手的眼睛,仔细打量她的眉眼,见她满脸都是坚定和勇气,便彻底放开了她:“害怕的话,就先回去。” “好,皇阿玛您去安排嘉嫔吧。” 弘历又看了她一眼,才对进忠道:“把人送到屋子里,去找张云。” 进忠不敢耽搁,忙叫两个粗壮嬷嬷将嘉嫔抱起来,送到了室内,自己飞快跑去叫张云。 张云眼神乱飞。啊这!要是把孩子救回来了,令嫔娘娘和进忠公公,会不会觉得他通敌? 等到了室内,一摸脉,他悬着的心顿时放松下来。不用选了,这孩子已经没救了。 弘历沉声道:“如何?” 张云五体投地:“大人还能抢救一下,孩子……微臣无能!不如请其他太医也来想想办法?” 弘历目光如电:“连你都治不好?” 张云连连自贬:“微臣治疗个疑难杂症还行,并不精通妇科,经验到底不足,或许,换个妇科圣手来,他能有办法?” 弘历听他那个语气,就知道在他心里,请了妇科圣手也是白请,他揉了揉眉心,看着还在大哭大喊的嘉嫔,眼底有怒气翻涌。 “进忠!去找赵太医过来!” “是!” 进忠匆匆跑出去,弘历则走向了嘉嫔,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你若是保不住孩子,朕便将那贞淑鞭尸。” 嘉嫔的哭喊声戛然而止:“不不不!皇上,不要啊!嫔妾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跟娴嫔接触了!求您,给贞淑留个全尸吧!” 她的心里充满了怨恨,可竟然一点儿怨恨也不敢透露出来。 看见贞淑拼命认罪,主动撞上侍卫的刀,她才明白进忠的话是什么意思——皇上不想让如懿沾染是非,就讲是非全都甩在了她的身上,她可以不是,但,贞淑就是皇上给她的教训。 凭什么啊! 凭什么?! 她闭上眼睛,生怕自己的怨恨流露出来,忍者恶心和愤怒,用自己曾经讨好皇帝的那一套来说话: “皇上,嫔妾只是一时糊涂,太想要得到您的关注了,嫔妾犯蠢了,以为您的目光若是能不在别人身上,就能重新回到嫔妾身上了。” 她拉着他的大手,抚摸她高高隆起的肚子:“您曾经也是疼爱嫔妾的,求您,再给嫔妾最后一次机会吧!” 她还提起了两个儿子:“他们会害怕的,如果没有额娘,他们一定会被人欺负的。” 弘历终于开了口:“好好配合太医,你的孩子们还在京城等你,不要让他们只能等来你的尸体。” 嘉嫔的眼泪滚滚而下,想要攥紧弘历的手,弘历却将她的手按下,走到了远处坐下,低声与璟璱说话。 嘉嫔这才发现璟璱竟然也跟了过来,她又羞耻又狼狈,并不想让这位高高在上的嫡公主看自己的笑话,可疼痛再次袭来,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隐忍的惨叫声,太医挨个进来诊脉,都不断摇头,一时间,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又过了一会儿,富察皇后在嬿婉的搀扶下过来了,璟璱立刻站了起来:“皇额娘怎么过来了?都是儿臣没有尽快回去!” 富察皇后仔细观察了一下女儿的神色,见她虽然害怕,但还算镇定,才看向迎过来的皇帝:“皇上,嘉嫔如何了?” 弘历脸色沉重:“都说没有办法。” 富察皇后面色肃穆:“张云怎么说?” 张云立刻弓着身子过来:“微臣和其他大人们一起商讨过了,如今最好是尽快把孩子打下来,否则怕是大人也保不住!” 富察皇后脸色微变,忙对璟璱道:“快带着婉婉先回屋子里去,别被冲撞了!” 弘历也看向嬿婉,这才发现嬿婉小脸儿发白,眼神都有点儿直了,忙道:“璟璱,快去。张云……” 他明显顿了顿,对赵太医道:“你自己能保住嘉嫔的命吗?” 赵太医觉得自己肯定没问题,但稳妥起见:“此事凶险,微臣恳求能跟张太医一起斟酌药方。” 张云试探着问道:“要不,微臣先给令嫔娘娘看看,先开了安神安胎的方子,让令嫔娘娘先吃着?” 弘历立刻道:“尽快。” 璟璱忙扶着嬿婉到了外面,进忠匆匆搬来太师椅,等嬿婉坐稳了,张云就给嬿婉诊脉。 手指头一搭脉,张云嘴角就抽了抽——这生机勃勃的卖相,比昨天还好些,令嫔娘娘真是个什么都会的神人。 他轻咳一声:“问题不大,微臣开些安神的药膳吃吃就好。” 这话一出,璟璱和进忠瞬间就都放了心。 嬿婉娇娇弱弱:“进忠公公,你一定要照看好皇后娘娘,万万不能让娘娘生气,劳累。” 进忠忙道:“令嫔娘娘您就放心吧,奴才一定好好看顾着,您就赶紧回去歇着吧!” 璟璱和澜翠都扶着嬿婉,直接把人带走了。 进忠松了一口气,看看张云,张云心肝儿都是颤的。 进忠温声细语:“嘉嫔娘娘是玉氏贵女,孩子如今是保不住了,可人你得千万给留住了,不然皇上头疼,咱们下面的人也不好做。” 张云简直想跟他说声谢谢——谢谢他和令嫔娘娘虽然让他用医术做小动作,却从没有让他用医术来害人,不然他真是扛不住了。 他坚定道:“我一定尽力!” 他迈着匆忙的步伐进去,诊脉开药一条龙,麻利得进忠眼皮子微抽。 他刚刚是不是表情太严肃,才叫张云认真过了头?这刚小产完嘉嫔就健康如同小牛犊子,令主儿不得揪他耳朵,说他没跟张云这个棒槌说清楚吗?! 第162章 两个坏丫头 嘉嫔惨叫了好几个时辰,终于生下了一个死胎。 是个阿哥。 嬷嬷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让皇帝和皇后看一眼,富察皇后不忍看地转开了视线,弘历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就让嬷嬷把孩子带出去。 富察皇后沉声道:“臣妾这就让人加急打造棺椁,无论如何,也得好好地把孩子带回去,入皇陵安葬。” 其实这样未出生的孩子,并不能真的进皇陵,大多葬在皇陵周围或者是皇家寺庙里,让孩子的灵魂得到庇佑。 富察皇后这样说,也是怕弘历太过难过。 她已经越来越发现,她的这个夫君,越来越像是个人了,而不是只会围着如懿转的、阴晴不定的危险存在。 弘历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的湿润,对皇后点了点头:“好,辛苦皇后了。” 他看了一眼床上已经昏迷的嘉嫔,脸上怒色上涌:“若非她一直上蹦下跳,何至于闹到如今这种地步?!” 他冷声道:“嘉嫔肆意胡闹,害死龙嗣,今日起降为贵人,迁居启祥宫偏殿,禁闭一年,无召不得出!” 进忠躬身上前,试探着问道:“嘉贵人身子不适,如何安置?” 弘历看了看皇后,直接道:“就让她先住着吧,等到了京城,直接软轿送回启祥宫。朕去令嫔那儿住。” 进忠:“……是。” 他心里挺想骂脏话的。 他家令主儿一个小孕妇,还得伺候您这金尊玉贵的,真是不当人啊! 他看了一眼张云:“张太医,辛苦您赶紧给嘉嫔娘娘治得能下地,不然这回京的路上,可就太遭罪了。” 张云刚刚见他眼神不大对,还以为自己猜错了,这会儿见他二次肯定,顿时松了一口气: “皇上娘娘放心,虽然嘉贵人失血过多损了根本,以后都不能生育了,但微臣一定好好照顾她的身子,只要贵人遵医嘱,一定能慢慢把血气养回来的。” 弘历眉头微皱,看了一眼嘉贵人惨白的神色,还是道:“罢了,人能救回来已经很好了。她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即便是日后不能再生育,在宫里也有所依靠。” 他站起来,亲自扶起富察皇后:“朕送你回去,张云,先来给皇后看一看脉。” 张云立刻跟上:“好嘞!” 弘历沉重的心情,都被他这市井气的应答给驱散了一些,脚步放缓,对富察皇后道:“也不知道婉婉和璟璱有没有被吓到。” 富察皇后温柔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皇上亲自去跟她们俩多说说话,她们指定就不害怕了。” 弘历心情好了不少:“你说得对。” 夫妻两个相互依偎,虽然没有暧昧柔情,却有一股绵长的亲情柔和萦绕。 屋子里,进忠换换挺直了腰身,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儿,淡淡道:“都长眼些,不要闹出什么让皇上烦恼的动静。” 宫女嬷嬷们齐声应是,谁也不敢得罪这位眼看着就要替代大总管的进忠公公。 进忠一一把该交代的交代完了,又妥善安置好了小阿哥的尸身和身后事,脚步匆匆去换洗了身上的衣裳,又熏了些嬿婉最近喜欢的香,这才去往富察皇后处等着伺候。 听着屋子里嬿婉娇娇的声音,他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逾越的笑容。 嘉贵人的阿哥没了,那按照顺序,自然就是他家令主儿肚子里的这个是阿哥。 嘉贵人以后不能生了,日后,这满宫里最能生的就是他家令主儿,只要他把永寿宫的门守严实了,他家令主儿就是这后宫里孩子最多的,怎么也能捞个皇帝当当。 想到自己老了以后,还能跟在已经是太后的嬿婉身边伺候,他的心理就充满了盼头。 多好了。 这一生。 他绝不允许任何人打扰他为令主儿铺路,谁拦着,他就弄死谁。 见后厨的人捧着锅子过来,准备摆午膳了,进忠拦了拦:“今日怕是不适合吃这些,你们先等等,我去问问。” 后厨的人感激地点了点头:“多谢进忠公公!” 他们也听说了前面嘉贵人小产生了个死胎,这会儿这羊肉牛肉生生端上来,他们是真怕皇上怪罪,可这又是皇后娘娘钦点的,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得亏有进忠公公肯替他们冒头去问啊! 众人眼巴巴地看着进忠进了房间,屋子里,进忠单膝跪下请安:“皇上,娘娘,后厨新学了一道羊肉烩面和牛肉烩面,想进上来让主子们尝尝。” 富察皇后立刻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她温和地看着进忠:“听着倒是不错。” 转头对弘历道:“臣妾是沾了皇上的福了。” 嬿婉期待道:“皇上,嫔妾也想吃。” 璟璱没吭声,她忙着给父母沏茶。 弘历好笑地点了点头:“去叫他们上吧。” 进忠嗻了一声,干净利落地退了出去,把这一屋子的温馨,留给这最尊贵的一家四口。 到了门外,对小厨房的人道:“做羊肉烩面和牛肉烩面,精细些,要跟寻常略有些不同。” 小厨房的人感激极了:“多谢进忠公公!” 这汤都是现成的,他们回去就能直接开始做,能思虑周全到这个地步,要不怎么人家上去,李玉下来呢? 且不提小厨房的人回宫之后,是如何跟御膳房的自家师父说的,只一样——听闻嘉贵人的饭菜,就没有一次是吃顺口的。 过了两日上了岸,便是仪仗摆上,陆路回宫。 又花费了一些时间,众人终于回到了宫中,各自在自己宫中安歇下来。 嬿婉瘫在床上都不愿意动,春蝉拿着勺子给喂水,澜翠忙着给她打扇,王蟾在外面给懈怠了许久的宫女太监们紧皮子。 嬿婉喟叹一声:“还是在家里最舒服。” 外面是好,没出去转的时候,觉得天高海阔的,可逛久了,就想念这种躺着就能睡一天的自在舒坦。 春蝉笑着道:“可不是嘛!” 看了一眼澜翠。 澜翠也抿着嘴角忍笑。 嬿婉想装看不懂的,但没装好,红着耳朵推了她们一把:“两个坏丫头!倒笑话起我来了!” 第163章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同 笑归笑,闹归闹,嬿婉是真的很期待晚上的到来。 她是真的很想跟进忠单独待在一块儿,哪怕什么话都不说,她也觉得心里满满的,踏实。 只是等啊等,等了许久,天都快亮了,她睡得正香甜,就觉得有人靠近,猛地睁开眼,便看见了进忠带着青黑的狐狸眼。 嬿婉心疼坏了:“我该叫你好好休息,让你别来的。” 进忠轻手轻脚地给她背后垫了个软枕,狭长的狐狸眼里满是能溺毙人的温柔:“奴才想令主儿了。” 嬿婉红了耳尖子:“你怎么还学我说话。” 进忠忍不住笑,手探过去想摸摸她清瘦的脸颊,到了中途,又克制地收回。 嬿婉握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扯过来,歪头拿脸颊贴上:“我也想你了,进忠。” 进忠喉结滚动,一动也不敢动,就这么趁着她视线看别处的时候,贪婪地看着她。 人真的是最会贪心的东西,得了一就想要二,得了二,就想要三,想要四。 他能忍得住不越界,因为他想要的,是能够陪令主儿到老的未来。 嬿婉只贪恋了一会儿就离开了他的掌心,只是握着他的干燥温热的大手,把自己的小手在他掌心里比划了一阵,轻轻地笑出了声。 进忠被撩得想把命直接给她算了,他哑声问道:“令主儿在笑什么?” 嬿婉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反问道:“你能待多久?” 进忠道:“最多半个时辰。” 他解释道:“皇上大约是留着我师父有什么用处,虽然仍旧叫他做大总管,却不大用他了,奴才要是想往上爬,就不能懈怠半分。” 嬿婉叫了春蝉:“看着些时辰,半个时辰后进来叫我。” 春蝉飞快看了一眼进忠,麻利地走人了。 她有点儿紧张,关门的时候,关了两次才关上。 春蝉这么一弄,把进忠也给弄得紧张起来:“令主儿……不可以……” 嬿婉抓着他的手微微用力,进忠不敢挣扎,只能顺着她的力道爬上了床,他浑身紧绷,呼吸都放轻了。 嬿婉叹息一声:“真傻,我怀着身子,还能强迫你不成吗?” 进忠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一个命令一个动作地躺下,然后就发现,他放松早了。 嬿婉在床里面躺下来,手臂环住他劲瘦的腰身,小脸儿也贴在了他怀里。 进忠一双狐狸眼微微睁大,眼睛里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不断变化。 嬿婉拿小手拍了拍他的腹肌:“硬。” 进忠忙松软了身体,看着她蹭了自己两下,就沉沉睡去,眼底不由自主地漫上满足的笑意。 很好了。 此时此刻,他真的觉得,他已经没有什么要求的了。 只要令主儿肯这样偶尔抱抱他,他绝对不求旁的任何不该有的野望。 他放松精神,想要听从嬿婉的命令睡一会儿,他知道她这样,就是心疼他太累了,所以想拖着他睡一会儿。 可他闭上眼睛半晌,最后无奈地睁开眼,垂眼看向仿佛已经睡沉了的人。 他是真的…… 满足得睡不着。 这样清醒地拥有的感觉太好了,让他完全舍不得错过一分一毫。 她的每一个小小呼吸,睡梦中的小动作,都叫他如此着魔,恨不得看到天荒地老。 直到春蝉进来,压低声音叫他,然后飞快低头,他才意识到,半个时辰竟然就这么过完了。 竖起手指比了个禁声的动作,他小心翼翼地拿枕头替换了自己的位置,轻手轻脚下床,贪恋地又看了她好几眼,才轻手轻脚地出门。 春蝉送他到了后门:“进忠公公……” 进忠知道她怕什么:“别担心,我和令主儿都有数,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养好令主儿的身子,我已经跟张云说了,孩子是次要的,无论什么时候,有限为令主儿考虑。” 春蝉一下子放松下来:“我肯定看好我们主儿!进忠公公在御前伺候,一定要自己小心!我们主儿说了,您少偏帮我们一点儿,否则,就是另一个李玉了。” 进忠温和地点点头:“你让令主儿放心,我一定记着她的话。” 两人告了别,春蝉就赶紧回去伺候,进了门,却见嬿婉正跟澜翠说话,她支起耳朵一听,都是要吃的。 春蝉好笑道:“亏得他还蹑手蹑脚,跟做贼似的,您还是醒了。” 嬿婉昵了她一眼:“你是越来越爱取笑我了。” 春蝉眉眼弯弯:“奴婢哪里是取笑您,死取笑他呀!” 嬿婉假装没听见,等她靠近的时候,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脸颊,愉快地笑出了声:“笑话我吧,别笑话他,他脸皮薄。” 春蝉一般不在这种时候笑场的,除非实在是忍不住。 嬿婉瞪她:“再笑,再笑一会儿我和澜翠王蟾吃小灶,不给你吃!” 春蝉忙求饶:“我的好主子,奴婢不笑了,奴婢保证!您就给我吃吧,不然王蟾该觉得我失宠了!” 王蟾正巧进来,忙问道:“谁失宠了?我觉得谁失宠了?” 他听热闹的表情太强烈,把嬿婉几个人都给逗笑了。 整个永寿宫都笑嘻嘻的时候,翊坤宫上下却是愁云惨雾。 海蓝偷偷从后门叫开了门,见到开门的竟然是凌云彻,整个人都蒙了:“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以为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如懿竟然跟凌云彻私通了,吓得脸色刷白:“你疯了?姐姐是皇上的女人,你这样私通是会诛九族的!” 凌云彻脸涨成了猪肝色:“皇上让我伺候娴主儿。” 海兰根本不信:“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你……” 一道声音传来:“海答应别叫唤了,如今小凌子可是娴主儿身边第一得力人儿,马上就要当上这翊坤宫的大总管了呢!” 海兰看向三宝,她已经很久没有见三宝了,这会儿瘸着腿满脸阴鸷的三宝,让她几乎认不出来他了。 她迟疑地看了看满脸羞耻的凌云彻,以及眼含怨恨的三宝,终于明白了点儿什么,脸都白了。 “皇上,这是怀疑了姐姐和凌云彻……所以才……皇上还把凌云彻阉了来伺候姐姐……皇上他怎么能这样羞辱姐姐?!” 第164章 姐姐你受苦了 海兰简直不能相信,只是出去东巡一趟而已,姐姐非但没有重获圣宠,竟然还降到了嫔,还被皇上这样讥讽。 她阴狠地盯着凌云彻:“都是你不知道分寸,连累了姐姐!” 凌云彻脸色麻木:“小主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海兰看着他这副窝囊样子就生气:“你装什么?若不是你早就对姐姐心怀不轨,心存暗恋,我怎么劝告你你都不听,怎么能闹到如今这个地步?” 一道略带着惊喜的声音忽然传来:“凌云彻喜欢本宫?这,海兰,你别乱说。” 凌云彻脸皮抽了抽,恨不得当场滚蛋逃走。 他到底为什么要站在这里? 被一个太监嫉妒,被两个女人揭破遮羞布? 他现在难道还不够惨吗?出恭都擦不干净了!!! 凌云彻隐忍着怒气:“两位小主儿,奴才身体不适,先告退了。” 他不等如懿回答,就匆匆逃走了。 如懿羞红了脸:“你仔细着身子。” 转过头,羞恼地对海兰道:“海兰呀,你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凌云彻他面皮薄,日后还怎么在翊坤宫待下去呀。” 海兰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浑身发冷:“姐姐,你真的……你不是心里只有皇上吗?” 如懿嗔怪道:“本宫心里自然只有皇上,皇上心里也有本宫,只是本宫被人诬陷,实在是找不到证据自证清白,皇上为了宫规,这才不得不罚我。” 她戴着护甲的手,轻轻握住海兰的手,掌心粗粝的感觉让她愣了愣:“海兰,你的手怎么……” 海兰顾不上说自己的境遇,一心只为她着想:“姐姐,为了你的清誉着想,你应该快刀斩乱麻,让皇上看见你的心意!” 如懿一愣。 三宝的眼神却是一下子就亮了起来,瘸着腿凑过来:“是啊主子,只有杀了凌云彻,向皇上证明您根本就不喜欢他,皇上才能……” 如懿柳眉倒竖:“三宝!!!” 她痛楚又失望地看着他:“本宫真是不相信,你竟然会说出这种话!人生在世,公道最为重要,做人更是要讲良心,凌云彻已经受到了本宫的牵连,如此可怜,本宫怎么能再伤害他?” 她嘴唇蠕动——他喜欢自己,却注定了爱而不得,还不够可怜吗?为什么皇上不明白,海兰和三宝也变了? 她心里生出无边的孤寂感:“魏嬿婉已经让凌云彻绝望过一次,本宫不能再让他绝望第二次!” 她说得掷地有声,却砸得海兰和三宝浑身发凉。 三宝看了看自己的腿,麻木地嘿笑了两声,一瘸一拐地走了。 海兰又气又急:“姐姐纵然清者自清,什么都不在乎,难道连皇上也不在乎了吗?” 如懿犹豫了一下,温柔地握了握海兰的手:“皇上相信本宫,海兰,皇上亲口对本宫说的,他相信本宫对他的感情,也相信本宫没有做那些事。” 她语气笃定:“皇上肯定已经在查魏嬿婉了,就跟查当初的阿箬一样,只要有了证据,皇上就会叫魏嬿婉生不如死,把她送给本宫处置。” 海兰都被她的自信感染到了:“真的……吗?” 她今天远远地看见了,皇上一手拉着皇后,一手拉着魏嬿婉,脸上是她从没有见过的温柔平和,仿佛活生生换了个人一样。 这样的皇上,待魏嬿婉就像是待阿箬? 真的……吗? 她心里怀疑,却一向信任如懿惯了,但怕如懿心善被骗,就想多问问:“姐姐,东巡前,我特意套交情,请了个资深的老嬷嬷在船上照顾你,她联系你了吗?” 如懿胸有成竹的神色,有了一瞬间的僵硬,胡乱摇头:“没有啊,皇上一直罚我禁闭写字,我倒是没有见过什么嬷嬷。” 其实她是见了的,不然,怎么有底气跟金玉妍合作? 只是没想到,白蕊姬竟然临时反水,害得她被关禁闭,彻底失去了跟那些人的联系,也不知道那些人现在怎么样了。 既然她们没有再传消息给她,想必也是去避风头了。 如懿想到这里,提起的心顿时放松下来:“海兰,你来,快跟我说说,你最近过得好不好,我出去这好几个月,一直都很担心你,每次看见玫嫔忽悠永琪,我都会想起你,想着你思念永琪,该多难过啊。” 海兰没有看出如懿的心虚,她对如懿极致的好感,让她总会下意识地忽略许多东西。 她这会儿满心感激,感激如懿不像出宫前那样,对她避之不及。 她感动于如懿对她的信任,相信了她的清白。 她握紧如懿的手,心里全是对如懿效死的亢奋:“姐姐,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一定帮你!这世上我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也只在乎你的感受。” 如懿也很感动,被人嫌弃了一路,好几个月,只有到了海兰这里,她才找回点儿从前的感觉。 她握紧海兰的手,眼中含着晶莹:“本宫不屑于去学魏嬿婉的狐媚手段,总是惹皇上生气,要不是想着你还在等本宫回来,海兰,本宫真的坚持不住了。” 海兰心疼地将她揽进怀里:“听说永寿宫的那个已经怀孕了,姐姐,她那么受宠,又得皇后喜爱,若是生下了阿哥,一定会立刻封妃的。” 如懿笃定地道:“不会的,皇上根本就不信魏嬿婉,他只是为了找出魏嬿婉陷害本宫的真相,才跟魏嬿婉虚与委蛇。” 海兰忍不住道:“可我总觉得,这次出宫再回来,皇上好像不一样了。” 如懿眨巴着大眼睛忽闪忽闪:“有吗?皇上还跟过去一样啊!他就是我的少年郎,当年皇上与我青梅竹马,一起溜去看墙头马上……” 她脸上洋溢着少女才有的天真神色,完全没有看到海兰脸上的忧虑,和一闪而逝的阴狠。 海兰一直服侍如懿睡着了,才出了门,想到嘉贵人都被要求迁居偏殿,就她姐姐没有,她心里便觉得,姐姐说的应该是对的,皇上还是对姐姐有情。 她心里松了一口气,沉着脸找了两圈,终于在最大的单独下人房里找到了凌云彻:“凌云彻,姐姐为了保护你,才被降为嫔,你难道,不为姐姐做点儿什么吗?” 第165章 皇上该让我滚蛋了 东巡许久,皇上皇后一起下旨,免了全宫妃嫔半个月不用请安,一时间,好像整个紫禁城都慢了下来。 嬿婉连着三天一觉睡到了大天明,整个人都歇泛了,非要出门走两步,才觉得浑身骨肉都舒坦起来。 她马不停蹄地就去了富察皇后那儿,三天不见娘娘,是她最大的极限了。 富察皇后听闻她到了,笑着对璟璱摇头:“你瞧,本宫就说她今儿一准儿到这儿来。” 璟璱笑出声来:“皇额娘真像是半路养了个女儿,婉婉这样,倒是比我还像是您的女儿呢。” 富察皇后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璟璱在皇额娘的心中,永远都是无可替代的。” 璟璱眼眶微热:“我知道的皇额娘。” 她怕自己再待下去掉眼泪,忙站起来,去院子里接嬿婉,见她脚步轻快,忙快步过去抓住她的手:“你还怀着身孕呢,这走得都快跳起来了!” 嬿婉轻笑道:“哪儿有。” 她见璟璱眼眶有些红,全然当做没看到,以免她尴尬害羞,笑眯眯问道:“今儿娘娘给公主备了什么好吃的了?嫔妾要抢两个!” 璟璱笑出声来:“还真跟皇额娘说的似的,你怀了孩子,自己倒是越发像个孩子了。” 嬿婉非但不羞涩,还挺自豪的:“我听人说,赤子之心才能活得长久,我身体不好,越是想得少,以后肯定越能活得久呢!” 璟璱捏捏她的手:“再吃点儿吧,看看你瘦的。” 两个人一起进了屋子,富察皇后冲嬿婉招招手:“就知道你待不住,本宫让人准备了你最爱吃的桂花糕,你一会儿先吃了垫垫,中午想吃什么?本宫让小厨房现在去准备。” 她满眼的怜惜,看得嬿婉骨头都软软的,撒娇地靠在她身上,手里还抓着璟璱的小手,轻叹道:“这样的日子,真好呀,好得像是做梦一样。” 璟璱再也忍不住掉了金豆子:“你真是的,非要招惹我!” 她掩面跑了出去,莲心连忙去追,过了一会儿过来,轻声道:“公主就去了隔壁,说她一会儿就过来。” 富察皇后悬着的心放下了,摸了摸不知所措的嬿婉的头发,柔声道:“她要远嫁,最近一直憋着不敢哭,如今哭出来也好。” 这是她唯一的女儿,一走可能就是永远,她怎么可能舍得呢? 但女儿有凌云志,当时的局势又是那样的让人无法选择,她如今只庆幸自己还活着,只要活着,就能为女儿谋划许多。 嬿婉靠着富察皇后,轻声道:“娘娘,皇上也舍不得女儿,会在京城里赐公主府,让公主在京城和蒙古换着住,也好叫蒙古知道,他们得了多大的便宜,得了多么受宠的一位公主,对吧?” 富察皇后下意识捂住了嬿婉的嘴,半晌才道:“你的胆子,真是要大破天了!” 嬿婉只是嘿嘿笑:“明儿就是初一,皇上肯定要来娘娘这儿的,娘娘跟皇上是夫妻,什么话不能说呢?即便是说错了,皇上也不会怪罪的。” 富察皇后无奈地点了点她的脑门:“你啊!” 她认真望着嬿婉:“以后这样的话,只许对本宫说!你能做到吗?” 嬿婉知道她担心什么,帝王最不能容忍后妃干政,看看前几年皇上跟太后斗成那个样子,如今太后后退,皇上立刻孝顺起来,就知道这位帝王有多不能忍旁人染指朝政了。 她伺候了弘历十多年,自然比谁都知道了解:“娘娘,我只跟您说。” 她忍了忍,到底还是没忍住,害羞地靠在她的手臂上,压低声音:“我把您……当亲娘的……” 说完这句话,脸红心跳,忐忑到不敢抬眼看富察皇后,生怕娘娘下一句就训斥她没规矩—— 可她就是忍不住,娘娘太好了,她真的很想让她知道,她把她当娘一样尊敬爱护,以后肯定要孝敬她到百年的! 她要是一直忍着不说,万一娘娘看不出来她的心意,那该怎么办呢? 富察皇后见她羞得小脸儿通红,哭笑不得地捏了捏她的耳朵:“早看出来了。” 嬿婉又惊又喜:“娘娘!” 富察皇后点点她的脑门:“快收敛些吧,璟璱马上就要离开额娘,你却想叫本宫额娘,她听见了,要哭晕过去的。” 她轻笑:“虽然她早就默认了把你当姐姐了,但说出来就不行了。” 嬿婉嘴角无比难压,忍着欢喜道:“我都听娘娘的,我只是想娘娘明白我的心意,不敢叫的,不然皇上以后看见我就该让我滚蛋了。” 富察皇后:“……” 她扶额:“你还是去跟璟璱说话吧,她一准儿立刻就哭不出来了。” 嬿婉笑眯眯地哎了一声,还真就去了。 没一会儿,璟璱就红着眼眶过来,脸上的泪痕都没擦干净,嘴巴却忍不住笑出声来:“皇额娘你训训婉婉,她真的是什么都敢说!还说,还说……” 她脸涨红,好半晌才趴在富察皇后耳朵边道:“她问女儿,以后女儿生了孩子,是叫她肚子里这个姨娘,还是姐姐!” 富察皇后哭笑不得:“悄悄的,可千万别被人听见了,婉婉这是怀了孩子,人都傻了,可千万别传给她肚子里的这个。” 璟璱噗嗤一乐,连连发笑:“那皇阿玛该头疼了!” 弘历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朕该头疼什么啊?” 一连串的通报声中,弘历迈步走了进来,先看富察皇后的气色,点了点头,又看嬿婉,又点了点头: “皇后和婉婉的气色都比之前好多了,这很好,说明张云确实是用心诊治了。皇后啊,朕已经特许嬿婉用朕的厨子,你一直胃口不好,也直接用,一定要把身体养好了,日后好抱外孙外孙女。” 富察皇后神色微动,呼吸有些急促。 璟璱好奇问道:“皇阿玛,哪家又传出来了喜讯了?我倒是没听说。” 弘历不好太跟女儿开这种玩笑,看着明朗大气的女儿,又实在是舍不得,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声道: “朕和你皇额娘实在是舍不得你,朕准备在京城里建公主府,到时候让你额驸跟你一起在京城里住几年,再回他们部落住几年,这样,朕……和你皇额娘总还有个盼头,能常常见见你。” 第166章 你俩能不能避讳一下 皇帝下了旨意,特赐公主府,让和敬公主能够跟额驸一起居住在京城,羡煞了不知道多少人。 这一世没有皇后病逝,不用趁着热孝赶婚期,还有足足一年的时间用来准备公主的婚嫁,让整个长春宫的气氛都和缓了下来。 帝后的感情,竟也因为一起商量女儿的婚事,不断升温。 后花园中,常常能看见弘历扶着富察皇后,两人携手同游。 帝心在长春宫,哪怕富察皇后缠绵病榻,已经削减请安的次数为一月三次,也没有妃嫔敢跟之前似的胡闹。 三个月过去,嬿婉的肚子开始微微隆起,终于再次见到了如懿和嘉贵人。 三人相逢在长春宫的宫门口。 嘉贵人瞧着消瘦了不少,但肤色竟然养得洁白如玉,行动间,明媚中增添了几分弱柳扶风,很是惹人怜惜。 如懿还是那副老样子,穿得像是个老太妃,藏蓝色的素锦衣裙,头上仅仅簪着两朵小小的绒花,瞧着仿佛被人克扣了份利的老太妃。 而嬿婉,她穿着她最喜欢的桃粉色华丽旗装,美艳娇嫩,衬得肤色水嫩莹白,十分漂亮。 如懿撇了撇嘴:“皇后娘娘一向最爱倡导勤俭,令嫔的这副装扮,恐怕不符合皇后娘娘的教导吧?” 嬿婉露出戏谑的笑容:“娴嫔是瞧着我这身衣裳,眼热了吧?只是您已经快四十了,穿不得这样水嫩的颜色,不然,我一定脱下来让人送去给你呢。” 如懿不喜欢她的表情:“令嫔,本宫得说你两句。” 嬿婉打断她:“娴嫔想教育人的话,还是等请安过后,回去教训你自己的宫女太监吧,本宫是皇上的妃嫔,只有皇后娘娘才有教导的资格,你不过跟我一样是个嫔,可不要越俎代庖。” 如懿脸色一青:“本宫比你入宫早,教训你两句还是能的!” 嬿婉惊讶:“怎么宫里是按照年龄排位,而不是品级排位吗?这是娴嫔你新琢磨出来的规矩?跟皇上报备过了没有?皇上同意了吗?” 如懿柳眉倒竖:“巧言令色,你的妇德呢?” 嬿婉摸了摸耳坠,对春婵道:“走吧,咱们早早地去,好叫皇后娘娘知道咱们的孝心。” 如懿追上两步,刚要开口,春婵忙道:“娴嫔娘娘想干什么?我们主儿可怀着龙嗣呢,您千万别拽她啊!” 如懿脚步一顿,嬿婉主仆两个就走远了。 如懿心里憋气,对一直沉默寡言的嘉贵人道:“你也是宫中的老人儿了,怎么不跟本宫一起说说她?” 嘉贵人在如懿看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垂下了眼帘,她怕自己眼底的仇恨太明显,被这阴毒女人知晓了,有了防备。 这会儿忽然被点名,她挤出笑容:“令嫔说的没错啊,皇上娘娘才有教导六宫的权力,娴嫔你不要越俎代庖。” 她说完,忍着恶心弯了弯腿,就扶着连翠,快步进长春宫。 如懿胸口憋闷得厉害,她这才多久没出来,竟然就成了这样,竟没有一个人尊重她。 这时,有人快步过来,稳稳扶住了她的手臂:“姐姐,你没事吧?” 如懿转头看到海兰,海兰眼底还是充满了钦佩和濡慕,她这才觉得自己的心又安稳了下来:“我没事,我只是想提醒令嫔和嘉贵人,没想到她们都看不起我。” 海兰眼神锐利:“两个趋炎附势的小人,见姐姐如今跟皇上出了些问题,就这样落井下石!” 如懿温声道:“没事的,本宫早就习惯了世态炎凉了。海兰,也就是你了,不然这么多年明争暗斗,本宫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坚持下来。” 海兰满眼感激:“姐姐!” 两人两相对望,却被人推开了手:“娴嫔和海答应还是避讳一下吧,你们俩在宫门口这么卿卿我我的,也不怕皇上发怒!” 两人同时看向了来人,海兰皱眉:“玫嫔娘娘,没有证据的话,不要乱说,事关姐姐的清白,你……” 玫嫔狠狠翻了个白眼:“得了吧!翊坤宫里当时死了多少宫女太监,你们俩是一字儿不提就全当没发生啊!皇上如此费心替你俩的清白着想,你们俩就不能别拖后腿吗?” 她厌烦地推开两人:“真是不把伺候你们的奴才当人看,知道自己死不了,就往死里作,倒是叫伺候你们的奴才一个个倒霉!” 海兰想反驳,但玫嫔看见了里面的嬿婉,欢欢喜喜地加快脚步,没一会儿就传来了两人的轻笑声。 海兰直勾勾盯着大堂里的玫嫔和令嫔,眼底全是阴狠毒辣。 这两个女人,侮辱了她的姐姐,抢走了她的儿子,竟还有脸面在那儿肆意大笑,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海兰握紧如懿的手:“姐姐,你且暂且忍耐,自有人收拾她们!” 如懿忙道:“海兰,你已经吃了大亏了,可千万别再做不该做的事,公道自在人心,本宫相信,皇上很快就会惩治她们的。” 已经走到了跟前的意欢微微皱眉,眼底滑过了一丝厌烦。 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娴嫔和海答应是这样自说自话,自以为是的人呢? 明明嬿婉和玫嫔都没有伤害她们,一直是她们自己上蹿下跳,皇上明察秋毫都惩治了她们了,竟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惩治嬿婉和玫嫔的话。 她们是没睡醒吗? 还是犯癔症了? 意欢不想跟她们说话,略微点点头,就绕开她们进了长春宫。 如懿满脸伤心:“连意欢都被魏嬿婉给骗走了,这个魏嬿婉心机实在是太可怕了,本宫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何大家就是看不清她就是个处处算计,盘全富贵的小人!” 海兰沉声道:“她们早晚会来求姐姐原谅的!” 长春宫门口的两个小太监听得脑子疼,忍不住提醒道:“两位小主儿快进去吧,一会儿该迟到了。” 如懿抬眼看了看长春宫的匾额,眼底滑过了一丝不甘,垂眼,又是那副人淡如菊的模样,轻轻放开海兰的手:“咱们进去吧,她们越是想要拿捏咱们的错处,咱们就越是不能给她们机会。” 海兰重重点头:“姐姐说得对!咱们自身正,她们就是想陷害,也没有借口!” 第167章 你这可怀着我的孩子 如懿和海兰并肩进了正殿,一起皱起了眉头。 纯贵妃病殃殃地坐在此位上,接着竟然就是玫嫔,然后是意欢和嬿婉,嘉贵人都坐到了尾巴上去了。 海兰张了张嘴,恰在这时,富察皇后出来了,见她和如懿还站着,淡淡道:“海答应和娴嫔按照位分,自己找位置坐下吧。” 如懿安抚地看了海兰一眼,去坐在了嬿婉的下首,人淡如菊地看了一眼嬿婉,却见嬿婉满眼都是皇后,根本就没有搭理她。 她抿紧嘴角,柳眉倒竖,想起来宫里的凌云彻,才缓缓舒缓了表情,同情地看了一眼嬿婉,然后便打着呵欠,靠着椅靠开始打盹儿。 海兰坐在最末尾,眼神一直温柔又担忧地注视着如懿。 嘉贵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了迷迷瞪瞪的如懿,拿着帕子压了压嘴角,轻笑出声:“娴嫔娘娘最近也没抄经书,也没侍奉,怎么就在皇后娘娘说话的时候睡着了呢?” 她哎呦了一声:“这算不算是藐视中宫呢?”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如懿。 如懿仿佛才睡醒一般,恍恍惚惚地睁大眼睛,满脸无辜:“嘉贵人在说什么呢?皇后娘娘大度,才不会计较这种小事呢。” 她惯爱用这种话来堵富察皇后,以往总是百试百灵,要是富察皇后计较了,就是小肚鸡肠了。 嬿婉第一个出声:“皇后娘娘是大度,但宫规森严,若不惩治以下犯上的人,岂非日后谁都能在皇上皇后娘娘说话的时候,打瞌睡了?” 她说完,看向纯贵妃:“贵妃娘娘,您说是吧?” 纯贵妃本就病重惊惶,忽然被嬿婉盯住,就好像被毒蛇盯上了一样,浑身都在发冷,忙点头道:“是啊!宫规森严,娴嫔你怎么能冒犯皇后呢?” 见嬿婉还是盯着她,她忍不住站起来,蹲下行礼:“皇后娘娘,不如小惩大诫,也是为了娴嫔自己好。” 如懿不可置信地看着纯贵妃:“绿筠,你怎么能这样说呢?” 富察皇后皱眉:“她是贵妃,而你只是嫔,即便是私交再好,也不能以下犯上,大庭广众之下叫她的名字,娴嫔,本宫看你之前几个月的宫规,真的是白抄了。” 如懿不情不愿地站起来:“皇后娘娘,嫔妾只是不明白,嫔妾只是有些跑神而已……” 富察皇后打断她的话:“听闻你刚刚在长春宫门口,还要替本宫训诫妃嫔?” 如懿满脸都是无奈:“嫔妾没有,您非要这样说,嫔妾真是百口莫辩。” 富察皇后摇了摇头:“或许你的宫规还是抄少了,今日回去之后,你便继续抄写宫规,什么时候把宫规完全背下来了,什么时候再停下来吧。” 如懿憋屈道:“皇后娘娘非要这样吗?” 富察皇后沉声道:“娴嫔,本宫是皇后。” 如懿板着脸:“既然皇后娘娘坚持,嫔妾照做就是!” 富察皇后看她像个傻子,摆摆手:“快回宫里去抄你的宫规,一天至少一遍,直到背下来为止!” 如懿背脊笔直地蹲了蹲身子,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富察皇后揉了揉眉心:“没有什么大事的话,你们都退下吧。” 众人见她脸色不太好,唯恐担上气病皇后的罪责,都乖乖告辞走了。 嬿婉多留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就见舒嫔和玫嫔都在长春宫外徘徊,显然是在等她。 她忙加快了脚步:“两位姐姐也是个傻的,万一我在皇后娘娘这儿待许久呢?” 玫嫔忙道:“快慢点儿,你这怀的可是我的孩儿,出了错儿,看我不捏你的脸!” 舒嫔也道:“你小心些吧。” 她看着嬿婉的肚子,满眼都是羡慕:“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的福气,皇上他大约是很失望了,都叫太医给换了方子。” 嬿婉眉眼一弯:“我有感觉,你也快了。” 舒嫔忍不住露出笑容:“承你吉言了。” 三人一起往永寿宫里去,进了门,玫嫔和舒嫔一起看了看外面。 嬿婉见她们这是有话要说,就叫春婵和澜翠去外面守着。 嬿婉柔声道:“两位姐姐有话直说,我知道你们的为人,相信你们肯定不会害我的。” 玫嫔压低声音:“昨晚上,嘉贵人在宫中弹奏,引得皇上去了她那儿了。” 舒嫔松了一口气,显然是觉得偷窥皇上的私隐已经十分不好,本就十分为难怎么说,如今被玫嫔说了,她瞬间觉得自己活了过来,红着脸点了点头。 嬿婉温柔地笑了笑:“她已经生了两位阿哥,曾经又是最得皇上喜欢的,背后还靠着玉氏,只要她摆出一副悔过自新的样子,皇上就是为了两位阿哥,也得给她一些颜面。” 舒嫔点点头:“皇上总还是念旧的人。” 玫嫔想敲这两个傻妞的脑袋:“你们倒是毫不在意,那金玉妍就像是一条阴毒的毒蛇,最喜欢藏在暗处算计人,她有了复起的可能,还能放得过嬿婉你嘛?!” 她指了指嬿婉的肚子:“你这么明晃晃的一个靶子,都知道你身体不好,想让你一尸两命呢!” 舒嫔忙去虚掩玫嫔的嘴:“可不敢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她显然也有些心惊:“她说的没错,嬿婉,你得早做提防呀!东巡这一路上,她和娴嫔是怎么害你的,虽然皇上不让说,可我也看出来了几分,她们都是心黑手辣的人。” 嬿婉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露出温柔清甜的笑容:“我知道啦,我一定会小心防范的!” 玫嫔和舒嫔显然都觉得她没有听进去,又交代了许久,这才忧心忡忡地回去了。 春婵扶着嬿婉:“主儿,要跟进忠公公说一声吗?” 嬿婉轻笑:“他恨不得跟在皇上床根儿睡去,能不知道嘉贵人的事儿吗?你且放心吧,懂医理的贞淑死了,嘉贵人最擅长的,就是些挑拨的手段罢了。 若是她想挑拨皇上,咱们有进忠,若是她想挑拨如懿,如懿也不过再动用那些乌拉那拉氏的旧人,可咱们还有张云,李哲,江与彬呢,我还真希望她多用那些人,多用,我才能一个个挑出来,杀了。” 第168章 把宫规倒背如流 嬿婉期待了许久,可惜无论是如懿还是嘉贵人,全都没有出手。 这两个女人,一个忙着背宫规,一口气就背了两个月,当场在长春宫里表演了一个倒背如流,一个,则忙着勾引皇上,成功让自己重新晋级成了嘉嫔。 如今的嘉嫔,当真是娇媚明艳,却知进退,识大体,除了怼如懿,对其他人全都和和气气,连宫女们都夸她人美心善。 如懿能够活动之后,立刻也投入到了争宠环节。 不过她争宠的方式不太一样,是穿着鲜嫩的衣裳,到处去跟弘历偶遇。 嬿婉全都听之任之,她知道如懿这个女人的十分邪性,不但命硬,不好死,还总能让皇上鬼迷心窍。 果不其然,这天凌晨,天蒙蒙亮,进忠悄悄过来看了她一眼,本来是准备跟春婵说几句话就走的,但嬿婉觉浅,些微听见他的声音就醒了。 “怎么不进来?很急着回去吗?” 进忠哪里舍得让她空等,立马就又回去了:“令主儿怎么这就醒了?还是睡不好吗?” 嬿婉想要撑起身子,他行云流水地扶了她一把,又把软枕靠在她背后,狐狸眼里有些急:“奴才叫张云和李哲他们再想想办法。” 嬿婉看了看他消瘦的脸颊,软声道:“我自回来就一直睡不好,你不要再去为难张太医和李哲了,他们都说,自己最近掉头发掉得多,已经在喝药调理了。” 进忠嘴角微抽,狐狸眼中闪过一抹没好气:“真是什么都敢跟令主儿胡咧咧!” 嬿婉握住他的手:“今天怎么样急?” 自从那天之后,他只要时间充足,就会靠坐在床边陪着她,今天却来去匆匆,要不是她警醒,都不知道他来过了。 进忠压低声音:“昨儿个,皇上喝醉了,那位拉了皇上上床,今早就封为娴妃了。” 嬿婉眉头挑了挑,素白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进忠骨节分明的大手,语气淡淡的:“早晚的事儿,咱们这样的机缘,对上她的邪性,都得小心翼翼,封妃……我早就料到了。” 嘴里说着料到了,手指却不由捏紧了进忠的手。 她是真嫉妒啊。 她一连两世专心致志往上爬,如今已经极快了,都没有如懿那个女人身上的邪性好用。 才睡一觉的功夫,皇上他就又犯病了。 进忠忙哄:“好令主儿,您可千万别生气,娴妃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皇上最近处处躲着她,她为了偶遇,耗了四个老嬷嬷呢,奴才最近见到海答应,见她笑都笑不出来了。” 嬿婉的心情瞬间回春,愉悦地笑出了声来:“她可真是,把这么重要的棋子当厕纸用,擦完就扔。” 说完,惊觉自己在进忠面前说了脏话,目光顿时有些闪躲。 进忠也愣了愣,见她小女儿似的害羞起来,又觉得她实在是可爱极了。 忍了忍,才收拢大手,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指尖,并不敢伸手去触摸她的脸颊。 他真的怕,怕自己真伸了手,而她没有拒绝,他会发疯到什么都干得出来,到时候,还能再像现在这样遮掩得住吗? 只是想想可能被发现,令主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他就什么都能忍住了。 进忠温声细语:“您只管好好养胎,把九阿哥安安稳稳地生下来,哪怕到时候送给了玫嫔,您也还是九阿哥的生母,才算是真正站稳了脚跟。” 嬿婉拉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若是女儿呢?” 进忠不是第一次碰她的肚子了,可每一次,都让他紧张极了:“女儿也好,皇上也会喜欢公主的。” 嬿婉看着他漂亮的狐狸眼:“你呢?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进忠吞咽了一下干涩的喉咙,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许久,才哑声道:“奴才这辈子都有儿女福分,只要是喜欢令主儿的孩子,奴才斗胆,就都喜欢,若是不孝顺的,奴才胆大妄为,都不喜欢。” 嬿婉握紧了他的大手:“进忠,你有我就够了,福分这东西,总有数的,不是吗?” 进忠望着她漂亮,却黑漆漆的眼睛,忍不住勾唇轻笑:“您说得对,能得令主儿的些许欢心,已经是奴才这辈子最大的福分了!” 盼了两辈子才盼来的东西,怎么不算是福泽深厚,才有求得这样的因果? 他不舍得紧了紧抓着嬿婉小手的手指,轻声道:“奴才得走了。” 嬿婉放开他:“去吧。” 进忠一直倒退到了门口,退出去,才转身离开。 嬿婉靠着软枕轻轻抚摸着肚子,听见春婵过来了,就抬眼看向她:“她又成娴妃了。” 春婵微微眯着眼:“她可真是好运气!” 嬿婉低声道:“谁说不是呢?” 她抬眼:“这也五个月了,张云和李哲都看过,确定胎像已经十分稳定了。” 春婵有些犹豫:“真的要叫老夫人进来吗?万一伤到了小阿哥可怎么办?” 嬿婉讥讽道:“她才不舍得呢,她的心大着呢,指望本宫能生下太子,她好当下一任皇帝的外祖母呢!” 春婵忙安抚地轻抚她的后背:“主儿不气啊,咱叫老夫人是来出气的,您怎么先把自己个儿气到了?” 嬿婉闭了闭眼,再睁眼开,已经满眼清明了,她赖在春婵怀里:“你别怕,本宫已经有了最好的,哪里还稀罕她那种额娘?” 春婵歪头看看她的神色,见她娇娇懒懒的,是真的不在意,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您就得这样,把谁都不看在眼里,奴婢这颗心才敢稳稳地放在肚子里呢!” 嬿婉娇嗔:“本宫可是把你,进忠,皇后娘娘,澜翠和王蟾……都放在心上呢!” 春婵眉眼温柔地摸了摸她背上的长发,柔声细语:“奴婢知道,奴婢会永远跟主儿在一起的。” 她看着嬿婉已经隆起的小腹,眉眼间划过一抹狠戾。 老夫人若是识趣就最好,若是不识趣,那可别怪她心狠。 都不用嬿婉自己提,没两日,魏夫人就进了宫,说是来陪伴女儿生产的。 第169章 家里有个母老虎 听说魏夫人进宫的时候,是在长春宫,彼时,正是十五,后宫妃嫔觐见皇后。 如懿嘴角往两边撇,在鼻子下面挤出一道阴影:“令嫔,听说你这一胎怀得艰辛,本宫特意替你求了皇上,让魏夫人进宫来照顾你呢。” 嘉嫔讥讽道:“想不到娴妃娘娘也有照顾令嫔的时候啊?该不是……” 她拿帕子掩着嘴轻笑:“心怀鬼胎,别有算计吧?” 如懿眉头微挑:“皇后娘娘,您之前说臣妾以下犯上,罚臣妾抄宫规,背宫规,皇上听了十分满意,特意恢复了臣妾的位分,嘉嫔以下犯上臣妾,您不罚她吗?” 她满脸戏谑,仿佛弘历已经封了她做皇贵妃似的。 富察皇后淡淡道:“你与嘉嫔一向关系好,姐妹之间随意口角,她又身子虚弱,你一向大度,应该不会故意为难她吧?” 如懿:“……” 她觉得皇后不公平,半点儿没觉得,皇后不过是把她平常最喜欢说的话,换了个词儿又说了一遍而已。 她绷着脸,淡淡道:“您是皇后,这后宫都是您说了算,即便是……” 富察皇后打断她:“既然知道本宫才是皇后,娴妃就不要再替本宫做决定了,越俎代庖的事情做多了,本宫怕皇上说你宫规白背了。” 如懿一口气险些噎死,瞥了一眼魏嬿婉:“那魏夫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不如就叫她进来问安吧。” 说罢,戏谑的目光又盯上了嬿婉。 嬿婉知道她在期待什么,无非是觉得,她额娘粗鄙贪婪,满身市井气,想要让她额娘进来,让她丢脸罢了。 她假装很紧张地看向如懿:“娴妃娘娘,嫔妾的额娘没进过宫,不如让嫔妾自己领她回嫔妾的永寿宫吧,嫔妾怕额娘她冲撞了……” 如懿打断了她:“令嫔,你怎么能这样说你的额娘?你这是忤逆不孝……” 富察皇后皱眉:“娴妃这些年的书全看到哪儿了?天地君亲师,先君臣后人伦,你这是想倒反天罡,让令嫔去对她额娘下跪请安不成吗?” 如懿一噎。 富察皇后盯着她:“本宫知道你一向不喜欢令嫔,但你若再乱说话,丢了皇家颜面,本宫就不得不的请皇上出面,为你请个老师,从天地玄黄学起,也免得你出去丢人了。” 如懿嘴唇蠕动,最终站起来请罪:“是臣妾失言,皇后娘娘恕罪。” 她心里实在是憋屈得厉害。 从前,富察琅嬅从不敢这样跟她说话。 到底为什么,什么都变了? 她自以为把怒气隐藏得很好,实则已经柳眉倒竖,面相咄咄逼人了:“那,皇后娘娘到底要不要见一见魏夫人呢?” 嘉嫔讥讽地撇了撇嘴:“娴妃最爱说这种阴阳怪气的话了,你这样一说,娘娘若是不见,传出去,该传成娘娘不喜欢魏夫人了。” 纯贵妃忙道:“娘娘,是这个道理,不如就见见吧,再粗俗还能粗俗到哪儿去呢?” 玫嫔和舒嫔张嘴就要护着嬿婉的颜面,嬿婉忙道:“娘娘要是不嫌弃,能不能见见嫔妾的额娘?” 她如此殷切地望着富察皇后,富察皇后做出了个明显不悦的神色,然后才让人宣召。 如懿看见了富察皇后脸上的不悦,表情瞬间平和安宁了下来。 嬿婉看在眼中,眼底滑过一丝嘲讽。 如懿这种人,总以为天下人都跟她一样虚伪,凭她也配揣测娘娘?娘娘待她永远最好! 没一会儿,魏夫人就在莲心的亲自接引下过来了。 她穿着一身得体的衣裳,头上的朱钗搭配合宜,虽然脸上带着明显的紧张,但脚步不乱,礼节也十分到位,先给皇后行了大礼,然后一一拜见其他的娘娘们。 如懿脸上的笑意顿了顿,眉头微微皱起。 她深深看了一眼嬿婉:“看来,令嫔早就做好了魏夫人进宫的准备了。” 魏夫人忍不住道:“不是娴妃娘娘您召见民妇进宫的吗?我这女儿蠢得很,还能猜得到您的忽然召见了?” 她心里是带着气的。 气家里头的那个母老虎,不许她把最漂亮的衣裳首饰全都穿戴上,现在灰扑扑让人看不起,真是讨厌。 要不是这份娴妃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这么突然传召,她等她女儿张嘴叫她进宫,还能压制不住那头母老虎? 如懿一噎,皱眉道:“你这人说话怎么这样粗俗?令嫔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么能当众骂她蠢?” 魏夫人压了压火气:“您就说您召见民妇到底干什么吧?” 如懿本想看她出丑,好叫令嫔也出丑,没想到她一举一动竟然就跟最严厉的嬷嬷教导出来的似的,不出一丝差错。 她又想着,不行就责罚一番这魏夫人言行失当,打了她的脸,就是打了魏嬿婉的脸,可她句句都是粗俗猛怼,却并不算是特别失礼。 她张口结舌,还没想好措辞,就被富察皇后截断了。 富察皇后淡淡道:“既然是娴妃求了皇后,特许魏夫人提前进宫来照顾令嫔的胎,魏夫人,你就住在永寿宫偏殿里,好好侍奉令嫔,千万不能出差错。” 魏夫人觉得她用伺候这个词儿就不对,但她刚想张嘴,脑海中就想起来了家里母老虎的声音,缩了缩脖子,乖乖应道:“是,民妇遵命。” 富察皇后又道:“本宫听闻,自从你女儿当了皇上的妃嫔,你就奋发自强,特意求了个嬷嬷教导你的宫规。” 魏夫人忙挤出笑容:“是,是。” 富察皇后道:“既然如此,本宫就特许那嬷嬷一同进宫,时刻陪伴你,免得你一时大意犯下错处,被哪位小主儿贵人拖出去杖毙了。” 魏夫人惊恐地瞪大了眼:“不,皇后娘娘……” 富察皇后冷冷看着她:“你要抗命?” 魏夫人浑身都是一冷,忙摇头:“民妇不敢,民妇,民妇谢恩。” 富察皇后这才满意,挥手让众人都散了。 这是头一次,她没有让嬿婉留下。 如懿总算是找到了一点儿愉悦感:“令嫔,看来你这额娘,到底冲撞了皇后娘娘了。不过也不奇怪,你自己出身四执库,你额娘粗俗也属正常。” 嬿婉打断她:“娴妃娘娘,您也跟嫔妾一样,就剩下个额娘和弟弟了,您要是真的很闲,不如去管您自己的额娘和弟弟?” 第170章 你看他急的 如懿真的很讨厌被人提及自己的家人,她弟弟不争气,她额娘整天提她姑母,每回她额娘来看完她,她都会做噩梦,梦见姑母服毒自尽的那天。 她冷冷看着嬿婉:“魏嬿婉,你这样攀龙附凤的人……” 嬿婉再次打断她:“娴妃娘娘,嫔妾是后宫妃嫔,本来就应该攀龙附凤,难道跟您似的,跟旁的男子夜半谈心,跟旁的女子拉扯不清,您才觉得嫔妾正常吗?” 如懿柳眉倒竖:“你……” 嬿婉捧住肚子:“春婵,快扶本宫回去,本宫肚子好疼!” 如懿瞬间僵了僵,甚至连忙往后退了两步,生怕嬿婉这肚子里的孩子弄死,甩锅给她:“魏嬿婉,你不要仗着肚子就为所欲为!” 嬿婉都不惜得说她,她这会儿说别人的时候义正言辞,可等她的肚子大起来,何尝不是仗着肚子为所欲为?直接就能把她带到慎行司里言行逼供,多牛啊! 嬿婉扶着肚子靠着春婵就走了。 等到了永寿宫,先在门口看见了进忠。 看着进忠的漂亮模样,她瞬间心平气和,甚至十分愉悦:“进忠公公怎么来了?” 她最近不想见到皇上,但她真的很喜欢见进忠。 进忠打了个千儿:“令嫔娘娘,皇上封了您为令妃了。” 他眉眼都带上笑:“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嬿婉愣了愣,见左右人都站得远,他背后就跟着个进宝,便压低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进忠笑着道:“皇上最近挺懊恼的。” 嬿婉瞬间就明白了——这是癔症犯完了,脑子一清醒就发现自己又干了宠爱如懿的绝活了,所以给补偿来了。 她险些被逗笑了:“臣妾还真是得多谢娴妃娘娘折腾这一趟呢!” 进忠温声细语:“皇上挺担心您的,只是最近忙,特意让奴才来给您封妃的宝印和赏赐,具体的仪式,等张太医确认您身子扛得住,就可以跟玫妃娘娘一起举行了。” 嬿婉笑了起来:“姐姐也封妃了。” 进忠看了看她的肚子:“您都是妃了,要给您的小阿哥当额娘,又是宫里两位阿哥的额娘,位分确实也该提一提了。” 嬿婉笑着点了点他:“你可真敢说。” 进忠抿着嘴角笑,微微弓着身子,让开路请嬿婉进去,过门槛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抬手扶了一把: “奴才借您的荣光,想见见老夫人,奴才的干娘在老夫人那儿做事,奴才想问问,干娘最近怎么样了。” 嬿婉掩唇轻笑:“那挺好,本宫额娘就在偏殿,你去问问她吧。” 进忠嗻了一声,扶着她上台阶的时候,压低声音问:“还没问问您,您想怎么个程度。” 嬿婉精致的眉眼间满是冷漠:“看她自己的运气吧,若是死了,那是她运气不好,若是没死,就请她眼睁睁看着本宫一步步爬上高位,她和她儿子,却只能一生吃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最好。” 进忠便明白了,扶着她进了屋子里,把皇帝赏赐的东西一一摆好,又叫进宝和澜翠王蟾去送,麻利地给嬿婉捏了捏酸痛的小腿,就往偏殿去了。 嬿婉歪在枕头上:“春婵你看他急的。” 春婵笑道:“进忠公公人真好,走得这样快,可见真是想娘了。” 嬿婉笑出了声来:“也就你敢促狭他了。” 她懒洋洋地往下缩了缩:“好困,要睡了。” 春婵温柔地给她一一取下钗环,拿梳子给她松快头皮,柔声细语道:“主儿睡吧,奴婢保证不让人吵着您。” 嬿婉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就睡着了。 梦里,她恍惚梦见上一世的时候,她怀了孩子,她额娘兴冲冲地进宫来,见了皇帝就要叫贵婿,丢尽了她的颜面,还总爱抽烟,那烟味儿啊,真是难闻极了。 偏殿里,进忠慢吞吞迈着步子就进来了。 进宝不用他出声,就立刻跟上,虽说还是垂着头,但看向魏夫人的时候,是不属于进忠的高傲和挑剔。 魏夫人觉得有点儿不舒服,几次看向进忠的衣裳,怕自己认错了人。 这人,穿得像是个公公,但这仪态,倒像是个王爷。 她试探问道:“这位……” 进宝呵斥道:“放尊重点儿,这可是御前最得皇上喜爱的进忠公公!” 魏夫人打了个寒蝉,一下子就想起来家里母老虎交代的——得罪谁也别得罪皇帝身边儿的太监,那枕头风比妃嫔吹得还管用呢! 她忙挤出笑容:“原来是御前红人啊!您这来我这儿,是有什么吩咐吗?” 进忠没搭理她,自顾自走到了主位上坐下,上下打量了她两眼:“老夫人难道不觉得,小爷的名字有些耳熟吗?” 魏夫人确实是觉得有些耳熟,但一时没想起来。 进忠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小爷的干娘在老夫人家里做事,日子过得还算舒心吧?贵府的小少爷,可没因为小爷对他动过手,就欺负小爷的干娘吧?” 魏夫人瞪大了眼睛,一下子就知道眼前这个气质绝佳,眼神阴鸷人是谁了。 就是险些宰了他儿子的那个恶鬼! 她浑身都在打哆嗦:“没有没有,我儿子佐禄对那母老……对你干娘可好了!不信你可以去问问我邻居,那真是对你干娘,比对我这个亲娘都好!” 她只要一想起来儿子佐禄夜夜惊醒,都心疼无比。 这回来,她还说呢,一定要让嬿婉这个宠妃吹吹枕头风,让皇帝换个太监用用。 万万没想到啊,他竟然嚣张到这种地步!竟然来她闺女的宫里头,威胁她! 进忠似笑非笑地盯着她:“魏夫人,令妃娘娘,可是小爷我一手提拔起来的,您要是不开眼给她惹麻烦,让她失宠,那就是跟小爷我过不去。 在这深宫内院里头,想让一个人消失,那可太容易了。小爷的干娘应该跟你说过不少手段吧?魏夫人,阻人财路就如同杀人父母,你不会,想当小爷的杀父仇人吧?” 魏夫人脸色刷白:“我我我,皇后娘娘都叫你干娘进宫了,我全都听她的话行吧?” 她甩着帕子都想哭了:“这都什么事儿啊!那个娴妃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非要叫我进宫,我在家里好好的,干什么要进宫遭这罪啊!” 第171章 真是造孽啊 魏夫人干嚎了半天,偷瞄上座的进忠,却见对方连面色都没有变一下,而她那个不孝女,这么近,肯定能听见她的哭喊,竟然也不来救她! 她眼珠子乱转。 要是她直接去请她那贵婿帮忙……他可是皇帝,总能…… 进忠轻笑一声:“进宝,去,教教老夫人,这宫里的规矩。” 魏夫人一愣,忙道:“你要干什么?” 话音刚落,进宝就已经到了她的跟前儿,也不知道拿了什么,往她后脖子上一扎,她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歪倒在了地上。 魏夫人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想张嘴大叫救命,却舌头发木,根本发不出声音。 她最大的动作,就是指头能略微动一动。 然后,她眼睁睁看见进宝把一根手掌粗的针,就扎进了她的膝盖儿里。 那一瞬间的疼痛,直击天灵盖儿,让她瞬间涕泗横流。 进忠轻笑着撑着下巴看她,仍旧还是那副温声细语的口吻:“老夫人你说,这针要是扎进你的耳朵里,你是不是睡着睡着就暴毙了?” 魏夫人嗷嗷摇头。 进忠脸上露出恶劣的笑容:“其实照小爷的意思,你又不疼令主儿,她何必要你这种额娘活在世上拖后腿呢?先是你,再是你儿子,挨个暴毙,皇上心疼令主儿,说不定还会多来几趟呢。” 魏夫人被他跃跃欲试的模样吓蒙了,竭力挣扎,无声大叫:“我女儿可心疼我!你杀了我!她会跟你谈崩的!” 进忠仿佛听懂了,又仿佛完全看不懂她的口型,又让进宝折磨了她半晌,才淡淡道:“罢了,令主儿如今怀着孩子,倒不好叫她死了母亲吃素的。” 进宝这才抽出银针,仔细地擦拭干净,也不知道藏哪儿去了,反正随手一翻转,那针就不见了。 魏夫人这辈子都没这么疼过,翻来覆去,简直是要了她好几回性命,眼泪鼻涕地到处流。 进忠屈尊降贵地走到了她面前,提了提她的膝盖儿:“起来吧,别躺着了,万一吓到令主儿,毁了小爷的财路可怎么办?” 魏夫人害怕得浑身哆嗦,忙用力,才发现自己的手脚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又能动了。 她张了张嘴:“我我,我肯定都听你干娘的,你想怎么用我那丫头就怎么用,我保证什么都不说!我发誓!” 进忠明明是想让她听话的,但听见了她的话,眼底却黑漆漆的阴冷:“今日老夫人遭遇的这一遭,小爷也请佐禄尝一尝,免得老夫人不知道小爷我的手段。” 魏夫人忙求情:“不不不,有啥你跟嬿婉说!我肯定劝她听你的话!你别收拾佐禄了,佐禄他可听你干娘的话了!我……” 进忠眯着一双狐狸眼,黑漆漆的盯着她:“老夫人想试试,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魏夫人顿时就不敢说话了。 进忠讽笑了一声,冷着脸走了。 他和进宝一走,魏夫人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地上,等了好一会儿,偷偷跑到门口,见他是真的带着他那小鬼儿走了,才敢叫人。 “春婵!死丫头!还不快来伺候老娘!” 但叫了半天,都没叫应,倒是之前给她安排住处的那个太监,叫王蟾的,进来了。 魏夫人皱眉:“春婵呢?叫她过来!” 王蟾抱着手臂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看着还坐在地上的魏夫人:“老夫人您这是怎么了?该不是要给我们忠哥穿小鞋吧?” 魏夫人一冷,接着便是浑身发冷:“你,你……你也是他的人?” 王蟾倨傲地冷笑出声:“这整个永寿宫,全都是我们忠哥的人,老夫人,您就是被娴妃弄来祸害令主儿的,最好有点儿自知之明,要不然……” 他摸了摸自己的袖子。 魏夫人生怕他也掏出一根针来,忙道:“我知道了知道了!你别动我啊!我,我等你们忠哥的干娘进宫了再说话,这总行了吧?” 王蟾满意地点了点头:“您能这么听话,那奴才也不用到处寻摸枯井了,咱们都便宜。” 魏夫人等他走了,才琢磨出味儿来——他该不是在寻找抛她尸的枯井吧?! 老天爷啊!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那没用的丫头片子都进宫了,如今竟然都是个妃了!却还叫她老娘来吃这种罪! 魏夫人心里实在是害怕,又腿疼,胳膊疼,浑身都疼,艰难地爬上床,接下来半个月都没出门。 她倒是想逞威风,身上太疼了,造不起来。 况且,那玉面阎罗的进忠的干娘,母老虎木嬷嬷也进了宫了,她就更不敢造次了。 谁家都要当外祖母的人了,还要被打手心啊! 她不作妖,嬿婉看她受苦看得又高兴,下次阖宫拜见皇后的时候,嬿婉瞧着明显吃胖了一圈儿,气色也好极了。 如懿仔细盯了好几眼,心里的戾气几乎快要压不住:“令妃这气色瞧着真不错,看来你额娘把你伺候得很用心了。” 嬿婉淡淡道:“娴妃是羡慕了吗?等你以后怀孕了,也请了你额娘进宫伺候你,你就知道了,其实哪里用得着她们动手,她们只要动动嘴皮子,有的是下人伺候呢。” 她说罢,仿佛才知道失言的看向如懿的肚子,满脸无辜地道:“对不起呀娴妃,我真没想说你生不出来,戳你肺管子的,你最近天天侍寝,我也是觉得你马上就要有孩子了呢。” 如懿:“……” 她柳眉倒竖:“将生孩子挂在嘴上,也不嫌臊得慌!” 嬿婉抬手扇了扇,仿佛在扇什么臭气,扇完了,就笑眯眯地跟玫妃说话:“姐姐你快摸摸我这肚子,瞧瞧你的孩儿长得壮实不。” 玫妃娇俏地抿着嘴角笑:“我一碰他他就踢我,壮实得很!永琪就巴巴地等着他降生了,好一起跟我养这小家伙呢!” 如懿胸口起伏,强忍着怒气坐到了拜见结束,出了门,就对海兰道:“她真的是嚣张!怪不得皇上最近不见她!” 海兰温柔地握紧如懿的手:“姐姐别怕,您就只管抓紧皇上的心,争取早日遇喜,其他的事情,都交给我来办。” 如懿听她说这话,都听了几个月了,始终不见魏嬿婉得到报应,绷着脸道:“你别与我说这些话了,本宫不对孩子下手,这是本宫的底线!” 说罢,露出十分伤心的神色,看了海兰好一会儿,才转身走了。 第172章 本宫很喜欢你 张云断定嬿婉最近胎象稳定,可以完成册封礼之后,宫里就举办了她和玫妃等人的册封礼。 如懿也在其中,她也是最近才升上来的,这礼得等着嬿婉身体好了才能办,别提有多难受了。 偏偏她还非要装大方,垂眼看着嬿婉:“令妃,如今你也是正经妃子了,日后得要好好……” 嬿婉打断了她:“娴妃,你我同为妃位,我不得不提醒你,不要越俎代庖,总是用妃的身份去做皇后娘娘才能做的事。” 娴妃皱眉看着嬿婉。 嬿婉也看着她,气势不输分毫。 如懿惊讶地道:“也不知是你装得好,还是怎么的,以往,本宫倒是没瞧出来,你竟然还有这样的威势。” 嬿婉淡淡道:“娴妃何必惊讶?若是娴妃也肯请嬷嬷好好教导规矩,自然不会做出有损皇家威严的事,身上的气势自然也就盛了。” 如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本宫常听闻,人都是缺少什么,才越会强调什么。” 嬿婉反唇相讥:“所以娴妃是缺娘,所以才一直想给本宫当娘,处处管教本宫吗?” 如懿一噎:“你怎能如此污言秽语?” 嬿婉白了她一眼,亲亲热热地挽住玫妃:“姐姐,咱们回去吧,我饿了。” 玫妃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好,你如今是一个人吃两个人的饭,自然是得多吃点儿。” 两个人相携离去,嘉嫔掩唇轻笑道:“呦,这是谁打翻了醋坛子吗?羡慕皇上宠爱令妃?” 如懿冷冷盯着嘉嫔:“嘉嫔,本宫与你也算是许多年的情谊,你如今一心踩着本宫,去巴结皇后了。” 嘉嫔险些遮掩不住眼中的怨毒:“嫔妾可不敢跟您有情谊,您这男女通吃,满后宫谁不知道啊,娴妃娘娘,日后还请您见了嫔妾,都远远地,最好别跟嫔妾说话,嫔妾没您受宠,可经不起皇上的猜疑!” 她说罢,快步就走了,仿佛如懿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如懿气得柳眉倒竖,只是还没想好措辞,就连嘉嫔的背影都看不见了。 她满心愤怒地往回走,忽然听见有人在大声跟人争执,转头一看,就见是个穿着粗糙衣裳的中年女子。 “我看见你收钱了!大家同样是做事的!凭什么你收了她们三个的钱,就给她们三个安排最轻松的活儿,倒是给我们安排最累的?!” 那中年女子满脸坚毅,眉宇间全是刚强锋利,让人瞧着就觉得充满了正义感。 如懿又仔细听了几句她跟那嬷嬷争吵的内容,不由连连点头,若是人人都使用手段,规避自己本该受的苦难,反倒把苦难推给别人,那这宫里岂非乱了套了? 眼见那嬷嬷恼羞成怒要罚那中年女子,如懿快步走了过去:“慢着!” 众人见了她,忙都跪下了。 如懿道:“你们刚刚说的话,本宫都已经听见了,皇后娘娘一向严厉,怎么能容得下你这种收受贿赂的奸邪之辈?!” 那嬷嬷人都懵了:“娘娘容禀,那三个宫女是月事到了,肚子疼,这才给了奴婢钱财找些轻省活计,只这几天而已啊!这,这是这辛者库里的宫女太监们都默认了的规矩啊!” 如懿柳眉倒竖:“宫女太监们辛苦工作,又被你们这等恶人压榨,自然不敢吭声,所谓默认,不过是强权欺压罢了!你,下去领三十棍子!” 那嬷嬷只觉得天都塌了:“娘娘饶命啊!奴婢,奴婢以后不敢了!” 那三个贿赂嬷嬷的小宫女吓得脸色惨白,本就肚子疼,这么一紧张,其中一个直接晕了过去。 如懿皱眉:“都是些走旁门左道的奸邪之辈!” 她厌烦地挥了挥手:“快带着她们去领罚,领罚完之后继续做事,若日后再敢如此,本宫定不饶你!” 自打富察皇后重整后宫,如今整个宫里可以说是等级分明,如懿一身妃子的吉服,这嬷嬷也不敢硬犟,只能带着那三个小宫女去领罚,背后里念叨两句娴妃如此苛责,倒显得她比皇后娘娘还“威严”罢了。 如懿温柔地看向了那中年宫女:“你叫什么名字?” 中年宫女肃着脸:“奴婢容佩。” 如懿很满意她的不尊不卑,笑容越发温柔:“你就这么跟管事嬷嬷吵,不怕被责罚吗?” 容佩被她温柔的笑容晃花了眼,忙道:“奴婢只是想着,若是奴婢不吭声,那岂非一辈子都要被人这样不公平对待吗?” 她有些不好意思:“其实这不是奴婢第一次跟管事嬷嬷吵起来了,奴婢有时候被调出去干活,也跟监管的公公们吵过架,还挨过打呢,可奴婢就是这么个耿直的性子,实在是忍不住,下次还敢!”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愿意跟眼前这位才见过一面的娘娘,说这样的心里话,大约是她冲自己笑得太温柔了吧。 如懿实在是很喜欢她的性子,温柔道:“本宫很喜欢你,以后,你就跟在本宫身边伺候吧。” 容佩震惊地抬起了头:“奴婢,奴婢可以吗?” 如懿尊贵地俯身望着她:“当然可以,容佩,日后,你就是本宫身边的管事嬷嬷。” 她这话一出,一直没吭声的大宫女连云猛地张大了眼睛:“主儿,奴婢……” 如懿温柔地看向她:“连云,你的年纪还小,胆子也没有容佩大,大宫女这个位置,既然你喜欢,就还是你来做,但是,日后可得听容佩这个管事嬷嬷的话。” 连云张了张嘴,最终垂着眼睛应是。 她早就听说过前任大宫女,惢心姐姐的下场,险些被娴主儿送去给太监对食。 如今娴主儿只是叫她听容佩一个新来的,虽然容佩是辛者库出身,虽然她完全没学过怎么管理一宫主位的琐事,但既然娴主儿敢这么安排,就肯定有她的道理。 她木着脸:“主儿聪慧。” 如懿眉眼弯弯:“好连云,本宫就知道,你不是那等攀附权贵,迎高踩低的小人,日后你与容佩一起服侍本宫,本宫就再不怕旁人算计本宫了!” 第173章 臣妾百口莫辩呐 如懿前脚把容佩带走,后脚,嬿婉就知道了这件事。 听到容佩这个名字的时候,她还愣了愣。 她记得如懿碰上容佩,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没想到物以类聚,这俩人倒是这么快就凑一块儿了。 她对春婵道:“从今天开始,只要娴妃带着那容佩,你和澜翠都仔细着些,本宫怕娴妃会故意让容佩这个莽撞人做冲锋,冒险直接对本宫下手。” 春婵澜翠都十分紧张:“奴婢一定小心!!” 看她们那模样,倒仿佛那容佩不是个宫女,而是个会武功的女土匪一般。 嬿婉揉了揉眉心,疲倦地躺在软塌上:“若她真敢动手,你们就只管大耳瓜子抽她就是,本宫如今和娴妃平起平坐,她的人要是敢动手,本宫的人自然也能动手。” “什么动手不动手的?” 门外传来了一道声音,魏夫人挑着眉头走了进来,一身的气质,都因为那双贪婪的眼睛而稀碎。 她也没问嬿婉身体如何,快步走到了嬿婉的妆奁前,打开,顿时眉开眼笑:“你这个没用的丫头片子,如今好容易尊贵些了,竟然没让你老娘跟着好好享享福!” 嬿婉也是许久没见她了,多久呢?这都一辈子,又七八年了。 她看着魏夫人搜刮干净她的妆奁,看着她满口都是佐禄如何如何,要把她的首饰拿回去给佐禄娶媳妇儿用,看了会儿,挑着嘴角轻轻笑了。 真是难为她为了这么一个人,恨了进忠那么多年。 多寒碜的一个人啊,竟然是她的亲额娘。 魏夫人说了半天,都没听见嬿婉吭声,转头瞪她,却见这许久未见的女儿,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寝衣,懒洋洋地靠在软塌上,明明没有梳妆,通身的气派,却竟然不熟当初前不久才见过的皇后娘娘。 她啧啧了两声,快步过去:“真是想不到啊,老娘竟然能生出你这么个有出息的女儿!” 她伸手捏住嬿婉的下巴,春婵和澜翠立刻叫出声:“放手!!” 那声调,吓了魏夫人一跳。 魏夫人怒骂道:“你们两个臭丫头,当初陪着嬿婉给我送月钱的时候,别以为我没看见你们俩偷偷摸摸挑拨我们母女关系!如今竟然还敢呵斥起我来了?!” 也是这会儿桂嬷嬷不在,不然,她还真不敢这么抖威风。 嬿婉摆了摆手:“无妨,春婵,澜翠,你们两个退下,她毕竟是我额娘。” 魏夫人喜上眉梢,捏住嬿婉的脸左右摇摆地看,怎么看,都还是自家那个主意大却孝顺听话的闺女,刚刚那一身的气派,倒好像是她看错了。 她左右看看,对着春婵和澜翠道:“你们两个小贱蹄子!去,去门口守着!” 春婵和澜翠眼底有寒光闪烁,若不是为着今日的计划,真是要将这混不吝的老夫人直接拖去偏殿长针伺候了。 嬿婉红了眼眶:“你们去门口吧,她毕竟是本宫的额娘。” 两个姑娘咬着牙攥着拳头,就守在门口,一边支着耳朵听屋子里的话,一边儿眼睛瞄着外面。 快忍耐到了极致的时候,终于,看见了明黄色的身影——进忠公公果然稳妥,说皇上今天来,皇上真就今天来了! 春婵和澜翠忙做出吓呆了的模样,慢半拍地就要报信。 这么明显的不对劲,弘历自然一眼就看了出来:“噤声。” 春婵和澜翠忙跪下,不敢出声。 弘历走到了门口,就听见屋子里有人在念叨大逆不道之词。 “……等你生了儿子,做了太子,到时候就叫新皇上封你弟弟做个王爷当当!” 弘历脸上浮出冷色,长长的睫毛下,眼底满是寒意。 难道,连嬿婉都…… 屋子里忽然传来了嬿婉哽咽的声音:“额娘,求你了,你别再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了行吗?!佐禄要是有本事,就自己去科举,去武举,而不是走这些歪门邪道! 我这辈子所求,不过是待在皇上和娘娘身边,皇上和娘娘给我什么我就要什么,不给我的,我绝对不会要的!您要是再逼我,我就……” 魏夫人气得抓紧她的手腕:“真是没用的东西!好不容易从个宫女爬上了龙床,如今都是妃了,这多年来,皇上哪儿这么宠过谁啊? 幸亏那个娴妃多管闲事把我送来了,不然我都不知道,你如今竟然这么没出息!你不正冲当皇后,当初还不如就……” 嬿婉哽咽打断她:“额娘!您再咒娘娘一句,我这就去一尸两命!也绝不叫你因为我肚子里有了孩子,就去害娘娘,去给皇上添麻烦!” 魏夫人气得眼泛红:“我打死你这个逆女!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挂死在你永寿宫门口,让天下人都知道你不孝……” 嬿婉抱住肚子,蜷缩起来。 弘历快步进来,见魏夫人竟然真的抬起手往嬿婉身上打,又气又怒,一脚将她蹬出去:“放肆!来人!拖出去!杖责!” 嬿婉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看见了弘历,巴掌大的惨白小脸儿上满是泪痕:“皇上?我不是在做梦吧?” 弘历又心疼又心虚:“是朕,婉婉,朕来了,别怕,朕不会让人伤害你的!” 嬿婉眼泪瞬间坠落,伸手抱住了他劲瘦的腰身:“皇上,您这么久都不来见臣妾,臣妾还以为您不要臣妾了,封了臣妾做妃,这么滔天的隆恩,就拿来跟臣妾断情绝爱了。” 弘历哭笑不得:“真是胡说,你怎么会这么想?” 魏夫人被进忠拖着拽出去,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贵婿,啊不,皇上!皇上饶命啊!魏嬿婉!你就看着你额娘被打死吗?你个不孝女!” 嬿婉猛地抓紧弘历的腰带:“皇上,您手下留情!” 弘历怒其不争:“她对你没有半分慈爱,你还为她求情?” 嬿婉眼泪滚落:“皇上,这是娴妃娘娘亲自为臣妾求来的恩典,您现在把臣妾的额娘拖出去打,娴妃会以为,臣妾为了跟她置气,连亲额娘都陷害……臣妾到时候跟娴妃对上,怕是要百口莫辩呐!” 第174章 咱们都长长寿寿的 弘历抱着嬿婉,觉得最近一直隐隐作痛的脑子,此时格外的轻松和清醒。 他捏捏嬿婉的脸颊:“娴妃,她确实是从来都不喜欢你……也罢,进忠。” 进忠快步进来:“皇上。” 弘历道:“去给魏氏用些不损颜面的刑罚,要让她记住教训。” 说到这儿,他略微皱了皱眉:“你师父最近有给海兰掌嘴吗?” 进忠忙道:“最近海答应跟娴妃娘娘走得近,娴妃娘娘护得紧,师父他也不敢冒犯了娴妃娘娘。” 弘历皱了皱眉,当初说好了让李玉去给海兰掌嘴,结果才打没多久就去东巡了,这事儿就断了,如今看来,还是他太宠爱娴妃了。 他淡淡道:“一天十巴掌,让他去打,打满三个月……” 说到这里顿了顿,想起来娴妃最近总爱噘着嘴巴扮演小姑娘,他头皮发麻:“一个月吧。” 进忠恭顺应下:“是!” 他垂着头一路退到了门外,到了院子里,就看见了被进宝死死捂着嘴的魏夫人。 他微微挑起嘴角,笑了。 魏夫人看见进宝就浑身哆嗦了,如今又见进忠这样对她笑,眼泪都下来了。 进忠看了一眼偏殿:“咱们就还是在偏殿聊吧。老夫人,您请。” 嘴里说着请,魏夫人却分明是被进宝拖拽进去的。 等到了偏殿,大门一关,魏夫人被扔在了地上,忙一叠声地求情:“这这这,这皇上可在呢啊!你们要是再扎我,我一定叫破了你跟那不孝女……” 进忠抬了抬眼。 进宝一脚踹在她后腰上,捏住她的嘴巴,手里又出现了那根针:“老夫人既然这么爱嚼舌根子,那不如,今天就在这舌根子上遭点儿罪吧。” 魏夫人惊恐挣扎,玩儿命一般,可任凭她怎么挣扎,竟然都挣扎不开这个瞧着十分清秀瘦弱的小公公。 “唔……” 一切惨叫声,都被按在了偏殿里。 进忠懒洋洋瞧着,只偶尔出声提点几句进宝哪里扎错了,那温声细语的话,叫魏夫人惊恐到了骨子里。 她昏迷前,都还在后悔,后悔自己不该又被抓了个正着。 可谁叫那个母老虎看得紧,这么许久了,才终于出去了一趟?她也是怕不抓紧了机会,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叫那不孝女给东西了啊! 偏殿里安静惨烈的时候,正殿里,嬿婉却是有些受宠若惊。 按照她的想法,皇帝能来,就已经是病轻了。 这会儿他竟然叫她什么都不做,亲手伺候她吃喝,倒是叫嬿婉觉得……他心里没装好屁。 嬿婉试探道:“皇上,您,您别这样,臣妾应该伺候您才对呀!” 弘历摸了摸她柔顺的长发:“你怀着朕的孩子,已经够辛苦了,哪里还需要你伺候了。” 嬿婉吓得嘴唇发白:“皇上,您,您是不是又想让臣妾去讨娴妃的欢心?” 弘历见她脸色白得吓人,想起自己曾经干过的那些事儿,心虚地摸了摸鼻梁,肃着脸捏了捏她的脸颊:“胡说八道,你和娴妃平级,她哪里配让你讨好?” 他只是百忙之中,终于想起来钦天监正使的话,嬿婉是个有福气的,能驱散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而果然,他忍着烦躁过来,把人往怀里一抱,就想起来之前在船上的时候,想到的那个好主意了。 弘历温柔地抚着她的手背:“婉婉啊,你只管安安心心把孩子生下来,养好身子,朕还想跟你长长久久的,咱们啊,可都得长长寿寿的。” 嬿婉见他是真的挺希望她活得长的,而且言语间竟然还透出几分对如懿的不喜,心里隐隐有些感觉,只是细想之下,又觉得十分模糊。 她娇软地靠在弘历怀里,脸色渐渐红润:“臣妾直到现在,才敢相信皇上是真的喜欢臣妾,不是因为想跟臣妾一刀两断,心怀愧疚,才补偿臣妾晋位。” 弘历叹了一声:“你啊。” 他摸着嬿婉的秀发,长长的睫毛下,墨色的眼眸深不见底。 两个人各有心思,却偏偏不需要多说什么,就能腻歪出一份暧昧又温馨的氛围。 弘历陪着她吃了晚饭,晚上还要留宿。 嬿婉羞得小脸儿粉红:“可是皇上,臣妾,臣妾不能服侍您。” 她说得小心翼翼,一双手捧着隆起的小腹,又担忧又内疚。 弘历好笑道:“朕只是想陪陪你,别多想。” 嬿婉知道自己回错了意,顿时脸更红了。 她实在是娇美秀雅,不戴钗环的模样,仿佛一朵带着透亮露珠的茉莉花。 弘历心里热了热,摸摸她的头发:“上床上,等着朕。” 他出去了半晌,回来的时候已经心神冷静了,见嬿婉乖乖躺着等自己,不由轻轻笑了笑。 真的是很奇怪,明明是个娇软胆小的姑娘,可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最舒坦。 他上了床,把人往怀里一揽:“睡吧。” 嬿婉趴在他怀里,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她一觉睡醒的时候,弘历已经上朝去了,留下话说,会来陪她吃晚饭。 春婵满脸都是笑意:“怕是娴妃知道了,要气死了。” 澜翠连连点头:“正是呢!昨儿她也封妃呢,皇上就没去她那儿,今日也不去!” 嬿婉也跟着笑了起来:“该!让她整天就想着教本宫做事!” 余光看见惢心到了门口,因为听见她们三个在说娴妃的坏话,就脸色尴尬地要走,嬿婉开口叫她:“进来吧,没想避着你!” 惢心只好进来,低垂着眉眼,有些拘谨的笑了笑:“主儿,奴婢来问问您,今天想吃点儿什么。” 嬿婉冲她招招手。 惢心走到了床边。 嬿婉柔声道:“你总说本宫怀孕了,正是要用人的时候,一直不肯出宫嫁人,如今本宫已经完全封妃,张太医和李太医都说了本宫胎像已经稳了,皇上也来了,足以证明本宫没失宠,你总该肯嫁人了吧?” 惢心咬了咬嘴唇里面的软肉,轻声道:“主儿,奴婢……” 她跪下来:“奴婢想等您生了小阿哥再走。” 嬿婉叹了一口气,这个姑娘,真是个实心儿的,她叫春婵将她扶起来,柔声道:“本宫接下来要跟娴妃闹个大的,不能留你了。 你毕竟是她的旧人,若是还待在本宫身边,即便你不参与,也难免有人不信,要说你忘恩负义,到时候名声有损,在婆家就难了。 女子本就不易,这世道对女子也从来都尖酸刻薄,你好不容易熬到如今这条出路,本宫不希望你往后余生,都还要因为这几个月的时间,去遭受本来能避免的诘难。” 第175章 微臣怎么配管这些 惢心听见嬿婉说到“你毕竟是她的旧人”的时候,脸色微微一白,只是还没来得及辩解,就听到了后面。 她本不想流泪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眼泪根本停不下来。 “……主儿,奴婢真是对不住您,您还怀着身孕,奴婢却在这里哭……” 她竭力擦着脸上的泪水,只是无论怎么擦,都又会有新的泪珠儿掉下来,弄湿她的脸颊和衣裳。 嬿婉温柔地看着她:“真是个傻姑娘,你这样实心肠的人,也不知道以后在婆家,能不能过得好。” 惢心想说自己能的,可她心里其实很害怕,她很相信江与彬的,可她真的觉得自己很蠢,蠢到险些被娴妃卖给李玉对食,才看透了娴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怕自己这样蠢,会被人迷惑算计,傻乎乎地就信了对方的圈套,给江与彬带来麻烦。 她真的……真的还害怕…… 嬿婉耐心地安抚着她:“这件事情不容商量,本宫昨晚已经跟皇上说了你的事,皇上也已经同意了,本宫现在着手为你准备,一个月后,你就漂漂亮亮地出宫嫁人。” 她温柔地看着惢心:“永寿宫日后就是你的娘家,若是当真在江家受了委屈,就回来,来本宫宫里做个嬷嬷,本宫如今可是宠妃,这点儿主还是能替你做了的。” 惢心哽咽道:“谢谢主儿!奴婢,奴婢实在是感激您!” 嬿婉笑眯眯地弯着眉眼:“澜翠,快带着她去洗洗吧,本宫今日可还叫了江与彬过来,一会儿被他瞧见这兔子似的眼睛,该以为本宫欺负她了。” 澜翠笑着打趣道:“那奴婢可得给惢心姐姐厚厚地上几层粉,最好到时候见了江太医的时候,一笑,粉就扑簌簌掉下来,那才有意思呢!” 惢心瞬间破涕为笑,一下子红了脸。 春婵乐道:“快去吧!再逗她,她就要变成红鸡蛋啦!” 惢心羞得待不住,忙告退逃跑了。 澜翠乐呵呵地跟着一起去了。 嬿婉笑道:“多好的姑娘呢,可惜跟了如懿,跟得了大病似的,那么十几年的癔症,本宫就是眼馋,也不敢完全信她。” 春婵心里好笑自家主儿的嘴硬心软,嘴上十分配合:“是呢是呢,要不怎么公主总说您是最聪明的呢!” 嬿婉恼羞成怒:“你胆子越发大了,竟然敢打趣皇上亲封的令妃娘娘!” 春婵假作害怕的模样,上手合十连连求饶:“求皇上亲封的令妃娘娘原谅奴婢吧!奴婢下次一定装得更好些!” 嬿婉:“……” 她忍了忍,实在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 热闹了好一会儿,嬿婉去院子里散步走圈的时候,江与彬过来请平安脉了。 嬿婉垂眼看着江与彬,笑道:“今日有个好事要告诉你。” 江与彬愣了愣,眼底划过一抹喜色,竟有些不敢问。 嬿婉笑道:“正是你猜的那样,本宫已经跟皇上请示过了,赐婚给惢心和你,今日起,你就回家准备准备,找钦天监算个好日子,两个月以内的均可,把惢心好好地娶回家吧!” 江与彬实在是感激:“微臣,微臣谢令妃娘娘!!!” 多少年了,美梦终于成真,他真的是有些不敢置信! 嬿婉笑容略微收敛:“本宫许诺了惢心,若是日后你和你的家人待她不好,本宫就会勒令她回永寿宫来给本宫当嬷嬷。 江与彬,望你记住这十几年的期盼,不要得到了之后,就忘却了初心,将曾经挚爱弃之如敝履。若真有那日,本宫可不会给你后悔的机会。” 江与彬重重磕头:“微臣一定谨记娘娘的教诲!” 他不觉得被威胁,只觉得心里高兴,高兴惢心这次的真心没有错付,娘娘肯给这样的承诺,是真的将惢心这几个月来的小心翼翼和兢兢业业看进了心里,没像娴妃似的,觉得下人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嬿婉轻笑:“江太医请起,本宫想给宫女太监们开些凉茶,劳烦你去给澜翠和惢心写一写,再交代一下注意事项。” 江太医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说法了,可每次听,都会心生感慨。 大约是因为令妃娘娘曾经被名声所害,所以对待女子的时候,才会总是这样不自觉地小心呵护吧。 这一点,是娴妃一辈子都学不会,甚至都察觉不到的善良。 他恭敬地应下,去给认真写了方子,哪怕心里有许多话想跟惢心说,可也用最严苛的礼法来压着自己心里的激动,不敢说一丝暧昧的话,就怕冒犯了惢心,又或者给惢心带来不好的流言。 从永寿宫出来的时候,他的眼眶有些隐隐的红。 直到走了很长的路回到太医院,才彻底压住了情绪。 只是才坐没一会儿,就被翊坤宫传召了。 江与彬压住了心里的厌恶,戴上恭敬热情的假面,随着小太监去了翊坤宫。 人才刚行了礼站稳,就听见如懿道:“江与彬,这是本宫新收的容佩,她以后就是本宫宫里的掌事嬷嬷了,若是你在宫里遇到了什么难事,就来找容佩,她会给你安排的。” 江与彬感激道:“微臣多谢娘娘!” 如懿轻笑道:“你总是这么客气,江与彬,容佩之前的日子过得苦,你好好给她看看,开些好的药,一定要把她的身子调理好。” 江与彬简直想笑,但他忍住了,依旧温和:“是,容佩姑姑,这边请。” 从前的时候,他总是挑挑拣拣,再自己补贴一些,以供应翊坤宫的上好药材,娴妃心善,总喜欢用昂贵药材来收买奴才们的心。 如今他都是要成亲的人了,想必不再补贴翊坤宫,娴妃也能理解。 至于喝药把翊坤宫的份利喝完了这种事,那是娴妃自己该操心的,他不过是个听命行事的小小太医,哪里配操心呢? 江与彬认真诊脉,提笔写方子之前,再次确认道:“娘娘,全都要最贵的药吗?” 如懿满脸微笑:“当然了,容佩虽然只是个嬷嬷,但她是本宫最信任的人。” 容佩满脸的激动和感激,直接跪下,声音响亮:“娘娘!奴婢只是下人,不配吃这么好的药!” 如懿快步走到了她面前,亲手扶起了她:“容佩,听本宫的,你身子养好了,才能一直陪着本宫呢!” 说罢,笃定地看向一定已经被自己的慈爱温暖了的江与彬,柔声道:“还有凌云彻,也劳烦你给看看,多开些好药了!” 第176章 死前边还是后边 江与彬在翊坤宫里待了许久,才得以放出来。 要跟惢心成婚的事,他没有跟如懿说,但他把如懿月钱买药花完,还欠了不少的事,告诉了永寿宫。 嬿婉说起来这事就想笑:“听说娴妃已经提前预支了三个月的份利,让内务府为难极了。” 进忠坐在床脚踏上给她染指甲,小心翼翼地将花泥涂在她的指甲上,又麻利地用丝带缠绕起来:“翊坤宫的笑话,从来都是常看常新,今儿皇后娘娘跟皇上提了一嘴,皇上大概是觉得丢人,特意给娴妃送了些金子。” 嬿婉哼道:“皇上总是待她这样好。” 进忠轻笑:“令主儿可别气,知道您也喜欢金子,奴才特意给您带了一箱子小元宝,您留着玩儿。” 嬿婉眉眼弯弯:“进忠,还是你待本宫最好。” 进忠爱死了她这样若即若离劲儿,抓心挠肺地想要更近些,又不敢真的近了,黑漆漆的狐狸眼温柔地注视着她:“令主儿,只要您开口,奴才的命都给您。” 嬿婉缠绕着丝带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喉结:“本宫要你的命做什么,本宫只要你活得长久,当然,若是本宫死得早,你最好早点跟过来。” 进忠吞咽了一下漂亮的喉结:“那春婵呢?” 嬿婉眯着眼睛:“春婵就活得长长久久,本宫希望春婵和澜翠,都能长寿平安喜乐到老呢。” 进忠愉悦地笑了:“那可说好了!” 嬿婉把手从他手心儿里拿出来:“有点儿奴才样儿。” 进忠嗻了一声,望着她:“奴才只求,若有朝一日不能保全,奴才能死在您前头,为您争取哪怕一线生机。” 嬿婉眼神恍惚了一瞬,轻声道:“我不喜欢。” 进忠忙道:“奴才说错了话。” 嬿婉叫他别说话,上床:“我要睡了。” 她的手照旧搭在他的腰间,力道有些大。 进忠心里沉了沉,面上不敢露出分毫,一动不敢动地给她当软枕,等她睡熟了,才轻轻睁开了眼。 令主儿,她从未说过他死后,她过得怎么样。 她只是一回来就对他好…… 他的心一沉再沉,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若是她后来过得极好,若是她身边围满了爱她的人,她一定不会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将他的爱死死抓住。 连春婵,澜翠,王蟾……最后都不爱她了吗? 他心里闷闷地疼,仿佛些什么东西一闪而逝,只是太快了,他没能抓住。 他默默等了许久,确定她完全睡熟了,才敢轻手轻脚地下床,走到了门外。 春婵快步过来:“要走了?” 进忠深深看着她,实在不能想象,以春婵,澜翠,还有王蟾对令主儿的忠心,最后竟然会背叛她。 所以,她们是被人害死了? 进忠的眉头不自觉地皱紧,若真是如此,那令主儿岂非彻底孤立无援? 他越发不安,眼底的神色漆黑得可怕。 他之前一直都觉得,以令主儿的聪明才智,收拾一个已经跟皇上决裂了的娴妃,绝对是没有问题的。 他死的时候,她都是皇贵妃了啊! 皇贵妃! 那可是直接就说明皇后无用的存在! 只要熬死了继后那个老女人,令主儿不就是皇后?她若是当了皇后,她的儿子不就是太子? 春婵被进忠的神色吓到了:“进忠公公,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直说!我承受得住!” 进忠闭了闭眼让自己冷静下来:“你和澜翠,王蟾都小心着点儿,别死了。” 春婵:“……啊?” 进忠沉声道:“令主儿身边可用的人就咱们几个,若是咱们一死,你想想令主儿到时候会是什么处境?” 春婵不敢想,她知道她家主儿有多离不开她和进忠公公:“……进忠公公,我知道轻重,您怎么忽然说这些?是娴妃那边要冲我们三个下手了吗?” 进忠揉了揉眉心:“令主儿的计划已经进行了一半儿了,我只是怕最近太顺利,你们都疏忽了。” 春婵这才放下心来:“你就放心吧!我一定时刻小心谨慎,也会看好澜翠和王蟾她们的!” 进忠知道她一向聪明冷静,点了点头:“今儿皇上陪了娴妃,估计接下来几天都不会来这儿了,你看好了偏殿的那个,三天内,让她务必往翊坤宫去一趟,她前脚走,你后脚就让人来通知我。” 春婵肃了脸:“你放心!” 进忠转头,深深看了一眼已经关上的房门:“进去伺候着吧,若是她最近睡不好,又或者不好好吃饭了,就叫张太医来给好好看看。” “好,进忠公公放心。” 春婵目送他走进夜色里,就快步进了屋子,走到了跟前,才见嬿婉正睁着眼睛,失神地看着床幔。 春婵忙走到床边:“主儿可是饿了?” 嬿婉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做了个噩梦,春婵,我想吃酸辣肚丝汤。” 春婵有种不敢,也不能深问的直觉,温柔地点点头:“奴婢这就叫王蟾去做,您不知道,自打您隔三差五要喝他做的这汤,他走路都是带风的。” 嬿婉笑了起来:“他做汤一向都是好喝的。” 就是那些蕈菇汤,每到她生辰的时候,不都会变得非常美味吗?尤其是临死前的那一碗汤,更是好喝极了,是王蟾熬了九年熬出来技艺。 如今他做的汤,厨艺还有些生涩。 但这份生涩极好,她喜欢的,就是这份生涩。 嬿婉顺着春婵的力道起来一些,靠在软枕上,微微歪头,春婵立刻坐到了床边,让她能够靠在她肩头。 她轻声撒娇:“春婵,你看本宫的手被进忠包成这样,一会儿你喂本宫喝。” 春婵轻笑:“好好好,奴婢喂娘娘喝,再让澜翠去做一碗玫瑰汤,咱们一口咸的一口甜的,好不好?” 嬿婉点点头:“这个好。” 她往偏殿的方向瞥了一眼:“叫王蟾别忘了给本宫额娘也做一碗,多放些辣椒胡椒,让她喝得饱饱的,她才好入睡呢。” 春婵眉眼温柔:“主儿放心,包辣包饱的!” 第177章 娴妃最爱助人为乐 整个永寿宫的人都感觉到,自家主儿这两天心情不太好,但具体为什么不好,却没有知道。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不敢闹出太大动静来,让本就烦躁的主子更加烦躁。 虽然,她们家主子一直都是笑眯眯,懒洋洋的,面上儿根本看不出来一丁点儿烦躁样儿。 唯一能让众人确信主子还在烦躁的,就是偏殿里偶尔忍不住传出来的哭嚎声,以及桂嬷嬷严厉十足地教训: “你都是妃位娘娘的额娘了,要注意仪态!今日再走一个时辰花盆底!!!” 每当这个时候,嬿婉都会走出来,在院子里边溜达边看,看到愉悦处,心情极好地多吃上两个果子。 果然心气不顺的时候,收拾人就痛快了。 她心情好,魏夫人却快要气疯了。 魏夫人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最贴心听话的女儿,竟然会这样大逆不道,纵容下人欺负她! 她就知道生女儿没用,女儿就是给别人生的,瞧她以前多懂事啊,挣了钱都知道全部送回家里,让额娘和弟弟过好日子,如今当了妃了,倒是一心向着个太监!!! 她就不信,这不孝女要是真有孝心,给皇帝吹一吹那枕边风,还能收拾不了一个太监?! 想起来这一个太监,魏夫人就没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战——那就是个恶鬼!妖怪!也太阴毒太凶狠了! 桂嬷嬷一戒尺打到了魏夫人屁股上:“你这弯腰驼背地干什么呢?” 魏夫人疼得龇牙咧嘴:“我女儿在呢,你给窝一点面子。” 桂嬷嬷又是一尺子:“把舌头给我捋直了说话!” 魏夫人委屈得直接掉了眼泪,是她不想捋直了舌头说话吗?是进忠和进宝那两个不做人的,给她的舌头扎了好几个对穿啊!!! 她咬牙:“不缩了,窝不锁话了。” 桂嬷嬷皱眉:“你好好走!” 魏夫人坚持在大太阳底下走来走去,秋老虎晒得她晕头转向,迷迷糊糊地就看见嬿婉打着哈欠回去睡觉去了。 她气得浑身都哆嗦了一下,然后又被桂嬷嬷给抽得蹦了蹦。 熬啊熬,直熬到她中暑晕倒,桂嬷嬷才叫小太监给她送回屋子休息。 她端着苦得要命的黄连汤喝的时候,嬿婉进来了。 魏夫人张嘴就想骂,舌头太疼,瞬间忍住了,小心翼翼左右看看,桂嬷嬷那母老虎竟然没在,她这才敢绷着脸看嬿婉。 嬿婉无奈地看着她:“额娘,女儿如今在宫中举步维艰,尤其是皇上爱重娴妃,偏偏娴妃又最厌恶女儿,她还特意把您送进宫,就是为了让女儿丢脸……” 魏夫人忍无可忍:“老娘怎么就丢你的脸了?” 嬿婉张了张嘴:“……算了,女儿说话难听,就不说了。您……您就好好跟着桂嬷嬷学学规矩吧,您都是快五十岁的人了,怎么还不如辛者库的嬷嬷,连个小小的规矩都学不明白呢?” 魏夫人又羞又恼:“你个不孝女,如今竟还教训起你老娘来了!” 嬿婉掉了泪:“额娘,女儿求您了,您就好好待在这永寿宫,别老想着往外跑,那娴妃就是把您弄进来对付我的,若是您被她利用了,女儿我可就要万劫不复了!” 魏夫人眼珠子飞快转了转:“那个娴妃不是跟你一样吗?她还能收拾得了你?” 嬿婉伤心道:“她是皇上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之前谋害皇后娘娘,皇上都没舍得重罚她呢,您要是被她利用,女儿和……就真的全完了。” 她忍不住提起了之前启祥宫的事:“额娘您可别想着再跟以前似的,人家给您钱,您就把我送给人家折磨,嘉嫔当年才给您多少钱啊! 这娴妃更是抠门,最不爱给人钱财的,您只要乖乖听话,等女儿生了孩子,跟进忠公公好好商量商量,给你些银子,你就好好出宫享福,行不行?” 魏夫人眼底的怨气一闪而逝,面上挤出笑容:“你是我女儿,我还能卖了你不成?真是胡说八道!好了好了,你都怀孕了,赶紧回去歇着吧!额娘我喝完了药,歇歇又要学规矩呢!” 说到了后来,实在是忍不住咬牙切齿。 什么狗屁不孝女诓骗她的话呢!她才不信呢! 她那天都在她宫里看到了,这不孝女金子都装了一小箱子,随便倒在桌子上摆弄着玩儿,光是给太监宫女们都扔了好几个打赏,哪里想过自己还有额娘,还有弟弟呢? 这种不孝女,就该卖出去换些钱才好呢。 说起来,皇帝纳妾,都没给她礼钱呢!正好,卖了这不孝女,就当她自己赚礼金了! 她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催促着嬿婉出去,自己翻过身面对着墙,光是想想,就激动得睡不着觉了。 嬿婉含着泪出了偏殿,站到了走廊上,随手把眼角一撇,神色淡淡地把玩着自己漂亮的肉粉色指甲:“瞧见没有?她这是急着估价呢。” 春婵心里气得慌:“奴婢让她接下来一天三顿辣椒面!” 嬿婉被逗笑了:“可不敢那么玩儿,真把嗓子辣坏了,可还怎么跟娴妃大声密谋呢?” 春婵忍着气:“希望皇上这次别再偏心娴妃了!” 嬿婉淡淡道:“这个愿望太难了,不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好事。娴妃做错了事,皇上舍不得重罚她,就爱迁怒别人。” 她看向在艳阳天下开得妍丽的花朵,轻轻地笑:“本宫如今就只有这一个拖累,早解决,总比晚解决的好。 无论皇上事后是想杀了本宫的额娘弟弟,还是将他们一辈子圈养起来,此次过后,他们都在也不可能威胁到本宫了。” 届时,她将毫无弱点可言,才能真正空出手来,慢慢跟她们玩儿。 她就不信,皇上偶尔被迫吃屎也就算了,还能一辈子都忍着恶心吃热乎的。 就这么一点儿点儿地磨,之前能磨得皇上把如懿踹吐血,后面,也能年年都给如懿新的小惊喜。 说实话,她是真的很期待。 嬿婉打了个呵欠:“刚刚吃太饱了,这会儿又困了,你一会儿让王蟾给她点儿泔水吃,然后请桂嬷嬷,等天黑以后,给本宫做点儿桂花糕吃。” 春婵抿着嘴角一笑:“是。” 第178章 你跟娴妃勾搭上了啊 送给魏夫人的菜,是从嬿婉的份利里拿出去的。 出自御膳房大厨,乃是皇帝特许。 东西,是极好的东西,只不过都是前天剩下来的。 王蟾拎着一食盒的饭菜,亲自送去给魏夫人:“老夫人今日受累了,快起来吃饭!” 魏夫人光是听见他的声音,都已经开始喉咙发痛,胃里翻涌了,可她不敢不起来——因为这永寿宫里头的太监,都听那个进忠的! 魏夫人想求救桂嬷嬷,但桂嬷嬷人已经没影了:“咳,桂嬷嬷也没吃呢吧?我等她来了一起吃!” 只要是桂嬷嬷跟她一起吃饭,她就能吃到干净好吃的。 王蟾似笑非笑:“令妃娘娘今日胃口不好,请桂嬷嬷给她做些汤羹小菜,您啊,就独自享用吧!” 魏夫人只能坐起来,下了床,僵硬地坐到床边。 王蟾打开了饭盒。 魏夫人:“……呕!你,你这是从茅坑里头捞出来的?!” 她脸色涨红:“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王蟾变了脸色,冷酷道:“老夫人果然还是没学乖啊,果然之前的懂事都是装的,呵,本来这菜只是用来试探你的,既然你如此桀骜不驯,那就全部吃完吧!” 魏夫人:“……” 她想摇头拒绝,然而王蟾咳嗽了一声,外面就进来了四个小太监,看那架势,要是她不自己吃,恐怕就要被捏着嘴巴往里塞了。 她屈辱地咬着牙:“我吃!” 她一边干呕一边吃,硬生生啃完了一只鸡,喝完了一盆汤,脸色铁青地问道:“能行了吧?!” 王蟾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老夫人是真的有些懂事了,今日就好好休息吧。” 他拎上食盒,把所剩不多的残羹剩饭亲自拿去处理了,用具也洗干净,这才去下发江太医送来的凉药。 魏夫人躺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开始疯狂往茅厕跑。 跑了两趟,她忽然意识到,今天的永寿宫出奇的安静,宫女太监们竟然都没影儿了。 她偷偷摸摸地到处看了看,才见他们都去了小厨房那儿等着一块儿喝凉药吃糕点,一个个高兴的跟什么似的。 她咬牙:“不孝女!对这些下人倒是贴心!这不就是把佐禄的银子拿来收买人心了吗?!你给老娘等着!” 她骂完,龇牙咧嘴地捂住肚子,又往茅厕跑了一趟,好一会儿,提起裙子就赶紧往外面跑。 她没看见,等她转过弯,王蟾就出现在了门口,直接往养心殿去了。 春婵给嬿婉捏着小腿:“真没想到,她竟然这么耐不住。” 嬿婉对此毫不意外:“她让本宫伺候供养了十来年,怎么能容忍本宫踩在她的头上?还花了她儿子的钱呢?” 春婵怜惜地安慰她:“没事的,主儿,您有皇后娘娘呢。” 嬿婉轻声道:“为了让娴妃相信娘娘生了本宫的气,不会插手本宫的事,本宫都好些日子没能去看娘娘了。” 她皱着一双秀气的眉毛:“娴妃,真该死呀!” 可惜这世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不许娴妃死,非要娴妃心生绝望之后,自己得了病不治病,自己宰了自己才行。 她摸索着肚子:“本宫得早点儿当上贵妃才行啊!” 春婵柔声道:“主儿定然会心想事成的。” 嬿婉点了点头,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好春婵,你用力点儿,本宫的腿酸胀得厉害。” …… 翊坤宫中,如懿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人:“魏夫人,才多久没见呢,你怎么瘦弱成这样了?” 其实魏夫人并没有瘦,她虽然吃得酸甜苦辣,但东西是真好,又不被允许出去乱跑,人都胖了三圈了。 可魏夫人却是一下子就红了眼睛:“娴妃娘娘,民妇也不跟你绕弯子了,你就说吧!你准备怎么收拾魏嬿婉那个不孝女?民妇可以帮你!” 如懿满脸惊讶,脸上娇俏俏地沁出无辜之色:“魏夫人再说什么呀?本宫怎么会害令妃呢?本宫当初接你进宫,就是想着你能好好照顾令妃,后宫安宁,皇上才能安心处理朝政。” 魏夫人可不信:“娴妃娘娘你就别装了,你又不是皇后,只该操心怎么争宠,哪里会操心死对头过得好不好?直说吧,民妇深恨那不孝女,只要你肯给钱,民妇一定帮你收拾了她!” 如懿满脸无奈:“真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她温声道:“魏夫人,你快回去吧,令妃怀着孩子,最怕受到惊吓,万一寻不到你惊动了胎气,该身子又不好了。” 魏夫人眉头紧皱:“你们这些娘娘们,就是爱说得这么隐晦。民妇只能帮你做些边边角角的事,可没办法直接去把那不孝女下流产,她防备着我呢!” 她怕如懿不信,沉声道:“还不是因为娴妃娘娘你特意叫了民妇进宫,才让那不孝女对民妇百般针对!” 如懿眼底划过一丝不耐烦,她就不爱跟这些张嘴闭嘴都是钱的人说话,眉头紧皱:“凌云彻,你跟魏夫人也是旧相识,你送她回去吧,别叫令妃担心。” 一旁的凌云彻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更是深恨自己为什么要在听见有人闯宫之后,就匆忙赶过来! 他想往后跑,但魏夫人已经看见他了,她大步上前,满脸震惊:“凌云彻?还真是你!你家里人都说你失踪了,你,你怎么跑这儿当太监来了?!” 凌云彻脸色涨红:“伯母,事涉皇家秘密,不要多问。” 魏夫人的眼神在凌云彻和如懿身上来回转,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又生气又讥讽:“我说呢那蠢丫头怎么忽然就给皇帝当妃子了,也不再说要嫁给你的话,原来是你跟娴妃勾搭上,把她给甩了啊!” 凌云彻脸色涨红:“伯母慎言!你这一句话,我凌家九族都要灭尽了!咱们家可是旧相识,你和佐禄也算是我九族之内!” 魏夫人一噎,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了。 主位之上,如懿眼中暴起精光,又瞬间犹豫起来。 好不容易抓到了魏嬿婉攀附权贵,迎高踩低的证据,可正如凌云彻所言,真说出来,一定会牵连到凌云彻的。 这,倒是叫她不知道怎么选才好了。 第179章 我用用您的茅厕? 如懿端坐在主位上,表情看着像是在跑神,实则心里想了许多许多。 她微微咬唇,面露纠结之色。 这么好的机会…… 凌云彻沉声道:“娘娘,奴才送魏夫人回永寿宫吧!奴才看她今日怕是吃了酒,所以才跑过来胡说的!” 他眼含请求。 如懿看着他信赖悲恸的眼神,想着他一听闻有人闯宫,就匆匆过来想要保护自己,心一软:“也罢,你好好儿地把人送回去,告诉令妃,魏夫人毕竟是她的生母,便是再嫌弃,也不该这样折辱才是。” 凌云彻心里一松:“是!奴才,多谢娘娘!” 如懿温柔地看着他:“都是本宫对不住你,凌云彻,你别难过。” 凌云彻眼中一湿。 魏夫人算是看明白了,如懿爱惨了凌云彻,是半点儿也不舍得拿艳闻来对付那不孝女的,不然就得牵连了她这宝贝蛋子了。 她鄙夷地看了一眼如懿,如此不守妇道,却竟然是皇帝的真爱,皇上竟也能容忍绿帽子戴头上,还日日在这情敌面前疼爱娴妃,真是玩儿得花哨恶心。 她眯眼道:“娴妃娘娘,您可想好了,要是您不跟民妇合作,这辈子就别想再把民妇那女儿折腾下妃位了,她都怀了龙种了,您可没孩子,到时候她做贵妃你是妃,想好了怎么给她磕头了吗?” 如懿脸色僵了僵,淡淡道:“本宫与皇上的情分,不是你一介民妇能够明白的。” 魏夫人肚子又开始疼了,皱眉道:“你真不跟本宫合作?那本宫可走了!” 如懿眉头紧皱,对凌云彻道:“凌云彻,本宫瞧着她脸色不对,怕是癔症了,你去太医院看看江与彬在不在,叫她过来给魏夫人看看吧。” 她悲悯地道:“魏夫人若是真的在翊坤宫出事,令妃怕是要跟本宫不死不休了。” 凌云彻见她有心缓和跟嬿婉的关系,心里莫名一喜,忙点头:“好!奴才这就去!” 等凌云彻一走,魏夫人就又开口了:“他走了,咱们可以谈合作了吧?” 如懿神色淡淡:“本宫……” 魏夫人肚子疼得厉害,急着上茅厕,不想听她弯弯绕:“你就说想怎么对付她,比如往她宫里放脏东西,还是诬陷她跟谁私通什么,把东西给我,我带回去放她寝宫里就行,别绕了!” 如懿皱眉:“魏夫人……” 魏夫人实在是急着拉肚子,转头就走:“不愿意就算了,真是爱装!” 如懿忍不住开口叫她:“自古以来,皇帝都不能忍受巫蛊之祸,你是令妃的额娘,她晋升得这样快,你觉得,她是不是用了巫蛊之术呢?” 魏夫人觉得她真够狠的,盯着她:“你确定要用这个?那到时候我怎么逃脱呢?” 如懿见她眼中浮出狠色,就知道她是真的敢做事儿,身体后倾靠在椅靠上:“若魏夫人发现了令妃行巫蛊之术,却大义灭亲,皇上肯定会看在你举报有功的份儿上,饶了你的性命的。” 魏夫人却不敢轻易答应:“到时候,你得替我说话!你可是皇帝的宠妃,若你肯开口,皇帝看在你的面子上,只会叫那不孝女死,而给我留一条命的!” 如懿淡淡道:“本宫自然会替魏夫人说话,自古以来,大义灭亲的都是忠君爱国之士,本宫自然会替皇上保住。” 魏夫人却不傻:“民妇要十万两银票,那巫蛊娃娃也得您提供,这事儿,民妇就答应了!” 一直当影子的容佩怒喝出声:“你简直放肆!娴妃娘娘是要帮你大义灭亲,戴罪立功,你竟然还敢要钱?!” 魏夫人被吓了一跳,见她忽然冒出来,还把手指都快要戳到自己脸上了,也有些恼怒:“这可是抄家掉脑袋的大事儿,你们当我傻呢?” 她捂着肚子:“一句话,干不干?” 如懿眉头紧锁。 容佩怒目圆睁。 魏夫人满脸不耐烦,想着要不下回再谈,她得先去茅厕。 如懿淡淡道:“好,为国锄奸,花钱便花钱,只要皇上的后宫能够没有奸邪作祟,本宫愿意花钱,你只管放手去做吧,等事情了结后……” 魏夫人打断她:“钱和娃娃一块儿给我,谁知道你是不是骗我的!” 如懿一噎:“本宫还能骗你一个民妇?” 魏夫人讽笑道:“那咋了?那可是十万两银子!” 她一摊手:“你现在要是把银子和娃娃都给我,我明儿一早就能去举报魏嬿婉去!” 如懿:“……” 她耐心解释:“本宫手里没有那么多现银,你只要安心做事,本宫一向守信用,等到合适的机会,一定会把钱都给你的。” 魏夫人都被气笑了:“没想到啊,堂堂宠妃,竟然连十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张嘴就来诓骗我一个老婆子!等合适的机会?您咋不说等我老婆子死了,给我烧十万两呢?” 她觉得这生意没法谈了,还是先去茅厕,然后找之前的启祥宫去问问,看看那家愿不愿意掏钱买她那不孝女的命。 她走得快,如懿从她的背影里看出来了决绝的意味,皱眉再次叫住她:“半个月之后,本宫给你钱和娃娃!” 魏夫人转头看她:“您可想好了?别到时候又来涮民妇!” 如懿厌烦地看着她:“当然,本宫乃是妃位,怎么可能会骗你的小小的平民。” 魏夫人点点头:“那就好!民妇这就走了!到时候民妇尽量想办法出来,要是出不来,您就等民妇两日!那死丫头看得太紧了!” 如懿摆摆手:“知道了,你别急着走,在这儿等着江与彬给你看看。” 魏夫人笑道:“不愧是皇上的宠妃,连对个太监都这样谨慎小心,生怕他看见您不好的一面呢!您这手段,绝了!” 如懿脸色铁青:“你不要胡说八道!” 魏夫人见马屁没拍对,尴尬地笑笑:“那个,能不能用一下你们的茅房?民妇有点儿吃坏肚子了!” 如懿听了顿觉十分恶心,摆摆手叫她自己去找。 可没想到,魏夫人前脚刚走,后脚,皇帝就到了门口了。 第180章 翊坤宫都不香了 如懿听见弘历来了就慌了。 虽然她问心无愧,都是为了皇上,可皇上如今还很相信魏嬿婉那个奸邪小人,若是被看见…… 她快步追了出去:“魏夫人……” 但魏夫人跑得极快,出门问清楚了如懿如厕的地方,就赶紧跑了。 回话的宫女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她只是见这位老夫人是自家主子亲自接待的客人,对方又直接张口问的就是自家主子如厕的地方,又听闻皇上来了,下意识就指了指。 看见如懿铁青的脸,宫女噗通一声跪下:“主儿!奴婢不是故意!她一问,奴婢,奴婢下意识就……” 如懿咬牙:“快叫她……” 正说着话,竟然就听见弘历已经到了正殿了。 “如懿啊,你这是在干什么?” “皇上……”如懿警告地睨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宫女:“臣妾跟她说话稍微严厉了些,就把她吓得跪下了。” 她露出温柔温暖的笑容:“快起来吧,只是一点儿小错而已,一会儿你亲自送那老嬷嬷出去。” 宫女忙应下:“是。” 如懿快步走到了弘历身边,好奇问道:“皇上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望臣妾?” 弘历走在她身边,好奇地看了一眼那宫女:“你们刚刚在说什么老嬷嬷?” 如懿满脸温热慈爱:“是一个洒扫夜路的嬷嬷,因为吃坏了肚子,就来借用一下茅房。” 说到茅房的时候,她还附到弘历耳边,用的是小声密语,显得她跟弘历格外亲密一般。 弘历好笑道:“你倒是心善。” 如懿温柔道:“臣妾总想着能为皇上分忧解难,可能帮上忙的时候实在是不多,所以只能做些小事安安心罢了。” 弘历温和道:“你能这样想,朕就放心了。” 如懿没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只当他跟自己一样,满心都是柔情蜜意,娇羞地抓着他的手臂:“皇上……” “噗蹦蹦蹦——” 一道奇怪的声音,打断了如懿的撒娇。 弘历耳朵动了动,第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如懿瞪圆了眼睛,怕被弘历发觉,忙道:“皇上,咱们去花园里转转吧,今天的月色极好。” 弘历望了一眼外面黑漆漆的夜色,深深看了一眼如懿。 如懿挤出笑容:“皇上……” 这娇撒的,又是中道崩殂,又被一连串窜稀的声音打断了。 如懿忍无可忍,弘历也脸色微变,觉得这整个翊坤宫都开始变臭了,明明,之前翊坤宫的那位娘娘住了多年,熏香都熏入味了。 他眉头微皱,直接往外面走,却忽然听见一道声音。 “那个谁?给我拿点帕子啊!你拿这玩意儿,是想划拉死老娘?!” 虽然那声音不大清楚,但弘历却一下子就听出来是谁,毕竟,这宫中能出个张口就叫他贵婿的人,实在是亘古第一人。 他一被如懿睡就不大清醒的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一下子。 见如懿满脸紧张,他淡淡道:“朕忽然想起来还有几份加急的奏折还没有批阅,如懿啊,你先休息,朕改日再来看你。” 如懿依依不舍:“皇上……” 她露出娇俏担心的表情:“都是臣妾冒失了,让您……” 弘历打断她这段有味道的话:“的确是有要事,如懿啊,你好好养身子,朕先走了。” 他怕再不走,那魏夫人就出来了,到时候打了照面,就不好处理了。 如懿…… 毕竟是他的青梅竹马。 如懿只能恭送弘历离开。 弘历面上带着淡淡地笑容,离得稍微远了些,就叫进忠:“去翊坤宫门口守着,看看一会儿谁出来,又往哪边去。” 进忠单膝叩首:“嗻!” 等弘历的轿辇走远了,进忠才站起来,走在黑漆漆的阴影里,拢着手,静静地等魏夫人出来。 要不是留着她要坑如懿一把大的,他哪里舍得叫这妇人留在令主儿身边聒噪,他早就让她暴毙…… 不,即便是她很聒噪,他也不敢叫她死在他手里。 他怕令主儿有朝一日后悔,哪怕是一点点的后悔,因而对他心生嫌隙,都能要了他的命了。 他已经死过一次了,不会再像上辈子似的,仗着为了她好,就强硬蛮横,替她做决定了。 令主儿的心智手段和眼界,早就超越了他,不是最初需要那个他出主意的单纯胆小的小姑娘了。 但幸好,她还需要他。 又等了一会儿,他的狐狸眼微微眯起,往后退了退,靠着墙壁,听路上那两个人说话。 魏夫人阴阳怪气:“凌云彻,你虽然做了太监,但也算是步步高升了,当年是我看错眼了,谁能想到,你还真能一飞冲天呢?” 凌云彻脸色铁青:“夫人还是管好自己吧!令妃娘娘当年遭了大罪,身子不好,您不要再给她添麻烦了。” 魏夫人讥讽道:“呦,真是想不到,你这看上皇上的嫔妃,还一次爱俩呢?呸!真当自己是情种呢?也就魏嬿婉那不孝女,才真信你的鬼话! 你要是真心疼她,想要娶她,也不会多年烂泥扶不上墙,还得她自己攒钱给你当聘礼!呸!要不老娘怎么说她是赔钱货呢?自己卖自己,还是自己掏钱卖自己呢!” 凌云彻有种遮羞布被扒掉了的羞耻感,隐忍道:“老夫人要是再说这些话,你就自己回去吧。” 魏夫人一噎:“我来的时候好几次险些碰见侍卫,你不送我,不怕你家娘娘惩治你个死奴才吗?!” 凌云彻转头就要走。 魏夫人忙道:“好了好了,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老娘不说你了。” 凌云彻这才重新带路,只是大约是躬身太久,他已经不大会挺直背脊走路了。 魏夫人狠狠翻了个白眼,走了没一会儿,就连声催促他快点儿,这肚子,又特娘的开始疼了! 进忠一直目送魏夫人平安进了永寿宫,又见凌云彻抬头盯着永寿宫的牌匾看了许久,眯着狐狸眼,冷笑着摩挲着修长的手指,眼底全是黑漆漆的寒意。 这凌云彻看起来倒是无辜,但有些时候,蠢跟无辜,本身就是原罪。 他阴恻恻盯着凌云彻的脖子,等凌云彻消失在了夜色里,这绕了一圈儿,从后门进了永寿宫…… 第181章 我还是分得清的 嬿婉早知道他会来,可真见到了人,心里还是欢喜。 她眉眼弯弯地睨着他:“若非有正事,进忠公公都不肯来本宫这永寿宫了。” 进忠讨饶道:“好令主儿,奴才是真的忙,奴才的身子虽然在乾清宫,心却是日日都牵挂着永寿宫呢。” 他迈开长腿,走到了床边脚踏上,自然而然地坐下来。 嬿婉探手勾了勾他的下巴:“总也记不住,坐上来。” 进忠再次讨饶:“奴才今日过来的急,没有换洗干净的衣裳,令主儿就容奴才这么跟您说话吧。” 嬿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会儿逼他也是没用的,便由着他这样半倚在床边跟她说话。 进忠温声细语:“今儿奴才让进宝提了三次翊坤宫,皇上果然耐不住,去的时候,正碰上老夫人跟宫女要帕子,皇上应该是当时就听出来老夫人的声音了,特意叫奴才留在翊坤宫外面蹲守。” 他虽然厌恶魏夫人,却避开了她在皇帝面前出丑的事,即便令主儿如今不在意那人了,那也是她生母,生母丢人现了眼,少说不好听。 嬿婉摩挲着他修长的手指,神色淡淡的:“本宫倒是好奇,她们能商量出来什么结果。” 进忠笑道:“左不过就是那些宫里常用的那些手段,娴妃进不来永寿宫,奴才们只要看住了老夫人,她用什么招儿,很快就能知道了。” 他的手指忍不住动了动,想也摸摸嬿婉白嫩的小手,生生忍住了:“奴才还得回去给皇上禀告这事儿,令主儿可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嬿婉轻笑道:“本宫今天白天才跟她诉苦,演了一出孝顺女儿的戏码,接下来几天,会放松些对她的管制,你不用做旁的,还是帮本宫盯住翊坤宫就好。” 进忠点了点头,仿佛才想起来似的:“娴妃今日是叫小凌子送的老夫人,奴才瞧着他那副样子,像是不知道娴妃和老夫人的谋划。 不过,老夫人倒是瞧出来小凌子跟娴妃有牵扯,言语间多有讽刺。奴才提醒您一声,要是老夫人被逼急了,攀咬您和小凌子……” 嬿婉轻笑着望着他:“本宫知道你想问什么,额娘她一向看不起凌云彻,根本就不同意婚事,凌云彻他听本宫额娘骂了几句,死活不肯让他爹娘去本宫家里提亲,所以,什么信物也没有的。” 就当初那一个戒指,还被她处理了。 她笑眯眯地翻手,露出手指上的戒指:“要说能称得上是信物的东西,本宫也就这一件了。这东西,可是指证本宫秽乱后宫的铁证呢。” 进忠吞咽了一下喉咙,苦笑不已:“好令主儿,您可饶了奴才吧!” 他满腔热血都在沸腾,却只敢轻得不能再轻地捏了捏她的指尖,就赶忙告罪走了。 嬿婉耳尖子泛红地轻笑出声,瞧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挑眉:“他总是这样,跟本宫能吃了他似的。” 春婵从门外走进来,笑眯眯地道:“进忠公公是怕自己忍不住吧。” 嬿婉连小脸儿也粉红了起来:“坏丫头,又调侃本宫!” 春婵温柔地给她整理被子,扶着她躺好:“他已经来过了,您这回总能安稳睡觉了吧?明儿玫妃娘娘过来,又该说奴婢们把您给养瘦了。” 嬿婉顿时苦了脸:“真的,她就不能别带着永琪那小老头儿来念叨本宫吗?这孩子还在肚子里,怎么就得从现在就开始听念书了?” 便是她的小十五,她也没有不顾孩子的身子,让他为了读书去拼命的。 春婵好笑道:“您明明就很喜欢五阿哥,他每次给您念书的时候,您饭都能多吃两碗。” 嬿婉不承认,慢慢吞吞挪动身子,把自己嵌入春婵做好的被子窝窝里,闭上眼睛:“睡了,本宫明天睡醒了,想吃白玉白菜。” 春婵柔声道:“好好好,奴婢这就叫人去把汤煨上。” 她守在床边,等确认嬿婉睡着了,才出了门。 门外,澜翠和王蟾脸色严肃。 春婵压低声音:“主儿打算明儿开始,就放松偏殿那位,让她能在院子里转转,你们一定要把人盯紧了,任何她碰过的东西,或者待久了的地方,都得至少检查十遍以上。” 王蟾郑重道:“你放心,我会把下面小太监的皮子们都紧一紧!” 澜翠则道:“惢心姐姐快嫁人了,要是偏殿那位真要闹事,恐怕就是那天了,你放心,这两天我会把小厨房盯得水泼不漏!” 春婵点点头,见气氛太过紧绷,又笑了笑:“也就是几天的功夫,都坚持坚持,等事情了了,咱们都好好歇歇!” 澜翠和王蟾这才敢露出点儿笑脸。 王蟾嘿然笑道:“谋划这么久,到时候进忠公公不得好好奖励奖励咱们?” 澜翠呸了他一口:“你可真行,主儿哪回少了给你的赏赐了?” 王蟾笑道:“那不一样,主儿给赏赐,是心疼奖励咱们,进忠公公奖励咱们,是心疼咱们主儿!我高兴!” 澜翠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还真是敬佩他,倒是让人想起来之前你硬刚他的事儿呢!” 王蟾挺起胸膛:“主儿是主子,他是主子看上的人,这我还能分不清楚吗?!” 春婵和澜翠笑得停不下来:“你说得对!!” …… 第二天一早,魏夫人就发现,自己吃的饭菜虽然还不是那么好,但,已经开始不馊了。 她心里微微一动,想起昨天嬿婉跟她说的那些话,眯着眼睛琢磨。 难道,这不孝女竟然是不是卖嘴,而是真的还有点儿小心呢? 她试探着往外面走了走,果然,这次没有人拦着了。 只是她才兴冲冲走向正殿,就见王蟾神出鬼没地闪到眼前:“老夫人,您可别得了点儿颜色就开染坊啊,令妃娘娘虽然心疼您,但奴才可不是娘娘的人,奴才,一直盯着您呢!” 他阴恻恻地盯着她:“要不您赶紧再闹一场,奴才重新给您做菜送饭喂您吃呢!” 魏夫人狠狠打了个冷战,忙道:“哎呀,误会,都是误会,我就是想看看她!大不了我现在回去,总行了吧?” 第182章 你都是个宠妃了 魏夫人出了偏殿,稍微溜达了一下,就赶紧回去了。 然后她就发现,王蟾说的盯着她,那是真的时时刻刻都在盯着她。 他还是那种,总在最不经意的时候骤然出现在面前的那种盯着。 魏夫人险些被吓出毛病来,不得不蔫哒哒地缩回自己的屋子里,等着嬿婉出来。 她没等多久,嬿婉跟往常一样准时出现,在院子里溜达。 她撇撇嘴,挤出笑容就出去了:“好闺女……” 春婵打断她:“老夫人,您得叫娘娘。” 魏夫人脸皮抽了抽,没反驳:“娘娘,你这肚子瞧着圆滚滚的,怕不是个姑娘吧?你爱吃辣的还是酸的?” 嬿婉故意穿了显得肚子滚圆的衣服,口味自然就是酸的:“额娘,女儿喜欢吃辣的。” 魏夫人顿时失去了最后一点儿挣扎,赔钱货生小赔钱货,果然她的选择是没错的,现在卖还能拿到钱,以后可什么都拿不到了。 她挤出笑容:“女儿也好,先开花后结果。” 嬿婉没说话,神色温婉地摸着自己的肚子:“若真是个女儿,女儿一定把能给她的都给她,让她从小就衣食无忧,快快乐乐。” 魏夫人觉得嬿婉是在阴阳她,僵着脸:“咱们家当年的条件不好,如今你已经是妃位的娘娘,自然是想给小公主什么,就给小公主什么,只是,你也别对她太好了……” 她满脸慈爱,说出来的话,却分明是想扎心:“这公主可都是养来抚蒙的,你要是太用心,日后远嫁,岂非要哭死?” 嬿婉眉眼微抬:“额娘说这话……” 她轻笑:“本宫是跟额娘不一样,本宫长得是人心,既知道公主会远嫁,自然会加倍地对她好,比不得额娘您呐,知道女儿总要嫁人,所以便把女儿当个长工。” 魏夫人下意识想发火。 嬿婉淡淡道:“听说最近佐禄摔断了腿,家里又没有人照顾,便溺都在床上,额娘知道这事儿吗?” 魏夫人的脸色一下子惨白下来:“魏嬿婉!那可是你亲弟弟!” 嬿婉茫然地看着她:“本宫自然知道啊,所以本宫忙派人出宫去照顾佐禄了,唯恐他吃了太多苦头。额娘不知道,今日骤然得到消息的时候,听说佐禄已经饿了三天,都趴在地上吃他屙的脏东西了。” 魏夫人:“……” 她浑身颤抖:“魏嬿婉!” 嬿婉担忧道:“额娘担心佐禄,不如本宫送额娘出宫去照顾佐禄吧?” 她伤感道:“本宫知道,在额娘的心中,始终都是佐禄比本宫重要,哪怕日后本宫凭借着这肚子做到了贵妃,皇贵妃,额娘也不会心疼女儿,胜过佐禄的。” 魏夫人原本想答应出宫的话,一下子就噎在了心口上。 这不孝女做到了妃位,都已经这样不受管教,若是再做了贵妃,这辈子,她怕是都没机会再卖她了! 若不能趁着她如今身子弱,还怀了孩子弄死她,就她这样嫉妒佐禄,她跟佐禄一定过不好! 魏夫人隐忍下来:“你这傻孩子,既然你都派人照顾佐禄了,额娘还有什么好担心的?额娘只担心你怀着孩子辛苦!” 她慈爱地笑笑:“等你生完了孩子,额娘再出宫看佐禄吧。你可得给佐禄找个太医好好看看,就,就经常来你宫里的那个张太医吧,听说他都能把皇后从鬼门关拉回来!” 说到这儿,她就嘴巴痒痒。 也是这不孝女太蠢,就该让皇后早早儿死了,不然哪儿有她往上爬的可能呢?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嬿婉摇头:“张太医不行,张太医得时刻顾着娘娘,本宫找个别的太医去。” 魏夫人不高兴:“你都是个宠妃了……” 嬿婉眼神微冷:“要不,额娘去跟皇上亲自说?” 魏夫人想起来皇帝那闪烁着冷光的眼睛,吓得一个哆嗦,忙绕开了话题。 先是又详细地追问了佐禄的情况,亲眼看着嬿婉让人去叫太医出宫,这才绞尽脑汁想嬿婉小时候的趣事,跟嬿婉叙母女情分。 嬿婉就当是听说书的了,边听边笑:“真的吗?本宫都不记得了。” 她溜达的脚步一直没有停下来,哪怕是用眼神威胁魏夫人的时候,也仍旧在按照自己的节奏遛弯。 魏夫人为了赶上她,只能拖着狂拉后虚弱的身子,亦步亦趋地跟上,直走得腿都酸了,说得口干舌燥,肚子又开始疼,人又开始想上茅厕,才匆忙告辞走人。 春婵忍笑道:“江太医给传信了,说做完娴妃请他去给老夫人看诊,他给开了些止泻的猛药,可能后面会肚子疼,出恭不顺,让奴婢问问主儿,要不要换点儿药丸。” 嬿婉扶了扶鬓边的珠花:“就这样吧,挺好的。” 她又走了半圈儿,终于完成了今日份的任务,懒洋洋地靠着春婵:“走不动了。” 春婵稳稳扶住她:“奴婢扶您回去歇着。” 嬿婉点点头,回去小憩了一会儿,趁着天色好,又描红了一会儿大字。 春婵跟在一旁磨墨,不磨的时候,就也跟着虚空写一写:“主儿如今的字,瞧着跟皇上真的是一般无二了。” 嬿婉柔声道:“虽然皇上忘了检查了,但本宫既然答应了皇上要好好学字,就不能耽误了。只是可惜,如今一天只能练三张,过去,本宫一天能写十张呢。” 春婵道:“皇上都交代了您以身子为重,若是累着了,怕是以后一张都不让您写了。” 嬿婉点点头:“你说得对。” 她放下笔活动了一下手腕子,起来去净手,吃饭,规律到连张太医看了都连连称赞。 “这满宫里,也就您一个人,能做到微臣所有的医嘱了,要不怎么您的身子总是恢复得最快呢!” 嬿婉都被他夸得不好意思了:“本宫只是太怕死了。” 最影响她身体的就是多思难眠这一项,偏偏这一项她实在是无法控制,就只能把其他方面都做好,从那些方面找补了。 幸好,老天肯让她再来一次,总还是愿意眷顾她的,她所做的努力都有用,身子已经越来越好了。 天长日久,总有她跟正常人完全一样的那天。 第183章 她真是蠢笨如猪 张云夸完了嬿婉,就开始他的日常汇报。 “娘娘最近吃饭还香甜,只是宫务太多,再加上公主婚期将至,人有些疲惫,心里也有些不顺遂。” “公主的身体倒是越发健壮了,她想带些医术不错的太医,一开始那些被选中的太医还有些不愿意,但因为皇上特赐公主在蒙古和京城来回居住,他们倒是高兴得很。” “其他的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娘娘让微臣转告您,这次无论您想做什么,都千万不能再以身犯险,不然,她就不许您以后去长春宫,也不许微臣给您传消息了。” 嬿婉:“……” 她叹气:“娘娘总是这样心疼本宫。” 她看张云:“你没有联合娘娘一起骗本宫吧?娘娘的身子真的还好?” 张云点点头:“哪儿敢骗您呢!您给我找那俩师父,可是耳提面命多少次,叫微臣记住是谁的人呢!” 嬿婉满意了,却还是担忧:“这几次见娘娘,总觉得她气色不大好。” 张云叹气:“宫务太多了,也幸好是分出去了一部分给纯贵妃和娴妃,不然娘娘这身子可真是不好养。” 嬿婉神色淡淡的:“纯贵妃最近的身体瞧着健壮多了。” 张云光是听她的语气,就觉得头皮发麻:“这,人逢喜事精神爽嘛,纯贵妃娘娘最近的脉象,确实是健壮得紧。” 嬿婉神色淡淡地摸索着手腕上的玉镯,劝自己不急,扎堆儿收拾太扎眼,况且,留着这么个蠢货,也能替永琪和肚子里的孩子吸引启祥宫和翊坤宫的注意力。 她温声道:“快起来吧,你医术好,过两日惢心就要出嫁了,本宫想请你给惢心看看,然后跟江与彬商量一下,定一个温养身体的好方子,另外再交代一下江与彬,若是要孩子,也等惢心的身体养好了再说。” 张云自然应下:“娘娘放心,微臣检查完了您的吃穿用度,这就去给惢心姑娘瞧瞧。” 嬿婉看他:“你可得知道分寸,别让本宫好心办了错事。” 张云笑道:“娘娘放心,微臣可有您亲自找的两位师傅调教呢!” 嬿婉看春婵。 春婵照例给他鼓鼓一包银子:“张太医辛苦了。” 张云有种愉悦的麻木感觉,接过钱袋子,口中说着谢谢,心里想的是,最近看到的那本孤本,这就有着落了。 跟着眼前这位主儿干活,那可真是拿钱拿到手软,以往想都不敢想的孤本,他家里都攒出一箱子了! 他美滋滋地告辞下去干活,瞧着走路都十分有劲儿。 春婵好笑道:“张太医虽然变得沉稳了,可有时候总会透出几分赤子之心。” 嬿婉轻笑道:“正是因为他是这样的人,本宫才敢用,才肯舍得下血本去养着他啊。” 放眼这整个宫里头,还有谁能给他这么好的待遇和尊重?这样养着就是多养好几条命的神医,就得用感情和重金绑着,而不是娴妃那般,只会送温暖,半点儿不舍得给实惠的。 又过了几天,春婵匆匆来报:“老夫人出去了。” 嬿婉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她也不是个蠢的,知道明日惢心出嫁,今晚大家都在注意惢心,没人顾得上她。” 春婵给她捏着腿:“可算是快要结束了。” 嬿婉轻声道:“是啊,总算是快要结束了。” 她露出笑容:“也不知道娴妃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总是能想出来那么多好主意。” 春婵手都顿了顿,困惑道:“奴婢也想不明白,她这样蠢笨如猪的人,竟然也能在这宫里熬十多年。” 嬿婉轻笑:“真是挺有趣的。” 春婵点头:“谁说不是呢,她一个妃,还总是自诩出身大家族,竟然把御赐之物都拿去典当,借着皇上叫她管理宫务上的采买,还亲自下场助长宫女太监们倒卖财物的邪风!” 她摇了摇头:“听说最早选福晋的时候,皇上险些选了娴妃呢,若真是叫她一直管理六宫,皇上的后宫,怕是要成为千古留名的笑柄了。” 嬿婉噗嗤一乐:“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笑闹了一会儿,就听见澜翠过来禀告:“主儿,老夫人她回来了,一回来就倒头大睡,听前院的小文子讲,老夫人瞧着像是很高兴呢。” 嬿婉点点头:“这样挺好的,让大家今晚好好休息,明儿一早肯定又许多娘娘们过来看热闹,有的大家忙碌呢。” 澜翠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是!奴婢明白!” 没一会儿,十分热闹的永寿宫渐渐安静了下来。 魏夫人躺在床上许久,等天快蒙蒙亮的时候,才睁开眼睛,低低地叫了几声:“桂嬷嬷?桂嬷嬷?” 桂嬷嬷不在,又偷懒去隔壁睡觉去了,今天没看着她。 魏夫人眼底划过一抹鄙夷——饶你奸似鬼!喝了老娘的洗脚水!被老娘最近的乖顺骗了吧?! 她偷偷摸摸地下了地,没敢穿鞋,轻轻打开门往外面看了看,故意往嬿婉那儿走了几步,见那个神出鬼没的王蟾没有出现,顿时高兴地咧了咧嘴。 她鬼鬼祟祟地快步往永寿宫的墙角跑,左右看看,挨个挖坑把东西埋好了。 眼见着外面天色渐渐亮了,有小宫女们低低说话的声音,她立刻跑回去,躺在床上,开始假装睡觉,没一会儿,就真的美滋滋地睡着了。 与此同时,王蟾鬼魅般地出现在她停留过的每一个地方,一一细查之后,脸色铁青地挖出来了四个人偶。 他叫小太监盯住了魏老夫人的屋子,脚步匆匆去正殿,心里又愤怒又害怕,偏偏还不敢发出声音,上台阶的时候,还摔了一跤。 等进屋看见嬿婉的时候,他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他家主儿分明就是一夜没睡,连衣服头发都梳好了!!! 那魏夫人明明是他家主儿的亲额娘啊,怎么能这么恶毒?!!! “主儿……”王蟾张开嘴叫了一声,眼泪就下来了:“她竟然要用巫蛊之祸来害您啊!” 春婵和澜翠猛地站了起来。 嬿婉愣了愣,却是微微挑眉,有种古怪的感觉。 好像,该发生的大事总归还是会发生,只是被她插手之后,会换种方式,又或者换个人,重新发生一遍。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若她这一胎当真生下了九阿哥,那就说明,她以上的猜想是完全正确的。 那,就有意思了。 第184章 顺手给他收拾了 因为早就遭遇过一遭,嬿婉极其冷静地安抚了王蟾澜翠和春婵,又给她们一一叮嘱交代。 然后,她趁着找了个提篮将那四个布偶带上,只带了春婵,直接往养心殿去。 最近皇帝政务繁忙,已经有小半个月没进过后宫了。 上次好不容易去一趟,还被活生生从翊坤宫熏了出来,便又恢复了之前那种修身养心的状态。 她到的时候,天都还没有亮。 进忠听到消息,匆匆到门口迎接她:“令妃娘娘怎么这时候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嬿婉眼眶通红,一字不吭地走到门口,将手里拎着的盒子放下,又挺着大肚子跪下,满脸都是绝望。 进忠看见她这副表情,心里有一道记忆滑过,猛地垂眼看向了地上的盒子。 他黑漆漆的狐狸眼里满是戾气,万万没想到,这位老夫人这么能作死,换了一遭,她竟还是用巫蛊之术来害娘娘! 他迅速压下不该有的表情,为难道:“娘娘,您怀着身子,可不敢这么跪着啊!要是您和小阿哥有个什么,奴才就是一万条命都不够赔的!” 嬿婉这才开了口:“本宫并非要为难你,只是事关重大,本宫万死不足惜……进忠公公你别管了,本宫罪孽深重,不敢打搅皇上休息,就跪在这儿,等皇上醒了以后才敢告罪!” 进忠连着劝了好几次,嬿婉却再也不开口了。 他来回转了两圈,轻手轻脚地进了屋子。 守夜的李玉睁开眼睛:“令妃怎么这时候来?” 进忠看着他:“师父,像是出了什么大事,令妃娘娘说来给皇上告罪,人已经在大殿门口跪下了。” 李玉眸光微闪,最近娴主儿得宠,难道令妃是来用苦肉计的? 他淡淡道:“皇上昨夜批奏批到半夜,又不能安枕,好不容易睡着了,别打搅他。” 进忠迟疑:“可……可令妃娘娘一向身子不好,还怀着身孕,若是出了什么差错……” 李玉笑道:“能出什么差错?今早张太医才跟皇上说过呢,令妃娘娘的胎稳得很,好了,你别操心了,去外面盯着,若是有不对劲,就赶紧找太医。” 进忠心里恨得咬牙,还想再劝。 李玉眯着眼睛盯着他:“进忠,你该不会……” 进忠心里一跳。 李玉盯着他:“你别用错了心,我让你盯着永寿宫,可不是让你投靠永寿宫。” 进忠苦笑道:“徒弟哪里敢呢!从来都是师父说什么,徒弟做什么啊!只是,宫里已经连续没了好几个孩子,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十分重视令妃娘娘这一胎,若是出了差错,徒弟怕您吃挂落!” 李玉见他的担忧不似作伪,这才眉眼缓和:“好了,知道你的孝心,叫进宝先去太医院叫太医,免得真的出了什么差错。” 进忠只好应下,出了门,先叫进宝:“去找张太医或者李太医,用最快的速度回来。” 进宝见嬿婉跪在那儿,就已经做好准备了,听见进忠发话,立刻就往太医院跑。 进忠走到了嬿婉身边,单膝跪下:“李玉拦着不让叫醒皇上。” 两个人眼神一对,一个主意就瞬间成了。 这李玉始终留在御前当大总管,关键时候是真能恶心人,不如趁着这次,顺手也把他给收拾了。 嬿婉露出一个惨白的笑容:“大总管做的是对的,本宫如今犯下大错,哪里配打扰皇上休息?” 进忠满脸无奈:“娘娘若是有不舒服,一定要开口,奴才已经去请太医了,你即便是不为您自己个儿的身子,也得为了小阿哥。” 嬿婉哑声道:“多谢你,本宫知道了。” 她垂眼轻轻抚摸着肚子,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眼泪却滴滴答答地落了下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嬿婉的身体开始摇摇欲坠。 进忠连续推门进了正殿好几次,最后都满脸无奈地出来,眼见着嬿婉晃了晃险些摔倒,他匆忙往后殿去。 “毓瑚姑姑!毓瑚姑姑!” 轻轻地敲门声,伴随着低低地呼喊,叫醒了沉睡中的毓瑚。 毓瑚迅速披了衣服下床,打开房门:“进忠小子?出了什么事?” 进忠俊美的脸上满是焦急:“姑姑,我也是没法子了,才来求您帮忙。” 毓瑚边整理自己的衣裳,边往外面走:“我知道你小子的性子,若非真的逼急了,不会专门过来找我,快说吧!” 进忠感激地扶着她下了台阶,快速道:“令妃娘娘刚拿着一个篮子过来,到了正殿前就跪下了,我瞧着情况不对,问娘娘,娘娘她不肯说,进去想要不叫醒了皇上,我师父他拦着不让。” 毓瑚脸色微变:“娘娘跪了多久了?” 进忠苦笑道:“快半个时辰了!” 毓瑚眉头紧皱,没有说什么,只是又加快了脚步。 两人才刚进了走廊,就听见前面一阵惊呼,两人齐齐变了脸色,几乎是跑着往前殿去。 “进忠!你脚程快!快去!” 进忠闻言,一道利箭似地蹿了出去,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台阶。 台阶上,嬿婉已经脸色惨白地晕倒在了春婵的怀里。 进忠脸色惨白,到了跟前的时候,腿软地直接跪摔在了地上。 嬿婉听见砰地一声闷响,又听见他低低叫了一声令主儿,腿微微动了动,正挨着他的腿。 进忠这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浑身都在发抖。 他真是高估了自己,以为能看得了,实际上,真亲眼看见她毫无生机地躺在那儿,他简直要疯了。 毓瑚快步到了跟前:“快,把娘娘抱回去!” 进忠伸出了手,又猛地顿住:“娘娘千金之躯!……姑姑,您去叫皇上吧!” 毓瑚点头:“也好!” 她推开门,大步往里面去,怕惊着弘历,声音没敢太大:“皇上,皇上……” 李玉犹豫了一下,她就已经到了弘历床前了。 他脸色十分难看,还想阻拦,但毓瑚只叫了这两声,弘历就已经睁开了眼睛:“毓瑚?怎么了?” 毓瑚言简意赅:“令妃娘娘跪晕在门前,奴才们不敢碰娘娘。” 弘历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迅速下了床,迈开长腿就冲到了门口。 第185章 臣妾对不住您 看着躺在地上,正被张云诊脉的嬿婉,弘历脸都黑了。 “让开!” 众人忙都挪开,跪下。 弘历快步到了嬿婉跟前,将嬿婉打横抱起来,直接进了自己的寝殿。 进忠忙站起来,还拽了张云一把。 张云连忙爬起来,跟着进忠也往寝殿里跑。 弘历前脚把嬿婉刚放好,进忠和张云就已经跪在了床前三米处。 弘历转头正要大声叫人,看见他们两个跪得如此端正,都愣了愣:“快给令妃看看!……你刚刚看得怎么样?” 张云一边往床边跪行,一边回答弘历的话:“回皇上的话,微臣还得再看看!” 弘历脸色阴沉得吓人。 进忠爬起来,匆忙给他搬了一把太师椅,能让他就近看见嬿婉。 弘历坐了下来,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李玉忙开口:“是……” 进忠强先开口道:“令妃娘娘说来请罪,人到了地方就跪在大殿门口了,奴才请她起来,她也不起,还说自己犯下了大罪,就,就成如今这般模样了。” 李玉听见他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还在替自己遮掩,心情微微放松:“皇上昨夜批奏折太辛苦,娘娘心疼皇上,就不肯叫奴才们叫您,只说要等您醒来再说。” 进忠欲言又止了一下,飞快地垂下了头。 弘历顿时便知道有猫腻了,冷着脸看向其他人:“你们,也全都是这个说辞吗?” 好半晌,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跪爬了两步:“皇上,奴才看见,看见进忠公公进去了正殿好几次,又满脸无奈地出来了。” 第一个开了口,第二个很快也跪爬出来:“令妃娘娘神色看着不好,张太医给看了好几次了,请娘娘起来,但娘娘十分惊恐,说自己罪孽深重,不等您开口,就不敢起来。” 弘历冷着脸:“她跪了多久?” 李玉开口:“也没多久……” 弘历一脚踹在他心口:“进忠你说!” 进忠五体投地:“半个时辰!” 李玉被踹得胸闷憋疼,却不敢躺下,打了个轱辘就赶紧爬起来又跪好:“皇上恕罪,是娘娘她太心疼您,才不叫奴才们叫醒您啊!” 弘历都被气笑了:“你可真是当得好差事啊!” 他话音刚落,张云就见缝插针地挤进来回禀:“回皇上,令妃娘娘跪得太久,又饱受惊吓,这是动了胎气了,往后恐怕得卧床养胎至少一个月,若是还养不回来……” 弘历呵斥道:“朕不想听见第二种可能!” 张云脸色凝重:“微臣明白,微臣一定竭尽所能!” 弘历阴沉沉盯着李玉,李玉瑟瑟发抖,只说都是听信了令妃所言。 毓瑚心中叹息了一声,轻声提醒:“皇上,娘娘如今最需要的就是静养。” 弘历盯着李玉,淡淡道:“朕看你当真是分不清楚谁才是你的主子,进忠。” 进忠立刻跪到他跟前:“奴才在。” 弘历沉声道:“自今日起,由你接替李玉御前大总管的位置,李玉,贬为最低等的洒扫太监,什么时候把规矩学好了,什么时候你再把他带过来见朕!” 李玉瞬间软了身子:“皇上……” 进忠忙应下:“是!奴才遵命!” 背地里,不断给李玉提示,叫他赶紧闭嘴,别再惹恼皇帝了。 弘历冷着脸:“拖下去,杖责三十,打完了就开始做事!若是做不好,就去四执库!去辛者库!” 进忠忙将人搀扶了下去。 到了门外,进忠满脸无奈地看着李玉:“师父,您为了翊坤宫的娘娘,这次真的是栽了大跟头了!” 李玉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浑身都有种失控的无力感。 进忠将李玉带给进守:“师父,进守是咱们的自己人,他来打,手里会有分寸的,您已经触了皇上的逆鳞,这段时间可千万别再让皇上生气了!” 李玉脸色难看地挤出一抹笑容:“幸好还有你。” 进忠叹了口气,交代了进守几句,就快步往正殿去了。 正殿里,张云给嬿婉灌了药以后,嬿婉终于清醒了过来,她显然是身上无力,想起来,却起不来,想说话,又张不开嘴,于是看着弘历,绝望地不断流眼泪。 弘历都被她的眼泪吓住了:“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烦躁地看向张云:“婉婉怎么会这样?!” 张云恭敬道:“皇上,娘娘,您二位先别着急,缓一缓,娘娘就能说话了。” 他拿出一枚药丸,递给毓瑚:“还请毓瑚姑姑给娘娘压在舌根下面。” 毓瑚照做,过了一小会儿,果然嬿婉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也渐渐能说话了。 弘历听见她叫皇上,头一次这样的如释重负:“朕还不知道你,天生的胆小良善,你能犯下什么大错?即便是真的犯下了大错,难道对朕就这样没有信心,以为朕会翻脸不认人吗?” 嬿婉哽咽道:“皇上待臣妾这样好,臣妾却……臣妾真是万死都难辞其咎!” 弘历握紧她的手:“不要再说这种自伤的话!” 嬿婉看向被挤在后面的春婵,春婵正死死抱着怀里的篮子,看见嬿婉看她,才敢上前,噗通跪在地上。 嬿婉握紧弘历的手,仿佛在借此蓄积力量:“皇上,臣妾的额娘……在永寿宫中……行巫蛊之术!” 她这句话一出,满屋子的人都吓得跪趴在地上,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声响。 弘历看向毓瑚:“把所有人都待下去。” 顿了顿:“进忠和张云,春婵留下。” 毓瑚领命,带着屋子里的所有宫女太监们下去,亲自关上了门。 屋子里,弘历静静看着嬿婉:“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见嬿婉脸色惨白,他到底缓和了脸色,温声道:“朕答应过你,你额娘和弟弟犯下的错,朕不会因为她们牵连你。” 嬿婉瑟缩着肩膀:“春婵,你把从墙角挖出来的东西,给皇上看看。” 春婵哆嗦着打开了篮子。 弘历垂眼看去,就见四个布娃娃,身上扎满了细如牛毛的长针,正在黎明的光芒里,闪烁着森森寒气。 第186章 一拳头攮死你 虽然已经听嬿婉说过一遍了,但真的看到这些脏东西,弘历还是难以抑制地暴怒。 嬿婉一直盯着他的脸色,见他的情绪一直往上攀升,眼看着就要到顶端,恰到好处地闷哼了一声,捧住了肚子,满脸惊恐。 “皇上,臣妾罪该万死,只求您再给臣妾几个月的时间,让臣妾安稳将这个孩子生下来,将他好好地交给玫妃姐姐,臣妾就能安心赴死了。” 她今日特意化了惨淡柔弱,充满了破碎感的妆容,就是为了此刻。 显然,她的力气都没有白费。 暴怒的弘历瞬间压下了怒火,很快就想到了一件事。 那魏夫人,之前曾经在翊坤宫出现过! 他脑海中瞬间滑过无数阴谋诡计,温柔地注视着嬿婉:“朕会彻查这件事,说不定是有人想要陷害你,才利用了魏夫人。” 嬿婉一眼就看透了他温柔安抚下的试探,他这是怀疑,她用自己的亲额娘来诬陷他的心肝宝贝吧? 嬿婉睁着眼睛,豆大的泪珠,在她说完接下来这句话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不堪重负地落了下来。 “不可能是被人利用了,额娘她,一直都待在永寿宫中,从没有出去过。” 弘历看着她绝望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装的,他叫张云来给嬿婉诊脉,安抚道:“你自从待在朕的身边开始,就从未主动算计过谁,更没有说过任何人的坏话。你又一向所求甚小,朕不相信你有魇镇谁的必要。” 他说罢,走到了那个篮子旁边,探手就要去拿。 嬿婉惊恐叫道:“皇上别碰那脏东西!万一……” 弘历的手顿了顿,叫了一声:“进忠。” 进忠快步进来:“奴才在。” 弘历道:“仔细检查一下这四个布偶。” 进忠应了一声,立刻上前,一一拿起,检查:“皇上,这四个布偶,一共写了四个人的生辰,分别是您,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还有,娴妃娘娘。” 弘历听着都笑了:“把皇后换成是嘉嫔,倒是还有些像。” 嬿婉本来呆呆的,听了这话,没忍住破涕为笑:“皇上~~~” 弘历叹了口气:“朕还不傻,这么明显的陷害,朕还是能看得出来的。你若是要害皇后,又何必拼了命地去救皇后?你若是要害朕,难道就为了肚子里这个不知男女的龙嗣能直接当太子? 皇额娘,她一向喜欢你,活着才是对你最大的助力,你是个聪明的,怎么可能会害皇太后。至于娴妃……” 他眸色深沉,只是长长的、浓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让人琢磨不透。 他淡淡道:“等等看吧,若有人非要作死,就让她死个痛快。” 嬿婉听了这话都觉得惊讶,皇上竟然破天荒地……舍得如懿去死了?真的假的?还是他在阴阳她? 她满脸茫然地看着弘历:“皇上的意思是……” 弘历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只管好好养胎,其他的,都交给朕来做就好。” 嬿婉满脸依赖:“臣妾都听皇上的。” 弘历看向张云:“令妃身体如何?” 张云不太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想干嘛,模棱两可地说:“娘娘只是刚刚情绪起伏太大,动了胎气,只要后面不要再如此,就没事了。” 弘历温柔地注视着嬿婉:“婉婉,你只管顺其自然,只当做不知道你额娘做了什么,朕会派进忠去安排好一切,若有事发生,也不必惊慌,只管顺着演几分,朕想看看,都是谁要跳出来作乱。” 嬿婉忙点头应下:“臣妾都听皇上的。” 弘历温声道:“只是,恐怕要叫你受些委屈。” 嬿婉满脸认真:“只要不伤害到皇上和娘娘,还有臣妾肚子里的孩子,臣妾什么苦头都能吃得!” 她这时候提及皇后,叫弘历微微顿了顿,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朕让进忠悄悄送你回去。” 嬿婉握住他的手:“皇上,今天是惢心出嫁,臣妾想安安稳稳地叫她出宫成亲,她已经吃了很多苦头了,臣妾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再耽搁她。” 弘历道:“你总是这般心善。” 他看向进忠:“你去安排。” 进忠恭敬应下:“嗻!” 等进忠把嬿婉和春婵送走,弘历又叫了毓瑚进来:“今日进忠说的话,可都属实?” 毓瑚恭敬道:“奴婢已经确认过了,确实是进忠几次进来您的寝殿跟李玉商量,最后都面露无奈地出来,直到令妃娘娘昏倒,他只能来求了奴婢。” 顿了顿,她还是加上一句:“奴婢进来想要叫醒您,李玉的确是有意阻拦。” 弘历又问:“李玉最近去过翊坤宫吗?” 毓瑚点头:“三天前去过一趟。” 弘历没有再说什么,让毓瑚安排人伺候他洗漱,就上早朝去了。 永寿宫中,王蟾不耐烦地环抱手臂站在偏殿内:“忠哥正因为你的事,跟令妃娘娘吵架呢!你最好别招惹小爷!” 魏夫人嘴唇蠕动:“……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他一个太监……” 王蟾放下了手:“你真觉得最近过得太好了?” 魏夫人打了个寒战,烦躁道:“好了好了!老娘回去睡觉总行了吧?!” 王蟾阴恻恻盯着她的后脑勺,袖子里的拳头攥紧又放松,放松又攥紧,循环好几次,才终于压下了想一拳头攮死她的冲动。 正殿之中,进忠正偏着头跟张云说话。 嬿婉躺在被窝里,整个人都懒洋洋的:“他总是这么小心。” 春婵头一次没应声,她是真的吓坏了。 其实从头往后算算,她来给嬿婉当宫女,也才两年出头。 才两年多啊! 竟然就发生了巫蛊之祸! 这可是能够一次死数百上千人的巫蛊之祸! 魏夫人,她怎么敢的?! 她但凡有一丁点儿记得这些年来嬿婉给她的钱财,叫她的那一声声额娘,就不该这样狠毒!把事情做绝! 嬿婉半天没听见春婵说话,转头一看,就见这从来都不说一声苦的丫头,这会儿竟然泪流满面。 她心里一慌:“别哭别哭,本宫保证,绝对不会叫咱们出事的!” 可她的安慰,却显然并没有起到什么的作用,反而引来春婵更多的眼泪。 第187章 拈酸吃醋 嬿婉被春婵的眼泪吓得手足无措。 平常不哭的人,一哭起来就让人心慌得厉害。 “好春婵……” 春婵飞快抹了抹眼泪,挤出笑容:“叫主儿担心了,奴婢没事,您别着急。” 虽然她说这话的时候,眼泪不争气地又掉了下来,但她的笑容一直挂在嘴角,手也稳稳地给嬿婉剥着葡萄:“奴婢相信主儿,主儿说没事,就肯定不会叫咱们出事的。” 嬿婉还是有些无措:“你别怕。” 春婵红着眼睛,笑容温柔:“奴婢不怕。” 她给嬿婉喂了一颗葡萄:“主儿和进忠公公说说话,奴婢去洗把脸就来。” 她不好意思地笑:“若是让澜翠王蟾瞧见奴婢这样,该吓坏了。” 嬿婉点点头:“去吧。” 她目送着春婵离开,眉宇间涌起淡淡地愁绪。 是她忘了,只有她和进忠是有两世的记忆,心黑手辣,还知道许多隐秘,春婵,她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甚至才刚跟着她走到高位,还没有见识过这宫里那么多脏污手段。 进忠跪在脚踏上:“令主儿若是什么都不跟她说,她恐怕还要哭鼻子。” 嬿婉望着他:“进忠……” 她有些忐忑:“本宫会不会,吓到她们。” 进忠温声细语:“奴才想,能跟上您一次的人,第二次也不会撇下您,更不会被您撇下。” 顿了顿,他到底还是有些不情愿地说出了口:“春婵只是心疼您,觉得魏夫人对您太狠了。” 嬿婉心里一松:“本宫真怕吓坏了她。” 进忠抬了抬眼:“您待她是真好。” 嬿婉被他潜藏着酸意的话吸引了注意力:“本宫都没戴春婵的戒指。” 进忠多了解她啊,这就是个极狡猾的女子,她这样说,不过是因为春婵没有给她准备戒指罢了,若真的给了她,只要他不在跟前,肯定立刻就拿下他的戒指,戴上春婵的,再花样儿把春婵夸迷糊。 他心里越发酸了,但人刚受了罪,他实在舍不得她为他的这些小心思操心,拿出药酒:“您忍着些。” 嬿婉推他:“这次不要了,下次吧。你还要当值,不要让皇上瞧出什么来。” 进忠手没动:“令主儿跪了太久,若是不把药力推拿开,该疼得走不动路了。” 嬿婉迟疑。 进忠温声道:“奴才自有手段能去除身上的味道。” 嬿婉将信将疑,还是信了他的话。 她咬着牙忍过了一波波痛处,果然觉得膝盖好受多了。 进忠轻手轻脚地给她整理好裤腿,又盖好被子,压低声音道:“皇上跟娴妃多次就寝之后的第二天早上,奴才瞧着皇上都不大高兴。” 他点到为止,既是这话不好多说,也是他自己也不太确定皇帝的心思。 一个最懂皇帝心思的人,竟然看不懂皇帝的心思了,代表着,皇帝跟以前的确是不一样了,也代表着,未来可能充满了变数。 嬿婉眉眼间全是平静:“本宫明白了。” 她隐约有些猜到了几分皇帝的心思。 被迫沉迷于与娴妃的欢好,却只是身体沉迷,脑子却清楚地意识到并不舒坦,这,足以叫一个皇帝心生戾气,并且,猜忌自己以后是否会被胁迫着做更多事。 娴妃,她既然享受了妖孽一样的气运,自然也该享受被帝王忌惮,甚至是想要打杀的独特待遇。 见进忠难得的有些摸不着门路,嬿婉犹豫了一下,叫他附耳过来,隐晦地道:“皇上大约是并不想跟娴妃就寝的,只是,身不由己。” 进忠愣了愣,抬眼看嬿婉。 嬿婉已经撇开了眼,神色瞧着淡淡的,只有一双耳朵泛着红。 进忠似懂非懂,又被她耳朵上的颜色晃花了眼睛,压低声音道:“奴才最近几日都会让进守守在永寿宫附近,若是有意外,他会第一时间来通知奴才,您,别担心。” 嬿婉淡淡地应了一声,白嫩纤细的手指轻轻往门口的方向摆了摆:“快回去吧,小心些,别叫本宫担心你。” 进忠低低地应了一声,又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快步离开。 屋子里,嬿婉支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听见他真走了,这才松了口气,脸颊上泛起一朵儿红晕。 她揉了揉脸,就见春婵和澜翠一起进来了,后面还跟着王蟾。 春婵道:“张太医亲自去盯着您的养胎药了,澜翠和王蟾担心您,想来问安。” 嬿婉冲三人笑了笑:“本宫好得很,放心,一切都跟本宫之前预计的一样,皇上的确对本宫有所怀疑,但他更怀疑娴妃。 虽然动手的是本宫的额娘,但皇上再次金口玉言,不会因为本宫的额娘和弟弟迁怒本宫,额娘犯下的错,在本宫这儿就算是过了。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就等着看娴妃那边想要什么时候爆发了。在此之前,咱们就还跟过去一样,不要露出端倪,打草惊蛇。” 三人齐齐应下:“是!” 略作修整,春婵和澜翠就扶着嬿婉去惢心那儿,给她添妆。 惢心穿着喜服,本就秀美的容颜,越发容光焕发,脸上带着喜气,瞧着精神也好,一眼就秀美到了人心眼儿里。 嬿婉温和地望着她:“记着本宫跟你说过的话,任何时候,都不要把自己逼上绝路,有事了就回永寿宫来找本宫。” 惢心感激道:“主儿,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 嬿婉摸了摸她头发上的流苏,柔声道:“就替本宫好好去外面看看,听听,以后有空了,多进宫来跟本宫讲讲吧。” 惢心认认真真地行了一个大礼:“奴婢一定记着!娘娘!您一定要养好身体!”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就听见下面的人禀告,说是与她交好的妃嫔们都来凑热闹,给惢心添妆来了。 嬿婉笑着看向惢心:“看时辰,江太医也快要到了,走吧,等你谢完恩,正好与他一同回家。” 惢心重重地点了点头,压下心里的忐忑和激动,扶着嬿婉,走到了门外。 刚站稳,就先看见了穿着一身青黑色衣服的如懿。 第188章 省钱的手段 一身青黑色衣服的如懿,站在喜气洋洋的队伍里,显得格外扎眼,就仿佛是八宝饭里的一颗老鼠屎。 嬿婉眉头微皱。 惢心第一眼看见如懿,第二眼就赶紧看嬿婉,见她皱眉,忙压低声音道:“主儿,您别为奴婢担心,奴婢根本不在意这些。” 嬿婉实在是觉得很晦气,大喜的日子,如懿穿成这样,既是恶心惢心,也是想打她永寿宫的脸。 但她的怒气很快就压了下去,露出完美的笑容:“诸位姐姐们都来了,妹妹真是感激!” 她甜甜地叫了一声“玫妃姐姐”,又叫“意欢”,其他人也都热络地打了招呼,唯独略过了最显眼的如懿。 直到如懿出声:“令妃仿佛不欢迎本宫。” 嬿婉愣了愣,好像才刚看见她:“呀,原来是娴妃呀,本宫刚刚匆匆一眼扫过去,还以为是哪个嬷嬷,对不住了,娴妃姐姐。” 最后一句姐姐,叫得倒像是奶奶。 如懿柳眉倒竖了一瞬,又狠狠压下,露出清冷的笑容,看着惢心道:“本宫毕竟与惢心曾是主仆,今日她出嫁,本宫自然要来祝贺一番。” 她说着,看向了惢心,眉眼间全是宽容大度:“惢心,你还肯与本宫好好说话吗?” 嬿婉将惢心护在身后,淡淡道:“娴妃既然还记得当年惢心是唯一肯跟着你去冷宫的忠心之人,就不该将这样以下犯上的名头扣在她头上。” 她肃着脸:“娴妃若是来添妆的,这就把东西拿上来,别耽误了其他姐姐们,若是不是,就请让让位置,让其他姐姐们给惢心添妆,一会儿江太医就要来迎娶惢心了。” 如懿没说话,而是直直地看向惢心。 容佩也直直盯着惢心:“娘娘是主子,你是奴婢,娘娘问你话,你该跪着回禀!” 这话一出,如懿脸色越发淡然起来,丝毫没有看见,她背后,无论是主子还是宫女太监们,都看向她的古怪眼神。 让新嫁娘穿着嫁衣,大庭广众之下朝着旧主跪下,这主仆俩是不是太刻薄了?! 惢心脸色发白:“娴妃娘娘……” 嬿婉抓住惢心的手臂,对如懿道:“今日惢心出嫁,娴妃一向以仁善自居,想必不会非要惢心穿着嫁衣跪你吧?” 如懿淡淡道:“本宫自然不会如此。” 她拍了拍容佩的手,对嬿婉道:“容佩只是喜欢遵守宫规罢了,令妃不要太过苛责。” 嬿婉反唇相讥:“照娴妃的话,日后本宫问容佩一句,她就会跪着回禀一句吗?” 如懿:“……” 容佩扑通跪下:“回令妃娘娘的话!奴婢能做到您的要求!” 春婵早在容佩动弹的瞬间,就猛地挡在了容佩面前,这会儿,两个人一高一低地对视着,分寸不让。 春婵冷冷道:“下次烦请这位姑姑不要再在我们主儿面前大呼小叫,还突然跪过来,万一惊着了龙胎,怕是这位姑姑你担待不起!” 容佩冷冷道:“奴婢只是听从令妃娘娘的话。” 如懿神色淡淡地望着嬿婉:“令妃可满意了?” 玫妃不耐烦地拿帕子掩着嘴唇:“娴妃啊,你演够了没有?要是演够了,又不舍得拿出你的礼物,就赶紧让开吧,今儿是惢心成亲,你在这儿出什么风头啊!” 舒嫔也皱眉劝道:“娴妃即便是再不喜欢惢心,她和江太医好不容易有情人终成眷属,你今日也请先放过她吧。” 她们两个最近都颇为受宠,又跟嬿婉一起,三个宠妃常常玩儿在一起,是即便连飘了的纯贵妃都不敢招惹的存在,一开口,其他的低位妃嫔也跟着劝起如懿来。 如懿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都会被魏嬿婉迷惑,正要开口,嬿婉已经直接招呼着玫妃和舒嫔,去给惢心晒嫁妆了。 玫妃领头送了一盒子金元宝,舒嫔送了一本珍贵的古籍,其他人也陆陆续续送上添妆,都添到了惢心的嫁妆箱子里。 如懿冷着脸等众人都送完,这才带上容佩上前:“惢心,无论你之前做过什么,本宫都记得这些年来跟你一路走来的情分,这是本宫给你的贺礼。” 惢心利益周全地拜谢:“多谢娴妃娘娘。” 澜翠就要接过那盒子,放进箱子里。 容佩却躲开了。 如懿淡淡道:“惢心,你不打开看看吗?” 惢心只好上前,接过容佩手里的盒子,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幅小小的卷轴。 澜翠上前帮她拿着盒子,惢心素手轻探,拿出来,打开,只见上面写着两行字——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容佩骄傲道:“这可是我们主儿亲手给你写的!从磨墨到装裱,没有让任何人插过手!” 惢心当然看得出来是谁写的,那些年娴妃被罚抄写经书宫规的日日夜夜,都是她在陪着点灯熬油。 可娴妃给她的这八个字,她真恶心。 这是在提醒她背主? 她难道就活该给她当一辈子的狗,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甚至连身子,命,都卖给她,才应该吗?! 一只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惢心含泪看去,看见了嬿婉温和平静的眉眼,一瞬间,她心里的戾气就被压了下去。 她的好日子,是主儿小心翼翼谋来的,是江与彬忍着恶心,冒着被牵连的风险,继续与翊坤宫虚与委蛇换来的,她不能过得不好,让这两个人担心。 嬿婉温柔地拿走了她手里的小卷轴,扔到了盒子里,拿手帕沾走惢心眼角的泪水,温声道:“你听,江太医已经到了,可别哭花了脸。” 惢心重重点头:“主儿,奴婢一定过得好!” 嬿婉轻笑着替她整理了一下耳边的碎发,眉眼温柔地点了点头:“好。” 很快,江与彬就进来了。 简单的寒暄之后,嬿婉亲自牵着惢心的手,将惢心送到了江与彬的手里,对他道:“记着本宫说的话,惢心,她不是没有退路的。” 如懿有些不悦:“令妃在大喜的时候说这种话,当真是……” 玫妃瞥了她一眼:“你都穿成这样,还带着个巴掌大的卷轴来了,还笑话别人呢?娴妃,等有空了,本宫得去你宫里坐坐,好好向你讨教讨教你这省钱的手段。” 第189章 笨蛋婉婉 嬿婉将惢心交给了江与彬,便有意让两人赶紧走。 她不知道如懿会在什么时候跳出来说巫蛊的事,这个女人,一向都是只管自己心情,不顾旁人死活的那种颠婆。 她道:“去吧,好好过日子。” 江与彬看出来情形有些不对,再加上他明面上还站在翊坤宫那边,就没有多言。 惢心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不想让自己留在这儿,给娴妃恶心她家主儿的机会,跪下,行了大礼:“主儿,奴婢拜别您,希望您和小阿哥岁岁平安。” 江与彬也跟着跪了下来,跟她一起行了大礼。 如懿开口:“令妃刚刚不是说……” 嬿婉大声打断了她的话:“好了好了,快起来吧,不要耽误了吉时。” 江与彬扶着惢心站起来,告辞离开。 如懿皱眉:“本宫……” 嬿婉再次笑着出声:“本宫准备了酒菜,多谢诸位姐姐和妹妹们过来捧场,咱们姐妹也一起热闹热闹吧。” 玫妃笑道:“得亏你够自觉,不然本宫可是不依你的。” 斜眼睨了如懿一眼:“娴妃一向不喜欢婉婉,她办的酒席,你还是别吃了吧,免得你不痛快,还要惹得我们也不痛快。” 如懿本想来杀杀嬿婉的威风,也是让江与彬看到她的诚意,没想到今日的风头全都被嬿婉给抢了,皱着眉头看了看四周:“怎么不见魏夫人?” 嬿婉探究地看着她:“怎么?娴妃跟本宫额娘很亲近吗?这事儿,本宫倒是不知道呢。” 如懿皱眉:“令妃,你总是喜欢拿恶意揣测本宫,本宫不过是听说,你与你额娘不和,想要劝劝你,百行孝为先,你也不要做得太过了,让皇上也跟着为难。” 众人都安静下来。 嬿婉惊讶道:“不知道娴妃是听谁说的?本宫日日都把自己从皇上那儿得来的份利,都分给本宫额娘一份,还特意派了澜翠和王蟾亲自伺候她,连她的嬷嬷,都是拨了宫女去伺候的。” 如懿淡淡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令妃,你做的事,也不是那么密不透风,无人知晓的。” 嬿婉认真道:“那就请娴妃说出来,是从哪儿听见的,是谁说的,本宫与她对峙吧!” 如懿似笑非笑:“难道你是想以势压人?” 嬿婉摇头:“本宫跟娴妃不一样,不喜欢仗着自己是妃子,就随意让身体不舒服的宫女下去挨板子,本宫也不喜欢道听途说,就以讹传讹。 娴妃别急着否认,就好像今日这事,你说听说了旁人说本宫不孝,就来教训本宫,难道改日本宫听说娴妃你跟身边太监同吃同住,就去劝你多读一读女戒女则吗?” 如懿柳眉倒竖:“你敢污蔑本宫?!” 嬿婉好笑道:“本宫只是打了个比方,娴妃就如此破防,倒真是让本宫好奇,娴妃听信传信就去污蔑别人的时候,怎么就那么理直气壮。” 她摇了摇头:“咱们实在是话不投机,又彼此不喜,日后还是别往一块儿凑了,娴妃,请吧。” 如懿直勾勾盯着她:“令妃,本宫希望等证据确凿的那天,你还能这样理直气壮!” 嬿婉见自己这样激怒她,她都没有把巫蛊娃娃的事说出来,就知道她最近是不准备挑破这件事的,略微思考之后,她大概有点儿明白了。 自己这肚子已经七个月了,若是等到了八个月的时候,受惊早产,都说七活八不活,即便不能一尸两命,她也能博一个胎死腹中。 这个女人…… 嬿婉看着她,都忍不住笑了。 这个女人,蠢的时候是真蠢,毒的时候,也是真毒啊。 嬿婉礼貌微笑:“请。” 如懿转身就走。 嬿婉叫了她一声:“对了,下次别来了。” 如懿顿了顿,柳眉倒竖地走了。 容佩冷冷转头看了一眼嬿婉,快步追了上去。 玫妃靠近嬿婉,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肚子:“我瞧着她新收的这个容佩,是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你如今身怀有孕,千万要避着她些。” 嬿婉惊讶道:“姐姐也看出来娴妃收了个死士吗?” 玫妃顿了顿,噗嗤一声笑出了声:“真是个促狭鬼!” 舒嫔听得眼睛发亮:“死士,就是你给我的杂记里面说的那种死士,还是正史里的那种?难道那容佩还会藏匿踪迹?会武功?” 嬿婉乐不可支:“最近越发少听见意欢说诗词歌赋了。” 玫妃轻笑道:“还不是你给带歪了,她如今只看那些闲书,上次皇上问她一句晦涩难懂的诗句,她正跑神,听得同音不同字的话,张嘴就说出些志怪小说里的桥段,把皇上都给听愣了。” 嬿婉见舒嫔羞得脸通红,忍不住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惢心骤然出嫁的空缺感,以及对春婵和澜翠以后出嫁的不舍,一下子就被弥补了。 她握紧两人的手,知道她们是怕她伤感忧虑,这才故意跟她说这些的。 玫妃和舒嫔对视一眼,见她高兴,心里也跟着放松了不少。 等众人热闹完了,嬿婉撑着把人都送走,就赶紧回去躺着。 玫妃和舒嫔都留了下来。 玫妃担忧地望着嬿婉:“今日一进来,我就看着你的脸色不对,张太医不是一直说你的胎已经很稳定了吗?” 舒嫔也担忧地望着嬿婉的肚子:“早知道,不该弄这一桌子酒席的。” 嬿婉握紧两人的手:“我有一件大事要告诉你们,但是又不能全告诉你们。” 玫妃神色一凛:“娴妃又要算计你?” 舒嫔眉头紧皱。 嬿婉苦笑道:“我今日天快亮的时候,去养心殿跪求皇上原谅,动了胎气,这才脸色不好。只是事关重大,皇上又叫我守口如瓶,所以我不能告诉你们具体为何事。” 她哑声道:“可我又真怕你们两个也落入彀中,所以只能笼统地告诉你们,事情很大,但皇上已经知晓内情,所以,到时候不要为了我拼命。” 玫妃和舒嫔听着她的话,脸上都浮出了严肃之色。 她们没有追问到底是什么事,已经答应了皇上要封口,都还敢跟她们说,这笨蛋婉婉,真是让她们操不尽的心! 第190章 朕过来看看你 玫妃和舒嫔又在永寿宫待了许久,才充满了担忧地离去。 两人出了永寿宫的大门,齐齐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彼此对视,都看到了对方眼睛里的忧虑和怒气。 舒嫔道:“娴妃总说为了皇上,可嫔妾看这后宫平静得很,只有她总是上蹿下跳,惹出波澜,她怎么就非得针对婉婉?论年龄,她都能做婉婉的额娘了!” 玫妃嘴角微微掀起,讥讽道:“她这个人,只要皇上对她是第一不同的,她就什么苦都能受,什么锅都肯背,可一旦皇上在意别人超过她,她就再也维持不住人淡如菊的面子功夫了。” 舒嫔眉头紧皱:“她竟这样善妒!” 玫妃冷笑道:“可不就是善妒,如今宫中人人都清楚她是个想要独断专宠的货色,只有她自己还在骗自己,觉得众人看她还跟以前一样,若有不同,就是被婉婉给骗了。” 舒嫔轻声道:“姐姐,我们能帮婉婉做什么?” 玫妃望着她:“你以前从来都不喜欢参与这些争斗的事。” 舒嫔苦笑道:“姐姐,我心里只有皇上,不愿意让皇上为难,可婉婉,她真的很好,我知道她也很钟情于皇上,却肯将皇上让给我和姐姐,就只是为了成全我的一片心意,为了让姐姐和永琪能够在后宫好过些。 我最近总看婉婉给我的那些书,原来,女子除了丈夫和爱情,也还有能够相互扶持一生的友情,也可以有自己要坚持一辈子的正义。” 玫妃瞧着她的眼睛:“意欢,你是个心思单纯,除了爱情不思其他,如今这样多思多虑,不觉得为难吗?” 舒嫔垂眸轻笑:“姐姐,我只是恍惚一夜之间发现了之前的一叶障目,想起过去也读过很多书,我脑子里装着的,不止有皇上的诗词歌赋,也还有历朝历代的典籍。” 她握住玫妃的手,发愁地道:“想到以后要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我很为难,可一想到,若我总是什么都不做,到老了,竟只能回想皇上来看过我几次……我怕到时候,会觉得自己白活了,却为时已晚。” 玫妃明艳娇俏地笑了起来:“你该早跟婉婉一起玩儿,这脑子说不定早就开窍了!” 她握住舒嫔的手腕,压低声音:“既然你肯与我和婉婉狼狈为奸,那我便当真拜托你一件事。” 舒嫔满脸认真:“姐姐你说,我一定能做到!” 玫妃笑道:“之前你不是和娴妃很谈得来吗?她这个人一向自负,并不觉得自己会输给婉婉,若你此时又靠近她,她只会觉得你是幡然醒悟,看透了婉婉的真面目,许多事说不定不会瞒着你。” 舒嫔:“……” 她只是想一想要跟娴妃相处,就已经开始浑身刺挠了,但她一向是个言而有信的:“好,我一定做好这件事!” 玫妃轻笑:“瞧你为难的,你只管还跟过去似的,跟她念两句诗词歌赋,不为婉婉说话,在她感慨男女感情的时候一起伤心失落,清冷些,不必太搭理她,只跟她多走两趟路,她就觉得你又信她了。” 舒嫔若有所思,然后红了脸:“原来,我以前竟然是这样的。” 她头一次觉得过去的自己又清高又冷漠,就,挺装的。 玫妃噗嗤一乐:“走吧,跟我去见见永琪,等你去了翊坤宫之后,恐怕就不能跟过去似的,常常来看永琪了。” 舒嫔思绪流转:“若我装作想要替娴妃和海答应说服永琪,她们大约是会相信我的。” 玫妃笑道:“你这主意不错,咱们详细说说……不过咱们这些谋划,就不必跟婉婉说了,免得她担心。” 舒嫔应声道:“我懂得不多,都听姐姐安排。” 玫妃看着她温婉清冷的面容,再一次觉得她真的挺轴的,但也挺可爱的。 回头想想两年前,她连药都懒得喝,每日都在思念孩儿,如今身边萦绕着孩子和妹妹们,日子充满了盼头和希望,好得让她恍惚。 她探手牵住舒嫔的手,感觉到她有些不再在地僵了僵,又急促挤出笑容,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当年她被婉婉牵住手的那一瞬间,何尝不是这样呢? 日子静悄悄过去,眨眼间就又过去了大半个月。 这天,舒嫔让人送来了一个盒子。 嬿婉打开,就见里面放着一本泛黄的书,正躺在极其珍贵的软云锦上。 春婵茫然:“这是……” 嬿婉看了一眼那书的名字,噗嗤一声笑了:“这是意欢的心肝宝贝蛋儿,看来她和玫妃姐姐想出了新主意,她要去娴妃那儿给咱们当探子了。” 春婵反应过来,哭笑不得:“所以,舒嫔娘娘这是把她最宝贝的古籍送过来,给您当质子,好让您相信她的诚意吗?” 她摇了摇头:“若是您看不懂可怎么办啊!” 嬿婉笑道:“她是个心思执拗,重感情胜过其他的人,又自小读书到大,爱书也爱读书,她能把这本给本宫,说明本宫在她心里,已经跟皇上差不多有分量了。” 春婵忍笑道:“若是有朝一日舒嫔娘娘爱您也超过了皇上,那皇上的高位妃嫔们,可真是快要被您给一网打尽了。” 嬿婉眉眼如丝:“本宫待姐姐们,难道不比皇上要好吗?姐姐们爱重我超过皇上,是早晚的事。” 她给爱,给钱,给权力,给圣宠,若是她当年有个这样的人在身边,也要忍不住对她掏心掏肺的。 她细嫩白皙的小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他都许久没有来看我了。” 春婵知道她是想进忠了,柔声道:“只要有时间,他肯定想着您呢!” 嬿婉有些不高兴,微微嘟着嘴,目光看向门口,就见门帘掀开,一张俊美的脸露了出来,正是她想见的进忠。 只是这会儿,这人垂着眼睛看着地面,躬身站着,没往她这边看一眼。 嬿婉笑容惊喜:“皇上来看臣妾了?!” 她饱含欣喜的目光,毫无破绽地从进忠脸上挪开,看向进来的弘历,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弘历快步过来,按住了她的手:“躺着吧,听娴妃说你身体不适,朕过来看看你。” 第191章 伺候奴才的奴才 嬿婉听见弘历说娴妃,就故意嘴角下撇,嘴巴都能挂油瓶了。 弘历好笑道:“瞧你不愿意的,朕说过,不会勉强你们两个处得好。” 嬿婉瞬间笑颜如花:“臣妾就知道皇上最疼臣妾了。” 她伸手抱住弘历劲瘦的腰身。 屋子里的春婵,门口的进忠,全都默默退了出去,就守在门口。 弘历捏了捏她脸上的软肉:“都是要当额娘的人了,还跟个小姑娘似的。” 嬿婉有些不好意思:“臣妾就是……就是太想皇上了。” 她把脸埋在他的胸口,轻声细语:“臣妾有时候做梦惊醒,总怕这样好的日子,会过一日少一日。” 弘历听出来了她的害怕,摸了摸她的头发:“你这肚子如今已经八个月了,再有一个多月,孩子就会出生,皇后已经给你找了最有经验的接生嬷嬷。 朕亲自去问过那个嬷嬷话,也查过她的家底,看得出来是个老实又有本事的。她家里简单,早年与她男人决裂,只养着一个女儿,朕已经看管好了,不会叫人有买通她的可能。” 嬿婉愣了愣,脑海中划过一个人的名字:“她叫什么?” 弘历笑道:“朕今日亲自把她给你送过来,她自然知道朕重视你,你见见她吧。” 嬿婉惊喜道:“臣妾竟让皇上这样费心!谢谢皇上!” 弘历愉悦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叫了进忠:“去把接生嬷嬷和奶嬷嬷都叫进来。” 没一会儿,进忠就领着人进来了。 打头的那个妇人收拾得干净整齐,面容白净,正是熟得不能再熟的熟人——前世被她买通了,给如懿揉肚子的那个接生嬷嬷,田姥姥。 “奴婢接生姥姥田氏,拜见皇上,令妃娘娘!” 其余众人也一起跟着拜见,并禀明身份。 嬿婉听见了几个熟悉的名字,都是上辈子给她接生过的好手。 但她最在意的,始终是田姥姥。 这辈子与上辈子已经全然不同,如懿不过是个妃,又与皇帝离心,被皇帝猜忌,虽然身上有些鬼魅气运在,但她到底不是继后,即便是生了孩子,以她那样的性子,也养不出来储君。 所以,实在是没必要再把田姥姥这样的好手,再浪费在如懿身上。 自己体质特殊,太容易怀孕,若是好好养着田姥姥,对自己日后生产和恢复,一定大有裨益。 嬿婉眉眼温柔地望着田姥姥众人:“都起来吧,接下来,本宫和孩子就交给诸位了。” 众人都忙道不敢。 嬿婉笑着看春婵:“带田姥姥她们都去后殿居住吧,一定要把她们安置好,若是谁家里遇上了什么难事,你要问清楚,能帮就帮,若是帮不上,就来告诉本宫。” 春婵恭敬应下:“是!” 她领着众人出去,到了后院一一安置下来,然后挨个沉甸甸的荷包。 尤其是田姥姥,入手的重量,让她都惊了惊。 春婵柔声道:“田姥姥,我们家主儿身子柔弱,若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烦请您千万不要怕麻烦,都要告诉我,我们即时调整改动。” 田姥姥忙应下来:“姑娘客气了,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等春婵走了,她关上门,打开了荷包一看,顿时被里面金灿灿圆滚滚的小元宝晃花了眼。 正殿里,嬿婉抓着弘历的袖子,一张张给他看自己写的大字,请他指点自己。 弘历本来只是来看看她,顺便把田姥姥等人送来,算是警告后宫,别乱动爪子,没想到不知不觉就被嬿婉吸引了注意力,兴致勃勃地教导起她来。 等他反应过来,外面已经天色纯黑了。 见嬿婉抓着自己的手腕,满脸依恋,弘历刚到嘴边要走的话,就不自觉咽了回去。 嬿婉巴巴地看着他:“皇上,臣妾饿了。” 弘历好笑道:“想吃什么?” 嬿婉眉眼弯弯:“臣妾想吃锅子,热腾腾的,要一个辣辣的,再要一个菌菇熬汤的,有片得薄薄的羊肉,还有鲜嫩脆爽的青菜,软嫩弹牙的宽粉……” 她报着名儿,就忍不住吞咽了一下。 弘历明明不大饿的,都被她的模样给馋到了,转头看向屋子里伺候的人:“听见你们主儿的要求了没?还不快去传膳!” 进忠躬身上前,温声细语:“这会儿膳房的人不多,奴才去吧。” 弘历点了点头:“去吧。” 嬿婉顺着弘历的目光看向进忠:“进忠公公,再让膳房熬些凉茶,可别让皇上吃上火了。” 她大大方方地欣赏着一身红色蟒袍的进忠,这大红色很显白,让他瞧着越发像是个金尊玉贵的王爷了,她瞧着眼睛很是舒服。 进忠恭敬应下:“是,奴才记住了。” 略微等了等,没再听见别的吩咐,这才倒退着出了门。 等走进了夜色里,他才吞咽了一下干涩的喉咙,露出一抹又无奈又上头的轻笑。 他家令主儿,真是能要了他的命。 他细细地盯着御膳房的人做好了东西,又一一检查过无毒,也没有相生相克的东西,这才带着人往永寿宫里回。 路上,还碰上了来拿点心的三宝。 进忠站住了脚步,眼神从一双狐狸眼里轻佻地睨了过去,先看他的脸,再看他的腿:“我记得,你还领着大太监的俸禄呢。” 三宝垂着头:“是,大总管没记错。” 进忠轻笑:“怎么?堂堂翊坤宫大总管,竟然需要自己来拿吃食了?” 三宝的脸有一瞬间的扭曲:“……都是主子的吩咐,大总管若是要过问详情,不如去翊坤宫问问我们娴主儿?” 进忠轻嗤了一声:“小爷可没这个时间,罢了,你一个伺候奴才的奴才,与你说这么多有何用?” 他说罢,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三宝隐匿在黑暗里,气得浑身发抖,满脸怨毒。 进忠虽然嘴贱,但说的话却没错。 他如今,可不就是伺候奴才的奴才?! 堂堂翊坤宫大总管,却竟然事事都要听凌云彻的,还得伺候凌云彻!还得给凌云彻端屎端尿! 如今,竟然连凌云彻的饭菜都得他来拿,因为娴妃娘娘怕令妃谋害凌云彻,所以,他还得负责给凌云彻试毒! 试毒啊! 他不给凌云彻下毒都已经算是好的了好吗?! 第192章 皇上真是离开我 永寿宫中,嬿婉和弘历酒足饭饱,相拥而眠。 进忠和春婵就在外间守着。 睡到半夜,嬿婉迷迷糊糊地起夜,却让熟睡的弘历一下子清醒过来。 弘历看着怀里的女子,有一瞬间的恍惚。 已经有好一阵子,他睡着之后没有任何关于如懿的梦境,而只是睡着了。 嬿婉见他眸色幽深,心里念叨一句神经,脸上露出羞窘的神色:“皇上,臣妾要去更衣。” 她素白的小手抓着他胸口的衣裳:“自这孩子五月份开始,臣妾就一夜要去好几趟。” 弘历惊讶道:“竟还有这样的事,可问过张云了?” 嬿婉脸色涨红:“臣妾不好意思询问太医,但问过娘娘,娘娘说女子怀孕都是这般,到了后面几个月,肚子越来越大,就会频繁更衣。” 弘历摸摸她的头发:“怪不得自满五个月之后,你就不爱出门了。去吧。” 春婵这才敢上前来,小心扶着嬿婉下了床。 走出外间时,嬿婉看了一眼进忠。 进忠飞快抬眼看了她一眼。 彼此见彼此气色都不错,皆是十分满意。 嬿婉低声道:“进忠公公去瞧瞧皇上要不要喝水吧。” 进忠应了一声,躬身等她走了,才进内室去。 弘历确实是口渴了,叫他倒水。 喝过了水,弘历眉眼舒展地靠在软枕上:“从今日起,至少十日,务必提醒朕来一趟永寿宫。” 进忠恭敬应是:“奴才遵旨。” 弘历把杯子递给他:“朕记得新进的贡品里有一株红珊瑚,明儿一早让人送来给令妃。” 进忠笑道:“皇上待令妃娘娘这样好,令妃娘娘该高兴坏了。” 弘历想起每次送嬿婉东西时,她满眼濡慕依赖的模样,笑道:“她的确是喜欢被朕惦记。” 说到这里,鸦羽般的睫毛颤了颤,这满宫里,也就只有嬿婉能够让他暂得清静,连钦天监都说她是福星,他得给令妃再上几道后盾,免得后面发生意外。 “明日,提醒朕去太后宫里请安。” “是。” “……叫令妃也准备一下,明天跟朕一起去。” “是。” 弘历挥手让进忠下去,闭上眼睛等了一会儿,就听见嬿婉回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才把嬿婉抱进怀里,明明之前还十分清醒的,这会儿,却是两句话的功夫就睡着了。 一夜无梦,第二天甚至没有让人叫,弘历自己就醒了过来,久违的神清气爽的感觉,让他自己都怔了怔。 嬿婉迷迷糊糊睁开眼:“皇上……臣妾服侍您……” 弘历身体舒坦,心情就十分舒爽,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按回去:“睡吧,晚上朕来看你。” 嬿婉迷迷糊糊地歪头蹭了蹭他的手腕,闭上眼睛拥着被子就又睡着了。 弘历垂眼看了她一会儿,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下床去洗漱。 嬿婉也没有睡多久就起来了,今日是十五,是她能够光明正大见娘娘的日子,最近这小半年,只要是初一十五,她都起得极早。 春婵站在嬿婉身后,给她搭配着首饰:“进忠公公说,皇上让他提醒,以后至少十天要来咱们永寿宫一趟。” 嬿婉正在闭目养神,听见这话,就睁开了眼睛:“看来,皇上也离不开本宫呢。” 春婵觉得这里面有猫腻儿,但嬿婉没说,她就没往深了问。 等收拾好了,主仆两个就往长春宫去。 嬿婉望眼欲穿地只管盯着前路,心里着急,却不能露出来,面上的表情便有些清冷。 路上碰上了如懿,如懿望着轿撵上嬿婉,意味深长地笑:“令妃如今是越发有威风了。” 嬿婉坐在轿撵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娴妃别着急,你最受皇上宠爱,若是怀了身孕,皇上肯定也会赐给你轿撵的。” 如懿脸上笑容淡了淡:“令妃只管保护好皇嗣就是!” 嬿婉自信道:“当然了,本宫当然会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到时候本宫和玫妃姐姐就有两个阿哥了,这辈子都有了依靠。” 她的话,让一直沉默的海兰忍不住了:“令妃娘娘倒是真舍得,不但把别人的孩子拿去送人,自己生的,竟然也舍得送人。” 嬿婉一只手撑在轿撵扶手上,笑容清贵:“本宫跟那些只会利用孩子的额娘不一样,不会把孩子霸占在身边,只会教他为了别人吃苦。 本宫的孩子,自然是要给他最好的。本宫身子不好,不能给他最好的额娘,当然就要亲自为他选一个最好的额娘,不像你……” 她一句诛心:“为了你姐姐,连亲生儿子都能连番迫害。” 海兰脸色冷厉严肃:“你敢发誓吗?发誓你不是为了拉拢人心,才连自己的孩子都送去拉拢人心!” 嬿婉笑了:“你是什么人,竟敢叫本宫对你发誓?” 她挑着嘴角:“你该庆幸,现在是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否则,本宫能让你跪在这儿,好好儿地静思己过。” 海兰直勾勾盯着嬿婉:“令妃娘娘若是坚持,嫔妾也可以现在就跪下。” 嬿婉嗤笑一声:“本宫可不爱越俎代庖。” 她摆摆手:“走了。” 队伍再次挪动起来,如懿只能让开位置,让轿夫们先过。 海兰靠近如懿:“姐姐,您别生气,让她嚣张去吧,她现在越嚣张,日后就越难过。” 如懿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像从前那样对她说许多贴心温暖的话。 海兰张了张嘴,眼底划过一丝失落,然后便是铺天盖地的内疚。 都是她没用,始终没能把人送进永寿宫,这才叫姐姐亲自动手,竟然得应付魏夫人那种腌臜婆子。 她快步追上如懿:“姐姐,我找到了一个方子,那个方子,能叫人有孕,只是药效有些霸道,所以我才一直犹豫着没有告诉你。” 如懿猛地顿住了脚步:“真的有效吗?” 海兰重重点了点头:“有用的,只是会伤害姐姐的身体……” 如懿重重握住海兰的手,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期待和狂热:“只是伤害身体罢了!海兰,你是知道,你知道我有多想拥有一个我跟皇上血脉的孩子!” 第193章 你不要太放肆 嬿婉到了长春宫,难得的没有见到莲心。 她看了一眼春婵。 春婵明白,等她落座之后,就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压低声音道:“莲心自请要跟着公主出嫁,已经去公主府调教宫女了。” 嬿婉没想到莲心竟然会如此选择,上次见莲心,还是半个月前,那时候莲心瞧着气色不错,笑容也比往常明媚了许多。 或许,她那时候就已经下了这个决心了。 这算是一条极好的出路,既离开了皇宫这个伤心地,又是以皇后大宫女的身份离开,在公主府里也会受到极大的尊重和善待。 只是,娘娘身边用人,不知道还方不方便。 她压下心思,就见外面如懿和海兰相挟而来,身边还跟着舒嫔,三人瞧着挺亲密,就跟很久以前那般亲密无二。 嬿婉看见如懿看了一眼舒嫔,又看了一眼自己,然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似乎很期待自己露出气愤的神色。 嬿婉看向了舒嫔,倒不是为了别的,就纯好奇,意欢这样的人演起戏来,是个什么样子。 舒嫔心里慌得一批,怕演过了让嬿婉伤心,演轻了不能取信如懿,眉头紧紧蹙着,一声不吭地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撇开了脸不敢看嬿婉。 这副样子,再配上她凝重的表情,倒真像是跟嬿婉闹掰了。 嬿婉露出失落的表情,实则心里笑出了声来——果然后宫就不是个善地,连意欢这样的女子,都被逼得会演戏了。 如懿轻笑道:“令妃可别误会意欢,意欢只是昨晚没睡好,不是故意不与你打招呼的。” 嬿婉立马露出笑容:“真的吗?本宫就知道舒嫔一定有苦衷。” 如懿:“……” 她竭力控制,可脸上的笑容还是淡了,坐下来了一会儿,又露出笑容去跟纯贵妃聊天。 纯贵妃拨弄着茶盏,笑得得体又大方:“娴妃昨夜也没有睡好吗?本宫也是呢!最近啊,总是帮皇后娘娘处理公务,本宫真是看账本看得头疼。” 她这话一出,就引来了许多夸赞和奉承。 如今这宫里头的风向,皇后娘娘凤位稳固,但身体确实是不好,所以,这帮忙处理后宫宫务的皇贵妃,是必然会选出来辅佐皇后的。 最近,皇上要立皇贵妃的消息不胫而走,而多子,又被皇后挑出来帮忙处理公务的纯贵妃,就成了皇贵妃的热门人选。 纯贵妃被众人吹捧得高兴,脸上的褶子都快装不下笑容了:“哎呀,其实也没有什么啦,本宫能够协理皇后娘娘,都是皇后娘娘看得起本宫,本宫也还有很多东西不会,都在努力学呢!” 如懿明明就坐在纯贵妃身边,可她的声音很快就被挤得没影了。 但嬿婉看如懿,却觉得她今天的心情应该很不错,竟然完美端住了她人淡如菊的架子,一直都是微笑听着。 嬿婉若有所思——这是半路上发生了什么好事了? 肯定不是意欢,那就是……海兰了。 海兰这是给如懿出了什么好主意,还是,弄到了什么好东西? 嬿婉抚摸着肚子,余光时不时扫过如懿,白嫩的手指忽然顿了顿,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肚子。 她有些讶然。 孩子? 难道真的是孩子? 乌拉那拉氏的那位皇后娘娘,手里还有能让人怀孕的方子? 嬿婉不信,若是真有那么好的方子,以乌拉那拉氏那位娘娘的心机和魄力,怎么可能不给自己用,而是眼睁睁看着如今的太后上位? 但,世事无绝对。 如懿这个人,是有点儿邪门气运在身上的,旁人用了会损坏身体,不一定能平安生出来孩子的方子,或许如懿用了,就是能呢? 如懿被嬿婉看得后脊背发凉,微微皱眉,正要发问,富察皇后却到了。 嬿婉立刻挪开了目光,看向了富察皇后。 如懿则看向了嬿婉,然后看向皇后,人淡如菊的脸上,滑过了一丝极淡的笑意。 嬿婉才不管如懿在想什么,她迅速打量着富察皇后的脸色,见她瞧着气色还不错,但是说两句话就要歇一歇,就心疼得恨不得凑过去,亲手扶着她。 但她也就只敢想想,看了好一会儿,又找借口跟她说了几句话,这拜见就要结束了。 嬿婉温声道:“娘娘,臣妾有事想求娘娘。” 富察皇后瞧着她长胖了不少的小脸儿,温声道:“本宫今日疲乏得很,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就去找纯贵妃,她会为你安排妥当的。” 纯贵妃忙道:“是啊,令妃妹妹千万别跟本宫客气,如今你可是咱们宫里最金贵的人儿,本宫只盼着你诞下麟儿呢!” 嬿婉转头去看富察皇后,却见富察皇后已经走了。 她有些失落,又有些担忧。 娘娘该不会许久不见她,就跟她的感情淡了吧。 纯贵妃笑着牵住她的手:“皇后娘娘最近嗜睡,你别担心,娘娘她啊,可没有跟你生气呢!” 嬿婉笑得有些勉强:“希望是如此。” 她感激道:“多谢贵妃娘娘安慰臣妾。” 纯贵妃见她满脸真诚,心里愉悦:“你啊,与本宫也是有些缘分的,当年本宫被奸人所惑,断了与你的缘分,昨儿还与大阿哥说起你陪他念书的事儿呢。” 如懿提醒道:“纯贵妃,日后这样容易惹人误会的话别乱说。” 纯贵妃愣了愣,接着才想明白什么,忙道:“令妃妹妹,本宫心直口快,可没有别的意思啊!” 嬿婉温声细语:“贵妃娘娘别担心,臣妾服侍大阿哥的时候,大阿哥还是个孩子呢,只有心思龌龊的人,才会觉得臣妾大了大阿哥那么多,还能有点儿什么。” 如懿轻笑道:“正是呢!” 嬿婉轻笑道:“娴妃这封号真是好,整天都很悠闲自在,胡思乱想……大阿哥好歹也曾经跟过您一段时间,您这张口就来,是真的没有把的性命和清白名声当回事啊。” 她抚摸着肚子:“本宫一定要小心,日后可别成了您这样的额娘。” 如懿脸上的笑容再也撑不下去了:“魏嬿婉,你不要太放肆!” 第194章 能换了就好了 如懿脸上满是怒色:“魏嬿婉,你不要太放肆!” 嬿婉神色淡淡地看着她:“乌拉那拉如懿,你也不要太放肆!” 如懿还是第一次被后宫里的女人这样全名全姓地叫,一时都有些愣神。 嬿婉讥讽道:“真的很闲的话,就回去好好吃药,早日为皇上诞下子嗣,而不是追着有孕的宫妃狂追乱咬。” 如懿气得脸涨红:“你以为本宫为什么不能怀孕?!” 嬿婉反问道:“这话你来问本宫?本宫又不是太医!” 她捧着肚子,悠然摆了摆手,行了个半礼:“贵妃娘娘,臣妾被娴妃气得肚子疼,为了龙嗣着想,就先回去养胎了。” 纯贵妃乐得她跟自己示好,忙点头:“快去吧。” 等嬿婉上了轿撵走了,她也准备离开。 如懿叫住她:“绿筠,你什么时候跟魏嬿婉交好了?” 纯贵妃有些不满,她如今是贵妃,而如懿只是个妃,怎么能叫她的名字?可若是开口教训她,又该被人说太过苛责,不说,却又有损她的威严。 她笑容淡淡地道:“如懿啊,其实令妃是个性子和善的人,从来不会故意招惹别人,你说说,你一向性子淡,怎么就非得针对她呢?” 如懿无奈道:“你们都被她给骗了。” 纯贵妃左右看看,忙叫停她:“可别再说这些话了,皇上和皇后娘娘都不喜欢无证污蔑旁人,你说说你,抄了多少遍的宫规了,怎么就是记不住呢?” 如懿脸色铁青。 纯贵妃心情好了不少:“娴妃啊,嬿婉的话虽然难听,却也不无道理,你多看看太医,好好吃坐胎药,说不定就能怀上孩子了。” 顿了顿,笑意又淡了下来:“即便是实在怀不来,你不是还有永璜呢嘛!” 如懿忙道:“绿筠你可别误会啊,永璜他如今是你的孩子,本宫可没有要跟你抢的意思。” 纯贵妃神色淡淡的:“他总是想着你呢,不如,本宫就求皇上将他还给你吧。” 如懿本想开口拒绝,可忽然想到之前海兰说过的话。 魏嬿婉……如今和玫妃已经有了两个阿哥了。 若是永璜和永琪能够回翊坤宫,她自己再生一个,到时候有三个阿哥在,她还有皇上这个少年郎,就不会再被人欺负了。 如懿感激地看着纯贵妃:“若真是如此,绿筠,我这辈子都感激你。” 纯贵妃:“……” 她脸上的笑容都维持不住了:“那本宫就为你尽力一试。” 如懿眉眼温柔:“咱们姐妹在宫中相互扶持了十几年,不是令妃之流能够比拟的,绿筠,咱们以后继续守望相助,才不会被人给害了啊。” 纯贵妃勉强维持着体面,又与她说了两句,便匆匆走了。 回到了宫里,先就见了永璜。 永璜躬身行礼:“额娘。” 纯贵妃冷笑出声:“本宫哪里是你的额娘呢?本宫可做不起您这皇长子的额娘!” 永璜一愣:“额娘?” 纯贵妃怒气冲冲地推开他,快步进了屋子。 永璜想追,腿刚迈上台阶,却听见了屋子里摔东西的声音,顿时僵在了原地。 伺候纯贵妃的大宫女忙道:“大阿哥千万别生气啊,都是娴妃娘娘,逼着主儿把您给她,主儿怕是以为……您跟娴妃娘娘商量好了,要舍了她呢!” 永璜闻言,瞬间忍不住犹豫了一瞬,然后才解释道:“额娘误会了,劳烦你告诉额娘,儿臣多年受额娘教养,绝没有不孝的心思!” 可他的这一个犹豫,却已经被大宫女看在眼中,明白他这是动心了,是真的想去翊坤宫。 大宫女对他点了点头,进了屋子。 永璜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见永璋进了宫门,问都不用问就直接进了正殿,没一会儿就听见了纯贵妃的笑声,面无表情地出了宫门,脚步一转,去了翊坤宫。 翊坤宫中,如懿听见永璜来拜见,立刻亲自到了门口来接他。 宫墙之上,嬿婉扶着春婵的手溜达,意味深长地看向翊坤宫的方向,轻笑道:“春婵你看,有人坐不住了。” 春婵眉头微蹙:“她竟然想养三个阿哥,也不怕撑死。” 嬿婉轻笑:“也是被本宫刺激很了。” 她抚摸着肚子:“咱们去养心殿。” 春婵疑惑:“皇上不是说,晚上就来陪您吗?” 嬿婉眉眼弯弯:“本宫倒是等得了,可本宫肚子里的小阿哥想念阿玛了,所以不去不行。” 春婵笑道:“小阿哥真是孝顺。” 嬿婉噗嗤一乐:“你啊,本宫说什么,你都要顺着往下说。” 春婵轻笑,稳稳地扶住她,下了台阶,往养心殿去。 她们这边前脚刚走,翊坤宫那边,如懿与永璜母子和谐地交流完,就叫连云去准备点心:“你一定要亲自盯着,一会儿本宫亲自去拿出锅。” 连云行礼:“是。” 如懿又看向容佩:“一会儿你陪着本宫去见皇上。” 等容佩应了,她又转头看向永璜,柔声道:“永璜啊,本宫一想到能够重新做你的母亲,心里就高兴极了。” 永璜高兴:“娘娘是想……” 如懿温柔地望着他:“你自小命运多舛,没有人照顾你,唯有自苦才能招来几分关注和照顾,本宫实在是心疼你,等你做了本宫的儿子,本宫一定好好疼你。” 永璜眼眶一红:“额娘!” 他如今已经长大娶妻了,如懿却还是跟小时候那样,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好孩子,别伤心。” 永璜有一瞬间的恍惚和内疚,但这抹内疚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他已经长大了,过了需要额娘疼爱的年纪,如今,他只想要个能够替他打探皇阿玛心意的额娘,能够与他在一条船上,为他将来争夺储君之位铺路。 娴妃娘娘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子,只要他足够孝顺,就能得到她的全力支持。 这很好。 再多的。 不该有。 也不能有。 他满眼濡慕地望着如懿:“额娘,这种时候儿臣不好与您多交流,儿臣这就告辞先走了。” 如懿温柔地点了点头:“好,快回去吧,你福晋还在家里等着你呢!” 永璜有些尴尬,他那福晋,是纯贵妃选的没权没势的废物,架势废物,福晋自己也废物,都没什么用。 以后,若是能换了就好了。 第195章 皇上,您待臣妾真好 嬿婉去了养心殿,手里没拿别的,就捧着一捧从花房里挑出来的淡雅百合。 弘历听闻她来,有些惊讶地传了她进来。 漫步走进来的姑娘穿着一身桃红色的旗装,手里捧着一捧百合,浓淡合宜,又清新又典雅,还透着几分生机勃勃的娇美。 弘历笑道:“今日怎么过来了?” 嬿婉一般不会主动往养心殿来,偶尔只是托人送来些糕点物件,仿佛生怕打搅了他办公一样,今日,倒是稀奇。 嬿婉走到了书桌旁边:“是小公主想念皇上了。” 她说着话,脸上浮出一些娇羞。 弘历好笑道:“是小公主想朕,还是你想朕了?” 嬿婉的小脸儿红了个彻底:“臣妾,臣妾把这花儿插瓶里。” 她挺着大肚子,瞧着有些笨笨的,但露出来的手腕仍旧十分纤细柔弱,插花的时候,阳光透过窗户给她的轮廓打上了一圈儿温柔的光晕,让她瞧着仿佛会发光一样。 弘历快步走到了她的身后,握住她的小手:“这支,插这里好看。” 嬿婉惊喜道:“果然还是皇上厉害!这花儿真好看!” 弘历看着她精致的侧颜,凤目微眯:“是好看。” 他低沉好听的嗓音就在耳侧,惹得嬿婉又红了脸颊。 嬿婉一点点挪动身体,回转回来,微微侧着身子抱住他:“皇上,您昨晚上去看了臣妾……” 弘历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说这个,笑问:“所以呢?” 嬿婉眉眼弯弯地抬头看他:“所以,臣妾觉得皇上肯定比过去更喜欢臣妾了,臣妾,也敢在想皇上的时候,鼓起勇气来求见皇上了。” 弘历心脏一颤,垂眼看着她注视着自己的眼睛,从里面看到了深不见底的感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卑。 他眼神越发柔软:“你以后都可以来,若朕真的要忙,会告诉你,不会生你的气。” 嬿婉抱紧了弘历:“臣妾真的……好幸运……能够做您的妃子。” 弘历笑着捏了捏她的后颈:“别招惹朕。” 嬿婉顿时红了脸,不依道:“皇上~~~” 弘历低笑出声:“本来打算处理完公务,去你那里用晚膳,既然你过来了,就在这儿吃吧,想吃什么?” 嬿婉眼睛亮晶晶的:“臣妾想吃最近新上的那道焦皮鸭子和炭炙凉粉!” 弘历被她神色带出了几分食欲,叫了进忠进来,吩咐他去传膳。 他摸摸嬿婉的头发:“去看会儿书,朕还有折子要批阅。” 嬿婉问道:“皇上这儿有志怪游记吗?” 弘历弹她的脑门:“就爱看这些杂书!” 口中训斥,却是亲自去书架最上面给她找了好几本过来。 嬿婉笑颜如花:“皇上~~~您待臣妾真好!” 弘历捏了捏她的脸颊,回到了书桌后面继续批阅奏折。 看了好一会儿,骤然听见声音,才想起来屋子里还有个嬿婉,见她看得认真,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的,他紧绷的心情都跟着放松了不少。 略看了两眼,他的心神就再次沉入到了朝政之中,直到进忠进来禀告:“皇上,娴妃娘娘前来求见。” 弘历下意识道:“让她到偏殿等着。” 进忠应下:“是。” 等弘历反应过来的时候,进忠已经出去了,他手里的笔停顿了半晌,看向还在傻乐的嬿婉。 嬿婉也看向了弘历,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放下手里的书,走到弘历身边,轻轻抓住他的大手:“皇上想让臣妾走吗?” 弘历反手握住她的手:“你走了,谁来吃那道焦皮鸭子?朕可不爱吃鸭子。” 嬿婉顿时放松了心情,美滋滋道:“那臣妾继续去看书了!” 她难掩兴奋,倒是引起了弘历的好奇:“看到什么了?这样高兴?” 嬿婉仿佛老鼠掉进了米缸里,忙分享起来:“臣妾看到了一则志怪故事,说的是一狐妖修炼成了一个美貌女子,却在逛灯会的时候,看上了一个美貌的官家小姐,与那小姐姐妹情深。 奈何,那小姐已经定亲,两人才相处了一年,那小姐就要离开闺阁嫁人了。小姐舍不得狐妖,狐妖也舍不得小姐,小姐便设计狐妖嫁给了自己的相公。 狐妖被设计之后怀有身孕,原本的仙途便彻底没了。那小姐成婚几年始终没有生子,便将狐妖的孩子记做嫡子,她相公纳妾,她也毫不在意,只跟狐妖关起门来过日子。 只是,小姐那相公幼年时救过的一条蛇妖来报恩,却想要独占相公,于是假装怀孕被小姐和狐妖算计流产了,相公因此大怒,正要将那小姐和狐妖浸猪笼呢!” 她讲得抑扬顿挫,表情也丰富,引得弘历都听得入了神,他隐约记得好似是有这么个故事,只是那文章似乎有大片香艳的部分…… 他轻咳一声:“你还怀着孩子呢,怎么什么书都看!” 嬿婉后知后觉地红了脸:“臣妾没看别的,就只看故事发展……” 两人都不说话了,气氛稍显暧昧。 嬿婉忙撇开脸:“皇上,您,您奏折批完了吗?” 弘历揉揉眉心,点了点她:“去看你的书吧!” 被这一打岔,他直接忘了如懿的事。 嬿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忙溜回去看书。 弘历瞥了她一眼,见她十分明显地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拿起了那本倒扣着的书,又好笑又无奈地摇了摇头,重新拿起了笔。 等他彻底批阅完奏折,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他想起来等在偏殿的如懿,抬眼见嬿婉正捧着书看得入神,想了想,没有惊动她,自己去了偏殿。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口,全神贯注看书的嬿婉,才抬了抬眼皮子,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轻笑。 她神色淡淡地捻了一页书,喝了一口花茶,又吃了好几块糕点,才继续往下读。 隔壁偏殿里,如懿见到弘历,就先露出了一抹笑容:“皇上,臣妾亲手做了您最喜欢吃的桂花糕,您快来尝尝!” 弘历抬手捻起一块,并没有尝出什么特殊的味道,只吃了一半儿就放下了。 如懿担忧地看着他:“皇上今日胃口不好吗?” 弘历不好说他一会儿还得留着肚子跟嬿婉用膳,笑着问道:“如懿啊,你来这儿,是有什么事情吗?” 第196章 臣妾不敢考虑那么多 弘历笑问:“如懿啊,你来这儿,是有什么事情吗?” 如懿娇俏地看着他:“皇上,臣妾无事就不能来看看您吗?” 弘历笑而不语。 如懿无奈道:“好吧好吧,是有一件事情要跟皇上说。” 弘历笑道:“你平日总是有话直说,今天倒是含蓄起来,什么事,说罢。” 如懿坐到弘历身边,与他肩膀挨着肩膀,亲昵地歪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皇上,臣妾今日碰见了绿筠,她觉得永璜跟臣妾亲近,想求皇上把永璜重新送回翊坤宫。” 弘历一愣:“永璜?” 他的眸色瞬间深沉起来。 永璜已经成亲好几年,早就出宫开府,根本就不存在回哪个宫的说法。 如懿…… 她是想给用永璜改玉蝶吗? 他垂眼看着如懿:“纯贵妃怎么会忽然说起这个?” 如懿神色黯然:“今日臣妾与令妃起了争执,绿筠大约也是看臣妾膝下无子太过孤单,才会忽然提及这个吧。” 弘历问道:“怎么?令妃仗着有孕,欺负你了?” 如懿柔声道:“臣妾不愿意让皇上为难。” 弘历想起隔壁还在看书傻乐的嬿婉,这姑娘从进了养心殿开始,就没说一句娴妃的是非,若说是她占了上风……从以往跟娴妃打交道的结果看,不像是真的。 他知道如懿一直看不惯嬿婉,而这看不惯的理由,归根结底还是在那个凌云彻身上。 他有些厌烦。 但嘴巴却不受控制地应了下来:“既然你希望,那就让永璜日后去翊坤宫请安就是。” 如懿惊喜道:“真的吗?” 弘历眼底滑过一丝冷冽,面上却淡淡的:“若非当年你被阿箬诬陷,朕原本也是准备将永璜交给你来教养的。” 他不动声色地问道:“听说永璜还是很喜欢去你宫里请安?他倒是个孝顺的。” 如懿抱着他的手臂,柔声道:“永璜这孩子自小就是个孝顺的,他是皇上的长子,却从小饱受欺负,唯有自苦才让人看见了他的努力,皇上,臣妾每次见他,总觉得他有清瘦了,真的很心疼他。” 弘历听见这话,就知道永璜还真的常常去翊坤宫请安。 他看着如懿:“其实,朕还是更想和你有个自己的孩子,你若是教养了永璜,不怕以后咱们的孩子吃醋吗?” 如懿脸颊泛红:“臣妾的孩儿一定会是个恭顺大方的,怎么会吃哥哥们的醋呢?” 弘历听见她用了一个“哥哥们”,心里微微动了动。 难道,如懿竟然还想要教养别的阿哥? 他试探问道:“瞧你这样笃定,倒仿佛已经预感到咱们的孩儿快来了?” 如懿露出了娇羞的神色,人又往弘历的肩膀上靠:“皇上肯定也很期待吧,臣妾有预感,或许过不了多久,臣妾和皇上,就能得偿所愿了。” 弘历:“……” 他不但没有高兴,反而还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她说有预感…… 连生孩子的事情她都能有预感?! 果然是妖孽吗?! 他心里腾升出一种不管不顾弄死她的冲动,免得将来被她祸乱了祖辈们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 可这个念头才起,就头疼欲裂,等他缓过神来,又开始后悔内疚起刚刚的杀心了。 他撑着额头:“这的确是好事……好了,如懿啊,你先回去吧,朕有空回去看你的!” 如懿的手都已经抱住他的腰了,听见他赶自己走,不由僵了僵:“皇上?” 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留下她,争取早日让孩子到来吗? 弘历的目光落在她微微噘起的嘴巴上,温声道:“去吧,朕今日还要去皇额娘那儿。” 如懿依依不舍:“皇上,那您忙完了,可一定要来看臣妾啊!” 弘历点了点头:“好,去吧。” 如懿只能站起来告退。 离开养心殿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一下子就僵住了,直勾勾看着嬿婉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扶着春婵地站在台阶上的样子,护甲掐破了掌心。 此时此刻,得到永璜的高兴全部消失,只剩下了狂怒。 魏嬿婉! 这个祸国殃民的妖女! 都怀着身孕,还不忘勾引皇上! 她气得浑身发抖,连李玉来到了她身边都没有发现。 直到李玉叫她:“娴主儿……” 如懿骤然回头,看见李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是,李玉?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 养心殿中,弘历伸手给嬿婉夹了一筷子焦皮鸭子,看着她吃得香甜的模样,忽然想起来了那个志怪故事的结局。 那狐仙被心爱之人困居后宅,本就已经心怀怨恨,又被蛇妖多次陷害,那丈夫眼盲心瞎,频频听从那蛇妖的蛊惑,宠妾灭妻,打压狐妖,甚至还处处打压狐妖的孩子。 狐妖心一狠,就联合那正妻,一起将丈夫害死,然后扶持了自己的儿子当家主,并在丈夫死后,将蛇妖要变卖了。 嬿婉疑惑地看向弘历:“皇上这是怎么了?是吃到辣椒了吗?” 弘历脸色阴沉得可怕,见嬿婉脸色从一开始的疑惑,到后来的害怕,才意识到自己心里的杀机,可能泄露到了脸上。 他眉头微微皱了皱。 短短一小会儿的时间,他竟然对如懿起了两次杀心。 他眸色深不见底:“辣得很。” 他又给嬿婉夹了一筷子菜:“你这胆子实在是小得很,朕微微皱皱眉,你就能被吓到了,可别以后生下个胆小的阿哥。” 嬿婉见他神色见晴,也跟着笑了起来:“胆小胆大都无妨,只要是臣妾自己生的孩子,臣妾就都喜欢。” 弘历笑道:“你倒是舍得把自己生的给别人,也不怕他日后怨恨你吗?” 嬿婉担心道:“要不,等这孩子一生出来,皇上就直接改了玉蝶吧!只有他完完全全是玫妃姐姐的孩子,才对这孩子和姐姐都好!” 弘历深深看着她:“你真的舍得?” 嬿婉柔声道:“皇上,臣妾其实是舍不得的,可臣妾自己受过额娘照顾不了的苦,就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也吃这个苦,臣妾日日要喝药,未来也不知道能活几年。 臣妾脑子笨,这是臣妾能够想到的,为这个孩子将来做的最好的打算了。若是他真的心有怨恨……臣妾只尽力辅助玫妃姐姐一起教导他,其他的,不敢考虑那么多。” 第197章 朕就是她的克星 嬿婉的不敢考虑那么多,和如懿的考虑太多,仿佛一组对照组,让他看清楚了自己的这两个女人,对待孩子完全不同的态度。 弘历神色温和:“吃吧,多吃点。” 嬿婉乖巧地应了一声,香喷喷地吃起了饭。 她其实并没有那么好的胃口,但只要想想过去那九年,就觉得只要能在外面自由自在地到处跑,吃糠咽菜都是香甜的。 弘历一向喜欢她这种由内而发的蓬勃生机,连带着自己也多吃了半碗饭。 等两人用膳过后,就一起去了太后处。 太后见了嬿婉就笑:“瞧你这气色,哀家就知道你有用心养自己个儿的身子,没有因为怀孕,就作天作地地闹腾。” 嬿婉乖巧道:“臣妾愚笨,不敢多想其他的,时时刻刻都提醒自己谨守本分。” 太后笑得意味深长:“宫妃的本分,可不就是让皇帝高兴,安心,以及,为皇室绵延子嗣么!令妃,你是个大智若愚的丫头,哀家一向都很喜欢你!” 嬿婉忍不住露出笑容:“能得您的夸赞,是臣妾的荣幸!” 她确实很喜欢太后。 喜欢太后的聪明劲儿,也喜欢太后当年提携她的那几把。 虽然,最后她还是跟如懿站到了一起,也是给她重重一击的重拳之一,但,没关系,她魏嬿婉输得起,不耽误她继续跟这位胜利者学习和合作。 太后笑着叫福珈给嬿婉拿糕点。 嬿婉虽然刚吃完了饭,但不耽搁她拿起一块儿来慢慢磨。 太后瞧着她吃东西的模样,就想起来了当年的故人,那小丫头,也是个吃到好东西就欢喜得跟什么似的性子。 弘历见太后看嬿婉的目光十分温和,心里就对今日要说的话又有了几分打算。 等嬿婉吃了一会儿,他笑道:“福珈姑姑带她去消消食吧,她这小身板,在养心殿吃了不少,来了这儿又吃,别再晚上闹肚子。” 太后好笑道:“她这怀了孩子,倒仿佛自己变成了个孩子似的。福珈,小心伺候着。” 福珈笑呵呵应下来:“是!皇上,太后放心!” 她亲自来扶嬿婉。 嬿婉忙婉拒了:“姑姑带路就好,我有春婵呢!” 春婵稳稳地扶住了她,笑道:“姑姑放心,奴婢一定稳稳扶着我们主儿!” 主仆几个便一起去了外面。 太后看向弘历:“皇上特意将她带过来,是担心什么?” 弘历感慨道:“皇额娘还是跟过去一样,儿子什么都不用说,您都明白。” 太后笑着抚摸着怀里猫儿的毛:“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心里若是有了什么担心的事,就想跟额娘念叨念叨。” 弘历被她一句话带起了许多记忆,轻声道:“皇额娘有没有觉得……仿佛有什么脏东西,遮了朕和皇额娘许多年的耳目一样……” 他没敢把话说得太明白,但他相信,以皇额娘的聪慧,不用他全部说出来,她也懂。 太后抚摸着猫儿的手微微顿了顿,看着他,没说话。 弘历张了张嘴,却再次头疼欲裂,只好道:“令妃性子单纯执拗,朕怕有人捏住了她的软肋算计她,恐怕一算一个准儿。” 太后心里有了些猜测:“若是皇帝不放心,哀家可以派人去永寿宫里守着她。” 弘历沉声道:“如今以朕和皇后对嬿婉的照顾,一般没有人能够伤到她,但,朕不敢保证就没有其他的意外。” 太后有些惊讶。 她这儿子……终于意识到他自己就是这后宫里最危险的存在了? 想想如今捡起来的这份母子情分来得不容易,她没有说得太难听,委婉道:“皇帝倒是信任令妃,觉得她不会恃宠而骄,真的生出坏心思害人。” 弘历又说得明白了一些:“皇额娘,朕最近总是不能安枕,若是长久不去娴妃那儿,便总是梦见与她一起看戏,一夜要看那墙头马上数十遍,唯有昨夜,去了令妃那儿,竟能够安枕。” 太后:“……” 饶是她已经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听见这话,都忍不住露出了几分怜悯之色。 弘历脸烧得慌:“本不该将这些事说给皇额娘听,但钦天监说,嬿婉是个福星,能够带旺身边的人,也能够让人从迷瘴中清醒过来。 朕想着,她既然是个福星,那这世上的妖孽,祸害,是否就会一直针对她,想要除掉她呢?若是朕一时不查,疏忽大意……恐怕会引起灾祸。” 太后想过弘历会有大事,但没想到,会这么大。 照他的意思,这嬿婉就是专门克制如懿那妖孽的克星了?而皇帝,则是如懿那妖孽克制嬿婉的克星?! 她一言难尽地看着弘历:“令妃在东巡的时候,曾经救过皇后,当时的赏赐其实并不太够,不若皇帝给哀家一个面子,赐一道免死金牌给她吧。” 弘历见她明白,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换做两年多以前,他是真的不敢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拜托给太后。 如今他和太后皆是头脑清明,两人又把以前的母子情分续上了,他才觉得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的好处。 他笑道:“如此,就劳烦皇额娘多费心了。朕回去之后,就叫进忠亲自把令牌送来给您。” 太后笑着摇了摇头:“你这样谨慎小心,倒是叫哀家觉得少见,当年皇帝你对青樱最好的那几年,恐怕都不如。” 弘历脸有点儿红:“皇额娘别笑话儿子了,儿子如今想想过去做的有些事……都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 若说那时候真宠爱如懿……他觉得确实是真宠爱,但,也真的没宠爱太多,连独一份的东西都没有,不过是跟其他人一碗水端平罢了。 说起来,他如今对嬿婉的这些安排,才是真正的帝王宠爱。 他揉了揉眉心,又说起别的:“朕听娴妃今日口风,她怕是不日就要遇喜,到时候,怕是又有的闹了。” 太后听了都觉得想笑:“娴妃是个有大本事的,旁人都是遇喜之后,隐隐有所预感,她倒好,遇喜之前有所预感,倒仿佛有人答应了要给她发个孩子似的。” 弘历:“……” 虽然皇额娘什么脏话都没说,但,真骂得挺脏的。 第198章 哀家也心惊 弘历将所有应该交代的事宜都一一讲述完毕之后,想起如懿身上的那些谜团,和自己对她放不开丢不下的瘾,眉头紧皱。 太后凝视着弘历,主动开口问道:“如懿那边,皇帝心里可有章程?” 弘历面色凝重地回答道:“她的身上似乎存在一些奇异之处,儿臣几次试探,都不太好,还须进一步看看再说。” 太后听闻此言,心中有了数,便不再继续追问相关细节。 母子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默契。 太后缓缓说道:“既然如此,哀家明白了。皇帝你尽管依照自己的心意行事便可,如果有任何需要哀家协助的地方,只需派遣心腹之人前来告知即可。” 弘历略微思考片刻后回应道:“接下来确实还有一桩至关重要的大事。” 他身体往太后那边微微倾斜,刻意压低嗓音,将有关巫蛊之祸的来龙去脉详细诉说给太后听。 太后听得吃惊不已。 当年先皇还在时,众人什么手段都玩儿过,就是没用过这种直接牵连九族的。 皇帝这后宫,不,应该说,皇帝养出来的这个如懿,可真是胆大包天,什么东西都敢碰! 她烦躁地抽了一口水烟袋:“她可真是什么事情都敢伸手,也不怕因果报应牵连到自己身上。” 弘历垂着眼帘,淡淡道:“在知道她跟乌拉那拉氏的旧人一直交往之前,儿臣也不敢相信她如此胆大包天,但自从杀了无数探子之后,儿臣听见她用这样的手段,竟也不觉得吃惊。” 太后想了想:“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最好捂在后宫里,不要让前朝直到,否则,文武百官一插手,皇帝便是想再看看,那些人也不肯了。 咱们先静待时机,看看到底她要闹腾到何种地步。待到那时,皇帝你借机出手,狠狠地惩治一番,也正好试探一下她的虚实。” 弘历眸色深沉:“朕也想看看,倘若朕非要杀她,会不会出什么状况。” 这句话说出口,他难受地皱了皱眉,心里全然都是对过去情谊的不舍,这些不舍,和帝王不能容忍被操控的杀意相互厮杀,搅得他头疼欲裂。 他皱眉:“也不知道她在等什么,布局这么久,她倒是沉得住气。” 太后悠然地吸了一口水烟袋,缓缓吐出一团烟雾,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深意地道:“哀家对此事倒是有些许揣测。皇帝啊,不知您是否听闻过这样一个说法,即妇女生育时,有所谓‘七活八不活’之论?” 弘历闻言,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梁骨上升起。 如懿,看似莽撞,却步步细致,如此阴毒。 他再次回想起今日嬿婉读的那则诡异离奇的志怪故事,想起书中那个丈夫的下场; 又忆起海兰与如懿之间始终暧昧; 还有如懿一次又一次地为海兰求情之事,以及海兰向来与世无争、从不刻意邀宠的种种表现…… 最终,他清晰地回忆起如懿当初提及预感自己即将怀孕时的神情,那张原本娇艳动人的面庞,在他的记忆中逐渐扭曲变形,竟透出几分狰狞可怖。 自古以来,都说那些祸乱国家的妖艳妃子,能够导致整个王朝走向覆灭之路。 倘若如懿真的怀上龙嗣,那么她身上那种奇异莫测的运势,是否会令自己突然暴毙身亡,以便为她的儿子腾出皇位呢? 想到此处,弘历心中愈发翻江倒海,额头上也不自觉地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太后不动声色地将弘历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想着皇帝最近越来越孝顺,便也没有把他的事情当做旁人之事: “皇帝啊,可有需要哀家帮忙之处?” 弘历面露难色,迟疑片刻后说道:“朕不想让如懿怀孕,但,她不知为何竟知道朕让意欢和嬿婉避孕之事。” 太后悠然地吸了一口水烟袋,烟雾袅袅升起。 她没有问弘历为何要给意欢和嬿婉下避孕药,而是直接替他解决问题:“哀家倒有一计可行。” 弘历闻言,神情立刻变得庄重起来:“恳请皇额娘为儿臣指点迷津。” 太后目光深邃,缓声道:“那翊坤宫前任主人之事,你是否有所耳闻?可知其因何未能受孕?” 弘历微微皱眉,思索片刻答道:“儿臣仅晓得昔日年家权势滔天,皇阿玛对年家心存顾忌,至于其他详情,实在不知,烦请皇额娘明示。” 太后缓缓地吐出一口水烟,袅袅升腾的烟雾宛如一层薄纱,悄然遮掩住了她那深邃的眼神: “当年你皇阿玛曾亲自为年贵妃调配了一种独特的欢宜香,这香中所使用的麝香,乃是年羹尧从遥远的西北之地进贡而来。 那翊坤宫之中整日弥漫着欢宜香的味道,连那宫内的家具摆件都被深深浸润,散发出经久不散的香味。哀家从前就在想,或许如懿许久未能遇喜,也跟她还在用那些旧家具有关。” 弘历的瞳孔猛地一缩,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他皇阿玛当年在年贵妃离世之后,那张黯然神伤、失魂落魄的面容。 一股寒意瞬间沿着脊梁骨爬上心头,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竟然忘了,皇阿玛,是一个那样睚眦必报,满怀猜忌,心沉入海的人。 大约是好日子过久了,才叫他忘记了曾经汲汲营营,在皇阿玛手下讨生活的日子。 他揉了揉眉心:“皇额娘,儿臣……真的是觉得惶恐。” 太后温声道:“何止是皇帝惶恐?哀家也常常觉得惶恐不已,有时候午夜梦回惊醒,回头看看过去与皇帝针锋相对的那几年,哀家都不明白自己为何执着至此。” 当年,她把弘晏毫不犹豫地过继给允礼,除了是圆一个夙愿,何尝不是知道帝王心性,想要维护住本来还算亲厚的母子情分? 可后来做的事,却桩桩件件都是在跟皇帝往死里头作对,别劲儿,仿佛得了失心疯。 弘历心思百转千回,轻叹一声:“好在,还有今日。” 太后笑笑:“确实如此。” 弘历恭顺道:“今日天色已晚,儿臣就不打搅皇额娘休息了,过两天闲了,儿臣来陪皇额娘用膳。” 太后笑道:“皇帝也放宽心,既然钦天监说了令妃是个福星,你多多与她相处,想必有的是惊喜。” 弘历也跟着露出笑容:“皇额娘说的是!” 他这次是真的告辞,亲自去了小花园里找嬿婉。 见嬿婉看见自己的时候,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仿佛乳燕投巢一般朝着自己快步过来,愉悦地笑了起来:“走吧,朕陪你回永寿宫。” 第199章 额娘待我真好 嬿婉走在弘历身边,能够明显地感觉到他情绪翻涌,微微歪头看着他,虽然没说话,但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仿佛沁润着千万言语。 弘历嘴角微微上扬,温声地问道:“看什么呢?这般入神。” 嬿婉露出小小的笑容:“皇上今日看起来有些高兴,又仿佛很不高兴……臣妾也说不好。” 弘历轻轻捏了捏她那柔若无骨的小手,淡淡道:“朕不高兴,是怕有人算计你,高兴,是想着你月份将近,朕很快就能跟孩子见面了。” 嬿婉闻言,不由漾出开心的笑容:“皇上喜欢臣妾的孩儿,臣妾真是高兴!” 弘历最受不住她这样全心全意为了他的样子,神色越发温和:“你如今身怀六甲已有八月之久,朕实在放心不下,所以今日特地携你来向太后请安,也是希望日后太后能够多多关照于你。” 嬿婉愣了愣:“皇上……” 她轻声说道:“您对臣妾如此厚爱,臣妾真是无以为报!” 弘历好笑道:“你为朕历经艰辛怀胎十月,又向来与世无争、淡泊名利,一心一意只想讨朕欢心,已然做得足够好了,无需再费心报答。” 他交代道:“若是日后遇到不能解决的难题,尤其是遭遇生死危机,若朕不能帮你,你就去找太后。” 嬿婉这回是真的震了震:“皇上的意思是……什么情况下都可以吗?” 弘历沉声道:“对。” 他长长的睫毛下,眼神黑漆漆的深不见底,无声地告诉嬿婉,就是她猜测的那样,若是他要杀她,她也可以向太后求救。 嬿婉依偎在弘历的手臂上,轻轻地摇晃着他那双坚实有力的大手,娇软道:“皇上,您待臣妾这样真心,臣妾一定不会辜负您的!” 弘历笑了笑:“你保住你自己,就是对朕最大的报答。” 待到回到永寿宫后,两人蜜里调油地仿佛新婚燕尔,嬿婉娇软依恋,弘历耐心温柔,还耐心地陪伴在嬿婉身旁,一同读书写字,美名其曰要给腹中胎儿树立一个勤奋好学的榜样。 直到嬿婉逐渐泛起困意,弘历这才拿走她手里的笔,拥着她沉沉睡去。 又是一夜好眠,弘历精神奕奕地去上朝,走到半路,就让进忠又安排了一连串儿的赏赐到永寿宫。 嬿婉睡饱之后醒来,正好听着春婵念礼单,遇到喜欢的,还拿来把玩了一会儿。 “把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等没人的时候,悄悄地送去给进忠。” “主儿放心,奴婢让王蟾亲自去。” 嬿婉笑着点点头,吃过了饭,就去院子里溜达,以免生产的时候孩子太大。 魏夫人在偏殿等了许久了,见她神色还算愉快,立刻凑了过来,笑呵呵道:“哎呀呀,瞧瞧你这肚子,似乎比前些日子又长大了许多呢! 我听说,昨日圣上竟然亲临此处,专程为你送来接生嬷嬷呢!莫非陛下有意要册封你为贵妃不成?” 嬿婉压下眼底的冷淡,微微蹙眉,露出一丝苦笑:“额娘,宫中位份之事,并非妃嫔可以议论决定的,更不是您一个没有品级的妇人能够指手画脚的。 您务必小心谨慎言行举止,不可妄加揣测或肆意传播流言蜚语,否则,若被有心人抓住了话柄,会给自己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和灾祸。” 魏夫人撇了撇嘴:“老娘不过是与你说说,你不往外说,谁知道老娘说过什么?你啊,越来越爱训我了,到底谁才是当娘的?!” 嬿婉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额娘,您才被掌掴,这就忘了当时有多疼了吗?” 魏夫人脸皮一僵,嘴角也跟着抽了抽。 就在半个月前,那娴妃为了跟她撇清关系,故意挑她的错处,让那个叫容佩的,狠狠地抽了她一顿。 那个容佩也不知是吃什么东西长大的,一整个儿孔武有力,浑身上下都充满了邪门的牛劲儿,把她的后槽牙都打松了。 嬿婉瞥她:“额娘?” 魏夫人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顺从地回应道:“好好好,我都知道啦!我的宝贝女儿如今贵居妃位,我不听你的听谁的?” 说到这里,她还故意提高了音量,似乎生怕周围的人听不到她是一个对女儿言听计从、无比慈爱的好母亲:“只要是为了你的前程,额娘做什么都愿意!!!” 嬿婉冷眼看着她做戏,仿佛被感动了,实则眼底深处毫无波动。 她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忍耐了好几个月不能去见娘娘,还要时时跟额娘做戏,她实在是不高兴。 她轻声道:“额娘终于也能看见女儿了,不像以前那样,无论佐禄怎么没用,额娘都只觉得佐禄才是个能成大器的。” 魏夫人脸色一沉,又硬生生再次挤出笑容:“如今你才是咱家中最为出色之人,为娘自是应当听从于你。无论你有何指示,为娘必定照办不误! 额娘如今啊,只盼着你早日晋升为贵妃、乃至皇贵妃之位,也好带着额娘和佐禄过上好日子呢!!!” 嬿婉满脸感动,柔声说道:“额娘待我如此之好,女儿心中实在高兴,我给您点儿钱,您拿去花,等出了宫以后,也好好给佐禄做条拐杖,让他能下床,出门走走,他啊,都窝在床上几个月了,听说人都臭了。” 魏夫人听了这话,心疼得险些想要直接出宫,可想着自己都收了娴妃十万两银子,只能咬牙忍着,笑问:“还是咱们嬿婉孝顺,你准备给娘和你弟弟多少钱?” 话刚出口,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直白,连忙咳嗽了一声,稍稍调整了一下语气,继续说道: “其实啊,额娘并不是贪图你的那些钱财,说白了,额娘也是为了你和小阿哥的将来考虑。你弟弟如今瘸了,若是不能有一笔丰厚的嫁妆,哪里能娶得了名门淑女呢? 只有你弟弟跟好人家接亲,日后子嗣丰茂,为咱们家开枝散叶,才能让咱们魏家发扬光大,日后微你,还有小阿哥助力啊!” 她目光灼灼看着嬿婉,仿佛自己都被自己描绘的蓝图吸引了,脸上全都是向往之色。 嬿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既要又要的贪婪模样,轻轻地笑——箭在弦上,怎么能不发?额娘,既然上了娴妃的船,本宫又哪里还能允许你下来呢? 她柔声道:“额娘说得对,只有佐禄多多地生,生许多孩子,额娘的未来才有指望啊!” 她温柔地注视着魏夫人,想象着她以后被囚禁在家里不得出,还要被十个八个孙子孙女缠到头秃的模样,没忍住笑出了声。 第200章 本宫又不蠢 嬿婉满意地看着魏夫人满眼的贪婪,温声细语道:“本宫这里有一百两银子,额娘先拿着,等到日后……” 魏夫人脸色黢黑地打断她:“一百两?你打发叫花子呢?!” 魏嬿婉蒙了:“额娘……” 她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才轻声询问:“额娘这一个月对本宫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原来都是装的吗?一百两,就叫您原形毕露了?” 魏夫人觉得她说得太难听了,可她实在是挤不出笑脸来。 她如今都是拥有十万两的人了,哪里还能看得上她的一百两? 她心里腾升着怒气,彻底装不下去了:“你这样小家子气,看来怀的真是个女儿!罢了罢了!那一百两银子你还是留着给你闺女扯尿布吧!” 说罢,气哼哼地走了。 嬿婉叫了她两声,她也始终没有回头。 春婵轻声道:“主儿,您别伤心。” 嬿婉叹气道:“额娘她从来都不在乎我,我一直都知道的。” 主仆两个站在院子里半晌,才一起回了屋子。 嬿婉躺在软塌上:“额娘她已经等不及了,佐禄的腿瘸了,她急着回去照顾佐禄,可惜娴妃非要等,她们两个今天又要吵架了。” 春婵低声道:“她们吵得越厉害才越好。” 嬿婉抚摸着肚子:“是啊,吵得越厉害越好。” 又是半个月过去,后宫嫔妃们再次齐聚长春宫中。 嬿婉打量着众人的神色,心里趣味盎然。 纯贵妃今天没有端得住她的贵妃架子,板着一张脸,时不时从眼角斜睨如懿一眼。 如懿倒是眉眼开朗,今日也不如同老妪般打瞌睡了,一直笑呵呵地跟身边人说话。 舒嫔坐在如懿旁边,脸都快僵了,看起来非常勉强和为难。 嬿婉看着舒嫔如坐针毡的模样,险些笑出声来——这段时间,真是委屈了意欢,天天都得听如懿那些装模作样的话,还要忍着恶心去迎合她几句。 如懿敏锐地盯住了嬿婉:“令妃在笑什么?” 她问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已经没有了,稍显几分年轻的脸,瞬间又变成了老太妃式的端庄肃穆,暮气沉沉。 嬿婉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这孩子踢了本宫一脚。” 如懿脸皮抽了抽,神色淡淡的:“令妃,不是本宫非要说你,你怀有身孕,就不要再缠着皇上了,若是伤到了龙嗣,你恐怕担待不起。” 嬿婉满脸茫然:“娴妃的意思是……” 她犹豫再犹豫:“下次皇上来,本宫把皇上赶出去?” 她震惊地看着如懿:“你是这个意思?” 如懿噎了噎:“本宫什么意思你心知肚明,不要让人笑话你孕期都还不忘勾着皇上!” 嬿婉皱了皱眉头:“娴妃,你这争宠宫斗的手段,有点儿太直白粗暴了,让本宫都有些想笑。” 如懿也跟着皱眉:“本宫也是为了你的名声着想,你何必疾言厉色地反而污蔑本宫呢?” 嬿婉被气笑了:“本宫是什么牌面上的人,对皇上只有尊重和顺从,哪里敢做皇上的主?你撺掇本宫去替皇上做主,给皇上安排住在哪儿,不是让本宫找死是什么?” 如懿满脸无奈:“你是妃子,本就有为皇上名声着想的义务……” 嬿婉打断她:“你既然觉得不合适,那你怎么不去谏言呢?” 如懿叹气:“此事与你有关……” 嬿婉再次打断她:“娴妃你不必多说了,本宫不是蠢货,不会昏了头去听你的话,本宫也不相信什么为了本宫好的话,你一向不喜欢本宫,怎么可能会为了本宫好?” 她懒洋洋往椅靠上一靠:“本宫知道娴妃你急于争宠,只是,你到底都已经是妃了,也该要些脸面,不要如此张嘴就要,这吃相也太难看了些。” 说罢,十分嫌弃地拿帕子遮了遮口鼻,仿佛被熏到了一样。 如懿又气又恼:“本宫看你是心脏,所以才看什么都脏!” 嬿婉冷笑:“对对对,娴妃你最干净,干净得跟那人事不知的小姑娘一样,行了吧?” 如懿柳眉倒竖:“魏嬿婉!” 富察皇后走了出来:“娴妃,不要在本宫这里大呼小叫,你若是不想来长春宫,以后都可以不用过来。” 如懿气得脸发白:“皇后娘娘一向公平大度,怎么在对待臣妾和令妃的时候,却总是拉偏架呢?” 嬿婉柔声道:“皇后娘娘不要与她生气,娴妃这人一向这样,谁要是不能无脑向着她,对她来说就是不公平,就是被臣妾狐媚迷惑了。” 富察皇后本来有些恼怒,闻言直接笑出了声:“你啊,真是促狭,快坐着吧,肚子已经这样大了,要仔细养着,不要跟娴妃似的到处惹事。” 嬿婉眉眼弯弯:“是,臣妾都听娘娘的。” 如懿眉头微皱,看看嬿婉,又看看皇后,脸上有焦躁的神色一闪而逝。 这两个人,怎么又和好了? 富察琅嬅不是最不能容忍旁人怀孕了吗?怎么就偏偏对魏嬿婉如此大度? 难道……富察琅嬅看中了魏嬿婉的肚子,想要去母留子? 如懿实在不能容忍,好不容易挑拨了的关系,再次融洽起来,轻笑道:“皇后娘娘还不知道吧?令妃最近跟她额娘关系融洽得很,说起来,当日皇后娘娘想替令妃做主,斥责了她母亲,还真是多管闲事了呢!” 富察皇后神色微冷:“娴妃,你又想抄宫规了?” 如懿笑了笑,人淡如菊地道了歉:“臣妾说话冒失,让皇后娘娘生气了,臣妾下次一定注意。” 她双手拢在自己的小腹前,笑得意味深长。 富察皇后见她动作古怪,眉头微微皱起,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冷着脸转开了视线。 接下来就是日常训诫,说完话之后,富察皇后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疲惫,挥挥手就让众人若是无事,就走吧,并把每月两次的拜见,改成了一月一次。 如懿眼含讥讽地盯着富察皇后拒绝了嬿婉的留下,轻笑着扶着海兰的手,出了长春宫。 如懿笑着对海兰道:“海兰你瞧,魏嬿婉越靠近生产,皇后就越装不下去了,她根本就不能容忍皇上宠爱的人,生下孩子。” 第201章 你不适合当母亲 海兰回头看了一眼长春宫的大门,冷笑道:“皇后一向都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她若是,我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如懿叹了口气:“海兰,这些年来,你也是受尽了委屈。” 海兰眼眶一红:“没关系的姐姐,只要姐姐明白我,我就并不觉得委屈。” 如懿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别伤心,等本宫以后有了孩子,会教导他对你好。还有永琪,他也一定会回到你的身边的,到时候,咱们几个一定把日子给过好!” 海兰轻声道:“姐姐,你放心,等永琪回来,我一定教导他好好孝顺你,好好扶持姐姐的小阿哥,等以后……咱们就再也不用受气了!” 如懿微笑着摇了摇头:“海兰,本宫求的从来不是那些身外之物,只是想跟你,孩子们,还有皇上,过安安生生的平常日子罢了。” 海兰感动道:“我知道,姐姐,我一定帮你!” 如懿温柔地给她擦了擦眼泪,笑着冲她身后招手:“意欢,快来,咱们一起去阿哥所看看永琪吧!海兰是真的很想念他!” 舒嫔的脚步顿了顿,皱着眉头走了过来,看看海兰:“你是还没被玫妃打疼吗?你不怕她再打你吗?” 她既是故意戳海兰的心,也是真的好奇。 距离上次如懿非要带着她们去看永琪,被玫妃给撞破,也才不过三天而已,海兰脸上这巴掌印都还没有完全消失呢。 海兰的脸僵了僵,下意识地把挨巴掌的那半边脸挪远一点:“我实在是担心永琪,玫妃毕竟不是她的亲生母亲,我上次去看永琪,玫妃竟抢走他的书,不叫他看。” 她泪盈于睫:“玫妃哪里是为了永琪好呢?她只想着用吃喝玩乐来笼络永琪,根本就不在乎永琪的未来怎么样!” 舒嫔本来也想顺着她的话说的,可她实在是忍不住下去:“可太医说永琪身子不好,不能过度读书,你上次偷偷去的时候,他读书到那么晚,你是他亲额娘,就不怕他熬坏了身体吗?” 海兰一噎:“他又不是个小孩子了,身体能不能扛得住,他自己能不知道吗?他既然还在读书,那就是知道自己能够受得了!” 舒嫔:“……” 她深深看了一眼海兰,淡淡道:“本宫虽然没有当过母亲,却觉得,你这样的人,并不能当好一个母亲,你,把太多的东西放在孩子的健康之前了。” 海兰沉声道:“你的确是没有当过母亲,才会说出这样的话!父母之爱子,便为之计深远!永琪他没有可以考得上的母族,又是被过继的,若他自己不好好读书,未来还有什么依靠?” 舒嫔冷淡道:“永琪是皇子,是皇上的亲儿子,他只要活着,就能比绝大多数人都过得好,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他能好好活着!” 海兰忍无可忍:“你懂什么?吃读书的苦,总比日后吃落魄的苦好吧?!” 舒嫔摇了摇头,已经不想再跟她费口舌了。 她常常去照顾永琪,不止一次询问过张云张太医,知道永琪的身体,已经被海兰糟践得不成样子,若是不小心翼翼地养着,根本活不长。 若永琪当真被海兰抢走,永琪一定会英年早逝。 比起孩子将来前途无量,她和玫妃姐姐都更希望,能够让永琪先有未来,然后再为他谋划别的。 如懿见两人吵出了真火,这才无奈开口:“你们啊,怎么还自己吵起来了?走吧,咱们先去看看永琪,这孩子啊,再怎么也是想念亲娘的,让永琪和海兰见见再说。” 她一手牵着海兰,一手拉住舒嫔,直接把两人拽走了。 嬿婉和玫妃落后一步出来,玫妃盯着前面三人的背影,嘴角紧紧抿着,眼底满是寒光和戾气。 嬿婉握紧她的手:“姐姐,快了。” 玫妃咬牙:“这满宫里,真是再没有比她更能蹦跶的人!她就仿佛那癞蛤蟆一样,什么都做不了,就爱跳到别人脚面上恶心人。” 嬿婉柔声道:“姐姐最近一定要小心着永琪的吃穿用度,听说,她去跟皇上讨要永璜的时候,说的可是哥哥们照顾她的孩子呢。” 玫妃冷笑:“你放心,只要她敢伸爪子,我一定将她的爪子全部剁掉!” 说罢,看看嬿婉硕大的肚子:“你这也太吓人了。” 嬿婉抓住她的手,轻轻按在自己的肚子上,眉眼弯弯:“是大了些,跟有两个似的。” 玫妃轻笑道:“可不就是……” 她忽然顿了顿,惊愕地瞪圆了眼睛:“难道……” 嬿婉点点头:“姐姐真是个福星呢,就是恐怕得累得厉害了!” 玫妃又高兴又激动,想说什么,又怕这消息露出来,会叫有心人乱说话,强忍着高兴:“要说福星,你才是真有福气的!” 她握紧嬿婉的手:“我好久没有去你那里了,今日去你那儿叨扰一番吧!” 嬿婉笑眯眯地点点头:“那可太好了,我额娘最近又开始阴阳怪气了,正好姐姐替我跟额娘求求情。” 玫妃眉眼微挑:“她可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走!” 姐妹两个一起回了永寿宫,玫妃特意把魏夫人叫来,三言两语就直接把人给刺激哭了。 等魏夫人狼狈退下,玫妃叹了口气,抿着嘴角轻轻摸了摸嬿婉的头发:“我是个孤家寡人,你倒是有家人,却还不如我这没有的,幸好,你其他方面的运气都还不错。” 嬿婉眉眼柔和:“是啊,老天真是待我不薄,给了我这样多。” 她撒娇地拉住玫妃的手:“姐姐替我多去看看娘娘,若是娘娘有什么不舒服的,不肯告诉我的,你可别跟她们似的瞒着我。” 玫妃叹气:“好好好,你放心吧。” 她其实并不爱处理公务,但为着嬿婉的细心指点,一直都在硬着头皮上,如今也算是找出了几分乐趣来。 她柔声道:“傻婉婉,你只管好好把孩子生下来,什么都别怕,我们都会护着你的!” 嬿婉柔柔应了下来,非要追着她把她送出了永寿宫。 又过了没几天,嬿婉开始觉得肚子隐隐有些坠痛,问过张云之后,就开始称病,对外只说,自己胎像不稳了。 第202章 你俩可真会玩儿 嬿婉彻底缩在永寿宫中不出门,甚至直接关门谢客。 连玫妃来,都没能进得了门。 外面传得沸沸扬扬,都说嬿婉这一胎是撑到了极点了,她的微末福气,也就能撑着让孩子待到这会儿了。 等下次初一往长春宫拜见的时候,嬿婉告假没来,众人就又信了几分传言。 如懿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抬眼询问富察皇后:“皇后娘娘,令妃的情况真的非常不好吗?” 富察皇后淡淡道:“太医说还好。” 她不想听如懿说那些不吉利的话,转移话题道:“本宫今日见娴妃你一直摸自己的肚子,怎么?你是遇喜了?还是吃坏肚子了?” 她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如懿的肚子。 尤其是嘉嫔,眼睛里一瞬间仿佛都在冒刀子:“呦,娴妃这是有喜了?” 如懿手一僵:“皇后娘娘多虑了,臣妾,只是有些腹痛罢了。” 可大家都不太相信她的话,总觉得她这会儿脸上挂着的笑容,格外神秘莫测,就好像无声地在喧嚣着她肚子里有货。 富察皇后深深看着她:“不如本宫替你请个太医,你年龄也不小了,还是不要太大意。” 如懿强装镇定:“真的不用了,臣妾昨天晚上贪凉,吃了些瓜果,今日有些不舒服罢了。” 富察皇后便不强求:“既然如此,你就好好养身体,最近不要再缠着皇上了。” 如懿一愣:“皇后娘娘,这不是臣妾能决定的。” 富察皇后淡淡道:“你只要不趁着皇上刚下朝,就去养心殿找皇上,这件事就是你能做决定的。” 如懿:“……” 嘉嫔嗤笑道:“这有些人啊,想着学令妃那股聪明劲儿,可惜脑子不好使,就算是说一样的话,人家说的是实话,有些人说,就是笑话。” 如懿冷冷道:“嘉嫔,注意你的言辞。” 嘉嫔扶了扶耳边的流苏:“是是是,嫔妾多谢娴妃娘娘的教诲。” 富察皇后道:“好了,若是无事,就都退下吧。娴妃,你记得去请太医。” 如懿生怕被富察皇后探到自己在吃坐胎药,忙应下来:“是,臣妾回去就会请太医。” 回去之后,她就让凌云彻去请江与彬。 江与彬去永寿宫里转了一圈儿出来,便去跟李哲和张云讨教医理。 等到了下午,张云照例去给嬿婉诊脉,压低声音把江与彬的话带到了:“娴妃吃的那个坐胎药的方子很暴烈,这很伤身体,再加上她体内疑似有麝香的痕迹,她若是不怀孕也就罢了,若是怀孕,必然会缠绵病榻。” 嬿婉轻笑道:“张太医可给娴妃看诊过?” 张云摇头:“微臣可没有这个福分。” 嬿婉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若是有机会,一定要给她看看。她这个人体质特殊,之前东巡的时候,被皇上一脚踹坏了肺腑,本来就应该缠绵病榻的,可你看她现在,像是个病人吗?” 张云吃惊道:“那时候,是已经确定伤了肺腑了?” 嬿婉点头:“连番两次落水,又被皇上踹了一脚在心口,当时还吐了血,可你瞧瞧她那气色。” 她轻叹:“本宫真是羡慕。” 张云目光灼灼:“微臣若是有机会,一定给娴妃娘娘看看!她或许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嬿婉扯了扯嘴角:“张太医若是能探出点儿东西来,用到娘娘跟本宫身上,那本宫便去求求皇上,每个月给你放三天假。” 张云:“……” 他本来只是单纯地感兴趣,现在,他觉得自己得拼一把了:“微臣一定竭尽全力!” 嬿婉轻笑,白嫩的手指轻轻摸索着手指上的戒指:“既然娴妃如此想要怀孕,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她一把?” 张云迟疑道:“娘娘的意思是……” 嬿婉垂眼:“本宫听说,有些妃子会假怀孕,然后,把这莫须有的孩子栽赃给别人。” 张云冷汗都下来了:“这……” 嬿婉笑了一声:“本宫不是要让你干这些,只是想要个药方。” 张云抬头看看她。 嬿婉也看着他。 张云叹了口气:“微臣做好了,磨成粉拿给您。” 嬿婉又笑:“倒是不好叫你做这些腌臜事,你这双救人的手,就拿去好好救人吧,本宫只要方子,其他的,你一概不知。” 张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着她是他见过脑子转得最快,心思最为缜密的女子,就索性听她的话,光给了方子。 临走前,他皱眉交代道:“您身子弱,如今怀有双胎,怕是刚九个月就要生产,如今可是万万经不起什么刺激。” 嬿婉抚摸着肚子:“本宫知道。” 顿了顿,她沉声道:“张太医,本宫希望你,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优先救本宫。” 张云意外又不意外:“是,微臣明白。” 他认识的令妃娘娘,确实是会做出这样决定的人。 只是没想到,这话,到了晚上的时候,就又听了一遍。 “张太医,你且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要以令主儿为优先。” 张云看着进忠紧绷的脸,点了点头:“进忠公公且放心,令妃娘娘她也是这么交代我的。” 进忠笑了:“她一向都是个拎得清的。” 他目光幽深:“只有她活着,我们这些人才能好好活着,而孩子,她会有很多。”哪怕是出了意外,只要旁人不能生出来占了她孩子的位置,等两年,总还是会回到她的肚子里来。 他很自私,无论是谁,他不能允许对方侵害到她的命。 张云想了想,还是把如懿那边的情况说了说:“我瞧着,令妃娘娘她是想让娴妃假怀孕呢。” 进忠眯起狐狸眼:“这,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先让娴妃假怀孕,然后,再用药助力一把让她真怀孕,到时候,皇上先震怒她作假,再震怒她竟然知道了他在翊坤宫做的避孕手脚,岂不是乐子大了?! 进忠微微一笑,温声细语:“张太医,你手里,有没有能让女子说怀孕就怀孕的药?后遗症无所谓,最关键的,是要吃了就中。” 第203章 你必须负责到底 张太医不理解,但他大手震撼,犹犹豫豫地给进忠写了个方子,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去。 李哲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紧张?” 张太医吞咽了一下干涩的喉咙:“我常常觉得,家里的古籍有可能看不完。” 李哲笑了一声:“令妃娘娘已经在给你物色妻子了,等你成了亲,生了孩子,不拘是儿子还是女儿,都好生培养着,若是有朝一日你待死,我会替你安排好你的儿女妻子和古籍的。” 张太医:“……” 他脸皮抽了抽:“所以,这就是你总是找借口去找澜翠姑娘的理由吗?” 李哲笑容微淡:“我跟你不一样,我想让澜翠姑娘日后帮我整理古籍。” 张太医:“……” 他翻了个白眼,背着手走了:“下值了,我去吃个饭!” 李哲瞥了他一眼,拿走了他桌子上的书,翻开一页细细地看,看着看着,就把书直接拿到自己座位上看得入了迷。 虽然他的钱也不少,但到底比不过张云这个神医,况且,他如今也是需要攒钱的人了,就先蹭书看吧,反正紧吧紧吧,日子总也还能过。 他想着,又翻了一页书,然后奋笔疾书,把刚刚得到的心得狂书下来,唯恐漏了一星半点。 以嬿婉为首的永寿宫众人齐齐运作,嬿婉的肚子眼看着快满九个月的时候,如懿开始有了些症状,干呕,嗜睡,月事推迟。 头一次干呕,是如懿在跟海兰吃饭的时候。 海兰惊喜地站起来:“姐姐!你,你遇喜了?!” 守在门口的凌云彻猛地转头,看着如懿满是娇羞惊喜的脸,心里全是苦涩。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跟自己喜欢的女子,有一子半女了。 如懿眉眼弯弯:“海兰,别说这些,多羞人啊!” 她轻轻捂着自己的嘴巴:“本宫也不能确定呢,只是最近有些干呕,嗜睡。” 海兰忙问:“姐姐的月事可推迟了?” 如懿越发忸怩:“推迟了有小半个月了。” 海兰惊喜道:“那肯定就是了!是不是小腹还有些坠痛?!” 如懿又点头:“是呢。” 海兰喜极而泣:“太好了!我,我这就去叫太医!姐姐!姐姐!咱们终于又有孩子了!” 如懿温柔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是啊,有了这个孩子,咱们就不再是孤孤单单,没有依靠了。” 永璜提着食盒,僵硬地站在门口的台阶上。 凌云彻见他神色不对,高声道:“大阿哥?您快请进!” 屋子里的如懿和海兰一惊,都朝着门口看来,尤其是海兰,一眼就看见了永璜难看的脸色。 如懿温柔轻笑:“永璜,你怎么站在那儿不进来?快来,今天有你爱吃的豌豆黄!” 永璜挤出一抹笑容:“儿臣听说额娘最近胃口不好,特意在外面买了些小点心给您送来。” 他走了进去,目光下意识落在如懿的小腹上,笑道:“额娘刚刚和海答应在说什么?怎么这么高兴?” 如懿以为他没听见,笑着道:“是我胃口有些不好,你海娘娘就给我讲个笑话听。” 海兰笑着道:“姐姐最近胃口确实是不大好,大阿哥今天来了,姐姐一定能多吃两碗饭,瞧见你们母子情深,我真是高兴!” 永璜并不喜欢海兰的亲近,他是皇阿玛的长子,而海答应,不过就是个微末的答应,也配叫他叫一声海娘娘么? 只是额娘喜欢,他再看不起海兰,也还是装得很好:“那儿臣就叨扰额娘和海娘娘了。” 他笑容大方地坐下来,已经完全收敛好了情绪,跟如懿和海兰说些紫禁城外面的趣事,仿佛真的没有听见之前的对话。 等他走了,海兰脸上的笑容才换成忧愁:“大阿哥怕是已经听见了姐姐有孕,他当时的脸色非常难看。” 她握住如懿的手:“姐姐,我担心大阿哥他对你不利。” 如懿柔声道:“不会的海兰,永璜他是本宫看着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害本宫呢?” 海兰忧虑道:“姐姐,他当然不希望你出事,毕竟你是皇上的宠妃,他有你帮衬,日子才过得好,可若是姐姐有了孩子……他难道不会害怕姐姐跟纯贵妃一样偏心吗?” 如懿摇头:“不会的海兰,当年太后不也是养了皇上,却让皇上登基了吗?” 海兰眸色微沉:“姐姐是想让大阿哥当太子?” 她看向如懿的肚子:“不是姐姐自己生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对姐姐孝顺?姐姐,你想想当年,当年皇上是怎么跟太后作对的,难道你也想看永璜的脸色过日子吗?” 如懿叹了一口气:“海兰,别说了,永璜毕竟是本宫养大的,即便他日后真的背叛了本宫……大不了本宫和肚子里的孩子,就把命给他好了。” 她黯然地站起来:“本宫困了,海兰,你再吃点东西吧,刚刚本宫见你都没有吃饱。” 海兰望着她的背影,听着她温暖的话语,想到这整个宫中,连她儿子都不在乎她,唯有姐姐,骤然得知这样的喜讯,竟然都还惦记着她,就感动得眼眶发红。 她叫了一声:“姐姐,如今你已经有了底气,魏嬿婉那边,咱们不能再等了!” 如懿脚步微顿:“好,你来安排吧。” 她回头看向海兰,柔声道:“你一向聪明,我相信你海兰,你一定能把一切都安排好。” 海兰脸颊泛红,坚定道:“姐姐,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如懿冲着她温暖一笑,回去睡觉去了。 海兰已经站起来准备走了,想着如懿交代她要吃饱,又重新坐了下来,认认真真地吃了好一会儿。 等她吃完饭就走到了正殿门口,看向凌云彻:“你都听见了?” 凌云彻看着地面,默不吭声。 海兰冷冷看着他:“你应该比谁都明白,姐姐她为了保护你,如何对着皇上低三下四!凌云彻,你已经不可能再过正常人的生活了,就该坚定地站在姐姐这边,你能明白吗?” 凌云彻哑声道:“令妃并不会主动害娴主儿,你为什么非要撺掇娴主儿去惹令妃?” 海兰冷冷道:“令妃觉得你喜欢姐姐,怎么可能会不恨姐姐?凌云彻,都是你给姐姐招惹来了这么大一个祸端,你必须负责到底!” 第204章 奴才都买来给您 听见海兰的话,凌云彻满脸痛苦:“咱们都各自安好,不好吗?” 海兰直勾勾盯着凌云彻:“凌云彻,既然当初已经做了选择,如今何必惺惺作态?从你心疼姐姐超过魏嬿婉开始,你早就背叛了魏嬿婉了,何必还在这儿装情种?” 凌云彻脸色僵硬:“我没有。” 海兰冷笑:“凌云彻,好好想想当年的事,想想你是怎么假装相信,一个贵妃,竟然救不了一个宫女!想想你是怎么跟魏嬿婉说,不能麻烦姐姐!想想……” 凌云彻怒声道:“够了!” 他喘着粗气,直勾勾盯着海兰:“我说!够了!当年都是你……” 海兰打断他:“当年你就已经对姐姐心生妄想,所以你假装看不到魏嬿婉吃了多大的苦头,你舍不得姐姐为难,今日,你在这里犹犹豫豫,假装深情,就不怕错过打击魏嬿婉的最佳时机,让魏嬿婉把姐姐害了吗?” 她咄咄逼近:“凌云彻!别再优柔寡断了!难道非要姐姐真的受到了伤害,你才甘心吗?!” 凌云彻脸色痛苦地垂下了眼帘,许久,他缓缓开口:“你想让我做什么?” 海兰眸色一松:“你功夫好,我要你去永寿宫探查一下,那里是否埋着东西,埋了什么东西!” 凌云彻问道:“只是这样?” 海兰点头;“对,只是这样!” 她盯着凌云彻的眼睛:“等你看见了那里的东西,再回来告诉我,你的魏嬿婉,是不是像你想的那样,愿意真的息事宁人,跟姐姐友好相处!” 凌云彻眉头紧皱地点了点头:“好。” 他冷着脸:“我今天晚上就去!” 海兰点点头,转身走了。 入夜,凌云彻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直到月上中天,外面的天空黑不见底,他才从床上爬起来了,走进了沉沉的黎明暗色之中。 永寿宫中,进忠一下下给嬿婉按摩着抽筋的腿,看着她疼得眼睛泛红的样子,心疼得绷着脸。 许久,嬿婉终于开口:“好,好了,没事了。” 她瘫在床上,眉头微微蹙着,瞧着很不开心。 进忠柔声道:“令主儿真是受苦了,这两个孩子也太闹腾,幸好日后不需要令主儿亲自养。” 嬿婉被逗笑了:“你就是仗着本宫不喜欢这两个孩子。” 进忠心里轻叹了一声,她若真是不喜欢这两个孩子,以她睚眦必报的性子,就该把这两个孩子交给娴妃,而不是费劲去勾搭玫妃,勾了玫妃的心,将这两个孩子交给玫妃。 但嘴上,他顺着她说:“令主儿的心思,就是奴才的心思,令主儿喜欢什么,奴才就喜欢什么,令主儿不喜欢的,奴才也不喜欢。” 嬿婉反而怕他当了真:“不喜欢你也帮本宫瞧着这两个孩子些,别真被人给害了。” 进忠毫无障碍地表演了变脸:“是,奴才一定替您好好照看着玫妃那边,无论如何,这两个孩子您打得骂得,旁的什么人,可不配欺负您亲自生的孩子。” 嬿婉心里的烦躁彻底被驱散了,只剩下了笑意,探手摸摸他的脸颊:“你啊,惯会哄本宫的。” 进忠只是笑,温声细语地哄她:“张云说您快生了,您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养好身子,其他的事儿,您就掉掉眼泪,张张嘴,可千万别累着了,自有皇上和奴才替您去办呢。” 嬿婉又笑:“你可真行,连皇上都敢编排了!” 进忠轻笑:“皇上可心疼着您呢,比这上一回,倒真像是个亲爹了。” 嬿婉笑容微微淡了淡,白嫩细长的手指轻轻摸了摸他的喉结:“旁的什么人,哪怕是皇上,在本宫这里,都是比不上你的,进忠,这么些年,要不是你一直陪着本宫,本宫在这宫里,当真是撑不下去的。” 进忠眼神恍惚了一瞬:“奴才,若不是盼着能跟着令主儿您,也撑不下去。” 这样的话,他前世就听她说过一遍,那时候,他面上淡淡的,实则恨不得当场将自己的心都掏出来给她看看,求她一直能让他陪着。 嬿婉微微歪头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么忽然眼神就这样黑漆漆的。 她跟进忠不一样,前世她说过太多的哄骗人心的假话,不止哄过进忠,还哄过太多太多人,所以,她已经不记得她跟进忠说过相同的话。 此时,她只是顺着自己的心意,说些真心话罢了。 进忠看见了她脸上的茫然,心里苦笑自己的蠢笨偏执,又欣喜于他有朝一日,还真的就听见了她真心实意的话。 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她说这话,是不是跟上一世一样,只是为了哄着他卖命。 但他又知道,即便她是哄他的,他还是会甘之如饴。 他轻轻握住嬿婉的指尖,克制地不敢动一下,缓缓将她的手放进被窝里:“令主儿,奴才已经出来很久了,得赶紧回去了。皇上那边若是有什么异动,奴才会想办法通知您。” 嬿婉眷恋地探手抓住他的大手:“本宫不想你走。” 进忠立刻跪回到床边的脚踏上:“奴才明儿一定尽量来早些!” 嬿婉不说话,扯着他的袖子,眼神直直地望着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被孩子闹腾得厉害,又或者是快到生产,勾起了上辈子生孩子的痛苦回忆,她不想放手。 进忠心里苦笑,劝慰的话就在嘴边,却根本说不出口。 他温柔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被子:“令主儿别怕,那接生嬷嬷田姥姥的女儿,奴才已经让她进了宫,现在在内务府调教,最迟五天,就会送到永寿宫来当差。 您已经给了田姥姥治疗她那女儿的方子,等她到了永寿宫,张云会亲自替她看诊,如此,田姥姥必然会为令主儿卖命,她不敢叫您出事。 您还有张云给您每天诊脉,有春婵和澜翠贴心伺候,还有奴才,替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皇上那边,不会出任何差错。” 他温柔地给嬿婉掖了掖被角:“奴才不会叫您出事的,若您真出了事,等奴才杀了害您的人,就去给您守灵到老,您想吃什么要什么,奴才都买来给您!” 第205章 本宫还能去吃回头草? “奴才不会叫您出事的,若您真出了事,等奴才杀了害您的人,就去给您守灵到老,您想吃什么要什么,奴才都买来给您!” 嬿婉抓着他的手都松了松,继而笑开了:“这可是你说的。” 进忠温声细语:“是,这是奴才说的,奴才从来都不骗令主儿,您知道的。” 嬿婉轻笑道:“是啊,总是本宫骗你。” 进忠眉梢眼尾都挂着温柔的笑容:“令主儿骗奴才,奴才也高兴。” 嬿婉斜睨了他一眼:“本宫还以为,你会跟本宫说,若是本宫死了,你也不独活。” 进忠望着她,一双狐狸眼里黑漆漆的,全是浓得化不开的柔情蜜意:“奴才自然想生死都追着您,可奴才啊,总不能放心旁人照看您。 若是奴才走在您前面,就守在您的身边哪儿也不去,若是奴才走在您后面,也守在您的身边,哪儿也不去。” 嬿婉的鼻间一酸,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她最不能提及的那九年,总是日夜能够看见他。 那些疯魔的、可怕的、充满了磋磨的日子,哪怕是幻觉,都撑着她从无尽的痛苦中不断挣扎求生,从未放弃过。 这样的她,哪里听得了进忠的这句话? 进忠慌了神:“令主儿哪里不舒服吗?” 他慌张地伸手给她擦眼泪,却越擦越多,心里充满了慌张:“令主儿……” 嬿婉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身,滚烫的眼泪烫得进忠僵在了当场,连话都不敢说了,他僵着手,想要回抱,却不敢触碰。 忽然,外面传来了喧哗声。 门忽然被推开,春婵快步进来,进门,先插上门臼,然后才快步往内室走,看见嬿婉和进忠的样子,脚步微微顿了顿,垂着眼睛快步到了跟前,压低声音: “外面进来了人,是翻墙进来的,王蟾已经带着人去抓了,进忠公公先别出去,或者,先藏起来最稳妥。” 进忠神色凝重:“还真有人敢来。” 嬿婉微微眯着眼睛,神色淡淡地靠在软枕上,不发一言。 春婵看向进忠。 进忠沉声道:“无妨。” 他坐在床边的脚踏上,神色淡淡地给嬿婉继续捏腿。 这会儿有人进来,他自然就不能走了。 嬿婉和进忠如此淡定,春婵狂跳的心脏也跟着渐渐安静下来,走到了桌边,给嬿婉倒了一碗花茶,然后看似安静,实则不停地往外面看。 外面的喧闹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只有一点点淅淅索索的声响不断传来,然后,彻底消失。 许久,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春婵腾地站直了身体,浑身紧绷地看向外面:“谁?!” 外面传来了王蟾的声音:“是我,王蟾。” 春婵顿时松了一口气,快步过去开了门:“怎么样?抓到人没有?” 王蟾脸上还带着干大事之后的兴奋,笑道:“自然是没有抓到了!” 春婵也跟着笑了:“他去那儿了?” 王蟾嘿了一声:“去了!” 春婵先是放松一笑,接着便冷了脸,骂道:“真是老而不死是为贼!娴妃这老东西,竟然这样谨慎!” 王蟾眼睛亮闪闪的:“凭她再奸猾,也还是斗不过咱们主儿和进忠公公!” 他嘿嘿笑道:“进忠公公给的几个人可真是厉害!那身手!啧!” 春婵哭笑不得:“我都吓死了!你还高兴呢!” 王蟾忙问:“主儿没吓到吧?那个人有点儿功夫在身上,我们的动静就大了点儿!” 春婵笑道:“你以为主儿是你呢?主儿脸色都没有变一下!” 王蟾满脸崇拜:“我就知道!” 他嘿然夸道:“咱们主儿就是那个,大将之风!厉害着呢!” 春婵笑着赶他:“赶紧去吧,继续守着门户,万一他再杀个回马枪呢?!” 王蟾笑呵呵应了,正准备走,又顿住,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那个……瞧着刚刚那个人,有点儿像是……凌云彻……” 春婵脸上的笑意顿时变成了冷意:“狗东西!可真不是个东西啊!” 王蟾满脸犹豫:“主儿听了会不会不高兴?或许也不是呢?要不,不跟主儿说了?” 春婵摇头:“咱们都不如主儿聪明,有什么就跟主儿说什么,哪怕是猜测,也一定得告诉主儿,否则,万一因为怎么的疏忽大意,耽误了主儿的大事可就不好了!” 王蟾闻言,忙点头:“我没有你聪明,我都听你的。” 他犹豫了一下:“那你可缓缓地说,毕竟当年……” 春婵生怕里面的进忠听见了,连忙瞪他:“你快去看着外面吧!” 嘴里无声地说了进忠二字,提醒他注意点儿。 王蟾瞬间抱头鼠窜,溜了。 春婵又好笑又无奈,快步进了屋子,压低声音说道:“王婵已经把交代的事情办好了,他说,来的那个人武功高强,背影,瞧着有些像是凌云彻。” 嬿婉微微眯眼。 进忠捏着嬿婉腿的手也顿了顿。 嬿婉看进忠,就见进忠果然在看着她,她轻笑:“这么看着本宫做什么?本宫还能回头去吃那沾了屎的草?” 进忠低眉顺眼:“只要令主儿高兴,怎么着都成。” 嬿婉好笑地睨了他一眼:“你这酸得,都撺掇本宫回去吃屎了。” 进忠:“……” 他无奈地抬眼看向嬿婉:“令主儿莫要生气,奴才信您,奴才就是嫉妒,嫉妒他能得到那么多。” 嬿婉轻笑:“随便你再从他身上取走点儿什么,只要留着命,让他还能好好待在如懿身边继续恶心皇上就行。” 她懒洋洋地抚摸了一下进忠的手背,瞧着他瞬间僵住的模样,眉眼间全是愉悦:“别坏了本宫的事儿啊,进忠。” 进忠敛去眸底的暗色,温声细语:“奴才,都听您的。” 嬿婉不舍地望着他漂亮的眉眼,轻声道:“快回去吧,小心些,别被人看到了。” 进忠点点头:“那奴才就告退了。” 他行了礼,又深深看了她一眼,将她如今的状态完全记住了,这才退到了门外。 等出了永寿宫,他走在长街上,身形微微顿了顿,看向了身后:“出来吧。” 第206章 其他人一概不看 进忠看向了身后寂静的长街:“出来吧。” 长街寂静,没有任何声响。 进忠揣着手,神色淡淡地看着身后的方向。 许久,一道人影由远及近,缓缓到了跟前。 进忠并不意外:“小凌子。” 来人正是凌云彻,听见进忠轻描淡写地称呼,眼底全是寒意:“皇上可知道进忠公公的忠心?” 进忠神色平静:“皇上自然知道,否则,小爷我如何能走到如今这个位置?” 凌云彻目光锐利地盯着他:“进忠公公何必装模作样?我亲眼看见你从永寿宫里出来!” 进忠神色淡淡:“那又如何?小爷听从圣命办差,还要跟你解释?” 他说着,上下打量着凌云彻,狐狸眼眯起,笑了:“果然啊,这主子的宠爱,就像是养料,小凌子当初从我手里走的时候,还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如今瞧着,倒像是个侍卫了。” 凌云彻的脸一阵青一阵红:“……进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进忠似笑非笑:“哦?那你说说,小爷我想干什么?” 凌云彻直直盯着他:“你肖想令妃,还敢夜会她!” 进忠反手就抽了他一巴掌。 凌云彻不防备他这时候会动手,蒙了一下,挨了个实在。 进忠揉着手腕,斜睨着他:“皇上的密令,你也敢插嘴,还敢暗中窥伺……小凌子,跟我走一趟吧。” 凌云彻浑身一寒:“你敢跟我去御前对峙吗?!” 进忠笑道:“你毕竟是皇上亲自赏赐给娴妃娘娘的,我自然是要问一问皇上,怎么决定你的生死。” 他说罢,看也不看凌云彻一眼,直接往养心殿的方向走,仿佛根本不怕凌云彻跑了。 凌云彻心里十成的怀疑,这会儿都变成了两三成了,惊觉自己可能真的不慎介入了皇帝密令,被进忠刻意拉入彀中,为的就是要借机弄死他。 凌云彻往后退:“娴妃娘娘还在等着我回去,我恐怕不能跟大总管去养心殿。” 进忠眯着眼睛,转头看他:“你以为,跑回去了,娴妃就能救你?” 凌云彻心底寒意越发浓重:“进忠公公,我只是看见你从永寿宫里出来,其余的一概不知,你实在是不用如此咄咄逼人。” 进忠冷笑一声:“从你胆大包天跟踪我,想退出,就已经晚了。” 他冷冷道:“走,或者,小爷亲自带着人去翊坤宫抓你,你可以选一个。” 凌云彻心里发寒,却还是咬了咬牙,仗着自己比进忠身手好,转身跑了。 进忠眸色冷厉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彻底消失,这才往养心殿去。 等弘历起来,他立刻上前去伺候:“皇上,凌云彻在快凌晨的时候,潜入进了永寿宫中。” 他的话一出,弘历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黑压压的睫毛下,眼神冷得让人发寒:“他去做什么?” 进忠摇头:“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翻墙进去,又很快翻墙出来,奴才故意到了永寿宫后门处,他果然还在周围窥伺,跟了出来,言语威胁奴才,要告发奴才跟令妃娘娘勾结。” 他说到这儿,顿了顿,声音都轻了几分:“奴才套他的话,听他那个意思,是想让奴才为娴妃娘娘所用。” 弘历眸光冷厉,讥讽道:“他倒是为了娴妃,尽忠职守!” 先是拿惢心吊着李玉,如今李玉不得用,就又盯上了进忠。 只是可惜,进忠跟李玉不同,这小子心里只有钱和权,他所有的忠心都捧出来给他这个皇帝,因为旁人不可能再比他这个皇帝给的多。 他冷冷道:“既然娴妃想要你听她的话,你就且听一听。” 进忠忙跪下:“奴才不敢!奴才只忠于皇上!不敢背叛主子!” 弘历轻踢了他一脚:“朕知道你明白朕的意思,别卖乖了,去好好做,盯紧了翊坤宫,别让娴妃真闹腾出事来,闹到前朝,惹人笑话!” 进忠露出柔顺的笑容:“是,奴才明白,皇上放心!” 弘历到底还是不悦:“一会儿上朝你不用陪着了,替朕去给令妃送些赏赐,看看她昨晚是否惊着,另外,加强永寿宫外的侍卫巡逻。” 顿了顿,冷冷道:“断了根儿的东西还不知道安分,朕不管你用什么法子,让凌云彻断一条腿!” 进忠肃着脸:“嗻!” 他伺候着弘历去上了朝,自己去库房拿了些跟平常差不多,但嬿婉最近十分喜欢的东西,就往永寿宫去了。 永寿宫中,嬿婉懒洋洋地靠在床上,听闻圣上的赏赐到了,又特许她不用跪接,就索性躺着受了。 进忠假模假样地做完了面子功夫,这才靠近道:“今早奴才走的时候,被凌云彻抓了个正着。” 嬿婉喝燕窝的手顿了顿,睨了他一眼:“你别是故意的吧?” 进忠掬着笑容:“那哪儿能啊!奴才也没想到,他都做了背叛的事儿,还厚着脸皮躲在外面,窥伺您的永寿宫。” 嬿婉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大总管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进忠忙笑:“瞧您说的,再是大总管,总还是您的奴才。” 嬿婉把手里的空碗递给他,眉眼含笑地睨着他:“本宫知道,只要不是被皇上抓奸在床,你总有的是法子糊弄他。” 她眼底浮出一丝讥讽:“凌云彻那种人,除了色胆包天之外,脑子不好使,人也没分寸,鼠目寸光,没有上进心,好糊弄得紧,他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进忠听得浑身舒坦,微微一笑:“奴才跟他说,他知道了皇上的密令,得去地牢,即便是他跑了,奴才也敢去翊坤宫把他抓回来。” 嬿婉噗嗤一乐:“你对皇上又是怎么说的?” 进忠温声细语:“自然是实话实说,小凌子威胁奴才,奴才猜测他是为了他家主子,想让奴才给他家娴主儿当第二个李玉呢!” 嬿婉:“……” 她乐不可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进忠啊,你若是个女子,本宫都比不过你,这宠妃该是你来当!” 进忠:“……” 他嘴角微抽,看着嬿婉笑颜如花的小脸儿,笑而不语。 他若是女子,她为男,那他肯定只勾着她,其他的一概不看。 第207章 咱们几个好好的过日子 人来人往的,也不能说太多话。 嬿婉遗憾地收敛了笑意,对进忠道:“凌云彻已经确定了南边的角落里有东西,还正好就看见了如懿的八字,想必,如懿很快就要开始行动了。” 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漂亮的眼睛里满是阴冷。 记得上一世,她头次生孩子的时候,海兰特意叫了她的大宫女来她宫里吆喝她额娘的死讯,弟弟被流放,叫她本就艰难的生产,直接就变成了难产,险些死了。 这一次…… 恐怕比上一世还要更加凶险吧。 进忠沉声道:“令主儿一定能逢凶化吉。” 嬿婉笑了笑:“承你吉言。” 进忠深深看着她,冲着她行礼告退,然后往翊坤宫去。 计划实施在即,永寿宫的人折得越多,发生意外的可能性就越低,他不能让这其中有任何意外,否则,即便真除掉了如懿,又有什么意思? 他肃着脸往翊坤宫去的时候,翊坤宫中,凌云彻已经告诉了海兰:“我已经看到了那个东西,那东西……是你们,还是令妃……” 海兰冷冷道:“你与姐姐相处多日,她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吗?” 凌云彻淡淡道:“我自然知道娴主儿是什么样的人,只是,我也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海兰:“……” 她冷着脸:“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凌云彻,只是因为咱们有同一个要保护的人,所以这辈子注定了会站在一个阵营罢了。” 凌云彻没说话,眉头紧皱:“你想怎么做?告发令妃?” 他盯着海兰:“你敢保证你做的事情,没有留下首尾吗?你跟娴主儿情同姐妹,宫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若是你暴露,就等同于娴主儿暴露,旁人不会相信你做的事,与娴主儿无关。” 海兰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眼底划过一丝可惜。 若是姐姐舍得下凌云彻就好了,她早就把凌云彻和魏嬿婉的奸情爆出来,叫这两个人一起死,也不用像如今这样,冒着巨大的风险来做这巫蛊之祸。 她点头:“我办事你放心,你应该知道,我手里还有些能用之人。” 凌云彻几次撞见她跟人密谈,又见过她确实为如懿谋得圣宠,便没有再多说什么,眉头微微皱了皱:“还有一件事,我回来的时候撞见了进忠,他仿佛得了密旨,还进出了永寿宫。” 海兰目光一凝:“难道皇上已经察觉到了?” 这时候,一道娇俏的声音传来:“肯定是皇上已经察觉到了!” 海兰和凌云彻转头,就见如懿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偏殿,脸颊上浮出两团红晕,仿佛少女般娇羞:“本宫就知道,皇上肯定早就察觉到了魏嬿婉的不对劲,这才叫人盯着永寿宫!” 凌云彻被她的笃定给带歪了:“是吗?” 他想起来进忠看他的眼神,本能地觉得不对,同样是男人,他看得出来,进忠绝对是偏袒嬿婉的,虽然进忠是个太监,但,谁说太监就不会觊觎妃嫔了? 海兰也道:“姐姐,万一是皇上想要护着魏嬿婉,才派进忠……” 如懿坚定地打断了海兰:“不可能的!皇上若是真的疼爱魏嬿婉,或者发现了什么,怎么可能隐忍不发?本宫看,他就是发现了魏嬿婉作恶,所以让人暗中盯着!” 海兰迟疑道:“皇上确实对姐姐的疼爱一如既往,可……可当年皇上为了替姐姐出气,也宠幸了阿箬好几年啊!” 如懿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海兰,你是说,如今的本宫,就像是当年的阿箬一样吗?” 海兰忙解释:“不,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太担心了。事关巫蛊,若是出一丁点儿岔子,被那魏嬿婉反咬一口,就算是皇上有心要眷顾姐姐,恐怕也得叫咱们都被扒掉一层皮!” 如懿摇头:“不可能的!皇上不会骗本宫!” 她笃定道:“若是皇上怀疑本宫,肯定早就直接问本宫了,不可能隐忍几个月都不问一句!” 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温柔浅笑:“海兰啊,你就是太紧张了,那本就是魏夫人和魏嬿婉的家事,跟咱们翊坤宫其实没有多大的关系。” 海兰仔细想想,也确实是想不出来有什么问题,便点了点头:“希望只是我太紧张了。” 如懿娇俏地望了她一眼:“你呀,跟个小姑娘似的。今儿天气好,听说玫妃又去长春宫里讨好皇后了,你若是想永琪了,就快去看看永琪吧。” 海兰摇了摇头:“我先服侍姐姐吃了保胎药,等姐姐休息好了,我再去看永琪。” 如懿无奈:“你啊,总把本宫当做小孩子。” 她又看向凌云彻,声音里透着一股子甜意:“凌云彻,谢谢你肯相信我,也肯站在我这边,帮着海兰一起保护我。” 凌云彻被她依赖信任的眼神看得心跳加速,再多的顾虑,都在她殷切温柔的眼神中化为乌有,沉声道:“奴才只希望您能好!”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奴才希望您和小阿哥都能好!” 如懿娇羞地捧着自己平坦的肚子,温柔轻笑:“咱们都要好,往后的岁月那么长,若是咱们能永远在一块儿,好好过日子,才是真的好呢!” 海兰被她的话温暖得满脸向往,凌云彻也和缓了脸色,忍不住露出笑容。 进忠长身玉立地站在翊坤宫门前,抬起大长腿迈过门槛,非常温和,却不客气地打断了这一室的温馨: “娴妃娘娘呢?奴才奉旨过来,要想娘娘讨要一个人。” 守门的容佩冷着脸,张开双臂挡在正殿门前:“放肆!你一个奴才,竟然敢在宫妃的门前大呼小叫!” 进忠挑眉:“容佩姑姑是想抬手抽杂家一耳光?” 他温声细语:“还是我误会了,其实是容佩姑姑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所以才没有听见我刚刚说的,奉旨,二字?” 容佩怒目圆瞪:“再是奉旨,你也得……” 进忠打断她:“进宝,请容佩姑姑下去叫唤!” 第208章 你跟嬿婉,你们两个 容佩力大如牛,但进宝也不是吃干饭的,扭着她的手腕就把人推到了台阶下面。 看着爬起来就要干的容佩,进宝都被逗笑了:“容佩姑姑可想好了,你这是抗旨,再动,我可就直接动刀子了!” 容佩犹豫都没有犹豫一下:“奴婢是给娴妃娘娘当奴婢的,你若是要杀,只管杀就是!” 进宝看向了进忠。 进忠笑道:“既然容佩姑姑想,进宝,你亲自去,送容佩姑姑归西。” 进宝笑得腼腆:“是。” 屋子里,如懿扶着海兰的手快步出来:“进忠!” 她第一声疾言厉色,第二声的时候,已经把语调降低了下来:“进忠,别这样,容佩她只是性子太直,并不是故意要抗旨的。” 进忠露出笑容:“奴才见过娴妃娘娘,娘娘,奴才是领了皇上的命令,请小凌子去问话。” 如懿神色微沉:“小凌子犯了什么错处,竟然要你亲自来抓他?” 进忠瞧着她的神色,觉得她还真是挺会装的,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娴妃娘娘,事涉机密,奴才不好跟您说太多。” 如懿目光温暖地看着他:“进忠,你放心,本宫不会为难你的。你是李玉的徒弟,他告诉本宫,你一直都对他很孝顺,他如今受苦,全都是你在照顾他。” 进忠嘴角噙着笑,等着她的下文。 如懿柔声细语:“本宫之前对你诸多误会,你不要记恨本宫,如今,本宫在这里郑重地向你道歉。” 她说着,就朝着进忠行礼。 进忠忙让开位置,惊疑不定地看着她:“娴妃娘娘莫不是想让奴才以下犯上,好被皇上杖毙?” 如懿脸上浮出娇羞之色,无奈道:“你误会了,进忠,本宫知道皇上爱重本宫,不会叫奴才欺辱到本宫头上,怎么可能会用这种手段来坑你呢?只是真的为之前的事情感到抱歉罢了。” 进忠听了这话都想离她远远的,难道他长得很像小凌子那种蠢货不成吗? 他面露惶恐:“娴妃娘娘您是主子,奴才如何担得起您的道歉?您能相信奴才没有害您的心思,奴才就感激涕零了。” 如懿满意地看着他:“本宫就知道,你能做李玉的徒弟,心性必然是不坏的。” 进忠笑道:“您过誉了,奴才惭愧,都是师父提拔奴才,奴才才有今日。” 如懿温和地望着他:“你自然也是有旁人没有的好处,否则,皇上不会这样重用你。” 进忠不想跟她在这儿绕圈子,温声细语地道:“娘娘,您看,皇上还等着奴才回去伺候,这小凌子……” 如懿朝着他走了两步,压低声音:“进忠啊,凌云彻的情况你也知道,他已经吃了很多苦了,你能不能救一救他?” 进忠面露苦笑:“娘娘您放心,皇上并不是要杀小凌子,只是他犯了忌讳,所以叫奴才敲打一下他,您放心,等事情了了,奴才就会亲自把他给您送回来。” 如懿心里一松:“当真?” 进忠低眉顺眼:“奴才怎么敢骗您呢?” 如懿叹了口气:“都是本宫没有照顾好凌云彻。” 她转头看向屋子里:“凌云彻,你跟着进忠公公去吧,他不会太过为难你的。” 凌云彻慢腾腾从屋子里出来,低垂着眼睛看着地面,拢在袖子里的手微微颤抖,心脏不自觉地紧缩。 他有预感,这一趟去,他不可能得了好。 可不去…… 连皇帝都下了命令! 如今,他只希望正如娴主儿所说,是皇帝怀疑嬿婉,所以才让进忠盯着。 他沉默着走到了进忠身边,在进忠转身的瞬间,还是转头看向了如懿:“娴主儿好好养身体,别为其他的事情操心了。” 他始终觉得巫蛊娃娃的事情不把稳,那魏夫人他知道,就不是个能成大事的。 如懿以为他是担心自己,柔声道:“凌云彻,你别担心,进忠公公是李玉的徒弟,他会照顾你的。” 凌云彻只能苦笑,低垂着眼睛,跟着进忠往外面走。 等出了翊坤宫的大门,进忠便带着凌云彻直接去了地牢。 他挥挥手让其他人下去,就只留了进宝帮忙。 凌云彻心里发寒:“你想干什么?” 进忠似笑非笑:“小凌子啊,你看,小爷早跟你说过的话,你非不信。” 凌云彻闭了闭眼:“你就不怕我告诉令妃?” 进忠眼神阴冷:“告诉令主儿什么?污蔑小爷我跟你似的,对宫妃抱有龌龊心思?” 他冷笑:“小凌子,令主儿早就知道你对娴妃娘娘的龌龊心思,可她不在乎,她如今心里只有肚子里的孩子,和孩子的父亲,至于你……” 他轻嗤一声:“一个想要攀附权贵,攀附不成,就恼羞成怒,跟着娴妃娘娘一起害她的奸邪小人罢了!” 凌云彻心里仿佛烧着一团火:“我到底跟她……” 进忠打断他:“凌云彻,你额娘还是很喜欢去西边的角门下等着,她总觉得你什么时候还会回去。” 凌云彻:“……” 他深呼吸:“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没想到进忠会说这些,他小时候,总喜欢从西边的角门偷偷跑出去玩儿,他额娘发现了,也不生气,但会在角门那里等他。 这些事情外人是不知道的,只有日夜盯着,还跟他额娘套了话,才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进忠冷冷看着他:“既然你心里装着娴妃娘娘,就别让别人的名字从你嘴里出来,凌云彻,你家里还有多少人,谁跟你关系好,谁跟你关系不好,不用小爷我一一跟你详说吧?” 凌云彻浑身发冷,直勾勾盯着进忠,实在是不明白,自己如今已经落魄成了这样,还有什么值得他一个御前大总管,这样细致入微地盯着他。 他艰难道:“你到底,为什么?” 进忠冷淡道:“你不是瞧见了,我从永寿宫出来吗?” 凌云彻嘴巴一张一合:“可你说,是因为皇上的密令……” 进忠没说话,只是眯着一双狐狸眼,眼神阴恻恻地望着他。 凌云彻想起之前的那些猜测,仿佛被雷劈中:“你跟嬿婉……你们两个……” 第209章 忠哥你就放心吧 凌云彻如遭雷劈:“你跟嬿婉……你们两个……” 进忠阴恻恻地看着他:“看来,你还是没有学乖。” 他走到挂满了刑具的墙上,一一挑选。 凌云彻还是不能相信。 嬿婉不选择他也就罢了,毕竟她攀上了皇帝。 可她都已经攀上了皇帝,又怎么可能还会喜欢一个太监?! 他根本不信。 他更相信的,是进忠骗了嬿婉。 凌云彻直勾勾看着进忠:“是你,欺骗了她,她并不知道你的龌龊心思,你也没有得手,所以你才这么恨我!进忠,你真卑鄙!” 他甚至还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你嫉妒我!原来你一直嫉妒我!怪不得处处针对我!” 进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把玩着手里的铁棍,抬手,狠狠地敲打他的膝盖。 凌云彻惨叫一声,疼地倒在地上,被进宝一脚踩住了后背。 进忠提着铁棍,一下下敲在凌云彻的腿弯处,然后蹲下,细细地摸他的骨头,确定达到了效果之后,这才扔掉铁棍,轻笑着拍了拍他的脸:“笑啊,你怎么不笑了?” 凌云彻满脸狰狞:“你不会如愿的!” 他声音嘶哑:“她只喜欢权贵,不可能看得上你!即便对你有几分好脸色,也不过是因为,你是大太监罢了!” 进忠一巴掌抽在了他脸上:“他还是没学乖。” 他把手在凌云彻的肩膀上擦了擦,站起来,拿出帕子一根根擦自己的手指:“进宝,好好伺候一下小凌子,让他记住现在的痛苦。” 进宝点点头,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根巴掌长的银针。 凌云彻瞳孔骤缩:“进忠!你不怕我鱼死网破吗?!” 进忠笑了一声:“怕啊,所以你千万好好记住现在的疼痛,若是日后,让小爷我听见半点儿你跟令主儿的风言风语……你全家就得受一遍你这个。” 他轻笑:“你那最小的弟弟,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受一遍呢?” 凌云彻目眦欲裂,却连反抗也不敢,被进宝扎成了个筛子。 等行刑完毕,进忠才叫外面的人进来,抬上凌云彻,往翊坤宫去。 凌云彻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任何光彩,死狗一样躺在门板上,直到重新看见了如懿,眼珠子才微微动了动。 如懿神色有些不好:“进忠公公,他怎么成这样了?” 进忠叹气,压低声音道:“皇上亲自交代的,让小凌子瘸一条腿。” 他眉头微皱:“您劝劝他,让他别再往永寿宫附近跑了,瓜田李下的,若不是看在您的面子上,小凌子早就被赐死了。” 如懿眉头这才微微松开:“能不能麻烦你,叫张云张太医来给他看看。” 进忠都被她的理直气壮给逗笑了:“张太医只管皇后娘娘和令妃娘娘,娴主儿,这事儿不行。” 顿了顿,他把声音又压低了几分:“皇上要让凌云彻变成瘸子,您如今圣宠正盛,可千万别再为了凌云彻跟皇上闹了,皇上本就介意他。” 如懿满脸无奈:“皇上明明是个男人,却也这样爱吃醋。” 这话,进忠可不敢接,全然当做没听见,直接告退了。 进宝快步追上两步,两人离开翊坤宫的时候,都还能听见如懿在指使人伺候凌云彻,仿佛这凌云彻不是翊坤宫的小太监,而是,翊坤宫的男主人一般。 进宝压低声音:“他会不会乱说话?” 进忠神色淡淡:“他最好乱说话。” 进宝偷瞄了一眼他的神色:“要是让令主儿知道……” 进忠站住脚步,看向他:“那就别让令主儿知道。” 进宝一头冷汗,心道,反正真惹毛了,到时候也不是我伏低做小,于是麻利应了:“忠哥放心!” 进忠嗯了一声:“最近和进守盯紧了养心殿和翊坤宫永寿宫,等事情了了,给你和进守一人一座宅子。” 进宝笑道:“忠哥你就放心吧!” …… 永寿宫中,皇帝下了朝就来了。 嬿婉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摸自己的脸颊,还没睁眼,就先闻到了熟悉的龙涎香,眉眼弯弯地抓住了对方的大手,在他掌心蹭了蹭。 “皇上……” 弘历捏了捏她的脸颊:“今日怎么睡这么久?” 嬿婉抱怨道:“昨晚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守夜的小太监说是看见了人影,到处搜寻,又没有看见什么,吓得臣妾都没有睡好。” 弘历眸色幽深:“原来是这样,你别怕,朕会让人加强永寿宫附近的巡逻。” 嬿婉依恋地往他身边挪了挪,枕在他的大腿上:“臣妾不怕,这皇宫里有皇上,还有娘娘,谁也不能害了臣妾。” 弘历无奈地摸了摸她的脸颊:“你倒是会做甩手掌柜,你总得自己立起来,朕才算是真的放心。” 嬿婉想了想:“皇上不怕臣妾变得心思深沉,会很多手段吗?” 她眼神亮亮的:“只要皇上不会厌弃这样的臣妾,臣妾愿意努力学!其实臣妾真的很羡慕那种聪明人,就像是皇上,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怕!” 弘历的手微微顿了顿,轻咳一声道:“有些事情其实也不用强求,人的性子生来就已经注定了,你是个享福的命,朕和皇后护着你和孩子,你就只管把自己养好就行。” 嬿婉担忧道:“皇上,您是说,臣妾……很笨吗?” 弘历笑了一声:“朕是希望,你傻人有傻福。” 顿了顿,诱哄道:“朕还是喜欢嬿婉如今这样,你心思单纯,性子也不偏执,十分平静温和,朕很喜欢跟这样的嬿婉待在一起。” 嬿婉依恋地伸手抱住他:“只要皇上喜欢,别人嫌弃臣妾笨,臣妾也甘之如饴。” 弘历抚摸着她的后背,正要说话,忽然感觉手被嬿婉抓住,按在了肚子上,噔噔两下,竟是被踹了。 弘历大笑道:“这小东西,个子可不小啊!” 他比划了一下:“朕可挨了两下,这么长……怪不得你肚子这样大,原来是个小胖子!” 嬿婉噗嗤一乐:“皇上您这样说,等孩子出生了以后,可是要闹的。” 弘历温和笑笑:“闹腾点好,朕的孩子,已经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只要身体健壮,朕不求其他的。” 两人温馨一片,可外面,却是忽然响起了一阵喧闹声。 “皇上!皇上!民妇有要紧事要禀告!!!” 第210章 这反应不对吧? “皇上!皇上!民妇有要紧事要禀告!!!” 外面的喧闹声中,魏夫人的声音最为尖利刺耳。 嬿婉原本带着笑意的眼睛,一下子就失去了光彩,下意识抓紧弘历的手,眼眶渐渐潮红:“皇上……” 她张了张嘴,许久,才艰涩地道:“她真的,要说了吗?臣妾还以为,臣妾已经暖了她的心,她也真的肯给臣妾一丝真心了。” 她眼底的绝望,就如同万年寒潭一样,让人只是看着就觉得窒息。 弘历握紧嬿婉的手,头一次觉得自己光顾着钓如懿,太过忽略了她的感受。 他一直都知道嬿婉最近在做什么,她竭力讨好魏夫人,为此,甚至惹得皇后是生气,最近都不见她了。 可这魏夫人,显然并不配得到嬿婉的真心。 弘历沉声道:“令妃,你如今已经不是她的女儿,而是朕的妃子,是她的主子,她既然非要害你,你就该拿出惩治刁奴的手段,叫她再不敢碰你。 也叫其他人知道,你并非是个只会依靠朕和皇后的人,让所有人知道,得罪你,哪怕是至亲,也得付出巨大的代价。” 嬿婉怔怔地看着弘历:“我,我可以吗?” 弘历垂眼注视着她漂亮的眼睛,修长的手指抹去了她的泪痕:“你当然可以,因为你的背后,是朕在替你撑腰。” 嬿婉眼底渐渐浮出光彩:“臣妾,不会辜负皇上的期待!” 弘历诱哄道:“好好看看你身边的人,看清楚她们都想做什么,然后,用宫规,用朕的威严,护住你自己,无论对面是谁,哪怕是朕在意的人,你也只管伸手去做。” 嬿婉仿佛被蛊惑了,鼓起勇气问道:“若是娴妃……臣妾也可以狠狠反击吗?” 弘历抚摸着她的肚子:“当然,只要不是你去害她,她若敢害你,朕一定替你做主!” 嬿婉看着他坚定温柔的眼神,若是前世刚封妃的那几年,说不定还真信了。 如今的她,能够一眼就从帝王温柔霸道的情谊里,看见层层柔情包裹下的帝王心术——他是自己不好动如懿,所以让她来替他试探啊! 不过没关系,她很喜欢做这把刀,切割如懿血肉的钝刀子! 她按住他的手背,认真地点头:“臣妾都听皇上的!只要是皇上想,臣妾就竭尽全力做到!” 她深呼吸,走到了门口:“吵嚷什么?御前失仪,额娘是想给家里惹祸吗?!” 魏夫人一时间被镇住了,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眼前的女儿不是她的女儿,而是一个身居高位多年的尊贵女人。 顿了顿,她才板着脸道:“令妃娘娘先别急着责怪民妇,民妇是有事情要禀告给皇上呢!令妃娘娘,您只是一个妃子,怕是不好替皇上做决定吧?” 嬿婉注视着她:“额娘,本宫希望你能明白,你做的任何决定,说的任何话,都最好想清楚了,不光要想你自己,还要想想家中的佐禄。” 说罢,不等魏夫人再开口,就让开了位置:“进来吧,皇上面前,不要失仪。” 魏夫人看着嬿婉冷淡转身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冒起一股寒意。 按照她原本的计划,这不值钱的,这会儿应该很慌张,私下里警告她别乱说话,又或者赶紧询问她想干什么,又或者,眼泪长流地祈求她别闹。 可这赔钱货并没有! 魏夫人强行按下心中的惊惧,想想最近这段时间以来,这闺女总共才给了她二百两银子,却给了那个进忠太监无数臻宝,又多次教训她,还拿佐禄来威胁她,便瞬间斗志昂扬。 这个女儿活着,她得不到好处,死了,她却能拿着十万两逍遥自在,还能威胁那个娴妃,以后替她的佐禄谋前程! 她快步走到了屋子里,看见了弘历,就扑通往地上一跪:“皇上!民妇要状告令妃!在宫中耍弄巫蛊之术!谋害您,太后,皇后,还有娴妃!!!” 她一句话出,整个永寿宫都仿佛安静了下来。 院子里的太监宫女们都惊呆了,趴在地上不敢起来。 就连春婵澜翠王蟾这些早就知道内情的,这会儿都吓得嘴唇惨白,跪在地上不敢吭声。 嬿婉面无表情地站在众人中间,看着弘历。 弘历冲着她招了招手,叫她坐下:“你身子重,坐着问话吧。” 嬿婉便走到了弘历身边坐下,看向了魏夫人:“说吧。” 魏夫人被嬿婉和弘历的这个反应给弄蒙了,她缓缓抬头,看看嬿婉,又看看皇帝,眼底渐渐涌上不安。 这,这反应对吗? 应该是这样吗? 魏夫人浑身发冷:“皇,皇上?她可是在用巫蛊诅咒您啊!” 弘历淡淡道:“可有证据?” 魏夫人下意识就想点头,却觉得情况不对,话到了嘴边儿,转了一圈儿又回来了:“事关重大,民妇要当着诸位宫妃们的面儿说!” 弘历问道:“为何?” 魏夫人结结巴巴:“您,您该不会是想要包庇令妃吧?这,事关重大,民妇实在是怕您心疼令妃,不肯责罚,反而将民妇灭口……求您三堂会审吧!” 嬿婉听见她说三堂会审,险些被逗笑了。 皇帝至今没有惊动其他人的意思,显然就是不想让这丢人的宫斗闹到前朝去,让大臣们也参与进来,她这额娘听了点儿戏,就学以致用,要不是皇上还要试探如懿,怕是早就直接赐死她了。 果然,弘历淡淡道:“若是闹得阖宫皆知,你魏家的九族,都得死。” 魏夫人脖子一缩:“要,要不您就把高位妃嫔叫过来几个?这,总得叫她们知道,令妃为什么被赐死吧?” 弘历都听笑了:“令妃是你的女儿,你倒是舍得。” 魏夫人冷声道:“她虽然是民妇的女儿,可命妇是大清的子民,自然是先忠于皇上,再谈其他的!皇上……” 她满脸犹豫:“您,您难道还真的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震惊地看着嬿婉,像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这不值钱的女儿,这会儿瞧着在皇帝面前,竟然这么值钱。 第211章 拖下去,掌嘴 弘历看着满脸犹疑的魏夫人,有那么一瞬间,想直接把她杀了算了。 也不知道是如懿身上的邪气,还是他还没想好,这会儿竟然有些想打退堂鼓,不想再让魏夫人把这出戏唱完。 可他眼中杀机刚显,就听见门外进忠来禀告:“皇上,娴妃娘娘带着舒嫔娘娘,海答应,还有五阿哥过来了。” 弘历眼底的戾气一闪而逝:“她们倒是来得巧了!” 他想到如懿竟然还把永琪都带了过来,心里更是火冒三丈。 永琪早就是玫妃的孩子了,如懿竟然还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把海兰那个毒妇往永琪身边送,简直是胆大包天!!! 他冷淡道:“既然来了,就叫她们进来!” 进忠嗻了一声,快步去迎。 到了门口,就见如懿装模作样地往院子里张望,笑着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跪倒了一大片?莫非是令妃要生了?” 进忠都想叫她别装了,她眼底的幸灾乐祸,那眼带都快兜不住了:“娴妃娘娘,舒嫔娘娘,五阿哥,海答应,皇上请您们进去。” 顿了顿:“这身边的人就别带进去了。” 容佩皱眉:“奴婢等不进去伺候主子,主子们怎么说话做事?!” 进忠冷淡道:“容佩姑姑要是想死,那就请进。” 他暗示的意味很明显,舒嫔立刻对自己的大宫女道:“你就在门口等着,无论里面发生什么,不要探头探脑去听。” 大宫女有些担心她,但向来听她的话,立刻应下来,乖乖地退到了离永寿宫门口最远的地方。 容佩怒瞪也准备走的另外几个永寿宫宫女:“你们想要做贪生怕死之辈吗?!” 那几个宫女太监有苦难言,心里把容佩骂得半死,这宫里,谁不知道进忠公公一向体恤宫妃和宫人们,又从不多话,一般只要是提醒了,就是真的有性命之忧。 容佩自己想死,那是她的事,为什么要拉上她们?! 连云顾不得那么多,咬牙跪下:“主儿,您聪慧,这里头怕是有奴婢等听不得的,进去可就是个死!您一向仁慈,体恤下人,一定不会带着奴婢们的,是吗?!” 如懿心里有些不满,但脸上满是温柔:“你们就等在外面,不要怕,没事的。” 她想带着容佩进去,容佩也想进去,于是主仆两个人就一起进去了。 海答应的几个宫人见状,忙也跟着连云一起溜了。 进忠在前面带路,一身红色蟒袍,再加上他长身玉立,气质绝佳,让人看着就觉得眼睛很舒服。 如懿看着进忠的背影,总觉得凌云彻说的话,到底还是给魏嬿婉颜面了。 以魏嬿婉唯利是图的性子,竟然进忠愿意,她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么好用的御前大总管?肯定是亲自出手勾引,将人化为己用了。 可惜了。 这进忠本是个好的,但既然跟魏嬿婉搞在了一起,又对凌云彻心有嫉妒,那就不能为她所用了,只能一起收拾了。 一行人到了正殿,如懿笑着对进忠点了点头,就越过门槛,进了屋子里。 看见魏夫人跪着,而魏嬿婉竟然好好地坐在弘历身边,她的脸色冷沉了一瞬,又在弘历看过来的时候露出笑脸:“皇上,这是怎么了?魏夫人怎么跪着?” 她走到弘历面前行了礼,柔声道:“无论魏夫人怎么胡闹,惹恼了皇上,还请皇上看在令妃即将生产的面子上,饶恕魏夫人吧。” 她说得情真意切,要不是弘历知道魏夫人从她的翊坤宫里出来,还真要信了。 他看着面容温柔慈爱的如懿,只觉得,她仿佛那满心恶毒,却偏偏要装慈祥的老太妃,心里膈应极了,指着最远的那个太师椅道:“去坐着吧。” 又看向了舒嫔,眉头微微皱了皱:“你怎么也来了?” 舒嫔垂着眼睛:“娴妃姐姐说,令妃最近身体不适,担心龙嗣,想来看看。” 嬿婉轻轻拉住弘历的手。 弘历顿了顿,看着嬿婉担忧的表情,心里都有些无奈了。 这意欢,又跟如懿混到一起,就等同于背叛了她,她倒是好心,还担心起意欢来了。 他看向海兰,目光直接略过去,落在永琪身上,脸色略微温和:“你怎么也来了?” 永琪恭敬行了礼,满脸无奈道:“娴妃娘娘和海答应一起来找儿臣,说令妃娘娘身体不好,怕进不来宫门,叫儿子来叫门。” 他说的直白,一点儿也没有给如懿和海兰遮掩。 海兰脸色一黑:“永琪,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她万万没想到,一直都对她和如懿言听计从的永琪,会忽然说出来这么一句极为不利她和如懿的话。 她又气又恼,眼神里满是警告:“永琪,你已经是个大人了,不要乱说话给你娴额娘惹麻烦!” 永琪脸色发白,欲言又止,脸上也浮现出一抹惊惧之色。 弘历怒道:“住嘴!你不过是个答应,永琪贵为皇子,也是你能教训的?!” 海兰忙道:“皇上……” 弘历冷冷道:“进忠,带她下去,掌嘴!” 海兰:“……” 她忙看向如懿:“姐姐!” 如懿忙道:“皇上!您别这样对海兰,她只是太担心臣妾才会说永琪的,况且,永琪是她生下来的孩子,若是永琪不认生母,世人该说他不孝的!” 她这一句话,听得嬿婉都想笑。 不认生母,就要天下人笑话,那这天下人最该笑话的,恐怕是皇帝吧? 弘历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想起来当年如懿字字句句说他只有一个生母,那就是太后,后来,逼得他朝着太后妥协之后,却又逼迫他封生母为低位太妃,翻来覆去地戳他的心窝子。 如今,她又提及这个,是想讽刺他,威胁他,若是不让永琪认海兰,就是害永琪跟他一样,被天下人嘲讽吗? 他冷冷道:“进忠,没听见朕的话吗?” 进忠嗻了一声,看向脸色苍白的海兰:“海答应,您请吧!” 海兰看弘历的脸色实在是可怕,不敢吭声,低眉顺眼地跟着进忠出去了。 屋子里就只剩下了最喜欢百口莫辩的如懿,以及眉头紧皱,眼中含着怒气的舒妃。 如懿看着魏夫人,柳眉倒竖:“魏夫人,你到底做了什么,叫皇上这样生气?!” 第212章 她凭什么啊? “魏夫人,你到底做了什么,让皇上这样生气?!” 如懿柳眉倒竖,怒声询问魏夫人。 嬿婉听了她的话都想摇头,这人,是想着马上就要大计得逞,所以得意过头了吗?她这么说,跟说皇帝迁怒海兰,乱发脾气,有什么区别? 嬿婉冲着永琪招了招手:“大人们的事,不需要你这个小孩子担心,吃饭了没有?今日天气凉得很,你怎么穿得这样单薄?” 永琪眉眼温和:“带了个薄披风,出来得急,就忘了拿出来了。儿臣早起吃得饱,这会儿还不饿,令额娘不用担心。” 嬿婉摸了摸他的脑门,不热,心里松了口气:“皇上,这都快到中午了,臣妾叫澜翠带永琪去吃点儿东西,再把他送到玫妃姐姐那儿吧。” 弘历觉得这很好,今日注定要闹腾,永琪本就因为他额娘争斗才伤了身子,若是再看她额娘害人,难免心里难受。 他点了点头,可还没有说话,就被如懿抢走了话题。 如懿无奈道:“令妃是想让永琪去叫玫妃过来,替你惩治你额娘吧?你也不用如此,皇上一向疼爱你,只要你为你额娘求情几句,皇上不会为难你额娘的。” 她温柔地看向永琪:“永琪,大人之间的事情,不用你一个小孩子操心,你不用一直夹在你亲生额娘和令妃,玫妃之间,左右为难。 娴娘娘知道你的不容易,一定帮你,站在你这边,来,你告诉你皇阿玛,你想不想回你亲额娘那里?” 嬿婉听着如懿的话,火冒三丈,怒怼道:“你口口声声不要永琪为难,却撺掇他抗旨?是你和海答应犯错,连累了这孩子,皇上下旨让他去玫妃姐姐那儿,你怎么不让海答应自己来抢孩子抗旨?!” 如懿一噎:“你……你要是这么想,本宫也没有办法!” 嬿婉冷着一张俏脸:“你当然没有办法!因为你就不占理!” 如懿:“……” 她绷着脸:“皇上……” 弘历揉了揉眉心:“永琪的事情早有定论,海答应根本不适合养孩子,朕不可能让永琪再回到她的身边。” 他又不是瞎子,永琪在海兰身边什么样,在白蕊姬处又是什么样,他看得清楚明白。 海兰,那就是个只会姐姐姐姐的疯子,早就为了如懿疯魔了,儿子对她来说,只是她讨好如懿的工具罢了。 如懿不甘心:“可是皇上,永琪不止是海兰的孩子,也是臣妾看着长大的孩子!” 她实在不想养魏嬿婉的孩子,魏嬿婉根不好,生出来的孩子必然带着劣根性,养大了也是养虎为患,永琪虽然人已经废了,但毕竟是皇子,还听海兰的话,才是最适合养在翊坤宫中的。 弘历冷了脸:“所以呢?只要是你看着长大的孩子,你就都想养在你那儿?” 他目光深邃:“如懿啊,朕已经把大阿哥给你了,你还是不要太贪心,总惦记着别人的孩子。” 见如懿面色苍白,顿了顿,他不受控制地安慰道:“你总会有自己的孩子的,多把心思放在你自己身上吧,免得以后没有精力。” 如懿如同死灰的心,瞬间复燃:“皇上!” 嬿婉也叫:“皇上!” 弘历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转到了嬿婉身上:“怎么了?肚子不舒服?” 嬿婉温柔地笑了一下:“臣妾叫澜翠带永琪下去?” 弘历点了点头:“也好。” 他拍了拍永琪的肩膀:“永琪啊,去找你额娘吧,别操心大人的这些事。” 永琪却忽然掀起衣摆跪下,冲着弘历重重地磕了头。 弘历一愣:“你这是……” 永琪眼眶泛红:“皇阿玛,儿臣不孝,要状告生母!” 弘历眸色微沉。 如懿瞳孔骤缩,沉声道:“永琪,你是不是说错话了?你可要想清楚,这后宫里的一言一行,可能都会叫人直接去死,甚至牵连九族!” 永琪呆了呆,脸色惨白一片。 嬿婉心疼地忙拉起他:“好孩子,你今年才八岁!还是个孩子,若是心里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就跟你皇阿玛说,不用相信旁人的话!” 永琪巴巴地看向弘历,满脸不安。 弘历瞪了一眼如懿:“你住口!好端端的威胁孩子做什么?!” 如懿委屈:“皇上,臣妾没有,臣妾只是担心永琪被人蒙骗,做下后悔终生的事情啊!海兰毕竟是他的生母,他若是被人挑拨害死了生母,日后要如何面对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他长大后做了人父,懂得了父母的恩情,难道到时候还能后悔弥补吗?” 嬿婉冷眼看着如懿,紧了紧握着永琪肩膀的手:“永琪,你要是真的担心,害怕,那这件事情就可以不说,没有什么,比你能健康长大更重要。” 永琪眼眶再次红了红,郑重道:“儿臣还小,许多事情分辨不清楚,可儿臣知道,令娘娘和额娘,皇阿玛,才是真心待儿臣好的人! 海答应她给了儿臣朱砂,让儿臣掺杂在饭食中,等生病以后,好状告是额娘没有照顾好儿臣,还要让儿臣跟皇阿玛说,额娘只喜欢令娘娘的孩子,太偏心,才会苛待儿臣。” 他一口气说完,看向弘历,眼泪长流:“皇阿玛,海答应她好可怕!娴妃娘娘还总是领着她来见儿臣,她们都是儿臣的长辈,儿臣又要读书,不好避而不见。 可皇阿玛,儿臣真的好害怕!儿臣害怕都是因为儿臣,才害得额娘和令娘娘被她们给害了!儿臣,儿臣不知道该怎么办!可儿臣不想去娴妃娘娘和海答应那儿!” 他坚持说完,到底忍不住带了几分哽咽。 嬿婉其实早就知道了这些事,只是一直隐忍不发,但真听着永琪自己说出来,心里十分憋闷难受。 她的算计,到底还是让这个孩子受伤了。 嬿婉红着眼眶,看向满脸阴沉的弘历,问道:“皇上,难道就因为海答应生了永琪,所以无论她对永琪做了什么,永琪都只能生受着,活该被她磋磨,甚至是弄死吗?” 她带着哽咽的询问,字字泣血,让一旁的魏夫人脸皮抽了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第213章 你皇阿玛知道的 弘历看了看如懿,又看了看永琪,然后张口叫了人:“进忠呢?叫他把海答应提进来。” 很快,进忠带着脸颊红肿的海兰进来了。 弘历淡淡看着海兰:“你让永琪吃朱砂,这事儿,你承认吗?” 海兰一惊,下意识看向永琪,眼底满是不可置信和被背叛的愤怒。 就她的这个反应,弘历就知道,这事情基本是真的了。 他气到了极点,反而越发冷静了:“说话。” 海兰摇头否认:“不!嫔妾没有!皇上!嫔妾是冤枉的!一定是令妃指使永琪这么说的!” 弘历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从头到尾,这屋子里有谁说过,朕刚刚问的你东西,是永琪说的吗?” 海兰面色一白,整个人都委顿下来。 弘历甩了一下手里的珠串,淡淡道:“答应珂里叶特氏,谋害皇子,其罪当诛……” 如懿忍不住站起来:“皇上!!!” 她快步走到了弘历身边,跪下,双手按住弘历的膝盖:“皇上!海兰她是永琪的生母!您不能杀了她!否则,您岂非成了他的杀母仇人?!” 弘历的眼神恍惚了一瞬,下意识顺着她的话说:“可若是不杀她……” 嬿婉第一时间看到了弘历的古怪反应,一把推开如懿的手,紧紧攥住弘历的大手:“皇上!皇上!” 弘历眼神陡然一清,悚然地看着摔在地上,下意识捂住肚子的如懿,那一瞬间,他毛骨悚然地想张嘴叫进忠直接将如懿拖下去杖毙。 但,他到底没有说。 不是不想,是嘴巴像是黏住了,脑海中不断闪现他跟如懿的点点滴滴,明明没有声音,却喧闹得他脑仁生疼。 嬿婉晃了晃弘历的手:“皇上!娴妃虽然着急了些,但说的没错,看在永琪的面子上,不好杀了海答应,只是,怎么才能叫她不要再兴风作浪了呢?” 弘历忍着头疼,缓缓呼吸:“那就,贬珂里叶特氏为辛者库贱奴,除其姓氏,赐姓为海,在辛者库刷一辈子恭桶吧!” 海兰瞪大了眼睛,眼前一黑,软倒在了地上。 如懿顾不得自己:“皇上!皇上您不能这样!她可是为您生儿育女……” 弘历直勾勾看着如懿:“如懿啊,你该不会是……真的跟她有私情吧?” 如懿脸色涨红:“没有!皇上!您怎么能这样想臣妾?!” 她愤怒地站起来:“皇上明明之前说过,相信臣妾的心,如今却竟然说这样诛心的话!若是您当真不信,那就杀了臣妾好了!” 弘历真想点头,可他不舍得,虽然他的帝王教养让他杀了她,可他的脑子不允许。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吩咐下去,从今日起,宫中上下,不许任何人讨论这辛者库贱奴海氏,五阿哥永琪的额娘就只有玫妃一人,若有抗命者,直接以抗旨论处!” 进忠立刻应下:“是!奴才这就去办!” 弘历厌恶地瞥了一眼海兰:“把她拖下去!” 进忠再次应下,将人拖了出去,随便点了一个小太监,站在台阶上说了皇帝的旨意,末了,交代道: “这位海嬷嬷,得罪了炙手可热的令妃娘娘,玫妃娘娘,还想谋害五阿哥,让下面的人招子放亮点儿,别起了什么不该有的怜悯心,还得我亲自去处理!” 那领命处理海兰的小太监立刻应下来,叫了两个宫女,一起将人给拖走了。 这就解决了一个。进忠愉悦地勾了勾嘴角,迅速压下表情,肃着脸进大殿,等着后续。 而这后续,眨眼就来。 如懿折了个海兰,心里既失望痛心皇上不相信她,又愤恨魏嬿婉棋高一着,阴险狡诈,竟然策反了永琪,满心怨毒,面上却不露分毫。 “……皇上已经发落了海兰,就不要再生气了,不如处理令妃额娘的事情吧,免得令妃担惊受怕,再惊动了胎气!” 弘历深深看着她:“娴妃,这是令妃的家事,你一向明理,不如就先回翊坤宫吧,朕稍后去看你。” 如懿扯了扯嘴角,看了一眼魏夫人。 魏夫人忙扬声道:“皇上!皇上!民妇刚刚说的事儿,牵扯重大,就叫娴妃娘娘听听啊!” 她不管不顾地吆喝出声:“魏嬿婉这逆女,她可是用了巫蛊之术,来魇镇您和太后,皇后娘娘,还有娴妃娘娘呢!” 一直没出声的舒嫔吓得脸色惨白,猛地站了起来:“巫蛊?!” 她猛地看向了嬿婉,看着嬿婉惨烈到麻木的神色,总算是知道,那天为什么她提醒了自己和玫妃,却没有细说。 这魏夫人! 真该死啊! 竟然用这种灭九族的罪来害亲生女儿! 魏夫人跟意欢并不熟,但见意欢是跟着娴妃亲亲热热地进来的,就以为意欢也是娴妃的人,忙点头:“对对对!魏嬿婉大逆不道,她想当皇后!想当太后呢!” 舒嫔直勾勾盯着魏夫人:“魏夫人,若当真有巫蛊之事,那么,无论如何你都是得死的,你为什么要来告发呢?” 魏夫人浑身一震:“我也要死?我大义灭亲了,我也要死?” 舒嫔冷笑道:“怎么?自古以来,史书上多少家族因为这巫蛊之事吵架灭族,无一人幸免,你凭什么就觉得你自己那么特殊,能逃过一劫?” 魏夫人顿时便有些慌了,下意识看向了如懿。 如懿脸色微微一僵,看向弘历:“皇上,此事尚且不知真假,万一是魏夫人误会了呢?不如先查查吧,免得闹到最后,竟是一场乌龙。” 魏夫人心里有些没底,但想着她跟如懿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便立刻开口道:“就在这永寿宫的四个角!一挖一个准儿!” 她承认得爽快,嬿婉却是捂住永琪的耳朵:“皇上,无论真假,都先叫永琪回去吧,他还是个孩子,身子又被作践坏了,如何能承受得住这个?” 弘历眸色阴沉地看了一眼如懿和魏夫人,挥手让嬿婉安排人去送永琪。 永琪担忧地看着嬿婉。 嬿婉摸了摸他的额头:“去吧,不用担心令娘娘,令娘娘没做坏事,你皇阿玛知道的。” 如懿看着两人母慈子孝的模样,冷冷地笑了。 第214章 她给您戴绿帽子了 如懿不相信魏嬿婉这样的人,会真心疼爱别人的孩子,尤其是,这个孩子还是害过她的女人生的。 她带着戏谑和讥讽,把眼神从下眼睑倾泻出去,嘴角也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就这么淡淡地看着嬿婉。 嬿婉看都没有看她一眼,亲自交代了澜翠,又把永琪送到了门口。 她心里始终都是愧疚的,大人的事,到底还是叫这个孩子参与了进来。 上辈子,她还害过他的命呢。 她又一次摸了摸永琪的脑门:“别怕,永琪,天大的事情,都由我和你额娘顶着,现在还远不到你为我们挣命的时候呢,我和你额娘还年轻着呢。 你要长成很厉害的大人,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会,这样,等我和你额娘老了以后,才能靠着你过好日子呢!” 永琪微微抬起头,看着哪怕挺着个大肚子,都还竭力弯腰看着自己的人,想到了从来都是昂首挺胸的海兰和如懿。 他脸上露出认真的神色:“令娘娘,您放心吧,永琪不害怕。” 说罢,他非常有礼貌地向嬿婉行了个礼,表示辞别之意。 然后转身离开,轻声吩咐身旁的澜翠道:“快些带我去见我额娘吧。” 他知道,自己如今还是孩童,许多事情都不能插手,但额娘不一样,额娘是很厉害的大人,只要她来了,就一定能帮令娘娘度过难关。 嬿婉静静地凝视着永琪渐行渐远的小小身影,眸光深邃。 她刚刚又成功地算计了这个孩子和玫妃姐姐一回,叫他充满担忧地回去,把玫妃搬来帮她说话,利用她的烈性子,狠狠踩如懿。 她心里有些心虚,但若下次还有需要,就还敢。 人与人之间所谓的情感羁绊,无非就是通过不断地互相利用对方所付出的真心实意,从而使得彼此间的关系愈发紧密牢固而已。 嬿婉微微低下头,迈步缓缓走进了正殿之中。 当她从进忠身边经过时,目光始终直视前方,丝毫未作偏移。 进忠垂着眼睛束着手,安静得仿佛一尊雕塑。 可这两个看起来毫无交集的人,却自有一股旁人看不见的默契,在悄然涌动。 屋子里,如懿还是那副人淡如菊的鬼样子,只有看向弘历的时候,才会露出温柔的笑容。 魏夫人跪得腿疼,连续动弹了好几次,嘴唇蠕动地骂着逆女还不回来。 弘历眸色深沉,面无表情地垂眸喝茶。 舒嫔眼中满是隐忍的担忧,有些坐立不安。 嬿婉一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 如懿淡淡道:“令妃,事关重大,有些不必要的表演,就不要做出来浪费大家的时间了。” 嬿婉声音也很淡:“这句话,本宫也送给娴妃。” 如懿冷冷地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皇上,看令妃这么自信,要不,还是让人先去搜一下吧,魏夫人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一搜也就知道了。” 嬿婉道:“那就搜。” 她瞥了一眼如懿,对弘历道:“想必臣妾的人去搜,娴妃是不能放心,也不能相信的,不如就请皇上派人去搜吧。” 弘历看向进忠:“进忠,你带着人……” 如懿忙出声打断:“皇上,臣妾最近听说了一些事,还是不要让进忠公公去搜比较好。” 弘历一愣,不明白她好端端的,不专心搞令妃,又牵扯进忠干什么?莫非,是想替李玉出气?又或者,她以为,进忠下去了,李玉就能上来了? 他皱眉:“有话直说。” 如懿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嬿婉。 嬿婉眉心一跳。 如懿扯了扯嘴角:“总之皇上听臣妾一言,先让其他人去搜寻吧,等这最要紧的事情查清楚了,臣妾再跟您说为什么。” 弘历皱眉盯了一眼进忠:“你这奴才,做了什么了,让娴妃如此不信任你?” 进忠满脸冤枉地看向弘历:“皇上,奴才……奴才没有做什么啊!奴才就是听从您的命令,把小凌子的腿给打折了!小凌子犯下大错,奴才以为这已经够轻了……” 他冲着如懿行礼:“娴妃娘娘,您让奴才手下留情,奴才已经答应了您,也办到了!那小凌子做出那样的事,才只是打断了一条腿,换做旁人都是直接杖毙的啊!” 如懿冷着脸:“哦?到底是凌云彻做出不该做的事情,还是你做出不该做的事?” 进忠身份使然,不好怼她,只能无奈看向弘历,满脸都是忍辱负重:“皇上,娴妃娘娘听信小凌子的愤懑之言,误会了奴才,您是知道奴才的中心的。” 如懿柳眉倒竖:“进忠公公颠倒黑白,诬陷人的本事,真是叫本宫叹为观止!” 弘历脸色不耐:“听你的意思,小凌子翻墙进永寿宫的事,你知道是吗?” 如懿微微蹙眉:“皇上,这件事情是有内情的……” 弘历满脸烦躁地打断她:“够了!半夜强闯后妃宫殿,你既然知道,还觉得朕让进忠收拾他不对?要不要朕现在就把他埋在你翊坤宫的后花园?!” 如懿瞬间柳眉倒竖:“皇上!您身边真的是围绕了太多奸邪小人了!这个进忠,就是个藏奸的小人!你可知道,他都干了什么事情了?!” 进忠吓得俊脸发白,忙道:“娴妃娘娘饶命啊!您前儿还夸奴才孝敬我那师父,是个好的,就因为小凌子断了腿,您就说这样的话……您身份尊贵,不知道您这一句话,就能直接要了奴才的命啊!” 他碰碰磕头:“皇上!奴才忠心耿耿,求您明察!” 弘历看着进忠被如懿哆哆逼迫,而这还是因为她要维护凌云彻,眉头皱得死紧:“够了如懿,朕看你真的是为了凌云彻得了失心疯!一次两次的,朕以为朕不会杀他?!” 如懿又气又恼:“这关凌云彻什么事?皇上您……好吧!既然皇上这么想知道,臣妾就直接告诉您吧!” 她冷着脸,直勾勾盯住了进忠:“这个胆大包天的奴才,瞧着好像忠心耿耿,实际上却跟魏嬿婉私通,早就是魏嬿婉的人了!您都被魏嬿婉给戴了绿帽子了!!!” 第215章 您色令智昏了吧? 一句话,石破天惊。 进忠满脸呆滞,眼睛里都被不可置信溢满了:“皇上!奴才没有!奴才怎么敢?!!!” 他指尖颤抖:“奴才又不是凌云彻,怎么敢觊觎天子的女人啊!!!” 这一声声,简直字字泣血。 嬿婉满脸懵,懵的后面还有一丝惊惶,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她不可置信地捧着自己的大肚子:“娴妃!你疯了?!为了攀咬我,竟然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她又羞又恼:“你怎么不说本宫肚子里的孩子,是进忠的?!!!” 弘历嗡嗡作响的脑子,在进忠一句“奴才又不是凌云彻”和嬿婉一句“孩子是进忠的”,直接炸裂,脸上的表情都有了瞬间的龟裂。 他深呼吸:“胡说什么呢?!” 伸手抓住嬿婉气得发抖的手,他闭了闭眼,正要说话,就被嬿婉哭着抱住了腰:“皇上!皇上啊!先是海兰说那时候还是宫女的我勾引您,让纯贵妃赶走我,又撺掇金玉妍凌虐我,如今,如今竟然连个太监她们都说上了!” 她哭得不能自已:“是不是只要我活着,她们就天天说我勾引人?是不是路边有只公狗路过,她们都要说我给它抛媚眼,要给它生孩子?!” 弘历嘴角狠狠抽了抽,因为嬿婉的举例太过极端,一时间,他看了一眼满脸荒诞不可置信的进忠,都想抽如懿俩大嘴巴子。 这是什么荒谬的言论? 嬿婉跟进忠? 如懿她疯了吧? 她到底有没有脑子?! 是海兰洗恭桶的时候,把脏水提前倒进了她的脑子里吗?! 弘历一下下拍着嬿婉的后背:“这样荒谬的话,朕怎么可能相信?” 他沉声道:“日后不许再说这样自轻自贱的话,你即便是不怕朕伤心,也想想若是琅嬅知道了你刚刚说的话,得多难过。” 嬿婉哭声一顿,紧紧攥着弘历的衣裳,半晌,抬起头来,狠狠擦掉眼泪:“您说得对,臣妾是您亲自教导出来的,绝对不能丢了您的脸面!” 她绷着脸,一双眼睛还哭得通红,却已经能够直面如懿:“本宫没有做过你说的事情!娴妃,你不要以为你自己喜欢跟侍卫,太监,宫妃她们不清不楚,就觉得本宫也跟你一样!” 她满脸认真:“你住口!不要再说这种张嘴就喷的污言秽语!本宫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无依无靠的宫女,能够被你和海兰污蔑,打压,欺辱! 本宫如今有皇上的信任,哪怕是为了皇上,本宫也绝对不接受你的侮辱!乌拉那拉如懿!今日你若是不能说出实证,本宫定然要告你一个污蔑之罪,让你付出代价!” 她厉声道:“咱们对峙!” 如懿被她吓了一跳,接着便直接笑了:“魏嬿婉,你以为你声音大,你就是对的吗?本宫若是没有证据,能这么说你?” 嬿婉毫不退缩:“那你就说出你的证据!” 如懿似笑非笑,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昨天晚上,你和谁在一起?” 嬿婉心中一跳,心里生出荒谬的感觉——在她的永寿宫里,还能有被探听出来的消息? 她不信! 她冷冷道:“本宫宫里就这么些人,晚上陪着的,不是春婵就是澜翠。” 如懿满眼戏谑:“不对吧?昨晚,可是有人亲眼看见你跟进忠在一起!!!” 她说的掷地有声,连一直很相信嬿婉和进忠的弘历,都忍不住心神动摇了一瞬。 弘历眸色冷沉:“你说的是真的?” 如懿点头:“自然是真的,皇上,臣妾要不是为了您的安危,怎么会贸贸然登门这永寿宫呢?您是知道的,魏嬿婉一直与臣妾不和,可从来都不欢迎臣妾来这儿。” 弘历下意识看了一眼嬿婉和进忠。 嬿婉满脸冷清和愤怒,没有丝毫心虚。 进忠,他面上压不住的愤怒,但因为规矩太好,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也没有丝毫的心虚。 弘历沉声道:“不要绕弯子了,直说吧!” 如懿一字一顿:“昨天晚上,凌云彻是因为看见了进忠进永寿宫,所以才翻墙进去查看,没想到,正好撞破了两人的奸情!!!” 她这句话说完,满脸自信地看着弘历,等着弘历下令处死进忠,降位魏嬿婉,等她生了孩子,再把人赐死。 但,弘历本来还有几分怒色的脸,这会儿却平静无波,甚至带着几分无语。 如懿心里有几分不安:“皇上?臣妾没有说谎!凌云彻亲眼所见,所以才被进忠给报复了啊!” 进忠听见这话,张张嘴叫了一句皇上,委委屈屈地不吭声了。 嬿婉直接无语笑了:“凌云彻跟你情比金坚,你说他看见了,他当然就看见了!他被你连累得成了太监,都对你言听计从,跟条狗一样听话,你当皇上是三岁孩童吗?就那么好骗?” 如懿不悦道:“你住口,证据确凿,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皇上!您说!臣妾相信,以您的聪明才智,一定能清楚这里面的门道! 要不是进忠本来就在永寿宫里,他怎么可能会抓得到凌云彻呢?那时候可是半夜,这瓜田李下的,若非进忠和魏嬿婉有奸情,又怎么可能会在一起?” 她说完,郑重道:“况且,不止是这些,进忠还亲口承认了觊觎魏嬿婉,他就是因为嫉妒凌云彻以前跟魏嬿婉认识,甚至差点儿定亲,这才一直针对凌云彻的!” 她说的全都是实话,可惜,因为进忠和嬿婉联手铺垫了整整两年,这话听在弘历的耳朵里,就是纯纯的臆测和笑话。 弘历沉沉看着如懿:“进忠昨夜去永寿宫,是朕叫他给嬿婉送赏赐。” 如懿不可置信地看着弘历,不敢相信,他竟然这样宠爱魏嬿婉,为了魏嬿婉,竟然说这样的假话。 她尖锐道:“凌云彻去永寿宫的时候,天都快亮了!您那时候都还在睡觉呢,怎么可能会叫进忠去送赏赐?!皇上!您这是色令智昏了吗?竟然魏嬿婉一个不守妇道的人,说这样的谎话!” 第216章 她恐怖如斯 如懿不能理解,甚至大受震撼。 她心里,她的少年郎即便是太爱心软,会被妖女迷惑,可只要证据摆在眼前,总归还是个英明的君主。 但,他叫她失望了。 弘历被如懿满脸失望地盯着,眼中满是烦躁。 他当然不能说,他早就知道了她的算计,并且打算抓她一个现行,顺便再试探一下,如果理由充分,是不是就能杀了她。 但这理由不说,倒真显得他在为嬿婉说谎。 弘历深呼吸:“朕有必要说谎?” 如懿沉声道:“臣妾也希望皇上能够看着证据说话,而不是听信魏嬿婉和进忠这对儿奸夫淫妇的话……” 嬿婉站起身来,一手捧着肚子,一手高高抬起,一巴掌就抽在了如懿脸上。 如懿忽然被抽,整个人都懵了:“你,你敢打本宫?!” 嬿婉冷笑:“好声好气地避开你的锋芒,你偏要不做人,一次次把本宫往荡妇上放!乌拉那拉如懿!本宫知道你性子直,但你也别直接从嘴里拉吧?” 如懿:“……” 如懿她惊呆了:“你,你竟如此粗俗!你可还有身为宫妃的体面吗?!” 容佩厉声喝道:“我们主儿也是妃,你竟然敢打她?!主辱臣死……” 春婵快步上前挡在容佩面前,张开嘴,无声讥讽:“傻逼!” 容佩牛眼一瞪。 春婵见她没动,毫不犹豫再来一句:“你和你们主儿都是傻逼!” 容佩:“……” 她抡圆了个胳膊,抬手就是一巴掌。 春婵略微躲了躲,躲开了脸,被一巴掌扇在脖子上,直接摔趴了出去。 嬿婉惊呼:“春婵!!!” 弘历猛地站了起来,快步将嬿婉扯进怀里,一脚踹在容佩身上:“拖出去!将她拖出去!” 他抱着浑身颤抖的嬿婉,后背都起了一层冷汗,差一点,只差一点,要不是春婵扑过来得够快,这容佩就直接将嬿婉打翻在地了! 地上,春婵咬破嘴里的软肉,直接吐出一口血来,浑身颤抖,仿佛被打得头晕,即将昏倒。 嬿婉心疼得双眼发红:“皇上!皇上!若臣妾今日不能为春婵报仇,臣妾宁可死了!” 她颤抖着挣脱弘历的手,艰难地想要蹲下来抱住春婵。 春婵哪里舍得她这样折腾,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挤出笑容:“主儿,奴婢没事,奴婢没事的!您别怕!您没事就好!” 她刚刚刺激容佩的速度极快,在外人看来,就是容佩先怒喝,然后直接就动了手,是春婵插到了她跟嬿婉中间,替嬿婉挨了一巴掌。 这会儿,主仆两个全都行动艰难,却相互扶持,简直闻者落泪看者伤心。 如懿怒道:“分明是你挑衅在先……” 弘历喝道:“够了!住口!你到底要欺辱她到什么地步?她早就不是当年那个随便你揉搓的宫女了!” 如懿又生气又伤心:“皇上,是魏嬿婉打了臣妾啊!” 弘历不想听:“进忠!你聋了?!把这个意图以下犯上的贱婢拖下去!杖毙!” 进忠忙应下来,快步上前拽住容佩就往外面去。 如懿扑到容佩面前:“不!进忠你放手!” 进忠眉头紧皱:“娴妃娘娘,这是皇上的圣旨!” 如懿直接往他身边挤:“放开!” 进忠仿佛不敢碰到她,连连倒退,只好放开了容佩。 如懿将容佩扶起来,转头,柳眉倒竖:“皇上!臣妾知道您是愤怒魏嬿婉不守妇德,所以迁怒容佩,想要打死她灭口! 可容佩只是想要护主,她又有什么错呢?魏嬿婉毫发无伤,不过是她的婢女摔了一跤而已,您就要杀人?!您太让臣妾失望了!” 弘历觉得她脑子有病:“你看清楚,嬿婉的肚子里,有朕的孩子!她身体不好,怀孕之后就是百般不适,若是像春婵这样摔在地上,你觉得她还有命吗?!” 他问完,自己就先被气笑了:“是了,你怎么会在乎她的命,你恨不得她一尸两命!” 要不然,怎么会非要等到八个月才发作? 能生生等了这么久,乌拉那拉如懿,可真是不愧是那位皇后的侄女! 如懿倍觉侮辱:“皇上就是这样看臣妾的吗?” 弘历闭了闭眼,不想再跟如懿说话,而是对嬿婉道:“你别伤心,当心伤到自己和孩子,朕会为你做主,杖毙这个容佩。” 如懿尖叫道:“皇上!您要是非要杀了容佩!就从臣妾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弘历都被她的决绝给惊住了:“你认真的?” 如懿直勾勾盯着弘历:“皇上觉得臣妾就会说谎吗?!” 弘历不明白:“那么多个宫女太监,你说扔到慎行司,就扔到慎行司,连跟你一起进过冷宫的惢心,你都想把她卖给李玉做对食,怎么就对这个老嬷嬷如此拼命?” 如懿的脸一阵青一阵红:“皇上!!!” 她瞪圆了一双眼睛:“您,您竟然这样说臣妾?!” 她面若死灰:“您非要这么想,臣妾百口莫辩!” 弘历听见她的百口莫辩就觉得耳朵疼,皱了皱眉,目光深深地望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了。 翊坤宫中原先对她忠心耿耿的,在她和海兰的奸情曝光的时候,就全部被清洗了个干净,死的死,进辛者库的进辛者库。 后来她连番犯浑,根本不顾身边人的安危,到处作死,就连那些围绕在她身边的乌拉那拉氏旧人,也让她当厕纸似的用,只要是长脑子的,就不会为她卖命。 唯有这个容佩,是个脑子跟她一样有毛病的,愿意为了她生,为了她死,只要她想,这容佩恐怕连他这个皇帝都敢杀。 他点了点头:“你这样子,瞧着还真是个会养狗的好主子。” 他心里有一股冲动,蠢蠢欲动:“既然你非要拿命来护着这个贱婢,那就跟着她……” 如懿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皇上,要叫臣妾去死?” 弘历黑漆漆的眼眸里有一闪而逝的杀机,但这杀机却让他在嗯了一声的瞬间,如遭重创,瞬间头晕目眩,若非扶着嬿婉,人都要开始晃了。 嬿婉心里一惊,瞳孔猛地缩了缩。 所以,这就是皇上一直隐忍如懿的原因吗?! 第217章 皇帝的秘密 嬿婉一直都能感受得到,弘历对如懿态度古怪,恨中带爱,比话本子里的虐恋都还要纠缠不清。 可就在刚刚,她之前一直模模糊糊的猜测,忽然就有了具体的形容。 在如懿问皇上是否要杀她的那一瞬间,嬿婉一直盯着弘历,所以清楚地看到,皇上他是真的动了杀机。 他竟然,不止是厌恶如懿,而是真的想要杀了如懿! 怪不得他让她隐忍不发,原来是想用巫蛊的事情来杀如懿!!! 只是可惜,如懿这个奇怪的存在,实在是恐怖如斯! 连皇上这样的九五至尊,竟然都因为动了杀她的念头,而遭到了反噬! 幸好,她就在皇帝身边。 幸好,她的注意力一直都专注地放在皇帝身上,才能发现皇帝的这个秘密! 她迅速掩住眼底的惊骇和惊喜——知道皇帝的秘密,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她可没有如懿那样好到邪门的运气,是老天爷的亲闺女,能一次次逢凶化吉,绝地重生! 她只当弘历是被气到了:“皇上,您别生气!” 她稳稳扶住弘历,皱眉对如懿道:“你为了你这老嬷嬷,如此顶撞皇上,险些将皇上气到了,这就是你整日挂在嘴边的,对皇上的爱吗?!” 如懿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旁人质疑她对弘历的爱,虽然她跟凌云彻是知己,虽然她一行待旁人温和友善,但这世上只有皇上,才能伤到她的心,因为她爱他! 如懿柳眉倒竖:“魏嬿婉,你懂什么?!” 嬿婉冷冷道:“本宫是没有你懂得多,但本宫知道,这满宫上下,皇上对你最好,若是换做旁人这样忤逆皇上,早就被贬成庶人了!” 如懿脸上的怒色都滞了滞,别扭道:“你总算是个长眼睛的人!” 嬿婉眼底的嫌弃一闪而逝,连连顺着弘历的胸口:“皇上,将这容佩拖下去收拾,便别要她的命了,不然,若是娴妃当真自戕,旁人该说皇上偏袒臣妾,竟为了维护臣妾,逼死陪伴您多年的老妃子。” 弘历看着她大着肚子,还颤巍巍给自己顺气的模样,顺势坐下来,缓了半晌才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进忠,打断她的五根手指,若下次还敢以下犯上,就摘掉她一条胳膊。” 如懿不满:“皇上……” 大约是刚刚被魏嬿婉夸了她跟皇帝的情分,她这一声喊的,竟然颇为百转千回。 嬿婉都愣了愣,脸上有一瞬间的愕然,抓着弘历的手都忍不住放开了。 弘历觉得很丢人,连连摆手:“再废话,就把她和凌云彻一起埋在你的翊坤宫里!” 如懿:“……” 她不满地嘟嘟嘴,温柔看向容佩:“你别担心,皇上已经开了口,进忠不敢杀了你的。” 进忠对她笨拙的挑拨,只回应以无奈和恭敬,然后询问地叫了一声:“皇上?” 弘历对他向来是满意的,今日想着他也算是受了委屈,若再冷落,旁人难免要说三道四,真以为嬿婉跟进忠有什么。 他神色平静:“娴妃对你有所误会,朕知道你的忠心,去吧,办好了事就回来,既然娴妃不放心你,你一会儿带着娴妃去挖坑,挖到娴妃满意为止。” 进忠感激涕零:“是!奴才,奴才为皇上效死!” 他红着眼眶,俊美干净的脸上满是感激和恭敬。 弘历揉了揉眉心:“去吧。” 他养出来的邪祟,害得身边所有人都不能安分,真是晦气。 进忠带着同样满脸感激的容佩下去了,没一会儿,院子里就传来了容佩的惨叫声。 如懿抖了抖,下意识地按住自己的小腹。 嬿婉看向如懿的双手,轻轻扯了扯弘历的袖子,示意他去看如懿。 弘历一眼看过去,眉心突突地跳。 他直觉不可能。 翊坤宫里的坐垫,被褥,凳子,他全都让人动过了手脚,甚至故意赏赐给了如懿一张雕花拔步床,那玩意儿上面淬满了高级香料。 所以,她不该有孩子的。 但弘历脑子嗡嗡作响,又想到了别的。 正常人,是不可能有孩子,但如懿是正常人吗? 她就不是人! 她是邪祟! 他简直坐立难安,此时此刻,什么巫蛊不巫蛊的,根本就不重要了。 若是如懿生下个小邪祟,再谋害了他,拥立小邪祟登基做皇帝……大清怕是要完! 他深呼吸,等进忠带着脸色惨白的容佩进来,顾不上容佩那头不该出现的倔驴,立刻道:“去,带着娴妃去挖坑!” 如懿想说进忠不可信,但想着自己亲自去,进忠想做手脚也没办法,板着脸就去了。 容佩用另外一只完好的手扶着如懿,哪怕疼得浑身都被冷汗给浸透了,也没有吭一声。 等如懿一走,弘历眉眼间全是焦躁:“舒嫔,你跟着娴妃过来,也是想害嬿婉?” 一直当影子的舒嫔站起来,走到了弘历面前,跪下:“皇上,嫔妾跟令妃情同姐妹,臣妾可以用性命替令妃担保,令妃绝对不可能行巫蛊之祸!” 她郑重地磕了一个头,五体投地:“嫔妾是看娴妃举止奇怪,这才顺着娴妃的意思,跟她走近,想看看她想干什么,没想到,还真发现了不少事情!” 弘历一愣,神色略微缓和:“起来说吧。” 想到宫里总归还是算正常人多,也不是个个儿都跟着如懿发疯,他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了不少。 嬿婉见舒嫔不肯起来,站起来想扶她,弘历拦住她,亲自去把舒嫔扶起来:“你心思单纯,没有被娴妃蒙骗,朕很高兴。” 舒嫔愣了愣,又是高兴,又是惭愧:“嫔妾嘴笨,一直都没能说得上话,要是玫妃姐姐在,一定能够帮婉婉更多。” 弘历被她的样子逗笑了:“朕知道你和嬿婉都是个好的,放心,无论今日发生什么,朕都心里有数。” 舒嫔心里一松:“皇上,娴妃像是早就知道今日魏夫人会告发嬿婉,来之前还交代了嫔妾,让嫔妾一定要求皇上严惩犯了宫规的人!” 顿了顿,看向了一旁已经变了脸色的魏夫人,继续说道:“又说,让臣妾救一救那大义灭亲的大清忠臣!” 第218章 最是深情帝王心 魏夫人脸色惨白,眼底全是绝望。 她跟如懿不一样,如懿满眼都是她的少年郎,觉得她的少年郎相信她。 而魏夫人,她最懂得趋利避害,所以她也最会看情况。 皇帝……分明是早就知道了巫蛊之祸的真相!就连魏嬿婉这个赔钱货也早知道!不,连这舒嫔都知道! 魏夫人心里暗骂如懿是个蠢货,这么灭九族的事情,竟然办得四处漏风。 不! 不对! 她猛地看向了嬿婉,看着嬿婉冷淡平静的表情,一股寒意从脚后跟,直接蹿上了天灵盖。 回忆起进宫之后的种种,她终于明白了:“是你!在算计我?!” 嬿婉仿佛被问懵了,懵过之后,气红了眼:“你说我算计你?哈!哈哈!” 她笑出了声,晶莹的眼泪却仿佛断了线的珠子,颗颗坠落。 弘历冷冷看着魏夫人:“魏氏,若你摆弄巫蛊的事情做实,朕会诛你九族。” 魏夫人脸色惨白:“不,皇上,民妇,我……” 弘历不理会她的惊恐,继续说道:“但嬿婉是朕的妃子,又为大清繁衍子嗣,于社稷有功,可以免除罪责。至于你和你儿子……” 魏夫人再蠢,也知道大势已去,碰碰磕头:“皇上!皇上啊!民妇都是被娴妃给挑唆了!民妇只是跟令妃吵架,所以想气气她而已。 求您,您就只降罪给民妇一人,饶过民妇的儿子和女儿吧!民妇愿意认罪!民妇也能交出证据,证明都是娴妃指使的民妇!” 弘历见她知情识趣,看向了嬿婉:“你怎么看?” 嬿婉垂着眼睛跪下来,仿佛彻底被母亲伤透了心:“臣妾先是皇上的妃子,再是额娘的女儿,臣妾先忠君,再谈孝道,臣妾,都听皇上的。” 说完最后一句,她的眼泪再次坠落,忙更低了头,不敢让弘历看见。 弘历亲自扶起她:“朕早就答应过皇后,不会因为你家里的人的事迁怒于你,嬿婉,你是个好的,朕一直都知道。” 魏夫人看着弘历对嬿婉极近温柔的模样,脸已经因为后悔,涨成了猪肝色。 若她能够耐着性子好好哄一哄这个逆女,哪怕不能大富大贵,但只要这逆女活着,她总能得到一些好处。 如今,竟是全完了! 她连连磕头:“民妇认罪!民妇知道错了!求皇上饶过民妇的儿子!求皇上只让民妇去死!” 见弘历不说话,神色冰冷,她哭求道:“嬿婉!魏嬿婉!你弟弟可是你爹仅剩的血脉了!你难道要让你爹绝嗣了吗?” 嬿婉闭了闭眼:“额娘,您做这灭九族的事情的时候,何曾想过弟弟呢?佐禄若是知道了您的所作所为,还愿意叫您额娘吗?阿玛若是知道了,还愿意让您做他的妻子吗?” 魏夫人脸色刷白:“我,我是……” 她被这诛心之言打击得浑身颤抖,剧烈的情绪,在看见如懿进来的时候,终于找到了发泄口:“是她做的!都是她做的!你弟弟摔断了腿,你又不肯给我钱,她说给我十万两让我害你,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才做下了错事啊!” 拿捏着罪证,以为魏嬿婉必死无疑的如懿:“……” 她迟疑地挪动了一下脚步,却见魏夫人指着她的手,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竟真的是指认她! 如懿都被气笑了:“你怕不是得了失心疯了?竟然来诬陷本宫?” 她嘟嘟嘴:“皇上!若非今日您在,平日里,臣妾根本就进不来这永寿宫,怎么可能会埋了巫蛊娃娃去害魏嬿婉?” 她绷着脸:“皇上其他的事情不信我,难道这件事情也要不信我吗?” 弘历看着她:“你已经是能做人祖母的年纪,不要再做这样的小女儿娇态!” 如懿脸一僵,茫然无辜地盯着弘历,仿佛以为自己听错了。 弘历压根儿不想看她懵懂无知,如同天真少女似的表情,冷冷道:“这魏氏,指证是你给了她十万两银票,指使她用巫蛊之祸来嫁祸嬿婉。 她说的若是属实,朕赐你一杯毒酒……” 他说到这里,瞬间头晕目眩,脑海中已经不是对过去的回忆和喧嚣,而是仿佛爆炸一样,那些跟如懿的过往,如同狂风巨浪一样席卷着他的脑子,让他呼吸都是一滞。 他立刻改口:“她若说的是真话,朕本该赐你一杯毒酒,但你与朕青梅竹马的情分,总与旁人不同,如懿啊,朕并不想对你绝情。” 这话说出来,他的呼吸渐渐顺畅,甚至于脑子和身上都传来了极其舒适的感觉,仿佛大夏天地吃到了冰酪一样舒坦。 但,他非但没有觉得高兴,长长的睫毛遮掩下,眼底全是黑漆漆的戾气。 一旁的嬿婉,只是偷偷瞄了弘历一眼,就渗得不敢再看,迅速垂下眉眼,想着皇帝的那个秘密,最终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 目前来看,如懿肯定是杀不了的了。 但,如懿也非不能死。 只是她的死,恐怕要等到很多年以后。 在那之前,自己能做点儿什么呢? 嬿婉眨了眨眼,逼出了眼泪,轻轻抓住弘历的袖子,语气颤抖:“皇上是想……放过娴妃?” 她嗓音沙哑,哽咽了一下,一只手轻轻捧着肚子,脸色渐渐苍白:“皇上?” 弘历心头滑过一丝烦躁:“嬿婉,乖一些,她毕竟是陪伴了朕许多年的枕边人。” 嬿婉冷笑他的装模作样,什么陪伴了多年的枕边人,不过是杀不掉,又害怕反噬到他的邪祟罢了,他心里指不定多希望如懿去死,只是情势逼人,不得不还继续维持着深情帝王的样子罢了。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是皇帝啊! 皇帝,就是这后宫的天呢! 嬿婉浑身颤抖:“臣妾只问您,您是否已经完全相信,是娴妃心怀恶意,谋害了臣妾?” 弘历少见她这样咄咄逼人,见她脸色苍白,肚子又那么大,颤巍巍的仿佛已经站不稳了,到底心疼和愧疚多过了烦躁。 他反手握住嬿婉的手:“乖,令妃,你一向知晓朕的心意,朕知道是娴妃陷害你,朕知道你是无辜的,但,朕不能杀娴妃,你懂朕的意思吗?” 第219章 这不是皇帝该说的话 嬿婉当然能够理解弘历。 理解他对如懿的确有感情,但这些感情,跟他的皇位和性命比起来,不值一提。 她还理解,他隐藏在宠爱偏疼如懿的表象之下的,阴暗邪戾的帝王心。 他只是心里顾虑,且顾虑颇多,所以就用帝王真感情,来遮掩他的算计和忌惮罢了。 不过没关系,他就是她的荣华富贵,是她的金饭碗,所以,她能温柔地包容他一切的偏心眼儿和薄情寡义。 嬿婉红着眼眶,深深地望着弘历:“皇上,您心疼娴妃,不肯惩罚她,臣妾心痛如刀绞……” 弘历眸色微深:“嬿婉。” 嬿婉握紧他的大手:“皇上,您听臣妾说完。” 弘历冷着脸嗯了一声,淡淡地看着嬿婉。 嬿婉挤出一抹笑容:“皇上,您救过臣妾的命,臣妾说过,这辈子所求,也不过就是叫您高兴,您舍不得娴妃,臣妾又怎么舍得让您痛失所爱?” 弘历一愣。 嬿婉浑身颤抖:“臣妾从头到尾想要的,就是您相信臣妾,臣妾已经得到了,所以,哪怕您不舍得惩治娴妃,臣妾,臣妾也,也高兴极了。” 弘历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嬿婉,你脸色不好!” 进忠惊呼道:“血!令妃娘娘流血了!” 他脸色刷白,噗通一声跪下:“皇上,张太医那天说……说……会不会……” 弘历脸色巨变,想起之前嬿婉带着巫蛊娃娃去请罪,却被李玉为难,以至于跪得太久动了胎气,张云当时就说过,一定要小心养着,不然可能会母子具亡。 他打横抱起嬿婉:“宣张云!快去!!!” 进忠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如懿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幕,眼见着弘历要走,忍不住追上两步:“皇上……” 弘历的脚步都没有顿一下,抱着嬿婉就冲向了内室。 如懿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了进去:“皇上,臣妾带着进忠在院子里找到了四个巫蛊娃娃,那些东西……” 弘历沉着脸打断了她:“出去!” 如懿一愣,继而脸色铁青:“皇上!难道您真的要听信魏嬿婉母女的谗言,觉得是臣妾诬陷她们吗?!” 弘历盯着如懿,只说了一句:“那天魏氏在你宫里如厕,朕听见了,还让进忠去查。” 如懿浑身一僵:“皇上,你,臣妾……” 她张了张嘴:“皇上,臣妾不知道该怎么说,那魏氏,只是想要大义灭亲,又怕牵连到了自己,所以才找了臣妾,臣妾只是为了避嫌,所以才假装刚刚知道。” 弘历闭了闭眼,压下眼底的烦躁和不耐:“如懿啊,你出去吧,朕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只让你禁足,不降低你的位分,若你再耽误嬿婉,想让她一尸两命,那么,朕只要叫你跟你姑母一样了。” 如懿不可置信地连连后退:“皇上,你,你要与臣妾,私生不复相见?!!!” 她声音尖锐,对被囚禁至死毫无反应,反倒是更关心死后能不能跟弘历埋在一个坑里。 弘历都被她气笑了:“对,若你再唠叨,等你死后,朕将你和凌云彻埋在一起。” 如懿:“……” 她倒退了好几步,双腿一软,昏倒了。 弘历没心情去管她是真晕还是假晕,叫春婵赶紧去叫田姥姥。 没一会儿田姥姥就来了,匆忙越过晕在地上的如懿,给嬿婉检查了一番,忙道:“这是要生了!快!抬去产房!” 产房是早就准备好的房间,就在偏殿,里面干净舒适,也适合后续嬿婉坐月子。 弘历亲自俯身将嬿婉抱起,快步往外面去:“别怕,朕是天子,朕不让你出事,你就一定不会出事!” 嬿婉被阵痛折磨得大汗淋漓,不能说话,好不容易熬过一阵,一双手紧紧攥着弘历胸口的衣裳:“皇,皇上,若是臣妾死了,您一定要安康喜乐,下辈子,早点找到臣妾……” 她失神地呢喃:“臣妾不想再从小吃一遍苦了,臣妾,臣妾也想过从小就被人疼爱的日子……”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抓着弘历胸口衣襟的手,也渐渐脱力。 弘历心头一沉,一股恐慌笼罩了他:“魏嬿婉!你一定要平安,否则,朕把你的孩子交给娴妃养!” 嬿婉:“……” 她被弘历这突如其来的恶毒威胁,威胁得险些跳了戏,幸好阵痛又来了,疼得她冷汗直冒,才遮住了这一瞬间的不完美。 她疼得直掉泪:“呜,皇上,臣妾都快要死了,您还说这么可怕的话!” 她放声大哭起来,可因为没力气,哭得跟快要冻死的小猫儿似的。 弘历又心疼又好笑,将她安置好,略微让开了一些位置,让田姥姥等人给她拾掇,紧紧地攥着她的手:“钦天监都说你是福星,你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见嬿婉耷拉着眼皮子,状态非常不好,他沉声道:“听着,你要是死了,朕一定会把你千辛万苦生的孩子交给娴妃,但你要是好好的把孩子生下来,就是大功臣,朕给你晋封!” 嬿婉一个激灵:“晋封?” 她才当妃子两年多,就已经是妃了。 再晋封…… 岂不就是贵妃了? 生孩子的阵痛太疼了,让她有些不能好好的思考,索性只做最本能的反应:“您出去吧,求您了,臣妾疼得只想哭,您看见臣妾流鼻涕了可怎么办?!” 说着,她猛地抽了一下鼻子,声音里全是鼻音:“求您了,您出去吧!” 弘历直接被她给逗笑了:“你可真是……” 他重重握了握嬿婉的手,沉声道:“别死,你答应过朕,会陪着朕,一辈子让朕高兴。” 见嬿婉迷迷糊糊地含泪点头,他快步出去,迎面看见了张云,拦住他行礼:“快去看令妃!记住,无论如何要把令妃救回来,必要的时候……” 他顿了顿,声音极低:“救令妃。” 张云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皇上,您,您确定?” 弘历瞪了他一眼:“还不快去!” 他说了一个皇帝不该说的话,但,这是他身为嬿婉的丈夫,想说的话。 第220章 您说错话了吧? 有那么一瞬间,张云觉得自己看到了情圣。 但,也就只有这么一瞬间而已。 作为医者,他甚至比女人自己都明白生育的风险。 皇帝这么说,是应该的。 他匆匆拜别弘历,进了内室,闻到屋子里的血腥味,眉头就先皱了皱。 快步到了床前,隔着床幔给嬿婉诊脉,眉头略微松了松,又问了几句情况,眉头又松了松。 过了一会儿,他压低声音:“令主儿,您接下来可要遭罪了,您一定要记着微臣的话,千万不能浪费一丁点儿力气,也别管其他任何事情,只管专心生孩子。” 嬿婉痛得难以出声,等阵痛略过了一些,才艰难道:“本宫知道,劳烦你,费心救我们母子。” 张云沉声道:“无论如何,微臣都会救您!” 嬿婉惨白的手背,颤巍巍推开了一点床幔,从缝隙中看着他:“张云,本宫,怕是得惨叫,这,这怕是要难产……” 说着话,她就眉头紧皱,闷哼出声。 张云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想要假作难产,他苦笑:“令主儿啊!您本来就是难产啊!” 嬿婉愣了愣,继而笑出了声:“听你这么说,本宫竟是一点也不例外。” 她自出生起,就从不是个运气好的人,父亲被贬,她沦为奴婢,额娘从不心疼她,一心只想着搜刮她来让佐禄享受,后来,更是吃不尽的苦头,挣不完的命。 可那有什么关系? 即便是重来一回,她仍旧还是要遭罪,又怎么样? 前生今世,她都没有如懿的好运气,可她自己的不服输,就是她最大的好运气! 她疼得浑身发颤,眼神却极其平静:“本宫要保存体力生孩子了,剩下的,就麻烦你们。” 张云不知为何,有种心神震荡的感觉,下意识地躬了躬身:“是。” 他一退开,田姥姥等人立刻上前,匆忙,却有条不紊地开始准备,接生。 张云从屋子里出来,第一眼先看见的不是弘历,而是进忠。 进忠站得卑躬屈膝,仿佛对屋子里的惨叫声毫无反应,但张云却看见了他的紧绷和颤抖。 弘历眸色冷沉:“令妃怎么样?” 张云眸色沉重:“不大好。” 他话音刚落,屋子里的惨叫声陡然大了起来。 “啊,啊——” 那声音,让院子里的所有人都跟着抖了抖。 舒嫔急得掉泪:“这可怎么是好?” 如懿皱眉:“每个女人都要生孩子的,这都是常态,舒嫔不用太过担忧。” 进忠抬头看了一眼如懿,又飞快垂下了眼帘,怕自己眼底的戾气太过浓重,被皇帝给发现了。 弘历也皱了一下眉头,但因为太过担心嬿婉,急着问张云,就没搭理如懿,拧着眉头问张云:“说清楚!” 张云言简意赅:“令妃娘娘今日情绪波动太大,动了胎气,如今胎位不正,微臣必须赶紧给她煮催产药,否则母子皆十分危险!” 弘历立刻道:“快去!在嬿婉彻底不需要你之前,哪怕是朕再问你话,你也先紧着令妃来!” 张云立刻应下来:“是!” 然后便一溜烟地跑了。 如懿想叫住他详细问问,却被他忽略了个彻底,不高兴地皱着眉头,然后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小腹。 弘历余光瞥见了她的动作,烦躁地挥手:“你快回你的翊坤宫待着吧,不要再在这儿给嬿婉添堵。” 如懿眼眶一红:“皇上就是这样看臣妾的吗?” 弘历烦躁道:“你能不能别装了?朕什么都知道,却没有赐死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如懿张了张嘴:“臣妾……” 弘历挥手:“别说你百口莫辩那一套了,你不烦,朕都听烦了!显得你很蠢你知道吗?” 如懿这下是真的忍不住掉了眼泪:“皇上不愿意见臣妾就算了,何必说这种诛心的话?” 她自己走到了一旁,满脸落寞地找了个位置坐下,眼睛直勾勾盯着嬿婉的产房,不知道在想什么。 又等了许久,屋子里忽然乱糟糟的,接着,便是一阵陡然忙碌起来的声音。 “全开了!娘娘用力!” “出来了!” “不好了,孩子肩膀卡住了!” …… 弘历猛地站了起来,快步朝着产房走去。 进忠几乎跟他同时往前闯。 直到如懿惊呼着追过来:“皇上!产房是污秽之地!您尊贵之躯,千万不能去啊!” 进忠一个激灵,忙也跟着拦着:“皇上,您若是进去,令妃娘娘牵挂着您,该不能专心生产了!” 弘历烦躁地来回踱步,时不时往产房的方向看,根本就顾不上什么皇帝的体统,走了两步,忽然顿住: “婉婉!朕就在外面一直陪着你,等你母子平安!” 屋子里的惨叫声陡然激烈起来,然后戛然而止。 弘历身上的冷汗一瞬间冒了出来。 进忠猛地看向产房,腿软地险些站不稳,双手下意识地合十,紧握,修长的指节紧紧掐在自己的手背上,几乎要把肉都掐烂了。 舒嫔也踉跄着往产房的方向跑。 唯有如懿,挑眉看着产房里,一双杏眼无辜地瞪圆。 忽然,一声婴儿啼哭划破了这份死寂。 “生了生了!是个小格格!!!” 屋子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进忠心头陡然一松,眼前一阵阵发黑:“皇,皇上!令妃娘娘生了!” 弘历伸手按了一把进忠,笑容绽放:“好好好!令贵妃是个争气的!公主好!生个像令贵妃那样漂亮聪明的公主正好!” 如懿都惊呆了:“令贵妃?!!!” 因为吃惊和愤怒,她的声音都有些破了:“皇上!您是不是高兴过了头,说错话了?!” 弘历扫兴地看了她一眼:“你诬陷嬿婉这么大的罪名,朕都没有赐死你,只是给嬿婉晋升个位分,说到底还是委屈了嬿婉。” 如懿:“……” 她仿佛吞了一只苍蝇般难受:“臣妾不是,臣妾没有……” 弘历懒得听她在那儿厚脸皮假装清白,大声询问:“婉婉如何了?” 田姥姥亲自抱着收拾好的小公主出来,就站在门口让弘历看了一眼:“皇上您先看看公主,令贵妃娘娘有些脱力,得吃些东西,略做休息,还得继续呢!” 第221章 一切都值得 田姥姥的话,让所有人都懵了懵。 继续? 继续什么? 什么继续? 如懿心里冒出一个念头,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猛地喝道:“她不是难产了吗?怎么这会儿不叫了?别是生了个公主,就心里不高兴了吧?” 田姥姥尴尬地垂着头,就当时没听见,只是对弘历道:“皇上,小公主还太小,见不得风,奴婢就将她带进去了。” 弘历这会儿已经反应过来,嬿婉怀的竟然是双胞胎。 他又惊又喜:“令贵妃,她尚且还好吧?” 田姥姥脸色凝沉:“令贵妃娘娘不太好,小公主难产,卡了一会儿,若非她拼着受伤用力,怕是小公主要憋坏了,只是,娘娘受伤不轻。” 弘历喜色一顿。 进忠眼底的高兴也是瞬间消失。 张云端着药从后面出来:“双胎就没有轻松的,有好些连养都养不住,这都是令妃娘娘严格遵医嘱,才能将两个孩子养到出生,哎!要是没惊动胎气就好了!至少这会儿不用赌命!” 他把药递给匆匆出来的春婵:“快!要全部灌下去,一会儿就有力气生了!” 春婵满脸都是眼泪:“张太医,主儿流了好多血!她真的没事吗?!” 张云满脸沉重:“不知道,春婵姑娘快去灌药吧!其他的,就听天命了!” 春婵眼泪长流,端着药碗匆匆而去。 一瞬间,整个永寿宫因为嬿婉晋升为贵妃的高兴,都被这凝重悲恸的氛围给代替了。 如懿几不可见地扯了一下嘴角:“张太医,日后你该叫令妃做令贵妃了,皇上体恤令贵妃生子不易,刚刚给晋位了。” 张云看了她一眼,没接话,转头匆匆去煮药。 如懿脸色一僵:“他……还真是恃宠而骄。” 弘历眉头紧皱:“你一直聒噪个什么?不耐烦就回你的翊坤宫去!” 如懿觉得,自己今天真是把这辈子能伤的心都要伤完了,哑声道:“皇上,您已经守了三个时辰了,您身子金贵,还是跟臣妾去翊坤宫休息吧,您明日还要上朝呢。” 她看了一眼产房:“您总不是想着,为了令贵妃就罢朝会吧?” 弘历烦躁得厉害,抬手想骂她,手转了个弯儿,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如懿一愣,继而满脸娇羞:“皇上?” 弘历:“……” 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朕知道你是担心朕,回去吧,以后婉婉是贵妃,你是妃,记得放尊重点。” 如懿:“……” 她挤出笑容:“令贵妃这里生产,情况还这样危险,长春宫应该得到消息了吧?怎么皇后还没有来呢?她不是一向最注重令贵妃的这一胎了吗?” 她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喊声。 “皇上!皇上!不好了!皇后娘娘在来的路上,被轿夫摔到了地上,滚进了池子里了!!!” 一句话,石破天惊。 弘历猛地看向了门口。 进忠,猛地看向了产房内。 如懿惊讶地捂住了嘴:“这可怎么是好?皇后娘娘体弱,这种时候先是摔下轿辇,然后又落进了水里,怕是……” 她急切问道:“皇上!如今能救皇后娘娘,怕是只有张云张太医了!!!” 连续两声高呼,完全将她人淡如菊的人设抛之脑后了。 屋子里,嬿婉好不容易蓄积起了力量,肚子剧痛无比,人也呼吸苦难:“皇上!皇上!啊——” 惨叫声,混合着嬿婉的凄厉的叫喊,让人心生不祥。 进忠噗通一声跪下来:“皇上!求您拿主意!!!” 此时此刻,他真恨不得将如懿千刀万剐。 原来这就是她厚着脸皮滞留的原因! 他大声道:“皇上!无论您下什么决定,奴才都亲自去办!一定把皇后娘娘那边照顾好!” 屋子里,嬿婉的眼泪滚滚而下,煎熬的心却一瞬间就安稳了下来。 他总是知道她最怕什么,也知道她最想要的是什么! 她紧紧地攥住春婵的手:“你亲自去,去求皇上,让张云留下药方,去救娘娘!要是娘娘出了事,本宫熬不过去!!!” 春婵哭着跪下来:“主儿!奴婢求您了!您先顾着自己吧!您流了这么多血……” 嬿婉竭力将她拽到自己身边,撑起半边身子:“春婵,你听着,本宫不只是为了情分,皇上跟娴妃情谊非凡,若是娘娘死了,她一定会做继后!” 她盯着春婵的眼睛:“春婵,她要是做了正妻,本宫,将会有吃不完的苦头!” 她咬着牙:“这两个孩子,本宫是心甘情愿送的,可等她当了继后,本宫,本宫生一个,她就会抢走一个,让别人给本宫的孩子当额娘!春婵,好春婵,你想让我吃这样的苦头吗?” 她哽咽:“只有娘娘是真心疼我,只有娘娘活着,才不会有人,肆无忌惮地欺负我啊!” 春婵泪崩,反手,重重握了握嬿婉的手:“我知道了!嬿婉!我知道!我去!我都听你的!” 她踉跄着爬起来,冲到了外面,带着满手的血,重重磕头:“皇上!我们主儿离不开娘娘的!她求您让张云去救娘娘!皇上!求您让张太医给我们主儿开药,然后去救皇后娘娘!” 弘历眼底有震撼:“她自己都命悬一线……” 春婵哭道:“求您了!求您了皇上!!!” 她磕得额头渗血,一声声都叫破了音。 进忠大声道:“皇上!奴才带着张太医去给娘娘看诊,把皇后娘娘抬过来!!!” 弘历心里一松:“快去!” 进忠立刻冲到了后院,拽了张云就走:“皇后娘娘被算计得摔跤,落水,你跑快点!现在,救皇后的命,就是救令主儿的命!!!” 张云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声娘,这宫斗,属实是太脏了! 两个人健步如飞,其他人玩命儿狂奔才追上。 路上,竟遇到了浑身湿透,已经快要睁不开眼睛的富察皇后。 璟璱红肿着眼睛,竭力维持镇定:“皇额娘担心令妃!快!咱们去永寿宫再给皇额娘看!!!” 进忠一直没掉落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坠落了下来。 第222章 俩大耳瓜子 轿撵上的富察皇后脸色惨白,身上的衣裳都还湿哒哒地往下滴着水,说话也不利索。 可璟璱的话,却已经代表了她的立场。 进忠的眼泪滚落,虽然想立刻转身冲回永寿宫,脚却站着没动:“张云!给娘娘看看!!!” 张云猛地抬眼看向他。 璟璱也是一愣。 富察皇后张了张嘴,嘴里发出气音:“去,看,婉婉。” 进忠推了张云一把:“快!” 张云立刻冲到轿撵前:“快落轿!” 几个小太监立刻就放下了轿撵——他们是真怕皇后死在他们抬着的轿撵上! 张云张口道了一句“微臣冒犯”,手已经搭在了富察皇后的脉搏上,这一看,真是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 只能说,幸亏进忠公公坚持叫他现在就看! 张云沉声道:“娘娘吞下这颗药丸,微臣要给您施针了!” 这种时候,也顾不上什么失礼与否,户外行针是否会见风了——什么都没有命重要! 富察皇后勉强吞咽下去药丸的时候,张云已经手脚麻利地给富察皇后施针,用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才擦着冷汗道:“好了!暂时吊住命了,快!去永寿宫!” 璟璱扶着轿撵,才勉强站稳,闻言,绷着脸点点头:“用最快的速度去!” 她直勾勾盯着那几个轿夫:“本公主不管之前到底是你们谁被人收买了,若是有人敢耽搁,你们全都一起等着诛九族吧!” 她喝道:“走稳些!快些!” 她早不是一年前那个只会仗着嫡公主身份去压制人的小女孩儿了,如今的她,一举一动都仿佛年幼的弘历,让小太监们害怕。 更何况,可怕的还不止是公主,还有眼前这个太监们都怕的玉面阎罗进忠,在眯着眼睛盯着他们! 几个小太监抬得又快又稳,没一会儿就到了永寿宫里。 张云蹿得上气不接下气,到了地方,第一个开口说话:“皇,皇上!幸亏您叫微臣去了!皇后娘娘危在旦夕,若非她非要来永寿宫,半路上跟微臣和进忠公公遇上,根本就等不到微臣去长春宫!” 一句话,将嬿婉让太医,进忠出面,富察皇后慈爱,全都宣扬了个淋漓尽致。 弘历早知道富察皇后这一趟不会轻松,可没想到,她都自顾不暇了,竟然还想着嬿婉。 他知道她如今的性子,怕是自觉掉进了水里,时日无多,所以便纵着自己的性子来最后看嬿婉一眼。 他眼眶有些热,快步走到了富察皇后的轿撵旁边,俯身将她抱起来,快步往嬿婉的产房隔壁去。 “琅嬅,朕知道你担心婉婉,婉婉也担心你,你们两个都要争气,万万不能丢下朕,让亲者痛仇者快!” 富察皇后艰难地张开嘴出声:“婉婉……让张云……去看婉婉!” 弘历点点头:“你放心!” 他大声喝道:“张云!去看令贵妃!” 富察皇后听见了他口中的令贵妃,肉眼可见地露出了高兴的神色,但很快,她就疲惫地合上眼睛,似乎随时都会沉睡过去。 弘历抱着她极轻极轻的身体,心里酸酸涨涨,十分难受。 他无法想象,如果这一遭,直接失去了嬿婉和琅嬅,他会怎么样。 这整个后宫之中,除了太后,他如今最能觉得是过寻常人家日子的,就是在琅嬅和嬿婉面前。 “皇上,产房不吉利,您把皇后娘娘……” “滚开!!!” 弘历厉声喝道,见如懿满脸不可置信,又在那儿顶着一张四十岁的脸扮纯,一脚踹过去。 容佩匆忙拉了如懿一把,如懿惊呼一声捂着肚子,跌靠在容佩身上,泪如雨下:“容佩啊,皇上他,竟然对本宫动手。” 容佩心疼得直掉泪:“娘娘,娘娘您仔细着身子,别难过。” 她艰难地寻找着措辞:“皇后娘娘快死了,皇上他只是太着急了。” 如懿护着小腹,眼底的死灰瞬间复燃:“你说得对,容佩,活人总是争不过死人的,本宫明白,皇后毕竟是皇上名义上的妻子,他总要顾及一些。” 她一边说着,一边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小腹,仿佛只有这样做,才能够给自己一点底气。 产房里,嬿婉还在不断惨叫。 如懿听了一会儿,隐约听见屋子里说卡住了,忍不住往前凑。 进忠快步上前,挡在如懿面前,一双狐狸眼里全是锐利:“娴妃娘娘止步!” 如懿冷冷盯着他:“进忠,本宫早就说过,做人做事,最好不要太过忘本。” 进忠仿佛聋了:“娴妃娘娘,请您远离令贵妃娘娘的产房!” 如懿冷笑:“你果然……” 进忠望着她:“奴才只是个奴才,但,奴才是所有太监的头儿。” 如懿心里一寒:“你拿凌云彻威胁本宫?” 进忠不说话,但眼底的狠戾,毫不遮掩地倾泻而出。 如懿又气又恼:“本宫就知道,你果然跟魏嬿婉有……” 进忠扬声道:“皇上,奴才死不足惜,但若是牵连了令贵妃娘娘的清白名声……” 弘历沉着脸从屋子里出来:“凌云彻现在只是残废,还能跟着你做你的狗,但,若是朕让进忠打断他另外一条腿呢?” 如懿瞬间哑火,又憋屈又愤怒:“皇上,臣妾只是想看看令贵妃如何了!” 弘历满脸厌烦:“别装了!” 他挥了挥手:“今日起,你就是娴嫔了,滚吧!” 如懿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皇上!您之前亲口许诺臣妾,再也不会降臣妾的位分,让旁人笑话臣妾!” 弘历不耐烦极了:“进忠,叫人把她拖出去!” 他不信这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前脚诬陷嬿婉,刺激嬿婉早产,后脚,皇后那边就出了事。 如懿啊,他真是小瞧了她! 本以为,搞出巫蛊之祸这种诛九族的大事,已经是她的极限了,没想到,她竟然还敢弑后!还谋划得如此精细隐秘,他这个天下之主都没能提前察觉! 他真的……被她愚蠢的表象给骗了! 进忠应了一声,正要动手,外面气势汹汹闯进来一个人,快步上前来,抬起了手,正反手就先甩了如懿俩大耳瓜子。 第223章 你和皇后都要好好的 闯进永寿宫里来的,正是玫妃。 她进门就先听见嬿婉的惨叫,看见了璟璱哭红的双眼,看见了叽叽歪歪的如懿。 那口火气,从头憋到了尾巴上,如今就像是尾巴掉进了热油锅里,再也忍不得了。 “贱妇!几次三番算计嬿婉,算计皇后娘娘,你也好意思在这儿继续装模作样?你是个什么腌臜东西,真当我们都不知道吗?!” 说着话,攥紧如懿脖子上的龙华(白围巾),照着她的无辜脸就又是好几巴掌。 这几耳光抽得在场众人无不神清气爽,唯有容佩嗷嗷叫:“住手!你是妃我们主儿也是妃,你怎么能像责罚奴婢那样责罚她?!” 玫妃反手就是一巴掌抽在她脸上:“贱妇养的疯狗,也敢吠到本宫面前来?!” 容佩被抽得蒙了一下,下意识瞪眼。 进忠一脚踹在她腰窝处,将人直接蹬出去三米远:“放肆!竟想攻击玫妃娘娘!” 容佩疼得蜷缩起来,眨眼间的功夫,身上就被冷汗给浸透了。 如懿惊呼一声:“容佩!” 她护着肚子连连后退:“白蕊姬!玫妃!你不能动本宫了……本宫,本宫怀孕了!” 一句话,石破天惊。 屋子里的张云冲了出来:“皇上,令贵妃娘娘难产,这,您,您保大还是……” 弘历喝道:“都给朕保下来!” 他盯着张云:“别忘记朕之前跟你说的话!!!” 他声音不高,但语气深沉,让张云一下子就想起来之前他说的,若有必要,就保大的话。 屋子里,嬿婉声嘶力竭:“皇上!皇上!婉婉没有给您丢人,婉婉尽力了!” 一声过后,万籁俱寂。 弘历猛地从椅子上起来,进忠失态地泪流满面,也跟着往产房跑。 忽然,屋子里传来了婴儿的哭啼声。 张云顾不上其他,匆匆冲进了屋子里,没一会儿,屋子里传来了他的大声呼喊:“令贵妃娘娘!令贵妃!!!” 如懿黯然地看着弘历闯进产房的背影,呢喃道:“他从来都不这样,哪怕是皇后给他生嫡子的时候,他也从没有这样过。” 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眼睛里看似迷蒙一片,实则却黑漆漆的有些阴邪。 容佩爬起来,艰难地扶住她:“主儿,皇上只是才连着没了两个孩子,所以对令贵妃特别一些罢了,您参与巫蛊之祸,他都不舍得责罚您,您才是皇上真正在意的人。” 如懿落了眼泪:“真的吗?” 她直勾勾看向嬿婉的产房:“容佩,本宫不明白,皇上为什么就是看不懂魏嬿婉的虚情假意,她叫得那样惨烈,好像她就要死了,可你听听,你听见了吗? 她在趁着自己柔弱,温柔软语地骗取皇上的怜悯,她刚生了孩子就开始蛊惑皇上了啊!她就是个祸害!她早晚会害了皇上!” 她泪如雨下,委屈绝望地像是个一百斤出头的孩子。 容佩心疼极了,怜惜地看着她,可她骂人的时候嘴巧,哄人的时候却实在是嘴笨,再编不出来更好的借口,来哄主儿高兴了。 如懿哑声道:“咱们去看看皇后。” 她抬腿往旁边的屋子走,推开门,就先看见了璟璱,嘴角微微挑起:“公主很着急吗?可惜令贵妃把太医给抢走了,皇后怕是……” 她怜悯地叹了一口气,看着璟璱陡然变色的脸,眼底终于浮出了愉悦的神色。 她的背后,舒嫔皱紧了眉头追过来,看见屋子里璟璱的表情,微微顿了顿,默默后退,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隔壁产房里,嬿婉脸色惨白,眼神努力聚焦,却还是看着十分涣散。 弘历连声询问张云:“怎么样?说话!” 张云冒着汗给嬿婉针灸,边扎边回:“胜算只有三成,皇上,您别打搅微臣!” 弘历根本顾不上田姥姥抱着的小阿哥,满心满眼都是脸色惨白如纸的嬿婉。 仿佛过了好几个时辰那么久,但其实也不过就是一刻钟而已,张云匆忙擦擦汗:“微臣去隔壁给皇后娘娘换针灌药!” 说罢,不等弘历出声,就匆匆离去。 弘历气得想踹他。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倒是说清楚再走!!! 忽然,他的手指被触碰,他惊喜低头:“婉婉!” 嬿婉苍白着一张脸,眼神涣散地看着他,也是看着他身后的进忠:“我没事……死不了的。” 弘历心头一松,鼻间的酸涩瞬间忍不住了。 他的背后,进忠更是心疼得眼圈通红,也幸好他的泪窝浅,如今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否则,还真会被人看出点儿什么来。 进忠欢喜道:“皇上,瞧着贵妃娘娘应该是没事了!张太医真有本事!幸好今天张太医在!” 弘历终于露出笑容:“张云该重赏!进忠你亲自去安排!还有太医院那边,张云立下大功,给他的品级也升一升,他只爱看医书,你交代一下太医院的人,让他们别拿杂事麻烦张云!” 进忠潮红着眼眶,露出浅笑,温声细语地道:“贵妃娘娘这样凶险都救回来了,张云之前就给皇后娘娘喂药扎针过,这会儿再去,把握肯定很大!” 弘历握紧嬿婉的手:“你都听见了?朕知道你担心皇后,但你一下子给朕生了对儿龙凤胎,身子亏损得严重,朕和太医都不可能叫你去看。 朕将皇后就安排在你隔壁,到时候就陪着你在永寿宫里养病,有张云在,你也该放心了。婉婉,你一定要养好身体,你和皇后,都要好好的。“ 他看着嬿婉温柔清丽的眉眼,后知后觉生出一股子后怕:“若你和皇后都不在了,朕在这后宫,该是何等的寂寥?!” 嬿婉眼圈微红:“臣妾差一点儿就见不到皇上和娘娘了。” 她流着眼泪:“皇上,臣妾想娘娘,臣妾以后再也不要因为娴妃,假装跟娘娘决离,好叫娴妃敢动手了!若是今天臣妾真死了,那,那臣妾就真的几个月没见过娘娘,就这么死了啊!” 她一哭,哭得还是这样的内容,叫弘历的心脏都被揪到了一起。 他好像…… 挺下作的。 利用了她,让她吃了这么大的亏,却试探出如懿不能动的结果。 真糟心啊! 第224章 心疼,怜惜,灌满心脏 嬿婉说话,从来都是九分真一分假,所以才总显得情真意切,让人深陷情网,不能自拔。 比如刚刚的话,她是真的后怕,怕自己就这么死了,却为了要算计如懿,而跟娘娘分别了好几个月。 怕见不到娘娘是真的,怕见不到皇上,自然就是那一分假的。 她才不信自己死了,皇上能有多伤心,他即便伤心,也不过是伤心少了个能制衡如懿的、听话的福星宠物罢了。 可她确信,她死了,进忠一定会难过极了。 瞧瞧,他这么会装的人,每次遇上她的事情,却总是忍不住红眼睛。 嬿婉移开视线,不再去看进忠,疲倦地闭上眼睛:“皇上,求您替臣妾去守着娘娘。” 她艰难地又把眼睛睁开:“两个孩子早产,身体不知如何,您,您帮臣妾问过太医,若是没有问题,就交给玫姐姐去养吧,她心细,又从来都爱孩子,绝对比臣妾这个病秧子强。” 弘历看着她:“你都不看看两个孩子吗?” 嬿婉再次闭上眼睛:“总要送走的,等臣妾完全好了以后再看吧。”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轻得几乎快要让人听不见:“若是臣妾能有以后,会好好补偿孩子们,若是臣妾没有以后,就希望,她们从不曾记得臣妾……以免……伤心……” 弘历愣住了。 他骤然想起来了他的额娘,李氏金桂。 是不是,他额娘当年,也曾经这样想过? 他下意识握紧嬿婉的手,想说什么,却发现嬿婉已经昏睡了过去。 他没有叫醒嬿婉,轻手轻脚地给她掖了掖被角,深深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迈步去看了小阿哥和小公主,然后往隔壁去。 经过进忠时,他道:“你不用去了,就在这儿守着令贵妃,若是她需要什么,你安排人去拿。” 进忠满脸犹豫:“皇上,这……娴嫔娘娘才造谣了奴才跟……奴才留在这儿,怕是不合适。” 弘历冷声道:“自今日起,她说的话,这整个后宫都不必在意。你只管做好你的差事,若有不长眼的太监宫女,你自己处置了就是。” 进忠感激涕零:“皇上!奴才,奴才真的是……” 弘历看了他一眼:“起来吧,好好做事。” 他快步去了隔壁。 只是没想到,到了门口,却见舒嫔跟个侍卫似的,就站在皇后的房间前面,而皇后的房间里,隐隐约约传来了一些古怪的声响。 他眉头微皱:“你站在这儿干什么?” 舒嫔高声请安:“嫔妾拜见皇上!皇上!令贵妃怎么样了?” 屋子里的声响,仿佛一瞬间就停止了。 弘历正要开口,忽然听见一声隐隐约约的求救声——救命! 听那独特的嗓音,仿佛是如懿。 弘历下意识快步上前,又猛地站住,眼中的惊愕眨眼间变成了黑漆漆的恶意。 舒嫔都被他的眼神吓到了,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从未真正认识过皇上,她骨头发寒地意识到,或许,从头到尾,她爱上的,都是她臆想中拼凑出来的完美青年,而不是眼前的这个…… 帝王。 她指尖僵硬地微微张开手,挤出笑容:“皇上,嫔妾好像听见婉婉没事了?” 一句婉婉,成功让弘历的眸色变得正常起来,他按住舒嫔的手:“令贵妃已经没事了,如今正在休息,你若是担心她,就进去悄悄地看一眼。” 舒嫔忍着羞耻,抱紧他的胳膊:“皇上,娴嫔做下这样的事,应该要受些惩罚的,否则日后怕是会变本加厉,越发无所顾忌地为所欲为,您觉得呢?” 弘历看出来了她想干什么,有些惊讶,想了想,又觉得理所当然。 他如今的后宫,早就不是两年前的后宫了,若是能直接除掉如懿,大约整个后宫都能安稳下来,直到后面孩子们为了皇位争斗,也牵连起后宫。 他顺着舒嫔的话笑了笑,淡淡地道:“你说得对,只有得到了教训,娴嫔才能长一点教训。” 但,也就是那一点罢了。 她是个妖孽,妖孽哪里肯让自己闲暇下来? 她是非要搅弄后宫,祸乱个不停的。 他看了一眼皇后的屋子,顺着舒嫔的意思,跟她东拉西扯了许久,仿佛真的一点儿也没有发现里面的状况。 直到,他开始觉得心脏不舒服,甚至开始心疼如懿。 甚至,他还想挥开舒嫔,然后冲着她大吼大叫。 弘历生生压下不受控的冲动,缓缓拍了拍舒嫔的手:“好了,先陪着朕进去看望皇后吧,婉婉很担心皇后,特意请求朕替她来看着皇后。” 这个理由,舒嫔根本找不到借口再拖延,只能紧张地跟着弘历,到了门口。 两人刚上台阶,门就开了。 璟璱的头饰有些歪斜,小脸儿上布满了红晕:“皇阿玛。” 玫妃从她身后快步绕了出来,抿着嘴角走向弘历:“皇上,娴嫔冲进来,非要打扰张太医给皇后娘娘施针,臣妾一时着急,就打了她两下,要是娴嫔跟您告状,您不会生气吧?” 弘历的身体很想生气,但他的认知非常拒绝,神色淡淡地看着玫妃:“你也太过骄纵任性了。” 这一句话,再配合他的表情,仿佛要降罪给玫妃。 玫妃撇了撇嘴:“皇上要是实在生气,就责罚臣妾好了。” 如懿挣扎着从屋子里爬出来:“皇上!皇上!她们要杀了臣妾!” 容佩顶着一脑袋的血,连滚带爬地冲到了如懿身边,小心翼翼地将如懿扶起来:“玫妃!公主!你们竟然殴打嫔妃,当真是……” 如懿打断了容佩的呵斥:“皇上!快给臣妾找个太医!臣妾,臣妾肚子好疼,你和臣妾的孩子要出事了!” 她泪流满面,哭着跑到弘历面前,撞开玫妃和舒嫔,委屈惊恐地抓住了他的大手:“皇上,臣妾,臣妾无能……辜负了您的信任!臣妾的孩子……” 被她抓住的一瞬间,弘历脑袋嗡嗡作响,下意识地扶住了她,心疼,怜惜,不由自主地灌满了心脏。 第225章 她有毛病吧 如懿看起来实在是惨。 那张总是挂着清纯无辜表情的小脸儿,都被扇肿了,门牙上甚至还在渗血,仿佛口脂染红了牙齿似的难看狼狈。 她一哭,那牙齿上的血就流得更快,越发寒碜了。 头发散了,衣裳乱了,也脏了,就连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沙哑得难听,大约是因为惨叫太狠了。 至于容佩,就更惨,大约是被人用什么硬物开瓢,这会儿脑袋上还在流血,难为她还能生龙活虎地追着如懿跑来跑去。 弘历怜惜的心情到达了极致,可认知里,却觉得自己应该浑身舒畅——虽然他的身体并不跟着意志走,但没关系,比起身体的感受,他更相信自己的意志。 他看了一眼玫妃:“你惊扰皇后,是你不对,不过既然你已经收到了惩罚,朕就不计较你的莽撞了。” 如懿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弘历:“皇上?臣妾没有!” 弘历忽然欣赏起她最喜欢的百口莫辩,能让他少费太多的口舌了:“玫妃今日有些胡闹了,罚你俸禄半个月,日后不要再在宫里动手了。” 他瞪了她一眼:“你是朕的妃子,又不是驯马女,整天想着动手打人做什么?” 玫妃眉眼弯弯:“臣妾知道了,皇上疼臣妾,臣妾一定谨记皇上的好意,日后,再也不动手打人了。” 她对舒嫔和璟璱道:“今日来得匆忙,下次,本宫记得把鞭子带上。” 弘历清了清嗓子,身体想要将如懿捞紧了安慰,意志力却让他稳稳推开如懿:“朕看你中气十足,不像是动了胎气的样子,说不定你压根儿就没怀孕,不然这会儿应该小产才对。” 如懿:“……” 她今日不敢置信的次数太多了——皇上他说的这是人话吗?!他还是不是跟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少年郎了?! 她抿紧嘴角:“皇上,臣妾知道您生气臣妾跟魏嬿婉有矛盾……” 玫妃讥讽道:“说得可真好听啊!明明是你单方面不断找茬嬿婉,到了你嘴里,倒好像是皇上在无理取闹了!” 如懿:“……” 她害怕玫妃再打她,竭力当做没听见她的话,继续纯情地望着弘历:“臣妾知道自己过去做的不对,臣妾以前总是因为被人害了,不能怀孕,这才走了歪道。 可如今不一样了!皇上!咱们期盼了那么久的孩子,他终于来了!皇上,您仔细看看臣妾,看看臣妾的肚子,难道,您就真的不怕他没了吗?” 弘历顺着她的话,看向了她的肚子,那里平摊一片,可他竟然当真忍不住高兴起来,就好像他真的万分期待这个孩子,甚至比当年期待永琏和永琮都还要期待。 期待完了,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如懿都不长脑子的吗? 过分影响他的脑子,非但不会让他对如懿心怀怜惜,反而会觉得这妖孽脑子不正常。 一个庶子,还是脑子不清楚的妖孽女人生出来的庶子,他竟然要高兴过跟皇后生的两个极其聪慧的嫡子? 她有毛病吧? 弘历揉了揉眉心:“好了,你去外面找太医,朕又不会保胎。” 说罢,匆匆越过如懿,进了内室去看望富察皇后。 如懿都惊呆了,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皇上明明都已经对她心生怜惜了,却忽然就变了脸色,甚至把她当物件儿一样略过,就当着她的面儿去看皇后。 他还叫她自己去找太医! 她肚子里,可是有他的孩子!!! 玫妃似笑非笑:“行了,别杵在这儿了,你这坚若磐石的胎马上就要让你给耽误死了,你还不赶紧去找太医!” 顿了顿,故作惊讶:“不会吧不会吧!你该不会是想让皇上宠妾灭妻,把给皇后娘娘救命的张太医叫出来,给你看你肚子里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的肉吧?!” 璟璱揉了揉手腕:“滚,否则,抽你。” 如懿下意识后退了好几步,才想起来璟璱应该不可能当着弘历的面儿抽她,想到自己竟然被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给吓到了,脸色一阵青白交加。 她深呼吸:“本宫懒得与你们计较!若是龙嗣出了问题,皇上一定会唯你们是问!” 她快步出了屋子,站在外面的阳光之下,泪如雨下。 到底为什么? 到底凭什么? 为什么她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也不过就是叫魏嬿婉生得艰难一点而已?! 甚至就连富察皇后都有张太医在玩儿命救治! 她死死咬着牙,叫了个小太医来给自己诊脉,阴沉沉盯着他:“本宫知道你是随着张太医来的,肯定一心向着永寿宫,但你最好想清楚,本宫是皇上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妃子,若是你在龙嗣上动手脚,皇上定然会诛你九族!” 顿了顿,又缓和了脸色,对着已经跪下来了的小太医继续说道:“当然了,本宫也不是个刻薄的人,只要你好好为本宫看诊,本宫是不会亏待你的。” 说罢,她看了一眼容佩。 容佩掏出一条帕子,高傲地递给小太医:“起来擦擦汗吧!看娴嫔娘娘多体恤你们这些做事情的人,你可不要辜负了娘娘对你的期待!” 小太医看着还沾染着血迹的手帕,脸色难看,心里又腻歪又愤怒——果然如同前辈们所说,谁碰上娴妃谁倒霉,她不但喜欢装大度,还行为不检点,张张嘴就能给人惹下杀身之祸。 他挤出笑容,委婉地推拒道:“微臣不敢要这位嬷嬷的私人物品,娴嫔娘娘,您伸伸手,微臣给您诊脉看看吧。” 眼见着这主仆俩竟不肯放过他,那容佩更是把帕子又往前面送了送,他急中生智:“一会儿若是皇后娘娘和令贵妃有需要,微臣恐怕还得遵旨,先紧着那两位呢!” 如懿按住小腹,忧心忡忡地歇了拉拢的心思,伸出手腕让他诊脉。 小太医手指往她手腕上一按,心里就惊了惊,这,还真是滑脉!真的有喜了! 如懿眉眼温柔:“如何?可看出什么来了?” 小太医谨慎地没敢回话,又看了一会儿,才道:“像是滑脉,但是微臣还不敢确定,这脉象似乎……” 他话音未落,弘历就从皇后的屋子里出来了,如懿见了,忽然就嘤咛了一声,晕倒了。 第226章 才卖了一千两银子 如懿嘤咛一声就晕倒了。 容佩惊呼一声扶住了她:“主儿!主儿?!主儿您醒醒!太医!快!快找个更有用的太医!” 被惊呆了的小太医:“……” 他朝着不远处的弘历跪下:“皇上!微臣无辜啊!” 弘历脚步顿了顿,他刚刚听见小太医说了,如懿,仿佛就是滑脉。 他脑海中浮现出了过去跟青樱相互依靠的记忆,鬼使神差地心软了,走到了如懿身边,俯身抱起了她。 就在这一瞬间,玫妃大步而来:“皇上!皇后娘娘她没事吧?” 弘历脚步一顿:“已经稳定了下来,只是暂时不能挪动,张云又去看嬿婉了……你和舒嫔去照顾她,等她醒了,就告诉她,皇后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朕先送娴嫔回翊坤宫,晚些来看她。” 他今日实在是头疼,脑子里又一直嗡嗡作响,不停回荡着他跟青樱的过去,那折墙头马上,更是喧嚣得快要要了他的命。 总之,他需要暂且得一会儿安宁,顺从一下如懿的心愿,得片刻耳根子清静。 玫妃微微挑了一下嘴角,看了一眼弘历怀里的如懿,缓声道:“皇上可知道,臣妾为何今日来的这么晚吗?” 弘历的头很疼,但还是被勾起了该死的好奇心:“你去做了什么?” 他的怀里,如懿的睫毛颤了颤,又没了动静。 玫妃似笑非笑地抚摸了一下旗头上的流苏:“皇上,臣妾最近一直听从皇后娘娘的命令,管理一些宫务,发现最近宫内偷盗财物出去倒卖的现象,十分严重,甚至好些内务府有实权的人物,都牵扯其中。” 弘历一愣,继而脸色凝重:“详细说说。” 他虽然想得脑子清静,但比起片刻欢愉,自然还是政务和宫务更要紧。 今日,那些太监宫女们敢在偷盗上猖獗,焉知明日,他们就不敢把乱七八糟的毒药也带进宫里?后日,又是否直接就干起贩卖皇帝消息的买卖? 抱着如懿嫌沉,他犹豫了一下,把人又放了下来,让她坐在石凳上,叫了容佩扶着。 容佩都急疯了:“皇上!我们主儿昏迷了!她可还怀着您的孩子!您是不是应该赶紧叫张云来救她!” 弘历冷着脸:“进忠……” 一旁的进宝瞬间出现:“皇上,奴才去叫大总管。” 弘历摆了摆手:“罢了,你去,把她拖下去,掌嘴。” 进宝麻利应下:“嗻!” 他就要去拽人,如懿却在这时候嘤咛一声,又醒了过来:“进宝?你想对本宫做什么?皇上,皇上?臣妾这是怎么了?” 弘历为了片刻的欢愉,昧着良心道:“你受了刺激,昏倒了。” 他点了点如懿,语重心长地道:“如懿啊,既然你醒了,就别再歪在老嬷嬷身上了,你知道的,朕一向欣赏你出身名门的教养和仪态。” 如懿脸上浮出一抹羞红,下意识地就坐直了身体。 也就是在她离开容佩的瞬间,进宝眼疾手快,拖了容佩就走。 如懿瞳孔一缩:“放肆……” 弘历一把拉住如懿:“娴嫔,玫妃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你虽然如今只是个嫔,但之前毕竟也一直插手宫务,替皇后跑腿,跟朕一起听听看吧。” 如懿如坐针毡,脸色也不是很好,僵硬着脸挤出了一抹笑容:“是。” 顿了顿,又捂住肚子:“可是皇上,臣妾……嫔妾实在是肚子不舒服。” 她殷切地看着弘历,希望他能够主动叫张云出来给她看看。 弘历道:“不着急,令贵妃那里更严重,等张云看诊完了,确定嬿婉没问题,朕会叫他给你看看……让她对肚子里的孩子安心。” 如懿不情不愿:“令贵妃都已经生育过了,孩子们不是都哭了吗?臣妾的孩子却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弘历全当没听见:“玫妃,你详细说说你查到了什么,让娴嫔也跟着听听。” 玫妃翘着嘴角睨了一眼如懿:“娴妃之前……哎呀,皇上恕罪,臣妾嘴笨说错了,臣妾现在应该叫她娴嫔了。” 她还跟如懿道歉:“对不起啊娴嫔,主要是你这升升降降的,让本宫着实记不清楚了。” 如懿:“……” 她皮笑肉不笑:“玫妃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玫妃也不恼,笑着请弘历坐下,然后才道:“说起来,这次的事,还真跟娴嫔有脱不开的关系。” 如懿眉心一跳:“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本宫还能……” 她陡然住嘴,因为看到玫妃娇气又矜傲的笑容,就一下子想起来了自己刚刚还在晕倒,不应该知道太多。 她面不改色地改了口:“你为了令贵妃,真是什么话都说,只是,令贵妃如今已经是贵妃了,你却只是个妃,不知道昔日被你照顾的人踩在了你头上,你还会对她的孩子好吗?” 玫妃惊讶:“原来,这就是你这些年来一直压着海兰的原因啊!” 如懿脑门上的青筋突突地跳:“你又胡说什么?玫妃!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玫妃骤然冷了脸:“本宫有没有胡说,自然有皇上定夺,可不是你一个小小的嫔能够置喙的!皇上,臣妾要告发娴嫔,纵容威逼内务府纵容贩卖宫内财物的小太监和宫女,以此牟利,收取大量贿赂,还将御赐之物拿出去贱卖!” 如懿瞬间柳眉倒竖:“白蕊姬!你最好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本宫一向清清白白做人,根本从未做过你说的那种事!” 玫妃没搭理她,而是认真询问弘历:“皇上,若是后宫妃嫔以下犯上,臣妾是否能够教导?” 弘历看了一眼如懿,如懿巴巴地看着他,清纯干净得好似刚满十八岁,他的眉心突突地跳:“口头教训两遍,若还不悔改,就去禀告皇后。” 玫妃有些不大高兴,看来,皇上虽然对娴嫔有些嫌弃,但到底还是不忍心娴嫔一直挨打。 看来,下次得避着点儿皇上了。 她叫了自己的大宫女,将厚厚一摞账册接过来:“皇上请看,这都是最近在娴嫔纵容下被卖掉的东西,您还记得您送她的那颗大珍珠吗?她竟让小太监塞进下面带出去,才卖了一千两银子!” 第227章 怎么可能不后怕? 弘历一时间没能听清玫妃说了什么,如懿同样也没能听清。 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你再说一遍!你刚刚说了什么??” 屋子里,嬿婉闭着眼睛,嘴角扯出了一抹笑容,一声低低的笑,从唇边溢出。 进忠跪在脚踏上,轻柔地拿帕子沾了水,给她按压有些干涩的唇瓣,温声细语地说着话:“玫妃娘娘人瞧着娇弱,却是个爆炭性子,一点就炸,她能忍这么久,全都是因为心疼令主儿。” 嬿婉果然对这样的话很受用,眉眼间的戾气都少了许多。 进忠在心里微微一叹,面上不露分毫:“娴嫔的罪证,已经被玫妃娘娘送了一份到长春宫和慈宁宫,那些画了押的人证,奴才也已经全部捏得死死的,绝对不可能反水。” 嬿婉睁开眼睛看他:“已经不后怕了吧?” 进忠愣了愣,忍不住撇开脸,不想让她看见自己骤然潮红的眼眶。 怎么可能不后怕? 早知道会弄成双胎,他就不去费心害金玉妍了。 令主儿竟然一直都没告诉他,天知道,听见田姥姥说还有一个要生的时候,他真是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他早知道这天下没有掉馅饼的,却还是被重生一世全知全能罩住了眼睛,险些犯下大错。 若是令主儿因为他的算计出了事,那么,他活着还有什么意趣? 冰冷的手背上多了一只手,进忠抬眼,就看见了嬿婉倦怠轻慢的表情:“怕什么?这才哪儿到哪儿?” 她轻轻挑起嘴角:“进忠,你可别被本宫的心狠比下去。” 她明明那样浑身无力地躺在那里,却像是从至高无上的地方斜睨下来了目光,仿佛只要进忠再掉眼泪,又或者是生出退意,她就会……毫不留情地抛弃他。 进忠心跳如雷,狠狠压下想要反手抓住她小手的欲望,直勾勾望着她:“令主儿放心,奴才,明白。” 嬿婉轻轻笑了一声,微微抬起手。 进忠犹豫了一下,倾身上前,将脆弱的喉结送到了她的手边。 嬿婉摸了两下,指尖上滑,轻挑了一下他的下巴,便收回手,闭上了眼睛:“你已经听见张云说的了,本宫没事,只是亏损太过严重,需要好好休养,去吧,出去做事,等本宫醒来,希望能听见点儿悦耳的好消息。” 进忠眼底有灼灼滚烫的感情,却只是倾泻一瞬,就立刻收住,恭敬地应了一声:“是,令主儿,奴才这就告退了。” 他看了一眼张云。 张云悄悄儿地往后退了两步,跟着他走到了一旁,腿有点儿抖。 他…… 他是不是要被灭口了?! 苍了天了! 令贵妃竟然和进忠…… 难怪这俩人总是…… 他真是蠢! 竟然现在才看出来! 进忠叫他的名字:“张云。” 张云狠狠摇头:“我什么都没看见!” 进忠顿了顿,看他:“你如今早就已经上船,小爷还能杀了你灭口?”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叠东西,塞进他手里:“好好照顾着令主儿和皇后娘娘,万万小心,悼敏皇子的事情,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你手底下,看别出这种岔子。” 张云以为他给的是奸细名单,没防备地打开,顿时被地契和银票的数额闪了眼睛。 明明手里捏着的是纸,但,它比黄金宝石都还要耀眼夺目! 张云张了几次嘴,最后只是道:“要不,等令贵妃娘娘闲了,给我找个媳妇儿吧!” 进忠眯眼。 张云抖了抖手里的一叠昂贵纸张:“你们诸位给的这些东西,实在是多得花不完,我这就是天天买古籍,那也花不完啊!这么多钱,不如还是多生几个孩子,跟我媳妇儿一起花吧!” 进忠:“……” 他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张云的肩膀:“你这觉悟不错,我会请令主儿帮你认真挑选的。” 他细细询问了嬿婉的情况,眉头紧皱地咨询完他都能做点儿什么,然后才准备出去:“你先给令主儿施针,施针完以后,就支着耳朵听着,一旦娴嫔开始叫肚子疼,你就出来,指出她的心机叵测,竟然假孕争宠,妄图逃避惩罚。” 张云:“……好。” 他还以为…… 算了。 在进忠和令贵妃面前,他谈什么脑子。 他直接转身去给嬿婉施针去了。 进忠则整理好衣裳,出了门,去给弘历报喜:“皇上,令贵妃娘娘的情况已经彻底稳定住了,张太医说她亏损严重,接下来几年最好不要再遇喜。 张太医还说,以令贵妃娘娘遵照医嘱的认真劲儿,只要天材地宝足够多,养个三年五载,虽然还是比正常人娇弱,但继续为大清绵延子嗣,却肯定是没问题的。” 弘历由衷地放松了心情,连带着看如懿的时候,都能够心平气和了:“这是令贵妃的幸运,也是你的幸运,娴嫔,日后不要再针对嬿婉,对着嬿婉,要恭敬,知道吗?” 如懿不想知道,但她一向自诩遵守宫规,所以还是咬着牙点了头:“是,嫔妾谨记皇上的教诲。” 玫妃看了一眼进忠:“你倒是会挑时候,本宫正在跟皇上说娴嫔的罪状,你却出来打断,莫不是看在李玉的面子上,跟娴嫔早就沆瀣一气了吧?” 进忠愣了愣,继而满脸苦笑:“玫妃娘娘,奴才冤枉啊!” 如懿原本也要怼玫妃,看着进忠的侧脸,忽然就住了嘴,还满脸担忧地看着进忠。 进忠人都麻了:“皇上!您是知道奴才的!奴才真没有!” 如懿温声道:“进忠,你不必怕她,她就是为了给令贵妃出气,随便都攀扯罢了。” 进忠脸色僵硬:“娴嫔娘娘,您高贵,奴才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可承担不起您的宽和!” 他看向弘历,眼底全是隐忍的委屈。 若不是皇上喜欢,他好歹也是御前大总管,哪儿能前脚被娴嫔骂跟令贵妃私通,后脚,还跟娴嫔正常说话呢! 弘历瞪了一眼如懿:“闭嘴吧,你以为玫妃是你?张嘴全是臆测?玫妃,你且是说说,这件事情,又关李玉什么事?” 如懿满脸茫然:“皇上,这关李玉什么事?” 茫然过后,她眼底满是愤怒:“您偏心令贵妃也就罢了,毕竟她为您生儿育女,最会逢迎讨好,可这进忠,他不过就是个伺候人的太监!你要让李玉给他背黑锅?!” 第228章 皇上真狠啊 弘历深深地看着如懿,为她的演技叹为观止。 她是怎么做到的,竟然能装得这么蠢! 玫妃从不无的放矢,如今更是连证据都拿出来了,在今天之前,她还一直都对进忠很客气,如今骤然把进忠和李玉一起说,自然只能是因为,她查到了李玉帮如懿,而进忠对李玉又很孝顺。 他烦躁地叫如懿闭嘴,对玫妃道:“你,直接把证据拿给娴嫔看,如果娴嫔还是看不懂,那就叫娴贵人看,若是还不懂,那就叫娴答应看。” 玫妃没想到还有这意外之喜,立刻念了一串儿的人名,又挑出口供来:“乌拉那拉氏,本宫说的这些人你都认识吧?” 如懿皱眉:“都是宫里办事的奴才,本宫曾经做过贵妃,自然都认识。” 玫妃点点头:“你肯认就好。” 如懿不安地看了一眼弘历,睫毛微微颤动,睁着一双无辜清澈的大眼睛:“你到底想说什么?” 玫妃叫进忠:“进忠公公,这些人,你也熟吧?” 进忠神色复杂:“是,这些人……曾经都很听奴才师父的话,也都受过师父的恩惠……和威胁。” 如懿终于明白了:“原来你们是在这儿等着李玉!” 玫妃娇俏的翻了个白眼:“娴嫔,你还真是惯会甩锅,看见局势不对,就立刻将黑锅都甩给李玉啊!” 如懿满脸无奈:“玫妃,你真的是……” 她摇了摇头,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人淡如菊:“本宫没做过的事情,无论你们再怎么污蔑,本宫都是不会承认的。” 她撇开了脸,只深情地望着弘历,无论玫妃再举什么证据,她都不接腔调了。 弘历乐得耳根子清静,翻了翻账册,又看了口供,就已经理清了所有脉络。 如懿为了凑钱买通魏夫人陷害嬿婉,就借用李玉以前的人脉去做事,但人走茶凉,李玉说话也不管用了,李玉为了满足如懿的心愿,就用这些年来拿捏到的内务府高层的把柄,威胁他们对小太监宫女夹带出宫,偷买御赐之物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这本该严厉禁止的事情,却因为上头有如懿这么的宠妃顶着,让夹带的宫人们一路畅行,就彻底刹不住车,闹腾大了。 这账本上已经查到的清单里,弘历甚至看到了太后和皇后的首饰! 这简直是…… 滑天下之大稽! 弘历看了一眼如懿:“既然娴嫔没意见,那就先追赃,剩余追不回来的赃物,让内务府估算一下价格,从翊坤宫的月钱里开始扣。” 玫妃不确定地问道:“皇上,是整个翊坤宫的月钱,还是……” 弘历淡淡道:“自然是整个翊坤宫的月钱。” 他看了一眼脸色骤然苍白的如懿,淡淡道:“娴嫔最会卖绣品赚钱了,就叫她以后好好绣花,拿给小凌子去卖,怎么也足够她每日的饭食了。” 玫妃忍不住眉开眼笑:“还得是皇上!臣妾就想不到这么好的弥补亏空的办法!” 舒嫔忙撇开脸,怕自己忍不住笑出了声来,那就有点儿太失礼了。 她想忍住的,但,皇上这惩罚实在是太促狭了。 宫中贵宝价值千金,还有御赐之物,贩卖就是死罪,皇上却没有重罚如懿,甚至没有杀翊坤宫的任何一个人,可翊坤宫上下所有人的月钱加起来,还十辈子也不够还的。 她瞬间觉得,弘历原来还是有点儿太臆想出来的那个完美帝王的影子的——仁慈,没有杀如懿,但也没有枉顾宫规,真叫如懿逃脱了制裁。 进忠大声道:“皇上圣明!” 他一带头,其他宫女太监们也立刻高呼皇上圣明。 如此,这事儿就算是彻底定了。 他已经看到了皇帝轻描淡写的惩罚背后,蕴含着对如懿的滔天恶意了。 此事之后,无论如懿以后生多少个孩子,都不会再有人想为她做事,敢为她做事,因为这次离谱的惩罚,会叫所有宫女太监们,都把翊坤宫看做全天下最大的火坑。 如懿这个人,在这皇宫后院里的威信,已经全然扫地,碎得再也捡不起来了。 哪怕日后皇上忽然又发病了,要没头没脑地宠爱如懿,如懿又重新抖起来,也休想再做成今日这样的连杀之局。 痛快! 真是痛快! 如懿被进忠看了一眼,只一眼,就被对方黑漆漆的眼神吓到了。 恐慌席卷了全身,她惊慌地想找海兰一起商量一下,才想起来海兰已经被惩罚到辛者库刷恭桶去了。 她竭力维持镇定:“皇上,这件事情,臣妾确实是有些责任,臣妾愿意赔偿各宫的损失,只是,臣妾自己没有问题,可臣妾肚子里的孩子……” 她微微蹙起眉头,哀痛地看着弘历:“这个孩子的怀相好像不太好,臣妾总是觉得腹中隐隐坠疼。” 她话音刚落,正殿里,猫了半天的张云就出来了:“拜见皇上,皇上,微臣已经给令贵妃娘娘用药,娘娘已经睡熟了,接下来只要小心将养,按时吃药,就不会再危及性命了。” 如懿看向了张云,眼神一亮。 弘历也看向了张云,眉头微皱。 他记得没错的话,之前给如懿看诊的小太医说,似乎是滑脉,仿佛并不是很确定。 他对张云道:“给娴嫔看看……她的肚子。” 张云应了一声:“是。” 他走到了如懿面前,恭恭敬敬地跪下,准备诊脉。 如懿见他肤色虽然有些黑,但细看一下,长得也竟十分剑眉星目,不像是个太医,倒更像是个劲瘦有力的侍卫。 她露出温暖的微笑,正要开口。 玫妃啧了一声:“娴嫔啊,你不要见着个男的,就想着温暖人家行吗?你仗着皇上宠爱,倒是长命百岁的,一直连累别人无辜受死,就太不做人了吧。” 张云听着这话,手一抖,滑跪后退:“皇上!微臣不看了!皇上您相信微臣,微臣绝对不敢觊觎宫妃,想都不敢想的!微臣已经准备好了,等令贵妃娘娘养好了身子,就求她给微臣看个清白正直的好姑娘做媳妇儿呢!” 他想起来李哲给他讲的、那个曾经牵扯进先帝后宫流言、然后就子宫了的太医,冷汗一层层往外冒。 不不不! 他们是不一样的! 第229章 她还真是个福星 张云认怂的速度极快,快到像是听说过某个前辈的悲惨事迹。 弘历眉心突突地跳,想起来曾经那位故人,睨了一眼如懿,理智上,越发厌烦她的不知进退。 如懿红了眼眶:“皇上,臣妾没有……” 弘历对她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哪怕靠近她的时候,他身上的头疼少了许多,可听着她那些乱七八糟,没有任何价值的话,他的精神疼痛到达了巅峰。 他对如懿道:“从现在开始就闭嘴,你不是喜欢菊花吗?你见过哪朵儿菊花跟你一样不停说话的?” 如懿一脸懵,甚至觉得弘历是不是脑子出了毛病,才说出这么没头没尾的话来。 弘历见她嘟了嘟嘴,还要张开嘴说话,说得直白了点儿:“朕不想听你说那些蠢话了,你要是再说,朕就让你去做最末等的官女子,到时候,你跟小凌子就可以一起做工了。” 如懿:“……” 她睁大了眼睛,眼泪从眼眶中滴滴坠落,晶莹剔透,充斥着悲恸的沉默。 她的身子晃了晃,这一次,是真的伤心绝望到昏倒了。 被抽掉了门牙的容佩冲了过来,匆忙抱住如懿,想说话,嘴巴却痛到张不开,只能如同看着仇敌一样看着弘历等人。 弘历睨了她一眼。 容佩浑身一抖,垂下了眼帘。 进忠温声细语:“张太医,皇上圣明,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会误解你呢?快起来吧,娴嫔娘娘腹中龙嗣重要,你医术高明,务必给看仔细了。” 张云忙微微抬了一点儿眼皮子:“皇上?” 弘历早就习惯了他带着市井气息的做派,没有怪罪他:“不必如此战战兢兢,起来吧,给娴嫔看看。” 张云这才敢露出点儿笑容,过去叫容佩给如懿手腕上垫了帕子,这才敢给如懿诊脉。 他一看二看,再看,眉头紧皱,不可置信,又满脸迷茫。 最后,他跪在地上,欲言又止。 弘历眉头微微皱起:“怎么了?” 张云没怎么,他只是有点儿猜不透,如今这场面,到底是进忠的谋划,还是进忠和令贵妃娘娘的谋划撞了,才撞出这么个孽缘来。 弘历沉声道:“直说!” 张云便直说了:“娴嫔娘娘应当是急于有孕,所以吃了虎狼之药来催孕,但因为常常吃还是没见到效果,所以,她就吃了点儿假怀孕的药。” 弘历直接被气笑了:“好啊!真好!” 张云擦了一把冷汗:“皇上,微臣还没有说完,这娴嫔娘娘先吃了假怀孕的药,有了遇喜的症状之后,她,她真的遇喜了,她的虎狼之药起效果了,她如今是真的有身孕了。” 弘历:“……” 饶是他读书无数,都被这个结果震了震。 张云的意思是……因为如懿乱吃药,她现在怀了孩子,但这孩子因为前后多次的虎狼之药和假孕药,恐怕是不能要了! 他再多的顾虑,都气得想要一巴掌抽醒如懿。 她怎么敢的?! 她把他的孩子当什么?! 他厉声喝道:“将这个女人……” 永寿宫的宫门传来了一道声音,是太后到了。 暴躁的弘历安静了一瞬,起身去迎接太后。 太后进了永寿宫,扶住了弘历的手:“皇帝啊,如懿,赐死了没有?” 弘历闷声道:“没有。” 太后深深看了他一眼:“哀家刚刚遥遥看见,皇帝仿佛有些不高兴。” 弘历烦躁道:“她给自己吃了猛药,如今已经怀有身孕,但这孩子如今才刚有,却已经连续遭遇了催孕药和假孕药,恐怕……” 太后眯了眯眼:“皇帝是想,让如懿不要这个孩子?” 弘历压低声音:“若是她生下怪胎,世人不会说她是个妖孽,只会说朕得位不正,或者污蔑朕是个昏君,所以才会生出妖孽。” 太后安抚地拍了拍弘历的手:“皇帝啊,你今日有些急躁了,你与哀家,当年能够在乌拉那拉氏皇后的手底下活到最后,如今,自然也能在另外一个乌拉那拉氏手底下活到最后。” 弘历心里有些烦躁,那怎么能一样? 但,看着太后平静温和的眉眼,他的心真的渐渐安静了下来。 是的,就是一样的。 不过都是暂时受制于人罢了。 如今的境况,比之前的时候可好多了,他都已经是皇帝了,只是暂时不能杀一个能迷惑君心的邪祟罢了,只有暂时于大清无碍,他慢慢研究着,慢慢杀也就是了。 如懿唯一能依仗的,也不过就是那点儿东西。 只要他一点点拔出她所有的爪牙,最后哪怕她还能影响他,他不过是当做养了个有些烦人的恶兽罢了。 他长长的睫毛下阴影浓重,脸上却渐渐露出笑容来:“皇额娘,儿臣还有个好消息忘了告诉您呢,婉婉她生了龙凤胎!” 太后这次是真的惊喜:“她还真是个福星。” 想到这次皇帝拿嬿婉来钓如懿,到底还是有些冒险了,若是早知道她怀的是双胎,双胎艰难,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会阻拦皇帝的。 太后拍了拍弘历的手:“日后这种粗活儿,就别叫令妃再参与了,为了个老鼠打了玉瓶,那皇帝可就亏大了。” 弘历诚恳受教:“是,皇额娘说得对,儿臣以后定会小心养着婉婉。” 太后笑着道:“叫娴妃快回她的翊坤宫养胎去吧,你之前想的事,别跟她说,那就是个满脑子都只有情爱的,你若是让她不要孩子,她该记恨你了,你只叫她自己作决定吧。” 弘历觉得这样也很好,只是这样一来,翊坤宫的奴才们就得把嘴巴给闭严实了,否则,到时候若是真生下个怪物妖孽,传出去怕是个大麻烦。 他笑道:“朕让进忠亲自去送她。” 太后看了一眼不远不近跟着的进忠,点了点头:“这小子是个机灵的。” 母子两个一起说着话,就这么水灵灵忽略了如懿,先去看了富察皇后,然后便去看嬿婉生下来的龙凤胎。 容佩目眦欲裂,眼泪长流,却也没有别的办法。 她只是一个奴婢,可主儿心心念念的少年郎,却是皇帝,如今皇帝自己不肯处处以主儿为优先,她就跟主儿一样,什么办法都没有。 第230章 你们真是可怜 容佩心疼地抱起如懿,将如懿小心翼翼地送到了轿辇上。 她自己的手,牙齿,全都被打成了残废,她却竟然能忍痛不出声,就只怕惊扰了昏迷中的如懿。 进忠看了都想拍手:“容嬷嬷当真是忠心。” 容佩冷冷看了他一眼:“进忠公公也忠心!” 进忠笑了笑,对她的恶意毫不在意。 人对没有夹到自己的蝼蚁,总是愿意多几分仁慈的——因为跟它计较,会显得自己不像个人。 进忠睨了一眼轿夫们:“走吧,稳着点儿,若是颠簸着了龙嗣,旁边的人怎么样尚且不说,单单是娴嫔娘娘一个人,就能你们九族的命。” 几个小太监都称是,抬得十分稳当,脸色……是有些“晦气”歪歪扭扭写在脸上的。 容佩十分愤怒:“进忠……” 进忠看她:“容嬷嬷嘴不疼了?” 容佩当然嘴疼,她牙齿掉了好几颗,两片嘴唇又疼又痒,可这一切都不能影响她对主儿尽忠:“你不过是个奴才,却以下犯上污蔑妃嫔……” 进忠抬手抽了她一巴掌,狐狸眼微微眯起,温声细语地道歉:“哎呀,真是对不住,容嬷嬷,你没事吧?” 容佩疼得眼泪直掉,浑身发抖,想说话又说不出来,好不容易再次开口,刚发出了一点儿声音,进忠就又是一巴掌抽了过来。 进忠还问呢:“容嬷嬷你没事吧?没关系,你缓缓,慢慢说,就让娴主儿在这儿等一会儿,张太医都没说她动了胎气,想必龙嗣一定是稳稳的。” 容佩所有的话,都被这一句给按进了肚子里:“回!回翊坤宫!” 进忠端着和气的笑容:“容嬷嬷不说了?” 容佩狠狠瞪了他一眼:“快走!” 进忠无奈:“容嬷嬷真是个急性子。” 他又交代了一遍:“你们可抬得抬得稳稳的,免得日后娴嫔娘娘有个什么不舒服,找你们的麻烦。” 又对连云道:“你是翊坤宫的大宫女,有件事情我得提前告诉你一声,娴嫔娘娘把你们整个翊坤宫的月钱,都拿去填补她倒卖宫中财物的窟窿了。 娴嫔娘娘如此雍容大度,肯为自己的错处负责,皇上仁爱,却不会让你们彻底没了活路,日后每日的温饱,还是能够保证的。” 连云整个人都麻了,心里有许许多多脏话想要飚出口,但,想想自己的脑袋,没敢。 娴嫔! 她进去转了一圈儿出来,竟然就又是娴嫔了! 她还把整个翊坤宫上下的俸禄都许出去了!宫女太监们的俸禄是她的吗她就这么大方?! 这世上怎么就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怎么就有?! 连云想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只是她还没有哭,其他几个小宫女就崩溃嚎啕起来。 “这日子真是没法儿过了!” “她整天让咱们受罚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连咱们的钱财都贪污了!” “我娘还等着我的月钱救命呢啊!天啊!我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在她手底下讨生活!” …… 宫道上,宫女太监们来来往往,都忍不住被这动静给惊呆,不顾宫规地停下了脚步,忍不住探头去看。 容佩又气又怒:“站起来!你们都给我站起来!不就是一点儿钱吗?何必让人看笑话!” 连云满脑子狂怒,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你全家都死光了!你当然不需要钱,跟着娴嫔吃残羹剩饭你都能活!难道我们也不需要养家糊口了吗?” 容佩气了个倒仰:“你!” 连云狠狠推了她一把:“你什么你!天煞孤星配倒霉鬼!你们想要吃苦你们自己吃啊!真是有毛病啊!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天天就拿那不聪明的脑子去害人!呜呜……” 容佩摔了个跟头,爬起来就要打连云:“枉主子一直那么信任你,还让你做大宫女,你竟然……” 连云躲开她,又狠狠推了她一个大跟头:“都是你这个刁奴,不想着拦着主子做点儿人事儿,非要跟着她一起犯蠢,去永寿宫里谋害令贵妃,谋害令贵妃的钱,竟然还是让太监拿屁股夹珍珠出去卖得来的!有这样的主儿,真是丢脸啊呜呜呜!” 容佩气得连连大叫:“你找死!!!” 这样的话,竟然是从翊坤宫大宫女的嘴里说出来,这里还这么多人看着,这叫主儿日后还怎么在宫里行走?! 容佩想要弥补弥补。 进忠眼神一扫。 那些停下来偷看的,忙低下了头,匆忙溜走,去做自己的事。 眨眼间,整个长街上就只有翊坤宫的人,以及轿夫们了。 容佩目眦欲裂:“进!忠!” 进忠睨了一眼连云。 连云狠狠擦了一把眼泪,拽起几个还在地上哭的小宫女,直接就往翊坤宫去了:“奴婢去跟大家伙儿说说这个噩耗!也为迎接主儿做准备,容嬷嬷,你照顾好主儿,慢慢走!” 容佩心里十分不安,但又觉得,奴婢奴才听从主子的话,属于是理所当然,这连云既然已经知道为主儿回去做准备,想必是已经发完疯了。 她冷着脸点点头:“你今天说的话,我会一五一十告诉主儿,该领的责罚你得领,日后好好做事,主儿总会原谅你的。” 连云没说话,带着几个小宫女快步走了。 进忠瞥了一眼容佩,一双狐狸眼乎愉悦地眯了起来。 他就喜欢看这种戏码,实在是有意思得很,日后消息拿到了手里,翊坤宫的这些闹剧,必定能让令主儿开怀一笑。 他想着这些,脚步也跟着轻快起来。 一行人到了翊坤宫,进忠打头就先见院子里绑着几个人,嘴里还塞着抹布。 进忠睨了那三个人一眼,狐狸眼微微眯了眯。 连云显然已经跟所有人都谈好了,这会儿全都站在院子里等着,虽然看起来规规矩矩的,但那眼神,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容佩竟也没有察觉到不对,见他们都恭恭敬敬,便只当他们都被连云这个大宫女给安抚好了,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先将如懿送回了屋子里,好一顿安置,因为心怀关切,所以压根儿就没发现——竟没有一个宫女进去帮忙! 第231章 亲手造就的局面 屋子里,容佩忍痛忙前忙后,唯恐如懿睡得不好。 院子里,连云也没闲着,绷着脸跪下来:“进忠公公,地上的这三个人,都是觉得月钱活该给我们主儿拿去用的,奴婢也不求别的,只求,能够让我们别吃馊饭,能不因为吃坏了肚子丧命!” 其他人也都跟着跪了下来,殷切地看着进忠。 进忠叹了一口气,怜悯地望着他们:“你们也是可怜,罢了,好好伺候娴主儿,我不会叫你们在吃食上丧命的。” 连云感激得直掉泪:“进忠公公!大总管!也就只有您才把我们的命当命了!” 她的语气太有感染力,一众宫女太监们悲从中来,不由都跟着哭出了声。 进忠看着她们的神色越发怜悯了。 连云觉得情况不对,嘴唇都白了:“进忠公公,难道,难道主儿她还闯了别的祸事吗?” 其他人的哭声都停了,惊恐地看着进忠,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进忠看了一眼自己带来的两个小太监,那两个小太监立刻出去,将门口给守住了。 众人见状,顿时更加惊恐。 进忠的视线一一扫过众人,缓缓开口道:“娴嫔娘娘怀有身孕,这本是喜事,奈何她老人家吃了许多不该吃的药,这孩子到底如何,还是个未知数。” 众人听到这儿,脸色都十分难看。 连云忍不住问道:“难道主儿想让我们给孩子陪葬?” 三宝也忍不住开口:“这个孩子是保不住?还是,还是……皇上不想要?!” 进忠看向了他,欣赏道:“虽然你追杀过我,但不得不承认,你能做到翊坤宫大太监,也是有本事在身上的。” 三宝脸色惨白的瞬间,还有满腔的憋屈和愤怒:“这都是主子自己的主意,我等全都没有参与分毫!” 进忠温声细语:“其实皇上仁慈,自然是不想造杀孽的,奈何,娴主儿是个心善的,这又是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她怎么舍得? 皇上也会是百般的为难,不想皇室出了生下妖孽的丑闻,到时候逼不得已还要灭口,奈何,娴主儿不肯,皇上疼爱娴主儿,这又毕竟是皇上和娴主儿的第一个孩子,所以,便只能让娴主儿赌一赌了。” 三宝腾地站起来:“她想赌一赌,就能拿我们这么多人的命去赌吗?!” 连云颓然跌坐在地上:“怎么不能呢?她连我们这辈子的月钱,不都随手拿去装大方了?我们一辈子都只能啃馒头吃咸菜了,跟已经死了,又有什么却别呢?” 她惨笑:“若能被灭口,还是解脱了呢!” 一时间,可谓群情激奋。 进忠微微笑了笑:“我告诉你们这些,是想你们明白,想要往旁的宫里去,是没有可能了,你们就好好儿地在这儿做事,不要做不该做的。 等时机成熟了,我自然会想办法为你们求一求,看是否能给你们一条出路。”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的脸,缓缓道:“别怪小爷没有提醒你们,当初既然分了你们来这翊坤宫,就说明,你们就不是那有渠道和人脉的人。 如今,自然更不会有人愿意为你们活动,若真有人愿意,那么,娴主儿出了什么事情,凶手是谁,是绝对跑不掉的,到时候,谁会被皇上盛怒诛九族,小爷不说,你们自己心里有数。” 众人脸色铁青,却无可奈何。 前后左右想了几圈,竟然就只有那个法子——等时机合适,请进忠公公给想办法让他们解脱。 可什么时候才是时机合适呢? 娴主儿她虽然脑子有问题,可她就是皇上的心头宝啊! 三宝眼神骤然一亮,直勾勾看着进忠:“若是娴嫔失宠了……” 连云本来也要说的,只是慢了一步,就没再吭声,努力瞪大眼睛看着进忠:“进忠公公,到时候,是不是皇上就不会怪罪我们,我们,我们也有机会给自己某条活路了?” 她甚至还忍不住开始幻想:“那不受宠的答应小主儿,总不需要这满宫的人伺候吧?” 被绑在三人之中的凌云彻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连云和三宝,万万没想到,人心竟然能够恶劣至此,阴暗狠毒至此。 他努力蹭掉了嘴里抹布:“你们!你们怎么能如此恶毒?!” 进忠踹了他一脚:“你自己都是皇上厌恶的玩意儿了,还管别人呢?” 凌云彻怒瞪进忠:“都是你,为了……” 进忠温和地笑了笑,抬起长腿,一脚踹在了他的脸上:“狗奴才,别忘了小爷当初是怎么教你规矩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要是还不知道,小爷不介意再教你一遍。” 凌云彻转过了头,吐出了一口血和三颗牙。 他歪过头,死死盯着进忠。 进忠蹲下来,拿手背拍了拍他的脸,声音很低:“你做过什么,你心里清楚,你是如何背叛她,想叫她诛九族的,她心里也清楚。” 凌云彻脸色空白了一瞬,张了张嘴,许久,才哑声道:“我只是……总是做选择的……” 进忠冷笑了一声:“自然,你总是在选择背弃她,从头到尾,而可笑的是,她从来都惦记着过去的情分,没想过杀了罪魁祸首。” 他说的,当然是上辈子的嬿婉。 可惜凌云彻不知道,凌云彻只知道,被进忠点拨的这一瞬间,他才发现,过去有多少次,她只是宠着他撒了撒脾气,而他,可笑地以为,她是在污蔑娴主儿。 娴主儿,她是真的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嬿婉。 也是娴主儿,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想要挽救过嬿婉。 从头到尾,都是他这个未婚夫,在不断地背弃她,不相信她,还要跟着娴主儿一起迫害她。 他沉默许久:“是我对不起她。” 这一次,他再也顾不上其他人在说什么,想什么了。 而翊坤宫所有的宫人们,在唯一一个可以告密的人面前,低声达成了某种协议,阴恻恻地看向了翊坤宫主殿的方向。 进忠站起来,擦了擦手,看着自己亲手组成的局面,愉悦地笑了。 成功给娴嫔创造了愉悦的生存环境,也算是暂且能给令主儿一个小小的交代,那么,他就可以回去了,运气好的话,应该还能再好好看一看令主儿。 第232章 手写一个不忘初心吗? 等容佩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进忠已经走了。 整个翊坤宫落针可闻,大家谁也没有说话,就站在院子里,直勾勾盯着正殿的方向。 这种氛围,说是虎视眈眈可以,说是肃穆凝重,也可以。 容佩自然而然地选择了后者,以她的规矩来说,下人遵从主子的命令,是天经地义,无论主子如何,都不该心存怨愤,即便是有了怨愤,也该自己处理好,再继续好好伺候着。 这,就是规矩。 这,就是体统! 她甚至并不准备安慰众人,直接道:“诸位不用如此丧气,我们虽然没有了月钱,但咱们娘娘已经有了龙嗣,对大清有功,且按照宫规,谁也不敢把咱们怎么样!” 她威严锐利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见她们都不说话,眉头微微皱了皱,沉声道:“如今最要紧的,就是把咱们娘娘的胎照顾好,等娘娘诞下麟儿,自然有你们的好处!” 连云冷笑了一声,嘀咕道:“好处,什么好处?手写一个不忘初心的好处吗?” 三宝瞥了连云一眼:“连云,别这么说。” 容佩先怒后欣慰,正要说话,就听三宝又开口道:“娘娘金尊玉贵,咱们不过是些没跟她进过冷宫的下人,哪里配让娘娘给咱们写字?” 容佩:“……” 她牛眼一瞪:“三宝你……” 三宝露出笑容:“容嬷嬷,您可是咱们翊坤宫的顶梁柱,都伤成这样了,还是先顾着自己吧,若是您折了,咱们主儿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说罢,对着两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两个小太监立刻冲上前去,一左一右抓住容佩,强制将人带去了容佩房间。 容佩大叫:“凌云彻!凌云彻你站在干什么?快拦着她们!主儿身边不能没有我!” 凌云彻也想帮忙啊,可他还被紧紧绑着,就那么扔在地上。 他想呵斥众人,但还没开口,就被三宝一脚踹在了脸上。 凌云彻眼前一黑,就直接昏死了过去。 三宝目光扫视众人:“如今这情况,大家也看清楚了,要是让主儿宠爱的容嬷嬷和凌云彻继续说了算,那咱们谁也别想过好日子,说不清,还又得背上灭九族的大罪。” 他冷笑着将凌云彻踢了好几脚:“这小凌子公公有主儿的疼爱,明明是主犯,却被进忠公公留下来让咱们主儿开心,小贝子和小路子,却是被直接提到了慎行司了,你们中间,可别有谁想错了心!” 众人都沉声道:“绝不会!……我们心里有数!……您和连云姐姐就放心吧!” 三宝阴鸷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终于笑了:“把小凌子送到容嬷嬷那儿去,若是娴主儿问起,就说她们两个在一起养伤,等日子久些……” 他缓缓道:“就说她们患难见真情,想要做对食,被咱们给撞破了,怕主儿不同意,不好意思来见主儿。” 连云沉声道:“都记住了,要是谁敢弄错了,或者帮主儿办错事,连累得咱们好不容易讨来的干净饭菜没有了,可别怪我这活不下去的攮死了他!” 众人都点头,然后便听见了如懿在叫人,彼此对视一眼,都说自己有活儿没干完,全都消失,溜了。 翊坤宫中气氛微妙,永寿宫中,却是温馨十足。 进忠回去的时候,弘历已经跟太后走了,玫妃和舒嫔怕两个孩子哭起来闹腾,吵闹得皇后和嬿婉不能好好休养,问过张云之后,让人去太医院叫了李哲,就一起回玫妃的宫里去了。 进忠说是请安回话,却是在永寿宫众人的纵容和遮掩下,进了产房去看嬿婉。 她睡得很沉,气色看起来比之前稍微好了一些。 进忠单膝跪在脚踏上,凑近了一点,细细看着她因为呼吸而微微动弹的鼻翼,心里十分安宁。 许久,外面传来了春婵低低的声音,进忠才依依不舍地倒退出去。 迈过门槛,他脸上的温情脆弱系数不见,就只剩下了平静无波的深潭:“皇上不想得罪娴嫔,不打算让她落胎,但又怕娴嫔生下怪胎,惹来非议,所以让我给翊坤宫上下下了封口令。 这次的算计超出了我和令主儿的想象,但,也肯定几乎耗尽了娴嫔藏匿得极深的人手。你告诉令主儿不用操心这些,我会替她查清楚一切。 连云已经从翊坤宫里揪出来了两个小太监,我已经让人先送到了慎行司,这两个人如此年轻,却竟然是乌拉那拉氏旧人的骨干,能参与到这次这种级别的计划里来,肯定能挖出不少人。” 春婵点点头:“我会劝着主儿,进忠公公别担心。” 顿了顿,她轻声道:“娴嫔忽然闹了这么一出,您稍微歇歇再来永寿宫,无论如何,您不能出事,否则主儿怕是要发疯。” 进忠心里颤了颤,一句“会吗”已经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嗯,我知道,你照顾好令主儿,若是需要什么,只管让王蟾来找我。” 春婵点点头,送了他几步,才问:“老夫人和佐禄少爷那边……” 进忠一向自负又自傲,喜欢自己做决定,但在嬿婉的事情上,他从来都是谨慎再谨慎的:“你与令主儿相处最久,照你看,令主儿希望魏夫人和佐禄活着还是死了?” 春婵低垂着头,眼睛却从下往上看:“若是主儿的希望,会让皇上为难呢?” 进忠眯着一双狐狸眼:“咱们都是伺候主子的,自然是不能叫皇上和主儿为难,但这世上办事的方式千千万,总能叫令主儿如意,也叫皇上顺气。” 春婵露出笑容:“主儿希望,日后老夫人和佐禄少爷哪儿也不能去,佐禄少爷闲来无事,又出不去门,最好能娶个说一不二的悍妻,多生孩子,生了就给老夫人带,让老夫人享福一辈子。” 进忠一双狐狸眼微微眯了眯,脸上不由挂上温柔的笑容:“令主儿她啊,总是跟个小孩子似的。” 他温声细语:“先不必告诉令主儿,这事儿,等我做成了,我说给令主儿听。” 春婵笑弯了眉眼:“哎!” 第233章 皇上聪慧啊 海答应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 娴妃再度成为娴嫔。 令妃难产险些去了,生下龙凤胎成了令贵妃。 皇后娘娘意外落水,至今都还滞留在永寿宫里养病,据说都下不来床了。 这么许多大事连番发生,按理说,前朝后宫都应该要大地震,但诡异的却是,后宫里一片风平浪静,甚至没有宫女太监被处死。 但细心的人却发现,明面上是没有人死,可失踪的宫女太监和老嬷嬷,却过于多了。 纯贵妃多次请求,才终于被允许能进了永寿宫的大门。 她脸上的笑容十分客气敏感,坐在嬿婉床前,看着嬿婉虽然苍白,却越发出色的眉眼,只觉得对方仿佛是一朵儿被清新雨水蹂躏过的小白花,当真是柔弱纯洁,秀美清丽。 纯贵妃压下心里的嫉妒:“谁能想到呢?如今嬿婉竟也是这宫里头唯一一个能跟本宫平起平坐的妃子了。” 她明明告诉自己要心平气和,甚至是带着几分讨好的,但看着越发漂亮,还生了龙凤胎,升了位分的嬿婉,实在是没忍住酸气: “不过这也是难怪,嬿婉你长成这样,本宫一个女人都心动,更何况是皇上呢?” 嬿婉脸上的笑容本就淡淡的,听见她这话,就更淡了:“纯贵妃姐姐,我知道你一向跟娴嫔关系好,不满我站得比她高,但,我真没有害过她,你若是实在不信,其实咱们也没有必要硬是要凑在一起的。” 纯贵妃愣了愣。她从进来开始,提过要为娴嫔打抱不平吗?她不就是打探了两句,想要知道一些内情吗? 正犹豫该怎么说,就听见门口传来响动,转头一看,竟是弘历来了。 纯贵妃这回就不只是酸唧唧,而是真的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她给皇上生了那么多孩子,皇上何曾有过一回来她坐月子的房间里看她?他甚至连走到她的院子里,隔着窗户安慰她一下都没有! 纯贵妃扯了扯嘴角:“皇上怎么到这种地方来了?您是千尊贵体……” 弘历看都没有看她,直接路过她,走到了嬿婉的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的手背,眉头微微皱起: “怎么手还是这样凉?张云怎么说的?当真没有什么事情吗?” 嬿婉眉眼弯弯,自然而然地跟他娇气地撒泼:“您快管管张云吧,他恨不得臣妾每日吃十顿药!就连臣妾喝的水里头,他都放了磨好的药粉啊!” 她娇软地发着脾气:“臣妾不想吃了!真的不想吃了!” 弘历好笑地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又捏了捏她的脸颊:“养了这么快一个月,才终于把你养出了点儿肉来,可见张云的法子还是有用的。” 他没好气道:“你别指望着朕再跟上次似的,听你忽悠,跟你一起骗张云。他最近只要是一听说朕来了,就跟防贼似的……” 话音刚落,就听见张云在外面问呢:“皇上又来了?春婵姑娘,你去看看主儿的药茶有没有倒掉吧!” 嬿婉:“……” 弘历都被气笑了:“看见了没有!这混账最近琢磨养生之道都疯魔了,路边抓到条狗,都想劝劝它别乱吃东西。” 嬿婉忍了忍,实在没忍住,笑得眼角晶莹,脸上因为情绪波动大,还浮起了两抹漂亮可爱的红晕,瞧着越发洁白无瑕,妩媚天成。 弘历温柔地看着她笑,探手给她倒了一杯药茶。 嬿婉的笑声戛然而止,哀怨地看了看弘历手里的茶杯,最后还是乖乖把药茶喝了,只是苦着一张脸,瞧着越发像个小孩子。 弘历心情愉悦地看了她两眼,亲手拿了蜜饯喂给她。 嬿婉含笑接了,吃得见牙不见眼的。 纯贵妃就这么直挺挺站在一旁,但这两个人,好像全然将她给忘记了。 纯贵妃难受,憋屈,可她敢跟嬿婉酸不拉几,面对弘历,却半点儿不敢乱说话,见两人始终对自己视而不见,挤出笑容道: “皇上,您是来跟嬿婉商量小阿哥和小公主的满月酒的吗?” 弘历仿佛才看见她:“你怎么还在?” 纯贵妃:“……” 她坚强地维持着笑容:“皇上,臣妾是来探望嬿婉妹妹的,见她如今气色这样好,心里放心多了。” 她想叫弘历好好看看魏嬿婉的好气色,别再说什么魏嬿婉生孩子辛苦了。 生孩子辛苦…… 谁生孩子不辛苦? 怎么? 就她魏嬿婉辛苦?她绿筠难道生孩子就跟生鸡蛋一样轻松惬意吗? 弘历不悦道:“你年纪大了,眼睛是越发不行了,之前嬿婉是什么气色,如今又是什么气色,你竟还说她气色好?” 纯贵妃:“……” 她嘴唇蠕动:“臣妾……只是每个妇人生完孩子以后,气色都不比从前,嬿婉妹妹这样,确实是臣妾见过的生产完的妇人里,气色最好的了。” 弘历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朕知道你跟如懿都是宫里的老人了,彼此惺惺相惜,总有些相互扶持的陈年情分在,但,实在没必要为了替如懿出气,就特意跑来永寿宫闹。 回去吧,既然喜欢如懿,就去多陪陪如懿,你是个多子多福的,但愿她那肚子里的孩子,能拉扯到你的一些福运,健康地生下来吧!” 纯贵妃脸都僵了。 叫如懿……拉扯她的福运?! 不是! 皇上他有病……咳! 皇上他怕不是老糊涂了吧? 她虽然性子懦弱,却也不带这样欺负人的!一口一个个老老老!她都老了!皇上就能比她年轻到哪儿去?! 她又生气又憋屈,蹲了蹲身子就要走。 嬿婉忽然惊喜开口:“不愧是皇上啊!这满宫里,就纯贵妃姐姐和嘉嫔最多子多福,若是娴嫔能够借来她们一星半点儿的福运,说不定还真能生个小阿哥出来!” 弘历本来也只是说说,但被嬿婉这个福星重复了一遍,又被她满眼崇拜地看着,便决定一会儿回去之后,把钦天监正使副使都叫来看看。 若当真有用,那,他岂不是又能给避免生下怪胎增加几层把握? 第234章 什么品相的狐狸 嬿婉满眼崇拜地看着认真思考的弘历,目光尤其在他鸦羽般的长睫毛上停留,心里觉得他在这种时候,当真是好看得紧。 当然,此时此刻,也就只有她这么觉得。 纯贵妃不但不觉得弘历有颜色,甚至觉得他脑子有病——他还真的在认真思考让如懿分福气的可能性! 她嘴角勉强上扬又往下撇,撇完了,见弘历看过来,又忙挑起嘴角:“皇,皇上,这……这不好吧?” 她笑得拘谨又小心:“这……这毕竟是邪术,若是,若是……上行下效,可怎么得了啊!臣妾知道您宠爱娴嫔,她屡次犯下重错,您都不舍得惩罚她。 可这事儿,让她一个小小的嫔,借运高位嫔妃……怎知她日后吃得了好处,食髓知味,不会想着再往上借一借呢?” 嬿婉惊讶地看着纯贵妃,转头对弘历笑道:“臣妾得跟纯贵妃姐姐说一声对不住,之前,是臣妾误会姐姐了。” 弘历被提起了兴趣:“怎么说?” 嬿婉柔声轻笑:“以前娴贵妃在的时候,大家都说纯贵妃姐姐是个软耳根的人,旁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是个没有自己主意的。 但今日,皇上说的话题是临时起意,自然不可能有人给提前出主意参谋,可臣妾瞧着贵妃姐姐说的话却是句句在理,条理清晰,思绪敏捷……” 她不好意思地冲着弘历抿了抿嘴角:“臣妾自己就曾经受流言所害,如今竟也听着话看人,臣妾真是有愧皇上您这些年对臣妾的教导,也辜负了公主日日给臣妾讲史书的辛苦。” 她如此温声细语,纯净清透,简直是捧着一颗赤子之心给弘历看。 弘历看见了她的心,感觉剔透干净,满是纯粹。 他叹了口气:“流言也并非全都是空穴来风,有假的,自然也有真的,你是个好学的,也不能因噎废食,对外面的风向充耳不闻。” 嬿婉认真揣摩这句话,似懂非懂地看了一眼纯贵妃,又看了看弘历,眼神微微亮了亮,柔声道:“臣妾明白了。” 弘历很满意:“朕知道你一向聪慧。” 嬿婉眉眼弯弯,娇气地抓住了他的大手。 一旁的纯贵妃:“……” 她又生气又憋屈,捂着心口道:“皇上的意思是,是觉得臣妾是个软耳根子,谁说什么就信什么?还是觉得臣妾如同魏嬿婉所言,是个藏奸的人?” 弘历冷冷看了她一眼,剑眉微皱:“朕的话已经说了,你还不去看望你的好姐妹,留在这里大呼小叫的做什么?怪不得永璜都这么大了,还非要去找娴嫔做额娘。” 这是什么锥心之语?! 纯贵妃自觉地心口仿佛中了一箭:“皇上,臣妾待永璜虽然不能说是尽职尽责,但也将他照顾着养大了!孩子不是小猫小狗儿,难道他是自己喝西北风长大的? 是永璜自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见娴嫔之前得宠,显然是宠妃第一人,想为他的皇长子名声镶金边儿,学您当年,才去跟娴嫔勾搭到一起……” 嬿婉钦佩地看着纯贵妃,万万没想到,平日里一直窝窝囊囊的纯贵妃,竟然这么敢。 这么多年了,谁敢当着皇帝的面儿说他扒着宠妃认娘登基的上位史? 纯贵妃……真是贴脸嘲讽啊。 嬿婉来不及推开被子,慌忙跪在床上:“皇上息怒,纯贵妃姐姐她就是太不想给娴嫔分福气,才说错话了,皇上知道的,宫里人都知道纯贵妃不太擅长为人处世。” 纯贵妃:“……” 她恨得牙痒痒。 这是什么品相的狐狸精,竟然能张嘴就说出这么挑拨离间的话?! 她本就胆子小,这会儿见弘历的脸色实在是可怕,顾不上反击嬿婉,扑通跪下,连连求饶:“皇上,您别生气,臣妾失言,臣妾只是……只是觉得自己养永璜的辛苦都被永璜给糟践了,太过伤心生气,才说了胡话!” 弘历冷冷盯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抬脚踹翻她。 但当他长腿微微抬起来一点的时候,余光看见了跪在床上的嬿婉,所有的动作都僵住了。 他是皇帝,虽然自小在圆明园长大,可为了让皇阿玛看得起,从来不敢在礼仪上有任何的出错,连走路,笑一笑,都带着刻入骨子里的教养。 他不该像个劣等人渣一样殴打女子,尤其是,这个女子还为他生了几个孩子。 他将嬿婉扶起来,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转头看向纯贵妃:“朕一向知道你的为人,胆子小,不敢招惹是非,这后宫里有一点风吹草动,你都不想沾染。 可你的胆子也大,只要被人吹捧几句,马上便真会觉得自己能够登上高位。可你得知道,皇后,皇贵妃,不是看谁最会生孩子,就能当的,还要有见识和眼界。而这两样东西,你一样都没有。” 纯贵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她只是哀哀地叫了声皇上。 弘历沉声道:“你最近一直帮皇后处理宫务,或许是掌握了一些权力,便产生了你离皇后就差一步的错觉。 朕今日就告诉你,皇后之位,你不用想,琅嬅好得很,即便她百年之后,你也一定还是妃。皇贵妃……你也不用想,更不要为此再被人撺掇着犯蠢。” 纯贵妃委顿在地,不敢相信皇上会说出这样贬低她的话:“皇上,臣妾只是,只是不愿意把福气分给娴嫔而已啊,何至于此?” 弘历摇头:“你看,事到如今,你都还以为朕觉得你不行,是因为如懿。” 他冷淡道:“管好你手里的宫务,对皇后尊重些,若是你干不好,不想干,有的是人能替你干。去吧,闲着没事,就多去陪陪如懿,你们可是十几年的‘好姐妹’!” 纯贵妃爬了好几次都没能爬起来,还是她的大宫女壮着胆子去扶了她,把她带了出去。 主仆两个刚走到院子里,纯贵妃就眼睛一闭,直接昏死了过去。 嬿婉歪着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弘历,仿佛被他吓到了,但低眉垂眼的一瞬间,黑漆漆的眼底,却被凉薄愉悦的笑意填满。 第235章 他看起来好酸 最近一直忙着给如懿和魏夫人来个大的,嬿婉对这些老仇人,其实一直都是一个只动动嘴的态度。 今日,也是恰逢其会。 坐月子嘛,闲着也是闲着,搞一搞纯贵妃,只当是个茶余饭后的乐子。 弘历如今是越来越不舍得看她低眉顺眼了,仿佛心里害怕,却不敢露出来的小白狐狸似的,叫人瞧着心里不落忍。 他温和道:“你才生产完,还要做双月子,朕要忌讳着规矩,不能常常来看你,你别在养身体的事情上任性,其他的,你如今都已经是贵妃了,便是嚣张跋扈些也没什么。” 这话,嬿婉听着挺新鲜的:“臣妾真的可以嚣张跋扈吗?” 弘历淡淡道:“当然,若做到了贵妃,都还不能嚣张跋扈些,那这后宫里汲汲营营地往上爬,又是为了什么呢?” 嬿婉探手抓住他的袖子:“那,臣妾就嚣张跋扈些,若是皇上瞧着臣妾哪儿跋扈得不好,您可一定要告诉臣妾,臣妾肯定都听您的。” 弘历被逗笑了:“你啊!” 他实在很难不爱来她这儿待着,哪怕什么都不做,全身上下也都是放松的。 这份放松,还跟在如懿那儿的不一样。 在婉婉这儿,他是顺心顺意又顺气。 在如懿那儿,他是身体痛快,脑子里却仿佛被强行塞满了软黄金,叫他的认知不停干呕。 他闭了闭眼:“真是不想出你这永寿宫。” 他把嬿婉揽在怀里:“你快些养好吧,朕想带你出宫去逛逛。” 嬿婉趴在他怀里,坏笑着揪了揪他的胡子:“皇上,您真心疼臣妾,也不嫌弃臣妾臭,就这么直接抱着了。” 弘历:“……” 他虚虚扶着嬿婉的手僵了僵,心虚地又握是在了几分,假装不经意转移了话题:“中午想吃什么?” 嬿婉眼巴巴看向了外面:“娘娘昨日传信说,今儿说不定能来看看我,只要娘娘能来,臣妾吃什么都高兴。” 弘历心里微微一叹,看着嬿婉充满了期待的眉眼,垂眼看她:“朕没有处死魏氏,也没有让你弟弟流放。” 嬿婉一僵,身子似乎微微颤抖,伏在他的膝盖上,没有说话。 弘历声音不高,却能够听出来,他已经在温声安抚人了:“朕想着,这两个人到底是你的额娘和亲弟弟,若是被重罪流放,你就成了罪人之后。 索性这次的事情没有闹大,知道的人有限,朕已经将你额娘和弟弟圈在了东郊的一处小院子里,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出院门一步,给你招惹麻烦。” 嬿婉抬起眼睛,默默无声地流着眼泪。 弘历心里皱巴巴地紧,温热的大手给她擦了擦眼泪,低声诱哄道:“你还在坐月子,现在哭,以后会眼睛疼。” 嬿婉没说话,只是埋头在他心口,没一会儿眼泪就烫到了他的胸腔。 弘历沉默着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等到她的身体不再颤抖,才开口道:“人生在世,总不可能什么都有,有些东西,是你争取就能争取来的,有些东西,比如亲缘,再努力也没办法。” 嬿婉抱紧他劲瘦的腰身,闷闷地道:“臣妾才不伤心,臣妾的亲生额娘和弟弟虽然不疼臣妾,但臣妾已经给自己找了疼臣妾的额娘,喜爱臣妾的妹妹。” 正巧了,她这话刚说完,门外就传来了春婵报喜讯,说皇后娘娘和璟璱公主到了。 嬿婉忙从弘历怀里爬起来,匆忙擦掉眼泪,又惊慌失措地问弘历:“这可怎么是好,叫娘娘瞧见我哭,要担心了!” 弘历还没出声,就被她推着去帮她找脂粉:“最里面那个小抽屉里,绿宝石盒子!快!皇上快!” 弘历一脸懵地快步走到了妆奁旁边,找了绿宝石的盒子给她。 只可惜,他才刚把胭脂给嬿婉,富察皇后就带着璟璱进来了。 一时间,四个人大眼瞪小眼。 富察皇后看着嬿婉眼睛红彤彤的样子,心疼得眼圈一红:“好孩子,你受苦了。” 嬿婉本来想装一装的,但富察皇后只是这一句,就叫她溃不成军。 她哽咽了一声娘娘,挣扎着想要起来。 富察皇后扶着璟璱快步到了床边,伸手抱住她:“疼坏了吧?” 嬿婉扑进她怀里,哭得直抽抽。 “娘娘,两个孩子,在肚子里就好重,像是要把我的肚皮撑破了!” “晚上睡的时候,两个孩子还打架,踹得我整宿整宿地睡不着!” “一次生两个,真的太疼了!还有人找我的麻烦,我还听说您落水了!” “娘娘,我都不敢想,要是您没了,我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 她哭得上头。 富察皇后满眼都是泪,摸摸拍拍,心疼得不得了:“没事了没事了,你都有个龙凤胎了,日后想不生就不生了。” 嬿婉下意识地反驳:“那不行!” 她还有她的那么多孩子,以前是她本事不够没护住,这次,怎么能不好好照顾他们? 尤其是她的永琰,上辈子那么小就去参与皇储之争,她这个额娘半点儿也没有帮过他,还给他拖了后腿,他那么乖,那么孝顺…… 她忙擦擦眼泪,看着富察皇后被自己哭红了眼,又后悔又羞涩:“都是臣妾把娘娘给惹哭了,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忍不住。” 富察皇后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女子生完孩子以后坐月子,是这样的,婉婉已经做得很好了。” 嬿婉鼻间一酸,险些再次落下泪来。 她忙转移注意力,然后就看到了一旁神色微妙弘历。 真奇怪,她慌忙指使他做事,他瞧着倒是不生气,反倒是……酸极了。 但嬿婉只是略注意了一下,就直接略过了他的酸,厚着脸皮撒娇:“皇上,臣妾急坏了才会指使您帮忙的,您刚还特许臣妾可以骄纵些……不会怪罪臣妾吧?” 富察皇后温柔地看向弘历:“婉婉才从鬼门关里转了两圈回来,还想着要给皇上冒险生孩子呢,皇上大度仁爱,肯定不会计较她偶尔的失礼的。” 弘历:“……” 他承认这一刻他是酸了。 真的酸。 第236章 娘娘跟臣妾躺一个被窝吧 弘历酸归酸,实际上并没有生气。 嬿婉胆大包天的行径,他如今回过味儿来,竟觉得十分有趣味。 难得,她兔子似的胆子,也敢指使他做事了。 这说明……他养得好。 他好笑地对富察皇后道:“难道就皇后你疼她,朕不疼她吗?她这是故意卖乖给你瞧,就指望你心疼她呢!” 说到这儿顿了顿,想起来嬿婉刚刚说的,她自己给自己找了个额娘和妹妹。 他看看自己的妻女,眉心跳了跳。 知道婉婉和琅嬅情同母女,跟璟璱情同姐妹,但真直接说出来,就显得他格外的……老。 他顿了顿,心里更酸了。 富察皇后难得见他这样,打量了他两眼,就不感兴趣地撇开了脸,去看嬿婉,低声询问些问题。 嬿婉自然是知无不言,只是有些私密的感觉,不好当着弘历的面儿说,就有些支支吾吾。 富察皇后微笑着看弘历:“皇上,听闻今天娴嫔又闹了,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要不,您去看一看?” 弘历:“……” 嬿婉忙拉了拉弘历的袖子:“皇上,娴嫔心里眼里就只有您,她一向不喜欢皇后娘娘,却还是闹到了娘娘这儿,可见已经被逼急了,您若是不去,不知道她又要如何折腾呢。” 弘历眉头皱了皱,想起自己最近睡着了也是多梦魇,之前是觉得自己宠幸了几个新宠,身子有些虚,如今看来,怕是那大小妖孽……怕是如懿母子想要见他了。 他压下心底的烦躁,交代嬿婉:“你好好养着,不要再想着偷溜出去看皇后,否则,即便朕不开口,皇后自己也一定要回长春宫了。” 嬿婉脸红了红:“臣妾知道了,皇上别在娘娘面前说这些。” 富察皇后肃着脸,声音却还是下意识放柔:“还得是皇上才能治得住你,下次你再不听话,不顾忌着自己的身子,本宫一定要叫皇上责罚你!” 说到了后来,声音不由自主地哑了一下。 嬿婉真怕她难过担心,忙嘴甜地哄她:“好好好,臣妾一定听您……和皇上的话,一定保重自己!臣妾真的一心听话,不信娘娘可以问问张太医,看看臣妾是不是这整个后宫里最听话的病人?” 富察皇后被她的话逗笑了,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额头。 弘历实在是插不进去,心里又对如懿那边十分上心,叫富察皇后众人不必起来送行,就匆匆走了。 等弘历一走,整个房间里的氛围顿时真正放松下来。 嬿婉不敢看富察皇后潮红的眼睛,歪头看向璟璱:“公主这是怎么啦?怎么从进来开始,就不跟臣妾说话呢?” 璟璱眼眶蓦地一红,又撇开了脸,淡淡道:“我哪里敢跟贵妃娘娘乱说话呢?” 嬿婉只听这一句,就知道她这是生了自己的气了,气自己什么都没有告诉她。 嬿婉没有回应璟璱的愤怒,她只是憋红了眼眶,就这么静静地望着璟璱。 璟璱等了一会儿,许久不见嬿婉跟自己搭话,愤愤转头,就看见了她眼泪要掉不掉的样子。 她顿时什么气都没有了,即便真的有气,也是气自己的。 她绷着脸走到了床边,坐下,握紧嬿婉的手:“知道你是不想让我操心!可我哪里能不操心?……罢了,都是我自己不够强!” 她到底才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哪怕认知上够了,也知道了许多阴谋阳计,可在真正的历练和经历上,总归还是欠缺的。 这些日子以来,险些失去皇额娘和嬿婉的恐惧,始终萦绕在她的心头,可她如今就是整个长春宫和永寿宫能到处走动的,身份最高的人,怎么敢把这些惶恐露出来。 她沉着冷静地处理着一切,才短短不到一个月,却觉得自己历经沧桑。 嬿婉温柔地望着她:“公主将来的成就,绝非今日众人所能想象,不必为了一时的追不上而伤感自责,因为臣妾和娘娘,肯定能够稳稳地扎根在这紫禁城里,等着亲眼看公主,长成枝繁叶茂的大树!” 璟璱鼻子一酸,忍了半晌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飞快擦了擦,对富察皇后告状道:“皇额娘你听见了,婉婉她说女儿比她笨呢!” 富察皇后好笑道:“你啊!也不知道随了谁的性子,什么都爱强装着,憋了这么快一个月,如今才肯掉眼泪。” 璟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笑过之后,想到自己还有两个月就要出嫁,便又笑不出来。 她握紧嬿婉和富察皇后的手,低低地道:“为什么就非得是女儿家嫁到别人家里去呢?要是能让男人嫁到我家里来呢?这样,就是他要离开家,而不是我要离开我家了。” 她这一句话,说得嬿婉和富察皇后都失笑,笑过之后,又难免心生向往。 若当真能那样,大约女子也能过得恣意许多吧。 富察皇后不想让璟璱和嬿婉想那么多,便转移了话题:“正好婉婉才刚生产没多久,便提前与璟璱说说生孩子的事,叫她日后遇到了,不必太过惊慌。” 她这里说的,是孕期和生产之后那些极其私密和尴尬的事情。 富察皇后看着两个都羞涩起来的姑娘,柔声道:“这些事情,是咱们女子无法避免的,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因为忌讳和羞涩,就把自己的身子耽误出了毛病。” 嬿婉自然知道这个道理,重活一世,她身上最珍贵的,也就是这条命了。 母女三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了好些私密话。 富察皇后的身体本就不好,如今又添了个极度畏寒的毛病,如今还没有到深冬,她却已经穿得极厚,手里也抱着暖炉。 说了会儿话,嬿婉摸摸她的手背:“春婵,快去,多添几个炭盆儿进来。” 又拉住她的手:“娘娘,臣妾身上已经干净了,您若是不嫌弃,就坐在床上与臣妾和公主说话吧,臣妾再让春婵给拿一条新被子。” 富察皇后怎么会嫌弃她,又想着若是躺着,就能多与嬿婉说些话,便点了点头。 只是,这一点头,就直接在嬿婉这儿住了小半个月。 第237章 她舍不得 富察皇后属实是没想到,怎么就稀里糊涂地被嬿婉留宿了大半个月。 或许是看见璟璱在嬿婉这儿,就能彻底放松,不会下意识地装小大人。 也或许,是嬿婉每次抓着她袖子,求她再陪她一天的时候,瞧着太可怜。 也或许…… 总之,弘历再不踏足永寿宫的这大半个月,富察皇后就这么被嬿婉和璟璱联手哄了大半个月,连带着人都吃胖了一些。 富察皇后又好笑又无奈:“皇上特意将两个孩子的满月宴,跟百日一起办,就是想等你好好儿地做完双月子,你怎么就不能再等半个月?” 嬿婉正埋头看账本,闻言,头也不抬地道:“娘娘就别担心啦,臣妾肯定坐满俩月,再出这个屋子!” 富察皇后走过去,抢走了她手里的笔:“你明知道本宫说的不是出不出屋子,你这还坐着月子,这么拼命做什么?本宫还没有到处理不了宫务的时候呢!” 嬿婉伤心地看着她:“娘娘难道也觉得……” 富察皇后拍了一下她的头顶:“打住!你这招上次已经用过了!你是贵妃,又是本宫信任的人,等你出月子之后,即便是你不想帮本宫做事,本宫也是要让你做的,可如今你身子没好……” 嬿婉一把抓住她的手,撒娇:“可是娘娘处理不完这些账本,晚上就不能一起跟臣妾慢吞吞地吃素锅子,臣妾想吃!臣妾还想跟娘娘和公主一起一边说话一边吃!” 她轻声细语:“娘娘,公主都快出嫁了,能跟咱们高高兴兴一起吃一顿就少一顿呢!” 富察皇后有些犹豫,犹豫之后,便发现自己又被洗了脑:“……你啊!” 她把账本收走:“现在,躺下,睡觉。” 嬿婉人倒是乖乖躺下了,但笑容却有些太过乖巧。 富察皇后一眼就看出来她在打主意,无奈道:“好了,本宫知道你是心疼本宫,想把这些宫务处理完,好叫本宫彻底腾开手去盯着璟璱出嫁的事。 你的心是好的,但女子生产本就是在鬼门关打转,你现在瞧着还好,但元气损耗严重,不小心养着,日后必定要遭罪的。” 见嬿婉嘴上又答应了一句,越发乖巧,她无奈摇头,点了点她的眉心:“你啊!罢了,从明天开始,你一起跟本宫做事,只是本宫叫你休息,你就得休息,听见了吗?” 嬿婉顿时眉眼一弯,声音都大了几分:“臣妾都听娘娘的!” 富察皇后见她高兴成这样,窝心极了,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眉眼温柔。 门外,璟璱站了好一会儿,才露出笑容,转身而去。 有婉婉在,她是真的放心嫁出去,闯出一片天地了。 她必须得强一些,再强一些,要会经济商业,要懂民生,要明天理,还要强壮体魄,更要往死里学那驭人之术。 春婵望着璟璱匆匆离去的背影,对澜翠感慨道:“公主殿下实在是好学,大婚在即,却还在拼命学习,仿佛生怕到时候嫁出去了,不能再去询问师傅们了。” 澜翠羡慕道:“公主她还每天定时去练骑射呢,上次我去给公主送东西,见她被烈马甩下了马背,她竟然打了个滚儿,就好好儿地站起来了!” 她说起这些,眼睛里仿佛亮起了星星:“公主可真是女中豪杰,比许多阿哥都要厉害呢!” 春婵弹了一下她的脑壳:“我都不知道这事儿,你倒是知道得清楚!” 澜翠偷笑:“还不是李太医嘛,他说皇后娘娘和咱们主儿最近要养身体,又操心的事情多,若是公主交代了不许我说,我就一定别说,不然到时候肯定闹得不好。” 春婵先是笑,然后便微微蹙眉。 澜翠见她这样,紧张地忙道:“你别恼,他说归他说,我当然是听你的,有什么大事都跟主儿说,让主儿做决定!” 春婵松了一口气:“幸好你没有被感情冲昏头脑,不然主儿该伤心了。” 澜翠羞愧了一下,因为,有那么一瞬间,她确实觉得李哲说得没错,但等回来,看见了忙前忙后的春婵,她就想起来了春婵一直说的话,就偷偷儿地告诉了主儿。 当时没觉得什么,如今见春婵这样神色凝重,她越想越羞愧:“我以后再也不跟李哲说话了!!!” 她跺了跺脚,转身就红着眼眶跑了。 春婵:“……” 她想叫澜翠都没来得及,嘴角微抽,想了想,又觉得李哲该有这一难,就决定晚两天再开解澜翠。 虽然她知道李哲是为了澜翠好,怕她在里外不是人,但主儿不是别人,是最疼她和澜翠王蟾的主子,他这么想,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只看主儿明明已经知道了公主的事,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让澜翠去给公主送饭的时候,多放一道药膳,让公主哪怕急着学东西,也别忘了顾着身子,就知道这件事情里,主儿一直顾着澜翠这傻丫头呢。 王蟾快步过来,满脸凝重:“我觉得有点儿不大妙。” 春婵神色一凛:“出什么事情了?有人在厨房里动手脚?” 王蟾左右看看,声音又压低了几分:“我瞧见澜翠哭了!是不是谁欺负她了?听说她最近跟那个李太医走得挺近的,那瘪犊子该不会仗着跟进忠公公关系好,想对澜翠强取豪夺吧?!” 春婵表情一滞,看着满脸写满了要战斗的王蟾,微笑道:“有你这么会猜的奴才,真是主儿和进忠公公的福气!” 王蟾觉得她话里有话:“春婵姐姐你可别觉得我会怂啊!只要澜翠不愿意,他是进忠公公的人又怎么了?照样跟他干!” 他冷笑:“难不成,进忠公公还能为了个外人,欺负咱们主儿?!” 春婵被逗笑了:“你这话说得倒是没错!不过你倒是猜错了。” 简单说了一下事情的原委,她趁机又点了一波:“若是主儿心黑手辣,连咱们这些最亲近的人都开始觉得害怕了,那时候,咱们可能真的该多想一点。 可我总觉得,咱们主儿绝对不会走到那一步的。比起那些前程,她不是不想要,但若是要牺牲咱们三个,她舍不得。” 第238章 真不能再住下去了 春婵其实还是很看好李哲的。 他最初跟澜翠有交集,还是主儿用澜翠风寒来钓鱼,钓得海兰和娴嫔去太医院查药方子,查出来用了解郁症的药,以为主儿是为了海兰从慎行司出来晋封而愤怒成疾,便叫来皇上来抓现行,却被主儿反将一军,说永寿宫的奴才宫女们都被娴嫔和海兰吓病了,才分了主儿自己的份利来给奴才们熬药喝。 那一场风波之后,皇上便彻底相信了娴嫔和海兰对她家主儿的厌恶和算计。 那之后,只要主儿要用到李太医,大都会借用澜翠风寒体弱的借口。 永寿宫上下做事的宗旨,便是哪怕是做戏,也一定要做全套,所以每次李哲来,都会真的去给澜翠诊脉,再开些健胃消食的药,慢慢熟悉了。 李哲会看上澜翠,春婵毫不意外。 澜翠本就是极好女子,若有认识她,且动了娶妻念头的男子,盯上澜翠再正常不过了。 之前跟进忠公公投诚的那个凌云彻的朋友赵九霄,不就因为跟澜翠说过两句话,还托人打听么? 只是赵九霄此人,能跟凌云彻玩儿那么久,可见也不是个多好的,所以春婵听下面的小宫女禀告了这件事,就直接自己处理掉了,压根儿就没闹到澜翠面前。 如今澜翠自己看上了李哲,肯与他多接触看看,春婵自然不会拦着,但,永寿宫的规矩,李哲得明白。 哪怕是李哲为了澜翠好,也不能毁了澜翠和她,和主儿之间的情谊,若他不能明白,那就不适合澜翠。 这世上的女子,若是最终活成了只有丈夫和孩子的样子,这辈子大概会过得极苦。 王蟾觉得春婵的神色不知为何有些冷厉,想了想,没说全:“要不要……” 春婵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你盯着些。” 她声音微低:“澜翠的未来,不止是嫁人嫁得如何,还要看她跟主子的感情是否一直如一,只要她不犯傻,以咱们主儿的性子,只要澜翠想,多成亲几次都是没问题的。” 所以,李哲虽然好,但,那咋了? 王蟾点点头:“我做事,你放心。” 春婵笑了笑,听见屋子里主儿叫她,又叮嘱了王蟾一句:“皇后娘娘在这儿,难免有人想要冒险做事,谨慎些,别放松。” 王蟾肃着脸:“你放心。” 顿了顿,有些犹豫:“最近玫妃娘娘没怎么过来,你说是不是……” 他没敢往下说,因为最近宫里的流言蜚语,实在是传得太过气人了。 春婵脸色微沉:“这件事情先不要跟主儿说,你去盯一盯,看看到底是谁在传,让底下人注意一些,看看是不是特意说给咱们听的。” 王蟾脸色一松:“好。” 听着这个意思,春婵姐姐是相信玫妃娘娘那边没问题的,春婵姐姐全永寿宫第二聪明,她敢这么想,那就说明玫妃娘娘八成是没背弃他家主儿。 不是就好。 不是,主儿就不会伤心了。 见春婵进去伺候,他迈着轻快地脚步去叫自己的心腹,这样那样吩咐了一遍,冷笑道:“小爷这回叫他们看看,咱们主儿如今可是贵妃,谁敢伸爪子,那就是个死!” 永寿宫里,众人各忙各的,有条不紊,又密不透风。 嬿婉如愿以偿地跟富察皇后和璟璱一起吃上了素火锅,三个人边吃边聊,轻松自在,仿佛回到了当初在家中还不需要操心的年纪。 富察皇后眉眼温柔地看着左边的嬿婉,右边的璟璱,心里被装得满满的。 她实在是很喜欢如今的生活,从前那种日夜难安,唯恐后位被如懿夺走,惊惧被皇帝废后成为笑话的日子,是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璟璱笑眯眯给富察皇后涮了一筷子薄如蝉翼的羊肉:“皇额娘,您可一定要好好养身体,学一学婉婉,张太医怎么说,您就怎么做。” 富察皇后温柔地点点头:“你啊,最近是越发老成了。” 璟璱不依:“皇额娘~~~” 富察皇后无奈道:“好好好,都听你和婉婉的。” 她柔声保证:“真的,皇额娘早就想清楚了,只有皇额娘活着,才是对你们最好的局面,所以啊,皇额娘肯定会听张太医的话,好好养身体的。” 她还说起来先帝的端妃:“先帝在时,那位端妃娘娘的身体一直不好,还在当时荣冠后宫的花贵妃手底下艰难地讨生活,人人都说她随时都会没命,可她却活得极长久。” 她说了些这位娘娘的养生之道,柔声道:“皇额娘如今啊,不求什么后宫权柄,只求长命百岁。” 嬿婉轻笑:“娘娘肯定能够如愿的。” 她给夹了一筷子嫩嫩的香菇:“臣妾如今都是贵妃了,能光明正大地替娘娘做事。” 璟璱也笑:“希望我下次回来的时候,你能够做到皇贵妃,那我可真的就一点儿也不担心了。” 嬿婉眉眼弯弯:“臣妾一定竭尽全力。” 上辈子,她当上皇贵妃,可是许久之后的事情了。 但这辈子与上辈子不同,说不定会早些,不过,她还真的不着急。 皇贵妃位同副后,是要真正管事做事的,那位香见公主可还没有入宫呢,若是她做了皇贵妃,恐怕就要首当其冲,成为太后警醒皇帝的马前卒了。 不过这些还远,她现在就只想跟娘娘和璟璱好好吃火锅。 连连下了好几筷子肉,嬿婉盯着翻滚的汤锅,笑眯眯道:“快快快,再煮就老了!” 三双筷子一起下锅,三个女子夹到了肉,一起笑出了声。 又过了半个月,嬿婉终于坐完了双月子,而富察皇后,也准备挪回长春宫了。 嬿婉依依不舍:“真不想娘娘走。” 富察皇后柔声道:“已经住得额很久了,再住下去,非议都该压不住了。” 嬿婉自然也知道,有了如懿和海兰的磨镜流言,娘娘再在这儿住下去,想必又一个磨镜流言也该快了。 她一路跟着把富察皇后送到了长春宫,又磨了大半日,这才依依不舍地回到永寿宫。 没想到,进门就见到了许久不见的弘历。 第239章 臣妾想您 距离上一次嬿婉劝弘历去看如懿,到现在已经有一个多月了,骤然见到他,她都有点儿恍惚。 弘历正歪在床头看书,听见门口的动静,就从窗户看出去,正好瞧见嬿婉恍惚的表情。 他看了一眼旁边伺候的进忠。 进忠立刻会意,快步迎了出去,顺便还揣上了一个暖呼呼的手炉。 走到了嬿婉跟前,先行礼,然后捧上手炉:“娘娘一路过来,想必手炉已经冷了,这是皇上特意给您准备的。” 嬿婉手里的手炉子其实还很热,她从长春宫出来的时候,娘娘特意给她换了个新的。 但皇帝的好意,总归还是要领的。 她将自己怀里的手炉递给春婵:“收好了,别让人弄坏了,这个手炉娘娘很喜欢,等凉了,收拾好了要给娘娘送回去的。” 春婵小心翼翼接住了,略微退后一步,跟在嬿婉身侧。 嬿婉抱着皇帝的特意赏赐,心里却觉得这么细致的事情,皇帝根本想不起来,多半是进忠拐着弯儿提醒了皇帝。 她也不在意,冲着进忠温和一笑:“劳烦你还亲自出来接本宫。” 进忠低眉顺眼,恭敬柔顺:“奴才不敢,娘娘也太客气了。” 两人没有再说别的,只是一起进了正殿。 嬿婉微微低头,由着澜翠给自己摘掉披风,抱着汤婆子走到了软榻前,冲着弘历行了个大礼:“臣妾拜见皇上。” 拜完了,并不跟往常那样,拿湿漉漉的眼神去看他,而是乖顺地看着地面,仿佛她拜见的不是她的夫君,而是一尊大佛。 弘历莫名觉得怪怪的,坐起来捞了她一把:“起来吧。” 握入掌心的小手柔弱无骨,却很快就散去了热气,冰凉无比。 他微微皱眉:“手怎么这样凉?” 嬿婉客客气气的:“张太医说,毕竟是生了双胎,再加上臣妾又是早产,还接连两次难产,身子便越发不济了……冰到皇上了,臣妾真是有罪。” 弘历瞧着她从始至终都不曾抬起的眉眼,总算是知道哪儿不对了。 她本该柔柔弱弱地靠过来,软乎乎地说一句“臣妾想您”的,可她偏偏就是没有,反而……反而是太客气了。 弘历手上微微用力,一把将人扯到了怀里。 嬿婉惊呼一声坐在了他的大腿上,一双小手下意识攀住他的脖子,呆了呆,脸上快速浮起红晕,接着便有些羞恼:“皇上!皇上!您放开臣妾……” 她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被弘历抱得更紧。 进忠见状,就知道今日的局势完全没问题,立刻悄无声息地带着所有伺候的人一起下去了。 关门的时候,他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就见他家令主儿胆大包天地咯吱了皇上,皇上颤了颤,憋不住低笑出声,然后便抱着怀里羞恼的人滚成了一团。 进忠垂下眼帘,轻轻关紧了房门,看了一眼院子里伺候的众人:“都远着些,不该听的,别听。” 等众人都退远了,又去叫来了进宝:“去找一趟张云,让他把令主儿遇喜之前吃的药备好了,即刻拿过来,先煮上。” 进宝不敢多问,点点头,飞快地去做事。 进忠垂着手也站在大门前,不让其他人靠近,他自己却一直听着屋子里的动静。 无他,他怕里面出了什么岔子的话,两位主子需要人的时候,耽误了。 屋子里,嬿婉被弘历按着好一通咯吱,别说是端着仪态了,连笑都绷不住,笑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她求饶道:“皇上,皇上您饶了臣妾吧!太痒了,别别别,臣妾真的受不住了!” 弘历被她含笑的声音勾得身体发热,食指大动,手都摸到了她领口了,却不知为何,忽然想起刚刚她冰凉的手,大手顿了顿,最终转换了方向,替她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 他将嬿婉扶起来:“跟朕闹脾气?” 嬿婉咬着嘴唇,撇开了脸,也不说话了,也不笑了。 弘历心里怪不得劲儿的,将人掰正了,见她眼圈竟然都红了,不由愣了愣:“好端端的,你这是怎么了?” 嬿婉抽了抽鼻子,抬眼巴巴地看了他一会儿,嘴唇嗫嚅了一下,又低垂了眼帘。 弘历又好笑又怜爱,捏捏她的脸颊:“你可不是有话会瞒着朕的性子,说。” 嬿婉一开口,声音都有些破音:“皇上果然是嫌弃臣妾了,都要脱臣妾衣服了,瞧见臣妾的大脸盘子,就吓得把手缩回去了!” 弘历:“……”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得嬿婉脸红,眼眶更红。 他轻咳一声,忍笑道:“你可真是个活宝贝!朕还不是担心你的身子?你若是真的想要,等朕问过张云,便给……” 嬿婉的脸都红透了,一把捂住弘历的嘴,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别说了,皇上快别说了!臣妾,臣妾……再也不怀疑您嫌弃臣妾了还不行吗?” 弘历见她小脸儿通红,一双含情目里都染上了焦急的薄泪,当真是秀色可餐,又意动,又无奈地道:“你啊!” 他又捏了捏嬿婉的脸蛋儿,将人重新抱回自己的大腿上:“朕知道你是介意朕许久没有来看你,但你一向柔顺听话,应该知道,朕自然是有朕的为难。” 嬿婉圈住他的脖子,歪着头看他:“皇上真不是因为臣妾胖了,丑了,才不来看臣妾的?” 弘历肃着脸:“当然不是。” 嬿婉抬手捧住他的脸,左右看看,终于露出了笑脸:“臣妾相信皇上!皇上看着臣妾的眼神,是有情义在的……皇上,心疼臣妾呢!” 她好像唯一在意的就是这个,凑近他,将脸颊跟他的脸颊贴在一起,温柔又开心地轻轻蹭了蹭:“皇上,这么久没见到您,臣妾想您。” 终于听见了这句话,弘历只觉得耳朵都仿佛听了仙乐似的。 他本是听了最近许多的流言蜚语,想来问问嬿婉,为何能狠得下心,竟然半点儿也不问两个孩子如何。 他实在是怕,怕嬿婉跟青樱变如懿似的,好好的福星,最后也变成跟如懿一样的心黑冷情的祸害。 可怀里人眷恋依赖的模样,却让他瞬间有了判断。 她并非冷性冷情之人,不问两个孩子,肯定是有原因的。 第240章 皇上一定会的,对吗 弘历许久未见嬿婉,今日被她闹了一通小脾气,心里的一点儿别扭猜疑,反而消除了大半。 他抚摸着嬿婉的长发:“朕听说,你一直没有问过两个孩子。” 嬿婉伏在他的膝盖上:“皇上,臣妾怕自己去了,会给玫妃姐姐添乱。” 她挪动身体,仰头看他:“皇上知道这两个月来,玫妃姐姐都在做什么吗?” 弘历顿了顿:“听说她很喜欢那两个孩子,已经许久没有来看你了。” 嬿婉淡淡道:“这话,是娴嫔说给皇上听的吧?那她有没有跟皇上说,两个孩子早产体弱,经不得半点儿吵闹,稍微有点儿动静就会大哭不止,直到呕吐? 她有没有告诉皇上,玫妃姐姐晚上就睡在两个孩子旁边,听见孩子们翻身啼哭就会惊醒,盯着乳母们喂养换洗,唯恐一个不慎,让小小的孩子发热了却没人知道? 她有没有告诉皇上,白天的时候,玫妃姐姐还要兼顾永琪,生怕永琪觉得她有了别的孩子,就不疼永琪了,明明没有休息好,也没忘了细细斟酌永琪的吃穿用度? 她有没有告诉皇上,玫妃姐姐每日里要养三个孩子,累到快要虚脱,却怕做不好宫务给娘娘添麻烦,每日都点灯熬油地加班加点去处理宫务?” 弘历一愣,眉头微微皱起。 嬿婉轻柔地抱住弘历的腰,柔声细语地道:“她果然没有跟皇上说这些。” 她叹了口气,这一口气,莫名让弘历有些心虚。 嬿婉温柔地笑了笑:“皇上不要生气,娴嫔一向都是如此的,她当年养大阿哥的时候,不也是把人交给下人之后,就什么都不管了吗? 想必她以为,做别人家孩子的额娘,就是只管交给下人,那孩子就能好好儿地长大,就能顺理成章地跟皇上似的,不靠谁都能成就一番事业。” 弘历有点儿想摸一摸自己的鼻梁,为了他在嬿婉面前的那点儿威严,忍住了。 他轻咳一声:“她一向喜欢自说自话,凭借着臆测就给人下定论,根本不管人家的真实处境到底如何。” 他摸了摸嬿婉的脸颊:“你别吃心,朕只是听说你不去看那两个孩子,怕你跟孩子们有什么误会。” 她既然知道玫妃的情况如此清楚,那么,所谓嬿婉用亲生孩子拉拢妃子,拉帮结派,而玫妃得了孩子就背弃嬿婉,就全都是无稽之谈。 他的这两个妃嫔,情比金坚。 他将嬿婉揽进怀里,声音低了几分:“再过几天,整个皇宫都要开始为璟璱的婚事做准备,朕听说你今天亲自去了长春宫,想必身体已经好转了许多。” 他边说边沉吟:“自今日起,你便跟着皇后学习处理宫务,过两日,朕会下一道明旨,让后宫众人知道朕赐给了你协理六宫之权。” 嬿婉眉眼温柔:“皇上是舍不得公主了。” 弘历眸色深沉,许久,才捏了捏她的脸颊:“朕先是皇帝,后才是璟璱的阿玛,但即便是皇帝,也难免人伦感情,许多事,朕不好做,不好说,你替朕照顾好皇后和璟璱。” 嬿婉点了点头:“皇上,您可放任公主学那么多皇子才能学的东西,您已经是十分开明的明君和好阿玛了!” 她说到这里,是由衷地觉得他好。 不但没有觉得璟璱是女子,就呵斥她不懂事,反而在察觉到女儿的野心之后,替她找了师傅,又不动声色地去给她指点、引导。 帝王心术,他都教给了璟璱了,但他从头到尾什么都没说。 弘历没说话,神色却肉眼可见地温和下来:“璟璱,她很好。” 比起前面那几个儿子,他甚至觉得璟璱都比儿子们更懂事些,也更聪明敏锐,胆大心细。 嬿婉紧了紧抱着他的手:“皇上,您最近多来长春宫陪陪娘娘和公主吧,也陪陪臣妾。” 弘历应下了她这过分柔软婉转的请求:“好。” 达到了目的,顺好了毛儿,嬿婉不动声色地转变了话题,先是说些自己最近的日常,然后,笑眯眯地拿出一摞大字来: “好不容易逮住了皇上,皇上,您今天可得好好儿地指点指点臣妾,意欢上次来,瞧见了臣妾的字,说臣妾的字都能比得上一些大孩子们了,可把臣妾羞死了。” 弘历被她逗笑了:“你啊!都是当额娘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嬿婉笑眯眯地望着他,把自己写得最好的一张挑出来:“您瞧瞧这张,是不是有了一丁点儿您的风韵了?” 弘历无语地摇头:“风韵听见你把它用在朕的身上,怕是要哭了。” 说着话,大手却是接过纸张,细细地看了起来。 别说,嬿婉的字,竟是又涨了很大一截功底。 他一边看一边给嬿婉说,兴致上来了,还要握着嬿婉的笔,一笔一划地写。 嬿婉偶有所得,高兴得忍不住捧住他的脸就亲他的下巴,亲完了就匆匆提笔去写:“原来是这样!皇上!皇上您可太厉害了!臣妾真是太崇拜您了!” 她沉腕,提笔,笔走龙蛇,当真写出了一个苍劲有力的极好的字来:“皇上您看!臣妾终于能写出来跟您一样的字了!” 她高兴极了。 弘历也高兴,最近这些日子烦恼烦躁的事情,一瞬间仿佛彻底离他而去。 他笑着握住嬿婉的手:“那就再写几个!” 嬿婉兴致勃勃:“好!” 两个人光是写字就耗费了许多时间,就那么翻来覆去的几个字,仿佛能被写出无数花样。 等到了晚上,饭菜才刚上,门口却有人来通禀:“皇上,翊坤宫的小凌子来报,说娴嫔娘娘身子不适,请您去看看。” 弘历下意识看向了嬿婉。 嬿婉给自己夹了一筷子菜,笑容减淡:“皇上想去看,就去看吧。” 弘历刚想说话,就听见她慢悠悠地道:“等皇上到了翊坤宫,臣妾就派人去翊坤宫禀告,臣妾身子也不适了,到时候,皇上能不能也过来看望臣妾呢?” 弘历:“……” 嬿婉期待地望着弘历:“皇上说过最疼臣妾了,一定会的,对吧?” 第241章 有病的不止她一个 嬿婉眉眼弯弯地看着弘历,显然是真的不介意他现在就去翊坤宫,但,她介意后面她装病叫他的时候,他不来永寿宫。 弘历甚至不好说她骄纵,因为她不过是做了如懿现在在做的事情罢了。 他在嬿婉出月子的这天来看她,本该留宿,却被如懿叫走,这是如懿要打嬿婉的脸。 而嬿婉,若是弘历真的被如懿叫走,她也去装病叫他回来,是在反击,若是他当真回了永寿宫,那就是帮嬿婉躲避了如懿的打脸,还跟嬿婉一起抽如懿一记更响亮的耳光。 很公平。 甚至,处理得极好。 弘历露出笑容:“你去叫朕,朕一定回来。” 他还给嬿婉加了一筷子菜:“吃饱些,晚上朕陪你一起看话本。” 嬿婉觉得他笑得很愉悦,甚至很期待,嘴角上扬露出乖巧的笑容,站起身来送他走。 弘历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屋子里的饭菜:“这饭菜你进得不香,朕让御膳房送锅子来,你看看想吃什么,叫他们给你送来。” 嬿婉笑容加深,柔柔地望着他:“皇上,您一定要回来呀。” 弘历抓住她细嫩的小手拍了拍,转身走了。 嬿婉没像从前似的将他送到大门口,只站在院子里看着他走得没影儿了,才转身回屋,继续坐下吃东西。 春婵殷勤地给她布菜:“他让人拿了药,就在后院儿熬着呢。” 嬿婉轻笑:“本宫知道他疼本宫,只可惜,暂时应该用不上。” 春婵疑惑地看着嬿婉:“主儿的意思是……” 她有些担心,怕主儿看见娴嫔没有受到重罚着急,又要怀孕,但又觉得,主儿不是个糊涂的人。 嬿婉温柔地给她喂了一筷子肉:“傻瓜,本宫还要长命百岁地陪着你们呢,可不舍得拿自己个儿的身子冒险。” 春婵赶紧弯着膝盖接了她夹的菜,鲜甜的口感让她忍不住笑弯了眼睛:“真好吃。” 嬿婉轻笑:“就知道你好这口儿,特意叫厨房那边给你做的,这道,这道,还有这道,一会儿你装好了,带着去跟澜翠和王蟾吃。” 春婵有些担忧:“主儿这样算是假公济私了,要是被皇上知道了……” 嬿婉乐道:“皇上这会儿忙着在娴嫔的温柔乡里打滚儿呢,且管不着咱们这边。” 她白嫩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况且,不从御膳房里抠些你们仨爱吃的,怎么显得本宫疼你们?” 春婵看着她含笑的眉眼,这一刻,觉得她笑得真的挺邪魅狂狷的,忍笑道:“是奴婢胆子小了,主儿疼爱奴婢们,便是再珍贵的东西,只要您弄来了,我们都敢吃!” 嬿婉被逗得直笑,饭都多吃了半碗。 吃完了饭,她略作溜达消食,便去处理账本,等到天都擦黑了,才想起来皇上还没回来。 嬿婉摸了摸肚子,还真有些饿了。 她叫春婵:“春婵,你带着王蟾,一起去翊坤宫请皇上,就说本宫肚子不舒服,请他赶紧来看看。” 又叫澜翠:“瞧着些,等皇上到了,就让人上锅子,本宫都饿了。” 春婵和澜翠含笑应了,给她剪亮了蜡烛,各自忙活。 嬿婉吩咐完,就继续埋头账本,将所有事情抛之脑后。 翊坤宫中,弘历不知道第几次看向宫门口。 如懿察觉到他的跑神,千娇百媚地叫了他一声:“皇上~~~您一直往门口看,门口到底有谁在啊?” 弘历收回视线,看着她在烛光摇曳之下,越发显得凌厉的眉眼,心里有些不舒服。 她的那双吊梢眉,这会儿又黑又尖细,让她看起来很凶。 她还很喜欢收着下巴,不肯抬眼看人,于是那目光便总是从她的上眼皮下面翻上来。 她很爱笑,还喜欢笑得一脸睿智,仿佛全天下的细节,全都被她一个人掌控在手心里。 弘历:“……” 他给她夹了一筷子辣椒:“吃饭吧,你这只长肚子不长肉可不行,婉婉当初怀孕的时候,哪怕是吃不下,可也总是听张云的话,挑着自己喜欢的尽量多吃一些,这不只是为了孩子,也是为了你自己……” 他不自觉地,就把当初照顾嬿婉的那一套拿了出来。 他学的不多,做的也不多,但他是皇帝,所以他但凡做了什么,就总会显得格外珍贵,格外不同寻常。 如懿嘴角下撇:“魏嬿婉……令贵妃还是有些失了分寸了,她怀着孩子虽然辛苦,可皇上乃是千金之躯,如何能够让皇上伺候她呢?” 弘历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抬手,将夹给她的菜又挑了出来,扔回到了盘子里:“朕觉得你说得对。” 如懿:“……” 她僵了僵,不可置信地看着弘历。 弘历仿佛没看见她的难受憋屈,淡淡道:“以往,朕总觉得你是没怀过孕,所以才觉得别的女子怀孕不辛苦,如今你自己都怀了,还是不觉得她们辛苦,可见这怀孕,是真的不辛苦。” 如懿脸皮抽了抽:“皇上,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弘历仿佛没听见,转头吩咐进忠:“告诉御膳房,日后保证最基础的三菜一汤,一荤两素再加上主食就够了,娴嫔节俭,想要早日还清债务,不必再给她加餐了。” 进忠立刻应下来:“是!” 他还夸呢:“娴嫔娘娘可真是坚强节省!” 他恭敬地退了出去,没一会儿就把弘历的旨意传了下去。 守门的连云和三宝脸色铁青。 如今这整个翊坤宫中,也就只有如懿吃的这些山珍海味的残羹剩饭,能给她们这些下人添点儿油水,不至于面黄肌瘦,吹个冷风就风寒病倒。 娴嫔! 她可真行啊! 她是不是脑子有病?! 不! 有病的何止是娴嫔? 还有…… 接下来的想法太过大逆不道,连云和三宝对视了一眼,又迅速垂下了眉眼。 等进忠又进去伺候,连云看了一眼三宝,三宝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前院发呆的凌云彻。 连云脚步轻挪,快步走到了凌云彻身边,她压低声音:“小凌子,今天我和三宝没给主儿办好事,主儿如今瞧着我们就不高兴,你去门口伺候着吧。” 第242章 你就这么心疼凌云彻? 凌云彻看着面前的连云,嘴巴张了张:“……皇上不喜欢看见我。” 连云笑得虚假:“我当然知道皇上不喜欢你啊,可谁让主儿喜欢你呢?如今主儿怀着身孕,皇上又宠爱她,肯定不会怪罪你的。” 凌云彻还是不想去。 之前娴主儿让连云和三宝去永寿宫里请皇上,是这两个人不去,容佩又得盯着小厨房,不能走开,这才不得不叫他去。 他就算是再没有眼色,也能感觉得到,皇上出来的时候看见是他,眼神阴恻恻的,叫他浑身都是僵硬的。 他深呼吸:“我不能去,若是娴主儿……” 连云不高兴地打断他:“这就是你说的要为了主儿鞠躬尽瘁?凌云彻!小凌子!二总管!你知不知道,现在咱们整个翊坤宫上下最重要的是什么?” 凌云彻垂着头,不想去看连云的眼睛,也不想回答。 连云鄙夷地望着他窝窝囊囊的帽檐:“是主儿的肚子!是龙嗣!这可是主儿唯一翻身的机会了!你要是真的为了主儿好,就一定要让主儿高兴,知道吗? 我和三宝如今无论做什么,主儿总是不高兴,她的胎像你也一起听太医说了,怀相不好,最忌动气,最忌情绪起伏,若是主儿的这个孩子没……” 凌云彻忍无可忍地打断她:“好了!我去!” 他绷着脸:“不要再说这种不好的话!” 他心里充满了怒气,但,也就是冲冠一怒,就一怒罢了。 他从来就不是个会处理同行霸凌的,就好像当初他和赵九霄被打发去看冷宫,他不敢说什么。 后来,哪怕是去了御前做侍卫,被其他人排挤了,他也照样不敢吭声。 即便是上辈子,他所有的立功,也全都跟如懿有关系,是如懿巴巴地跑关系给他跑来的。 这会儿,这辈子,如懿能给他跑的最大的成就,就是在这翊坤宫里做二总管,不过这只是暂时的,等日后她的孩子大了,她会让凌云彻去给她的孩子做贴身太监,未来不可限量。 凌云彻心里想着如懿对他未来的规划,想着她跟他说这些的时候,眉眼温柔的模样,露出了一个窝窝囊囊,但老实快乐的笑容。 这世上,如今也就只有娴主儿对他好了,他就算是吃了再多的苦头,只要能让娴主儿高兴,他不会去跟娴主儿身边的人争论,让娴主儿为难的。 他刚站稳,没一会儿,三宝就借口去拿饭菜,溜了。 屋子门口就只剩下了凌云彻,没一会儿,屋子里叫人进去伺候。 凌云彻左右看看,刚刚还有许多人来往的院子,这会儿竟然一个人都没了。 他咬牙进了室内,尽力低垂着眉眼,可他一瘸一拐的动作,一伸手就少了根大拇指的手,却将他的身份暴露无遗。 如懿见是他进来,愣了愣,有些嗔怪,又有些无奈。 凌云彻啊,他纵然是去了势,也还是个男人,有正常男人的占有欲和胜负欲,这种时候,竟然还敢冒险过来。 他是担心皇上来了,她就忘记了晚上跟他约定好一起看月亮的约定了吧? 如懿柔声道:“凌云彻,你回去吧,你腿脚不好,本宫想喝汤,你要是端的话,本宫怕你被烫伤。你去叫三宝……叫连云去做吧。” 她说了连云的名字,声音微微淡了淡:“要是她还是不肯做的话,就让她来这儿,亲自跟本宫说。” 凌云彻还没有来得及感受扎心之痛,就听见了后面这句,顿时意识到,收拾刁奴的机会来了。 他咬牙应是,正要退出去。 弘历神色淡淡地扔了帕子:“就叫他去,正好叫朕看看,他对你的忠心。” 如懿一愣,她探究地看着弘历,想不明白他到底是因为吃凌云彻的醋,还是他没有听明白她暗示连云是刁奴。 但不管是哪一种,让凌云彻这样手脚都有残废的人去端热滚滚的羊汤,肯定是不行的。 她忙道:“皇上,凌云彻行动不便,若是伤到了……他自己倒是无妨,若是伤到了皇上可怎么办?” 弘历淡淡道:“那能怎么办?刺杀谋逆,自然是诛九族。” 如懿:“……” 凌云彻:“……” 如懿笑容勉强:“皇上还是这么爱开玩笑。” 弘历长长的睫毛动都没有动一下,淡淡地看着如懿:“娴嫔舍不得啊?” 如懿脸色有些恼:“皇上又要说那些相互猜忌的话了吗?” 弘历淡淡道:“朕并没有这么说,只是娴嫔宫里的人倒是最贵,连朕都不能用。” 如懿绷着脸,一双手轻轻扶住肚子:“皇上非要在这种时候跟臣妾吵架吗?” 她的脸色也跟着白了起来。 弘历下意识地扶了扶她:“没事吧?” 问过之后,又觉得十分厌烦,再次看向门口的方向,脸色十分冰冷:“既然娴嫔疼爱小凌子……” 凌云彻不由自主地跪下:“皇上,娘娘,请万万不要因为奴才而动气,奴才这就去!” 如懿想叫他都来不及。 弘历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脸上却放松了不少:“进忠,跟着去。” 他欣赏着如懿愤怒的表情,心情忽然就好了不少。 果然,就还得是让她不高兴了,他就高兴了。 那些折磨他的青梅竹马的记忆,反复闹别扭的情绪,实在是磨人的很,他不得不隔三差五地来如懿这儿放松放松,他也不想找她麻烦,但,她实在是太爱演,又太能装了。 过了一会儿,凌云彻端着热滚滚的羊汤来了。 弘历一看他端的那口锅,又看了看进忠,满意地笑了:“放好了,你就出去吧。” 进忠快步走了两步,就在凌云彻一步之遥的地方:“小凌子,这是娴嫔娘娘点的,就放娴嫔娘娘身边吧……离皇上远些。” 凌云彻端着的,是一口铜锅,锅里的羊汤甚至还在咕嘟咕嘟的冒着泡。 他的手已经烫得通红,却不敢撒手,以免锅翻了,将他彻底烫得不成人样儿。 他的手虽然得到了救治,但还不能特别用力,也幸亏是容佩准备的锅小,不然,他还真端不过来。 而他的腿又瘸了,伤还没好彻底,这会儿手背上全是他自己颠簸出来的燎泡…… 第243章 进忠公公的心 其实凌云彻原本不用这么惨的,但,谁让跟着他的,是进忠呢? 自上次打瘸腿的事情之后,进忠一直跟在皇帝身边,安安分分,半点儿不敢表现出来对翊坤宫和永寿宫之间的偏颇。 永寿宫那边就不说了,令主儿担心皇后娘娘,非要亲自看着,她又才新晋了贵妃,正是炙手可热,被所有人关注的时候,他就不可能再偷偷去永寿宫了。 人不能去,光能听个消息,还得隔三差五跟着皇上来翊坤宫,看娴嫔那股子小人得志的劲儿,他心里的那点儿邪火都快压不住了。 也是幸好,皇上来得没那么频繁,又一直没涨娴嫔的位分,否则,他真气不过要做点儿什么。 让令主儿受了这么大的罪,却如此轻拿轻放,还让娴嫔如此蹦跶,他真是想想,晚上都要磨牙睡不着。 只是,他不能动娴嫔,还不能动娴嫔的宝贝蛋吗? 进忠跟着凌云彻进了后厨房,看到容佩惊讶的眼神,又看到还在小炉子上熬煮的铜锅羊汤,就知道,这一锅汤,就是娴嫔准备给连云来收拾她的。 也难怪,这连云和三宝带着整个翊坤宫的奴才,竟然孤立了娴嫔这个主子,以及她的两条狗腿,容佩和凌云彻,不被报复才是不正常的。 容佩明显想给凌云彻放水,迅速提起勺子就要去把汤舀出来,被进忠直接拦住了。 再接着,就是凌云彻一瘸一拐,千辛万苦地端着羊汤过来了。 进忠盯着凌云彻:“小凌子,可得记着路上交代你的话,别伤到了皇上和娘娘。”否则,你九族会去下面等你团聚,好好询问你失踪的这些日子都是干嘛了。 凌云彻疼得浑身冒汗,却硬是不敢吭声,咬着牙将汤锅小心翼翼放好,唯恐泼洒出来,烫到了最近的如懿,更怕又被皇帝拿捏发作。 幸好,铜锅稳稳地放在了桌子上。 他浑身发抖,收回手就要走。 如懿忽然惊呼道:“凌云彻你的手!” 有那么一刻,凌云彻想叫如懿闭嘴别说了,他扑通跪下:“娴主儿!奴才想请求告退!” 如懿都被他丝滑的跪姿惊了惊,下意识想要伸手将他扶起来。 弘历不耐烦:“如懿啊,朕还坐在这里,你是否也该避避嫌?” 如懿皱着眉头:“皇上,臣妾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解释,才能证明自己跟凌云彻真的清清白白,也不知道到底要怎么样,您才能够相信,他都已经是个太监了,难道还能跟臣妾有什么吗?” 弘历冷冷道:“娴嫔,朕不管你是故作懵懂,还是强词夺理,怎么都好,你要是再不知进退,朕会把你赐给小凌子做妻子。” 如懿惊呆了:“皇上?!” 她不可置信地捧住了自己的肚子:“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竟然跟自己的妻子说这样的话!!!” 弘历冷笑了一声:“首先,你不是朕的妻子,只是朕的妾妃。其次,朕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是你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恰好此时,门口传来了声音:“皇上,永寿宫的春婵姑娘过来请您,说是令贵妃肚子有些不舒服,请您过去看看。” 弘历顺势站了起来,拿帕子擦了擦手,随手将帕子扔在了桌子上:“吃吧,吃过着一顿,往后都吃素吧,你不是喜欢躲在帐子里偷吃酸杏儿吗? 就当时朕希望你能安分守己,不要行为浪荡的期盼吧,以后不用偷偷摸摸了,朕会让人送给你一个月的量,吃完了,就让你那个暴躁嬷嬷去御膳房领。” 说罢,他转身就走。 如懿捧着肚子就去追:“皇上,是不是魏嬿婉说了什么?皇上?皇上!” 但弘历已经厌烦了她最近越来越频繁的扯皮和演戏,头也不回地飞快走了。 真是遭罪。 他堂堂一个皇帝,竟然还得亲自下场来打如懿的脸。 如懿她就不能安安分分地养她的胎,别给其他人添麻烦吗? 他健步如飞,如懿捧着压根儿还没有显怀的肚子,怔怔地扶着门框站着,好似快要碎掉的望夫石。 连云和三宝去送了皇帝回来,两人眼底全是阴恻恻的恶意。 两人快步进了屋子,直接将桌子上的饭菜全都归拢起来,放进大盘子里拿走。 那一铜锅的羊汤,连云是越看越愤怒,直接拽了桌子上的衬布,哗啦啦全部撒在了屋子里。 油腻腻的羊腥味儿在屋子里蔓延,如懿明明站在门口,却还是受到了冲击,狂吐不止。 凌云彻下意识想扶她,又想起来皇帝要将她嫁给他的话,顿时僵在原地不敢动。 他余光看见连云和三宝拿着饭菜要走,忙伸手阻拦:“你们干什么?!这是皇上赏给娴主儿的!” 三宝一脚踹在他的瘸腿上:“没看见主儿都吐了吗?这饭菜肯定是吃不下了!” 连云也跟着笑:“奴婢看主儿就只喜欢吃浓浓的羊汤,主儿,您也别总是小心眼儿的想生奴婢的气,你瞧瞧奴婢的忠心,特意将您整个屋子都弄成香喷喷的羊肉味儿,让您往后几个月里头,哪怕是吃不着羊肉,梦里也能闻着味儿梦见呢!” 说罢,跟三宝扬长而去,招呼其他宫女太监们一起享受这最后的一顿美餐去了。 如懿气得浑身发抖:“放肆!你们当真是放肆!呕……” 凌云彻犹豫半晌,到底还是忍不住从地上爬起来,上前,正要开口慰问,忽然就被吐了一身。 容佩匆匆从后厨赶过来的时候,如懿和凌云彻齐齐晕倒在门口,急得她嗷嗷叫着去找太医去了。 第三天晚上,嬿婉听见了翊坤宫的热闹细节,笑得前俯后仰,对着进忠连连夸赞:“还得是你,本宫就知道,只要你能动手,就绝对能替本宫出气。” 进忠贪婪地望着她,脸上挂着温柔谦和的笑容,黑漆漆的狐狸眼里,却是浓得化不开的绵绵情意。 他半跪在床踏脚上,一只手臂撑在床边,一只手克制地摸了摸嬿婉的衣角,垂眼看了一会儿她衣摆上精细高贵的绣花,才抬眼轻笑,温润的嗓音轻柔温和: “翊坤宫的乐子还多着呢,长夜漫漫,令主儿何不躺好了,听奴才细细地说给您听呢?” 第244章 奴才就是一潭死水 嬿婉饶有兴致地听进忠跟她讲翊坤宫的趣事,听得笑声不断,好几次,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早知道翊坤宫会热闹非凡,却没想到能热闹成这样。 如懿,容佩,凌云彻,这三个人,真是把各自的性格劣势,在翊坤宫里表现了个十成十。 连云和三宝阴阳怪气地逃避工作,只要如懿开口,就委婉怼她,如懿面上不争不抢,背地里却每次都能少吃半碗饭,然后便是憋着,憋着,硬生生憋到了皇上第十次去看她,她才终于闷出来了个大招。 只是这大招实在是又阴毒又隐秘,而皇帝又被她给演烦了,以至于全都阴狠到了凌云彻身上。 容佩,这个暴躁嬷嬷动不动就想给连云她们扎针教训,可惜连云吃了一次亏之后,就彻底学精了,看见她就跑,实在是跑不过,就往三宝他们那些太监那儿跑,让三宝他们跟容佩对抗。 容佩为此吃了好几次挂落,可惜她这个人好面子,脾气直,觉得自己才是连云三宝的顶头上司,不需要麻烦别人,更不愿说出来让如懿看不起,就硬生生吃了哑巴亏,然后下次继续跟所有人硬刚。 而凌云彻……这个窝囊蛋,三宝连续好几天把水泼他床上,他也不敢说,干脆就去如懿门口打地铺看门,还把如懿给感动哭了。 嬿婉笑得前俯后仰:“你这样说的,本宫倒是很想见见他了。” 进忠笑容不变:“他总是弓着身子,仿佛这被抽了虾线,又被煮熟了一般,进宝上次见他,回来还跟奴才说,他光是瞧着就是臭烘烘的。” 嬿婉掩唇轻笑:“那本宫就再等等,他这才被磋磨了一年不到呢,等五年后,本宫再问问他的体验感吧。” 进忠一双狐狸眼眯了眯,这才加深了笑容:“令主儿放心,奴才啊,一定叫人好好招呼他,他如今受的这些罪,如何能够跟当年令主儿受的罪相比较呢?” 这窝囊蛋还能睡觉呢,可不像令主儿当年,夜夜都要捧着烛台,每天就只睡一两个时辰。 也是令主儿天命在身,那时候又年轻能抗,否则,人早就没了。 可令主儿人还在又怎么样? 她的身子这般病弱多灾,还不是年轻的时候,被启祥宫给磋磨得太狠了。 那些人,一个算一个的,都得不得好死,才对得起他们当年欺负令主儿所付出的“努力”。 进忠给嬿婉倒了一杯热果茶:“奴才最近听说了一件事,玉氏的老王爷已经薨逝,世子已经继承了王位,还写信给皇上,向皇上和嘉妃娘娘请安呢。” 嬿婉眯起了眼睛:“嘉妃……” 她冷笑了一声:“本宫可不相信,玉氏那么鸡贼钻营的人,会不知道嘉嫔已然是个嫔了,他们这是想要假装懵懂,好让皇上想起嘉嫔,给嘉嫔升一升位分呢。” 进忠轻笑:“最近皇上除了去娴嫔那儿,去的最多的,也就是嘉嫔那儿了。奴才瞧着,她如今不用顾忌着身体和子嗣,用药是越发生猛了。” 嬿婉眯着眼睛,微微撑起一点儿身子:“不会被人发现,是你让人提醒了她吧。” 进忠轻笑了一声:“宫里的老人儿多着呢,奴才如今还年轻,怎么会知道那些陈年往事?奴才连知道都不知道,自然就更不可能去提点嘉嫔娘娘了。” 嬿婉把玩着手指上的戒指,神色莫测:“启祥宫,最近倒是一直让人来送礼。” 进忠黑漆漆的狐狸眼里全是冷色:“她自然想跟令主儿重修旧好,却不是后悔当年对令主儿的所作所为,而是情势所逼,卧薪尝胆罢了。” 嬿婉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脖子。 进忠滞了滞,肉眼可见地温顺下来,仿佛一只被驯服了的野狐狸:“奴才都听令主儿的。” 嬿婉眉眼弯弯地瞧着他,素手轻轻抓住他的衣襟,将人扯到了自己跟前:“这世上没有绝对的敌人,倒是有共同的敌人的时候,可以暂且做一做朋友。” 进忠垂着眼帘,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往她的唇瓣上飘,耳朵里听着她的话,脑子却全都用在克制自己上,嘴巴倒是很会顺着她的话说: “奴才都听令主儿的,令主儿让奴才做什么,奴才就做什么。” 嬿婉松开他的衣襟,素白的小手轻轻将他胸口的衣服抚平,收回手的时候,指尖轻轻摸了摸他棱角分明的脸。 那甚至不能叫摸,仿佛只是无意间拂到了。 进忠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干涩的喉咙,微微仰头看着她慵懒靠着的模样,只觉得矜贵和疏离,他忍不住问: “令主儿会倦了奴才吗?” 嬿婉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会这么想?” 进忠有满腔的话想问,他脑子里一边记着令主儿跟他解释过的、她是如何获得圣心的法子,其中就有一条,是不要把痴心表现得太过隐秘,但,也不能太过喧嚣。 若是太隐秘,会叫对方以为自己的感情不真挚,甚至是让对方感觉不到情谊。 可若是太喧嚣,又会叫对方肆无忌惮,恃宠而骄,时间久了,甚至还会觉得自己太过乖顺听话,彻底失去了意味。 感情,就得是不断地吊着,不断的换新饵,要若有似无,要能让对方咬上一口,却也仅仅只是一小口,多了他对跑,少了,他会吃不够,转而去搜寻其他的目标。 如此不断地溜,直到对方能够一口咬死口,彻底被钓走。 进忠望着嬿婉的眼睛:“奴才总是如同一潭死水一般,令主儿是否会觉得……奴才无趣?” 他问的时候,黑漆漆的狐狸眼里有忐忑,有期待,又在这些情绪背后,极深的地方,藏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凶狠。 嬿婉被逗笑了,白嫩的手指探过去。 进忠下意识地靠近,送上自己的喉结。 嬿婉指尖摩挲,温柔地笑:“进忠公公怎么会这么想?你哪里是一潭死水呢?本宫一眼望过去,全是激流暗涌,波涛澎湃啊。” 她的手明明只是轻轻碰了他的脖子。 可他的心,却在听见这句话的瞬间,瞬间狂跳出了激流暗涌,波涛澎湃的节奏来。 第245章 若是蒙古那边知道了 怎么会有人只是一句话,就能激起千层浪? 进忠望着嬿婉清丽精致的眉眼,任由自己被她的挑弄得心跳如雷,喉咙干渴。 他迫切地想要靠近她,触碰她,但事实上,他很快就垂下了眼帘,将所有主动权都交给他的令主儿。 此时此刻,他温顺地像是一只脖子上套上了绳索,嘴巴也套上了笼子的忠犬。 但,轻轻摩挲着进忠脖颈的嬿婉,比谁都知道他温顺表皮下的凶狠阴险,无所不用其极。 她知道。 她还很喜欢。 可她也只能浅尝辄止了。 男女之间,一旦越了线,想再遮掩就不容易了。 现在,还远不是她能肆无忌惮的时候。 人得惜福,还要小心谨慎地孕育已经到手的福,否则,再深厚的福气也会消失殆尽。 她轻声道:“进忠,本宫困了。” 外面的天色已经开始擦亮了,到底是许久未见,两个人都忍不住说了太多话,以至于忘了时辰。 进忠收敛了眼底过分浓烈的情绪,抚摸着她袖口上的绣花,温声细语:“令主儿也该休息了。” 他抬头看她:“您晋封贵妃,是天大的喜事,如今满宫都在等着看您的册封礼呢。” 嬿婉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本宫瞧着容颜依旧吧?若是胖了丑了,那可真是要叫人笑掉大牙了。” 进忠好听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冒:“您还年轻着呢,自然是青葱水嫩,容貌无双,这满宫里啊,就没有能比得过您的。” 嬿婉笑出了声来:“你就会哄本宫开心。” 她眉眼温柔:“但本宫爱听。” 进忠的眉眼也跟着柔和下来,轻手轻脚地扶着她躺下,给她掖好了被角:“令主儿,睡吧,奴才明天还来。” 他真的,总能轻易看出她最想要的。 嬿婉眉眼弯了弯,抿着嘴角躺好,看了他一会儿,就闭上眼睛睡沉了。 进忠又守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退出了门外。 看见春婵还在望风,他笑了一下:“令主儿这儿还得你费心。” 春婵笑道:“自然,进忠公公就放心吧。” 时间不早,进忠不敢耽搁,与她点点头便走了。 等他一走,王蟾就跟幽魂似地冒了出来:“进忠公公也是真努力啊,白天在皇上面前当差,晚上还要来陪着咱们主儿讲故事。” 春婵被他吓了一跳:“你这话怎么不当他的面儿夸呢?” 王蟾缩了缩脖子:“可不敢,虽然他最近是越来越温和了,但我瞧着他那双眼睛,总是瘆得慌。” 春婵忍不住拍了他一下:“可别让主儿听见了,该不高兴了。” 王蟾忙道:“我不是说进忠公公不好,我是说……嗨呀!反正我就是特别钦佩他,觉得他特厉害!心里有点儿……敬畏!对!敬畏!” 他忍不住道:“我怕进忠公公,就跟怕我爹似的,不,比怕我爹怕多了!” 春婵:“……” 她无语地看着他:“快去看门吧你!” 王蟾哈哈笑,摸了摸后脑勺,跑了。 春婵瞧着他欢快的背影,忍不住也笑出了声来。 主儿的身子一直不大好,如今终于出月子了,皇上比以前还要疼爱主儿,进忠公公也终于又能正常爬墙了,就连一直没过来的玫妃娘娘,也特意抽空过来了一趟,带的礼物能把人的眼睛闪瞎。 还有昨天皇上下的圣旨,让主儿协理六宫…… 熬了这么久,吃了这么多的苦头和委屈,如今才算是真正扬眉吐气,再不用担心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她抽了抽鼻子,飞快擦去眼角的湿润,又站了好一会儿,才笑眯眯进屋子去看嬿婉。 嬿婉这一觉睡得很沉,大约是见到了进忠高兴,她连睡梦中都带着浅笑。 …… 眨眼间,公主大婚在即,整个皇宫都忙碌了起来。 嬿婉几乎把所有白天的时间,都泡在了长春宫里。 她本就处理了十几年的宫务,如今又有富察皇后亲自点拨,手段和认知全都一日千里,竟是在眨眼间就叫所有人只是听见她说话,都下意识尊敬地喊一声贵妃娘娘。 跟她同样成长迅速的,还有璟璱。 她最近已经不大再去师傅那儿读书了,因为弘历大笔一挥,直接下旨赐给了她好几个门客。 按理说,公主是不需要门客的。 但,谁让弘历看到了璟璱的潜力,更看到了璟璱能影响蒙古四十九部之后的光辉未来。 虽然这样做很离经叛道,但,他是皇帝,他说不想让公主落下课程,赐给公主几个博古通今的老师,谁敢多说什么? 如今,众人见璟璱,也是刚听见声音,就不由自主地跪下来请安,敬畏地喊一声公主。 纯贵妃携手众人过来给富察皇后请安,也是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眼睁睁看着嬿婉和璟璱成长成了她只能仰望的存在。 纯贵妃怅然若失:“看到璟璱如此有底气,臣妾真是羡慕,若是和婉将来也能让如此……” 她满脸的羡慕,就差直接说皇上待璟璱太好,才叫璟璱有了如今的威严了。 富察皇后脸上浮出淡淡的不喜,认真道:“你若也肯叫和婉跟璟璱一样去读书骑马学史,她自然也能跟如今的璟璱一样,腹有诗书气自华。” 璟璱眉眼一弯,笑容里都多了几分自豪,自豪她有个如此爱她,又尊重她的额娘。 纯贵妃却大惊小怪:“那怎么行呢?女子讲究贞静,应该好好读女则女德,否则日后怎么能得夫君喜欢呢?” 一句话,把长春宫和永寿宫的人全都得罪了个遍。 嬿婉淡淡道:“纯贵妃姐姐既想要女儿大方利落,满身才华,文武双修,又想让女儿贞静温顺,全都听男人的话……” 她似笑非笑:“这么自相矛盾的事情,姐姐自己都办不到,竟然想要公主一个小小的人儿兼顾……姐姐倒是会严于待人,宽以待己啊。” 纯贵妃脸色一僵:“你这话说的,若不是皇上疼爱,和敬毕竟只是个女孩儿家,嫁人还带着老师,也不知道蒙古那边知道了……” 第246章 你趁人之危吧? 嬿婉挺不耐烦听纯贵妃的酸话的。 虽然她明白,纯贵妃酸归酸,但说出来的话却不是故意编出来恶心人的,而是纯贵妃她的确是这么想的—— 觉得一个女孩子,就不该拿皇上那么多赏赐,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就不该享受本该皇子才有的资源。 但,嬿婉就不耐烦听纯贵妃说这些“实话”! 她直接打断了纯贵妃:“和敬公主能得到她需要的东西,全是她吃苦得来的,皇上给她的疼爱和郑重,也是因为她本身的才华,足够承担得起皇上的看重。 贵妃姐姐话里话外这么看不起女子的努力……原来竟是从来都看不起自己吗?哎呀,你可千万别这样,其实,姐姐也是有可取之处的!” 她温声细语的,看着纯贵妃的眼神里全是怜悯和安慰,仿佛没有半点儿恶意。 纯贵妃噎了噎,气得脸通红:“令贵妃何必这样咄咄逼人?本宫是公主的庶母,不过是说了两句话,难道也要受你的责难吗?” 嬿婉惊讶:“啊,是本宫误会姐姐了吗?原来姐姐只是单纯看不起女儿,但还是很看得起自己的啊!” 一直站在纯贵妃背后的和婉,实在是没忍住,含着一泡眼泪直接告退了。 这小姑娘,明明都想掩面狂奔了,可竟然还记得礼仪周到地跟诸位众人告别。 嬿婉感慨地望着愤怒的纯贵妃:“纯贵妃把公主教得真好,堂堂公主,竟然比外面那些汉人家的小姐都还会忍辱负重,一心只以女则女德为重。” 纯贵妃:“……” 虽然好像是夸她女儿懂规矩的话,但听着,可真刺耳啊! 璟璱孩子气地享受了一番嬿婉的护犊子,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纯贵妃。” 纯贵妃听着她的语气,下意识地就弯了弯背脊,曾经被璟璱一口一个妾支配的恐惧,不受控制地弥漫全身,连脚指头都是僵硬的:“公,公主。” 璟璱淡淡道:“本宫是大清唯一的嫡公主,嫁给蒙古,是爱新觉罗氏对蒙古的信任和爱重,纯贵妃可以只喜欢生孩子,其他的什么都不管,但本宫不能成为纯贵妃这样的女子。 这世上的人,并不是都要按照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纯贵妃可以不理解,但本宫希望你明白,无论你理不理解,跟你不同的女子,都有很多,她们也不必都按照你的模板来生存。” 她明明是晚辈,可她占了一个嫡字,又仿佛深沉的弘历翻版,莫名威严,让纯贵妃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最终,纯贵妃只能挤出一个笑容:“多谢公主,教诲。” 这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公主毕竟是晚辈,又享受了一辈子的尊荣,嫁给蒙古本就是你该做出的牺牲,还请公主不要以此为傲,就连孝顺都忘了。” 璟璱不用听声音,就知道这话是谁说出来的。 她冷淡地看着如懿:“照你这么说,历史长河这么久,所有公主的牺牲都是应该的?” 如懿扶着肚子走进来:“自然。” 璟璱被逗笑了:“按照你的意思,公主是因为吃了皇家的饭,所以她们的牺牲是应该的,甚至不该被说是牺牲,而应该说是,还债。 那么,同样是吃皇家饭的皇子,皇妃,又怎么说呢?怎么?难道娴嫔的意思是,只要条件合适,也全都拿出去嫁掉?毕竟皇子和皇妃,可都吃了皇家饭。” 如懿皱着眉头:“公主这是巧言令色,强词夺理,皇子跟公主怎么能一样呢?” 璟璱轻轻笑了:“罢了,本宫不与你争辩,与你这样的人讲道理,你听不明白道理是正常的,可本宫明知道你听不懂,却还要跟你费口舌,岂非就是本宫的不是了?” 她笑着摇了摇头,俯身扶住富察皇后:“皇额娘,女儿有些东西忘记放在哪儿了,这里有令贵妃招呼,您为女儿忙活一阵子吧。” 笑着与诸位妃嫔们点了点头,就直接扶着富察皇后走了。 富察皇后眼中划过一丝无奈——到底谁才是闺女,谁才是额娘啊!这两个丫头,一遇事就先冲锋,嫌聒噪了就赶紧把她转移走,到底怎么就养成了这个毛病? 但璟璱和嬿婉的眼神都太过殷切,她舍不得辜负她们的好意,便顺着璟璱的力道走了。 富察皇后一走,嬿婉瞥了一眼春婵。 春婵笑眯眯给她倒了一杯茶,轻轻放到了她手边。 嬿婉变换了一下姿势,不是刚刚的正襟危坐,而是一只手依靠在扶手上,微微倾斜着身子,睨向了众人。 “娴嫔快坐下吧,这么点儿的肚子还不显怀呢,你这么一直挺着腰你不累,小公主在你肚子里被你前面压着后面腰顶着,两面夹击,得多累啊。” “纯贵妃姐姐也别光顾着感动了,本宫记得,前不久你还说你跟娴嫔没关系呢,好在皇上没信,皇上还姐姐你把福气分给娴嫔呢,听说你最近去得不大勤快啊?” “嘉嫔,你坐娴嫔后面干什么?你为皇上孕育了两个皇子,娴嫔的小公主还没生呢,且轮不到你坐在她后面。” 三句话,顶得如懿柳眉倒竖,纯贵妃嘴唇哆嗦,嘉嫔眉开眼笑,其他妃嫔们噤若寒蝉。 玫妃抽空笑了一声:“也是一天天没事儿干吃饱了撑的,公主出嫁在即,皇上天天亲自过问,你俩上赶着找公主麻烦,是真不把皇上当回事儿啊!” 舒嫔神色淡淡地跟上一句:“大约是恩宠太多了,多得慌吧。” 如懿猛地看向舒嫔:“意欢,本宫是真的没想到,你如今是跟过去越来越不一样了!” 亏她还多次提醒意欢,让她不要吃皇上给的坐胎药!她竟然几次三番背叛自己!如今竟然还跟着落井下石! 舒嫔神色仍旧淡淡:“娴嫔何必生气呢?我也不过是不想让皇上操心,希望后宫能安宁些罢了,娴嫔总说自己爱重皇上,怎么却总是给皇上找事儿呢?” 她说着说着,是真的疑惑起来:“难道娴嫔爱皇上的方式,就叫皇上焦头烂额,苦闷酗酒,然后你好趁人之危,喝了药去找皇上……” 如懿柳眉倒竖:“意欢!你真是跟魏嬿婉学得越发没规矩了,什么都敢说!” 第247章 最好的羞辱就是无视 舒嫔其实没想说这些私密事,毕竟她也是读圣贤书长大的,最近又见识了许多以前不曾见过的人情世故,更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了。 她只是恍惚间,忽然就想明白了前段时间如懿的争宠手段,下意识说出了口。 看着如懿破防羞恼的样子,她也意识到自己有多失礼,脸上浮出惭愧之色,就想道歉。 嬿婉叫了一声舒嫔:“舒嫔,本宫交给你的礼单都查清楚了没有?那份礼单上面全都是古籍册子,有好些都是最近才收上来的,虽说内务府已经验看过,但本宫还是想着稳妥起见,你能一一辨别清楚。” 提到正事,舒嫔忙站起身来:“贵妃娘娘,嫔妾已经验看了三分之一。” 嬿婉温声道:“本宫瞧你坐着也是累得慌,婉嫔也好文道,不如你们一起去继续验看古籍吧。” 舒嫔眉头一松,婉嫔也露出惊喜的笑容:“嫔妾谢贵妃娘娘!” 如懿冷声道:“令贵妃这会儿倒是不假装贤惠公平了?”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婉嫔:“有些人需知,这天上没有掉馅饼的,若是有,那必然是要付出不菲的代价。” 嬿婉对舒嫔和婉嫔温柔地道:“她不过是个嫔,与你们同一级别,说些酸话而已,不必在意,快去吧。” 舒嫔冲着嬿婉笑了笑:“贵妃娘娘说得对。” 这会儿,她已经缓过劲儿来,虽然仍旧还觉得自己不该大庭广众说如懿的私密事,但,她真的很烦如懿一直挑事: “娴嫔若是生气刚刚的事,我道歉,我不该戳破你是如何算计皇上,如何上位复宠的,但我如今想想,以我的脑子都能想到的事情,娴嫔你既做了出来,怎知这事没有满宫皆知?” 她冷淡地望着她:“我知道你喜欢说教别人,觉得谁都没有你自己好,可你得知道,那只是你觉得,你以为,事实上,我觉得你这个人……糟糕透了!” 她说罢,不管如懿如何生气,冲着嬿婉行了一礼,就要招呼婉嫔走。 婉嫔鼓起勇气请她等等,走到如懿不远处,认真道:“娴嫔,你以后不要再跟我说挑拨的话了。你当贵妃时,大家从没有从你手中得到过任何好处,不照样也要听你的命令,为你做这个做那个吗? 如今令贵妃娘娘让大家都做些事,我们其实心里都明白,那是贵妃娘娘心善,让皇上能够看见我们这些低位妃嫔,我们都很感激。” 顿了顿,她努力说出最难听的话:“你不要因为最近被我们分走了三天,就耿耿于怀,非要来长春宫闹,若是非要闹,便来找我私下里闹,别跟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闹。” 她实在是个不善言辞的,若非如此,也不会满腔对皇上的柔情,皇上都一无所知,每次见她都只觉得她拘谨了。 可她的话,尤其是最后一句,实在是正中靶心,让如懿破了大防。 如懿柳眉倒竖:“本宫真是没想到,婉嫔你一向温柔小意,清新淡雅,竟然也能为了一点儿蝇头小利,说出这样违心的话来。” 婉嫔脸色涨红:“我没有。” 嘉嫔看不下去了,呦了一声:“娴嫔还真是晋升和降位都太迅速,以至于总是适应不了自己的身份啊!你一个嫔,在贵妃娘娘面前,在皇后娘娘宫里,大呼小叫,对着我们姐妹们一顿喷,这叫什么……” 她娇艳明媚的脸上全是苦思冥想,只是就想了一小会儿:“哦,对了,叫‘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说罢,噗嗤一声自己先笑了出来。 嬿婉呀了一声,也笑了。 她一笑,其他人不管觉得好笑不好笑,反正都跟着笑了。 乍一听,真是好一番莺莺燕燕,笑语盈盈。 如懿气得浑身发抖:“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嘉嫔看向了嬿婉:“令贵妃娘娘,娴嫔这么诚心诚意的问了,嫔妾……” 嬿婉乐不可支地对舒嫔和婉嫔一笑:“两位妹妹快去忙吧,最近事多,就不留你们两个在这儿看乐子了。” 舒嫔忍不住笑出了声,看如懿脸黑如锅底,到底还是没有彻底习惯这种当面蛐蛐人的做派,拉着婉嫔走了。 婉嫔走出了门,才敢回头看一眼:“令贵妃娘娘真是个好性子的人。” 舒嫔认真地点点头:“她待人很好,以前我不知道她的性子,听娴嫔和珂里叶特氏说了她许多的闲话,一直不喜欢她,可后来真正接触,才发现她真的是一个非常好学勤勉的人。” 婉嫔满脸好奇:“我听说,令贵妃娘娘便是在月子里的时候,都在坚持练字呢。” 舒嫔感慨道:“正是如此,如今她的字,连皇上都夸好,若非她年幼时家道中落,如今她的才学,我恐怕是追都追不上的。” 她是家学渊源,才有一个饱读诗书的成分在,可婉婉,却是实打实的处境艰难,却从未忘记提升自己,别人是夹缝里求生存,她是夹缝里求生存的时候,还要借着这道缝隙里透进来的光,拼命学习。 舒嫔认真道:“所以,她做贵妃,我是完全服气的。” 婉嫔心里生出向往:“怪不得皇上那么宠爱娴嫔,都愿意为了令贵妃娘娘去打娴嫔的脸。” 这是舒嫔第一次不想主动提皇上,她总觉得,婉婉的努力和勤奋,是婉婉自己的光彩,皇上和如懿的纠葛,不该跟那么干净的东西挂上钩。 她淡淡道:“娴嫔是不配跟婉婉相提并论的。” 婉嫔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露出温柔的笑容:“我也是这样想的。” 两人携手去了放置古籍字画的库房,没一会儿就全身心投入,把前殿的争斗全然抛之脑后。 而前院,如懿只觉得浑身不舒服,一身的戾气不受控制地往上冒。 她能容忍魏嬿婉她们说不过自己,就用阴谋诡计对付自己。 她也能容忍,她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抱团孤立她。 但,她不能容忍魏嬿婉这样把她说成是乐子,竟然还叫舒嫔和婉嫔就这样无视她,直接让她们走了! 她们怎么能够无视她?! 她们怎么敢的?! 第248章 破大防了啊 嬿婉欣赏着如懿破大防的表情,眉眼弯弯地笑出了声:“娴嫔啊,你如今年纪大了,好不容易才有了身孕,可长点儿心吧。” 她睨了一眼容佩:“还不快扶着你家主子坐下,哆嗦成这样,真是不把肚子当回事!” 容佩板着脸,想说什么,嘴巴上还没有好彻底的疼痛,让她颤了颤,又把嘴巴给闭上了。 如懿攥紧了扶着容佩的手,那力道大的,让容佩忍不住去看如懿的神色。 这一看,容佩登时便忍不得了:“令贵妃娘娘既然怜惜我们家主儿怀有身孕,怎么不惩罚了那些乱说话的人?” 嬿婉眯了眯眼:“你是在责问本宫?” 容佩梗着脖子:“奴婢不敢,奴婢只是问问。” 嬿婉挑着嘴角轻笑了一声,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容佩的方向:“来个人,把她拖出去。” 容佩愣了愣,瞪大眼睛:“您凭什么要惩治奴婢?!” 嬿婉笑了笑:“以下犯上,不够吗?” 容佩想说自己没有,但已经有粗壮的嬷嬷冲上来,按住了她。 嬿婉想起来当年如懿惩罚她的板着之刑,黑漆漆的眼睛里浮出浓浓的笑意:“就板着之刑吧,一个时辰。” 两个嬷嬷立刻将容佩拖了下去。 如懿又气又恼:“容佩只是想要保护我,令贵妃未免也太过咄咄逼人……” 嬿婉往后靠了靠,修长白嫩的手指轻轻撑着太阳穴:“你一口一个我的,不要你往日最在乎的体面了?不怕丢了你最引以为傲的世家的脸了?” 如懿一噎。 嬿婉似笑非笑:“坐好了,好好捧着你的肚子,娴嫔,本宫如今协理六宫,你一进来就几次以下犯上,按照宫规,本宫可以直接罚你的。” 如懿冷笑道:“那令贵妃怎么不惩罚我呢?”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借用令贵妃常说的话,是不想吗?” 嬿婉噗嗤一乐:“你还是别借用本宫的话了,本宫觉得不吉利。” 她略微坐直了身子:“既然娴嫔这么喜欢惩罚,那本宫就勉强应了你的要求好了,纯贵妃。” 纯贵妃一下子就僵直了身子,下意识挺直背脊:“哎,嬿婉妹妹。” 嬿婉柔声道:“皇上特意让纯贵妃姐姐多去看看娴嫔,力保她能生个健康的公主,如今她非要本宫罚她,你就替本宫看着她吧。” 纯贵妃:“……” 一不小心就接了烫手的软黄金,她可真是谢谢了! 她挤出笑容想要婉拒:“令贵妃啊,你看,太医都说了娴嫔这一胎不好,她脑子不好使才会故意讨要惩罚,我倒也不是怕麻烦,主要是,怕有些人想借机谋害你,给你身上泼脏水。” 嬿婉露出认真思考的神色,迟疑地看向如懿,继而冷了脸:“原来你是打的这个主意!” 她冷笑一声:“来人,送娴嫔回去,再叫太医给她当场看看,可别真的赖到了本宫头上!” 她目光扫向在场的众人:“诸位最好有些避嫌的心思,本宫只怕诸位妹妹们遭受无妄之灾,哎,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她有些厌倦地请众人有事的说事,确定没有事情之后,便让众人都走了。 如懿一脸懵逼地被送出了长春宫,出来的时候,甚至还看见容佩被两个凶狠嬷嬷推搡着在受刑。 容佩的腿已经坏了,受这个板着之刑实在是艰难得可怜,可她还是第一眼就看见了被强制送出去的如懿,叫了两声主儿,挨了两巴掌,只能一边爬起来站好,一边大喊: “主儿!你等着奴婢!奴婢很快就去找您!” 如懿没有回话,她绷着脸,怒气冲冲地往回走了。 自从魏嬿婉成了皇上的妃子,她仿佛就再也没有顺心顺意过。 折腾了许久,两个嬷嬷带着太医一起走了,如懿才坐在正堂里落下泪来。 凌云彻难受不已:“娴主儿这是怎么了?今天出门的时候不是还很高兴吗?” 如懿扯出一抹笑容,撇开了脸:“凌云彻,如今也就只有你肯关心本宫了。” 凌云彻实在看不得她这样强人悲伤的模样,弓着身子,温柔询问:“奴才虽然不能替娴主儿分忧,但听一听娴主儿的烦恼,也算是奴才唯一能做到的事情了。” 如懿被他的温柔温暖到了,眼泪再次掉了下来:“凌云彻,本宫只是太过伤感,如今的后宫,跟以前不一样了。 本宫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好像谁都不喜欢本宫,似乎所有人都被魏嬿婉迷惑了心智,还有本宫以前的好姐妹,竟然也会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就背叛本宫。” 她怅然若失,脸上全是少女才有的无辜和茫然。 凌云彻越发心疼,想了想,安慰她道:“这宫里头的人都汲汲营营,为了权势地位什么都肯做,娴主儿你人淡如菊,不喜争端,所以才会与她们格格不入。” 顿了顿,他忍着心中的酸涩:“到底,皇上还是跟过去一样爱重您。” 如懿破涕为笑:“凌云彻——你真的很会说话,本宫觉得心里好受多了!” 她声音娇软,仿佛是在撒娇,听得凌云彻心头一热,脸上也不由自主地多了几分笑容。 他温和地看着如懿:“奴才也就只有这点儿用了。娴主儿,如今什么都没有您肚子里的孩子重要,无论其他人怎么待您,您都要稳稳地,这既是为了您自己,也是为了孩子。” 如懿只觉得身上多了一层力量,深深地看着他:“好,凌云彻,本宫还记得与你的约定呢!本宫一定会为了你和孩子,好好保重自己的!” 凌云彻满眼都是感激。 大门外,弘历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瞪眼睛。 进忠黑漆漆的狐狸眼里滑过了一丝笑意,跪下来,不敢吭声,仿佛被吓到了。 许久,弘历冷笑一声,甩袖子走了。 进忠立刻爬起来,匆忙跟上。 还得是令主儿。 算得是真准! 把娴嫔刺激得破了大防,又把容佩留在了长春宫,娴嫔还真就跟凌云彻腻歪起来了! 这一句“为了你和孩子”,可真是……他家令主儿可都不敢说这种话! 第249章 姐姐我来啦! 越是跟着皇上来瞧娴嫔,进忠就越是觉得自家令主儿优秀得让人咋舌。 同样是养太监,看看他家令主儿,将他撩拨得死去活来,却硬是没让任何人看出来一丁点儿不对,别说是有失分寸的话了,连有失分寸的眼神都没有。 他快步追上弘历,看着弘历愤怒隐忍的背影,虽然已经知道了他忌惮的点,但还是觉得他是真的很赘婿。 但赘婿就赘婿吧,也是皇上够赘婿,才显得他和他家令主儿天下独一份的好来。 前面的弘历忽然顿住了脚步。 进忠毫不犹豫地就丝滑跪了,就跪在弘历脚边:“皇上,奴才去悄悄儿地杀了小凌子!要不是皇上仁慈,饶了他狗命,他早就死了,竟如此不知感恩,僭越找死!” 弘历眼睛瞪得很大:“去做……” 顿了顿,又改了口:“罢了,到底是娴嫔最喜欢的太监。” 进忠忍不住偷偷抬眼瞄了一下,只略微看了一下弘历嘴角的弧度朝向,就有点儿明白了——皇上这是,觉得娴嫔找了凌云彻,就不会找他了是吧? 虽然他就只是个太监,但这一刻,他还真有点儿同情皇上——遇上如懿这么个不能杀的活爹。 认真学想了想,进忠提议:“奴才听说,庶人海兰最近过得不大好,每天从早到晚忙活,晚上还要被人排挤,不让她睡屋子里,要不,送她去跟凌云彻做个伴儿?日后白天在辛者库劳作,晚上去找小凌子?” 他温声细语:“奴才听说,庶人海兰一直觉得小凌子就是个会害了娴主儿的祸害呢!这两人若是碰上,大约能给娴主儿找不少乐子,大约就没时间出门了。” 弘历心里的火气都被进忠的提议给搞得消散了大半:“你这小子,毒得很!” 进忠讪笑:“奴才愚笨,只是绞尽脑汁想给皇上出出气。” 弘历看着他忐忑的神色,点了点头:“你这个法子很好,只是,得找人看着那庶人,她不是个省油的灯,满肚子都是阴毒主意,她跟娴嫔凑到一起……” 只是说着,就忍不住皱眉了。 进忠笑着道:“这事儿好办,翊坤宫的大太监三宝,大宫女连云,都急切地想要立功,好能换个地方做事,为家里赚些银钱呢。” 弘历心里的气这才算是彻底顺了:“宫女太监对食到底不好,此事算是特事特办,你心里要有数。” 顿了顿,又道:“再派个人去永寿宫等着,若是令贵妃回来了,就叫她来养心殿。” 进忠恭恭敬敬地应了:“皇上您放心。” 他看了一眼进守,进守立刻替代了他原本的位置,以便能够随时侍奉皇上。 进忠跪送弘历带着人走,等看不见了才起身,瞥了一眼进宝。 进宝自然是明白:“算算时辰,小凌子差不多也该出来蹲令主儿了。” 进忠冷笑:“他是真爱找死。” 可没办法,皇上不想伺候娴嫔,恰好娴嫔又喜欢小凌子,所以只能先把这个祸害养着了。 进宝乖巧跟上进忠:“要是贵妃娘娘知道您当初故意跟小凌子透露您和她……” 他没说完,瞄了一眼,过了一会儿,又瞄了一眼。 进忠哼了一声:“那就别让小凌子开这个口。” 进宝觉得这事儿挺难的,小凌子最近一直在蹲令贵妃娘娘,显然就是为了戳破这事儿,好挑拨他忠哥跟令贵妃娘娘的关系。 令贵妃娘娘霸道,尤其是对他忠哥的命格外霸道,要是知道忠哥兵行险着还瞒着她,说不得真会动怒。 他拧眉。真想现在就弄死小凌子啊! 进忠道:“你去盯着翊坤宫那边,要是他提前出去,就打晕了先等着。” 进宝点点头:“忠哥你放心的。” 进忠先去了长春宫,叫了春婵出来,说了皇上要让令主儿去养心殿的事:“皇上今天听娴嫔跟小凌子说得暧昧,为了孩子和凌云彻的话都说出来了。 你告诉令主儿,皇上的气没有完全撒出来,心里指不定还憋着呢,叫她小心些,但也别委屈了自己个儿。” 春婵应了:“进忠公公这是要去哪儿?” 进忠轻笑出声:“皇上给庶人海兰和小凌子赐了一段姻缘,不过到底那海兰是五阿哥生母,皇上又忌讳对食的事,所以叫悄悄儿的办。” 春婵眼睛都瞪圆了:“……这是进忠公公想出来的好主意吧?” 进忠温声细语:“别问那么多,跟令主儿说,只管高高兴兴的,奴才天天儿琢磨着要给她找乐子呢!” 春婵忍笑:“是,我记住了,一定跟主儿说。” 进忠这便去了辛者库,没一会儿,庶人海兰就被上报突发疾病去世,他从辛者库里提了一个奴婢阿箬,便往翊坤宫去了。 一路上,臭烘烘的奴婢阿箬,叫好多宫女太监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要不是看见领着她的人是进忠,恐怕都要皱眉斥骂她乱走了。 “这是谁啊?竟然要进忠公公亲自领着走!” “没见过,老得很,又黑又瘦的,一看就是贱奴!” “瞧着这是要去翊坤宫吧?难道又是翊坤宫娘娘瞧上了什么贱婢了?” “啧!翊坤宫那位主儿,喜好可真是跟别人不一样!” …… 细碎的声音其实不大,但海兰最近常常被人追赶打骂,养成了个有点儿风吹草动,就能瞬间凝神听懂的习惯,又羞又气,浑身发抖。 当年高贵妃扒掉她衣服的时候,她以为已经是这辈子最羞辱的时候了,如今想想,当日的羞辱,比之现在的凌辱,又算得了什么呢? 好在皇上怜惜姐姐! 竟然可为了给姐姐安胎,就叫自己回来! 虽然,虽然她这辈子都不能再承认自己是珂里叶特海兰,还要背上无耻背叛者阿箬的名字,但,只要能见到姐姐,只要能陪着姐姐,就什么都不重要! 她想着如懿,连病弱的身体都充满了力量,脚步轻快又激动。 当走进翊坤宫的大门,远远地看见在院子里行走的如懿,她的眼泪刷地一下就落了下来,哽咽着大叫一声,朝着如懿狂奔而去。 “姐姐!!!” 第250章 本宫不许你认命 “姐姐!!!” 海兰哽咽着大叫一声,乳燕投巢般奔向如懿的怀抱。 眼看着就要扑进如懿怀里,一道身影忽然冲了出来,先是推了她一把,然后朝着她重重摔了下来,将她整个人都压在了冷硬的石板上。 海兰痛得闷哼连连,脸着地的时候,更是痛得她浑身战栗。 她惨叫着连推带搡:“啊啊,快让开,快让开!我的脸!我的脸!” 那模样,好像压倒了她的容佩,抓住了她的头发将她的脸按在地上摩擦一样。 容佩才受惩罚回来,本来就头晕眼黑的,这会儿被海兰连踢带打,两眼一翻就昏了过去。 如懿看见人晕了,忙呵斥海兰:“你是哪里来的奴婢,这样放肆,你想干什么?刺杀谋害本宫和龙嗣不成,还想要杀人灭口吗?!” 她厉喝:“来人!快来人!把这个刺客拽起来!” 海兰好不容易挣扎出来,就又被凌云彻按在了地上,又气又急:“姐姐!姐姐!是我啊!我是海兰啊!” 如懿不可置信地看向凌云彻,见凌云彻同样是满脸惊愕,这才看向了海兰。 仔细看看,瓜子脸,大眼睛,眉眼清冷娇弱,还真是海兰,只是…… 如懿朝着海兰走了两步:“你怎么……你真是海兰?你,你瘦了好多,黑了,也老了……” 她凑近了看,仍旧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眼前这个又黑又瘦,又老又丑,还满头白发的女人,竟然……竟然真的是海兰吗? 海兰泪如雨下:“姐姐,我真的是!我永远记得,当年我遭受欺辱,是姐姐你鼓励我,让我有勇气活下来,所以皇上一说我能来陪你,我就,我就赶紧来了!姐姐……姐姐,我真的好想你啊!” 她伸着手去抓如懿。 如懿心生感动,她已经很久没有被宫里的哪个女子这样热烈地表达好意了。 如今回头看看,这么多年来,始终也就只有海兰了,无论她落魄还是辉煌,都跟在她的身边,从来以她为优先。 她温柔地握住海兰的手:“海兰,本宫也很想念……呕!” 靠得近了,刚刚还能忽略的臭味,就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如懿本来就在孕早期,最近又吃得差胃口差,没忍住就干呕了起来。 海兰僵了僵,自卑地抽回手,苍白着脸往后退了退:“对不起姐姐,我,我熏到你了。” 如懿不想她伤心,按着胸口忍了忍,安慰道:“没事的,海兰,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本宫都……呕……本宫……呕……本……呕!” 努力半晌,她终于成功地吐了海兰一身。 站在门口看戏的进忠:“……” 他嫌弃地挪动了一下位置,站到了上风口。 进宝抬了一下眼睛,又飞快垂眼:“忠哥,这段儿可不能当故事说。” 进忠睨了他一眼:“小爷我不会挑挑拣拣地说?这怎么也算是个大乐子!” 进宝看着他那不值钱的样子就想笑,幸好那边娴妃满脸尴尬地到处看,终于看见了他和他忠哥。 如懿狼狈地扶着凌云彻,怒瞪进忠:“原来是御前大总管啊,什么事情倒是叫你贵脚踏贱地了?” 进忠胳膊弯搭着拂尘,微微躬身:“瞧娴嫔娘娘说的,这皇宫之中寸土寸金,除了拎不清的反贼,谁敢说皇宫里的哪块儿地方寒蝉呢?” 如懿被噎了个半死,半晌才道:“直说吧,是皇上传召本宫吗?” 她歉意地看向海兰:“海兰,你等等本宫,本宫去见过皇上以后,再来跟你叙旧。” 看着跌坐在地上,被自己吐了一身的海兰,她有些心虚:“本宫会替你想办法的,海兰,本宫说过,不会让你一直在困境里的。” 海兰顿时满脸感动。 进忠没忍住笑出了声。 如懿皱眉看向他:“你笑什么?” 进忠笑容微敛:“奴才失礼了,奴才就是想起了一件很好笑的事。” 如懿心里烦躁得很,冷笑道:“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跟魏嬿婉早就勾搭到了一起,你们还有私情……” 进忠嘴角的弧度都没有变一下,淡淡笑道:“娴嫔娘娘是非要把之前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好逼得皇上不得不灭了您的九族?” 他困惑地看着如懿:“难道是您不是乌拉那拉氏的女儿,身世……有问题?” 如懿脸色铁青:“你放肆!” 进忠冷了脸:“奴才是放肆了,但娘娘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让奴才死无葬身之地,奴才就不得不劝娘娘一句,想要小凌子的命,你就别再造谣奴才和令贵妃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凌云彻:“娘娘不食人间烟火,不知道这其中的轻重,小凌子,你总该懂吧?那件事,你可是也参与了,灭九族的时候,难道会放过凌家吗? 难道说,你是因为断了你凌家你这一脉的香火,就心里不平衡,想让整个凌家都出事?对了,今早,我听说了一件趣事,你娘在后院里等你的时候,被飞贼给打断了一条腿啊。” 凌云彻猛地瞪大了眼睛:“你不要欺人太甚!” 进忠被他的孝心逗笑了:“大约是从船上回来太久,小凌子,你早就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了吧?” 凌云彻心口一跳,无数威胁再记忆中爆炸开来,一时间,他还真不知道进忠说的哪一句。 但无论是哪一句都没关系,他知道进忠报复他娘是为了什么——因为他之前告密了娴主儿,如今又想告诉嬿婉,说出来他对她毫无遮掩的利用和算计! 他胸腔里翻滚着涛涛怒火,但最终却发现,自己竟然只能怒一下而已。 他眼底的光芒迅速退散,又恢复成了之前被拔掉虾线的模样:“……奴才知道轻重,还请进忠公公,多照顾奴才的阿玛和额娘。” 先虚与委蛇,再请娴主儿去把他阿玛额娘救出来? 娴主儿她连怀个孩子,都要偷偷儿地吃酸杏,生怕被人害了,如此自顾不暇,他哪里还狠得下心让她去为他奔波为难啊! 他已经认了命,可如懿看着他卑躬屈膝的样子,却仿佛天都塌了:“凌云彻!” 第251章 就没有人问问我的意见吗 看着凌云彻好不容易挺拔的背脊,就这么在进忠的三言两语之下重新倒塌,如懿只觉得天都塌了。 她满脸愤怒地盯着进忠,盯了许久,忽然拔下了头上的簪子,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簪子的珠花四分五裂,珠翠到处蹦飞,仿佛她将要宁为玉碎地大干一场。 然后她道:“进忠,本宫不许你威胁凌云彻!” 进忠:“……” 他都有点儿想笑,也确实是没忍住笑出了声:“虽然奴才并没有威胁小凌子,只是希望他别忘了当年的规矩,但既然娴嫔娘娘说了,奴才便应下,不会威胁小凌子。” 他说这话的时候,满脸都是无奈。 凌云彻同样满脸无奈:“娴主儿,您去换衣裳吧。” 看了一眼已经爬起来的海兰,还有地上的容佩,眼底的无奈更加浓重:“叫人……罢了,奴才去把容嬷嬷送回房间。” 至于海兰,就需要令主儿亲自去带着她拾掇了。 如今这翊坤宫,哪里还能指使得动宫女做额外的事呢? 如懿觉得自己只是太过天真,却并非真的不懂世情,她看出来自己的命令没有用,绷着脸,冷冷盯着进忠: “你真的以为,皇上会一直相信你,而不是本宫吗?” 进忠满脸无奈:“娘娘,您是娘娘,而奴才只是伺候皇上的奴才,您到底为什么非要跟奴才过不去?” 他看了一眼凌云彻,摇头道:“您要是真的想要留住小凌子的命,就别再折腾了,今天,皇上只是叫辛者库宫女阿箬嫁给小凌子,下次,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一句话,惊呆了如懿三人。 海兰不可置信:“你说什么?我可是五阿哥生母!皇上怎么能教我嫁给一个太监?!” 如懿也是云里雾里:“什么阿箬?阿箬不是早就死了吗?……海兰你,你说,你是让阿箬?你要嫁给凌云彻?” 倒是凌云彻自己,也不知道是人麻了,还是太窝囊实在说不出话,身体颤了颤,就还是那副弓着身子,一辈子直不起腰来的窝囊样子。 如懿捂住心口,然后又捂住肚子,看看凌云彻,又看看海兰,想说狠话,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想呵斥进忠,进忠眯着狐狸眼看着她,似乎就在等她抗旨。 她自己其实知道,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皇上不再是那个什么都站在她这边的少年郎,他的心早就被魏嬿婉和皇后哄骗,对她的情分虽然还在,却不如当年。 可…… 可这太荒谬了啊! 实在是太荒谬了! 海兰和凌云彻…… 海兰和凌云彻怎么能够在一起?! 如懿沉声道:“本宫去求皇上!” 进忠轻轻甩了一下拂尘:“娴嫔娘娘不用去找皇上了,皇上,才刚从您这儿走了没多久呢。” 如懿一愣,接着满脸茫然:“皇上他怎么来了也不吭声?” 凌云彻却是瞬间僵硬了身子,脸色刷白地看着进忠,身体微微颤抖。 如懿皱着眉头,娇气地哼了一声:“也不知道皇上又怎么了,他最近总是莫名其妙地生气。” 她说罢,就看向了地上迷迷糊糊睁眼的容佩:“容佩,你陪本宫去换衣裳,咱们去看看皇上吧,他啊,不知道怎么就又生闷气了。” 进忠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凌云彻。 凌云彻不敢再做缩头乌龟,忙阻拦道:“娴主儿!您别去了!不能去!” 他连嘴唇都失去了颜色:“皇上,大概是听见了您说……您说为了奴才和孩子也会好好的话了。” 如懿茫然不解:“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她皱了皱眉,眼神间带着厌倦和烦躁:“皇上怎么总是因为这些小事跟本宫闹脾气?” 凌云彻看着一旁的进忠,急得仿佛热锅上的蚂蚁:“娴主儿!别说了!您别说了!奴才遵旨!奴才谢主隆恩!” 他跪在地上,咬牙,忍辱负重地道:“进忠公公不要误会了娴嫔娘娘,她只是,只是为了五阿哥考虑,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奴才愿意娶海……娶阿箬!还请进忠公公看在李公公的面子上,不要将娴嫔娘娘今日的话放在心上,奴才保证,日后绝对不会再乱说话,乱做事!” 进忠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就是娴嫔娘娘让你做,你也不做!” 凌云彻顿了顿:“是!” 进忠笑了:“倒是没想到。” 凌云彻看着他的笑容,浑身都被无力感灌满了。 他对眼前的这个人,当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从头到尾,竟都只能被他摆布,愚弄,而他自己,竟连匹夫一怒都不敢。 可他能接受现实,如懿却接受不了:“你怎么能跟海兰成亲?她都已经嫁过人了!” 海兰几次张嘴,都被凌云彻和如懿抢了先,如今听到这句,脸色又僵硬又麻木:“……就没有人问问我的意见吗?” 可如懿没听见,凌云彻听见了,却也只能当做没听见——皇上的旨意,不听就是抗旨,她的意见?她的意见重要吗? 如懿怒气勃发,一双手攥得死紧,小手指却高高翘起兰花指,以免护甲碰到了衣裳:“进忠!本宫要见皇上!” 她快步往门口走:“容佩!你起来!陪本宫去见皇上!” 容佩要是能起来,早就起来了,这会儿听了她的话,再次努力挣扎,却一头栽倒,又昏死了过去。 如懿愣了愣,傻呆呆地看着昏迷的容佩。 凌云彻一把抓住她的裙摆:“娴主儿!您再因为奴才的事情去找皇上,皇上无论如何也会杀了奴才的!!!” 他喉咙滚动:“奴才……求您了!”别闹了! 头一次,他觉得娴主儿没有那么聪明,她不止是天真,她甚至有点儿蠢,否则怎么会看不清楚局势,一步步都是要送他去投胎? 如懿嘴唇颤抖,低头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凌云彻,微微弯着身体:“凌云彻,你在干什么啊?你起来!你起来啊!你知道的,本宫从来没有把你当奴才!” 她眼中含着眼泪,滴答一下砸在了凌云彻的手背上:“无论你朝着本宫跪下多少次,本宫都仍旧觉得,你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御前侍卫凌云彻,可现在,你在干什么呢?” 第252章 臣妾会唱昆曲 如懿满脸痛苦,仿佛天塌地陷。 而凌云彻,他浑身一震,满身都是破碎感。 两人对视,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了他和她这一男一女。 进忠煞风景地咳嗽了一声:“既然圣旨已经抵达,奴才就再交代两句,交代完了,奴才就告退,不打搅诸位了。” 他弯着一双狐狸眼,笑得得体,声音也是一惯的温和平静:“奴才今日得告诉娴嫔娘娘一个噩耗,这辛者库的庶人海兰已经的疾病暴毙了。 今日奴才带来的这个辛者库洗恭桶的宫女,名为阿箬,因为长得跟那庶人有些相似,所以皇上特意让奴才寻来给娘娘做个伴儿的。” 如懿冷着脸,讥讽道:“掩耳盗铃,有何意义?” 进忠笑了笑:“有没有用的,只看娘娘自己了。皇上说了,皇子的名誉不能被玷污,所以,娘娘若是叫错了阿箬姑娘的名字,又或者让外人知道了小凌子和阿箬姑娘的婚事,那么……” 他的笑容陡然恶劣起来:“就只能请两位暴毙了。” 海兰脸色惨白,但还不算是太过惊讶,不能叫错名字,必须要咬死了她就是阿箬,就只是跟海兰长得像,还不能攀扯五阿哥,否则就是个死。 凌云彻…… 凌云彻觉得自己的人已经麻了,不在乎了,反正怎么都是个死。 在翊坤宫,想要被皇上赐死可太容易了。 死,只是个早晚问题。 如懿还要暴怒,但进忠已经躬身行礼,然后带着进宝告退了。 这是今天的第二次,她又被人给彻底无视了。 她狂追两步,然后在肚子的抽疼中停下来,一只手翘着兰花指攥着门框,一只手按着肚子,低垂着头,眼睛翻着往上看,直勾勾盯着进忠和进宝的背影。 进宝走了两步一回头,吓得一个哆嗦,匆忙转回了头,加快速度跟上进忠:“忠哥,这娴嫔娘娘,瞧着可真是不像好人呐!” 进忠淡淡道:“你这么想也不奇怪。” 他斜着眼睛睨了进宝一眼:“谁家人美心善的娘娘,总跟小爷我似的,喜欢斜着眼睛看人?娴嫔娘娘的脑子是不好使的,但心确实是挺坏的。” 进宝:“……” 他轻咳一声:“小凌子这边我会继续盯着。” 进忠眸色冰冷:“要是再有下次,直接杀了他阿玛。” 进宝低眉顺眼:“是。” 进忠打发了进宝去永寿宫接嬿婉,自己则往养心殿去复命。 嬿婉到的时候,弘历正生闷气。 他虽然早就知道如懿跟海兰和凌云彻全都不清不楚,但真正亲眼看到,亲耳听到,还是愤懑不已。 最喜欢她的男人和女人,如今竟然要凑成对儿了,如懿受不了是应该的…… 他烦躁地扔下了手里的笔。 去他娘的应该的! 她就不应该受不了! 看见嬿婉轻扶了一下门框,迈过高高的门槛进来,进来就先笑,眉眼弯弯的,仿佛摇曳在阳光下的茉莉花似的,弘历下意识跟着翘了翘嘴角,心情好了不少。 他冲着嬿婉招招手:“坐到朕的身边来。” 嬿婉甜蜜一笑,走到了他的身边坐下:“皇上今日怎么没去看娘娘和公主?今天姐姐妹妹们都去拜见娘娘,好生羡慕了一番皇上对公主的偏爱呢!” 弘历捏了捏她的脸蛋儿:“你倒是学会告状了。” 嬿婉不惧反笑:“不是您说的嘛,让臣妾只管骄纵,有您给臣妾做靠山呢!” 她说到这儿,笑容顿时又加深了好几分:“您不知道,今天臣妾骄纵了一番,可太高兴了!以往那些看不起臣妾的,都被臣妾的胡搅蛮缠给气坏了!” 她说着自己做坏事,却满脸都是骄傲和等夸奖的表情,看得弘历不由自主地心情愉悦,笑出了声来。 那感觉怎么形容呢,就好像自己捡来的娇贵猫咪,终于摆脱了被抛弃时候的惊恐和胆怯,甚至敢朝着其他人张牙舞爪了。 他觉得很自豪,也很惬意,这种愉悦感,是跟其他事情完全不同的,也不可能从其他事情上得到类似的感觉。 弘历笑道:“你做得很好,你受宠,又是才做了宫妃没多久就晋的贵妃,若是还不嚣张跋扈些,倒显得朕这个皇帝,没让你做个货真价实的宠妃。” 嬿婉依偎进他的怀里,小手轻轻抱着他劲瘦的腰身:“皇上,臣妾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怎么看臣妾,只要皇上不嫌弃臣妾,臣妾就什么都敢试试!” 她抿着嘴角,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皇上,臣妾想给您唱一段儿昆曲。” 弘历惊讶:“你还会唱昆曲?” 嬿婉在他怀里拱了拱,抬头看他:“臣妾听说皇上喜欢昆曲,就挑了一首您最喜欢的,练了许久呢。” 弘历来了兴趣:“唱来听听。” 他一直觉得嬿婉的嗓音轻柔婉转,音质极好,想来能唱出几分颜色,也应该十分悦耳动听了。 嬿婉低眉垂眼,抿唇一笑,从弘历怀里滑走,站在三米远处,摆出架势唱了起来。 弘历长长的睫毛下,漂亮的眼睛里含着笑意,很配合地调整了一下姿势,专注地看着她,思索着怎么夸会让她高兴,又不至于太假。 然而,随着嬿婉开口,只是第一句,就叫他坐正了身子,眼底既有惊讶,也有震撼。 她,唱得极好! 出乎意料得好! 这样的唱功,没有下苦功夫,是绝对不可能唱成的! 看着莲步轻挪,字字句句都极佳的嬿婉,弘历不由听得入了迷。 这的确是他最常听的曲子,也是他最爱听的曲子,还是最好的唱功唱出来的,叫人下意识要给出最好的反馈。 门外,进忠也在听,听着听着,就听得入了迷。 上一世,他也总是这样站在门外,听令主儿唱给皇上听,那时候可没有如今这样顺利,每次遇上困境,都是能直接把令主儿困死的那种。 可她就是那样昂扬不折的人,任凭外人再如何说她闲话,她也根本就不在乎,只管盯着她的目标,往死里拼命。 后来…… 后来,令主儿怎么就回来了呢? 令主儿她是寿终正寝了回来的吗? 她好像,从没有提过一句她是怎么回来的。 第253章 情深似海的一双眼 进忠在门口站了一夜,脑子里思考了许多东西,做了诸多猜想和计划,但最终,他决定还跟之前一样,什么都不问。 若是令主儿想说,她早就跟他说了。 他总觉得,她后来是过得不如意的。 若是她一直都如意,身边一直都萦绕着足够多彩足够珍贵的爱意,她的眼睛就不会向下看,向后看,然后,看见了他并不高贵的爱意。 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太监,除了能够替她做些事,什么都给不了她。 而他能够做到的那些事,对如今的她来说,也不再是不可替代的了。 可她到底还是看见了他,选择了他,让他成为她的独一无二。 如此两辈子都不敢想的奢望都够到了,再多想,会坏了他本就不多的福运的。 听见屋子里传来起床的动静,他立刻凝神带着人进去伺候。 “让令贵妃不用回去了,就在这儿歇着,等下了朝,朕陪着她一起去长春宫。” “是。” 弘历睨了一眼进忠,想起如懿成天疑神疑鬼,自己跟太监勾搭不清,便以为旁人也跟她一样,不由眼神冰冷。 等穿戴好,他便大步流星地去上朝。 进忠垂着眼眸,自然是快速跟上。 屋子里,嬿婉等到皇帝走了,才真正放空脑子开始睡觉。 她的睡眠还是不大好,但也比以前好多了。 张云的药很有用,只要遵医嘱,再强行扭转自己的思想,即便她还是有极其严重的心病,但至少这心病对她的身体损害已经开始逐渐减小了。 只要身体好,心上有点儿病,就有点儿病吧。 反正她觉得自己脑子挺正常的,说话办事也都正常,其他人也觉得她正常,那就别管是不是她装得好,反正她就是没病。 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醒来,春婵跟御前宫女一起伺候她梳洗。 她吃了点儿东西,就窝在偏殿的小书房里看话本。 一口茶,一口糕点,再来一段儿惊险刺激的武侠打斗,这日子,当真是赛神仙。 嬿婉惬意地舒出一口气,一转头就见门口站着个人,背着光,只能隐约看着双手捧着肚子,一双过分大的眼睛特别显眼白,跟个冷宫里蹿出来的女鬼似的。 嬿婉吸了一口凉气,手一哆嗦,手里的话本就掉了:“……娴嫔?你直挺挺站在那儿干什么呢?” 她探手去招呼春婵:“春婵,春婵快来,本宫,本宫胸口有些疼!” 春婵惊呼一声冲了过去,口中就叫太医:“快来人啊!娴嫔把贵妃娘娘吓倒了!” 一时间,太监宫女井然有序地瞬间动了起来。 如懿被毓瑚强硬搀扶着带走的时候,人都还是懵的,直到被毓瑚“请”坐下,这才回过神来:“她真的是越来越离谱了!!!” 毓瑚并不喜欢她这样过分熟稔的话,后退两步,温声说道:“娴嫔娘娘,您是嫔位,去拜见贵妃娘娘,是应当通传,并且进去行礼的。” 如懿满脸苦笑:“本宫就是准备进去给她行礼,谁曾想,她就忽然这么叫了起来。” 她捧着自己的肚子:“毓瑚姑姑,恐怕得劳烦你也给本宫叫个太医了,本宫觉得肚子难受得很。” 毓瑚看她的神色,觉得她大概率是假装的,但,她既然说了,她就会把该做的事情做到。 皇上如今虽然对娴嫔的心思讳莫如深,但整体来说还是偏纵着,这份圣心只要一日还在娴嫔身上,她就会一直都保持着对娴嫔的看重。 她请如懿好好休息,自己则去了主殿:“贵妃娘娘可还安好?” 嬿婉小脸儿发白:“惊扰到姑姑了,本宫还好,只是有些心慌,手脚也提不上力。” 毓瑚心情有些凝重,细问太医,得知太医就快过来了,便温声道:“贵妃娘娘这是惊着了,您稳稳心神,娴嫔那边说肚子疼,奴婢会安排好的。” 嬿婉听懂了她的提示,苦笑着点点头:“也是本宫胆子小,反倒是吓到了娴嫔了,龙嗣为重,若是今日来的是张云张太医,就给娴嫔先看吧。” 她低垂着眉眼,一只手轻轻按着心口,身子微微歪在柔软的靠枕上,端端是一副西子捧心的柔弱美丽模样。 毓瑚只看她的反应和模样,就知道这后宫之中,除非令贵妃自己犯蠢,否则,娴嫔这辈子都别想赢过她。 她越发恭敬地跟嬿婉行礼,去隔壁照顾如懿了。 等弘历回来的时候,进忠已经得了消息,弘历问起嬿婉的消息,他就说人在偏殿小书房看游记呢。 弘历没等他说完后半句,就直接往小书房去,但看到的,却不是懒洋洋的美人猫似地躺在软塌上看书享受,而是柔弱不能自理的病弱美人,正小手按着心脏,眉头微蹙,在强忍难受。 他的心都跟着揪了一下:“这是怎么了?有没有叫太医?底下人是怎么伺候的?” 春婵忍不住跪下来,红着眼眶道:“皇上,我们主儿本来好好在看书,也不知道娴嫔怎么就溜了过来,站在门口也不吭声,就直勾勾盯着主儿…… 她也不知道盯了主儿多久了,主儿一回头就看见她背着光站在门槛上盯着她!就被吓到了!也是奴婢没用,竟然也没有发现娴嫔是什么时候来的!” 嬿婉忙呵斥道:“别跟皇上说这些!” 她扯着嘴角:“皇上,娴嫔大约是遇上了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了,您去看看她吧。也是臣妾不争气,骤然回头看见她,就被吓了一跳,反而吓到了娴嫔了。” 弘历眉头微皱:“她确实是不高兴!” 说罢,不由冷笑了一声,见嬿婉对他的表情有些惊惧,便垂着眼帘,恢复了平静的样子:“朕说过,你可以嚣张跋扈些,这嚣张跋扈的对象,自然也包括了娴嫔。 她若是再胡闹,你只管按照宫规处罚她,她若是闹得不行了,朕会告诉你,叫你停手的。朕这么说,你明白了吧?” 他的目光颇为意味深长,甚至透着一股说不清楚的冷意,但因为他的眼睛实在是好看,到仿佛他对嬿婉情深似海,情深不寿。 第254章 臣妾明白您的难处 嬿婉看着帝王深情的眼睛,脸颊微微滚烫。 他的眼睛可真好看。 只是可惜,她得假装只能看到表面的东西,不能表现出半点儿她已知本质。 这帝王心呐,她可比如懿懂多了。 嬿婉认真道:“皇上说的话,臣妾都信,也一定照着皇上的意思去做,若是日后皇上后悔了,要为了娴嫔惩罚臣妾,臣妾也认了!” 她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地抓住了他的大手,微微用力,指尖甚至有些颤抖。 弘历心底生出一股怜惜:“朕怎么会骗你?若朕心疼她了,只会叫你停手罢了。为了她惩罚你?朕……” 他到底还是想起来如懿身上的那股子邪劲儿,没有把话说得那么死:“朕还给你找了皇额娘做靠山呢,这满宫里,也就你这个小福星才有这个待遇了。” 嬿婉这次是真心感激他:“臣妾知道皇上对臣妾好,也知道皇上念旧,虽然顾忌着跟娴嫔十来年的情分,总是对她独一份的好,可对臣妾,却从来都是公平的,甚至更好!皇上,臣妾明白您的难处,您快去看她吧。” 弘历被她的懂事弄得无奈:“你啊!虽然年纪比她小,却比她不知道要懂事多少倍!” 嬿婉柔柔一笑,并不接这话。 弘历皱眉去了隔壁,留下进忠在门口。 进忠支着耳朵,没一会儿,就听见了嬿婉叫他。 进忠快步进了屋子:“贵妃娘娘。” 嬿婉按着心口:“劳烦进忠公公去娴嫔那儿等着,若是张太医给她看完了,确认她没事,就叫他过来给本宫看看吧。” 进忠抬眼看了她一眼。 嬿婉蹙着眉头,苦笑道:“本宫还好,只是想吃些药压一压。” 进忠听音知意,心里放心了几分,便恭敬告退,到了隔壁。 他没急着进去,而是先等了一会儿。 屋子里,如懿正跟弘历阴阳嬿婉:“皇上,臣妾真的没有故意恐吓令贵妃,臣妾来找您,您不在,臣妾就想去拜见令贵妃,谁知道才刚跨过门槛,她就大叫起来。” 她捧着自己的肚子:“臣妾不过是个怀孕了的妇人罢了,身材又不高大强壮,故意吓人都吓不到,怎么就能把令贵妃给吓病了?” 一旁的张云第一时间看到了进忠,悄悄地看看弘历,又看看如懿,小声开口:“皇上,娴嫔娘娘并没有动胎气,肚子疼可能是忧思太过,不如,臣先去给令贵妃娘娘看看?” 弘历还没有开口,如懿就先怒了:“皇上跟前,你倒是胆大包天,敢替皇上做决定了?” 张云愁眉苦脸:“回娴嫔娘娘的话,微臣不是替皇上做决定,是想请皇上开恩,求您放过微臣,您是真的没事,胎像还是跟之前微臣看的时候一样乱七八糟。 微臣之前告诉您的医嘱,看脉象就知道您肯定是一样都没有遵守,这脉象没变化,您又不相信微臣说的,您还不让微臣去给令贵妃娘娘看……” 他的表情仿佛快要哭了:“您都折腾了半个时辰了,您就放过微臣吧!” 如懿柳眉倒竖:“你!” 弘历剑眉紧皱:“如懿啊,论年纪,你都能做嬿婉额娘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了?让嬿婉痛苦半个时辰,就是你所求?” 他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你不要再做这些小动作了,既然你不信任张云,这孩子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他直接让张云去给隔壁的嬿婉看,而且自己也站起来准备走。 如懿简直不能接受:“皇上!您怎么就偏心成这样?” 弘历垂眼看着她竖起的眉毛,以及她想要扮娇弱,却格外咄咄逼人的眼睛,越发不耐烦了:“嬿婉都知道朕偏心你,你竟然也好意思说,朕偏心嬿婉?” 他摇了摇头:“璟璱出嫁在即,你不要再出来闹事了,回你的翊坤宫,去跟阿箬和小凌子好好过日子吧!” 如懿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一把抓住了弘历的手,用一种掌控一切的眼神看着弘历,无奈地道:“皇上果然是吃醋了。” 张云已经迅速溜走了,进忠往屋子里瞄了一眼,也跟着去了隔壁。 皇帝和他宠妃的感情拉扯,他们都不敢看,也不想看。 弘历没注意到两人的动作,或者说,无暇顾及。 如懿忽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声音放软:“皇上,臣妾始终还记得您跟臣妾青梅竹马的情谊,红荔青樱,您还记得那块手帕吗?” 这柔软的一句,仿佛是能够摄人心魄的魔咒,让弘历满心的不耐烦都被压了下去。 到底是从小陪着自己长大的姑娘。 弘历的心底里冒出一个声音,大手僵硬了一会儿,拍了拍如懿的后背:“好了,别闹了,你来找朕到底有什么事?” 如懿抬眼看向了弘历:“皇上,公主出嫁在即,皇后把所有的宫务都分给了令贵妃,却完全避开了纯贵妃,这样做,无疑会叫后宫姐妹们觉得不公平。” 弘历原本以为,她是来说凌云彻和阿箬的婚事的,没想到她倒是关心起了别的。 只是,后宫的事情以前他不太在意,后来出了乌拉那拉氏的余孽之后,他就没放松过警惕,这些日子以来,谁都做了什么,他一清二楚。 他的理智瞬间战胜了满脑子青梅竹马:“皇后做事,自然有皇后的道理,更何况,是朕亲自下令,让嬿婉接手宫务的,她想怎么分配就怎么分配,你不过是个嫔,不要插嘴这件事。” 如懿一噎,脸色都有点儿青。 弘历见她神色不好,顿了顿,温声道:“你就只管好好养胎,你当贵妃的时候,就不喜欢处理宫务,有了事也是吩咐下面的人去做,对这些都不了解,不能理解皇后和嬿婉的做法,也是正常的。” 如懿气得站起来:“皇上!臣妾要回去了,您还禁足臣妾吗?” 弘历点点头:“你也听见了,你怀相不好,就好生待在翊坤宫中养胎,没事不要出来了,璟璱大婚在即,到处都是人,冲撞了你和孩子就不好了。” 如懿气得嘴唇蠕动。什么别冲撞了!这不就是把禁足换了个好听点儿的说法吗?! 第255章 永远等着你们 如懿怒气冲冲地走了。 她一走,弘历看不见她的脸,听不见她的声音,对她的旧情就渐渐减淡,心里涌上对她的不满。 这养心殿,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倒好似这皇宫是她家,他才是嫁进来那个似的! 他皱紧眉头走出去,看着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今日是谁让娴嫔进去打搅贵妃的?” 这问的,自然是守门的。 外面静默了一会儿,一道人影哆哆嗦嗦地爬出来:“回皇上,是,是奴才,奴才想着娴嫔娘娘身怀龙嗣,站久了怕是对龙嗣不好。” 弘历听着那声音有些耳熟,凝神看去,一时间没认出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明显苍老不少的李玉苦笑一下,恭敬地抬起了一半儿头,眼睛不敢往上看:“皇上,是奴才啊,李玉。” 弘历听见这个名字,看着他的老脸,都被气笑了:“还真是你啊,朕倒险些把你给忘了!” 从前不知道龙嗣重要,叫嬿婉在门口险些跪到流产。 这会儿倒是知道龙嗣重要了! 他一脚踹在李玉肩膀上:“得了,既然你这么喜欢给娴嫔做奴才,就滚去翊坤宫吧!” 李玉人都懵了:“不,皇上……” 他只要留在养心殿,哪怕是做个洒扫太监,也比翊坤宫的太监要高上好几等。 况且,有进忠在,他再惨,日子其实过得也还算是滋润。 可若是去了翊坤宫…… 听说翊坤宫的太监宫女们,如今都是吃别的宫吃剩下的饭菜,除了保证是每顿新鲜剩下来的,简直就不是人过得日子。 但可惜,他现在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人人追捧的御前大总管了,皇帝的命令下了,自然有人将他直接拖到翊坤宫,送进去。 翊坤宫中,如懿见到了苦瓜脸的李玉,先是惊讶,然后欢喜出声:“皇上将你送给本宫?”皇上果然还是心疼我! 她心里高兴,对李玉就越发热切,见三宝在院子里溜达,便笑着道:“三宝,李玉是你的前辈,以前又对你多番照顾,以后,他就是翊坤宫的大太监了,你要好好听他的安排知道吗?” 三宝:“……?” …… 弘历把李玉踹走了,瞬间心情舒爽,那感觉,仿佛一块美玉里的污垢被清理干净,让他看着自己的养心殿,都觉得处处澄明透亮。 他去了隔壁。 进忠恭敬,嬿婉温柔,张云虽然还带着一身的市井气,但好歹兢兢业业,把他的吩咐全然放在心上。 他心里顺得很:“贵妃情况如何?” 张云道:“还是气血两虚导致的血不归经,所以情绪波动过大,就引起了心悸,微臣开些安神茶让贵妃娘娘喝喝,这几日好好休息,心悸的症状就能消失了。” 嬿婉不好意思:“臣妾没事的,都是臣妾胆子太小,才让皇上担心了。” 弘历摇头:“也不怪你,如懿总喜欢斜着歪着看人,还爱低着个头从下往上看人,猛地一看确实是挺吓人的。” 嬿婉听到这话都愣了愣,皇上这嘴,跟淬了毒似的。 她转移话题:“不说娴嫔了,皇上,臣妾觉得已经没事了,咱们去看娘娘和璟璱吧。” 弘历下意识想摇头。 嬿婉抓住他的手,祈求道:“婚期将至,臣妾如今总觉得,能与她相见的日子,见一天就少一天,如今就想能多看她一眼算一眼,况且,娘娘心里肯定舍不得,您跟臣妾一起去,娘娘心里肯定会好受许多。” 弘历叹道:“朕总觉得,幸好琅嬅身边还有你。” 嬿婉柔声道:“娘娘最近总与璟璱说,叫她别担心,只管安心去闯出一片天地,因为臣妾会宽慰她娘娘,而皇上,会永远都是娘娘的靠山。” 弘历想起温柔的琅嬅,的确觉得自己是很得想念她了:“那就一起去吧。” 嬿婉眉眼弯弯地点点头,等一喝了安神茶,就立刻跟着弘历一起去了长春宫。 接下来几天,弘历几乎天天都泡在了长春宫里。 众人见状,便越发知道皇帝对长春宫的爱重,自然是事事优先,而眨眼间,璟璱的大婚之日,到了。 长春宫中,璟璱挤在嬿婉和富察皇后中间,豪言壮语地说着她对未来的规划,只是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到底还是低哑了下来,呜咽一声,翻身抱住了富察皇后。 富察皇后紧紧揽住她,早就被泪水打湿的衣裳,被女儿滚烫的眼睛重新染上温度,烫得母女两个越发难受。 嬿婉默默地把手交叠着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假装自己睡着了,没有听见这母女两个的默默哭泣。 可黑暗里,璟璱忽然伸手拽了她一把,将她也抱在了怀里。 呜呜咽咽的哭声,滚烫的眼泪,一边落在富察皇后瘦弱的肩头,一边落在嬿婉单薄的肩膀。 嬿婉呼吸一滞,僵硬地躺了一会儿,忽然打了个滚儿,推推璟璱,把母女两个人挤做一团,然后将两人都熊抱住。 “咱们仨都要好好的!无论在哪儿,都要好好的!只要咱们都活着,就能一直见面!一直,一直见面!” 璟璱被夹心饼似地挤在中间,听见她这话,又想哭又想笑,于是便也哭哭笑笑:“婉,婉婉,你这样憨,到底是怎么当上皇阿玛的宠妃的啊!” 嬿婉鼻音很重:“我漂亮啊!我还听话,聪明,善良!” 璟璱:“……” 她想说一句,她皇阿玛不是那么肤浅的人,可仔细想想,他皇阿玛有时候确实是挺肤浅的。 不止是皇阿玛,她也喜欢漂亮的婉婉,喜欢她笑容明媚,无论多艰难的困境,都没有放弃过,喜欢她聪明,总能看透世情百态,喜欢她听话,对爱重她的人,从来都愿意认真聆听。 璟璱不舍得把眼泪蹭到富察皇后身上,就挪到了嬿婉这边,在她的胸口蹭蹭:“婉婉,虽然你名义上是我的庶母,但我一直拿你当姐姐,你可别以后生多了孩子,就不喜欢我了。” 嬿婉重重地嗯了一声:“你肯定是皇上的女儿里,我最喜欢的!我保证!” 璟璱噗嗤一声就笑了:“算你识相!” 富察皇后被两个姑娘的对话逗笑了,撑着胳膊坐起来,拿出帕子,温柔地挨个给她们擦眼泪:“累了就回家哭一哭,哭好了,便继续上路,皇额娘年纪大了走不动,不能一直陪着你们,但会在家里,永远等着我的璟璱和婉婉。” 第256章 显得咱们太粘人了 外面还黑漆漆的,嬿婉只觉得自己和璟璱娘娘不过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就听见外面提醒着该起床收拾了。 嬿婉下意识紧了紧抓着璟璱的手,然后又慢慢放开。 送嫁眼前这个自己一手推上青云路的小姑娘走,跟送嫁自己的女儿,是相同的,又是完全不同的。 嬿婉快速眨了眨眼睛,压下泪意,带着笑意道:“今天要把咱们的小公主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富察皇后轻声道:“是啊,一定要好好打扮!” 璟璱忍着眼泪爬起来,下了床,在烛光里给富察皇后重重磕了个头:“皇额娘,女儿一会儿就不哭了,女儿会昂扬着走出紫禁城,然后昂扬地回来!” 富察皇后喉咙里仿佛哽着什么东西,几次张嘴,才终于发出了声音:“好,额娘的璟璱,本来就该是这样的。” 她亲自去给女儿梳头发,但其他的活计,就得交给别人去做了。 她不止是璟璱的母亲,还是大清的国母,仪式上的国母威严,需要她去一一展示给众人。 璟璱露出明艳的笑容:“皇额娘去吧!女儿一会儿就去拜见您!” 又对嬿婉道:“令贵妃,照顾好皇额娘!” 嬿婉扶住富察皇后的胳膊,郑重地点了点头,扶着富察皇后去梳妆打扮。 接下来的流程,就是连轴转似地应酬,一直到璟璱出宫,整个皇宫仿佛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忙忙碌碌准备了好几个月,但嫁出去成为别人家的福晋,也不过就是这么一天。 富察皇后有些恍惚地倚靠在嬿婉身上,怅然看着在打扫残局的宫女太监们:“婉婉,她就这么……是别人家的人了。” 嬿婉实在是担心她,给了澜翠一个眼色。 澜翠点头,立刻去偏殿将张云请了过来。 富察皇后看见了张云,才终于回过神来,无奈地对嬿婉道:“你啊,真是不怕旁人说你乱用宫权。” 嬿婉才不在乎这个,但她还是露出温顺的笑容:“娘娘放心,皇上都让臣妾骄纵些呢,臣妾有分寸的。” 富察皇后无奈地点了点她,伸出手让张云诊脉,微微用力睁了睁眼睛,强打精神地露出微笑。 可惜,再好的伪装,在好中医面前都是没用的。 张云眉头紧皱:“皇后娘娘操劳过度,伤心过度,怕是接下来要难受很长一段时间了。” 他看了看富察皇后的脸色,虽然富察皇后脸上有胭脂水粉,但疲态却难以遮掩,便又接着道:“娘娘的眼神有些涣散,这是过度损耗的表症,接下来最好全然放松心情,除了散步吃饭吃药,就是卧床静养,什么都不要操心,否则恐怕……” 他眉头皱了皱,没有继续说下去。 嬿婉沉声道:“劳烦张太医开一张详细的医嘱出来,本宫会亲自侍奉娘娘,照顾娘娘的衣食起居。” 张云应了下来:“好嘞!贵妃娘娘放心!微臣一定写得详细!” 他是真心高兴,这满宫里,他最喜欢的病人就是令贵妃了,由她亲自监督皇后娘娘,那皇后娘娘的寿命是真的能够最大程度地延长。 心里高兴,就立刻告退后撤,去一边儿写医嘱和方子去了。 富察皇后温和地看向嬿婉:“你这是准备全权接替本宫了?” 嬿婉走到了她的身边,扶着她去室内拆掉发髻和钗环:“只要皇上一日没有收回协理六宫之权,臣妾就一日替娘娘管着,若是皇上卸掉了,那臣妾就来娘娘宫里,偷偷儿地做个掌事大宫女。” 她眉眼弯弯:“娘娘就当是疼疼臣妾,给臣妾一个学东西的好机会吧!” 富察皇后叹了口气:“以你的聪慧,哪里还需要这个机会呢?” 她温柔地望着嬿婉:“本宫知道,你只是心疼本宫,怕本宫死了。” 嬿婉笑容收敛:“娘娘,臣妾听不得您说那句话。” 她握紧富察皇后的手:“上次,是臣妾大意了,这次,臣妾一定不会再大意了!” 富察皇后愣了愣,才意识到她是在说永琮的事,撇过了脸,闭眼睛的瞬间,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够好了,你已经做得够好了,婉婉,如果本宫没有遇到你,大概真的会死不瞑目,可你来了,本宫真的,弥补了很多遗憾了。” 她重新回过头来,温柔地看着嬿婉:“本宫会学着再放手一些,全听你的安排,但你也不要日日都来长春宫,便五日来一趟吧。” 嬿婉摇头:“娘娘……” 富察皇后温声打断她:“就定了五日来一趟,本宫保证自己会遵照医嘱来养身体,什么都不操心,若是有需要你来帮忙的,一定让宫人去叫你。” 嬿婉还是不放心,可富察皇后真正要坚持什么的时候,哪怕没有决绝的话,就能让人看透她温柔底下绵密的坚持。 她期期艾艾:“娘娘总是嫌弃臣妾。” 富察皇后好笑地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 她由着嬿婉照顾自己,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乖得嬿婉险些红了眼眶。 富察皇后无奈地摸了摸嬿婉的脸颊:“本宫问过张云了,他说,女子生产之后,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爱哭、心情低落、焦虑难安,但这都是暂时,挺过去就好了。 婉婉,这是你第一次生孩子,本宫却稀里糊涂了许多年,不能给你太多有用的经验,只能让你高兴些,你宫里不是养了个田姥姥吗?好好问问她,一定要养好……” 她的后半截话,截断在了嬿婉的拥抱里。 嬿婉闷声道:“娘娘自己都伤心呢,还要安慰臣妾,臣妾不管,这几天都要陪娘娘一起睡的。” 富察皇后被逗笑了:“好好好,你想住,那就住几天。” 她也确实是觉得孤寂得很,婉婉在,她觉得很安心。 嬿婉眉眼弯弯:“那今晚咱们就吃锅子吧!一会儿臣妾写封信告诉璟璱,馋一馋她!” 富察皇后迟疑:“这样会不会……” 嬿婉疑惑:“会不会什么?” 富察皇后温柔轻笑:“会不会显得,咱们太粘人了?” 第257章 永寿宫的香料 璟璱出嫁之后,整个皇宫都安静了下来。 富察皇后病重,再次卧床养病,一个月才见一次人,宫中流言蜚语纷纷,但只传了半日,就被嬿婉连削带打地收拾了个干净。 嬿婉不是单纯地惩罚,而是奖励了好好做事,并且主动打击流言的,至于传播流言的人,直接抓了三个源头来杀鸡儆猴。 这样的手段干净利落,却又不过分狠辣,但效果极佳,一时间,宫里的秩序都肃清了不少。 嬿婉做了一段时间的事,身上的威仪越发重了,也就只有极亲近的人,才能见到她跟以前一样,甚至更加慵懒随意的模样。 比如,进忠公公。 又是入夜,进忠垂着眼,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嬿婉床边。 看着连睡着了都带着几分锐利的女子,他越来越有前世最后看见她时,她成为贵妃的模样。 眉眼锐利,眼神坚定,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让她柔软了心肠,停留住脚步。 贵妃。 那是他前世见过她的最后一面。 进忠停住了脚步,黑漆漆的眼神幽幽地看着嬿婉。 恰在这时,嬿婉睁开了眼睛,略微蹙眉看着他:“站那么远干什么?” 她懒洋洋地撑着手臂,一身水红色的寝衣,衬得她肌肤赛雪,粉雕玉琢:“进忠,你都几天没来看本宫了?” 疏离的感觉瞬间离去,只剩下了他最熟悉的、两世为人的令主儿。 进忠人还没动,嘴角就先翘了起来:“令主儿日日繁忙,奴才只怕您睡不够,怎么还敢打搅您呢?” 嬿婉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你连娘娘的醋都吃?” 进忠终于彻底笑了出来:“奴才哪儿敢呢?” 他跪在脚踏上,刚要跪稳,就被嬿婉抓住了衣襟:“上来。” 进忠犹豫了一瞬。 嬿婉轻声道:“我头疼。” 进忠长腿绷直,站起来,跪着上了床,被她拍了腿,略僵了僵,就默默地躺好,小心翼翼地张开了手臂。 嬿婉挪动着身子,靠在他的胸口,纤细的手臂搭在了他的腰腹上,略微动了动,没一会儿就又睡着了。 进忠一直垂眼看着旁侧的被子,听见她呼吸绵长,这才敢将视线挪到嬿婉的脸上。 他看到了她有些苍白的脸色,看到了她没什么血色的唇瓣,也看到了她眼下的青黑。 令主儿,她是真的累了。 他又静默了许久,才轻轻地摸了摸嬿婉披散在后背的长发,一下,一下,黑漆漆的眼神渐渐安宁下来。 他就像是一头焦躁的野狐狸,被香甜的毒药安抚了神智,哪怕明知道含在嘴里的毒药危险至极,却也还是舍不得张开嘴,反而含在嘴里怕化了,吐出来,又怕掉了。 两个人这么相拥而眠许久,直到春婵低低地在外面提醒时间到了。 进忠惊醒,黑漆漆的狐狸眼惊疑不定地看向怀里的嬿婉,总觉得自己似乎梦见了许多跟她相关的事情,可这会儿心口里除了惊惧,就什么也不剩了。 嬿婉眼神清明地看着进忠:“怎么了?” 进忠迟疑着给她掖了掖被角:“……没什么,奴才好像是做噩梦了。” 嬿婉的手按在他的心口上,感觉到他的心脏跳得格外地快,轻轻笑了笑:“做什么梦都没关系,咱们都还好好的。” 进忠感觉到身上的汗湿,忙爬起来,滑下了床铺,懊恼道:“奴才出汗了。” 他眉头紧皱,都拧出来了个川字。 嬿婉忽然就福至心灵:“所以,你一直都穿得这么薄,就是怕出汗?” 她啼笑皆非,继而肃了脸:“进忠,本宫知道你是太监,从来都知道。” 太监,不止是躯体上的残缺,还有日常生活上的不习惯。 她不是养尊处优的世家女,她自小就是在太监宫女堆里讨生活的,在嘉嫔宫里那几年,更是把底层宫女太监的如意和不如意打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对所有人的习惯和喜恶的研究,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生存,只会知道得更彻底。 太监身上不健全,所以许多都戴着香囊,就是为了遮掩身上如厕不干净的臭味。 可进忠从来不这样,他总是干净整洁的,甚至身上总是香香的。 他啊,就是从骨子里头都浸着自傲,所以不肯叫自己看着跟别的太监一样。 嬿婉探手轻抚进忠的下颌:“穿得这么薄,就怕出汗熏着了本宫……你可真是,傻得叫本宫心疼。” 进忠一双耳朵瞬间红得快要滴血,黑漆漆的狐狸眼竭力控制着不去看嬿婉的眼睛,可她的手那么用力,非要逼着他跟她对视。 看见那双温柔安静的眼睛里,进忠的心也安静了下来,第一次,主动抓住了她的手,然后侧过脸,隐忍地亲了亲她的手心。 嬿婉呼吸一滞,白嫩纤细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轻轻蜷缩,却又被他重重按在他脸颊上,而不得不重新张开手掌,伸直手指。 她睫毛轻颤地望着进忠。 进忠也抬眼望着她。 那一瞬间,明明她和他什么都没有做,两个人却全都呼吸急促,耳尖通红。 屋子外面,春婵再次提醒了一声:“天快亮了。” 一句话,惊散了室内的所有暧昧和紧张。 进忠下意识地放开了嬿婉的手。 嬿婉红着脸睨了他一眼,素手轻轻收回,就放在自己心口:“收一收你的眼神,别叫皇上看出端倪来。” 进忠黑黝黝的狐狸忍不住看了一眼她的手,又迅速低垂了眼眸,轻声细语地告退:“令主儿再睡会儿,奴才告退了。” 嬿婉低低地嗯了一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从帽檐下面露出来的小半张俊脸,在他将要出门的时候,忽然轻轻地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险些要了进忠公公的命来。 他近乎恍惚地出了永寿宫,快要到养心殿的时候,才终于彻底冷静下来,轻轻摸了摸自己嘴唇,也忍不住笑了一声。 笑过之后,他朝着自己腰间的软肉狠狠掐了一把,然后龇牙咧嘴地去庑房换衣服去了。 永寿宫的香料,可不兴沾在身上,叫皇上闻了出来。 第258章 儿臣一定做好榜样 进忠才一走,嬿婉就叫了春婵。 春婵匆匆进来,先看她的神色,见她眉宇间都带着高兴,嘴角就抿出了几分笑意来。 嬿婉轻笑:“你又想打趣本宫?” 春婵眉眼弯弯:“奴婢哪儿敢呀!奴婢是替主儿高兴!” 她柔声道:“只要主儿高兴,什么事情做不得呢?” 嬿婉就爱听她这样无底线的纵容,冲着她招招手,叫她坐过来:“明日咱们去一趟养心殿,本宫想要讨要一些养心殿的香料。” 春婵怔了怔:“可皇上最喜欢用的是龙涎香,主儿您并不喜欢呀。” 嬿婉拉她上床,让她躺在最里面,等她躺好了,就伸手环住她的腰,舒坦地蹭了蹭:“他总是来回地换衣裳,洗澡,换熏香,怪麻烦的。” 春婵又好笑又无奈:“您呀!可真是疼他!” 嬿婉轻笑:“本宫也疼你呢。” 她希望他能少折腾些,最好别生病,若是生了病,再做什么不该做的噩梦,便不好了。 想起他之前呢喃的梦话,嬿婉眼底便有些冷沉。 那九年,不过是她的妄想的幻境罢了,他怎么会知道? 总不能…… 总不能那九年陪着她的,真的是他的魂魄吧?! 嬿婉狠狠地闭了闭眼,将头埋在春婵的颈窝:“好困,春婵,我想再睡会儿。” 春婵压下心里的担忧,点点头,安抚地拍了拍嬿婉的后背,一直等到她的呼吸沉了,才无奈地睁开眼睛。 她的主儿啊! 这忽然的不高兴是怎么回事? 别是张太医说的,越是发现她表现得太过正常的时候,就越是要小心,因为可能不是心病痊愈了,而是心病加重了吧? 她只要一想到这个,就直接睡不着了,就这么一直瞪着眼睛到天亮,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再次醒来,怀里的人已经不见了。 春婵诈尸似地跳起来,正要喊人,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欢快的笑闹声,她忙下床凑到了窗户边,微微打开一条缝往外面看。 院子里坐着不少人,玫妃,舒嫔,纯贵妃,竟然连嘉嫔都在,众人一边谈笑,一边看着孩子们闹,连她家主儿生的龙凤胎都被抱了过来。 她家主儿正趴在摇篮旁边,垂眼轻笑着抚摸两个孩子,似乎孩子冲着她笑了,她便也笑出了声来。 春婵不自觉地也跟着露出了笑容,匆忙去洗漱收拾,赶紧往外面去。 嬿婉眉眼弯弯地朝着她招手:“难得你睡得这样沉,本宫便没有叫你。” 春婵有些不好意思:“主儿总是这样疼奴婢。” 嘉嫔有些失神地看着嬿婉和春婵,忽然红着眼眶看向了旁处。 一旁跟永琪一起看书的四阿哥永珹立刻起身,快步过来:“额娘这是怎么了?” 嘉嫔忙道:“额娘被砂子迷了眼睛。” 五阿哥永琪也跟着过来,小小的人儿却已经十分老成,懂得人情世故了,他拉住永珹:“四哥,咱们去给嘉嫔娘娘拿个帕子,沾了干净的水擦一擦吧。” 永珹担忧地看着嘉嫔。 嘉嫔柔声笑道:“去吧,额娘正好想要个干净的帕子。” 永珹便一步三回头地被永琪拉走了。 嘉嫔感慨道:“令贵妃娘娘和玫妃娘娘,实在是很会教孩子,五阿哥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玫妃抿着嘴角笑得骄傲:“永琪本身就是个很好的孩子。” 嬿婉轻笑着递给玫妃一块糕点:“姐姐的骄傲劲儿啊,都快要化成字迹,刻在脸上了!” 玫妃噗嗤一乐,俯身逗弄摇篮里的两个孩子:“当然要骄傲啦,毕竟咱们的孩子们都这么可爱聪明!是不是呀?额娘的两个小宝贝!” 远远地见永琪也过来,立刻毫不迟疑地再加上一句:“当然了,永琪也是额娘的宝贝!” 她黏糊的,仿佛她才是三个小宝贝的小宝贝似的。 永琪在永珹揶揄的笑容下,一张漂亮的脸涨得通红,又扭捏又无奈:“额娘,您答应了儿臣,在外面的时候稍微收敛一点的。” 玫妃不在意地撇了撇嘴:“婉婉这里,怎么能算是外面呢?臭小子,过来,额娘看看出汗了没有。” 永琪不想让她担心,便只能硬着头皮,在一众娘娘的注视下,近乎同手同脚地走到了玫妃的身边。 嬿婉乐不可支:“玫妃姐姐你啊!有时候真像个小孩儿似的!” 玫妃白了她一眼:“真要说像小孩儿,谁能像得过你呀!” 她嗔怪着,却分明满脸都是宠溺,给嬿婉喂了一口茶,见她歪过头来喝了,还美滋滋地笑弯了眉眼,才放下茶杯,笑眯眯地拥住永琪,靠着他小小的身体,对永琪道: “瞧瞧你令额娘,这么小孩儿脾气,你可得把弟弟妹妹们替她看好了!” 永琪眉眼一弯:“师傅总说,术业有专攻,令额娘擅长做事,就好好做事,弟弟妹妹们日后的学业,儿臣会承担起来的。” 他又轻轻抚摸着玫妃的后背:“日常的喂养,额娘一直都亲力亲为,令额娘也别担心。” 玫妃眉眼间全是笑意:“永琪说得对。” 永琪有些害羞,心里稍稍涌起的一点儿替额娘做决定的忐忑,都在玫妃的无限纵容下消失殆尽,只剩下了浓浓的自信和欢快。 玫妃将他的笑容看在眼中,笑容加深地看了一眼嬿婉,愉悦地加深了眼角的笑纹。 嬿婉也跟着笑,在繁忙宫务中养出来的锋芒毕露,这会儿全都消失不见,只有温温柔柔的惬意和慵懒:“永琪可真是个好哥哥啊,令额娘只是看到你如今这清朗小少年的模样,就一点儿也不怕你弟弟妹妹们以后长歪了!令额娘和玫姐姐以后的孩子们呀,可全都要靠咱们永琪做榜样啦!” 永琪身板挺得笔直:“儿臣一定做好弟弟妹妹们的榜样!” 纯贵妃眼底滑过一丝艳羡,看看离得极远的三阿哥永璋,想把人叫过来,又不好意思开口,便只能眼神示意。 只是永璋并不想跟年纪还小的永珹和永琪一块儿玩儿,更不想跟额娘不喜欢的娘娘们玩儿,于是从头到尾都没回过头,自然也就看不见纯贵妃的示意了。 嘉嫔将之看在眼中,忽然掩唇轻轻笑了一声:“今日阿哥们都来了,倒是没见到大阿哥,听说,他常常抱怨自己的福晋地位低微,最近好像在接触乌拉那拉家,纯贵妃姐姐知道这事儿吗?” 第259章 如今我才是虎呢 说到大阿哥永璜,纯贵妃的脸都有点儿青。 她自认为,自己对永璜虽然比不上对永璋和永瑢,但也跟如懿一样照顾他吃喝用度,甚至比如懿对他上心多了,可他就是一门心思地盯着如懿,后来,更是打她脸地直接去找了如懿当额娘! 他还嫌弃她给他选的福晋! 也不看看他自己是什么条件! 一个没有任何母族的光头阿哥,还想说什么好人家的姑娘? 他倒是想,也不看看有人肯嫁给他没有! 纯贵妃露出一抹生硬的笑容:“他啊,早就学坏了,当年小小年纪就弄伤了自己,去博取皇上的同情,如今仗着有个宠妃额娘,又是皇上的长子,整天地把长子这个词儿挂在嘴边儿上呢。” 她冷笑道:“也不知道他骄傲个什么劲儿!” 不就是早生了几年,哪里比得上她的永璋和永瑢? 嘉嫔轻笑:“是啊,他也是学坏了,若是当年她额娘还在……” 她摇了摇头,见永璋不知道何时走了过来,正支着耳朵偷听,压低声音道:“咱们当年是不知道娴嫔的心性,如今知道她是个不安分且善妒的,便可以想象,当年生下了皇长子的他,是挡了谁的道儿了,可怜他认贼做母,还沾沾自喜,到处去跟永璋他们这些弟弟们摆架子,耍威风呢!” 永璋惊讶地问了一句:“嘉嫔娘娘,您是说,大哥的额娘竟然是娴嫔害死的吗?” 嘉嫔仿佛才看见他,忙摇头道:“本宫可没有说过这话,三阿哥你可千万不要出去乱说,尤其不要去跟大阿哥说啊,不然啊,他怕是要觉得是纯贵妃姐姐撺掇了你,让你去挑拨他和娴嫔之间的母子关系呢!” 纯贵妃也忙道:“永璋,千万别出去乱说知道吗?” 她心里有点儿害怕,忍不住站起来,勉强笑道:“今日出来的够久了,你们先聊着,本宫就先走了。” 说罢,拉住永璋,又叫上了永瑢,匆匆走了。 嬿婉神色淡淡地瞥了一眼她的背影,轻轻扯了扯嘴角,看了一眼嘉嫔:“嘉嫔最近闲得慌吧?本宫可看不得大家都忙成一团,你却闲着,过段时间安吉大师来宫中做法事,不如,就由你来操办这件事吧。” 嘉嫔惊讶地看向嬿婉:“安吉大师身份贵重,娘娘竟将这件事情交给嫔妾?” 她明艳的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娘娘放心,臣妾一定把这件事情安排妥当!” 嬿婉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虽然是外族,但一向做事细心周到,这件事情是大事,皇上也十分重视,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你可以去问一问皇上。” 嘉嫔忍不住站了起来:“贵妃娘娘的心胸,实在是叫嫔妾惭愧!嫔妾……一定不会叫贵妃娘娘失望的!” 她说着直白大方的话,眼神却颇为意味深长。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今天这份能露脸的差事,能光明正大讨皇上欢心的机会,魏嬿婉是为什么给她——因为她刚刚的话,打击了苏绿筠和如懿,而且正中靶心。 敌人的敌人就是有朋友,但这位令贵妃,连那五年启祥宫之辱都能面不改色地忍了,实在是个深不可测的人。 她心里有些发毛,但再发毛,她也不敢再冲着嬿婉伸爪子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她,也就只有把着魏嬿婉这个贵妃,才能够替贞淑报仇了。 启祥宫里凄冷孤寂的一夜又一夜,她都是咬着后槽牙里藏着的刻骨仇恨,才一宿宿熬过来的。 嘉嫔也不在乎其他人都看着,朝着嬿婉行了个大礼,郑重道:“之前是嫔妾对不起娘娘,今日娘娘肯给嫔妾机会,嫔妾铭感五内,一定不会再算计您!日后……” 她咬了咬牙,想起贞淑死时对她不放心的眼神,便压下了所有的自尊,沉声道:“日后,嫔妾就是娘娘座下最忠实的狗!” 她这样狠戾地将自己的自尊揉碎在尘埃里,众人都吃惊地看着她,但她说出来了,反而轻松地笑了出来:“嫔妾当年对不起您,如今斗不过您,只要您肯给嫔妾一条活路,怎么着都成,嫔妾都认!” 比起死了之后一了百了,她的追求,她的信仰,她的贞淑,都比自尊重要太多太多了。 在场众人,唯有嬿婉的神色始终都是温柔的,她轻声道:“你肯认错,本宫便接受你的认错,嘉嫔,好好做事,本宫必定不会亏待你。” 嘉嫔不知道她这话是真的还是假的,即便是真的,也不知道能够真多久,但没关系,先报了仇,再求生吧。 嬿婉起身,亲自扶起了嘉嫔,还弯腰替她打了打膝盖处的灰尘:“好了,孩子们都还在呢,别吓着了孩子们。” 嘉嫔嘴角上扬,露出了明艳的笑容:“嫔妾愚笨,都听娘娘的。” 嬿婉握住她的手,也露出笑容:“咱们今天,这算是一笑泯恩仇了吧。” 嘉嫔也笑:“自然是!” 众人都跟着笑出了声,唯有玫妃和舒嫔眉头微微皱起,眼底有一闪而逝的担忧。 婉婉,她这心软天真的老毛病,又犯了! 又玩闹了一阵子,众人散去,嬿婉把玫妃和舒嫔送到了门口。 舒嫔忍了许久,还是开口道:“嘉嫔当初对你苛刻,险些害死你,你纵然有心放过她,可她又真的敢相信你吗?若是你信了她,恐怕会被她反咬一口。” 玫妃也沉声道:“跟她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嬿婉摸了摸永琪光溜溜的脑门,轻笑道:“姐姐们别担心我啦,其实如今地位倒转,嘉嫔与我合作的确是与虎谋皮,只是如今我才是虎,也不会给她捅我刀子的机会的。” 玫妃仔细看了看她的神色,便放心地笑了:“你心里有数就好。” 她盯着她:“明儿你肯定又要去看皇后娘娘,今日早些睡,别熬夜处理宫务知道吗?明儿一早我和意欢过来,替你看些账本,你回来了只管检查一遍就是。” 意欢露出清浅漂亮的笑容:“嗯,我也一起过来。” 嬿婉爱极了被她们当妹妹宠爱的感觉,一手拉着一个人,眉眼弯弯地晃了晃,那笑容,让原本打算去翊坤宫的弘历,脚下转了个弯儿,就拐到了永寿宫来了。 第260章 我们主儿最近睡不好 皇帝忽然到了,嬿婉和玫妃舒嫔自然就不好继续叙姐妹情,依依不舍地彼此看了一眼,一起跟弘历请安。 弘历笑道:“你们倒是姐妹情深。” 探手去摸了摸乳母抱着的双胞胎,欣喜地逗弄了一会儿,又摸摸永琪的脑袋,询问他最近的功课和身体。 等好父亲做够了,才跟玫妃和舒嫔说话。 玫妃挑着嘴角轻笑道:“皇上要是想孩子们了,等有空了就来看看,两个孩子还小,永琪还有一本书今天想读完,臣妾就带着意欢先走了。” 弘历好笑道:“意欢如今倒是泡在你宫里了。” 舒嫔有些不好意思:“永琪最近在对诗词很感兴趣,嫔妾略懂一些,便去陪着他一起读书。” 弘历看看舒嫔,神色不自觉地温和下来:“你去吧,等朕有时间了,就去看你,上次咱们一起读的词可还没有读完呢。” 舒嫔很高兴:“那嫔妾等皇上!” 说完,才惊觉自己光顾着高兴,竟是当着婉婉的面儿撬墙角了,慌忙想补救,却急得不知道该从哪里说。 嬿婉笑眯眯地对弘历道:“皇上事情繁忙,您的有时间,不知道又得等多久了,意欢最近在教永琪纳兰容若的词,这男子与女子之间认知不同,不如您今日就先去跟意欢好好聊一聊,日后意欢教导起永琪来,也能有更多的角度讲解呢!” 意欢忙道:“不不,皇上是来找婉婉的……” 嬿婉见弘历分明是有些意动了,便笑眯眯道:“皇上今日就允了臣妾的请求吧,您就偷偷给永琪开开小课!至于臣妾,您赏臣妾御膳房大厨亲自做的一桌子菜吧!” 弘历低笑出声:“你啊!” 他拉住意欢的手:“既是为了永琪,朕自然是不能辜负了你们三个的慈母之心。” 说罢,拍了拍永琪的肩膀:“明日,你可得好好跟你舒额娘学,过几日,朕可是要考你的。” 永琪肃着小脸儿:“皇阿玛放心,儿臣一定好好学!” 弘历牵着意欢上了步辇,转头对进忠道:“你亲自去,挑选贵妃平日里喜欢吃的菜,亲自盯着让人做好了,给贵妃……和玫妃一人送一桌子菜。” 进忠黑漆漆的眼底滑过一丝笑意:“是!” 众人目送弘历和舒嫔走远,永琪叹了口气:“皇阿玛还是跟以前一样。” 玫妃点了点他的脑门:“人小鬼大!” 她牵住永琪,对婉婉道:“两个孩子还小,我就先把她们带回去了,你若是想她们了,随时来看。” 嬿婉笑眯眯地点点头:“好呀。” 但其实,并不是很想为这两个孩子操心。 她已经给她们找了最好的额娘,偶尔看看她们,再给她们两个铺就一条康庄大道,就是她对这两个孩子为数不多的母爱了,再多的,没有了,真有那盈余的母爱,她会留给她其他的孩子们。 玫妃自然不可能知道她跟这两个孩子前世的恩怨,只当她是为了避嫌,好让自己能完完全全做两个孩子的母亲,又无奈又心酸,重重地捏了捏她的手,带着永琪走了。 进忠站在一旁静静地恭送,送完了,才对嬿婉道:“不知道贵妃娘娘今日想吃些什么?” 嬿婉轻笑一声:“进忠公公如此厚此薄彼,也不怕旁人说你攀高踩低吗?” 进忠低垂着眉眼,温声细语:“贵妃娘娘教训得是,奴才叫进宝一会儿去询问玫妃娘娘。” 嬿婉被逗笑了:“那就吃些大菜吧,平日本宫不舍得点的,今日可得趁机点一点。” 但实际上,她也不过就是点了三道大菜,一道小凉菜,还有一碗汤羹。 进忠过来告辞的时候,低声道:“最近大阿哥跟朝臣们交往频繁,您要是想有所动作,可得小心了。” 嬿婉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目光看向远处:“本宫会小心的。” 男人们有男人们厮杀的地方,女子们,也有女子们厮杀的战场,没什么尊卑之分,只不过是求生手段不一样,所以用出来的法子略有些不同罢了。 永璜这个人啊…… 当年也算是跟她好好相处过一段时间的,他也曾说过,以后长大了出宫建府,会带着她一起。 可事到如今,他做了宠妃的长子,又眼见着宠妃怀孕,急于讨好这个宠妃,就往死里下狠手,想要联络钦天监的人说她不详,又到处搜寻她额娘弟弟以前做的错事,想拿她的命去如懿那儿争宠。 那,就别怪她辣手无情了。 嬿婉目送着进忠走远了,才扶着春婵的手回家里去休息。 见春婵偷偷摸摸地瞄她,她轻轻笑了笑:“一会儿进忠送东西过来了,再叫本宫。” 春婵面色如常地应了一声,等她睡熟了,便悄悄儿地出去,叫了澜翠过来:“今天张太医要给皇后娘娘请平安脉,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你去路上等着,若是看见了他,就悄悄儿地问他几句话,就说主儿最近一直睡不好,用饭也是时少时多,表面上倒是瞧着越发爱笑了。” 澜翠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你别怕,我这就去。” 顿了顿,轻声道:“主儿肯定没事的。” 春婵意识到,自己今天有些太遮不住情绪了,努力把情绪往下压了压,重新露出笑容:“肯定会的,你快去吧。” 澜翠点点头,快步离开了永寿宫。 她到了长春宫附近徘徊,等了一小会儿,就等到了张云。 张云见了她就笑:“澜翠姑娘,你怎么在这儿呢?”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澜翠的神色,心里想着最近李哲满脸愁苦的样儿,眼神便有些微妙。 澜翠板着脸:“张太医这么看着奴婢干什么?” 她认真道:“虽然你跟那谁是好朋友,你还是他徒弟,但你千万别跟奴婢说他的好话,奴婢不想听!” 张云心道这澜翠姑娘是还憋着狠呢,想劝劝问问的话就没敢说出口,假装没听明白似的问道:“我这也没想说什么呀?更不知道澜翠姑娘说的那个谁是谁。” 他笑呵呵地问:“澜翠姑娘是来给皇后娘娘送东西吗?那我就先走……” 澜翠忙道歉:“对不住啊张太医,是奴婢莽撞了,你先别走,是春婵叫我来问问我们主儿的情况,我们主儿最近,越来越睡不好觉了,好像吃药都不管用了。” 第261章 您这心态可真好 张云一听澜翠的话,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一个正常人,要是一直睡不好都会出问题,更何况一个本就心里有问题的人呢。 他脸色凝重:“令主儿最近是十分烦躁,蔫头耷脑,冲动易怒,还是不但不喜欢生气,反而更喜欢笑了?” 澜翠觉得他的神色有点儿吓人,心里慌慌的:“我们主儿,主儿她最近瞧着心情很好啊,一直都挂着笑,笑,笑得都没停下来过。” 张云心道这不是就糟糕了吗?哪个整个人好几天不合眼,还能笑嘻嘻的? 他抓紧药箱:“赶紧走,去看看!” 澜翠小脸儿发白:“这,这叫主儿知道了好吗?” 张云翻了个白眼:“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些?” 见澜翠实在是害怕担心,无奈道:“好了好了,我保证你们家主儿肯定不会怪罪你和春婵的,她这个人,旁的我不敢说,那绝对是怕死,绝对爱命第一,为了保命什么委屈和苦头都肯吃的!” 澜翠气得瞪眼:“你怎么跟那个谁学得一样嘴毒啊!我们主儿惜命怎么了?这天下谁不惜命啊?!” 她愤愤地绷着脸,也不知道是冲张云,还是冲那个谁。 张云轻咳一声,肃着脸摆出专业的态度来:“令主儿的病情要紧,澜翠姑娘,来,你再跟我详细说说她最近的情况!” 澜翠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忧心忡忡地说了一路,生怕什么细节说漏了,会叫张云给看漏了,再耽误了病情。 不巧的是,张云到永寿宫的时候,进忠正巧来送饭前点心。 两人一打照面,脸色就同时变了变。 春婵站在进忠背后,盯了澜翠一眼,满心都是无奈。 澜翠心虚地眨了眨眼睛,又很快就顾不上这些了:“……张太医说主儿的病可严重了!” 说出来的时候,都带上了哭腔。 一时间,春婵和进忠全都直勾勾看向了张云。 张云都僵硬了——天知道,他只是为了不让澜翠又想起来那个谁,所以转移了一下话题,多了几句而已啊! 他硬着头皮:“怎么着?现在是看,还是不看啊?” 屋子里,本来就是假寐的嬿婉,无奈地睁开了眼睛,冲着门外喊了一声:“都进来说吧。” 僵局这才被打破,众人一起进了内室。 看着站成一串儿的众人,尤其是当头那个张云,她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她扶额:“本宫这样惜命的人,堪称是后宫惜命第一人了,你们到底是在担心什么?嗯?” 澜翠下意识看了一眼张云。 嬿婉也看向了张云:“那就张太医来说。” 张云头皮发麻,这样气势全开的嬿婉,实在比皇上还让人觉得害怕:“微臣……微臣觉得您身上是没什么问题,只是这心病仿佛……仿佛……” 他也不知道是找不到合适的措辞,还是找到了合适的,但不敢说,就那么偷偷摸摸地卡住了,然后,他忍不住去看进忠。 嬿婉便也顺着他的目光去看进忠,面对进忠,她几乎是瞬间就温和了眉眼:“进忠,本宫知道你担心,但本宫的身体状况你一早就知道,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 她轻描淡写,仿佛在说的是别人的事:“不过是身子虚耗太过严重,又有些郁症罢了,本宫的药没停过,不会死的。” 进忠低垂着眼睛:“奴才只是替皇上做事的,哪里敢管您的事情呢?” 他看向春婵:“春婵姑娘才是您的大宫女,要是您真的出了问题,有个三长两短的,她怕是要殉主吧。” 被点名的春婵肃着脸跪下来:“主儿,今天是奴婢自作主张,您要是要生气,就惩罚奴婢吧!” 嬿婉还没来得及被进忠气笑,见春婵这样,就皱着眉头下了床,快步走到她身边将她扶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春婵人虽然是起来了,却抬眼望着她:“主儿,进忠公公说得对,要是主儿出了事,奴婢就去给主儿殉葬。” 她不是威胁,而是认真的。 婉婉不是从前的婉婉,而是令贵妃,可婉婉并没有因为地位上升,而彻底变成她的主子,而是给了她比过去更加珍贵、拿得出手的姐妹情分。 这世上的爱若是分等级,她自认自己已经得到了最高级的,再不需要其他的了。 嬿婉狠狠瞪了一眼进忠,无奈地握紧春婵的手:“好好好,不就是看个病吗?至于弄得这么大场面!” 若是以前,她只怕会觉得她们这是想奴大欺主,可现在,她只觉得歉疚——无论她再怎么努力,也给不了春婵和进忠她们一个正常且健康的令主儿,她心里的口子越来越大,她们越是爱她,她就越是觉得填不满。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九年幽禁和发疯之后,她好像真的再也变不成一个正常人了。 嬿婉垂眼靠在春婵身上,由着张云给她诊脉。 张云诊脉完毕,欲言又止。 嬿婉轻笑道:“本宫知道你想说什么,只是心结若是能这么轻易就解开,人又那么轻易就能自救成功,这世上也就不会有人因为郁症而死了。” 她垂眼看着自己白嫩纤细的手指,看着自己毫无瑕疵的白皙肌肤,却能透过如今已经修复好的皮肤,看见曾经被折磨的日日夜夜。 在地狱里爬过的人,就算是皮子再怎么完好无损,到底内里也早就碎透了、烂透了。 但没关系。 嬿婉眉眼弯弯地露出一个笑容来:“张太医只管开药替本宫调理着,本宫也遵照医嘱,继续开导自己,本宫相信,这心病虽然反反复复,但终有一日也肯定能好。” 因为啊,她身边萦绕着的,是竭力保护她的一群人,而不是像上一世那样,身边只有让她不断自毁的人。 爱有了,权力,也已经拿到了大半。 这样越来越好的人生,要是因为抗不过自己的心病被毁了,那得多可惜呀! 嬿婉对忧心忡忡的几个人道:“都给本宫打起精神来,接下来可是要整死皇上的长子呢,谁也别给本宫掉链子!” 说罢,对张云道:“放心,多苦的药本宫都能喝,你只管开,要是不放心,你随时来给本宫复诊,本宫绝不说一个不字!” 张云擦擦额头的冷汗,忍不住道:“令贵妃,您可真是我见过的,心态最好的、得了郁症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他心里生出一股怀疑。 或许,她不是得了郁症,而是得了…… 第262章 他能不能长命百岁? 张云迟疑的神色太明显,嬿婉一眼就看透了,眼见着他似乎很想再给自己把把脉,她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只管开对症的药就好。” 张云脸皮颤了颤,犹豫再三,怎么也没敢把自己的猜测说出口来。 他肃着脸:“微臣这就去办!” 顿了顿,到底还是劝道:“您一定得好好养身体,并且时时注意,莫要对自己的心情变化放松警惕!” 嬿婉眼底滑过一丝黑漆漆的笑意,他这是,真觉得她已经离疯不远了? 面上,她仍旧笑得温柔:“当然,你知道的,本宫一向遵医嘱。” 张云看着她正常至极的模样,又觉得她比正常人还正常,一眼扫过去,看见了春婵,进忠,澜翠,再出门,又看见了王蟾,忍不住就摇着头笑了。 就令主儿爱惜这些人的劲儿,也不会真疯了的,她舍不得。 他心里一松,高高兴兴地就去开药熬药去了,拎走的时候,还得了赏赐的御膳房大厨得意之作,回去吃得满嘴流油。 与他一起值班的李哲,就没那么能吃得下去了。 他幽幽盯着张云:“所以呢?你一句都没有帮我打听?” 张云打了个饱嗝儿:“那当然是帮你打听了。” 李哲的表情瞬间有了人气儿:“你怎么不早说?” 张云擦擦嘴,剔剔牙,斜睨着眼睛看他:“就这么点儿菜,提前告诉你了,你岂不是就会很有心情跟我抢了?” 李哲脸皮抽了一下,很无语地看着他。 张云笑嘻嘻地凑过去:“怎么?你不好这一口?不抢?” 李哲嘴唇蠕动了一下子,最后瞪他:“你到底打听到什么了?!” 张云偷偷摸摸靠近了:“没打听出来。” 李哲:“……” 他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出去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个锤子。 张云忙道:“哎哎哎!别啊!我问了问了,澜翠姑娘嫌弃你挑拨她和令主儿的主仆关系!” 李哲:“……” 李哲:“???” 他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疑惑,竭力回想,终于想起来澜翠不见他之前的那段时间,他似乎,好像,让她对她家主子有点儿防备心还是怎么的? 他捂住心口。 他就只是说了一句吧? 他和令主儿两个人,她就选择得这么干脆吗?!连个机会都不带给的?! 张云看热闹地研究着他的表情变化,忽然笑嘻嘻地开口道:“现在该怎么办呢?是换个以你为天的媳妇儿呢,还是就忍着酸劲儿,非要娶这么个以令主儿为天的媳妇儿呢?哎!这可这是难选啊!” 李哲:“……” 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拎着锤子就出门。 张云叫他:“你干什么你?” 李哲冷冷道:“把锤子放回原地!” 他还能怎么的? 总不能拎着锤子去逼问她选谁吧? 不,选谁这个问题,还用问吗?! 他阴郁了好几天,终于在这天永寿宫又需要太医的时候,自己凑了上去。 “只是最平常的平安脉,李太医今日不是休沐日吗?怎么还在宫里呢?” “张太医家里有点儿急事,跟他换班了。” “那可真是稀奇事,张太医平日里总不爱回家的。” “他房子多,家里却就他一个,不知道回哪个,索性就都不回了。” “啊!原来竟然是这样吗?!” 小太监充满了艳羡的震惊,震惊完了,又低声道:“李太医的医术咱们都是知道的,张太医一直都说咱们主儿没什么大碍,但是主儿却蔫蔫的一直没什么精神,连前两日安吉大师到了都没有去看呢。” 李哲一向都是知道嬿婉的脉案的,张云也常常跟他探讨嬿婉的病情,所以知道一二。 令贵妃这是想要躲懒避嫌,否则,她最近精神虽然不大好,身体情况却有好转,以她要强的性子,真要是想参与宫里头的事,能鏖战好几天人都不会垮的。 李哲笑了笑:“贵妃娘娘身子弱,又操劳许久,身体疲乏些也是正常的,还需要多多休息才能养足精神。” 小太监露出笑容:“那就太好啦!” 他由衷地感慨道:“贵妃娘娘就是我们这些人的精气神儿,她有个什么不好的,我们心里实在是慌张得厉害。” 李哲依旧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先是情绪不佳。 小太监见状,便没有继续说话了。 等两人一前一后到了永寿宫,王蟾亲自过来迎接:“李太医?麻烦你了。” 李哲点了点头,跟着王蟾往正殿去,绕过了屏风,他才开口道:“那个小太监一直在向我打听令主儿的身体状况。” 王蟾原本笑呵呵的,听见这话,笑容消失了一瞬,又立刻重新挂上笑容:“奴才多谢李太医提醒。” 李哲点了点头,进了内室。 刚迈步进去,就先看见了打帘子的澜翠。 澜翠瞧见他不由一愣,愣过之后,也没有冷着脸,就是低眉垂眼并不看他,往后挪了一步,让开了位置。 李哲心里钝钝地难受,就连当初被人陷害的时候,他都是愤怒居多。 他的一生,似乎从来都是为了医术喜怒哀乐,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就因为一个人的垂眼,能把他憋屈伤心成这样。 他没有冒失地跟澜翠说话,而是进去,规规矩矩地行礼,然后给嬿婉诊脉。 结果跟上次张云写的脉案差不多,身体上主要还是亏损,需要慢慢地温补,情绪五脏上瞧出来的情绪上的毛病不少,但也都没有到极其严重的地步。 她就仿佛是一艘破破烂烂的船,全靠一身坚硬的龙骨挺着,一边不断拿好东西填补着窟窿,一边扬帆起航,乘风破浪好不停歇,一心一意朝着她的目的地驶去。 李哲斟酌着用词:“令主儿心智坚定,虽然脾胃不和,肝气不畅,心脏上也有些小问题,但胜在您精神强悍,又一直耐心温补,只要仍旧保持住如今的状态,未必就不能长命百岁。” 嬿婉轻笑道:“本宫自然稳得住,本宫倒是想问问你,进忠最近如何?他的身体状况,可还好?可能长命百岁?” 第263章 篱笆再紧,也有内奸 李哲听见嬿婉这样直白的问话,就知道这位主儿还是将他当做了自己人,并没有因为自己之前的“挑拨”,就心生芥蒂。 他险些想摸摸鼻子。 之前,他是借着进忠的手段,才逃脱了诬陷,保住了性命。 如今,他又借着进忠的人情,才能厚着脸皮,保住媳妇儿。 他低垂眼眸,毫不犹豫地就给人卖了:“他最近睡得不大好,还跟微臣要了好几次药。” 顿了顿,他又道:“他如今还年轻,自然能够一直熬着,但以后年纪大了呢?” 嬿婉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进忠白天在皇帝那儿打起精神做活儿,晚上还要偷偷来看她,这已经十分耗费他的精神了,再加上其他时候也睡不好觉,可不就是硬熬着。 “若是本宫减去他来永寿宫的时间……” “令主儿可千万饶了微臣吧!”李哲听见这话,简直是要瞬间掉冷汗:“微臣的意思是,他有心结,但只要还能来您这儿,他就终有能解开心结的一天,早晚能好的。” 他说罢,求饶道:“您可千万别生出不见他的念头,不然,那小子犯浑起来得跟微臣玩儿命啊!” 嬿婉被他谨慎的态度弄得愣了愣,想想进忠那股子阴狠劲儿,又觉得李哲这么考虑也的确是没错,若是不叫进忠来,怕是他又要多想了。 她眉头紧皱:“他这样,倒是叫人觉得难办……要不,就一碗碗药先喝着?补品也吃着?” 除了熬最贵的夜,吃最贵的补品,又能如何呢? 距离斗赢当上太后,可还要好久。 李哲不知道她心里在想药翻皇帝让孩儿提前登基的可能性,点头道:“他那样的情况,其实反倒是比令主儿您还好多了,若是补品和药膳一起用着,再加上心愿得偿,他的命且长着呢。” 嬿婉被攥紧的心,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那就好,你和张云一起商讨着开个药膳方子,本宫会给他安排好。” 李哲心里也跟着放松下来:“令主儿亲自看着,他肯定听话。” 嬿婉又详细追问了几句,这才放松了心情,端茶了。 李哲厚着脸皮没有走:“令主儿,微臣最近得罪了澜翠姑娘,想跟澜翠姑娘道个歉。” 嬿婉惊讶:“你这样谨慎的性子,还能得罪人呢?” 李哲分辨不清她到底知不知道澜翠生气的理由,本能里,他觉得她是知道的,只是不想让澜翠为难,所以才假装不知道罢了。 他脸有点儿红——羞的。 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这句话:“微臣……犯蠢了。” 嬿婉笑了一声,叫了一声澜翠。 等澜翠到了身边,蹲下行礼,嬿婉温柔地抬手叫她起来:“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无论你怎么想,本宫都尊重你的选择。” 澜翠下意识就先说没有谈的必要。 但嬿婉仿佛看透了她的想法,忽然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要是有人付出了真心,你就再好好看看,想想,看清楚了,想清楚了再说。” 澜翠愣了愣,转头看了一眼李哲。 其实刚刚的第一眼,她就发现李哲瘦了许多,连眼睛都因此显得大得突兀了。 她心里有些酸涩:“奴婢……奴婢愿意跟他谈谈。” 顿了顿,郑重道:“但奴婢的心里,主儿永远都是第一位的!” 嬿婉被逗笑了,温柔地望着她:“去吧,只要你高兴,怎么样都行。” 澜翠心里充满了底气,板着脸对李哲道:“你出来吧!” 李哲如蒙大赦,乖巧地就跟着出去了。 嬿婉好笑地摇了摇头,对春婵摇了摇头:“你呀,把嘴角的笑稍微收一收,一会儿澜翠瞧见了该不好意思了。” 春婵眉眼弯弯:“奴婢是替澜翠高兴,瞧着李太医那样子,是真心愿意被澜翠驯服的。” 她轻声道:“一个人愿意被另一个人驯服,是很大的诚意了。” 嬿婉轻笑:“谁说不是呢?” 她白嫩嫩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不知为什么,忽然有些想念进忠的喉结了。 她打了个呵欠,眯着眼睛问道:“嘉嫔那边办法会办得如何?” 春婵压低声音:“办得挺好的,就是娴嫔最近常常去法会,跟嘉嫔起了好几次冲突,不过娴嫔一直没有占到便宜,反倒是被气得叫了几次太医。不过……” 她忍不住笑:“不过皇上明明说是要替娴嫔出气,最后却留宿到了启祥宫,可把娴嫔真的给气得动了胎气,还是安吉大师替她叫的太医呢。” 嬿婉惊讶道:“安吉大师替她叫太医?” 春婵点点头:“那位安吉大师是个有些身手的,娴嫔当时正听他讲经,听闻皇上留宿了嘉嫔那儿,就开始肚子疼,还见了红,小太监跑的时候摔了一跤,安吉大师就直接拎着小太监去了太医院。” 嬿婉:“……” 她实在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真行啊!安吉大师倒是慈悲为怀,可他救了个身缠桃色流言的女子,那女子还是皇上的女人,这不是好心办了坏事吗?!” 如懿啊,那可是个连太监都要送温暖的奇女子,想必她这段时间以来,为了显示她的博学多才,一定一直缠着安吉大师跟他讲经辩佛法吧? 再加上这一条,这可真是,没有嘉嫔上一世的那种算计,都能叫皇帝对如懿气得跳脚了。 嬿婉来了兴致,叫春婵出去打听打听,准备一会儿就去探望探望如懿。 春婵自然无有不应,立刻下去打听。 只是出了门,却见王蟾脸色阴狠地从角落里一闪而过,她眉头微皱,打发了人去探听消息,自己悄悄跟了过去。 只是她跟了一段儿,还没有到屋子跟前,就被小太监给拦住了。 没一会儿,王蟾出来了,脸上还沾着一点儿血珠,见了春婵就笑:“春婵姐姐怎么来这儿了?” 春婵皱眉看了一眼他背后紧闭的房门:“怎么回事?” 王蟾笑呵呵的:“咱们篱笆扎得这么紧,竟然还能出个叛徒,李太医发现那小子一直跟他打探咱们主儿的身体状况呢,跟我一说,我去他那儿一翻,姐姐你瞧,这么大一锭金子呢!” 第264章 本宫最喜欢顺水推舟 永寿宫的宫女太监待遇,可以说是整个皇宫里头最好的。 主子脾气好,恩宠重,无论是在永寿宫里面,还是出去办事,只要够勤恳够实诚,就不会被人挑事找事,平日里逢年过节,更是赏赐不断。 甚至于,主子还说了,若是遇到了家中有急事的,可以提前预支薪水,情况太难的,主子也会根据情况帮忙。 但即便是这样,也架不住有心人用钱砸。 比如今日去接李哲的这个小太监,小凳子。 一锭金子,就买通了他,让他打探嬿婉的消息。 春婵冷笑了一声:“人心总有不足时,所以主儿和进忠公公才几次三番强调,要想进正殿伺候,就必须要经过好几年的考察。” 王蟾笑道:“谁说不是呢?” 他笑的时候,因为长相的缘故,看起来总是很憨厚,只是如今加上脸上的血珠子,就显得有点儿阴恻恻的渗人。 春婵道:“小声些,问出来了主谋,也不要听信他的一面之词,进忠公公教过你的那些手段,你应该会用吧?” 王蟾笑容加深:“那必须得让口供保真!否则,哪怕是进忠公公不削死我,我也无颜见他了啊!” 春婵露出笑容:“你接着去问吧。” 她回去的时候,刚好李哲也跟澜翠谈完了,这会儿澜翠正送他出去。 春婵细看澜翠的神色,见她已经不如之前怒目而视,反倒是有些心虚的模样,没有主动上前,而是准备绕开两人。 但没想到,李哲却主动朝着她这边走来:“春婵姑娘。” 春婵站住了脚步,俯身行礼:“李太医。” 李哲侧身避开了她的礼节:“春婵姑娘,澜翠心思简单,许多事情处理不当之后,她心里总是慌张得很,却又不敢说,不敢问,她将春婵姑娘当做亲姐姐,还请春婵姑娘以后多多提点她。” 顿了顿,厚着脸皮道:“也请姐姐日后多指点我。” 春婵:“……” 她稀奇地打量着他,发现他是真心实意地说这话,而不是觉得之前的事情,是她挑拨了他跟澜翠的关系,如今这礼节和语气,也是把他自己放在了妹夫的位置上了。 她本就一直很看好李哲,见他这般态度诚恳,笑容也真挚了几分:“你既然说了,日后奴婢若是当真不知轻重地指点大人,大人可别见怪,即便是非要见怪,也别怪到澜翠的头上。” 李哲脸皮一红:“……之前是我莽撞,还请春婵姐耐心看我日后如何行事。” 是他没摆对位置,明明之前跟进忠说的时候,还记得进忠想当他岳父,后来得了澜翠的好脸色,却反倒失了分寸,竟把令主儿这个丈母娘给得罪了,活该他被澜翠嫌弃。 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澜翠。 澜翠这会儿脸上挂着好看的笑容,笑容里全是放松,瞧着是真高兴。 他心里更加愧疚。 当然,也真的酸。 可比起彻底失去,酸着但是能得到,实在是极好极好的结果了。 他也跟着露出笑容:“那我就告辞了。” 顿了顿,到底还是忍不住交代澜翠:“我给你的药膳方子,你要按着吃,你最近实在是太瘦了,过两日我就发俸禄了,到时候也拿来给你,不够吃的话,我禀告过娘娘,再给你送来。” 澜翠羞得脸通红:“你快走吧!” 李哲坚持地看着她:“你到底肯不肯听医嘱?” 澜翠胡乱点头:“听听听,你走不走?!” 她一点头,又一瞪眼,李哲得偿所愿,立刻露出笑容,乖乖走了。 澜翠目送他离开,有些忐忑地看向春婵:“我……我会不会太反复了?” 春婵好笑地牵住她的手:“咱们主儿也很看好李太医的,主儿那样厉害的人都觉得他人不错,你被他重新说动也是正常。” 她温柔地捏了捏澜翠的手:“更何况,你已经做了选择,他明知道你的选择,还是想要娶你,那就说明他已经想好了日后怎么跟永寿宫相处。 澜翠,主儿跟咱们说过的后路,从来都不止是说说而已,她那么努力往上爬,就是为了让身边人能够有试错的资本,李哲瞧着不错,待你也好,只要你觉得值得你试试,你就去试试,即便是错了也没什么。” 澜翠心里暖洋洋的:“嗯,我知道了。” 她重重地握了握春婵的手,露出由衷开心的笑容:“我自己跟主儿说,我想试试!他很好,我想试试!” 春婵鼓励地攥紧她的手:“就该是这样的,咱们越是这样,主儿才越是高兴,知道咱们心里信任她,最看重她呢!” 澜翠被她鼓励得连连点头,有一股脑的话想跟嬿婉说。 正好嬿婉正等得无聊,窥见了她的倾诉欲,瞬间眼神一亮,温柔地连哄带骗,将她的心里话套了个齐全。 等澜翠高高兴兴地出去,春婵都有种没眼看的感觉,她一开始的初衷,是让澜翠来跟主儿自我剖白的吗?是吗?她有点儿记不大清了。 嬿婉冲着春婵一笑:“澜翠这丫头啊,一颗心都叫李哲给偷走了。” 她温声细语:“他最好对澜翠一直好,不然,本宫瞧着太医院有个太监做太医也是极好的。” 春婵:“……” 她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主儿说的是呢!” 笑过了,她压低声音说了小凳子的事。 嬿婉并不意外:“越是往高处爬,就越是有人愿意付出更大的代价来拽下本宫,放眼这整个后宫,恐怕也就本宫最好拽下来了,没有母族,没有人脉,只有圣宠。” 春婵神色骄傲:“主儿什么都没有,却能身居高位,旁人就是气死了也只能看着您越走越高!” 她温声细语:“况且,主儿怎么能是没人脉呢?那些喜欢主儿的娘娘们,可都是主儿最厉害,也最叫旁人羡慕的人脉呢!” 嬿婉忍不住笑:“就你最会哄本宫了。” 嘴里嗔怪着,却笑得眉眼弯弯,对于那个小凳子的背叛都没什么感觉了:“叫王蟾仔细盘问,问好了不着急处理,最好能叫这小凳子继续做那个人的探子。” 她轻笑:“本宫最喜欢的,就是顺水推舟了。” 第265章 你只管放开了手去做 王蟾那边还没有什么消息,倒是春婵叫出去打探消息的回来了。 春婵细细地禀告了翊坤宫那边的事情。 “娴嫔确实是动了胎气,但因为救治及时,孩子保住了,只是她最近需要卧床静养,怕是许久不能再去听安吉大师讲经了。” 嬿婉感兴趣地问道:“这次叫的是哪个太医?江与彬?” 春婵摇头:“皇上一开始想叫张太医,可娴嫔死活不同意,非要叫江与彬,最后江与彬到了,但说自己治不了,最后还是叫的张太医。 张太医给娴嫔开了药,娴嫔昏迷着被灌了进去,孩子就保住了,只是还是不稳定,可她一醒来就不可能吃药了,皇上亲自给她灌的。” 嬿婉噗嗤一声:“皇上?亲自给她灌药?” 春婵点点头,脸上的表情跟嬿婉一样的一言难尽:“皇上在永寿宫待了一天一夜,据说亲自灌了她三碗药,又威胁她,要是不喝药就让小凌子喝鹤顶红,她这才肯乖乖喝药了。” 嬿婉简直叹为观止:“她可真行啊!” 又忍不住笑:“凌云彻跟了娴嫔,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哈哈哈!” 春婵见她高兴,便又讲了些细节,嬿婉听得乐不可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皇上宠爱她,可真的是……”丢脸得很! 话没说完呢,就听见院子里通传的声音——皇上来了。 嬿婉忙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匆忙站起来,人刚站稳,弘历就已经到了跟前了。 嬿婉忙屈膝行礼:“皇上今日怎么有空来看臣妾?” 弘历扶她起来,认真看了看她的眼睛,拧眉:“谁惹你不高兴了?” 嬿婉忙道没有。 弘历不信:“听张云说你最近又开始吃药了,你若是心里实在是不高兴,朕可以不再去启祥宫。” 嬿婉愣了愣,忙道:“臣妾不是为了启祥宫的事情伤感。” 她握住弘历的手,轻声道:“皇上不要为了臣妾,就不顾朝中大事了,连臣妾都听说了,最近玉氏那位新王爷常常上奏折向着嘉嫔问安呢。” 弘历颇为窝心:“你就是太懂事,才会把自己憋出病来。” 他沉声道:“朕不想因为旁人,让你不舒服。” 嬿婉看着他俊美儒雅的脸,尤其是他那双过分深邃眯眼的眼睛,险些陷在里面,但也只是险些,她太清楚眼前的这个人是谁了。 他先是皇帝。 然后,他才是她的丈夫。 甚至,他都不是她的正经丈夫,她顶多能算他一个侧福晋? 她郑重地握紧弘历的手:“臣妾真的没有说谎,皇上,嘉嫔已经来跟臣妾道歉了,她自己也受了许多欺负,已经意识到她当年对臣妾的伤害了。 虽然臣妾仍旧不喜欢她,但,她既然肯认错,又是为皇上生儿育女的女子,那么,臣妾就能跟她和平相处,也能公平对待她。” 她垂着眼睛柔柔地笑了一下:“臣妾略有伤感,其实是因为最近常常做梦,梦见臣妾陪了皇上许多年,可皇上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生了臣妾的气,听了已经当了继后的乌拉那拉氏的话,将臣妾幽禁至死。” 弘历愣了愣,下意识地想说怎么会,那只是个梦而已,但他忽然意识到,如果他一直浑浑噩噩地陷在跟青樱的记忆和感情里,那么,只要琅嬅不在了,他就一定真的会叫如懿上位,然后,被如懿影响。 如懿啊。 他本来一开始就是想让她给他做正妻的。 可如今看她一次次出昏招,一次次犯蠢,他只能说,还是皇阿玛和皇额娘的眼光更好,让他选择了更合适的富察琅嬅,否则,他的后宫恐怕早就一团污秽了。 他皱眉道:“朕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怕嬿婉不信,大手轻轻摸了摸她的眼角,叫进忠:“去叫张云过来,让她告诉令贵妃,皇后的身体很好,不会出事,所以什么继后,根本就不存在。” 头一次,进忠没有第一时间应下来。 弘历诧异地看向了进忠。 嬿婉则眸色微沉,心里也跟着沉了沉,探究地看着进忠。 进忠忙跪下:“皇上恕罪,奴才想事情想得入神了。” 弘历好奇大过了愤怒,问道:“难得见你当差的时候跑神,你刚刚在想什么?” 进忠欲言又止,最后苦笑道:“奴才听见令贵妃娘娘说梦魇,就想起来奴才之前也梦魇,就是陪着皇上东巡那段时间,足足半个多月,奴才都梦见娴嫔娘娘做了继后,说奴才惑主,叫人把奴才勒死了。” 嬿婉:“……” 她深深看了一眼进忠。 这个人可真行,贴脸说那事儿! 进忠苦笑:“贵妃娘娘别嫌弃奴才跟您遭一样的罪啊,奴才还以为是那段时间……所以才梦见被娴嫔娘娘给报复了。” 他解释得如此合情合理,别说是弘历了,嬿婉这个知道内情的,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确实这么梦魇过。 嬿婉轻声道:“皇上,或许娴嫔有什么大来历呢?臣妾从没有见过她那样,事事都能遇难成祥的,连进了冷宫都能出来……或许,或许她是个福星也不一定呢?皇上让钦天监的大臣给她看过吗?” 她问完,不等弘历回答,就握住弘历的大手,认真道:“不过就算是皇上让钦天监的大臣给她瞧过了,说她是个福星,跟她作对就会受到天谴,臣妾也不会喜欢她,她若再敢欺负臣妾,臣妾还敢剁她的爪子!” 弘历:“……” 他心道那是个什么福星,要真是福星,跟在她身边的人,怎么就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反倒是婉婉,这才是真福星,不说别的,就只说她宫里的这些宫女太监,看着就跟别的宫里的不一样,个个儿都是容光焕发的。 但如懿的真实情况,他并不愿意说给旁人听,即便是总被他派出去做事的进忠,也是不知道他到底跟钦天监正使谈了什么的。 他反手握住嬿婉的手,那双深邃的、睫毛黑长直的眼睛望着她,声音温和:“她若是胡闹,你只管拿宫规教训她,她都是能做人祖母的年纪了,却总是不知道轻重,你如今是贵妃,又协理六宫,朕……和皇后都很信任你,你只管放开了手去做。” 第266章 你难道想让朕给你保胎? 嬿婉从弘历俊美深情的眉眼里,看见了诱哄和撺掇。 她有些想笑,也的确是忍不住笑了:“皇上说话算话吗?” 她漂亮的脸蛋儿上写满了高兴,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忐忑:“娴嫔可是皇上的最疼爱的心肝宝贝儿!” 弘历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脸颊:“你这是喝了一缸的陈年老醋吧?” 嬿婉娇嗔地晃他的大手:“皇上~~~” 弘历最受不得她这样柔声细语的样子,抓住她的手,牵着她往屋子里去:“前几天你不是想要朕书房里的那幅字画吗?朕让进忠亲自去给你拿过来。” 嬿婉惊喜:“皇上竟舍得将先皇御赐的字画都给臣妾?” 弘历笑道:“你最近不是又爱上了工笔画?拿来观摩观摩,也是让朕的眼睛吃点儿好的。” 嬿婉这回是真的不依了:“皇上笑话臣妾!” 弘历拥住她:“那你还要不要了?” 嬿婉回抱住他:“要!臣妾要那幅画!也要继续作画,一天画不好,就画一年,一年画不好,就画十年,总有臣妾能画好的时候!” 弘历最喜欢的,就是她身上这股子百折不挠的劲儿,受教,能吃苦,即便是被他遗忘了,也能自己冲破阻碍,以更好的样子重新让他记住。 虽然婉婉她只是一个小女子,但,面对如懿这样会叫他忘记很多事很多规矩的存在,婉婉这样一次次追上来,却实在是让他觉得很安心。 他心里这么想着,就越发觉得嬿婉实在很好,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朕叫张云一直在改进你的方子,你好好吃药,在彻底养好身子之前,不要再遇喜了。” 嬿婉羞涩地把脸埋在他怀里,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弘历摸了摸她的头发,与她一起做了好些有趣的事,才准备安枕休息。 但,门外传来了王蟾的通报:“翊坤宫那边的小凌子过来了,说是娴嫔娘娘又动了胎气,想叫皇上过去看看。” 弘历垂眼看着眼神迷离的嬿婉,低声道:“你这宫里的人,也该教出些性子来,太好说话了,便会被人骑到头上来。” 嬿婉的眼神已经渐渐清明,满脸羞涩地探手去捞衣服。 弘历按住了她的手腕,眯着眼睛,掐着她险些的手腕,就压在她耳边的枕头上:“这么想让朕去娴嫔那儿?” 嬿婉又害羞又着急,用另外一只手推他的心口:“孩子的事情不是小事,万一是真的呢?臣妾陪皇上一起去看看娴嫔!” 她最近实在是待永寿宫待得无聊,有皇帝在一旁陪着,又不怕如懿栽赃,不去看看热闹岂非可惜? 弘历无奈地抓起她的手腕轻咬了一下,看着她吃惊的表情,忽然有些不好意思,面上却不露分毫:“你倒是大方!……那就一起去看看!” 他烦躁地起身,坐在床边闭目许久,才睁开眼让人伺候着穿衣。 嬿婉已经收拾好了,一边整理着领子,一边朝着弘历走来,见他身上的衣裳有些褶皱,就放下自己的扣子,抬手去给他轻轻抚平。 那一瞬间,弘历仿佛觉得自己跟她就是世间最平凡不过的一对儿恩爱夫妻。 嬿婉好奇地望着弘历,不明白他这双漂亮的眼睛里,怎么忽然就深邃起来,仿佛自己是他的情深不寿似的:“皇上?” 弘历握住嬿婉的手:“只要你一直不变,朕就会一直纵容你。” 嬿婉眉眼弯弯:“臣妾保证,只在学东西上越变越好,其他的,品行,心性,都永远是皇上最喜欢的。” 看着弘历陡然温和的眉眼,她也在笑,只是笑意却不达眼底。 人怎么可能会一成不变? 人的喜好,怎么可能会一成不变? 她敢保证,若是她真的毫无变化,只会渐渐被他当一个吉祥之物养着,一旦他脱离了如懿的控制,她彻底失去作用,他就会彻底将她抛之脑后。 这后宫里的女人就像是花儿一样,开过了一波,自然还有一波新的,那些在上一世就得他宠爱的女子们都还有许多没进宫呢,等她们进了宫,那才是有的闹腾呢。 不过她也不算是说谎——既要品行,心性,都永远是皇上最喜欢的,那么无论变成什么样儿,也都是皇上最喜欢的,可不就是没变化嘛。 她挽住弘历的手,毫无顾忌地昭显着自己是后宫第一宠妃的事实,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进了永寿宫里。 路上,她感觉到了凌云彻几次看向她,他的目光里全是复杂,就好像他曾经对她用情至深,深到甘愿为她做太监一样。 临进门前,嬿婉叫住了进忠:“进忠公公。” 进忠躬身:“贵妃娘娘。” 嬿婉瞥了一眼凌云彻。 凌云彻瞬间浑身紧绷,谨慎戒备,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涌出了一抹他自己都分辨不清楚的期待。 嬿婉眉头微皱,对进忠道:“听闻当年是进忠公公调教的这个小凌子?那麻烦进忠公公再教教他规矩,叫他收好自己的眼睛,不该看的别看,免得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说话的时候并不跋扈,甚至因为嗓音的缘故,还显得十分柔和温柔。 凌云彻还没有反应过来她这是担心他,还是警告他的时候,就被进忠给拖走了。 弘历不悦地皱眉看了一眼凌云彻,牵着嬿婉的手进了正殿。 屋子里,如懿正蜷缩在床上,脸色惨白,见了弘历就露出一个苍白柔弱的笑容,然后,她就看见了弘历牵着的……嬿婉。 嬿婉露出笑容:“娴嫔没想到本宫会来吧?别太惊讶了,你怀着龙嗣,本宫又协理六宫,既然听闻了你动胎气,怎么也要来看看的。” 她笑容加深:“日后你要是还来本宫这儿叫皇上,本宫还会跟着来的。” 弘历忍笑咳了一声:“令贵妃也是关心你,你瞪着眼睛干什么?叫太医了没有?没有?你该不会是指望朕给你安胎吧?” 这话,嬿婉听了都想摇头,更不要说是满心都只有情爱的如懿了。 第267章 你们仨谁是老大? 嬿婉有时候真觉得,皇上的这张嘴巴,跟淬了毒似的。 他这一开口,不用脏话全是实话,都能叫人心脏梗死。 看如懿的脸色,都要僵硬成泥塑了。 嬿婉满脸笑容:“皇上说得对啊,娴嫔,你动了胎气却不叫太医只叫皇上,本宫该说你是觉得皇上博学多才,所以连保胎都会,还是该说你……欺君呢?” 如懿这会儿是真的脸色苍白了:“皇上为何要用这种语气跟臣妾说话?臣妾只是觉得怀孕辛苦,身上也实在是不舒服,所以才想见见皇上而已。” 弘历无奈地坐在床边:“你总是事情这样多,记得你之前还说,女人都会生孩子,都要经历这一遭的,怎么到了你自己这儿,就这么矫情。” 如懿的脸色有点儿发青:“皇上!” 她闭了闭眼:“您非要在令贵妃的面前,这样下臣妾的面子,让臣妾没法子做人吗?” 弘历又心软了:“罢了,你怀了朕的孩子,到底也是辛苦,想矫情一下也没什么。” 他坐在如懿床边,又对嬿婉道:“你自己坐吧。” 嬿婉笑了笑:“皇上和娴嫔妹妹说体己话,臣妾就不打扰了。” 如懿脸上终于浮出一点儿笑容:“那嫔妾就不送贵妃……” 嬿婉仿佛没听见她的话:“臣妾去院子里逛逛,这翊坤宫的景色甚美,臣妾以前没来过,想好好瞧瞧。” 如懿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嘟着嘴看向弘历:“皇上,令贵妃这是觉得嫔妾没请她来做客吗?” 弘历一点儿没觉得嬿婉霸道,反而觉得嬿婉实在是贴心,安抚地拍了拍如懿的手,对嬿婉道:“你只管自己去逛逛,进忠,好好伺候着贵妃。” 进忠在门口应声:“奴才遵命。” 嬿婉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如懿,转身出去了。 如懿只要一想到嬿婉就要在她的地盘随意乱逛,心里就十分难受,挣扎着想起来:“倒是不好叫贵妃一个人,没有人招待。” 弘历按住了她的肩膀:“你就好好躺着吧,朕陪你坐一会儿,就带着贵妃回永寿宫了。” 如懿:“……” 她委委屈屈地看着弘历,眼中全是少女天真无辜的茫然:“可皇上深夜离开翊坤宫,会叫旁人觉得,皇上不重视嫔妾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啊。” 弘历全当她是真的这么天真懵懂,无辜蠢笨:“朕今日翻了令贵妃的牌子,又已经去了永寿宫,她还不计前嫌地陪着朕来看你,若是留宿在你这里,旁人会误会朕不爱惜协理六宫的贵妃,她日后做事就难了。” 如懿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几乎要忍不住眼底的恨意和嫉妒。 他总是这样为了她考虑,那么她呢? 魏嬿婉,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魔力,能够让皇上和凌云彻都对她念念不忘,过分怜惜?就连进忠这么一个太监,都对她死心塌地! 弘历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的暗色:“如懿啊,你已经得到了许多旁人得不到的东西,朕希望你能够满足。” 如懿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皇上,您知道的,嫔妾对其他的东西从来都不在意,嫔妾在意的,只是能够跟嫔妾的少年郎一起白头偕老,恩爱两不疑。” 弘历沉声道:“朕自然是相信你的,否则,也不会叫你养着满身流言的阿箬和凌云彻。” 如懿嘟了嘟嘴,想说他这不是信任她,若是真的信任,就不会总是提及海兰和凌云彻,也不会总是为难她们,总是吃她们的醋。 可她知道皇上如今不比从前,什么都能听一听,于是挤出笑容道:“嫔妾知道皇上待臣妾好,许多事情若是换了旁人,早就被皇上厌弃了。” 弘历有些惊喜:“原来你都知道。” 如懿脸颊上的肉往上堆了堆:“皇上跟臣妾自幼相伴,自然有旁人不能比的情分。” 弘历笑道:“朕就知道,如懿你还是聪慧的。那朕就直说了,朕很喜欢令贵妃,你若是当真爱重朕,朕希望,你即便不能跟她好好相处,也不要再算计她。” 如懿:“……” 她挤出笑容:“嫔妾以前做错了事,跟她有诸多误会,嫔妾尽量跟她友好相处吧。” 弘历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只记住一件事,再怎么闹,你和令贵妃,都不能出事。” 如懿不知道该高兴他总算还记得她也不能出事,还是该嫉妒魏嬿婉,才这么短短不到三年的功夫,竟然就能跟她平起平坐。 她垂着眼帘:“皇上是知道嫔妾的,除了跟您的情谊,其他的,嫔妾统统都不在乎。” 弘历当然知道她在乎跟他的情谊,但只在乎情谊?他不信。 但面上,他什么都没说,而是让容佩去叫太医过来:“到底还是要看看脉,才知道到底怎么样。记得别叫张云,叫了你们也不信,不必叫他白跑一趟。” 如懿:“……” 她真是一点儿笑容都挤不出来了,看着烛光中依旧帅气俊朗的弘历,完全想不明白,他到底是来看她的,还是来气她的。 正殿之外,嬿婉正溜达得愉快。 这翊坤宫确实是美,低调奢华,关键是还处处都透着一股子独特的甜香,是她在其他宫殿都没有闻到过的味道。 进忠笑问:“贵妃娘娘也觉得翊坤宫格外香吗?听闻娴嫔爱香,把她的首饰典当了,也就是为了弄点儿香料进来点一点。” 嬿婉掩了一下鼻子:“怪不得皇上总爱来这儿呢。” 进忠笑了笑,没有接这话。 又逛了一会儿,她看见了凌云彻。 凌云彻瞧着面色不大好,走路一高一低的很有特色。 他的左边走着一个李玉,右边,则走着一个同样一高一低的三宝。 嬿婉觉得很有意思,就多看了两眼。 凌云彻眸色微动,略微加快了一点步伐:“奴才见过贵妃娘娘。” 三个奴才一起走,偏他请安最快,声音最响亮,倒是一下子就把他给显出来了。 三宝和李玉同时看了他一眼,前者冷笑,后者皱眉,也跟上来行礼。 嬿婉搭了一把进忠的手,走进了廊下坐下来,看着跪在前院的三个人,笑着问道:“你们仨,谁是这翊坤宫的首领太监啊?” 第268章 我竟冤枉了进忠 “你们仨,谁是这翊坤宫的首领太监啊?” 这个问题是真的好,一句话,就让三个人彼此都不服气起来。 按照感情来说,凌云彻最得如懿喜爱,他的话,就是如懿的话。 按照规矩来说,如今李玉算是名义上的翊坤宫大太监,可惜他当惯了御前大总管,骤然来这么小的地方当官儿,还没能适应了,更没能驯服一个宫女太监,名存实亡。 要论事实,其实真正主事的大太监,还是三宝,只不过他不久前才被如懿强制下岗,把大太监的职位让给了李玉。 凌云彻沉声道:“回贵妃娘娘的话,娴主儿才下了口谕,让李玉公公做这翊坤宫的大太监。” 嬿婉睨了一眼李玉,轻笑道:“那本宫在这里就恭祝李玉公公得偿所愿了。” 李玉觉得她在讽刺自己,垂着眼睛道了一句不敢,满肚子的话想说,最终说出口的,却是公事:“贵妃娘娘,您协理六宫,奴才这有件不平事想求您做主,不知道您答不答应?” 这话,是嬿婉听了都想笑的程度:“若是翊坤宫之外的事情,你说,本宫可以做主,但若是翊坤宫之内的,你还是直接去找皇上做主比较好。” 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帕子:“娴嫔跟本宫可没有交情,只有仇怨,本宫可不想在她怀孕的时候,插手她宫里的事。” 李玉沉着脸:“贵妃娘娘身为贵妃,又遵从圣命协理六宫……” 嬿婉打断他,惊讶地问道:“你这是,在教本宫怎么协理六宫吗?” 李玉垂着头:“奴才只是想要一个公道。” 嬿婉仿佛被吸引住了:“好吧,那就说来听听,到底是多大的不公平,竟然让你胆大包天地来教本宫做事。” 进忠忍不住看了一眼李玉,心里有些疑惑,这样的一个人,到底是怎么当上的御前大总管——他似乎完全不懂得什么叫做分寸,什么叫做为奴之道。 又或者说……他实在是爱娴嫔爱得太过深沉,以至于失了智了? 李玉嘴里道谢,抬头就见进忠眼神古怪,脸色微微一僵,腾升而起的羞耻感,让他打起了退堂鼓。 可睨了一眼旁边满身得意的三宝,他还是开了口:“奴才要告这翊坤宫里的宫女太监,不分尊卑,肆意顶撞上级,简直是要倒反天罡!” 嬿婉越发惊讶了,她甚至没忍住笑出了声来:“你的意思是,你管不住人,所以让本宫替你管管?” 她笑着问的时候,还分享似地看了自己身边春婵澜翠还有进忠:“他竟然想让本宫替他管翊坤宫的太监和宫女!” 李玉羞得脸通红:“要不是他们太过分,奴才也不至于……” 三宝骤然出声:“娘娘!贵妃娘娘!奴才得替翊坤宫的下人们说一句公道话啊!这个李玉他哪里是想说我们这些下人不分尊卑,他是想说,我们这些宫女太监,没有让他过上养尊处优的生活!没能把他伺候得也跟个主子一样!” 李玉横眉冷对:“住口!你这个刁奴!” 三宝冷笑道:“在贵妃娘娘面前,哪里有你狂吠的地儿?你以为你还是御前大总管呢?颠倒是非黑白,就只凭着你两片嘴巴一吧嗒?” 李玉冷笑道:“别以为我不会知道你的打算,你还想做这翊坤宫的大太监,所以才撺掇其他人都只听你的不听我的,只可惜,规矩就是规矩,不是你一个人就能乱来的!” 嬿婉撑着下巴看得津津有味,曾几何时,这两个人亲得跟穿一条裤子的兄弟似的,如今反目成仇吵起来,也跟敌人没两样嘛。 他们,并没有因为深爱过同一个妃子而握手言和,反而吵得要死呢。 直到两人吵闹够了,李玉说不过三宝,又向嬿婉讨要公道,嬿婉才结束了看戏的状态,笑着道:“三宝,他说的是真的吗?你带头孤立他了?” 三宝满脸委屈:“贵妃娘娘,奴才真没有啊!该做的活儿大家活儿都做完了,是李玉公公总想着让大家在休息的时间里,还抽空伺候他! 您知道的,我们这些人拿不到月钱,平日里也只能吃冷了的剩菜剩饭,本身身体都瘦弱,哪里还有精力去伺候李玉公公呢?” 嬿婉拉偏架:“李玉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宫女太监都是伺候娴嫔的,他们吃不饱穿不暖,本就能力有限,你还跟娴嫔抢,若是叫皇上知道了,该生气的。” 李玉恼怒道:“明明是他们孤立奴才!不肯遵从娴嫔娘娘的旨意,让奴才成为名正言顺的大总管!贵妃娘娘你怎么能拉偏架呢?这事儿若是传出去,您日后怕是没办法协理六宫了吧?” 嬿婉听得有点儿烦了,摆了摆手,对进忠道:“以下犯上,不用本宫教你怎么做了吧?” 她似笑非笑地把玩着手中扇子的流苏:“进忠公公,你可得记住你自己的身份呢,你先是伺候皇上的,然后才是这位前大总管的前徒弟!” 进忠脸上划过一丝无奈和苦涩,走到了李玉身边,俊美的脸上满是隐忍:“师父,对不住您了,您千万忍着些,别再乱说话了!” 他微微低头示意歉意,然后直起了身子,正反手就是俩大耳瓜子:“李玉公公以下犯上,你可知罪?” 李玉愣住了,他脸上火辣辣的疼,可这些疼痛,都不及进忠以下犯上叫他惊怒交加:“你!我是你师父!” 进忠脸上的无奈和焦急之色越发浓重:“师父!您就快认错吧!” 说话间,正反手又是俩大耳刮子。 李玉被抽得没站稳,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还是凌云彻扶了他一把。 他靠在凌云彻的怀里,脸上又疼又痒,眼底全是怀疑人生的惊疑不定:“进忠你!” 进忠眼眶都红了:“师父!您到底知道错了没有?!” 他的表情太沉重,太急迫,还带着浓浓的暗示。 李玉又挨了俩大耳瓜子,脑袋嗡嗡作响,靠在凌云彻怀里神不思蜀:“……我,我错了?” 难道,是他误会了进忠? 进忠只是想替他解围? 走廊里,嬿婉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进忠:“进忠公公可真是个记恩的,宁可得罪本宫,也要救他啊!” 李玉:“……”我,我真的冤枉了进忠!进忠他可真是个好的! 第269章 你跟本宫装穷呢? 李玉发觉自己冤枉了进忠,心里的愧疚一闪而逝。 他迟疑了一下,在进忠的巴掌再次抽下来之前,咬牙认错:“是我,是奴才错了!奴才以下犯上,奴才知罪!” 进忠脸色一喜,忙看向了嬿婉:“贵妃娘娘!” 嬿婉不太高兴地摆了摆手:“罢了,谁叫他曾经当过你师父,而你,曾经救过本宫一次呢?” 她点了点李玉:“既然你管不住人,那就让能管住人的人来做事……就你,三宝是吧?你还做你的大太监,把人管好了,别再出现这种闹剧。” 她说得轻慢随意,可三宝却听出来了警告——路已经给你铺好了,再叫李玉闹起来,那你这辈子就待在翊坤宫干白工吧! 三宝眼底划过一丝狠戾之色,面上越发恭敬:“贵妃娘娘教训得是,奴才记住了。” 嬿婉兴致缺缺地嗯了一声,忽然问道:“听说你们这儿有个叫阿箬的,长得跟病逝的珂里叶特氏很像?本宫想看看。” 她没有说阿箬跟凌云彻结成对食的事,因为这件事是弘历秘密命进忠去做的,她本不应该知道。 但没关系,她余光里已经看见凌云彻整个人都僵住了。 三宝立刻出声:“奴才这就去叫阿箬!” 凌云彻忍不住开口:“她是倒夜香的,身上又脏又臭,贵妃娘娘身子贵重,还是不要见她的好。” 嬿婉眉头微蹙:“你们这翊坤宫实在是怪,奴才个个儿都想替主子做主了。” 三宝踹了凌云彻一脚,挤出笑容道:“都是奴才管教不严,冲撞了贵妃娘娘!” 凌云彻被踹翻在了地上,脸色非常难看。 他最不想的,就是在如懿和嬿婉面前丢脸,可偏偏,他每次都不能如愿。 海兰很快就过来了,如今是夜里,她做了一天的工,好不容易躺在床上,连衣裳都来不及脱就陷入了沉睡,如今被叫醒过来见客,心里满是烦躁。 可她被拧怕了,又不敢露出来怒气,沉着脸垂着眼走了过来,跪下行礼:“奴婢拜见贵妃娘娘。” 余光里看见了滚在地上的凌云彻,她心里的憋闷瞬间就散了大半,甚至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来。 凌云彻将她的神色看在眼中,脸上的嫌弃根本忍不住,冷着脸爬起来,又重新跪好了,只垂着眼睛看着地上,仿佛变成了一尊雕像。 嬿婉饶有兴趣地望着海兰:“抬起头来本宫瞧瞧。” 海兰僵了僵,才终于抬起了头来。 一张满是沧桑的老脸,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显露了出来。 嬿婉甚至都没能第一时间认出她来,但仔细看看,却还是能够看得出来她的美人胚底子。 她看了很久,久到海兰满脸的屈辱之色,才轻笑道:“是很像啊,只是比她老,比她臭,也没有她的风姿。” 海兰忍了忍,到底还是没忍住,眼中浸满了泪水。 只是,曾经的海兰清雅美貌,哭起来梨花带雨,柔弱可人,如今的海兰,却被劳作和生活折磨成了一个直不起腰的老妇人,哭起来,只会让她身上的自卑,怯懦,沧桑,丑陋……统统翻倍罢了。 嬿婉笑了,笑得满眼都是愉悦。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比高高在上的看着敌人零落成泥,更叫人觉得快意呢? 她可没有大仇得报的空虚感,只有扎扎实实的痛快,以及,对权力和地位更加热烈的追求。 她笑够了,扶着春婵的手站起了身:“咱们去请皇上吧,这儿可真无聊,本宫想回永寿宫看话本儿了。” 海兰忍不住开口:“令贵妃,你做了这么多事,当真不会觉得心中不安吗?” 嬿婉脚步都没有停一下:“当年那些陷害本宫的人都没有觉得心虚,本宫什么坏事都没做过,更没有主动害过别人,为什么要心虚呢?” 如果是上辈子,她还要心虚一下,怕被别人发现自己做过的那些事。 可这辈子,她清清白白的,手上干净,没有一条人命在,她心虚个什么?心虚自己爬得不够快吗? 嬿婉抚了抚鬓边的珠翠,轻笑一声。 那她倒是真该心虚一下的。 她扶着春婵的手,走得摇曳生姿,径直往正殿去。 容佩跟个门神似地守在门口,冷着脸张开手臂:“令贵妃娘娘,皇上正在跟我们主儿说话,您进去恐怕不方便。” 嬿婉看了一眼进忠。 进忠眯着眼睛上前,一把推开容佩张开的手臂,将人直接拱到了自己背后,弯着腰:“贵妃娘娘您请——” 容佩气得直瞪眼:“贵妃娘娘!贵妃娘娘!” 她想追,但她力气大,进忠也不是吃干饭的,死死拦住了她,等嬿婉已经进了室内,这才松开了人。 屋子里,如懿正挤在弘历怀里撒娇,嬿婉骤然进来,她脸色一红就想要出来,可刚动弹,就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就这么挨着弘历,满脸清纯地看向了嬿婉:“令贵妃,你怎么闯进来了?” 嬿婉并不理会她,对弘历行了个礼,蹙着眉头道:“皇上,咱们回去吧,这翊坤宫臣妾实在是待不惯。” 如懿眸色一沉:“令贵妃自然是不喜欢嫔妾的翊坤宫,这翊坤宫贫寒……” 嬿婉打断她:“住在翊坤宫里头的你的确是很贫寒,但这翊坤宫可跟贫寒扯不上关系吧?娴嫔,你非要本宫一一点出来你这儿都摆放了什么吗? 你和你的宫女太监们的月钱的确是被搬走了,可这翊坤宫里原本配备的摆件和大件家具,却是都皇上的东西,是皇上要给你撑面子特意留下来的。 除了这些,还有你妆奁里的珍贵珠翠,你当年的嫁妆,皇上都为了你的面子,并没有拿去给各宫作赔偿,所以,你跟本宫装什么穷啊?” 她惊讶地掩唇:“该不会是你觉得,本宫没读过几年书,所以认不得你这些高贵的瓷器,就想骗本宫这些都是不值钱的破瓷瓶子吧?” 如懿气得脸发红,柳眉再次倒竖起来:“你非要这么咄咄逼人吗?” 嬿婉眉头微蹙:“皇上,这翊坤宫的奴才们一个个都好奇怪,李玉和小凌子想教臣妾怎么管理后宫,那个叫阿箬的,竟然逼问臣妾良心会不会不安,还有娴嫔这个主子,你跟她讲情分,她非要讲道理,你跟她讲道理了,她又非要讲情分,说不过旁人,就是旁人咄咄逼人……” 她皱着脸:“咱们回去吧,臣妾还是喜欢跟您一起待在永寿宫,这翊坤宫,臣妾太不喜欢了。” 第270章 你可沉稳些吧 嬿婉实在是嫌弃翊坤宫,她也没有藏着掖着,而是直白地表露在脸上。 如懿气得肚子疼,觉得她太嚣张了。 但弘历却觉得:“贵妃不过是真性情,实话实说罢了,你到底为什么非要莫名其妙的生气?……不是让人去叫太医了吗?太医人呢?!” 如懿忙道:“皇上,嫔妾宫里的宫女太监们都不肯听嫔妾的话,不如把他们全都换了吧。” 弘历听了都想笑:“就翊坤宫这条件,谁会想来?” 说完了,觉得这话属实是有点儿太难听,描补道:“娴嫔,你就安生养身体,这管理下人的事情你根本就不会做,既然不会,那就别勉强了,朕让进忠负责就是。” 如懿:“……” 她这会儿是真的气得肚子疼,脸色惨白地抓着弘历的袖子:“皇上就纵容下人欺负嫔妾?” 弘历剑眉微皱。 嬿婉忍不住笑了一声。 弘历看了过来:“贵妃笑什么?” 如懿柳眉倒竖:“贵妃如果实在不喜欢翊坤宫,就请贵妃您别贵脚踏贱地了!” 嬿婉掩唇轻笑:“皇上,娴嫔说的宫女太监们不听话,臣妾倒是知道一点儿。” 弘历揉了揉眉心:“你说说看。” 嬿婉似笑非笑地、戏谑地看着如懿:“翊坤宫的宫人们吃不饱穿不暖,还要伺候李玉和小凌子,心里不满意,所以就有情绪了。” 弘历听了都气笑了。怎么?他叫凌云彻来这儿,是来当老爷的? 还有李玉,他可真行啊,在养心殿的时候扫地扫得挺起劲儿,到了这儿,就得要当大老爷了是吧? 弘历冷漠脸:“活该这两个东西指使不动人,他们两个是有罪来受罚的,除了最低等的奴才,不许有任何升迁。” 如懿本就被嬿婉的表情气到了,听了这话,简直要气到跳脚:“李玉和凌云彻干活儿卖力,很是得用,怎么就不能升迁了?皇上,这样不公平……” 弘历盯着她:“朕倒是忘了说,还有那个阿箬,她也不许在这翊坤宫当主子,否则,朕将她和那两个一起赐死。” 如懿不满:“皇上总是把杀凌云彻挂在嘴边上!” 她虽然是嗔怪,但总体来说,语调还是柔软的。 嬿婉没忍住笑出了声:“皇上多虑了,臣妾瞧那个阿箬本来就是最低等的奴婢模样,身上还穿着辛者库奴婢的旧衣裳呢,头上更是一丁点儿首饰都没有,可见日子过得还是很艰辛。” 弘历惊讶地看向如懿:“对这奴婢,你倒是知道听从圣命了,如懿,你真是叫朕常看常新。” 嬿婉继续似笑非笑、满脸戏谑地望着如懿,也不说话,就只是满脸都是“本宫已经看透了一切”的高高在上。 如懿很难受:“令贵妃你到底……” 嬿婉见她难受了,就没有兴趣继续看她演戏了:“皇上,天色已经很晚了,您明天还要早朝,咱们早些回去安歇吧。” 弘历也觉得今日份的安抚已经足够了,对如懿道:“朕记得,刚刚是叫你最喜欢的那个容嬷嬷去叫的太医,她办事不力,你别忘了教训她,朕先走了,等太医来了,你该喝药喝药,不要再玩儿这些小把戏了。” 他摇头:“都是要做人家祖母的年纪了,如懿啊,你可沉稳些吧。” 嬿婉实在是忍笑忍得艰辛,等弘历过来,就挽住弘历的手,高高在上地睨着如懿:“娴嫔你好好养胎,本宫会叫纯贵妃和嘉嫔多来看你,给你添添福气的。” 如懿还想说什么,嬿婉已经挽着弘历直接走了。 如懿耳朵里听着两人说着一会儿还想用个夜宵,气得浑身发抖,嫉妒得面目全非:“凌云彻呢?本宫想跟他说说话!” 容佩快步进来:“主儿,您可千万别再生气了吧,太医都说了您这一胎怀得不稳,您可是吃了好些药,才终于怀上的这个孩子啊!” 她恳求道:“当初令贵妃怀孕的时候,连客人都很少接待,更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您不如也……” 如懿直勾勾看着她:“连你觉得,本宫比不上魏嬿婉吗?” 容佩忙跪下:“主儿,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只是看您这样喜欢这个孩子,怕有个万一,那您得多伤心啊!” 如懿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本宫会小心的。” 她闭了闭眼:“但他既然选择了来做本宫的孩子,就得要经历得起风浪和磨难。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想必也知道太后当年的事情吧? 太后都能怀着孩子去慎行司那种腌臜地方,本宫只是替皇上教训一下魏嬿婉罢了,这孩子是本宫的孩子,自然也能扛得住这些小风浪。” 容佩本想说点儿什么,可如懿现在只想见凌云彻,她只好把话咽回去,皱着眉头去叫凌云彻:“小凌子,主儿心情不好,你一定要把主儿哄开心了,这是你身为奴才的本分,知道吗?” 凌云彻心里很不舒服,但他窝囊惯了,又知道容佩爱打熊人,就更不会开口了。 容佩忧心忡忡:“主儿总是因为你跟皇上闹别扭,时间长了,怕是要出事啊。” 凌云彻照旧不吭声。他能说什么?说要不自己现在就去死? 一直等到了走进了正殿,隔着屏风听见如懿喊他,他才终于温声开口:“娴主儿不要忧心,皇上总归还是担心您的,否则也不会一听见您不舒服,就立刻匆匆赶过来。” 如懿满脸期待地看着他模模糊糊的身影:“你也曾经是男人,所以肯定也能猜得到他的想法,对吗?” 凌云彻膝盖莫名一痛,再开口,声音就有些嘶哑:“是,奴才想,皇上一定是很爱重您的,他也一定希望您养好身子,生下跟他的血脉。” 哪个男子不想跟自己心爱的女子生儿育女,白首偕老呢? 他自卑地躬着身子,脸上的灰败之色越发浓重了。 又陪着如懿说了好一会儿话,听见太医到了,他才一瘸一拐地往自己住的房间去。 刚推开门,一股臭气就扑面而来,伴随着味道而来的,还有响亮的鼾声,海兰一个人就占了整张床,呈大字摊开在床上,无声地讥讽着他的无能。 第271章 她也太爱他了 嬿婉挽着弘历的手臂,一起坐上了轿撵回永寿宫。 人才走到半路,就靠在弘历怀里睡着了。 弘历有些好笑地揽住她,听着她咕哝着叫皇上,声音又软又甜,充满了依赖和欢喜,心里就也跟着放松下来。 也是跟如懿相处久了,他才发觉,跟人相处最重要的竟然不是欢愉,而是舒适。 越是相处的时候不累,舒服,才越是叫人流连忘返,叫人觉得哪怕什么都不干,只要待在一起,也比一个人待着舒服。 等到了地方,轿撵轻轻放下,弘历直接将嬿婉打横抱起,进了正殿。 嬿婉迷迷糊糊地环住他的脖子:“皇上?臣妾已经醒了,臣妾下来自己走。” 弘历好笑道:“睡吧,眼睛都熬红了。” 许是他笑得太温柔,嬿婉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把脸埋在他的心口,又闭上了眼睛。 等她坐回到柔软的床铺上,春婵和澜翠上来给她拆掉钗环,梳通了头发,她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本来还想继续之前未完成的大业的弘历:“……” 手都搓热了,硬是没好意思把人强行叫醒。 最终,他也只是叹了一口气,那热乎乎地手将嬿婉揽进了怀里,抱着,没一会儿就陷入了毫无噩梦的梦乡。 等他的呼吸声沉了,彻底睡熟,嬿婉才睁开眼睛,挪动着身体找到了一个最舒服的位置,重新闭上眼睛。 其实许久没有侍寝,她还真有些想念了,但,她实在不想在他中断了情事去见另外一个女人之后,还陪着他玩儿。 简而言之,她没兴致了,现在还能让他搂着睡,也不过是想着他抱着她睡,还有功利性的作用罢了——他不会做噩梦,而她,光凭借这一点,就能冠绝后宫。 她眯了一会儿,一开始还是睡不着,但想着进忠就在门口守着她,翘着嘴角笑了笑,没一会儿就睡沉了。 屋子外面,进忠瞄了两圈,没有看见王蟾,就眯了眯眼睛,低声问春婵:“出事了?” 春婵的声音同样压得很低:“李太医察觉到小凳子不对劲,王蟾正审呢。” 她皱了皱眉头:“都一天了,竟还在审问。” 进忠若有所思,能审这么久,不是抓错了人问不出来,就是嘴太硬,暴露的蛛丝马迹太多,却还没有找到真正的头绪。 他没有贸然插手:“令主儿怎么说?” 春婵道:“主儿想顺水推舟。” 进忠眯着眼睛笑了笑:“你明儿告诉令主儿,问出什么来了,就差人来告诉我,我会让小凳子乖乖当这枚棋子。” 春婵闻言就笑了:“好。” 他既然开了口,那事情就不可能出差错。 两个人守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又一起进去伺候。 弘历睡得好,虽然没做那档子事,但睡得好就神清气爽,心情也是极佳,笑着睨了一眼迷迷糊糊坐在床上的嬿婉: “困了你就睡,非要这么撑着,也不怕摔到床下……” 话没说完,就看见嬿婉的身体晃了晃,朝着前面一扑。 弘历脸色微变,长腿迈开,迅速冲到了床边,一伸手接住了她的额头。 他心脏都好像停了一瞬,正要训斥,就见嬿婉忽然抬眼朝着他露出狡黠的笑容,顿时又好气又好笑:“你……你真是胡闹!” 嬿婉才不管他是不是真生气了,往他怀里一扑,跪在床上抱住他的腰:“皇上,您今晚还来陪着臣妾睡吧,臣妾最近都睡不好,就昨天睡得最好了。” 弘历想起来她和进忠的噩梦,眸色沉了一瞬,脸上却不由露出笑容,心里更是对她的依赖和撒娇很受用。 他拍了拍她的后背,入手的是柔软顺滑的长发,像她本人一样和婉动人:“小孩子气,朕先忙正事,到时候看看有没有时间。” 按照规矩来说,嬿婉应该适可而止,就这么放开他,可她偏偏就是没有,仰头看着他的下巴:“皇上,您就来陪臣妾嘛,皇上——” 那一声声的,叫的弘历骨头都酥了,受不住她厮磨地拽掉她的手,匆匆道:“别胡闹!” 出了正殿,却是对进忠道:“让人问问令贵妃下午想吃什么,叫人提前准备好了,别晚上再想吃的时候太匆忙。” 进忠一边紧紧跟上他,一边记下来:“是!” 弘历上了轿辇:“令贵妃喜欢朕宫里的熏香,一会儿你亲自去挑选些最好的,拿去送给她,免得她还要自己拿体己钱去买。” 进忠眼底滑过一丝笑意:“是。” 弘历撑着太阳穴闭目养神,心里微微叹息——嬿婉什么都好,就是太爱重他,竟然连熏香都非要跟他一样,也是个傻的。 进忠没看皇帝的神色,但不用看也知道他这会儿一定很满足很自信,低垂着眼睛压下嘴角过分张扬的笑意,只留下刚刚好的得体笑容,不敢让自己的雀跃和欢喜流露分毫。 才下朝会,弘历还要处理奏折,就让进忠先去给嬿婉赏赐。 一溜水儿的精美瓷器,把玩摆件,仿佛是为昨天嬿婉在翊坤宫说如懿觉得她不认识好东西的话。 东西到的时候,嬿婉正在处理宫务,各处的奴才们进进出出,好不热闹,看见进忠亲自来送赏赐,一个个心头都把嬿婉的分量又往重了加。 嬿婉对奴才们的眉眼官司不感兴趣,谢过圣恩之后,就立刻加紧办公,将该做的调整和安排都做好,这样,下午才能安安生生地看账本。 进忠安静地等了一会儿,见嬿婉实在是忙得厉害,他也急着回去伺候弘历,就没有再继续待下去。 出门的时候,是王蟾去送的。 进忠看了王蟾一眼。 王蟾伸出了个大拇哥,没说话,但脸色十分冷凝阴狠。 进忠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黑漆漆的狐狸眼里浮起戾色。 他往背后看了一眼,淡淡道:“最多两天,你先把人放出来,看好了,别惊了那位。” 王蟾这才露出了点儿笑意来:“您就放心吧!” 他辛辛苦苦跟着进忠公公学的好手段,进忠公公还特意给他开小灶查漏补缺,他要是再出岔子,那可真该死了! 第272章 她是个室外之人 进忠匆匆回去复命,嬿婉这边,却是一直忙到了吃午饭。 等午饭用过,她躺在床上小憩的时候,才想起来进忠:“他有什么交代没有?” 春婵给她按揉着手指,以缓解上午不断写东西造成的疲累僵硬,生意不高:“他说最多两天,让王蟾先把人放出来看好了,免得打草惊蛇。” 嬿婉闭目养神:“跟本宫想的差不多。” 她没有多说,春婵便也没有多问。 大阿哥对主儿来说,到底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可以说,在当上妃子之前,在大阿哥身边当差,是主儿做宫女时生活得最轻松也最快乐的一段时日了。 只是可惜,海兰作梗,纯贵妃耳根子软,而大阿哥,他那时候不过是个在别人手底下讨生活的小孩子,护不住嬿婉。 嬿婉忽然探手捏了捏春婵的脸颊:“乖啊,可千万别遗憾什么。即便大阿哥当年有本事护住本宫又怎么样呢?也只是一时的安逸罢了。 他连纯贵妃的侄女都看不起,更何况本宫一个没家世没背景的宫女?他即便当时为了本宫跟纯贵妃对着干,日后,也会把纯贵妃为难他的锅,甩到本宫头上,等日后他成了亲,还不是要任由他的福晋侧妃磋磨本宫?” 她轻笑:“一个满脑子都只有往上爬,捧高踩低的男人,无论如何也是靠不住的。” 既然都是要靠男人来谋夺权势,那当然是要选择最好的、地位最高的,永璜……他也配她为他兢兢业业吗? 春婵细细一想,还真是这样。 大阿哥并非良主,他比现在的皇上可差远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主儿总是不用看都知道奴婢在想什么。” 嬿婉轻笑:“许多人都会这样想呢,把那条没走过的路,在心里不断美化,以为那才是人生最完美的走法,或许还想过,若是重来一世,要如何如何走呢。” 她垂着眼眸,懒洋洋地重新把眼睛闭上:“我啊,实在是个胆小且务实的人。” 春婵又等了许久,却没有听见她继续往下说,抬眼一看,人已经睡沉了。 她便也没有多想,温柔地给嬿婉掖好了被角,然后出门,换了澜翠来看着,自己去安排下午大家要做的事。 小姑娘芸角在院子里整理花坛,看见春婵出来,就哒哒哒跑过来:“春婵姐姐,我额娘给你和澜翠姐姐做了护腰,还想给主儿也做一个,想问问主儿喜欢什么图案。” 芸角是接生嬷嬷田姥姥的女儿,天生有些病症,因为身子弱,放在外面无人照应,田姥姥做了永寿宫的掌事嬷嬷以后,就把她带进了宫里做了个小宫女。 芸角还小,所以一向只做些照顾花草的小活计,算是明面上对占个宫女坑位的事情有个交代。 春婵她们都很喜欢芸角,这小姑娘年纪大不,却实在是聪明伶俐,活泼可人,那一张小嘴巴更是甜得要命,连嬿婉都常常亲自带着她练字玩乐,可以说是当成了闺女在养着。 田姥姥心里感激,平日里干活儿就越发麻利,好不容易闲下来了,也总是琢磨着给嬿婉和春婵她们弄些养身体的吃食、用具等等。 春婵笑着摸了摸芸角的小脸蛋儿:“主儿喜欢凌霄花,叫你额娘给绣个凌霄花吧。” 芸角笑眯眯地拉住她的手:“那春婵姐姐和澜翠姐姐都喜欢什么花儿呢?” 春婵笑道:“你额娘手里统共才多少好料子?难不成还一样样给我们全都绣上花儿吗?回去跟你额娘说,日后别给我和澜翠做东西了,隔三差五做些,我们都要素面儿的,喜欢什么花儿我和澜翠自己闲了绣,正好打发时间呢!” 芸角也心疼额娘,想了想,便点点头,认真道:“我如今还小,捏不稳针线,但已经在努力学了,等以后,我给两位姐姐绣花儿!” 春婵顿时笑弯了眉眼:“真的吗?那我可和你澜翠姐姐等着了!不过啊,等你开始绣的那天,一定得先给主儿绣个,不然她可是要吃醋的!” 芸角听她这样说,羞涩地抿着嘴角笑:“我也喜欢娘娘,我肯定第一个给娘娘绣!绣最好的!” 春婵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小厨房里调理肠胃的药膳,主儿每日都给你留着一份,你昨天就没有喝完,今天开始可不能这样了。” 芸角羞愧地垂着脑袋:“我昨天吃鸡腿吃多了,就没能喝完,我以后一定先喝药再吃别的!” 她软乎乎地请求春婵:“等娘娘有空了,春婵姐姐叫我一声吧,我想给娘娘道歉,再保证以后一定乖乖吃药!” 春婵心里软软的:“好。” 见芸角跑远了,她便去找澜翠。 澜翠低声道:“我正要去找你呢,嘉嫔娘娘安排了娴嫔去处理宝华殿接待的相关事宜,今天一早,娴嫔就又去宝华殿了。” 春婵眯眼:“她肚子又不疼了?” 澜翠摇头:“那边硬是拖到了江太医当值,才去太医院叫太医,江太医说了,娴嫔胎像不稳,但她一直稳定地这么不稳定着,反倒是没什么事。” 春婵点了点头:“一会儿我去问问主儿,看她今天有没有兴趣去听安吉大师讲经。” 澜翠点点头:“听说那个安吉大师年纪轻轻就佛法精深,人也长得好,每天都有许多宫女去看他。” 春婵拧了下眉头:“嘉嫔娘娘不管?” 澜翠道:“管了,但没有下力气去管,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故意的,训斥宫女的那天,正好当着娴嫔的面儿,娴嫔狠狠说教了一通,嘉嫔娘娘就彻底放开手不管了。” 春婵已经嗅到了阴谋的味道,点点头,又回去守着嬿婉。 嬿婉醒来之后,听了她的话,饶有兴趣地道:“那这账本就回来再瞧,咱们也去看看那位安吉大师。” 春婵笑着应了下来,给她舒张打扮了一番。 嬿婉抚摸着头上的簪子:“找点儿矜贵的戴上,最好能够一眼就看出来本宫是个俗人,跟娴嫔和安吉大师这样的世外之人格格不入。” 春婵忍不住笑。她家主儿可真促狭!娴嫔娘娘不安于室,怎么不算是个“室”外之人呢? 第273章 前尘往事 嬿婉要去看世外之人,轿辇动起来,很快就到了宝华殿。 宝华殿的人很多,安吉大师等人在高台上讲经文,两旁还有和尚们诵经祝祷,敲打木鱼。 坐在前排的诸位嫔妃们,外围也有太监宫女们远远站着,默默诵经祈祷。 嬿婉到的时候,不少人都看了过来,但也有许多人痴迷于经文,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嬿婉吩咐人不用喧哗,下了轿辇,扶着春婵的手往前排去。 娴嫔第一个注意到嬿婉,嬿婉才刚在最前排坐下,她就低声开了口:“贵妃娘娘不是身体不适吗?怎么也来听安吉大师讲经了?” 嬿婉仿佛没听见她说话,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安吉大师,听他讲解经文。 有一说一,这位安吉大师确实是个佛法高深的人才,讲解的经文简单易懂,让人能够从最简单常见的例子里,悟出高深的道理。 佛法这东西,越是有生活阅历的人,听得就越是能够入神,嬿婉两世为人,听得自然就更认真了。 她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最多的,就是那九年,她忽然能看见进忠以后的。 那似乎是她被关起来的第三年,那一次她发了疯地想要自尽,一头撞在墙上,却没能撞死自己,反而还被太医院联合救治,硬生生拉了回来。 她醒来的时候,就看见进忠半跪在脚踏上,直勾勾地看着她。 那时候,她以为她已经死了,进忠是来接她的,于是横眉冷对地斥骂他,讥讽地问他,是不是看见她也下来了,他高兴得很。 但他只是阴沉沉地盯着她,一句话也不说,就是那一双眼睛红红的,像是要哭,但一滴眼泪也没有。 她从床上滚下来,摔到了地上,浑身的疼痛叫她骤然明白,原来她并没有死。 然后门就开了,王蟾和春婵走了进来,眼神复杂地盯了她一会儿,难得的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一左一右将她架起来,重新扔到了床上。 春婵板着脸:“主儿可别再想办法了去死了,您只要活着一日,十五阿哥就一日都是皇贵妃的儿子,可若是您死了,他可就成了没娘的孩子了。” 因为这一句话,她后来又撑了好多好多年。 幸好那后来的好多年里头,有“进忠”一直陪着她。 他一开始从不说话,后来偶尔会忍不住说几句,开始的时候嘲讽居多,再后来,就是平静地跟她聊天,平静得一切仿佛都是幻觉—— 谁会跟自己杀死自己的凶手平静聊天啊!她魏嬿婉就不会! 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疼痛,一下子就唤回了嬿婉的思绪,她转头看去,就对上了如懿倒竖柳眉的脸。 嬿婉眉头微蹙:“干什么?” 如懿皮笑肉不笑:“贵妃未免太过目中无人了,安吉大师问你话呢,你为何不回答?” 嬿婉看向了安吉大师,这位年轻的大师眉眼温和,眉眼间并没有任何怪罪,先冲着嬿婉双手合十地行了一礼:“贫僧观娘娘面色有异,似乎被迷瘴所迷,可否需要贫僧解惑?” 嬿婉摇了摇头:“多谢大师,本宫心智清明,没有什么需要问的,若是心里当真有什么要探究追寻的,也喜欢自己去亲身摸索。” 安吉大师微微一笑:“娘娘是个心思澄明的人。” 他双手合十,准备继续讲经。 如懿眼眸中划过一丝愤怒——魏嬿婉发个呆而已,竟然就得了高僧一句心思澄明?她凭什么啊?! 如懿的嘴角往两边撇,扯出一抹笑容:“安吉大师,令贵妃一路走来可以说是精彩纷呈,您这一句心思澄明,是说她很快看清局势,做出对自己有利的选择吗?” 安吉大师不明白地看了一眼如懿,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间就变得咄咄逼人起来,他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啊。 他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娴嫔娘娘,人都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路来走,哪怕是贫僧,之所以选择普度众生,也是因为普度众生,能够让贫僧得到心灵上的安宁,而并非贫僧有多无私伟大。” 如懿更难受了:“大师年纪轻轻就能有如今的成就,却想不到竟然会为了令贵妃……” 嬿婉反手一巴掌抽在了如懿的脸上,与此同时,同样在听讲经的玫妃,也快步过来,巴掌抬了起来,慢了半拍地也抽在了如懿的另外一边脸上。 如懿被左右夹击了俩大耳瓜子,整个人都懵了,瞪圆了无辜水润的眼睛,仿佛一只被吓呆了的呆头鹅。 安吉大师整个人都僵了,饶是他学了浩瀚如海的法理,这会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最合适。 玫妃是反应最快的,她都不要停歇的,反手就又是一巴掌。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死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响亮。 如懿被打得歪过了头,恼怒地转头看向玫妃:“你疯了?!” 玫妃杏眼一瞪,喝道:“怀了个孩子还多坏了熊心豹子胆是吧?诬陷贵妃和得道高僧,你嫉妒成性,终于发疯开始乱咬人了?!” 如懿怒道:“你……” 玫妃猛地抬起了手。 如懿忙捂着脸往后退,退到了容佩怀里,这才敢继续开口:“你们想害死本宫的孩子?!” 玫妃冷笑道:“在谁跟前自称本宫呢?嗯?” 如懿柳眉倒竖,然后就只是这么竖了一下,就平静了表情:“嫔妾不知道这是什么规矩,竟能让妃子直接抬手打人?” 玫妃冷笑道:“什么规矩?不叫你把人丢到宫外的规矩!娴嫔,你要是再管不住你这张嘴,张开了就直接拉,本宫去皇上面前,死谏让你禁足到死你信不信?!” 如懿张了张嘴,嗫嚅道:“嫔妾也没说什么,玫妃不要为了令贵妃,就什么屎盆子都往嫔妾身上扣。” 玫妃抬了抬手。 如懿瞳孔缩了缩,又往容佩怀里缩了缩,许久,才淡淡道:“是有些人心脏,就听什么都是脏的罢了,嫔妾刚刚是想说,安吉大师年纪轻轻就修为高深,却如此郑重地夸一个妃子,这还是嫔妾第一次见他夸宫妃呢!” 第274章 你啊,死好看点儿 “这还是嫔妾第一次见他夸宫妃呢!” 这句话一出,周遭再次陷入死寂。 嬿婉都被逗笑了:“娴嫔,本宫知道皇上宠爱你,对你的行为一向百般纵容,可你自己死不了,却也要在乎一下旁人的性命啊。” 如懿似笑非笑,戏谑地看着嬿婉:“令贵妃是慌张了吗?” 嬿婉又笑了:“本宫慌什么?你在这儿装出一副跟安吉大师很熟悉的模样,不就是想激得皇上吃醋吗?老把戏了,旁人看不懂,本宫却已经看厌了。” 她甩了一下手里的帕子,优哉悠哉地坐下来,又叫玫妃等人也坐:“娴嫔一向爱争宠,玫姐姐别生她的气了,诸位妹妹也不必在意娴嫔的话,都一起坐下听大师继续讲经吧。” 她瞥了一眼众人:“只有一样,本宫要提醒诸位妹妹,娴嫔的这个争宠手段,你们可不兴学,她有圣宠在身不会死,咱们姐妹却是懂规矩的,不会叫皇上为难的,对吗?” 嘉嫔立刻跳出来,第一个带头称是:“令贵妃娘娘教训得是呀!有些人就爱玩儿让男人嫉妒的那一套,可真不像是世家大族养出来的规矩女儿呢!” 她掩唇轻笑:“诸位姐妹肯定也不会的,咱们呀,都怕丢了家族的清白名声呢!” 众人也都齐齐跟着应是。 一时间,再没有人在意的如懿刚刚说的安吉大师第一次夸赞宫妃,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如懿新奇的争宠手法上。 拿男人来刺激皇上啊…… 这可是真刺激! 等等。 恐怕不止是男人,还有女人吧。 如今谁不知道,翊坤宫中养着娴嫔的两个爱宠,男的叫小凌子,女的叫阿箬。 这一对儿,一个整天娴主儿娴主儿地叫,毫无尊卑地跟在她身边与她蜜语,一个整天姐姐姐姐姐姐,好像只会说这两个字似的,眼珠子都要粘在娴嫔身上。 也就是皇上体恤跟娴嫔一起长大的情分了,否则,换了这宫里随便哪个宫妃,都是个直接赐死的下场。 如懿清楚地看到众人看她的时候,个个儿眼神怪异,仿佛她是个脏东西一样,就连一直都对她十分欣赏的安吉大师,这之后也再没有看过她一眼。 她心里难受极了,苦笑一声:“令贵妃非要这么说……” 嬿婉学着如懿的样子,满脸无辜:“臣妾真是百口莫辩!” 玫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很大声。 嘉嫔也笑:“娴嫔当然百口莫辩了,因为,事实胜于雄辩嘛!” 如懿怒目而视,最后冷淡道:“你们总有一天会知道,谁才是那个心怀鬼胎的!” 说罢,扶着肚子就走了。 好好的一场法会,因为这一场闹剧,虽然也坚持开下来了,但却虎头蛇尾,根本就没有人再在意安吉大师说了什么。 安吉大师满脸茫然忐忑地讲完了经,最后失落黯然地跟着师父到了他的房间里。 “师父,娘娘们根本无心听徒儿讲经。” “痴儿,你这性子,实在是不适合再待在宫里,来,喝下这碗茶,明日我会替你跟皇上请辞,在你没有显出老态之前,日后不要再跟着老衲进宫了。” “……是。” 安吉大师喝下了老和尚调制的茶水,晚上就开始拉肚子,等到了半夜,人直接就发了高热,卧床不起了。 与此同时,翊坤宫中,如懿忽然动了胎气,甚至直接见了红。 彼时,弘历才刚要准备更衣睡觉,听见消息便匆匆穿好衣裳去翊坤宫。 嬿婉皱了皱眉头跟上,心里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 临出门前,她睨了一眼门口,却见本应该守在门口的王蟾不见了。 嬿婉心口一跳:“皇上,臣妾恐怕要晚去一步,库房里有一株老参,臣妾想去找来带上,万一能用得着呢。” 弘历点了点头,匆忙离开。 进忠脚步微顿,盯了一眼进守。 进守悄悄落后一步,留在了永寿宫内。 嬿婉沉着脸往回走,走了两步,就看见王蟾一头血地从后面出来了,脸上还残存着阴狠的神色。 她眸色微厉:“出了什么事?” 王蟾忙跪下来,以免自己满脸的血吓到自家主儿,回答道:“奴才瞧着那个小凳子不对劲,果然,他晚上偷偷摸到了后院的角落里,从个墙洞里摸出来了点儿东西,奴才去抓人的时候,被他拿石头给敲了头。” 他眼底全是狠戾:“奴才倒是真没想到,他竟然还藏着一身不错的功夫。” 嬿婉听到这儿,就知道这个小凳子恐怕来历不简单,冷笑道:“能够躲得过进忠的筛选,可见是个有本事的,他现在在哪儿呢?” 王蟾回道:“在角房里呢!” 嬿婉淡淡道:“带本宫去。” 王蟾迅速爬起来,领头就往后院跑。 等到了地方,王蟾垂头推开了门,嬿婉就看见了被绑得只露出个脑袋的小凳子。 嬿婉也没说别的,就只有两句:“你今天必死无疑了,另外,本宫已经花费重金,拜托了进忠公公去查你的所有交际。” 小凳子一下就白了脸,眼中的坚定瞬间破碎,脸色也惊慌起来,呜哇乱叫。 嬿婉冷冷道:“你既然跟了本宫好几年,就该知道,本宫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而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你既然背叛了本宫,还打了王蟾,那你这条命就留不得了,你在乎的人,本宫会送他们去找你。” 小凳子疯狂在地上摩擦嘴里塞满的布条,磨掉之后,满嘴血地求道:“您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在乎的人?!只要您说!我一定照办!” 如果只是令贵妃,他还敢冒险试一试,毕竟她再厉害,也只是在宫里头厉害,她家里都没人了,根本不可能在宫外如何,可再加上一个进忠公公,他不敢赌,他也赌不起。 嬿婉冷冷望着他:“本宫给你一个自尽的机会,但,你得自尽得让所有人都相信,你是别人逼迫着来害本宫,良心不安才死的,若你死得足够好看,本宫,就饶了你在乎的那个人。” 小凳子瞪大了眼睛:“我凭什么能相信您不会反悔?” 嬿婉冷冷道:“你可以不相信,也可以死得不够尽力,等本宫把你在乎的人送下去陪你,你就知道本宫到底值不值得你信任了。” 第275章 大阿哥的算计 嬿婉根本不在乎小凳子信不信,她只需要让他知道,她能做到什么,就足够了。 小凳子满脸绝望,最终满脸血泪地点头:“好!若奴才做到了您的要求,您却还是害了奴才最在意的人,奴才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您的!” 嬿婉神色淡淡:“本宫不会把信用浪费在你一个小角色的身上,只要你死得足够努力,本宫自然只会要你一个人的性命。” 小凳子深呼吸,脸上满是狠戾:“好!……您既然已经知道了奴才是谁的人,也抓到了奴才偷拿迷药,那就接下来的事情您就别看了! 您只记住,您急着去见娴嫔娘娘,却发现奴才鬼鬼祟祟,于是匆忙叫人将奴才抓到了这角房,准备等娴嫔娘娘那儿的事情了了,再回来审问就是了!” 嬿婉听到这里,脑海中瞬间就出现了完整的推断。 她惊讶道:“娴嫔出血,竟然是大阿哥下的手。” 小凳子吃惊地看了她一眼,苦笑道:“果然,大阿哥当年将奴才送到您这儿来,百般交代奴才一定要小心谨慎,还真是没有一点儿猜错您,您,真的是太聪明,也太可怕了。” 嬿婉听出来了他的意思,微微眯眼:“听你的意思,大阿哥原本是想跟本宫合作啊。” 小凳子不再说话,虽然他已经撂了很多东西了,但他随口一句感慨,就能让嬿婉猜出来这么多,他哪怕是将死之人,也觉得心里发毛得慌。 他抿紧嘴巴不再说话,嬿婉也不需要他再说什么,听到这里就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神色淡淡地去库房里挑选了一根品相好,但药效最差的人参,让澜翠带好了,这才往翊坤宫去。 不想,她人到了翊坤宫的门口,却被海兰和凌云彻给拦住了。 凌云彻沉声道:“娴嫔娘娘如今正在医治的最关键时候,恐怕不方便令贵妃娘娘探望。” 海兰明显想要说不客气的话,但看到嬿婉冷淡的神色,不知道为什么就没敢,只是板着脸道:“皇上已经允诺了姐……娴嫔娘娘,今夜翊坤宫不招待令贵妃,还请令贵妃娘娘您回去吧。” 嬿婉眯着眼睛看着两人,心里有一股古怪的直觉——直觉今夜的危机很深,远远不只是小凳子那边放迷药的行动。 她挑眉:“你们既然说了是皇上的旨意,到时候本宫可要跟皇上求证的,若是你们敢假传圣旨,本宫不诛了你们九族,可是夜里都睡不安稳。” 海兰气得浑身发抖:“你怎么还是那么恶毒?当初真应该……” 凌云彻算是第一次正面海兰对嬿婉的歹毒情绪,更是第一次如此真切地体会到,当初说嬿婉的坏话,就是她蓄意阴谋。 他试图打断海兰,但海兰非要继续,他索性一把攥住了海兰的手腕,力道大的,几乎能够捏碎她的手腕:“阿箬,你只是辛者库的一个卑微宫女,跟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可没有交集!” 海兰吃痛闷哼,疼得眼泪都掉了下来,想发火,却见凌云彻满眼狠戾,知道他这是动了真火了,便咬着牙偃旗息鼓。 凌云彻垂着眼眸:“皇上确实是叫贵妃娘娘先回宫休息,叫您不用担心娴嫔娘娘,有没有事,明天您都会听到通禀的。” 嬿婉听着这话才真正像是弘历说的,睨了海兰一眼,似笑非笑:“你不光是长得像那个罪人,连编瞎话扯流言的功夫都跟那个罪人一模一样,来,你过来。” 海兰戒备地盯着她:“现在娴嫔娘娘十分危险,你难道还想趁火打劫,欺负她宫里的人不成吗?” 嬿婉淡淡道:“本宫连你主子都打了,还不能打你一个奴婢?澜翠,给本宫抽她的脸,让她记住乱传话的下场!” 海兰如今最怕的就是挨耳光,下意识就想跑,但澜翠已经快步上前,一把攥住了她的衣襟。 别看澜翠瘦弱纤细,但打起人来是真狠,左右开弓,根本就不顾忌自己的形象,拿出吃奶的力气狠狠地抽了海兰六记耳光。 海兰疼得啊啊惨叫,想跑又跑不掉,挣扎许久,才终于拽着凌云彻借力,从澜翠手底下逃了出来。 “你们,你们欺人太甚!” 她连哭带喊,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们是想要逼死娴嫔娘娘母子啊!” 院门口的闹剧,终于惊动了屋内的人,只是出来的却不是皇帝,而是大阿哥永璜。 永璜皱着眉头快步出来,见海兰哭得眼泪鼻涕一起掉,凌云彻也被拽得衣裳破烂,登时满脸冷厉:“原来是令贵妃娘娘,怎么?皇阿玛的旨意,您没有听见吗?” 嬿婉细细看他的表情,除了愤怒和杀机,还夹杂着一丝不明显的算计。 她神色淡淡的:“原来是大阿哥啊,这就是大阿哥跟庶母说话的规矩吗?咄咄逼问?” 永璜神色倨傲:“我是皇阿玛的长子,自然跟其他皇子不同,不会见了令贵妃,就忘了自己的生母和养母,只顾着攀附权势。” 嬿婉被逗笑了:“大阿哥怎么这样说自己?本宫不许大阿哥这样自卑自贱!” 永璜:“……” 他冷着脸:“令贵妃难道非要皇阿玛亲自出来赶您走,您才觉得有面子吗?” 嬿婉笑着道:“这么想本宫赶紧回去啊?” 永璜脸色冷硬:“请吧!” 嬿婉似笑非笑:“那本宫就走了?” 永璜:“令贵妃请!” 嬿婉果然转身往回走,只是走了两步忽然回头,正巧看见永璜脸上一闪而逝的得意。 见她停下来,永璜声音难免有些急躁:“令贵妃又怎么了?” 嬿婉似笑非笑:“本宫是想提醒大阿哥,你就算是皇上的长子,只要皇上在一日,也没有你越过皇上的道理,这奴婢假传圣旨,乱说皇上的话,你如此维护……本宫会跟皇上禀明的。” 说罢,欣赏了一会儿永璜难看的表情,施施然走了。 澜翠回头看了一眼,轻声道:“大阿哥一直站在门口盯着您呢。” 嬿婉轻笑:“本事不大,架子却挺大,让他看,多幻想幻想成功的场面,日后死的时候,才能多做点儿漂亮多彩的梦呢!” 第276章 不可能保得住 嬿婉跟澜翠回永寿宫的时候,路上还碰见了进守。 进守低眉垂眼地朝着嬿婉行礼:“贵妃娘娘。” 嬿婉笑问:“进守公公这是要去伺候皇上?” 进守恭敬道:“奴才已经做完了差事,正赶着去伺候皇上呢!” 嬿婉笑了笑:“那本宫就不耽搁你了,娴嫔身子不适,皇上肯定忧心,你们办差的时候,千万小心着些,莫要犯错挨打了。” 进守越发恭敬了:“是,奴才多谢贵妃娘娘提醒。” 嬿婉又慢吞吞地与他说了几句话,才叫他走人。 回去的路上,反正是怎么慢怎么走,等回到永寿宫里的时候,正巧碰上了来串门的玫妃。 嬿婉惊讶:“玫姐姐怎么这时候来了?” 玫妃快走两步抓住她的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两个孩子今天一直哭闹,我想着她们是不是想娘了,就过来找你去一趟我那儿。” 嬿婉顿时有些担忧:“那咱们去看看。” 只是,两人到底是没走成。 才走出去几米远,就听见永寿宫里闹腾成了一团,仿佛是有贼人闯了进去。 嬿婉惊得脸色发白:“玫姐姐!” 玫妃也是小脸儿一白,沉声道:“让人留在这儿等消息看看,你先跟着我去那儿!皇上呢?皇上今天不是宿在你这儿吗?” 她惊呼道:“难道是有人刺杀君王?!” 嬿婉脸色紧绷:“我们得先去找皇上!万一你猜的是对的!皇上就太危险了!” 玫妃神色一松:“听你的意思,皇上不在永寿宫?” 嬿婉拉住了她快步往翊坤宫的方向走:“娴嫔动了胎气,见了红,皇上就去了翊坤宫。” 两人急匆匆赶了去了翊坤宫,到了门口的时候,守门的已经不是海兰和凌云彻了,而是三宝。 三宝见是嬿婉和玫妃,立刻打开门让人往里头进。 “皇上紧急找了张云张太医,我们娴主儿的情况暂时稳定住了,不过这孩子,张太医说恐怕是保不住了。这会儿,皇上正劝娴嫔娘娘喝落胎药呢。” 一行人走得极快,眨眼间就到了正殿门口了。 屋子外面,永璜惊愕地看着嬿婉和玫妃,眼底滑过一丝暗芒,快步上前,瞪着眼睛道:“令贵妃娘娘是想抗旨吗?” 嬿婉扶着澜翠的手,不断往前:“让开!本宫倒是要看看,今日谁敢动本宫!” 她明明没有永璜高大,可浑身气势却极强,逼得永璜连连倒退,直接退进了正殿里。 屋子里的容佩、海兰和凌云彻见了,立刻如同恶虎扑食一样冲了过来。 弘历劝如懿劝得浑身冒汗,听见外面的动静,顿时越发烦躁地呵斥道:“闹什么?!都找死吗?” 容佩大声道:“皇上,是令贵妃娘娘抗旨来害我们主儿!” 玫妃一巴掌抽在容佩脸上,娇声呵斥道:“你这狗奴才真是放肆,污蔑贵妃的话张嘴就来!” 她朝着屋子里喊:“皇上!永寿宫进了刺客,贵妃是怕那刺客想要弑君,所以急匆匆来向您示警的!” 弘历浑身的烦躁,都在一句“刺客弑君”里凉了下来,快步出来,先看嬿婉,见她浑身完好只是略微狼狈,这才松了一口气: “真是胆大!不赶紧向侍卫呼救,还想着朕!” 嬿婉紧紧抓住他的大手:“若是皇上出了什么事,臣妾活着还有什么趣味?皇上!臣妾一路上不敢出声,也不敢叫侍卫,唯恐刺客们被臣妾引到了这翊坤宫来,再伤害到了您,您,您快点儿加强守卫啊!” 她急得顾不上其他,满心满眼都是她赖以生存的帝王。 弘历心里恼怒的同时,越发体会到了她爱意的浓烈,握紧她的手,沉声道:“放心。” 翊坤宫外本就有侍卫死守着,他一连串的命令吩咐下去,进忠匆匆出去,没一会儿就带着侍卫们直接进了院子,安排好翊坤宫的布防之后,便直接去了永寿宫抓刺客。 如懿瘫在床上,歪着身体,死死盯着门外的弘历和嬿婉,头一次如此清楚地意识到,魏嬿婉这个女人,早就超越了她这个青梅,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她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弘历只是被魏嬿婉给蒙骗了,所以才会对她有诸多的误会——弘历他,是真的喜欢魏嬿婉啊!他对她,太独特了! 她浑身战栗,小腹一阵阵收缩剧痛,一股股热流不断从双腿间渗出,可她却不管不顾,只直勾勾盯着外面两人紧握的双手,自虐般不停地看,想,琢磨。 还是嬿婉感觉到了她的视线,陡然回头,看见了她毫无血色,仿佛尸体一样的脸,才意识到情况不对。 在犹豫了两个呼吸之后,嬿婉还是选择了暂时不让如懿死。 如懿这个人,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 在这个皇宫里,嬿婉从来都清楚自己的敌人和依靠是谁——皇帝和太后,既是她的依仗,也是她最大的威胁。 未来还有很长很长,至少在那个香见公主解决掉之前,如懿都是活着最好。 嬿婉抓紧了弘历的手:“皇上,您看娴嫔的脸色是不是不对劲?!” 怕弘历看不清楚,她还拉着弘历往屋子里走,走了两步,冲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不用细看,弘历就已经知道情况不对了。 “立刻叫太医过来!!!” 如懿神色麻木地看着弘历:“叫太医又有什么用呢?皇上还会在乎嫔妾的性命吗?” 她忽然扯着嘴角落寞地笑了一声:“皇上早就不是青樱的弘历了啊,而是魏嬿婉的皇上。” 弘历心里生出了一丝涩然,一时间也分辨不清楚这份难受来自于如懿的古怪,还是来自于他对如懿的感情,但他从来不喜欢纠结这些没用的东西,他叫了太医,叫太医务必将人治好。 张云也是无奈了:“皇上,这孩子怕是……” 弘历冷声道:“流了这么多血,除非怀的是哪吒,否则都不可能保得住!该用什么药就用!她不喝你就直接灌,灌药,总不用朕教你吧?” 张云如蒙大赦:“快!再端一碗落胎药!” 孩子虽然保不住了,但这胎盘总得落出来,否则,大罗神仙来了都救不了这娴嫔。 张云亲自灌药,灌完了便道:“得要个极有经验的稳婆!” 第277章 臣妾不想让他们来翊坤宫 如懿怀孕已经有六个月,孩子已经完全是个小小的人儿了,如今保不住,不止是要止血落胎,还得要个极有经验的稳婆,才能在最大程度上降低她身体的损害。 张云实话实说:“这孩子养得肥大,虽然才六个月,却已经与那七八个月的孩子一般大小,娴嫔娘娘如今已经开始大出血,若没有稳婆帮忙,恐怕就算是人能救回来,也会落下极重的后遗症。” 弘历沉声道:“那就去找稳婆过来啊!” 他都不明白这些人都在等什么。 等什么? 自然是等着皇帝去找啊! 容佩噗通一声跪下:“皇上!如今谁都知道我们翊坤宫没有钱,内务府说等生产将近才会派稳婆过来,我们宫里没有稳婆啊!” 弘历简直没眼看:“翊坤宫没钱,如懿她也没有钱吗?!她耳朵上的一个耳坠子,都能养是个稳婆了吧?!” 容佩惊恐道:“那怎么能行?哪里有主子娘娘卖首饰的?叫外人知道了,还有什么体面啊!” 弘历一听这话,就知道绝对是如懿说的,又生气又无语:“令贵妃当初才不过五个月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准备这些了,你们翊坤宫可真是……” 他厌恶地撇开了脸:“婉婉……” 嬿婉满脸认真:“皇上,臣妾宫里的田姥姥是个极有经验的接生嬷嬷,臣妾可以叫她来,但皇上,娴嫔连臣妾用过的太医都不相信,更何况如今田姥姥是臣妾宫里的管事嬷嬷?” 她淡淡道:“臣妾肯定是想救娴嫔的命的,否则也不会时刻关注她,还提醒皇上她的情况不对,可娴嫔不是省油的灯,若是她醒过来,非说是臣妾指使田姥姥害死了她的孩子,非要让臣妾和田姥姥一起进慎行司怎么办呢?” 弘历眉头紧皱:“这怎么可能?” 说罢,他自己都顿了顿——这还真有可能!如懿这个人,就好像跟慎行司有什么秘密合作一样,最喜欢的就是把人送进慎行司里面去。 他沉声道:“那就去找别的接生嬷嬷!” 嬿婉的眉眼一下子就温柔了下来:“臣妾多谢皇上体恤臣妾,田姥姥给臣妾接生的很好,她的女儿臣妾也一直当做了干女儿在养,臣妾可舍不得田姥姥被娴嫔折腾。” 弘历看了一眼如懿。 此时,如懿还醒着,只是对周围的交谈视而不见,仿佛魂儿已经从身体里飘走了。 弘历皱眉:“如懿啊,朕已经叫人去请稳婆了,但若是你想要用田氏,只要你保证自己事后不作妖,朕可以替你跟贵妃作保,让她将田氏借给你用。” 如懿眼珠子动了动,哑声道:“皇上这样说,是太过信任令贵妃,还是真心心疼嫔妾呢?” 嬿婉没表情地看着她,又抿紧嘴角看皇上,认真道:“皇上自己听见了吧?何苦拿臣妾宫里的人命,来填娴嫔的特殊爱好呢?她自己不在乎奴才们的命,可臣妾在乎自己宫里奴才的命,不能容忍他们被娴嫔当做玩意儿一样作弄!” 如懿冷笑了一声,抱紧了被子,转过了身去:“皇上不想回答,就不回答吧,反正嫔妾已经得到了皇上的答案了。” 她转过身的时候,被子掀起,露出了满是鲜血的裤子。 弘历瞳孔缩了缩,腾地站起来:“张云……” 却见张云已经连滚带爬冲到了屏风之外。 弘历:“……” 张云都想哭了:“皇上!算是微臣求您了!这次之后,您能不能不让微臣给娴嫔娘娘看病?给娴嫔娘娘看病,是非要逼着微臣自宫才能自保啊!” 他都哽咽了:“微臣只是听从皇命,才进宫来照顾皇后娘娘和令贵妃娘娘的,微臣家里就微臣一个,微臣不想当太监啊!” 弘历:“……” 他想骂张云放肆,但却一抬眼就看见了在屏风后面探头探脑的凌云彻,顿时心虚了一下。 当初,要不是如懿非要滚在凌云彻怀里不出来,他好像原本也并没有打算阉了凌云彻的。 嬿婉红了眼眶:“皇上,您想怎么宠爱纵容娴嫔都行,但求您不要断了皇后娘娘唯一的生路……难道您真的想让娴嫔做继后吗?!” 她说到了后来,都有些绝望了:“张云绝对不能因为娴嫔的破事去死!臣妾不答应!” 弘历本来还有些恼意,但看见嬿婉红着眼眶掉落了眼泪,下意识地松开了如懿,快步走到了她的身边,握住她的手,大手自然而然地擦去了她脸上的泪珠:“不会的。” 一句话,叫如懿一口气喘不上来,彻底昏死了过去。 弘历却还没有发现,他对嬿婉保证道:“朕保证,不会再叫张云来翊坤宫……除非生死关头……当然,更不会叫张云因为如懿而死,或者受伤。” 嬿婉破涕为笑:“真的吗?” 弘历心里酸酸涨涨的。婉婉,她忤逆他,甚至不是为了她自己。 他沉声道:“朕什么时候骗过你?” 嬿婉大喜过望,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软声道:“皇上,臣妾刚刚太放肆了,您惩罚臣妾吧。” 弘历看着她忐忑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一跟皇后相关就炸毛的性子,真是让朕觉得,是为皇后纳了个妃子!” 嬿婉脸通红:“皇上~~~” 弘历不计较,田姥姥和张云两个人,日后基本就绝了来翊坤宫的可能了。 翊坤宫的几个人还不知道自己错过了如懿的几条命,这会儿注意力全都在如懿身上。 容佩发现如懿昏死了过去,忙来拽张云:“你快给我们主儿看看!她晕倒了!晕倒了啊!” 凌云彻忍不住开口:“快给扎针啊!你的针灸不是很厉害吗?!” 张云简直想要翻白眼。 看看看! 扎扎扎! 但你们能不能先去个人,给娴嫔娘娘的屁股盖上被子啊啊啊! 最终,最有眼力见儿的还是嬿婉,她上前两步,抓了被子盖住了如懿染血的亵裤,对张云道:“张太医,你就最后一次给娴嫔好好看看吧。” 这话,听着可真是不吉利。 容佩气得想骂人,但玫妃一个眼刀子过去:“你再敢瞪令贵妃一眼,本宫今天非得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不可!!!” 第278章 你可真是其心可诛 玫妃一开口,那可真是说动手就动手的爽快劲儿。 容佩脸皮抽了抽,最终嘴唇嗫嚅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主儿交代过的,玫妃娘娘性子太过火辣,让她一般别招惹。 容佩哭求道:“赶紧救人吧行不行?!” 门外,连云气喘吁吁地带着稳婆也到了:“皇上!奴婢已经把稳婆请过来了!” 三宝也在门口:“热水什么的早就烧好了,东西也都准备齐全了!” 弘历握住嬿婉的手,顿了顿,另一只手抓住了玫妃的手,将两人一起牵往外面:“出去等吧。” 落胎,毕竟不是什么好事。 整个翊坤宫都沉默了下来,然后被如懿的惨叫声填满。 这个总觉得女人生孩子,疼痛在所难免的女人,终于自己也生生体会了一把女人生孩子的疼。 六个月,孩子没了,但生产时需要遭的罪,却一样也没少。 等一切尘埃落定,已经是两个时辰以后。 如懿昏死过去,稳婆和张云到了弘历面前禀告结果。 稳婆道:“娴嫔娘娘吃了太多东西,导致孩子过大,虽然月份不足,却还是受了不少磋磨,几年内,恐怕是吃秘药也不会再遇喜了。” 张云把这个几年给精确了一下:“照娴嫔娘娘的这个身体状况,至少三年内是绝对不可能有孩子的。” 顿了顿,又道:“微臣说的这个三年,是在娴嫔娘娘体质特殊的基础上,算出来的最短时间,实际上,若是换做一个正常人,那至少十年内是不用想的了。” 弘历听着张云的话,就见张云似乎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跟做贼似的。 弘历:“……” 真是好极了。 不光是钦天监说娴嫔不正常,连给她看病的太医都说她不正常! 她可不就是个不正常的?! “那孩子……” 稳婆本就在微微颤抖,听见弘历问孩子,抖动得更厉害了:“孩,孩子是个小阿哥,就是浑身,浑身青紫,长满了铜钱大小的黑色斑点……” 她没有敢再继续说下去,因为接生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可怕的胎儿。 最重要的是,这还涉及皇家秘闻,也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命活下去! 弘历脸色难看极了,冷冷道:“皇子不幸夭折,进忠,你亲自去处理,不要节外生枝。” 阴沉的目光一一看向在场众人:“若是此事有一丁点泄露出去,朕不拘你们是什么身份,一律严惩不贷!” 嬿婉带头跪下领命,毫无反抗之心:“臣妾等今日什么都没听见!” 等事情处理完了,便是永寿宫那边了。 弘历垂着眼睛没有动,显然是在等什么。 永璜烦躁地抠着手指上的扳指,时不时抬眼看向众人。 嬿婉则时不时担忧地看向弘历,最终忍不住走到了他的身边,轻轻握住了他的大手。 弘历神色稍缓,拍了拍她的手背,赐了她和玫妃座位。 许久,进忠回来了。 弘历才终于开口:“翊坤宫娴嫔动了胎气,永寿宫有刺客闯宫,你们都怎么看?” 众人都不敢吭声,玫妃眯了眯眼睛,抿了抿自然上挑的嘴角,猜测道:“皇上之前在永寿宫,后来又来了翊坤宫……难道是有刺客想要刺杀皇上?否则怎么就追着皇上的行踪出事儿呢?!” 嬿婉眉宇间带着忧虑:“如今天下太平,究竟是什么人,为了什么,才敢冒着诛九族的危险,连续掀翻两座宫殿啊!” 她低低地叫:“皇上……” 弘历对上嬿婉那双充满了担忧的眼睛,心里升起几分怜惜,想到她遇到刺客的第一件事不是想着怎么自保,而是要悄悄地来通知他,就心里熨帖不已。 他看向了永璜:“永璜,你怎么看?” 永璜心里颤了颤,垂着眼睛道:“皇阿玛,儿臣也想不明白,或许事情并没有那么严重,只是有人想要扰乱宫闱?” 他微微抬头看向弘历:“皇阿玛励精图治,天下臣民无不信服,皇宫之中也是戒备森严,怎么可能会有刺客能掌握皇阿玛的行踪呢?刺杀,儿臣觉得是无稽之谈。” 他看了一眼嬿婉,意有所指:“恐怕是有人想要制造混乱,好一石二鸟吧。” 嬿婉对他的攻击完全视而不见,只是安静地站在弘历身边。 以她对弘历的了解,这位君王显然已经从进忠那儿知道了不少东西了,这会儿看着平静,实则心里已经酝酿了惊涛骇浪,正有雷霆之怒,准备找个蠢货泻火。 而显然,永璜,就是这个蠢货。 可惜永璜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见弘历神色不愉,却面容平静,显然是在考校他这个皇长子的能力,于是卯着劲儿想要表现出他的卓尔不凡,勘透全局。 “皇阿玛请听儿臣一言,这令贵妃一向跟玫妃交好,今夜本是多事之秋,她却带着玫妃到处跑,难道不是很可疑吗?” “皇阿玛你看看令贵妃,她神色淡定,站在满是血腥气的屋子里,竟然面不改色,可见是个心思狠辣,冷漠凉薄之人,她连亲额娘亲弟弟都囚禁起来,还找了个恶婆娘嫁给了她弟弟,整日里磋磨她额娘和弟弟……” “皇阿玛!试问一个连这世间唯二的骨血亲人都能如此折磨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个好人呢?恐怕额娘今天遭受劫难,死了弟弟,都是她的谋划!” “永寿宫那边的动静,肯定是令贵妃为了逃脱责罚,故意闹出来点儿动静,好让她如今的闯宫行为显得还不那么突兀!” “皇阿玛,您若是不相信的话,不如就叫人去好好搜一搜永寿宫,自然就能够得到答案了!” 永璜激情澎湃地说完了,便挺直了腰背站在那儿,等着弘历发话,然后勃然大怒处理了嬿婉,接着,嘉奖他,更加重用他。 弘历眸光深沉地看着永璜,许久,缓缓道:“永寿宫确实是被搜查了,也确实是搜到了一些东西。” 永璜忍不住呼吸略微急促:“令贵妃罪证确凿了?” 弘历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起身走到了他的面前,劈手给了他一耳光,将他打翻在地之后,一脚踹向了他的心口。 “狗东西!你还真是狼子野心,其心可诛!!!” 第279章 如懿?亡国妖姬? 永璜被踹懵了,翻倒在地也不敢耽搁,匆忙爬起来:“皇,皇阿玛?” 他满脸惶恐和茫然:“皇阿玛息怒!儿臣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啊!” 嬿婉看着他的表情,都想赞他一句演技精湛,这无辜的模样,哪里有半分心虚呢? 她轻叹一声:“想不到大阿哥这样念旧情,还特意去查了本宫那不争气的额娘和弟弟,只是,你额娘没有跟你说吗? 本宫的额娘和弟弟,因为跟你额娘联手陷害本宫,做下了本该诛九族的大事,只是皇上圣心怜悯你额娘和本宫的额娘弟弟,这才没有直接赐死,而是降了你额娘的位分,又将本宫那不争气的两个至亲终生囚禁。” 她满脸失望:“大阿哥曾经也是个有赤子之心的好少年,如今却为了权势,长成了我完全不认识的模样了。” 她轻声询问弘历:“皇上,他怎么就会变成了这样呢?” 弘历也在想这个问题。 永璜,以前也曾经是个不错的孩子。 可如今,却为了替他额娘铲除异己,就想出如此恶毒的法子来害嬿婉! 不! 谁说他的目标真的就只是嬿婉呢? 那个刺客是被人抓住了,才说的是如今的说辞,只说是想要陷害嬿婉,谁知道他闯进永寿宫到底是干什么的? 若非如懿骤然出事,他这会儿可正搂着嬿婉睡得深沉! 弘历看着永璜的眼神越来越狠,越来越惊疑不定,显然已经把猜忌从宫斗转移到了争夺皇位上。 他缓缓道:“永璜,你想好了,当真没有什么要跟朕交代?” 永璜眼神狠狠闪了闪,最后还是咬着牙道:“皇阿玛,您不要被这毒妇欺骗,儿臣可是您的长子啊!从来都兢兢业业,想为皇阿玛分忧……” 弘历隐忍的怒火彻底爆发:“分忧?你是想为朕分忧,还是想坐朕的位置,你心里清楚!” 他一巴掌抽在永璜脸上:“买通永寿宫太监,监视令贵妃,想要抓住令贵妃的把柄,若是能抓住,就逼迫令贵妃支持你当太子,可惜这么久了,你都没能抓得住嬿婉的把柄,于是便起了害死她的心! 你竟然还想用秽乱后宫这样的理由来害她!她不过就是跟安吉大师说了两句话,你额娘当众污蔑她在先,你让小太监给她下药,还找侍卫假扮安吉大师意图染指她在后! 永璜!你真是没救了!从今天起,你就滚出皇宫,卸掉所有职务,终生囚禁在你的府邸,至死方能出府!” 永璜被打得满脸都是泪,听到这儿整个人都懵了:“皇阿玛!皇阿玛您就是再生气,可儿臣是您的长子啊,您不要儿臣了吗?!” 他膝行往弘历身边去,想要抓住他的衣袖:“皇阿玛,儿臣是被冤枉的!这都是令贵妃的阴谋!是她怕儿臣这个皇长子和额娘这个宠妃威胁到她的地位,这才想要一石二鸟地除掉儿臣和额娘啊!” 他哭得情真意切,连嬿婉都险些信了。 嬿婉肃着脸:“皇上,大阿哥指控的罪名太严重了,若是流传出去一字半句,说臣妾为了争宠竟然谋害皇子,恐怕大臣们的折子都要砸过来,把臣妾定成必须要杀的妖妃了啊!” 她绷着脸,沉声道:“臣妾总看戏文里说,若是有冤情不白,可以三堂会审,臣妾问心无愧,不怕三堂会审!请皇上,还臣妾清白!” 她一句三堂会审,别说是弘历愣了愣,永璜都给整蒙了。 什么时候后宫倾轧竟然都需要三堂会审了? 令贵妃她以为她是在干什么? 她知道什么叫做皇家颜面吗?! 永璜讥讽道:“令贵妃这是在以退为进吗?把皇阿玛后宫里的腌臜事揭开给大臣们看,你叫大臣们日后怎么看待皇阿玛?!” 嬿婉冷冷道:“不审问清楚,难道皇上亲自封的贵妃陷害皇子,就很光彩吗?!” 她盯着永璜:“大皇子叫这么厉害干什么?莫非是心虚了?!” 玫妃挑着嘴角:“皇上,您看看这堂下的人,到底谁才像是心虚的那个啊!也不知道大阿哥是怎么想的,怎么想替他额娘锤死令贵妃,却不肯走锤得最死的这条路啊!” 一句话,完美绝杀了永璜。 如果不是永璜做的,他当然应该欣喜欢迎这一趟三司会审,以为只要过了明路,嬿婉做了恶事,就必死无疑。 如果是永璜做的,他不敢三司会审自然是正常的——毕竟,他一开始也没想到会闹到三司会审这种地步,所以各种证据肯定做得不牢实,让专业的人来查,肯定漏洞百出。 永璜汗如浆下,几乎跪不住身子。 弘历冷冷看着永璜:“朕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是想自己交代,还是走三司会审?” 永璜的嘴巴几次张开再合上,都没敢硬气地说一声三堂会审。 他虽然是皇阿玛的长子,可并非最受宠的那个,他身边的确是有人,但他妻族不显,纯贵妃根本不舍得把她的娘家给他用,他能够搜集到的人手,也就那么几个。 就那么仨瓜俩枣,怎么够三司去查?! 他头上的汗水越来越多,到了后来,甚至发不出来声音了。 “查!三司会审!臣妾要令贵妃被三司会审!!!” 一道沙哑的声音从屋子里出来,众人都转头,就见如懿竟然扶着容佩,就这么水灵灵地走了出来。 后院熬药的张云像是嗅到了灵丹妙药一样蹿了出来,震惊又稀罕地站在台阶下面,虎视眈眈地观察如懿的脸色,连皇帝还在都忘了。 嬿婉不得不示意澜翠给了张云一脚,歉意道:“皇上您知道的,张太医他就是个医痴,当年,也是进忠公公骗他皇宫内医典无数,他才肯进宫的。” 弘历:“……” 他脸皮抽了抽,再看如懿,哪怕心里的心疼如同怒海翻涌,脑子里却不断冒出一个想法——怪物!她就是个打不死的怪物!!! 此等与他性命相连的妖物,到底是为什么冒出来缠着他?难道他很有亡国君王的潜质,所以才要配一个亡国妖姬吗?! 第280章 你怎么不赐死她? 嬿婉其实只是想救一救张云这个医痴。 她太了解皇帝了,这会儿心里对如懿有怒气和猜忌,自然是不在乎旁人怎么失礼于他的心肝宝贝儿,可一旦他后面后悔起来,可不会怪自己心狠,只会怪旁人不知轻重,恶意创伤,心黑手辣。 但。 看弘历这脸色,这是把脑子拐到哪儿了? 该不会是什么苏妲己和商纣王吧? 她险些不合时宜地笑出来。 就如懿这脑子,她也配跟苏妲己相提并论?! 嬿婉睨了一眼张云,张云噗通跪地:“皇上,微臣失礼,微臣就是没见过大出血侥幸保住性命的妇人,能这么快就下地乱跑的!” 他这么说,让弘历越发笃定如懿就是个妖孽。 弘历烦躁地摆了摆手:“去给娴嫔看看,她这人爱折腾,别真的折腾出什么毛病来。” 张云应了一声,忙上前去给如懿诊脉。 惊奇和震撼从他的眼睛溢出,逐渐蔓延到整张脸上。 “娴嫔娘娘真的是医道奇迹啊!早前本该落的心悸和肺寒才两年多就不治而愈,如今这脉象竟然比令贵妃的脉象都强壮!实在是……世间罕见!” 弘历:“……” 永璜:“……” 永璜实在是没忍住:“她……额娘她身子已经好了?”就这么快?!难道她就是个老不死的?! 张云摇头:“好当然是没有好的,毕竟受了这么大的创伤,只是她身子强健,想必养个一年半载,再吃些助孕的药物,应当也能恢复个一半儿的机会。” 永璜简直不能接受。 他之前偷听的时候,张云可不是这么说的!神医怎么了?神医就能随随便便直接阉割掉不孕不育好几年?! 永璜不甘愤怒的神色太过明显,根本遮掩不住。 弘历不是蠢货,陡然意识到了什么:“是你给娴嫔动了手脚?!” 如懿都蒙了:“皇上,您怎么能这么说永璜啊!他可是您的长子!更是嫔妾如今唯一的孩子了!难道您为了令贵妃,就非要把嫔妾逼死才甘心吗?!” 弘历被她抓了个正着,嗅到她身上一股股的血腥味儿,感受着她明明病弱,却力道十足的掐劲儿,浑身都冒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挣开了如懿的手:“来人!去查!” 进忠立刻行动起来:“皇上,奴才已经问过了,今日娴嫔娘娘没有吃御膳房送来的饭菜,而是在小厨房里自己做了一碗酸辣肚丝汤。” 弘历剑眉紧皱:“她的份利里哪儿有什么肚丝?她还弄小厨房?她是背着宫里的宫女太监们吃独食吗?” 如懿:“……” 她脸涨得通红:“皇上!” 都这时候了,她的声音竟然还很娇软。 嬿婉戏谑地看着如懿:“娴嫔啊,你就不要再在这儿试图混淆了,赶紧说说你这肚丝儿是哪儿来的吧!想必你既然是想吃独食,肯定是让一个人望风,一个人帮你做的吧?都是谁,说出名字来,送进慎行司吧。” 如懿气得浑身哆嗦:“本宫就知道你对凌云彻贼心不死,总想害死他好灭口!” 一旁的凌云彻脸色刷白,噗通跪在地上:“娴主儿!!!” 如懿脑子一清,歉意地看了一眼凌云彻,皱眉道:“皇上,嫔妾刚刚就是一时着急说错话了,嫔妾的意思是,令贵妃跟凌云彻有私仇,想要借机害他。” 弘历不爱听她扯这些:“事关你的孩子,你不赶紧报名字,还在这儿磨蹭什么?快说!” 如懿磨磨蹭蹭不想说话,她如今就只有凌云彻和容佩可以用了,再叫这两个人进了慎行司,恐怕这偌大的翊坤宫里,日后她会过得比个奴才都不如。 三宝噗通跪倒:“皇上,奴才知道!这翊坤宫里的上好食材,全都是大阿哥孝敬给我们主儿的,我们主儿最喜欢小凌子和容佩,只要大阿哥一给了好东西,就三个人偷偷儿躲起来吃小灶!” 弘历睨了一眼永璜,脑子却转到了别的地方:“她就没叫海……阿箬?” 三宝摇头:“阿箬每天都臭烘烘的,大约是她们都嫌弃她吧!” 一旁的海兰简直天都塌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如懿,眼泪滴滴答答地坠落。 如懿脸皮发紧:“海兰……阿箬,不是这样的,本宫……” 海兰挤出笑容:“奴婢不相信旁人的话,只相信姐姐,姐姐谁不是,那肯定就不是!” 她指着三宝,厉声道:“你个背主的贱奴才!你早就被令贵妃买通了吧?” 嬿婉淡淡地看了一眼海兰:“皇上,这奴婢污蔑臣妾。” 弘历厌烦地睨了海兰一眼:“你既然没吃,那就闭嘴,若是再放肆,朕就叫进忠把你满嘴的牙都拔了,看你还敢不敢牙尖嘴利!” 嬿婉垂着眼睛:“皇上真是宠爱娴嫔,臣妾实在是羡慕。” 弘历顿了顿,见她神色伤感黯然,叹了一口气,对进忠道:“一会儿抽空把这阿箬的牙拔了。” 嬿婉惊喜地抬眼看向弘历:“皇上!” 弘历安抚地拍了拍嬿婉的手,温声道:“闹腾了大半夜,你也累了,就回宫……” 想起来进忠禀告的,永寿宫里的情况,改口道:“罢了,等朕处理完了这里的事,你跟朕一起回养心殿吧。” 嬿婉眉眼柔顺:“是,臣妾都听皇上的安排。” 永璜满脸颓败,其实到了这一步,已经不需要其他的证据,他就知道自己已经失败了。 皇阿玛心疼令贵妃至此,甚至 还要带她回养心殿去休息,怎么可能有半点儿怀疑令贵妃? 他意识到,恐怕进忠已经查到了不容他辩驳的铁证,所以,皇阿玛才从头到尾都咄咄逼人,对他毫无信任。 他惨然笑了一声:“皇阿玛,先皇在的时候,曾经为了三叔赐死了一个贵人,可您,却要为了一个妃子,逼死自己的儿子啊!” 弘历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正是因为知道,才愤怒异常。 他那三哥的事,是因为三哥的确犯了糊涂,竟敢染指天子的女人,而永璜呢?明明是他自己犯错,却竟然想要让他昏聩地赐死令贵妃吗?! 弘历阴沉沉看向他:“你既然那么羡慕你三叔,从今日起,你便不是朕的儿子,直接去做你三叔的儿子吧!” 第281章 都有点儿喜欢你了 永璜直接懵了。 三叔去给八爷爷做了儿子,是罪人之后啊! 他去给三叔做儿子,岂非也是罪人之后?庶人一个?! 永璜跪行爬向弘历:“皇阿玛!皇阿玛儿臣是您亲生的孩子啊!” 弘历冷冷盯着他:“如果你不是朕的儿子,陷害贵妃,谋害自己额娘和亲弟弟,你以为你还能活着?” 永璜满脸绝望,说不出话来。 如懿直到此刻,才终于相信真的是永璜谋害了自己的孩子。 她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永璜,仿佛一个破碎了美梦的少女:“永璜?真的是你?为什么?本宫待你不好吗?” 她浑身颤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她心里残存着一丝希望——希望一切都是误会,都是魏嬿婉的诡计!永璜他,为了重新做自己的儿子,废了不少功夫啊! 在她的手将要碰到永璜的时候,却被永璜一巴掌拍开了。 他脸上是有如实质的恶心和厌恶,还有深深的怨毒:“我亲额娘到底是怎么死的,乌拉那拉氏!你当真不知道吗?你姑母毒杀亲姐姐谁不知道?可她比起你,到底还是差了些,你可比你姑母会装多了!” 他愤怒地盯着如懿:“为什么!为什么你不但没有死,还只用休养一年多就又能生孩子了?你就是个怪物!妖孽!” 他忽然站起来,冲过去掐住了如懿的脖子。 他的力气太大了,如懿险些当场被掐死。 好在凌云彻第一个冲了上去,一把撕扯开永璜,又一脚踹在了永璜心口。 永璜滚在了地上,还没有再爬起来,就直接被侍卫们按倒了。 如懿伤口撕裂,又痛又急,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周遭一片混乱,嬿婉配合地发出惊呼声,然后冷静地让人把如懿带回去安置,又一一安排好了宫女太监们都该干什么。 也就只是一盏茶的功夫,整个翊坤宫就再次井然有序起来。 天空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嬿婉握住弘历冰凉的大手,轻声道:“皇上,天都快亮了,您是在这儿安歇,还是回养心殿去?” 弘历垂眼看着趴在地上大笑的永璜,许久没有说话。 嬿婉耐心地等了许久,他才终于道:“陪朕回养心殿。……进忠。” 进忠快步上前:“皇上。” 弘历看都不再看翊坤宫众人,沉声道:“处理好这里的一切……找人给大阿哥看看,免得他还没有看见他自己的确凿罪证,就死在了这儿!” 说罢,带着嬿婉离去。 等回到了养心殿的时候,雨开始哗哗下了起来。 嬿婉望着外面渐渐亮起来的雨幕,愉悦地给弘历倒了一杯热茶,等他接过后,就温柔地在他身边半跪下来:“皇上,无论日后如何,臣妾都不会叫皇上失望。” 她没有俗套地说会一直陪着他的话。 他是皇帝,从来都不缺新鲜的美人相伴。 他从始至终在意的,都是无论身边人爬多高,都不能觊觎他的位置,都不能算计他。 嬿婉不光是说说而已,她确定自己真的能做到——因为她要求的,从来都不是什么皇后之位,皇帝心尖宠,她只要权力,最至高无上的那种权力。 她走到了弘历身后,摘掉护甲,温柔地为他轻轻按揉太阳穴,并不说什么安慰的话。 但弘历却觉得这样刚刚好,他一直睁大的眼睛缓缓闭上,靠在椅靠上渐渐放松下来,仿佛睡着了。 他闭目养神了多久,嬿婉就按揉了多久。 等弘历睁开眼睛拉住她的手的时候,甚至听见了关节僵硬的嘎巴声。 嬿婉吃痛地轻呼了一声。 弘历动作快速地起身,绕过椅子走到了她的身边:“手怎么样?进忠,叫太医……” 嬿婉无奈地望着他:“皇上您忘了?进忠还在翊坤宫里呢。” 她温声细语:“皇上给臣妾揉揉就好了,不用叫太医。” 弘历笑了一声:“你这胆子是越发地大了!” 嬿婉温柔地望着他,认真道:“臣妾只是听皇上的话,皇上叫臣妾骄纵些,臣妾就骄纵些,皇上叫臣妾乖巧些,臣妾便乖巧些罢了。 您是皇上,只是一些小要求罢了,臣妾只想叫您高兴,不想让您为不必要的事情不满意。皇上,您能明白臣妾的心思吗?” 弘历长长的睫毛下,眸光黑漆漆地望着她:“若是日后你的儿子也觊觎朕的位置呢?” 嬿婉温声道:“臣妾的儿子,也是皇上的儿子呀,臣妾会告诉孩子们,只要是皇上能给她们的,就一定是皇上能给的最好的,功名利禄,想要的东西都可以自己去争取,但不该伸手的东西,绝对不能妄想。因为天地君亲师这一课,臣妾一定会从小就把他们教导好!” 她伸展着僵硬的手指,轻轻握住弘历的大手:“若是孩子们有一天长大了,不听臣妾的话,臣妾也肯定站在皇上这边,因为啊,孩子们会有自己的妻子丈夫孩子,总归有一日要离开臣妾,而臣妾,就只有您和娘娘呀。” 她温软的话,让弘历烦躁疼痛的脑子仿佛被按摩了一样舒服,眉宇间的戾色终于去了大半,他握紧嬿婉的手:“令贵妃,你要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嬿婉眉眼弯弯:“臣妾若是不能遵守今日的承诺,代价将会是失去您,您知道的,臣妾什么都能接受,唯独不能接受的,就是您厌恶臣妾,再也不要臣妾了。” 她是这样温柔明艳,漂亮得仿佛一朵老天精心雕琢的茉莉花,嘴里说着动听的情话,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深情地注视着他,眼睛里容不下第二个人。 这样的婉婉,怎么可能会骗他? 弘历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只要你不负朕,朕,也定然不负你。” 嬿婉脸上全然是动容娇羞之色,情不自禁地伸手抱住了他劲瘦的腰身,想着皇长子就这么轻易地被除去了,全程她都没有沾手一点儿,便在他怀里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真好啊。 这一切。 如懿。 她都有点儿喜欢这个满脑子只有爱情的蠢货了。 第282章 本宫只有你和凌云彻 嬿婉在养心殿安慰弘历的时候,翊坤宫的天都快要塌了。 进忠非常有心地留下了张云,美其名曰,皇上爱重娴嫔这个宠妃,万万不能叫她出了意外,只能让神医再多劳累一点,把这最后一次的医治再延长一点。 张云龇着个大牙,面上勉为其难,实则兴冲冲地进了内殿给如懿诊脉,试图搞清楚她为什么这么耐造。 屋子外面,进忠挨个审讯了翊坤宫的宫女太监们。 但这些宫女太监们的口供非常一致——除了娴嫔,容佩,凌云彻和阿箬,其他人跟她们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娴嫔更是防备除她们自己四个之外的所有人,不曾让其他人沾染过吃食。 显而易见的,最后铁证如山地从食物残渣里找到了证据——大阿哥最近一直都在给如懿提供拿红花和麝香浸泡过的食材,积少成多,终于把她的孩子给打掉了。 进忠微微弯着腰:“大阿哥,您对这事儿可还有异议?” 永璜面无表情:“狗奴才,滚远点,随便你写什么,本阿哥没有什么敢做不敢认的。” 进忠并不恼火,对于落水狗,人总是能拥有更多的耐心和宽容:“大阿哥虽然心灰意懒,但奴才却一向做事小心,务必要敲定大阿哥的罪证,一环扣一环,让大阿哥永无翻身之日才行啊。” 永璜僵硬的眼珠子缓缓动了动:“你……” 他上下打量进忠,有些疑惑,但更多的是无所谓,又把眼睛垂了下去:“乌拉那拉氏死了吗?” 进忠温声细语:“让您失望了,张太医说她情况稳定,脉象里充满了蓬勃的生机,养养也就好了。” 永璜脸皮抽了抽,行尸走肉般朝着正殿的方向走了两步,可惜,很快就被进忠带着人拦住了。 进忠微笑:“大阿哥,您可别为难奴才,那毕竟是皇上的心肝肉,您得明白,娴嫔娘娘几次三番犯下了能够诛九族的罪名,可皇上都替她按下了,只是降了位分,过几日,又会找个理由再给她涨回来。” 永璜脸上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是啊,从来都是如此,从来都是这样的,她是宠妃,是皇阿玛唯一在乎的女人啊,旁的什么人,对皇阿玛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他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大雨之后。 进忠看了一眼进守。 进守立刻低眉顺眼地快步跟上。 永璜这个主事人走了,却并不影响进忠继续办事。 他神色淡淡地把这次举报有功的几个人奖励勉励了一番,当着众人的面儿,许诺日后三宝连云等几个有功的,可以正常用饭,还每个人给赏了十两银子。 至于那些消极怠工的,他没惩罚,但生活在这翊坤宫中,没有奖励就是最大的惩罚。 三宝和连云对视一眼,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进忠想干什么。 这次,他们做得很好,可也正是因为做得足够好,在短时间内,他们都不可能被调走了——进忠公公需要通过他们,来完全地掌控整个翊坤宫。 两个人心里狂跳,既有怕被卸磨杀驴的恐惧,也有若能立功就能有大收获的兴奋。 海兰神色不安,几次想说话。 进忠非常善解人意地注意到了她:“阿箬是吧?皇上刚刚的命令你也听见了,一会儿我亲自给你拔牙,放心,小爷手里还是有点子技术的,绝对拔得干净利落。” 海兰惊恐地瞪圆了眼睛:“不,我……奴婢!奴婢知道错了!” 她再不想忍受那些非人的折磨了。 可惜,进忠并不会放过她,他让众人各自去忙,又叫了两个小太监按住海兰,进宝递了钳子,进忠抬手接过,那两个小太监就直接掰开了海兰的嘴。 画面过于血腥,但进忠却做的很开心。 等海兰痛得嗷嗷叫,几次晕过去又醒过来的时候,他轻笑出声:“阿箬姑娘牙尖嘴利,不知道多少人被你这张嘴给害了,如今去了这祸事根子,日子也会好过起来的。” 海兰又疼又怕,浑身颤抖,恨不得自己晕过去别再醒过来:“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 进忠轻声道:“阿箬姑娘也知道求人吗?那你当年害别人的时候,怎么就没想着也应一应别人的求救呢?” 她亲自做的推手,推了令主儿去启祥宫吃苦的时候。 她对令主儿的求救一而再,再而三视而不见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高高在上的她,有朝一日也会有跟令主儿一样求助无门的时候呢? 她倒是爱如懿,可她的爱淬了毒,要毒死所有阻碍如懿的人呢! 进忠温和地拔掉她最后一颗牙齿,温声细语:“阿箬姑娘可别死啊,你想想娴嫔娘娘,要是你死了,谁还会关心她?照顾她?她没有了你这个亲妹妹,日后得多孤单寂寞啊。” 这话是假话,可对海兰,却实在是有用。 她硬生生扛住了疼痛,就这么满嘴血地被带进了正殿里。 室内,如懿已经清醒了过来,正躺在床上默默地掉眼泪。 容佩怒斥道:“进忠公公这是想干什么?!” 进忠眯着狐狸眼笑得恶劣:“容嬷嬷是也想试试被拔牙的感觉,才能学得会好好说话吗?” 容佩看了一眼满嘴血的海兰,一腔虎胆毫不畏惧:“进忠公公要是敢,那就把奴婢的牙……” 如懿忽然开口:“容佩!” 容佩立刻闭上嘴,快步走到了床边,又惊喜又欣慰:“主儿您好点儿了吗?” 她真怕极了她刚刚那副仿若死尸的模样,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了。 如懿看着容佩:“日后别跟进忠公公顶嘴,他是御前大总管,你不该以下犯上。” 容佩立刻乖巧应下来:“是,奴婢知道了,主儿,您就好好歇着吧,别管奴婢了!” 如懿温柔地望着她:“容佩,本宫只有你和凌云彻了。” 话音刚落,就见海兰正满脸破碎地看着她,眼神里有受伤,但更多的,却是期待。 她垂着眼睛:“进忠公公可办完了皇上交代的差事?若是办完了,这就走吧,本宫身体不适,不能招呼你了。” 进忠礼仪周到,举止得体地笑了笑,温声道:“娴主儿也是遭了大罪了,幸好大阿哥已经伏法,日后再不能当皇子,也算是为您的孩儿报了仇了。” 第283章 他稳重得很 如懿猛地抬眼看向了进忠:“你当真觉得,如今这样就是给本宫的孩儿报仇了吗?!” 进忠仿佛很茫然:“娘娘这是何意啊?您的孩子虽然死了,但大阿哥也被割除了黄带子,失去了他最珍视的身份地位啊!” 如懿怒气冲冲:“他犯的事是死罪!死罪!皇上却只是降低了他的地位!这怎能叫做公平?!怎么能叫做一命抵一命?!” 进忠温声细语:“可是娴嫔娘娘,您刺杀皇后娘娘,在宫中兴弄巫蛊之术,每一样都是要诛九族的罪名,皇上也只是降低了您的位分,并没有杀您九族的任何一个人啊。” 如懿愤怒:“那怎么能一样?!她们没有死一个人!可本宫却死了个儿子!” 进忠抬眼看她,因为他站着,而她躺着,这看似温和的目光,就显得格外居高临下,充满了讥讽和不屑。 如懿恼羞成怒:“本宫难道说错了吗?进忠,你不过就是跟魏嬿婉苟且在了一起,才不断偏心她,为了她来折辱本宫!” 进忠眉头轻皱:“听闻娘娘有个不争气的弟弟?不知道娘娘的弟弟,和令贵妃的弟弟,谁更不争气一点呢?” 如懿呼吸一滞:“……你想干什么?” 进忠轻声道:“奴才只是想请娴嫔娘娘不要再诬陷奴才。” 如懿柳眉倒竖:“进忠,你敢威胁本宫?!” 进忠神色毫无波动:“娘娘好好养身体吧,您这宫里没有份利,日后想要买药买补品,恐怕需要您典当您的嫁妆了,到时候,还请您分辨好哪些是您的嫁妆,哪些是皇上的御赐之物,莫要做出倒卖御赐之物的勾当来,给皇上丢脸。” 他轻声叹息:“皇上他为了娘娘,当真是百般隐忍,希望娘娘也将皇上的名声放在心上,不要再给他添麻烦了。” 如懿哪里受得了进忠的劝告,她一向自诩是宫里最爱重弘历的人,可进忠嘴里的她,却仿佛是个闯祸妖精,处处给弘历添麻烦。 她声嘶力竭:“你只要叫令贵妃不要没事找事!不要狐媚惑主!这后宫里头不知道有多清静安宁!” 进忠抬眼看了她一眼,眼神清凉凉的:“娴嫔娘娘休息吧,往后这苦日子啊,还多着呢!” 她不是一向自诩是皇上的真爱吗? 可皇上这个人啊,之前都将她彻底抛在脑后,若非她用了手段睡服了皇上,皇上哪里还记得她这么个真爱宠妃呢? 既然这么嚣张,那就好好待在这翊坤宫里头,等着皇上召唤吧! 他退出了正门,揣着手在门口张望了两下。 三宝和连云快步上前:“进忠公公。” 那乖顺的模样,仿佛他让他们即刻去死,这两个人便能立刻现场表演一个花式自尽。 进忠睨了一眼身后:“娴嫔娘娘身体不好,却性情乖戾,在她养好之前,最好不要出去乱走。” 三宝和连云对视了一眼——这是要囚禁娴嫔啊! 两人咬了咬牙,三宝挤出笑容:“进忠公公,真有必要,奴才会立刻派人去跟您禀告的!” 连云垂着眼:“您放心!” 进忠笑了笑,深深看了两人一眼,便接过小太监递过来的油纸伞,撑开,走进了雨夜里。 他还得再出去一趟,把给大阿哥提供药物和食材的人证物证锤实在了,免得出现别的意外。 还有永寿宫里头,那个自尽而死的小凳子,写了满腔的血书,揭露了不少大阿哥的秘闻,以及大阿哥逼他做的事,也得一一坐实了,免得日后有人翻旧账,说是令主儿诬陷的大阿哥。 对了,最好是再送大阿哥一把…… 他的脚步微微顿了顿,看着漫天的大雨,最终把这个想法压了下去。 这个人早晚都得要死的,即便是不死,人也已经彻底废了,他实在没必要为了一个大阿哥,就留下杀皇子这样的隐患。 他还得和令主儿长长久久呢。 他必须得记住令主儿的话,任何事情都可以再布局,再来一遍,但唯独他和她的命,是绝对不能出现意外的,绝对不能! 狠狠闭了闭眼,压下了眼底的狠戾和阴鸷,进忠重新扯出淡淡的笑容,稳稳地走进了雨幕之中,一连串儿的安排,从雨伞底下传出去,每一个字里头都透着稳妥。 这一忙,就是好几天不见人影。 嬿婉从养心殿里回来好几天了,晚上都没能等得到进忠。 她猜到他应该是查到了大阿哥不少黑料,这几天怕是故意不来,免得在这么个敏感的时候,惹了皇帝的怀疑。 他越是这样稳重,她心里反而越是踏实。 她最怕的,就是他仗着重生一回,就以为掌控全局,然后一个不慎跌落深渊。 他能在这种时候都还是这样沉稳谨慎,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这天清晨,天色才刚亮,就有人来请嬿婉去慈宁宫。 嬿婉看着亲自来请的福珈姑姑,露出温柔客气的微笑:“福珈姑姑快请进,太后今日起得这样早吗?您这个时候就过来了。” 福珈姑姑细看嬿婉,并不在她的脸上见到任何志得意满,心里就先和缓了几分,恭敬道:“太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嬿婉担忧道:“太后身体可还好?” 福珈姑姑笑道:“太后安康,贵妃娘娘不用担心。” 嬿婉松了一口气,柔声道:“前几天得了些好料子,本宫给太后做了个轻薄柔软的护膝,福珈姑姑且等等,本宫去拿了就来。” 福珈姑姑笑容加深:“贵妃娘娘莫急,老奴等着。” 嬿婉扶着春婵的手进了屋子,见春婵和澜翠满脸担忧,轻笑一声:“不用担心,左不过是太后怕本宫心黑手辣,朝着孩子们动手罢了,可咱们自己的事自己知道,咱们什么都没做,自然也是什么都不怕的。” 澜翠已经找出来了那对儿护膝,打开盒子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问题,才又关上盖子:“主儿一个月前就开始做这护膝了,难道早就猜到有今日?” 嬿婉轻笑道:“早就知道事关皇子,本宫哪里敢不做准备?” 她亲自捧了盒子,脸上挂上不太浓的笑容,审视了一下镜子里的自己,又扒掉了几朵珠花,这才叮嘱澜翠看家,扶着春婵出去。 第284章 还请太后教导臣妾 宫里毕竟一下子划掉了两位皇子,所以哪怕皇上没有召见,嬿婉也一直都穿得很素淡,平日里最爱的那一套玫红鹅黄都不碰,只一身青花瓷配色的旗服大氅。 如今又摘掉了几朵珠花,那感觉就更清淡了。 福珈姑姑带着她去了慈宁宫,是走过去的,她一路上也没有强行搭话,更没有套话,只是按照规矩神色平和地走着,不急不缓。 等到了慈宁宫,福珈姑姑恭敬地请嬿婉等着,自己就进去伺候太后了。 太后瞥了她一眼。 福珈姑姑低声道:“奴才瞧令贵妃穿得肃静,进去给您拿护膝的功夫,出来就又摘掉了几朵珠花。” 太后神色淡淡的:“她一向都是个聪明的,也就皇帝总觉得她单纯良善。” 福珈姑姑笑道:“这后宫里头的女人啊,要是真的只有单纯和良善,恐怕早就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太后看福珈:“你倒是很喜欢她。” 福珈姑姑笑眯眯的道:“奴婢见着令贵妃的样子,总是想起来太后年轻的时候。” 太后挑了挑眉,哼了一声没说话,只是垂眼轻抚着怀里的猫。 福珈哪里是想起来了她年轻时候的样子?是想起来了她年轻时候的故人们的样子罢了! 她眉眼稍稍柔和了几分:“叫她进来吧,大清早的风可不小,就她那个小身板儿,真要是冻坏了,皇帝,皇后,还有远在蒙古的璟璱,恐怕都要责问哀家了。” 福珈姑姑轻笑道:“都是太后娘娘您心软,心疼这些年轻的孩子们。” 太后笑着睨了她一眼:“就你会哄哀家。” 她扶着福珈的手去了外面,见了嬿婉也没有太板着脸。 嬿婉脸上本来还带着浅浅的笑容,见她神色严肃,忙也跟着收敛了笑容,只是神态间依旧可见亲近:“臣妾给太后请安,前两日下了大雨,太后的膝盖可疼了?” 太后注视着她:“哀家的膝盖疼不疼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皇帝的儿子们!” 嬿婉表情滞了滞,捧着盒子跪下来:“太后,臣妾不敢隐瞒,臣妾的确是不喜欢娴嫔,以及跟娴嫔有关系的人,但娴嫔的孩子出事,真的跟臣妾没有关系。” 太后淡淡道:“那永璜呢?永璜出事,也跟你没有关系?” 嬿婉苦笑道:“臣妾得有什么样的能耐,才能撺掇得堂堂皇长子,特意杀了他养母的孩子,来栽赃给臣妾啊!” 太后眯着眼睛:“哲悯皇贵妃的事,不是你有心挑拨吗?” 嬿婉更无奈了:“太后明鉴啊,臣妾哪里会知道潜邸时候的事情呢?臣妾交好的玫姐姐和意欢,也都不是潜邸里出来的人,其他的姐妹,她们都不喜欢臣妾,更不可能跟臣妾说这些了。” 太后哦了一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露出笑容:“吓到你了没有?” 她看了一眼福珈。 福珈已经笑着过来,温和地扶起嬿婉:“贵妃娘娘莫要害怕,只是例行问询罢了,毕竟,如今贵妃娘娘才是管理六宫的人呢。” 嬿婉忙道不敢:“臣妾只是给皇后娘娘做事儿的,可不敢说什么管理六宫。” 她说到这儿,就忍不住露出笑容:“臣妾希望皇后娘娘赶紧好起来,这样,臣妾就能跟之前一样,光吃饭不干活儿了。” 太后被逗笑了:“你啊!若是换做旁人,哪怕是不干事,也是不肯把这协理六宫的权力让给旁人的!” 嬿婉听出来太后是在讥讽如懿,她乖巧地笑笑,没有踩如懿,而是实事求是:“臣妾希望皇上和娘娘都能安心做自己的事,臣妾出身不好,自小又多波折,学识有限,唯一能为自己喜欢的人做的,也就是眼前这些力所能及的事。” 太后仿佛看到了一丝安陵容的自卑敏感,但与安陵容不同的是,魏嬿婉,她还拥有眉庄的稳重,淳儿的容易知足。 她深深看着嬿婉:“你能够看清楚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就已经超越了大多数人了。” 嬿婉没有故意装单纯,太后跟皇帝不一样,太后见过了太多的女子,也不吃女子装傻装弱那一套,聪明又知道分寸的女子,才能得到太后的青睐。 嬿婉抿唇轻笑:“因为臣妾从来都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也知道自己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得到最想要的,所以这一路走来,就一直不会忘了自己的初心。” 太后没有问她最珍贵和最想要的是什么,嬿婉走的,是她曾经走过的那条路,她比嬿婉更知道这条路上会得到什么,又会失去什么。 她冲着嬿婉招了招手。 嬿婉含笑走到了太后身边,又恭敬又亲近:“太后要看看臣妾给您做的护膝吗?” 太后挑眉:“看看。” 嬿婉打开盒子,露出了里面刺绣精美的花朵,是凌霄花。 太后摸了摸那上面的刺绣:“是凌霄花。” 嬿婉眉眼温柔:“臣妾自幼便喜欢凌霄花,喜欢她蓬勃向上的生机。” 太后看着嬿婉,发现哪怕是身为女人的自己,也很喜欢她这样的女子。 她抚摸着丝丝缕缕仿佛绒毛一样的细密针脚,温和道:“令贵妃,这宫中的日子长着呢,别大意,也别得意,若是等到你像哀家这个年纪的时候,珍视的都还在,那才是你的大福气。” 嬿婉认真思索着她的话,肃着脸点了点头:“是,臣妾一定小心再小心。” 她的确是应该再小心些,听说当年太后娘娘熹妃回宫,已经是极尽春风得意,可最后却还是死了个至亲姐妹。 太后这样的心机手段,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完全护住身边的人,更何况是她一个失败过一次的人呢? 人啊,不是光有雄心壮志,就能实现所有规划的。 她得盯紧了进忠和春婵她们,不能叫她们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出了事,否则,纵然她爬到最高位,却也只能独守宝藏,与上一世的囚笼几乎没什么区别。 她对纯粹的感情的追逐,从来不亚于对太后之位的渴望,无论失去了哪一个,都会叫她如鲠在喉,后半辈子难以安枕了。 嬿婉再次跪下来,诚恳道:“太后,还请太后教导臣妾,让臣妾能够变得更强大,能够护住身边所爱之人!” 第285章 求太后教教臣妾吧 太后看着跪下求教,满脸渴求的嬿婉,愣了愣,继而笑出了声。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她仿佛是叫这孩子来训诫警告的,让她别骤登高位,便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太后笑得意味深长。 这孩子,实在是个会顺杆儿爬的主儿。 嬿婉看出来了太后在笑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耳朵,眼神却很坚定:“求太后教教臣妾吧。” 要是以前,她还真不敢这么求教太后。 以前的太后,满心都是跟皇帝争权夺势,一副要垂帘听政的架势。 如今的太后,满心清明,心思巧妙地维护着跟皇帝的关系,不爱插手皇帝的后宫,除非事关大清未来福祉,否则都懒得冒头。 嬿婉想要成为如今的太后,自然求知若渴。 太后瞥了她一眼:“听说你最近都很忙。” 嬿婉温声细语:“时间这个东西,只要愿意,挤挤总归还是有的。” 太后心思微动,轻笑道:“哀家最近很喜欢看佛经,但那些印出来的,哀家总觉得不够诚心。” 嬿婉立刻眉眼含笑地接话:“臣妾之前陪太后去小佛堂上香,就觉得太后的小佛堂很是亮堂,臣妾能每天来替太后抄经吗?” 太后挑眉:“不嫌累吗?” 嬿婉软声撒娇道:“臣妾若是身体扛不住了,肯会跟太后告假的,太后可不要嫌弃臣妾娇气呀。” 太后被她软乎乎的模样逗笑了,冲她招了招手。 嬿婉起身走到了太后身边,刚站稳,就被拉着坐在了软榻边缘上。 太后笑道:“哀家很喜欢你,你往后常来慈宁宫,若是遇到刮风下雨,便不用过来了,你要知道,这世上再重要的谋划和奖赏,都得要有一副健康的体魄,才能够承受得住。” 嬿婉认真受教:“臣妾也一直这么觉得,所以哪怕有时候人家说臣妾爱装,怕死,臣妾也根本不在意,只管一心一意遵医嘱,养身体,臣妾是真的希望能够长命到百岁。” 太后大笑:“你啊!实在是有趣!” 嬿婉这回没有不好意思,甚至还挺骄傲的,眉眼弯弯地陪着太后又说了许久的话,这才告辞离去。 她才离开慈宁宫没多久,就碰见了玫妃和舒嫔。 玫妃快步上前,紧紧握住嬿婉的手,仔细打量她的神色。 舒嫔知道的没有那么详细,但因为这次的事情太大,又被玫妃提点了几句,早就想来问问嬿婉了,又怕自己不会说话,再给嬿婉招惹了麻烦,这才一直没有去问她。 没想到,嬿婉忽然就被太后召见了。 玫妃契机:“这件事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只是太聪明,这才没有被大阿哥给害了,为什么还要责问……” 嬿婉一把抓住玫妃的手,打断了她没有说完的话:“玫姐姐别担心我,太后很喜欢我,答应以后给我当师父呢!” 玫妃吃惊地瞪圆了眼睛:“你把太后也给哄得稀里糊涂了?!” 她震惊的表情太过显眼,让嬿婉都无语了一瞬。 嬿婉不依地捏她的手臂:“玫姐姐这是什么话?怎么就是我哄太后了?” 玫妃从吃惊中回神,挑着嘴角露出漂亮矜骄的笑容:“我说大实话,你倒还不愿意了,当年,我不就是被你给哄了,才上了你的船,跟你做了姐妹吗?” 舒嫔听到这里,已经完全确认慈宁宫召见的事情并无大碍了。 她放松了表情。 嬿婉被舒嫔的模样逗笑了,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你这副样子,倒好似身体被掏空了似的。” 舒嫔哭笑不得:“我担心你,你却这样调侃我!” 她本想虎着脸,但看着嬿婉笑意盈盈的模样,实在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总之你没事就好了,那可是太后,我每次见她,心里总是惴惴难安。” 嬿婉和玫妃都知道她为什么那么怕太后,温和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玫妃笑着道:“这会儿太阳这样好,不如都去我那儿吧,永琪虽然要念书不在,但两个小的是越发圆润可爱了,如今已经开始满床爬了,有时候撞到一起就滚几圈,实在是有意思得很。” 嬿婉其实并不想去,她不大爱接触那两个孩子,但看着玫妃满脸兴奋的模样,就笑眯眯地点了头:“好啊,正好我也想那两个小东西了,还是姐姐心疼我!” 玫妃笑意加深,扯出一个愉悦又矜傲的小小笑容,推着让嬿婉走中间,自己则和舒嫔落后一步跟上: “你我姐妹虽然不在乎那些虚礼,可规矩得守,婉婉,你只管在外面拿出你贵妃的威仪来,别为了我和意欢,折损了你的威望。” 嬿婉没推辞,在一个最讲规矩尊卑的地方搞特立独行,只会跟如懿一样,变成众矢之的和笑话。 三姐妹笑闹了一阵,嬿婉歇够了,就告辞走了。 玫妃和舒嫔都知道了太后传唤她,娘娘肯定也知道了,虽然她已经派人去回了消息,但总归没有她人到了跟前儿,让娘娘亲自看看,更来得放心。 只是没想到,她这边人到了长春宫,却被告知,娘娘去了翊坤宫。 嬿婉顿时眉头紧皱:“娘娘身子不好,为何要去翊坤宫?” 回话的宫女恭敬回答道:“娴嫔娘娘身体不好,日夜哭喊,娘娘身为后宫之主,不得不去安慰一下她。” 因为是人前,宫女没有说得太明白,但嬿婉却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如今后宫是她在管理,可娴嫔却日夜哭嚎不断,知道的,是她失去了孩子,又被养子背叛,心里难受,不知道的,恐怕要说是令贵妃管理不善,不能善待失子的嫔妃了。 嬿婉瞬间冷了眉眼,只是她很快就又挂起了笑容:“本宫恐怕路上跟娘娘错过了,本宫现在要去翊坤宫,若是娘娘没碰上本宫就回来了,你跟娘娘说一声,本宫明日再来看她。” 那宫女立刻松了口气:“是,奴婢记住了。” 嬿婉转身就走,步子都生出了风,一双漂亮的眸子里全都是杀机。 春婵不敢吭声,垂着眼睛看着地面,力图把人扶得又稳又快。 其他人一路小跑着跟上,难得跟上出来的王蟾默默地把手心儿的汗擦干净,眼底燃烧着熊熊烈火。 一时间,这一行人竟走出一种气势汹汹护崽的狠劲儿来。 第286章 我想做娘娘的鹰犬 翊坤宫中,富察皇后神色舒展地坐在主位上,眉眼平和地看着床上的如懿。 她已经许久没有见如懿了,但眼睛里看不到,耳朵里却从没有间断过如懿的消息。 这个女人,实在是闹腾得要命,每次得宠失宠,都恨不得闹地天下皆知。 如懿躺在床上许久,终于转过了头看向富察皇后:“皇后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富察皇后神色淡淡:“娴嫔日夜哭嚎,不就是为了让人觉得你受了委屈吗?如今本宫来了,你却一直假装昏睡,本宫向来慈爱后宫,自然愿意等你醒来。” 如懿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嫔妾哪有日夜哭嚎?嫔妾不过是伤心罢了,旁人不懂嫔妾有多难过,难道皇后娘娘也不懂吗?” 她满是恶意地道:“皇后娘娘,您可是前后死了两个阿哥一个公主啊!” 富察皇后睫毛颤了颤,神色冷淡地抬眼看着如懿:“娴嫔很想跟本宫感同身受?那本宫就以一国之母的身份,祝你一定能够如愿。” 如懿脸色都白了:“皇后非要冲着嫔妾说这样狠毒的话吗?” 富察皇后露出温婉的笑容:“这么多年了,娴嫔你总是记着当年你输给本宫的事,以至于耿耿于怀,无论谁跟本宫走得近,你都不开心,只要能给本宫添麻烦,你就什么麻烦都不怕。 可是娴嫔,事情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成了定局,无论你再怎么不高兴,只要本宫活着一天,你都只能是妃,而本宫,无论如何也不会如了你的意去死的。” 如懿气得浑身僵直,柳眉倒竖,一双大眼睛里爆发出凶狠的光芒,仿佛一只装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露出獠牙的饿狼。 “皇后娘娘,咱们到底是谁记恨在心,你比嫔妾清楚。” 富察皇后的神色淡淡的:“如果你这么想能让你觉得舒服的话,你可以这么想,本宫今天耐心地等在这儿,原也不是为了给你面子,不过是做足了贤后该有的样子,也方便下次你再作妖的时候,好收拾你。” 如懿直勾勾盯着她:“嫔妾已经落到了这步田地,倒还真是想知道,您还能怎么惩治嫔妾!” 她满脸睿智地冷笑:“嫔妾如今这样的情况,打不得碰不得,您还能把嫔妾怎么着?” 富察皇后对她的尖锐毫不在意,神色淡淡地推开了宫女给上的茶盏:“娴嫔一向不愿意丢了体面,本宫今日听你说了两个时辰的哀伤,心里也很是为你难过。 不过,你先别急着难过,你希望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如今还差着两个的,且把你的眼泪留下来一点儿,往后才好继续哭呢。” 如懿气得胸口起伏:“有些人办了亏心事,才会报应到了孩子身上,本宫可没有……” 嬿婉大步进来,春婵和王蟾一起拦住了容佩,让她得以毫无阻拦地走向床边。 如懿一愣:“你……” 嬿婉一巴掌抽在了如懿的脸上:“放肆的东西,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敢嚼端慧太子和悼敏皇子的舌根子!本宫看你是失了孩子,得了失心疯了!” 如懿被抽蒙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你……” 嬿婉抬手就又给了她两记耳光,直打得她惊慌失措,瞪圆了眼睛往床里头爬,别说是质问了,连躲都显得蠢笨如猪。 富察皇后都被吓蒙了,反应过来之后,忙伸手抓住了嬿婉,一叠声地叫她:“婉婉,婉婉!你冷静一点,本宫不会因为她的话而生气,更不会因此气病,好孩子,好孩子你冷静些,本宫没事!” 嬿婉一般很少亲自动手,除非有些人非要找死。 她睨了一眼连滚带爬的如懿,转头看向富察皇后,露出极乖巧温顺的笑容:“娘娘别怕,嫔妾好着呢,没有疯。” 富察皇后:“……” 她又窝心又生气地拍她的胳膊:“真是胡闹!怎么就敢直接动手呢你?” 嬿婉忙给富察皇后使眼色,压低声音:“娘娘,娴嫔就是这样的人,只要臣妾表现得够凶狠够果断,她才会不想着逼逼赖赖,而是乖乖被打,下次见了臣妾,也能更客气些,不信您看她对玫姐姐。” 富察皇后恍惚间竟觉得,婉婉说的这句话,绝对是受了玫妃的影响,更甚至是教导了。 她深呼吸:“你知不知道……” 嬿婉见她确实没有被如懿气到,满心满眼都只有自己,心里这才终于放松,也不耍宝了,轻声道:“娘娘,臣妾知道。” 富察皇后觉得她并不知道。 但嬿婉再次握紧了她的双手:“娘娘,臣妾真的知道轻重,知道您是为什么来的。” 皇后娘娘,是不想让人非议她这个令贵妃显得太刻薄,更怕皇帝日后责怪她,所以才亲自过来处理如懿。 嬿婉握紧了富察皇后的手,温声道:“娘娘,臣妾根本就不在乎旁人怎么说臣妾,臣妾也不怕皇上怪罪臣妾苛待了娴嫔,臣妾比她位分高,对她赏也是罚,罚也是赏。” 富察皇后眼底滑过一丝愕然,握紧了嬿婉的手。 嬿婉露出笑容:“娘娘,您就稳稳地做好您的贤后,让臣妾来做个骄纵霸道的贵妃,你拿仁慈掌管后宫,而臣妾,想做您的鹰犬。” 她笑得如此乖巧,但笑容里透出来的黑漆漆的狠戾,却让富察皇后又窝心又难过。 富察皇后绷着脸:“那这后宫,日后是听你的,还是听本宫的?” 嬿婉理所当然:“当然是听娘娘的!” 富察皇后想弹她一个脑瓜崩,然后说一句哄人,但她没有,只是点点头,对嬿婉道:“那娴嫔的事情,今天就让本宫处理!” 嬿婉见她坚持,只好乖顺地退到一旁。 对于真正强大的人来说,过分插手和帮忙,会践踏对方的边界。 她爱重娘娘,所以越发不舍得叫她难受憋屈。 富察皇后见她神色安静平和,心里微微一松,越发喜欢她的分寸的同时,也越发心疼她的谨慎小心。 如今想想,当日如懿阴阳怪气地惹怒了她之后,便将嬿婉丢在长春宫里,自己扬长而去,何尝不是一种对嬿婉的算计呢? 如懿,怕是早就对嬿婉心怀恶意了。 第287章 惩罚翻倍 如懿缩在床角,惊恐地看着富察皇后和嬿婉,竟然也没有趁着两人说话的时候,冲出去赶紧跑。 嬿婉睨了一眼如懿,看着她那副挨打就只会掉眼泪的蠢样子,心就更放松了几分。 娘娘想收拾如懿,那就让娘娘收拾,一天天的吃药养病,想必娘娘也无聊得紧。 如懿被嬿婉看得难受,想开口,又怕再被嬿婉打,直到看见嬿婉退居到富察皇后身后,这才清了清嗓子:“皇后娘娘不管管令贵妃吗?” 富察皇后不接她的话茬,淡淡道:“本宫知道你是个体面人,半夜宫里哭嚎的,肯定不是你。” 如懿张了张嘴,最后淡淡道:“您是皇后,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富察皇后点点头:“你既然承认了,那这件事情到此为止,本宫就已经查清楚了,是有心人在故意哭嚎,影响你翊坤宫的名声。” 如懿觉得这话有点儿不大对:“嫔妾不是这个意思……” 富察皇后非常有耐心:“那你的意思是,的确是你在宫中日夜哭嚎,嚎叫得满宫皆知,甚至让进宫的命妇,隔着几里远,都听见了你的哭嚎?” 如懿:“……” 她张了张嘴,百口莫辩。 富察皇后满脸都是耐心:“没关系,娴嫔你可以慢慢编,只是本宫得告诉你,若是你不顾体面嚎叫,那么,本宫就会安排最严厉的教养嬷嬷来教导你。 你之前不是跟令贵妃的额娘关系很亲密吗,那你应该知道她的教养嬷嬷桂嬷嬷吧?那位桂嬷嬷是个性子好,有耐心的,本宫可以将她带回来教导你。” 如懿听见桂嬷嬷的名字,脑海中就开始回想起魏夫人跟她絮叨过的那些苦难日子,包括但不限于走路先迈哪只脚,吃饭第一口得先吃什么。 她打了个激灵:“皇后娘娘,嫔妾如今体弱,哪里能嚎出几里地呢?都是海……阿箬被拔掉了牙齿,所以才夜以继日的痛哭,才闹得六宫不宁。 她不但是在翊坤宫里哭,早上去辛者库做事的路上也哭,晚上回来的路上也哭,所以才被进宫出宫的命妇们给听见了。” 富察皇后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她问身边的大宫女:“可记下来了吗?” 大宫女点点头,打开随身带着的纸笔,奋笔疾书:“娘娘,奴婢写好了。” 如懿脸皮一抽。 富察皇后神色淡淡地扬了扬下巴:“把印泥打开,让娴嫔按个手印。” 如懿脸色难看:“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富察皇后淡淡道:“本宫怕你又去跟皇上百口莫辩,所以还是留个字据比较好。” 如懿:“……” 嬿婉直接笑出了声。 如懿柳眉倒竖:“令贵妃这是什么意思?” 嬿婉柔声道:“娴嫔真是产后多思了,本宫不过是忽然想到了一个笑话,所以没忍住笑出了声罢了。” 如懿气得浑身哆嗦。笑话?魏嬿婉是在说她是个笑话吗?! 她阴沉着脸:“要不是你指使进忠封锁了整个翊坤宫,公然囚禁本宫,本宫怎么会需要日夜……让阿箬受了委屈,却只能到处去哭?!” 嬿婉惊讶。咦?原来竟然还有进忠的事儿吗?他可真是,做了好事还不扬名。 富察皇后握着椅子扶手的手指猛地收紧,又缓缓放松,微微皱眉道:“皇上知晓你爱胡来的性子,怕你不好好做小月子,到处乱跑,才叫进忠看着翊坤宫,你倒是爱乱想。” 如懿讥讽道:“怎么?皇后娘娘跟令贵妃的关系这么好,她都没有告诉你,她跟个太监……” 嬿婉忽然开口:“之前大家都怕娴嫔产后失调,心思脆弱,所以才没有告诉娴嫔,你弟弟最近越发爱胡闹,常常半夜溜出门去花船上放浪形骸,昨儿,他失足落水,恐怕命不久矣了呢。” 如懿愣了愣,脸色刷白:“你,你说什么?!” 她陡然想起了之前进忠警告她的话——若是再说魏嬿婉跟他的关系,就会对她的家人下手!他竟然真的敢! 她哇地吐出一口血来:“魏嬿婉!你敢指使进忠害本宫的弟弟!” 嬿婉惊讶地看着她:“你在娘娘和本宫面前,自称本宫?乌拉那拉氏,本宫瞧着你是越发的不知道轻重了。 皇后娘娘,臣妾的额娘如今被终生监禁,已经不需要教养嬷嬷了,不如就请桂嬷嬷来教导娴嫔吧,免得她丢人丢出宫去。” 如懿气得又想吐血,但富察皇后已经应了下来,甚至还夸赞嬿婉:“本宫就知道你一直都是个妥帖的,这件事情,本宫会亲自跟皇上说的,想必皇上也不希望娴嫔继续丢人。” 如懿喉咙发痒:“皇后……” 富察皇后让大宫女把口供拿给如懿:“你自己按手印,还是本宫让人帮你按?” 如懿吃惊于富察皇后的强硬,直勾勾盯着富察皇后看,看了许久,她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皇后是看本……嫔妾失去了孩子,皇上又不来看嫔妾,所以就觉得嫔妾又失宠了吗?” 富察皇后流露出无奈的表情:“或许,你是想当着皇上的面儿,一起商讨你昼夜嚎叫的事?” 如懿脸一僵。 富察皇后任由她神色难看,半点儿没有叫回大宫女的意思。 如懿愤怒许久,到底还是按了手印。 富察皇后站了起来:“那个阿箬把你宫里的福气都给哭没了,犯下大错,但她是皇上赏赐给你,安抚你的心情的,便小惩大诫,自今日起,便叫与她同住的那个胎监替她受罚吧。” 如懿简直没能回过神来。 海兰犯下的错,为什么要叫凌云彻吃挂落?! 如懿怒不可遏:“皇后娘娘何必非要如此呢?凌云彻已经够惨了,您何必还要责罚他?您不如直接惩罚我好了!” 富察皇后冷冷看着如懿:“娴嫔,本宫希望你不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这一个月,你就在自己屋子里好好想清楚,你到底是凌云彻的女人,还是皇上的女人吧!” 她转身牵住了嬿婉,走到了门口,便吩咐了人过来:“那个叫凌云彻的,每天板着之刑一个时辰,再抽二十记耳光,若是翊坤宫再闹出别的动静,就将这个惩罚翻倍!” 匆匆赶来的三宝闻言,险些把脸都给笑烂了:“是!奴才遵命!!!” 第288章 臣妾舍不得他 翊坤宫的风波,对如今的嬿婉和富察皇后来说,不过是个小风波,甚至连让两人动怒的资格都没有。 哪怕嬿婉早就过过了皇贵妃的日子,如今两世对比,还是觉得轻松和愉悦。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如懿已经是皇贵妃了,对她处处凉薄,连她狂吃避孕药都不拦着,可该用她的时候,却仿佛对待恶犬一般,只管将她放出去咬人,当真是不肯给半点儿实质性的好处。 如今身份地位互换,她是贵妃,如懿不过是个嫔,她对如懿甚至都能想打就打。 如懿绞尽脑汁耍弄出来的手段,被她和娘娘三言两语就解决掉了,实在是痛快! 富察皇后没有错过嬿婉眼底的快意,满心的话想说,最后却都隐藏着在了毫无波澜的面容之下,直到回到了长春宫中,她叫伺候的人都下去,甚至连春婵都赶走了。 嬿婉心里砰砰地跳,跳得她下意识地抓了抓衣摆,但很快,她就平静了下来,笑得乖巧地去给富察皇后倒药茶: “娘娘是想交代臣妾什么吗?您尽管说,臣妾一定给娘娘办好!” 富察皇后盯着她:“当真是本宫说什么,你都肯听话,肯给本宫办好吗?” 嬿婉抿了抿嘴角,没说话。 富察皇后眼神都不错地盯了她好一会儿,才沉声道:“能不能断了?” 嬿婉的心狠狠跳了跳,笑容凝固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娘娘在说什么呢?” 她眉眼温柔:“臣妾有点儿没听懂。” 富察皇后就要放下茶盏。 嬿婉忙捧住她的手:“娘娘,这药茶的茶粉,可是臣妾亲手打磨出来的,您当时心疼臣妾的手磨出了血泡,还掉眼泪了呢!” 富察皇后的手一滞,一口将杯子里的药茶闷了,随手将茶杯扔……放到了桌子上,盯着她:“你少给本宫打岔!” 她又着急又生气:“你一向是个聪明人,怎么就会犯这种糊涂?!” 嬿婉垂着眼,撇开脸看向别处,没一会儿,眼眶就红了,眼泪珠子滴滴答答地落下来。 这一颗颗的泪珠子,砸的仿佛不是嬿婉的衣裳,而是富察皇后的心。 富察皇后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一句“罢了”,但她忍住了。 最早的时候,她只是以为婉婉跟进忠有些牵连。 想要跟皇帝跟前的大太监交好,这没什么,她当年不也一门心思地想要交好王钦,甚至还犯了糊涂害了莲心吗? 可这一日又一日的,她再想接着骗自己都不行了。 这两个孩子,竟然闹得如懿都知道了! 进忠甚至胆大包天到敢为了给婉婉出气,就囚禁皇上的宠妃! 而婉婉,她之前还只是炸毛,肯躲在背后谋划,如今却是连听都听不得旁人说进忠了,竟直接就要杀人! 富察皇后呼吸困难:“你以为你是如懿?她能哄得皇上百般顾虑不敢杀她,你呢?你有什么?等皇上有朝一日回过味儿来,怕是要活剐了你和……!” 她浑身都在颤抖,喘得厉害,仿佛下一口气都要接不上来。 嬿婉忙走到了她的身边,一下下地给她顺气:“娘娘,您别着急,没有!真没有!都是娴嫔爱胡说,这事儿皇上都亲自验证过了,臣妾跟他真的没有苟且!” 富察皇后看着嬿婉的神色,都想夸一句你还真是会演,换做旁人,还真就信了,可她拿嬿婉当女儿养,没有哪一个臻爱女儿的额娘,会看不出来女儿的少女心事的。 她颤抖着指尖,紧紧地抓住嬿婉:“你走到如今这一步不容易!你……” 嬿婉看着富察皇后充满了担忧的眼神,心里终究不忍含糊其辞地糊弄她,她跪下来,轻轻伏在她的膝盖上,仰头看她: “娘娘,如果不是他肯帮臣妾,臣妾早就死了。这么多年了,无论是臣妾高还是低,他都从来不曾背弃过臣妾,甚至愿意把他的命都给臣妾填路。 臣妾是个冷心冷肺的人,权势地位想要,他,也想要,还有娘娘,玫姐姐,意欢……臣妾贪心地想要所有人都爱臣妾。只要你们都还爱臣妾,臣妾就觉得自己还是个人,也能一直装作臣妾还是个很好的好人。” 富察皇后暗恨她有颗七窍玲珑心,对她竟然也用上了三分威胁七分卖惨的手段,可她不得不承认,这手段,该死地有用。 “你又没有和他……” “没有,臣妾不敢,臣妾怕迈出去,就再也藏不住了。” 富察皇后松了一口气,却还是没有叫她起来,而是捧住她的脸颊,盯着她的眼睛:“你的贪心里面,有没有皇上?” 嬿婉摇头:“皇上坐拥四海,臣妾不敢贪心皇上。” 富察皇后陡然松了一口气,忽然发现,喜欢个太监也没什么,只要别一心痴恋皇帝就好。 嬿婉被她的表情逗笑了,大约是心里知道危机已经过去了大半,所以这笑容就格外甜美开心。 富察皇后无奈地捏住她的两边脸颊,正掐着她软肉,就听见外面传来异响,微微眯眼压低声音:“往远处跪些。” 嬿婉立刻后退,并快速抬手揉了揉眼睛,直把眼睛揉得红彤彤的仿佛才刚哭过,这才低垂着头。 富察皇后沉声道:“你竟是还不认错吗?那娴嫔便是再爱嚼舌根子,也是皇上的挚爱,便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你也不该打她。” 嬿婉撇开脸:“皇上都没有戳过娘娘的伤口,她怎么敢的?她下次要是还嘴贱,臣妾还打她!” 富察皇后气急:“你能跟她比吗?虽然你是贵妃,但她可是皇上的心肝儿!犯下了多少次该诛九族的大错,如今都还是一宫主位呢!律法宫规对于她而言,就是个笑话!” 门口,正凝神听里面动静的弘历耳朵一热,忽然觉得膝盖仿佛中了一箭,竟腿弯一转想打道回府。 进忠疑惑抬头:“皇上?咱们不进去责问贵妃娘娘了吗?” 他温声细语:“您要是不去,娴嫔娘娘恐怕又要寻死觅活不吃饭了。” 第289章 你可真是胆大包天 进忠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弘历心里的烦躁就翻了好几番。 表面上日夜哭嚎,暗地里包着被子偷偷啃馒头,她曾经可是他亲口封的贵妃啊!竟然总是如此偷偷摸摸,不肯光明正大。 要不是她实在丢脸,还丢到了宫外,他真不想管她! 弘历冷冷睨了一眼进忠,就听见屋子里富察皇后警惕的声音:“谁在外面?!” 弘历偷听被抓包,心里一虚,但很快就又沉稳下来,推门走了进去:“怎么大白天的还关着门说话?” 话音未落,便先露出几分惊讶之色:“你竟舍得叫她跪着。” 富察皇后睨了一眼进忠,看着他低眉顺眼甚是乖巧,谁能想到呢?竟是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连他皇帝主子的女人都敢惦记。 她淡淡道:“皇上何必故作惊讶呢?婉婉前脚打了如懿,后脚您就赶到了,还不是您这好奴才给您通风报信吗?” 进忠连忙躬身弯腰,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皇后娘娘忽然看他不顺眼了,但既然不顺眼了,他就得表现得更乖巧几分,免得让令主儿为难。 只是躬身之后,余光里看见了跪着的嬿婉,顿了顿,他自己也跪下了。 富察皇后冷哼了一声:“还算是乖觉。” 弘历哭笑不得:“难得见皇后跟奴才计较生气。” 他倒也没有叫进忠起来,而是走到了嬿婉身边,伸手捞起了她:“站着吧,你家娘娘嘴硬心软,你跪得狠了,她怕是又要心疼。” 嬿婉巴巴地看了他一眼:“皇上,娘娘是为了臣妾好,她是怕臣妾惹您生气。” 弘历心里又是一虚,也是他太“纵容”如懿,以至于连皇后和嬿婉都觉得他会色令智昏了。 只是那些忌惮颇有忌讳,他实在不能跟皇后和婉婉说,只能让她们暂且先误会着,误会,总比知道了真相以后,对他牵肠挂肚的好。 他神色温和,深邃的眼眸注视着嬿婉:“娴嫔胡闹,纵容阿箬到处哭嚎,闹得阖宫不宁,皇后的惩罚恰到好处,至于你……” 他垂眼看向嬿婉白生生的小手,很难想象这么个柔弱乖巧的姑娘,竟然能把如懿抽得躲都不敢躲:“……你也是太过爱重皇后,朕不会因此怪罪你。” 说到这儿,他眼底有一闪而逝的寒意。 两个嫡子,一个嫡女,不光是皇后心中的痛,也是他的,如懿张嘴就来,当真是放肆! 她还真以为,皇后不在了,她就能当继后?! 她那般心性去当皇后,事儿不见得会做,作妖嫉妒的手段却恐怕要闹得阖宫不宁了! 弘历转头看向富察皇后,拉着嬿婉,将嬿婉的手和富察皇后的手按在一起,双手握紧两人的手,沉声道: “如懿她毕竟跟朕有二十多年的情分,朕不想杀她,但,也仅仅就是不杀她,若是她犯了规矩,又屡教不改,你们一个是皇后,一个是协理六宫的贵妃,只管教训她就是了。” 富察皇后凝视着弘历的眼睛,这双眼睛实在是漂亮,眸子深邃清透,又仿佛笼罩着一层薄雾,让人看不清楚里面到底埋藏着什么东西,只是乍一看去,实在过分深情和认真。 她莫名想到——婉婉喜爱进忠,确实比喜爱皇帝的好。 皇帝的眼睛太勾人,也太容易骗人,若哪个女子看进了心里去,这辈子恐怕都不会欢喜了。 她抬起另外一只手,覆盖在弘历的手背上:“皇上如此看重臣妾和婉婉,臣妾和婉婉也会替皇上照顾好娴嫔,不会让她作妖把自己作死了。” 嬿婉抿了抿嘴角,轻声道:“只要她别找娘娘的晦气,别犯到臣妾跟前,臣妾也只当她跟其他妃嫔一样,按照宫规不缺她衣食,再多的,臣妾小心眼儿,给不了她一点儿。” 弘历沉甸甸的心情,因为眼前这妻妾的和睦和贤良而渐渐消散,只剩下了舒适和怡然:“朕便知道,琅嬅和婉婉最是能体谅朕。” 他大手一挥:“一会儿朕陪皇后和贵妃一起吃锅子!” 他愿意留在长春宫陪着吃饭,富察皇后和嬿婉自然便也做出高高兴兴的模样来,一个温柔安静,一个聪敏灵动,虽不谈风月,却是满室的温馨。 弘历很享受这样的安宁,高高兴兴地吃完了饭,便赶走了嬿婉,自己要陪着皇后。 嬿婉乐得高兴,更高兴的,是皇上为了显示对她的重视,还让进忠来送她。 进忠跟在嬿婉的轿撵旁边,低着头正要说话,就听见嬿婉先开了口。 “你都敢囚禁妃嫔了,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怎么?觉得做了大总管,就没有天下无敌了?” 进忠细细辨认,确认没听出来了多少怒气,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奴才怎么敢呢?只是怕娴嫔娘娘乱跑,不想她又是哭嚎,又是假装绝食,在奴才师父的帮助下,闹出不少动静来。 这不,您前脚刚走,后脚,奴才就赶紧把该跟皇上交代的都交代了,免得皇上也跟娴嫔娘娘似的,误会奴才欺负她。” 嬿婉挑眉:“本宫许诺要给娴嫔办的事儿,你别插手。” 进忠低眉顺眼:“哎呦,令主儿您可千万原谅奴才这一回,今早的时候,奴才就听说那小子跟人争风吃醋,掉进水里淹死了。” 嬿婉略微坐直了身子:“进忠。” 进忠微微抬头,漂亮的狐狸眼带着笑意看向嬿婉:“令主儿您吩咐。” 嬿婉清冷的目光顺着他的眉心往下扫,落在他的脖子附近:“进忠公公最近的胆子是越发大了。” 进忠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干涩的喉咙,温声细语:“令主儿安心,奴才做什么事儿都小心着呢,奴才这辈子什么都不怕,唯一怕的,就是不小心丢了性命,不能为主子尽忠了。” 嬿婉心里有些恼怒:“所以你就给那少半截儿的东西做戏,让他去跟娴嫔告密吗?” 进忠脚下一顿,脚步也错乱了一瞬,黑漆漆的眼底划过一丝慌乱,又强行镇定下来:“令主儿……” 嬿婉冷笑道:“今日娘娘问责本宫,本宫可没有对娘娘扯谎。” 一句话,就将了进忠公公个彻底。 第290章 酥酥甜甜的 进忠只觉得自己这会儿长了一身的嘴巴,却没有一张能开口说求饶的话的。 这大庭广众的,他不敢露出分毫不该有的表情。 可他心里真着急啊。 急于表忠心,急于解释自己为什么之前那么做,急于告诉令主儿,他绝对没有拿她冒险的意思,当时算是一场赌博,但赌输了,皇上最多把他处死罢了。 可这众目睽睽之下,几句指代模糊的话还能说一说,真要说得太清楚,那就是找死! 他迫切地想要等着进了永寿宫以后,好好儿地哄哄令主儿,然而……他连翊坤宫的大门都没能进得去。 春婵脸上挂着客气的微笑:“进忠公公赶紧回去复命吧,贵妃娘娘这儿奴婢们会照顾好的,娘娘今日身子疲累,就不招呼公公了。” 进忠:“……” 他压低声音:“出了什么事?令主儿怎么会忽然提起这件事?” 已经那么久了,他甚至处理好了后续…… 难道凌云彻的头就这么铁,真敢不顾家里头人的死活? 那…… 春婵见他眼底凶光毕露,怕他恼怒之下做出冒失的举动来,更让关系紧张,忙道:“奴婢瞧着,主儿是太担心您了,怕您出事。” 进忠敏锐地道:“令主儿……她早就知道了……” 他愣了愣,一时间又高兴又惶急。 令主儿的心思比上一世更难猜了,他竟不知,她原来早就看到了他的算计,却一直隐忍不发。 春婵叹了口气:“进忠公公最近且先稳妥些吧,主儿今日为着娴嫔口出狂言牵扯到您,生了大气,直接动手打人了,她有多生气,您心里也有个数吧。” 说罢,就要关门。 进忠忙道:“她身子不好,你劝着些,莫要让她因为我生气,我晚上就来。” 春婵轻咳一声:“主儿叫您最近半个月都别过来了。” 进忠愣了愣。 春婵趁着他愣神的功夫,忙把大门给关上了。 她也不敢从门缝里偷看进忠的表情,急急忙忙地回屋去,生怕嬿婉再因为生气,气坏了身子。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嬿婉已经卸掉了钗环,盘腿坐在床上吃糕点,脸上的表情瞧着十分轻松惬意,没有半点儿怒气。 春婵迟疑地叫了一声:“主儿?” 嬿婉眉眼弯弯:“他走了吗?” 春婵点点头:“走了。” 她走到了贵妃榻旁边,给嬿婉揉捏着小腿,欲言又止。 嬿婉好笑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春婵小声问道:“真的半个月不见他啊?” 嬿婉摇头:“不见,他来了你们也不必开门。” 春婵很担心:“奴婢瞧着他刚刚的神色可不算太好。” 嬿婉抚摸着手指上的宝石戒指:“本宫知道他向来是个牙尖爪利的。” 澜翠笑眯眯道:“主儿是想磨磨进忠公公的性子吗?奴婢之前不见李太医许久,他如今可是真乖巧,从不敢说咱们永寿宫半句不好的!” 嬿婉噗嗤一乐,捏了一把她的脸颊:“你啊,真是可爱!” 她温声细语:“没错呢,本宫就是想磨磨他的性子。” 春婵却觉得,这其中还有点儿别的意思,但一时间也没能想透了,便索性什么也不说,也跟着笑起来:“进忠公公已经挺好了,不过照着澜翠跟李太医的例子来说,还有进步的余地。” 澜翠后知后觉地红了脸,被两人笑得坐立不安,红着脸跑了:“奴婢去看看主儿的药膳炖好了没有!” 嬿婉和春婵又笑了一会儿,嬿婉低声道:“皇上恐怕要晋升嘉嫔的位分了,你看得紧一些,莫要让下面人说出不该说的话。” 春婵眼底划过一丝担忧:“也不知道皇上怎么就那么喜欢嘉嫔,她犯了那么多错,竟还能复起。” 嬿婉不甚在意地摆弄着手指上的戒指,轻笑道:“嘉嫔确实长得明艳大方,又充满了异域风情,这样热烈张扬的美人儿,本宫瞧着也喜欢,皇上是男人,只会更喜欢。 她还生了两个阿哥,又是玉氏贵女,玉氏的新王爷上书了好几回,询问嘉嫔的状况,皇上不想跟玉氏闹僵,这次嘉嫔办佛会办理得不错,他正好借机给嘉嫔升位分。” 春婵眉头微皱:“奴婢不相信一个人能真的变好,她曾经那样恶毒地磋磨主儿,恐怕也不相信主儿会真的放过她。” 嬿婉似笑非笑:“放心吧,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春婵不是很明白,但见嬿婉没有多说,便也没有多问。 嬿婉又吃了一块儿糕点,忽然道:“这糕点不错,你让人送一块给他。” 春婵一愣。 嬿婉仿佛不经意似地瞥了一眼那盘子糕点:“若是他爱吃,就每日送一块,送上……半个月吧。” 春婵:“……” 她忍了忍,实在是没忍住,轻轻笑出了声来。 嬿婉瞥了她一眼,轻轻哼了一声,却也跟着笑了。 她自己就是患得患失过来的,怎么舍得叫进忠也患得患失? 她是想警告他,磨一磨他的性子,叫他别光顾着为了替她出气,就行为出格,冒冒失失,甚至还敢拿命去赌。 可她不想让他怀疑她对他会变心,更不想让他觉得,这条路上,他若是不如她的意,就会随时被抛下。 她对他最大的狠心,也就是几天不见他罢了。 再多的,不能有,她舍不得。 入夜,进忠守在长春宫里,几次跑神,那双狐狸眼看向地面,黑漆漆的眼眸里一会儿全是戾气,一会儿充满了惶急,一会儿又茫然无措。 直到进守偷偷摸摸地靠过来:“忠哥,我守着,您去吃点儿东西。” 进忠没胃口,但他看见了进守充满了暗示性的眼神。 他顿了顿,去转角处吃东西。 进宝嘿嘿一笑,打开食盒。 除了一碗热乎乎的汤,就是盒子里孤零零的一块儿白桃酥了。 进忠愣了愣,继而眯起眼睛,愉悦地笑了起来。 进宝笑问:“忠哥是先喝这汤啊,还是先吃这一块儿糕点?” 进忠瞥了他一眼,挑着眉梢拿起了那块白桃酥,一口咬下去,满嘴的酥甜,酥酥麻麻的,一下子就将他整个人都甜住了。 第291章 哪里来的燕子泥啊 弘历在长春宫里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一道给嘉嫔进位为嘉妃的旨意就发了下去。 嘉妃如何高兴,娴嫔如何怒火冲天且不提,只说长春宫里,富察皇后耐着性子送走了弘历,非要亲自去见嬿婉。 “她定然伤心,她那身子又不好,这会儿怕不是躺着起不来了,怎么能叫她来?本宫又不是病得走不动了,你们就不要再劝了。” 大宫女们束手无策的时候,外面有人满脸喜色地进来禀告:“娘娘不用去永寿宫了,令贵妃娘娘已经过来啦!” 富察皇后愣了愣,忙要出去接。 但嬿婉已经快步进来,笑眯眯地过来搀扶住她:“娘娘今天有没有好好喝药?臣妾特意晚了好一会儿才过来,就怕皇上还在这儿呢。” 富察皇后打量她的神色,看不出来半点儿伤心愤怒,倒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她又心疼又无奈:“你总是要照顾旁人的情绪,可你自己的呢?” 嬿婉窝心得很,撒娇地晃了晃她的手臂:“娘娘还拿这话问臣妾,倒是也问问您自己呢!” 富察皇后瞪了她一眼,想到昨天皇帝偷听的事,微微皱眉,索性拉着她去后花园里逛逛:“你当真不介意嘉妃的事?” 昨天她听见皇帝提及要给金玉妍封妃,气得险些拍了桌子。 委婉地询问之后,听着他说那些忌惮和担忧,仿佛满心都是朝政大事的细密布局,险些想问问他,为什么堂堂大清皇帝,连个小小的玉氏都得罪不起。 但她最终还是隐忍下来,什么都没有说。 完全脱离对失去后位的恐惧,以及对如懿的偏执和嫉妒之后,她已经彻底看清楚了弘历这个人,知道他如今看重长春宫和永寿宫的原因。 他贪恋温馨舒适,没有烦恼,妻妾一心的家庭氛围,只要身处长春宫和永寿宫,就觉得自己只是个足够好,所以才赢得了妻子和贵妾真心爱戴的丈夫和父亲,而不是被人算计着利益讨好的帝王。 所以,作为妻子的她不能跟他唱反调,尤其是对于他已经做出来的决定。 但她还是满心嘲讽——他自己也知道提拔金玉妍,是对嬿婉的一种欺辱,所以他不敢跟协理六宫的嬿婉商量,而选择了已经许久不主事的她。 嬿婉又晃了晃富察皇后的手臂,无声地提醒她她的失态:“娘娘,其实臣妾早就知道金氏会再起来的,她毕竟给皇上生了三个阿哥,如今活着的两个阿哥,又很得皇上的喜欢。况且,她还是玉氏贵女。” 她声音娇软:“臣妾相信天道好轮回,金氏既然做了恶事,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的,皇上总归还是心疼臣妾的,您看,他都没有封了金玉妍做皇贵妃,没越过臣妾呢。” 富察皇后:“……” 她压低声音:“不许阴阳皇上,被人听见了,又该闹出风波了。” 嬿婉笑容乖巧:“臣妾都听娘娘的!” 富察皇后见她的确是没有伤心之色,心里感慨她的心胸气魄,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你是个有大局观的好孩子,人又聪明,知道什么时候该狠,什么时候该软。 本宫什么都不怕,只怕你一颗七窍玲珑心,会思虑太过,凡事又太过拼命,会损害了你的身子。婉婉啊,你能明白本宫的意思吗?” 嬿婉温柔地握住她的双手:“娘娘,臣妾明白的,臣妾万事都会以自己为优先……所以,您早起吃了药了没有?” 富察皇后:“……” 嬿婉无奈地拉着她往回走:“您都是个大人了,过个一年半载的就要带外孙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地逃避吃药呢?这事儿,臣妾可是要写进信里寄给璟璱的。” 富察皇后一个头两个大:“你们两个可饶了本宫吧,一个写信念叨,一个跟在本宫耳朵边念叨,比那寺庙里的和尚的嘴都快,话都密!” 嬿婉笑眯眯地挽着她:“娘娘怕了就好,怕了,才肯好好吃药,陪着臣妾和璟璱万万年呢!” 富察皇后笑出声:“那岂不是成了老妖怪了?” 嬿婉笑得温柔:“娘娘这样的美人儿,即便是成了老妖怪了,也是最漂亮的老妖怪。” 富察皇后乐不可支,回去之后便一口气喝完了药,中午还多吃了一碗饭。 用过午膳,嬿婉便坐着轿撵回宫,路上遇到了刚刚晋升的嘉妃。 嘉嫔扶着大宫女的手,本是满脸笑意,看见了嬿婉,笑容略微收敛了几分,垂着眼睛走过来行礼。 嬿婉没有叫起,撑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嘉妃妹妹大喜啊,瞧这脸色,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人瞧着都年轻了几岁。” 嘉妃重新展露出明艳大方的笑容:“还得多谢贵妃娘娘的提携。” 嬿婉轻笑着看她:“你跟本宫是生死仇敌,本宫怎么可能会提携你呢?不过是你有手段,皇上又喜欢你,所以本宫也没办法罢了。” 嘉妃笑容有些牵强,一时也分不清嬿婉是为了撇清关系,故意为难,还是记着仇恨,清算完了如懿,又来清算她:“从前,是臣妾对不住贵妃娘娘。” 嬿婉没有接她的话,而是忽然轻轻抬脚:“哪里来的燕子泥呀,本宫这么漂亮的蜀锦鞋都弄坏了。” 嘉妃笑容一僵。 她身边的大宫女忙道:“奴婢来吧!” 她就要上前,却被春婵一把推开。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嘉妃身上。 嘉妃很想扭头就走,她如今已经又做了妃了,若是今天给魏嬿婉擦了鞋,日后就会成了整个宫里的笑话,恐怕连宫女太监们都会看不起她,连带着她的孩子们都会受到嘲笑,更是会给玉氏蒙羞,给王爷蒙羞。 可…… 看着高高在上的嬿婉,她到底还是挤出了笑容,走上前,双眼含泪地垂头,抬起了手。 她扯着绣着精美绣花的袖子,一点点,僵硬地靠近了嬿婉的鞋子,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被羞辱的绝望和无奈。 就在她的衣服快要碰到嬿婉的鞋子的时候,嬿婉忽然俯身,抓住了她的手…… 第292章 成何体统啊 嘉妃的满心抗拒和屈辱,全都写在了她的表情和动作上。 她浑身僵硬得仿佛一具生锈的木偶,连指尖都在颤抖。 嬿婉垂眼看着她僵硬缓慢的动作,轻轻笑了一声,俯身,抓住了她的手。 嘉妃动作迟缓地抬起头来,正对上嬿婉带着轻笑的眉眼,她无比清楚地意识到,眼前的魏嬿婉,跟如懿真的不像,一点儿也不像。 嬿婉一手攥着嘉妃的手腕,另一只手,轻轻描绘了一下她充满了绝望的脸,温声道:“原来欺负比自己地位低的人,是这种感觉。” 嘉妃愣了愣。 嬿婉已经松开了她的手,重新靠在椅靠上,漂亮的唇瓣里吐出两个字:“无趣。” 春婵扶了嘉妃一把,王蟾唱念了一声“回”,轿撵便抬着歪靠在椅靠上的嬿婉慢慢走远了。 春婵松开嘉妃,低眉垂眼:“嘉妃娘娘,我们主儿不爱与人纷争,只一心想要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还望您能让她满足这个小小的心愿。” 嘉妃挤出一抹笑容:“贵妃娘娘人淡如菊。” 春婵眯了眯眼:“嘉妃娘娘聪慧。” 嘉妃:“……” 她描补道:“本宫的意思是,贵妃娘娘身份贵重,气运极佳,定然能够如愿的!” 春婵客气地笑了笑,告辞走了。 大宫女担心地扶住有些站不稳的嘉妃,满脸担忧:“娘娘……贵妃娘娘她会不会……” 嘉妃也不知道魏嬿婉到底记仇到什么地步,以她的直觉,这个女人不可能就这么放过自己,可如懿现在没有死,只是废了个大阿哥而已,想必,即便是这个女人想让她死,也得等如懿死了之后吧。 以皇上对如懿没有脑子的宠爱,那她距离被魏嬿婉弄死的日子,就且久远着呢! 想通了这一关,嘉妃很快便重新抖擞起来,扶着大宫女的手,淡淡地道:“不过是些许折辱罢了,令贵妃是个聪明人,不会为了本宫,就去违背皇上的旨意。 走吧,听说娴嫔深夜狼嚎,弄得满宫皆知,本宫与她相交多年,不去看看她实在是于心不忍,况且本宫如今还封了妃,怎么也得让娴嫔跟着好好高兴高兴。” 大宫女点点头,扶稳了她,一路摇曳生姿地往翊坤宫去了。 永寿宫的方向,春婵快步追上来:“主儿,不出您所料,嘉妃的确朝翊坤宫去了。” 嬿婉轻轻笑了一声:“真想跟去看看热闹。” 春婵疑惑:“主儿既去想,为什么不去看看呢?” 嬿婉愣了愣,忽然挑眉轻笑:“你说得对,本宫都是贵妃了,还顾虑那么多做什么?想去看个笑话而已,又没有跟如娴嫔似的闹笑话。” 春婵好笑地叫人调转方向。 嬿婉提醒道:“最多只能看一小会儿,别忘了下午本宫还要去太后那儿抄经呢。” 春婵温柔应下来:“是。” 她是真怕主儿不高兴,如今见她兴致这样高,才算是真正放下心来。 走了一会儿,嬿婉忽然开口道:“让人去告诉一下进忠,把长街上的事情跟他说一说,让他禀告给皇上。” 春婵有些担心:“……是。” 嬿婉轻笑道:“本宫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有小心思和道德瑕疵的女子,皇上宠爱起来才更放心,那种完美无瑕的圣女,本宫装不来,时间久了,皇上也会觉得没意思。” 春婵露出笑容:“奴婢没有主儿懂得多,奴婢只管听主儿的安排。” 嬿婉轻笑:“等从太后娘娘那儿回来,咱们带着大字,去向皇上讨讨欢心。” 春婵眉眼弯弯:“是!” 嬿婉也笑,等进了翊坤宫,让人按住了凌云彻,又塞了他的嘴巴,就笑得更开怀了。 屋子里的如懿,实在是破了大防了。 “嘉妃,本宫说了,本宫不想看见你,你快走吧!” “娴嫔还真是跟过去一样没规矩,在本宫面前也敢自称为本宫,怎么?这是又手痒想要抄经了?” 如懿气得脸通红:“本宫……嫔妾不是这个意思!嫔妾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你好端端地非要来找我的麻烦!无论怎么说,咱们也曾一起对付过魏嬿婉,你……” 嘉妃都被气笑了:“你可真是没脸没皮啊!竟还好意思问本宫为何要来找你的麻烦?!” 她是真生气,看见如懿满脸的天真无邪清纯无辜,就更生气,气得浑身发抖,克制不住地冲上去,一巴掌抽在了如懿的脸上。 如懿懵了。 嘉妃也懵了懵,然后抚掌大笑:“原来亲自打人这么痛快!痛快啊!真是痛快!” 如懿被她跃跃欲试的目光吓到了,惊怒交加:“你干什么?!住手!快住手!容佩——” 守了她一夜的容佩垂死梦中惊坐起,头晕眼黑地冲出庑房,眼尖地看见了门口的嬿婉一行人,还有地上的凌云彻,却顾不上行礼,匆忙冲进了内室。 没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了嘉妃的呵斥声:“你倒是真不怕弄死了你养的这条狗,来啊,让她打本宫,本宫若是躲一下,日后就再不找你一丁点儿的麻烦!” 屋子里陷入了片刻死寂。 嬿婉好笑道:“原来娴嫔也不是真的傻,还知道自己如今能用的就这么点儿人了。” 她神色有些冷淡:“以前她是皇贵妃,身边的人想要凑上来的人多着呢,所以才对惢心她们的真心重拿重放,根本就不在乎她们会不会死。现在……” 现在的如懿,纵然还是个嫔,但她的身边已经成了臭名昭着的坑人之地,再没有人肯真心为她做事了,所以她便格外珍惜起容佩和凌云彻这两个无脑爱她的人。 里面又响起了噼里啪啦的耳光声,容佩忽然尖叫出声:“令贵妃在外面!令贵妃!你就看着嘉妃殴打妃嫔也不管吗?!你可是有协理六宫之责!” 嬿婉转身就走,健步如飞:“快走快走!” 看戏就算了,谁耐烦替如懿做主? 她一个主子都走得这样快,奴才们自然更是一溜烟地往外面小碎步飞奔。 屋子里,嘉妃冷笑着讥讽了几句,好不容易容佩冲了出来,院子里只有一个正在干呕吐抹布的凌云彻,哪里还有嬿婉一行人的影子? 容佩都惊呆了——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第293章 淘气的小猢狲 嬿婉扶着春婵的手,健步如飞地离开了翊坤宫,走出去了好远,确定容佩不敢放下如懿追出来,这才喘着气笑出了声来,还越笑越大声。 众人也都后知后觉地好笑,全都跟着笑了起来。 确实是太好笑了,堂堂贵妃,却竟然为了不想给娴嫔做主,就狂奔而逃。 但,狼狈归狼狈,实在是……大快人心! 嬿婉笑道:“看着这个时间,太后应该也该睡醒了,一会儿抄完了佛经,就当个笑话讲给她老人家听听。” 众人都笑。 春婵笑着道:“主儿说这个,是不是就叫那个……彩衣娱亲?” 嬿婉笑眯眯道:“怎么不算是呢?” 她根本不在意什么出糗与否,体面与否,只要能让衣食父母高兴,给予她更大的权柄,那些曾经嘲讽她的人,最终都只会剩下嫉妒眼红罢了。 她去了慈宁宫,太后还没有醒来,便请福珈姑姑给春婵王蟾她们找个地方暂且安置,自己去了小佛堂里抄经写字。 她其实并不喜欢待在狭小的屋子里,更喜欢待在没有屋顶的地方,但她有异乎寻常的耐心和专注力,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就完全沉浸在写字和佛经佛义中,浑然不知时光流逝。 正屋里,太后摸着猫咪,还在闭着眼睛缓解午睡醒来的昏沉,见福珈进来,抬眼看了她一眼,见她满脸笑意,就哼了一声: “每次令贵妃来,你总是这样笑得见牙不见眼,倒仿佛将她当做了自家晚辈。” 福珈忙道:“奴婢哪儿敢将贵妃娘娘当做晚辈?只是贵妃娘娘总是眉眼温和,还爱笑,让人瞧着就心生欢喜,觉得这日子啊,再难都有盼头,也总能将这个盼头变成真的。” 太后听出来了她在替嬿婉说好话,却也没有反驳。 虽然日子还浅,但嬿婉这孩子,确实是如福珈所说,瞧着就让人觉得高兴,是个天生就很容易得到旁人好感的人。 这样的人,在宫里混得风生水起是应该的,即便不是在宫里,在外面,以她的能力和心性,也会过得极好。 “说起来,若是没有珂里叶特氏的挑拨,如今她应该跟着大阿哥开府了。” 福珈笑着道:“大阿哥到底是被娴嫔给教坏了,说到底,令贵妃总归还是个有气运在身的人。” 太后笑道:“她的确是个有福气的。” 那些个坏的,不中用的,全都因为机缘巧合跟他们撕吧开来,彻底没有了关系,最终兜兜转转到了皇帝身边,选择了最适合她走的那条路,将一手烂牌重新打好。 这样的人,怎么不算是气运加身? 太后又眯了一会儿,才收拾了一下,去了小佛堂。 佛堂里,嬿婉沉浸在佛法和书法之中,连太后到了都没有听见。 太后看了她一会儿,便悄悄地带着福珈走了。 算着时辰差不多了,太后才重新过来小佛堂,跪下来准备念经。 嬿婉从佛义沉浸中惊醒过来,忙来扶着。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福珈搬过来了一个蒲团,便退了出去。 嬿婉见太后不需要自己伺候,就默默到一旁把最后两页抄完,然后也跪在蒲团上开始念经祈福。 嬿婉不知道太后在通过念经怀念谁,从这宫里熬一趟出来,总会失去太多珍惜得要命的感情和人,那些隐晦的、无法挽回的情感和遗憾,不能对人言,说也说不透,便只能寄情于这小佛堂了。 嬿婉念经念得虔诚,为她曾经失去的孩子们,为永琰,为上一世的进忠,春婵,王蟾,澜翠,也为上一世后来昏了头的她自己。 念了一遍,她觉得这样超度自己实在是很有趣,便忍不住微微挑起了嘴角。 太后没有睁眼:“笑什么?” 嬿婉惊讶于太后的敏锐,轻声道:“臣妾在悼念过去的自己,想着或许没有人会给自己念往生咒,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太后睁开眼睛看向她,心里的沉重伤感,都被她这一句给弄没了,没好气地道:“你可真是百无禁忌,什么都敢说!” 嬿婉见她伸手过来,忙扶着她起来。 这一老一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缓了缓,才一起往外面去。 嬿婉轻笑道:“臣妾扶着太后在外面走走吧,张太医常说呢,多晒太阳对身子好。” 太后由着她搀扶着自己往后面的小花园里去,走了两圈,问道:“你去翊坤宫了?” 嬿婉仿佛没有感知到她的窥探,闻言就笑出了声来:“臣妾还跟春婵说,等抄完了经,就跟您老人家说一说,博您一笑呢。” 她详细描述了自己是如何遇到了嘉妃,如何逗弄了嘉妃一番,又听闻嘉妃是去找如懿晦气的,便跟着嘉妃去听热闹,以及她是如何带着自己的人听完就跑的。 太后都听蒙了,许久才忍不住笑道:“也就是皇帝的后宫了,若是换做先皇……” 她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其实这样相互扯头花似的小打小闹也没有什么不好,总好过波谲云诡,在睡梦中就已经着了道,没了命的好。 嬿婉露出好奇的神色:“先皇在时,是怎么样的光景呢?” 太后眼底滑过一丝深邃的黑暗,轻笑道:“改天有机会再跟你说吧。” 有机会再说,那就是不想说。嬿婉很有眼力见地没有追问,笑眯眯地跟她说自己的打算:“臣妾打算一会儿再去跟皇上也说一遍,虽然很没体统,但实在是……” 太后抬手敲了下她的脑门:“且消停些吧你!” 顿了顿,还是笑着道:“说说也好,皇帝处理公务繁忙,你给他讲些你们姐妹间的趣事,也算是博他一笑,顺便也叫他知道,你不是个没性子的,只是心底纯善,到底跟有些人是不同的。” 嬿婉笑眯眯地道:“臣妾也是这么想的!” 太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哀家就知道,你是个聪慧的。” 嬿婉眉眼弯弯:“臣妾其实并不聪明,只是肯吃苦,什么能叫臣妾过得好,臣妾就肯拼命学罢了。” 她娇声道:“不过太后既然夸了臣妾,臣妾怎么也要跟皇上和娘娘显摆显摆的!” 太后笑出了声来:“你啊!就是个淘气的小猢狲!” 第294章 臣妾就是想磨一磨皇上 嬿婉说要跟弘历分享,那就是真的分享,等从太后那儿离开,就直接带着春婵去了养心殿。 进忠看见了人的时候,不自觉眼底就涌上了笑意,等走到了嬿婉跟前,才堪堪把笑意收敛住。 嬿婉睨了他一眼,只一眼,就知道昨天那块糕点他吃得很好。 她有些羞恼,又有些想笑,然后才是不高兴。 他倒是想得开,半点儿不怕她生气!如今还装得跟没事儿人一样! 她客气气的:“进忠公公,本宫来见皇上,皇上这会儿可有空吗?” 这是在御前,进忠不敢呲着个牙傻乐,也做出客气恭敬地模样来:“贵妃娘娘稍等,奴才进去通禀一声。” 嬿婉嗯了一声,站在一旁等着。 进忠进了大殿,低声禀告:“皇上,贵妃娘娘来了。” 弘历写字的手微微顿了顿:“告诉贵妃,朕今日还有要紧的折子要批,叫她先回去,改日朕再去看她。” 进忠低眉顺眼:“是。” 才往后退了两步,弘历就叫住了他:“等等,贵妃……看着神情如何?” 进忠垂着头:“奴才不敢乱看,只听声音,觉得贵妃娘娘的心情仿佛很好,走路的步子也十分轻快。” 顿了顿,继续温声细语:“想必贵妃娘娘并没有因为嘉妃娘娘的事情不开心。” 弘历听见嬿婉心情好,不是来找他哭闹的,心情就先舒坦了几分,脾气这会儿也好,对进忠笑道:“你这奴才,倒打趣起你主子来了。” 进忠忙跪下,轻手轻脚地朝着自己脸上打了一下:“瞧奴才这张嘴呀!可真不会说话!奴才可还得再好好学着呢!” 弘历被他假模假样的样子逗笑了:“罢了,贵妃难得来一趟,去叫她进来。对了,御膳房新出了樱桃酪吃着不错,去给贵妃拿一些过来。” 进忠含笑应下:“是。” 他迈着小碎步出了大殿,快步下了台阶:“皇上请您进去。” 让开位置等嬿婉过的时候,才低声道:“皇上已经知道了长街和翊坤宫的事情。” 嬿婉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迈着轻快的步伐进了大殿,她一进去,春婵就退到了门口。 弘历笑着冲嬿婉抬手。 嬿婉笑眯眯地伸出手去,将小手放在了他的掌心里。 弘历微微用力,将人拉到了自己身边:“朕在替你挑话本,你瞧瞧,这三本可合你的心意?” 嬿婉惊喜地看向桌案,绕过书桌走到了跟前,刚站稳,就被弘历拉进了怀里,跌坐在他对上。 嬿婉羞红了脸:“皇上——” 弘历拥着她纤细的腰:“看书,别看朕。” 嬿婉耳朵通红,羞得轻拍了一下他的大手,这才去看书。 一页页翻过去,光是看了开头就想往下看。 她这会儿是真心实意地笑了。 要不人家是皇帝呢?就是搜罗话本子,都比旁人搜罗来的稀奇。 弘历按住她想继续翻下去的小手:“这些都是禁书,你只能在朕这儿看,不能带出去。” 嬿婉眉眼弯弯,笑容妍丽:“臣妾就知道,皇上最疼臣妾了,生怕臣妾被旁人害死了。” 弘历听不得她说这个死字,扭转她的身子,让她侧着坐在自己的怀里,捏了捏她的脸颊:“说好了要长命百岁陪着朕和皇后,日后不许再往自己身上套不吉利的字眼。” 他仿佛化身为教书先生,絮絮叨叨:“你看话本也不少了,有没有听过,一语成谶这个词?有些坏事,说得太多便会应在身上……” 嬿婉耐心地听了一会儿,被他念叨得脑子疼,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薄唇。 弘历一下子就闭上了嘴,盯着她,长长的睫毛下,一双深邃的眼睛显得格外深情:“跟朕说实话,当真不生气嘉妃的事?” 嬿婉白嫩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脖子,声音轻软:“臣妾已经试过欺辱她了,只是,没什么意思,臣妾并不觉得快乐,甚至看着她欺辱绝望的样子,还觉得实在无聊。” 她困惑地询问弘历:“为什么她当初折磨臣妾的时候,五年了都不嫌腻呢?” 弘历眸色一深,最后轻轻笑了笑:“你心思单纯干净,自然不懂得心思深沉之人,惯会伪装,她既然装了,必然就不能暴露真性情,天长日久,自然也就喜欢做些暴虐的事来发泄。” 嬿婉还是不明白:“得是什么样的秘密,才能叫嘉妃憋成那样啊!” 弘历愣了愣,不是很确定嬿婉是在给嘉妃上眼药,还是只是单纯感慨,正待细究,嬿婉却已经站了起来,叫了外面的春婵。 很快,春婵捧着一个盒子过来了。 弘历看着嬿婉期待的表情,笑道:“什么东西,也值得你宝贝似地想着?” 嬿婉笑道:“自然是好宝贝!” 她接过春婵手里的盒子,快步走到了桌案边打开,露出了里面的厚厚一摞大字:“皇上又有许久没有教导过臣妾的字了,您来瞧瞧,臣妾最近的字有没有进步?” 本以为嬿婉是要笑意温柔勾搭的弘历:“……” 他并不是很想在这种时候当老师,但,看着嬿婉求知若渴的眼睛,他实在是不好意思说那些风花雪月的话,来打击她求学的热情。 万万没想到,她就能拖着他学到大半夜,学到他心里毫无旖旎,最后疲惫地抱着她就睡着了。 直到后半夜起夜,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丫头,嘴上说着不计较,到底还是生了气,所以来磨他来了。 他又好气又好笑,掐着嬿婉的腰将人亲醒,在她一声声“皇上饶了臣妾吧”的求饶声中,闹腾了大半宿。 第二天一早,他神清气爽地去上朝,特意叮嘱了人不许吵到嬿婉,等她睡醒了,让她用了早膳,就在养心殿看书。 春婵眉眼弯弯地守在床边,看着睡得香甜的嬿婉,瞧着自家主儿那红扑扑的小脸儿,心里异常满足。 金氏封妃了又怎么样? 皇上本该去金氏的启祥宫,给她做一做面子,但皇上偏偏就是没去,不仅打了启祥宫的脸,也打了所有等着看主儿笑话的人的脸! 第295章 您就给臣妾看看吧 嬿婉正吃着小笼包,那小小的包子才只有拇指大小,一口一个,皮薄馅多还汤汁饱满,一口下去,全都是满足。 见春婵笑得太明显,她轻笑着夹了一个喂给春婵,笑道:“你呀,别乐呵得太明显了。” 春婵被鲜得直弯眼睛,吃完了,忙不迭地点头:“主儿放心,奴婢知道轻重。” 她眼巴巴地看了一眼小包子。 嬿婉笑眯眯地又连着给她喂了两个,见她摇头,才自己继续吃。 春婵心满意足地看着同样心满意足的嬿婉,眼底满是笑意——主儿啊,就是喜欢这些小互动,明明是讨要她的好东西,她却反而总是更高兴了。 伺候着嬿婉吃完了饭,春婵熟门熟路地给嬿婉摆好了饭后茶点和三本话本,拿起一把小扇子在她不远处轻轻摇晃,眼睛也跟着看着书。 嬿婉总是看得很慢,所以春婵完全不用担心自己看得慢,会跟不上进度。 两人看久了,就会忍不住念叨上几句,大多数时候都是嬿婉开了口,春婵才憋不住把前面的心思也一口气说了。 主仆两个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得忘情,连弘历回来了都没有发现。 弘历好奇地走近了两步,正听见嬿婉跟春婵说那话本子里的女主人公:“她一心为了她丈夫,把亲娘亲妹妹全都一杯毒酒送走,还美其名曰大义灭亲,只是不知道她那丈夫,终日睡在这么个血亲都杀的女子身边,害不害怕有朝一日睡着了就醒不过来了。” 弘历:“……” 明明话本子是他自己挑的,婉婉也字字都没有提如懿,可为什么,他就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如懿呢? “皇上?”嬿婉被身边的阴影吓了一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满是无奈地按住胸口:“您吓死……吓到臣妾了!” 弘历听见她刻意改了用词,对她的听话懂事感到很是熨帖,探手拿走她看的话本子,一目十行扫下来,就看了满眼的旖旎。 弘历:“……” 不是! 这就是他之前看过开头的书?! 整整两页纸,竟然只有一行是交代故事情节的,其余满篇都是艳词! 他一把合上书:“这书……” 嬿婉一把抓住了他的大手:“皇上,臣妾保证只看说故事的部分,其他的地方,臣妾都没细看,都是略一眼就越过了!” 这话,有她通红泛粉的小脸蛋儿摆在那儿,实在是没有半点儿说服力。 弘历往后躲了一下,把书卷起来敲了一下她的脑门:“你还记得自己是贵妃吗?” 嬿婉捂着脑袋撒娇:“臣妾只是贵妃,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而已,按理说都不用干活只用享受的,可臣妾还日日辛苦干活呢,皇上,您就叫臣妾看完吧!臣妾保证看完这一本,下一本就看点儿干净的!” 弘历又好笑又好气:“撒谎都圆不圆!你既没有看细节,如何知道这书干净不干净?” 嬿婉红了脸,也不管那么多,只一味的痴缠。 弘历哪里受得了这个,又不是什么大事,便稀里糊涂地应了。 嬿婉窝在他怀里笑眯眯地看书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模样,实在是像极了色令智昏的昏君。 但…… “皇上?” “无事,看吧。……若当真喜欢,朕再让进忠给你找。” “皇上您待臣妾真好!!!” 弘历嘴角笑意满眼:“你是朕的贵妃,朕不待你好待谁好?” 嬿婉正看到关键处,耐着性子拔出眼睛,伸手抱了抱他,见他被哄得眸色深邃,这才赶紧重新垂眼去看。 别说,还真好看。 故事最后,这个杀母杀妹只为了讨好丈夫的女主角,被丈夫的上封看中,被男主送给上封玩乐,结果她不但不生气,还是心疼正夫,回来之后就全心全意为了丈夫的前程流连榻间,就这么心疼死了。 而他的丈夫,每年清明节会带着娇妻美妾去她牌位前感谢她当年的付出,叫他步步高升。 嬿婉:“……” 跟着一块儿看完的弘历:“……” 两人对视一眼,看完这个故事,都有种眼睛被砸到了屎的难受感。 沉默一会儿后,弘历轻咳一声拿走了书,扔到远处的桌子上,眼神示意进忠赶紧拿走,并且准备把剩下的两本也先检验完了,再叫嬿婉看。 他好好的一个贵妃,可别再被这些奇怪的东西给教坏了。 嬿婉怕弘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转移话题道:“听说皇上年少时最喜欢跟娴嫔一起看墙头马上?您是喜欢那墙头马上的男子,还是喜欢那里面的女子?” 弘历:“……” 嬿婉满脸好奇:“臣妾以前没看过,后来总是听娴嫔提及,特意去看了看……” 她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但好奇之色也更加浓重了:“皇上,您就跟臣妾说说嘛,是不是臣妾没有看懂,所以才不能懂得其中真意? 臣妾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也只看到了一个勾引女子,却把妻女孩子藏在后花园的窝囊废,以及一个不顾礼义廉耻家族名声,被几番践踏都毫无自尊的女子呀。” 弘历:“……” 他叹了一口气,伸手捏了捏嬿婉的脸蛋儿:“淘气。” 顿了顿,到底低声解释了一句:“朕与娴嫔,并非你眼中所见那般,朕留着她,还有用。” 嬿婉漂亮的脸蛋儿上似懂非懂,思忖了一会儿便点点头:“臣妾懂了,皇上别担心,她若是犯蠢犯错,臣妾都跟皇上说,绝对不会私自处置她,打乱了皇上的安排。” 弘历实在很难不爱她这样一点就透的样子,摸了摸她的头发,忽然说道:“永璜……到底是让娴嫔给教坏了,她确实不适合教养孩子。” 嬿婉大约能猜到他为什么忽然提及永璜,大约是,永璜跟上一世一样病重,且这一世永璜得到的打击更大,所以这病逝的时间,大约也要提前了。 她的心中毫无波动,甚至想要他死快点。 这毕竟是皇帝的长子,若是他不死,日后永琰恐怕要辛苦许多。 而他死得越早,对目前还有用的嘉妃来说,就越有利。 但,想是这样想,说却不能这样说…… 第296章 您肯定能 嬿婉并不想让弘历去见永璜,这人已经到了濒死之地,说出了什么,便是一个“将死之人其言也善”,不可控性太大了。 可皇上既然忽然提及,便是心里想去见见了,若是拦着,恐怕等永璜死讯传来,皇上不会怪罪自己,第一个怪的就是拦着他,甚至是没有劝他去的。 嬿婉柔声道:“皇上是想大阿哥了?既然想孩子了,就去看看吧,若是能把误会解开就好了,父子哪儿有隔夜仇呢?” 弘历听着这话就先皱起了眉头:“你不怪罪他想要陷害你?” 若非永寿宫的人足够机敏,抓住了那奸细小凳子,又抓住了潜入其中、假装安吉大师的侍卫,再加上当日安吉大师上吐下泻高烧不退,即便嬿婉是贵妃,不死也得掉层皮。 况且,永璜,他心里明明认定如懿是他的杀母仇人,却人贼做母,一心想要除掉如懿的孩子,让自己成为宠妃唯一的儿子,好帮助他上位。 这样的心性,手段…… 弘历冷着脸:“日后不许再提那个逆子!他已经过继,是旁人的儿子,跟朕毫无关系!” 嬿婉犹豫着道:“可是,大阿哥府中已经多次往宫里递了病危的折子,纯贵妃姐姐那边想必也早就知道了,皇上您不去,至少也让纯贵妃去看看吧。” 弘历眉头紧皱:“他还能递折子?是了,他那福晋本就是纯贵妃的侄女。” 想到最近也见过纯贵妃,偏偏纯贵妃只字不提永璜的事,倒是一直委婉地表述永璋跟永璜不一样,仿佛生怕被永璜中沾边一样。 他心里越发烦躁,本来好好地心情,因为永璜、如懿、纯贵妃几个人,如今只剩下一团糟。 他脸色冷沉,见嬿婉神色担忧地看着自己,不想吓到,温声道:“你不是还要去太后宫里抄经吗?去吧,过两日朕有空了,自会去看你的。” 嬿婉乖乖点头:“臣妾还请皇上努力加餐饭,夜夜能好眠,其他的人和事……臣妾说句没良心的话,臣妾根本不在意,也不舍得皇上因此伤身动怒。” 弘历神色略微和缓:“去吧。” 嬿婉起身行礼之后,便告退走了。 春婵扶着她:“主儿,这都快到饭点儿了,咱们先回宫用膳还是……” 嬿婉笑道:“本宫有点儿馋太后宫里的白玉羹了,咱们去探探口风,要是福珈姑姑说能留饭,中午就慈宁宫里讨饭吃吧。” 春婵忍笑:“是。” 如此安逸又无事地过了一个多月,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宫里正准备去圆明园避暑的时候,永璜的死讯忽然传来,与此同时,玉氏王爷逼死发妻,皇上严厉斥责,他已经进京来领罚了。 消息传来的时候,嬿婉还在小佛堂里抄经。 太后先得了这个消息,闻言沉默良久。 福珈温声安抚道:“太后不要太过伤怀,皇子们年纪大了,总会有自己的想法,未来如何,本也该他们自己承担。” 太后叹了口气:“他总把皇长子挂在嘴边,早晚遭人惦记。” 福珈自然不会接这样议论皇子的话,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轻轻给太后扇着扇子。 太后道:“去叫嬿婉回去吧,毕竟是皇帝的长子,如今这后宫里,也就只有她和皇后能让皇帝宽心一点了。” 福珈轻笑:“太后慈母之心,皇上最近可封了好几个小答应呢。” 太后笑骂她:“你倒是关心她,舍不得她去凑热闹,罢了,皇帝若当真想让她解忧,自然能找得出其他时间来。去吧,今日天气好,叫她陪着哀家在后面小花园里逛逛。” 福珈轻笑道:“奴婢看呀,要说疼贵妃娘娘,还得是您,您着急叫她去宽慰皇上,还不是想着送她点儿功劳,让她能够稳固圣心。” 太后哼笑了一声,摆摆手叫:“哀家做太后久了,到底没有你这老家伙看得明白,永璜毕竟曾经想要嬿婉的命,她说太多好话,反而显得假了。” 福珈笑道:“太后总爱想着法儿地夸奴婢。” 说笑两句,便告退去叫嬿婉过来。 嬿婉只听福珈说了只言片语,就知道了太后的苦心:“太后待臣妾当真是用心至极,臣妾没什么用,也只能每日过来逗乐一番。” 福珈笑道:“贵妃娘娘满身圣宠,又待太后心诚,若是您都无用,还有谁有用呢?”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的心思都不用明说——高位之人相交,本来也不求日日扶持,要的就是关键时候相互拉扯一把,能够解燃眉之急罢了。 当然,相互利用归相互利用,真感情,却也的确是真感情。 嬿婉耐心地服侍太后到了大半夜才回永寿宫,却没见着进忠,她微微眯眼:“皇上发火了?” 自打上次她给进忠“禁足”了半个月,这人几乎是日日都要赖在永寿宫里头,恨不得睡觉都拽着她的袖子。 今天这时候都不来,再加上永璜的死讯,和玉氏的糟心事……怕是发了大火了。 春婵压低声音:“皇上之前新封的小答应触怒了皇上,被罚了禁足呢,进忠公公让人传信说,最近这两日,主儿最好别去皇上跟前……” 顿了顿,轻声道:“他说,娴嫔最近蹦跶得厉害,想让娴嫔如愿一场。” 嬿婉觉得很有意思:“也不知道娴嫔是要骂一句永璜死得好,还是哭一哭永璜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上一世,娴嫔觉得孩子出问题跟她有关系,便跟只疯狗似的追着她咬。 这一世,按照娴嫔的真性情来说,应该也跟只疯狗似地追着永璜咬才对。 不过娴嫔并非真的真性情,所以,她大半还是会哭唧唧地跟皇上博取同情,再假装一番大度吧。 嬿婉深觉遗憾:“本宫要是能够变成透明的就好了,便能飘到皇上和娴嫔跟前,日日看见最新鲜的热闹!” 春婵:“……” 她又好笑又无奈:“主儿越发像个小孩子了。” 嬿婉笑眯眯地靠在她的怀里:“春婵,本宫今天逛得腿疼,你给我捏捏。” 春婵立刻软声应下来:“好。” 嬿婉却没有起来,而是笑着问:“太后的身体那样好,你说,以后我像太后这么大的时候,能不能也把小妃子遛得跟我如今似的?” 春婵忍了忍,实在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能!您肯定能!” 第297章 打烂她的嘴 嬿婉在永寿宫里安枕的时候,翊坤宫里却是热闹得厉害。 如懿满脸笑容地依偎在弘历身边,脸上全都是幸福的笑容。 弘历看着她那样,几次压制自己的不耐烦,最后竟然渐渐适应起来,把心思也放在面前的书案上,跟如懿一起看字画。 这是如懿自己画的画,画的是红荔青樱。 熟悉的画面,跟当初的帕子渐渐重合,让弘历的不耐烦又降低了几分。 虽然如懿喜欢胡闹,脑子不清楚,爱找人麻烦还爱装,心里充满了欲望却总喜欢摆出清高的姿态……但她总归是跟他一起长大的,又从潜邸一直陪着他在这宫里二十多年了。 他垂眼看着画面上依偎在一起的红荔青樱,脑海中闪过一些画面,是年幼时的青樱的。 那个时候的青樱,是个性子倔强,把喜好都写在脸上的人,很不喜欢装模作样,尤其不爱装大度。 “皇上,皇上?” 如懿的呼唤叫弘历回过神来,目光落在如懿的脸上。 如懿的一双眼睛实在是漂亮,清凌凌的仿佛小鹿湿漉漉的眼睛,可她偏偏给自己修出来一双吊梢眉,破坏了脸上的和谐,稍微一摆脸色,就显得格外凶戾,仿佛冷宫里关久了的老太妃。 弘历心里的缱绻都打了个骨折,半晌才道:“永璜病逝了。” 如懿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冷了下来,撇开了脸:“他……嫔妾不知道是谁在他耳边嚼舌根子,嫔妾总觉得,肯定是有人害了永璜,否则,他一直都好好的,为何忽然就要害嫔妾呢?” 弘历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冷意:“他若是有证据,或者挑拨他的人有证据,必然在朕训斥他的时候,早就拿出来按死你了,可他一直到死都没有,那说明什么?” 如懿下意识地追问:“说明什么?” 弘历冷着脸:“说明他不过是从哪里听来了风言风语,没有做任何调查和考究,就直接信了。他这样的人,无论对方说是你害死他的生母,还是皇后,纯贵妃害死他的生母,他都会信的。” 如懿觉得有哪里不对:“永璜他不是这么愚蠢的人,嫔妾相信,肯定是有人故意引导他……” 弘历打断了她:“还是那句话,但凡他有证据,就必然会直接把证据摆出来,可他没有。” 他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就气得想骂人。 明明小时候也是极聪明的一个孩子,怎么长大以后,却蠢笨如猪,不知道从哪儿听了一句就信了?! 他沉声道:“就连如今还小的永琪,当年知道了你和海兰的奸情,都还知道去找你和海兰问一问,永璜倒好,这么大的人了,竟被耍得团团转!” 如懿怎么也不肯相信:“皇上,您是知道永璜的,如果不是位分特别高的妃子跟他说,他是不会相信的。” 弘历冷淡道:“你想指谁?皇后?还是纯贵妃?好了,朕还是那句话,那件事情从始至终都是永璜自己被人利用翻了蠢,又自作聪明想要杀了你的孩子,好做你唯一的孩子,根本不是令贵妃指使的。” 如懿柳眉倒竖:“嫔妾可没有说令贵妃怎么样,皇上自己都想到了令贵妃,可见令贵妃并不清白。” 弘历都被气笑了:“你就差把皇后布局设计永璜,令贵妃设计诡计逼迫永璜陷害你写在脸上了!” 他摇着头:“如懿啊,你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朕,还有这整个后宫,如今谁不知道你不喜欢嬿婉,恨不得把全天下的脏水都泼给她?” 他站起来:“以后别再画这红荔青樱了,红荔青樱虽然好,可你自己改了名字叫如懿,早就不是青樱了。” 他淡淡道:“朕走了,有空了再来看你。” 如懿好不容易才求来的机会,哪里敢就让他这么走了? 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香炉里燃烧着的香,她挤出眼泪,快步走到了他的背后,伸手抱住了他:“皇上,嫔妾……嫔妾只是想您了。” 她忍着羞耻说完这句话,只觉得自己的体面全都掉在了地上。 而这一切,都是魏嬿婉逼的! 弘历:“……” 他实在是不明白,既然不喜欢伏低做小,何必勉强呢?她做得屈辱,他也听得别扭。 比起她这硬邦邦的“想”,他只想听嬿婉说一次真心实意的……更想走了。 如懿感觉到了他的去意,忙抱紧了他,也顾不上羞耻,嘤咛道:“皇上!您再给嫔妾一个孩子吧!嫔妾今天,又失去了一个孩子啊!” 她哀戚至此,眼泪濡湿了弘历的后背。 鬼使神差的,弘历顿了顿,就是这么一耽搁,一犹豫,他就没能走得出这翊坤宫。 往后连着好几天,弘历都着了魔似地往翊坤宫跑,直到玉氏王爷快要入京,才被怒气冲淡了享乐的情绪,好几天没进后宫。 如懿再次得了圣宠,便又出来活动了。 嬿婉看了都觉得好笑,差点儿想贴脸问一句她还记得当初说的话吗? 什么那些争宠的手段,便是教给她她也是不会做的。 什么后妃应该以皇上的身子为重,用药简直就是霍乱后宫! 就她用的那个香粉的量,也没见她觉得不体面,也没觉得她把皇上的身子当回事儿啊! 许是嬿婉用戏谑的目光看得如懿久了,如懿眉头紧皱:“令贵妃这么看着嫔妾做什么?莫非,令贵妃想要教训嫔妾不要跟您争宠吗?” 嬿婉都听笑了:“那倒是大可不必,听说娴嫔跟皇上在一起的时候,还拽着皇上的辫子不肯让皇上走呢,本宫可学不来。” 如懿:“……” 她一股热血涌上脸颊,怒而拍桌:“令贵妃!你怎么能把这些私密事拿出来说?!你,你偷听嫔妾和皇上……” 嬿婉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这话不是你炫耀圣宠的时候,故意让容佩说出来给那个得罪你的小答应听的吗?容佩都说完了你才叫容佩闭嘴,如今传得满宫都是,你来怪本宫?” 她把玩着手指上的蓝宝石戒指:“既然你这么生气,那本宫就替你收拾一下刁奴。春婵,给本宫打烂容佩的嘴。” 第298章 本宫看你是想死 “春婵,给本宫打烂容佩的嘴。” 一句令下,春婵让人直接拖了容佩就往外面去打。 容佩力气大,但她已经在嬿婉手底下吃了许多亏,知道现在只是脸挨打,可要是反抗了,恐怕就要屁股和脸一起打了。 她殷切地看向如懿:“主儿!主儿……” 虽然叫了,但是声音并不大。 她心里含着一点能被救下来的期待,但若是救自己会给主儿招惹麻烦,她宁可挨打。 如懿腾地站起来:“令贵妃!你协理六宫,应当大度雍容,而不是……” 嬿婉神色淡淡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本宫知道娴嫔当年当过贵妃,对当贵妃很有心得,可娴嫔,且不说你如今已经不是贵妃了,即便是,本宫也不觉得你把后宫管理得比本宫好,你没资格教导本宫,懂?” 如懿轻轻笑了笑:“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想必贵妃娘娘心里也明白。” 嬿婉撑着下巴:“自在人心是吧?那么诸位,今日的议事就先停一停,咱们来换个东西议论。就……对比一下本宫和前娴贵妃协理六宫的时候,都有什么不同吧。” 如懿一愣,没想到嬿婉竟然敢把她拿来跟自己比。 她脸颊上的肉往上堆了堆,戏谑地看着嬿婉:“贵妃胆子大,只是有些事情……” 嬿婉也笑,同样是戏谑的表情:“你再敢阴阳怪气,本宫就叫春婵抽你的嘴巴子。” 如懿:“……” 众人见如懿吃瘪不敢吭声,便笑了起来。 嘉妃抚了抚鬓边的流苏,笑着道:“既然贵妃娘娘想听,那臣妾就来开这个头,算是抛砖引玉吧。” 她掩唇轻笑着睨了一眼如懿,仿佛如懿身上有什么脏东西一样,直把如懿看恼了,这才开口道:“先娴贵妃的时候,宫里低位份的妹妹们,是从来看不见皇上的。 如今嘛……大家有目共睹,不光有了能露脸的事情,贵妃娘娘都会分着让咱们姐妹一起做,只要有机会,就会引荐诸位妹妹给皇上,嘴上虽然从来不劝,可行动上,却劝着皇上雨露均沾。” 她说的这一点,实在是让众人都忍不住连连点头。 就连久病不愈的纯贵妃,这会儿也忍不住点了点头:“嬿婉妹妹的心胸,确实是极开阔的。” 连她这个得罪过她的,如今被皇上彻底厌弃,若不是令贵妃还肯施以援手,当真是要活不下去了。 婉嫔感激道:“诚如嘉妃娘娘所说,嫔妾当真是十分感激令贵妃娘娘,其实不光是嫔妾这些小妃子,就连嫔妾宫里的太监宫女们,也都说最近日子好过多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将如懿曾经的不作为,乱作为,一一扒了个干净。 如懿的脸由红转黑,又由黑转白,仿佛打翻了调色盘。 嬿婉把精华都听完了,才笑着问如懿:“娴嫔,你可都听明白了?若是不明白,本宫让人把今日姐妹们说的要点都写下来,让你拿回去抄写。” 如懿气得浑身哆嗦:“令贵妃何必咄咄逼人?嫔妾不过是说了两句话而已,你就非要这样联合众人来羞辱嫔妾?” 嬿婉淡淡道:“本宫实在是腻烦你高高在上的姿态,你不过是个嫔,整日里替本宫一个贵妃操心干什么?你一个嫔,张嘴就要教导贵妃怎么做贵妃……” 顿了顿,她满脸好奇:“你这么能,是不是还教过皇上怎么当皇上啊?” 如懿本想立刻就反驳,但她没忍住想到了过去——弘历若是有了什么心事,就会跟她商量,连想要追封他生母的事情,都要跟她商量,而她,也确实是劝皇帝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她的这一个迟疑,让所有人都愣了愣,继而白了脸。 纯贵妃胆子小,第一个起身告辞:“令妹妹,姐姐忽然想起来永璋今早穿得有些单薄,心里实在是担忧,就先回去了,若是宫务上有什么问题,你只管叫人来告知我一声就行。” 其他人也跟着起身告辞:“贵妃娘娘,臣妾等也想起来宫里还有一件要事没有忙完!” 如懿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永寿宫的大殿里就只剩下她一个妃嫔了。 嬿婉拧眉看着她,教训道:“日后别在人前露出刚刚那副骄矜的模样,知道了吗?” 如懿看见嬿婉脸上满是嫉妒,心里的慌张不过是一闪而逝,脸上再次挂上戏谑:“你都是贵妃了,何必还在意嫔妾这一点小小的圣宠呢?” 嬿婉眉头紧皱:“快带上你的容佩走吧。” 如懿欣赏着嬿婉脸上的嫉妒,志得意满地加深笑容,仪态万千地往外面走。 嬿婉叫住了她:“娴嫔。” 如懿脚步一顿,战意凛然地转身看向嬿婉:“贵妃娘娘还想怎么样?” 嬿婉沉声道:“最近玉氏的王爷要来皇城认罪,你不要招惹嘉妃。” 如懿眼神闪了闪,垂眼,淡淡道:“令贵妃娘娘多虑了,嫔妾跟嘉妃是能和平相处的,是她总是爱找臣妾的麻烦罢了。” 嬿婉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心里有数就行,皇上最近心情不好,你别再惹出麻烦叫皇上烦心。” 如懿不服气地福了福身子:“嫔妾跟皇上的情谊,贵妃娘娘才来宫里没两年,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嬿婉把玩着手指,轻轻睨了她一眼:“别逼本宫亲自扇你。” 如懿:“……” 她深呼吸:“嫔妾受教,嫔妾告退了。” 她前脚刚走,后脚,就碰上了又拐回来的嘉妃。 两人面对面越过,如懿眼底全是寒意,只是脸上仍旧还挂着温暖的浅笑,倒是嘉妃,毫不掩饰自己对如懿的恶意,那目光,从始至终都是在看脏东西。 如懿脚步微顿:“嘉妃还有空针对嫔妾呢?” 她轻笑:“你出身玉氏,可知道你们玉氏王爷逼死发妻的事儿?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嘉妃就已经赤红了眼睛,猛地停住脚步,回身,大步流星地走向了她,抬手便抽在了她的脸上。 第299章 她们怎么都抽本宫? 嘉妃一巴掌抽在了如懿的脸上,抽完了,自己都愣了愣。 上次就算了,毕竟是在翊坤宫中,周围到处都是不喜欢如懿的宫女太监,收拾了她便收拾了。 如今这可是人来人往的宫道上,她怎么也这样忍不住? 可看着如懿不可置信又憋屈的脸,嘉妃又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般灿烂笑出来:“下次你要是还敢嘴贱,本宫便还打你!” 如懿气得直哆嗦:“你,你这是违反宫规!你不过是个妃子,怎么能教训我?!” 嘉妃冷笑:“本宫不过是管教你,你却是妄议朝政,大清跟玉氏交好多年,皇上也一直很看重玉氏,你真当自己插手过朝政,就敢什么都替皇上管了?” 她反手就又是一巴掌,笑容狠戾:“你去啊!去跟皇上说!看看皇上到底会不会为了你这种张嘴就犯贱的女人,来惩治本宫这个玉氏贵女!” 如懿捂住双颊,脸疼,心更疼。 她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她如今明明又得到了圣宠,可还是要被弘历的女人们掌掴。 她气得浑身发抖,怒喝道:“说就说!” 嘉妃冷笑:“走啊!咱们这就去说!” 她扯住如懿的手腕就往养心殿的方向去。 如懿反而被吓到,鹌鹑似地连连摇头,人也被拖着不断往前走。 还是受刑完毕的容佩即时出来,匆匆拂开了嘉妃的手:“嘉妃娘娘,我们主儿身子弱,您别这样拽她!” 嘉妃反手就是一巴掌,直接抽得容佩脑袋嗡嗡作响。 嘉妃手疼,可她手是疼,心里却是痛快极了,一边甩着手,一边怒斥道:“狗奴才,你的脸弄疼本宫的手了!” 她叫身边的大宫女:“连翠!给本宫打烂这容佩的嘴!” 连翠低眉顺眼地走到了容佩和如懿跟前:“对不住。” 头都还垂着,手已将招呼到了上面。 如懿下意识拉了一把容佩,被连翠一巴掌抽到了脸上,疼得啊一声惨叫。 连翠仿佛没看见,略微挪动了一下脚步,微微抬起眼睛盯住了容佩,噼里啪啦地就开始抽。 如懿又气又疼:“嘉妃!你这个奴婢打到了……” 她的声音还是不够大,完全被连翠打脸的声音遮住了。 等容佩捂着脸蹲在地上痛哭不已的时候,嘉妃才淡淡开口:“好了连翠,让开吧。” 连翠低眉顺眼地又走到了嘉妃身后。 嘉妃睨了一眼连翠,冷着脸问如懿:“还去不去皇上那儿了?” 如懿脸疼得无以复加,说话都有点儿不利索:“你太过分了!你……” 嘉妃:“走啊!去皇上那儿!” 如懿:“……本宫不与你计较!” 她愤怒地拉起地上的容佩,怒目狂走:“本宫早晚要叫嘉妃知道,什么叫做分寸之内!” 容佩顾不上回答她,一路不受控制地流着泪,等到了翊坤宫里,再也撑不住地昏死了过去。 如懿懵了懵:“容佩?容佩!!!来人啊!凌云彻!李玉!快!快去叫太医!” 太医,自然是不可能叫太医的。 以翊坤宫如今贫穷的状况,只要江与彬不当值,就绝对没有太医愿意来给如懿看诊——除非是皇帝亲自下令。 恰巧,最近惢心怀孕,她当年跟着如懿吃了太多苦头,熬坏了身子,这次意外怀孕之后就百般的不舒服,江与彬不敢大意,索性就直接告假,专心在家里替惢心调养身体。 如此一来,凌云彻和李玉挨个往太医院跑,都没能叫来太医。 凌云彻已经被拒绝惯了,自然是没什么感觉,可李玉不一样,他总是铆足了劲儿想在如懿面前表现,这次没能叫来太医,竟然脚下一转,去了养心殿找进忠。 进忠出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热络的笑容:“师父怎么想着来找我了?您在翊坤宫干得怎么样?” 李玉扯了扯嘴角,有些笑不出来。 一身红色蟒袍的进忠,哪怕是笑眯眯的,看起来都是满身的气势,不像是个太监,倒仿佛是个手里掌握着实权的王爷。 以往,他怎么没有发现这个徒弟长得出色?气质也这样出众? 他有些局促地扯了扯自己皱巴巴的衣角:“我也是没办法了,才求到了你这儿。” 进忠诚恳道:“我知道师父不是个会轻易开口的,您放心,只要是不违背宫规,能做到的,我都尽力为您做到。” 李玉眼神一亮,眼睛里浮出几不可见地依赖光芒:“你帮我找个太医吧,嘉妃今日打了娴主儿,娴主儿她的脸肿得厉害,可江与彬不在,其他太医都不肯去。” 进忠吃惊:“娴嫔娘娘如今可是又受宠了,太医院的那帮子人,竟这样不给面子吗?” 李玉的脸皮抽了抽,半晌才道:“他们都说,娴主儿连张云的医术都不信,他们没本事,怕把娴主儿给治坏了。” 进忠忍不住笑:“原来如此。” 他想了想:“太医院有个李哲,他曾经欠我一次恩情,师父去找他吧,就说是我让您去的,他应该会破例去得罪一下其他同僚。” 李玉耳朵发烫:“为师也知道让你为难了。” 他叹了口气:“虽然当初娴主儿是失去了孩子,有些行为失常了,但她当时对张云确实是有不妥之处,也难怪如今太医院的人都不愿意来翊坤宫了。” 没有赏钱可以拿,却有想不到的锅可以背,换做他是太医,他也不愿意来翊坤宫。 他叹了一口气,深深看了一眼进忠身上的红色蟒袍,拍了拍进忠的胳膊:“走了,你在御前当差,自己要小心些。” 进忠目送他离开,这才转身回去。 他刚站稳,就见弘历冷淡看了过来:“李玉找你做什么?” 进忠照实了说:“师父他……李玉公公说,娴嫔娘娘拿玉氏笑话嘉妃娘娘,被嘉妃娘娘掌掴了,去太医院找太医,但太医们都知道娴嫔娘娘疑心重,没人敢去,所以来找奴才帮忙。” 弘历眉头紧皱:“玉氏的事,她也敢置喙!” 想起前段时间如懿伏低做小,乖巧得不行,如今才骤然得宠,就去招惹嘉妃,心里不耐烦极了:“都是能做人祖母的年纪了,还到处拈酸吃醋,真是……” 他到底还给如懿留了几分面子,没有再多说。 不过,晚上如懿和嘉妃同时让人来送汤水,弘历去了启祥宫。 第300章 别再争风吃醋了 如懿忍着羞耻,满脸娇羞地化好了柔弱可怜的苍白妆容,在床上躺了半天做西子状,却没等到弘历来,反而听三宝来禀告说——皇上去了启祥宫。 三宝阴阳怪气:“主儿还是快些起来,卸了妆好好休息吧,万一皇上明日来看您,您脸上还残存着今日的妆,可得败了皇上的兴致了。” 如懿又憋屈又难受,却还是端起温暖的笑容:“多谢你三宝,本宫就知道你良心未泯,总归还是想着以前跟本宫的情分。” 三宝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实在是受不了她这样温柔得跟小媳妇儿似的声音:“……主儿,奴才就是实话实说罢了,您以后别招惹启祥宫的娘娘了。 人家跟您不一样,人家可是玉氏的贵女,那玉氏的王爷还是世子的时候,就一直很关注嘉妃娘娘在宫里的处境,如今他都是王爷了,虽然这回是来认罪的,但未必就没有复起的时候。 人家背后可站着一个王爷,您有什么?您的额娘和弟弟……哦,您的弟弟已经死了许久了,您就只剩下一个病弱的额娘了,您可收敛点儿吧。” 如懿愣住了:“你说什么?” 她不敢置信:“你说谁死了?” 三宝看着她满脸震惊的样子都想笑:“您弟弟啊!您额娘之前不是一直有给您写信吗?” 他惊讶地看着如懿:“您该不会……一封都没有看吧?” 如懿呼吸微滞:“容佩!容佩!!!” 她的尖叫声,叫容佩垂死病中惊坐起,连滚带爬地过来了:“主儿?主儿您怎么了?别怕!奴婢在呢!” 如懿惊声尖叫:“三宝说本宫的弟弟死了!你,你快去把之前额娘给本宫的信拿来!” 她浑身都在哆嗦,却硬是一步没有下床。 容佩晕头转向地去给她拿信, 明明就是很短距离的隔间而已,却摔了好几次。 等她鼻青脸肿地把信拿过去,如懿才木着脸接过去,连着拆了好几封,然后整个人都仿佛变成了一截烂木头。 “主儿?主儿?主儿您别吓奴婢啊!” 容佩急得团团转,忽然看到了三宝,怒斥道:“还站着干什么?赶紧去找太医啊!” 三宝神色淡淡:“容嬷嬷别太担心了,主儿得知了少爷的死讯,还没有知道小凌子变太监的时候哭得厉害呢,你多虑了,主儿不会因此生病的。” 容佩气得直哆嗦:“你当时都没跟着上船,你哪里知道?” 三宝讥讽地挑眉:“奴才长了耳朵和嘴巴,小凌子变成了主儿最心爱的太监回来跟奴才抢位置,奴才还能不去打听打听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两人的争吵刺激到了如懿,如懿终于哭出了声来,但,也就是这一声,她再哭不出来了。 她总是这样,情绪激动到了极致,就反而显得没情绪了。 人木呆呆地往被窝里一缩,背对着众人,周身被阴暗环绕,仿佛要惩罚自己就这样烂掉。 三宝脸上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容,挺直了腰背,走了。 只要娴主儿别非要给他送温暖,指望他还跟过去似的当傻子,她想干嘛干嘛。 容佩又伤心又愤怒,说了半天话都得不到回应,便只能跑出去找凌云彻和李玉。 她对李玉道:“李玉,劳烦你再去找一次太医吧。” 又对凌云彻道:“主儿一向肯听你的话,你快去劝劝主儿吧!” 李玉心里窝了好大一股子火气,既憋屈容佩不把自己的脸面看在眼中,竟又叫他去求进忠,好似上次那样为难的事情,也就是张张嘴就能办成的容易事,又愤怒容佩看不起自己,不叫自己去开导娴主儿。 为什么凌云彻行,他就不行了? 李玉冷着脸:“上次叫太医已经用光了我的人情,这次就该小凌子去想办法了,他可是娴主儿最喜爱的太监,光动嘴皮子不做事,怎么对得起娴主儿对他的宠爱?” 凌云彻眼皮子抬了抬,脸上明明没什么表情,但就是有一股愁苦的味道:“若是娴主儿让奴才去,奴才就一定去。” 说罢,他就垂着手,垂着头,不吭声了。 李玉被他的窝囊样子气得想笑:“娴主儿都伤心欲绝,需要太医了,还得费心来请你去做事是吧?” 凌云彻抬眼看了他一眼,仿佛被欺负得很了,脸色绷紧,呐呐不语。 李玉:“……” 他以前从没有碰见过这种满身都是窝囊,却能叫他满是憋屈和挫败的人。 他自觉也是个慢性子,这会儿却忍不住有些急了:“你装什么呢?根儿没了,过去的性子也没了是吧?” 凌云彻:“……” 他猛地开口:“奴才进去看看娴主儿!” 撞开李玉,红着眼眶,满脸憋屈窝囊地进了正殿。 容佩眉头紧皱:“李玉,小凌子一向嘴笨,你不要总是欺负他,主儿毕竟很喜欢跟他说话,你这样,主儿会很为难。” 李玉气得心口发闷:“他整日里吃最最好的,用最好的,一旦叫他去办事,就推三阻四说自己办不了,让他努力活动一下争取点儿好的吃食,就说现在的日子还行,不必计较。 是我啊!是我一直在拿以前的人情来给翊坤宫改善伙食,让大家不要过得那么艰难!容佩,娴主儿不懂人情世故,不知道柴米油盐贵,你也不知道吗?” 容佩眉头皱得愈发紧了:“好了,你如今是翊坤宫的奴才,为主儿效忠本就是你的分内之事,你又何必非要把功劳挂在嘴边上?难道主儿还能不知道你努力过了吗?” 她厌烦地看着李玉:“不要再把你在御前做事的那一套,用在翊坤宫了,主儿品行高洁,人淡如菊,你不该把那些腌臜行径拿过来,败坏了主儿的名声!” 李玉:“……???” 他惨白显老的脸上,写满了大大的疑惑,仿佛听见了有人在说笑话:“你今天早上啃鸡腿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他指着容佩:“你还说谢谢我,说要不是我,你病中也只能吃些残羹剩饭!” 容佩不耐烦:“你说那么多干什么?我谢谢你还谢出错儿来了?快去叫太医吧!主儿身体不好,你要是心疼主儿,就别在这儿斤斤计较,争风吃醋了!” 第301章 不敢忘,也不想忘 李玉人都被气麻了。 从翊坤宫里被赶出来做事,他站在宫道上大半天,忽然有点儿想不起来当初为什么会高兴能来翊坤宫。 不。 他原本也并不是想来翊坤宫的,是娴主儿做事出了岔子,身上的权利被卸掉,还连累了整个翊坤宫的奴才们一起还钱,没有人肯来,所以他才被皇上踢过来的。 可今时不同往日,随着他能做的事情越来越少,娴主儿……越发不爱跟他说话了。 当然,也不是全然不爱说,只是没法和凌云彻相比。 还有比他更受冷待的——海兰。最近她都被勒令禁止往正殿去了。 李玉心里冰冷一片:“娴主儿……竟是个根据有用程度,来决定关注程度和客气成都的人吗?” 大热天的,他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浑身发冷。 在外面游荡了许久,他根本没有去太医院,上次那个李太医,虽然答应帮忙了,但那张嘴就仿佛淬了毒,随便说点儿什么就让人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是再不想看见他,听见他说什么“李公公我看你面色郁郁,这是肝气不顺,日后别小肚鸡肠了,会死”这样的话了。 不知不觉间,李玉就又走到了养心殿附近。 进忠远远地看见了他,转头吩咐了一句进守进宝小心伺候着,就往外面去:“师父,师父!” 李玉只好站住了脚步,尴尬地转头看向了进忠:“我也没什么事情,就是刚好从这里经过。” 进忠笑容温和:“师父有事可以跟徒弟说,若是无事,我也想跟你说说话,上次……娴嫔娘娘没唯有再为难您吧?” 李玉挤出笑容:“娴主儿一向温暖待人,怎么会为难我呢?” 进忠叹了一口气:“师父,您就别强装了,要是您当真过得好,就不会面容苍老,人也瘦了好几圈了。” 他拧眉:“您现在这模样,还不如当初在养心殿的时候年轻呢。” 李玉忍不住摸了摸脸:“真的?我……都老了?” 进忠满眼心疼:“师父啊,徒弟真是替您不值,当年,要不是您一腔真心为了娴主儿,也不会落得如今这个地步,她就算是再觉得您没用了,也不该怎么糟践您啊!” 李玉勃然变色:“够了!不要再说了!!!” 他愤怒地瞪着进忠,想警告他不要乱说话,可心里却觉得,进忠不过是说了实话罢了。 他心里难受憋闷至极,转身就要走。 进忠拉住他:“师父,您听我说。” 他压低了声音:“那玉氏的王爷明天就要进皇宫请罪了,最近养心殿和启祥宫里都忙得很,您耐着性子等一等,等过了这阵,我看看能不能帮你运作一下,给你换个地方。” 李玉一惊:“后宫不能干政,启祥宫……她一个后妃,还想着见那玉氏的王爷不成吗?” 进忠惊讶于他的敏锐:“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师父,嘉妃娘娘一向都很敬重那位王爷,最近嘉妃娘娘又得宠,正痴缠着皇上,大约是想见见王爷人呢。” 他把声音压低了几分:“皇上大约是不大高兴她想见外男,最近脾气不大好,师父,你且安心等着,总有徒弟我捞你出来的时候。” 说罢,往正殿的方向看了一眼,忽然道:“皇上叫我了,师父你暂且忍耐,今天我跟你说的事情,你谁也别告诉,只管安心等着,记住了!千万别跟人说啊!” 说完,急匆匆小跑回去了。 等进忠在门口站稳,低低地跟进守说完话,抬头,就只看见了李玉匆匆离去的背影。 进守轻声问道:“他会跟他主子说吗?” 进忠眼神漆黑:“他会说的,若是不能争宠压过凌云彻,他得多难受啊。” 进守忍不住惊叹:“他真爱他主子!” 进忠睨了他一眼:“别乱说话。” 可他自己却挑着嘴角笑了。虽然但是……怎么不是呢? 连跳出翊坤宫这个火坑的唯一机会都不要,一心只想着立功争宠,不是真爱是什么? 总不能是犯贱吧? 他嘴角挑着愉悦的笑容,忽然对进守道:“波斯进宫来的葡萄还有吗?去给皇后娘娘和令主儿各送一盘。” 进守轻声道:“皇上那儿……” 进忠道:“皇上亲自交代过的,夏日绵长,皇后娘娘和令主儿身子弱,要格外照顾,你先去送,一会儿我去跟皇上说一声就是了。” 进守点点头:“是。” 进忠笑骂道:“怀疑我?今天晚上罚你守夜。” 进守脸上划过一丝无奈,眼底却全都是笑意。只要自家忠哥别跟李玉似的色令智昏,守夜就守夜。 进忠在门口又站了一会儿,算算时间差不多了,便端着晾好的茶水,悄无声息地进了大殿。 大殿里面放着冰鉴,十分凉快。 弘历坐在桌案前批奏折,眉头紧皱,十分不悦。 他一探手,进忠刚刚放好的茶水,正好就在他的手边,捞起来喝了两口,紧皱的眉头便跟着舒缓了几分:“是令贵妃宫里的雪顶含翠。” 进忠温声细语:“最近天气热,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大约是怕您喝的茶不顺口,都送来了雪顶含翠。” 弘历想到了妻子和爱妾,烦躁的心情顿时又缓解了几分:“皇后和令贵妃都是好的。……你别忘了盯着长春宫和永寿宫的用度,别让刁奴苛待了她们。” 进忠笑着道:“奴才都记着呢,想着皇后娘娘和令贵妃娘娘爱吃葡萄,刚还让人往两个宫里各送了一盘。” 弘历笑骂道:“瞧着你小气那样儿!朕不爱吃那些甜腻东西,将养心殿份利里的葡萄,都送去给皇后和令贵妃……记得让人叮嘱她们,不可以贪多吃坏了肚子。” 进忠笑着应下:“是,皇上放心。” 顿了顿,轻声道:“刚刚李玉公公过来,奴才正好看到,见他眉宇间全是愁苦,就去问了几句。” 弘历眼中滑过一丝不耐烦:“娴嫔又怎么了?” 进忠温声细语:“大约是见您昨天去了启祥宫,心里有些恼怒,便给李玉公公气受,奴才怕娴嫔娘娘一时兴起,再去挑衅嘉妃娘娘,就提点了李玉公公几句,希望他能阻拦一二吧。” 弘历冷笑道:“你倒是好心,忘了过去他抽你的时候了!” 进忠低眉顺眼,声音依旧温和:“奴才自小孤苦无依,师父提携过奴才,哪怕以前有些责骂殴打,可奴才总还记得这份提携的恩情,不敢忘,也不想忘。” 第302章 就没别的了吗? 进忠的话,让弘历侧目。 进忠低眉顺眼,神色温和安静:“皇上?” 弘历淡淡地笑了笑:“记恩总比忘恩负义好,只是进忠,别学你师父。” 进忠脸上浮出开心之色:“是!奴才一定谨记自己的分寸!” 弘历将他的高兴看在眼中,心里虽然觉得李玉不配进忠如此惦记,但看着进忠的时候,却觉得比过去更顺眼了几分。 李玉虽然没什么用,但他带出来的徒弟,却实在是很合他的心意。 弘历道:“若是日后你看上了哪个宫女,想要个恩典,便直接告诉朕。” 进忠连忙跪下:“皇上,奴才不敢!” 弘历好笑道:“你服侍得一向用心,朕并非试探你,而是当真想赐你一个恩典。” 进忠苦笑道:“皇上,奴才说实话,您别笑话奴才不争气,奴才……挨了一刀了,又不能生儿育女,只想多挣点钱,最好这大总管能一直做着,有钱花还不被人小瞧,就非常心满意足了。” 他表现得对女人毫无兴趣,但说起权力和金钱的时候,却是诚心诚意的喜爱和期待。 弘历低笑了一声:“你倒是个实诚的,罢了,起来吧,你只管记住,朕今日跟你说的话,日后也一直有效。” 进忠满脸感激:“奴才谢皇上!奴才,一定肝脑涂地!” 弘历摇摇头叫他别废话,赶紧去把明天玉氏王爷进宫的事情安排好,务必要给这个王爷重重的一个下马威,叫他再不敢如此不顾人伦廉耻。 进忠应了下来,起身,有条不紊地去排查之前安排好的一切环节。 弘历很满意,瞥了他一眼,就继续批折子。 今天…… 他想去看看嬿婉了。 入夜,弘历直接去了永寿宫休息。 嬿婉发觉他今天并没有什么兴致,便换了一身清新的浅碧色寝衣,笑着坐在罗汉床的另一侧,手臂撑在桌子上,笑眯眯地与他说些自己学习上遇到的趣事。 弘历一边搭话一边听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嬿婉轻手轻脚地给他盖上薄毯,下了罗汉床,去拿了扇子过来,面带浅笑地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给他打扇子。 就这样安安静静地一直扇着扇子,她抽空欣赏着他俊美硬挺的脸,尤其是那高鼻梁和长睫毛,笑容就没断过。 弘历迷迷糊糊地睁眼看了她一眼,见她笑容干净柔软,满眼都是欢喜,下意识想捏捏她的脸颊,只是隔着桌子,有些远。 嬿婉笑眯眯地探头过去,被他捏了一下便加深了笑容,诱哄道:“皇上接着睡,臣妾就在这儿陪着您。” 弘历笑了一声,又睡沉了。 等他再次醒来,就见嬿婉撑着下巴睡得脑袋一点一点的,手里的扇子却没停下来,还在不断地摇动着。 看着清水芙蓉一样干净清冽的姑娘,他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儿笑意,轻手轻脚地起来,却还是惊醒了嬿婉。 “你怎么睡得还是这样浅?” “皇上不要担心臣妾啦,臣妾记挂着皇上才会这样的,平日里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的。” 弘历险些被她认真的表情给骗了,笑着拿走了她手里的扇子,给她扇了扇:“小骗子,没有人能一边处理宫务,一边习字作画,去太后宫里抄经,还能睡到日上三竿的。” 嬿婉凑过去,让微风轻轻拂过她的发丝,声音又轻又软:“皇上少说了一样,臣妾还挖空心思想逗皇上开心呢,这可也不容易。” 弘历被逗笑了,这会儿精神太好有些睡不着,便想带着嬿婉出去走走:“去花园里逛逛,最近千鲤池里新放了许多锦鲤,朕陪你去喂鱼。” 嬿婉笑眯眯地应下来:“好呀,不过得劳烦皇上等臣妾换衣服梳妆了。” 弘历笑道:“不着急,你慢慢弄。” 嬿婉梳妆的时候,总喜欢笑眯眯地跟春婵说话逗趣儿,弘历原本在看书,没一会儿就被她的笑声牵动了注意力,索性起身去她旁边看着她梳妆。 慵懒精致的姑娘,没一会儿就变成了雍容名贵的镶金边儿花朵,又俏丽脱俗,又处处透着矜贵。 弘历甚少这样全程看女子梳妆,如今看着,倒是生出了几分兴致来:“你上妆之前,倒似乎与你上妆之后差不多。” 嬿婉就爱听这样直白的好听话:“皇上是夸臣妾天生丽质吗?” 她起身挽住弘历的手臂,高兴得跟个小姑娘似的。 弘历被她带动得心情极好,一路说笑着去看鱼,听着她惊呼欢笑,嘴角的笑容就没断过。 直到他看到一抹偷偷摸摸的身影。 弘历眉头才刚皱起,进忠就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去抓了人过来,扔在地上一看,是个眼生的小太监。 进忠喝道:“皇上跟前,什么人在鬼鬼祟祟?!” 弘历皱眉拉着嬿婉,往自己的身后引了半步。 那小太监吓得直哆嗦:“奴,奴才就是这千鲤池喂鱼的,不知道皇上在这儿,等瞧见的时候已经晚了,这才想偷偷溜走。” 进忠冷笑:“正常太监若是见了皇上,只管跪下行礼,然后默默后退,你倒是机敏聪慧,溜得极快!” 他往小太监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对弘历道:“皇上,瞧着他是从启祥宫的方向过来的。” 启祥宫三个字一出,小太监当时便浑身发抖起来。 弘历冷冷道:“说!” 那小太监怕极了,哆哆嗦嗦,眼珠子乱转。 进忠看了进宝一眼,进宝上前搜身,很快就拿出来一个荷包:“这荷包很沉……是金子!” 进忠接过荷包,躬身将它捧到了弘历面前。 弘历皱眉看着那荷包,不知为何,觉得十分眼熟。 进忠一脚狠狠碾在小太监的手上,那小太监惨叫一声,忙不迭地道:“是,是娴嫔娘娘!她给了奴才金子,叫奴才盯着启祥宫,最好,最好能抓奸!皇,皇上饶命啊!” 这小太监显然是个贪财,却胆子极小的,才被踩了手,就噼里啪啦地全撂了。 抓奸? 弘历的脸都黑了。 距离上次永璜设计想要抓永寿宫的奸才多久啊,如懿竟然又想抓嘉妃的奸了?怎么?她脑子里除了男女的那点儿事,就没别的了是吗?!!! 第303章 罪不容诛 小太监语出惊人,除了直接被气笑的弘历,其他人全都跪下来,不敢吭声。 进忠忙道:“皇上息怒,奴才这就把这狗奴才带下去调查,娴嫔娘娘才跟您保证绝不会再乱来,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弘历冷着脸走到了那个小太监跟前:“误会?什么误会?!怎么这些误会不牵扯别人,就只牵扯到她?” 他都不想说她。 她总是爱在男女一事上想东想西,然后闹得阖宫不宁! 上次那个安吉大师在皇宫里上吐下泻高烧不退,险些死了,要不是张云连着忙活了一天一夜把人给救活了,怕是“宫里死个圣僧,定是皇帝不仁天降惩罚”的言论都要出来了。 这次又来! 他满脸阴沉:“娴嫔这次又想攀扯哪个男人?” 小太监呐呐不敢言。 进忠踢了他一脚:“这时候你倒是学会当哑巴了?我看你的九族是不想要了!” 小太监吓得眼泪鼻涕直掉:“是,是玉氏王爷!是玉氏王爷啊呜呜呜!” 弘历愣了愣。 小太监仿佛被吓怕了:“娴嫔娘娘说,嘉妃娘娘听见她说了玉氏王爷一句不好,就冲上来扇她,肯定是有奸情,所以叫奴才蹲在启祥宫附近盯着,要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就赶紧去通知她。” 弘历听着这话就觉得不对:“所以,你现在就是去通知娴嫔的?” 小太监这才知道说错了话,忙不迭地磕头:“不不不,奴才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弘历气得嘴唇都哆嗦了一下,怎么个意思?难道金氏还真敢秽乱宫闱?! 嬿婉快步上前扶住弘历的胳膊,压低声音:“皇上,此事还是悄悄地查,不要声张,无论真假,都最好不要闹起来。” 叫唤什么? 妃子疑似偷情,是什么很光彩的事情吗? 弘历嗡嗡作响的脑子这才安静下来,挥退众人前冷冷道:“若今日之后,这宫里有任何传闻,朕便将你们所有人都一起办了!” 众人全都跪伏在地,不敢吭声。 无论真假,不被灭口就已经是极好了,他们哪里敢议论。 很快,千鲤池旁边就只剩下了弘历,嬿婉,进忠,进守,进宝,和那个小太监。 嬿婉扶着弘历坐下来,柔声道:“皇上别生气,这些事情都交给奴才们去办,您只管听个结果就好了。” 进忠跪下来:“皇上,奴才和进宝拖这人下去审问,一刻钟后来禀告您。” 弘历冷冷道:“问清楚了,涉事的,一个别放过。” 进忠和进宝齐声应是。 进宝提溜了那小太监,进忠前面带路,三个人一起进了旁边的小树林里。 进忠说一刻钟,那就真的是一刻钟,期间,嬿婉只零星地听见了一丁点儿的呜咽声,倒是一声惨叫也没有泄露出来。 可等进忠和进宝带着小太监过来的时候,小太监已经瘫软在地上,浑身都被冷汗浸透,脸色灰败,仿佛被活生生扒掉了皮一样。 进宝还是惯常的低眉顺眼,不吭一声,可他的衣摆上却染了星星点点的血迹,白皙的脸颊上也有一星半点的红痕。 进忠倒是满身干净,躬身上前,温声细语地说他问道的东西:“这人名叫来福,是启祥宫的洒扫太监,娴嫔娘娘昨天花重金买通了他,叫他盯着启祥宫嘉妃娘娘的动静,若是有异常,便去通知娴嫔娘娘。 只是这个来福并非真心要为娴嫔娘娘做事,而是因为他死掉的亲妹妹来喜,曾经因为娴嫔娘娘和海答应的事被送去辛者库得了重病,他去求娴嫔娘娘,娴嫔娘娘却说不认识来喜,又说自己没钱,叫他有事情应该去求嘉妃娘娘。 来福只好赶紧去求嘉妃娘娘,但嘉妃娘娘没给,还听说他去了翊坤宫,让人将他打得三天没下得来床、 这么一耽搁,那来喜就死了。来福因此便恨上了嘉妃娘娘和娴嫔娘娘,便准备趁着这一遭,挑拨两位娘娘争斗。” 弘历都被气笑了:“好啊!真是好!朕的这两个妃子,一个心如蛇蝎,一个蠢钝如猪,倒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进忠低垂着头,顿了顿才道:“来福说,他偷听到嘉妃娘娘……确实是安排了人手,将她打扮成宫女的样子,去见一面玉氏王爷。” 弘历:“……” 他直接被气笑了:“宫女?!” 他蓦地沉了脸:“看看她那副样子,像是个能装扮成宫女的?她应该装扮成个嬷嬷!!!” 他身边满脸凝重的嬿婉,险些没忍住喷笑出来,好在她还记得自己还在当值——作为一个满心满眼都只有皇帝的贵妃,怎么能在皇帝被人戴绿帽子的时候笑出来呢? 她自然是替皇帝不值,替皇帝愤怒:“真是胡闹!她再怎么担心家族的人,也不能这样不合规矩地去见亲人啊!怎么也得求得皇上同意,光明正大地询问玉氏王爷她额娘和阿玛的情况才对!” 弘历顿了顿:“你觉得,她是想见家人?” 嬿婉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嘉妃最近不是一直在委婉地求皇上让她见一见玉氏来人吗?臣妾设身处地地想想,若是臣妾离开家乡来到大清,这辈子都见不到爹娘亲人,肯定是有一丁点儿消息,也都想问问的。”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远处有吵闹声,然后,便传来了如懿粗哑的声音。 “皇上!皇上!!!您让嫔妾过来,嫔妾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您说!” 嬿婉眼底滑过一抹幽光,惊讶道:“娴嫔得到消息倒是快。” 弘历本就十分不满如懿,听见嬿婉这样说,第一反应就是如懿又跟乌拉那拉氏的旧人牵扯上了,所以才能够窥探他的行踪。 他面上倒是不再有任何愤怒的表情,神色淡淡地看了一眼远处的如懿,挥手,让御林军放她过来。 如懿面色一喜,扶着踉跄的容佩的手,就直挺挺地走了过来:“皇上!” 她脸上的兴奋,在周围灯火的映照下,显得明明灭灭,竟莫名带出几分阴鸷:“臣妾要告发嘉妃私通,秽乱后宫,罪不容诛!” 第304章 臣妾慢慢教就是了 如懿说得掷地有声,当真是恨不得赌咒发誓。 弘历脸色漆黑,怒到了极致,反倒是彻底平静下来:“哦?你又知道了?” 如懿目光灼灼:“皇上……” 嬿婉眉头紧皱:“低声些吧,难道很光彩吗?” 如懿滞了滞,想开口用更大的声音说,但嬿婉眼神一厉,她就想到了之前挨的巴掌,呼吸都错乱了一瞬,再开口,声音也低了不少: “皇上,嫔妾实在是不明白令贵妃,她是不是也太好心了?对待旁人表现出一副菩萨心肠也就罢了,就连启祥宫她都这样善心……” 她脸上露出戏谑的神色:“嫔妾竟不知道,原来令贵妃是这样以德报怨的人吗?” 嬿婉淡淡道:“娴嫔,本宫警告过你,再这么阴阳怪气地跟本宫说话,本宫就亲自扇你的脸,怎么,你不信?” 如懿:“……皇上——你看她!!!” 弘历冷冷道:“看什么?看嬿婉怕流言蜚语污了朕的名声,竭力处理你造的孽吗?还是看你嘴上一套背地里一套,越发爱装了?” 如懿不可置信:“皇上!嫔妾冒死来告知您,不想让您被人欺瞒,为何您不信任嫔妾,反倒是一心被令贵妃迷了眼?” 弘历连生气都懒得跟她生了:“朕不止一次跟你说过,除非证据确凿,否则,后宫中不许空口白牙定人罪名,乌拉那拉氏,你似乎从未把朕的话放在耳中。” 如懿如遭雷击,眼神都空洞了一瞬,瞳孔地震地望着他,满脸都是不敢置信:“皇上!您竟然,叫嫔妾乌拉那拉氏?” 她踉跄着后退。 强撑病体的容佩忙扶住她:“主儿!主儿您别伤心,皇上他也是被人蒙骗了,他一定会知道您的苦心的!” 如懿仿佛从她的话里找到了力量,深深吸了一口气,柳眉倒竖,倔强地道:“皇上若是不相信,可敢跟嫔妾打赌?若嫔妾这次说错了,嫔妾愿意从今往后再也不涨位分!一辈子做个嫔!” 弘历冷笑道:“好……” 嬿婉挽住了弘历的手:“皇上,要是娴嫔当真污蔑了嘉妃,那她应该被降位为贵人或者答应……她真是聪慧,在骗您许诺永远不降她的位分呢。” 如懿:“……” 弘历:“……” 他不合时宜地笑了一声:“促狭。” 却还是把嬿婉的话听进了心里,转头看向如懿,沉声道:“若你这次又冤枉人,朕便降你为贵人,并且不会再提升你的位分,你可敢应下来?” 如懿心里咯噔了一声,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皇上,你竟然对嫔妾如此刻薄?” 弘历冷淡问道:“所以,你还要继续追着嘉妃咬吗?” 如懿觉得他的话说得太难听,心里怒气勃发,柳眉便不由自主地倒竖起来:“嫔妾就赌这一把!那么皇上,不知道您若是抓住了嘉妃秽乱后宫的现行,又会如何处理嘉妃呢?!” 弘历面无表情:“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 如懿满脸痛苦和屈辱之色:“是啊,嫔妾不过是皇上的贱妾,怎么配问皇上如何处理一个妃子?” 她自嘲一笑,满脸哀戚地看着弘历。 弘历的眉头却仍旧紧紧皱着,不是很明白她在想什么:“不是你非要追着嘉妃咬吗?若是你告的是真的,自然是她受惩罚。 若不是真的,你便是诬告,诬告者受惩罚,而且只是降为答应而已,朕都没有株连你九族,你到底为什么要如此作态?” 如懿满脸伤心:“皇上竟这样看嫔妾吗?” 弘历摸了摸嬿婉挽着他胳膊的手,那小手这会儿冰凉凉的:“你如此装模作样,不就是想听朕说一句,无论如何都不会惩罚你吗?” 他摇头:“朕不想与你废话,你既然害怕,就走吧,不要再找事惹事。” 顿了顿,和缓了声音说道:“若是朕有时间,会去看你的。” 如懿被气笑了:“难道在皇上心里,嫔妾如此费心费力,就是为了争宠吗?” 她痛苦道:“罢了,罢了,纵然皇上不信任嫔妾,嫔妾却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皇上被人欺骗。” 她木着脸:“嫔妾愿意为了皇上,赌上嫔妾如今这个嫔位,若是嘉妃没有跟玉氏王爷私通,嫔妾就自贬为答应,不进位!” 弘历本来见如懿被自己气得怒发冲冠,柳眉倒竖,还以为她要跟过去似地扭头就走,回翊坤宫等着他安慰,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执着于抓奸。 看着如懿看似如同死水,实则险些冒光的眼睛,他就知道,这事儿想要悄悄地办是不行了——必须得把如懿也带上,不然,不知道她又要发哪门子邪。 他冷着脸:“既然你这么想跟着,那就跟着好了。” 如懿有种被背叛了的感觉,见弘历时不时就要把手放在嬿婉的手背上,似乎在感知她的体温,心里难受极了。 她咬了一下唇内的软肉,忽然睨了一眼嬿婉:“令贵妃……就不必跟着了吧。” 她脸颊上的肉堆起来:“毕竟令贵妃跟嘉妃一直都不和,若是抓到了奸情,恐怕外人会以为是令贵妃嫁祸给嘉妃的,这瓜田李下的,恐怕到时候惹来非议。” 说罢,她殷切地看向了弘历,希望弘历能够懂得她的苦心。 弘历不想懂,并且非常恼怒:“你还想让谁非议?宫里?文武百官?还是天下百姓?!!!” 如懿被他吼得一哆嗦,眼睛睁圆,无辜又懵懂地望着他,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 弘历被她瞪得脑袋嗡嗡的,同样瞪大眼睛盯着她:“令贵妃比你小,都知道人情世故,你呢?再过几年都是能做人曾祖母的年纪了,却竟然还满脸无辜懵懂? 别说嘉妃的事情不是真的,她比你有分寸多了,不会扑在侍卫太监怀里嘤嘤哭啼!即便她真的找死,也该叫她病逝或者暴毙,而不是你这样唯恐天下不乱地还想昭告天下!” 他气得太厉害,嬿婉一抬头,就见他口水珠子都喷出来了几颗,忙伸出纤纤玉手轻抚他的胸口:“皇上别生气,娴嫔不会,臣妾慢慢教就是了,您别气坏了自己个儿,娴嫔爱重您,也会跟着担心的。” 第305章 臣妾心疼皇上 嬿婉抚着弘历的胸口,柔声细语:“您别气坏了自己个儿,娴嫔爱重您,也会跟着担心的。” 弘历闻言,下意识地看向了如懿,第一眼就先看到了如懿倒竖的柳眉,顿时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险些想要一脚踹如懿的眉毛上: “她心疼朕?她只会心疼她自己没有污蔑别人成功!!!” 弘历的暴怒让如懿大怒,憋了许久的脾气也彻底憋不住了:“皇上是觉得嫔妾不会心疼人吗?皇上是觉得嫔妾不够听话,不够昏聩顺从,不够柔顺听话,什么都纵着皇上来吧?!” 弘历气得脑门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朕真的是把你纵容坏了,宠爱得你无法无天!这是你一个区区嫔该跟朕说的话吗?!” 嬿婉从来见他气成这副德行,都是跟如懿吵架,哪怕是过了两辈子,都不能明白他为什么对如懿就这么有耐心,还吵能来好几百个回合,还有来有往。 若是先帝…… 怕是直接一句赐死就了结了所有争吵吧? 嬿婉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臣妾有时候真是羡慕娴嫔。” 如懿怒瞪她:“你又想说什么来陷害我?!” 嬿婉摇头:“其实,这满宫里谁不羡慕你呢?瞪着眼睛跟皇上吵架,指着皇上的鼻子骂皇上不好,换做任何一个妃子,哪怕是贵妃呢,早被拖出去打死了。” 她转头望向弘历:“皇上遇上这样的青梅竹马,当真是……若是臣妾有这个福分,自年幼时就跟皇上相知相识就好了,臣妾一定珍惜皇上对臣妾的所有偏爱,小心翼翼,不敢有半点儿……放肆,践踏。” 这可真是,好一个放肆! 好一个践踏! 弘历回首这些年跟如懿的相处,可不就是处处被她践踏了心意? 他为了她跟太后对峙,她倒好,转头就去求着太后把她名字改了,还巴巴地叫他给太后迁宫,还把她自己的姑母都给毒死了。 后来…… 一桩桩一件件,他当真是越想越生气。 如懿看着弘历脸色不对,气得狠狠瞪了一眼嬿婉:“皇上非要听这些挑拨是非的话,还不赶紧去抓奸吗?” 弘历气得胸膛再次起伏:“拖……” 嬿婉收紧抱着他手臂的手:“皇上。”您才刚说没多久,这人不能杀。 弘历:“……” 他憋屈,愤怒,但也就是憋屈愤怒了一下罢了,如懿身上邪门得很,他……不敢杀,甚至不敢逼她太过。 他深呼吸,隐忍下来:“朕已经查清楚了,明日自然见分晓,你只管好好去你宫里等着……” 如懿完全不肯,还死死盯着嬿婉:“皇上不让嫔妾跟着,却让贵妃跟着吗?” 她冷冷道:“那无论出了什么结果,嫔妾可都不能心服口服!” 此时此刻,她早不在乎嘉妃如何了,她只想要一个公平公正,想要戳穿弘历偏心的事实,让他看着他的错处,直到他肯改正! 弘历又开始觉得憋屈了:“够了!滚回你的翊坤宫里去,明天到时候了自然会有人叫你!……闭嘴!来人!将娴嫔‘送’回去!” 进忠左右看了一眼,进宝立刻便去叫了两个宫女过来,一左一右搀扶着如懿,无论如懿叫喊什么,她们都扶着她往前走。 弘历怕她乱说话,让宫里流言四起,到时候不知道多少人笑话他这个天子戴绿帽子,冷冷道:“娴嫔,今日你要是敢乱说话,朕会杀了所有听见……” 嬿婉轻声道:“皇上。” 弘历顿了顿,改口道:“朕会杀了你宫里的所有奴才。” 毕竟是在外面,他没有特意把凌云彻提出来说。 但如懿却已经懂了,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如何都好,绝对不能连累了凌云彻。 她咬唇转头,愤怒地瞪着弘历,直到弘历消失在她的视野。 弘历气得直喘气:“她那是什么眼神?!啊?!她那是什么眼神?!” 嬿婉有时候真的挺烦他的,他自己对如懿无能狂怒,却偏要牵连别人,还要她费心来哄他:“皇上莫气莫气,咱们在这儿的动静太大了,不如先回臣妾那儿?臣妾给皇上泡点菊花茶降降火。”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仿佛是被他发火的样子吓到了,但又忍不住关心他,所以才会忍着害怕,漂亮的眼睛里全是担心。 弘历难得的生出了几分克制的心:“……好,回你那儿。” 他拍了拍嬿婉的手,发现她的手冰凉至极,心里有些怜惜:“这么热的天,你竟也能手凉成这样。” 嬿婉柔声道:“臣妾每天都在好好喝药,若有烦忧,必然竭力将之扔到脑后,只做事,不伤神……皇上,臣妾会陪着您和娘娘,孩子们,姐姐们很久很久的。” 弘历烦躁的心仿佛被什么轻柔的东西拂过,眉眼渐渐平和下来。 他揉了揉眉心,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道:“婉婉,朕以前……不是这样的。” 嬿婉轻柔地笑:“臣妾知道,皇上只是太重感情,又恰巧遇到了不能理解您的女子罢了。” 她满眼崇拜地看着弘历:“臣妾虽然没有认识过以前的皇上,但曾经遥遥一见就已经倾心,臣妾不知道皇上年少时是什么样子,但臣妾听太后说过先帝在时的不容易。 太后聪慧无比,又一直很得先帝的喜爱,都在宫里过得艰难,您能平安长大,还做了帝王,光是这一点,臣妾就知道,您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很厉害很睿智的人。” 弘历喉结滚动,有什么话想说,最终只是捏了捏嬿婉的脸颊:“就你会说好听话。” 他虽然脸色严肃,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已经染上了笑意。 他温声道:“朕陪你回你的永寿宫。” 那音色,充斥着平常跟如懿说话时绝没有的温柔,听着悦耳又缱绻。 嬿婉眉眼欢喜地望着他:“嗯!” 没有人能不喜欢她这样纯然欢喜的注视,仿佛被她看在眼中的人,就是她发自肺腑喜欢的大金元宝。 弘历被心中陡然升起的想法逗笑了,他怎么能这么想嬿婉呢? 轻咳一声,他对进忠道:“收拾好残局,安排好明天的事,别让人知道了。” 进忠眉眼低垂,温声细语:“是。” 第306章 她可真关心我! 进忠一直躬身垂首,直到弘历和嬿婉都走远了,才敢抬眼目送嬿婉的背影。 他还不敢看得太放肆,但心里的野望又实在是太放肆。 他实在是…… 听不得她将长长久久的陪伴,和她的努力说在一起,会让他心疼得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全都立刻拿给她,好叫她不必这么辛苦钻营。 可惜不行。 因为他只是一个太监。 而她,如今虽然已经做到了贵妃,但在这宫里,位分不过是皇帝一句话的事,稍微行差踏错,就是满盘皆输。 皇权…… 皇权啊! 可真是好东西! 连他这样不可能篡位的太监,都忍不住生出野望。 进宝轻声叫了一句:“忠哥。” 进忠垂眼敛去眼底所有的野心,闭眼再抬眼的功夫,就已经又是满脸的温和平静,嘴角微微上扬,狐狸眼里带着冷飕飕的笑: “走吧,去给嘉妃娘娘都安排好。” “是。” 两个人提起了地上的那个小太监。 隐隐约约的,仿佛那小太监低低地笑了一声。 进忠斜睨了他一眼:“小爷我若是你,就不会这么得意忘形。” 那小太监颤了颤,死死咬着牙,脸上因为怨毒而扭曲成了一团。 那一夜,有不少人听见宫道上有人尖锐怨毒地惨叫声:“娴嫔毒妇!残害太监……不得……好……死唔唔唔!” 深夜,进忠办完了皇帝交代的差事,回去换洗好了之后,才迈着急切的步伐往永寿宫里去。 一直到进了永寿宫的大门,他才放慢了脚步,脚步轻盈地走到了正殿门口,站好。 守夜的王蟾立刻龇牙冲着他笑,被进忠瞪了一眼才忙收敛了一些。 进忠张口。 王蟾立刻道:“皇上和主儿才刚歇息了有半个时辰又一刻钟,春婵姐姐在里面外间守着呢,进忠公公不用担心。” 进忠点了点头,又要问。 王蟾立刻又道:“皇上没冲我们主儿发脾气呢,睡前还陪着我们主儿看了会儿话本子,都笑出了声来了。” 进忠:“……” 他再次张嘴。 王蟾下意识跟着张嘴,然后顿了顿:“……你想问啥?” 进忠险些忍不住给他一毛栗:“你吃牛舌头了?今儿舌头这么长?” 王蟾嘿嘿笑道:“您可是大总管呢,小的们可不得好好巴结着!” 进忠哼笑一声:“放心,我做事就没有不稳妥的。” 王蟾松了一口气,左右看看没人,略微靠近一点,声音压得极低:“您可别再冒进了!那半个月……真是要了我们的命了!” 进忠笑容都收敛了一些,接着,又忍不住眉眼先笑:“知道了。” 他刚刚都忍耐了那么久,久到等令主儿走了才看她,她竟然还是察觉到了他一瞬间涌出来的野心和急躁吗? 她当时明明还在全心全意地哄着皇上呢,竟还抽出精神关注着他。 是他不好,他早该知道的,令主儿她从来都念着他的。 他一边兴奋高兴得恨不得笑出声,一边死死压住脸上的笑容,一时瞧着竟有些阴恻恻的。 王蟾虽然真心佩服他,但有的时候,真想离他远远儿的,甚至想让主儿也离他远远儿的,瞧瞧……这是个正常人能笑出来的模样吗?! 王蟾忍不住问道:“大总管,您……真的能记得住主子们说的话吗?” 进忠瞥到他眼底的戒备,想起来之前他死死拦着自己的模样,没好气地哼笑一声:“收起你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当心我挑拨离间,让你们主儿贬你去倒夜香!” 他要是说这个,王蟾一下子就不困了:“您不会的!即便是您会,我们主儿也不会的!” 他那个语气,当真是一个骄傲自信。 进忠笑着那拂尘抽了他一下:“可闭嘴吧,惊扰了主子们休息,有你受的!” 王蟾嘿嘿一笑,多瞧了两眼进忠的笑模样,心满意足地把嘴闭上了——看进忠公公这样儿,就知道他真是爱惨了主儿,那他肯定会把主儿的担心放在心上,做事前心里都会有数的。 夜色明亮,皎洁的月光甚至比烛火灯笼都还要明亮许多。 进忠微微倾身,越过屋檐看向空中的圆滚滚的月亮,听着周围的虫鸣声,焦躁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他得惜福。 他狠狠地告诫自己。 之前只是半个月没见她,他就已经抓心挠肺,生不如死了,若是当真惹恼了她,她再禁止他上门一个月,他怕是要活生生被憋死了。 一遍又一遍地想着那半个月的难熬,他心里就越发平静了。 等到第二天一早服侍弘历去上早朝的时候,进忠的服侍态度和细节,再次有了提升。 弘历没有特别明显的感觉,只是觉得今日行走坐卧都格外顺利,一口茶一口点心也全都让人身心愉悦。 他这会儿还没什么感觉,但若是进忠离开的久了,他慢慢也就能品味出不同来了。 进忠要的,就是这个不同。 他虽然是当太监总管的,但每天夜里来永寿宫的时候,他总跟令主儿一起研究怎么更好地“服侍”皇上。 首先,得好得不明显,润物细无声,但要保证细致到独一无二。 其次,得好得跟别人有区别,还得让皇上自己发觉,所以,偶尔还得离开皇上一会儿,叫他能察觉出区别来了,才重新回来。 最后,这个好,即便不能保证日日新,也得月月新,年年新,再用不到皇上之前,都得隔三差五地给皇上一点儿惊喜。 妃子得这样服侍皇上,同样的,大总管也得这样做。 研究得久了,嬿婉都忍不住笑道:“咱们可真是往奸臣邪佞这一条路上狂奔不止了!” 当时,进忠没忍住被她的一个“咱们”迷了眼,险些把好不容易一起商量出来的东西全都倒出来,腾干净了,好小心安置她此刻的笑颜。 永寿宫里,嬿婉懒洋洋地掩唇打了一个小小的呵欠:“进忠今天是怎么了?瞧着越发有大总管的样儿了。” 春婵笑着道:“大约是王蟾说的话,又叫进忠公公开心了吧。” 嬿婉哼笑一声:“你又打趣本宫。” 春婵笑眯眯地给她搅动着药碗,柔声细语:“主儿误会了,奴婢没说是您的提醒和在意,奴婢说的,是王蟾对大总管的无脑吹捧。” 嬿婉:“……” 她笑着捏春婵的脸,捏完了,接过她手里的碗一饮而尽:“走吧,今日可有好戏看了。” 第307章 语气有点儿问题 朝堂之上,弘历狠狠训斥了玉氏王爷一番。 玉氏王爷温润如玉,被训斥得脸色惨白,却也没有失了仪态。 弘历居高临下地看着御阶之下的玉氏王爷,只看他的气度和脸,就知道他年轻时候一定长得还算是不错。 他心里不由闪过一丝疑影。 嘉妃,当真只是担心母族的状况,才宁可不要体面,假装宫女也要去见他吗? 他冷着脸又训斥了几句,便让人滚下去。 总归还要看玉氏的面子,申斥即可,也不能太过。 接下来的朝会,弘历都有些心不在焉,压着心头的怒火处理完所有政务,便立刻离开了金銮殿。 他看向进忠。 进忠立刻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奴才特意叫人领着玉氏王爷慢走。” 弘历脸色冷凝:“嘉妃……还是去了?” 进忠头低得更深了:“是。” 弘历冷笑了一声:“去看看。” 进忠点头应是,打发了其他人,只带着几个早就打点好的侍卫,以及进宝进守。 没一会儿,去前面探听消息的进宝就匆匆来了:“两人已经见着了,正在巷子里说话。” 弘历脸色越发阴沉。嘉妃不知轻重,这玉氏王爷也是个胆大包天的,才被训斥,竟然还敢跟宫妃纠缠不清。 他沉着脸,走到了进忠早就算计好了的位置,没一会儿,嬿婉和如懿也来了。 事关皇帝颜面,能到这一墙之隔的地方偷听的,也就是这三个主子了,连进忠都自觉地退到一旁,不敢旁听。 嬿婉满脸担忧,与如懿脸上快要溢出来的兴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如懿甚至忍不住笑了一声:“皇上……” 弘历冷冷瞪了她一眼。 如懿嘟了嘟嘴,撇开了脸,没一会儿,又忍不住把脸撇回来,支着耳朵听隔壁两人说话。 嘉妃看着眼前的王爷,千言万语都汇成了眼泪:“王爷,我……” 玉氏王爷抬手打断她:“你不该这样违背规矩出来。” 他说罢,转身就要走。 嘉妃一把抓住他的袖子:“王爷,王爷!我只是想见你一面……” 玉氏王爷干净利落地挥开了她的手,沉沉看着她:“你好不容易登上妃位,就应该谨记自己肩上的责任,金玉妍,别忘了当初你为什么来大清。”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毫不留恋地就走了。 嘉妃一声声地叫他:“王爷,王爷……” 但她不敢大声,她还记得贞淑的仇需要她来报,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脑子里只有王爷,其他都可以不在乎的金玉妍了。 她追了两步,看着男人根本不准备回头的背影,心里仿佛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一下子被拽掉,扔在了地上,消失不见了。 她眼中有痛苦,但更多的,却是茫然。 她都快四十岁了,竟然……就是为了这么个薄情寡义的男人编织的谎话,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在大清的后宫里,斗了快二十年了吗? 她失去了贞淑,每日都要饱受母体损伤带来的伤痛,每个月月事的时候,都疼得在床上打滚儿,痛不欲生…… 就是,为了这么个男人? 他待她,甚至比不上贞淑的一根手指头! 他哪怕跟她说一说她家中父母亲人的状况,叫她安心呢? 是了。 是了! 他自然不会说的,她从始至终都表现得只爱他一个人,早就忘了父母亲族是什么东西,他从来都知道,都笃定她会为了他汲汲营营,无所不用其极,所以,他这会儿心烦,便连哄都不想哄她了。 “哈!哈哈!” 嘉妃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又狠狠吸气,抬手擦掉了脸上的眼泪。 忽然,她听见隔壁传来了异响,隐隐约约……似乎是令贵妃的声音。 嘉妃脸色瞬间煞白,眼珠急速转动,再听见如懿愤怒的低吼的时候,终于身体回暖,僵硬的脑子也开始飞速运转——她得自救!她一定得自救! 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对了…… 令贵妃! 令贵妃是不可能跟如懿合谋的! 令贵妃要是偷听,绝对不可能发出声音! 她在有意提醒她! 嘉妃惨白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回暖,咬牙迅速想着刚刚自己说过的话。 她刚刚还恨得要死,可这会儿,却竟然忍不住对那个男人的薄情心生感激! 她感激他没有继续哄骗她,没有给她露馅太多的机会! 只要她死不承认,皇上总不能单方面信任如懿,她总比如懿抱着那个凌云彻更清白吧! 嘉妃咬咬牙朝着自己的心口狠捶了几下,直打得自己脸色惨白,才跌坐在地上嘤嘤哭泣起来。 隔壁,嬿婉听见了嘉妃的哭声,眼底滑过一丝满意——还不算是太蠢。 继而又笑——但这种事情,即便只是犯错一次,即便她最后能够解释清楚,也够皇上膈应一辈子了。谁让她金玉妍不是如懿,能让皇上连绿帽子都认下来呢! 如懿不满地睨了一眼嬿婉:“你是在提醒金氏吗?!” 嬿婉蹙着秀气的眉头,紧紧靠着弘历:“你自己听不懂玉氏的话,跟本宫生什么气?忽然就推本宫让本宫去找鸿胪寺的人,本宫是你的宫女吗?!娴嫔!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如懿着急:“金氏跟那玉氏王爷说的是他们那边的话,你不去找通译,难道要叫嫔妾去找吗?你可别忘了嫔妾跟皇上的赌约,嫔妾若是不亲眼见证,不会服气的!” 嬿婉满脸无奈:“人家就这么两句话,你背下来了你让本宫去找通译?” 她转头看向皇上:“皇上,这件事情不好让外人知晓。” 如懿仿佛抓到了嬿婉的把柄,眼神闪闪发光:“令贵妃!你竟然替你的仇人描补?呵!我就知道,你肯定早就跟嘉妃暗通款曲,当初本宫掉的那个孩子,就是你和金玉妍的手笔吧!” 嬿婉反手就是一巴掌抽在她脸上:“本宫是给你脸了是吧?!”还敢当着皇上和本宫的面儿说实话了! 如懿被抽蒙了:“皇上!你看她!!!” 弘历略通一些玉氏那边的话,听懂了,只是很普通的寒暄,除了语气有些不对,其他倒是听不出来什么实证。 可…… 就是这个语气…… 第308章 您一定懂臣妾 轰轰烈烈地抓奸,然而男女主角却只是简单地说了两句话,就一个决绝地离开,一个还在那儿傻哭。 弘历心里存了个疑影儿,眉头紧皱,极不耐烦听如懿闹腾:“你还记得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吗?” 如懿柳眉倒竖:“皇上又要偏心令贵妃……” 见弘历实在是不爱听,她冷着脸道:“罢了,如今皇上已经捉奸成双,总该相信嫔妾的话了吧?那金氏要是跟玉氏王爷没有奸情,何必哭得那么厉害?” 弘历没说话。 如懿拧着眉头:“都这样了,皇上还是不相信吗?难道非要抓奸在床……” 弘历甩手就走。 嬿婉睨了一眼如懿:“你再对皇上不敬,本宫就亲自打烂你的嘴。” 如懿冷笑一声:“真是不明白你是为什么,你金氏那般折辱你,你倒还跟她沆瀣一气,还要帮她,刚刚本宫不过轻轻推你一下,你就尖叫出声。 呵!你可是滴一晚上蜡油都不会叫出声的,这会儿倒是娇弱起来了?你不就是想给嘉妃传信吗?令贵妃,你可真女中韩信,能忍胯下之辱啊!” 嬿婉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转身施施然地去追弘历去了。 如懿气得脸色铁青,直勾勾盯着嬿婉的背影,咬了咬牙,快步追上去。 她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卖了好几件压箱底的嫁妆首饰,这才凑够了钱多买通了几个太监宫女,好不容易做到如今这个局面,她绝对不能让嘉妃就此逃脱。 她一定要戳穿嘉妃的真面目,不能让嘉妃继续蒙骗皇上,伤害皇上的一片真心! 她心里有战意,走路便显得雄赳赳气昂昂,不用人扶着,也用花盆底走得脚下生风。 嬿婉看着如懿快步越过穿着平底鞋的自己,微微挑了挑眉,仍旧还是不紧不慢地往巷子里去。 她虽然不懂高丽话,但她懂男人,懂人性,刚刚看过弘历的神色,就猜到他大约是听懂了几分,有些怀疑,但也没抓到实证。 而皇上的性子……只要是没有抓到实证的事,他会选择隐忍不发,心里不断积怨,面上却跟什么事儿都没有似的,然后,不断恶意揣测对方。 可以说,嘉妃,在争夺圣宠这条路上,已经算是彻底废了。 从今天起,嘉妃想要在后宫立足,就再也不能依靠皇上,而要选择站队,认主——认她魏嬿婉为主。 嬿婉轻轻按了按嘴角,等走到了巷子里的时候,脸上半点儿笑意也无,只有凝重和冷漠。 她跟嘉妃有仇,不表现出来对嘉妃落井下石就已经够了,若是帮嘉妃,就显得太假了,会叫皇上怀疑她是个心思叵测的女人。 她沉默着站在弘历身边,垂眼看着正抓着弘历裤脚哭的嘉妃。 嘉妃正在细数这些年来她对弘历的爱意和付出,试图委婉地证明自己的心意,又哭诉玉氏王爷太过绝情,把持着她的家人,连问都不肯叫她问。 如此明艳漂亮的美人儿,满眼依赖和痛苦地望着皇帝,她还给他生过好几个孩子。 弘历眸色清冷:“你之前从未跟朕说过这些,倒是一直都在替玉氏一族说好话。” 嘉妃哽咽道:“臣妾如何敢说?玉氏远在千里之外,臣妾唯恐自己做的不对,就给玉氏招惹麻烦,让玉氏的人欺辱臣妾的父母亲人。” 弘历却不是那么好哄骗的,他还记得她当时有多想当皇后,甚至还痴心妄想到跟如懿联合起来,一起谋杀皇后。 但,他刚刚才斥责过玉氏王爷,玉氏连连上供,又书信不断地请求原谅,若是现在就降位嘉妃,恐怕会叫玉氏一脉以为大清彻底厌弃了他们。 他阴沉沉看了嘉妃许久,终于还是俯身,亲手将她扶起来:“你该早说你被玉氏裹挟,你是朕孩子的额娘,朕自然会帮你想办法。” 嘉妃泪眼朦胧地望着弘历,心里全是苦笑:“多谢皇上相信臣妾,臣妾日后再也不会做出今日这样的糊涂事,臣妾……臣妾险些给皇上蒙羞,臣妾自请闭门思过一个月,抄女戒女德,抄宫规!” 弘历见她如此知情识趣,脸色又好了几分,温和地道:“你既然知错,朕也不会怪罪于你,就这样吧,把你手里做的事先交还给令贵妃,安心反省。” 嘉妃满脸愧疚:“臣妾这么大的人了,服侍了皇上快二十年,却还是这样不懂事,臣妾只求皇上别因为臣妾气坏了身子。” 她膝行着后退了两步,退的时候,一双含情的大眼睛水汪汪地注视着弘历,然后行了一个大礼,趴在地上呜咽出声,连颤抖的背影里都写满了感激和愧疚。 嬿婉险些给嘉妃鼓掌,这一场戏做的,当真是真情流露,毫无破绽。 如懿就不行了,她气得脸色发青:“皇上就要这样饶过她了?她明明就是跟那个玉氏王爷有私情!” 弘历沉声道:“娴嫔,朕不会降你的位分,之前嘉妃手里的事儿,就让令贵妃交给你来做吧,别让朕失望。” 如懿气得柳眉倒竖:“皇上!臣妾可是赌上了位分,宁可被降为答应都要替您铲除奸佞,您怎么能色令智昏……” 弘历怒瞪着她:“够了!领些权力回你的翊坤宫,或者,被降为答应,你选一个。” 如懿气得两眼生泪,她看不到前朝后宫的牵扯,想不明白弘历不想让玉氏的臣服之心动摇,她只看到了弘历又一次被美色迷昏了头,竟然连自己女人的奸情都轻轻放过了。 她怒道:“您当真是……” 嬿婉开口打断了她的暴怒:“娴嫔,本宫知道你什么都想要独一份的,觉得皇上容忍你养小凌子,就受不了皇上相信嘉妃,可没有证据就是没有证据,你如果妄想用两句话就定高位妃嫔的死罪……这后宫,怕是真要翻了天了。” 如懿气得捏紧了没戴护甲的几根手指:“令贵妃你可真是大度啊!报仇的机会就在眼前,你竟然不想要,还要保护你的仇人?莫不是在酝酿什么阴谋?” 弘历眉头微皱。 嬿婉看向弘历,认真道:“皇上,臣妾如今协理六宫,自然将宫规看得比什么都重,娴嫔她虽然曾经做过贵妃,却从来不做事实。 她不懂,您管理天下,却是懂的,无规矩不成方圆,臣妾只是维护宫规,不想造成冤假错案,娴嫔愚蠢,您却实在聪明,你能明白臣妾的,对吗?” 第309章 当做你的投名状吧 嬿婉盈盈下拜,仰头看着弘历:“臣妾没有理由保护嘉妃,但,臣妾有理由维护宫规森严,不容任何人践踏,还请皇上明鉴!” 如懿满脸讥讽:“旁人不知道令贵妃,嫔妾却是知晓的,你……” 弘历理都没理如懿,亲自将嬿婉扶起来:“朕知道你不是为了保护嘉妃,朕信你,你不必将娴嫔的话放在心上。” 嬿婉璀然一笑:“臣妾就知道皇上懂臣妾!” 她当然就是为了保护嘉妃,她如今在皇上面前的印象太过正面,可她确实又需要做一些阴暗的事情,太需要一条只听她命令的疯狗了。 嘉妃,就很合适。 如今的嘉妃,为了自保,已经咬了玉氏王爷,显然是对那个疯狂痴恋的男人因爱生恨了。 她已经见识了那男人的凉薄,自然不会蠢得以为她再跌落神坛,玉氏那边还会帮她,恐怕反而很快会送更漂亮年轻的玉氏贵女过来,分她的宠。 她也不能依靠皇上,因为皇上已经心生猜忌,她不蠢,钻研了皇上的喜好近二十年,自然也能看得出来。 她的儿子们不可能继承皇位,她和她的儿子们,未来只能仰仗其他妃嫔的儿子。 这么多理由,她没道理不选择给自己当狗啊! 嬿婉问的是弘历是否懂她,也问的是嘉妃是否懂,是否愿意来给她当这条狗。 嘉妃够聪明,她确实听懂了:“皇上,贵妃娘娘,臣妾自知以前虐待过贵妃娘娘,与贵妃娘娘结怨已久,可贵妃娘娘心胸大度,虽然不喜欢臣妾,却也还是按照宫规,给了臣妾做事的机会。 臣妾这次违背了宫规,纵然是出于一片孝心,却到底犯了规矩,臣妾愿意受罚!除了抄书之外,还请贵妃娘娘也责罚臣妾,让其他人都以臣妾为警示,不敢再践踏宫规!” 如懿气急:“皇上!她们两个明显有猫腻!” 弘历一向自诩是嬿婉的枕边人,比其他人都更懂嬿婉对启祥宫上下的厌恶,所以根本不信嬿婉会和嘉妃勾结。 他再次忽略了如懿,沉声对嘉妃道:“嘉妃,你可想清楚了,你若是自请赎罪,朕便许嬿婉对你以牙还牙,也算是略还一些你欠她的账。” 嘉妃浑身颤了颤,咬牙道:“是,臣妾犯了错,臣妾愿意受罚,臣妾也愿意还债!一日不够就一个月,一个月不够就一年,一年不够,就五年。 臣妾欠令贵妃的,愿意一一让她报复回来,绝无怨言,也绝对不会让这件事在宫里掀起半点儿波浪,损害了令贵妃的名声!” 弘历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转头对嬿婉道:“她既然主动请愿,你便还她五年。” 嬿婉轻声道:“皇上,臣妾睚眦必报,您会不喜欢臣妾吗?” 弘历凝重烦躁的心情,因为她的这一句话而散去阴霾,握紧了她的手:“别出格,朕许你睚眦必报。” 嬿婉露出笑容:“臣妾知道了,臣妾谢皇上隆恩!” 弘历笑了笑,看着满脸怨气的如懿,身心经历了好一番战斗,还是松开了嬿婉的手,走过去牵住如懿,对嬿婉道:“你带嘉妃回去,好好教导她一番吧。” 如懿板着脸看别处,脸却浮起红晕,仿佛害羞又闹别扭的小姑娘一样,她还斜着眼睛看嬿婉,眉梢眼尾都没忍住倾泻出来了一点得意和傲慢。 嬿婉全当她的媚眼是个屁,不但看不见,还请离远点,麻利地叫起嘉妃,带着人走了。 如懿:“……”嫉妒!魏嬿婉一定是嫉妒得发狂,所以才赶紧走开,怕被皇上看出来她心胸狭隘! 十分“嫉妒”的嬿婉头都没有回一下,走远了,便碰上了守在等在前面路口的春婵和王蟾。 她扶住了春婵的手,回头看了一眼嘉妃。 嘉妃快步上前,低垂着头,走在最里侧,低眉顺眼地假扮嬿婉的另一个宫女。 王蟾则走在最后面,目光戒备地打量着四周。 “臣妾多谢贵妃娘娘救命。” 嬿婉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本宫跟你有仇,怎么可能会救你呢?” 嘉妃扯了扯嘴角:“若非娘娘提醒,臣妾恐怕真的要栽了。” 嬿婉瞥了她一眼:“哦?那不知道,你想怎么报答本宫呢?” 嘉妃垂着眼睛:“臣妾如今已经无依无靠,唯二的心愿,不过就是孩子们能够安全长大,日后当个富贵王爷,再有,就是叫娴嫔不得好死,替我的贞淑报仇了。” 嬿婉哦了一声:“不想再往上走走了?” 嘉妃被她一句话提的,瞬间想到了过去的种种,苦笑道:“臣妾也不知道以前怎么就被痰迷了心窍,竟以为外族女子能够做大清的女主人。” 大约,沉溺于情爱就会如同眼瞎一样吧,她才会不知道珍惜手边已经拥有的,以至于落得如今这个地步。 幸好,她终于清醒了。 她低垂着眼睛:“臣妾这辈子也就是活个孩子了,臣妾只管安安稳稳地跟着您,您让臣妾做什么,臣妾便做什么。” 嬿婉轻笑一声:“本宫比这功力的任何人,都要明白你是个什么样儿的人。金玉妍,你就像是窝在草丛里的毒蛇,最有耐性,也最有毒性,一旦下口,就绝对是死口。” 嘉妃眼睑轻颤:“臣妾……” 嬿婉打断她,俏丽的眉眼间满是平静:“你无需解释,本宫既然知道你是什么样儿的人,还敢用你,便不怕你有噬主的一天。” 嘉妃抬眼看向嬿婉,那张妍丽的漂亮脸蛋儿上全是探究:“臣妾当初,小觑了您。” 嬿婉轻轻笑了笑:“金玉妍,你也该好好想想了,你活了这三十多年,有哪一年,做的哪些事,是为了你自己高兴?” 她挑眉:“如今这后宫之中,有本宫护着你,只要你肯听话,你且试试什么叫做恣意妄为,什么叫做顺风顺水。” 嘉妃眼皮颤动,不得不承认,她动心了。除了孩子和报仇,若能过得恣意潇洒,不怕忽然就被人算计死了,谁不想呢? 她心跳加快:“臣妾,一定唯娘娘马首是瞻!!!” 嬿婉笑着看她,柔声细语:“你既投了本宫的门下,便说一件足够大的秘密给本宫,当做你的投名状吧。” 第310章 她还能不能生 听见嬿婉的话,嘉妃狂跳的心脏狠狠加速了一段儿,又渐渐平稳了下来。 她看着嬿婉:“令贵妃当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臣妾已经这样了,还是不能叫您安心吗?” 嬿婉神色淡淡的,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 又走了一段儿,眼看着快要到启祥宫了,嘉妃忍不住开口道:“臣妾还真知道一件事,或许可以让令贵妃再向皇后娘娘立功一次,更加取得娘娘的信任。” 嬿婉脚步一顿:“哦?” 嘉妃靠近她:“臣妾听说,当年端慧太子薨逝前,曾经训斥过珂里叶特氏,后来,珂里叶特氏得宠,很是喜欢了一段时间的芦苇呢。” 她说完这一句,就直接退后,再不看嬿婉,仿佛一个再规矩不过的宫女。 嬿婉眸色冷凝。 她怕自己日常说话不小心,会戳到娘娘的痛处,所以打听过不少有关端慧皇太子皇长女和悼敏皇子三个孩子的事,自然知道端慧皇太子死于飘进窗户的芦苇。 她心里发狠。 若当真是珂里叶特氏为了保护娘娘,杀了端慧太子,那么…… 她看了一眼嘉妃:“可有实证?” 嘉妃摇头:“若是有,臣妾早就举证她了。臣妾只是遥遥看见过她的婢女摘芦苇,其他的,却从没见过她在那位病危的时候,去撷芳殿。” 所以,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猜测。 嬿婉眼底滑过一丝可惜——早知道,该留下珂里叶特氏身边的人再好好审审的。 如今唯一知道真相的,恐怕也就只有海兰本人了。 她垂着眼帘:“你这个消息不错,本宫接下了。” 嘉妃露出一丝笑容:“这些陈年消息,却还能博得贵妃娘娘一笑,也算是臣妾的荣幸了。” 嬿婉轻笑着看她:“你是个聪明人,你觉得这头一个月,该受点儿什么惩罚比较好?” 嘉妃后背冒出冷汗,咬了咬牙:“臣妾自请板着之刑!每日……一个时辰!” 嬿婉清凌凌的目光望着她:“一个时辰太久,半个时辰吧。” 嘉妃陡然松了一口气:“多谢娘娘宽恕臣妾。” 嬿婉轻笑道:“金玉妍,你我的日子,且还长着呢。” 嘉妃看着她清丽美丽的脸蛋儿,恭敬地送她离开,等目送到看不见了,才腿软地扶着墙进了启祥宫。 她的大宫女连翠连忙出来扶住她,吓得脸色发白:“主儿?怎,怎么样?没出事儿吧?!” 嘉妃咬着牙:“进去说。” 连翠感觉到她浑身都在发抖,吓得也跟着抖,勉强扶着她进了屋子,嘉妃直接跌坐在床上就起不来了。 连翠吓得快哭了:“主儿?主儿?” 嘉妃瞪着眼睛:“怕什么?本宫既然回来了,就说明不会死!” 连翠更怕了:“被谁给看见了?” 嘉妃沉着脸:“如懿那个贱人,竟然买通了本宫宫里的太监和宫女!去查!看看到底是谁!” 连翠眼泪都掉下来了:“您回来前,赵嬷嬷和小琴子小吕子都不见了!奴婢去问了,说是,是被叫出去就没回来!” 嘉妃闭了闭眼,压下心底的恐慌,只想了没一会儿就想明白了:“不用管她们了,她们不会再回来了。” 肯定是皇上出了手了。 毕竟牵扯到了皇家丑闻,皇上不可能再给如懿机会,让她利用那三个叛徒把事情闹大。 贱人! 害了她一次不够,还要来害她! 幸亏那个男人薄情寡性,又笃定她爱他成痴,不哄也没事,否则,今日但凡他说出一两句不该说的话,他倒是能安稳回去,她绝对就是个暴毙! 她狠狠稳了稳心神,对连翠道:“从今天开始,扎紧了篱笆,本宫吩咐你做的事情,你全都亲自去做,不许任何人插手。” 连翠慌忙点头,忐忑问道:“主儿,真的没事儿吗?娴嫔娘娘可是最爱挑您的毛病,最想把您拉下来的啊!” 嘉妃咬着牙冷笑:“只要玉氏一日没造反,皇上就一日不会动本宫!她算个屁!家里没人的落魄玩意儿,也想害死我?!” 她盯住连翠:“你把眼泪收起来!记住了,本宫就今儿就没有出过启祥宫,若是外面有风言风语,你只管大耳瓜子往那些太监宫女脸上抽,到时候自然流言就破了。” 连翠知道她聪明,连忙点了点头。 嘉妃缓了好一会儿,细细复盘今天发生的一切,隐约猜到自己今天这一遭可能有嬿婉的手笔。 但,无论有没有,她都已经别无选择了。 她一拳头捶在床上:“如懿!你给本宫等着!” 要不是这个贱人,她也不会落得如今这个地步! 但,也幸亏是这个贱人,让她如今也算是有了别的选择!只要她一日不跟魏嬿婉作对,魏嬿婉需要她,她就一日不会死! 天长日久,她总能从魏嬿婉手底下挣扎出一条生路出来。 待皇上百年之后,她有两个王爷儿子,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嘉妃复盘完了,听见外面有老嬷嬷的声音,扶着连翠出去,就见是嬿婉身边颇为受宠的田嬷嬷。 田嬷嬷笑笑的:“奴婢见过嘉妃娘娘,贵妃娘娘想着您也该休息得差不多了,因此叫奴婢来监督您受罚呢。” 嘉妃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叫连翠给她拆去钗环,就站在正殿前面的台阶上,弯腰去够鞋底。 她受刑到一半儿,就见门外有人驻足,借着摔倒抬头看去,正对上了如懿戏谑的眼神。 嘉妃:“……” 她咬牙爬起来,看也不看外面幸灾乐祸的如懿,继续受刑。 等她数次摔倒,终于完成刑罚的时候,门外,如懿已经不见了。 田嬷嬷笑着道:“嘉妃娘娘是想找娴嫔娘娘吗?她受召去养心殿伺候,两刻钟前刚走。” 嘉妃听得头越发昏沉,倒在连翠怀里望着田嬷嬷:“本宫已经受罚完毕,你回去禀告给贵妃娘娘,就说,臣妾一定记着今日是谁的恩赐!” 这一句充满了怨怼的话,好似是说给嬿婉听的。 但田嬷嬷把话传回来,嬿婉正吃着燕窝,笑着点点头,对田嬷嬷道:“她生孩子坏了身子,嬷嬷可有法子替她调养?” 田嬷嬷不敢把话说得太满:“这,奴婢得看看。” 第311章 这件事情有些玄妙 嬿婉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听见田嬷嬷说得再看看才能确定,便笑着让她下去找芸角吃东西:“芸角等你许久了,快去吧。” 田嬷嬷一时间竟分辨不清,她家主儿这是想不想让嘉妃生,不过她一向知道分寸,并不多问,笑着去告退了。 如今这样的日子,是她再不敢想象的好,她只希望主儿能够平安顺遂,无论主儿什么时候需要她,她都愿意为了主儿肝脑涂地。 春婵给嬿婉按揉着小腿,见田嬷嬷满脸欢喜的样儿,就忍不住笑出了声来:“田姥姥最近笑容越来越多了。” 最近天气热,嬿婉身子弱,稍微多坐一会儿腿脚便会有些浮肿,若是走多了,便是浮肿之外还有酸痛,春婵和澜翠一天给她按揉好几次,自觉双手的力气都变大了。 嬿婉靠在软枕上,也笑:“她是个能干的,心里又感激咱们,本宫用着也放心。” 春婵见她心情不错,便问道:“主儿问田嬷嬷嘉妃娘娘的情况,是打算帮她一把?” 嬿婉白嫩细长的手指轻轻支着太阳穴,轻笑道:“倒也不算是帮她,只是想试一试,有些事是不是真的就那么玄妙。” 当年,嘉妃失去了孩子,她这边便生了双胎。 如懿本不该怀孕,却吃了猛药怀孕,她身子一向还算是不错,最终却没有保住这个上一世原本没有的孩子。 那是不是说明,皇上的孩子个数,顺序,原本就是注定了的,极难更改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嘉妃每次都在如懿原本该怀孕的时候怀孕,如懿还能怀孕生子吗? 她可实在是太好奇了! 春婵似懂非懂:“主儿若是想要分宠娴嫔,为何偏要选嘉妃娘娘呢?” 嬿婉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当然是因为,嘉妃跟娴嫔的因果最深,怕是你来我往几辈子都纠缠不清啊,她们俩这样相互‘欠’着孩子,本宫想着,也是能相互‘还’孩子吧。” 上一世,她设计如懿的两个孩子的时候,也把嘉妃牵扯其中,嘉妃的那条狗子叫做富贵儿的,还因此丢了条狗命。 这一世,既然她欠了嘉妃一个阿哥,就还给她许多个如懿该生的孩子吧。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嘉妃能生,并且也愿意生。 她歪头靠在春婵的肩膀上,轻声道:“有异族血脉的孩子,皇上想生多少就生多少,但有宠妃当娘的孩子,还是少些吧。” 她的永琰已经很辛苦了,不需要他皇阿玛再生出不该存在的孩子,尤其是所谓的嫡子,来给他增加负担。 春婵温柔地给她别过耳边散落的鬓发,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主儿困了,睡一会儿吧。” 嬿婉低低地嗯了一声,没一会儿就伏在春婵的腿上睡沉了。 她最近越发不爱一个人睡了,哪怕是身边躺着的人是皇上也行,只要温热滚烫的身体在身边,能让她搂着抱着,她就能多睡一会儿,略微睡得沉一些。 大约正是因为她最近有些太粘人,天气又热,皇上不大爱来了,隔好几天才来一次。 嬿婉迷迷糊糊地想——这么大个男人,却实在是娇气,跟春婵和进忠是完全没法儿比的。 没想到的是,一觉醒来,却见被她腹诽娇气的男人,就坐在她床边看书,手里还捏着进忠给她搜寻来的甜脆果子,端的是会享受。 弘历见嬿婉睁开眼了就迷迷糊糊地看着自己,那双漂亮的眼睛落在自己手里的果子上,视线仿佛被黏住了,笑着伸手把果子塞进了她嘴里。 看着嬿婉瞪圆眼睛,咬着果子爬起来的样子,他愉悦地低笑出了声。 嬿婉啃了一口果子,想行礼,就被弘历拉进了怀里:“怎么睡得这样沉?” 嬿婉窝在他怀里,声音还带着慵懒:“最近天气太热,张太医说臣妾湿热过重,精神便有些不好。” 她仰脸看着弘历的下巴和侧脸,这个男人长着优异的下颌线,每一处面部线条都棱角分明,充满了侵略性,可他有一双看什么都深情的眼睛,让他整个人瞧着危险又迷人。 她探手抱住弘历的脖颈,柔声细语:“皇上别担心臣妾,臣妾不会生病的。” 弘历摸了摸她的头发:“饿不饿?你宫里的宫女们也太纵容着你,竟就这么睡到了夜里,也不起来吃饭。” 嬿婉摇摇头:“臣妾苦夏,晚上只能吃点儿水果,旁的实在是吃不下。” 弘历眉头微皱,摸了摸她明显瘦了许多的背脊,拍板道:“咱们提前去行宫避暑。” 嬿婉迟疑:“合规矩吗?” 弘历捏了捏她的脸:“不止是你,皇后,太后也都苦夏,你们三个若是朕都养不好,还说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三天后就启程。” 嬿婉高兴:“臣妾多谢皇上!” 她高兴得跟个小孩儿似的,话也多,絮絮叨叨地跟他唠了许多,弘历才想起来,这应该是她第一次去圆明园避暑。 跟嬿婉聊了一会儿,他敲定了去圆明园的名单:“有子的妃嫔和孩子们一起去,另外再带上舒嫔和婉嫔吧。” 他之前封的那些小答应,他倒是一个没提。 他不提,嬿婉就当那些人不存在,笑着道:“皇上不带娴嫔了吗?” 弘历人在嬿婉这儿的时候,总是格外不想见如懿,不但不想见,想起来也没有那种抓心挠肺的感觉。 他非常自然地点头:“朕虽然没罚她禁足,但她也该长个记性了。” 眼见着自己说完了,心里也没有什么牵扯不舍,他越发急于摆脱太能闹腾的如懿:“你下一道懿旨,叫娴嫔管着宫里头的事儿,别闹出什么乱子,让她忙起来,就没空乱折腾了。” 嬿婉通情达理地应了下来:“臣妾明白,臣妾会教导娴嫔一番,叫她安分守己地待在宫里的。” 皇上不想叫如懿一起跟着去,恐怕是不能如愿了。 她想要查珂里叶特氏,就必须得把人单独摘出来,如此一来,如懿最好不在这宫里当搅屎棍。 等一切查明,如懿再回来的时候,报给她一个海兰暴毙也就是了。 第312章 不带她去 嬿婉是第二天早上醒来,才知道昨天原本皇上召见了如懿,只是两人在养心殿就吵起来,如懿怒而出走,皇上就来了她这儿。 嬿婉:“……” 她叫悄悄地哼了一声:“怪不得皇上昨晚上由着本宫靠着呢,原来他自己也觉得心虚。” 在如懿那儿吃了挂落,就跑到她这儿来找舒坦。 不愧是皇上,真是知道怎么享福的。 春婵见她笑,也跟着笑了起来:“皇上还不叫娴嫔跟着去圆明园,娴嫔怕是又要觉得是您挑拨的了。” 嬿婉坐在梳妆台前挑首饰,轻笑道:“她爱怎么想怎么想,她越是不高兴,做事就越是没头脑,皇上就越发不待见她。” 春婵接过她挑好的首饰,一一戴在合适的位置,忍不住道:“主儿真好看。” 嬿婉本就弯着的眉眼,一下子又弯了好几个度,笑眯眯地道:“娘娘常夸本宫穿粉色好看,今儿就穿那套玫粉色的氅衣。” 澜翠已经捧着衣裳过来了:“主儿人长得好,穿什么都好看!” 嬿婉被她们两个哄得直笑,收拾好了之后,就去了长春宫。 外出在即,即便富察皇后因为身体原因,已经很少管事了,可该有的请安和事情通禀,嬿婉从没有少过,但凡是在人前,她也从来唯富察皇后马首是瞻,就怕有那不长眼的,让富察皇后难受。 今日是每月后妃拜见皇后的日子,嬿婉照旧来得最早,以便能够多跟富察皇后说说话,看看她的身体状况,是否能坚持得住后面的事宜。 富察皇后今日精神头极好,见了嬿婉就笑着冲她招招手:“璟璱的信你有没有收到?她他可真是胆大包天,才刚嫁过去,竟然就处理了一个驸马身边的经年老奴,查出来了许多被贪污的财物。” 她说得又骄傲又担心,眼中也忍不住含了泪。 嬿婉快步走了过去,接过富察皇后手中展开的信纸,一一看过,心里也是又激荡又自豪。 这个小姑娘,是她被一手引着走上了与上一世完全不同的路啊! 她捏紧了手里的信纸:“她也真是偏心,只给娘娘寄信,却不给臣妾寄信,这是怕臣妾不来看娘娘,故意的呢!” 富察皇后柔声轻笑:“那你生不生她的气?” 嬿婉噗嗤一乐:“这么明显的手段,她如今也是个喜欢用阳谋的性子了,臣妾只盼望她能再厉害些,更厉害些才好呢!” 富察皇后笑着抓住她的手,温柔道:“本宫瞧着,她不是要给你用手段,而是气你最近写信少了吧。” 嬿婉心虚地眨眨眼,撒娇道:“可是宫里头来来去去就那么点儿事儿,娴嫔最近闹腾得也少了,笑话自然也少了,有些笑话倒是大,但臣妾也不敢往信上写呀!” 富察皇后好笑地望了她两眼:“你们两个啊,有时候是真聪明,有时候,又像个幼稚的小孩子。” 嬿婉靠坐在她身边:“娘娘,璟璱肯定会过得很好的,您别怕,臣妾陪着您一起等她回来看咱们。” 富察皇后嗯了一声,低声询问起嘉妃和娴嫔的事:“皇上语意不详,倒是叫本宫不好随意说什么。” 近来,她已经越来越知道该怎么做一个皇后了,虽然,她基本上已经不再管事,可荒诞的,她的确是更明白怎么跟丈夫相处,跟君王相处。 嬿婉压低了声音,简单把事情跟富察皇后说了说。 富察皇后吃了一惊:“嘉妃跟那个……真的?” 嬿婉点点头:“确实是用情至深,不过那是过去,如今,她倒是跟娴嫔不一样了。” 富察皇后忍俊不禁:“你这个促狭鬼!” 嬿婉笑得乖巧:“反正臣妾是做不到她们那样儿的,臣妾总要先爱自己,要得到自己想要的,无怨无悔,甚至是因此变成怨妇,臣妾可不干。” 这话,若是上辈子说出口,那可真是心虚,但这辈子说起来就刚刚好。 她也曾经想过争权夺势的时候,帮一帮那个自己曾经对不住的人,可如今回头再看,她从来不欠凌云彻的,倒是凌云彻欠她一条命。 即便是如今她紧紧攥在手心儿里的进忠,也是因为他对他自己够狠,却对她足够纵容,否则,她纵然还要捏着心爱的人共度一生,却也会选择捏着他不会背叛的骨灰,叫他陪自己生生世世。 她笑容甜美干净,仿佛一朵被甘露清洗过的茉莉花,身上没有任何污垢。 富察皇后捏了捏她的脸颊:“这话,只能对本宫说,万万不能说给其他的任何人听,知道吗?” 她着重在“任何人”三个字上加重了音量,显然有特指。 嬿婉耳朵泛红:“臣妾知道的。” 她哪里会跟进忠说,在进忠那儿,她自然从来都是实话实说——她哪里能离得开他呢?离开了他,她一定会难过死,病死,孤苦无依的。 嬿婉不好意思继续说自己的感情事,握住富察皇后的手,低声道:“臣妾已经跟嘉妃达成了合作,她是个聪明人,会好好做臣妾手里的刀,叫娴嫔忙得不可开交的。 您啊,只管好好养身体,有什么事情需要办的,就交给臣妾去做,臣妾有哪里做的不好的,您只管教训,臣妾保证好好听着,下次就改。” 富察皇后苍白的脸上浮出温柔又无奈的笑容:“你啊,总是把本宫当做易碎的瓷器。” 见嬿婉眼圈一红,她忙投降:“好好好,听你的,都听你的。” 嬿婉顿时笑颜如花,拿指尖小心翼翼地掐着一点儿帕子沾了沾眼角,转头问大宫女:“娘娘的参茶准备好了吗?一会儿记得定时定点端上来,要温热的,别瞧着天气热了,就让娘娘吃凉的。” 大宫女忍笑点头:“是,贵妃娘娘放心,包热的。” 富察皇后:“……” 她又好笑又无奈地望着嬿婉,最终只剩下了温柔的一笑:“你啊,真是淘气。” 等嬿婉扶着她去前厅的时候,她才收敛了笑意,又恢复成了那个端庄持重的皇后娘娘,眼神微微一扫下面众人,淡淡道: “皇上已经决定三日后就去圆明园避暑,娴嫔,这宫里头的事情,皇上特意指了要交给你来管。” 一句话,成功让如懿黑了脸。 第313章 拖过来,打十板子 如懿根本不能接受富察皇后的话。 皇上去圆明园竟然不带自己? 他一定是被人挑拨了! 她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而是等自己的心情彻底平复了,才忽然开口道:“皇后娘娘待令贵妃可真好。” 她这么阴阳怪气的一句话,让正在讨论圆明园开销水准的几个高位嫔妃都顿了顿,齐齐看向了她。 嘉妃讥讽道:“皇后娘娘叫令贵妃少用些冰而已,娴嫔这就嫉妒了?那正好,这个夏天的冰,你就别用了,都挪给孩子们用吧。” 压根儿没有详细听她们在讲什么的如懿:“……” 她脸颊上的肉往上堆:“嫔妾……” 嘉妃淡淡道:“皇后娘娘,令贵妃娘娘,娴嫔人淡如菊,不争不抢,又历来对孩子们充满了善心,你们看,她同意了!” 嬿婉笑道:“娴嫔你很好,到底这么些年岁没有白长,跟过去比,当真是大有长进了。你放心,本宫一定会跟皇上说你的善心,叫皇上知道你如今总算是长进了。” 她这么一个才二十多岁的年轻妃子,用这样老道的话,说能做祖母的如懿长进了,众人都不由带上了笑意,嘉妃更是直接哼笑出声,还连连抚掌:“娴嫔长进了,诸位姐妹们好好恭喜恭喜她啊!” 若是早两年,众人还真不会这么齐整地落井下石,也是最近这一年,如懿争宠心切,吃相太难看,把众人基本都给得罪光了,因此嘉妃话音一落,众人全都阴阳怪气地恭喜起她来。 “娴嫔娘娘到了这样的年纪,还能顿悟,这可不就是佛家说的机缘吗?” “娴嫔娘娘是该有机缘的,当初连安吉大师都爱跟她多说两句。” “那哪儿安吉大师爱跟她说?分明是她总追着安吉大师谈论佛法,搞得跟安吉大师的小跟班似的吧?” “哎呀,别这样说,娴嫔娘娘如今已经长进了,肯定不会跟过去似的没有分寸,把安吉大师吓得出了宫就去游历了!” “恭喜啊娴嫔娘娘!您到底没有白遇喜一场,果然险些做了额娘的人,就是有长进!” …… 如懿气得浑身发抖,眼圈儿都红了,眼睛里却干涸一片,她倔强地瞪着眼睛:“皇后娘娘,您就任由她们这么没规矩的欺辱臣妾吗?” 富察皇后淡淡道:“娴嫔,是你先阴阳怪气。” 她已经不是过去的富察琅嬅了,会被如懿的阴阳怪气气到,却无法反驳,只能强忍着怒气,竭力撑面子。 她平静地看着如懿:“娴嫔,本宫和诸位妹妹们在商量正事,如果你实在对这些实务不感兴趣,可以先回去,没必要在这里跟我们胡搅蛮缠,我们时间很紧凑,没有空一直陪着你打机锋。” 如懿仿佛被人揪着领子打了耳光,站起来:“皇后娘娘是说嫔妾只知道争风吃醋,不知道为皇上分忧吗?” 富察皇后反问:“你不是吗?” 如懿:“……” 她冷了脸:“皇后娘娘非要这么说……” 富察皇后打断了她:“本宫已经知道你百口莫辩了,既然不会说话,就回去吧。” 如懿柳眉倒竖。 嬿婉就坐在富察皇后的旁边,眼神冷厉地盯着她,白嫩修长的手指轻轻地相互揉捏,仿佛如懿敢说什么大不敬的话,她就要亲自抬手招呼她的脸。 如懿到了嘴边儿的话一顿,转头一一看向众人:“……嫔妾只问一句,皇上说了叫嘉妃禁足,怎么她又来了呢?还参与宫务?她可是被皇上给卸职了!” 众人都惊疑不定地看向了嘉妃。 如懿别有深意的目光在嬿婉和嘉妃之间来回转,眼底全是掌控了一切的了然和戏谑:“令贵妃可真是大度啊,连嘉妃这种生死仇敌都能原谅,也不知道你是真的单纯善良,还是所求甚大,所以才能忍受胯下之辱!” 屋子里又一次安静了下来。 嘉妃飞快看了一眼嬿婉,垂眼,眼底滑过一抹狠戾。 如懿这个贱人,一次又一次增加她的生存难度,真是该死!该死极了! 她似笑非笑地打破了满室的寂静:“皇上恩典,让有子嗣的妃嫔都跟着去圆明园,为的是照顾孩子们,娴嫔,本宫知道你嫉妒,可你就是没福气,明明都怀上了,却死在了兄弟相残,说到底,还不是你福气单薄,一口气就连累了两个皇子!” 如懿气得浑身发抖:“嘉妃!” 嘉妃哎了一声,站起了身来,走到她面前,一巴掌就抽在她的脸上:“怎么的?!本宫的名号也是你能这么伸着手指头叫的?瞪着眼睛看什么?有本事就叫皇上封你做贵妃啊,到时候自然有你抽本宫的机会!” 如懿捂着脸,满脸懵逼地看着嘉妃,不敢相信,她竟然就这么当着大庭广众的面儿,就这么抽了她。 她喃喃道:“皇后娘娘……” 富察皇后揉了揉眉心,也是被嘉妃的举动震得不行,耳闻和眼见,总还是有些距离的。 什么时候起,这宫里头开始流行抬手就打了? 这是后宫,可不是战场啊! 富察皇后肃着脸:“嘉妃,不可胡闹。” 嘉妃张扬的眉眼瞬间安静下来,柔声细语地撒娇:“娘娘,臣妾是被她给气急了,贵妃娘娘已经惩罚过臣妾了,臣妾如今每日都要承受板着之刑呢,娴嫔唯恐天下不乱,这是想叫臣妾去死呀!” 她如此娇软的撒娇,连富察皇后瞧着都有些不落忍。 富察皇后对如懿道:“她打你有失分寸,本宫罚她抄宫规,可你这张嘴就挑拨的毛病,却也得赶紧改了,须知,这后宫是为了让皇上放松心情,绵延子嗣而存在,不是让你来搅弄是非的。” 如懿只觉得自己蒙受了窦娥之冤:“嫔妾没有!” 富察皇后眉头紧皱:“娴嫔,你还是爱跟过去一样,故作懵懂,本宫不与你废话,你只记住了,从今往后,你挑拨一次是非,本宫就让人抽你的嘴一次,本宫相信,你总有能改过来的时候。” 如懿干涸的眼睛里冒出水汽:“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一直没有吭声的嬿婉,这会儿慢悠悠开了口:“本宫跟皇后娘娘不一样,皇后娘娘心肠软,本宫却是个恶毒的,你嘴贱冒犯本宫一次,本宫就让人打你的小凌子一次。” 她素手轻抬:“来个人,去门外把那个小凌子拖过来,打十板子。” 第314章 怕娘娘的身体扛不住 如懿是个烫手山芋,轻了重了都不行。 但,打小凌子总是不会错的。 嬿婉甚至可以笃定,这事儿传到了皇上耳朵里,还要夸她一句别出心裁呢。 那小凌子就那么水灵灵杵在翊坤宫里头,每日里虽然不跟如懿肌肤接触,这两个人的每一次对视却都仿佛能够拉丝了。 嬿婉不信弘历真的不生气。 如懿仿佛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你凭什么……” 嬿婉打断她:“凭你刚刚污蔑本宫,怎么了?” 如懿再次被气的浑身哆嗦:“嫔妾……” 嬿婉阴阳怪气:“百口莫辩是吧?” 她笑出了声来:“都知道你嘴笨,脑子也笨,行了吧?好了,快回你的翊坤宫吧,娘娘还要交代宫务呢,等我们有时间了再陪你玩闹啊。” 她这仿佛哄孩子的语气,让不少人都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来。 如懿脸色涨红,再也站不住,转身逃了出去。 可她逃走了,凌云彻却逃不掉。 命令传出去,自然有满身力气的太监将凌云彻拖回来,按在地上就开始打。 凌云彻整个人都是蒙的:“为什么……娴主儿?” 他的娴主儿匆匆跑出去,听见他的喊声,脚步只是略微顿了顿,就满脸愁苦地望了他一眼,抿紧唇瓣离开了。 只一个对视,凌云彻惊恐的心就坚定了下来。 娴主儿一定是有苦衷的,她肯定又被屋子里的那些娘娘们欺负了! 他咬着牙,任由两个小太监把自己拖到了中间的长道上,甚至主动趴到了长凳上。 噼里啪啦,十板子眨眼间就打完了。 凌云彻疼得浑身发抖,却硬是连叫都没敢叫出声来——因为屋子里全都是贵人主子们,要是惊扰了,就不只是这一顿皮肉之苦了。 两个小太监将死狗一样的凌云彻拽起来,怜悯道:“你既然在娴嫔娘娘面前得宠,就劝劝她别那么是非了,整天想着挑拨娘娘们争斗,她自己没了脸面,还要连累 凌云彻:“……” 他张嘴就想要反驳,想起这里是跟娴主儿关系最差的富察皇后的长春宫,就把所有的愤懑不平都压下了,什么也没说,踉跄着走了。 两个小太监看了一眼他一瘸一拐的背影,其中一个道:“真像一条落水狗啊。” 另一个则道:“你懂什么?人家这叫有情饮水饱,那位可是嫔位娘娘,这满宫里,谁有他这个福气?这样都不死的!” 第一个开口的小太监打了个激灵:“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刚刚开口那个顿时萎了,麻利收拾东西溜了。 大殿里,富察皇后眉头微皱,总觉得如懿不会就这样乖顺听话,她如今吃了苦头,虽然不会去跟皇上哭诉,但肯定也是要搞出一些事情来的。 如今想想,也幸好当初五阿哥病重吐真言,让海兰下去了,否则,怕是这会儿不用如懿动脑子,海兰就已经开始向皇上告状,说她们欺负如懿了。 她看向嬿婉。 似乎,从婉婉开始做皇上的妃子开始,一切就已经开始往好的方向走了。 她目光温柔,在众人都询问地看向她的时候,慈爱地道:“令贵妃安排得当,本宫觉得很满意,没有什么要改的地方。” 她又勉励众人:“诸位妹妹们做事也都尽心尽力,宫里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齐心协力过了,你们只管安心做事,诸位妹妹是何等样的人,本宫和令贵妃都会告知皇上。” 若是旁人说这话,她们是不信的,可富察皇后和令贵妃,那是实打实愿意给所有妃嫔面圣的机会的,再不会跟之前如懿掌控六宫时那样,稍微努力一下就要被人蛐蛐行为放荡。 如今这后宫,只要自己做事够用心,肯遵守宫规,就一定会被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看见,然后得到机会。 连曾经把令贵妃得罪死了的嘉妃,连着遵守规矩,不主动挑衅,最后不都得了机会,重新获得圣宠,甚至封妃了吗? 也就是如懿这个蠢货了,才看见嘉妃被提拔,就以为人家有阴谋,在众人心中,嘉妃,不过是令贵妃千金买马骨的阳谋—— 光明正大地告诉别人,只要遵守宫规,尊敬皇后娘娘和她,就能在这后宫过好日子,连嘉妃都不例外。 众人心里明镜似的,就连糊涂懦弱的纯贵妃,虽然看不清楚根本逻辑,却也知道,违逆皇后和令贵妃是没有好处的,也是一叠声的奉承和顺从。 富察皇后照旧开了一个极其轻松,毫无阴阳人的会,回去躺下的时候,都忍不住想笑。 嬿婉立刻凑上来:“娘娘笑什么呢?” 富察皇后摸了摸她的手,眉头微微皱了皱:“都夏天了,还是这样凉。” 嬿婉笑道:“臣妾这样才好呢,冬暖夏凉,您都不知道,皇上他可羡慕极了臣妾。” 富察皇后笑着捏她的脸:“皇上哄着你玩儿的话你也信?他自己身子好的很,倒是来打趣你。” 嬿婉忙转移话题:“娘娘还没说刚刚笑什么呢。” 富察皇后感慨道:“本宫已经许多年没有这么轻松过了,明明同样是处理公务,可有你在一旁帮衬着,就连说话的氛围都比以往好。” 嬿婉笑眯眯的:“娘娘是在夸臣妾是小福星吗?” 富察皇后笑道:“你的确是小福星啊。”是许多人的福星。 她开始期待起去圆明园的日子了:“圆明园很有趣的,你这明目张胆地利用权力,给自己分配了个住在本宫旁边的院子,本宫正好看着你,免得你贪凉,再着了风寒。” 嬿婉顿时苦了脸:“娘娘~~~” 富察皇后轻笑:“撒娇也没有用。” 嬿婉故作苦恼,然后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富察皇后点了点她:“本宫倒是要问问你,你刺激娴嫔做什么?就不怕她非要跟着去圆明园吗?” 嬿婉眼里滑过一道暗芒,有些不知道该不该跟她说端慧太子的事。 按理说,她是应该说的,娘娘也是最应该知道真相的那个人。 可一来,没有实证。 二来,她真怕,怕娘娘的身体扛不住。 第315章 她竟然喜欢我 简单的思索之后,嬿婉就决定将海兰的事情先隐而不谈。 她总要等一切都查清楚,最起码从海兰嘴里查清楚之后,再考虑该怎么跟娘娘说。 她总要让娘娘知道真相,让娘娘知道,纵然当年她望子成龙心切,却也不是她害死了端慧太子。 嬿婉笑眯眯地望着富察皇后:“您既然已经看出来了,那臣妾也不瞒您,臣妾虽然有想要出气的成分,但也确实是故意刺激她,希望她能找皇上去闹。” 富察皇后想了想:“你想让皇上厌弃她?” 嬿婉柔声细语:“皇上总是对她心软,他既然喜欢心软,就多多地承受心软带来的后果嘛,总不好只叫臣妾和娘娘被娴嫔恶心,皇上倒是跟个没事儿人似的,还能躲着娴嫔找清静呢。” 富察皇后被逗笑了:“你说的……不无道理。” 想着皇上被如懿胡搅蛮缠的样儿,她眉眼轻快地笑了:“以往,娴嫔最喜欢嘲讽旁人尽妃嫔的本分,如今,她倒是成了这宫里头最‘本分’的那一个。” 嬿婉噗嗤一乐:“娘娘也有这样促狭的时候。” 富察皇后轻笑:“本宫也是人,是人,怎么会没有看人笑话的坏习惯呢?” 嬿婉望着富察皇后开怀的表情,心里由衷感到满足:“人无癖而不交,连先贤们都这么说,可见人还是得有点儿见不得光的小爱好的,完美无瑕的,不是假道学就是假正经。” 富察皇后笑着夸了她两句,脸上的疲态已经遮掩不住了。 嬿婉看出来她累了,但见她谈性正浓,便又聊了一小会儿,才自然而然地露出羞赫的笑容:“娘娘,臣妾想去玫姐姐那儿看看三个孩子。” 富察皇后忙道:“快去吧。” 说起那三个孩子,她就满脸的慈爱:“永琪如今是越发有进益了,两个小的也被养得圆滚可爱。” 嬿婉笑着道:“都是玫姐姐费心费力,臣妾就是个捡现成孩子的。” 富察皇后无奈:“又胡说。快去吧。” 嬿婉告辞出来,就往玫妃那里去。 两个孩子都快一岁了,她去的次数却实在是屈指可数,也难怪之前有人拿这个嚼舌根,说她是个无情无义的,连亲生的孩子都能拿来做交易,狠得下心不去看。 玫妃见了她来,高兴得直笑:“你难得肯来我这里,中午就在这儿吃饭吧。” 嬿婉笑眯眯地应是:“那可好,我还真想念姐姐宫里的饭菜呢。” 玫妃睨了她一眼:“这话一听就不真,要是真的,你不得天天往我这儿跑?” 嬿婉笑着讨饶:“实在是诸事繁杂,每次忙完了就只想躺着,我这两条腿再不肯多走一步,我也劝过它们,奈何它们都不听呐!” 玫妃被逗得哈哈笑,直笑出了眼泪来:“你可真是个促狭鬼!” 她往外面看了看:“你家那个小芸角没有跟着来吗?一会儿永琪下学回来,该失望了。” 嬿婉有些惊讶:“永琪才见了芸角几次,竟然就这么惦念上了?” 玫妃摇头:“我掰着指头数了好几遍,也不过见了有五六次?大约是两个孩子都是自幼便身体不好,所以能说得住话吧。” 嬿婉想了想,轻轻笑道:“能够有个略微感同身受的人一起说说话,也算是好事吧。” 前世,芸角是为了报仇,刻意接近永琪,其中许多被永琪喜欢的点,都是她观察之后刻意为之。 如今的芸角,没有了生存难题,又有疼爱她的长辈围绕在侧,再加上年龄还小,露出来的基本都是真性情。 两世不同,却仍旧能让永琪念念不忘,可见永琪看芸角,是真的假的都喜欢。 玫妃笑睨着她:“我知道你和春婵她们都疼芸角,现在两个孩子小,且先不说了,若是日后两个孩子相互有意,我是盼着你能别小气,让芸角给永琪做个侧福晋的。” 嬿婉挑眉:“姐姐就不怕旁人说你苛待永琪吗?” 玫妃哼笑一声:“若是永琪将来长大了,无意也就罢了,若是有意,必定是要用了真心,我才敢开口与你讨要的,否则,芸角那丫头的额娘在你这儿得宠,她自己也争气,你随便指婚给谁做福晋不成,就非得给永琪做个侧室?” 她冷笑了一声,没有说那么明白,但,这其中的意思谁不懂呢? 若是有得选,谁不想当正妻? 嬿婉知晓玫妃虽然出身低,心气儿却是极高的,从不自轻自贱看不起自己,也不会觉得女子就该给身份高贵的人做妾,这样说,便是真的这样想的。 她笑着点头:“我跟姐姐想的一样呢!” 若是这两个孩子当真有缘分,这一世有她和玫妃护着,不敢说过得多好,却也一定能修个善果。 永琪如今已经绝了争夺皇位的可能,那么,到时候只要把芸角的身份抬一抬,做个王爷侧妃虽然困难,可以操作的空间却极大。 玫妃见嬿婉认真思考起来,自然上翘的嘴角又往上扬了扬:“两个孩子还小呢,你现在就想,是不是太早了一些?” 嬿婉乐道:“还不是玫姐姐你,让我也跟着对孩子们的婚事上心了。” 玫妃笑得见牙不见眼,一双眼睛月牙儿似的甜美:“这当了额娘的人啊,当真是恨不得将孩子们的一切都考虑得当,还是当阿玛好,嫡子庶子一大堆,总有一个能继承衣钵的。” 嬿婉噗嗤一乐,笑得停不下来。 两个人笑闹了一阵,又去看了双胞胎。 两个孩子被玫妃养得圆滚白嫩,许是额娘爱笑的缘故,见了人就笑,那两张没牙齿的小嘴儿咧开,把人的心都给笑化了。 饶是嬿婉对两个孩子都没什么浓厚感情,也生出了几分喜爱。 她摘掉护甲,试探地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小女婴带着绒毛的脑袋很好摸,仿佛刚出生没多久的奶猫,柔软得惊人。 嬿婉忍不住露出笑容,与此同时,小女婴也跟着咯咯咯地笑出了声来,张开短胖的小手去抓嬿婉的衣襟。 嬿婉吃了一惊:“她,她仿佛不讨厌我。” 玫妃被她的话都笑了:“你生她一场,又竭力为她谋划一生,她为何要讨厌你?” 她指了指男婴:“这小宝贝蛋儿也喜欢你呢,你可不要厚此薄彼,赶紧也来摸摸他的脑袋。” 嬿婉忙回神,下意识地摸了摸男婴的脑袋,然后也获赠了一枚大大的笑容。 被两个无齿的笑容包围,她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第316章 永琪就不会这样 这两个孩子,一个前世就没给过嬿婉好脸,甚至在长街骂她,一个则原本该投生在嘉妃肚子里,让嬿婉更不敢期待什么。 可真正被两个孩子这样期待喜爱地抓着,望着,嬿婉再硬的心,都让两个宝贝蛋给笑软了。 “这,还挺可爱的。” 嬿婉干巴巴地夸了一句。 其实,哪里能真不喜欢呢? 从小腹隆起,再到两个小东西天天在她肚子里踢踢打打,说句话就给个反应,如此亲密无间地彼此相互陪伴了五个月,彼此血脉相连,心跳相连,性命相连…… 嬿婉想按下心头的喜爱,她潜意识里明白,既然已经把孩子给了玫姐姐,就不该再过分插手,更不该投入过多的感情,否则…… 玫妃抬手抱起女婴,直接就塞进了嬿婉的怀里:“你自己生的,你还不能抱了?” 她挑着嘴角:“我可拿你当亲妹妹,你既然跟我好,就知道我不是那小肚鸡肠的人,越多人疼爱我的这三个孩子,我就越是高兴!” 嬿婉抱着孩子,一低头就跟女婴漂亮清澈的眼睛对上了。 她曾经也养过她几天的,只是很快就被抢走,送给了颖嫔。 女婴不知为何很喜欢她,咧着个嘴只管冲着她笑,见她不与她互动,还主动凑上来,无齿勾引。 嬿婉实在很难对她冷脸,哪怕竭力控制,最后也还是没忍住。 她本来,从来,都是一个很好的额娘。 玫妃不动声色地看着嬿婉渐渐放下戒心,跟两个孩子愉快互动,眉眼间滑过一丝得意。 不枉费她整日里把嬿婉的画像给两个孩子看,还在两个孩子喜爱的玩具上,浅浅地熏上嬿婉常用的熏香。 诸多行动下来,总算是没有白教,这两个孩子见了嬿婉之后,越来越会表现了。 玫嫔由衷地松了一口气,她实在舍不得为难嬿婉,询问她为何好似对两个孩子有心结,但既然有,她就想着帮忙看看。 幸好,这心结似乎也并不是不可解。 笑眯眯地抱起另外一个孩子,玫妃笑眯眯地道:“幸好你一口气生了俩,不然高低我也得吃点儿醋意思意思。” 嬿婉知道她这是故意宽慰自己,可还是有些哭笑不得:“玫姐姐……” 她的家人都不爱她,可她后来自己选择的这些家人,却实在是待她太好,好得让她都有些无措。 玫妃笑呵呵地把两个孩子凑到一起:“你说说这兄妹两个,明明是从一个肚子里出来的,却一点儿也不像,不过啊,这分开看,怎么看都是像你的。” 嬿婉被她的话牵引了心神,细细去看两个孩子,还真是,就连本该是嘉妃的小阿哥,瞧着也跟她长得很像。 嬿婉轻声感慨:“这世上的有些事情,真的是玄妙啊。” 玫妃轻笑:“怎么不是呢?就说那个娴嫔,当年是何等高高在上,每天把眼睛安在头顶上,恨不得拿鼻孔斜着看人,如今呢?她不该叫娴嫔,而应该叫笑嫔,简直就是个不知道自己在出丑的笑话。” 她冷笑:“大阿哥原先也是个极好的孩子,瞧瞧,连着被两个乱七八糟的额娘养过了,就直接给人养疯了。” 嬿婉垂眼:“是啊,大阿哥当年……是挺好的。” 要不是那时候的永璜确实人不错,她也不会心生希望,以为自己能够跟着出去,去大阿哥府上做个姑姑呢。 可后来…… 她摇头:“旁人一句话,他就什么都信了,若是我们也把孩子养成这样……” 话没说完,就先听见了外面的通传,五阿哥回来了。 她笑着看向满脸笑意走来的永琪,这孩子年岁虽小,却已经满身儒雅安静的气质了。 若是有人跟他说,是她杀了他的亲额娘…… 嬿婉眉眼温柔地望着永琪,等他过来,就自然而然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捏了捏他的手: “穿得这样厚实,手还是这样凉,幸好额头不烫。” 永琪眉眼一弯:“令额娘别怕,儿臣身子虽然弱,却一直都向您学习,跟您一样好好吃药,听赵太医的话,循序渐进地锻炼身子呢。” 他认真道:“令额娘,养身体很麻烦,但只要能活得长久,再麻烦都值得,您可一定要跟永琪一样,不厌其烦地保重自身才行啊。” 嬿婉摸了摸他的额头:“好孩子,有你和你弟弟妹妹这样好的孩子,令额娘可不舍得撇下你们,一定会好好保养自己的。” 顿了顿,她轻声道:“娴嫔最近还有再去烦你吗?” 永琪点了点头:“令额娘聪慧,她确实是去了,她已经好久没去了,但大哥去世之后,她忽然就又开始往儿臣那儿跑了。” 他本不想说旁人的是非,但娴嫔最近讲话越来越让人为难,他怕自己好心隐瞒,却毁了自家额娘和令额娘的安排,于是一五一十地交代道: “娴嫔娘娘总是带着她宫里的阿箬,说那就是儿臣的生母,可儿臣已经问过了皇阿玛,那个宫女,只是他当时为了给娴嫔娘娘保胎,才特意寻了个长得像的,儿臣的生母已经得了急症死了,皇阿玛还让进忠公公给她在城外立了衣冠冢。” 他伸手牵住了嬿婉和玫妃的手,认真地道:“令额娘,额娘,儿臣知道你们两个对儿臣好,也知道娴嫔娘娘是想做皇子的额娘,她其实看不起儿臣坏了身子,一直觉得儿臣是个废人了,她只是没得选,才又想起来了儿臣。 咱们才是一家人,两位额娘待儿臣的好,儿臣全都看在眼中,甚至正是因为有对比,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好。 儿臣不会相信她的话,哪怕那个阿箬亲自来说,儿臣也还是不会信她们的,也请两位额娘相信儿臣不会信她,不要让她挑拨了咱们的关系。” 他明亮的眼睛里全是认真,安静地望着玫妃和嬿婉,无声地表示着他的决心和认知。 玫妃感动坏了:“好孩子!额娘就知道没有白疼你!” 嬿婉也感动,但感动之外,却是实实在在看到的,永琪微微颤抖的睫毛。 他……是知道那个阿箬就是海兰的。 第317章 奴才真是心疼您 一个爱孩子的母亲,不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子。 同样的,一个爱自己母亲的孩子,也不会认不出自己的母亲。 永琪显然认出来了海兰的身份,只是,玫妃对他的爱让他选择了坚定地站在玫妃和嬿婉这边,将海兰和如懿卖了个干净。 嬿婉相信,以海兰的谨慎小心,一定告诉过永琪,若是说出她的身份,就会被皇上赐死,可永琪为了玫妃和她的安危,仍旧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她们两人。 她捏了捏永琪的脸,柔声道:“谢谢永琪告诉我们这些,我们还真不知道,娴嫔之前那样伤害过你,竟然还敢厚颜无耻地再来找你。” 玫妃已经破口大骂了:“真是几天不打就皮痒了!我鞭子呢?” 嬿婉:“……” 她忙按住玫妃:“玫姐姐且先息怒,别把孩子吓坏了!” 永琪忙道:“令额娘别担心,儿臣知道额娘只是怕儿臣被人抢走了。” 他往后退了一步,掀起衣摆,郑重磕头:“还请两位额娘放心,儿臣心里有数,不会被坏人蒙骗,做出仇者快亲者痛的事情!” 海兰毕竟是他的生身母亲,他曾经那样听话地去忍受病痛,就是因为他爱这个母亲。 如今他能够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这个孩子最大的努力和决心了。 玫妃不忍让永琪为难,只能咬牙忍下了怒气:“好孩子,额娘以后不会让你太为难的。” 她给嬿婉使了个眼色——咱们私下里为难那厚脸皮的,不要让永琪知道! 嬿婉有时候都嫌弃自己太聪明,一眼就看懂了,她露出温柔的笑容:“好孩子,事关你的生母,你无论做什么都会被人质疑,以后再有这种事情,都告诉我和你额娘,我们会替你解决掉的。” 永琪眉眼安宁:“儿臣知道了。” 嬿婉和玫妃扶着他起身,因为想同时替他拍打膝盖,脑袋都撞在了一起。 永琪惊呼一声:“额娘!令额娘!你们没事吧?” 嬿婉和玫妃忍不住扶着脑袋齐齐笑出声来,永琪见两人笑,也不由跟着笑了起来。 床上,两个小的也跟着嘎嘎发笑,轻松温馨的氛围,将整个屋子都填满了。 嬿婉一直在玫妃这儿待到晚上吃了晚饭才走,直到晚上洗漱好躺下,才蹙起眉头思索海兰的事。 海兰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东西,但,与之牵扯的娘娘,永琪,却是不能打鼠就碰坏的瓷器。 杀了海兰,是早就决定好的事情,但今日永琪的话…… 嬿婉不希望她这边的人,因为一个阴狠的狗东西,就出现了裂痕。 可不杀了海兰,她又实在是难受。 除非…… 微凉的手指轻轻按在嬿婉的太阳穴上,有力沉稳的力道,让嬿婉一下子就认出来是谁。 她有些惊讶:“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 进忠轻声道:“皇上叫奴才来给令主儿送些赏赐,说已经知道娴嫔又让令主儿受了委屈,给令主儿添了麻烦,让奴才伺候着令主儿用了宵夜再回去。” 嬿婉轻笑:“娴嫔怎么折腾皇上了?” 竟然能让皇上说出这么善解人意的话来。 进忠想到当时那个场面…… 他低眉垂眼,不敢说得太明白:“娴嫔哭请皇上去了翊坤宫,皇上到了地方,白天就叫了好几次水,醒来之后,就答应要让娴嫔一起跟着去圆明园了。” 嬿婉险些被呛到:“大白天的,她就用了香了?” 进忠眯着一双狐狸眼:“娴嫔大约是真急了。” 嬿婉抓住了他的手,轻轻拉了他一下。 进忠如果不绕开床头走到她面前,就只能趴在她肩头了。 他不敢,忙弓着身子往前绕,还被床头的小桌子砰了一下,疼得眉角一抽,却半点儿不敢吭声,绕到了床边脚踏上,熟门熟路地坐下,倾身。 他修长的脖子往前倾,漂亮的喉结就暴露在嬿婉的手边。 嬿婉探手轻轻摸了摸,感觉到他下意识吞咽的动作,嘴角边笑意加深。 进忠实在是渴得难受:“令主儿想让奴才做什么?” 嬿婉漂亮的手轻轻落在他的肩头,身体前倾,柔嫩的唇瓣在他耳边轻轻张开: “本宫怀疑,是珂里叶特氏杀了端慧太子。” 这消息仿佛一道惊雷,惊得进忠心中旖旎散尽,只剩下震撼和慌张。 若真是如此,哪怕端慧太子已经薨逝很多年,怕也是要掀起轩然大波,死伤无数,人头滚滚了。 他喉咙更加干涩了:“令主儿是想……” 嬿婉往后靠了靠:“这事儿已经不好查证,唯一能够开口的,如今就只剩下了一个珂里叶特氏。” 进忠脑海中各种线索迅速浮现,只是眨眼的功夫,就明白了她想干什么。 “您是想……让娴嫔主动跟着出宫,将珂里叶特氏留在宫里,让奴才用手段逼问她说出当年的真相?” “进忠,你果然从不让本宫失望。” 进忠迅速思索这件事的可行性和难度:“……奴才倒是有把握偷偷把珂里叶特氏带到圆明园,亲自审问,不让任何人插手,只是令主儿……” 他抬眼看向嬿婉,神色不明:“您想清楚了没有,这事儿,您准备让皇上和皇后娘娘知道吗?” 您是想借此立功,再打击娴嫔,还是,只是想替皇后娘娘报仇? 进忠不用把话全部问完,嬿婉就知道他想问的到底是什么。 以此立功,确实是能够立不朽之功劳。 但,该如何解释嬿婉知道这件事,又该如何解释,她一向懂规矩,怎么敢把海兰抓去往死里头审,又怎么解释,御前大总管为什么会听她的安排…… 大功的确是大功,可这其中潜藏的危机,在遇上皇上这样一个多疑的君主的时候,绝对是一场得不偿失的灾难。 她本可以稳稳当当的,只当做不知道这件事。 只要她一直这样稳稳地往前走,登上那个至高之位,是早晚的事。 进忠望着嬿婉,见她许久不吭声,眼神渐渐锐利起来:“令主儿,您可想好了,这件事儿的风险,奴才不是不愿意替您担着,可这风险很有可能会叫您跌一个大跟头。 您走到如今这个局面不容易,好不容易您的后半生就要这样顺风顺水地过下去了,您却要给自己埋雷。 令主儿,奴才不是要威胁您,吓唬您,奴才就是心疼您,不想您再跟上辈子似的,不停地摔跟头啊。奴才,真是心疼您不容易。” 第318章 本宫是不是变笨了 越是伺候弘历久了,进忠就越是知道他家的这位主子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多疑,自负,出身至低又至高,让他敏感隐忍,又气量不高,睚眦必报,却偏偏还喜欢装大度。 这样的帝王,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哪怕让他低看你一些,都别让他怀疑你有算计他的能力。 纯贵妃不过就是肖想了一下皇贵妃的位置,就被他怀疑想扶持她儿子当太子,所以才要争夺皇贵妃之位,被他直接呵斥德不配位,至今都不去她宫里。 因为怀疑纯贵妃,皇上看三阿哥和六阿哥也是表面上严厉,实则充满了怀疑,常常言语试探,等两个儿子走了,就阴沉沉地极难伺候。 进忠一直都告诫自己,别跟上辈子似的,再跟令主儿别劲儿,也别自以为是地替她做决定。 可他是真怕。 怕她一旦被皇上怀疑,往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说不得又要跟上一世似的起起伏伏。 何苦去受那个罪啊! 明明她已经走到了最轻松的路上,皇上如今再为娴嫔昏了头,都没有让娴嫔踩在令主儿头上过。 若是实在心疼皇后娘娘,那就杀了珂里叶特氏。 若是觉得不够解气,他可以想办法替令主儿解决了珂里叶特氏全族。 进忠温声细语:“令主儿?” 她上辈子为了个凌云彻,多次与他决裂。 那凌云彻当初连个一件人事儿都不做,令主儿尚且要为了他跟他决裂,如今碰上的可是皇后娘娘,他只觉得心头一阵阵戾气上涌。 嬿婉捏住了他的下巴:“慌什么?本宫还能不知道皇上的性子。” 进忠仿佛溺水之人忽然被拽住,憋在胸口的气一下子就顺了:“令主儿是打算……” 他紧张地看着嬿婉,清俊的脸上带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小心翼翼。 嬿婉心里一酸,她到底待他是有多不好,才叫他这样小心翼翼,连反驳的话都不敢说,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都带上了绝望了,竟还是不敢多说什么。 她轻轻摸了摸进忠的脸颊,就一下,仿佛羽毛轻轻拂过耳畔,叫他不安地轻轻动了动,修长的脖子都显得有些僵硬。 “进忠,本宫知道你一心都是想着让本宫好。” 进忠喉结滚动:“令主儿……” 他贪婪又克制地望着她,眼底有太过浓厚的感情,却又被他生生按下,唯恐自己说出不该说的话,叫她再跟他离了心。 嬿婉声音温柔,仿佛带着蛊惑:“本宫想过了,玫姐姐和永琪是本宫极大的助力,本宫看在玫姐姐的面子上,也不能叫海兰死在本宫手里。 但,海兰如果真的杀了娘娘的孩子,那她就必须死。那么,她该死在谁的手里呢?” 进忠顺着她的话往下想:“最好,她该死在娴嫔的手里。” 他黑漆漆的眼睛里浮上笑意,只要令主儿永远稳稳当当的,他的脑子就永远最好使: “娴嫔爱极了小凌子,而珂里叶特氏却是小凌子的对食,如果这两个人勾勾搭搭,娴嫔一定会妒火中烧。 可娴嫔最喜欢体面,她一定不会光明正大地把珂里叶特氏怎么样,只会用小手段来折磨珂里叶特氏。” 他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珂里叶特氏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 嬿婉浅浅的笑了,她就知道,只要开个头儿,进忠就能明白她的意思。 她轻声细语:“进忠,本宫就知道,这宫里头能与本宫心意相通的,就只有你一个。” 进忠眼神亮了亮,眼底的感情实在很难遮掩,如同飞蛾扑火般倾泻了一丝,就立刻被他重新压制了下去。 “奴才会让令主儿满意的。” 嬿婉轻笑出声:“进忠,今日去玫姐姐那儿,两个孩子都很喜欢本宫,本宫……心里觉得有些欢喜。” 进忠滚烫的头脑渐渐冷静,温柔地望着她袖摆上的绣花,轻声道:“今时不同往日,令主儿的心愿,不论是大的小的,总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让您如意的。” 嬿婉眉眼含笑地看着他:“你不是来陪本宫吃夜宵的吗?” 她伸出手:“扶本宫起来。” 进忠最喜欢看她吃东西吃得香甜的样子,立刻伸手,拿手腕去接她,却被她轻轻牵住了手。 进忠浑身一震,哪怕他都已经混上了床榻,可这会儿被牵手,还是忍不住红了耳朵。 嬿婉睨了他一眼,眼底浮出浓浓的笑意,耳朵不知为何,也有些滚烫。 两人甜甜蜜蜜地一坐一站,一起吃了点儿东西,又低声说了一会儿话,进忠便忍着不舍告退了。 嬿婉望着他宽肩窄腰的模样,有些遗憾,还要等二十多年,才能将他弄到身边来养着。 春婵含笑过来给她梳洗:“主儿心里的事儿解决了。” 嬿婉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又得叫他为难了。” 春婵笑意加深:“您要是不叫他为难,他怕是才要真正为难了。” 嬿婉嗔怪地叫了一声春婵,却也跟着笑了起来,想起来进忠接连两世的陪伴,她心中微微一叹。 她最近,是越发的心软了。 若是换做上一世,又或者是刚回来的那会儿,她会直接把海兰审问出口供,然后带到皇后娘娘面前处死,根本不会管玫妃和永琪如何。 她那时候,总是很自信自己做的事情不会泄露。 大约是这辈子日子过得太顺,身边围绕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好,她才会忍不住总是瞻前顾后吧。 她迟疑地望着春婵:“春婵,本宫……是不是变蠢了?” 春婵愣了愣,好笑又无奈地道:“主儿怎么会这么问?” 嬿婉垂着眼睛:“本来只是杀个人的事儿,本宫却因为顾忌永琪,绕了好大一个圈子。” 春婵心头一阵酸软:“主儿,您原本就是个心软的人呀,要不是为了求生存,您还是跟过去一样心软良善呢。 即便是您如今走到了这样的高位,可也从来没有把奴婢们的命不当命,大家都说您心善,可见您除了位置变了,初心从来就没有变。” 嬿婉恍然:“跟娴嫔比,本宫的确是极好的主子了。” 她说完,自己也跟着笑出了声来:“大约是太久没有干坏事了,本宫竟然觉得怪不习惯的,你去跟玫姐姐说,明儿叫她抽个空,本宫想跟她一起去找一扎娴嫔的麻烦。” 第319章 你什么意思? 嬿婉说要去寻如懿的晦气,第二天一早就直接去了。 玫妃挑眉看着打哈欠的嬿婉,直白问道:“你可不是这么勤快的人,说说吧,这是想做什么?” 嬿婉懒洋洋靠在轿撵上:“还是姐姐明白我,若非必要,我真不爱去翊坤宫。” 玫妃确信了她的确是另有打算,就不问了,挑着嘴角轻笑:“需要我做什么?” 嬿婉轻笑:“姐姐只管按照自己的性子来就行,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 玫妃知道自己的脑子没有嬿婉转得快,想得深远,索性就不问了,点点头,摸索着手里的鞭子,眼底全是寒意。 当年,她能为了自己没见面的孩子,狠狠抽如懿一顿,如今,也能为了永琪,叫如懿好好长长记性。 就算是被皇上责罚了她也不怕,她如今都有了三个孩子,圣宠这个东西,有就最好,没有也无所谓。 反正她都有了婉婉和皇后娘娘了,也靠不着皇上什么。 心里想的明白,一到了地方,玫妃就趾高气扬地睨了众人一眼:“不想死的,就都给本宫滚远点!” 三宝和连翠立刻带着众人撤走了。 容佩气得大叫:“你们这些胆小鬼,主辱臣死,你们还有一丁点儿做奴才的忠心吗?” 凌云彻不明白她在鬼叫什么:“容嬷嬷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她们不想着娴主儿,何必每次都要吵闹一番?” 容佩气得怒瞪凌云彻:“次次如此就是对的吗?旁人不管她们,难道我也不管吗?我跟你这种胆小鬼可不一样!” 凌云彻苦笑:“玫妃都进正殿了,你确定还要跟我在这儿吵架?” 他总觉得这个女人像是一头蛮牛,听不懂人话,也看不懂人情世故,与她说什么她都有自己的道理,可偏偏,娴主儿中邪似地喜欢她,他也只能选择忍耐。 听见正殿里的动静,他犹豫一下,还是哭着脸准备去找伤药。 现在进去有什么用? 这后宫里的女人们争宠,相互倾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娴主儿想必也都挨打习惯了。 他不过是个奴才,怎么可能对付得了一个高位妃子?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娴主儿准备好伤药,然后,再在合适的机会好好安慰娴主儿了。 “凌公公。” 熟悉的声音响起,凌云彻一愣,大约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许久没有转身。 直到对方又叫了一声:“凌公公。” 凌云彻心绪沸腾,强压着激动转身:“春婵姑娘。” 春婵将他眼底的激动看在眼中,心里滑过一丝冷笑。 这个凌云彻,还真是,哪个女人的地位更高,他的心就忍不住冲着哪个女人蠢蠢欲动,还会自动脑补这个女人的各种苦衷啊。 她面色动容:“你瞧着……怎么越来越狼狈了?娴嫔娘娘不是总跟你吃同一锅饭吗?” 凌云彻脸色僵硬:“叫春婵你见笑了。” 春婵觉得确实是挺好笑的,这个人,窝囊得仿佛浑身都带着一股子酸气,让人怪不想搭理他的。 她柔声细语:“造化弄人……凌公公现在一定很怨恨我们主儿吧?” 春婵一边说话,一边往廊下走,凌云彻下意识跟上,他实在是……很想知道有关嬿婉的事。 不知不觉,两人就走到了其他人的视野之外。 他还看见李玉匆匆从后院出来,往正殿去了,可没一会儿他就被王蟾提了出来,让人按住了打板子。 凌云彻浑身僵硬:“……令贵妃娘娘,如今的威势是越发浓重了。” 春婵暗暗翻了个白眼——这狗东西,是希望她家主儿永远跟过去似的受窝囊气,心里才觉得平衡呢! 但面上,她却露出了悲伤的神色:“旁人都以为我们主儿风光无限,因为她们都不知道主儿一路走来,是怎么被人欺辱践踏的,没想到啊,凌公公你竟然能说出这样阴阳怪气的话。” 她冷了脸:“是我想错了心,以为你对我们主儿终究是心怀愧疚的,没想到……呵!果然是爱娴嫔娘娘爱得厚重!” 她转身就走。 凌云彻忙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春婵,春婵!对不住,我只是……只是知道许多事情已经不可挽回……抱歉,我自然希望她能逢凶化吉,永远高兴。” 他这么说着,脸上的表情越发的窝囊了:“我现在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希望她好。” 春婵真的挺烦他的,这老登怎么就好意思装深情的,就好像之前帮着娴嫔害主儿的不是他一样。 她冷着脸:“你要是真心的,就帮主儿一个忙。” 凌云彻目光微闪:“你能不能……劝一下啊嬿婉?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如今娴主儿已经受到了教训,她都只是个嫔了,难道还不够受教训吗?” 春婵压抑着怒火,冷笑道:“凌公公还真是对娴嫔忠心耿耿,不枉费当年她非得赖在你怀里,故意惹皇上吃醋,这才叫皇上让你当公公,求得了如今你能日日陪伴在她身边的福分。” 凌云彻浑身一僵:“你说什么?!!!” 春婵惊讶地望着他:“怎么你竟然不知道吗?” 她怜悯地抽了一口凉气:“我一直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只是太忠心了,才会毫无怨言,万万没想到,你竟然连自己是怎么出事的都不知道啊。” 凌云彻张了好几次嘴,才终于出声:“娴主儿她说,是,是皇上知道了我跟她有交往,所以,所以……” 春婵摇头,脸上的怜悯之色更浓了:“多多少年了,你还是这么单纯良善,旁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你也不好好想想,皇上若是有实证,真觉得你跟她有私情,能不悄悄把你处理了? 还不是怒气过后,想明白是娴嫔为了刺激他,故意赖在你怀里来不出来,你其实是无辜的吗?” 凌云彻都崩溃了:“不,娴主儿她不是这样的人!她对我……” 他忽然闭口不言,因为知道有些话能说,有些话死了也得咽在肚子里。 春婵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时候已经到了。 她声音轻柔,仿佛恶鬼的蛊惑:“其实这也好理解,再善良的人,在面对自己喜欢的东西的时候,也是会生出阴暗的心思的。” 凌云彻霍地抬头:“你什么意思?” 第320章 凑一次打一次 等级升了,可以ai插画哎,画的永琪,可爱不  见凌云彻已经上钩,春婵的节奏更慢了几分:“我们主儿说过,娴嫔喜欢你。” 凌云彻眉头微皱,下意识想说反驳的话,却又知道他根本没得反对。 如果娴主儿不喜欢他,根本不会为了他多次跟皇上对抗,更不会将最私密的心事说给他听,更不会为了他的前程来回奔波。 更不会…… 迁怒嬿婉。 他闭了闭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春婵淡淡道:“你以为我在挑拨你和你家娴主儿的关系?凌公公,你当真想多了,我只是来问问你,能不能帮我们主儿的忙,照顾一下阿箬。” 凌云彻一愣:“照顾,阿箬?” 他确实是觉得春婵想要挑拨,但春婵却忽然开口提及海兰,让他眉头紧皱,思路再次被春婵牵着走了。 他沉声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令贵妃当初就是被海……阿箬给害了,她怎么会还让人照顾阿箬?” 春婵淡淡道:“你也不用替阿箬遮掩了,她和娴嫔最近天天去五阿哥那儿,试图把五阿哥弄到翊坤宫里当阿哥,早就把阿箬就是珂里叶特氏的事情说了。” 凌云彻脸色涨红,被羞耻感包裹着,几乎不敢看春婵的眼睛。 纵然他说再多冠冕堂皇的话,他也知道,从头到尾,娴主儿她都做得不地道。 嬿婉和娴主儿之间,从来都是娴主儿先找麻烦,然后嬿婉才反击。 他僵硬着脸:“这都是主子们的决定,我不过是个奴才,不能左右她们的决定。” 春婵讥讽道:“我们主儿是听说你跟阿箬住在一起,而娴嫔又一向苛待阿箬,连她生病都不管她,怕她真的死了,叫五阿哥伤心,所以才叫你照顾一二。 凌公公,你不用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我们主儿心里只有皇上,没有你,只是想着你虽然总是跟着娴嫔害她,但肯定良心未泯,所以让我来问问,你不愿意就算了。” 她冷着脸,转身就走了。 这一次她走得干脆极了,确实是如同她所说,根本不在乎他,若是他能帮忙,她省事一些,若是他不帮忙,她再如何做,也没道理要跟他交代。 凌云彻想追上去,可追了两步,就见春婵已经进了主殿。 他听着主殿里娴主儿低低地质问声,脚步猛地顿住,忽然就充满了抗拒。 他不想去。 不想去看自己心里最在意的看两个女子针锋相对,不想看见嬿婉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忽视。 不想承认,嬿婉离开他之后,过得越来越好,证明她当初的选择是没错的。 她跟了皇上,确实是选对了他。 而他,入了宫做了奴才,过着他曾经说过的“奴才哪有不挨打”的日子,眼睁睁看着她跟他越来越远。 他狠狠闭了闭眼,不敢再想下去。 既然春婵不是为了挑拨离间,那,那她说的话…… 他不敢再想下去。 可他又忍不住去想。 他在娴主儿眼里,到底是什么? 刺激皇上,给她和皇上的感情里增添趣味的……工具吗? 这个想法让他呼吸一滞,再也支撑不住,匆匆跑了。 正殿之内,如懿还不知道自己家被偷了,还在怒瞪嬿婉:“令贵妃!你怎么能纵容妃子这样欺辱我?你,你不怕我去跟皇上告状吗?!” 其实玫妃也没抽她几鞭子,只是她已经得宠许久,早不是之前在冷宫时的可怜样子了,被抽脸也就算了,抽鞭子…… 太疼了! 她受不了! 更何况,她如今圣宠不如从前,全靠她曾经最看不起的狐媚功夫勾引皇上,若是伤了皮肉,岂不是失去了最后的手段? 她连连躲避:“容佩,容佩……” 容佩蛮牛似地在她面前挡着,甚至还试图冲击玫妃。 嬿婉特意带了好几个有力气的嬷嬷过来,防的就是这一样,容佩敢抬手,那几个嬷嬷上去就是几巴掌。 好家伙,这整个屋子闹腾的,仿佛锅沸了似的。 玫妃打得气喘吁吁,终于打爽了,往后退到了嬿婉旁边,坐下。 嬿婉笑着推给她一杯热茶——茶还是从永寿宫里带出来的洛神花,调了蜂蜜,酸甜可口,让玫妃更爽了。 玫妃笑:“你可真是……” 嬿婉笑呵呵的:“我不动手,就只是来看热闹,既然看了姐姐的热闹,怎么能不把姐姐照顾好?” 玫妃看了一眼春婵,见春婵笑得得体且放松,就知道嬿婉想办的事儿已经办好了。 她马鞭子一抽桌子:“哭什么?还想挨揍?” 如懿和容佩的哭声同时一顿,齐齐看了过来。 如懿手臂上全都是鞭痕:“玫妃,当年咱们的交情也算是不错,你何故听人说几句话,就来这样折辱我?” 玫妃冷笑:“本宫真是没见过比你更厚脸皮的人。” 如懿以为她说的是她昨天勾着弘历白日宣……,脸色涨红:“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玫妃惊讶道:“真是稀奇,你竟然还会脸红呢?” 她又喝了一杯嬿婉推过来的茶,才继续说道:“你要是想跟皇上告状,就尽管去,到时候,咱们就在皇上面前,好好掰扯掰扯你带着海兰去诱哄永琪的事儿!” 如懿一惊,不可置信地道:“永琪竟然背叛了我们!” 玫妃的手顿时便又痒了:“你真是找死啊!” 如懿一噎,嗫嚅道:“本宫,嫔妾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只是担心永琪……” 玫妃打断她:“你什么心思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想把本宫的永琪养成第二个大阿哥!休想! 海兰那个蠢货,放着好好的主子不当,非要给你当狗,那是她自己的事情,可她想让永琪也一起给你当狗,你这辈子都别想! 乌拉那拉如懿,我警告你,从今天开始,只要你和海兰那蠢货往永琪面前凑一次,我就来这儿抽你一次,凑两次,我就抽你两次!” 她冷笑:“你可以仗着自己受宠,不把本宫的话放在心上,但你可以试试看,本宫的永琪,可不是大阿哥那种没人疼的蠢货,能被你活生生养死!” 如懿张了张嘴。 玫妃顿觉受到了挑衅,左右看看,快步走到她的床边,将她最喜欢的、放在床头的花瓶拿出来,直接就砸碎了。 如懿看着满地的碎片,没忍住,眼泪长流…… 第321章 叫你额娘去见你弟弟 如懿是真的特别喜欢陪嫁的这个花瓶,才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头,晚上睡觉闲来无聊的时候,还要摸一摸那上面描绘的荔枝。 哪里能想到呢? 竟然就碎了! 她哭出了声,不明白为什么她们都要针对她。 她都已经躲在翊坤宫中不出去了,唯一的心思,也不过是想跟皇上好好过日子罢了,怎么她们就是不肯放过她? “你们……” 嬿婉一巴掌抽在如懿脸上,挑眉,声色冷淡:“哭什么?这好好的后宫,就是被你给哭晦气了。” 如懿:“……” 嬿婉接过春婵递来的帕子,一根根细细地擦着手指,眼神从眼角睨出来; “皇上已经给永琪改了玉蝶,他跟永璜不一样,不是你能够抢过来的,尤其是他的生母,那个阿箬,她只要活着一日,皇上就不会叫永琪有那样一个额娘。” 她警告道:“记住了,日后,别再在永琪身上用心思,否则,本宫不介意叫你额娘去见你弟弟。” 如懿崩溃大哭:“你们走!你们都走!” 嬿婉扯了扯嘴角,温声细语:“本宫问你话呢,你再装听不见试试呢?” 如懿哭声一顿:“我知道了!我不会再去找永琪!海兰也不会再去!” 嬿婉满意地看着她崩溃的样子,素白的修长手指隔空点了点她,挽住玫妃的手,一起走了。 等出去了很远,玫妃才皱眉问道:“你是想……” 她抿紧了嘴角,没敢细说。 这种事情,即便是猜测,也不该叫外人听见。 嬿婉柔声道:“姐姐别怕,我只是想解决一些隐患,不会让自己的手上沾染上脏东西。” 她撒娇:“我还想以后能隔三差五地跟着姐姐,去永琪府上受他的孝敬呢。” 所以,她的手上绝对不会染上海兰的命。 当然,染血在所难免,不过她会洗干净再去找玫姐姐和永琪的。 玫妃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挑着嘴角笑了笑:“你最好别忘了这句话,我这个人,可从来不给人第二次机会。” 嬿婉轻笑:“我知道姐姐说这话,其实是怕失去我。” 玫妃轻咳一声,嗔道:“厚脸皮。” 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样好的嬿婉,这样干净温暖的感情,身处在这变幻莫测、身不由己的深宫之中,谁不怕失去呢? 她只愿,哪怕波折再多,此去经年,待到白发苍苍的时候,她还能跟嬿婉这样彼此信任地说说笑笑。 到了岔路口,玫妃摆摆手:“你宫务繁忙,我今儿就不请你去我那儿坐了,快回去早些做完了事,好好歇着,咱们到圆明园再一起聚。” 嬿婉目送她走远,便也回了永寿宫。 春婵扶着嬿婉,看了一眼澜翠和王蟾,两人心领神会,一个守着门口,一个守着院门口,保证绝对不会被皇上再给偷听了。 进了室内,春婵一边给嬿婉换上常服,一边低声说了自己跟凌云彻说的话,跟嬿婉进行二次确认。 嬿婉听得连连点头:“你如今已经完全能够独当一面了,本宫真的是没什么能教你的了。” 春婵脸上不自觉地就带了笑:“您总是这样夸奴婢,奴婢真要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了。” 嬿婉柔声道:“春婵,你知道的,本宫对你向来是没有假话的。” 春婵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主儿是太喜欢奴婢,才觉得奴婢怎么都好,奴婢心里明白。” 嬿婉伸手摸了摸她的笑脸,轻声道:“好春婵,不管你将来想要什么,我都一定要让你如愿。” 春婵深深地望着她:“主儿,奴婢只求能够跟着您一辈子,咱们能一起安安稳稳到老。” 嬿婉柔声道:“怎么都好,本宫的春婵想要的,本宫都要叫她得到。” 春婵有些害羞,轻声道:“主儿,凌云彻真的会关心阿箬吗?” 嬿婉笃定道:“他会的。” 她眉眼冷淡:“本宫如今是越发能看得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信奉权威,不敢反抗高位者,高位者给一分好意,便能胜过与他同样的人给他的天恩。 心性懦弱,却非要用清高不屑来假装自己是不想做,而不是做不到。自己不上进,还不想让身边的人上进。 他这样的人,面对已经沦落低位的如懿,心里只要产生了怀疑,就会生出逆反心里,却又不敢明说,便会做些小事来暗戳戳地等如懿后悔,最好能够祈求他的原谅。” 她说到这儿,轻轻笑了:“她们这些人啊,真有意思。” 如懿喜欢拿凌云彻来刺激皇上,心里又真的喜欢凌云彻,身体力行就差跟凌云彻睡了,嘴巴上还坚持两人只是朋友。 而凌云彻,心里暗爽自己被高贵的女人喜欢,还要假装自己卑躬屈膝,因为越是这样,越是显得他有魅力,当了太监都还有高位妃嫔喜欢。 如今他生了恼怒,肯定会拿疼爱阿箬去刺激如懿的,只要如懿真的被刺激到,他就会不受控制地继续下去,来获得更多的快感。 真是……一出好戏啊! 春婵见她高兴,也跟着笑:“自从阿箬变成了阿箬,翊坤宫确实是安分多了,再闹腾,也总是些让人一眼就能看透的手段。” 嬿婉点头:“可惜娴嫔不会这么觉得,要不是她没了孩子,又失去了大阿哥,恐怕看也不会再看阿箬一眼的。 也不知道娴嫔到底给阿箬灌了什么迷魂汤,无论被她抛弃忘记多少次,都不会生气。真是奇怪。” 春婵感慨道:“阿箬对娴嫔,确实是用情至深,奴婢是真信她爱娴嫔入骨了,若非如此,怎么会放着好好的主子不当,自己非要给娴嫔当奴才不说,还要逼着亲生的孩子也给娴嫔当奴才呢!” 嬿婉把玩着自己漂亮的指甲,轻笑道:“这几天你亲自盯着,务必打点好,只要是凌云彻给阿箬讨要的好处,务必要让他如意。” 春婵眼底笑意盈盈:“是!” 她一定会让翊坤宫热闹非凡的。 翊坤宫中,如懿吃尽了苦头,满心酸涩苦楚,想到自己不过是偷偷去见了五阿哥一面,竟然就被这个孩子给背刺了,她就伤心不已。 “容佩,五阿哥原来多好的孩子啊,才跟魏嬿婉接触多久,竟然就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连他生母都背叛! 本宫明明告诉过他,绝对不能提阿箬的身份,否则阿箬必死,可他还是说了!还是跟魏嬿婉和玫妃说了!” 第322章 我肯定帮你 容佩心疼地看着趴在床上的如懿,眼泪滚落。 她忙撇开脸,生怕自己的眼泪落在了如懿的伤口上。 如懿听见她的哭声,无奈转头:“好了,别哭了,本宫没事的。” 容佩愤怒地道:“主儿,咱们告诉皇上!她们太过分了!你和她们都是妃嫔,她们怎么能遮掩打你?” 即便是宫女奴才,也没有被人这样明刀明枪地打的啊! 如懿眼神闪了闪。 她当然想要告状,可不行。 皇上都下了令,说阿箬就只是辛者库一个宫女,而珂里叶特海兰已经暴毙。 她带着阿箬去找五阿哥,不光是抗旨,还是没把皇上的话放在心上,故意挑衅。 皇上已经没有了大阿哥,如今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挑拨阿哥们,通过阿哥们搅风搅雨。 若是自己的行为被黄山知晓,别说是去圆明园避暑,恐怕是之后南巡也不会带她了。 等等。 南巡? 皇上从未说过南巡的事情,为何她忽然就这么笃定有南巡? 她眼底划过一丝迷茫,只是还不等她思索清楚,就见门外匆匆进来一个人,人还没有到,味道就先到了。 是海兰。 如懿下意识屏住呼吸,眼底的厌烦之色一闪而逝。 等海兰到了床边的时候,就见如懿趴在床上,转过头看向了自己,露出了一抹苍白的微笑。 海兰顿时心如刀绞:“姐姐!” 她哽咽道:“姐姐,我,我听说她们过来,赶紧回来看看你!姐姐你这一身的伤……我找皇上去!” 如懿忙开口拦住她:“海兰,你别去了。皇上为了我,自毁了圣旨,皇后和魏嬿婉已经很不满意了,我怎么忍心再给他添麻烦?” 海兰又气又急:“姐姐!你只想着皇上为难,怎么不想想你自己的为难啊!她们竟然都冲到了宫里打你……” “不是的海兰,其实这也怪不得她们,是我太想念永琪所以才……总之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知道吗?我最怕的就是牵连到了你。” 海兰不可置信:“原来是这件事被她们知道了?!” 她又惊又怒:“这两个女人把永琪当什么?她们圈养的小猫儿小狗儿吗?连他的一言一行都要监视……” 容佩冷着脸打断她:“是五阿哥告诉她们的!” 海兰不可置信,继而满脸愧疚:“对不起,姐姐对不起,都是我没有教导好永琪,竟然让他这样害你!我一定让他给你道歉!” 如懿艰难地伸出手。 海兰忙接住她的手,眼泪汪汪:“姐姐。” 如懿强忍着被熏晕过去的难受,哑声道:“海兰,你听我的,我已经失去了孩子,不能再失去你了,知道吗?” 海兰只能哭道;“姐姐,我,我听你的。” 如懿松了一口气,忽然想起来之前嬿婉说的话,眼神闪了闪:“日后,别再去找永琪了,他心里终究没有你和我了。” 海兰再次腾升起怒火:“早知道他是个白眼狼,当初就不该生他!” 她哽咽着握紧如懿的手:“姐姐,我是想给你生一个乖巧孝顺的好孩子的。” 嬿婉怕她自作主张再去找永琪,到时候玫妃又来发奋抽她,如今见海兰对永琪恨之入骨,心里微微一松: “没关系的海兰,我养好身体再生一个,到时候,我们好好教导他,我们一定能顺利起来的,海兰,你别怕。” 海兰泪如雨下,连连点头:“我都听姐姐的!” 如懿打了个哆嗦:“海兰,你回去休息吧,我太累了,想休息了。” 海兰忙点头:“好!那姐姐,我先回辛者库做事了,我事情都没有做完就跑回来了,也不知道嬷嬷是不是又要打我。” 如懿自觉已经安抚好了她,实在撑不住了,勉强笑笑:“没事的,等本宫找到机会了,一定求皇上让你只在翊坤宫做事。海兰,你一定要撑住。” 海兰感激得直掉泪:“姐姐,只有你待我好。姐姐我一定撑住。” 容佩开口赶人:“阿箬姑娘快回去吧,主儿身受重伤,必须得赶紧休息,奴婢也得继续给她上药了。” 海兰下意识道:“我手轻,我给姐姐上药……” 容佩猛地往后一躲:“阿箬姑娘你洗手了嘛?!” 海兰一愣,尴尬窘迫得涨红了脸:“我,我太着急,就,就没洗。” 容佩脸色严厉:“阿箬姑娘如今也算翊坤宫的人了,主儿心疼你,不好意思说你,奴婢却是要教训您几句。 您出门在外,代表的是翊坤宫的颜面,日后还是多多洗澡吧!您身上味道,实在是太重了!” 海兰缩了缩脖子,整个人都显得佝偻起来,嗫嚅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每天都要洗好多恭桶……” 容佩沉声道:“这不是您让翊坤宫丢脸的理由,阿箬姑娘,您该自己想办法解决,而不是,让主儿带着一身伤为了你为难。” 海兰眼圈都红了,她知道自己臭,可她实在是有难处。 她下意识看向了如懿。 如懿挤出一个笑容:“没关系的容佩,只是一些味道而已,本宫能忍耐的,等本宫找到机会,求了皇上同意,阿箬就不会这样为难了。” 海兰听出来如懿也在忍受她身上的味道,又内疚又羞臊,从嘴里嗫嚅出来一句:“姐姐我先走了。” 匆匆往外面跑。 跑了两步,听见背后传来开门开窗户的声音,羞得眼泪刷一下就落了下来。 凌云彻快步过来,迟疑道:“你,怎么了?” 海兰抬眼看向了凌云彻,这个从来都是一脸冷漠嫌弃的男人,这会儿倒是目光温和。 她心里莫名一酸:“凌云彻,你,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凌云彻看着她泪眼婆娑的样子,觉得她其实也挺可怜的,匆匆回来,却这么哭着跑出来,怕是受了容佩那个母老虎的委屈了。 他淡淡道:“你说说看,若是能帮忙,我一定不会推脱。” 海兰擦掉眼泪,望着他:“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我身上太臭了,熏到了姐姐,我……我真的……” 她想起来如懿隐忍的表情,眼泪再次落了下来。 凌云彻浑身一震,被人嫌弃身上味道的自卑感,一瞬间涌了出来,让他头一次对海兰生出怜悯之心。 同为被人嘲笑的对象,他实在是太知道被人嫌弃身上味道的屈辱和窘迫了。 他定定地看着海兰,沉声道:“你放心,我有办法!我一定帮你!” 第323章 早就原谅她了 凌云彻看着满脸泪痕的海兰,心软了。 无论这个女人过去做过什么,也都是因为她太在乎娴主儿,才会一次次做下错事。 说到底,还是感情误人。 海兰不敢相信:“你,你真的能帮我?” 凌云彻点了点头:“你现在还没有做下值吧?你先去干活儿,等晚上你回来以后,我帮你忙。” 海兰感激地点了点头,哽咽道:“凌云彻,谢谢你。” 她欲言又止:“以前我那样对你,你,如今竟只有你肯帮我。” 凌云彻知道那种被所有人嫌弃的痛苦,更知道从高处跌落的悲苦和郁闷,越发对海兰感同身受:“去吧,去晚了,嬷嬷又要责罚你。” 海兰展颜一笑,匆匆跑走。 凌云彻目送她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充满了干劲地去给海兰准备洗漱用的东西。 他一定能帮到海兰。 帮海兰摆脱困境。 希望有朝一日,他也能跟海兰一样,遇到贵人,帮助他也脱离困境。 他充满干劲的背影,落入了容佩的眼中,不由狠狠皱眉。 这宫里头如今能用的太监,也就是他和李玉了。 如今李玉被打成重伤,暂时靠不住了,就剩下这么个凌云彻,竟然还被勾了心思。 她忧心忡忡地走到了如懿床边,见如懿疼得根本睡不着,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如懿心里愈发烦躁,面上仍旧维持着体面:“怎么了?” 容佩蹲下来,压低声音:“主儿,奴婢看见阿箬在勾引小凌子。” 如懿一惊:“这不可能!” 她比谁都知道这宫里头,海兰最心疼的人就只有她一个,其余的什么人,连海兰的亲生儿子,都比不上她在海兰心里的地位。 容佩赌咒发誓:“主儿,您是知道奴婢的,奴婢从来都不会跟您撒谎的。奴婢亲眼所见,那阿箬冲着凌云彻又哭又笑的,把凌云彻的魂儿都快要勾没了,如今兴冲冲地跑回去,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如懿心里难受到了极点:“本宫不信,凌云彻不会跟海兰在一起的。” 容佩着急:“主儿,凌云彻虽然被去了势,可他到底当过男人,说不定已经尝过情爱的滋味,忍了这么两三年,怎么也该忍不住了,偏那海兰又是一副狐媚子相地跟他说话撒娇,他哪里还能忍得住?” 如懿心乱如麻:“你去查一查,本宫不信她们会背叛本宫!” 见容佩不动,她气得要自己起来,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口,顿时疼得浑身发抖。 容佩忙道:“主儿,主儿您躺着别动,奴婢这就去看看!” 如懿这才安心躺好,可仍旧还是不放心:“你好好确认一下,千万不要弄错了,本宫还是不信,凌云彻……和海兰会背叛本宫。” 容佩怜惜地给她盖上薄被:“但愿是奴婢看错了吧,这宫里,可不能再出第二个会勾引男人的阿箬了啊!” 如懿心里难受极了,忧心忡忡地看着容佩出去。 她辗转反侧,总觉得度日如年,终于,忍不住爬起来,忍痛穿好衣裳,往凌云彻的房间走去。 容佩和凌云彻都不见人影,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如懿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就被屋子里残留的马桶味道熏到了。 她捂着鼻子一阵咳嗽,伤感地望着屋子里唯一的那一张大床,眼神怔忪。 这么多天,她因为相信凌云彻和海兰,一直都没有问过。 原来,她们早就睡在一起了……吗? 她顿时心如刀绞,泪如雨下,心痛到不能呼吸:“凌,凌云彻,你,原来你也是今日睡在别的女人怀里,明日就能装作深情的来跟本宫说话……你,你和皇上一样!你原来早就背叛了本宫!” 她转身想走,忽然看到侧间的帘子卷了起来,脚步一顿,朝着那边走去。 入目便是一个好大的浴桶! 她瞪圆了眼睛,踉跄着后退,后退,然后捂着嘴跑了。 等回到了房间里,她再也忍不住,趴在床上默默流泪,哭得仿佛死了全家。 凌云彻都成了太监了,竟然还不忘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可见男人真的没有一个能靠得住的。 她心里痛得厉害,哭得眼泪都干了,眼神又干涩又无神。 不知何时,她心里渐渐充满了怨恨。 皇上,凌云彻,海兰,这三个曾经最爱她的人,如今都背叛了她,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干脆死了算了。 她冷着脸爬起来,将桌案上的伤药全都倒进了痰盂里,还准备等一会儿容佩把汤药端回来以后,也全都倒掉。 她要把自己病死,叫他们三个都后悔终生! 这么想着,她眼角又滚落了一颗滚烫的小泪珠儿,然后重新爬上床,躺好,仿佛尸体一样瞪着眼睛,等着容佩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伤心得都睡着了,才终于听见动静。 容佩回来了,在床边低低地叹气,然后哽咽着抽泣了一声。 如懿心里一暖,只是太困了,实在是睁不开眼,就没动。 容佩舍不得叫醒如懿,轻手轻脚地给她掖好被子,便出门,把自己唯一的银钗子拿去换了伤药。 如今翊坤宫上下都没有份利,连吃药也吃不起了,即便是能找到江与彬给开药,可他总说自己没钱垫,她也不敢再叫他垫。 想起之前,江与彬竟然给她和凌云彻开药开了整整一千两银子,还叫皇上给知道了,害得主儿把嫁妆都卖掉了好几件,她就气得要死。 容佩攥紧手里的银簪,匆匆找到江与彬,挤出笑脸:“江太医,奴婢就只剩下这根簪子了,这次……你给开些便宜的药!” 江与彬看看她手里的素簪子,眼底有冷光闪过。 若不是令贵妃心善,这会儿当东西填补娴嫔这个无底洞的,就是他的惢心了。 他神色热忱又怜悯:“也难为容嬷嬷你总是这样为了娴主儿精打细算了,但愿她这次能好好吃药吧。” 容佩觉得他这话不中听:“主儿向来体恤下面人的心意,自然会好好吃药,江太医,其实惢心如今成婚好几载都没遇喜,在家里养着也是无用,不如你叫她多多进宫,主儿其实早就原谅她了。” 第324章 婚期不定 听见容佩的话,江与彬的手顿了顿,抓了的药一下子扔回了药柜里。 “我今日出来的时候,遇到个大师,说我今日不宜抓药,你找别人吧。” “……江太医,你莫不是在开玩笑?” 江与彬冷着脸,摔摔打打地就扔了东西走了。 容佩追了两步没追上,气得剑眉倒竖,想骂,却到底顾忌着这里是太医院,没敢。 她冷着脸想着回去之后,一定要告诉主儿,让主儿知道江太医也开始捧高踩低了,竟连找借口都不愿意费心找个好的。 但回去之前,还得把药先抓了。 她叫住从门口经过的一个太医:“那个太医,你且等等!” 被忽然叫住的李哲:“我?” 容佩肃着脸:“我们主儿……怜惜宫里有个宫女摔伤了,就命奴婢来抓些药,要能够促进伤口愈合,不让人因为伤口发热的。” 李哲挑了挑眉,轻轻笑了笑:“好说,你是哪位娘娘宫里的?” 容佩倨傲道:“奴婢是翊坤宫的。” 李哲哦了一声,进了屋子,见容佩也跟了进来,挑眉道:“这位老嬷嬷,你跟进来干什么?” 容佩皱眉:“抓药啊!” 李哲淡淡道:“翊坤宫抓药,您得去找今天值班的那个太医,我们其他人医术浅薄,不敢给翊坤宫办事儿。” 他懒洋洋地道:“翊坤宫最常来拿药的不就是你吗?怎么?这事儿你不知道?” 容佩剑眉倒竖:“你既然知道我,怎么装作不认识我?” 李哲整理着桌案上的东西:“那咋了?按照规矩询问也是错处了?” 容佩气得又想骂人了,正要呵斥。 李哲淡淡道:“骂,使劲儿骂,骂出来,看以后你花钱还能买到药吗。” 容佩:“……” 她赌气再次拿出银簪子,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给我拿药!” 李哲拿笔摆弄了一下那根簪子,乐了:“就你这么点儿东西,顶多买个三分之一的药,你拿着这玩意儿是想来讹诈的吧?” 容佩想说江太医就能换,怎么到你这儿就不行了,忽然想到,江太医一直都挺照顾翊坤宫的,所以,他可能是自己私下里贴补了。 她懊恼得很,早知道不提那个惢心了,本来是想着缓和关系,没想到那江太医竟然这么小肚鸡肠。 她挤出笑容连连赔笑,才终于拿到了一点儿药粉——据说之前海兰用过,结痂很快,痂掉了之后,皮肤也光洁如新,只是有些后遗症罢了。 容佩想着自家主儿如今都是靠邀宠来拿捏圣心,最需要一身好皮子,就将药粉拿了回去。 她前脚走,后脚江与彬就回来了:“你给她那个,没问题吧?” 李哲挑眉:“翊坤宫的那位主儿可不是常人,刚小产完还能活蹦乱跳的,只是有点儿后遗症,还能难倒她?” 他瞥了一眼江与彬:“怎么?你还真准备等她好了,就叫你媳妇儿进宫伺候她?” 江与彬脸色冷沉:“我如何都行,但惢心不行,惢心的身体……坏得太厉害了。” 即便是他医术不错,都不敢说能保证惢心可以跟他白头偕老。 他们成婚已经好几年,却一直都不敢要孩子,就是因为怕生了孩子,就叫惢心的寿命更短。 而这一切,都是拜娴嫔所赐。 他恨不得娴嫔日日自食其果! 他看着李哲:“我只是担心你太冒进了。” 李哲笑了一声:“没听见她说吗?那药是给宫女儿吃的,还是那老嬷嬷自己坚持要要的,‘娴主儿’要是因此出了什么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 江与彬若有所思:“你这样做事……倒是很有法子。” 李哲轻笑起来:“闲来无事就去研究那个方子吧,贵妃娘娘最近想让咱们给启祥宫的那位调理身子,总不能事儿都叫张太医做了,咱俩倒成了吃闲饭的。” 江与彬立刻眼神发光,回到座位上刷刷翻书。 李哲也跟着坐下来,一边翻书一边写,顺便琢磨一下,过几天贵妃娘娘就要去圆明园,他要是跟着去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见着澜翠。 余光扫过江与彬,见他看书看得认真,思绪又跑了。 江与彬那福晋惢心姑娘,出宫嫁人之后,隔三差五都要去永寿宫拜见令主儿,已经够频繁了,也是三两个月一次。 以澜翠对令主儿的忠心…… 他看着手里的古籍,头一次觉得这玩意儿如此枯燥无味,就好像他遥遥无期的婚期,晦涩难懂,琢磨不透。 他摩挲了一下古籍册子。 下回…… 给那个容佩要的药粉里,再加几剂猛药! 翊坤宫中,如懿在疼痛中醒来,忍不住惨叫出声:“容佩!容佩!你给本宫身上放了什么!茱萸粉吗?!!!” 容佩吓得从外面窜进来,因为太着急,还摔了一跤。 “主儿?主儿你怎么了?” “本宫伤口疼……啊!啊——你,你滚开!我的伤口怎么了?!好痛!好痛啊容佩!” 容佩急得仿佛热锅上的蚂蚁,不顾如懿挣扎,按着她揭开被子去看她身上的伤口。 只见伤口上的红肿已经几乎消失,而且已经开始结痂了。 她惊喜道:“主儿,您的伤口好好的,已经开始结痂了!那个太医说了,这药粉药效很强,可能就是因为太强了,所以才有点儿疼,您忍一忍,忍一忍啊!” 如懿疼得想杀人,哪里受得住:“疼死了!快!快去找太医!” 此时天色已经晚了,但宫里总有值夜的太医。 容佩见她不似作伪,犹豫一下就往外面跑。 如懿撑着身体爬起来:“等等,去,去叫凌云彻,叫凌云彻去,他,他跑得……快……” 话没说完,人竟然就这么晕了过去。 容佩吓了一跳,匆忙跑出去去找凌云彻。 砰砰砰! 夜色里,拍门声显得格外刺耳。 饿得睡不着的三宝连翠等人都出来了,想看看这是又在闹什么。 容佩顾不上其他人,啪啪拍门。 凌云彻在屋子里叫了一声:“怎么回事?” 容佩等不及:“你快出来!快去叫太医!主儿昏倒了!” 凌云彻吓了一跳,忙要去开门。 屋子里,海兰也听见了动静,顾不上泡澡,匆忙站起来想往外面跑,却不防泡得太久,啪地摔在了地上。 她一声闷哼娇呼。 凌云彻吓了一跳,忙转身去看她,在隔间门口站定:“你没事吧?” 第325章 心痛得裂开 海兰听见如懿晕倒了,惊慌着急之下,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疼得她惊呼出声,又是抽气又是闷哼的。 她这一声,让正在竭力听屋子里动静的容佩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瞪着门框。 等了片刻,还不见凌云彻出来,容佩怒从胆边生,一脚踹在门上。 砰! 一声巨响。 容佩被门震得栽了个跟头。 她顾不上疼痛,怒瞪着眼睛冲到了门口,又朝着门连踹了两脚,终于是把门给生生踹开了。 她仿佛抓奸的正室主母,怒气冲冲地就冲了进去:“凌云彻!” 三宝和连翠立刻跟了进去,其他人见状,也都好奇地跟了进去。 这大半夜的,实在是饿得睡不着,如今有好戏看,怎么能不看个仔细明白?! 众人轰隆隆地冲进来,惊得凌云彻人都蒙了蒙。 被他扶着的海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尖叫一声,用衣裳裹紧自己。 “放肆!你们放肆!滚出去!都滚啊!” 可容佩这个领军人物都没退,其他人自然更是不可能退走的了。 容佩怒瞪着凌云彻和海兰:“主儿都昏倒了!你们竟然还在干这种腌臜事?!阿箬!亏你也是……竟然如此不知廉耻!” 海兰又羞又气又急:“你这个老东西在胡说什么?!我没有!” 容佩一巴掌抽在她脸上:“主儿那么疼爱你,关心你,她都昏倒了,你竟然在勾引她的人做这种事!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你就这么缺男人?!” 海兰百口莫辩:“没有!我真的没有!我只是沐浴的时候摔倒了,我太着急姐姐了,我……” 容佩见她说话的时候,梨花带雨,人都还靠在凌云彻怀里,心里越发厌恶她了: “你是如何浪荡下贱,争分夺秒地勾引男人,我们全都有目共睹!我只能说,有些人,当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海兰惊呆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容佩冷笑了一声:“阿箬姑娘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旁人不知道,奴婢却是听主儿说过的。” 海兰只觉得浑身都被冷意冻住了,直勾勾盯着容佩:“姐姐说的?姐姐怎么跟你说的?!” 她容颜消瘦,脸颊上几乎没有什么肉,显得格外形销骨立,这会儿眼神黑漆漆的,瞧着仿佛是一只女鬼。 容佩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冷笑道:“非要奴婢说的那么明白吗?你是怎么跟那位在一起的,又是怎么……不需要奴婢说吧?奴婢怕脏了嘴!” 海兰直勾勾盯着她,忽然啊地大叫一声,冲过去与容佩撕打。 “我要撕烂你的嘴!撕烂你的嘴!姐姐不可能这么说我!一定是你,你是你这个刁奴,为了霸占姐姐,就在姐姐面前污蔑我,怪不得姐姐最近都不跟我说话了!” 她这辈子最不能提的两件事,一件是皇上醉酒后强暴了她,一件,就是如懿待她不是真心的。 可如今,这两件事,竟然以这样一种融合之后的面貌,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将她的信仰撕得粉碎。 她不是的! 她不是自愿的! 她当年被皇上粗暴对待,她真的怕极了皇上,真的再也不想跟他待在一起。 那年,是为了救姐姐出冷宫,是为了给姐姐洗刷冤屈,她才忍着恶心和害怕,去委身讨好皇上。 她真的……害怕!且恶心皇上的触碰! 可姐姐呢? 姐姐她竟然跟其他人一样,觉得是她故意勾引皇上,皇上才会强暴她吗?! 有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不如就死在跟容佩的斗殴之中。 可最终还是失败了。 凌云彻仗着一身武功,拉开了她。 或者说,拉开了容佩。 海兰又瘦又小,哪里打得过容佩?不过是凭借着满身的怨气和愤怒,容佩打她十下,她挠容佩一下罢了。 凌云彻挥手挡住容佩的巴掌:“够了!不是说娴主儿晕了!还在这儿闹什么?!” 他十分气恼,见容佩终于停下来,又怒瞪三宝等人:“看什么看?!快走!” 三宝似笑非笑:“小凌子公公可真是艳福不浅啊,皇上特赐的美人,您今儿是终于洞房花烛了。” 他表情夸张地指着容佩:“你说说你,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儿啊!虽然咱们主儿喜欢凌公公,但,这可毕竟是皇上赐婚啊!” 容佩瞪着一双牛眼:“你敢不敢跟我去皇上跟前说这话?!” 三宝当然不敢,大总管已经提点过了,在这翊坤宫里说什么都不要紧,最重要的是,绝对不能说到外面去,更不能被皇上当场抓住了。 他讥讽道:“想跟我辩论?好啊!你来,咱们慢慢说!” 连翠似笑非笑:“你可别得罪了她,人家可是咱们翊坤宫的掌事嬷嬷!” 三宝冷笑:“别是掌管房事的姑姑吧。” 容佩气得跳脚:“你简直是放肆!” 连翠皱眉看了一眼三宝。 三宝滞了滞,挤出笑容来:“瞧我这张破嘴,说错话了,容嬷嬷快别跳了,赶紧去照顾主儿吧,凌公公也赶紧去请太医?” 容佩心里着急如懿,便忍着羞恼点了点头,对着凌云彻颐指气使:“还不快滚去请太医!” 凌云彻早就受够了容佩的打压,这会儿习惯性的想点头,却见众人退去之后,门外站着一个人。 他顿了顿,下意识地往门口走了两步,然后又忽然顿住,脸上阴晴不定。 娴主儿分明好好地站在这儿看他丢脸,哪里就昏倒了? 这分明就是娴主儿自己也怀疑他在跟阿箬不轨,所以才叫容佩找了借口过来,如此羞辱他和阿箬! 他跟阿箬清清白白,他不过是看不下去去所有人都欺负阿箬,所以帮阿箬找点儿东西洗漱罢了。 可她呢? 却如此多心,觉得他背叛了她! 凌云彻心头一股无名之火越烧越旺,对容佩冷声道:“娴主儿好好儿地站在那儿呢,容嬷嬷,你是不是该伺候主儿回去休息了?” 荣破一愣,忙转头,果然看见了如懿。 她惊喜地快步出去:“主儿!您没事儿了?” 如懿怎么没事,她疼得厉害,是被疼晕过去,又疼醒来的疼。 可她隔着容佩,看着站在屋子里、海兰身边的凌云彻,看着他许久没有挺直的背脊,因为站在海兰身边,就挺得笔直,仿佛又是当年那个真男人。 她的心痛得仿佛裂成了两半。 第326章 今天就贪心一点 如懿直勾勾看着凌云彻。 凌云彻也冷冷地看着她。 两个人对视半晌,都是伤心伤肺。 如懿深呼吸,颤了颤身体,扶住了容佩的手。 容佩满脸担忧:“主儿?” 如懿冲着容佩摇了摇头,不愿意让凌云彻看见她的狼狈,淡淡道:“本宫好得很,容佩,不要打搅凌公公和阿箬的好事了,跟本宫回去。” 一句凌公公,把凌云彻伤得体无完肤。 这整个翊坤宫里,不,是这整个宫里,从来就只有娴主儿不会叫他凌公公,可现在,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叫他凌公公! 他怎么变成公公的,她是不是自己说瞎话久了,自己都真信了? 是她害得他变成了公公! 凌云彻脑子一热,大声道:“奴才多谢娴主儿宽宏!春宵苦短,奴才就不恭送娘娘了!” 他说完,大横抱起了海兰,还转身踢上了房门。 如懿:“……” 她直勾勾盯着紧闭的房门,听见里面海兰娇弱的惊呼声,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容佩大惊失色:“主儿!!!” 她张嘴就要叫凌云彻。 如懿却死死攥着她的手腕:“容佩,别说话了,给本宫留一份体面吧。” 她伤心欲绝,连身上的疼痛都不想管了,只觉得非常应景自己此刻的心境。 罢了。 不过是一副臭皮囊,疼就疼罢了,最好疼死,也算是顺了他们的意了! 她沉默地冲容佩摇了摇头,踉跄着回到了屋子里。 容佩眼眶通红,直掉泪:“阿箬真是个贱人,她明知道您喜欢凌云彻,却偏要跟您抢,亏得您掏心掏肺地对她好。” 如懿柔声道:“好了,你去休息吧,本宫也要休息了。” 容佩有点儿害怕:“主儿,您别灰心,总会,总会好的。皇上,他待您总是不同的,凌云彻不过是个没用的太监,您别为了他伤心。” 如懿疲倦地道:“知道啦,容佩,你快去休息吧,本宫真的累了,也要休息啦。” 容佩不舍得违背她的意思,只能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 她不敢走远,蹲在门口等了许久,听见里面彻底没有了声音,才悄悄回来,就坐在隔断处,支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隐隐约约的,她听见了哭声。 容佩心疼坏了。 阿箬是个下贱坯子,那凌云彻也不是个好东西,都被阉割了,竟然还有这么多花花肠子……别是没阉干净吧?! 她忽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刚刚迷瞪着的睡意全都被吓没了。 …… 永寿宫中,嬿婉爆发出一阵笑声,直笑得眼泪都流下来了。 “本宫早知道她们能闹起来,却没想到,能闹得这么热闹!这可真是……洋相还得如懿出。” 进忠温柔地看着她笑容肆意的脸,眉眼间不自觉也染上了笑意:“娴嫔惯是个会装,爱装的,这次怕是要气疯了。” 他冷笑:“她对于旁的都不执着,唯有对她喜欢的男人,一向都是不容任何人染指的。” 嬿婉轻笑道:“不止是她,这世上的男人女人,一旦用了真心,就都不许自己心仪之人再有旁人,由爱生恨,不就是这么回事么。” 进忠想了想:“令主儿说的是。” 嬿婉睨了他一眼:“本宫说什么,你都觉得有道理?” 进忠笑容加深:“您的聪慧,是奴才见过的主子们里少有的,您说的话,自然都是有道理的。” 嬿婉被逗笑了:“油嘴滑舌。” 她懒洋洋地拿手撑着头看他:“每次叫你上来,都要三催四请,半回都不见你主动的,怎么?你是喜欢本宫强迫你,还是觉得本宫强迫了你?” 进忠瞧着她一身水红色寝衣,衬得她青葱水嫩,连指甲都仿佛能够掐出水来的样子,喉结难耐地滚动了两下。 他哑声道:“奴才……是怕自己太放肆了,会贪心。” 嬿婉轻声道:“可本宫喜欢你的贪心,你越是贪心,本宫就越是觉得……你这辈子都在本宫的手心儿里,什么事儿也勾不走了。” 她这轻飘飘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砸在进忠的心里,仿佛燃烧过后、还带着滚烫红色残焰的灰烬,随便一片都能点燃整个油田。 他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干涩的喉咙,手背上青筋绷起,修长的手指不自觉地一点点往前挪,人也跟着往嬿婉面前靠。 嬿婉轻轻抓住他的衣襟,身体慢慢往后靠。 她退一分,进忠就进一分。 他跪着上了床。 她退到了床里面。 他进。 她退。 她和他彼此眼神勾缠,所有动作全靠摸索。 最终,还是进忠承受不住败下阵来:“令主儿……” 他的声音嘶哑极了。 嬿婉轻轻叹了一声,挪开视线:“躺好。” 进忠如蒙大赦,绷紧着身体躺在床边。 嬿婉摸着他紧绷的腰腹,不知道为何忽然很想笑,也的确笑出了声来。 她靠在他身侧,环住他:“我们这样挺好的。” 她的声音很柔和,是一种太过满足现状才有的松弛感:“进忠,我们就这样稳稳的,慢慢吞吞的,一直别出错。” 进忠狂跳不已的心脏,也跟着渐渐回归到平常的快慢,轻轻嗯了一声: “令主儿,奴才不会乱来的,奴才求的从来不是一夕欢愉。” 而是天长日久,白头到老。 他都是死过一次又侥幸再活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忍的? 只要让他一直都怀揣着眼前的人,他就能一直假装自己跟正常人一样,甚至比正常人更正常。 不过,就今天,就这一次,他想逾矩一点,只一点点。 等嬿婉睡沉了,他才小心翼翼地低头,轻轻地亲了亲她的头发。 黑暗中,嬿婉低低地笑了一声。 进忠顿了顿,轰地一下红了脸。 三天的时间眨眼而过,宫中一阵热闹之后,众人出发去了圆明园。 嬿婉的车驾就在富察皇后后面,亲自扶着富察皇后上了车,又唠叨着交代了大宫女许多,才回自己的车上。 春婵轻笑道:“娴嫔娘娘看您呢。” 嬿婉掀开车帘往外面看,就见如懿眼下青黑,身边只带了两个人,一个容佩,一个凌云彻。 第327章 沧桑冷漠的娴嫔 嬿婉看向如懿的时候,如懿也在看着她。 嬿婉眼底浮出浓浓的趣味,真有意思,在以为凌云彻跟海兰有染之后,如懿竟然露出来了上一世断发之后的情态来。 她心里一阵战栗。 真想让皇上也重生一回,看看他的心肝宝贝蛋儿,对别的男人是多么的用情至深啊! 皇上,他得到的如懿的感情,原来是可以重复发生的廉价东西啊。 如懿眼神如同枯井,毫无波澜,因为怕嬿婉找茬,便礼貌地冲着嬿婉福了福身子,行礼之后才敢上马车。 嬿婉脸上洋溢着笑容:“春婵,一会儿停车休整的时候,叫醒本宫。” 春婵点点头:“主儿放心。” 嬿婉躺下来,随着车子摇摇晃晃,就这么睡着了。 出门在外,或许是因为周围围绕的人太多,最不容易被人动手脚,也或许是因为人声鼎沸,她反而很容易地就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 等到停车休整的时候,春婵叫了好几声才将她叫醒了。 嬿婉迷瞪了一会儿,懒洋洋的神色才渐渐变得清明,挑眉轻笑:“陪本宫去看看娘娘,一会儿再去看看娴嫔。” 春婵轻笑:“是。” 到了富察皇后车上,富察皇后打量了嬿婉两眼,就笑着道:“你这是又看了什么好戏?” 嬿婉笑眯眯地赖在她身边:“臣妾就是看见有人吃醋吃得要死要活,还不忘棒打鸳鸯,想想就觉得好笑。” 富察皇后若有所思:“听说,最近翊坤宫闹得厉害。” 她总是温温柔柔的,却什么都知道。 嬿婉也从没有想过要瞒着她,凑到她耳边耳语了几句。 富察皇后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皇上的喜好,当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嬿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谁说不是呢?” 富察皇后叹息道:“不过话又说回来,连这样的事情都能容忍,怎么不算是真爱呢?” 嬿婉笑得直不起腰:“娘娘说得对,臣妾也是这么想的。” 富察皇后无奈地望着她,目光慈爱,仿佛在看笑闹欢腾的女儿抬:“你呀,一定要小心些。” 嬿婉笑声顿了顿,柔声道:“娘娘放心,臣妾心里有数,绝对不会得意忘形的。” 富察皇后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若有什么为难不好做的事情,就来告诉本宫,本宫会给你办妥,但并不会用富察家的人手。” 嬿婉心下感动:“娘娘,您别怕,您知道的,臣妾最惜命了。” 她撒娇地靠在富察皇后的肩膀上,又赖了好一会儿,怕一会儿错过时间,才依依不舍地告辞离开。 她扶着春婵的手,走到如懿的马车附近,就听见容佩在里面劝。 “主儿,您就吃一口吧,这行程还要许久呢,天气这么热,您怎么也得顾着自己的身子啊!” 如懿有气无力:“容佩,本宫知道啦,你先放一放,等本宫睡一会儿,醒来了就吃。” 她竟然又恢复了之前人淡如菊额的样子,说话做事都是淡淡的,还夹杂着一股温柔平稳。 嬿婉心里隐隐有些奇怪,但一时间并不能抓住这其中奇怪的点,便先记在心里不提,而是看了一眼春婵。 春婵开口道:“娴嫔娘娘,我们主儿怕你身体受不住,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马车里死寂了一会儿,如懿掀开车帘,在容佩地搀扶下走了下来。 看得出来,如懿的状态差极了,只是这么上下马车而已,她竟疼得满头都是冷汗,连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可让人惊讶的是,她还能笑得体面,沉稳。 “多谢贵妃娘娘关心,嫔妾身体还好,之前贵娘娘和嘉妃娘娘的赏赐,臣妾受用了,也谨记在心。” 嬿婉上下打量她,发现她的穿着,比过去更加沉稳老练了一些,连气质上都比过去要老成许多。 她眯了一下眼睛:“娴嫔瞧着,仿佛一夕之间就成熟了许多,如此,本宫放心不少,心里也十分宽慰。” 如懿:“……” 她皮笑肉不笑,淡淡道:“多谢贵妃娘娘如此关心嫔妾,嫔妾跟着皇上已经二十年,再不长进也都长进了。 贵妃娘娘虽然年轻,但后来者居上,只这一点,就知道您是个有本事的人,以往是嫔妾多有冒犯,还希望您能见谅。” 嬿婉惊讶地看着如懿:“娴嫔,当真是跟过去不同了。” 她心里不觉得如懿这是被驯服了,反而警觉起来。 这样的如懿,让她觉得有些危险了。 嬿婉轻笑道:“其实娴嫔无论变成什么样儿,皇上都喜欢,本宫协理六宫,只要娴嫔不找本宫的麻烦,本宫也乐得自在清闲。” 如懿诚恳道:“之前都是嫔妾不好。” 嬿婉轻轻笑了笑,如懿客气,她就也客客气气的:“好,你上马车去吧,好好养身子,孩子总会再有的。” 如懿身体微微顿了顿,又福了福身子:“多谢贵妃娘娘吉言。” 说罢,告辞上了马车。 嬿婉目送她进了马车,队伍也差不多又要出发了,她便没有再去看玫妃舒嫔她们,也上了自己的马车。 等马车开始行走,春婵才低声道:“主儿?” 嬿婉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晃动的车帘。 春婵低眉顺眼地压下未出口的话,含笑给嬿婉揉着太阳穴,没一会儿,就见嬿婉又睡着了。 又晃晃悠悠了许久,终于到了圆明园。 从马车上下来,众人看着面前巍峨秀丽的圆明园,无不在心中长长的舒出一口气,可算是到了。 避暑圣地确实是比紫禁城凉爽多了,可这来的路上,也实在是熬人得紧。 弘历担心富察皇后和嬿婉的身体,快步过来,见两人果然面色有些苍白,在一手牵住一个,感觉到两人都是手冰凉,心里顿时一紧。 富察皇后温柔地握紧弘历的手:“皇上,这里当真是凉快,臣妾带着诸位妹妹们去安顿,皇额娘那边,就辛苦皇上亲自照顾了。” 弘历看出来她是不想露弱于人前,知道她这是想维护一国之母的体面,好帮他稳定朝堂后宫,心里感念她的好,也顺着她的话道: “辛苦琅嬅了。” 人群中,如懿紧紧盯着三人交叠的手,本就苍凉的眼神,越发显得沧桑冷漠了…… 第328章 你还让我跪多久? 帝后相互扶持,这后宫自然是稳固无比,众妃嫔心里都有数,不敢太放肆。 富察皇后虽然是在病弱强撑,但弘历给面子,甚至还替她遮掩,连伺候太后的活儿都接过去干,直叫众人都觉得伉俪情深。 嬿婉看得高兴之余,也没忘了观察如懿。 她看了一会儿,很确定如懿确实是有了很大的变化。 如懿,这个满脑子情爱的女人,这会儿仿佛是真的看开了似的。 直到…… 弘历牵着富察皇后一起去迎太后下车的时候,如懿脸上有失落一闪而逝,而这落寞,还正好就是朝着凌云彻的。 嬿婉:“……” 她为自己之前的机谨感到脸红。 真的。 她竟以为如懿也能改了吃屎。 她真是对不住狗。 嬿婉扶着春婵的手微微用力,跟在富察皇后身边,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如懿神色淡淡地对容佩道:“有人还真是喜欢给人当管事婆子。” 容佩没忍住笑了一下,看了一眼嬿婉,又笑了一下。 嬿婉察觉到了主仆两个的目光,看了过来。 如懿淡淡道:“贵妃娘娘,嫔妾身体不适,能不能先回去休息?” 嬿婉温柔一笑:“你身体不适,难道旁人赶路就不累了吗?连皇后娘娘都在安排人,纯贵妃和嘉妃都是好几个孩子的额娘了,也没见她们先走。” 如懿神色一僵,忙道歉:“嫔妾冒失了,嫔妾能撑着。” 嬿婉笑得越发温柔:“娴嫔你这么懂事,本宫心里真是欣慰,你乖乖坐着等,本宫让人去给你拿酸梅汤。” 不等如懿拒绝,澜翠就已经去拿酸梅汤了。 如懿脸色僵硬,几乎要维持不住自己的表情。 忍了忍,她到底还是没忍住:“以前皇后娘娘管理六宫的时候,也没有像贵妃娘娘这样严厉。” 嬿婉笑了——被她装不了一刻钟的耐性逗笑了。 如懿这个人,当真是个古怪的人,冷宫的苦能吃三年,但对自己厌恶之人,却是连一刻钟都装不了。 如懿警惕:“不知道嫔妾说错了什么,竟惹得贵妃娘娘如此嘲笑?” 嬿婉温和大度地看着她:“没事的,本宫知道你一向不爱管理实务,罢了,左右你也是跟着来伺候皇上的,不需要听其我们商量其他的东西,去吧。” 如懿:“……” 她心里憋了了一口气,不上不下。 这会儿她要是走了,那这些人商量了什么,她就一点儿也不知道了,可要是不走,刚刚别劲儿说的话,难道是放屁不成? 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最终还是腾地站起来:“诸位,嫔妾想奥退了!” 她带着容佩,冷着脸离开,什么人淡如菊的淡淡浅笑,她那张怒气冲冲的脸太油滑,根本就挂不住。 嬿婉轻笑了一声:“娴嫔还是这般火爆性子。” 她摇了摇头,与众人道:“诸位姐妹,皇后娘娘要为皇上和太后,还有小皇子们祈福,不太常出来,本宫在这里,跟诸位姐妹们先把规矩讲一讲。 这行宫虽然不比紫禁城,但,规矩还是要讲的,像之前有些人故弄玄虚,故意在皇上已经翻了牌子之后,主动抢夺拉人的,本宫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可不会纵容这种不良风气!” 她脸上虽然笑着,但浑身的气势,却丝毫不比富察皇后和皇上弱,叫众人下意识地就点头应是。 富察皇后温柔地看着她立规矩,眼底渐渐浮起骄傲之色。 这样好的孩子,这样足的底气,都有她的功劳啊。 真好。 这样真好。 嬿婉说话的间隙,总会忍不住去看富察皇后,见她有吃有喝,就能安心继续讲下去,若是少了什么,便立刻亲自动手,拿了自己的给她。 如此一个看一个说,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交代了很多的规矩和事。 连纯贵妃,一开始觉得麻烦,细想之后,却又忍不住连连点头。 如此一来,规矩虽然繁琐,却不会出岔子,更不会被人截胡丢脸 ,也很大程度地避免了孩子们被人动手脚。 善! 大善! 玫妃舒嫔这些跟嬿婉关系好的,自然只会更支持她。 其他人几个低位妃嫔见状,自然更不敢捋虎须,个个乖巧谨慎,充满了对未来得宠的期待。 大家都觉得挺好,除了如懿。 嬿婉让田嬷嬷去给如懿复述行宫里的规矩,如懿听得头昏脑涨,再加上身上疼得厉害,听着听着,竟然还睡着了。 田嬷嬷一言难尽地看着她的睡颜,在叫醒如懿三次之后,被容佩怒瞪呵斥,她索性只当没看见如懿打盹儿,说完了,就告辞走人了。 反正要是犯了规矩,被罚的又不是自己,田嬷嬷完事儿一身松,走得毫不犹豫。 如懿如蒙大赦,对容佩娇俏地歪头一笑:“可把人烦死了!” 容佩被她突如其来的调皮弄得一愣,再细看,就见如懿已经恢复正常了。 她也没多想,只当是如懿来了圆明园之后心情好。 想了想,她试探道:“主儿,凌云彻一直在问奴婢您的身体,奴婢……该怎么说?” 如懿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温声道:“容佩啊,有些事情不必太执着,既然凌云彻已经找到了喜欢的人,本宫就祝福他和阿箬。” 容佩头一次猜不透如懿的话的真假。 要说真心祝福,那她当初提出把凌云彻带上,不带阿箬的时候,主儿默认了。 可要说不是真心祝福,主儿又确实是不生气了,饭也正常吃了,人也越来越沉稳淡定了。 容佩想了想,试探道:“主儿,凌云彻就在门口跪着呢,他是真后悔了,他当时不知道您都被他气吐血了。” 如懿叹了一口气:“罢了,容佩,你去告诉他,本宫是真的想让他高兴,只要他真心喜欢海兰……” 她压下心口的不适,强忍着心痛,说出最正确的话:“那本宫希望他能好好待海兰,海兰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你告诉他,本宫会找个合适的机会,去求皇上,叫皇上把海兰也带过来,让他一解相思之苦。” 容佩想劝劝,可如懿露出恬淡的微笑,她不知道为何就说不出来了,转头出了门,去见凌云彻。 凌云彻跪得腿疼,心里怒气升腾,面上却毫无表情:“容嬷嬷,你说主儿要让奴才跪着,不知道得跪到什么时候呢?” 容佩冷着脸:“凌公公还真是恃宠而骄,得了天大的垂怜,却不知道感恩,竟还敢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凌云彻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膝盖。 他的腿,自从上次被进忠打瘸之后,就特别容易疼,如今那跪得久了,就更疼了。 他心里有心结,如今只要是身上的旧伤疼,他就想起来这伤是为何而来。 他越想,他就越是忍不住问自己。 值得吗? 就能为了靠近一点儿娴主儿,把自己闹成这样,值得吗?真的值得吗?! 第329章 是充满喜爱的目光啊 凌云彻跪在地上,心里却想到了远在京城的海兰。 他离开的时候,海兰还在高烧不退。 他求娴主儿,希望她能让娴主儿给海兰请个太医,然而,娴主儿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肯做。 她还说……如果有机会,她会跟皇上求情的。 凌云彻也是忽然才意识到,他仿佛经常听见她这么说——有机会,等合适的时候,如今时机不合适…… 他上一次听她说这么频繁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呢? 是了。 他想起来了。 是在嬿婉失踪,他求她帮忙找她的时候。 堂堂贵妃,竟然连个宫女都找不到。 她是真的太蠢,还是不愿意? 旁人不知道嬿婉在皇后宫里发生了什么,她也不知道吗? 她知道! 可她什么都没有跟他说! 要不是海兰告诉他,他现在都不知道,当初嘉妃把嬿婉要走,是因为娴主儿穿姚黄牡丹去皇后面前招摇,还言语阴阳激怒了皇后,才叫皇后罚了嬿婉。 她真的……虚伪得让人觉得害怕。 凌云彻面无表情地又跪了许久,终于听见容佩道:“起来吧,主儿睡不着,你去找随行太医要点儿安神汤。” 凌云彻艰难地爬了起来,这个过程很艰难,他没吭声,往外走去找太医更艰难,他仍旧没有吭声。 因为他心里清楚,即便他说出了自己的难处,也只会得到容佩的讥讽和批评,说他不知道什么叫做奴才的本分。 本分! 凌云彻扶着墙壁一步步艰难地挪动,忽然看见前面有人过来,忙寻了个地方躲藏。 他支着耳朵听,听见了熟悉至极的声音。 是嬿婉。 不,现在他已经不配叫她嬿婉了,他得叫她贵妃娘娘。 他静静地等了许久,确定嬿婉一行人彻底走远,才敢从草丛里绕出来,往嬿婉离开的方向看。 她是……受召去皇上那儿的。 皇上是真的喜欢她,才刚到了圆明园安顿好,就着急见她。 仔细想想,她待喜欢的人,一向都是极好的。 他心中怅然若失,脑海中却忽然响起了容佩严厉的呵斥,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忙朝着太医安顿的方向去。 等走出去很远,他才骤然意识到什么,本就耷拉的肩膀,越发耷拉下来,仿佛一只被阉了,又无家可归的狗。 轿辇上,嬿婉撑着脑袋昏昏欲睡,直到到了皇上住的九州清晏,才打起精神来。 春婵扶着她下了轿辇,表情谦卑中带着一丝喜庆。 只是走了两步的功夫,嬿婉就已经精神极佳,嘴角挂着柔婉可人的笑容,笑眯眯地加快步伐,往正殿去了。 进忠笑着行礼:“娘娘可算是来了,皇上正等着您呢!” 嬿婉眉眼柔和:“皇上的身子重要,以后再等本宫吃饭,你可一定要劝着皇上先用。” 进忠眉梢眼尾全是恭敬的笑意:“奴才劝了,可皇上看重娘娘,非要等着您一起呢。” 嬿婉脸上笑容加深,冲着他点了点头,就进了屋子。 一进去,就是一股清凉扑面而来。 嬿婉浑身都放松下来。 她住的地方虽然也有冰鉴,但众人都担心她的身子,到底不如皇上这儿用的重。 这酷暑的天儿,能够待在皇上这儿,当真是让人舍不得走。 嬿婉看见弘历就笑,那笑容当真是明媚中带着纯然的欣喜,冰凉的小手也在行礼被叫起这之后,巴巴地挽住他的胳膊。 没有人能不受用她这样温柔绵长的热情,哪怕是皇帝。 弘历笑着摸了摸她的手,叹息道:“还是这样凉。” 嬿婉柔声道:“臣妾的手凉,其他地方却热得很,可春婵她们都不信,非要把冰鉴挪得远远的,觉得是臣妾贪凉。” 弘历被逗笑了:“你是不是猜到了朕要让人搬走冰鉴,所以故意这么说?” 嬿婉眼睛睁圆,撒娇道:“皇上,您可千万让臣妾享受一番吧,等回了臣妾那儿,臣妾的管家婆们可就不许臣妾享受了!” 弘历低笑两声,捏了捏她的脸:“你啊……” 他牵着嬿婉的手坐下,安安静静地一起吃完了饭,才继续凑在一起说话。 “你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好,朕已经去看过了皇后了,皇后说你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朕看,也的确是如此了。” 嬿婉眉眼弯弯:“臣妾就怕让皇上和娘娘失望,能让皇上和娘娘少操些心,专心忙自己的事情,臣妾就是十二分的高兴了。” 弘历深深看着她:“你想不想,做皇贵妃?” 嬿婉愣了愣,然后匆忙从榻上下来,跪在地上:“皇上,臣妾不要!” 她如此干脆利落,连半点儿欲望都没有,反倒是让弘历目光越发幽深。 在他想来,这世上的女人,除了皇后,就没有人不想做皇贵妃的。 皇贵妃位同副后…… 他微微顿了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怕伤害到皇后?” 嬿婉抬眼望着他,眼圈泛红:“娘娘好好的,皇上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张太医,张太医才说了娘娘好好的!” 看她的样子,弘历相信,要不是自己还在,她都要冲出去找张云,然后去当面给皇后看诊了。 弘历又窝心又好笑:“你啊,真是让朕不知道说什么好,明明是好事,却把你给弄哭了,罢了罢了,朕日后再不提了就是。” 见嬿婉还是满眼害怕焦急,他无奈道:“皇后好着呢,起来吧,朕不过是看皇后看重你,又见你做事有条理,想给你抬抬位分罢了。” 嬿婉松了一口气,重新露出笑容,站起来,软在他身边,声音都有些沙哑:“皇上,您吓坏臣妾了。” 弘历温柔地拍了拍嬿婉的肩膀:“好了,你不喜欢,朕日后不提了就是。” 他揽住嬿婉,好脾气地跟她说了一会儿话,便牵着她去安枕了。 云雨过后,嬿婉泡在浴桶里,端过春婵拿来的药碗,一饮而尽。 等她出去的时候,弘历已经睡沉了。 嬿婉轻手轻脚地在外侧躺好,撑着脑袋看他,眼神温柔喜悦地一点点描绘他脸上的轮廓。 视线,尤其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流连。 幸好皇上人不行,但长得真得行,云雨的时候也行,给她的荣华富贵更行,否则,她真不能保证自己每次被试探过后,还能这样充满真诚和喜爱地看着他。 第330章 比流血还吓人 怕自己想太多会说梦话,嬿婉就强制自己睡觉,睡着前都在暗示自己对皇上爱得深沉,但也别因为太爱了就失去了分寸。 大约是因为心里有了压抑,这一晚上就没睡好,零零碎碎的,全是前世的那些事。 她也是梦见了,才发觉原来做自己以为已经忘了的东西,其实一点儿也没忘。 最初被关起来的那几年,春婵和王蟾都对她恨意极深,喜欢折磨她,她便总臆想出来进忠还在。 她还臆想,进忠最初看着她受折磨的时候是高兴的,可后来…… 后来,他会后悔,会心疼。 所以,她看见了想要看见的场景。 王蟾将她从窗户里透出的阳光里拖出来,重新扔进黑暗里的时候,她看见进忠冲到了王蟾面前,连踢带打,衣摆纷飞,好一副无能狂怒的可怜模样。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仿佛是笑了。 笑自己痴心妄想,也笑自己这么没出息,竟然会臆想出来这么离谱的场面来安慰自己。 可她笑了,他却忽然转过头来,扑到她面前,跪在地上,哭得跟个狼狈的小孩儿似的,满脸的血泪。 嬿婉早起回去的时候,脑子里全都是进忠满脸血泪的模样。 说真的。 一整夜都是他满是泪痕的脸,比看见他七窍流血都叫她感到害怕。 进忠本想给她使个眼色,告诉她海兰的事情已经办好,就等着他亲自去审问,却见她眼神恍惚地冲他点了点头,就直接走了。 进忠险些追上去,幸好,屋子里的弘历出了声:“进忠。” 进忠压下心头的不安,挤出笑容匆匆走进去,躬身行礼:“奴才在。” 弘历看着他头顶的红缨:“令贵妃昨晚有没有好好吃药?” 进忠应道:“春婵姑娘去送的,伺候娘娘的小桃瞧见了,娘娘虽然嫌苦,却一口气就给喝完了。” 弘历脸上浮出笑意:“她在吃药上,一向都是个乖觉的。” 进忠笑了笑,不敢附和这种明显评价宫妃的话。 弘历又道:“去提点一下张云他们,务必要照顾好太后,皇后和令贵妃三个,再提点一下伺候的人,莫要让她们贪凉,伤了身子,该规劝的,务必要规劝,若是劝不住,就到朕这儿回禀。” 进忠应下来:“皇上上孝敬太后,下关爱后妃,当真是大清之福。” 弘历睨了他一眼:“你是越发会说话了。” 进忠露出笑容,温声细语:“奴才就是说实话,奴才能跟着您做事……当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两年,奴才的日子真的是好过。” 弘历笑了一声:“这倒是能看出来,你比过去胖了两圈。” 进忠:“……” 他讪笑两声:“奴才贪嘴了。” 弘历不在意地摆摆手:“去做事吧。” 进忠恭敬应是,一步步退出了门口,彻底撤出弘历的视线,这才转身,站直了身子去办事。 如今是在行宫避暑,除了极其紧要的公文,大都不需要弘历亲自来批阅。 皇帝不用上朝,只是召大臣议事,无论是主子还是奴才,全都轻松了不少。 进忠不敢离开弘历身边太久,忍着焦急先去了太后宫里头,然后是富察皇后那儿。 富察皇后叫了他进去问话,问过皇上太后情况,又问了点儿别的: “你如今已经是大总管了,瞧着倒是一如既往的谦逊,本宫从没有听说过你仗势欺人过。” 进忠有种头皮发麻的紧绷感:“奴才再高升也还是主子们的奴才,不敢冒失,给主子添麻烦。” 富察皇后看着他。 无论看几次,都得承认这人长得的确是不错。 之前太瘦了,如今长了点儿肉,越发显得白净,再加上那一身沉静的气质,确实瞧着是个养眼的。 可即便是长得再好,只是叫嬿婉承受风险这一项,都叫富察皇后如鲠在喉。 富察皇后盯着他:“一会儿还要去哪里公干?” 进忠喉咙干涩:“奴才一会儿还要再去一趟令贵妃娘娘那儿,皇上关心令贵妃娘娘的身体,让奴才去提点一下春婵她们。” 富察皇后冷笑:“你倒是跟春婵她们很熟?” 进忠脸皮抽了抽:“……皇上常常召见贵妃娘娘,奴才们便有些熟悉,偶尔能多说两句。” 富察皇后意有所指:“皇上一向不喜太监宫女对食那一套,你可要谨慎些,莫要触了皇上的霉头。” 进忠心头狠狠一跳。 虽然令主儿没说过,但,他的直觉告诉他——他跟令主儿的事儿,在皇后娘娘这儿,发了! 进忠竭力压制着紧张:“是,奴才多谢娘娘教诲,奴才一定谨言慎行,绝不行差踏错,叫人误会。” 富察皇后这样细心观察的,都看不出来他心里有鬼,总算是满意了几分,露出来一点儿笑脸: “去吧,早点办完了事儿,赶紧回去伺候皇上,你伺候得好,皇上也总是跟本宫夸你。” 进忠有种大考通过的松软感,不敢露出半点儿端倪,强行装着、端着,直到告退出来,彻底离开了皇后的住处,这才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刚刚是真的怕。 怕皇后娘娘对他不满意,进而棒打鸳鸯。 鸳鸯…… 他耳朵不由自主地滚烫起来,连忙压制心里的旖旎,这才让自己重新冷静下来,去往隔壁。 出门在外,自然不比在宫里,进忠只当跟嬿婉什么都没有,提点了春婵她们之后,望了一眼没什么动静的正殿。 春婵笑着道:“进忠公公辛苦了,我们主儿昨天没睡好,从皇上那儿回来就睡着了。” 她走到进忠面前,递给他一个素面的小荷包:“请您和来的公公们喝茶。” 进忠笑着点点头:“客气了。” 眼神询问春婵,春婵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他才略微放心,也只是略微放心而已。 令主儿的身子不好,皇上昨晚上又折腾得厉害,该不会是闹得她身子不舒服了吧? 头一次,他生出了点儿大逆不道的想法——反正孩子也生了,其实皇上行不行都行。 他脸上挂着惯常的温和微笑,告退走了。 最后去了一趟张云他们那儿,正要走,却被张云叫住了嘀咕: “娴嫔瞧着有点儿不大对,她仿佛有点儿离魂症的征兆,这事儿,要不要跟皇上禀告一声?” 第331章 张云的娶妻要求 离魂症几个字一出,进忠的瞳孔不受控制地缩了缩。 他强行压下心头的不安,面上不露分毫:“怎么说?” 张云左右看看,见周围都没人凑过来,这才继续道:“昨天,那个凌公公来找太医给娴嫔开安神汤,后半夜,那个容佩又跑来找太医,说娴嫔呓语不断。 我听着情况不对,怕她得罪的人太多,有人终于忍不住要弄死她,就跟着去了一趟,你猜怎么着?娴嫔睁开眼睛看见我的第一眼,就说——本宫瞧着你眼生得很,说话又是江南口音,某不是皇上才找来的民间神医?” 他说到这儿,眼睛微微瞪大,一副“你想,你往深处想”的明示暗示表情。 进忠也听着这话不对劲。 这语气,倒仿佛娴嫔把自己当做了皇后,且……这会儿正跟着皇上游江南。 算算时间,如今正是上一世南巡前后。 进忠心跳加快,面上却越发沉静:“她还说什么了?” 张云语气压低:“她仿佛很是头疼,说完这句话,就按了按太阳穴,等再抬眼的时候,已经恢复了正常,看着我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又跟之前那样阴阳怪气起来。 我给她诊了脉,发现她脉象冗沉,心脉浮沉不定,是深思混沌,深思不清的脉象,再从脉象上推她最近的心境,一时沉静暮霭,一时又淘气跳脱,一时又嫉妒狭隘……这少年,中年,老年的心态混杂在一起,八九不离十就是离魂症了!” 进忠听着他的话,意味深长地看他:“你连人心里藏的年龄,都能看得出来啊。” 张云觉得后脖子凉凉的,慎重道:“实在是娴嫔娘娘的症状太典型,完全就是照着医书典籍生病,我才能看得出来!” 进忠笑了笑,这一笑里,把张云的一辈子都想了好几遍,然后看着张云的目光便越发柔和了:“令主儿一直在帮你物色福晋,只是你都不大满意,这么许久过去了,你心里可有点儿数了?自己喜欢什么样儿的?” 张云迟疑片刻:“……春婵姑娘……” 进忠的笑容一下子就冷冽起来:“哦?” 张云忙道:“春婵姑娘主要负责替我寻摸人选,就不劳进忠公公操心了,须知道,你虽然看人准,但女子看女子还是更准些,我只想要个心思简单,别跟我的医书争宠的,我给她钱,她能在随便花买买买的时候,别给我惹祸,再把孩子养到能继承我赚的钱,等我死了以后给我埋个好地方埋了就行。” 顿了顿,郑重道:“只要她能生,我绝对不找小老婆。” 进忠听着他的这个话,眯了眯一双狭长的狐狸眼:“这话,你也跟春婵说过了?” 张云摇头:“还没呢。” 这不是他的眼神太吓人,他忽然就有了对未来妻子的要求了嘛! 张云欲言又止,止又欲言:“这春婵姑娘……” 看见进忠又起了变化的目光,他憋住了话头,得,真是令主儿的第一忠心人儿,连令主儿的心肝儿都要玩命儿看着。 他沉默一会儿:“我就这么差吗?” 进忠看看他,眼神的审视,在结合了张云的前后话语和语境之后,变得更加严苛了。 张云:“……我真没有肖想春婵姑娘,真的!春婵姑娘虽然好,但一看就是要陪着令主儿千秋百世的,我可不敢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脸,叫她跟我回去,给我生儿子闺女。” 进忠挑眉:“有没有的,你都先别自己做决定。” 张云的眉心跳了跳。听这个意思,还得春婵姑娘挑过了,不要他了,他才能想看媳妇儿。 真行啊! 真是个活爹! 好在他的心思并不在成亲生子上面,只是觉得那么多钱没有人继承心慌得很,至于啥时候完成,那不太重要,在他并不能生之前都行。 他恭恭敬敬的:“您赶紧走吧!” 进忠睨了他一眼,有了李哲这么个前车之鉴,再加上他自己是个满脑子都是情爱的人,他难免要对张云有诸多猜测。 不过,这些事情暂时都不重要。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娴嫔是不是也重生的这事儿。 他对张云道:“你去给皇后娘娘和令贵妃娘娘复诊一下,若是两位娘娘车马劳顿身子不适,就给开些温补的药。” 张云秒懂:“是。” 他目送进忠走了,便立刻先上了富察皇后那儿,然后出来就奔嬿婉这儿来。 嬿婉看见张云便眸色一闪,挥退众人,询问张云道:“出了什么事?” 张云有种跟对人就是省心的舒适感,开口直言:“娴嫔言语间仿佛自己做了皇后,微臣怀疑抬得了离魂症,进忠公公让微臣来给您说一声。” 嬿婉身体微微前倾:“离魂症?” 张云点点头,将自己跟进忠说过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嬿婉的身体从紧绷,再到渐渐放松,甚至还有空想梦里进忠流血泪的场面。 等张云说完了,她轻描淡写地笑了笑:“让娴嫔病重些,你再跟皇上说。” 张云:“……” 短短的一句话,伤害性巨大。 这是让他去把娴嫔的症状作大啊! 当初她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说好了只需要他来研究医理…… 嬿婉温声细语:“本宫想给你找个家世简单的女子做妻子,你在太医院地位特殊,又兼顾本宫和皇后娘娘的身体。 这宫里宫外,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你,想将你收为己用,本宫也是怕看走了眼,再给你找个有问题的福晋,会亲手把你送到别人阵营里去。” 张云只觉得浑身毛孔张开,冒出了一层细密的白毛汗。 这可真是…… 他挤出笑容,把之前跟进忠说过的福晋要求,又再复述一遍,然后干巴巴地道: “您给微臣找谁,微臣就娶谁,除了不能时刻到位,钱肯定到位,小妾同房外室统统没有,只要她能给微臣生几个孩子,别捅微臣刀子,别被人利用了,微臣都行!” 嬿婉眼神微微一亮:“这就是你的娶妻要求?” 见张云认真点头,她便上下打量他,左右看看,才发现这人长得还挺不错,人虽然老了点儿,都三十了。 但,他说他的钱只给老婆孩子花哎! 第332章 什么才是大事 嬿婉是越看张云越觉得顺眼。 一个为了医书典籍,能够做出去皇宫卖命决定的医痴。 一个承诺只娶一个生孩子,绝对不沾其他女人的男人。 这个男的,甚至还不要求妻子爱他,只要求妻子不犯蠢,不背叛就行了。 她的笑容一下子就热络起来:“你看我们家春婵怎么样呢?” 张云:“……” 他忍了忍,实在是没忍住:“啊?!” 在进忠公公那儿,提了一句就要被眼神凌迟,到了令主儿这儿,却竟然会被令主儿主动推荐? 张云没忍住激动了一下。 春婵长得很好看。 不过比好看更关键的是,她的脑子是真好使啊!是这整个永寿宫里第二好使的!是令主儿不在的时候,能直接做决定带着众人不翻车的! 漂亮的女子好找,可好脑子的女子却不好找。 他是真眼馋。 哪怕只是为了生个聪明的、不会把家业败光的儿子闺女呢! 孩子聪不聪明,大多都是随娘的! 他眼神亮晶晶的:“这……您,您看微臣我……得在做到什么?要不,您和春婵姑娘给列个单子?但凡微臣能做到的,一准儿许诺都一定做到!” 嬿婉觉得他心挺诚的,眼神也够殷切,但欣喜的眼神里面并没有爱意情浓这些东西。 他娶妻子,就好似研究医书,炮制药材那样认真负责,但除了认真负责,也没别的了。 可比起别的,认真负责这四个字只要是能做到,就已经超脱世间诸多男子了。 嬿婉越看张云越满意,他在她手底下干活,挣的钱多,未来前途必将敞亮,地位也不会低,医术还高,命也捏在自己手里,他娶妻生子的条件还这样宽松。 她温声道:“张太医,你只管好好做事,你的好日子,长着呢。” 张云简直想直接给她磕一个:“令主儿放心,微臣这就回去给娴嫔娘娘好好看病,无论如何也叫她的病情早日被皇上发现!” 顿了顿,怕自己说的话,显得自己不太聪明,描补似的加上一句:“微臣会恰到好处地提前告诉皇上,不叫皇上怀疑微臣的医术的。” 嬿婉月发放满意他了:“去吧,本宫叫春婵送你。听说你最近在研究一道古法驻颜方,需要大量珍珠……春婵!” 春婵从外面快步进来:“主儿。” 嬿婉柔声道:“张太医需要一些珍珠,你去那边柜子里,把皇上才赐给本宫的东珠拿给他,再替本宫送送他。” 春婵含笑应是,去拿了珍珠,拿给张云。 张云看着她捧着一盒子珍贵东珠,却毫无波澜的大格局模样,由衷地渴望能愿望成真,真能把这个仙女儿请回家里去。 但他心里知道,这事儿虽然令主儿有意,可令主儿爱重春婵,最终的决定还是要看春婵的主意。 他不敢冒犯,又觉得春婵太聪明机敏,生怕她看出来他的小心思,嫌弃他猥琐,于是一路都不怎么敢看她,说话也没忍住结巴了两次。 春婵疑惑地目送他离开,进了正殿,才眉头微微皱起:“主儿,奴婢看着张太医不大对劲。” 她眸色冷厉:“奴婢去查查他最近接触的人,他要是敢有异心……” 嬿婉看着春婵果断的模样,眼底浮出骄傲的笑意,冲着她招了招手:“你过来,我与你说些体己话。” 春婵敏锐地听见嬿婉换了称呼,知道她这是要以过去朋友的身份来跟自己聊,便柔和了笑容靠过去。 两个小姐妹脑袋对着脑袋,嘀嘀咕咕地说着话。 春婵脸颊泛红,下意识地就要说出拒绝的话。 嬿婉轻轻按住了她的嘴巴:“我知道你总是担心我,不肯放心我一个人留在宫里,自己出去嫁人。 我也知道,你跟我一样,不想把未来和后半生赌在男人的口头承诺上。 所以我才更看重张云,想让你试一试。当然,张云的条件很好,甚至可以说是世间少有的好,但没关系,只要你不愿意,他的好与坏都是他自己的事,跟你无关。” 春婵愣了愣:“我要是……你不觉得觉得我不识好歹吗?” 嬿婉眉眼温柔:“毕竟是要成亲生子的,难道如懿给你的钱比我给你的多,你就能高高兴兴地去伺候她吗?嫁人跟做工挣钱,本来也没有什么差别,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啊。” 春婵眼眶一热:“婉婉……” 嬿婉已经许久没有听见她叫自己的名字了,温柔地替抬擦掉脸上的泪珠,轻声道: “我看他很仰慕你,条件也好,你可以慢慢想想看,彻底想明白要不要,咱们再决定给不给他想看别的女子。” 春婵破涕为笑:“您为了我,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也不怕把人给逼反了。” 嬿婉轻笑:“无论你嫁不嫁他,本宫都有的是拿捏他的手段,他反不了。” 春婵轻轻抱了抱她,知道昔日好友已经短暂地跟她相逢过来,如今面对的是主儿,她贪婪地流连了一会儿,才恭敬退开: “奴婢一定好好想清楚。” 嬿婉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说完了重要的事,再来说说另外一件不太重要的,娴嫔,她仿佛有了大机缘,恐怕会有提前预知一些大事的能力。” 春婵:“……” 她一个哆嗦,险些没站稳。 娴嫔都能预知未来了,主儿竟然说这件事情不太重要?! 她毫无苗头的婚嫁小事,跟这件事情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才对啊! “主儿!”春婵团团转:“她,她真的是什么妖精变得吗?她是不是快要现出原形了?” 嬿婉噗嗤一乐,笑得花枝乱颤:“傻姑娘,你这是在说什么呀!你宁肯相信她是什么动物变的,都不肯相信是本宫胡乱猜测吗?” 春婵着急:“主儿!!!” 这都什么时候了! 皇上本就念着青梅竹马的情分,对娴嫔一向纵容,如今她再有了预知未来的能力,皇上岂不是要把她供起来了?! 嬿婉噗嗤一乐,乐不可支:“傻春婵,一个满脑子情爱的人,能让她记在心里的大事,恐怕就只有皇上跟她什么时候吵架,为什么吵架了,不是吗?” 第333章 你还分出来了姐妹情了? 嬿婉一开始发觉到如懿可能重生,心里咯噔一声,甚至腾升出一股充满了嫉妒的戾气。 她怎么能不嫉妒呢? 她辛辛苦苦,历经苦难才能得到的东西,如懿总是轻松就能得到,甚至,天道都要捧过来给如懿。 可如懿明明那么蠢,蠢到一手好牌打得稀烂,却还是能荒诞地赢了她。 直到话题不知怎么一歪,她的注意力不自觉地转到了春婵的婚事上,谈着谈着,她充满了毒液的心脏,就渐渐平静了下来。 这辈子,天道到底还是在她这边。 她最想要的东西已经好好地捏在了手里,第二想要的东西,正在稳稳追去的路上。 然后她便想到——如懿,即便是重来一世,也不会比上辈子聪明多少。 算来算去,也不过就是再拿她的战绩吓唬她一次。 嬿婉想到这儿就笑了起来——说起来,她也算是跟进忠共拜过天地的。 嬿婉懒懒的靠在春婵身上:“好春婵,你把大家伙儿看好了,若是谁有个什么难事,先拿钱救命,再说旁的。” 春婵点点头:“主儿放心,奴婢一定会谨慎的。” 春婵做事,嬿婉自然从来都是放心的,想到往后的热闹,她忍不住轻笑出声:“还真是挺期待的。” 春婵见嬿婉是真的放松,心里有数,被娴嫔惊到的心也跟着安稳下来,眼神看向外面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之前的话题。 嫁人…… 与不嫁人。 她垂眼看着靠在自己身上的嬿婉,深邃的眉眼渐渐变得柔和而宁静。 接下来的日子,比起皇宫里就是纯享受了。 宫务少,清凉多,连嬿婉这个苦夏的,都胃口极佳地吃胖了好几斤。 夜里,弘历眼神里全是侵略性:“长肉了。” 不等嬿婉紧张,他就实事求是地拉着她沉沦缠绵,许久不停歇。 第二天嬿婉睁开眼的时候,人都还有点儿懵。 皇上这是怎么了?还跟个毛头小子似的折腾? 她低头看看自己心口,眉头轻轻挑了挑,脸颊滚烫地撇开眼,叫了人进来伺候。 春婵眉眼含笑:“晨起皇上还叫了您两声,结果见您睡得沉,就笑呵呵地走了。” 嬿婉脸上一热,嗔怪地睨了她一眼:“别笑话本宫了,今日梳个温婉些的小两把头,免得听戏的时候累得慌。” 春婵笑着应是,给嬿婉梳了个温婉的发型,发饰也佩戴得清爽简单。 嬿婉打了个呵欠,起身的时候,腿软地险些摔倒。 春婵忙扶住了她。 主仆两个对视一眼,都是脸颊滚烫,又忍不住想笑。 嬿婉羞得脑门子突突地跳,都有些不想去听戏了,但毕竟跟玫妃约好了,只能咬着牙忍着腿软往外面去。 走了一会儿,双腿酸软的感觉才渐渐消失,她脸上的笑容也越发显得恬淡起来。 她先回了自己的住处休整,吃饭,等过去的时候,众人都已经到了,唯独不见娴嫔。 众人见了她来,都起来行礼:“臣妾\/嫔妾拜见贵妃娘娘。” 嬿婉笑着免了礼,请众人都坐下。 纯贵妃笑道:“妹妹先点戏吧,你点过了,姐姐我才好意思点呢。” 嬿婉也没客气,点了一出墙头马上,便把折子递给了纯贵妃。 纯贵妃神色古怪地笑了笑,跟着点了一场平日爱看的,就把折子递给了玫妃。 玫妃挑着嘴唇轻笑:“我没有什么特别爱好的,让妹妹们点吧,点什么我听什么就是了。” 众人客气两句,便也跟着点了。 等戏开始唱了,玫妃凑近了嬿婉。 嬿婉忙也朝着她那边凑了凑,侧耳聆听。 玫妃嘀嘀咕咕:“知道娴嫔为什么不来吗?” 嬿婉摇头:“她又生病了?” 玫妃噗嗤一声笑出来:“我看她不是生病了,她是脑子有病,竟然大早上的去堵皇上,也不知道跟皇上说了什么,皇上大怒,直接让她回去闭门思过,不许出门。” 嬿婉很好奇:“姐姐真的不知道她说了什么?” 玫妃又凑近了一点,满脸都是憋笑:“听说最近皇上很喜欢召幸宫女,前不久不是才封了个小答应吗? 那小答应大约是在跟小姐妹说私房话,夸了皇上,叫娴嫔给听见了,说人家暴露皇上私隐,直接让容佩把人脸都给扇肿了。 今早,她竟然堵住了皇上,逼问皇上是不是在喝鹿血酒……当时永琪正好去给皇上请安,就听见了。” 嬿婉:“……” 虽然早就知道娴嫔很颠,满脑子都只有皇上。 但,她也不敢想这种开局啊。 娴嫔这是……觉醒了当皇后的记忆之后,更想蹲在皇上的床头上了吗? 这胆子是真大啊! 嬿婉压低声音:“我有时候都觉得,她像是民间话本子里头的恶婆婆。” 玫妃:“……” 她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然后就停不下来了。 正好戏台上唱到男主角跟女主说,让女主藏在他后花园里先养着,生了孩子也先养在花园里,其他的再说。 见众人都看自己,玫妃擦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轻咳一声道:“本宫看这戏唱得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这男的下贱,还是该说这女子自甘被辱脑子有病,于是为难得笑了。” 说罢,又忍不住笑了两声。 众人:“……” 纯贵妃试探道:“说起来,这墙头马上是娴嫔最爱听的戏了,她今天怎么没来?”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嬿婉,以为是嬿婉给娴嫔穿小鞋了。 玫妃擦擦眼角:“那谁知道呢?之前皇上不是还叫纯贵妃和嘉妃去给娴嫔分福气呢嘛?怎么?纯贵妃这是分出情分来了?” 嘉妃掩唇轻笑:“呦,纯贵妃姐姐可真是大度,福分都被分走了,竟然还这么关心娴嫔呢?” 她丰润的嘴唇轻轻勾起:“不像我,自来就是个暴脾气的,实在是不能跟娴嫔好好相处。” 纯贵妃脸色坚硬:“嘉妃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宫只是见娴嫔没来,所以问问罢了。” 嘉妃似笑非笑:“说起来,纯贵妃姐姐当初都快要当皇贵妃了,怎么就忽然……” 她没有继续往下说,但,纯贵妃耳根子软,已经开始往下想,并且还是顺着嘉妃的话往下想了。 难道,真的是如懿分走了她的福分? 第334章 他为什么想喝这酒 嘉妃一句话,就让最近几年过得不顺的纯贵妃,找到了流年不顺的正当理由。 她甚至坚信自己就是被如懿给分走了运势。 要不,她一个生了好几个孩子的贵妃,怎么就忽然被皇上厌弃,而娴嫔处处犯错,却竟然都奇迹般地一次次崛起? 娴嫔,她就是个能抢夺人气运的怪物! 纯贵妃忧心忡忡,又心想跟众人分享她这个惊天发现,却发现众人已经专心致志地去看戏,就连提起这个话头的嘉妃,也已经沉浸在情节里了,仿佛刚刚的话就是她随口一说。 纯贵妃只能把各种念头都压下,只是再怎么劝告自己别乱说话,心里的念头也是压不住的,整个儿就是一如坐针毡。 嬿婉瞥了一眼纯贵妃,给了玫妃一个眼色。 玫妃回以嬿婉一个眼神,两人都对纯贵妃十分不以为然。 纯贵妃这种人,看似是个老好人,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可最容易被利益冲昏头脑,然后拐过来对她曾经喜欢的人百般嫌弃践踏抛弃。 无论是嬿婉还是玫妃,都极不喜欢她这种连喜好都能被人左右的人。 嬿婉又听了一会儿戏,跟玫妃对视一眼,两人就起身走了。 过了一会儿,纯贵妃也匆忙起身走了。 嘉妃自觉今天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安安心心地听戏看戏,倒是跟下面的妃嫔们相处愉快。 这边,嬿婉和玫妃走出去没一会儿,就被纯贵妃追上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嫌弃。 可嫌弃归嫌弃,该做的事情自然也要做好,等纯贵妃到了两人跟前的时候,无论是嬿婉还是玫妃,都显得很友好。 纯贵妃看见两人的表情,心里就先放松了几分,等略微寒暄了两句,被嬿婉感慨了两句她这些年的不容易,纯贵妃直接就藏不住话了。 “你们有没有觉得,娴嫔实在是个很邪门的人?” 嬿婉温声细语:“纯姐姐这是把嘉妃的闲话听进心里去了?” 纯贵妃摇头:“不是的,我是真的心慌!不瞒你们说,自从我跟着娴嫔相处以来,就遭遇了不少麻烦。 你们就说说,这自古以来,进了冷宫又出来的,哪儿有啊!还有,听说当初娴嫔怀的那个孩子……” 嬿婉打断了她:“纯姐姐怕是吓糊涂了。” 纯贵妃这才想起来,娴嫔的孩子死于跟大阿哥的争斗,因为这事儿,皇上一度觉得她不会养孩子,对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甚至连她的两个孩子都跟着吃挂落。 她感激道:“是我急糊涂了,得亏有妹妹你提醒我。” 她左右看看,挥退了自己的宫女:“我这心里是真的有点儿毛毛的,你们说,娴嫔是不是真的会什么妖术? 就是那种……吸取别人气运,让自己升官发财的那种!你看跟她走得近的,李玉大总管没了,海兰直接暴毙,倒是她自己,再怎么作死,皇上始终都被她抓得牢牢的,一直圣宠不断。” 她越说,越是觉得浑身发凉:“要不……咱们请个大师看看吧?” 嬿婉都被她给糊涂笑了:“纯姐姐可千万别再说这种话了,要是被有心人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怕是姐姐又要吃挂落了。” 纯贵妃听了,心里害怕极了。 一时间,她也说不清自己是更怕皇上生气,还是更怕自己被如懿吸干了福分。 她满脸犹豫;“那,妹妹你说怎么办?” 嬿婉干净利落地撇干净自己的干系,警告道:“宫规森严,无论姐姐想干什么,都先想想触犯宫规的后果。 姐姐今天说的话,妹妹就当是姐姐是发热梦呓,转头就忘,姐姐自己好好想想,别再让皇上发怒,厌恶了姐姐了。” 她冲纯贵妃点了点头,拉着玫妃就走了。 玫妃压低声音:“要不要我做点儿什么?” 嬿婉柔声道:“娴嫔最近神神叨叨的,玫姐姐不要沾染她,我也不会沾染她,就叫她自己随便作死好了。” 心里,却想着得再叫张云一趟,让她给纯贵妃也下点儿猛药,最好能让纯贵妃一睡着就噩梦连连。 这么连消带打的,以纯贵妃胆小如鼠的性子,一定会闹着去求皇上,让皇上赶紧给如懿驱邪。 若是纯贵妃不敢…… 那就让张云继续给她下药。 被皇上厌弃,和被如懿吸干福分,鬼都知道应该怎么选。 嬿婉心里算计着弯弯绕,嘴上劝着玫妃手里一定要干干净净的,只管把孩子们照顾好,暗示其他的事情她会按宫规处理好。 玫妃直觉嬿婉没说实话,但,她已经因为大意,被人害了一次孩子了,如今嬿婉信任她,将三个孩子都交给她来养,她早就定位好了自己的位置—— 操心孩子们的安危才是她最重要,且唯一重要的事,其他任何事情都可以往后放! 两姐妹配合默契,一起快乐地玩儿了一会儿双胞胎和永琪,就彼此告辞了。 嬿婉直接一觉睡到了天黑,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隔断外面跳跃着暖黄色的灯火。 嬿婉吞咽了一下有些干涩的喉咙,坐起来想喝点水,进忠就端着冰糖炖雪梨,绕过屏风过来了。 嬿婉看见了人,嘴还没张,眉眼先笑:“怎么今儿有空过来?” 他已经许久不来了,出门在外,总不如在家里安全。 他谨慎,所以宁肯忍着相思之苦,也总是不肯过来。 进忠轻车熟路地跪坐在脚踏上,一勺勺给她喂汤喝:“皇上最近身体不大好,询问过张云之后,便进了些鹿血酒。 奴才瞧着您今天早上睡得沉,怕您被折腾坏了,就忍不住来瞧瞧。” 嬿婉惊讶:“皇上还真喝了?” 这一世不同上一世,她开局足够好,又有各种功劳加身,再不用跟上一世那般邀宠。 没想到,她没动,皇上自己倒是动了心思。 进忠温柔地望着她,不敢说得太明白,以免亵渎了她,含糊道: “娴嫔用香料用得太频繁,皇上……便有些不知道节制,时间久了,这身子难免就有些亏空。” 嬿婉:“……” 第335章 气得当场破防 进忠说的这个因果关系,嬿婉是真的没想到。 这也太讽刺了。 上辈子,如懿发了疯似地逼迫皇帝当众喝醒酒汤,将皇帝的颜面踩在地上,仿佛她是维护皇上贞操的卫道士。 而这辈子,竟是因为她索求无度,才叫皇上生了怀疑,自己喝了酒,到处去找人验证。 嬿婉想笑,确实也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笑过之后,她眉眼微冷:“想办法,叫皇上多去一去嘉妃那儿。” 按照时间来算,如懿正经该怀个孩子了。 嬿婉实在是好奇,之前的设想要是能成真,那该多有趣儿啊。 进忠点点头:“奴才肯定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您再这点儿汤。” 嬿婉微微倾身,又喝了两口,就撇开脸不愿意喝了。 她还是有些困倦,下巴微微撇了撇:“放那儿吧,陪着本宫躺会儿。” 进忠乖巧应是,轻车熟路地爬上床,躺下来。 他身上有很好闻的清冽香气,跟皇上是一样的味道,因为人不同,所以又是完全不同的味道。 嬿婉靠在他怀里,很快就又睡沉了。 进忠竭力放松身子,怕自己太过紧绷,会叫她抱得不舒服,等她彻底睡沉了,才真正放松下下来。 明明已经又相处了许多年,也成功爬床许多年,可他总还是忍不住紧张。 谁能在面对挚爱的时候,不紧张呢? 嬿婉的手搭在了他的腰腹上。 进忠的心跳加快,偷偷摸摸地垂眼看她的侧脸。 她的房间里总是亮着几盏暖黄色的灯,让他得以看清楚她的样子。 真好看。 仿佛高高在上、不能摘取的玉兰花。 可这样高高在上的仙女儿,如今就在自己怀里。 他跟自己说,该知足了,怎么也该知足了,千万不能生出贪心,哪怕真的生出了贪心,也千万藏好了,别被她发现了。 她自然是知晓他的卑劣和奸猾贪婪,可他还是想挣扎一下,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憨厚老实,相处起来只有好处,没有危险。 他纠结地轻轻抚摸嬿婉的衣角,最后垂眼安慰自己——他两辈子才换来的好日子,患得患失一些是正常的,只要不做不正常的事情就好。 这么迷迷糊糊,满心纠结,竟然也睡着了。 梦里,他不知道对着什么东西连踢带打,最后满心绝望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他被自己的哭声惊醒的时候,就见嬿婉正盘膝坐在床上看着他,目光里满是审视。 进忠下意识地擦了一把脸,那满手的泪,叫他开口的时候,声音里都带着一些茫然: “做噩梦了。” 那样嘶哑的声音,仿佛好几年没有开过口的似的。 嬿婉探手,轻轻擦掉他说话时不自觉又掉落的眼泪,温声细语:“你看起来很难受,还好吗?” 进忠想笑一笑,但梦中的绝望太真实,让他哪怕已经清醒过来,甚至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绝望,还是眼泪止不住地涌出,滚落。 他心里有些慌张:“令主儿……” 嬿婉其实心里也有些慌,但她没露出来,探手抱住了进忠:“没关系,不过是做了个噩梦,想哭就哭一哭,等见了皇上,就实话实说,说自己做噩梦了。” 进忠闷闷地嗯了一声,他不是故意撒娇,而是被嬿婉紧紧抱着,他心里绝望当真渐渐驱散,甚至生出了无数的安全感。 他从不是一个软弱的人,不知道自己为何也会有这种突如其来的绝望。 这种绝望窒息的感觉…… 甚至比当初他梦见令主儿让人勒死自己的时候还难受。 他咚咚咚的心跳许久才重新回归正常,虽然很想就借此机会,再赖一会儿,可时间已经不早了,他怕回去晚了被发现。 又人性地贪恋了一会儿,他哑声道:“奴才已经没事了,令主儿,奴才得走了。” 嬿婉紧了紧抱着他的手:“进忠,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想着我,往前看。” 进忠点点头:“奴才知道。” 嬿婉放开了他,眉眼间全是温柔的浅笑:“回去吧,记得本宫跟你说的话。” 进忠一时间也不知道她具体指的是任务,还是刚刚的劝慰,私心里决定就只是特指的劝慰,便心满意足地勾着纯笑:“是,奴才遵命。” 他迈开长腿下了床,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然后大步消失在黎明前的夜色里。 嬿婉目光深深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眉心不自觉地挤出一道小小的沟壑。 春婵进来了,她都还在沉思。 春婵一惊:“主儿?” 嬿婉回过神来,温柔地望着春婵:“别怕,没事。” 春婵心里头蓦地一沉,人总是会下意识地对重要的人极近保护,隔离她自己觉得最危险的东西。 换句话说,主儿让她别怕,实则是自己有些怕了。 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主儿害怕? 主儿可是连娴嫔能预知未来都不怕的人呐! 可她不敢问,甚至还勾着嘴角温柔地笑:“主儿在呢,奴婢什么都不怕。” 她温声细语地询问嬿婉想不想睡,饿不饿,又问她明天的第一顿想吃什么。 不知不觉间,嬿婉就被春婵带走了思绪,眉眼间的凝重和担忧,都变成了温柔浅笑。 嬿婉勾着笑,漂亮的手指轻轻握住春婵的指尖:“你陪着我再睡会儿。” 她既不嫌热,春婵自然也没有嫌弃热的意思,笑眯眯爬上了床。 屋子里的冰鉴,在暖黄色的灯光下轻轻飘起浅淡的白雾,如梦似幻,给炎热的夏季带来丝丝缕缕的凉意,让姐妹两个睡得更香了。 如此悠闲散漫地又过了几天,嘉妃被弘历频频召幸,人也得意起来,还跟嬿婉发生了几次龃龉。 娴嫔当时正好在场,翘着嘴角,一副掌控全局的戏谑模样,还跟容佩笑道:“亏令贵妃也是吃过苦头的,竟然还是被嘉妃给骗了。” 对此,嬿婉听见了,直接给如懿和嘉妃一起下了处罚:“以下犯上,罚抄宫规。嘉妃抄一遍,娴嫔抄八遍。” 如懿气得当场破防:“凭什么?!” 第336章 这是药吃到位了 如此悠闲散漫地又过了几天,嘉妃被弘历频频召幸,人也得意起来,还跟嬿婉发生了几次龃龉。 最近发生的一次龃龉,娴嫔正好在场。 她本就不喜欢嬿婉,又被嘉妃一直追着咬,见这两个人对峙起来,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容佩提醒她:“令贵妃一向喜欢给你挑刺儿,咱们还是快走吧。” 如懿翘着嘴角,一副掌控全局的戏谑模样:“亏令贵妃也是吃过苦头的,竟然还是被嘉妃给骗了。” 她语气娇俏,哪怕并不高声,但在安静的环境中也还是很出挑。 嬿婉看了一眼嘉妃。 嘉妃眉心突突地跳了跳,知道自己挑衅多日的惩罚,今天总算是要来了。 她冷冷睨了一眼如懿,满嘴的晦气憋在心口,说出来就是一声呦:“站在那儿看戏呢?过来!” 如懿下意识一僵,但很快就神色淡然起来。 她一国之母的风范摆得不要太足,明明只是一个嫔位,却走出了皇太后才有的风范,看向嬿婉和嘉妃的时候,眼神都是从眼角瞥过来的。 嘉妃冷笑:“你这是违抗圣旨偷跑出来的?” 如懿淡淡道:“叫嘉妃娘娘失望了,是皇上亲自下旨叫嫔妾出来的。” 嘉妃讥讽道:“就是前天晚上,你故意在院子里惨叫,吸引得皇上去了你院子那次吧?呦,真是把贵妃娘娘交代的规矩,当做是耳旁风啊!” 如懿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这有些事情,全凭皇上的心意,嘉妃娘娘要是心有不满,不如去跟皇上说?” 嘉妃瞪着眼睛:“放肆!敢讥讽本宫!” 她抬手就要抽人。 容佩一把抓住了嘉妃的手腕子。 嘉妃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嬿婉:“贵妃娘娘您不管吗?” 嬿婉看了一眼王蟾。 王蟾立刻快步上前,掐住了容佩的手腕子。 那巨大的力道,让容佩疼得直抽凉气,自然也就放了手。 眼见着王蟾还要收拾容佩,如懿这才开口道:“令贵妃娘娘,您大人有大量,不会纵容太监欺负宫女的,对吗?” 嬿婉淡淡道:“娴嫔,几天不见,你脸不疼了,还是身上不疼了?” 如懿的脸皮狠狠抽了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好几步,直接将容佩闪了出来。 容佩不想那么多,脖子一梗就是干:“主儿您别怕,奴婢护着您!要是有人当着皇上的面儿打您,且看看到底是谁吃挂落!” 嬿婉抬起手腕,垂眼看着自己漂亮的护甲和白嫩修长的手指,轻轻地笑: “打你?本宫看你这脸皮……太厚,本宫怕伤了自己的手。春婵。” 春婵恭敬地应了一声:“主儿。” 嬿婉瞥了一眼如懿,然后又瞥了一眼嘉妃: “这两个人,以下犯上,罚抄宫规。嘉妃抄一遍,娴嫔抄八遍。” 如懿气得当场破防:“凭什么?!” 她脑海中闪过许多场景,觉得魏嬿婉哪怕是饱受皇上宠爱,也不该对着自己高高在上。 她应该……她应该对自己言听计从,对自己百般讨好,尽心尽力才对! 果然是个从下面费尽手段爬上来的,看见她如今失势,就这样践踏她,真是忘了她为了讨好自己,仿佛一条忠犬似地咬嘉妃的时候了! 如懿出离愤怒:“魏嬿婉你放肆!你怎么敢……” 嬿婉一看如懿这个样子,就知道她这是药吃到位了,已经有些混淆前生今世了。 可嬿婉知道,旁人却不知道,只当如懿是得了失心疯了。 春婵冷着脸:“放肆!娴嫔你直呼贵妃娘娘名讳,难道是失心疯了不成吗?有病就回去吃药,不要在这里冒犯贵妃娘娘!” 如懿气得柳眉倒竖:“你一个奴婢,竟敢对主子这样说话?!容佩,给本宫掌她的嘴……”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嬿婉冷着脸喝停了:“娴嫔,本宫看在你一向脑子不清楚的份儿上,一直不与你计较,本想着你常常见到皇上,总能为了皇上有所收敛,没想到,你半点儿不顾虑皇上的名声和清静,一意孤行,非要胡闹。” 嘉妃没忍住往后面靠了靠,看了一眼没什么存在感的春婵,忽然意识到,这个姑娘在令贵妃心里,就跟贞淑在她心里是一样的,不能碰,碰了就得死。 嘉妃看着如懿破防癫狂的样子,脸上满是痛快。 这个蠢货,自以为仗着皇上的宠爱,就能在宫里宫外横行无忌,可她忘了,早年皇上极爱重她的时候,都要顾着宫规和人言,将她弄到冷宫,如今,就更能给她教训。 她等着看这蠢货被皇上亲自惩治之后,惨不忍睹的破防表情! 在嬿婉冷冷说要让如懿行板着之刑的时候,如懿怒目圆睁,仿佛看见儿媳妇忤逆自己的恶婆婆,呵斥道:“魏嬿婉你敢!” 嘉妃立刻抓住时机出声:“呦,娴嫔这么勇,连贵妃娘娘都斗不过你,看你这么理直气壮,要不,咱们去皇上跟前分辩分辩吧!” 如懿冷冷盯着嬿婉:“你敢吗?” 嬿婉被她的表情逗笑了——如懿真该照照镜子,看看她此刻的表情,哪里是像是皇上的妃子,倒像是要去跟儿子告状的歹毒婆母。 她抬手,春婵立刻稳稳扶住了她的手臂,嬿婉冷淡道:“既然你非要作死,那咱们就去皇上面前分辩分辩。” 如懿面上人淡如菊,眼底却全都是自信。 她自然是自信的。 她当众逼迫皇上喝醒酒汤,皇上虽然当时跟她生气了,可最后还不是为了照顾她的面子,让魏嬿婉每天被掌嘴? 她看着嬿婉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爱蹦跶的丑角:“既然令贵妃喜欢自取其辱,那,咱们就去皇上面前好好分辨分辨!” 她扶着容佩的手,竟然直接走在了最前面。 嬿婉微微挑眉。 嘉妃压低声音问道:“她吃错药了?” 她顿了顿:“还是她对皇后之位求而不得,终于是嫉妒疯了?” 她现在看如懿的背影,都觉得如懿这会儿是把自己当皇后了。 嬿婉似笑非笑:“那谁知道呢?要不一会儿咱们问问皇上,是不是私下里许诺了要给如懿升为皇贵妃?” 第337章 嫔妾真的太失望了 如懿不觉得自己疯了,她觉得是嬿婉疯了。 她从来就个矛盾的人,心性坚定到被皇上连番轻慢,都还能坚持她跟皇上的爱情,同样的,她的心性又极弱,弱到发现皇上不爱她,就能做出不吃药,放纵自己去死。 前生今世的记忆太庞大,本就心里惶然的如懿,坚信自己既然能当皇后,就是弘历爱极了自己,以为他会坚定不移地站在自己这边。 所以,她迈着自信的步伐,踏入九州清晏,高傲又矜骄地站在弘历身边,戏谑地看向门口,等着弘历为她出气。 弘历眸色幽深地看着如懿的侧颜,总有种这个女人已经疯魔了的直觉。 她之前还是一副娇妾模样,今儿怎么……比前天见的时候还要像个正妻了? 他不是夸她有主母风范,而是觉得她仿佛有什么大病——觉得自己已经升妾为妻了似的,怕不是癔症了吧? 门外传来了进忠的通禀,嬿婉和嘉妃来了。 弘历又看向如懿,心里琢磨她到底是多急切,走在两个高位妃子见面就算了,还快了这么长时间。 如懿不知道弘历心中所想,以为他是在眼神安慰她,眉眼间戾气尽去,全是温柔平和的柔情。 弘历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她怎么……看起来更老了,皇额娘都比她看着有朝气,更鲜活一些。 嬿婉和嘉妃的请安声,打断了弘历对如懿的注视,他转眼看向自己的两个妃子,眉眼瞬间温和。 嬿婉温柔美丽,气质干净柔和,嘉妃浓颜美丽,气质大方。 这两个女子,哪个看着都比如懿更像是他的女人,而不是他的…… 弘历思绪一顿,将脑海中骤然出现的自降辈分的念头,全都怪罪在如懿的装扮上,心情才稍微好了两分。 他温声道:“起来吧,好端端的,你们怎么就闹起来了?” 问是朝着嬿婉和嘉妃问的,目光却看着嬿婉,显然是在等嬿婉开口下结论,甚至让她自己了结这件事。 嬿婉叹了口气:“皇上,不知道娴嫔是怎么跟您告状的?” 嘉妃笑了一声:“贵妃还用问吗?对娴嫔来说,这满宫里就没有一个能对得起她的。 这位分高的,仗着位分欺辱她,到处挑刺。位分低的,就是不懂规矩,她为了维护宫规,不得不出手教训。” 说完了,还笑着问如懿:“本宫说的没错吧?嗯?” 如懿神色淡淡的:“是非黑白自在人心,不是你位分高,就说了算了的。” 嬿婉满脸无奈地看着弘历:“皇上也觉得抬娴嫔说的对?” 如懿看向弘历,眉眼间全都是淡定——她的少年郎,历尽艰难都要让她做他的妻子,怎么会不相信她,而相信魏嬿婉! 弘历为自己之前一闪而逝的恼怒感到心虚,有那么一刹那,他的确被过去的情谊所裹挟,觉得嬿婉和嘉妃不给他面子,一直找如懿的事。 但,看着嘉妃讥讽的表情,嬿婉无奈但温柔的神色,他为咱自己的意志不坚定而抬惭愧: “娴嫔的性子,朕一向都是知道的,你和嘉妃的行事风格,朕也心里明白。” 他叹了一口气,看向如懿。 如懿扯出一抹自信淡定的微笑:“皇上不用为难,嫔妾也只是不想有些人将宫里闹得乌烟瘴气罢了,若是这其中受了些委屈,嫔妾只要想到能让您高兴,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弘历:“……” 他本就不想跟如懿费口舌,听见她这么说,就道:“你能如此,朕很安心,既然你已经同意,那就把之前贵妃给你的惩罚翻倍,回去好好悔改吧。” 如懿点了一下头,然后猛地抬头,睁圆了眼睛看向弘历,脸上全是娇俏俏的不可置信:“皇上?!” 弘历摆摆手:“快去吧。” 如懿眼圈一红:“您都不问问我发什么了什么,就这样处置了嫔妾?” 她转头看了一眼嬿婉,被嬿婉脸上淡定戏谑的表情激怒了,整个儿一破大防: “皇上!您这样不是明君所为,破案子还要三堂会审,您连问都不问……” 弘历打断了她:“朕都不用问,就知道一定是你言语冒犯了贵妃,你总是看她并不顺眼,可那是朕亲封的贵妃! 你教训比你位分低的人的时候,只怕自己威势不够赫赫,怎么面对比你位分高的贵妃的时候,就要处处放肆? 如懿!朕是体恤你多年伺候,也对你多几分特殊,但你要是一直都不知道进退,那么,朕就不得不惩罚你,以正宫规了。” 如懿痛彻心扉覅:“说白了,皇上还是信任魏嬿婉胜过嫔妾罢了!” 弘历眸色一厉,总算是知道她这次到底有多放肆了:“直呼贵妃名讳,你的教养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他甚至觉得如懿是不是得了失心疯:“朕念你得了癔症才胡言乱语,这就滚回去思过吧!在回宫之前,都不许再出来!” 顿了顿,冷声道:“也不许再搞那些争宠的小手段,无论这次你再怎么在你院子里叫唤,朕都不会再去,你要是不嫌丢人,只管再来试试!” 如懿脸上火辣辣的,只觉得被弘历和嬿婉携手抽了巴掌,直抽得她眼泪都掉了下来。 “皇上,你我少年相知……” “朕跟你早就认识,你就能不守律法了?那朕的奶嬷嬷是不是造反也能赦免无罪?进忠伺候朕多年,是不是都能直接篡位?” 忽然被搅进来的进忠忙跪下:“奴才不敢!” 嬿婉和嘉妃也齐齐跪下:“皇上息怒!!” 她们越是恭敬恭顺,小心翼翼,就越是显得如懿仿佛得了癔症,对皇上毫无尊敬,柳眉倒竖的样子……像是在训儿子。 如懿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被架在了火上烤。 她满心满眼都只有弘历的怒容,满脑子都是弘历眼盲心瞎,不相信自己这个妻子的话,反而为了魏嬿婉和金玉妍这两个妖妃来训斥她。 她怒而拔掉头发上的簪子,狠狠地摔在地上:“皇上!您竟然色令智昏至此,嫔妾真的是……太失望了!!!” 第338章 娴答应,别让朕失望 嬿婉三人越是恭敬恭顺,小心翼翼,就越是显得如懿仿佛得了癔症,对皇上毫无尊敬,柳眉倒竖的样子……像是在训儿子。 如懿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被架在了火上烤。 她满心满眼都只有弘历的怒容,满脑子都是弘历眼盲心瞎,不相信自己这个妻子的话,反而为了魏嬿婉和金玉妍这两个妖妃来训斥她。 “皇上!你竟然色令智昏至此,嫔妾真的是太失望了!” 如懿柳眉倒竖地呵斥出这句话,嬿婉嘉妃和进忠,都忍不住露出了震惊之色,然后齐齐俯下身子不敢说话。 如懿……她是真的很勇啊! 嘉妃看着如懿的背影,都觉得她怕不是撞邪了,竟然敢这么贴脸说皇上昏聩。 嬿婉倒是有些明白为什么——说白了,如懿还沉浸在上一世的记忆里,把自己放在皇后的位置上。 在如懿的心里,爱一个男人,就是给他当额娘,管理他的方方面面,让他在睡女人的时候不犯错,希望他无论是非对错,都向着她这个“亲娘”。 两辈子了,如懿果然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做妾的时候,她还知道皇上是皇上,偶尔越界,也都是小心翼翼的,还知道遮掩一下。 等当了正妻,马上就端起额娘的范儿来,最喜欢人前训子,来彰显自己的特殊和威严。 如今她吃多了药,又把两世的记忆混淆,可不就是还做着妾呢,就想让自己爷给自己当儿子。 要不是怕被牵连,嬿婉险些要笑出声。 弘历脸色黑沉如墨,他自以为,已经够给如懿面子了。 哪怕他对如懿的许多客气,都是因为她是个邪祟,但,他也真的记得过去的情分,不想让她太难堪。 只是可惜,这个邪祟只想当他额娘,他给她的面子,全被她当做了可以践踏他,凌驾抬他的底气。 弘历暴怒的神色渐渐冷静下来,看着如懿:“你过来。” 如懿还没有意识到危险,瞪着眼睛看着弘历:“皇上想说什么?” 弘历有一瞬间的心虚,然后就被这股本不该有的心虚给激怒了。 他是皇帝! 不是如懿的儿子! 即便是如懿的儿子,真要是做了皇帝,那也得是如懿先低头! 看看,她怕不是以为自己是唐朝那个武则天?! 他冷冷盯着如懿:“朕说,过来。” 如懿心里腾升起一股怒火,只觉得眼前的少年郎在跟自己较劲儿。 她看着弘历的眼神,仿佛是在看自己不听话的逆子:“皇上想说什么?大可以大声说,嫔妾……” 回应她的,是弘历忽然抬手给她的一记耳光。 啪! 这一声清脆的耳光声,让整个屋子都陷入到了一片死寂。 如懿被打歪了脸,目光正对上低眉垂眼的嬿婉。 她其实最近被很多人打过耳光,可没有哪一记耳光,能像弘历的耳光这样,叫她神魂俱碎,再也不能收拢。 她僵硬的,一点点地回转过头,看向弘历。 弘历也看着她,这一次,他的手只翻转了很小的弧度,又是一巴掌甩在了如懿的脸上。 这一巴掌,甚至比之前的轻,可打在如懿心上的力度,却极重。 弘历注视着满脸不可置信的如懿,眼神平静无波:“你从来都是与众不同的,若是换做旁人,不会瞪着眼睛看着朕,而是跪下,请罪。” 说罢,他又翻了翻手,甩了她一巴掌。 如懿的心告诉自己应该跪下,可她的尊严不允许,她对弘历的感情,也不允许。 她从来都知道自己是整个皇宫里最特别的,是哪怕证据确凿地谋害皇嗣,都只是被打进冷宫。 连弘历自己都说了,她是特别的。 如果她此刻跪下,那么,她将会跟这皇宫里的其他女子毫无不同。 这份不同,不是别的,是她爱弘历,从来不因为他是皇帝,而是因为他是她的少年郎。 她脸上疼,心上更疼,直直看着弘历,晶莹的泪珠儿从眼中滚落: “皇上……” 只是开口说了两个字,她就哽咽难言,难以继续。 可她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嫔妾从来都不在乎位分,嫔妾只是想陪伴在皇上身边,嫔妾也不在乎旁人怎么欺辱嫔妾,只要皇上相信嫔妾,嫔妾就是住在冷宫里,也依旧高兴。” 弘历朝着她走了两步。 如懿眼底浮出水灵灵的光芒:“皇上是嫔妾的少……” 弘历从她身边经过,俯身,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嬿婉,又对嘉妃和进忠道:“起来吧,娴答应癔症,不必在乎她说了什么疯话。” 一句娴答应,不只是如懿震惊,嬿婉三人也是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对他忽然间大刀阔斧的决定很不习惯。 皇上最擅长隐忍了,这次,怎么这么想得开? 如懿浑身颤抖,莫名生出拔刀割断头发的冲动:“皇上即便是厌弃了臣妾,也直接说就是,何必要如此折辱臣妾?!” 弘历淡淡道:“你不是说,你都不在乎位分,只是想陪伴在朕的身旁?” 如懿一顿。 弘历握着嬿婉的手,拉着她在软榻上坐下来,觉得她手有些凉,便吩咐进忠:“撤出去一个冰鉴。” 进忠忙应是,退出去,叫了嘴最严的进宝和进守进来,三人一起抬了冰鉴出去。 这一系列的关怀,看得如懿心痛如绞,浑身颤抖。 弘历却有一种诡异的平和,甚至声音都温和了几分:“你说你一心只有朕,朕不相信,娴答应,你该好好努力,不要让朕失望。” 如懿一愣,看着弘历近乎温和的脸,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您的意思是……” 弘历淡淡道:“你前天晚上不是询问朕,若是朕不是皇帝,你不是妃嫔,朕会不会愿意陪着你隐居山林吗? 你不做妃嫔有违祖宗规矩,但你做个微末的答应,就是跟不做妃嫔最接近的存在了,朕跟你试试。” 如懿:“……” 嬿婉实在是想笑,这样看如懿吃大瘪的优秀场面,她之前是再怎么想也想不到的。 皇上,真是个人才! 嘉妃已经忍不住翘起嘴角想笑了,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第339章 皇帝的爱人之心 寂静的房间里,嘉妃的一声笑,显得格外突兀。 手足无措的如懿仿佛瞬间找到了借口:“皇上是想让人看嫔妾的笑话吗?” 弘历淡淡道:“你也觉得自己很好笑?那就还有救。” 如懿:“……” 她头一次觉得一个人竟然能如此油盐不进,刻薄寡恩:“皇上……” 弘历打断了她,温和道:“原来娴答应跟那些女子一样,都只想着上位。” 如懿下意识反驳:“不!只要能陪伴在皇上左右,百年后能跟皇上生同衾死同穴,嫔妾什么苦都能吃!” 弘历看着她的眼神越发温和了,甚至还露出了几分笑容:“朕就知道,你不会叫朕失望的。” 如懿:“可是旁人会笑话嫔妾……” 她当然可以不在乎位分,但他怎么能真的什么都不给?他要是不给,岂非就是昭告天下,他不爱她? 弘历淡淡道:“朕只要进后宫,必定会分你时间,这是朕给你的承诺。” 如懿:“……” 弘历看着她:“你不是只要陪伴吗?” 如懿下意识道:“可您连最简单的位分都不给嫔妾,谁会相信您爱嫔妾?” 她苦笑着看着弘历,哪怕很想相信他的温柔,也没办法骗自己,骗自己相信—— 他贬自己为答应,是爱自己,牵着魏嬿婉的手对她嘘寒问暖,是不喜欢她,嫌弃她。 她满眼痛苦:“皇上,你曾经对臣妾多好啊,百般谋划,贬低纯贵妃,呵斥纯贵妃生的孩子不堪大任,都非要让臣妾坐在您的身边,百年之后能与您葬在一起抬……可现在……魏嬿婉她就那么好?” 弘历有些惊讶地看着如懿。 她竟然这么轻易地就绕出来了? 继而眸色冷沉。 所以,她之前装的只在乎感情,果然是骗人的。 至于她口中说的话…… 他从未想过要让她当皇后,只除了他年轻还不懂事的时候。 可皇阿玛教过他之后,他就知道,皇后从来不是皇帝最喜爱的女子,而是对皇朝稳固最有用的女子。 除非琅嬅…… 他猛地顿了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您始终不相信魏嬿婉是个奸邪之辈,自从她出现,您就再也不相信臣妾了,如今,竟然变卦不让臣妾做皇后,反而贬低臣妾为贱妾!” 弘历深深看着如懿,诱导道:“你刚刚说,朕贬斥永璋和永瑢?朕为什么要贬斥他们?” 如懿迷惑地看着弘历,忽然意识到什么,张开的嘴巴又闭上了。 嬿婉轻声道:“皇上,臣妾今天和嘉妃发生了一些龃龉,想去嘉妃那儿跟她谈谈心。” 弘历下意识地就想答应,但,他的目光从如懿身上扫过,就是一个激灵。 娴答应看着不大正常,万一传染得他也不正常呢? 他跟婉婉之间,在这后宫之中实在是没有什么不能共享的消息。 他安抚地拍了拍嬿婉的手背,对嘉妃道:“贵妃一向知道进退,你得罪了她,可见是你最近有些进退不当了,贵妃可有给你惩罚?” 嘉妃心里咯噔了一下:“……有,贵妃娘娘叫臣妾抄宫规。” 弘历淡淡道:“贵妃叫你抄几遍,你只管翻倍了抄,抄完才准出门。” 嘉妃:“……是。” 她很有眼力见的退了出去,彻底离开了九州清晏的地界,才狠狠淬了一口如懿:“活该她当答应!真是个晦气玩意儿!” 她的大宫女瞄了她一眼,压低声音:“主儿。” 嘉妃却是痛快地笑出了声:“怕什么?一个答应,本宫还能弄不过她了?!” 她越笑越高兴,越笑越痛快,撇开脸抹掉眼角的泪痕,转过头,就又是个那个高傲明艳的嘉妃:“走吧,回去抄宫规,早点抄完才能早点出来。” 出来,找娴答应的晦气。 …… 九州清晏里,嬿婉谨慎地保持着沉默,看着弘历进进退退地引诱如懿说话,后脊背隐隐发凉。 看看,这就是在帝王面前透露出不同寻常的下场。 此时此刻,皇上甚至摆脱了如懿对他的影响,满心都是通过如懿,他能怎么更好的掌控朝堂,维稳天下。 看着如懿把底裤都透露了个干净,甚至已经神志不清了,嬿婉更是心惊不已。 好在,此时的心惊可以解释为被如懿的话惊到,倒是不会引起皇上的怀疑。 如懿眼眶赤红:“皇上,弘历,你还记得当年我们一起去听戏,墙头马上…… 你心里一直都选我做妻子,我知道的,只要富察琅嬅一死,我就能站在你身边了,我会为你生下你最想要的嫡子。 我们的小十二,他一向都懂事听话,其他阿哥们见了,都心悦诚服地跪下给他请安……” 弘历眉眼平静,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情,但他眼底有一闪而逝的凉意,深深地看着如懿,眼中甚至在有一点杀机。 即便是他后来那几年被皇阿玛特意培养,众人都知道是个什么意思,可,也没有他兄弟给他跪安的道理。 如懿……从来都是个心大的人啊。 是他天真了,之前竟然还以为她只求感情。 弘历又追问了许多细节,事关朝堂大事,可惜如懿知道的都不多,哪怕她的梦境里,她都已经做了皇后,她脑子里记得的东西,竟然都是跟他的感情纠葛。 弘历眼中沁出不满:“那你再跟朕说说……三年后正月,朕因为处置了个贪官,心情不好跟你吵架,到底是哪个贪官?” 如懿头疼欲裂:“臣妾,臣妾记不起来了,皇上,臣妾的头好疼啊!” 她脸上甚至都透出了细密的汗珠,整个人也摇摇欲坠。 眼见着弘历都要走火入魔了,嬿婉不得不开口叫住了他:“皇上……” 弘历陡然看了过来。 嬿婉被他的眼神惊了惊,温声细语地道:“皇上,娴答应的样子看着很不好,恐怕要立刻找张太医来看看。” 见弘历不说话,她又继续道:“臣妾不在乎她怎么样,只是怕她出了事,耽误了皇上之前的安排。” 您亲口说了的,这人怎么收拾都行,但弄死,不行。 怎么? 重利面前,您疼爱入骨的娴答应的命,就不值钱成这样了? 第340章 很光彩吗? 皇上到底还是让进忠去召张云过来。 娴嫔的状态看着确实是不对,他也不想一次性就把人给用废了。 张云来得很快,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如懿,不太确定地先请安,然后跪着等命令。 弘历看了一眼嬿婉,转身进了内室。 如懿下意识地想跟上去,但刚刚有所动作,就头疼欲裂,直接闷哼出声,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张云一看这状态,就知道皇上确实是给娴嫔叫的太医。 嬿婉温声道:“张太医,娴答应身体不好,头疼欲裂,精神瞧着也有些恍惚,你快给她看看,千万不要是什么危及性命的急症。” 张云面色凛然:“是!” 他自己亲自下的药,当然知道如懿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可这手一搭脉,就忍不住惊了惊,下意识看了一眼嬿婉,又看了一眼珠帘晃动的室内。 这夫妻俩是干啥了? 咋能把人搞成这样? 这也就是娴答应了,换个人就算是能保住命,日后也绝对痴傻了。 等等。 娴……答应? 连降三级啊! 张云沉吟片刻:“娴答应这是血气翻涌,气急攻心,妒火中烧,伤心悲痛过度,愤恨憋闷过度……” 嬿婉听了这话都觉得嘴角想抽一抽。 也就是张云了,看诊从来都不掉书袋,直接就说因果关系,把人的遮羞布能一把扒光,还要再拽着人出来溜两圈。 也怪不得这宫里头的娘娘们,除非是病重难医,否则张云有空也不敢叫他去。 嬿婉轻咳一声:“好了,你就说好不好治,有没有事?” 张云意犹未尽地停下来,邀功似地抬眼瞄了一眼嬿婉,又看了一眼室内的方向,这才继续说道: “娴答应这是各种情绪上头,别逼得太过,再加上有一些离魂症,所以思绪有些混乱了。” 弘历忽然从室内走了出来:“离魂症?” 张云点点头:“这离魂症的说法不少,种类和表现也各有不同,娴答应这种,仿佛是记忆错乱,以至于分不清楚现在和过去了。 微臣会给她开一些凝神静气的药吃着,只要接下来她好好养着,别再受刺激,想必过一段时间,就能渐渐把脑子里的记忆分类好。” 弘历眸光深邃。 以如懿的心性,要是等她彻底收拾好了记忆,怕是就要将她知道的深深藏起来,非到死到临头,绝对不会用的。 换句话说,她要是真想清楚了,那他再想知道什么,可就不容易了。 更重要的是,她的野心如此之大,一心想做皇太后,恐怕会利用未来发生的朝政大事做谋划。 虽然他自信已经把乌拉那拉氏的旧人处理干净了,但,万一有漏网之鱼呢? 即便没有乌拉那拉氏的旧人,也会有其他心怀不轨的人,如懿这样蠢,若是被人利用,倒霉的还是他。 他给嬿婉一个眼色:“辛苦婉婉,先替朕把娴答应送回去了。” 他赶人,嬿婉就懂眼色的恭声应是,出去叫了人进来,带着如懿出去。 容佩见如懿好好地进来,却精神恍惚地被人架出来,登时脸色大变:“令贵妃……” 嬿婉淡淡道:“想死你就大声吼叫。” 容佩不想死,于是只能憋屈地闭上了嘴,亲自接过如懿,打横抱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嬿婉扶着春婵的手,看着前面一瘸一拐的容佩,和晃来晃去的如懿,回想着之前皇上的所有举动。 越想,她越是觉得心里发凉。 皇上对待自己喜欢的女人,的确是够大方。 可他也的确是自私凉薄,一切都以他的龙椅为重,其余的所有一切,都得为他的喜好和龙椅退后。 哪怕是……他最喜欢的如懿。 上一世,他是真的喜欢如懿,喜欢到了堂堂皇帝,就差洗手给如懿做赘婿了。 嬿婉走了两步,被温热的微风吹着,终于,眉梢眼尾的凝重都悉数退去,只剩下了对皇帝的爱慕和顺从。 其实皇上是什么样的人,她早就知道啊。 毕竟,她可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 她勾着嘴角轻轻地笑,所谓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两辈子了,她总不至于拿着一手好牌,却打得比上一世还烂。 她送如懿到了她的院子,对容佩道:“娴答应任性,不好好吃药,你是她的奴才,一定要劝着主子好好吃药,若是……” 容佩惊呼出声:“娴答应?!” 嬿婉皱起眉头:“一惊一乍的干什么?吓到你家主子了怎么办?” 她转头看王蟾:“教教她跟主子说话的规矩。” 王蟾立刻上前,抓住了容佩的衣襟,朝着她的脸就是两个耳刮子。 在容佩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松开衣襟,又退回到了嬿婉身旁。 容佩疼得直掉泪,想说点儿狠话,被快步赶过来的凌云彻拦住了。 凌云彻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嬿婉,行礼道:“奴才见过贵妃娘娘,贵妃娘娘贵体安康重要,千万不要被容嬷嬷气到了。” 嬿婉瞥了一眼凌云彻。这窝囊废,跟海兰感同身受了一遭,还演上深情假面了?怪恶心的。 她淡淡道:“你比这嬷嬷懂规矩,带着你们答应小主儿先回去吧,一会儿皇上那边会让人过来送药。” 凌云彻恭恭敬敬:“是,奴才遵命。” 嬿婉多看他一眼的兴趣都没有,转身就走:“皇上亲自下令叫她抄宫规,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才能解了禁足。 那个叫什么容嬷嬷的,既然也不懂规矩,就跟着娴答应一块儿抄,抄书用的费用,就从娴答应的份利里头扣。” 凌云彻跪伏在地上,深深叩首:“是!” 等嬿婉都走远了,他都没有起来。 容佩气得冷笑连连:“怎么?凌公公这是看着主儿落魄了,就想攀高枝儿了?” 凌云彻忍无可忍:“够了!” 他猛地抬起头,冷冷地盯着容佩:“从你来了这宫里,就跟只疯狗一样到处咬人,无论人家是好意还是无心,你都恨不得用你的拓沫星子给人家洗脸! 你到底知不知道,即便是奴才,得罪了他们,我们做事也是要被刁难的?你自己给主儿招惹了多少仇恨,你是真的不知道吗?” 他冷着脸爬起来,见容佩还要跟自己争辩,烦躁道:“赶紧先把主儿抱回去吧!站在这里跟我嚎叫,很光彩吗?!” 第341章 是娴答应福薄 凌云彻冷着脸呵斥容佩,一时间还真把容佩给震慑住了。 从来都是窝囊的人,忽然间发火,总是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若是如懿还醒着,大约都要欣慰凌云彻终于又像个男人了。 可惜如懿没醒,容佩也不是能欣赏得来凌云彻的人,容佩深深盯了一眼凌云彻,觉得这个人这是真的铁了心要攀高枝了,不装了。 她瞪开凌云彻:“别碰主儿!” 凌云彻无语极了:“奴才没想碰主儿,容嬷嬷能别乱想,浪费时间了吗?” 他看着如懿苍白的脸色,到底还是不舍得,心里也觉得难过,还有一丝丝的怒气不争。 他明明是被娴主儿害成了个太监,仿佛地缚灵一样被绑在娴主儿身边,可看着她被皇上伤害,他还是忍不住心疼她。 他……真贱啊! 凌云彻冷着脸,自虐般地攥紧拳头,缺失的大拇指没办法攥住其他四根手指,空落落的,让他更难受了。 他迈步跟上容佩,上台阶的时候,瘸腿让他力道掌握不好,险些摔倒,他顿了顿,身体开始发颤。 等他勉强隐忍着情绪进了屋子,就见容佩已经将娴主儿放在了床上,怒目圆睁地冲过来跟他理论。 “你都是个太监了,为什么还是这么不安于室?前面勾搭阿箬,现在又想勾搭令贵妃!我看外面的妓子都比你忠贞几分,没钱硬贴,去势了也不安分!!!” 凌云彻一口气没喘过来,险些直接憋死。 他猛地抬起头,一巴掌抽在容佩的脸上。 容佩被打翻在地,整个人都蒙了“你竟敢打我?!” 她瞪着他,仿佛在看一只杂毛狗。 凌云彻:“……” 他喉咙几次吞咽,再也忍不住泪水滚落,呜咽着狂奔而去。 受不了了! 真的受不了了! 他到底犯了什么错,要留在翊坤宫这些人的身边整日受辱! 他真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暴起杀了容佩这个腌臜老婆子!!! 容佩目瞪口呆地看着凌云彻泪奔而去的背影,头一次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刻薄了。 但她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是她太刻薄了,而是凌云彻太不中用了。 这个男人就是个窝囊废,同样是当太监,怎么有人就能做大总管,有人一被阉了就成了窝囊废里的窝囊废? 她厌恶又嫌弃地瞪了一眼凌云彻离开的方向,匆匆回转回去,坐在脚踏上抹眼泪。 主儿一心向着皇上,可皇上龙威莫测,一时待主儿极好,一时又将主儿践踏进泥泞里,这可怎么是好啊! 床上昏迷的如懿,根本不知道容佩和凌云彻为了她有多内耗,这会儿,她正在如梦似幻的梦境中,一步步走向皇后的宝座。 眼前是由狭窄到宽阔的宫道,她穿着支棱的皇后吉服,明明满身沉重,却步伐轻盈。 她看见弘历就站在高台上等着她,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他,站在他的身边,一起接受百官的跪拜。 所有高官跪下去的那一瞬间,皇后这个位置到底有多高,她终于有了切实的认知。 当过了正妻,她才知道一个受宠的正妻到底有多美好。 她可以随意惩罚已经是贵妃的金玉妍,可以冷眼旁观纯贵妃的生死,不咸不淡地说几句话,就能得到下位者的感激涕零,就能得到人心。 原来,后宫之主真的就在人心——谁坐在那个位置上,人心就在谁那儿。 她畅快无比,她浑身通泰。 她跟皇上一起下江南,仿佛平常夫妻那样逛街,吃东西,携手并肩。 原来,后宫里的日子也能过得这样轻松。 原来,这就是当了皇后之后的感觉。 原来……只要富察琅嬅死了,她就是当之无愧的皇后! 她太爽了,以至于贪恋每一个被皇上尊重的细节,细细地、翻来覆去地看。 看皇上是如何对她客客气气的。 看一众妃子们是怎么对她恭恭敬敬的。 连太后,都是做什么事情跟她商量着来,叫她去做她的代言人。 …… 她痴迷其中,无法自拔。 以至于张云带着任务过来的时候,她已经高烧昏迷,嘴角含笑地不愿意醒过来。 张云:“……” 娴答应果然是娴答应,那可真是,我命由我不由天,皇帝也不行。 他匆匆给她针灸,开药,让容佩捏着鼻子给她灌药,如此折腾到了第二天,才总算是把烧给退了。 弘历处理完政事之后,便过来了,看了一眼张云,见张云面有菜色,脸色顿时一沉:“怎么?娴答应不好了?” 一旁的容佩脸色一阵扭曲,眼神骂得很脏。 张云心里也骂得挺脏的,见过皇帝用人,没见过这么往死里头用的。 听听他之前说的话,那是人话吗? 最好叫娴答应一直保持混沌状态,不是说,民间有种叫做拍花子的吗?中了之后就能问什么说什么,让做什么做什么。 至于娴答应可能扛不住……人家说没事儿,只要保证不死就成,成了什么样儿他也不会怪罪太医院。 张云挤出笑容:“娴答应沉浸在梦中不愿意醒来,精神一直处于高度亢奋的状态,微臣只能强行给她安神。 如今娴答应睡得酣甜,不会再沉浸在梦中……就是,可能醒来之后会忘记很多东西。” 弘历眼神一厉:“张云,你做得很好。” 张云切实地感受到了来自帝王的杀意,瞬间后背就被冷汗给浸透了,忙道: “皇上,娴答应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太过沉浸,微臣用尽办法都没能让她醒来,当时的情况,当真是要么在梦中烧死,要么拼着损害神魂,也得强行拉拽她出来,先降温再说。” 怕弘历不信,他言辞恳切:“或许太医院的其他太医还有其他修补娴答应记忆的办法?微臣真的是尽力了。” 他重重磕头:“微臣回去之后,一定翻阅古籍,有生之年一定想到办法!!!” 弘历见他脑袋上都隐隐见血,眉头微微皱了皱,看了一眼沉睡中的如懿,心里一叹。 到底是窥探天机,知道一星半点儿就已经是撞了大运了,哪儿还能叫他想问哪年问哪年呢? 纵然他是皇帝,也得知足,谨慎,免得招惹了不该有的因果报应。 他勉为其难地咽下之前的期望,温和地对张云道:“你有大才,朕是知道的,连你都没有办法,只能是娴答应福薄,怨不得你,罢了,先起来吧。” 第342章 拖下去杖毙 弘历一句娴答应福薄,让张云彻底松了一口气。 看出来了,皇上这是真嫌弃娴答应。 原来娴答应不是娴答应,而是嫌答应。 张云恭恭敬敬地爬起来,老老实实地跟弘历说了接下来的安排,全都是怎么给娴答应治病的。 “皇上,保守估计,微臣还得在娴答应这儿待上至少两天,皇后娘娘和令贵妃娘娘那儿,微臣推荐微臣的徒弟,李哲李太医先看着。 他得了微臣的真传,又一直给微臣打下手,熟知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的脉象体质,日常请安脉是没问题的。” 弘历心情一般,对他在太医院收徒的事情不怎么在意,既然他说能行,那就是能行,挥挥手让他自己安排。 他走到了床边坐下,看着如懿睡容酣甜,脸色却惨白一片,毫无血色,心里后知后觉涌出了一点儿愧疚。 到底是他起了利用她的心思,才耽搁了她的病。 他转头问张云:“除了失忆……” 他顿了顿:“过去的事情,她也会忘记?” 张云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太好说,丢失记忆是肯定的,至于到底能丢多少,就说不准了。” 脑子是个很精密的东西,即便是他这样的,遇上有关记忆和脑子问题的,也不敢给人打包票。 弘历眉头紧皱:“除了记忆,可还有其他什么不好的?” 张云道:“旁人不好说,娴答应身子健壮如牛,想必短期内有什么问题,之后肯定慢慢的也就好了。……等她醒来,也就是常人病弱的那些反应了。” 弘历瞪了张云一眼:“这么久了,还是一身的草盲气,什么都敢说,去熬药吧。” 张云如蒙大赦,告退就走。 等出了门,才觉得脑壳生疼,抬手一模脑门上的血迹,就忍不住龇牙咧嘴。 这回,他可真是糟了大罪了! 等完事儿了,务必得去令主儿那儿走一遭,叫令主儿知道自己有多尽心尽力。 他心里想得美,就觉得脑壳也不是那么疼了,勉强压了压嘴角,往后院去熬药去了。 张云一走,弘历就挥退了容佩等人,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如懿。 就在弘历准备走的时候,手忽然被人拽住了。 弘历垂眼看去,就见如懿睁开了眼睛,正一脸娇俏地看着自己:“皇上……” 弘历僵了僵。她这个表情……仿佛二八少女,难道是记忆停留在了十六七岁? 如懿缱绻地拉住他的手,往他身边挪了挪,抱住了他的腰:“皇上这是要去哪儿呀,咱们才刚的大婚,您难道还要去别人那儿?” 弘历头疼。 还真是越活越回去,真到了十六七岁了! 他挤出笑容:“如懿啊,你还记得最近自己都做了什么事情吗?” 如懿眼底滑过一丝茫然,不太明白他怎么这么问,笑着道:“皇上今天怎么说话这么奇怪呢?” 弘历正要跟再引导她说话,就听见外面进忠的声音传来。 “皇上,有急报!” 弘历瞬间双手扒开如懿,对她道:“你先好好养身体,不要乱跑,朕忙完了就会来看你。” 如懿只来得及点点头,弘历已经没影了。 她眉头微微皱着,看向外面:“容佩?容佩!” 周围的一切看着既熟悉又陌生,叫她心里很不对劲。 容佩匆匆冲了进来:“主儿?” 见如懿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上,浑身气势,她眼泪都快下来了:“主儿您没事就太好了!” 她是真的怕,怕主儿因为被降为答应就一蹶不振,再次闹绝食闹不吃药,作践自己的身体。 如懿好笑地看着容佩:“你这是怎么了?如今咱们过着好日子,你怎么反倒还哭起来了?这宫里啊,往后可没有人再能欺负你我了。” 容佩觉得她哪里怪怪的,可她向来是如懿说什么就是什么,于是含泪点点头,忙凑了上去。 九州清晏里,弘历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要是如懿真的只有十六七岁的年纪,只以为她刚进了宝亲王府,那应该叫他王爷,而不是皇上才对啊。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逝,急报上说的事情太重要,一会儿张廷玉他们就要过来,他就暂时把这个疑点先抛开了。 他这边心无旁骛地处理政事,一忙就是好几天,根本没顾得上如懿,没想到如懿就给他来了个大的。 这是如懿开始养病的第四天,张云已经恢复了正常行程,每天照例先给富察皇后看诊,然后再给嬿婉看诊。 但偏偏就是这么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却惹来了大麻烦。 容佩担心如懿情况反复,就想叫张云来看看。 张云才从富察皇后那儿出来,还要带话给嬿婉,生怕自己忘了只言片语,哪里肯定容佩的安排。 “这位老嬷嬷,我都说了,你就算是非要让我给你家答应复诊,那也不是不行,但是你得等我从贵妃那儿出来。” “不行!我们主儿那儿如今就我一个可靠的人,我是抽时间才出来找的你,来回转了好几圈,已经浪费了很长时间了。 我们主儿身边离不开人,皇上那天都说了,让你好好照顾我们主儿的身体,你不听话就是抗旨!” “你别扒拉我啊!” “总之你先去给我加主儿看,然后再来给令贵妃看,她身体好着呢,等得了这一时半会儿的!” 张云气得想骂人,不好跟她拉扯,反而叫她给拉扯出去了一大截,然后,袖子就被拽撕裂了个口子。 张云盯着袖子上的裂口,整个人也跟着裂开了。 上次他的官服破损了个小口子,他自己都没看见,正巧春婵看见了,就从随身荷包里拿了针线给补了补。 她手艺好,补得这衣服仿佛从来没坏过似的。 这个容佩……可真他娘的是给他找死啊! 他抬脚就踹,一脚将容佩踹了个跟头。 巧了,如懿久等不到容佩,不顾阻拦出来找人,正好看见容佩被张云踹翻。 她勃然大怒,柳眉倒竖地冲了出来,站在容佩面前,凝视着张云: “放肆!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敢伤害本宫的人?!来人啊!将这个胆大包天,胆敢光天化日施暴的太医抓起来,拖下去杖毙!” 张云:“……” 他心里满是脏话想喷出来,是进忠和李哲的联手教导,让他生生忍住了。 可他忍住了,巡逻的侍卫们不知道这些啊,眼见着容佩衣裳凌乱,头发散开,而如懿满脸怒气地大喊施暴,他们冲过来,直接就把张云给按趴下了。 光天化日地施暴嬷嬷……这太医怕不是吃错药了?! 第343章 掰断他的一根手指 嬿婉得知张云被如懿带走,还要施以极刑的时候,险些被气笑了。 “你说谁?如懿,她一个答应,要处死负责皇后娘娘身体的太医院院首?” 来禀告消息的是个小太监,曾经被张云救过,远远地瞧着情况不对,就丢下差事跑过来禀告了。 人人都知道,这整个皇宫里,最能为手下人出头,出头最快,最不含糊的,就是令贵妃了。 小太监急得都快哭了:“是啊!是真的!娴答应好厉害的排场,呵斥侍卫将张太医直接打死,侍卫们不敢,她才退而求其次地叫侍卫把张太医带去了她那儿了! 贵妃娘娘!你快去救救张太医吧!他可是神医啊,要是坏了手坏了脑子,这辈子就毁了!” 嬿婉眸色一厉,立刻就起身出发去找如懿,经过那小太监的时候,沉声道: “她虽然只是个答应,但毕竟是皇上极宠爱的,你偷偷地回去继续干活,不要让人知道你今天来告密的事。” 小太监眼泪滚落:“是!奴才遵命!奴才……奴才这就走了!” 嬿婉心里着急张云的命,出门叫了王蟾:“把咱们家所有的人都带上!” 她此刻杀气腾腾,哪里有半点儿温柔贤淑的模样?活脱脱一个要上战场杀人的女将军。 用了最快的速度杀到如懿的院子,守门的两个小太监见了她都快哭了。 “贵妃娘娘您可算是来了!” “娴答应她疯了啊!” 嬿婉冷着脸让他们开门。 两个小太监苦了脸:“娴答应见奴才们不肯听话,就把奴才们赶出来了!” 嬿婉冷着脸:“王蟾!撞门!” 又对澜翠道:“你亲自去找皇上,就说十万火急,要是皇上不来替本宫做主,本宫今日非得亲手杀了乌拉那拉如懿不可!” 澜翠心惊肉跳,匆忙点头,狂奔而去。 嬿婉冷着脸看向紧闭的大门。 王蟾带着小太监们撞门的声音极大,很快就引来了巡逻的侍卫。 “怎么回事?……贵妃娘娘!卑职等参见贵妃娘娘!” 侍卫们跪了一地。 嬿婉睨了一眼王蟾。 王蟾立刻带着小太监们回来了,安安静静地站在嬿婉身后。 凭借着几个太监就撞开行宫内的院门,嬿婉本来也没有这么想,不过是想让侍卫们不得不过来罢了。 嬿婉冷冷道:“你问本宫怎么回事,本宫还想问你们是怎么做事的!竟敢协同娴答应绑架谋杀张云张太医,你们是想谋害皇后娘娘吗?!” 侍卫们冷汗都下来了:“不,贵妃娘娘误会了……” 领头的侍卫长冷汗都下来了。 嬿婉冷冷道:“立刻,马上,本宫要进去救人,要是张云死了,皇后娘娘的病没人治,本宫让你们全族跟着一起吃挂落!!!” 侍卫长咬牙:“卑职这就想办法!” 这种时候,他也顾不上其他了,点了几个人名。 两个人垫底,侍卫长快步冲上去踩住两人的膝盖上手,借力就爬上了墙,也顾不上院子里的惊呼,冲到了院门口开了门。 门一开,他就对上了嬿婉冷冰冰的美丽脸庞,那一瞬间,他都有种碰见皇上的惶恐感。 这位令贵妃娘娘的威势,实在是太重了些! 他下意识让开位置,就感觉面前一阵冷香飘过,再看,人已经全都进了院子里了。 他的两个下属低声叫他:“头儿,现在怎么办?” 侍卫长咬牙:“去把抓张太医的那一队蠢货叫过来,等着看上面怎么说吧!” 顿了顿,咬牙带着人也进了院子。 他不能不去,万一张云还有救,他就得将功补过,不然…… 间接谋杀国母,皇上也会间接叫他们九族都去死的! 嬿婉进了院子,就冷着脸直接往正殿去。 路上,但凡是跪下不敢动的,她全都不管,有询问和阻拦的,就一律让王蟾带着人按倒在地上,三拳放倒。 等她势如破竹地进了正殿的时候,如懿和容佩都以为是有天地会的人闯进来造反来了。 看见是嬿婉,如懿惨白的脸色才稍稍回暖,皱眉盯着嬿婉,柳眉倒竖: “魏嬿婉,你在胡闹什么?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竟然敢就这么带着人闯进来?!” 她已经记不得自己跟嬿婉有什么龃龉了,只是本能地记得,魏嬿婉不是个好人,魅惑皇上,毫无廉耻之心。 总而言之,魏嬿婉不是什么好人。 嬿婉冷冷道:“张云呢?” 如懿挑眉:“原来你这么气势汹汹,是为了那个太医。”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嬿婉:“怎么?那个太医是你的人?本宫就说最近怎么都不见江与彬了,原来是被你的人给挤掉了。” 嬿婉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如懿的脑子……好像比过去更不好使了。 想到之前张云说过,如懿可能会失去一部分的记忆,嬿婉眉头微微皱了皱,审视地睨了她一眼。 难道,这蠢货失去了以前的记忆,就记得前世当继后的记忆了? 她仔细看了两眼如懿的表情,心里又惊讶又无语。 这娴答应,还真当自己是皇后了。 嬿婉迈步上前。 如懿以为她要跟自己理论,淡淡道:“那个太医无礼狂悖,竟然敢欺负容佩……” 嬿婉站定,一巴掌抽在了她的脸上,力道之大,大得如懿直接歪了身子,趴在了椅靠上。 因为用力太大,嬿婉深切感觉到了手疼,她拧着眉头闭着眼睛撇开脸,本就不耐的表情,越发不耐了。 “乌拉那拉氏,本宫有没有告诉过你,你想怎么作死都没关系,但是,别动娘娘。” 如懿还没有从竟然有人敢扇皇后的震惊中回神,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嬿婉:“你疯了?” 嬿婉叫王蟾:“去抓小凌子过来。” 如懿眼神中有些迷茫:“什么小凌子?” 然后,她就看见了她的知己,凌云彻。 王蟾亲自抓着凌云彻过来了,同时低声对嬿婉道:“院子都搜遍了,没有找到张太医。” 嬿婉早知道事情不会这么好解决,自以为是皇后的如懿,胆子大着呢,敢当众说皇上不行的那种。 王蟾将凌云彻按在地上,嬿婉没废话:“掰断他一根手指。” 王蟾干净利落地就掰断了凌云彻的一根手指…… 第344章 皇上,臣妾委屈 所谓十指连心,手指掰断的疼,瞬间入魂。 凌云彻趴在地上,看着自己的九根手指头,只感觉手疼,心更疼。 为什么啊! 到底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遭这么多罪,吃这么多苦? 为什么无论是谁,只要想跟娴主儿斗,就非要冲着他下手? 他们非要把他凌虐得没有一块儿好肉才行吗? 闷哼声连带着心碎声,凌云彻没忍住流泪,然后,又没忍住嚎啕大哭。 他哭得好大声,让如懿愣住了,嬿婉也跟着愣了愣。 嬿婉都没忍住看了一眼王蟾。你学了新手段了? 王蟾满脸都是冤枉,他也是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能被个太监给诬陷成这样。 嬿婉也就是问问,其实并不关心凌云彻到底真疼还是假疼,凌云彻再哭嚎,也比不上王蟾一个委屈的表情。 她冷淡道:“聒噪,惊扰了本宫跟你主子说话,本宫拔了你满嘴的牙!” 这一句话,狠狠把凌云彻跟镇住了。 虽然凌云彻更想哭了,但他亲眼看见过海兰是怎么被拔牙的,所以根本不敢以身试法。 可他听话,却狠狠刺痛了如懿:“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她快步走到了凌云彻身边,将他半揽入怀中:“你……” 嬿婉看向门外:“那个侍卫。” 侍卫长快步进来,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嬿婉也不需要抬头,走到了他的身边,抬手就抽了他的刀。 侍卫长猛地抬头看向嬿婉:“贵妃娘娘……” 嬿婉冷着脸:“低头,本宫自己行为有失,不干你的事,退出去吧!” 侍卫长心乱如麻,最后还是要呀出去了。 没办法,他余光里看见娴答应竟然抱了个太监! 这要是让皇上知道他知道了…… 侍卫长飞速退走,在院子里急得一脑门子汗,忽然,他面露喜色——皇上来了!他听见了净街的声音! …… 屋子里,嬿婉把刀架在了凌云彻的脖子上,甚至、、一声: “本宫要张云的下落,就一次机会,你说,或者他的头掉下来。”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是真的,她还用了力。 瞬间,凌云彻的脖子上流了血。 那些血涌出来的瞬间,嬿婉只觉得一股恶心的战栗袭遍全身,那是从没有亲手杀过人的下意识恐惧。 原来心里想的将人千刀万剐,真下刀的时候,竟然这样难。 嬿婉手背上青筋绷起,本就沉重的刀身,这会儿几乎要拿捏不住,她也是拼尽了全力,才装作平静地拿住了。 看在如懿和凌云彻眼中,只见嬿婉杀机凛冽,平静地要让凌云彻死。 凌云彻痛彻心扉的同时,又觉得本该如此。 而如懿,如懿暴怒,愤怒,狂怒,觉得魏嬿婉怎么敢如此嚣张,想骂人,却听见凌云彻闷哼一声,滴落在她手背上的血液更多了。 她心里一颤,下意识道:“那个太医逃跑的时候掉进枯井里了,就,就在后花园西边那口枯井。” 嬿婉心里陡然一松,几乎就要松开手里的刀。 但她想起来如懿的口舌,一向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于是本该拿走的刀,一瞬间又放了回去。 “王蟾。” 王蟾迅速带着人往后院冲,没一会儿,带去的人回来回话:“在!张太医刚还出声了!” 嬿婉手里的刀一下子就掉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她听见如懿娇滴滴地叫了一声“皇上”,终于后知后觉自己今天一整天到底有多冒失。 可她实在是顾不了那么多。 要是张云死了,她就没有娘娘了。 到时候,即便是再杀了如懿又怎么样?娘娘也不会回来了! 她顺遂了许久,终于只剩下谨慎和后怕了。 是她大意了,好日子过久了,就忘了那些原本固定的大事,到底有多难掰回来了。 咬咬牙,嬿婉转头,含泪叫了一声皇上,踉跄着走到了弘历身边,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弘历心里惊了惊,忙伸手接住她:“婉婉?你这是怎么了?” 嬿婉哽咽一声,还没说话,就先身子一软,软倒在了弘历怀里。 弘历吓得眼睛都瞪大了几分,立刻弯腰将她打横抱起,边走边道:“快去请太医!” 屋子外面,湿漉漉的张云正要往屋子里进,就被进忠拦住了,一个眼刀过去,张云愣了愣,瞬间精神萎靡。 进忠见他上道,凉飕飕冷幽幽的眼神这下有了少许温度,扶着人往大殿里进。 “皇上,张太医在这儿!” “皇,皇上,微臣……在……” 进忠洪亮有力的声音,与张云濒死的干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听了都忍不住看过去。 进忠进来的快,想行礼,却发现张云一撒手就往地上溜,忙铆足了劲儿把人拽住: “哎呦喂!这张太医怕不是要死了吧?奴才糊涂!奴才这就去请别的太医!” 张云:“……” 他竭力撑着自己的身子,一副身残志坚的模样:“皇上,微臣还死不了呢,微臣……微臣还能给令贵妃娘娘看看……” 他咳咳了两声,咳出来了一些血丝。 再看他的脸,擦伤得很重,流出来的血却冲不走他的鼻青脸肿,身上的衣裳更是破破烂烂,露出来的肌肤上也全都是擦伤和淤青。 弘历都惊了惊:“你这是刚被刨出来?” 张云:“……微臣多,多谢皇上关心,其实并不是,微臣就是,就是被娴答应让人给井里了,先是差点儿摔死,后来差点儿淹死,就,就惨了点儿。” 弘历眸色一沉:“娴答应……” 如懿咬了咬唇瓣:“皇上也觉得魏嬿婉和她收买的这个太医太离谱了吗? 臣妾是皇上的妻子啊,这个张太医却竟然敢当众凌辱臣妾的嬷嬷,魏嬿婉更是带着人冲进来,对着臣妾打脸,还拿刀要杀了臣妾!!!” 她泪眼婆娑,充满爱意地看着皇上:“臣妾知道皇上喜欢魏嬿婉,可妾就是妾,哪怕她能做到贵妃,也还是妾,绝对不能凌驾于正妻主母之上!皇上您是明君,可万万不能宠妾灭妻啊!” 第345章 气急攻心和怒急攻心 弘历目光古怪地看着如懿,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弄错了什么。 她竟然……失忆了之前的所有记忆,反倒是把梦里的未来,记住了个真切。 听听。 她还怪他宠妾灭妻? 琅嬅这样从来都是正妻的就不说了,如懿她本来就是妾啊,还是宠妾灭妻的既得利益者。 她就算是失忆了,总不至于忘记她自己也当过妾吧? 弘历意味深长地看着如懿:“朕念在你身体不好,一直犯癔症,不与你计较那么多,如懿,你是否愿意收回你刚刚的话?” 如懿柳眉倒竖:“臣妾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皇上是想捂住臣妾的嘴巴,当一个耳不听眼不看的君王吗?” 弘历被她理直气壮的样子逗笑了。 没记错的话,按照她之前所说,她后来是当了他的继妻,不是老娘! 她怎么比过去还要娘味十足? 她就那么爱管教他? 弘历都贬如懿为妾了,怎么不会跟之前那样惯着她,冷淡道: “既然你非要坚持,那么,朕就听了你的建议,让某些人为她的以下犯上,谋害皇后,付出应有的代价。” 如懿闻言,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就温和了下来,欣慰道:“臣妾就知道皇上知道什么才是对的。” 弘历:“……” 他猝不及防又被娘味儿糊了一脸,直接被气笑了:“来人,娴答应的身子已经养好了,除了板着之刑外,再给她加一道掌嘴,每天二十。” 进忠丝滑跪下领旨:“是!奴才遵旨!” 他快步出去,点了一个在外面候着的粗壮嬷嬷,直接就领了进来:“皇上,这位赵嬷嬷精通伺候娘娘们的手段,又有分寸。” 弘历很满意:“就她吧。” 进忠温声细语:“奴才冒犯了,这刑期……” 弘历淡淡道:“以娴答应抄书的速度,不足一月也就抄完了,朕看这刑期太短,就将三样刑罚一直持续到回宫吧。” 进忠又问:“那禁足……” 弘历眉头微皱。 嬿婉揪着弘历的大手:“皇上,娴答应是真的脑子有病了,不让她亲眼看看如今这后宫的状况,她怕是还以为咱们骗她。” 她一句咱们,还有那双漂亮眼睛里沁着的无奈,都叫弘历感同身受,于是顺着她的话道: “你是苦主,既然你都不介意,朕也不在意她出去丢人。赵嬷嬷,从今天起你就跟着娴答应,仔细劝告,若她不听劝告还要胡闹,你只管当街行刑。” 顿了顿,怕如懿轴劲儿上来再自尽了,还是警告道:“不要让娴答应失了分寸,也不能让她颜面尽失。” 赵嬷嬷恭敬应下来:“是,奴婢一定尽心尽力地照顾好娴答应。” 进忠公公可是说了,她们这些个粗实嬷嬷,每次跟着来这乌拉那拉氏这儿,别看平常没事儿,一旦有事儿,绝对就是个重用,重赏。 果然! 她果真是捞着大肥差了!可万万不能把差事办砸了! 进忠公公说了,翊坤宫的差事不好做,但只要做了,甭管在翊坤宫多辛苦,工钱那是直接翻三倍的! 嬿婉看了一眼进忠,又看了一眼赵嬷嬷,最后,看向了如懿:“娴答应,领旨,谢恩吧。” 如懿直到这会儿才从震耳欲聋的耳鸣声中清醒,不可置信地看向弘历。 “你叫我,娴,答,应?” 她脸上满是纯白纸张那样的无辜和纯洁,心碎到裂开。 “就因为臣妾让你处罚魏嬿婉,你就要废后,甚至将臣妾贬低为答应?皇上!皇上啊!” 她左右看看,猛地冲到了桌子边,拿起了匕首:“臣妾与你,当真是两两相看,位于失望……” 弘历腾地站起来,一脚踹在了她的手腕上。 匕首瞬间飞出去,而如懿,则一脸懵逼地被进忠带着人按在了地上。 进忠的大手死死按在如懿的后脖颈上,将她的脸按在地上摩擦,向来温和平静的嗓音也有些紧张: “皇上您没事吧?!来人!护驾!!!” 他手劲儿大,如懿的鼻子被按在厚实的地毯上,没一会儿就闷得晕了过去。 侍卫们哗啦啦闯了进来,又被弘历冷着脸呵斥出去。 弘历看了一眼地上的匕首,不敢相信如懿竟然能够疯到这种地步,就因为当不了皇后,就要杀了他是吗? 行啊! 真行! 他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如懿是个这么功力现实的女人呢? 他冷冷道:“进忠,你放开她,朕倒是想看看,她还想干什么!” 进忠闻言,俊脸上全是担忧:“皇上,娴答应怕是病重,这……” 弘历厉声道:“放开她!” 进忠只好放开已经晕了的如懿,一点后退,谨慎地防备着她暴起刺杀皇帝。 然后,他假装惊讶地叫了一声:“娴答应?……皇上!娴答应好像晕倒了!” 弘历:“……” 他心里漏跳了一拍:“没死吧?” 进忠忙去查看,又把一旁装柔弱的张云提过去:“还有气儿呢,你快给看看!” 张云在一旁看得分明,人就是被进忠给按晕过去了,这会儿还要装,还真是…… 他拧眉诊脉,然后道:“回皇上的话,娴答应这是怒急攻心,昏死过去了。” 弘历脸色阴沉,忽然冷笑了一声:“小肚鸡肠,名利心重得已经入了骨髓,没救了!……你来,给令贵妃好好看看。” 张云站起来的时候,还假装晕了一下,晃了晃,才惨白着脸去给嬿婉诊脉。 弘历看着嬿婉和张云惨兮兮的样子,又看看如懿,真恨不得当场给她改个祸答应的封号。 好悬他想起来,如懿要是出了名,他也得跟着在野史留名,被后人一起编排,便生生忍了。 见张云收回了手,弘历问道:“如何?” 他还记得嬿婉心性纤弱,不能受刺激的医嘱,想着这事儿还牵扯皇后,最后还得去跟皇后再解释一番,他就头疼无比。 张云老实巴交地禀告道:“贵妃娘娘这是气急攻心了,伤心之中又夹杂了太多绝望,害怕,这才一时间脱力了。 贵妃娘娘身子虚弱,精神不大好,这次受了刺激,怕是又要吃好久的药,再卧床许久才能好了。” 第346章 老实人 嬿婉听着张云老实巴交的语气,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这可真是个实诚人啊。 说出来的症状,完全就是她心里想的。 他演得也太真了。 当初嘴里蹦出来的娶妻条件和承诺,怕不是也是演出来的? 她看了一眼满脸担心的春婵,心里纠得难受,本就舍不得春婵嫁人,想到春婵还有可能因为她看走眼而被人骗,她就更难受了。 这下,心口是真的疼了起来。 张云看着嬿婉脸色不对,心里咯噔一下:“要不,先让微臣给娘娘扎一针吧!” 嬿婉:“……” 弘历眉头紧皱:“这么严重?” 张云眉头紧皱:“这身体上的病好治,心上透到身体上的毛病,却是神医难医……微臣先扎针看看吧。” 他眉头皱得死紧,不光是演的,是真的担心。 以前吧,他还能告诉自己,他就是个干活儿的,拿钱办事儿,可千万别把上位者的施恩当真情。 可今天…… 他要是还能控制得住自己,那可真不是个玩意儿了! 令贵妃娘娘她真的,有事儿她是真上啊!他都听王蟾说了,贵妃娘娘强人害怕,都动了刀子了! 真的是,也就他零星还记得一点儿的亲娘,能待他这样好了! 他心态发生了转变,自然再看病人就不只是病人,而是亲人了,一点儿小毛病都心疼难受焦虑。 这么一个误会,把嬿婉都给弄信了,真以为自己这段时间以为的病轻了,实际上是又病重了。 她眉头微微蹙起,长久以来一直刻意忽略的四肢无力和手微微颤抖,被她不情不愿地再次感知到了。 “皇上……”嬿婉把脸埋在弘历怀里,虚弱又任性:“臣妾不想待在娴答应这里。” 这糟心玩意儿,她看着就想弄死。 弘历没有说话,抱起了人就走。 嬿婉想下来。 弘历沉声道:“朕知道你是怕琅嬅听见动静,会担心你,但你今天这动静太大,她不可能不知道。” 嬿婉愤怒地把脸埋在他怀里,不肯抬头:“臣妾知道错了。” 弘历睨了她一眼:“你若真的知道错了,下次可还敢吗?” 嬿婉紧了紧抱着他脖子的手,终于抬眼看他:“若是为了皇上,臣妾也敢拿刀砍人的!” 弘历心口一暖,无声地叹了口气:“朕会下封口令,你啊,幸好今日没有直接杀了娴答应。” 嬿婉闷声道:“臣妾还虽然急疯了,但一直都记着您的话呢,不会杀了娴答应,坏了您的打算的。” 但,她其实说谎了。 要是今天张云真的死了,那她一定直接捅如懿两刀,要是这样如懿都还不死,那她就等风头过去,再想办法捅死如懿。 平日里小打小闹她无所谓,但敢动娘娘的命,那就是动她的命,不行。 嬿婉圈紧弘历的脖颈,再次把脸埋在他的胸前:“皇上,您和娘娘是这世上待臣妾最好的人。 臣妾贪心,舍不得这样被人如珠如宝对待的日子,所以,无论是谁要破坏,无论多少次,嬿婉都会选择跟她拼命。” 弘历眸色幽深,垂眼去看嬿婉,却只看到了嬿婉莹白的侧脸。 他掂了掂她,在她低低惊呼出声的时候,沉声道:“别闹到前朝去,否则,朕也护不住你。” 嬿婉听出来他是在教她分寸,转过脸来看他,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弘历被她这样一笑,心头的烦躁都去了大半。 然后,他把嬿婉直接抱到了富察皇后那儿。 看着红了眼眶的富察皇后,嬿婉:“……”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弘历。 弘历却无视她求救的眼神,对富察皇后道:“这丫头越发得无法无天了,今天竟然拿刀威胁娴答应,还把自己气病了。 张云都吓得要给她扎针,下狠药了。琅嬅,她最听你的话,你最近好好教教她,朕还有政务,就先走了。” 他是真的有政务要忙,要不是听了澜翠的话,知道如懿动了张云,就是动了皇后,嬿婉是真的要砍人,不会匆匆过来的。 富察皇后郑重应下来,拉住他的手:“皇上光顾着护着嬿婉,看你,都流汗了。” 她拿出帕子给弘历擦了擦,又替他整理好衣裳上的褶皱,这才恭恭敬敬地把人送出去。 院门口,弘历握了握富察皇后冰凉的手,沉声道:“朕不希望有人能站在你如今的位置上,琅嬅,你顾着自己个儿。” 富察皇后知道他这是在给自己承诺,即便现在没有处理了如懿,可往后也不会叫如懿踩在她的头上。 她温柔地笑了笑:“臣妾与皇上夫妻一体,明白皇上即便是当了皇上,也有许多不得已的苦衷。” 她温柔地看着他:“皇上,咱们都得好好儿的,臣妾希望璟璱每次一回来的时候,都看见咱们三个跟过去一样。” 弘历丰锐的剑眉仿佛都变得柔和:“朕知道,回去吧。” 他望了一眼富察皇后身后的方向,露出头疼的表情:“朕叫她骄纵些,是想着她过去过得辛苦,可不想她真的变成个女将军,在这后宫里冲锋陷阵。” 富察皇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皇上,您就别打趣嬿婉了。” 弘历也觉得自己刚刚的话说得好笑,笑着捏了一下富察皇后的肩膀,带着进忠他们大步离去。 富察皇后一直站在门口目送,等弘历的身影完全看不见了,才转身回去。 一进正殿,她就直奔侧卧的卧房,却见嬿婉闭着眼睛,竟然已经睡着了。 春婵肃着脸,极力维持着憨厚老实的表情:“皇后娘娘,我们主儿这两天一直没睡好,她一来您这儿就安心,这不,就睡着了。” 富察皇后板着脸:“真睡着了?” 春婵紧张:“真睡着了。” 富察皇后走到了床边,坐下,看着睡得毫无破绽的嬿婉,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她这样,还不如直接骂人呢。 嬿婉只睡了一会儿,就撑不住睁开了眼睛:“娘娘快让人卸了钗环吧,您只管好好养病,臣妾下次一定不这样了。” 富察皇后轻轻抚摸着她耳边的头发,看着她:“真的下次就不这样了?” 嬿婉油滑的小嘴儿想让她说是,可看着富察皇后担忧的表情,那个“是”字仿佛黏在了喉咙里,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第347章 前世的梦境 对着自己爱重的人说谎,哪怕是善意的谎言,也还是会叫人心里难受。 嬿婉看着富察皇后,最终轻声道:“娘娘您知道的,只要不牵扯到身边人的性命,臣妾什么都可以忍。” 但唯独牵扯到了人命,那就是不行。 她不能叫娘娘死,不能接受春婵和进忠死,不能忍受王蟾澜翠他们的性命受到威胁,不能眼睁睁看着玫妃意欢她们跟上一世一样…… 她有太多的放不下了。 她不想拿到了权势以后,再等年纪大的时候,午夜梦回里全是昔日故人的身影,不想遇到高兴不高兴的事情,转过头,却发现连可以说的人都没有。 富察皇后微凉的手摸了摸嬿婉的眼角,叹了口气:“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爱哭。” 嬿婉才发觉自己已经泪眼朦胧,她有些羞赧,也有些无措。 跟用眼泪欺骗皇上不同,她不想用眼泪逼迫娘娘。 富察皇后又窝心又难过:“都是本宫的身体不好,才叫你小小年纪就如此为难,说到底,还是这宫里头没有人能完全护得住你啊。” 嬿婉愣了愣,隐忍的眼泪一下子滚落了下来。 若是娘娘呵斥她,她大约还能忍得住,可她这样温柔地内疚,心疼,却叫嬿婉瞬间泪崩。 嬿婉忙抬手擦泪,声音哽咽,却故意笑出来:“娘娘您别招臣妾哭。” 富察皇后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本宫早就知道你个什么性子,也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可总还是忍不住想劝劝你,哪怕明知道劝不住。” 嬿婉呢喃了一声:“娘娘。” 富察皇后替她擦了擦又掉落的金豆子:“你只管往前走,小心些,再小心些,有事了就来找本宫。 本宫能狠下心让璟璱去外面闯荡,又怎么会自诩怜惜你,舍不得你,就折断你的羽翼,叫你做个鹌鹑?” 她张了张嘴,满心的话想说,却竟然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担心嬿婉,但又怕自己的爱耽误了嬿婉。 她也怕自己唠叨多了,会叫嬿婉心烦,叫她束手束脚,反而打断了她的行事风格,出了差错。 可不说,她又…… 嬿婉一个熊抱抱住富察皇后,赖在她怀里,抬脸看她:“娘娘,您多管管我,多疼疼我~” 谁能拒绝得了这么一个红着眼圈,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孩子? 富察皇后也不能。 弘历本来是想让富察皇后好好教育嬿婉,可惜,她眼圈一红,富察皇后就只想着怎么帮她打补贴,而不是教训她不该怎么做了。 若是弘历此时在,要问,富察皇后大约会在心里说一句—— 婉婉的聪明已经不需要她来教了,婉婉需要的,从来都是爱她的家人,所以给她家人的爱就足够了。 富察皇后捏了捏嬿婉的脸,心里放松,人也跟着放松下来。 也是此刻,她才发现,原来不止是嬿婉在两人的关系里患得患失,小心翼翼,自己也是。 幸好,她们彼此都是惜福的人,所以只要一直都拿捏着分寸,那么,这份母女情分,大约是能够长久地走到各自人生的尽头的。 两个人对视一笑,富察皇后道:“听说张太医要给你扎针?你准备一下,本宫让人去叫他过来了。” 嬿婉:“……” 她试图抢救一下:“张太医今天受了大委屈,险些死了,不如就叫他留下方子,赶紧回去休息吧。” 门口,张云支着耳朵听见了,忙道:“贵妃娘娘别担心,微臣已经缓过来了,衣裳也换了干净的,这会儿微臣回去了家里也是空荡荡的没人管微臣,微臣更想待在宫里赚钱呢!” 嬿婉:“……” 她一向挺欣赏张云的,但此刻,她真心觉得皇上说的没错,张云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身上的草莽气息太重了。 嬿婉最后还是挨了针扎。 那么老粗的针掏出来,嬿婉甚至只是看看,就觉得自己已经当场好了。 但可惜…… 从富察皇后那儿歇好了回去的时候,天都已经暗了。 嬿婉躺在床上睡不着,可进忠一直没来,她等着等着,就迷迷糊糊地睡沉了。 谎话间,她落进了一个带着龙涎香气息的微凉怀抱。 嬿婉抬眼看去,就见进忠一身蓝色蟒袍,正跪在她身边抱着她。 他的身上很凉很凉。 嬿婉轻轻摸了摸他的喉咙,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其实她之前已经很少梦见前世了,可能是如懿也有了前世的记忆,勾起了她心底的某些东西,所以,最近才越发频繁地梦见前世。 进忠笑了笑,眉眼低垂地望着嬿婉,眼睛黑漆漆的,仿佛沁润着一层水汽。 嬿婉抚摸着他脖子上的勒痕,不出意外地看见了自己满是伤痕的手背。 她被关得太久了,久得不知道时间流逝,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喜欢上了自己给自己添加伤口。 她手背上,胳膊上,全都是新旧不一的伤痕,旧的大多是利器和簪子刻画的,新一些的,则是指甲抓出来的,牙齿咬出来的。 王蟾和春婵虽然深恨她,却也没有拿走她身上的珠钗配饰,是因为发现了她自残,才将东西全部都拿走了。 后来,两人见她还是自残,便每次都会将她绑起来,好几个时辰都不来管她。 那时候,她活得真不像个人啊! 嬿婉垂眼,干枯惨白的发丝落了下来,垂在脸上。 进忠微微歪着头,仿佛在看她手腕上最新的那道伤口,也仿佛是在愣神。 嬿婉下意识地就把手收回了袖子里,想躲开,但他抱得紧,再加上她被卷在床单里,被束缚了几乎整个身子,便只能任由他看着她。 她心里的烦躁,渐渐腾升到了脸上。 为什么要做个梦? 做这个梦有什么用? 她早就改变了过去,进忠好得很,王蟾和春婵也待她好得很,这样饱受折磨后产生的幻象,根本就会再出现! 她竭力挣扎,戾气一点点爬上了嘴角,脸颊,眉梢眼尾。 猛地,她睁开了眼睛,看着远处明明灭灭的暖黄色着火,大口地喘着粗气。 春婵和澜翠一起冲了进来:“主儿??” 两人齐齐爬上床,一个握住她的手,一个给她披衣裳。 嬿婉打断两人,猛地将她们拥进了怀里。 第348章 眼泪哗哗地下 嬿婉一左一右将春婵和澜翠死死抱进怀里,闭着眼睛平息心境。 只一会儿,她就放开了两人,露出毫无破绽的微笑:“本宫刚刚做了个噩梦,太吓人了!” 她娇软地赖在两人怀里:“都是娴答应爱发疯,害得本宫今天都没睡好。” 春婵和澜翠对视了一眼,都漾出笑容,连连应是。 春婵柔声道:“主儿最近别去看娴答应了,奴婢瞧着皇上也不待见她,她受了刺激,肯定又要发疯了。” 嬿婉眉眼弯弯:“还是春婵疼本宫。” 澜翠不甘示弱地争宠:“奴婢也心疼主儿呢!主儿您瞧瞧奴婢,跑过来得匆忙,鞋都没穿呢。” 嬿婉一看,果然,澜翠一只鞋跑丢在了不远处的地毯上,也就这一只鞋。 她心里的寒意渐渐被暖心所替代,眉眼跟着弯了起来:“我做梦都做饿了。” 春婵和澜翠一起笑出了声:“小厨房那儿还有一锅高汤和蔬菜,咱们涮个素锅吃吃?” 天气热,肉什么的都是放不住的,但新鲜的蔬菜却无妨。 还有些银耳粉丝之类的干物,更是可以泡了直接用。 嬿婉一下子就高兴起来:“这主意好!” 看了一眼外面,压低声音偷偷地道:“去跟王蟾也说一声,一会儿你们给他夹一碗菜送出去。” 春婵脆脆地应了一声,给澜翠使了个眼色,一个去小厨房,一个出去找王蟾。 等三个人又在门口凑齐,春婵和澜翠眼底还有担忧,王蟾倒是笑得没心没肺,被两个姑娘狠狠瞪了一眼。 王蟾努力体察上意:“是让我……去叫进忠公公?” 春婵:“……蹲门口等着吃吧你!” 澜翠也瞪了他一眼,一扭身进屋子去了。 九州清晏,廊下,进宝犹豫了两下,还是忍不住轻轻推了一把进忠。 “忠哥,忠哥?你醒醒!!!” 进忠猛地睁开了眼睛,眼里的一包泪因为没有了眼皮的遮挡,大颗大颗往下坠落。 他怔怔地回不过神来,直到进宝又叫了一句“忠哥”,他才陡然反应过来。梦境里,外面是烈日,却让人觉得黑极了  “做噩梦了。”进忠平静地阐述了自己的情况,擦了一把脸,侧耳听了听,屋子里依旧安静,皇上还睡得沉稳。 他半晌没有转头,直到眼睛终于受自己的控制,才拿袖子飞快擦了一把脸,赤红着眼睛回头看进宝。 “那边儿没传什么消息吧?” 进宝摇头:“没有,您就放心吧。” 进忠点了点头,目光却下意识地看向了嬿婉住的方向。 进宝见他状态实在是不好,低声道:“要不,您再睡会儿?” 进忠回神摇头:“皇上最近心情不好,咱们办差都小心着点儿。” 进宝其实能看出来,他已经很累了,只是怕自己和进守功力不够,吃了挂落,所以才在这儿硬撑着。 他心里默默记下这个恩情,低声道:“那忠哥你缓缓神,去偏殿喝点儿热茶提提神,这儿盯着呢。” 进忠这次没拒绝,他的状态实在是不太好,要是不缓和好,怕是伺候的时候得出岔子。 他快步往偏殿去,走了两步,还踉跄了一下才站稳,略微缓了缓才继续走。 等坐在偏殿明晃晃的房间里,给自己倒了滚烫的茶,失神地一口下去烫到了舌头,他才有了点儿真实感。 他捏着杯子的手背上青筋绷起,许久都没有动一下,仿佛雕塑。 直到外面传来隐约的人声,他才陡然惊醒,将手里已经凉了的茶一口干完,整理了一下衣裳,快步出来。 “怎么回事?” “大总管,是娴答应跟前的小凌子求见,说是娴答应发了高热,吃了药也不见好,想请张太医去给看看。” 进忠听了这话都笑了,他对进宝道:“看好门。” 自己去到门口见凌云彻。 凌云彻状态很差,能看见领子下面还缠着一条纱布。 见了进忠,凌云彻顿了顿,跪下来:“大总管,娴主儿的身体要紧,还请您让张太医去给看看。” 进忠打量着他:“小凌子公公还真是忠心耿耿啊。” 凌云彻头垂得更低了。 以往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被阉,还能有点儿子骄傲和自豪在身上,觉得再怎么样,他也比进忠这种没人惦记的太监好多了。 如今…… 如今看见同样是太监的进忠,他觉得抓心挠肺的难受。 他不反驳,不接话,只是再次恳求道:“您也知道皇上爱重娴答应,还请您开恩!” 进忠轻笑了一声,温声细语的:“不是我不愿意帮你,而是你们翊坤宫已经把张太医给得罪死了,他如今哪里还跟去你们翊坤宫呢? 这样吧,当值的还有其他几个太医,他们医术也好,你叫他们先给娴答应看着,等天亮了,我会把这件事告诉皇上。” 凌云彻着急:“可是娴答应浑身烧得滚烫,奴才怕她撑不住……” 进忠打断他:“凌公公,你要知道,你不只是命根子只有一个,命,也只有一条。或者,你想闯进去叫醒皇上试试呢?” 凌云彻僵住了:“……” 他干涩的喉咙吞咽了好几下,最终还是窝囊地道:“那可否让您跟前儿的进宝公公,或者进守公公,陪着奴才一起去请太医?” 显然,他也知道自己和翊坤宫娴主儿的人缘有多差。 进忠没有小气,让守门的小太监去叫了进守过来,交代道:“除了张太医,其他的太医务必都带到娴答应那儿。” 进守领命。 凌云彻却犹豫了一下,问道:“宫里的海……阿箬,她还好吗?” 他知道进忠什么都知道,所以在回宫之前,想到得到阿箬的消息,就只能询问进忠了。 进忠意外地睨了他一眼:“听说是病了,已经好几天没去过辛者库做事了。” 凌云彻有些担忧。 阿箬现在就是不能透露身份的辛者库贱奴,又生病了,根本没有人会救治她的。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心里明明觉得进忠不是好人,可能是因为他告诉了自己阿箬的情况,所以犹豫了一下,他还是问道: “若是娴主儿开口,能否,将阿箬接过来?” 第349章 别气着了咱忠哥 凌云彻问完就后悔了。 他怎么能明知道进忠对自己有恶意,还把自己心中所想问出来?这岂非是自送把柄? 他想转身就走。 进忠叫住了他:“想不到你还是个心怀怜悯的。” 凌云彻不知道为何,心里因为他的这句话好受了一些,垂眼道:“让您见笑了。” 进忠叹息道:“你的心是好的,只是可惜,这么多年在宫里做事,还是没有学会最要紧,也是最基础的本事——人情世故。” 凌云彻以为他要羞辱自己,可看他的表情,又觉得不像,犹豫了一下,问道: “大总管的意思是……” 进忠提点他道:“你可以去求任何人帮你办这件事,唯独不能求娴答应,她是不会答应的。” 凌云彻下意识摇头:“娴主儿心善……” 他顿了顿:“娴主儿跟阿箬的关系一向好,她之前还……” 他又顿了顿,只是这次,张开嘴,却说不出来替如懿解释的话了。 如懿如果真的喜欢阿箬,真的怜惜阿箬,这次就会把阿箬带过来。 可她没有。 甚至于,自从令贵妃带着玫妃来翊坤宫警告过她之后,她仿佛又一次意识到了阿箬已经没用了,所以,再次冷落了阿箬。 凌云彻满脸苦涩,他不得不承认,自从心有芥蒂之后,他其实已经看到了许多东西,只是他始终不肯承认。 他也不敢承认,承认自己竟然喜欢了一个这么功利自私……还爱装圣人的女人。 凌云彻不想在进忠面前丢脸,强行压下心里纷杂的念头,问道:“大总管为何提点我?您一直不喜欢我,不是吗?” 进忠笑了笑:“大约是因为,前不久,亲眼看见令主儿把刀架在了你的脖子上,觉得你可怜吧。” 凌云彻心口一滞。进忠哪里是觉得他可怜?他是觉得,令主儿是真的已经完全放下他了,所以心无芥蒂了。 他喉咙里仿佛梗了什么东西,半晌才道:“娴主儿还等着用太医,奴才就先告辞了。” 进忠不在意地摆摆手:“去吧,若是情况实在是紧急,你就再来一次,总要让皇上知道。” 凌云彻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进忠看着他颓丧的背影,微微挑了挑眉。这就是喜欢错人的下场,永远颓丧得像是一条丧家之犬。 不像他…… 他隐秘地笑了笑,转身回去,等到天一亮,室内传来动静,他便立刻进屋伺候,并且汇报了如懿那边的情况。 “……皇上要过去看看娴答应吗?” 弘历神色淡漠:“既然没有再来禀告,那就是死不了,朕又不是太医,去了也没用。……去传召张廷玉。” 顿了顿,沉声道:“再让钦天监的人过来。” 进忠低垂着眉眼:“是。” 等一切安排妥当,便又是忙成了陀螺的大半天。 直到服侍弘历午休睡下,进忠才得以喘息休息。 进宝进守瞧着他的样子,都替他累得慌。 “忠哥,要不您就歇歇吧。” “要不然,叫李太医过来给你开点药也行啊!” 进忠瞪了他们两个一眼:“你们是觉得小爷我不行了?” 顿了顿,脑海中突然闪过嬿婉冷淡的眉眼,他下意识就改了口:“你们谁去一趟,叫李哲过来给我看看也行。” 进宝好些,只是眼底有些揶揄笑意闪过,进守则忍不住笑出了声。 进忠又瞪了进守一眼:“笑什么?就你!去叫人吧!” 这大中午的,跑值守太医那儿寻人可是个苦差事,进守苦了脸,但见进忠一笑,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进宝一副谨言慎行的老实模样:“忠哥找了太医,恐怕很快就会被有心人知道了。” 进忠:“……” 他抬眼看了看湛蓝无云的天空,许久没说话。 那能怎么办呢? 乖乖看太医,只是会叫令主儿知道了,询问几句,甚至是聪明地猜到点儿什么。 可要是不看,身体真出了什么问题…… 他打了个寒颤,面上却越发平静无波,对进宝道:“做人不能讳疾忌医,不管有心儿知不知道,身体上的事儿都要谨慎。 这话我告诉你,你回头也叮嘱进守,差事再重要,只要不是紧急要命的事儿,都得先紧着自己个儿的性命来,可别分不清楚大小王。” 进宝受教:“忠哥放心,我和进守都听您的。” 进忠笑道:“你一向是个聪明的。” 他也是真的有点儿累了,说完了话,就进了屋子,在门口找了个地方窝着,以便皇上需要的时候,能立刻就到。 进宝等他走了,才抬眼看了一眼室内,然后按照规矩去巡查宫女太监们是否守规矩。 他想,能跟着忠哥做事,他才有机会受这样的教诲,若是跟着李玉那样儿的…… 什么身体不身体的,他们这些伺候人的,连生病都要看自己能不能命硬扛过去,还在乎什么身体? 也就是忠哥了,自从年少时险些高烧死了之后,就开始拼命跟太医院打好关系,吃了多少罪,受了多少白眼,才得了掏钱就能看太医,就能在太医院抓药的福利,也才救了他跟进守。 后来…… 后来他冒险救了李哲,那样医术高深的太医啊,是忠哥盯了好几年才得手结交的伙计。 那时候,他和进守守着挨打昏迷的忠哥,想着他昏迷前说“咱们再也不用怕病死了”的话,想要嗷嗷哭,却怕惊扰到了李玉的眼线,硬是咬着衣服里衬,闷闷地嚎了一宿。 等进守带着李哲回来的时候,进宝递给他一盏凉茶,抬了一下眼皮子。 进守点了点头,眼神询问进宝。 进宝只道:“你放心,忠哥他心里有数。” 进守嘿笑了一声,紧绷的心彻底放松了下来。 毕竟是拿来当亲哥一样敬着的忠哥,偷摸儿去给令主儿传消息这事儿,虽然是暗中,但该打的招呼也得打,不然再把忠哥给气坏了可就不好了。 进宝又给进守倒了一杯凉茶,在他要喝第三杯的时候,拿手虚虚地按住了茶壶。 进守只能遗憾地咂吧了一下嘴,匆忙去做事去了。 进宝把茶具收拾好,就去了内室候着,以免进忠看病的时候,皇上刚好需要人。 第350章 好好养胎 李哲神色凝重地过来,只是这手搭上进忠的脉搏,发现他的情况还好,怎么看都还行,并没有病入膏肓的意思。 他看了好几遍,最后迟疑道:“等你下值了,去找一趟张云?” 进忠看他:“怎么?认了个师父,连病都不会看了?” 李哲眉头紧皱:“我实在是看不出来你哪里严重了,还是那些要寿命不要命的病症,或许张云能给你诊断点儿新毛病出来。” 进忠:“……” 他无语道:“听听你说这话,怪不得张太医最近的嘴巴跟淬了毒似的,连玫妃娘娘和舒嫔娘娘都不爱找他看诊。” 李哲觉得他怪怪的:“你到底怎么了?终于被皇上……下了宫廷秘药了?” 进忠脸皮抽了抽,飞快看了一眼外面,黑漆漆的狐狸眼里杀机腾腾。 李哲忙道:“我也没说什么啊?还不是怕你死了,又实在是想不到其他的可能了?” 进忠白了他一眼:“只是最近睡不好,常常梦魇,再加上事多,怕熬出毛病,所以叫你来开些调理的药,你怕什么。” 他姿态慵懒矜贵地斜靠在椅子上,语气是惯常的温声细语,可那股子气势,显得他越发像个王爷了。 李哲无论看几次,都会感慨他这样气场全开的样子不像是个太监,也隐约有些明白,为何令贵妃会跟他搅和在一起。 这样的风姿,再加上什么都肯为令贵妃做的疯魔状态,若他是个女子,日子久了,怕也扛不住。 进忠眯了眯眼睛:“别胡思乱想,开好了药就回去吧,若是有人问起,就照实说,往轻了说。” 李哲翻了个白眼,要不是想着隔壁就住着皇帝,他是真想骂他几句妻管严。 但这个念头一起,他就忙压下了,可别好日子过多了就管不住嘴了。 ……他肯定是跟张云那个师父待多了,才会变得不如过去稳重安静了。 李哲眉头动了动,重新恢复了之前沉默寡言的模样:“老样子,我给你搓成药丸子,一天三顿先吃十天,十天后我再诊脉,调整方子。” 进忠点了点头,听见隔壁有动静,便立刻起身:“你自己回,小心些,别惊动了人。” 李哲却叫住他,压低声音:“我瞅着张云……好像盯上了春婵了。” 他声音又低了几分:“之前有人给他介绍他还听一听,现在连听都不听,昨儿我还看见他跟春婵炫耀他的房产田地。” 进忠:“……” 他皮笑肉不笑:“知道了,你回去吧。” 李哲拽了他一把:“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你能帮就一定帮帮,要是……你求求令主儿别收拾他。” 进忠嗯了一声。 李哲大约是做贼心虚,虽然面上瞧着仍旧是冷静淡漠的模样,人却溜得极快。 进忠揉了揉眉心,迅速遮掩下表情,往隔壁去了。 弘历瞥了他一眼。 进忠温声细语:“娴答应的烧已经退了,就是人还是不太清醒。” 弘历嗯了一声:“让人盯紧了她,别再闹出风波。” 进忠应下:“是。” 他给弘历整理了一下腰上的玉佩宫绦,正后退,就听见弘历道:“去传召令贵妃……罢了,朕去她那儿。” 进忠温声细语:“是,奴才这就去安排轿撵。”“奴才这就去安排轿撵。”  大约两刻钟后,弘历便到了嬿婉的院子。 正巧舒嫔也在,弘历进去的时候,就见嬿婉和舒嫔凑在一起说什么,两人看着都很高兴。 屋子里一片清凉,跟外面的炎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弘历心情好,又好气,开口问道: “你们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嬿婉和舒嫔忙一起下了软榻请安。 弘历一手一个将两人扶起,自己坐在了软榻上,又朝着嬿婉伸手,将人拉到了身边坐下。 “舒嫔坐吧。” 舒嫔脸颊泛红,羞涩拘谨地坐在了另外一侧,刚刚自己坐的位置。 弘历隔着小桌都能看清她脸上的红晕,好笑道:“这是怎么了?” 舒嫔脸皮薄,求救地看向嬿婉。 嬿婉笑眯眯地道:“臣妾要恭喜皇上了,意欢恐怕是有喜了。” 弘历一愣,下意识地觉得不可能,却又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当初如懿叫意欢别喝坐胎药,又教唆嬿婉多喝点,他知道之后,就叫齐汝改了方子。 后来张云进了太医院,因为他医术好,弘历便叫张云也参与了改方子,这坐胎药,就真成了嬿婉以为的,养好身体才能怀孕,否则就是避孕药的好药。 意欢既然能怀孕,便是她之前吃“坐胎药”伤了的身子养好了。 宫里已经许久没有喜讯,这消息倒是真叫人高兴。 弘历露出笑容,伸手握住意欢的手:“你进宫已经许久,如今终于遇喜,这是大好事啊。” 嬿婉眉眼温柔:“意欢腹有诗书,又喜爱孩子,常常帮玫姐姐一起教导双胞胎和永琪呢,如今又有了小阿哥…… 皇上,您可得给意欢一个大大的赏赐,好叫宫里人都知道您爱重她,震慑住那些心怀不轨的人。” 舒嫔忙道:“不不,皇上,嫔妾只求您能高兴,其他的什么都不求!” 她进宫来,本就是为了成全自己的一片痴心,如今她常常被皇上召见,又有亲如姐妹的玫妃姐姐和嬿婉相伴,连最期待的孩子都已经有了,她真的再不求什么了。 她实在是怕,怕自己求得太多,最终会什么都失去了。 她是真的不求外物,所以说出来的话让弘历的耳朵觉得耳熟,眼睛却看见了她的诚恳和坦白。 大约是最近看太多如懿的虚伪,意欢的诚恳和赤子之心,反倒叫他高兴: “朕觉得令贵妃说的没错,你一向踏实规矩,从不闹事,如今宫中就不见喜讯,你却有了,该给你个赏赐。” 他叫人去传太医。 因为是嬿婉这边传召,来的便是张云。 弘历对张云道:“给舒嫔好好看看。” 张云领命看诊,笑呵呵道:“恭喜皇上,恭喜舒嫔娘娘,娘娘遇喜已经一个多月,看这脉象十分稳固,怀得很稳呢。” 舒嫔这才敢真正露出笑容,刚刚弘历那样郑重高兴,她还真怕自己闹出来个乌龙。 如今消息准确,她捂着小腹,高兴得眼圈通红。 嬿婉轻轻推了一下弘历。 弘历笑道:“舒妃,好好养胎,朕盼着十阿哥健健康康地生下来,被你教养成一个颇有才名的皇子!” 第351章 臣妾想歇一歇 弘历的一句“舒妃”,一下子就把意欢给整懵了。 嬿婉含笑提醒道:“舒妃,还不赶快谢恩。” 意欢红着眼眶跪下谢恩,才刚谢完,就被弘历拉了起来:“你如今有了身子,若是有什么不懂的,便问令贵妃和玫妃。” 顿了顿,沉声道:“离娴答应远一些,如非必要,不要跟她站在一起。” 意欢有些惊讶皇上对如懿的忌讳,但见他眼神深不见底,下意识有些害怕没有多问,只管认真应是。 她轻轻按着自己的小腹:“臣妾一定会把这个孩子好好生出来。” 这是她最爱的人和她的血脉啊。 是她期待了很多很多年,从没断过吃药,才好不容易有了的孩子。 弘历拍了拍意欢的手,又询问起嬿婉的身体状况。 嬿婉求饶道:“皇上快想张太医走远点儿吧,您没有看见,他是拿了多长的针来扎臣妾,每次都要扎多长时间!” 她向来在看病养身体一事上很认真,可再认真,也禁不住这么扎啊。 “臣妾真的,看见他的针包就已经觉得自己已然全部好了!” 弘历不相信,并且让张云当场扎了一遍。 看完之后,弘历沉默了,先让张云给脸色煞白的舒妃先开一剂安胎药。 嬿婉被扎得眼泪汪汪,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儿控制不住地抖:“臣妾,就,就说不让她看,您非得让她看,吓到了可怎么是好!” 张云已经给舒妃诊脉完毕,一脸老实巴交:“舒妃娘娘没事,她一直按时吃药调理身子,这身子康健着呢,不过要是皇上非要让微臣开药,微臣就开一副安神汤给舒妃娘娘喝。” 舒妃缓过神来,心疼地看着嬿婉:“皇上,臣妾没事……您多疼疼婉婉,贵妃娘娘吧,她真是吃了大苦头了。” 弘历问张云:“你之前可不是这么给令贵妃看的。” 他神色冷峻:“难道令贵妃的情况已经严重成这样了?” 张云很难跟他解释,总不能说,之前想着意思到了就成,慢点儿就慢点儿,至少他自己能安全。 现在,面对救命恩人,还是自己想娶的女子最爱重的主儿,他就有些心急了,想让她早点儿好,少受点儿折磨。 他心思急转,边说边措辞:“贵妃娘娘早年亏损了身子,所以外表看着还强健,实则内里已经虚空。 后来调理好了一些,又过早怀孕生子,再次将身子掏空,她还不肯好好休养,整日里做工操劳……所以问题就很多。” 问题多,麻烦多,温养当然能行,但现在吃点苦头,早点儿好,免得后面再有什么意外的时候,身体还没养好,就先开始耗,直接给人耗没了。 吃短暂的大苦头,和长期的小苦头,令贵妃自己选择了前者。 她从不肯叫苦,可这会儿却忽然把这些受苦之后的狼狈撕扯开……张云大约能猜到几分她的目的,所以就越发显得老实巴交了。 他叹息道:“令贵妃实在是太爱重皇上了,能忍到现在才抱怨,微臣真是佩服。” 嬿婉苍白的脸色渐渐浮起红晕,讪笑道:“皇上别把臣妾的话当真,臣妾就是见您在这儿,没忍住抱怨了一声。” 她挪开按压掌心伤口的帕子,想要跪下行礼,伤口处却迸发出血珠来,转瞬间在她掌心流血成一条。 弘历一把拿走她的帕子,重新给她按住了伤口,看着她惨白的脸色,沉声问张云: “就没有别的法子?” 张云摇头:“想要快点儿修复身体,就只能用这种快的,贵妃娘娘想为皇上安排好六宫事务,就只能用这个法子了。” 换句话说,除非嬿婉日后都不管事儿,只当个闲散人,否则,就得吃苦头,才能一边做事,一边吃苦。 弘历几乎就要卸掉嬿婉的差事,但他却忽然发现,如今这后宫之中,竟然没有人能像嬿婉那样,把六宫管理得井井有条。 皇后当然可以,可她身体吃不消。 其他人,协理还行,让她们全权管理,怕是后宫又要跟之前如懿协理六宫时那样,连着出问题了。 他心里想明白了是一回事,可他刚看过了意欢的诚心诚意,这会儿,忽然就想看看嬿婉的“诚意”。 他握住嬿婉的手,脸上露出心疼:“你也该歇歇了,不如就把宫里的事情交给……纯贵妃和嘉妃,玫妃来处理。” 嬿婉惊喜道:“真的吗?” 她眼圈一红:“多谢皇上怜惜。” 又对张云道:“这些日子总是叫你给本宫扎针,也是难为你了,日后还是跟之前一样吧。” 她说着话,都忍不住眉眼弯弯,不但脸上带笑,身子也放松下来,轻轻靠在弘历身上,显然是真高兴。 弘历:“……” 他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纯贵妃野心大,又有两个儿子,这回全然掌权,怕是那愚蠢的野心又要死灰复燃,连带着她还会把两个阿哥也教歪了。 嘉妃跟嬿婉不和,自己卸掉了嬿婉的协理六宫之权,反倒让她掌握权力,可别再害了嬿婉。 唯有玫妃还能用用,但她照顾三个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顾得过来。 可他金口玉言都说了,再反悔,倒是显得功利心太重,竟不肯让嬿婉休息。 但纠结归纠结,看着嬿婉满脸依赖放松的模样,心里又有种说不出来的高兴。 这个小女子,总归是没有辜负他教她一场,聪明却不功利,一心全在他和皇后身上,也是难得了。 他笑着捏了捏嬿婉的脸:“既然暂时能休息了,就好好养身体,正好替朕看好了舒妃和朕的十阿哥。” 嬿婉眉眼弯弯:“臣妾遵命!” 她一笑,倒是叫外面的百花都失去了颜色。 弘历又坐了一会儿,便叫舒妃和嬿婉聊,自己转头去了嘉妃处。 等他一走,舒妃满脸担忧:“你这几日连着叫我过来,为的就是这个?怎么好端端的,你要卸掉管理六宫的权利?”“我只怕纯贵妃和嘉妃欺负你”  嬿婉摊开自己的手,轻叹一声:“是有些安排,也确实是扛不住了。” 她苦笑道:“本以为我能忍的,但最近总是睡不好,便哪儿哪儿都不舒坦,索性趁机好好休息一阵子。” 舒妃还是觉得不安:“可纯贵妃和嘉妃掌权,恐怕要欺负你。” 嬿婉轻笑道:“我如今是贵妃,又是皇上的宠妃,不掌权也没什么,只是这样有些对不住你。 你怀孕,我本该亲自替你盯着的,如今却是不方便了。好在玫妃姐姐也分了权,总不会叫你这边出了纰漏。” 第352章 不要小肚鸡肠 嬿婉又和舒妃聊了一会儿,才笑眯眯的把人给送走了。 春婵给她拆掉钗环配饰,拿篦子轻柔地给她篦头发。 嬿婉躺在柔软的靠枕上,身体慢慢舒展开来,心里则在琢磨着接下来的安排。 意欢怀孕之后,不久便要轮到如懿了。 虽然她安排了嘉妃抢夺这个阿哥排行和机会,但,嘉妃的身体到底养到了何种程度,能不能抢成功,还真不好说。 上一世,嘉妃生的十一阿哥永瑆和十二阿哥相差极近,也就是说,嘉妃要想抢如懿的孩子,就得怀双胎。 孩子不是那么好怀的,双胎,就更不好怀,恐怕还得用些极端的手段。 如今,只看嘉妃想不想报仇,有多想报仇了。 而这些谋划,都不适合在她手里有权利的时候动手,所以,她最好还是做个富贵闲人,闲得对什么都插不上手最好。 更何况…… 海兰那边已经有了进展,她如今心里全是替娘娘报仇的事,暂时还不想被杂务缠身。 春婵篦头发篦得太舒服,嬿婉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等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只有夕阳暖黄色的光芒爬进窗户里,静悄悄地眯在屏风上。 嬿婉在金灿灿的光芒里愣神,半晌才感觉到屋子里还有人,转头看到是进忠,她眉头微皱。 “病得很重吗?” “令主儿别担心,奴才就是最近有些上火。” 进忠转身给她倒了一杯温热的凉茶。 嬿婉略微撑起身子,就着他的手喝了,抬眸看向他:“怎么这时候过来?” 进忠轻笑:“皇上担心令主儿,特意叫奴才过来瞧瞧。” 嬿婉嗯了一声:“嘉妃那边儿怎么样?” 进忠温声细语:“嘉妃娘娘十分珍惜如今复宠的日子,对皇上自然是尽心尽力,当然,偶尔也会说您两句坏话,不轻不重的。” 嬿婉轻笑了一声,闭上眼睛:“头疼。” 进忠熟门熟路地坐在床沿上,轻柔地将她挪到自己的腿上,一边轻轻按揉,一边低声道: “令主儿可要见见阿箬?” 嬿婉垂着眼睛,没说话。 进忠继续道:“前不久,凌云彻还向奴才询问阿箬的情况,说,想要跟娴答应求情,把阿箬接过来。” 嬿婉睁开了眼睛:“你答应了?” 进忠看见她眼底黑漆漆的戾气,讨饶道:“奴才就是提点了他几句,阿箬的事儿牵扯太大,奴才怎么敢沾手呢?” 嬿婉盯了他一会儿,见他不像是说假话,眉眼间这才重新柔和下来。 她拍了拍进忠的手腕:“本宫不是非要管着你,只是事关端慧太子,皇上是要杀人迁怒的,本宫不想你涉险。” 进忠眉眼含笑:“奴才知道您是心疼奴才。” 嬿婉看着他笑得不值钱的样儿,也不由跟着弯了弯嘴角,抬手,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喉结,便克制地收回了手。 她重新闭上眼睛:“那件事,跟如懿有没有关系。” 进忠摇头:“应当是无关的。” 嬿婉冷笑:“珂里叶特海兰做下的事情,自然是跟人淡如菊的如懿无关的。” 多少时候,只要如懿皱皱眉,海兰就像是疯狗一样开始维护她心里头的神了。 真想看看啊,信仰崩塌的时候,一定会非常璀璨夺目吧。 嬿婉抬手轻轻握住进忠的手腕:“你再提点一下凌云彻,让他着急些,最好能尽快求如懿。 本宫会让张太医给如懿调理好身子,争取能跟凌云彻吵得天翻地覆的。” 等整个翊坤宫的弦绷到了极致…… 她眉眼含笑:“等气氛最微妙的时候,你带着阿箬进宫来见本宫,本宫会给她一个机会逃走的。” 进忠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您就不怕,她自始至终都愿意为了娴答应去死?” 嬿婉眼底毫无笑意:“那就让她死,凌迟死。” 进忠眼底的笑意晕染开来:“只要是令主儿想要的,奴才都一定给您办好。” 嬿婉奖励似地又摸了摸他的喉结,感觉得到他紧张又克制的吞咽,低低地笑了一声。 进忠眼底黑漆漆的贪婪,猛地爆发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 他温柔地微微倾身,想让她能够更加不费力地够到他。 眨眼间,又是小半个月过去了。 嬿婉已经完全适应了不办公的日子,若是纯贵妃试探着断了她什么东西,或者想要欺负她,她便直接去弘历那儿要。 如此弄了两回,弘历就去了一趟纯贵妃那儿,阴阳怪气地好一通嘲讽,然后把她手里一大半的权利都分给了玫妃。 据说,等他走了之后,纯贵妃半夜就发起了高热,却硬是不敢叫太医,一直熬了两天,彻底扛不住了,才赶紧求了张云救命。 张云的医术是真的好,但嘴巴却也是真的毒,说了几句“不要小肚鸡肠”的医嘱,直接把纯贵妃给气晕了。 嬿婉听得直接笑出了声来,跟玫妃和舒妃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看她那活泼慵懒的模样,哪里像是嫁过人的? 分明还是无忧无虑的小姑娘性子。 不,她如今嫁了人生了孩子的日子,恐怕比她过去云英未嫁在家做小姐的时候,都还要快活恣意。“她们肯定是在说本宫的坏话”  远远的,如懿忍不住捂住了心口,脸色惨白,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嬿婉那边,看着十分吓人。 容佩担忧地望着她:“主儿,您身子才刚好,今儿天气热,咱们回去吧。” 如懿冷着脸:“回去做什么?我不过是个微末答应,份利里冰早就用完了,回去,比在这里还热。” 容佩难受极了。 谁能想到呢? 堂堂天子宠妃,最后竟然活成了这样。 她哽咽道:“您跟皇上服个软吧!您总说,您跟皇上是青梅竹马的情分,之前您只是生病了,才无意犯错……” 如懿回头看着容佩,眼底全是失望:“连你也觉得本宫错了吗?” 她摇了摇头,心里生出这天地广阔渺渺,却无一个知心人的寂寥感。 以前,她还能找同样看重感情的意欢聊一聊,可如今,意欢为了往上爬,只管去讨好魏嬿婉,她也再无人可以聊一聊了。 容佩实在是舍不得看她这样寂寥的表情,轻声道:“要不,您找小凌子聊一聊吧,奴婢愚钝,可他总是能够理解您的。” 如懿愣了愣,脸上浮出了一些笑意:“走吧,我们回去见见凌云彻,这行宫里苦闷,他大约也是很无聊的。” 第353章 你还不如直接拒绝 其实,这不是如懿第一次看见嬿婉高兴就难受了。 在自己院子里醒来之后,她经历了不可置信,暴躁狂怒,最后心如死灰,然后,她行尸走肉般出来了。 从皇后到答应,她实在是无法忍受这其中的屈辱。 更让她无法忍受,自己对弘历付出了十成的爱恋,而他,却辜负了年轻时候的承诺和情谊,如此折辱她。 哪怕是在梦境里,他最恨她的时候,她都断发了,他也没有废后啊! 可容佩一次次劝说,凌云彻也一一跟她分析,她不得不承认,是她的记忆出了问题,她不是皇后,她就是个小小的答应。 她始终不明白是为什么。 她想了整整半个月,也盯了魏嬿婉整整半个月,终于想明白了。 是魏嬿婉。 一切的不同,就是从魏嬿婉当了皇上的女人开始。 魏嬿婉,就仿佛书中能够抢走人气运的鬼魅,抢走了原本应该属于她的一切。 这半个月以来,她整理了太多的记忆,听容佩和凌云彻也说了太多,总觉得记忆才是真的,而容佩和凌云彻自相矛盾的话,说的根本就不是她。 肯定都是魏嬿婉陷害了她,才让她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地步,让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个自私自利,喜欢陷害别人的人。 容佩担忧地拉住如懿:“主儿,您小心台阶。” 如懿失神地扯着嘴角笑了笑,又回头看了一眼。 远处的水榭里,魏嬿婉,玫妃,舒妃,就像是亲姐妹那样笑闹不断,她们仿佛看见了她,看了她一会儿,还凑在一起说笑起来。 她们一定是在说本宫的坏话! 如懿眉宇间滑过一丝戾气,面上却没露出什么,扭过头,扶着容佩的手,稳稳地下了台阶。 她最近经常做梦,梦里,经历了大起大落,甚至是病重身死。 她……已经看开了。 无论是答应还是皇后,若皇上心里有她,那就都是一样的,若皇上心里没有她,那也是一样的。 皇上…… 他是真的完全被魏嬿婉给迷惑了,甚至比上一世还要厉害。 但没关系,算算时间,颖妃,容妃,也都快要进宫了,等她的这两个好姐妹到了,她自然不跟现在这样似的孤立无援。 颖妃背后有蒙古,皇上不敢得罪。 容妃高洁不争权力,一向肯为自己说话,明白自己的苦心,皇上也愿意给容妃面子。 这两个妹妹加起来,再有她从旁指点,一定能扒掉魏嬿婉的一层皮! 而魏嬿婉…… 她尽管高高在上,得意忘形吧!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惹上了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如懿想通了,心情也终于好了一些,等回去的时候,脸上都还挂上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 凌云彻一直在观察她的表情,见她不光是脸上带着笑容,步履也十分轻快,跟之前完全不同,心里一喜。 如懿看见了他见了自己便笑,心情又好了几分,温柔唤了一声:“凌云彻,你今天看着心情不错。” 凌云彻自然而然地走到了她的身边,与她并肩而行:“娴主儿瞧着心情也好,是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吗?” 如懿眉眼温柔,调皮地看了他一眼,眼波流转:“这都被你给猜到啦,是有一件喜事。” 她眉眼弯弯,仿佛少女般纯真纯粹:“本宫想到不久后就能见到好姐妹,心里很高兴,凌云彻,你为什么高兴呢?” 凌云彻心里一喜,莫非,娴主儿是已经猜到了他的目的? 也是,娴主儿一向聪慧,他最近一直旁敲侧击地提起从前,娴主儿肯定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海兰毕竟是娴主儿最好的姐妹,哪怕之前有些嫌隙,可真牵扯到性命相关,娴主儿自然会担忧海兰的。 太好了! 海兰有救了! 但高兴的同时,凌云彻心里也涌起了一股子内疚和心虚。 他之前一直怀疑娴主儿,还旁敲侧击,倒是显得他太过小人,不信任娴主儿了。 他诚恳道歉:“之前是奴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娴主儿跟她姐妹情深,自然是期待跟她见面的。” 他有些高兴:“多个人,也能热闹些。” 如懿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敏锐地从凌云彻的话里提取出关键词,然后笑容便僵硬了。 她恨自己为何如此聪慧,一下子就猜到了凌云彻误会了什么,以及,凌云彻想要的是什么。 容佩说的竟然是真的! 他真的看上了海兰! 还跟海兰有了苟且! 他之前明明知道自己是因为他跟海兰苟且,才一直冷待他,不跟他说话的,如今她给他台阶下,他却第一件事,就是想把海兰接过来? 如懿脸上的笑容淡了,头一次,人淡如菊地望着凌云彻,只是脸颊上的肉往上堆了堆: “凌云彻,本宫知道你的心思,你放心,只要等到合适的机会,本宫会跟皇上请求的。” 凌云彻实在是听够了这句话:“合适的机会是什么机会?合适的时候,又是何时?等五年?等阿箬自己康复自己想办法追过来?” 他眼神中难掩失望。 失望如懿连推拒,都推拒得如此千篇一律,连个新的借口都不愿意找。 失望自己,吃了那么多亏了,竟然还会对如懿心怀期待,甚至,自己刚刚还为错怪了她而羞愧。 他为什么要羞愧? 该羞愧的人,难道不应该是如懿吗? 她总是这样,将旁人的期望高高挂起,然后直接忘记,多少年了,从来都是一个“等合适的机会”。 她还不如直接拒绝! 凌云彻深深看着她:“其实,您大可以直接拒绝的!!!” 他胸腔里有许许多多的话想说,想问,想怼,可是看着如懿陡然伤感悲痛下来的眼神,他没出息地闭上了嘴。 他还是……舍不得她难受。 凌云彻呆了呆,仓惶逃走。 如懿望着凌云彻离去的背影,好不容易捡起来的自信,噗的一声,再次碎了一地。 她破防地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却只是张开了嘴,哇地喷出一口血来,仿佛凌云彻刚刚说的不是海兰,而是,她家里终于死绝了。 第354章 戳破真相 如懿吐血,叫容佩大惊失色。 “主儿?太医!来人……” “别叫了,容佩!” 如懿拉住容佩的手,低低地道:“就算你叫太医给本宫开了药,本宫也是不会吃的。” 容佩着急:“可是您都吐血了!您……” 如懿温柔且坚决的看着她,脸上露出颓败之色:“罢了,到底还是……还是要走一样的老路。” 她是以爱情为食的人,如今一个个的都留不住,那她还留着这条命做什么呢? 容佩看出来了她的求死之心,心里难受极了:“主儿……” 如懿温柔地冲着她摇了摇头:“放心吧容佩,本宫不会求死的,本宫,还得叫皇上看清楚魏嬿婉的真面目呢。” 无论皇上待她如何,她总归是不能辜负年少时的一场相识的。 还有凌云彻,自己到底是连累了他,也得解开误会,叫他明白,他也是被魏嬿婉给骗了。 或许等她死后,他们都会后悔吧? 但没关系,只要他们能够好好活着,不要被魏嬿婉害了就好。 一番自我感动之后,如懿到底还是没有喝药,在容佩担忧的目光中,怀揣着自虐般的快感,陷入了沉睡。 夜晚降临,她听见屋子里忽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顿时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只见一道血淋淋的身影,忽然朝着她扑了过来。 …… 半个时辰前,嬿婉的院子里,富察皇后无奈地望着一直赖着自己的嬿婉:“你啊,今日怎么这样粘人?”“你啊,今日怎么这么粘人?”  嬿婉有点儿不知道怎么跟她说,甚至,精通演戏的她,这会儿都演不好粘人耍赖的表情。 富察皇后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压低声音问道:“遇到了难事?” 嬿婉轻轻摸了摸她的手:“娘娘,臣妾想送给您一件礼物。” 富察皇后摸了摸她的头发:“好。” 嬿婉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说,虽然她已经问过了张云,娘娘最近的身体极好,经得住打击,可她还是心里害怕。 她怕自己的好意,会叫富察皇后彻底撑不住。 她先说好消息:“璟璱给臣妾来信了,她生了个大胖儿子,那孩子身体健康,襁褓里就力气大,很得他阿玛和玛法的喜欢,老亲王更是欢喜得说那孩子日后定然前程远大。” 在科尔沁的前程远大,至少,也得是继承老亲王的王位。 但科尔沁环境复杂,只是老亲王的看重,还是远远不够的。 嬿婉看向富察皇后:“娘娘,要是那小家伙儿以后能当上王爷,咱们都能跟着享福呢。” 富察皇后先是高兴女儿平安生产,然后很快反应过来。 她心跳有些快,不明白如今这后宫里,还有什么消息,是她所不能承受的,竟需要婉婉这傻孩子,特意拦截了璟璱的消息做铺垫,才敢跟她说。 富察皇后心思急转,不由自主地就咳嗽了两声,看着嬿婉瞬间紧张懊悔的表情,又窝心又无奈: “你且直说吧,便是为了你和璟璱,本宫也不会叫自己折在这后宫里!” 嬿婉转头叫春婵:“春婵!” 春婵端来了一杯热茶,隔得老远,富察皇后都嗅到了参茶浓烈的味道。 富察皇后又好笑又无奈,不用嬿婉说,就自己把参茶喝光了,捏了一把嬿婉的脸道:“好了,说吧!” 嬿婉牵着富察皇后的手,将她带到了如厕的耳房。 富察皇后愣了愣,却还是跟着她去,还打发了担忧的大宫女们。 等进了屋子,她就嗅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心里顿时一惊,正要说话,却在靠近墙角的时候,听见了有人不断重复的话。 “那段时间撷芳殿守卫森严,我就把芦花藏在了三阿哥永璋的布老虎里面。” “我知道,二哥被拘在屋子里不能出来,肯定眼馋三阿哥的布老虎,果然,三阿哥回来的时候还哭,说二哥险些不给他布老虎。” “我便劝纯妃,叫她好好教导三阿哥,一定要把二阿哥哄高兴了……没多久,大阿哥就死了!” “没有其他人知道,我连叶心都没有告诉,只是跟她说,我最近喜欢芦花,叫她给我弄了些芦苇回来插瓶。” “我不知道纯贵妃知不知道……” “跟姐姐没有关系,姐姐什么都不知道,她都在冷宫了,她只是教我要自救。” “……” 反反复复,翻来覆去。 这些话仿佛魔音贯耳,一遍遍地砸在富察皇后的心脏上,将她硬生生带回到很多年前的那个晚上。 她的永琏…… 她的永琏! 她一直都自责,她都不敢想,她知道是自己功利心太重,才逼得永琏用功读书,本就不好的身子,变得更脆弱,最后才撒手人寰。 可她从不知道,原来……原来竟还有人祸! 那么小小的一个孩子,硬生生憋得脸颊紫涨,活生生憋死的啊! 富察皇后心口一阵烦闷,头也是阵阵发晕,她猛地朝前走了好几步:“你……” 嬿婉连忙抱住她的腰:“娘娘!娘娘!!!” 富察皇后耳中轰隆巨响的耳鸣,终于渐渐停歇,只剩下那个罪魁祸首的呢喃重复,以及嬿婉哽咽的声音。 “婉婉……” “娘娘,娘娘您别哭,您还有我,还有璟璱,还有外孙……” 嬿婉哽咽难言,她实在是心疼娘娘,舍不得她遭这样大的罪,可张云说娘娘心中有心结,若是不能解开,到底对寿数有影响。 她下了很大很大的决心和狠心,才决定戳破真相给她看。 可这会儿,她真心疼! 她心疼! “您喝一口参茶,求您了!您就疼疼臣妾!就喝一口!” 春婵眼眶通红地快步过来,端起参茶。 富察皇后喉咙里仿佛梗着一块坚硬无比的石头,连气都喘不过来,哪里能喝得下? 可对上嬿婉不停流泪的眼睛,她抖着手,咬着牙接过了杯子,含了一口,却几次都咽不下去。 有一次逼迫得狠了,她直接呛咳起来,参茶从口中鼻子里呛出来,狼狈至极。 “娘娘……” 嬿婉难过得想要嚎啕大哭。 海兰该死! 她真该死啊! 既然要报复,怎么不去报复嘉妃,贵妃,哪怕是直接报复娘娘呢?她选择了从没有伤害过她的二阿哥!一个病弱的小孩子! 第355章 绝对能够得救 这整个后宫里,嬿婉最厌恶的人就是海兰。 如懿自幼便是锦衣玉食,从不知晓民间疾苦,看似谦和温柔,实则处处高高在上,既喜欢装,又心狠手辣,自私自利,从来以自我为中心。 除了在这里吃皇上爱情的苦,如懿几乎没吃过什么苦头,她蠢到看不见弱者的苦处,自私到无所谓弱者的苦难,是大多数上位者都会有的通病。 而海兰,她出身卑微,自卑敏感,吃够了恃强凌弱的苦,还深恨旁人对她恃强凌弱。 可偏偏,她这样一个吃尽了苦头的人,到头来爬上高位的第一件事,就是恃强凌弱。 甚至,她这个曾经饱受权势欺辱的人,比那些原本就在高位的上位者,更知道怎么利用权势来霸凌别人。 她既然喜欢淋过雨,就把别人的伞也撕碎,那么,落得如今这个地步,便是她咎由自取。 嬿婉抱着富察皇后,一下下拍抚她的后背:“娘娘,臣妾知道您的恨,无论您是想亲手杀了她,还是想戳破给皇上看,臣妾都依您。 娘娘,您看着臣妾,听臣妾说,您喝一口参汤,好好儿地护着自己,您……多疼臣妾几年吧!” 她也是做过额娘的人,当然知道孩子被人害死的痛楚,可她实在是自私,不愿意娘娘为了已经去世大端慧太子,再将她舍弃了。 富察皇后几乎不能呼吸,勉强就着嬿婉的手,强逼着自己喝了几大口参汤,又竭力平缓自己的呼吸,才终于浑身颤抖地活了过来。 她抱着嬿婉,泣不成声。 那装着参汤的碗摔碎在了地上,吓得海兰哆嗦了一下,忏悔得更大声了。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跟姐姐没有关系!跟我姐姐没有关系!” 嬿婉看了一眼春婵。 春婵立刻拿起角落里的抹布,狠狠塞进了海兰的嘴里。 海兰呜呜咽咽,满脸惊恐地晃着脑袋。 嬿婉哄小孩儿似地抚摸着富察皇后的背脊,耐心地听着她哭,自己的眼泪也不知不觉流下来。 富察皇后并没有哭太久,毕竟是做了许多年的皇后,在这波谲云涌的皇宫里,早就锻炼出一副敏锐的心神。 她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从嬿婉怀里出来,她颤抖着手抓住嬿婉的肩膀:“你,让他亲自动的手?” 嬿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睨了一眼神志不清的海兰,轻声道:“他没有直接露面。” 富察皇后心脏怦怦直跳:“胡闹!真是胡闹!” 看着嬿婉通红的眼眶,她眼泪滴滴答答的坠落,又很快冷肃了表情:“你原本是想怎么做?” 嬿婉柔声道:“臣妾不相信娴答应没插手,想让她去炸一炸,然后请皇上去听一听。” 富察皇后被她的大胆吓了一跳:“你有时候谨慎到了极致,有时候,却实在是胆大包天!” 她来回思索,沉声道:“你怎么确定,她不会供出你来?” 嬿婉满脸无辜:“阿箬身上的伤都是最近五天才有的,失踪也是在六天前,臣妾已经卸掉协理六宫的职责大半个月了,连纯贵妃和嘉妃都敢随意欺负臣妾……臣妾哪里来的手段把人偷出来啊。” 她看向海兰,温声细语:“她越是想要攀扯臣妾,皇上就越是不会相信她说的是真的,除非,臣妾有本事能买通皇上身边的人。 可那怎么可能呢?臣妾不过是个没有娘家人的妃子而已,谁会冒着灭九族的罪名,来为臣妾做这种大事?” 富察皇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是想……可乌拉那拉氏的旧人……已经没有了……” 嬿婉轻声道:“有的,臣妾让他留了两三个。” 她露出温柔的笑容:“况且,即便是没有留下也没关系,只要咱们皇上的疑心病一日还在,乌拉那拉氏的旧人,就可以遍地都是。” 富察皇后震惊地看着嬿婉。 她早就知道她是个极聪明的,可她这样的大手笔,走一步算百步,还是惊到了她了。 嬿婉温声问道:“娘娘会觉得臣妾心眼儿多,以后不喜欢臣妾了嘛?” 富察皇后回神,看着她小女儿似的撒娇模样,心里的疏离感顿时消散,只剩下了窝心的暖意: “说到底,你是心疼本宫。” 她闭了闭眼,竭力将自己置身事外,垂眼思索片刻,沉声道: “就按照你说的来办,娴答应虽然如今只是个答应,但她身上变数太多,日后到底如何,还是皇上一句话的事。 皇上待她,实在是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放纵,能一根根的扎刺,扎最深的刺,最好让皇上直接亲手杀了她,才能以绝后患。” 她握紧嬿婉的手,既是警告嬿婉,也是警告她自己:“我们已经走得很稳了,不光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孩子,一定不能出错,如懿怎么死都行,但,绝对不能死在我们的手上。” 嬿婉有些犹豫:“可是娘娘,您真的不想……亲手杀了她吗?” 富察皇后没有回头去看海兰,她怕自己这一回头,就会忍不住纵情忘性,会忍不住做下让自己后悔的事。 她捏紧嬿婉的手腕:“很好了,已经很好了。婉婉,谢谢你。” 她已经知道了,永琏不是被自己逼死的,而是被人害死的,可即便是知道了,永琏也不可能再回来,而她,也的确急于求成,逼迫过永琏啊。 她只是比过去,更知道自己到底该珍惜什么,知道自己真正能抓住的东西,到底有什么。 她挤出一丝笑容:“本宫会说,是看到了璟璱的书信,心里高兴所以哭红了眼睛,你呢?” 嬿婉想了想:“臣妾梦见过去的事情了。” 她最近总是睡不好,有时候梦里总是惊醒,皇上最近常来,所以知道她一直梦魇的事。 富察皇后低低地嗯了一声:“本宫去用你的脂粉遮一遮眼睛,这就回去了。” 顿了顿,她轻声道:“今天本宫来,是来跟你一起看璟璱的信的,记住了吗?” 嬿婉点点头,扶着她出去,明显感觉到她的状态比之前差了很多。 她看了一眼坠在最后面的春婵。 春婵点了点头,走向了海兰:“阿箬姑娘,我送你去下面给端慧太子请罪吧。” 海兰满脸的惊恐,疯狂摇头。 在被送出去的时候,她骤然察觉到绑住自己的绳子松了。 趁着春婵不注意,她猛地撞向了春婵的眼睛,春婵跌在地上,好像撞到了眼睛,捂着眼的手指缝隙里,隐隐有血迹透出来。 海兰不敢多看,扭头就跑。 她记得姐姐来圆明园时住的院子,她一定能够得救! 只要见到了姐姐,她就绝对能够得救!绝对能够得救! 第356章 最喜欢男人的人 夏夜的风灼热滚烫,吹在海兰脸上,却让她觉得抬如逢甘霖。 她大口呼吸着自由的空气抬,又很快压制住兴奋的战栗,一步步朝着如懿的住处靠近。 骤然得到自由的幸福感太强烈,以至于她都没有意识到,她的状态有些异乎寻常的好了。 明明她之前都被酷刑折磨得浑身无力,怎么这会儿就充满了力量呢? 可她根本就顾不上细想,艰难地顺着特意给她留好的巡逻口子,摸进了如懿的院子。 她避开了容佩。 都是极爱重姐姐的人,她和容佩是同类,易地而处,她绝对会杀了对姐姐不利的人。 她忽然顿了顿。 是啊。 她是对姐姐不利的人。 如果换做以前,她一定不会在这种时候凑上来的。 可她…… 可她就是想见见姐姐,想让姐姐救救她,哪怕最后没能救得了,至少也能证明,姐姐还是爱她的,她这辈子就算没有白来。 她偷偷藏在了床幔后面,等啊等,终于等到容佩走了,才绕出来,摸上如懿的袖子。 如懿刚睁眼就被惊吓到失声,整个人瞪大了眼睛,仿佛一瞬间人还在,其实魂魄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直到听见海兰熟悉的“姐姐姐姐”。 如懿飘走的魂魄瞬间回来,既然是海兰,那就不可能会伤害她的。 她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海兰:“阿箬,你怎么在这儿?你,你这一身的血……你杀人了?” 她满脸无奈:“你如今身份特殊,再惹了麻烦,便是本宫也帮不了你了。” 她温柔地看着海兰:“海兰,我如今不比从前了。” 海兰心里一暖,泪流满面:“姐姐!姐姐我就知道你是心疼我的!” 如懿往门外看了一眼,眼底滑过一丝烦躁。 容佩睡得这么死吗? 海兰敏锐地看见了她往外面看的眼神,灼热滚烫的头脑,一下子就冰冷了下来。 看清楚如懿眼底的烦躁和厌烦的时候,海兰只觉得仿佛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热了许多年的心,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她哽咽着,想质问,问她为什么忽然就不爱她了,问她为什么不跟她说原因,她从来都是愿意改的。 可,看着满脸假装的如懿,海兰的心一沉再沉,忽然觉得问得再多,哪怕是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她也不会跟自己说真话的。 活了半生,如今才知道,自己竟然是个笑话。 可最可悲的是,直到此刻,她都还怀着一丝期盼:“姐姐,容佩说我勾引皇上,姐姐,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她直勾勾看着如懿,眼底不像从前那样只有爱重,只剩下了满满的戾气。 如懿其实很会看人的脸色,对人的情绪也很敏感,她只是从来都不在意别人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比如阿箬当年对惢心的恶意,比如,海兰之前的失落。 只要是不会影响到她,她就可以假装自己完全看不见,甚至是,看不懂。 但此刻,她没有办法继续假装了。 海兰果然失控了,她不知道在哪儿跟人发生了冲突,竟然还把戾气带到了她面前,想要伤害她。 她早就知道海兰戾气太重,杀气太重,对人总是太过心黑手辣,但,真没想到,海兰竟然会是个白眼狼,将这股子杀机戾气,还带到了她面前来。 如懿叹了口气:“海兰,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当年本宫就跟你说过,那不是你的错,本宫知道你害怕皇上。” 海兰陡然尖叫起来:“撒谎!你撒谎!你根本就不相信我是被强迫的!否则,你怎么会跟容佩说,是我勾引了皇上?” 如懿惊讶望着她:“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摇了摇头,满脸失望:“如果是别人说这样的话,本宫不会觉得心痛,因为她们不知道你我之间的情分,怎么恶意揣测都是正常的。 可海兰,你我相伴多年,难道还比不上旁人的挑拨吗?你到底是信了谁说的鬼话,来这里质问本宫?” 她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终于惊醒了外面的容佩。 海兰悲哀地看着她的举动,从最初的想要阻拦,到最后的浑身无力,什么都不想做。 她不明白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明明,曾经的她们那么好。 是啊,曾经。 曾经这宫里没有人真正喜欢如懿,也没有人会像自己这样爱她,为了她的一个皱眉,什么都肯去做。 换做是她,若有这样一个追随者,也不会拒绝的吧?谁会拒绝免费的卖命,和掏心掏肺呢? 海兰低低地笑,把如懿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笑得越来越癫狂。 真可笑啊! 她竟然会为了这样的一个人,众叛亲离,舍弃一切! 如懿眉头微皱:“海兰,你快回去吧,本宫今日就当没有见过你。” 容佩冷冷道:“阿箬,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连自己的孩子都笼络不住,在主儿这儿发什么疯呢?” 她眉头紧皱:“你到底是怎么过来的?该不会是被令贵妃给买通了,来陷害主儿的吧?” 顿了顿,又鄙夷地道:“又或者,你是来找凌云彻的?那你还真是够上赶着找男人的!” 海兰看向了如懿,因为太了解她,所以想假装看不懂都不行——如懿啊,她满心都是她的禁脔被她给碰了的愤怒。 海兰低低地笑了一声:“连凌云彻一个外人,都知道我这些年的不容易,倒是姐姐,满心都只有男人啊。” 她抬手擦了一把脸,入手濡湿,才知道流出来的眼泪,远比她以为的要多的多。 她盯着如懿,讥讽道:“容佩说我满心都知道男人,姐姐诶怎么不替我反驳? 难道我不比姐姐要好的多吗?只好,从头到尾我都只是想要借着皇上替你争宠,替你生孩子。 不像姐姐,嘴里说着只喜欢皇上,可手里却攥着凌云彻不撒手,嘴上还心疼着李玉,还亲手给李玉的腿上药呢! 姐姐你啊,当真是真的男人和假的男人,全都稀罕得不得了,这宫里头要说谁最喜欢男人,难道不是姐姐你自己吗?” 第357章 本宫真是不明白 容佩如何暴怒呵斥,海兰全都充耳不闻,她直勾勾盯着如懿,见如懿满脸不可置信和难堪,心里终于涌上了一丝快意。 “怎么姐姐也会觉得难堪吗?我还以为,姐姐的脸皮厚得很,只会说百口莫辩呢。” 如懿噎了噎,冷着脸道:“海兰,本宫真是想不到,你竟然会这样想本宫。” 她的语调抑扬顿挫,眼睛里写满了无辜被辜负的愤怒:“本宫待你还不够好吗?” 海兰冷笑了一声:“姐姐快让容佩闭嘴吧,真的惹来了动静,恐怕姐姐就只能给我陪葬了。” 如懿下意识地捏紧了容佩的手腕:“容佩,别说了,海兰一定是被人给挑拨了。” 容佩立刻闭上了嘴。 如懿看着海兰,无奈又温柔地望着她:“你还没有告诉本宫,你到底是怎么了?” 以往,只要她露出这样的表情,无论她的温柔是冲着谁去的,海兰总是期望对方能够回以相同的善意,否则,就恨不得亲手毁了对方。 可如今…… 如今,她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可笑——她竟然因为旁人看穿了如懿的真面目,而恨上人家。 海兰讥讽道:“我要姐姐送我离开圆明园,再给我两万两银票。” 她说完,眼神含着最后一丝期待地看着如懿,微微歪头,等着她的回答。 这,是她最后给她的机会了。 如懿眉头紧皱:“你到底怎么了?” 海兰已经看透了她的真面目,自然不可能现在就告诉她,自己杀了端慧太子,她笃信如懿会出卖她来讨好皇上。 她烦躁道:“我知道你能拿出来两万两,也知道你手里还有人,之前我交给你的那些人,肯定还有剩余。” 如懿目光微微闪了闪:“海兰,你不要这样,无论你遇到了什么难事,我都可以帮你。” 海兰直勾勾看着她:“姐姐每次不自称本宫的时候,就是在用人情来骗人,姐姐,你自己没有发现吗?” 如懿僵了僵。 海兰一步步靠近她,似乎又成了曾经那个柔弱、对她满心依恋的弱女子: “姐姐,我没有要很多的东西,我要的这两样,甚至不会叫你伤筋动骨,姐姐,我只要这些,难道你都不肯帮我吗?” 如懿下意识地后退,躲在了容佩身后。 容佩眉头紧皱:“阿箬,你真是为了男人疯魔了,难道你想用这些钱跟凌云彻私奔吗?” 海兰本来想点头的,她知道,要是自己点了头,假装凌云彻愿意跟自己私奔,一定能让如懿痛入骨髓。 可她想起来那天凌云彻跑前跑后地帮她找东西,让她终于除掉了身上的臭味。 她轻轻笑了笑:“我倒是想把他带走,可惜,他好好的娴主儿太监当着,怎么会跟我走呢?” 如懿笑了笑。 海兰本就在挪动脚步,盯她的表情,见她笑得这样开怀,心里的恶念就像是放出笼子的猛虎,要择人而噬。 她嘴角勾了勾:“姐姐不给我吗?” 如懿嘴角一下子压了下去:“你可能不知道,我最近遇到了点麻烦,给你安排的事情,可能要等等。” 海兰温柔信赖的看着她:“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吗?” 如懿见她神色安宁下来,也跟着露出了一点儿笑容:“是啊,海兰,你一向都是体恤我的。” 海兰朝着她走了过去,咬着唇,落了泪:“姐姐对不起,刚刚是我太激动了,我就知道,姐姐一定不会真的放弃我的。” 如懿眼底滑过一丝嫌弃,她总觉得,自从海兰去了辛者库之后,身上就总是沾染着一股子臭味,怎么也洗不掉。 可她实在不想刺激海兰,于是堆起脸颊上的两坨肉笑了笑:“你啊……啊!!!” 她假意的温柔,全都在海兰的举动下变成了惊恐尖叫。 海兰在靠过来的瞬间,忽然将手里攥着的簪子,狠狠扎进了她的胸脯里。 “主儿!!!”容佩大叫一声,将海兰撞翻在地,匆忙去看如懿。 如懿疼得说不出话来,捂着胸口只顾得上痛苦惨叫。 余光里,她看见海兰恶鬼一般再次冲了过来,手里高高举着刚刚扎她的簪子。 那是她极喜欢的玫瑰簪子啊! 海兰竟然顺走它,还用它来刺杀她! “海兰……” 海兰猩红着眼睛:“姐姐,姐姐,你就跟我一起走吧!我听了你的话,绝对不能被人欺负,杀了端慧太子,我活不了了,你这个撺掇的人,也活不了的。” 如懿目眦欲裂:“你说什么?我没有!” 她浑身战栗,甚至连心口上的血洞都不觉得疼了:“海兰!你竟然杀了端慧太子?!你,你快去跟皇上认错吧!” 顿了顿,第一次,她看着人的时候,满脸都是邪念和杀机。 海兰哈哈惨笑:“姐姐,对,就这样看着我,这才是真正的你,我终于看见了真正的你,即便是死了,也终于死而无憾了。” 她癫狂的样子太吓人了,让如懿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 如懿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能够极端成这样,明明海兰曾经那么信任她,依赖她,如今只是一言不合而已,她就要把谋害嫡子这样的罪名,扣到自己的头上。 如今可不是当年悼敏皇子死的时候,她还有皇上无双的宠爱,身份地位极高,更没有实证。 若是海兰咬死了她是主谋,再说出谋害端慧太子的细节,皇上即便不杀她,也要将她囚禁冷宫至死了。 她挤出笑容:“海兰,你,你难道真的想当第二个阿箬吗?你听话,本宫这就想办法送你出宫。” 海兰嗤笑一声,再次朝着她冲了过来:“晚了!姐姐!你就跟我一起死吧!” 她满脸狰狞:“即便你跟我想的不一样,但我跟姐姐也不一样,无论姐姐变成什么样,只要姐姐还肯跟着我,我都愿意接纳姐姐!” 容佩大叫:“来人……” 如懿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别叫!别叫!” 她伤口疼,心里更是充满了慌张,一边跟容佩躲避海兰,一边惊恐地想着应该怎么办。 不能被别人知道。 她在宫里树敌太多,谋杀端慧太子这样可怕的罪名,一旦沾边,不止是她,她的九族都死定了! 第358章 奴才让人把您抬出去 如懿连滚带爬,血流了一路,脑子却转出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 她无比确信地意识到,她必须杀了海兰了。 她只能杀了海兰了。 只有海兰死了,她才是最安全的——哪怕杀人之后被发现了。 杀死一个刺杀宫妃的宫女,总比请被牵扯进谋杀太子强! 她眼底凶光毕露,咬牙对容佩道:“杀了她!否则我们所有人都死定了!” 容佩正拼着受伤将海兰推翻在地,闻言,满脸凶光地扑上去,死死掐住海兰的脖子。 可很快,入手温热滚烫的脖子,拼命挣扎,目眦欲裂的人脸,就叫容佩心生怯意。 没有杀过人的都知道,骤然杀人的时候的时候,大部分人都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看着人濒死的暴凸眼球,难免有点儿想放弃。 海兰正在不停地竭力吸气,因为容佩的犹豫,便吸到了一些空气,挣扎得更疯狂了。 她大力用簪子去扎容佩,容佩吃痛拿膝盖压紧了海兰的手臂,那簪子便脱离摔出。 如懿低头看着出现在自己脚下的簪子,那簪子还沾染着血迹。 她鬼使神差地捡起了簪子,哆哆嗦嗦地走到了海兰身边,正对上那双暴凸的眼睛。 明明容佩已经动了手,可如懿……她忽然闭着眼睛,双手攥紧簪子,狠狠扎向了海兰的脸。 海兰蓦地瞪大了眼睛,连挣扎都忘了。 就是在这一瞬间,噗嗤一声闷响,滚烫的血飞溅出来,飚射了两人满脸。 除了杀过好几次人的正常人,一般正常人,嘴里说的再狠,脑子里想的再周全,人血往脸上一溅,就会下意识生出恐惧。 容佩和如懿就是。 两人一个惊恐爬走,一个连连后退,惊慌失色地看着捂着簪子惨叫打滚的海兰。 直到看见海兰爬起来往外面跑,两个人才终于反应过来,齐齐上前。 容佩胆子大些,抓住了海兰的双腿把人往回拖。 而如懿,她胆子小,一开始不敢上前,直到发现海兰死死拽着门槛,还想要大叫,忙蹲下来掰她的手指。 如懿狠心把海兰手指掰断的时候,一道声音惊恐地响了起来。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如懿猛地转头,因为用力太猛,甚至觉得脖子生疼:“凌,凌云彻……” 月光透过乌云洒落下来,将如懿满脸的血,和她正在做的事情暴露无遗。 凌云彻愕然地看着她手里诡异扭曲的手指,一寸寸僵硬地垂下目光,看见了海兰瞎了一只眼睛的脸。 那个玫瑰簪子……是如懿最喜欢的。 海兰嘶哑着声音,厉声尖叫:“快跑!!!她谋杀端慧太子!她要杀我灭口!!!” 听清楚海兰在说什么之后,凌云彻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了。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跑出去干什么,为什么要跑。 他只是机械的,下意识地逃走,满身的惊恐,让他慌不择路,直接撞上了人。 对方直接一个窝心脚,凌云彻闷哼一声摔在地上,脑子里都还回荡着之前的场景,魂不守舍。 “谁啊怎么冒冒失失的?……小凌子?” 进忠一向温和的语调带着点儿起伏:“你这是怎么了?见鬼了?” 凌云彻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撞到了谁,下意识噗通跪地,脑子里混乱得仿佛被摇散了黄。 进忠让人按住他,快步走到了弘历身边:“皇上,他瞧着不大对,该不会是娴答应那儿出岔子了吧?” 弘历的心头下意识涌上担忧,然后被他熟门熟路地压下,神色淡淡地道:“走快点。” 进忠立刻对抬轿撵的小太监们道:“快些,稳些!” 又对进守和进宝使了个眼色。 两人亲自押着凌云彻,众人一起往如懿那边去。 眼看着都到了大门口了,凌云彻才终于反应过来,张嘴想要制止,被进宝一拳头揍到了胃部,疼得一声也发不出来了。 进忠伺候着弘历下了轿子,睨了一眼窝窝囊囊的凌云彻,眼底滑过一丝黑漆漆的笑意。 这人可真有意思,才看到点儿刺激的,竟然就想着退了。 不像他,知道令主儿的一切阴暗面,还被杀过呢,也没退一步啊。 真是个不中用的废物! 进忠低眉顺眼地走进了院子,忽然脚步一顿:“皇上!” 他喝道:“来人!!!” 弘历也嗅到了院子里浓重的血腥味,脸色一沉:“如懿?” 侍卫们已经冲了进来,手按刀柄将弘历层层护在身后。 就在弘历要问凌云彻的时候,屋子里传来了如懿的声音:“皇上?您怎么来了?臣妾来了月事,身子不适,您请回吧。” 弘历冷笑一声,倒是真好奇她又要作什么妖了。 这么浓重的血腥味,月事,她怎么不说她小产了? 他冷着脸看了一眼侍卫。 侍卫长立刻上前,一脚就将门踹开了。 同时被踹开的,还有抵着门的容佩。 进忠一马当先,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台阶,高声道:“娴答应,皇上实在是担心您,奴才冒犯了,先进来问问您的情况。” 一进门,他就忍不住挑了挑眉头。 早知道今天要出事,没想到能出这么狠。 看地上这长长的血迹拖痕,娴答应是真狠啊! 容佩匆忙爬起来,想要阻拦,被侍卫长狠狠按在了地上,直接拿刀架在了脖子上。 然后,他给了两个手下一个跟上的眼神。 这要是让大总管在他们御前侍卫的眼皮子底下受伤,他这侍卫长也别做了。 两个侍卫非常有眼力见的跟上,等进了内室,看见只穿着寝衣的如懿,立刻把眼睛垂下,但也没有出去。 如懿厉喝道:“干什么?进忠你竟敢带着男人进本宫的房间!” 进忠根本不在乎她的色厉内荏,顺着地上的血迹往前走,在她床前一米处站定,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床边歪了的脚踏。 “娴答应这血流得也太多了,屋子里脏污成这样,皇上都不方便进来看您,不如,奴才叫两个嬷嬷抬着您,咱们换间干净的屋子?” 如懿脸色惨白,也顾不上别的,咬咬牙扯掉一点被子,露出肩膀上的寝衣,直勾勾盯着进忠: “进忠,你可想好了,本宫毕竟是皇上的女人,你看见了本宫的寝衣,日后,还想活吗?” 第359章 奴才真是罪过 进忠得承认,如懿这一次,还真的威胁到他了。 以他对皇上的了解,皇上还真会介意这种事。 但,威胁到了,又威胁得不多。 进忠垂眼看着地面,对两个侍卫道:“退出去。” 两个侍卫立刻往外面退,退到了门口的时候,进忠也过来了,压低声音道:“就在这儿站着。” 两个侍卫脸上露出感激之色,假装自己从头到尾都在跟他们家侍卫长站在外间,一起盯着容佩。 进忠快步出了屋子,低眉顺眼地走到弘历身边,压低声音:“奴才没见着娴答应,娴答应说自己睡了,可奴才瞧着……” 他欲言又止。 弘历面色冷凝:“说!” 进忠噗通跪了下来,声音极低:“奴才在隔间出跪着询问的,视线底,仿佛看见床底下……藏着人。” 弘历脸色一凝,一股难言的羞恼猛地蹿上了心头:“凌云彻。” 进宝进守将凌云彻押到了跟前。 弘历盯着他:“你看到了什么?” 凌云彻面容恍惚,直到此刻,他都还没有处理好自己的个人情绪,沉浸在如懿竟然会像个恶鬼一样的恐惧和不可置信里。 进忠阴温声细语地提醒道:“小凌子,皇上问话,不得放肆。” 凌云彻陡然回过神来,可张开了嘴,却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说。 他还是想替如懿遮掩,可今天这事儿,遮掩的了吗? 他的九族…… 如懿对九族感情淡漠,可他做不到,他实在是不舍得再叫额娘跟着自己吃挂落了。 他嘴唇颤抖:“娴主儿她……她跟……” 他陡然意识到什么,端慧太子的话,不该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奴才看见娴主儿与人撕扯,满脸血,吓得跑了出去,没听清楚她们在争执什么。” 弘历脸色稍缓:“什么人?” 凌云彻艰难道:“仿佛……是……阿箬……” 弘历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阿箬就是海兰。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海兰的消息了,这个痴迷如懿的女人,自从陷入辛者库,就彻底没了心气,也被如懿彻底放弃了。 此刻骤然听见海出现在这儿,还跟如懿闹出了血,他第一反应竟然是……莫非是奸情说不拢了? 黑着脸将念头甩出去,弘历大步进了屋子。 进忠着急:“皇上您等等奴才!您安危为重,万一是刺客呢?皇上,皇……什么人躲在床下!侍卫!!!” 侍卫长从善如流地带着两个下属冲进去,在如懿的尖叫声中,踹开了床榻,拽出来了床底下的人。 那是已经一具几乎快要成形的尸体——眼睛上插着一根金簪,血流如注,手肘和腿因为大力推搡进床底而折断,以诡异的姿势折断了。 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她还喘着气,离变成尸体,还差一点点出血量。 饶是弘历见多识广,都被这骇人的景象惊得心跳加速。 进忠张开手臂挡在弘历面前的,讥讽不屑地看着床上的如懿:“护驾!快护驾!!!” 他虽然没有直接朝着如懿开口,但,就这明目张胆的一眼,就让如懿羞愤欲死。 他简直是贴脸骂她——他就看见她寝衣了,那咋了?! 如懿羞愤欲死地扯过被子死死圈住自己,大声道:“皇上,您,您别叫人进来!” 弘历脸色铁青,看看地上的海兰,又看看如懿,只要一想到自己无数次睡在如懿旁边,就觉得脖子发凉。 她怎么做到的? 将她昔日相依为命的好姐妹弄成这样之后,还在在乎自己盖着被子? “住嘴!你那一床破被子有什么好看的?!你……杀了海兰?!为什么?” 他的目光里充满了审视和打量,要不是脑子里叫嚣着不能做得太过分,他的理智也告诉他,如懿不值得他冒险触碰那些邪祟,他真要将如懿下了慎行司,看看她心里到底都装着什么脏东西了。 如懿被弘历的目光看得浑身发寒:“皇上……臣妾……” 她很紧张,但紧张之后便是愤怒。 皇上只看见了海兰的伤,怎么就没看见她的伤口呢? 他现在这样疾言厉色地站在这儿是要干什么?逼问她?不信任她? 她心里有愤怒,又从来不是什么能藏得住情绪的单纯白纸,于是便露在了脸上。 弘历看着她满脸的怨怼,发现自己已经连生气都生气不起来了。 如懿这个人…… 真是叫皇帝头大。 他冷着脸,长长的睫毛在屋子里的灯光下打出一道阴影,遮住了他过分冷冽的眼神。 “去找张云,用最快的速度去找。” “是。” 进忠飞快应了一声,点了今天御林军里跑得最快的一个御前侍卫。 如懿是真的害怕了:“皇上,臣妾……” 弘历打断她:“你不是最喜欢百口莫辩吗?朕今日不用你来说。” 他深深看了如懿一眼,问进忠:“之前看她的那个嬷嬷呢?” 进忠立刻亲自去找,没一会儿,搀着一个婆子进来,正是之前被派来看着如懿,叫如懿别作妖的赵嬷嬷。 赵嬷嬷脸色惨白,脑袋上还在冒血。 弘历眯着眼睛,淡淡地看了一眼如懿。 如懿的心猛地一沉,她忽然意识到,今天海兰出现在这里,不是巧合,赵嬷嬷受伤,也不是巧合…… 她的眼睛猛地瞪大:“是进忠!是魏嬿婉!是他们联手诬陷我!” 这话,进忠听了都无奈了:“皇上,娴答应又要诬陷奴才了,奴才卑贱之躯无所谓,可……事关皇上的颜面……奴才真是惶恐。” 他无奈地跪了下来,匍匐在地,沉默得像是连年耕地劳作,还要被人扒皮抽筋的老黄牛。 弘历看了一眼赵嬷嬷:“你是伤得走不动道儿了?” 赵嬷嬷瞬间明白了弘历的意思,一只手捂着头,一只手扬起,朝着如懿的脸就是啪啪两个大嘴巴子。 “污蔑贵妃,以下犯上,娴答应,烦请您守规矩,不要再放肆了!” 她手劲儿大,直接将如懿抽翻在了床上,露出了如懿的寝衣,也露出了她不断渗血的伤口。 第360章 再捏就断了 如懿被扇倒在了床上,露出了染血的寝衣。 她脸上疼得厉害,却直勾勾看着弘历,想看到他哪怕有一丝的后悔和内疚。 可惜,没有,他看她的眼神,甚至更讳莫如深了。 如懿难受憋屈得浑身战栗:“看到我的伤,你都没有感觉吗?” 弘历不明白她在质问什么,不过既然她问了,他便回答:“朕如今才知道,乌拉那拉氏,竟也能生出你这样骁勇的女子。” 如懿:“……”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弘历:“你竟然……” 弘历的耐心早就告罄,见赵嬷嬷还能用,就对赵嬷嬷道:“看紧了。” 又对进忠道:“把阿箬带出去,你亲自看着,等张云过来。” 进忠恭敬应下来:“是。” 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弘历坐在正殿主位上,看着会阳光从窗户和门口爬进来,落在自己的身上,一半儿光明,一半儿黑暗。 他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手里的十八子,剑眉间浸染着一点儿不明显的不耐烦。 他偶尔也会疑惑,为什么他一个皇帝,会需要不断地处理这后宫里乱七八糟的杂事。 仔细想想,他竟然连妃子宫里丢了几斤炭都管过。 手里的十八子猛地甩了甩,他看见进忠匆匆过来:“张太医用了重药,施了针,阿箬姑娘只剩下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了。” 他跪下来:“阿箬姑娘她……言语间提及端慧太子……是否需要将皇后娘娘请过来?” 弘历眼神猛地狠厉。 进忠匍匐在地,连细微的动作都不敢有。 许久,弘历冷冷道:“先不要惊动皇后。” 皇后身体不好,事情查清楚之前,不能叫她跟着情绪大起大落。 顿了顿,他沉声道:“叫进宝去找令贵妃,让她随便找个什么借口,去皇后那儿候着。” 这满宫里,他只相信嬿婉能够稳得住皇后,若是当真查出来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也只有嬿婉,能留得住皇后。 进忠低低地应了一声,见面前弘历的衣摆迅速飘过,立刻爬起来,大步跟着过去。 到了偏殿门口见了进宝,便立刻低声叮嘱:“叫令贵妃娘娘千万别露了端倪,被皇后娘娘看出来,若是无事,便不会有人去皇后娘娘那儿,若是有事……请令贵妃娘娘给皇后娘娘带着吊命的药。” 进宝把头一点,立刻快步离去。 进忠不动声色地深呼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然后沉稳着表情,快步进了屋内。 此事不比其他的,事关一国太子的薨逝,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哪怕他是操棋手之一,也不敢说这次的事情最终会走向什么地步。 沉默又安静地进了偏殿,他就近站在弘历身后。 这会儿,屋子里就只有弘历,张云,进忠,以及床上躺着的海兰。 进忠看了一眼张云,眼神里全是警告。 这货怎么还没走?! 张云也是有苦说不出,他本来想走的,就是慢了半步,就被皇上亲自给叫回来了。 至于原因——皇上他怕海兰说一半儿死了。 天可怜见的!……海兰还真有可能说一半儿就死了,毕竟她受伤太重了,要是情绪控制不住,哪怕他用了刺激身体的霸道法子,这人该死也得马上死。 而显然,皇上在这种时候,是半点儿也不能容忍有风险存在的。 弘历看了一眼张云,冷冷道:“你治的她,自然已经听到了只言片语,既然听到了一句,那就索性听完。” 张云苦着脸:“是,微臣一定让阿箬姑娘撑着说完了。” 至于这个吊命的过程,会给海兰诸多痛苦,那可真的……只能算她倒霉了。 床上,海兰浑身都在疼,疼得她恨不得现在就去死了。 可只要一想到刚刚如懿狰狞的脸,余光看见另外一只眼睛里插着的簪子,她就怎么也不能瞑目。 “皇上,皇上……旁人不知道,您总是知道的,当年,我是不愿意的!我是被强迫的!您是知道的,对吗?” 弘历脸色冷沉:“朕不记得了。” 海兰满脸呆滞,然后哈了一声笑出来,笑着笑着,就流出了血泪。 她的噩梦,却是他的不记得啊! 多可笑! 太可笑了! 她充满了戾气地看向弘历,仅剩的那只眼睛里爆射出怨毒的光芒。 弘历面色冷沉:“朕确实不记得那天的事,但朕知道,你是真的害怕朕,早年,也不想攀附朕,一开始……你是真的很胆小。” 海兰再次愣了愣,笑得更惨烈了:“皇上都相信我,我能为之付出性命的人,却跟她的心腹说,是我主动勾引皇上啊!” 弘历不想听她说这些,更不想看自己以为胆小文弱的女子,原来内里全是狰狞和阴鸷。 他沉沉看着海兰:“你说端慧太子的死与你有关,是什么意思?” 海兰看见了他说端慧太子的时候,眼底忍不住露出的痛苦之色,心里顿时愉悦起来: “原来皇上也会真的痛心啊,也是,那可是你期待了很久嫡子,甚至他都死了,你都还要追封他为太子。 可这能怪谁呢?谁让皇后要针对姐姐,要欺负我,而你,儿子得着重病垂危,还有空宠幸我呢! 我受了宠,得了你的召幸,便再不是之前的透明人,再做事的时候,可就顺手多了。 你知道二阿哥是怎么死的吗?他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却被芦花塞入喉咙,进了肺腑,或神圣憋死了啊! 哈哈哈!啊哈哈哈——你们一个个都是大人物!是皇帝,是皇后,可这就是你们践踏我和姐姐的理由吗? 二阿哥,他不是我害死的!是被你们这对儿高高在上的夫妻害死的!!!” 弘历手背上青筋绷起,猛地掐住了海兰的喉咙,将人直接提了起来:“你怎么做到的?” 海兰瞬间呼吸困难,独眼翻白。 她的手被弄断了,因此连支撑和反抗都做不到,就跟软面条一样垂在那儿,咧着嘴,恶劣地笑: “皇上这是,急了,吗?可惜,你,咳咳,你再怎么急,二阿哥也死了,谁让你,你宠爱我,给了我,机,机会呢?” 张云满头冷汗,大着胆子探出头,硬是把自己塞进弘历的视野里:“那个,皇上,她脖子碎了一半儿,再这么掐,马上就死了哈!” 第361章 挫骨扬灰 张云硬挤进弘历的视线里,颤颤巍巍地提醒了他一句。 再掐,这人证可就死定了。 只是这话刚说完,他就对上了弘历的眼睛。 一瞬间,张云就趴在地上不敢起来了。 害怕! 真是太害怕了! 什么伴君如伴虎,老虎尚且还能抓了关在笼子里呢,这皇上能吗? 这被小妾搞死了儿子的男人就是可怕,果然老婆娶一个就好,多了就一定会死人! 他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他钱还没有花完呢! 他甚至还没有得到令主儿的准信! 进忠见张云连背影上都写满了绝望,眉心抽了抽,迈步上前,温声细语:“皇上,阿箬姑娘的情况看着不大对。” 一句阿箬,始终将海兰的身份定在辛者库宫女上。 弘历垂眸睨了一眼张狂的海兰,淡淡道:“怎么?觉得自己烂命一条必死无疑,就没什么好怕的了?那你的九族呢?也不想要了。” 海兰的笑声一滞。 弘历将她扔回了床上,嫌恶地接过进忠递来的帕子,一根根擦着手指,睨了海兰一眼: “你如此怨愤,不过是被如懿想要杀你刺激到了,可这世上并非毫无爱你之人。 永琪一直都是个好孩子,哪怕之前你不断发疯,毁了他的根基,他也从未怨愤过你,而你,从始至终都只将他当做棋子。” 海兰陡然沉默下来,撇开脸,泪水滚滚落下。 自从意识到如懿的自私冷漠之后,她就不敢想永琪,怕一想起来就会被后悔烧化了。 这满宫里的男男女女,最爱她的人,从来都不是如懿,而是永琪啊。 可她却为了如懿,从永琪在她腹中的时候就开始往死里利用他了。 她不是一个好额娘,仿佛失了智一样,拿自己的性命和身体去为如懿搏前程,还强制要求自己的孩子也这样做。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看向弘历,眼神已经平静了很多。 她从来都很聪明,知道皇帝不是为了叫她后悔,才提及的永琪。 即便永琪也是他的儿子,可儿子跟儿子,也是不一样的。 要是今天自己不能叫他满意,那么,自己死后,他一定会想尽办法叫永琪不好受。 他是皇帝啊,只要一句话,一个厌恶的眼神,就会有无数人趋之若鹜地为了讨好他,为难永琪。 她木着脸:“皇上想要的,无非是真相罢了,我如今这样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盯着弘历:“只求皇上,看在……当年强迫我的份儿上,只当永琪从来都是玫妃娘娘生的吧。” 弘历不置可否:“你谋杀端慧太子的事,是否跟如懿有关?” 海兰扯了扯嘴角:“自然是无关的。” 弘历没说话。 海兰笑了笑:“那个时候,姐姐被她们陷害进了冷宫里,即便是想做什么也做不了吧? 皇上想让我交出证据,可惜,姐姐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我什么证据都没有。 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姐姐她虽然一直怨恨皇后抢走了她的正妻之位,怨恨皇后给她下零陵香让她生不出孩子,但,她也只是跟我抱怨而已。 她从来都是不会对人下手的性子啊,唯一一次冲人下死手,竟然是冲着我来的,哈,真是好笑!” 弘历沉声道:“看来,你是真的不想要你的九族了。” 海兰咬咬牙,扭曲着以头抢地:“皇上,真没有!真的没有证据,姐姐真的只是抱怨,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做,您即便是杀了我的九族,我也找不出来证据啊! 求您饶恕我的九族,将我凌迟处死也好,怎么样都好,我愿意把我做过的事情都交代出来。” 她虽然一直都不承认如懿的参与,可她越是不承认,就越是露出了“破绽”—— 如懿的抱怨,不甘,对皇后的怨愤,嫉妒,对嫡子存在的不满,怨毒。 她字字句句都是跟如懿无关,却又字字句句证明这件事情就是如懿主导的。 弘历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摸清楚了海兰的行为处事逻辑—— 她就是如懿养的一条恶犬,只要如懿朝着谁抬抬手,她就会扑上去将人撕成碎片,根本不需要如懿将恶言恶语说出口。 如懿没有亲手杀了永琏,可她跟海兰抱怨的目的,从头到尾就是杀了永琏。 弘历冷着脸听着海兰描述细节,又听见了一个让他几乎捏碎十八子的名字。 纯贵妃。 呵! 原来,海兰竟然是借用纯贵妃和三阿哥永璋的手,将芦苇送到了永琏面前! 纯贵妃,她当真不知情吗?! 想到最近纯贵妃频频动作,试探,被自己一呵斥就又恢复了怯懦模样的老实人模样,他就恶心地直想吐。 这些人都该死! 都该给他的永琏陪葬!!! 海兰看着弘历阴沉沉的脸色,怯懦悲痛的外表下,闪过了一抹讥讽和快意。 她总归,还是恨皇帝的。 她从来都不喜欢他,他强迫了她,又将她抛之脑后,让他位分高的妃子们凌虐她,对她视而不见。 她的确是害死了他的儿子,可那又怎么样?父债子偿,哪怕他尊贵如皇帝,她也不想谄媚他,每一次……她都觉得恶心! 当年,他掀开她的衣裳,露出肚子上裂纹时,眼底一闪而逝的嫌弃和厌恶,她其实觉得放松而快意。 她有了儿子了,再也不用忍着恶心伺候他了。 纵然他是皇帝,可在她眼里,他始终都是个奸淫女子的恶人—— 哪怕,当年被拉上床的时候,她其实没有挣扎得太厉害,可那并非她愿意,而是她知道他是亲王,是主子,他皱皱眉头,便能叫她生不如死。 海兰抬起头,直视着弘历:“皇上别怪姐姐,要怪,就怪当年你明明都把玉如意放在了姐姐的手里,最后却叫她做了妾吧。” 她忽然腿根用力,整个人朝着床下一头栽倒。 本就脆弱的脖子撞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闷响,彻底断裂。 可她却轻轻笑了起来,张着嘴嗬嗬地发出声响,眼睛里渐渐没有了光芒。 进忠踹了一脚张云的腿。 张云忙爬起来冲过去,最终只能无奈摇头:“没救了,她的脖子本就骨折,如今这一撞,彻底断了。” 进忠满脸担忧:“皇上,还要去请皇后娘娘吗?” 弘历冷冷盯了一会儿海兰的尸体,对进忠道:“娴官女子一向跟阿箬情同姐妹,如今阿箬遭难,她一定很担心。 去,送阿箬与娴官女子同住,住满了头七,再让娴官女子送阿箬一程,将阿箬……挫骨扬灰。” 第362章 您也太贪心了 弘历无疑是愤怒的,甚至是狂怒的。 但,比起已经死了的儿子,他自己的命显然更重要。 他当然想杀了如懿,但在确认如懿死了不会影响他之前,他不可能会动如懿。 一个官女子的降位,竟是对如懿的惩罚,也是他对自己“心意”的试探。 然而很可惜,他惩罚了杀子凶手,却并没有感觉到高兴,甚至,还内耗纠结起来。 他感受着脑子里熟悉的对如懿的“娇惯”,烦躁得更想杀人了。 如懿不能杀,那就先杀能杀的。 比如,海兰的亲眷。 再比如,纯贵妃。 中宫嫡子被害,还是他早就嘱意当太子的儿子被害,自然不能大张旗鼓,免得惹得朝廷动荡。 可他原本也不需要大张旗鼓。 皇帝要让后妃去死,有太多办法了。 他神色淡淡地站起身:“朕去看望皇后,进忠,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好,不要走漏了风声。” 顿了顿:“处理得快些。” 进忠听出来这是还要杀许多人的意思,立刻恭敬应了。 弘历大步离去,而进忠,则让人搬起海兰的尸体,朝着正殿去。 屋子里,如懿急得团团转,心里全都是害怕和惊恐。 此时此刻,她甚至比当年去冷宫的时候都还要绝望,她根本不相信自己还能活得下去。 皇上到底不是曾经的少年郎了,而海兰,她跟自己太近了,她说的话,皇上一定会信的。 她不是没想过自救,可她没办法。 这是一个死局,她完全想不出自己能怎么办。 如果她没有跟海兰合谋,那么她为什么要杀海兰灭口? 她怎么都无法解释这一点了。 她脸色惨白,不止一次想要逃走,却被赵嬷嬷拦住,反抗得厉害的时候,她甚至挨了赵嬷嬷好几个耳光。 忽然,她直勾勾看向了赵嬷嬷。 如果赵嬷嬷能够承认,是她的主子布局,故意来陷害她,那她就能说,是海兰被人买通了来刺杀她,所以她对海兰动手,因为慌乱,所以才把海兰藏在了床底下。 可不等她开口,房门就被打开了。 她看见进忠走了进来,居高临下地站在两米外望着她。 如懿心里咯噔了一下:“皇上呢?本宫要跟皇上呈报!” 进忠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呦,小主儿还自称着本宫呢?从今儿起,您只能自称一声奴婢了。” 如懿愣住了:“你说什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 她忽然看到了被两个小太监抬着的海兰。 海兰的脖子以一种古怪的姿势扭曲着,死不瞑目地下巴朝上,眼睛朝下地翻眼瞪着她,仿佛索命的恶鬼。 如懿惊呼一声:“快拿开!滚出去!” 进忠怜悯地看了一眼海兰,叹气道:“娴官女子的薄情寡义,冷血无情,实在是叫人看了害怕。” 如懿仿佛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嘴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官女子?……官女子?!!!皇上相信了她的话了?皇上呢!我要见皇上!” 进忠扯了扯嘴角:“娴官女子不要着急,皇上既然留了您性命,您就好好儿地遵从圣旨,总有能见到皇上的时候。” 他给了两个小太监一个眼神。 两个小太监立刻抬着海兰上前。 赵嬷嬷猜到了什么,忙让开了位置,远远地站在门口,以防备如懿受刺激跑了。 如懿确实大受刺激,看着仿佛一滩烂泥样子的海兰,惊恐到要直接跳上房梁。 “干什么?拿开!快拿开!!!” “放开我让我走!” “进忠你公报私仇……” 进忠看着跳下床,从他旁边经过的如懿,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将人随手甩回了床上。 如懿做梦也没想到,进忠竟然敢碰她,整个人都被摔蒙了,趴在床上半天没能起来。 两个小太监和赵嬷嬷早就退到了门口,齐齐望风,以免有不该看到屋内场景的人过来,影响了大总管高兴。 进忠走到了床边,单手就将如懿拽了起来,掐住她的后脖子,将如懿直接按在了海兰扭曲的脸上。 “啊啊啊啊!” 如懿惨叫。 进忠手下的力道越来越大,直接将她的口鼻全都按在血赤糊拉的伤口里,让她只能发出咕嘟咕嘟的闷响。 等如懿都挣扎不动了,他才嘴角含笑地放松了力道,松开她的脖子,在她的肩膀上擦着手上的血迹。 “瞧您,总是学不乖的,皇上亲自下旨成全小主儿您跟阿箬姑娘的情分,您怎么不识好赖呢?” 如懿看着他,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这个时候,她再无之前半点儿的嚣张和疯癫——她知道,他根本就不在乎她是不是皇上的女人,别说是看她穿寝衣,便是她不穿,他也敢看,敢碰的。 如懿惊恐地抓住自己的领口:“你想干什么?” 进忠笑了笑,正反手抽了她两个大耳刮子:“奴才跟您说过好几次了,别拿令贵妃娘娘的名声开玩笑,您怎么就是记不住呢?” 如懿被打得牙齿松动,鼻血也流了出来,却眼神诡异地看着他:“你就是喜欢魏嬿婉!” 进忠啧了一声,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拽起来,甩在了海兰身上,再次掐住她的后脖子,将她的脸按在了海兰的眼睛上。 如懿惊恐尖叫,扭曲,挣扎,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进忠的手劲儿极大,压得她毫无还手之力,反而因为张嘴嚎叫而…… 如懿痛哭流涕:“我不会,再说了!不会,不会了!” 进忠按着她的头,往下碾了碾,在如懿的干呕声中,温声细语地问道: “真的吗?奴才不信。” 如懿痛哭流涕:“我,不会了!” 她想端着自己最后的尊严,可被按压在死人的伤口里,她哪里还有什么尊严? 她害怕得几乎就要窒息了。 进忠终于松开了手。 如懿如蒙大赦,就要爬开。 后脑勺却再次被大手抓住,猛地按进了海兰的伤口里。 他一下一下,起起伏伏。 每往下一次,就要温声细语地叮嘱一番。 “小主儿因为喜欢令贵妃的同乡,觉得男女之间只有情爱,所以故意将她带到皇后娘娘那儿,激怒皇后娘娘,想让皇后娘娘赐死她。” “令贵妃没有按照您的想法死去,您就去刺激嘉妃娘娘,暗示珂里叶特氏去嘉妃娘娘那儿挑拨。” “您是不是特别享受小凌子仰慕的看着您,等您临幸召唤的目光啊?” “您看您,想要让皇上做只爱您一个的丈夫,想让我师父做您的走狗,想让凌云彻做您的男宠,哦,您还想过勾搭我,我假装没看见。” “您一边想着要弄死皇上真心喜欢的女子,一边儿又想自己跟皇上一样开后宫,这也太贪心了,您觉得呢?” 第363章 让她跪在门口等候 如懿想要反驳进忠的话。 她觉得自己没有。 她只是心善,所以愿意和颜悦色地跟奴才们说话。 她只是不想让皇上为难,所以许多苦闷的话,都不跟皇上说,而是找旁人偶尔倾诉几句。 她只是……心善啊! 想要温暖别人有什么错儿?! 可她实在是开不了口,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这一次次的按压,让她每次想要反驳都会进满嘴的东西,这实在是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她还受着伤,所以直接昏倒了。 进忠察觉到手下的人失去了反抗的力道,啧了一声,将人扔到一旁,左右看看,拿起掉落在床上的玫瑰簪子,刺穿了如懿的手心儿。 如懿疼得惨叫一声,再次清醒过来。 她惊恐地看着进忠,仿佛在看着一只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她崩溃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忠心耿耿地给魏嬿婉当狗,最后却被她给勒死了?” “你说我不好,那魏嬿婉又是什么好东西了?吊着凌云彻却爬了皇上的床,都做了皇上的女人了,还去勾引凌云彻,想要给凌云彻生孩子!” “她还跟你有染!你一个太监啊!她竟然跟你通奸,我看她真的是饿了……唔唔唔!” 进忠重新将如懿按进海兰里面,低垂着一双狐狸眼,温声细语:“我就知道,您肯定还没有真正意识到错误。” 虽然皇上说了要赶紧一些,但,皇上也知道娴官女子的性子,所以,他晚回去一会儿,皇上肯定也不会生气的。 进忠露出温和的笑容:“小主儿不用着急,您心里想不明白的问题,奴才陪着您慢慢想明白。” 他微微抬起手,让如懿得以呼吸,然后在她惊恐的目光中,温和地帮助她习惯怎么跟海兰相处。 整整七天呢,皇上不希望娴官女子真死了,他作为皇上的第一心腹,自然是要把差事办好。 至于他的小手段,会不会把娴官女子吓疯了…… 正常人一个人跟尸体过头七,疯了才正常,不是吗? …… 进忠耐心地陪着如懿整整两刻钟,才去旁边的盆子里洗干净了手,擦掉了脸上的血珠子,干净清爽地走出了门。 门外,两个小太监和赵嬷嬷都不敢抬眼看他。 别说屋子里被“教育”的娴官女子觉得他是恶鬼,他们仨在外面听的,都觉得他不正常。 这么细密的折磨,大总管跟娴官女子之间,明显不止是被攀扯名声这点儿事儿啊。 但她们都不敢问,也不敢多说。 进忠看着干净清爽,实则满身都是血腥味儿。 他神色温和地看向门口的三人:“从今天开始,娴官女子就交给你三个看管了。好好做事,别让她寻短见,每日一个血馒头就够了。要是她生了病,就去太医院找张太医。” 三人都忙点头。 进忠又道:“不用担心前程,娴官女子这儿的差事,是顶顶要紧的差事,现在只是月银翻五倍。 等日后,小爷要提携人的时候,除了进宝和进守,自然是先紧着你们来。” 三人难掩喜色。 光是月钱翻五倍,就已经让人狂喜了,还有大总管的亲口承诺。 这可是大总管的亲口承诺,只要开了口,除非犯了错儿,否则绝对会兑现! 三人狂喜的心情,直到谢恩的时候,看见进忠袖口上的血迹,才重新冷却下来,想起这差事的不好做。 谁家好人一天一个馒头,还跟个死人关在一起,还能安安稳稳不出意外的? 这活儿可不好干。 赵嬷嬷笑着道:“进忠公公放心,奴婢一会儿把容佩绑在门口。” 进忠笑了:“赵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这两个小的还嫩着,烦你好好提点了。” 这就是肯定了她的计策。 赵嬷嬷瞬间笑出了满脸的褶子。 三人目送进忠走,然后一起看向了院子里昏迷的容佩,以及仿佛丢了魂儿似的凌云彻。 …… 进忠匆匆洗漱干净,便立刻去了富察皇后那儿。 他虽然相信以嬿婉的手段,不必被皇帝看出端倪,但也担忧她被皇帝迁怒,受了委屈。 他到的时候,正听见屋子里传来富察皇后压抑的哭声,看见嬿婉在外面急得团团转。 “贵妃娘娘。”进忠立刻快步上前,行礼。 “快起来吧!”嬿婉满脸着急:“皇上刚刚过来的时候表情就不对,才进去了一会儿,娘娘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进忠满脸苦笑:“贵妃娘娘可别为难奴才了,事关重大,若是皇上不说,您可千万别打听。” 嬿婉脸色一凝,眉头紧皱地再次看向了屋子里。 这会儿,富察皇后的哭声已经没了,只是屋子里也十分安静,安静得让人害怕。 嬿婉没忍住上了台阶,却被进忠拦住了:“贵妃娘娘,皇上没有传召,您可千万不能闯进去。” 嬿婉猛地走了一步,又顿住往回走,可才下了台阶往院子中央走了两步,便又回转回来,朝着屋子里跪下。 “皇上!娘娘如何了?臣妾想叫张太医给娘娘看看!皇上……” 进忠急得额头冒汗:“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不可喧哗啊!” 嬿婉瞪了他一眼:“让开!” 又要开口。 紧闭的房门打开,弘历面色冷凝地从屋子里出来,大步下了台阶,不等嬿婉开口,就抓着她的胳膊将她拉了起来。 “皇上……” “皇后心情不好,你去安抚一下她。朕会让张太医来给她看诊……你好好盯着她吃药。”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皇上您还好吧?” “不要多问。朕无事,你去吧。” 弘历话音刚落,嬿婉就匆匆行了一个周全的告退礼节,快步进了正殿去了。 弘历愣了愣,盯了一眼已经没了嬿婉踪迹的房门口,半晌,呼出一口浊气。 他这后宫乱七八糟,但好在总还有真的。 总算是没有枉费皇后为她操心一场…… 想到富察皇后刚刚咄咄逼人地问他为什么不处死如懿,竟强硬得要跟他对着干,要不是嬿婉开口,她恐怕都要跟自己吵起来了。 他心里微微一叹,剑眉紧拧,心虚和内疚夹杂其中,叫他半点儿不想再待在这院子里。 “回九州清晏。” 顿了顿,他脸色越发冷凝。 “让人叫纯贵妃过来,跪在门口等候。” 第364章 收割战果 夏日炎炎,闹腾了一个早上,气温已经开始变得酷热。 纯贵妃被宣召的时候还很高兴,等到了九州清晏,却被要求跪在大殿门口,顿时便呆了。 难道又是魏嬿婉告状了? 她心里生出厌烦和愤怒,咬着牙跪了下来。 可随着时间流逝,她渐渐开始跪不住,也终于后知后觉,可能发生了什么很严重的事。 她心里开始害怕,脑子里也开始胡思乱想。 好几次,她都觉得大总管从远处经过的时候,看她的眼神又冷漠又凉薄,还夹杂着怜悯。 她细细思索最近的事儿,除了试探皇帝对魏嬿婉的宠爱,也没别的了。 难道皇上就这么宠爱魏嬿婉?为了她,竟然要拿自己杀鸡儆猴? 不知道第几次跌倒,又第几次看见大臣们从自己身边经过,她明明身在酷暑之中,却满心都是寒凉和惊慌。 她这次真的知道错了,她再也不敢折腾魏嬿婉了! 她没有坏心思的,她只是想着,如今宫里头两个贵妃,自己年长,又养大了永璋和永瑢,压魏嬿婉一头是应该的。 她只是想让众人知道,自己才是地位更高的那个。 再次跌倒之后,她实在是爬不起来了。 看见进忠出来交代小太监,她连忙哑着嗓子叫人: “进忠公公,本宫实在是撑不住了,你去告诉皇上,本宫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找令贵妃的麻烦了。” 她的确是个胆子小的,因为心里害怕,硬是把自己熬得快要昏厥了,才敢开口叫进忠。 进忠确认了一下,确定她再晒下去就真的要昏倒了,才点了两个宫女,将人扶进了屋子。 屋子里凉意习习,让人放松,可弘历的话,却让刚刚还如同置身火炭中的纯贵妃,瞬间如坠冰窟。 外面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乌云密布,眨眼间就有豆大的雨珠砸落下来。 没一会儿,便是骤风急雨,仿佛天被捅破了个窟窿,大雨倾盆而下。 半个时辰后,纯贵妃摇摇欲坠地从九州清晏出来,坚持到了自己的院门口,就再也撑不住地昏死了过去。 她的宫女们惊呼着将她抬了回去,放上床给她换衣裳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浑身滚烫。 纯贵妃高烧不退的时候,富察皇后也在高热。 幸好,张云在旁定时诊脉,嬿婉一直汤药伺候,富察皇后的情况到了后半夜的时候,便渐渐稳定了下来。 嬿婉比以往时候都沉默,她比其他人都知道娘娘这是怎么了。 娘娘她是在内疚,内疚端慧太子已经死了,却还是要被她这个亲额娘利用,也内疚,她当年没能护得住他。 而这份利用……说白了,娘娘是为了成全她魏嬿婉的算计。 如懿情况特殊,不能死,可纯贵妃这个帮凶,只要成了皇帝发泄怒气的唯一目标,就必须死。 娘娘她跟纯贵妃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也知道以纯贵妃的性子,要是真害了二阿哥,肯定藏不住。 跟纯贵妃有仇的,是她魏嬿婉。 不肯放过纯贵妃的,也是她魏嬿婉。 娘娘知道,可娘娘还是顺了她的意思,全了这整个计谋。 以皇后的身份,以端慧太子生母的身份,咄咄逼人地逼皇上去杀了如懿。 见富察皇后睫毛颤动,嬿婉忙撇开脸擦掉脸上的泪水,露出笑容看向她,想着娘娘一旦醒来,便能看见自己的笑脸。 富察皇后仿佛能感觉到她的期待,没一会儿就睁开了眼睛。 嬿婉眉眼弯弯:“娘娘您可算是醒了!您吓死臣妾了!” 富察皇后看着她强颜欢笑的模样,怜惜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本宫身体总不好,吓到你了,有没有让张云给你看看?” 嬿婉撒娇:“娘娘又想看张云扎臣妾。” 富察皇后被逗笑了,笑过之后,温柔地望着她:“别怕,本来这件事情过后,本宫也该要病一场的。 皇上多疑,若是本宫听闻噩耗还能好好的,他大约立刻就会怀疑你我了。” 嬿婉心里酸酸的,低低地嗯了一声,眯着眼睛笑道:“皇上连夜召了张廷玉进宫,天还不亮,就让进忠带着人去抄珂里叶特氏的家了。 还有纯贵妃,她发了高热,还不许宫女们请太医,她可能以为,这次跟之前东巡的时候一样,病一病也就好了。 但臣妾把她的症状描述给了张云,张云说,她肯定活不下来了,什么时候死,只是时间问题。 至于如懿,皇上贬斥了她做官女子,赐了她额娘进宫伺候她,又寻了她阿玛以前办公的错处,把之前的封赏全都撤了。 乌拉那拉氏一族见着情况不对,听说已经召集了族老,正商量着要把如懿她们这一脉逐出族谱呢。” 她的声音温温柔柔的,不带一丝戾气,说起这些人的下场来,也没有多高兴。 富察皇后望着她,眼底只有心疼,没有责怪。 她知道嬿婉这些年吃过多少苦,也明白她为什么那么恨如懿,海兰,以及纯贵妃。 她不想孩子只会做一个好人,只会做事不要太过,却最终连最基本的快乐都没了。 她握住嬿婉的手,假装没有看到她眼底的忐忑,温柔地道:“你做的很好,所有细节都处理得很到位,我没有什么能提点你的了。” 嬿婉眼眶一酸,俯身抱了抱她,在她的颈窝里闷声道:“娘娘,纯贵妃会死,玫姐姐是咱们自己人,意欢怀孕了,如懿,她成了罪人、孤女,嘉妃还指望着我让她儿子善终,这后宫里,再没有人能叫咱们吃苦头了。” 富察皇后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后背,鼓励道:“这都是你的功劳,婉婉,本宫直到如今,才算是彻底放心你了。” 嬿婉实在听不了这种话:“您别放心的太早,皇上年轻力壮,日后要宠幸的女人还多着呢,万一就遇到一个漂亮得让他失了智的呢?您得好好的,您答应过臣妾,要多疼臣妾好些年的!” 富察换皇后心里的郁气、沉闷、难受,被她的这些撒娇耍赖,丝丝缕缕地抽走,竟真的很快就打起了精神。 等张云来诊脉的时候,都忍不住夸:“皇后娘娘如今是越发跟令贵妃靠齐了,您二位这遵医嘱养身体的功夫,真该叫那些不遵医嘱的人羞愧而死!” 第365章 您身子也不好呢 如懿和海兰的事情闹得捅破了天,但真处理起来,却是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声息。 没有人知道,五阿哥的生母,就这么静悄悄地被如懿给杀死了。 也没有人知道,明面上又触犯宫规,又被降位的娴官女子,快要被发臭的尸体逼疯了。 她在紧闭的房间里大吼大叫,仿佛一个疯子。 她哭喊,呕吐,不吃东西,想要通过绝食来逼迫皇帝见她。 可惜,她始终未能如愿。 饥饿,是比直接死亡都更加可怕的东西,能够让人在尸体旁边吃沾了血的馒头,甚至,能叫人吃人。 当第三天,她看见海兰干涸的血迹,不再恶心,反而在可怕的臭味中吞咽了一下口水的时候,她愣了愣,连滚带爬地冲过去捡起了干硬的馒头,狂啃不止,根本不敢停下来。 接下来的每一天,她都度日如年地缩在容佩怀里,不看,不听,不说话,只有听见馒头扔进来的时候,才会有一点动作。 她高估了自己求死的决心,就好像她低估了自己对弘历爱意的渴望,她想活下来,想亲自看清楚,弘历到底还爱不爱她了。 如果他不爱她,为什么连谋杀嫡子这样的罪名,都不舍得杀了她。 如果他爱她,这天下间的惩罚那么多,为什么他要选择这种可怕的方法。 她前世已经死过一次了,她看见了他后来怀念着她死去的模样,所以她坚信,他是爱她的。 他只是……被魏嬿婉给蒙蔽了。 他跟她不相同,她又活过了一次,知道他藏得很深的爱意,而他不知道,所以才会伤害她。 只要跟上一世一样,当着他的面儿揭露了魏嬿婉的真面目,皇上他一定会幡然悔悟,后悔现在对她做的一切! 如懿麻木地啃着馒头,听见容佩吞咽口水的声音,顿了顿,垂眼呵斥她: “你是人!不能想着吃人,知道吗?一旦你吃了人,本宫就不要你了。” 她面无表情,高高在上,满身皇后的气质,一下子就震慑住了容佩。 容佩跪在地上反省自己,仿佛一个苦行僧犯了戒,还被佛祖抓了个正着: “奴婢错了!奴婢错了!奴婢错了……” 一句认错,一个磕头,硬生生把自己磕得脑门出血,磕晕过去。 等第二天容佩再醒过来,如懿给她掰了一小块馒头,露出温暖柔软的笑容: “容佩,本宫只有你了,本宫实在是怕你走错了路,答应我,一定不要让我失望,好吗?” 容佩强忍着饥饿,郑重爬起来,磕头,应下来:“奴婢一定不会叫主儿失望的!” 如懿扯了扯嘴角,顿了顿,忍着恶心伸手扶起容佩,将那一小块馒头放在她手里:“吃吧。” 容佩这才捧着那一口馒头,狼吞虎咽……了一口。 屋子外,赵嬷嬷眼底滑过一抹深深地戒备——都这种时候了,娴官女子都还不忘训狗,实在是个心思坚硬如铁的狠人。 她警告自己,千万不能因为这对儿主仆落魄了,就生出轻视的心,否则,真被这俩人捅出篓子来,以后的前程是别想了。 …… 如懿院子里仿佛炼狱,但外面的众妃嫔们却什么都不知道,该吃吃,该喝喝,凑在一起聊天,纳凉,养孩子。 众人的聊天重点,甚至都不在如懿身上,而在纯贵妃身上。 只是,众人只知道纯贵妃又找令贵妃的麻烦,所以才被皇上责罚,她胆子小,就发了高热。 她们都去看过她,瞧着她那个样子,竟是病入膏肓,快要死了。 便是连那些跟嬿婉关系好的,诸如玫妃和舒妃,心里都咯噔了一下,觉得皇上为了令贵妃有些过激了,更不好说其他人了。 弘历听进忠禀告了这个传言,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地道:“流言而已,不必管它。” 进忠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要把流言坐实,把纯贵妃之死,安在令主儿头上,钉死了就是皇上宠爱令贵妃,所以才吓死了纯贵妃。 他眼底滑过一抹嘲讽和戾气,又瞬间感觉到自己态度不对,垂着眼睛将所有不该有的情绪,悉数藏到心底更深处。 “皇上放心,奴才明白轻重。” 弘历到底良心未泯,处理了一会儿公文,便心烦气躁地叫进忠去挑东西,送给令贵妃作为安抚。 又过了一会儿,他自己也去富察皇后那儿陪她说话去了。 进忠恭恭敬敬地进了弘历的私库,可着最贵的、最好看的,给嬿婉挑了好些,这才带着这些赏赐,光明正大地去了嬿婉那儿。 好几天没见,他是真的想念得慌,晚上不吃药都睡不下,即便是吃了药,梦里也全都是她的影子,叫他心浮气躁。 要是皇上再不给他机会,他是真的要装病旷工,溜来看看她了。 明明也就是一墙之隔,他有时靠近院墙的时候,还能听见她说话的声音,可不真的见着她的面,私下里与她说说话,他便抓心挠肺地难受。 李哲说他这症状是病,得治,只是吃药再狠也慢,他虽然年轻,但为了以后也不能来太狠,所以最好还是以温和的药调理为主。 李哲还叫他别着急,慢慢来就行,太过逆反着心意,反而有可能会加重病情。 如今他来令主儿这儿,便是顺心顺意,也是听从令主儿的命令,好好儿地照顾他自己个儿。 才进了屋子,他身子没动,连转头的动作都极轻微,左右各瞥了一眼,见没人,便立刻快步走到了嬿婉背后,探手去接她的朱钗。 “令主儿不瞧瞧皇上都赏了些什么吗?” “左右不过就是那些东西,没什么好看的。” “也是,奴才挑了许久,也没挑出来几样您没见过的。” 嬿婉转头看了他一眼。 进忠立刻往前凑了凑:“令主儿?” 嬿婉露出笑容:“既然是大总管亲自挑的,那本宫就瞧瞧。” 进忠高兴得跟什么似的,直笑:“您摘掉了钗环再瞧也来得及,张云都说皇后娘娘已经大好了,您怎么还是天天往那儿去。” 说完了,怕嬿婉恼怒,又温声细语地补上一句:“奴才是心疼您,您自己个儿的身子也不好呢。” 第366章 去吧,别惹皇上生气 自从海兰的事情了了之后,嬿婉也已经有快七天没见过进忠了。 这会儿细细看他,秀美的眉毛顿时便皱了起来:“怎么瘦成这样?皇上最近还是不高兴吗?” 进忠温声道:“皇上并不迁怒奴才,只是奴才自己更谨慎了些,便累了些。” 他看嬿婉,只觉得她才是真的又瘦了。 她这次回来,仿佛总是养不住肉,每每稍微好一些,就会又因为太过操劳而清减。 她看着这样纤弱,总是叫他心里害怕。 嬿婉冲着他微微抬了抬下巴,进忠意会,走到了她面前,半跪下来,仰头看她。 嬿婉轻声问道:“如懿那边如何?” 进忠眯着狐狸眼笑:“皇上除了要出气,怕是也有折磨她,想看看她濒死的时候,是否会影响皇上身子的意思呢。” 嬿婉早猜到了,人越是往高处爬,就越是惜命,皇上已经是这人间至高无上,自然不舍得因为一个脑子不清楚的如懿去死。 她轻笑:“皇上如此这般,怕是又要叫娴官女子感动得无以复加,以为自己还在君心,圣眷优渥,如今受折磨,全都是本宫挑唆的呢。” 连谋杀大清太子都不用死,怎么不算是圣宠惊人,怕是能跟当年疯狂残害汉成帝子嗣,却被汉成帝亲自帮着遮掩的妖妃赵合德比肩了。 也怪不得皇上不肯让人议论半句,甚至还让人盯着娘娘和她。 这种事情要是传出去一字半句,怕是要朝野动荡,非得逼得皇上即刻绞杀妖妃不可。 进忠温柔地望着她:“奴才过来的时候,皇上又去看望皇后娘娘了。” 嬿婉冷笑了一声,眼底全是戾气。 这世上,真正为逝去孩子伤心,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从来都是额娘,而不是阿玛。 说来,大约是因为孩子是额娘亲自生的,却不是阿玛亲自生的吧。 二阿哥病重的时候,皇上还有空宠幸珂里叶特氏呢,要不是他这么贪恋女人的肚皮,珂里叶特氏哪里能找到机会谋害二阿哥? 进忠温声哄她:“您可别气坏了自己个儿,奴才瞧着皇上这次是真的怕了娴官女子了,可皇上之前宠幸娴官女子的时候,却又是实打实的欢喜,只要您高兴,奴才一定叫皇上吃上这口热乎饭。” 嬿婉黑漆漆的眼神,瞬间充满了笑意,睨了他一眼:“你也有点儿奴才样儿!” 进忠眉眼含笑:“皇上喜欢,奴才自然是要尽心尽力的。” 他出的这个主意实在是太损了,嬿婉没忍住笑出了声,只要一想到皇上日后宠爱如懿上瘾,上完瘾以后又后脊背发凉,反复无休,她就笑个不停。 进忠贪婪地望着她含笑的眉眼,怎么看都看不够,怎么看,都希望她能够在明面上也这样肆意,而不是一直曲意逢迎。 他轻轻地抓住嬿婉的衣角,温柔地道:“别不开心了,您和皇后娘娘只管放宽了心,奴才会替您们看着皇上的。” 嬿婉垂眼看他,轻轻握住他的大手:“进忠,你别出事。” 两辈子加起来这么多年,要不是他一直陪着她,她是真的熬不下去了。 进忠深深望着嬿婉:“奴才一定保全了自己,万事儿啊,肯定以自己为先。” 嬿婉摸了摸他瘦削的脸:“去看看你给本宫挑的好东西吧。” 进忠哎了一声,抬起胳膊叫她扶着,去了外间。 虽然很想再厮磨一阵儿,不说正事儿,但时间紧凑,进忠只能一边跟嬿婉说起当时的细节,和最近的流言。 这么做,既是交流情报,免得嬿婉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踩了皇上的痛脚,也是两人一起推演一下,之前的计策是否有漏洞。 嬿婉沉吟道:“之前还让春婵装了一把眼睛受伤,没想到珂里叶特氏如此恨如懿,倒是半点儿没有提及本宫。 这样也好,少提及,本宫就跟这件事情完全没关系。只是苦了娘娘了,明明身子弱,还得陪皇上演戏。” 进忠有些担忧:“纯贵妃毕竟有两个阿哥在,如今皇上只是申斥纯贵妃,却没有废掉两个阿哥,奴才恐怕纯贵妃死后,他们会针对您。” 嬿婉也考虑过这些,只是,皇帝有意把黑锅甩给她,连赔偿都给得这样厚重了,她只是后妃而已,哪里能反抗。 见进忠不高兴,她笑道:“你倒也不用为本宫鸣不平,这次设局,彻底废了如懿,又搞掉了位分最高的纯贵妃。 这后宫于本宫已经是如履平地,若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难免皇上会多心。 如今本宫背了黑锅,皇上只会觉得心安,再添加上一点儿内疚,够本宫吃好几年了。” 顿了顿,她垂眼道:“纯贵妃死后,朝臣可能会对本宫颇有微词,你别替本宫说话,只管做好你大总管的本分。” 进忠眼神微闪,确认地望着她。 两人一坐一跪,却已经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皇上正是满心的怒火不能宣泄的时候,要是三阿哥撺掇着朝臣攻歼她这个背锅的,一开始皇上不会觉得什么,可攻歼得厉害了…… 三皇子就得废了。 皇上不会觉得是自己做错了,只会觉得这儿子太不善解人意,且动不该有的心思,竟然想倒反天罡,威逼君父了。 而事实就是,只要纯贵妃死了,三阿哥和六阿哥,必动。 而他们只要动了,她和进忠只要顺水推舟,就能叫这两位阿哥走上上辈子的老路。 毕竟事涉端慧太子,只是死一个纯贵妃……皇上会觉得不满足。 两人挑着嘴角齐齐笑了起来,进忠依依不舍:“奴才得回去复命了。” 嬿婉白嫩细长的指尖轻轻勾了一下他的腰带:“最近稳着点儿,别过来了。” 进忠恨不得死这儿,却半点儿不敢露出来,恭恭敬敬地点头应是,只是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里,却仿佛带着钩子,依依不舍地勾缠着嬿婉。 嬿婉瞧着他,眼神飘忽,闪动,轻轻推了一下他劲瘦的腰腹:“去吧,别惹了皇上不高兴。” 进忠垂下眼,躬身退了出来。 等到了院子里,瞧见了眼含担忧的春婵,他几不可见地朝着她点了点头。 春婵眼底的不安这才彻底消散了,露出笑容来。 这次的计划都好,只是可惜,她白给珂里叶特氏演了一场,没能派上用场。 第367章 臣妾真是心疼您 等把进忠送走,春婵就快步进了屋子。 果然,她家主子正懒洋洋地靠在软榻上,仿佛都要睡着了。 春婵眼底露出笑意,只觉得主儿实在是可爱漂亮,心里喜欢得紧,脸上自然而然地就带出来了一些。 她上前给嬿婉打扇:“主儿若是累了,就睡一会儿吧,如今尘埃落定,主儿也能好好歇一歇了。” 嬿婉闭着眼睛:“舒妃的胎如何?” 春婵道:“张太医亲自给看的,好得很。张太医说,之前舒妃娘娘吃过伤身的药,幸好调理了这么些年,调理过来了,不然孩子恐怕会体弱,只是舒妃娘娘到底伤过身子,后续经不起任何折腾,还得十分小心才是。” 嬿婉嗯了一声,没睁眼,怕睁开眼,自己眼底的戾气会吓到春婵。 有时候,她的金饭碗真的叫人挺想立刻把饭吃完就砸碗的。 太不是个东西了。 但日子还长,她的小十五还没来,金饭碗就只能先好好儿地捧着哄着。 心里厌烦得紧,她挪动身体,埋在春婵怀里,许久,才终于放松了身体睡着了。 春婵温柔地看着她,手里的扇子轻轻地摇啊摇,摇出柔软的风,带走丝丝缕缕的绵密热意。 入夜快黎明的时候,忙碌了一天的众人忽然听见了响亮的哭声。 嬿婉猛地睁开眼睛,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春婵和澜翠都不见踪影。 但,身边的床铺还是热的,显然陪着她睡觉的人,才刚走没一会儿。 门口传来响动,春婵和澜翠快步进来。 “主儿,纯贵妃娘娘殁了。” 嬿婉拢了拢头发,脸色凉薄:“她早就该死了。” 要不是这些年顾着皇后娘娘的身体,纯贵妃这个耳根子软、野心又大的“老实人”,早就该死了。 从她回来,就从没打算让纯贵妃活下去——三阿哥和六阿哥的额娘要是活着,日后小十五得费多少事,吃多少苦啊。 春婵低声道:“主儿,咱们得准备着了,毕竟是贵妃。” 澜翠没说话,转身去给嬿婉倒了一杯药茶。 嬿婉一口灌下,吩咐两人给自己梳妆穿衣:“收拢咱们的人,这种时候,千万别被人抓了把柄,显得本宫过分恣意嚣张。” 她替皇帝背黑锅是一回事,但真在纯贵妃死后毫不害怕,皇上怕又要觉得她心思不够纯善了。 经历了如懿和海兰互捅的事,皇上现在,是越发对单纯良善的表象喜欢非常了。 真是作呢。 春婵低声道:“奴婢已经交代过了,主儿放心。” 澜翠扶着嬿婉的另一只手:“也不知道皇上是个什么章程,要是大操大办的话,奴婢担心您的身子。” 嬿婉笃定道:“皇上不会叫大办的。” 三阿哥跟上辈子一样,这个时候已经开始结交大臣,在朝堂上活跃了。 而纯贵妃,她之前拿了协理六宫的大部分权力,自信心爆棚,没少做后宫联络前朝的事儿。 不管她知不知情海兰借用布老虎害二阿哥的事儿,皇上都会觉得——她知情。 皇上最喜欢隐忍,可他也最讨厌隐忍,一个已经自己把自己吓死了的仇人的身后事,让皇上捏着鼻子继续忍? 不可能的。 果然,嬿婉到了纯贵妃的住处才没多久,皇上就过来了,只是人虽然到了,脸色却十分冷漠。 他冷冷地盯着床上的纯贵妃看了许久,沉声道:“她是贵妃,更是两个阿哥的生母,却病了不吃药,以此威逼朕……以妃礼下葬吧。” 说罢,转身就走。 只是他才走了两步就又顿住了,转头牵住嬿婉的手,不顾众人的目光,直接将人带走。 永璋匆匆赶来,忍不住叫了一声:“皇阿玛!您就这么讨厌额娘吗?” 弘历神色冷沉,闻着永璋身上的酒味,讥讽道:“你额娘病重,你不劝她喝药,却自己跑出去喝闷酒?真是孝顺啊!” 永璋心里咯噔了一声。 他最近的确是参加了几场宴会,他也知道额娘病了,可额娘派人过来说了,她病得不重,叫他不用担心,他这才没来。 万万没想到,当日听说额娘被训斥,第一次来探病额娘,竟然也成了最后一次见额娘。 他最近忙得团团转,是有苦衷的:“皇阿玛,再怎么说,额娘她也陪了您二十多年了!您……” 他看了一眼嬿婉,鼓起勇气,怒声道:“您就为了这么个新宠,将旧人忘在脑后,甚至直接逼死了她,还连看都不肯多看她一眼吗?” 弘历一巴掌抽在了他脸上:“放肆!你简直放肆!” 他直勾勾盯着永璋:“令贵妃是你庶母,朕是你皇阿玛,你竟敢指着我们的鼻子骂,怎么? 太子之位还没有到手,就已经想好了怎么炮制朕,和朕的妃子们了吗?” 这话太重了,吓得永璋脸色惨白,噗通一下跪了下来:“皇阿玛,儿臣不敢!儿臣没有!” 他话音刚落,六阿哥永瑢也匆匆跑来,他太害怕太伤心了,跑得又快,还摔了一跤。 “皇阿玛,额娘,额娘她……真的死了吗?怎么会死了呢?额娘她之前明明还好好的啊!” 他年纪小,满脸惊恐地看着弘历,到底叫弘历压下了心头的怒火。 弘历沉着脸,俯身将两个儿子都拽了起来,沉声道:“不是朕苛待你们额娘,而是你们额娘辜负背叛了朕的信任,做了不该做的事,去吧,送她最后一程。” 顿了顿,沉声道:“日后不许再对令贵妃不敬!你们是大清的幌子,不要学你们额娘那些短见识!” 说完这些,他拉着嬿婉,扬长而去。 这一连串的举动,是让嬿婉都要忍不住在心里骂冷血的程度。 这骂不是为了苏绿筠,是为了她自己。 他来这一趟,可真是不干一件人事儿——再次坐实了她圣宠独一无二的同时,还光明正大地把他心里的那口气给出了。 要不然怎么人家是皇上呢? 然而到了九州清晏,嬿婉却还是要感谢他:“臣妾谢皇上体恤娘娘,体恤臣妾。” 弘历目光深邃:“为何这么说?” 嬿婉轻声道:“皇上万金之躯,不该承担任何风险,却还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先处理了一个谋害……的高位嫔妃。 臣妾知道您做这些要背负多大的压力和议论,臣妾真是心疼您!” 第368章 人总要先周全自己 同样身为贵妃,之前还一直跟纯贵妃保持着表面的平和,如今纯贵妃人没了,嬿婉却连守灵都不去…… 光是想想,嬿婉都知道自己的名声会怎么样。 她一个后妃都知道的事情,皇帝会不知道?可他偏偏还是将她从纯贵妃那儿带走了。 想也知道,他这是怕旁人怀疑纯贵妃的死因,继而怀疑到如懿头上,再把谋害端慧太子的事情闹出来,逼得他不得不杀如懿。 嬿婉早就知道皇帝是什么样的人,可这次牵扯到了娘娘的心结。 只要一想到,娘娘身体不好,皇上还不放心地去旁敲侧击地敲打娘娘,她心里就憋着一股子火。 可这火气越大,她面上的表情就越发真挚:“旁人不知道内情,臣妾却是知道的,皇上也是阿玛,怎么会不心疼自己的儿子? 都是那些不知尊卑的人不好,竟敢谋逆,害得皇上还要费心为她们遮掩。” 弘历深深看着嬿婉:“说到底,这次是你替朕背了黑锅。” 嬿婉柔声道:“皇上忘记了吗?臣妾入宫,本就是为着皇上,后来,您还救了臣妾,又待臣妾这样好,把什么好东西都给了臣妾。 臣妾没有才能,唯一会的,也不过就是伺候好皇上,叫皇上处理政务之余,能稍微放松一下罢了。” 她匍匐在弘历的膝盖上,温柔地仰望着他:“皇上,能为您的安危出一份力,即便天下人都骂臣妾是妖妃,臣妾也毫不在意。” 她觉得太后娘娘说得对,人不可能周全所有人,既然不能,那就先周全自己。 反正黑锅已经背上了,那索性就顺势嚣张一些,让这宫里头的女人们都知道,她魏嬿婉的圣宠,是连贵妃都能搞死的。 她眉眼温柔地望着弘历,因为心里对未来嚣张跋扈的期待,表情就显得越发真挚诚恳了。 弘历俯身捏了捏她的脸:“果然是个巧言令色的妖妃。” 嬿婉娇嗔:“皇上……您笑话臣妾……” 弘历直接将她拉上了床,按在了身下。 …… 纯贵妃的葬礼,甚至都没有回宫办,就这么在行宫里草草了结,明明是贵妃之身,却以妃礼下葬,引来无数非议。 众人忙完了葬礼回过神来,才发现一直十分活跃的如懿,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直到酷暑结束,回宫的那天,众人才看见了如懿。 她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走路很慢,似乎稍微快一些就喘息。 她的肤色十分苍白,像是常年不见天日、被关在地牢里长大似的。 整个人的气质也不对。 从前,她虽然总是嘴角含笑,神色平和,但其实从来都看不起旁人,看人的时候,仿佛脖子都坏掉了一样不会转动,只拿余光去看人。 如今,她却是稍微有点儿动静,就猛地转头看过去,惊慌得像是随时都会尖叫出来。 不,她好似也不会尖叫,仔细看看,是那种被尸体贴脸,都只会麻木失神地当木头的那种状态。“她怎么跟个鬼似的?”  玫妃靠近嬿婉:“她这是怎么了?抄个宫规而已,不至于吧?” 嬿婉不好说皇帝那过分变态的惩戒,冲着她轻轻摇头,压低声音道: “玫姐姐离她远一些,先看看她如今是个什么性子再说,我怕她 会发疯伤人。” 玫妃一惊,又仔细看了如懿两眼,眉头紧皱:“她怎么跟个鬼似的?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会看好孩子们的。” 嬿婉握了握她的手:“照顾好意欢,实在不行,等回宫之后就叫她来我这里住吧。” 算算日子,再有半年意欢就生了,她怕那个不可抗力又会弄出什么岔子来。 她前世不喜欢意欢,可如今,实在是离不得这个满腔才华、沉默却诚恳的姐妹了。 玫妃好笑道:“我回头与她说说。” 她压低声音:“不过你这好日子应该也快到头了,我看皇上的意思,已经忍够了你不管后宫的日子了。” 虽然她们也管理得不错,但纯贵妃死后,又少了一个高位嫔妃领头做事,比嬿婉差的那点儿差距,就更大了。 皇上心里早有不满,只是看嬿婉每天忙着吃药,忙着盯皇后娘娘吃药,又忙着去伺候太后,这才一直忍着没有开口。 如今都回宫了,宫里可比圆明园的事务繁杂,皇上吃惯了好的,肯定受不了。 嬿婉有些可惜地点了点头:“有一说一,不用干活的日子啊,是真的好。” 玫妃挑着嘴角睨了她一眼:“也就是你了,真不怕这协理六宫的权力回不来!” 嬿婉毫无贵妃的姿态,人靠在玫妃身上,声音也软得跟什么似的: “我知道玫姐姐疼我,一直帮我盯着,所以才这么有恃无恐的。” 玫妃的嘴角都快扬到天上去了,要不是听见孩子们在马车里叫额娘,高低还得再拉着嬿婉说一会儿: “不如你跟我一起,孩子们也总是想你。” 嬿婉忙摆手:“可不了不了,昨儿晚上我收拾东西,他们跟在我后面拆东西,我今天一天都不想看见她们了,梅姐姐可饶了我吧!” 永琪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满脸惭愧:“都是儿臣没有管好弟弟妹妹,害得令额娘熬夜。” 嬿婉捏捏他的脸颊:“小孩子家家的,心思可不许那么重,弟弟妹妹们重要,你自己的功课就不重要了吗? 令额娘是跟你额娘开玩笑呢,咱们这么多人,哪里能让你牺牲课业时间来管那两个小的。” 她温柔地摸摸永琪的脑壳:“额娘知道你也想得到皇阿玛的夸奖,一直很努力,你只管努力,其他的,有我跟你和额娘呢。” 永琪脸上泛起粉色,羞涩得笑笑,乖巧告退了一声,才赶紧缩进了马车里。 嬿婉看着玫妃含笑的样子,笑着道:“姐姐把孩子们教导得很好,所以我才好意思做甩手掌柜呀。” 玫妃嗔了她一下:“你呀!” 她哪里能不知道,嬿婉如此避嫌,也是怕生母太过亲近两个小的,有时候失了分寸,叫她这个养母吃醋。 她给嬿婉拉了拉斗篷的边缘:“罢了,今儿不叫她们吵闹你,等回宫之后,有的是让她们吵闹你的时候。” 嬿婉笑眯眯点了点头,与她告别,各自上车。 春婵忽然低声道:“主儿,娴官女子在看着您呢。” 第369章 太不知廉耻了 “主儿,娴官女子在看着您呢。” 听见春婵的话,嬿婉转头看向了远处。 刚刚如懿躲避开了她和玫妃的视线,她还以为如懿已经上车了,没想到,这人还站在马车前往她这边看,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嬿婉淡淡地扫了一眼如懿,便仿佛看了一棵树,一根草似的,回转回视线,直接上了马车。 春婵见她主子不在意,自己便更不会在意了,和澜翠一起上了马车。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翊坤宫主位,是整个后宫,不,应该说,是整个天下,除了太后和皇后之外,最尊贵的女人。 这样地位尊崇的存在,即便如懿身上有些邪门,只要嬿婉不自己作死,如懿这辈子都不可能杀得了她了。 而如懿…… 等她回宫后,还有礼物等着她呢。 嬿婉靠在春婵身上,懒洋洋地看了一眼小桌上的葡萄:“想吃葡萄。” 春婵和澜翠轻笑起来,这桌子上的葡萄极好,听说是吐蕃那边送来的贡品,看这个品相,就知道肯定是进忠公公亲自挑选的。 两人笑着净手,一起给嬿婉剥葡萄。 嬿婉吃了一会儿,便放松心神,靠在春婵怀里睡沉了。 她年纪轻轻睡得着,如懿却是怎么也睡不着的。 要不是车队要启程,容佩催促,她甚至连马车都不想上。 自从……她就不喜欢待在有门窗封闭的地方,更不想回翊坤宫——那个居住过那个人的地方。 可再不想,她也还是咬牙上了马车。 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经不是那个都要进冷宫了,还有御前大总管来提点照顾的宠妃了。 她如今,只是一个官女子,一个……奴婢。 如懿闭了闭眼,坐在简陋的马车里,只觉得一阵阵晕眩袭来,心跳时快时慢,仿佛随时都要厥过去。 这副破败的身子,和破烂一样的精神状况,不停地折磨着她,让她连思考都变得十分艰难。 “皇上还是不肯见本……我吗?” 容佩心里难受:“主儿别担心,皇上只是气还没有消,他舍不得不理您太久的。” 如懿垂着眼帘:“容佩,回去之后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你……” 容佩连连摇头:“奴婢哪儿也不去,奴婢这辈子都认准您了,您别赶奴婢走!” 如懿眼圈一红:“谢谢你,容佩。” 她总还是下意识地会带出皇后的做派,可又很快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个奴婢,因此偶尔说个话,都能给自己憋出内伤来。 这会儿,她就很受伤,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你不放弃,本宫也不会放弃的,容佩,咱们这次肯定还能赢。” 容佩已经习惯了她最近的说话习惯,仰慕地看着她:“您让奴婢干什么,奴婢就干什么!” 如懿轻声道:“本宫还要之前的香粉。” 容佩的神色僵了僵,想说那些香粉太贵,最近她为了给她弄药治病,弄素菜补身子,钱财已经所剩无几了,可能不够。 可,看着如懿苍白的脸色,空洞的眼神,孱弱的体态,她便咽下了这些,露出笑容道:“奴婢知道了,主儿放心。” 如懿疲惫地靠在容佩身上,可没一会儿,她就不动声色地挪开了身子。 她总觉得,容佩身上染上了浓重的味道,无论怎么洗都洗不掉。 她不是嫌弃她,她只是太害怕了。 她眼睛里冒出泪水,哽咽了一下,闭上眼睛趴在小桌上,仿佛已经彻底睡沉了。 容佩心疼地直掉泪,又不敢哭出声,往门口挪了挪,小心翼翼地生怕吵醒了她。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终于回到了宫里。 如懿下了马车,远远地看见弘历一手牵着富察皇后,一手牵着嬿婉,脸上满是痛苦。 她思来想去,还是不敢确定,到底是皇后重生了,还是魏嬿婉重生了,才这样害她。 她回来的晚,竟只能被她们仗着前世的便利害成如今这样。 真是苍天不公! 皇上…… 皇上! 为什么他总是需要她来叫醒? 为什么她们都换了方式了,他还是看不透她们的手段,要被她们蒙骗?! 如懿眼眶一红,却只能望着前面那三个人的背影,甚至,还要站在很远的地方,望着她们的背影。 如懿的目光太灼热了,嬿婉转头看了一眼,回头问弘历:“之前娴答应就住在主殿,如今她都是官女子了,还要住在主殿吗?” 一个宫女,要是还住在一宫主位该住的正殿,那让其他人怎么想? 弘历淡淡道:“她一个官女子,自然不能住主殿。” 她甚至,都不应该去住翊坤宫。 可他不想让自己其他的妃子被染脏了,皱了皱眉道:“巴林部要送贵女过来,朕打算封她们为嫔,赐居翊坤宫,至于娴官女子,在哪里随便找个后院偏殿让她住吧。” 嬿婉微微收紧拉着弘历的手:“皇上亲口应了的,日后可别说臣妾苛待她。” 弘历被她娇俏的模样逗笑了,捏了捏她的手,对富察皇后笑道:“你看看她这小气的模样,可半点儿不像琅嬅你!” 富察皇后笑了笑:“婉婉是独一无二的。” 嬿婉隔着弘历冲富察皇后笑,对弘历道:“您瞧瞧,臣妾更缠着娘娘,那都是有原因的。” 弘历板着脸:“真是把你给纵放肆了。” 但眉梢眼尾,却分明透出笑意来,显然他是吃这份亲昵的撒娇的。 众人先去送了太后回去,然后便各自修整。 弘历直接对玫妃和嘉妃道:“日后,宫里的事情还是交给贵妃来处理,你们二人都是宫里的老人了,要尊敬贵妃,好好做事,莫要惹她生气。” 见二人恭敬应了,又对舒妃道:“你好好养胎,给朕添个阿哥。” 舒妃露出笑容:“臣妾遵旨。” 其他人,他也温和地勉励了几句,唯独到了如懿的时候,他一下子就冷了脸,转过身就走了。 眼见所有人都看向自己,如懿脸上火辣辣的,又心痛又羞耻,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嬿婉神色戏谑地训斥道:“娴官女子这副作态是做什么?皇上已经走了,你还娇娇弱弱地杵在这儿,做你口中最不稀罕的邀宠之举,未免……太不知廉耻了吧?” 第370章 婉婉就只有一个 如懿紧紧攥着容佩的手,才没有让自己失态。 经历过之前的事情,又彻底理顺了上辈子的记忆,她已经知道,这后宫早就不是她自己的主场了。 魏嬿婉,也不是她能扳倒的存在。 她知道魏嬿婉为什么讽刺自己,无非还是太自卑,所以便将曾经的玩笑话当了真,想要报复回来罢了。 如懿低眉垂眼:“嫔妾……” 嘉妃开口打断了她:“娴官女子之前的宫规算是白抄了,你如今哪里还配自称一声嫔妾?该自称奴婢才是呢。” 如懿张了张嘴,这奴婢二字,实在是不能从口中说出来。 嘉妃呦了一声:“说不出口啊?也是,这后宫里谁不知道,对娴官女子来说,宫女儿奴才的,那都不是人呢。” 她讥讽:“只是这天恩浩荡,皇上叫你做奴才,你心里就是再看不起那些做奴才的,也不能抗旨吧?” 如懿僵硬地站在原地,只觉得浑身的衣服都仿佛被扒掉了,甚至连护甲都没有给她留下。 羞耻。 愤怒。 屈辱。 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叫她几乎要背过气去。 嬿婉神色淡淡地摆了摆手:“罢了,本宫跟你一个奴婢说那么多做什么?皇上有旨,命你搬出翊坤宫正殿,你自己着人去办吧。” 如懿猛地抬头:“嫔妾……那我住哪里?” 嬿婉神色淡淡:“偏殿,后殿,那么多下人房呢,随便你住哪儿都行,只是别逾矩,否则到时候还要再搬一次。” 如懿声音飚高:“下人房?!!!” 嬿婉抚了抚耳朵,不悦道:“那么大声做什么?刺痛本宫的耳朵了。” 嘉妃轻笑着对自己的大宫女道:“娴官女子无状,去,好好教教她规矩。” 连云点点头,上去就是俩大嘴巴子。 嘉妃轻笑:“不高兴?你再放肆试试呀。” 如懿目光扫过众人,众人都对她嗤笑冷漠,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她。 她心里发冷,发狠,最后沉着脸道:“是我失礼了,下人房就下人房,我回去就搬。” 话音刚落,连云又是两个大耳瓜子:“娴官女子,在诸位娘娘面前,你得自称——奴婢。” 如懿脸上剧痛,身体不好的她,被扇得摇摇欲坠,最后倒在容佩怀里。 她按住想要为她出头的容佩,看着嬿婉道:“奴婢这就回去搬,不知道贵妃娘娘可还满意?” 嬿婉神色淡淡:“你肯遵旨,本宫不用费功夫,自然满意,好了,跪安吧。” 如懿气得浑身发抖,却竟然没有二话,爬起来,跪下,行了大礼才走。 嬿婉若有所思。 嘉妃哟了一声:“贵妃娘娘,这娴官女子瞧着跟过去不一样了,您可得小心了。” 嬿婉嗯了一声:“多谢嘉妃妹妹提醒。……好了,闹了 半晌,诸位妹妹肯定都累了,快都回去歇着吧。” 众人早就习惯了她在长春宫里,替富察皇后说话,这会儿一个个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冲主位上的富察皇后行礼,告退走了。 众人一走,嬿婉便笑着卸掉所有架子,快步走到富察皇后身边:“娘娘瞧我刚才威风吗?” 富察皇后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脸颊:“威风,跟个将门虎女似的威风。” 嬿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扶着她进内室去卸掉钗环。 两人偶尔透过镜子对视,都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如今这后宫里,是真的很清静了。 两人都有一种由衷的放松感觉,笑着说了好一会儿话,嬿婉更是直接爬床,赖着不走了。 等晚上吃了饭,富察皇后被她盯着吃了药,赶她走,她才依依不舍地回永寿宫去。 要不是想着他晚上可能会来,她其实更想赖在长春宫里睡的。 春婵忍笑:“娘娘什么都知道。”所以才赶了您出来。 嬿婉耳尖子一热,她哪里有表现得那么明显了。 热完了,她压低声音问春婵:“真的很明显吗?” 春婵心里一疼,温柔地道:“是很明显地想等皇上,奴婢们都看得出来的。” 嬿婉心口一松。 如今的日子太好,她纵然充满了自信,可大约是因为日子太好了,所以难免会怕重蹈覆辙。 上辈子因为想着凌云彻翻了跟头,死就死了,这辈子,她不想想着进忠去死。 她想活着想进忠。 想到进忠,便又想到春婵。 轻轻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等春婵躺下来,她才支着脑袋瞧着她的神色,问道: “之前我跟你说的事儿,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之前的事情,张云办得极好,这人瞧着是个能靠得住的,人也聪明,又办了这么大的大事儿,这辈子都不可能下船了。 要是春婵有意,那这人,她就得给春婵留住了。 春婵摇头:“这事儿就算了吧。” 嬿婉坐起来:“你不喜欢他这种的?” 她轻声道:“他长得也算是不错了,除了黑些,嘴太毒,人也轴,其他的还都不错。” 春婵见她着急,忍不住笑了起来。 每到这时候,她总还是能够看见当年那个活泼热心肠的嬿婉,是她一起玩儿到大,相互依赖,能以命相交的好姐妹。 她柔声道:“他的条件确实是不错,人嘛,也长得还行,娶妻条件也好。” 嬿婉迷茫:“那为何不行?” 春婵其实想说一点儿张云的坏话,但这人是真不错,况且,她自知自己在嬿婉心里的地位,怕说多了,会坏了事。 跟嬿婉说实话,是她深思熟虑许久之后,才做的决定。 她不想让嬿婉内疚,但,她也不想骗嬿婉。 “最少十年内,我是不会成亲的,我要陪着你,等你生了孩子,等皇上…… 往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也会越来越危险,我没有把握可以一边照顾好家里,一边能把你这儿的事情办得毫无纰漏。 张云他很好,可他对我而言,只是一个不知道未来会不会变心的变数,生的孩子,也是个不知道未来会不会不孝的陌生人。 我自然不能为了这两个陌生的变数,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呀。 婉婉,你知道的,不止是你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你,不看着你,我晚上也会害怕得睡不着觉。” 嬿婉蓦地红了眼眶:“那要等多久?等到你老了吗?到时候……” 春婵抓住她的手:“到时候,你给我找个漂亮年轻的,我说不定会想要个孩子玩儿,你下令给张太医,叫他给我保胎,照顾我坐月子吧。” 嬿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泪也被笑了出来:“你啊!太纵着我了!” 春婵眼眶热乎乎的,也含泪笑起来:“是婉婉先纵着我的啊。” 是谁说,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就一定得是嫁人生孩子呢? 她想先顾着她最好的朋友,想跟她一起走到最高的位置。 为了她心里最重要的这份感情,其他世人眼中极其重要的东西,在她看来,都是可以舍弃,又或者等更有权势之后,找到替代品的。 而婉婉,这世上就只有一个啊。 第371章 比皇上强多了 春婵不放心嬿婉,不肯嫁,并且真的觉得,男人和孩子这种东西,只要日后钱权到位,有的是替代品。 她认真地看着嬿婉:“主儿替奴婢回绝了张太医吧,别耽误得他年纪大了不好找。” 嬿婉本就想过,只要春婵和澜翠想,便是真的嫁人生子了还想养小的,她也会替她们安排,如今春婵已经下了决心,她便点头同意了。 “只是可惜了张云,目前看着,他倒是个不会亏待妻子和孩子的。” 春婵眉眼弯弯:“那主儿便给他找个性子好,又有能力,又能叫他看对眼的,日后他与福晋处得好,也能更安心做事。” 嬿婉还是有些替春婵可惜,但仔细想想,以后她做了太后,春婵就是这宫里连皇后都得给面子的尊贵嬷嬷。 她叫人给春婵寻摸些漂亮的男孩子养着,再生个漂亮孩子,若那小男子够聪明乖巧就养着,用腻了就拿钱打发了。 总归,只要权势够大,这些都是小事。 这么算算,竟比嫁给张云还要便宜些。 嬿婉认真看着春婵:“无论日后什么样儿,本宫定不会负了你。” 春婵轻笑一声:“主儿这话可别叫他听见,不然又该吃醋了。” 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已经听见了。” 进忠走了进来,嬿婉和春婵转头看去,还能看见澜翠在门口一闪而过的笑脸。 春婵有些害羞,毕竟她刚刚说的话有些太大胆了,也不知道进忠 听见了多少。 嬿婉看进忠。 进忠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着道:“春婵别在意,我刚进来,就只听见你说的那一句话。” 他含着笑,温声道:“我不一样,不爱听墙角。” 春婵一下子笑了出来,他可真行,就差直接说皇上爱听墙角了。 不过,见进忠没听见,她也确实是松了口气,毕竟心里想的再出格,真被人听见,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 她笑道:“主儿与进忠公公说话吧,奴婢去外面守着。” 明知道这皇宫里最尊贵的那个喜欢听墙角,她又怎么敢只是在正殿门口看着? 那自然是在路口就得让人盯着,免得真被堵在了屋子里。 进忠客客气气的:“多谢春婵了。” 春婵也客客气气的:“劳烦进忠公公照顾好主儿。” 进忠点点头:“你放心。” 两人错身而过,进忠背后有春婵盯着,再谨慎的性子,这会儿也放松了几分。 他殷切地看着嬿婉,熟门熟路地坐在床榻边儿上:“三阿哥一回来就开始频繁跟人活动了,也不顾及什么丧期重孝,看来是被逼急了。” 嬿婉神色淡淡的:“他本就不是什么聪明的人。” 若是聪明,就不会在上辈子的时候,被海兰害得直接废了。 如今苏绿筠死了,他和六阿哥自然着急害怕,再加上丧礼那天,皇上疾言厉色地训斥,只会更激起他和弟弟的怒火。 况且,大阿哥死了,三阿哥就是皇上的长子,他肯定没少被人追捧奉承。 这皇位……谁不想要呢? 人心一旦野了,就再不可能真的全然都是臣服之心了。 进忠有些迟疑:“若是惹得朝野非议,恐怕皇上听多了,真会觉得令主儿您……” 嬿婉打断他的话,白嫩修长的指尖轻轻勾住他的手指尖:“进忠,本宫今日不想听这些。” 进忠呼吸一滞:“令主儿……” 嬿婉撑着头,粉嫩的指甲轻轻拨弄他紧绷的手指:“圆明园什么都好,就是危险得很,你已经许久没有给本宫侍寝了。” 进忠喉结艰难地滚动,眼神黑漆漆的,几乎要藏不住心里的贪婪和侵略性。 他想克制…… 但,她不允许。 大战胜利之后,人总难免要吃点儿好的,以此来宣泄兴奋的心情。 嬿婉如今便是。 她勾着他的手,轻轻抬起,然后握住,一双水润润的眸子注视着他,轻轻地将脸颊安放在他的掌心里。 “你今天,好香啊。” 轰。 进忠的脸瞬间红了,几乎要落荒而逃:“皇,皇上换了……新的香……奴才……” 嬿婉轻笑一声将他拉上床,百媚千娇地笑了一下,这一笑,就把进忠的魂儿都笑没了三分。 但她却只是轻轻亲了亲他的嘴角,把他按在床上,欣赏够了他被逼红了眼角的隐忍姿态后,就放过了他。 她趴在他的胸口,听了一会儿他怦怦跳的心跳声,就往下缩了缩,声音含笑:“睡吧。” 对喜欢的,在完全能保证他的安全之前,还是浅尝辄止就好。 贪多了,她也怕自己控制不住。 她听着进忠充满活力的心跳,没一会儿就安心睡沉了。 进忠被钓得跟什么似的,心里纠结得仿佛在决定要不要再死一次,她忽然这样,甚至让他半晌都没敢动,不敢相信就这么完事儿了。 直到很久之后,听见她沉稳的呼吸声,他才敢相信,这真的就是真的。 他无声苦笑。 只是很快,这苦笑就由苦变甜,美滋滋地轻轻摸了摸嬿婉的长发,也沉沉睡去。 等被春婵叫醒的时候,他都没有第一时间清醒,垂眼看了一眼怀里的嬿婉,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又猛地放松力道。 他真的是有些睡迷糊了,险些把往常做梦的习惯带到这儿来。 幸好,他及时撤了力道。 她太聪明了,她不想他知道的事情,他就想捂住了,别让她知道。 他……也真怕她知道啊。 轻手轻脚地下了床,他整理好衣裳,出了门,才轻声道:“什么都没有令主儿的身子重要,你盯紧了,别被人钻了空子。” 春婵点点头:“我知道,你放心。” 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睛:“进忠公公最近看主儿的眼神……若是收不住,不如最近先找个借口不见主儿。” 进忠一惊,垂眼片刻,再抬眼的时候已经满是平静:“多谢你提醒。” 他没有再多说,趁着这会儿光线暗人少,匆匆走了。  春婵等他走了,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确定无事发生,这才悄悄进了屋子里,听见嬿婉呼吸绵长,见她睡颜舒展,便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虽然进忠公公是个公公,但单纯在陪睡觉这一件事情上来说,可比皇上知道心疼人多了。 第372章 生孩子都这样 宫里死了个贵妃,却因为皇上的反感,连个水花都没有掀起来。 前朝倒是多有言官提及,但弘历当场发了几次火,那几个试探的言官就不敢吭声了。 只是,虽然不在明面上说了,流言倒是不少,甚至在宫里甚嚣尘上。 嬿婉全当没看见,只是在半个月后流言最盛的时候,处理了几个总管。 几乎是一夜之间,就再没有人敢说这事儿了。 比起讨好皇子,已经宠冠六宫,还能悄无声息地查清楚到底谁插了手,然后翻手云覆手雨的贵妃,有些人就是再想讨好皇子,也怕自己没命等到皇子登基时。 这便是所谓县官不如现管了。 这后宫,如今就是嬿婉和富察皇后的天下。 这后宫,也是如今妃子们最喜欢的时候。 富察皇后不找事儿,宽和慈爱,只要不犯蠢,她都懒得管,更不会叫她们立规矩。 而令贵妃,她自己得宠的时候,也没忘了其他妃嫔们,不拘位分高低,只要是懂规矩不惹事儿的,都尽可能轮着给机会侍寝。 当然了,这机会也不是谁都能有的——只有一次,能抓住了便是本事,要是抓不住,那也怪不得旁人。 总不能逼着皇上总去陪他不喜欢的女子吧? 那是皇上,又不是她们家赘婿。 当然,有些人,比如翊坤宫后院住着的娴官女子,是绝对没有这个机会的。 日子风平浪静地过,直到天气渐渐凉了,舒妃破了水,要生了。 众人齐齐聚在舒妃宫中,不管心里怎么想,一个个全都面容紧张地看向产房。 嬿婉一开始还能按捺着性子坐着,可听着屋子里的惨叫声,实在是心急如焚,不由自主地站起来,来回踱步。  虽然张云一直都说舒妃胎象平稳,看着孩子就是个健康的。 但,毕竟有前世十阿哥体弱早逝的事儿梗在那儿,让嬿婉不亲眼见着孩子,再把孩子养过了那个年岁,怎么都不敢放心。 弘历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嬿婉不停看向产房,连连走动的模样。 他心里一软,手里牵着的人立刻就放开了,快步走到了嬿婉身边:“怎么样?” 嬿婉是真着急,见了弘历过来,正准备说话,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嗓音,用一种撒娇的语气说道: “贵妃娘娘不必着急,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等生出来了就好了。” 嬿婉猛地回头,就看见了如懿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 如懿,她还是跟过去那样,用脸颊堆起并不真心的笑容,厚厚地嘴唇里巴巴地说着嬿婉不爱听的话。 嬿婉拉着弘历的手几乎是一下子就松开了。 意欢在这里给他生孩子,他倒好,不第一时间来看意欢,反倒把这么个玩意儿牵过来了? 他怎么想的? 难道意欢的孩子不是给他生的,是给哪个健壮侍卫生的吗? 心里带着气,她脸上就不见任何笑意:“娴官女子虽然没有生过足月的孩子,但本宫怎么记得你那天叫得也挺大声的?” 如懿脸一僵,眼中含泪看向弘历:“皇上……” 弘历被嬿婉少见的牙尖嘴利,搞得一时间也有些心虚。 他也不知怎么的,在御花园里看见了如懿,见她穿着过去青樱最想喜欢穿的青绿色衣衫,被她含泪道歉说了话,就又心软了。 要不是骤然听闻意欢要生了,他都准备带如懿去养心殿了…… 他轻咳一声:“令贵妃说的也没错,她正担心意欢,如懿啊,你没生过,就别添乱了,先回去吧。” 如懿不可置信:“皇上?” 她今天特意穿着年少时最喜欢的青绿色衣衫,袖摆上也绣了青樱红荔,还把好不容易得来的香也用上了。 她怎么能无功而返? 她垂眼,跪下,恭恭敬敬地卑微磕头:“贵妃娘娘,是奴婢不懂事乱说话,请您饶恕了奴婢。” 嬿婉探究地看着她,脸上全是冷凝之色。 弘历握住了嬿婉的手:“贵妃大度,不必跟跟奴婢计较,朕会叫她反省的。” 他如同如懿期盼的那样,维护了她,可如懿却一口气憋在胸口,难受得直掉泪。 可弘历却没有看她,而是专注温柔地注视着嬿婉。 一边是他心爱且尊重的贵妃,一边儿只是一个命掌握在他手里、暂时养着让自己高兴,少纠结些的妖孽,他自然是分得清轻重的。 嬿婉只是一个对视,就看透了弘历的打算,心里既讥讽这个男人的凉薄,又愉悦如懿求仁得仁,于是心情好了几分。 她给了弘历一个嗔怒,但不多的娇嗔眼神,哼了一声:“皇上心爱的小玩意儿,臣妾哪儿能不给皇上面子呢?” 看见如懿屈辱却又侥幸高兴的目光,她继续说道:“但意欢在里面受罪,她在这儿哭哭啼啼的实在是晦气,皇上能不能让人先把她送回去?等意欢母子平安以后,皇上您想怎么宠幸她不行啊。” 她声音娇软且恳求:“皇上……” 弘历早就习惯了纵着她捧着她,别说只是赶走如懿,就是打如懿两个耳光,也不过是娇贵的猫儿挠了两把桌子腿,哪里能不叫她如意? 他转头吩咐进宝:“把娴官女子先送回去。” 如懿不可置信地猛抬头:“皇上?!!!” 她早知道,这次的事情之后,弘历一定会跟她起间隙,也一定会惩罚她,可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他竟然……拿她当一个玩意儿吗?! 弘历微微皱眉:“如懿,你也是女人,虽然没有真正生产过,但也该知道女子生子的不易,别吵了,回去好好等着,朕会召见你的。” 他深深看着如懿,仿佛在说——朕已经给了你机会,别叫朕失望,别让朕觉得,你所谓的悔过,是假的。 如懿感受到了他的意思,心里扭着疼,含泪告退,走了。 出了宫门,她转头看去,看见了院子里焦急等待的众人,然后看到了进宝。 她又伤心了几分——他竟然叫个小太监来送她,以往,最起码也得是进忠这种级别的。 进宝眼底的疑惑一闪而逝,不知道她一个落魄的奴婢,到底在看不起他这个御前二把手什么。 但他知道,他不问,他也不在乎。 翊坤宫就没有几个正常人,他一向都是知道的。 他温声细语:“娴官女子,请吧。” 如懿挤出一抹笑:“多谢你了,进宝公公,如今这宫中的人捧高踩低,也就是进宝公公了,还跟过去一样。” 进宝:“……” 不,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请你闭嘴! 第373章 意欢生子 进宝看着如懿故作温暖的脸,真觉得挺晦气的。 但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于是只是抬抬眼皮,还是那副看似温和,实则没什么表情的恭敬模样: “小主儿谬赞了,奴才不敢。” 见如懿还要长篇大论,他实在不想听,他还急着回去,万一他忠哥有事儿叫他跑腿呢? 他温声提醒:“小主儿才刚刚得了皇上的原谅,还是赶紧回去等着宣召吧,免得再被有心人……” 他这话实在不得罪人,乍一听还怪温暖的。 如懿越发笃信自己没有看错人,看进宝的眼神越发温和了:“多谢进宝公公,你这样的好人,一定会越走越远的。” 进宝:“……” 他恭敬地垂着头,不想说话。 这挑拨的手段太明显了,可惜他不是李玉,不会为了她去跟忠哥作对。 大总管的位置,谁不想坐呢? 但只要忠哥他是大总管一天,他的位置,旁人就别想伸爪子。 他没说话,看似温和,实则强硬地催促如懿:“小主儿请。” 如懿听着背后传来的惨叫声,微微皱了皱眉头,点点头走了。 她已经走好了第一步,皇上虽然被魏嬿婉哄骗,但就跟上一世一样,他总会后悔的。 她已经死过一次了,对有些事情已经不再计较,若是皇上肯悔改,她也愿意给他一次机会,必不叫他终生抱憾。 进宝将如懿的神色看在眼中,目光微微闪了闪,便在她看过来之前,迅速垂下了眼帘。 如懿一走,整个大殿的气氛肉眼可见的和顺了不少。 等到富察皇后过来,气氛就更安静和谐了。 弘历眉头微皱:“你身子不好,这里有令贵妃看着,你怎么还过来了?” 富察皇后柔声道:“女子生产,如同过鬼门关,意欢又一向弱质纤纤,臣妾哪里在长春宫里待得住。” 弘历看着她脸上的担忧,感慨她跟如懿的不同,想起曾经自己竟觉得琅嬅不如如懿,便觉得自己被如懿害得不轻,眼睛都出了问题。 他握住富察皇后冰凉的手:“好,皇后有心了。” 嬿婉又担心舒妃,又担心皇后,见弘历还不赶紧拉着富察皇后去坐下,忙道: “生孩子耗时良久,皇上和娘娘都站在这里,其他妹妹们哪里敢坐下呢?” 富察皇后无奈地看了一眼嬿婉,对弘历道:“皇上……” 弘历牵着富察皇后往正殿走:“走吧,就当是陪着朕说说话。” 嬿婉立刻叫人去伺候着,还叮嘱道:“娘娘千万不可贪凉……皇上也是。” 夫妻两个对视一眼,都没再占用嬿婉的注意力,自己携手进了正殿。 他们一走,众人都放松了几分,一个个小声说着话,时不时看向产房。 玫妃走到了嬿婉身边,探手一拉她的手,果然入手一片冰凉。 她无奈道:“你再着急,也别把自己逼出毛病来,否则意欢该担心了。” 嬿婉苦笑:“这可真是……我自己生的时候,疼得根本顾不上紧张呢。” 玫妃哭笑不得:“你啊!” 幸好,又等了小半个时辰,舒妃终于平安生下孩子。 众人听着屋子里洪亮的啼哭声,都觉得这孩子定然十分强壮健康。 玫妃笑出了声:“听着这嗓门就知道这孩子一定很健壮!” 嬿婉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前世的时候,十阿哥都好几个月了,都还哭得跟只小猫崽儿似的,听声识人,这孩子这辈子壮实着呢! 她盯着房门,看见有人出来报喜,立刻询问:“舒妃如何?” 孩子健康强壮,那相对的,便是母亲生的时候必然要遭更大的罪。 大宫女眉开眼笑:“我们主儿只是有些疲累,看了一眼小阿哥就睡着了!稳婆说娘娘的情况算是很好的了!……贵妃娘娘!是个小阿哥呀!” 她是真的喜极而泣。 在这个后宫里,只要能够生下一儿半女,那后半辈子也都有了依靠和盼头了。 这圣宠就像是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可孩子只要生出来,养大了,就总有一份依靠在。 嬿婉温和地看着她:“素云,你一定要亲自看着孩子,不错眼地看着,直到意欢醒来,知道吗?” 虽然如今这宫里头已经被肃清,但,只要皇帝还在,就会有无数的争斗不断衍生出来,踩掉别人,以此来抢夺资源。 越是觉得风平浪静的时候,就越是应该小心谨慎,以免阴沟里翻船。 素云一凛:“是!多谢贵妃娘娘!” 嬿婉转头看玫妃:“玫姐姐带着十阿哥去拜见皇上和娘娘吧,我去看看意欢。” 玫妃点点头:“你只管安心去。” 嬿婉眉眼一弯:“好。” 她快步进了屋子。 屋子里还有浓重的血腥味,哪怕已经收拾过了,也还是能够让人一下子就知道这里的主人受了多大的苦难。 意欢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连嘴唇都没有什么血色。 嬿婉也是这样过来的,知道意欢看似只是面色惨白,实则那漂亮的锦被之下,都还在流血。 她温柔地摸了摸她的额头,见她睫毛颤了颤,便轻声道:“睡吧,我和玫姐姐会帮你看好小家伙的。” 意欢嘴角微微勾了勾,睡得更沉了。 嬿婉对屋子里的接生嬷嬷和宫女们道:“诸位辛苦了。” 这次主导接生的,是嬿婉身边的田姥姥,还有两个打下手的婆子。 田嬷嬷第一个开口笑道:“幸不辱命,奴婢等能看到十阿哥出生,是奴婢等的荣幸。” 其他两个嬷嬷也跟着恭敬笑着应和。 嬿婉看了一眼春婵。 春婵对众人道:“诸位做的很好,贵妃娘娘重重有赏,三位嬷嬷每人一百两银子,其他每人二十两。” 众人齐齐大喜,高兴的神色遮掩都遮掩不住。 嬿婉笑了笑,又叮嘱了几句,这才转身出去。 她抬眼看了看天空,今日天气正好,算算时间,蒙古那边的两位嫔,也该到了。 豫嫔和颖嫔啊,这两个可都老熟人了,也是都得过皇上宠爱许久的人。 如今意欢已经安全生产,她彻底放了心,也能好好等着这两位的到来了。 第374章 寒香见 意欢的生产,十阿哥的降临,都让一直平静的皇宫好好热闹了一番。 热闹之后,后宫妃嫔们便窝着不大愿意出来了。 寒冬到来,连侍寝都变成了个力气活儿,苦差事,后妃们争宠的手段都少了许多,只有极个别仍旧十分积极活跃。 实在是这紫禁城冬冷夏炙,到了冬天,就是纯纯干冷,再下了雪,更是冻手冻脚,到了养心殿去侍寝的时候,衣服都要脱半天。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皇上最近多宠爱召见那些有才艺的。 这其中,又以娴官女子占据皇上最多。 据说是因为娴官女子自幼跟皇上一起长大,熟知皇上的文学喜好,每每能跟皇上凑在一起哈哈大笑。 嬿婉拿着小玉滚轮滚着脸颊,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真想看看娴官女子谄媚邀宠的模样啊。” 春婵轻笑:“主儿想知道还不简单,只要您开口,自然有人会详尽地讲给您听。” 嬿婉娇嗔地看了她一眼:“你越发爱打趣儿本宫了。” 她换了个姿势。 春婵立刻递上一颗晶莹剔透的红果子给她。 嬿婉凑过去咬了小半个。 暖热的小柿子甜蜜柔软,入口即化,在这严严冬日里吃着,实在是一种享受。 春婵眉眼含笑,等她吃完一口,就立刻地上茶杯。 嬿婉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眉眼微抬:“她那个肚子,你可一定要让人看紧了。” 春婵含笑:“正要说呢,嘉妃娘娘让人来禀告,说是她应当是怀上了,想请张太医给看看,再请田嬷嬷帮着点儿。” 嬿婉并不惊讶:“她倒是对自己下得去狠心。” 春婵温声道:“奴婢瞧着嘉妃娘娘对贞淑的感情,也是感慨万千。” 嬿婉睨着她:“羡慕?” 春婵敏锐地嗅到了酸味儿,忍不住笑弯了眉眼:“这满宫里,谁能跟奴婢比呢?” 嬿婉对她的肯定很是受用:“你这说的倒是实话。” 春婵忍笑:“那嘉妃娘娘那儿……” 嬿婉张嘴又咬了一口小柿子:“叫张云去给她瞧瞧,等确定了胎像如何,再叫田嬷嬷去一趟。” 春婵应了一声:“是。” 她拿起锤子轻轻给嬿婉敲腿,算着时间又服侍了她一会儿,才轻声提醒道:“主儿,该练身段儿了。” 嬿婉嗯了一声,起身喝了一口暖茶,走到镜子边穿上戏服,便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她最近懒洋洋的不爱出门,除了是让皇上和如懿培养感情,不想伤了眼睛,也是为了再把这昆曲捡起来。 虽然很辛苦,尤其是练身段儿和基本功的时候,能疼得她直掉泪,但成果却是极佳。 最多再有半个月,她就能唱得比上一世还要好了。 只是,晚上进忠带来的消息,却一下子打乱了她的计划。 “你说寒香见要提前入宫了?怎么会?” 嬿婉面露惊讶,惊讶过后,便是了然。 是了。 之前在圆明园的时候,如懿虽然颠三倒四,只记得那些风花雪月,但寒香见跟攻打回部相关,又是皇上真爱,如懿自然记得比什么都清楚。 那么,以弘历的性子,提前布局,提前收寒部,实在不算什么违背常理的事。 嬿婉心里腾升起一丝危机感。 只是这份危机感并非来自于圣宠会被分走,而是,寒香见是不是还会被太后赐一碗绝子汤。 若是太后还是要这么强硬,那么,到时候这个去送汤的人…… 嬿婉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刚揉了两下,就被进忠给取代了。 进忠微凉的手指轻轻打圈儿,声音里也是不温不火:“令主儿不必担忧,若您觉得她是个麻烦,来京城的路这么长,她一个外族女子,水土不服死在路上,也无可厚非。” 嬿婉一下子按住了进忠的手,转头,直直看向他。 进忠垂着眼,睫毛颤了颤。 两人对峙良久,到底还是进忠败下阵来:“令主儿放心,奴才绝对不会乱来的。” 嬿婉脸色难得有点沉:“你最好不会。” 进忠无奈:“奴才哪儿敢呐!” 他清冽的声音低醇好听,语气里全是缱绻的温柔。 嬿婉瞪了他一眼,觉得他这种时候用手段勾她实在是很不讲道义,但又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勾得刚刚好。 她捏住他修长的手指:“皇上多疑,寒香见又是如懿上辈子最在意的人,肯定透露出许多细节。 皇上既然能细密部署,提前收服寒部,那么,必然也将如懿说的寒香见放在了心上。 此时,若是寒香见异于前世地死在了路上,皇上不会相信是巧合,只会觉得,要么是如懿动了手,要么,就是有人跟如懿一样。 她紧了紧握住进忠的手:“别让皇上发现你我的不同,一旦我们暴露,咱们可没有如懿那样的好运气。” 进忠点了点头,满脑子都是她嘴里的那一句“咱们”。 他温声细语地保证:“奴才都听您的。” 嬿婉放松下来,重新靠在他怀里,白嫩细长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进忠轻笑一声,重新抬手按揉,眼底全都是浓得化不开的温柔:“令主儿想怎么做?” 嬿婉眯着眼睛:“曾经,寒香见跟如懿是相知相许,这一次呢?” 她斜睨着进忠,轻笑:“你猜,以如懿的性子,是会选择让寒香见继续当自己的盟友,还是,想办法除掉她?” 上辈子,如懿为了寒香见破了多少次防,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嬿婉眯着眼睛,无意识地摸索着手指上的蓝宝石戒指。 比起被动,她更喜欢主动。 她最担心的,无非是皇上为了寒香见发疯,惹得太后对寒香见动手。 那,要是太后不对寒香见动手呢? 毕竟,如今的太后,已经不是之前的太后了,她更睿智,更冷静,也更明白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怎么回事。 这样的太后,会为了一个即便生了孩子,也不可能做太后的女子,故意去跟皇上对着干吗? 寒香见是能让皇上昏了头脑,可,朝中的大臣们可不会。 他们绝对不会允许一个寒部女子生的孩子,坐上太子之位的。 到时候,如懿还能跟寒香见做朋友……吗? 第375章 非常熟练 嬿婉太了解如懿这个人了。 除了对凌云彻和皇上,她待其他人都是嘴上的真心,绝对不会为了对方拼命,只喜欢坐享其成。 无论是海兰,意欢,还是惢心……对如懿来说,只要可能触怒皇上,她就会将这些女子们对她的感情当做浮云,由着她们头破血流。 寒香见,所谓的志趣相投,也不过是在确认对方不会争宠之后,自诩怜悯,实则高高在上的俯视罢了。 嬿婉浑身放松下来:“寒部那边还要多久会把寒香见送过来?” 进忠道:“如果不出意外,最迟也要半年。” 嬿婉笑了笑:“够了。” 前半年,就留给蒙古的颖嫔和豫嫔吧。 进忠只瞄了一眼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想到了哪儿了,温声细语地道:“颖嫔……奴才会叫人好好照顾她的。” 嬿婉抬眼睨了他一眼:“你是越来越胆大包天了。” 进忠轻笑地眨了一下眼:“还不都是令主儿您纵的。” 嬿婉被逗笑了,指尖勾住他的手:“上来,本宫给你暖暖。”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险些直接将进忠烧没了。 他僵了一会儿,想拒绝:“奴才身上凉……” 嬿婉转身看着他:“你拒绝本宫?” 进忠叹气,着急忙慌的:“奴才去抱一抱那火笼头就来!” 嬿婉本想逗他的,却反被他逗得笑声连连,停不下来。 等他上了床,她摸了摸他的大手,趴在他胸口眯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最近先别来了,本宫不想你冻坏了。” 进忠心道,只要能来见她,别说是冻坏了,就是天上下刀子,他都是要想法子来的。 可他嘴角微动,却舍不得说出反驳的话来。 她这辈子身体不好,上辈子吃了太多的苦,身子也纤弱,正是因为两辈子都吃尽了苦头,才更舍得让身边人遭了病难。 他垂眼,轻轻拍着嬿婉的后背:“奴才都听令主儿的。” 嬿婉嗯了一声,睡了一会儿,忽然睁眼看向他:“但也不能长久不来……你答应的这样爽快,莫不是心里后悔跟了本宫了?” 进忠:“……” 他哭笑不得:“好令主儿,这世上那么多人,奴才就巴巴儿地可着您一个人,您可千万别猜疑这个!” 嬿婉直勾勾盯了他一会儿,露出一抹笑容,趴在他怀里又睡沉了。 刚刚那样子阴恻恻的威胁猜忌,仿佛就是她睡蒙了之后的呓语。 进忠眉眼温柔地一直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等听见她再次睡沉了,才若有所思地闭上了眼睛。 令主儿她刚刚……怕是做噩梦了…… 想必是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好在没关系,只是梦境而已。 天命让他和令主儿一块回来。 天命这一次是站在令主儿和他这边儿的。 这么一觉香甜地睡到了半夜,外面匆匆传来脚步声。 春婵快步进来。 不等她开口,嬿婉和进忠就齐齐醒来,迅速有了动作——一个下床整理衣裳随时准备跑路,一个床铺枕头,确定绝对看不出来这儿睡过第二个人。 明明是头一次,但,两人都熟练得惊人。 春婵忙道:“没事没事!” 进忠和嬿婉齐齐松了一口气,动作也都慢了下来。 春婵道:“是进宝让人来找进忠公公,说是皇上出事儿了!” 嬿婉:“……” 进忠:“……” 嬿婉立刻下床穿衣服:“你先去!” 她眉眼凝重。 进忠沉声道:“你别怕,等有人来禀告了再来!” 嬿婉点点头,心里慌得厉害。 这种时候皇上怎么会出事? 皇上出事的时候,进忠不在,到时候恐怕不好解释! 进忠人已经没影儿了,也不知道如何,嬿婉已经收拾好了大半,皱眉摘下春婵给戴上的头饰,不断望向门外。 “传信的就没细说?” “恐怕是进宝公公一察觉出事情不对,立刻就让人来通告了,不知道详情也正常。” 嬿婉眼底的烦躁一闪而逝:“如懿最好不要牵连到进忠!” 春婵心里也十分担忧,只是她怕火上浇油,就没敢表露出来,拿梳子轻柔地给嬿婉篦头发。 时间一点点过去,终于,澜翠匆匆进来:“皇上在翊坤宫那边发高热了,娴官女子也……也见了红!” 嬿婉猛地站了起来,心脏狂跳不已。 她知道事儿大,没想到这么大! 如懿…… 她怕不是想争宠想疯了?下药这么狠?! 她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才顶着简单的小两把头就出了门。 一路上,轿撵飞快。 等到了翊坤宫的大门口,嬿婉才下了轿撵站稳,就见一个人快步迎了过来,含泪叫她:“贵妃娘娘!” 嬿婉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今天下午的时候,有人来禀告过,蒙古来的两位嫔位娘娘已经到了。 因为时间已经有些晚了,再加上今日的宫务太多,她让春婵亲自过去慰问了一番,便没有再多管。 没想到啊,上辈子十分钦慕如懿的颖嫔,直接就被吓麻了爪子了,还慌忙地一头扎进她这边儿来了。 嬿婉握住颖嫔的手,入手冰凉,再看她的脸,十来岁的小姑娘,又是家里娇宠着长大的,哪里受过什么挫折,今天实在是吓坏了。 嬿婉眉眼温柔,神色冷静:“你不要怕,就乖乖待在你宫里,本宫去看看皇上和娴官女子,等事情了了,会叫太医去给你开一些安神汤。” 她紧了紧握着颖嫔的手,对伺候颖嫔的大宫女道:“照顾好你家主子,不要让人冲撞了她。” 颖嫔极少见嬿婉这样的女子,明明衣着简单,甚至头发都没有梳好,却通神气派,气定神闲,仿佛天塌下来她都不会怕一样。 颖嫔小鸡吃米似的点点头:“贵妃娘娘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你,你一定要救治好皇上!” 嬿婉冲着她笑了笑:“快回去吧。” 然后一叠声地吩咐众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她有条不紊,信手拈来的模样,叫颖嫔都看呆了,等回过神来,就见人家竟然已经彻底安抚好整个翊坤宫,进去看皇上和娴官女子了。 而这么繁复的过程,令贵妃她就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颖嫔忍不住跟她的大宫女道:“你看令贵妃娘娘,她比我额吉还要厉害,可她又比额吉……” 她找不到可以形容的词,只是觉得,那样美丽柔弱的美人,却反而通身都是冷静的气派,让她羡慕极了。 “我要是也能跟她一样厉害就好了,瞧着年轻美丽,跟身上没多大劲儿似的,实际上什么都能做得好!” “我也想成为这样的人,额吉和父王要是看见我能变成这样,一定会吃一大惊的!” 第376章 从此君王不早朝 偏殿里,嬿婉眉眼冷肃,进内先寻进忠,只是瞧了一圈儿也没看着人,心里便是咯噔一下。 好在下一刻,进忠就匆匆从内室里跑了出来,红着眼圈哽咽道:“贵妃娘娘您可来了!皇上他……他……” 嬿婉眉头微皱,忍下询问他身体状况的话,一边询问,一边往里面走: “好端端,怎么忽然就说皇上发了高热了?娴官女子又是怎么回事?” 进忠匆忙从地上爬起来,起来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都是奴才的错儿!后半夜奴才觉得头昏脑涨,实在是站不住,就准备去那点儿药,没想到才吃了躺下来一会儿,就听说出了事!都是奴才没有近身伺候着,竟……” 嬿婉冷冷瞪了他一眼:“你既是风寒高热,就别进去了!万一过了病气给皇上,看本宫不治你的罪!” 进忠知道她这是恼了他自损身体了,却又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所以她心里憋火。 他又窝心又高兴,巴巴地跟了两步,在门口站住了:“贵妃娘娘,奴才让人去请了张太医,想必马上就到了。” 嬿婉嗯了一声,人已经绕过屏风,到了屋子里了。 如懿见红,自然不能再跟弘历待在一张床上,已经被人挪去了的容佩住的屋子。 这会儿,这间虽然狭小,却摆满了奢侈物件的小屋子里,还弥漫着一股不可描述的味道。 这味道夹杂着血腥味儿,让有经验的人都能猜到这里经历过什么。 嬿婉胸口有些烦闷,快步走到了床边,红着眼眶拉住弘历的手:“皇上?皇上,是臣妾来了,您别担心,张云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臣妾已经封锁了消息,不会让这儿的事情被外面的人知道。” 弘历长长的睫毛不停颤抖,似乎还有些意识,听见嬿婉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微微用力,捏了捏嬿婉的手。 嬿婉险些被他这反应给搞笑了,忙拿帕子沾了沾眼角,遮住了抽了一下往上的嘴角: “皇上别担心,只管安心休养,等太医给扎了针,吃了药,您就好了。” 如今太医没到,谁也不敢乱动皇帝,才叫他这样只是盖着被子,被嬿婉牵住的手倒是挺漂亮的,就是看手腕就能知道胳膊光溜溜的。 她都有些怜悯了。 好好的一个皇帝,竟然被如懿搞成这样。 想想上辈子,他就是喝了点儿鹿血酒,如懿就要死要活地当众逼他喝汤呢,如今倒好,她竟然把皇上都腌入味了! 嬿婉看了一眼春婵。 春婵看了一眼屋子里的香炉,见那里面还大喇喇地燃烧着,险些当场翻白眼。 这世上怎么就会有这么蠢的女人? 如懿,就这顾头不顾尾的手段心机,竟然当初能够做贵妃,竟然没死在宝亲王府里! 还是皇后娘娘太仁慈了! 她皱眉道:“主儿,这屋子里味道太重,奴婢收拾一下,再开窗透透气,免得皇上难受吧。” 嬿婉忧虑道:“还是你考虑得周全,本宫真是关心则乱,你去问问进忠公公,别把什么御赐的东西给碰了坏了。” 春婵点点头,立刻去了。 没一会儿,整个屋子里的空气都清新起来。 香炉已经处理干净,还是进忠和春婵特意给了容佩提醒,如懿主仆才想起来这个巨坑,漏洞百出地来收拾残局。 那模样…… 进忠借故怕给皇上过了病气,一直在外面“盯着”,实际上就是为了给容佩机会,可谓是看尽了洋相。 就处理个香炉这么点儿事,容佩竟然还叫了凌云彻这么个扎眼的太监来帮忙。 进忠实在是没眼看,等确认她们把香炉处理干净了,才又回去继续蹲墙角。 张云已经到了,还带了李哲等其他太医。 嬿婉沉声道:“张太医,你分一个妇科圣手去看看娴官女子,若是她当真怀有身孕,务必要把孩子保住了!” 张云知道她是认真的,便点了一个医术高又老实的:“李太医,娴小主儿就交给你了,务必能做多少做多少,我看完皇上就去看她!” 李太医是个年纪不小的老太医了,闻言直接瞪了他一眼:“你一定要把皇上看好!这天下谁能有皇上重要啊?真是糊涂!” 一甩袖子就准备走,想起来贵妃还在,忙又恭恭敬敬地行礼谢罪:“微臣莽撞,冲撞了贵妃娘娘……” 嬿婉看出来他是有多不想去给如懿看了,对他道:“李太医不必多礼,快去吧,皇上子嗣单薄,若是有孩子,务必要保住了。” 李太医忙行礼走了。 他这边正走着,张云就已经开始给弘历诊脉了,越诊脉,他的表情就越是古怪,甚至没忍住看了一眼弘历。 嬿婉沉声道:“张太医,皇上着了风寒,高烧不退,你和诸位太医一定要给皇上治好了。” 张云和几个太医对视了一眼,都有点儿明白了。 嬿婉又道:“可怜娴官女子,都被皇上这骤然疾病吓到了。” 张云几个便确定了——没错,就是那个意思!无论皇上是不是在床上劳累过度,都不能是劳累过度,只能是偶感风寒,骤然高热。 张云肯定道:“贵妃娘娘聪慧,皇上的确是偶感风寒,想必是最近操劳政事,积累了诸多损耗,这才骤然见风之后引发了高热。” 其他几个太医轮流给弘历诊脉,那可真是好一个汗流浃背,听见张云的话,都忙忙点头。 嬿婉心疼地直掉泪:“如今时间不早,皇上明日还要上朝,皇上勤勉,也不知道肯不肯罢朝啊。” 众人都是一个激灵。 要了命了! 皇上要是再这么继续高烧下去,消息传不出去还好,要是传出去了,岂非就是为了娴官女子,从此君王不早朝? 他们水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张云看了看嬿婉的脸色,犹豫着道; “这……微臣这里有个好办法,能让皇上先醒过来,只是……怕是皇上要吃苦头啊!” 嬿婉惊喜道:“当真?” 顿了顿,又再次垂泪:“事关早朝,事关重大,可本宫实在是不想皇上遭罪……这可怎么是好?” 第377章 去,扎吧 事关重大,牵扯到了是否罢朝这样的重大决策,谁敢替皇上做决定? 可张云既然敢说一句受苦,那就必然是真受苦。 太医院的众人们,可是知道张云是怎么给令贵妃治疗的,那手段……让太医院的众人们都觉得他是个莽夫,甚至都懒得跟他斗了。 李哲迟疑道:“师父你该不会是想……” 张云已经打开了医药箱,展开他的针包,挑选了一根最粗的出来: “要让皇上尽快醒来,那就只能用这根针,刺穿皇上的掌心,放血……” 刺穿? 刺穿!!! 这个词,它是能用在皇帝身上的词儿吗?! 嬿婉呵斥道:“张大人!” 她肃着脸:“本宫知道你是担心皇上的身体,但这样大不敬的话,往后还是别说了,或者,你想寻找失联的九族?” 张云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抬头看看她,脸上有一瞬间的茫然。 令主儿,这到底是想叫他弄醒皇上,还是不想啊? 那可是罢朝啊,不戳皇帝,难道令主儿还想亲自替皇帝背黑锅吗? 他有点儿着急:“也就是这么一根针,虽然会有点儿疼,但比起……” 嬿婉沉声道:“李哲,带你师父先给皇上降体温,喂药,务必尽快叫皇上先脱离危险。” 李哲匆匆拽住张云,往床边去了。 张云瞪他:“你知不知道……” 李哲借着拿银针的姿势,狠狠扎了他一针,面色担忧:“师父别着急,您医术好,想必很快就能给皇上降温。” 这太医院的人一大堆,擅长针灸的就有好几个,可哪个因为针灸出名的? 中医自然也有快治的法子,难道就你张云一个会? 还不是千金圣体,不可损伤? 张云还要说话,李哲毫不客气就又扎了他一针——比上一针直接深了一个手掌那么深! 张云倒抽一口凉气,要不是还记着不能在御前大呼小叫,否则就是失仪之罪,这会儿已经嗷一嗓子叫起来了。 他狠狠瞪了一眼李哲——怎么你当初拿针扎老子,美其名曰教我保命,就是为了今天吗? 他张了张嘴。 李哲拿了拿针。 张云只能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皱着眉头先给弘历施针,喂药丸。 他这边忙活着,那边,其他几个太医凑在一起讨论——怎么温和地把皇帝唤醒,别耽误了早朝。 嬿婉耐心地等着,时不时忧心忡忡的看向弘历,忙前忙后地给弘历换额头上的帕子。 进忠烧得脸色发白,硬守着门口不肯走,时不时就要叮嘱几句。 又等了一会儿,终于,太后到了。 进忠忙往后缩了缩。 太后看了一眼进忠,皱眉道:“病成这样,还不下去躺着,你要是病没了,皇上用人也不方便。” 进忠不敢违抗,忙应下来:“奴才糊涂,奴才谨遵懿旨!” 他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太后又看向匆匆迎出来的嬿婉,见她手里还拿着帕子,一双眼睛通红,一声“太后”叫得哽咽,心里一提:“皇帝如何了?” 嬿婉扶住她:“高热已经慢慢退了,只是来势汹汹,张太医说还会不停反复……” 她脸羞得通红,声音也压得极低:“……皇上他被娴官女子勾着胡来,娴官女子仿佛有了身孕,还见了红,也不知道有没有吓到皇上……” 太后脚步猛地一顿,这熟悉的场景,几乎让她瞬间回到了年轻时候。 她深深看向嬿婉,却从嬿婉脸上看不到半点儿异常——令贵妃,她是真的被这丑闻给吓坏了。 太后安抚地拍了拍嬿婉的手:“不用害怕,只是寻常风寒,许是最近皇帝太过忙于政务,过度操劳,才会骤然病了。” 嬿婉迟疑道:“明天的早朝……” 太后皱了皱眉,意识到了问题的棘手。 如果单纯只是皇帝身子不适,那罢朝也就罢了,可偏偏夹杂了这样的桃色原因,若是有一星半点儿露出去,都是天大的麻烦。 她眼底有嫌弃一闪而逝。 当年,皇帝也是机敏谨慎,不耽于女色的人,如今怎么成了这样? 若是个国色天香的也就罢了,竟然能在如懿身上操劳过度,也真是饿了! 她脸色凝沉:“事关重大,恐怕要叫皇帝亲自决定才好。” 她坐下来,看向诸位太医:“尔等竟然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吗?那皇帝养着你们,可还有什么用?!” 扫了一眼众人的神色,她就知道他们是有办法的,只是这办法八成要损害龙体,所以才不想当这个出头鸟。 “张太医说他有办法!”其中一个太医忽然开口道。 “哦?”太后看向了张云;“说说看。” 张云额头上全是冷汗:“微臣,微臣不敢说。” 太后沉声道:“他们都没办法,就你有办法,你不说谁说?说!只要让皇帝醒来,日后这院正的位置你来坐!” 众太医齐齐想抬头,没敢。 他们还想反对两句,更没敢。 这位太后,当初可是…… 他们又不是嫌命长了。 况且,也是他们自己不敢治皇上的……只能认栽了。 张云沉声道:“是,微臣斗胆,要是用放血之法,刺穿皇上的手掌,再以利刃划开后背,手臂,双腿处肌肤放血,皇上就能立刻醒来。” 太后眉头紧皱地盯着他:“只有这个法子?” 张云苦笑道:“自然也是有温和的法子的,只是,都要等到早朝结束了。” 太后沉吟片刻,对张云道:“哀家不需要皇帝完全清醒,你只要叫他清醒片刻,让哀家问他几句话即可。” 张云立刻道:“那只要以金针刺穿手掌即可!” 太后拍板道:“好,就按照你说的来。” 嬿婉紧张;“皇上万金之躯,这法子……” 太后沉声道:“皇帝一向看重朝政大事,他千金之躯,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抱病罢朝,恐让臣民不安,所以这个决定,必须他自己来做。” 嬿婉心疼地看了一眼床上的弘历,难受道:“皇上他怎么就非得……” 太后叫了她一声:“嬿婉。” 嬿婉如梦初醒,忙挤出笑容:“太后恕罪,臣妾失仪了。” 太后温和地拍了拍她的手,肃着脸对张云道;“去,扎吧。” 第378章 哀家教你一课 如今皇帝昏厥,太后就是这宫里最高的掌权者,她既然开了口,那张云就直接上手了。 他抽出最粗的那根针。 嬿婉看得眼晕:“张太医!” 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本宫深知你的医术了得,但你的针灸实在是疼,你,轻柔些!” 她哽了一下:“别弄疼了皇上。” 张云这回看懂了脸色了——扎吧,别因为顾忌着她的面子就下手轻了,她都受罪了,皇上怎么就不能受罪了? 他恭敬应声:“是,微臣一定小心。” 顿了顿,他看向诸位太医,尤其是之前那个说他会治皇上的:“诸位同僚要是觉得你们比我行的,不如你们来?” 几个被他看着的太医全都面有菜色,知道他这是在警告他们——要是这会儿不上,以后就别哔哔他伤害了龙体。 还是之前那个回话的老太医,尬笑道:“张太医的医术确实是太医院第一,我们谁有你的手稳啊!可不敢露丑,叫皇上遭罪啊!” 其他人都应和起来。 李哲一一扫过众人,对着太后和嬿婉跪拜行礼:“诸位太医都承认医术比不上微臣师父,也就是说,他们确认自己不能做得比师父好,还请太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做个见证,免得他们以后又说师父胡来,伤害了龙体。” 几个老太医脸都僵了——快把嘴闭上吧!别叫人知道你一个装砒霜的瓶子竟然会说话! 太后淡淡道:“让张太医给皇帝扎针,是哀家允许的,若是谁有不满,只管来找哀家就是!” 几个老太医都忙道不敢。 李哲这才看向张云:“师父,您快着点儿,别让太后娘娘和贵妃娘娘等的着急了。” 张云:“……”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已经挺厉害了,但每次总能被李哲搞到自卑:“来帮忙。” 顿了顿,躬身朝着太后和嬿婉:“太后和贵妃娘娘先请回避吧,免得看了心里难受。” 太后淡淡道:“哀家什么场面没见过,皇帝身体不适,哀家不会走。” 嬿婉也道:“你都扎了本宫多少次了,本宫何时怕……怯场过?扎吧!” 张云心里觉得她俩就是想看皇帝嗷嗷叫,但不敢说,更不敢表露出来,匆匆转头去给弘历扎针。 马上都要上针了,他顿了顿,只是略微放了一点儿血,然后给弘历换了一根更粗的。 他这边抓住了弘历的手,一针戳下去,直接就将弘历的手刺了个对穿。 弘历一个激灵,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发出闷哼的声响。 随着张云不断抽针活动针,弘历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他先是看见了满脸凝重的张云,然后,看见了他被刺穿的手。 不,不止是刺穿。 是来回刺穿!!! 一句“大胆”从喉咙里滚动,眨眼间就要喷涌而出。 嬿婉惊喜地扑上前去:“皇上您可算是醒了!您高热昏迷,眼看着就要到上早朝的时间,臣妾不知道该怎么办,幸好张太医说他能让您短暂清醒一会儿!” 弘历昏沉的脑子一下子就精神了,甚至眼睛都瞪大了了几分,脸色一会儿苍白,一会儿黑黢黢,总是十分难看。 太后看了一眼嬿婉,不想弘历迁怒这个实诚孩子,走到床边开口道: “皇帝不要担心,娴官女子虽然动了胎气见了红,但太医说孩子还能保得住,只是日后必须要万分小心,只能卧床养胎。” 弘历的脸色瞬间又黑了几分:“竟然惊动了皇额娘,儿子当真是惭愧。” 张云欲言又止,但又不敢说话,只好努力把自己凑进太后和贵妃的视线里。 太后顿了顿,沉声道:“皇帝不必担心哀家,哀家身子骨还好,如今重要的是早朝要怎么办。” 弘历沉声道:“皇阿玛还在时,便是生病了也从没有后停过朝会,朕如何能坏了这个规矩。” 太后看着他:“可皇帝如今身子不适,恐怕很快就要昏迷,如今整个太医院唯有张太医有法子,那就是放血,再配上药丸。张云。” 张云忙把如何放血说了说,直说得弘历脸色难看,头脑也跟着昏沉起来。 张云忙道:“皇上!您可得赶紧决定了,微臣这法子撑不了多久的!” 弘历浑身难受,从皮肉到骨头,无一不在疼痛,再加上剧烈的头疼,浑身的乏力,他几乎是立刻就想说算了,罢朝。 可看着嬿婉脸上别扭的表情,他脑子嗡的一下,陡然意识到罢朝可能带来的风险。 今天他骤然昏迷,再怎么捂着消息,肯定也会传出去一点儿。 再加上如懿之后都得卧床养胎…… 只怕是长了脑袋的,都会联想到他竟然…… 他粗壮地喘了两口气:“朕不罢朝!张云!你务必要让朕把朝会撑完!” 说罢,喘息了两口,就闭上眼睛说不出来话了。 一时间,整个屋子里都是弘历难受的呼吸声。 嬿婉看太后,太后沉声道:“既然皇帝已经做了决定,令贵妃,跟哀家去外面等着吧。” 嬿婉担忧:“可皇上这里……” 太后微微蹙眉:“再担忧皇帝,也得看看你自己的身体状况,若是被吓到了也生病,后面谁来照顾皇帝?” 嬿婉只好跟着太后出来,在外面等着。 太后看了一眼身边的福珈,福珈很有眼色地下去了,没一会儿便回来,冲着太后摇了摇头。 太后问道:“这屋子里的东西,没人动吧?” 嬿婉摇头:“臣妾没看到,不过想来是没有人动的,进忠公公虽然没有刻意去看,但他一直守在门口呢。” 太后直觉这里面有问题,但想了想,又懒得管了。 之前,皇帝不止一次因为她插手他的后宫过多而闹腾,事涉如懿,她还是少插手,只提点为妙。 太后看着嬿婉:“你这个丫头是极聪明的,只是有时候太过心软,哀家今日教你一课,对如懿这种女人,必须时时警告,她才不会得意了便飘,什么脏的臭的,都敢往皇帝身上使。”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嬿婉的肚子:“你虽然生了两个孩子,可真正的依靠还没有来呢。”  嬿婉心头猛地跳了跳,几乎要以为,太后也重生回来了,但仔细想想便知道不是。 这位太后娘娘,前朝后宫里斗赢了的女子,只是看透了她藏在皮肉之下,掩埋在骨髓里的野心,所以才这样提点她。 她心跳得很快:“臣妾明白,皇上就是臣妾和后宫姐妹们的依靠,没有了皇上,臣妾们便是水中浮萍,无依无靠。” 她的眼神清亮,干净,却也坚定,坦然。 太后看着她,忽然笑起来:“福珈,从今天开始,每天过来对娴官女子掌嘴,就,三十吧。” 第379章 本宫的手白擦了 “掌嘴,就,三十吧。” 这一句话,实在是听愣了嬿婉。 上一世,帝后为了鹿血酒闹矛盾,那时候如懿怀孕,皇上便曾问她—— 皇后有错吗?朕有错吗?既然朕和皇后都没错,那是谁错了? 当时,她只能委委屈屈地背了这口黑锅,做了他们两个调情的垫脚料,如今…… 嬿婉认真冲着太后行了一礼:“臣妾受教,日后一定严厉约束娴官女子,叫她再不敢伤害龙体。” 太后点了点头,脸色越发温和:“你心里有数就好。” 两个人默契地没说什么处死如懿的话,都是聪明人,都知道皇帝能跟如懿一个胡闹到这个地步,可见是真的喜欢她那副身子。 既如此,就当如懿是个物件,随时修整调教,让她圆润乖巧,不能伤人就好。 两个人又等了好一会儿,眼看着天都亮了,弘历脸色苍白地从屋子里出来了。 进忠显然一直在关注着外面的动静,见皇上出来,也脸色惨白地出来,远远站着。 弘历看向进忠,眉头紧皱:“……让进宝进守伺候,尽快养好病。” 进忠眼圈一红,跪下谢恩:“奴才真是不争气,皇上您万万保重自己!” 弘历嗯了一声,走到嬿婉和太后面前:“儿子让皇额娘担心了。” 太后担忧地看着他:“皇帝忧心朝政是好事,只是你这身体……“ 弘历喘息了两口气,才道:“儿子今日会早些下朝,皇额娘不必担心。” 他闭了闭眼,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扑簌簌的颤动:“如懿这边,暂时不必动她。” 太后淡淡道:“她损伤龙体,却又有了身孕,哀家只叫福珈每日来给她掌嘴,实在是已经放纵了她了。” 弘历心中不由自主地涌出一点儿失望。 只是掌嘴而已啊。 倒还挺轻的。 皇额娘到底吃斋念佛久了…… 他胡乱想着,对嬿婉道:“朕今日回来就要养病,宫里的事情你看管好,宫里多一些孩子是好事。” 这是警告她呢! 嬿婉只当自己听不懂:“臣妾正要告诉皇上一个喜讯呢,嘉妃昨天晚上来报了喜讯,八九不离十是有了,只是还没有找太医确定。 皇上,您只管安心做事,您瞧,太医本来说嘉妃不会有孕了,如今都有了孩子,可见是天命都在眷顾您。” 弘历脸色好了许多,目光也温柔下来:“朕一直知道你是个好的。” 他拍了拍嬿婉的手,走了。 等他一走,嬿婉看向太后。 太后道:“既然皇帝已经无事,哀家就先回了,你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好,不要让风言风语传出去。” 嬿婉柔声应是:“太后放心。” 太后看向福珈:“去,赏娴官女子三十巴掌。” 福珈恭恭敬敬地应了,还跟嬿婉笑了一下,行了礼,然后进了屋子,不等嬿婉恭送完太后呢,她就已经出来了。 福珈姑姑还是那个样儿,老沉稳重,寡言却爱笑,又冲着嬿婉行了礼,跟着太后的銮驾走了。 嬿婉:“……” 她忽然很感兴趣:“咱们进去看看。” 经过进忠的时候,她眉头皱了皱,温声细语地问:“皇上等着大总管伺候呢,大总管不去找太医看诊,还杵在这儿干什么?” 进忠:“……” 他眼底滑过一丝无奈和高兴,低眉垂眼:“奴才糊涂了,奴才这就去找太医给看看。” 他是大总管,太医们自然上赶着要给他看诊。 嬿婉客客气气地点了点头,就冷着脸带人去如懿那儿了。 一进门,就先听见了容佩压抑的哭声,以及凌云彻窝窝囊囊,却阴阳怪气的声音: “娴官女子别哭了,您如今只是官女子,又做错了事情,当奴婢的哪儿有不挨打的?” 嬿婉脚步顿了顿,然后更感兴趣了,就想看看如懿那落水狗的表情。 如懿也果然没有让她失望,见她进来,猛地抬起了头,脸上的表情是肉眼可见的期待、失望、愤怒,以及杀意。 显然,如懿以为是皇帝听说她被罚了,来看她来了。 她可真敢想啊! 都把皇帝搞出病来了,竟然还以为皇帝会罢朝来看她? 她怕不是真想当个祸国妖姬,好叫全天下人都知道她的感情吧? 嬿婉扶着春婵的手,走近了,倾身仔细看如懿的脸。 这张脸肿得厉害,两颊红肿,仿佛被涂满了胭脂一样。 嬿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娴官女子如今的样子,像极了民间年画上的年画娃娃,还怪喜庆的呢!” 如懿气得头一阵阵发晕,想起来刚刚福珈进来,她才刚打了个招呼,福珈就噼里啪啦抽她耳光,然后抽完就走。 福珈走的时候,还丢下一句话——太后懿旨,自今日起,每天掌嘴三十! 福珈她甚至都没说掌嘴什么时候停! 如懿直勾勾看着嬿婉:“是你!你挑拨得太后……啊!” 嬿婉一巴掌甩在如懿脸上,又反手狠狠抽了两巴掌,才轻抽凉气甩了甩手,接过春婵递来的帕子,一根根擦着细长的手指。 她挑眉:“娴官女子越发没规矩了,太后,也是你能置喙的?” 如懿疼得浑身哆嗦:“本……奴婢有了身孕!令贵妃是想谋害皇嗣吗?!” 嬿婉反手又是一巴掌,这一次抽到了如懿的脸颊骨,手疼极了,她紧皱眉头甩手: “你脸皮怎么越发硬了?春婵!再拿帕子来,本宫的手白擦了!” 如懿被她气得一口气没憋上来,直接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容佩大叫:“主儿?主儿!!!” 她猛地回头,脸上的表情仿佛厉鬼:“令贵妃你……” 嬿婉看向凌云彻:“你知道冒犯贵妃的下场吗?” 凌云彻沉默了一会儿:“……重则死,最轻也要杖责。” 嬿婉抚摸着手指上的蓝宝石戒指:“娴官女子能用的人也就你和她了,你来行刑,或许还能留她一命,或者,你更希望本宫来?” 凌云彻想抬头去看她,却没敢。 这短短几年做太监的时光,已经让他知道在宫里做奴才,到底有多不如牲口了。 他垂着眼:“谢贵妃娘娘恩典,奴才愿意为容嬷嬷行刑。” 他知道这是令贵妃对他们这仅有的三人的挑拨,可这是阳谋,他只能心甘情愿往里面跳。 第380章 太有意思了 凌云彻难受地趴在地上,耳朵里听着容佩还在那儿叫嚣,有一瞬间,甚至希望嬿婉能够直接赐死容佩。 这个容嬷嬷,总是跟疯狗一样地控制着他,稍有不顺娴主儿心意,她就从言语咒骂到动手,叫他苦不堪言。 一开始,娴主儿还会管一管,但后来……娴主儿似乎很高兴他被容佩辱骂凌虐。 可惜,他等了半天,抬头却见嬿婉已经走了,只留了个王蟾在门口,盯着他,等着他杖责容佩。 凌云彻心里空落落的,可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失落容佩没被赐死,还是失落嬿婉连看都懒得看他了。 容佩还叫训斥:“做奴才要有做奴才的本分,主辱臣死,你……” 凌云彻抓住了她的手腕。 容佩的声音一下子就没了,猛地转头看向了床上的如懿,脸上甚至带着惊慌。 凌云彻愣了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笑了。 容佩猛地挣脱开他:“你笑什么?!” 她的声音刻意压低了。 凌云彻顶着他那张窝窝囊囊的脸,恶劣地笑:“原来,你也知道我是她的禁脔,碰了我,是要死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底带着自毁的疯狂和兴奋,像是压抑久了,终于疯了的怨夫。 “所以,你们杀了海兰,是因为以为她跟我对食了,是吗?” 他靠近容佩,在容佩抽了他一耳光之后,毫不在意地只是歪了歪脸,又转头看回她,轻轻吸了一口气:“你身上,真臭啊!” 容佩脸色苍白,一瞬间就梦回那七天。 那七天…… “住口!住口住口住口!!!” 容佩崩溃地大叫起来,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会不会吵醒她的主儿了。 凌云彻快意地笑了起来,笑得眼睛湿润。 他这个被关在院子里,没进屋子的,都险些被那七天尸臭给逼疯了,可想而知,她们只会更严重。 这么久以来,这主仆两个都毫无变化,甚至花样百出地争宠,她们……好像没有正常人该有的……人性。 他其实是害怕的。 他再也骗不了自己,说娴主儿只是太爱皇帝了,才做了错事。 她,本身就是个不好的人。 她不食人间烟火,所以能让人间的人随便为了她去死。 她只注重感情,所以能让所有人为了她的感情去死。 他神色窝囊地等着容佩发完了疯:“走吧,出去,趴下。” 容佩想呵斥他。 他淡淡道:“或者,你想叫令贵妃的人来打你?” 容佩打了个寒颤,这次主儿犯下大错,皇上又病了,也受了罪,说不得令贵妃真的敢趁机杀了她。 她咬牙;“你最好……” “请!” 容佩气得想张嘴训斥他,但凌云彻一拽她的手腕,将她拽出去好几米远,然后一推她的后背,直接将她推翻在地。 他居高临下看着容佩:“奴才是真心想救容嬷嬷你,可容嬷嬷你一向对奴才有偏见,怎么都要记恨奴才的,既然如此,奴才也不解释了。” 他看向王蟾;“王公公,劳烦你了。” 王蟾从眼皮子底下睨了他一眼,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出来,没一会儿,两个小太监就搬了长条凳子,拿了棍子。 凌云彻亲手将容佩按在凳子上:“别叫,娴主儿身体不好,又怀有龙嗣,要是被你惊着了,你便是死罪了。” 容佩一惊——难道令贵妃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她心里阴谋论,就咬紧了牙关,被打了一屁股的血,竟然硬生生一下都没叫出来。 这边噼里啪啦打得火热,那边,嬿婉一一跟翊坤宫的人谈过了话,再次把大饼又画坚实了几分。 “本宫会恳请皇上,请皇上体恤你们家中艰难,却一直安心做事,免了你们月钱被扣的惩罚。” 众人无不喜极而泣。 皇帝亲自下的旨意,若非皇帝亲自收回成命,他们只能一辈子就在这儿吃糠咽菜了。 旁人,比如令贵妃,还有御前的进忠公公,哪怕需要她们盯着乌拉那拉氏,可到底也不敢抗旨给钱,只是能给些没坏的饭菜,就这,都是救了她们的命了。 如今日子终于有了盼头,她们怎么能不喜极而泣? 嬿婉等众人消化完了,才淡淡道:“如今娴官女子有了身孕,你们翊坤宫也有了主位娘娘,日后,你们要安心做事,不要跟之前似的,否则,在出了什么错,本宫也救不了你们了。” 众人以头抢地,全都心里有数。 这是让她们别乱说话……否则,会比死还难受。 已经经历过全宫被囚禁吃馊饭的众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连云磕头道:“多谢令贵妃娘娘,奴婢等伺候不周全,夜里没有关好窗户,叫皇上和娴小主儿生了病,奴婢等一定吃教训,日后再也不敢疏忽大意了!” 三宝也道:“贵妃娘娘放心,奴才等人失职,才叫皇上和小主儿生病,奴才等人认罚!” 嬿婉看了一眼三宝。他倒是比连云更能豁得出去一些。 嬿婉沉声道:“便罚俸三月吧,三宝和连云没人领一顿板子,去吧。” 众人全都是欢喜。虽然是罚俸,但,有俸才能罚,令贵妃当真是个说干就干的好主子,不像乌拉那拉氏,就会嘴巴上说点儿好听的,实际上根本不把人当人看! 嬿婉处理好了宫女太监们,这才去了正殿,见一见老熟人。 她才刚进去,颖嫔就鞋都没穿就跑了出来,见了她,先叫了一声贵妃娘娘,黑眼圈里添了一分潮红。 嬿婉神色温和:“太医们已经看过了,皇上是积劳成疾,晚上守夜的奴才们没有关好窗户,着了凉,被这引子一引,这才骤然爆发出来,发了高热。 至于娴官女子,她胆子小,就吓到了,又不知道自己遇喜,所以见了红。” 颖嫔在她温声细语的解释下,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她还只是个的什么都不懂的少女,哪里能看透那些玩儿得花哨的中年人。 于是,懵懂地点了点头,虽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但,既然贵妃娘娘这样说了,想必就是这样。 “谢谢你贵妃娘娘,我自小生活在巴林部,这宫里头的事情很多都不懂…… 我以后可以跟着贵妃娘娘学吗?我保证!娘娘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嬿婉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神,直接被荒谬笑了。 上辈子最看不起她的人,这会儿竟然如此倾慕她啊,还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可真的是,太有意思了。 第381章 等我生下一个人继承人 看着颖嫔眼神亮晶晶的样子,嬿婉眉眼越发温柔,轻轻地叹了口气,慈爱地道: “还是个孩子呢,你父王和额吉一定很舍不得你过来。” 颖嫔心里的好感再次翻倍:“贵妃娘娘实在是温柔,我在家中的时候,从来都是想要什么有什么。 我父王和额吉确实很舍不得,也很不放心,他们总怕我在这里闯祸,不过皇上看重我们蒙古四十六部,即便我……” 嬿婉温柔地打断了她:“颖嫔,这是本宫教你的第一课,蒙古四十六部是你的倚仗,但,不要把这份倚仗挂在嘴上。” 颖嫔不明白:“为什么啊娘娘?这都是,实话啊。” 嬿婉笑了笑:“既然是课程,那么,你就自己好好想一想为什么吧。……如果你真的想跟本宫学东西的话。” 她不吝于教导颖嫔一些东西,但前提是,颖嫔肯受教。 如果颖嫔不肯受教,还要跟上一世似地非要跟她作对,那,她养如懿生的孩子正好。 一群脑子不够数的凑在一起,热麻烦的时候好收拾,不用一个个儿地还得搜罗起来。 颖嫔没有看懂嬿婉眼底的寒意,她只是见嬿婉眉眼温柔,认真地教她,心里除了好感,又溢出了许多的感激。 “娘娘放心!我一定会自己想出来答案的!” “你如今已经入了宫,该自称臣妾了。” 颖嫔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我……臣妾知道了,谢谢娘娘提醒臣妾。” 嬿婉笑了笑,再次叮嘱道:“记住了,无论谁来问你,你都要说,皇上是太累了,奴才们没有伺候好着了风,这才引发了高热。” 颖嫔点了点头,见嬿婉要走,依依不舍地去送。 等回来,苦思冥想还是不太明白,只好问随行的老嬷嬷:“你说贵妃娘娘为什么要反复叮嘱我?” 老嬷嬷犹豫了一下,想着事关重大,万一主子心思单纯,被人套话,恐怕要触怒圣上,便不敢瞒着。 她凑近颖嫔的耳朵,没敢说太明白,也没敢说不明白:“恐怕是娴官女子勾引皇上,才让皇上操劳太过,着了风寒。” 颖嫔一愣,继而脸色爆红。 她羞得要跑走,又顿住,小心翼翼地问老嬷嬷:“那以后我也得侍寝,我,会不会不知不觉地就勾引了皇上?贵妃娘娘到时候一定会生我的气的!” 老嬷嬷:“……” 她脸皮抽了抽,疯狂想着措辞,迟疑道:“老奴不太好细说,但,但总有个次数,可能娴官女子勾着皇上太多次了。” 颖嫔还是不懂,想细问,又实在是太羞耻,见老嬷嬷也窘迫得老脸通红,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瞧你为难的,好啦我不问了。”贵妃娘娘聪明又智慧,她肯定知道,等她做完了课业,到时候顺便问一问娘娘就好了。 老嬷嬷见她无忧无虑的样子,又欣慰又无奈地叹了口气,慈爱道:“您快休息吧,幸好皇上没事儿,您也能安心睡一觉了。” 颖嫔点点头:“是啊!幸好没事!不然我就得当……” 老嬷嬷惊出一身冷汗:“!!!” 颖嫔忙捂住嘴,讪讪地笑了笑,爬上床拿被子裹住了自己。 …… 永寿宫中,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嬿婉拿起脂粉,给自己眼下的乌青遮了遮,又凑近了看了看。 春婵笑道:“瞧不出来,主儿就放心吧。” 嬿婉眉头微蹙:“娘娘的眼睛就是尺。” 春婵好笑道:“主儿也就是在娘娘的事情上,才总是这么纠结。” 嬿婉从镜子里看她:“你是在替他说话吗?” 春婵温柔地在镜子里与她对望:“奴婢是怕您难受。” 嬿婉轻轻笑了笑:“你啊,就是太心疼本宫了。” 她柔声道:“本宫知道自己和他都是什么样的人,虽然喜欢掌控他,却也不会叫他事事都听本宫的。 两个太要强的人,本该是处不到一处去的,可本宫偏偏能与他处到一处去,便是因为本宫心疼归心疼,真到了要用苦肉计的时候,本宫和他,都是能对自己下得去狠手的人。” 上一世,她还因为性子太要强,觉得自己处处被进忠桎梏。 如今她已经不是上一世的嬿婉了,自然不会拿进忠伤过自己的方式去对进忠。 她也怕好不容易得来的重逢,最后会闹得个两败俱伤。 看他这些年来的举动,恐怕也是这样想的。 她和进忠,合则双强,分则各自闪耀。 她从镜子里看了看自己,拿了一根富察皇后给她的钗子戴上,站起身来准备去长春宫。 皇帝病重是大事,又事关如懿下药过猛,她总得叫娘娘心里有数。 等到了长春宫,嬿婉不意外地发现富察皇后正在等她。 “娘娘是不是听说了翊坤宫的动静了?” 富察皇后神色凝重:“皇上他病了,怎么还去上朝了?” 嬿婉叹气道:“皇上一心扑在朝政上,说先皇勤勉,都没有罢朝过,他不能破了规矩,挨了针受了好大的罪,这才略微退烧上朝了。” 两人携手进了室内。 大宫女们默契地退了出去,屋子里就只剩下了富察皇后和嬿婉。 富察皇后审视地打量着嬿婉,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有没有……” 她张开嘴问了一半儿,就仿佛后悔了,没有再问下去,而是扯了扯嘴角,想去给嬿婉拿吃的。 嬿婉看着富察皇后的背影,轻声道:“娘娘,皇上就是臣妾的天,臣妾希望皇上能好。” 富察皇后顿了顿,去拿了嬿婉最爱吃的果子过来,推给她:“眼圈下都青黑了,是不是熬得难受?” 她皱眉道:“皇上身边伺候的人越发惫懒了,难道皇上去了哪个妃嫔那儿侍寝,就全靠着那些妃嫔的宫女太监去伺候吗?” 她口中全都是宫规。 嬿婉耐心地等她说完,在她又想接着往下说之前,轻声道:“娘娘,等我生下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我希望他能够得到娘娘和富察家的保护。” 富察皇后呼吸猛地乱了乱,下意识看向门口,见门口完好,才瞪向了嬿婉,重重拍了一下她的手。 第382章 幸好当初没让她当皇后【修改】 富察皇后重重拍了一下嬿婉的手。 其实那力道虽然大,但也还好,可嬿婉莫名就是眼眶一酸,抿着嘴角不说话了。 富察皇后气得想捏她的脸:“你还生气了!你可真是胆大包天,什么都敢说啊!” 嬿婉愣了愣:“娘娘……” 富察皇后握住她的手,握紧:“你记住了,你刚刚的话,从没有跟本宫说过!” 嬿婉愣了愣。 富察皇后沉声道:“你就跟过去似的,好好侍奉皇上,若是再有身孕,就好好生养,不要坏了身子,等到……本宫和富察家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谁不想学一学当年的隆科多呢? 富察家早就没有了指望,也早就言语试探过无数次,想要让富察家的女儿再进宫,都被她给挡了回去。 她当然可以选择一个族妹,让她生下孩子,记做嫡子。 可她不信族妹生下孩子后,族妹和富察家还会一如既往地将全部资源向她靠拢。 她已经为了家族付出了大半辈子,如今,她只想为自己和两个女儿活。 她的足够硬气,让富察家也不敢逼迫太过,只能言语透露出要扶持一个孤女生子。 而这个孤女,就是嬿婉。 这个计划,无疑跟嬿婉刚刚的话,最终结果是不谋而合的。 可富察皇后要替嬿婉争取到更大的谈判空间。 “别再跟任何人说你的计划,哪怕是本宫这里,本宫能保证她们不背叛,却不能保证他们不会更倾向于富察家。” 她说得很隐晦:“去做,别说。” 嬿婉窝心极了,她知道,娘娘这样被规训着长大的大家闺秀,能够为了她和璟璱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娘娘这辈子最硬气的一次了。 嬿婉反握住富察皇后的手,沉声道:“娘娘只要让自己活着,就是对我和璟璱最大的帮助。” 富察皇后低低地嗯了一声,主动将话题转移到了别的地方:“皇上一向看重脸面,这次的事情你知道了,他怕是要冷落你一阵子了。” 嬿婉故作担忧:“那臣妾可得伤心难过好一阵子了。” 富察皇后被她做作的表情逗笑了:“你啊。” 笑闹过后,她说起了正事:“你细细给本宫说说昨天晚上的事,好叫本宫心里有数。” 嬿婉点点头:“……就是这样了,如今太医院,翊坤宫上下,臣妾都已经下了封口令,臣妾只怕,旁人不会说什么,娴官女子却要自己热麻烦。” 富察皇后淡淡道:“她一个官女子,做出这样的丑事,却还能活着,已经是对她最大的宽恕了。 太后对她的惩治很好,本宫身为皇上的妻子,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她这孩子,生出来就送给主位的颖嫔吧。 等她出了月子,就继续日日掌嘴……” 嬿婉抓住富察皇后的一片衣角:“娘娘,皇上喜欢宠幸娴官女子,若是天天肿头涨脸的,皇上该不高兴了。” 富察皇后瞪了她一眼,却还是换了主意:“既然如此,就让她行板着之刑一个月吧,她不是最喜欢这个吗?” 嬿婉连连吹捧:“娘娘思虑周全。” 富察皇后点了点她的额头:“还有嘉妃遇喜的事,她身子不好,如今也不知道这一胎会如何。 未免她出个什么事,你被别人无端猜测,她的胎就交给本宫来的照顾吧。” 说罢,不容拒绝地下了逐客令:“回去睡吧,熬了一宿,你这身子骨哪里能受得了。” 嬿婉赖在她身边:“外头好冷,娘娘今儿就叫臣妾睡在您这儿吧。” 富察皇后被她撒娇撒得软了心肠:“罢了罢了,左右你也就睡到皇上下朝会,还得去慰问皇上,安排侍疾,就先在这儿眯一会儿吧,免得你来回折腾。” 嬿婉眉眼弯弯,高兴得抱着她的胳膊撒了一会儿娇,爬上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她还是一直睡眠不好,但,只要在娘娘这儿,又或者抱着春婵和进忠,就能一夜好眠。 仿佛也就睡了一小会儿,又仿佛睡了很久,嬿婉被富察皇后叫了起来。 嬿婉睡眼惺忪,见富察皇后一身完整打扮,就知道她这是要跟自己一起去看弘历了。 她有些担忧:“娘娘提前吃药了吗?” 富察皇后柔声道:“药吃了,参汤也喝了,床上会让人一直暖着,放心吧,关心皇上回来以后,本宫就能立刻休息。” 嬿婉心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有些埋怨如懿太能折腾。 旁人都是冬天了不爱动,能少几次是几次,她倒好,都怀孕了还这么拼,下那么大的剂量,竟然让正值壮年的皇上都病倒了。 好吧。 这里面可能有她故意让如懿知道嘉妃怀孕,逼急了她的缘故,可如懿脑子不好使却也是实实在在的。 她扶住富察皇后:“娘娘可别劝慰皇上太狠了。” 富察皇后拍了拍她的手,点了点头。 两人到了养心殿的时候,弘历已经再次高热,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见两人携手过来,他还笑了笑。 “皇后和贵妃也过来了?朕无妨,只是风寒着凉,有些来势汹汹罢了。” 事涉皇帝私密,也不好说他这么不行,睡个女人都能睡出这么大的毛病来。 因此,富察皇后只是柔声劝道:“皇上注重朝政,臣妾不能说什么,只是请您以龙体为重,无论如何也休养几天。” 弘历想起来今天上朝时的难受劲儿,就的打了个寒颤。 他从没有吃过今天这样的皮肉之苦,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为如懿那边上了手段。 他是绝不相信,那边没有手段,自己还能亢奋到混过去的! 他正值壮年,哪里就会脆弱成这样? 只是芳若还没有查出什么。 谁能想到呢? 如懿都被他贬为官女子了,竟然还能坑到他! 他以为,只要不给她权力和地位,她就是他圈养的一只能叫他高兴的宠物罢了! 难道她真是祸国妖孽? 非得要克死他才甘心吗? 他心里念头急转,脸色越发冷沉:“皇后放心,朕心里有数。” 见富察皇后满脸担忧,通身气质端庄优雅,他忍不住道:“幸好当初朕没有坚持让她当皇后!” 第383章 来做我的好姐妹 富察皇后深深看了一眼弘历,觉得要不是他是皇上,还真是挺讨人厌的。 这样当着面说这种话,确定是称赞,而不是侮辱人吗? 富察皇后神色温柔:“皇上喜爱娴官女子,就不要再说这种诛心的话了,她如今怀有身孕,之前身体也不好,即便是为了龙嗣……” 弘历头疼不已,打断富察皇后道:“朕知道皇后你大度,可逆不用劝朕恢复她的位分,她就做个官女子正好。 等她生了孩子,就交给高位妃嫔养育……朕看婉婉就很好,玫妃养孩子也不错,还有皇后你……” 嬿婉直接跪下了:“皇上是要让娴官女子的孩子做太子吗?那请皇上直接赐死臣妾吧!免得日后她还要叫太子杀了臣妾!” 富察皇后一惊:“令贵妃!” 弘历先是大怒,继而哭笑不得:“朕怎么会叫她的孩子做太子?” 那就是一个妖孽。 妖孽的孩子,怎么配做大清的太子? 他又不是昏君。 他摆摆手:“罢了罢了,随便你们怎么安排,总之别叫她养孩子,无论她生几个,都生下来就改玉蝶,不许她去看望。 她脑子不好使,又一向野心勃勃,如果让她养孩子,会把孩子们教坏的。” 富察皇后温声问道:“这是否对她来说太过残忍了?” 弘历头疼得厉害,摆摆手对两人道:“不必安排人来侍寝,朕想清清静静地养病,去吧。” 见嬿婉还跪在地上没起来,他对富察皇后道:“朕亲自许诺,可以叫她恣意任性些,不过是无伤大雅的话,你训训就罢了,别罚她。” 富察皇后哭笑不得:“皇上你就纵着她吧,早晚真的惹您生气。” 弘历笑了两声,笑着笑着就咳嗽起来。 嬿婉担忧极了:“皇上,臣妾不会真的气您的。” 富察皇后满脸担忧:“皇上还是早点休息吧,臣妾和婉婉先回去了。” 弘历嗯了一声,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力不从心过了,这种感觉让他觉得非常糟糕,哪怕是跟皇后和贵妃相处得温馨,叫他留恋,他也更希望自己一个人安静待着。 最好,养心殿密不透风,没有任何外人。 弘历只养了五天,就又重新上朝去了。 翊坤宫中的发生的事情无人知晓,众人知道的,也就是如懿仗着怀有身孕,就骄傲放肆,疏忽大意非要半夜开窗赏月,竟连累皇上风寒。 如懿很是惊慌了一阵子,但因为没人查出来什么,皇帝甚至都没有亲自责罚她,她便放松下来,开始走动了。 “颖嫔,快来,我今天亲手做了奶茶,你自小在巴林部长大,一定很喜欢喝奶茶吧?” 颖嫔惊讶地看着如懿:“你,是在叫本宫?” 如懿不太喜欢她的自称,但想着她年轻,又一向都是个耿直莽撞的性子,便也不大在意,温暖地笑着: “巴林王很喜欢你吧?你瞧着还是一副天真不知事的模样呢,只是这宫里头不比巴林部,你一定要小心谨慎,否则,失去宠爱是小,还会被害得丢掉孩子,连累家族……” 颖嫔听着她的话不对,眉头微微皱起:“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懿无奈又宠溺地冲着她一笑:“你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颖嫔对她的自来熟很反感,皱眉道:“你要是不说实话,本宫就走了。” 如懿忙拉住她,温柔又慈爱地看着她,不赞同地道:“你这个性子,在宫里行走是要吃亏的。 你听我说,你应该这样说话……应该这样做事……若是有人跟你说……你就……” 颖嫔耐着性子听了半天,终于确定了——这个官女子,不是想教她东西,是想当她额吉。 她笑了一声,然后冷了脸:“本宫一向是不爱跟人计较的,但你非要舞到本宫脸上来,那本宫就只好让你知道知道本宫的性子。” 她转头看向自己的奶嬷嬷:“把你的鞭子拿过来。” 奶嬷嬷伸手,从宽松的衣裳开叉处往外一抽,一条马鞭子便抽了出来,恭敬递给了颖嫔。 如懿看见这熟悉的马鞭子,瞳孔骤缩,身体下意识地往后倒退:“你干什么?!” 她怒斥道:“你我同是皇上的妃嫔,你怎么能打我?!” 颖嫔甩了一下马鞭子,朝着她的肩膀就是一鞭子。 如懿瞪大了眼睛,却竟然跟个傻子似的,都不会逃走。 还是容佩冲了出来,死死拦在她前面,才叫她免于挨后面几下。 就这,如懿都还只会耸着个肩膀躲避,脚底下好像跟生了根似的。 颖嫔只抽了三下,就没有再继续了,皱着眉头看着如懿。 这怕不是个傻子? 皇后娘娘还叫她养这个如懿的孩子,那孩子该不会养大了也是个连逃跑都不会的傻子吧? 如懿见颖嫔的眉头越皱越紧,却以为她是良心发现,重新挤出来温柔的笑容: “我知道你其实……” 颖嫔听见她开口就啪地甩了一下鞭子,指着她冷声道:“你再啰嗦一个试试!本宫身后站着蒙古四十六部,就是真的气急了杀了你,皇上也不会要了本宫的命的!” 如懿满脸无奈:“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我的坏话,所以你才对我敌意这么大? 你别这样,你耐着性子认真听我说好不好?咱们俩一定会成为好姐妹的……” 颖嫔一鞭子抽在容佩胸口,趁着她疼得弯腰的瞬间,推开她,一巴掌抽在如懿脸上: “好啊!说了这么半天,原来你是想挑拨本宫跟娘娘的关系!乌拉那拉如懿,你可这叫人恶心!” 她手劲儿极大,这一巴掌又抽在了如懿脸上最肿的部分,疼得如懿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颖嫔嫌弃地往后退了两步:“本宫可不是蠢货,这么多人看着泽呢,你天天被抽脸都没事儿,不至于本宫打了你两下你就有事儿了!” 如懿气得柳眉倒竖:“她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叫你这样误会我?” 颖嫔满脸不理解地看着她:“还需要别人说什么吗?你做的事情人尽皆知啊,上一个跟你做姐妹的,那个叫海兰的,人家都生了龙子了,竟然还会惨死,就是你亲手害死的,这才多久,你就忘了她的脸了?” 第384章 娘娘更喜欢她 颖嫔一句话,就让如懿和容佩齐齐梦回圆明园的那七天。 两个人面如鬼色,既有惊恐害怕,又有狰狞恐怖,看得颖嫔心里瘆得慌,她奶嬷嬷也忙将人护在身后。 奶嬷嬷厉声道:“你们想干什么?这可是颖嫔娘娘!以下犯上可是大罪!” 如懿阴沉着脸:“你不听我的劝告,早晚会落得个一尸两命的下场!” 颖嫔狠狠气到了,扬起鞭子要打她。 如懿忽然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容佩厉声尖叫起来:“来人!快来人!颖嫔谋害皇嗣了!!!” …… 永寿宫中,嬿婉正在跟众人对宫中账目,忽然看见澜翠匆匆进来禀告。 “翊坤宫那边出事了,娴官女子动了胎气,说是……颖嫔拿鞭子抽打的。” 玫妃挑起眉梢,嘴角也跟着挑起。 豫嫔惊讶道:“颖嫔疯了啊?竟然连皇嗣都敢收拾?” 她声音娇软,前天已经得了宠,今天皇上翻牌子翻的也还是她。 大约是因为跟皇上之间十分合拍,她自觉受宠,便从嘴里、动作上表现出来。 跟上一世一样,这就是个野心大、胆子大,唯独脑子小的尤物。 嬿婉瞥了她一眼。 豫嫔脸上的笑容忙收了收,撒娇道:“贵妃娘娘别生气,是臣妾莽撞了,没等您问清楚就乱说话。” 嬿婉淡淡地嗯了一声:“龙嗣重要,先过去看看。” 豫嫔眼珠子转了转,忙跟了上去。 意欢没来,其他人犹豫了一下,都本分地没有跟着去。 贵妃娘娘一向宽容,但也一向严厉,娴官女子是这宫里极其特殊的存在,如今又遇喜,如非必要,还是不要沾染的好。 谁知道真出了事的时候,皇上到底会杀哪个? 那娴官女子,可是皇上的心头肉呢! 豫嫔走出去了很远,都没见其他人跟上,疑惑地往身后看了看,心里有一瞬间的退缩,但很快,她就挑挑眉更快地跟上了。 她跟这些没多少宠爱的人可不一样,皇上如今只喜欢她,说了会一直要她的! 她捏了他的鼻子,他也只是笑着说她大胆而已,半点儿没跟她生气。 玫妃往后面看了一眼,轻轻笑了笑。 嬿婉无奈:“姐姐别顾着笑别人,你这身体调养的差不多了,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生个孩子了?” 玫妃脚步微微顿了顿,然后冲着嬿婉摇了摇头:“张云跟我说了,遇喜的可能很小,即便是真的遇喜,能安全生产的可能只有一成。” 嬿婉眸色微深:“他倒是没说只有一成。” 顿了顿,意识到自己太过独断专行的一面倾泄了出来,在装和不装之间犹豫了一下,选择了摆烂。 她神色不变,继续说道:“如果是这样,姐姐别怨我自私,我希望姐姐别遇喜。” 玫妃挑着嘴角睨了她一眼:“若是旁人,肯定以为你是怕我对你的孩子不好,但我自己知道,你不是。” 嬿婉哼了一声:“可能我就是呢!” 玫妃笑得眉眼弯弯,脸上的骄矜越发明显:“本宫不想生。” 既是舍不得孩子们,怕自己死在产床上,会叫三个孩子无所依靠。 又,是因为她已经看透了皇帝,如今满心满眼都只有孩子们和婉婉,实在不想分出精力去跟他生孩子。 一个能跟四十多岁的如懿玩儿到险些不能早朝的皇帝…… 真是想想都觉得怪丢脸的。 况且…… 她又不是什么没想法没感情的物件儿,凭什么她生病的时候要被皇帝嫌弃,不能侍寝,等她好了,就得巴巴地去伺候讨好他呢? 以前,那是为了生存没办法。 如今,她都有了三个孩子给养老了,还管他做什么? 姐妹两个交心多年,玫妃自觉她只要给个意思,婉婉就能猜到她心里的真实想法。 嬿婉确实是猜到了,玫妃有多骄傲,她从来都是知道的。 她温柔笑笑,握紧她的手:“姐姐这样也很好。” 玫妃示意她后面还跟着个傻大胆:“难道就叫她这么跟着?” 嬿婉点点头,素手在手捂里拨弄了一下蓝宝石戒指,轻笑:“毕竟是皇上的新宠,总要顾及皇上。” 没费觉得她可不是这种会曲意逢迎的性子,猜到其中可能有什么算计,但她向来知道自己脑子没有嬿婉的好,便没问。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只管开口。” “当然了,姐姐可是答应过我,帮我分担宫务的。” 玫妃睨了她一眼,眼底盛满了笑意。 快到翊坤宫的时候,姐妹两个默契地换上了凝重的神色,匆匆进去。 豫嫔这时候才得以紧跟上去,之前都是被王蟾有意无意拦着,她也不好太放肆。 这会儿,她几乎是立刻就往嬿婉身边凑。 但,有比她更快的。 颖嫔红着眼圈快步过来:“娘娘!” 行了礼之后,又忙补充上一句:“玫妃娘娘,臣妾失礼了。” 看得出来,她是认真的爱屋及乌,并且想跟着嬿婉了。 玫妃怜惜地给她擦了擦眼泪:“可怜见的,是不是被娴官女子吓到了?别怕啊,她一向都是如此喜欢惹事的。” 颖嫔心里微微松了松:“多谢玫妃娘娘……贵妃娘娘,臣妾只是听她挑拨您跟臣妾的关系,还暗讽您是假好人,又诅咒臣妾以后一尸两命,这才打了她两下。” 她见嬿婉眉眼温柔,毫无责备,眼圈再次红了:“臣妾真的就是抽了她肩膀一下,打了她脸一下,然后她就昏倒了。” 她脸上的愤怒肉眼可见:“她根本就是想栽赃臣妾!!!” 嬿婉握住了她的手,安抚地拍了拍:“你不要着急,等太医看看怎么说。” 她看向屋子里,神色冷静淡定:“本宫早就叮嘱过,如果出了事情,就会叫院正来看。 张院正一向擅长从脉象辨别病因,她是装晕的,气晕的,还是疼晕的,张院正一看就知道。” 颖嫔都顾不上愤怒了:“竟然还有这么厉害的太医?不愧是皇宫!” 嬿婉和玫妃都被她天真的话语逗笑了。 豫嫔没笑,反而盯着嬿婉拉着颖嫔的手,嫉妒非常。 同样都是从蒙古来的,怎么贵妃娘娘就更喜欢颖嫔?难道是因为皇上太喜欢她了,所以贵妃娘娘就不喜欢她了吗? 第385章 一怒之下 颖嫔满脸都是依赖,满身的愤怒,除了被如懿诬陷,竟然更多的是因为如懿挑拨了她和嬿婉的关系。 嬿婉看得分明,自然愿意多照顾她几分。 她摸了摸颖嫔的脸颊:“去换个厚一点的衣服,再让你奶嬷嬷给你添一下暖手炉,天气寒冷,你虽然年纪小,但也不要疏忽大意。” 颖嫔满脸笑意:“嗯!臣妾都听娘娘的!” 她眼圈都还带着红,脸上却笑得欢畅,脚步轻盈地找她奶嬷嬷去了。 豫嫔立刻凑上来:“贵妃娘娘就这么相信颖嫔呢?” 嬿婉温和地看着她:“本宫并没有下定论,但看颖嫔的样子,想必是没有做错事,所以才毫不心虚。” 她看着豫嫔,笑道:“说起来,你也是赶上了好时候,皇上很喜欢叫娴官女子侍寝,若非这次她太过轻狂,又正巧赶上遇喜,皇上怕是还放不下她呢。” 豫嫔一下子就被激起了好胜心:“难道这娴官女子,竟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吗?” 嬿婉柔声道:“她确实长得不错。”年轻的时候,的确是水灵到了极致,美得跟头无辜的小鹿似的。 豫嫔越发起了比一比的心思:“娘娘,臣妾想去看看这个娴官女子。” 她故作娇羞:“臣妾还从没有听说过,一个女奴竟然能够这样得宠呢!娘娘,您就带臣妾去看看嘛!” 嬿婉被她一个“女奴”给逗笑了,温柔提醒道:“宫里的规矩跟你们草原上的不一样,以后不能用女奴来说她。否则,皇上会怪罪的。” 豫嫔点点头,心里越发鄙夷如懿了。 一个四十多的女人,遇喜了都还勾着皇上胡来,可不就是跟她们草原上那些女奴没区别吗? 但她知道这宫里的规矩有多森严,虽然贵妃娘娘柔和,但她不知道为什么,潜意识里就有点儿害怕,不敢太过分了。 等随着嬿婉和玫妃进了屋子,先嗅到了一股血腥味儿,没忍住就抬手捂住了鼻子,满脸都是嫌弃。 如懿抬眼看见嬿婉和玫妃带着这么个女人走进来,脸色一黑:“令贵妃是来羞辱我的吗?” 嬿婉淡淡道:“娴官女子要是学不会怎么跟本宫说话,本宫不介意今日 好好教教你。” 如懿一噎:“……奴婢冒犯了,奴婢只是动了胎气,心里有些烦躁……有些害怕。” 嬿婉和玫妃一起坐了下来,默契地都垂眼把玩护甲。 如懿等了好一会儿,不见两人说话,她自己先憋不住了:“两位贵脚踏贱地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如果不是给奴婢做主的,那就请二位赶紧回吧!” 玫妃挑着眉梢看向她。 如懿浑身颤了颤,满脸憋屈地换了个说辞:“奴婢只是太累了,想休息。” 她的手死死护着自己的肚子,眼神里透露着戒备。 嬿婉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在防备什么——她这是以为,她肚子里怀着的是十二阿哥。 虽然大概率十二阿哥这会儿应该在嘉妃肚子里,但人总得有了希望再戳破,才更有意思不是吗? 嬿婉抬了一下眼皮子:“你既然这么心疼自己的肚子,就该好好儿地别作,皇上虽然生了你的气,但总归还有再宠幸你的机会,不要想着借机栽赃给颖嫔,借口动胎气逼皇上过来。” 如懿柳眉倒竖。 玫妃咳嗽了一声。 如懿滞了滞,木着脸道:“多谢贵妃娘娘教诲,这次……” 她看见颖嫔已经进来了,嘴里的话转了转:“这次是我自己想到了以前的事情被吓到了,并不是颖嫔的错儿,还请贵妃娘娘不要怪罪颖嫔。” 她还朝着颖嫔温暖地笑了笑:“你吓坏了吧?没关系的……” 颖嫔愤怒地打断了她:“果然你就是想要诬陷我!你可真不是个好东西!” 如懿:“……” 她脸都僵了:“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颖嫔怒气冲冲地瞪了她一眼:“等你生完孩子,我,本宫,有的是办法教导你规矩!” 她说到这儿,自己就先骄傲起来:“娘娘,宫规说我是一宫主位,我就是能教导她规矩的,对吗?” 嬿婉笑着点了点头:“你宫规学得极好,日后也要牢记宫规,在这宫里,只要按照规矩做事,不能说有没有功劳,至少不会被人揪住了错处,借机发挥。” 如懿被气得脸色铁青,想说什么,看看玫妃,又看看嬿婉,想到这两个人一个不对就爱扇她巴掌,就决定忍辱负重。 反正,她早晚会把魏嬿婉拉下来。 到时候,这宫里头的人总会知道谁忠谁奸。 她木着脸,垂着眼,就当自己是瞎了,聋了,实际上眼底全都是一切掌控在手心里的冷静。 嬿婉叫了张云过来:“本宫做事一向严谨,虽然娴官女子已经认罪,但,张院正,你还是再把诊断结果说一遍的好。” 张云恭敬应是,然后直白地道:“娴小主儿是郁结于心,再加上惊恐交加,羞恼交加,这才一时气血攻心昏死了过去,她躺着休息了一会儿气血便顺了,所以很快就醒了。” 如懿:“……” 她脸颊烧红。 她怒火中烧。 可她抬起眼,张开嘴想说什么,对上嬿婉和玫妃的脸,就又把话咽了回去。 她倒不是怕了,单纯是不想给她们两个抽她的理由。 颖嫔虽然暂时被魏嬿婉给骗了,但她既然曾经追随过她一次,早晚还会相信她,她不想让颖嫔看见她被魏嬿婉打的样子。 嬿婉看够了热闹,再次问道:“娴官女子,对于这次的事情,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如懿梗着脖子,忍辱负重道:“多谢贵妃娘娘,此事就是个误会,跟颖嫔无关,奴婢没什么好说的了。” 嬿婉好整以暇看着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是什么打算——还准备将颖嫔拉入自己的彀中呢。 她残忍地打破了如懿的如意算盘:“你既然有心跟颖嫔交好,趁着张院正还在,本宫正巧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如懿脸色微变,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第386章 他把她当什么了? 嬿婉含笑看着如懿,脸上全是要告诉她喜讯的温和。 真当她是闲的,特意跑来看如懿的笑话? 她当然是来……彻底粉碎如懿跟颖嫔的小船儿啊! 这天下人来来往往都是为了一个利字,不然就是为了一个情字。 如懿可不是海兰,能给别的女人生孩子。 只要有一个孩子横亘在她和颖嫔中间,哪怕是如懿并不看重的女儿,也会叫如懿如鲠在喉,装都装不下去。 嬿婉笑意加深:“皇上有旨,娴官女子并不擅长养孩子,日后生养的孩子全都不能自己养,这第一个,就先给颖嫔,一生下来就改了玉蝶,不许任何人提及娴官女子是孩子们的亲生额娘,否则就直接处死。” 这一句话说起来,惊呆了所有人。 颖嫔惊呼:“我……” 嬿婉看向了她:“颖嫔,皇恩浩荡,你一会儿记得去谢恩。” 颖嫔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在提醒她不该说拒绝的话,拒绝,那就是抗旨。 豫嫔则看到了另外一面——贵妃娘娘这是在变相地给颖嫔面圣的机会啊! 颖嫔心里不愿意养如懿的孩子,但来之前她父王就说了,皇上的命令必须听,不能任性。 父王还说,他已经给和敬公主送了许多年的礼物,和敬公主答应了会叫人在宫里照顾她,而这个人,来之前父王就说了,最大可能就是令贵妃和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常年不管事,所以她要真心恭敬令贵妃,等和敬公主的信到了,就能得到令贵妃更多的照顾。 除了这些她不爱管的权力谋划,就是她是真心喜欢和仰慕贵妃娘娘,所以虽然不喜欢,但,娘娘说了她要去谢恩,她就一定乖乖地去,还要把这个恩给谢好了。 颖嫔蹲了蹲身子:“臣妾都听娘娘的,臣妾这就去!” 她不光要去谢恩,还要把娴官女子陷害她,妄图见到皇上的事情告诉皇上,免得皇上被娴官女子欺骗,再误会了娘娘。 嬿婉被她干净利落的样子逗笑了:“去吧。” 颖嫔都出去了,如懿才反应过来,这件事情竟然是真的。 如懿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我不相信!我要亲自去问皇上!” 皇上怎么可能会这样对待她? 他竟然要将她所有的孩子全都让给别的女人! 他凭什么这样决定? 他到底把她当什么? 她已经为了他,委曲求全地做一个奴婢,去证明她对他的爱跟位分和钱权无关,他还要怎么样?! 容佩扑倒床边:“小主儿!不能啊!您忘了刚刚太医说的话?您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好不容易才怀上了这个孩子!如今必须卧床养胎,若是到处乱跑,这孩子会保不住的啊!” 如懿僵了僵,可还是坚持要下床。 嬿婉冷声道:“赵嬷嬷呢?” 门口,一直跟门神似的站着的赵嬷嬷陡然动了,快步进来,一只手就将如懿按在了床上: “娴小主儿不要胡闹,您的身子您自己不在乎,那无所谓,可龙嗣贵重,您若是因为任性害了龙嗣性命,怕是万死难辞其咎!” 如懿大力挣扎,才挣扎了两下,就觉得腹中疼痛难忍,身下再次传来濡湿的感觉。 她惊恐大叫:“太医!太医!我,我的孩子!快来救救我的孩子!” 嬿婉眉头紧皱:“张院正!” 张云立刻快步到了床边,拽了床幔盖在如懿的手腕上,赶紧诊脉,诊了一会儿,就皱眉道:“娴官女子太情绪化了,微臣只有一半儿……不,一成把握能保住这个孩子。” 嬿婉眉头紧皱,见如懿还在大喊大叫,呵斥道:“闭嘴!你这是对皇上心怀怨怼,所以才要故意折腾掉孩子吗?” 如懿一僵:“你,污蔑我!” 嬿婉冷了冷道:“张院正只管给她治,不拘手段,只要能把孩子保住就好,这个过程中需要娴官女子遭什么罪,都是她自找的,你不必手软,万事以龙嗣为重!” 张云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甚至还笑了笑:“贵妃娘娘高义,若是放手一搏,微臣就能有三成的把握。” 玫妃冷笑道:“你只管放手一搏,本宫和令贵妃都会为你作证,是娴官女子自己作死,怪不得别人!” 张云躬身道谢,然后打开医药箱,拿出来了之前给弘历扎的那几根粗长银针。 嬿婉拉住了玫妃的手:“走吧,咱们去外面等,免得娴官女子看到你我二人,又要让张院正白白劳累。” 玫妃点点头,临走出门的时候,转头看了一眼如懿:“本宫当年为了保住那个孩子,吃了多少苦头,可惜到底没留住他,你倒好,事事将她放在最后,当心她后悔,当真从你肚子里离开。” 她知道流掉孩子有多痛苦,所以不希望看见有无辜的孩子受到牵连。 可若是孩子的额娘非要折腾,那么,她希望这个孩子能换个额娘,别一生出来,就要背负着仿佛冤孽一样的额娘,凄苦一辈子。 豫嫔见气氛凝重,又闻到了浓重得让她想要呕吐的血腥味儿,忙不迭地也跟着出来了,心里紧张得怦怦跳。 她有些惊惧地看向嬿婉,很快,这份惊惧变成了羡慕。 如果她也能有这样的底气…… 哪怕牵扯到龙嗣消失,也不怕被皇上责罚的底气…… 她心里火热滚烫,跟嬿婉说话的时候,声音就越发娇软依赖了:“还得是贵妃娘娘,臣妾看到这样紧张的场景,吓得腿都软了。” 知道嬿婉爱重玫妃,又紧跟着也夸玫妃:“玫妃娘娘也是英姿飒爽,您瞪了她一眼,她竟然连话都不敢说了,臣妾这个自小在草原上野的女子,都羡慕您的飒爽呢!” 她模样妩媚,语调又是娇娇软软的,夸人也夸得到位,很难叫人对她生出恶感。 玫妃轻笑一声:“你这嘴巴可真甜,也难怪皇上喜欢你。” 豫嫔娇软一笑:“玫妃娘娘您别取笑臣妾,臣妾愚笨,没有颖嫔那么讨人喜欢,可臣妾也跟颖嫔一样诚心诚意,想跟着两位娘娘学习,不求往上爬,只求别犯错,被皇上责罚。” 说着话,她试探地挽住了嬿婉的胳膊,见嬿婉没有拒绝,顿时笑弯了眉眼。 论争宠,她就不信她比不过颖嫔!“我还能争不过颖嫔?” 第387章 多久算是合适啊 嬿婉三人一起往回走,不过到了岔路就分开了。 嬿婉要去一趟养心殿,跟皇上说一说如懿的情况,毕竟事涉龙嗣——她作为贵妃,可以不喜欢哪个妃子,却不能不喜欢皇帝的孩子。 豫嫔巴巴地看了一眼,想着颖嫔已经去了,自己再去不合适,便只是巴巴地看着嬿婉:“娘娘早些回来,臣妾还想跟娘娘说话儿呢!” 嬿婉含笑看她:“你啊。” 对玫妃道:“你替我多照看她些。” 玫妃嘴角挑了挑:“你放心。” 嬿婉这才露出放心的表情,安抚地冲豫嫔笑了笑,走了。 宫女太监们看着嬿婉的神色越发尊敬,因为蒙古来的妃子们其实大多骄傲,仗着蒙古势大一直很看不起人,能对令贵妃争宠似地讨好,自然是令贵妃厉害。 嬿婉仿佛对这些细节毫无感觉,实际上,却对其中门道十分清楚。 两辈子的不同,皆因为魏嬿婉还是那个魏嬿婉,但她不再只倚靠皇上一人,而是她不光自己成长成为了巍峨大山,更发展培养出了能于她携手并进的亲友。 蒙古妃们之所以如此看重她,说白了,跟璟璱脱不了干系。 这只从紫禁城里飞出去的雌鹰,已经在蒙古崭露头角,成为了能跟蒙古王们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盟友了。 那些蒙古王们但凡有点儿脑子,都不会叫嫁过来的女儿们与她作对。 轿辇摇摇晃晃,嬿婉撑着手假寐,一直到了地方,才睁开眼睛。 等春婵扶着她下了轿辇,正好碰上颖嫔红着小脸儿出来。 颖嫔见了嬿婉,下意识地一笑,然后又满脸紧张:“贵妃娘娘!” 她压低声音:“皇上叫我今晚来,来侍寝。” 她满脸忐忑。 嬿婉好笑道:“害怕?” 颖嫔脸色微白,点了点头,凑近嬿婉,轻声道:“娘娘,我,臣妾,能不能问您一个问题?” 嬿婉点点头:“当然可以啊。” 颖嫔忙问:“臣妾实在是害怕,怕自己让皇上也……也风寒……您说,多久为好?多久是一个妃子的本分,多久是……是魅惑君王?” 嬿婉:“……” 颖嫔一整个儿爆红。 嬿婉也有些羞得慌,但见她这样,反倒没那么不好意思了。 这孩子,怕是已经反应过来如懿那天到底干了什么了。 也亏得她这么耿直地就问出来。 嬿婉捏了捏她的脸颊:“放心吧,这宫里除了娴官女子,没有人会让皇上不节制的。” 颖嫔似懂非懂:“那……” 嬿婉温柔地替她整理了一下衣襟:“回去好好准备吧,嬷嬷会教导你怎么侍奉皇上的。……傻姑娘,你是妃子,他是皇上,若他真要做什么,哪里有你能拒绝的余地呢?” 颖嫔这下是真懂了,红着脸点点头,匆忙走了。 嬿婉这才继续往养心殿里去。 进忠早就看见了嬿婉,只是瞧着嬿婉在跟颖嫔说话,两人神色不大对,就没有往跟前凑,这会儿才快步迎上来。 “贵妃娘娘怎么这个时候够来?可淋了雪了?” 他手里的伞紧张地护着她,想在细小的雪花里将她护得周全。 嬿婉笑了笑:“奴才们都伺候得当,无妨。皇上呢?” 进忠温声细语:“皇上正在听曲儿呢。” 嬿婉挑眉:“哦?” 进忠垂着眼睛笑:“皇上最近特别爱听昆曲儿。” 可这满宫里头,唱得最好的竟然是贵妃娘娘,皇上总不能叫身娇体弱的贵妃娘娘天天来给他唱:“皇上也是行家,听得不大高兴呢。” 嬿婉觉得他也是真有闲心,刚撩拨了颖嫔这么个小姑娘,又听了一耳朵爱宠闹肚子,竟然还有闲心继续听呢。 要不人家怎么能当皇上呢? 心可真大。 但仔细想想,也大约能明白点儿。 皇上这怕是……最近生了场病,有点儿力不从心了吧? 按照他的性子,越是力不从心,越是要宠幸妃嫔们,再私下里进补,证明自己好得很……同时,也安抚他自己对年华易逝的惶恐。 心里这么想着,等进了屋子里,她却只剩下嘘寒问暖。 弘历对她浓烈的爱意从来都很受用,拍了拍她的手,挥手让人都下去,这才将她抱到了自己的腿上。 嬿婉嘴上娇嗔:“皇上……” 手却很老实地圈住他的脖子。 弘历睨着她:“你最近都来养心殿送东西了。” 嬿婉撇开脸:“臣妾只是有些嫉妒……” 弘历哦了一声。 嬿婉抿了抿嘴角:“……臣妾想要胜过娴官女子,可却始终发现自己无法得到她已经拥有了的东西。” 弘历捏了捏她的脸:“是什么东西?” 嬿婉哀怨地看了一眼皇上,从他怀里直接溜出来:“皇上明知故问!” 她鲜少跟他生气,偶尔娇嗔一番,倒是叫弘历稀罕得很。 嬿婉佯装愤怒:“皇上您还笑话臣妾!” 弘历伸手将她捞进了怀里:“朕笑话你?难道不是你在争风吃醋,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吗?” 嬿婉推着他的胸口:“臣妾是贵妃,是您的爱妾,不争宠吃醋干什么?” 弘历眯眼,想说那你若是当了皇后当如何,但想到嬿婉要当皇后,就必然是皇后身死之后的事,必然要惹得她愤怒跳脚,就把话给咽回去了。 “说吧,今天怎么忽然过来了?” “还不是皇上您的心肝宝贝蛋儿!” 弘历愣了愣:“什么心肝宝贝蛋儿?” 嬿婉娇嗔道:“自然是翊坤宫后院住着的那个了,想必颖嫔已经跟你说了一些了吧?颖嫔走后,她又开始作闹,非要来责问您怎么敢把她的孩子送给旁人。 她满口都是少年郎和墙头马上,臣妾劝着她,让赵嬷嬷按住了她,她都不听,直接动了胎气,张院正说了,她这么折腾,为了保胎,就只能躺着等到生了。” 她眉头紧皱:“就这,还是张院正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三成成功可能地去保胎,才有了好结果。” 弘历眉头紧皱,眼底全是戾色。 他淡淡道:“朕相信你和张云已经尽力了,她若是非得作妖,难道旁人还能死死盯着她,日夜不休息吗?” 第388章 让人心头发寒 弘历的神色十分冷淡,仿佛如懿肚子里怀着的,不是他曾经期待许久的孩子,而是如懿前相好的孩子一般。 嬿婉愣了愣:“皇上的意思是……” 弘历轻轻笑了笑:“朕问过钦天监了,如懿不详,她生的孩子也不详,所以这孩子能生下来最好,若是……朕会为那孩子点上长明灯。” 嬿婉神色有些僵硬,许久才沉声道:“孩子众鬼是无辜的,那毕竟是皇上的孩子,臣妾不敢说一定能训住她,但,一定竭尽全力保住皇上的孩子。” 弘历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啊,如懿总是说你心思不纯,实际上,你却比她心软太多了。” 嬿婉神色认真:“臣妾只是怀过孩子,生过孩子,所以知道孕育一个孩子会让女子吃多少苦,舍不得如此结晶被糟蹋罢了。” 她走到一旁,单膝跪下:“皇上,臣妾知道您信任臣妾,可毕竟事关您喜欢的人,臣妾怕伤了您的心,所以才来请您允许—— 臣妾会为了保这个孩子竭尽全力,这个过程中,可能会叫娴官女子吃尽苦头,旁人也可能会说臣妾是恶意报复,臣妾就想问问,您……会一直相信臣妾吗?” 弘历不答反问:“你既然知道麻烦,何必去管她?” 嬿婉直视着弘历的眼睛:“因为那毕竟是皇上的孩子,因为这后宫,是皇后娘娘放心交给臣妾在协理的,您和娘娘,是臣妾在这世上最不能辜负的人。” 弘历被她眼底的执着震了震,叹息一声,亲手扶起她:“真是个执拗性子,也怪不得皇后那么喜欢你。” 嬿婉没说话,只是紧紧握着他的大手。 弘历拍了拍她的手背:“若是能叫那孩子活,朕自然不希望那孩子没了,你只管放手去做,朕说过,只要她不死,其余的时候你随意。” 嬿婉露出笑容:“臣妾一定竭尽全力。” 弘历反手握住嬿婉的手:“朕的后宫,你一直管理得很好,婉婉,你的前途远不只是现在。” 嬿婉心头一跳。 只是这跳的却不是兴奋,而是戒备和谨慎。 这才哪儿到哪儿,皇上竟然就开始利用皇贵妃来钓她了。 果然,越是不受如懿的影响,皇上的脑子就越是清醒,越越发像是史书上那些心思诡谲的帝王了。 她依赖地晃了晃弘历的手:“皇上就爱给臣妾说这些甜言蜜语,臣妾不管那么多,只做好自己的事情,其他的,您给什么臣妾就要什么,您不给的,臣妾绝对不胡乱伸手。” 等弘历看够了她认真的表情,她才靠进弘历怀里:“臣妾只求能跟皇上,娘娘,还有姐姐们和孩子们长长久久的,不敢贪心。” 她喟叹道:“如今这样好的日子啊,有时候臣妾睡到半夜都会突然惊醒,怕是臣妾临死前的幻想。” 弘历捏了捏她的后颈:“多大的人了,还是这么爱胡说八道。” 嬿婉哎呀了一声,被他抱住了腰。 屋子里虽然烧着地龙,但也还是冷,嬿婉实在是不想在这种天气里陪着他胡闹,娇笑着从他怀里钻出来。 “臣妾很喜欢颖嫔妹妹,你都召了她侍寝,就别来招惹臣妾了。” 她端庄地行了一礼,冲着他灿烂一笑,就胆大包天地溜走了。 偏偏她越是这样,弘历越是生不起气来。 如今这宫里头的妃子们,越发不敢在他面前放肆了,也就是皇后和嬿婉,才让他觉得无论时间怎么流逝,无论他身边的人如何来来去去,她们都会在原地等他回家。 “进忠。” “奴才在。” “外面的雪下大了,你去,送令贵妃安全回去。” “嗻!” 进忠匆匆追出来,嬿婉已经上了轿辇,准备出发了。 春婵叫了停。 嬿婉垂眼看去:“进忠公公?可是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进忠露出笑容,一身红色蟒袍衬得他肤白貌美,气质出众:“雪越下越大了,皇上担忧娘娘贵体,命奴才来护送您回永寿宫。” 嬿婉眉眼弯弯:“皇上待本宫真是好。” 进忠凑趣儿:“可不是呢,宫里头这么多小主儿娘娘们,皇上最疼您了。” 嬿婉被逗笑了:“进忠公公真是会说话。” 她不再多说,让人出发。 今日宫中人太多,不好留了进忠说话,不如走快些,也能让他早点儿做完事回去。 他是在殿内伺候的,穿得不多,领命出来也不能回去换衣裳,就这么单薄的一身,怕是要冻出毛病来。 进忠见轿撵走得飞快,飞快瞄了一眼,见嬿婉神色凝重,眉头微微蹙着,一张小脸儿在毛茸茸的斗篷里显得越发精致白皙,心里痒痒的,又暖暖的。 令主儿她啊,这是心疼他呢! 娴官女子实在是闹腾,这么大冷的天儿,害得令主儿还要出来为了她的事儿奔波,可见最近是吃得太饱了。 他会跟御膳房的人打招呼,叫娴官女子少吃几个月的盐。 若娴官女子还不长记性,那就叫张院正给多开点儿苦得要命的药,赵嬷嬷最近挺闲的,应该很喜欢灌药这个活儿。 他心里琢磨着坏事儿,脚步飞快一点儿也没有耽搁。 嬿婉低头跟他说话的时候,他总能第一时间就接上。 等送到翊坤宫,嬿婉叫了王蟾拿了个带着手捂的暖手炉给他,叫他赶紧回去。 “皇上病体初愈,你们这些御前伺候的一定要小心自身,这不是为了你们自己,若是为了皇上的安危着想,大总管想必能明白本宫的意思。” 进忠珍而重之地接住了手捂和手炉:“是,奴才多谢贵妃娘娘教诲。” 他等人进去了,这才拿着伞匆匆回去。 来的时候光顾着想事情,看令主儿,没觉得冷,这会儿一个人走回去,当真是冷得浑身都打哆嗦。 他僵硬的手指捏了捏手捂,厚实的料子遮住了寒风,也让里面暖炉的温度越发集中。 他把这份暖意捂在胸口,脚步走得越发急促。 等回到了养心殿,立刻把东西塞给了进宝。 进宝跟他对视一眼,就知道这粗糙的东西得收好——他忠哥喜欢。 “皇上等着您呢!” 进忠心头微凛,在门口稍微站了站,手重新冻红了才进去。 冰凉和火热一瞬间交替,让人难受得都呼吸闭塞了一瞬。 进忠动作僵硬地跪下:“皇上,贵妃娘娘已经回来了。” 头顶,一道情绪莫测的声音传了过来:“贵妃有没有跟你打听什么?” 第389章 我一定帮你 “贵妃有没有跟你打听什么?” 听着头顶上传来的情绪莫变的话,进忠头皮发紧,不敢考虑其他,一一将刚刚跟嬿婉说过的话都复述出来。 两人的对话,全都是对弘历用药和用饭睡眠方面的询问。 问了,但没有细问。 说了,却也只是说嬿婉自己知道的行之有效的法子,叫进忠好好伺候,希望皇上能吃好喝好,很关心,但没有逾矩。 弘历露出淡淡的笑容:“令贵妃心思细腻,一心都在朕身上。” 若只听他说的话,甚至会让人以为——这只是他跟宠妃之间的情趣。 可进忠知道不是。 帝王心深似海,不再一味迁就如懿之后,更是高深莫测,杀机难寻。 进忠匍匐在地,身形沉稳安静,既不战战兢兢,也不敢有丝毫散漫随意,怎么看都是一把忠心耿耿,没有私心的好刀。 弘历叫他起来:“去喝点姜汤。” 进忠满脸感激:“嗻。” 弘历睨了他一眼,笑了一声,想继续叫人进来唱曲儿,又想起来嬿婉唱的,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他探手找了本杂记来看,看来看去十分无聊,索性叫了人:“准备一下,去翊坤宫。” 进宝应是:“嗻!” 他转头就去找进忠:“忠哥,我实在是不明白。” 进忠笑了笑:“皇上这是不想委屈自己。” 进宝想了想,明白了。 皇上不是不挑嘴,也不是非得娴官女子不可。 皇上他是九五之尊,且已经把娴官女子贬低成了伺候人的奴婢,看不起她,笃定她翻不起大浪,所以才会心情烦躁的时候,就毫不克制地去找她纾解。 娴官女子对皇上来说,大约跟青楼里的清官人差不多。 吃了不好,吃多了更不好,但要是心里非得让他吃,那他就直接去吃一吃,真有了什么差错,娴官女子直接背着就是。 进忠把姜汤一饮而尽:“走吧,今天天寒,务必不能冻着圣上。” 进宝点了点头,沉默却轻盈地跟上。 在皇上面前伺候,最怕的就是弄不懂皇上的意思,猜错了皇上的心思,做了错误的选择。 也就是忠哥了,把皇上的心思摸得准准的。 且不提如懿见到弘历冒雪而来的时候,心里有多高兴。 也不提弘历配合着如懿虐身虐心的时候,身体有多舒坦。 只说嬿婉这边,她回去的时候,众人都还在谈笑着等她。 豫嫔快步迎了上来,娇软道:“贵妃娘娘冷不冷?快来烤烤火,喝点儿热奶茶!” 嬿婉笑着摇摇头:“还好,这披风厚实,手里的暖炉也暖和。” 玫妃转头看澜翠:“快去,把姜汤拿来。” 澜翠脆脆地应了一声,快步下去,没一会儿就端来了热乎乎的姜汤。 嬿婉一饮而尽,拉得直抽气。 豫嫔赶紧端来热乎乎的奶茶,让嬿婉缓一缓。 玫妃哭笑不得:“你这个人啊,娇气的时候是真娇气,能吃苦的时候又是真能吃苦,你就不能缓缓地喝?嘴巴没烫坏吧?” 嬿婉抿了一口热奶茶,笑着道:“张院正说过,姜汤就得这么一口气喝完,喝到浑身微微出汗,效果最佳。” 玫妃无奈:“你啊!” 嬿婉说笑两句,便问起了今日处理的宫务后续。 玫妃收敛了笑,拿过了有问题的账册跟她一一细说。 因为每个人分担的部分不一样,每本账册都有专人负责,众人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希望能听见贵妃夸赞,害怕看见贵妃对自己失望。 严肃紧张的时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众人才眉眼轻松地带着自己的东西离开。 豫嫔还是头一次参与这种纯宫务的聚会,到了后来,都不敢撒娇了,被紧张的气氛也弄得紧张起来——难道以后她也得这样紧张地干活吗? 等众人都走了,她才期期艾艾地凑到嬿婉身边:“贵妃娘娘,臣妾以后也得会算账本吗?” 她来之前,也没有人告诉她,给皇上当妃子,还得会算账啊! 嬿婉见她眼神亮晶晶的,又期待又害怕,笑着道:“这倒并不是必要的,看你自己,这宫里头的女人们,有的只专心皇上的宠爱,有的则是想做点事情打发日子,也有的……” 她没有往下说,而是温柔看着她:“术业有专攻,并不是每个人都必须什么事情都会做的,你好好想想本宫今日问的问题,下次见面的时候,告诉本宫。” 豫嫔没想到自己都这么大了,竟然还会有被老师留课业的恐惧。 她绷着脸皮点了点头:“臣妾一定好好想清楚。” 嬿婉轻笑:“去吧。” 豫嫔一走,玫妃脸上的笑容就淡了:“皇上责怪你了?” 嬿婉摇头,又点头,眉头微微蹙起。 玫妃眼底滑过一抹怒气:“他真是失心疯了!” 嬿婉惊得赶紧捂住她的嘴:“姐姐真是……!!!” 玫妃扒开她的手:“好了好了,我不说也就是了。” 可嘴上这样说,漂亮的眼睛里却仍旧全都是怒火。 嬿婉好笑道:“你这样,倒仿佛要……”跟抽如懿似的抽他一顿似的。 玫妃愤愤:“早晚……” 嬿婉收敛了笑,低声跟玫妃说了皇帝对如懿的处置。 玫妃眉头紧皱,甚至有些不可置信:“孩子,孩子竟然都可以不要?” 嬿婉拧眉点了点头,轻声道:“玫姐姐,我真是……真是害怕!” 语罢,忍不住红了眼圈:“我自然不在意如懿会怎么被折磨,甚至还希望看她落魄,可他,他连自己的孩子都……” 玫妃浑身发冷,是啊!谁能不怕呢?一个连自己孩子都不在乎的男人,皇帝,其可怕程度,已经不亚于一头恶鬼。 而偏偏,她们,她们的孩子们,却要一直在这头恶鬼的手下讨生活。 玫妃想说一句,那是如懿身上有妖异,皇上觉得她是妖孽才会那么说,可她到底说不出来这样违心的话。 皇上他……待妃嫔如待牲畜……她真的心里发寒。 她脑海中陡然映出一个念头。 如果…… 她猛地站起来,直勾勾看着嬿婉:“永琪不可能了,但你还有一个儿子,以后,你还会生其他的儿子,你,你选一个,你选谁都行,我一定帮你!” 第390章 为什么不叫她去 那天,嬿婉紧紧地捂住了玫妃的嘴巴,压低声音让她不要再说了。 然后,她亲自给玫妃点了唇脂。 亲自送她出门。 “姐姐,孩子们还太小了,你一定要保重自己,不要光想着我。” “你说得对,孩子们还太小了。……你再想想,总之还是要选一个你最喜欢的。” 嬿婉哭笑不得:“玫姐姐!” 玫妃挑着嘴角笑了笑:“我走了!” 她扬长而去。 嬿婉目送她离开,满脸无奈,不过等她进了屋子,神色就已经彻底平静下来了。 看着春婵担忧的眼神,她轻轻笑了笑:“别担心,本宫好着呢。” 她懒洋洋地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依旧容颜美丽的自己,轻轻描绘自己的眉毛:“本宫从来都知道皇上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是今日骤然又看到了他新的下限,就难免忍不住想给玫姐姐提个醒儿。 玫姐姐太爱孩子们了,本宫实在是怕她因此畏手畏脚,到时候反倒跟咱们起了龃龉。幸好,她从来都是真心疼本宫,只要本宫哭一哭,她就会心软了。” 春颤温柔地轻按着嬿婉的太阳穴,知道主儿跟她说这些,其实是内疚了,更是怕自己误会她虚情假意。 她认真道:“谁说姐妹之间就不能用些撒娇邀宠的小手段呢?奴婢都还常常跟主儿用呢,奴婢瞧着,主儿不但不生气,还挺受用呢。” 嬿婉:“……” 她故作嗔怪地睨了春婵一眼,然后忍不住笑弯了眉眼。 春婵说得对,这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再好也需要用点儿小计谋小手段,否则就会干巴巴的失去了水分。 当然,这只是对玫姐姐她们来说。 对皇上,那就大可不必,纯靠技巧就可以了。 皇上刚愎自负,自私薄情。 他的感情当然有真的,可感情这种东西,从不因为身份去分高低贵贱,只看人品。 皇上的感情……真的也挺贱的。 他最真挚的感情,也就是对寒香见的那一段了吧。 可等后来他真的得了手,也就那样。 不持久,不纯粹,不是单单一个人有的感情,本身就毫无价值可言,几分真几分假,就更不需要在乎。 春婵压低声音:“皇上这会儿已经到了翊坤宫,听说娴官女子哭得挺惨的。” 嬿婉淡淡道:“她哭得再惨,也不影响皇上晚上去找颖嫔。” 那可是蒙古四十九部。 皇上怎么敢真把人晾着? 他可是明君,自然是将天下安危放在首位。 春婵已经摘掉了所有钗环,松开了头发,正轻轻给她按揉着紧绷了一天的头皮。 嬿婉舒服地喟叹了一声,懒洋洋在春婵怀里赖了一会儿,就爬上床睡觉。 趁着寒香见还没有到,能睡多久就睡多久,等寒香见到了,可有的热闹的。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无波,嘉妃和如懿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宫里平静祥和,就这么一直到了夏日再次袭来。 趁着晚春初夏,正是最清爽的时节,弘历提出要去塞外。 一时间,一直安静的后宫里终于有了动静。 除去必定会去的几个高位妃嫔,其他妃嫔们都是铆足了劲儿想要跟去草原侍奉。 弘历跑到了富察皇后这儿躲清闲,却发现嬿婉也在这儿躲着呢。 这两个女人是真的会享受,冰鉴里放水果,吃的时候上面还带着一层雾蒙蒙的霜,光是看着就让人口舌生津。 弘历大步走到了主位上坐下,顺手拿走了嬿婉手里的葡萄,又把人重新按回了座位上:“不必多礼,都坐着吧。” 他咬了一口葡萄,才发现这葡萄并不是很凉。 本想教育两句的话,这就憋在了嘴里,他调笑道:“这宫里头要论谁最听太医的话,那必然是婉婉无疑了,这么热的天,竟然能忍得住吃热葡萄。” 他握住富察皇后的手:“不过这也有好处,有她盯着,朕就不担心皇后的身体了。” 他仔细查看富察皇后的神色,不由笑道:“许久不见,皇后瞧着竟是年轻了许多。” 嬿婉觉得他怪不会说话的,他这不是说以前的娘娘老吗?而且这个许久不见,还真是许久不见——皇上都有四个月没来见过娘娘了! 富察皇后全然不在意弘历话语背后的意思,他这样说,她就只当做他是纯粹夸奖,也是纯粹关心。 温柔笑了笑,让大宫女去换皇上最爱喝的茶,这才温柔说道:“臣妾本来以为是婉婉她们骗臣妾的,没想到皇上也这样说,看来啊,这富贵生活的确是养人。” 她以前想不开,如今想开了,才觉得人生宽广,哪怕她要一辈子被关在这紫禁城里,可只要活着,终究有她能帮孩子们的一天。 每次觉得药难喝,心情又再次反复的时候,她便如此劝告自己。 就这么劝着劝着,竟然真的颇有成效。 富察皇后顺势坐在弘历身边,就听弘历道:“朕本来还怕你去不了,既然能去,那就跟着朕和婉婉一起去塞外逛逛。” 富察皇后不由坐直了身子:“臣妾想去,多谢皇上。” 弘历见她眼中有薄泪浮现,就知道她这是想女儿了。 他怜惜地握住她的手拍了拍,温声道:“听说璟璱在那边颇受部落里的人尊敬,她公爹外出谈判也都喜欢带着她,琅嬅,你给朕生的每一个孩子都很好,朕很欢喜。” 富察皇后的心颤了颤,想起早逝的那三个孩子,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可她很快就将自己从情绪中抽离,她不能叫皇上觉得她身体不好,稍有情绪波动就会扛不住,否则,再想见女儿恐怕就难了。 她温柔笑笑:“皇上中午在这儿用午膳吧。” 弘历本就是来躲清闲的,自然同意。 三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吃着果子,气氛十分融洽。 弘历忽然道:“这次出去要许久,又是去草原上纵马,怀孕了的妃嫔就不必去了,免得车马劳顿,伤到了孩子。” 嬿婉听着这话,心里微微一动。 皇上这到底是为了孩子,还是为了……寒香见? 他这是怕如懿因为寒香见发疯,再把那个不稳妥的孩子,栽赃到寒香见的头上吧? 第391章 本宫不敢太贪心 看着弘历轻描淡写的表情,嬿婉第一反应就是不信——不信他只是为了孩子。 仔细想想,除了是怕如懿难产或者早产伤及性命,就是为了快要到皇宫的寒香见了。 她嘴上温柔地应下来,心里却琢磨着皇帝对寒香见的态度。 上一世,皇上对寒香见,是一见钟情,状若疯魔,什么规矩道理都不讲了,只想哄得美人高兴。 这一世,他已经从如懿那儿知道了自己可能会做的荒唐事,脑子也比过去更清醒,到底是会“爱得更深沉”,还是会厌弃寒香见,还真不好说。 不过,考虑到皇上对待美色的态度,嬿婉觉得皇上会是前者。 她柔声道:“皇上考虑周全,嘉妃和娴官女子的身体都不大好,张院正也是一直忧心忡忡,连番叮嘱……” 弘历笑着给嬿婉拿了一个橘子:“你办事,朕和皇后一向都是放心的。” 这满后宫里,也就是嬿婉了,一切以他为优先,从不争宠吃醋,嫉妒凶狠,待孩子们也都公平温柔。 嬿婉美滋滋地拿着橘子,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弘历就喜欢看她这样,也跟着笑了起来。 富察皇后温柔笑道:“皇上总是夸她,才夸得她处理宫务的时候,仿佛吃了药一样精神抖擞,风雨无阻。” 嬿婉羞红了脸:“娘娘~~~” 弘历大笑道:“你这哪里是要跟朕告状,你这是来给她表功来了。” 富察皇后将剥好的橘子递给他:“那皇上说,婉婉到底有没有功劳?” 弘历掰开橘子,喂了一瓣儿给富察皇后,见她凑过来吃了,笑容加深:“那自然是有。” 三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这一天闲散,弘历干脆就在长春宫里留宿了下来。 富察皇后的身体不好,弘历自然不会生出旖旎心思,且富察皇后也从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两人到仿佛跟一对儿老夫老妻似的,躺在一起说说孩子们的事。 “这次能去塞外,婉婉高兴得都睡不着觉,一直拉着臣妾说璟璱的事。” “璟璱,实在是爱新觉罗家的海东青。” “皇上,臣妾想她了,还想她生的孩子,那孩子今年都三岁了,臣妾这个外祖母还没有见过他。” “……朕也很想见见璟璱,见见咱们的外孙。” “璟璱最爱吃臣妾做的桂花糕了,臣妾到时候多带一些桂花过去吧?” “朕也爱吃,到时候咱们三个一起吃。” “皇上不带婉婉的话,她大约要躲起来哭鼻子的。” “令贵妃啊,做事一向稳妥干练,就是这泪窝太浅,心也太软了些。” 富察皇后轻笑出声:“她要是心太硬了,皇上也不会待她这样好了。” 弘历闻言,闭着眼睛笑出了声来:“她很好,都是皇后教导得好。” 夫妻两个说着话,不知道谁先睡着的,屋子里渐渐只剩下了安静的呼吸声。 …… 永寿宫里,嬿婉的心情也很好。 她把练好的字一张张放好,想着明天一早要去太后那儿礼佛,眉眼就先弯了起来。 如果说娘娘是她的后生额娘,太后娘娘就是她半个师父,甚至最近已经有了些亲祖母的味道。 人的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她每个月无论再忙,无论天气如何,从来都保证至少十天的时间去陪着礼佛,为的就是今日的情谊—— 虽不说能够完全依靠,却也至少能够相互影响。 至少,她敢说一句,现在若是她哭求太后什么,只要不是太过分的,太后都会愿意听几分,帮几分。 她要的从来不多,仅仅如此罢了。 春婵和澜翠端着热水进来,伺候她梳洗。 嬿婉看看春婵。 春婵轻轻摇头。 嬿婉眼底有失望之色一闪而逝。 近来皇上的疑心越发重,进忠来得越来越少了。 再有一个月就要出发往科尔沁草原,养心殿里一定事务繁忙,他更不可能来,等到了外面,就更不会来了。 春婵轻柔地给嬿婉按摩着手指:“他肯定会找机会来的。” 他哪里舍得好几个月不能单独跟主儿说说话? 那怕不是要憋死他了。 嬿婉垂眼看着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指,低声道:“本宫只希望他别来。” 人不能太贪心,否则会遭报应的。 如今能够常常见面已经是极好了,若是贪心太过,被人抓到了把柄…… 这贵妃之位,谁不想爬上来呢? 只有她先下去了,旁人才有机会啊。 春婵下意识地道:“皇上春秋鼎盛……” 嬿婉捏住她的脸,强迫她抬头来看着自己:“皇上中秋鼎盛,本宫才能心安,本宫最怕的就是皇上有任何不好,你可得好好跟着本宫办差,不要叫后宫的事情烦扰了皇上。” 春婵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不迭地点头:“主儿,疼。” 嬿婉松了手,温柔摸摸她的脸颊:“你也别太惯着我了。” 春婵含笑询问:“那我改?” 嬿婉瞪眼。 春婵忙柔声哄:“奴婢一定收敛些,主儿就放心吧。” 嬿婉这才笑了出来,打了个呵欠,软声道:“你陪着本宫睡。” 春婵笑眯眯地点点头,乖巧爬床。 如此又安静了小半个月,寒部终于到了京城了,已经递了折子,就等着觐见。 众人全都按部就班,倒是有人坐不住了。 嘉妃掩唇打了个呵欠,明媚的大眼睛里全是恶劣:“听说寒部这次来,还带来一个香见公主,据说这个香见公主美若天仙,还从出生起就带有淡淡的清冷香气……” 她说着,眉眼往如懿那边看了一眼。 是的,如懿她又出来活动了。 明明张院正说了,她最好一直卧床养胎,可她还是撑着病体来参加这次的觐见皇后。 这会儿,她坐在最末的位置,脸色瞧着红扑扑的,但其实距离近了就能看得出来,她扑了不少粉在脸上,这红晕血色也是胭脂画出来的。 如懿神色狰狞了一瞬,但也就是一瞬。 她通神的皇后气派,毫不遮掩地倾泻着,仿佛这样就能嘲讽主位上的富察皇后,以及次位上的嬿婉。 第392章 绑着吧 众人都对如懿的骄傲十分不解,唯有嬿婉,知道她这是在骄傲什么。 就,很难评。 她以前就把自己当做皇后,如今有了上一世的记忆,是越发想当然了。 不过这也怪不得她,要不是皇上毫无底线地包容她的性命,她也不会有错觉——以为皇上比上一世还要更喜欢她。 嬿婉淡淡看了一眼嘉妃:“本宫知道你想跟着皇上去巡行科尔沁,但你毕竟身怀六甲,不要不懂事,惹皇上烦心。” 嘉妃笑容僵了僵,挤出笑容点了点头。 其实她真想去。 不是为了别的,就为了她去,那如懿就一定会去。 只是可惜,看来这次的事情是皇上拍板,令贵妃也不想为难。 她眸光闪烁。 或许她能…… 她看了一眼如懿,愉悦地扯着嘴角笑了起来。 如懿心里咯噔了一声,几乎是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 她也是忽然意识到。 等其他人都走了,那这宫里头位分最高就是嘉妃。 到时候…… 当年太后可就是被年贵妃弄得落了孩子! 她肚子里的可是十二!是皇上最期待的嫡子!也是她这辈子唯一的儿子! 不行! 她绝对不能留下来! 绝对不能! 几乎是一瞬间,她就下了狠心,定下了一计。 强忍着难受等到了富察皇后出来,随着众人一起拜见完,如懿就哑声道:“皇后娘娘!” 她出列,甚至还要跪下。 富察皇后让大宫女扶住了她,皱眉道:“本宫早就说过,你和嘉妃都怀有身孕,在生产之前不必跪下行礼,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如懿脸色惨白,奈何脂粉抹得太多,底色越白,反倒把红色衬得越发鲜艳,看着有些渗人。 富察皇后眉头紧皱:“你本就怀相不好,不要整日只想着涂脂抹粉地争宠,而是要顾及着腹中的孩子。” 嬿婉撑着下巴:“她要是懂得心疼孩子,皇上就不会下令,将她日后生的所有孩子都给别人了。” 颖嫔站起来:“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臣妾还小不会带孩子,但臣妾年轻,肯学,一定好好学着养孩子,绝对不会像娴官女子这样只知道谄媚邀宠,耽误皇嗣!” 富察皇后面上终于露出笑容:“本宫知道你,贵妃常常提及你,你很好,你能教养皇嗣,皇上和本宫都很放心。” 颖嫔高兴得直接红了脸颊:“臣妾肯定把孩子养好!” 她以前总觉得,养孩子不就是给吃给喝,就跟养羊崽子差不多。 可她追着贵妃娘娘久了,看着玫妃娘娘是怎么养孩子的,才知道养孩子竟然这么麻烦,要操心的事情竟然这么多。 她肯学的,绝对不会把孩子养成如懿这样的蠢货,自私鬼。 嘉妃笑出了声来,这痛快的,让她这整个孕期的不适全都倾泻了出去。 这个贱人。 惯会装模作样。 如今脸皮都被人拽掉了丢在地上踩,也亏得她还能厚着脸皮坐在这儿。 贞淑啊,你看见了没有? 这贱人如今活的,就像是一条落水狗啊! 连生了孩子都得一条条被人抢走,不能留下一只! 痛快! 真是痛快! 嘉妃的笑声狠狠地刺激了如懿。 当年嘉妃已经做到了贵妃,还不是被她指使容佩扎透了耳朵? 可笑她竟然也敢在自己面前如此叫嚣,等到日后……她一定让她知道什么叫做赏也是罚,罚也是赏! 她浑身发抖地站起来:“皇后娘娘,奴婢身体不适,想先告退了。” 富察皇后皱眉:“来人,请个太医去看看她。” 如懿浑身一颤,几乎下意识想拒绝,可她到底不比从前,只是看着富察皇后道:“听闻贵妃娘娘跟皇上保证说,无论如何要保住奴婢肚子里的孩子?” 富察皇后感觉到了她的威胁,眼神陡然危险起来:“你是嫌贵妃太过心软?” 如懿头皮一阵发麻:“不是……” 富察皇后沉声道:“来人!从今日起,用软布将娴官女子绑在床上,什么时候太医院说她的胎稳了,能走动了,才许解开她的束缚,否则,所有纵容她的人一律送往辛者库!” 如懿猛地瞪大了眼睛:“等等!你不能……” 嬿婉翘着嘴角开口:“呵斥皇后,以下犯上,掌嘴。” 扶着如懿的长春宫大宫女,抬手就是两个大嘴巴子。 如懿又惊又怒又疼:“你们这些故意报复!” 嬿婉淡淡道:“继续。” 大宫女眼底闪烁着痛快和恶意,抓住了如懿的衣襟,噼里啪啦只管打。 直打得如懿嘴角出血,富察皇后才淡淡道:“好了,住手吧。” 彼时,如懿已经被打懵了,根本没看见赵嬷嬷已经进来,强硬地把她拉走了。 一直到快出了大殿的门,如懿才反应过来,扭头看向屋子里的众人。 没有一个人开口替她求情,她以为会是盟友的颖嫔,竟然还是这一次她挨打的导火索。 而她的惩罚结果…… 直到她真的被绑在床上,她都还觉得满脑子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两个字——荒谬! 她们怎么敢的?! 怎么敢的?! 她可是宠妃! 是弘历无论如何都舍不得伤害的人啊! 可生活就是比话本子都还要荒谬,向来慈爱宽容的皇后娘娘,一句话,就彻底撕掉了所谓宠妃的所有骄傲和脸面。 被绑在床上,便溺都在床上……直到生产。 长春宫中,每一个人看着富察皇后的眼神都变了,尤其是那些野心勃勃的新人,这会儿全都恨不得回忆三百遍自己有没有把不屑露出来。 今时今日,谁还敢把皇后娘娘真的当一尊泥菩萨? 嬿婉满意地看着不少人惊恐敬畏的样子,愉悦地笑了。 巡行在即,要是这些小爱宠们还是不长眼,岂非打搅娘娘出去玩儿的兴致? 第一次警告已经给了,要是还有人不长眼,那可就别怪她心狠手辣,辣手摧花了。 富察皇后看着嬿婉的笑容,才后知后觉,这丫头,今日故意这样默不吭声,原来是为了帮她立威。 她心口一阵温热,极轻极轻地笑了。 第393章 做娘娘的小戏迷 从长春宫里回来,嬿婉心情好,便在屋子里唱了两句昆曲。 外面,颖嫔惊讶地支着耳朵:“娘娘还会唱昆曲呢!” 领路的澜翠满脸骄傲:“皇上都夸我们主儿的唱功好呢!说再有几年下来,主儿便是比那些大家们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颖嫔惊叹道:“娘娘真是厉害,这世上仿佛就没有什么事情是她不会的。” 澜翠听得心里高兴,看着颖嫔的目光便越发真诚了几分:“主儿常常夸您聪慧赤诚,说您是这宫里难得的有赤子之心的人。” 颖嫔很高兴,眉眼弯弯,进了正殿以后,脸上都还挂着笑。 屋子里,嬿婉听见通传,脚步略微顿了顿,笑着走了出去,见了颖嫔就先看她的神色,见她笑得一脸讨喜开心,仿佛吃到了什么好果子似的,不由微微挑眉。 “遇到什么喜事了,这么高兴?” 颖嫔脸上浮出害羞:“嫔妾,听澜翠说,您常常夸嫔妾呢!” 嬿婉被逗笑了:“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 颖嫔厚着脸皮蹭到了嬿婉身边,撒娇道:“那嫔妾本来也不大嘛!” 她夸赞道:“嫔妾刚刚听见娘娘在唱昆曲,可真好听!” 嬿婉神色有些微妙:“你不觉得……唱昆曲儿是低贱不好的吗?” 颖嫔茫然:“会吗?可,可如果不好,为什么皇上要听,您又要唱呢?” 嬿婉似笑非笑:“或许,这是本宫自甘堕落的邀宠手段?” 她瞧着颖嫔漂亮的小脸蛋儿,想着上辈子她瞧不起自己的模样,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颊:“毕竟是唱曲儿呢。” 颖嫔的脸瞬间爆红,瞪圆了眼睛,结结巴巴:“娘娘是在考校嫔妾吗?嫔,嫔妾记得您教豫嫔的话,这后宫妃子,不是人人,人人都出身大族,有人撑腰,有的人为了活命只能拼命展现出不同。 您还教导她说,有些事情嫔妾们可以不做,不喜欢,但,没必要嘲笑旁人求生的手段。嫔妾回去认真想过了,觉得您说得对。 嫔妾还想着,嫔妾以前确实是太骄傲自负了,才会看不起人。嫔妾有那么好的条件,都比不过人家没条件的,若是人家会了我不会的,我嘲笑人家……显得我很酸。” 嬿婉愣了愣,恍惚记得似乎有这么回事。 实在是豫嫔,她是个光长身段儿不长脑子的,又一向胆大,有时候得罪了人都不知道,所以才多说了几句。 没想到,豫嫔听了她的话,只学会了闭嘴不嘲笑别人,倒是当时支着耳朵偷听的颖嫔,竟然悟出来了不少东西。 她有些恍惚,也有些不明白。 但看着颖嫔认真的样子,看着她眼底的倾慕和亲近,忽然就有些明白了。 颖嫔,是个心思耿直,又慕强的人,她跟这天下大多数的百姓一样,慕强,执着,认死理儿,上位者灌输给她们什么,她就会坚定地相信什么,以为那就是对的。 前世,如懿假清高,看似平易近人,实则凉薄冷漠,只会高高在上地俯瞰众生。 所以,追随她的颖嫔,本就骄傲的性子被无限放大,越发看不见下位者的挣扎求生,只会跟如懿一样,要求求生者务必在道德上毫无瑕疵,还要做个完美的受害者。 连养孩子,都只是为了解闷儿。 而如今,如懿不再是皇后,不再是这天下之母,而是一个第一次见面就露出了阴暗面的脏东西,而嬿婉却以后宫第二高位的强者姿态引导了她,让她看见了下面的人生百态。 所以,颖嫔便变了。 变得可爱起来,有了仁心,开始学会自己思考,不再一味只拿鼻孔看人。 嬿婉几乎可以确定,假以时日,颖嫔会靠着自己会思考爱学习的能力,成为她心目中极仰慕的那种人。 头一次,嬿婉在掌控权力,摆弄权力之外,看到了权力不功利的一面,甚至,还有些责任和仁爱在里面。 她对此感觉到了新奇,有趣,迫切地想要探索更多。 她也终于有点儿明白了璟璱的野心,原来不止是把握权势,原来利用权势做出一些改变的时候,会是这样的让人着迷。 “娘娘,娘娘?”颖嫔有些忐忑:“嫔妾,说错了吗?您稍微提点一下嫔妾,嫔妾保证下次能想得更明白一些!” 嬿婉陡然回神,心情极好地望着颖嫔:“不,你说得很好。能够身居高位,却肯俯下身来朝下面看,颖嫔,你父王和额吉将你教养得极好,而你自己也足够争气。 本宫相信,只要你一直能保持本心,记得今日的这番话,必然能够走很远。本宫也想与你做个长久的姐妹,怎么样,要不要本宫教你两句昆曲?”颖嫔:嫔妾是娘娘的小戏迷!  颖嫔被夸得直笑,浑身血液都叫嚣着欢快和兴奋,喧嚣着她往后一定会做得更好。 果然,听娘娘的话是对的,有事之时多自己想想也是对的。 她父王额吉养她一场,依依不舍地将她送来这皇宫里,一定也希望她即便再也出不去这四四方方的天地,也能求个心自在,求个享福,不自苦,不作茧自缚。 颖嫔红着眼圈笑起来:“好呀!” 她快走两步,眼神亮晶晶的:“嫔妾刚刚听了两句,真是好听,要是嫔妾能时不时听见,那也不算是白来这紫禁城一场了!” 她其实知道自己并不是多聪明的人。 可她进宫半年,已经彻底琢磨明白自己该追随谁。 皇上的宠爱不过是一时新鲜,旁人有点儿不一样的花样儿,他就立刻跟没见过似地跑了。 可娘娘不一样,即便自己跟娘娘相识很短,感情不够深厚,可只要和敬公主还在科尔沁一日,娘娘就不会扔了她的。 娘娘,还有皇后娘娘,可不会跟皇上似的,看见个没见过的美人儿就跑了。 最重要的是…… 她真喜欢娘娘啊! 嬿婉也很喜欢颖嫔,想明白了大道理之后,她对颖嫔就少了心结,多了重新看待的乐趣,这会儿再看,这哪里是宫妃,分明是个仰慕她的小戏迷。 对着她唱和对着皇上唱,那可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体验。 自在又忙碌的日子又过了半个多月,寒香见,到了。 第394章 成婚许久了 寒香见到的前一晚上,进忠过来了一趟。 彼时,嬿婉已经睡得香甜,还是被春婵轻轻晃醒,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知道是进忠来了。 她眼神还有些混沌,嘴角却已经先勾了起来:“叫他进来。” 春婵已经穿好了衣裳,给嬿婉也披了一件,这才含笑去开门。 门口,进忠正低声询问嬿婉的近况。 澜翠作答入流,眉梢眼尾也都很高兴。 门开的瞬间,两人齐齐看了过来。 春婵笑道:“主儿等着您呢。” 进忠朝着她点了点头,快步进了屋子。 明明他瞧着还是那般沉稳的模样,可了解他的春婵和澜翠,都看出来了他背影里藏着的急切。 显然,这许久没私下里见面,可把进忠公公给憋坏了。 进忠无暇顾及两个姑娘揶揄的眼神,竭力不要让自己显得太急切,可丝滑跪在脚踏边的动作,还有他顺手牵袖子的小动作,都昭显了他的思念。 明明常常见面,却要常常遮掩按捺。 可喜欢和爱,本就是极难掩藏的,哪怕是藏在了心底,也会不经意间在眼角的笑纹理倾泻而出。 “令主儿都瘦了。” “……你摸摸,哪里就瘦了?” 进忠呼吸一滞,脸色爆红,狼狈地吞咽了一下干涩的喉咙,既想毫不顾忌地伸手够着她,又想立刻转身逃离,因为爱意太浓烈,一颗小小的心脏已经快要承载不下了。 嬿婉探手摸了摸他滚动的喉结,白嫩细长的手指勾着他帽子的绳带,轻轻一勾。 进忠不得不倾身靠近,到了后来,稀里糊涂地被按在了身下。 “令主儿,不行。” “什么不行?” “明日寒部觐见,皇上让奴才去暗示了寒部首领,寒香见的表演已经取消了,直接被送到了宫中,正在被嬷嬷们教导规矩。” 嬿婉:“……” 她眼底浮出讶异之色,手指无意识地轻扫着进忠的衣裳。 进忠看着她沉思的模样,很想趁机滚走,又实在舍不得违背她的心意,便只是乖乖躺着。 嬿婉翻身下来,若有所思地看向他:“皇上这是打算……” 她猝不及防看见了进忠眼底的侵略性,浓得化不开,一如上辈子他第一次看见她时的那样。 只是,他实在是个很会隐藏的人,只一瞬间,就将这侵略性藏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了缱绻和温柔。 瞧着……跟一颗包裹着蜜糖的砒霜似的。 她抬手描绘了一下进忠的眉眼,轻笑道:“怕什么?本宫还能吃了你不成?” 进忠无奈地望着她:“奴才只是怕自己失了分寸。” 他都不敢想。 有些人于他而言就是天上月。 若是一直都摘不到,那看看就看看,再琢磨,他总还能勉强在人前维持着冷静。 可若明月入怀…… 他真怕自己一边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唯恐再次失去进而发疯,又怕自己得了这天下最好,终究会忍不住倾泻出骄傲和炫耀来,叫人看出了端倪。 千算万算都算不来的爱人,能相守就已经让人满心狂喜不能自已了,若是再亲密些…… 他虽然没成功婚,这辈子也没机会成婚,但,却已经体会到了,为何成亲要那样热闹。 将天上月揽入怀中,怎么能不昭告天下,恣意炫耀一番? 他声音沙哑,轻轻地握住嬿婉纤细的手腕,黑漆漆的眼眸望着她:“奴才午夜梦回,常常自得自傲,这辈子能得了您的青睐,您若再多眷顾些,奴才真怕自己得意忘形,放浪不能自已。” 明明是很温柔的话,却叫他说得缠绵悱恻,又透出一丝丝的危险和旖旎。 嬿婉心里痒痒的,沉溺在他深邃的眸光里,明明什么都没做,却红透了脸颊,呼吸也渐渐急促。 进忠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心跳,因为她急促的呼吸声,瞬间乱了节奏,抓着被子的手背上青筋绷起,眼神黑漆漆的,隐隐有掠夺性再次冒头。 但,嬿婉轻轻抬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他垂下睫毛,再抬眼的事后,已经重新恢复了平静。 嬿婉趴在他心口,耳朵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一点点恢复平静,轻轻呢喃:“不会太久的,但也不会太快。” 进忠轻笑了一声:“奴才都听令主儿的安排,只要您说一句开始,奴才就什么都敢做。” 嬿婉环住他劲瘦的腰身:“本宫只要你别着急。” 进忠垂眼看着她:“奴才遵命。” 他说着最谦卑的话,手却轻轻地笼罩在她的后腰上。 这会儿平日里最和气的,这会儿压低了声音,交流着信息,念叨着最大逆不道的话。 “看来,皇上也觉得寒香见要刺杀他,他还宠幸她很丢脸。” “皇上惯爱美色,又爱征服,若是寒香见当真变了性子,跟宫里的女人们一样,他大约反而不稀罕了。” “本宫觉得,寒香见不会变,甚至会被皇上轻慢的态度激怒,更想杀了他报仇。” “令主儿放心,奴才会让人提点容嫔的。” “你是皇上最信任的太总管,自然要让皇上在新宠旧爱之间玩儿得开心,莫要厚此薄彼。” “是,令主儿只管瞧好了。” …… 似乎才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外面就开始敲门了。 嬿婉轻轻收紧了抱着进忠的手。 进忠被她的小动作弄得心都化了,真恨不得赖在这儿不走了。 可这也到底只是想想,若他失了圣宠,再不是在后宫里说一不二的大总管,即便令主儿还要他,可他也终究不是进忠了。 嬿婉倾身,凑在他的经窝里,闷闷地道:“别总想着来找本宫,什么都没有你的命重要。” 她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皮肤上,叫他沉溺,叫他战栗。 “奴才谨记。” “你是要谨记,永琰是个孝顺孩子,你要是没了,他会送本宫许多漂亮太监伺候。” “……奴才不会给您这个机会的!” 嬿婉低低地笑了一声,终于放过了他。 她侧躺在床上,粉嫩的指甲撑在脸侧,美得清水芙蓉,就这么笑眯眯地望着他整理衣裳。 有那么一瞬间,进忠觉得,他仿佛已经与她成婚许久了。 第395章 仿佛是个蠢货 再不舍得也得走了。 要不是想给令主儿提醒皇上的态度,他都不敢来这一趟。 回去的路上,想着自己给自己找的必须来一趟永寿宫的借口,他没忍住勾着嘴角笑了。 直到进了自己的房间,擦洗掉身上不该有的味道,换好事先准备好的熏了龙涎香的衣裳,又细细检查了一遍,才将旧衣裳丢进装满了皂角液的盆子里,完全浸泡,才转身去当差。 进宝见他来,压低声音道:“皇上让您给容嫔也安排好位置,要让皇上能看见容嫔,叫容嫔能看见她的族人们。” 进忠眯着眼:“娴官女子让人来送信了?” 进宝点点头:“入夜快要就寝时,小凌子来替娴官女子给皇上送信,那信件上还带着血,我不敢拦着,就把信送了。” 进忠点了点头,并不心虚着急。 如今不像从前,皇上疑心病重,他已经不再跟从前似的,趁着皇上睡着了便溜去永寿宫,而是今日办好了差事,被皇上赏赐休息,这才在庑房里等到半夜,才去了永寿宫里头。 这会儿天都快亮了,他一向勤勉,来早了也正常。 进忠往大殿里看了一眼:“皇上去翊坤宫了,怎么又回来了?” 进宝低眉垂眼:“信上有血,皇上叫了小凌子来问,知道是娴官女子有些动了胎气,又出了血,便去看了看。娴官女子神神秘秘的,皇上一进屋子里勾着腰带不撒手,说有秘密要跟皇上说,皇上便叫咱们都退了出去。” 进忠想了想:“皇上出来的时候神色如何?” 进宝道:“瞧着不是很好高兴,奴才知道贵妃娘娘挺喜欢颖嫔,就给使了眼色,颖嫔娘娘不知道看懂了没有,反正恭送皇上的时候挺高兴的。” 进忠夸赞他道:“你这样就挺好,只要不是脑子太不好使的,该给的善意给一些,也免得这些娘娘们以后一飞冲天了,再记恨咱们这些办事儿的。” 进宝乖乖应是:“忠哥就放心吧。” 他对进宝道:“你去一趟永寿宫,把安排座位的事儿跟春婵姑娘说一声,叫贵妃娘娘心里有个数。做完了这事儿,就回去休息吧,毕竟熬了一宿了。” 进宝忍不住笑出来:“是,都听大总管的。” 进忠笑着点了点他,等他去了,才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门边儿上,站定了,一边儿听着屋子里头的动静,一边儿琢磨着最近做的事情有没有什么纰漏。 寒香见进宫,皇上却早早就从娴官女子处知道了寒香见的特殊。 当初皇上盘问的时候,娴官女子因为头疼,颠三倒四说了不少东西,进忠站在门口守着,听了几耳朵,那容嫔……在娴官女子嘴里可不是什么好货,倒类似于勾引皇上犯错的祸国妖姬。 后来寒部被收拾之后,皇上就拿到了寒香见的画像。 再然后,就是如今,寒香见已经入宫了,且直接封了嫔位。 今天从寒部首领那儿把容嫔请进宫里之后,他就让人去“通知”了如懿。 倒是没想到,如懿都被拴在床上养胎了,一对上寒香见,就再不说她最喜欢的“等合适的机会”了,那是兜手就来。 只是可惜,没能听见她到底是说了什么好听话儿,竟然把皇上刺激得更“贴心”了,不然,高低他得说给令主儿听听,博令主儿一笑。 天色越发亮了,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屋子里有了动静。 进忠立刻快步进去,垂着眼伺候弘历穿衣裳。 弘历紧皱的眉头,肉眼可见地舒展了几分。 虽然只是一些很细小的差别,但进忠的确更能把细节做得得心应手,毫不耽搁他想事情,做事情。 “早朝之后,宣令贵妃来见。” “嗻。” …… 早朝之后,嬿婉应召而来。 她来的时候,弘历还在批折子,但有人通禀之后,弘历就叫她进来了。 她一进来,就接手了进忠磨墨的活儿。 进忠立刻垂眼退下,到了门口的位置上候着。 眼睛不能看,他就听着,光是听着令主儿弄出来的动静,他心里就觉得高兴。 一时间,屋子里静悄悄的,直到弘历把急奏的折子批完,才第一个开口说话。 “手腕疼不疼?这些活儿叫奴才们做也就是了,何苦累着你。” 说着话,他已经握住了嬿婉的手腕,轻轻按了按。 嬿婉看着他鸦羽般的长密睫毛,神色温柔:“臣妾总想为皇上做点儿事情,太复杂的怕做错了,这样的小活儿,正适合臣妾邀宠呢。” 弘历被逗笑了:“你啊!” 嬿婉也笑。 在皇帝面前,她一向都是轻快温柔,又爱撒娇的。 弘历喜欢的就是她自然而然的依赖和撒娇,笑着拉着她笑闹了一会儿,才说起这次的目的: “如懿想跟刚进宫的容嫔住在一起,你怎么看?” 嬿婉惊讶道:“娴官女子想迁宫?” 弘历顿了顿:“她要是有的从翊坤宫里走出来的胆子,朕倒是愿意高看她一眼。” 嬿婉眉头微蹙:“她竟然想让嫔位妃嫔,为了她屈就自己?皇上,臣妾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弘历揉捏着她的手腕:“朕与你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嬿婉忍不住露出了一点儿笑意,说到如懿,才又重新皱起眉头: “臣妾之前就想说了,娴官女子,她是不是经历了之前的事情,受了刺激疯了?她总是……” 她脸上露出苦恼之色,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她:“她仿佛陷入到了某种幻境里,总是高高在上,理直气壮,仿佛…… 仿佛她才是您的正妻,而我们这些妃嫔,无论位分高低,全都是您的贱妾,所以理所当然应该被她教导,甚至……看不起。” 弘历看着嬿婉满脸困惑的表情,没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 如懿她口中的未来里,可不就是……他亲自下旨让她当了正妻? 但他完全不想跟嬿婉说,哪怕是假借如懿出现幻觉了这种说辞,他都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蠢,仿佛不是个皇帝,而是个…… 满脑子只有情爱的蠢货。 第396章 别去偷看偷听 嬿婉将弘历的神色看在眼中,虽然不大明显,但看得出来,皇上他觉得怪难堪丢脸的。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 如今的如懿,跟一个清倌人没什么区别,皇上自然会觉得扶正她,就跟非要娶青楼女子做福晋一样丢脸。 而上辈子,如懿有他海兰一直为她冲锋队陷阵,把所有脏事儿都替她做完了,绊脚石也全都搬干净了,自然是走得一路顺遂,全是体面。 那样一个体面的皇贵妃,当皇后是自然而谈,皇上自然不会觉得带出去丢脸,恐怕反倒还觉得怪白月光呢。 弘历淡淡道:“婉婉不必在乎她的想法,她一向脑子不大好使。” 想起来昨天去如懿那儿,那屋子里一股子屎尿味儿,还夹杂着熏香,味道复杂得简直要让人吐出来。 他剑眉紧皱:“她是越发不着调了,屋子里臭得厉害,一会儿你私下里跟皇后说一说,不要全天将她绑住。 她只要不再乱跑,就让她安生躺好了别动也就是了。毕竟也是宫妃,总不能太邋遢了。” 嬿婉大逆不道地捧住弘历的俊脸:“皇上,您别哄臣妾,您今天叫臣妾过来,是不是来给娴官女子出气来了?” 她瞪圆了漂亮的眼睛,看似责问,实则却分明是吃醋撒娇。 弘历捏了一把她的脸:“越发的胆大包天了!” 嬿婉挂在他的脖子上,哼道:“那也是皇上亲自纵的,臣妾知道皇上真心疼爱臣妾,不会生气,才敢这么放肆的。” 弘历被她亲昵的模样逗笑了,捏了捏她的后脖颈:“别招惹朕,下午还有晚宴,朕还有正事要跟你说。” 嬿婉嗯了一声,乖乖放开了手。 弘历反倒是不舍得她离远了,拉着她上了软榻,叫她靠在自己身上: “朕不会听如懿的一面之词,她脑子一根筋,想问题又从来不用脑子,朕只是……” 他皱了皱眉,有些嫌弃。 “她怀着孩子,朕总还要去看她,皇后心疼你才惩治她,她出言不逊,又肆意妄为,确实该罚,但……” 他没说下去,嬿婉已经懂了。 如懿就是他的情绪奶娘,这么臭烘烘的,他想吃的时候,就不能纯享受了。 她灿烂地笑起来:“原来皇上是嫌弃她了,臣妾明白了,会悄悄儿地处理好的。” 她幸灾乐祸的太明显了,偏偏是光明正大,没有暗爽明里却装,弘历看了只觉得可爱,连训斥她一下做做样子都不想。 “孩子气。” “哪儿是什么孩子气,是臣妾能被皇上宽容纵着的福气呀!” 弘历一向知道她嘴甜会说话,可每一次,都还是被她的好听话给哄到。 明明不想做什么的,但…… 晚宴还早。 从养心殿里出来的路上,嬿婉娇弱无力地靠在轿辇上,懒洋洋的没什么精神。 但她还是去了一趟翊坤宫。 她人才刚到,颖嫔就跟只花蝴蝶似地小跑了出来:“娘娘今天怎么有空来?嫔妾给娘娘做了一条马鞭子,娘娘要看看吗?” 嬿婉见她兴奋得跟个孩子似的,眉眼间浮出笑意:“是吗?那本宫可得好好瞧瞧。” 她抓住了颖嫔的手,翻了两翻细看,看见了许多细小的伤口,眉头微皱:“这样废手的礼物,以后不许做了。” 颖嫔美滋滋的:“嫔妾知道娘娘是心疼嫔妾,可是嫔妾会做的东西不多,也就是这个鞭子了,能在宫里也拿着看看把玩,等咱们出发去了科尔沁,还能直接用呢!” 嬿婉又好笑又无奈:“你呀!” 等进了屋子,她才柔声道:“本宫知道你的好心,只是这后宫之中的女子,首先要以圣宠为优先。 你年纪还小,自然是青葱水嫩,可皇上一向追求完美,若是你手上身上有了瑕疵,是一定会影响圣宠的。” 颖嫔问道:“就像之前有个愉嫔,生了孩子肚子上有了纹络,皇上就不再宠爱她了吗?” 她眉头紧皱:“我不喜欢……” 嬿婉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目光有些严厉。 颖嫔后知后觉,自己竟敢抱怨皇帝,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学到的那些东西,她脸都白了。 娘娘不止一次地警告过她,可以因为蒙古四十九部而有底气,但这份底气绝对不能用在怼皇上上。 否则,便是失宠的前兆。 她才刚得宠,也觉得皇上长得好看,更想以后生个自己的孩子,让孩子跟娘娘和玫妃娘娘们的孩子玩儿。 嬿婉见她知道错了,就放开了手:“一会儿本宫帮你重新点口脂吧。” 颖嫔顿时高兴起来:“谢谢娘娘!” 嬿婉轻笑一声:“看得出来,巴林王是真的很疼爱你。” 颖嫔眯着眼睛笑:“想不到才来宫里头半年多,就又能见到父王了,父王看见了我跟娘娘学了很多,一定会大吃一惊!” 嬿婉笑着点点头,拉着他去梳妆台前重新点了口脂,又被颖嫔拉去看马鞭子。 一条黑黝黝的短鞭,精致圆润,跟她之前在草原上见到的科尔沁贵女们最常用的那种一样。 只是颖嫔做的这条马鞭上,还镶嵌了许多亮晶晶的宝石。 嬿婉很喜欢,但:“太贵重了。” 颖嫔笑得两眼弯弯:“这有什么?嫔妾过来的时候,父王给了好几箱的宝石做嫁妆呢! 娘娘就只说喜不喜欢,要是不喜欢,臣妾再给娘娘做一条喜欢的!” 嬿婉把鞭子拿在手里,虚空抽了几下,轻笑道:“喜欢,那本宫就收下了。” 颖嫔高兴极了。 见着嬿婉竟然没有要把鞭子收起来的意思,就更高兴了。 “嫔妾看娘娘甩鞭子那两下很熟练,是会骑马吗?” 嬿婉在会与不会之间飘摇了一下,温声道:“会一点,略懂。” 颖嫔高兴极了:“等到了科尔沁,嫔妾教娘娘骑马吧!” 嬿婉轻笑出声:“好啊,到时候本宫一定好好学!” 颖嫔想忍住的,但实在是忍不住——太高兴了!她竟然能教什么都会的娘娘学东西! 嬿婉看着她孩子气样子,嘴角轻扬,甩了甩马鞭子,看向了偏殿方向: “今天过来还有些正事要做,你乖乖地,别去偷看偷听,知道了吗?” 第397章 你这是在侮辱我 安抚好了颖嫔,嬿婉就带着鞭子去了后院偏殿。 才刚到门口,就先闻到了一股难闻的臭味。 嬿婉掩住了口鼻,秀美的眉毛微微蹙起。 春婵柔声道:“奴婢去请娴官女子出来吧。” 嬿婉点点头:“你别动手,叫容嬷嬷伺候她梳洗。” 春婵笑着应了,进了屋子,掩住口鼻,眉眼间全是嫌弃:“我们主儿要见娴官女子,容嬷嬷快给你们小主儿换身衣裳吧。” 如懿脸色铁青:“不是你们主儿撺掇着皇后,将本……我绑在这床上的吗?怎么?她这是要抗旨了?” 春婵压根不接她的话茬,嫌弃道:“娴小主儿以前最嫌弃洗恭桶的阿箬了,如今这是太想念阿箬,所以要把自己变成第二个阿箬吗?” 如懿浑身发抖,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怕的。 容佩满脸恼怒:“你……” 春婵抬手看了看自己新染的指甲,斜睨着眼睛看她的脸:“怎么?” 容佩一下子就哑了火,她已经不是高位娘娘身边伺候的人了,从前那样随便扇人巴掌的勇气,在挨了无数次打之后,就只剩下一半儿了。 她忍着怒火:“还请姑娘回避,我要给我们小主儿换衣裳了。” 春婵露出一个居高临下的笑容:“可千万别换昨天见皇上时的那种衣裳了,香的臭的夹杂在一起,皇上都快被你们小主儿恶心吐了。” 如懿:“……” 如懿:“!!!”皇上竟然把她最窘迫的一面,说给她最厌恶的女人听!他当她是什么?逗乐魏嬿婉的笑柄吗?!!! 她一口血闷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险些直接死过去。 而春婵,已经说完了自己想说的,礼仪周全地告退走了。 如懿气得直掉泪:“容佩啊,你听见没有?是不是,是不是皇上跟她们说的?皇上他怎么能……” 她闭了闭眼睛,泪如雨下:“本宫还在艰难地给皇上怀着孩子啊,他半点儿也不体恤本宫的艰难,还,还将本宫的窘迫,讲给别人听!” 她嘶声痛呼:“他怎么能这样羞辱我啊!” 容佩怜惜得直掉泪,却一边解开绑着她的软布,一边哑声开导她:“皇上一定是被她们给骗了,您不是一直都说吗?有朝一日,总有皇上明白的时候,到时候,她们欠您的这些,您都一一还给她们!” 如懿却仿佛通过流泪的方式,把灵魂也给流光了,木呆呆地躺着,一动不动。 容佩找来了衣裳,几次抬起她的胳膊给她换,她都不配合,急得险些哭了:“小主儿快起来吧!再被她们找到错处,又要挨打了!” 如懿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就坐了起来。 肚子里的孩子因为她的激烈动作,难受地动了动,甚至在她肚子里转了一大圈。 她闷哼一声,捂住肚子又掉起眼泪来:“本宫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个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啊! 要不是这是她的小十二,她真的会下狠心,先抓住皇上的心再说。 可不行。 这是她的小十二! 她怜惜地摸着自己的肚子:“好孩子,额娘知道你也在替额娘生气,没关系,等你出声,自然有你为额娘出气的那天!” 肚子里的孩子不舒服地又扭动了一下身体,翻腾得厉害。 明明是孩子不舒服,可她却欣慰地笑了起来:“容佩,你看,本宫的小十二是个孝顺的,他已经答应了要替本宫出气了。” 容佩怜惜地点点头:“小主儿,快穿衣服出去吧。” 她抹了一把眼泪:“奴婢刚听见她们去了颖嫔那儿,一直在说什么马鞭子的……” 如懿瞳孔缩了缩,又害怕又愤怒:“颖嫔就是个脑子不清楚的,她早晚会为她的轻信付出代价。” 嘴里说着狠话,可她却不自觉地加快了动作,还皱眉催促容佩:“头发别梳了,魏嬿婉心黑手辣,再拖时间,她一定会发狠的。” 容佩才刚给她扣好扣子,她就已经急匆匆出门去了。 等寻着门口伺候的人找到了嬿婉,她额头上都出了一层薄汗:“……奴婢参见贵妃娘娘。” 嬿婉没等她行礼完就叫了起:“起来吧,坐着说话。” 如懿想露出笑容,但脸上太僵硬防备,笑得非常皮肉分离。 嬿婉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这么紧张干什么?吓到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如懿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肚子,嘴角抽搐了两下才挤出笑容:“奴婢不敢误会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已经答应了皇上,无论如何要保住奴婢这一胎,奴婢相信贵妃娘娘。” 嬿婉轻笑:“你一向糊涂,但这句话说的是没错的,本宫只想让皇上高兴,这宫里头的孩子,自然是越多越好,你这种小奴婢的孩子,本宫自然也不怕多,你想生多少就生多少。” 她朝着门外看了一眼。 春婵会意,立刻就拍了拍手:“把人带进来。” 很快,澜翠就领着一个老嬷嬷进来了。 那老嬷嬷低着头,后背有些佝偻,但看着规矩是极好的。 如懿满脸防备:“贵妃娘娘这是什么意思?奴婢用容佩用得很好,不需要添人了。” 嬿婉似笑非笑:“本宫见过许多人,可每每对上娴官女子,也还是会被你的无情给震惊到。” 如懿不明所以:“奴婢不懂娘娘的意思,娘娘已经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奴婢实在是不明白,您为什么非要抓着奴婢一个小小的官女子不放呢?” 嬿婉实在是没忍住笑出了声来:“好笑!太好笑了!这天下竟然有女儿见了额娘不认识,还满脸防备要把额娘送走的!如懿啊如懿,你满脑子里都装着你自己,这心狠劲儿,可真是让本宫叹为观止!” 如懿一愣,继而不可置信地看向那个老嬷嬷:“额,额娘?” 而那老嬷嬷也终于在她喊出了额娘二字的时候,抬起了头,露出来了那张充满了沧桑和麻木的脸。 正是拉那拉家的福晋。 如懿惊呆了,吃惊过后,便是满腔被侮辱了的愤怒。 第398章 你可真奔放啊 如懿认出了乌拉那拉夫人,气得浑身哆嗦,猛地看向了嬿婉:“令贵妃!你非要这样羞辱我吗?!” 直到此刻,她都没有站起来,而是捧着肚子,满脸不可置信地靠在容佩身上,倒好似那已经抬起了头的熟悉之人,并非她额娘,而是有人假扮了她额娘一般。 嬿婉怜悯地看向乌拉那拉夫人:“你总共生了两个孩子,一个被她给连累死了,一个,自从进了宫就满脑子只有男人,可怜你死了男人,死了儿子,又被她牵连得做了奴婢,她却只顾着邀宠,连问都没有问过你一句啊。” 乌拉那拉夫人,如今已经没有人在乎她叫什么,统统都叫她一声吴嬷嬷罢了。 这会儿,吴嬷嬷眼圈通红,死死咬着后槽牙,跪下,许久才发出声音:“奴婢如何敢当这位小主儿的额娘?贵妃娘娘心善,还请允许奴婢忘了前尘往事。” 如懿不可置信地看向吴嬷嬷:“额娘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竟然在跟贵妃表忠心吗?你要不认女儿了吗?” 她哽咽难言,悲恸地靠在容佩身上,含泪看向嬿婉:“令贵妃,你,你非要这样羞辱我吗?” 吴嬷嬷看着如懿那副惺惺作态的恶心模样,仿佛看见了家里那些缠着她丈夫的小妾。 曾经,她们母女两个最看不起的就是那些妾侍们媚视烟行的恶心模样,如今…… 她木着脸,眼睛里却流出眼泪来。 她的女儿已经死了。 是啊。 她的女儿早就死了。 如今还活着的,根本就不是她骄傲的女儿,乌拉那拉青樱,而是如懿啊。 她早该知道的。 她早该想到的! 嬿婉本来准备抽吴嬷嬷一顿,叫如懿别再作妖了,看着这母女俩的模样,就知道她还是高估了如懿的良心了。 她想了想:“吴嬷嬷,皇上有旨,希望娴官女子在养胎保胎的同时,能把自己拾掇干净,你心细,日后就伺候她的熟悉和房间味道的清理吧。” 吴嬷嬷趴在地上:“奴婢遵命。” 嬿婉抬手。 春婵立刻取来了小宫女捧着的马鞭子。 如懿瞳孔一缩:“你想干什么?” 她全身防备,满心好似全然忘记了还有个亲额娘跪在地上。 吴嬷嬷抬眼看了她一眼,眼底有一闪而逝的愤怒和怨恨。 可惜,如懿完全没发现。 或许就算是她发现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毕竟,那可是从小就疼爱她的额娘,就算是一时生气,也不会舍得真的让她伤心的。 此时此刻,如懿眼中只有嬿婉,以及嬿婉手里的马鞭子。 她觉得嬿婉终于装不下去了,嬿婉要开始弄死她的小十二了。 她全身绷紧:“令贵妃又想抽打奴婢吗?可惜奴婢虽然卑贱,但肚子里的却是龙子,是皇上的孩子!您就不怕皇上怪罪吗?” 嬿婉似笑非笑:“你以为本宫跟你一样,毫无怜悯之心吗?你做错了事,但你被绑在床上不能出门,那自然是你身边的奴才不听话,没有劝着拦着,本宫自然是要惩罚他们了。” 如懿猛地站了起来:“不!你不能!” 等她看见凌云彻被叫进来,整个人都炸了:“你这是公报私仇!你这是……” 嬿婉打断了她旧事重提的话,淡淡道:“本宫是不会对孩子动手,可本宫可以等孩子出生之后……” 如懿浑身发冷,想起来前世她死去的孩子,顿时整个人都开始发抖。 如今田嬷嬷已经成了永寿宫的管事嬷嬷,她还在接生嬷嬷里十分有威望,如果到时她们想动手…… 她一下子就苍白了脸,忍着羞耻道:“是奴婢说错话了,还请贵妃娘娘饶恕……贵妃娘娘跟颖嫔关系好,奴婢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又是颖嫔的,您一定不会叫颖嫔失望的,是吧。” 说完,她的脸再次白了白。 要是她死了,颖嫔岂不是不用动手就是去母留子? 嬿婉看着她自己吓自己的蠢样子,笑出了声来:“娴官女子对你宫里的太监可真是怜惜,为了他,都学会说服软的话了。既然如此……那本宫可得好好教训教训他。” 她提起鞭子,就狠狠甩了凌云彻一鞭子。 这一鞭子直接抽在凌云彻的下巴上,疼得他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却不敢叫出声惊扰了龙胎,直疼得浑身发抖。 嬿婉轻笑一声:“你们倒是情深义重啊。” 随手把鞭子扔给门口站着的王蟾:“你来打。” 她接过手帕擦着自己白嫩纤细的手指,轻轻地笑:“打完了,记得回去洗干净了,本宫还要拿着去草原骑马呢。” 凌云彻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嬿婉,她好似跟从前一样了,明媚欢快,却又跟从前完全不同,因为她如今的轻松明快,全都源自于满身权势、还有她自身的聪明才智。 这样的她,比当初还是贵妃的娴主儿要耀眼太多了…… 不,即便是当年的娴主儿,也是完全无法跟现在的嬿婉比的。 他的眼神谨慎地落在嬿婉的鞋子上,还没有看清楚,就被王蟾拖到了门口的青石板地上,一鞭子又一鞭子,全都朝着他的后腰抽去。 王蟾下手是真狠啊,疼得凌云彻惨叫出声,甚至想要满地打滚。 只是可惜,王蟾朝着他的四肢关节踹了几脚,他的四肢就软哒哒的不能动了。 王蟾抽得极用力,抽完了,蹲下身子,压低声音冷冷道:“再叫小爷看见你的眼珠子乱看,小心下次半夜上茅房的时候,一头扎进恭桶里淹死!” 凌云彻瞳孔骤缩,浑身发抖:“我,我不敢。” 王蟾冷笑一声,狠狠碾了碾他的手指,才露出笑脸去复命:“主儿,奴才已经收拾好这不知道劝小主儿的混账了,想必下次,他不会再随着娴小主儿胡闹了。” 嬿婉满意地夸赞道:“你办事,本宫一向是放心的。” 她看向被容佩死死拦住的如懿,笑着摇头:“你这个人真的是很奇怪,对你家人的感情就不舍得外放,倒是对男女之情很奔放啊。” 她看向春婵:“赏容嬷嬷一些碎银子,她比她主子懂规矩,知道这后宫里唯一的男主子是谁,还知道劝着拦着。” 春婵立刻掏出银子拿去给容佩。 如懿见状,脸都绿了。 第399章 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打了她的人,还要拿钱收买她的心腹,还要拿她娘来侮辱她! 如懿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打掉了春婵递过来的碎银子。 碎银子掉落在地上的瞬间,嬿婉沉了脸:“打到你了没有?” 春婵摇头。 可嬿婉却拉过她,低头看她的手,看见了她通红的手背。 那一瞬间,如懿因为嬿婉的眼神,吓得直打嗝:“你,你想干什么?” 嬿婉温声叫道:“王蟾,鞭子。” 王蟾快步进来,充满戾气的眼神盯着如懿,手背上青筋蹦起。 春婵担忧寄了:“主儿,奴婢没事!” 嬿婉柔声道:“都出去,带上门。” 顿了顿,轻声道:“春婵留下,陪着本宫跟娴官女子谈谈心。” 吴嬷嬷第一个站了起来,退了出去。 如懿下意识叫道:“额娘!” 但很快,她就顾不上叫娘了。 赵嬷嬷进来,把容佩直接拖走了。 王蟾最后一个出去,贴心地关上了门。 如懿惊恐后退:“我怀着皇上的孩子!” 嬿婉冷漠地望着她:“本宫实在并不愿意跟你纠缠,但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欺负本宫身边的人,如懿啊,你记住,这次只是个教训,下次再敢冲着本宫的人伸爪子,本宫不介意……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她一鞭子甩了出去,不偏不倚,正中如懿的胸口。 一鞭子甩完,她没有再动第二下,而是把鞭子递给了春婵。 怀孕的女子本就胸口胀痛,忽然来了这么一下,当即就直接疼得昏死了过去。 嬿婉冷笑着扶住她,将她按在了椅子上,掐住如懿的人中,将她直接掐醒过来:“张院正一会儿就回来给你安胎保胎,我们明日一早就会出去往科尔沁去,你也不用想着跟皇上告状了。” 如懿痛不欲生,口中不断发出惨叫,看着嬿婉的时候,仿佛在看一头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不是这样的! 令贵妃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终于后知后觉:“你!你跟我一样,你也重来了!是不是?!” 嬿婉心里讥讽地笑出了声,都多久了啊,吃了这么多的亏,上了这么多的当,如懿竟然现在才反应过来?她这个脑子,得多蠢啊! 可面上,她厌恶地拧紧了眉头:“想跟本宫装疯卖傻?” 她冷笑:“你要是还不清醒,本宫可以打到你清醒为止。” 如懿惊恐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又在戳碰到伤口的瞬间惨叫出声:“啊!!!魏嬿婉你……” 嬿婉翻手扇了她一巴掌,没用力,却打得如懿脸一歪,又开始害怕了。 如懿惊恐地捂着肚子:“我还有孩子!你,你放过我!” 嬿婉冷笑道:“本宫从前哪里能想到,还能这样做妃子呢?倒好似是那上战场的武将,随时都能动手打你,如懿,你还真是把宫里头的风气都给带歪了。” 如懿有苦说不出。难道她们一个个都来打她,还是她这个苦主的错不成吗? 嬿婉冷笑着拿手背拍了拍她的脸:“本宫从来都不喜欢你,可只要皇上喜欢,本宫就可以容忍你的存在,记住了,别犯贱,否则……” 她直起身子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如懿:“你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如今就只剩下个凌云彻和李玉了,你也不想他们出事吧?” 如懿绷紧了身子:“你不觉得这样很卑鄙吗?” 嬿婉淡淡地道:“教训皇上养的小猫儿小狗儿罢了,算什么过分?” 如懿气得脸色铁青:“早晚有一天……” 嬿婉眯起了眼睛。 如懿一噎,硬生生改了口:“我……奴婢知道了,奴婢会谨守本分的。” 嬿婉笑了笑,意味深长地引诱她道:“其实皇上喜欢你,不过就是喜欢你这副身子罢了,放心,等你生完了孩子,去太医院拿些治疗瘢痕的药膏,皇上还是会对你爱不释手的。但是……” 她脸色陡然一沉:“你要是还不长记性,作天作地,妄图然手后宫事务,本宫不介意叫你留下一个花肚皮。” 如懿瞳孔骤然紧缩,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起来了海兰的那个肚子。 当年海兰多得宠啊,可只是一眼,皇上就再也没有翻过海兰的牌子。 她无比可悲地意识到,她跟弘历走到上一世那一步,从来都不止是魏嬿婉在其中作祟,更多的,还是弘历自己的问题。 她还想起来当年断发的时候,骂弘历的那些话…… 她说他刚愎自用,自私自利,可为什么恢复记忆后,她却只一心想着要揭穿魏嬿婉的真面目,好叫弘历幡然醒悟呢? 不! 她险些被魏嬿婉带歪了! 如果不是魏嬿婉诱导欺骗,皇上怎么可能会在后来的时候,想到她就痛哭流涕? 她化作了魂魄的时候,总能看见他深夜睡不着的时候,痛苦想念她的模样,他甚至,还找过跟她极其相似的替身,就是为了缅怀她,向她道歉啊。 皇上会改的,只要他看清楚了到底谁才是真正对他好! 如懿忙垂下眼帘,遮掩住眼底的凶光:“贵妃娘娘教训的是,奴婢记住了。” 魏嬿婉,你可真是好手段!本宫险些都被你给带偏了! 此时此刻,她脸上有一闪而逝的睿智和冷笑。 魏嬿婉,你果然是跟本宫一样得了机缘了!只是可惜,你太急了,所以暴露了! 想要再次离间本宫跟皇上? 当真是可笑! 你不知道本宫重来了一回,本宫却知道了你的算计,这一次,本宫倒是要看看,谁输谁赢! 嬿婉看着低着头的如懿,抽走了春婵手里的马鞭子,挑起了如懿的下巴。 那一瞬间,如懿脸上的睿智和掌控全局,无所遁形。 嬿婉:“……” 她顿了顿,想忍住的,可实在是没忍住,低笑出声,继而笑得直不起腰来。 这世上竟然有如懿这种蠢货,连着两世都能得到上苍垂怜,可笑的是,她竟然不用长脑子的。 这空空的脑壳里面,装满了男人女人的那点事儿,可真是…… 如懿警惕地看着嬿婉:“贵妃娘娘笑什么?” 嬿婉反手又甩了她一鞭子,在她的惨叫声中,扬长而去:“记着本宫警告你的话!只管伺候好皇上,再作死,本宫就要了凌云彻和李玉的命!” 第400章 他要入赘 嬿婉从后殿出来,就见正殿门口,颖嫔正满脸担忧地等着她。 她这边刚对着颖嫔笑了笑,颖嫔就已经快步过来:“娘娘没事吧?” 嬿婉温声细语:“想必你已经听见了,有事的是娴官女子。” 颖嫔皱着眉头:“皇上会不会被她挑拨,生您的气啊。” 嬿婉轻笑:“她不会把今天的事情跟皇上说的。” 要跟皇上说,就得让皇上看她胸口上的鞭痕。 可皇上看见了她的鞭痕,就再也不会宠幸她了。 如懿,她其实比任何人都要知道皇上的劣根性,可她从来不去责怪皇上,只会觉得,皇上是被坏女人给带坏了。 有时候,嬿婉真觉得她仿佛是皇上的生母投胎转世来的。 嬿婉拍了拍颖嫔的手背:“安心去准备一下吧,明日就要启程了,你要是收拾完了时间很充裕,本宫派给你一些活儿干干?” 颖嫔忙摇头:“不了不了,嫔妾很忙的!嫔妾还有好多东西没有收拾完呢!” 嬿婉轻笑一声,捏了捏她的脸,走了。 路上,春婵一直偷偷看嬿婉。 嬿婉察觉到了,冲着她安抚地笑了笑,示意她不必多说,直到回去之后,才温声对春婵道:“娴官女子是爱而不得疯了,她有癔症,臆想娘娘不在了,皇上让她当了继后。” 看她今日那个鬼样子,大约她的机缘还要更厉害了一些,厉害到了……看到了她自己死后的事情。 可真是有意思啊,皇上后来,该不会日夜后悔跟她决裂吧? 那皇上的口味,可真重呢。 春婵心里觉得情况可能比主儿说的要玄妙一些,但主儿既然如此认真地告诉她,便是这宫里头就只能有这么一个解释。 她温柔应是:“奴婢看她一开始就癔症得不轻,这么多年下来,怕是已经病入膏肓,不可救药了。” 嬿婉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好春婵,我先睡会儿,等到了时辰你叫醒我。” 春婵替她掖好被角:“主儿安心睡吧。” 等她睡沉了,她才轻手轻脚地出了屋子,去看东西准备的怎么样。 只是才出门,就见澜翠在等她。 春婵快步过来:“出了什么事?” 澜翠低声道:“张院正来找你,想跟你说两句话。” 春婵的眉头微微皱了皱,眼神也有些锐利。 澜翠压低声音:“他毕竟是主儿和皇后娘娘都信任的神医,你别恼,去问问看他到底怎么想的。” 她又凑近了几分,才道:“我不是要劝你什么,你可千万别委屈了自己,不然主儿一定会难过的。 李哲说,张太医推了所有给他相看的人,对外说已经找好了人家,只等人家同意就要入赘的。” 春婵:“……” 她眉心突突地跳:“你该不会觉得,他是要入赘到我家吧?” 澜翠见她没有再生气,这才露出笑容:“那谁知道呢?我就是想着,主儿不是常说吗? 人的诺言是最珍贵,也最不值钱的东西,要看真假,总还是要看这个人到底肯为这个诺言做到哪一步。” 春婵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啊!……你去看着主儿,我一会儿就回来。” 澜翠高兴地应了一声,悄悄地进正殿去了。 春婵肃着脸思忖了片刻,才挂上微笑,去找张云。 张云见了她就笑,龇着一口大白牙,看着有点儿憨傻。 春婵也加深笑容:“张院正是看上了哪家姑娘,想让奴婢去跟主儿求娶吗?” 张云心口滞了滞,几乎都要转头就走了。 人家姑娘能毫不难过别扭地讲出这句话,那是真的对他没意思。 他这么苦苦纠缠,又占据着令主儿心腹的位置,就显得有些恬不知耻,卑鄙下流。 但…… 他真的还想试试。 他诚恳道:“春婵姑娘不必说话堵我,我是个粗人,自幼在民间长大的,什么人都见过,生死也经历了无数回了。 我原本并不想娶妻生子,只是令主儿给的实在是太多了,我生怕自己死了以后,钱没花完,就想娶个媳妇儿生个孩子花我赚的钱。” 春婵眼底滑过一丝愕然,然后啼笑皆非,脸上不自觉地就带出来了一点儿笑意。 张云红了脖子:“……春婵姑娘是令主儿最心疼的,我原本是不敢想的,可令主儿她偏偏提了,我就上了心。 这一上了心,我就忍不住多看,多听了一些,觉得春婵姑娘哪儿哪儿都好,我实在是配不上。 后来……姑娘拒绝了我,我也不敢纠缠,令主儿和周围人也都介绍过,可我实在是不想耽误人家姑娘。 姑娘别皱眉,你只听我说一句,我这个人并非良配,一心只求医术精进,又得天天泡在宫里头,不能照顾妻女。 我还出身乡野,嘴巴毒不会说话,也没什么家族势力,唯一能看的,也就是挣得多,舍得给媳妇儿孩子花。” 春婵认真道:“张大人很好,医术惊人,心思灵活,又肯钻研……奴婢只是不想耽搁大人的时间。 实不相瞒,在奴婢心中,这世上最重要的人就是我们主儿,我不能离开我们主儿,所以才不敢耽搁大人。 大人心善赤诚,应该去找一个能够照顾大人,和大人孩子的好女子,而不是奴婢。” 张云摇摇头,重新笑出一口大白牙:“春婵姑娘可能不明白,见过了最好的,我实在很难劝自己再去找不喜欢的,不够好的。 春婵姑娘不必心里有负担,我不成亲,跟春婵姑娘无关,但若日后春婵姑娘想要找夫婿了,还请一定优先考虑在下。” 他郑重地冲着春婵行了一礼,这就要告辞走了:“明日就要去科尔沁了,我要一直随侍皇上。 他最近天天给我找妻子,我拒绝都没用,可直接说吧,他又不听,跟令主儿说,我实在是怕惹恼了令主儿,他小心眼儿找我麻烦,就厚颜来说这一遭,烦请春婵姑娘替我跟令主儿禀告一声。” 春婵还没见过这样的,她都说得那么明白了,那至少十年内就没法子成亲生子的。 不,照皇上这身体康健的程度,十年都不一定成呢。 他怕不是没听懂? 第401章 奴婢也有自己想做的事 “张大人,奴婢怕您没有听明白奴婢的意思……” “春婵姑娘误会了,”张云露出一丝笑容,认真道:“我想着,应当是姑娘没明白我的的意思。” 春婵眉头微微蹙起,脸上全是肃然之色。 张云知道她这是恼了,不敢再自说自话,解释道:“姑娘别生气,我就是想说,咱们等等看,能等着姑娘,那是我张云的福气。 要是等不着,那张云也不强求。原本,张云也没准备成亲生子的,如今干的这些事情越来越…… 不敢欺瞒姑娘,我之所以不找旁的女子成亲,也是怕好不容成家了,生孩子了,养大了,再因为手段不够,被人给端了,都得死。” 春婵:“……” 她眉宇间的冷厉瞬间少了大半。 他要说他矢志不渝,她觉得他是在放屁。 可他要说他怕娶了个妻子,被连累得全家去死,那她真信。 她眉眼温和,温声道:“如果张大人是有这个顾虑,奴婢心里便明白了。” 她沉吟片刻,认真道:“还请张大人只管安心做事,若是日后……张大人还不嫌弃奴婢要常来宫中,那,奴婢愿与张大人交托生死,携手并进。 在这期间,张大人若有心仪之人,也请直言相告,奴婢以自己的性命起誓,不会因此记恨张大人,还会一力促成张大人的好事。” 张云心里涌上苦涩,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感谢道:“多谢春婵姑娘给我机会。” 春婵笑容温柔客气:“奴婢不敢,只请大人不要因为奴婢的不识抬举,耽误了我们主儿的身子。” 张云:“……姑娘放心,我真不敢。” 春婵被他的表情弄得有些不自在,轻声道:“要是大人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奴婢就告退了。” 张云忙道:“不敢耽搁姑娘的差事,您请。” 春婵被他局促紧张的表情逗笑了,这一笑,直把张云整个人都给笑红温了。 春婵冲着张云行了一礼,转身就进去了。 张云目送她,直到看不见,这才往四周看看,见没有人关注这边,这才走人。 正殿里,春婵回去了,就见澜翠担忧地看着她,便知道这是自己的表情有些凝重了,于是冲着澜翠摇了摇头,还露出了笑容安抚她。 澜翠松了一口气,想要打听的劲儿就上来了。 嬿婉翻了个身,眼睛没睁,懒洋洋地呢喃道:“你们两个打什么眉眼官司呢?” 两人一惊,都看向了嬿婉。 嬿婉把脸埋在被子里:“放心,不是你们吵醒的,是本宫心里搁着事儿,睡得不踏实。” 春婵和澜翠一起上前来,一个端茶,一个拿软枕扶她起来。 嬿婉懒洋洋靠在软枕上,喝了一口热茶,笑着看两人:“有什么好事儿了?” 澜翠也期待地看向春婵。 春婵无奈道:“是张院正。” 嬿婉微微眯眼:“怎么?他还是不肯放弃?” 春婵惊讶:“主儿知道了?” 她眉头微微蹙起,显然十分不悦。 嬿婉乐道:“你一向情绪内敛,对着他倒是直白。” 春婵无奈道:“主儿别笑话奴婢了,奴婢只是不想让这些无聊的事情烦扰到了主儿。” 嬿婉柔声道:“事关你的终身大事,怎么能算是无聊的事?” 她解释道:“本宫之前跟他说过你的决定之后,便请进忠给他相看了,以他如今的成就,若是想,如今应该有喜讯传来才是。 他那边一直没有动静,本宫便猜到,他怕是还是觉得你好,如今他既然来找你,恐怕还是旧事重提了。” 澜翠惊叹道:“主儿也太聪明了!李哲跟奴婢说,张太医他消极了好几天,最近才好一点儿呢。” 嬿婉看向春婵:“他倒是有些诚心,你自己看。” 春婵轻笑道:“谁刚开始想要娶妻子的时候,对人家姑娘都是有诚心的,可这诚心能挺多久,这诚心又价值几何,谁知道呢?” 她神色冷静:“他说要等奴婢,不拘着时间长短,只求日后奴婢择婿的时候,能优先考虑他。 奴婢已经劝过了,他不听,那奴婢便承诺他若是真有那一日,便优先考虑他,但他若有心仪之人,奴婢也绝对会一力促成也就是了。” 嬿婉轻笑:“他答应了?” 春婵想起来他脸红的样子,嘴角微微翘起:“他答应了。” 澜翠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这么看着,说不定还真能让他等着了,入赘到春婵家里去。” 嬿婉挑眉:“入赘?” 澜翠揶揄一笑:“他对外声称已经有了心仪之人,就等着时机合适了就入赘呢。” 嬿婉惊讶地看着了一眼澜翠,又去看春婵。 春婵脸微微一红,却还是沉稳地道:“除非他等奴婢十年,十年内都没有旁的女子。” 这世上最尊贵的男子她都见过了,伺候主儿的时候,她隔着门板听了多少好听话? 可连一言九鼎的皇帝,也不过是床上说话哄着,床下该委屈还得让主儿委屈着。 有些男子的甜言蜜语,有时候甚至连女子们许诺的边角料都比不上,她又为何要放在心上,并且为此满心负重? 她看着嬿婉,温柔,却肯定地道:“奴婢总要做完自己想做的事情,才有空去考虑其他的。” 澜翠担忧地看着她:“不知道他能不能等那么久。” 春婵轻笑:“傻澜翠,那是他的事,跟我无关,主儿过得好不好,我能不能看见,才是我的事儿呢。” 嬿婉伸手。 春婵立刻把自己的手放进她的掌心。 嬿婉握紧春婵的手,柔声道:“你从来都是个通透的,他目前看着挺好,但即便是真错过了也没关系,因为你也很好,本宫会给你最好的。” 春婵笑眯眯地点点头:“奴婢相信主儿!” 澜翠眼圈泛红:“奴婢也相信主儿!” 嬿婉和春婵都看向她,眼底含着包容和纵容。 这傻姑娘,她们不求她多想得开,只要日后万一哪天过得不好,敢改变,敢撕破脸,就足够了。 澜翠觉得两人的目光有些古怪,但她没多想,催促道:“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赶紧给主儿收拾吧,一会儿就该去晚宴了!” 第402章 看看你那个样子 一番收拾之后,嬿婉带着人到了晚宴。 这是富察皇后久病之后,第一次参加宴会,众人都盯得紧,眼见着嬿婉过来,一个个都看了一眼主位。 嬿婉的神色毫无变化,仿佛看不懂她们的揣测。 此时帝后还没有来,另外还没有来的,就是新封的容嫔了。 宾客们已经都到了,有亲王,一品重臣,还有便是此次主要宴请的寒部众人了。 随着唱喏声,弘历握着富察皇后的手,一起进了大殿。 众人全都站了起来,待两人坐稳便都行礼。 弘历笑道:“诸位都坐吧,今日宴会,大家都不必拘礼。” 富察皇后脸上挂着端庄温柔的笑容,慈爱地看着众人,虽然没说话,但一身气派却也让众人不敢轻慢。 后宫妃嫔们都坐下之后,才发现容嫔的位置上多了人——是个一身旗装的清冷美人儿。 旁人且不说,诸位妃嫔们心里都生出了不少危机感。 这容嫔,明明是才进宫的,却竟然坐在嫔位之首。 这到底是皇上的偏爱,还是皇后娘娘有意抬举她,跟贵妃打擂台? 弘历的目光也扫过容嫔,视线在她的脸上顿了顿,才挪开视线。 虽然早就看过画像,但真正见到这般冰雕玉琢的美人儿,他心里还是觉得悸动。 虽然他不觉得自己会跟如懿说的那样失智,但他得承认,若能征服这样一个美人儿,确实是人间快事。 寒部首领见了弘历的目光,站起来敬酒道:“皇上,我们寒部一定忠于大清,我这女儿留在大清,还请皇上多多照顾,若她有失礼的地方,还请皇上宽恕,她一定会改的!” 容嫔眼中有一闪而逝的晶莹,她原本想的是,借着献舞,刺杀君王,到时候就能直接叫君王将自己赐死。 可昨天晚上,那个站在皇帝身边的公公就来带走了她,路上,他就跟她说了一个宫妃弄伤皇帝,九族被灭的故事。 她想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天晚上,她是怎么跟着一群陌生人,在漆黑的宫道上行走的。 那一刻的黑暗,寒冷彻骨。 她不知道那只是单纯的警告,还是那个公公看透了她的心思,所以才给的警告。 但,她学了一整晚的宫规,听了一整晚大不敬和谋逆的下场…… 她的确是如同父亲所说,若是有什么做错了的事,会改的。 她不能叫寒部的男女老少都因为她,死无葬身之地。 家乡的仗打了那么久,连河水都染红了,她不敢想象如果清军再临,还有多少男儿能离开父母孩子走出来,去填命。 这个罪名太大了,她担不起。 闭了闭眼,她照着昨天才学的规矩,走到了大厅中间,半跪下来:“嫔妾,是为了寒部和大清的和平而来,嫔妾一定会学好大清皇宫的规矩。” 但再多的,就没有了。 她绝不会主动邀宠,更不会为皇帝生下孩子。 她只是……在这皇宫活着,仅此而已。 寒部首领眼底滑过一丝心痛,为女儿痛失爱人之后,还肯如此听话,也为寒部打输了,也再打不起了的屈辱。 可他还要露出笑容:“还请皇上怜惜微臣的女儿!” 弘历的目光一直落在容嫔身上,闻言,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容嫔代表的是寒部的诚意,朕自然会好好待她。” 他还温和地看向了容嫔:“回你的座位上去吧,皇后温和慈爱,贵妃公平宽容,若是在后宫里遇到了委屈,你尽可以去找她们。” 容嫔垂着眼睛应是,对皇帝的温柔视而不见。 弘历却并不生气,反而觉得她就是这样的性子,甚至觉得,她已经比如懿嘴里的好多了。 如此看来,想必用不了多久,容嫔就会渐渐顺服于他了。 如此美人,又是代表着寒部的诚意来的,哪里能不好好宠幸呢? 一时间,宾主尽欢。 嬿婉看着弘历时不时就看向容嫔的眼神,有些担忧地看向富察皇后。 皇上如今分明也是个有城府的君王了,可只要是碰上跟上一世相关的大事件,就还是会脑子不清楚。 这样的场合,他眼神直勾勾盯着寒香见,是真不怕被人当做昏君啊?! 娘娘都还在他身边坐着,他毫不收敛,岂不是要让亲王大臣们看笑话? 看了一会儿,她实在是懒得看,就借口出去醒酒,往外面去了。 不想,离席的还有旁人。 正是那寒部首领,和他的女儿容嫔。 嬿婉抬手意识春婵噤声,两人就在不远处听起了墙角。 寒部首领显然有些愤怒:“我还当你肯穿这衣裳,是已经死心了,没想到一提起他你就……寒香见!你是寒部的公主啊!” 容嫔声音锐利:“阿爹还想女儿怎么样?不杀了那皇帝都是怕连累了寒部,要不然女儿非要……” “住口!!!” 寒部首领气得浑身哆嗦:“你最好再也别说这种话!否则就是给整个寒部招惹麻烦! 他不是谁害死!尤其不是皇帝害死的!是他自己非要追着咱们,才会被雪崩埋了!寒香见!你能听懂吗?你真想让我们所有人都去死才甘心吗?!” 容嫔怒道:“别说了!别说了!我说了会侍奉皇帝,其他的你别想了!” 她扬长而去。 寒部首领叫了两声,不见她回头,又不敢大叫,便只能咬牙去追她。 春婵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主儿。” 嬿婉也有些惊讶,她从前只知道寒香见不带见皇上,倒是没想到,这里头还牵扯着她爱人的性命。 怪不得…… 也不知道如懿是怎么说服她的,后来竟然真的甘心伺候起皇上来,再也不提什么报仇的事儿了。 这可真是有意思。 她又转了一会儿,这才对春婵道:“回去吧。” 明天一早还要出发,这宴会不可能持续太久。 果然,才回去没一会儿,这宴会便结束了,除了一直沉着脸的容嫔,可以说是宾主尽欢。 嬿婉朝着主位上看去,就见弘历深深看了一眼容嫔,被富察皇后握住了手,这才收回视线。 她目光没转开,就这么一直瞧着。 幸好,皇上还没有色令智昏到没边儿,宴会结束后,带着皇后回 长春宫去了。 第403章 容嫔娘娘竟然喜欢这些 该说不说,皇帝是真喜欢容嫔。 他前脚刚走,后脚,就让进忠来宣旨——让容嫔住在嬿婉的永寿宫偏殿。 嬿婉看看进忠,又看看跟在进忠身后的容嫔,以及容嫔的两个寒部侍女:“……” 皇上可真是问的一手的好问题,原来从昨天开问她容嫔住哪儿,就是想让她亲自照顾容嫔啊。 这才叫心肝儿宠呢! 也怪不得如懿上辈子破防成那样! 嬿婉看进忠:“皇上的意思是,一直就让容嫔住在这儿了?她可是一宫主位。”上辈子,那是专门给盖了一座宝月楼呢。 进忠笑得殷勤:“皇上的意思是,容嫔刚进宫,对什么都不熟悉,贵妃娘娘您一向温柔可亲,先让容嫔娘娘跟着您,免得思念家乡。” 先让……那就是后面还有安排了。 看来皇上真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三见就要犯浑了。 嬿婉眉眼温和:“你替本宫转告皇上,容嫔这儿就请皇上放心,本宫会好好照顾她的。” 进忠打了个千儿:“那奴才就告退了,明儿就要出发,贵妃娘娘和容嫔娘娘早些休息。” 他带着人一走,永寿宫就安静了下来。 嬿婉笑着望向容嫔:“先让她们去收拾偏殿,容嫔妹妹先跟本宫到我那儿去看会书吧。” 容嫔见她笑容客气,并不做作,也没有嫉妒为难,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行了个礼,才迈步走到了嬿婉身边。 嬿婉并不在乎她的神色,带着她进了屋子,叫春婵和澜翠去准备茶水点心,又叫把烛火挑得亮一些,便拿了些书过来:“你喜欢故事话本,还是志怪杂记,又或者山川游记?” 容嫔没想到她问的这样杂,愣了愣:“贵妃娘娘给什么,臣妾就看什么。” 嬿婉便给了她一本民间故事,写的,是一个侠客妻女被朝中奸佞所害,于是忍辱负重,假作那人心腹,最后报仇反杀的故事。 容嫔一开始心事重重,但看着看着,就不自觉地沉浸其中,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后,偏殿已经收拾好了。 “贵妃娘娘……” 容嫔只叫了一声就住了口,看着抱着书睡得正香的嬿婉,不知道为何,忍不住露出了一丝浅淡的笑容。 她看向春婵,示意她不要出声,轻手轻脚地下了贵妃榻,叫了春婵到外面:“贵妃娘娘瞧着已经很累了,我先回我那儿去了,你不要吵醒她。” 春婵见她这样客气知礼,便回以微笑:“容嫔娘娘只管好好休息,明日我们主儿起来的时候,奴婢会去告知您的两个侍女,到时候您再起来也不迟,跟着娘娘一道出宫就是。” 容嫔知道她这是在照顾自己了,点了点头,便径直走了。 她实在不是个话多的人,但胜在礼数周到,处处不失礼,因此只会叫人觉得她性子冷淡,而不会觉得她高傲无礼。 春婵等她进了偏殿,这才回去。 回去就见嬿婉正在挑书,她无奈道:“主儿怎么还是这样觉浅,叫张院正再给主儿开些药吧。” 嬿婉摇摇头:“陌生人在这儿,睡不着是正常的,等明儿上了马车,本宫只管补觉就是了。” 春婵想到每次出行,旁人都是被颠簸得吃不好睡不好,倒是她家主儿,反倒是在行走的马车上睡得酣畅淋漓,便有些想笑:“主儿瞧着很高兴。” 嬿婉笑道:“能出去逛逛,怎么能不开心呢?” 春婵忍不住点头:“奴婢还没去过科尔沁呢,大草原啊……一定特别美啊!” 嬿婉想起上辈子见过的科尔沁草原,哪怕当时处处都是窘境,甚至回宫后还被如懿责罚,可不得不承认,天高云阔,广袤无边的绿色和蓝色,确实是让人心旷神怡。 她轻笑道:“到时候本宫教你骑马,你可得好好学。” 春婵惊喜道:“奴婢也能学骑马吗?” 嬿婉柔声道:“你不学会了骑马,以后陪着本宫骑马的,可就只能是别人了,你就只能远远看着。” 春婵忙道:“奴婢一定好好学!学快点儿!” 嬿婉笑出了声来:“来,本宫的乖徒弟,把这些书寻个漂亮的小箱子装好,明儿送去给容嫔,算是路上解闷吧。” 春婵应了一声,快速寻了个小箱子装好,装的时候看见那一本本的书名,惊讶地呢喃道:“容嫔娘娘喜欢看这种复仇故事啊,想不到她的人瞧着淡淡的,竟然喜欢看这种书。” 她念叨过就罢,转身去服侍嬿婉上床睡觉。 这一天实在是太累,嬿婉爬上了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睡梦中,她梦见上辈子偷偷出宫,满心忐忑地在马车里等着,直到看见了等在路上的进忠。 那时候他穿着一身平民衣服,乍一看就像是个游荡在街头巷尾的混混,看见了马车就立刻过来,凑过来跟她说话。 那时候,她满心都是凭借这一次翻身的野心,只顾得上跟他点点头,说两句早就忘了的寒暄,如今想起来,却竟然记得他当时的每一个表情。 他真的……对她尽心尽力。 一觉到天明,天亮起来的时候,嬿婉还有些迷糊:“什么时辰了?” 春婵柔声道:“才刚辰时(早上七点)呢,皇上那儿传了消息,说昨天宫宴,今日便出发晚一些,让都用了早膳再走。” 嬿婉直接一个原地躺回去,翻个身道:“一刻钟后再叫本宫。” 春婵轻笑着给她掖了掖被角,出门去让澜翠盯着早膳,再泡上一壶红枣桂圆茶。 阳光懒洋洋地从窗户爬进来,落在了床尾,跟外面院子里春婵她们低声说话声交织在一起,让嬿婉睡得更沉了。 但一刻钟后,她不用春婵喊,就自己爬了起来,坐着闭了会儿眼睛,便扶着春婵的手下床洗漱收拾。 等收拾好了,她已然又是那个满身慵懒矜贵的贵妃娘娘了。 “主儿,翊坤宫那儿传来消息,娴官女子昨晚试图逃出去见皇上,被嘉妃娘娘抓住,责罚了一顿动了胎气,如今又被绑在了床上了。” 第404章 你能不能别这么蠢? 嬿婉正吃着小笼包,听见澜翠的禀告,手微微顿了顿,都被气笑了:“她可真是,有时候蠢得惊人,有时候,又有了一点儿脑子。” 她大约能猜到如懿是为了什么。 一个,是有容嫔这个皇上真爱在,如懿根本不敢放任皇上和容嫔单独在一起。 一个,则是如懿害怕嘉妃害她,想要扒着皇上保命。 她的考虑到是没有错,只是一个已经知道未来的人,明知道未来会遭遇什么,还要把自己作死做到只能卧床养胎,这脑子,可真是让人叹为观止,跟她上辈子故意不喝药一样愚蠢。 嬿婉淡淡道:“嘉妃做得不错,既然没有惊扰到皇上,那就不要让皇上操心了。你让人去告诉嘉妃一声,孩子无所谓,但一定不能伤了如懿的性命,当然,要是她想和如懿同归于尽,就当本宫什么都没说。” 澜翠应下来,转身去了。 春婵低声道:“嘉妃深恨娴官女子,把她们两个留在宫里……真的没事吧?” 嬿婉似笑非笑:“不必管她们。” 她不相信皇上走之前,会不安排好如懿。 但,最多也就是保证如懿不死罢了。 皇上……他看似宽宏大度,实则小肚鸡肠,睚眦必报,越是让他需要隐忍的人和事,他只要得了机会,就越是会狠狠报复。 如懿虽然是皇上的情绪奶娘,可说到底,再爽也是强迫,皇上心底终究还是恨如懿的。 折辱,操纵,发泄…… 聪明人都能看得出来这是恨,但只要皇上肯说情话,就不耽搁如懿把这些当做真爱。 嬿婉吃了一个珍珠包,轻笑道:“有一说一,咱们皇上跟她,当真是极相配的。” 春婵噗嗤一笑,忙忍住:“主儿。”您可别说这么大不敬的笑话,奴婢真怕下次见了皇上忍不住。 嬿婉喂给她一个小巧玲珑的珍珠包,笑着道:“本宫吃饱了,你把这些拿下去跟澜翠她们分了一起吃,吃饱了好出发。” 春婵脆生生地应了下来。 半个时辰后,众人开始都出了各自的宫殿,去宫道上坐马车。 容嫔跟在嬿婉身后,明明是刚来的,却已经有了自己的轿辇,惹来不少瞩目。 春婵低声道:“她这样,太招人眼了。” 嬿婉淡淡道:“皇上喜欢,皇上会护着她的。” 春婵露出笑容:“是呢。” 但其实,心里并不这么认为。 皇上要是真的能护得住人,当年如懿荣冠后宫的时候,就不会被人陷害成那样了。 很快,众人各自的轿辇都到了各自的马车前。 嬿婉先去跟富察皇后和皇上请安。 富察皇后柔声道:“你脸色不大好,一会儿上了马车就好好休息,不要操心旁的事。” 嬿婉担忧地看着她:“娘娘不要强撑着,要是不舒服了,就叫张院正给看看。” 富察皇后点点头,大约是要去看女儿,精神头实在是好:“本宫会的,况且皇上也在呢,你别担心。” 弘历笑道:“你们两个这样,倒显得朕很多余。” 嬿婉娇嗔:“皇上……臣妾和娘娘可都指着您呢!” 富察皇后有些羞涩:“皇上莫要笑话臣妾和婉婉。” 弘历哈哈大笑,显然心情极好:“贵妃去吧,朕在这里,自然不会叫琅嬅难受。” 看见富察皇后脸色泛红,他心情越发好了,握住富察皇后的手,睨了一眼嬿婉:“还不快走?” 嬿婉噗嗤一乐,笑着行礼走了。 她走了几步,还能听见富察皇后无奈地跟弘历软声嗔怪:“皇上也真是的,婉婉该揶揄臣妾了。” 她嘴角轻扬。 娘娘现在的心态是越发好了,会演,愿意演,这说明娘娘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和希望呢。 她脚步轻盈地上了马车,等车队启程,没一会儿就睡沉了。 与此同时,后宫,翊坤宫中,如懿从睡梦中醒来,愕然地发现天都还没有亮。 她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容佩?容佩!什么时辰了?本宫怎么睡过去了?嘉妃说回去告诉皇上,她去了没有?皇上怎么说?” 容佩半晌才从外面进来,腿脚有些许颠簸:“小主儿……” 她欲言又止。 如懿心里咯噔了一声:“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皇上他……还是不肯来吗?” 容佩努力让自己的语气缓和一点:“皇上他……他们已经出发了,走了一天一夜,这会儿恐怕已经在行宫休息了吧。” 如懿猛地坐了起来,身子起了一半儿就被软布给拽了回去,砰地一声倒在了床上。 容佩大惊失色:“主儿!您没事吧?您肚子疼不疼?” 如懿根本顾不上自己的肚子,大叫道:“放开我!快放开我!我要去找皇上!我要去找皇上!否则这个孩子肯定保不住了……” 容佩连声劝她,可她却叫得厉害,还更加用力地挣扎起来,气得容佩怒吼出声:“够了!您到底在干什么啊?除了您一直在害自己的肚子,根本就没有人害您的孩子啊! 您自己看看!您这样大吵大闹,还这样翻滚挣扎,您还记得自己是个遇喜的妇人吗?您还记得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吗?您到底……到底为什么非要折腾啊!您要是不想要,直说不行吗?” 说到了后来,容佩忍不住满脸都是眼泪。 她已经跟着挨了多少次打了? 她都记不清了。 这身上的伤好了坏,好了又坏。 可主儿全部都当做没看到,连保住肚子里的孩子都不会,只会大喊大叫,自己闹腾到动胎气。 这孩子即便是掉了,那也跟旁人毫无关系啊! 她哭得伤心又愤怒,可如懿静了静,然后心如死灰:“容佩,如今连你也要厌弃本宫了吗?” 容佩:“……” 她忙爬起来:“主儿,主儿不是的,奴婢只是太担心你了……” 她把脑子里能想出来的好话,一遍遍,翻来覆去地说,推心置腹的话,往烂了说。 等好不容易安抚如懿再次睡着,她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只觉得整个人都快要碎掉了。 院子里,凌云彻似笑非笑地看向了容佩,没说话,可他也不必说话,只是那表情,就足以叫容佩热血上头,羞愤欲死——欲把凌云彻打死。 第405章 还不快去! 出发的第三天,春婵拿了宫里的消息过来。 “主儿,翊坤宫里闹了大笑话,小凌子和容嬷嬷打了一架,娴官女子挣脱开软布来阻拦,被撞到,直接小产了。” 嬿婉惊讶地从软塌上爬起来,也顾不上别的了:“这就……小产了?” 她以为,以如懿的邪气劲儿,这回的这个孩子,是怎么也能生出来的。 万万没想到,竟然这么轻易就没了。 春婵摇头,同样觉得不可置信:“奴婢实在是不明白,这宫里头的娘娘们若是遇喜,哪个不是小心翼翼,唯恐磕着碰着,她倒好,往死里头作,看见人打架竟都敢往上凑。” 嬿婉沉吟片刻:“那孩子……” 春婵低声道:“是个格格,莫非娴官女子私下里叫太医给看了性别,这才……” 嬿婉眯着眼睛想了想,低声道:“一会儿休息的时候,叫传信的人过来。” 春婵应了下来,便坐在一旁陪着嬿婉看书。 等马车停下来,众人休整,春婵就带了个小太监过来。 那小太监一到跟前就跪下了,还是个老熟人,三宝。 他的表情看着很是害怕。 他当然怕。 正常人都会怕。 也就是如懿了,满脑子就只有情爱,其他的,心腹下属,父母亲族,全都是浮云,她也一概不管。 嬿婉喝了一口热奶茶:“说说看。” 三宝脸色苍白:“翊坤宫的容嬷嬷和凌公公发生了冲突,两人动起手来,都没有手软,娴官女子在屋子里大喊大叫,招惹来了吴嬷嬷和赵嬷嬷。 她疯狂挣扎,两个嬷嬷怕伤到她,就只能先给她解开束缚,不成想,她挣脱了束缚跑出来,叫了两声不见两人停手,就直接冲到了两人之间。 那两个人没想到娴官女子怀有身孕,竟敢往拳头下面跑,没刹住手,凌公公一拳头打在了娴官女子脸上,容嬷嬷一脚踹在了娴官女子后腰上。 娴官女子被打翻在地,当时就血流如注,太医院的太医们都去了,可谁都没有办法,只能先一碗催产药让死胎先下来,就,就生了个小格格出来。” 嬿婉听得叹为观止,并不发表看法,而是问道:“嘉妃是如何处理的?” 三宝越发不敢抬头:“嘉妃娘娘杖责了凌公公和容嬷嬷,可娴官女子哭喊着挡在两人身上,她流血太多,嘉妃娘娘就只好让太医给娴官女子喂了安神药,又,又责罚了吴嬷嬷和赵嬷嬷……打得极惨。” 嬿婉摸索着手指上的蓝宝石戒指:“娴官女子是不是怕极了,让你一定带信给皇上,让她也跟着去科尔沁?” 三宝一愣。 娴官女子的确是有这个意图,但,被嘉妃娘娘给拦住了。 他一时有些拿不准贵妃的意思,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点这个头。 好在,贵妃并没有让他回答的意思,而是自顾自地道:“娴官女子一向觉得有人想害她,自己的过错,怕是也会甩到嘉妃谋害上,这会儿不顾身体叫嚣着要皇上接她,也是正常的。” 三宝便悟了,既然是正常的,那就是该他说的:“……贵妃娘娘料事如神,娴官女子小产的时候,就一直在嘶吼着要见皇上,还说都是嘉妃娘娘害死了她的孩子。” 他略微顿了顿:“娴官女子还说,说嘉妃娘娘跟您合谋要害死她,叫嚷着让皇上救命。” 他说完,头都不敢抬了。 嬿婉轻笑了一声:“这是她会说的话。” 她站起身来:“走吧,事关重大,还是去禀告一下皇上为妙。” 三宝瞳孔一缩,有些害怕。 嬿婉声音温和:“不用怕,你只管照实了说就是。娴官女子不知自爱,作死谋害皇嗣,该受惩罚的是她,本宫不会叫无辜之人受到牵连的。” 三宝顿时松了一口气,听这个意思,他还有用。 也是,只要他那旧主一天不死,他就一天还有用。 他跟在嬿婉身后,半点儿不敢抬头乱看。 很快,嬿婉就带着他到了弘历面前。 三宝膝盖一软就跪下了。 与此同时,嬿婉行了一礼,半跪在地上没有起来:“皇上节哀,娴官女子……她滑下一个小格格……” 弘历本来高高兴兴,听见这话,手里的酒杯瞬间扔到了桌子上:“怎么回事?” 嬿婉苦笑道:“她大约……是太想跟着皇上去科尔沁了……叫了那么多太医,最终还是没能保住小格格。” 弘历眸色冷厉:“来报信的人呢?” 三宝膝行往前爬了两步,满身惶恐地赶忙禀告其中细节:“……奴才等人谁也想到,娴官女子会为了护着凌公公,挺着肚子就冲到了两人中间,就,就被两人一起给打翻在了地上……” 他是真会说啊。 全程就没说一句假话,但,能把人气上天。 毕竟是皇帝的孩子,哪怕并不期待,可听闻是个小公主,并不会威胁到他的皇位,心里原本被皇权压下的怜惜就又浮了起来,再听见如懿小产过程中都不忘攀扯旁人,还要刚小产就跟着来科尔沁…… 弘历一把将桌子上的东西都扫落在地:“混账!她真是混账!” 她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嫌弃他的孩子是个女儿?也配为了争宠,就把孩子作掉? 什么不是故意的! 他不信! 正常遇喜的妇人,谁会往两个打架的人中间冲的? 她就是想争宠想疯了! 她就是看他想要宠爱寒香见,所以才发疯了似的要跟过来,所以才见孩子是个女儿,就直接把孩子作死了! 他一句赐死已经冲破了喉咙,却在嘴边儿的时候,生生咽了下去:“你回去!回去告诉如懿!让她静思己过!每天抽她三十耳光,不,六十!等她出了小月子就抽!既然不想要孩子,日后都别想要孩子了!” 他愤怒地叫进忠:“去把张云叫来!让他给如懿配一副绝子汤,让这奴才带回去灌她喝!!!” 嬿婉惊讶:“皇上?” 她险些笑出来,还不得不强装悲恸:“娴官女子想必也已经后悔了,那毕竟是她的孩子,她怎么会不心疼呢?” 弘历冷笑一声:“她的孩子?她心疼?她是会心疼孩子,却只会心疼能叫她当太后的孩子!” 他瞪进忠:“还不快去?!” 第406章 你可以放肆一些 谁能想到呢? 这后宫里的第一碗绝子汤,竟然不是给容嫔的,而是给如懿的。 进忠咬牙往外面走。 嬿婉叫了一声:“等等!” 她当然不至于保护如懿,而是怕弘历以后后悔了,又得找进忠来背锅。 她沉声道:“皇上,您别生臣妾的气,臣妾不是要拦着您,而是您一向纵容宠爱娴官女子,若是……臣妾怕您后悔。” 弘历沉声道:“朕知道你担心什么,只是,朕并非心血来潮,一时情绪上头,而是……如懿她的确不适合生孩子。” 他自认已经够宽容如懿了,可如懿半点儿不知道感恩,竟然为了争宠,连他的孩子都能弄死。 既然如此,她还生什么孩子?她配生孩子吗? 他沉声道:“进忠,去。” 嬿婉和进忠都知道,话说到了这里,已经是彻底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嬿婉再次跪下来:“皇上息怒,是臣妾只顾着娴官女子,忘记了皇上身为人父的悲恸。” 弘历亲手扶起了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是她太不知足,还一心只觉得旁人要害她,实则她是害人终害己。” 嬿婉觉得……皇上说得对。 弘历嘴上说的好,心里到底不高兴,没一会儿就叫嬿婉回去,他则去找富察皇后。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蠢货?琅嬅,朕真是后悔,当初一心觉得她淡泊名利,让她协理六宫,倒是让你受了许多委屈。” 富察皇后笑得温柔,实则心里清明一片。 越是靠近科尔沁,皇上就越是愿意把时间用在她这里,看来,皇上对璟璱的看重,已经远超了世人的想象。 也是。 除了璟璱,谁还能帮他安抚科尔沁,甚至在科尔沁的部落里横插一脚呢? 皇上,他从来都是最不会吃亏的主儿。 只有如懿这种傻子,才会从头到尾都陷在情爱里,连个孩子都保不住。 富察皇后认真地看着弘历,沉声道:“皇上的确该给她一些教训,她自己想怎么样闹都没关系,有皇上和本宫在,总不会让她丢人丢到宫外。 只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龙嗣当做争宠的筹码,甚至,因此谋害了龙嗣。” 她有些怔忪:“那可是她亲生的孩子啊,她竟然舍得……” 弘历见她这般表情,就知道她这是想起来了早逝的那三个孩子了。 他心里越发沉闷难受,既是对如懿的痛恨,也是对不能立刻杀了如懿的憋屈。 富察皇后轻声道:“皇上,臣妾身体有些不适,想躺一躺,您出来一趟,别只顾着臣妾,去外面骑骑马放松一下吧。” 她握了握弘历的大手:“那个孩子既然选择了皇上做阿玛,就一定还会回来的,只是,不从糊涂人的肚子里出生罢了。皇上,您莫要太过伤心,伤了身子。” 弘历心头一暖:“朕知道了,你睡吧。” 他亲自去送富察皇后上了马车,然后才回转回来,见进忠已经回来了,就问:“办妥了?” 进忠温声细语:“张院正没敢乱开,只给了一张最温和的,叫三宝带回去给李哲李太医看一下,再根据娴小主儿的身子调整药方。” 弘历冷淡道:“你做的很好,这件事情不必叫其他人知道。” 进忠忙道:“奴才已经叮嘱了三宝了,这是皇上单独对娴小主儿的赏赐,若是需要昭告六宫,也等回去之后奴才这边来做。 那三宝是个有数的,早就明白自己的主子是皇上,而非宫里头的小主儿,皇上放心。” 进忠办事,弘历自然是放心的,他神色稍稍缓和,但到底失了一个孩子,兴致不高,直接去自己的马车里,一闷就是两天。 这天,车队到了行宫休整,住上五天之后,就会继续北上。 嬿婉下了车,准备去扶富察皇后。 容嫔带着两个侍女走了过来:“贵妃娘娘。” 嬿婉有些惊讶:“容嫔?可是担心好一会儿的住处?本宫会让人带你去的。” 容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跟她说这些,但她,确实很想说:“……进忠公公刚刚过来说,今晚,皇上召我侍寝。” 嬿婉眉头微蹙:“你的身体可吃得消?” 容嫔愣了愣:“贵妃娘娘不觉得……罢了。” 她冲着嬿婉行礼,认真道:“娘娘之前送给我的书都很好看,多谢娘娘,否则这一路走来,我定然很艰难。” 嬿婉眉眼弯弯:“本宫瞧着你是个冷性子,却心肠耿直干净,有一颗赤子之心,为了部落而来,又有侠肝义胆。 本宫一向敬佩那些能在危机时刻,扛起担子的人,尤其是为了亲族门楣负重前行的女子,既佩服,也心疼。 容嫔,这世道,女子不易,本宫希望你能不忘初心,也愿意在不违背宫规的原则上,帮你一把,若有难处,你来找本宫。” 容嫔神色清冷,但眼神已经动容。 她从遥远处来,到了京城的当天,就跟族人们彻底分离,如今更是要跑到大草原上去。 最重要的是,她还没有收拾好心绪,甚至,那个人都还尸骨未寒,皇帝却就要让她侍寝了。 容嫔定定地看着嬿婉:“若,我不想侍寝呢?” 嬿婉眼神一厉,转头看向四周。 春婵已经谨慎地去到处看了。 容佩被两人的举动弄得有些无措:“……我并不是想要为难和连累你们。” 嬿婉沉声道:“但你的确是做出了会连累人的事情了。” 她把自己的帕子给容嫔擦了擦脸颊,然后将帕子塞给她 :“即便你躲过了今天,也早晚会有明天,后天。 容嫔,你大可以放肆一些,因为皇上是真的很看重你。 你不用这样看着本宫,本宫告诉你这个,不是要为皇上说话,而是告诉你,你任性的边界在哪里,你大可以试试看。” 她拍了拍她的手背:“本宫还要去看望皇后娘娘,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你让侍女来跟本宫说一声便是。” 她转身走了。 容嫔静静地望着嬿婉的背影,手不自觉地捏紧。 等到了自己的地方,翻开手掌一看,那帕子里,赫然包裹着一枚药丸。 眼神挣扎片刻之后,她冷着脸吞了药丸。 第407章 反正她也不会死 容嫔吞了药丸,等了许久,却什么反应也没有。 直到一个时辰后,宫里人伺候她洗漱,宫女忽然惊呼一声,她也感觉到了不对。 一丝血色从浴桶里冒出,熟悉的钝痛从小腹传来。 ……她来月事了。 她愣怔地看着水里的血色,险些没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 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好似……从她进宫开始,就仿佛跟他一样,被埋在了雪崩之中,不能呼吸,无人救援,浑身彻骨寒凉。 可现在…… 那不止是暂时不用侍寝的快乐。 而是,在这里,还有人愿意拉她一把。 “太可惜了,容嫔娘娘在这行宫中是被皇上第一个召见的,可惜……” “娘娘别担心,以后还有机会的。” “是啊,皇上既然第一个召见娘娘,心里肯定是记挂着娘娘的。” …… 她们都看得出来,皇上待她很特别,所以客气宽慰的话不停的说。 容嫔面无表情地挺着,从浴桶里出来,清洗过后穿好了衣裳,迫不及待地等着圣旨让她回去。 然而,并没有。 哪怕不能侍寝,皇帝仍旧还是要让她侍奉在侧。 容嫔垂眸敛去眼底的厌烦,沉默跟着太监宫女们往正殿去。 掀帘子的时候,之前见过的那位大总管低声道:“皇上心情不好,娘娘不要触怒皇上。” 声音极低,要不是离得近,几乎是听不见的。 容嫔脚步微顿,看了他一眼,却见他从始至终都垂着眼睛,好似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话一样。 她便也全当做没听见,迈步走了进去。 屋子里,弘历穿着寝衣正在看书,姿态懒散地靠在软塌上,见她进来,便招了招手,示意她去软塌上坐下。 容嫔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坐在那里,便跟直接坐在他怀里无异了。 可不去,便是抗旨。 两难之间,她忽然想起来令贵妃的话——皇上很看重你,你任性的边界在哪里,可以自己试试看。 她的心一下子就沉寂下来,她本也不在乎他是否宠爱她。 皇帝的宠爱,对她来说,从来都是一文不值。 甚至,让她觉得恶心。 她固执地站在原地,行礼,然后半跪在地上并不起来:“嫔妾身子不适,不能伺候皇上,还请皇上叫其他妃嫔过来。” 她是耿直,清冷的,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子大不了进冷宫的冷淡,和不显眼的颓丧冷漠。 偏偏这些冷漠,看在弘历眼中,便是清冷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仙子,她身上甚至还带着若有似无的冷香,越发像是个仙女儿落凡尘。 弘历轻轻笑了笑:“香见啊,你不用跟朕太过生疏,朕答应了你父亲会好好照顾你,便必定不会食言。” 容嫔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弘历。还真叫令贵妃说中了,她虽然是不情愿来的,但,皇帝却是真的情愿给她任性的余地。 然而,也就仅仅只是惊讶罢了。 再好,也不是她想要的。 “罢了,进忠,给你容主子拿个软凳。” 进忠快步进来,放好了凳子,又悄无声息地出去。 弘历看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满意地笑了笑:“坐吧,陪朕聊聊你们寒部的事,朕一向喜欢塞外的风光。” 容嫔还记得进忠提醒她的话,没有太过违逆,坐下来,语气冷淡地说起寒部的事情。 第二一天一早,弘历派了进忠亲自去送容嫔。 进忠自然明白皇帝的意思,不动声色地替他主子说着好话:“容嫔娘娘可知道皇上为何一定要留您?” 容嫔神色淡淡的,若是换了旁人,她是不惜得搭理的,可眼前这人从初次见面,就一直多多提点她,让她少走了许多弯路,投桃报李,淡淡问道: “本宫不知道。” 进忠笑了笑,温声细语地提点道:“一般被传召侍寝的小主儿,若是半夜被换掉,会被后宫上下嘲笑的。” 容嫔倒是这没想到这个:“……那你替我多谢皇上。” 再多的,便没有了。 她只是又想起来令贵妃的话,对自己未来在后宫里要走的路,又有了几分清晰的认知。 进忠看了一眼她的神色,知情识趣地没有继续多说。 这整个后宫里,除了皇后娘娘和令主儿,目前也就只有容嫔得了让他亲自来送的体面了。 他还以为,有如懿的话在,皇上会有所收敛,可照目前这苗头看,皇上只怕还是会照着自己的性子来。 也是,皇上都是皇上了,又看不起如懿,又怎么会因为如懿说他为了容嫔太过疯狂,就真的觉得是自己的错?皇上只会觉得,是如懿太善妒了。 他低垂着眉眼,安安静静地把人送了回去,便回去复命。 才刚进大殿,就听见皇上的询问:“容嫔好好送回去了?” 进忠笑着回禀:“容嫔娘娘已经知道了皇上的苦心,让奴才替她谢谢您呢。” 见弘历高兴,他又笑着加了两句:“奴才从没见过容嫔娘娘这样的人,仿佛冰雪似的,她这样矜贵的人,却肯对奴才客气,可见一定是感激极了皇上待她的真心了。” 弘历很高兴:“她瞧着很高兴?朕倒是看不出来。” 顿了顿,又道:“不过她一向性子冷淡,连乌拉那拉氏都说她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 提到了不该提的,他脸上露出颇为晦气的神色,表情也一下子冷了下来:“让人去查了没有?的确是她自己作死吧。” 进忠点了点头:“奴才留在宫里头保护娴小主儿的人跟三宝是前后脚,李哲李太医医术好,幸好他出手,才把娴小主儿的命给留下了,李太医检查了娴小主儿所有用具,确实是没有人动手脚,不过……” 他露出有些害怕的表情:“李太医说,娴小主儿恐怕用了强行遇喜的药,他也是看见了小公主身上青紫交加,有许多瘢痕,才反推出来的,应该是……宫廷秘药。” 弘历脸色越发冷厉,讥讽道:“朕早就猜到了!” 他赏赐给如懿的那些家具,她日常用着,就连贬为了官女子,也还是用着违制的东西,可她还是遇喜了。 贪婪的人,既然尝到了第一次甜头,怎么可能会不想尝第二次? 他沉着脸:“传信给李哲,让他盯着如懿服药之后的情况,若是还有可能,就再给她下一剂。”反正,她也不会死。 第408章 有点儿奴才样儿 看得出来,皇帝是真的厌弃死了如懿了。 只是可惜,堂堂皇帝,竟好似只能做个暗戳戳报复妻主的赘婿,连报复都不能尽情一把。 有时候,进忠都觉得挺心疼他的——毕竟这情爱之事,确实是人人都要付出,可心甘情愿,和心不甘情不愿,却是大大不同。 他深知自己身份低微,实在没有那个资格去宽慰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用那比平时还要轻柔温和许多的声音说道: “皇上千万不要生气伤身,奴才定然会安排好一切,不再叫这些事情烦扰皇上。” 弘历淡淡嗯了一声:“你去告知皇后和贵妃,一会儿朕去陪着她们用膳。” 进忠笑道:“是。” 他恭恭敬敬地向前方行了一个标准的千儿礼,他缓缓后退,脚步轻缓,一直退到了门外,这才敢转身背对着大殿。 见进宝和进守过来,他低声叮嘱了两句今日皇上的喜好,才往富察皇后处去。 不一会儿,他便来到了皇后的寝宫门前。通报过后,他快步走进殿内,跪地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富察皇后端坐在上方,看了他一会儿,才叫了起。 待他站定,便问道:“皇上那边情况如何?可有被那娴官女子气坏了身子?” 进忠赶忙低头回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皇上这几日确实心情确实不佳,不过好在昨日与容嫔娘娘相谈甚欢,今儿个瞧着倒是好了许多。” 富察皇后听后,眼眸中的神色依旧冷淡,她轻声说道:“如此甚好,只要皇上无事便行。毕竟龙体康健关乎我大清国运,你定要尽心尽力侍奉皇上,万不可让皇上因琐事气坏了身子。” 进忠连忙应声道:“是,皇后娘娘所言极是,奴才定会谨遵教诲,好生伺候皇上。” 富察皇后仿佛不经意间问道:“依你之见,那容嫔究竟是否是个安分之人?” 这话……进忠温声细语:“容嫔娘娘似乎没什么世俗的欲望,奴才之前提点过她一两句,便待奴才有些客气,想必是个知恩图报的。” 富察皇后闻此言语后,心中已然明了——这位容嫔毫无争宠之心,亦非那等喜好滋事生非之人,且对于婉婉的悉心照料更是心怀感恩之情。 富察皇后望着进忠,神色平静温和:“圣上一直独宠娴官女子,而今又对这容嫔心生怜爱。然此二女却性情迥异,恐怕日后会生出不少间隙。 娴官女子懵懂无知、行事乖张,常常肆意妄为;而这容嫔则性格清冷,寡言少语。你身为御前侍奉之人,理当适时提醒点拨于她们,切不可任由她们行为失度,叫她们闹起来,有负圣上恩宠,还要气坏皇上的身子!” 进忠心里一惊。是令主儿跟皇后娘娘说了他和她的打算,还是,皇后娘娘自己猜到了? 他不敢乱说,怕泄露了端倪,仍旧还是那副处变不惊的模样:“是,奴才一定服侍好皇上,让皇上不用为琐事操心。” 富察皇后嗯了一声,摆摆手:“你去寻令贵妃吧,叫她差人来说一声,看看中午想吃点儿什么。” 进忠恭恭敬敬地应下皇后娘娘的吩咐后,缓缓退出房门。 直到踏出那扇象征着威严与庄重的大门,他才如释重负般地轻轻舒了一口气,身体也随之微微松弛下来。 每一次来到皇后娘娘这里,不知为何,一种无形的紧张感总会悄然爬上心头,让他不由自主地挺直脊梁、谨小慎微起来。 这种感觉甚至比面对圣上时还要强烈几分,仿佛稍有不慎便会犯下弥天大错一般。 但紧张归紧张,每次从这儿出来,又不免心生欢喜——皇后娘娘待令主儿,确实是额娘待女儿,全无私心。 他只盼着这后宫里头,能够真心待令主儿的人越来越多才好。 他一边漫无边际地想着,一边脚步飞快地往前走。 直到看见了嬿婉所住的宫门口,这才放慢了脚步,调整呼吸,并飞快整理好仪态。 等进了门,便站在院子里耐心地等着传召。 很快,春婵过来领路:“大总管,这边请。” 进忠客气地冲着她笑了笑,直到进了室内,春婵和澜翠都在门口看着,王蟾也状似随意地在门口附近溜达,他才彻底放松下来。 “皇上还是很喜欢容嫔,并没有受到娴官女子的影响。” 嬿婉对于眼前的局面似乎早有预料,脸上并未流露出丝毫惊讶之色:“皇上向来自视甚高,如今的如懿对他而言已不再是昔日恩爱有加的结发妻子,而是一个令他心生厌恶、避之不及,但碍于种种原因又无法痛下杀手的存在,他自然不会将如懿的话放在心上。” 说罢,轻轻笑了笑:“况且,这后宫里头的所有女子,但凡是皇上真心疼爱过的,她哪个不抹黑?” 进忠笑眯眯地仰头看着她说话时的表情,那双眉眼看似温柔如水,实则凉薄冷漠,温柔,矜贵,却又冷漠,锐利,无论他看多少次,都永远觉得看不够。 嬿婉被他看得耳朵发烫,瞪了他一眼:“有点儿奴才样儿!” 进忠忙讨饶:“好令主儿,奴才一会儿就得赶紧回去复命,您可千万别跟奴才生气。” 嬿婉哪里舍得跟他生气,想摸摸他的喉结,又怕今日的香跟皇帝那儿的不同,便只是指尖微微动了动,拿了一个圆滚滚的橘子给他: “本宫可没有那么小气。” 进忠捧着橘子,仿佛嬿婉给他的不是橘子,而是她的真心似的。 嬿婉被他笑得心里痒痒的,只好说一些正事来冷静一下:“没什么变故吧?” 进忠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压低声音说了富察皇后的叮嘱,轻声问道:“令主儿可是告诉了娘娘什么?” 嬿婉摇头:“咱们谋划的事有多大逆不道,咱们自己知晓就好。” 谁家孩子做了坏事,会主动告诉父母的? 娘娘她这是…… 嬿婉把玩着手指上的蓝宝石戒指,轻声道:“咱们做的这些事情,不必告诉娘娘,娘娘叮嘱你做什么,只要不是跟计划违背的,你只管去做,若是违背,你便来告诉本宫,咱们再商量了来。” 进忠一双狐狸眼微微眯起,笑得弯弯的:“是,奴才都听令主儿的。” 嬿婉睨了他一眼,若不是怕他染上自己的味道,高低要戳一下他的脑门。 笑就好好笑,笑成那般干什么?! 第409章 白玉香菇腊肠汤 可惜相聚时总是时光飞速,进忠再舍不得,也得告辞走人。 幸好,今日短暂的相处便仿佛大补汤,足够他精神抖擞好些时日了。 嬿婉斜靠在榻上,看了一会儿书便看不下去了。 她索性叫了春婵进来,收拾打扮了一番,便直接去富察皇后那儿。 反正都要让人传菜单给娘娘,还不如她自己直接过去,趁着时间早,还能陪着娘娘逛会儿园子。 “穿那套粉的,娘娘喜欢看本宫穿粉色。” “是!” 春婵眉眼弯弯地去拿了衣裳来,一会儿的功夫,就和澜翠一起给嬿婉打扮得亮丽活泼。 嬿婉轻笑道:“趁着本宫还年轻,要多穿几年这些鲜亮的颜色。” 春婵柔声道:“只要主儿高兴,八十岁了这么穿也漂亮。” 嬿婉噗嗤一乐:“就你嘴巴甜,本宫若是八十了还穿粉色,怕是要被人叫老妖婆了。” 主仆三个笑成了一团,到了富察皇后那儿的时候,都还带着笑。 嬿婉将三人的笑闹说给富察皇后听,富察皇后上下打量着她,乐不可支:“无妨无妨,婉婉便是真的八十了,也是个漂亮老太婆,穿粉色必定还是娇嫩。” 嬿婉娇嗔:“娘娘,您怎么也笑话臣妾?” 却是刚说完,就自己笑出了声来。 两人边说笑边逛院子,这靠近草原的行宫,两人也是头一次来,说不定也是这辈子最后一次来,因此两人虽然身体都不大好,却也很有兴趣地逛了许久。 直到快回去的时候,富察皇后才说起了煞风景的话题:“皇上很喜欢容嫔,他从前从未这样过,本宫只怕皇上会做出……到时候,你不要出声阻拦,你只是贵妃,没有纠正皇上的责任。” 嬿婉抱着富察皇后手臂的手一紧,压低声音道:“娘娘是皇后,的确是有规劝皇上的责任,可是娘娘,您何苦为此生气苦恼?您身子不好,说句不好听的,若是气坏了出了事,皇上很快就会……” 富察皇后无奈地拍她的手让她住口:“真是越发胆大妄为了,什么话都敢说!” 嬿婉怕什么,她除了怕失去挚爱之人,什么都不怕:“臣妾知道娘娘心里有大义,可有些事,并非是咱们能够管的。” 富察皇后叹了口气,轻声道:“傻孩子,本宫如今就只剩下你和璟璱这两个孩子,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们总不是摆设,本宫,既担着国母的职责,自然该做的事情要做,该劝的话要说。 但这世上有一个词叫做,出工不出力,本宫只管把该说的说了,让皇上把本宫该罚的罚了,真闹得天下皆知,沦为笑柄,那是该大臣们去劝诫的事,轮不到本宫一个后宫女子……干政。” 嬿婉听得一愣一愣的。 富察皇后被她逗笑了:“你啊,也是太把本宫当个好人了,才会以为本宫处处都要以大义为优先。只是这世道,女子本就艰难,世人总是希望咱们既能又能,本宫纵然贵为国母……难道就偏要让他们满意吗?” 她捏了捏嬿婉的脸颊:“本宫是国母,那就是这天下人的老娘,可不是任由他们摆布的女儿。” 嬿婉一下子就笑开了:“娘娘何时竟这样促狭!” 她得承认,听闻娘娘肯软和着来,不会真的跟皇帝对上,她心里一下子就放松了大半。 一个明明知道大清律例严禁官员上青楼,却自己非要召妓的皇帝,需要的是贤后吗?他只需要在爽完之后,有人给他擦屁股罢了。 虽然上辈子是她跟进忠撺掇的皇帝嫖,可上面要是没那个意思,下面的人,能往那种大逆不道的路上想? 如今娘娘想得开,哪怕太后娘娘依旧想不开,那她和娘娘只管全都出人不出力也就是了。 这贤后贤妃,谁爱当谁当去。 皇帝又怎么了? 自己不爱惜羽毛,难道还要她们这些当妃子的替他擦屁股吗? 况且,他只管浪荡不羁好了,他越是如此,她的小十五日后登基,才越是能显出能耐来。 嬿婉和富察皇后达成了一致,回去的时候就格外放松,见了弘历,也都笑得温柔干净。 弘历不知她们的不走心,也从不会去想,依附于他而生的女子,会生出自己的心思,见妻妾和睦,心里便觉得舒坦。 纵然他的后宫里,有如懿这么一颗老鼠屎,但,也有娇妻美妾和睦相处,可见也不是人人都跟如懿一样,不知天恩浩荡,只会一味地争宠作死。 “你们两个倒是自在,不在这儿等着朕,倒是自己跑出去逍遥了。” 富察皇后歉意地望着弘历:“臣妾失礼了,叫皇上无聊枯坐。” 嬿婉则笑着道:“皇上就不要怪娘娘和臣妾了嘛,我们小女子没见过世面,一时贪新鲜就忘记了时辰了。” 说罢,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她今日穿得粉嫩妍丽,再这么一撒娇,弘历本就喜欢她,又高兴她跟皇后相处得融洽,当下便露出笑容,对皇后道:“你瞧瞧她,真是被咱们给惯坏了,跟个小女孩儿似的。” 嬿婉微红了脸,逃也似地往外面走:“臣妾去小厨房看看,皇上和娘娘先聊。” 她走出去了好远,都还能听见弘历和富察皇后的笑声。 待去了小厨房,她索性洗手做羹汤,做了一道白玉香菇汤,想了想,又切了点儿腊肠片作为点缀。 看着锅里香喷喷的香菇腊肠汤,她眉头微挑,笑出了声。 往后几日,皇帝仿佛忽然清心寡欲起来,并不着召见妃子,即便是召见了,也只是聊天作画。 随行而来的几个低位妃嫔们一时间着急上火,高位妃子们全然当做没有皇帝这个人,只管带孩子玩乐。 皇上就在后宫里,总有能见着的时候,可这塞外的风光,却不是天天都能见,甚至,可能这辈子也就这一次了。 原本计划在行宫里只待三日,但拖着拖着,就是五日了。 直到容嫔月事过去,皇帝也自觉培养够了感情,真正侍寝,又连宠三日,大部队才终于再次开拔,往目的地去。 大部队到达科尔沁的当日,备受宠爱的容嫔,却趁着夜色,悄悄来了嬿婉这儿…… 第410章 别怕,我不是什么好人 容嫔来的时候,玫妃正带着孩子们在跟嬿婉说笑。 两个小的今年已经三岁多了,能跑能跳,兴奋得跟着永琪,跟两条小尾巴似的。 永琪沉稳冷静,曾经小小的少年郎,如今已经是个温润小君子了,见了容嫔过来,带着两个小的一起跟容嫔请安。 容嫔顿了顿,虽然神色仍旧冷淡,却还是摘下自己的配饰送给孩子们。 小姑娘得了漂亮的纯金镂空香囊,两个男孩子,小的是玉佩,大的是扳指。 嬿婉的目光落在那扳指上,那明显不是女子该有的首饰,仔细看看,分明是皇上最近常戴的那个。 容嫔认真道:“嫔妾会跟皇上解释。” 玫妃轻笑一声:“多谢容嫔妹妹了,前面宴会想必差不多了,本宫先带着孩子们去,你和贵妃娘娘先聊,只是莫要忘了时辰。” 容嫔大大方方地行礼感谢,然后让开了路。 永琪带着两个小的,再次给容嫔行礼,又跟嬿婉行礼,这才告退走了。 三个孩子长相相似,又是一水儿的白嫩可爱,乖巧懂事,叫人看了心生欢喜,哪怕是性子冷淡如容嫔,脸上也挂上了淡淡的笑容。 等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嬿婉请容嫔坐下,问道:“看容嫔的样子,也很喜欢孩子。” 容嫔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若是与心爱之人成亲生子,那是与自己血脉相关的至亲,怎么能不喜欢? 可如果是跟发动战争的始作俑者的孩子…… 她不喜欢。 她不想要。 她知道稚子无辜,所以,这稚子最好从没有从自己的肚子里出现过。 她认真看着嬿婉:“贵妃娘娘似乎很懂嫔妾心中所想。” 嬿婉柔声道:“本宫也是女子,自然要比旁人更懂几分女子的难处。” 容嫔还是不能理解:“贵妃娘娘与嫔妾才相识不久,为何肯冒险帮嫔妾?” 她沉声道:“旁人都说,贵妃娘娘必定不会想看到,有人独得圣宠,占据了皇上的心思,可臣妾感觉得到,贵妃娘娘是真的想帮臣妾。” 嬿婉轻笑了一声:“若本宫说自己同情心泛滥,想必你也不会信。实话实说吧,本宫只是看得出来,你并不想进宫,甚至,你是厌恶皇上的。” 容嫔静静地看着嬿婉:“是,我不喜欢皇宫,更不喜欢皇上。我们寒部从未有叛乱之心,可皇上却寻了个由头发兵,杀死我寒部男儿无数,又在战胜后,暗示我爹将我送来当妃嫔! 他明明已经是天下至尊,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竟只是不知道从哪儿听到了我的消息,就发动战争来让我进宫!我该喜欢他吗?我凭什么喜欢他?!” 嬿婉满脸悲悯地望着她,轻声道:“低声些,你得知道,你今天说的这些话,会给你带来很大的麻烦。” 容嫔扭开脸,闭上眼睛许久,才擦干眼泪重新看向了嬿婉:“抱歉,我并不是想给你招惹麻烦,我以后不会再这样。” 嬿婉对她是宽容的,甚至可以说,是怜爱和宽纵的。 谁会对自己的重要棋子太过苛责呢? 她柔声道:“我虽然不懂朝政,但听到你说这些,也能真正明白你的难处,也确认了你想要的。” 她从小箱子里拿出了一个锦盒,推给她:“从你连续承宠开始,本宫便在等你了。” 容嫔伸手去拿。 嬿婉却把自己的手先一步按在了盒子上,她直视着容嫔的眼睛:“你若是要吃,便在这里吃,日后每次侍寝,就过来吃一粒。但你知道的,这并非是长久之计,若是被皇上知晓,恐怕谁也担待不起。” 容嫔沉声道:“嫔妾不敢妄想以后,还请娘娘给嫔妾一个药方,若日后出了事,嫔妾绝对不会供出娘娘。” 嬿婉摇头:“不,你还是不明白本宫的意思。” 她看向了帐篷门口,那里站着春婵和澜翠,以及容嫔的两个侍女,然后她才回过头来看容嫔:“若是皇上知晓了你的打算,不会动你,但,说不定会杀了她们。” 容嫔脸色微变。 嬿婉柔声道:“上一次,本宫提点你可以骄纵一些,这一次,本宫提点你,皇上毕竟是皇上,男人,毕竟是男人。你可以冷漠凉薄,但,不能踩上他的底线,他会破防。” 容嫔若有所思。 嬿婉靠近了她,声音太轻,以至于显得有些蛊惑:“或许,你可以试试借力打力,皇上有一个爱宠,爱的时候,连杀皇子的罪名都能容忍,不舍得杀她,恨的时候,恨不得将她当做最低等娼妓折辱。” 容嫔愣了愣,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原来贵妃娘娘,是想让嫔妾当您的刀。” 嬿婉轻轻笑了笑,将盒子推给她:“不,不是你当刀子,而是,她来做你的刀。” 容嫔愣住了,许久,才瞳孔骤缩地看向了嬿婉,脸色苍白如纸。 嬿婉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了?怎么吓成这样?” 她歉意地摸摸她的脸颊,柔声道:“是本宫不好,你才刚进宫,就给你出这样的主意,让你去利用旁的女子分宠,好让你获得喘息的机会…… 你别怕,这只是本宫的一个拙劣的建议,若是实在是不忍心利用旁人,本宫可以帮你再想想别的法子。不怕你笑话,本宫当年也是能出宫嫁人做正妻的,只是全然被那娴官女子的嫉妒给害了。 所以在无伤大雅的情况下,总想让她再倒霉一点。”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无奈地敲了敲那个小盒子:“你先吃药吧,一会儿记得别喝酒,否则恐怕药效不好。” 她亲自给容嫔倒了一杯热果茶,柔声道:“你别怕,其实本宫不是什么好人,一向睚眦必报,不是什么菩萨心肠,但本宫想得开,若是日后你觉得本宫恶毒,不愿意与本宫来往,本宫可以拿未来前程发誓,绝对不会记恨为难你。” 容嫔:“……” 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 这位美丽大方,温暖干净的贵妃娘娘,到底是怎么毫无负担地对她说出这些话的啊! 难道她就不怕自己去告密,以此来取信皇帝吗? 又或者,真就是她后面说的那些意思,是她自己误会了,她并不是想要……弑君? 第411章 别忘了当初的话 无论容嫔心里怎么想,她最终还是就着热茶,将盒子里的药丸吃了。 嬿婉看着她轻轻皱着的眉头,无声笑了笑。 容嫔实在是单纯好懂,纵然面儿上表露出怀疑,可行动上却无比实诚——她要是真觉得她是坏人,就不会次次给药都吃得那么利索了。 嬿婉叹了口气:“你这样的性子,窝在自己宫里头别乱跑,挺好的。” 容嫔眼中划过一丝茫然:“令贵妃是叫嫔妾不要随便出门吗?”这又是什么讲究呢? 嬿婉笑道:“本宫是怕你被有心人算计了,毕竟,皇上的圣宠虽然是好东西,却也是招惹妖魔鬼怪的唐僧肉,你若不擅长此道,那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事情都少掺和。” 容嫔:“……” 她觉得令贵妃是嫌她蠢,但是她没有证据。 她站起来:“多谢贵妃,不知道这药……” 嬿婉也站了起来:“一起去前面吧。” 经过她的时候,才道:“这只是临时救急用的,若是要稳妥,最好还是告诉皇上你身体不好,想要请张院正给看看,开一些养身子的药。” 容嫔不明白避孕,为何就要说身体不好,但她还是想试试。 她自动落后两步,跟在嬿婉身后,虽然神色淡淡的,但那亦步亦趋的样子,却已经无声地说明了许多东西。 宴席上,几个低位妃嫔望向嬿婉她们,一个个忍不住攥紧了手指。 尤其是那一两个一直看嬿婉不顺眼,满心嫉妒的,这会儿更是险些把指甲都掐断了。 她们实在是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令贵妃自己得宠就算了,就连其他得宠的妃嫔,也能跟她相处得极好,明明应该争的不是吗? 玫妃将那几个刺头的神色看在眼中,挑着嘴角,不屑地笑了笑。 永琪好奇地也往那边看了一眼,不太明白地转头看向玫妃:“额娘嘲讽谁呢?” 玫妃睨了他一眼:“那可都是你父皇的爱宠,我还能有意见不成?” 永琪乖巧一笑:“额娘就告诉儿臣吧,儿臣也快到议亲的年纪了,总该知道这些,免得被人哄了都不知道。” 玫妃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小子,才多大啊,就考虑这个了。” 但还是耐心地跟他说了那几个小妃嫔的眼神和算计,以及,她是如何看出来她们不喜欢嬿婉的。 永琪认真听着,有很多地方,他都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这怎么就是恶意的了。 但他一向勤勉好学,就先把疑点存着,准备日后跟人相处的时候,从细枝末节里找相似之处。 母子两个聊得投入,嬿婉过来了才停下来。 嬿婉好奇问道:“说什么呢?这样认真。” 玫妃挑着嘴角轻笑:“永琪也长大了呢。” 嬿婉恍然,她当了妃子竟已经五年了,眼前的永琪,她眼中还是个孩子呢,却已经到了要说亲的年纪了。 她温柔地望着永琪:“我和你额娘家世不显,都不是大家族出来的,所以不会为你选择跟我们有亲的女子,你若是心里有心悦之人,只要是清白人家,家世又配得上你这龙子皇孙的,我和你额娘都会替你去看过那姑娘,只要是个好的,便会竭力替你争取。” 永琪立刻就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她们不会为了提携娘家,就把家族里的女子塞到他府中,但他也不能太离谱,找些上不得台面的女子,叫皇家丢脸,只要是正经人家的女孩子,无论家世高低,她们都会竭力叫他如愿。 他心里一暖。 若是换做……该叫他娶乌拉那拉家的女子,又或者,是跟乌拉那拉家的交情好的,更甚至,只要是那个开口,她就一定会同意的。 他露出笑容:“儿臣知道,儿臣好好想想。” 嬿婉和玫妃对视一眼,都露出了慈爱的笑容。这小子,怕是心里有人了。 嬿婉想起来她宫里还有个芸角呢,不过那孩子还小,家世上是做不得福晋和侧福晋的,即便是日后永琪跟上一世一样动了心思,也要看看芸角的意思,若是芸角也同意,她再想办法叫两个孩子都好过些。 至于永琪的正妻福晋,就顺其自然吧,若是有缘分,自然还会是上辈子的那个姑娘,今世变故太多,若是不再是她,也不是什么坏事。 只要别娶个喜欢损人不利己的搅家精回家,其他的都好说。 她笑笑地给永琪拿了一块糕点:“吃两口就回你的座位去吧,别叫他们笑话你就爱粘着额娘们。” 永琪轻笑一声:“儿臣才不怕这个呢。” 说着话,眼底已然滑过了一抹黯然。 从他跟他亲生额娘决裂的那天开始,他就已经失去了争夺那个位置的可能。 皇阿玛不会允许一个身体孱弱的阿哥上位,他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当一个能青史留名的贤王——这还得有个前提,日后登基的那个兄弟是个明君,不避讳让亲兄弟有作为。 他压下情绪,笑着往阿哥们的座位上去了。 等他过去,跟其他阿哥笑着说话,玫妃才压低声音道:“他最近瞧着总是不大高兴。” 嬿婉叹了口气,上辈子的这个时候,诸位阿哥们都已经开始有了些争位的念头,永琪是众多阿哥中最稳妥的,一向很得皇帝喜欢,耳濡目染,自然也会生出念头来。 只是可惜,如懿是个教导其他孩子给她嫡子磕头的性子,永琪到底吃了多少苦头,只有他自己知道。 如今…… 嬿婉安抚地拍了拍玫妃的手背,轻声道:“还记得姐姐当初养几个孩子时的心情吗?” 玫妃愣了愣,神色渐渐安宁下来。 她曾经想过的,只要孩子们健康长大,不要出意外,她便什么都不求了。 永琪啊,他的身体注定了他不能走向高位,但,这条路没了,总还有其他的路,她是他的额娘,该身体力行地叫他知道,这世上从来不只是一条路。 她反握住嬿婉的手:“我记得,你最好也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等再生几个孩子以后,确定一个争夺皇位的,我帮你!这不只是为了你,还是为了我养的,还有你未来生的孩子们! 第412章 璟璱归来 “你最好也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 玫妃直勾勾盯着嬿婉,从来对着嬿婉都温和的神色,这会儿分外凝重和严肃。 嬿婉轻笑着道:“姐姐放心,别急。” 如今是在草原,她不想冒险,等回去之后,也该是时候等待永璐到来了。 正好,到时候如懿恐怕会一心盯着容嫔,也顾不上给她惹麻烦,她能专心生产和养孩子。 上一世,永璐只活到了四岁。 那时候她走得艰难,身边帮手也少,不像现在,她能想尽办法避免孩子再出事。 她已经尝过了老天爷的霸道,可她还是留下了娘娘,那么,她肯定也能留下永璐,留下更多人。 玫妃见嬿婉神色冷静安宁,心里瞬间就放松了下来,她从来不怕嬿婉心思多,因为她笃信,她谋划和算计的未来,从来都有她和孩子们的那一份在。 心事了结了个开头,玫妃的心情就好了许多:“一会儿有炙羊肉,听说是小羊羔现杀现烤的,咱们可得多尝尝,看看这草原上的风味,跟宫里头的是否不同。” 嬿婉笑着点点头:“左右咱们不用侍寝,吃得一身味儿也不怕。” 玫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啊!” 两人聊了一会儿,等人到齐了,弘历和富察皇后携手而来。 帝后一起问候了众人,便宣布开席。 随着众人喝酒渐渐上了头,整个宴会的气氛也彻底炒热。 看着围着篝火起舞的女子男子们,嬿婉难得的喝了许多酒,笑容都比在宫里的时候放肆许多。 主位上,进忠的目光偶尔扫过一众妃嫔,总能看见她恣意的笑容,心里美得跟什么似的,却毫不耽搁他把目光挪向旁人,好似只在尽职尽责地巡视全场。 忽然,一场歌舞之后,紧接着没有节目再上演。 进忠下去了一会儿再回来,低声禀告了弘历和富察皇后什么,这对儿最尊贵的夫妻,立刻变了神色,看向了入口处。 嬿婉若有所感,猛地看向了入口处。 没一会儿,一道人影快步进来,那步子极快,快得连孩子和丈夫都远远忘在了身后。 “皇阿玛,皇额娘!!!” 璟璱哽咽着叫了一声,快步到了跟前,直接跪倒在地,重重磕头行了大礼:“女儿不孝,不能在父母跟前尽孝,这么许久才见到!” 说到了后来,已经哽咽难言,肩膀微微颤抖,情绪难以自持。 富察皇后瞬间红了眼圈:“快起来,璟璱,额娘的璟璱!” 她绕出来的瞬间,弘历也跟着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了跟前,扶住了璟璱的肩膀和手臂。 富察皇后微微顿了顿,虽然心中不舍,还是让开了位置,让皇帝能够将他对嫡公主的宠爱,昭示整个蒙古四十九部。 看着璟璱毫无停滞地“表演”,她心里又酸又涩,又充满了骄傲。 她的女儿,她的雌鹰,已经在笨拙飞翔天空之后,坚硬了羽翼,成为了跟朝堂上那些摆弄风云的大人们一样的厉害人物! 厉害,却一定吃了许多许多苦头! 富察皇后看不够地望着璟璱,生怕错过了一分一毫,让她忽略了女儿的什么遭遇。 但,很好,女儿虽然粗糙了些,却比以往更加健壮,有力,眼睛里是坚定不移的光芒,比许多阿哥们都要虚怀若谷。 终于,父女两个表演完了必须有的政治表演,众人恭维试探过后,富察皇后也能收敛心神,认真安静地跟女儿说话了。 她问了几句大致的,低声道:“要不要叫婉婉过来?” 璟璱眼圈还红着,脸上便露出了笑容:“当然!” 她拥抱着儿子,看了一眼正跟皇阿玛说话的丈夫,眉眼弯弯:“婉婉帮了颖嫔和豫嫔许多,她们已经回信给了她们的部落,儿臣也是得益匪浅。” 顿了顿,才矜娇地笑道:“儿臣给她做面子,她给儿臣儿子的见面礼,怎么也得往最重了上才是。” 分明是思念极了嬿婉,却非要说这些光明正大的理由。 富察皇后笑着摸了摸璟璱的头发,没有戳穿她的爱面子,让大宫女去请嬿婉过来坐。 弘历抽空笑道:“璟璱在宫里的时候,就是令贵妃的半个师父,璟璱可得好好考校考校她,看看她是不是惫懒了。” 又对进忠吩咐道:“正经添个座位在旁边,日后再有宴会,便都这般安排。” 这可是天大的面子和圣宠。 进忠压下眼底的笑意,麻利地把事儿给办好了,又抢了大宫女的活儿,亲自去请嬿婉:“贵妃娘娘,皇上和皇后娘娘赐座御前,得请您挪动一下地方了。” 他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人都能听见。 嬿婉眉眼含笑,仪态大方地谢了恩,却已经悄悄红了眼眶。 如今傲然独立的璟璱,怎么不算也有她一份功劳呢? 这是她亲自引导放飞的小鹰啊,瞧着她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当真是……痛快! 等弘历让她免礼,走完了礼节流程,她迫不及待地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握住璟璱的手捏捏,然后转头问春婵要东西。 春婵也是眼圈泛红,忙递给她一个荷包。 嬿婉笑着将荷包打开,露出里面又大又厚的大金长命锁,塞给璟璱,目光则慈爱地看着庆佑。 无论真情还是假意,上辈子她可没少对这个孩子用心,如今见了,当真是喜欢得紧。 璟璱手沉了沉,无奈地看着她:“你可真是……这么大的这么重,他怎么戴得了?” 嬿婉笑道:“那我可不管,我只管着,得给我这小乖乖贵的,值钱的,能拎起来就用的。” 嬿婉扶额:“你还真是……” 她重重抱了一下嬿婉,把孩子都挤在了两人中间。 庆佑瞪圆了眼睛,左看看右看看,被挤成了一团的小胖脸上露出崩溃的小表情,把富察皇后给看笑了。 她嗔怪地看着两个孩子:“一个是当额娘的,一个是当庶祖母的,光顾着自己胡闹,别把孩子给弄哭了!” 庆佑咕哝出声:“外祖母,庆佑是男子汉,庆佑不哭!” 那从小胖脸里挤出来的可爱声音,一下子把三个大人都给逗笑了。 第413章 什么话都敢说 庆佑童言童语,虽然才两岁,却已经条理清楚,等大人们说完一句话,总能找到合适的问题问一问,参与一下。 他的参与感惹得富察皇后和嬿婉满脸都是笑容,直笑得腮帮子都酸了,对着他可爱的笑脸不是摸摸就是捏捏,直叫这平日里喜欢学额娘,爱装小大人的孩子忙往璟璱怀里钻。 璟璱笑眯眯地安抚两句,三言两语就把孩子给哄了。 “这是额娘的额娘和最好的朋友,庆佑是额娘最疼爱的儿子,和未来的期待,所以,庆佑一定会帮额娘招待好她们的,对不对?” “庆佑真的是长大了,额娘真是为你感到高兴。” “庆佑,额娘为你感到骄傲。” 一句句迷魂汤,把小家伙夸得五迷三道,小小的人儿,有些字都还吐不清楚,就开始叭叭地说话,照顾人了。 嬿婉感慨地看着跟上一世完全不同的庆佑,心里明白这是为什么。 是因为,那个矜骄却没什么本事的额娘,变成了有实权,野心勃勃,且聪明智慧的额娘,所以,孩子才耳濡目染,成为了更加优秀的小孩儿。 孩子,当真是父母的现世报,因果好坏,全都呈现在他或者她的身上。 弘历偶尔也会来掺和几句,但毕竟是在大宴上,因此便只是询问了庆佑的开蒙情况,给了赏赐,如此,倒是方便了祖孙三代凑在一起亲热。 等好不容易熬到了宴会结束,富察皇后柔声道:“叫容嫔伺候皇上就寝吧,臣妾和令贵妃,送和敬和孩子回帐篷休息。” 弘历今日实在是兴致颇高,闻言便看向璟璱,就见外孙已经趴在璟璱怀里睡着了,但看璟璱的样子,哪里有什么睡意? 他体恤璟璱远嫁,皇后想念,便笑道:“去吧。” 又对璟璱夸赞道:“好孩子,先去休息,明日跟皇阿玛一起去骑马,打猎!让皇阿玛看看朕的这海东青,如今是何等的风采!” 璟璱轻松抱着庆佑,露出爽朗的笑容:“儿臣不会叫皇阿玛失望的!你就等着瞧吧!” 弘历哈哈大笑,走过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见容嫔过来,就笑着朝着容嫔走了过去。 换做旁人,早就伸手去扶着了,可容嫔神色冷清地冲着富察皇后和嬿婉,璟璱一一行礼,然后才往弘历身边微微走了两步。 弘历不以为忤,反而很高兴,笑着拉住容嫔的手,大步离去。 璟璱惊讶地看着弘历和容嫔的背影,面上却不露分毫,仿佛只是在恭敬地目送皇帝离去,仅此而已。 等进了帐篷里面,所有人都退了出去,璟璱才皱眉问道:“这个容嫔瞧着很是特别,皇阿玛似乎待她格外不同,比之之前的如懿都还要更加纵情恣意。” 富察皇后柔声说了容嫔的来历,感叹道:“你父皇确实是对她十分上心,衣食住行,处处都叫进忠亲自去处理安排,更是把她安排进了永寿宫里,叫婉婉看顾她。” 璟璱惊讶道:“竟然如此得宠。可儿臣瞧着她……似乎并不在意。” 嬿婉轻笑道:“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我已经查过了她的底细,她的确不在意圣宠,只是为了她的族人才进宫的人,性格虽然冷淡,却也是个不爱管闲事的冷淡性子,是真的人淡如菊,不,人淡如雪。” 璟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是在内涵乌拉那拉氏虚伪。” 嬿婉笑眯眯地靠近她,压低声音道:“我不止内涵她,还把她搞成了官女子,她如今在宫里头身份低微,谁都能甩两巴掌,好不容易怀了个孩子,她还给自己作没了。 就前几天,皇上才下了旨意,叫张太医给开了一副绝子汤,已经快马送回京城了。想必这个时候,她已经喝了好几副药,再也不能想着凭借孩子恢复位分了。” 璟璱眼中异彩连连,握紧了嬿婉的手:“你可真是争气!这么多年了,我只恨自己没有本事收拾她,不能为皇额娘出口气!” 嬿婉反手握住她的手:“我争气,你何尝不是也争气得很?要不是这些年来,你毫不懈怠,在蒙古四十九部里的威望日益增长,不断给我和娘娘增加底气,我也不敢这样放肆嚣张。” 璟璱一下子红了眼圈,明明想要落泪,却倔强地撇开脸,飞快擦掉眼泪,才又转头回来,挑眉,矜骄地笑道:“算你有眼光。” 嬿婉鼻间酸涩,温柔夸她:“我当然有眼光,不然怎么第一次见公主,就巴巴儿地凑上去要请公主教我呢!” 璟璱一下子就破涕为笑,低声道:“我已经知道,当年是你推了我一把,说到底,婉婉,是你的出身和家族拖累了你。” 那样高瞻远瞩的眼光,才能,却只能在后宫里蹉跎一生,不能见到更广阔的风景,不能…… 嬿婉轻声道:“我从不觉得在皇上身边不好,在皇上身边,我的未来才能有无限可能。” 璟璱愣了愣,半晌,探手捏了捏她的脸,怒其不争道:“我真恨你这张嘴!什么胆大包天的话都敢说!” 她甚至有些恼怒:“这么多年没见,你就不怕我……” 嬿婉打断了她的话:“我不怕,因为咱们俩……” 她看了一眼那边抱着庆佑哄睡的富察皇后,轻轻地笑:“一个娘啊。” 璟璱:“……” 她瞪了她一眼:“你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但嗔怪完,她就肃着脸:“你只管往前冲,我信你。” 额娘已经没有再生一个孩子的可能,即便有,她也及诶对不会同意额娘那性命去生一个不知道能否养大的孩子。 换做其他任何人的孩子当皇帝,都不能保证皇额娘过得最好,只除了嬿婉。 正如嬿婉所说,她跟她,只认这一个额娘。 哪怕是富察家再送了女子进宫,她也是绝对不能同意的。 她可不信那个新入宫的女子,能忍得住——除掉皇额娘,她就能当下一个继后,这种诱惑,谁敢保证自己能够扛得住? 反正,她不信。 第414章 双生姐妹花 “你只管往前冲,我信你。” 这简单的一句话,是璟璱的承诺,也是璟璱对嬿婉表现出来的野心的支持。 嬿婉轻笑:“我就知道你自己飞得痛快,肯定也会助我一臂之力。” 璟璱心中叹息;“你的这张嘴啊,可真是……”能说会道,惑人心魄。 嬿婉笑眯眯地握住她的手晃了晃:“不跟我说说你这些年的经历,再教我一些好用的手段吗?” 璟璱嘴里抱怨着,却眼神亮晶晶地跟她分享,或者说,炫耀,炫耀她这些年来独自撑过来的孤勇,聪敏,锐利,以及成长迅速。 嬿婉神色温柔地听着,直听到眼圈泛红,落下泪来。 璟璱口中的那些高光时刻,她为之感到高兴和自豪,可她自己并非蠢笨之人,又是地狱开端爬上来的,自然能从结局反推开始,推测出来璟璱的不易和委屈。 璟璱笑了一半儿就僵住了,看着嬿婉,以及嬿婉身后同样红了眼眶的富察皇后,张嘴想说什么,却也红了眼圈,那些曾经和着屈辱和惊恐的记忆,在这时候全都化作了委屈,鼻子酸涩地哭了出来。 但也只是一瞬,她掐住嬿婉的脸蛋,将她的脸扯长:“你可真是的,一直激得我哭,吓到了皇额娘,到时候看看谁哭得厉害!” 嬿婉哎呦一声,碰瓷似地跌进璟璱怀里:“不行了,脸疼,嘴巴也疼,明天吃饭,公主是不是要亲自喂给臣妾吃呢?公主要是不答应,臣妾就不起来了。” 璟璱牙酸得厉害,向着富察皇后告状:“皇额娘!你看她!” 富察皇后被逗得笑出了声来,又忙压低声音:“你们两个小猢狲,快快别闹了,别把本宫的亲外孙再给吓醒了,在庆佑面前,你们两个可都得失宠。” 母女三个一番哭哭笑笑,最后索性缩在一个床上,直聊到了外面天都快亮了,才撑不住沉沉睡去。 好在昨夜大家都喝得厉害,弘历已经免了请安,众人只管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 还是庆佑这个小家伙,爬到了床上,挨个捏三人的鼻子,才把三人给叫醒了。 庆佑肃着小脸儿:“外祖母,庶祖母,额娘,太阳高高的了。” 璟璱一把将儿子捞进了怀里,塞给富察皇后:“皇额娘再迷糊一阵,起太快了对身子不好,儿臣先去看看皇额娘的药煎好了没有。” 见嬿婉迷迷瞪瞪地还去摸庆佑的脑袋,她轻轻一笑:“倒是把你给忘了,你现在还吃药吗?” 嬿婉嗯了一声,还想往被子里缩。 璟璱捞住她:“别睡了,我教你骑马,一会儿我陪着皇阿玛去打猎的时候,你跟着,别让皇阿玛忘了你这号人了。” 嬿婉人认命地点点头,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配合着春婵澜翠赶紧穿衣服打扮。 她还不忘对富察皇后道:“娘娘别着急着起,这草原上温差大,您等到天再热一些再出门,千万别着凉了。” 富察皇后无奈地看着风风火火的两人:“知道了知道了,你们两个越发的爱唠叨了。” 又慈爱地对庆佑道:“饿不饿?喜欢吃什么都告诉外祖母,外祖母这回特意带了你额娘最喜欢的御厨过来,就是要给你们两个做好吃的呢。” 庆佑眼神都亮了,虽然他额娘出嫁的时候,宫里也赐了御厨当陪嫁,但额娘总念叨着宫里头什么好吃,他都听馋了,于是麻利地报了好几个菜名。 这边,祖孙两个和谐温暖,那边嬿婉和璟璱却是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对方的野心,便齐齐一笑,将这野心深埋心底,只露出青春洋溢的笑容。 陪富察皇后吃完了早饭,她们便一起去属于她们的战场。 她们,都要谋划圣宠。 嬿婉需要的是皇帝在新欢旧爱面前,还牢牢记住她这个贵妃,诱导他对她投入越来越多的精力和时间,让这份圣宠越来越稳固。 而璟璱,她需要皇帝对她这个嫡公主明目张胆的偏爱,和远超出阿哥们的偏宠,才能继续借着皇室最受宠嫡公主的光环,不停地达到自己的目的。 两人都穿着明亮颜色的旗装,远远瞧着仿佛双生并蒂的姐妹花一般。 她们到了弘历的帐篷门前,进忠只觉得眼前都狠狠亮了亮。令主儿她……瞧着跟真公主似的。 他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礼,笑着说道:“皇上还说呢,让奴才瞧着时辰去皇后娘娘那儿给主子们请安呢。” 这就是皇上还记着今日要带璟璱去打猎的事儿。 嬿婉轻笑:“本宫不请自来,也不知道皇上有没有空,进忠公公替本宫通禀一声吧。” 璟璱笑道:“你去跟皇阿玛说,我想带着婉婉一起去。” 进忠应下来,迈开长腿进了大帐。 帐子里,弘历已经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对容嫔道:“你要不要跟朕和公主,贵妃,一起去打猎?” 容嫔神色冷淡,哪怕昨天晚上她还在承宠,但只要亲手穿好自己的衣服,她就能忍着恶心告诉自己,她的坚守还在,木着脸淡淡拒绝道:“皇上恕罪,嫔妾身体不好,实在疲累,想回去休息了。” 弘历看着她冷淡的样子也不在意,温柔地笑了笑:“你啊,身子还是太孱弱了,回头叫张院正给你看看,开些养身体的方子。” 容嫔神色微动,看来,她想喝药避孕,很快就能提上日程了。 见进忠还在等,她跪下来:“嫔妾告退。” 弘历扶了她一把,自己也往大帐外面走。 进忠掀开了帘子,弘历一眼就看见了俏生生站在一起的嬿婉和璟璱,只觉得眼前一亮,心情也跟着亮了亮。 他迈步上前,先看看女儿,又看看贵妃,心里十分自得满意。 这两个女子,都是他极得意的,一个是他爱极了的女儿,一个是他亲手救了,又亲手调教出来的贵妃,实在是给他长脸,也让他安心,从来不给他惹麻烦,反倒是帮着处理了不少麻烦。 他温和道:“别光顾着漂亮,该穿些更厚实的衣服才是。” 璟璱笑道:“一会儿跑马就热起来了,皇阿玛,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弘历道:“这就走吧。” 又对嬿婉道:“听颖嫔说要教你骑马,你先跟她学些皮毛,等朕看过璟璱的本事,可是要考校的。” 嬿婉笑容明媚:“臣妾虽然愚笨,却从来勤勉,一遍学不会就学百遍,臣妾可不能叫旁人觉得,皇上疼爱了个蠢笨的女子。” 第415章 骑马 嬿婉从不过度消耗弘历对自己的看重,但每一次她说出能让他感同身受的话,都必然会选在最合适的时机,会叫他感同身受,却不会叫他怀念起当年的卑微。 她从来都很了解他。 他自幼勤奋,也是靠着勤奋和聪慧,一步步走到了如今这个位置。 他看重她,本就是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所以每一次看见她受教,肯吃苦,都会心情愉悦。 如果非要描述这种心情,大概就是好为人师之后,得到了极高的回报吧。 嬿婉喜欢他的教导,除了能学到东西之外,最重要的,还是展现出来他希望他能雕刻出来的“痕迹”。 没有人会不爱自己精心雕琢的作品,哪怕是一个帝王。 嬿婉不像之前在宫里那般笑容温柔,而是明媚远远大过了温柔,充满了朝气与活力,叫帝王的眼前一新,又一新。 如果不是已经答应了女儿要去打猎,他是真的很想现在就亲手教她骑马。 璟璱将嬿婉的一颦一笑看在眼中,若有所思,在弘历身后,轻笑着看向嬿婉。 嬿婉也笑,笑得明媚灿烂,险些晃花了璟璱的眼睛。 弘历看了看嬿婉,叮嘱道:“好好学,但也别伤了自己。” 嬿婉露出明媚的笑容:“是!臣妾遵命!” 弘历大笑一声,带着璟璱和她一起去马场选马,又叫进忠亲自去请颖嫔过来。 等弘历带着璟璱骑马而去,嬿婉不紧不慢地挑选着马匹,等到颖嫔欢快而来,便露出发愁的神色;“快帮本宫瞧瞧,本宫选什么马比较好。” 颖嫔一路咧着嘴来的,见娘娘如此看重自己的意见,顿时笑得眼睛都成了小月牙儿:“娘娘您跟着嫔妾,嫔妾跟您一一说说优劣!” 嬿婉眼底划过一丝笑意:“好啊,幸好你来了。” 颖嫔……颖嫔她决定拿出这辈子最大的力气,无论如何也要教会娘娘骑马,还要是所有妃子里头骑得最好的那个。 进忠束手站在一旁瞧着,眼见着嬿婉逗弄小姑娘逗弄得开心,心里便不自觉地高兴起来,上前告退道:“奴才去追皇上和公主了,贵妃娘娘和颖嫔娘娘一定小心,若有什么需要的,奴才留了进守在这儿。” 嬿婉笑道:“狩猎场太大,你且小心些,等找到皇上,一定要跟紧了,莫要让皇上受伤了。” 进忠心里甜滋滋的:“是,奴才一定小心。” 他恭敬地往后退,直到离得很远了,才抬眼看了一眼已经挑好了马匹的嬿婉,翻身上马,追着大部队而去。 嬿婉听见马蹄声,这才转头,自然而然的看了一眼,瞧着他身高腿长,策马奔腾的背影,眼底滑过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这人,骑马也这么漂亮。 只可惜他心狠得很,每次她再怎么撩拨,他都只会脸红脖子粗地喘一喘罢了。 心里轻咳一声,嬿婉转头看向颖嫔:“本宫瞧着进忠骑马挺快,要学成那样,依你看,本宫得学多久?” 颖嫔肃着脸:“娘娘放心,嫔妾肯定竭尽全力,十天,不,六天,一定让您乍一看跟进忠公公差不多。” 嬿婉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你可真是个实诚的。” 她坐在马背上,明明是垂眼看人,居高临下,可颖嫔抬头看去,却只见她满眼的温柔,仿佛这世间,她就只能看见她一个一样:“你说怎么做,本宫肯定都听你的。” 颖嫔心里的责任感仿佛爆炸开来,简直不能压制:“嫔妾肯定倾囊相授!嫔妾还会射箭呢!要是娘娘想学,嫔妾也能教!” 等富察皇后带着庆佑过来的时候,就见颖嫔卖力地教导嬿婉骑马,还亲自给嬿婉牵马,语气温柔的不像是在教导人,倒像是在哄人。 而嬿婉,动作虽然生疏,却十分标准,看着十分稳妥,虽然偶尔会惊呼,但富察皇后了解她,便看出来她多半儿是装来哄颖嫔的。 富察皇后好笑地牵着庆佑坐下,对庆佑道:“瞧瞧你令祖母,又在哄孩子了。” 庆佑不是什么明白,但见富察皇后笑得开怀,自己也跟着笑起来:“哄孩子哄孩子!” 嬿婉看见了富察皇后,便在马背上招手示意,吓得颖嫔花容失色:“娘娘小心啊!”才哪儿到哪儿,就敢这样单手骑马啊! 嬿婉轻笑一声,看着她花容失色的脸,十分想捏捏她的小脸蛋儿。 要不是还要给皇上教导她的余地,她都想将颖嫔拽到马背上,带着她去纵马兜风,想必颖嫔的神色一定十分有趣好玩儿。 小小地溜了一会儿,她才假作掌握了基础,在马场里溜达着来回跑动。 颖嫔骑马跟在嬿婉身旁,不错眼的护着她,满脸高兴地夸赞道:“不愧是娘娘,果然聪慧!这才多久啊,都能自己跑马了!” 嬿婉算是感受到了当皇上的好,被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如此诚心诚意地仰慕,仿佛放个屁都能夸一夸,确实是让人心情美丽。 她索性纵着自己,由着颖嫔哄自己玩儿。 这一上午跑下来,明明累得厉害,却半点儿不觉得疲惫,甚至还想跟颖嫔继续跑一下午。 要不是富察皇后叫了宫女来叫她们休息,两人还能再玩儿许久。 富察皇后好笑地看着两人满头大汗的样子:“都是多大的人了,竟然还跟个孩子似的,玩儿起来就停不下来,庆佑都吃过饭去午睡了。” 嬿婉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一时跑得太得意,倒是忘记了时辰,娘娘累不累?先回去歇着吧。” 颖嫔也满脸担心:“这草原上什么都好,就是风太大,娘娘可还好?” 两个青春靓丽的姑娘,都这么殷切地看着自己,眼底脸上,全然都是关切之情,实在是让人心软。 富察皇后温柔地摇了摇头,给两人整理了一下衣裳,叫她们坐下说话:“你们两个跑马的都不累,本宫坐着看热闹,又能累到哪儿去?” 她打掉嬿婉的手,嗔怪道:“都去洗手,洗好了再来吃!” 第416章 彼此谋划 富察皇后眉眼含笑,她底确实是有些累了,但,难得出来看见这样好的景色,还能在这样好的风光里,等着两个女儿玩闹,她心里总有数不尽的柔情和快乐。 她柔声道:“一起吃些东西吧,想必皇上和和敬也快回来了。” 这次皇上带女儿围猎,所以并没有带什么王公大臣,只带了近臣和天子亲卫,规模不大,所以耗时也就不长,看看时辰也差不多了。 嬿婉和颖嫔一起坐下来吃东西,闷头吃了好一会儿,才没有了饥肠辘辘的感觉。 富察皇后温柔地把热奶茶推给嬿婉,又叫宫女给颖嫔倒茶,温柔道:“还想吃什么?本宫让人去拿来。” 嬿婉看了一眼一扫而空的桌子,有些赫然:“臣妾今日已经吃得够多了。” 轻咳一声笑问颖嫔:“再给你拿些荷花酥吧?” 颖嫔忙摇头:“嫔妾也吃饱了!” 她脸颊粉红,满脸都是不好意思。 也是今天跑马跑得太开了,以至于都忘了自己早就不是曾经鲜衣怒马的草原公主,而是需要谨言慎行的宫妃了,竟然吃得这么放肆,还是在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面前。 她解释道:“嫔妾平时没这么能吃的,今日……比较特殊。” 富察皇后乐不可支:“你们两个都是情有可原,本宫知道。” 嬿婉也笑了起来,颖嫔见两人笑得揶揄,抿着嘴角也笑开了。 笑闹了一会儿,便听见远处马蹄声轰隆而来。 富察皇后站了起来,眺望一番,笑道:“是皇上和璟璱回来了。” 她一眼就看见了一身红衣,纵马追在皇上身后的女儿。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女儿,哪怕女儿还远,只能看得清轮廓和姿势,却已经叫她心头滚烫。 这是她的女儿啊! 是这大清朝最优秀的公主! 是从皇宫里开出来的娇弱花朵,一点点淬炼的海东青! 她心跳很快:“婉婉!” 嬿婉站在她身旁,柔声道:“娘娘您看,璟璱她一点儿也不比阿哥们差,她甚至比他们更加优秀,因为她身为女子,却在世俗的责难中,大胆走出来了属于她自己的康庄大道。” 她笃定道:“史书上会留下她对大清的贡献,而不是只说她是谁的女儿,谁的妻子。” 富察皇后看着越来越近的女儿,看见了她挂在马背上的诸多猎物,还有她的随从们马背上挂着的猎物,笑出了声来:“你说得对!璟璱,她很好!” 纵然有许多的不容易,可她的璟璱,她曾经骄傲的小公主,如今终于有了真正能让她骄傲的资本和底气。 这些资本和底气,将会伴随着她的一生,熠熠生辉,保她一生安宁。 等马儿们越来越近,嬿婉扶着富察皇后,笑着往前走:“咱们去迎一迎,看来今日有许多野味可以吃了,娘娘还是第一次吃到璟璱亲手猎的东西吧!” 因为马队已经到了跟前,嬿婉说话的声音就大了起来,富察皇后开口,却发现不大声讲话,就没办法让人听清,便也大声回应起来。 “是啊!本宫今天真是高兴!” 这般你来我往,竟让这个从不大声的大家闺秀,找到了新奇的乐趣来。 颖嫔惊奇地看着富察皇后和嬿婉的互动,心里对两人的亲昵有了新的认知,也忍不住生出了许多的期许。 倘若她有朝一日也能跟娘娘这样亲近,往后余生哪怕是失了皇上的宠爱,也一定还是会过得很快乐的。 想到昨天父王来找自己时说的话,她心里越发高兴。 当目的地就是心之所向的时候,怎么能不高兴呢? 父王和蒙古其他部落,都想跟和敬公主维持良好的关系,而她,还有豫嫔,只要在宫中侍奉好皇上和皇后娘娘,再跟贵妃娘娘交好就好了。 笑眯眯地凑到了跟前,想着今天过来的时候,豫嫔嫉妒的眼神,她愉悦地笑了。 豫嫔总是看不起她脑子笨,如今又怎么样?虽然豫嫔在皇上那儿更得脸,可在贵妃娘娘这儿,明显还是她更得脸。 瞧瞧,连和敬公主都记住了她,对她笑得温柔宽厚呢! 弘历也看向了颖嫔:“听皇后和贵妃说,你教导贵妃骑马十分用心。” 颖嫔忙道:“是贵妃娘娘丝毫不怕吃苦,又细心认真地学,嫔妾不过是占了个出身草原的先机,所以才能教一教娘娘罢了。” 璟璱笑着道:“皇阿玛是该好好夸夸颖嫔娘娘,巴林王一向疼爱他这个女儿,每次见到巴林王,他总是向儿臣询问颖嫔娘娘的情况,还拖女儿写信给皇额娘,希望皇额娘能照顾一下她呢。” 弘历惊讶:“倒是没有听皇后说起过。” 富察皇后柔声道:“皇上要操心国事,臣妾哪里还能叫您操心后宫的事?况且臣妾也没有多费事,全都是婉婉在做事,索性,她倒是得了个好友了。” 嬿婉眉眼含笑:“颖嫔实在是率真可爱,臣妾没有妹妹,倒是真把她当做了自家小妹。” 弘历今日还打到了一头老豹子心里本就高兴,听闻这话,便对璟璱道:“今日你与朕父女搭配,一起打到了豹子,今日朕就成全你一个恩典,晋颖嫔为颖妃,你亲自去告诉巴林王这个好消息,叫他好好谢谢你!” 璟璱先是惊讶,然后感动地红了眼圈:“皇阿玛……” 弘历叹息一声,这到底是他最疼爱的嫡女,哪里能真不知道这些年来她吃了不少苦头,如今他施恩巴林部,叫女儿亲自去宣布,他们自然知道该怎么办,也自然该明白—— 他的女儿,爱新觉罗璟璱,便是他爱新觉罗弘历在这大草原上的话事人。 他捏了捏女儿的肩膀,笑着对颖妃道:“怎么?高兴傻了?” 嬿婉含笑推她:“还不快谢恩!” 颖妃赶忙谢恩,被叫起的时候,才想起来高兴:“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嫔妾是妃了!” 说罢,觉得太冷落了皇帝,忙又冲着弘历笑:“谢谢皇上!皇上待嫔妾……臣妾真好!” 弘历看着她那高兴的样子,像是恨不得拉着令贵妃转圈似的,对她道:“跟和敬一起去跟巴林王报喜吧。” 颖妃重重点头:“父王要是知道臣妾这样争气,一定会高兴坏了!” 璟璱笑道:“该让巴林王设宴才是!” 弘历笑道:“你去,告诉巴林王,这宴席不好可,朕可要笑话他了!” 第417章 心怀嫉妒 等璟璱带着颖妃快步离去,弘历看向了富察皇后和嬿婉,温声道:“璟璱不易,朕也心疼,如今既然各部落有意示好,你们在后宫中,要照顾好颖妃和豫嫔。” 富察皇后和嬿婉一同行礼:“皇上放心!!” 弘历笑道:“这后宫交给你们两个,朕的确是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牵住富察皇后的手,有满腔夸耀女儿的话想说。 嬿婉眉眼含笑:“臣妾想先回去洗漱一番,就先告退了。” 弘历点点头,笑道:“明天早些起来,朕考一考你今天学得到底怎么样。” 嬿婉满脸期待:“是!臣妾今儿个一定不喝酒,早早地就去休息。” 弘历笑道:“恐怕巴林王他们会向皇后和你敬酒,你不喝不行。” 嬿婉眉眼弯弯:“皇上准许臣妾喝,臣妾只好先尽兴,再喝尽醒酒汤了!” 弘历点头:“促狭!快去吧!” 嬿婉笑眯眯地告退走了。 春婵忙过来扶她,嬿婉笑道:“出来就不用穿花盆底,走路都带风,不必扶着本宫了。” 春婵笑着应是,低声道:“进忠公公刚刚跟奴婢说,最近三阿哥瞧着不大对劲。” 嬿婉脚步都没有停顿一下,嗯了一声,忽然笑了起来:“他倒是能忍。” 绿筠死了都多久了,他竟然才动手,也是为难他了。 就是不知道,除了永璋,永瑢是否也有参与,要是这哥俩一起行动,那才好呢,正好一网打尽。 春婵有些忧虑:“他们毕竟是阿哥,主儿,真的没事吗?” 嬿婉神色淡淡的:“有事没事,就看他们到底想来明的还是暗的了。” 若是明的,早先纯贵妃死的时候,他们已经联合过大臣们试探了,只可惜当时他们一计不成就彻底收手,没有再动作。 这次陪着皇上来科尔沁,大约是皇上一直很看重他们,蒙古部落的王公贵族们也多有奉承,这才叫他们又觉得自己行了。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在后宫里,她的永寿宫守卫森严,她又一向不爱出门,所以不好出手。 如今是在宫外,还是在这荒芜的大草原上,真想要做点儿什么,实在是简单多了。 嬿婉道:“等宴会之后,去找颖嫔,请她帮忙找一个懂马的,每次本宫骑射前,都齐齐检查一遍马和用具。” 春婵神色凝重:“是,主儿放心。” 嬿婉当然放心,左右,他们要是想用马来害她,也不过就是那些手段,都是她玩儿剩下的。 但要是别的…… 那可正巧了,她也有点儿别的,想请三阿哥参与参与。 正想着这事儿呢,就见前面,阿哥们带着大臣们的孩子们,正说笑着往这边走。 领头的三阿哥如今是皇上的长子,永璜去后,他看起来担“长子”的重担担得很块垒,走路都带风。 永琪神色温润地走在后面,看得出来,这些高官的后辈们,更乐意跟着三阿哥,四阿哥和六阿哥。 这其中,三阿哥和四阿哥看起来分庭抗礼,势均力敌,但实际上,真正身份地位高的年轻人们,主要还是围拢在三阿哥身边。 如此这般,也难怪三阿哥志得意满,言语间透露出对她的不满了。 对面,年轻人们显然也看见了嬿婉。 三阿哥脚步微顿,便笑着往嬿婉这边来,走到了跟前便行礼:“拜见贵妃娘娘。” 众人随着他行礼而行礼,一瞬间,真有种年轻一辈掌舵人的感觉。 嬿婉柔声叫了起:“瞧着你们这些孩子们如此意气风发,本宫真是瞧着高兴。” 三阿哥和六阿哥笑得客气,倒是四阿哥和永琪笑得真诚。 四阿哥笑着回应道:“都是娘娘安排得妥当,骑马坐车这么久,也就昨晚上歇了歇,今日起来便觉得神清气地很。” 永琪也笑道:“贵妃娘娘这是要去哪儿?听闻皇阿玛跟和敬姐姐赛猎,儿臣们便准备过去看看。” 嬿婉笑道:“那你们可来晚了,皇上和和敬已经结束了比赛,还打到了一头豹子们。 皇上高兴,便封了颖嫔为颖妃,一会儿巴林王就要设宴,到时候你们可要好好问问看,你们姐姐到底打了多少猎物。” 众人都是一惊。 颖妃? 这才多久啊! 竟然就已经是颖妃了! 皇上即便是再看重蒙古四十九部,可也不可能好端端地跟和敬公主赛猎,却反而升了毫不相关的颖嫔的位分。 三阿哥试探道:“皇阿玛忽然升了颖妃娘娘的位分,莫非,颖妃娘娘立功了?” 永琪皱了皱眉,自觉皇阿玛如何对待他的后妃,作为儿子们,是不该询问和讨论的。 但见令额娘并无恼怒,反倒接过了话头,便没有插嘴,而是若有所思地听着,看着。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本宫不会骑马,颖妃教本宫教得用心,恰巧碰上皇上与和敬打猎得高兴,便晋了位份。” 三阿哥:“……” 他险些要挂不住脸上的笑容。 原来如此。 竟然如此。 皇阿玛,他到底有多喜欢令贵妃啊! 想到之前种种,他心里恨得不行,却不敢表露出来,温声道:“那儿臣们可得好好恭喜颖妃娘娘了。” 嬿婉见他听明白了,就懒得再跟他继续废话了,柔声道:“你们莫要跑得太远,一会儿怕是皇上就要派人去通知你们参加宴会了。” 众人都躬身应是,恭送她离开。 嬿婉笑着冲他们点点头,迈步离开。 等走出去很远,才转头看向了三阿哥他们的背影。 看得出来,三阿哥兴致不高,脚步都变得匆忙起来了。 也是,他本就厌恶她,如今知道了自己给了巴林王一个大人情,自己的妹妹也给了巴林王一个大人情,心里怕是要嫉妒疯了。 春婵扶着嬿婉:“也不知道三阿哥会做到什么地步。” 嬿婉柔声道:“本宫希望他的胆子能够大一些,这样,就不用劳烦本宫再动手一次了。” 春婵总觉得她的语气,血腥里含着一丝兴味,听着怪吓人的。 她柔声道:“奴婢跟主儿想的不一样,奴婢眼界窄,只希望主儿能平安喜乐,主儿遇到的敌人,全都是纸老虎才好。” 第418章 熟悉的味道 “奴婢眼界窄,只希望主儿能平安喜乐。” 春婵有些不好意思,但这却的确是她最期望的。 哪怕除掉敌人的时间长一点都无所谓,只要别让主儿身陷险境就成。 嬿婉轻笑道:“你啊,就想着世上所有的好事儿全都落在本宫身上。” 春婵笑眯眯道:“不止是奴婢,澜翠和王蟾也是这样想的。” 嬿婉捏捏她的脸,看着快步从帐篷里出来的澜翠,也顺手捏了捏澜翠的脸颊。 澜翠不明所以,但羞红了脸:“主儿心情不错呀,难道是和敬公主赢了?” 嬿婉好笑道:“和敬才刚学呢,你就指望她比得过皇上了?” 她边往里面走,边吩咐道:“叫人准备水,本宫要沐浴。” 澜翠脆生生哎了一声,立刻下去准备沐浴的东西。 嬿婉正准备换衣裳,忽然想起来上辈子她和进忠诬陷凌云彻那事儿。 “最近都小心些,本宫的小衣全都收起来,你亲自看管,还有帕子首饰的,也常常检查,若有遗失,立刻来告诉本宫。” 春婵心头一凛:“是。” 她问道:“主儿是觉得……他们会找人毁掉主儿的名节?” 嬿婉神色淡淡的:“想要毁掉一个女人,除了直接杀伤性命,也就是名节上的那点子事儿了。” 春婵眉头紧皱,眼底滑过杀气:“要是他们真敢这么龌龊,奴婢一定叫他们后悔!” 嬿婉轻笑道:“这事儿你来安排,若是力有不逮,就去找张院正帮忙。” 春婵顿了顿。 嬿婉含笑看着她:“怎么?他还跟你献殷勤呢?” 春婵微微红了脸:“跟奴婢献殷勤的,从来就不止是他一个。” 嬿婉柔声道:“别有负担,你知道的,本宫从来都只想让你高兴,若是他的坚持让你觉得被裹挟了,本宫有的是办法,叫他自然而然地喜欢上别人。” 春婵心头一暖:“若果真有那日,奴婢一定不会怕麻烦主儿的。” 她不想让主儿的努力都白费了,所以真要是觉得成了负担,甚至影响到了自己的小日子,她会开口的。 她也相信,主儿既然说了,那就肯定能兵不刃血地叫张云移情别恋。 嬿婉拍了拍她的手背:“永远别有负担,本宫只在乎你高不高兴,其他人,本宫可以补偿给他钱,很多钱。” 她挑眉轻笑:“你知道的,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事情都能用钱解决,如果不能,那就是钱还不够多。” 春婵柔声道:“奴婢知道。” 她又道:“奴婢不会叫您亏本的,您的银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嬿婉噗嗤一乐,瘫在床上眯着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春婵笑着给她揉捏着腿,静悄悄地复盘着最近伺候的人里头,有没有谁不对劲,又有没有谁在主儿周围探头探脑。 等澜翠那边准备好了沐浴的东西,春婵柔声叫醒了嬿婉:“主儿,泡一泡解乏了再睡。” 嬿婉低低地嗯了一声,又迷糊了一阵儿才醒来,软着身子让春婵和澜翠伺候着,自己直接趴在浴桶边缘睡着了。 春婵和澜翠对视一眼,满脸都是笑意。 略作休整之后,到了晚间,众人陆陆续续地到了宴席上。 巴林王的大福晋见了嬿婉入场,便立刻笑着过来行礼:“妾身多谢贵妃娘娘对颖妃娘娘的照顾,妾身的这个女儿被妾身和王爷娇惯坏了,要是有哪里做的不对的,还请贵妃娘娘不要客气,只管好好教训!” 颖妃急得想跺脚:“母亲您别乱说!女儿一点儿也不娇气,更不会气贵妃娘娘的!” 她生怕嬿婉真信了她顽皮淘气,脸都红了。 嬿婉好笑道:“是是是,你最是乖巧听话,又一向有灵性,什么事情都是一点就透,本宫与你常常接触,自然是知道你的。” 颖妃一下就笑弯了眉眼:“母亲你听见了吧?贵妃娘娘夸女儿靠谱呢!您和父王就别担心了!” 大福晋温柔地望着她的眉眼,即便是女儿当了妃,可她又哪里能真的放心了呢? 儿行千里母担忧,更何况,她这孩儿还是嫁进了尊贵不可言的皇家,叫她鞭长莫及。 “母亲只盼望着你别出错儿,别有朝一日翻了混,叫贵妃娘娘对你失望了。” 颖嫔一凛:“女儿知道,女儿不会的。” 嬿婉柔声道:“人与人之间都讲究一个缘分,本宫和颖妃自有缘分,大福晋只管放心吧。” 只要颖妃受教,自然能够安稳终老。 要是她不能,安分则罢,不安分,就送她一程,绝对不会叫人看出端倪的,也算是成全了她跟她两辈子的缘分。 嬿婉笑得温柔,看向颖妃的时候,甚至带着点儿宠溺。 颖妃哪里能看得出来什么,只觉得心里高兴,晃晃母亲的手:“母亲就放心吧,我虽然有些东西不懂,但跟着娘娘,总不会出差错的。” 大福晋温柔地哎了一声,又郑重感谢了一番:“妾身备了些薄礼,都是颖妃娘娘瞧过了,觉得您会喜欢的,烦请您莫要嫌弃。” 嬿婉柔声道:“那本宫就却之不恭了。” 她肯收,大福晋就越发心安,笑了笑,依依不舍地将女儿留在妃子该坐的位置上,自己去了命妇们该坐的位置。 嬿婉笑着与颖妃对视了一眼,静等宴会开始。 有趣的是,酒菜上桌,她端起一碗汤正准备喝,入口,便微微挑眉,不动声色地又吐了回去。 谁能想到呢? 时隔这么多年,竟然还能喝到这熟悉的味道。 只是,到底比不上王蟾的手艺。 春婵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眸色微沉,眼底闪烁沉沉杀意。 嬿婉叫她给自己夹最远处的那道菜,压低声音道:“别着急,不是什么厉害的东西,莫要打草惊蛇。” 春婵低低地嗯了一声,给她夹好了菜。 嬿婉尝了一口,轻笑道:“把之前本宫让你随身带着的药丸,捏碎了放汤碗里。” 春婵一惊,但对上嬿婉的目光,却只能听命行事。 她借着给嬿婉再次舀汤的动作,将药丸捏碎了丢进了汤碗里,乍一看,就只是嬿婉尝了一口,喜欢喝,所以才又叫奴婢给添满一碗而已。 第419章 这是令贵妃娘娘幸运啊 巴林王的宴会办得很隆重,从菜色和歌舞上就看得出来,那是下了血本了。 嬿婉眉眼含笑地看着宴席上的众人,乍一看,当真是其乐融融,只有喜庆没有硝烟。 颖妃坐在巴林王和大福晋中间,笑得开怀,跟刚进宫时候一样,明明已经是妃位了,却还跟个小姑娘似的。 嬿婉慢吞吞地喝了一口汤,心里有些歉意——她怕是要扰乱这一场宴会了。 但没关系,事后,她会找到罪魁祸首,替颖妃出气的。 颖妃察觉到了嬿婉的目光,顿时笑意灿烂地冲着她举杯。 嬿婉也举杯,两人对视一笑,可这一口酒刚喝下去,她就唇边溢血,满脸痛苦之色,手里的杯子也掉落在了地上。 “娘娘!!!”颖妃惊呼一声,踉跄着从座位上冲了出去,脸都吓白了。 众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到,全都朝着嬿婉看来。 高台上的进忠下意识喝道:“仿佛是下毒!护驾!!!” 他的身体牢牢站在弘历身旁,浑身的血液却都仿佛被冻住了,直勾勾盯着嬿婉那边,几乎要不顾一切冲过去。 但他硬是没有。 他不是太医,他帮不了忙。 他得活下来,才能最大可能地掌控全局,帮她。 若她……他总要杀光所有参与的人!!! 进忠大喝:“快去请太医!请张院正!” 弘历眸色冷沉,就要下去看看。 进忠咬牙把目光扯回来,拦住他:“皇上,恐怕有人行刺!” 弘历眉眼间全是冷厉,一把推开进忠,快步走到了嬿婉身边,就见她躺在颖妃的臂弯里,整个人看起来非常虚弱,脸色惨白,唇边还在溢血。 嬿婉低声道:“皇上,别吓着了……孩子们……” 弘历握紧了她的手:“别怕,朕在这儿!……玫妃!把孩子们带回去!” 玫妃哪里肯走:“皇上,他们都是婉婉的孩子,婉婉一向待他们尽心尽力,若是此刻都不能尽孝,日后又怎么知道他们额娘的艰难?哪里能知道,令贵妃她只是吃苦不肯说,却不是一路顺风走过来的!” 两个小的才三岁半,自然害怕,可他们的教养一向都好,又有永琪紧紧牵着他们,于是也都绷着小脸儿,跟着永琪一起跪下:“请皇阿玛让儿臣们留下!” 弘历沉声道:“永琪,看好你弟弟妹妹!” 说罢,将嬿婉大横抱起,直接去了他自己的帐篷。 张云匆匆赶到,一路上跑得腿都快要断了,唯恐晚了一步,就会直接看见令贵妃的尸体。 到了帐篷前,他甚至还因为刹不住车而摔了个跟头,连滚带爬地进了帐篷,就见春婵在哭,他当下腿都软了半截。 沉着脸快步走到了床前,一边跪一边就伸手拿了帕子往嬿婉手腕上搁:“给皇上请安,皇上微臣给娘娘看诊!” 弘历头一次欣赏他的市井气,沉声道:“需要什么药材赶紧说,朕已经拿了百年老参,你看是否要用。” 张云脸色凝重…… 他没办法不凝重。 老天爷啊! 谁来管管令贵妃?! 用计策之前,就不能先给人打个招呼? 他跑过来的时候,把自己的后事都想好了好吗?! 结果,她吃了他给她的吐血药?! 他气得手都在抖。 进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目光阴恻恻地转了一圈,把这帐篷里外的人都想了一圈儿,连怎么下手都已经想好了。 然后他就听见张云颤声说道:“这……这是中了……那种药……” 进忠:“……” 弘历眉头紧皱:“哪种药?” 张云跪趴在地上:“那种……下作药……” 进忠:“……” 他阴恻恻的目光发生了片刻的凝滞,然后,猛地看回向嬿婉,瞬间的心里放松,让他脸上皮肉僵硬,几乎要扭曲。 原来是令主儿自己吃了药。 他脸皮狠狠抽了抽,压低声音看弘历:“皇上,奴才请各位娘娘阿哥们先出去?” 弘历黑着脸挥了挥手:“去。” 进忠快步去送人,因为之前太过紧张,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但,事关贵妃和皇帝的颜面,他这么紧张倒也说得过去。 “还请诸位先在帐外等候。” 三阿哥永璋沉声道:“皇阿玛不要太过忧心,儿臣已经让人封锁了宴会场,必定能查出来是谁要害贵妃娘娘!” 进忠眼底滑过一丝戾气,压着怒火没吭声。 最近小动作最多的,就是三阿哥,他倒是想不出,还有谁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生事,让令主儿顺水推舟吃了药。 不过,不管是三阿哥还是旁人,都别想落得了好就是了。 进忠公公皮笑肉不笑,温声细语:“请吧。” 屋子里,弘历脸色冷沉,询问张云:“你既说是那种药,怎么令贵妃竟然会吐血?她此刻看着……”也不像是有什么不该有的反应。 张云满脸庆幸:“微臣该说,这得亏是娘娘运气好,否则那样烈性的药……怕是娘娘当场就要出丑了。” 弘历脸色黢黑:“说清楚!” 张云脑门上全是冷汗,虽然早就想到这药要是用了,肯定会惹来一大堆不可言说的麻烦,但真正对上帝王的怒火,他还是觉得浑身冒汗,两股颤颤。 令贵妃,她怎么就能是个天胆呢? 她就不怕皇上为了天家颜面,让她病逝了吗? 张云擦擦脑门上的冷汗:“令贵妃一直在吃滋补温养的汤药,因贵妃娘娘不止体弱,还有心病,所以所用药物里的安神定气,平稳血脉的药材就很重。 偏她今日吃的这个药,是那种极凶狠霸道的,里面全是催动血气,让人气血翻涌的,若是身体康健的人用了,怕是要当场扒衣服叫喊起来……” 弘历一把扫落了小桌上的东西:“放肆!他们都放肆!” 张云浑身都被冷汗给浸透了,跪趴在地上,越是害怕,嘴巴越是快:“这两两相撞,药性相克,再加上令贵妃体弱,这才骤然吐血了。 皇上息怒,虽然贵妃娘娘吃了大苦头,身体又要养许久,但,但幸好没有做出不该做的事情,如今性命保住,名节也保住,是好事啊皇上!是令贵妃娘娘太过幸运,福星高照,才得以逃脱这等恶毒的算计啊皇上!” 第420章 加上一把火 “令贵妃娘娘太过幸运,福星高照,才得以逃脱这等恶毒的算计啊皇上!” 张云背完最后一句关键的,趴在地上,脑子一片空白。 太医院人人都羡慕他俸禄高,赏赐高,治好了皇后娘娘,所以被令贵妃看重,每每重金安抚,可天知道,这活儿,真不好干啊! 这甚至都不是刀头舔血,这是刀山火海里常驻,走都没处走去! 令贵妃这主子好是真的好,可,这活儿太忒考验人了! 弘历暴怒的心情略微拉回,张云口中的福星高照,让他再次想起来钦天监正使的话。 也是最近如懿被他看管严实,再闹腾不出什么浪来,他才忘记了,嬿婉是能克邪祟的福星。 他似乎……已经许久没有去嬿婉的宫里了。 弘历走到床边坐下,握紧嬿婉冰冷的手:“说说看,现在要怎么治?” 张云心头一松,忙道:“微臣开些解毒清火的方子,再加上针灸,能够将娘娘的毒逼出来,只是……只是……” 弘历喝道:“有话直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张云趴得愈发低了:“只是这毒素能清出来大半,可到底还是余毒不清,恐怕需要皇上连着宿在娘娘处……至少十天……” 弘历:“……” 他眉头紧皱:“开药吧。” 张云如蒙大赦,忙往外面去,因为太紧张,又跪了太久,起来的时候,甚至还摔了一跤。 弘历揉了揉眉心,就见春婵跪在了床前。 他眸色一深:“怎么了?” 春婵哽咽道:“皇上,奴婢大胆,把娘娘用过最多的汤碗,和出事前才刚用过的酒杯带过来了。” 她浑身颤抖,脸上全是后怕和惊恐,抖着手把兜在裙摆里的两样东西拿出来,衣裳都脏污了,却全然顾不上了。 弘历看见她这样,越发能够感受到,嬿婉险些身败名裂,落得一个“暴毙”的下场。 幕后之人在巴林王摆的宴席上玩儿这一套,是笃定他顾忌着蒙古的颜面,不会严查狠查吧! 这可真是……找死!!! 他冷冷道:“去把张云叫进来!” 进忠立刻快步出去叫张云。 张云脑门上全是汗:“贵妃娘娘的病情又有反复了?” 进忠沉声道:“春婵姑娘带上了娘娘用过汤碗和酒杯,皇上请大人去看看。” 顿了顿,问道:“贵妃娘娘的药可煎上了吗?” 张云点点头:“事情紧急,娘娘的身子又弱,已经让人煎上了。” 顿了顿:“不过,保险起见,进忠公公还是让人去盯着,最好再煎上一副相同的,让你的人盯着,一会儿娘娘用药前,我再看看。” 进忠眼睛微眯:“劳烦院正大人,跟奴才说一下注意事项。” 张云脚步微微顿了顿,心道这俩人可真是狠啊,于是压低声音谆谆叮嘱:“这药霸道,所以解毒药也霸道,那个黄花可千万不能放多了,不然骤热骤凉对上,怕是要死人的!” 进忠脸色凝重:“这要是放多了,您能看得出来吗?” 张云点点头:“黄花味苦,我尝一尝就知道。” 进忠神色一松,等把张云带了进去,就压低声音对皇上道:“皇上,奴才去亲自盯着煎药,免得让人钻了空子。” 弘历眸色冷凝:“让进守去盯着药,你去宴会场,务必把所有人都给朕看住了!” 进忠跪下应是:“是!” 他匆匆出来,见了进守便道:“煎药的若不是小琴子,就把他换了之后,你再进去,趁着他不注意,加二两黄花进先煮的那一锅药里。” 进守点点头,快步走了。 进忠跟守在外面的众人行礼之后,也快步往宴会场去,走出去了很远,才转头看了一眼还守在帐篷外的众人。 无论这次到底是不是三阿哥动的手,既然三阿哥已经开始布局,那就别想逃了。 令主儿的罪不能白受,三阿哥要怪,就怪他不长眼,非要给纯贵妃报仇吧! 进忠匆匆到了会场,先往嬿婉的位置上看,见那个汤碗已经不见了,而澜翠就站在被看押的宫女太监里,抬头看了他一眼,心里头微微一动。 看来,令主儿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这算计虽然来的突然,可令主儿打的也不是没准备的仗。 他面色冷沉:“来人啊,贵妃娘娘的桌子上,怎么少了这么多东西?你们是怎么看守的?!” 侍卫长快步过来,脸色难看:“大总管别生气,我这就安排人去找。” 进忠沉声道:“张大人,您可千万要看好手底下的人,今日这事儿,不光是皇上要一个结果,蒙古也需要一个结果,这可事关皇室跟蒙古四十九部的关系,兹事体大,不是一两个御前侍卫的疏忽,就能打发得了的。” 侍卫长心头一沉;“大总管放心!” 他匆匆去查,很快就扭送了一个人过来,手里还拿着已经碎掉的大汤盆。 进忠冷着脸看着那汤盆上面的泥土,满脸阴沉地看向了被抓的人。 那是个侍卫,巧了,正是最近跟三阿哥频繁接触的那个。 汤盆显然并不是侍卫弄碎的,但,却是在他周围发现的,这会儿,他看着还算是沉稳:“侍卫长,大总管,你们这是干什么?该不是想抓我背锅吧?” 他冷笑:“那你们是不是也得问问我们博尔济吉特氏?” 博尔济吉特氏是蒙古大族,他能被选到御前当差,也是皇上对蒙古的爱重。 侍卫长神色微顿。 进忠却冷笑道:“博尔济吉特氏对皇上忠心耿耿,皇上也一向优待,你身为偏支庶子,却能侥幸蒙获天恩,你最好不要做出背叛的事,否则,即便你是循郡王福晋的远亲,也得死!” 侍卫脸色微变,还要说话,就被侍卫长提了下去。 等人被看押起来,侍卫长沉声道:“我其实没有实证,就是看见他今天往令贵妃的桌案前站了一会儿,所以才把人给押了过来。” 进忠神色冷漠:“这就足够了,等进了牢狱,大刑之下,自然知道他是不是无辜的。” 侍卫长神色凛然,知道皇上这是动了大怒,掘地三尺也要查清楚这次的事情了。 他提着碎片:“大总管看这些碎片……” 进忠抽了一张桌旗过来,将碎片包好:“但愿能查出些什么来吧,否则……” 他满脸忧虑:“张大人,我知道你能爬到这个位置不容易,你是要为国进忠的,要是被这些阴司给连累了,我真是心疼你。” 他拍了拍张侍卫长的肩膀,带着碎片走了。 第421章 罪名必须得重 进忠一走,张侍卫就眼神不明地绷紧了脸,眼底全是犹豫不定,紧接着,便是戾气。 能进御前侍卫的,除了家世要好,还得努力,还要心里怀揣着上进。 他寒暑苦练,不是为了让自己的武艺陷在阴谋斗争里的,他想往上爬,想光耀门楣,想……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自己有命在,且,一直稳稳站在皇上跟前,让皇上记住自己这个人! 张侍卫快步走向了看守宫女们的老嬷嬷,压低声音道:“毓瑚姑姑,皇上既然派您来,想必无论如何是要查出幕后主使的,卑职想跟您……借两个慎行司的嬷嬷。” 毓瑚眉眼冷肃:“此事恐怕牵扯甚广,你可想好了?” 张侍卫沉声道:“如今已经不是卑职是否想好,而是幕后之人既然动了手,卑职效忠于皇上,就顾不得他是什么身份背景了!” 哪怕这次查出来的是龙子皇孙,他也只能咬牙认了——他是御前侍卫,御前侍卫,就只能忠于圣上,否则,就是犯了大忌讳,会牵连九族。 毓瑚姑姑点了点头:“既然你心里明白轻重,苏姑姑,陈姑姑,你们两个跟张侍卫去一趟吧。” 张侍卫心头一松,这两位,可是刑讯的好手,会的还全都是那种只折磨人,却不见大伤口的法子,正适合现在用。 他深深冲着毓瑚姑姑行礼,带着两个姑姑快步离去。 毓瑚姑姑眉眼扫过了澜翠,垂下了眼帘。 澜翠感觉到了毓瑚姑姑的视线,心里紧张得怦怦跳,但面上却赶忙露出恭敬的神色,待毓瑚姑姑挪开了视线,就再次担忧地看向皇帝大帐的方向。 她笃信她们没有证据,她衣裳上沾染了汤汁,可那是主儿出事之后,她太紧张,打翻了汤盆沾染上的。 她甚至没有去很远的地方,而是趁着众人慌乱,将汤盆扔向了进忠公公给的名单里的一个侍卫。 而那个侍卫,显然以为人群中扔汤盆给他的,是他的同伙——他以为是他的主子叫他毁尸灭迹。 所谓做贼心虚,便是如此了,见着主儿的桌案上的东西到了眼前,就以为需要他来动手。 澜翠擦擦眼泪,遮住了眼底沁出的寒意。 所有想要害主儿的人,都该不得好死,他们也最好全都不得好死。 …… 皇帝大帐里,张云先检查了春婵带的汤碗和酒杯:“酒杯正常,微臣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倒是这汤碗里的味道……” 他捻了一点尝了尝,眉头紧皱:“这里不止有贵妃娘娘所中秘药,还有蕈菇的味道。” 皇帝眉头微蹙:“蕈菇?这是何物?” 张云道:“是一种有毒的菇子,食用之后,会让人产生幻觉,兴奋异常,看到旁人看不到的幻象。” 他欲言又止:“这菇子,再加上那药……” 他不用说完全了,弘历都已经黑了脸色。 本就是挑起欲望的药,再加上幻象,这是要让令贵妃死无葬身之地! 他心里全是寒意。 既是对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的愤怒,也是对幕后之人目的的怀疑。 令贵妃是他的福星,这事儿虽然他瞒得紧,但毕竟是钦天监看出来的,又有他对如懿毫无节制的纵容在,难免会让人猜到什么。 若是有人想要通过谋害福星来谋害他…… 他黑漆漆的眼底全是寒意:“能把手脚动到御前来,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等令贵妃无恙之后,你去一一查看宴会场的东西。” 张云匍匐在地:“是!” 他这边话音刚落,外面进忠就进来了:“皇上,奴才去查看贵妃娘娘的桌案,发现少了一个汤碗,张侍卫长抓到了博尔济吉特氏朝辉,并且搜寻来了已经破碎的汤盆。” 弘历冷冷道:“博尔济吉特朝辉?他现在人呢?” 进忠低眉顺眼:“朝辉侍卫言行嚣张,怒斥奴才和侍卫长不给博尔济吉特氏面子,这会儿,被侍卫长带走审问了。” 弘历眼底越发冷沉,仿佛凝聚着暴风雪,挥了挥手。 进忠立刻把汤盆拿给了张云。 张云仔细辨认,禀告道:“这汤盆已经沾染上了许多泥土,但零星能够闻到一点蕈菇的味道,药物的味道倒是不重,甚至,微臣也不敢肯定是否有。” 弘历冷笑道:“费了这么大的周章,浪费了重要棋子去布局,若当真什么线索都没毁掉,那幕后之人可真该蠢死了!” 他冷着脸站起来,走到了屏风外面的软塌上坐下,对进忠道:“去,请巴林王和大福晋进来。” 进忠快步出去。 没一会儿,巴林王和大福晋快步进来,刚站稳,就赶紧跪下请罪。 “臣真是万死!竟然让宴会上出现了脏东西,害了令贵妃娘娘!” “妾身万死,只求贵妃娘娘莫要出事,否则妾身真是要内疚致死啊!” 弘历冷冷看着他们,沉默着打量着他们的神色。 正常来说,巴林王夫妇不会,也不可能谋害令贵妃,因为他们的女儿是因为令贵妃和和敬才晋封妃位,他们就是再魔怔,也不可能在自己办的宴会上动手。 但…… 他沉声道:“朕自然相信巴林王的心胸和人品,况且令贵妃和颖妃情同姐妹,你们夫妇自然对令贵妃只有敬重,没有恶念。” 巴林王喜极而泣:“臣实在是感念皇上的信任,皇上放心,臣一定配合调查出,到底是谁想破坏蒙古和皇上的信任!他们,简直是其心可诛!!!” 其实事情未必就有那么严重,可巴林王他不敢不这么说啊。 若非贼人的恶念足够强,怎么能盖得住他的监管不严? 哪怕查到最后真的是皇上后宫里女人们争斗,那明面上,也得往大义上靠,否则,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弘历沉声道:“既如此,进忠,你亲自去盯着,配合巴林王排查,朕今日就在这儿等着,朕到时要看看,到底是谁包藏祸心!” 进忠单膝跪下,沉声应道:“嗻!奴才遵命!” 正巧了,他才刚站稳,进守就端着两碗药进来了。 第422章 朕会给你一个交代 进忠这边刚应下来差事,正要跟巴林王走,进守就带着两碗药进来了。 进忠垂下眼帘,跟在巴林王和大福晋身后,随时准备离开。 弘历皱眉道:“告诉外面的人,令贵妃身体抱恙,这几天都不必来探望。另外,叫他们都回自己的帐子里去,在事情查清楚之前,谁都不得离开。” 进忠再次应下来:“是。” 弘历挥了挥手,巴林王和大福晋忙告辞往外面走。 进忠迈开长腿跟上,经过进守的时候,两人对视了一眼,又都飞快地垂下了眼帘。 出去帐篷的时候,他听见皇上问进守:“怎么是两碗药?” 弘历面前,进守恭敬跪下来,高高捧起两碗药:“奴才想着去的时候晚些,就又让人按照药方抓了一副,重新煎上,想着若是有个万一,也好有个备用。” 弘历眸色一深:“张云。” 张云匆匆出来,顺着弘历的神色看向那两碗药,立刻明白了过来,快步过去,挨个闻过,闻到左边那一碗的时候,动作微微一顿。 弘历眉头紧皱:“有问题?” 张云脸色凝重:“这里面黄花多加了三两,黄花性凉,娘娘如今身子正弱,若是吃下去,怕是要寒气入体,再加上这里面的霸道坐胎药,皇上又需要和娘娘……怕是娘娘半年内必定血崩而亡,一尸两命。” 弘历都被气笑了:“好啊!真好!” 他都想不出来的阴毒计谋,倒是被这个人玩儿了个转。 他压抑着怒气问道:“右边那碗没事吧?” 张云肯定:“没有问题,确实是微臣开的药。” 弘历道:“春婵,喂你主子喝药,帮着张云给你主子针灸。” 张云和春婵忙应下来,大气不敢出地进了屏风后面,去给嬿婉灌药,扎针。 而这边,弘历沉声道:“去,把你师父教你的手段都用上,要是今日查不出来,你日后不必再在朕跟前伺候了!” 进守脸色凝重:“嗻!” 他匆匆离去,到了小厨房,先把所有人都给扣下,然后单独提了小琴子。 这可真是,他忠哥只叫加了二两黄花,没想到这小琴子倒是大胆,明知道皇上盯着,还敢下了另外两种狠药! 小琴子被关进偏远处的帐篷绑起来的时候,都还笃信自己没有暴露,只以为是挨个审讯罢了。 直到,进守冷声道:“你在太医院故意犯了个小错儿,被打发到了后厨来,是大总管瞧着你也算是有天赋,还能盯着皇上的膳食安全,以免食物相克,倒是没想到啊,你竟然是个存了心想谋反的。” 小琴子脸色大变:“进守公公怎么能污蔑奴才这么大的罪过?” 进守冷笑一声,在刑具里挑选了最不见血的长针,捏住了小琴子颤抖的手,似笑非笑道:“且等这些针都穿透了你的手指,你再想想,你是想死你一个,还是想死你九族吧。” 小琴子刚要张口,就嗷一声惨叫出来,险些直接晕死过去。 而这样的惨烈,才堪堪只是开始。 …… 与此同时,宴席场上,进忠随着巴林王一一讯问接触过那个汤的人。 只是,所有人都对答如流,一时间倒是分辨不出来是谁的问题。 可挨个刑讯,似乎时间又有些长了。 巴林王眉头紧皱,眼底全是戾气。 进忠迈步上前,压低声音道:“王爷莫要急躁,奴才以为,这道白玉笋汤是令贵妃娘娘常向皇上专用的大厨点的,只是来到了这草原之后,娘娘不舍得自己用了,皇上便不用,就少用了。 王爷不如问问,是谁报的这道菜,又是谁,用今天宴席开席之前,用过小灶来煮过东西。奴才想,其他用过的娘娘阿哥们都没事,那就是这药只下在娘娘汤里了。 而这蕈菇汤……可是必须得煮出来的才行啊。” 他这话出口,巴林王眼神一亮,立刻刑讯起来,没一会儿就抓到了一个帮厨的小太监,和他的对食宫女,正好是给嬿婉送膳的。 一番刑讯逼问,巴林王不擅此道,但发现进忠每每都能举重若轻,索性干脆把主场交给进忠,自己就在一旁看着,只当自己是个人证。 等两人供出来一个名字,巴林王猛地站了起来:“谁?你说谁?” 他眸色冷硬。 进忠手里拿着烙铁,俊美的脸上被飞溅的血珠呲了一下,有一道斜飞而出的红痕,看起来十分邪佞,偏他的语气,仍旧还是平日里的温声细语: “巴林王莫要生气,待奴才再问上个三遍,若是他们两人的答案还是如此,其中的细节也无一处错漏,那才是真正的答案,或许,是这两人攀诬呢?” 巴林王看着他人畜无害的那个样子,只觉得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竟十分想出去走走。 进忠温和无害地唤了一声:“王爷?” 巴林王沉声道:“你只管查。” 顿了顿,皱眉道:“你有点数儿,别把人给弄死了,皇上可还要问呢。” 这都多久了,第一遍刑罚走完,他只是看着,都觉得度日如年,再来三遍……怪不得这人能坐上大总管的位置,手实在是黑,心实在是狠。 进忠恭敬行礼,转过身,黑漆漆的狐狸眼盯住了那个小太监,抿着嘴角,愉悦地笑了:“那么,我们现在开始问第二遍。” …… 皇帝大帐中,嬿婉喝了药,又扎了针,终于清醒了过来。 弘历快步走到了床边坐下,握住她冰凉的手:“感觉如何?” 嬿婉娇弱无力地把头往他身边靠了靠:“皇上,臣妾还在。” 弘历滞了滞,一股难受的酸涩涌上心头。 吃苦遭罪的是她,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却是安慰他,她还能继续陪着他。 她对他来说,从来都不是需要长久关注的,只要他给了肥沃的土壤,偶尔调教,她便总是能够野蛮生长出他喜欢的样子。 这样的日子久了,他都以为有神医在,有宫权在,她就能安安分分地一辈子好生待着,只要他转头,就随时能够看见这颗福星。 他沉声道:“朕会给你一个交代。”无论是谁。 第423章 你还真是挺贱的 听见皇帝说一定会给自己一个交代,嬿婉露出柔弱的笑容,依偎在他身边,不说话,只是难受地闭着眼睛。 她总是对他事事有回应,处处都体谅,而今,她倒也没有难受到不能说话的地步,但,她得叫他清楚地意识到,她险些就死了。 能轻易得到的东西,哪怕是自己亲手教导出来的作品,也不会被珍惜。 只有一直拥有,又短暂失去,然后再次小心修补雕琢,才能叫他覆盖掉旧的印象,意识到,她是他独一无二的臻品。 弘历的确非常难受,他难受了,就想让旁人不好受。 冷着脸将嬿婉安置好,他才重新去外面坐定,等着下面的人查出来他要的东西。 但比真相更快过来的,是富察皇后。 富察皇后中途退场去更衣,回来便见场地戒严,匆匆过来看嬿婉,脸都是白的。 弘历大步过去握住了她的手:“婉婉没事,张云已经给她解毒,只要小心养着就能好。” 富察皇后腿一软。 弘历忙将她半揽在怀里,带着她往软塌上去:“别慌,你先歇一歇,然后再去看她,别再吓到了她。” 富察皇后竭力平静下来,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眼底已经安稳了不少:“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人要谋害婉婉?” 门口璟璱的声音:“皇阿玛!儿臣求见!” 弘历眉头紧皱。 富察皇后忙道:“璟璱陪着臣妾回去更衣,听见消息便一起过来了,并非要故意违抗皇上的旨意,只是太过担心臣妾的身体。” 弘历摆摆手,叫进宝把人领进来。 璟璱快步进来,脸上虽然也全是焦急之色,但戾气和威势更多:“儿臣见过皇阿玛,令贵妃可还好?” 她到底是弘历最亲近的嫡女,自然比其他人待弘历更亲近些,行礼完被叫起,就立刻询问起嬿婉的状况。 弘历道:“她还好,只是需要好好将养。” 璟璱走到了软塌边,沉声道:“儿臣在蒙古活动,一直有些人看不惯儿臣,只是儿臣是大清的嫡公主,又有颖妃和愉嫔在宫中个,受到皇额娘和令贵妃的照顾,因此巴林部和博尔济吉特部一直力挺女儿。 这次颖妃晋升,或许让人看见了令贵妃对儿臣的重要性,所以才会骤然出手!皇阿玛,儿臣请旨,想亲自查出到底是谁谋害令贵妃!若此人出自蒙古四十九部,儿臣必要他全部落认罪不可!” 富察皇后也是满脸怒容:“要真是如此,那这些人也太大胆了!竟敢冲着贵妃动手,他们还将我大清皇室看在眼中吗?!” 弘历沉声道:“无论是不是蒙古四十九部的人动的手,倘若这次不能抓到人,皇上将彻底颜面扫地。” 连贵妃都保不住,那么,本就蠢蠢欲动的蒙古,怎么就不敢在他巡行的时候,直接杀了他这个皇帝? 他冷着脸,淡淡道:“朕已经让巴林王去查了。” 璟璱双膝跪下:“皇阿玛,女儿不止是要替令贵妃抓到凶手,女儿也需要一个震慑蒙古的机会。” 她恭敬至极,却也并不遮掩自己的野心:“女儿能为皇阿玛做的太少了,可皇阿玛,却从小金尊玉贵地养着女儿。女儿能为皇额娘做的也太好,可令贵妃,却事事以皇额娘为优先,这是女儿能想到的,唯一能做到的事。” 替皇阿玛,震慑好整个蒙古,整个科尔沁大草原! 她抬眼看向弘历,眼圈通红,眼中含着眼泪。 富察皇后心神震动,头一次遇到这样耍政治手段的女儿,却还是迅速反应过来,哽咽着叫了一声:“璟璱,别为难你皇阿玛,你的孝心,你皇阿玛都明白。” 弘历安抚地拍了拍富察皇后的手背,亲自扶起璟璱,沉声道:“朕知道你的孝心,你是个好孩子,朕一直都对你充满了期望,去吧,御林军随你调派,朕在这里等着你。” 璟璱眸色坚毅:“是!儿臣遵旨!” 她朝着屏风后面看了一眼。 弘历眸色一软:“去看看她吧。” 富察皇后也站了起来:“皇上……” 弘历对璟璱道:“扶好你皇额娘,不要让她太伤心了。” 璟璱郑重应下,扶着富察皇后,快步绕进了屏风后面。 看着嬿婉苍白的脸色,富察皇后的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 璟璱也是满脸怒气。 只是,等两人走到了床边,握住了嬿婉的手,却见她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扣了扣富察皇后掌心。 富察皇后:“……” 她又生气又气恼,甚至险些被气笑了。 可好在知道嬿婉是主动入局,情况应该没有看起来这么糟糕,心绪这才算是真正平静了。 璟璱也是怒气微滞,但她早就养出了炼气功夫,自然不会在脸上露出来,低声安抚了富察皇后一会儿,就出去告别了弘历,带着人去查案去了。 富察皇后没有出去,就坐在床边守着嬿婉。 她最清楚嬿婉身体和性子,如今这副模样,即便真的有做戏的成分在,可遭罪却一定是实打实的——这小女子,实在是个看起来沉稳安静,实则敢想敢干的小疯子。 她一下下轻轻抚摸着嬿婉的头发,直到见她睫毛不再颤动,睡沉了,才缓了缓,绕出屏风去,坐在弘历身侧等结果。 今日事大,若不能等到结果,谁也别想休息。 嬿婉侧耳倾听了一会儿,便当真沉沉睡了过去。 大约是喝了蕈菇汤,到底受到了影响,她又做梦了。 梦里,她又回到了那个囚禁了她整整九年的房间。 那天,她发了高热,迷迷糊糊看见进忠跪在床边,抓着她的手在哭。 只是他是个鬼,所以没什么眼泪,眼睛里空空的,只能从满眼的殷红,看出来他含了泪。 她已经不记得那是第几年了,只知道自己的头发已经白了大半,苍老得仿佛七老八十一般,倒是进忠,还是死的那年的年轻模样。 她便笑着问他:“哭什么?你也是真贱呢,本宫杀了你,你却日日守着本宫,倒仿佛离不开本宫似的。” 第424章 让人心寒 嬿婉讥讽地骂他,他也不说话,仍旧是半跪在床边,垂着眼睛的姿势,仿佛多年前他哄她喝药时候的模样,哪怕眼睛红红的,但嘴角一挑,就笑得一脸宠溺。 嬿婉烦躁起来,挥手去赶他:“看了本宫这么多年的笑话,还不滚吗?滚!滚开!” 紧闭的房门忽然打开,春婵走了进来,冷着脸往她脸上扔了一条冰冷的帕子,冷笑道:“忘了告诉您一个消息,您最恨的皇后娘娘已经死了,就在您被关进来没多久。” 嬿婉艰难地拿起帕子,放在自己滚烫的额头上,吃吃地笑了起来:“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哈哈!她算计了本宫就死了!说到底还是本宫赢了!” 她挑起眉头:“本宫还活着,她却死了,怎么不算是本宫赢了呢?” 春婵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那可真是恭喜主儿赢了,只是既然您赢了,怎么却还对着自己亲手杀了的人念念不忘呢?” 嬿婉的笑声戛然而止,垂着眼睛,低低地喘息,仿佛高热快要烧干她体内所有的水分,叫她说不出话来。 春婵往前走了半步,但也仅仅只是半步,就黑了脸,转身走了。 嬿婉抬起手,拿手背搁在额头上的湿帕子上,扯了扯嘴角,恍恍惚惚地笑了一下。 “她心软了。” “你也对本宫心软。” “你们都对本宫心软……” “本宫杀了你们呢,你们都还要对本宫心软,不是贱,是什么?” 她阴恻恻,把手背挪到了眼睛上,却还是有眼泪从眼角暴露出来,将她的脆弱和后悔暴露无遗。 耳畔传来丝丝凉意,嬿婉告诉自己,那是眼泪钻进了耳朵里。 可哭过的人都知道,眼泪掉进耳朵里的时候,总还有些温热——而现在的凉得厉害。 她呢喃道:“滚开啊,看笑话还凑这么近,本宫就是杀了你了,本宫才不会后悔。” 当年那种情况下,继后不能有错,皇帝招妓更能不能有错,那错的,就只能是底下人,不是她自己,就是进忠。 她当然是……舍了别人保自己啊! 这都是他亲自教的,不是吗? …… 眼角传来一阵凉意,嬿婉烦躁地挪动了一下,滚烫的眼泪掉进耳廓里,似乎无声地表达着什么。 她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强迫自己睡着。 进忠已经亲自去了,如今连璟璱也去了,想必很快就会出结果,到时候皇上要审人,她可就不能好好休息了。 可再次沉沉睡去,却依旧全都是前世的记忆碎片,搅得她心烦气躁,索性清醒过来,闭着眼睛推算自己是否还有什么遗漏。 与此同时,进忠和巴林王已经带着人证物证过来了。 嬿婉瞬间来了精神,支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弘历和富察皇后端坐主位,听着进忠和巴林王的禀告。 进忠温声细语:“奴才在巴林王的带领下,抓到了参与动手的一个小太监和一个侍卫,发现两人是被与巴林部有仇怨的部落首领的下人买通了。” 弘历哦了一声。 巴林王忙道:“臣先是觉得愤怒,再细想明奇那老头子没那么大的胆子,找到明奇,一起刑讯,才发现他那个亲信,也就是他的侄子,是在外面欠下了赌债,有人给了他一千两金饼,叫他来做这个中间人。” 弘历看向进忠。 进忠立刻扬声请外面的明奇进来。 那明奇本是个小部落的首领,这会儿进来就噗通跪下:“见过皇上!不是臣干的啊!臣已经将我那侄子打了个半死,他说,给他钱的那个人只说是让令贵妃拉肚子,根本不知道其他的。” 弘历都被气消了:“这就是你们给朕的结果?” 拉肚子。 拉肚子就能给堂堂大清贵妃下药了?! 明奇趴在地上都不敢起来:“臣带着我那孽障到处找人,但那个给他钱的人已经淹死了,竟然是个假侍卫!” 弘历满脸冷厉地摔了杯子:“御林军是吃干饭的,还是你们都是蠢货?!” 所有人噗通跪下:“皇上息怒!” 进忠膝行两步:“王爷已经查到了那个假侍卫接触过的人,奴才已经刑讯过了,最后又绕到了豫嫔娘娘的娘家,博尔济吉特部,正巧了,动手掩埋汤盆的,也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偏支。再往下,王爷和奴才都不敢查了。” 博尔济吉特氏,那可是三阿哥,如今的恂郡王福晋的娘家。 弘历眸色一沉,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进忠适时地送上口供。 弘历一一翻看,敏锐地从中找到了三阿哥永璋留下的痕迹。 纯贵妃的娘家并不显赫,家里也没有什么有出息的,所以他成婚之后,并不太扶持他母家,倒是跟他福晋家里走得很近。 他知道了纯贵妃想当太后的心,自然也就格外盯着永璋一些,也知道他的行事习惯。 永璋,实在并不是个聪明的孩子。 而现在,他的尾巴几乎是明晃晃地暴露在了人前! 这个蠢货,竟然还绕着弯儿地去陷害豫嫔! 他难道以为,豫嫔和博尔济吉特氏,会因为颖妃先晋升,就来搞令贵妃吗?难道豫嫔回宫之后,就不需要令贵妃看在璟璱的面子上,继续照顾她了吗? 蠢货! 丢人现眼! 当真是…… 弘历脸色黢黑,胸腔里的火焰越烧越高。 恰在这时,璟璱带着几个人进来了。 她跪下,沉声道:“皇阿玛,儿臣没有辜负您的期望,查到了些东西。” 弘历想让她暂且别说了,毕竟还有外人在,让他们看着他的儿子陷害他的妃子,简直是贻笑大方。 他沉声道:“和敬啊,巴林王已经查到了些东西,此事,是有些人看见颖妃晋升太快,心生嫉妒,所以拿错了药粉,才害得令贵妃无辜受牵连。” 璟璱听着他的话,心里泛起了冷意。 虽然,她早就已经明白,皇阿玛先是皇帝,才是她的阿玛,可她还是为他如今的话感到了心寒。 进忠和巴林王查到的消息,她已经知晓了,这明摆着就是老三为了给他额娘报仇才搞出来的拙劣手段,可皇阿玛这样说,却分明是要保护儿子,叫别人背黑锅了! 第425章 晋封皇贵妃 听见弘历的话,璟璱一瞬间就明白了弘历的意思——皇家的家丑,绝对不可外扬。 她心里燃烧着熊熊怒火,为这世道的不公平,为她们已经是最尊贵的皇家了,也照样得不到公平。 永璋那种蠢货,只因为是皇子,就能代表着皇家颜面。 何其可笑啊! 可心里越是愤怒,她面上便越发沉稳:“是,儿臣已经查清楚了,儿臣抓到了三个人,这三个人,一个探查巴林部和科尔沁部的关系,专门找那些常年嘴里挂着对方坏话的人,言语挑拨。 一个,则是一直盯着循郡王这些皇子们,虽说还没有得手,但却已经开始接触兄长弟弟们的心腹了和朋友了。另外一个,就是被收买了的郡王府亲卫,只是暂时还没有做出错事。” 她跪下,沉声道:“皇阿玛,儿臣可以肯定,定然是那些有谋反之心的人,想要挑拨蒙古和大清的关系!还请皇阿玛着人细查!” 弘历眼底划过一丝满意,接过口供看了之后,便沉声定下了此次事情的性质:“此乃奸人离间之计,只是朕与蒙古四十九部相互信任,不容任何人挑拨。” 他冷冷道:“所有参与的人,悉数杖毙,查抄家产充公,被收买的皇子亲信们也悉数杖毙,以儆效尤!” 一句话,便是将所有的参与者悉数灭口。 博尔济吉特侍卫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皇上,臣冤枉,臣……” 弘历淡淡道:“拖出去。” 进忠一甩拂尘:“还不快堵了嘴拖出去!” 几个侍卫立刻上前,堵嘴,拖拽,眨眼间就把人弄了出去。 巴林王等人悉数跪下,口中大呼皇上生命。 巴林王感激道:“皇上如此信任蒙古,蒙古也必定回以赤诚之心!永远忠于皇上!” 弘历亲自走到他的身边,搀扶起了他,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是受了无妄之灾,放心,回宫之后,朕会好好待颖妃。” 巴林王得了承诺,自然无有不应,又是好一番歌功颂德。 只是,等他们一起从王帐里出来,回到了自己的地方,却是满脸阴沉。 好一个循郡王!算计人算计到了他头上来了! 这样的人要是当了太子,日后还有蒙古的好吗? 颖妃匆匆凑过来:“父王,贵妃娘娘她没事吧?” 巴林王看着单纯的女儿,眼神陡然温和下来,他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慈爱道:“咱们回来前,不是都说了已经解毒了吗?好在事情也查清楚了,是有人想要挑拨皇上和咱们蒙古的关系,这才牵连了贵妃娘娘。” 颖妃难受道:“肯定是我封妃的事,娘娘她一向心善又聪明,不会得罪人的。” 巴林王可不信能做贵妃的女人,会是个心地纯善的,他在让女儿知道真相和就这么挺好之间犹豫了一下,选择了摆烂:“你可长点儿心吧,要是实在不会长,你就跟贵妃娘娘好好学一学。” 颖妃理所当然地点头:“我一直在跟贵妃娘娘学,我想成为她那样什么事儿都不怕的女子。” 巴林王看着她的表情,心里的愤怒被冲淡了不少,他温柔地点了点女儿的眉心:“去再检查一遍给贵妃娘娘的礼物吧,你不是说她喜欢亮晶晶的宝石吗? 等皇上允许探望之后,你要是带着漂亮的宝石去,大概能叫贵妃娘娘展颜一笑,也算是你的功劳了。” 颖妃闻言,忙匆匆去了。 大福晋等女儿走了,这才绕出来,询问地看着巴林王。 巴林王沉声道:“真是想不到,皇上英明能忍,他如今的长子却是个蠢货。亏得还有人跟本王说循郡王如何,呵,真要是让他当了太子,只怕咱们的女儿都要成他的棋子了。” 大福晋冷笑一声:“真当咱们巴林部是泥巴捏的!” 巴林王沉吟道:“他既然这么早就想摆弄皇长子的威势,咱们只管叫他得意!你且听我说,从今日起,咱们只做出见了循郡王就仿佛对待天子的模样,只当雷霆雨露全是君恩,且叫他得意!” 不止是巴林部,还有其他的部落,等解封之后,他就一并去联络了,且叫循郡王好好受着,看看他能不能受得起这份天家尊贵! …… 闹得人心惶惶的下毒事件,好似就这么过去了。 但大家心里都明白,那只是明面上这么过去了。 亲手查案子的进忠和璟璱,看了口供的富察皇后和皇上,都知道这次的罪魁祸首是谁,也知道他是为了什么。 王帐里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忽然,传来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众人齐齐看过去,富察皇后面色微变:“婉婉!” 璟璱已经快步走到了嬿婉身边,扶住了她。 嬿婉温柔地捏了捏璟璱的手,走到了软塌前,跪下,温声道:“皇上,臣妾以一己之身闹得大家不宁,心里实在是惭愧,还请皇上息怒,不要因此迁怒到了孩子们。” 弘历深深看着她:“你总是这样好性儿。” 嬿婉抬起头看他,眼圈红了一圈,轻声道:“臣妾只是不想再看见一个永璜了。” 弘历怔了怔,叹息一声,将她扶了起来,沉声道:“你已经在贵妃的位置上待了许久了,皇后身体不好,你总是代为管理,自今日起,就封为皇贵妃吧。” 他看向富察皇后:“皇后以为如何?” 富察皇后觉得心里不痛快,可她知道,这已经是如今的皇上,能给她们的最大的交代了。 她柔声道:“婉婉一向心疼皇上,皇上心疼婉婉,臣妾只有高兴的。” 她认真地提醒他——说到底,那都是你的儿子,不是婉婉的,婉婉不想让你再逼死永璋,说到底,还是心疼你罢了。 弘历眉眼温和地牵着嬿婉的手,将她送回床榻:“你只管好好休息,等身体养好了,咱们回去好好地办一办你的册封礼。” 嬿婉眉眼感激:“皇上如此爱重臣妾,可臣妾实在是没有什么功劳……” 弘历沉声道:“你养好自己的身子,莫要叫朕和皇后担心,就是你最大的功劳了。” 第426章 已经很好了 嬿婉躺在床上,温柔地看着弘历:“皇上,您知道的,臣妾从一开始跟在您身边,就只是为了能让您高兴。” 弘历眸色幽深:“朕知道,你要的东西从来都不多。” 比起贪得无厌,还非要装作什么都不在乎的如懿。 比起盯上了他的皇位的放肆儿子们。 她总是不声不响地把分内之事做好,让他丝毫不用担心后宫的事。 她要的从来都不多,而有些人,给他们再多,他们都还嫌不够。 弘历温声道:“睡吧,朕送皇后回去,朕知道你担心皇后的身体,会叫张云给她开药,再把璟璱也留在皇后那儿。” 嬿婉真心实意地笑开了:“臣妾跟在皇上身边,真的是除了享福,什么心都不用操。” 弘历觉得她真傻,人都险些被害死了,还这样容易满足。 他越是怜惜嬿婉,就越是觉得永璋不可饶恕,又蠢又毒。 他给嬿婉掖好被角,起身去送皇后,对进忠叮嘱道:“照顾好皇贵妃,不要让人打搅到了她。” 进忠跪下:“奴才遵旨!” 等弘历带着富察皇后和璟璱走了,进忠强忍着心里着急,硬是没敢往屏风那儿凑,只是叮嘱春婵道:“皇贵妃娘娘若有不适,春婵姑娘立刻开口,要是需要什么东西,也千万别怕麻烦。” 春婵的眼睛还红通通的,虽然这一局得了皇贵妃的晋封,该高兴的,可她心里总是心疼。 凭什么循郡王可以什么都不做,只因为出生,就得到了那么多,而主儿,却要付出很多很多很多,才能一步步往上爬? 她知道该感激的,感激主儿没有死在当年的启祥宫,感谢她们一路走来都还算顺畅。 可大约是好日子过得太久了,她真舍不得。 她转身快步进去,却在转头的瞬间就掉了眼泪。 跪坐在床边的脚榻上,她也忍不住连连抹泪。 嬿婉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就是稍微吃点苦,春婵,对本宫来说,很值。” 她不知道她曾经走过的路,她吃过更多的苦头,无数次摔倒坑底又爬上来。 这次,她甚至这么早就成了皇贵妃,只要继续一直不出错,她就能安安稳稳地……等他死。 她没有睁开眼睛,一下下地抚摸着春婵的头发。 春婵闷闷地嗯了一声,看了一眼屏风后面的身影,轻声道:“主儿说值得,奴婢相信,就一定是值得的。” 进忠侧耳听着里面的细微动静,不敢靠近,哪怕他心里呐喊了无数遍,他想问问她到底怎么样,可也只敢听一听也就罢了,甚至不敢凑近。 他希望令主儿永远高高在上,而不是像如懿那样,挂着一个凌云彻,看起来被皇上无限纵容,实则,心里已经将人贬低到了泥潭里,觉得那就是个人尽可夫的脏东西。 他的令主儿啊,就永远垂手坐明堂,永远金尊玉贵,高高在上,不染尘埃,那才是他心之所向。 他们这边风平浪静,而三阿哥的帐篷里,却是雷霆震怒,震得永璋永瑢脸色惨白,面无人色。 “皇阿玛,那都是污蔑!儿臣没有陷害令贵妃……” “皇阿玛,三哥不可能的!肯定是有心人陷害三哥,皇阿玛,儿臣们是您的儿子啊,您怎么能相信她们而不相信儿臣?” 回应他们两个的,是弘历连着两个巴掌。 打永瑢的时候,弘历尚且看在他年纪小的份儿上留了一点儿力道,到了永璋,一耳光就直接将他甩在了地上。 永璋却连叫唤都不敢叫唤一下,匆匆爬起来,哆嗦着跪好。 他跟永瑢不一样,他已经在朝堂上做事了,所以越来越能感觉到,皇阿玛跟以前不一样了,他真的……好像先皇! 他几乎是本能地意识到,皇阿玛能站在这里抽他,是已经证据确凿地抓住了他的手笔。 永璋跪趴在地上,哭道:“皇阿玛,儿臣只是,只是想念额娘了!您还记得额娘吗?她总是心心念念地想着您啊!可皇阿玛的心里,却从来都只有令贵妃!” 弘历冷冷道:“朕自然记得你们额娘,记得她是怎么顶着一张老实人的脸,去谋害皇后,欺压令皇贵妃,为你们谋夺朕的皇位……” 他后面还说了许多话,可永璋已经听不进去了:“皇贵妃?您竟然,封了那个女人做皇贵妃?!” 他不明白:“为什么?她到底有什么好?不过是个奴婢出身……” 弘历反手又是一巴掌抽在他的脸上,身体连前倾一下都没有,却还是叫永璋觉得莫大的惶恐。 弘历冷淡道:“朕今日打你,是打你谋害庶母,打你又蠢又毒,竟妄图利用蒙古,全然不顾大清安稳,打你不知道谋定而后动,处处都是破绽,丢尽了朕的颜面。” 永璋眼泪直掉:“皇阿玛只看到儿臣做了什么,却不在乎儿臣为什么这么做吗?” 弘历冷冷道:“身为皇子,你不顾大清安稳,身为儿子,你不顾朕的心意,身为臣子,你放肆混账,永璋,你这循郡王的名头也不必要了,日后也不必进朝堂,你实在是不堪大用。” 永璋浑身一软:“皇阿玛!您为了一个女人,要废了自己的儿子吗?” 弘历冷笑道:“不是朕要废了你,而是大清要是落在你这样的蠢货手里,朕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永璋眼前一黑,他知道,自己完了,彻底完了。 而他诸多手段,不过只是想叫令贵妃喝了蕈菇汤,产生幻觉,他再当堂逼问她几句,她害死了他额娘,自然要露出马脚。 只是这样而已,皇阿玛竟然心狠至此! 眼见着弘历要走,永璋大叫着要追上去,却被侍卫们按在了地上。 “皇阿玛!皇阿玛!你宠幸奸佞女子,纵容魏嬿婉和乌拉那拉氏谋害我额娘!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永瑢看着哥哥被按在地上,满脸都是血,直接吓尿了裤子,坐在地上起都起不来。 弘历走到了门口,转头看了两个儿子一眼,冷冷道:“永璋和永瑢,一路水土不服,朕虽然有心教养他们为大清做事,但也要顾念他们的身体,等回京之后,就让太医院轮番诊治,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再出府吧。” 永璋直勾勾盯着弘历的背影,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皇阿玛! 你这是要圈禁儿臣啊! 您当真是心狠至此!无情至此! 【宝子们快看】 第427章 暂时当一当小孩子 宴会上有人投毒,险些害了嬿婉的事,最终以弘历私下里教训了一趟永璋永瑢而结束。 这聪明人都明白,这远远不止是结束。 不过,这些暂时都跟嬿婉无关。 她算是日日春宵,眨眼间就过了十天那么久。 等张云说嬿婉体内的毒素已经清理得差不多,接下来应该清淡饮食的时候,弘历不自觉地就松了一口气。 待张云走了,嬿婉羞红了脸:“臣妾让皇上受委屈了。” 长时间连续不断的亲昵,让如今的两人,跟过去的关系又有不同,越发像是一对儿恩爱的寻常夫妻了。 弘历捏了捏她的脸颊:“朕只希望,朕的婉婉能够长命百岁,不要再出岔子了。” 嬿婉靠在他怀里,亲昵地抱着他劲瘦的腰身:“臣妾一定会竭尽全力陪伴着皇上和孩子们的。” 她柔声道:“这样好的日子,以前哪里敢想呢?臣妾是个贪心的人,既然抓住了最美好的东西,就要死死地攥紧了,抓牢了,不叫将来百年之后后悔。” 弘历不意她说出这样的话来,笑道:“你倒是实诚。” 嬿婉笑眯眯地在他怀里蹭了蹭,依依不舍地出来:“臣妾霸占了皇上这么许久,也该把皇上还给其他的妹妹们了。” 弘历瞧着她依赖的模样,笑道:“你倒是不想让朕歇着,倒不怕朕累着。” 嬿婉羞红了脸:“皇上年轻力壮……臣妾委实也是受不住了……才这样说……哎呀皇上!您就给臣妾留些颜面吧!” 她羞得重新埋进他怀里,头都不敢抬起来了。 弘历愉悦地低笑出声,连日来的疲惫,都被她娇怯怯的恭维驱散了不少。 不过,确实是要歇一歇了。 白日里要跟众人骑马打猎,晚上又要操劳,他也确实是有些吃不消。 他温声道:“朕多日没有陪着皇后,你自在去吧,朕陪皇后和和敬骑骑马,你可不要来跟朕抢皇后。” 嬿婉笑出了声来,撒娇道:“臣妾哪儿有您说的那样没眼色,臣妾只是喜欢粘着娘娘嘛。” 弘历敲她的头:“正是知道你喜欢粘着皇后,才叫你安省些,去看看你的孩子们,去跟玫妃她们聊聊天,别整日里闷在帐篷里不出来,等过些日子回銮,你该后悔没多跑跑马了。” 嬿婉怅然若失:“咱们就要回去了吗?” 弘历点点头:“京中传来消息,皇额娘最近身体略有不适,怕咱们担心才一直压着消息,是下面人瞧着她缠绵病榻月余,这才送了消息,是时候该回去了。” 嬿婉担心极了:“臣妾想去城镇上瞧瞧,给太后带些特产玩意儿回去,博她老人家一笑。” 弘历便点了进忠进来:“进忠做事向来稳妥,出门在外不要嫌跟着的人多,让他带着侍卫跟着你,别乱跑。” 嬿婉恭敬行礼:“是,臣妾想带着孩子们一起去逛逛,先去找玫姐姐商量好了,再来找进忠公公。” 弘历点点头,让她退下。 等嬿婉一走,他才看向进忠。 进忠跪下禀告道:“循郡王和六阿哥这两日一直在外面活动,蒙古各部都对郡王十分尊重,甚至有些……” 他似乎不敢说。 弘历冷笑道:“谄媚是吗?” 进忠趴在地上,连微微抬起身子都不敢:“毕竟是皇上您的儿子,各部对皇子阿哥们尊重是应该的!阿哥们不敢落了您的荣耀,旁人凑上来,自然也是要应付一番的,这才显得交往过密了些。” 弘历眼底全是冷芒:“你都知道他们跟蒙古交往过密,他们身为人子,身为臣下,却竟然丝毫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进忠被吓到了,再不敢替两个阿哥说话,只求道:“皇上千万莫要气坏了身子,否则皇后娘娘和皇贵妃娘娘又该着急上火了,太后娘娘知道了,也要为您忧心。” 弘历冷冷睨了他一眼:“大胆的奴才,朕真是宽纵了你!” 话虽然这样说,到底叫进忠起来:“去准备准备,小心伺候着皇贵妃,别叫人再钻了空子。” 进忠五体投地:“奴才遵旨!” …… 嬿婉帐篷中,春婵和澜翠正细细地给她按揉,滋补的药膳更是直接送到了嘴边。 她看澜翠。 澜翠轻声道:“奴婢亲手熬药,从拿药材到开始熬制都全程盯着,一应器具也都叫张院正看过了。” 嬿婉点点头,这才入口。 她看向自己的肚子,这么顺水推舟地睡了十天,张云又给她的药里放了安胎的东西,只要运气不是太差,小十四应该已经揣在肚子里了。 春婵柔声道:“主儿只管安心,一切有奴婢们呢。” 嬿婉温柔笑笑:“本宫知道,本宫只是有些高兴。” 她的小小十四,曾经小心翼翼地养到了四岁便没了。 如今她不用汲汲营营,最大的麻烦已经被困在了官女子的身份里,上有皇上和皇后娘娘的爱护,中有玫姐姐意欢她们鼎力相助,下有她曾经施恩过的宫女太监们的心之所向,旁侧还有进忠春婵澜翠和王蟾。 她连娘娘的命都改了,小十四的命,肯定也能改。 她温柔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准备稍作修整便去找玫妃,不想心念刚动,玫妃就已经带着孩子们到了。 “我还说去找姐姐。” “我是个急性子,哪里等得及你来找我?况且,你身子弱,哪里有让你到处跑的道理!” 永琪带着弟弟妹妹给嬿婉请安,三个孩子都担忧地望着嬿婉,那眼神,让嬿婉心里一阵柔软。 她捏了捏永琪的脸颊,又揉了揉两个小的的脑壳,轻笑着道:“放心,令额娘好着呢,咱如今都是皇贵妃了,日后在宫里头可是能横着走的!你们只管好好长大,什么事儿都有令额娘给你们做主呢!” 两个小的红了眼圈,扑过来抱住她的腿,都不吭声。 明明是长相并不相似的双胞胎,可这性子,却一模一样,年岁虽然小,却竟都是个寡言沉稳的性子,叫人看得心软。 嬿婉怜爱地摸了摸她们的小脑袋:“令额娘已经跟你们皇阿玛说了,一会儿带你们去集市上逛逛,到时候咱们想要什么买什么,好不好?” 永琪担心:“三哥他们……最近很活跃。” 嬿婉看着这个聪慧的孩子,温柔地道:“不用担心,皇上派了进忠带御前侍卫跟着咱们。” 她轻笑:“令额娘知道你一向聪慧谨慎,但有时候,不妨试着偶尔也靠一靠额娘们,暂时地当一当小孩子。” 第428章 就没输过 嬿婉看着永琪,柔声道:“有时候,不妨试着偶尔也靠一靠额娘们,暂时地当一当小孩子。” 永琪有些不好意思,他其实并不习惯两位额娘对他的娇养。 从小到大,自懂事起,他耳边总是萦绕着一句话——你是额娘们的依靠和指望,你一定要立得住,才能为额娘们挣出一片天地。 可自从换了额娘们,他才知道,原来额娘们的前程,也可以不必他一个孩子来争取,额娘们想要,就会自己争取,然后再用争取来这份前程,竭力保护他。 他郑重道:“儿臣知道了,只是儿臣已经长大了,儿臣也想成为额娘们的依靠。额娘们虽然当了额娘,但以前在家里,也是旁人保护的小孩子,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儿臣也希望偶尔的时候,额娘们也能在儿臣的庇护下,也能暂时地当一当小孩子。” 玫妃一下子就红了眼圈:“你这孩子……” 她抿着嘴角笑:“我跟你令额娘可没那个福气,自小就是命不好的,可没当过被人宠着护着的小孩子。” 嬿婉无奈:“玫姐姐!”你就不能让孩子高兴一会儿?偏要扎他的心! 玫妃哼了一声:“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咱们自己小时候没享福过,就想让自己的孩子过得好,我可不怕他们知道,心疼,他们就该知道了,心疼了,才不会长大了就不孝了。” 永琪沉声道;“额娘说的是!” 两个小的听得似懂非懂,但他们一向知道该怎么做:“五哥说对,那就是对的!!” 嬿婉和玫妃对视一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因为出门要带着孩子们,所以耽误了一会儿,才带齐了东西。 嬿婉让春婵去请人,没一会儿,进忠就过来了:“奴才见过皇贵妃娘娘,见过玫妃娘娘,见过三位小主子,马车已经备好,请主子们移步。” 玫妃笑着跟进忠寒暄:“进忠公公瞧着都熬瘦了,你伺候皇上一向尽心,但也别光顾着差事,这要是弄坏了身子,皇上怕是要用人用的不顺手了。” 进忠客气地欠了欠身子,笑着道:“是,奴才多谢玫妃娘娘提醒,回去就请个太医给开点儿药,一定好好养一养。” 玫妃低笑一声,笑眯眯看嬿婉:“皇贵妃娘娘,臣妾扶着您上马车。” 嬿婉哭笑不得地睨了她一眼,故作骄矜地扶着她的手,上马车去了,等众人都进去,便说说笑笑地闹成了一团。 进忠在外面听着,仔细辨认着嬿婉的语气是否中气十足,听见她心情好,中气也足,这才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 如今令主儿已经是皇贵妃了。 上辈子,他死的前一刻,她才晋升皇贵妃啊。 骤然想起上辈子的事儿,他不由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这里完好无损,似乎还残存着被勒死窒息感。 可更多的,却是这辈子一夜又一夜,她轻轻抚摸他时残留下来的触感。 他翻身上马,对着赶车的侍卫点了点头,扬声道:“出发!” 微风拂过他的脸颊,吹过他高高挑起的嘴角,沁着笑意的眉梢眼尾,带着点儿恣意和骄傲。 嬿婉掀起帘子看外面的风景,就见进忠杵在风景之中,笑得实在是既沉闷又张扬,勾人得紧,倒是将外面的风吹草低见牛羊,都比了下去。 玫妃也凑到了窗边往外面看:“这景色可真是美啊。” 嬿婉的目光扫过进忠,眉眼弯弯:“是啊,真是漂亮。” 进忠:“……” 他耳根隐隐发热,没一会儿就承受不住,假装要叮嘱领头侍卫,策马加快了速度,往队伍前面去了。 玫妃看了一眼进忠:“大总管实在是个妙人,我看他骑马不比那些王公贵族的爷们儿差,他仿佛什么都会似的。” 嬿婉笑道:“若非有本事,又怎么能爬到大总管的位置?” 他可不是从小儿跟着皇上伺候的,而是后来爬上来的,这其中的坚信,和所需要的聪明才智,可想而知。 玫妃低声道:“皇上瞧着还是纵容循郡王的。” 嬿婉看了看趴在另外一边的三个孩子们,轻笑道:“毕竟是自己的孩子。” 她靠在玫妃的肩膀上,声音低不可闻:“孩子们丢人,就是皇上丢人,纵然大部分人都猜到了是谁动的手,但明面上,却不能是他动的手。姐姐别急,皇上只是不想现在动手,把永璋犯错摆在明面儿上罢了。” 玫妃眼底全是戾气:“不急,循郡王如此得蒙古喜爱,等回了京城,本宫怎么也得替他好好宣传宣传,看看是不是朝中的大臣们,也要拥立他当太子了。” 她冷笑:“他越高兴,就越会登高跌重,本宫可期待得紧!” 嬿婉揽住她的腰,声音低得仿佛在撒娇:“出门游玩儿多高兴的事儿啊,姐姐别提那些个扫兴的。” 玫妃宠溺地点点头:“好好好,你可是皇贵妃了,臣妾都听您的!” 嬿婉噗嗤一乐,跟玫妃笑成了一团。 两大一小去热闹的镇子上好好逛了一圈儿,不差钱地买了许多东西。 等她们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都黑了。 嬿婉先送了玫妃和孩子们回去,这才往自己的帐篷那儿走。 “进忠公公且先等等,将本宫带回来的礼物带给皇上和娘娘。” “是,您慢慢挑,不着急。” 嬿婉经过他的时候,低声道:“确实是太瘦了。” 进忠飞快抬了一下眼神:“回宫之前必然养回来。” 嬿婉嘴角一挑,满意地进去挑选东西。 没一会儿,春婵就捧着东西出来:“主儿让奴婢捧着东西随大总管去,若是皇上和娘娘问话,奴婢也能回两句。” 进忠点点头:“跟上吧。” 路上,春婵低声道:“烦请大总管多看顾着些,回去的路上,我们主儿只想求稳。” 进忠若有所思,算算时间,十四阿哥也是时候来了。 他心里高兴:“奴才会亲自盯着,你只管照顾好皇贵妃娘娘,请她安心养着身子,莫要担心旁的。” 顿了顿,轻声道:“皇上之后或许会叫容嫔娘娘伴驾,皇贵妃娘娘若是无事,可以去找皇后娘娘和和敬公主一起逛逛。” 春婵眼神一亮,眉眼弯弯:“是,奴婢多谢进忠公公提点!” 还得是进忠公公,在让主儿高兴这一桩上面,就没输过! 第429章 他觉得本宫是老鼠呢 圣驾还有半月就要回銮,嬿婉几乎把所有时间都泡在了富察皇后处。 三人每日吃喝游玩皆在一处,眼睛里全然看不下旁人,旁人也识趣地没有往上凑,让她们母女姐妹间多相处一些。 连庆佑这些孩子们,都退居一射之地,天天跟着父亲,偶尔才能见一见娘。 可哪怕再用力地相聚,离别也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晚间,富察皇后睡在中间,嬿婉和璟璱一人一边,难得的,谁也没有说话。 许久,嬿婉打破了沉默:“咱们今天晚上的烤羊羔没吃好,现在想想,真的是挺嫩的,有点儿后悔。” 璟璱噗嗤一笑:“你个馋猫。” 富察皇后红着眼圈发出笑声:“婉婉的确是个小馋猫。” 嬿婉坐起来:“越想越难受,咱们烤羊羔吃吧。” 璟璱惊愕;“现在?” 嘴里发出问句,人却已经爬了起来。 富察皇后无奈道:“你们两个可别想一出是一出,大半夜的,再劳师动众地不好。” 璟璱目光灼灼:“没什么不好的,咱们辛辛苦苦守着自己的位置,不就是要过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日子吗?既然想吃,那就要吃到。” 嬿婉笑着扶富察皇后起来:“璟璱说得没错,咱们需要,奴才们不会觉得麻烦,只会争着表现,想要在主子面前露脸,娘娘只管穿得厚厚的,然后好好看看谁得力就好了。” 富察皇后稀里糊涂地就被两人给扶起来,眨眼间就已经披上了外衣,坐在梳妆台前面给她整理头发了。 门外,听见了动静的大宫女们连忙进来,两人就把活儿交给大宫女们,自己一边收拾头发衣服,一边让小厨房去准备篝火和小羊羔。 虽然是晚上,但月明星稀,大草原上的夜晚,明亮得仿佛洒落了一层银霜,出门就能看得清楚月光下轻轻拂动的青草。 富察皇后被打扮好扶出来的时候,看见外面的景色都愣了愣:“本宫,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色。” 她是皇后,哪怕心里再想纵情任性,也不可能太过奢华放肆,以免引来非议。 这一次,若非是舍不得女儿,她不会这样任性。 可这样任性一次,她觉得很开心。 璟璱给她系好了斗篷的带子,嬿婉给她戴上了帽子,拉着她的手,快步走上了远处的高坡。 从上往下看去,月华如洗,当真是美不胜收。 富察皇后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又深深地呼吸,两只手紧紧握着嬿婉和璟璱,心里既澎湃,又平静。 她真的,求得心中的宁静,已经许多许多年了。 她将两个姑娘的手交叠在一起,温柔轻笑:“额娘这辈子能有你们两个,实在是没有旁的遗憾了。” 璟璱眼圈一红:“额娘别说这样的话,您要是太过伤怀,儿臣会记挂您的。” 嬿婉也红了眼圈:“娘娘这就说大话了,人生的遗憾多着呢,比如今晚没吃到嘴里的嫩羊肉,明天起晚了就看不见的朝阳,还有您这会儿要是哭了就看不清的星星……” 她晃晃富察皇后的手:“您瞧瞧我,每天把当天的遗憾处理一遍,绝不过夜,这才敢说人生没遗憾呢!” 璟璱破涕为笑:“你总是这么多的歪理!” 顿了顿,称赞道:“但你说得对!!!” 富察皇后噗嗤一乐,看看嬿婉,又看看璟璱,愉悦又骄傲地笑出了声来:“女儿英雄,额娘也不能当狗熊,放心着吧,皇额娘只管听张院正的话,往长命百岁了活!” 璟璱忍不住伸手抱住了富察皇后的腰身,将脸埋在了她的颈窝。 嬿婉伸手抱了抱两人,笑眯眯道:“臣妾去看看羊羔烤上了没有,说不定皇上听见动静也会来,可不敢马虎!” 璟璱闷闷地嗯了一声,不好意思抬头去看她。 嬿婉温柔笑笑,快走两步,下了山坡,扶着春婵的手往下走。 走到了半途,就见一个人阴沉沉地走了过来。 嬿婉脚步一顿:“循郡王这个时候不休息,来这儿做什么?” 永璋阴沉沉看着嬿婉,只见这个女人弄了个小两把头,没上妆,却还是清丽可人,之前人人都说她快死了,可看她气血充盈的模样,哪里像个从鬼门关里爬出来的? 她果然……又装可怜! 嬿婉见他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便冷淡地点点头,绕开他往前走。 听见北后传来窸窣的脚步声,嬿婉脚步都没有停顿一下:“循郡王可不要走错了路,皇后娘娘和和敬公主就在上面看风景,周围到处都是侍卫,你可别惊扰了侍卫,让皇上生气。” 永璋脚步一顿,终于开了口:“皇贵妃娘娘可真是高看永璋了,难道爷还能……” 嬿婉蓦地回头:“循郡王跟谁自称爷呢?” 永璋脸色一僵。 嬿婉冷冷盯着他,眸色冷清:“无论循郡王想做什么,都还请循郡王记得一件事,你不止是你自己,还是皇上的儿子,是大清的阿哥,别再做些丢人现眼的事情,丢了皇家的颜面,让皇上生气。” 永璋脸色阴沉:“皇贵妃这是不装了?” 嬿婉怜悯地看着他:“装?你吗?” 她轻轻笑了笑,扶着春婵的手:“走吧,若是皇上也来了,只怕一只小羊羔不够。” 春婵应了一声,戒备地看了一眼永璋,又支着耳朵听了很久,确定他没有追上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嬿婉温柔地捏捏她的手腕,安抚道:“这周围全都是侍卫,他不敢的。” 春婵捧哏儿:“那是,主儿算无遗策!” 嬿婉噗嗤一乐,低声道:“皇上想要维护颜面,所以故意纵着他,明面上一直给他面子,以免旁人知道下毒事情跟他有关系。他最近被人追捧得多了,就真以为他是皇上的特例和意外了,自然更不敢撕破脸。” 她轻笑道:“郡王爷这是怕打鼠碎了玉瓶,本宫是这个鼠,他啊,是尊贵的玉瓶呢。” 春婵听了,白眼儿都快翻上天了:“他可真敢想!” 只能说,真不愧是纯贵妃娘娘的长子,从来不知道自己到底行不行,只要旁人一夸她们行,她们就开始觉得自己真行了! 第430章 要长长久久的啊 永璋只是一个插曲,还是个烂曲子。 嬿婉自然不会让他这么个废物点心,破坏了自己跟娘娘和璟璱相处的光景,转头就把他忘到了脑后。 “让盯着他的人谨慎些,他要是动作实在多,就叫张院正给他下点药,让他躺着回去。” “……是。” 今夜的永璋,就只配得到这一句叮嘱。 嬿婉吩咐完了就专心去看烤肉,绕着篝火走了两圈,不由笑了起来。 澜翠快步小跑过来:“皇上果然要来,奴婢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叫进忠公公伺候着准备出门了。” 嬿婉毫不意外,在不触碰到皇上底线的情况下,皇上总是很愿意扮演好丈夫和好阿玛的,而他,毕竟也确实是疼爱璟璱的。 最重要的是,让蒙古知道他爱重璟璱这个女儿,大半夜都要爬起来陪女儿玩闹,就能更让蒙古知道璟璱这个代言人的权柄。 这是一场真情实意地分别聚会,也是一场充满了表演目的分别聚会。 但没关系,表面上的其乐融融,和最后能拿到手的好处,才是真正重要的。 嬿婉对澜翠道:“你去请娘娘和公主,就说本宫想绕着篝火跳舞,请娘娘和公主一定陪本宫闹腾一番高兴高兴。” 澜翠重重点头,快步而去。 很快,富察皇后和璟璱下来了,见嬿婉正拉着春婵她们这些宫女,有模有样地跳着舞,不由都跟笑了起来。 嬿婉一个转身跳出舞圈,拉着富察皇后的手,将她裹挟进了圈子里。 富察皇后在闺中的时候,什么都学了一些,虽然这草原上的舞蹈不会,但因为并不难,又看过好几遍,自然也是会的。 她想着今日已经越界了,就想回去。 但眼看着璟璱满脸笑容地加入进来,两个姑娘殷切地看着自己,她就舍不得辜负了孩子们的心意。 反正她已经任性过一次了,那就,索性任性到底吧。 她越是也随着队伍轻轻舞蹈,不自觉地竟是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等弘历过来的时候,见着这场面都呆了呆,看着那满脸灿烂笑容的妻女和皇贵妃,一时间都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这有些不合规矩。 可,这样鲜亮的皇后,皇贵妃,女儿,叫他心里有一块地方滚烫灼热,不断悸动。 有那么一瞬间,河清海晏,家国天下,有了最接地气的解释。 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碍于身份没有加入,直到富察皇后看见了他,他才大笑着走过去,将羞涩的皇后紧紧牵住,又看向女儿和嬿婉,夸赞道:“跳得很好,完全不输于草原的姑娘们!” 富察皇后脸色羞红:“臣妾失礼,叫皇上见笑了。” 弘历认真看着她:“你是朕的妻子,这里只有你和朕的女儿,以及你们最喜欢的婉婉,朕不会叫这里的事情传出去,咱们一家子只管放开了相处,就跟民间普通的百姓们一样。” 富察皇后满脸动容:“皇上……” 弘历笑着拉着她的手,走向了座位上:“你身子弱,不要过度活动,免得让孩子们担心,咱们坐在一起吃吃喝喝,看着孩子们玩闹吧。” 富察皇后笑着点点头,好一会儿才卸掉了羞涩,大大方方地跟弘历坐在一起。 可即便是她再次端起了端庄的面容,也明显感觉到弘历看着她的眼神不大一样。 她心里挺腻歪的,转头温柔看向弘历,露出恰到好处的羞涩表情,又带出几分无奈:“皇上不要这样看着臣妾。” 弘历低笑出声:“咱们夫妻二十多年,朕总觉得还是不够了解皇后,是朕的不是。” 他温柔地握住富察皇后的手,低低地叫她的闺名:“琅嬅,咱们是这世间最亲近的夫妻,朕也希望能够跟你白头偕老,你一定要养好身子,不要匆匆留下朕和璟璱,婉婉。” 富察皇后眼眶一热:“臣妾,遵旨。” 弘历给她紧了紧有些松垮的斗篷,又将她不太热的暖手炉换掉,温柔地看向篝火处开心的嬿婉和璟璱:“朕与琅嬅,要共看这世间繁华啊。” 富察皇后也看向璟璱和嬿婉,眉眼温柔:“一定。” 她要撑着,一直撑着,否则,谁还会像她这样为两个孩子撑腰呢? 她决不能允许皇上娶继后,给孩子们增添麻烦。 她就永远站在这儿,只占着这个位置,就能给她们最大的庇护,让她们尽情过完自己的这辈子,想飞到哪里,就飞到哪里,永远也不用怕。 她死后,她们就要直面生死,她哪里舍得呢? 富察皇后想着,转头吩咐自己的大宫女:“张院正说过,要是非得熬夜,就要熬药,药可熬上了?” 大宫女点点头:“是,皇贵妃娘娘出来的时候,叫奴婢们带上了药罐子,就在那边下风口熬着呢。” 富察皇后和弘历一起转头看去,就见长春宫的另外一个大宫女正坐在小马扎上,瞪大了眼睛盯着药熬呢。 富察皇后:“……” 她对弘历感慨道:“在吃药养这件事情上,臣妾真是比不过婉婉。” 弘历哈哈大笑:“嬿婉,她可真是个活宝!” 一家四口热热闹闹地吃了嫩嫩的烤羊羔,再不舍得,也得回去休息,不然就会耽误第二天的行程了。 众人恭送走了弘历,富察皇后忍痛要将女儿送回去照顾庆佑。 璟璱不撒手:“不差这一会儿,他要哭就让他哭吧!” 嬿婉提醒道:“其实也没事的,璟璱在蒙古住了这么久,等晚晚,就回京城住一段儿吧。” 璟璱矜骄道:“到时候儿臣天天去住长春宫,公主府就叫额驸和庆佑去住吧!” 富察皇后点她的脑门,到底没舍得叫她走,还是带着女儿回了自己的帐篷。 嬿婉磨磨蹭蹭地到了门口:“娘娘,臣妾没吃饱,想回去再吃点儿东西,您和璟璱先睡吧。” 说完,不等富察皇后拒绝,就带着春婵澜翠她们溜了。 富察皇后和璟璱哪里不明白,她这是想把时间留给她们俩。 今晚的什么嫩羊羔没吃够,分明是想临走前,再给璟璱捞一把圣宠啊。 母女两个后知后觉,嬿婉却是心满意足地回了自己的帐篷,见了张云,先亮出手腕来:“来给本宫看看。” 第431章 晋封贵妃 嬿婉懒洋洋靠在软榻上,等着张云出结果。 她最近总觉得小腹坠坠的,仿佛里面揣了个东西似的,隐隐觉得这是小十四已经来了。 但感觉总归是感觉,她心里不踏实,还是想问问。 上辈子,小十四才养到四岁就没了,她想从怀上他开始,就小心养着,让他从出生起就比上辈子强壮。 这么丝丝缕缕地从细节处堆积起来,自然能够得到她想要的结果。 而张云果然给出了好结果:“基本能确定是怀上了,只是日子尚浅,还不能看出更多的,令主儿只管好好将养着,这几日微臣会一直小心观察着脉象。” 春婵和澜翠高兴得直笑。 嬿婉看春婵。 春婵忙把装银票的荷包递给张云:“辛苦张大人了,还请您多多费心。” 张云客客气气地接了,又叮嘱了好几句,这才告退。 春婵去送他,他走到了门口,压低声音对春婵道:“最近皇上多有提点,让我与后妃保持距离,往后可能来取没那么自由方便,非是我心怀贰志,还请姑娘知晓。” 春婵眉眼温和,客客气气,又不失郑重:“是,奴婢知晓了,大人放心。” 张云心里又失落又高兴,于她拱手道别,没敢回头往回看。 皇上的疑心病越发重了,他甚至很庆幸之前令主儿没有答应他跟春婵的婚事,否则,日后为令主儿做事定然不方便,哪怕他得了春婵,也只叫她在他的后宅心焦火燎,过不上安生日子罢了。 如今这样竟很好。 遥想当年,他被人坑进黑煤窑挖矿的时候,哪里还想过娶妻生子的事情呢? 如今心有期盼,又有银钱傍身,高位者信任,这日子实在是极好极好了。 他得小心,可千万别被同僚和不安好心的人,捧得忘了来时的路,到时候追悔莫及,可就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了。 春婵目送他走得看不见了,这才回转回去,低声跟嬿婉说了他的话:“皇上如今越发深不可测了。” 她有些担忧。 伴君如伴虎,当真是让人细想之下就觉得恐怖。 帝王宠爱,高涨时能纵容爱宠谋害正妻,嫡子,暴跌时,又能将人贬做妓子凌辱践踏,实在是让人心惊胆战。 嬿婉轻轻抚摸着肚子,柔声道:“好姑娘,别怕,我来这世上走一遭,不是让你们来跟着我吃苦受罪的。” 澜翠重重点头:“奴婢相信主儿!主儿聪明着呢!” 春婵哭笑不得:“你啊!” 却也是瞬间心安,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只要稳稳当当地走下去,不犯错,就宫里头的那些菜,谁还能欺负得了主儿? 她跪在床边,温柔地看着嬿婉的肚子:“小阿哥来的真是时候,皇上正宠爱容嫔娘娘,您正好可以借着小阿哥的庇佑,少做许多事。” 嬿婉眉眼温柔:“谁说不是呢?” 第二天一早,圣驾回銮,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科尔沁大草原,开始回京了。 嬿婉去了富察皇后的马车,掀开车帘往外面看,遥遥看见远处的山坡上,有一道红色的身影骑马驻足。 她眼圈泛红:“娘娘,是璟璱。” 富察皇后忙擦擦眼角,倾身趴到窗户上往外面看,果然看见了女儿的身影。 哪怕离得很远,但哪有母亲会认不出女儿的轮廓? 她忍了忍,终于是没忍住,冲着那边挥了挥手,又挥了挥手,直到马车转弯,再也看不见,她才舍得放下车帘。 嬿婉柔声道;“娘娘,臣妾曾听人说过一句话。” 富察皇后知道她是想哄自己开心,压下心里的情绪,挤出笑容回应她的话:“什么话?” 嬿婉温柔地看着她:“暂时的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遇。” 富察皇后怔了怔,破涕为笑:“你啊,总是有那么多漂亮话存在肚子里,把人哄得五迷三道。” 嬿婉笑眯眯地靠在她的肩膀上:“臣妾也不是谁都愿意哄的。” 富察皇后温柔地摸摸她的后背,低声与她说些璟璱幼时的事,嬿婉满是好奇地询问,也随着说些自己小时候的事,听得富察皇后的心情越发放松起来。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不知不觉竟是靠在一起睡着了。 坐在旁边的大宫女和春婵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守着两人,等她们被车摇晃晃醒来,忙服侍着两人在软绵绵的锦被上躺下休息。 两人迷迷糊糊地躺下,连翻身都没有,就沉沉睡去了。 这一觉睡醒,已经是到了行宫休整了。 如此走走停停,终于回到了京城。 嬿婉已经回到了自己的马车,这会儿正在车里昏昏欲睡,听见澜翠提醒说是到了,要下车,才竭力醒了醒神,掀起帘子往外面看了一眼。 宫门口已经等着不少人了,丰腴了不少的嘉妃,领着后宫妃嫔们站在那儿等着,乍一看气色不错,但嬿婉却一眼看透了她妆容之下的疲惫。 等下了车,随着皇帝皇后靠近,嬿婉越发能够感觉到,这次生产,当真是将嘉妃的身子掏空了。 嘉妃眉眼期盼地望着皇上,只一眼,就叫弘历软了心肠。 弘历亲手扶嘉妃起来:“这大半年你辛苦了,朕已经知道你给朕生了一对儿双胞胎,此乃吉兆,听闻皇额娘一高兴,身子也好了大半。” 嘉妃眼圈泛红,眼里浮出盈盈水光:“臣妾只想弥补过去的错误,能叫皇上高兴,臣妾真的是再高兴不过了。” 弘历叹息道:“你还是跟过去一样。” 最近玉氏惶恐不安,一直上奏折请罪,再加上嘉妃生了双生子,他心里确实高兴,便道:“自今日起,朕晋封你为贵妃,协助皇贵妃处理公务。” 嘉妃惊喜交加:“皇上?” 弘历捏了捏她的手:“都是皇贵妃替你邀功,你要记住她的恩情,感恩她以德报怨的性子,好好做事,莫要让她操心。” 嘉妃忙跪下谢恩,先谢皇帝,再谢皇后,然后谢皇贵妃:“臣妾再不会犯错了!” 富察皇后柔声道:“皇贵妃肯相信你改过自新,皇上和本宫也信任你,如今皇贵妃遇喜,你要好好做事,莫要让她太过操劳。” 嘉妃,如今该叫嘉贵妃了,闻言忙点头道:“是,臣妾谨遵懿旨!” 第432章 别再有第二个了 众人车马劳顿,又要去慈宁宫拜见太后,因此只是略说了两句话,就往慈宁宫去。 嘉贵妃如今地位仅在嬿婉之下,得以走在她身侧。 她仔细打量嬿婉,发现出去一趟回来,哪怕是一路奔波,她竟然还更加年轻美貌,人也瞧着更加富贵逼人了。 嘉贵妃低声道:“谢过皇贵妃娘娘,臣妾能够晋封,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 嬿婉柔声道:“你既然知道,那便再忍耐一些。” 嘉贵妃垂眸:“还得谢谢娘娘提醒臣妾。”否则,她哪里真忍得住?杀了贞淑的仇人就在眼前,她毒都下了,却硬是被嬿婉人原封不动地给送了回来的。 那一瞬间,她都不知道该愤怒自己又失败了,还是该胆寒,嬿婉的手,竟然已经将这整个后宫网络得密不透风。 嬿婉睨了她一眼:“你既然是个知道感恩的,那本宫就再提醒你一句,这贵妃,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嘉贵妃心中一凛,想试探试探她这是什么意思,却已经到了慈宁宫附近,只能把嘴巴先闭上了。 众人拜见过太后,太后笑问富察皇后的身体,又问璟璱,婆媳两个当真是亲密无间,真仿佛是那亲母女一般。 妃子们看得眼馋不已,嬿婉却知道,这是太后投桃报李,感谢当年皇后舍了女儿,反让她的女儿留在身边,如今这般客气笼络,也是怕皇后见了女儿便越发不舍,心里生出怨气。 婆媳两个有意彼此交好,气氛自然十分融洽。 直到…… “皇后娘娘见了女儿,到时越发显得慈爱了,倒是跟过去的严苛大不相同。” 她一开口,整个慈宁宫的气氛都冷凝了下来。 太后冷冷道:“谁把这么个玩意儿弄进来的?皇帝,爱家知道你稀罕她,但爱家病还没有好彻底,爱家年纪大了,受不得她聒噪,日后,不要让她再来慈宁宫了。” 太后亲自开口替富察皇后出气,嬿婉就继续做温柔可人的模样,似笑非笑地睨了一眼如懿,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如懿果然大受刺激:“太后娘娘,臣妾……” 弘历冷了脸:“出去。” 如懿眼圈一红,喃喃依恋出声:“皇上……” 她之前没了孩子,后来又被灌了绝子汤,却从不觉得是弘历做的,反而觉得是金玉妍害她,积攒了一肚子的委屈要说。 只是没想到,弘历从回来开始,就没有看她一眼,甚至,还升了金玉妍的位分,如今又陪着皇后十分缱绻,倒显得他们才是一家人,她这才忍不住开了口。 她只是记恨当年皇后给她凌凌香,损了她的身子,所以才害得她一直保不住孩子! 她只是如此而已啊,皇上为什么不能明白? 弘历冷着脸:“来人,把娴官女子拖出去。” 他说完话,对着坐在不远处的容嫔道:“她一向脑子不太清楚,你刚来宫里不清楚,平日里不要跟她相处。” 容嫔神色淡淡地看了一眼如懿,站起来对弘历行礼:“嫔妾遵旨。” 如懿瞪大了眼睛想说话,却被两个壮实的嬷嬷直接拖走了。 太后神色淡淡地瞥了一眼如懿,又看了一眼容嫔。 弘历忙笑着道:“皇额娘,这是容嫔,她还没有拜见过您呢,她性子疏淡,却实在是个有才情的女子。” 他记得皇额娘以前就很喜欢皇阿玛的宁嫔,只是后来这位宁太嫔忽然病逝,皇额娘为此还伤心了许久。 容嫔的性子跟宁太嫔十分相似,说不定…… 太后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看来皇帝很喜欢她,既是喜欢,就一定要教好了规矩,千万莫要再弄出一个娴官女子,叫人头疼。” 弘历讪讪,却也知道皇额娘这是怕自己丢脸,于是站起来点点头:“皇额娘放心,容嫔是个懂规矩的,又护在永寿宫里,婉婉是个会调教人的,朕相信她。” 嬿婉的笑容都顿了顿。 皇上这可真是不做人,这意思,要是容嫔犯了错,就是她这个一宫主位没有教导好呗。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垂着眼睛:“太后放心,皇上放心。” 她的侧脸留给了皇帝,皇帝自然直见她乖巧。 太后却是看出来了不同来,暗道儿子不做人,倒是叫个怀着孩子的,替他的爱宠背黑锅。 她看向嬿婉,笑道:“别听皇帝给你分派那么多任务,你协理六宫,还要养胎,若是容嫔有行差踏错,也不是你的错儿,你也不必自责。” 嬿婉感动地谢恩,要不是人多,她都想抓着太后的衣角了。 太后看出来她的小动作,无奈地警告了她一眼,对弘历道:“这容嫔是外族女子,对宫中规矩不熟悉也没什么,你只让人好好教着就是了,哀家替你看着一些就是,你可别看嬿婉好用,就可劲儿的使她。” 她嗔怪道:“出门一趟回来,你倒是仿佛忘了她身子不好了似的。” 弘历心虚了一瞬,他的确是光顾着维护香见,倒是忘了嬿婉的难处了,见太后虽然没有特别喜欢容嫔,也不排斥,心里就十分高兴: “皇额娘说的是,儿臣疏忽了。” 太后笑着给他找补了几句,无非是说他一路车马劳顿,太过操劳了,然后就开始赶人了:“你们既已经看见哀家没什么大碍,就赶紧回去休息吧。” 又谆谆叮嘱弘历:“尤其是皇帝,你虽然年轻,但也要仔细身子,万万不可仗着身子健壮就胡来,只顾着政务。” 弘历和富察皇后领着众妃嫔们跪安,退下了。 等出了慈宁宫,嬿婉柔声道:“皇上,臣妾想先送娘娘回长春宫。” 弘历笑道:“你如此恭顺皇后,朕也能放心你当这个皇贵妃了。” 富察皇后哭笑不得:“皇上莫要吓唬婉婉了,她如今可还怀着孩子呢。” 弘历愉悦大笑:“你们两个相处这样好,朕这是爱妻美妾在身旁,再没有什么烦恼了。” 随手拉住了想要溜走的容嫔,直接将人带上了自己的御撵。 众人恭送皇帝离开,嬿婉扶着富察皇后,示意她去看转角处。 富察皇后转头看去,就见如懿正站在墙角跟上,眼睛直勾勾盯着皇帝的轿撵,目光黑漆漆的,竟有些吓人。 第433章 下饭的趣事 嬿婉示意富察皇后去看如懿的眼神,富察皇后看了,只觉得心惊肉跳。 回去走了许久,她才拧眉道:“乌拉那拉氏已经有些疯魔了。” 嬿婉压低声音:“之前想着娘娘要见璟璱,怕搅扰了您的好心情,有一件事便没有跟您说。” 富察皇后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握紧了嬿婉的手腕。 嬿婉低声道:“皇上听闻娴官女子作掉了孩子,大为气恼,就叫张院正给配了绝子汤,让人送回来给她灌了半个月。因进忠知道娴官女子的邪性,怕她记恨皇上,这事儿便让嘉妃背了黑锅。” 富察皇后心跳加速,几乎不敢相信,皇帝竟然能够做出这样心黑手辣的事情来:“所以,这贵妃之位是……” 嬿婉感觉到她的手瞬间冰凉,心里十分心疼,柔声安慰道:“皇上和嘉贵妃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娘娘心里不必有负担,左右这孩子若当真投胎到娴官女子肚子里,生出来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富察皇后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自来知道帝王无情,可帝王当初如何爱重如懿,她是一点一滴亲眼看在眼中的,可当初那样恩爱,如今都能这样作践…… 她只觉得浑身发冷,冷得上下牙都要打颤。 嬿婉稳稳扶着富察皇后,等到了长春宫,便淡定地吩咐人给准备热汤,亲自去服侍了她泡进热水里,又给她按摩,艾灸,许久,才浑身酸软地从床上爬下来。 她黏黏糊糊地撒娇:“娘娘可要赶紧把身子养好呀,否则臣妾哪里能放心养胎呢。” 富察皇后这才觉得自己着相了,竟是为了一个早知薄情的人,连累了嬿婉担心,她苦笑道:“你这个孩子,明明长了一张巧嘴,却非要用这样的苦肉计! 好了好了,本宫知道了,是再不敢为了旁人的事情惊惧不安了,只管养好了自己个儿的身子,等着给你和璟璱带孩子,可好?” 嬿婉这才收起了累瘫了的模样,笑眯眯地道:“您可是皇后,一言九鼎,绝不能食言的!” 富察皇后又窝心又无奈:“淘气!” 她催她赶紧回去休养:“宫务该交出去就交出去,别担心要不回来,纵然皇上又改变了心意,你也不是没有靠山的人,你还有本宫,还有太后。” 嬿婉乖巧点头:“娘娘放心,臣妾最爱惜自己的身子了。” 话音刚落,就见大宫女端了燕窝过来。 富察皇后柔声道:“吃罢,吃饱了再走,到了长春宫,哪里有让你饿着肚子回去的道理。” 嬿婉美滋滋地吃了,心满意足地往永寿宫里回。 宫里一切安好,早一步回去的王蟾和澜翠,已经将所有东西都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了脏东西,这才笑眯眯在门口候着。 一众宫女太监们等嬿婉坐在了主位上,就恭恭敬敬地跪下道喜:“恭贺主儿晋升皇贵妃!皇贵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嬿婉眉眼含笑:“春婵,赏,每个人赏三个月的月钱。” 众人闻言,越发喜笑颜开了。 春婵笑着应了下来,叫众人都去等着澜翠发赏钱,自己扶着嬿婉回去休息。 嬿婉确实是累了,略微熬了一会儿,喝了药就躺下睡觉,一觉睡到了约上三竿,忽然就醒了过来。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宫灯散发出温柔的暖黄色。 她打了个呵欠坐起来,刚坐好,春婵和澜翠就进来了。 春婵担忧地探了探她的额头,摸着温度刚好,这才松了一口气,笑问:“主儿想吃咸的还是甜的?” 澜翠立刻便报了一串儿菜名,都是炖在小厨房里,立马就能吃的。 嬿婉本来并不觉得饿,被念叨了一番却是真的饿了,馋得想吃酸汤面。 澜翠笑道:“奴婢这就叫王蟾去准备着,他早就摩拳擦掌,就等着主儿您点这酸汤面呢。” 嬿婉想起来之前怀双胞胎的时候,每次点了王蟾的酸汤面,他就高兴得找不着北,也跟着笑了起来:“你别说,这一怀上就想这一口,提了,就更想了。” 澜翠披了衣裳,开了一条门缝:“主儿要吃酸汤面呢,你再给拌个凉菜,要清爽些的。” 王蟾本在廊下守夜,一骨碌爬起来,仿佛不是叫他去做饭,而是叫他去领赏,欢欢喜喜地就去了:“我很快,先让小厨房送点儿汤过来!你可看着,别让主儿先吃饱了!” 澜翠噗嗤一乐:“放心吧!” 没一会儿,就有人送了汤水过来,却是芸角。 澜翠拉着她进了屋子:“你怎么这个点儿还不睡?” 芸角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压低声音:“主儿回来了,我高兴,就有点儿睡不着。” 她又长大了许多,已经能够看出是个美人坯子了,这会儿说话的时候,眉眼间全是笑意,让人看着就心生欢喜。 澜翠点了点她的脑门:“小机灵鬼儿!” 带着她进了内室,对嬿婉道:“芸角守着不睡,就等着您醒来了来拜见您呢。” 嬿婉大半年没见着芸角了,瞧着她干净清爽,被养得矜贵富态的小模样,心里便生出几分欢喜:“等过两日闲一些,就叫张院正给你瞧瞧,这大半年了,本宫总是怕你的病情又有变化。” 芸角端着托盘上前,一一将精致却量少的汤羹放在小桌上,眉眼含笑地望着嬿婉,又恭敬又依赖:“这世上最疼奴婢的人,除了额娘就是主儿了,纵然奴婢以后……也是高兴的。” 嬿婉摸了摸她的脸颊:“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叫你额娘听见又该伤心了。” 芸角眼圈红了一瞬,又重新笑起来:“奴婢知道,奴婢听主儿的话。” 她比谁都知道,自己的病是治不好的,只能这样养着,一直养着,也就是主儿舍得花钱,又心善,这才肯养着她这么个烧钱的窟窿。 她活力十足地笑:“奴婢肯定好好活儿,怎么也不能叫主儿和额娘的钱都打水漂了!” 嬿婉肯定了她的话:“你这样想就对了。” 她吃了两口汤羹,问起宫中这大半年来有什么趣事。 芸角顿时眉眼弯弯:“这要说热闹,那自然是翊坤宫了。主儿您只管安心用膳,听奴婢跟您说些趣事,就当是下饭了。” 第434章 生的是个鬼吧 嬿婉其实早就知道翊坤宫的事情,但诸多细节和乐子,自然是没有亲眼所见的人说的精彩。 再加上芸角是个聪慧的,又特意注意着翊坤宫的事儿,就等着回来跟她说,说起来就更活灵活现了。 就说如懿被容佩和凌云彻打得落胎这件事,就有许多内情。 凌云彻早就不满容佩处处打压他,说教他,面上不显,内里却是早就窝着一团火气。 等如懿的生母进了翊坤宫,碍于面子,容佩屈居第二,将管事嬷嬷的职位让给了吴嬷嬷,这吴嬷嬷死了儿子,心里没什么指望,只期望着做好了差事,别叫如懿再作死,再连累了娘家人和族中小辈。 因为吴嬷嬷总是恭敬疏离,如懿就破了大防。 而容佩屈居第二,为的就是吴嬷嬷作为生母,能更为如懿付出,没想到她只管分内的,分外的一概不管,还对如懿多有说教,十分严厉。 而凌云彻,就夹在中间当了通风报信的,只要如懿做了不合适的事情,他就去告诉吴嬷嬷。 吴嬷嬷一开始还好言相劝,后来实在是忍不住动了手,一下子就点炸了护主的容佩。 容佩不敢对吴嬷嬷动手,就朝着告黑状的凌云彻发火,两人这才打了起来,直接伤到了龙嗣。 吴嬷嬷当时就气得吐了血,非要打死凌云彻和容佩。 芸角眼睛亮闪闪的:“……娴官女子实在是个狠人,才刚落胎第二天,就硬生生从床上爬起来,挡在那小凌子和容佩面前,非要让她额娘先把她打死算了。” 她怜悯道:“那吴嬷嬷气得吐了血,直吐了娴官女子一脸,娴官女子当时就晕了,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只是,嘉贵妃亲口说了吴嬷嬷可以教训娴官女子,主儿回来前一个月,娴官女子脸上就没好过呢。” 嬿婉听得叹为观止:“还得是额娘打女儿啊,说都没处说去。” 澜翠冷笑道:“该的!当年她把老夫人弄进来恶心主儿,还用那种龌龊手段谋害主儿,哪里想过,她也会受到她自己额娘的磋磨呢?这可真是天道好轮回啊!她这是现世报了!” 嬿婉听得高兴,饭都多吃了大半碗。 澜翠忙道:“主儿少喝些,这不是正经饭食,您吃这个饱了,晚上又该饿了。” 春婵也不肯给她再添了,笑道:“您要是吃饱了这个,王蟾该以为自己的酸汤面失宠了,怕是要躲一旁哭去。” 嬿婉无奈:“瞧你们,都把本宫当小孩子哄了。” 随着她拿走了小桌子和餐具,叫芸角继续讲。 芸角见她听得高兴,美滋滋地继续往下说:“这事儿都还不是最稀奇的,最稀奇的,还是嘉贵妃生产了双胎以后。” 嬿婉来了精神:“展开说说。” 春婵和澜翠也都支起了耳朵。 她们都已经得到消息,说娴官女子嫉妒嘉贵妃,一直在启祥宫附近徘徊,甚至还要靠近两个孩子,被嘉贵妃抓住狠狠打了一顿,直接让人在长街上跪了三个时辰。 她们当时还猜,是不是娴官女子嫉妒心发作,要谋害两个孩子。 芸角神神秘秘地道:“这话也就是奴婢了,总是跟着额娘一起去翊坤宫和启祥宫,这才知道了一些,启祥宫的娘娘瞒得紧,不让人外传呢。” 她还夸张地往门口看了一眼,才道:“娴官女子拿着她沾血的床褥,晚上不睡觉,就趴在床上嘀嘀咕咕,说是嘉贵妃换了她的孩子,说那个早产的女婴并非她的孩子,嘉贵妃后来生的这个才是。” 澜翠生生打了个寒颤:“她疯了吧?她小产,跟嘉贵妃生子,可是差了四个月呢!她生的是个鬼啊能挺四个月……” 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吓得澜翠险些嗷一嗓子。 春婵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巴,也是吓得不轻,无奈道:“也不怕惊着主儿!” 她瞪芸角。 芸角赶忙认错:“姐姐我再也不敢了!” 嬿婉噗嗤一乐,笑声直接传到了门口。 春婵过去打开了门,不意外看见了王蟾。这个图咱就是说,真帅哈哈哈  想到刚刚自己也是被吓得不轻,她没好气地瞪了王蟾一眼。 王蟾笑容一滞:“姐姐怎么生气了?我来的……不是时候?”他听着主儿挺高兴的呀! 春婵没好气道:“芸角讲了个吓人的,刚巧你就敲门了,吓了我们一跳。” 王蟾顿时紧张:“主儿没吓到吧?早知道我就……” 春婵哭笑不得:“你还能知道里面说什么不成?不是你的错儿。” 她接过来王蟾手里的酸汤面,笑道:“快去歇着吧,让旁人守夜,你也不是铁打的,老这么熬着可不行。” 王蟾往门口看了一眼,没说话。 春婵低声道:“这个时候没来,怕是脱不开身了,你去睡吧,今时不同往日,这永寿宫里不止是主儿一个人住着,日后,怕是他都不会来了。” 王蟾听了心里难受:“这烈火烹油的好地方,倒是叫人心焦得很。” 春婵心里叹了口气,面上不露分毫,反而笑着道:“没事儿,皇上如此疼爱容嫔,想必容嫔娘娘也住不久的。” 王蟾这才觉得高兴了。 他见不着人学不着东西无所谓,但他想让主儿高兴点儿。 皇上越发多疑吓人了,他那么多需要疼爱的娘娘们,主儿才一个进忠公公,能偶尔见了放松放松,他心里也高兴。 春婵笑着点他:“你这副表情,倒仿佛当年要跟他拼命的不是你一样。” 王蟾嘿然一笑:“他若有朝一日得了失心疯,我也还是要跟他拼命的。” 春婵点了点他:“快去休息吧,别叫主儿担心你。” 王蟾笑容加深,点了远处的小徒弟来守门:“可别叫我失望,别出岔子,有什么处理不了的就来问我。” 他那小徒弟自然是乖乖点头,颇有些进宝公公那风范,沉默寡言,却心里十分有数。 屋子里,嬿婉美滋滋地吃了酸汤面,又听了一会儿如懿的事儿,这才困劲儿上来,沉沉睡去。 她瞧今天如懿那副表情,想必很快就要闹腾起来了。 到时候,可是有的好看了。 第435章 她可真敢啊 嬿婉一觉到天明,正用早膳,便见澜翠进来禀告:“娴官女子求见您。” 嬿婉惊讶:“她来求见本宫?” 她都笑了:“春婵,你说她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春婵便随着她的意思猜了猜:“或许是见皇上太宠爱容嫔娘娘,刚回来都还粘着容嫔娘娘不撒手,所以想来挑拨您动手吧。” 她看向偏殿方向,都到了这个点儿了,容嫔娘娘都还是没有回来,可见皇上允许容嫔在养心殿休息,还没让人叫容嫔起床,反倒纵容她睡到自然醒了。 这样的圣宠,也就是她家主儿能比一比了。 不,皇上再纵容主儿,也都还是遵循规矩的。 容嫔娘娘…… 皇上纵容容嫔娘娘的样子,实在是叫人觉得有些害怕了。 春婵低声问:“主儿,要叫她进来吗?” 嬿婉拿帕子擦了擦嘴,神色淡淡的:“她连着失了两个孩子,不吉利,让她没事儿别来本宫这儿。” 春婵立刻应了,知道如懿满嘴都是奇怪的大道理,怕澜翠说不过她,便亲自出去赶人:“娴小主儿不详,我们主儿怀着身孕,她自己倒是愿意听一听您的抱怨,只是为了龙嗣,也不得不将您的挡在门外了。” 如懿气得脸色铁青:“抱怨?她当我是来抱怨的?” 她柳眉倒竖,眼底全是戾气。 她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没的,旁人不清楚,魏嬿婉也不清楚吗?竟敢拿这点来污蔑她不祥! 她压抑着怒气:“春婵,我不是来抱怨的,而是有正事,皇贵妃管理后宫,总不好忽视后宫妃嫔的建议吧?须知忠言逆耳……” 春婵似笑非笑:“娴小主儿是不是太喜欢骗人,所以才总是把自己也骗过了?您到底是为了谁来的,我们主儿已经心里有数,您不用想着挑动我们主儿去当你的刀了,就您这点儿脑子……” 她摇了摇头:“幸好十二阿哥不是从您肚子里出来的,否则,真是造孽啊!” 这简直就是致命一击,如懿整个人都气懵了:“放肆!你放肆!!!” 她甚至都跳脚了:“你是在说本宫蠢?所以生了孩子也蠢是吗?你怎么敢?你怎么……” 春婵忽然抬手。 如懿惊得抬手捂脸,抱头鼠窜。 春婵摸了摸自己发钗,惊讶地望着她:“娴小主儿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就抱头鼠窜起来?” 如懿:“……” 她两个鼻孔都气得张大了,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既生气又羞耻,脚趾抓地地呵斥道:“你放肆……你……” 一个嬷嬷匆匆从拐角处快步过来,到了春婵跟前就先行礼:“春婵姑娘好,奴婢卑贱,就不进去拜见永寿宫娘娘了,只在这儿跟娘娘请安,我们小主儿自打小产后就脑子生出了毛病,还请姑娘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她说完,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朝着大门的方向磕了头,行了大礼,这才站起来,看向瞬间变成了鹌鹑的如懿。 “额,额娘,你干什么这样?”如懿满心觉得羞耻,想呵斥,但不敢,可又实在是觉得憋屈,因此只能挤出来几个字儿,希望老娘能明白她不愿向魏嬿婉低头的心。 吴嬷嬷满脸冷笑:“您是主子,奴婢是奴才,可当不起您一句额娘,您就别想着故意叫错,好叫人弄死奴婢了。” 如懿:“……我不是这个意思。” 吴嬷嬷淡淡道:“是奴婢请您回去,还是您自己回去。” 如懿感觉到春婵正饶有兴趣地盯着自己看,想到她一会儿就会回去给魏嬿婉报告,顿时脸涨得通红,呵斥道:“够了!额娘!你非要在这儿帮着别人羞辱你的亲生女儿吗?” 她大大的眼睛里全是泪水,晶莹剔透的、要掉不掉地挂在眼眶里,就这么充满怨念和凄婉地望着吴嬷嬷。 吴嬷嬷叹了口气,左右看看,走到了她面前,抬手就是两巴掌:“小主儿又开始媚视烟行了,您是皇上的女人,哪怕只是个官女子,也不能做青楼女子的样子,否则便是给皇上抹黑!” 春婵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巴掌吓了一跳,眼底满是惊愕。 想到了吴嬷嬷颠了,没想到她这么颠啊。 竟然直接就打了! 怪不得娴官女子见了她就跟猫见了老鼠似的,刚刚还直接抱头鼠窜。 如懿的眼泪刷地一下就下来了:“你别太过分了!我是看在你是我额娘的份儿上,才没有去跟皇上告发你!” 吴嬷嬷脸色都没有变一下:“您大可以去叫皇上杀了奴婢,不过是杀个额娘罢了,对您来说又不是什么难事。” 如懿:“……” 她实在是说不过,扶着容佩的手哭着就跑了。 吴嬷嬷冷冷盯着她的背影,眼底全是狠辣,但她还是礼节周全地冲着春婵又行了一礼:“春婵姑娘,烦请您替我们小主儿说说好话,她下回要是再来打扰皇贵妃娘娘,奴婢会拦住她的。” 顿了顿,似乎怕嬿婉还是不高兴,又加上一句;“这次回去,奴婢也会好好教导我们小主儿的规矩,叫她记住这个教训。” 春婵眉眼温和:“吴嬷嬷规矩好,又明事理,你只管好好照顾娴小主儿,我们主儿记着您的用心呢。” 吴嬷嬷神色略微放松,行了礼,这才转身走了。 春婵迈着轻快地步子回了正殿,细细地跟嬿婉说了门口的事儿,感慨道:“这吴嬷嬷倒是肯下狠心,只是不知道,她这是忍辱负重,还是真的记恨起了女儿。” 澜翠吃惊道:“她也太敢了!” 那毕竟可还是皇上常常召幸的官女子呢,别看位分低,还是个沾了狗屎的性子,但宫里无论高低位置的妃嫔,其实都不愿跟她犯上——大家心里都明白,在皇上玩儿够之前,谁动了如懿,谁倒霉。 嬿婉却并不在意,懒洋洋地靠在贵妃榻上看书:“无论这娘俩心里怎么想的,她们没人脉,没地位,想做什么都是枉然。你们去,帮本宫挑个漂亮的大金项圈,再配上一块高品质的玉佩,晚会儿咱们去看看意欢。” 第436章 消失不见了 嬿婉知道春婵和澜翠在担心什么。 如懿这个人,的确是有些邪性在身上的,能从冷宫里出来,还能几次失宠又复宠,她们都是为她担心。 嬿婉自然不会因为她如今失势,就把人放到一旁不管不问了。 有了上辈子的失败做铺垫,整整吃了九年蕈菇汤,她要是还能忽略了如懿,让她暗中搞事情,那她干脆洗手去给如懿做妾吧! 笑着睨了两眼春婵和澜翠,她柔声道:“别怕,翊坤宫的消息本宫天天看,其他的地方有什么风吹草动,本宫也不会忽略,便是为了你们两个日后能养漂亮小子,本宫也不会疏忽大意,被人害了的。” 春婵和澜翠这才一起笑起来,澜翠跺脚:“主儿您又打趣我们!” 春婵则道:“奴婢太过焦虑了,反倒要叫主儿安慰奴婢们。” 嬿婉柔声道:“这人啊,要是看不见心腹的担忧,听不见心腹的话,那就离死不远了,本宫想要长命百岁,自然会支着耳朵听咱们春婵和澜翠的话。” 春婵脸一红,忙拉着澜翠去找东西:“奴婢一定找个最粗的项圈出来!” 嬿婉轻笑:“再让人去找一趟张院正,叫他去给十阿哥瞧瞧。” 春婵哎了一声,出门就见澜翠挤眉弄眼地冲着她笑。 春婵瞪了她一眼,推着她去找东西去了。 嬿婉轻轻笑了笑,换了个姿势继续看书,余光瞥见门口有人,抬眼去看,就见是芸角。 她放下书,冲着芸角招了招手:“怎么探头探脑的?” 芸角进来行了礼,左右看看,半晌才道:“您能不能……别把奴婢送给五阿哥?” 嬿婉一愣:“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芸角脸有些红:“奴婢不敢瞒着您,前儿您回来,奴婢着急着去接您,被人挤了一下,五阿哥就扶了奴婢一把,本也没什么,但他说……说想问问奴婢的意见,说他快开府了。” 嬿婉有些惊讶,她以为,这两个孩子不会走到一起了,毕竟芸角的性格跟上一世可不大一样,永琪,也跟上一世不同了。 可就是这么不相同的两个人,还是凑到了一起。 她看着芸角,小姑娘说话的时候,眼底是有遗憾和心动的,只是,遗憾终究压过了心动:“你怕你的病?” 芸角眼圈一红,却没有哭,而是露出笑容:“奴婢生来便有病,当年娘一意孤行要救奴婢,可奴婢就是个补不住的大窟窿,爹为了弟弟要扔了奴婢,是娘一气之下,带着奴婢出来了。 如今奴婢只想把有限的寿命,都花费在娘娘和额娘身上,不想在不想干的人身上浪费一丁点。奴婢知道您和玫妃娘娘都是好人,五阿哥也是好人,可奴婢……只想留在主儿身边。” 她不想去当王府侍妾,那里有争不完的宠,避不开的斗,进去了就再也不能出来。 她的一辈子注定了很短,怎么能全部花费在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等着一个月不知道来几天的五阿哥的宠幸? 她跪在软塌的踩脚上,轻声地说着自己的心里话。 嬿婉心里叹息了一声,摸了摸她的头发:“好,本宫答应你,不会将你赐给永琪做侍妾。但你记住,如果有一天你反悔了,想试试不一样的人生,那就告诉本宫,本宫会为你谋划一条新出路。” 芸角险些想要抱一抱她,眼泪也忍不住落了下来:“您总是这样好,哪怕奴婢的请求有违世俗,大逆不道,您也纵着奴婢。” 嬿婉柔声道:“主要是,咱们有这个条件啊。” 芸角滞了滞,瞬间破涕为笑:“主儿说得对!” 她都是皇贵妃娘娘的小心腹了,怎么就不能自梳做个快乐的姑娘了?主儿这样疼爱她,她在主儿这儿当一辈子的姑娘才好呢! 她笃定道:“奴婢肯定不后悔!” 嬿婉轻笑道:“后悔了也没什么,年轻姑娘立志要嫁给挚爱之人,和立志不嫁人,只要自己想改,就能随便改,咱们立志要做什么是给自己立的,你可别碍于人言,反倒把求自由,变成了束缚自己了。” 她懒洋洋地靠在软枕上,重新拿起书:“自己过得快活才最重要,旁人的指指点点,连个玩意儿都不算。” 芸角心里仅剩的忐忑也没了,忽然觉得自己熬了一宿都纠结的人生大事,原来也不过就是如此。 她陡然轻松下来,美滋滋地凑在旁边给嬿婉剥小金桔。 等春婵和澜翠回来,她才步履轻松地告辞了。 春婵好笑道:“她怎么忽然又活泼起来,昨儿晚上见她,还以为大半年不见,她这是稳重了。” 嬿婉没说芸角的少女心事,轻笑着道:“小姑娘就是这样的,少女心事总是纷纷扰扰,重于泰山,又轻于鸿毛,只要自己能想得通,便随时就能轻舟已过万重山。” 她还感慨:“这就是青春年少的好啊。” 澜翠噗嗤一乐:“您也还小呢。” 嬿婉摸摸肚子:“都有三个娃娃了,再想青春年少,只能靠心态了,硬骗自己。” 春婵温柔轻笑:“主儿还是跟过去一样,心口还留着位置,放您的一片赤子之心呢。” 嬿婉也笑了起来,拿出来她们两个拿来的东西瞧了瞧,又添了不少亮晶晶圆滚滚的大宝石,一起装进盒子里,起身收拾:“去看看意欢和小十,她们肯定想本宫了。” 主仆三人收拾了一番,到了舒妃的住处,就见意欢也正准备出门。 嬿婉笑道:“我来得不巧了?” 意欢快步过来:“可巧了,我也正要去看你呢!” 她扶着嬿婉,满脸担心:“你可小心这点儿吧,怎么还穿着花盆底?来我这儿你还讲究个什么?” 嬿婉笑眯眯地握住她的手,又去看十阿哥,小家伙胖乎乎白嫩嫩的,看着比前世健壮多了,见了她就笑。 她稀罕地道:“刚开始都没显怀呢,这时候穿平底鞋,怕是要招人眼。……我叫了张院正来给小十看看,你别担心,也别紧张,出去了这么久,我就是想要稳妥些。” 舒妃叹息道:“你总是这样照顾我们母子。” 嬿婉柔声道:“这宫里头,你我,玫姐姐,是最好的,若不能彼此照顾着,上心着,泽航日子得过得多没意思啊!” 舒妃心里一软,感受着来自姐妹的关心,心里因为皇帝圣宠容嫔,完全忘了她们母子而起的失落,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第437章 什么时候能杀如懿 嬿婉与舒妃说起了草原上的见闻,光是说的还不够,还拿来了画师画好的景色。 她知道舒妃是个满脑子都是皇上的女子,也知道她从来都把爱情看得比什么都重——但,也只是看得重,在行为处事上,她始终没有越过了作为一个人该有的底线。 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她能跟她做朋友的真正原因。 舒妃显然也意识到了嬿婉的有意纾解,黯然地道:“是我不好,明明比你大些,该好好做姐姐的,却从来都是你照顾我的多。我……确实是太不争气了。” 嬿婉剥了个小金桔给她,又笑眯眯地揉了揉十阿哥的脑袋:“这有什么呢?你自小衣食无缺,又饱读诗书,听见的,看见的,全是书里、男人们想让你看见的、女子该有的生活。 他们希望你这样的才女,贵女,一心向往圆满的人生,为了爱情,为了丈夫付出一切,那你为此投入,难以自拔的时候,他们也不该嫌弃你这样的女子只懂情情爱爱啊。” 舒妃愣了愣,呆呆地望着嬿婉:“这……我从没有这样想过……” 嬿婉柔声道:“你哪里能想到呢?得是我这样先求生,再读书的人,才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呢。” 她轻笑:“若一心情爱当真是好事,怎么不见书里教导男子们要专心情爱呢?” 舒妃惊愣:“书中只说,男儿当志在四方,当家国天下……” 她的心神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一直纠结难受的地方,仿佛忽然就松开了拧巴,除了放松,还有茫然。 嬿婉捏捏她的脸:“以后可以多看看史书,不要看男人们说了什么,要看他们都做了什么,看他们是怎么打发无聊的时光,看他们是怎么排遣心中的寂寞的。” 舒妃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嗯。” 嬿婉又给她剥了一个小金桔,然后仿佛从未说过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一样,笑着继续跟她说塞外的风光。 舒妃安静听着,时不时问上一句,尤其追问璟璱儿的事,心里越发震撼。 她一瞬间热血沸腾,但又很快透心凉:“可咱们这样的人,能做什么呢?” 自嫁给了皇上,就什么都不能胡来了,否则弄脏了皇家颜面,便是个暴毙的下场。 嬿婉轻笑:“我是逗你开心,想叫你开怀呢,你可别从一个死胡同里钻了出来,又跑到了另外一个死胡同里。你爱读书写诗,就只管继续读书写诗,你可是纳兰容若的后人啊,怎么就不能留下几首名流千古的诗了?” 舒妃只觉得拨云见日,刚起的迷茫,就这么水灵灵地被驱散了。 她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脑子里一时涌动着无数诗句,一时又杂乱无章,念头狂涌,最后还是被十阿哥的哇声换回神智,深深看向嬿婉: “你从前,从未跟我说过这些话。” 嬿婉笑眯眯道:“因为从前啊,皇上待咱们都差不多,如今,皇上可算是碰上了臻爱之人了,我怕你伤心。” 舒妃轻声道:“是容嫔吗?她……的确很特别,清冷冷的,仿佛白梅一般干净清冽。” 嬿婉柔声道:“你也很特别啊,在我这儿,你也是空谷幽兰的花仙子,独一无二呢。” 舒妃心里刚起的落寞,瞬间就替换成了羞涩:“你呀!” 她肃了脸,走到嬿婉面前,认真道:“我知道你的心了,你放心,我肯定改!” 嬿婉握住她伸过来的手,柔声道:“别逼得太过,劝你转移注意力,本也是为了叫你更自在些。” 舒妃点点头,眉眼温柔地看向了十阿哥:“这个小家伙啊,已经转移了我许多的注意力了。” 顿了顿,她郑重道:“我也该有自己想做出成果的事才对。” 嬿婉眼见着差不多了,就转移话题要吃饭,用了午膳,才告辞离开,准备回永寿宫去补觉。 来劝意欢,一方面是为了叫意欢当收一收心,免得被皇上宠爱容嫔的样子创到,一方面,也是希望她能把注意力全都放在十阿哥身上,免得出了什么岔子,叫这孩子没了。 她已经叫张云往严重了说了,以意欢的细密心思,只要不把心神用在皇上身上,把孩子养大一些,身体壮了,再有什么也就好防备了。 她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这个,可跟前头两个不一样,她喜欢的,甚至觉得很亏欠。 她想专心把他从肚子里就养好,所以,要在之前把该安排的先安排好。 春婵见她眉眼温柔地轻抚小腹,心里就觉得松快。 实在是前头两个,明明也很可爱,但主儿仿佛跟他们有前世的宿仇一般,亲近不足,倒是很疏离,让她以为主儿不喜欢孩子。 可见,这人与人之间,哪怕是亲额娘跟孩子们,也得讲究个缘分。 轿辇稳稳地走着,直到碰见了嘉贵妃。 嘉贵妃显然是特意过来碰面的,没进永寿宫,反而是在嬿婉回永寿宫的岔路上。 春婵看了一眼嬿婉,便叫了停:“停轿。” 轿辇一停,嘉贵妃便过来见礼:“臣妾见过皇贵妃娘娘,昨儿人多眼杂,臣妾没顾得上感谢您,多谢您提携臣妾。” 嬿婉居高临下看着她:“你的身子骨如何了?” 嘉贵妃笑了笑:“臣妾早知道再生这两个会是什么后果,如今体弱,臣妾认。” 嬿婉打量着她,说起来,自从见过那个玉氏王爷之后,金玉妍就好像打通了任督二脉,整个人都通透了起来,也越发聪明了:“你是有个有后福的。” 嘉贵妃心里一松:“那就承娘娘吉言了。” 她靠近轿辇,低声道:“娴官女子仿佛疯了,盯上了臣妾的十二阿哥,不知娘娘可否提点臣妾一句,臣妾什么时候才能……” 嬿婉抬眼:“什么时候不能。” 嘉贵妃脸上露出失落之色;“那可太叫臣妾难受了。” 嬿婉淡淡道:“除了皇上,谁也不能。” 嘉贵妃眉头微微皱了皱,有些不甘心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以为,皇上有了新宠,而且还这样高调,可能已经对如懿忘情了,没想到,竟还不能杀如懿! 第438章 放对地方了 嘉贵妃心里是愤怒的,她一步步往上爬,九死一生生孩子,可到头来呢? 竟还不能杀了如懿,为贞淑报仇。 她不明白:“就一个青梅竹马,高曦月当年也跟皇上青梅竹马啊!” 嬿婉感慨道:“是啊,真是让人想不明白。” 要不是活了两辈子,她也是到底都不明白,怎么一个脑子不好用的如懿,满身都是破绽,怎么就那么难杀呢? 可人这气运啊,有时候就是那么气人。 她看向嘉贵妃,清楚地看到她眼里的急躁和戾气,大约能猜到她为什么这么沉不住气。 身体健康的人,是不可能体会到久病缠身的人的难处。 一个走两步就要喘半天的人,连吃饭都是旁人想象不到的艰难,哪里还有那么多的耐心呢? 只因为,太难了,连呼吸都是极难,连睡觉都睡不好,要睁眼到天明啊。 嬿婉轻笑一声:“病了就好好吃药,只要小心养着,总有好的一天,可这脑袋要是掉了,那就只能烂在泥巴里,眼睁睁看着仇人吃香的喝辣的了。” 嘉贵妃:“……” 她挤出笑容:“娘娘真的是……智多如妖,让人觉得害怕呢。” 嬿婉瞥了她一眼:“还得谢谢你,否则,本宫怎么会知道你是为了什么,才这样暴躁呢。” 嘉贵妃:“……” 她把笑容挤得更好看一些:“臣妾知道了,娘娘就放心吧,臣妾还想好好地跟着您,跟着您肚子里的小阿哥,以后过好日子呢!” 她试探道:“那容嫔……” 嬿婉微微肃了脸色:“别动她。” 嘉贵妃忙道:“娘娘有命,臣妾自然是遵从的。” 她其实不大明白,容嫔长成那副模样,皇上又那般喜爱,何不趁着她羽翼未丰的时候处理了,但既然嬿婉说不管,那她就不管好了。 左右她这个贵妃已经是涨到了头了,不可能再往上升了。 嬿婉见她肯听,并没有因为当了贵妃,就抖落起来,就知道她如今脑子里没有了玉氏王爷,算是个彻底的聪明人了,提醒道:“当心小十二吧。” 说罢,便让人起轿回去。 嘉贵妃站在原地目送她走,想了半天嬿婉的话,对大宫女连翠道:“去翊坤宫看看。” 连翠恭敬应是,扶着她的手往翊坤宫去。 才刚迈进门,就听见了一阵清脆的巴掌声。 嘉贵妃眉眼一弯,笑出了声来:“本宫来得不巧了,又碰上吴嬷嬷教训不孝女。” …… 永寿宫中,嬿婉休息到了天色暗下来,都没见容嫔回来,微微挑眉。 看来不管有没有人示警,皇上都会对容嫔上头。 既然如此,她就更不能扰了皇上的兴致了。 只是没想到,连着三天,皇上都只召幸容嫔一人,非但如此,竟是让人一直住在养心殿里。 这可真是离了大谱了。 已经有不少妃嫔来求见嬿婉,嘴里说是探望嬿婉,实则全都在暗示容嫔狐媚惑主。 嬿婉打发完了一波一波,怕她们去惊扰娘娘,这才收拾了一番,带着东西去养心殿探望。 她去的时候,养心殿里静悄悄的,倒仿佛没有任何妃子一样。 进忠见了她,忙迎了上来:“奴才见过皇贵妃娘娘!” 嬿婉叫了起,问道:“皇上身子可好?政事繁忙,你可有提醒皇上,不要累坏了身子?” 她问着话,目光就落在进忠脸上,见他才短短三天就吃胖了一些,笑容便加深了几分。 进忠心里滚烫,知道自己这两天的成效让令主儿满意了,心里便觉得高兴:“是堆积了不少政事,皇上夜以继日的处理折子,幸好容嫔娘娘一直陪着伺候笔墨,皇上怜惜容嫔娘娘,所以便也歇一歇。” 哪怕是过了两辈子了,嬿婉都还是能被弘历宠爱容嫔的劲头震撼到,这得是有多爱啊,才能让九五之尊频频低下高贵的头颅,一次次讨好容嫔。 她含笑道:“你去通禀一声,本宫怕皇上太过辛苦,炖了些冰糖雪梨,想让皇上润润肺。” 进忠嗻了一声,快步进去禀告。 他没一会儿便出来,笑着道:“皇上听说您来了很高兴,请您进去呢。” 他接过春婵手里的食盒,对春婵笑笑,春婵便有眼力见儿地站在廊下等候,没跟进去。 进忠给嬿婉掀了帘子,不敢看太多,只垂眼看她的脚步,见她脚步轻盈,便知道她休息了三天,身子好了不少,心情也算得上极好。 他心里放松了一些,便能专心致志地伺候了:“皇上,这是皇贵妃娘娘亲手为您熬制的冰糖雪梨。” 他舀了一碗出来,放在了弘历面前。 弘历让嬿婉坐下来,自己很给面子地把一小碗汤喝光了,称赞道:“贵妃的厨艺越发精进了,只是你怀着孩子,这些事情交给下人做就好了,不要伤到了自己。” 嬿婉柔声笑道:“臣妾也就是略沾沾手,再以孩子为重,也不能全然不管孩子的阿玛呀。” 弘历笑着叫她过来,等她走近,轻轻摸了摸她的肚子:“也不知道是个阿哥还是个公主。” 嬿婉笑眯眯道:“都好,只要像皇上一样博学多才就行。” 弘历低笑出声,看了一眼一旁的容嫔:“站着做什么?坐吧,你是婉婉宫里的人,她自然也是心疼你的。” 嬿婉笑眯眯看容嫔:“皇上心疼你,本宫也心疼你呢,连着几天伺候皇上,瞧着人都瘦了些。” 容嫔脸色僵硬,沉默着坐下来,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臣妾不敢,就不吭声了。 连着三天伺候,甚至连走都不能走,她并不觉得荣幸,只觉得皇帝果然纵情任性,全然不顾其他。 瞧着嬿婉过来,再听她的话,她便知道这后宫里定然传得极为难听。 她半点儿也不在乎外面的人都怎么说她,但,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事,倒叫皇贵妃一个孕妇为了她奔波。 只是可恼的是,她的去留,从来都不是她自己能做主的。 这般想着,她的脸色就越发清冷了。 弘历见容嫔不高兴,眉头微微蹙起,转头看向嬿婉:“皇贵妃是来接容嫔的?” 他语气里有些不喜。 嬿婉柔声道:“皇上不高兴,臣妾也得实话实说,臣妾确实是来接容嫔的。” 弘历神色淡淡:“哦?” 嬿婉仿佛没有看见他的脸色,假意嗔怪道:“您只管喜欢疼爱容妹妹,却忘了张院正说,她体弱,哪里能受得了您连着……” 她脸微红:“臣妾只好厚着脸皮来看看皇上,也看看妹妹了。” 弘历看了一眼容嫔,见容嫔冷冰冰的脸上也染上了红晕,心里的不快一扫而光,当下便笑出了声:“你啊!朕把香见放在你的永寿宫,可算是放对了!” 第439章 气数未尽 嬿婉听着弘历夸赞的话,眉眼弯弯,半点儿也没放在心上。 她知道这个男人刚刚在生气什么,除了恼怒她没眼色,打扰他的兴头儿,还是觉得她做了皇贵妃,就开始不把他当皇帝伺候着了。 惯得他! 她嗔怪道:“皇上该不会以为,臣妾是吃醋了,故意来把妹妹带走的吧?” 弘历心虚了一瞬,又很快理直气壮起来:“那些碎嘴的前脚才去你宫里,后脚你就来了,你让朕怎么想?” 嬿婉心里微沉——皇上这时候竟然就开始让人盯着她了? 面上,却半点儿没露出来,无奈道:“她们就是太喜欢皇上了,才难免着急,怕皇上把她们给忘了,臣妾已经训斥过她们了,她们也知道自己太过紧张了。” 弘历原本打算再留容嫔几天的,这会儿只能无奈地放人:“朕原本也要叫容嫔回去了,你心细过来,倒正好与她一起回去,她性子寡淡不爱多说,想必对你能多说几句私房话。” 嬿婉听他这意思,是叫自己回去好好问问容嫔,看看她有没有在床第之间伤到了,又不好意思说。 她险些被气笑了:“皇上真是疼爱容妹妹。” 容嫔已经彻底听不下去了,这已经不只是羞耻,更是让她无地自容:“嫔妾一直听闻皇贵妃娘娘身子不好,她如今怀着身孕,皇上不心疼她也就罢了,还要叫她处处关心嫔妾。” 她跪下来:“还请皇上不要将嫔妾当成一个废人,嫔妾有手有脚,会自己照顾自己,您不要再为难皇贵妃,倒是叫嫔妾日后羞于与皇贵妃娘娘来往!” 她气得发抖,因为皇贵妃在这宫里,实在算得上她唯一能够说得上话的人,可皇帝如此作践人,皇贵妃再大度,难道还能继续心无芥蒂地跟她说话吗? 皇帝想干什么? 叫她变成孤家寡人,孤立无援,以便只能面对他一个人是吗? 弘历忙走到容嫔面前,伸手将她扶起来:“你倒是性子倔,皇贵妃一向爱惜自己的身体,朕这么说,不过是希望能有个人多疼惜你罢了。” 容嫔丝毫不觉得他是在疼惜自己:“难道……” 嬿婉打断了她:“容嫔。” 容嫔微微一滞,到底顺势站了起来,走到了嬿婉身边,扶住她:“多谢皇上垂爱嫔妾,皇贵妃操劳半晌,嫔妾先扶着她回去了。” 弘历见她当真恼了,无奈地笑了笑,对嬿婉道:“好好养身子,万事以你的身体为重。” 嬿婉柔声应道:“是,臣妾告退了。” 她仿佛半点儿也没有因为弘历的偏心而生气,就好像……从前他每一次偏心如懿的时候那样。 弘历目送两人离开,对进忠道:“朕纳了容嫔,倒好像是给皇贵妃纳的。” 顿了顿,忽然想到,不止是容嫔,还有玫妃,舒妃,都跟嬿婉情比金坚,不争宠,倒爱跟嬿婉一起玩。 进忠笑道:“皇贵妃宽和大度,又不爱吃醋,所以娘娘小主儿们都喜欢跟她一处呢。” 弘历道:“皇贵妃自然是个好的。” 以前如懿协理六宫的时候,后宫里的风气,可不是如今这般轻松,众人只想斗垮如懿,而不是现在这样,大部分人都想替嬿婉说话。 想起如懿,他问道:“娴官女子最近可还安分?” 进忠垂眼:“娴官女子最近越发爱盯着启祥宫了,她有时候什么也不干,就只是躲在角落里看着启祥宫的大门,一动不动地能看上个把时辰。” 弘历眉头微皱,光是听进忠说,他脑海中就已经有画面了:“嘉贵妃没做什么?” 进忠微微躬身;“两个小阿哥最近身子时好时坏,嘉贵妃一时也顾不上那么许多。” 弘历眉头皱得越发紧了:“召钦天监正使过来。” 进忠跪礼:“嗻!” 他快步出了大殿,才把眼底的戾气倾泻出来。 皇上啊,还是跟娴官女子在一起的时候,才不会对令主儿那么多的不满。 他快步去了钦天监,请了正使,一路迈着小碎步往前。 正使见他神色凝重,心里就先有了点儿数,略微想了一想,问道:“大总管,皇上可是询问……那位?” 进忠忧心忡忡:“启祥宫的两位小阿哥时好时不好,那位又常常去窥伺,皇上心里烦闷得很,大人说话可得小心着些。” 正使一边感谢,脑子就飞速转开了。这娴官女子的气数,怕是要尽了。 快到养心殿的时候,进忠又道:“大人小心脚下,皇上最念旧情,大人可千万不要出错,叫皇上失望。” 正使脚步微顿,冲着进忠点了点头。看来,娴官女子的气数快尽了,却还是要缠绵数年,短时间内不能打压太过,否则恐生不祥啊。 他迈过高高的门槛,进了大殿,跪下请安:“微臣拜见皇上。” 进忠没跟进去,倒退着出来,关上了门。 等了好一会儿,钦天监正使才从里面出来,没敢跟进忠说话,匆匆就走了。 “进忠。” “奴才在!” “去翊坤宫。” “是!” 进忠准备轿撵的时候,叫了进宝过来:“去一趟翊坤宫,叫娴官女子准备好接驾,不要让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皇上。” 进宝低头应是,快步离去。 他到翊坤宫的时候,翊坤宫正热闹。 颖嫔刚去训斥了如懿一顿,如懿正在呜呜哭,吴嬷嬷正在道歉,容佩几次三番要张嘴骂人,吴嬷嬷趁着道歉的空档,还甩了容佩一巴掌。 进宝大半年没来这儿了,属实没想到这儿能这么热闹,娴官女子……能变化这么大。 她哭哭啼啼的样子,好像她最讨厌的狐媚子。 她还老了这么多。 进宝咳嗽了一声,众人都看向了他,一时间,整个翊坤宫都静了静。 如懿的眼神骤然爆亮:“皇上要来看我了是不是?!” 颖嫔眉头微皱,压下对如懿的厌烦,温和地看向进宝:“进宝公公怎么这时候来了?” 进宝先行礼,再说话:“皇上怜惜夭折的小公主,想来看看娴小主儿,还请娴小主儿先准备着,打扫干净了屋子,不要冲撞了皇上。” 第440章 弘历与青樱 如懿听见弘历要来看她,脸上瞬间爆发出清冽的喜色。 她就知道! 皇上没有忘记她! 她的少年郎,始终对她是特殊的! 但进宝后面的话,却叫她浑身一僵,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出声:“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的屋子里臭吗?!谁准许你这么放肆的?!” 进宝:“……” 他抬眼看了一眼如懿。 就是这么平平淡淡的一眼,叫如懿瞬间怀疑自己,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并且忍不住抽了抽鼻子,下意识去闻自己身上是不是臭了。 进宝温声道:“奴才的话已经传到了,娴小主儿要是不在乎皇上的恩宠,您不收拾也行。” 他说罢,跟颖嫔行了礼:“颖嫔娘娘,师父还等着奴才回去回话,这就告退了。” 颖嫔客客气气的:“进宝公公快去吧。” 等人一走,她转眼看向了如懿:“还杵在这儿干什么?赶紧回去收拾吧,多抹点儿粉吧,看看你这张脸,还不如本宫祖母的脸滑嫩呢!” 说吧,嫌弃地转身就走了。 如懿又气又羞,急匆匆往自己屋子里跑:“容佩,快,服侍我换衣裳,梳洗打扮……你把所有窗户都打开,让屋子里通通风,千万不要有什么不好的味道。” 容佩高兴地应了一声,跑得比如懿还快。 这两个人,倒不像是快四十的样子,反倒仿佛那豆蔻少女一般活跃活泼。 吴嬷嬷神色淡淡地看了一眼凌云彻:“你怎么不跟着去?她不是最爱问你她穿得好不好看?” 凌云彻窝窝囊囊地低着头,不吭声,也不站着,瘸着腿往偏殿里挪动,他的背脊高高拱起,仿佛一只会直立行走的虾。 吴嬷嬷冷笑一声,便飞快收敛了不该有的神色,恭恭敬敬地偏殿后院,伺候如懿梳洗。 如懿坐在镜子前面,从镜子里看着额娘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额娘,你看,我还是受宠的,皇上待我真的不一般,你就相信我好不好?早晚有一天,我会替咱们全家报仇的。” 吴嬷嬷淡淡道:“小主儿这屋子里熏香的味道太重了,各种味道混合起来,叫人有些头晕脑胀。” 如懿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始抽鼻子,嗅闻,一时间忧心忡忡,坐立不安:“难道之前的味道还在吗?怎么可能呢?到底怎么样才能把这些味道去掉?!我都洗了多少遍了!到底为什么不行?!” 她支棱着后面三根手指,拿两只手的大拇指和食指相互揉搓,直搓得两根手指通红,才含泪道:“额娘,额娘你帮帮我!” 吴嬷嬷声音平静,却满是恶意:“没用的,您在屎尿里泡了那么久,您的床铺也泡了那么久,早就腌入味了,再怎么洗都是没用的!” 如懿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慌张喊道:“额娘!额娘你帮帮我!” 吴嬷嬷眼神颤了颤,冷冷将她按在凳子上,给她梳洗打扮:“一会儿去客厅里,别叫皇上进你的屋子,上你的床。” 如懿忙点点头,破涕为笑。 她这边刚收拾好,外面就传来了皇上到了的声音。 她忙又看了看镜子,看了又看,才畏畏缩缩地往外面走了两步,看见了弘历,一下子就红了眼睛:“皇上……” 弘历看着扶着门框站着的女子,一时间险些没认出来。 她瘦了许多,人在衣服里,倒是显得衣服晃荡得厉害。 人倒是白了许多,只是白得没什么血色。 她还是爱穿深色的衣服,穿得她越发像个老太妃了。 可该死的是,他还真就心软了。 他走到了门边,伸手。 如懿红了眼圈,一下子就握住了他的大手。 弘历微微皱眉:“手怎么这样凉?” 如懿勉强笑笑:“奴婢身体不好,没事的。” 弘历怜惜地捏了捏她的手,牵着她进了正堂:“朕刚刚见过颖嫔了,她说你总是不好好喝药。” 如懿脸上僵了僵:“奴婢只是觉得,再吃也是没用的。” 容佩忽然噗通一声跪下:“皇上!求您给我们小主儿做主!您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我们小主儿她没了一个公主,还被嘉贵妃给灌了好多药啊皇上!奴婢差人去问了,那是绝子汤啊皇上!” 弘历眉头紧皱:“竟然有这样的事?” 如懿正要开口说话,弘历忽然道:“你怎么还活着?” 容佩一滞。 如懿心跳猛地加快:“皇上,她,她是唯一一个真心爱护奴婢的人了!” 弘历沉声道:“怎么会是唯一?朕不是让你额娘进宫来陪着你了吗?” 如懿:“……” 她跪下来,紧紧地攥着弘历的衣角:“皇上,曾经跟着奴婢,不离不弃的那些人,就只剩下容佩和凌云彻了。” 弘历又皱眉:“三宝不是也在?你喜欢李玉,朕把李玉也给了你。” 如懿张口结舌,半晌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弘历看着她瘦得尖尖的下巴,到底没舍得苛责她:“罢了,就当是给你的补偿吧,你喜欢她,就叫她留下。” 顿了顿,皱眉道:“容佩……她这个名字不好,跟容嫔冲撞了,日后改叫阿箬吧。” 如懿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皇上明知道奴婢最讨厌阿箬谋害奴婢!” 弘历看着她的眼睛,没说话。 如懿滞了滞,闭了闭眼:“是,奴婢遵命。” 弘历温和地笑了起来:“朕就知道你是真的跟过去不一样了,你乖,朕自然心疼你。” 他柔声道:“这屋子太小,搬去偏殿住吧。” 如懿惊喜:“皇上是要……” 弘历摸了摸她的头发:“你的位分不能升了,谁叫你当年答应了皇贵妃,说你若诬陷了嘉贵妃,就再也不晋升位分呢?” 如懿满心都是寒凉,这股寒凉从心脏里往四肢百骸传递,将她冻得瑟瑟发抖。 她忽然意识到,弘历是在警告她,不要再攀扯嘉贵妃了,哪怕,嘉贵妃给她灌了绝子汤。 她看着眼前的弘历,只觉得满眼都是陌生。 这还是她的少年郎吗? 怎么好像……他从没真正心疼过她一星半点儿? 第441章 她辜负了皇上 眼见如懿眼神里充满了破碎,弘历想起钦天监正使的话,略微缓了缓,压下心里的痛快,并不想把人逼得太紧了。 他握住如懿的手,柔声道:“朕知道你受了委屈,只是后宫之事牵扯前朝,你一向心疼朕,应该不会想让朕为难吧?” 如懿自诩是这后宫里最爱他的人,自然不肯说出让他失望的话:“奴婢自然不舍得让皇上为难。” 不等她说出“只是”,弘历就夸赞道:“所以朕最心疼你,哪怕你几次三番昏了头,犯下株连九族的大罪,朕也只是轻拿轻放,还叫你额娘进宫来陪着你。” 如懿:“……” 她挤出干巴巴的笑容:“奴婢知道皇上待臣妾好。” 弘历看向了容佩:“你和小凌子杀了朕的公主,却还能侥幸活着,全是如懿大度,如今她不能再做额娘,生不出孩子来,你和小凌子便应当将她当做亲额娘一般孝顺,莫要忤逆了她。” 如懿听着这话,险些直接气哭了。 皇上……他真不是有意折辱她吗? 她气苦:“皇上这样说,该叫宫里的人都笑话奴婢了!” 她三分娇嗔,七分也是责怪,可惜弘历根本听不出来,或者说,听出来了也不在意——谁会在意偶尔逗弄一下的小宠物有怨言呢?只要她不伸爪子抓人就可以了。 弘历捏了捏如懿的手:“走吧,这里待着实在是逼仄,朕带你去御花园里逛逛,让下人把你的东西都收拾好,搬到偏殿。” 如懿脸色有点儿僵硬,她张了张嘴,却不敢问。 皇上……他是不是嗅到了什么味道,所以才,才要带着她出去? 她羞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僵硬地被弘历拽着往外面走。 颖妃听见动静,出来跪安,她竟也直挺挺站在弘历身边发呆。 吴嬷嬷压低声音:“小主儿当还礼!” 如懿又僵了僵,慌忙还礼。 看她的那副作态,哪里像个久居宫中的,倒像是个乡下村姑刚进宫,处处都没规矩。 弘历眼底的嫌弃一闪而逝,等如懿行了礼,便温和地扶起颖妃:“一路车马劳顿,你虽然年轻,但也要注意身子,皇贵妃最近遇喜,你若是无事,就去陪陪她解解闷儿,她一向喜欢你,你去,她应当会很高兴。” 颖妃觉得这是他进了这翊坤宫之后,说得最好听的一句话,美滋滋地点点头:“是!臣妾遵旨!臣妾一会儿就去看望娘娘!” 弘历喜欢她大方爽朗的样子,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便带着如懿出去了。 快出门的时候,如懿回头看了一眼颖妃欢快的背影,心里又酸又涩,不明白为什么重来一次,她的什么东西都被魏嬿婉给抢走了。 颖妃喜欢魏嬿婉,就连香见也喜欢魏嬿婉……她们都比上辈子蠢!完全看不透魏嬿婉的真面目!还是说,她们看重她皇贵妃的身份,所以才帮着魏嬿婉作贱她? 她心里满是悲苦,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勉强。 弘历跟她说了两句话,就觉得她整个人都味同嚼蜡,不但无味,还十分费口舌,心里便不悦起来,冷着脸不说话了。 如懿只顾着自苦,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弘历已经直接开口叫她回去了:“你要是心里不高兴,就回去好好休息,朕以后再来看你。” 如懿心里一惊,忙追上去:“皇上,奴婢不是……” 但弘历实在是嫌弃她,抛开她大步走了。 进忠横过身子拦住了如懿的路,温声细语:“娴小主儿还是回去再准备准备,再接驾吧,您……” 他的手不经意扫过自己的鼻子,然后歉然地冲着如懿笑了笑,退后两步,转身追弘历去了。 如懿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涨红,想叫弘历,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眼泪倒是滂沱而下。 皇上……皇上到底嫌弃她臭了! 皇上是不是再也不见她了? 她不该忽略皇上的! 皇上原本也是想跟她好好说话的,还不嫌她臭地跟她走了好一段儿路,是她自己一直把心思放在不值得的颖妃和容嫔身上,冷落了皇上。 都是她不好! 她辜负了皇上! 如懿失魂落魄地回了翊坤宫,正碰上颖妃收拾好了出门。 她看见颖妃还带了许多盒子,光是看盒子就价值不菲,更不要说盒子里装的东西了,而这些,全都是颖妃要拿给魏嬿婉的。 她实在是心中憋闷:“你就这么喜欢皇贵妃?可知她其实是个什么样的人?” 颖妃本来高高兴兴,忽然被她拦住了去路,那脸上的酸气都快蹦到她脸上了,顿时觉得晦气:“妄议皇贵妃,本宫看你是又想挨罚了!” 如懿实在是气苦:“我只是怕你受骗,你是个有赤子之心的人,凡事只看表面……” 颖妃顿时就恼了:“你是在讽刺本宫蠢?” 她抬手就给了她一耳光,又叫吴嬷嬷:“你要是再不管,本宫就亲自来管!真是晦气!本宫怎么就要跟她住在一起!……去廊下跪着,跪够六个时辰再起来!!!” 吴嬷嬷赶紧过来拉住如懿,一边按着如懿一起跪下道歉,一边承诺道:“奴婢知道了,奴婢一定会监督小主儿好好反省!!!” 颖妃警告地瞪着如懿:“别再叫本宫听见你讲皇贵妃的坏话,否则,本宫必定要让你好看!” 如懿含泪望着她,满眼都是失望和破碎,仿佛颖妃背叛了她们的感情一样。 可问题是,颖妃自认跟她不熟,哪里来的感情?她做梦梦见的感情吗?那也需要她来负责? 她反手又是一个耳光抽在如懿脸上:“别以为皇上今天特意来看你,本宫就怕了你了,本宫背后是蒙古四十九部,本宫还占理,皇上是明君,不可能为了你个脑子有病的,来惩治本宫的!” 见如懿还那么看着自己,她又抬起了手。 如懿到底被抽怕了,瑟缩着低下了头。 颖妃冷笑一声:“窝囊废!” 转身就走了。 如懿气得直掉泪。 吴嬷嬷一巴掌拍在她后脑勺上:“小主儿可长点儿心吧!” 如懿一个踉跄往前了两步,略略站稳,含泪看向吴嬷嬷:“额娘,您还是气急了就打女儿的后脑勺,我就知道,您终归还是放不下我的。” 第442章 臣妾都听娘娘的 如懿含泪在廊下跪着,还不忘摆出个柔弱可怜的姿态来,眼神怔怔地望着门口,期盼弘历能够回来,看见她被人如何欺负,为她做主。 只是可惜,弘历始终没有回来。 如今的帝王,早不是当年的帝王,要不是听了钦天监正使的话,不想逼迫邪星入绝路,他甚至都不想搭理如懿。 他如今吃到了好的,哪里还肯再吃如懿这口青梅竹马。 好不容易屈尊降贵一番,还得看如懿脸色,他回了养心殿之后,就对进忠道:“如懿还是不长进,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进忠闻弦音而知雅意:“奴才请吴嬷嬷提点提点娴官女子,她瞧着是个懂规矩的。” 弘历满意地点了点头,便转头去处理政务了。 进忠给他磨好了墨,又添上了茶水,这才悄无声息地退到了门口,对进守道:“娴小主儿还是吃得太饱了,才会依旧不顾皇上的心意,你让下面人提点提点她。” 进守笑道:“大总管放心,奴才一定从衣食住行各方面都提点到位。” 进忠笑了一声:“算你聪明。” 又点了点他:“嘴上别留把柄。” 进守笑道;“大总管就放心吧。” 他行了礼,这就赶紧去了。 进忠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揉了揉眉心,想着昨天晚上做的梦,黑漆漆的眼底冒出戾气。 他不敢这时候就回去,又站了一会儿,闭闭眼,等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底已经是一片冷静安宁,这才敢回去继续伺候着。 皇上最近疑心病越来越重了,给了令主儿高位,却反倒不如以前那般爱重,他得想想办法。 但…… 想到上辈子他一次次在皇上跟前提及令主儿怀孕辛苦,皇上却恍若未闻,他就压不住想造反的心。 忙把上辈子的画面都压下去,他约摸着时辰,去将桌子上已经凉了三分的茶水换掉,便又跟个影子似的站在一旁,两只眼睛来回巡逻,以免皇上有了什么需要,他却没能第一时间发现。 他这边兢兢业业,永寿宫中,嬿婉听颖妃说起如懿的作态,笑得眼角生泪。 颖妃快吓死了:“娘娘可千万别这样笑!再笑得肚子疼了可怎么办呢?!” 嬿婉拿帕子沾沾眼角,面前压一压笑意:“不是本宫非要嘲笑她,实在是你这抑扬顿挫的语气,叫本宫忍俊不禁。” 颖妃有些不好意思,害羞道:“皇上还夸臣妾得娘娘喜欢呢,臣妾就爱听他说这句话,旁的都不爱听的。” 嬿婉点她的额头:“又胡说。” 颖妃叹了一口气,闷声靠在她肩膀上:“娘娘,臣妾虽然才回来,却已经开始想家了。” 嬿婉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道:“女子在家的时光总是最轻省的,怎么能不想念呢?如今是想家,想额娘阿玛,等以后有了孩子,孩子们大了,又天天想念他们了。” 颖妃眼圈一红:“娘娘这样安慰臣妾吗?臣妾要哭出声了!” 嬿婉噗嗤一乐:“你啊!” 语气里的宠溺,叫颖妃一下子破涕为笑,又羞红了脸。 又笑闹了一阵儿,颖妃看向偏殿方向:“皇上实在是宠爱容嫔,想必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怀上孩子了吧。” 她有些失落,她已经进宫快一年了,但还是没有孩子。 她原本是嫌弃如懿生的孩子的,可知道原本该给她的那个小公主,竟然那么儿戏地被如懿给作掉了,她心里又十分难过。 嬿婉想起她上辈子本也是有个孩子的,只是没保住。 如今看来,皇上的孩子们都是有定数的,如今算算,正差的是如懿的那个小公主。 既然皇上给如懿灌了绝子汤,那这个小公主不定就落在谁的肚子里了。 她招了招手。 颖妃忙凑过来:“娘娘要让臣妾做什么?臣妾必定尽全力!” 嬿婉轻笑:“皇上心疼容嫔,这会儿正热乎着自然是要连着宠爱,但等他回过味来,就要再找个人分宠,免得太过专宠,给容嫔招来杀机。” 颖妃一愣。 嬿婉道:“你要是信得过本宫,就去争取一个这个分宠的机会,想必很快就能梦想成真了。” 颖妃心跳极快,涨红了脸:“臣妾肯定相信娘娘!” 嬿婉略微退后,看着她青春靓丽的小脸蛋儿,柔声道:“皇上刚从科尔沁回来,正是对蒙古心热的时候,你去找豫嫔,联手抢个两三个月的荣宠,自有你的好处。” 颖妃想到豫嫔那个嫉妒的酸样子,就先笑出来:“臣妾都听娘娘的,她虽然总爱吃醋,但肯定也愿意听娘娘的安排。” 嬿婉轻笑:“你们两个都是好的。” 顿了顿,看了一眼门口,见没有人骤然冒出来,守门的人也站得好好的,没有示警,这才继续说道: “当然,本宫更喜欢你,你有这宫里头的人没有的赤子之心,本宫很羡慕,所以本宫从来都更喜欢你,爱跟你说心里话。” 颖妃顿时高兴得跟个孩子似的,眉眼弯弯直笑,笑罢了,忙收敛了一点儿笑意:“臣妾肯定不跟豫嫔炫耀的,她这个人其实心不坏,就是爱撒娇爱吃醋,臣妾都是妃了,比她高,肯定会让着她的。” 嬿婉满脸欣慰:“本宫知道你是个好的。” 颖妃见她面有疲色,就忙忙告退了:“臣妾会想法子缠着皇上的,但您放心,臣妾肯定不学那个娴官女子,把皇上都给缠膈应了,豫嫔会得多,臣妾去听她的。” 嬿婉乐道:“你知道过犹不及就最好,也要记得一样,旁人的可以学来用,但也别忘了自己的优势,皇上爱你活泼可爱,你若是只学了豫嫔的热情,怕是要把皇上吓坏了。” 颖妃羞红了脸:“臣妾知道啦,娘娘快休息吧,臣妾回去准备准备。” 嬿婉点点头,叫田嬷嬷去送她。 田嬷嬷心领神会,道了声告罪,低声给颖妃说了许多事后提高遇喜机会的秘方。 嬿婉办完了事,就躺在软枕上休息。 皇上的孩子就那么些,最好全从忠于她的人肚子里出来,若是阿哥,就挑选地位不高,没机会夺嫡的额娘,若是公主,就看谁想要孩子,便随意给了。 这样,等她的小十五出生以后,能省好多事儿。 而她,也免于到了晚年的时候,相处得好好的姐妹,得为了儿子反目成仇。 第443章 您赐死嫔妾吧 接下来几个月,嬿婉除了安心养胎,便是给颖妃和豫嫔侍寝的机会。 弘历这边,虽然急切地想要讨好容嫔,也紧随而来做出了一系列头昏脑涨的行为,比如建宝月楼,比如穿上寒部男子的衣裳,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仿佛得了失心疯一样的种种举动,将容嫔完全置于风口浪尖,上面这些有孩子的妃子们尚且还稳得住,那些完全争不到宠爱的,就开始作妖了。 嬿婉只是略微拦了拦,没让宫里的流言蜚语浪到宫外去,宫里,却已经是怨言载道了——以如懿为首的几个低位妃嫔,已经编造了不下十个版本的亡国妖姬,全都安在了容嫔头上。 这日,弘历匆匆而来,嘘寒问暖一番之后,便是隐隐带着质问的责难:“皇贵妃光顾着自己,倒是把宫务携带了,若是实在力有不逮,不如就放权给别人。” 嬿婉听着他这样的话,心里一阵犯恶心,转身就开始吐。 弘历眉头紧皱。 嬿婉快要把胆汁都吐出来,还要按着胸口叫春婵赶紧请皇上出去:“千万莫要熏着了皇上!” 她又呕吐了两次,断断续续地道:“臣妾,辜负了皇上,请,请皇上另请高明,叫乌拉那拉氏替您管理后宫,都,都行。皇上,臣妾污秽,您,您去找容妹妹伺候您吧。” 弘历都走到了门口,听她声音哽咽破碎,忍不住转头看去,就见她脸色惨白,人瞧着仿佛也瘦了好几圈,仿佛一指头就能戳碎了似的。 但他向来高傲惯了,今天心情又不好,便冷着脸果然去了容嫔处。 嬿婉只当他是个屁,好容易被风吹走了,巴不得他别回来,干呕一阵之后,神色淡淡地吩咐人去叫太医。 脸面? 还要什么脸面? 皇上都欺负到头上来了,什么脸面都别要了! 她不止是要叫太医,她还要躺着床上起不来,让这宫里全部乱套,再灾祸不祥连连,倒是叫他这个皇帝当得更高兴些! 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嬿婉眼尾滑过泪痕,等张云过来的时候,只见她一副道心破碎的模样,心里就咯噔了一下——皇上把进忠公公流放了?还是杀了? 嬿婉睫毛颤了颤,竭力睁开眼睛:“张院正,你救救本宫的孩儿,本宫,只愿撑到孩儿出生便罢了。” 说罢,又溜了眼泪出来。 张云见她眼神都空了,心里顿时咯噔了一声——怎么好端端的就犯病了?! 他去看春婵,却见春婵哭得眼圈通红,脸上的表情又愤怒又隐忍,心里顿时有些不妙。 他指尖颤了颤,肃着脸探脉,然后:“……” 虚虚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他压低声音:“您希望微臣怎么说?” 不等嬿婉回答,他就想起来嬿婉刚刚说的话,便悟了:“您这是心病发作,还请您万万不要放弃自己个儿的性命,就当是为了腹中龙嗣,也请您惜命啊!” 见嬿婉神色平静温和,他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又下意识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微臣去开药,只是,是药三分毒,能不吃还是尽量不吃,否则对孩子不好。” 嬿婉终于睁开了眼睛:“无需顾忌本宫的身子,只开些养孩子的药膳即可。” 这就是全靠演技,不走苦肉计了。张云心里一松,继而失笑,走到了皇贵妃这样的位置,已经完全不需要真正的苦肉计了。 他郑重道;“微臣尽力!只是心病还需心药医,请您……哎,微臣说什么都是枉然!” 他脸色凝重地去开了方子,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刚把药熬上,隔壁偏殿里,容嫔亲自出来询问:“皇贵妃怎么样了?” 张云满脸为难:“不太好。” 但具体的他没细说。 容嫔脸色难看,又追问了两句,知道张云是怕犯忌讳,对他道:“你且先不要急着走,本宫去找皇上,皇上问你,你总是肯说的。” 张云点点头,又摇摇头:“只怕皇上气狠了皇贵妃娘娘,不肯再关心她了,否则……哎,微臣话多,皇贵妃都做到了皇贵妃了,何必还将自身生死只放在满腔的感情上呢?” 容嫔低声警告道:“你的确是话多了,别乱说话,会死。” 张云知道她这是感念自己替她做避子丸,做出后怕的表情,忙道:“你快去吧,微臣在这儿等着,见不见的,辛苦娘娘都跟微臣说一声。” 容嫔嗯了一声,进了门,见了弘历,先行了个大礼,然后重重磕头。 弘历忙道:“你这是做什么?你想要什么只管开口就是!” 他叫容嫔起来,容嫔不肯,而是沉声道:“皇上爱惜嫔妾,嫔妾心存感激,但嫔妾以一己之身弄得后宫不宁,还连累了皇贵妃和龙嗣……请皇上赐死嫔妾吧!” 弘历一下子就冷了脸:“香见,这不是你该说的话。” 容嫔仍旧匍匐在地,一动不动。 弘历很想呵斥她,甚至是惩罚她,但到底舍不得,于是冷着脸便走了。 经过正殿的时候,他看见宫女太监们人来人往,个个儿面色凝重,春婵和澜翠都哭红了眼,脚步微微顿了顿,有些后悔,但很快,这份后悔就被烦躁压过了。 这次,到底是嬿婉做错了。 他冷着脸,大步离去。 进忠匆匆跟上,黑漆漆的眼底全是暗色。 接下来半个月,皇帝都没有进后宫,也没有传召任何妃嫔。 整个后宫仿佛都死了一样安静。 有那蠢蠢欲动,私自往养心殿送东西的,当天就被嘉贵妃雷霆手段处置了——找的,自然是这小妃嫔的之前的错处。 唯有如懿,仍旧还能够往养心殿送东西,送心意。 弘历越发恼怒,最后直接将如懿召进了养心殿,除了批折子就是昼夜胡闹,竟将如懿折腾得下不来床。 这版荒淫无度,以此偶尔风寒,竟是直接病倒了。 这时候,侍疾的妃嫔们倒是一个个的都来了。 尤其是那些地位妃嫔,趁着侍疾,直恨不得把媚眼抛上了天。 更有一个,竟是在弘历的药里下了药,还给她爬床成功了。 第444章 你替本宫去看看她 弘历一开始是真没发现,自己是中了药了。 直到他伤寒加重,宣了张云来给他诊脉,张云才看出不对来。 “皇上您这是……吃了活血补肾的药,又张了风,失了太多精气,这才加重。” 张云说着,整个人都要趴在地上了。 “皇上虽然龙精虎猛,但到底风寒伤身,再来一次,怕是于寿数和肾水都有损伤啊!还请您一定戒色,清心,万万不可再起心动念!” 弘历脸色黢黑,发了大火,可才一动怒,就气得头晕眼黑,竟然直接厥过去了。 整个养心殿顿时就乱成了一团。 太后从慈宁宫过来,守在养心殿,直接下令将那个下药的贵人给杖毙了。 等弘历醒过来,下意识先看了一圈儿,见富察皇后都来了,嬿婉却没来,脸顿时拉得老长。 太后看见他这副表情,在心里狠狠翻了个白眼。 作践人的时候,不想着要留一线,这会儿倒是又怪怨人家不肯过来看你了。 真是矫情! 只是面上,她还是做出语重心长的模样来:“皇帝政务繁忙,想要偶尔放松一下并不是什么错处,只是,不顾身体胡来,就是将大清的未来当做玩笑了。” 弘历咳嗽了两声,哑声道:“儿子胡闹,叫皇额娘担心了。” 太后叹息了一声,意有所指道:“皇帝曾叫哀家在这时候的时候提醒你,要供养珠宝,避免邪祟,怎么最近却反其道而行之呢?” 弘历一愣。 太后温声道:“哀家本以为,以皇帝的精明冷静,怎么也不需要哀家说什么,没想到皇帝偶尔也会孩子气,竟还跟个孩子似的与人斗嘴……这原也没什么,倒是叫邪祟钻了空子了。” 弘历听着这话,只觉得一股凉意铺满四肢,浑身都冷飕飕的。 仔细想想,可不就是如此。 他待嬿婉这个小吉祥物一向纵容,还亲自许诺过,叫她纵情任性些,不需要有顾忌。 他在心里承诺过,只要嬿婉不造反,便是犯些大错,也不会责怪她。 可之前的事情…… 他如今回想起来,自己竟然因为听见了几句流言蜚语,就去责问怀孕难受的嬿婉,就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当时是被邪祟给影响了。 仔细想想,他去跟嬿婉吵架,好像也是在见了如懿之后没多久! 他大意了! 竟然以为如懿被贬成官女子,就不会影响自己了! 她原本就会影响自己的决定的! 他满脸严肃:“多亏了皇额娘提醒,儿子险些犯下大错!” 太后点点头:“伤害龙体的那个混账,哀家已经下令杖毙了,这后宫里到底还是要人管着,怎么之前就没有这么多事儿,反倒是皇贵妃病倒后,就一直出岔子?” 弘历垂眼道:“她是小女子,儿子是男子,本该让着她的。” 太后嗯了一声,安慰道:“她那边情况不大好,如今的身体状况倒是不如皇后,最近,就叫皇后在这儿看着你吧,皇帝,你是爱新觉罗家的儿子,爱新觉罗家可不能出情种。” 最后半句,她说得极低。 弘历知道这是在警告他太宠爱容嫔了,仔细想想,最近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说到底还是因为他太过专宠了,才叫后宫不安,不忿。 他哑声道:“儿子明白。” 太后站了起来:“张太医说你醒了就没事了,那哀家就回去了,皇帝,你可得记住,身子垮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弘历实在是起不来身子,便对富察皇后道:“替朕去送送皇额娘。” 富察皇后恭敬应下,扶着太后往外面走。 等出了养心殿,富察皇后才低声道谢。 太后看向她:“你倒是真心疼爱皇贵妃。” 富察皇后认真道:“这世上能真心换真心的人极少,婉婉她自泥沼中爬出来,却还能以真心待臣妾,臣妾又怎么能寒了那孩子的心?” 太后拍了拍富察皇后的手背:“哀家知道你为嬿婉鸣不平,只是,皇帝就是皇帝,任何人都不能挑战他的威严。他想要普通人家的温馨,那也得是他先想要了,你们给,才是分得清上下尊卑。 若是因为皇帝哪一时不想要这温馨了,你们便心生怨怼,那就是谋逆,是以下犯上,是亲手将皇帝推给其他人。哀家说这话,你可明白?” 富察皇后认真受教:“是,臣妾谨记皇额娘的教导,也会将皇额娘的话,传给婉婉。” 太后轻轻笑了笑:“她病得起不来,若是知道了皇上的状况,怕是这孩子都难保住,若当真失了孩子,恐怕皇帝和嬿婉再不可能和好了,所以,她还是躺着,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富察皇后心里难受,再次受教:“是。” 太后叫她停步:“回去吧,你身子也不好,若是你再病倒了,恐怕她才真要急出事了。” 富察皇后没有坚持,行礼目送太后走远,便回去了养心殿。 弘历已经再次沉睡,屋子里静悄悄的。 进忠低声道:“皇后娘娘才刚好,张院正说您也得小心保养,奴才支了张软塌在旁,您便是担心皇上,也还请早些歇着。” 富察皇后抬眼看去,就见是一张极宽大的软榻,跟床也没有区别了。 她心里明白进忠是为了哪版,对他点点头:“你有心了。” 又对进忠道:“本宫担心有人趁机把皇上病了的消息传递给皇贵妃,扰乱她养病,你替本宫去看看,若是她睡着了,莫要叫醒她,千万别被她看出来了端倪。” 进忠感激得跪下领旨,匆匆忙忙出了门,压抑着心里的焦躁,交代了进宝进守许多要注意的事,这才小跑着去永寿宫。 旁人看他这般,不知道他心里真正焦灼的是什么,还当他急着回来当差,伺候皇上,心里暗叹人家不愧是能当上大总管的,瞧瞧这上进劲儿,都已经做到了太监的最高端了,还这么拼! 进忠对众人的目光全然不顾,从皇上跟令主儿闹翻到现在,已经太久了,他除了能问问张云,并不能真正看到她的状态,早就快要憋疯了。 要不是皇后娘娘恩赏,他怕是也要冒险去一趟了! 第445章 咱们三个在一处 因是得了皇后的懿旨,进忠仗着名正言顺,一路小跑到了永寿宫,在门口努力压制了一会儿呼吸,等呼吸正常了,才敢迈步进永寿宫。 上了台阶,到了正殿门口,他先问皇贵妃睡了没有。 春婵亲自出来迎接他,闻言忙道:“可是皇上要问话?我们主儿没睡着呢!公公请进!” 当真是好一副久久期待自家主儿复宠的模样。 进忠没有拿乔,客气地笑笑,边说话边往屋子里进:“今儿皇后娘娘去了养心殿,担心皇贵妃,所以就叫奴才来问问。” 春婵让开位置请他先行,眉眼往澜翠和王蟾那边一扫,两人自然是四只眼睛轮流站岗,一个看着永寿宫内,一个看着永寿宫外,以保证绝对不会出错。 正殿内,春婵一进门,就彻底让开了路,自己就在门口处盯着外面。 进了这彻底没外人的地界,进忠再也按捺不住,小跑着往内室跑,见嬿婉躺在床上睡着,一时腿软,直接跪在了脚踏上。 他跪得极重,砰的一声闷响,将睡着的嬿婉吓得一激灵就睁开了眼睛。 看见进忠龇牙咧嘴地跪趴在她床边,她愣了愣,继而一下子笑开了:“大总管这是做什么?还没到新年呢,你就来跟本宫要压岁钱了?” 进忠见她笑颜如花,人虽然瘦了好几圈,精气神却极好,高高提起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他忍着疼:“奴才哪儿能要您的压岁钱?倒是攒了不少银子,想讨好您,上供给您个大红包呢!” 话音刚落,就被嬿婉摸了脖子,顿时整个人都呕失了声音。 嬿婉闭着眼睛靠近他,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里,许久,才低声道:“皇上最近的日子过得水深火热吧?” 进忠不敢动,怕自己衣服上的刺绣硌疼了她,只能压下所有旖念,假装自己是个木桩子:“皇上才封的那个兰贵人给皇上下了药,害得皇上病上加病,张云都说他元气大伤。 皇后娘娘没说什么,倒是太后替您说了些话,皇上瞧着是有些后悔了,只是碍于面子,还不肯当即做些什么,不过,皇后娘娘叫奴才来看您,皇上是默认了。” 嬿婉心里琢磨了一下,两只手臂下意识地抱住了他:“太后与本宫有些情分在,但轻易不插手,怕是担心皇上马上风,又得了皇后娘娘的请求,所以顺势做了和事老。” 进忠的心思全在嬿婉抱着自己的手上,心跳有些快,又忙想起别的,怕自己的心跳声吵到了她。 嬿婉却已经听见了,她抿着嘴角笑了笑,多日来被狗男人蹬鼻子上脸的烦躁,这会儿才算是彻底清洗干净了。 她虽然不在乎皇上的感情,但毕竟事事以皇上为先,侍奉他不敢说全宫第一,至少也是后宫里头的头一份儿了,听了些闲言碎语就来逼逼赖赖,真是把他伺候得太好了,便真当她是伺候他的下人了。 还是进忠好,这辈子尤其好。 她依赖地靠在他身上,大逆不道的想——要是皇上早点儿驾崩就好了。 进忠也在想——要是皇上早点儿驾崩,他就能做太后身边的大太监,事情少,地位高,不被俗世缠绕,便能一心一意地侍候令主儿了。 他看向嬿婉的肚子:“十四阿哥要是养好了,也是您的依靠。” 想起上辈子,这个孩子最后没养大,他心里就跟剜肉一样疼,疼这个令主儿辛苦生下来的孩子,更疼令主儿要为了这个孩子伤心。 虽然平常总是问张云,可这会儿,他还是忍不住又问了孩子的额娘:“令主儿感觉到底如何?哪怕只是丁点儿的不适,也得尽早让张云给看看,咱们从胎里就小心养着,孩子出生了也能更加健壮。” 嬿婉从他怀里退了出来。 进忠怅然若失,又飞快露出笑容。 只是很快,他的笑容就猛地收敛,眼睛渐渐瞪大。 嬿婉拉住了他的手,轻轻按在了她的小腹上。 感受到微微隆起的小腹,进忠又高兴又紧张,僵硬得手指头都微微颤抖。 嬿婉感觉到了他的紧张,噗嗤一声乐了:“瞧你那副蠢样儿!” 进忠耳朵刷地通红,面上还要佯装镇定,实则嘴角已经不自觉地翘起,再翘起,笑得当真是一副二傻子模样。 嬿婉耳朵也有些红,轻轻嗔道:“真傻。” 进忠不敢贪恋太多,只碰了碰,就小心翼翼地收回了手,温声细语:“奴才就只在令主儿这儿才傻,您就放心吧。” 嬿婉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看着他隐忍的模样,轻轻笑了笑就收回了手:“你不好待太久,这就回去吧,就说本宫情况很不好,你私下里问了春婵和澜翠,本宫如今是吃了吐,白天夜里都睡不着。” 进忠点点头,忽听她道:“五天后,等皇上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就叫张云通告本宫病危,要是皇上还是不肯来见本宫,就请皇上跟娴官女子多玩闹,再病重一次,跟本宫同甘共苦吧。” 进忠心头一凛,只是听她说病危这两个字,就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剧痛绝望。 他垂下眼帘,轻声应是:“只请令主儿小心爱护自身,莫要真的伤了根本。” 嬿婉点了点头,温柔看他:“只凭本宫想跟你和春婵她们共白头,本宫就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进忠心里的担忧,瞬间被酸气给冲没了:“令主儿就不能在奴才在的时候,单单只提奴才一个嘛!” 嬿婉轻笑:“你且好好酸,叫春婵听得清清楚楚,看她不笑话你。” 进忠怡然不惧:“奴才自然知道春婵能听得见,可奴才确实是酸,也只能过过嘴瘾了,令主儿大度,千万原谅了奴才的争风吃醋。” 外间传来了春婵的低笑声:“主儿只管独宠他,等他走了,您再独宠奴婢,奴婢不会吃醋的。” 进忠哼笑一声,温声细语:“她只管大度她的,奴才就是小气,不肯改的,您怎么说?” 嬿婉眉眼弯弯,渣言渣语:“咱们三个在一处,把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重要。” 第446章 福星和邪星 临走前终于把嬿婉逗得开怀大笑,进忠心满意足地告退,出了永寿宫,他只觉得每一步都十分抗拒。 虽然当皇帝的大总管能够风光无限,可他已经风光过一次了,如今只想日夜陪着令主儿,就像是……那时候。 他快步往养心殿跑,既然来的时候满脸急切,那回去的时候,自然也是只能快了,不能慢了——否则怎么显得出他着急回去伺候皇上? 他用了比来时更短的时间回去,等到了养心殿,都还微微地喘息:“皇上如何?” 进宝在里面伺候,进守守在外面,扶了他一把,一边给他扇风,一边说道:“皇上醒来了三次,问了两次您回来了没有,嘴上倒是没有提皇贵妃。” 进忠点了点头:“这会儿醒着?” 进宝点头:“正喝药呢。” 进忠没有把气彻底喘匀了,属于基本平静,但仔细听,还能听出一点儿喘的那种。 他整理了一下衣裳,询问地看了一眼进守,进守点头,他便迈过门槛进了养心殿。 进去了便先请安:“奴才见过皇上,皇后娘娘。” 弘历本想说话,富察皇后先开了口:“怎么跑成这样?这么短的时间,旁人才刚过去,你倒是已经回来了,可有仔细问过皇贵妃的情况?” 弘历有些不满,但也确实觉得富察皇后说得没错,进忠一向是个忠君的,这一来一回时间应该确实是不长,他病得昏沉,才觉得时间长了。 他没说话,瞥了一眼进忠,长长的睫毛下,有些期待嬿婉知道他的病情,后悔莫及,再叫进忠替她请罪。 可惜,进忠垂着头没抬起来,自然是看不懂他的神色了。 “皇贵妃情况不好,奴才问了春婵和澜翠这两个近身伺候的,听说皇贵妃吃不下睡不好,即便是勉强吃了东西,也转头就会吐个干净,如今全然是为了腹中孩子,硬塞着去吃。” 富察皇后满脸担忧:“这么严重了,怎么没有人告诉本宫呢?!” 进忠无奈道:“奴才也问了,是皇贵妃怕皇上和皇后娘娘担心,硬是不让禀告,说若是被您二位知晓,她怕是连硬塞饭都塞不下去了。 皇贵妃这是心病,她又怕伤及龙嗣不肯吃药,张院正也只能顺着她的心意来,生怕刺激到了她,这才弄到如今这样严重的地步。” 顿了顿,他轻声道:“奴才去的时候,皇贵妃勉强睡着了,奴才隔着屏风看了一眼,隐约看见个轮廓,那张脸瘦得都有些脱相了,睡梦中也是呓语不断,夹杂着哭声。” 他担忧道:“皇贵妃娘娘如此这般,她受得了,腹中的龙嗣可受不了啊!” 弘历有些愤怒,这份愤怒来自于心虚,也因为心虚,就更显愤怒:“她这样是在跟朕较劲儿吗?” 富察皇后擦了擦眼角,无奈道:“皇上这是气话了,婉婉为了保住皇上的孩子,生怕伤害了龙嗣,彻底寒了您的心,才忍着郁症不敢吃药,硬熬着,她是太看重您了,所以过于忧虑,哪里舍得跟您置气呢?” 弘历怒气一滞,想想嬿婉的性子,确实是如此。 他汗颜道:“朕倒是将她当做了如懿。” 富察皇后心里腻歪,面上越发无奈:“娴官女子当初做贵妃的时候,确实是爱跟皇上置气,最喜欢皇上亲自给她台阶下,因此不惜惹恼皇上,丝毫不顾忌皇上的龙体。 而婉婉,这傻姑娘心里就算是有个什么事儿,也从来都是憋着闷着,傻兮兮地去伤害她自己,哪里又伤害过别人呢?她要是肯伤害旁人,那也就不会得了郁症了。” 弘历越发觉得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暴涨之后,就是有些羞恼:“罢了,叫张云去给她好好看看,皇后你也多跑一趟,好好劝劝她,朕……没有怪罪她,过些日子就会去看她的。” 富察皇后点了点头,满脸欣慰道:“皇上肯体谅她小姑娘想不开,臣妾真是为她感到高兴。” 弘历心里的一点儿别扭这才没了,彻底放开来:“也是朕太急躁了,其实她怀着孕,朕有什么事情不能跟她慢慢说呢?反倒是吓到了她,皇后去吧,只管去照顾她,朕这边叫进忠守着就是。” 富察皇后行礼告退:“皇上放心,臣妾一定照顾好婉婉和孩子,皇上只管安心养病。” 等她走了,弘历才终于没了那种被丈母娘盯着的感觉,放松之余,不由又觉得好笑,他皱眉询问进忠:“你看,皇贵妃对朕可有怨怼?” 进忠老老实实地禀告道:“奴才愚笨,但听着皇贵妃梦中都是呢喃着祈求皇上原谅,觉得皇贵妃对皇上只有爱重和依赖,没有怨怼。” 弘历哦了一声:“刚刚你怎么不说?” 进忠越发老实:“毕竟是这样私密的事,奴才也就只敢跟您说,怕皇贵妃从皇后娘娘那儿知道了奴才偷听她梦呓,找奴才算账呢!” 弘历被逗笑了:“你啊,从来都是个机灵的!” 他到底生着病,没一会儿就困了,便挥挥手让进忠他们伺候他躺着,没一会儿就睡沉了。 进忠垂眼看着脚踏,不敢把黑漆漆的目光投到床上的九五之尊身上。 但,不敢归不敢,这并不妨碍他晚上守夜的时候,悄悄把窗户开了一条缝隙,让清冷的夜风吹进来,吹到皇上的身上去。 一连几天,他都是这样润物细无声地磋磨着皇帝的身体,然后小心翼翼地养两天,再趁机磋磨。 如此,弘历的病反反复复了好几天,虽然已经能够下床走路了,也又有了闲心召见妃嫔和大臣们,可就是咳嗽不断,喷嚏不断。 尤其是,每次只要她见过了如懿,又或者是如懿推荐的低位妃嫔,第二天起来就会头重脚轻,真跟中了邪似的。 弘历发了好大的火,还召见了钦天监正使,正使不敢放肆,给了些模棱两可的话——妖星不能逼太紧,还得见,但一定不要离得太近。 弘历面前压着火继续召见如懿,原本打算的好好的,只是说说话,不知怎么的就跟如懿滚到了床上,睡完了,第二天竟然直接就没起来,被迫直接罢朝了! 第447章 手不要了? 最先发现弘历没起来的,其实是如懿。 时间略倒退些,她咬牙,破釜沉舟地来侍寝的头一天,翊坤宫正殿里,传来了张院正恭喜颖妃的声音。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你已经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 那一瞬间,她都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表情。 上辈子,颖妃抢走了魏嬿婉的女儿,还把那个孩子养得仇视魏嬿婉,在长街上直接骂魏嬿婉。 这辈子,她竟然拿来抢她的女儿。 是,那倒霉女儿没有保住,所以颖妃没有抢成功,可她竟然这么快就怀孕了,就要生孩子了! 那一瞬间,她只觉得一股寒意袭上心头——这后宫里头,但凡有点儿皇上宠爱的女子,都亲近信任魏嬿婉!但凡要生孩子的女子,就都是魏嬿婉的忠实拥趸! 她也是后知后觉,这后宫里还有人得了跟她一样的机缘,得以重来一次,而这个人,就是魏嬿婉! 她之前一直以为是富察皇后。 她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为富察皇后活了下来,若不是自己重生,谁会拼尽全力去为了别人的生命做什么啊! 可直到此刻,意识到魏嬿婉的爪牙已经遍布整个后宫,她才意识到,不是富察皇后,是魏嬿婉! 如果真的是富察皇后重生,她肯定最先做的事情,就是杀了她这个宿敌才对! 她试图跟皇帝说魏嬿婉也重生了,但,她本能感觉到害怕,她终于有点儿记起来——之前她迷迷糊糊跟皇上说了许多上辈子的事,然后,点灯熬油一样地被皇上翻来覆去地审问,险些死了! 如果她说了魏嬿婉,魏嬿婉不承认,她又有什么证据?恐怕皇上在审问魏嬿婉的时候,又要再审问她一遍了! 慎行司的那些手段,她实在是遭不住,连想想都觉得承受不起。 翻来覆去的想,她如今唯一能做的,竟然只是在床上留住皇上,又或者,再怀一个孩子,并且将他生下来! 等他怀孕之后,原本占了她儿子位置的,那个嘉贵妃的孩子,肯定会自然而然地死掉,到时候,一切就会回归正轨了。 皇上上辈子那样缅怀她,那样后悔,肯定立了她的小十二为皇太子。 她的小十二有龙气护身,有大气运,定然能让她母凭子贵,再次晋封! 所以她又找来了助孕药,背着吴嬷嬷偷偷吃了,又抹上了催情的香膏,带上了皇上喜欢吃的小点心,果然就跟皇上滚了龙床。 窝在皇上怀里幸福地沉沉睡去,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还忍不住蹭了蹭皇上的胸膛,直到听见皇上的闷哼声,她才后知后觉皇上的体温过于高了。 那一瞬间,她惊得整个人都软了,忙要开口叫人,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刀子割了似的疼痛,竟也染上了风寒。 她顿时大惊失色——怀孕的女子如何能吃药啊!她的小十二再经不起任何波折了! 她连滚带爬就要起来,想先假装镇定收拾好,自己先走了再说,最好是假装跟皇上说两句话,让外面的人…… 但她的计划,才进行了一个计字,就被打断了。 太后从外面进来,掀开了帘子看见了她,兜手就是一耳光抽在她脸上:“祸国乱政的妖孽!!!拖出去,杖……” 进忠噗通一声跪下:“太后三思啊!” 太后一滞,头一次体会到了皇帝不能杀如懿的憋屈。 先帝在时,哪里有这样乱七八糟的东西敢放肆,竟然还真养成了气候,都能克着堂堂皇帝了! 她冷冷道:“拖出去!掌嘴!皇帝什么时候醒来,什么时候才许停!” 进忠感激涕零:“谢太后开恩!来人!快!拖出去!” 太后怒气微敛,冷着脸叫了几句弘历,但弘历已经烧得光会哼哼了,她又气又恼,只觉得好好的儿子,怎么当了几年皇帝,就成了这副德行了。 第一次为了如懿耽误早朝,她还能替他遮掩,第二次又耽误,还是在才被兰贵人下过药没多久…… 他是有多按捺不住啊! 如懿仿佛死狗一样被拖了出去,她刚出去,张云就匆匆进来了,满脸凝重地又是扎针又是灌药。 太后冷冷道:“如今最重要的是让皇帝赶快醒过来,给前朝那边一个章程,该吃苦受累也没什么,你只管放开了做,若是皇帝要收拾你,自有哀家替你担着。” 张云如蒙大赦,掏出最粗的那根金针来:“如此,微臣就放肆了。” 他这边把皇帝扎成了筛子,外面,如懿的脸很快就被打肿了。 进守亲自打的巴掌,才打了两下,就被进忠塞了一个木板:“皇上不知道要何时才能醒来,你这手不想要了?既是掌嘴,就岸边工具用好了。” 如懿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尖叫着要退开,却被两个小太监死死按住。 她这两年太经常挨巴掌了,可为了争宠,又不得不尽快好,所以就用了之前海兰用的那种药,初时只觉得效果好,后来才知道后患无穷。 如今她这脸,看着细嫩,一巴掌下去,当真是能要她半条命。 她都不敢想,直接拿板子打她的脸,她还能有命在吗? “进忠公公!你,你替我求个情!” 进忠冷着脸看着她:“奴才冒死为您求情了,您能保住命已经是极好了,千万别在受罚这事儿上讨价还价了,若是当真惹恼了太后,等皇上醒来,您都凉了!” 如懿还想说什么,进守一板子抽在她脸上,她嗷一嗓子,喉咙本就小刀拉了似的疼,这一叫,就叫破了喉咙,彻底发不出声响了。 进忠面上不露什么,心底满是痛快。 当初押着他家令主儿给经幡磕头的时候,害得他家令主儿被关九年的时候,她可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遭报应,日夜遭受痛苦折磨? 如懿痛不欲生,叫又叫不出来,只觉得自己在短短一瞬间内死去了无数次。 她迷迷糊糊地看向进忠,有那么一瞬间,她只觉得自己对上了一双恶鬼的眼睛,可等她吓得一个激灵,瞪着眼睛再去看他的时候,他脸上只有怜悯和为难。 后来,他索性转头就走了。 第448章 叫张大人见笑了 这一趟乱子惹得太厉害,最终弘历虽然还是被扎醒了,但实在是起不来床,只能黑着脸叫了几个心腹大臣,只说要养病,叫他们先管好事,并罢朝养病。 大臣们如今还不知道他干的好事儿,只当他是劳累太过,又招惹了风寒,这才如此缠绵病榻。 只是,到底事大,又不是嬿婉和富察皇后管理六宫,到底还是有风言风语传了出去。 一时间,如懿已然成了能够跟妲己褒姒比拟的亡国祸水了。 弘历本就重病体恤,又恐外人污蔑他圣君名声,忍不住关注此事,顿时又被气得病更重了。 进忠趁着他半睡不睡的时候,跪在床边偷偷抹眼泪:“也不知道是冲撞了哪路的邪神,怎么就是养不好呢?” 一句话,再次让弘历想起来福星和邪星的事,连夜找见了钦天监正使。 正使也是满头冷汗,但还算是镇定地拽了许多文,最后定论道:“……此乃福星暗淡将要灭亡,灾星却此消彼长,甚至尾带小星,若是福星彻底消亡,那灾星恐怕要凶光大盛,难以灭杀,还要携带小星威胁您啊皇上!” 弘历心里咯噔了一声。 恰在这时候,富察皇后匆匆过来,脸色惨白,眼圈泛红:“皇上,臣妾求您,您去见婉婉最后一面吧!” 弘历猛地坐直了身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他就要厉声询问,见正使还在,追问道:“你刚刚说的,可还有转机?” 正使五体投地:“皇上有真龙护体,皇上心之所向,言出法随,自然是有一线生机!” 弘历挥手叫他退下,下床握住富察皇后的手,对进忠道:“即刻准备轿撵,去叫张云,给朕更衣!” 又对富察皇后道:“琅嬅不要着急,你慢慢说,嬿婉是钦天监亲自看过的有福命,必然不会出事的!” 富察皇后早知帝王心设不可测,他自己才是第一个,可她说了嬿婉病危,他竟然还是先问钦天监这件事对他的影响,只叫她 心里发寒。 她哽咽道:“婉婉的身体每况愈下,吃什么吐什么,如今人瘦得厉害,睡着了醒不过来,药也喂不进去,张院正说,说让臣妾准备着了,就当时冲冲喜。” 她眼泪停不下来,哪怕明知道嬿婉是演的,可或许是演得太真,她竟仿佛真的看见嬿婉缠绵病榻,被绝望逼疯,陷入梦魇之中醒不过来,随时都会死去。 弘历心里慌得厉害,猛然想起来上次在科尔沁的时候,他还曾感慨绝对要小心养着福星,如今却把人当个撂头,竟然扔下几个月不去管,明知道她最在意自己,自己就是她活着的希望,却还是非要逼她先低头。 他厉声道:“还不快些!” 进忠进宝进守齐齐加快了动作。 没一会儿,弘历牵着富察皇后的手一起上了轿辇,匆匆赶往永寿宫中。 进了永寿宫,先见了容嫔,弘历竟发现,自己还是那般被牵动心神,但,远远不能让自己将她放在皇贵妃之上。 他之前还真是中了邪了,主动去灭杀福星! 其实嬿婉一向大度,即便是位同副后,也从未有任何骄燥压人,摆弄权势的意思,反倒一直一心想着自己,自己怎么就非得逼她到这种地步?! 他越想越着急,越过容嫔,放开皇后,大步流星地进了屋子里。 才埋进门槛,就先闻到了一股子浓浓的药味儿,春婵正拿小勺子压着嬿婉的牙齿给她喂药,只是明明她嘴巴已经张开了,药水却没有一滴进了喉咙。 他当下就是一个踉跄,快步走到了床边,不得不立刻坐下,才没有出了洋相:“皇贵妃如何?” 春婵噗通跪下,又惊又喜:“皇上!您,您终于肯来见我们主儿了!我们主儿知道错了,她知道错了皇上,求您别怪她,她,她再也不敢跟您撒娇,假装生气,妄图博得您的怜爱了!” 说到了后来,她已经哽咽难言,再说不出话来。 弘历喉咙一哽,许久才道:“叫张云过来问话。” 顿了顿,又对进忠道:“把她扶出去。” 进忠松了一口气,忙亲自上手搀扶,嘴里还劝道:“春婵姑娘可别哭了,皇贵妃一向最疼你,听见你哭成这样,得多难过啊!” 等到了院子里,就见澜翠也在抹眼泪,不远处,王蟾也在狂哭不已。 他鼻子一酸,也红了眼圈。 他忙转身去叫张云。 张云正在盯着煎药,见了他来,头也不抬:“我知道你着急,但你先别急,这药非常要紧,行不行就靠这一锅药了!” 说着,小心翼翼地称了一种药材,用筷子夹着,塞进了药锅的中间位置。 进忠忙把嘴闭上了,想留在这儿等着,又怕皇上着急起来,拿永寿宫的人开刀,只能忍着着急先退出去,到了正殿去跟弘历禀告: “张院正正在熬药,说那锅药非常要紧,奴才见他是一边熬药一边加药材,就没敢叫他现在过来。” 弘历不以为忤,反而有些高兴:“他这么下功夫,说明这药就有用!让他慢慢弄,谁也不许打扰他!进忠,你去,亲自守着,他需要什么就让人去拿!” 进忠匆匆应了,不敢去看床上的嬿婉,只觉得那是他看一眼都要噩梦的场景。 他匆匆到了小厨房,才敢擦一擦眼泪。 张云正好忙完一个段落,抬眼见了他那副样子,不由挑眉:“大总管也有爱掉眼泪的时候啊!” 他从认识进忠开始,就只觉得这个人长着一双黑漆漆的狐狸眼,不是什么好人。 果然,这还真就不是个好东西,又聪明又有耐心还冷血无情,也就是对着永寿宫的人了,他才总是表现出人该有的温情和人情味儿。 只是哭鼻子…… 他还真是头一次见。 对了,也不是头一次见,上次皇贵妃生双胎的时候,他也看见他偷偷哭了。 进忠擦了擦眼睛,客客气气地笑:“叫张大人看笑话了,奴才这个人不争气,一向泪窝浅,看见个人间惨剧,就忍不住想跟着哭两声。” 张云:“……” 他忍了忍,实在是没忍住,不厚道地打了个寒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第449章 准备着吧 张云深深觉得,进忠这是看见皇贵妃的惨状之后,精神不正常,快疯了。 他甚至不想听他说话,那种温声细语的语调,就好像默默潜伏的毒蛇,每一次吐信子,都是为了得到猎物的更多信息,好一击毙命。 可,进忠虽然的确没有再说话了,但目光却一直落在他身上。 张云如同锋芒在背:“要不,大总管来帮忙扇火?” 进忠三步就到了他面前,蹲下来,拿起扇子:“多大力道?文火还是武火?要不,奴才扇着,您受累瞄一眼,看着不对就叫奴才改正?” 张云:“……” 他想了想:“你扇一下看看呢?” 进忠就照着寻常力道扇了一下。 张云点点头:“再劳烦大总管数个数儿呢。” 进忠便一二三了一番。 张云想笑,硬生生忍住了,毕竟此时皇贵妃“病危”,他要是笑,怕是要被拖出去打死了:“就劳烦大总管三个数扇一下即可,若是有变化,我会提醒你。” 进忠点点头,垂着眼认认真真地扇火。 这种时候,他要是不找点儿事情做,真怕自己控制不住。 幸好,这辈子他和令主儿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再不是只他和她两个,才能连算计皇帝的时候,都还有从容的机会。 他感慨,并且渐渐安心的时候,弘历却是非常焦灼。 他越是看嬿婉,就越是感觉到这次真的要出事,他失策了,低估了自己在嬿婉心中的分量。 他握住嬿婉的手,只觉得手里硌得慌,低声叫了嬿婉,却见她睫毛颤颤,似乎竭力想要醒过来,却陷入梦境中无法自拔,眼泪汩汩而下,眨眼间便染湿了枕头。 他心里沉重,头一次如此直观地感觉到——嬿婉爱重他,将他当做了精神支柱。 “皇贵妃,朕在这儿,这次是朕太过苛责你,只要你醒过来,朕保证,绝对不会再叫你受任何委屈!” 可还是一样,嬿婉,她醒不过来。 弘历从没有觉得时间会这样难熬。 他一直看向门口,几次开口询问:“张云怎么还没好?罢了,不要催他,免得出错。” 富察皇后见他急得眼睛里都爬上了血丝,心里只觉得痛快,然而痛快过后,便是讥讽。 有的人的感情,珍贵如同稀世珍宝,只要开始了,就会从一而终,直恨不得将全部生命都拿来祝你上青云。 而有的人的感情,随心所欲,高兴的时候便把人捧在手心里,不高兴的时候又将人踩在泥巴里,全看他自己的心情,哪里管旁人的死活。 恐怕也就皇上自己才觉得,他的感情珍贵无比,这宫里的每一个女子都肯为了他的感情和爱,不计得失,不顾尊严了。 等了许久,张云终于端着药碗匆匆过来,见了弘历便要行礼。 弘历皱眉道:“快让皇贵妃服药。” 富察皇后揪心道:“张院正,这药跟之前的不同吗?婉婉能喝得下去了?” 张云沉声道:“先试试看,要是不行,恐怕微臣需要上点儿手段了。” 众人都没问,怎么之前没上。 他们都下意识觉得,张云如此郑重地熬的这个药,肯定已经是他最后的手段,那最后要上的手段,恐怕要让皇贵妃受大罪。 进忠站在门口:“奴才去请春婵姑娘和澜翠姑娘进来。” 弘历挥了一下手:“快去。” 进忠忙快步出去,找见了春婵和澜翠,压低声音急声问道:“到底是个什么章程?真要让张云上手段?” 春婵红着眼圈:“主儿说,就这一次了。” 进忠气得狠狠攥拳,只恨前两天的风寒怎么没有把皇上烧死算了。 他咬牙:“你们两个去吧!既然是令主儿的意思,就一定要把戏演好了!” 春婵和澜翠点点头,含泪进了正殿,一个扶起嬿婉,将嬿婉拢在怀里,一个拿了勺子挤开牙齿,按着舌头往嘴里灌药。 自然,还是灌不进去的。 春婵和澜翠直接急哭了,是真哭,她们实在是受不得这样的场面,叫人心生怨恨,恨不得皇上立刻去死。 张云叹息道:“只能上手段了!” 他询问地看向弘历和富察皇后。 富察皇后脸色刷白,眼泪不受控制地掉落下来。 她也不知道婉婉到底是想做什么,竟非要用这样决绝的手段来逼皇上,叫皇上长记性。 思来想去,只能是之前她猜测的那般——婉婉是想要当皇太后了! 她咬牙:“那就上手段!” 她说话的时候,手不自觉地抓住了弘历的袖子,力道之大,直接将他的衣裳都攥皱了。 弘历盯着张云:“竭尽全力治好皇贵妃,否则……” 张云垂眼磕头:“微臣遵旨!” 他从针包里拿出来了细长的银针,顺着嬿婉的腮帮子和脖子,整整扎了六针。 弘历只是看着就觉得生疼,心里的后悔越发浓重。 他实在是不该,竟因为宫中流言蜚语,就来责怪皇贵妃,觉得她是恃宠而骄——分明是他自己叫她恃宠而骄的,不过是些许错漏,她又怀着他的孩子,他何必为了别的女子,这样欺负她。 他听见耳边传来了好些啜泣声,头一次如坐针毡。 作为始作俑者,他实在是又难受又后悔又觉得臊得慌。 这次,当真是他做错了。 好在,嬿婉终于喝下了药。 富察皇后喜极而泣:“皇上!婉婉喝药了!这法子有用!” 弘历也是大喜:“张云!做得好!朕重重有赏!” 张云却满脸凝重:“……微臣尽力。” 弘历脸色一滞,沉着脸看着嬿婉昏迷不醒的样子,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犹如一尊雕像一样。 许久,一碗药终于是灌完了。 弘历问道:“她什么时候能醒?” 张云道:“这药是刺激身体生机的,能保住皇贵妃的心脉和脏器不衰竭,还请皇上解决皇贵妃心智上的问题,提起她的求生意志,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弘历眉头紧皱,有些烦躁:“可是朕跟她说话,她都听不见。” 张云脸色发白:“微臣斗胆,还请皇上多多于皇贵妃追忆从前的美好记忆,若是两个时辰内还不醒……皇上,您,您还是给皇贵妃准备着吧……” 第450章 起起伏伏的刺激 什么就叫准备着?! 弘历大怒,一把将桌上的杯子摔在了张云面前。 众人全都吓得跪下请他恕罪。 富察皇后也跪下请求道:“还请皇上饶恕了张院正,他如今是唯一能救婉婉的人了!” 弘历起身将富察皇后扶起,深呼吸道:“琅嬅不必担心,婉婉一向善解人意,朕与她好好说,说开了,她自然会知道,朕仍旧还是爱重她的。” 富察皇后眼泪坠落:“是,臣妾就知道您是最疼她的!” 弘历对富察皇后道:“朕与婉婉说话,你去他他隔壁休息休息,让张云给你开些药,千万不要婉婉醒来了,你又病倒了,那她恐怕当真是要撑不住了。” 富察皇后哪里舍得走,但几次请求,弘历都叫她去,她只能含泪出了门。 一时间,整个屋子里的人就只剩下了弘历和嬿婉。 弘历在嬿婉身边坐下,大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他原本是想摸摸她的脸的,但想起来张云给她针灸,怕感染了伤口,便换成了头发。 他低声道:“朕曾经跟你说过,人的出身门第不重要,有志气,就该自己挣出一副门第出来,你如今已经走到了这个位置,位同副后,已经是朕的半个妻子。 朕知道你的一片心意,只是夫妻之间哪里有不拌嘴的?朕不会放在心上,你也不要放在心上,你如今这副样子,难道是要带着跟朕的孩儿,一起离朕而去吗? …… 婉婉,朕知道你不会这么狠心的……你想想琅嬅,想想璟璱……还有你宫里的这些人,朕知道你极喜欢她们,要是你真的出事,朕一定送她们下去陪着你。” 他说了许多,有些话,他平日里是绝对不会跟她讲的,也不会跟任何人讲。 大约是这一次说的太多了,所以有些心里话,才不知不觉说了出来。 好几次,他看见嬿婉睫毛颤颤,似乎十分动容,想要跟他说话,安慰他,但拼命挣扎都不能醒来,只能焦急地不停落泪。 弘历心中震撼,头一次意识到,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能够对他有这样深的感情。 尤其是在,容嫔对他的感情毫不在意,而如懿,嘴里说着什么都愿意为他做,其实那天他发烧的时候,她却想偷偷逃走,要不是也感染了风寒,多睡了一会儿,可能已经逃走成功了。 他心里酸涩地撇开了脸,又转过头来,给嬿婉擦了擦眼泪:“小骗子,你要是真的这么心疼朕,怎么舍得离朕而去?” 嬿婉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只是这一次,她连睫毛颤抖都做不到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着就要到张云说的两个时辰了,而嬿婉还是没有醒来。 弘历从紧张,焦虑,再到最后的麻木绝望,只怔怔拉着嬿婉的手,感觉到她的体温一点点流失。 等到他看见她心口都不再起伏,他骤然落下泪来。 刚刚嘴巴上描述的那些欢欣的场面,就像是被刻刀狠狠刻在了他的心头上,叫他这辈子都再也没办法忘掉了。 他捏了捏嬿婉的手,这一次,嬿婉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小骗子,真是个小骗子。” “朕,后悔了。” 他站起来,晃了晃险些摔倒,还是抓住了床幔,才堪堪站稳了。 静静地看了嬿婉很久,他都听见了外面越来越大的哭声,闭了闭眼,大手将脸上的眼泪揩去,转身,面无表情地走向了门口。 “皇上……臣妾……有……有努力……吃饭……臣妾……努力……吃……进去……没……没想……吐……可是……臣妾控制不住……皇上,对不起……” 虚弱的,断断续续的呢喃,像是绝望太过之后产生的幻听。 弘历的手死死抓在门框上,不敢动。 门外,是众人崩溃的大哭声。 门内,是他一转头就可能破碎的幻想。 他只觉得头重脚轻,眼前一阵漆黑,随时都会晕倒。 他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但,他知道不可能了。 可心里总归还是有一星半点儿的希望,希望坏消息是假的,而他,还有机会弥补。 他僵硬的,一寸寸转过头去,就见嬿婉还是那样虚弱的躺着。 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他眼前一黑,直挺挺往后面倒去。 进忠惊呼一声:“皇上!!!” 他冲了过来,将弘历稳稳扶住,然后红着眼睛看向了屋子里。 然后,他惊喜大叫:“快!张大人!皇贵妃娘娘醒来了!” 弘历隐约听见了进忠的叫声,心里一阵惊恐又一阵惊喜,想瞪大眼睛看清楚,却是久病劳累,再加上心情起起伏伏地被刺激,直接昏倒了。 临昏迷前,他似乎听见张云的呐喊——我到底先看哪一个? 再之后,他便没有一丁点儿意识了。 等再次睁开眼,弘历看着头顶的床幔,有一瞬间的空茫。 外面院子里隐约传来了哭声,叫他酸疼的眼睛也跟着湿润起来。 果然,之前的都是幻觉。 嬿婉…… 是真的不在了! 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竟然能把好好的福星给养死了。 他心里大悔,大恸,大为不能理解。 可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 只能看看…… 一只微凉的小手轻轻抚摸着他的眼角,他猛地抓住了那只手,眼底全是冷厉。 皇贵妃新丧,竟有贱人敢趁机勾引他,真的是找死! 但睁开眼睛,嘴里的一句杖毙硬生生吞了回去:“婉婉……” 他呢喃。 他不敢置信。 嬿婉脸色惨白地靠在床里面的软枕上,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不说话,只是一味掉眼泪。 弘历几乎以为自己又做梦了。 她脸色如此苍白,纤细的手指上几乎没有什么温度。 弘历轻声道:“你,是有什么放不下的吗?” 嬿婉终于开了口,声音却有些干涩:“皇上,对不起,都是臣妾不好,臣妾太不争气了,臣妾……叫您失望了。” 弘历下意识地摇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朕对你从不失望,是朕之前苛责了你,朕……对不住你。” 嬿婉扑簌簌落下泪来:“是臣妾不好……臣妾没有赢过自己,明明努力吃饭,努力活着,却吃什么吐什么……臣妾太脆弱,也太没用了,总是做不到活得好好的,活又活不成,死又死不好……只叫您跟着臣妾遭罪,叫身边也也跟着遭罪,受折磨……” 第451章 虚得撑不住了 弘历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觉。 他一向欣赏自强不息的人,厌恶不自救,只会无病呻吟的废物。 嬿婉…… 她只是被他训斥,竟然就走向了绝路。 他本该嫌弃,厌恶,甚至冷漠说一句也算是她求仁得仁了。 可他实在说不出口,他很后悔。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她虽然不断往下坠,却从没有放弃过求生。 她只是……生病了。 是她一直以来表现得太好,让他以为她已经好了,让他觉得,她跟正常人无异了,他也习惯了她的好,所以才这般习以为常,一次做得不周到,就迎来了他的暴怒。 是他错了。 当真是他错了。 他轻轻抓住嬿婉的手,再一次问道:“你还有什么放不下吗?” 嬿婉含着泪光望着他:“臣妾从来都只放不下皇上,皇上总是不够爱惜自己,臣妾想陪皇上很多很多年,可是臣妾,真的是不争气啊。” 他分明是以为她已经死了,所以才问这样多。 而她,以为他在跟她交心,所以从鬼门关里爬出来,便也絮絮叨叨地说自己的怯懦和后悔。 两个人,鸡同鸭讲,竟然对话得很通畅。 直到进忠站在门口处询问:“皇上,皇贵妃娘娘,药再放就凉了。” 嬿婉陡然惊醒,羞愧不已:“臣妾耽误了时辰。” 弘历愣了愣,一时间满脑子都是不可置信。 嬿婉……没死? 他这不是在做梦?! 他不动声色地看向门口,就见进忠红着眼圈,虽然很着急却不敢过来。 后知后觉的狂喜,闹了乌龙的羞臊,让他一瞬间眼前又黑了黑,还是意识到嬿婉完全没有发现,而进忠才刚进来,更不会发现,才觉得自己又行了。 他握紧嬿婉的手,对进忠道:“去拿药来,朕亲自盯着皇贵妃喝。” 又问:“皇后呢?” 进忠让进守把药端来,自己接过来,低垂着头不敢抬眼:“皇后娘娘大惊大喜之下昏倒了,这会儿还躺着没醒呢。” 见弘历来端药,忙道:“左边的是皇上的,右边的是皇贵妃娘娘的。” 弘历的手微微顿了顿,将嬿婉的药端起来。 刚刚已经闻到了浓重的药味,这一端起来,就越发被浓郁的味道冲得眼睛都疼。 但嬿婉却已经接过去,干净利落地喝完了。 弘历有些愣怔。 嬿婉眉头蹙起:“皇上,请恕臣妾先行告退……” 进忠小声道:“春婵姑娘让奴才给皇贵妃捎了蜜饯,就在中间的盒子里。” 嬿婉忙趴在弘历的肩膀上,探手去拿了蜜饯,迫不及待地吃了一颗。 弘历从她的这个小动作里,看见了勃勃生机。 他有些想笑,也确实没忍住笑出了声。 嬿婉羞红了脸:“皇上。” 弘历握住她的手:“你啊,还是这样子让朕看着最安心。” 嬿婉眼圈又红了:“皇上,臣妾只是怕伤到了孩子,才不吃药的,臣妾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她满脸愧疚。 弘历叹了口气:“是朕不好,朕不该觉得你一直做事妥帖,就不允许你出错放松,你毕竟是也是个年轻女子,能做到如今这样已经是世间少有了,是朕苛责了你,才害得你怀着孩子还遭罪。” 嬿婉越发愧疚:“臣妾再也不敢这样了,日后若是再被皇上训斥,一定厚着脸皮祈求皇上原谅……是臣妾不好,对皇上的依赖太多,信任却不够,总觉得臣妾这般普通,皇上会抛弃臣妾。” 弘历哪里舍得听她说这样自贬的话,将她生生夸了好几句。 进忠小小声提醒道:“皇上,您的药要凉了。” 弘历:“……” 他的药虽然看着清汤寡水,却实在是让人苦不堪言,偏偏味道闻着还不重,当真是谁喝谁知道,他要是露出被苦到了的表情,恐怕还会被宫女太监们以为是娇气。 他不想在嬿婉面前露怯,只能面无表情地一口闷干了药,想吃个蜜饯,进忠却没眼色地赶紧端着托盘走了。 那一瞬间,他真是苦到了骨子里。 嬿婉忐忑道:“皇上还是不高兴吗?臣妾以后真的再也不让自己出事了!臣妾已经听春婵和澜翠说了您是如何他待臣妾的,真的会改了!” 她赌咒发誓,乖巧瘦弱地就这么跪在床上望着他。 弘历便是铁打的心肠,都得被她给搓揉软了,更何况,他本就对嬿婉心怀愧疚。 他握住嬿婉的手,挤出笑容:“朕只是被你给吓怕了,的日后可不许如此了。” 嬿婉连忙点头:“嗯嗯!” 弘历被她乖巧的样子逗得真正笑了出来,怜惜地摸了摸她柔顺的长发,温声道:“你好好休息,朕这便回养心殿了,朕是风寒,若是再传给了你,怕是你又要难受了。” 嬿婉依依不舍,却不敢挽留:“臣妾都听皇上的。” 弘历心里软乎乎的一片,其实也很不想走,但他大起大落了一番,正是对嬿婉珍而重之的时候,难免考虑更多,温声道:“只要张云说朕能来,朕一定马上就来。” 嬿婉抓住他的衣袖:“那,臣妾能给您写信吗?” 似乎是怕他嫌弃,又加上一句:“臣妾一定不会废话的!” 弘历好笑道:“自然好,你写多长都行,只是不能伤了精神。” 嬿婉瞬间笑颜如花,那灿烂放松的笑容,叫弘历心里头都跟着轻松愉悦起来。 一番折腾之后,弘历将嬿婉按在床上,自己大步离去。 只是一到了永寿宫外,高大威猛的身体就立刻虚弱起来,勉强撑着进忠的手上了轿撵,便斜靠在轿撵上不动了。 进忠沉着脸:“皇上起驾!” 他迈着小碎步跟上,一直到了养心殿,又不动声色地用了大力扶住了弘历,完全让人看不出来弘历的强弩之末。 等进了内室躺下,弘历身上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进忠着急:“奴才这就悄悄儿地去找张院正!” 弘历摇头:“等过一个时辰再去,朕只是情绪起伏太大,休息一下就好了,不要惊动了皇贵妃。” 进忠着急;“您再怜惜皇贵妃,也得顾忌着您自己个儿的身子啊!” 弘历目光冷厉:“请太医的事情不着急,朕且问你,刚刚进守来跟你禀告了翊坤宫的什么事儿?” 第452章 她抢了朕的气运 进忠没想到,皇上都已经这么虚弱了,竟然还是注意到了他刚出永寿宫的时候,进守匆匆来跟他说话。 他脸上的震惊让弘历冷笑了一声:“快说!” 进忠感慨道:“奴才真是什么事儿都瞒不过您!” 弘历见进忠竟然还在犹豫,顿时皱眉:“朕问你,你只管说,朕不治你的罪。” 进忠却还是直接跪下了:“翊坤宫的那位……遇喜了。” 弘历不可置信:“吃了那么多……她竟然还能有孕?” 顿了顿,眼底满是戾气:“是那次?” 进忠匍匐在地不敢起来:“算算时间,是的。” 弘历眼底黑漆漆的全都是杀意,这实在不是个好消息,那个乌拉那拉氏,活生生就是个妖孽! 连续落胎,又吃了那么多绝子汤,她竟然还能遇喜! 再联想到最近他的身体垮掉,怎么吃药都不好,还有什么好想的? 必然是她窃取了龙气,才孕育出来了孽障! 他直勾勾看着进忠:“这件事情,你亲自去办。” 进忠惶恐地抬了一下头,以便皇上能够完全看出他的惊恐:“奴才不敢谋害龙嗣啊!” 弘历冷冷道:“那可不是什么龙嗣,而是想要窃取我大清国运的妖孽!” 进忠哪里敢呢,只是道:“或许不用脏了皇上的手,进守又等了一会儿,翊坤宫忽然乱了起来,他打听了消息,就在皇贵妃娘娘醒来的前后,那位好像出血了。” 弘历愣了愣,心思迅速转开。 难道,这就是钦天监说的此消彼长? 之前是福星被他亲自掐灭了大半,所以才让如懿此次算计他成功,他的身体越不断变坏,如今福星复苏,那妖孽就出了岔子了? 他沉声道:“让进守盯紧了再看看。” 他想起来之前如懿都怀了两个孩子,却都因为她自己作死,没有生下来,便也歇了逼迫进忠动手的念头。 或许,这个小妖孽也还是生不出来。 看看再说。 他冷漠道:“等满了三个月,若是那孽种还没有出岔子,你在翊坤宫里挑一个人让他动手。” 进忠小心询问:“阿箬和小凌子都成吗?” 弘历原本没往这块儿想,听见他提了,便觉得确实很合适:“正好,她若是这次还不舍得叫他们死,那就等能处理的时候,新账旧账一起算。” 进忠跪下领命:“是!奴才一定把这件事情办好!” 他下去安排了相关事宜,很快就又回来了,见弘历皱着眉头睡着了,又悄悄地去让人去永寿宫里把张云请过来一趟。 等张云过来的时候,弘历已经又发了烧,睡得有些沉了。 不过这次没有“邪祟”作祟,他也就是低烧,张云刚进来,他就醒了过来:“你怎么过来了?皇贵妃如何?皇后可还好?” 张云跪下回禀:“皇贵妃担心皇后娘娘,您走了以后,非要去跟皇后娘娘睡在一个屋,如今两位娘娘气息均匀,并没有发热,倒是睡得安稳。” 弘历心头一松,又有些好笑:“她还真跟个孩子似的。” 先担心他,就赖在他身边不走,等他走了,又着急忙慌地去找皇后。 只是嘴上嫌弃着嬿婉爱撒娇依赖人,眼睛里却全都是笑意,他咳嗽了两声,眉头微皱。 张云忙上前一步,跪下:“微臣给皇上请脉。” 弘历点点头,伸出了手。 张云凝神细细诊脉,面上严肃中带着几分放松,心里却在感慨自己的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也就是跟了令主儿了,否则谁敢这么玩儿皇帝啊! 看看这脉! 今天一天起起伏伏,都快要赛过连续狂奔三天三夜高山流水之后的脉象了! 偏他还要露出松口气的神色:“皇上今日心绪起伏有些大,好在病情虽然有所加重,病邪之气却去除了大半,只要小心养着,应当……不会再有之前的反反复复的情况了。” 说到了后来,他有些迟疑:“微臣日日来给您复诊,到时候再看。” 弘历听了都想骂他两句:“你啊,也就是仗着要给皇后和皇贵妃调理身体,才敢胆大妄为地跟朕说这样不确定的话。” 张云讪笑两声:“微臣也是仗着您是明君,才敢实话实说。” 弘历哼笑一声:“留了药方,就赶紧回去照顾皇后和皇贵妃,不要再让她们出岔子了。” 张云赶紧跪安退下。 他一走,弘历便看向了进忠。 进忠点点头退出去,没一会儿就又带了个太医上来。 太医诊脉之后,得出来的结论,跟张云差不多——皇上今日心绪多有起伏,但好在问题不大,只从脉象上来看,应当很快就会好才是。 弘历放了心,让他下去。 进忠亲自把人送到了外面:“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想必大人您是知道的。” 这位老太医笑笑:“我都这个年纪了,还有什么不懂的?大总管就放心吧。” 进忠笑呵呵地给他塞了一张大额银票:“劳烦您老跑一趟,这些小钱儿拿去喝个茶。” 老太医笑呵呵地接了,然后转身走了。 进忠目送他走,直到看不见了,才往永寿宫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匆匆回去伺候。 弘历已经再次睡沉了,小厨房里熬着药,药味弥漫着整个养心殿。 进忠尽心尽力地伺候着,唯恐他热了凉了,又怕他出了汗,再张了风,因此一会儿就把门窗检查一遍,一会儿又小心看看他发丝根部时候出了汗,主打就是一个小心翼翼。 等药熬制好了,又温声细语地把人叫起来,只管哄小孩儿似的哄着人喝药。 弘历苦得难受,还没有开口,进忠就把蜜饯送到了他嘴边了。 弘历睨了他一眼:“这会儿你倒是又有眼力见儿了。” 进忠讪笑:“奴才在永寿宫的时候实在是被吓坏了,这宫里头最高的三位全都躺着了,奴才铁打的胆子都快要撑不住了!” 弘历瞥了他一眼,见他脸上全是后怕,心里哼了一声:“给你个轻省的活儿,去永寿宫盯着。” 进忠噗通跪下:“求皇上先让进宝去吧,再怎么,也等张院正说您全然没有大碍了,奴才才敢多离这儿一会儿啊!” 第453章 哪里轮得到我帮她? 进忠卖乖讨好皇帝,给皇帝顺毛的时候,嬿婉这边,也在给富察皇后顺心顺气。 外面守着的都是心腹,就这,嬿婉和富察皇后也不敢太大声说话,一边还要支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实在是皇上太爱听墙角,她们都太了解他,所以才养成了如今这样谨慎的性子。 “何苦来受这样的罪。” “不敢瞒着娘娘,一则,日子过得太平淡,皇上难免觉得与臣妾是中年夫妻,毫无新意和激情,给些恰当的刺激,他才不会将臣妾当做唾手可得的玩意儿,二则,是想让皇上再厌恶娴官女子一些。” 她没办法说如懿的命数。 但算算时间,也就是这几年了。 如懿不是常人,皇上再如何虐待她,她都觉得是旁的女子挑唆的,唯有皇上越作践她,她才能被逼狗入穷巷,趁着她命数未尽,天道还有些许眷恋她的时候,直怼皇上的帝王运道。 这满宫里的女子,能叫皇上自然而然地“劳心劳力”,以至于“病逝”的人,也就只有她如懿一个了。 因为皇上不敢杀如懿。 但嬿婉觉得聪明如娘娘,大概已经猜到了她的部分打算,轻声道:“臣妾知道娘娘心疼臣妾。”愿意帮臣妾一把,哪怕臣妾要做的,是弑君这样要诛九族的事。 富察皇后冷淡道:“本宫自然心疼你,本宫若不心疼你,难道还指望他来心疼你,为你筹谋吗?” 嬿婉忙撒娇:“所以臣妾什么事儿都敢直接交给娘娘!” 富察皇后顿时装不下去了,捏捏她的脸:“忒大胆!” 今天这起起伏伏的,有好几次,她都要以为是真的了,是嬿婉怕她担心,才故意说什么是演戏的。 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可不要再有第二次了,再来一次,本宫可就……” 嬿婉忙按住她的嘴唇:“娘娘别说不吉利的话,臣妾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她得意地道:“皇上也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看看今天皇上吓成什么样儿了? 眼看着唯一能克制妖孽的福星要死了,皇上当时都吓哭了! 她凑到富察皇后耳边,轻笑道:“皇上哭了好几次呢!该的他!” 富察皇后哭笑不得:“你可真是什么都敢说!” 说罢,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该的他!” 想起来今天皇上竟然被折腾晕了,她就痛快极了,虽然这很大逆不道,但,他真的该。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打发尽了谋划这一场大计划的戾气和紧绷,实在是太累,没一会儿就肩膀靠着肩膀睡沉了。 屋子外面,春婵和澜翠对视一眼,两人一起含泪笑了起来。 她们这边温馨不已,翊坤宫中,却是一半儿安静祥和,充满了温馨,一半儿愁云惨雾,战战兢兢。 如懿眼睛赤红:“吴嬷嬷!额娘!你到底为什么不肯把你的钱给我让我拿去换保胎药?!你知不知道,这是乌拉那拉家最后的希望了!” 她压低声音质问的时候,隔壁正殿却传来了颖妃大呼小叫的欢喜笑声,似乎是说孩子有胎动了,但有嬷嬷含笑告诉她,这会儿孩子还小,应当是肠胃蠕动造成的错觉。 她心里恨极了。 颖妃越是过得好,就越是显得她狼狈不堪,是个笑话。 同样都是怀了孩子,颖妃的就是万人期待,连魏嬿婉失宠生病了,都是太后,皇后,皇贵妃亲自下旨,谁敢乱给颖妃说话,就夷三族。 而她呢? 那天被打了个半死,直接疼到了昏厥。 如今月信没来,竟然不敢找太医,而是躲在这里吓到下面流血,却连买药的钱都没有,亲额娘明明发了月俸,却舍不得给她用。 她眼睛里爬满了血丝:“真是吵死了!亏她整日里装得多喜欢魏嬿婉,一怀上了孩子,还不是用过就扔,魏嬿婉都快病死了,她竟然还在这儿笑!她……” 一直不吭声的吴嬷嬷终于开了口:“要是这消息从您嘴里传给了颖妃娘娘,奴婢就拼死也带着您和您腹中的小阿哥去死。” 如懿猛地站了起来:“额娘!!!” 她崩溃流泪:“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吴嬷嬷毫无波动,甚至还想笑:“您质问奴婢?奴婢也想替三族问问您,您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难道太后,皇后,皇贵妃,这样三座大山,在您眼里就是只说话不杀人的纸老虎?” 她扯了扯嘴角,又问:“还是说,您仗着皇上舍不得杀您,所以想怎么作死就怎么作死,反正死的都是别人,哪怕是从小跟你一起长大表哥表姐,堂兄堂妹,反正死的不是你,就怎么死都行?” 如懿含泪摇头:“不,不是的,我没有这个意思。” 吴嬷嬷冷冷看着她:“奴婢生了个畜生,奴婢真是该死啊!” 如懿如遭重击,泪水涟涟:“真不是这样,我也在努力啊!额娘,您就是这么看我的吗?您知不知道为了这个孩子,为了乌拉那拉家的崛起,我……我都……” 她泣不成声。 吴嬷嬷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儿想笑:“小主儿日后可千万不要再竭尽全力了,您脑子不好,只会竭尽全力让全族倒霉,并不会让全族崛起。” 如懿:“……” 她哭都忘了,怔怔地看着吴嬷嬷,浑身颤抖,一股血液顺着大腿汩汩而下。 吴嬷嬷瞳孔骤缩,想说什么,到底没说,只是冷着脸叫了容佩进来:“去请太医吧。” 如懿疼得浑身发抖:“别,不能去请太医,不能,不能叫别人知道,去,去熏艾,去熏艾!!!” 容佩又惊又怒,一把将如懿抱起来放在床上,对着吴嬷嬷怒其不争:“嬷嬷就是再愤怒小主儿牵连了您,也得想着她是您最后的至亲了啊!” 她跺了跺脚,冲出去拿艾草。 凌云彻犹豫了一下,还是冲到了庑房去找李玉:“你帮忙找个太医吧!娴主儿情况不大好!” 李玉累了一天了,骤然听见他这话,都没忍住笑了一下:“娴主儿如此得宠,哪里需要我一个下等太监去帮她?” 第454章 羞耻至极 凌云彻求了半天,李玉都没有同意去帮他请太医,嘴里翻来覆去说的,无非就是他不够格,没这个资格。 凌云彻气急:“你不就是记恨娴主儿没有帮你吗?” 李玉顿了顿,真被逗笑了:“我难道不应该怨恨吗?” 他原本是这宫里下人里的头一等,全心全意为了如懿方便,最后落得个什么下场? 是,那是他自愿的,他认了。 只是后来,她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提携他一番,哪怕只是训斥为难他的太监和宫女,让他略微过得好一点,他都不会这么难受。 一次又一次失望之后,他才不得不承认——娴主儿,她就是个看谁有用,才会想起来谁,为谁奔走的性子。 他以前是大总管,所以才看到她处处心善,处处善解人意,待下人好。 他如今完全没用了,所以,便看见她处处凉薄,满口等合适的时机,实则这个时机永远不会到。 他看向凌云彻:“你这么巴着她,到底是因为你犯了太多忌讳,知道不扒着她就得死,还是真心喜欢她?” 凌云彻面色大变:“住口!你休要胡说八道!” 李玉神色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滚吧,我跟你不一样,她可不会像护着你那样护着我,连你打死了她跟皇上的孩子,竟然都还是要饶恕你。” 等转过身,脸上却有了一瞬间的扭曲。 他恨自己。 恨自己,如果娴主儿真的待凌云彻那般待他,他便是吃苦,恐怕也会甘之如饴! 真是贱! 凌云彻又羞又气,只能转身走人。 只是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找到了李玉。 李玉惊讶:“你怎么来了?” 进守低眉顺眼:“大总管有个事儿想要您帮忙,要是这事儿您能做成,他有把握能把您调到行宫去养老享福去。” 李玉怔了怔:“我待他严苛,难为他这时候还能想着我。” 他不是个蠢的,就算是以前看不透,如今马也算是彻底看明白了。 皇上非但不爱如懿,甚至还深恨她。 自己当年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做了那么多事儿,这辈子能活着都是幸运了,更别说是复起和享福了——这也是为什么总有人给他难堪,甚至是折辱他,他却连反抗都不敢的原因了。 他怕闹得太过,叫皇上想起了他来,杀不了容佩和凌云彻,就先杀了他当个乐子。 李玉定了定神:“他既然敢开口,那就是这事儿他真能办成,进忠……他从来有的放矢。” 他问进守:“他让我干什么?” 进守笑了笑:“娴官女子忽然遇喜,皇上不高兴,大总管怕出岔子,就想用您的名义,给她找个太医过去,仔细盯着点儿。” 李玉神色微僵:“……皇上竟然……” 进守笑道:“您想什么呢?皇上只是知道娴官女子的性子,知道她是个最爱闹腾的,肯定保不住孩子,所以想着找个太医,至少能保住娴官女子的性命呢。” 李玉浑身发寒。皇上对如懿的厌恶和恨意,比他想的还要深刻。可就是这样厌恶,皇上竟然都没叫娴官女子暴毙,甚至还绞尽脑汁地宠爱她,给她特权。 他隐约感觉到自己触碰到了什么可怕的秘密,忙打住了不敢想:“娴官女子一向跟嘉贵妃娘娘不对付,要是这消息不小心被嘉贵妃娘娘知道了……” 进守对他的试探表达了肯定:“嘉贵妃娘娘可是生了好几个阿哥了,娴官女子一个不成型的孩子,哪里能跟她比呀!皇上总还要看着阿哥们,以及玉氏的面子,最多申斥两句罢了。” 李玉松了口气——看来要是娴主儿这次没作死,那就能把这黑锅作到嘉贵妃身上。 那就好办。 那就能办。 虽然事后,他有被灭口的风险。 但,搏一搏,哪怕是死了,也比如今这样行尸走肉要好得多。 他沉声道:“你放心,这事儿我肯定给办成,你告诉进……告诉大总管,必要的时候,提前告知我一声也就是了。” 进守笑呵呵地冲着他行了一礼,又塞给他一包装着银票的钱袋子:“您老如今的困局,肯定能解开,这些是大总管孝敬您老的,您老只管安心,日后啊,有的是好日子呢。” 李玉苦笑一声:“哪个太医?” 进守温声细语:“江与彬,江太医。” 李玉瞳孔骤然一缩,紧接着便是失神和恍然。 原来如此。 原来,江与彬竟然早就是进忠的人! 是了。 江与彬虽然看起来一直跟翊坤宫走得近,但之前却用开药的手段,把翊坤宫都快掏干净了。 惢心…… 他忽然有些明白过来,继而越发满心苦涩。 他总是说自己爱重惢心,但惢心是如何被如懿糟践的,曾经作为受益者没觉得什么,如今跳出来看,可真是……畜生啊! 他捏紧了荷包:“我这就去办。” 他行动很快,没一会儿就带着江与彬去了偏殿。 如懿早已痛不欲生,听见脚步声,下意识睁眼看去,顿时满脸惊喜:“江与彬?你,你怎么过来了?” 她惊喜不已:“快!给我看看!帮我保住孩子!” 李玉脸上刚露出点儿笑容,就神色淡淡地恢复了面无表情。 果然,娴主儿还是一如既往的只能看见有用的人。 他压下眼底的戾色,神色淡淡地退出了屋子。 凌云彻忙追了出来:“李玉!你……” 他脸上滚烫,因为如懿的表现,实在是让他这个请人的人,觉得丢脸至极。 李玉淡淡地笑了笑:“没事儿,你就当我贱的。” 他说罢,扬长而去。 凌云彻追了两步,却见他越走越快,心里担心如懿这边的情况,只能先拐回去。 只是这脸色,却实在是好看不起来。 哪怕听见了江与彬说如懿的情况还好,往后只要卧床养胎,说不定还能保得住,只是,得吃需要好药材才行。 他心里憋闷,暴躁,难受,直勾勾盯着如懿的床脚,既厌恶她的势利眼,又厌恶自己为她奔波。 怎么她撕掉外面的皮子,里面会如此肮脏? 她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如今再想起来当年他对嬿婉说的那些话,那些贬低嬿婉,捧高如懿的话,他只觉得羞耻至极,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