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妇当家:我给首辅当童养媳》 第1章 泼妇 “芸娘?你醒了?” 姜芸颤颤巍巍睁眼,一个古代装扮的女人撞入眼底,她拧了拧眉。 这是哪儿? 她不是在去开中医传承研讨会的路上出车祸了吗? “芸娘你先歇会儿,娘去给你熬药。” 眼睁睁看着女人离开,姜芸合上眼继续休息,顿时一股不属于她的记忆钻入大脑,消化完的姜芸险些又晕过去。 她穿越了! 穿到没有记载的某朝代农村,原主和她同名同姓,被两袋白米卖到秦家做童养媳三年。 这期间原主好吃懒做吃里扒外,但凡秦家有点好东西,全偷回去孝敬娘家。 头年秦家日子好过,能偷的东西多,这两年不行了,相公秦宴之感染恶疾卧床不起,错过乡试一蹶不振,婆婆赵氏为了撑起这个家,天天绣绣品眼睛大不如从前。 秦家上下数下来五口人,她一个寡妇,田地被占颗粒无收,浑身上下掏不出两个铜板,除了照顾秦宴之,下面还有一双儿女嗷嗷待哺,没饿死都算本事,偏偏还有原主这个搅屎棍。 这次事发是村里邻居于心不忍,送了点黍米过来,原主二话不说直接偷了打算送回娘家,正好被秦老太撞见发生争执。 最后黍米没了,原主也被推倒撞伤,真是鸡飞蛋打。 “芸娘,先喝点药。” 赵氏捧着碗进来,姜芸连忙坐起身,脑袋的钝痛疼得她太阳穴乱跳,顾不上别的,她接过来把药喝了个干净。 “赵氏你这个克夫克儿的贱人,你有那些钱怎么不孝敬我?还去抓药给姜芸那个骚蹄子,她配么?” “大家都来看看啊,赵氏这个贱人,天生克夫命!” “我儿子娶了她现在尸骨无存,她不孝敬我这个婆婆,反而还拿钱给那个小贱人抓药,小贱人天天偷家里的东西,让我这个老太婆怎么活啊!” 外面洪亮尖利的谩骂声一浪盖过一浪,吵得姜芸一阵头疼。 她沉着脸看出去,隔着窗户看到秦老太在院子里撒泼打滚,指着他们这边骂得唾沫横飞。 赵氏面无血色,显然被这样欺负过很多次了,吓得僵在原地只顾掉眼泪。 算起来这个婆婆不过也才三十几的年纪,这两年蹉跎得不行,生了些许华发,看得出相貌不错,就是太过伤心劳累,面容枯槁泛黄。 院子外陆陆续续围了不少村民,秦老太的作为大家都清楚,当年二儿子在的时候就只偏心大房,现在二儿子死了,还来欺负人家媳妇孩子,有人看不下去劝了两句。 “秦婶子算了吧,芸娘偷东西也没偷你的,犯得着你破口大骂吗?” 秦老太一听这个不得了了,当即从地上爬起来瞪大眼珠子问。 “怎么不是我的?我儿子死了,赵氏那个贱人不得孝顺我?他们的就是我的,还不许我闹了?这是什么道理?” “你这也太欺负人了?宴哥儿可是秀才老爷,若是状告你看你如何办?” “我是他奶,他敢不孝敬我,看到时候谁告谁!” 百善孝为先,真要告状,秦宴之不一定能胜。 见这条劝不动,有人继续道,“秦婶,秦老二指不定还活着,到时候功成名就回来看到你这么欺负人,还会孝顺你?” 话虽如此,但大家都猜测人肯定没了。 秦老二参军五六年音讯全无,战场上刀剑无眼,要真是活着,怎么可能不差人报信? 秦老太也如此认为,所以更加没脸没皮,骂了这么久都没人出声,她气得咬牙切齿,冲过去一脚将房门踹开。 “赵氏贱人,我说话你没听见?装什么哑巴?” 赵氏被吓得后退两步,泪水涟涟看着秦老太,瘦弱的身躯抖得像筛糠,眼看着就要下跪。 “娘,求你放过我们吧,家里真的没有银钱了,我给芸娘抓的药都是赊的账……” “放你娘的狗屁,都没银钱还赊账?想让我来还?” 秦老太双手叉腰耀武扬威,撸了撸袖子看样子要上去打人,原本躲得好好的秦敏之和秦湘芝从外面冲进来。 “不许打我娘!” 老二秦敏之七岁,瘦瘦巴巴护在赵氏跟前,由于营养不良小脸泛黄,那双眼睛嫉恶如仇地瞪着秦老太。 三妹秦湘芝五岁,但因为天生心智不全,只站在门口一个劲儿掉眼泪,害怕被打,她连哭都不敢哭出声。 秦老太气笑了,哟嗬一声。 “你这个白眼狼,赵氏克死你爹你还护着她,没良心的狗东西,看你一副短命样,给我死开!” 她大步冲过去扬手作势一巴掌,却被一声厉喝打断。 “你他娘的老妖婆,给我住手!” 陡然爆出来的一声大吼,把在场几人都吓一跳。 秦老太浑身一僵,循着声音看去,正对上姜芸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怪叫一声。 “小贱人你叫我什么?” 姜芸忍着头痛,咬牙切齿从床上跳下来。 “我叫你老妖婆你有意见?” “一把年纪欺负孤儿寡母,天雷怎么没劈死你这个死老太婆!” “还说我婆婆克死夫君,你怎么不说你克死的?你克死你夫君不说,还克死你儿子!” “死老太婆,我把话撂这儿,以后你再敢欺负我婆婆,我让你活不过明天!” 姜芸破口大骂完,出了恶气,感觉头疼都轻了不少。 旁边的赵氏母子三人早就被惊得目瞪口呆,傻傻的看着姜芸怀疑她是不是吃错药了。 秦老太气得浑身发抖,尖叫一声朝她冲过来。 “小贱人你满嘴喷粪,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赵氏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想要护着姜芸,却不料被一把推开,愣神之际眼睁睁看到姜芸冲了出去。 秦老太以为姜芸不是她对手想逃跑,得意之际当即深一脚浅一脚追出去。 “小贱人给我站住,有本事你别跑,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院子外面的村民们也瞠目结舌,刚才屋里的暴喝他们都听见了,实在不敢相信那是姜芸。 要知道姜芸好吃懒做偷奸耍滑,平日里不和秦老太欺负赵氏母子都算好的,又怎么可能出手帮忙? 她不是摔了吗? 该不会把脑子摔坏了吧? 大家伙面面相觑之际,陡然听到秦老太一声尖叫。 “娘咧!” 抬眼看去,见到姜芸拎着把菜刀气势汹汹冲出来,见到秦老太就砍。 第2章 和离 “你他娘的死老太婆,还想打死我,我不砍死你都算好的!” 秦老太吓得一个跟头,眼见姜芸跟个恶鬼似的提刀就砍,她爬起来继续跑,吓得屁滚尿流。 好几次若不是她跑得快,那菜刀就要抹了她的脖子。 “杀人啦,杀人啦,姜芸这个贱人杀人啦!” 姜芸可不管,秦老太跑到哪儿她追到哪儿,人没砍到,倒是砍下好几片衣角。 这下所有人才明白她来真的,秦老太眼见跑不过,干脆尖叫一声直接趴在地上装死,哪怕眼睛闭着,浑身都忍不住颤抖。 追出来的赵氏也吓得尖叫,冲过去颤抖地抱住她。 “芸娘,芸娘不值当,杀人可是要蹲牢房的。” 姜芸当然明白,她只是吓吓这个死老太婆而已,怎么可能真的杀人? 气喘吁吁扔下菜刀,哐当一声,姜芸嫉恶如仇瞪了眼装死的秦老太,越想越气不过,上前还踢了两脚。 秦老太干瘦的身子跟着晃了晃,就是不敢睁眼。 听到扔刀的动静,知道性命无恙,她才一咕噜爬起来就跑。 人在前面跑,黄尿在后面追,淅淅沥沥尿了一路,看热闹的村民被逗得哈哈大笑,更多的是大快人心。 虽说姜芸也不是什么好人,但这次护着赵氏,让众人高看一眼。 “娘?发生什么事了?” 村民陆陆续续慰问后离开,屋内又传来一道虚弱的询问。 姜芸转身,才见到房门口立着个骨瘦如柴的少年。 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面容俊美羸弱不堪,那张脸比死人还白。 眼窝深陷,身上没二两肉,青色的薄衫罩在身上空空荡荡,仿佛风吹就能倒。 赵氏惊呼一声,连忙迎上去。 “宴哥儿!你怎的起来了?” 姜芸心惊,难道这位就是原主的夫君,秦宴之? 秦宴之冷冷看了眼姜芸,冷风一吹,刚要开口喉咙却一阵瘙痒,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整具身体都佝偻抖动,一声声咳听得人心惊。 赵氏心疼坏了,连忙扶着他给他拍拍后背,擦擦眼泪道。 “没什么,你快回去歇息。” 秦宴之不动,紧紧攥着赵氏,双眸固执,势必要问出个缘由来。 赵氏无奈,只好把前因后果言简意赅说了下,当事人姜芸立在原地却没脸见人,一切都因她而起,她就是个罪人。 秦宴之似乎对原主这样的吃里扒外屡见不鲜,咳得有些累了,他靠在门口轻轻喘气。 眼尾猩红,微微阖眼,鸦羽般的睫毛都染了点湿意。 一开口,声音仿佛和羽毛一样轻。 “姜芸,我知你不愿在这边吃苦,晚些让娘借点笔墨纸砚,我写封和离书放你离开。” 原本二房日子尚可,原主过来确实不缺吃的,可随着秦宴之重病,生活一落千丈,原主如此作妖的确想离开。 但如今站在这里的是姜芸,听闻秦宴之一番话,她却忍不住有些心疼。 秦宴之的笔墨纸砚为了生计早早贱卖,现如今写封和离书都要去厚着脸皮借,若她一走了之,这个家就真的完了。 许是赵氏也这么想,听到和离书她满脸悲伤,似乎料想到了没有希望的未来。 “大哥,芝芝不想嫂子走。” 秦湘芝软糯的声音此时显得十分突兀,姜芸和秦宴之都错愕的看着她。 先前原主可没少欺负这一双弟妹,小家伙怎么还…… “嫂子保护了娘亲,她把老太婆赶走了。” 秦湘芝轻轻过去揪着秦宴之的衣摆,奶声奶气说了这么一句。 原本氛围有些伤感,老太婆三个字乍一出,逗得姜芸想笑。 秦宴之拧眉,他先前在屋内休息,听到外面打打杀杀还以为听错,用尽浑身力气出来战况已经结束,原来是她护着娘亲? 一直没说话的秦敏之也重重点头,看着姜芸抿了抿嘴道。 “看你保护娘亲的份儿上,先不赶你走。” 小家伙还挺傲娇。 姜芸心里暖暖的,小孩子真的太单纯了,仅仅因为她今天保护了他们,所以便不计前嫌。 赵氏也顾不上别的,“宴哥儿你先去歇息,和离的事日后再说。” 秦宴之默不作声,被赵氏搀扶着进了屋。 姜芸头疼不已,也不勉强自己,扶着脑袋拖着疲惫的身体跟着进去。 往床上这么一躺,秦湘芝怯生生的冒了个小脑袋出来,小心翼翼问。 “嫂子,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姜芸笑了笑,“当然可以。” 天知道她多么喜欢孩子,只可惜上辈子钻研学术,一把年纪也没结婚,这辈子倒好,刚睁眼就有个可爱的小姑子。 秦湘芝喜不自胜地冲进屋,爬到床边快速蹬掉鞋,直接钻进了姜芸的被窝。 小丫头还不到五岁,继承了赵氏的美貌,生得冰雪漂亮,就是瘦瘦干干,头发干枯,下巴都尖了,没什么营养,看起来比实际年纪小了一岁多。 “嫂子,你之前好厉害。” 小家伙眨着大眼睛,崇拜地看着姜芸。 姜芸哭笑不得,“不觉得嫂子很凶?” 秦湘芝来不及回答,秦敏之不知何时从外面钻了进来,大步跑到床边警惕的盯着姜芸。 “芝芝你做什么,快下来,待会儿她会打你的。” 说着他伸手就要去拽秦湘芝,却被小丫头一个侧身躲开,依偎在姜芸怀里嘟囔。 “才不会,嫂子才不会打我。” 秦敏之恨铁不成钢,凶巴巴地看着妹妹。 “你忘了之前了?她说不打你还不是掐你的胳膊。” “???” 姜芸眼皮一跳? 有这事儿? 仔细回忆了下,似乎还真是,呸,原主净不干人事。 小丫头还是摇头,抱着姜芸的胳膊解释。 “这次不一样,不是以前的嫂子。” 秦敏之只以为妹妹蠢笨分不清好赖,焦头烂额之际,姜芸却心头一震。 小丫头该不会知道她不是原主吧? “行,你就缠着她吧,看她不打你!” 劝不动妹妹,秦敏之火冒三丈,瞪了眼姜芸警告。 “你要是敢欺负妹妹,我让大哥把你休了!” 咦,小子还挺有胆量。 姜芸哭笑不得,目送秦敏之离开,搂着妹妹一阵犯困,干脆闭上眼睡了一觉。 第3章 揍熊孩子 再醒来已是晌午,看着家徒的四壁,姜芸想起自己穿越的事儿。 头不是那么疼了,抬手把了个脉,没什么内伤,约莫是轻微脑震荡。 踱着步子出门,转了两圈也没看到人,诧异之际,听到不远处似乎有什么吵闹声。 狐疑上前,走得近了才听到秦敏之怒不可遏地吼叫。 “不许骂我娘!我爹还活着!” 生怕他们兄妹俩被欺负,姜芸加快步伐,远远看见兄妹俩被好几个孩子堵在大树下拳打脚踢。 秦敏之紧紧护着身下的秦湘芝,围着他们的几个孩子差不多大的年纪,边打边骂。 “你就是扫把星,你娘也是个贱人,是你们克死了你爹!” “你们一家都是扫把星,臭要饭!” “滚出这个村,别到时候克死我们!” “滚出去,滚出去!” 姜芸见状面色一变,气势汹汹冲过去。 “住手!” 陡然的厉喝,吓得大家撒腿就跑,姜芸眼疾手快逮住两个,定睛一看,一个是秦家大房的小儿子秦金宝,和秦敏之一样七岁,却比他胖了一倍不止,肥头大耳一看就很得宠。 另一个是村尾齐家的小儿子齐玉,瘦瘦巴巴,五官还算清秀,就是眉宇间裹着戾气。 见到是她,秦金宝不耐烦地挣扎了下,“姜芸,松开我!” 他丝毫不怕她,甚至还耀武扬威道,“你不是也厌恶这两个臭要饭的?这样,你扇他们一巴掌,我给你两文钱。” 他从兜里摸出两文钱朝姜芸晃了晃,似乎笃定她会动手。 姜芸面色一沉,原主曾经也这么欺负过两兄妹? 她拧着眉头看向二人求证,衣衫凌乱的秦敏之被吓得急忙坐起身,一把将芝芝护在怀中,咬牙瞪着她威胁。 “你要是敢打妹妹,我就让大哥休了你!” 小家伙双眼冒着凶光,跟个狼崽子似的。 他怀中的芝芝却忙挣扎开,奋不顾身冲向姜芸,抱着她的腿告状。 “嫂子,他们欺负我和哥哥。” 小丫头带着哭腔,那双眼里噙着泪水,看得姜芸心疼死了。 秦敏之吓了一跳,手脚并用爬起身扑过去将秦湘芝拉开。 “芝芝,过来,她不是什么好人。” 警惕地看着几人,他牢牢将芝芝护在身后。 姜芸不以为意,沉下脸双手纷纷一抖,拎着的两个孩子跟着一颤,她厉声呵斥。 “看来平时你们没少欺负我们家敏之和芝芝,说吧,今天这事儿怎么办。” 秦金宝冷哼。 “什么怎么办?秦敏之是扫把星,他娘是老贱人,秦湘芝是小贱人,我乐意欺负他们,你管得着吗?” 他肥胖的脸上横肉一颤,往常带头孤立兄妹俩都是小事,仗着有秦老太撑腰,更是肆无忌惮污蔑谩骂。 原主记忆中,撞见好几次这胖小子带人欺负他们,正好,今天新仇旧恨一起算。 “是么?你看你胖得像头猪,那我也乐意欺负你,你应该管不着吧?” 秦金宝来不及反应,只见姜芸曲腿这么一踹,他扑通一声直接跪趴在地。 所有人都蒙了。 包括秦敏之兄妹俩。 芝芝更是得意道,“嫂子会保护我们。” 秦敏之不以为然,但又好奇姜芸要干什么。 “贱人,你疯了!你敢踹我?信不信我告诉我奶!” 秦金宝气急败坏大吼大叫,来不及起身,姜芸直接一脚踩在他身上。 别说她欺负孩子,秦金宝不是孩子,他是被教坏的坏种,她替天行道教训他,应该是做了件好事。 “骂谁贱人?你爹娘就是这么教你的?” “我就骂你,你就是贱人,赵氏也是贱人,你们都是贱人,我要让我奶杀了你,松开我,松开我!” 秦金宝趴在地上奋力挣扎,涨得满脸通红,扑腾起满地灰尘。 但他毕竟是个孩子,哪是姜芸的对手? 冷着脸看向身边的齐玉,姜芸威胁。 “齐玉是吧,你给我好好站着,待会儿再找你算账,你要是敢跑,信不信我追到你家去揍你?” 齐玉面色一白,也没回应。 姜芸松开手,他连忙朝旁边挪了两步。 似乎笃定他不会跑,姜芸连个眼神都没给,反而看向秦金宝,不给他继续骂的机会,一把抓着他的头发迫使他抬头,扬手就是一巴掌。 “还骂吗?” 秦金宝在家那是金疙瘩,从小到大都没人敢骂他,更别说被打。 这一巴掌直接打得他晕头转向,傻不愣登都没开口说话。 姜芸威胁,“我告诉你,以后再敢欺负敏之他们,我逮着一次打你一次。” 秦金宝这才回神,脸上的疼痛促使他大吼大叫,气急败坏。 “姜芸你这个贱人,松开我,我就要打他们,我要打死他们,扫把星……” 姜芸也不多费口舌,扬手往他身上砰砰就是几拳,保证看不出痕迹还死疼。 一顿揍后,秦金宝哭得眼泪鼻涕横飞,刚开始还嘴硬,后面疼得受不了连忙求饶。 “啊啊啊啊,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放过我吧,好疼,以后我再也不敢欺负他们了,呜呜呜呜,别打了,别打了……” 看他哭成这样,秦敏之面上的神情也从刚开始的狐疑到解气,拉着芝芝的手都紧了紧。 这小胖子还挺皮实,揍了一通姜芸也累,一把将其拎起来扔在秦敏之兄妹俩跟前。 “道歉,保证以后不再欺负,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秦金宝是真的怕了,双腿一软直接趴倒在地,哆哆嗦嗦爬起身,出乎意料地下跪磕头。 “秦……秦敏之对不起,呜呜呜,以后,我……我再也不欺负你们了,呜呜呜,再也不敢了……” 秦敏之明亮的双眼又是激动又是气愤。 冷冷看着秦金宝没吱声,他们家人遭受的痛苦,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姜芸面不改色踹他一下,力道不大,秦金宝却因为恐惧摔了个狗啃泥。 “滚,刚才的事你要是敢说出去,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好好好,我保证不说。” 秦金宝爬起来就要跑,姜芸一把拽住他,没收他的两文钱才让他滚。 解决完一个,还剩一下,姜芸拍拍手看向齐玉。 “说吧,为什么欺负敏之。” 第4章 明抢 齐玉捏紧拳头,二话不说直接转身看向兄妹俩,眼睛也不眨地下跪。 “秦敏之对不起,我以后不会欺负你们。” “???” 姜芸一怔,这小子这么没骨气? 秦金宝都知道先嘴硬,他怎么直接认输? 来不及开口,不远处传来一道弱弱的女声。 “齐玉!” 姜芸扭头,才看到一个小姑娘朝这边跑来,瘦瘦巴巴看起来才七八岁,其实已经十岁了,是齐玉的亲姐姐齐雪。 小姑娘长得很标致,就是营养不良,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还没跑到跟前就开始掉泪。 齐玉见到她连忙起身,低着头不说话。 齐雪上前来到姜芸身边,“芸姐姐,是不是齐玉做错事了?对不起,他不是故意的,你能不能别告诉我爹娘,你想要我做什么都行,我替他向你赔罪。” 姜芸来不及反应,齐雪立马跪下。 齐玉见状情绪却十分激动,一把将齐雪拉起来,“姐,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齐雪咬咬唇,对他置之不理,泪眼婆娑看向姜芸。 “芸姐姐,求求你了……” 姜芸拧眉,不太明白他们齐家的事儿。 “欺负敏之的是你弟弟,和你没关系,你不用道歉,更不用求我。” 她冷冷盯着齐玉,“今日的事,既然你道歉就算了,若还有下次,我不会放过你。” 齐玉能屈能伸,定定看着姜芸保证。 “好,以后肯定不会。” 等姐弟俩一走,芝芝立马上前牵住姜芸的手,仰头看着她奶声奶气道。 “嫂子,谢谢你。” 姜芸心都化了,笑了笑蹲下身给她整理衣服。 “日后谁敢欺负你,直接告诉嫂子,看我不揍他们。” “嗯嗯。” 秦敏之也低着头慢吞吞挪过来,飞快地看了眼姜芸小声商量。 “刚才的事,能不能不告诉娘,不想让她担心。” 姜芸一视同仁,拉过秦敏之也给他整理衣服。 “能,不过你得保证,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必须先告诉我。” 秦敏之很少和人这么亲近,别扭地别开脸。 听到这话有些不太乐意,他对姜芸的骤变还没适应,总觉得她是装模作样换着法子欺负他们。 但对上她沉着的眼,他几不可察点点头,算了,最后给她一次机会,若她还像之前那样当面一套背地一套,一定要让大哥把她休了! 等几人对好口供回去,进了院子正撞上赵氏。 “芸娘?你们去哪儿了?” 秦敏之紧张地看了眼姜芸,才听她面不改色道。 “去周围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见她没有泄密,秦敏之偷偷松了口气,心下勉为其难对她生出丢丢好感。 赵氏没察觉到异样,忙叮嘱,“你身子不好,别到处跑,卧床休息才是,吃饭的事交给我就行。” 好在家里还有些红薯,也能将就着度日。 姜芸颔首,招呼好孩子们,打算过去帮帮忙。 刚踏进厨房,正好瞧见赵氏立在原地犯难。 “娘?” 赵氏回头,见到是她愣了下。 “芸娘?快去好生歇着,怎么又下地走动了?” 赵氏对她的关怀全都真心实意,哪怕原主无恶不作,她也没骂过一句。 她天性善良,有些人却当成好欺负。 姜芸笑了笑,“皮外伤而已,有些头晕,睡一觉后好多了,娘打算做点什么?” 赵氏点点头有些尴尬,“家里实在没什么吃的,还剩两个红薯,我准备熬点汤。” 姜芸环顾四周,家里是真的穷,瓶瓶罐罐倒是多,全是空的。 赵氏叹了口气,黯然神伤,“芸娘,先前让你来我们家是因为有吃的,现在填饱肚子都成问题,要不你走吧?走了再找个人家。” 姜芸心疼不已,拍拍赵氏的手。 “娘说什么胡话?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去哪儿?” “回娘家?” 姜芸摇摇头,能把亲女儿卖了的娘家,不要也罢。 原主这么些年偷了那么多好东西过去,娘家还不知足,一个劲儿怂恿原主继续偷,秦家落难,娘家别说是伸出援手,连句问候都没有,这种冷血的吸血虫,趁早远离。 “娘你先把红薯切好,我出门一趟。” 赵氏吓了一跳,“芸娘你去哪儿?” 姜芸没吱声,撸了撸袖子径直出了院子往西边秦老大家走。 秦老太不是没收了她的黍米么?她肯定要抢回来。 再说了,两边又没分家,二房没吃的,大房不给点? 之前公公没走前,好吃好喝可都是全给他们大房的,哪儿有白嫖的道理? 气势汹汹冲进西边的秦家院子,大房的人下地还没回来,房门别得严严实实,左边的鸡圈还有几只鸡鸭在叫。 姜芸巡视一圈,在鸡圈旁顺了把柴刀,拎着上前劈开厨房门,手脚麻利拿了袋细米,抱走一个油罐,出门扔柴刀之际顺手逮住鸡脖子捉了只鸡,可谓满载而归。 等她凯旋,看到她怀里的东西,赵氏吓得都说不出话。 姜芸人狠话不多,把米和油给了赵氏。 “娘,你先把饭煮上,我把鸡杀了。” 赵氏腿一软,急忙拉住她问,“芸娘,你告诉娘,这些东西哪儿来的?” 姜芸也不说假话,“大房抓的。” 赵氏眼泪立马就下来了,“芸娘,你……你疯了?到时若是娘找来……” 姜芸头都没抬,拿起菜刀直接把鸡抹了脖子,一边放血一边嘀咕。 “找来我就再砍她一次,之前爹在的时候,她可没少从你们这里要东西,哪怕爹参军不归,你拖着两个孩子他们不也经常上门抢东西?娘,你太心善,他们以为你好欺负,饭都吃不饱,命都没了还怕他们找麻烦?看看弟弟妹妹,瘦成什么样了?” 她这番话直戳赵氏的心窝子,想到大房的秦金宝,胖得跟个球似的,再看敏之,饿得都脱相了。 “能吃一顿是一顿,再说有我呢,你怕什么?” 姜芸这么安慰,赵氏也不再前怕狼后怕虎,擦擦眼泪径直走到灶头跟前,冷静道。 “我先生火做饭。” 姜芸把鸡烫后拔了毛,手起刀落直接剁成块,让赵氏全都给做了。 “这么多?咱们吃得完吗?” “吃得完,好几口人呢。” 姜芸手脚麻利把鸡毛直接塞进灶膛里烧了,加了把柴火,那只鸡全给炖了,撒了点盐,香得不行。 第5章 问诊 小的两个闻到味道就跟了过来,冲进厨房踮脚朝锅里看。 “娘,做的什么?好香呀~” 小丫头吸了吸口水,馋得不行。 秦敏之绷着脸,但也忍不住朝锅里看,即便再怎么掩饰,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赵氏盛好饭菜,看到晚饭如此丰盛,兄妹俩高兴得惊呼。 “娘!米饭!鸡肉!” 算起来许久没吃过这么好了,赵氏忍不住心酸,拉着两个孩子坐下。 姜芸给秦宴之盛了些起来,还留了不少鸡汤,落座后告诉两个孩子。 “咱们吃鸡肉的事儿可不能告诉外人,要是被那个老妖婆知道,保不齐又来抢。” 兄妹俩齐刷刷点了点小脑袋。 听到老妖婆三个字,赵氏忍不住扯着唇角笑了笑,反应过来嘲笑婆婆视为不孝,她又急忙忍住。 “这些都是你们嫂子带回来的,日后可要听嫂子的话知道吗?” 秦湘芝点点头,“嫂子最厉害。” 秦敏之古怪的看了眼姜芸,想起之前她的蛮横,心想这该不会是她去大房偷的吧? 姜芸给他们夹了块鸡肉,“嫂子保证,以后每顿都让你们吃肉好不好?” 秦湘芝言听计从,说什么信什么,拍拍小手。 “好。” 秦敏之不吱声,说大话谁不会,他还下定决心保护娘亲和妹妹呢,还不是照样被欺负。 不过…… 这鸡肉真好吃。 一顿饭,除了姜芸,母女三人都吃撑了。 刚收拾好碗筷,隔壁院子传来秦老太发疯似的嚎叫。 “要命啊,遭贼啦,遭贼啦!是哪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偷了咱家的油啊!我的米咧,还有我的鸡,造孽啊,我诅咒你祖宗十八代!” 秦老太瘫坐在地,边哭边喊边骂,魔怔了似的。 秦金宝远远看着不敢吱声,他敢肯定是姜芸那个凶悍的母老虎干的,但他不敢告密。 上午被母老虎揍成那样,原本打算去找爹撑腰,结果衣服撩开,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这说被欺负,谁信? 届时惹怒了母老虎,又揍他一顿岂不是自讨苦吃? 秦老太狗叫的声音断断续续,但姜芸几人都听明白了。 看着锅里空空如也的碗碟,赵氏忧心忡忡,姜芸见状轻哼。 “娘放心,那个老太婆上午才被我追着砍,不敢过来找麻烦。” 哪怕真的知道是她干的好事,死老太婆还敢登门? 除非她真不怕死。 安抚好赵氏,姜芸端着饭菜去找秦宴之。 “我把饭给宴哥儿送过去,娘你先烧点水。” 出门来到右边厢房,姜芸敲了敲门,听到沉闷的一声进来后,她才推门而入。 屋内一片昏暗,隐约可见床的轮廓,四周弥漫着一股陈旧和药味儿,两种味道掺杂在一起,有种桎梏而又无力的压抑。 “屋里怎么这么黑?” 她嘀咕一句,顺手把饭菜放在旁边的桌上,又折回去找出屋内的油灯。 等她再次过来,秦宴之已经从床上挪步到了桌边,身上披了件薄衫,头发略微凌乱束在脑后,那张苍白的脸毫无血色。 “你们已经吃过了?” 秦宴之咳嗽着问了这么一句,肩膀随之一抖,整个人羸弱不堪,眼尾沁了点眼泪,带着几分凄美。 其实他身高还算不错,十七岁约莫有一七五的样子,瘦得只剩把骨头,若是补充点营养,兴许还会长高不少。 许是读书人自带风骨,他虽瘦得心惊,但只要不咳嗽,背脊挺得如松柏。 姜芸收回打量的视线嗯一声,顺手把油灯放好,环顾四周,房间不大但是整洁,只放了张床和桌椅,空空荡荡的,没什么人气。 窗户紧闭,密不透风,仅仅只是站一会儿就压得有些喘不过气。 她沉着脸过去径直把窗户打开,夜风灌进来温温热热,秦宴之薄唇轻启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沉默不语。 垂眸扫向面前的饭菜,他神情多了几分诧异。 “今天如此丰盛?” 姜芸点头,“日后也会这么丰盛。” 秦宴之认为她在胡言乱语,没有搭话,拿起筷子勉强吃了几口。 “以后多多通风,空气不流通不利于你痊愈。” 姜芸语气带了几分说教,秦宴之没有计较,反而置之一笑。 苍白的脸上这抹笑透着嘲弄,他自己的身体他很清楚,就这样苟延残喘已经一年多,约莫是好不了了。 他只是放不下娘亲和弟弟妹妹,他要是真的有个意外,他们孤儿寡母如何生活? 喝了口汤,感觉浑身都热络起来,秦宴之看向面若冰霜的姜芸,沉吟道。 “和离书我过些日子给你,只盼你这几天别给家里添乱。” 姜芸听他老气横秋,心下有些不忍,他这年纪在现代也不过是高中生,在这古代却成了一家之主。 “这些事日后再说,你先用饭。” 也不知是不是鸡汤的作用,秦宴之这顿饭吃下来居然没怎么咳嗽,他吃了大半,放下碗筷的同时擦了擦额角的薄汗。 姜芸忍不住教育,“你太瘦了,日后需多吃点,吃点好的补补身体,抵抗力才能起来,不吃饱如何有力气养病?” 她说的许多词秦宴之一知半解,沉下眉眼,他才惊觉姜芸变了许多。 明明早上出门前都还骂骂咧咧要带黍米回娘家,怎么摔一跤醒来就护着娘他们?人的性子确实会变,但不是一朝一夕,更不是截然相反。 紧盯着姜芸眸光闪动,秦宴之眼神逐渐森冷,最后甚至于探究地看着她质问。 “你到底是谁?你不是姜芸!” 哪怕他的目光阴骘而又杀气腾腾,可姜芸还是瞧出了他掩饰下的害怕。 果真,再怎么冷静自持,不过也只是个未成年。 敛下心神,姜芸始终面色不改,不仅如此,还顺势一把拉起他的手,捏着他的手腕反问。 “我不是姜芸又是谁?嗯?” 她语气不咸不淡,波澜不惊的眼眸反倒看得秦宴之愣神。 这个童养媳,他向来知道相貌不差,但之前品行不端他都没怎么正眼看,现如今仔细打量,才发现姜芸居然如此貌美? 尤其是她淡然的气质,超然脱俗,有种清冷和看破世事的凉薄。 趁他愣神的功夫,姜芸也把脉初步诊断了他的病情。 脉搏浮数,体温较高,乃是伤寒。 第6章 采药 为了进一步确诊,姜芸收回手,模棱两可答了句。 “不论我是谁,总归是姜芸,是你的娘子,共同生活三年,娘对我恩重如山,我必不会伤害你们便是。” 秦宴之瞳孔微缩,像是看破真相般的骤然冷静,那双闪着微光的眸子瞬间暗沉。 她说的很对,不论她是谁,他都快死了,哪怕她真的要伤害家人,他这个废人又有何办法? 还不是像往常那样亲眼见着,又痛恨自己的无能。 “你感染伤寒,久病成疾,刚发现怎么不治疗?” 姜芸清冷的声音拉回秦宴之的思绪,他沉着脸淡淡道。 “大夫只说是风寒,开了药方却不见好。” 诧异她问这个的缘由,转眼却见姜芸蹲下身,伸手摁了摁他的脾胃。 “疼不疼?” 秦宴之沉下眉眼抗拒地一把拍开她的手,忙起身居高临下不悦问。 “与你何干?难不成你还懂医术不可?” 姜芸蹲在原地没动,反倒仰头看着他煞有介事反问。 “自打我来了这边,宴哥儿前两年看见我像躲瘟疫似的,近一年更是不用正眼看我,我会不会医术你如何晓得?” “……” 秦宴之气得哑口无言,面上染了层薄怒,连带着耳尖一红。 见他答不上来,姜芸也不惯着,于她而言,秦宴之就是个闹脾气的弟弟,她顺手拉着他坐下,重新摁压。 “疼不疼?” 秦宴之紧紧闭上双眼,好似认命般微微颔首。 姜芸继续问,“是否肠胃不好?平日里是否比较嗜睡,身上有红疹没?” 见她每样都说中,秦宴之面色稍霁,睁眼看她的目光半信半疑。 “那就对了,伤寒,夏秋季比较明显,你这继续拖下去只会更严重。” 拍拍手站起身,姜芸收拾碗筷。 秦宴之却忍不住自嘲道,“诊断出来又如何?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抓药都没钱。” 这倒是事实,不管哪个年代,黄金有价药无价。 若不是她穿过来,秦宴之还真只有等死。 不过现如今么…… 姜芸淡淡看他一眼,“夜深了,早些歇息,药的事不劳你操心,我自有办法。” 言罢,她拿上油灯头也不回地离开,独留秦宴之一人坐在椅子上心事重重。 办法? 什么办法? 难不成她要去赊账? 若是她真有办法,那自己的伤寒岂不是能够痊愈,日后秋闱也能参加? 他虽年纪尚小过了童试,成为人人称赞的秀才老爷,可一场伤寒,害得他错过乡试苟延残喘,空有热忱无法抱负。 若真的有办法,真的有办法…… 秦宴之原本死寂的心陡然跳动,那双晦暗的眼也闪出一丝光,他明知道这十之有九不能实现,可万一呢。 万一伤寒好了呢。 是夜,秦宴之仍旧辗转难眠。 不过与之前相比,让他睡不着的不是灰暗的未来,而是姜芸带来的光明。 翌日一早,姜芸随便吃了点早饭背上背篓准备上山。 赵氏被动静吵醒,瞧见天没亮,吓了一跳。 “芸娘,这么早你去哪儿?” “我上山一趟,你们午饭不用等我。” 赵氏一个激灵,忙拉住她。 “深山危险,你不能一个人去,再说,你去山里做什么?” 姜芸笑了笑,“我不去深山里,就在山脚看看,娘放心吧。” 不顾赵氏劝阻,姜芸还是背着背篓出发。 若不是家里还有孩子要照顾,赵氏也想跟着去,万一芸娘有个什么好歹,她怎么交代? 姜芸离开的动静秦宴之也听得清清楚楚,他一晚没睡,听到路过的脚步声,忙下床来到窗边驻足。 推开窗户看出去,果真看到姜芸影单影只,她所谓的办法,难道是打算自己挖草药? 心绪复杂,秦宴之倚在窗边咳嗽两声,喉咙跟火烧似的,霜寒露重,他缓缓合上窗户,眼神带了点点亮光。 大河屯依山傍水,后面两座山植被丰富,姜芸转了一圈收获颇丰。 原本打算自己挖草药配药,但伤寒所需的药材太多,想要集齐虽是不难但十分耗费时间,还不如直接去药铺买。 挖了满满一背篓,姜芸收拾好东西刚出林子,陡然听到有人叫她。 “芸娘?” 姜芸扭头,远远看到一个男人朝这边过来。 五大三粗蓄着络腮胡,担子里挑着几个野物,是住在村尾的李虎李叔。 他家祖传的猎户,妻子便是昨日给秦家黍米的胖婶,儿子李二牛,原本也是打猎的好手,上半年碰到老虎断了腿,在家里养到现在,全家就靠李叔一人撑着。 “李叔?” 李虎大步上前,看了她一眼,这个秦家的童养媳出了名的白眼狼。 “你一人?” 姜芸颔首,总觉得李叔有话想说,可快到家门口他也没再开口。 直到姜芸进了院子,才听身后扑通一声,回头看去,一只被扭断脖子的野鸡被扔在她身后,李叔的声音也随即传来。 “炖点汤给家里人喝。” 姜芸一怔,所以李叔一开始就打算给她野鸡?担心她又偷回去孝敬娘家才忍到现在才给? 回过神,她也不客气,“谢过李叔。” 等这两天安顿下来,她打算去看看李二牛,腿这么久还没好肯定有蹊跷。 显然赵氏他们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忙领着孩子出来迎接。 “芸娘,你可算回来了!” 姜芸把背篓放下,看了眼几人问。 “用过午饭了?” 赵氏点头,“用了用了,芸娘你这是干嘛去了?” 姜芸把野鸡递给她,“回来碰到李叔,他给的,你待会儿炖了一起吃。” 赵氏眼睛一亮,眸底都闪着泪花。 “李大哥是好人,这么些年帮助我们许多,只可惜我们自身难保,也没什么可报答的。” 姜芸笑了笑,“晚点报答也不迟。” 赵氏接过野鸡,回头看了眼姜芸背篓里的花花草草。 “芸娘,这些是什么?野菜?” 姜芸全都倒出来,“不是,是草药,我打算炮制好了拿到镇上去换点钱。” 赵氏愣在原地,“芸娘,你如何会的这些?” 姜芸自然不能说实话,“之前见到别人这么干过,我也试试,总比坐吃山空的好。” 这话给了赵氏无限希冀,她忍不住拉住姜芸的手,兴奋地点头。 “好!若真能换钱,我也陪你一块去。” 姜芸拍拍她的手,“你还是养好眼睛要紧,日后可别晚上做绣品了。” 赵氏心里暖暖的,怜爱地看着姜芸,“芸娘懂事了不少。” 姜芸笑了笑,赶紧把挖好的草药分批挑拣好,秦敏之懒得理她,赶紧跑去帮赵氏,倒是秦湘芝揣着小手蹲在她跟前。 “嫂子,你要做什么?” “嫂子要把这些药材炮制好,芝芝自己去玩。” 秦湘芝似乎挺感兴趣,伸出小指头戳了戳,奶声奶气问。 “嫂子,我可以帮忙吗?” 姜芸看她没事可做,干脆带她一起。 “可以。” 使唤小丫头跑跑腿,她还挺乐在其中。 手头没有工具,姜芸只能简单炮制,领着秦湘芝去河边把草药清洗干净,背着满满一篓往回走,还没到院门口,大老远就听见悲恸的哭泣声。 心下有股不好的预感,姜芸大步流星进门,顿时扶着秦宴之泪如雨下的赵氏母子俩撞入眼底。 第7章 讨回公道 秦宴之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额头上还有处伤口,奄奄一息似的躺在地上被赵氏搀扶着。 赵氏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衣鬓散乱满脸都是泪,听到门口的动静,抬眼见到姜芸的瞬间总算哭出声。 “芸娘,芸娘……” 哪怕赵氏不是自己的生母,姜芸还是忍不住鼻酸,环顾四周,整洁的院子此时已经乱成一团,一片狼藉,显然有人来闹过。 “娘~” 秦湘芝也喊了一声,当即哭着跑到赵氏跟前,掉着眼泪问。 “娘你怎么了?” 赵氏摇摇头说不出话,姜芸则是被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扔下背篓冲过去问。 “娘,怎么回事?谁干的!” 哪怕她极力掩饰自己的愤怒,可那双美目中还是烧着熊熊的火焰。 见到她,赵氏仿佛有了主心骨,一把拉着她催促。 “芸娘,快,快去拉住敏之,他去找我婆婆他们了,他一个七岁的孩子,哪是那些人的对手?你快去救救他,娘求你了。” 姜芸气得双目赤红,拍拍她的肩膀安抚。 “娘你先把宴哥儿扶进去,我去找他们算账。” 猛地起身,姜芸环顾四周,冲进柴房拎起那把砍刀,气势汹汹直奔隔壁的院子。 此时大房这边闹得不可开交,秦敏之瞪着双眼气鼓鼓的冲向秦老太,死死盯着她手里的那只野鸡。 “死老太婆,那是我们的鸡,还给我!还给我!” 秦老太没想到这个短命鬼居然有胆子跟过来,吆喝一声,眼睛也不眨地抬手就是一巴掌。 “你这个白眼狼,我是你奶,拿你个鸡怎么了?更何况这是我家的,是姜芸那个贱人偷的,是你们这些扒手偷的,我拿回自己的鸡怎么不行?” 秦敏之被这一巴掌扇得头晕耳鸣,转了一圈直接摔倒在地,张了张嘴,口中满是血腥味。 但他一点也没哭,紧紧咬着牙关,不怕死的再次冲上去,“是我的,就是我的,是李叔给的,还给我,还给我!” 他用尽浑身力气抱住秦老太的胳膊,眼看都要抢过那只鸡,却被秦老太一脚踹飞。 “滚你娘的,我的鸡怎么成你的了?短命鬼还敢来抢?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秦老太看了眼被踹倒在地捂着肚子满脸痛苦的秦敏之,面上没有丝毫不忍,取而代之的却是即将动手打人的兴奋。 环顾四周正想找个趁手的家伙什,却听砰的一声巨响。 院门被人一脚踹开,秦老太心疼得都在滴血,张口就骂。 “是哪个死了爹娘的发疯……” 等看清姜芸那张杀气腾腾的脸,秦老太瞳孔一缩,连忙后退半步,转身拔腿冲进屋里。 咔嗒一声别上房门,秦老太趴在门缝偷看外面的情况,吓得双腿都止不住哆嗦。 “敏之,你怎么样?” 姜芸大步上前,蹲下身连忙查看秦敏之的伤势,见到小家伙半张脸肿成馒头,唇角都破了口,她气得四肢百骸都在疼。 “哭,给我使劲儿哭,把大家伙全都给我招来。” 秦敏之原本哭不出来,可看到姜芸眸中的心疼,仿佛找到依靠,一张嘴,哇的一下就暴哭。 “娘,娘……” 声嘶力竭的哭喊听得人心碎。 姜芸顺势起身,拎着砍刀冲到房门跟前。 “死老太婆给我开门!看来昨天没砍死你是我的错,才让你今儿个为非作歹,敏之他怎么招惹你了?犯得着你下这么狠的毒手?出来,给我出来!” 村里原本家家户户挨得就比较近,之前都出门下地没听见动静,现在天色渐晚,众人扛着锄头回去,自然也听到了这边的吵闹。 大家伙面面相觑,纷纷朝这边围了过来,站在院外这么一看,见到秦敏之坐在地上哭,姜芸拎着刀又在发飙,猜测秦老太肯定又欺负人了。 “开门!你不开是不是?好,别怪我不客气!” 姜芸一声厉喝,抬腿就是一脚。 原本就是木门,这么一脚虽然没踹开,但吓得秦老太一声尖叫。 “姜芸你这个贱人,你干什么?你要是把我家的门踹坏了,看我不……” 砰—— 话音未落,被姜芸一脚踹出来的动静吓得噤若寒蝉。 “开门!” 秦老太哪儿敢? 透过门缝看着外面那把明晃晃的砍刀,她腿都忍不住打颤,扯着嗓子喊。 “救命啊,救命啊,杀人啦,杀人啦!” 虽说秦老太确实可恶,但姜芸年纪尚轻杀人蹲牢不值当,立马有人去叫里正过来主持公道。 姜芸气急败坏,挥着砍刀几下就把门闩砍开。 “死老太婆,给我滚出来!” 一手拎着刀,姜芸一手拽住秦老太的衣襟,用尽浑身力气拖着她朝外走。 也亏得原主好吃懒做,宁可欺负孩子也不饿着自己,秦家穷成这样她还养了一身好力气。 即便不是秦老太的对手,可因为手里拎着刀,秦老太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儿。 “放开我,杀人啦!” 秦老太扯着脖子尖叫,高耸的颧骨上那双三角眼满是恶毒。 “姜芸你这个贱蹄子,你要是敢杀了我,我家大山不会放过你,还有我们明哥儿,他以后是要当官的,届时我就是官家奶奶,看我不砍了你的头!” 秦老太口中的大山正是她大儿子,好吃懒做,至于明哥儿,大房长子秦书明,考了五六年总算考上秀才,估计这辈子止步于此,还当官?做什么白日梦? 姜芸沉着脸拎起砍刀在她脖子上比划了下,“行啊!那我就先砍了你的猪头!” “啊啊啊啊!别别别,救命,救命!” 秦老太被吓得双腿一软直接滑倒在地,手里的野鸡也不知何时扔了,连连摆手。 院子外的村民也都吓了一跳,“芸娘,你可别干傻事,杀人那是要偿命的!” 姜芸一言未发,直到下地的秦家人回来。 “怎么回事?” 秦大山面色一变,直觉不对,旁边跟着的张氏眼尖看到院子里的情形,吓得一声怪叫。 “当家的,你看,你看芸娘!” 秦大山一抬眼,见到二人对峙心头一跳,忙放下锄头冲过去。 “芸娘,你别干傻事,娘她可是长辈,你这样舞刀弄枪,是不孝!” 第8章 赔偿 别看秦大山长得老实憨厚,心眼多得很,一直以来就享受着秦老太的偏爱,理所应当占有二房的资源,只要出事就装烂好人,嘴脸极其恶心。 张氏也学得有模有样,连忙跑过去帮忙,“芸娘,你有什么不满的直说,何苦为难娘呢?娘年纪也大了,你不孝敬也就罢了,怎的还欺负人?” 姜芸气笑了,这夫妻俩一唱一和,她反倒成不讲理的了。 “行,不是有话直说么?老太婆不分青红皂白打了我娘和敏之,这事儿你们给个说法。” 张婆子立马仰着脖子辩驳,“什么打不打?大家也都知道昨儿个我们家的鸡被偷了,刚才我路过,诶,正好看到那个赵氏在拔鸡毛,我一看那不是我家的鸡么?我拿回我家的鸡她还不给,我推了她一下怎么就成打人了?” 秦敏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是李叔打猎给的,怎么是你的!” 他这么一喊,众人才看到秦敏之高高肿起的半张脸,饶是个成年人都架不住,更何况那还是个孩子?得多疼啊! “秦老太,敏之脸上的巴掌是你打的吧?他还是个孩子,你怎么下得去手?” 秦老太死猪不怕开水烫,“谁让他来抢的,还骂我!我是他奶,教育自家孙子怎么下不去手?” 反正儿子儿媳都来了,秦老太也不怕死了,连忙挣扎道。 “姜芸你这个贱蹄子,我告诉你,你今天忤逆我对我不孝,不给我个说法,你们谁也别想跑。” 姜芸气得险些冒烟,一脚把她踹开。 “行,我给你说法,看我今天不砍死你!” 她猛地抄起砍刀,谁见了不心惊肉跳,一刀劈下去,秦老太失声尖叫。 “救命,救命!” “住手!” 院子外响起里正的呵斥,姜芸手里的那把刀还是没能劈到人,但震慑力有了。 “里正来了……” 秦老太一改刚才的嚣张跋扈,瘫软在地双目失神,秦大山夫妻俩吓得抱成一团,不敢上去挑战姜芸的权威。 至于小儿子秦金宝,早就吓得顾头不顾腚,缩在人群里大气都不敢出。 现如今看到姜芸,他就跟见了活阎王似的,那个母老虎,真狠,连奶奶这种鬼见愁都怕她,幸好自己昨天没告状,不然今天被砍的就是自己,娘的,真吓人。 里正拨开人群过去,上前夺下姜芸手里的刀。 “芸娘,你之前都温顺乖巧,如今怎么喊打喊杀的?” 姜芸喘了两口气,盯着里正毕恭毕敬。 “里正爷爷,我也是被逼的,秦老太不问缘由打了我娘,连宴哥儿和敏之都没能放过,宴哥儿本就身体不好,现如今被她砸了头生死未卜,敏之还是个孩子,她都下得去手,既然里正爷爷来了,还劳烦你帮我们做主。” 她顺势上前牵着秦敏之,给里正鞠了个躬。 里正沉下脸,看向面色铁青的秦老太。 “秦家妹子,芸娘说的可都是真的?” 秦老太没了生命危险,警惕的看着姜芸又把偷鸡的这事儿说了一遍,秦敏之坚持是李叔给的,只好把李虎找来。 看到地上那只拔了毛的野鸡,李虎点头,“是我给的,今早打猎下山碰见芸娘,让她炖了给家里人喝。” “放你娘的狗屁!” 秦老太一个激灵坐起身,指着李虎破口大骂。 李虎本就是个打猎的,身上煞气较重,沉着脸这么一记冷眼,秦老太吓得立马噤声。 姜芸适时开口,“大家若是不信,还请看看这鸡身上未拔的毛,分明就是野鸡。” 众人纷纷赞同,里正看向秦老太。 “你有何话说?” 秦老太知道自己这下百口莫辩,干脆往地上一躺撒泼。 “就算那不是我家的鸡,给我吃怎么了?我是赵氏的婆婆,她孝敬我不行?老天爷啊,我怎么这么命苦啊,赵氏克死了我的儿子,还不孝敬我这个婆婆,让我死了算了吧……” 里正凌然正气,哪是这种泼妇的对手,见状一阵头疼,不忍直视,还得是姜芸。 “老太婆,话我今天撂这儿,打人的事不给个说法,我要么剁了你,要么去城里书院闹,去找你乖孙如何?你不说他日后是官老爷么?不然让他今儿个就给我判判,他要是不给判,我就去他们书院找他老师……” “你敢!” 秦老太一听这话,吓得一个翻身坐起来。 秦大山夫妻俩也被吓得不行,要知道他们明哥儿可是要考举人的,若是被姜芸这么闹,到时候丢了面不说,影响到他的仕途可咋办? “姜芸你这个骚蹄子你敢!” 姜芸深知自己捏住了他们的命脉。 “你不赔偿看我敢不敢!” 秦老太刚要骂人,秦大山忙上前把她搀扶起来,使了个眼色安抚好,才又低声下气地对着姜芸道。 “今日之事是我娘不对,她也是抓贼心切,你们不是要鸡么?给你们便是,就当我娘看花眼。” 鸡,当然是要的。 姜芸踱着步子上前一把拎起来,交给秦敏之,小家伙抽抽噎噎的抱在怀里,死死瞪着秦老太一家。 “鸡已经给你们了,今天这事儿……” “这事儿当然没完。” 姜芸接过秦大山的话,“宴哥儿被砸了头,敏之被打了脸,不仅要抓药疗伤,还得买点好吃的补补,既然是一家人,也不说两家话,二两银子,多了不要少了不肯。” 她紧紧盯着夫妻俩,明亮的眸底满是威胁。 原本想再说点,免得他们拿不出来,给些破铜烂铁没屁用。 二人闻言直觉天都塌了! 二两,那可是一家人半年的积蓄,哪儿能给这个贱人? 秦大山气得面色通红,“芸娘,虽说这事儿是娘不对,你也不能狮子大开口……” 秦老太更是气得暴喝,“二两!你怎么不去抢!小贱人我告诉你,别说二两,二文都没有。” 姜芸点点头,“行,那我们明儿个城里书院见。” 她言罢,竟是转身要走,似乎根本不像随口说说。 秦大山慌了阵脚,连忙拦住她,一改之前的淡定,和气地商量。 “芸娘,二两真的没有,少点如何?能凑多少是多少?” “行。” 姜芸开口十分干脆,反倒搞得秦大山微微一怔,怀疑他是不是被摆了一道。 第9章 嫂子,谢谢你 秦老太舍不得钱,追过去拉住秦大山。 “大山,咱们家哪儿有钱?你都给了这个贱人,日后明哥儿娶亲可咋办?” 秦大山气得不行,要不是她惹事,这钱能白给? 挣脱秦老太的手,他沉着脸阴阳怪气来了句,“日后便都节衣缩食,你老人家也别到处跑了,免得再被人讹上。” 他还意有所指看了眼姜芸。 姜芸不以为意,甚至请求里正。 “里正爷爷,今天这事呢,我担心有人翻脸不认账,能不能劳烦你老人家帮我们立个字据?白纸黑字,哪怕对簿公堂也不怕。” 里正自然愿意效劳,扫了眼不甘心的秦家人,他也觉得大快人心。 秦老太这个老虔婆,平日里在村里就横行霸道撒泼打滚,总算有人治得住了。 拿来纸笔立好字据,秦家人都摁了手印,当着里正和村民的面,东拼西凑,勉强凑出五百文,姜芸知道他们肯定夹带私货,也懒得追了。 收下钱,她晃了晃手里的字据,“我这字据上写了二两,但由于你们实在拿不出,就先暂且收下这五百文,剩下的,拿点什么粮油米面补上,到时候我过来光明正大拿,可别说我抢。” 她双眸明亮,看得众人心头一跳,直觉这话有些不对。 不等秦家三人回过味儿,姜芸看向村民鞠了个躬。 “今日之事,多谢叔叔婶婶给我们做主,大家做个见证,免得日后大伯他们赖账。” 钱到手了,她还委曲求全称呼一句大伯。 众人乐见其成,纷纷点头应下。 临走前,姜芸还不忘拎上自己的砍刀,这可是大宝贝,以后还有用得着的地方。 目送众人离开,秦老太还在肉疼她的五百文,心都在滴血,咬牙切齿低声谩骂诅咒姜芸,什么难听骂什么。 张氏眼皮一跳,后知后觉,“当家的,姜芸刚才那话里的意思,是不是还要来我们家拿吃的?” 秦老太白眼一翻,大声斥责,“她敢!” 秦大山黑着脸,“娘,你就少说两句,芸娘现在鬼上身似的,你可不是她的对手。” 他不过随口一说,秦老太却上了心。 对啊! 姜芸那个死娘们之前不温不火,这两天怎么都敢挥刀杀人了? 该不会被什么脏东西附体了吧? 她眼珠子滴溜溜转,又有了主意。 这边姜芸领着秦敏之刚踏进院门,赵氏就泪流满面扑了出来。 “芸娘,芸娘,宴哥儿昏迷不醒可如何是好?他要是出事,我可怎么办?我如何向他爹交代?” 姜芸一把扶住她,“娘你别急,我先过去看看。” 安抚好赵氏,她神色匆匆往厢房赶。 秦宴之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嘴唇有些泛白,额头上的伤口赵氏简单处理过,被他那张惨白的脸衬得有些触目惊心。 姜芸来到床边试探性喊了句,“宴哥儿?” 秦宴之没有任何反应,并且仔细观察浑身还忍不住发抖,额头上冒了点薄汗看似很冷。 姜芸不敢耽搁,忙给他把了把脉,还是伤寒,不过有些加重,估计刚才受了点刺激身体承受不住。 看她动作如此娴熟,赵氏也顾不上探听她如何会把脉,只焦灼地问。 “芸娘,宴哥儿没事吧?” 姜芸摇头,“没什么大碍,让他好生休息……” 抬眼看到秦敏之兄妹俩站在门口,他怀中还抱着那只野鸡,她禁不住催促。 “时辰也不早了,娘你先去做点吃的,我给宴哥儿包扎下伤口。” 赵氏心急如焚,“没有药如何包扎?” 姜芸简单解释,“之前我学过一点,包扎伤口不成问题,更何况今早不是挖了些草药吗?正好有两株止血的。” 赵氏还想说什么,可对上姜芸冷静沉稳的脸,她又忽地放下心来,点点头一步三回头离开。 路过门口,拿过秦敏之递上来的野鸡,看到儿子脸上的伤势,蹲下身一把将他抱在怀中,泪如雨下。 “娘也太过分了,我们敏之还是个孩子,她怎么下这么重的毒手?” 秦敏之想到姜芸大获全胜后的战绩,一点也不觉得伤心委屈,反而伸出小手略微笨拙地拍了拍赵氏的后背。 “娘,我没事,咱们先去做饭吧,妹妹肯定饿了。” 身旁的秦湘芝抹抹眼泪,摇摇头盯着秦敏之问。 “二哥,疼不疼?” “不疼!” 言罢,他还扯着嘴角挤出个笑,不料牵扯到脸上的伤,疼得他呲牙裂嘴。 姜芸见状心疼不已,起身朝母子三人过去。 “娘,你待会儿做饭煮个鸡蛋,给敏之滚滚脸。” 这可把赵氏难倒了,心疼地看向秦敏之,她怯怯道。 “芸娘,家里没有鸡蛋。” 声如蚊呐似的,可以听出她身为母亲却不能保护孩子的愧疚。 姜芸愣神,“那用热毛巾也行。” 赵氏这才眼睛一亮,“好。”急忙牵着兄妹俩进了厨房。 姜芸也没闲着,翻出洗好的草药,找出止血的那两株直接砸碎了用破布给秦宴之包扎好。 原本就生得惹人怜,额头上再包着白布,看上去更添几分凄惨。 她这边刚忙活完,秦敏之来叫她过去用饭。 此时天色已晚,几人坐在桌边,秦敏之半张脸高高肿起,姜芸顺势给他看了看,确保没有伤到耳膜,才招呼大家用饭。 “芸娘,谢谢你。” 赵氏端着碗,给姜芸夹了块肉。 “刚才的事,敏之都告诉我了,我……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才好……” 赵氏看着她泪眼汪汪,话还没说完又开始掉泪。 姜芸算是明白了,这个婆婆分明就是水做的,自己才醒来两天,她已经哭了好几场。 忙给她擦擦眼泪,姜芸笑道,“娘哭什么?仔细你的眼睛,当初是你给我一口饭吃,现如今我做这些都是该做的,你敢谢我做什么?难道你把我当外人?” 赵氏吓了一跳,急忙摆手,“没……” “那你就别开口闭口都是感谢,你是我娘,护着你是我应该的。” 赵氏心中又是感动又是酸涩,忙擦了擦眼泪点头。 “对,芸娘说得对,咱们是一家人。” 连秦敏之都小心翼翼给姜芸夹了块肉,小脸上不复之前的警惕,反倒毕恭毕敬开口。 “嫂子,谢谢你。” 第10章 县城卖药 听她改口,姜芸还有些受宠若惊,故意逗道。 “哟,怎么开口叫我嫂子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秦敏之咬了咬唇不说话,埋头只顾扒饭,看样子是被调侃到害羞了。 姜芸忍俊不禁,反倒摸了摸秦敏之的脑袋。 “感谢我干什么?嫂子反而要感谢你。” 秦敏之愣了愣,仰头不明所以盯着她,才听姜芸笑道。 “感谢我们敏之有勇有谋,小小年纪敢拼了命保护家人,日后长大肯定是个了不起的人。” 瞳孔微微一缩,秦敏之浑身一僵,只感觉被姜芸揉过的脑袋变得轻飘飘的,鼻尖一阵酸涩,忍不住想哭,但胸腔内又有什么暖暖的东西在流动,他控制不住扬了扬眉梢,神气道。 “那是自然,大哥病重,娘亲和妹妹自然由我来保护。” 话说到这里,他似乎察觉有什么不妥,连忙低头假装吃饭,却忍不住偷瞄姜芸,红着耳尖哼哼唧唧道。 “放心,我也会保护嫂子你。” 姜芸并没有觉得他在说大话,反倒探头对他笑道。 “那我就先感谢敏之咯。” 秦敏之成功被她闹了个大红脸,心里十分满足。 原来在嫂子眼里,他还是个小男子汉! 晚饭大家都用得十分满足,放下碗筷姜芸拿出那五百文摆在桌上。 哗哗啦啦的声音十分清脆,看得几人目瞪口呆。 虽然早知道姜芸拿到五百文,可此时摆在眼前赵氏才明白有多欣喜,忍不住拿起一个铜板。 “芸娘,这些都是咱们的?” 秦敏之当即点头,“当然!是嫂子讨的,那个老太婆这么欺负我们,肯定要给点补偿。” 小家伙一番话学得有模有样,姜芸赞赏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对,都是我们的,五百文看起来多,也没几个钱,得给宴哥儿抓药,他现如今身子拖不得,早点看了痊愈才能备考。” 赵氏闻言又有些眼眶发热,备考…… 此前她想都不敢想的事儿,如今姜芸说出来却如此轻而易举。 “我待会儿把药炮制好,明儿个去镇上卖掉顺便抓药,剩余的钱看着买点吃的用的。” 听她这打算,五百文都不一定够用,赵氏忍不住担忧。 “花完了,岂不是又没了?” 姜芸劝慰,“银钱不是省下来的,是赚来的,我有赚钱的法子,娘你放心。” 赵氏看她这么有计划,知道这钱也是她讨来的,自己没资格插话,点点头若有所思问。 “李大哥平时给了咱们这么多帮助,要不要给点钱感谢下?” 想起李虎,姜芸摇头。 “人家打猎的,也不差这几文钱,如何答谢他们我已经有了主意,娘你尽管放心。” 姜芸这两天展现出来的干脆果断让赵氏对他心悦诚服,自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去把草药炮制好,要麻烦娘你收拾下碗筷,至于敏之,你带着妹妹洗漱完注意下宴哥儿的动静,他若是醒了,记得把饭端过去。” 秦敏之乖巧地点头,见姜芸给他也安排了活计,眼睛亮得跟什么似的。 “好,嫂子放心。” 姜芸笑了笑,利用厨房现有的工具炮制草药。 原本还打算继续挖点,屯个几天的量再上街,也能多卖点钱,但既然今天已经从大房拿到五百文,赶紧给宴哥儿抓药才行。 赵氏也来帮忙,二人忙活到深夜,一背篓草药总算炮制完,顿时整个厨房内都弥漫着浓烈的药香。 家里这么多空瓶空罐,她挑了几个用来封装,全都放到背篓里装好才终于歇了口气。 把赵氏催去休息,姜芸自己也简单洗漱后打算睡觉,刚从厨房出来,一眼看见斜对面房门口似乎站着个人影。 月光如水,姜芸还以为自己累得眼花,定睛一看,门口立着的不是秦宴之又是谁? 身上披了件厚衣服,正驻足在门口朝着这边打量,哪怕光线昏暗,姜芸也能察觉到他直白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吹灭手中的油灯,拎着缓缓上前。 “宴哥儿怎么还不休息?” 秦宴之见她过来,忙抬手蜷缩放在唇边轻咳两声,身子跟着抖动几下,声音嘶哑道。 “已经睡醒了。” 姜芸看他咳得实在难受,下意识扬手顺顺他的后背。 秦宴之有些不自在,直觉被她拍过的地方火烧火燎,转移话题注意力问。 “忙完了?” 姜芸嗯了一声,“明儿个我就上街去给你抓药,你这病抽丝剥茧,需得好好养着,至少一个月才能痊愈,日后也得强身健体补充好营养。” 知道如今的她今非昔比,秦宴之也点点头耐心听着,见她作势要走,他扶着门框的手指略微一紧,挪开视线轻飘飘开口。 “今日之事,谢谢你。” 姜芸有些诧异,又听他继续道。 “敏之把后续的经过都告知我了,谢谢你为敏之撑腰。” 姜芸恍然大悟,那张清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反倒不以为意道。 “我是他嫂子,给他撑腰不是理所应当?你也不必谢我,毕竟那小家伙都已经亲自道过谢了。” 脑海中浮现秦敏之提及姜芸是如何制服秦老太,又是如何机智灵敏拿到五百文时,面上压抑不住的崇拜和感激,他敛下眉眼,那颗死寂的心忽地跳动一下。 “夜深露重,你也别杵着了,回去歇着吧。” 担心秦宴之身体羸弱走不动路,姜芸放下油灯不容置喙地搀扶着他进屋。 秦宴之猝不及防,只感觉被她扶着的胳膊像火烧似的,浑身也忍不住僵硬。 好在姜芸毫无察觉,亲眼瞧着他在床边机械地坐下,才合上房门迈步离开。 有力的脚步声在空旷寂静的院子里十分清晰,秦宴之目不斜视静静听着,直觉每一下都踩在他残破不堪的心上。 当晚睡了恐怕没有三个时辰,姜芸早早起床背上背篓准备去镇上,踏出家门却被赵氏叫住。 “芸娘,我陪你一块去。” 赵氏迅速用冷水洗了把脸,挽起头发跟上姜芸的步伐。 “你只身一人我不放心。” 她说这话却不敢抬头看姜芸,一是真的不放心姜芸只身出门,二也是担心姜芸一去不回。 第11章 卖药 或许这么想来有些自私,可赵氏也没办法,家里如今这么艰难,姜芸也体现出她过人的本事,她若真的走了,这个家彻底完蛋。 姜芸似乎猜到赵氏的心思,沉吟片刻爽快地点头。 “好,不过敏之和芝芝在家我有些不放心,不如让胖婶帮忙盯着点?” 赵氏立马应下。 打过招呼后,到了村口姜芸改变主意,既然有赵氏跟着,她倒不如直接去县城。 镇上也就一个郎中,收不收药材都是个问题,县城好歹还有几家有口皆碑的医馆,届时还能货比三家,卖个好价钱。 听了她的打算,赵氏欣然答应,婆媳俩坐上去县城的牛车,一路摇摇晃晃,差不多半个时辰才到。 算起来,这还是二人首次来县城,赵氏对陌生环境有些恐惧,整个人快要贴着姜芸。 姜芸挽着她,大大方方问路,直奔城内最大的医馆,踏进门刚说明来意就被驱逐。 “不好意思,我们这里不收药材。” 姜芸当即把背篓里的罐子拿出来,“收不收,不如小哥让掌柜的出来看看?若是掌柜的也不肯收,我立刻就走。” 小哥打量她一眼,见他们二人穿着寒碜,估计也拿不出什么好货,不耐烦地追赶。 “你以为你是谁?掌柜的是你想见就见的?我们掌柜可是县太爷的专用大夫,你算什么东西?去去去,别打扰我们做生意。” 听他讲话如此不给情面,姜芸面色一沉。 赵氏也担忧他们被欺负,这人生地不熟,万一吃亏也找不到说理的地方。 赶紧接过姜芸手里的罐子盖好,背上背篓拽着她离开。 出了门,姜芸还特意看了眼门匾,回生堂? 她记住了。 婆媳俩也不气馁,又找了两家,要么是掌柜不在不能做主,要么是看他们俩好欺负给价低。 直到第四家,门匾上济民医馆四个字十分醒目,姜芸领着赵氏进去,跨进门正看到一个小哥立在柜台跟后清点药格。 察觉到动静,小哥忙转身,见到二人笑问。 “小娘子是来抓药的?” 姜芸把背篓放下,“不,我是来卖药的。” 小哥面上的笑顿时散了不少,青河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往常也有人过来卖药,但都是些生的蹩脚货。 “实在不好意思,咱们这儿不收草药。” 赵氏心下一紧,还以为这次又不能成。 姜芸却镇定自若,从背篓里拿出罐子递到小哥跟前。 “不收也无妨,不过还是劳烦小哥叫你们这儿的掌柜出来看看,若是见了我这东西不肯要,我自会离开。” 见她胸有成竹,指不定真有两把刷子,小哥不过就是个打杂的,也担心放走了好生意,犹豫着点头。 “行吧,那小娘子先坐会儿,我这就去叫我们掌柜。” 小哥走后,姜芸漫不经心环顾四周,这医馆其实算小的,许多东西都很陈旧,应该有不少年头。 按理来说行医其实很好发家,十年八年生活都没什么改变,只能说明这大夫医术欠缺。 想得出神,帘子后传来动静,婆媳二人立马正色看去,才见一位蓄着山羊胡的老者从里面出来。 “就是这位小娘子想要卖药材?” 老者看了眼姜芸,目光逐渐挪到她面前的罐子上。 “对,劳烦掌柜的看看。” 姜芸径直把盖子打开,浓烈的药香瞬间充斥整个房间,好似把他原本的药材味道都给盖了下去。 老者面色一变,立马收敛起眸中原先的将信将疑,大步来到柜台跟前,忙捧起罐子朝内看了看。 当看到炮制好的药材,他再次看向姜芸,那双浑浊的眼里更多的是惊喜和不可置信,爱不释手地拈了点药材放在掌心打量,如痴如醉的嗅了嗅。 “这都是你做的?” 姜芸颔首,“不是什么名贵的药材,但炮制手法我敢说只此一家。” 老者沉吟着盖上罐子,连忙邀请姜芸二人落座。 原本紧张不已的赵氏在看到老者的态度变化后,终于松了口气。 “不知小娘子怎么称呼?我是这家医馆的掌柜,你叫我徐大夫便可。” “我叫姜芸。” “姜姑娘,姜姑娘年纪轻轻,炮制手法却如此老道,实在令我吃惊。” 姜芸也不开口,免得说太多让赵氏怀疑。 “徐大夫认为我这药材如何?若是可以的话,不知你这儿收不收?” 徐大夫顿时面上一喜,跟捡到宝似的。 “收自然是收的,不过……” 徐大夫话锋一转,“我有个不情之请,姜姑娘日后的药材能否都送到徐某这儿?” 姜芸寸步不让,“这得看徐大夫给的价格是否公道,现如今家里困难,就靠这点手艺讨口饭。” 徐大夫当即敛下眉眼,起身又视若珍宝的捧起那个罐子朝内看了看。 “姜姑娘想必也明白,你炮制的手法虽然好,可这药材实在常见,太高的价格给不了,只能根据药材稀有程度稍微抬点,你觉得如何?” 姜芸明白单靠药材不可能发家致富,现如今只能解决燃眉之急,她微微颔首。 “行。” 顺势起身,她又把背篓里剩余的两罐拿出来。 “这次就这么些,价钱你看着给。” 徐大夫全都打开看了看,心满意足地点头,绕到柜台后拿出戥子称了下重量,这才拉开柜子取钱。 “这三样药材分量不多也不稀有,我只能给到一两。” “嘶——” 听到这话的赵氏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姜芸。 一两! 那可是长工们半个月的工钱! 芸娘只是上趟山,忙活一个晚上,就赚到了一两! 难掩心中的激动,她紧紧拉着姜芸的衣袖表示自己的惊喜。 姜芸反倒面不改色,一两有点低,但现如今行情就是这样,看来以后得搞点稀有药材。 “行,劳烦徐大夫了。” 姜芸并没有着急接过那一两,反倒开口 “徐大夫,我想抓点药。” 徐大夫微微一怔,“行,药方给我。” 姜芸镇定自若,“药方暂且没有,不如我口述吧,徐大夫你尽管抓就是。” 徐大夫这下看她的眼神已经不单单是欣赏,甚至还夹杂着一丝狐疑,难不成这个小丫头还会看病不成? 姜芸对他面上复杂多变的表情视而不见,径直开口,“鲜竹茹三钱,茯苓三钱,焦山栀三钱……” 她每说一样,徐大夫抓一样,毕竟行医几十载,抓药全凭手感,分量还能丝毫不差。 抓了几副药,不仅把赚的一两给出去了,反倒还又倒贴二百文。 第12章 糖葫芦 赵氏看了着实心疼,这钱都没到手里就没了。 但想到这是给宴哥儿疗养身体的,她又满心感激,激动得偷偷抹眼泪。 “姜姑娘这方子是何人给你写的?” 姜芸不肯说实话,答非所问。 “这方子有问题?” 徐大夫摇头,只是寻常的方子,没什么问题。 原本还以为姜芸会些医术,正琢磨要不要让她在医馆坐诊,听到这个回答顿时被打消念头。 “姜姑娘慢走,日后若是有别的药材,尽管送来便是。” 姜芸不胜感激,“好。” 告别徐大夫,姜芸背上背篓带着赵氏离开。 婆媳俩去逛了逛附近的市集,想着早上出门没吃东西,姜芸花两个铜板买了两个素包子。 递给赵氏她还不要,“我不饿,芸娘你自己吃。” 话虽如此,扫过包子的眼神却带了几分渴望。 姜芸不惯着她这个自我感动自我奉献的臭毛病,直接把包子塞给她。 “怎么不饿?咱们是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个包子你都不吃,那日后山珍海味你也看着?” 被姜芸这毫不客气的态度教育,赵氏非但没有恼怒,反倒像个孩子似的笑了笑。 拿着包子有些不自在的啃了口,浓烈的汤汁在口中炸开,她腮帮子一酸,忍不住低声道,“真好吃。” 姜芸忍着心酸,又买了一屉。 “咱们可不吃独食,给芝芝他们也买点回去。” 赵氏这下没拦着,只是在跟着姜芸买了粮面猪肉后,低声问。 “芸娘,咱们都花光了,日后咋办?” 姜芸头都没抬,“花光了再挣,不是有我吗?” 赵氏眼眶酸涩,没再开口。 剩下这三百文,被姜芸花得干干净净,背篓装得满满当当,婆媳俩满载而归。 抵达院门口正好正午,姜芸刚把背篓放下,秦敏之兄妹俩欢呼着跑出来。 “娘!嫂子!” 小家伙几乎异口同声,乖巧地看着二人。 姜芸扬了扬眉,从背篓里翻出三根糖葫芦,小家伙顿时都傻了。 哭笑不得的给他们人手塞了一根,姜芸温柔地摸摸他们的小脑袋。 “吃吧,这根给你们大哥拿过去。” 两个小家伙还是不可置信,秦敏之甚至狠心地掐了把自己的胳膊,疼得他小脸皱成一团。 “嘶,好疼,妹妹,我不是在做梦,这真是糖葫芦!” 秦敏之也瞪大双眼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下,甜丝丝的,高兴得她缩了缩小脑袋。 “好甜,二哥,是糖葫芦。” 兄妹俩抱成一团,兴高采烈在原地蹦达,劲头过了才又举着糖葫芦问。 “嫂子,你和娘吃了吗?” 姜芸心说这玩意儿在现代都没人买,吃什么?早就吃腻了。 “吃过了,这是你和芝芝的。” 兄妹俩特别好满足,美滋滋的一边吃一边朝背篓里看。 “嫂子,还买了什么?” 姜芸和赵氏一样一样往外拿,小家伙十分捧场,又是惊呼又是感慨。 “娘,我不是在做梦吧?这日子比过年都好。” 赵氏笑了笑,“不是做梦。” 见两兄妹完全把她的话忽略,姜芸干脆自己拿着那串糖葫芦敲响了秦宴之的房门。 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生怕他有意外,姜芸径直推门而入,正好和坐起身的秦宴之四目相对。 瞥见他额头上包着的白布,姜芸拧了拧眉问。 “伤口还疼不疼?” 秦宴之怔了下,干脆顺势靠坐在床头。 “不疼。” 他垂下眼睑,长发凌乱散在身后,面色灰白,被这昏暗的房间衬得毫无生机,只有轻轻眨动的眼睛表明他还是个活人。 姜芸轻轻踱着步子上前,生怕惊扰他似的,顺势在床边坐下,才又扬手将糖葫芦塞到他手中。 “药我已经抓回来了,待会儿用了午饭让娘煎给你喝。” 秦宴之面上这才有了点表情,睫翼颤动,抬眸看着她带了几分惊诧。 姜芸不明所以,“嗯?” 好似询问他为何用这种眼神看人,秦宴之后知后觉,咳嗽两声看向手中的糖葫芦。 “为何给我这个?” 姜芸不太好意思说,秦宴之比她真实年纪小了十多岁,在她眼中也不过是个孩子,给他带串糖葫芦情有可原。 “接下来要不断喝药,最起码连着一个月,先给你吃串糖葫芦甜甜嘴,日后可就没机会了。” 听出她语气中的打趣,秦宴之原本紧绷的神色缓和不少,若是他的病能好,莫说苦一个月,就是苦一辈子他都愿意。 眸底有碎光煽动,他感受着竹签上面姜芸的余温,若有所思问,“昨日讨来的银钱是不是没了?” 看到他面上努力掩饰的小心,姜芸忍不住有些心疼。 “没了再挣便是,你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好好养好身子,日后奋发图强考取功名,别的不用你操心。” 考取功名。 这四个字的魔力到底有多大秦宴之早早体会过。 对上姜芸眸底的肯定,他紧了紧手里的糖葫芦,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似的,薄唇轻启道。 “你放心,我定不辜负你的期望,扶摇直上,保你……” 保你荣华富贵。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盘旋在唇齿间搞得他浑身紧绷。 姜芸打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和秦宴之有什么未来,她只把他当作弟弟,如今留在这里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找个住处,顺带报答赵氏母子的恩情。 陡然听到这话,她也料不到秦宴之想说什么,只听了前半句,忍不住莞尔夸赞。 “宴哥儿天资聪颖,以后一定有大作为。” 秦宴之忙垂下眼眸掩饰住慌乱的目光,发间的耳尖有些泛红,全然不知姜芸这话也同样对秦敏之说过。 “好了,你也别总在屋里躺着,有空多出去晒晒太阳,吃好喝好运动好才能赶紧恢复,我还有点事去忙。” 拍拍裙子扔下这么一句,姜芸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总这样,潇洒自如,干脆利落。 秦宴之目送她消失在门口,才看向手中的糖葫芦。 糖葫芦鲜艳火红,表面裹着晶莹剔透的糖浆,给这屋子里带来一抹亮色,也仿佛给秦宴之灰暗的生命注入生机。 他慢条斯理举起来,轻轻咬一口,咔嚓一声,山楂的酸味和糖浆的甜味混淆在一起刺激味蕾,他舌根一酸,惬意地眯了眯眼,冰冷的薄唇轻轻扯出个浅浅的弧度。 一口气将糖葫芦吃完,他才掀开被子下地,打算听从姜芸的吩咐,去院子里晒晒太阳。 此时的姜芸已经拎着一盒枣糕,带着妹妹前往李家。 第13章 给二牛治病 刚到李家院门口,探头看去,院子十分整洁,晾衣杆上挂着两块兔子皮。 “李叔。” 姜芸叫了一声,里面没有回应,秦湘芝小声问。 “嫂子,李叔不在家?” 姜芸没来得及回,瞥见有人从房子侧面推门而出。 那人抬眼看向这边,见到她微微一愣。 “芸娘?” 笑了笑,她赶紧过来开门,来者正是李虎的娘子,村里人和气地称一句胖婶,确实人如其名,面若银盘丰腴和善。 见到姜芸手里还牵着芝芝,胖婶满脸狐疑,“你这是……” 姜芸笑了笑,径直把手里拎着的枣糕递过去,“婶子,李叔在吗?我来谢谢他前两天给我们送的野鸡。” 胖婶恍然大悟,弯腰逗了逗芝芝后哎呀一声。 “他下地去了,不就是个野鸡么?进趟山的事儿,更何况你娘带着你们这么大家子,哪里照顾得过来?咱们都一个村的,能帮就帮点。” 一只野鸡到县城里起码也得四五十文,更何况胖婶他们一家是经常这么照顾,虽说人家确实不缺这点野物,但也不能把人家的善心当作理所应当。 姜芸笑了笑,“总是这么帮我们,肯定要过来谢谢。” 她径直把枣糕塞给胖婶,却被她转手递给了芝芝。 “留给孩子吃,小家伙们正长身体。” 芝芝也很懂事,见状连忙把手背在身后,后退半步也不肯接。 胖婶心都快化了,他和李虎这么多年只有一个儿子,身子亏损想再生个女儿也生不出来,这要是搁别家,估计早就被休了。 李虎非但没有休妻,反而还更加宠爱她让她免受闲言碎语,两人恩恩爱爱,只盼着儿子能早日娶妻抱个孙子,岂料天不遂人愿,李二牛伤了腿,别说娶妻了,连活下去的想法都快没了。 “芝芝不要呀?” 芝芝摇摇头,藏在姜芸身后奶声奶气道。 “给二牛哥吃。” 提起躺在家里的二牛,胖婶面色顿时黯然不少。 后知后觉,才又急忙领着姜芸他们进去,“瞧我,一直堵着你都忘了把你请进门。” 一边走,她一边笑眯眯的夸赞道。 “这几日,芸娘你的事迹都快在村里传遍了,秦家那边确实做得太过分,好在你现在懂事了,能护着你娘。” “你娘之前亲爹好像是账房先生,她跟着认了几个字,养得个文静软糯的性子,心善又好拿捏,可不受欺负么?” 姜芸颔首,跟在胖婶身后进了屋。 环顾四周,摆设都很简洁干净,墙上还挂着一张兽皮,日子太久看不出是什么。 “你们坐,我给你们倒杯水。” 姜芸立在原地没动,反倒身旁的芝芝问。 “二牛哥呢?” 胖婶目光看向他们身后的房门,神情又变得难过憔悴。 “二牛还在屋里休息。” 姜芸拧了拧眉,“日头这么好,二牛哥怎么不出去晒晒太阳?” 胖婶提起这个就有些鼻酸,幽幽叹了口气。 “他不想出去,他爹也说不动他。” 姜芸接过胖婶递上来的茶水喝了口。 “之前的大夫过来看后怎么说的?” 胖婶有些意外姜芸问起这个,坐下后黯然神伤道。 “只说是太严重了,治不好,我和他爹带着他镇上城里都跑了一趟,全说不行,二牛自己也一蹶不振,之前还抱有希望,现在连让我们看看腿都不肯。” 姜芸点点头表示明白情况,随即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胖婶,不瞒你说,我呢,会点医术,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不如让我帮二牛哥看看?” 胖婶吓了一跳,瞠目结舌盯着她,满脸震惊。 “芸娘你会看病?” 姜芸颔首。 “你会看病怎么不早说呢?要是大家知道你会医术,你们的日子也不会这么难过。” 姜芸不知道怎么解释,随口回答,“学艺不精,只是略懂一二。” 听到这话,胖婶眸底的惊喜顿时消散不少,愁眉苦脸看了眼那扇合着的房门,摇头叹息道。 “若是略懂,恐怕二牛这病你看不了,城里的大夫都说没救了,你……” 姜芸顺势起身,“能不能看,得先看了再说,更何况看病么,各有所长,城里大夫看不了的,不一定我也看不了,再说试试也没什么损失。” 她话这么说着,人已经上前来到紧闭的房门口。 原本胖婶还坐在原地纹丝不动,心都快跳到嗓子眼,思绪忐忑不安十分煎熬。 一方面担心姜芸看不好,带来希望后的失望会加重二牛轻生的念头,另一方面又想试试,万一呢? 万一真的治好了,那他们二牛好好活着,成亲后岂不是三年抱俩? 内心焦灼不堪,一直都没说话的芝芝忽然看着她笑道。 “胖婶,嫂子很厉害,她还给我大哥抓药了。” 胖婶心头一跳。 芝芝大哥? 岂不是宴哥儿? 宴哥儿那病,好像也拖了挺长日子,苟延残喘的,芸娘给治好了? 心下掩饰不住的激动,胖婶咬咬牙一不做二不休,当即拿了主意。 罢了,死马当活马医吧,若是被芸娘折腾好还能捡条命,若是治不好,二牛横竖不想活了,早点解脱也好。 眼泪掉个不停,胖婶噌地一下起身,大步来到门口。 “二牛就在里面。” 抬起颤抖的手,她深吸了口气才鼓起勇气推开房门,顿时一股潮湿腐烂的味道扑面而来。 姜芸被这味儿冲得直接拧了拧眉,再看身侧的胖婶,她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压根闻不到。 擦擦眼泪,她哽咽道,“二牛,芸娘来看你了。” 屋子里十分昏暗,胖婶三步并作两步过去将窗帘拉开,阳光照进来,顿时亮堂不少。 姜芸环顾四周,这卧房还挺整洁,但味道不太好闻,大概是二牛吃喝拉撒全在这里。 窗户打开,夏风灌进来,味道散了不少,姜芸面不改色上前,才见李二牛面色灰白躺在床上。 背后垫了两床被子,头发乱蓬蓬束在脑后,乍一看和李虎长得十分相似,浓眉大眼皮肤黝黑,但由于长时间的卧床不起,整个人消瘦得不成样子。 只是看着他,姜芸脑海中自动浮现出同样颓废的秦宴之,心下触动很大,毕竟这古代医疗条件有限,若是大夫治不好,真的只能等死。 平均寿命也只有那么点,年纪轻轻人生还没开始就快要结束,饶是谁都没法坚持。 第14章 喜极而泣 “芸娘?” 李二牛抬眼朝她看来,嘴唇翕动,整个人气色很差。 胖婶看到自己儿子这样,颤抖着嘴唇泣不成声。 “芸娘会看病,二牛,让她给你瞧瞧。” 原本李二牛的神情还算欢迎,一听这话顿时脸就沉了下来。 哀莫大于心死地扫了眼姜芸,挪开视线看向窗外,不咸不淡道。 “城里大夫都说我这腿没救了,芸娘还能看好?我也不打算治了,就这么死了算了。” 最后这句话明显带着对病痛的抗争,还有对家人的赌气。 胖婶哪听得了这个,虽然也知道他躺着生不如死,可哪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 当即抹了把眼泪上去给他一巴掌,哭着喊叫道。 “兔崽子!谁叫你这么说话的?你要是死了,让我和你爹怎么办!你爹现在没了命地去打猎,就为了攒够钱带你去外地治病,你说这话,是想气死你爹?” 李二牛眼眶通红,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如今对上胖婶的恨铁不成钢,他面色铁青梗着脖子喊,“那我如何想?横竖都是死,不如早点死了算了,也省得你们花冤枉钱。” “李二牛!” 胖婶一声呵斥,还不等众人反应,李虎怒不可遏的怒喝从身后传来。 “死!你让他现在就死!” 几人都被吓了一跳,回头看去,李虎一把丢开手里的扁担朝他们冲来,二话不说一把拽起李二牛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拎起来。 “我现在就打死你,你死了,我和你娘给你办了丧事也跟着你去,一家人,要死就死一块!” 一边绝望地喊叫,李虎扬手作势就是一拳,胖婶吓得尖叫着大哭。 “当家的,当家的,使不得……” 李虎那一拳没砸下去,正好被姜芸给拦住。 她波澜不惊拨开李虎的手,气定神闲上前。 “李叔,你让开,我先给他看看伤势。” 胖婶见状连忙冲过去抱住李虎,拖着他后退好几步,拍拍他的胸口顺气安抚。 “当家的,你别气,二牛他也是太难受了,你看他现在都被折磨成什么样了!” 李虎气得浑身发抖,一个三十几岁的大汉,看着不成器的儿子泪如雨下。 他垮着脸,刹那间好似就老了十多岁。 李二牛见不得这个,别开脸不再吱声,无声流着眼泪。 整个屋子只有姜芸和门口的芝芝十分镇定,小丫头压根不知道他们在哭什么,也没人打他们呀? 姜芸把李二牛身上的薄被掀开,顿时那股子腐烂的味道更加明显,混合着药味儿,熏得姜芸眼前一黑。 垂眸打量了眼李二牛的腿,双腿都受伤,外面包着十分厚重的草药,抬手摁了摁,里面还有夹板。 “婶子,劳烦你拿个剪子来。” 胖婶连连点头,手忙脚乱去拿。 接过剪子,姜芸把他腿上包扎的布条全都剪开,取下甲板,拨开草药,下面的肌肤都被染上一层墨绿色。 李二牛看到伤口就能想起他这半年非人的日子,眸底闪烁着死气沉沉的黑气。 胖婶满怀希望,紧紧攥着衣摆忐忑不安地问。 “芸娘,咋样?能看吗?” 李虎之前在门口也把几人的谈话听明白了,此时看姜芸面不改色,心下也犯嘀咕,这丫头真的会看病? 姜芸没直接回答,反而开口,“李叔有酒吗?先倒点酒过来。” 李虎定在原地没动,十分怀疑姜芸的本事,但看了眼她熟练的手法,还是闷头转身去拿酒。 简单地给李二牛把双腿的伤口清理干净,乍一看,皮肉外翻并且表面的皮肤已经腐烂,表明之前着伤口就没处理好有些化脓。 她又抬手摁了摁,李二牛疼得一声闷哼,急忙咬牙仰着脖子硬挺。 短短几个呼吸间,后背都冒了层冷汗。 确定是骨折,并且事先就没接好已经长歪,即便真的长好也走不了路。 简单分析下病情,姜芸起身在帕子上擦了擦手。 “芸娘,怎么样?” 胖婶再次这么一问,李虎父子俩都不约而同希冀地看着她。 姜芸点点头,“情况还不是很严重,再过个半年,我还真的回天乏术。” 胖婶没太听明白,倒是李虎面上一喜,立马冲到跟前问。 “芸娘,真的能治好!” 姜芸颔首,“当然能,不过二牛哥得吃点苦头。” “真的!” 连床上之前都还想寻死的李二牛也忍不住一声惊呼。 脸还是那张脸,脸色仍旧那么灰白,可眼睛里迸发出来的惊喜和他唇边的笑意显得他整个人容光焕发。 姜芸哭笑不得,“自然是真的,人命关天的事,我能撒谎?” 胖婶激动得不能自已,原本都打算治不好全家一起死了,如今峰回路转,二牛的腿能治好! 仿佛看到幸福美满的日子在向她招手,胖婶热泪盈眶,忙迎过去拉过姜芸的手,感激不尽道。 “芸娘,若是二牛的腿能治好,日后我们李家做牛做马报答你!” 李二牛也跟着附和。 “若是我这双腿能好,莫说是吃苦头,就是要我半条命都行!” 姜芸哭笑不得地摆手,“都是举手之劳,二牛哥等着吧,你好日子还在后头。” 看了眼李虎,姜芸开口,“不过得麻烦李叔,先去镇上买把小刀。” 言罢,她还抬手比了下,就手掌那么长。 李虎二话不说直接点头,“行,我这就去!” 别说是买刀,若是二牛的腿能治好,要他的命都行。 他说风就是雨,转身利落地大步跑开,马不停蹄的背影充斥着喜悦。 姜芸没拦着,笑了笑看向母子俩道别。 “那胖婶,二牛哥,我就先走了,明儿个再过来治疗,待会儿二牛哥可不能生啊死的,得多吃点好的保存好体力,明儿个有你苦头吃。” 李二牛被打趣得黑脸一红,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脑袋,“芸娘治好我的腿,日后就是我李二牛的再世恩人。” 胖婶也擦了擦眼泪,迫不及待道,“若真的能好,我……” 姜芸感谢的话听得太多了,行医救人是她的职责,她拍拍胖婶的肩膀安慰。 “治好了你就等着抱孙子。” 胖婶喜极而泣,点点头忙把她和芝芝送出去。 目送二人离开,她靠在门口欣慰地笑了笑,以前的当家的给秦家送点吃的,免不了被村里人嚼舌根,都说姜芸是个白眼狼,给了还不是拿回去孝敬娘家。 现如今看来,也亏得他们之前拿了那么多东西过去,否则二牛的腿治好了,他们李家真是无以为报。 不过话又说回来,芸娘何时学会的医术?之前不都还好吃懒做的,现如今却懂事不少,真是怪哉。 第15章 她是恩人 等姜芸带着妹妹回去,赵氏的午饭刚刚弄好。 见到二人回来还有些纳闷,“芸娘去哪儿了?” “我去给二牛哥看看腿。” 一句话,惊得赵氏手里的竹篱都掉了。 她忙放好,在围裙上擦擦手,“他的腿你能看?” 对上她惊愕的目光,姜芸点点头,“幸好来得及,我让李叔去镇上买点东西,明儿个就去治。” 赵氏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跟做梦似的,一把拉住姜芸问。 “真的?” 姜芸笑了笑,“自然是真的,娘要是不信,明儿个和我一同去不就知道了?” 赵氏欣慰不已,不住点头感慨,“李大哥他们一家都是好人,好人就该有好报。” 难怪之前芸娘说李大哥的恩情她有报答的法子,原来早就打算好去要去给二牛治腿。 午饭吃的包子和昨日剩下的半边野鸡,刚放下碗筷,赵氏就迫不及待去给秦宴之熬药。 姜芸则是等两个孩子吃完收拾好,才又给秦宴之送饭。 推开门,他这次总算没奄奄一息躺在床上,反倒靠在侧面的窗口吹风,暖风徐徐,吹得他的长发和衣袂齐飞,仅仅只是立在那里纹丝不动,却平添几分风韵。 姜芸慢条斯理过去把饭菜放下,秦宴之若有所察看来。 嗓子一痒,他咳嗽几声,“你们吃过了?” 姜芸颔首,“娘在给你熬药,你先用饭,待会儿把药喝了。” 秦宴之抬眸看向她,眼神明显亮了些许。 看他走一步都要喘几口气,姜芸干脆上前搀扶他落座。 秦宴之也不客气,他现在这病秧子身体,说什么自己来都是空话。 食不言寝不语,秦宴之安静用饭,姜芸盯着他打量片刻,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两天催促他出去晒太阳,精气神好像好了不少。 刚放下筷子,正巧赵氏捧着药碗进来,黑乎乎的药汁热气腾腾,赶紧放到桌边。 “宴哥儿喝药。” 秦宴之看了眼,“娘先放会儿,等凉些再喝。” 见赵氏坐下似乎有话要说,姜芸也不打扰他们,随便找了个由头先行离开。 她前脚刚走,赵氏都忍不住感慨道,“芸娘真是咱们家的福星,这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了。” 秦宴之垂下眼睑没说话,赵氏想起什么似的欣喜问,“你猜刚才芸娘去哪儿了?” “不知。” “芸娘去了李大哥他们家,二牛半年前不是摔断腿了吗?找了大大小小的医馆都说看不好,芸娘刚才说她能治。” 简单一句话,秦宴之却睫毛微颤,看向赵氏的目光多了几晦暗。 瞥见她面上与有荣焉的自豪和欣慰,秦宴之摸了摸面前的药碗,感受着掌心的灼热漫不经心问。 “娘有没有觉得她变了许多?” 这个她,到底指谁,娘俩都心知肚明。 赵氏面色一顿,猝然抬头朝他看来,四目相对的刹那,不等秦宴之看明白她眸底的眼色,却听赵氏掷地有声道。 “无论芸娘如何变化,她始终都是你的娘子,是我们家的恩人,曾经是,现在是,以后更是,宴哥儿记住了?” 秦宴之摸着药碗的手指略微一紧,沉下眉眼点头。 “嗯。” 赵氏这才松了口气,察觉到氛围有些凝重,干脆把今日他们去卖药的事儿娓娓道来。 秦宴之面色没什么改变,但那双眼睛却不由自主朝外面看,院子里,姜芸正给秦敏之敷脸。 小家伙偏着脑袋十分乖巧,一动不动,皱了皱眉头问。 “嫂子,你真的能治好二牛哥?” 姜芸笑了笑,“你不信,明日同我一起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秦敏之攥紧拳头,显然这个热敷有点疼,呲牙裂嘴道。 “我肯定去,带上妹妹。” 旁边的芝芝慢吞吞点头,轻轻抓着姜芸的衣摆问。 “嫂子,我也去。” 姜芸刮了下她的鼻尖,“好,都去。” 画面太过温馨,秦宴之看得出神。 赵氏叫了他好几声,见秦宴之没什么反应,循着他的视线看去,见到那三人也忍不住笑了笑。 “药凉了,赶紧喝完,别辜负芸娘的苦心。” 秦宴之这才后知后觉回神,点点头面不改色将那一碗药喝了个干净,那么苦,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 翌日,姜芸早早上山挖草药,回去后还又趁热打铁炮制好,等李虎过来叫她,她正好带上几味药跟上。 秦敏之兄妹俩也一起凑热闹,赵氏心痒难耐,赶紧别门正欲追赶,才走两步就听到秦宴之适时开口。 “娘?” 赵氏脚步一顿,抬眼瞧见秦宴之立在门口,面色虽说还是那么灰白,但眼神明亮许多。 “宴哥儿?” 赵氏急忙迎上去。 “你不好好休息,又起来作甚?” 秦宴之搬出姜芸,“她让我有空多起来走动,锻炼身体。” 听他开口闭口都是‘她’,赵氏立马沉下脸教育。 “芸娘是你娘子,你怎不好好称呼人家?要么叫娘子,要么叫芸娘,‘她’是什么称呼?” 想到要这么亲密称呼姜芸,秦宴之耳尖猝然一红,不自在地看向门口,话锋一转问。 “她去给二牛治腿了?” 赵氏面上一喜,翘首以盼道,“我也跟过去看看,都说二牛的腿回天乏术,不知芸娘要如何医治。” 临走前,赵氏再三叮嘱,“那你在家好好走动,看着院门等我们回来。” “娘,我同你一起。” 秦宴之固执地迈步跟上,他这身体虚弱不堪,才走几步就累得冷汗不止双腿打颤,等他自己走过去,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赵氏脚步一顿,古怪地看他一眼,“你也去?你去作甚?” “去看看。” 秦宴之回答得一本正经,对上赵氏探究的目光也毫不避讳。 看他累得气喘吁吁还要固执跟去,这不明显是对芸娘上心了吗? 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赵氏比谁都清楚,别看宴哥儿平时很少说话,其实最有主意。 他从小天资聪颖,立志要干出一番事业,对未来也野心勃勃,生性淡漠疏离,即便和她这个亲娘都有些距离。 芸娘嫁过来三年,他都压根没用正眼瞧过人家,看看最近这才几天,他就作出这么大的改变。 乐见其成,赵氏按捺住心下的喜悦,笑吟吟上前搀扶。 “去就去吧,去看看咱们芸娘如何妙手回春。” 她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秦宴之默不作声,也在心中多了几分期许。 第16章 打断腿接骨 好在两家隔得不是很远,秦宴之骨瘦如柴,赵氏等同于拖着他走路,也没那么费劲。 母子俩抵达李家,李二牛已经被抬到外面的堂屋,此时正坐在椅子上满脸紧张。 秦敏之带着芝芝坐在不远处的凳子上看着,眨着两双大眼睛,东张西望,李家夫妻俩忙前忙后。 “芸娘,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姜芸嗯了一声,“麻烦李叔点根蜡烛,准备点酒,胖婶扯点干净的纱布。” 刚吩咐完,抬眼看到赵氏搀扶着秦宴之出现在门口,她眼皮一跳,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 “娘,宴哥儿?你们怎么也来了?” 连忙端了把椅子迎上去,放在门口搀扶着秦宴之坐下。 这毕竟是在别人家里,姜芸对他的这点重视,让秦宴之有些不自在,赶紧别开脸转移注意力。 赵氏喘了口气,一路过来累得不行,“这不是听说你要给二牛治腿吗,我和宴哥儿都想来看看。” 姜芸不明所以,莫名其妙看了眼母子俩。 “这有什么好看的?” 赵氏答不上来,只好看向秦宴之。 秦宴之对上姜芸探究的目光,赶紧轻咳两声。 见他咳得浑身都在发抖,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明白,姜芸无奈道。 “行了行了,你也别说话了,安心坐着吧,多走走也行,对身体好。” 胖婶把东西备好,见到母子俩顾不上打招呼,赶紧给秦宴之倒了杯茶。 秦宴之也不扭捏,接过后喝了口润润嗓子,直觉身体好受不少。 “宴哥儿难得来咱们家一趟,以后没事多来走动走动。” 胖婶客气一句,瞧着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才问姜芸。 “芸娘,咱们是不是要开始了?” 姜芸颔首,“二牛哥这腿,外伤都是次要,主要是骨头没接好,所以哪怕躺了半年也没恢复。我摸了下,断裂处没有完全长好,只能打断了重新接,若是全长好了,即便内外伤都恢复,大概率也站不起来,就算二牛哥逆天改命站起来了,也得是个瘸子。” 夫妻俩闻言先是倒吸一口凉气,随后担忧的看向二牛,对上他熠熠生辉的双眼,立马明白了他的抉择,咬咬牙点头。 “行,打断就打断吧,一线生机总比躺床上等死好。” 姜芸转身看向李二牛,“二牛哥,你也想好了?愿意信我?” 大多时候,和病魔斗争,主要还是看病人自己的意志。 求生欲战胜一切,绝症也要靠边站。 李二牛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在床上躺半年的日子他已经受够了,不成功便成仁,没什么可怕的。 “芸娘,你打吧。” 他双手死死捏着扶手,紧紧闭上双眼显然做好准备。 姜芸面不改色,转身拿起一卷碎布裹好塞到李二牛口中,示意他咬紧后,才看向李虎。 “李叔,你来吧,你劲儿大,长痛不如短痛。” 言罢,她顺手捡起旁边的棍子递给李虎。 李虎也是个狠人,打猎的时候杀生不眨眼,接过棍子也是面色不改,等姜芸确定好位置,做了个标记李虎抡起棍子直接开砸。 砰—— “啊啊啊!” 一声脆响,伴随着李二牛撕心裂肺的吼叫,赵氏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一旁捂住了两个孩子的眼睛。 芝芝有些害怕,秦敏之却执意要把赵氏的手拉下来,闷闷不乐的催促。 “娘,我看看,你别捂着呀。” 赵氏自己都吓得不敢看,怎么可能松手? 全场只有秦宴之和姜芸面无表情看着,一棒子打断一条腿,还有另一条。 李二牛已经疼得双眼猩红,浑身被冷汗打湿,抖得跟筛糠似的。 胖婶压根不敢看,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仅仅听到李二牛的吼叫就心疼得不住掉泪。 李虎手也有些抖,生怕自己用力过猛,喘了口气强装镇定问。 “芸娘,你看看如何?” 姜芸蹲下身捏了捏。 “挺好,另一条也照着这个力道。” 姜芸后退半步,示意李虎继续。 李虎看了眼几近疼晕的李二牛,那是一点也不心软,抡着棒子又是一下。 嚓的一声,两条腿总算重新打断,李二牛脑袋一偏,直接晕死过去。 听到没了动静,几人才敢偷看一眼,胖婶直接吓哭了,连忙跑过去。 “二牛,二牛没事吧?” 李虎眼睛都不眨一下,丢开手里的木棒在旁边椅子上坐下。 “有什么事?瞧那点出息,两棍子就敲晕了。” 话虽这么说,可他后背的冷汗和颤抖的声音可不代表他真这么想。 胖婶气得去打他,“二牛才多大,你以为谁都像你?铜墙铁壁似的,还能忍。” 这话可算是夸到了李虎心坎里,他黝黑的脸上带了点笑意,看向姜芸问。 “芸娘,如何?” 姜芸挽了挽袖子,直接上手接骨,逆着光众人都没看清,她就已经拍拍手气喘吁吁道。 “差不多了,我先处理下伤口,李叔你们去搞点木棍来,我给他做个简易的夹板固定,愈合得要快些。” “好。” 李虎噌地一下站起身,领着胖婶出去。 姜芸歇了会儿,接骨这事儿,还真是个力气活。 看了眼几人,需要有人打下手,秦宴之是最有胆量的,从头看到尾眼皮都没动一下。 不过他是个病号,暂且不计,再看赵氏,吓得至今不敢睁眼看,她哭笑不得,只好朝绷着脸神情严肃的秦敏之招手。 “敏之过来。” 秦敏之明白自己马上要受重用,急切地挣脱赵氏的手,大步上前。 “嫂子。” 两个字那是喊得掷地有声。 姜芸顾不上打趣,把那碗白酒递给他,“你给嫂子端好。” 秦敏之点头,笔直地站着,神气得不行。 芝芝艳羡不已,好几次想过去都被赵氏拦住,小家伙只好委屈巴巴的撅着嘴。 姜芸用纱布给李二牛的腿部伤口做了简单的清洗,随后又让秦敏之点上蜡烛。 拿起镇上买的那柄小刀,在火上炙烤消毒后,手法娴熟地清理皮肤表面的腐肉。 屋内亮堂堂的,姜芸就那么蹲在李二牛跟前,目不转睛盯着伤口处,沉着眉眼神情淡漠,眼神中却又闪现着她对医术的虔诚和执着。 她挺直脊背好似一座雕塑,举手投足都干净利落,教人不自觉被她吸引所有视线,她更像是一束光,不管在哪儿都那么耀眼。 若不是亲眼所见,秦宴之很难相信,她这张曾经让他厌恶的脸,认真起来却让他暗暗生出难以抑制的自卑和气馁。 像姜芸这般的女子,似乎……无人能配得上。 又似乎,不属于任何人。 他好像,抓不住她。 第17章 是不是该圆房了?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于炙热,姜芸有所察觉,回头扫他一眼,四目相对之际,秦宴之呼吸一窒。 强装镇定掩饰好表情,敛着眉目不动声色挪开视线,姜芸觉得奇怪,但还是忙着治伤。 敷上事先准备好的药粉,用纱布将两条腿简单包扎,李二牛的伤口总算处理完毕。 等李家夫妻俩进来,姜芸正好用木棍固定双腿,让李虎帮忙,将其绑得严严实实。 忙活一通二人都累得出了汗,李虎看着昏迷不醒的李二牛,忍不住嘀咕了句。 “看来这小子名字没取好,我堂堂老虎,怎么生了头牛?” “呵……” 姜芸猝不及防被逗笑,自打摔跤醒来后,她很少笑。 至少秦宴之没怎么见过,这陡然看到,心跳刹那漏了半拍,他有些失神。 “芸娘,他这腿何时能好?” “伤筋动骨一百天,更何况还是打断重新接的,至少三个月吧,应该能下地走动。” 胖婶闻言眼睛一亮,“这么快?” 姜芸点头,“对。” 环顾四周,才发现这屋内被他们搞得一片狼藉,姜芸刚要去收拾,被眼尖的胖婶拦住。 “诶,这些我们来收拾就好了,辛苦芸娘了,待会儿就在这里吃饭吧?我这就去生火做饭。” 姜芸忙拒绝,“胖婶这么客气作甚,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既然二牛哥已经没什么大碍,那我们就走了。” 她这么一招呼,胖婶又一把拉住她。 “芸娘,我和你李叔都不知该如何感谢你了,这是给你的诊金,你可千万要收下。” 说着,她一个钱袋子就塞了过来。 姜芸不知道有多少,但猛地摸到沉甸甸的,吓了一跳。 “都是举手之劳,这么些年胖婶你们对我们的照顾这么多,这难道还要算清楚?” “一码归一码,治病哪有不收钱的?这不是折寿吗?” “胖婶你看这样如何?现在谁也不知道我治没治好,你给我诊金我受之有愧,不如等二牛哥痊愈后,确定能走动了再给?” 姜芸此话一出,胖婶神情有刹那的犹豫,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关键时刻赵氏上前,直接接过钱袋子塞给胖婶。 “大家村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嫂子你这么客气做什么?正如芸娘所说,等二牛好了再给诊金也不迟,难道我们还担心你们跑了不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她声音温柔带着调侃,立马解围。 胖婶笑了笑,立即敲定,“好,那我到时候再给。” 正好二牛恢复期需要补身体,给了诊金手头紧。 既然已经医治完,姜芸一家也不再继续逗留,胖婶非要留下他们用饭,拦着不让他们走,无奈,一家人只好留下。 热热闹闹直到黄昏,吃饱喝足也该打道回府,秦宴之身体羸弱,担心赵氏婆媳俩搀扶着出什么意外,李虎自告奋勇帮忙,直接把秦宴之背回去。 回了院子,秦宴之也没着急进屋,反倒在外面慢慢溜达,又能消食又能锻炼身体。 “宴哥儿,喝药了。” 赵氏端着药出来,秦宴之接过后一饮而尽。 “吃颗蜜饯,去去苦味。” 看着赵氏手心的蜜饯,秦宴之诧异。 “娘何时买的这个?” 赵氏笑了笑,特意看向身侧,眼神意有所指,“还不是芸娘惦记着你特意买的,她说你吃药太苦,买点蜜饯也能好受点。” 秦宴之微微一怔,面上波澜不惊,心中惊涛骇浪。 捡起那颗蜜饯丢入口中,一丝丝酸甜在口中化开,被赵氏笑吟吟的目光盯着,他有些不自在,垂下眼睑挪开视线,却又在听到门口的动静后,翘首以盼抬眼。 他自以为小动作掩饰得很好,其实全被赵氏尽收眼底。 抿唇偷笑,赵氏盘算着,他们俩年纪也不小了,芸娘嫁过来三年,是不是该让他们圆房了? 姜芸正端着一个簸箕进来,上面平铺着洗好的草药。 赵氏见状连忙过去帮忙,“芸娘,这些草药你打算怎么做?” “我特意剩的,晚点调配点药膏。” 当天夜里,姜芸拿着配好的药水进了侧卧,床上两个孩子四仰八叉躺着,芝芝似乎睡着了,秦敏之给她摇着蒲扇。 听到门口的动静,秦敏之抬头看了眼,见到姜芸喜不自胜。 “嫂子?” 姜芸上前,把一小瓶药膏交给他。 “今天配了药,这是消肿止痛的,你抹点在脸上睡觉。” 秦敏之美滋滋接过,迫不及待拔开瓶塞闻了闻。 “好香啊!” 立即倒了点出来抹在脸上,冰冰凉凉的舒服到不行,他仰着小脸十分得意。 姜芸见状哭笑不得,又拿了一个瓶子递给他。 “这里面是驱蚊水,平时抹在手腕胳膊上,蚊子不敢咬你。” 秦敏之眼睛一亮,下意识地伸手抓了住胳膊上的红疙瘩。 “嫂子你咋知道我天天被蚊子咬?” 姜芸看着他脸上的蚊子包笑了笑,“也给妹妹抹点。” “好!” 秦敏之一个翻身坐起来,耐心温柔地给芝芝抹药。 姜芸不再打扰,拿着剩下的那瓶给秦宴之送过去。 敲敲房门推门而入,秦宴之正倚靠在床头看书,烛火映在他脸上,衬得那张俊美的脸多了几分朦胧。 见到是她,他顺手将书反扣在一旁。 姜芸把药瓶递上去,“驱蚊水。” 秦宴之诧异接过,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感觉不提起蚊子这个事儿,他似乎从未被咬过,也没怎么察觉。 如今再环顾四周,还能听到蚊虫发出的嗡嗡声,烛火旁时不时也飞过几只,甚至于连胳膊都开始搔痒起来。 顺手接过,他道谢,“劳烦你了。” 姜芸不以为意,临走前还叮嘱一句。 “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别把眼睛熬坏了。” 秦宴之听着她的关心,紧了紧手里的药瓶,微微颔首。 却又在姜芸合上房门离开后,重新拿起了旁边的书。 要是以往,看到书本只会让他徒增伤感,现如今,却能激发他的斗志。 接连两三天,姜芸都早早上山挖草药,赵氏忧心她身体,无论如何也要跟着。 拿这个婆婆没办法,姜芸只好同意。 第18章 做生意 挖到两株交给赵氏比对,姜芸走在前面带路。 山路崎岖,婆媳俩累得气喘吁吁,翻过一座山,姜芸提议道。 “以往走到这块我就不敢去了,深山老林担心遇到危险,如今娘陪着我胆子也大了些,再往前走走看看有没有更好的药。” 赵氏点点头,原本还以为挖药而已,不过就是挖草,应当遍地都是,今儿个跟着过来才知道多么辛苦。 先不说找药就找得头晕眼花,还要翻山越岭,爬坡爬得双腿发颤,虽说草药赚的银钱多,但也确实是个卖力活儿。 “芸娘,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赵氏冷不丁来这一句,姜芸还有些纳闷。 看她额头上冒的汗珠,这才后知后觉她这话的意思,笑了笑。 “不辛苦,人生在世,肯定要为生活奔波,若不是在秦家,在别人家,我一样也要如此。” 话虽这么个理,但赵氏明白,姜芸是他们家的恩人。 婆媳俩这次收获颇丰,下山比上山容易,抵达山脚正好日薄西山。 赵氏累得不行,她本就体力不好,有些走不动,姜芸扶着她坐在路边的大石块上歇气。 “秦婶。” 身后隐约有人在叫赵氏,婆媳俩还以为听错了,扭头看去,还真看到不远处站着个孩子。 正是之前欺负秦敏之的齐玉。 他身上背了一捆柴,腰间别着一把刀,看向二人的目光内敛坚毅。 “小玉?” 赵氏见到他也挺意外。 “上山捡柴回来?” 齐玉点点头,朝他们这边走了两步,姜芸才看到他身后跟着齐雪。 齐雪也背了捆柴,但分量没有齐玉多,似乎扭了脚,走路一瘸一拐的,见到二人也赶紧打招呼。 姐弟俩累得不行,满脸通红气喘吁吁,身上不太合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打湿。 赵氏见状立马起了怜悯之心,拍拍身边的大石头提议道。 “先歇会儿吧,反正都快到家了,不急。” 齐雪嗯了一声,看着姜芸他们笑吟吟地也跟着坐在石头上。 注意到姜芸背篓里的草药,齐雪不认识,只有些惊讶。 “芸姐姐挖的花草吗?” 她真是无一处不弱小,个子娇小,连说话声音也轻飘飘的。 姜芸颔首,看了眼他们姐弟这瘦小的个子,和他们背篓里粗壮的柴火形成强烈对比,忍不住问了句。 “你们捡这么多柴?背得动吗?” 齐雪闻言脸色立马就变了,搓了搓衣角声如蚊呐。 “这些不算多,背得动。” 姜芸看了眼姐弟俩,这么瘦弱,还要干这么多活儿,估计是家里太贫穷。 “你们姐弟真懂事。” 由衷说了这么一句,姜芸也不耽搁,拍拍衣服带着赵氏离开。 当天傍晚,秦家院门被敲响。 院子里疯跑的秦敏之过去开门,见到来人面色一沉,语气恶劣问。 “你来我家干什么!” 听到动静的姜芸拧了拧眉,直觉有什么不对,上前问。 “敏之,谁来了?” 秦敏之一个侧身将门口的人挡住,气鼓鼓冷哼。 “没谁。” 话虽如此,可姜芸还是看到了他身后的齐玉。 绷着一张脸,目光沉沉看向姜芸,年纪不大,心思还挺深。 “芸姐姐。” 他客客气气打了个招呼,抬脚想进门,又被秦敏之拦在外面。 小家伙还挺记仇,自打被齐玉欺负一次之后,现在看他哪哪都不顺眼。 姜芸见状,倒也没阻止秦敏之的小动作,毕竟被欺负的是他,她作为嫂子,也没理由帮着外人。 两个孩子堵在门口,你走我拦,三番两次这般,若是同龄的孩子估计早就委屈哭了,可齐玉面不改色,知道是他对不住秦敏之,干脆站在原地不动了,只翘首以盼盯着姜芸。 “你找我有事?” 齐玉看了眼义愤填膺的秦敏之,紧了紧身侧的拳头问姜芸,“我可以进去说吗?” 姜芸意有所指看向秦敏之,“你问问敏之,他是我们家的二当家,有什么事和他商量也行。” 短短一句话,给了秦敏之所有的底气和体面,小家伙眼睛一亮,顿时神气得不行,扬扬下巴得意地瞪着齐玉,好似在问。 谁让你之前欺负我,现在求到我头上来了吧? 齐玉也立马明白姜芸是在给秦敏之撑腰,当即转移目标,能屈能伸,看着他低声下气道。 “敏之,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秦敏之轻哼一声,尾巴都快翘上天了,双手抱在胸前,扬起下巴用鼻孔看人。 “什么事?你先说来我听听,但能不能同意帮忙可不一定。” 齐玉垂下眉眼,“我知道芸姐姐在山上挖草药卖,所以也想带着我姐一起,我们把草药卖给芸姐姐,芸姐姐再拿去城里,赚中间的差价。” 姜芸闻言微微一怔,顿时不由得高看这小子几眼,小小年纪,还知道差价二字呢? 秦敏之自然也知道这个事儿,但小家伙明显不如齐玉聪明,没听明白差价什么意思。 揉了揉耳朵,他拧了拧眉问,“什么差价什么什么,你说话到底什么意思?” 齐玉顿时感觉他跟个笨蛋似的,但面上可不敢表现出来,低眉顺眼姿态放到最低,耐着性子解释。 “就是我们把草药低价卖给芸姐姐,芸姐姐再拿到县城去卖更高的价格,中间赚的钱就是差价。” 秦敏之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疑惑,看来短时间是弄不懂这话什么意思了,又不想齐玉觉得他是傻子,干脆跳过这个话题。 底气不足地反问,“我凭什么帮你?你之前还伙同秦金宝打我和妹妹!” 提起这个,齐玉满脸愧疚,他攥紧拳头,“一人作事一人当,你要是现在还生气你就打我几拳。” 不等秦敏之反应,齐玉已经拉起他的手往自己脸上打。 秦敏之回过神被吓了一跳,捂着手连忙后退,瞪着他没好气道。 “你以为我是你吗?仗势欺人!” 齐玉垂下头,“我不是欺负你,秦金宝说了谁打你就有两文钱,我是为了这个,更何况我也没用力。” 秦敏之闻言,顿时把被欺负的事抛到九霄云外,看他的眼神带着几分好奇。 “你要两文钱做什么?” 齐玉没回,显然这是属于他的私事,他不愿意说。 第19章 改了称呼 秦敏之天性纯良,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后心也软了,转了转眼珠子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 “想让我帮你也不是不行,以后你不许骂我娘,也不许跟着秦金宝欺负人。” 齐玉眼睛也不眨的回,“我从来不骂人。” 秦敏之这才满意,“以后还要认我做老大,秦金宝再敢找麻烦,你得和我一起揍他!” 齐玉微微一愣,没想到他提的要求居然这么简单,意外之余不假思索点头答应。 秦敏之心满意足,仿佛收了员大将似的,背着小手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扬了扬眉轻哼道。 “去吧,去和我嫂子谈什么差价。” 不远处的姜芸将二人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见齐玉鼓足勇气走来,她忙憋住笑,带着他走远两步,也不啰嗦直奔主题。 “你一个人还是你和你姐?” “我们俩,不知芸姐姐怎么收?” “稍等。” 姜芸转身进屋内,径直把背篓给拎了出来。 “这里面的草药我都要,不过价格有高有低。” 姜芸随手拿起两株比对讲解,“这种石半夏比较常见,所以价格低,这种石仙桃长在悬崖峭壁上,比较难采摘,所以价格高。” 齐玉认真盯着看,“好,芸姐姐我记住了。” 他弯着腰,小心翼翼把背篓里的草药观摩一番,确定都记下了,才站直身体。 “我明日就和姐姐去挖,多少芸姐姐都要是吗?” 姜芸有些吃惊,这小子就看了这么几眼,全都记住了? 按捺下心中的狐疑,她微微颔首,“行,你们挖了直接给我就成。” 齐玉眼睛一亮,看向她的目光掺杂着许多感激,毕恭毕敬鞠了个躬,喜出望外道。 “谢谢芸姐姐。” 这小子总算不再板着脸,微微一笑,还有两个酒窝,衬得小模样更加乖巧。 挥手道别,离开的步伐明显都轻快不少。 姜芸目送他还有些出神,秦敏之探头探脑过来,跟个小大人似的感慨道。 “其实齐玉也挺可怜的。” 姜芸哦?了一声,看向他的目光带着几分探究。 “可怜?” 秦敏之重重地点头,“我听说他爹娘都打他,之前身上都是伤。” 姜芸居高临下看了眼秦敏之还肿着的脸,煞有介事问。 “你被老太婆他们这么欺负,难道不可怜?” 秦敏之当即挺了挺胸膛,义正言辞道,“我爹娘都疼我,有什么可怜的?分明就是死老太婆太过分!” 惊觉自己说出死老太婆几个字不太妥当,他面上闪过一丝紧张,也不敢看姜芸。 “嫂子,我先去洗脚了!” 扔下几个字,他撒开丫子跑得飞快。 弟弟刚走,哥哥又来。 姜芸正欲转身离开,抬眼又看到秦宴之出门。 他身上披了件外套,正踱着步子似乎直奔她而来。 走路脚步有力了些,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气喘吁吁,过来十几步都没怎么停歇,咳嗽也少了许多。 这才短短三天时间,看来那副药很有效果。 “还不睡?” 秦宴之乍一开口,声音都稳了不少。 姜芸朝他看一眼,若有所思问,“你对齐家姐弟俩了解多少?” 毕竟刚刚齐玉才来过,秦宴之立马明白她问的哪个齐家。 顺势向后靠在树下,他沉吟片刻道,“了解不是很多,虽说都是一个村,也没怎么往来。” 姜芸想了想也是,秦宴之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只想考取功名,估计周围的邻居他都认不全。 “不过,齐玉他娘似乎是带着齐雪改嫁过来的。” 姜芸哦了一声,中肯的夸了句。 “齐玉聪明得紧,好好培养肯定不是池中之物,小小年纪就知道做生意,莫不是他爹娘出的主意?” 听她一人在这里胡猜,秦宴之忍不住提议。 “不如明日问?” 姜芸一想也是,微微颔首原本都打算走了,又顿下脚步看了眼秦宴之,不等他反应径直拉起他的手。 “喝了几天药,身体如何了?” 冰凉的温度从姜芸指尖传来,秦宴之浑身一僵,只感觉被她摸到的那点皮肤瞬间燃烧起来,周身的温度都止不住攀升。 耳尖也悄无声息也被染成绯色,好在夜晚漆黑,察觉不出什么异常。 他努力将所有注意力转到别处,沉声回答。 “好了许多,夜间不怎么盗汗,半夜也不咳嗽了。” 姜芸微微颔首,感受着他的脉搏嗯了一声。 “确实好了不少,药还要继续喝,平时多多走动,多喝热水,过两天我再把方子改改,重新抓点药帮助你痊愈。” 秦宴之来不及回答,手就已经被松开,猛地落空,他心里也像是缺了块。 忙悄悄深呼吸平稳了下心绪,眼看姜芸拍拍衣服正欲离开,脑海中猛地想起赵氏之前的叮嘱,他眸色一暗,紧了紧衣袖开口。 “劳烦芸娘。” 四个字说得快速而又僵硬,细听还带着几分忐忑和颤动,似乎下了不少决心。 只是个简单的称呼,姜芸丝毫没觉得有什么区别,落落大方扔了句。 “举手之劳,不麻烦。” 言罢,她径直迈步离开,来去如风,看得秦宴之眸光晦暗。 似乎他的胆战心惊和兵荒马乱,都只是他自己的独角戏。 翌日一早,姜芸照例上山,没有赵氏陪着,只敢在山腰转转。 挖了两三株好点的药材,回到家正好瞧见秦敏之在厨房忙活,小家伙垫了根小板凳,挽着袖子正在热菜。 大锅里热气蒸腾,他半个身子都被白雾笼罩,脚下的小凳子摇摇欲坠,似乎一不注意就要摔下去。 “敏之!” 姜芸吓了一跳,赶紧冲过去,连背篓都来不及摘,一把将他从凳子上抱下来。 等秦敏之稳稳当当落地,她的一颗心还止不住扑腾,看了眼锅内的饭菜。 “谁让你干这么危险的事的?” 秦敏之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都已经七岁了,做点这些不是很正常么? 对上姜芸满脸的担忧,他顿时恍然大悟,嫂子这是担心他受伤,心里暖洋洋的,他笑了笑。 “娘出门一趟,让我在家里看着,估摸着嫂子你快回来了,就赶紧把饭菜热好。” 在姜芸担忧的注视下,他还有些不自在的抓了抓衣摆。 “嫂子,已经热好了,快收拾下吃饭吧。” 第20章 开蒙 姜芸松了口气,转身将背篓放下。 “以后热饭我自己来,添把柴火的事,这灶台这么高,万一你要是摔下去咋办?” 秦敏之小尾巴似的跟在后面,“不会的,我以前也经常做饭。” 姜芸像听见什么稀奇似的,转身把锅内的饭菜端出来摆上。 “你还会做饭?” 秦敏之对她这样的怀疑十分不满,跟着忙前忙后。 “做饭而已,也没什么难的,更何况之前家里也没什么吃的,不就是熬熬米粥之类的吗?” 姜芸细想也确实是这样,“话虽如此,以后这些事让我和娘来,小孩子就该做小孩子该做的事。” 秦敏之乖巧的坐下,“我该做什么?” 姜芸拧了拧眉,似乎想起另外回事儿,“你开蒙了?” 秦敏之怔了怔,神色顿时黯淡不少,支支吾吾回答。 “没,家里吃的都没有,哪还有钱读书?镇上的学堂束修很贵的。” 姜芸若有所思,“是该给你筹钱交束修,七岁了,该去学堂学点知识。” 秦敏之虽然知道姜芸在挖草药赚钱,但那些看起来就寒碜的花花草草肯定赚不了几个钱,还要留着给大哥看病,他当即下定决心摇摇头。 “学堂去不去都没关系,先给大哥治病,大哥头脑聪明,肯定会考取功名!” 他双眸里满是对秦宴之的肯定和坚信,倒是让姜芸有些意外。 “这么相信你大哥?” 秦敏之笑得眉眼弯弯,“大哥可是我们村里第一个秀才老爷,自然要信他。” 见他满脸都是与有荣焉的小表情,姜芸笑笑不再说话,盛好饭,起身去叫秦宴之过来用饭。 还没走到卧房门口,远远瞧见芝芝陪在秦宴之身边,手里拿了两根头绳。 秦宴之坐在椅子上,小丫头站在他跟前,散着头发等他编。 气氛温馨美好,姜芸都不太好意思打搅,慢下脚步上前。 “宴哥儿还会这个?” 听到动静,兄妹俩不约而同抬眼看来,见到姜芸的瞬间,秦宴之眸色一暗,手上的动作也跟着僵硬不少。 芝芝毫无察觉,反倒得意洋洋点头,“之前娘不在,都在大哥编头发。” 秦宴之垂下眼睑专心致志,骨节分明的双手在芝芝细软的头发中穿梭,倒是像艺术品般十分赏心悦目。 姜芸也不催促,反倒就这么斜倚在门口看着,见他很快就编好了一边,忍不住笑道。 “宴哥儿编得还挺快。” 陡然被夸赞的秦宴之眼睫微颤,绷紧下巴强装镇定,又忙活另一边。 “饭菜已经热好了……” 姜芸说到一半,随即继续道。 “宴哥儿身体也好了许多,以后让娘他们别送饭过来了,你一起去那边堂屋吃。” 秦宴之等把芝芝的头发全都编好才松开手,看向她点点头。 “好。” 芝芝得意的甩了甩自己头上的两个小辫子,忙起身冲到姜芸身边,抱着她问。 “嫂子,好看吗?” 姜芸笑了笑,俯身一把将她抱起,刮刮她的鼻尖夸赞道。 “咱们芝芝可是个小美人,当然好看。” 芝芝害羞地缩了缩小脑袋,伸出手抱着姜芸嘀咕。 “嫂子,你给的药水很好用,家里的蚊子不都不咬我了。” 姜芸挑眉,“真的?” 芝芝赶紧把自己的衣袖撩开,原本被蚊子咬过的红包留下点点痕迹,但再也没添新的。 “嫂子你看。” 姜芸微微颔首,抱着芝芝走在前面带路。 秦宴之紧跟其后,将二人欢快的互动尽收眼底,芸娘如此耐心温柔,以后对待他们的孩子肯定也如此…… 思及此,他又像意识到什么不对,面上的思忖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错愕和懊恼。 姜芸和他相处不过才短短十日,他居然就忍不住憧憬这么多,还真是,怪事。 几人围坐在桌边,姜芸放好碗筷问,“娘做什么去了?没说何时回来?” 秦敏之仰着小脑袋若有所思,按照往常赵氏出门的时间推算了下。 “娘卖绣品去了,大概傍晚之前才能到家。” 姜芸身形一顿,拧着眉头面色不太好看。 不是说过不许再做绣品? 怎么还趁着她上山的空档又去了? 用了饭,姜芸收拾好灶台,远远瞥见自己背篓里的几株草药,猛然想起齐家姐弟俩。 他们不是要挖草药过来卖? 怎的也没见到人影? 难不成是小孩子心血来潮? 若有所思之际,眼看着天气好,她把之前挖的草药全都收拾利索,装进背篓打算去河边清洗。 秦敏之见状连忙跟上,“嫂子我和你一起!” 趁着姜芸等候的空档,秦敏之赶紧转身钻进屋内,神神秘秘不知道搞什么鬼,再次出来,面上明显带了几分神气。 “嫂子,我们走。” 姜芸将他从头打量到尾,好整以暇问。 “去屋里装了什么东西?” 秦敏之面色一红,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看穿,梗了梗脖子不肯承认。 “才没装东西……” 声音小得不行,很明显底气不足。 姜芸也不继续拆穿,小孩子嘛,也有他们自己的规则,大人如何能介入。 她莞尔一笑,走在前面带路,秦敏之耷拉着脑袋紧跟其后,还以为嫂子会搜身呢,紧紧捂着裤兜也不吱声。 走了大老远也没见她有什么动作,这才终于松了口气,明白姜芸这是给他面子,心里对嫂子的好感更是直线飙升。 差不多一刻钟才到河边,远远看去,已经聚集不少人,大多都是来这边洗衣服洗菜的。 姜芸见秦敏之心不在焉,还频频朝着斜后方的草垛看,知道那边肯定有人等着他。 “想玩就去,我在这边洗草药等你,待会儿回去我叫你你就得跟我走,能不能做到?” 秦敏之猛地抬眼看她,面上还是惊喜,回过神后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好!我能做到,谢谢嫂子,嫂子你真好。” 话音刚落,转个身拔腿就跑了个没影。 平日里再怎么装老气横秋,实际上也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贪玩也很正常。 姜芸收回视线,背着背篓继续上前,找了个没人的空位,刚把背篓放下,身边就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冷笑。 “姜芸,你们这二房的日子未免也太难过了吧?吃不上饭都打算吃草了?前些日子在我们这里骗的钱这就花没了?” 第21章 煞星 姜芸扭头,才看到大伯娘张氏蹲在河边洗衣服,时不时抡一下手里的棒槌,瞧过来的目光满是轻蔑。 “有的人啊,没那个富贵命,骗了钱还不是一下就挥霍完了,这以后啊,怕要活生生饿死。” 姜芸懒得理她,取出背篓里的草药放进流动的河水里清洗,神态轻松,怡然自得。 张氏这么一吆喝,旁边的那些农妇们纷纷跟着指责起来。 “我说芸娘,那五百文你该不会又给你娘家了吧?” “你这样不行啊,赵氏对你多好?在这边有吃有喝,相公还有出息,你说你补贴娘家干啥?” “就是,人家宴哥儿还是秀才呢……” 听到这里张氏有些不乐意了,当即放下手里的棒槌清了清嗓子。 “秀才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明哥儿不也是秀才?得有那个命继续往上考啊!秦宴之缠绵病榻,一看就是短命相,啥时候死了都不知道……” 姜芸原不打算和这个长舌妇嚼舌根,但听她一张狗嘴吐不出什么好话,忍不住笑盈盈盯着她问。 “是么?既然明哥儿这么有出息,不如我跟了他吧?反正我长得也不差,配他绰绰有余。” 一番话,逗得周边的婶子们哈哈大笑,他们纷纷瞧着张氏,拿腔拿调。 “我说张嫂子,要不你就从了呗?芸娘长得这么水灵,嫁给你们明哥儿岂不是勉勉强强?” 张氏当即咬咬牙,脸色气得铁青。 “我呸!她一个吃里扒外的农妇,也配得上我儿?做什么白日梦!我们明哥儿日后可是要当官的,她给明哥儿提鞋都不配。” 越说越来气,张氏把怒火全部转移给姜芸。 “就她这样的蠢妇,要我看啊,保不齐是个煞星,看她来了秦家之后,秦家二房都成什么样了?好好的宴哥儿,现在卧床不起,不知何时可要一命归西。”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姜芸,原本的目光也从打趣变成了审视,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儿,这个姜芸该不会真的和秦家八字相冲吧? 当事人反倒悠哉游哉,一边洗着草药一边看向张氏附和。 “大伯娘还挺厉害,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不过我呢,不克宴哥儿,专门克你们明哥儿,只要有我在,他就别想考取功名~” 一番话被她义正言辞说出来,吓得张氏面色一白,手一松,棒槌也掉了,直勾勾看着姜芸跟傻了似的。 好半晌才回过神,面色狰狞一把抄起旁边的棒槌就朝姜芸砸过去,“小贱人,你胡说八道什么?咒我们明哥儿,看我今天不打死你,打死你也好,反正也是个煞星,就当造福!” “欸欸欸,张嫂子你干什么!” 虽说不少人觉得张氏言之有理,但也不能纵容她打人袖手旁观,好几个婶子赶紧上前拦住她。 其中还包括丢下木盆冲过去的胖婶,她虽然来得比较迟,但张氏的话她都听见了,当即解释道。 “张嫂子你这话可就说错了,芸娘可不是煞星,她是福星!” 此话一出,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都带了几分好奇。 “啥意思?” 胖婶赶紧开口,“人家芸娘可是会医术的,你们也知道我们二牛之前伤了腿不能动弹,在床上都躺大半年了,这不,芸娘妙手回春,给他把腿接好了。” 一番话听得众人一愣一愣的,盯着姜芸目不转睛。 当时二牛从山上被抬下来,流了不少血,那腿到底是多么的触目惊心大家都有目共睹,县城里的大夫都说没法治了,姜芸她行? 张氏更是直截了当讥讽,“我说妹子你是发疯脑子坏了?姜芸她会治病?真是笑话,嫁过来三年,她要是会治病,二房还穷得饭都吃不起?要真有那本事,她那吸血虫一样的娘家还舍得她嫁人?真是笑死我了,妹子,你该不会被这个死丫头骗钱了吧?” 胖婶镇定自若,“秦老大家的,我什么人你还不清楚?我会吹牛骗你?” 这倒也是,胖婶一家在村里那是出了名的一本正经,尤其她那个当家的,玩笑都开不起。 张氏无力反驳,憋了半天大喊。 “口说无凭,除非你让你家二牛下地走给我们看!” 其余婶子们也跟着点头,“就是就是,眼见为实。” 胖婶笑了笑,“二牛现在还在恢复期呢,伤筋动骨一百天,日子还长,大家都且看着吧。” 言罢,她松开张氏的胳膊,后退两步拍拍手,见姜芸正欲起身离开,忙凑过去故意大声问。 “芸娘,这是你在山上挖的新鲜草药吧?” 姜芸微微颔首。 大家伙全都围过来,看到那些花花草草,张氏带头讥讽。 “姜芸,你是想钱想疯了?随便挖些野草就说是草药,治病救人的你都敢胡诌,胆子可真够大的。” 姜芸懒得和这种草包说废话,看着胖婶问。 “婶子你有事么?” 胖婶给她使了个眼色,随即扬了扬下巴得意洋洋继续道。 “芸娘,我这腿,这几天疼得厉害,你找个时候给我瞧瞧成不成?” 姜芸愣了下,怀疑胖婶是不是故意这么说的,就为让大家对她刮目相看。 她也十分给面,立即点头。 “行,我现在就有空。” 胖婶还真笑眯眯找了块大石头坐下,环顾四周也没别的人,干脆径直撩起裤腿。 原本站在周边的大伙们除了张氏,全都围了过来。 “平日里这两条腿隐痛隐痛的,这膝盖和脚趾都痒,又痒又痛,我和你李叔说,他非得和我犟,说我是中毒了。” 说到这里,胖婶自己都忍不住笑了笑。 姜芸点点头,顺着她的双腿看去,皮肤常年没晒到太阳十分白皙,但是膝盖肉眼可见的泛红,再往下看,脚踝处也泛红。 “婶子你脱了鞋袜我再看看。” 胖婶立马照做,看到她的脚趾关节也有两个红肿,姜芸已经明白怎么回事。 立在旁边的一个婶子见状也指着一声怪叫,“你这脚和我家那个一模一样,他平时晚上痒得睡不着,使劲儿抠。” 第22章 被虐待 姜芸摁了摁腿,随后问,“婶子家里是不是有点潮湿?” 胖婶点点头,“泥土地,哪儿有不湿的?芸娘,我这腿怎么回事?” “风湿性关节炎,虽说不是什么大病,但折磨起来也挺难受,婶子你平时多晒晒被子,家里多通通风,若是平日里吃到什么关节疼那就别吃了。” 姜芸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大家都点点头记得十分仔细,万一日后家里有谁得了,自己不也能诊断吗? “我现在手头没有针,不然给你施针缓解下,要不给你开两服药你先喝着调理调理?” 胖婶乐得不行,一拍手,“好!那就劳烦芸娘了。” 她美滋滋的赶紧把鞋袜穿上,起身看了眼不远处收拾东西正欲离开的张氏,冷哼一声道,“有的人有眼不识泰山,后悔药都没得吃。” 张氏更是置之不理,认定胖婶是在虚张声势,姜芸那个贱蹄子没人比她更了解,分明就是个吃里扒外的势利眼,大字不识一个,还会看病?糊弄谁呢? 也就他们这些蠢猪才会上当! 哼了哼,她赶紧抱着自己的木盆离去,别的不说,她觉得姜芸是煞星这个事儿更加有说服力,为了明哥儿的仕途,她得好好盘算盘算。 胖婶放下裤腿,“芸娘,那我晚点再去找你拿方子。” “行,婶子你先忙,那我就回去了。” 告别胖婶,姜芸背上背篓离开,刚从河边上来,立马被一个婶子拦住,正是之前说她丈夫也患有同样风湿的那位。 姜芸不动声色后退半步,看着她客客气气问,“婶子这是?” 女人讨好地笑了笑,“芸娘,我是村尾的高家嫂子……” 姜芸镇定自若,假装不明白她的来意,“婶子有事?” 高婶笑呵呵的搓了搓手,上前和她套近乎,“芸娘,我当家的也是你说的那个什么关节炎,你反正也要给妹子写方子,要不给我也写一份?” 姜芸点点头,“行啊,没问题。” 高婶当即乐得眉开眼笑,“真的!哎哟,芸娘你可真是个好姑娘,宴哥儿娶你当媳妇真是祖坟冒青烟。” 姜芸可没忘记她之前是怎么附和张氏嘲讽宴哥儿短命鬼,当即开口。 “一两银子。” “啥?” 高婶面上的兴奋戛然而止,变脸比翻书都快,不可置信瞪着姜芸一声怪叫。 “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你还收钱?” 姜芸看她顿时跟看疯子似的,“婶子说笑了,看病是我的本事,自然要收诊金,怎么?你找大夫看病不给钱?” 高婶面上心虚得不行,看了眼那边的胖婶。 “那你给妹子写方子也收钱?” “不收。” 高婶这下不得了了,叉腰指着姜芸怒不可遏问。 “那你为啥收我的?” “看你不顺眼。” “你!” 高婶气得浑身发抖,偏偏又不能拿姜芸如何,只得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她迈步离开,从头到尾更是连个眼神都不给自己。 咬咬牙,越想越气,她面色狰狞偏头啐了口,“呸,不就是个招摇撞骗的?神气什么?” 话虽如此,可想到自家丈夫半夜疼得那个熊样,还是转转眼珠子打算去找胖婶。 姜芸写了方子就是胖婶的,她到时候借过来抓点药怎么了?省下一笔钱呢! 此时的姜芸正往家那边走,刚要开口叫秦敏之,抬眼却看到齐雪背着一大筐衣服朝这边过来。 她埋头只顾走路,从姜芸这个角度看去,她半张脸都被头发盖住,整个人沉闷而又阴郁。 “齐雪?” 听到熟悉的声音,齐雪脚步一顿,紧跟着身体也略微一僵。 她垂着脑袋没抬头,似乎在躲避什么,姜芸也察觉到一丝不对,拧了拧眉上前问。 “你这是要去河边洗衣服?” 齐雪点点头,怯懦地问,“芸姐姐你要回去了?” 姜芸嗯了一声,人都到她面前,她还是不肯抬头。 “昨晚你弟弟来找我,说要和我做个小生意,你知不知道?” 她话音刚落,只见齐雪猛地抬起头,惊讶而又担忧地看着她。 此时,姜芸也算看清她的脸,原本枯黄的脸上多了好几处瘀青,左眼跟熊猫似的,唇边还破了道口子。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于震惊,齐雪也陡然明白自己的脸暴露了,吓得惊呼一声,赶紧低头捂住自己的脸。 姜芸面色一变,连忙俯身轻轻拉下她的手,小心翼翼问。 “你的脸……谁打的?” 齐雪使劲儿想要挣脱,姜芸却也因此看到了她原本藏在胳膊下的伤痕,纤细瘦小的手臂上,全是青紫的瘀青,一处挨着一处,触目惊心。 “怎么回事!谁打的你?” 姜芸的语气也陡然变得严厉。 察觉到身后有人过来,为了避免她这个样子被别人看到,赶紧拉着她来到不远处的大树下。 “谁这么欺负你?你告诉你爹娘了吗?” 姜芸放下背篓,拉着齐雪的手问。 她低着头默不作声,只有轻微抽泣的声音隐隐传来,姜芸也不催促,就这么耐心等了半晌,才终于见她抬眼。 小丫头双眼红肿,眸底噙着泪,鼻青脸肿看着她哭得十分隐忍委屈。 姜芸心中一股无名火窜起,已经有了一丝猜测,她深吸了口气平复怒火,咬牙问。 “是不是你爹娘打的?” 眼见她猜中,齐雪咬了咬唇,顿时泣不成声。 姜芸脸色顿时变了,气得声音发抖。 “怎么有这么狠心的爹娘?你还这么小,他们如何下得去手?” 齐雪只是一个劲儿地哭,姜芸身为外人,也着实想不出什么法子帮忙,看她哭成这样心疼不已,忙抬起袖子给她擦擦眼泪。 正巧秦敏之从不远处嬉笑着跑来,身后还跟着好几个跑腿。 原本被他们欺负的小可怜顿时摇身一变成了他们的大哥,几个毛头小孩子围着他不停欢呼,心满意足的喊着。 “敏哥威武,敏哥威武!” 秦敏之举着手里的糖果得意道。 “只要日后你们都听我差遣,有我一口饭吃绝对有你们一口汤喝!” 小弟们眼巴巴看着糖果口水都快下来了,当即点头如捣蒜,自然他说啥就是啥。 第23章 畜生 也不怪他们,村里大家都穷,糖果也就过年能吃一颗,秦敏之对他们这么大方,还不像秦金宝那样打他们,他们自然很快就投诚。 姜芸听到动静看去,也没时间多问,径直朝秦敏之招手。 “敏之,过来。” 秦敏之听到她的声音,赶紧刹车看去,见到嫂子的那瞬间,面上的得意刹那消失,赶紧给旁边的伙伴们使个眼神。 “我嫂子来叫我了,我得回去了,明天再找你们玩。” 他还有些恋恋不舍,毕竟成为大哥的感觉不要太舒服得意,瞥见小弟们的星星眼,他也丝毫不吝啬,把兜里的糖全都分发下去。 “敏哥威武!” 在一众小弟们的目送欢呼下,秦敏之扬了扬眉,神气地朝姜芸过去。 小家伙一看就玩舒服了,气喘吁吁,小脸通红,额头上都是汗珠。 迅速来到姜芸跟前,瞥见旁边还站着齐雪,他赶紧打招呼。 “小雪姐。” 齐雪没说话,姜芸看着他伸出手。 “我前两日给你的药膏带了没?” “带了。” 他赶紧摸出来递上去,“嫂子你要这个干嘛?” 姜芸没回,反而打开瓶塞,俯身在齐雪跟前,挖了团药膏,一手抬着她的下巴,一手给她抹药。 齐雪始料未及,刚开始还吓得瑟缩了下,那双泪眼汪汪的眼睛紧盯着她。 姜芸被看得心都快化了,耐心哄道。 “这是我自己调配的药膏,消肿止痛很灵,我先给你抹点药,小女孩要爱惜自己的脸,万一日后破相咋办?” 齐雪听她这么温柔的语气,忍不住鼻酸。 从小到大,除了齐玉,没人对她这么好。 冰凉的药膏抹在脸上,原本疼痛的脸似乎真的好受不少,她乖巧地嗯了一声,感受着这陌生的怜惜。 陡然瞧见她面上的伤,秦敏之吓得瞪大双眼。 “小雪姐,你的脸怎么这样了?” 齐雪咬了咬唇不说话,姜芸也没吱声,四周一片静谧,隐约察觉自己这话问得不合时宜,秦敏之也急忙闭了嘴。 抹好药,姜芸还给齐雪看了下伤势,幸好没有伤到耳膜。 “谢谢芸姐姐。” 齐雪声如蚊呐开口,语气中都带着哭腔。 她感激地看着姜芸,有些紧张地捏着衣摆,为难不知道该如何感谢。 “不用谢。” 姜芸笑了笑,顺手把药瓶塞到她手里。 “晚上睡觉前抹点在脸上愈合得更快……” 顿了顿,想到齐雪如今的遭遇,她也无能为力,只捏了捏她的手安抚道。 “日后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 齐雪瞳孔一缩,紧紧捏着药瓶喜极而泣,仰头虔诚而又炙热地看着她重重点头。 “好!” 她如今不过是个自身难保的小可怜,再说感谢的话未免太假,唯有过好目前的日子,早日脱离这个家,以后再报答。 “行了,快去吧,不过河边都是些婶子,可能会说闲话,你往下游走走。” 齐雪连连嗯了一声,朝姜芸挥了挥手,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攥紧手里的药,她也不再像之前那样行尸走肉,反而因为姜芸的善举生出些许勇气。 继续活着的勇气,逃离这个家的勇气。 目送她消失在视野里,姜芸背上背篓离开,瞥了眼怔在原地出神的秦敏之,回头叫他一声。 等他跟上,姜芸才继续道,“药膏我过两日重新做了给你。” 秦敏之对这个不甚在意,点点头,看着她三缄其口,都快到家门口了,才小心翼翼问。 “嫂子,小雪姐是不是被她爹娘打的?” 姜芸有些意外,“你知道?” 秦敏之摇摇头,“我猜的。” 姜芸哦了一声,揉揉他的小脑袋。 “那咱们敏之还挺聪明。” 秦敏之眨了眨眼继续问,“为何有的爹娘会打自己的孩子呢?” 姜芸再次回答,“不是生了孩子就有资格被称作爹娘,打自己孩子的不是爹娘。” “那是什么?” “是畜生。” 秦敏之瞳孔一缩,深以为然,还想继续开口,却听堂屋那边传来点动静,似乎家里来了客人。 他好奇心一下被勾走,抓抓脑袋嘀咕,“嫂子,我去看看。” 姜芸没拦着,慢条斯理把草药拿出来晒好,才洗了把手进门。 抬眼一看,堂屋的板凳上正坐着齐玉,旁边还有秦家兄弟俩作陪。 环顾四周,没看到芝芝,姜芸问,“小妹呢?” 秦宴之看了眼隔壁的卧房,“困了在休息。” 知道姜芸这一天也挺累,他反正身体也在慢慢恢复,打算帮着干点活儿,全当强身健体。 扶着桌面起身,踱着步子先去给姜芸倒了杯茶,“喝点水解解渴。” 姜芸也不客气,接过杯子后落座,看向齐玉问。 “今儿个去挖草药了?” 齐玉还以为自己被忽视,陡然听到她的问话,紧张得连忙抬起头。 “嗯,我姐没空闲,就我一人。” 姜芸当然知道,毕竟刚才遇到齐雪。 “我这就去拿来芸姐姐你看看。” 他赶紧起身把自己的背篓背来,背篓表面全是捡的柴,咬牙都拎起来后,底部才藏了几株草药。 他视若珍宝地拿出来,捧着走向姜芸。 “为了避免被发现,我只能这么干,太普通的草药量大还不一定挣钱,所以我找的全是好些的。” 姜芸抬眼看去,虽说只有四五株,确实是少见的药材。 她赶紧起身接过来,想想自己进出山林这么多趟也就勉强找了几株,这小子就去一次收获便这么大? “很难找吧?” 齐玉紧张地看了眼几人,似乎在犹豫说不说。 毕竟挖了草药能赚钱,他要是把地方说了,届时姜芸他们自己去挖,不就不需要他了么? 好不容易找了个赚钱的活计,若是没了,想要攒钱难比登天。 心下有这个担忧,对上姜芸询问的目光,他再三犹豫,最后还是诚实道。 “也不算难,我记性较好,常年往山上跑,哪个地方长什么我都一清二楚,像这个……” 他正欲说出下文,却被姜芸抬手打断。 “这是你赚钱的本事,不必告诉我,日后这些药材我都要,这几样我会按照市场价格给你。” 姜芸清点了下,几株药材都保存得很好。 “我给你五十文如何?” “多少!” 齐玉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一向镇定的他都忍不住惊呼。 第24章 宠溺 不仅是他,秦敏之和秦宴之也惊愕不已,看着不显眼的几棵小树苗小草,居然这么贵? 兄弟俩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看向那几株草药,跟做梦似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姜芸似乎猜到大家会是这个反应,笑了笑朝齐玉道。 “五十文,怎么,嫌多?” 齐玉瞪大双眼,好一会儿才从喜悦中抽身,喜不自胜摇摇头。 “没,我只是,只是没想到……” 会值这么多钱。 姜芸坐下,“也不是每株药材都这么贵,不过你今天运气好罢了,也许明儿个就只有十文也说不定。” 齐玉压抑不住内心的狂喜,手都在隐隐发抖,有些手足无措地看向姜芸,缓了好一会儿才点头。 “芸姐姐说得不错。” “不过……” 姜芸话锋一转,喝了口茶。 “我现在拿不出这么多钱。” 齐玉眼皮一跳,有股很不好的预感,立马盯着她满脸忐忑。 姜芸将他的惶恐尽收眼底,不疾不徐道。 “你也知道,我们宴哥儿需要抓药看病,之前卖草药的积蓄全花得一干二净,手里一文都没有,自然也拿不出五十文,只能我过两天去趟城里,届时拿到钱了才结你的,如何?” 姜芸静静看着他,见他神色十分纠结,干脆道。 “你若是不信,咱们可以立个字据,我姜芸说一不二,自然没有诓骗小孩的道理。” 齐玉咬咬牙,下意识看向秦家兄弟俩。 对上他不安的眼神,二人不约而同微微颔首。 深吸了口气,他好似做了艰难的决定。 “芸姐姐,我信你。” 姜芸笑了笑,“那就好。” 家里连笔墨纸砚都没有,真要立字据,还得去里正家里一趟,怪麻烦的。 “齐玉你记性这么好,可要记住在我这里赚了多少,到时候一次性结清。” 听出她语气里的调侃,齐玉眨了眨眼,唇边也扯出个几不可察的笑来。 “芸姐姐是大人,当然不会占我这个小孩子的便宜。” 姜芸哭笑不得,“学以致用了?” 齐玉耳尖一红,也不吱声,忙起身鞠了个躬。 “日头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去,芸姐姐明儿个再见。” 他小大人似的,老气横秋道别后,手脚麻利重新把柴禾装上,往肩头上一背,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离开。 姜芸默不作声看着,心下无限唏嘘,也不知道这小子回去看到小雪身上的伤痕会如何,他们姐弟俩似乎感情很好来着。 想得出神,才又听秦敏之小心翼翼试探道。 “嫂子,挖草药这么挣钱,要不我明日也去吧?你也按照这个价钱给我。” 一抬眼,正好对上小家伙圆溜溜的眼睛,里面充斥着无限激动和对金钱的渴望。 小小年纪就是个小财迷,姜芸笑出声。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挖了给我自然就是我的,怎么还给你工钱?” 秦敏之小脸顿时就垮了,耷拉着脑袋跟霜打过的茄子似的。 姜芸仿佛能看穿他心中的小把戏,没好气捏了捏他的脸教育。 “真想让你的小弟们对你心悦诚服,可不能全靠收买。” 一句话,惊得秦敏之瞪大双眼,像个鹌鹑似的缩了缩脑袋不敢承认。 刚要开口辩驳,听到外面的动静,姜芸忙起身迎出去。 “娘回来了?” 顿时整个堂屋只剩下兄弟俩,气氛陡然变得诡异阴沉。 秦敏之有着一腔热忱,自诩天不怕地不怕,都敢和秦老太硬刚的人,却在对上秦宴之探究的目光后,顿时萎靡成了个倭瓜。 都不敢抬眼看他,支支吾吾找了个理由。 “大哥,我去接娘……” 起身没来及跑,笃笃—— 秦宴之仅仅只是曲着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顿时吓得秦敏之浑身一僵,又赶紧身子一矮重新坐下。 讨好地朝他笑了笑,像个小狗似的干巴巴撒娇,“哥~” 伸出去的手还没碰到秦宴之的衣角,便被他一记冷眼喝止。 “说吧,怎么回事?” 秦宴之这么一问,秦敏之赶紧正襟危坐,耷拉着脑袋把收买小弟的事儿和盘托出。 越听到后面秦宴之的脸色越是难看,最后轻飘飘问了句。 “芸娘上山辛苦赚的血汗钱给你们兄妹俩买的糖果,你就如此这般孝敬那些孩子了?” 秦敏之浑身一僵,揪着衣摆答不上来。 秦宴之继续逼问,“孝敬那些辱骂欺负过你的人?嗯?” 秦敏之还是答不上来,但小脸已经惨白,眼眶里转着泪花,显然被吓到了。 兄弟俩的谈话姜芸一无所知,她正拉着赵氏教育。 “不是说了日后别再做那劳什子绣品?怎么还趁我不在上街去了?” 赵氏被说中有些心虚,讪讪道。 “如今日子不好过,芸娘你撑起整个家如此辛苦,我也只是想分担一些。” 姜芸拧了拧眉,“分担可以做些别的,不一定非要干绣活儿,若是你到时眼睛伤了咋办?” 赵氏连连点头安抚,“好好好,下不为例,最后一次。” 言罢,她视若珍宝的从怀中掏出手绢,笑盈盈展开,上面放着二十文钱。 又当着姜芸的面数了数,才直接塞到她手中,“我绣活儿不好,忙活了十来天,也只有这么点,交给你芸娘你保管。” 姜芸沉着脸没接,“娘你辛辛苦苦赚来的,我如何能要?你留着自己当零用,下次赶集上街给孩子们买点零嘴。” 见赵氏迟迟不肯把手收回,姜芸明白她的苦心,面色稍霁,把铜板包好重新塞回她怀中。 “下不为例啊,日后若是想挣钱,我来想法子,总不会让你闲着。” 她这话带了几分赌气的意味,这段时间接二连三发生的事让赵氏觉得她成了个大人。 刹那间,又惊奇地发现她孩子的一面,宠溺地笑了笑。 “是是是,我就喜欢干活儿,闲不住。” 婆媳俩聊了几句进了屋,转一圈没看到秦敏之。 “敏之呢?之前不还在这儿?” 秦宴之缓缓起身,“不用管他。” 姜芸察觉到他语气的不对,刚要问个究竟,院外又有人喊门。 “芸娘,芸娘?” 姜芸一听声音是胖婶,想起之前答应她的事儿,赶紧过去开门。 胖婶拎着个篮子,见到她眉开眼笑,“芸娘,我来找你开方子。” 姜芸点点头连忙把人迎进来,瞥见她篮子里事先准备好的笔墨纸砚,会心一笑,没想到胖婶还粗中有细,这都考虑到了。 第25章 被训 见到赵氏和秦宴之,胖婶乐呵呵打招呼,顺势把自己的来意说清楚,提到诊金,她又补了句。 “这次芸娘可不能推辞了?” 姜芸点头,也不和她客气。 “自然,不过,我还有件事儿得麻烦婶子。” “你说。” 姜芸笑了笑,“婶子,我这要是医术过关,还得劳烦你多给我宣传宣传,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得靠我这点手艺讨口饭吃。” 胖婶闻言哈哈大笑,“那是自然,你和我客气什么?只不过附近这几个城镇都只在固定的那两个大夫手里看病,你年纪轻轻恐怕没人信服。” 姜芸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不然也不会一开始挖草药,她有这个本事,直接赚诊金不好? “所以才找婶子你。” 胖婶眉飞色舞,还挺乐意姜芸这么看得上她,拍拍胸口。 “交给我。” 赵氏闻言也乐不可支,跟着道谢。 只有秦宴之一如既往绷着脸,也瞧不出什么表情,那双讳莫如深的眼睛轻飘飘睨着桌上摆好的笔墨纸砚,许久都未曾眨一下。 姜芸冷不丁对上,自然明白他在想什么,之前秦宴之迫于生计转卖墨宝,现如今她有了赚钱的本事,下次去城里卖药,得给他重新买。 心下默默盘算,想起自己压根不会写毛笔字,姜芸朝秦宴之开口。 “不如药方就给宴哥儿来写吧?我虽识文断字,但字写得并不好,和狗爬差不多,真要写了方子拿到药房,估计药郎都看不明白。” 此话一出,让母子俩更加确认此芸娘非彼芸娘。 姜姓全家目不识丁,姜芸这个小女儿更是好吃懒做,连一天学堂都没进过,如何能识文断字? 可站在他们面前的芸娘不仅识文断字,还有一手好医术。 敛下心神,秦宴之冷不丁抬眼,对上姜芸鼓励的目光微微一怔。 误以为她是想让他趁此机会用用墨宝,毕竟他也确实许久没拿过笔了。 没想到这些小事她都记得如此清楚,垂下眼睑浅浅颔首,发间的耳尖也禁不住一红。 “好。” 瞧见他气色好了这么多,胖婶也忍不住夸赞道。 “芸娘真是妙手回春,这才短短不到半月,宴哥儿气色瞧着好多了。” 她又拉过赵氏的手拍了拍,“妹子,你也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赵氏深以为然,忍不住眼眶一酸。 磨好墨,秦宴之起身拿起毛笔看向姜芸,二人对视一眼点过头,姜芸径直开口。 “五加皮三钱,忍冬藤一两……” 风湿的方子不需要多少草药,秦宴之寥寥数笔已经写好。 鼻尖飘着一股淡淡的墨香,姜芸忍不住探头朝那药方看了眼,顿时被上面的字迹惊艳得失神。 笔锋锐利,力透纸背,有自己磅礴大气的笔风,字里行间掩饰不住的野心和勃勃。 姜芸余光撇了眼秦宴之,心下暗道,这小子也不过才十七岁,居然有这么远大的抱负? 即便身处绝境仍旧张扬,还真是让她高看几分。 “写好了。” 低哑的声音落下,他也放下笔,骨节分明的尾指上染了点墨渍,点缀在瓷白的肌肤上,有种诡异的性感美。 姜芸看得失神,旁边的胖婶敬佩地夸赞道,“不愧是咱们大河屯第一位秀才老爷,这字写得真漂亮。” 谈笑间,她又看向姜芸继续道,“芸娘你有所不知,宴哥儿打小就聪明,以前咱们村子里过年,家家户户都来找他写对联,他一场重病,多少人惋惜,现如今总算药到病除,日后青云直上,肯定要考个好功名。” 姜芸幽幽看向秦宴之,没想到他在村里人的心中评价这么高? 话题本人也没丝毫的骄傲,反倒颇为留恋的看了眼那支毛笔,摩挲着指尖,怀念曾经挥斥方遒的快意。 许是姜芸的目光太过直白,秦宴之有所察觉抬眼,对上她肯定的目光,他强装镇定垂下眼睑,脸上染了些许燥意。 收好方子,胖婶又拉着姜芸去了外面,颇为为难的商量道,“芸娘,你应该记得高家嫂子吧?今儿个在河边咱们一起的,她当时不是说她当家的也是这个病么?” 姜芸自然记得,更何况这才过了几个时辰。 “她找你了?” 胖婶没想到她一猜即中,不住点头,“可不是么?找到我哭爹喊娘,让我把你写的方子给她一份,我看她也挺可怜的……” 姜芸早料到会有这事儿,她既是大夫,自然悬壶济世,私人恩怨自己解决,不会公报私仇。 “方子是婶子你自己买的,如何处置看你自己。” 胖婶眼睛一亮,心下忍不住松了口气。 “谢谢芸娘,你看这次问诊该给你多少?” 姜芸随口一说,“二十文吧,只是开个方子,你也不在我这里抓药。” 胖婶还有些意外,“这么少?” “自然,这种常见疾病谁都会看,我要是漫天要价岂不是毫无道德?” 真正赚钱的是那些疑难杂症,不过哪儿有那么多治不好的恶疾,只能当作运气了,治好一例财源广进。 胖婶被她一本正经的表情逗笑,“就知道芸娘是个心善的,正好我带的钱够,先给你。” 姜芸接过二十文,顺道把胖婶送了出去。 等她再次进到堂屋,赵氏八卦地问,“芸娘,你收了多少?” 姜芸在桌边坐下,“二十文。” 这么少是娘俩没想到的,要知道那些赤脚大夫,看个病随随便便一二两,芸娘居然只收二十文? 看出他们面上的狐疑,姜芸解释,“胖婶那个没法根治,只能买药将养,我不过是开个方子,收点知识付费,二十文足够了。” 赵氏听得一头雾水,只能附和点头,“也挺厉害了,说两句话便是二十文,镇上的长工从早忙到晚,一天还不一定能挣二十。” 直到一家人吃晚饭,姜芸才在后院找到秦敏之,他正站在墙跟处罚站,见到姜芸委屈得都快哭了。 “嫂子~” 姜芸拧眉,“敏之?我还以为你出门玩了,怎么站在这里?” 她赶紧上前去扶,秦敏之双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芝芝适时的从后门出来,背着小手蹦蹦跳跳来到二人身边,凑到姜芸跟前低声道。 “嫂子,二哥肯定是被大哥罚了。” “嗯?” 姜芸更觉得不可思议,这小子不是天不怕地不怕?怎么还怕宴哥儿? 第26章 迷倒多少人 狐疑的盯着秦敏之,姜芸笑问,“你哥为何训你?” 秦敏之哪儿敢回答,揉着膝盖不吱声,直到秦宴之出现在门口,轻飘飘扔了句。 “还愣着?不饿?” 秦敏之赶紧站好,给姜芸使了个眼色,埋头踱着步子进了门。 从头到尾都不敢看秦宴之一眼,从他身边路过都仿佛屏住了呼吸。 姜芸哭笑不得,抱着芝芝上前,“敏之做错事了?” 秦宴之转身带路,轻轻嗯了一声。 “身为大哥,是我的失职,已经教育过了,芸娘不必操心。” 姜芸微微一怔,这才算是反应过来秦宴之对她称呼的变化。 落座后还不明所以地盯着他看了几眼,秦宴之有些不自在,以为她在为秦敏之的事儿困惑,干脆解释。 “敏之拿着你买的糖果收买欺负他的人,本就是懦夫行为。” 姜芸恍然大悟,看着秦敏之低笑。 “宴哥儿是不是有点小题大作?敏之还是个孩子,他们孩子的恩怨,咱们大人就别插手了。” 秦宴之开口正欲反驳,余光又瞥见秦敏之满脸的失落,干脆闭了嘴。 罢了,食不言寝不语,芸娘所言确有几分道理。 忙忙碌碌一天,是夜一家人早早休息。 不打算上山,姜芸翌日睡到日上三竿,还是被隔壁厨房的动静吵醒。 穿上衣服出去,正听见赵氏对秦敏之吩咐。 “敏之,你先给宴哥儿把药熬上,家里没油了,我去找人借点。” “好!” 赵氏火急火燎从厨房出来,正和姜芸撞个正着。 “芸娘?你起来了?” 姜芸颔首,眼见她抬脚欲走,顺势一把将其拉住。 “娘,家里没油了?” 赵氏有些为难地点头,“罐子里的油还是之前你从大房那边抱过来的,现在是一点也没了,我去找李嫂子他们借点。” 姜芸抬眼看了眼隔壁不远处的院子,当即松开手。 “娘你别急,油的事儿交给我。” 她撸了撸袖子,三两下把头发挽好,直奔隔壁的大房过去。 赵氏后知后觉看出她的意图,刚要起身去追,又想起姜芸平日里虎虎生威的样子。 罢了,既然芸娘有自己的打算,她就别掺和了。 大房作威作福欺负他们二房这么多年,她没本事出口恶气,总不能拦着芸娘。 怔在原地半晌,听得隔壁院门被一脚踹开,赵氏眼睛一亮,赶紧小跑到墙边去探听。 秦宴之手里捏了本书出来,乍一看到赵氏趴在墙根,眼皮一跳。 “娘?” 赵氏抬眼看他,面上带了几分窘迫。 “宴哥儿怎的出来了?” 秦宴之刚要开口,被隔壁秦老太一声尖叫喝止。 “姜芸你这个贱人,你来我们家做什么!” 此时大房秦大山和张氏已经出门下地,秦金宝也不见踪影,只有秦老太在堂屋洗碗。 听到门口的动静赶紧冲出来看,撞上杀气腾腾的姜芸,她气势瞬间矮了半截,嘴上骂得多厉害,身体却在不断后退。 姜芸也不罗嗦,双手叉腰大摇大摆进了厨房,抬眼这么巡视四周,秦老太终于明白她打什么算盘,直接破口大骂。 “贱人,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别想抢东西,把我惹急了,信不信我杀了你!” 姜芸这才轻飘飘将目光放在她身上,“杀人偿命,你舍得死?不等你的宝贝孙子当官了?” “……” 秦老太气结,命脉还真是被这个贱人拿捏得死死的。 她怒不可遏瞪着她,眼见姜芸朝碗柜那边过去,她尖叫一声直接冲过去护住。 紧紧扒着柜门,扭头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娼妇,吃不起饭怎么不饿死算了,还跑到我们这边来偷,天杀的,我咒你死了都要下地狱。” 姜芸不以为意,围着灶头转了一圈,没看到有油,但是却瞥见旁边的锅里放着一块五花,她当即眼疾手快拎起来。 秦老太见状气疯了,尖叫着冲过去,“你这个天杀的,给我放下,放下!” 她面色狰狞伸出手朝姜芸脸上招呼,尖利黢黑的指甲在空中挥舞。 眼看就要被抓到脸,姜芸反手抓起旁边的菜刀,当即吓得秦老太连连后退。 “前些日子立的字据写得清清楚楚,你们大房原本要赔给我们二两银子,只凑了五百文,剩下的当然要慢慢还……” 姜芸慢条斯理晃了晃手里的五花,“这块肉就算你们五十文,至于剩下的,等我们二房没吃的了再过来讨。” “小贱人你这个不要脸的娼妇,骚蹄子,我诅咒你祖宗十八代,你不得好死,把肉给我们放下,放下!” 姜芸随便她骂,反正肉也拿到手了,她顺势丢开菜刀,就这么趾高气扬离开。 背后的秦老太从刚开始的谩骂再到最后的嚎啕大哭,使劲儿拍打着地面撒泼,“老天爷啊,你劈死这个贱人吧,她欺负我这个老太婆啊!赵氏你是死人吗?不知道管管?我要分家,我要分家!” 姜芸拎着肉回了自家院子,赵氏连忙上前,看到她手里的五花,当即愣在原地。 “芸娘,这……” 姜芸顺势递给她,“娘看着做点吧。” 赵氏接过,沉甸甸的,心里美得不行,又想起刚才秦老太的大喊大叫,她拉着姜芸问。 “芸娘,不如咱们分家吧?” 有芸娘在,她相信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大房那边的人趋炎附势,保不齐到时候会死死缠着他们,倒不如现在一刀两段清净。 赵氏考虑到的这点,姜芸何尝没考虑到。 不过大房坏事做绝,就这么分家岂不是太便宜他们?肯定得好好折磨下。 思及此,姜芸笑得意味深长,“倒也不必这么着急,再等等吧。” 赵氏知道她很有主见,也不多问,点点头拎着肉回了厨房。 一顿早饭,一家人吃了半块肉,这日子以前大家想都不敢想。 不到半月,敏之和芝芝都长了点肉,小脸肉眼可见白了不少,连原本干枯的头发都顺了一些。 赵氏也是如此,皮肤都有了光泽,神态也没之前那么憔悴。 秦宴之就更不用说了,本就生得俊美无俦,身上的病气褪了大半,显露出原本的风姿,更是令人挪不开眼。 这要往外面大街上一走,得迷倒多少小娘子? 第27章 生意上门 桌上的碗筷刚收拾好,院外顿时传来张氏破口大骂的声音,估计这方圆几十里都能听见。 张氏知道有姜芸撑腰,还是忍不住担忧,“要不我出去看看吧?她这么一直骂下去惹人非议。” “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你管他们说什么,娘你先去忙你的,大伯娘喜欢骂就让她骂个够,有本事她进来找我。” 姜芸此话一出,赵氏仿佛找到主心骨,点点头起身去洗碗。 秦敏之则是带着芝芝去外面玩,顿时堂屋只剩下姜芸和秦宴之二人。 “明儿个我打算去县城卖药,宴哥儿有什么需要的?到时我一同带回来。” 陡然被点到名字的秦宴之猝然抬头,对上姜芸波澜不惊的眼神,他呼吸一窒,沉吟片刻摇头。 “无。” 姜芸眯了眯眼,心说他难道不缺笔墨纸砚? 都共同生活了这么久,装什么生疏? “如今你病也好了不少,不打算重拾课本,考取功名?” 许是没料到她轻而易举就能看穿自己的打算,秦宴之面上闪过一丝诧异,但又被他极快掩饰住。 微微颔首,他若有所思道,“如今日子还不算安稳,考取功名未免太急功近利,先休养生息把身体养好再说。” 姜芸看出他没和自己说实话,不过也不计较。 “你之前的那些课本该不会全卖了吧?” 秦宴之绷着脸不说话,原本轻松自如的神情顿时变得凝重,姜芸一看便知自己猜中了。 对读书人来说,课本和命同等重要,秦宴之学识好,课本自然也和常人不同,为了口饭居然全都狠心卖了,也是个可怜的。 摆摆手,姜芸十分潇洒道,“罢了,卖了就卖了吧,曾经如何卖出去的,过些日子再如何买回来。” 二人聊了这么几句,外面张氏的辱骂声越来越大,实在有些扰了清静。 姜芸拧拧眉起身去隔壁厨房拎起灶台跟前的砍刀,就这么慢悠悠走了出去,抬眼正好瞧见秦敏之带着芝芝蹲在墙角,一下一下往外面扔着石子报仇。 张氏似乎被砸到,疼得哎哟一声,环顾四周也没看到是什么东西,捂着脑袋气急败坏跳脚。 “姜芸你这个缩头乌龟,你有本事抢没本事出来,你给我出来!草你老娘,你出来看我今天不杀了你——” 咯吱—— 开门的一声脆响吓得张氏声音戛然而止,她心惊肉跳地猛地朝后跳了半步。 院门被拉开,姜芸那张清冷的脸撞入眼底,张氏张口就骂。 “贱人,你……” 所有声音都在看到姜芸手里那把刀的瞬间陡然停止,她满脸害怕地后退,紧盯着姜芸咽了口唾沫,哆哆嗦嗦问。 “你……你想干什么?” 姜芸掂量了下手里的刀,“不干什么,就是看大伯娘你骂这么久可能有点累了,过来问你需不需要休息?” 张氏脸都白了,指着她外强中干地吼,“姜芸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动刀子,那可是吃牢饭的!” 姜芸顺势靠在门口盯着她皮笑肉不笑道,“无所谓,大不了一命偿一命,光脚不怕穿鞋的,你日后可是官老爷的亲娘,你的命可比我值钱多了,我死了就死了,倒是你……” 她漫不经心摆弄着怀里的那把刀,“辛辛苦苦培养出官老爷,届时你死了,你儿子飞黄腾达,大伯跟着水涨船高,不少人巴结送礼,保不齐还给他找个更年轻的娘子,他那边和和美美,大伯娘你好惨啊,埋在土中孤苦伶仃,你……” “你他娘的胡说八道什么?我们大山才不是那种人!姜芸我告诉你,日后你要是再敢来我们家抢吃抢喝,看我怎么收拾你!” 张氏一鼓作气放了狠话,却是头也不回地离开。 显然姜芸说的那番话已经生效,她不是傻子,分得清好赖话。 想到自己以后是官家老夫人,日子不知道多好,要是真的和姜芸那个贱人拼命,吃亏的可是自己。 心事重重回了家,秦老太赶紧冲过来抓住她问,“怎么样?收拾了姜芸那个贱人没?” 张氏看着怒火攻心的秦老太,讪讪的找借口。 “娘,姜芸那个贱人就是泼妇,我过去她手里拿着刀,我哪儿敢和她拼命?” 秦老太看她这么窝囊,气得给了她一巴掌。 “你怕什么?你怕她把你杀了?” 张氏也不否认,梗着脖子点头,“那可不,我要是死了,以后我儿子当官我怎么享福?娘你要是不怕死,你自己去找姜芸拼命!” 她这话撂下,秦老太瞪大双眼,随即一拍大腿跌坐在地嚎啕大哭。 “老天爷啊,你怎么不劈死姜芸那个贱人啊,有她在,我这个老婆子怎么活……” 听着隔壁的叫骂,姜芸云淡风轻收好自己的刀,刚要转身进门,又听有人客客气气问。 “请问这里是姜大夫家吗?” 姜芸身形一顿,忍不住探头看去。 姜大夫? 难不成说的自己? 等人来到跟前,姜芸才看到是两位年纪比较大的婶子,见到姜芸压根没把她往大夫上面靠,先不说这个时代本就轻视女性,再者她也太年轻了些。 “姑娘,你是这家的丫头吧?我们是李嫂子介绍的,她说这儿有位姜大夫医术了得,我呢身体不太舒服,所以特意想过来看看。” 李嫂子? 应当是胖婶了。 对上二人面上的希冀,姜芸点点头侧身让开,特意抱紧了自己怀里的刀,免得吓着人。 “先进来吧,姜大夫在里面。” 姜芸不动声色,琢磨这么称呼自己好像有点奇怪。 二人见状感激不已,连连道谢后小心翼翼走了进去。 赵氏带着两个孩子立在院子里,担心姜芸会和张氏起冲突,见她领了两个人进来还有些诧异。 “芸娘,你这是……” 姜芸使了个眼色,“来看病的。” 赵氏眼睛一亮,忙松开两个孩子,“好好好,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姜芸也没客气,“劳烦娘你去李叔他们家借点笔墨纸砚,我也好开方子。” 赚钱的事儿可不能耽搁,赵氏笑呵呵赶紧离开。 第28章 救命 那两人听到这里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是掩饰内心的好奇跟着姜芸进了屋。 姜芸看了眼身边站着的两个小不点,“敏之,你带着芝芝去翻下后院的草药,保证一直被晒到。” “好~” 自打昨日被秦宴之教育过后,秦敏之今儿个都没敢出去和小弟们鬼混,一大早啥事也没干,闲得不行。 现在总算来活儿了,赶紧带着芝芝离开。 这边的动静,卧房里的秦宴之也有所察觉,踱着步子来到门口,正好瞧见姜芸招呼两位。 “你们坐吧。” 二人落座后环顾四周,有些拘束。 姜芸跟着坐下,其中一位较为胖些的婶子忽然开口问。 “丫头,姜大夫呢?” “我就是。” 姜芸面不改色说完,在二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径直敲敲桌面提醒。 “不知哪位婶子身体不适?” 二人这才猛地回神,较胖的婶子赶紧开口。 “我我我,我先来。” 她笑了笑,刚打算说出自己的症状,旁边跟着来的那位瘦个忙嘟囔。 “你真的是姜大夫?怎么是个女娃子?看上去年纪也不大,真的会看病吗?师从何处?” 姜芸笑了笑,也没计较她的冒犯。 “婶子若是不信我,大可让别人看,大夫这么多,你相信谁就让谁来,行医治病肯定没有强买强卖的道理。” 她态度如此温和,倒是让二人略微诧异,要知道,真有点本事的大夫那可都是用鼻孔看人。 即便如此,也没能打消瘦个的怀疑,摆了摆手忙拉了下胖个。 “姐,咱们还是去镇上吧,这万一要是看不好,白花几十文呢,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原本胖个都打算让姜芸问诊,被她这么怂恿,顿时也没了心思,他们都是庄稼人,几十文可不好挣。 再三纠结犹豫,二人还是相互搀扶着起身,胖个抱歉地看了眼姜芸,“姜大夫,不好意思,我……” 姜芸看出他们面上的为难,“无碍,我送你们出去。” 二人干巴巴笑了笑,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他们前脚刚走,秦宴之后脚就从外面进来,瞧见姜芸默不作声坐在桌边,担心她因此受到打击,他还三缄其口道。 “看病讲究的是口碑,芸娘医术了得,过不了多久不少人会求着主动上门。” 姜芸回过神,后知后觉明白他在笨拙的安慰自己,当即无所谓笑道。 “看病讲究的就是你情我愿,若他们不信任我,即便我真的开了药他们也不一定见得按规矩吃,到时无法痊愈或许会认为我医术不精。” 秦宴之微微一怔,觉得她说的也是这个道理。 姜芸看他立在门口也不进来,干脆招手道,“还是宴哥儿你过来吧,我给你看看,不收诊金。” 她最后四个字带着调侃的意味,秦宴之颔首后踱着步子上前,坐下把手伸出去,姜芸立马把脉。 “好了不少,明天再换几味药再吃个半个月就差不多了。” 话音刚落,赵氏火急火燎带着墨宝从外面进来,环顾四周没看到那两人,还有些惊讶。 “他们看完病走了?” 姜芸笑了笑,“劳烦娘跑一趟了,他们俩不太信任我,所以我让他们找别的大夫。” 赵氏愣在原地,面上掩饰不住的失落,“估计也是看芸娘你年轻,还是个女娃子……” 惊觉自己说了丧气话,赵氏忙改口劝慰,“无碍,口碑都是慢慢起来的,咱们芸娘的本事有目共睹,还怕没人?” 姜芸自己倒是觉得无所谓,毕竟行医讲究就是细水流长,可看赵氏和秦宴之想方设法地安慰她,她心下也暖洋洋的。 上辈子父母双亡,专心学习也没什么朋友,许是上天看她可怜,让她重活一世,还有了处处替她着想的家人,也算无憾了。 “那这笔纸……” 姜芸看了眼,“待会儿给李叔他们送过去吧,以后也用不着了。” 赵氏还以为她说的丧气话,有些心疼。 “行,我先放着。” 趁着空闲,姜芸领着全家人一起干活,把所有的草药全都炮制好。 夕阳西下,大家伙都累得不行,全坐在大树下歇气。 秦敏之轻轻扯了扯姜芸的衣袖小心翼翼问,“嫂子,你明日去卖药能带上我吗?” 此话一出,立马遭到赵氏的反驳,“敏之,我和你嫂子是去干正事,不是去玩,带上你有诸多不便。” 虽说早知道是这个答案,可秦敏之还是垂头丧气。 姜芸见状揉了揉他的脑袋,“不就是去县城么?等你大哥身子休养好了,咱们一家都去。” 秦敏之立马抬头,不可置信盯着她,“嫂子,你说真的?” 姜芸反问,“我何时说过假话?” 秦敏之眼睛亮得不可思议,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抱住姜芸的胳膊,好话张口就来。 “嫂子你真好。” 一旁的秦宴之见状有些失神,想起曾经秦敏之对姜芸的恶劣印象,何时变得这么好的? 连芝芝都忍不住挽住姜芸的胳膊,笑了笑露出满口小白牙,蹭了蹭轻哼。 “嫂子最好了。” 看他们俩都这么黏姜芸,赵氏会心一笑,拍拍衣服起身。 “你们接着坐会儿,我去做饭。” 姜芸也没闲着,领着两个小豆丁把院子整理了下。 眼看暮色四合,晚饭也做好了,姜芸带着孩子过去用饭。 才吃了几口,外面响起一阵吵闹声,一家人狐疑的抬眼,猛地又听到有人在敲门。 砰砰砰的动静在夜晚显得尤其骇人,赵氏心头一跳,饭也不吃了。 “这么晚会有谁来?” 他们一家孤儿寡母的,要是真有人来找茬,可怎么办? 孩子年纪小,芸娘弱女子,宴哥儿病秧子,可不就是束手无策吗? 看得出赵氏的担忧,姜芸忙安抚,“娘你别急,我去看看。” 她这边刚起身,外面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 “秦老二家!芸娘,芸娘,快开门,快开门呐!” 这一下,全家人都跟着站了起来。 赵氏听出这熟悉的声音好像是里正家,唉哟一声赶紧跑出去开门。 姜芸听到他们也叫自己,狐疑的迈步也跟了上去。 房门刚打开,里正夫人何氏就直接扑过来拽着赵氏问。 “闺女,闺女,你们家芸娘是不是会医术?她人呢?快,快让她救救我们玉娘,我们玉娘快不行了……” 第29章 难产 跟在何氏身后的,还有里正和他小儿子秦河,在看到赵氏后面跟着的姜芸后,秦河埋头冲过去就要跪下。 “芸娘,芸娘快救救我娘子!” 秦河这么一喊,里正也赶紧上前,“大孙女,你快,快救救玉娘,她难产,流了好多血,你是大夫,肯定能保她平安,求你了,求你了……” 眼看一家人急得大哭大喊,姜芸总算理清怎么回事,人命关天,她也没多问,赶紧提裙就往外面跑。 “别耽搁了,快带路。” 她沉下脸这么一招呼,刚跪在地上的秦河猛地起身,摔了个跟头丝毫不觉得疼,爬起来又跟上去。 赵氏看着一群人急匆匆跑开,她也赶紧回了堂屋,看了眼眼巴巴瞅着自己的孩子们。 “你秦爷爷他们家的玉娘难产,让芸娘过去看看,宴哥儿你看着弟弟妹妹吃饭,我也跟过去搭把手。” 她火急火燎解开围裙,转身拔腿就跑。 难产可是一不注意就会一尸两命的大事,芸娘自己都还是黄花大闺女,她能行么? 里正一家如今也是走投无路才找到芸娘,若是芸娘没那个本事,玉娘又出什么意外,那岂不是所有的污水都要让芸娘来背? 越想越着急,赵氏私心里也有些懊恼,当时她该拦着的,不该让芸娘去趟浑水。 一路忧心忡忡来到里正家,大老远就听见玉娘的叫喊,进了门更是不得了,院子里站满了人。 里正一家,还有玉娘娘家,这么多人都守着,芸娘万一出什么纰漏…… 赵氏压根不敢想,硬着头皮进去,见到秦河他们全都守在门口,赶紧上前问。 “怎么样了?玉娘如何了?” 秦河他们只是摇头,此时的卧房里乱成一团,何氏把姜芸领进去,扑面而来一股血腥味。 天色黑,房间里点了好几支蜡烛,勉强还算明亮,床边乱七八糟放着热水血水,看上去触目惊心。 产妇玉娘躺在床上浑身是汗,眼神空洞嘴唇泛白,仿佛刹那就要失去生命。 接生婆站在她面前努力的大喊,“加把劲儿啊,加把劲儿!” 玉娘张了张嘴,已经叫不出什么声音,接生婆满头是汗,她接生了这么多孩子,也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见玉娘迟迟生不出来,扒开腿一看,居然在产道口先看到一只脚。 “妈呀!” 接生婆大惊失色,生孩子,但凡先出脚,那必定一尸两命,趁着现在产妇还有口气,她赶紧跑了逃命才是,免得到时候怪罪到自个儿身上。 手都顾不上洗,她转身拔腿就要跑,“无能为力无能为力,你们赶紧找大夫来吧,我接不了,接不了,孩子的腿先出来,怎么生?” 接生婆大嗓门这么一喊,何氏腿都软了,外面的两家人更是面色刷白,好几个都低声偷偷哭起来。 姜芸顾不上多问,洗了把手赶紧过去看,她镇定自若,扭头看到接生婆要跑,赶紧吩咐何氏。 “奶,拦住她。” 接生婆心头一跳,“你们拦着我做什么?难产又不是我造成的?” 何氏眼泪都出来了,一把抱住她,“接生婆求你了,救救玉娘,她是个好孩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不能就这么见死不救……” 接生婆刚要骂人,姜芸冲过去拽住她拖着就走。 “事情没那么糟糕,你先过来搭把手,出事了我负责。” 见她小小年纪居然说大话,接生婆满脸不信。 但看产妇确实可怜,一不小心就进鬼门关,同为女人,她也实在狠不下心走。 看了眼何氏,指着姜芸大声道。 “何家嫂子,你可听明白了,出事她负责,跟我没关系。” 扔下这么一句,她才手脚麻利过去帮忙。 趁着姜芸过去查看情况,接生婆绕到产妇跟前,见玉娘快要闭眼,她吓得一声大叫。 “不行了不行了,产妇要没气了,要没气了!” 原本就吓得不行的何氏听到这话,直觉一阵天旋地转,赶紧扶着桌子站稳。 门外的两家人更是急得落泪,秦河好几次想要破门而入都被拦住。 里正还算理智,赶紧招呼亲家母,“你……你们赶紧去找大夫吧,别管来不来得及,先去了再说。” “我之前就说了别找这个什么芸娘,那么年轻哪像是大夫?” “要是我们玉娘出了什么事,我和你们拼命!” “都是你们,若是你们早点找好大夫,玉娘也不会这样!” “……” 面对亲家的指责,里正压根抬不起头。 秦河更是浑身瘫软跪倒在房门口,双眼无神地盯着前方,好一会儿才低声道。 “若是玉娘没了,我会跟着她们娘俩一块去。” 此话一出,原本还在吵闹的娘家人全都没了动静。 他们如何能怀疑秦家对玉娘的疼爱呢? 若是能挺过去,那就是大难不死,若是挺不过去,那就是命! 门外乱成一团,门内的何氏也找了个地方直接跪下磕头。 “咋办啊?菩萨保佑,菩萨保佑,玉娘一定会没事……” 接生婆手忙脚乱冲到何氏身边,“没救了,没救了,嫂子,你们准备后事吧……” 姜芸忍无可忍,起身扭头一声低喝。 “你胡说八道什么?赶紧弄点热毛巾给婶子擦擦脸。” 她自己则是赶紧上前,使劲儿掐了掐玉娘的人中,看她稍微有了点意识,才又拉住玉娘的手安抚。 “婶子,你别急,孩子肯定能生下来,现在只是孩子腿先出来,你别紧张,深呼吸,等宫口全开我才能给你接生。” 玉娘眼泪掉个不停,之前喊得也没了力气,浑身都痛,她快要撑不住了,眼皮都在打架。 “我是大夫,有我在,你和孩子不会出事。” 原本快要失去意识的玉娘在听到大夫二字后,眼前快要消失的光又重新充斥,眨了眨眼,看到一脸镇定的姜芸,她仿佛找到依靠,当即就落下泪来。 “来,跟着我深呼吸,吸气,吐气……” 咬了咬牙,跟着姜芸耐心的指挥,玉娘缓缓调整呼吸。 还别说,姜芸这招真有效,玉娘一个个深呼吸下来,宫口逐渐全开。 蹲在玉娘腿前查看情况的接生婆忍不住高兴地大喊。 “开了开了!” 第30章 丰厚的诊金 姜芸闻言赶紧上前,接生婆见状连忙闪到一边,一般来说产妇这个情况只能一尸两命,她倒要看看这个小娘子如何顺利接生。 姜芸蹲下身查看,胎臀下滑,宫口全开,胎足缓缓滑出。 她赶紧单手拎起那双小脚,另一只手伸出食指中指协助牵引,整个过程十分紧张小心,接生婆探头探脑,原本打算学学,可现如今只紧紧盯着姜芸的动作,忍不住为她捏了把汗。 很快就将婴儿前肩产出,姜芸喜出望外,憋足一口气赶紧将胎体向上前提举,小家伙的脑袋眼看着就滑了出来。 整个过程惊心动魄,何氏看着早就没了声音,所有注意力都在姜芸的动作上。 玉娘也不知何时晕了过去,只有接生婆不可置信惊呼,“生了生了!” 她这辈子还没见过这样都能顺利接生的,瞅着姜芸手里的婴儿目瞪口呆。 霎时算是放下了对姜芸的不信任和成见,面上充斥的全是刮目相看和佩服,手忙脚乱开始收拾残局。 姜芸接过剪刀剪断脐带,把孩子抱到一旁,拍拍他的足底,用力拍了好几下,才听到一声嘹亮的哭喊。 “呱呱呱~” 婴孩的啼哭声一响,外面所有人都放下心来,纷纷念叨着佛祖保佑。 何氏心下也松了口气,这才惊觉双腿发麻,浑身冒了层冷汗。 她赶紧抬手擦擦额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姜芸看了眼面前这个脏兮兮的孩子,几下擦干净后放到玉娘身边,她自己则是赶紧过去处理胎盘,还顺带查看了下产妇的状况。 等何氏回过神,姜芸一切都收拾好了,洗了把手,额头上满是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深呼吸好几下才整理好发抖的声音。 “奶奶,母子平安,我给你开个方子,你抓点药给婶子喝,平时多准备点好吃的补补。” 她一番话说完,何氏才如梦初醒似的,赶紧起身泪流满面的一把抓住她。 “芸娘,谢谢你,若不是你,我们玉娘……” 接下来的话她没说出口,但当时的情况有多危险大家都有目共睹。 姜芸笑了笑,“母子平安,奶奶应该高兴才是,大喜的日子就别哭了,恭喜你,抱金孙了。” 何氏擦擦眼泪,不住点头,也顾不上招呼姜芸,她赶紧去看了看玉娘的情况。 姜芸看在眼里,明白他们家是真的疼爱这个儿媳,也不继续逗留占地方,赶紧转身出门。 守在外面的两家人赶紧围上来,“芸娘,玉娘……” “母子平安,你们快去看看吧。” 大家伙顾不上感谢,秦河更是首当其冲进了屋,孩子都来不及看,扑到玉娘身边大喊大叫哭成泪人。 长辈见了也没人笑话,反倒感慨玉娘这是嫁对了人。 一番紧张的接生下来,姜芸浑身发软,扶着门口喘了口气,张氏赶紧过来。 “芸娘,你没事吧?” 她来不及说话,张氏就给她顺顺后背,拉过她的手揉了揉。 “辛苦你了。” 姜芸摇摇头,“幸好今天的情况没有那么危险,否则我也不一定能行。” 话虽如此,姜芸的本事大家都看在眼里。 之前还在院子里吵得不可开交的娘家人,此时全都涌了过来,将婆媳两人团团围住。 “芸娘,真是谢谢你了,你救了我们玉娘母子俩的命!” “之前看你年纪小,还对你有成见,现在总算心服口服,是个好大夫。” “就是就是,看来医术和年纪没多大关系,芸娘这么有本事,以后谁娶了你有福了。” “……” 大家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夸得姜芸都有些不好意思。 直到里正出来,才算是给姜芸解围,让众人看望产妇和孩子,他自己则是热泪盈眶地过来接待姜芸。 “芸娘,谢谢你,谢谢你……” 姜芸摆摆手,“谢什么,这都是我该做的。” 里正领着姜芸去了隔壁堂屋,赶紧拿出纸笔,“劳烦芸娘写个方子,待会儿就让大河抓点药回来给玉娘养身子。” 姜芸想起自己那狗爬的毛笔字,有点不好意思咳了咳。 “里正爷爷,不如我念你来写吧?我字写得不好。” 里正一愣,不以为意道,“好!” 写好方子,何氏也赶紧进来,径直地给他们一个小包裹。 “芸娘,你可能不清楚,但你娘明白,大河呢身体不怎么好,和玉娘成亲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孩子,好不容易怀上,我们全家把玉娘当成眼珠子似的盯着,哪知道生产会遇到意外,这次若不是你过来得及时……” 她说到这里声音又开始哽咽,又担心见笑,赶紧擦擦泪。 “因为你,我们大河才留了个后,真不知该如何感谢,这包袱里是我们的一点心意,玉娘母子平安,你们也沾沾喜气。” 这包袱沉甸甸的,里面也不知道装了什么,姜芸没好意思问。 但既然是人家给的,肯定没有推辞的道理,姜芸也不客气,点点头。 “好,时候不早了,我就不叨扰爷爷你们了,日后若是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她说话办事落落大方,里正夫妻俩对她十分赞赏。 “我们送你。” 婆媳俩被送出门,回头看,里正家院子还是热热闹闹。 若不是姜芸过来,或许又是另一种热闹了。 赵氏也不慎唏嘘,“芸娘你不知,当时你在里面我有多着急,就担心玉娘出个什么意外,咱们大家都担待不起。” 姜芸安抚,“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当时过去只是行医的本分,揽下这个差事是我确信我可以。” 赵氏笑了笑,拉过她的手拍了拍。 “我们芸娘真是好样的。” 回了家,秦宴之三人还在堂屋坐着等,见到他们赶紧迎上去问。 “娘,嫂子,你们终于回来了!” 两个孩子不懂什么生产,倒是秦宴之问了句。 “婶子可好?” “母子平安。” 秦宴之悬着那颗心也终于落地。 赵氏免不了又把姜芸夸一遍,全部人回了堂屋坐下,姜芸也打开包袱看了看。 表面的是零嘴和一块肉,众人见状都惊了下。 “怎么给的如此多?” 姜芸倒是习以为常,对里正他们来说,这个孙子到底有多宝贝,这礼物就会有多贵重。 如果没猜错,下面应该还有银两。 姜芸把上面的东西拿起来,再探头一看,果然,白花花的银子。 第31章 十两 赵氏都呆住了,两个孩子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这……这都是我们的?” 没人回答,兄妹俩迫不及待道。 “快数数有多少?” “好多钱呀~” 姜芸数了下,足足十两银子。 也不算多,毕竟她可是救了两条人命。 但对如今的庄稼人来说,确实是很丰厚有诚意的诊金。 “十两。” “多少!” 赵氏以为自己听错了。 姜芸重复道,“十两。” 她说着把银子重新包起来,“不过咱们明儿个去县城应该用不了这些,娘你拿去藏好攒起来。” 赵氏眼巴巴看着包袱,半天都没伸手去接。 兄妹三人也有些震惊,没想到里正家给了这么多! 普通庄稼人,大多一年都赚不了这么些,姜芸接个生,居然赚了十两! 看一大家子这没见过世面子的模样,姜芸低笑一声,干脆就这么直接把包袱塞到赵氏怀中。 沉甸甸的银子落到怀里,赵氏差点没抱稳,吓得哎哟一声。 赶紧摁在怀里,回过神后,看向姜芸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芸娘,实不相瞒,即便曾经当家的还在,咱们也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又把包袱打开了个小口看了看,白花花的银子能晃花人的眼睛。 赵氏面上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激动,想到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忍不住又开始鼻酸。 “这么多银子,得花到什么时候。” 听她如此感慨,姜芸忍俊不禁。 “娘你都舍不得花,自然花不完,眼下不仅要让宴哥儿继续念书,小的这两个也要赶紧送到学堂,一番开销下来,你这点银子恐怕还不够用。” 此话一出,赵氏一阵肉疼,但也知道上学的事刻不容缓。 连连点头,看向自己的三个孩子愧疚不已,“对,是我这个做娘的没本事,让你们跟着我吃苦了。” 腾出手去揉了揉两个孩子的脑袋,她又感激不尽的看向姜芸,“好在我们还有芸娘,芸娘真是恩人。” 听她又开始见外,姜芸赶紧催促,“娘还是快去把银子藏起来,日子以后会越来越好,总不能每次你都这么感慨,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啊。” 赵氏被她逗得笑出声,想想也是,每次都这么哭哭啼啼的未免太扫兴。 赶紧擦擦眼泪,她宝贝地抱着包袱,笑呵呵就往屋内走。 “以后家里的银子只有我知道在哪儿,你们想花得找我要!” 扔下这句,她还顺势把门给别了,兴高采烈的,哪儿还有之前那怯弱样。 姜芸乐见其成,笑了笑坐下身,看了眼桌面上还摆着的残羹冷炙,这才惊觉肚子饿。 刚才吃饭吃到一半就去接生,忙活一通累得晕头转向,此时闻着饭菜的香味,肚子咕咕叫个不停。 秦敏之捂嘴笑了笑,麻溜起身,“嫂子肯定饿了吧?我们给你们留着饭菜呢,我去烧火,嫂子你把饭菜热热。” 他说完已经挪步到了厨房,姜芸起身跟上。 秦宴之眼见帮不上什么忙,慢条斯理起身收拾碗筷,将桌子腾出来。 一家人忙活到大半夜才睡去。 翌日一早,姜芸带上炮制好的草药,领着赵氏再次前往县城。 二人出发得有些晚,抵达医馆门前,差不多已经巳时。 街道上人来人往还挺热闹,到处回荡着贩夫走卒的叫卖声。 上次卖了草药,店内的小哥认识姜芸,见到婆媳俩忙迎出去招呼。 “姜姑娘来啦!” 姜芸点点头,看向街道问,“怎么感觉今儿个比上次来要热闹不少?” 小哥笑了笑,“今天正好赶集,附近十里八乡都挤了过来,可不是热闹么?” 姜芸颔首,原来如此。 在小哥的接待下跨门而入,掀开帘子,一眼便看到有人正在问诊。 只不过坐诊的不是徐大夫,而是一位年轻人。 约莫二十多的年纪,正坐在桌边号脉,长相和徐大夫有几分相似,应是他的公子。 果不其然,小哥忙介绍,“那位是我们的少东家,劳烦姜姑娘先坐着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叫我们掌柜的。” 姜芸道了声谢,招呼赵氏落座。 见到他们,徐玉竹还以为是来看病的。 心说这母女俩长相都还不错,就是穿得寒酸了些。 送走病患,他忙朝他们招手。 “二位是来看病的?” 姜芸否认,“不,我们是来卖药的。” 卖药的? 难不成是那位卖药的小娘子? 徐玉竹听自家亲爹谈起过,没想到这么快就能一睹真容。 面上的神色肉眼可见沉了不少,他打量着姜芸默不作声。 他爹这个人,年纪大了老糊涂,就喜欢乐善好施,往年卖药的都是些蹩脚货他也全给了钱,不过那些村夫有自知之明,下次不敢来了。 倒是这位小娘子…… 收了钱还敢过来,真以为他们医馆好骗? 恬不知耻。 眼里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厌恶,他开口正欲嘲讽,外面却猝然响起一阵的嘈杂的吵闹声。 所有人都被吸引注意力,探头看去,医馆门口不知何时来了好几个人。 他们手忙脚乱地冲进药堂,七嘴八舌道。 “大夫,大夫救命啊!” “我这兄弟被砸晕了,怎么叫也叫不醒,大夫你赶紧给他看看!” “大夫,快,快!” 他们穿着粗布麻衣,全是些浑身恶臭的大汉,估计是在这附近干活的工人,衣服上都是些灰尘和木屑,每张脸都黝黑老实。 不管三七二十一,两个劲儿大的赶紧将晕倒的病人径直抬着放倒在桌上,桌边坐着的徐玉竹被吓得赶紧起身。 刚要开口,猛地吸进去一口臭汗味,熏得他止不住反胃,赶紧后退两步抬手扇了扇。 但毕竟是病人,来了这里就是桩生意,他铁青着一张脸,腾出手来捏着鼻子问。 “怎么回事?” 领先的男人满头大汗,赶紧抬手抹了把,唾沫横飞讲述。 “干活刚开始都好好的,忽然被一块木头砸到,吐了口血晕过去,怎么叫也叫不醒……” 徐玉竹看了眼病人浑身脏兮兮的打扮,刚要伸手过去把脉,见他挽起的衣袖下,胳膊上满是脏污和热汗缠在一起,他又不动声色把手收了回去。 忍着不适伸手探了下病人的鼻息,都没查探明白就赶紧缩回手,装模作样一本正经道。 “不过就是砸晕了而已,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抬回去休息一会儿就能醒。” 第32章 三脚猫功夫 那几个工人哪懂这些,闻言纷纷松了口气。 这人是他们看着的,真要死了,他们不好交差不说,赔的银子可要从他们工钱里扣。 管事的还是不放心,看了眼病人唇边的血渍,拧了拧眉再三追问。 “可他都吐血了,真的没事?” 徐玉竹挥了挥手驱赶,面上闪过一丝不耐烦。 “吐血那只是内脏受损,你们真要不放心,我写个方子你们抓点药回去,让他喝几日养养便可。” 几人这才把心落回肚子里,喜不自胜,后退着作揖千恩万谢。 “谢谢大夫,谢谢大夫……” 管事的打了个手势,身边跟着的工人们刚要去把病患抬起身。 “等等。” 一道清丽的声音骤然插入,打断此时药堂内所有的平静。 全部人都不约而同看过去,对上姜芸那张美艳的脸,纷纷纳闷何时出现个美人,这一身粗布麻衣都盖不住她的芳华。 “这位小娘子有何事?” 姜芸没吱声,目光紧紧盯着那个病人。 赵氏知道自家儿媳医术了得,也很乐意她救人,但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她如此这般强出风头,到时徐大夫若是计较如何是好? 她忧心忡忡,一把拉住姜芸的手问,“芸娘,那位兄弟可是有什么问题?” 姜芸嗯了一声,这么远看去,都能明显看到病患胸膛起伏十分剧烈缓慢,很明显呼吸困难吸气不足,根本不是所谓的晕倒,恐有别的危及生命的病症。 她是个医者,自然不能见死不救。 挣开赵氏的手,她踱着步子上前,拨开人群来到病患身边,见他唇边还有血渍,应该是被砸后吐的。 凑近看更是不得了,口唇、鼻尖都呈暗紫色,姜芸面色一变,赶紧俯身掰过患者的脸。 耳廓是青紫色,再抓起他的手看了眼甲床,仍旧青紫。 不好,这是紫绀。 她赶紧拽过椅子坐下,捞起病患的手开始把脉。 大家都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姜芸面上神色的难看,几位工人都被吓到了,赶紧问。 “这位姑娘,你懂医术?” “姑娘,我这兄弟没事吧?” “他被木头砸到,径直晕了过去,掐人中也不醒。”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生怕姜芸诊断不清,还赶紧说了下当时的情况。 见她没有回答,大家也不敢再追问,生怕打扰她号脉,倒是徐玉竹轻蔑地冷笑一声。 “若我没记错的话,小娘子应该是卖药材的吧?何时还学会了问诊看病?这位病患分明就是被砸晕,瞧你这样子,他怎么像快死了似的?” 姜芸全当他在放屁,专心致志把脉,听闻他呼吸音逐渐降低,知道不能耽搁,赶紧起身开始给病患推拿。 动作幅度太大,大家都被吓得赶紧后退,见状连忙给她腾出位置。 看她有模有样,徐玉竹刚要继续讥讽,却猛地对上姜芸扫过来的冷眼。 “他不是被砸晕,是明显的气胸,别愣着,拿针来,再不赶紧要出人命了!” 徐玉竹不承认他确实被这个眼神震慑到了,心下不服气,咬咬牙强装镇定。 “被砸一下怎么就要死了?小娘子你别诳骗人。” 一介女流,会医术,说出去谁信? 原本还在人群外面看热闹的赵氏闻言忍无可忍,别看她平时是泥捏的脾气,关键时刻还真不掉链子,冲过去对着徐玉竹一声厉喝。 “芸娘医术了得,让你拿针你拿便是,万一真要出了人命,你们这医馆也逃不了干系!” 徐玉竹被吼得愣在原地傻住了,居高临下睨着赵氏,气不打一处来。 哪儿来的无知村妇,大放什么厥词? 许是赵氏这一番话起了作用,几个工人才惊觉要出大事,面面相觑也变得着急惶恐。 “大夫,你快拿针来啊!” “对啊,赶紧救命啊!” 徐玉竹还愣在原地没动,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大夫!” 直到徐大夫掀开帘子出来,见到众人围成一团直觉不对,赶紧上前问。 “怎么回事?” 姜芸抽空抬头回,“气胸,徐大夫快拿针来!” 徐大夫面色一变,自然也明白了这二字的利害,赶紧大手一挥。 “快快快,把人给我抬进来!” 几个工人立在原地没动,纷纷看向姜芸。 直到她开口,“快抬进去,让徐大夫赶紧施针。” 大家这才不敢耽搁,七手八脚把病患抬进里间。 终于得到休息的姜芸也松了口气,刚才一通推拿,她双手酸软得险些抬不起来。 听着里间窸窸窣窣的动静,知道徐大夫已经开始施针,她也就放下心来,整个人跟虚脱似的瘫坐在椅子上,额头上都冒了层冷汗。 半晌后也没听见徐大夫的辩驳,想来应该被这个小娘子瞎猫撞上死耗子诊断对了,徐玉竹心下愤愤不平,紧了紧身侧的手,还装模作样道。 “刚才真是有惊无险,有劳小娘子出手搭救,不知小娘子如何称呼?在下徐玉竹。” 姜芸累得浑身没什么力气,猜测他是医术不精再加见死不救,压根懒得搭理。 从刚才短暂的接触,赵氏也能看出这所谓的少东家口是心非表里不一的臭德行,若不是他看病草草了之,芸娘也不会累成这般模样。 心下对他很是不满,但也想到还要在他家医馆继续卖药,赵氏憋着一口气,干脆替姜芸回答。 “少东家过奖了,你唤我婶子便可,这是我儿媳姜芸。” 可要把儿媳两个字凸显出来,现在芸娘如此这般优秀,被人惦记上了可咋整? 徐玉竹确实有些意外,没想到她这么年轻便已成亲。 “姜姑娘。” 姜芸颔首,又见他忽而拧了拧眉,做出一副敏而好学的模样。 “前些日子总听我爹念叨你,夸赞姜姑娘你炮制手法老道,只可惜我才疏学浅分不出好赖,刚才又见姜姑娘施救,想来懂得些许医术,不知姜姑娘师从何处?” 姜芸听出他语气中的试探,一时摸不准他的心思,是想讨要她炮制药材的技巧,还是只单纯怀疑她医术的出处? 眨了眨眼,她不卑不亢道,“少东家说笑了,不过是祖上赤脚大夫传下来的三脚猫功夫,称不上什么医术,更别谈出处了。” 第33章 配不上 祖上传下来的? 又如何让她一个女人习得? 莫不是骗人的? 徐玉竹闻言眼里闪过一丝算计,可若不是祖上传授,那便是拜师学艺,这附近十里八村的大夫他们都有结交,可从未听说谁收了个女徒弟。 两相比较,他认定姜芸在撒谎。 该不会是在哪儿看了几个病例,牢记心中跑到他这里来班门弄斧吧? 见问不出什么想要的信息,徐玉竹颔首笑着附和。 “姜姑娘谦虚了。” 姜芸只是颔首也不回应,想起这少东家之前种种,心下十分不齿。 徐大夫一个顶好的人,怎么生出这种腌臜东西? 等了片刻,施完针的徐大夫才领着几个工人出来。 工人们忙不迭对姜芸道谢,回头告诉徐大夫他们回去凑银子,几人前脚刚走,徐大夫便立即来到姜芸跟前,板着一张脸严肃冷峻的质问。 “姜姑娘如何判断他是气胸?” 姜芸诧异,只以为他是好奇,不疑有他,将自己如何判断的尽数道来。 话音刚落,却见徐大夫面色大喜,迫不及待问。 “姜姑娘,没想到你还会医术?” 姜芸惊讶于他的表情变化,来不及细想,张口就来,还是那通祖上赤脚大夫传下来的说辞。 徐大夫不以为意,对她更加赞赏高看,连连点头肯定。 “姜姑娘蕙质兰心,医术了得,不输男儿。” 跟在身后的徐玉竹闻言一张脸已经黑成锅底,心下更是嘲弄不屑,一介女流,还不输男儿? 可笑至极! “姜姑娘,不如你以后来我们医馆坐诊如何?” 徐大夫话音刚落,赵氏顿时被吓得提心吊胆。 这县城里乱花渐欲迷人眼,芸娘过来坐诊,生得又貌美如花,要是届时非要和离弃她而去咋办? 可这坐诊是个好差事,他们已经从芸娘身上得到不少好处,总不能拖累人家? 内心天人交战,赵氏拿不定主意,越想越是害怕,只紧紧盯着姜芸,看她如何抉择。 对上徐大夫期待诚挚的双眼,姜芸笑了笑,还不等他说出工钱便拒绝。 “承蒙徐大夫抬爱,我受之有愧,挖挖草药糊口即可,坐诊万万不敢当。” 赵氏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地,回过神才惊觉自己被吓得一身冷汗,赶紧松了口气缓缓。 姜芸如此谦虚,倒是让徐大夫更加中意,摸了摸胡须盯着她思忖。 若是姜芸是个男儿,生在他家该多好,凭借她这般悟性,迟早将他们济民医馆发扬光大,甚至还有可能独占青河县鳌头。 只可惜…… 是个女儿身。 看他若有所思,似乎还没死心,姜芸继续道。 “不瞒徐大夫,我早已嫁人,不仅要操持家里,还要照顾一双弟妹,实在抽不开身,还望见谅。” 她一番话说得真心实意,拒绝得如此斩钉截铁,徐大夫叹了口气,十分不舍。 “也罢,日后姜姑娘改变主意随时可来找我。” 他环顾四周,瞥见不远处婆媳俩带来的背篓,才又问。 “你们今日又是来卖药材的?这么些时日不见,我还以为你去别家了。” 这后面句话,自然是为了缓和气氛故意开的玩笑。 姜芸给个台阶就下,笑了笑道,“自然不会,答应好徐大夫的,怎可食言?” 徐大夫笑得牙不见眼,“快快快,让我看看你这次都带了什么来。” 不肯坐诊,卖好的草药给他也是可以的。 姜芸赶紧上前把药材递过去,徐大夫接过打开盖子的瞬间,人都愣住了。 “这次怎么这么些好药材?” 姜芸笑了笑,“村里收了个小弟,专门给我挖。” 徐大夫迫不及待拈了点出来闻闻,眯了眯眼摇头晃脑,沉浸其中道。 “真是好东西,我没看错,芸娘是个好帮手,当时若不是我留下你,让你去了别家,可不是给我找了个劲敌?” 感受得到他真心的夸赞,姜芸不以为意,“徐大夫过誉了。” 见徐大夫表现得这么如痴如醉,一直没什么反应的徐玉竹也上前接过罐子,学着徐大夫的样子捻了那么点出来。 浓烈的药香充斥着鼻尖,他拿了一小撮到掌心,走到抽屉跟前和里面的药材比对。 确实姜芸这个味道更加浓烈,炮制也更加精细。 饶是看出其中的好坏,徐玉竹掩饰住眸中的不悦也不承认。 “姜姑娘这个,好像和我们其他地方收的也没什么区别,爹你平时给的什么价钱?” 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学艺不精,平时开点咳嗽头疼的方子还行,别的那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听闻这话,他当即面色一变,赶紧来到柜台后拿出戥子称重,见到徐玉竹凑过来,还恨铁不成钢冷哼了句。 “你懂什么?” 亲爹如此胳膊肘往外拐,不给自己面子,徐玉竹面色肉眼可见变得阴沉。 徐大夫却恍若未知,称好所有药材,让伙计结帐。 “这次的药材许多都不错,给姜姑娘二十两。” 一听这话,徐玉竹猛地抬眼,看向徐大夫的目光多了几分惊诧。 “爹,你说多少?” 徐大夫看他一眼,“二十两,有何不妥?” 徐玉竹紧了紧身侧的手,皮笑肉不笑道,“既然是爹您亲自开口,自然没什么不妥,不过姜姑娘的手艺真有那么好?让你绝口称赞。” 徐大夫原本还想解释几句,想起徐玉竹在行医上面那是天分全无,说太多也是白费口舌,越想越来气,干脆扔了句。 “再好你也用不着,专心看你的病人便是,问这么多作甚?” 徐玉竹没有吱声,但看姜芸的目光多了几分掩饰不住的敌意。 “十九两都是这些药材,剩余一两,是我分给姜姑娘你的诊金。” 姜芸一愣,“不过是举手之劳,徐大夫不必这么客气。” 徐大夫笑了笑,“自然不能客气,亲兄弟还明算账呢,若不是你及时判断出气胸,靠着推拿稳住他的性命,这笔诊金我们拿不到手也就罢了,或许还会眼睁睁看着失去一条生命。” 姜芸看他满脸真诚,也不和他客气。 “好,那我就收下了,谢谢徐大夫。” 徐大夫越看姜芸越是喜欢,要不是这丫头嫁人了,还真想让她嫁进自己家。 余光又扫了眼自己不成器的儿子,真要嫁给他,他还配不上! 第34章 撞见大嫂 “日后别这么见外,你叫我徐叔,我同你娘一样叫你芸娘。” 姜芸有些意外,从徐大夫的字里行间,自然是能听出他对自己的欣赏,见他这么热情,她也不再拘束。 “好,那就谢谢徐叔。” 话音刚落,把罐子收拾好,接过徐大夫递上来的银两,她又想起什么似的开口。 “对了,徐叔,还得劳烦你帮我抓几味药。” 徐大夫点点头,绕到柜台跟前,听着姜芸的口述抓完药,包好后才问。 “怎么每次来都抓药?家里有病人?” 姜芸没有否认,“对,是我的夫君,不过现在好多了,这次抓回去的药再吃个半个月,估摸着能药到病除。” 徐大夫哦了一声,两次药都是他抓的,他当然能知道秦宴之的病症,忍不住嘀咕了句。 “不是什么大病,为何治了这么久?” “他身体底子不是很好,拖的时日也比较长。” 徐大夫恍然大悟,眼看姜芸快要摸出银两,他赶紧出声制止。 “罢了,也没几个钱,别破费了。” 姜芸可不愿意欠人情,免得日后不好还,哪怕徐大夫连连摆手,她还是赶紧摸出银两递上去。 徐大夫不肯要,旁边立着的徐玉竹干脆接了过来,拿到手的瞬间就遭到徐大夫一记冷眼。 “时候不早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徐叔告辞。” 徐大夫还有些恋恋不舍,坚持将姜芸送到门口,眼看婆媳俩走得没影,才沉着脸看向身边的不孝子。 “你为何要收芸娘的钱?” 徐玉竹按捺住满腔的怒火,低着头不咸不淡道。 “哪有抓药不给钱的道理?她又不是咱家亲戚!” 徐大夫气得火冒三丈,恨铁不成钢指着他一声低喝。 “你!愚蠢!” 徐玉竹可不这么觉得,跟在徐大夫后面不服气道。 “爹,你就那么喜欢她?我看她炮制的药材也没什么好的,看病也不知从哪儿学的旁门左道,只有你拿她当个宝。” 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服气,徐大夫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 “那当然,要我看,芸娘比你强了不知道多少倍!只可惜,是个女儿身……” 最后句话,道出徐大夫无限感慨。 徐玉竹绷着脸面不改色,眸底却卷起滔天巨浪,丝丝缕缕的嫉恨缠绕着他。 无知村妇罢了,有何强的? 姜芸可丝毫不知自己被嫉恨上了,领着赵氏前往附近的书肆。 转了好几家都没瞧见心仪的,赵氏看出她的心思,忍不住低声道,“芸娘,若是买笔墨,随便找个小店便可,买那么贵重的作甚?” 姜芸解释,“宴哥儿既然是做学问,那这笔墨于他来说尤其重要,好点的笔墨用着也舒心,既然都赚到银钱了,不必在这些前途大事上计较。” 话虽如此,但赵氏也明白笔墨到底有多昂贵,寻常百姓家压根都买不起,只能拿小棍在地上练习,芸娘辛苦赚钱,宴哥儿可千万不能辜负她的一片苦心。 最终婆媳二人来到城内最好的书肆,光是笔墨纸砚就买了三套,添了几本开蒙的书,可谓收获颇丰,不过也花出去将近一两,要是以往赵氏必定免不了心疼,这次还出乎意料的高兴。 家里有芸娘,日子果真越来越好。 出了书肆,婆媳俩又去菜市买了米油粮面,最后还切了好几刀猪肉羊肉,装进背篓,眼看天色不早了,二人赶紧往城门赶。 前脚刚坐上牛车,后脚就听到有人大老远喊。 “芸娘!” 一声厉喝,婆媳俩当即回头,正瞧见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矮胖的女人朝这边过来。 正是姜芸的大嫂牛氏,身后背着个背篓,走起路来倒是十分稳当,几步来到牛车跟前,盯着姜芸婆媳俩打量后神色不善问。 “这么些日子,怎么没见你回去?” 言外之意,这都快一个多月了,怎么还没拿点好东西孝敬娘家? 姜芸全当听不懂,连个招呼都没打,径直回答。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有嫁了人还总往娘家跑的道理?不是让人看笑话?” 更何况,还是把她卖了的娘家。 听她说话夹枪带棒的,牛氏拧了拧眉,活见鬼似的绕到他们二人跟前,盯着姜芸打量片刻,也不知是不是看花眼,这婆媳俩怎么精神不少? 要知道赵氏之前面容枯槁,眼看着就快要活不成似的,现在精神抖擞,脸色都红润许多,莫不是她男人回来了? 想得出神,赶牛车的大爷在牛屁股上甩了鞭子,扭头问,“走不走?” 牛氏回过神,笑呵呵赶紧点头,“走走走……” 她赶紧放下背篓递上牛车,手脚并用爬上去,还没坐稳就对大爷讨好道,“叔,我给五文钱得了呗?你看就我这一个人了,拉不拉我都得走。” 此话一出,牛车上其他人立马不乐意,大爷更是没好气回头看了眼。 “拉不拉都得走,你给五文我就不拉。” 牛氏面上的笑顿时烟消云散,变脸比翻书还快,不情愿地掏出银钱给上去,末了还尖酸刻薄道,“每次都坐你的车,你就不能少点?多给几文钱你能赚死还是怎么的?” 大爷收下后赶着牛车打道回府,虽说对这个牛氏不满,但他也不能和钱过不去,忍无可忍怼了句。 “那下次你别坐我的车,你看你长得肥头大耳,一个人占两个人的位置,拉你不划算。” “你!” 牛氏气得火冒三丈,余光扫到周围的几人都在笑她,当即一张脸黑成锅底。 咬咬牙扶稳自己的背篓,心下气不过,抬眼又把注意力放在赵氏婆媳俩身上。 眼尖的扫到他们跟前扶着的背篓,牛氏忙问,“婶子,你这是带芸娘买了什么好东西?满满的这么大一背篓?” 赵氏向来脾气比较软,也不是很会说谎,尴尬地笑了笑。 “没买什么。” 牛氏可不信,嘻皮笑脸地扫了眼二人,眼疾手快一把将背篓上盖着的布掀开。 那色泽艳丽的生肉撞入眼底,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第35章 回家告状 这年头日子虽然没有那么难过,但买肉这么舍得的也是少见。 牛氏更是瞪大双眼愣在原地,眼睁睁瞧着姜芸面色不改掀过布盖上。 赵氏还有些手足无措,总觉得被这么看着不自在。 姜芸旁若无人似的,干脆还从包里摸出把瓜子递给赵氏。 婆媳俩就这么嗑着瓜子,瓜仁的酥香被风吹散,馋得几人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牛氏终于回神,见鬼似的瞪着婆媳俩,“姜芸,你发财了!” 姜芸连个眼神都没给,全当没听见。 见她这么不给面子,牛氏更是死皮赖脸的起身朝他们二人挤过去,旁边同行的人看出他们认识,哪怕不乐意还是和她换了个位置。 牛氏挨着姜芸坐下,整个人几乎都快贴着她,笑呵呵地问,“芸娘,上次不是听你说,你那相公快死了吗?怎么这才几天不见,你们一家过上好日子了?” 姜芸扭过头将瓜子壳吐她身上,“你才要死了,会不会说人话?” 听出她拐着弯骂牛氏不是人,大家都忍不住笑出声。 牛氏横竖听不懂,也不恼,转了转眼珠子,实在想不出什么所以然,干脆瞎猜道。 “该不是你把那双弟妹给卖了吧?” 她可是记得的,这个小姑子为了一口吃的,啥事都干得出来,如今连肉都吃上了,可不是卖了孩子? 这话一出可不得了,另外几人全都嫌恶的看着姜芸。 心说这小娘子长得如花似玉,怎么心肠这么歹毒? 反观当事人却面色不改,任由她胡说八道。 搓了搓手,牛氏深以为然,又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低声哭诉。 “芸娘,实不相瞒,我这次来城里呢,就是过来换点粮食,家里早就没钱了,好几个月都没见荤腥……” 她一边说着,贼眉鼠眼地就往背篓里看。 知道姜芸是个孝顺的,曾经能不顾秦家人死活,把救命的银两和粮食偷过去全给娘家,足以可见没脑子。 现在听闻家里没钱了,还不得把背篓里的全都双手奉上? 正好现在也馋了,刚才看见的好像有猪肉羊肉吧? 这么多肉,得做点什么好吃的? 牛氏恬不知耻地开始盘算起来,心里乐开了花,可等了半天,姜芸非但没有说给她,反而连句回答都没有。 她拧了拧眉,从姜芸面上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所以然,又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唉,芸娘你是不知道,爹娘身子骨最近弱得不行,你大哥干活儿都没力气,要是能有点肉吃补补就好了……” 话都说得这么直白了,姜芸也该有点表示了。 赵氏见状坐立不安,虽说最近芸娘挑起了这个家,也没再提娘家的事,可那毕竟是她亲生的爹娘。 再者,背篓里的东西全都是她自个儿赚钱买的,真要都给了姜家…… “芸娘,咱们买了这么些,不如……” 赵氏话说到一半,只见面前背篓上的布被姜芸直接掀开。 她顺手拎起里面切好的猪肉,看得牛氏双眼放光。 她就知道,这个小姑子是头愚孝的蠢猪,只要听说姜家日子过得不好,割肉卖钱她都乐意。 迫不及待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牛氏笑呵呵的就伸手去接。 “哎哟,芸娘你说你这么大方做什么?家里几乎都是你养着的,就是这点肉是不是有点不够啊?” 话音刚落,她伸出去的手也摸了个空。 姜芸拎着肉这么一侧身,正好躲开她的手。 牛氏浑身一僵,错愕地对上姜芸那双镇定自若的眼,她忽然心虚不已。 真是奇了怪了,分明就是同一个人,怎么感觉这个小姑子好像变了不少? 她来不及开口质问,却被姜芸抢先。 “你想要?” 看着那块肥瘦相间的肉,别说想要了,不争气的口水都险些从嘴角流出来。 牛氏赶紧擦手擦擦嘴角,不住点头,“爹娘等着这块肉救命呢,咋能不要?” 姜芸点点头,直接朝她伸出掌心,“可以,拿钱来,这块肉我就收你二十文,如何?” 牛氏双手一缩,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勾勾盯着她。 “你说啥?” 姜芸笑而不语。 牛氏后知后觉,瞪着她见鬼似的质问。 “姜芸你是不是疯了!拿点肉孝敬娘家,还要收钱?你穷疯了!” 姜芸点头,云淡风轻道。 “你才知道?我可不是穷疯了么?这还是看在你是我嫂子的份儿上收你二十文,外人我可要收三十文。” 牛氏气得火冒三丈,咬牙就想伸手去抢,姜芸一个后退,她再次抓了个空。 “我记得之前,秦家的不少好东西都被我拿去姜家了吧?正好现在呢,宴哥儿身体不舒服,家里缺银子抓药,劳烦你回去告诉爹娘一声,让他们折合成银两快点给我送来,我等着用。” 牛氏闻言气笑了,“姜芸,你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那是你爹娘,孝敬的东西还要拿回去,有你这样做女儿的?” 姜芸顺手将肉丢进背篓里,在牛氏怒不可遏的敌视下笑道。 “没记错的话,我可是被你口中的爹娘卖给秦家了,现在卖身契还在我婆婆手里,你要真想我孝敬他们,要不让他们把我赎回去?届时别说我这背篓里的肉了,就是我这个人也是你们的。” “……” 牛氏这下不吱声了。 姜芸这个小姑子到底有多恶心人,她深有体会。 一把年纪没人说亲,好吃懒做在村里出了名的,真要把她赎回去,花了钱不说,还请回一个祖宗,但凡姜家有点脑子,也不会这么干。 周遭看热闹的人们也算听明白了,敢情这个小娘子不是嫁人了,而是被卖了? 谁家爹娘这么狠心?为了口吃的居然把女儿卖了? 如今这个世道,国泰平安,说是真的饿死人也不太可能,分明就是想钱想疯了。 这么一合计,众人看牛氏的目光未免多了几分不齿,这家人还真是坏事做绝,把人家卖了不说,还要榨取最后的价值,真是黑心肝。 牛车摇摇晃晃,牛氏率先下车。 她愤愤不平,还撂了句狠话。 “姜芸你白眼狼,看我回去不告诉爹娘,你就等着吧,等他们上门找你算账!” 第36章 瘟鸡 姜芸面不改色,牛车继续向前,她才看向赵氏道。 “娘,日后不论是你自己的钱,还是我赚的钱,都是咱们秦家的,姜家想要一文咱们都不给。” “从我被带到你们家开始,我就不再是姜家人,曾经给他们送吃的,那是脑子被驴踢了。” “你也别觉着我是姜家闺女,挣的钱买的肉分点给他们无可厚非,咱们辛辛苦苦挖草药换了点钱,凭啥便宜外人!” 姜芸一番话,听得车上的外人都觉得好笑又感动,更别说赵氏了。 赵氏眼眶酸涩,听她把姜家人排除在外,认定是他们秦家人,被感动得一塌糊涂,拉过姜芸的手怜爱地拍了拍。 “好,娘记着,咱们的钱自己花,咱们的肉,自己吃。” “这才对。” 又过了差不多一刻钟,牛车抵达村口,姜芸带着赵氏下去。 婆媳俩进了家门,姜芸赶紧吩咐大家把背篓里的东西藏好,赵氏虽然跟着做,但也有些不明所以。 来不及问,院子外已经传来一阵吵闹的叫骂声。 “姜芸,姜芸你给我出来!” 一听这声音还有些陌生,赵氏想了半天没记起是谁。 姜芸给秦敏之使了个眼色,“敏之,你从后墙那边翻出去找里正爷爷,就说外村有人闹事,让他找几个精壮的年轻人过来帮忙。” 一听这话,赵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外面的肯定是姜家人。 秦敏之连连点头,撒开丫子就往后院跑。 姜芸让赵氏带着芝芝在屋内等着,她自己则是给了个安抚的眼神后转身出门。 “姜芸,你个死丫头,还不赶紧过来给老娘开门!” 听到这中气十足的叫骂,像吃不起饭的? 姜家人还真没把原主当人看,睁眼瞎糊弄。 姜芸冷着脸一把将门打开,顿时双手叉腰唾沫横飞的姜母撞入眼底。 长得不算矮小,皮肤蜡黄头发干枯,一双眼睛淬了毒似的瞪着她。 旁边跟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牛氏,半个身子都藏在姜母身后,看着胆小如鼠,实则幕后推手。 二人见到姜芸,姜母率先上前,一把将她推开大摇大摆进了院门。 “听你大嫂说,你们今儿个去城里了?还买了一背篓的肉,那么多好东西,怎么没见你给我们送点过去?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亲娘?” 姜芸猝不及防,被她推得一个趔趄险些没站稳,好在背后伸出一只手将她稳稳扶住。 她诧异的回头,正对上秦宴之那张面若冰霜的脸。 二人四目相对,姜芸忍不住一把拉住他。 “你怎么出来了?” 她怎么猜也不会猜到是秦宴之,毕竟他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好,姜家人摆明了来者不善,他跟出来不是自讨苦吃么? 秦宴之没回,反倒上前两步将姜芸护在身后,单薄瘦弱的身体却让姜芸没由来的感到一丝丝安全。 “婶子大老远过来,怎么也不打个招呼?” 秦宴之不愧是读书人,简简单单一句话听起来也文绉绉的。 姜母盯着他扫了眼,还觉得有些古怪,不是听说这个病秧子快死了么? 现在瞧着怎么像是快好了? 扬了扬下巴,姜母冷哼一声道。 “什么婶子?我是姜芸的娘,自然也是你的岳母……” “若是没记错的话,芸娘好似是被卖到我们家来当童养媳的。” 不等姜母说完,秦宴之径直打断她的话。 提到童养媳三个字,还担心冒犯到姜芸,特意给她递了个抱歉的眼神。 姜芸心下觉得有些好笑,秦宴之常年都埋头读书,这些事儿他应该理不清吧? 既然现在站出来了,看样子是要替她出头,她倒是有些好奇他会如何处理。 思来想去,姜芸干脆就这么站着静观其变。 姜母闻言顿时就炸了,“女婿你这话什么意思?既然芸娘是你的娘子,那我就是你的岳母,和童养媳有什么关系?” 秦宴之继续道,“芸娘先前来到我们家签了卖身契,严格来说她应该是我们秦家人,和童养媳三个字没关系,倒是她这个童养媳和你没关系。” 他一番话说得姜母稀里糊涂,压根没听明白。 横眉竖眼一声厉喝,姜母双手叉腰横冲直撞进堂屋。 “我管你什么童养媳,她是我女儿,买的东西就该孝敬我!” 又是掀锅盖,又是踹背篓,锅碗瓢盆搞得叮当作响。 堂屋后院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牛氏口中的那背篓肉。 赵氏听到动静,忍不住朝姜芸递了个敬佩的眼神。 还是芸娘聪明,事先藏好了,否则这个亲家蛮横不讲理,即便真的被赶走,恐怕也不会空手而归。 “肉呢?你们把肉藏到哪儿去了?” 没找到的姜母气急败坏冲出来。 “姜芸你这个小贱人,没长嘴巴是不是?我问你肉放哪儿了?故意藏起来不肯给我?” 姜芸面不改色,余光瞥着秦宴之,想看他接下来怎么办。 眼看着姜母冲到跟前,唾沫星子都喷到了几人脸上,秦宴之才不疾不徐开口。 “婶子你这么横冲直撞私闯民宅,按照我国律法实属犯法,看你初犯,我也不和你计较,还劳烦你赶紧离开。” 他一番话说得有条有理,空有气势但是声音不足,姜母敞着两个大耳朵,全当没听见。 倒是门口听明白的牛氏有些害怕,毕竟犯法可是要坐牢的,她上有老下有小可不能进去。 余光扫了眼不明所以的姜母,牛氏赶紧凑到她耳边低声道。 “娘,这个病秧子吓你呢,他半只脚都踏进棺材板了,什么狗屁秀才老爷?要我看,他们就是合起伙来欺负咱们,之前芸娘有好吃好喝的都孝敬你,这次迟迟没拿过去,保不齐是被这个病秧子拦住了。” 越听姜母越是来气,立马将不满全都转移到秦宴之身上,死死瞪着他气喘如牛,显然被气得不行。 天杀的该死鬼! 家里都这么久没见过荤腥了,这个病秧子还敢拦着? 这是想把他们全都饿死? 呸了一口,姜母猛地挽起袖子,朝着秦宴之大步冲过去。 第37章 装晕 “你这个瘟鸡胡咧咧什么?姜芸是从我肚子里钻出来的,别说是做你的童养媳,真是卖给你了,那也是我女儿!你作为女婿,有好吃好喝的非但不孝敬我这个岳母,还满口说我犯法?想把我抓去坐牢?真以为我这么好欺负?去死吧你,短命鬼!” 话音刚落,她抬手就往秦宴之脸上招呼。 姜芸没想到原主亲娘的无赖和秦老太有得一拼,见她正欲打人瞳孔猛缩,眼看那巴掌就要打到秦宴之的脸,却见他身形一晃栽倒在地。 伴随落地的扑通一声,还有秦宴之一声虚弱的轻吟。 “嗯——” “!!!” 若不是亲眼所见,恐怕姜芸还真的要被糊弄过去。 所以他的办法是…… 讹人? 姜母显然真被吓到了,毕竟这个瘟鸡本就恶病缠身,真死她面前,她也不好交代。 “宴哥儿,宴哥儿你怎么了?宴哥儿你别吓我,你睁开眼看看我!” 姜芸赶紧蹲下身趁机给他把脉,确定没什么大碍才配合着演戏,指着姜母一声厉喝。 “杀人啦,杀人啦!要是宴哥儿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和你拼命!” 她撕心裂肺这么一喊,原本在屋内观战的赵氏听到动静猛地冲出来。 “宴哥儿怎么了?” 见到门口抱在一起的二人,她面色一白泪流满面,炮仗似的冲过去一把将姜母推开。 “宴哥儿?宴哥儿?” 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叫喊,惊慌失措地摇了摇秦宴之。 “宴哥儿,你看看娘,你看看娘!” 饶是她这么叫喊推搡,秦宴之仍旧双目紧闭纹丝不动。 赵氏尖叫一声,当即痛哭流涕地指着姜母质问。 “亲家,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宴哥儿身体不好,眼看着快被治好了,你非要他死才满意是么?杀人了,杀人了!救命啊,杀人啦!” 赵氏抱着秦宴之这么一喊,秦敏之也迈着小短腿出来,不明白情况的她压根不敢上前,就这么扶着门框仰着脑袋就开始尖叫大哭。 “哥哥,娘……” 顿时院子内哭声喊声交织在一起,乱成一团,姜母立在原地有些魔怔了。 如果没看错的话,她的手压根没碰到这个瘟鸡吧? 好端端的,秦宴之怎么就倒下去了? 牛氏也被吓了一跳,赶紧冲过去拉住姜母,远远看了眼面色苍白的秦宴之,腿都在发软。 不是吧? 这病秧子难不成被娘一巴掌扇死了? 看他那羸弱的身躯,还有那比死人还白的脸色,完了完了…… “宴哥儿!” “大哥!” 姜芸也趁机跟着喊道,“夫君!” 原本装晕的秦宴之陡然听到这二字,心跳猛地加速,面上的温度缓慢攀升。 生怕自己露馅,他赶紧掐了掐自己的胳膊,这才将那股燥热按压下去,脑海中飘来荡去的都是姜芸喊的夫君。 整个身体都轻飘飘的,像是睡在棉花上。 看他们几个跟哭丧似的,牛氏赶紧拽了把姜母,对上她无措的眼神,催促道。 “娘,快走,别闹出人命了……” 姜母这大老远过来,两手空空哪儿甘心啊? 但是看了眼要死要活的秦家人,只能咬咬牙转身,结果婆媳俩还没踏出门槛就被赵氏察觉。 以往胆小懦弱的赵氏现在为了儿子可以豁出命不要,咬牙朝二人冲过去。 “你们想去哪儿?害了我们宴哥儿就想跑?没那么容易!来人啊,来人啊,杀人啦!” 赵氏用尽浑身力气一把抱住姜母,双手攥得死死的,就是不肯松手。 四周的村民们纷纷朝这边靠近,尤其之前就听到这边动静大,现在听到杀人二字,更是加快速度赶来。 姜母这才有些怕了,拼命挣扎。 “亲家你干什么?什么杀人了,你别胡说八道,我都没碰到女婿,怎么知道他就忽然晕倒了!本来他就是个病秧子没几天活法,你们还是赶紧找大夫吧,继续拉拉扯扯,可别死了……” 她话音未落,抬眼看到秦敏之领着里正和一大群村民朝这边赶来,顿时吓得双腿一软。 先不说来的村民全是些精壮的年轻人,就说他们人手一把锄头扁担,一看就不是来讲道理的。 “松开我,松开我!” 姜母顾不上解释,使劲儿想把赵氏的手给掰开。 赵氏哪儿肯? 咬牙死死抱着她不松手,见到撑腰的来了,赶紧大声告状。 “里正叔,求你一定要给我们宴哥儿做主啊!他们婆媳俩一个外村人,跑到我们村来欺负我儿子,不是挑衅我们村没人撑腰么?不就是欺负我一个寡妇吗?求大家做主!” 话音落下,赵氏顺势松开手,身体跟泥一样的顺势滑跪在地上。 见到如此情形,村民信以为真。 赵氏也趁机给里正使了个眼色,里正活了六七十年,什么人精没见过,哪儿还有什么不懂的? 瞥见姜母婆媳俩拔腿就要跑,当即冷着脸陪着演戏,一声厉喝。 “拦住他们!” “别让他们跑了!” “敢欺负我们大河屯没人,非得给他们一个教训!” “抓住他们!” 大河屯本就是这附近百里最大的村庄,再者里正本身就欠了姜芸人情,听到秦敏之过来求助,那是二话不说直接抄家伙。 身后的村民全都蜂拥而上,生怕跑得慢了没能在秦家人面前表现,要知道姜芸会治病的消息一大早就传遍了整个村。 都说里正家里的玉娘昨夜难产险些一尸两命,是姜芸把他们母子俩从鬼门关上拉回来的,这年头谁身上没个小病小痛,再不济,谁家没个女人? 万一真出什么事,还不是要靠姜芸救命,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该怎么做早就合计好了。 姜家婆媳俩眨眼就被围得水泄不通,姜母更是被吓得瘫坐在地,扯着嗓子嚎叫。 “救命啊!救命啊!姜芸!你这个不孝女,你就这么看着你娘被欺负,你不来帮忙,老天爷啊,劈死这个贱人算了……” 看来姜母的嘴比秦老太还硬。 姜芸怎么可能上去帮忙? 她没拍手称快都算好的。 第38章 别有用心 蹲在门口看着那边的好戏,听到身后芝芝还在哭,赶紧朝她招了招手。 小丫头吸了吸鼻子赶紧跑到她身边,哭得都在打嗝,瞧着躺在地上的秦宴之,她扁了扁嘴道。 “嫂子,大哥,大哥他……” 姜芸扬了扬眉,看着秦宴之催促道,“别装了。” 秦宴之立马将眼睛掀开一条缝,悄悄看了眼芝芝。 小丫头吓得惊呼,都忘了哭。 缓了好一会儿,才一边打嗝一边问。 “嗝,大哥,嗝,装的?” 秦宴之没回答,对上姜芸似笑非笑的目光,他耳尖滚烫,总觉得这个法子有点太不齿。 反观姜芸盯着外面笑了笑,随即十分赞赏的朝他竖起大拇指。 “宴哥儿还真是玲珑心思,他们被这么一通吓一顿打,估计好几个月都不敢往这边来。” 秦宴之虽说不明白她这个手势什么意思,但结合她说的话能猜到一二。 知道那婆媳俩不会杀回马枪,他双手撑地,顺势起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 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忽而睨着她若有所思问。 “芸娘原先不就打的这个主意?” 否则她也不会让敏之去叫里正爷爷他们过来。 姜芸没想到他这都能猜中,看他的眼神带了几分意外。 点点头刚要开口,又瞧见秦敏之风风火火埋头冲进门。 “大哥,你……” 瞧见坐在地上的秦宴之,他声音戛然而止,所有的话都被堵在嗓子眼。 赶紧停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呵呵问,“应该没受欺负吧?” 姜芸拨开他,让他别挡着视线,免得耽搁她看戏,末了还霸气侧漏扔了句。 “有我在,谁敢欺负你大哥?” 秦宴之耳尖一红,赶紧趁没人注意轻轻揉了揉。 秦敏之眨了眨眼,探头探脑看着外面问,“娘以为大哥受伤了,还在外面哭呢。”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话音刚落,赵氏就擦了擦眼泪从外面进来。 瞥见门口有说有笑的几人,面上没有任何诧异,甚至还淡定嘱咐道。 “宴哥儿起来吧,你先进去装会儿,那婆媳俩已经被打跑了。” “???” 姜芸瞪大双眼,后知后觉赵氏打一开始就知道秦宴之是装的,忍不住嗤笑出声。 赵氏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明所以看她一下。 “芸娘怎么了?” 姜芸掩唇偷笑,摆摆手,“没,娘你先带着宴哥儿进去吧,我留下来招呼村民。” 赵氏点点头,也知道演戏演到底这个理。 赶紧俯身将秦宴之扶起来,拍拍他衣服上的灰尘忍不住嘀咕。 “咱们宴哥儿眼看着病气全没了,怎么可能忽然晕倒?” 自顾自解释这么一句,她还又问。 “那个疯婆子没打着你吧?” 秦宴之也觉得赵氏如今跟着姜芸学坏不少,朝姜芸投去好整以暇的目光,才回答赵氏。 “没。” 赵氏松了口气,“那就好,真打着你,我都后悔当时没趁乱上去踢她两下。” 听到这话,秦敏之也吓了一跳,古怪地盯着她不可置信问。 “娘,你怎的变粗鲁了?” 赵氏笑而不语。 粗鲁? 若是粗鲁便能不再受欺负,那她还真后悔没能早点粗鲁。 如今跟着芸娘,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大快人心,感觉身体都爽利不少。 目送赵氏母子俩进门,姜芸刚把小的兄妹俩招呼好,里正就带着村民们来到门口复命。 “芸娘,你娘他们已经被赶走了,估计短时间不会再来打搅你们,宴哥儿没事吧?” 姜芸笑了笑,“只是有些惊厥晕倒了,休息片刻便能醒来,刚才的事,真是谢谢里正爷爷了。” 又看了眼跟在他身后的那些叔叔伯伯们,“谢谢大家,劳烦你们了。” 里正笑了笑,“谢什么?应当是我谢谢你,若不是你,玉娘他们母子俩……” 说到这里,他没再继续,姜芸接过话茬。 “婶子她没事吧?” 里正摇头,“拿了你开的方子抓了药调养着呢,镇上大夫都说你开的药好,日后咱们村里有了自己的大夫,有个什么头疼脑热,也不必跑那么远了。” 他这话正说到大家的心坎里,后面的叔叔伯伯们跟着附和。 “芸娘,听闻你医术高超,日后咱们要是有啥小毛病,可都来找你。” 姜芸求之不得,前些日子胖婶帮忙没能把名气打出去,有了昨夜接生的事儿,倒是免费打了个广告,日后就看看村民的头疼脑热,不说大富大贵,至少零花钱和生活费是能赚出来的。 “好啊,没问题,大家以后尽管找我,我保证药到病除。” 有了她这句保证,众人才乐呵呵告辞离开。 一步三回头,都在讨论姜芸如何习得的医术,毕竟她之前可以说是臭名昭着,这么短时间痛改前非不说,还有了个在世华佗的本领,真让人匪夷所思。 二房这边的热闹,大房那边也站在院子里看得一清二楚。 张氏更是活见鬼似的问,“娘,姜芸那个小蹄子真的会治病?” 秦老太被姜芸横冲直撞偷家里的粮食折磨得夜不能寐,本就心情不好,被她这么一问当即发怒。 “我如何知道?别提那个晦气东西,我听她名字就来气。” 张氏噘了噘嘴没说话,可不来气么? 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秦老太,已经不止一次栽在姜芸手里。 她眼珠子转了转,又赶紧拉过秦大山嘀咕。 “难怪刚才姜芸她娘说他们去城里买了一背篓肉,敢情是姜芸看病抓药赚的钱,宴哥儿身体也快好了,他们的日子,那叫一个红火啊~” 她阴阳怪气说完,不住朝秦老太投去打量的视线,成功看到她眸底闪过的精光,这才终于闭了嘴。 姜芸是二房的儿媳妇,也是秦老太的孙媳妇,她赚了钱,可不得给他们大房也花点? 她作为大伯娘不好意思开口,可秦老太是奶奶,朝他们要点养老钱不是顺理成章么? 张氏这边算盘打得啪啪作响,秦老太和她想的压根不是一个事儿。 送走村民,姜芸别上门径直往屋里走,正巧瞧见赵氏往外翻墨宝。 听到动静朝她看来,翻出特意给秦宴之买的那份,递给姜芸催促道。 “劳烦芸娘把这个给宴哥儿送去。” 姜芸没理解赵氏的别有用心,不疑有他,接过后转身前往秦宴之的卧房。 第39章 分内之事 抬手敲门,听到请进二字后才推门而入,正撞上秦宴之背对着她换衣服。 外面被泥土弄脏的长衫已经换下,他此时正十指翻飞着急地系着腰带,转过身对上姜芸好整以暇的脸,他眸光微闪赶紧垂下眼睑假装没瞧见。 “芸娘怎地来了?” 姜芸晃晃悠悠上前,顺手将墨宝搁置在桌上。 “给你送点东西过来。” 秦宴之理了理衣袖,狐疑地看向桌面,当上面摆放整齐的笔墨纸砚撞入眼底,他浑身都禁不住微微一颤。 瞳孔缩了缩,不过他这个人向来喜怒不形于色,面上瞧不出到底什么表情,只维持原有的姿势好半晌。 姜芸见状随口解释,“日后保不齐家里有不少人过来看病,若是连自个儿的纸笔都没有,届时还要去借,跑来跑去也麻烦。” 她扶着桌子坐下,看着秦宴之笑道,“你也知道我字写得不好,以后开方子的事还得多多麻烦你。” 秦宴之被她面上的笑晃得有些失神,后知后觉拉回思绪,颔首后才缓缓上前。 来到姜芸对面站稳,俯视着桌上的墨宝,好半晌他才听到自个儿略微有些发颤的声音。 “今日和娘特意去买的?” 姜芸颔首,“看看喜不喜欢?” “喜欢。” 他回答得如此之快,倒让姜芸笑出声。 “那你快上手试试,店家说他推荐的都是上等品,虽说有点夸大其词,但想来比一般的要好些。” 秦宴之缓缓落座,看着那支精心雕琢的毛笔,竟然有些舍不得伸手去拿。 最后还是姜芸给他把砚台和纸张摆好,他才终于执笔。 姜芸也没闲着,起身给他磨墨,可谓红袖添香。 秦宴之眼尾泛红,胸口说不出的满足,沾了黑色的墨汁在纸上笔走龙蛇,他从未奢望过有一天还能拥有自己的墨宝,而这一切全被姜芸实现。 紧了紧身侧的手,他垂下眉目暗暗下定决心,必不会让芸娘失望。 姜芸所有注意力都在他写的字上,倒是没注意他的小心思,探头看了看忍不住赞扬。 “宴哥儿字写得真好。” 秦宴之这才想起她不会写字一事,忽然扭头盯着她轻声问。 “若是芸娘想学,我可以教你。” 姜芸有些犹豫,要知道毛笔字可不是一朝一夕练成的,但想到多个技艺傍身也好讨口饭,她缓缓点头。 “行,那就劳烦你了,不过我写字估计和狗爬差不多,兴许会耗费不少时间。” 秦宴之掩饰住眸中的喜悦,赶紧收回目光。 “正好可以磨练心性,芸娘看何时有空。” “等忙过这两天,正好你熟悉熟悉墨宝,帮我写本字帖如何?届时我跟着你的笔迹模仿,也能快些。” “好。” 二人敲定下来,秦宴之忍不住扯着薄唇露出个不着痕迹的笑。 姜芸自顾倒了杯茶,一边喝着一边嘀咕,“药我已经抓回来了,再养些日子便能痊愈,宴哥儿你也能重新回书院入学,秋闱在何时来着?” 秦宴之神色顿时凝重不少,“明年。” “那正好,你也能多多温习功课,之前的课本不是也卖了么?你看找个日子去趟县城,把缺少的全都买回来。” 对上他怔忡的目光,姜芸还以为他在担心银子的事儿,笑了笑故意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 “钱的事儿不用你操心,这次我和娘去城里赚了不少。” 听她话里话外都是在为自己打算,秦宴之面若冰霜的脸总算明晃晃露出点笑意,紧了紧身侧的手,他更是目光坚定道。 “谢谢芸娘。” 姜芸摆摆手,“谢我作甚?你好好考取功名,日后我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必定不会客气。” 秦宴之看她面上不以为意的笑,心下却是咯噔一声,喉咙一阵发紧,不明所以问。 “帮忙?芸娘你是我的娘子,你的事便是我的分内之事,何来帮忙一说?” 她话说得如此客气,难不成日后还要和他分道扬镳不成? 听出秦宴之语气中的慌张,姜芸刚要开口解释,骤然响起的敲门声却打断她的思绪。 忙抬眼看去,秦敏之和芝芝都各自捏着自己的毛笔立在门口。 见到姜芸,兄妹俩喜不自胜朝她跑来,晃了晃手中的毛笔神气道。 “嫂子,我们也能写字了!” 姜芸哭笑不得,分别摸了摸两个小家伙的脑袋。 “日后可得好好用功知道吗?过两天我便去问问入学之事,届时你们兄妹俩都去读书,回来跟着你们大哥好好练字。” 秦敏之点头如捣蒜,“没问题,我日后要像大哥那般考取功名。” 芝芝连话都说不明白,跟着复述了句,逗得姜芸笑出声。 弟弟妹妹的到来害得对话没能进行,秦宴之面色略微沉了沉,紧了紧手中的毛笔,胸中的喜悦也不知何时被愠怒替代。 秦敏之有所察觉,偷瞄了眼自家大哥,被他那黑着的脸色吓得立马噤声,赶紧拉着芝芝扔了句。 “嫂子,你们继续聊,我和妹妹先出去玩。” 芝芝不太情愿,但有了毛笔,让她觉得自己也是大人,迫不及待想要去纸上写写画画。 他们一走,姜芸也没理由继续坐着,跟着起身朝秦宴之吩咐。 “娘已经在做晚饭了,你待会儿收拾好赶紧过来,我先去帮帮忙。” 不等他回答,姜芸利落离开,从头到尾更是连个眼神都没给。 她越是如此来去自如,秦宴之越是心绪不宁,纸上的那个‘静’字越写越潦草,最后竟是横空一笔,将纸张一分为二。 他提着毛笔久站不动,滴下去的墨汁将纸张染得面目全非,好半晌他才回神,盯着那团墨渍面色铁青。 这些纸张都是芸娘辛苦挖药换的,他如此这般浪费,岂不是践踏芸娘真心? 目光一沉,他赶紧放下毛笔,将被染的纸张赶紧整理好压在最底下,双眼直勾勾看着窗外,神色阴沉也不知在想什么。 晚些时候用了晚饭,赵氏给秦宴之送来晒干的衣裳,却听她冷不丁问。 “娘,芸娘真有卖身契在你手中?” 第40章 抓贼 赵氏闻言脚步一顿,回头看着他颇为诧异。 “为何这么问?” 秦宴之踱着步子上前,“芸娘今日不亲口说了么?她说她被家里人卖给咱们做童养媳,你手里还捏着卖身契。” 赵氏恍然大悟,低笑一声否认,“芸娘是你的娘子,又不是丫鬟,哪有什么卖身契?不过是合伙起来骗人的罢了。” 秦宴之闻言,原本就有些阴沉的面色顿时一片晦暗,他目不斜视看向窗外的那轮残月,又神色悠远问。 “我和芸娘是否还没婚书?” 赵氏点头,“当时你们年纪尚小,芸娘过来也十分匆忙,再加上你好像也不是很中意她,这个事情就一直拖着,想着还能留点余地。” 现如今她也能看出宴哥儿对芸娘上了心,芸娘如此那般聪明能干有胆识,分明就是天上的雁,没有绳子拴着哪儿能留得住她? 若不是她为了报恩主动留下,他们秦家还真没法子央求她别走。 赵氏能想明白的,秦宴之何尝不能? 见他默不作声,赵氏小心翼翼问,“怎么了宴哥儿?” 秦宴之紧了紧衣袖,“没,随口问问。” 赵氏心事重重,若是以前,没有婚书便罢,姜芸留着也确实是个祸害,可如今么…… 没有婚书,这个夫妻关系芸娘不认也是行的,更别谈她还琢磨着让他们圆房了。 “要不,我让芸娘把婚书写好?” “不必。” 赵氏的提议直接被秦宴之否决,短暂的相处他能看穿姜芸的秉性,若是强求,只怕会适得其反。 收敛心神,他颔首道,“一切自有天意,这件事日后也不必再提了,娘你快些去休息。” 赵氏知道他自有打算,若宴哥儿真心实意想和芸娘过日子,绝对不会这么听之任之。 她也帮不上忙,别瞎掺和就行。 月上柳梢头,家家户户灭了灯。 姜芸躺在床上双眼瞪得跟铜铃似的,辗转难眠。 心烦意乱之下,干脆翻身下床打算去院里走走,刚出卧房门,隐约听到后院传来什么动静。 她赶紧上前几步来到窗户跟前朝外一看,只见皎洁的月色下,他们院头上居然爬了个人。 只隐约瞧见一个轮廓,没看见到底是谁,姜芸冷笑一声,心中有了自己的猜测,赶紧转身进卧房将赵氏叫醒。 “娘,娘,咱们家里遭贼了。” 赵氏被这么一喊猛地睁眼,刚要开口说话嘴巴就被姜芸捂住。 来不及反应又听她低声道,“家里遭贼了,娘你别声张,抄上家伙咱们去门口守株待兔。” 赵氏脑袋现在还很迷糊,有些不明所以地盯着姜芸。 遭贼了? 那不赶紧出声把贼吓走,怎么还要过去面对面血拼呢? 狐疑之际又听姜芸低声道,“我怀疑是隔壁的死老太婆,咱们先过去看看情况,她双拳难敌四手,肯定不是我们的对手。” 一听说秦老太大半夜翻墙过来偷东西,赵氏一双眼顿时就冷了下来。 婆婆平日里苛待她和孩子也就罢了,眼看他们日子变好了还过来偷鸡摸狗。 她不让他们好过,她也别想好。 点点头应下,赵氏手脚麻利起身,蹑手蹑脚找了根木棍拿在手里。 姜芸则是眼疾手快扯了个麻袋跟上,婆媳俩守在厨房门口,眼睁睁看到盗贼撬开旁边那扇窗户,手脚并用从外面钻进来。 还真是对他们这里轻车熟路,不是隔壁秦老太,姜芸名字倒着写。 扑通一声,秦老太摔了个狗啃泥,没来得及坐起身,兜头一个麻袋盖下来。 “抓贼啊,抓贼啊!家里进贼啦!” 伴随姜芸一声厉喝,秦老太眼前一黑,扑通一声跌坐在墙根。 “抓贼啊,抓贼,我打死你这个贼人,让你来我家偷东西!” 赵氏跟着附和,手里的棍子紧接着朝麻袋上打下去。 四周乌漆麻黑,只隐约可能得见浅浅轮廓,赵氏不管不顾,抡着棍子也没敢使劲儿,趁机出口恶气得了,可不敢弄出人命。 棍子像雨点似的落下来,伴随棍棍到肉砰砰砰的闷响,麻袋里的秦老太疼得呲牙裂嘴,好几次险些没绷住出了声。 不行! 要忍住! 不能让他们知道是自己,否则姜芸那个小贱人肯定不依不饶,到时候讹她一笔可咋办? 之前逮着机会跟个吸血虫似的缠着他们,这次要是再抓着把柄,他们大房可别想有安稳日子过。 紧紧抱着脑袋蜷缩成一团,秦老太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气得浑身发抖,偏偏不敢吭一声。 厨房这边动静这么大,秦宴之也被引了过来,跨进门瞧见婆媳二人对着地上的麻袋拳打脚踢,当即面色一变。 “娘,你们这是……” 赵氏不敢继续打,哐当一声扔开手里的棍子,火冒三丈道。 “宴哥儿,咱们家进贼了!就是这个小偷,想来我们家偷东西,幸好我和芸娘早有察觉,否则不知道要损失多少。” 虽说她的银子都挖坑藏了起来,可万一呢? 万一要是被秦老太给找到,那他们这段时间的辛苦不都白费? 想想赵氏就后怕,琢磨着那银子要赶紧换个地方藏起来,全家人都在秦老太就敢翻窗进来,若是那天他们全家集体出了门,秦老太还不得把这边翻个底朝天? 秦宴之拧了拧眉,看向姜芸。 姜芸使了个眼色,随后开口无声地说了四个字。 “死老太婆。” 秦宴之立马明白,接收到二人的视线,当即义正言辞道。 “既然是贼,那便送去官府,就看县太爷如何处置。” “!!!” 陡然听到这话,秦老太吓得浑身一颤,整张脸比死人还白。 不行,不能被他们送去官府,她得想办法逃! 姜芸也没打算真的把她送去官府,先不说要花银子上下打点,再者也没什么实质性证据,到时候想要翻供很容易。 反正现在气也出了,还不如直接放走算了。 显然赵氏也这么盘算,婆媳俩递了个眼神,姜芸踱着步子上前轻轻踢了踢麻袋。 里面的秦老太蜷缩成一团大气都不敢出,姜芸嘟囔道,“该不会被我们揍晕了吧?这样也好,娘,咱们合力先把她抬去柴房关起来,等明儿个天一亮再送去衙门。” 赵氏跟着附和,“好,宴哥儿你先去把烛火点上给我们带路。” 第41章 好苦 秦宴之点点头,拿出火折子点上蜡烛,举着走在前面带路。 姜芸和赵氏跟在后面抬着秦老太,眼看就快到柴房跟前,麻袋里的秦老太忽然发了疯似的挣扎,二人一个没注意让她摔了个屁股墩儿。 秦老太感觉自己半个身子都麻痹了,疼得呲牙咧嘴,但愣是一个字不敢往外冒,噌地一下蹿起来,就这么扛着麻袋拔腿就跑,露在外面的双腿鸡脚似的使劲儿跑。 姜芸见状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还装模作样追了两步。 “站住,小偷你给我站住!” 声音倒是喊得挺大,但人压根没怎么动。 秦老太吓得魂都快没了,手忙脚乱扯开头上的麻袋,没命似的就往院子外面冲。 慌不择路,摔了好几个跟头。 眼看人终于消失在门口,姜芸才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扑哧。” 赵氏也忍俊不禁,但那毕竟是婆婆,身边还有亲儿子,上行下效,她得忍着,别表现得那么幸灾乐祸。 姜芸挑了下眉,拍拍手问,“娘,解气吧?” 赵氏飞快扫了眼秦宴之,见他没注意这边,赶紧朝着姜芸点头。 可不是解气么? 自打她嫁过来,被秦老太欺负得不成样子,要不是芸娘立起来了,连带着她也腰板硬了,否则这辈子可能都要活在秦老太的折磨中。 不仅她翻不了身,害得三个孩子也没什么出头之日,想想她内心就无比绝望。 好在…… 好在有芸娘。 看着敞开的大门,姜芸大步过去别上,折回之际给自己立了个目标。 “得赶紧挣钱修个好点的房子,到时候养几只狗在门口,我看谁敢来咱们家偷东西。” 赵氏憧憬得眼睛一亮,不住点头。 姜芸探头看了眼里屋,那两个孩子是一点声音都没出,估计压根就没醒,瞌睡还挺大。 “娘你赶紧回去休息吧,我检查完院子就去睡。” 赵氏原本想说她来干,抬眼瞥见秦宴之也站在原地,想着现在月黑风高的,正好给他们小两口制造点机会。 不断给秦宴之使了好几个眼神,赵氏才意味深长地离开。 姜芸环顾四周,上前把柴房门别上,回头撞见秦宴之还护着手中的蜡烛,愣了愣提议道。 “宴哥儿也去休息吧。” 秦宴之怔了下,微微颔首。 回头扫了眼敞开的卧房门,若有所思道。 “芸娘能否送我过去?” 姜芸还以为他怕黑看不见路,点点头跟在他身边。 目送他在床上躺下,她才退出去顺手给他拉上房门。 走了两步陡然回神,话说她为何要亲自送? 把手里的蜡烛留给他不就行了? 第二天用了早饭,婆媳俩带着两个孩子正扫院子。 秦宴之也搬了根板凳坐在树下看书,胖婶挎着篮子过来给他们送点菜。 几人也不推辞,大大方方收下,胖婶笑问。 “芸娘,还别说,你给的那个方子十分管用,我抓了点药煎着喝,腿真的不疼了。” 姜芸放下扫帚,“不疼就好,二牛哥呢?腿怎么样了?” 胖婶笑了笑,“腿上在换药,昨儿个我掀开看了看,已经结痂了,外伤看来没什么不妥,就是腿伤目前还看不出来。” “这才半个月,再等等,好生将养。” “是这个道理,二牛最近吃得多了,身上的肉都长了不少,他爹干活也更加卖力,说是等他腿好了就给他相看个姑娘。” 一听这话,赵氏都忍不住搭话。 “二牛老实本分又肯吃苦,长得人高马大的,这腿要是好了,媒婆能把你家门槛都踩烂。” 胖婶就乐意听这话,笑得不行。 眼尖瞥见秦老太挑着箩筐从院门口经过,故意别开脸不朝这边看,估计是担心被他们看到脸上的伤。 姜芸灵机一动赶紧和胖婶闲聊,“婶子,近些日子还是小心些,晚上把门别好,昨晚我们家遭贼了,幸好被我和我娘拦在门口,这要是偷摸进去,还不知要损失多少。” 胖婶大惊失色,“真的假的?你们抓到了吗?抓到了可要报官,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姜芸故意瞟了眼秦老太,“让她给跑了。” 胖婶惊呼一声,“跑了?那可咋办?万一要是报复……” 姜芸挑了下眉颇为得意,“那她也得有那个胆子,昨晚被我和娘套着麻袋一顿揍,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胖婶按住砰砰乱跳的胸口,狠狠舒了口气,“那还好,至少出了口恶气。” 话音刚落,又见面前的姜芸忽然朝院外招了招手,意有所指问,“奶,你的脸怎么受伤了?该不会是干活儿摔的吧?” 胖婶心头一跳,立马循着外面看去,还真看到鼻青脸肿的秦老太,再结合刚才姜芸那番话,立马明白其中原委。 敢情昨夜过来偷盗的,是秦老太? 胖婶都忍不住心生佩服,她老人家一把年纪了,还真能折腾。 秦老太压根不理他们,别开脸跑得飞快,眨眼就没了人影。 胖婶提议道,“你们这一屋子的老弱病残,要不还是养个看家狗?” 姜芸摇摇头,“没什么时间管,以后再说。” 胖婶的菜送到了,自然也不能久留,道了个别就要离开,姜芸连忙叫住她。 “婶子你等等,我和你一起,有点事找齐家姐弟俩,反正顺路,咱们做个伴。” 她卖药的钱拿到手了,齐玉也不过来要,满打满算,差不多有个四五天没看到他人影,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转身去屋里拿上早就结算好的钱袋子,姜芸揣在怀里出来,一眼瞥见秦宴之也立在胖婶身边。 她还没来得及问,赵氏抢过话头,“芸娘,你不知道齐家具体位置,让宴哥儿带你过去,正好现在阳光好,让他走走也能锻炼身体。” 理由找得这么充分,姜芸还有什么可拒绝的,点点头给秦宴之使了个眼色。 “走吧。” 胖婶见状转身走在前面带路,余光扫了眼秦宴之有了点血色的脸庞,笑了笑道。 “有芸娘在家照顾,宴哥儿身体好了不少,我记得上个月还缠绵病榻,现如今已经能散散步了。” 姜芸看他一眼,“都是娘在照顾,我无非就是开开药方子。” 说起这个,她又忙问,“今天这副药喝起来如何?” 秦宴之垂着眼睑,慢条斯理回答。 “苦。” 第42章 惨状 胖婶被逗得笑出声,回头扫了眼秦宴之。 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扯着唇角露出个淡淡的笑,眉眼柔和,目光清澈,看得胖婶忍不住赞叹。 “宴哥儿长得可真好。” 姜芸也跟着笑,也是,中药喝起来都一个味儿,他能察觉出什么来? 干脆顺势抓住他的手,对上秦宴之陡然瞧来诧异而又收敛的目光,姜芸回答。 “我给你看看。” 说话间,她已经准确无误按上秦宴之的脉搏。 冰凉的指尖在手腕上按压,秦宴之飞快收回目光,赶紧看向别处转移注意力。 饶是如此,可被姜芸触摸的地方还是像火烧似的滚烫起来,甚至还有蔓延至全身的趋势。 睫翼颤动,他余光打量着姜芸认真的神色,见她收回手才小心翼翼撂下衣袖挡住手,不自觉的握紧手指,似乎还留有她的余温,强装镇定问。 “芸娘看出什么了?” 姜芸抬眼看他,“脉搏强劲不少,看来确实快痊愈了,日后你得多多锻炼身体,虽说读书要紧,但也不能整日不出门,稍有时间就在院子里走走跑跑,实在不行跟着学点武术也是极好。” 前面带路的胖婶深以为然,回头看着二人笑道。 “你李叔之前走过镖,懂得一点拳脚功夫,宴哥儿要是不介意,不如跟着学学?” 秦宴之来不及开口,姜芸已经自作主张替他应下。 “好啊!没想到李叔这么有本事,婶子你可真幸福。” 这古人说话还没她这么直白的,听她这么感慨,胖婶不好意思得紧,有些红了脸。 “那倒是,当家的对我一直都很好。” 姜芸还想说话,走在田埂上脚下这么一滑,吓得她一声尖叫。 “啊!” 本以为自己要摔个结实,细腰却猛地被人搂住,一个用力,她摔进了一个瘦弱的怀里。 前面的胖婶也吓了一跳,赶紧回头,瞥见抱成一团的夫妻俩,她笑得眉飞色舞的。 “你们小两口感情可真好。” 姜芸选择性忽视这句话,心惊肉跳从秦宴之怀中退出,站稳后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没想到他身体都这么虚弱了,居然还这么有劲儿? 难道这就是男女性别天生的差异? “没事吧?” 秦宴之紧盯着她,面色稍稍白了白,眸中满是惊惶。 看样子,他也被吓得不行。 姜芸赶紧摇头,“没事,幸好你劲儿大拉住我,要是我们俩都摔下去,你这好不容易调养好的身体,恐怕又要多躺几天。” 秦宴之不以为然,“你身形纤细,我自然拉得住。” 姜芸眨眨眼,低头瞥了眼自个儿身体,她这还算纤细? 真要用古人的审美来看,她其实有点点丰腴,尤其面前的大包子,发育得很好,反正她挺喜欢。 几人在不远处的岔路口分开,胖婶回了家,二人继续走。 没了外人,秦宴之才问,“特意给他们姐弟俩送钱过去?” 姜芸嗯了一声,“他们姐弟俩日子过得很难,前几天我撞见齐雪,她身上脸上都是伤,估计是他爹娘打的。” 秦宴之对这些一无所知,听她提起眸色一沉。 “也不知是不是她爹娘重男轻女,只打她不打她弟弟。” 听她如此感慨,秦宴之不知该如何回答,憋了半天开口。 “到了。” 姜芸脚步一顿,循着秦宴之示意的地方看去,一间土坯房坐落在竹林后。 一眼看去,院子里杂草丛生,一共就并排三间房,窗户是几块破布扯的,门上连锁头都没有。 不仅能看出这家长辈穷,还能看出他们家不是一般懒。 两个孩子生在这样的家,也真是可怜。 “这家?” 秦宴之颔首,正欲抬脚带路,一声叫骂从屋里传来。 “你这个丧门星,整天只知道吃吃吃,让你做个饭都能把碗摔烂,你还能干什么?” “死丫头片子,就该死了算了,还活着干什么?你知道一个碗多少钱吗?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男人粗鲁的骂声过后,随即响起一阵拳打脚踢。 “打死你,他娘的,小娼妇臭婊子!” 男人的打骂过后,又是女人的辱骂。 “打死她,死了清净,死了少口饭,长得和她那个死人爹一模一样,还敢瞪我,信不信我把你眼睛挖了?” “自从生了你,我就没过过好日子,早知道生你的时候就该掐死你,也不至于拖着我害我过这样的日子!” 女人的叫骂逐渐变成哭诉,男人闻言怒从心情。 “贱人你说什么?就你这样的货色,还想嫁谁?都是你这个拖油瓶,拖垮我们家,滚,你们娘俩都给我滚!” 女人哭过之后,又是一声尖叫,“说话啊,给你爹道歉,快说你错了,要是被赶出去,咱们娘俩都得饿死!快道歉,给我跪下!” “……” 屋内的殴打辱骂还在继续,姜芸脑海中浮现齐雪那张清秀带着伤痕的脸,终于忍无可忍,面色铁青大步冲过去。 还没到跟前,一个人影比她还快,猛地冲进院子跑进屋内,咬牙切齿大喊。 “松开我姐,放开她,别打她!” “小兔崽子,他娘的白眼狼,他又不是你一个爹生的,你护着她做什么?是她给你饭吃还是她给你奶喝?妈了个巴子,都是白眼狼!” 男人骂后,抄起家伙连带着所有人一起打。 姜芸慌张冲进院子,撞见的就是男人挥舞着棍棒,齐玉他们娘仨趴在地上被打得头破血流的场景。 如何形容呢? 坑洼的地上和着稀泥,男人光脚立在地上,衣衫不整浑身脏污不堪,身形不高脸上长了个瘤子,咬牙切齿看来的目光透着杀意。 齐雪他们娘仨全倒在地上,她娘抱着头不断求饶。 “当家的,当家的我错了,别打我,打那个死丫头,别赶我走,求你了……” 身上的衣服都短了半截,看得出那张脸长得不错,但是浑身脏得像个乞丐。 齐雪姐弟俩皆被打得头皮血流,齐玉还伸出胳膊一副抵挡的架势,额头上流下来的血依旧盖不住他脸上的恨。 至于齐雪,整个人倒在稀泥中,鼻青脸肿蜷缩成一团,双眼空洞的看着前方,仿佛已经丧失了生的勇气。 活了两辈子,姜芸从未见过如此惨状,以至于她愣在原地好半晌。 第43章 卖孩子 最后还是齐父色迷眯问了句,“你谁啊?” 似乎他也知道打妻子孩子不太光彩,猛地抬手扔掉手里的棍棒,双手叉腰瞪着她问。 “你找谁!” 许是以为她被齐父吓到,跟着赶来的秦宴之大步上前,将姜芸挡在身后,淡漠疏离地看着他回答。 “我们来找齐玉。” “你找他做什么?是不是他干什么坏事了?” 不等秦宴之回答,齐父偏头呸了一口,扬手对着齐玉就是一巴掌。 “草你娘的不孝子,净给老子惹事。” 秦宴之瞳孔一缩,来不及阻止,身后已经响起姜芸的厉喝。 “住手!” 感觉自己被推了把,秦宴之眼睁睁看见姜芸越过他,大步来到门口。 听到熟悉的声音,趴在地上的齐雪眼珠子终于微微转动,缓缓朝姜芸看来。 齐玉也冷不丁看向姜芸,直勾勾盯着她,眼神里满是恳求和惊惧。 很担心他此时说出他们卖药的事情,那这几天的努力就白费了。 “他没闯祸,你别打他。” 一句话掷地有声,齐父收回手,盯着她上下扫视,顺手拎了拎松松垮垮的裤子,吊儿郎当问。 “那你找他做什么?” 姜芸懒得回答,反倒质问,“你平时就是这么打他们的?你知不知打孩子是犯法的?” 齐父闻言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喝一声,面上的瘤子都跟着颤动,看上去面目实在可憎。 “犯法?我打我自己的孩子犯什么法?我想打就打你管得着吗?你谁啊,管闲事都管到我头上来了?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整个大河屯还是有那么几百户人家,姜芸他们家有在最里面,没见过情有可原。 倒是地上的齐母瞥了眼二人,认出秦宴之来,手忙脚乱爬起身,讨好地介绍。 “当家的你不认识他?他可是咱们村里的第一位秀才老爷,秦家的小子,这位姑娘应该就是他娘子吧?” 虽说不认识他们俩,但是他们的事儿可是在村里传遍了。 谁都知道秦家的秀才一表人才,只可惜是个病秧子,也知道他买了个童养媳生的貌美如花,只可惜吃里扒外。 “是你们俩!” 不是说要死了吗? 怎么看这小子精神抖擞的? 齐父一个转身在那条瘸了腿的椅子上坐下,冷笑一声。 “秀才老爷?也不知有没有那条命继续考,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管闲事管到我头上?” 秦宴之拧了拧眉,他向来不喜欢和这些泼皮无赖打交道,更何况这种人根本听不进人话。 姜芸似乎不信邪,冷着脸大步上前挡在两个孩子面前,瞪着齐父怒不可遏道。 “就因为他们是你的孩子,是弱者,就活该被你殴打不能反抗?你这不是教育,你这是杀人,信不信我报官让你去吃牢饭?” 齐父鼻孔朝天,根本没把她放眼里。 “行啊,你这就去,我求之不得,牢里管饭,他们真要把我抓进去,我还得谢谢你。” 不要脸的说完这话,知道姜芸心疼两个孩子,他顺手抄起面前的杯子就朝齐雪砸过去。 砰地一声,齐雪额头上顿时开了口,汩汩的鲜血流下来,立马糊了满脸。 齐雪一声不吭。 姜芸二人却被气得不行,她更是猛地上前,怒发冲冠的厉喝。 “你疯了!” 看样子忍无可忍要动手,可她一个女子,即便再怎么彪悍也不是男人的对手。 更何况这个男的光脚不怕穿鞋的,压根不能和秦老太那些惜命的相提并论,真要打起来,他们俩今天都要交代在这里。 秦宴之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紧紧捏着她的手腕,咬牙低声叮嘱。 “芸娘,冷静。” 姜芸没法冷静,看两个孩子在眼皮子底下被欺负,她双目赤红,心疼得都快落泪。 “你一个大男人,没有丝毫担当,整天好吃懒做只打孩子,连头畜生都不如!” “你说什么?” 齐父显然也有些恼了,要不是看姜芸有几分姿色,他早就动手了。 什么玩意儿? 管到他头上来了? 一个屋檐下生活这么多年,齐玉深知这个爹到底是什么恶心嘴脸,生怕姜芸二人在这里受欺负,他不能再继续看着。 干脆用尽浑身力气颤颤巍巍站起身,攥紧拳头恶狠狠瞪着姜芸厉喝,有气无力的呵斥。 “滚,不要你管,你们都给我滚!” 姜芸面色一变,怔在原地瞳孔猛缩,整个人都愣住了。 秦宴之立马明白他的意思,赶紧拽了把姜芸。 “芸娘,清官难断家务事,你管不了,先回去。” 姜芸不说话。 看她这么固执,齐玉感激不尽,但他没办法,胸膛剧烈起伏着,咬牙俯身捡起地上的碎瓷片,抬手就朝她砸过去。 “滚啊,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给我滚,滚远点!” 瓷片混着稀泥砸在身上,姜芸原本干净的衣裳立马留下一滩污渍。 她仿佛懂了齐玉的意思,紧了紧身侧的手,深吸了口气看向秦宴之。 “你先松开。” 四目相对之际,他仿佛看穿了她眸底的计划,沉着脸松开手。 姜芸上前,径直在齐雪面前蹲下,看着小丫头青紫的脸和刺目的血,她坚定的朝她伸出手。 “跟我走。” 一句话,到底有多大的分量,或许此时只有齐雪知道。 “正好我们家里缺个丫鬟,这个女儿不是拖油瓶吗?你看看多少钱肯卖。” 姜芸扭头看向齐父,坚定的眼神压根不像开玩笑。 听见卖这个字,齐母眼睛一亮。 对啊! 这丫头片子反正留在家里也是吃干饭,还不如卖了赚点钱。 齐父也不是傻子,看得出来她对这姐弟俩的维护,既然她要买,那卖个好价钱,还能去镇上潇洒一把。 眼睛打了个转,他嘿嘿一笑。 “十两银子,卖给你。” 一听十两,齐母都吓了一跳,这么贵,谁肯买啊! 秦家的情况她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吃饭都难,别说十两,十文可能都拿不出来。 生怕这个生意做不成,她赶紧上去站在齐父身边,卑躬屈膝问。 “当家的,十两是不是太多了?” 原本姜芸以为这个做娘的既然要开口,肯定是恳求别卖孩子,听见这话,她面色一冷。 不止是她,齐父也没个什么好心情,扬手一巴掌扇她脸上。 “你管老子卖多少!她不肯买,有的是人买。” 不过到底是不是做丫鬟,他可就管不了了。 第44章 落水了 姜芸看出他的如意算盘,明白这人分明就是六亲不认的畜生。 她若是拿钱太过爽快,这个畜生肯定知道她不止这点家底,保不齐还要坐地起价。 倒也不是齐雪不值这么多钱,而是不想便宜他。 心思一转,姜芸不可置信问,“十两,你怎么不去抢!” 齐父嘿嘿一笑,“拿不出来,那你买个屁!” 姜芸没说话,只是扭头看着齐雪,生怕声音太大把她吓着似的,她小声问。 “齐雪,你愿意跟我走吗?” 齐雪灰暗的眼珠动了动,定定看着面前这只白皙干净的手。 她没说话,也没反应,好半晌才又看了眼自己那脏兮兮,黑黢黢都看不出颜色的手。 “你愿意吗?” 温柔的声音仿佛天籁,看着姜芸姣好的面容,说她是上天的神祗齐雪都相信。 只有天神才会这么温柔,身上才会这么香。 她是泥沟里的一条臭虫,好想就这么跟着她离开,好想好想。 可她不能。 她走了,齐玉怎么办? 他们不会答应卖掉齐玉的,齐玉是家里的独苗,要传宗接代继承香火,他没办法和她一起离开。 他们很早之前就约定好,不许留下彼此。 看吧,此时齐玉的眸底满是惊恐和挣扎。 他想放这个姐姐离开,可他又私心里不愿意。 齐雪是他唯一努力的动力,也是他想要继续活下去的勇气,若是齐雪走了,他会立马死。 姜芸不明白他们姐弟的羁绊,见齐雪迟迟不给回应,以为她是害怕,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抚。 “跟我走,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打你。” 好想离开。 好想。 眼泪决堤,好半晌,齐雪才喃喃开口。 “对不起。” 三个字,仿佛用尽她所有力气。 污水流进口中,恶心的味道充斥口腔。 好厌恶,好想死。 姜芸一愣,完全没想到她会拒绝。 不远处的秦宴之观察得仔细,明白齐雪不会跟他们走,就算要走,也绝对不会是现在。 他冷着脸上前,拉过姜芸的手劝道,“这么多钱暂时拿不出来,先回去看怎么凑点或者借借。” 言罢,他又看向齐父道,“凑钱期间,你最好别打孩子,万一要是缺胳膊少腿,买回去可没什么用处。” 姜芸面上的不忍齐父都瞧在眼里,但这个秦宴之他看不透。 听他这话低沉有气势,感觉他是为了他娘子才妥协,齐父不敢不从,毕竟真的凑十两银子买个丫鬟,这种蠢蛋,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眼珠子转了转,他看了眼齐雪,嘿嘿一笑。 “那是自然,不过你们凑钱可要快点,我等着用钱,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秦宴之没回,收回视线看向姜芸,使了个眼色开口。 “我们走。” 姜芸没说话,临走前失魂落魄地看了眼齐雪。 小两口出了门,穿过院子,来到竹林后的那条小道上,秦宴之才缓缓松开姜芸的手。 转过身,他看向她不甘的神色,也抬眼悠远地扫了眼那处矮小的房子。 “齐雪不会跟你走。” 姜芸愤恨的眼神终于有了丝波动,她不是傻子,能猜到齐雪拒绝她的原因。 秦宴之深知她的聪明才智,也没多此一举解释,反倒若有所思回了句。 “有我刚才那番话,近段时间姐弟俩应该不会再被虐待。” 姜芸紧了紧身侧的手,面上的神情逐渐变得无奈。 姐弟俩的境况,她这个外人似乎还真的没办法改变,那俩人想要脱离苦海,估计只能自救。 秦宴之看出她眸底的心疼和不忍,沉吟片刻提议道。 “届时即便没办法带走他们,让他们过来帮忙干活给工钱也是一个办法,齐家夫妻俩应该不会和钱过不去。” 姜芸一琢磨,也是这个道理。 深吸了口气,总算调整好心情,朝着他嗯了一声。 “还是先回去吧,看样子钱是给不成了,估计那姐弟俩也没打算给父母,我先帮他们保管。” 秦宴之微微颔首,带着姜芸回了家。 一个上午干活她都有些心不在焉,姜芸脑海中不断浮现那姐弟俩的惨状,以至于赵氏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没听见。 “芸娘,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总算被叫回神,姜芸对上赵氏眸底的担忧摇摇头。 “没,可能昨夜没睡好。” 赵氏见问不出什么来,顺势在她身边坐下。 “也不知敏之去哪儿了,一个早上没看到人影,眼看快要吃午饭,怎么还没回来?” 她一边嘀咕,一边起身去后院,找到正在地上写写画画的秦湘芝,赶紧问。 “芝芝,你看见你二哥没?” 芝芝抬手指了指南边,“二哥玩去了。” 赵氏立马沉了脸,“玩之前怎么也不打个招呼?眼看着快要吃饭了,还不回家?” 听出她语气不太好,芝芝赶紧丢开手里的小木棍站起身,拍了拍衣服提议。 “娘,我去找二哥。” 赵氏哪能让她去? 小丫头估计路都认不全。 “芝芝在家陪你嫂子,我去找。” 赵氏火急火燎离开,这脚都还没踏出院门,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在外面响起。 “婶子,婶子救命啊!” “救命啊!” “快快快,敏之落水了,落水了!” 赵氏双腿一软,险些没站稳。 惨白着一张脸咬牙冲过去把院门打开,正瞧见好几个孩子朝这边跑来。 “婶子,敏之落水了,快让嫂子过去救人!” “他为了救石头,跳下河两个人都溺水了!” “快救人吧,快叫嫂子!” 孩子们七嘴八舌,每个人都满头大汗,看样子被吓得不轻,有两个站在后面都开始抹眼泪。 玩的时候无忧无虑,现在出事了才知道害怕。 赵氏大脑一片空白,身子一软险些跌倒,好在院子里的姜芸赶紧冲出来,一把扶住她问。 “娘,你没事吧?” 赵氏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直勾勾盯着几个孩子掉眼泪。 看她这样子,再耽搁下去人命关天,姜芸扭头赶紧招呼秦宴之。 “宴哥儿!宴哥儿!” 喊了两声,秦宴之赶紧出来,显然几个孩子的大喊他也听见了,来不及开口就听姜芸叮嘱。 “你照顾好娘,我跟着他们过去看看情况。” 秦宴之分得清轻重缓急,看了眼赵氏立马回,“我和你一起!” 第45章 活了 姜芸顾不上别的,松开赵氏朝几个孩子招手。 “快,给我带路!” 姜芸会医术的事儿,早就在村子里传遍了,不过还是没人来找她看病,先不说看病本就费钱,再者她年纪小还是个女子,信任的人不多。 孩子们可不懂这些,只知道姜芸是个大夫,有人溺水晕厥,当然需要她赶紧过去救人。 大家伙跑在前面带路,姜芸提着裙摆在后面追。 秦宴之也深一脚浅一脚努力赶上,好在他身子骨最近好了不少,虽说跟不上姜芸的步伐,但也不至于落下那么多。 孩子们一路跑过来都在大吼大叫,几乎半个村的人都知道秦敏之落水的事,等姜芸气喘吁吁赶到河边,那里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人。 大家伙交头接耳,时不时还能听到里面传来女人的哭声。 “石头,石头你快醒醒啊!快睁开眼看看娘!” “老天爷啊,你有什么报应都冲我来,别带走我家石头!” “……” 河边乱成一团,一个出手救治的都没有,全是些看热闹的。 “让开让开,嫂子来救人了!” 一声大喊,原本围成一圈的村民赶紧后退半步,给姜芸让出一条小道来。 姜芸汗流浃背上前,一眼看到躺在河边草地上的两个孩子。 左边的是秦敏之,右边是石头。 两个孩子面色青紫,眼球结膜充血,口鼻内还有泡沫和泥沙,浑身都湿透了,头发乱糟糟的粘着头皮,衣服上都是淤泥和水草,鞋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见到姜芸,石头娘仿佛看到了救星,疯了似的朝她冲过去。 “芸娘,救救我们石头,求你了,救救他……” 她一把抱住姜芸的腿,痛哭流涕,一双眼睛肿得不成样子。 姜芸沉着脸没理,大步上前在秦敏之身边蹲下,回头看着石头娘吩咐。 “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你赶紧过来帮忙,我怎么处理你跟着我照做。” 言罢,她赶紧探了下两个孩子的呼吸,还有! 这才又掰开秦敏之的嘴,伸手把他口中的泥沙和水草全都掏出来。 石头娘见状压根没有上前帮忙,反倒跪爬着朝姜芸冲过去,拽住她的衣服咄咄逼人质问。 “芸娘,你不能如此见死不救,你先救我们石头好不好?我们石头快要不行了!” 听她言语中都是先考虑她家石头,旁边的村民看不下去了,纷纷指指点点。 “石头娘,你话可不能这么说,敏之是芸娘的小叔子,他们是一家人,当然先救自家人了?” “对啊,更何况敏之还是为了救你们石头才溺水的,你可不能以德报怨。” 虽说石头娘知道大家说的都是这个理,可孩子就冰冷的摆在面前,她如何能考虑别的。 对众人的讨论不理不睬,石头娘直接在姜芸跟前磕头。 “芸娘,求求你先救我们石头好不好?” “我给你下跪,给你磕头,给你立个长生碑!” “求你了,求你了……” 秦宴之拨开人群,看到的就是这么令人火冒三丈的场景。 眼看姜芸被石头娘拽着没办法继续救人,他沉着脸径直上前一把将人拖开。 一路跑过来,他身体也有些吃不消,但还不至于力气全无。 见到他,姜芸似乎也找到了主心骨,赶紧吩咐, “宴哥儿跟我做,先把他口中的泥沙挖出来。” 姜芸急得声音都在颤抖,根本没心思管别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秦敏之身上。 秦宴之也没耽搁,跟着照做之后,又见姜芸径直把秦敏之翻了过来,抱在怀中令他吐出腹中的河水。 趁着这个空档,姜芸还赶紧提醒,“叔叔伯伯们可以跟着学学,日后可以救命。” 石头娘跌坐在旁边早就已经傻了,别说学学了,她现在没晕过去都算心理素质强大。 双眼死死地盯着石头,泪流满面的小声嘀咕。 站在旁边的村民仔细听才听明白,她口中念叨的全是菩萨保佑。 河水清理干净,姜芸把秦敏之平放,赶紧蹲下身开始给他做心肺复苏,一边做还要一边给秦宴之讲解。 “手一定要这样放在胸骨下面,按了就要松开,一定要十分有节奏,我按一次你跟着我按一次。” 按了一会儿,又赶紧俯身给秦敏之人工呼吸。 “这样捏住鼻子,掰开他的嘴往里面吹气。” 乍一看还以为在亲嘴。 这封建时代,大庭广众之下对孩子这般十分不妥,秦宴之身为地地道道的古人,居然没有任何犹豫,完全跟着姜芸做起来。 虽说是第一次,但好歹人聪慧灵敏,做了两下便能有模有样。 村民见状却全都目瞪口呆,看向小两口的眼神也从刚开始的敬佩逐渐转为不可置信。 “不是,这样嘴对嘴就能把人亲活?宴哥儿你娘子到底是不是大夫?” “我们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这么救人的!” “就是就是,你们这不是亵渎亡灵吗?” 更有甚者两个老人家赶紧扭过头,闭上眼睛颤颤巍巍嘟囔了句。 “世风日下啊,非礼勿视!” 在场,或许只有石头娘没有任何疑问,她现在只想祈祷自己的儿子醒来。 心肺复苏是个体力活儿,不仅需要体力还是需要耐力。 姜芸本就累得不行,忙活这么半天,浑身都快湿透了,喘着粗气胳膊酸软得都在颤抖,但她仍旧没放弃。 无论村民们说什么,怎么说,她全都置之不理,又坚持了六七十下,才终于听见哇的一声。 秦敏之张嘴猛地呼吸,有气无力的缓缓睁开了眼,看得石头娘赶紧坐起身,村民们也全都鸦雀无声。 姜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转而看向旁边的石头,还是双目紧闭,再看秦宴之,早就累得脸色泛白。 知道他身体抱恙体力不支,姜芸赶紧过去接替他。 秦宴之自知自己撑不住,也没有强撑,往旁边退了退。 站也站不起来,干脆顺势落座在地,看着姜芸继续给石头施救。 村民们这才像是如梦初醒般,面面相觑后匪夷所思惊呼。 “活了!” “真的活了!” “就这么嘴对嘴亲,就把人给亲活了?” “芸娘怕不是会医术,该不会是天上下凡渡劫的神仙吧?” “对啊,没吃药没施针,居然就这么活了?” “……” 第46章 寝食难安 姜芸无力管别的,又给石头按了差不多又是四五十下,他仍旧没有任何苏醒的征兆。 石头娘整个人已经垮了,瘫坐在地紧张地看着姜芸。 “芸娘,为何石头还没醒来?” “敏之都醒了,他为何还闭着眼?” “石头,你看看娘,你睁开眼看看!” “石头,我的儿子啊!” 见姜芸按了这么久都没什么起色,石头娘叫喊的声音逐渐变弱。 整个人跌坐在地面色惨白,失魂落魄地仿佛认定孩子救不活。 旁边的村民们见状也于心不忍,但还是有好几个窃窃私语道。 “完了完了,看样子石头应该是没了,你说好好的,干啥要来这河边?” “孩子不好管,日后大家都把自家的看紧点,今天幸好芸娘在,这要是晚点,可不就只能等死了么?” “对啊,孩子养这么大不容易,就……活了!” “石头也活了!” 人群里一声大喊,石头娘才像是劫后余生似的,猛地抬眼看向姜芸,只见她已经喘着粗气跌坐在地。 而她面前,是已经睁开眼的石头。 “石头,我儿,你终于醒了,你终于醒了!” 石头娘直接扑过去一把抱住石头,哭得那个叫惊天动地。 石头有些不明所以,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他娘摁在怀中,茫然地看着大家伙。 他记得当时被人推下水,好像溺水了来着,濒死之际好像看到秦敏之了! 回忆到这里,他赶紧抬头,又看到坐在旁边同样一头雾水的秦敏之。 秦敏之当然知道他们落水了,他还知道他们都快死了。 怎么又活了? 听着石头娘的哀嚎,秦敏之看向了对面的姜芸。 嫂子! 肯定是嫂子把他救活的! 他面上一喜,想要开口说话,奈何浑身都没什么力气,努力想要坐起身也没劲儿。 既然人已经救活了,秦宴之的注意力再也没在这个亲弟弟身上,转而看向旁边的姜芸。 见她累得脸色唇色都泛白,他一言不发从怀中掏出自己的方巾,朝她递过去。 “擦擦汗。” 姜芸伸手想要接过,但因为之前的急救耗费太多精力体力,导致她手颤抖个不停,酸软得立马落了回去。 见状她还有些不好意思,窘迫的笑了笑道。 “抱歉,太累了。” 秦宴之没说话,反倒自顾的拿起方巾给她擦了擦汗。 鼻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松柏味道,在这燥热疲累的环境中尤其令人舒心。 姜芸深深吸了口气,循着味道找过去,竟然是秦宴之的方巾? 她眨了眨眼,来不及道谢,却被赵氏的惊叫声打断。 “敏之,敏之你怎么样了?” 赵氏横冲直撞进来,走路都有些身形不稳,冲破人群来到几人跟前,瞧见地上睁眼的秦敏之,一把扑倒在他身边。 “敏之,你没事吧?你怎么样了?” 秦敏之没办法回答,倒是村民七嘴八舌把刚才的危急情况说了下,赵氏双目赤红,欲语泪先流。 秦敏之缓了半天似乎有了点力气,张了张嘴,看着赵氏眼泪掉个不停。 “娘……” 一个字,仿佛耗尽他浑身所有力气,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后怕过后便是无限的恐惧。 见他没什么大碍,赵氏咬了咬牙,气得一巴掌打在他身上。 “你还有脸叫我娘!你怎得如此不听话,我不是告诉过你别去河边?” “幸好有你嫂子,要不是有芸娘,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赵氏泪流满面,说的每个字都在颤抖。 “要是你出了事,让我怎么向你爹交代?怎么向列祖列宗交代!” “你怎的这么不听话,你非要逼死我你才甘心!” 可怜天下父母心,看着赵氏哭得肝肠寸断,旁边愣是没人过去劝。 孩子也确实该教育,若不是姜芸赶来及时,恐怕这俩都已经命丧黄泉。 石头娘哭过之后也没闲着,几乎是如法炮制的把石头给骂了一通,一时间两对母子哭成一团。 等心中的恐惧散得差不多了,石头娘才赶紧朝姜芸爬过去,二话不说直接磕头。 “芸娘,婶子谢谢你,谢谢你救了石头,石头真要出什么事,我死不瞑目!” 姜芸被吓了一跳,赶紧起身将石头娘给扶起来。 她现在歇得差不多了,力气也有。 “婶子说的什么话,我是行医的,救人是我的职责,你是长辈,可别行这么大的礼,折寿呢。” 一听折寿二字,石头娘可不敢继续跪着,赶紧起身,不住点头。 “是是是,芸娘说得对。” 眼看那边的石头没什么大碍,石头娘大步流星过去,一把将石头给扶起来,径直把他推倒在姜芸跟前。 “快给嫂子下跪道谢!要不是她,你早没命了!” 石头长得虎头虎脑,胖嘟嘟的,闻言赶紧磕头,力气还没怎么恢复,起身的瞬间再次栽倒。 姜芸吓了一跳,忙俯身给他把了下脉,见没什么大碍才对石头娘推辞。 “婶子何必这么客气,石头现在身体虚弱,好好休养才是,你别老折腾他。” 石头娘还是心疼儿子,闻言连连点头,搀扶着石头坐下。 “好,等他休息够了再亲自上门感谢。” 姜芸看出石头娘是个有恩报恩的,知道再怎么推辞也没用,干脆应下。 “行。” 那边的赵氏数落完秦敏之,赶紧俯身将他给背上,看了眼大家伙。 “谢谢大哥大姐们帮忙,要不是你们把人救上来,这两个孩子就完了。” 村民不住点头,“若不是听到孩子们的呼声过来及时,这俩孩子恐怕真的救不活。” 赵氏明白其中的道理,赶紧问,“不知是哪位把两个孩子从河里救起来的?”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推出一个大哥。 被大家这么赞赏的目光盯着,他还有些不太自在,抓了抓脑袋。 “我常年打渔,会凫水,听到动静过来顺便捞了上来……” 赵氏连忙感谢,“谢谢大哥,谢谢大哥……” 人家救了两个孩子的命,肯定要有所表示,村民都围着,她想给点什么也不方便,干脆提议。 “我们正好要用午饭,大哥要是不嫌弃,不如去我们家里吃顿便饭?你救了孩子,也不知该如何感谢。” 男人忙拒绝,“不不不,我那是举手之劳,可不能这么兴师动众。” 赵氏本就是大家眼里的寡妇,再献殷勤就不好了,关键时刻还得秦宴之这个一家之主。 他缓缓起身,看向男人毕恭毕敬打了个招呼,“大叔莫要推辞,你若是不收下感谢,我们寝食难安。” 第47章 过结 男人干巴巴笑了笑,倒也不好意思再继续拒绝,否则就是不给面子,只好点头。 “行,那我今天午饭可就解决了!” 赵氏闻言喜不自胜,看了眼秦宴之和姜芸,“芸娘,你们领着大哥后面来,我先回去把饭做好。” 原本就煮了足够多的饭,回去多炒两个菜便可动筷。 背上秦敏之,赵氏火急火燎离开。 赵氏有了表示,石头娘自然也不能敷衍,看向男人提议。 “大哥,你先去嫂子他们家,晚点来我们家,可不能推辞啊,孩子的命都是你救回来的,你若是不肯来,那我们可是要遭报应的。” 石头娘话说得如此严重,大哥哪儿敢推辞,赶紧点头。 “好好好,肯定去。” 见着孩子没有什么大碍,村民们也都陆陆续续离开,但自此,姜芸的本事便在村里传了开,说她是华佗再世,神仙下凡,两个溺水的孩子,她吹两口仙气就活过来了。 后面更是传得神乎其乎,把姜芸传成了菩萨转世,不过这都是后话。 邀请大哥回家吃了个午饭,让秦敏之磕头道谢,最后还给点感谢钱和谢礼,这才把大哥送回去。 姜芸收拾好碗筷,回头一看,堂屋已经没了人,转了两圈才看到秦敏之正在后院罚跪。 秦宴之沉着脸守在旁边,气势凛然不怒自威。 再看秦敏之,小家伙被吓得不轻,泪花在眼底打转,面上满是惊惧,估计当时溺水都没这么害怕。 “哥,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去河边了,你别生气……” 他小心翼翼盯着秦宴之,话还没说完,又被一记冷眼吓得急忙低头。 姜芸还从未见过秦宴之动怒,如今瞧来还真有几分威慑,他本就是个淡漠疏离的性子,冷眼睨着你的时候仿佛能直击灵魂,别看年纪不大,对心术掌握得还挺游刃有余。 许是她的目光有些不容忽视,秦宴之冷着眉眼看来,见到是她,眸底的冰川刹那融化。 四目相对,姜芸也担心自己打扰了他,情急之下掏出兜内的方巾朝他晃了晃。 “我来还你这个。” 余光扫到上面还有点污渍,才惊觉自己还没洗,赶紧又缩了回去。 “我洗后再给你。” 秦宴之嗯了一声。 两人交谈这么点时间,秦敏之已经朝姜芸投过来不止一次求助的视线,只可惜,动怒的秦宴之,姜芸也有些忌惮,爱莫能助。 芝芝不知何时来到姜芸身边,笑眯眯牵着她的手,歪着脑袋问,“嫂子,二哥做错事了吗?” 姜芸看了眼兄弟俩,自顾的俯身将小丫头抱起来,“对啊,咱们出去玩,等你大哥教育他。” 目送二人消失在门口,秦敏之所有的希望幻灭,赶紧低下头认错。 “为何去河边?” 秦宴之冷不丁开口,吓得秦敏之心肝一颤。 “我没去……” “没去?难道还是他们绑你去的不成?” “我原本只在河边的小树林里抓知了,听到石头喊救命我才过去的……” 生怕秦宴之不信,秦敏之可怜巴巴嘀咕,“大哥你要是不信,可以问问石头他们。” 秦宴之知道这个弟弟什么秉性,想来不会说谎,只不过他救人一事,实属有些草率。 “知道为何让你跪下?” 秦敏之埋头用力抠着自己的掌心,轻声嘀咕。 “是因为我去河边玩?” 秦宴之面色一沉,“自然不是,是因为你不顾性命救人。” “嗯?” 秦敏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眼巴巴看着秦宴之不明所以问。 “大哥,救人难道是不对的吗?” “是对的,但你应该在保证自己安全下救人,今日你不管不顾跳下河救石头,本就不会凫水险些丢了两条命,若不是正好岸边有人,若不是你嫂子在家,你们俩岂不是已经命丧黄泉陪了水鬼!” 秦敏之微微张大了嘴,显然还没人这么教育过他。 父亲在世,总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娘也总念叨吃亏是福,他以为只要救人便是做了好事,可听大哥这么说,似乎救人也要分情况。 “石头没了,他爹娘会伤心,难道你没了,娘不会伤心?” 秦宴之瞳孔猛缩,想起赵氏朝他奔来痛哭流涕的模样,胸口像是被什么狠狠一凿,疼得他无法呼吸。 “日后做事别再莽撞,多想想后路,你做好事固然赞成,但也不能盲目帮忙,免得适得其反。” “下次再遇到同样状况,你可以找别人救,也可以借助工具,而不是一股脑扎下水逞英雄,我说的这些你可明白?” 秦敏之没说话,只死死咬着嘴唇,眼泪不知何时流了满脸。 秦宴之见状便知他已经听进去不少,从小到大,除了学堂上回答学问,他还从未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免不了嗓子疼痛。 “你自己好好想想,不想明白不许起身。” 扔下这么一句,秦宴之这才抬脚离开。 人还没到前院,便听隔壁院子断断续续传来哭喊吵闹的声音,动静大得屋内的姜芸都忍不住出来看热闹。 “怎么回事?” 秦宴之摇头,目光幽幽看向大房,“不太清楚。” 姜芸眯了眯眼,拍了拍手就这么明目张胆来到墙根处,探头探脑朝那边看。 大老远的,只见大房门口围了不少人,大家七嘴八舌十分热闹,姜芸只听见什么死了,跳水之类的,听得不是很清楚。 好半天大房都没人开门,随即一阵巨响,有人拿着斧头劈开了大房的院子,里面装死的秦老太一行人才不得不出来。 姜芸定睛一看,打头阵的不是石头娘吗? 他们和秦家大房有仇? 百思不得其解,回头却和身边的秦宴之撞个正着,他怎么也来了? 他也喜欢看热闹? 来不及问,赵氏又火急火燎推开门进来,见到二人站在墙根,微微一愣。 “芸娘,你们俩这是……” 姜芸正欲开口,赵氏又自顾自的朝他们过来,探头看向隔壁院子,摇了摇头嘀咕道。 “隔壁估计这次遇上大麻烦了。” 听她这语气似乎知道点什么,姜芸忙问。 “娘,石头他们家和大房有什么过结?” 第48章 杀人犯 看姜芸还被蒙在鼓里,赵氏解释,“之前没过结,不过现在梁子结下了。” “还不是为了石头的事儿,他上午不是落水了吗,石头娘这么一打听,才说是隔壁秦金宝把人家给推下去的。” 姜芸心头一跳,和旁边的秦宴之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眸底看到满满的震惊。 “秦金宝推的?” 赵氏点头,“这还能有假?当时好几个孩子都瞧见了,石头娘气不过,带着家伙什上门讨个说法。” 说到这里,她又幽幽叹了口气,“好在遇到好心的大哥和芸娘你,否则不止是石头,我们敏之也难逃一劫。” 秦敏之兄弟俩的谈话姜芸其实都听得很清楚,想到那小子做了好事回家还被教训,忍不住替他说了两句好话。 “敏之也是为了救人才去的河边,平时估计也谨记娘你的教诲,没有乱跑。” 赵氏点点头,之前受过太大惊吓,她现在还没怎么缓过神,哭过的双眼还是又红又肿。 “比起什么救世救民的英雄,我还是希望我的孩子普普通通健健康康。” 姜芸笑了笑,深以为然。 赵氏揉了揉眼睛,神情十分感慨。 “不过若是非要坚持,我也只能支持,就像你公爹,原本可以不用参军,他非要做出一番事业,如今一去不返,外人只当他没了。” 提起已经离开几年的秦家老二,赵氏忍不住又开始鼻酸。 虽然大家都说他没了,但她始终相信他肯定还活着。 当家的性情坚韧不拔,膝下还有三个儿女,如何能抛下他们? 回来是早晚的,不过须要等等罢了。 秦宴之闻言低垂着眉眼挪开视线,眸底闪过一丝暗芒。 隔壁院子的闹剧正进行到白热化阶段,姜芸干脆搬了条板凳在院子里坐下,拉着秦宴之和赵氏一同看戏。 听闻秦金宝险些害死人,秦老太第一个不同意,径直撒开手往地上一躺,又开始哭爹喊娘。 “欺负人啦!大家都来看看啊,说我们金宝害死人,可他还是个孩子,哪懂那些,八成是那些黑心肝的撺掇,故意栽赃陷害的!” 秦大山也出来力挺儿子,“石头娘,你是不是误会了,他们孩子一起玩,免不了磕磕碰碰,怎么还成故意杀人了?” 张氏更是唾沫横飞道,“我们金宝打小就懂事,怎么可能害人?你们莫不是听了某些人的瞎话,故意过来找茬的吧?” 一家人不约而同看向隔壁院子,纷纷心里暗自琢磨,肯定是姜芸那个贱人撺掇的。 “孩子!小时偷针长大偷金,你们自己教育不好,养出个杀人犯,还怪别人?” “一起玩的孩子们可都是亲眼目睹的,就是你们家秦金宝在背后推了我们石头,这才害得他摔下河,要不是芸娘医术高超,我们石头哪还有命!” 石头娘指着秦家人,怒不可遏说完,又扬言道。 “把你家秦金宝喊出来,今天这事不给个说法,我就去县衙告你们!” “人证物证俱在,我看你们怎么抵赖!到时十里八乡都知道你们秦家出了个黑心肝的杀人犯!” 听她开口闭口都是县衙,早就被姜芸这么威胁过的秦老太压根不吃这招,当即气得跳脚,双手叉腰无法无天道。 “好,你去,你这就去,我就不信衙门是你家开的,你让他们抓谁就抓谁。” “金宝还是个孩子,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道理为难一个孩子。” 众人没想到秦老太横竖死猪不怕开水烫,搬出衙门来都不管不顾。 石头娘冷笑一声,“行啊,你们不给说法是吧?好,给我砸!” 她这次带了足够多的人,还不信制服不了这泼皮无赖的一家。 跟在她身后乌泱泱的几个大哥们全都抡着手里的锄头砍刀,气势汹汹就往院子里去, 砰的一锄头下去,才刚搭好的鸡圈顿时成了一堆废墟。 “老天爷啊!” 秦老太一声尖叫,被吓得险些晕过去。 张氏也一改刚才的嚣张气焰,藏在秦大山身后瑟瑟发抖。 “石头娘,你别欺人太甚!” 秦大山总算支棱起来一回,撸了撸袖子作势要上去和他们干仗。 最后还是跟过来的和事佬上前拦住秦大山,“大山,你可别惹石头他们家,石头娘娘家有路子,在衙门还真有人!” “你儿子做了错事出来认个错就得了,别到时候真被送进衙门吃牢饭。” “你也说了,他是个孩子,进衙门以后遭老罪,让大家怎么看你们?” 这么一通阻拦,秦大山立马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了吧唧的。 看了眼已经被大家伙造得不成样子的院子,只能咬牙转身,对着紧闭的房门一声厉喝。 “秦金宝,给老子滚出来!” 一听自己的乖孙要被处置,秦老太一个翻身鲤鱼打挺冲过去。 “大山你要干什么?金宝他还是个孩子,你作为他爹,你不信他?” 这段时间,家里的破事一桩接着一桩,信不信有何用? 现在人家要个说法,总不能任由他们打砸。 “秦金宝!” 秦大山拨开秦老太,上前一脚踹开门,单手就将秦金宝拎了出来。 自打听到石头娘过来,秦金宝早早找了个角落藏起来,被外面的动静吓得没险些晕过去,还以为家里人会护他周全,没想到第一个把他推出去的人,居然是他亲爹。 “滚出来,说,石头是不是你推下去的!” 秦金宝被一把丢在院子里,眨眼就被石头娘一行人团团围住,看着大家杀气腾腾,他被吓得哇哇大哭,当即跪地求饶。 “石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想和你开个玩笑,没想到那水那么深,求你放过我……” “婶子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你们别打我!” 好家伙,这还没问,石头自己就全都招了。 听到这,秦家无话可说。 连之前还在撒泼的秦老太都闭了嘴,最后在秦金宝被混合双打,又赔了几百文给石头一家,这场闹剧才终于结束。 第49章 练字 看到这里,姜芸本想起身回房,却见石头娘带着石头转个弯就来了他们这边,来不及反应,已经被那一家三口看见。 “大哥嫂子,你们先带着大家伙回去,我得带着石头过去给救命恩人道个谢。” 石头娘一声吩咐,身后跟着的乌泱泱亲朋好友们转身离开,她自己则是拽着石头敲响了姜芸家的院门。 “芸娘,芸娘!” 姜芸赶紧过去开门,人都没瞧清楚,低头一看,石头跪在她跟前板板正正。 “婶子,你这是干什么!” 她吓了一跳,赶紧把石头给扶起来。 没有亲娘的吩咐,石头哪儿敢起身,甚至还毕恭毕敬磕了个头。 “嫂子,多谢你救我,若不是你,我恐怕早就没了。” 石头娘也趁机把手中的包袱递上去,见姜芸立在原地没动弹,直接塞到她怀里。 “芸娘对不住,先前在河边,我也是太着急了才会求着你先救石头,你别和我计较。” 这事儿姜芸压根没放心上,毕竟人命关天,石头娘身为孩子母亲,那么做情有可原。 “婶子说的哪里话。” 石头娘笑了笑,“当时你和宴哥儿那么卖力救人,我都瞧见了,于情于理也该过来道谢,若不是你,石头哪儿还有命在。” 提起这个,低头看到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石头娘气鼓鼓地给了石头脑袋好几下,只把他疼得吱哇乱叫。 姜芸哭笑不得,“孩子估计被吓坏了,应该在家里好好休息才是。” 她这么一提,石头娘点点头,“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今天也累坏了,应当好生歇着。” 见她带着石头转身就走,姜芸笑了笑,“既然是婶子的好心,那我就不推辞了。” 这一大包袱,既是石头娘的谢礼,也是她累了一天应得的诊金。 石头娘点点头,走得远了才一把揪起石头的耳朵。 “兔崽子我告诉你,日后离那个秦金宝远点,还有,没事多和敏之走动走动,她这个嫂子可不是一般人。” 别看石头娘是村妇,家里毕竟有点关系在县城,过年往来也见识了不少人物,自然看得出姜芸的出众和本事。 大河屯这个小地方,估计关不住芸娘和宴哥儿,现在和他们多多走动,日后真的发达了,也算个人脉。 好在儿子还算听话,石头经过这遭也知道敏之是他的救命恩人,揉了揉红肿的耳朵嘟囔道。 “我知道!” 用了晚饭,还能听到隔壁院子秦金宝的哭声,看来这次那小子被教训得不轻。 被爹娘轮番揍了好几顿,秦金宝撅着屁股趴在板凳上哭得那个叫伤心,眼泪鼻涕挂了满脸,哭唧唧道。 “这哪是亲爹亲娘!分明就是后爹后娘,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为何要这么打我!” 秦老太心疼死了,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一碗草药汁,扒下秦金宝的裤子,全给他抹在屁股蛋子上。 “哎哟——” 猝不及防,他疼得一声叫唤。 “奶,这什么呀!好疼……” “疼什么,抹上去就好了,待会儿给你爹娘认个错,否则你这晚饭都没吃的。” 秦金宝委屈得不行,不敢对爹娘发脾气,只敢欺负秦老太。 没好气地扬手把她手里的药汁打翻,“我没有错!都说了不是故意的,你……” “娘!” 门外陡然响起的招呼声打断秦金宝的叫喊。 秦老太听到熟悉的声音更是猛地窜起身,哪还有心思管这个金孙,马不停蹄就冲了出去。 “明哥儿,明哥儿是你回来了不?” 冲出房门,立在院子里的不是秦书明又是谁? 好几个月都没从书院回来,陡然出现,又长高不少。 穿着象牙白的长衫,还真有几分读书人的风雅,只可惜长相随了秦大山,略微有些粗犷。 “明哥儿,你怎的回来了?咋不提前给个信?” 秦老太喜不自胜,笑得牙不见眼,赶紧撒开丫子就朝他迎了过去。 秦书明面上没任何表情,只是理所应当把包袱递给秦老太。 秦老太如获至宝,得意洋洋抱在怀中,尾巴都快翘上天。 “明哥儿,你回来就回来,还买这么多东西作甚?” 鼓鼓囊囊这么一大包,明儿个可要好好吆喝吆喝,好让大家都看看她大孙子多有本事。 秦书明眼皮都没抬一下,“没买,里面是换洗的衣服。” 秦老太笑容一僵,所有的幻想刹那破灭,讪讪笑着哦了一声。 “好,待会儿让你娘给你洗。” 她也没觉得什么不对,大孙子十指不沾阳春水,日后可是官老爷,从小到大就没干过活儿。 秀才老爷回来,秦大山一行人自然没心思再管秦金宝,全都围着秦书明打转。 再也没了鬼哭狼嚎的动静,姜芸还有些诧异,趁着出门倒水之际,还特意朝隔壁院子瞧了眼。 秦宴之踱着步子出来,见到她探头探脑还忍不住跟着看了看。 姜芸猝不及防转身,猛地撞上个人被吓了一跳,惊呼一声后退半步,看清楚人才问。 “宴哥儿?大晚上你不睡觉,瞎转悠什么?” “……” 秦宴之沉默不语,看了眼天色。 太阳才落山没多久,也不算晚。 回头见姜芸已经收拾好打算进卧房,他赶紧跟上。 “芸娘。” 姜芸回头,“有事?” 秦宴之颔首,这才急忙把手中的字帖递上去。 “前两日你不是说让我给你写本字帖?” 姜芸眼睛一亮,忙接了过来。 顺势翻开几页看了看,上面的毛笔字干净利落颇具风骨,她看得挪不开眼。 “不是说不急么,你这么快就写好了?” 秦宴之嗯了一声,“权当练字,一不小心便写了这么厚一本。” 姜芸满意的点头,“挺好的,我明儿个就开始练。” 她说到这里话音一顿,想起自己还没添置笔墨,又连忙改口。 “等下次去城里买了笔墨再练。” 秦宴之似乎早料到她会这么说,“你先用我的。” 姜芸一口回绝,“那如何能行?特意给你买的,我不过就是练练字,无需那么好的笔墨。” 听到特意二字,秦宴之眸底闪过一丝愉悦,敛下心神掩饰道。 “不过是练字的工具罢了,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更何况你刚开始练字,好的笔墨更有帮助。” 第50章 有一腿 见他如此坚持,姜芸还有些纳闷,原本以为像他这样的读书人,应该对笔墨有特殊的占有欲,不料他居然这么大方? 姜芸半晌也没吱声,秦宴之抓住机会抢白道,“那便这么定下了,明日芸娘记得来我这边练字。” 不等她反应,秦宴之似乎生怕她反悔似的,转身大步离开。 姜芸见状更加纳罕,立在原地哑然失笑片刻,才捏了捏手里的字帖进屋。 翌日用了早饭,姜芸正在院子里翻弄草药,起身歇气之际,隐约看到有个人影在院门口鬼鬼祟祟。 她面色一变,立马挽好袖子蹑手蹑脚过去,猛地拉开门一看,门口站着的竟是秦书明。 虽说自打穿来后没正式见过这个堂哥,但她却一眼认了出来,想必应该是原主的记忆。 将他从头打量到脚,长得贼眉鼠眼的,姜芸心下多了几分防备,客客气气问。 “堂哥忽然造访,可有什么事?” 秦书明抬眼瞧见她面上的陌生,心下多了几分了然,环顾四周没看见有人,才朝她招了招手。 “弟妹先同我过来,确实有点急事找你。” 见他往没人的角落走,姜芸心下冷笑,但还是装模作样跟了上去。 还没站稳,秦书明就要来牵她的手。 姜芸心中警铃大作,作势整理衣袖侧身躲开。 怎么回事? 这原主该不会和这个堂哥有染吧? 秦书明也隐约察觉到她的不对,做出一副深情的模样解释。 “芸娘,我这些日子在书院忙于念书,好几个月没机会回来探望你,你该不会恼了吧?” 姜芸搜遍所有记忆,也没找到和这个堂哥暧昧的桥段,难道是这个秦书明自作多情? 她垂着眉眼静观其变,“堂哥好好念书便是,我为何会恼你?考不上功名,你自个儿也该恼了你自己。” “……” 秦书明一噎,怎么感觉她在嘲讽他? 干巴巴笑了笑,他点点头,“那是自然,等我考取功名,立马就会将你迎娶过门,届时你只需和秦宴之和离,安安心心做我的官太太。” “???” 姜芸闻言差点被逗笑了,这个秦书明家里没镜子总该有尿吧? 他那点学问还想考取功名? 晚上枕头塞高点可能都做不上这种美梦。 心下讥讽不已,她笑而不语,只直勾勾盯着他。 秦书明被看得浑身发毛,怎么回事? 以往姜芸看他不都是含情脉脉吗? 怎么感觉如今像是在看猴? 紧了紧身侧的手,他再上前一步和姜芸贴近点,东拉西扯总算说明来意。 “芸娘,如今已到盛夏,我身上的衣服翻来覆去都是这一套,也该换下来洗了……” 他说到这里话音一顿,仔细端详姜芸的表情,见她面不改色,才又继续道。 “之前我常去的那家成衣铺又上了好几批料子,一尺布便要十文,虽说价格是高了点,但冬暖夏凉,我如今手头有点紧,你……” 他说到此处声音戛然而止,姜芸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就是要钱么? 吃软饭! 敢情这个秦书明,一直以来都靠原主养着呢? 还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要是没这一出,她还不知道俩人居然有一腿。 就是不知道发展到哪步了,不过看秦书明眼里流露的蔑视和不屑,应当是瞧不上原主的。 那就好,这种垃圾真要碰了她,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安稳心神,姜芸立马抬眼盯着他,面上满是心疼和盘算。 “不就十文一尺么?书明你等我一日可好?明晚……” 她演戏演到位,环顾四周见着没人才压低声音约定。 “明晚后山脚,我偷了银子给你。” 秦书明闻言眼睛一亮,偏偏还要做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长叹一口气失落道。 “罢了罢了,你的那点钱估计只够买两尺。” 姜芸恨不得翻个白眼,喜不自胜道。 “岂止,书明你可知昨日敏之救了石头一事?石头娘为了感谢他,给了不少钱,不过都被我婆婆藏了起来,晚点我偷出来全给你。” 秦书明大喜过望,激动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 “真的?” 姜芸斩钉截铁道,“自然是真的!” 秦书明立马变得深情款款,“芸娘,谢谢你,你对我的好,没齿难忘。” 言罢,他张开胳膊竟是想要拥抱姜芸,好在姜芸有所准备,眼疾手快赶紧挪开。 “书明别这样,万一被人瞧见多不好。” 低头看到姜芸面上的羞赧,秦书明猛然察觉,这个弟妹其实颇有几分姿色。 以往只当她是村妇,没正眼瞧过她,如今仔细打量,发现她不仅人长得漂亮,身段还好,最主要的是蠢,好拿捏。 若是以后考取功名迎娶官家小姐,再把她收做小妾也算对她的施舍。 心中暗自打算好,秦书明连连点头,一口定下。 “好,芸娘,明晚子时,我在后山脚下等你。” 姜芸低垂着眉眼娇羞的嗯了一声,目送秦书明走远,她才终于收起那副娇柔造作的模样,冷下脸来盘算,要怎么给这个软饭男一个教训。 若有所思转身回去,一抬眼,正和门口的秦宴之四目相对。 他静立在门边,就这么眉目清冷地盯着她,也不知来了多久,更不知到底把他们的对话听进去多少。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姜芸总觉得他好像有点不悦? “宴哥儿?你何时来的?” 姜芸若无其事开口,秦宴之却置之不理,冷冷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只是那单薄的背影怎么看都有几分寂寥。 见他如此冷淡,姜芸心下嘀咕,他该不会误会什么了吧? 赶紧别上房门跟上,大步流星进了堂屋,没来得及开口,却见秦宴之骤然转身盯着她,眉宇间裹挟着浓浓的戾气。 “芸娘和堂哥认识?” 姜芸觉得他这话怎么火冒三丈的? “隔壁邻居自然认识……” 话音刚落,见得他面色一沉,又云淡风轻问,“不仅认识,似乎关系很好?” 姜芸沉吟着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原主确实和秦书明的关系不太正常,她占了原主的身体,就得承认。 “之前有过几面之缘,有时碰到难免打个招呼。” 秦宴之垂下眼睑,一言不发去了隔壁的卧房。 第51章 占有欲 姜芸愣在原地不明所以,干脆顺势落座给自己倒了杯茶喝。 隐约听到隔壁传来什么动静,抬眼一看,又见秦宴之搬出他自己的笔墨纸砚,动作利落摆在了姜芸面前的桌上。 她吓了一跳,赶紧帮忙挪开茶壶水杯,跟着起身问,“宴哥儿你这是……” 秦宴之自顾的摆好笔墨,头也没抬的回答,“昨日芸娘不是说了要跟着我好好练字?今日天气这么好,实在不宜浪费。” 姜芸后知后觉低笑一声,“倒也不必这么着急……” 她原本还打算休息一天,不过既然秦宴之的东西都摆好了,总不能拂了他的面子,点点头附和。 “也行,正好你有空闲,还得劳烦你多多指点。” 顺势重新落座,她拿起毛笔,铺好一张纸正欲下笔,又猛地想起什么。 “对了,你昨晚给我的字帖还没带出来。” 秦宴之立在她身侧轻声回,“有我这在,何须字帖?” 姜芸一想也是,点点头不再多言。 秦宴之也没闲着,挽着衣袖帮她研墨。 毕竟一辈子都没怎么拿过毛笔,姜芸在纸上写的第一笔就歪七扭八,看得秦宴之目光晦涩。 她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笑道,“那个,我连最基础的笔画都不……” 话音未落,她捏着毛笔的手上陡然落下一只更为修长的手。 掌心清凉的温度十分宜人,愣神间,那只手已经带着她在纸上写下一笔。 耳边顿时又传来秦宴之清冷淡漠的声音,“首先要学会握笔,之后还要学会控笔。” 姜芸眨了眨眼,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两人相互交握的那只手上,听闻秦宴之说了这番话,她才赶紧回神。 心跳陡然加速片刻,但又瞬间恢复正常,虽说秦宴之身份上是她的夫君,但两人实际年龄差距太多,她都只把他当作弟弟。 哪有人对自己的弟弟动了非分之想的? 如此这般告诫自己,她迅速整理好情绪,一本正经颔首后开口。 “看来想要学会毛笔字,任重而道远啊。” 与她的淡定自若相比,秦宴之可谓是强装镇定,心都险些跳到嗓子眼,并且捏着姜芸的手写字,手还有些微微地颤抖。 好在姜芸是个外行人,乍一看看不出什么偏颇。 闻着姜芸身上淡淡的药香,写了几个字下来,他也心静不少。 “写了这么几个字,我大约掌握了点窍门,宴哥儿快去休息,我先自个儿练练。” 秦宴之没有强求,起身来到姜芸对面落座,看她专心致志练字,他才若有所思问。 “刚才堂哥过来和芸娘你说了什么?” 姜芸现在在一门心思都是别把字给写错了,听他这么问不疑有他,实话实说。 “想问我借点银子,我让他明晚在后山脚下等我。” 秦宴之目光一凛,“他借多少?我给他送去。” 姜芸写好一个字,这才抬眼看他,面上不显山露水,实则心中不断嘀咕。 这小子还挺聪明,趁她心无旁骛之际诈她的话,好在她不是原主,和秦书明没什么腌臜事。 拿着毛笔在砚台里蘸墨,她笑了笑回,“你去做什么?你如今身体不适,过去万一发生什么冲突,可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秦宴之闻言面色稍霁,“那芸娘的意思,是打算给他个教训?” 姜芸深深看他几眼,宴哥儿如此聪慧,果真不是池中之物,保不齐以后会是什么大佬,她现在抱大腿还来得及。 “当然,不过还没想好怎么办,宴哥儿要是有更好的办法,可以随时告诉我。” 既然二人把话说开,秦宴之也没道理继续生气。 他果然没有猜错,这个芸娘绝非从前的芸娘。 心下喜悦,他也难得笑了笑,唇边勾起个浅浅的弧度颔首。 “好。” 姜芸看得一清二楚,垂眸继续练字之际忍不住笑道。 “宴哥儿笑起来还挺好看,日后该多笑笑才是。” 秦宴之心头一震,垂下眼睑默不作声,也不知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 二人就这么在堂屋里独处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赵氏忙完回来看到这么温馨的一幕,赶紧带着孩子离开不敢打扰。 直到齐玉登门。 见到他鼻青脸肿的模样,姜芸一阵心疼,赶紧让秦宴之去拿药膏。 “昨日我们走后,你爹娘没再打你们姐弟俩吧?” 齐玉摇摇头,看了眼自己身上脏兮兮的衣服,都没好意思落座。 姜芸给他倒了杯茶,“你是来拿卖药钱的?” 齐玉还是摇头,看着杯子里漂浮着的金银花,犹豫再三才开口,仿佛鼓起了多大的勇气。 “芸姐姐,你能不能帮我们存钱?” 姜芸一愣,“存钱?” 齐玉颔首,“想必你也看到了我和姐姐在家里的遭遇,为了离开我们打算存钱,带在身上也不方便,所以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们存着?我们若是离开,再来找你拿。” 姜芸还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两个孩子这么信任她? 她拉着齐玉坐下,顺势给他把了把脉,确定没什么大碍后才笑问。 “不担心我私吞你们的钱财?” 齐玉小心翼翼拉下衣袖挡住胳膊上的伤痕,摇摇头,斩钉截铁道。 “芸姐姐是好人。” 姜芸哭笑不得,但也没有拒绝,“可以……” 秦宴之拿了药膏出来,姜芸又开口,“劳烦宴哥儿帮我立个字据。” 二人的谈话他也听明白了,想来是让齐玉安心。 “行。” 见姜芸如此郑重其事,齐玉还有些不太好意思,耷拉着脑袋。 “芸姐姐,不必如此麻烦,我相信你。” 姜芸笑了笑,“我自是知道你相信我,但这字据也是给你的保证。” 齐玉双眼灿若星辰,看她的目光充满了感激。 立好字据,姜芸和他清点了下卖药钱,确定没什么差池后才把药膏递了一瓶给他。 “这个回去给你姐姐,让她抹在伤口上恢复快,这个是给你的。” 姜芸重新拿起一瓶,拔开瓶塞正打算亲自给他上药,一旁搁置下毛笔的秦宴之来不及歇口气,见状沉着脸上前夺过她手里的药膏。 “我来。” 第52章 私会 手中一空,姜芸抬眼,正瞧见秦宴之在齐玉身边落座,动作轻柔撩起他的衣袖,把冰冰凉凉的药膏抹在他伤痕上。 他身上的伤痕颇多,不单单是胳膊,还有后背,秦宴之要把他的衣服撩起来。 齐玉扭扭捏捏不肯,余光不住扫向姜芸,似乎见外她是个女人。 姜芸哭笑不得,没好气揉了揉他的脑袋,“我是大姐姐,你还害羞不成?” 齐玉没吱声,只默不作声低下头,认命似的。 姜芸干脆起身,“好好好,我不看。” 她踱着步子出了门,转了好几圈才听到身后有动静,抬眼瞧见齐玉已经板着小脸出来,身后跟着擦手的秦宴之。 “抹好了?” 齐玉颔首,感激不尽的道谢。 “谢谢芸姐姐。” 姜芸笑了笑,“不必谢我,日后还有草药尽管给我。” 齐玉嗯了一声,盯着她努力挤出个笑来,眼里都是泪花。 姜芸一阵心酸,上前揉揉他的脑袋。 “好了,回去吧,日后有事尽管来找我。” 齐玉坚定地点头,“嗯!” 随后这才埋头急匆匆跑出院子,一步三回头,看得姜芸于心不忍。 这么小的孩子,这么乖巧懂事,他爹娘是如何狠心虐待他们的? 真是造孽。 想了整整两天,在惩治秦书明这事儿上,姜芸总算有了头绪。 转眼来到第二天晌午,眼看即将日薄西山,她才不慌不忙进了药房。 那原本是秦家的杂货间,后面全都腾出来给她放置药材。 进去挑挑拣拣半天,挑出几株药烘培成为粉末放入瓶中,再放入清水摇晃均匀,然后宝贝地藏在身上。 一番捣鼓下来,天也黑了。 用了晚饭,估算约莫快到子时,姜芸才赶紧翻身下床,穿了身方便行动的衣裳,带上自己准备好的药瓶出门。 才刚走到院子,正和如厕回来的赵氏撞个正着。 “芸娘,天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姜芸肯定不能实话实说,随便找了个借口。 “睡不着,打算出去转转。” 赵氏不疑有他,但还是叮嘱。 “天太晚了,恐怕有野物,咱们住在山脚下不安全,你可别走远了,转转赶紧回来。” 姜芸连连点头,装模作样在院子里转了两圈,等赵氏进了门,她才一溜烟的出了院子直奔后山。 不过才走几步,隐隐看到不远处的树下似乎站了个人,她心头一跳,心想该不会是自己眼花了? 这大晚上的,谁那么无聊出来遛弯? 该不会是鬼吧? 虽说要相信科学,可连她穿越这么匪夷所思的事都发生了,出现个鬼似乎也理所应当。 她就这么小心翼翼地绕开那棵树,连忙埋着头压根都不敢抬眼看。 谁能信她一个行医的大夫,天不怕地不怕只怕鬼啊! “扑哧。” 树下传来一声低笑,姜芸拧了拧眉觉得声音有些熟悉。 鼓起莫大的勇气回头看去,只见一个人影从那边过来,待到近了才发现居然是秦宴之。 “宴哥儿?” 姜芸惊愕不已。 “这么晚了,你不在屋内睡觉,跑到这树下来吓人?” 秦宴之到她跟前,也问,“芸娘不也没睡?反倒跑到这里来被我吓?” “……” 姜芸自知说不过他,抬眼看了眼后山。 “我还有点急事,先不和你说了,你赶紧回去歇息,更深露重,免得伤了身体。” 言罢,她抬脚径直离开,越走越觉得身后有什么动静,扭头一看,秦宴之正不紧不慢跟着。 “宴哥儿,你这是做什么?” 秦宴之慢条斯理解释,“我知道芸娘是去见秦书明。” 姜芸面色一变,“昨日我和他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秦宴之答非所问,“我猜芸娘打算单独去会会他,不过你为女子他为男子,体力差距悬殊过大,不如带上我,我正好可以帮忙。” 姜芸后退半步,将秦宴之从头打量到脚,倒也不是她瞧不上他,实在是他本就是个病秧子,找他帮忙?确定不是帮倒忙? 来不及给出答复,却见秦宴之已经越过她走在前面带路,看这样子势在必行。 知道他不会乖乖听话回去,姜芸只好咬牙跟上,没办法举起双手妥协。 “行行行,带你就带你,不过你待会儿可得藏好了。” 秦宴之心满意足,乖巧地点头。 二人到了山脚,姜芸走在前面远远一看,秦书明还没来。 正好,她赶紧让秦宴之藏好,自己则是翻出怀中的药瓶,把里面的药水倒在手绢上。 忙活之际,还能趁机聊聊天解闷。 “芸娘有什么计划?” 姜芸挑眉,“待会儿听我命令行事。” “我……” “嘘,来了来了,有什么事晚点再说。” 打断秦宴之,姜芸赶紧把手绢藏好,起身抬眼看去,果真见得秦书明深一脚浅一脚朝这边过来。 假装喜不自胜,人还没到跟前姜芸就忙不迭招手。 “书明!” 叫得如此亲切,石头背后的秦宴之闻言面色略微一沉,半阖下的眸子寒光乍现。 秦书明见到姜芸如约而至,那可是大喜过望,赶紧上前就要抱她。 “芸娘,久等了。” 姜芸见状满脸厌恶,赶紧侧身躲开,佯装看不见秦书明面上的疑惑不解,压低声音问。 “你出来应该没人瞧见吧?” 秦书明来不及怀疑,连连点头,“自然……” 他话音一顿,反倒朝姜芸靠了过去,含情脉脉问。 “那芸娘可把银子带来了?” “当然!” 姜芸赶紧把钱袋子摸出来塞到秦书明手中,扭扭捏捏道。 “人家答应你的,肯定会做到。” 掂量了下手里钱袋子的重量,应该不止一两,秦书明喜不自胜。 “芸娘,我都不知该如何谢你好了。” 说着,他一把抓过姜芸的手紧紧摁在胸口,眼神坚定道。 “你放心,我日后考取功名肯定会娶你过门。” 姜芸哪料到他会突然抓她的手,吓得心头一跳,面上笑脸相迎,实则厌恶彻底。 好几次想抽回手都没能如愿,心下已经把这个秦书明骂了个祖宗十八代。 “有书明你这番话,我就放心了。” 演戏演全套,姜芸崇拜地盯着他,面上满是笑。 第53章 算计 都说月下看美人,此时的姜芸落在秦书明眼中,可谓是沉鱼落雁。 精致的小脸比月光还皎洁,那双美目波光粼粼,嫣红的唇瓣好比鲜艳欲滴的娇花,看得他气血上涌口干舌燥。 尤其被他紧握着的双手,更是滑如凝脂嫩如青葱,手掌轻轻摩挲,止不住心猿意马。 姜芸不是傻子,自然一眼看出他的龌龊心思,被他摸过的手更是像蛇爬过似的恶心,拧了拧眉,她猛地抽出手。 “书明,你把我捏疼了……” 一边撒娇,她一边摸出自己的手绢,刚要抬手,却听一声闷响。 砰—— 随即扑通一声,面前的秦书明应声扑倒。 姜芸吓了一跳,生怕被这种垃圾沾染,赶紧朝旁边跳开。 站稳身形惊魂未定,拍拍胸口定睛一看,只见秦书明身后正站着秦宴之。 他影单影只立在月下,手里还拿着一块石头,那张俊美的脸上半张隐没在黑暗中,下半张披着月光蒙着寒霜,看过来的眼神更是冰凉如水。 姜芸来不及开口,只见他扬手把石头一扔,拍拍手问。 “芸娘有何打算?” “我……” 她有些吃惊,毕竟秦宴之看上去弱不禁风,不料下手居然这么稳? 可谓是动如脱兔,什么时候到的秦书明身后她全然不知。 吞吞吐吐间,秦宴之已经跨过秦书明迈步朝她过来,离得近了,身上的寒气更加彻骨。 姜芸没由来的后背一凉,赶紧稳下心神回答。 “我先再加点猛药。” 她与他擦肩而过,来到秦书明身边蹲下,把手绢往他口鼻上使劲儿捂了片刻。 按理来说现在的他已经晕了过去,无需再这么画蛇添足,可姜芸忙活一个下午弄的药水,总要发挥点作用。 心满意足,姜芸一把抢过秦书明身上的钱袋子,起身之际还没好气在他身上踹了脚。 “什么垃圾,也敢吃老娘的豆腐。” 出了气,她才收好钱袋子看向秦宴之,对上他阴沉的目光,她一时语塞。 直到秦宴之主动开口问,“芸娘打算把他扔这儿?” 姜芸想到自己的计划忍不住眼睛一亮,“不,我打算……” 她还故意卖了个关子。 翌日一早。 “老天爷,我家猪圈里怎么有个人!” “进贼啦,进贼啦!” “快来人啊,有强盗,打强盗!” 鸡都还没打鸣,村子里就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叫喊。 等着看好戏的姜芸听到动静赶紧披上衣服出门,赵氏和秦宴之已经早早等在院门口。 “娘,怎么回事?” 赵氏探头探脑,“好像王寡妇家进强盗了,我也过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她前脚刚走,姜芸后脚就朝秦宴之身边挪过去,看了眼村北的方向,啧啧有声道。 “什么强盗那么可怜?摔倒在猪圈里,多臭啊!” 说着,她还作势扇扇风,满脸同情和嫌弃。 一抬眼,又正好对上秦宴之好整以暇的目光,二人对视过后,纷纷心照不宣低笑一声。 秦敏之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出来,“嫂子,怎么了?” 姜芸闻言眼睛一亮,赶紧过去把他拽出来。 “诶,敏之,反正你也没事,赶紧叫上你的小跟班们去打强盗。” 秦敏之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哪还有什么瞌睡,双眼瞪得跟铜铃似的。 “哪有强盗?” “王寡妇家里,你快去看,晚点可就看不到了。” 秦敏之自打救了溺水的石头后,在孩子群里可谓是扬眉吐气,大家全都心服口服称他为老大。 这两天都在家里关着没能出门,正好趁这个机会号召下小弟们,也好试试大家听不听他招呼。 “行,嫂子我可去了啊,要是娘问起来,我就说你批准的。” 风风火火扔下这句,秦敏之拔腿就往王寡妇那边跑。 姜芸压根舍不得走,就在门口站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看到村民们抬着什么东西朝这边过来。 身边围着一群孩子,全都扯着脖子叫嚣。 “哦哦哦,看猪官咯,看猪官咯!” 村民也纷纷七嘴八舌。 “哪是什么强盗,是秦书明。” “不知道怎么的钻进人家猪圈,身上的衣服都被扒光了。” “该不会是喝醉了吧?” “谁知道呢?听说王寡妇去喂猪,看到里面有个光溜溜的人在猪屎上爬,魂都吓没了。” “真是丢人,你说他该不会是想对王寡妇图谋不轨吧?” “有可能!口口声声说要当官老爷,现在好了,当个猪官。” “……” 众人七嘴八舌从家门口过,姜芸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看来秦书明在猪圈里醒来的,心理阴影应该挺重吧? 看他以后还有没有胆量再来纠缠她。 “芸娘,用早饭了。” 赵氏出来喊,姜芸这才笑眯眯回去。 来到堂屋坐下,才又听赵氏嘀咕,“这下秦书明算是家喻户晓了。” 姜芸忍住笑,“娘你说他咋想的,怎么跑到人家猪圈去了?” 赵氏还思考得十分认真,半晌后才一本正经道。 “八成是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说不清楚。” 脏东西姜芸和秦宴之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眸底看到深深的戏谑。 用完早饭,赵氏才想起什么似的道。 “对了芸娘,学堂那边我都打听好了,一个孩子一年的束修一两,两个孩子便是二两……” 说到这里,她看了眼凳子上乖巧坐着的芝芝。 “要不咱们只送敏之去算了,芝芝才五岁,年纪太小了些。” 姜芸立即否认,“那怎么行?一起去得了,正好敏之也能照顾妹妹。我也不奢望小丫头考取什么功名,能够简单的识文断字便可。” 毕竟芝芝的特殊大家都看在眼里,五岁的小丫头,很多话都不会说,分明是发育迟缓。 她也没检查出什么问题,估计是先天不足。 按照现在的医疗水平,根本无法医治,只能尽心尽力引导,生活能自理便好。 家里也不缺她一口吃的,大不了养她一辈子。 见姜芸考虑这么周到,赵氏也无话可说。 “行,我趁着这两天去镇上扯几尺布,回头给他们做两身衣服。” 想起这古时的孩子上学都是背个箱笼,那么大一个背在身后重也就罢了,主要是走路也不方便。 姜芸连忙道,“娘,你做衣服剩下的边角料先别做别的,留给我,我给他们做个书包。” 赵氏还从没听过这个,不明所以问,“何为书包?” 姜芸笑了笑,“到时候我做出来你就知道了。” 第54章 倒打一耙 衣服做了三四天,刚好给两个孩子一人做一身。 姜芸要了剩下的布,连夜给两个孩子赶出两个斜挎包。 赵氏瞧见连连称赞,把书包举在手中爱不释手。 “芸娘,你手也太巧了吧?这个包可真好看!” 仔细打量,书包下面还有各自的标志,秦敏之的是一根兰草,秦湘芝的是一朵小花。 姜芸笑了笑,“这个背在身上也轻便,比较适合孩子。” 正好兄妹俩在外面乱窜,赵氏赶紧招手让他们进来。 “敏之,妹妹,快来,你嫂子给你们做了书包,快来背上看看。” 秦敏之首当其冲,见到书包眼睛一亮。 “嫂子,这是你做的吗?” 姜芸颔首,帮忙给他背上。 斜挎包是玄色,比较耐脏,用丝线锁了边,令人眼前一亮。 秦敏之喜欢得不行,背在身上还有些害羞,不自在地转了转圈,压根都不敢用手摸。 “喜不喜欢?” “喜欢!” 蹦蹦跳跳回答完,秦敏之赶紧把书包放下来,小心翼翼递给姜芸。 “嫂子给我放好,等我入学那天背,可别弄脏了。” 姜芸哭笑不得,“脏了再洗便是,真要喜欢,到时候多给你做两个。” 秦敏之喜不自胜,嘿嘿嘿笑着,又赶紧让芝芝过来。 她的书包小了许多,是浅浅的桃色,背在身上搭配她头顶上的两个小发髻,看上去真像从画里走出来的。 可爱到姜芸都忍不住把她抱起来和她贴贴,弯着眉眼笑道,“我们芝芝好可爱,嫂子好喜欢你。” 芝芝瞪大双眼,还是第一次这么直白的听到姜芸示爱,有些受宠若惊,但还是奶声奶气道。 “我也喜欢嫂子。” 赵氏见状笑出声,忍不住看了眼秦宴之的卧房方向,轻声嘀咕道。 “芸娘你和宴哥儿年纪也不小了,真那么喜欢孩子,不如你们赶紧生个?” 姜芸吓了一跳,她才十六岁吧,宴哥儿也才十七,自己都是孩子,就要生孩子了? 抬眼对上赵氏眸中的希冀,她也不好直截了当拒绝,随便找了个借口。 “娘,我现在忙着挣钱,宴哥儿也要忙着念书,生孩子的事日后再说。” 她不过就随口这么推辞,赵氏却点点头上了心。 “也是,等咱们家手头宽裕了,定要给你们举办一场婚礼,届时才好圆房,这样一来,你才算是我们秦家板上钉钉的媳妇。” “……” 姜芸一时语塞,明白自己说再多也打消不了赵氏的心思,干脆闭了嘴。 “对了芸娘,这次买的布料足够多,我打算给你和宴哥儿也做套衣服,趁着有空,你快跟我过来量量尺寸。” 见她终于转移话题,姜芸心下也松了口气,放下芝芝跟着赵氏进了卧房。 量完尺寸才又把秦宴之叫进去,她自己则是出门翻弄药材。 “姜芸。” 门口有人叫她,声音还有些熟悉,姜芸抬眼一看,居然是秦书明? 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面容蜡黄,眼睛下还有青影,看来这两天被折磨得不轻。 缓缓起身,姜芸假装不明所以问,“堂哥找我有事?” 看她这么能装,秦书明气得咬了咬后槽牙,不想被人知道他们的猫腻,他只好装模作样道。 “对,是有点事情找你。” 具体什么事,两人都心知肚明。 姜芸哦了一声,果真拍拍手起身出去,完全不担心秦书明会对她下手。 出了院门,二人找了个角落,姜芸都还没站稳,便听秦书明劈头盖脸质问。 “姜芸,是你!是你陷害我,是你害得我颜面扫地,对不对!” 他偷香王寡妇不成跌进猪圈的笑谈,几乎人尽皆知。 曾经人人都恭维的秀才老爷,现如今无论走到哪儿都被叫一声猪官。 这几日他不敢出门,吃不好睡不好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和身体上的折磨相比,最让他受不了的是心理! 但凡听到和猪圈有关的一切,都不免让他想起那日在猪圈醒来的恶臭和惊恐,每每他都忍不住反胃作呕,甚至连猪肉都吃不下。 这全部所有,都拜姜芸所赐! 对上他面目的狰狞,姜芸可谓是波澜不惊,皮笑肉不笑问。 “堂哥你在胡说什么?” 秦书明火冒三丈,咬紧后槽牙朝她步步紧逼。 “胡说?是不是你和谁合伙起来算计我?我现如今被所有人笑话就是你的杰作!姜芸,我和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姜芸眨了眨眼,装模作样拧了拧眉,没好气一把将他推开倒打一耙。 “堂哥你是不是搞错了?你还好意思说?那晚我与你相会,不知怎么的你就晕了过去,怎么叫也叫不醒。” “原本想带你一起走,可我婆婆见我出门一直没回去,正到处找我,为了避免我们来往被人发现,我只好先回去。” “半夜等我婆婆睡着,我再出去寻你,你人就不见了,害得我提心吊胆一晚上,谁知道你居然跑去王寡妇家里偷香!” 说到这里,姜芸满脸愤怒,甚至还心如死灰的质问。 “我一个黄花大闺女,难道还比不上王寡妇?” 秦书明整个人都傻了,对上姜芸真挚的表情,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在说谎。 刚要开口,立马被她打断。 “算了,你不要说了,我们就此别过吧,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听她要断绝关系,秦书明没由来的有些慌了。 毕竟甘愿养他,还这么蠢的女人打着灯笼也找不着。 或许真是他误会了? 难道那天晚上的一切都是巧合? “芸娘,我……” “别说了,秦书明,把那晚我给你的银子还给我,我们从此一刀两段。” 姜芸故作黯然神伤,别过身装模作样擦了擦眼角,使劲儿咬了咬嘴唇才憋住笑。 秦书明立在原地五雷轰顶,刚才的种种狐疑全都烟消云散,瞪大双眼怀疑自己听错了。 “姜芸,你诳我的吧?你何时给了我银子?” 姜芸立马扭头瞪着他,怒不可遏质问。 “秦书明你想赖帐!” “那晚我给你一两银子让你去扯布做衣,钱袋子可是我亲自交到你手上的!” 第55章 一起进城 秦书明咬紧后槽牙,气得浑身发抖。 他真是蠢! 刚才居然差点信了姜芸的鬼话,那晚的一切分明就是她设计的,倒打一耙就算了,现在还想讹钱? “我醒来可没看到什么钱,姜芸,你真以为我是蠢蛋?你设计陷害我名誉尽失,这事儿我和你没完!” 生怕姜芸缠着他非要银两,秦书明怒不可遏撂下狠话,转身拔腿就走。 那一副夹尾巴狗的模样,看得姜芸大快人心。 许是在村里实在没有脸面出门,秦书明当天夜里背上包袱,带上家里东拼西凑的银两,趁着月黑风高匆匆出村去了书院。 他离开的消息还是两天后赵氏说的,姜芸闻言乐不可支。 “芸娘,我待会儿用了早饭就带着两个孩子去学堂,家里还得劳烦你照看。” 把孩子送去学堂,姜芸也正好趁着有点空闲去城里卖药。 见她忙前忙后收拾药材,洗漱过后的秦宴之也转身回卧房内换了身衣服。 “芸娘,你今日可要去县城?” 姜芸颔首,把罐子全都放在背篓里,转头看到秦宴之正朝她过来。 “娘带着敏之们去了学堂,家里劳烦你照看。” 秦宴之盯着她打量,这分明是娘吩咐她的,她现如今又转头安排给他,真是打的好算盘。 心下觉得好笑,他立马自告奋勇,“我陪你一道去。” “嗯?” 姜芸险些以为自己听错。 “你去做什么?” 秦宴之垂下眼睑,一板一眼道。 “现如今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打算去买点课本回来温习,等天气好点重新回到书院。再者……” 他话音一顿,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个本子。 “这段时间我抄了些书,打算去城里问问有没有人肯要。” 姜芸闻言微微一怔,也是了。 这古时印刷技术还很落后,课本本本不同,每本都印刷耗时耗力,最简单直接的还得是抄书。 更何况宴哥儿书法漂亮,字迹工整,写上几本就当练字,轻轻松松还能赚钱,可谓一举两得。 听他如此说,看来还必须得带上他了。 姜芸再三思忖后颔首,“行,不过你身体能不能吃得消?” 秦宴之嗯了一声,“现如今大抵都恢复好了,去趟城里肯定没问题。” 既然他这么坚持,姜芸只好带他一起。 二人出了门前往城里,秦宴之还非要帮忙背背篓,姜芸赶紧拒绝。 “虽说你身体已经痊愈,短期还是不能劳累,这里面的药材也不沉,不必担心我。” 秦宴之跟在旁边空着双手,实在不自在。 “我记得前些日子李婶子不是说李叔会些拳脚功夫?晚点我拜托他过来给你指导指导。” “……” 秦宴之以为之前她开玩笑的,没曾想她还真有这个打算? “指导就不必了吧?” “为何不必?不仅能指导你,还能指导下敏之和芝芝,小孩子学点拳脚功夫自保也是极好的。” 秦宴之没法反驳。 二人坐上牛车抵达县城,姜芸还是照例先去医馆卖药。 徐大夫坐诊,见到姜芸起身迎接,又扫到旁边跟着的秦宴之,忍不住多看好几眼。 先不说这少年长相俊美儒雅,就说那双琉璃一样的眸子,便叫徐大夫直觉不是池中之物。 “芸娘,这位是……” 姜芸一时没能开口,不知该如何介绍,反倒秦宴之接过话头,客客气气颔首。 “在下秦宴之,正是芸娘的夫君。” 徐大夫顿时眼睛一亮,原本以为姜芸嫁个乡下泥腿子还有几分遗憾,如今才知是位俊俏小生。 别看面色苍白身形羸弱,但个子却不矮,立在姜芸身边倒是十分般配。 原先还说把姜芸许给不孝子,如今看来,人家夫君如此文雅,保不齐芸娘还瞧不上。 “真是稀客。” 徐大夫摸了把山羊胡,继续打量秦宴之,赶紧领着过去落座。 “之前就听芸娘说起你身体不太好,不如正好让我给你瞧瞧?” 秦宴之有些意外徐大夫对他的态度,沉吟着颔首。 “有劳了。” 姜芸也跟着上前,把药罐子全都抱出来,回头看向那二人,忍不住笑问。 “徐叔似乎还挺中意宴哥儿?” 徐大夫笑了笑,眯着眼睛给秦宴之把脉,一点也不反驳。 “毕竟是你夫君,爱屋及乌罢了。” 他说完看向秦宴之道,“你的伤寒如今已然痊愈,看来芸娘开的方子十分奏效。” 秦宴之也毫不吝啬对姜芸的夸赞,“芸娘的医术属实精湛。” 徐大夫连忙起身,“让我看看今日的药材如何。” 秦宴之也放下袖子来到姜芸身边,她做的药材徐大夫一直都很满意,这次结算下来整整有十两之多。 在即将给钱之际,徐大夫还故意笑问,“这次不抓药了吧?” 姜芸听出他的调侃,“不抓了,人都已经带到你跟前了,你觉着他还需要吃药?” 徐大夫哈哈大笑,递过银子看向秦宴之。 “芸娘这么能干,不如你劝劝她来我这医馆坐诊?女儿家总是上山挖药也不是长久之计。” 秦宴之还沉浸在十两银子的震惊中没缓过神,他原本以为挖草药吃力不讨好,姜芸辛辛苦苦炮制药材也赚不了几个钱,所以他才赶紧抄书想要减轻负担。 如此看来,他未免有些太自作多情。 见他半晌不回答,反倒被姜芸拒绝,“宴哥儿还要念书,家里还有孩子,实在抽不开身。” 徐大夫遗憾地叹气,“若是芸娘生在我膝下该有多好?那我必定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听他这话有点利诱的意思,姜芸却假装听不懂,笑了笑道。 “徐叔不是有少东家么?正好传授给他把你们医馆发扬光大。” 提起一点天赋没有徐玉竹,徐大夫那是连连叹气。 “不提他也罢。” 正巧徐玉竹掀开帘子从里面出来,也不知把他们的谈话听了多少,看向姜芸二人的目光多了几分晦涩。 “姜姑娘来了?” 姜芸客客气气点头,对待他的态度要淡漠疏离许多。 徐玉竹不以为意,大摇大摆走到柜台后落座。 倒是秦宴之多看他几眼。 第56章 夫君 毕竟芸娘来这里卖药好几回,她生得貌美又有医术,在整个青河县也找不出第二个,免不了有的男人慧眼识珠想接近。 但瞧见徐玉竹面上的不屑和嫌弃,秦宴之便放了心,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药材也卖了,姜芸没有继续呆下去的理由,赶紧找个借口领着秦宴之离开。 他们前脚刚走,徐大夫就啧啧称奇道,“芸娘还真有本事,自己习得一身好医术,还找了位人中龙凤的少年当相公,日后前途无量啊!” 整天就听自己老爹如何吹嘘姜芸,徐玉竹早就不厌其烦,如今听他把那瘦瘦巴巴的男子也比做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冷笑一声不悦道,“爹,我看你是老花眼了!” 徐大夫扫他一眼冷哼,“你懂什么?你爹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肯定不会看错,不如找个机会,你与芸娘相公拜个把子?” 徐玉竹脸都绿了,“我可不,你这么瞧得上他们夫妻俩,不如改名换姓当他们爹算了,反正我这个儿子在你眼中一无是处。” “有眼无珠!” 徐大夫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颤抖着手指指着徐玉竹,不住摇头叹息。 罢了罢了。 他们徐家,没有结交权贵的命。 再说姜芸夫妻俩,出了医馆直奔城内最大的书肆。 听闻要卖抄本,掌柜的倒是十分客气,尤其看到秦宴之笔风自成一派,字迹干净利落,更是青睐有加。 “这抄本我要了,日后要是有别的,也可尽管送来。” 结了账,拿到手足足有一两。 姜芸还挺满意,毕竟这才一本。 “宴哥儿真是厉害,抄写一本便能赚这么多?” 秦宴之被她这么直白地夸赞,还有些不太自在,垂下眼睑强装镇定道。 “笔墨和纸张本就不便宜,再者掌柜的把抄本借阅出去,不到半个月便能回本。” 这倒是实话,尤其在这古代,但凡和读书沾边的,那就压根没有便宜的。 “看来还是要好好念书考取功名,你看我忙活这么久,累死累活才赚了十两,你就坐在桌边写写字,便能赚一两,还真是书中自有黄金屋,日后宴哥儿做了官老爷,让娘也跟着享享福。” 姜芸眉开眼笑打趣,逗得秦宴之眉目也跟着舒展。 只是听她绝口不提她自己,似乎未来规划压根就没打算和他们一起,秦宴之笑容转瞬即逝。 敛下眉目,想起前些日子姜芸对秦书明亲昵的称呼,虽说是故意为之,但始终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分明他们才是夫妻…… 若有所思半晌,秦宴之才故作云淡风轻道。 “日后芸娘还是别唤我宴哥儿较好。” 姜芸心头一紧,还以为有什么说道,紧盯着他问。 “为何?” 秦宴之藏有私心,不敢看她。 “我们是名副其实的夫妻,你一直唤我宴哥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长辈。” 姜芸虽说没吱声,心下却不停腹诽。 她算起来真实年纪大了他十多岁,可不是长辈么? “不叫宴哥儿那叫什么?” 秦宴之睫翼颤动,声音都跟着放低不少。 “自然是叫夫君。” 最后二字更是说得轻飘飘的,生怕被听见似的。 二人走在这热闹的大街上,他声音又小,姜芸其实没怎么听清。 “叫什么?” 秦宴之想了想顿下脚步,连带着姜芸也跟着停下,不明所以看着他。 “夫君。” 他继续重复这二字,狭长的眸底带着显而易见的郑重其事。 姜芸一怔,这下实打实的听清了。 看他如此正儿八经,倒是忍不住笑出声,“你想让我叫你夫君?” 秦宴之像被烫到似的赶紧收回目光,红着耳尖强装镇定道,“我们是夫妻,理应如此。” 他转身走在前面继续带路,姜芸赶紧跟上。 盯着他看了好几眼,总感觉他有些不自在,姜芸本身就是大大咧咧的性格,点点头附和。 “也行,不过一个称呼罢了,那我以后便叫你夫君好了。” 亲密无间的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秦宴之心跳陡然加速,身侧的手更是捏紧了衣袖,深吸好几口气才算是压住了胸内的躁动。 始作俑者却一无所知,探头探脑环顾四周,见到一家布庄,赶紧扯着秦宴之上前。 “咱们先去扯点布,待会儿路过菜市再买点菜回去。” 秦宴之听了个大概,任由姜芸逮着他进了大门。 一眼看去,这么大的门店压根都没有人,姜芸也没多想,带着秦宴之过去挑挑看看,最后挑了两匹鲜艳点的,打算做被子。 “掌柜的,这个怎么卖的?” 姜芸喊了一声,才有个男人火急火燎从楼上下来。 “十文一尺。” 仔细看看,不料还算不错,这个价格可以接受。 “能不能少点,我多买些。” 她环顾四周,还看上了他家的两套衣裳,打算买给秦宴之穿着去书院。 男人闻言盯着他们打量,“少是可以少,不过……” 尤其姜芸身后还背着背篓,和秦宴之的打扮也比较朴实,真能拿出这么些银子? “不过得看你们要买多少,买个十文八文,如何能少,若是买个十两八两,那肯定抹点零头。” 姜芸颔首,指了指挂着的两套衣裳,“把那两套取下来给我看看……” 男人眼睛一亮,大顾客啊,赶紧抬手。 “慢着!” 二楼传来的一声轻喝,立马吸引几人的注意。 姜芸抬眼看去,只见二楼下来个女的,有几分眼熟,穿的衣服倒是鲜艳,就是头上没什么发饰。 她打量得仔细之际,又听女的一声冷笑,“姜芸!秦宴之!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姜芸一怔,认识? 看她满脸陌生,秦婉得意地摸了摸自个儿的脸,娇柔做作道,“怎么?不认得我了?我是秦婉。” “?” 姜芸翻遍原主的记忆,才总算知道这秦婉是谁,大房的二闺女,秦书明的妹妹,之前听说来镇上做了绣娘,怎么如今出现在这布庄? 又想起刚才她和这男的在二楼,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到底什么关系已经不言而喻。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你呀?” 秦婉把姜芸面上的惊讶理解为艳羡,得意地掸了掸身上的衣服。 “见我如今穿着绫罗绸缎,眼生吧?” 姜芸皮笑肉不笑,“确实眼生,一张脸画得跟猴子屁股似的,估计你亲娘来了也不认识吧?” “姜芸!你怎么说话的?乡巴佬没见过世面,这是胭脂,你懂么?” 第57章 出口恶气 秦婉摸了摸脸,又将目光看向秦宴之,匪夷所思道。 “哟,这不是堂哥么?你怎么还没死?前些日子回去你就病歪歪的,还真是命大。” 听她说话如此难听,姜芸面色一冷。 “宴……” 她刚要说宴哥儿,想起改口一事,又忙怼道。 “你都没死,我夫君如何能死?倒是你,秦婉,不说你做绣娘去了么?要我看,怕不是要做小妾了吧?” 秦婉脸都绿了,“你胡说八道什么?” 她一把拽住旁边的男人,扭了扭身子撒娇道,“少东家,把他们赶出去,你看他们如此欺负我!” 男人可不是傻子,该赚的钱肯定要赚,人家是来买衣裳的,赶走了生意不就黄了么? 看出他的顾虑,秦婉脱口而出,“他们穷得饭都吃不起了,哪儿还有钱买衣裳?这浑身的酸臭气,可别把店里的衣服给熏坏了。” “你不信我?这男的是我堂哥,前些日子身染重病都快死了,家里连抓药的银子都没有,这种短命鬼,你还不赶出去?留在这里可别坏了你的生意。” 任凭秦婉怎么说,姜芸立在原地压根没有反驳。 直到她说完,少东家才又将他们打量一遍。 见秦宴之面色正常,哪里像快死了的? 不过为了心上人,亏一桩生意也没什么,少东家轻声咳了咳,挥了挥手驱赶道。 “不好意思啊,今儿个你们的生意我不做了,还劳烦你们快些走。” “就是就是,赶紧滚吧,两个乡巴佬。” 秦宴之和姜芸不愧是夫妻俩,被这么嘲讽都还沉得住气。 直到门外传来一声洪亮的叫喊,“今天店里怎么都没生意?我儿,我儿你在不在?” 一听这动静,男人吓得一把将秦婉推开,赶紧笑脸相迎。 “娘,你怎么来了?” 秦婉也被吓得不轻,环顾四周赶紧冲过去捡起那边的鸡毛掸子,装模作样掸起了衣服上的灰尘。 她也不怕姜芸告状,身无分文的短命鬼,就算说她赶人又有什么证据? 却不料姜芸只是微微一笑,顺手从怀中摸出一两银子放在柜台上,转身指着那套衣服吩咐。 “取下来我看看。” 秦婉十分不耐烦,咬牙看去,见到银子吓了一跳。 白花花的银子十分耀眼,她大惊失色,这是姜芸拿出来的? 他们二房都穷成什么样了?居然能拿得出来这么多钱? 走狗屎运了? 外面的掌柜也乐呵呵走了进来,长得十分富态,热情的招呼道,“二位客官是要买点什么?” 姜芸意看了眼秦宴之,“打算买点不料做床被子,还想给我夫君买两身衣裳。” “!!!” 秦宴之呼吸一窒,芸娘要给他买衣裳? 掌柜的一听这是单大生意,一拍手笑道,“姑娘你可算来对地方了,我们这里的料子都是才到的新货,尤其这两套衣服,料子极其的好,不信你摸摸。” 她取下衣服递上去,姜芸没摸也没看,吩咐秦宴之。 “你先看看中不中意,看上的话包起来。” 秦宴之扫了眼,绀蓝和藤紫,不招摇。 “可。” 掌柜的乐开了花,瞪向还在出神的秦婉。 “死丫头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包起来?” 还在出神的秦婉被这么一吼,吓得魂都差点飞了,赶紧点点头,白着脸唯唯诺诺上前。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这个贱人会找她麻烦,在她低着头刚要从姜芸手中接过衣裳的片刻。 “慢着。” 秦婉心头一突,果然,这个贱人没安好心! 掌柜的笑容一顿,“姑娘,你这是……” 姜芸抬眼看向秦婉,目光如炬,看得她浑身发毛,禁不住把头埋到胸口。 掌柜看出点门道,“两位认识?” 姜芸也不回答,只是看着掌柜道,“掌柜的实不相瞒,你这丫头狗眼看人低,看我和我夫君穿得淳朴,非要让你儿子赶我们出去呢,还说我们短命鬼,骂我们晦气……” 她话音一顿,掌柜的却是猛地看向少东家,他儿子被吓了一跳,哪儿敢忤逆这个母老虎?头也不回地往楼上冲。 见到撑腰的人走了,秦婉吓得面色铁青,瞪着姜芸矢口否认。 “你胡说!” 三个字都喊破音了,她又看向掌柜解释,“老板娘你别听他们污蔑我!” 掌柜眼睛也不眨,一把拎起秦婉的耳朵气得咬牙切齿,“污蔑你?若不是你干出这种蠢事,他们如何污蔑你?怎么就单单污蔑你,不污蔑我?” 手上使劲儿这么一扭,秦婉疼得面目狰狞,眼含泪花瞪着姜芸解释。 “啊啊啊啊!疼疼疼,老板娘,他们是我的亲戚,和我们家有过结,故意来找茬的,求你放了我,都是他们……” 姜芸出了口恶气,笑盈盈道,“既然你自己都说了我们是你的亲戚,那你之前诅咒我夫君早死,我这个嫂子岂不是要给你点教训?” 扔下这么一句,姜芸撸了撸袖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巴掌甩到秦婉脸上。 啪—— 一声脆响,掌柜都被吓到了。 不过见姜芸不再追责,也冷哼一声松开秦婉,独留下她捂着脸颊,张大嘴瞪着姜芸流眼泪。 “这两套衣裳我们都要了,再扯几尺布。” 掌柜赶紧马不停蹄去忙活,姜芸就这么似笑非笑睨着秦婉,对上她淬了毒似的眼神,更是单挑眉直接挑衅。 “姜芸,你这个贱人!你敢这么欺负我,我绝对饶不了你!” 姜芸无所畏惧,付了钱,任由掌柜把他们送出门。 即将离开之际,她才又想起什么似的看着店内提醒道。 “掌柜的,这丫头好像不太安分呀?我来之际,可是瞧见她和少东家在楼上不肯下来呢。” 掌柜顿时瞪大双眼,连谢谢都来不及说,拎着裙摆转身冲进店内暴喝。 “秦婉你这个骚蹄子,你是不是勾引我儿了!” 她儿子可是布庄的少东家,这个小贱人不过是个泥腿子,还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呸,做什么白日梦! 回去之前,姜芸带着秦宴之又去菜市买了不少吃的。 进了村,还顺道去看了看李二牛,他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见到二人喜不自胜。 “芸娘,宴哥儿,你们来了?” 第58章 闹事 姜芸笑了笑,“二牛哥感觉怎么样了?腿上能使点力了吗?” 李二牛笑得那个叫春风得意,赶紧抬手敲了敲左边大腿。 “多亏芸娘医术高超,左腿这边好了很多,能稍微用点力,右腿伤得比较严重,可能还要养个把月。” 姜芸赶紧上前蹲下身给他查看了下伤势,“看来二牛哥身体很好,恢复得很快。” 李二牛不太好意思的抓了抓脑袋,“都是芸娘的功劳。” 几人在院子里聊着,正巧碰到胖婶回来,姜芸打了个招呼长驱直入。 “婶子,我记得你前些日子说过李叔会些拳脚功夫对不对?” 她话说到一半,胖婶立马明白她的意思,笑呵呵道。 “是是是,我都记着呢,你李叔这两天不在家,等他回来我就让他过去。” 姜芸放下心来,“那就劳烦李叔了,这个工钱……” 话说到一半,立马被胖婶打断。 “芸娘你可别说这些伤和气的话,二牛的诊金我都还没给呢,哪能反过来收你的工钱?你李叔反正这些日子也在家闲着,我还高兴你给他找点事做。” 姜芸看胖婶这么反对,也不敢再提。 “行!那我就不客气了。” 胖婶这才满意,“客气什么?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从胖婶家出来,二人又往家里赶。 赵氏早就带着两个孩子回来了,听到门口的动静赶紧迎上去。 “芸娘,你们怎么一声不吭就去县城卖药了?吓得我还以为你们出事了,看到药材都空了才想起这茬。” 姜芸放下背篓安抚,“正好日头不错,便带着夫君一道去了,今早娘带着敏之他们去入学的事儿怎么样了?” 赵氏刚开始还没听出什么蹊跷来,“很顺利,过两日他们便能结伴去学堂……” 说到此处,赵氏声音戛然而止,一把抓住姜芸目光如炬问。 “芸娘,你刚才称呼宴哥儿什么?” 姜芸哭笑不得,扫了眼进门的秦宴之,面不改色道。 “他不是我夫君么?嫌弃宴哥儿这个称呼不太正式,要我改的。” 赵氏乐得嘴都快咧到后脑勺,赶紧松开她拍了拍手道。 “就该这样,我前些日子就想说,你这称呼未免太生分了些,如今一改口,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们宴哥儿娘子。” 姜芸哪料到改个称呼,能把婆婆高兴成这样,忍不住提了句。 “即便不改口,大家不也知道我是他的童养媳么?” 话音刚落,正巧碰到秦宴之端着两杯茶水过来,四目相对之际,隐约从他眼中窥到一丝不自在。 笑了笑,她把背篓里的东西腾出来,“天色不早了,我去烧火做饭。” 眨眼又过几日,姜芸正在给病人问诊。 自打上次河边的急救过后,村民把她传得神乎其乎,倒也有人陆陆续续过来看病,不过都是些头疼脑热的小问题。 姜芸这里不给抓药,只给开方子,收的诊金也公道,几天下来,登门的人日益增多。 忙了一个早上,总算能喘口气。 吃午饭的空档,看她累得脸色都差了些,赵氏心疼不已。 “芸娘,要不,咱们还是定个日子吧?干三天休两天?我看你这些日子忙得晕头转向,别到时候把身体累垮了。” 秦宴之闻言也跟着附和,“我这边抄书也能多少赚些,你不必这么辛苦。” 姜芸明白他们心疼自己,笑了笑推辞。 “我早就把话传出去了,每逢四九休息,正好明天初四,你们瞧着吧,绝对没人登门。” 赵氏还是忧心忡忡,“干五天休息一天,会不会太累了?现在家里也不急着用钱,芸娘你可千万别逞能。” 姜芸嗯了一声,“我就是个大夫,不看病还能做什么?娘你们就放心吧,哪有把活人累死的?” 一家几口正有说有笑,外面院子却传来一阵骚动。 不等几人反应,叫喊声已经响彻云霄。 “姜芸!姜芸你出来!” 声音很陌生,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谁。 赵氏下意识以为是闹事的病患,立马起身看向门外问。 “芸娘,你说是不是有人讹咱们来了?” 姜芸也不敢确定,“我先出去看看。” 她前脚刚走,秦宴之后脚也跟了上去。 此时秦家院子里还等着不少病患,听到动静也纷纷交头接耳,显然和赵氏想到一块去了。 直到姜芸拨开人群走进去,见到那脸上长了个瘤子的齐父,立马反应过来他此行的目的。 环顾四周,对着众人安抚道,“麻烦大家稍等会儿,我再有一刻钟就开始坐诊。” 言罢,她才赶紧走到齐父跟前,“你是为了齐雪的事儿来的吧?有什么话出去说。” 她抬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齐父却压根不吃这套,径直越过她,提了提腰带朝院子里走。 “怎么非要出去说?在这儿说不行?还是说你姜芸今天打算赖帐?” 看他这无赖样,姜芸真是手痒,恨不得为民除害。 赵氏见到齐父不明所以,赶紧小跑出来走到姜芸跟前问。 “芸娘,怎么回事?他怎么来了?” 齐父偏头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抢白,“还我怎么来了?你儿媳妇前些日子去我们家,说要买了我们齐雪当丫鬟,十两银子!” “十两!” 赵氏一声惊呼,倒不是她缺这十两,主要一个丫鬟,十两是不是太多了? 这不明摆着狮子大开口吗? 旁观的村民也纷纷交头接耳,虽说他们不认识齐父,但从他三言两语已经能判断是个无赖。 “十两?我说这位老哥,别说买丫鬟,就是买媳妇也没这么贵吧?” “就是,这年头,十两银子都够我们家吃一年了,你女儿是公主啊还是皇女啊,要这么贵?” “不能欺负人家姜大夫是个姑娘吧?这不明摆着讹人吗?” “……” 村民们七嘴八舌,吵吵闹闹的声音听得齐父脑仁疼,一甩袖子骂道。 “干你们屁事!人家就要买我女儿,你们没这个福气嫉妒了?” “我说姜芸,你到底买还是不买?你不买,我可就卖到别家了?” 他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赵氏立马拉下脸,护着姜芸一口回绝。 “买什么买?真当我们家银两大风刮来的?十两买个丫鬟,又不是疯了,我有这银子,买十个都够了!” 第59章 聘用 赵氏不懂姜芸的心思,齐父当时可看得明明白白,闻言得意地笑了笑。 “不买是吧?不买拉倒,我们齐雪长得那叫一个标志,买的人有的是!” 他嘟嘟囔囔,作势要走。 姜芸和秦宴之早就商量好对策,见状对视一眼,赶紧叫住。 “等等!” 齐父抬起来的腿悬在半空,身体扭了一圈又转了回去,好似早就料到会被叫住似的,嘿嘿一笑,极其猥琐。 “怎么?又要买了?” 姜芸笑了笑,“齐叔,实不相瞒,十两银子我们实在拿不出来……” 齐父一听这话顿时变脸,“骗谁呢?你这天天治病,诊金都不少了吧?你就是出尔反尔,别和我在这装模作样。” 姜芸环顾四周,从容不迫解释,“虽然我这坐诊确实有诊金,但你也知道是药材贵,我只开方子不卖药,哪儿能赚那么多钱?” “齐叔这样,我想了个法子,我这边呢目前也忙不过来,不如让你家两个孩子过来给我干活咋样?我开工钱,一个孩子十文一天。” 齐父刚要发火,可转念一想也不是不行,两个孩子一天二十文,不说别的,他喝酒赌牌的钱肯定有了。 晚上下了工回去还能继续给他干活,这不是两全其美吗?钱也有了,孩子还在。 真要把齐雪给卖了,卖不了多少钱不说,还是一锤子买卖。 到底是个人精,齐父眼珠子一转,立马有了考量。 “十文钱一天是不是少了?你这这么多人,我两个孩子还不得累死?” 听他话里话外都是这么无赖,赵氏实在沉不住气,站出身来没好气道。 “你要是嫌少就找别家去,也是我们芸娘心地善良才给这么多,这要是别家,给你两文钱都不错了。” 话糙理不糙,众人都不约而同点头。 毕竟小丫头片子什么的,聘用了能干什么?保不齐连个饭都不会做。 齐父知道他们家目前最好说话的就是姜芸,真要给脸不要脸,届时二十文可都没了。 不耐烦地甩了甩袖,他点点头,“行行行,十文就十文,我告诉你们,你们算是赚大发了,我们小雪吃苦耐劳,一个顶俩。” 扔下这么一句,他猴急的拔腿就要出门,走到门口还特意喊了句。 “今天日头还早,我这就让小雪过来帮忙!” 赵氏气得火冒三丈,还早? 这都晌午了! 他倒是打得好算盘,干了半天活儿,赚一天工钱! “芸娘,咋非要让齐雪他们姐弟俩过来?咱们家现在也不是很忙。” 虽说这些日子慕名过来问诊的人比较多,但也还没到需要丫鬟的地步。 他们这一天赚的都还没二十文呢,怎么还给了齐家那个瘤子? 知道赵氏心疼钱,姜芸搀扶着她进屋,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赵氏也是个软心肠的,在听到姐弟俩的遭遇后,之前的硬话全都说不出来,只是愁眉苦脸的叹气。 “也是个可怜见的,就是这二十文,未免太贵了。” 姜芸笑了笑,“那就安排他们干点值钱的活儿。” 赵氏没说,但心里也明白,他们家就这一亩三分地,还能有啥值钱的活儿? 无非就是芸娘看不得他们姐弟俩造孽罢了,想着伸手拉一把。 用了午饭,姜芸都没敢歇气,赶紧坐在桌旁开始号脉。 秦宴之也没闲着,跟着帮忙写方子。 一家人忙得脚不沾地,却不知几十里外的县城,秦家大房的兄妹俩却在合谋算计他们。 自打上次在成衣铺被赶走后,秦婉没了去处,只能找了个客栈后厨洗盘子的活儿,每天累死累活,钱没赚几个就算了,还被管事的妈子骂得狗血淋头。 少东家说来找她,等了好几天也没人影,出去一打听,居然要成亲了? 娶的还是门当户对米铺家的闺女,秦婉气得险些没晕过去,想起这一切要不是姜芸捣乱,她早就已经和少东家生米煮成熟饭。 秦婉当天怒不可遏找到书院的秦书明,一定要让他忙帮出口恶气。 秦书明也不是姜芸的对手,压根都不敢把被算计的事儿说出口,偏偏秦婉求个不停。 “哥,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哥?我都被欺负成这样了你都不帮忙?” “本来现在和少东家成亲的应该是我,要不是那个贱人掺和一脚,你肯定是那个成衣铺的大舅子!” “这么些日子,如果不是少东家,我哪儿有钱给你?你可别忘了,你朝我借了不少钱,都是少东家给我的,你若是不帮忙,现在就把钱还给我。” 秦婉直接朝他伸出手,看样子这事儿压根没有商量的余地。 秦书明一阵头疼,银子他全都花了,拿什么还给她? 捏了捏眉心,秦书明若有所思提议,“妹妹,你为何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成衣铺的少东家娶了别人,不是还有别的铺子?” 他眼珠子转了转,搜肠刮肚找了半天,“我听说咱们书院对面有个酒楼,他们少东家财大气粗,凭借妹妹的花容月貌,还拿不下?” 秦婉气得咬牙,“拿下又如何?长得跟头猪似的,反正我不管,要么你还钱,要么给我报仇!至于少东家那边,我自己想办法继续和他搭上线。” 凭借她的聪明才智,只要少东家敢出来和她见面,保证他跑不掉! 至于他娶进门的什么正妻,她压根都没放眼里,等日后进了门,再好好对付她。 秦书明见秦婉意志坚决,看来这事儿不答应下来还真没办法交差,他深思熟虑后点头。 “行,我找人帮帮忙……” 想到秦婉本身主意多,他又补了句。 “若是二妹你有什么好的点子,尽管告诉我。” 兄妹俩一拍即合,各自揣了满肚子的坏水。 姜芸这边还一无所知,齐雪过来帮忙干活,李虎也正式来家里教秦宴之三兄妹拳脚功夫。 秦宴之刚开始还有些抹不开面子,毕竟比比划划的不太文雅,直到他见到姜芸时不时也跟着学两招,这才总算放下包袱。 秦敏之还挺喜欢,上窜下跳恨不得连学堂都不去。 至于芝芝,跟着他们蹲蹲马步,跑跑操就行了。 第60章 霁川 转眼过了一月。 姜芸这大夫的名号总算是打出去了,有口皆碑。 平时收收诊金也挺富足,但还是时不时往山上跑,攒了这么久,总算再次进城卖药。 如今赵氏也不跟着了,都让秦宴之一起,他顺道也去卖抄书。 小两口进了城,顺道先去书肆,掌柜的见到秦宴之,立马将他认了出来,赶紧迎上前。 “这位公子,可是又来卖抄书的?” 秦宴之颔首,掌柜的笑呵呵地夸赞道,“公子的笔迹工整字迹清晰,你上次来卖的那本是借阅最多的,这么久没来,还以为公子不卖了。” 秦宴之有些意外,这抄书生意他也是第一次做,不料还挺红火。 面上的愉悦溢于言表,他客客气气道,“前些日子有些忙,没及时过来,这次抄了五本。” 言罢,他赶紧把本子递上去,掌柜的赶紧查看,确认无误后才笑道。 “日后公子若是抄书,大可全都送来,咱们都是长期买卖,因着公子书面实在干净,我这次破例提提价,一本二两银子,五本一共十两,公子收好。” 伙计把清点好的银子递上来,掌柜的递给秦宴之,面上笑意不减。 “公子这门生意可不能找别家,认准我们即可。” 掌柜的这么会处事,秦宴之自然不会拂了他的面子,点点头允诺下来。 “好,承蒙掌柜的抬爱。” 收下抄本,掌柜的盯着秦宴之仔细端详,随即想起什么似的问。 “公子该不会是这清康书院的学生吧?” 秦宴之愣了愣,倒也没否认。 “差不多有一年没去书院了。” 掌柜的点点头赞赏道,“公子一看便是书院里学问顶好的,日后考取功名可别忘了光顾我们。” 秦宴之哭笑不得,“那是自然。” 姜芸一直都不动声色静立在侧,瞧着他们聊得差不多了,才跟着秦宴之出了书肆。 收好他递过来的银两,忍不住打趣道,“日后夫君你便日日抄书好了,挖草药实在辛苦,这活儿我以后不打算干了。” 秦宴之瓷白的脸上鲜少的浮现一丝笑意,看向姜芸承诺。 “好,我日后多抄些,你便不用再上山劳累。” 姜芸对上他真挚的眼神,一向波澜不惊的内心居然荡起了些微的涟漪。 意识到自己的心猿意马,她刚要开口转移话题,抬眼却看到街对面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说有笑,就是那眼神飘忽,止不住往对面的那条巷子里看。 姜芸狐疑地也跟着看去,那巷子里站了几个穿着比较轻薄的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不用猜都知道他们的身份。 心下低笑一声,引得旁边的秦宴之侧目看来,拧了拧眉问,“芸娘笑什么?” 姜芸站住脚步,拉着秦宴之指了指对面的那人。 “夫君,你看那是谁?” 秦宴之循着看去,当对面的秦书明撞入眼底的刹那,他面色一变。 “他怎么没在书院?” 姜芸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答案,守在花街柳巷旁,除了寻花问柳,还有什么原因? 她若有所思,看他一眼提议道。 “不如咱们过去打个招呼?” 秦宴之沉下脸,显然不太乐意。 一眼看去,和秦书明鬼混的那几个人他都有所耳闻,在书院中便是不学无术的混子,对他们自然没什么好感。 “为何要打招呼?” 姜芸笑了笑,“夫君忘了上次咱们合伙算计他的事儿了?他还欠我一两银子呢,趁着现在有同窗在他跟前,咱们赶紧过去要回来。” 秦宴之一头雾水,那晚的事他自然都还记得,可秦书明何时欠了他们一两银子? 来不及细想,姜芸已经带着他过去。 此时的秦书明还没察觉到什么异常,正和几个同窗立在茶水店跟前的闲聊。 最后还是他身边的一位好友看到了秦宴之,当即面色一变,不可置信的问。 “书明,你不是说你那堂弟快要撒手人寰了吗?我怎么瞧着他好像生龙活虎的?” 秦书明听他提起秦宴之,难免会想到他的娘子姜芸,之前被她算计的事儿现如今还耿耿于怀,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冷笑一声,没好气道,“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上次我回去还缠绵病榻呢,保不齐下次回去就归西了。” 狐朋狗友们互相递了个眼神,有意无意扫向他身后继续问,“要我说,秦宴之还挺可惜的,天资聪颖,若是身体恢复,秋闱肯定能中。” 秦书明不明白他们为何好端端提起那个丧门星,沉着脸不耐烦道,“也就老师把他吹得天上有地上无,就他那副短命鬼的死相……还是别提了,提起他就晦气……” 话说到这里,姜芸夫妻俩正好来到秦书明身后,自然也把他刚才那番话听得清清楚楚。 秦宴之倒是无所谓,自打他病重后,多难听的话都已经见识过。 可姜芸气啊! 她夫君好好的,这个秦书明满嘴喷粪,哪儿来的脸? 眯了眯眼,她顿下脚步扯着唇角一声冷笑。 “呵——” 许是声音有些大,秦书明察觉到不对劲,猛地回头,对上姜芸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他吓得连连后退。 “姜芸!你怎地来了?” 要不是这青天白日的,他都要怀疑她是不是鬼? 怎么悄无声息的? 再看她身后还站着秦宴之,身上背了个背篓,堂堂读书人,做出小摊小贩的嘴脸,真是一点也不害臊。 夫妻俩面色都不太好看,显然他说的话已经全被听见了。 想起姜芸算计他的性子,秦书明面上镇定自若,心下却有些打鼓。 赶紧站稳脚跟讪讪问,“堂弟,弟妹,你们怎么来了?” 一听这话,旁边几个同窗忍不住将姜芸从头打量到脚。 这位就是秦宴之的童养媳? 不是传闻好吃懒做吗? 如今看来长得还挺漂亮,也难怪名声那么差,秦宴之也没舍得休。 “霁川,这位便是你娘子?” 同窗这么一问,姜芸压根没反应过来,直到秦宴之客客气气颔首。 她才恍然大悟,原来秦宴之字霁川? 名字都挺好听。 第61章 找茬 “霁川如今瞧着身体好了不少,打算何时回学院继续念书?老师总问起你,每每提起都忍不住可惜。” 秦宴之垂下眉眼若有所思,“过些日子便可回去。” 姜芸也看出他们压根就不是真心问候,懒得多费口舌,转而把目光挪到秦书明身上。 “堂哥日子还真潇洒,既然看你有钱来这些地方消费,那应该也有闲钱还给我吧?” 一听这话,秦书明一张脸顿时黑成锅底,睨着姜芸气得咬牙切齿,偏偏还强装镇定问。 “弟妹是不是弄错了?我何时欠了你的银子?” 姜芸可不担心他抵赖,毕竟她本来就是敲诈。 “堂哥是不是忘了?上个月的那个晚上,王寡妇……” “我给!” 话刚说到一半就被秦书明怒不可遏打断,他死死瞪着姜芸,眼底满是红色的血丝,看样子已经把她恨透了。 姜芸无所畏惧,反倒心情大好朝他伸出手,“那就谢谢堂哥了,我呢也不要多的,把欠我的一两给我就成。” 秦书明气得浑身发抖,要不是担心这个贱人把猪官那件事说出来惹得同窗看他笑话,这一两银子他打死也不可能给。 “弟妹记错了吧?我何时欠了你一两银子?更何况我如今还是个学生,身上哪儿有钱?” 姜芸可不管,笑盈盈继续道,“王寡妇他们家猪圈……” 秦书明立马转身看向几个同窗,对上他们八卦探究的眼神,硬着头皮开口。 “你们有没有闲钱,先借点给我还给弟妹,等我回了书院再给你们。” 大家都知道秦书明虽然没钱,可他妹妹有。 三天两头去书院给他送钱,也不担心他还不上。 几人东拼西凑总算凑出一两,秦书明接过后连声道谢,交给姜芸之际,说的每个字仿佛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弟妹收好了,这些钱可要花在刀刃上。” 看他这样子,姜芸心里乐开了花。 见她接过银子,秦书明一阵肉疼,紧盯着秦宴之讥讽道。 “堂弟,你可真是娶了位好娘子。” 他就这么冷冷看着夫妻俩,还真以为他这样就能吓到二人。 秦宴之闻言更是微微颔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面上都忍不住露出点笑意,看了眼身侧的姜芸,赞同的嗯了一声。 “确实,能娶到芸娘,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姜芸哭笑不得,收好银子叫上秦宴之,临走前还特意朝秦书明道别。 “堂哥在书院可要好好学习,咱们都等着你光宗耀祖呢,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有缘再见。” 扔下这么一句,她心情大好扬长而去。 反观秦书明,身侧的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幸好他想了点手段对付那个贱人,否则今日还真是吃了哑巴亏。 他的表情变化同窗都瞧在眼里,直觉姜芸没说完的话肯定有什么秘密,几人对视一眼,旁敲侧击问。 “书明,刚才听闻你那个弟媳提到什么王寡妇,是不是有什么说法?” 秦书明面不改色,扯着唇角否认道。 “不过是她胡说八道而已,能有何说法?” 饶是他如此否认,其他人却压根不信。 再说姜芸这边,刚才讹了笔钱,她正盘算着怎么花呢。 “待会儿回去给小的两个买点零嘴,你想想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咱们把这不义之财全给花了。” 秦宴之忍不住低笑,“好。” 二人才又结伴来到医馆,和以往不同,今日坐镇的是徐玉竹。 听到门口的动静,见到他们,徐玉竹面色毫不掩饰变得难看,甚至在他们进门之后,还阴阳怪气问了句。 “姜姑娘这么些日子不来,莫不是在家里忙着处理纠纷?” 姜芸听他说话夹枪带棒,意识到有什么不对,拧了拧眉问。 “家里确实有点闹腾,徐大夫呢?” 徐玉竹冷笑,“我爹不在。” 姜芸正要开口,秦宴之看出徐玉竹的刁难,顺手将她护在身后,放下背篓拿出里面的草药。 “既然不在,那我们就不叨扰了,还劳烦少东家帮忙收了药材。” 徐玉竹慢条斯理从柜台后起身,拍拍身上压根不存在的灰尘,盯着夫妻俩面不改色道。 “我们家这药材生意,以后便不找你们了,你们若是想卖,尽管去找别家。” 要不是看在徐大夫的面子上,姜芸这个暴脾气,还真有可能转身就走。 但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她得弄明白怎么回事。 笑了笑,姜芸踱着步子上前,帮着秦宴之把背篓放下,客客气气问。 “少东家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想来是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这药材生意是我和徐大夫说好的,哪怕不做了也得由他亲口告诉我。” 徐玉竹闻言顿时就火了,冷笑一声问。 “姜姑娘的意思是,我说的话不算数?” 姜芸没回,沉默代表默认。 徐玉竹火冒三丈,咬咬牙冷哼,“姜姑娘有所不知,你的仇家可是来我们店里闹了好几回,威胁我们不能收你们的药材,我爹心眼好,饶是如此也没通知你们,正好今天撞见,不如咱们一次性说个明白。” 姜芸心头一跳,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的仇家?” “怎么?姜姑娘质疑我这话的真实性?你不信问问店里的伙计,来了多少次了?凶神恶煞,我爹险些没被气出病。” 想到徐大夫对自己的器重和偏爱,他面对这种找茬的想必肯定是站在自己这边,否则徐玉竹也不能这么气恼。 她的仇人? 她在这县城内能有什么仇人? 想得正出神,外面猛地响起一阵嘈杂声,夫妻俩不约而同回头,只见外面站着个吊儿郎当的二流子,他身后跟着几个面黄肌瘦的地痞,几人守在药馆门口东张西望。 正诧异之际,徐玉竹陡然一声厉喝。 “是他们!他们又来了!” 姜芸眯了眯眼,立马明白门口那几人就是徐玉竹口中,她所谓的仇家。 一眼看去,压根一个人都不认识,想到他们要断自己财路,姜芸面色一沉,撸了撸袖子打算上去会会。 看她这架势,徐玉竹微微一愣,怎么? 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姜姑娘,该不会要上去和他们硬碰硬吧? 关键时刻,还是被秦宴之拦下,他双眼冰冷的看向外面,对上姜芸狐疑的目光,面若冰霜解释。 “他们不打算进来,今日的目标兴许不是我们……” 砰—— 一声闷响,医馆门被人踹了一脚,正好打断秦宴之的声音。 第62章 底细 带头的混混耀武扬威走进来,环顾四周,见到里面还站了两个陌生人,仰了仰脖子叫嚣道。 “掌柜的人呢!” 徐玉竹赶紧从柜台后出去,绕到几人跟前指着姜芸大声嚷嚷。 “这位大哥,你不是声称是姜姑娘的仇人么?正好她今儿个在,不如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趁早解决?” 男人环顾四周,“人在哪儿呢?” 一听这话,姜芸明白这人压根不认识自己,说什么仇人不过是为了找茬的由头。 给秦宴之递个眼神,她笑了笑踱着步子上前,丝毫没有面对恶霸的恐惧和胆怯,反倒落落大方自我介绍。 “这位大哥,不知尊姓大名?握便是少东家口中的姜芸姜姑娘,听闻你和我有仇?不知我何时惹了大哥不高兴?” 男人闻言,面上张牙舞爪的表情有所收敛,后退半步盯着姜芸打量,怎么也没料到,所谓的乡野村妇,长得居然如此貌美?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赤裸直白,秦宴之面色铁青,顺势上前将姜芸护在身后。 想起他这个小身板,有可能都挡不住人家一拳,姜芸又站到他跟前,给他递了个使其安心的眼神。 “你便是姜芸?” 男人指着姜芸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姜芸点头,“这还有假?听大哥的语气压根都不认识我,怎么还传出和我有仇呢?这不是谣传么?” 男人压根不吃这套,双手叉腰围着夫妻俩转了一圈,冷哼一声。 “怎么没仇?你欺负我了兄弟,不就是欺负了我?好在没有太过分,我过来也是警告你,以后这药材生意别想做了,见了我们绕道走,最好这县城你也别来了!” 一番话,摆明了不想惹事,只是想让姜芸他们知难而退。 想起自己自打穿越,认识县城里的人一个巴掌都数不过来,到底谁这么恨她? 脑筋转了一圈,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想,但是避免误伤,她还是客客气气问。 “不瞒大哥说,我们一家老小就靠我挖药材养活,若是没了这个生计,不是要眼睁睁看着我们饿死么?如今这个年头大家都不容易,大哥不如说个敞亮话,到底是谁和我过不去,我也好备点礼品登门道歉。” 男人显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免得姜芸在继续问下去,他呲牙裂嘴不耐烦的转身给身后的小弟使了个眼色。 几人面面相觑,蜂拥而上将姜芸面前的背篓踹了个稀巴烂。 徐玉竹被吓得不轻,赶紧转身找了个地方躲起来。 反倒姜芸夫妻俩立在原地一声不吭,就这么面不改色的看着。 看着原本崭新的背篓被踩成碎片,看着原本装满药材的陶瓷罐碎了一地,看着原本她精心炮制的药材散落满地。 这一笔笔帐,姜芸全都记下了。 一番打砸完,瞧着默不作声的夫妻俩,男人还以为他们被吓得不敢吱声。 一招手,收回几个小弟,偏头呸的一声吐了口唾沫,临走前还撂下狠话。 “今天就给你们一个小小的教训,以后别让我在县城里瞧见你们!我们走!” 一行人大摇大摆出了医馆,朝着北方潇洒离去。 整个医馆有片刻的死寂,好半晌才听见徐玉竹战战兢兢的声音。 “姜姑娘,你也看见了吧?都是你自己惹的祸,先前我赶你走你不听,现在药材全都毁了。” 面上话倒是说得很漂亮,可徐玉竹眸底闪现的那点幸灾乐祸,夫妻俩看得一清二楚。 紧了紧身侧的手,姜芸目光幽幽看向外面,半晌没说话。 倒是秦宴之整理好思绪,转头看向徐玉竹,“劳烦少东家借我把扫帚,我把这里整理下。” 徐玉竹点点头,赶紧拿上扫帚递了过去,这是他们夫妻俩自己惹得祸事,当然他们得收拾干净。 秦宴之扫好后,姜芸也沉着脸打算帮忙,被他拒绝。 “芸娘你坐下稍微歇息会儿,我这打扫完了咱们就回去。” 姜芸没有回答,立在原地怔忡出神。 等秦宴之都收拾好了,她还没动。 知道自家娘子本就是睚眦必报的性子,秦宴之若有所思道。 “报仇这事儿我们得从长计议。” 姜芸有些意外,心思被看穿她也没什么可掩饰的,冷笑一声有了自己的打算。 “还用得着从长计议?不如趁今儿个有空闲,咱们就去打听清楚?” 秦宴之倒是没想到她这么着急。 “破坏我今天这么多药材,损失我不得赶紧拿回来?冤有头债有主,他们也只是办事的,得揪出后面的幕后主使。” 说到这里,姜芸拍了拍衣裳,整理好思绪转身,看向徐玉竹问。 “不知少东家可认识刚才那几人?” 徐玉竹眼珠子转了转,自然认识。 想到那些地痞流氓无赖的行径,他又担心自己多管闲事把医馆给搭进去,面不改色否认。 “不认识。” 姜芸点点头,也没多问,领着秦宴之转身欲走。 正巧徐大夫掀开帘子进来,瞧见夫妻俩面上一喜。 “芸娘可是来卖药材的?” 徐玉竹哪里知道他爹这时候出现? 若是姜芸告状,那他岂不是要被骂得狗血淋头? 面上闪过一丝紧张,却见姜芸客客气气道。 “这次徐叔可猜错了,我们只是碰巧路过进来看看,这么些日子不见,徐叔身体可好?” 徐大夫没想到这小两口这么惦记自己,心里暖洋洋的,哈哈大笑道。 “好得很,你们怎么这么久也没来卖药?” 见他不打算说出医馆被找茬一事,姜芸在心中对他更是感激,也没故意提这茬,只笑道。 “最近家里的事情较多,忙着没来,下次若是有好的药材,肯定给徐叔你送来。” 徐大夫乐不可支,“好!” “徐叔,那我们就先走了。” “好好好,路上注意安全。” 送走夫妻俩,徐大夫更是驻足远望,看他那个不值钱的样子,徐玉竹更是咬牙切齿。 夫妻俩出了医馆,姜芸忽然扭头看向秦宴之问。 “夫君可认识刚才那几人?” 秦宴之摇头。 姜芸继续道,“你一直在城里念书,还以为你对他们有所耳闻。” 见她这么想查清楚那个男人的底细,秦宴之沉下眉眼,沉吟片刻道。 “也不是没有办法。” “嗯?” 他冷不丁来这一句,姜芸还有些不明所以。 第63章 凉飕飕 怔忡间,秦宴之已经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 姜芸赶紧跟上,“咱们这是……” 秦宴之看她一眼,眼神有些欲言又止,领着她走了差不多一刻钟,拐入一个胡同里。 姜芸环顾四周,胡同虽然不大,但也能容纳两三人通过,许是青河县本身不富裕,远远看去,好几个角落都蜷缩着乞丐。 衣不蔽体,浑身脏乱,见到他们倒也没伸手要钱,只是蹲坐着似乎睡着了。 “夫君,你来这里做什么?” 秦宴之表情有些许神秘,一直不说,故意卖了个关子。 走了几百米,瞧着附近就一个乞丐,秦宴之蹲下身,摸出二十文递上去。 “小兄弟,想朝你打听个人。” 乞丐一抬眼,对上秦宴之那张素白的脸,错愕不已。 环顾四周瞧着没人,才眼疾手快把钱收下,“什么人?” “附近的地痞,身形不高有些瘦弱,脸上还有道小小的疤,应该平时就混迹这块。” 秦宴之不假思索说出那个男人的特征,末了还补充一句。 “不认识也没关系,小兄弟若是能帮我打听到他的住处,我再给你一两。” 听到一两,乞丐眼睛一亮,主要是脸上脏兮兮的,也瞧不出什么神情。 “果真?” 秦宴之颔首,“自然,这二十文就当作是给你的定金。” 乞丐眯了眯眼,立马抬手拍拍胸口。 “那你可算是问对人了,我是这片的包打听,你说的那人我见过几面,只知道叫做骡子,具体在哪儿活动尚不得知,想要打听么,也就一天的事儿。” 姜芸也忍不住问了句,“确定只需一天?” 乞丐点头,“那是自然,这附近全是我的兄弟,只要给点好处,甭说一天,一个时辰也行。” 姜芸和秦宴之对视一眼,单单只靠他们二人,估计不是那个骡子的对手,他们得回去找人帮忙。 一个时辰显然肯定不够…… “行,一天就一天,明儿个还是此时,咱们在这里碰面。” “一言为定。” 小两口回了村,姜芸领着秦宴之直奔李家。 那个骡子看似身形瘦弱,但毕竟是在道上混的,肯定有两把刷子,看他今天打砸的力道,兴许还练了拳脚功夫。 如今看来,只能找李叔帮忙。 二人进了李家,李叔正在院子里编箩筐,见到他们赶紧起身。 “芸娘,你们怎么来了?” “李叔,我和夫君想找你帮个忙。” —— 翌日傍晚,县城内的一家客栈。 烛光摇曳,客房的地上躺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 窗户大开,凉风一吹,他被冻得浑身一个哆嗦,颤颤巍巍睁开了眼。 环顾四周,瞧着环境有些陌生,他吓了一跳,正欲起身,才发现手脚都不能动弹。 惊慌失措之际,张嘴就喊,“救命啊——” “叫你娘呢!” 一声低喝,他被踹了一脚。 力道之大,疼得他呲牙裂嘴,抬头看去,正是白天找他帮忙追账的伙计,他面色一变,咬牙切齿问。 “你是谁!为什么绑我!我和你无怨无仇!” “你叫骡子是吧?” 骡子红着双眼,梗着脖子不吱声。 “不回答也行,等死吧你!” 咯吱一声。 房门陡然被推开。 姜芸带着秦宴之从外面进来,见到地上已经睁眼的骡子,他们对视一眼。 “李叔,饭菜我们都已经点好了,你先下去吃点东西,这里交给我们。” 李虎闻言拍拍衣服起身,扫了眼地上的骡子。 “行,你们小心点。” 临走前,李虎还颇为赞赏的看了眼夫妻俩。 昨天听他们说帮忙,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绑人这事儿。 夫妻俩年纪不大,看起来老实本分,没想到还挺有魄力。 他李虎金盆洗手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绑人,感觉还真不赖啊! 仿佛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他前脚刚走,姜芸就合上房门笑吟吟来到骡子跟前。 顺势往板凳上一坐,客客气气问。 “你就是骡子?” 她弯着眉眼这么一笑,在烛光的映照下,比鬼都吓人。 原本骡子还想不通为什么会被绑,现在看到姜芸夫妻俩总算水落石出。 敢情昨天这小两口默不作声,压根不是被吓到了,而是在盘算要怎么报仇? 还真是他小看他们了! “是你!” 两个字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姜芸点点头,“就是我,说吧,好端端的为何要插手我们的生意?一家老小都靠我养活,你不让我卖药,不是变相想要我的命吗?” 她撒谎不打草稿,脸不红心不跳,如此这边哭诉听得一旁的秦宴之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骡子也不回答,气得浑身发抖,冷冷地睨着两人笑道。 “你们敢绑我?也不看看我背后的人到底是谁!你们敢动我一根汗毛,我大哥绝对会杀了你们!” 他扯着脖子放下狠话,却见面前的夫妻俩面不改色。 姜芸更是带头鼓掌,啪啪啪的声音尤其刺耳。 “这么硬气?不说是吧?挺有职业操守,也行,那我待会儿可要看看你能硬气多久。” 她慢条斯理起身,转而看向一旁的秦宴之。 “夫君,动手吧。” 骡子吓了一跳,使劲儿在地上挣扎。 “放开我!你们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们,等我松了绑,我一定会杀了你们!” “来人啊,救命啊!来人!” 姜芸听他叫得这么凄惨,顺手抄起旁边的抹布直接塞到他嘴里。 在骡子目眦欲裂的仇视下,她心情大好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包袱,从里面摸出一柄小刀,正是之前给李二牛刮伤的。 “最后给你次机会,说不说?” 骡子呜呜呜好几声,虽然说不出话,可那眼神里的挑衅明摆着不服。 姜芸颔首,“行,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呢,是个治病救人的大夫。” 说着,她起身拿过旁边的蜡烛,把小刀放上去烧了烧,对上骡子不明所以的眼神,笑了笑继续道。 “你放心,我下手很快,不会很疼。” 事先没和秦宴之商量过,他也不知道姜芸打算做什么,听到此处还以为她要动刀子吓吓骡子,所以端坐在旁边也没动弹。 直到姜芸忽然来了句,“看你年纪尚轻,应该还没尝过男欢女爱的滋味吧?听说那种事情做起来一点也不开心,我呢就大发慈悲帮你把这势给去了。” 秦宴之面色一变,虽说姜芸这番话不是对着自己说的,但他还是忍不住心头一跳,裤裆也跟着凉飕飕的。 第64章 剥面 猛地抬眼看着姜芸,见她说完这话面不改色,忽然有些好奇。 芸娘以前到底是什么人? 给异性去势这种话,她说出口为何脸不红心不跳的,都说男女有别,她好似全然不在乎。 骡子听到这里也云里雾里,显然不太明白姜芸的意思。 “都说猪牛去了势能无忧无虑,多活几年,不如我帮帮你?” 姜芸眨了眨眼,笑盈盈的对着秦宴之吩咐。 “夫君,动手吧。” 秦宴之有片刻的失神,好半晌才后知后觉问。 “芸娘你的意思是……” “自然是把他裤子扒了,总不能穿着裤子动手吧?” 秦宴之当即面色一变。 他虽知道姜芸不顾世俗也不拘小节,但就这么明目张胆盯着异性的身子看,是否有失妥当? 更何况他这个夫君还在身边…… 轻声咳了咳,秦宴之一把夺过姜芸手里的小刀,看向地上的骡子提议道。 “娘子身为女子,他又不是病人,你亲自操刀有点不太合适,不如让我来。” 他面若冠玉,神色在这跳动的烛光下晦暗不清,从骡子这个角度看去,顿觉心中惊悚。 至今还没明白他们夫妻俩在搞什么鬼,直到姜芸颔首,微微一笑道。 “也行,那夫君你慢点,我口头指导你。” 言罢,她转过身去不看。 骡子瞪大双眼,直觉一股寒意油然而生,求生的本能使得他使劲儿挣扎,可双腿刚这么一蹬,身上的裤子就这么被一把扯下。 力道之大,动作之迅速,让骡子根本就始料未及。 直到身上的亵裤被褪到了腿弯,骡子才惊觉不对,用尽浑身力气翘起半个身子查看,只见秦宴之举着那把刀正在他腿间比划。 “呜呜呜呜——” 骡子吓得浑身冷汗淋漓,使劲儿开口却不能说话,只能疯狂挣扎。 姜芸见状,后退半步一脚踩在他胸口,居高临下笑问。 “你怕什么?” 秦宴之也适时的用刀身在骡子的大腿内侧轻轻拍了拍。 “啊啊啊啊啊——” 一声声绝望的大喊,秦宴之并没有停手,反而一本正经开口。 “你放心,我会尽量小心些。” 姜芸也跟着提醒道,“夫君,你记得下刀的时候快些,那样也不是很疼,伤口不可横切,一定要竖切,刀口开得小一些,届时一挤,阉割就顺利完成了。” 她语气越是云淡风轻,骡子就吓得越是惨叫。 秦宴之充耳不闻,目光森冷看着面前的孽根,原本古井无波的脸上出现一丝掩饰不住的厌恶。 为何他的这么丑? 还以为大家这东西都差不多,看来是他见识少了。 举起手上的刀,他红着耳尖径直朝骡子腿间伸去。 他们夫妻俩也没想闹出人命,所以他也只是用刀背在上面轻轻碰了下,奈何刀身还有之前被灼烧的温度。 仅仅只是这么一下,子孙袋上一阵剧痛,骡子吓得整个人都软了。 目眦欲裂的瞪着天花板,双腿用力伸直,梗着脖子面红耳赤,口中更是呜呜呜的大喊大叫。 等到短暂的疼痛过去,逮着喘息的机会,他竟是翻身就想挣扎。 姜芸这段时间的马步也不是白扎的,用尽浑身力气,总算能压制住骡子。 她咬牙狠狠踩着他的胸口,似笑非笑问,“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不说?” “呜呜呜!” 骡子赶紧点头,说说说! 再不说,命根子都没了! 姜芸这才俯身取下他口中的抹布。 急促的呼吸过后,骡子眼泪都出来了,一改之前的嚣张跋扈,满头大汗的哭诉。 “姜姑娘,姜姑娘高抬贵手啊!我们家就我这一根独苗,全靠我传宗接代,要是我命根子没了,我们家就绝户了!” 一番话说得他是声泪俱下,声音都止不住打抖,如今放松下来,整个身躯都在微微颤动,看来刚才确实被吓得不轻。 姜芸抬手制止秦宴之,“夫君,把裤子给他穿上吧。” 秦宴之用力给他把裤子拎起来,姜芸这才转身,大摇大摆在凳子上重新坐下。 “说吧。” 骡子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是看着秦宴之泪流不止。 “这位小哥,我……我命根子还在吧?我咋感觉那么疼呢?你是不是已经给我割了?” “……” 秦宴之没想到他胆量这么小,也难怪芸娘直接让扒裤子,这要是直接严刑拷打,可能还没这个效果。 他举着手里的刀给骡子看了看,“放心吧,只是碰到罢了。” 见上面不见血,骡子整个人才算是死里逃生,竟忍不住扯着嘴角笑了起来。 “那就好那就好,保住了。” 姜芸挑眉,示意秦宴之过来坐。 “我与你无怨无仇,为何上门闹事害得我生意做不成?” 姜芸再次开口,显然没之前有耐心,语气都差了不少。 骡子赶紧回答,“姜姑娘冤枉啊!我也只是听命行事,具体情况不得而知。” 姜芸眯了眯眼,怎么? 跟她在这里套娃呢? “你不知?糊弄谁呢?夫君,把他裤子扒了。” 秦宴之刚要动手,骡子赶紧喊道。 “别别别,姜姑娘,我真的不知情,我只是个跑腿的,平时也就跟着我们大哥混口饭吃,这次闹事医馆,也是听了我大哥的吩咐。” “你大哥?” 骡子点头,“我大哥尤朝,平日里专门给人催帐,手下管着不少人。以前好像山匪出身,后面被围剿后带着妹妹相依为命……” 顿了顿,他看了眼夫妻二人,“这事儿反正跟我没关系,你们想知道谁和你们过不去,可以去问问我大哥。” 刚听他这么叙述,姜芸大概也能明白那尤朝的凶狠,骡子不断催促她去找尤朝,不就想让她自投罗网么? 他的这点心思,她看得明明白白。 冷笑一声,姜芸没好气一脚踹在他身上。 “想要接近你那个大哥,有没有什么好的法子?” 骡子也不吱声,姜芸嗤笑道。 “在见到你大哥之前,你别想逃走,真要敢出什么歪点子害我,信不信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听过剥面吗?” 第65章 上门 骡子紧紧盯着她,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他虽不知道什么是剥面,可仅仅只是听这两个字就能猜到肯定是什么极刑。 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胆战心惊地盯着姜芸。 姜芸言罢,顺手拿过秦宴之手里的小刀,俯身用刀背轻轻在骡子的额头上划拉一下。 “喏,就是在你这里开个口子,往里面灌满水银,到时候你整张脸……不,身上所有的皮都能被完整剥下来,我正好做把扇子。” 她声音又轻又柔,其实仔细听来十分有情调,可关键是场合不对。 骡子听到这里直觉浑身如坠冰窖,额头上又开始冒起了冷汗。 对上姜芸审视的目光,他结结巴巴道,“姜姑娘,我这……” “嗯?” 骡子这才赶紧改口,“我知道了,小兰!” 跟着大哥混,基本都签了生死状的,他这次敢把小兰供出来,要是被大哥知道死定了。 可死就死吧,至少大哥还给个痛快,真要落到这夫妻俩手里,那才真是活着不如死了算了。 “尤朝大哥的亲妹妹,生了重病后一直未能痊愈,若是姜姑娘能治好,我大哥不仅能说出让他帮忙的人,保不齐还会为你所用。” 姜芸闻言眯了眯眼,这不瞎猫撞上死耗子,正好碰到她擅长的领域了吗? 骡子唉声叹气,又补充了句。 “不过不太可能,小兰的病,县城内的大夫全都来看过,没有任何人能治愈,江姑娘虽说也是大夫,可你这么年轻,资历也浅,估计也束手无策。” “我能不能治好那是我的本事,和你没什么关系,说吧,你大哥住哪儿,平时在哪一带活动?” 姜芸这么一问,骡子全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完成任务,夫妻俩也不和他废话,使了个眼色,秦宴之俯身掏出那张手绢,直接捂住他的口鼻。 吸入迷药,骡子立马不省人事。 姜芸招了招手,秦宴之赶紧跟上,二人下楼来到大堂,此时李虎的饭也吃得差不多了。 “李叔,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了。” 李虎喝了口酒,摇摇头,“那么见外做什么?举手之劳。” 明日他们俩要去找那个所谓的尤朝,不想拖李虎下水,所以姜芸笑了笑道。 “如今天色也晚了,李叔你不妨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儿个一早再回去。” 听她这么说,李虎也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看了眼二人问。 “你们不打算回去?” 姜芸笑了笑,“明日再说,更何况楼上那人搞砸了我的生意,害我那么多的药材泡汤,不得找他赔偿点损失?一番折腾下来估计也要花不少时间,免得耽搁李叔你。” 她话虽说得漂亮,但意思就是不希望李虎掺和。 李虎也明白,“行,那我今晚就在这里歇下,明儿个一早就回去,不过……” 他说到这里话音一顿,“不过你们俩行事一定要万般小心,若是遇到什么危险,可随时来找我。” 姜芸听出他话中的担忧,郑重其事点头,“好。” 夫妻俩跟着李虎吃了个饭,翌日送李虎上牛车之前,还特意给他买了不少礼品感谢。 酒水是不能少的,再者买了些瓜果点心,他带回去也能给胖婶他们尝尝。 等牛车消失在视野里,二人才直奔城西。 去之前,特意找徐大夫借了他的药箱,按照骡子提供的地址,找了一圈总算找到那条所谓的巷子,挨家挨户的看过去,快走到尽头才终于瞧见那扇暗红色的门。 到了门口透过缝隙朝内一看,还真如同骡子所说,里面上了锁,据说是为了保护生病的尤兰。 姜芸上前拍了拍门,秦宴之则是后退几步在巷子里观察环境。 等了许久,才总算听到一道轻柔的女声,带着几分虚弱。 “谁呀?” 听着院子里传来的脚步声,虚浮没有力量,可想而知确实身体不好。 思索间,还伴随几声咳嗽,尤兰已经来到门口,姜芸探头一看,正与她四目相对。 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身上穿着藕粉色的长衫还套着披风,长发简单的梳了个发髻,神色有些憔悴,眼下还有青影,就是那双眼睛实在明亮。 生得小家碧玉惹人怜爱,只可惜弱不禁风的,身形未免也太单薄了点。 “你是谁?” 姜芸赶紧看了看自己肩上的药箱,客客气气道。 “尤兰姑娘是吧?我是你大哥请来的大夫,特意过来帮你看看病。” 尤兰拧了拧眉,扒着门口小心翼翼朝她看了看,见到她肩上的药箱,似乎对她的身份信了八成。 “我大哥叫你来的?” 她声音很轻,语气中还带着几分无奈。 这已经不知道是大哥请来的多少个大夫了,从她身体不适那天开始,看不完的大夫,喝不完的药,一点成效都没有。 她其实已经认命了,但大哥只有她这一个亲人,若不是惦记自己没了留下大哥孤苦伶仃,她其实早就该去了。 短短的几个瞬息间,尤兰的面上已经闪过太多的悲痛和伤心,犹豫半晌后才声如蚊呐地开口。 “劳烦你了,先进来吧。” 姜芸微微颔首,眼睁睁见到尤兰掏出钥匙把大门打开。 迈步进去之际,她还转身看向不远处的秦宴之招呼。 “夫君也进来吧。” 尤兰闻言面色一变,没想到姜芸还带了个人,她吓得后退半步,抬眼见到秦宴之跨进门。 她面上的担惊受怕夫妻俩都瞧在眼里,姜芸赶紧解释,“不好意思,我一个人来这边问诊有些害怕,特意叫了我夫君陪着,尤兰姑娘不介意吧?” 尤兰盯着夫妻俩打量一会儿,见他们慈眉善目,看上去不太像是坏人,更何况人家都进来了,她也不好意思赶人。 再者又是大哥请过来的,若他们人品有问题,大哥应该也不会放心让他们上门。 思及此,她点点头,“不介意,二位跟我来。” 话音刚落,喉咙一阵瘙痒,她赶紧拿着手绢掩住嘴唇,黛眉紧蹙咳了好几声。 瘦弱的身板跟着颤动,眼底都含了泪花,瞧着十分难受。 第66章 诊治 抬眼正见姜芸目不转睛看着她,还以为是被自己的咳嗽吓到了,她抱歉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我总是咳嗽,控制不住。” 说话间,又咳了好几声,连忙转身走在前面带路,姜芸二人紧跟其后。 环顾四周,小院虽说不大但是收拾得十分整洁,进了屋才发现,那个所谓的尤朝对他妹妹还真是疼爱。 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小姑娘喜欢的东西,小到茶具大到家具,看得姜芸都有些心动,日后新修房子,也得给芝芝这么布置。 “还不知大夫如何称呼?” 姜芸忙自我介绍,“尤兰姑娘称呼我为姜大夫就成。” 尤兰点点头落座,“姜大夫看上去年纪这么轻,居然习得医术?” 她深知这个时代对女性的束缚,所以倍感惊讶。 姜芸笑了笑,“祖上是赤脚大夫,对这个也颇有兴趣,自己跟着钻研的。” 一旁立着的秦宴之原本都没什么表情,听到她这话忍不住唇角跟着一抽。 祖上是赤脚大夫? 他怎么从未听说? 心下觉得撒谎的她有些娇憨,少了平日里的端庄和肃穆。 “来之前,我哥都和你说过我的病情了吗?” “没有,只知道姑娘你身体不适,但未曾了解什么病因。” 尤兰小脸顿时就垮了下来,那双明亮的眸子也带了点泪花,本就梨花带雨的,这红着眼圈更叫人心疼。 摇摇头,她像是认命般,“罢了,我这病是治不好了,我哥此前叫了不少大夫,他们全都束手无策,姜大夫你年纪尚轻,想必没有什么阅历,或许是看不好的。” 姜芸倒是没想到她这么悲观,跟着落座后拉过她的手开始把脉,安抚道。 “尤兰姑娘或许不知,这治病啊,不仅要看大夫,还得看病患本身,若是你自己都没信心,我就算华佗再世也没办法。” 她一边说着一边打量尤兰的神色,继续道,“你不相信我,难道还不相信你哥么?你哥既然叫我过来,那说明我肯定有点本事,你说对不对?” 姜芸面带微笑,刻意放低的声音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温柔。 尤兰惊在原地,原本眼眶中快要滚出来的泪花因为她这番话,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自打看病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有大夫这么和她说。 以往那些大夫过来,只是把了个脉全都扼腕叹息,摇摇头全都走了,长此以往,她也以为自己命不久矣,如今看来或许不是那么回事。 趁着她出神之际,姜芸也判断了她的病情,见她口唇和肢端都呈青紫,呼吸还有杂音,面色?白,捏了捏手指,也是冰凉。 “劳烦尤兰姑娘张开嘴我看看舌苔。” 一旁的秦宴之闻言赶紧转身,十分绅士地出了门。 “芸娘你安心救治,我在门口等着便可。” 他这么贴心,尤兰都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尤兰姑娘平时小便如何?心跳得厉不厉害?平日里咳嗽有没有痰?” 尤兰听到小便二字面色一红,抬眼对上姜芸郑重肃穆的神情,又立马反应过来现在不是害臊的时刻,赶紧回答。 “有点少,心跳得很厉害,咳嗽有时又有痰有时还有点血丝。” 姜芸点点头,已经大致明白了,她这是心脏上的问题。 若是现代的科技,肯定能治好,但这古代的医疗水平也就这样,想要治愈是不太可能,毕竟是慢性病,得好好养着。 见她神色有些凝重,尤兰一颗心立马提了起来,赶紧摁住心口,小心翼翼问。 “姜大夫,怎么样?” 姜芸笑了笑,拍拍她的手。 “你自己的身体想必你比我清楚,慢性病无法痊愈,但好好养着不敢保证你活到一百岁,活到七八十没问题。” 尤兰瞪大双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她一直都担心自己哪天是不是睡着后就醒不过来了,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的,可现在姜大夫告诉她,她不仅能活,还能活很多年! 克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她一把拉住姜芸的手,“姜大夫,真的吗?” 一个激动,又开始咳嗽起来,但相较之前的死气沉沉,她现在看上去精神多了。 姜芸点点头肯定,“那是自然,我这边先给你开方子抓点药喝喝,平日里少吃点盐,你身体实在瘦弱,没有办法抵抗病魔,有空就多吃点,无法运动就多出来晒晒太阳走走路,身体好了,你担心的那些都不会发生。” 说着,她还抬手招呼门口的秦宴之,“夫君,你过来,帮忙给尤兰姑娘写个方子。” 对上尤兰面上的诧异,姜芸也丝毫不避讳自己的短板,笑着解释。 “我字写得太丑了,写出来的药方子估计药房伙计都看不懂,还是让我夫君来写。” 尤兰恍然大悟,怯生生的看了眼姜芸,由衷地夸赞道。 “姜大夫人美心善,还这么坦诚,实属少见。” 姜芸哭笑不得,“尤兰姑娘若是喜欢,咱们大可交个朋友。” 尤兰喜不自胜,“真的吗?” 她平时病歪歪的,也见不得风,基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个同龄人都不认识,更别说朋友。 现如今听姜芸这么说,她激动不已,对即将产生的友情充满期待。 姜芸见状,哭笑不得,没来得及开口,尤兰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赶紧笑了笑解释。 “让姜大夫看笑话了,我常年被困在宅子里,没有朋友……” 许是不希望被发现内心的悲伤,她赶紧起身。 “姜大夫先喝口水吧,我去把家里的笔墨拿来。” 姜芸微微颔首,目送尤兰去了隔壁的房间,才又朝秦宴之招手。 “夫君快过来坐。” 秦宴之正欲迈步,却耳尖的听到院子外面似乎传来什么动静。 他给姜芸使了个眼色,“有人来了。” 姜芸眯了眯眼,面上没有任何的急色,反倒镇定自若朝他招招手。 “来就来呗,咱们等这么久,不就是等人来?你先过来把方子写好。” 秦宴之颔首,慢条斯理来到桌边落座。 还没坐稳,只听砰地一声巨响,院门被人一脚踹开,可见来人的威力。 “小兰,小兰!” 伴随一道粗犷而又急切的男声,有人直奔这屋里而来。 第67章 做个交易 “小兰!” 一声厉喝,来人也气势汹汹迈步跨进门。 身形高大,虎背熊腰,威猛虬劲,一看就是练家子。 穿了身劲装,鼓鼓囊囊的胸口和胳膊,仿佛要将衣服都撑破。 那张脸粗犷野蛮,上面还有一条横亘着的刀疤,乍一看能吓得人心惊肉跳。 猛地冲进来看到陌生的二人,尤朝目眦欲裂,脸上的横肉都禁不住跟着颤动,环顾四周没看到尤兰的身影,他一脚踹翻跟前的板凳,怒不可遏问。 “你们把我妹妹如何了!” 一大早手下告诉他骡子不见了,起初他还没放心上,直到小弟又得知有人在打听骡子,担心他有危险这才赶紧差人找。 前半个时辰总算找到昏迷不醒的骡子,好不容易让他恢复神智,骡子立马下跪恳求原谅,顺便说出有人想对他和小兰不利。 尤朝可以不要这条命,但绝不会让外人伤害妹妹一根毫毛,生怕小兰出事,他紧赶慢赶总算赶回来。 眼看面前二人压根不回答,尤朝攥紧拳头面色铁青,脸上的那道疤看上去更加骇人,正要动怒,却听尤兰心情大好问。 “大哥,你回来了?” 听到妹妹的声音,尤朝变脸比翻书还快,收敛起杀气腾腾的怒意,他担忧地大喊。 “小兰!” 尤兰拿着笔墨出来,看了眼屋子里倒在地上的板凳,狐疑地问。 “我刚才怎么听到大哥你大喊大叫的?出什么事了吗?” 见妹妹安然无恙,尤朝那颗心总算落地。 见她目光扫向板凳,他哪儿还有刚才的狠劲儿,赶紧俯身把板凳扶起来,拍拍手赶紧解释。 “我看家里门开着,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尤兰一脸纳闷,“我能出什么事?不是你让姜大夫过来给我看病吗?” 尤朝冷冷扫了眼夫妻俩,心下疑窦丛生。 “看病?” 尤兰点点头,赶紧把笔墨放下,迎上前去拉着尤朝笑盈盈撒娇道。 “大哥,你以前带回来的大夫都不行,他们说我命不久矣,可姜大夫说我只是慢性病,养养还能活到七老八十呢。” 尤兰苍白的小脸上满是笑意,看上去比平时多了几分生机,眼神也更加清澈明亮许多。 这个妹妹从小身子骨就不好,是尤朝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是他的软肋牵挂,也是他仅存的良知。 一直以来都被困在这方寸天地,没有朋友,也不能出门,十三岁的年纪,却老气横秋,横竖都是他对不起。 阴骘的目光转而挪向姜芸夫妻俩,他咬咬后槽牙,冷硬的眼神有些微松动。 “你们谁是大夫?” 药箱摆在桌上,他分不清也是难免的。 尤兰赶紧上前,来到姜芸身边站稳。 “姜大夫。” 尤朝面色一怔,看向姜芸的目光除了审视还有不屑,似乎不相信她会医术。 但对上妹妹温柔的笑,他沉着脸大步上前,大刀阔斧来到二人身边落座。 尤兰对他们俩的身份坚信不疑,甚至还因为他们重拾希望,尤朝不可能这个时候拆穿。 “看过了?” 他这么一问,姜芸点点头。 旁边的秦宴之更是摆好笔墨,接到姜芸递来的眼神后,才开始提笔写药方子。 不消片刻便写好,姜芸顺势把药方子递给尤兰。 “尤兰姑娘可要收好,日后有什么问题尽可来寻我,我在大河屯,进了村问姜家二房。” 尤兰紧紧捏着那张纸,仿佛捏着的是自个儿的救命稻草。 姜芸说的每句话她都铭记在心,双眼亮晶晶的,随后又视若珍宝的把药方子收好。 “姜大夫……” 她忽而又想起什么,看向姜芸夫妻俩的眼神小心翼翼。 “我……我日后若是身体稍微好些了,能去找你玩么?” 姜芸笑了笑,“自然可以,用不着身体好,就最近也可以去找我,正好我家里请了个亲戚在教拳脚功夫,你若是来的话还可以跟着学学,强身健体。” 一听这话,尤兰面上的喜悦逐渐被向往取代,她余光偷摸地扫了眼尤朝。 嘴上什么话也没说,但那希冀的眼神已经表明了她的回答,只不过还需要等大哥松口。 尤朝面色阴沉,全当看不见,冷声道,“不必了,我妹妹想学拳脚功夫,我自己会教。” 尤兰咬了咬唇,听他这么不假思索拒绝,眼圈立马红了。 又担心被大家看出失态,赶紧背过身,整理了下情绪才问,“姜大夫,多少诊金,我去给你拿。” 姜芸眯了眯眼,似笑非笑看向尤朝,“你哥哥给就行。” 尤朝陪他们演了这么久的戏,如今没了多少耐心,沉着脸吩咐道。 “小兰你先去卧房里等着,我有些话要问问姜大夫。” 尤兰现在也没心思继续呆着,自打被尤朝拒绝后,她伤心不已,嗯了一声掉下泪,赶紧进了卧房。 情绪太过激动,心里很难受,又忍不住掩唇咳嗽起来,一声声咳听起来十分心惊。 尤朝那张脸更是肉眼可见杀气腾腾,看了眼夫妻俩开门见山问。 “说吧,你们冒充大夫来威胁我所谓何事?” 姜芸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水,直勾勾盯着尤朝笑道。 “不是威胁,是做个交易。” 尤朝一抬眉,“你不怕我?” 姜芸眯了眯眼,“怕你?为何要怕你?普天之下,能够让你妹妹延年益寿的只有我,不应该是你怕我么?” 尤朝没想到她居然夸下如此海口,立马正襟危坐冷笑。 “好大的口气!” 姜芸莞尔,“只有我有这个本事,不如你考虑考虑?” 尤朝身侧的手紧了又紧,冷冷看着他们夫妻俩默不作声,额头青筋跳个不停。 他面露凶光,脸上那道疤仿佛活了似的,像条蜈蚣在上面张牙舞爪的蠕动。 平时他去收账,但凡露出这个表情没人不带怕的。 可面前的夫妻俩就跟瞎了似的,哪怕他如此威胁恐吓,他们仍旧面不改色。 能有如此胆量,倒也让他刮目相看。 双方对峙,一时间谁也没开口,气氛变得诡谲而又紧张。 姜芸也不催促,她已经看出尤兰对他来说比命还重要,为了这个妹妹,他肯定会答应。 半晌后,尤朝面上的表情变了又变,终于开口。 “我妹妹身体不适是什么原因?” 第68章 美滋滋 姜芸一听这话,肯定有戏。 “尤兰姑娘是心疾,体质弱,情绪波动或者郁郁寡欢,都能导致病情加重,如今还没到无药可医的地步,可若是再等两年……” 她话音一顿,点到即止。 尤朝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也没说同不同意做交易,再次问。 “说吧?姜大夫想做什么交易?” 姜芸早知道他会答应,听到这个回答也没什么意外。 “我帮你医治尤兰姑娘,你日后为我所用。” 尤朝面色一变,险些以为听错了? 为她所用? 她到底知不知道他是何人? “哈哈哈哈……” 尤朝似乎被姜芸的天真逗笑。 “姜大夫知道我干什么的?” 姜芸眨了眨眼,“以前是土匪出身,现如今黑白两道帮忙收账。” 尤朝面上的笑意有瞬间的凝固,冷哼一声。 “看来姜大夫查得还挺仔细。” 姜芸扬了扬下巴颇为得意,“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做伤天害理的事,只不过我一个弱女子,在外抛头露面容易被算计,有你保驾护航,应该没人敢动歪心思。” 瞥见尤朝神色松动,她又继续道,“不是让你一心一意当我的护卫,只需要你的时候才传唤你,如何?” 尤朝眯了眯眼,这个要求不过分,甚至两厢比较,吃亏的还是姜芸。 “还有呢?” 姜芸立马正色,说明此番来意。 “你前些日子是不是受人之托去济民医馆闹事?” “是。” “受何人所托?” 尤朝拧了拧眉,回忆道,“是名书生,没说是谁,但我记得他的相貌,给了我十两银子让我帮忙,这种小事用不着我出面,顺手交给了骡子。” 说起这个,他再次看向姜芸的眼神不复之前的轻蔑,反而充斥着转瞬即逝的佩服。 这位姜大夫身为女子,看上去年纪也不大,没想到还挺有魄力? “骡子不是被你们绑了么?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 他双眼平视前方,似乎在等姜芸决断。 沉思片刻,姜芸看了眼秦宴之。 “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事儿就交给你,我相信你可以做好。” 她说着缓缓起身,收拾好笔墨继续道。 “他砸了我的生意,自然要付出点代价,不是书院的学生么?如何处置比较解气你看着办,至于你手下给我造成的损失,还得你来赔。” 她拍了拍手,拎上药箱狮子大开口。 “五十两银子,加上你妹妹的诊金一起,三天内给我送到大河屯,有异议么?” 环顾四周,这屋内的摆设哪样不需要钱? 这尤朝一看就是财大气粗的,她救了他妹妹一命,五十两诊金都算少的。 不仅她这么想,连尤朝也是,拉开椅子跟着起身,他面不改色盯着夫妻俩。 “若是能延续我妹妹的命,别说银子,一命换一命我都认,那名书生我会给你个交代,诊金我明日给你送来。” 姜芸大喜过望,也不担心尤朝出尔反尔,毕竟治病救人这事儿,他应该比她着急。 “行,时候不早了,我也不过多打扰你们,尤公子,保重。” 尤朝还特意把姜芸夫妻俩送到门口,眼看着他们远去,他合上门扉久久不能回神。 凭他的本事,想必那个所谓的姜大夫也不敢算计他,所以她是真的能治好小兰? 心中抱着一丝希望,尤朝阴沉的眼里闪着希冀的光。 转过身幽幽看着小兰卧房的方向,若是妹妹能性命无虞,他哪怕是死了也了无遗憾。 从巷子里出来,姜芸带着秦宴之先去归还药箱,身上也没带几个钱,打道回府前还特意买了些肉。 割了一刀五花,挑几根大骨,砍了条猪腿,连猪下水也一并要了。 秦宴之全程陪同,长得那是芝兰玉树,穿得那是文质彬彬,立在猪肉摊跟前显得格格不入。 听到姜芸说要猪下水,他神色不改,反正妇唱夫随。 姜芸接过屠夫递上来的肉,手里拎不下,顺手把那些猪下水一股脑塞给秦宴之。 他撸撸袖子不动声色接过,像没闻到那臭味似的。 姜芸见状也有些意外,心想秦宴之有点洁癖的人,拿到猪下水不应该嫌弃下? 怎么一点反应没有? “不如我来拎这个吧?你身上衣服浅,别把衣服弄脏了。” 秦宴之躲开她的手,“无碍。” 姜芸看他板着脸实在有些可爱,忍不住笑了笑。 “行,那你拎着,拎不动了咱们再换过来。” 秦宴之嗯了一声。 小两口长得都不错,有说有笑的羡煞旁人。 出了肉市,秦宴之才若有所思问。 “你给尤姑娘开的药方,需要这个猪下水作为药引?” 姜芸一愣,险些没听明白,后知后觉没忍住笑出声。 秦宴之耳根一红,不明所以。 “芸娘为何发笑?” 他故作镇定,眼里却有几分慌乱,猜测是不是说错话。 姜芸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什么药引?这是我带回去咱们自己吃的。” 话音刚落,她成功看到秦宴之面色变了变。 紧了紧手里的绳子,秦宴之看着那散发着恶臭的猪下水,眉头微微一皱。 “芸娘,如今我也能赚钱了,家里也没之前那么揭不开锅,这猪下水如何能吃?” “不仅能吃,味道还很好,以前没见我下过厨吧?今天回去刚好给你们露一手。” 秦宴之虽说对娘子的话深信不疑,但这猪下水着实有点……太难闻了。 二人回去坐上牛车,村民都不挨着他们坐。 更有好奇的大娘问,“我滴个乖乖,姑娘,你们这个猪下水是……” 姜芸一本正经撒谎,“家里喂了只猫,特意要的。” 大娘恍然大悟,难怪呢! 秦宴之坐在旁边弯着唇角偷笑,看向姜芸的目光那叫一个宠溺。 到了家,赵氏正领着齐雪做饭,两个孩子还在学堂没回来。 听到动静,齐雪赶紧放下手里的烧火棍冲出去,见到夫妻俩眼睛一亮。 “芸姐姐!” 喜不自胜打了个招呼,见到二人手里拎了太多东西,赶紧上去接过来。 “芸姐姐昨儿个怎的没回来?” 姜芸笑了笑,“去城里办了点事。” 齐雪来这边干活已有一个月,期间齐玉也时不时过来,家里的膳食还要靠他,没办法两姐弟一起。 饶是如此,他们也已经满足了,至少没再挨打。 齐雪在大部分时间都在姜家,能时时刻刻都见着芸姐姐,即便再苦再累,她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第69章 继续念书 “芸姐姐,这些肉今天都要做了吗?” 姜芸顺势找了个板凳坐下,歇了口气道。 “晚饭我来做,你先把饭煮上。” “好~” 齐雪心情大好进了厨房,背影瞧着十分欢快。 平时芸姐姐长芸姐姐短,不是干活就是跟在姜芸后面。 眼里除了她的芸姐姐,再也装不下旁人。 秦宴之收回打量的目光,琢磨他是不是给自己找了个情敌? 姜芸心疼齐雪,让她三餐都在这边吃,一个多月,她肉眼可见胖了点,也更加标致。 小姑娘是个知恩图报的,家里的活儿几乎都抢着干,吃饭的时候尽量少吃肉,姜芸逮着说了这么久,她才总算有点长进。 秦宴之放好肉出来,赵氏也紧跟其后,有齐雪在,她也没什么可干的,脱下围裙来到夫妻俩跟前。 “芸娘,你和宴哥儿昨日去城里忙活什么了?” 姜芸当然不能实话实说。 “给人看病。” 赵氏哦了一声,“看好了么?” “得好好养着。” 赵氏立在跟前半晌,姜芸也看出她有心事,没来得及问,赵氏就长叹一口气在她跟前坐下。 “芸娘,你说我要干点什么活儿?如今家里的大小事都被齐雪包揽,我这闲得浑身不舒服。” 她说完也有些懊恼,懊恼自己不争气,这不是过不来好日子么? 儿媳如此有本事,她还这么年轻就已经吃喝不愁,过得跟官太太似的,可就是浑身不舒服,就想找点活儿干,真是天生劳碌命。 姜芸也有些意外,对上赵氏紧拧的眉头,知道她闲在家里是真难受,她也能理解那种无所事事的空虚,左思右想问。 “那娘平时爱做点什么?” “就会干绣活儿。” 姜芸灵光一闪,“娘,你觉得我之前给敏之他们做的书包如何?” 赵氏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挺好的呀!那种款式我都没见过呢。” “那娘不如做了去城里卖?卖给那些小孩子?在上面绣点花样。后期市场拓展开,还可以绣点扇子荷包,虽说是小物件,但也更加好卖。” 姜芸说起这个也来了兴趣,“我届时在纸上给你画点样子,你照着绣,绣好了挑个日子去城里卖,实在不行放在那些书肆卖也行。” 那么多的卡通图案,她随便画几个,赵氏绣出来便能管一年。 既给她找了活儿干,还能赚点钱,她也不至于闲着难受。 “真的!” 赵氏眼睛一亮,整个人都为之精神焕发,紧紧盯着姜芸一声惊呼。 “我绣的能卖出去么?” “卖不出去再说,更何况娘你绣活儿这么好,如何卖不出去?” 顿了顿,姜芸又想起什么似的叮嘱。 “不过你眼睛不太好,每天可不许绣太长时间,若是被我发现,这活儿可就不给你干了。” 赵氏高兴得连连点头。 “诶诶诶,芸娘你放心,我肯定听你的!” 晚饭姜芸做了个爆炒肥肠,炖了个猪脚,炒了碗五花,配上几个时蔬,一家人吃得心满意足。 赵氏更是赞叹道,“芸娘你真是心灵手巧,不仅医术这么厉害,连厨艺也这么出色,若不是能行医治病,我琢磨着你开个食肆也不错。” 姜芸笑了笑,“我这个水平也就大家尝尝,真要开食肆可没那个本事。” 再者下厨只是她的业余爱好而已,从没想过发展成主业。 天色渐晚,齐雪收拾好离去,几乎是迈出秦家门的同一时间,她面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姜芸立在门口目送,眼瞧着人都没影了她才合上房门,扭头正好瞧见赵氏。 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赵氏安抚道,“放心吧,齐雪那边我时时刻刻都盯着呢,现在她每天都能往家里拿钱,她爹可不敢为难她,生怕没了这棵摇钱树。” 说到这里,她自己也忍不住叹了口气,都是爹娘生的,为何差距这么大? 姜芸笑了笑迎上去,“娘,正好闲来无事,我给你画样子吧?” 赵氏求之不得,“好啊!” 婆媳俩有说有笑来到堂屋,赵氏赶紧去拿过秦敏之的笔墨,姜芸想了想那些卡通小动物,什么小熊猫,小兔子,小猫,全都画了下来。 虽说她毛笔使用得不是很好,可画画倒是难不倒她,毕竟曾经有过绘画草药的基础,几个小图片倒是信手拈来。 “娘认得出这是什么吗?” 赵氏眼睛都亮了,直勾勾看着都舍不得挪眼。 “怎么认不出?这不是小猫吗?芸娘,我还没见过这种画法呢,憨态可掬的,简单几笔,画得栩栩如生。” “哎呀,这个小猫还在打滚呢!芸娘,你可真厉害!” 赵氏惊叹的声音立马引来三兄妹,秦敏之带着芝芝飞扑到桌子跟前,探头探脑问。 “嫂子在写什么啊?” 芝芝看到上面的图案,立马张大了嘴,不可置信的呢喃。 “是小狗。” 秦宴之一头雾水地过来,“什么小狗?” 等走近了,瞧着那纸张上面活灵活现的图案,他惊得愣在原地。 这种画法…… 他还从未见过! 寥寥数笔,怎么这么形象? 心头一震,他又情不自禁看向专心致志的姜芸,眼底翻涌着晦涩的暗芒。 芸娘到底来自何方? 为何她展现出来的许多才能,让他根本无处寻觅? 她就像是挖掘不完的宝藏,每每接触都能让他更加震撼。 沉下脸,他转而把注意力挪到纸张上,见到一个个小动物在她笔下仿佛活了似的。 秦敏之和芝芝看得目不转睛,欢喜得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秦敏之垂着眉眼,不由得紧了紧身侧的手。 他此时居然无比庆幸,庆幸芸娘在他家,更庆幸芸娘是他的娘子。 若是他们以别的身份相遇,他肯定会为她肝脑涂地,甚至会为了得到她的芳心在所不辞。 好在…… 好在如今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也必须要奋起直追,若再是如此这般穷困潦倒,如何能配得上芸娘? 思及此,趁着大家都看画画看得专注之际,秦宴之冷不丁开口道。 “如今我身体已无大碍,打算过两日便去书院。” “嗯?” 赵氏和姜芸都不约而同朝他看来,秦宴之垂下眼睑,镇定自若。 第70章 诊金 赵氏有些担忧,“身体好了吗?怎的这么着急?” 秦宴之点点头,“好得差不多了,秋闱就在明年,得赶紧去书院跟上进度。” 赵氏还想说什么,姜芸忙给她使了个眼色,点点头赞许道。 “正好,等夫君金榜题名,届时咱们全家都跟着沾光。” 话虽如此,可赵氏还是比较担心他的身体。 这两年经历的事情如此多,她也看开了,什么功名利禄都是过眼云烟,还是一家人幸福安康就好。 秦宴之默不作声,却因为姜芸这话忍不住有些小窃喜。 如今,芸娘总算把她自己划为一家人。 假以时日,她必定会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 —— 翌日用了早饭,陆陆续续开始有村民过来问诊。 人虽说不多,但好歹也能挣点。 秦宴之坐在一旁写药方,见姜芸百无聊赖,他顺势将手里的毛笔递过去。 “芸娘练了这么久日子的字,如何了?” 姜芸听他这么一问,立马精神抖擞,讪讪地接过毛笔。 “可能对毛笔字没什么兴趣,练了这么久也没什么成效。” 抬眼正对上秦宴之眸底的示意,她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抽出一张废纸写了几个字。 和秦宴之的比起来像是狗爬,但和之前自个儿的相比,却是好了不少,至少能看出那是什么字。 姜芸自己都有些害臊,写完后赶紧把纸揉成一团扔开。 她这窘迫的模样被秦宴之尽收眼底,唇边带了点笑,他点点头鼓励道。 “好了不少,芸娘继续练,假以时日肯定能赶上我。” “……” 姜芸又不是三岁,立马听出他语气中的哄骗,根本不信。 想要赶上他,估计这辈子都不可能。 送走一个病患,许久不来一个,姜芸有些困了,正欲起身午休,却听外面的齐雪问。 “你是何人?也是来看病的?” “我找姜大夫有点事。” 一听这熟悉的声音,姜芸睡意全无,立马支起脑袋和秦宴之对视一眼,二人忙不迭起身出去。 尤朝五大三粗立在门口,仅仅只他一人,几乎都将门框塞得严严实实。 见到夫妻俩,他立马越过齐雪上前,面不改色打了个招呼。 “姜大夫。” 姜芸有些意外,“尤公子这么早就来了?” 尤朝手里拎了个包袱,看上去鼓鼓囊囊还有些重量,想必里面是给他们俩的诊金。 “不早了,正好今日有空,把诊金给你送来。” 姜芸上前接过,“尤公子进来坐吧,正好有些注意事项和你交代。” 尤朝微微颔首,闲庭信步紧跟其后。 姜芸叫上秦宴之,写了一篇尤兰日常用药的注意事项,最后还附赠两篇药膳。 “尤姑娘身体太差,别让她郁郁寡欢,平日里多带她出去走走……” 说到这里,她还故意看向尤朝笑道,“尤公子不说了要亲自教她拳脚功夫么,可别食言,这关乎到你妹妹的痊愈。” “……” 想起昨日对姜芸的出言不逊,尤朝面色略微一沉,有些不太自在。 听出她语气中的打趣,更是赶紧问道,“这副药吃完了,姜大夫岂不是还要开新的?” 姜芸颔首,“我每次去县城都会先去你们家看看,根据你妹妹的具体情况写方子,不过我还是建议别把她关得太久,多出去转转,结识几个朋友。” 尤朝垂下眉眼没说同不同意,但想到他如今的处境,尤兰跟着他只有提心吊胆的份儿,又怎么可能光明正大出去交朋友? 想到昨日姜芸提出的让尤兰过来做客,尤朝此时却无比动心,若是有他们帮忙陪着妹妹,她应该会很高兴,他也不必担心,能一门心思投身宏图大业。 不过昨日才义正言辞拒绝了姜芸,现在他也拉不下脸主动提出,好在最近不忙,可以暂时拖延,等实在抽不开身,再把妹妹送过来也不迟。 这么一打算,他点点头应了下来。 “好,多谢姜大夫。” 送走尤朝,姜芸才打开包袱清点诊金。 确实足足五十两,沉甸甸的。 算上她这段时间和秦宴之赚的,差不多有一百两,再赚一点正好可以重新修葺房子,虽说现在的也不是很差,但沐浴洗漱都不是很方便。 再者敏之和芝芝也大了,总不能一直和娘睡,还得给他们重新安置个房间。 再次把包袱系好,姜芸直接交给赵氏。 “娘,这是我们昨日去问诊收的诊金,你拿去放好,再过段时间咱们重新修房子。” 赵氏心头一跳,接过银子险些没抱稳,吓得她面色一变。 怎么这么沉,跟石头似的? 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掀开包袱一角,瞥见里面白花花的银子,她赶紧牢牢摁在怀里,这得多少啊? 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她不可置信问。 “咋给的这么多?” 姜芸笑了笑,“这次的问诊差不多和阎王爷抢人,自然要多收点,反正是我们该得的,你收好便可。” 赵氏连连点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抱着沉甸甸的银子,她马不停蹄进了卧房,有点太过激动,还险些摔了一跤。 这么大一包银子,该藏在哪儿? 这可都是芸娘的心血,她得用命看着。 休息一日,秦宴之要回去书院,姜芸帮着收拾东西。 换洗的衣服鞋子,笔墨纸砚,收下来已经很大一箱,姜芸再翻出她自己配制的药水和药丸。 “这个是驱蚊水,你晚上睡觉前抹在身上,最近蚊子还挺多。” “这是风寒药,若是有个头疼脑热你就吃一颗。” “这是金创药,若是不慎跌倒,直接洒在伤口上即可痊愈。” “还有这个,这是我之前配置的迷药,留着防身用。” 她一股脑的全给秦宴之塞进去,数下来都好几瓶了。 秦宴之知道这些都是姜芸的心意和担忧,自然照单全收。 赵氏也推门进来,“宴哥儿,我给你做了点辣椒酱,你带过去提提味,也不知你们书院的伙食好不好?” 以前日子不太好过,她想给秦宴之创造好的条件也没办法,现如今手头宽裕了,自然是担心他饿着累着。 秦宴之闻言哭笑不得,“娘,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书院就在城里,一来一回也要不了多少时间。” 话虽如此,可孩子远游,母亲哪儿有不担心的? 第71章 冤家路窄 她眼看着东西都收拾好了,这才赶紧转身,火急火燎道。 “罢了,我先去把东西拿来。” 最后塞满了箱子不说,姜芸还拎了一个大包袱。 赵氏依依不舍得送夫妻俩出门,立在门口挥了挥手,眼泪立马就下来了。 若不是她要在家看着两个孩子,她真想跟着一同去。 看她哭成泪人,姜芸赶紧上前拍拍她的后背安抚,“娘,夫君就在县城,你若是想他,随时都可以去看看。” 赵氏点点头,她何尝不知道,可算下来宴哥儿差不多一年多没出过门,这不是不舍么? 走上前,赵氏踮脚给秦宴之理了理衣襟,又拍了拍他的衣袖,语重心长道。 “宴哥儿去了书院可要全心全意,不求考个什么功名,但求问心无愧,不说别的,就说芸娘对你的照顾,你也得给她个交代。” 陡然被点到名字的姜芸还有点不好意思,对上秦宴之深沉而又坚定的目光,她笑了笑附和。 “问心无愧便好。” 赵氏点点头,后退半步泪眼婆娑的看着他们俩。 “好了,我也不耽搁你们了,快去吧,芸娘早去早回。” 夫妻俩拜别赵氏前往县城,姜芸若有所思问。 “夫君,若是你秋闱高中,是否打算继续考?” 秦宴之点点头,“那是自然。” 他的志向便是宏图大业,肯定要不断往上考,将来才能有一番作为。 “高中后,县城这个书院应该不能继续待了吧?” “嗯,最好还是去清州。” 姜芸若有所思,去什么清州?直接进京算了。 若秦宴之真有这个本事,清州的书院肯定比不上京城,考试三年才举行一次,千万不能马虎,错过这次可就要再等三年。 人这短短一辈子,哪儿有那么多三年? 想得出神之际,二人已经来到书院门口。 这一路过来,道路两旁谈笑风生都是莘莘学子,四周依山傍水环境清幽,的确是个读书的好地方。 抬头一看,烫金匾额上清康书院四个大字尤其显眼,龙飞凤舞好有气势。 姜芸探头探脑,“平日里夫君就在这里面上课?” 秦宴之颔首,“许久未来,晚些要去找老师汇报情况,重新交了束修才能继续上课。” 姜芸恍然大悟,心说这古代书院和现代学校也没什么区别。 放好行李,姜芸正欲告别秦宴之打道回府,却在出了书院后,和迎面走来的秦书明狭路相逢。 他身后仍旧跟着那几个同窗,穿得人模狗样的,只可惜那张原本还能看的脸,现如今成了猪头。 鼻青脸肿,双眼乌青,穿着一件青色的衣袍,跟唱戏似的,走起路来还一瘸一拐。 冤家路窄,见到姜芸夫妻俩,秦书明面色一冷,立马顿住脚。 “秦宴之,姜芸!” 几个字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立马撇下身后几人,怒不可遏冲到夫妻俩跟前。 “你们还有脸来这里!” 秦宴之淡淡地扫了他们几人一眼,微微侧身将姜芸护在身后。 姜芸笑了笑,“这书院又不是你家修的?我们为何不能来?” 秦书明一甩衣袖,本就是个猪头三,再做上这样狰狞的表情,看上去五官挤成一团,滑稽不已。 “姜芸,我脸上的伤是不是你叫人打的?” 他花钱请人坏了姜芸的生意,还没高兴两天,那拨人居然又返回来把他堵在书院门口一通暴打。 不仅惊动了老师,甚至还惊动了院长,给了他一个处分不算,还明令禁止学生不许和地痞流氓来往,免得坏了书院的名声。 这几天,他算是在书院彻彻底底出名了。 思来想去,除了姜芸这个贱人,还能有谁和他过不去? 姜芸眯了眯眼 。 “我好端端的打你做什么?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谁坏了我的生意,我就教训谁……” 她话音一顿,好整以暇的目光盯着秦书明浑身上下扫,随即恍然大悟道。 “哦~原来是你想破坏我的生意?怎么?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滋味不好受吧?” 她弯着眉眼,虽说生得貌美,可那眼底的寒冰却能令人冰冻三尺。 秦书明面色铁青,猛地大步上前。 “果真是你!” 姜芸立在原地连个反应都没有,秦宴之却担心她受欺负,大步上前护着她。 沉着脸俯视面前矮了他半个头的秦书明,冷声警告,“秦书明,自重。” 秦书明猛地抬眼,二人目光短接,他咬牙切齿的点头。 “好啊,秦宴之,现在翅膀硬了是吧?我可是你亲堂哥,你就为了这么一个贱人和我作对?” 姜芸闻言扬了扬眉默不作声,余光打量秦宴之,想看看他怎么回。 秦宴之对上他质问的目光,淡定自若道。 “芸娘是我娘子,亦是你的弟媳,你算计她在先,口出狂言在后,理应自食恶果。日后见了芸娘最好绕道走,否则下次可不是被毒打一顿这么简单。” 他身形瘦弱,哪怕已经痊愈,可脸上还能看到之前的病气。 形单影只立在跟前,那张脸太过出彩了些,原以为这个病怏怏的堂弟不过就是学问好了点,可此时此刻,秦书明居然从他古井无波的眼底看到掩饰不住的杀意。 有凛冽的寒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气势逼人,仿佛嗜血沙场的妖魔,秦书明霎那间被威慑得心头一跳,情不自禁后退半步,定定看着这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堂弟,半晌没能回神。 姜芸也错愕不已,看着秦宴之精致的侧脸,也惊讶于他此时势不可挡的气势。 认定的文弱书生,动了怒居然霸气十足,倒是她看错这个便宜夫君了。 眼看兄弟俩在这边对峙,落下的几名同窗赶紧过来打圆场。 “霁川,你这是打算回来继续念书了?” 秦宴之向来不喜欢这伙人,但还是客客气气颔首。 “那就好,老师经常问起你,见到你回来必定十分高兴。” 几人又看了眼他身边的姜芸,“上次走得匆忙,还没问候你娘子,不知姑娘姓名。” 秦宴之心头一紧,看了眼姜芸立马侧身将她挡住,拒绝道。 “我娘子生性羞赧胆小,足不出户,即便告知姓名也无济于事……” 生怕他们追着问,秦宴之看了眼几人身后,拉上姜芸道别。 “天色不早了,我得送我娘子回去,先不和几位闲聊。” 扔下这么一句,他们二人匆匆离开。 第72章 揭榜 几人面面相觑,还以为秦宴之是唯恐他这乡下来的娘子上不了台面,不太好意思介绍给他们。 就连被他拉走的姜芸心下都有这种猜测,殊不知,他的想法却是恰恰相反。 “夫君走这么快做什么?” 秦宴之听出她语气的诧异,这才缓缓慢下脚步。 回头看了眼身后,姜芸问,“夫君为何不给我介绍介绍你的同窗?好歹也是一个书院的,熟悉后拜托他们找你也比较方便。” 秦宴之看她一眼,几不可察的拧了拧眉。 “那几人常年和秦书明混迹花街柳巷,不是什么好人,更不配知道你的名讳。”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脱口而出,后知后觉用词不太恰当,自己也有些失态,才连忙挪开眼神垂下眉眼道。 “芸娘日后若是想找我,直接让门口的小厮通报一声即可。” 姜芸忍不住笑了笑,也算理解了他的良苦用心,见他板着脸一本正经,可耳尖却一片通红。 啧啧啧…… 这古代的小郎君可真是纯情。 她眨了眨眼,也生了几分逗弄的心思,好整以暇问。 “秦书明看上去和你差不多大,竟然开始混迹花街柳巷?夫君你这么了解,是不是之前也去过?” 秦宴之大惊失色,沉着脸忙教育。 “胡言乱语!” 几个字说得那是掷地有声,面上的表情那可谓正人君子。 姜芸忍俊不禁,看他面上染了层薄怒,生怕把他气坏了,赶紧颔首附和。 “是是是,是我口不择言,夫君可别生气,我一看就知道你不是那种寻花问柳之人。” 秦宴之紧了紧身侧的手,认为姜芸这么猜测他是对他莫大的羞辱,他深吸了口气稳定心绪,好半晌才冷声道。 “我秦宴之此生只娶一人,既不会寻花问柳,也不会三妻四妾。” 他语气太笃定,反倒让姜芸有些意外。 眯了眯眼,她又赶紧跟上他的脚步,若有所思问。 “是么?可之前夫君不是要给我和离书?难不成我们和离后,你不会再娶?” 秦宴之脚步一顿,就这么垂着眼睑默不作声。 若是以前的姜芸,估计还没等他给出和离书他就已经撒手人寰。 但是如今的芸娘,真要和离,他确实不会再娶。 遇到她,其余的女人都让他索然无味。 “不会。” 冷不丁扔下这二字,秦宴之埋头带路。 姜芸目光微闪,立在原地怔忡不已。 等以后她攒够银两远走高飞,难不成秦宴之真的会终生不娶? 她不信。 现代有一夫一妻的约束都没人能做到,更别谈一夫多妻的古代。 回过神,见人已经走了老远,姜芸赶紧拔腿跟上。 “夫君打算送我到城门?” 秦宴之颔首,“正好我也顺道买点纸张。” 夫妻俩找了个摊子吃了面,晃晃悠悠走在大街上打道回府,不远处聚集的人群立马吸引二人的注意。 二人向来都不喜欢凑热闹,刚准备绕道,远远听到有人讨论。 “真的赏银二百两?” “县老爷贴的告示,能有假吗?” “到底什么病啊?之前找了那么多大夫都没看好?” “可不是么?听说得病的是县老爷的亲戚,前前后后差不多十几个大夫揭榜,没有一个能看好的。” “哟,这么多?这县城里的大夫都看不好,岂不是要去找太医了?” “你以为太医你想找就找?得有那个本事啊!现如今附近的州县全都找过了,赏金也从之前的五十两提到了二百两。” “啧啧啧,赏金倒是丰厚,可没人有那个命啊!” “……” 听着周围老百姓们的交头接耳,夫妻俩算是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了。 秦宴之看了眼身侧的姜芸,见她神色坚定,立马猜到她的心思。 “芸娘,你……你可是要打算去揭榜?” 姜芸立马回神,朝他笑了笑。 “二百两,真靠坐诊,估计大半年才能赚到,如今有这个机会,肯定要试试。若我真有本事拿到这二百两,咱们修房子不就能提上日程了么?” 秦宴之拧了拧眉,虽说他如今埋头苦读是为了入仕,可无权无势,真要和当官的扯在一起,保不齐惹一身麻烦。 他不过是小小秀才,想要护住自家娘子也没有那个能力,实在不想姜芸涉险。 “芸娘,房子的事日后再说,也没缺多少,我多抄点书,很快便能攒齐。” 姜芸深深看他一眼,似乎能看穿他的心事,笑了笑安抚。 “你在学堂还要抄书,一心二用,还考不考取功名了?咱们家可都指望你呢,赚钱的事交给我,你好好用功便可。” 扔下这么一句,姜芸转身就朝人群里挤了进去。 “麻烦大家让让。” 秦宴之见状,也赶紧硬着头皮跟上。 姜芸一个女人,挤在男人堆里有诸多不便,秦宴之上前带路,牵着她的衣袖给她开路。 夫妻俩来到告示前,看了眼上面的内容,和大家口口相传的没什么出入。 姜芸还是决心一试,抬手一下揭榜。 “有人揭榜了!有人揭榜了!” “是个小娘子!” “会医术吗?怎么从未见过?” “人家既然有那个胆量,想必也有点本事。” “我看悬,之前揭榜的不乏行医几十年的老中医,人家都没治好,更别谈这么个年轻的女娃娃。” “……” 人群乱成一团,但还是以姜芸夫妻俩为中心,将他们团团围住。 你一言我一语,炸了锅似的。 不到片刻,人群外响起一声厉喝。 “谁揭的榜!” 人群闻言赶紧散开,留出一条通道。 腰上挂着佩刀的捕快领着好几个跟班大步流星走了进来,一边问一边环顾四周。 “听说有人揭榜了?” 姜芸立马举着手里的告示晃了晃。 “大人,我揭的。” 捕快循着声音看去,见到是位年轻貌美的小娘子,面上的紧张立马被不悦替代。 “你一个女人家,看明白告示上写的什么了吗你就揭榜?” 姜芸拧了拧眉,倒是没想到大家对她的性别有这么大的看法。 心里已经有些不悦,但是为了钱么,不寒碜,她客客气气道。 “自然,大人不是要寻一位大夫么?” 捕快看了姜芸一眼,脸色十分难看,欲言又止半晌,才不耐烦的招了招手。 “行,你跟我来。” 第73章 被打 姜芸提裙跟上,秦宴之见状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瓷白的脸上满是担忧。 姜芸笑了笑,侧过身和他耳语道,“这里这么多老百姓看着,哪怕我真的治不好,也不过是拿不到赏金罢了,堂堂县老爷,何必和我这个村妇过不去?” 秦宴之见她心意已决,手上的力道松了松,还是将她拉到身侧。 “我同你一起。” 姜芸也没拒绝,似乎自打秦宴之身体恢复之后,不管去哪儿他们都形影不离,好像都习惯他的存在了。 笑了笑,她点头道,“好。” 二人跟着捕快来到不远处的客栈,进了楼上的包间,里面坐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 目光如炬,坐姿挺拔,面色红润,看来要寻医问诊的不是他。 “大人,这位便是揭榜的大夫。” 捕快行了个礼,立马退到一旁。 老者虽说穿着便衣,但气势不凡,一看便不是寻常人。 他盯着夫妻俩扫了眼,压根没想到所谓的大夫是姜芸,反而对着秦宴之问。 “学医多少年了?” 姜芸客客气气回答,“禀报大人,已有十年。” 她现在这个身体差不多也十六岁,学了十年正正好好。 听到她开口,老者十分意外,立马将目光挪到她身上,匪夷所思问。 “你才是揭榜的大夫?” “回大人,正是。” 老者笑了笑,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口。 “学医的女子,还挺少见。” 姜芸垂着脑袋等着下文,老者眯了眯眼,略微慵懒松弛的点点头,朝二人轻抬了下手。 “行了,先退下吧,等候通知。” 姜芸一听这话,心里已经有数了。 这和找工作面试让回去等通知有什么区别? 不都是没瞧上么? 她点点头,感激道,“谢大人。” 虽说她确实医术了得,但病入膏肓的人还真没办法救,她也不敢直接向这个大人保证药到病除,万一治不好,拿不到钱是小事,没了命才是大事。 目送夫妻俩消失在门口,老者猛地放下手里的茶杯。 砰—— 一声闷响,吓得门口的捕快赶紧单膝跪地。 沉着脸起身,他冷哼道,“一个黄毛丫头揭榜你们都敢带来!老爷可说了,找的大夫再治不好,你们这些办事的都要掉脑袋!” 一句话,吓得门口的几人冷汗淋漓。 “行了,继续去找,长点脑子!” 一声令下,几人连滚带爬出了门。 与此同时,秦宴之夫妻俩也已经前往城门。 刚才那位大人的意思,他们俩心知肚明,谁也没再提起这茬。 远远看到牛车就在不远处,姜芸朝他挥了挥手。 “行了,别送了,你快回去吧。” 秦宴之顿下脚步,喜怒不形于色,面上也没什么表情。 他垂下眼睑嗯了一声,眼看姜芸头也不回地离开,他紧了紧身侧的手,终究还是开口叮嘱了句。 “芸娘,路上小心。” 姜芸回头笑了笑,挥挥手上了牛车。 牛车摇摇晃晃,抵达村口暮色四合。 回了家,推开院门,瞧见齐雪和赵氏忙得团团转,脚都不沾地。 “齐雪,你先把饭煮上吧,免得芸娘回来饿肚子。” “芝芝,你快去看看哥哥醒了没?” “你说敏之是不是在学堂和谁打架了?不然头上怎么那么大的口子?” 赵氏絮絮叨叨,连姜芸回来了都没察觉。 她手里拎着一包药,火急火燎地要往灶房去,齐雪也在里面手忙脚乱,不仅要生火还要做饭。 姜芸拧了拧眉,她不过才出门几个时辰,家里怎么忙成这样? “娘,怎么回事?我刚听你说敏之受伤了?” 听到她的声音,赵氏猛地转身,见到姜芸,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芸娘!” 姜芸迎上前,双手立马被赵氏拉住。 “芸娘,你快去看看敏之,他额头上破了个口子,流了好多血。” 赵氏语气焦灼,但也没像之前那样动不动就哭。 姜芸着急忙慌的赶紧进了卧房,打眼一看,秦敏之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额头上的口子差不多两三公分,他本来脸就小,口子横亘在上面触目惊心。 上前把了把脉,一番查看下来,只是表面伤,这么久没醒大概是昏迷了。 “娘,你去把我药房里那个绿色的小瓶子拿来。” 赵氏赶紧出门,拿来瓶子,姜芸已经在给伤口消毒,最后撒上自制的金创药,包上纱布。 见到伤口包扎好,赵氏也松了口气,整个人脱力似的坐在床边。 姜芸擦了擦手,看着秦敏之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好端端的怎么受伤了?” 赵氏提起这个也匪夷所思,“天快黑那会儿敏之就出门玩了,我左等右等等不来人,出去找了一圈,发现他躺在河边的草地上,额头上淌着血,吓坏我了,我也才把他背回来一会儿。” 也不是姜芸有偏见,她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想到了大房。 频频和他们过不去,巴不得他们都去死的,也就大房了。 “看这样子应该是和谁打架了,芸娘,敏之何时才能醒来?届时也好问问他。” “用不了多久,娘你先陪着他,我去做饭。” 一听这话,赵氏连忙起身。 “你累一天了,做什么饭?我去做,你好生歇着,要不趁机躺会儿吧,也能看着点敏之,他要是醒了你就直接问。” 姜芸确实累得不行,闻言也没反对,点点头,就这么和衣在秦敏之身边躺下,何时睡着的都不知道。 再次醒来,赵氏正立在床边叫她,“芸娘,该用晚饭了。” 姜芸腰酸背痛,手脚并用坐起身,才发现秦敏之也醒了。 眉头皱得跟川似的,颤颤巍巍睁开眼,正和姜芸四目相对。 “嫂子?” 声音有些微弱。 姜芸赶紧坐好,拉过他的手把脉。 “敏之醒了?” 秦敏之点点头,来不及反应,赵氏已经喜出望外地奔到床边。 “敏之,你感觉怎么样?头疼不疼?” 秦敏之连忙抬手摸了摸额头,只摸到包扎严实的纱布,点点头。 “疼。” 赵氏心疼坏了,“敏之,你告诉娘怎么回事,你不是出去玩了吗?怎么一个人晕倒在河边?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不问还好,一问秦敏之眼圈立马就红了,谨记自己是个男子汉不能哭,他咬咬牙把眼泪憋回去,怒不可遏道。 “是秦金宝和死老太婆!” 自打两家闹掰之后,他再也没叫过奶。 第74章 反抗 听到回答和自己猜想的没有出入,姜芸沉着脸追问。 “他们为何打你?” 秦敏之吸了吸鼻子,委屈得不行,“是秦婉,她使唤秦金宝打我,打不过,就叫老太婆帮忙。” 所以,他们三个打敏之一个? 赵氏气得浑身发抖,“不要脸!他们一家真是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娘那么大岁数了,一个长辈,居然帮着打自己的孙子!” 咬咬牙,她目眦欲裂问,“秦婉那个小贱人怎么回事?无怨无仇为何要使唤秦金宝打你?” 从没说过脏话的赵氏被逼得爆了粗口,可想而知有多气愤。 秦敏之摇摇头,“我不知。” 他答不上来,姜芸却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秦婉这是记恨她呢,拿她没办法,所以对小孩子下手,真是卑鄙。 “娘,秦婉是冲着我来的。” 赵氏吓了一跳,“什么?” 姜芸只好把那日布庄的冲突娓娓道来,赵氏听得火冒三丈。 “打得好!若是当时我也在,我非得也扇她一巴掌!宴哥儿是她的亲堂哥,她如此诅咒安的什么心?” “当家的以前赚来的不少工钱都给了他们大房,秦婉跟着沾光,吃穿用度什么都比这边强,她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还以德报怨,打得好啊,打得好!” “芸娘,这事和你没关系,他们如此这般欺负敏之,不把我们当人,我也没必要和他们客气!” 赵氏气得声音都在发抖,撂下狠话,竟是怒气冲冲就往外面走。 看这样子,应该是去找大房算账。 虽说娘现在变得硬气不少,但她双拳难敌四手。 姜芸赶紧穿好鞋子跟上去,得过去帮忙,横竖祸端都是因她而起,她自然要出面处理。 婆媳俩怒气冲冲敲响大房的院门,砰砰砰的动静震耳欲聋。 大房一家几口人原本在堂屋吃饭,秦婉今天从城里回来,带来好几个月的工钱不说,还给家里人买了不少肉。 几人吃得满嘴流油,陡然听到外面的动静,压根都没人抬头,生怕碗里的肉少吃了。 砰砰砰—— 又是一阵巨响,秦大山哐当一声撂下筷子,吃饭都吃不清净。 “这么晚了,谁啊!” 扯着嗓子吼了这么一句,外面传来赵氏怒不可遏的厉喝。 “开门!” 一家人全都听出这是赵氏的声音,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张氏舔了舔手指。 “赵氏是不是疯了?她知道这是谁家吗?” 秦老太啪地一下放下筷子,“我去看看,那个贱人大晚上鬼叫什么!” 临走前,还顺手丢了块肉到口中,就这么气势汹汹出去,一把拉开院门。 “赵氏你在哭丧啊!这大晚上的!” 两声一吼,抬眼对上姜芸那张似笑非笑的脸,秦老太心头一跳,胸口的那团火顿时消了不少,不由自主后退半步,显然有些发怵。 对于婆媳俩的来意,她心中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外强中干地吼。 “你……你们婆媳大晚上跑到这边来干什么?” 赵氏气到浑身发抖,“我们来干什么娘还不清楚吗?敏之他只是个几岁的孩子,你老人家为何要把他打得头破血流?” 秦老太当即面色一变,矢口否认,“贱人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何时打他了?你有什么证据?别红口白牙冤枉好人!” “敏之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那肯定是那个丧门星胡说八道!” 秦老太打死不承认,甚至还倒打一耙开始数落起了赵氏。 “赵氏你不孝顺我这个婆婆也就罢了,居然还因为那个丧门星的几句话跑来找我麻烦?你不孝,死了要下地狱!” 赵氏原本胸口还憋着一口气,见到秦老太如此耍无赖,张口闭口都没一句好话,她双手死死的攥成拳头,一双眼睛就这么阴骘的盯着秦老太。 秦老太冷不丁对上她这吃人的目光被吓了一跳,原本最忌惮姜芸,可看到那个小蹄子不闻不问,也没什么忌惮的,一把推开赵氏,蛮不讲理道。 “滚出去!谁让你来我们家了?你这个克死丈夫公公的灾星!” “娘!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我们敏之到底如何惹恼你,你要对他下那么狠的手,那可是你的亲孙子!” 赵氏气到说话都在发颤,佝偻着身体绝望的质问,眼泪簌簌掉个不停,那双眼睛充血赤红,配上她嘶哑而又哭泣的声音,在这黑夜十分骇人,活脱脱索命的厉鬼。 秦老太脸都白了,吓了一跳,“赵氏你他娘的是不是疯了!” 赵氏大叫,面色狰狞吼,“我就是疯了,就是疯了!娘,既然你不想要我好过,那大家都去死!” 她一边撕心裂肺的尖叫着,一边朝秦老太扑了过去,抬起双手死死朝她的脖子掐过去。 秦老太猝不及防,被赵氏扑倒在地,她哪里料到向来柔弱可欺的赵氏也有反抗的那天。 脖子被掐个正着,她吓坏了,手脚并用踢打赵氏,这才知道怕了,颤抖着声音求救。 “大山,大山快来救娘!” “救命啊,杀人啦!” 秦老太害怕得大喊,赵氏却铁了心的要和她同归于尽。 手上力道惊人,但这毕竟是她冲昏头的行动,所以手也在不停颤抖,实则还没到能掐死人的地步。 “杀了你,杀了你!” 赵氏整个人都骑在秦老太身上,口中咬牙切齿的低吼,手上的力道也没少。 秦老太彻底吓到失智,张大嘴伸出舌头就这么挣扎,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姜芸从始至终都站在旁边不闻不问,只要赵氏没受伤就行,她也不上去帮忙。 赵氏压抑太久了,如今发泄出来也好。 秦家吃饭的几人听到动静终于赶了出来,看到发疯的赵氏,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娘!” “奶!” 秦大山大吼一声就要冲过去,被张氏眼疾手快给拦住。 “当家的,赵氏好像疯了,你现在过去,她连你一块杀怎么办?” 秦大山不认为赵氏是他的对手,一把将张氏推开。 “你说的什么话!那可是我娘!” 他火急火燎的扑过去,还没靠近,就见旁边看戏的姜芸慢条斯理拿出了藏在身后的柴刀。 “!!!” 一个急刹车,他吓得愣在原地不敢动。 第75章 心魔 秦老太以为自己要得救了,面上露出劫后余生的喜悦,侧过头希冀地看着他们,朝他们伸出手。 “大山,快……快把赵氏这个贱人拉开,她……她疯了,她疯了!” 秦大山没敢上前,反倒姜芸气势逼人的来到几人跟前问。 “秦金宝,秦婉,你们姐弟俩今天是不是打我们敏之了?” 看到她手里的柴刀,所有人都吓得后退半步。 秦婉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这才明白,如今的姜芸已经变了,不对,是他们二房都变了,全成了疯子。 她警惕的看着姜芸手里的柴刀,“姜芸,你……你想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杀人是要偿命的?” 姜芸没说话,一把拽住秦婉的头发就将她拖了过去。 “啊啊啊,疼疼疼,贱人你松开我,你是不是疯了!” 张氏吓了一跳,“小婉!” 秦大山也顾不上秦老太了,折回来质问姜芸。 “姜芸你到底想干什么!” 姜芸看着几人冷笑,“不干什么,你女儿把我们敏之头上打出那么大的窟窿,不得赔个罪?” 秦婉头皮一紧,感觉头发全都要被扯掉了,连忙抬手去拍打姜芸。 “赔什么罪?跟我没关系!松开我,都是金宝,都是金宝打的!” 被提到名字的秦金宝吓得浑身一抖,转身就要跑。 见她污蔑宝贝儿子,张氏也不着急救了,反倒怒不可遏数落。 “死丫头你胡说八道什么?金宝今天一直和我一起,还想污蔑弟弟,有你这么做姐姐的?” 连秦大山也责怪地看她一眼,谁也没上去帮忙,不知是害怕姜芸,还是生气秦婉的甩锅。 “松开我,贱人!” 秦婉气急败坏地踢打,姜芸面不改色把柴刀往她脖子上一放。 她立马噤若寒蝉,仿佛脖子上缠了条毒蛇,吓得不敢动弹,梗着脖子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没了命。 “秦婉,布庄的事儿有本事你就冲我来,欺负敏之一个孩子算什么?今天不给你个教训,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们二房早就今非昔比。” 姜芸冷笑着,面上的表情在月光下十分狰狞。 秦婉吓得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姜芸,你想干什么,你……啊!” 伴随秦婉的一声尖叫,她原本及腰的长发,全被姜芸比着脖子一刀切。 长发堆在地上,秦婉人都傻了,半天没回过神。 “头发,我的头发……” 她痴呆的喃喃,双眼空洞地看着飘落在自己身上的断发,根本不敢想象没了头发自己会成什么样。 张氏见状忍无可忍,要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切了头发不就等同于诅咒他们死么? 她尖叫一声扑过去,“姜芸,你这个贱人,我和你拼了!” 姜芸拎着柴刀一个侧身,张氏扑了个空。 她气得浑身发抖,一回头,又见姜芸跟个魔头似的朝着秦金宝过去。 “秦金宝,看来我之前给你的教训还不够,还敢欺负我们敏之,是因为我上次没打疼你?” 秦金宝躲在门后哭爹喊娘,“不关我的事,是我二姐让我打的,姜芸,放过我吧,姜芸,我再也不敢了,我给你磕头……” 他毕竟是个孩子,姜芸肯定不能给他两刀,上前一脚将他踹倒,踩在他身上,拎着手里的柴刀,直接用刀把往他屁股上使劲儿揍。 一下又一下,她这段时间跟着李虎练得还不错,手上的劲儿也大,揍了几下,秦金宝疼得嘶声大叫。 “啊啊啊,疼疼疼,娘,救我,爹,救我!” 眼泪鼻涕哭了满脸,看上去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见到秦大山还愣在原地,张氏气急败坏,“当家的,你还愣着干什么?你就这么看着我们金宝被打?” 秦大山刚要上前,赵氏不知何时冲了过来,手里扛着锄头挡在姜芸身后。 “谁敢过来!谁敢过来我杀了谁!大不了大家都别活,要死一起死!” 看她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跟个疯批似的,谁敢上去? 别说秦大山了,连院子里连滚带爬跟上来的秦老太都不敢。 一家人就这么看着,眼睁睁看着姜芸和赵氏混合双打秦金宝。 喊叫声和哭声交织在一起,成了秦家大房以后每个深夜的噩梦。 最后大战告捷,以秦老太重伤,秦婉吓晕,秦金宝疼晕宣告结束。 婆媳俩耀武扬威回了二房,刚进堂屋,赵氏就扑到桌边嚎啕大哭。 她这么多年的隐忍,委屈,被压榨的痛苦,被秦老太剥削的怨恨,眼睁睁看着孩子们被欺负而无能为力的自责,全都发泄了出来。 灶房做饭的齐雪听到动静也局促地过来,“芸姐姐,婶子没事吧?” 姜芸欣慰地摇头,“没事。” 这次反抗成功,算是彻底解决了赵氏的心魔,估计以后不会再畏惧大房,没了心病,心情也要舒畅些。 “你怎么还没回去?待会儿回去晚了你爹免不了又要责骂你。” 齐雪笑了笑,“不妨事,今天吃饭晚,我把菜已经做好了,你让婶子收拾下吃晚饭吧。” “行。” 听到赵氏压抑的哭声,秦敏之捂着脑袋带着芝芝从卧房出来。 “娘怎么哭了?” 姜芸迎上前拦住两个孩子,“娘心情不太好,让她哭会儿发泄下,齐雪的晚饭已经做好了,你们去看看今天吃什么。” 既然姜芸都这么说了,兄妹俩还是很乖巧地去了灶房,等赵氏平复好心情,擦擦眼泪颇为不好意思。 “让芸娘看笑话了。” 她心里如今爽快至极,感觉整个人都重新活了过来。 姜芸摇摇头,“娘心里舒坦就行。” 赵氏红着眼眉开眼笑,神气道,“可不舒坦么?老太婆辱骂压榨我这么多年,今日总算一雪前耻,看她以后还敢欺负我们不?” 姜芸哭笑不得,诚心地夸赞道,“娘今日好威猛,估计老太婆吓惨了,日后看到我们肯定绕道走。” 赵氏要的就是这个结果,禁不住有些洋洋得意。 “齐雪的晚饭已经做好了,孩子们估计饿得不行,先吃饭。” 等饭菜摆上桌,齐雪却自己悄悄走了。 赵氏叹了口气,“罢了,她再晚回去,齐瘤子那边估计不好交差,咱们先吃。” 第76章 半仙 过了几日,姜芸照例在家里看病问诊。 胖婶左手拎着一块肉,右手拎着个包袱跨进秦家院门,身后还跟着二牛。 二牛体型恢复如初,果真人如其名,虎背熊腰往门口一站,和上次来的尤朝不分伯仲。 母子俩喜气洋洋,见到堂屋里坐着两个村民还在看病,也没径直过去打扰。 在院子里等姜芸忙完了才赶紧进去,“芸娘!我来给你送诊金了!” 姜芸愣了愣,差点没反应过来,直到见到李二牛,她面上一喜。 “二牛哥,你的腿好了?” 李二牛乐呵呵地嗯了一声,有点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芸娘,都是你的功劳,现在不仅能下地走路,跑跳都没影响了。” 言罢,他还抬起自己的双腿踢了踢,保证恢复如初。 姜芸也替他感到高兴,“虽然你恢复得好,但还是别大意,再多养些时日。” 胖婶赶紧把手里拎着的东西放桌上,“之前说好了,二牛腿好了咱们就过来给诊金,芸娘可不许推辞。” 她顺势落座,笑了笑继续道,“若不是遇到芸娘你,我们一家估计都活不成,可以说你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更是给了二牛重生的机会,备的薄礼,你可千万要收下。” 她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姜芸若是不收下,那便是不给面子。 “行,那我就谢谢婶子好意了。” 胖婶哎呀一声,“都是应该的。” 李二牛站在一旁有些局促,环顾四周提议道,“芸娘,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帮你们把柴房里的柴禾给劈了。” 姜芸吓了一跳,先不说李二牛现在腿伤初愈,再者人家也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干活的道理? 她连忙阻止,“不不不,二牛哥你快坐下。” 胖婶笑了笑,“你就让他去吧,他都在床上躺大半年了,四肢僵硬得不行,干干活活动活动也成,家里的活儿他都干完了,反正也闲不住。” 听到这话,李二牛憨笑几声,马不停蹄地出门干活。 姜芸见阻止没用,哭笑不得地夸赞了句,“二牛哥这么勤快,日后谁嫁给他可就享福了。” 胖婶笑得不行,谦虚道,“他不太懂怎么疼人,就一身蛮力,嫁给他反正不愁吃喝,如今年岁也大了,是该找个媒人打听打听。” 说到此处,胖婶似乎又想起什么。 “对了,芸娘,前几日你们是不是又和大房闹起来了?” 那晚的动静不小,估计周边这几家全都听见了,她也没什么好避讳的,点点头承认。 “他们欺负敏之,把娘气坏了,咱们一起过去要个说法。” 胖婶眼珠子转了转,赶紧凑上去贴近姜芸,压低嗓音道。 “芸娘,昨日我去镇上偶遇秦老太,听说她好像在找什么半仙,要回来作法还是怎么的,言语间好像提到了你和你娘,你们还是注意点。” 姜芸心头一跳,虽说她也不相信什么怪力乱神,可这穿越都发生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她不过是异世的一缕幽魂,真要脱离这个躯壳,肯定没办法再生。 心下也有些惴惴不安,她强装镇定道,“好,谢过婶子。” 顿了顿,她若有所思问,“不知婶子有没有听到她要找哪个半仙?” 胖婶眼睛一亮,“这我还真的不注意听到了,好像是咱们隔壁村的刘半仙。” 姜芸点点头,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好,谢谢婶子。” 送走胖婶,姜芸交代齐雪一声,只身前往隔壁村。 这刘半仙的名头还挺响,随便问两户人家,都知道她不说,还给姜芸指了路。 半个时辰后,她抵达刘半仙家门口。 房子修得不错,在这附近十分显眼,看来平时挣了不少。 她敲响院门,立马出来个小丫头开门。 “请问刘半仙在家吗?” “你是谁?” “我来找刘半仙问点事儿。” 小丫头明白这是有生意上门了,赶紧把她迎进门。 刘半仙还在后院午休,听说来了生意,赶紧换上那身行头进门。 此时姜芸已经在桌边正襟危坐,听到动静立马扭头,瞥见那刘半仙已年过半百,穿了件白衣黑领的道袍,手里拿了条炸毛的拂尘。 姜芸收回视线,脑海中飘过四个字,装神弄鬼。 “就是你要问事儿?问什么?” 刘半仙半眯着眼,神神叨叨来到姜芸对面坐下,放下拂尘闭上眼睛,派头十足。 姜芸换上满脸愁容,刚要开口,却见刘半仙敲了敲桌面。 “按规矩办事,问事儿五十文。” 姜芸挑眉,收得还挺贵,快要比上她看病的诊金了。 既然要来会会,她肯定做了十全的准备,摸出十文递上去,才又愁眉苦脸开口。 “半仙,最近这些日子,我脑海里总冒出很多不属于我的记忆,那个女人和我同名同姓长得一样,生活在马车能飞的地方,你说我这是怎么了?” 刘半仙睁开眼,盯着姜芸看了看。 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似乎有两把刷子。 姜芸被她看得后背发毛,但还是面不改色纹丝不动,落落大方任由她打量。 片刻后,才听对面的刘半仙大叫一声,随即张嘴念念有词。 听了半天,叽叽咕咕的也不知她念的什么,闭着眼睛又猛地站起身,拿着拂尘围着姜芸转了一圈。 姜芸云里雾里,刘半仙陡然在她身边站住,如同触电般的浑身战栗,随后大叫一声。 “你不该属于这里!” “!!!” 姜芸心头一跳,后背也紧接着一凉,猛地扭头看着她。 刘半仙口中翻来覆去都是那句话,摇头晃脑佝偻着腰,跟犯病了似的。 难不成这个刘半仙真看出她是穿越的? 惊惧之际,刘半仙浑身又如同脱力一般,张大嘴僵硬在原地,片刻后长长舒了口气,上前跌坐在椅子上。 “行了。” “???” 姜芸不明所以。 刘半仙摸着怀中的拂尘,眯着眼睛讳莫如深道。 “你说的那个鬼魂我已经帮你赶走了,保你今晚回去高枕无忧。” 姜芸眸中的紧张顿时化为乌有,神色也更加从容。 心下松口气的同时也忍不住想,原来这个所谓的半仙不过是装神弄鬼的货色,还赶走了呢? 真要赶走,她也不可能继续坐在这里。 第77章 脏东西 “看你远道而来便收你二百文即可。” “……” 姜芸一噎,不仅招摇撞骗,还强买强卖? 也难怪她装神弄鬼都能搞到如此大的家业,这不明摆着一锤子买卖? 看姜芸心不在焉也没掏钱,刘半仙顿时面色一变,一改刚才那副神神在在的模样,猛地起身瞪着她横眉竖眼发火。 “怎么?我帮你驱了魔,你想赖账?” 姜芸慢条斯理从兜里摸出一两银子摆在桌上,伴随砰地一下清脆的声响,刘半仙那张脸肉眼可见变得谄媚。 “我给你一两,你帮我办个事。” 刘半仙眼睛一亮,哪还顾得上什么生意不生意的,迫不及待拿起那一两银子,美滋滋地塞到口中咬了一口。 真的! 她收敛起之前那副高深莫测的姿态,拉开椅子就这么讨好地在姜芸对面落座,笑呵呵道。 “来者是客,不知贵客要我办什么事?我保证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姜芸弯了弯眉眼,露出个神秘莫测的笑。 翌日一早。 天刚蒙蒙亮,赵氏起床打扫院子,却见到有两个人鬼鬼祟祟的朝大房过去。 她眼皮一跳,以为自己看花了,赶紧丢下扫帚跑到墙边,探头探脑看了半天,眼睁睁见到那二人敲响了大房的院门。 随后门打开,秦老太慌里慌张地把二人请进屋,神神秘秘的,也不知在憋什么坏水。 赵氏担忧不已,以至于一个早上都心不在焉,直到傍晚日薄西山。 砰砰砰—— 院门被粗暴地敲响,赵氏还以为有什么急事,急匆匆过去开门。 定睛一看,门口站着的居然是秦老太。 她没了往日的尖酸刻薄,见鬼似的忽然变得很客气,见到赵氏甚至还扯出个笑,装模作样道。 “赵氏,你们吃过晚饭了吧?” 听她这刻意讨好的声音,赵氏禁不住浑身汗毛倒竖。 沉着脸没说话,不动声色审视着秦老太,以及她身后跟着的两个人。 一个穿着道袍拿着拂尘,一个端着盘子好似道童,仅一眼,赵氏就看出他们什么来路。 心下咯噔一声,她丝毫不让,咬牙开口,“娘,你这次又要做什么?又想怎么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秦老太见到她这个死出恨不得一巴掌甩上去,贱人一个,装什么柔弱无辜? 但想到接下来的计划,她只能忍了又忍,皮笑肉不笑道。 “赵氏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可没欺负你们!宴哥儿之前不是身体不适么?秦老二也迟迟未归,所以我猜想是不是你们院子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特意请了灵验的刘半仙过来看看,你别挡着了,快让开,别耽搁了正事。” 秦老太佛口蛇心,装腔作势说完,抬脚就要往里面走。 赵氏眼疾手快急忙拦住他们,“等等!” 她心跳得十分厉害,一股莫名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若是以前,秦老太愿意这么折腾她肯定不插手,反正出钱出力的也不是她。 可如今家里有芸娘,她可万万不能将这几人放进去。 他们二房短短几个月就混得风生水起,到底是沾了谁的光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芸娘自打晕倒后完全变了个人,保不齐真是被什么东西上了身,真要让他们进去,若是害死芸娘可咋办? 不管如今这个芸娘是鬼也好是魔也罢,她对家里人掏心掏肺,今天哪怕是豁出这条命,也要保芸娘周全。 心思百转千回,她态度十分强硬。 “我们家的事就不劳娘你操心了,当家的命大,如今肯定安然无恙,至于我们宴哥儿已经身体痊愈,重新回了书院,日子红红火火,哪儿来的什么不干净?” 见赵氏如此不给面子,秦老太一张脸拉得比马脸还长,当即原形毕露。 “赵氏,你别不知好歹!我这是为了你们好!你知道这个半仙多难请吗?又不让你们掏钱!” 赵氏冷下脸,原本以为前两天的那场混战已经让秦老太有所忌惮,如今看来她还真是死性不改。 切齿之际刚要开口,外面却传来秦宴之狐疑的声音。 “娘?” 堵在门口的三人立马回头,才看到秦宴之面色难看立在外面。 赵氏此时也顾不上其他的,拨开几人马不停蹄迎上去。 “宴哥儿,你不是去了书院?为何又回来了?” “自然是许久没去,书院把他开除了呗。” 秦老太立马抢过话头,也不等母子俩反应,她见缝插针道。 “要我看啊,肯定是你们家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否则之前好好的日子为何过成这样?正好让半仙瞧瞧。” 她打蛇随棍上,立马把刘半仙推到母子俩跟前。 赵氏闻言直接气笑了。 这个死老太婆还好意思说? 他们之前过成那样不都拜她所赐? 秦宴之看到那师徒二人的装扮,心里已经猜到他们的身份。 想到芸娘,他眸色晦暗,心中一紧。 母子二人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看向堂屋,显然,他们担忧的都是同一件事。 他们越是这么百般阻挠,秦老太越怀疑他们心里有鬼,保不齐还真有什么猫腻,否则姜芸那个小蹄子和赵氏这个贱人怎么会性情大变? 以往面对她的叫骂那是一声不吭,现在都敢奋起反抗了? 不是被鬼上身还有什么? 要两个月前,她借他们十个胆,他们婆媳俩也不敢这么和她说话。 “行了行了,别推辞了!” 秦老太一挥手,转身对着小道童招呼,“小师傅,快把东西摆上吧。” 看样子,还要在他们院子里做法。 秦宴之瞳孔一缩,气势凛然猛地上前挡住秦老太,那张脸在夕阳下渗着寒意。 “我们家宅安宁,不需要什么半仙装神弄鬼!” 小道童闻言还十分不满,毕竟演戏演全套,气愤地指着秦宴之反驳。 “我师傅在方圆几百里可是出了名的半仙,什么装神弄鬼?你如此这般顶撞师傅,是为不敬,不敬重神力,也不敬重神明!” 秦宴之唇边带起一丝冷笑,自打他缠绵病榻之时,他就再也不相信什么神明,他只相信自己。 第78章 另有其人 秦老太闻言信以为真,吓坏了,一把推开秦宴之,赶紧作揖赔礼。 “小师傅可别生气,莫要怪罪莫要怪罪,先把东西摆上。” 她张开双臂拦住秦家母子,赶紧给刘半仙使眼色。 刘半仙眯了眯眼,拿着拂尘神神在在往堂屋去。 赵氏吓坏了,尖叫一声。 “站住!” 秦宴之目眦欲裂,也咬牙跟上去。 还没等他们拦住刘半仙,只见姜芸晃晃悠悠从堂屋出来,见到几人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盯着他们打量道。 “这是怎么了?家里这么热闹?” 擦了擦手上的水,她警告地看了眼院子里的秦老太,虽然一句话没说,但这眼神杀伤力还挺强,秦老太立马规矩得不行。 对上姜芸那张似笑非笑的脸,秦宴之从未有这么恐惧过,这么恐惧失去一个人。 他无法想象没了姜芸的日子该怎么过。 若是如今这个芸娘离开,以前那个姜芸回来,他会毫不犹豫掐死她。 或许,只有姜芸离开,他的芸娘才能长存。 他的目光炙热,却又像条锁链紧紧缠绕。 姜芸有所察觉,刚要上前,立马被赵氏拦住。 她胆战心惊地一把拉着姜芸就往里面走,低声隐瞒道。 “没什么,芸娘你快些去里歇着,外面的事交给我和宴哥儿。” 姜芸这才想起门口的秦宴之,连忙挣脱她的手往外面走,对上秦宴之那张阴沉的脸,她拧了拧眉问。 “夫君怎么回来了?” 夫君二字立刻唤回他的神智,他心跳都漏了半拍,大步上前。 “回来拿两本书。” 姜芸哦了一声,又见秦老太面上挂着伪善的笑,和和气气朝他们过来。 “芸娘,你们家最近发生这么多事,我猜可能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特意让刘半仙过来看看,你娘和宴之却偏偏不让我们进来,你看这……” 她还一副老好人的模样,自掏腰包还被拒绝,状似还挺委屈。 姜芸掩饰住眸底的算计,点点头大手一挥。 “行吧,正好我这段时间也想找人看看,家里打算修新房子了,先看看风水好不好。” 秦老太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此次的作法上,对姜芸的话完全不感兴趣,听她这意思是同意了,赶紧让小道童摆东西。 师徒二人在院子里忙得不可开交,秦老太生怕姜芸反悔似的,也赶紧过去帮忙。 只剩下姜芸三人立在门口,直勾勾盯着院子目不转睛。 赵氏满脸担忧,秦宴之紧了紧身侧的手,那双眼也逐渐变得赤红。 “芸娘,这……” 姜芸对母子俩这么大的反应还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压低嗓音在他们耳边解释了句。 “娘,夫君,你们且放心,这个刘半仙是我请来的。” “???” 母子二人一头雾水看向她。 姜芸示意让他们看向院子,神秘莫测地笑道。 “你们等着看好戏吧。” 既然是姜芸请来的人,那说明肯定不会对付她,母子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窥到一丝如释重负。 半晌后,院里的祭坛已经摆好。 刘半仙装模作样念咒语烧符纸,围着院子转圈,搞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带着身后的小道童又冲到姜芸他们身边。 秦宴之几乎不假思索挺身而出,将姜芸护在身后,后知后觉刘半仙是他们的人,才又放下戒备。 那双眼睛直直看着姜芸,生怕她有什么异常。 刘半仙二人围着他们又唱又跳,一番折腾下来,师徒额头上都是热汗。 “刘半仙,怎么样了?” 秦老太紧张地迎上去。 刘半仙半阖着眸子,叽里呱啦念了一通,忽然猛地瞪大双眼,吓了她一跳。 “有邪祟,有邪祟!法力好强大,我险些没能斗得过她!” 秦老太面上一喜,还以为说的是赵氏和姜芸婆媳俩。 果然不出所料,他们婆媳俩真的被脏东西附了体。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地藏菩萨求指路!” 刘半仙念叨一阵,随后仿佛被什么东西上了身,举着她的桃木剑直接冲出了院门。 秦老太吓了一跳,这是干啥? “刘半仙,刘半仙!” 小道童紧跟其后,“婶子,我师傅这是找到那个脏东西了,不在这边,你快跟去看看!” 秦老太摸不着头脑。 脏东西不在他们二房还会在哪儿? 毕竟是花钱请来的人,秦老太十分相信,赶紧拔腿跟上去。 院子一空,母子二人也松了口气,纷纷看向姜芸问。 “芸娘,咱们……” 姜芸莞尔,“自然也要跟过去看看。” 三人刚要出门,撞见齐雪领着两个孩子回来。 “齐雪你看着兄妹俩,顺道把晚饭做上。” 吩咐这么一句,他们马不停蹄去了隔壁大房。 此时大房的张氏刚从厨房忙活出来,累得腰酸背痛的,迎面看到刘半仙举着桃木剑朝她冲来,吓得惊呼一声。 “啊!刘半仙,你要干什么!” 刘半仙围着她转圈,小道童也冲过去朝她洒水。 “你们做什么?疯了不成?不是让你们去看二房?你们围着我发什么疯?” 张氏气死了,刚要推开他们,秦老太卯足了劲儿冲进来。 见到此景愣在原地,不可置信问。 “张氏,怎么是你?” 张氏一头雾水,什么是她? 娘不是带着这个刘半仙去看赵氏婆媳俩? 怎么回来了? 秦老太头皮发麻,赶紧冲过去问小道童。 “小师傅,是不是弄错了?张氏是我大儿媳妇,不可能是她。” 毕竟她和张氏狼狈为奸欺压二房这么多年,算是有那惺惺相惜之意。 小道童眼皮掀开一条缝,瞪着她质问,倒打一耙。 “你不信我师傅?” 秦老太面色一白,这下不吱声了,赶紧退到一旁。 刘半仙念完咒语,忽然尖叫一声栽倒在地,羊癫疯似的四肢抽搐。 “刘半仙!” 秦老太吓了一跳,连忙冲过去把她扶起来,此时看向张氏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恐惧。 “刘半仙,你怎么样了?” 刘半仙睁开眼,眼歪嘴斜地指着张氏哆哆嗦嗦道。 “灾星啊,丧门星啊,天煞孤星!她法力高强,我镇不住,秦老太,正因为她,你们才家宅不宁,有她在一日,你孙儿甭想高中,不仅如此,还会遭大难。” “啊?” 第79章 休妻 秦老太吓得跌坐在地,失魂落魄地张大嘴,浑身止不住冒冷汗。 怎么可能是张氏呢? 但如今也由不得她不信,刘半仙盛名在外,听闻从未失手过。 她也顾不上别的,赶紧恳求。 “刘半仙,求你,求你一定要救救我们,救救我们明哥儿,救救我们家……” “救不了救不了……” 刘半仙摆了摆手,浑身抖得像筛糠,直勾勾瞪着张氏。 张氏也明白这番话的利害,吓得双腿一软,面露惊惧的指着她厉喝。 “你胡说!” “救不了,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被她一吼,刘半仙更是尖叫一声,忽然中邪似的对着张氏一阵磕头。 磕了好几个,又才疯疯癫癫地爬起身就跑,口中还念念有词。 “饶了我,饶了我……” 小道童哐当一声丢下手里的净瓶,拔腿也跟了上去。 “师傅,别扔下我。” 师徒二人边跑边叫,眨眼就消失在视野里。 守在门口的二房三人目瞪口呆,不是,这刘半仙演技未免也太好了吧? 姜芸更是十分满意,看来这一两银子给的不冤,就这刘半仙出神入化的演技,必须值一两。 看着面色灰白的秦老太和满脸惊惧的张氏,她更是出言讥讽道。 “啧啧啧,原来家宅不宁是因为大伯娘啊!奶你可能不知道,我前两日送我夫君去书院,听闻堂哥在书院被打了,好惨啊,腿都断了。” 她满脸可惜,“这要是站不起来可咋整?” “你说啥!” 秦老太一声怪叫,怒不可遏朝她看来。 姜芸睁眼说瞎话,“堂哥一表人才,学业有成,日后前途无量,真要因为某些脏东西不能高中,那这么多年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堂哥做不了官老爷,奶你也没法享福,真真是可惜!” 她在这边扼腕叹息,张氏怔在原地担惊受怕了半天,也算是理清了点思路。 她在家里任劳任怨,为秦大山生了三个孩子,当牛做马孝顺公婆,如何就成灾星了? 在那什么半仙口中,还是影响明哥儿仕途的脏东西,这不是胡说八道是什么? 又听姜芸添油加醋,她怒从心起,咬牙切齿大喊。 “姜芸你这个贱人胡说八道什么?肯定是你,是你搞的鬼!是你算计我!故意想让我们明哥儿没娘,是你使的毒计,你好狠的心!” 还别说,张氏这么满嘴喷粪,还真的说对了。 不过姜芸也有自己的说辞,“大伯娘你才是胡说八道吧?这刘半仙可是奶请过来的,她怎么偏偏说你是妖怪,咋不说我是,不说奶是?不说我娘是?你是怀疑奶搞了鬼,还是怀疑那个刘半仙的神力?” 秦老太看了张氏好几眼,听了姜芸这番话,她心中更是深信不疑。 张氏! 就是灾星! 先不说刘半仙是她偷摸找的,就说刘半仙家喻户晓的本领,如何能有假? 见姜芸越描越黑,张氏气急败坏,捶胸顿足地撒泼。 “就是你,是你设计的!” 她又转头看向秦老太,“娘,你别相信他们,你……” 张氏说到此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她陡然发现秦老太正警惕而又恐惧的看着她。 心下一突,张氏知道自己是脏东西这事儿估计坐实了,一股莫名的恐惧感油然而生,凭借秦老太的手段,她不会有好日子过。 越想越怕,她委屈地朝秦老太过去。 “娘……” “别过来!” 秦老太一声厉喝,捡起地上小道童遗留的净瓶,扬手把里面的水对准张氏径直泼过去。 “灾星,你给我死!” 见到婆媳俩反目成仇,姜芸大功告成,给赵氏和秦宴之使了个眼色,三人悄无声息退下。 有了这次离间,估计他们大房的日子也不好过,届时鸡飞狗跳,也没心思招惹他们二房。 回了家,刚来到堂屋赵氏就急忙拉着姜芸问。 “芸娘,这是怎么回事?” 姜芸三言两语把之前的经过道出,最后还补充一句。 “算起来还要感谢李婶,若不是她来给我通风报信,我也不能抢占先机。” 赵氏大快人心,“张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若不是她撺掇,当家的也不可能去参军,我们更不可能被逼到绝路,真是活该。” 婆媳俩出了口恶气,有说有笑之际,才又看向秦宴之。 “夫君回来拿什么书?岂不是明儿个还要去书院?” 秦宴之狠松一口气,面色都好看不少。 “嗯,明日早些起来便去。” 翌日一早,甭管秦宴之如何拒绝,姜芸还是把他送到了村口。 等待牛车之际,远远看到秦老太深一脚浅一脚朝这边过来。 怎么? 她也打算去县城? 去看看她的宝贝孙子是不是真的瘸了腿? 心下觉得有些好笑,姜芸凑到秦宴之耳边问。 “秦书明脸上的伤应该没好吧?” 她这猝不及防靠近,秦宴之始料未及。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尖,他忍不住面上染了层绯色,赶紧躲避姜芸的目光,平复下激动的内心垂眸道。 “这才几日,如何能好?” 姜芸细想也是,接下来他们大房有好戏看了。 送走秦宴之,当天下午隔壁院子就吵得不可开交。 秦老太从县城里带回消息,她的宝贝孙子不仅被毒打一顿,还险些被书院除名。 想到昨日那半仙所言,秦老太越发害怕,找到秦大山以死相逼,非要让他休了张氏这个丧门星。 秦大山听了半仙除魔一事觉得实在荒诞,可秦老太深信不疑,张氏下跪磕头也无济于事。 秦婉哭天抢地,“奶,肯定是姜芸那个贱人使的计谋,我娘在家勤勤恳恳,怎么可能是灾星?” 自打被剪了头发,秦婉连门都不敢出,整天头上包着方巾,逢人就说身体不适头疼。 秦老太冷笑,“姜芸如何使计?这刘半仙可是你娘举荐的!” 秦婉面色一变,没想到他们居然信这些歪理邪说? “奶,你好好想想,刘半仙是我娘让你去请的,若她真是什么脏东西,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秦老太此时脑筋转得还挺快,“我们打算对付二房,谁知你娘的真身被识破!她这叫偷鸡不成蚀把米!你别掺和,这事儿和你没关系。” “那刘半仙本事那么大,都能算出我们明哥儿遭了大难,如何有假?” 第80章 养老钱 见秦婉还抱着自己不撒手,她一脚将其踢开,指着秦山的鼻子骂。 “你休不休!这个贱人害得我们家鸡犬不宁,你还留着她作甚?自打她嫁过来,你爹死了,二房的宴哥儿也病了。现如今连明哥儿也未能幸免,如今还只是被毒打一顿,再留下这个祸害,日后可是屡屡不中啊!” 秦老太边哭边骂,瘫在地上撒泼。 张氏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秦老太这番辱骂责怪二房的话,居然今日全都骂给了她。 难道这就是天道好轮回? 她手脚发抖,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秦老太还在步步紧逼秦大山。 “你不肯休是不是?好,我死!用我这条命保我们明哥儿周全!” “我这就死给你看!” 秦老太咬牙切齿,猛地起身就朝墙冲过去。 “我休!” 秦大山攥紧拳头,立在原地咬牙切齿。 那张脸涨得通红,无奈到极致,认命般的点点头,苦笑道。 “我休,娘,我听你的,你生我养我,我都听你的。” 目的达成,秦老太面上总算有了点笑意,顿下脚步转过身,赶紧上前拍了拍秦大山的胸口安抚。 “大山,日后等明哥儿高中当了官老爷,多少人巴结你?届时你还差这么一个媳妇不成?等着,等娘给你娶个更加温婉贤慧的!” 秦婉和秦金宝闻言觉得天都塌了。 张氏一走,他们家不就散了吗? 姐弟俩哭着过去抱住他,“爹,你不能赶走我娘!” 张氏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她为这个家奉献这么多,居然到头来是这个下场?真是可笑。 她疯了似的哈哈大笑,后退几步,泪水涟涟地瞪着秦大山。 “秦大山,你没良心!你信了这个死老太婆的话你要休了我!这么多年我为你生儿育女操持这个家,你为何这么对我?” “还想另娶他人?若不是我生育明哥儿?你如何能靠他光耀门楣?” “你抛弃糟糠妻,你诚心要是散了这个家,你没良心!” 大吼过后,张氏又咬牙切齿看向秦老太。 “死老太婆,都是你,都是你害苦了我,你吸赵氏的血就算了,为何还要折磨我?这是我的家,我不走,我凭什么要走!” “都是你这个搅屎棍,你才是脏东西!” “你害死公爹,你逼着秦老二去参军,你抢了二房吃的害得秦宴之缠绵病榻,你推倒姜芸害得她性情大变。” “都是你,你才最应该死,死去吧你!” 她尖叫一声,张牙舞爪就朝秦老太冲过去,猛掐她的脖子又哭又叫。 骑在她身上咆哮发疯,双手双脚不停踢打,打得秦老太呻吟辱骂,顿时家里乱成一团。 —— 二房的动静震天响,传到姜芸这边,他们全家正围着桌子享用晚饭。 孩子们不知道隔壁的情况,秦敏之小心翼翼问,“娘,老太婆他们家是不是疯了?” 赵氏给他夹了块肉,“先吃饭。” 姜芸笑了笑,“他们家如今可是比疯了还严重。” 秦敏之似乎来了兴趣,刚要开口问,姜芸也给他夹了块肉。 “先吃。” 秦敏之没办法,只好乖乖用饭。 大房如何闹腾,他们二房可不管,只一心过自己的关门日子。 还不到三天,张氏就背着包袱回了娘家,至于有没有休妻,大家还不得而知。 赶走儿媳,家里的大小事务可都得秦老太一个人。 喂猪喂鸡做饭洗衣服,从早忙到晚,脚不沾地,累得腰都直不起。 秦大山下地干活累得半死,回到家秦老太饭都没做好,他扯着脖子怒吼。 “娘!咋还没做饭?” 秦老太匆忙迎出来,擦了擦手上的猪食,心虚不已。 “我刚煮猪食呢,大山你别急,我这就去做。” 她一扭头,正巧看到秦婉从屋内出来,憋了满肚子的火不敢对儿子撒,只能撒在孙女上。 “秦婉你这个死丫头,看我这么忙不知道来搭把手?和你娘一样,好吃懒做!” 秦婉手里拎了个包袱,无论秦老太如何叫骂她都无动于衷。 “家里吃穿用度如今都靠我的工钱,我在外面卖命回家还要干活?当牛做马也不是这么用的吧?” “奶,你赶走我娘,这些都是你自己自作自受,家里我也不待了,日后你自己看着办。” 扔下这句,秦婉拎着包袱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虽说这个孙女说的是事实,可秦老太还是死不悔改,指着她谩骂。 “贱蹄子,怎么和我说话的?老娘是你奶?你如此不守孝道,难怪一把年纪没人提亲!” “滚滚滚!滚了就别回来,最好死在外面!” 听她这么辱骂自己的亲闺女,秦大山忍无可忍,额头上青筋暴起。 原本他老婆孩子热炕头,日子过得多舒坦,如今张氏被赶走,热乎饭没吃一口也就罢了,累了一天晚上都没个可伺候的。 越想越气,他哐当一声丢开手里的锄头,一声不吭转身离开。 秦老太吓了一跳,生怕秦大山去找那个丧门星,赶紧追出去。 “大山,大山你做什么?你去哪儿?快回来!” “娘告诉你,可不许把那个扫把星接回来,有了她,咱们家可没好日子过!” “大山,快回来啊,快回来!” 无论她怎么叫喊,秦大山连声都不吭。 秦老太追到门口追不动了,红着眼眶怒骂。 “娶了媳妇忘了娘,都是些天打雷劈的!” 她哭天抢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看了眼自己手上的猪食,这日子没法过了! 自打张氏进门,她就再也没碰过家务,如今重操旧业,简直费力不讨好! 因为张氏,大儿子责怪她,二房那边巴不得看她笑话,日子还要过,咋办? 她坐在地上眼珠子转个不停,盘算半天,总算想了个好办法。 又过了几日。 大房只剩秦老太和秦大山父子俩。 秦大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不和秦老太说话。 秦金宝更是不到天黑不回家,大房那么大一个院子,死气沉沉。 想到日后都要这么过,秦老太也不伺候了。 当天上午找到里正,直奔秦家二房。 她要养老钱! 姜芸看病赚了那么多,不得孝敬她一点? 她拿着养老钱先过几年舒坦日子,等明哥儿高中榜上有名,她就是老夫人,到时吃香的喝辣的,再给大山重新娶个媳妇,不信他还能和自己置气! 第81章 冤有头债有主 “赵氏,赵氏你给我出来!” 秦老太扯着嗓子这么一喊,赵氏和姜芸全都从堂屋出来,齐雪带着两个孩子跟在后面。 一家子乌泱泱的站在门口,正好和院子里的秦老太相互对峙。 看到她身后还跟着里正一群人,姜芸眯了眯眼,直觉她没憋什么好屁,首当其冲问。 “奶,你这是?” 秦老太大手一挥,“我今儿个过来,是打算要我的养老钱,这么些年,我吃穿用都是在大山那儿,你们二房是不是也该尽点孝道?” 姜芸算是听明白了,秦老太这是要拿他们的钱去补贴大房呢? 这不张氏被赶走了么? 秦大山一人操持着里里外外,哪里忙得过来? 秦老太这么偏心大儿子,可不得给他减轻点负担? 想也没想,算盘立马打到了他们二房头上。 不止姜芸,赵氏也想明白这其中的因果,上前一步问。 “娘是不是搞错了?虽说你这么几年都是住在大哥他们那儿,但你用的花的吃的,可都是从我们二房拿过去的?上上个月,还从我们这里拿了一袋米过去。” 她指的自然就是害得秦老太把姜芸推倒昏迷的那袋黍米。 秦老太也反应过来,立马叉腰厉喝,“我呸,最后还不是被姜芸抢了回去?姜芸这么几次在大山那儿可顺了不少东西!赶紧折合成银两给我。” 赵氏不愿意出,“娘,以前当家的还在,我们二房不仅要供你吃穿,还要供着大房。后来当家的生死未卜,我们二房该你们的还是一样没少,怎么现在全成大房给的了?” “你扪心自问,我说的是不是真的,自打我嫁过来,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吃的是大房剩的,用的也是大房不要的,如今还赊账,哪儿来的钱给你?” 听她这说法,她反而还挺无辜了? 秦老太目光一凛,抬手指着姜芸,“这个小蹄子不是还在看病救人?每天都有进账,你还说没钱?糊弄谁呢?不就是拖着不给钱?赵氏我可告诉你,该我的一分不能少!” 赵氏擦擦眼泪,“宴哥儿看病花了十几两,敏之兄妹束修又是好几两,先前的债都没还完,如何能拿出养老钱?” 言罢,她又想起什么似的眼睛一亮,忙上前两步问。 “正巧娘你过来了,不如你先借点给我们?等我们这边日子好过点了,再赚钱还给你。” 秦老太气得两眼发花,唾沫横飞骂。 “滚滚滚!别在这里装可怜,真要没钱还能请得起帮手?赵氏你别和我在这儿哭爹喊娘,今天这养老钱你们给还是不给?不给我就去县城找宴哥儿,就说他娘不守孝道!” 之前赵氏和姜芸不也用明哥儿上学一事来压她吗? 如今她如法炮制,看这两个贱人还有何话可说! 赵氏确实也被威胁到了,她掐掐掌心冷静下来,刚要开口却被姜芸抢先。 “奶,实不相瞒,我娘手里确实没钱,不过我这里还有点,你想要养老钱也行,得分家!” 分家二字一出来,赵氏和秦敏之都面上一喜。 秦老太脑筋转得可快了,听姜芸这意思,小贱人手里还有小金库? 她这要是分家了,以后可就没法子找他们要钱了。 “分家?分什么家?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不分家!咱们生是一家人,死是一家鬼。” 看来是要死赖着他们。 姜芸点头,挑眉笑道,“行,这可是奶你自己说的,我再问一遍,你不分家?” 最后四个字,她语速极其慢,掷地有声似乎有什么打算。 秦老太听出她语气有点不太对劲,知道姜芸有多狡猾奸诈,她装模作样指不定只是虚张声势。 先前也吃过这招的亏,想到他们二房这越过越好的日子,她心里真是嫉妒得牙痒痒,恨不得把他们的钱财全都据为己用。 “不分!我一把屎一把尿把秦老二拉扯大,他人虽然没了,但他娘子孩子必须要为他尽孝。” 这话说得,人家秦老二只不过是活不见人,何时没了? 对待亲儿子她都尚且如此,真是气得赵氏眼睛都红了。 “好。” 姜芸点点头,看了眼秦老太身后跟着的里正他们。 “里正爷爷实不相瞒,我和秦宴之没有婚书,这么久以来也没有圆房,所以算起来,我如今不过是借宿在他们家。” 里正点点头,认为姜芸这话挑不出错。 “大家也都知道,秦宴之原本缠绵病榻,如今生龙活虎全因我药到病除,秦家二房之前什么光景大家有目共睹,自然也拿不出诊金,所以这些药钱,全都是他们二房朝我借的。” “我算了算,诊金和抓药钱,兄妹仨去学堂的束修,总共加起来花了不少。” “这些日子我出钱买的日用品和粮食就不计较了,全当我住在这里的房钱,所以总的来说,秦家二房如今满打满算欠我十两银子,里正爷爷,我这话对不对?” 陡然被点到名字的里正摸了摸山羊胡,嗯了一声表示所言不假。 秦老太听到这里还没搞明白姜芸长篇大论的目的,眼珠子转了转立马道。 “没有婚书有卖身契!” 秦老太得意洋洋地看了眼婆媳俩,眉飞色舞道。 “秦老二之前买下姜芸给宴哥儿当童养媳,手里捏着卖身契,这么说来,姜芸你可是赵氏他们的下人,你赚来的钱理应也给他们!” 此话一出,赵氏不可置信的盯着她,实属没想到秦老太居然这么不要脸? 好在压根就没有卖身契这回事儿。 姜芸冷笑道,“何来卖身契?那不过是诳骗你们外人罢了,秦老太你要是不信,大可去家里搜,搜出卖身契再来搜刮我的钱财也不迟。” 秦老太被她绕来绕去半天,头都昏了,直接摆了摆手不耐烦道。 “我是过来要养老钱的,你们给我扯这么多做什么?” 姜芸这才言归正传,“你老人家不是不同意分家么?既然如此,秦宴之他们二房欠我的十两银子,是不是你和大房也得帮着还点?” 秦老太心下猛然一惊,总算明白这个贱人说这一通的目的,当即气得跳脚,泼妇骂街的指着姜芸怒不可遏道。 “还个屁!他们欠的与我何干?冤有头债有主,你要钱找他们,关我什么事?” 第82章 赶出去 “怎么不关你的事?你们不是相亲相爱一家人么?这事儿就算闹到衙门也是我有理,之前我不着急用钱,所以没让二房还,现如今打算给自己修座新房,正好缺十两银子,你看看怎么给我吧?” 秦老太虽然没念过书,但也明白姜芸确实有理,这事儿真要闹到衙门前,他们大房也不占理。 真是千算万算没算到,姜芸这个贱人居然不是秦宴之的娘子? 呸! 真是够不要脸的,不是夫妻还住在一起这么久! “给个屁,姜芸我告诉你,你要钱直接找赵氏,要是胆敢动大房一砖一瓦……” 姜芸似笑非笑打断她的话,“怎么不敢?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抬眼看向里正身后跟着的几人,原本大家伙是过来看热闹的,可如今还得拜托他们办点事。 姜芸直接转身去屋里拿出钱袋子,晃了晃对众人说道。 “各位大哥大伯们,正如大家所听到的,秦家二房欠我十两银子,他们老弱妇孺还不上!大房既然不分家,那便是和他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秦老太不肯还钱,我看他们家的家具还不错,能抵几个钱,劳烦大哥大伯们帮我抬出来,我每人给十文的工钱。” 一听说抬抬东西就有十文钱,一伙人激动得跟什么似的,纷纷撸了撸袖子严阵以待。 “芸娘,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 姜芸干脆上前先把钱给了。 “每人十文,劳烦大家帮个忙,跟我走吧!” 她这么一招手,乌泱泱一大群人立马跟在她身后直奔大房。 秦老太被她这一手搞得目瞪口呆,愣在原地半晌还没想明白什么逻辑。 眼睁睁看着他们冲进大院,跟土匪似的进了堂屋,不管是床还是衣柜,不管是米缸还是木箱,全都往外搬。 一群人蜂拥而入,再出来,院子里都被摆满了。 偏偏姜芸还不知足,转头看了眼旁边的鸡圈和猪圈。 “把这些牲畜也捉起来吧,多少也能卖点!” 一伙人又冲进猪圈和鸡圈,猪叫和鸡叫声掺和在一起,院子里热闹得不行,真真是鸡飞狗跳。 不仅秦老太,连赵氏母子几人都看傻了。 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事态会这么发展,秦老太过来打劫,结果三言两语打劫的便成了姜芸? 秦敏之满脸崇拜,嫂子真厉害! 照看他们的齐雪更是盯着目不转睛,直勾勾盯着姜芸眼里的喜欢都快溢了出来,芸姐姐好聪明! 秦大山忙完地里的活儿回来,没口热乎饭吃就算了,踏进门看到一片狼藉的院子,气得目眦欲裂。 “你们干什么!” 他一声厉喝,二房这边的秦老太才如梦初醒似的拔腿冲过去,声嘶力竭地叫喊道。 “姜芸,姜芸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你断子绝孙!你丧尽天良,老天爷啊,收了这个贱人吧?求你们了!” 她冲过去直接跌倒在地,躺在地上板命撒泼。 秦大山砰地一声丢开锄头,看了眼自己快被搬空的家,气得差点吐血。 “姜芸!怎么回事!” 姜芸也不瞒着,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清楚,顺便还补了句。 “这可是奶自己答应的帮忙抵债,我让她分家她不肯,只能出此下策,大伯你有所不知,我这修新房得花不少钱,有奶那句‘生是一家人’的话,我这家具都省得买了。” 她皮笑肉不笑说完,全然不顾秦大山和秦老太已经龟裂的脸,回头对大家招呼道。 “抬出去吧!” “娘!我求你了!分家吧!” 秦大山一声嘶吼,打断一行人的动作。 大家伙纷纷看向姜芸,接到她示意的眼神后,全都又把东西放下。 秦大山这么几天也算是看明白了。 他们家鸡犬不宁压根就不是二房,也不是他娘子,而是他娘子所说的秦老太。 有她在的一天,他们这个家就别想好。 他扑通一声跪在秦老太跟前,那张脸涨得通红。 “娘,分家吧!再不分家,这日子都没法过了!” 秦老太此时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深知如果不分家,他们大房就得被搬空,所以只能咬牙点头。 “好!分家!” 总算达到目的,姜芸找来里正商量。 “二房欠我这么多钱,你们大房是不是也得分担点?毕竟宴之他爹在的时候,你们可没少占便宜。” 秦老太一听这话就炸了,猛地翻身坐起来,指着姜芸跳脚骂。 “放你娘的狗屁!我们……” “芸娘,如今家里真的拿不出任何余钱。” 这糟心日子秦大山是一天都过够了,现在巴不得赶紧分家,一刻也不想拖。 知道如今二房的话语权全都在姜芸,他径直和她商量。 “你看看能不能用什么抵?” “行,那就要块地吧。” 正好她种药材。 秦大山一口答应。 里正站出来主持分家事宜。 “房子先前就分好的,大房二房各有自己的屋子,地也给了,如今还有你娘的养老。” 赵氏也拖着孩子们忙不迭站出来,眼巴巴看着里正。 只要能和秦老太分家,让她出点养老钱也行。 “娘一直都住在大房,那就继续住好了,我们二房每个月按时给养老钱就行,家里要不是芸娘网开一面,穷得已经揭不开锅,每月给一百文如何?” 一百文? 姜芸每天赚钱如流水,就给她一百文? 打发叫花子呢! 秦老太面目狰狞刚要叫骂,秦大山陡然开口。 “我们大房住的地方够多,我会把东边隔出两间屋子给娘住,每月也同二房一样,给一百文的养老钱。” 沉闷的声音不响,但是却像一记重锤敲在秦老太的心上。 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秦大山。 他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要把秦老太分出去吗? 姜芸挑了下眉,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原本以为大房二房分家就算了,却不料秦大山已经受够秦老太的各种作妖,如今竟是要把她这个老娘也一同分出去? 简直是意外之喜。 秦老太估计做梦都想不到,她偏心了一辈子的大儿子,会在分家的时候毫不犹豫把她赶出去。 第83章 客人上门 秦老太如遭雷击,那双浑浊的眼直勾勾盯着秦大山,一度怀疑是不是听错。 好半晌她才轻声笑了笑,踉踉跄跄迎上前去,拉着秦大山,努力凑到他跟前问。 “大山,是我听错了还是你说错了?” “你……你让我一个人住东边?” 秦大山低着头,不敢看她,心意已决。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此时瞧着秦老太,哪儿还有之前的嚣张跋扈,整个人像条夹尾巴狗,甚至觉得她还有几分可怜。 秦老太却不肯罢休,拉着秦大山眼里含着泪,小心翼翼问。 “大山,我是你娘啊!含辛茹苦把你拉扯这么大。” “你爹走了,整个家就靠我支撑着,我也是为了你们好,你现在要把我赶走?” “你这么狠心?我到底哪里做错了?嗯?大山,你说句话。” 秦大山还是不吱声,秦老太擦擦泪,忽然后退两步指着他一声厉喝。 “秦大山!你不孝!我是你亲娘,你居然如此对我!” “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要把我赶出去?你说句话!” “我赶走张氏也是为了明哥儿,你就如此记恨我,娶了媳妇忘了娘!” “他们二房分家,你不帮着我也就罢了,你也伙同他们欺负我,把我赶出去,你以为这个家就能好?” “你……” 她指着秦大山破口大骂半晌,可最后也只是换来他扑通一声下跪,埋头苦苦哀求。 “娘,分家吧!” 秦老太面色一白,身形一晃险些没站稳。 整个人如同霜打过的茄子般,立马就蔫了吧唧没了精神。 也不像刚才那样大呼小叫鬼哭狼嚎,仿佛在这瞬间老了不少,认命地收回目光,她苦笑着招了招手。 “分吧分吧!我看看你们离开我能不能过上好日子。” “娶了媳妇忘了娘啊!都是我的命!” 至于给多少养老钱,她现在已经不在乎了。 她对着二房发疯和剥削,蛮不讲理和咄咄逼人都是为了给大房争取最大的利益。 如今她护着的大儿子压根不需要,甚至还狠心将她抛弃,她再也没了之前的斗志,如同斗败的公鸡,神色憔悴嘟囔道。 “分吧分吧,分了也好。” 扔下这句,她转身摇摇晃晃去了东边。 东边的房间还没隔出来,如今还是柴房。 秦老太就跟看不见似的,深一脚浅一脚朝那边过去。 秦大山也没心思管,看了眼里正连忙起身。 “叔,分家的文书还得劳烦你老人家写。” 姜芸收回目光,也点点头道,“里正爷爷,文书写好后,在上面按了手印是不是就行了?” 里正嗯了一声。 “你们二房如今分出去自立门户,当家人是宴哥儿吧?” 姜芸点头,“他还在书院呢,也没办法立马回来。不如这样,爷爷你先把文书写好,他们大房摁了手印后,我们二房等宴之回来再按。” 这倒是个好办法。 里正看向秦大山,想听听他怎么说。 以前家里闹腾的都是秦老太,如今秦老太没了话语权,秦大山自然说什么就是什么。 再者,他们二房如今有姜芸操持着,想来不会贪那么点小便宜。 “我看行。” 两家一拍即合,姜芸回去准备笔墨,临走前还不忘拜托大叔大哥们重新把大房的家具被摆回去。 文书一式两份,秦大山摁了手印后全都保存在姜芸这边。 她可不允许这个节骨眼上出错,一切事宜只能秦宴之回来处理。 送走里正,赵氏拿着两份文书那是看了又看,宝贝得不行。 “咱们总算是和大房脱离了。” 她喜极而泣,擦擦眼泪心酸道。 “之前当家的在,被孝道压着没办法分,后来宴哥儿病了,没有本事分,如今有芸娘你在,却分得如此爽快。” 连旁边的秦敏之都赞赏有加,“嫂子真厉害,三言两语就让那个老太婆妥协。” 齐雪笑盈盈地上前,“芸姐姐本来就很威武,若我有她这本事就好了。” 姜芸哭笑不得,揉揉她的脑袋道,“女儿当自强,慢慢的你也有本事了。” 齐雪也是认识了姜芸之后,才知道女人并非都像她娘那般依附男人生存,自食其力反而逍遥自得。 半个月后秦宴之回来摁了手印,正式自立门户。 分到的那块薄田就在他们后院旁边,姜芸带着两个孩子把地给翻了,打算种点药材。 赵氏拿着两包菜种乐不可支过来,“芸娘这是要种点什么?” 姜芸嗯了一声,“种点药材。” 赵氏心头一跳,赶紧把菜种藏到身后,种了药材能换钱,种了菜却只能吃了,到底该怎么抉择她心知肚明。 “行。” 她的小动作被姜芸尽收眼底,“娘,这地虽然不大,但还有这么多地方呢,我就种点常见药材,以备不时之需,剩下的位置你种菜吧。” 赵氏面上一喜,“真的?” 也不怪她没出息,自打嫁过来快二十年,这还是她第一次有自己的地,难免喜出望外想种点什么。 “自然,种了菜也省得去买了,想吃啥有啥,反正位置也够大,要不买几只小鸡来养着?” 主要是给两个孩子找点事儿做,尤其芝芝,看她每天去了学堂回来都无精打采的。 果不其然,听到要养小鸡,芝芝立马抬起头。 “嫂子,真的要给我买小鸡吗?” 姜芸看向赵氏,赵氏一口应下。 “好,给你买几只,那你可得养好了。” 一家人在后院有说有笑,秦宴之放下书本过来,也撸了撸袖子上去帮忙。 “给我吧。” 他径直来到姜芸身边,接过她手里的锄头。 姜芸一愣,后退半步问,“夫君还会挖地?” 秦宴之看她一眼,“又不是什么难事。” 赵氏乐见其成,笑吟吟道,“宴哥儿如今身体好了,毕竟是男子,挖地这种体力活儿交给他正好,咱们把菜种撒下去。” 几人分工合作,直至天黑菜种已经全部播种完毕。 累了一天,一家人早早歇息。 第二日吃了早饭,姜芸惯例给上门求医的患者看病。 秦宴之正好休息,跟在一旁写药方。 送走病人,陡然传来院外路过村民的高声交谈。 “咱们村里好像来了一辆马车,是谁家的亲戚来探亲了?” “怕不是里正家的吧?他大儿子不是在城内当差吗?” “不太像,那马车帘子都是用绫罗绸缎做的,在城内当差有这么阔绰?” “那肯定是什么富绅来这边出游吧?” “你看看,那马车是不是朝这边来了?” 第84章 旧识 随着几人声音变小,院外果然响起马蹄踢踏的声音。 屋内的秦敏之早就按捺不住了,听到动静立马带着芝芝出去看稀奇。 兄妹俩刚从门后探出个头,便见那马车旁边的官差问了句。 “这里是否有位姜大夫?” 众人闻言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是找芸娘治病的? 秦敏之看了眼官差身上的官服,吓得瞳孔一缩,生怕他们是来抓嫂子的。 顺势将芝芝拨到身后,他客客气气出去行了个礼问。 “还请问官爷找姜大夫所为何事?” 别看小家伙年纪不大,这礼节还真是挺周到。 官差多了几分好感,笑了笑道,“听闻姜大夫医术高超,我们特意奉命过来恳请姜大夫问诊。” 原来真是为了看病? 听他说出奉命二字,明白他上头还有人,秦敏之点点头把门打开。 “姜大夫是我嫂子,官爷请进。” 官差一愣看了眼面前这处院子,有些破旧啊? 他点点头赶紧转身朝马车内禀告,随即车帘掀开,从里面探出一位面若冠玉的少爷。 长发用玉带束在脑后,身着绫罗绸缎,气势不凡。 见到门口的秦敏之,他微微颔首,随即踩着马夫的肩下了马车,看一眼面前的院子,上前开口。 “劳烦小公子带路。” 秦敏之傻眼了。 这还是他头一回和这种优雅高贵的少爷接触,目睹少爷的言行举止,他大受震撼。 忍不住打量他身上华美的衣裳和腰间佩戴的玉坠,目光好几次都瞟向那个被他踩踏的车夫,第一次被阶级尊卑冲击,好半晌才结结巴巴道。 “请……” 秦敏之已经忘了他本意是出来看马车,如今一心想着可不能失礼给嫂子丢脸,完全将那马车抛诸脑后,强装镇定地转身牵上妹妹。 芝芝可不懂这些,好几次都扭头好奇地盯着来人,见他衣裳这么漂亮,身上还有香囊流苏,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直勾勾看着。 若不是哥哥使劲儿牵着她,她都想过去摸摸,真是好看。 外面的动静姜芸也有所察觉,秦敏之兄妹俩领着客人进来,她还在给病人号脉。 “嫂子,有位公子来找你。” 听到秦敏之的声音,姜芸这才慢慢悠悠看去,见到来人气势不菲,她面色不改。 “劳烦客人先稍坐片刻。” 秦敏之忙前忙后,让齐雪搬来椅子沏上花茶。 齐雪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贵气的人,手脚都有些不利索。 生怕她得罪客人,秦敏之赶紧去找大哥。 说出有贵客,秦宴之才连忙赶来。 推开门,见到堂屋中坐着的男子,秦宴之脚步一顿,以为自己认错了。 直到那人有所察觉抬眼看来,二人四目相对之际,男子更是不自觉起身,拧了拧眉狐疑问。 “秦霁川?” 秦宴之也纳罕,“谢玉禅?” 见到二人这架势,看来认识? “快请坐。” 秦宴之微微颔首后踱着步子上前,看了眼忙碌的姜芸,让齐雪带着孩子们出去,他自己则是慢条斯理拿来花茶给他沏了一杯。 “家里没什么好茶,只有我娘子新鲜采摘的金银花。” 谢酒意外不已,扫了眼面色红润的秦宴之,又看了眼桌边正襟危坐的姜芸。 原来这位姜大夫,竟是他的娘子? 他心中惊讶不已,垂眸看了眼杯中打转的浮叶,意外道。 “听闻你缠绵病榻命不久矣,原来都是谣传。” “不是谣传,缠绵病榻那是几月之前,如今已被我娘子治愈。” 谢酒又看了眼姜芸,以前在清康书院倒是听过秦霁川家里有位童养媳,不过怎么都没料到居然会医术? “治愈便好,那岂不是要参加明年的秋闱?” 秦宴之的才学,他在清康书院有所耳闻。 不过二人只匆匆见过几面便再无交集,他也顺道去了清州入学,本以为二人会在顶峰相见。 前半年听闻霁川缠绵病榻时日无多,他当时还惋惜不已,以为已经阴阳相隔,不料还有一同品茗之日。 “寒窗苦读,不就为了秋闱春闱?” 谢酒颔首表示赞同。 “玉禅你此次前来难道身体不适?” 听秦宴之这么一问,他面色一沉,“是为家父而来。” 秦宴之一怔,谢玉禅的家世他听说过,具体什么出身瞒得比较紧,反正是寻常人接触不到的阶层。 “不知伯父身体……” 谢酒垂下眼,“我不懂医术,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秦宴之不以为意,颔首道,“怎么找到这儿来了?芸娘的医术虽说还不错,但也不是华佗再世,若是伯父疾病实在难以治疗,唯恐芸娘也束手无策。” 毕竟谢玉禅这样的家世,想找什么样的大夫没有? 偏偏找到他们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村庄,那便说明其余的大夫都找过了,根本没法诊治。 若是芸娘贸然答应下来,届时白忙活一场,谢家怪罪,他们也吃不了兜着走。 谢酒自然也想到了这点,承诺道,“霁川放心,既然是我亲自前来,那我肯定能保证你娘子平安无忧。” 秦宴之还想继续推辞,姜芸那边已经忙活完了。 原本院子外好几个病人还想进来看看,猛地扫到堂屋里坐着的谢酒,见他穿着,肯定是什么达官贵人,更不敢进来打扰,全都陆陆续续离开。 这人只往这里一坐,就没了几单生意,他最好是有什么大病,能让自个儿大赚一笔。 揉揉胳膊起身,姜芸看向谢酒道,“下一位,过来吧。” 谢酒压根没觉得姜芸是在使唤他,直到秦宴之开口。 “玉禅,我娘子让你过去。” “?” 谢酒一怔,扭头对上姜芸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他错愕不已。 怎么感觉她好像压根不在意自己的身份? 若是姜芸听到他心声怕要笑出来。 笑话! 她在现代跟着老师可是面见过不少显贵,上至国家领导,下至世界富豪,早就练就坦然处之的本领。 这位公子一看就不老道,哪怕穿着华贵,想来也不是什么皇亲国戚,更何况年纪和秦宴之相差无几,就是个没成年的小小少年,她有什么可惶恐的? “公子前来不是为了问诊?” 她这么一问,谢酒才猛地回神,起身来到她对面落座。 秦宴之也跟上,担心姜芸会被吓到。 第85章 难念的经 “不瞒姜大夫,我是为了家父而来,此前找过不少大夫全都束手无策。” “前些日子打听到济民医馆的徐大夫,他看过后仍旧能力不足,临走之际向我们举荐了你,说是可以请姜大夫试试。” 姜芸若有所思,徐大夫? 徐叔? 徐叔还真看得起她。 他自己都治不好的,怎么就认为她能治好? “什么病症?” 谢酒客客气气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还劳烦姜大夫与我走一趟。” “走一趟?去哪儿?” 谢酒刚要回答,外面埋头进来一人。 “少爷,咱们恐怕得走了,老爷该等着急了。” 夫妻俩见到来人面色一怔。 进来这个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客栈内拒绝姜芸揭榜的那位官爷。 察觉到夫妻俩投来的目光,男人抬头一看,见到姜芸面色大骇。 “是你?” 在谢酒跟前,他哪儿还有之前在客栈内的高高在上,如今也不过是卑躬屈膝。 姜芸笑了笑,“是我。” “你们认识?” 谢酒越来越迷糊了,这世界真就这么小? 转来转去还都是熟识? 姜芸解释道,“想必令尊就是当今县老爷吧,前些日子在县城内张了榜。” 谢酒恍然大悟,“姜大夫揭过榜?” 姜芸颔首,来不及开口,男人赶紧赔礼道歉。 “还望姜大夫不要与我计较,当时老爷被病痛折磨,非要让我找个能治好的,见姜大夫年纪轻轻,我不敢举荐过去,免得一同受罚。” 姜芸当然也能猜出其中缘由,笑了笑道。 “大人的一片苦心,我和夫君都能明白。” 谢酒没曾想中间还有这么一段渊源,既然姜芸没放心上,于他来说便是好事。 “不知姜大夫眼下是否有空闲,方不方便一同前往?” 姜芸当然是方便的,但在跟去之前还得和他约法三章。 “谢公子,实不相瞒,虽说我医术尚可,但真要什么绝症,我也没办法起死回生。” 谢酒闻言看了眼秦宴之,心说他们不愧是夫妻,连说的话都相同。 “姜大夫放心,先前霁川已经和我强调过,你们既然是我带去的,那必定会对你们负责到底。” 姜芸这才颔首,环顾四周道,“麻烦谢公子稍等片刻,家里人比较多,得把他们安排妥当。” 不等谢酒回应,她径直看向旁边的秦宴之。 “我随谢公子走一趟,你在家……” “一起。” 姜芸话还没说完就被秦宴之打断,对上他执拗的目光,她难以拒绝。 谢酒也适时地开口道,“霁川也一同去吧,正巧我和他还能叙叙旧。” “行,那你们稍等。” 姜芸没再拒绝,有他陪着也挺好,至少路上有个说话的伴儿。 收拾收拾桌面,姜芸找到齐雪吩咐,“我和夫君要去趟县城问诊,你在家里看着两个孩子,娘若是回来,你如实相告。” “好!” 齐雪坚定地点头,目送姜芸转身离开,眼神也愈发尊敬佩服。 夫妻二人上了谢酒的马车,跟着他一同离开。 马车刚出村子,村民都传遍了,说是有位贵公子亲自上门接走姜芸前去治病,这一去又不知道要赚多少诊金。 众人艳羡的讨论声十分响亮,秦老太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正好路过那棵乘凉的大树。 婶子们聊得唾沫横飞,陡然见到秦老太,互相递了个眼神故意道。 “秦家二房这下是飞黄腾达了!芸娘要是我孙媳妇,我给她立个长生碑,每天供起来!” “就是,有的人有眼无珠,天天找茬,还不知道赶紧巴结呢。” “宴哥儿也有本事,跟着芸娘认识了权贵,日后仕途还不一帆风顺?” “真出息啊!要我看,咱们这个大河屯,就只有他们夫妻这对龙凤了!” “……” 几人的谈笑声越来越大,针扎似的往秦老太心上插。 之前她这么打压二房,如今二房出了头,真要报仇岂不是易如反掌? 这么些日子,她一个人住在东边,吃喝都要自己亲自动手,秦大山忙得压根没空理她。 听闻大山过些日子就要把张氏接回来,自打上次刘半仙一事,她已经被张氏给记恨上了。 儿媳妇回来,这个家真的还有她的容身之所吗? 想她这辈子争强好胜,没想到老了却是这个下场。 佝偻着腰,秦老太压根都不敢往他们跟前过,直接绕道走。 不到半个小时马车就进了城。 辗转来到县衙后门,谢酒领着夫妻俩下车。 “委屈姜大夫了,我父亲身体抱恙一事瞒得比较紧,这次不管是否能医治,都还劳烦姜大夫保密,若是传出去,我也未必能护你周全。” 姜芸点点头,心下有些纳闷,到底什么病搞这么大的阵仗? 谢酒带他们进了院子,秦宴之不便跟上,给他找了处亭子歇息,至于姜芸,则是被领着直奔后院。 这一路过来,遇到不少丫鬟小厮曲膝行礼,姜芸视若无睹。 见她如此这般沉稳老练,谢酒都不禁对她高看几分。 行至老爷的院前,守在门口的护卫行了个礼。 “少爷。” 谢酒看一眼里面。 “父亲不在?” “老爷还在隔壁翠竹园。” 谢酒闻言,面色顿时铁青。 姜芸看见了也当做没看见,规规矩矩跟在后面等着。 “你去叫老爷过来,就说我特意找了位大夫。” “梅姨娘也找了位炼丹术士,老爷一大早便过去,如今还没回来。” 听他这意思,谢酒这个少爷的话语权,还比不上区区一个姨娘? 姜芸默不作声,也算是看出了谢酒在家里日子不太好过,大抵是老头子太过宠妾,导致他这个嫡子也被牵连。 “怎么?你敢违抗本少爷的命令?不想活了?还不快去!” 谢酒面上染了层薄怒,猛地一脚踹去,侍卫一个踉跄。 “少爷恕罪,属下实在不敢违抗老爷命令。” “去!就说我让的,追问下来我替你担着。” 侍卫很是为难,再三思量下,还是转身离开。 谢酒紧了紧衣袖里的手,那张脸已经铁青,笔直地立在门前,身影有几分萧瑟。 似乎想起身后还有个姜芸,他赶紧整理好情绪,转头笑道。 “让姜大夫看笑话了。” 姜芸面不改色,但这种内宅的事,让她一个外人见到确实有些尴尬。 她摇了摇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谢公子无需介怀。” 第86章 药到病除 二人等了片刻,才总算看到谢父朝这边过来,约莫四十多岁。 身上穿着便服,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身后跟着侍卫小厮,派头还挺大。 长发束在头顶,没留胡子,走近了一看,才发现他面色极其难看。 眼窝深陷,眼下青影,甚至连印堂那块都有些发黑,整个人面容憔悴,脚步虚浮,走起路来仿佛随时会倒。 “父亲。” “大人。” 谢酒和姜芸纷纷行了个礼,谢父来到二人跟前,背着手打量他们。 “怎么?我儿终于开窍要成家立业了?特意给我带了个儿媳妇回来?” 见他误会二人的关系,谢酒沉着脸道。 “听闻父亲身有顽疾久治不好,儿子特意给你找了位大夫。” 原本谢父的表情还算和蔼,一听这话当即沉下来,冷哼问。 “谁说的?定是你娘那个怨妇!我身体如何与她何干?她有何资格说三道四?” 听他如此贬低生母,谢酒额头青筋乱跳,咬咬牙忍住继续道。 “与母亲无关,是儿子问了那些大夫。” 提起这个,谢父更加生气,一甩袖子道。 “都是庸医!酒囊饭袋!” 骂过之后,他还是又看向谢酒,被疾病折磨让他险些丧失男人的尊严,若是真有法子医治,肯定要试试。 “你说找了位大夫?大夫何在?” 谢酒后退两步,把姜芸露了出来。 谢父原本还带有几分希望,见到姜芸的刹那笑出声。 “就你?” 姜芸可不触这个霉头,立在原地没动。 谢父哈哈大笑道,“我儿三岁不成?竟拿你父亲取笑?” 声音戛然而止,面色陡然一变,他怒不可遏正要发怒,谢酒赶紧解释。 “父亲息怒,别看姜大夫是女子,专治疑难杂症,既然那么多大夫都束手无策,为何不让姜大夫一试?” 谢父冷哼一声,“不必了,梅姨娘已经替我找了位术士,只要吃下丹药,必定痊愈。” 谢酒心下不齿,什么术士?不过就是合谋骗钱的。 他也懒得拆穿,反正这个老不死的也活不了多久,若不是还有点利用价值,绝不会留到如今。 只等他高中,届时带上母亲离开此处,而这青河县,便是老不死的葬身之地。 “父亲为何不做两手准备,若是那丹药不管用,保不齐姜大夫药到病除。” 其实谢父自己也有考量,他自己的病自己清楚,绝不是什么丹药就能治好。 梅姨娘为了他的身体殚精竭虑,他也不过是不想让美人失落罢了,现如今听谢酒这么说,希望重新燃起。 “行,那我就给你个尽孝的机会。” 父子俩掰扯半天,总算让他们跟着进了院子。 来到正厅,先让姜芸把了个脉,好试探她的本领。 “来吧,我倒要看看我儿特意找的大夫有何本事。” 姜芸行了个礼随后上前俯身把脉,脉弦细,不注意不易察觉。 “劳烦老爷张嘴,看看舌苔。” 谢父有些不耐烦,他压根就瞧不上姜芸区区女子。 舌质淡苔薄白。 “老爷平时是否胸胁胀痛?” “嗯。” “食少便溏?” “嗯。” 又问了好几样全都符合,姜芸已经有了确诊,但是为了进一步了解,还是问了句。 “老爷能否借一步说话,你的病症已经确诊,具体如何治疗还得再看看。” 谢父眼皮一跳,终于抬眼正儿八经看了眼姜芸,将她从头打量到脚,一个穿着寒酸的民女,真能治好? 他正襟危坐,还想吓吓她,“为何要借一步说话?就在这里说不行?” 谢酒闻言也急忙看来,姜芸临危不惧。 “非要在这里也不是不可,既然老爷如此坚持,那我便问了,老爷房……” “罢了!” 谢父赶紧打住,见她是真看出了名堂,也信了几分。 以往那些大夫过来,即便事先被告知病症也无从下手,可面前这个丫头只是问了几句便已经确诊,想必真有点本事。 “跟我来!” 谢父起身带路,姜芸连忙跟上。 谢酒见状心下不安,“姜大夫,你只身前往……” 姜芸颔首,“无碍。” 谢酒拧了拧眉,目送二人离开,他坐立不安,在正厅踱起了步子。 虽说他爹沉迷酒色,但应该不会对姜芸起歪心思,哪怕真有什么想法,也不会当着他的面乱来。 饶是如此,他还是快步跟了上去,哪怕守在房门口也好。 进了卧房,姜芸低声问。 “老爷是否房事不顺,临房不举?睡中自举也是举而不坚?” 听到自己这事儿被姜芸一个女子大剌剌说出来,谢父顿觉脸上无光。 别看他平时好色,但也要分个场合对象,姜芸既然是谢酒带来的,他自然当成小辈。 被一个小辈这么逼问,他老脸压根没地方搁,面色涨得通红。 和他的尴尬丢脸比起来,姜芸淡定如斯。 “老爷不必多虑,民女是大夫,大夫眼中没有性别之分。” 话虽如此,可谢父还是擦了擦额头的热汗,认命似的一屁股落座在椅子上长叹一口气,无可奈何地点头承认。 赶紧喝了口水缓解尴尬,他抬头都不敢看姜芸,忙叮嘱道。 “小娘子可要守口如瓶。” 姜芸点头,“老爷放心,这是医者的职业操守,不会向外透露病情。” 谢父这才放心,又想起什么似的结结巴巴问。 “真……真能治好?” 他那双浑浊的眼底闪现出一丝亮光,此时看姜芸仿佛看到救命稻草。 姜芸莞尔,没给出确切答案。 两人在屋内说了什么谢酒全然不知,守在门口的他心急如焚,看了看天色。 此时暮色四合,若是姜芸还不出来,他可要冲进去了。 “老爷这是身心俱疲加上纵欲过度,肝气郁结所致。血行不畅,宗筋不用,得疏肝解郁行气起痿。” 姜芸一番说下来,谢父赶紧点头。 “姜大夫所言极是,之前找的那些庸医都说我这是肾不好,开了不少补肾的药,害我这些日子天天补肾壮阳,叫苦不迭。” 姜芸笑了笑,“还得劳烦老爷给我看看之前大夫开的方子。” 找到问题所在,才能对症下药。 谢父喜不自胜,领着姜芸出去,脸上都在泛光。 “好好好,我这就吩咐厨房拿来。” 第87章 喝醉了 见到二人有说有笑出来,谢酒悬着的那颗心才终于落地,也猜到父亲的顽疾姜芸真有办法,心下喜悦的同时,他也更加佩服姜芸。 “父亲,姜大夫。” 他打了个招呼,谢父挥手道。 “如此这般担心姜大夫,以为我吃了她不成?” 还有心思开玩笑,看来痊愈并非难事。 谢酒低头默不作声,目送谢父在前面带路,他看了眼身边的姜芸。 姜芸有所察觉,递给他一个使其安心的眼神。 来到前厅,丫鬟过来禀报,说是药方没了,只有药渣。 姜芸不以为意,接过后仔细辨认。 “方子没什么问题,就是过于温补,疗效不佳也就罢了,反倒会肝肾阴伤内生燥热,我且换个方子。” 谢父翘首以盼,赶紧吩咐拿来纸笔。 姜芸毛笔字还没练好,只能让谢酒代笔。 拿上药方,谢父笑得合不拢嘴,立马吩咐小厮前去抓药。 经过这么一遭下来,谢父越看姜芸越是欢喜,眼见外面天色已晚,他大手一挥道。 “今日时辰已晚,小酒你去备间客房,让姜大夫就此住下,明儿个再差人送她回去。” 深知父亲的不着调,听他如此照顾姜芸,谢酒还有些意外。 到底是什么顽疾? 治好后能让他高兴成这样? 虽说猜不到,可谢酒也被姜芸的医术折服。 “姜大夫意下如何?” 姜芸刚要拒绝,想到她有这个差事还得仰仗徐大夫,倒不如今日歇下,明儿个离开前去看看他老人家。 更何况诊金数目不少,她和秦宴之非要这时候回去,月黑风高的,路上若是遭遇什么麻烦,可不就白忙活一场? 几番思量,她点头应下。 “麻烦谢公子了。” 谢酒赶紧差人去办。 没了其余人,姜芸又叮嘱谢父。 “老爷日后可不能再沉迷房事,若是再有症状,恐怕医治不好,半个月一两次足矣。” “平日里多多锻炼身体,少吃酒,少疲劳,假以时日,身体必能和青年一样精壮。” 谢父点头应下,还有些不太乐意。 姜芸见状感慨,这老爷一把年纪,还真是宝刀未老。 安排好住宿,谢酒领着姜芸过去和秦宴之汇合。 “今晚你们夫妻俩住东边的客房,饭菜酒水已经备好。” 领着他们先去用晚饭,谢酒做东。 见此情景,哪怕不问,秦宴之也猜到看病很顺利。 几人落座饭厅,桌上摆满了菜。 秦宴之还讲究繁文缛节,和谢酒推辞再三,姜芸饿坏了,拿上筷子直接干。 谢酒见状非但没有觉得她粗鲁,反而笑着夸了句。 “姜大夫真是性情中人。” 秦宴之面色不改,心下却警钟长鸣。 谢酒这个人,在清康书院就尤其出名,说他清心寡欲不畏世俗,更是厌恶男欢女爱,一心只读圣贤书。 可如今瞧着,怎么对芸娘可不像不近女色? 开饭这才不到十句话,夸了芸娘五句! 若是知道芸娘和他没有婚书亦没有夫妻之实,撬他的墙角咋办? 心下有些不安,秦宴之眸色一暗,一直都注意姜芸。 好在姜芸一心干饭,对谢酒更是压根不多看一眼,他心下偷偷舒了口气。 “来,我敬你们一杯,霁川,明年必定高中,姜大夫医术更上一层。” 姜芸端起杯子,还没碰上去就被秦宴之按下。 “芸娘不会喝酒,我们碰杯便可。” 他神色清冷,言语疏离,那副生怕自家娘子被惦记的忐忑小心,全被谢酒瞧个清楚。 清康书院的秦霁川才学过人,如风中寒梅孤傲孑孓,当初他还在书院时,可是有不少姑娘偷摸跑去看他,当时听说他家里有童养媳,那些姑娘们可伤心坏了。 还以为是他为了不沾染是非找的推脱之词,现在结识了姜芸,才明白他的确应该洁身自好,如若不然,姜大夫这般的女子估计早就把他踹了。 想他平时端着架子淡漠疏离,碰到姜芸居然跟个孩子似的小心眼,谢酒心下觉得好笑,点点头碰了杯,一口酒下肚,又道。 “明儿个我会安排官差护送你们到家,今晚你们尽可安心歇下。” 夫妻俩点点头。 一顿饭,秦宴之都没怎么吃,一直在照顾姜芸。 不是夹菜盛饭,就是抚背倒汤,照顾得这么仔细,让谢酒都大开眼界。 毕竟这个时代,男尊女卑,还从未有过男人照顾女人的。 单就如今,谢酒便能猜到秦宴之的未来,必定是个妻管严。 姜芸也察觉到秦宴之的贴心,看了眼他面前的碗筷,都没怎么动过。 “怎么?夫君不饿?” 秦宴之生怕被她看出什么端倪,耳尖一红,解释道。 “候在外面时吃了不少瓜果,确实不太饿。” 难怪。 几人用了晚饭,夜也已经深了,秦宴之送走谢酒,折回来正好遇到姜芸抱着衣服从屋里出来。 “芸娘!” 姜芸一愣,狐疑地抬眼。 秦宴之立在枝繁叶茂的桂树下,房梁上灯笼的微光照出他的身形,他正目光灼灼朝这边看来,眼神滚烫,那张如玉的脸庞上带了点绯色。 翩翩君子,也不过如此了。 姜芸再一次为他的俊美赞叹,迎上前去问。 “怎么了?” 秦宴之只是盯着她笑,待她走近了,才又问。 “芸娘要做什么?” 姜芸觉得他说话有些轻飘飘的,拧了拧眉抬手探探他的额头。 “你是不是吃酒吃醉了?” “有吗?” 秦宴之低喃一声,目光炙热的地看着她目不转睛。 姜芸看了眼身后,“时辰不早了,他们给我准备了热水,我先去沐浴,你既然醉了,那便在这里多站会儿醒醒酒。” 秦宴之弯唇笑着,没脾气似的。 目送姜芸转身离开,他还痴痴地看着。 凉风习习,他穿得有点单薄,就这么立在树下也不挪步。 姜芸沐浴好出来,见他还跟个傻子似的纹丝不动,脚步一顿,连夫君也不叫了,直呼其名问。 “秦宴之,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见到她回来,秦宴之眼睛一亮,像只摇尾巴的小狗,连忙迎上前。 “不是芸娘让我站着醒酒的吗?” “……” 第88章 搞慈善 果然没办法和喝醉的人讲道理,姜芸看他到了跟前,走起路来脚步也有些漂浮。 “你喝醉了,先去沐浴,收拾完赶紧睡下。” 秦宴之嗯了一声,立在原地没动。 姜芸无可奈何,只好亲自把他送过去。 等洗漱完换了身衣服,才又扶着他回到二人的客房。 客房房间足够宽敞,里面照着蜡烛也很明亮,姜芸别上门环顾四周,心说还是有钱好。 有钱了,她也要给自己修个浴室,也要做个大卧室,不说别的,至少住起来舒服。 愣神间,秦宴之已经自个儿去了桌边,拎起茶壶倒了杯茶水,正捧着杯子喝得满足。 姜芸看他一眼,踱着步子来到床边,忽然想起个事儿。 她当时为什么没让谢酒准备两间客房? 她和秦宴之不是真正的夫妻啊! 现在孤男寡女睡同一间床,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吧? 夜这么深,让下人去麻烦谢酒也不太好。 秦宴之虽说醉醺醺,但也明白姜芸的担忧,见她盯着那张床怔忡出神,他耳根也跟着一热。 赶紧喝两口凉茶压压惊,起身上前提议道。 “芸娘,我睡那边的桌上,你睡床。” 原本姜芸是有这个打算,但却不是让秦宴之去。 他本就身体不好,这晚上降温后还挺冷,他要去那睡一晚,明早起来别想好。 “我去吧。” 她转身欲走,身侧的衣摆却被秦宴之抬手轻轻拉住。 若有所察的抬眼,正看进秦宴之执拗的眼底。 “不行。” 他沉着脸语气笃定,眼神却又带着几分傻气,一下戳中姜芸的心。 怔在原地半晌,姜芸忽然妥协似的。 “罢了罢了,我不去睡,你也别去睡,一起睡床好了。” 这床这么大,还躺不下两个人么? 扔下这句,她大步来到床边,整理好枕头往上面一坐。 横竖秦宴之在她眼里和弟弟没什么区别,他们是亲人,没什么好避讳的。 “过来吧。” 她朝秦宴之招了招手,随后抬手取下发间的发簪,漆黑如瀑的长发倾泻而下,她抬手轻轻梳理。 明亮的烛光照在她身上,为她周身都镀了层金光,秦宴之愣在原地看得有些入迷。 直到姜芸掀开被子坐上去,朝他看来,“愣着做什么?” 秦宴之这才脑子嗡的一声,紧张到同手同脚上前,身体都有些晃荡。 硬着头皮一鼓作气坐在床边,他双手放在身侧都不知道该怎么摆。 算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异性同床,更何况还是他心仪的异性。 胸腔里的那颗心跳得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秦宴之偷偷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总算稍微平息。 抬手取下发带,长发顿时散落肩头,他轻轻掀开被子,刚要躺下,正和侧目看来的姜芸四目相对。 见到她眸底的惊艳,秦宴之呼吸一窒,赶紧躺下。 板板正正规规矩矩,双手交叠放在身上,乖巧得不行。 姜芸将他的兵荒马乱尽收眼底,回过神后低笑一声。 宴哥儿还挺可爱。 一晚上,秦宴之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过来的。 前半夜煞是煎熬,鼻间满是姜芸身上的幽香,搞得他心猿意马。 好不容易能和芸娘同处一室,他自然不能太早睡着,免得浪费。 瞪大双眼看着床顶,时不时侧目看向身边的姜芸,根本舍不得睡。 后半夜撑不住了终于入睡,却做了个难以启齿的梦。 翌日秦宴之先醒,睁开眼面上都染了层潮红。 生怕被看出异样,他轻手轻脚下床,出了门找到丫鬟打盆水,赶紧洗了个脸。 姜芸一夜好眠,出了门瞧见秦宴之在院子里吹凉风,她伸了个懒腰上前问。 “夫君昨夜睡得可好?” 秦宴之转过身,“挺好。” 他表情还挺认真,可眼睛下面的青影却表明压根不是这么回事儿。 没忍住笑出声,姜芸取笑道,“夫君昨夜做什么了?怎么困成这般?” 她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难不成是我睡相不好,影响到你了?” 秦宴之心头一跳,矢口否认,“与芸娘无关,许是到了陌生环境睡不着。” 姜芸这下明白了,他认床。 “行,那我们早点回去,你也能到家补个觉。” 夫妻俩还被留在这里吃了个早饭,谢酒带着诊金找来。 “姜大夫,不知你是否着急回去?我还得拜托你帮忙看个病。” 姜芸一怔,“不急。” 赚钱的事儿,哪有急的? 谢酒狠松一口气,“那就劳烦姜大夫了,我母亲近些日子身体不适,找了几个大夫都没法看,又得让您跑一趟。” 听他这么客气,姜芸笑道,“无碍无碍,我又不是搞慈善,看病要收诊金,有何麻烦的。” 谢酒被她逗笑,“也是,姜大夫请随我来。” 二人立在院子里有说有笑,身后的秦宴之完全被忽略。 瞧着他们迈步要走,他正欲跟上,姜芸若有所察回头看来。 “夫君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见她关键时刻还是没忘记自己,秦宴之原本失落的神情顿时改变,眉目舒展,静静瞧着她乖巧颔首。 “好。” 姜芸提裙跟在谢酒身后,辗转来到隔壁院子。 守在门口的婆子见状赶紧行礼,“是姜大夫吧?” 姜芸颔首。 “我们夫人在里面等你,请跟我来。” 婆子走在前面带路,二人进了屋,谢酒不便继续跟进去,就近坐在外面等。 姜芸则是被领着进了卧房,掀开帘子,一眼看到谢母正立在卧房等候多时。 穿着素雅,头上就一根珠钗,身上再无其他配饰,面色不是很好,但胜在皮肤光洁,五官温婉大气,瞧上去便猜到未出阁前肯定是个大家闺秀。 从昨日谢酒的几句谈话中能猜到谢父是个拎不清,原以为谢母必定面色憔悴形容枯槁,古时不受丈夫宠爱的女子大多如此。 可如今瞧来,倒是她带有偏见了。 回过神,姜芸赶紧行了个礼,“见过夫人。” 谢母面上一喜,迎上前去。 “姜大夫不必多礼。” 见着姜芸是个挽着妇人发髻的女子,谢母面上满是佩服与赞赏。 “一早就听小酒说找了位医术了得的大夫,原以为是些胡子花白的老头,却不料是位小娘子。” 第89章 一见如故 姜芸意外她如此没有架子,心里也多了几分好感,迎上前去来到桌边坐下,她笑道。 “谢公子牵挂夫人,一早就让我过来。” 提起自己这辈子唯一的寄托,谢母面上多出几分柔和。 “是了,小酒最是敬爱我这个母亲。” 说着,她拉着姜芸落座,不仅没有架子,还有对小辈的关照。 “听小酒说,你夫君与他是同窗?” 姜芸颔首。 “是。” 谢母笑了笑,“小酒对你们夫妻俩称赞有加,你医术这么好,你夫君想必学问也很好。” 姜芸不料谢母是个自来熟,这进来短短功夫,居然不见外的和她打开了话匣子。 她否认,“我对这些一窍不通,至于我夫君学问好不好,我可不知。” 她语气中带了几分俏皮,逗得谢母心情愉悦。 姜芸赶紧道,“夫人还请伸出手来,咱们别聊着聊着把正事忘了。” 谢母点点头,赶紧把手递上去,姜芸把了下脉,身体里面是没什么大碍,无非是忧思过多。 “不知夫人哪里不舒服?” 谢母面上一红,有些难以启齿。 “就是,就是下面痒……” 她声音也挺小,压根都不敢看姜芸。 姜芸这下明白了,谢母是妇科上有点毛病,见她如此害羞,心下觉得有些好笑。 难不成刚才的套近乎都是为了此时不尴尬? 她安抚道,“夫人别怕,你我同为女子,没什么是说不出口的。” 话虽如此,可谢母还是紧张不已,连喝了好几口茶水才缓过神。 “之前也让他们找大夫来看过,都是些老头子,我实在开不了口,便都让丫鬟转述,开了药吃下来也没什么改善,今早听闻小酒找了个女大夫,这才赶紧让他把你叫来,希望没唐突到姜大夫。” “夫人这是哪里话?如何会唐突?在我面前你尽可畅所欲言,把你的感受全都表达出来,看病无非望闻问切,你说出来我才能更好判断。” 被姜芸这么安抚,谢母的神情缓缓放松,点点头继续道。 “如今葵水也不准时,不知是不是和这个有关?” 姜芸点点头,“有点关系,不过我得先看看,劳烦夫人褪下衣裙。” 谢母吓了一跳,要不是面前的姜芸是位女子,都要以为她是位心术不正的登徒子了。 涨红着脸,她小声问,“为何还要脱裤子?” 姜芸愣了下,“看看是否有炎症,夫人放心,都是女人不碍事,若不查看仔细我也没办法精准给你开药。” 谢母尴尬不已,好半晌才下定决心,“好吧。” 等查看清楚后,姜芸洗了个手,一边擦干手上的水渍一边往外走,谢母衣衫不整系上腰带,着急忙慌跟在身后。 “姜大夫。” 姜芸回头,看到谢母面上红了一片,忍不住笑出声。 若她真是个男人,看二人现在的形势,她倒像是个提裤子走人的渣男。 “夫人慢点。” 她迎上去搀扶着谢母来到桌边落座。 谢母笑了笑,看向姜芸的眼神都有些躲闪,“姜大夫看出什么来了?” 姜芸颔首,“确实有炎症,小腹偶尔是不是也会疼?” 谢母眼睛一亮,“对对对,最主要还是瘙痒,痒得我睡不着,平日里膳食也没什么胃口,压根也不敢出门,生怕在外忍不住挠,有失礼仪。” 姜芸点点头,“夫人这段时间可不许再吃辛辣生冷的食物,其余的多吃点好的补补身体,有空多晒晒太阳,下身每日一洗,亵裤最好每日一换,找个向阳的地方多多暴晒。” 谢母面上一红,点点头。 “没曾想与亵裤也有关系。” “那是自然,与另一半也有关系,进行房事前双方都须洗干净,否则容易感染。” 提起这个,谢母面色肉眼可见变得难看。 谢父平日里最不注重卫生,来她这边都当作是例行公事,听姜芸这么说,她严重怀疑此次身体不舒服,都是那个老不死害的。 毕竟她这个病拖了挺长时间,这次若是治好,以后可不许那个老不死碰她了。 “虽说是小病,但乱来也会变成大病,尤其私生活不洁,若是感染上什么花柳,可就没活路了。” 她这话也是在提醒谢母。 谢父一把年纪还在乱来,若是常出入花街柳巷,还真有可能得这个,再传染给谢母,她多无辜。 咬咬牙,谢母感激不尽,“谢谢姜大夫,我都记下了。” “行,我先给你开几个方子,有喝的有洗的还有塞的。” “嗯?” 谢母没听明白,塞什么? 姜芸一时半会儿说不清,“先出去吧,劳烦谢公子帮忙写下方子。” 谢酒自然愿意效劳,姜芸口述他来写,一口气写了三张,写完就被谢母赶了出去。 姜芸一张一张讲,“这个方子,夫人把上面的药材榨汁,拿一个干净的棉球吸满后塞到下面,四到五个时辰后取出。” “这个,煎汤后用一个干净的盆盛好清洗下面,每日两到三次,洗了记得把盆用开水烫烫,再放到阳光下暴晒。” “最后这个就是正常煎服,再结合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些,每天坚持,差不多半个月就能好。” 谢母听得十分认真,几乎是姜芸在口述的过程中,她就已经拿着笔记在旁边。 顺道还把之前姜芸告诉她如何晾晒亵裤也一并写了上去,写完后吹了吹纸张,再次递给姜芸。 “麻烦姜大夫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 姜芸接过后一条一条看,点点赞许道,“记得很详细,夫人谨记严格按照上面来。” 谢母应下,视若珍宝的将三张方子收下,“没想到这个小毛病医治起来却这么麻烦。” 姜芸颔首,“毛病虽小,但却不易根治,十分顽固,稍有不慎容易复发,夫人若是按照我吩咐的那般来,倒也不必担心。” 顺势起身,她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了句,“夫人记得,但凡洗下身,都得用温水,贴身衣物最好常晒晒。” 谢母点点头,提笔把这句也记上。 既然病也看了,姜芸也不便久留,眼看快到正午,她还得去趟济民医馆。 谢母拉着她都舍不得她走,“日后姜大夫每次来县城,记得往我这里坐坐,我也没个女儿,没人陪着说说体几话,和你倒是一见如故。” 第90章 抢饭吃 姜芸笑了笑,“好,夫人若是闲下来,也可去我们村里找我,谢公子知道我的住处,让他带你去。” 谢母只是闻言就已经面露向往,但她也深知这不太可能,嫁入深宅,也就难以走出去了。 “行,那我就不送你了。” “夫人身体不适,快快留步,谢公子送我即可。” 谢母点点头,目送姜芸离开,临进屋,还又把谢酒召回来,褪下手上的镯子递给他。 “把这个给姜大夫,就说是我给她的见面礼。” 谢酒一阵错愕,要知道这个镯子可是母亲十分喜爱的,戴在手上好几年,和姜大夫也不过才见了一面,居然就要给人家当礼物? 见他愣神,谢母推他一把,“去吧,诊金可要给得丰厚些。” 谢酒点点头,跟上姜芸的步伐还像在做梦。 回头看了眼身后缓缓闭上的院门,又看了眼身侧坦然自若的姜芸,心说她到底有什么魔力? 秦霁川为她着迷还情有可原,怎么连母亲也对她如此这般喜爱? 许是他目光太过于直白,姜芸有所察觉看去。 “谢公子有事?” 谢酒连忙回神,把手里的镯子递给她。 “姜大夫,我母亲给你的。” “嗯?” 看了眼他手中成色极佳的玉镯,姜芸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给我的?” 谢酒颔首,“看来我母亲确实很喜欢你,跟了她几年的玉镯都舍得送你。” 听到他这话似乎带了点醋意,姜芸肯定不能收,摇摇头推辞。 “既是夫人喜爱的,我如何能夺人所好?” 谢酒却径直塞到她怀中,“长者赐不可辞,就当我母亲给你的见面礼,日后难保还有再见的机会,你戴上她也高兴。” 姜芸愣了愣,低头紧盯着那个玉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玩意儿一看就价格不菲,她若是收下了,得用什么来还礼? 谢酒似乎能看穿她的心思,“姜大夫有所不知,我母亲被疾病折磨多年未能痊愈,一直时好时坏,这次你妙手回春,我娘感激不尽,于她来说,这个镯子不过是个小玩意儿,你也别太放心上。” 姜芸回过神,明白他这话的用意,笑了笑顺手就将那镯子戴上。 “既然如此,那我也恭敬不如从命了。” 谢酒心下松口气,轻轻嗯了一声。 等姜芸和秦宴之汇合,谢酒也去给他们准备诊金。 具体多少她也没问,反正鼓鼓囊囊很大一包袱。 谢酒将夫妻俩送到后门,外面一辆马车等候多时。 “我父亲的诊金二百五十两,其中二百两是揭榜的赏银,另外五十两是诊金,我母亲也给了五十两诊金,总计三百两。” 姜芸挑眉,没想到他们家人还挺大方。 谢酒拎在手里沉甸甸的,“我给你们放进马车里,免得太过招摇。” “谢过谢公子。” 谢酒掀开帘子示意给夫妻俩看,“银子在这里的暗格处,以防万一。” 夫妻俩微微颔首,谢酒才从马车上下来,拍了拍手继续道,“时候不早了,我也不留你们,官差会护送你们安全到家,咱们后会有期。” “谢公子告辞。” 道了别,姜芸率先上了马车。 秦宴之和谢酒就着明年秋闱之事多聊了几句,等他也上来,姜芸却径直吩咐马夫先去济民医馆。 秦宴之不明所以,“芸娘为何要去那儿?” 姜芸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扭头打开暗格,从里面掏出几十银子。 “若不是徐叔举荐,谢公子未必会找我,于情于理我们都该过去道个谢。” 这话虽说不假,可想到徐玉竹,秦宴之眸色暗了暗。 “若只有少东家当如何?” 姜芸嗤笑一声,显然压根没把徐玉竹放眼里。 “他在便给他,反正日后我们也不需要再卖药材赚钱,和他没有生意往来,也最多只见这一面。” 秦宴之应了一声,眼看姜芸又重新把包袱塞进暗格。 济民医馆离衙门也不远,不到一刻钟就到了门口。 夫妻俩从马车上下去,掀开帘子朝内一看,徐家父子俩都在。 听到动静,父子俩不约而同抬眼,见到来人面色各异。 徐大夫面上一喜。 “芸娘,你怎么来了?” 见他们也没背背篓,徐大夫若有所思,已经有了点头绪。 上前看向他们身后,只见医馆门口外还停着马车,立马心下了然,喜不自胜问。 “芸娘是不是去给县老爷看病了?” 陡然听到这话,徐玉竹看向姜芸的目光都添了几分晦涩。 县老爷? 她一个乡下村妇,如何能进入县衙? 百思不得其解,才见姜芸微微颔首,随即上前感谢道。 “算起来都是徐叔的引荐,若不是你告诉谢公子,他也不可能找到我。我也不瞒你,之前我和夫君回去路上,还揭过他们衙门张贴的榜,只可惜我年纪尚轻还是女子,他们没放心上。” 徐大夫也很意外,没想到在他引荐之前,姜芸自己还毛遂自荐了。 “如何?你去看了能不能治好?” 比起其他,徐大夫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姜芸跟着他进去坐下,“目前还不算太严重,还能治,我给他开了方子,让他先喝药看看。” 要知道徐大夫也去了,不过铩羽而归,不料姜芸却有法子。 他当时引荐她,不过是抱着试试的心态,她真的能看好? “这次我来呢,一是感谢徐叔你的引荐,二是想给你分点诊金。” 她话音刚落,已经让秦宴之把怀里的银子递上来。 徐大夫愣愣地看着那些银子,眼神却有些空洞,所有的注意力也不在上面。 缓了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似的惊呼,“芸娘,你真的能治好?” 姜芸笑了笑,“自然能。” 徐大夫精神为之一振,激动难以抑制,几乎脱口而出问。 “你开的什么方子?我……” 声音戛然而止,徐大夫也察觉到自己这话有失妥当。 姜芸能治好那是人家的本事,他这么问,岂不是想学人家的本领,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他若是都会了,不就和芸娘抢饭吃么? 思及此,他像是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面上喜悦全无,脱力似的重新跌回椅子上,直愣愣看着姜芸讪讪道。 “罢了,我只是好奇而已。” 他这话说出来自己都心虚。 第91章 掉脑袋 氛围有片刻的死寂,整个医馆,只能听到徐玉竹愤懑拨弄算珠的声音。 姜芸这个村妇,居然真的把县老爷治好了? 他爹行医几十年都束手无策的病,她给治好了? 这怎么可能! 肯定有什么猫腻! 莫不是爹这个老糊涂的为了给姜芸铺路,特意把机会让出去的吧? 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徐玉竹看向夫妻俩的目光也愈发愤恨。 最后甚至难以忍受和他们同在一个屋檐下,一甩手冷哼一声大步离开。 他在这边发羊癫疯,完全没人理。 看徐大夫面上的激动来得也快去得也快,姜芸知道他什么意思,无非是求知若渴,她沉吟着开口道。 “其实也不难治,主要是辨别哪儿的问题,徐叔去看是不是也以为是肾上的毛病?其实不是,是肝。县老爷那个病也分好几种,一不注意就会辨别错误,导致毫无药效。” “再者我看了他们开的方子,也太过温补,这样反而拖下去导致病情加重,所以我开的方子药效都很猛,徐叔若是感兴趣,我念给你听听。” 姜芸毫不吝啬赐教,开口就将她的判断方法和药方尽数告知,徐大夫听得尤其认真,也从困惑中豁然开朗,到最后更是双眼一亮,情不自禁一巴掌拍桌上,猝然起身。 “原来是这么个玄机,我当时还说呢,方子全都是对症下药的,为何治不好,原来类型辨别错误。” 姜芸点点头,“正是这个理。” 徐大夫满脸激动,重新落座后,那张苍老的脸上都泛着红光。 好半晌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他还挺不好意思,赶紧正襟危坐,紧盯着姜芸小心翼翼问。 “芸娘,你把这个法子教给我,不担心我抢你生意么?” 姜芸怔了怔,莞尔一笑。 “徐叔,我们都是医者,治病救人乃是我们的使命,哪有什么抢生意可言?我教给你,你不也用来救人么?我知你是个一心为患者的好大夫,医者仁心,我们都是在造福百姓。” 一番话,说得徐大夫心服口服。 看着桌上摆着的白花花银子,他三两下拢到一起全都塞回给了姜芸。 “芸娘,这诊金我不能要,是我自己技不如你,如何能分你的辛苦钱?再者,你把这法子教给我,按理来说我还得给你学费。” “你有这份感恩的心我很欣慰,你心怀天下,医术高超,必定能越走越远,我现在无比庆幸当初收了你的药材,日后你造福天下,也算有我的一份。” 说到此处,他满脸满足,此生能结识芸娘,也算死而无憾了。 姜芸没想到他这么看得起自己,感动之余也笑道。 “好,既如此,那我也不劝你了,你不收我的诊金,我也不收你的学费,日后徐叔若是有医术上的困惑,咱们可以一起交流共同进步。” 有她这话,徐大夫眼含热泪,激动不能自持。 “好!” 送走姜芸,徐大夫还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平静。 徐玉竹掐准时机掀开帘子出来,见到徐大夫立在门口纹丝不动,他面色不悦,踱着步子来到桌子跟前,见到上面空空如也立马问。 “爹,姜芸他们给的银两呢?” 徐大夫这才后知后觉回神,扭头看去。 “什么银两?” “不是你举荐的姜芸去医治县太爷?她既然得了诊金分给你一些,不也情有可原?” 徐大夫原本的好心情在听到这话顿时荡然无存,沉着脸怒不可遏道。 “那是芸娘靠自己本事挣来的,我为何要惦记?” 徐玉竹满脸不信,“爹,她再有本事也得靠你引荐,再说了,县老爷那边那么好的差事,你为何不让我去?偏偏让一个毫无关系的村妇去?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徐大夫闻言愣在原地,好半晌都没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缓了一会儿才怒不可遏道。 “不孝子!你爹我都治不好的病,你能治好?还举荐你?你哪儿来的脸?就你这三脚猫功夫,治不好县老爷可是要掉脑袋的!” 徐大夫无论如何也没料到自己儿子居然如此蠢笨,让他结交芸娘不愿意,倒是在这些事情上打起了歪主意。 自己这济民医馆别说让他来继承了,估计要不到几年就会被他砸了招牌! 他这辈子积德行善,为何会生出如此蠢货? 徐大夫越想越气,咬牙切齿道。 “还和芸娘比?就你这点本事,连芸娘一根头发丝都比不如!日后这门你也别想出了,好生跟着我学医,不求你光宗耀祖,但求你能自食其力。” 徐玉竹阴沉着脸沉默不语,衣袖里的那双手紧握成拳,显然认定这个老糊涂故意贬低他。 姜芸不过一个村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还不就是老糊涂故意引荐! 他可是亲儿子,为何要贬低他抬高一个毫无关系的村妇? 徐玉竹想不通。 为了继承医馆,他每日勤学苦练,自认为已经付出所有努力,可老糊涂还是瞧不上他,还是把他看得一文不值,凭什么? 徐玉竹目光阴骘看向徐大夫的背影,咬牙切齿已经有了毒计。 与此同时。 姜芸夫妻俩也已经乘坐马车打道回府。 二人安全到家,拿出银两又交给赵氏。 有了前几次的大惊小怪,赵氏如今看到这么大一包白花花的银两倒没那么惊骇了。 面上取而代之的满是欣喜,赶紧转身把银子拿进去放好,确保万无一失才出来问。 “芸娘这次去县城给谁家看病啊?怎么诊金这么多?” 姜芸也没瞒着,“县老爷。” “天!” 刚才的银子没把她吓到,倒是县老爷这三个字把赵氏吓得不行。 她这辈子,能接触到的最高掌权者也就村里的里正了,活了三十几年,连官差都没见过,更别谈什么县老爷。 那可是他们县城的天,是当官的啊! 她诚惶诚恐一把抓住姜芸问,“芸娘,给县老爷看病,可……可看好了?” 要知道和这些当官的打交道,稍有不慎可是要掉脑袋。 第92章 官差 姜芸赶紧扶着她过去坐下,给她拍拍后背顺气。 “自然看好了,否则也不会带这么多诊金回来,娘你放心吧,我的本事你还不信么?” 话虽如此,可赵氏还是紧紧拉着她的手不松开,喘了好几口气才缓过神,点点头语重心长道。 “芸娘,日后再有这种寻医问药的,咱们可不能一股脑只为赚钱,有时候,保命比较重要,那些当官的脾气可不太好,若是一个不满意可要掉脑袋。” 姜芸认真地点头,半晌后却是忍俊不禁。 赵氏看着她不明所以,“芸娘,我哪儿说错了?” 姜芸摇摇头,“娘没说错,只是娘胆子未免太小了些,夫君日后要入仕,难免和当官的打交道,娘你这么害怕官老爷,将来岂不是也害怕夫君?” 赵氏回过味来,也忍不住笑了笑。 “宴哥儿是我的亲儿子,我自然不会怕他。” 姜芸嗯了一声,“娘也无需怕什么县老爷,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行得端坐得正,无人敢要我们的命。” 赵氏听她弯弯绕绕这么多,到头来还是宽慰自己,心下感动不已。 点点头附和,“也是,反正咱们家有芸娘你当家,不管如何我都不怕。” 婆媳俩说了不少贴心话,感情也更进一步。 手里头有了余钱,姜芸也打算把房子修起来。 虽说以后她可能不住,但不能让赵氏和孩子们住得不舒服。 提出这个想法,家里人全都赞成。 “钱是芸娘你赚的,如何处置你说了算,我们都听你的。” 姜芸也不客气,“行,那我先找人打听打听修房子的费用,届时再找夫君商量商量。” 旬假结束,秦宴之也回了学堂,想等他回来还得十天。 这期间姜芸也没闲着,处处差人打听修新房的事宜。 她打算把院子扩张,找到里正问问旁边的地卖不卖。 里正闻言赶紧把地契翻出来,他记得姜芸家旁边的两块地都是荒的,真要卖出去也能添一笔进项。 “卖!你家附近的几块地都没主,你要是买的话,我这边直接把地契给你。” 姜芸眼睛一亮,“那里正爷爷你打算怎么个卖法?” “我也不诳你,那几块地都是荒地,之前开垦也种不出什么名堂来,你若要,一块地给我一两银子即可。” 姜芸算了算,确实不贵,更何况还是永久使用权。 她也挺爽快,立马摸出三两银子,“我家附近三块地我都要了。” 里正大吃一惊,“芸娘,你们修新房需要占那么大面积?” 姜芸笑了笑否认,“确实打算修大点,但也不至于修得跟府邸似的,剩下那块地做院子,种点花草。” 原来如此。 里正把地契递上去,“行,那这地契你可收好了。” 姜芸接过去看了又看,确保没问题才视若珍宝收下。 “谢谢里正爷爷。” 从里正家出来,姜芸心情大好,已经开始规划新房要怎么个布置。 大炕是要有的,虽说这是南方,但冬天可不好熬。 再者淋浴间也得有,茅厕也打算做得现代化点。 她正满心憧憬,还没到家门口就瞧见芝芝哭唧唧从外面回来。 空着双手不住擦眼泪,自己的小书包背在秦敏之身上,小短腿走几步就停一下,生怕摔倒。 姜芸心下一沉,担心兄妹俩是不是在学堂受了欺负,赶紧招了招手问。 “芝芝,快来嫂子这里,怎么哭了?” 听到她的声音,芝芝仿佛找到主心骨,哇的一声,哭得更加厉害。 “嫂子,嫂子,我不想念书了。” 她哭着跑到姜芸跟前,眼泪鼻涕都抹在了姜芸身上。 看她如此伤心,姜芸心都碎了,赶紧把她抱起来,给她擦擦眼泪问。 “怎么不想去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你告诉嫂子,嫂子帮你出气。” 芝芝哭得都在打嗝,眼睛肿了一圈,把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 “不是,没人欺负我,我不想念书。” 看她一直哭也问不出什么,姜芸转而看向迈步跟上的秦敏之。 “敏之,芝芝怎么了?有人欺负她了?” 秦敏之抓了抓脑袋,表情有点尴尬。 “也不是,夫子让回来练字,以往都是我给芝芝写的,昨晚太困我给忘了,今日夫子检查芝芝没完成,她被夫子用戒尺打了手心。” 姜芸这才赶紧拉起芝芝的小手看了看,果然掌心一片红肿。 她哭笑不得,又心疼又好笑,揉了揉芝芝的脑门安抚道。 “芝芝别哭了,下次咱们自己写,别让哥哥帮忙了。” 芝芝这下哭得更加用力,“不写,我不会。” 秦敏之也挺无奈,帮腔道,“嫂子,简简单单的人字,芝芝学了这么久还没会。” 姜芸一直都知道小丫头智力不高,现如今看来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原本送她去学堂是打算让她多多少少认几个字,如今看来,字不认识也就罢了,还被夫子教育。 小丫头是彻底害怕去学堂了,再把她送去只会让她更加厌恶痛苦,思来想去,姜芸也做了抉择。 “行,咱们不去了,芝芝以后就在家里陪嫂子,等再大点再去如何?” 芝芝一听这话,立马不哭了,瞪大圆溜溜的双眼问。 “真的?” 姜芸拨弄她头上的小发包,“那是自然,嫂子何时骗过你?” 芝芝这才抱着她破涕为笑,“好,我不去了,我不喜欢写字,手疼,不认识。” 姜芸幽幽叹了口气,抱着她进了院子。 不去就不去吧,有他们护着,小丫头保证这辈子无忧无虑。 只要平日里能够照顾自己便可,认字什么的,还是有点勉强她了。 接下来几天,芝芝果真不去学堂,秦敏之还退了大半的束修回来。 赵氏给她买了几只小鸡,小丫头整天在后院打转,忙得不可开交,和之前几天相比也快乐不少。 姜芸这边关于新房也差不多打听妥当,只等秦宴之旬假。 左等右等,旬假没等来,倒是等来了几名官差。 官差是秦老太带上门的,前几日听说二房要修房子,村里人没少笑话她。 如今二房惹了祸事,估计修新房也要打水漂,她乐不可支,赶紧领着官差上门。 “不知姜大夫可是犯了什么罪?为何官差大人要来抓她?” “与你无关。” 一声厉喝,官差将秦老太拨到身后,上前敲响了二房的院子。 第93章 抓走 开门的是齐雪,陡然见到两个官差吓得脸都白了。 “二……二位官爷不知找谁?” 官差还没发话,秦老太躲在后面幸灾乐祸。 “还找谁!自然是找姜芸那个小蹄子了,你们惹上大祸了,快让姜芸出来受死吧!” 齐雪瞪大双眼,显然被吓得不轻。 两位官差却扭头对着秦老太呵斥道,“老人家,我们例行公事,你切莫胡言乱语。” 看了眼二人腰间的佩刀,秦老太没敢再吱声,但那双贼眉鼠眼,却是不住朝二房里面打量。 “我们找姜芸,她人呢?” 齐雪吓得双腿都在发软,看他们来者不善,应该不是来看病的,她咬咬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撒谎道。 “二位官爷来得有些迟,姜大夫一早就出了远门,不知何时才回来。” 秦老太可不信,扯着嗓子大喊道,“官爷她骗人,我今早还看见姜芸那个小贱人在院子里晒草药。” 官差冷着脸看向齐雪,对上她心虚的眼神,径直一把推开她横冲直撞进了院子。 “胆敢妨碍公务,不想活了?” 齐雪唯一的念头便是要护着芸姐姐,哪怕她真的死了也无憾。 见着官差朝堂屋走去,齐雪攥紧拳头,用尽浑身的力气朝两人冲去,口中不住大喊。 “芸姐姐,快跑!” 此时后院的姜芸也听到动静循声赶来,抬眼看到官差一把拎起齐雪正欲动手,她面色一变陡然厉喝。 “住手!” 官差动作一顿,姜芸趁机上前把齐雪拽过来护在身后。 冷着眉眼打量二人,她语气不善问。 “你们是何人?为何私闯民宅?” “你就是姜芸!” “我是。” “你是否在济民医馆卖过药材。” “卖过。” “那你可知你卖的药材害死了人?” 姜芸面色一变,“不可能。” 三个字她回答得斩钉截铁。 官差却互相递了个眼神上前,“可不可能不是你说了算,先跟我们去趟衙门!” 他们上前正欲拽她,姜芸一个后退侧身躲开。 “衙门我会去,先让我安顿好家人。” 官差也不是蛮不讲理,他们来得突然,确实应该让姜芸给家里个交代。 “劳烦二位官爷稍等片刻,先坐坐吧。” “不必了!你快些,别耽误时候。” 姜芸也不强求,问齐雪,“娘呢?” 齐雪吓得眼泪都出来了,环顾四周摇摇头,“婶子不知去了哪儿,芸姐姐,他们会把你抓去坐牢吗?” 姜芸笑了笑安慰,“我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为何会坐牢?你且放宽心,县老爷肯定会还我个清白。” 话虽如此,可想到姜芸就这么众目睽睽之下被抓走,她担心死了,泪流满面。 既然赵氏不在,姜芸也不敢让两个孩子看到她被带走,赶紧吩咐道。 “我先跟他们走一趟,去看看怎么回事,你盯着敏之兄妹俩,可别让他们乱跑,等娘回来再告诉她实情。” 齐雪点点头,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姜芸被带走。 等赵氏回来,左右找不见姜芸的人影,刚要问问孩子,抬眼却见齐雪着急忙慌冲出来。 “婶子,你怎的现在才回来?” 看她满脸泪痕哭得双眼红肿,赵氏顿时有股不好的预感,心头一跳,一把拉住她问。 “齐雪你咋哭了?谁欺负你了?莫不是你爹又找上门了?” 齐雪摇摇头,哽咽道,“是芸姐姐,婶子,芸姐姐被官差带走了,说是她背了命案。” “啊?” 赵氏一声惊呼,眼前一花,整个人险些栽倒。 齐雪吓了一跳,赶紧把她搀扶住,“婶子,婶子你没事吧?” 赵氏紧紧拉着她,吓得声音都在发抖。 “官差如何说的?莫不是县老爷的病没治好?” 齐雪也不太明白赵氏这话什么意思,摇摇头否认。 “听说是芸姐姐卖的药材吃死了人,和县老爷没有关系。” 赵氏听到死人二字,更是身体一软,“我们芸娘医术高超,为何会死人?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她满脸惊惧,赶紧抬手擦擦泪,急得原地踱步。 “不行,不能这么坐以待毙,我得跟过去瞧瞧。” 齐雪闻言赶紧拦住她,“婶子,你就这么去能行么?你走了,敏之他们怎么办?这么大的事,是不是要先通知秦大哥?” 关键时刻,还是这个丫头想得明白。 赵氏吓昏了头,听她这么一理,也逐渐冷静下来,咬咬牙一件一件安顿。 “齐雪这样,我赶紧跟过去,你帮忙跑一趟,去找二牛他们家,拜托先照看敏之兄妹俩,若是孩子们问起,你就说我们去县城办事。” 齐雪还是忧心忡忡,平日里和赵氏相处甚多,也明白婶子性子软,她跟过去真的能行么? “婶子,不如先去通知秦大哥吧?” 赵氏颔首,“自然要通知的,我这进城顺道就去找宴哥儿,家里的大小事先麻烦你了。” 齐雪闻言这才安心不少,点点头坚定道。 “婶子你放心去,家里一切有我。” 赵氏火急火燎,进屋带了点碎银子在身上,以免进城需要打点,收拾完毕,她深一脚浅一脚急匆匆赶往县城。 此时姜芸这边,抵达县衙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个时辰。 天色渐晚,暮色四合,没办法审案,只能将她暂时收押。 她在衙门里待了一夜,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是谁要害她。 翌日天刚亮,衙役敲打铁门的动静哐哐作响,姜芸被吵醒,一睁眼恍惚间看到秦宴之朝她走来。 她还以为自己眼花,拧了拧眉,才听秦宴之声线颤抖喊道。 “芸娘。” 姜芸一愣,立马坐起身,朝外一看,果真是秦宴之。 “夫君?你怎地来了?” 她拍拍身上的灰尘,踱着步子来到铁门跟前,见他身上还穿着书院的院服,月牙白的衣裳衬得他面色苍白,原本瘦弱的身躯此时仿佛更加脆弱,看来的目光满是焦灼和心疼。 “芸娘,昨夜你睡得好不好?” 秦宴之看向面前的牢房,打扫得倒是干净,可那张床却只铺了层稻草,连被褥都没有。 这地方阴暗不见天日,夜晚也不知有没有蛇鼠虫蚁,芸娘一个女子,在这种地方将就一夜,可想而知她有多害怕。 若是被他抓到陷害芸娘的幕后真凶,他绝不姑息。 第94章 联合诬陷 沉下脸,秦宴之眸中闪过一丝杀意,盯着姜芸心疼不已。 若有所察,姜芸笑道,“还行,既来之则安之,我一切都好,娘呢?” 秦宴之挪开目光,整理好情绪答道,“娘在外面,她很担心你,昨日找到我,又托了秦大伯才得以进来。” “秦大伯?” “嗯,里正爷爷家的大儿子,在衙门当捕头。” 姜芸恍然大悟,之前是有听说过。 “你们放宽心,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做的药材我心里有数,全是些常见的草药,如何会毒死人?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蹊跷。” 秦宴之也深以为然,刚要开口,赵氏拎了个食盒也匆匆进来。 “芸娘!” 赵氏昨夜几乎没合眼,因为担心姜芸哭了好几场,一双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 “芸娘,你肯定饿坏了,娘给你带了些吃的,你先垫垫,待会儿升堂了才有力气。” 她一边说一边掉眼泪,看得姜芸心酸不已,也跟着有些眼热。 “娘,我如今不过是被暂时收押,还没问罪呢,你不必担心,本就眼睛不好,可别再哭坏了。” 听她这个节骨眼上还担心自己,赵氏心疼又欣慰,点点头,招呼秦宴之赶紧把饭菜端出来。 “好好好,我不哭,我没哭,你先吃点饭。” 一家三口,姜芸确实是最处变不惊的那个,她大大方方席地而坐,接过赵氏递上来的碗筷,还真就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娘,你和夫君用了早饭没?” 赵氏担忧得寝食难安,哪儿吃得下去? 但为了不让姜芸担心,还是不住点头,“吃过了吃过了。” 见她这样,姜芸立马猜到她在撒谎,沉着脸抓起里面的筷子塞到二人手里。 “你们也吃,不吃饱待会儿如何在公堂上给我作证?县太爷若是问话,你们没说两句就饿晕了,不明白的恐怕以为咱们做贼心虚呢。” 赵氏吓了一跳,信以为真。 “我们还能作证?” “自然能,快吃快吃,你们不吃我可要恼了。” 姜芸这么一威胁,母子俩可不敢拒绝,果真随同她多少吃了点。 刚放下筷子,有人快步朝这边过来。 听到动静几人看去,只见一位穿着官服的捕快朝这边过来,随着走动,他腰间的佩刀都哐当作响。 赵氏连忙迎上去,“大峰!怎的了?是不是升堂了?” 看来这位就是里正爷爷的大儿子,姜芸隔着牢笼朝他点头示意。 秦峰微微颔首,看了夫妻二人一眼,“暂时还没,关于侄媳妇这事儿我打听清楚了。” 他踱着步子上前,“听说是一位感染风寒的青年在济民医馆开了药,回去喝了没几天就撒手人寰,他母亲闹到医馆,一查才知全是芸娘卖的药材,更有医馆少东家作证,所以才有这么一出。” 一番话不难理解,姜芸沉下脸,说不清哪里出了问题。 她的药材是绝对不会出错,徐叔的医术不至于连风寒都诊错,许是那病患自己病症发作离世,和他们都没关系,只是恰好把错处推给她。 赵氏率先反驳,“药材如何能吃死人?又不是毒药?肯定是那人故意讹钱!故意栽赃陷害!” 一旁的秦宴之垂着眉眼默不作声,衣袖中藏着的手摩挲着指腹,立马听出其中蹊跷。 若是真的死了人,最先问责的肯定是医馆大夫,如何能扯到药材上? 如今不仅牵扯了,医馆少东家徐玉竹还出面作证,那青年母亲更是不依不饶,很难不怀疑他们有所勾结。 虽说徐大夫对芸娘有知遇之恩,可那徐玉竹可是把芸娘当作眼中钉肉中刺,保不齐他们合伙陷害也说不定。 不过现在如何猜测都毫无根据,最终结果还要等升堂。 几人就着这事讨论半天,眼看时候已到,姜芸被官差径直带走。 秦宴之却不慌不忙,拜托秦峰照顾好赵氏,他自己则是直奔府衙后院,找到护卫说要求见谢夫人。 几经辗转,姜芸被官差带到公堂。 此时县老爷已经坐好,公堂之上跪着好几人。 一眼看去,有素未谋面的老妇人,还有作证的徐玉竹。 他们俩后面,居然还跪着秦书明和秦老太。 姜芸意外不已,他们祖孙俩怎会在此? 诧异间,她已经被推着跪在公堂之上。 谢父一拍惊堂木,“下跪可是姜芸!” 姜芸赶紧回答,“民妇见过大人。” 谢父远远瞧着,下面跪的那个人怎么有些眼熟,忙朝旁边的侍卫一问。 侍卫这才赶紧回答,“老爷,下面那位正是前些日子给你看病的姜大夫。” 谢父面色陡然一变,看这状纸,上面只说姜芸姜氏,怎么也没料到居然是姜大夫? 姜大夫医术超群,如何会医死人? 更何况她若是就这么被治罪,他的病该如何? 整个青河县,找不出一位大夫能和她相提并论,这么多男儿居然比不上一位女子,真是酒囊饭袋。 越想越气,谢父按照流程办事,径直问。 “你此前可是在济民医馆卖过药材?” “回大人,确有此事,民妇家境贫寒,此前全靠挖药材谋生。” “那你可知你的药材害死了人?” 姜芸赶紧辩驳,“大人冤枉啊!民妇卖的药材全是亲自炮制,又不是毒药,如何能害死人?” 她话音刚落,原本默不作声的老妇一声厉喝。 “你骗人!药材若不能害死人,那我儿为何会丢了性命?” 姜芸面不改色,“一个人若真要死,法子多了去了,贵公子既然去医馆拿药,那便说明本身染有恶疾,你为何不觉得你儿是病死,却偏偏认定是我的药材毒死了他?” 老妇显然无法辩驳,面上闪过一丝慌乱,干脆径直磕头哭喊。 “大人,求你给民妇做主啊!我儿不过就是感染风寒,哪能因此丧命?还不是这药材有毒。” 谢父被吵得一阵头疼,“你口口声声说是药材有毒,有何证据?姜大夫给你开方子了?” 老妇赶紧摇头,“开方子的是济民医馆的少东家。” “那你可在姜大夫那里抓药了?” “在济民医馆少东家那里抓的药。” 谢父厉声呵斥,“你开方子拿药都不是姜大夫所为,为何认定是她害死了你儿子,而不是济民医馆少东家?” 第95章 定罪 惊堂木啪的一声拍下去,吓得老妇浑身发抖。 生怕这事露馅,徐玉竹赶紧磕头。 “禀报大人,老妇儿子来草民这里把脉,确实是风寒,拿的药全是从姜芸那里采购,所以草民怀疑是药材有毒。” 姜芸闻言面色一变,看向徐玉竹的眼神已经带了几分了然。 老妇儿子最有可能疾病发作死亡,他却把死因归咎到她的药材上,居心何在? 她姜芸好像没有对不起他们济民医馆吧? “既然如此,把你给老夫儿子开的药材呈上来,本官找人鉴定鉴定便可知真假。” 老妇赶紧撒谎,“回大人,药渣已经没了。” 谢父冷哼,“物证不在,如何定罪?公堂之上,岂是你们红口白牙冤枉好人的?” 此话一出,下面跪着的秦老太早就按捺不住。 “大人,误会啊!姜芸这个贱人可不是什么好人!她在家无恶不作,欺负我这个老婆子,我作为她的祖母,她不曾尽孝,臭名昭着啊!” 秦书明也附和道,“禀报大人,姜氏蛇蝎心肠,我作为她的堂哥,她找人将我毒打一顿,害得我险些痛失双腿,如此这般恶人,下药害人岂不是情有可原?” 几人全都致力于抹黑姜芸,反观她本人却毫不在意,神神在在看着他们演戏。 “你胡说!” 一声大喝,赵氏被官差带了上来,径直跪在公堂上。 “大人,民妇乃是姜芸的婆婆,芸娘医术高超,心地善良,在村子里的声望人尽皆知,孝顺公婆照顾弟妹,我敢说整个青河县,也找不出像她这般能干的女子,还望大人明察秋毫!” 赵氏出来作证后,谢父也点点头附和。 “确实如此,姜大夫医术超群,本官也有所耳闻。” “???” 全场震惊。 县老爷这话啥意思? 什么叫做他也有所耳闻? 难道他还认识姜芸不成? 还不等众人回过神,谢父已经盖棺定论。 “此番状告姜大夫,证据不足不予处置,若有异议,再等升堂处理。” 徐玉竹立马就急了。 他好不容易能有机会扳倒姜芸,这么好的时机如何能错过? 不仅是他,秦家祖孙俩也急得不行,姜芸这个贱人必须死! “大人!” “大人,还请大人还老妇一个公道。” 秦书明和徐玉竹再次磕头,显然想联手击垮姜芸。 姜芸不是傻子,也看明白了其中的名堂。 她没吱声,赵氏可忍不住,“少东家,我们芸娘没有哪点对不起你吧?你为何非要置她于死地?县老爷都说了我们芸娘无罪,你为何紧咬不放?你如此这般,我现在倒是怀疑这一切都是你自导自演!” 徐玉竹心思被赵氏猜中,面色铁青,不等他狡辩,秦宴之也施施然地上了公堂。 掀开衣袍下跪,毕恭毕敬行礼,“草民秦宴之见过大人。” “来者何人?” “草民乃是姜大夫的夫君。” “你也是来为姜大夫作证的?” 秦宴之摇头,“草民是来状告济民医馆少东家,联合秦书明,死者母亲一同构陷我娘子。” “有何证据?” 秦宴之扭头朝不远处的秦峰使了个眼色,随即官差押了好几个人过来。 一行人扑通扑通全跪下,七嘴八舌道。 “回禀大人,草民乃是老妇邻居,亲眼所见她儿子病死家中,济民医馆少东家多次上门给钱,口口声声说要置姜大夫于死地。” “回禀大人,草民乃是清康书院杂役,亲眼所见秦书明会见少东家,说是要报仇雪恨。” “……” 几人轮番说下来,简直把秦书明和徐玉竹密谋的全部过程尽数告知。 不仅如此,秦宴之还提供了给老妇儿子看病的所有大夫口供,全都是肺痨不治身亡。 最后甚至连徐玉竹写的方子都翻了出来,压根没有姜芸卖的药材。 见对方来势汹汹,老妇自知不知对手,干脆赶紧磕头直接招供。 说是徐玉竹和秦书明给她银子,让她联合起来诬陷姜芸。 徐玉竹和秦书明早就已经傻了,听闻老妇陡然翻供倒打一耙,二人赶紧承认罪行。 “大人,我们确实收买了老妇,让她诬陷姜大夫,但却没有没有密谋,又何来人证一说?” “给老妇开的方子更是无稽之谈,从头到尾我就没写过什么药方,还请大人做主啊!” 徐玉竹伏在地上,这才终于知道怕了。 “大人,他撒谎!草民连药方都没写,又如何会给老妇抓药,这药渣分明就是假的!” 咬牙切齿瞪着秦宴之,徐玉竹怒不可遏道。 “秦宴之,你诓骗大人,可知这是要掉脑袋的?你伪造物证,收买人证,罪无可赦!” 秦宴之面对徐玉竹的指责,从始至终面色不改,只毕恭毕敬跪在公堂之上,打眼一看,到底谁是跳梁小丑立马分辨。 县老爷看向秦宴之,“呈上罪证!” 药渣递上来让大夫检验过后确保无毒,又把所谓的药方呈上来。 和徐玉竹之前的字迹比对,分明就出自一人之手。 “给他看看。” 县老爷一声令下,药方被送到徐玉竹跟前。 看着上面自己熟悉的字迹,徐玉竹大惊失色,吓得跌坐在地。 “大人,这……这不可能……” 县老爷没再多言,一番盘问下来,顿时所有谜团水落石出,谢父给几人分别定罪。 徐玉竹主谋,诬陷姜芸,诓骗官差,公堂之上藐视王法,打入大牢,秦书明祖孙俩棍棒伺候还罚了钱款。 至于死了儿子的老妇,没收被收买的银两,关几天大牢反省。 姜芸无罪,当场释放。 皆大欢喜,退堂之后,赵氏赶紧搀扶姜芸起身,喜极而泣的感谢秦峰。 一家人从衙门出来,赵氏如今还一阵后怕,见到姜芸平安无事,她悬着的那颗心也终于安定下来。 看向一旁的秦宴之,姜芸若有所思问。 “夫君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如此多的人证物证?” 秦宴之面不改色,“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做了坏事哪儿能不露出马脚?” 虽说确实是这么个理,姜芸却觉得有点不对劲。 还不等她细问,官差却追了上来。 “姜大夫稍等。” 姜芸回头,只见那官差客客气气上来。 “姜大夫,我们老爷有请。” 第96章 匾额 赵氏吓了一跳,赶紧护在姜芸跟前。 “官爷,我们芸娘不是无罪释放了吗?县老爷怎么还……” 姜芸笑了笑解释,“娘,不碍事,我跟过去走一趟,你和夫君找个地方等我。” 赵氏立马看向秦宴之,满脸忧心忡忡。 秦宴之递了个安抚的眼神,赵氏这才让开。 姜芸临走前想起什么,忽而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秦峰,客客气气笑问。 “秦大伯,能麻烦你跟我走一趟么?” 秦峰一愣,要知道他只是个捕头,平时见到县老爷的次数屈指可数。 如今姜芸惦记他的恩情给了这个机会,他面上一喜,心下感激不尽。 “好!” 他手握佩刀,精神抖擞的护送姜芸离开。 赵氏见状,还是忍不住问,“宴哥儿,你说县老爷找我们芸娘有何事?” 秦宴之模棱两可道,“芸娘是大夫,许是找她过去问诊,娘你无需担心。” 有他这么安抚,赵氏神色好看多了,点点头松了口气。 秦宴之看向一旁还未来得及远去的官差,那双清冷的眸底划过一丝暗芒。 环顾四周,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茶肆提议。 “娘,我还有点急事未办,你去那边稍等我片刻可好?” 赵氏跑这一趟早就累了,点点头应下。 “行,那你快去快回。” 秦宴之搀扶着赵氏来到茶肆休息,他自己则是目光晦涩迈步离开。 抵达关押犯人的牢房,秦宴之掏出怀中的那块令牌,递给狱头看了眼,随即意有所指道。 “里面有位刚进来的犯人名叫徐玉竹,还劳烦官爷多多招待。” 言罢,他又从怀中掏出个钱袋子递上前去。 狱头接过后两眼放光,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年岁不大的小公子居然如此有眼力劲儿,他美滋滋的打开看了眼,银两还不少。 面上一喜,赶紧把钱袋子收下,一本正经道,“我办事,小公子放心。” 秦宴之颔首,收好令牌转身离开。 来到衙门后院,将令牌交给守门的婆子,毕恭毕敬道。 “替我谢过公子夫人,日后若有机会必定上门拜访。” 婆子是谢母身边的陪嫁,笑盈盈道,“我们夫人念叨姜大夫,若是你娘子有空闲,可要让她过来多多走动走动。” 秦宴之赶紧应承下,道了别后火速离开。 他前脚刚到茶肆,姜芸后脚也到了。 远远瞧见她脚步轻快如沐春风,想必肯定有什么喜事。 不等她到跟前,赵氏赶紧迎上前去。 “芸娘,你没事吧?” 姜芸赶紧摇头,“没事,娘你放心吧,县老爷明察秋毫,我又没犯错,怎么可能有事?” 虽说这里没什么外人,但她还是马屁拍起来。 赵氏松了口气,“没事就好,县老爷找你过去看病的?” 姜芸嗯了一声,“看了看头疼脑热,我没要诊金,反倒朝县老爷要了赏赐。” 若单单只是这次过去问诊,想拿到赏赐肯定很难,但有了上次妙手回春在先,此次她主动请赏,县老爷给得还挺爽快。 “什么赏赐?” 赵氏眼睛都亮了. 姜芸在母子二人的期待之下,缓缓从身后拿出一卷纸。 “芸娘,这是何物?” 姜芸笑弯了眼,给秦宴之使了个眼色,夫妻俩把纸张展开,上面赫然写着妙手回春四个大字,旁边还有县老爷盖的印章。 赵氏本就识字,一眼看去也看到这精妙之处,眼睛一亮。 “芸娘,这……” 姜芸喜不自胜,“这便是我朝县老爷求来的赏赐,有了他老人家的亲自提笔,找我看病的人岂不是络绎不绝?” 秦宴之眸光微闪,看向她的眼神也充斥着满满的赞许,万万没想到芸娘如此聪颖。 他点点头笑问,“芸娘是否要买个匾额挂起来?” 姜芸急忙视若珍宝的将纸张卷起来,点点头。 “那是自然,不仅要买个匾额,咱们还要造势!” 赵氏眨了眨眼没太明白她的意思。 秦宴之却恍然大悟,若有所思问。 “那我们现在就过去?” “行!” 趁着大家都在,还能帮忙选选。 赵氏不明白他们夫妻俩在打什么哑谜,见他们抬脚就走,她也赶紧跟上。 三人来到定制匾额的铺子跟前,挑挑拣拣半天,总算选了块大家都中意的。 “店家,我这匾额要多久才能定做好?” “五天。” 姜芸眯了眯眼,五天可有点太长了,现在估计大河屯所有人都知道她被抓进了大牢,她若是回去,必定不少人踏破门槛只为看戏。 她要趁机把自己的匾额挂起来,若是晚了,可就没这么好的效果。 “明儿个能不能做好?” 掌柜的吓了一跳,“小娘子,我这可是定做,明日如何能好?” 姜芸径直把手里的纸张递过去,“按照这个尺寸来,明日做好要多少钱,你说个数。” 掌柜的一惊,见她如此爽快,也不推三阻四,径直伸出一根手指。 “一两?” 若真是一两,也不贵。 岂料这个掌柜的摇摇头,“十两。” 一听这话,赵氏气得头晕,怒不可遏道。 “十两?你这不是讹人么?” 掌柜的连忙否认,“嫂子可是误会我们了,这匾额即便不赶时候也得一两,按照正常工序最早也要五日,可你们明儿个就要,我们店里的伙计全都要忙活整夜,我倒是无所谓,他们可是要给辛苦费的。” 他这么说也不无道理,姜芸倒是大大方方。 “行,你们包送上门不?” 掌柜的没想到十两姜芸都答应得这么干脆,顿时对她刮目相看。 赶紧点头,“包!” “这样,你们送上门之前得给我挂上红绸,最好再请几个吹拉弹唱的给我敲敲打打,一路喜气洋洋的给我送到家门口,费用你们自己去谈,具体多少明日当面结清。” 掌柜的愣了愣,被姜芸这话弄得一头雾水。 左思右想,他迟疑道,“小娘子,这乐师我们确实有认识的,但这一套下来花销可不少啊,你确定要这么干?” 姜芸斩钉截铁,“我说的话还能有假?你们若是不信,咱们立个字据,再给你们一些定金,免得你们周转不开。” 她言罢转头看向身后的母子俩,“夫君,娘,你们身上可有余钱?全掏出来我看看有多少。” 第97章 造势 秦宴之想到自己之前所为,摇头表示没有余钱。 到赵氏这里,她一阵肉疼,那可是十两。 “芸娘,咱们不如讲讲价?十两未免也太多了。” 虽说钱都是姜芸赚的,可这花出去简直如同流水,她看着都心疼。 姜芸也没计较她的精打细算,毕竟之前是穷过来的,赶紧解释。 “娘,等这匾额挂起来,有了县老爷的名头,届时来找我看病的患者数不胜数,不过区区十两,要不了几天就能赚回来,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咱们眼光要放长远点。” 赵氏一听,倒也是这个理,还是她鼠目寸光,不如芸娘看得远。 “行,那就依你,我这里只有二两银子。” 她赶紧摸出怀中的钱袋递上去。 姜芸拿出一两递给掌柜,“一两做押金如何?剩余的我得留着待会儿住店。” 掌柜的点点头接过,“行!” 一两虽说不多,但看他们三人穿着也就是寻常百姓家,想要攒到这一两银子,恐怕没那么简单。 这银子放他这儿主要就是担心匾额做出来没人要,有了点小小的保证他也敢放心大胆做。 “明日午时,我们一定送上门,不知小娘子家住何处?” 姜芸笑了笑,“不急,我们明日会过来一起,届时给大家带路。” 掌柜的也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口应下。 “行,那明儿个再见。” 道了别,姜芸领着母子俩在附近找了个客栈。 “我打算今晚就在这里歇下,明儿个和他们一起回去。” 赵氏如今唯姜芸马首是瞻,自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看了眼身后跟着的秦宴之,姜芸继续问。 “夫君准备何时回书院?昨晚就出来的,耽搁这么久,会不会影响你学业?” 秦宴之一直都亦步亦趋跟着,现如今听她这么问,沉吟片刻道。 “我等你们安顿下来再回去,明日午时再过来。” 姜芸愣了愣,“你要同我们一起回去?” 秦宴之颔首,“旬假到了,应该回去探望敏之他们。” 姜芸恍然大悟,也对,算下来,秦宴之都快十来天没回去了,好不容易碰到旬假,自然不能留在这里。 “正好,我打算把咱们的新房修起来,地契也到手了,就等你回去商量。” “好。” 一起用完午饭,秦宴之没让姜芸他们送,自己回了书院。 是夜婆媳俩开一间房,挨着睡了一晚。 翌日等秦宴之过来汇合,三人带路,两个伙计跟在后面扛着牌匾,乐师围绕在身边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回了大河屯。 一行人刚到村口,姜芸回来的消息顿时人尽皆知。 几乎全村人都知道姜芸被官差带走了,听说是惹上了命案,赵氏这个婆婆忧心不已也跟着去了县城。 最后又听说秦老太也跟着去了,她要去作证,临走前还叫嚣着要把姜芸这个杀人犯绳之以法。 距离他们去县城到如今差不多也有整整两天,一点消息都没有,村里人都好奇死了,这两天吃不好睡不好,生怕错过他们的热闹。 乍一听说姜芸回来了,全村人立即放下手里的活计,你追我赶的前往秦家二房。 不到半刻,秦家门口乌泱泱围了不少人,水泄不通。 得到消息的胖婶也赶紧带着两个孩子赶过去,虽说她嘴巴严实,但是抵不住村里人七嘴八舌。 芝芝听不太懂,秦敏之可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打听清楚了,生怕嫂子出事,他提心吊胆熬了两夜睡不着。 此时顶着个黑眼圈打开大门守在院子里,齐雪也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 “敏之,芸姐姐回来了吗?” 秦敏之护着妹妹,“我也不太清楚,听说是回来了。” 齐雪急忙张望,“哪儿呀?” 门口除了黑压压的村民,连个姜芸的影子都看不到。 “他们守在门口做什么?芸姐姐看病少收钱的时候没听他们说声道谢的话,芸姐姐出事了,一个二个全都来看戏!” 齐雪越说越恼火,双手叉腰竟是要打开门和他们说理,才上前几步,便听人群里一声暴喝。 “姜芸回来了!” 顿时一群人风风火火转身就跑。 “芸姐姐回来了?” 齐雪一声惊呼,赶紧也追了出去。 秦敏之见状,刚想离开,可是就这么撇下妹妹也不好,只能护着芝芝守在院门口。 “芸娘回来了!” 此时的大河屯大道上,秦宴之和姜芸一人一边搀扶着赵氏昂首挺胸走来,他们身后高高举着一块汤金匾额,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妙手回春’四个大字。 围绕在他们身边的是好几个乐师,吹吹打打十分热闹。 “咋回事啊!芸娘不是说被抓进大牢了吗?” “谁告诉你的!子虚乌有!” “芸娘是被冤枉的,有人故意陷害她,为了补偿芸娘,县老爷亲自给她写的牌匾!” “看到没有,妙手回春,那左下角还印着县老爷的印章!” “嘶——” 一传十十传百,所有人都知道姜芸得了县老爷的赐字。 围在周边的村民惊得倒吸一口凉气,探头探脑盯着匾额上的印章,连连点头。 “真厉害啊,芸娘!” “我们这辈子,连县老爷的面都没见过呢,芸娘去了趟城里,就得到了县老爷的赏识,真有本事啊!” “咱们大河屯这个山沟沟,也要飞出一只金凤凰了!” “赵氏,你们家可算是苦尽甘来了啊!” 村民们全都开始吹捧。 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就说到了姜家。 “要我说,姜家夫妻俩才是真的有眼无珠,芸娘这么好的女儿,居然几袋米就给卖了。” “可不是!要是芸娘生在我们家,我肯定得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一路被众星捧月似的送到家门口,姜芸赶紧让村民让开。 齐雪和秦敏之赶紧扑过去。 “嫂子!” “芸姐姐!” “你没事吧?” 姜芸笑了笑,把二人拉到身旁。 “我能有何事?走的时候不说了么?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县老爷会还我公道。” 齐雪这才松了口气,擦擦眼角的泪花跟在姜芸身边。 秦敏之则是绕到院子内,好好牵着妹妹。 领着众人来到院子里,伴随着喜庆的乐鼓声,大家翘首以盼的看着那块匾额被挂在了门上。 第98章 殴打 啪啪啪—— 热烈的掌声响起,姜芸大手一挥,掌声戛然而止。 姜芸站在正门口,看着众人声音洪亮道。 “麻烦叔叔伯伯们出门多帮我宣传宣传,就说我是县老爷都赞不绝口的好大夫,大家也明白,我一个女子行医救人有诸多不便,恐怕如今也没多少人肯信任我,但假以时日,我相信这种偏见会被打破!” “好!讲得好!” 有人带头鼓掌,姜芸赶紧俯身鞠躬。 眼看围在门口的村民们交头接耳,姜芸也吩咐齐雪把家里的能吃的零嘴都混在铜板里,放个几十枚进去站在外面撒撒,好让大家都沾沾喜气。 她自己则是拉着赵氏进屋,把银两拿出来交给掌柜。 “小娘子,事情我可都给你办妥了,如此这番人力物力下来,也就不过十二两银子,加上你昨日给的一两,再给我十一两即可。” 赵氏如今掌握着家里的财政大权,闻言数出十一两递上去。 有了姜芸昨日的那番说教,赵氏此时倒是十分爽快。 “劳烦掌柜的跑这一趟了。” 掌柜的拿到银子喜不自胜,“不麻烦不麻烦,那我就预祝姜大夫顺风顺水。” “好,掌柜的慢走。” 送走掌柜,门口还围着村民盯着匾额左看右看,姜芸乐见其成。 齐雪端着托盘出去撒钱,又造了一波势。 “估计今日之后,我姜大夫的名头算是打响了。” 姜芸拍拍手,环顾四周突然道,“娘,夫君,等新房修起来,我打算在家里做个药房,日后有病患来我这里,开了方子也能立即抓药,免得他们还要跑去镇上,你们觉得如何?” 赵氏不住点头,“甚好。” 秦宴之也颔首,“芸娘既有打算,那便放心去做。” 有了家人的支持,姜芸打算大刀阔斧的开干。 第二日,她这里来看病的患者把家门口挤得水泄不通。 虽说都是些常见的小毛病,但姜芸还是累得够呛。 还好有秦宴之帮忙写药方,不然肯定忙不过来。 送走最后一人,日薄西山。 姜芸挂了休息的牌子在门口,打算明日缓缓神。 一家人正在收工,外面却来了不速之客。 “芸姐姐,有位徐大夫找你。” 赵氏正给姜芸揉肩,听到动静立马抬眼,远远看去,院门口站着的不是徐大夫又是谁? 想到徐玉竹无缘无故的陷害,赵氏面色也不太好看,给姜芸揉肩的动作没停,闷闷不乐问。 “他来做什么?” 齐雪摇头,“不知,徐大夫之说想见见芸姐姐。” 姜芸垂着眉眼也不知想了些什么,半晌后才看向赵氏道。 “娘,我不累了,你别揉了,免得把你累着。” 赵氏松开手,转身给她倒了杯茶水。 姜芸看向齐雪,“让徐大夫进来吧。” 徐大夫对她的好,也不是徐玉竹的陷害就能磨灭的。 他们父子俩,一码归一码,姜芸这还是能拎清。 齐雪离开后,姜芸起身又给徐大夫倒了杯茶。 徐大夫刚进来,茶也刚倒好。 “芸娘。” 徐大夫甫一开口,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语气十分疲惫。 姜芸抬眼,才发现这不过短短几日,徐大夫老了不少。 那双清明的眼睛也浑浊不少,身子骨似乎也瘦了些。 姜芸是真心爱戴这个长辈,见状也有些于心不忍,立马收回目光抬手邀请。 “徐叔坐吧。” 听她还是叫自己叔,徐大夫面上的紧张和凝重缓和不少。 点点头踱着步子来到桌对面落座,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花茶,徐大夫眼眶一热。 “芸娘也坐吧。” 姜芸嗯了一声落座,似乎知道徐大夫要说什么,她还提前把赵氏他们支出去。 等人都走完了,她才笑了笑问,“徐叔是为了少东家的事儿来的吧?” 徐大夫抬起头,对上她沉静如水的目光,半晌后叹着气摇了摇头。 “不,生了个不孝子是我们家门不幸,他做错事理应受到处罚,如今幸好不是真的闹出人命,关几年小惩大诫,若是不加以管教,日后真闹出人命,那就是要掉脑袋。” 他表情无比悲痛后悔,想必心疼儿子,但也深知教导无方。 “怪我常年忙于医馆,平时疏于管教,才让他养成了这个臭脾气。” “芸娘,玉竹的事儿,我替他向你说声对不起,幸好你没什么大碍,否则我死了也无法心安。” 他说到此处鼻子一酸,老泪纵横。 姜芸也有些眼热,毕竟徐大夫一把年纪了,养个儿子不容易,岂料是这样的祸害。 她摇了摇头,“少东家陷害我一事,我也没那么生气,毕竟他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只能算因祸得福,此番希望他在牢中能够自省,出来后好好孝顺你老人家。” 姜芸打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徐玉竹。 她虽然不生气,但徐玉竹嫉妒心极强,做了错事不给点教训只会变本加厉,留他在外面只会是个祸害,保不齐还是她行医救人的绊脚石。 如此这般顽固不化的人,就该在牢里吃些苦头。 思及此,她又看向徐大夫,百思不得其解道。 “既然徐叔不是来找我网开一面的,那你老人家是……” 徐大夫陡然起身,看着姜芸猛地低头,声音哽咽道。 “我是来恳请芸娘别和玉竹计较,放他一马。” “嗯?” 姜芸不明所以。 徐叔这话不是前后矛盾么? “不知是何人收买了狱卒,玉竹在牢中吃尽了苦头,我昨日去看他,他短短几天瘦成了皮包骨,身上没一点好肉,吃不饱穿不暖,整日整夜和蛇鼠为伴,实在令我揪心。” “饶是他犯了天大的错,在我眼里始终是我儿,如今他已得到应有的惩罚,还望芸娘大人有大量别和他一般计较。” “狱卒再这般殴打下去,我担心他活不过明日啊!” 徐大夫说到这里更是悲痛欲绝,原本挺得笔直的脊背瞬间弯曲,整个人卑躬屈膝好不可怜,哪儿还有以往看到的精神气。 听闻这番话,姜芸也愣在原地良久,好半晌才回过神,云里雾里问。 “如何会这样?我没收买过什么狱卒,!想着少东家不过是进去关两年,长长记性也就罢了,如何会在里面被殴打至此?” “不看僧面看佛面,哪怕是看在徐叔你的份儿上,我也不会如此!” 听她一番话斩钉截铁,不太像是撒谎,徐大夫也愣住了。 手忙脚乱重新落座在椅子上,撩起袖子擦擦眼泪,狐疑问。 “那到底是谁这么恨我儿?明摆着要置他于死地?” 第99章 求情 姜芸摇头,想不出所以然。 “是不是少东家以前得罪过谁?” 这个徐大夫也不敢确认,盯着姜芸答不上来。 二人对视片刻,最后姜芸才安抚道。 “徐叔你看这样如何?我找人帮你查查,若是有什么结果及时告知你。” 徐大夫大喜过望,又噌地一下站起身,紧盯着姜芸感激不已。 “真的!” 姜芸颔首,“那是自然。” 徐大夫此时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儿子害得姜芸险些锒铛入狱,如今自食恶果,还要姜芸反过来帮忙,他实在愧不敢当。 “芸娘,惭愧惭愧,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是好!” 姜芸不以为意,又安抚了徐大夫良久,才起身把人送出去。 立在门口怔忡半晌,赵氏小心翼翼上前问。 “芸娘,徐大夫是不是来让你网开一面的?” 虽说徐玉竹伤天害理,但毕竟是他的儿子,又是这么一根独苗,肯定过来求情。 姜芸摇摇头,“不是。” 赵氏一惊,“不是?” 姜芸嗯了一声,“少东家在牢里被人恶意折磨,他以为是我差人办的,来求我别和少东家计较。” 一番话,被正朝婆媳俩过来的秦宴之听得一清二楚。 他脚步一顿,面上的神情有些微怔忡,但那双幽如寒潭的眼睛却深不见底。 周身仿佛萦绕着一层看不见的薄雾,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捉摸不透。 赵氏吓了一跳,矢口否认。 “怎么会是芸娘你?虽说少东家确实故意栽赃陷害,想要置我们于死地,但既然他受到了处罚,那这个事情就暂且过去,怎么可能再收买狱卒赶尽杀绝?” 姜芸微微颔首,她也是这个意思。 赵氏猜测,“许是有别的什么仇家?少东家心眼那么小,平日里守在医馆保不齐还得罪了别人。” 这个姜芸也说不清楚,她总觉得这事情没那么简单。 沉思之际,余光陡然扫到不远处的秦宴之,她赶紧朝他招手。 “夫君,你过来。” 秦宴之回神,不动声色上前。 “夫君你觉得此事应当从何查起?” 姜芸睨着他,目光带了几分期许。 秦宴之垂下眼睑,睫翼颤动,半晌后才柔声道。 “我的猜测和娘一般。” 赵氏乐得拍了下手,“我就说吧,肯定是那个少东家自食恶果。” 姜芸若有所思,也没追问。 他们一点证据没有,这么瞎猜肯定不对。 “寻个日子找谢公子帮帮忙。” 秦宴之陡然开口,“玉禅如今在清州,想要过去恐怕路途艰难。” 姜芸换了个人,“那便找谢夫人帮帮忙,正巧你旬假马上结束,去县城之际顺道路过府衙,多跑一趟。” 秦宴之对此毫不在意,反倒问,“芸娘不同我一起?” 姜芸笑了笑,“家里要修新房,我肯定得盯着点,这种事你一人足矣,夫君如此聪明能干,区区小事如何能难倒你?” 秦宴之立马噤声不肯多言,但看向姜芸的目光或多或少带了几分失落与委屈。 若是可以,他自然希望同芸娘一起。 但想到他进了书院,芸娘还要孤身一人回来,心下生出几分不舍和怜惜。 罢了,这种小事,确实他一人足矣。 徐玉竹那般宵小,芸娘一同前往岂不是大材小用。 “好,我独自便可。” 此事全盘交给秦宴之,姜芸没再过问。 直到下次旬假秦宴之回来,姜芸才从他口中探听到少量细枝末节。 “确实是少东家惹怒了别的仇家,买通狱卒对他小惩大诫。” 姜芸眯了眯眼,想到上次徐大夫所说,徐玉竹这次在牢里恐怕半条命都去了,可不是小惩大诫这么简单。 “都查清楚了?” 秦宴之颔首,“全部处理妥当,如今少东家在牢里无人敢碰,只需遵纪守法,刑满释放即可。” 姜芸点点头十分满意,看了眼风尘仆仆的秦宴之不住夸赞。 “不愧是夫君你,我果真没看错人。” 以往常常听到姜芸夸赞弟弟和妹妹,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夸夸自己。 秦宴之微微颔首面色不改,可耳尖分明红成一片,紧了紧身侧的衣袖,偷摸吸了口气才安抚下躁动不安的心。 为了掩饰眼神的不自然,他挪开视线赶紧打破沉寂。 “芸娘此番是不是不必再挖草药了?” 姜芸点头。 “所以也不必去济民医馆卖药?” 姜芸继续点头。 “经过少东家一事,徐叔虽然嘴上说着徐玉竹应当吃点苦头长长记性,可那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更何况还是家中独苗,他再怎么豁达,心中对我肯定生了芥蒂。” “草药生意做肯定是可以做的,但于他而言,我们是害得他儿子锒铛入狱的罪魁祸首,总在他眼皮子底下打转,还要他和和气气与我们做生意,未免有点为难人。” 秦宴之深以为然,“也好,挖草药太累,如今慕名而来问诊的患者也挺多,芸娘你这些时日好好休息即可。” 姜芸松了口气,转而看向他问。 “夫君这些时日在书院还好?” 秦宴之颔首,“挺好。” 姜芸整理了下桌面,看向外面的天色道。 “如今已到夏末,季节更替早晚温差大,厚衣服你可准备好了?” 秦宴之没想到他会如此这般关心自己,心中喜悦,一本正经回。 “以前的衣服够穿。” 姜芸若有所思,“找个时日去镇上扯点布,给每人都多做几身衣裳。” “好。” 抵达家门,秦宴之就和姜芸聊了许久,连歇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此番见到姜芸忙着问诊,他干脆转身去了卧房,换了身衣服出来,又被找过去帮忙写方子。 夫妻俩并肩坐在一起,来看病的不少人都对他们赞不绝口。 秦宴之强装镇定,心底却雀跃不已,余光打量姜芸,看她对待患者轻声细语,不由得怔忡出神。 想到她平日里雷厉风行,眉眼间尽是凌厉,骨子里的那点柔情,几乎全都给了患者,心里难免有点酸。 “夫君?夫君?” 秦宴之立马回神,对上姜芸狐疑的目光,眼底划过一丝心虚。 “夫君想什么呢这么专心?劳烦你帮我写张方子。” “哦,好……” 他尴尬不已,赶紧提笔忙活。 第100章 看笑话 等客人离开,姜芸才看着他忧心忡忡问,“夫君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看你心不在焉的?” 秦宴之连忙否认,“没……” 姜芸还以为他有所隐瞒,“夫君若是在书院遇到什么麻烦,可千万别藏着掖着,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 秦宴之看她这样分明是多心,忙解释,“只是想着这么些日子过去了,也不知芸娘的字练得如何?” “……” 原本主动权还在姜芸手中,如今被他这么一问,立马变得被动。 轻声咳了咳掩饰尴尬,一本正经道,“毛笔字本就是我的弱势,练了这么久,也就勉强能看罢了。” 正好没人来,秦宴之把面前的宣纸挪过去,“芸娘写两个字我看看。” 姜芸本想拒绝,可想到她如今是个古人,毛笔字不练好,日后有关书写方面永远都是短板。 正巧秦宴之这个书法天才在身边,肯定要赶紧趁此机会让他多多指点。 “行。” 想通过后,她也不再为自己不好看的字感到羞耻,反而大大方方提着毛笔开始写字。 秦宴之原本以为,这么些日子肯定有所长进,如今看来,芸娘的聪明才智,半点没分给练字。 认认真真写完,姜芸还满脸期待问,“写得如何?” 秦宴之面不改色,“从第一笔就开始错。” “嗯?” 姜芸一脸狐疑,纳闷之际,只见秦宴之忽然起身,绕到她身后,握住她的手捏着笔,带动她慢慢练。 冰凉的手指修长漂亮,姜芸注意力止不住被吸引,直到耳边传来秦宴之轻柔的低语。 “你如今基础太差,先别练字,练练笔画如何?” 她这才猛地回神,意识到自己有些心猿意马,赶紧咬咬唇清醒清醒。 “好。” 秦宴之带着她练习了好一会儿,直到姜芸觉得手指都开始发麻,才泄气道。 “歇会儿歇会儿,这毛笔字写起来真是累。” 甩了甩手,她自己无意识地轻轻揉着。 “这段时间我只练这几种笔画就行是吧?” 秦宴之颔首。 姜芸叹了口气,“想想你们读书人也真是辛苦,我这才写了这么一会儿就腰酸背痛,你们寒来暑往寒窗苦读,肯定累了百倍不止。” 秦宴之倒是不认同,“各有所长罢了,芸娘你医术高超,真要我学成你这般,即便累了千倍也不太可能。” 姜芸笑了笑,其实压根不是,她也不过是集百家之长罢了。 “时辰不早了,估计没人来了,收摊吧。” 秦宴之帮忙着把桌子收拾好,用了晚饭,才又商量这个新房如何修。 姜芸这期间也没闲着,想要的房间图纸她都给画了出来,正巧秦宴之回来,也交给他这个一家之主看看。 “芸娘,这是什么?” 秦宴之指出图纸上的大炕。 姜芸笑了笑,“夫君你不知这其中的精妙,来我给你细细讲解。” 一口气把大炕和茅厕都给讲清楚,听得秦宴之和赵氏那是目瞪口呆。 “芸娘,你如何能想到这个?真是太好了,这大炕修好,冬天岂不是不怕冷了?” “还有这个茅厕,你说我们怎么没想到这么修建,不仅干净卫生,还很封闭,若是夏天想要沐浴更衣,也不必那么麻烦。” 姜芸笑了笑,“正是,这个想法不错吧?” 赵氏连连点头,“不错,如今我也期盼新房能早些修好。” 主要是敏之也大了,男女有别,不能总让他和大家挤在一起。 姜芸将图纸径直交给秦宴之,“如今夫君已经懂了我的设计,得劳烦你和工人木匠他们交涉,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再来问我。” 秦宴之伸手接过,又拿着那图纸看了半晌,借着油灯,赞赏设计的精妙。 翌日一早,他就找到村里的泥瓦匠,和他们商量动工的事宜。 直到晌午才回去,还没到家门口,远远瞧见姜芸和赵氏立在门口,也不知聊起了什么,有说有笑。 等他踱着步子到跟前,姜芸才将他一把拉过去,指指隔壁的大房挑眉道。 “秦书明和老太婆回来了,从咱们门口路过,灰溜溜的,头都没敢抬。” 秦宴之顿时也来了兴趣,算上他们祖孙俩被抓进大牢,这都过去快半个月了。 当时芸娘被抓,他们是如何幸灾乐祸的过去作伪证,如今便是多灰头土脸的夹尾巴回来。 “当时不是只打了板子罚了钱么?看这样子怎么还关了些时日?” 姜芸这么一问,秦宴之眼神瞬间暗了暗。 “许是数罪并罚,县老爷后面又加的判决。” 姜芸和赵氏对朝廷的刑罚都不太了解,知道秦宴之如数家珍,既然他全都明白他们也没多问。 “看祖孙俩的脸色,蜡黄蜡黄的,在里面恐怕吃了些苦头,咱们无论如何也是一个姓,是不是该过去探望探望?” 姜芸如此这么提议,和赵氏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底看到浓浓的好整以暇。 赵氏笑了笑有些尴尬,这才几个月,她变坏不少。 如今只想着要过去落井下石,好让他们也尝尝被人轻贱的滋味。 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她斩钉截铁道,“自然要去,毕竟也当了我这么多年的婆婆,若是不去,保不齐日后在背后说我不孝。” 姜芸一唱一和,“我去看看家里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礼品,空手去也不太好。” 赵氏点头,就这么喜上眉梢的目送姜芸离开。 等她从屋内出来,手里拎着一盒茶叶。 “也不知是谁给的,摆在家里许久了,看这包装,肯定是好东西,正好拿过去给堂哥他们尝尝鲜。” 赵氏顿时了然,接过去拿在手里端详片刻。 “确实是好东西。” 那祖孙俩一瘸一拐回来,这茶叶既不能吃也不能治病,还是份儿大礼,可不是好东西么? 赵氏迫不及待想看看他们的下场,拉着姜芸走了两步还忍不住回头叮嘱秦宴之。 “宴哥儿你看着敏之他们,我和芸娘去去就回。” 二人来到大房敲了敲门,如此这般守规矩,还是姜芸穿过来头一遭。 以前哪次不是直接提着砍刀破门而入? 敲了半晌,才听到一声吆喝,“来了来了。” 听这声音,不是大伯娘张氏么? 她何时回来的? 第101章 唏嘘 愣神间,院门已经被打开,见到外面站着的婆媳俩,张氏面色一变。 “赵氏,芸娘,你们怎么来了?” 她语气前所未有的客气温柔,反倒让婆媳俩很是意外。 难不成回了趟娘家,张氏还洗心革面了? 赵氏打算静观其变,顺势把手里拎着茶叶递上去。 “听说明哥儿和婆婆身体不太好,我和芸娘特意过来看看。” 张氏看了眼她手里拎着的茶叶,面上笑盈盈的。 “都是一家人,来就来,带什么东西。” 赵氏不以为然,“不是都分家了么?现如今可不算一家人,既然过来肯定得拿点什么。” 张氏这下没再推辞,点点头接过。 “行,那你们别站在门口了,快请进吧。” 她把婆媳俩迎进去,才走了几步,就听东边传来秦老太断断续续的呻吟。 姜芸远远看了眼,“奶没事吧?” 张氏循着声音看去,面上的笑顿时都淡了不少。 “娘身体好着呢,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不太舒服叫唤几声。” 听出她语气里的冷淡,姜芸和赵氏对视一眼,明白她这是完全把秦老太给记恨上了。 领着他们进了堂屋,张氏端出条板凳让他们坐,看了眼身后心疼道。 “明哥儿身体不适,就不劳烦你们进去看他了。” 说着,她又给婆媳俩倒了杯水,一改之前的态度,跟着坐下后道了个歉。 “芸娘,明哥儿的事儿还得麻烦你别和他计较,他年轻气盛,免不了做错事。” 姜芸可没那么好说话,点点头压根不往心里去。 秦书明当初在公堂上可是巴不得她死,她又不是脑子不好使,自然不会因为张氏的几句话就对秦书明和颜悦色。 张氏经过这么一遭也算明白,他们这秦家二房,想要发达全靠姜芸,秦家所有人的本事比起来,都不及人家动动指头。 她也没想着继续和他们作对,只想把自家的日子过好。 至于明哥儿那边,再好好劝劝。 聊了几句,院外又传来秦大山的呼唤,张氏连忙起身去开门。 婆媳俩探头看去,只见他们夫妻俩进了门有说有笑的,相互扶持还挺和谐。 东边的秦老太听到秦大山的声音顿时了不得,扯着嗓子就开始叫唤。 “大山,你怎的还把张氏这个扫把星接回来了?半仙都说了,她就是咱们家的灾星!” “你看看你,自打把她接回来,我和明哥儿在牢里吃了这么多苦头,都是她害的,你还不快把她赶出去!” “苍天有眼,杀了张氏这个扫把星吧,还我们家一个清净!” “……” 秦老太真是个祸害,人都成这样,嘴巴还没空闲。 自打知道张氏回来,秦老太歇会儿气就要继续骂,张氏早就忍无可忍。 此番实在控制不住,咬牙切齿就往那边赶。 秦大山吓了一跳,赶紧拦住她。 “孩他娘,别管了,我娘如今年纪也大了,她爱骂就让她骂去,咱们也少不了二两肉,更何况也分了家,咱们关起门来过我们的日子便可。” 张氏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东边怒不可遏道。 “她还有脸说咱们明哥儿?若不是她这个老不死的拖着去做什么伪证,明哥儿也不至于被关在牢中如此多时日,书院那边还不知道收不收他,若是咱们明哥儿的学业断送,我非要和她拼命不可!” 她被秦大山如此安抚,怒骂一会儿刚消了消气。 秦老太非要火上浇油,又开始哭爹喊娘的叫骂起来。 “张氏你这个不孝顺的贱人,你迟早天打雷劈!” 张氏刚消的火顿时又蹿了起来,一把推开秦大山,势如破竹就朝东边冲过去。 “老贱人你骂谁天打雷劈?我看你才应该去死!” 她一脚踹开秦老太那间小屋,猛地冲进去又打又骂。 原本秦老太就身体不适,哪儿是张氏的对手。 刚开始还能硬气地回骂几句,到后来只有求饶的份儿。 秦大山站在院子里只阴沉着脸看着,也没打算上去帮忙。 外面动静这么大,赵氏和姜芸也坐不住了,赶紧出去看看。 见到秦大山纹丝不动,赵氏拧了拧眉招呼,“大哥,你咋不过去劝劝?” 秦老太年纪这么大了,真要被张氏打出什么好歹,这事儿传出去也不光彩。 不仅是张氏,他们整个大房都会名誉受损,先不说下面的秦书明和秦婉都还没说人家,若是被外人知道他们家这么个风气,谁还愿意嫁进来?谁还愿意娶? 被婆媳俩这么一提醒,秦大山才如梦初醒似的,连忙拔腿冲过去。 “孩他娘,算了算了……” 眼看那边闹得不可开交,赵氏和姜芸也连忙过去看热闹。 还没走近东边秦老太的房门口,顿时一股恶臭袭来,婆媳俩皆是面色一变,吓得赶紧顿住脚步没敢上前。 姜芸连忙捏住鼻子,拧了拧眉问,“怎么味道这么难闻?也不知道收拾收拾?” 赵氏同样捏着鼻子,闻不到味道也就罢了,她试探性的来到房门口,抬眼往里一看,整张脸刹那间就绿了。 只见原本就狭小的房间内,秦大山夫妻俩都挤在里面,秦老太爬在床上被张氏拳打脚踢。 头发也散了,身上的衣服也乱了,鞋也没穿,露在外面的脚底都是黑的,再看那张床,乱得像狗窝。 地上的角落里放着两个木盆,里面装着不明液体,一看就令人作呕。 旁边的桌上还摆着几个碗,黑黢黢的,好几只苍蝇围着乱飞,整个家里简直邋遢了得。 赵氏看了一眼赶紧退出去,一口气走出老远才松开手,险些被把自己憋死。 姜芸懒得过去看,见她这般赶紧迎上去,拍了拍她的背问,“娘,你没事吧?” 赵氏摇头,“没事没事,就是有点犯恶心。” 那一大家子的闹剧,他们也懒得继续看,婆媳俩前后脚离开。 刚出院子,赵氏就把自己的所见全都告诉姜芸。 姜芸闻言也很诧异,“怎会如此?老太婆再不济也不至于邋遢到这个地步吧?” 第102章 开除 赵氏幽幽叹了口气,神情也有些唏嘘。 “那碗估计是老婆子走前就放那儿的,这么些日子了,也没人进去帮忙收拾,现如今浑身都是伤,又得罪了张氏,以后日子肯定不好过。” 姜芸闻言面不改色,半晌后才不咸不淡道。 “她这也算自食恶果了,没什么好同情的。” 赵氏向来比较心软,见到刚才那番情景,确实觉得秦老太很可怜,但也仅此而已。 她可没忘记老太婆之前是如何咒骂她的几个孩子,现如今见落得这个下场,也算罪有应得。 —— 眨眼入了秋,修新房也提上日程。 工匠一大早就敲敲打打,姜芸刚开始还不太习惯,总睡不好。 如今好几天下来,倒也已经习以为常。 尤朝差了小弟过来,说是尤兰的身体不太舒适,让她过去看看,正好她也打算去书院给秦宴之送些衣物,就当顺路。 洗漱完,赵氏已经麻利的把东西收拾好,见到这么大一包袱,又只有姜芸一人去,她心中很是不忍。 “芸娘,不如我同你一道去吧?这么多,你如何能带去?” 姜芸笑了笑,“不碍事,尤公子差了人过来接我,有人帮忙。” 赵氏闻言,面上的担忧消了不少,松了口气道。 “那就好那就好,我做了早饭,芸娘你吃了再去。” “行。” 姜芸刚放下碗筷,院外就变得热闹嘈杂,她吩咐齐雪出去看,正是尤朝吩咐来的人。 一行四五个,被迎进院子见到姜芸,赶紧行礼。 “姜大夫!” 姜芸忙招呼,“麻烦你们了,一路过来挺累吧,进来喝口水。” 几人忙摇头,“不了不了,大哥让我们接你过去,可别耽误了时辰。” 看他们如此客气,姜芸也不强求,“行。” “姜大夫有要帮忙的尽管开口,我们就是特意过来跑腿的。” 姜芸也不和他们讲礼,点点头大大方方吩咐道,“那就麻烦你们帮我分担点。” 她把要给秦宴之带去的几大包平均分配给几人,有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麻烦你们了,若是累了知会一声,我同你们换。” 几人纷纷接过连连摆手,“这么点东西如何会累?姜大夫可别和我们见外,你既是大哥的好友,自然也是我们的好友。” 有他们护送帮忙,姜芸直接空手,拜托大家伙跟着她把东西送往书院。 一个时辰后,一行人抵达书院门口。 姜芸找到看门的大爷说明来意,听闻是秦宴之的娘子,赶紧放她进去。 好在之前跟着秦宴之来过,进了门熟门熟路,找到他住宿的院子,等在门口半晌,才见到有个书生从里面出来。 姜芸眼睛一亮,赶紧上前拦住,“这位公子,请问秦霁川是住在这里吗?” 书生后退半步扫了姜芸一眼,盯着她打量后拧眉问。 “你是秦霁川什么人?” 姜芸笑了笑,指了指身后几人。 “我是他娘子,如今天气转凉,我特意给他送点衣物过来。” 书生也跟着看了眼,哦了一声恍然大悟。 “你既是秦霁川的娘子,难道不知他已被书院开除?” “什么!” 姜芸一声惊呼,怀疑自己是否听错。 秦宴之学问这么好,怎么会被开除? 她愣在原地,好半晌都未能回神,最后还是书生继续道。 “算下来已经有了好几日,这事闹得书院人尽皆知,你身为他的娘子还被蒙在鼓里,想来他这么几天都没回去,不如小娘子好生找找,他许是就在这县城内。” 眼看书生转身欲走,姜芸后知后觉,赶紧上前再次把他拦住。 “我夫君被学院开除缘由,不知公子是否能告知一二?” 见她面色难看眼神担忧,书生顿了顿勉为其难道。 “具体的经过如何我们不得而知,但张贴出来的告示却说秦霁川考场作弊。” 姜芸心头一跳,作弊? 怎么可能? 她和秦宴之相处已有几月,对他的性情再了解不过。 作弊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他根本不屑。 又怎么会被抓个正着,还被开除? 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想不出什么所以然,姜芸只好作罢,忧心忡忡朝着书生行了个礼道谢。 “劳烦公子了。” 想来秦宴之在书院也是个名人,书生临走前还不甚惋惜。 “秦霁川学识过人,脚踏实地必能高中,为何在这个节骨眼上徇私舞弊?这不是自断前程么?” 听闻这话,姜芸深以为然。 目送他越走越远,她却立在原地有些犯难。 这县城这么大,她该去哪儿找秦宴之? 想必为了不让他们担忧,他连家都没回。 也不知身上有没有余钱,住得如何吃得好不好? “姜大夫?” 想得出神,不远处的几人忙迎了过来。 “姜大夫,这些行李现如今如何处置?” 虽说几人离这边有点远,听到二人的谈话也没那么真切,但从只言片语中,大家伙都能猜到秦宴之压根不在。 姜芸看了眼几人手里的几大包,灵机一动道。 “如今我夫君找不见人,我在这县城内也没什么熟识,这些行李不知方不方便放到尤公子那儿?” 想到他们兄妹俩住的院子还挺大,放这些行李肯定绰绰有余,不如让尤兰姑娘帮这个忙。 几人对视一眼纷纷点头,“肯定方便,你是我们大哥的朋友,别说是放这么些行李,就是更多,大哥也能想法子给你安顿好。” 姜芸这才放心下来,又叫上大家伙带着行李前往尤朝的住处。 朝尤朝说明来意,他径直吩咐众人把包袱拎进去放好。 “姜大夫若是想来拿,随时都可过来。” 姜芸颔首赶紧道谢,被尤朝迎进厅内落座。 “尤兰姑娘如今身体如何了?” 尤朝给她倒了杯水,“我瞧着脸色好了不少,这些日子也有护送她到处走走,身体也强健了些,你给的方子一直都在吃,这么些时日过去了,想让你来看看是否需要换药。” 姜芸点点头,提起这个还有些不好意思。 “算起来我早该过来看看,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没有顾得上。” 尤朝对此有所耳闻,毕竟当初姜芸下狱,可是引起了小小的轰动。 第103章 杳无音讯 “劳烦姜大夫稍等会儿,小兰一大早就去了香料铺子,恐怕还有一会儿才能回来。” 姜芸不以为意,“不急不急。” 她坐着等了差不多两刻钟,茶都喝了两杯,外面才传来尤兰匆忙的脚步声。 细细听来,脚步声稳健有力不少,看来这些日子确实听了尤朝的话在锻炼身体。 尤兰刚踏进门,就像只小蝴蝶似的朝姜芸扑过去,喜不自胜道。 “芸姐姐,你怎的现在才来看我?你都不知这些日子我有多想见你。” 姜芸莞尔一笑,盯着尤兰不住打量。 面色红润不少,脸颊上也有了点肉,眼神也愈发清明,看来调理得还行。 “我这不是来了么?” 尤兰轻哼一声在她对面坐下,绞着手绢撒娇。 “若不是我大哥说我身体不适,你也不会来,看来早把我忘了,亏我还时时刻刻惦记你。” 姜芸被她这么一说,顿时无地自容,赶紧道歉。 “这些日子实在太忙,劳烦尤兰姑娘惦记,看你身体好了不少,性子也活泼了些,快把手伸出来我给你把脉看看。” 尤兰笑了笑,连忙把手伸出去。 “还是要多出去走走,这些日子在外面可真好玩。” 她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姑娘,正是天真烂漫爱玩的年纪。 姜芸嗯了一声,又问了几个常用的辩证问题,听她一一回答没有什么大碍,点点头让拿出纸笔。 “我换个方子,还是照常煎服,虽说要多出去走走,但也不宜太劳累。” 尤兰点点头记得很认真,姜芸继续道。 “如今你身体强健不少,可有什么中意的人?” 她忽然问起这个问题,兄妹俩都是微微一怔,尤朝也担心尤兰认识了什么人,赶紧朝她看去。 尤兰脸皮薄,听到这话小脸顿时变得通红,飞快扫了眼姜芸,又扫了眼身边的尤朝,哎呀一声赶紧否认。 “云姐姐你说什么呢?我如今年岁还小,出去玩也是和同龄的姑娘们,可没有什么中意的人。” 姜芸看她这么大反应,忍俊不禁,“我也只是问问罢了,你身体不是很好,不宜过早成亲生子,最好把身体调养好了再做打算。” 尤朝闻言神色也有些许的放松,看了眼尤兰道,“小兰日后不成亲也好,就这么陪着我。” 尤兰不乐意了,“我到时候都成大姑娘了,陪着你做什么?” 听到姜芸所言,她也不由得有些担心,若是等她身体养好,反倒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可咋办? 尤朝低笑一声,“你且好好养着身体,我自然有本事保你衣食无忧。” 尤兰轻哼一声,面上没说什么,心下却不以为然,女儿家长大了自然是要出嫁的,哪儿有守在娘家过一辈子的。 看来她得好好养身体了,免得以后嫁不出去。 姜芸可不知道小丫头心思这么多,笑了笑补充一句。 “早些成亲也可以,但不宜过早要子嗣,免得你身体受不住。” 尤兰听到这话,心里才放松不少,乖巧的点头。 “芸姐姐放心吧,如今我还小呢。” 二人聊了几句,尤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 “对了芸姐姐,我今日逛香料铺子,顺便还去买了点胭脂水粉,知道你来了,特意给你也选了些。” 不等姜芸反应,尤兰赶紧起身找到随从的小丫头,拿过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折回来郑重其事给了她。 “我也不知道芸姐姐喜欢什么,就随意买了点,芸姐姐你不施粉黛都这么漂亮,上了妆肯定风华绝代。” 姜芸后知后觉缓过神,哭笑不得,“我平日里忙着看病问诊,实在没有心思弄这些,更何况满身的脂粉香气,保不齐有些病患还不乐意闻。” 话虽如此,可她却没拒绝尤兰的好心。 人家好心好意惦记着她,特意买的礼物,自然不能扫兴。 “不过,若是哪日不问诊,可以试试上个妆。” 原本尤兰小脸都快垮了,直到听到这句,才又重新眉开眼笑。 “对嘛,偶尔上个妆,惊艳下你夫君。” 提起这个,姜芸心头一跳,看着对面的尤朝兄妹,忽然灵机一动问。 “尤公子,不知你能否帮我个忙?” 尤朝拧了拧眉,“姜大夫但说无妨。” 这些日子尤兰身体的变化他也都看在眼里,也深知是姜芸的功劳,算下来她就是尤兰的救命恩人,更别谈二人之期间还有过约定。 姜芸忧心忡忡,“我夫君这些日子不知去向,我在这县城也没什么熟人,实在不知该如何找起,想麻烦尤公子帮帮忙。” 尤朝点点头,立马起身,“行,我这就差人帮你打听,若是有什么消息,即刻告诉你。” “好!谢过尤公子!” 尤朝还真是雷厉风行,刚开口答应下来,立马就出门找外援。 顿时整个屋内只剩下姜芸和尤兰,小丫头左一个芸姐姐,右一个芸姐姐,亲热得不行。 姜芸哭笑不得,刚要称呼她尤兰姑娘,便被她急忙制止。 “芸姐姐日后叫我小兰便可,可不能这么见外,如今我身体也好了不少,等我寻个空闲,定去你家找你。” 姜芸颔首,“行,家里现在在修新房,等房子修好,空屋子挺多,你别说过来做客,就是过来常住都没什么大碍。” 尤兰喜不自胜,“真的?” 姜芸肯定,“那是自然。” 眼看到了晌午,姜芸也不好在尤家多多打扰,带上尤兰送给她的礼物,返程回了大河屯。 秦宴之被书院开除的事,姜芸也不敢让赵氏知晓,免得她担忧。 听她问起秦宴之,也只是帮着圆谎。 “东西都交给宴哥儿了?” 姜芸颔首,“给了,看他学业繁忙,我没好意思打扰。” 赵氏松了口气,“真是劳烦芸娘你了,该让他自己回来拿。” 姜芸不甚在意,心不在焉回了卧房,实在想不明白秦宴之会去哪儿? 一连两天,尤朝那边都没有任何消息。 姜芸不由得开始担心,秦宴之在书院学识好,保不齐会招惹什么眼红病的渣滓,若是狼狈为奸害他性命怎么办? 就好比徐玉竹,他们无怨无仇,却恨不得她去死。 第104章 求助 左思右想想不出办法,姜芸无奈,只好趁着这日一家人还没醒来,赶紧换了身衣服拎着礼品前往府衙。 尤朝手下管着那么多小弟,他都束手无策,那只能求求谢夫人。 瞧见她来,谢夫人身边的婆子喜不自胜,赶紧把她迎进去。 “姜大夫来了?” 姜芸笑了笑,“正巧来城里办点事,想着顺道路过来看看夫人。” 婆子恍然大悟,领着她进门之际忍不住多嘴了句。 “原来是这样?老身还以为姜大夫是听了秦公子的话,才来探望我们夫人呢。” 秦宴之失踪这么久,乍一听到秦公子三字,姜芸心头一跳,拧了拧眉连忙问。 “我夫君?婶子这些日子可见过我夫君了?” 听她这么亲切称呼自己,没把自个儿当作下人,婆子对她的好感提升不少,笑了笑摇头。 “倒也不是这些日子,是之前姜大夫被人陷害那次,秦公子来找我们夫人说是有事相求。” 姜芸面色一变,秦宴之偷偷来找过谢夫人了? 为何来之前没和她商量过? 短短几日,她发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谜团之中,周围的一切都蒙着一层浓雾,不管如何拨弄却什么都看不清。 刹那间,她心中居然陡然生出一股隐约的惊惧,秦宴之…… 或许根本不是她眼中那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柔弱书生。 “婶子,不知我夫君找夫人有何事?” 婆子愣了愣,看她的目光多了几分狐疑。 “秦公子没告诉你?” 姜芸也不敢直截了当承认,担心婆子守口如瓶,那她岂不是什么都问不出来? 思索再三,她若有所思道,“当时提过一两句,不过那时候我正深陷牢狱之灾,没有太多过问。” 婆子了然,“具体帮的什么忙我也不得而知,稍后姜大夫可以自己问问夫人。” 姜芸心不在焉颔首,这一路过来都胡思乱想。 抵达后院,婆子领着姜芸进了谢夫人的院子,带着她来到门口敲敲门。 “进来。” 婆子先进去禀报,姜芸留在门口等候消息。 “夫人,姜大夫来了。” 谢母面上一喜,赶紧起身迎出去。 “快快快,快让她进来。” 姜芸听闻里面的动静,才在丫鬟的引领下迈进门。 毕恭毕敬行了个礼,“见过夫人。” 谢母大喜过望,赶紧上前拉着她的手不住端详。 “姜大夫近来可好?” 姜芸笑了笑,“很好,劳烦夫人惦记。” 谢母垂眸,正好瞧见她手上戴了之前送给她的镯子,心头更加高兴,连忙拉着她落座。 “这么些日子不见,姜大夫似乎瘦了不少。” 姜芸愣了愣,看来谢母是打心眼里喜欢她,连这都看出来了? 她笑了笑,“瘦点好,瘦点穿衣服好看,夫人近些日子如何了?开的药都在坚持用吗?” 提起这个,谢母双眼炯炯有神,拍了拍她的手满意道。 “挺好,用了几日就有所好转,如今也不痒了,之前都不敢出门,我昨日还去外面街上转了转。” 姜芸也替她高兴,“再用些时日便可停药,这方子适用于任何人,若是夫人有别的什么朋友也有这种症状,也可把方子给他们誊抄一份。” 谢母有些意外,要知道这方子誊抄出去,可就没她的什么份儿了。 该得的诊金也拿不了,等同于她当初收的五十两把这方子都买断了。 由此可见姜芸心地善良,也没什么心眼,果真是她一眼就喜欢的好孩子,根本没看错人。 笑了笑,谢母给她倒了杯茶,“若真有得这个病的,到时候我举荐你便可,千人千面,保不齐这方子没那么好使。” 这也算一举两得,两边她都赚了人情。 姜芸也没否认,她说的不无道理。 “行,那就麻烦夫人了。” 谢母又让丫鬟送了些点心吃食过来,摆了满满一桌。 见她如此热情好客,姜芸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和她谈笑。 聊到后面,才总算是问出了盘旋在心中多时的疑问。 “夫人,听闻当初我被陷害之时,我夫君来找过你?可是真的?” 谢母一怔,吃点心的动作也跟着停下,对上姜芸满脸的狐疑,明白这事儿她是真的不知道。 但秦宴之所求之事,她也明白不太光彩,既然秦宴之没让姜芸知晓,显然是担心小两口出现什么嫌隙。 她若是告诉姜芸,岂不成那长舌妇了? 谢母面上的犹豫姜芸都看在眼里,如今看来,她也只能实话实说。 “夫人有所不知,我夫君已经好几日不见踪影,听闻他被书院开除,也没回家,我差人找了这么几日杳无音讯,实在担心,没有办法才来找夫人你。” 谢母面色一变,“被书院开除?” 姜芸点点头,眸底满是担忧,“听说是作弊,具体如何我也不得而知,唯今之计只能快快找到他,所以想来央求夫人帮忙。” “途中也听闻了他来找夫人之事,想着他失踪会不会和此事有关,所以还恳请夫人告知一二。” 见她眼圈都红了,谢母心疼不已。 她确实守口如瓶,但也分得清轻重缓急,如今秦宴之生死未卜,她若是还死守规矩,真要出了事,她又有何脸面面对姜芸? 思来想去,只好将那日之事和盘托出,“当日秦公子忧心姜大夫你,所以从我这里借了令牌前往狱牢,约莫也就半个时辰的功夫就还了回来。” “我差人问了狱卒,说是秦公子拿着令牌只让他们好好招待那位徐公子,当时也没多问,徐公子可是你们的好友?” 姜芸听到一半,已经明白秦宴之拿令牌的目的。 衣袖中的双手紧了紧,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吩咐狱卒对徐玉竹行凶的人,居然就是秦宴之自己? 那当时问他他还装作一问三不知,不仅如此,还承诺找人处理此事,这不是典型的贼喊捉贼吗? 心头惴惴不安,姜芸面色极其难看,愣在原地半晌,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谢母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好好招待什么意思,但该装傻就得装傻,她整理好思绪问。 “如何?秦公子失踪一事,姜大夫有什么头绪了吗?” 第105章 嘴皮子 姜芸问清楚来龙去脉,如今对秦宴之的下落倒是少了些心思,反倒对他这个人的秉性开始产生怀疑。 惩治徐玉竹的事儿,他明明可以和她商量,却选择隐瞒,东窗事发也没直接坦白,反而拆东墙补西墙的圆谎。 若不是她今日来找了谢夫人,保不齐还要被他蒙在鼓中。 如此这般,到底是没把她当成一家人。 摇摇头,姜芸半晌后才叹了口气。 “没有头绪,想恳请夫人帮帮忙,能不能给点人手一同找找?” 生气归生气,还是要把人找到再说。 若秦宴之真是这种表里不一之人,她还真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如今欠他们的还得也已经差不多了,只等秦宴之回来,届时她大可抽身离去。 这就当是帮他最后一个忙,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也就罢了。 谢母点点头,“这个事好说,姜大夫不必担心,秦公子吉人自有天相。更何况他才学过人,我瞧着他不像是会作弊的人,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姜芸也这么想,“劳烦夫人了。” 谢母不以为意,找来婆子把令牌交给她,让她去差人找秦宴之。 姜芸感激不尽,连忙起身行礼道谢。 谢母赶紧把她扶起来,“我们之间可不许这么见外,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秦公子既然是你的夫君,那便也是我的晚辈,出一份力没什么大不了。” 不过只是一面之缘,姜芸实在没想到谢母对她如此厚爱,她坚定地点头落座,俨然已经把谢母当作自家长辈。 是夜,谢母留了姜芸住宿,翌日一早,派出去的人回来禀报,秦宴之去了清州一带,具体下落不得而知。 姜芸得到消息不明所以,清州? 不是秋闱才去清州? 他如今都被学院开除了,去清州做什么? 难不成还去讨个公道? 想不出所以然,姜芸感谢谢母后道别离开,既知道秦宴之性命无忧,也算放下心里的大石。 至于他具体的去向,得等他回来才知道。 从府衙出来,姜芸心事重重往大河屯的方向赶,出了城门,却和迎面走来的秦书明撞个正着。 这才一个月没见,秦书明瞧着憔悴不少,人也瘦了许多,原先穿在身上正好合适还算风度翩翩的衣裳,现如今却空空荡荡。 看来的目光阴冷嫉恨,停顿半晌,冷笑一声过来。 “姜芸,许久未见。” 他行走的姿势一高一低,很明显腿出了问题。 姜芸见状微微一愣,直勾勾盯着他那条跛了的腿匪夷所思。 秦书明才从监牢里出来一个月,养伤也得不少日子吧?养好伤,这是又去哪儿招惹是非?如此短的日子,居然把腿都给弄瘸了? 瞥见她面上的古怪,秦书明垂在衣袖里的双手紧了紧,面色狰狞来到姜芸跟前站定。 她这才后知后觉似的,后退半步双手环胸盯着他上下打量,嗤笑一声问。 “确实许久未见,堂哥这是干什么去了?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顿了顿,她又意有所指道,“若是大伯娘和奶看见,那得心疼成什么样?这么大的年纪了,也不知如何照顾好自己?” 她语气中满是调侃和揶揄,只听表面话,不知他们之间恩怨的恐怕还以为她有多关心他。 秦书明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冷笑一声装模作样道。 “我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与其担心我,不如好好担心你夫君……” 他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看向姜芸的目光意味深长。 陡然听到夫君二字,姜芸心头一跳,目光沉沉看向秦书明,对上他眸中的得意和轻蔑,她立马明白秦宴之的失踪肯定和他有关。 面色一变,姜芸猛地上前,一把拎起秦书明的衣领怒不可遏问,“你把他怎么样了?” 虽说她个子力气都远不如秦书明,可如今他是个瘸子,姜芸手上一个用力,他还真的被拽得一个趔趄。 居高临下俯视着姜芸满上的愤怒,秦书明扯着唇角轻轻一笑,慢条斯理拨开她的手,后退一步整理好衣领,漫不经心道。 “你这么着急做什么?秦宴之本事大得很,我能他怎么样?应该是他别把我怎么样吧?” 姜芸拧了拧眉,没太懂他话里的意思。 却见秦书明冷笑一声,径直抬起他瘸掉的那条腿朝姜芸示意。 “看见了吧?这都是秦宴之的杰作!” “什么?” 姜芸脑子嗡的一下,如遭雷击立在原地。 秦书明却仿佛看不见她面上的震惊,自顾自嘲讽道。 “可真是我的好堂弟啊!我这个血脉相连的哥哥他都能下这么狠的手,姜芸,别怪我没提醒你,日后你要是挡了他的道,恐怕他得把你五马分尸。” 姜芸一颗心怦怦跳个不停,掐了掐掌心半晌才回神。 “你说的话我可不信,秦书明,你自己招惹祸端引火烧身,和我夫君有什么关系?别想离间我们。” 她面上如此说,心下却有些惴惴不安。 想到此前谢母坦白的那番话,徐玉竹在牢中被打得不成人形,都是秦宴之的吩咐,那如今秦书明这条腿,也说是他下的手,姜芸心中信了八分。 但她也了解秦宴之的为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秦书明腿都瘸了,那肯定秦宴之肯定在他身上栽了不小的跟头。 眯了眯眼,姜芸立马理出了点头绪,开门见山问。 “我夫君被冤枉作弊连带被书院开除的事儿,你干的吧?” 秦书明愣了愣神,目不转睛盯着姜芸,面上神色未明。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的审视这个弟媳,原本以为只是脸蛋漂亮的草包,如今看来还真有几分聪明。 他也没径直回答姜芸的问题,反倒上前两步问。 “你想知道秦宴之的去处么?” 姜芸有些心动,但也不傻。 秦书明设计陷害秦宴之被打瘸了腿,如今秦宴之下落不明,保不齐就是为了逃难。 连谢母都查不出他的具体行踪,秦书明又如何得知? 哪怕真的知晓,保不齐早就杀过去报仇了,哪儿还有空闲陪她在这里耍嘴皮子? 第106章 目标 心下了然,她目光巡视四周,暂且没发现什么可疑人,装作十分为难道。 “我想你便能带我去找他?” 秦书明笑得奸诈,杀气腾腾道,“那是自然,我可是个好人,定会让你们夫妻团聚。” 这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话,姜芸已经明白他是冲自己来的,点点头虚与委蛇。 “行,那就劳烦堂哥带路了。” 秦书明果真迈步走在前面带路,姜芸却抓准时机转身就跑。 只可惜才跑了两步,四周不知何时已经围过来好几个壮汉,估计早就埋伏已久。 原本还在神色自如来来往往的百姓们见状,吓得全都绕道走。 假装离开的秦书明也似笑非笑转身,踱着步子朝姜芸过来。 “弟媳,我劝你实相点,免得待会儿吃苦受罪,你也知道,你夫君把我害成如今这样,我肯定得找你们夫妻俩报仇。” 姜芸沉着脸一言未发,她如今被抓起来倒是没什么大碍,猜测秦书明绑她就是为了引蛇出洞。 她一个人遭罪也就罢了,担心他对赵氏和孩子们下手。 自知逃不掉,姜芸也不再反抗,淡定自若立在原地,扭头问秦书明。 “你想如何?” 秦书明一瘸一拐上前,笑得阴森可怖。 “不如何,劳烦弟媳跟我们走一趟。” 半个时辰后,姜芸被套着麻袋送上了马车,一路摇摇晃晃也不知去哪儿。 秦书明什么本事地位姜芸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穷成这样如何能请得起打手和马车,无非是上面还有罩着他的靠山。 也不知是何来路…… 想得出神,陡然察觉到马车停下,她双手被反捆在身后,逃不掉也看不见,只凭听力,好像是到地方了。 车帘被掀开,有两个壮汉把姜芸押送进了某个地方,等她进去后,还没站稳,头上的麻袋被一下取走。 势如破竹闯进来的阳光刺得姜芸双目生疼,赶紧闭眼缓了会儿,再缓缓睁眼打量四周,才发现他们身处一个破庙。 秦书明领着打手们把她赶到旁边的空房,“弟媳,好生待着吧,只给一天时间,若是一天之内秦宴之再不出现,你可就没命了,好好祈祷,祈祷你那个夫君把你的命当回事儿。” 姜芸目光沉沉也不说话,既来之则安之,环顾四周,顺势找了个草堆坐下。 见她如此波澜不惊,正在锁门的秦书明不由得又对她高看几眼。 杵在原地半晌没走,直到吸引了姜芸不明所以的目光,他才敲了敲面前的铁门若有所思道。 “芸娘医术高超,生得又如此貌美,如今身陷囹圄却临危不惧,还真是女中典范。” 他破天荒开口夸了这么一堆,姜芸也不知他意欲何为,干脆就这么似笑非笑睨着他,看他狗嘴里吐出什么象牙。 秦书明对上她眸中的坚强不屈一阵手痒,这么烈的马,若是驯服了骑在身下,滋味该有多好? 他心往神驰,临走前扔了句。 “待我杀了秦宴之,一定给芸娘一个名分。” “扑哧……” 姜芸没忍住嘲笑出声,见到秦书明面色骤变,眼神也立马阴骘下来,她更是有恃无恐道。 “秦书明,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论学识,你不及我夫君一星半点,论相貌,你更是丑得举世无双,就你这般不堪,还想给我名分? 家里没有镜子总有尿,好好照照自个儿,你这般井底之蛙,给我拎鞋都不配。” “你!” 秦书明被踩到尾巴似的气得跳脚,面色铁青猛地上前作势要打开铁门,想给姜芸一个教训。 一旁的守卫见状一把将其推开,居高临下呵斥道。 “秦书明!你干什么?她要出事,我看你怎么向我们少爷交代!” 一声厉喝,秦书明动作立马僵硬。 狠狠剜了眼姜芸,死死咬着牙关一拳砸在铁门上。 伴随哐当一声巨响,他面上的怒意有所收敛。 指着姜芸不住点头,撂下狠话,“行,你给我等着,贱人!” 姜芸全当他在放屁,怡然自得地靠在墙上思索。 听刚才壮汉那话,她猜测的果真不假。 秦书明上头还有人。 如今他们把她抓来当诱饵,也不知秦宴之会不会上当。 她不过是秦家买来的童养媳,如今卖身契婚书都没有,于秦宴之而言,她不过就是个有名无实的妻子。 这些人想要的可是他的命,他真会出现? 也不知道秦书明哪儿来的自信,觉得抓了她这个毫不相干的人,秦宴之会冒着生命危险前来。 —— 被关了足足快十个时辰,眼看即将满一天,还没秦宴之的身影。 外面的秦书明他们都急死了。 “秦书明!可是你亲口说的,抓了这个女的,秦霁川定会出现!” 质问的是个穿着华服的男子,年岁和秦书明差不了多少。 锦衣貂裘,腰带佩玉,一看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公子。 举手投足嚣张跋扈,面上也藏不住什么心思,左等右等等不来人,他没了耐心,一脚踹在秦书明身上厉喝。 “既然秦霁川不来,那便杀了那个女人!” 秦书明一个踉跄赶紧站稳,低垂着眉眼卑躬屈膝赶紧安抚。 “少爷,距离一天还有两个时辰,两个时辰过了秦宴之不出现,再杀那个女人也不迟。” 男子冷哼一声,焦急地在破庙内踱步,双眼直勾勾看向门外,怒不可遏道。 “若是秦霁川不出现,我连你一起杀!” “!!!” 秦书明面色一白,吓得浑身冷汗直冒。 他明白这个祖宗说一不二的脾气,更是亲眼见过这个祖宗如何射杀那些看不顺眼的书生。 仗着身家有点背景,宋炀最喜折磨他讨厌的人,喜欢看他们匍匐在地上向他求饶臣服的狼狈样。 而往往他最讨厌的,便是那些学识过人的贫寒书生。 书生有着一身傲骨,不肯为五斗米折腰,折磨起来也更加有挑战性,坚强不屈,硬挺的时间也较长,正好能让他玩个痛快。 更是由于家境贫寒,书生们求助无门,只能任他践踏。 此前得手过好几次,偷摸把那些柔弱书生抓来百般折辱,玩够了才将他们一一杀害。 而秦宴之,是他的下一个目标。 第107章 铤而走险 秦宴之也算是宋炀这么久以来最满意的猎物,不仅学识好,皮囊好,连睚眦必报的性格也对他的味。 此前他不过是略微挑衅,以往那些猎物都默不作声,秦宴之却敢和他当面对峙,真有骨气呢。 从那以后,宋炀就盯上了他。 这才不到一个月,就迫不及待想看他下跪求饶痛哭流涕的模样。 精心部署了这么久,却不料让他给跑了? 宋炀如何不气? 秦书明躲在一旁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连连点头肯定。 “少爷放心,秦宴之肯定会出现!” 若是不出现,倒霉的可就是他了。 几人的谈话,关在隔壁的姜芸也听得清清楚楚。 虽说她不希望秦宴之来送死,可若是秦宴之真的不来,她心里还是有点小小的失落,毕竟相处这么久。 被关押这一天,晚上降温,她昨晚冻得压根没睡着,直至现在滴水未进,饿得前胸贴后背,真所谓饥寒交迫。 懒散地坐在草堆上,她百无聊赖看着头顶天窗外灰蒙蒙的天,看样子应该是要下雨了。 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她困得不行,身上凉飕飕的,额头也有点烫,好像有点发烧。 她不会真的就这么被撕票了吧? 想得出神,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抬眼看去,正对上秦书明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姜芸,看样子,你那个夫君毫不在意你的死活,不如你以后跟了我?” 姜芸见到他也精神抖擞,一改刚才的萎靡不振,毕竟陪聊的来了,又能打发时间,又能逞口舌之快,两全其美。 她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坐姿,苍白地笑道,“如果我刚才没听错的话,我夫君不来,你那个所谓的少爷好像要对你下手吧?那看来我只能跟着你去阎罗殿了。” 秦书明面色狰狞,忍了又忍,皮笑肉不笑问。 “姜芸,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你告诉我们秦宴之的下落,我让少爷放了我和你。” 姜芸差点气笑了,“秦书明,我要是知道我夫君的下落,还会跟你来这里?你那猪脑子是不是给狗吃了?” “你!” 秦书明一声厉喝,目光阴鸷的盯着她,咬牙切齿点点头。 “好,姜芸,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多久!” 撂下狠话,他转身立马出去,找到宋炀献计。 “少爷,秦宴之迟迟不肯出现,许是不信姜芸在我们手里,不如我们给他送点物证过去?” 宋炀眼看还剩下一个时辰,早就心浮气躁,猛地听到这话,似乎来了点兴趣。 掀开衣袍顺势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睨着他意味深长问,“哦?什么物证?” 秦书明眸底划过一丝阴狠,“一阵手指头?再不济,一只眼睛也成。” 姜芸不是大夫么? 若是没了眼睛没了手,看她还如何救人治病! 宋炀眯了眯眼若有所思,若是秦霁川在乎姜芸,早该出现了,若是不在乎,即便是取了姜芸的命又如何? 还是再看看,若是秦霁川危急关头赶来送死,那便说明姜芸这个娘子在他心中的地位颇高,倒是可以利用姜芸让他心悦诚服。 在他跟前切了他心爱之人的手指头,可比现如今的冲击力更大。 只是想想,宋炀就热血沸腾。 “罢了,还有最后一个时辰,守在外面的人如何说?” “没有动静。” 宋炀冷笑,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秦霁川也没什么靠山,如何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若是今儿个还不出来,晚点你去大河屯绑了他的家人……” “少爷少爷!” 下属惊呼一声喜不自胜冲进来,打断宋炀的话。 他本就在气头上,自以为权威被挑战,怒不可遏,起身一脚踹过去。 “最好是秦霁川来了,否则我切了你的脑袋!” 下属赶紧单膝下跪禀报,大声喊道,“来了来了,秦霁川真的来了!” 宋炀猛地起身,眼睛一亮问,“确定来了?没有看错?” 下属点头,“真真切切!单枪匹马来的。” 宋炀面上闪过一丝得意,看来这姜芸在他心中分量确实不低,他眯了眯眼,大手一挥一声令下。 “把那女人给我押出来!” 随即秦书明赶紧动身,连同两个壮汉将姜芸从隔壁拖了出来。 她双手仍被反绑在身后,过去整整一天,手腕上勒痕泛紫,麻绳都陷进了肉里,稍微动一下疼得她冷汗直冒。 这一路过来才走几步,她就疼得浑身没力气,抬眼看向门外,心下有掩饰不住的欣喜。 秦宴之来了? 可下一刻她又开始担心,秦宴之一个文弱书生,单枪匹马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他明知这里危险重重还挺身涉险,这不是送死么? 心下担忧不已,姜芸胆战心惊看向门口,不到片刻,果真看到秦宴之孤身一人前来。 他身上穿的还是当初从家里离开的那件青色的衣衫,衬得他那张苍白的脸俊美如斯,头发有些微的凌乱,想来一路过来风尘仆仆。 走得近了,才发现他脸色实在难看,眼睛下面两团青影,嘴唇干裂,脸颊上还有一道小小的口子。 这差不多半月没见,他消瘦不少。 沉着脸大步进了破庙,抬眼看到宋炀身边的姜芸,他沉着眉眼,眼神没有太多波动。 姜芸却担心不已,这么些日子秦宴之去了哪儿? 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憔悴? 根本没机会问,秦宴之挺直脊背,闲庭信步似的来到几人跟前,冷冷睨着宋炀,薄唇轻启道。 “你要找的人是我,放了她。” 简短一句话,好似命令,压根没有面对权贵的胆怯和害怕。 宋炀看中他的就是这点,如今心爱的人被抓了,他都能如此面不改色,真不知道要怎么他才肯求饶。 想前些日子把他抓到地牢毒打一顿,他愣是咬牙一声不吭,身上伤势都还未痊愈,说话还是这么硬气。 行! 有骨气! 宋炀笑弯了眼,重新跌坐回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笑盈盈道。 “秦霁川,你还真敢来啊?” 秦宴之绷紧下巴一言未发,脸上那道还未结痂的口子衬得他神情多了几分阴厉。 “放了她。” 他重复这三个字,语气轻飘飘的。 宋炀冷笑,“你觉得你有和我讨价还价的资格?” 第108章 得救 秦宴之神色不改,似乎他刚才说的话不过都是试探,而非真心。 姜芸一直都直勾勾盯着他,可他仿佛看不见她似的,从头到尾连个眼神都不给。 只静立在众人跟前,目不斜视。 宋炀心情大好,偏头使了个眼色。 顿时下属赶紧过来,拿出铁镣将秦宴之的双手双脚都给锁上。 他十分坦然,毕竟在地牢不也是这么被锁着毒打的么? 可姜芸不行,见到他们如此对待秦宴之,她猛地上前,用尽浑身力气将那个壮汉撞开,冷眼看向宋炀。 “这位公子,我夫君既然已经束手就擒,你没必要这么画蛇添足吧?还是你觉得我们夫妻俩能在你眼皮子底下逃走?” 宋炀好似被问住了,半晌没有回答。 秦宴之却在此时终于抬头看了眼姜芸,将她面上的愠怒尽收眼底,他始终无动于衷。 等视线下移,见到姜芸那双勒出血的手腕,他眸底终于闪过一丝杀意。 秦书明见到姜芸这么护着秦宴之,心里居然还有点泛酸。 要知道此前姜芸可是围着他打转的,不知何时所有心思都到了秦宴之这个病秧子身上。 冷笑一声,他故意道,“这个姜芸你就有所不知了吧?秦宴之前些日子被少爷抓到地牢,饶是镣铐加身,仍旧让他给跑了,他有这通天的本事,如今好不容易再落网,可不得好好招待?” 姜芸脑子里嗡的一声,以为自己听错了。 瞪着双眼怒视秦书明,好半晌才回过神。 “你说什么?” 秦书明还很得意,“怎么?你不信?” 姜芸僵在原地,想到秦宴之消失的这些日子居然吃了这么大的苦头,一股无名火猛地蹿起来,气得她咬牙。 “畜生!” 一声厉喝,她偏头一口吐在秦书明脸上。 秦书明始料未及,被吐个正着。 他紧紧闭上眼,好半晌才面色阴沉睁开,缓慢的抬起袖子擦了擦,气得一声暴喝。 “贱人!” 他扬手,作势要给姜芸一巴掌,却被秦宴之一脚踹在跛脚上,疼得他一个趔趄径直摔倒。 见秦宴之落到这步田地还能面不改色反击,宋炀目光如炬,手已经痒得不行。 立马起身吩咐,“回程!” 壮汉一把扯过秦宴之身上的镣铐,拽着他跟在宋炀身后出了门。 姜芸见状赶紧跟上,如今对这一行人的痛恨,已经让她忽视手上的疼痛,担忧的来到秦宴之跟前,低声问道。 “夫君,你没事吧?” 见到前面二人如此亲密,跌倒在地的秦书明疼得浑身是汗。 跛足钻心的剧痛让他险些叫出声,咬牙忍了半晌,才终于叫了个落下的小厮扶起他。 阴沉着脸一瘸一拐跟上,此时的秦书明已经在心中预想了姜芸夫妻俩的百种死法。 忙不迭跟出去,却见姜芸夫妻俩上了马车,而他这个宋炀的爪牙,却是要亲自走路护送。 心中的愤懑已经快要将他吞噬,秦书明紧了紧身侧的拳头,发誓要让秦宴之死无葬身之地! 与此同时,马车上的夫妻俩相顾无言。 姜芸拧了拧眉,总觉得秦宴之很不对劲。 人还是这个人,但身上的气势以及看她的眼神都很不对。 她绷紧下巴也没吱声,打算静观其变。 秦宴之似乎也懒得理她,背靠在车厢之内,阖着眸子闭目养神。 从姜芸这个角度看去,正好能看到他衣领之下那点点瘀青。 看来秦书明所言不假,他确实遭了不少罪。 马车摇摇晃晃,姜芸坐在里面浑身不自在,手腕上的伤钻心的疼。 她本就没什么精神,这么下来有些昏昏欲睡。 眼皮好似有千斤重,刚要合上。 “有人!” 马车外传来一声厉喝,姜芸吓得猛然惊醒。 连忙抬眼看了眼旁边的窗口,窗帘晃晃悠悠,外面发生了什么也瞧不真切。 反倒秦宴之抬起锁着铁链的手掀开窗帘,见到外面骑马的护卫无声栽倒,他面上闪过一丝冷笑。 目光沉沉看出去,所到之处,护卫一个接着一个倒下。 “保护少爷,保护少爷!” 此时的宋炀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刚要掀开帘子探出头,一支箭羽朝他射来,嗡的一下钉在面前的车厢上,吓得他面色灰白惊出一身冷汗。 赶紧重新坐了回去,打声招呼道,“快走,快走!” 大脑一片空白,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宋炀蜷缩在马车角落,想不明白到底谁要害他。 他来这边入学也没几个人知晓,也没什么仇家,怎么会有人刺杀? 眼珠子滴溜溜转,他抬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想莫不是秦霁川? 可秦霁川的身世他都调查清楚了,不过就是个穷书生,哪儿有什么靠山? 左思右想想不明白,宋炀惊慌失措,迅速掀开窗帘瞧了眼,他带来的侍卫全被射杀,如今只剩一个马夫带他飞速逃离。 后面秦宴之夫妻俩乘坐的马车落后一大截,也不知他们二人是生是死。 想起秦霁川,宋炀仍旧有诸多不甘,没死他手上,实在可惜。 等他回去休养生息,揪出这次刺杀幕后主使,确保安然无恙,再把秦霁川绑来慢慢戏耍,今日状况突发,真是便宜他了! 眼看宋炀安然离去,秦宴之面上的阴霾散了些许,想要报仇,可不能心急。 主谋走了,不是还给他留了个爪牙么? 秦书明,你真该死啊! 他可是特意叮嘱过,要留几个活口,秦书明若是这么被一箭射杀,岂不是厚待了? 马儿受惊突然发狂,猛地飞奔起来,车厢内的秦宴之二人可遭罪了。 尤其他们身上还有伤,姜芸更是被甩得一阵反胃,浑身都疼。 像被人拳打脚踢了一样,整个身体不停撞在车厢上,疼得她几乎晕厥。 就在她以为自己快死了之际,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天旋地转间,车厢翻了。 姜芸来不及看清,后脑砰地一声撞在车厢上立马失去知觉。 —— 两个时辰后。 客栈的房间内,姜芸躺在床上浑身冒汗,额头上搭了条毛巾,双眼紧闭似乎做起了什么噩梦,口中不停地呢喃什么。 推门而入的秦宴之踱着步子上前,来到床边落座,还没坐稳,就听姜芸断断续续念叨。 “夫君,夫君……” 第109章 生不如死 秦宴之眼神顿时一暗,借着烛光,看向姜芸那张苍白的脸。 脸还是那张脸,芯子却换了个。 定定看了半晌,他慢条斯理将姜芸包扎好的双手塞进被子里。 又取下她额头上的毛巾,过了一遍冷水后重新给她敷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擦了擦手起身出门。 许久没有用双腿行走,如今他再重获新生,反而还有点不习惯。 垂眸盯着身下健全的腿看了一眼,他推门出了房间,踱着步子下楼,立马有人迎过来。 “秦公子。” 秦宴之神神在在来到楼下大堂的角落落座。 “如何了?” “宋炀逃之夭夭,秦书明被抓了顶罪,县老爷审过后,如今已经押入大牢。” 秦宴之挑了下眉,对这个结局还算满意。 “叮嘱狱卒,好好照顾我堂哥,若不是他,也不会有我今天。” 男人领命离开,秦宴之却招呼小二要了壶酒。 倒了一杯浅酌一口,想起前世今生,秦书明可都是他的‘贵人’。 上辈子秦书明联合大房处处打压,娘亲早早病死,敏之芝芝被贱卖,他缠绵病榻一气之下一把火烧了大房,本想同归于尽,却被贵人所救。 捡了条命却双腿残疾,一路出谋划策位极人臣,只可惜重病缠身英年早逝。 这辈子,若不是被秦书明抓去地牢折磨得半死不活,上辈子去世的他也没机会睁眼。 不过幸好,如今娘亲还在,弟弟妹妹也还在,他要借着对未来局势的把控,好好乘风一把扶摇直上。 而促成这一切的,都是那唯一的变数。 姜芸。 上辈子姜芸无恶不作,最后倒是死得其所。 这辈子么,换了个芯子,倒是让他无从下手。 他秦宴之,睚眦必报,却不会伤及无辜。 原本以为,重活一世,对待这个此前有些好感的娘子,他肯定会不屑一顾。 毕竟对他动心的是之前的秦宴之,而不是这个重来的他。 可当看到姜芸躺在床上叫夫君的刹那,他却控制不住心疼。 独自在大堂喝闷酒到深夜,秦宴之付了酒水钱,拍了拍衣服上楼。 他在姜芸隔壁房间也开了房,原本打算径直过去休息,可终究还是鬼使神差的推开了旁边那扇门。 姜芸此时还躺在床上呓语,秦宴之踱着步子上前,取下她额头上的毛巾再次过了遍水。 又把窗户打开一条小缝透气,给她掖了掖被子才转身离开。 这一夜,他睡得极其不安稳,一会儿是上辈子双腿残疾的他,一会儿又是和姜芸说说笑笑的他,梦里光怪陆离,醒来满头大汗。 他撑着坐起身,又垂眸盯着身下的这双腿看,隐约听到隔壁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他一把拎起床边的外套披在身上,大步流星出门。 来到姜芸房门口,房门虚掩着,侧目看进去,她似乎已经醒了,正和送水进去的店小二说着什么。 她一个女人的房间,如何能让外男随便进来? 面色一沉,秦宴之一把将门推开,哐当一声,惊得屋内的二人不约而同扭头看来。 店小二赶紧打了个招呼退下,临走前还不忘拉上房门。 姜芸却赶紧起身,忧心忡忡问,“夫君,你怎么样了?” 秦宴之眸色一暗,原本不想理会,可身体却快过脑子先一步上前搀扶。 回过神,他已经扶着姜芸靠在床头,对上她苍白的脸色,他迅速抽回手,颇为生硬的叮嘱。 “你如今身体还没好,不宜乱动。” 姜芸自己就是大夫,她醒来把了个脉,知道没什么内伤,无非就是感冒发烧加上轻微脑震荡,手上也撒了金创药,好好养着就行。 她点点头,再次盯着秦宴之打量,“夫君你呢?你身体如何?” 不等他反应,姜芸径直拉过他的手腕把脉。 只是还没摸出个什么名堂来,她的手便被秦宴之一把甩开。 “嘶……” 这冷不丁一下,牵扯到手腕上的伤,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秦宴之也并非本意,见状眼底多了几分不忍。 想要开口道歉,话到了唇边却迟迟说不出来。 姜芸也没在意,抬眼看他面色不太好,瞧来的目光也欲言又止,还以为他是这些日子吃了太多苦,推开她也是无意识的自我保护。 “你且放心,我身体无碍,都是些皮外伤,抹了药好好养着便可。” 知道她担忧自己,秦宴之左思右想还是回了这么一句。 姜芸察觉到他的异常也没多想,点点头松了口气。 “无碍就好,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秦宴之紧了紧身侧的手,对上她眸底的心疼,他胸中那处柔软的地方也随即塌陷。 敛下心神,他面色稍霁,云淡风轻道,“皮肉之苦不算苦。” 姜芸还以为他在安慰自己,“我睡了多久?” “整整一天一夜。” “昨日到底怎么回事?” 如今她脑子也稍微清醒些了,正好盘问秦宴之。 对于姜芸心中的疑问,他也早就想好了对策。 “昨日我只身前往,实则早已和谢酒借了官兵,让他们埋伏在我们回城的必经之路,正好解救我们。” 姜芸半信半疑,“那个捉拿你的少爷似乎身份不低,你们这番岂不是把他得罪了?” “他手上不知有多少条人命,来这边求学也是隐姓埋名,不会把事情闹大,我们也没伤他一分一毫。” 想起秦书明所说,秦宴之被他们抓去地牢毒打了一顿,这种切肤之痛,难道就这么忍气吞声?不打算报仇? “他就这么逃了?” 秦宴之对上她眸中的愤恨与不甘,胸口也跟着一热。 他都快忘了有多少年,没人这么为他打抱不平过。 “你不也说了,他来历不小,只能放他一马,若是要了他的命,我们可都活不了。” 姜芸咬咬牙,目光坚定地颔首,“也罢,来日方长,他们的人全没了?” 她怎么隐约记得秦书明和好几个小喽罗还活着呢? “有几个爪牙还在,全被抓了,如何处置要看县老爷那边。” 姜芸嗯了一声,若有所思道,“届时让狱卒好好照顾他们。” 秦书明丧尽天良,别想活命。 秦宴之却有自己的打算,死了才是便宜他。 他要他生不如死。 第110章 陪葬 “所以,整个事件的过程是,秦书明陷害你作弊把你赶出书院,又联合那个什么狗屁少爷把你抓走,你寻到机会逃走后又找谢公子帮忙,如今正好过来救了我?” 听她一个女子把狗屁这种粗俗不堪的话挂在嘴边,他眉头没由来地拧了拧。 又对上她狡黠明亮的双眼,刚才的那点不悦全都烟消云散,他甚至还觉得她爆粗口有几分娇憨。 心下觉得古怪,他面不改色颔首,“是这么个过程没错。” 姜芸一阵心疼,“真是辛苦你了,那个什么狗屁少爷为非作歹,我诅咒他不得好死。” 秦宴之静静坐着也不吱声,看她骂了两句似乎出了点气,才又问。 “家里一切可好?” 姜芸点点头,“挺好的,娘那边我一点没敢透露,全家现在都以为你在书院求学。既然你是被冤枉的,那书院是不是得还你一个清白?” 秦宴之冷笑,“自然是要的,不过清康书院我不打算继续待了。” “那你打算去哪儿?” 秦宴之薄唇轻启,“清州的丽山书院。” 姜芸哦了一声,之前就有去清州的打算,如今被冤枉作弊这事儿也算是加快了进程。 “那夫君你何时动身?” “暂且不急。” 姜芸原本打算和他聊聊谢夫人那事儿,想到他这段时间受尽苦楚,也不想再这个节骨眼上质问他。 等他安定下来再说。 两人就这么坐着相顾无言,直到店小二端着饭菜敲门打破沉寂。 姜芸刚想开口让他进来,秦宴之却陡然起身。 上前拉开门接过店小二手中的托盘,“给我就成。” 他把饭菜一一端出来,回头见到姜芸羸弱的样子,干脆提议道,“饭菜摆这边便可,你看你想吃什么,我夹到碗里给你送来。” 姜芸愣了愣,忍不住笑出声,“亏得夫君你这么聪明,怎的还这么麻烦?你直接把桌子推过来算了。” “……” 秦宴之一顿,面不改色把桌子拖过去。 刚把碗摆上,又见姜芸手腕上缠着纱布。 “罢了,既然你手腕不便,我找个丫鬟上来喂你。” 姜芸一怔,没想到一段时间不见,他居然这么客气? “找丫鬟做什么?浪费钱,你喂我就成。” 秦宴之眸色一变,耳根通红。 胡闹! 男女授受不亲,他们又不是夫妻,如何喂他? 姜芸见他一动不动,没好气催促,“愣着干什么?快些,我快饿死了。” 秦宴之紧紧捏着手里的勺子,迟迟递不过去。 姜芸瞥见他发红的耳尖,还以为他害羞了,哭笑不得道。 “夫君你难道还不好意思?” 见他没回,她继续道。 “你之前卧病在床,不也是我喂你的么?如今换过来罢了,有何不好意思?” 听她这么说,秦宴之反倒还打消了心中的顾虑。 罢了,就当是还她之前喂饭的恩情。 掀开衣袍落座,秦宴之筷子勺子轮流伺候。 姜芸也不客气,想吃什么直接开口,她饿了快两天,现在能吃下一头牛。 秦宴之投喂的速度都赶不上她吃饭的速度,见到那一小盆米饭已经见底,他眸底满是惊诧,看姜芸的目光也多了几分不可置信。 她一个女子,胃怎么跟无底洞似的? 吃这么多还没饱? 干了三大碗,姜芸才终于放过他,“不吃了,饿得太狠后不宜吃太多,免得胃受不了,你让店小二撤下去吧。” “……” 秦宴之余光扫了眼全都空了的盘子,她确定是对身体不好才没吃?而不是因为没有了? 明白她遭受此劫都是因为自己,秦宴之不可能抠搜到一顿饭都不让吃饱。 “若是还想吃尽管吩咐,我让他们做好送来。” 姜芸笑了笑,“真不吃了。” 见她表情不像作假,秦宴之才让店小二进来撤走。 姜芸靠在床头,吃饱了有些昏昏欲睡。 “有一说一,这家客栈的厨子手艺还不错,不过和娘比起来还差了点。” 陡然听闻她提起赵氏,秦宴之原本冷漠的脸也浮现一丝动容,顷刻间,已经红了眼眶。 上辈子算下来,他已经快二十多年没见过娘,即便现在脑海中还有她的相貌,可终究抵不过亲眼所见。 他如今归心似箭,恨不得立马回去,但也明白很多后续还要等他处理。 更何况他们俩身上都有肉眼可见的伤,娘见了必定要追问,也会有所担心,倒不如都把伤养好再回去。 不仅他,姜芸也是这个打算。 “我都离家好几日了,娘肯定担心坏了,夫君你待会儿找人带个话回去,就说我在尤公子他们家常住。” 秦宴之颔首应下。 “至于你,你只管说书院有考试,也要多呆些日子,等下次旬假我们一道回去。” “行。” 目送秦宴之出了门,姜芸靠在床头盘算起了自己的银子。 他们俩在这客栈吃喝住十来天,起码得花好几两。 反正她身上如今没有余钱,也不知秦宴之有没有。 不过看他神神在在,想必钱袋子应该是满的。 接下来好几天,秦宴之都早出晚归。 姜芸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每次想问问都找不到人。 她伤势渐好,已经有点呆不住,正好趁着日头好,打算出门找尤兰逛逛。 她这边前脚刚走,秦宴之后脚就风尘仆仆回来,浑身裹满萧肃,径直回了客房换身衣服。 听隔壁没什么动静,找到店小二一问,说是姜芸一天都没个人影。 他心头一跳,有股不好的预感,一把推开门闯了进去,见到被子全都收拾得很好,就是不见人影。 “她人呢!” 秦宴之一声厉喝,吓得店小二瑟瑟发抖。 这位公子看上去年岁不大,平日里沉着脸瞧着还挺温和,怎么脾气这么厉害? 他赶紧哆哆嗦嗦回答,“这,我也不知道啊,不如公子你再找找?” 秦宴之气得一脚踹在八仙桌上,伴随哐当一声巨响,他怒不可遏。 “若是人不见了,我要你陪葬!” 一把拽过店小二的衣领将他甩开,秦宴之风风火火夺门而出。 空荡的客房内,只剩店小二满脸惊恐。 第111章 变了 不是…… 这位公子瞧着也不是什么权贵吧? 有什么本事让他陪葬? 再说了,那位姑娘长着腿,她要出门与他有啥关系? 他也没义务帮忙守着呀? 真是越想越头大,店小二抓抓脑袋出了门。 与此同时。 姜芸正和尤兰找了家茶楼品茗。 养病期间,尤兰到处闲逛,几乎把这青河县几角旮旯都转了个遍,哪块地方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她如数家珍。 姜芸能主动找她她喜不自胜,立马带着跑了不少地方。 如今累了才找这么个地方歇息。 “小兰,你如今身体可是比我的都好,跑了这么久,我是没瞧出来你累。” 尤兰还挺得意,“那是自然,不过也不能玩得太累,之前我当街晕了过去,把我大哥气得禁了我好几天足。” 两人点了零嘴消磨时间,聊到高兴处,尤兰问。 “芸姐姐,那如今你夫君可找到了吗?” 姜芸颔首,“找到了。” 虽说人是找到了,但给她的感觉却变了。 秦宴之此番受了挺重的伤,明知她是大夫却不愿让她看,又想到之前对她的隐瞒…… “那秦公子去了哪儿?让芸姐姐你好找。” 姜芸回过神,“人没事就行。” 谈笑间,尤兰陡然注意到楼下有个熟人,眼睛一亮,立马拉着姜芸问。 “芸姐姐,你看那个是不是你夫君?” 姜芸低头看去,还真是秦宴之? 他怎么来了? 思索间,秦宴之若有所察朝她看来,二人四目相对之际,她分明从他眸中窥到一丝恼意。 刚要开口打个招呼,却见秦宴之沉着脸朝他们过来。 二人看向楼梯口,秦宴之不多时踱着步子上来,尤兰见状赶紧喜不自胜招呼。 “秦公子,好久不见,快来坐。” 秦宴之微微颔首,上前来到姜芸身边落座,还没坐稳便沉着脸问。 “何时出来的?走前为何不与店小二说一声?” 姜芸狐疑地扫他一眼,能察觉到他此时心情不是很好。 “本想知会你一声,你这些日子不是挺忙吗?早出晚归我没瞧见你,只好自己先出来了。” 秦宴之沉着眉眼,似乎欲言又止。 对面的尤兰笑了笑,“秦公子担心芸姐姐你呢?” 姜芸不以为然,侧目看向秦宴之。 他绷着脸面上瞧不出什么情绪,对尤兰的话也不置可否。 “对了秦公子,芸姐姐给你带的衣物还在我们家呢,你们何时过去取?” 秦宴之拧眉,不太明白尤兰的意思。 姜芸接过话头解释,“之前天气不是转凉么?娘担心你在书院被冻着,特意让我给你送点厚衣服过去,到了地方没找到人……” 她说到此处声音戛然而止,余下的估计秦宴之也能猜到。 “劳烦尤姑娘了,我们这两天打算动身回去,届时一同带走。” 尤兰笑了笑,“不碍事,就是担心你着急穿,东西还挺多的,估计你们俩有点带不走,到时候我让我大哥借两个人手给你们。” 她这么大方且考虑周全,姜芸也不和她客气。 “好。” 有了秦宴之的加入,尤兰和姜芸也没之前聊得那么欢快,瞧着日头也差不多了,双方道别后,尤兰领着她的小丫鬟先行离开。 顿时八仙桌旁只剩下姜芸二人,没了旁人,秦宴之也无需三缄其口,沉着脸叮嘱道。 “如今宋炀还在青河县,为了安全起见,你最好别到处跑。” 姜芸隐约能猜到那个宋炀便是绑架秦宴之的人,对上他眸底的警告,没想到还真被尤兰说中了。 他大老远找到这里来,还真是担心她? 姜芸笑了笑,“我们势单力薄,他真要对我下手,藏是藏不住的。” 就像之前在城门口,当时来来往往行人那么多,秦书明说把她掳走就把她掳走,毫无反抗之力。 秦宴之沉下脸,“话虽如此,但还是别太招摇,如今我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明日我们便回去。” 姜芸盯着他浑身打量,最后将目光放到他脸上,那里原本的伤口已经痊愈结痂脱落,长出点更为白嫩的皮肤。 想到这次重逢后秦宴之的不对劲,姜芸故意提议道,“伤都好了?我是大夫,待会儿回去你给我瞧瞧。” 秦宴之面上闪过明显的抗拒,“不必了,我已经让大夫瞧过。” 姜芸不动声色,若是以前的秦宴之,她主动这般提出,他十有八九也会拒绝,但不是抗拒,而是害羞。 再怎么说,二人也相处了好几个月,她对秦宴之的脾气可以说是了解得彻彻底底。 想到刚穿越过来二人初次见面,他那双狠厉的眼里夹杂着的冷漠,如今还记忆犹新。 随着相处,他眸中的寒冰也逐渐融化,对她也越来越关怀,甚至还时不时表现出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失态和可爱。 可如今么…… 他眼里只有看不清的漩涡和对她的审视忌惮。 如此这般性情大变,难道…… “你这般看着我是为何?” 秦宴之被她直白的目光看得浑身发毛,世间女子,哪儿有像她如此这般大胆的? 姜芸回过神,没错过他眸底的愠怒,心下有些好笑。 眨了眨眼故意逗道,“你是我夫君,这么看着你有什么不妥?看你都不妥的话,难不成还让我去看别人?” “!!!” 秦宴之眸色一变,原本苍白的脸上居然浮现一丝绯色,他恼羞成怒道。 “胡说,即便我是你夫君,出门在外也得保持适当的距离。” 姜芸差点被逗笑,看他这样子,还是个老干部? 说话一板一眼,每句话都在教导人,如此看来,还真是变了。 “再者,我们没有夫妻之实,也没成夫妻之礼,不算。” 姜芸哦了一声,恍然大悟。 “那夫君你的意思是,得先礼成?” 秦宴之气得哑口无言,一句话也答不上来,姜芸却似笑非笑,睨着他若有所思问。 “这次重逢,总感觉夫君性情变了不少。” 此话一出,秦宴之心下咯噔一声,稳了稳心神问。 “如何变了?” “变得愈发沉稳内敛,总感觉成长不少。” 听闻这话,秦宴之心下松了口气,沉吟道。 “遭此大难,若是再无任何长进,日后只会沦为他人鱼肉。” 姜芸点点头,琢磨他这解释还挺合情合理,不过她是一个字都不信。 第112章 怎么办 眯了眯眼,她忽然莫名其妙来了句,“夫君可听说过北京这个地方?” 秦宴之拧了拧眉,不明所以问。 “北京?我只知西边有个崇京。” 姜芸也没听过这个地儿,毕竟这是个没有记载的朝代,各地方的叫法也不同。 既然秦宴之不知道北京,那看来和她不是一个地方。 她点点头反问道,“夫君又没去过崇京,如何知道还有这个地方?” 秦宴之慢条斯理回,“没去过不代表没有听过,日后进京赶考,须得路过那个地方,提前打听下也方便。” 姜芸见试探不出什么来,喝了口茶水不再多言。 夫妻俩坐了片刻起身离开,翌日一早,二人先去尤家带上行李,随即打道回府。 夫妻俩离开这么些日子,再次抵达家门口,看着已经拆了大半的房子,秦宴之心中百感交集。 愣在门口半晌也没不敢进去,反倒姜芸注意到他的异常,踱着步子上前敲了敲门。 “芸姐姐回来了吗?” 开门的是齐雪,小丫头见到他们十分高兴,迫不及待迎上来。 “芸姐姐,这么些日子,你可算是回来了!” 接过姜芸手中的行李,好似才看到旁边的秦宴之,笑盈盈的打了个招呼。 “秦大哥。” 秦宴之微微颔首,目光沉沉,面上看不出喜色。 别说姜芸,连齐雪都看出他的不对劲,贴着姜芸小声问了句。 “秦大哥这是怎么了?” 姜芸笑了笑没回。 一行人进了门,她打量着四周,如今房子旁边的地基算是已经挖好了,按照这个速度下去,很快就能竣工。 “娘他们呢?” 齐雪笑了笑,“婶子带着芝芝去镇上卖包了,之前芸姐姐不是给婶子提的建议吗?让她自己绣包,这不,被镇上的一家布庄看上了,婶子过去和他们聊聊如何卖。” 姜芸眼睛一亮,“我就说娘肯定行,她绣工那么好,只要生意做起来,以后只合作就行。” 齐雪跟着点头,但心下还是觉得芸姐姐更加厉害。 “你弟弟呢?这些日子可好?” 齐雪嗯了一声,“知道芸姐姐不收药材后,他如今找了别的事情做。” 齐雪的工钱,其实很小一部分让姜芸给她存了起来,等他们姐弟俩打算自立门户之际再给他们。 齐玉时不时也来这边帮忙,虽说是为了给齐雪分担,但姜芸还是给了工钱,一来二去,如今也存下不少。 一行人进了院子,姜芸招呼身后跟着的几个伙计把行李放下,给了辛苦钱才又让他们离开。 还是自己家舒服,姜芸进了卧房赶紧换了身衣服,出来也没瞧见秦宴之的身影。 找了一圈,才看到他在西边的房内,因着东边的房屋被拆了大半,一家几口人现如今全都挤在西边。 姜芸婆媳俩带着芝芝睡一间,秦宴之带着敏之睡一间,约莫着还得挤个小半年。 “夫君瞧什么瞧得这么仔细?” 推开门,见秦宴之立在房内纹丝不动。 姜芸这么一问,他才猛地回神,狐疑的扭头看来,瞧见他泛红的眼眶,她心头一紧问。 “夫君为何如此难过?这不过也才离开不到半个月,莫非是太过思念娘他们?” 秦宴之深吸了口气整理好心绪,抬袖擦了擦眼睛。 “许是风太大了。” 姜芸看了眼紧闭的窗户,也没拆穿。 “这些日子在外面辛苦了,夫君好生歇息吧。” 她也没打扰,折身退了下去。 隔壁修新房的动静一直吵吵闹闹,姜芸听习惯了觉得也挺安心,正巧这段时间累得不行,她趁这个机会好好不了个觉。 一觉睡醒,日薄西山。 芝芝在床边小声叫道,“嫂子,改用饭了。” 姜芸睁眼,对上小丫头白白嫩嫩的小脸,缓缓坐起身问。 “娘回来了?” 芝芝点点头,身上还背着赵氏给她缝制的小包,上面蜷缩着一只小兔子,憨态可掬。 “嫂子,大哥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芝芝冷不丁问了这一句,吓了姜芸一跳。 “怎么了?” 芝芝看了眼身后,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 “刚才大哥抱着我掉眼泪呢,还说我长得可真好。” 姜芸若有所思,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想,捏捏她的小脸回答道。 “你大哥那么厉害,谁会欺负他?还不是我们芝芝太乖巧,他喜欢你呢。” 芝芝笑了笑,漂亮的眉眼弯成月牙。 “嫂子也好看,我喜欢嫂子。” 小丫头一边说着,一边扶着姜芸起来。 等她收拾好出门,齐雪已经做好了晚饭,堂屋摆着的桌子旁已经围满了人。 见到她,赵氏赶紧让她坐下,“芸娘此次去县城怎么这么久?孩子们都想你得紧。” 姜芸看了眼秦敏之和芝芝,兄妹俩跟着点头。 她笑了笑,“不是差人回来通知你们了吗?尤姑娘身体不适,我在那边多多照看她。” 知道她此番也是为了赚钱,赵氏心疼不已,“那尤姑娘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 赵氏不再多问,招呼大家赶紧用饭,余光扫到秦宴之纹丝不动坐着,没好气拍了他一下。 “宴哥儿这是怎么了?在书院念书把脑袋念糊涂了不是?快拿筷子吃饭啊!” 对上赵氏眸中的打趣,看着娘这张年轻不少的脸,秦宴之眸中眨眼便含上了热泪,生怕被人瞧见,他赶紧低头拿上筷子吃饭。 是记忆中娘的味道。 上辈子没有‘姜芸’的帮衬,自打他病倒后,家里再也没吃过这么好的饭菜,即便过去这么多年,他仍记得娘亲临死前形容枯槁的脸。 如今瞧着弟弟妹妹满足的模样,他目光又情不自禁转到姜芸身上,不管如何,娘说得很对,她是他们家的恩人。 用了晚饭,秦宴之趁着大家有空闲,找到赵氏说明退学一事。 赵氏大惊失色,“好端端的为何退学?” 秦宴之解释道,“娘别担心,许是我学识好,清州的丽山书院朝我抛来橄榄枝,如今家中银两富足,所以我打算去丽山书院看看。” 赵氏面上一喜,丽山书院她也有所耳闻,口碑好,老师也多,听说只要进去大多都能高中,不少学生挤破脑袋都没法拿到资格。 如今听说秦宴之能过去求学,赵氏自然替他高兴,但又有些担忧。 环顾四周瞧着没人,赵氏压低嗓音问,“宴哥儿,你若去了丽山书院,那芸娘怎么办?” 第113章 救救他 秦宴之拧了拧眉不明所以,“什么怎么办?” 赵氏没好气打他一下,“你们是夫妻,娘也瞧得出你心仪芸娘,若你去了丽山书院,总不能让芸娘一人留在老家,长久分隔两地如何能行?” “再说了,芸娘生得貌美又会医术,不知多少人惦记着,你若不带在身边,届时生分了和你离了心怎么办?” 秦宴之闻言,直觉一个头两个大。 心仪姜芸的是之前的秦宴之,而不是他。 他现如今对她也只有感激罢了,二人没有夫妻之名,亦没有夫妻之实,总不能一直耽搁她败坏她的名声。 姜芸对他们的恩情,他日后自会报答,但绝不是与她成亲。 抬手捏了捏眉心,秦宴之还没想到好的办法,赵氏已经嘱咐道。 “你要去也行,得把芸娘带上,趁着如今这几天还有时间,你们写好婚书,至于是否圆房全在你们。” “如今咱们家是配不上芸娘的,你去了那边好好念书考取功名,等高中后再风风光光迎娶芸娘过门。” 听娘已经把自己的婚姻大事安排得滴水不漏,秦宴之无可奈何,也不好和她辩解,只能私底下和姜芸谈谈。 见他半晌不吱声,赵氏没好气又给他一下。 “我说的你可听明白了?” 秦宴之颔首,“明白了。” 赵氏更是撂下狠话,“咱们家的儿媳妇,我只认芸娘一人,即便日后你功成名就,也不许你三妻四妾,你这辈子好好对待芸娘便可,我也就心满意足。” 秦宴之嗯了一声,抬眼正好瞥见姜芸立在门口笑盈盈的看向这边。 也不知听了多久,更不知听了多少,想到自己这么大年纪还要被亲娘教训,他面上一热,随口找了个理由离开。 赵氏回头,见到姜芸立马笑靥如花,迎上前去问。 “芸娘可知宴哥儿要去丽山书院一事?” 姜芸实话实说,“听他提起过一次,怎么了娘?” 赵氏急切道,“芸娘,不如你同宴哥儿一起去如何?相互有个照应不说,那边地方大,看病的人也多。” 姜芸确实是有这个打算,但却不是和秦宴之一起。 曾经她也想过陪同秦宴之去清州乃至进京,想着毕竟是一家人,她也把他当弟弟看待,就当送佛送到西。 可如今的秦宴之似乎不太需要她的陪伴,她又何必费力不讨好? 但这些打算可不能让赵氏知晓,她点点头笑道,“行,一起正好有个伴儿。” 赵氏不料她答应得这么爽快,喜不自胜。 “好好好,不过芸娘,你嫁来我们家这么些日子,和宴哥儿连婚书都没有,不如趁着没去之前写一份?” “我瞧着你们岁数都不小了,人家你这个年纪孩子都满地跑,你们写了婚书,看看要不要挑个日子圆房?” 她如今还算年轻,若是芸娘能生个一儿半女,她也能帮忙带带。 姜芸哭笑不得,“娘,你这未免也太着急了,我不是还要陪同夫君去丽山书院?他忙于学业,我忙着挣钱,哪有精力养孩子?” 赵氏一想也是这个理,尴尬地笑了笑。 “是我太急了。”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虽说圆房这个事不着急,但你们的婚书可得写好,我们秦家只认你这个儿媳妇,若是宴哥儿不把你娶进门,我真是死了也不瞑目。” 听她说得这么决绝,姜芸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正巧齐雪过来找赵氏,赵氏离开后,她怔在原地出神。 接连下了好几日的雨,修房的事宜只能暂停。 来看病的人也没多少,姜芸坐在桌边百无聊赖,秦宴之还是如同往常那般帮忙写方子。 他的字迹相较之前更为锋利,没处转折都如同刀锋,裹挟着满满的杀气。 姜芸侧目看了好几眼,忍不住单手托腮道,“如今夫君的字迹也变化不少,想来这次磨难还挺深刻,变了性子不说,还变了字迹?” 秦宴之眸色一暗,听出她语气之中的揶揄,刹那间明白。 面前这个姜芸着实聪明,想必已经察觉到他不是从前的秦宴之,如此也好,许多事情也不用拐弯抹角,直言不讳便可。 他沉着眉眼没有解释,看来已经默认,姜芸心中了然,继续道。 “我还是更喜欢之前的字迹,更为娟秀,也更为温和。” 秦宴之明白她的意思,知道她更喜欢之前的自己。 “我反而更喜欢如今的字迹,曾经的太过于优柔寡断,如今的饱经风霜却又更狠。” 二人话里有话,姜芸也算明白了秦宴之的来历。 想必他压根不是什么穿越,而是重生。 这样也好。 曾经迟迟不肯离开,是担心她走了之后赵氏和两个孩子没法照顾,既然如今的秦宴之重生归来,等同于了解后世所有走向,手握剧本,肯定能带着他们过好下半辈子。 她也算是没什么担忧,可以离开成就自己的心愿。 点点头,姜芸意有所指问,“娘让我们写好婚书,你有什么办法?” 秦宴之沉吟道,“写封假的,给娘过过目便可。” 姜芸颔首,“行。” 两人这也算一拍即合。 —— 和二房日子的蒸蒸日上比起来,大房可谓是水生火热。 秦婉头发还没长好,便被一顶轿子抬走,听说是嫁给布庄的少东家当小妾。 姜芸站在院子里远远看了眼,轿子里的秦婉笑得春风得意,脸上抹着厚重的脂粉,头上簪着珠钗,挥手告别大房。 她还真以为嫁过去是过好日子呢? 想到那布庄的老板娘,可不是什么善茬。 她收回目光,继续扫地。 门口挂了休息的牌子,直至暮色四合,一家人正在屋内用饭,外面却陡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姜芸担心是求医的患者突发什么恶疾,赶紧让齐雪过去开门。 房门打开,进来的不是什么患者,反而是隔壁的张氏。 “芸娘,芸娘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们明哥儿!” 张氏刚跨进门就哭天抢地的大喊,吓得屋内的几人全都扭头看去。 姜芸手里还端着碗筷,张氏痛哭流涕的冲进来,连人都没看清楚就大喊。 “芸娘,你医术高超,一定要救救我们明哥儿!” 第114章 谁的意思 她似乎没找到姜芸在哪儿,环顾四周抹了半天的眼泪,终于见到人,一把扑过去直接跪在了姜芸跟前。 姜芸猝不及防,吓得赶紧起身,手里的碗筷都被扑掉了,摔在地上哐当作响。 “芸娘,求求你,以前是我们大房对不起你们,如今明哥儿有难,还希望你不计前嫌。” 她跪在地上不断磕头,不多时额头上就满是泥土,又红又肿看上去有些骇人。 所有人都愣住了,赵氏他们更是放下手里的碗筷,就这么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秦书明怎么了? 姜芸百思不得其解? 不是关押进大牢了吗? 他伙同那个什么少爷将秦宴之囚禁起来毒打,又被官兵抓了去,难道不应该吃一辈子牢饭? 狐疑之际,她看向一旁的秦厌之。 整个家,估计也就他最淡然。 许是察觉到她的询问,秦宴之默不作声朝她颔首示意。 姜芸这才明白,或许这一切都是他的杰作。 既然他这个受害人都同意帮忙,姜芸也打算做做表面功夫。 赶紧俯身将张氏扶起来,姜芸忙问,“大伯娘,你这是做什么,你是长辈我是小辈,你这么给我磕头,我可是会折寿的。” 张氏手忙脚乱爬起来,一把拉住姜芸。 “芸娘,只要你能救救明哥儿,别说是折我的寿,我这条命也是你的!” 她满脸是泪,一双眼睛肿成核桃,眼底血丝遍布。 “芸娘,求求你了!” 她急得在原地跺脚,要是姜芸不同意,她估计会一头碰死在这里。 “行,大伯娘你先别着急,你和我说说他是什么个情况,我这边了解够了才知道能不能医。” 张氏赶紧擦了擦眼泪,“具体的我也不知道,看起来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明哥儿自己说的他活不了了,我们也去镇上找了大夫看,大夫说治不了,还把我们都赶了出来,芸娘,如今我认识的好大夫就你了,你一定要救救他。” 姜芸拧了拧眉,听她说得这么严重,她也不一定能治。 “大伯娘,我是大夫,不是神仙,若是真的是什么疑难杂症,我也没办法起死回生。” 张氏听到这,人都已经木然了,傻傻站在原地,一直掉泪。 好半晌才疯魔的拉住姜芸喋喋不休道,“芸娘,你可以的,你肯定能救活我们明哥儿,求你了,求你了……” 既然姜芸都答应了救人,赵氏看张氏魔怔了似的,面上也闪过一丝不忍,催促姜芸道。 “芸娘,不如去给明哥儿看看吧,能治咱们就治,不行也……” “必须行,芸娘医术高超,肯定能治好。” 张氏声嘶力竭打断赵氏的话,一把拖着姜芸就要往外走。 赵氏也心疼自己的儿媳妇,“看病早晚都行,也不是什么性命攸关的大事,等芸娘把晚饭吃了再说。” 张氏擦了擦眼泪,点点头,“行,正好今天时候也不早了,天黑瞧不清楚,芸娘你今儿个好好休息,明日再来给我们明哥儿看病。” 虽说她忧心秦书明的病,但也明白姜芸不能太劳累。 横竖明哥儿那个是慢性病,也不急于这一时。 姜芸可是治病的大夫,她若是休息不好误诊,明哥儿可就活不下去了。 张氏抹抹眼泪一步三回头,生怕姜芸出而反而似的。 “芸娘,我明日子再来寻你。” 姜芸颔首,目送张氏离开,面上的惊慌才缓缓退去。 她重新落座,齐雪赶紧给她准备新的碗筷,她也没心思继续吃什么,随便对付几口,等晚饭用完,才找到秦宴之问。 “夫君,秦书明那边不是应该在大牢?怎么还出来了?” “听大伯娘的语气,似乎是得了什么怪病,这事儿你应当知晓吧?” 秦宴之手里握着一卷书,正斜靠在床头看得出神。 陡然听到姜芸开口,他才缓缓挪开面前的书本,露出那张面若冠玉的脸庞。 朦胧的烛光下,火苗在他眸底跳跃,和曾经面对姜芸的胆怯局促不同,现如今他的收放自如,十分慵懒。 顺势将书反扣在床上,他缓缓起身,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衫,若有所思问。 “秦书明回来了?” 姜芸拧了拧眉,立马明白他是故意的。 踱着步子上前,她在就近的桌边落座。 “若是没回来,大伯娘总不能让我去大牢里给他看病。” 秦宴之深以为然,正襟危坐回答,“这个是县老爷审的案子,如何处置,我自然没有权利干涉。” 说到这里他话音一顿,“不过既然都放回来了,那想必还罪不至死,至于他忽然染上什么疾病,我也不得而知,不如芸娘你明日过去查看之际随口问问。” 姜芸看他满脸好整以暇,想必这事儿还真是他的杰作。 至于为什么不承认,她也不得而知。 趁此机会,她轻笑一声,干脆翻起了旧账。 “不知夫君是否还记得前段时间我差点被陷害入狱一事?” 秦宴之当然记得。 “芸娘请说。” 姜芸继续道,“徐叔来找我,说少东家在牢中被有心人收买狱卒打得皮开肉绽,当时你说你不知情。” 秦宴之颔首,示意她继续说。 “可我去找了谢夫人,她却说狱卒那般都是你授意的,你没什么想解释的?” 秦宴之眸光在这瞬间才微微闪了闪,正色道。 “确实是我,既然如今被你知晓,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姜芸心想,重活一世还真不一样,连辩解都没有。 是觉得已经无所谓了,还是觉得没必要辩解给她听? “哦?夫君也知道夫妻本是一体,这事为何做之前没与我商量?” 秦宴之沉下眉眼细细思考,曾经的他是如何想的? 姜芸继续道,“我也不是不赞同你这般做,毕竟少东家铁了心的想要我死,对一个想要我命的人,我也没那么善良。但你不应该瞒着我去做……” 秦宴之微微颔首,“当时芸娘你刚从牢中出来,遭此劫难想必心神不宁,少东家想要你的命,既然他有这个心思,那定然要给他个惨痛的教训。芸娘你医者仁心,保不齐会心软,但我不会,像他这般无辜陷害你的贼人,罪当该死。” 他语气平和说完这番话,整个屋子都陷入诡异的死寂。 好半晌姜芸才回过神,拧了拧眉缓缓起身,扶着桌面直勾勾盯着他,深吸了口气下定决心问。 “这番话,到底是你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 第115章 傻病 秦宴之目光一凛,睫翼颤动,半晌后才朝她抬眼看来。 姜芸不动声色,就这么紧紧看着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见他不紧不慢回了句。 “他的。” 姜芸微微一怔,倒是没想到从前的他瞧着文静羸弱,骨子里却是个睚眦必报的。 她有些怔忡出神,恍惚间又听到秦宴之接着补充一句。 “也是我的。” “???” 姜芸抬眉,狐疑地朝他看去。 点点头,她也没多说什么,即将离去之际,才回头叮嘱了句。 “日后若是再有这种事,还是先与我商量商量,同一个屋檐下这么久,你也该知道我不是好欺负的,若陷害我的人真该死,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秦宴之相处这么久,确实知道她的脾气。 向来都是一码归一码。 翌日刚用完早饭,张氏就在外面敲门,跟蹲点似的。 姜芸明白她的用意,看了眼秦宴之颔首示意。 她起身走在前面带路,秦宴之紧随其后。 张氏见到二人出来,赶紧迎上去,“芸娘,真不好意思,打扰你用饭了。” 她昨晚似乎一夜没睡,脸色特别差,眼睛下面也很大的青影,昨天由于哭过,一双眼睛肿成不成样子。 姜芸见状摇摇头,“正巧吃得都差不多了。” 自打来看病的人越来越多之后,姜芸的装备也越发齐全,不仅购置了药箱,还买了一套上好的银针。 她跟在张氏身后两手空空,秦宴之帮她背着药箱紧跟其后。 来到隔壁院子,张氏领着他们径直去了秦书明的卧房。 推开门,一股潮湿的味道扑面而来,张氏这个生母都觉得味道有些难闻。 “芸娘你稍等会儿,我进去开窗透透气。” 她迅速走进屋内将门窗全都打开,秋风瑟瑟往里面灌,味道倒是很快就消失了。 姜芸探头一看,床上鼓起个包,上面躺着的应当是秦书明,他们一行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都没探头看一眼。 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懒得搭理他们。 想得出神,只见张氏赶紧来到秦书明身边,俯身摇了摇。 “明哥儿,明哥儿你快起来,你看看谁来了?” 床上的那个鼓包仍旧纹丝不动,张氏声音都哽咽了。 “明哥儿,你不是嚷嚷着你有病吗?正巧我让芸娘来帮你看看,她是大夫,医术高超,即便真的有病也肯定能把你治好。” 张氏哭诉的这段时间,姜芸立在门口纹丝不动。 余光扫了眼身侧的秦宴之,他正目光悠远似乎在出神,如玉的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 张氏就这么声泪俱下的劝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床上的被子才缓缓掀开一角,秦书明探头探脑的看出来。 一张脸比死人还白,明明身上盖了这么厚的被子,额头却汩汩冒着冷汗。 远远瞧见姜芸和秦宴之,他瞪大双眼跟见鬼似的,吓得又重新把脑袋给藏进被子里。 “不,不,快把他们赶出去,快!” “秦宴之,秦宴之来找我索命了!娘,求求你,求求你快把他赶走!” “秦宴之,你饶了我吧,我是你堂哥啊,放我一马吧,求你了……” 秦书明瓮声瓮气的声音隔着被子传出来,引得张氏赶紧扭头看向秦宴之,那张满是泪痕的脸上带了几分诧异,似乎好奇她儿子为什么这么害怕他。 见病人这个样子,姜芸也没办法诊治,她从秦宴之的手里把药箱接过来,打开找到里面的迷药递给张氏。 “大伯娘还劳烦你把这个洒在布条上捂住堂哥的口鼻,片刻后等他晕过去松开就行。” 张氏点点头照做,把药瓶接过去。 姜芸则是扭头看着秦宴之,“既然堂哥这么怕你,你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你先回去?” 秦宴之显然不太乐意,“不必了,他不是被迷晕了么?正巧我在旁边看着,以免你需要帮忙。” 姜芸看他这么坚持,也懒得再开口,微微颔首,确保那边的秦书明已经晕了,才踱着步子上前。 张氏连忙退到一边,“芸娘,劳烦你了。” 姜芸嗯了一声,掀开被子径直在床边落座,先是给秦书明把了个脉。 脉搏倒是正常,也瞧不出什么大碍,才又问张氏。 “堂哥如今晕过去了,许多话也只能问你,大伯娘,他平日里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张氏摇摇头,“没有,不太爱吃饭,我问话也不回答,只一个劲儿的念叨他得了重病要死了,找了大夫来看也瞧不出什么所以然,只能麻烦芸娘你。” 这看病讲究的就是望闻问切,如今秦书明跟个疯子似的根本问不出话来,给她的诊断无疑中是增添了不少难度。 “那你有没有问他为何会得出这个判断?” 张氏说起这个就不停落泪。 “没有,明哥儿自打进了家门就精神恍惚,一直念叨着他快死了,我们问什么也不回答,平时连吃喝拉撒都成了问题。” 她说到这里,姜芸算是明白了,秦书明估计压根就没病,大抵是在牢房里走了一遭,被吓傻了…… 如今也没个清明的时候,想要问问他还有没有其他的病,也只能等他傻病好转。 “芸娘,如何?” 姜芸招手让秦宴之过来,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银针。 “具体的暂且还不清楚,我先给他施针试试,等他脑子稍微清醒了些再来问。” 张氏连连点头,破涕为笑。 “好好好,芸娘你先忙着,我去给你沏杯茶。” 之前找的大夫来看到秦书明这个样子,也说是傻了,但没说能不能治。 如今芸娘瞧了一眼便说要施针,总比之前那些大夫什么都不做的好。 听她这个语气,大抵是能治好的,那就好那就好。 经历了这么多,她也不奢望秦书明能高中了,只要身体健康,能陪在他们夫妻身边,比什么都强。 张氏离开之后,姜芸气定神闲开始施针。 她手法很稳,纤纤素手拿着银针稳稳当当从秦书明的头上扎进去,看得秦宴之都头皮发麻。 环顾四周,他也找了根凳子坐下,慢条地理问。 “芸娘果真能治好?” 姜芸余光扫了眼门口,“如今不过是被吓魔怔了而已,傻病倒是不难,就担心有别的病,他又开不了口,一直拖下去到时候只会束手无策。” 说到这里,正趁着张氏没来,她想起什么似的问。 “秦书明在牢房里怎么被好好招待,夫君想必有所耳闻,不如你一一说来,我也好对症下药?” 第116章 花柳 秦宴之目光幽幽扫向秦书明那张惨白的脸。 “芸娘不都瞧见了?他身上可是一点伤痕都没有,我又如何让牢房的人好好照顾?” 他这话,姜芸可是一点都不信。 秦书明身体上没有什么皮外伤才是最令她担忧的,说明受的伤都在体内。 知道姜芸聪明能猜到这点,秦宴之目光沉沉,好半晌才意味深长的提了句。 “不过我劝你还是别治好他的傻病。” 姜芸施针的动作没停,但是很明显的微微侧了侧目。 “为何?” “稀里糊涂的死,总比清清楚楚的疼好。” 姜芸立马听出他话里有话,这秦书明可能来难逃一死了,保不齐被下了什么毒。 她想得出神,张氏端着两杯茶走了进来。 “芸娘,辛苦你了,喝点茶。” 放下托盘,她一抬眼,瞧见秦书明头上插着好几根银针,吓得一个哆嗦。 心说幸好书明被迷晕了,这要是睁眼这么施针,没病都得吓出病来。 实在不敢再看,她给自己找了点事做。 “我瞧着书明身上都冒汗了,要不给他解开衣服透透气?” 姜芸颔首,随便她。 张氏这才赶紧把他身上的被子全都掀开,又给他把衣袖裤腿都卷了起来。 生怕又受凉,还转身去把窗户关上。 “芸娘,现在屋内没什么味道了吧?” 姜芸颔首,张氏又觉得自己话有点多,担心吵到他们,点点头赶紧退下。 她走了没一会儿,针扎得都差不多了,姜芸累得手都险些抽筋,赶紧活动了下手腕。 就是这么个起身的功夫,她眼睛不注意这么一瞟,却陡然瞟到秦书明的胳膊上出现了好几个红点。 原本也没什么,毕竟这个天也有可能还有蚊子。 但姜芸却注意到他腿上也有。 眼皮一跳,她吓得赶紧捞起他的胳膊看了看,不仅有红点,还有丘疹,甚至还有皮屑。 看她脸色不太对,秦宴之眯了眯眼,也收起之前那副漫不经心的神态,反而正襟危坐,饶有兴致的盯着她。 姜芸刚要继续查看,余光扫到秦宴之那张晦暗不明的脸,想了想还是开口催促道。 “如今这里也不需要帮忙了,不如夫君你先回去?” 秦宴之似笑非笑,“怎么?莫不是芸娘真的瞧出什么来了?” 姜芸确实是有点自己的猜测,但秦宴之在这里她不好继续诊断。 “还没,不过既然夫君你没什么事,不如你回去帮我拿点东西?” 秦宴之心中疑窦丛生,对上她目光熠熠的模样,拒绝的话见鬼的说不出口。 缓缓起身,他姿态散漫道,“行。” 姜芸做戏做全套,“帮我拿上我那药房抽屉里的那把小刀,有劳夫君了。” 秦宴之若有所思看着她,神色有些意味不明。 临走前还盯着秦书明看了几眼,似乎笃定姜芸找不出病因。 眼看他人已经消失在门口,姜芸才快步过去将门给别上。 担心秦书明中途苏醒,她还特意又把他迷了一次。 确保无误,才赶紧挽了挽衣袖,抬手直接摸向秦书明的腹股沟。 找到那处的淋巴结,轻轻一摁,果然已经肿大。 再把他身上的衣服掀开看了看,好几处红疹聚集出现,乍一看,吓得她头皮发麻。 心中已经有了好几成的猜测,趁着没人来,她又一把拽下秦书明的裤子。 —— 等秦宴之手里拿着那把小刀晃晃悠悠来到大房,熟门熟路抵达秦书明的卧房门口。 刚要迈步走进去,却见姜芸已经动作利落的开始拔针。 秦宴之虽说也不懂行医救人,但这扎针的时间是不是未免太短了些。 “芸娘这就不扎了?” 似乎早知道他在门口,姜芸压根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点点头。 “差不多就行了,毕竟夫君你也去了这么长时间。” 话虽如此,可她手上拔针的速度却越来越快,秦宴之远远看着,秦书明的脸皮似乎都被扯了起来,感同身受似的,他也跟着抬手摸了摸脸。 眼看银针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姜芸颔首示意让他过去背药箱。 秦宴之挑了下眉,认命过去拎上。 夫妻俩刚要走,张氏就从外面进来。 “芸娘,如何?明哥儿怎么样了?” 姜芸笑了笑,“大伯娘放心,堂哥不过是撞坏了脑子罢了,我这次施针已经有所成效,日后你们把他当作孩子看待便可,若是实在好不了,就当多个小儿子。” 她话说得这么轻巧,张氏的脸色却不太好看。 “芸娘,你的意思是,我们明哥儿只是被伤了脑袋?” “对,堂哥本身没什么病,兴许是受了什么刺激,好好养着他自己就能好。” 张氏眼睛一亮,忍不住狠狠松了口气。 “那便好,只要没什么病就好。” 眼看夫妻俩要走,张氏赶紧跟上去。 “芸娘,真是谢谢你了,诊金我过两日便给你送来。” 姜芸摆了摆手,“无碍,你们家如今日子也不好过,把钱留着好好照顾堂哥才是。” 一番话,说得张氏都开始愧疚自责。 当初她就不该这么对待他们二房,现在这不是遭报应了么? 还全都报应在了他们明哥儿身上。 菩萨保佑,只要明哥儿平安无事,即便是摔坏脑子,她也甘愿一辈子伺候他。 其实她也不傻,隐约能猜到秦书明肯定干了什么蠢事。 要不然之前也不会被书院开除,更不会入了大牢。 此番带回来,希望他好生在家里休养,如今脑子坏了也算是好事,至少还有命。 若还像以前那般脑子好使,还不知道要招惹多少祸端。 夫妻俩从大房回去,赵氏迫不及待迎上来。 “芸娘,怎么样了?” 姜芸脸色不太好看,“没什么大碍,不过就是吓坏了脑袋罢了。” 赵氏闻言狠松一口气,“那就好,我还以为什么病呢,听你大伯娘哭天抢地的。” 说到这里,她又想起什么似的,忽然拉着姜芸朝堂屋走去,小声嘀咕道。 “芸娘,你可知秦书明是在哪儿被发现的?” 姜芸愣了愣,看赵氏这神神秘秘的样子,脱口而出。 “大牢里?” 赵氏摇头,一声低喝,“在县城里的花街柳巷!” 姜芸眼皮一跳,“娘如何得知?” “我刚才不是出门一趟么,听大家都在传,说秦书明是染了什么不得了的病,治不好。” 说到这里,赵氏又舒了口气,“不过听你这么说我倒是放心了,生怕秦书明惹些什么烂病传染给大家。” 姜芸跟着点头,却有些心不在焉。 根据她的诊断,其实外面的人传得没错,秦书明确实是染了烂病。 花柳病。 第117章 费解 只不过这个病的传染途径不太容易外传,原来秦书明混迹花街柳巷,怪不得会得这个。 反正最后难逃一死,他那傻病反而不治更好,稀里糊涂的死了,总比清醒地承受折磨好。 正因如此,所以她才直接拔了插在他头上的银针,没有必要继续治疗。 一切尘埃落定,秦宴之也打算收拾收拾东西前往清州。 想到这是他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赵氏前有好几天就开始准备。 不仅给他备了衣物,还有一些吃食。 “芸娘,你也一同去对不对?那我顺道帮你把衣物也准备好。” 赵氏小心翼翼试探,姜芸点点头。 “对,正巧清州那边人多,我去看看能不能开个小医馆,夫君不是在丽山书院学习么?日后哪怕是中了举人,也还得在那边多呆几年,我便一同陪着。” 赵氏喜不自胜,“好好好,那我顺道给你也准备一份儿。” 姜芸这些日子也没闲着,在家备了不少中成药,万一她走后赵氏和孩子们有个什么头疼脑热,也能直接吃,方便点。 不仅他们,连秦宴之的那份她也准备好了,毕竟去了清州他们就得分道扬镳,生活这么久也确实有了点情谊。 不看僧面看佛面,哪怕看在曾经秦宴之的份儿上,也不该厚此薄彼。 当天用了晚饭,姜芸便来到秦宴之房门口敲了敲门。 他正整理桌面上的书籍,见到姜芸只抽空瞥了眼,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芸娘这么晚了还有事?” 姜芸颔首,踱着步子上前,来到桌边盯着他上面的书看了几眼。 “娘那边若是不写婚书不太好交代,我也不懂这个,你先拟定一份我看看。” 秦宴之点点头,从旁边的桌格里翻出毛笔。 “需得去官府备案才能生效?” 秦宴之摇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拜过天地即是夫妻,实在不放心倒是可以写上家谱。” 姜芸哦了一声,之前对这些律法也没什么了解,没想到还挺简单。 “我们既然是走个过场,那这婚书只给娘看看便可,过了她这官届时再撕掉也行。” 秦宴之点点头,拿出砚台磨好墨,提笔寥寥数笔已经写好婚书雏形。 姜芸之前没见过,此时忍不住探头过去打量。 他三言两语便约定了夫妻之名,最后翻出自己的印章盖上,甫一抬头,正和姜芸撞个正着。 砰地一声,他沉着脸倒是没什么反应,姜芸却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眼泪都快出来。 赶紧后退两步抬手揉了揉额头,见秦宴之看来好整以暇的目光,她解围似的自我调侃道。 “声音这般响,看来是个好头。” 秦宴之忍俊不禁,捻起那纸婚书吹干上面的墨渍,这才又递给姜芸。 姜芸探头看了眼,十分满意。 “甚好,先放你这儿,明日记得给娘看。” 她刚要递过去,秦宴之提醒道。 “你还没有摁手印。” 姜芸低头看了眼,还真是,秦宴之都盖了印章,她若是不按手印有点说不过去,毕竟做戏做全套。 “好。” 放下婚书,姜芸拿过印尼,在上面摁了个手印。 她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到,也没必要继续留在这里。 随口道了个别,她转身离开。 翌日,秦宴之把婚书给了赵氏。 赵氏本就识文断字,小心翼翼接过婚书,特意的看了好几遍,爱不释手。 “好好好,如今你们写了婚书,我也就放心了,若是能圆房,我就更开心了。” 秦宴之刚要开口解释,赵氏连连点头。 “我知道,前些日子芸娘都告诉我了,她说她要去那边开医馆,你也在书院好好读书,若真是有了孩子没人带,也不方便。” 秦宴之神色怔忡,倒是没想到姜芸已经考虑过这些了。 见赵氏翻来覆去盯着婚书看了好几遍,他出声提醒。 “娘,这婚书……” “由我来给你们保管。” 秦宴之话还没说完,赵氏就立马打断。 盯着手里的婚书又恋恋不舍看了看,扭头朝他笑道。 “这可是你和芸娘结为夫妻的凭证,我得找镇上的木匠给我好好做个边框,到时候直接裱起来。” 秦宴之看她这么高兴,也不好意思泼她冷水。 这婚书实则没有什么效应,哪怕捏在手里也没有什么用。 “行了,婚书放我这儿,你和芸娘安心去。” 秦宴之嗯了一声,眼睁睁看着赵氏拿着婚书离开。 直到夫妻俩打包好行李出发,这事儿也没人想起来。 要带的东西实在太多,姜芸事先已经租好马车,眼看时候差不多了,马车也已经到了家门口。 赵氏伙同齐雪他们帮忙把行李全都搬到马车上,行李放好,她才又拉着姜芸恋恋不舍。 “芸娘,你们这一去,又不知道多久才回来,在外可要好好照顾身体,赚钱事小,好好保重是真。” 姜芸颔首,“娘你放心,你在家也要好好的,县城里尤朝我也打过招呼了,他会时不时派人来这边看看,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赵氏没想到姜芸如此贴心,忍不住已经红了眼眶。 秦敏之牵着芝芝过来,兄妹俩立在姜芸跟前。 “嫂子,你要好好保重。” 芝芝也拉过姜芸的手,仰头叮嘱,“嫂子,你要经常回来看看我,我会一直想你的。” 眼看所有人都围着姜芸转,秦宴之反倒被大家冷落得不行。 他站在几步之遥处,就这么目不转睛看着姜芸众星捧月。 面不改色,心中说不出来什么滋味。 最后还是姜芸远远看见他,才叮嘱赵氏,“娘,夫君看着你呢。” 一行人这才像是想起他来似的,赶紧过来问。 “宴哥儿,在外你可得好好照顾芸娘,芸娘这辈子都没出过远门,因为你才涉险,若是她在外面受了欺负,被我知道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 秦宴之哑然,亲娘好不容易关心他两句,句句都离不开姜芸。 他倒是有些好奇,姜芸真的如同大家所说这么好? 虽然有自己之前的记忆,可毕竟不是亲身经历,也实在有些费解。 第118章 情爱 对上赵氏期盼的目光,他只好点头。 “娘你放心,芸娘是我妻子,出门在外,哪怕是豁出我这条命,我也绝不会让人伤她分毫。” 赵氏这才红着眼眶点点头,“行,有你这话,娘我就放心了。” 见她如此,秦宴之却止不住深思,若是他日后没把姜芸娶进门,是不是亲娘真的不认他?又或者是把他赶出家门? 好在他此生并未打算娶妻,即便不娶姜芸,他也不会娶别人。 一行人寒暄过后,秦宴之率先上车。 姜芸刚要走,齐雪又拉着她哽咽道。 “芸姐姐,你一定要常回来看看我。” 知道齐雪现如今仍旧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姜芸点头答应。 “好,你存在我这儿的银两我都给了娘,若是你们姐弟实在不想继续待了,可以拿上银两去清州找我。” 齐雪原本黯淡下去的眼神顿时又立马明亮,一把拉住姜芸喜出望外问。 “芸姐姐,真的可以吗?” 姜芸点头,“那是自然,实在不行,届时我回来你再同我一道走也成。” 齐雪仿佛看到更光明的未来,点点头满脸希冀。 “好!我等你回来!” 和众人一一道别,姜芸才掀开帘子上了马车。 秦宴之正正襟危坐在里面,看到她进来连忙朝旁边挪了挪。 “芸娘,路上小心!” 掀开帘子,赵氏还跟在马车身后跑。 姜芸原本也没觉得出一趟门有多不舍,毕竟只是在清州。 可如今瞧着赵氏这般,她也禁不住红了眼眶,伸出手朝着外面挥了挥,眼看赵氏已经停下,她才收回手。 抽出怀中的手绢按了按眼角,她深吸了口气整理好情绪问。 “对了,先前我们写的婚书你已经处置妥当了吧?” 一听这话,秦宴之禁不住眼皮一跳。 侧目对上姜芸眸中的质问,被娘裱起来这话他实在说不出口,不由得敛下眉目正色道。 “妥当了。” 姜芸狠舒一口气。 “那便好,去了清州咱们就分道扬镳,你在书院可要好好念书,别辜负了娘的期待。敏之和芝芝都拿你做榜样,可莫要让他们失望。” 听她话里话外都是一副姐姐教育弟弟的口吻,秦宴之面色沉了沉。 “这些我自然知晓,芸娘你也是,在外行医治病切莫和人动口角,你是女子,若是遇到危险尽管去书院找我。” 姜芸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服气,明白他是故意这般好迎合自己之前的话,笑了笑,也不与他计较。 “找你?你难不成还有什么法子帮忙?” 清州可比不得这青河县。 在青河县,还能求求谢夫人帮忙,去了那边,两人举目无亲,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秦宴之却没有直接回答,沉吟道。 “我自有我的办法,你若是遇到麻烦可别自己担着。” 姜芸闻言好奇极了,真的很想知道他有什么办法。 “行,届时再说。” 从村里直达清州,即便坐着马车,走走停停也差不多一天才能到。 姜芸靠在马车之内被摇得头晕眼花,心说还是现代好,哪怕是开车,也要不了几个小时。 抵达县城,几人下车买了点干粮。 姜芸环顾四周问,“虽说咱们车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若是半路遇到山贼可怎么办?” 要知道这年头可是有土匪的,真把他们洗劫一空,他们身无分文,去了清州估计得要饭。 秦宴之似乎早料到了,“不用担心,出了城有人接应我们。” 姜芸眼皮一跳,以为自己听错了。 “接应?谁?” 秦宴之眯了眯眼,神情古怪睨着她没有回答,故意卖了个关子。 姜芸还以为他胡说八道的,吃饱喝足上了车,果真出了城有另外几人随行护送。 他们没有乘坐马车,而是一人骑一匹马,马背上带着干粮盘缠,一看就是事先准备好的。 撩开帘子看出去,再看秦宴之,他背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哪怕知道她心中满腹疑问,他还是不打算解答。 姜芸气不过,干脆笑盈盈和旁边一位小哥聊了起来。 “这位公子,你们难不成是我夫君花钱请来的保镖?” 男子三四十岁的模样,留着络腮胡,一看就是位练家子。 闻言,他侧目看了眼姜芸,客客气气拱手行礼。 “姜小姐误会了,我们是谢公子派来的,专门护送你们抵达清州。” 谢公子? 姜芸眼皮一跳,谢酒? 为了他们的安危,居然特意花钱雇来了保镖? 她不由得回头看向秦宴之,心下疑窦丛生,他们二人之间的交情有这么深吗? 此前谢酒来家里求医,看他和秦宴之相处的态度,似乎也不过是点头之交的同窗罢了,这才多长时间,都成好友了? 想得出神,闭目养神的秦宴之忽然掀开眼皮朝他们看了眼。 许是察觉到他冷冽的视线,那个络腮胡赶紧抽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的继续赶路。 姜芸毫无察觉,放下帘子问。 “谢公子知道我们要去清州?” 秦宴之颔首,顺势坐起身,打开身后的暗格,从里面拿出一个信封。 姜芸狐疑的接过去,扫了一眼。 “这是谢夫人给我的介绍信,由玉禅亲自交到我手上,你觉得他会不知?” 姜芸恍然大悟,“所以是谢夫人举荐你去的丽山书院?” 秦宴之颔首,“可以这么说。” 没想到他们交情居然如此深厚,姜芸按捺下心中的震惊,将信封又重新给他。 “既然是谢夫人帮的忙,此前怎么没听你说过?离家之前该去好好道个谢。” 秦宴之似乎对这些没有什么安排,闻言只是不咸不淡道。 “来日方长,等我高中再去感激也来得及。” 姜芸却忍不住笑出声。 “反正你和谢公子关系这么好,谢夫人又这么赏识你,到时候认她做个干娘算了。” 秦宴之抬了下眉,没有开口。 看他似乎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心思,姜芸也不再自讨没趣,干脆拿出自己之前在市集上淘的话本,津津有味看了起来。 秦宴之斜睨了眼,入目便是什么情啊爱的,忍不住也扫了眼姜芸。 似乎她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女人,还是沉浸于这些情情爱爱,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他这辈子,可不能沾染半分。 第119章 不是滋味 一路紧赶慢赶,抵达清州已经是当天夜里。 城门没开,一行人找了个就近的驿站住下。 由于行李比较多,秦宴之不太放心,还吩咐了两个随从轮流值班。 他和姜芸则是住进了驿站,房间相互挨着。 哪怕早就想好有离家的这天,姜芸当晚还是失眠了。 对于这个朝代,她毕竟是个外来者,算起来在这边生活也不足半年,举目无亲,想要在这边安身立命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辗转到半夜还是没睡着,姜芸干脆披了件外套起身,原本打算去楼下转转,却不料和秦宴之在大堂不期而遇。 “芸娘也睡不着?” 姜芸点点头,“我睡不着不是理所应当么?怎么夫君也睡不着?” 秦宴之明白她这话什么意思,沉吟着没有回答,叫来店小二,为他们上了两个小菜。 他自己则是拎起一壶酒,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芸娘快坐。” 姜芸大大方方在他对面坐下,看了眼他面前的酒壶,面不改色给自己也倒了杯。 刚端起要想要喝,却被秦宴之扬手夺了过去。 “明日还要进城寻找住处,你作为女子,不宜饮酒。” 他顺势替姜芸喝了,拿起筷子吃两口菜,若有所思问。 “芸娘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姜芸低笑一声,干脆朝店小二要了碗饭,就着小菜随便吃了几口。 “什么打算?我有医术傍身,无论在哪儿都不会吃亏,左右不过是找个地方住下,继续看病赚钱罢了。” 她说得如此轻巧,秦宴之却明白没有这么简单。 先不说她背井离乡,就说她一个女子,想要在这边安定下来也难比登天。 思及此,他拧了拧眉忽然开口问,“其实你可以不离开老家,家中不是在修新房?你在那边也有了名气,自己开个小医馆肯定能衣食无忧。” 姜芸眯了眯眼,明白他这番话压根就不是心疼自己,而是看不起自己。 心下有些不悦,她面上却没表现出来,“我若是在老家继续赖着,岂不是挡了你的桃花运?日后你还要加官进爵,都知道我是你买来的童养媳,岂不是阻碍了你平步青云的道路?” 她这话,明里暗里都是在猜测秦宴之日后肯定会当乘龙快婿,以此来往上攀爬。 虽明白她是在胡说八道,可秦宴之还是憋了满肚子的火气,沉着脸皮笑肉不笑道。 “认识这么久,看来芸娘还是不太了解我,我秦宴之向来只喜欢靠本事吃饭。” 简而言之,他会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步步高升,而不是妄想一步登天。 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满,姜芸微微颔首,低笑一声附和道。 “是么?那认识这么久,我又岂是你口中安于现状的人?” “……” 秦宴之一时哑然,这才明白她之前那番话是故意呛他。 早知道她如此要强,当时确实不该把她看扁了。 越是这么交流,姜芸越是发现现如今的秦宴之造就不同于之前。 或许,她早不该把他和曾经的秦宴之相提并论。 垂下眼眸不肯多说,姜芸埋头食之无味地继续用饭。 直至吃饱喝足,瞧着离天亮还有点空隙,她扯了扯身上的外套打算上楼眯一会儿。 临走前,面不改色扫了眼仍旧坐在桌边的秦宴之。 “这顿饭,秦公子应当乐意请吧?” 听她已经改了称呼,秦宴之神色不改,眼神却骤然黯淡。 对上她淡漠疏离的目光,他心不在焉缓缓点头,目送姜芸上楼消失在视线里,秦宴之定定看着没有眨眼,陡然觉得心好像都空了一块。 他不明白怎么回事,更不懂为何如此,只是呆坐在桌边直至天明。 翌日用了早饭,一行人才又晃晃悠悠进了城。 既然已经抵达清州,横竖也不着急。 “这边我已经提前打了招呼,给你找了个适宜居住的小院,你可以先安顿下来,日后若是不喜欢可以再换。” 秦宴之冷不丁来这一句,姜芸还有些意外。 侧目盯着他看了半晌,就在秦宴之以为她会嘴硬拒绝之际,姜芸却笑着点头。 “有劳秦公子了,正好我住处没办法落实,倒是麻烦你了。” 秦宴之原本都准备好了劝她住下的说辞,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爽快,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轻飘飘的。 所有的话又重新被他咽了回去,微微颔首,他硬邦邦回了句。 “不麻烦。” 既然地方已经找好,肯定是先送姜芸过去。 小院就找在中心的位置,地方不怎么起眼,小院环境还算不错,就是背靠最繁华的那条街,可能白天有点吵。 姜芸先看了看,十分满意,这个地方也比较好找,届时有患者上门也不至于迷路。 “行,不知你当初谈好的租金是多少?” 秦宴之环顾四周,“地方比较好,处于黄金地段,院子虽说不大,但是家具齐全,每月也就五两银子。” “!!!” 姜芸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多少?” 秦宴之一看她骤变的脸色,知道她肯定是嫌弃这地方太贵。 “租金你不必担心,我已经一口气交了一年的。这一年时间足够你安定下来,一年以后若是你还想继续住,可以续租。” 姜芸越是往后听,看他的眼神就越是古怪。 秦家现如今什么状况,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家里的全部存款还都是她挣的,由于要修新房,所以银两全都在赵氏那边攥着,她这次出来也不过才带了十两。 这院子既然是之前就租好的,想必秦宴之好些日子之前就得拿出六七十两银子,他哪儿来的这么些钱? 许是看出她的狐疑,秦宴之随口解释道。 “银子的事情你不必操心,我交的钱都是来自正确的渠道,你这些日子尽管安心住下,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去丽山书院找我。” 姜芸到了唇边的话又重新憋了回去,现如今她是没有什么资格过问的,既然秦宴之说这些银子都来得正当,她也没有追问的必要。 钱都已经交了,不住白不住,她点点头,“行,劳烦你破费了。” 听她如此客气,秦宴之面色冷不丁一沉。 虽说之前他心中盘算的两人相处便是这个景象,可当姜芸真的对他淡漠疏离,他心中却十分不是滋味。 甚至开始期待,期待姜芸像之前叫他夫君那般和他和谐相处,而不是现在这样恪守本分,彬彬有礼。 第120章 新家 “对了,娘给我们准备的行李也是双份,想来也猜到我们不会住在一起,趁着现在时间还早,赶紧把行李分一分。” 那些衣物被子什么的,总不能共用,所以分倒是好分。 最主要的还是赵氏做的那些吃食,不少辣椒和零嘴,她要是不赶紧收拾好,全都被秦宴之带走了,日后可就没有口福了。 把行李搬出来,属于她的那份又拜托随从给她送了进去,剩下那些瓶瓶罐罐,她全都分成两份。 “这些都是娘做的肉包和辣椒,我们平等分成两份,你没异议吧?” 秦宴之远远瞧见姜芸面上的紧张和忐忑,似乎很担心分不到这些吃的,心下觉得好笑,他踱着步子上前。 “没有。” 姜芸狠松一口气,“行,这些是我的,那些是你的。” “对了,这里面许多都是我配置好的中成药,瓶子上面都贴有标签,头疼脑热吃哪个,跌打损伤吃哪个,也免得到时候还要去抓药煎汤喝。”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袋子里的药全都递了上去。 秦宴之驻足在她身边静静看着,瞧见她认真而又精致的侧脸,掠光浮影间看得有些愣神。 姜芸猛地抬眼,见他一动不动,还以为是他懒得伸手,眼里闪过一丝不满,她干脆给他全都放回马车上。 拍了拍手整理好属于自己的那份,拖着朝旁边靠了靠,眼神示意道。 “行了,这上面已经没我的行李了,时候也不早了,你快些去书院吧。” 听她忽然下了逐客令,秦宴之才恍惚回神。 抬眼一看,姜芸早就没把注意力放他身上了,转而扭头瞧着她这新院子满脸喜悦,全是对未来生活的憧憬。 秦宴之胸口堵得跟什么似的,总感觉带姜芸来,根本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深吸了口气按捺住那股劲儿,他微微一笑,故意问。 “好歹这个院子也是我为你租的,来了这么半天也没进去看过,不如你请我进去坐坐喝杯茶?” 姜芸闻言这才终于看他一眼,打量的目光将他从头扫到脚,后退半步像是生怕和他有什么沾染似的,摇摇头拒绝道。 “既然我和秦公子已经没什么关系,那就不太方便邀请你去我家,我又是初来乍到的新人,万一被街坊邻居看到,误会我是有夫之妇怎么办?” “……” 秦宴之脸都黑了。 从来没觉得姜芸说话这么气人。 垂在身侧里的手紧紧捏了捏,他深吸了口气整理好心绪,咬牙道。 “这不正好么?你一个女子只身住在这里多不安全?正好被外人瞧见,以为你是有夫之妇,才没人敢来找你的麻烦。” 姜芸拧了拧眉,不太明白他这是怎么了? 前两天不是还想和她撇清关系? 现在怎么又迫不及待想要宣告他们的关系? 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非也非也,秦公子身形单薄,哪怕真的以为你是我夫君也没什么用处,真是用心歹毒的恶人,来找我麻烦也不会忌惮你。” “……” 听她说得这么一本正经,秦宴之都快要气冒烟了。 什么意思? 意思他是细狗? 气不打一处来,他刚要反驳给自己找回点面子,却见姜芸拎起地上的行李,头也不回的进了院子。 他一个人站在原地良久,始终不肯转身上马车,笃定姜芸还会出来叫他。 可左等右等,等了差不多一刻钟,姜芸没出来也就罢了,随从还在催促。 “秦公子,天色不早了,丽山书院离这里还有段距离,不如我们先过去?” 秦宴之面色铁青,最后再深深看了眼敞开的院子门,心下切齿。 姜芸,算你狠! 他气得不行,一甩袖果真上了马车。 还没坐稳,又陡然听到外面传来姜芸地嘀咕。 “呀,你们还没走?” 秦宴之面色一变,心中的那点郁闷瞬间烟消云散。 他冷着脸告诫自己千万别看出去,可别给姜芸长志气。 可下一瞬,他的手仿佛不受他控制似的,迅速撩开旁边的窗帘,他那双狭长的眼睛也迫不及待看出去。 原本以为能从姜芸脸上看出些许不舍,却不料她满脸笑容,甚至于落落大方朝他挥了挥手。 “秦公子,一路顺风。” 扔下这句,姜芸更是头也不回的转身进了院子,这下是彻彻底底不会再出来了,因为她已经顺势别好了院门。 “……” 秦宴之咬牙,气得一声冷哼。 一甩袖扔开手里的窗帘,冷声吩咐。 “走!” 随着马车渐行渐远,院门口的姜芸才又打开门偷偷朝外看了看。 她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就这么看着,直到马车彻底消失在眼前,她才又重新别上门。 转身看了眼以后属于自己的家,深吸了口气,打算彻底忘却之前,重新开始。 心情大好的进屋收拾了下房间,把行李全都翻出来一一打理好,拿上赵氏给她准备好的辣椒,美滋滋的去了隔壁的厨房。 幸好出门的时候带了把面条,先随便吃点填饱肚子,养精蓄锐明儿个好出去看看。 当晚姜芸没再失眠,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从新家醒来,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缓了好一会儿才坐起身。 简单洗漱过后,拿上银两锁上房门离开,才走没几步,隔壁的院子门忽然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位点着珠翠的妇人。 说是妇人,不过就是头上挽了个妇人的发髻,看上去也才不过三十多的年纪。 冷不丁见到姜芸,她眼睛一亮,特意看了眼隔壁的院子,热情地问。 “你就是隔壁刚搬进来的住户吧?” 姜芸微微颔首,保持着一定的警惕。 正如秦宴之所说,她一个女子,在外面还是处处小心为妙。 更何况这也不是现代,没那么好的安保,烧杀抢掠无处不在,可别疏忽大意。 “姑娘你好,你叫我章嫂子就成,我在这块也住了好几年了,你那个院子当初我还挺喜欢的,就是租金太贵没舍得。” 姜芸听她说了这么多,微笑着附和。 “是挺贵的,我是亲戚帮我租的,具体多少银子不太清楚。” 一听说她有亲戚在这边,章嫂子哦了一声,看她的眼神愈发明亮。 “这样啊,你这是打算出去遛遛?” 姜芸点头,章嫂子继续道。 “我也打算出去买点菜,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咱们结伴可以走一会儿。” 第121章 计划 姜芸自然没什么意见,有人帮忙介绍介绍也挺好。 二人结伴出了巷子,外面就是清州最繁华的那条街。 章嫂子笑道,“这边的商铺多半都是为了牟利,里面的东西没什么好的,平时大家买菜都是去对面那条街,环境或许差了些,但是价格肯定公道。” 姜芸感激道,“多谢嫂子带路,若是没有你,光靠我自己唯恐许久都转不明白。” “我也是个热心肠,大家日后又是邻居,保不齐平时还有来往的地方,远亲不如近邻,互相熟络熟络也是好事。” 姜芸深以为然,跟着章嫂子来到那条所谓更加便民的街巷,一到门口就能听到里面热闹的叫卖声。 “不知姑娘你是做什么的?” 原先以为隔壁搬来了个千金小姐,今天看姜芸的穿着打扮倒是挺朴素的,说话的态度语气都不像是养在深闺的。 姜芸既然日后打算开个医馆,对自己的职业肯定不能支支吾吾,她大大方方道。 “大夫。” 章嫂子吓了一跳,险些以为自个儿听错了。 “大夫?” 姜芸颔首,“对,祖上是赤脚大夫,医术都是传下来的,家里就我学得还不错,之前在乡下倒是有口皆碑,但想了想,还是打算出来看看。” 章嫂子此时眼睛发亮,看姜芸的眼神都变得不同。 将她从头打量到脚,又忍不住点头。 “原来如此,倒是没想到姑娘你如此这般有本事。这四周的大夫还挺多的,没见过有女子,姑娘你倒是给我们女人涨了本事。” 姜芸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道。 “行医救人,没有性别之分,若是信得过我,自然有人来。” 章嫂子否认,“还是得出去宣传宣传,大家伙都不怎么信得过女大夫,不过女子也有好处,像我们有些病不太能向男大夫启齿,找你肯定更好些。” 姜芸立马就想到了谢夫人,曾经谢夫人也是因为如此才和她熟络。 二人进了街巷,章嫂子看了眼前方。 “姑娘,那我就不耽搁你了,我们家是做豆腐生意的,我男人在那边忙活,我得过去搭把手。” 姜芸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还真看到一个光着膀子的男人在那边推豆腐。 看来清州的生意确实比乡下好做,见章嫂子浑身的穿着,还以为她是什么官太太,没曾想是老板娘。 点点头,她赶紧应声,“行,嫂子你去。” 章嫂子离开后,姜芸驻足原地看了看,这么短时间,过去买豆腐的人还挺多,看来她们家在这块应该挺有口碑。 收回目光,姜芸也开始四处转转,不仅熟悉环境,还能看看这附近的医馆如何。 整整清州这中心,医馆也不过两家,布置都挺大气,还是二层小楼,但是没什么人光顾。 她正纳闷,旁边一个身形佝偻的阿婆上前问。 “姑娘,你是来看病的?” 姜芸愣了愣,赶紧回,“没,我是来看看。” 阿婆赶紧摆手,“别看了,他们这医馆贵得很,只给达官贵人看病,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可没钱。” 姜芸立马正色,赶紧搀扶着她问,“那阿婆你们平时都在哪儿看病?” 阿婆抬手指了指东边,“那边有个瞎子,看病挺准,收的诊金也不贵,咱们都去那边,不过瞎子脾气古怪,行踪不定,真要有什么大病,等不及了,还得来这医馆,贵啊,大家都佘钱买。” 姜芸怔在原地,又抬眼看了眼面前的医馆,点点头半信半疑。 “既然你不是看病的,那我就走了。” 阿婆穿着还算可以,扫了眼姜芸,见她一门心思都在跟前的医馆上,她转身麻利地就跑了个没影。 等姜芸回过神,却听到一声冷笑。 她循着声音看去,正是面前这家医馆的药童。 也不知何时从侧门出来,更不知把他们的谈话听到了多少。 见他满脸嘲讽盯着自己,姜芸还挺纳闷。 “这位小哥……” 药童笑了笑,“姑娘,你刚来吧?” 姜芸点点头,她刚来也不难看出,毕竟她面对周遭都满脸陌生,有点经验的都能知晓。 “以后还是切莫听这些老太婆胡说八道了,我们医馆不过就是诊金贵了点,药钱还是没变,他们自己没钱看病,怎么还全赖在我们医馆头上?” 姜芸沉下眉眼,认为他这话对,也不对。 事急从权,若是人命关天,有时候诊金也不是非收不可。 既然选择了这行,还是得把人命放在第一位。 “姑娘你摸摸自己的钱袋子。” 姜芸眼皮一跳,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连忙抬手往怀中一掏,原本放钱袋子的地方空空如也。 她面色一变,立马看了眼阿婆离开的方向。 药童看她这样已经猜到全貌,忍不住笑道。 “姑娘以后还是小心为妙,你初来乍到,想骗你钱的人能从这里排到城门口。” 姜芸紧了紧衣袖里的手,幸好这次出门没有把钱全部带身上,不然还真的完蛋。 “城内小偷如此猖獗,就没个什么法子治治?” 药童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姑娘不愧是才来,这清州地处要塞,来来往往的车马旅队都挺多,即便知府老爷有再大的本事,也没办法将这些小偷杀绝啊?” “即便真的全都抓起来了,还有外地过来的,谁也没把小偷二字刻在脸上,你反正日后当心点。” 虽说药童眼里满是对她的嘲讽和轻蔑,可说出来的话却十分中听。 姜芸回过神,客客气气道谢,“有劳小哥提醒。” 既然钱袋子被偷了,那这个事儿她也别惦记了,大摇大摆离开,打算继续到处转转。 眼看到了正午,买菜这个事儿只能作罢,姜芸干脆去看看那些店铺,有没有直接送上门的。 这次出来也不是真的一无所获,至少她对接下来有了点打算。 打道回府,不到半个时辰,店铺的米粮油面水果时疏全都送上了门。 姜芸付了钱,也去隔壁的厨房开始做饭。 休养生息了两天,趁着这几日天气比较好,她赶紧实施自己的计划。 第122章 神医 先是找到两家书店,差人帮她写了二三百份小广告,这年头没有印刷还真是不行,就这玩意儿还要她等一天。 拿到小广告,她又找了附近的小乞丐,开工钱让他们帮忙到处贴。 “记得贴完就混在人群里大声喊,就说:三日后神医姜大夫将在承明巷免费坐诊,只限一百人,先到先得。” 面前的三个小乞丐赶紧点头,眼看他们转身要跑,姜芸赶紧叫住他们。 “可不能只在这附近贴,最好每条街贴一点,把整个城内都跑遍,放心,工钱我不会苛刻你们。” 几个小不点都十多岁的样子,闻言一本正经道。 “行,你若是敢耍我们,你也没好日子过。” 姜芸哭笑不得,点点头,“行,快去吧。” 她相信他们丐帮的实力,真要敢不给工钱,这些小家伙不得叫上他们的团伙把她家都给抄了。 回去吃了个饭,眼看太阳快要落山,她才拿上银两晃晃悠悠来到约定好的地点。 “可都贴完了?” 三个小家伙赶紧点头。 “贴完了。” 姜芸嗯了一声,从怀中掏出钱袋子。 “喏,你们每人一两银子。” 三个小乞丐眼睛都瞪大了! 直勾勾看着她手里白花花的银子,压根都不敢伸手去接。 “这么多?” 姜芸颔首,“那是自然,不都说了跟着我不会让你们吃亏?这些钱你们可得藏好了,千万不能让别人发现。” 三个小家伙赶紧点头,拿上银两转身就跑,生怕慢了姜芸会后悔似的。 眼看他们远去,姜芸也拍拍手离开,反正现在传单已经贴了,有没有人来就看三日后了。 她这两天还得继续准备准备,既然是神医,肯定要故弄玄虚,先把自己的名气给涨起来。 无论如何,身上的行头肯定要换。 她正想得出神,身后有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姜芸吓了一跳,立马回头,才看到三个小乞丐中的一个又跑了回来。 身上衣不蔽体,披头散发的,黑黢黢的小脸上还都是汗,手里紧紧攥着那一两银子,仰头看着她气喘吁吁。 姜芸愣了愣,赶紧问,“怎么了?可是还有什么事儿?” 小乞丐低头看了眼他手心已经被汗濡湿的那一两银子,咬咬牙齿,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抬手问。 “姐姐,我把这一两银子还给你,你能带我去见那个神医么?” 姜芸心头一跳,拧了拧眉察觉到什么似的赶紧蹲下身,看着他问。 “怎么了?你为何要见神医?” 小家伙红着眼,“我……我想让神医救救我姐姐。” 小乞丐说着就掉起了泪,看起来委屈不已。 如果没记错的话,好像刚开始是他带领大家去贴传单的吧? 看得出来他领导能力不错,执行能力也强,之前看她的眼神跟狼崽子的,现在又委屈巴巴看着她,前后对比太强烈,让她有些心疼。 她张了张嘴刚打算暴露自己的身份,又忽然想起前两天被那个阿婆偷钱的事儿,立马长了个心眼。 笑着沉吟了下,她似乎考虑了许久。 “想见神医不需要你给我钱,你三日后直接去就成,神医会在那里等,免费给你姐姐看病,这钱你就留着到时候给你姐姐抓药。” 小乞丐低头看了眼自己浑身,又脏又臭,犹豫着问。 “我这样,神医也会给我姐姐看病吗?” 姜芸点头,“那是自然,在神医眼中,没有任何高低贵贱,有的只是病人,快去吧。” 小乞丐点点头,真的信了姜芸的话,重新把银子揣进怀中,转身大步跑开。 眼看着他消失在眼前,姜芸才转身出了巷子,走在大街上,还真能看到她的小广告。 三个小家伙完成得不错,全是贴在了显眼的位置。 人群中也确实有人在讨论神医这个事儿,不过全都半信半疑,打算到时候过去一探究竟。 姜芸走在人群里,还在思考三日后该怎么办。 若是以真面目示人,保不齐没人会信。 但若是故弄玄虚,届时真的有了名气,肯定也有冒充她的人,她辛辛苦苦,可不能给别人做嫁衣。 更何况,也不能总是神神秘秘的出来赚钱,得想个法子…… 这一想,转眼就到了三日后。 为了确保承明巷真的有人,姜芸趁着天还没亮就过去看看,灰蒙蒙的巷子里,已经等了好几个人,不管他们是来看热闹还是真的要看病,总比没人好。 姜芸赶紧又倒了回去,在客栈的房间里换上自己的行头,大摇大摆从侧门出去。 一辆马车已经等候多时,马车下还站着两个白衣的童子,十多岁的模样,想她当初可是挑了许久才挑出这两位相貌出众的小公子。 她打了个招呼钻进去坐稳,外面的车夫问。 “神医,可以走了?” 姜芸点头,“行,你先在城内转一圈,等天都大亮再过去承明巷。” 马车晃晃悠悠,眼看着城内人越来越多,也缓缓朝着承明巷过去。 此时巷子里等了差不多已经有十来个人,男女老少都有,众人交头接耳。 “不是说有神医免费问诊么?怎么这个时候还不见人影?八成是骗人的吧?” “就是,我们都等了半个时辰,别说神医,我们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散了散了,骗人的,也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胡说八道……” “……” 众人七嘴八舌,还真的走了好几个。 但仍旧有几人坚持在那儿等,其中就有小乞丐姐弟俩。 姜芸掀开窗帘看了看,眼看着已经差不多了,才终于俯身从马车上下去。 她刚站稳,身边的童子就扯着嗓子嚎了句。 “神医来了!” 小家伙人挺小,气势还挺足。 这么一喊,巷子里的几人纷纷朝这边看来。 只见较为宽阔的巷子内,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子戴着斗笠踏着晨光走来。 随着她的迈步,裙角纷飞,帽檐下的白纱也跟着舞动,那张脸藏在后面朦朦胧胧瞧不清楚。 她手中还拎着一个药箱,所到之处全是药香,清冽回甘,看得一行人目不转睛。 她刚来到几人跟前,跟在后面的车夫已经手脚麻利的拎着椅子桌子过来摆好,她慢条斯理落座,哐当一声把药箱放好。 “谁先来。” 这一开口更是不得了,声音清冷宛如山间幽鸣,迷得跟前好几个男子丢了魂魄。 第123章 身孕 “我我我,我先来!” 旁边的男子撩开袖子就要坐,身后的大爷赶紧斥责。 “分明就是我先来的!” 眼看快要吵起来,姜芸抬手轻叩桌面。 “排好队,按顺序来。” 她话音刚落,旁边站着的两个童子立马指挥。 “大爷,你先来。” 大爷这才赶紧撩开袖子坐上前,姜芸问。 “大爷身体哪里不适?” 大爷拧了拧眉也说不上来,“就是吃得多,喝得多,平时尿也挺多,按理来说我应该长得胖,但我就是瘦得很。” 大爷穿着也比较朴素,看来家境不是很好,听说这次有免费的诊治,才大早上过来排队。 确实也挺消瘦的,个子还算高,身上的衣服却跟麻袋似的,身形佝偻,看向姜芸的目光满是殷切。 姜芸给他把了个脉,大致已经确定了他的病情。 大爷却在此时胆战心惊问,“神医,你今儿个是免费问诊对吧?不需要给银子?” 姜芸点点头安抚,“那是自然,今日看病都不收取任何费用,但我这边只有诊断和开方子,若是买药还得劳烦你们去别处。” 仅仅只是抓药,若不是什么名贵药材倒也花不了几个银子,最主要还是诊治。 既然都是神医了,过来这边问诊的也有疑难杂症,大爷这个毛病看了不少大夫都不见好,这次听闻神医不收诊金才过来碰碰运气。 “大夫,那我这个病……” 姜芸也没瞒着,不过就是一型糖尿病而已。 说严重点会要人命,但这位大爷这个还不算严重,平时好好养着也没什么大碍,按照医嘱来肯定没问题。 “消渴症,你这个病目前还不算严重,我给你写个方子,你抓点药喝喝,正好趁着现如今有点空,我再给你扎个针。” “日后可不能吃太多米粮,甜的东西也一律戒了,多吃点豆腐鸡蛋和肉类补充体力。” 大爷愣了愣,此前倒是听说过这个消渴症,身边也有人确诊,但大家都是不停的喝药,没想到还和吃食有关。 回过神,他连连点头,“行,你是神医,我一定听你的。” “你先坐到旁边去,我给你扎个针,相较之下,平时主要是吃得多还是尿得多还是喝得多?” “吃得比较多。” 姜芸嗯了一声,从旁边的药箱中摸出银针。 “行,先把衣服撩起来。” 幸好今日还出了太阳,大爷把衣服撩起来也不是那么冷,这要是碰到下雨天,他这样保不齐还会感染风寒。 姜芸迅速给他扎了针,身旁的童子吆喝。 “下一位。” 第二位便是等候多时的那位年轻人,一开始原本是抱着看戏的目的来的,现如今在旁边听了这么久,也明白这个所谓的神医是真的有两把刷子,他也不得不正视。 撩开衣摆坐下,他没了刚开始的吊儿郎当,反倒毕恭毕敬落座。 “劳烦神医给我看看。” “你有哪儿不舒服?” 男子答不上来,“我……我身体挺好,劳烦神医你帮我把个脉,看看身体里有没有潜在的病因。” 姜芸哭笑不得,看来她这个免费的摊子,还有不少过来做体检的。 点点头,他先把了脉,脉搏强劲有力,再看大哥这浑身腱子肉,哪儿像是有病的。 她收回手,“你健康得很,没有任何病痛。” 大哥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憨憨地笑着抓了抓脑袋。 “成,那我就不耽误神医你了。” 他赶紧起身,大摇大摆离开。 刚出巷子,就把神医问诊这事儿给传了出去。 原本不少人都听到了消息,可天上哪儿有掉馅饼的事儿,纷纷以为是胡说八道的。 直到听说神医真的出现在承明巷,还有人证,这陆陆续续也有人过来。 姜芸眼睁睁看着后面排的人越来越多,不到一刻钟,承明巷都已经挤满了。 旁边两个童子站得也双腿发麻,姜芸吩咐他们去借两根凳子过来坐。 又把药箱里的告示给贴了出去,今日免费问诊只限一百人。 大多过来的都是小毛病,按照这个速度挺快。 接下来轮到的正是昨天那个小乞丐,他们姐弟俩脏兮兮的出现在这里,后面排队的人还不断抬手扇了扇风。 拧了拧眉很是不悦,七嘴八舌道,“怎么连小乞丐都来了?” “你懂什么?神医只顾问诊,可不管患者是谁,人家乞丐只要有病就能过来,也按规矩排队了,大家多多体谅。” 有人帮着说了这么一句,小乞丐的脸色才稍微好了点。 他搀扶着姐姐上前,小丫头面黄肌瘦,穿得相对于小乞丐来说更干净一些,长发全都披在身后,看上去和小乞丐年龄差不多,但一问,都已经十三岁了。 个头这么小,瘦得不行,显得那双眼睛都突了出来,有些吓人。 小丫头扶着桌子都没敢落座,生怕把凳子弄脏了,定定看着姜芸,小心翼翼问。 “神医姐姐,看病真的不需要诊金么?” 姜芸点点头,也不怪他们,此前过来的,但凡是个穿着稍微差些的,全都会问一遍。 “谢谢神医姐姐。” 小丫头一开口,声音也是细柔,羸弱的立在旁边,仿佛风吹便能倒。 姜芸先是给她把了个脉,严重的影响不良。 身为小乞丐,倒也情有可原。 “平时可有什么症状?” 小丫头显然之前耐心的听了她的诊治,看一眼旁边还在扎针的大爷,乖巧的回答。 “和这个爷爷差不多,怎么吃都不胖。” 一旁的小乞丐也跟着点头,“平时讨到什么好吃的,我都会给姐姐补身体,可她越吃越瘦。” 姜芸拧了拧眉,干脆让小丫头起身到她跟前。 仔细看她的脸,面部皮肤上有铜钱般大小的白斑。 又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肚子,由于穿的衣服实在宽大,仅凭肉眼还看不出什么问题,直到她抬手这么一按,才发现她肚子大得惊人。 排在后面的一位婶子见状十分不齿,偏头朝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随即冷笑道。 “怪不得怎么吃都长不胖呢?这不是肚子里已经揣了一个么?有了孩子,自然是多一张嘴。” 一听这话,小乞丐攥紧拳头气得双眼泛红,扭头咬牙瞪着婶子否认。 “你胡说!” 第124章 一百人 婶子还满脸得意,为她自己的判断沾沾自喜。 “我胡说什么了?大家这不都看这么?再说了,你们这些小乞丐也没人护着,你姐姐被人玷污清白也说不定……” “这位婶子,还请慎言。” 眼看婶子越说越离谱,姜芸忍无可忍,耐着性子厉声呵斥一句。 神医都发话了,待会儿还要靠她看病,婶子可不敢再胡说八道,噘了噘嘴满脸不屑。 小乞丐死死瞪着她,看样子还没有消火,双目赤红,这杀人的眼神看得众人都忍不住发怵。 毕竟是小乞丐,居无定所也没什么未来,万一这要是想不开报复她,岂不是连带着他们全家都遭殃?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婶子也被吓到了,连忙收敛起刚才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样,硬着头皮赶紧道歉。 能屈能伸,“那什么,小兄弟你可别生气,我这也是瞎猜的,神医不是还在看么,你姐姐到底什么毛病立马就能见分晓。” 小乞丐还是没抽回视线,恶狠狠的瞪着刚才嘲笑的所有人,直到他姐姐轻轻拉他一下。 小乞丐这才怒不可遏收回目光,众人都偷摸松了口气。 小丫头看着姜芸柔柔的开口,“神医姐姐,我真的有孩子了么?” 姜芸哭笑不得,小丫头营养不良,估计葵水都没来,又怎么可能怀上孩子? 身体这么虚弱,又怎么可能把孩子养到这么大? 她摇摇头,“别听他们胡说,你这里疼不疼?” 姜芸抬手按了按小丫头的肚子,她小脸立马就白了,赶紧点头。 “疼。” “平时胸闷气短么?会不会咳嗽?” 小丫头点头,认真的看着姜芸,听她说的全到点子上,赶紧红着眼问。 “神医姐姐,我是不是要死了?” 姜芸忙否认,“别胡思乱想,你这是寄生虫病。” 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后面全部人都探头探脑看来。 “就是你肚子里有虫子,你吃下去的东西全都被虫子吃了,所以你怎么吃都长不胖,怎么吃身体都没有营养。” “!!!” 一听这话,所有人都吓坏了! 哪有人真的身体里有虫子呢? 还帮着吃东西? 后面那些大人都禁不住吓得浑身出了层冷汗,小丫头更是面色刷白,张嘴就哭了出来。 径直跪在姜芸跟前,“神医姐姐,怎么办?他们会不会把我吃了?” 姜芸见状吓了一跳,赶紧把她搀扶起来,手这么一伸,手腕上的那个镯子就露了出来。 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小乞丐却目光一凛,立马匪夷所思的看着姜芸,那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她面纱后的脸,虽说什么都瞧不清,但他仿佛能看出什么名堂来。 “怎么会呢?你快起来。” 这古代卫生条件太差,小孩子乱吃东西,抵抗力又不好,很容易得这个病。 她重新落座后安抚道,“大概是之前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如今他们不过是在你的肚子里,若是钻到别的地方就危险了,我给你开个方子,你煎了药之后记得空腹喝。” “还有饭前饭后都要洗手,最好别吃生的肉,哪怕是能生吃的瓜果蔬菜,也一定要洗干净才能吃,萝卜之类的,记得一定要削皮,还要养成勤剪指甲的好习惯。” 她这么说着,面前的姐弟俩不住点头。 姜芸干脆探了探身子,也对排队的那些大人吆喝道。 “大家家里有小孩子的,也谨记这几点,免得自己孩子肚子里长虫。” 众人一阵后怕,纷纷看向小丫头。 见她面色实在难看,四肢都没什么肉,唯独肚子大,乍一看十分骇人,整体很不协调,竟有几分古怪。 想到自己孩子若是成了这样,又没有神医这番话,保不齐还以为是什么妖魔作祟,怕不是吸食了孩子的精气。 有姜芸这番话,给众人敲响警钟。 甚至还有几人大着胆子问,“神医,你能给我们也写个方子吗?孩子肚子里没虫子的可以吃吧?以防万一。” 姜芸刚要回答,身后几个小年轻忍不住发话了。 “既然不是你们身体上的病,为何还要神医的方子?神医免费坐诊只是看咱们排队的人,你给自家孩子要方子,怕不是要给诊金?” 如今姜芸的医术逐渐得到众人的认可,不少人都开始帮她说话。 要方子的几人耷拉着脑袋,缩回手可不敢再要。 他们能来这里免费看病,肯定家里穷得不行,真要给得起药方子钱,也不会早早来这里排队。 姜芸正是考虑到这点,点点头又写了几张方子递过去。 “自是可以,不过一个方子罢了,我旁边的告示不是说了么,今日前一百位免费,既然是免费,那必定有求必应。” 这话一出,所有人对她的尊敬爱戴又多了不少。 拿到方子的几人更是感动得热泪盈眶,不住行礼道谢。 “多谢神医。” “神医真是好人。” “幸好我们过来排队了,否则就错过这么好看病的机会。” “菩萨会保佑神医你的。” “……” 众人感谢的声音此起彼伏,姜芸笑了笑,趁着歇口气的空档,问旁边的童子。 “如今已经看了多少人?” “已经七人了。” 姜芸颔首,还是挺快的。 活动了下手腕,她继续开始。 写方子之际,看到自己如今的字迹,和当初秦宴之检查时相比,又要好了不少。 好在她走的时候带上了字帖,平时没事还能练练,如今写出来的字也没有那么不堪入目。 除了中午匆匆用了顿饭,姜芸一直都在坐诊,有时屁股坐疼了,便起来站会儿。 眼看着到了晌午,一百个名额已经满了。 中间不少都是小病,速度还是很快。 “如今一百个免费名额已经没了,我们神医从早上坐到此时,已经累得筋疲力竭,你们后面排着的人且都散了吧。” 童子这么一吆喝,后面排队的人哪儿肯啊? 纷纷哭诉起来,“神医大人,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我们从早晨排到如今,眼看着就快到了,可不能不管我们!” “神医大人,求你了,把我们都看了再走吧?” “神医!” “……” 姜芸看了眼后面排着的人,起码还有二十个。 为了避免还有人过来继续排队,姜芸吩咐童子过去看着。 “不能放任何人进来排队,我把这些看完就差不多了。” 童子点点头,拎着凳子过去巷口坐着。 第125章 恳求 姜芸也顺势起身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这样吧,本来我这名额已经满了,但看大家排了这么久的队,实在不忍心,不如就把你们一道看了。” “谢谢神医大人!” “不必急着谢我,我如今已经累得没有力气,可以继续给你们看,但只能让我徒儿过来,日后大家若是有什么疑难杂症,尽管找我徒儿,让我徒儿请我出面即可。” 不等众人反应,姜芸撩起衣摆转身就走,钻进事先已经安排好的马车,车夫载着她离开。 她上了车就开始换衣服,让车夫在路口把她放下来,又从另一边绕回到巷子里。 整个过程差不多一刻钟。 等她气喘吁吁赶到巷子里,以为被放鸽子开始闹起来的众人才终于安静下来,见到姜芸满脸狐疑问。 “你便是神医的徒儿?” 姜芸累得话都不想说,只是微微颔首。 赶紧过去落座后,才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道。 “我就住对面那个巷子,日后大家若是想看病尽管去找我。” “为何找你,找神医岂不是更好?” 姜芸不紧不慢反驳,“我师傅医术高超,收的诊金也贵,这次出面不过是为了行善积德,你们想请他老人家,有那个钱么?” “再者我得了我师傅真传,你们找我,我收的诊金不贵,还能帮你们看好病,岂不是一举两得?” “若是真有我看不好的病,再找我师傅出山也不迟。” 众人听闻,觉得还真是这个道理,纷纷交头接耳。 但也有人选择转身就走。 “我们是奔着神医来的,既然神医不在,我们也没必要继续浪费时间。” 不管众人的选择如何,姜芸都很尊重。 留下来的人也不少,姜芸继续坐诊。 差不多晚上宵禁,她这边才终于结束。 累一天,一个子儿没有进,反倒贴出去好几两。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去的路上随便吃了碗馄饨,抵达院门口累得快要昏睡过去。 当晚姜芸连个梦都没做,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刚想爬起来做点早饭吃,却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吆喝。 “你们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在这里守着?” 随即响起一道细细柔柔的声音。 “我们是来这里找大夫的。” 附近的邻居也没几个人听说姜芸,自然也不知道她是大夫,闻言探头朝院子里看了看否认。 “你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这里可没有什么大夫。” “没来错,这里有位刚搬来的姜大夫。” 邻居正要赶人,隔壁院子的章嫂子吱呀一声打开门,看了眼门口的两个小乞丐。 “你们来找姜大夫看病?” 姐弟俩赶紧点头。 邻居忙问,“这里还真有位大夫?” 章嫂子笑了笑,“可不是么,是位姑娘,刚搬来不久。” 邻居立马不信,“女子如何能行医治病?莫不是你们骗人的?” 一听这话,姐弟俩可不乐意了,小乞丐立马攥紧拳头反驳。 “这位大夫可是神医的徒弟,昨日在承明巷那边问诊,你要是不信,一问便知。” 听着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大,大家都在免费给自己宣传,姜芸这个主人公肯定要露面。 她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踱着步子过去打开门。 外面的小乞丐姐弟俩撞入眼底,姜芸心头一跳,这两个小家伙怎么知道她的地址? 愣神间,章嫂子已经笑眯眯介绍起来。 “这位便是大夫了。” 姜芸想起还没自我介绍,赶紧开口。 “你好,你们叫我姜大夫即可,我姓姜,单名芸字。” 章嫂子笑着上前,“前两日走得匆忙,都忘了问你名字,如今才知你叫姜芸。” 姜芸点点头,“嫂子叫我名字即可,若是来求医问药的,只管称呼姜大夫。” 饶是她这么说,邻居们还是不信,姜芸也没打算解释,反倒看向旁边的姐弟俩问。 “你们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章嫂子小声道,“他们姐弟俩好像来了挺久,我记得早上天还没亮出门,就见他们等在你门口。” 姜芸拧了拧眉,直觉他们来这里可能不是看病这么简单。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小乞丐问,“姜大夫,我们能进去说话吗?” 他旁边的姐姐忐忑的看着姜芸,眼神里满是期待。 毕竟是孩子,姜芸忍不住心软,微微颔首,打开门让路。 “先进来吧。” 章嫂子见状告别,“我得去忙活生意了,姜姑娘先忙你的。” “好。” 合上院门,姜芸转身看着姐弟俩,刚要开口问,他们扑通一声齐刷刷跪在她跟前。 姜芸吓得后退半步,不知怎么的,从这姐弟俩身上看到了齐雪姐弟的影子。 她赶紧把他们搀扶起来,“你们这是做什么?” 姐弟俩跪着不肯动,小乞丐抬头自告奋勇道。 “姜大夫,我知道你就是昨日的神医,神医和徒弟都是你。” “……” 姜芸一噎,这小子还挺聪明,这都知道了。 “我不会告诉别人,姜大夫,日后你这边病患肯定很多,你忙不过来的,要不你收下我们姐弟当你的小厮丫鬟吧?我们保证对你忠心耿耿。” “……” 姜芸差点气笑了,这小子挺有魄力啊! 才和她见了几面就认定她当老大了? 一旁的小丫头也赶紧点头。 “姜大夫,求你收下我们吧,我们吃得很少的,也不要什么工钱,只要让我们跟着你,不管做什么都愿意。” 小丫头红着眼眶,身侧的小手攥得紧紧的,看样子来这边,姐弟俩都下了挺大的决心。 姜芸心下觉得好笑,“你们不担心我是坏人?” 提到这个,小乞丐扬了扬眉颇有些得意。 “实不相瞒,做乞丐快有十年了,我什么人都见过,自然也分得清好人坏人,姜大夫一看就是好人,否则我们姐弟也不会赖上你。” 姜芸笑出声,忍不住打趣。 “你还知道你这是赖啊?” 小乞丐面上闪过一丝尴尬,还挺害羞,挪开视线继续道。 “只要给我们一口吃的,你就多了两个忠心耿耿的仆人,再怎么样都是姜大夫你赚到了。” 姜芸叉腰盯着他们低笑一声。 “你们姐弟俩现在都是长身体的时候,给你们一口吃的你们能吃饱?确定不是好几碗吃的?” 第126章 心眼 看出她面上的打趣,自然也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揶揄,姐弟俩已经明白姜芸心软了,对视一眼再接再厉。 “姜大夫,求你了……” 姐弟俩不约而同开始磕头。 那可都是实打实的磕啊,脑袋撞在地面上砰砰作响,姜芸只是听听都觉得脑仁儿疼,赶紧阻止。 “行了行了,不是想跟着我么,签卖身契同意吗?” 姐弟俩猛地抬头看着她,眼睛一亮。 “愿意!” 这一声响亮得很。 姜芸提醒,“你们可要想清楚了,签了卖身契以后就是我的人,喊打喊杀都是我说了算。” 姐弟俩眼神没有丝毫犹豫,继续坚定点头。 “若是姜大夫你拿到卖身契将我们打杀,我们姐弟也认命了,说明我们不该活在世上。” 一番话,说得姜芸都有种负罪感,挥了挥手。 “行了行了起来吧,我这就去拿出纸笔写下卖身契。” 姐弟俩赶紧爬起来,身上的衣服本就脏兮兮的,他们也懒得拍。 跟在姜芸身后上前,即将抵达正厅门口之际,却又乖巧的停下脚步。 他们现在身上的衣服都特别脏,浑身都有股难闻的味道,光着脚都没穿鞋,担心进去把污染了姜芸的地方。 等了片刻,姜芸写好卖身契,拿出来给他们按手印。 这份卖身契也不是没要不可,但这往往能测试出他们是不是诚心,若不是诚心的,她也能免去不少麻烦。 按好手印,姜芸点点头,“行,从今往后你们就是我的人了,姐弟俩有名字吧?” 他们不住点头,“姜大夫,我叫晓阳,我姐姐叫晓云。” 姜芸笑了笑,“自己取的名字?” 姐弟俩嗯了一声,晓阳回答,“我希望我和姐姐能像天上的太阳和云朵那样,好好活着自由自在。” 姜芸转身回去把卖身契收好,看了眼姐弟俩,其实收两个小家伙也不错。 晓阳本身就挺聪明,平时帮她跑跑腿肯定没问题。 晓云这个丫头心细如发,在家里料理家务也很好。 原本她也打算找个丫鬟,这还没来得及实施,姐弟俩就主动找上门,也算是有缘分。 她远远打量了眼姐弟俩,晓云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那套,衣服鞋子都大了不少,已经能看出来有点脏。 晓阳更不得了,衣衫褴褛,小脸黑得都看不出什么面貌,脚上连鞋都没有。 如今正值初秋,白天倒是有点太阳没那么冷,可到了夜里温度骤降,姐弟俩也不知怎么度过来的。 她想得有些出神,晓阳似乎能猜到她的心思,赶紧解释道。 “我姐姐长得还不错,平日里我都让她藏在那边巷子的草垛后面,吃喝都是我给她讨来,担心有心之人惦记伤害她。” “我自己蓬头垢面也挺可怜,平时遇到出手阔绰的,还能多给点,若是我像姐姐那般干干净净,肯定没人施舍我。” 姜芸微微一怔,没想到原来是这样。 难怪晓云身上这么干净呢,原来这十多年都是弟弟在养她? 别看晓阳年纪不大,还真是胆大心细,连这些都想明白了。 小丫头确实有几分姿色,生在乞丐堆里,全靠她自己,确实没办法安然长大。 深吸一口气,她点点头,“行,晓云你先去灶房那边烧火,咱们先把饭吃了,待会儿再给你弟弟烧点水,让他好好洗个澡。” 晓云说干就干,转身立马朝灶房那边走。 姜芸跟上去继续道,“到时你也洗洗,我出去给你们买两身衣裳。” 既然他们是下人,姜芸也不打算买太好的衣服,虽说她收留了姐弟俩,但还是要尊卑有别,免得届时以德报怨。 这人心,自古以来就是最难测的。 姐弟俩从小乞讨为生,晓云自然是不会做饭的,她只负责烧水,姜芸做饭。 知道两个孩子风餐露宿这么多年,肯定也没怎么吃饱过,所以姜芸特意做了挺多。 饭煮了很大一锅,菜也准备了不少。 姐弟俩狼吞虎咽,知道姜芸收留他们是她心地善良,他们是过来当仆人的,要有仆人的自觉,连坐都不敢坐。 捧着碗站在后面,只顾吃饭和菜,姜芸做的几个肉,他们从始至终愣是没碰一下。 见他们这么乖巧懂事,姜芸也忍不住心酸,招手让他们过来,把那碗肉分给了他们姐弟俩。 “你们跟了我,日后有我一口吃的,绝对也有你们一口,日后三餐你们可以不上桌,但也不必连肉都不吃,吃肉才能补充身体营养,只有你们身体强壮,才能更好为我办事,明白么?” 她慢条斯理这么叮嘱,姐弟俩感动得红了眼眶。 嘴边全是饭粒,口中包着满满的饭菜,就这么傻了似的盯着姜芸。 等她把话说完,才又把目光挪到面前香喷喷的肉上,动了动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半晌,他们才梗着脖子把口中的饭咽下去,擦擦眼泪点头。 “谢谢姜大夫。” 姜芸颔首,“好了,继续吃吧,也不宜吃太饱,免得胃受不了。” “好。” 姜芸也饿得不行,干了两碗才放下碗筷,扭头看去,姐弟俩蹲在门口大快朵颐。 明明碗里的肉都差不多,晓阳却坚持要分给姐姐。 晓云不肯,转过身轻声嘟囔,“你莫不是忘了我肚子里还有虫?吃再多都给虫子吃了,你先自己吃肉,等我身体好了再给我吃也行。” “……” 姜芸听到这里一噎。 幸好她已经吃完了,不然听着话还真有点难以下咽。 姐弟俩却不以为意,仍旧吃得很欢。 看他们吃饭的速度慢下来,姜芸才问。 “晓云,昨日给你看了病,你们姐弟俩可去抓药了?” 姐弟俩听到问话赶紧扭头看来,对上姜芸盘问的目光,他们怯生生的摇头。 晓阳解释,“住的地方没有锅,也没地方熬药,原本打算换个地方,可想来想去还是先来投奔姜大夫你。你医术高超,日后上门问诊的人肯定多,若是被人抢先一步当你丫鬟,届时你不要我们姐弟可咋办?” 姜芸哭笑不得,还别说这小家伙真挺聪明,连这个都想到了。 她点点头,“行,待会儿我出门给你们买衣服,顺道也给晓云你把药抓回来,先把身体养好再说,我才来这边安定,也没什么可忙的。” 晓云乖巧地嗯了一声,红着眼哽咽道。 “谢谢姜大夫。” 吃了饭,碗筷交给他们姐弟俩收拾,姜芸出门前取出要用的银子,剩余的全都给藏好。 虽说姐弟俩已经签了卖身契,但如今还不是很熟,出门在外还是长个心眼。 第127章 焕然一新 姜芸给姐弟俩买了两身衣服,又给晓云抓了药,回去之际还没忘买个陶罐。 抵达院子外,能看到晓阳正光着上身站在院子里洗澡。 下身穿了条短裤,头发已经洗好了扎在头顶,晓云正给他往身上泼水。 哗啦一声,姜芸也顺势推门而入。 听到动静,姐弟俩纷纷扭头,见到姜芸面上一喜。 “姜大夫!” 晓云赶紧迎上去,也不管弟弟了,仰头看着姜芸问。 “这么快就回来啦?” 姜芸颔首,看了眼背对他们站着的晓阳。 “怎么现在洗?外面天气不太好,担心感染风寒。” 晓云笑了笑,“我们在外面都是这么过来的,我弟弟他身体好,姜大夫你放心吧。” 还不等姜芸开口,晓阳已经转身看来。 小家伙洗干净脸,长得还挺漂亮,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比他姐姐都更有姿色。 也难怪他在外面从来都是满脸脏污,以姜芸看,他这张脸,不论男女与否,孤身在外都有些危险,更何况还是手无寸铁毫无依靠的小乞丐。 被姜芸这么直勾勾看着,晓阳也有些不好意思,红了耳根。 姜芸笑了笑,“衣服已经给你们买回来了,晓阳先换上吧,至于晓云你,你等晚上沐浴更衣后再换。” 她把手里的包袱递过去,晓云接过后红了眼眶。 拎着沉甸甸的一包,虽说不知道姜芸买的什么衣服,但这还是他们姐弟俩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担心他们穿不暖。 “谢谢姜大夫。” 小丫头说这就要下跪,姜芸吓了一跳。 “虽说现如今我是你的主子,但你也不必动不动下跪,男儿膝下有黄金,女儿何尝也不是?” 晓云没念过书,有点没听明白后面句话,但她还是乖巧的点头。 “好,我听姜大夫的。” 姜芸又把左手的一包药递上去,“这是给你抓的药,趁着现在没事正好煎服。” 晓云接过去继续道谢,姜芸颔首。 “你们先收拾,至于午饭用什么,我睡会儿再起来看。” 主要是昨日实在太累,她刚又出去一趟,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 目送姜芸离开,姐弟俩可没闲着,晓云去熬药,晓阳换上衣服开始打扫院子。 小院环境清幽,地砖上落叶也比较多,隔壁柴房里还有成捆的柴禾。 姐弟俩除了草,又把柴禾摞好,瞧着都干得差不多了,才又去厨房做饭。 晓云喝下药,连忙洗手烧火,她身体如今还没好,可不敢随便动手给姜大夫做饭。 好在姐弟俩生活技能满满,虽说不会炒菜,但煮饭还是会的。 等姜芸一觉睡醒,饭也已经煮好,菜也洗得干干净净。 “姜大夫,你醒了?” 姐弟俩迎上前去,“饭已经熟了。” 姜芸点点头,“行,我来做几个菜。” 正好她也饿得不行。 就他们三人,也吃不了多少,姜芸做了三菜一汤,姐弟俩吃得十分满足。 “姜大夫,真没想到你除了医术好,连厨艺也这么好。” 姜芸笑了笑,“不过就是些家常小菜而已,真要让我做大鱼大肉我也不行。” 晓云看了眼弟弟,明白他们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他们是姜大夫的丫鬟小厮,总不能一直让姜大夫给他们做饭,长此以往成什么样子? 她得想个法子,好在短时间内学会做饭。 接下来差不多一个月,晓云没事儿就去外面的饭馆跟前溜达,还免费当小饭馆的劳动力,就为混进厨房学学炒菜。 许是她本身在厨艺上面有些天赋,这才一个月时间,她已经能做出不少菜。 姜芸这日如同往常那般收了小摊回去,自打她顶着神医徒儿的名号问诊后,过来找她的患者越来越多,不过都是些头疼脑热,也没赚多少诊金,勉勉强强够活。 抵达院子门口,家内忽然飘来一阵令人口齿生津的饭菜香,姜芸还以为是隔壁家的,馋得肚子咕咕叫。 推门进了院子,香味越来越浓郁,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循着味道找去,居然是晓云在厨房做饭。 她似乎还没察觉到姜芸的到来,系着围裙站在灶台跟前,手上的动作麻利不含糊,片鱼的动作也十分熟稔利落。 姜芸立在门口看得有些出神,晓云之前的厨艺她是见识过的,这么短时间练成这身本事,看来平时极为刻苦。 这么好的苗子,真要当一辈子乞丐,还真是可惜了。 小丫头喝了药,肚子也小了不少,吃下去的东西被身体吸收,四肢逐渐有了点肉,脸颊红润,头发都乌黑不少,往那儿一站,还是个小美人。 “姜大夫,你何时回来的?” 晓阳肩上扛着一捆柴,见到姜芸吓了一跳。 姜芸回头,见状给他让路,晓阳扛着柴禾进了厨房放下,拍拍身上的灰解释道。 “原本打算待会儿就去接你,你怎么自己回来了?” “今日没什么人来看病,我便早早回来歇息。” 听到动静,晓云也赶紧回头看来,她如今能为姜芸做饭,心下十分开心自豪。 “姜大夫,你先去外面等等,这厨房油烟大,再等会儿便能开饭。” 姜芸点点头,后退着出了厨房,瞥见晓阳跟在后面,二人来到院子站稳,她若有所思问。 “你姐姐为了能下厨,吃了不少苦吧?” 晓阳笑了笑,“没事就去外面学,深夜还去帮人家免费炒菜,进步还挺快吧?” 他自己的姐姐,她自然自豪。 姜芸颔首,“嗯,你们姐弟俩都是好样的。” 晓阳笑得有些腼腆,“柴房没多少柴禾了,我帮对面的房东奶奶扫地干活,她时不时会给我点。” 姜芸闻言愣住了,满脸狐疑问。 “房东奶奶?” 晓阳指指对面,“对,咱们这个院子就是租的他们家,房东奶奶一把年纪,眼睛有些瞧不见,带了个孙子,家里其实有丫鬟小厮,但总欺负他们祖孙,有次被我撞见教训了一顿,房东奶奶让我进去,赏了我点吃的。” “……” 姜芸一噎。 她一个活了两辈子的人,交际能力居然还比不上一个小毛孩。 她在这边住了快两个月,从来不知道对面还有个什么房东奶奶。 晓阳这小子不仅知道,还去干活换柴禾,难怪她家里的柴禾一直没用完。 第128章 书院 “日后若是想帮忙你就过去,但可别拿人家的柴禾了。” 晓阳明白姜芸的意思,她不过就是太善良罢了。 但是房东奶奶也是个警惕心强的,他若是每次过去帮忙没有所图,反而还会让人家心生忌惮。 倒不如给什么就收什么,大大方方的,没偷没抢。 但这话他可不敢和姜芸直说,姜芸是主子,他是仆人,听话就行。 “好。” 天气越来越冷,三人吃饭都没去堂屋,干脆就在厨房吃。 就着做饭的炭火,围着桌子吃饭倒也暖和。 “再等个把月,咱们还得买些炭火。” 她现在手里的余钱已经没多少,只希望这个把月,能来两个疑难杂症,再不济,达官贵人也好。 念头刚冒完,院子外陡然有人敲门。 砰砰砰—— 动静挺大。 三人对视一眼,晓阳赶紧起身。 “你们先吃,我出去看看。” 他是这家里唯一的男子汉,有什么事自然要第一个出头。 姜芸目送晓阳离开,也担心有人找茬,她现如今还没安定,可别惹什么麻烦。 想得出神,却听晓阳喜不自胜大步进来。 “姜大夫,有人上门求医问药。” “!!!” 姜芸这下也顾不上吃饭,噌地一下起身,上天真是待她不薄,缺什么来什么。 她刚要起身出去,想到现如今自个儿可是神医徒弟,无论如何谱还是要摆的。 有重新坐下,晓云连忙进来。 “姜大夫,人我已经领到正厅去了,你现在要过去接待吗?” 姜芸立马起身,朝她递了个赞扬的眼神。 “干得不错,我这身还算得体吧?” 晓云立马点头,“得体,姜大夫你慢慢过去。” 姜芸颔首,这才拎着裙摆慢条斯理来到正厅。 一眼看去,堂屋之内立着个身着明黄色衣衫的姑娘,年纪十五六岁,身姿曼妙,正左顾右盼。 听到脚步声,才连忙正色,看了眼姜芸赶紧行礼。 “想必这位就是姜大夫。” 姜芸微微一笑,“不知姑娘是来看什么病?” 她刚过去落座,晓云连忙帮着沏茶。 家里就剩最后一点茶叶了,幸好她留着招待客人。 姑娘摇摇头,“不是我,我来为我们夫人请神医。” 顿了顿,她也不好直说,夫人的病有些年头了,找了许多大夫都没办法医治,听闻山下来了个神医悬壶济世,免费问诊,医术高超,也不知是真是假。 夫人差她过来打探虚实,顺便恳请神医上门诊治,哪怕医治不好也没什么大碍,主要是不能放过任何机会。 姜芸眯了眯眼,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既然姑娘找来这里,想必也清楚我只是神医的徒弟,想请我师傅出山,可能要等些时日,也不知夫人的病症能不能拖延?” 没想到工序还挺复杂,姑娘赶紧点头,“自然是能的,只是希望神医能早些上门。” 姜芸颔首,笑了笑,“没问题,不知姑娘家住处何处?等我告知我师傅,她忙完手里的事情肯定会立马前往。” 姑娘抬眼看了眼门外,“丽山书院,届时神医只需去敲门,说明来意即可。” 姜芸心头一跳,丽山书院? 要不要这么凑巧? 秦宴之不是就在丽山书院么? 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如此看来,保不齐他们会在书院相遇。 不过也不太可能,书院那么多学生,怎么会偏偏撞见秦宴之? 再者她到时候肯定会戴上帷帽,秦宴之又如何知道是她? 回过神,她点点头应下,“好,我回如实告知师傅。” 姑娘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成,自然不会久坐,留下他们丽山书院的通行证,这才被晓云送了出去。 等主仆几人重新回到厨房,晓云面上的笑就没下去过。 “姜大夫,咱们终于要赚大钱啦!” 姜芸也被姐弟俩的喜悦感染。 “我得过两日再去给你们买身更好的衣服,届时晓云你陪我一道去,晓阳你在家守着院子。” 晓阳闻言还有些担忧,毕竟他们俩都是女子,还是只身前往丽山书院,若是遇到什么危险咋办? “姜大夫,不如我同你一起去?” 晓云不乐意了。 “还是我去,正好我和姜大夫都为女子,也能更好伺候她。” 姜芸哭笑不得,连忙打住。 “你们姐弟俩别争了,按照我说的做,我和晓云去丽山书院,自然会雇两个打手保护。” 原来还有随行保护的人,晓阳听到这算是放心下来。 “好,你们此番前去一定要路上小心。” “嗯。” —— 三日后,姜芸换上那套装神弄鬼的衣服,戴上帷帽,领着晓云出发。 这还是小丫头第一次出远门,一路上兴奋异常。 药箱从头到尾都是她在保管,拎在手中寸步不离,坐在马车内看着外面风景目不转睛。 “姜大夫,这还是我第一次离开清州呢?” 姜芸还从没问过姐弟俩的身世,闻言忍不住试探性地问。 “你们姐弟自打出生便一直在清州?” 晓云颔首,“没有,之前我们在挺远的地方,具体是哪已经记不得了。我爹娘去世得早,家里的田地也都被大伯占用,很小便被他们带出来丢弃,知道回去也没什么好日子,我们姐弟俩走走停停,来了清州。” 姜芸没想到他们身世更加可怜,叹了口气怜爱地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 “无妨,我会把你们当作姐弟对待,好在我也没什么亲人。” 原主的亲人和她没有丝毫关系,早就已经断亲。 她现在独门独户,可不是连个亲人都没有么? 晓云闻言,看向姜芸的眼神也多出难以掩饰的心疼,笑了笑偏头依偎进她的怀里。 一路走走停停,等到正午才终于抵达丽山书院。 不料这书院还挺远,她还以为就在清州内,算起来其实已经算清州边。 递上通行证,说明来意,主仆俩被迎进书院。 书院确实很大,占了差不多整个山头,环境清幽设施齐全,还真是个读书的圣地。 二人跟在小厮身后,姜芸禁不住叮嘱。 “记得进去之后可不许再叫我姜大夫,一定叫我小姐。” 晓云点头如捣蒜,立马进入角色。 “小姐放心。” 第129章 师娘 小丫头聪明伶俐,姜芸也省了不少事儿。 当初收下他们姐弟纯粹是为了善念,不料还真给自己找了两个得力帮手,还是忠心耿耿死心塌地那种。 穿过好几个院子,上了桥,穿过回廊,走过荷塘,才总算来到一处朱红色门前。 踩在青石板上,压根听不见书生们朗读诗书的声音,这地方烟雾缭绕,真像一处仙境。 姜芸想得出神,院门被人打开,丫鬟立在门口问。 “请问有何事?” 领着他们进来的小厮立马禀报,“这二位便是之前姐姐请回来的神医,说是师娘的嘱咐。” 丫鬟闻言面色一变,赶紧毕恭毕敬点头。 “对对对,正是,还请二位跟我来。” 姜芸领着晓云进去,这地方明显是老师的住所,除了他们这个院子,隔壁还有不少院子,估计每个老师一处。 院子虽说不大,但环境挺好,二人刚进正厅,立马有人迎出来。 “夫人,神医到了。” 过来的是夫人身边的丫鬟,看了眼二人便让婆子下去。 “还请神医稍坐片刻,我们夫人即刻就来。” 这丫鬟正是前些日子找上门的那位,一眼认出晓云,她忙问。 “咦,怎么是小妹妹你跟在神医身边?你不是神医徒弟的丫鬟么?” 晓云脑瓜子转得可快,笑了笑,“正是,本来应该是我师傅跟着神医过来,但很不幸,我师傅这两日感染风寒不能出门,只能嘱托我跟着神医过来。” 丫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但她还是不怎么相信二人,余光小心翼翼打量他们,总觉得有些古怪,但具体哪里古怪也说不上来。 等他们坐下后,丫鬟才又去给他们泡茶,端着出来忍不住问。 “这一路过来,神医肯定乏了吧?” 姜芸刚要开口,晓云赶紧轻轻碰她一下。 “实不相瞒,神医这两日嗓子也有些不舒服,大抵是被姜大夫传染了,还是少开口为妙。” “……” 她这么一解释,有点越描越黑,丫鬟更加怀疑,尤其看神医的身段和之前那个姜大夫差不多,心说他们该不会是一个人吧? 特意来这边招摇撞骗的? 眼里闪过一丝怀疑,丫鬟先按兵不动,是真是假,待会儿问诊把脉就能知道,若是没有金刚钻偏揽瓷器活,可就没这么好打发。 皮笑肉不笑的点头,“行,麻烦二位再等会儿,我们夫人……” 她话刚说到一半,身后的珠帘被掀开,一个风韵犹存的女人从外面进来。 头上没有什么珠钗,身上的衣服也很素,五官非常的柔和温婉,哪怕站在那里什么话也不说,就感觉是位出自书香门第的千金小姐。 见到姜芸二人,师娘莞尔一笑。 “这位就是神医吧?” 姜芸微微颔首,晓云更是替她开口问。 “不知夫人哪里不舒服?” 师娘看了眼身后的珠帘,“实在抱歉,刚才在里面休息,还请神医跟我来。” 见到神医是位女子,她心下也松了口气。 姜芸颔首,刚要领着晓云过去,走到门口却被丫鬟拦住。 “神医一人进去便可。” 第130章 不孕 晓云有些担忧的看了眼姜芸,姜芸轻轻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随后从她手里接过药箱,就这么跟在师娘身后进了门。 来到里间,师娘邀请她坐下把脉,姜芸直接问。 “不知夫人身体有何不适?” 师娘面色有些难看,小声道。 “不瞒神医,我今年三十二,已经不来葵水好几年年,找了不少大夫过来医治都无果,听闻神医医术高超,只能寄希望于你。” 姜芸又看了看她的舌苔,问了问平时的饮食习惯。 “夫人这个倒是不难治,但须得长时间坚持才能奏效,平日里不仅要施针,还得按摩。” 师娘闻言眼睛一亮,收好手迫不及待问,“真的能治好?” 姜芸颔首,“那是自然,不是什么大病,无非就是血虚罢了。” 她拿出自己药箱里面的银针,“我先给夫人你扎扎针,这边再开点药你先煎服,届时再教你按摩的手法。” 师娘激动得眼圈都红了,赶紧掏出手绢按了按湿润的眼角。 “也不怕神医笑话,我如今这个年纪反倒还想和夫君再生个孩子,谁知葵水不来,一直都怀不上。我夫君倒是安慰我不必操之过急,可看了这么多大夫都不见好,我真的很担心。” 虽说膝下已经有个女儿,但她还是想要再生个。 “我如今这个年岁生孩子,应该不算晚吧?” 姜芸笑了笑,她这个年纪在古代都是十几岁孩子的娘,但是在现代,许多人这个时候都还没成婚。 “自然不算晚,四十几岁才算。” 听闻这个,师娘吓了一跳,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 “四十几岁,都是当祖母的人了,若是再生孩子,岂不是让大家笑话。” 姜芸也不好反驳,先给她扎了针,随即拿出纸笔开始写方子。 一通忙活下来,过去了差不多两刻钟。 收好银针,姜芸又让她重新躺下。 “我先给夫人你按摩按摩,你记住我这个手法,日后每日做最少一次,一次一刻钟,坚持下去必定会有所改善,不能操之过急。你如今还年轻,想生孩子有的是机会,越是忧心反而越不容易怀上。” 听她这么安抚,师娘心中好受不少,点点头。 “平日里都是我丫鬟照顾我的饮食起居,不如我让她进来也学学?” 姜芸点头,“自然可以,按摩一刻钟还是挺累的,你们主仆俩可以换着来。” 师娘面上闪过一丝羞赧,笑盈盈的招呼外面的丫鬟。 “绿柳。” 随即丫鬟赶紧撩开珠帘进来,见到姜芸正在给师娘按摩,她面上一惊。 “夫人,你这是……” 她警惕的看着姜芸,生怕这个所谓的神医乱来。 不知者不罪,姜芸也不计较,压低嗓音淡定自若道。 “劳烦姑娘跟着学学,日后给你夫人按摩一时半刻的,假以时日肯定能有所改善。” 绿柳拧了拧眉,站在旁边认真地看,但还是狐疑地问了句。 “这么揉揉便能够治好?” 姜芸看向师娘,“自然还要喝药施针,按摩不过是辅助手段罢了。” 绿柳还想继续问,师娘担心她冲撞了贵人,赶紧给她使个眼色。 绿柳无奈,只好乖乖闭了嘴,站在一旁认真的学习。 第131章 学生 揉了不到片刻,师娘听到姜芸的气喘,明摆这也是个体力活。 她躺着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神医娘子,要不让绿柳来吧?” 反正动作都是重复的,让神医给她按摩,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绿柳虽然不明白神医是不是能治好自家夫人,但看她这么卖力,想必也不是什么坑蒙拐骗之人。 主动上前提议道,“神医娘子,让我来吧。” 姜芸没有拒绝,实在太累了,她点点头让开位置,坐下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看她这么实心眼,师娘也对她多了几分好感,忍不住笑问。 “我这病症是不是得经常施针?” 姜芸颔首。 “那神医娘子这些日子是不是得经常来我这?” 姜芸继续颔首。 师娘笑了笑,“不如神医娘子暂且在我这边歇下吧?虽然不知你家住何处,但这来来往往耗费心神,正好我这里环境清幽,你住下也能方便些。” 要不是惦记这里还有个秦宴之,她还真挺心动。 想想还是算了,总不能住在这里一直戴着斗笠示人,那多累? “有劳夫人惦记,这施针隔两日来一次便可,我就住在着不远处,来来回回也方便。” 师娘显然没料到自己会被拒绝,她怔了怔有些失落。 “既然如此也好,那待会儿在这边用了午膳再回去吧?” 姜芸点点头,“好。” 没等用午膳,另一个丫鬟匆匆从外面进来。 走到师娘跟前行了个礼,随即附到她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师娘看一眼对面的姜芸,微微颔首后才上前笑问。 “神医娘子,真是不巧,我有位学生身有顽疾,不知你可否一同过去看看?” 有钱不赚王八蛋,姜芸自然不会拒绝。 “既然来都来了,也不介意多看一个,还请姑娘带路。” 既然是学生,想必也是异性。 总不能叫到这边的院子,师娘只好让丫鬟领着姜芸出门。 晓云跟在旁边拎着药箱,规规矩矩的问。 “小姐,咱们何时回去?” 他们来这边倒是有人庇护,她挺担心在家里的弟弟。 姜芸拧了拧眉,“我也不知,今日若是回不去,待会儿让马车自己回去,顺道再帮忙叮嘱晓阳一声。” 晓云点点头,如今也只能如此。 谁让他们姐弟俩都靠姜大夫养着呢,若是不赚钱,他们恐怕连饭都吃不上,只能让晓阳好好照顾自个儿。 主仆俩跟在丫鬟身后绕了很大一个圈,几乎是将整个丽山书院走一遍。 萧瑟的秋风中,姜芸热得后背都出了层汗。 丫鬟也知道这一路过去实在太远,不好意思的笑道。 “有劳神医娘子跟着路途劳累了,此次身患重病的是位学生,他们住的地方离这边挺远。” 原本晓云也是个好脾气,听到这里忍不住也埋怨几句。 “好歹我家小姐也是神医,患者看病为何不能主动上门?反而让我们小姐好走,这病人是不能走道还是怎么?” 丫鬟也答不上来,“能走。” 晓云气得不行,“既然能走,为何摆这么大的架子?又不是什么皇亲国戚。” 哪怕真的是皇亲国戚,面对大夫也得给几分薄面,小命还攥在人家手里呢,若是小姐不肯医治,横竖还不是个死。 第132章 公子 丫鬟答不上来,因为这个得病的书生确实来历不小。 到底什么来历他们也不敢过问,反正连院长也要给几分薄面。 姜芸确实累得不行,所以也没责怪晓云发脾气。 主仆俩找了个就近的亭子休息,休息够了继续走。 总算抵达那位学生的住处,走了差不多一刻钟。 姜芸累得有些气喘,晓云心疼坏了,连忙给她拍拍背顺气。 看了眼旁边的丫鬟问,“有水么?劳烦给我们小姐倒点来。” 丫鬟赶紧点头,张罗着招待姜芸。 果然是书生的院子,这四周环境清幽,两旁还种了竹子,入目之处全都是进进出出的小厮童子,连个女人都没瞧见。 她看得有些出神,半晌后才有位文质彬彬的少年迎出来。 “想必这位就是神医娘子吧?我们少爷在里面等你。” 少年面容俊秀,腰间佩着玉佩,姜芸乍一见到他,还以为他就是那位患病的书生。 心说瞧这面色健康红润,也不像是染病的,却不料他居然是伺候的小厮? 这下姜芸也能猜到这个所谓的书生来头不小了,连身边的小厮都这么气势不凡,想必还真有可能是什么皇亲国戚。 她微微颔首后迎了上去,跟在少年身后踱着步子来到院门口。 丫鬟跟到这里不肯上前,“神医娘子,奴婢在此处等你。” 姜芸有些意外,连女人都不能踏足? 难道这个书生不喜欢女人? 她也没多问,拎着裙摆进了门,刚一进去,正厅也有几个童子忙活。 环顾四周,这里的摆设竟然比刚才那个师娘还要低调奢华。 姜芸按下心中的狐疑,在小厮的指引下落座。 “还劳烦神医娘子稍等片刻。” 姜芸看了眼身边的晓云,也心疼她跟着走了这么久,如今连歇气的空档都没有。 侧目示意了下身边的座位,拉着晓云坐下。 “既然这里的主人还没来,你先坐着歇会儿。” 晓云吓了一跳,明白这十分不妥,可对上姜芸面上的心疼,心里又暖洋洋的。 坐了半晌,正厅内忽然漂浮着一股隐隐的暗香。 主仆俩纷纷拧眉,对视一眼似乎寻找香味的来源。 顿时一阵虚浮的脚步声响起,伴随着的还有浅浅的咳嗽。 姜芸抬眼看去,才见一名公子被好几个少年搀扶过来。 少年都是统一的着装,长发束在头顶,身上穿着青色的衣衫,腰间佩着玉佩,个个神情都十分庄严肃穆。 至于被他们搀扶着的公子,则是一身紫衣,那张脸隐没在斗笠后面,影影绰绰瞧不清。 姜芸纳闷,这公子如此打扮,到底是重病缠身担心传染,还是不便让她知晓面貌? 她心下正狐疑,那名公子来到正厅落座。 刚坐下,那股香味更加浓烈。 姜芸主仆俩这才明白,香味大概是为了掩盖这位公子身上的某种味道。 “这位便是师娘特意从山下请来的神医娘子?” 姜芸起身行了个礼。 “见过公子。” 公子挥了挥手,“这一路过来想必神医娘子累坏了,不如先稍作休息?” 姜芸可不想在这里久留,感觉这个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诡异。 她摇摇头催促道,“倒也不是多累,不知公子身体哪里不舒服?” 第133章 大胆 隔着白纱,姜芸也瞧不清楚公子面上的神色,影影绰绰,看他半晌没动静,还以为他这个病难以启齿。 怔忡间,公子只是吩咐道,“具体什么病症,各个太……大夫有自己的看法,不知姜大夫会如何诊治?” 他这意思,明摆着让姜芸先号脉,想试试她几斤几两。 姜芸颔首,踱着步子上前,刚到公子身边站定,便见他忽然身形一晃,猛烈咳嗽起来。 动静惊天动地,好似要把肺都咳出来似的,挡在他面前的白纱剧烈颤动,看得姜芸都有些心疼。 守在一旁的属下们似乎早就已经司空见惯,有条不紊的拿过痰盂,公子拨开白纱吐了后,又接过他们递上来的茶水漱口,最后才用方巾擦了擦唇。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似乎早就已经形成肌肉记忆,看得姜芸纳罕不已。 看来这位公子的身份还真不是一般书生,她看得有些出神,公子洗了个手,才又把手腕伸了出来。 姜芸见状连忙掀开衣袍落座,伸出冰凉的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 沉着脸感受了片刻,她问,“不知公子此前请的大夫是怎么辩证的?” 提到那些酒囊饭袋,公子身上的气势都变得凛冽不少。 他冷笑一声,“怎么?自称神医娘子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 似乎他已经对自己这条命未来的归宿有了准备,以至于说起这话语气中尽是绝望和凉薄。 当医生这么多年,这种情况姜芸见得多了,她不紧不慢道。 “看病讲究的是望闻问切,公子若不把挡住面容的面纱取下来,我又如何能看你的面色诊断?” 陡然听到她这么以下犯上的话,没等公子开口,守在旁边的下属已经怒不可遏。 “大胆刁民,你可知你在和谁说话?” 这冷不丁的,姜芸还真被吓到了。 不过不是被他这装模作样的阵仗,而是被他这陡然的一声厉喝。 她笑了笑,面上神色不改。 旁边的晓云却吓得花容失色,要不是连忙扶住一旁的姜芸,她保不齐都会失声叫出来。 “我当然不知?我只知道我在和我的病人说话,这位公子,你都不愿让我知道你的病情,即便是华佗再世也没办法救你。” “你……” 一旁的下属冷着脸刚要继续厉喝,公子却十分不耐烦的抬手这么一挥。 扑通一声,下属立马下跪。 一张脸面如土色,害怕得瞳孔猛缩,就这么短的几个瞬息间,他额头上已经冷汗遍布。 另外几个下属接到命令,眼睛也不眨地把人给拖了下去。 姜芸垂着眼睑不闻不问,看来这次的病人来头不小,她还是小心行事比较好,免得掉了脑袋。 晓云更是战战兢兢,她在外漂泊这么多年,这点眼力劲儿还是有的。 面前这位公子肯定不是普通富商,姜大夫贸然地上前问诊,若是查不出什么所以然,他们岂不是都走不了? 她死了倒是无所谓,可姜大夫…… 晓云想得出神,心下惴惴不安。 与她相比,姜芸淡定得多。 眼看整个厅内只剩在场的四五个人,姜芸仍旧坚持自己的说法。 公子看到她面上的固执,似乎也妥协了。 “神医娘子有所不知,我这病症非同小可,若有疏忽大意,指不定还会传染给你,你确定要我拿下面纱?” 姜芸眯了眯眼,“确定。” 见她这么斩钉截铁,公子只好颔首,取下头上的面纱,顿时那张清冷俊美的脸也撞入眼底。 只可惜面色泛青,眼窝深陷,以至于这张脸大打折扣。 姜芸只淡淡一扫,随后继续把脉,脉滑数有力。 “劳烦公子张嘴我看看舌苔。” 还要张嘴伸出舌头? 如此不雅,他如何能…… 姜芸看出他的抵抗和窘迫。 “公子若是觉得不妥,不如让你的下属全都出去?” 看他这么大的阵势,即便屋内的下属都出去了,保不齐在外还有神不知鬼不觉的暗线保护。 公子看她气定神闲,难道真有点手段? 他猜不出所以然,挥挥手拒绝。 “罢了。” 说完,他紧了紧身侧的手,好似鼓起很大勇气,终于紧紧闭上眼伸出舌头。 第134章 强忍 舌苔黄厚,情况不是很差。 姜芸心中已经有了考量,接着问。 “公子平日里有哪些症状?” “咳嗽,许是最近天气转凉,咳嗽加剧,还有微喘,眠食不佳。” 姜芸颔首,“有痰么?” “有,浊而多,有时还带血。” “大小便呢。” 她语气稀疏平常,问得十分仔细。 公子虽说喜怒不形于色,听到这里也禁不住耳根泛红,抬手蜷缩着凑到唇边轻咳两声,掩饰尴尬道。 “大干小黄。” 姜芸收回手,心中已经有了底。 “不是什么大问题,我这边写个方子,公子先喝着药,过几日我再来诊脉。” 公子闻言面上确实不信,拧了拧眉追问。 “我这不是肺痨?” 姜芸动作一顿,紧紧盯着他反问。 “公子为何这么问?难不成此前的大夫诊断出是肺痨?” 公子颔首,余光扫了眼手边的面纱。 “前有两个月被传染上,刚开始只是轻微咳嗽,后面开始气喘,如今已经浑身无力,不是肺痨是什么?” 姜芸恍然大悟,难怪他戴着帷帽呢?原来以为这是肺痨,会传染人,所以刻意做的防护措施? “不是,公子不必担心,即便真的是肺痨,也没你想得那么可怕,谨遵医嘱,好好调养也能和平时无异。更何况你这不是肺痨,只是肺痈。” 公子眸光微闪,原本那张惨白的脸在听到这样的回答后,刹那间似乎多了不少血色。 “真的?” 他猛地开口一问,吸入一口冷空气,立马又开始咳嗽起来。 姜芸看着实在不忍,下意识地起身抬手给他轻轻拍了拍。 “公子日后可不能喝酒,多吃点绿叶菜,吃得清淡些,多多卧床休息,多吃点水果。” 公子点点头,感受着姜芸轻柔地拍打,好似咳嗽真的减缓不少。 “有劳神医娘子了。” 姜芸重新坐下,“不碍事,公子日后也不必挡着面容,平日里起居规律,稍微运动锻炼,也能助你早日康复。” 公子颔首,招手吩咐小厮将笔墨拿来。 姜芸稍等片刻。 笔墨刚摆出来,姜芸正欲起身,外面陡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稳稳坐着纹丝不动,公子却沉着脸看去。 属下连忙禀报,“少爷,秦霁川来了。” “!!!” 姜芸冷不丁的,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秦霁川? 那不就是秦宴之吗? 要不要这么巧? 他们认识? 姜芸一个头两个大,诧异间,脚步声已经逐渐逼近。 秦宴之沉着脸进来,立马对着公子行了个礼。 “少爷。” 公子看他一眼。 “有急事?” 秦宴之颔首。 公子略微沉吟,看一眼面前的姜芸道。 “暂且稍等,神医娘子正要给我写药方。” 秦宴之似乎这才注意到姜芸似的,立马沉着眉眼朝她看去。 见她面纱挡住面容,隐隐绰绰瞧不清楚是谁,心下还有些纳闷。 之前不都和公子说好了? 会带他去找姜芸,怎么现在冒出来个神医娘子? 他按捺住心下的狐疑,退到一旁静观其变。 公子这才出声,“劳烦了。” 姜芸起身,接过毛笔开始写药方。 这次用到的药材比较多,她写了一页。 本来字写得就不是很好,一番写下来可把她累惨了。 秦宴之虽说离得有点远,但还是在姜芸拿起药方的瞬间扫到上面熟悉的字迹,他瞳孔猛缩,整个人身形一僵,目光晦涩看着姜芸。 紧了紧身侧的手,他目不转睛盯着主仆二人,有意看了眼晓云,没想到她一个人过得倒是不错。 这么短日子,连丫鬟都使唤上了。 想到当时二人分别时她的不以为意,又想起这些没有他的日子他却一如既往,秦宴之沉下脸,胸口跟堵了块巨石似的,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这么直白而又炙热的目光毫不掩饰,姜芸已经有所察觉,但为了避免他进一步确认自己的身份,她硬着头皮一直强忍。 第135章 调戏 方子写完,公子差人收下。 “不知神医娘子下次何时来?我这边也好做准备。” 姜芸侧身看向身侧的晓云,小丫头没怎么懂她的意思。 她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回。 “五天之内一定会来。” 已经认定她就是姜芸,现如今再听到熟悉的声音,秦宴之已经能淡定自若。 他的波澜不惊被姜芸尽收眼底,还以为他压根没认出自己,心下偷摸松了口气。 公子闻言颔首,“好,届时神医娘子若是过来,可提前差人过来知会一声,我让人去接你。” 姜芸来不及回答,不远处的秦宴之却慢条斯理的提议。 “如此来来往往岂不是折腾,不如神医在这边住下?听闻神医是来给师娘瞧病,同为女子,住在那边院子也不是不可。” 姜芸心头一突,总觉得秦宴之已经认出她了,可见他面色自若,真要是认出她来,怎么会一点反应没有? 紧了紧身侧的手,许是她太过自作多情了吧,毕竟之前就说定要分道扬镳,现如今哪怕重逢他装作视而不见,也是最好的法子。 心下逐渐安定,姜芸摇头拒绝。 “倒也不必这么麻烦,我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届时再来便是,再者家里还有个孩子,不太放心将他扔下。” 秦宴之继续开口。 “差人接过来便可,公子身体不大好,有神医每日过来号脉也能放心些。” 公子眯了眯眼,侧目打量秦宴之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 霁川向来不喜欢多言,今日在这个神医面前怎么滔滔不绝? 不过有一说一,他提议的这个还算是个好法子,公子再次看向姜芸询问。 “神医娘子以为如何?诊金你不必担心,住在这里的开销全都由我负责,有你看着,我也能保证我这病痊愈。” 简而言之,要是姜芸拿了诊金跑路,实则压根治不好他的什么肺痈,那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更何况这清州地势颇广,真要找个人,还挺不好找。 姜芸垂下眼睑,总算明白他们的意思,微微颔首,她客客气气应下。 “既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我家里还有个孩子,得劳烦公子差人把他接来,再者我那边的院子也无人照看……” 她话说到一半,但接下来的意思大家都心照不宣。 公子不以为意,朝一旁的下属使了个眼色,那人立马火急火燎出门。 “神医放心,你吩咐的,我定能给你安排妥当。” 姜芸也松了口气,心说还是有权有势好,一声令下,压根都不用他自己动手,所有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见着这里也没什么需要自个儿的地方,姜芸行了个礼道别。 “公子好好休息,那我就先撤退了,明日再来给你诊脉。” 公子颔首,让身边的贴身随从知书送姜芸离开。 姜芸走了两步察觉到身后跟着人,忙叮嘱。 “小哥留步,不必送我。” 知书为难地看她一眼,“神医娘子,奴才得带你去看看你住的地方。” 姜芸恍然大悟,人家这是领路呢。 她低笑一声缓解尴尬,“劳烦你了。” 目送姜芸离开,秦宴之也沉着脸上前单膝下跪。 “公子。” 傅无恙眯了眯眼,手指绞着旁边的白纱,云淡风轻问。 “如何了?” 秦宴之埋头,“全都处置妥当。” 傅无恙低笑一声,“甚好,还有何事?” 秦宴之起身,“江南大水一事……” 傅无恙神色立马就难看起来,“你有何高见?” 作为他的谋士,秦宴之自然是绞尽脑汁献计。 傅无恙目光沉沉地静静聆听,惨白的脸上带着丝冷笑。 听完后也没太大的反应,咳嗽好几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宴之不敢打扰,还以为自己的计策有何不妥,半晌才听他挥手。 “按你说的做,至于别的,帮我查查院内的那几个太医。” 秦宴之目光一凛,“遵命。” 他原本只是简简单单的肺痈,那几个酒囊饭袋却一口咬定他这是肺痨,还声称没多少日子可活,甚至惹得父皇让他千里迢迢来这边养病。 按照姜芸的说法,他这病既不会传染,更不会死亡,那几个太医到底是受何人指使,这么想把他赶出京都? 如今还没揪出幕后主使,他也没法打草惊蛇,只能先隐瞒病情背地调查。 “有什么风声及时通知,下去吧,我乏了。” 扔下这么一句,等同于下了逐客令,秦宴之立马起身后退离开。 与此同时。 离开的姜芸正领着晓云出院子,走了挺远来到一处亭子落座。 领路的知书见状也没催促,反倒规矩地站在一旁。 戴了一天的帽子,姜芸感觉自己的头都快掉了,想到若是住在这里,出门都得戴帽子,想想就要命。 晓云也看出她的疲惫,小声提议。 “小姐,要不你把帽子取下来稍微休息会儿?” 姜芸正有此意,面前的白纱晃来晃去,总感觉路都瞧不清楚。 她点点头,捏着帽子刚打算取下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陡然响起,吓得她动作一顿,循着声音抬眼看去,只见秦宴之脚步匆匆朝这边过来。 似乎是发现她正朝自己这边看来,他脚步一顿,随即慢条斯理的踱着步子上前。 知书还以为他有什么事情没交代完,赶紧行了个礼问。 “秦公子可是有什么要事吩咐?” 秦宴之目光沉沉看他一眼,眸底的拒绝之意尤其明显,知书恍然大悟,后退着避开。 瞥见他朝着自己这边靠近,晓云面色一变,也以为他有什么事拜托小姐,却见他靠得越来越近,已经超出男女的安全距离,晓云沉着脸立马挡在姜芸跟前,双手叉腰将秦宴之上下打量一遍。 “这位公子可是有事?” 秦宴之连个眼神都没给,径直吩咐。 “我有点事和你家主子说。” 晓云可不给面子,纹丝不动。 “这位公子,我家小姐与你素不相识,有什么可说的?你若是来看病的,我们自当欢迎,可若是来胡说八道的,还请你赶紧离开。” 秦宴之居高临下淡淡扫了眼姜芸,薄唇轻启。 “素不相识?” 他又看向晓云似笑非笑问。 “怎么?你家小姐没告诉你,我是她夫君?” 晓云还以为他是登徒子,想要冒犯姜芸,当即怒不可遏一声厉喝。 “放肆!我们神医娘子也是你能调戏的!” 第136章 脑子有包 晓云怒不可遏,俯身搀扶着姜芸低声道。 “小姐,我们先走。” 姜芸跟着起身,却又被秦宴之挡在跟前。 知道他已经认出自己,姜芸也没必要和他捉迷藏,沉着脸一把将头上的帷帽解开,那张素净瓷白的脸撞入眼底,秦宴之怔在原地半晌。 山风凛冽,吹得秦小乔腮边的碎发飘摇,她那双清澈的眼眸坚定异常,身上飘来阵阵药香。 这些原本都是闻熟悉的味道,可现如今再次嗅到,秦宴之总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秦公子找我有事?” 姜芸理了理头发,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秦宴之大脑有片刻的空白,他一时间没找到合适的理由,脱口而出道。 “咱们出来也有些时日了,我打算这次休息回去看看娘他们,你不如一起?” 姜芸想起在家的赵氏他们,眼里也浮现丝丝怅然。 虽然她下定决心要和秦宴之不再往来,可总有赵氏他们横梗中间,不是那么好割舍的。 “也行。” 毕竟前期的戏还是要演的,后期直接坦白也能没什么纰漏。 按照赵氏他们对他的喜爱,届时哪怕真的分道扬镳,认他们做个干娘干弟弟干妹妹,也是不错的选择。 秦宴之原本还以为她不会答应,见她应下心里的大石头立马不翼而飞,偷摸松了口气,他颔首。 “好,我这边准备好了提前告知你。” 姜芸没再多说。 两人的谈话晓云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二人,自然也察觉到了他们语气中的亲近和熟稔。 呆呆的看着姜芸,她指指秦宴之结结巴巴问。 “小姐,这位公子真是你的夫君啊?” 秦宴之闻言也立马看向姜芸,想听听她怎么回答。 姜芸面不改色,“不是,曾经是他的童养媳,不过已经没什么瓜葛了。” 一听这话,晓云大惊失色,跟见鬼似的看向秦宴之。 见他神色肉眼可见变得难看,她更是毫不留情的嘀咕道。 “让我们小姐委身给你当童养媳?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她打第一眼就不喜欢这个什么秦公子。 赶紧跑到姜芸跟前,美滋滋地规划着未来。 “小姐,凭借你这么高超的医术,还有这张举世无双的脸蛋,日后怎么着也得嫁个文武双全的公子。” 跟在后面的秦宴之闻言眸底划过一丝不屑。 文武双全的公子,难道他不是? 日后他还会是权倾朝野的首辅,嫁给他不比嫁给什么公子强? 心下隐隐生出些许不满,秦宴之也没察觉到自己如今的心思。 亦步亦趋跟在主仆二人身后,走了没几步便见姜芸猛地转身打量着他。 “秦公子,我打算带着我们晓云回去休息,你跟着我们这是为何?” “……” 秦宴之脚步一顿,对他自己这个无意识的举动也有些意外。 绷着脸他面色如常,一本正经回答。 “你们主仆俩第一次来这边,对丽山书院多有不熟,我正好带着你们过去。” 姜芸定定看着他,对上他漆黑如墨深不可测的双眼,一时间也猜不透他到底什么心思。 只低笑一声拒绝道,“大可不必麻烦秦公子,我们有这位小哥带路即可。” 秦宴之立马循着他目光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对上不远处的知书,仅仅只是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知书立马垂眸,立在原地不肯再动。 远远的对着姜芸行了个礼,毕恭毕敬道。 “神医娘子住宿的地方秦公子知晓,既然你们顺路,便让他送你们过去,还望神医娘子住得开心。” “……” 姜芸顿时一噎。 开心? 她开心个屁! 秦宴之是不是脑子有包? 都决定好分道扬镳了,又跟屁虫似的干什么? 第137章 姑爷 知书离开后,秦宴之板着脸看不出什么情绪,可眸底难掩喜色。 他抬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请吧。” 姜芸胸口憋了团火,还发不出来,只能跟着走。 一路上她都没和秦宴之搭话,抵达安排好的住所,正好在师娘那个院子附近。 守院子的婆子毕恭毕敬行礼,“日后这院子就是神医娘子的了,我们夫人就在隔壁,你过去问诊也方便。” 姜芸点点头,迈进院子环顾四周,这地方还真是个休养生息的好地方。 秦宴之踱着步子也要跟上,被晓云立马抬手拦住。 “这位公子,我们小姐要休息了,你有什么事还请明天来。” 秦宴之脚步一顿,垂眸扫了眼面前这个黄毛丫头,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 他目光有意无意扫向里面的姜芸,意有所指道。 “我不是什么公子,我是你们小姐的姑爷。” 晓云可没把他放眼里,挡在门口不肯让开。 “我们小姐又没承认,再说了,不都过去了吗?这位公子还请回吧?还是说你身体有什么不适?” “……” 秦宴之没想到这个小丫头这么难缠。 他干脆点头承认,“对,身体确实有些不适,想让你小姐给我看看。” 晓云莞尔一笑,“那还是得明日再来,又不是什么事关性命的大病。” 姜芸原本还挺乐意看他们打嘴仗,但忙活这一天确实有些累了,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肩头,看了眼身后的晓云吩咐道。 “晓云,进来吧。” 晓云点点头,下意识地就要别门。 秦宴之那张脸肉眼可见的立马变黑,立马抬手按在门框上,晓云见状吓坏了,也不敢真的关下去。 见他们在门口僵持,原本带路的婆子半晌没看到有人跟上,回头见到这幕,立马折身返回。 “这位公子,神医娘子即将休息,你有什么事还请明日再来,再者这边也都是女眷的院子,你来这里有些不合适。” “……” 秦宴之可以在姜芸面前没脸没皮,但却不好意思把这事儿闹大。 他在这书院向来淡漠疏离,也就和少爷以及谢玉禅有点来往,平时形单影只,谁见了他不给几分薄面。 这要是被老师和师娘知道他私底下这样,日后还怎么在书院行走? 思及此,他淡淡扫了眼自己瓷白的手指,慢条斯理抽回来轻轻捻了捻上面的灰。 后退两步,他森冷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姜芸,颔首道。 “好。” 哐当—— 他话音刚落,面前的房门就立马被合上,姜芸遗世独立的身影也逐渐消失在眼前。 定定地站着看了半晌,他转过身,看着层峦叠嶂的山峰,原本胸口空缺的那块似乎被填上了。 扯着唇角,他露出个淡淡的笑,这才负手心满意足离开。 —— 接下来好几日,姜芸都在丽山书院住下。 担心晓阳一个人在山下不放心,也把他给接了过来。 只是这后院男女有别,晓阳被安排在了秦宴之身边。 他以姜芸夫君的身份,自然而然将晓阳带了过去。 横竖也不会在这边待太多日子,姜芸也没管,每日空闲了就在书院后面的亭子里坐着问诊。 还别说,在这里赚钱,可比山下方便多了。 在这丽山书院就读的书生,除了达官显贵就是天之骄子,自然是不缺银两的。 正巧他们这书院本身也没两个大夫,听闻来了个貌美如花的女大夫,不少书生没病都得装病过来问诊。 这一来二去,姜芸和他们也混熟了。 此事秦宴之还不清楚,自打要走晓阳后,他每日忙得脚不沾地,早出晚归。 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又被老师叫过去组织讲学。 第138章 争宠 终于忙完,收拾书籍打算离去,谢酒悠哉悠哉地朝他过来。 拿着手里的折扇敲了敲他跟前的桌子,抬眼扫了眼傅无恙院子的方向。 秦宴之面不改色,“今日我还有急事要办,你若是去给少爷请安自己去。” 谢酒后退半步,看他的眼神带着狐疑。 以往哪次请安不是一同过去的? 今儿个怎么把他抛下了? 他正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朝这边路过的几个书生正低声交谈道。 “听闻咱们书院来了个神医娘子,貌若天仙,就在后面的亭子里问诊,他们每日都过去把脉,咱们也过去看看。” “真的假的?为何我没听说?” “整个书院都传遍了,不少同窗压根没病都要过去把脉,就为了一睹那个神医娘子的芳容。” “果真貌若天仙?” “这我可就不得而知了,咱们过去看看再说。” 两人喜上眉梢,火急火燎的出了门。 秦宴之却不知何时猛地转身盯着那二人的背影,原本波澜不惊的眸底翻涌着惊涛骇浪,看得旁边的谢酒都不明所以。 两人认识这么久,自然也知道秦宴之的脾气,他之前可是口口声声说要断情绝爱只为江山社稷,现如今怎么听说个神医便这么大的反应…… 心头一跳,谢酒立马猜出个苗头,试探性地问。 “霁川,你那娘子姜大夫也来了丽山书院?” 秦宴之没回,沉着脸收回目光,转过身继续收拾桌子。 手里的书本砸在桌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动静,吓得旁边的谢酒都忍不住挑眉。 啧了一声,“你……” 秦宴之拎上自己的书本,离开之际还补充了句。 “若是玉禅去少爷那处请安,记得替我问个好。” 撂下这句,他转身大步流星离开。 看那背影匆匆,八成是去找那个所谓的神医娘子。 若不是有要事在身,他还非要跟着去看看。 等秦宴之来到姜芸问诊的亭子外,大老远看到那边被围得水泄不通,晓云拎着药箱站在旁边,笑得牙不见眼,哪儿还有之前看到他那横眉竖眼的样? 心头压了块巨石似的横竖不自在,他目光沉沉就这么看着,也不过去。 见到同窗们争先恐后地坐在姜芸跟前,个个都迫不及待把自己的胳膊伸出去。 “神医娘子,我觉着最近有些食欲不佳,还望娘子帮忙看看……” “对对对,我也是,喉咙发苦,听课都集中不了注意力。” “许是如今天气转凉了,我仿佛感染了风寒,咳嗽得紧,还望神医娘子开个药方。” “……” 眼看一个二个都生龙活虎的,说出来每个人却都有病,具体怎么回事已经昭然若揭。 秦宴之睨着姜芸,想看看她怎么处置? 能怎么处置? 前些日子就有不少书生接着看病的幌子和她套近乎,她也说了没什么病,让他们别浪费钱财,可谁让这些富家公子们不缺钱呢? 一个接着一个地给她送银子,她还能把他们赶走不成? 她又不是傻子,和银两可没什么仇。 面上带着浅笑,她微微颔首示意。 “公子请坐吧,我先把把脉。” 几人点点头,立马又为谁先看病争执起来。 “我先来,我的风寒比较严重!” “我先,我嗓子疼得不舒服,看不好晚上睡不着。” “我先……” 几人吵个不停,姜芸抬手捏了捏眉心,在这问诊确实赚钱,但总感觉有点吵。 “我先来!”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随即面前的桌上落下一锭银子。 姜芸眼皮一跳,立马抬眼,却见秦宴之正稳稳当当坐在对面,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青衣。 第139章 相思病 秋风萧瑟,吹得他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鬓角的碎发随风飞舞,衬得那张脸比纸还白。 姜芸有理由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病? 垂眸扫了眼面前的那锭银子,姜芸没有直接伸手接过,而是眯了眯眼问。 “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秦宴之来不及回答,旁边的书生们七嘴八舌开始讨伐起来。 “秦霁川,凡事都讲究先来后到,我们都排了这么久了,你这么不给面子?” 要知道他这个人平时最不喜欢凑热闹,又对女色没什么兴趣,今儿个怎么过来了? 难不成真的身体有什么恶疾? 众人猜测纷纷之际,才听秦宴之慢条斯理回了句。 “我来找我娘子,为何还需要排队?” “!!!” 一番话,吓得众人目瞪口呆。 娘子? 秦霁川何时有娘子了? 别说他们,连姜芸都被吓了一跳,立马沉着脸驱赶。 “这位公子是不是认错了人了?我和你素不相识,你又如何是我的夫君?” 一旁的晓云也急忙澄清,“你怎么胡说八道呢?可别败坏我们神医娘子的名声!” 见到主仆二人都不承认,旁边的那些书生更是嗤笑出声。 “秦霁川,你该不会是想女人想疯了吧?” 秦宴之也懒得解释,只把衣袖挽上去,露出白皙的手腕。 “劳烦娘子。” “……” 姜芸一噎,这人还真是稀奇古怪。 她顺手把银子收下,又给秦宴之把了个脉,虽说身体没什么大碍,但近段日子太过劳累,有些气血不足。 她连带着还写了个药方递过去,“煎服。” 秦宴之扬眉,慢条斯理接过,拎起那张方子看得津津有味,半晌后才冷不丁来了句。 “这么些时日,娘子的字可是半点长进没有。” 一听这话,姜芸可不乐意了,立马抢过去拧眉看了眼。 “这不长进挺多的么?” 话刚说出口,她就惊觉自己说漏了嘴,咬咬牙没好气踹他一脚。 “秦宴之你是不是脑子有包?” 听她称呼这么熟稔,周围的书生们面面相觑,直勾勾盯着他们俩匪夷所思。 这位神医娘子是不是秦霁川的娘子不知道,但他们肯定认识,甚至还交情不浅。 原本大家伙过来看美人就是奔着谁能获得芳心来的,既然现如今已经知道人家名花有主,他们自然不能插足。 一番思考之下,不少人都纷纷离开。 眼看着自己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无情离开,姜芸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回头发现原地还站着几个,秦宴之眯了眯眼,似笑非笑问。 “我瞧着你们几个也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对上他阴测测的目光,那几人哪儿还敢继续呆着,赶紧你推我我推你的离开,直到最后只剩下他们三人。 姜芸脸都气绿了,猛地起身双手叉腰盯着他问。 “秦宴之,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故意过来搅乱我生意,为何存心与我过不去?” 秦宴之皮笑肉不笑,“娘子此话言重了,我自然是来找你看病。” 姜芸咬牙,“你有什么病?” 秦宴之沉吟片刻,薄唇轻启。 “相思病。” “……” 姜芸嗤笑。 “看来秦公子艳福不浅啊,若真是害了相思,去找你心心念念的那位姑娘便是,不用来我这里把脉。” 既然现在人都没了,姜芸也不打算继续坐下去,这秋风萧瑟,怪冷的。 她顺势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吩咐旁边的晓云。 “咱们走。” 走了没两步,秦宴之又长腿一迈跟了过来。 “芸娘!” 姜芸听到熟悉的称呼,脚步一顿。 晓云没想到这个秦宴之居然这么死皮赖脸,看姜大夫对他这个态度,该不会是之前没珍惜,现在才知道人家的好吧? 呸。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她立马转身拦在姜芸跟前,看着秦宴之没好气道。 “这位公子,你到底怎么回事?为何缠着我们娘子不放?” 秦宴之继续好脾气的解释。 “我是你家小姐的夫君。” 晓云可不认,“我们娘子医术无双,又不是什么人都能配得上的。” 话虽如此,可看到面前的秦宴之,她这话说得没什么底气。 毕竟秦宴之这张脸,扔在整个清州都算数一数二的。 至于家世么,他如今不正在寒窗苦读么,日后若是考取功名,倒也能勉强配得上姜大夫。 秦宴之不以为然,看了眼姜芸,沉吟着在身上摸了摸,什么都没摸到。 神色讪讪的,他继续道,“你若是缺钱,日后尽管来找我。” 看着样子,是打算养姜芸了。 姜芸低笑出声,抬眼看着他煞有介事问。 “为何找你?你如今不过是穷书生,哪儿来的钱?” 第140章 劲敌 秦宴之只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具体如何也没直说,刻意卖了个关子。 姜芸也就没问,点点头。 “行,日后又急需用钱的时候再来找你,现如今怕是用不着了。” 她面带微笑立在原地,云淡风轻的一番话摆明了就是赶人。 秦宴之假装听不懂,环顾四周提议。 “芸娘这是要回去?正好顺路,我送送你。” 姜芸刚想拒绝,想到晓阳跟着他这么些日子,也不知过得如何。 她点点头走在前面带路,“晓阳跟着你没给你添什么麻烦吧?” 听到弟弟的名字,晓云也立马收敛起之前张牙舞爪的模样。 难怪之前这位秦公子非要把晓阳带过去,如今看来分明就是为了更好接近姜大夫,真是悔不当初,就不该把晓阳托付出去。 听她口中问起别的异性,从始至终却都没问过自己,秦宴之沉下眉眼,心里很不是滋味。 要是以往没有划清界限之际,见他第一眼,她必定会问夫君如何了? 想想,都是他之前作的孽,如今也只有自作自受。 “挺好,那小子是个练武的苗子,我把他丢给玉禅身边的侍卫,让他跟着好好学学。” 姜芸一怔,没想到秦宴之会安排得这么妥当。 “也好,学点拳脚功夫傍身,哪怕以后不跟着我,也能去别处混口饭吃。” 她不过是随口打的比喻,晓云闻言却吓了一跳,立马搀扶着她以表忠心。 “姜大夫,我们姐弟俩卖身契都在你手里,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才不要去别处混饭吃。” 姜芸忍不住低笑,对上小丫头那满脸的正经,明白她说一不二,忙解释。 “是是是,不过晓云,你如今也十三岁了,马上就要及笄,届时成大姑娘了,难道不找个如意郎君?还能永远伺候在我身边?” 晓云瞪大双眼,被逗得小脸通红,立马害羞起来。 捂着脸俏生生地横了眼姜芸,气恼道。 “哎呀,姜大夫你胡说什么呢,我才不要嫁人?我只想留在你身边,跟着你行医。” 姜芸哭笑不得,“你这志气也不算远大,若是你真的想要学医,不如跟我?正巧我想培养个帮手,一边教你,你一边给我打杂。” 晓云闻言喜不自胜,“真的?” “自然是真的。” 晓云狂喜过后,又立马冷静下来。 “其实姜大夫不教我医术,我一样要为你打杂,我可是你的丫鬟。” 顿了顿,对上姜芸清冷的脸,她又继续道。 “我先谢谢姜大夫您,不过学医这个事我没打算,我说的行医只是因为想陪着姜大夫你,并不是我想学,我脑瓜子不够用,可学不会。” 姜芸听得出她这话半真半假,许是真的对医术有点兴趣,但也没达到下定决心学的地步。 她颔首,“好,若是以后你改变主意,随时告诉你。” 晓云美得不行,蹦蹦跳跳上前就去揽住姜芸的腰,心里甜丝丝的。 “姜大夫你真好。” 两人这么旁若无人地亲密,早就引起秦宴之的注意。 他沉着脸,已经阴测测的扫了晓云好几眼。 他算是发现了,他这个神医娘子,尤其惹女人喜欢。 不管当初的尤兰还是如今的晓云,一个二个看见她都走不动道。 也幸好他们同为女子,这要是互为异性,他岂不是莫名其妙多出好几个劲敌。 第141章 复合 一路上,晓云跟着姜芸叽叽喳喳,秦宴之好几次想要插话都没插进去,直到抵达他们院子门口,他才幽怨地看了晓云好几眼。 姜芸全当看不见似的,驻足在门口下了逐客令。 “秦公子还请回吧,今日多谢了。” 她转身欲走,却听秦宴之忽然咳嗽两声。 若只是简单的咳嗽她也不必在意,可他这动静未免太大了些,好似要将肺都给咳出来。 晓云吓得急忙扭头,连她这个毫无关系的人都如此关心,更别谈曾经还有过夫妻之缘的姜芸。 她侧过身,见着秦宴之身形单薄地立在门口,抬手蜷缩着凑到唇边不住咳嗽。 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不知何时散了几根下来,那张脸苍白毫无血色,咳得猛了,那双狭长的眸底还噙着水渍。 姜芸原先就被他这张脸震撼,如今这么久过去了,乍一看到,还是忍不住心惊。 若是秦宴之和她真的毫无关系,她还能视若无睹,可如今却是办不到。 深吸了口气,她无奈地上前问,“怎么咳嗽了?难道又感染了风寒?” 不等秦宴之反应,她已经拉起他的手。 把了个脉,确实有点风寒的症状。 “赶紧回去穿件厚衣服,我晚点给你写个方子送过去。” 秦宴之像听不见似的,又咳嗽两声低声道。 “原本今日不打算过来的,听闻芸娘在那边坐诊,想着过去看看,出来得有些匆忙,忘记穿衣服,不碍事,回去睡一觉就好。” “……” 姜芸不是傻子,听得出他话里的故意为之。 这不就是妥妥的男绿茶吗? 秦宴之这是怎么了? 之前不还义正言辞要和她分道扬镳,这还不到几个月,咋的性情大变了? “我坐诊与你何干?你找我干什么?” 秦宴之立马沉下脸,绷着下巴不吱声。 姜芸继续道,“自己的身子自己不爱惜,我只是个大夫,恐怕也无能为力。” 她松开他的手,看了眼晓云道。 “晚点我写张方子,你给秦公子送去。” 晓云点点头,跟在姜芸神后进了门。 秦宴之怔怔立在外面,秋风吹得他身上的衣衫猎猎作响。 他漫不经心理了理领口,临走前深深看了眼对面紧闭的房门,慢条斯理迈步离开。 等他消失在视野里,姜芸才缓缓从门口起身,拧了拧眉问。 “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主仆二人相处这么些日子,晓云也知道了她之前是秦宴之童养媳的事儿。 闻言眨了眨眼,若有所思回,“该不会是秦公子忽然知道了小姐你的好,现在想返回来和你复合吧?” “……” 姜芸一噎。 算起来她和秦宴之压根就没有好过,何谈分? 又谈什么现如今的复合呢? “没有别的设想?” 晓云笑了笑,“我感觉没有,你看秦公子天天围着你打转,之前你在那边问诊,瞧见小姐你被那么多书生围着,秦公子脸都黑了。” 姜芸哭笑不得,“你确定他脸黑不是因为身体不适?” 晓云急忙摇头否认,“自然不是,秦公子看你的眼神满是醋意,我猜测他肯定想和你一起,所以才天天过来缠着你的。” 姜芸没再说话,接过她手里的药箱,转身走在前面带路。 即便真的对秦宴之念念不舍,那也是曾经那个,而不是现如今要和她分道扬镳的这个。 她姑且认定他是在发疯吧。 第142章 风寒 用了午膳,姜芸写好方子交给晓云,让她给秦宴之送过去。 她自己则是趁这个空档沐浴完坐院子里看看书,今天天气还不错,披了件披风,也没那么冷。 等天都快黑了,晓云才姗姗来迟,刚推开院门就火急火燎道。 “小姐,秦公子感染了风寒,晓阳让我带你过去看看。” 姜芸放下手里的杯子,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风寒?” 晓云点头,“许是今儿个晌午那阵吹风吹的吧,当时小姐你不都让他赶紧回去么……” 后面的猜测她没说出口,无非就是秦公子自己在外逗留,想来一招苦肉计。 姜芸倒没想那么多,见她迟疑着没开口,问了句。 “情况如何了?” “我去的时候,没见着秦公子,晓阳守在外面告诉我的。” 他们姐弟俩时隔这么几天终于见了个面,晓云心情大好,见秦宴之把弟弟照顾得很好,心下对他的那点偏见少了许多,忍不住替他说话。 “要不小姐你去看看?” 姜芸是有这个打算,不过现在月黑风高的,过去有些不妥。 “我记得书院还有别的大夫吧?等他们先去给秦宴之瞧瞧,不过就是感染风寒罢了,应该没什么大碍,我明儿个再去看看也不迟。” 晓云眨了眨眼,“可我听说其余的大夫都不在呀?因着小姐你的医术高超,大家伙都来找你,其余两个大夫感觉没事可做,这几天休了假。” “……” 姜芸一噎,看来不去还真不行了。 秦宴之无论如何也和她有点关系,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一日夫妻百日恩。 他之前感染伤寒养了那么多日子才好,本就身体不行抵抗力不好,这要是继续感冒,万一旧疾复发咋整? 她越想越担心,也顾不上现在时辰很晚,吩咐晓云拎上药箱,主仆俩风风火火便出了门。 她提着手里的灯笼,步子急促,也好在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个凉亭,亭子上挂着四个灯笼,也算是给了亮。 火急火燎来到秦宴之的院子门口,姜芸后退两步让晓云敲门。 叩叩叩—— 三声一响,来开门的正是晓阳。 也不知是不是孩子们生长速度太快,感觉这才几天没见,怎么这小子长高了这么多? 姜芸盯着他打量片刻,晓阳才赶紧打了个招呼。 “姜大夫。” 姜芸看了眼他身后,“秦宴之呢?” 她现在事急从权,连秦公子这个称呼都免了。 “秦公子正休息着呢,浑浑噩噩的,浑身都湿透了,我才给他换了身衣服。” 姜芸顾不上别的,“带路吧。” 秦宴之这院子还挺大,想来书院这么多学子,每人都有个院子不成? 她也没机会问,跟在晓阳身后进了门,被领着抵达正厅。 “秦公子刚睡了一觉,现在好了些许,大概是起不来的,要不姜大夫进去看看?” 姜芸颔首,又被带着进了里间。 心说晓阳这个小子,跟在秦宴之身后这才几日,说话怎么也变得文绉绉的? 她心下觉得好笑,迈进里间,才发现这卧房摆设挺不错。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雅致的香气,床边还放置两个书架。 第143章 要死不活 门帘都是穿的珠子,房间布置十分别致。 秦宴之正躺在床上,身上盖了铺薄被,床帘掀起一角挂在银钩上,露出他那张惨白毫无血色的脸。 恍惚间,姜芸好似看到了曾经的秦宴之。 她记得她刚穿来之际,见到的也是这样的他。 不过如今时过境迁,秦宴之也不复从前。 踱着步子上前,烛光忽明忽暗,姜芸来到床边落座,看她那张脸影影绰绰不太真切。 拉起他的手把了个脉,秦宴之若有所察拧眉醒来,他缓缓睁眼,见到是姜芸,眼里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欣喜。 “你怎地来了?” 姜芸心下觉得好笑,他这出苦肉计不就是演给她看的么? 现在还明知故问? “听晓云说你感染风寒有些严重,让我务必过来给你瞧瞧。” 后面被提到名字的晓云面上闪过一丝尴尬,想她之前对秦宴之还横眉竖眼的呢,现如今看在弟弟的份儿上,暂且对他和颜悦色些。 “别动,让我好好看看。” 姜芸捏住他的手腕这么一扯,秦宴之立马回了神。 察觉到她手指上冰凉的温度,他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再者姜芸那话也令人容易误会。 “晌午那阵不还好好的么?怎地回来一趟把自己搞成这样?” 秦宴之侧脸过去轻声咳了咳,摇摇头一言不发。 姜芸看他咳得厉害,让晓云找出个药瓶递上去,倒了颗药丸直接塞他嘴里。 “含一会儿,可别咽了。” 到了嗓子眼的药丸因为这话,愣是让秦宴之硬生生又憋了出来。 许是被姜芸这么折腾,他面色稍微有了点血色。 拍拍手起身,姜芸写了个方子,吹干上面的墨迹递给晓云。 “也不知你们这书院的医馆开没开门,晓云你拿着药方子去抓服药来。” 晓云点头应下,转身欲走又听姜芸嘱咐了句。 “深更半夜的,你一人去不安全,叫上你弟弟,正好你们姐弟俩路途中也能叙叙旧。” 晓云眼睛一亮,喜不自胜的点头。 “好,我这就去,谢谢姜大夫。” 她一时着急,也没称呼小姐,笑盈盈赶紧离开。 顿时偌大的卧房只剩下二人,姜芸起身整理药箱。 “秦公子没什么大碍,记得好生服药即可。” 她作势背上药箱就要走,秦宴之吓得瞳孔一缩,赶紧拽着床幔就要起身。 “芸娘这就走了?” 姜芸听到动静扭头,见他要起来不起来的,僵持在床头十分窘迫,忍住笑道。 “秦公子没什么大碍,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咱们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惹人笑话。” 秦宴之脸都黑了。 “你是我娘子,为何会有人笑话?” 姜芸气笑了。 “什么娘子?我怎么不知道是你娘子?” 见秦宴之似乎答不上来,姜芸嗤笑一声。 “记得让你的书童好生照顾你,切莫再要受凉。” 叮嘱这么一句,还没等她抬脚离开,却见秦宴之忽然猛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 声音撕心裂肺,好似要将内脏都咳出来才罢休。 姜芸面色一变看去,见他一张脸已经咳成猪肝色,佝偻着身形狼狈不堪,哪儿还有平时的芝兰玉树。 “你怎的了?” 她吓了一跳,顾不上什么走不走的,再次来到床边抓起他的手把脉。 秦宴之摇摇头,这个时候装起来了,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赶人。 “没怎么,不过是感染风寒罢了,等晓云把方子拿来煎药服下便可,芸娘不必担心我,你先回去吧。” 说着,他还顺势推了姜芸一下。 “……” 这招欲擒故纵用得还挺好,姜芸真是又气又急。 不等她发火,秦宴之偏头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刺目的血液染在浅色的被子上触目惊心,姜芸吓得跳起来。 “秦宴之!” 这下急得连秦公子都不叫了,赶紧给他拍拍胸口顺气。 “行了,你也别气我了,好生躺下。” 她扶着他靠在床头,满脸担忧。 秦宴之下巴上还有点点血渍,闭上眼深吸了口气,仍旧小声咳嗽。 头顶跟长了眼睛似的,一把抓住姜芸的手问。 “那芸娘你暂且不会走对不对?” 姜芸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拍开他的手。 “你这要死不活的样子,我敢走么?真有什么好歹,我怎么向娘交代?” 听到自己苦苦等候的答案,秦宴之才终于心满意足,颔首笑道。 “好,那我就放心了。” “……” 第144章 示弱 姜芸气得肝疼,看他面色发灰,偏偏又不能朝他发脾气,不仅如此,还找出手绢粗鲁地给他擦了擦下巴的血渍。 见着也没自己什么事儿,她踱着步子来到外面倒了杯水喝,才刚喝两口,又传来秦宴之惊慌失措的呼唤。 “芸娘!” 姜芸翻了个白眼,“叫魂啊你!” 知道人没走,秦宴之才算是满意,眯着眼侧目看向外面的珠帘,能隐约看到姜芸的身影。 他心情大好,垂眸扫了眼旁边的那滩血渍,眼里闪过一丝暗芒,幸好他有所准备,否则还真难留下她。 “芸娘。” “……” 姜芸气不打一处来,猛地撩开帘子走进去,珠帘在后面晃荡,声音清脆。 她大步流星来到床边站定,就这么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怎么了?你最好说出你有什么事!” 秦宴之赶紧咳嗽两声,可怜巴巴地抬头,眼尾猩红,眸底泛着水光,配上那张脸,真是妖孽。 “芸娘,我有点饿了。” 他陡然开口,气得姜芸火冒三丈。 “饿了?你没吃晚膳?” 秦宴之摇头,“晚些时候就已经昏睡过去,没来得及吃,现在忽然有点饿了。” 见姜芸立在床边也没什么反应,他生怕她铁石心肠,又特意补了句。 “饭前喝药不是更好些么?等晓云他们回来,正好先喝药再吃饭。” 姜芸听他说得头头是道,直接气笑了。 “秦公子,现如今我不过是你的大夫罢了,可不是你的贴身丫鬟,更不是你的什么童养媳,你觉得你这么指使我能成么?” 秦宴之听出她的阴阳怪气,知道和她硬碰硬没什么结果,干脆摇摇头气若游丝道。 “罢了,那我便挨到明日吧,明日早点过去用膳。” “……” 姜芸气得狠狠闭上眼,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 即便看出秦宴之是故意示弱,她也没办法就这么视而不见。 沉着脸瞪他一眼,她转身默不作声离开。 凭借自己对她的了解,秦宴之相信她肯定想方设法去做饭了。 果不其然,不到片刻,隔壁的小厨房传来锅碗瓢盆的响动。 姜芸麻溜的生火,看了看,打算做个面就行了。 他这算是书院的宿舍吧? 设施还挺齐全的,怎么连厨房都有? 丽山书院这么多学生,总不能每个人的院子都有吧?那得宏大成什么样啊? 她这边的水刚烧开,晓云姐弟俩已经带着抓的药回来。 没看到姜芸,先去给秦宴之报备,随即又赶紧来这边煎药。 “小姐!” 晓云兴高采烈地迎上去,“小姐怎么来厨房了?” 姜芸没好气的看了眼秦宴之的方向,“还不是某些人饿得不行要用膳?” 晓云不用问都知道是谁,见到姜大夫还要亲手做饭,心疼坏了,赶紧过去替代她。 “姜大夫,我来吧。” 姜芸摇头,“无碍,我来烧火,你给他下碗面条吧。” 晓云这些日子的厨艺突飞猛进,在外学了手艺不说,还在她这里得到真传,每次做菜配料都很丰富,做出来的味道堪称一绝。 见她这么坚持,晓云只好退而求其次。 晓阳在旁边的小灶头上煎药,姜芸若有所思问。 “晓阳,你来这边这么些时日,把这附近是不是都摸透了?” 晓阳点点头。 “那他们这些书生是不是每个院子都这么齐全?” 晓阳摇头。 “秦公子能有这么好的待遇,得益于他学识过人,其余的书生睡的可都是大通铺。” 晓云闻言切了一声,自己弟弟自打跟了秦公子,说话也变得文绉绉的。 姜芸微微一怔,原来是这样么? 第145章 有劳 主仆几人给秦宴之煮了碗素面,晓云担心姜芸饿着,还特意给她也煮了点。 “姜大夫要不要吃点?吃饱喝足待会儿好休息?” 姜芸没料到还有自己的份儿,看着晓云那笑盈盈的小脸,实在没办法拒绝。 “行,我少吃点,剩下的你们姐弟俩分。” 晓阳原本不打算用晚膳,这么些日子没和他们一起,也怪馋这一口。 “好,咱们去隔壁吃吧?有我们在,秦公子肯定胃口也能好些。” 姜芸若有所思,算起来这小子过来跟着秦宴之也没多少日子吧? 现在居然被他收得服服帖帖,看来秦宴之这个人笼络人心有一套。 她没拆穿,点点头应下,“成,药也煎好了?” 晓阳嗯了一声,赶紧把药倒出来,放在托盘上伙同面条一起给隔壁的秦宴之送去。 姜芸二人紧跟其后,也来到隔壁的外间坐下。 “姜大夫,咱们今晚是不是在这里歇下了?” 姜芸正在吃饭,陡然听闻这话,手里的筷子都险些没拿稳。 她之前和秦宴之共处一室的机会可太多了,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现如今他们身份有别,共处一个屋檐下确实不太行。 “先看看他喝了药有什么症状,若是身体没什么不适,我们自然是要回去的。” 晓云点点头没再问,趁着姜芸吃面的空档,她起身去里间看了看秦宴之。 秦宴之靠在床头,晓阳正慢条斯理给他喂药,动作小心翼翼。 “秦公子如何?药烫不烫?” 秦宴之最讨厌喝药,眉头径直拧成川字,摇摇头。 “不烫。” 仅仅只喝了两口,他感觉浑身都冒了层热汗。 挥了挥手,“先放下吧,等稍微凉点再喝。” 晓阳放下药碗,“那秦公子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吃点晚膳。” 想起他一个晚上都在照顾自己,压根没时间用膳,秦宴之颔首示意他离开。 听着外面主仆三人谈笑的声音,秦宴之苍白的脸上逐渐浮现一丝惬意,眯着眼隔着珠帘看向姜芸影影绰绰的身影,弯着唇角眸底满是化开的春水。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秦宴之昏昏欲睡之际,珠帘陡然被人掀开。 他听到动静警觉的抬眼,却见姜芸好整以暇立在门口。 “芸娘?” 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姜芸扫了眼他床头的药碗,看里面还装着黑乎乎的药汁,踱着步子上前立马抬手探了探碗的温度。 “怎么没喝药?” 语气中带着一丝质问和不悦。 秦宴之心下一动,老实巴交的回答。 “之前觉得有点烫,让晓阳放下凉一会儿。” 姜芸点头,上前径直把药碗递过去。 “喝了吧。” 秦宴之垂眸扫了眼,这摇曳的烛火晃晃悠悠,照得他那张脸也明暗交加。 哪怕他一言未发,姜芸还是从他脸上看出慢慢地抗拒。 不管现在的秦宴之还是曾经那个秦宴之,原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害怕喝药啊? 她仿佛找到了他们的共同点,心情也好了不少,顺势一屁股在床边坐下,把药碗塞他手里。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喝?” 秦宴之眸底划过一丝暗芒,刚要低头妥协,又想起什么,把药碗朝姜芸伸了伸。 “芸娘,我手上无力,可能要麻烦你帮忙喂喂。” “什么?” 姜芸没想到这个人这么不要脸,不是他之前说的分道扬镳么? 现在死皮赖脸的粘上来不说,还提这么过分的要求? “芸娘不是大夫么?救死扶伤为己任,如今我是伤患,仅仅只是喂药便不肯么?” 秦宴之居然还用医者仁心来道德绑架? 姜芸刚要发火,却见他端着药碗的那只手冷不丁这么一晃,里面的药汁险些洒出来。 她惊呼一声,动作快于大脑,不假思索地就把碗给接了过来。 紧紧捏着,她气不打一处来,偏偏秦宴之还故意笑道。 “那就有劳芸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