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这事儿听着就不靠谱》 第1章 不靠谱的首穿之后 “这种穿越真的合理吗?” “这剧本跟电视上演的也不一样啊,真就一点靠不了谱啊……” 岑之笑正在宿舍里躺尸,失神地盯着天花板上那只久久不飞的蚊子,自言自语着。 而她的大脑却在飞快地重建三观体系,因为两天前,她刚刚经历了一场穿越。 不过就是喝了点小酒,回宿舍途中不知怎么的,就一脚跌进了学校的小池子里。 本来那池水并不深的,可她就跟四肢突然退化了一般,扑腾着站不起来。 迷糊中再一睁眼,自己已经被人拖上岸。 但这一落水让她瞬间清醒,刚想张口叫舍友的名字时,却发现不太对劲儿…… 环顾四周,哪里还是学校的景象,不过是一处陌生的小河滩。 而将她救上来的渔夫,只是怪异地看了看她的装扮,便一言不发地走了。 她心里不免有了一个小小的猜想。 直到后来误打误撞跑到了街市,目光所及之处都跟古装电视剧没什么两样,她才敢肯定自己穿越了。 不过她的穿越套路主打一个没有套路,没有金手指的她毫不意外地混成了……一介平平无奇的乞丐…… 岑之笑叹了口气,“别的没搞清楚,倒是把行乞的本事学了个七七八八。” 她穿越的时间极短,还没搞清楚朝代、国家、背景的时候,她又一次落水了,便穿了回来。 虽然在那儿待了半个月,但实际上不过是她掉进水池扑棱了两下,又被人捞起来的瞬间。 再一次回到校园里时,她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做了个梦…… 毕竟穿回来的时候,身上的乞丐服又变回了她落进水池的现代装束。 但就算是做梦,梦里大半个月的时间也不至于扑棱两下就结束了吧…… 更别说,当乞丐在身上留的伤疤还在呢。 她真是从未见过如此不正经的身穿,难道老天爷的系统出bug了? “看来,喝酒误事啊……” 岑之笑又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半天只总结出这么一句话,完全没有发现室友们都已经回来了。 “笑笑,你都在宿舍摆烂两天了,这个落水应激症持续这么久的吗?” 室友小庄抬头看着瘫在床上的岑之笑,并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枕头。 岑之笑只是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换谁经历了这么一遭,都不敢轻易开口吧,毕竟按照狗扯的剧情发展,她一定会被人认为是谵妄症的。 她的双眼依旧盯着天花板,“姐妹们,反正这事儿总是让我心慌慌的。” 对床的阿朝突然发了话,整个寝室,属她最爱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平时也老爱和岑之笑聊怪谈。 “我听说附近荆吾山景区有个道观蛮灵的,要不我们陪你去上个香卜个卦,求个心安也是好的。” 话音刚落,岑之笑立马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完事儿后,咱们再去吃个火锅!” 事到如今,那只能是玄学科学两手抓,就这样,岑之笑和室友上了荆吾山景区。 到了道观已是下午,山上的游客也已经不多了,岑之笑直奔卜卦道长,开门见山,因为她真的很想知道这对于她以后的生活会不会有影响。 卜卦道长听了,倒也不搞那些讳莫如深的说辞,但他通俗易懂的话语更让岑之笑难以接受了。 什么叫没有结束?什么叫因缘际会可能会导致再次经历?让她做好准备。 她准哪门子备啊,这可是穿越啊,穿越到她一筹莫展的古代! 以她这种没有一技之长,没有渊博学识,甚至没有什么身家之宝可以典当的小喽啰,穿越过去除了乞讨她还能干嘛? 她甚至是个黑户,连打份工都难啊…… 但是她不想坐以待毙,连忙问卜卦道长可有化解的办法。 “小友遇得归魂之缘,只需解得最终契机的玄妙便可一切尘埃落定。” “小友放心,虽目前无力阻止,十方正神护佑,可逢凶化吉,好好生活,会守得云开见明月的。” 这云里雾里的哑谜并没有解除岑之笑心中的疑惑,清楚灌进她耳朵的只有“无力阻止”四个字。 “避无可避的话,有没有啥护身符啥的,让我在那摸爬滚打的生活里能少受一点苦痛。” 卜卦道长微微抬眼,从怀里掏出一枚铜钱。 岑之笑毕恭毕敬地接过,打眼看去就是一枚普通的铜钱,上面还有一些磨损的痕迹,但细看只觉得似乎要比普通铜钱要稍大上几分。 她心里突然生出一丝微妙的感觉,不会被骗了吧? “道长,这多少钱啊?”岑之笑唯唯诺诺地开口道。 卜卦道长只是淡然地比出五个手指头。 五百?这对于一个穷苦的女大学生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岑之笑默默地伸手,想要把铜钱币放回桌上。 这时,卜卦道长悠悠地说了一句,“五块。” 岑之笑伸出的手微微停顿,握紧了铜钱币,又默默地把手缩了回来,然后沉默地支付了五块钱。 准备离开的时候,总觉得该说些什么。 “谢谢道长,祝您新年大吉。” 没错,离过年还有大半年。 离开时,她身后传来卜卦道长悠悠然的念诵声。 “魂魄自在,身无挂碍,三魂七魄,圆满愉快,十方正神,护体煞解,甘露法水,解病消灾。” …… 从景区下山后,岑之笑找了个饰品店配了条红绳把铜钱串成项链戴在了脖子上。 要是搁以前,岑之笑对于这些说辞还是抱着很大的怀疑态度的。 但自从她确确实实经历了穿越成乞丐的苦逼生活后,她开始相信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该用玄学保命时就得用啊。 虽然这枚铜钱的价格让她对其的功效有所怀疑,但有总比没有好,死马当作活马医。 如果说还要再来一次的话,那她得抓紧时间把美食吃个遍,等下一次沿街乞讨,她连菜叶子都难得吃上啊! 按照穿越定律,岑之笑在走楼梯过马路,经过水池经过阳台时,都特别的小心。 毕竟穿越大多是在意外之中完成的,小心一点总归好的,能拖一天是一天。 不过这几天对美食的留恋之情所造成的大吃特吃,胡吃海塞,导致岑之笑终究还是跟厕所亲密相处了。 她蹲在厕所里,百度着“如果穿越到古代该如何生存”,但度娘给出的技能方法,那她是一个都没记住。 蹲着蹲着,岑之笑慢慢的感觉到自己的小腿肚子已经开始酥麻起来。 不行,再蹲下去人就要废了,她收拾好自己,慢慢地站起身,想要缓解那种久蹲的失重感。 可事实证明,起的再缓慢,该头晕的还是头晕,该眼前一黑的还是眼前一黑,该腿麻的还是要腿麻。 等她扶着墙,眼前慢慢清晰起来,盯着眼前这陌生的厕所,心里油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紧接着她脑子里是一连串的电报声。 她岑之笑是造了什么孽!为什么!会有哪个人类在蹲坑结束的时候穿越啊!并且穿越到古代公厕啊! 起码第一次穿越是衣冠楚楚,虽然浑身湿漉有点狼狈,但这一次,得了,直接拖鞋睡衣,披头散发。 岑之笑望着又一次空空如也的双手,这是她最不理解的点,凭什么穿越不让带手机啊! 这是穿越!又不是上课考试! 好歹手机里还有如何在古代生存的截图,虽然没学会,起码还能照着看,这下好了,即没学会,也没记住。 老天爷如果不会整穿越,咱就别搞这一出了行不?别人穿越是一身装备,她穿越就是一个笑话。 第2章 破庙交友滴滴 岑之笑在茅厕站了良久,摩挲着胸前戴着的铜钱,为即将被迫开启的乞丐生活而不停地做心理建设。 随后她握紧拳头,缓缓地走出了茅厕,四处张望了一下,似乎还是穿越到了上次的城镇。 想了想,她准备去上次穿越的时候寻得的一个破庙里翻找一下还有没有可用的东西。 得亏这茅厕不是修在街市附近,行人不算多,不然以她这一身装扮又要承受来来往往众多人群的怪异目光。 凭借着记忆,岑之笑再一次摸索到了当初自己搜刮破烂的破庙里,也不知道这块地方离她上一次穿越隔了多久。 但她发现破庙里多了一些人们遗弃的物件,看来这破庙被人们当做了类似垃圾堆放点的地方了。 翻找了一番,岑之笑寻到了较为完整的外衣外裤,抖了抖上面的灰便套在了睡衣外面,用布条绑好头发。 她还将翻找出来的,可能有用的小物什都整理成包裹,斜挎在前胸。 岑之笑坐在地上歇了会,想起卜卦道长说的“最终契机”,半天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 到底这个归魂之缘是啥,不过她觉得这不叫缘,叫吃苦…… 目前她更愁的是饱腹之事,前几天还在大鱼大肉,现在就要沿街乞讨寻找吃食了。 岑之笑来到街市,希望能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曾经一起乞讨的难兄难弟。 但逛了大半天连一个熟悉的人影都没看到,倒是收获了不少嫌弃的目光。 凭借着她上次当乞丐东听一句西听一句的技能,打听到了骆员外家的千金在施粥。 这消息直接让岑之笑端起饭碗就冲向骆府,她下课去食堂抢饭就没输过! 除了每年军训时抢不过大一的学弟学妹们。 骆府大门外,临时搭建了一个棚子,棚子外已经排上了长长的队伍。 岑之笑排在这队伍中局促不安地向前张望,万一排到了她,却没粥了…… 好不容易排到了她,打量了下还有两桶粥,她心里一下踏实了,毕恭毕敬地伸出自己的碗。 这施粥也实在,舀了一大勺也都是稠的,岑之笑心里欢喜,不禁抬眼看了看施粥的骆家千金。 面若芙蓉,笑容清浅,纤细的手在施粥时还帮着扶了扶碗。 岑之笑嘴里一边念叨着谢谢,一边端着碗离开了骆府。 不过,再稠的粥也是粥,完全填饱肚子还是很难的。 经过不懈的讨口努力,岑之笑还是讨到了一个半的馒头,吃了半个,另外一个揣怀里准备明天吃。 日暮将近,她准备回破庙定居一下,起码勉强算是个遮风避雨的场所,一些破旧的物什还能给自己搭一个睡觉的窝。 回破庙的一路上,岑之笑还捡了一些干树枝枯树枝,准备当柴火用。 上一次穿越,她可是在几个乞丐朋友的帮助下,学会了钻木取火,虽然费点劲儿。 那个时候的她,和那几个乞丐朋友定居在南街的茅屋里,虽然他们觉得自己来路奇怪,但待她都挺真诚的。 并且她也是穿越了才知道,古代的乞丐并不是所有都是铺个草垫,摆个碗就开始哭天喊地地“吆喝生意”。 有部分乞丐都是有一技之长,或杂耍或武艺,通过行街卖艺讨钱,尤其丐帮也不是说着玩儿的,他们是真的有组织。 所以像岑之笑这种啥也不会的新人乞丐还得靠有经验的老乞丐接济和教学。 不过她这次再去南街茅屋,却发现茅屋已经垮塌,也没有歇脚居住的痕迹了。 等她拣好柴火回到破庙才发现庙内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庙内已经燃起了柴火堆,火堆旁坐着个书生打扮的人,看着走进庙里抱着柴火的岑之笑有些许愣神,不过很快就恢复了神态,稍带抱歉地说道。 “小生赶路至此,借宿一晚,希望没有打扰到兄台。” 岑之笑有些局促,拖鞋里的脚趾都要抠出三室一厅了,“不好意思,是姑娘,不是兄台。” 不过她也能理解对方把自己认错了,古代女子男子虽说都是长发,但女子长发要比男子长得多。 就她这个头发长度,难免会被认错,其次身前的包裹和柴火也挡住了自己的身形。 加之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个乞丐,就算是男子,体型瘦小一点也能理解。 “抱歉抱歉,是小生唐突了。” 那书生通的一下脸就红了,神色羞赧,带着一丝不自在的慌张,连连道歉。 岑之笑将手里的柴火放下,席地而坐,不在意地摆摆手,又打量了一番书生,穿得也都挺讲究的,开口询问道。 “无事,并且这破庙又不是我个人专属,谁来歇脚都可以。” “对了,看你这身打扮你是要赶考吗?往前走走就有脚店,住那儿总比在破庙将就好啊,你没个书童照顾起居吗?” 那书生面露局促之色,挠了挠头开口道,“不是赶考,小生是来提亲的,不巧路途上被人骗了钱财。” “现在我也已经到了叙茂镇,便差书童回去提些钱财来,毕竟婚姻之事,重视点好,总不能空手去吧。” 岑之笑有些疑惑,“提亲?你独自一人?你双亲呢?” “小生双亲已于三年前辞世,家中就仅剩我与幼妹,所以婚姻大事还得自己亲力亲为。” 岑之笑一时无语,她是真该死啊,好端端的提什么双亲啊! 一时之间两人无话,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合适,感觉这氛围说什么都不合适。 半天,她憋出一句话,“提前祝你新婚快乐啊。” 不等书生发话,她便默默起身,翻出两个勉强能用的草席,再铺上一些破布,拾掇出了两个能睡觉的地方。 她顺手关上破庙的门,用一些杂物堵住漏风的地方,随即躺回自己的小草席。 “凑合歇一晚吧,不过你既然是提亲,我还是建议你去混堂沐浴一下,购置一身新行头,把自己收拾一番,也能给你未来的岳丈留个好印象。” “多谢姑娘提醒,小生的确对这些考虑不周。” “等我家书童赶来,我一定好好拾掇一番。” 书生微微颔首,表示对岑之笑的感谢。 “那你家离这儿有几天的路程啊?” “若是骑马驾车,来回得要六天。” “那你还留有一些钱财什么的吗?毕竟得度过这六天。” “为了让书童能尽快赶回,不耽误提亲之事,故小生将所剩的钱财用来租赁道马了。” “但小生还剩一些干粮够吃三天……” 书生说着说着似乎也意识到哪里有些不对。 岑之笑又是一阵沉默,六天?就算是干粮够吃三天,那剩下这三天这书生准备喝西北风啊…… 他真是满脑子提亲也不给自己留后路啊…… 良久的沉默之后,岑之笑还是开口了,“要不还是提前去你未来岳丈家吧,毕竟还得撑三天,我作为一个乞丐可帮不了你什么。” 书生也面露难色,“可小生若就这样去了,实是失了礼数,提亲可能也会失败吧……” 岑之笑转念一想,也是,万一自己的建议让人家婚事吹了,那她就是做大孽了。 那书生倒是说了一番让岑之笑松了一口气的话,“不过小生还有一些字画,应该能够换些钱财,只要去集市找‘牙侩’鉴定卖出就行。” “那行,我明儿就带你去镇上的集市,至于那什么牙侩,你自己去找啊。” 岑之笑对这两个字相当陌生,都不知道是个啥,不过似是提醒了她,她还不知道这书生叫啥,“对了,我叫岑之笑,你尊姓大名啊?” “不敢当,小生名叫柳庭真。” “早点休息吧,明儿带你去集市赚钱。” 说罢,岑之笑就翻了个身进入了梦乡。 那书生见状也拢了拢衣服,裹紧自己躺下了。 第3章 破庙再次交友滴滴 第二天,两人各自吃了早饭,就准备去集市了,这柳庭真还挺讲义气,将自己的干粮也分了一些给岑之笑。 将柳庭真带到了集市后,岑之笑便开始四处晃悠,看看能不能谋一份不介意她黑户身份的差事,最好是不需要技能和脑子的流水线工作。 晃悠着晃悠着,就晃悠到了骆府门口,还没到施粥的时间,但周边已经蹲坐着好些人了。 岑之笑寻思一般这种大户人家说不定缺丫鬟、杂役,就算是黑户也得碰碰运气,便想上前问问门口的守卫。 可刚上前两步,胸口的铜钱币瞬间就像是烧红了一般滚烫,痛得她眉头紧锁,猛地倒吸一口气。 她立马停下步伐往回走,看来这个铜钱币还真的有用,记得自己是向卜卦师父求的护身保命符。 既然铜钱币有反应,那还是狗命要紧,还是离骆府远一点,说不定自己进府当了丫鬟、杂役,可能还会丢了小命。 不过就是可惜了以后免费吃上粥的机会没有了,不过说来也是奇怪,为什么昨天她靠近骆府就没事呢? 但岑之笑向来是不愿意多想的,这会损害她仅有的智慧脑细胞,走一步是一步,那就对骆府敬而远之。 又溜达了一圈绕回了集市,刚好撞见神色大好的柳庭真。 “看来你收获不错嘛,这么快就开张了?” 岑之笑走上前打趣道,“按照这进度,你就安安心心迎娶美娇娘吧。” 柳庭真面上一红,“岑姑娘说笑了。” “对了,既然赚取了钱财,你还是找个脚店住下吧,你这揣金带银的住那破庙多危险。” “到时候要是有个绑匪啥的,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救不了你啊,说不定都得把命交代了。” 岑之笑看向柳庭真语重心长地交代道。 柳庭真略带思忖,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虽然岑之笑痛失骆府免费白粥,但获得了柳庭真请的一碗素面外加两个白馍,不亏。 饭后帮着柳庭真寻了处还不错的脚店,并叮嘱他一定要多长个心眼,警惕一些,别再让人偷了钱财去。 分别后,岑之笑又沿路捡着柴火往破庙走去,走着走着突然刮起了风,天色也越来越暗,云层也黑压压的一片,像是要向地面砸下来。 岑之笑心里顿感不妙,这是要下暴雨啊! 可不能淋雨,自己可没衣服换洗,身上半个钱子儿都没有,要是在这古代得了重感冒不得就地嗝屁啊! 想到这儿,自己就撒开腿丫子奋力地往破庙跑去,但是往往不想什么上天就会来什么,岑之笑刚跑到一半,哗啦啦的大雨就下下来了。 更痛苦的是,自己穿的拖鞋,跑的时候还要用脚趾用力勾着,天色又暗,万一鞋飞不见了,她以后就不能舒服走路了。 跑着跑着,她终于看到了破庙在大雨中的轮廓,庙虽是被荒废了,但还是够结实顶得住狂风暴雨。 越来越近时,看着破庙窗户微微透出的光亮,岑之笑不禁心生疑惑,又是哪个赶路人在这儿歇脚,希望能是个好人。 也顾不上那么多,岑之笑还是奋力地往破庙里冲,当她打开大门冲进破庙,因为惯性原因以及没刹住车,摔了个狗吃屎。 但是更尴尬的是,她缓缓站起身来时,自己的两只拖鞋已经脱离了脚掌,卡在了脚脖子处。 她不仅是个落汤鸡,更像一个笑话! 为了缓解尴尬她都没来得及看破庙里的人是谁,只是小心翼翼地回头把破庙的大门关上,毕竟风吹雨打淋在她的后背还是挺冷的。 接下来她就该转身不失礼貌地跟庙里的人打招呼,然后再不动声色的把拖鞋从脚脖子卡出来。 还没等岑之笑做好心理建设转身,身后就慢悠悠地传来了清冷的男声。 “宫廷玉液酒?” 岑之笑下意识地回复道,“一百八一杯。” 等她反应过来,猛地转头,看向了声音的主人。 火堆旁坐着一个波澜不惊的小道士,她的眸子一下就亮了。 好好看的小道士啊,面容清俊,眉目疏朗,眼中神色清冷,但并未让人觉得冷漠不适。 岑之笑赤脚走近火堆旁,依旧谨慎地开口问道,“这酒怎么样?” “听我给你吹。” “奇变偶不变!” “符号看象限。” “智慧树上智慧果!” “智慧树下你和我。” “how are you?” “i\\u0027m fine,thank you,and you。” …… 一阵极短的沉默后,岑之笑像泄了气一样立刻坐下,感觉自己的泪失禁体质要爆发了。 她鼻子一酸就两眼泪汪汪地看着小道士,瞬间眼泪就像是决堤的洪水止都止不住,一把鼻涕一把泪口齿不清地说道。 “亲人呐!真的不容易啊,这个世界原来不止我一个人穿越,我终于不用一个人苦逼兮兮地讨口了。” 岑之笑一边哭一边想擦眼泪,但摸索出来的当时蹲坑仅剩的半包纸全被打湿。 和现代世界的念想又卒一个,她只能一边抽抽,一边拿手指胡乱地抹眼泪。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小道士坐到了自己旁边,默默地递上一块素净的手帕。 岑之笑也顾不得那么多,接过手帕擦干净眼泪,又瓮声瓮气地喃喃了一句。 “不太行,我还想擤鼻涕,但这帕子擤鼻涕可惜了。” 说罢,还是掏出了打湿的半包纸,将就着擤了鼻涕,将纸团扔进了柴火堆里。 小道士往火堆里又添了些柴火,火堆烧得旺了些,周围的空气也没那么阴冷了。 平复好情绪,岑之笑转头看向小道士,“谢谢你的帕子,我明天去河边洗洗再还给你,你叫什么啊?” 小道士淡淡一笑,“没事,给你了,我叫梁峋。” “不过你等一下啊,我们过会儿寒暄,我的脚被卡的实在难受。” 说罢,岑之笑就费劲巴拉地把拖鞋从脚脖子给顺下来,然后就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真的太谢谢你了,我叫岑之笑,对了,你是什么时候穿越过来的啊?” 梁峋神色平静地望着眼前的篝火,火苗跳动的光亮在他清澈的眼眸里熠动。 他淡淡地开口道,“大概……有一年了吧。” 岑之笑看着梁峋此刻的神情,并且打量着这一身道士装扮,一猜他这一年来一定有故事。 可还没等她开口问,就被梁峋打断了她接下来的问询。 “不管你是想听故事还是八卦,我都等会给你讲,你先把你的湿衣服换了,别感冒了。” 说着,梁峋就从自己的行头里掏出干净的类似道童的衣服递给岑之笑。 “你这还随时随身带着这个?你业务这么广的吗,还是说kip吃紧啊?得随时招募道童啊……” 岑之笑接过衣服,有些疑惑地问道。 梁峋言语中有些无奈,“不过粗略地算了算这几天会出现同行之人,需要备上衣物,但没细算。” “没想到你也是穿越而来,不过你体型纤细,这衣服应该也能凑合穿穿。” 岑之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但转念环顾四周,她一个女孩子这么换衣服难免尴尬。 但最致命的是,她这一次穿越没穿内衣。 第4章 穿越心得交流会 岑之笑有些局促地摩挲着被塞进手里的衣服。 好歹她的睡衣是自带胸垫的,并且前面还有一片式的贴图花花,外面套上外衣也不会凸点。 但现在就这一件大号道童的衣服,她着实不知道该咋办。 短暂的思索后,她还是试探性地开口了,“那个,你包裹里还有没有多余的布料啊?或者多余的衣服?” 梁峋略带疑惑地看向岑之笑,“没有了,就备了这一套。” 岑之笑叹了口气,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能语重心长地解释道。 “你也看到我的拖鞋了,我是整个人穿越过来的,不巧的是,穿越的时候穿的是自带胸垫的睡衣,现在睡衣湿了要脱掉……” “我……我没穿内衣,穿不了你这个衣服,搁现代还好,关键这是古代,外出凸点总归是不太好……” 说着说着,岑之笑就只见那梁峋的耳根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了。 岑之笑絮絮叨叨地又开始了一通解释。 只见梁峋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解开自己的外袍和外衣。 在岑之笑瞪大双眼没来得及反应时,他已经将自己的中衣脱了下来递给了岑之笑。 “你穿我的吧,放心,我昨天沐浴了,衣服是干净的。” 岑之笑母胎单身二十一年,除了在电视电影、杂志广告上见过半裸的男性,哪近距离见过这场面啊,顿时有点傻眼了。 眼前的男子,窄腰宽肩,递给岑之笑衣服的手隐隐有些青筋可见。 他的肌肉有力量感但不油腻,紧实但不干瘦,每一道线条仿佛都是造物主精心雕刻的痕迹。 不过仔细看来,也能观察到他身上有些愈合的细细伤痕。 不过岑之笑也立马拉回思绪,磕磕巴巴地道了句谢谢。 梁峋利索地穿上外衣,还扔给了岑之笑一张驱寒贴,“你等会把这个贴后背。” 说罢便拿着伞朝庙外走去,并轻轻带上了门,“你换衣服吧,我出去等着,你说好了我再进来。” 岑之笑见状也不矫情,麻溜地换好了衣服,擦拭了头发。 这梁峋的个人卫生的确不错,递给她的中衣的确是很干净清爽。 她将自己的衣物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平铺起来,希望能够快点晾干。 并顺手把已经淋得有些潮润的白馍用树枝叉起来放在火堆旁烤着。 随即岑之笑便朝门口喊了一声,示意梁峋可以进来了。 梁峋收伞走进庙内,在火堆旁坐下,岑之笑顺手把自己跟前的一个烤白馍挪到梁峋身前,乐呵呵地说道。 “谢谢你的衣服,对了,现在你可以跟我讲讲你穿越的有些事嘛?” 岑之笑搓着小手手,满眼期待。 梁峋看了看眼前的女生,又转头看向篝火,缓缓地开口叙述着一件件事情。 他生性不爱热闹和社交,所以一毕业后就考了殡仪馆的岗位,工作了将近一年,却没想到一次工作中的意外导致他魂穿到了古代。 身体的原主人本是一个道士,因飞升之由舍弃了肉身,巧的是古代的这具身体却与他有八分相似。 可是梁峋刚穿越过来的那一个月,脑子里总是慢慢的多出了道术知识,身体也渐渐有了一些武术的肌肉记忆。 逐渐继承原主人的所有本事,她估摸着自己现代的身体不是植物人就是已经身亡了,所以就在这古代跟着做上了道士的营生。 他这次来叙茂镇本就是受人所托,进镇前简单地卜了一卦,今日不宜直接登门,所以这才在这破庙遇见了岑之笑。 梁峋言简意赅地叙述了这些事情,只留岑之笑坐在那儿不知所措、惊掉下巴,而后才颤颤巍巍地开口道。 “你肯定是那种穿越小说里的主角,你这穿越历程就跟开金手指似的。等等,我不会就是你的主角历程里的炮灰配角吧……” 说到这里,岑之笑开始回顾自己的苦逼穿越历程,就这剧本给狗,狗都不愿意搭理。 看来那从今往后,她得抱紧主角大腿,为自己多攒攒功德,希望以后能逢凶化吉。 梁峋看着眼前表情变化莫测的岑之笑,开口问道,“那你呢,怎么穿越的?” 岑之笑扬起一个苦涩的微笑,“第一次是掉进学校的小水池,然后来这边又落水就穿回去了。” “第二次嘛……蹲坑后腿麻,站起来头晕目眩就穿越了……我是身穿,没本事没户口,所以直到现在我的穿越生活就是当乞丐讨口。” 岑之笑看了看自己的白馍,烤得差不多了,掰了一块往嘴里塞去。 “你没想过找别的办法回去吗?” 梁峋垂下眼眸,淡淡开口道,“谈何容易。” 岑之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有些无奈地喃喃道,“我倒是知道回去的办法,但是参透不了啊……” 看着眼前同样是道士的梁峋,她便试探性地开口问道,“你知道啥是归魂之缘吗?” 梁峋摇了摇头。 岑之笑只可惜自己没记住卜卦道长当时念诵的咒语,她总觉得这与她穿越有关。 她现在就记得个什么什么三魂七魄,什么圆满来着…… 她只能默默叹了口气。 目前的情况,她跟着梁峋是最正确最能保命的选择,还能学上点本事,说不定能想办法回去。 “那我以后就跟你混了啊,你放心咱打下手还是很利索的,咱俩说不定还能一起想想办法回现代去。” 梁峋也没接话,只是把身前烤好的白馍递给了岑之笑,“你吃吧。” 随即将自己的外袍也递给了岑之笑,“盖上这个晚上不宜受凉,早点休息,明天带你去购置一双布鞋。” 说罢便在火堆旁靠门的位置躺下了。 岑之笑微微愣神,她又不是铁石心肠,这种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时候遇到了自己的老乡,对方的行为举止带有关切又很有分寸和礼貌,要说她一点都不心动那都是假的。 并且她观察到梁峋躺下的位置不仅能够时刻警戒还给她挡了一些漏进来的风,细心的让她有些动容。 她手里拿着递过来的烤白馍,盯着眼前梁峋的安静的睡颜。 他闭着双眼,微微跃动的火光映照着他清俊的脸庞,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扫下淡淡的阴影。 眼前人乌发如缎,额前的发丝稍显凌乱,鼻梁英挺,嘴唇微抿,搭在一旁的手也是手指修长,节骨分明。 这长相放现代妥妥地清冷禁欲系帅哥啊!就算他在殡仪馆工作,追他的人肯定也不少。 眼前的梁峋仅是穿了一件外衣,但这较为阴暗的环境又刚好有火光照亮在他身上。 岑之笑似乎都能隐隐看见他的身材轮廓了,宽松的领口处因侧卧的原因微微敞开,微露出一点点肌肉线条。 不禁让她又联想到梁峋半裸的上身,腾的一下,她觉得自己脸颊烧的发烫,心里的小鼓咚咚作响。 但是很快岑之笑就开始在心里敲起了木鱼,收回了自己直勾勾的目光。 她不停地劝诫自己,止于心动就可以了,稍微的见色起意一饱眼福就够了。 目前自己应该把精力放在自己身上,学会生存技巧才是最重要的,偶尔心动就行,千万别让自己光速地陷了进去。 第5章 接活的第一天 第二天岑之笑睁眼却发现梁峋并不在破庙里,兴许是有什么要紧事。 她也没多想,只是爬起来摸了摸自己晾在一旁睡衣,果然还差一点点才能干透。 火堆早已熄灭,庙外依旧是淅淅沥沥地小雨,晨间的空气最是料峭。 岑之笑向来是有一点点畏寒,裹紧了梁峋的外袍,又从没烧过的柴火里挑了两根准备钻木取火,把火堆燃起来也能暖和些。 就在岑之笑认认真真钻着木头时,梁峋提着一个包裹,推开庙门进来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梁峋,乐呵地跟他打了声招呼,“早啊。” 梁峋轻轻地点了点头,又看向岑之笑忙碌的双手,一言不发地从怀里掏出打火石点燃了柴火堆,顺便将油纸包好的油酥饼递给了岑之笑。 “趁热吃吧。” 然后他又打开了刚刚提着的包裹,“我现在余钱不足,没办法给你购置一身姑娘的衣物,便去街市寻了一件夹袄,你待会穿在里面会暖和一点。” 岑之笑微微有些晃神,回过神来迅速将油酥饼放一边,双手毕恭毕敬地接过梁峋递过来的夹袄。 “我已经很知足了,破费了梁老板。” 岑之笑也不拖沓,迅速吃完油酥饼,将外袍还给了梁峋,等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后,摸了摸自己晾着的睡衣也已经干得差不多了。 她将东西全都收拾到自己小破包裹里,就准备跟着梁峋开启古代打工生活。 梁峋先带她买了鞋后,就带着她去了骆府,走到骆府门前,岑之笑慢慢停下了自己行动的步伐。 这不是自己的“火葬场”吗?她去了会不会没命啊? 等她纠结着想要开口叫住梁峋跟他解释一番,却发现梁峋已经走进骆府大门了。 岑之笑咬咬牙,就赌一把梁峋知人情知世故、道行高深,然后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但这次她都走进骆府里面了,她的铜钱币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不禁内心有些疑惑,难不成这个铜钱币提醒的危险是具体的什么时间段发生不好的事? 但目前她更好奇的是梁峋是怎么有本事让骆府的骆员外亲自在门口把他们迎进府的。 看来梁老板还真的是有两把刷子的,她这大腿没抱错。 岑之笑谨慎地跟在梁峋身后,抬眼悄悄地打量着骆府。 这骆府虽是大户人家,但府内陈设和置景却并不奢靡富丽,也没看出任何的铺张浪费,倒是显得低调内敛。 府内的仆役们都仔细着自己手里的事情,一个个看着都是认真勤干的模样。 岑之笑打量了一番跟在身旁的丫鬟们,看她们脸上气色清朗,也明白这骆府对待下人并不苛刻。 跟着骆员外,一行人走进了堂屋,岑之笑也规规矩矩地坐在了梁峋旁边,这时骆员外看向她,略带谨慎地发话道,“梁先生,这位是?” “岑姑娘,我的副手,应邀来贵府解决之事毕竟要接触女眷,她在方便些,您也能安心些。”梁峋淡淡地回答道。 岑之笑见状也立马笑着点了点头跟着应声道,这下算是清楚自己的人设了,起码等会不至于说错话,不过她什么都不会,她怎么当这个副手啊…… 骆员外放心地点了点头,屏退左右,便与梁峋谈及了自己的所托之事。 岑之笑发誓,自己听学校八卦都没这么认真过,并且这比阿朝给她讲的那些灵异小故事带劲多了。 原来骆府有两个女儿,大小姐前段时间去城东庙里祈福后,回来的路上马受惊导致马车横冲直撞惊着了大小姐,回来后就一病不起,昏睡了好些时日。 这段日子精细养着病总算有些好转,大小姐醒过来后却变得有些痴痴呆呆,尤其深夜老是咿咿呀呀唱着一些听不懂的歌谣。 可这个节骨眼,大小姐症状刚有些好转,二小姐却出了问题。 昨天起就高烧不退,一直昏睡,昨晚深夜明明昏睡的二小姐,却从嗓子眼咯咯发出细小扭曲的笑声。 好不容易将二小姐安抚入睡,后半夜照顾的丫鬟却发现二小姐并不在床榻上。 举着烛台寻了好一会,才发现二小姐不知怎么的趴在了房上横梁处直勾勾地盯着大小姐房间的方向。 岑之笑心想,这按照鬼故事的套路,这肯定是撞见不干净的东西了,就跟那鬼上身一样玄乎。 也不知道当初施粥的是大小姐还是二小姐,但估计都是美女,还要这么被鬼怪折磨。 不过这得是什么鬼这么牛逼,还能一下子搞定两个人,自己作为梁老板的副手啥也不会,会不会把自己交代在这儿啊…… “骆员外,方便的话带我们去看看大小姐和二小姐吧。”梁峋淡淡地开口道。 骆员外点点头,带着梁峋和岑之笑前往了两位小姐的闺房,刚走到大小姐房门口时,梁峋让岑之笑走前面,自己则跟在后面。 见了大小姐骆莞春,岑之笑便知施粥的是二小姐,不过这大小姐五官也是温婉可人。 只是大病一场后,脸色略显疲态,被丫环搀扶着坐在床上,单薄的身子斜斜地倚靠在床头。 不过一番观察,岑之笑只觉得这人是大病初愈的状态,也没有什么诡异之处,说话也都是正常且有条理的。 “叨扰大小姐了,能麻烦您将当初去城东庙里祈福回来的过程细细说道一下吗?”站在岑之笑身后的梁峋缓缓开口问道。 原来当时回来时,天气突变有些阴沉,渐渐地还起了一些雾,怕是要下雨便快马赶路,赶路时似乎撞到了什么动物。 可车夫下了马车仔仔细细地查探了一番也并未见到任何动物的身影,只在马车前见了一串动物脚印,现如今仔细想来似乎是黄皮子的脚印。 “那大小姐回来后,还记得些什么吗?” “我回来后只觉得自己像是泄了气,昏睡时倒是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位新娘子老是背对着我对着镜子梳妆。” “期间还有一位跛着脚的妇人常来看望新娘子,那新娘子对着镜子梳妆还时不时哼着歌谣。” “我想要看清楚却始终感觉隔着一层雾,后来那位老妇人再一次找到新娘子,似乎是要出门成亲,新娘子站起身缓缓转过身。” “这一次我看清了,新娘子嘴角旁有好大一道血淋淋的口子……然后我就被惊醒了,丫鬟们都说我是从那时才有好转的,不过眼下我小妹又倒下了……” 骆莞春紧皱着眉头,话语间带着隐隐的哭腔,似乎对梦里骇人的场景仍旧心有余悸。 梁峋垂眸略微思忖,似乎是有了什么推论。 而一旁的岑之笑眼中神情只有“卧槽”二字可以形容。 新娘子啊!这不妥妥的中式恐怖,按照这种连锁反应,后面谁是新娘子谁倒血霉啊! 等等,她记得柳庭真那小子是要来叙茂镇提亲的……不会吧老天爷,要真是连上了,也太狗血刺激了吧…… 又问了几句,骆员外就带着梁峋和岑之笑离开了大小姐的房间。 走在去往二小姐骆绿夏房间的石板路上。岑之笑悄声向梁峋发问道。 “梁老板,按照我看民俗小说的套路,这会不会是黄皮子附身啊,然后黄皮子复仇谁当新娘子谁倒血霉……” 梁峋微微皱眉,有些好笑地看着岑之笑,“你一天上哪儿看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不过你呢猜对了一小半。” 岑之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当走到二小姐骆绿夏房间前时,胸前的铜钱突然就像是一块千年寒冰。 一阵刺骨的寒冷让岑之笑一个激灵拱起后背,感觉自己的胸都要被冻得缩回去了。 第6章 一锅线索大乱炖 岑之笑立马拉住梁峋的手腕,向后撤了好几步,才渐渐恢复了正常。 没等骆员外上前问怎么回事,岑之笑在梁峋耳畔用牙缝挤出一句话,“那间房子有很大的问题。” 梁峋缓缓伸手止住想要上前的骆员外,只说是他们有些事情要商量。 “梁老板,我体质天生就不同,如果有不干净的东西或是是危险的东西靠近,我就会浑身不适。” 岑之笑还是选择性隐瞒了铜钱的事,但是为了保住她和梁峋的性命,她编了个谎言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梁峋当然也发现了刚刚岑之笑脸色巨变,满脸不适,便轻声安慰道。 “等会你跟在我身后,你握紧我的手腕,我会护你周全。” 岑之笑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这怎么还让人强行心动的啊? 不过,这一次铜钱币给的反应与上次火灼般的疼痛感完全不一样,难不成不同反应给的警示也不同? 这么点时间也不够她完完全全想明白,只能紧紧握住梁峋手腕,跟在他身后走进了骆绿夏的房间。 刚一推门就感受到了一股子寒意扑面而来,全身一个冷颤,牙齿下意识的都要打架了。 岑之笑一下子就想到了当年做一个纤维瘤切除的小手术,局部麻醉下半身脱个精光躺在手术台上的那种寒冷,恍惚间以为自己躺在了太平间。 岑之笑四处打量了一番,这房间的朝向也不像是采光不好的样子啊,怎么会这么阴冷?不过这二小姐人呢? 这时服侍的丫鬟掀开房间的隔帘走了出来,向骆员外答道二小姐已经睡下。 岑之笑这才发现这丫鬟气色极差,晃晃悠悠地都感觉站不稳,这身子骨能照顾好二小姐? “既然如此,那便让二小姐好生歇息吧。” 说罢,梁峋礼貌地朝身边的骆员外请求道。 “想来有些问题是可询问这位姑娘的,不过这姑娘目前身体虚弱,想必照顾二小姐费了不少精力,还望骆员外允许她能坐着与我们交谈一番,也不那么费神费力。” 骆员外倒也好说话,不仅挥了挥手示意让这丫鬟坐下交谈,还让旁人沏了一壶热茶。 那丫鬟名唤沁竹,是二小姐骆绿夏的贴身丫鬟,主仆关系也很融洽。 沁竹说自从大小姐出了问题后,二小姐也是时刻担心,还亲自去了一趟城东查探了一番,回来后也是怀疑大小姐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便常去祠堂为大小姐祈福。 骆绿夏自小就喜欢看一些民间奇谈的话本,兴是从话本里学了些什么,就派人在骆府方圆一公里内查探有没有什么动物的巢穴或者窝棚。 后来还真给找到了骆府往东五百米处有个黄皮子的洞穴, 骆绿夏接到这个消息后,当天夜里便去骆家祠堂拜了拜,然后便只带着沁竹去往了那黄皮子的洞穴。 那天也就是岑之笑去施粥处第一次见到骆绿夏的一天。 那沁竹说,本来是好端端的,可刚靠近那黄皮子的洞穴,她就觉得一阵头昏脑胀便晕了过去。 等睁眼醒来时,就只看见二小姐一脸神色欣喜跟她说一切已经妥当处理好了,大小姐也能平平安安了。 可当天夜里从黄皮子洞穴回来后,二小姐就高烧不止,然后就成了这副模样。 沁竹也曾回那黄皮子的洞穴查探,可去了哪还有什么洞穴。 岑之笑在一旁听着,觉得这就跟那故事会一样精彩,看着眼前小丫鬟一脸憔悴的模样,顺口又问了一句。 “那你最近照顾你们家二小姐,你自己有没有感到有什么不适?” “就是老觉得乏力,总是浑身酸痛,干什么都不太能提起精神,还有就是……” 沁竹突然声音越来越小,神色为难地看了看周围的人,又垂下头看着自己衣角,不再说话。 但是岑之笑一下子就捕捉到了沁竹眼中一闪而过的羞赧,战术性地清了清嗓子。 “照顾人呢的确是一件费神费力的事,沁竹一看就没少操心,当然照顾人也是有门道的,女子本就体虚易劳累。” “这样,沁竹你跟我来,我给你开一副方子安神养体给你家小姐服用,你也能少些不必要的劳累。” 梁峋看着眼前一阵絮絮叨叨的岑之笑,嘴角轻扬,也没拆穿她,任由她拉着沁竹走出房去。 岑之笑将沁竹拉到庭院一处较为隐蔽的地方,四处打量了好一番确定没人后才松一口气,刚刚自己睁着眼睛说瞎话可花费了毕生的演技啊。 “岑姑娘到底是什么药方啊?真的能帮我们家小姐缓解症状吗?” 沁竹眼神里尽是对自家小姐真真切切的关心,一看便知这小丫鬟是真的忠心。 不过她哪会开什么药方啊,她自个儿智齿发炎都得百度半天阿莫西林一次吃几颗以及能不能和人工牛黄甲硝锉一起吃。 “沁竹姑娘,刚刚在你们二小姐房里我知你有些话没说完,可能不便于在那么多人面前说,所以我才将你拉出来。” “我也是女子,有什么话你尽管跟我说,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理解你的。” “并且你们家二小姐施粥的善举真的令我很佩服,你要知道,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提供线索,帮助我们让二小姐早日恢复正常的。” 此时,岑之笑言辞恳切地开启了她的嘴炮技能,虽然真诚就是必杀技是个梗,但她也不得不试一试了。 沁竹咬了咬嘴皮子,犹豫再三,最后心一横,在岑之笑耳畔将在房间里不敢启齿的话悄悄地都说了出来,说完便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衣角不敢抬头。 不过岑之笑倒是很淡定,言语间尽是平淡。 “你放心,这估计也就是妖物的魇术,通过击溃你们的精神防线,他们才好趁虚而入,沁竹姑娘你还是要多加注意身体,可不能被妖物打败了。” 根据多年看志怪小说的经验,她编了些话安慰沁竹。 沁竹有些讶异地抬头看着眼前神色自然的岑之笑,“你不羞我?” 岑之笑心里只想,这都小儿科,不过就是春梦而已,想那网络小说的车都快开得从自己脸上压过去了。 原来沁竹不敢启齿的事就是,昨晚夜里好不容易将爬上房梁的二小姐接下来照顾入睡,她心里担心得紧,干脆就在小姐塌前打了地铺休息。 谁曾想竟做梦看见小姐手脚被铁链捆住锁在了床上,然后就有一名长相俊美、身着玄衣的男子走进房里欲对小姐图谋不轨。 她连忙出声制止,没想到那男子竟转头调戏起她来,那双手很不老实。 沁竹只觉得脑子晕晕乎乎,然后突然一阵刺眼的金光闪过,那男子停下手慌忙离去,而沁竹也被惊醒了。 醒来以后沁竹就十分害怕入睡,但又担心那怪物会在梦里对二小姐图谋不轨,在这种万分纠结的状态下,她便又晕晕乎乎地睡着了。 这次梦里似乎没有那个男子的踪迹,她上前急忙询问骆绿夏的状态,只见她泪眼涟涟地说那怪物想要强娶她。 “小姐哪能从啊,她本就有婚约,和未来姑爷也算是情投意合,她不从,那怪物便扬言要杀死未来姑爷,还要……还要把大小姐和我一并掳走……” 沁竹眼中含泪地看着岑之笑,“求求你们一定要救救我家小姐们,她们从小就心善,不该落得这个结局啊……” 岑之笑立马安抚着沁竹越发激动的情绪,心里想着这线索怎么越来越乱了,这比高等数学难多了。 安慰了几句后,岑之笑立马返回找梁峋,想要跟他一起捋捋现有的线索。 第7章 值得吹牛皮的黄府之行 等岑之笑返回就看见梁峋独自一人站在骆绿夏的房前,见她走近,便轻声开口道,“回来了?” 岑之笑就跟那得了惊天大八卦一样,但又努力压低了声音。 “梁老板,我有重要线索!” 说罢便摆了摆手,让梁峋靠近点,悄悄说与他听。 梁峋俯身靠近,她便把刚刚了解的消息全部告诉给了梁峋,语罢还很严肃地朝梁峋叮嘱道。 “这事你不许说出去啊,她们古代小姑娘的面子都薄,不比得现代那车速又快又猛,开车都开到喜马拉雅山了。” 梁峋点了点头,“你说的线索都很有用,现下骆员外为我们安排了房间休息,不如先回房捋捋思绪。” 岑之笑跟在梁峋后面,小心翼翼地发问道,“梁老板,我们今晚要在骆府住下吗?” 不等梁峋回答她便絮絮叨叨说出自己的担忧。 “从那沁竹所说,我感觉这怪物是个居心不良的老色鬼了,我多少也是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最重要的是,我没有一技之长可保命,怕在这骆府过夜不太安全……” 岑之笑心里有些忐忑,再一次两眼巴巴地看向梁峋。 梁峋没有立刻详说,只是宽慰了两句后,便走进客房,示意她坐下好好谈。 “今晚留在这骆府是肯定的,但我并没有说,我们是要在这歇息。” “今晚有事安排,这间客房是为了下午你能歇息片刻。放心,等会用过午膳你可以睡一觉,我去外面守着。” 心动和心梗同时发生是什么滋味?就是岑之笑现在的感受。 她虽然被梁峋的绅士风度打动了。 但想当年她赶期末作业都没有通宵熬大夜,这来古代打工就得熬通宵了? 这时,丫鬟们端着饭菜走进了房间,得饭菜上齐,岑之笑便谨慎地关好门窗。 饭桌上,她还是觉得骆府之事全是迷雾,便说出了自己的种种疑虑。 “大小姐梦里是一个毁容的待嫁新娘,而二小姐在梦里又被囚禁强娶,要说这是大小姐的预言梦会不会太扯了啊……” “奇怪的是,二小姐说此事已经处理妥当,大小姐的确也有所好转,可……” 岑之笑皱了皱眉,看向依旧气定神闲的梁峋,继续发话道。 “还有那梦里的金光又是什么?还能惹得妖邪惧怕……” 梁峋淡淡开口道,“若是推论没错,这应该是两码事,由两个精怪造成。” “你在大小姐的房间停留,可否有不适感?” 岑之笑细细回想,好像在大小姐的房间里的确没有什么不适感。 “大小姐当初冲撞的应该是黄皮子的嫁娶队伍,误伤了新娘,所以才会招致报复,附身大小姐。” “不过,黄皮子报仇报恩向来都是有一说一,大小姐既已恢复正常,便可证明二小姐处理妥当属实。” “至于二小姐是如何处理的,就得找黄皮子好好问一问了。” 岑之笑只觉得自己的cpu都要干烧了,“大小姐已是无恙,那二小姐招惹上的,又是什么怪物?” 梁峋淡然一笑,“你和沁竹交谈之时,我去了趟骆家祠堂,金光应该就是骆家先祖的功德光。” “若祖上行善,功德自会庇佑后人邪祟不侵,可这功德光似乎有所暗淡,功力减退,目前也只能勉强震慑。” “按照沁竹的描述,加之二小姐目前的状态,应该是蛇怪作祟,蛇性喜淫,给他钻了空子侵扰二小姐。” 岑之笑微微皱眉,“这莫非就是志怪小说里写的柳仙?可柳仙不是地仙吗?怎会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啊……” 梁峋无奈地轻笑道,“这小蛇怪可够不上柳仙的级别,不过是任由自己的本性和原始冲动,肆意害人的精怪而已,甚至只能在梦里化人形。” “你当时觉得二小姐房间给人以强烈的不适感,应是那蛇怪刚离去不久。” 岑之笑眼神微顿。 “那蛇怪离开了?莫非真去寻那二小姐的未婚夫了吧……这可不行啊,这波及人命了!” 岑之笑立马放下饭碗,可转念一想,又冷静了下来,似乎那蛇怪并不知二小姐的未婚夫是谁…… “目前这蛇怪的修为还不足以使其在青天白日,顶着功德光出去害人。” “他一定是在骆府寻了处隐蔽之地休养,等入夜了才会出来,不过蛇穴在土气的掩盖下,难以寻找。” 岑之笑若有所思道,“所以我们今晚是要寻到那蛇怪的洞穴?” 梁峋点了点头,“不过等你休息好后,我们得先去找黄皮子问个清楚。” 岑之笑听这话,立马扒拉了两口饭,便起身收拾东西。 “这人命关天的事情,我选择牺牲午休,咱们还是抓紧时间处理事情吧。” 梁峋看着兴致勃勃的岑之笑,微微挑眉,随即便带上她前往骆府东边曾经的黄皮子洞穴。 等他们到了地方的确看不出有动物洞穴的痕迹。 “这块儿并不是黄皮子的老巢,不过是为了施法附身所暂时建起来的洞穴,地皮虽复原了,但妖气还在。” 说罢,梁峋便在土地上燃上了一根香,慢慢的,香烟指向了一个地方。 梁峋缓缓起身,朝着香烟所指的方向走去,岑之笑见状也紧跟了上去。 “就这一缕烟指了个方向便知道地方了?梁老板你这么神啊!” 两人走了一会儿,停在了一棵巨大的古树面前,参天之树遮蔽阳光,细看才发现昏暗处,草丛遮掩下有个树洞。 这时,梁峋朝着树洞的方向缓缓开口。 “结姻佳缘,灈宁山梁某前来道喜送礼。” 此时,树洞前竟凭空升起袅袅烟雾,岑之笑下意识地抓紧梁峋的手腕,有些紧张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渐渐的,浓雾迷眼,等再次清明起来,已没有古树景观,映入眼帘的则是一幢古朴的府邸,牌匾上写着“黄府”二字。 不出意外的话,她岑某人是到了黄皮子真正的老穴里。 她出息了啊,这志怪小说一般的经历拿到现代吹牛都得是进精神病院的程度。 这时府前的老仆走上前来,这老仆虽是人类装扮,但面相总有一股子牲畜气,被那双精溜的眼睛盯久了,倒让人生出一股不适之感。 梁峋镇定自若地从怀里掏出个精美的盒子,递给了老仆,那老仆抬眼一看,便恭敬行礼,将两人请进了府里。 岑之笑瞪大的双眼里满是疑惑,梁老板是啥时候有钱搞到这看起来相当珍贵的礼品啊? 并且是怎么把这个盒子揣在怀里还没让人发现的啊? 她收起内心的震惊,一言不发地跟着梁峋走进了黄府。 两人被引着到了会客厅,里面已然坐着一位身材瘦削的老妇人,似乎是等他们很久了。 那位老妇人接过老仆递过来的盒子,打开一看,眼中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金镶玉象牙雕如意,是个好东西。” 说罢,便吩咐老仆将这礼品带了下去。 黄府老太太摩挲着手间金镶玉的扳指,淡淡地开口道,“你们是为了骆府那两个小丫头来的吧。” 岑之笑抬眼看了看眼前的黄府老太太,刚好对上那老太太那双狭长的眼睛。 那眼神令人捉摸不透,但一瞬间又让她觉得心里毛毛的,连忙低下头不再张望。 梁峋稍显恭敬地开口道,“黄仙不愧是慧眼如炬,到贵府叨扰正是为了骆府一事解惑。” “你们也算是懂礼数。” 黄老太太摆摆手,示意梁峋和岑之笑入座,倒也是爽快,一口茶后,便慢慢道清了事情的原委。 第8章 通关人物齐聚一堂 本来那日是黄府女儿出嫁的好日子,天公却忽的不作美,骆府的马车也冲撞了娶亲队伍,害的黄府小姐破了相,谈好的婚事也推迟了。 黄老太太一怒之下要为女儿报仇,想着用噩梦耗尽骆莞春的精气,将骆莞春的皮囊给予给自己的女儿。 但骆家世代行善,有功德光庇佑,自己的行为必然会招来天谴,但因果到了这儿,自己为女儿报仇也算是理所应当。 就在这时骆绿夏不知怎么的寻得了些门路,进了她的黄府来,本来这事与骆绿夏没有关系,黄老太太便想将她赶出去。 但这骆绿夏却张口说,自己就是来善了这份因果的,她说家里先祖给自己托梦便明白了这事情的缘由。 故向先祖求得一部分功德光来治愈黄小姐的脸,希望能够补救自家无意犯下的错。 黄老太太也知道骆家世代行善,向来是言而有信,便同意了此事,自己女儿破相的脸庞果然被治好了。 事已至此,黄老太太也不再追究此事了,便停止了对骆莞春的梦魇施法,将附身的小黄皮子也唤了回来,随后便差人将骆绿夏送了出去。 岑之笑听了就是一整个恍然大悟,怪不得骆家的功德光有所暗淡,原来是用来了却这份因果的啊。 听闻至此,梁峋随即将骆绿夏后来的遭遇告知了黄老太太。 “我派人将那小姑娘送出去的时候并无异常,估摸着是那小姑娘八字比较低,庇护她的功德光又有所黯淡,想必是在回去的路上才被那蛇怪给缠上了。” “不过我们跟骆府的因果早已了结,这后面的这些事儿跟我们黄府可没关系。” 黄老太太眉头一皱,瘪了瘪嘴,滴溜地转了转眼珠子,立马将一切摘得干干净净,也不打算趟这趟浑水。 梁峋倒是神情自若地淡淡一笑,也不再多争辩一句。 此刻远处传来一声急切的清朗男声,“母亲,这事得帮!” 这时门外进来了一位着装清贵,面容俊秀的男子,朝黄老太太作了作揖。 “儿子本是远游,听闻了妹妹的事,急忙赶了回来,母亲我们与骆府的因果远没有这么简单,骆府我们得帮啊。” 岑之笑这才发现眼前这位男子与这府里大部分人的外形都有所不同,似乎摆脱了不少黄皮子原型的特征,活脱脱就是个人类小公子啊。 这黄府大公子顺势跪在了自己母亲面前,“母亲,你有所不知,儿子曾得骆府大小姐的救治和悉心照顾,放回山林时得仙人点拨跟随其远游。” “本想着精进修为后,归来向骆府报恩的,听闻了妹妹这番事便急匆匆地赶了回来。母亲,不管你怎么想,这个恩儿子是必须报的!” 岑之笑听了这360度转变的故事情节,心里默默吐槽,这黄府大公子怎么不早点回来,要早点回来还能有后面这事儿? 老天爷你这编剧水平也不行啊,天天写一些狗血剧。 这边黄老太太听了这事儿,也只得叹口气,便准了让黄大公子跟随梁峋前去骆府报恩的。 离开黄府前,黄老太太拄着檀木镶玉的拐杖走到一边,将梁峋偷偷叫住,已然没了刚进府时的威严,语气恭敬道。 “梁先生,老身也发现了以你的道行大可不必对我府这么客气,甚至擒那蛇怪也不过是轻而易举,为何非得绕这么大圈子。” “这是缘于因果的祸事,贫道解决问题不轻易破坏因果,不过是推手一把而已。并且黄公子远游是得仙人指点,妥善处理因果对黄公子的修为有益无恶。” 梁峋淡淡地回答道,也不再多讲,拂了拂衣袖便走出了黄府。 回骆府的路上,黄公子说自己名唤黄祁清,对于自己的迟来相当抱歉。 言语间,岑之笑似乎嗅到一丝不一样的情愫,她的直觉告诉她,这黄公子肯定喜欢骆莞春,不过按照狗血剧情的套路,人妖殊途肯定又是悲剧。 岑之笑只能悄悄地叹口气,为自己还没开始嗑就已经be的cp感到叹惋。 等他们到了骆府已经是傍晚了,走在骆府庭院的小道上,岑之笑瞅见了一个熟悉身影,试探性地开口道,“柳庭真?” 不远处的书生听闻便转过身来,亦是一脸惊喜,“岑姑娘!” “你怎么会在这儿?” 岑之笑走上前去寒暄,脑子却在疯狂运转,柳庭真说他是来来叙茂镇提亲的,不会这么巧吧?世界这么小?柳庭真不会是骆绿夏的未婚夫吧…… 一瞬间岑之笑满脸的寒暄变成了无限的担忧,这个节骨眼上,柳庭真来骆府不就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吗? 柳庭真倒是很认真地解释道,是自己听闻骆绿夏病倒了,心中急切,也等不得书童回来了,匆匆忙忙地退了脚店,拿着卖字画的钱抓了一副上好的补药就直接来了骆府。 本来还想去看看骆绿夏的,但是被骆员外拦住了。 岑之笑心中咬牙切齿,这得多亏骆员外把你拦住了,那房间诡异阴森的,说不定人就交代了。 她千算万算没算到柳庭真是骆府未来姑爷,千防万防没防住这柳庭真是个恋爱脑。 柳庭真转头又看向岑之笑身旁的梁峋和黄祁清,问道,“这两位是?” “这位是我的东家,梁峋梁先生,”岑之笑指了指身旁的梁峋。 “不瞒你说,我们就是为了解决骆二小姐病倒一事来的。另一位是我们请来的帮手,黄祁清黄公子。” 随即又介绍了柳庭真。 “这位柳公子是我意外结交的朋友,如你们所闻,我也刚知道他就是骆二小姐的未婚夫。” 眼看着柳庭真还是一脸摸不着头脑的疑惑,岑之笑便用最通俗易懂的话语向他解释了目前骆绿夏的状况以及事情的缘由,当然帮忙隐去了黄祁清的真实身份。 然后岑之笑就眼看着柳庭真眼里的焦虑和担心越发浓厚,不等柳庭真开口,她率先发话。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我们也在想办法,为了不添乱子,我们现在一切听梁老板安排。” 随即便眼神示意地看向身旁的梁峋。 岑之笑不禁感叹,真是凑巧啊,梁老板不愧是金手指,一下就把所有npc聚在一起了。 回到厢房,梁峋派人请来了骆员外,并向众人简单明了地说出了计划安排。 概括一下就是,由柳庭真入梦诱出那蛇怪然后激得他妖气大发,梁峋辨得位置在哪儿,由黄祁清前去捕获蛇怪即可。 岑之笑听完只是抬头询问道,“那我呢?我干啥?” 梁峋淡淡开口道,“你就和骆员外带着骆大小姐、沁竹以及家眷们守在骆家祠堂就行了。” 岑之笑一下就明白了,一旦开打就是一场恶战,那么骆家祠堂受功德光庇护一定是最安全的地方,既然没啥本事就不要添乱,这是作为炮灰的基本认知。 但是岑之笑还是有点担心,自己嗑的第二对cp可不能be啊,“梁老板,那柳庭真就是一个弱书生,你确定他作为诱饵不会出事啊?” “有我在,谁都不会出事。” 梁峋淡淡的一句话却让岑之笑安心了不少。 随着夜幕渐渐降临,计划也慢慢展开。 第9章 双枪一炮会给出答案 岑之笑和骆府的一众家眷规规矩矩地守在骆家祠堂,祠堂大门紧闭。 就算岑之笑心里再怎么好奇外面的状况,也只能模模糊糊的看着门窗外透着一些光怪陆离的炫光。 这光从东边的窗闪烁到西边的窗,不禁让她联想到过年时那闪烁的五颜六色的炫光彩灯。 虽然不清楚门外的状况,但通过那巨大的打斗声响也能推测出门外一定是那蛇怪和黄祁清的一场恶战。 可惜为了保命不能看到各种神仙打架的特效场景,只能靠岑之笑自己脑补。 除了对祠堂外的一切充满好奇,岑之笑还是没忘时刻安抚这骆府一众家眷的情绪,尤其是大病初愈的骆莞春。 但就算是在这么紧张的氛围下,岑之笑还是偷摸摸地八卦了骆莞春和黄祁清之间的故事,小心委婉、有一搭没一搭地向骆莞春聊开这件事情。 原来少女时的骆莞春在踏春之时,救治了被陷阱伤了腿的黄祁清。 当然骆莞春不知道她救治的小黄鼠狼是黄祁清。 那个时候黄祁清修为尚浅,伤好得也慢,待在骆府被照顾了个月有余。 少女常年待在深闺,烦闷时就会絮絮叨叨地和自己救治的小黄鼠狼说上很多心里话,是一种不一样的陪伴和情感寄托。 骆莞春轻轻一笑,说当时自己看着这小黄鼠狼湿漉漉的双眼时总会有一些莫名的心安。 这小黄鼠狼总是伏在她身边安安静静地听她说着一些少女心事。 等后来黄祁清伤好了,骆莞春就把他放回了自然山林。 对于骆莞春来说这不过是一段与动物之间的陪伴之情,有趣又温暖,但这些话进了岑之笑的耳里就变了味儿。 这不就是相互陪伴间,黄祁清对那悉心照顾自己的少女暗生情愫。 然后精进修为,不远千里赶回报恩,拯救自己的心上人于水火之中,这不就是妥妥爆点的人妖之恋啊! 岑之笑感觉真的开始按捺不住自己那颗好奇心了,不知等会骆莞春、黄祁清两人相见会是何种情形。 外面的打斗声渐渐变小,看来战斗已经进入了尾声,这时祠堂门外传来了梁峋的声音。 “事已妥善,各位可以放心出来了。” 祠堂内一众家眷纷纷松了口气,便想要上前打开祠堂的门。 “等等!不可开门!门外的不是梁先生!” 岑之笑强忍着胸口铜钱币带来的灼烧疼痛感,竭力出声阻止想要出门的一众人,然后踉踉跄跄地拦在众人面前。 “你们仔细想想,这个节骨眼梁先生怎么会让我们主动出去,就算是事情解决,为了让我们安心,梁先生也一定会主动进入祠堂将事情结果告知于我们的。” “大家一定要稳住心性,现在我们不能离开祠堂半步,不要受了门外蛇怪的蛊惑!” 胸口的灼烧感依旧存在,看来那蛇怪还是没有远离祠堂。 但是岑之笑除了劝众人稳住,依旧坚守祠堂以外,她这个小弱鸡真的对于现在的局势真的是一筹莫展啊。 她努力劝自己冷静,但她不免还是有一些慌乱。 可不知怎的她突然觉得面前的氛围有些奇怪,她面前的骆府一众家眷的神情突然变得木讷呆滞,站在那里像是一个个没有生命的人俑。 忽的,岑之笑觉得肩上一凉,视线看过去,一只惨白的手正搭在她的肩上,一个激灵她就像个弹簧一样三步并作两步立马弹跳开。 胸口处的铜钱币依旧灼热,十之八九来者就是那个蛇怪,所谓三把火,这孙子拍她肩膀不怀好意啊! 跑到一边的岑之笑定睛看清了眼前的蛇怪,面容英俊但是脸色苍白,一袭玄衣,跟沁竹所说的差别不大。 倒是那蛇怪,看着一溜烟避开他行动的岑之笑,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但目前的局势让岑之笑有点摸不着头脑,按理说,骆家祠堂最是安全的地方,这蛇怪明明刚刚还引诱人出去,这下怎么会出现在祠堂里?难道是黄祁清没打过? 不过毫无本事的她,最应该思考的是该如何苟住自己的性命啊!但就在这时,她发现身旁有个躲着的小丫鬟捂着眼睛瑟瑟发抖。 这个小丫鬟与其他眼神空洞、毫无生气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还没来得及细想,岑之笑就感觉腰间一紧,被硬生生拖拽了出去。 等反应过来,才看清缠在她腰间的是两条吐着信子的黑蛇。 要不是胸口灼烈的疼痛感提醒着她,这么近距离的一眼就可以直接给岑之笑整昏厥了。 那蛇怪凑近看着岑之笑,“你为何能自如行动?” 一股袭面而来的刺骨寒意,让她直接对着蛇怪连打三个喷嚏。 那蛇怪立马嫌弃地甩开她,没错,她把唾沫鼻涕都打在了那蛇怪的脸上。 岑之笑踉踉跄跄地站起身,胸口的铜钱币除了痛感,似乎还有一股子令人头脑清明的气息,紧要关头她忽然想起了梁峋的话。 这蛇怪明明修为不够不能化成人形,现在他人形出现在自己面前,那这一定是在梦里! 结合这些死气沉沉的人以及那个不一样的小丫鬟,如果没猜错那这一定是那个小丫鬟的梦! 至于为啥自己能在别人的梦里保持清醒,她也来不及细想。 不过既然在梦里她这么特殊,那就得试试平时自己在梦里手撕丧尸的能力了!在梦里从来都是她自个儿说了算! 这时蛇怪已经发现了那个瑟瑟发抖的小丫鬟,岑之笑心下一沉,这可不能让他控制了梦的主人啊! 枪来!今天她岑之笑就要试试物理打怪,别管她是如何手上多出了冲锋枪的,问就是在梦里没有的都得有,不会的都得会。 千钧一发之际,岑之笑直接双枪朝蛇怪开火,蛇怪被这突如其来也不知道是啥的火力打得有点懵,后退几步,脸上神色有些吃痛。 那蛇怪突然神色狠厉地看向岑之笑,“找死!” 岑之笑也不慌,直接换成手持榴弹炮,大蛇那肯定用雄黄啊,改良雄黄弹一炮直接轰过去。 一声巨响,伴随着蛇怪凄厉的怒吼,四起的烟尘中隐隐显露出一个巨大的蟒蛇之影。 在梦里她这么猛的吗?这蛇怪是被打成原型了? 那蛇形越发清晰,这时她眼前突然一暖,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别看。” 原来是梁峋挡在了她身前,用手替她遮住了眼睛。 岑之笑手里所谓的武器全都四散不见了,只是深吸一口气,像是放下心来,“梁老板你终于来救我的小命啦。” “蛇怪钻了空子,拼死冲破功德光,逃到了一个丫鬟的梦里,这蛇怪下了一招死手,若贸然叫醒那丫鬟,梦里的人都会神志失常。” 梁峋淡淡开口解释道,又略带歉意的开口,“对不起,我来迟了。” 岑之笑似乎都能闻到梁峋身上淡淡的香味,只是轻轻应了一声,“没关系,来了就好。” 只听着耳畔响起黄祁清的低喝,伴随着急促而短暂的打斗声。 突然岑之笑感觉一阵头晕目眩,等她眼前再清晰起来,才发现那被炮轰的骆家祠堂依旧完好,而她则是靠在了梁峋的肩头。 这是……醒来了? 岑之笑揉了揉太阳穴,发现梁峋的肩头有些湿渍。 不会吧,自己梦里打的喷嚏其实是现实流的口水?这也太丢脸了…… 此刻的她恨不得把脸撕下来放马桶里冲走。 岑之笑尴尬地朝梁峋笑了笑,然后扯着自己的袖口往梁峋的肩头擦拭,一边擦一边念叨着“不好意思”。 “梁先生,蛇怪已擒。”此刻黄祁清死捏着一条晕死过去的巨蟒七寸,朝梁峋走来。 第10章 一些简单的复盘 梁峋看了眼奄奄一息的蛇怪,缓缓站起身。 “此蛇怪已经修为尽失,如何处置就看骆府的意思吧。” 黄祁清点了点头,将蛇怪放进一个写满符文的竹篓里,便朝骆员外走去。 被丫鬟们照顾着的骆莞春看着和自己父亲交谈的黄祁清,总觉得有些熟悉的,但细想又想不起来。 这边刚与骆员外商议好如何处置这蛇怪,黄祁清就不自觉地抬眼望向骆莞春,而这视线刚好对上了向这边看来的骆莞春。 清澈的眼底闪过一丝不知所措,黄祁清慌慌忙忙将自己的视线转移,故作淡定地看向别处。 但他微微泛红的耳根子却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与骆府商议好了如何处置蛇怪后,骆员外便安排好了厢房供众人休息。 尽管岑之笑心里还有种种疑惑,但是这一晚上擒拿蛇怪还是太折腾人了,她几乎是沾枕头就睡,一觉醒来直接就是下午了。 等醒来刚好骆莞春派了丫鬟来为她梳洗换衣,准备请他们参加今晚骆府盛情款待的家宴。 这是岑之笑穿到古代零零碎碎的日子里第一次有一套完整且正经的衣服穿,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把那衣服小心翼翼的摸了又摸。 随即丫鬟们便领着她去沐浴宽衣,就在这五星级的伺候下,岑之笑整个人焕然一新。 俗话说人靠衣装,这是她摸爬滚打的穿越生活里第一次穿的人模人样的。 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越看越觉得好看,要是她手里有相机,她高低得就着这个造型给自己安排一套写真专辑。 一切收拾妥当后,岑之笑想起还有好些事情要从梁峋那里得到答案,便向丫鬟们打听了梁峋的动向。 “梁先生和黄公子在南亭商议事情,一会儿也会前往家宴。”那为首的小丫鬟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岑之笑上前,看着那个小丫鬟,轻声问道,“那你能带我去南亭吗?我有些事情也要找梁先生商议。” 随后,岑之笑便跟着小丫鬟到了骆府南亭。 她轻轻摆手,朝南亭的梁峋和黄祁清打着招呼,“你们休息的可好啊?” 梁峋看着眼前着一袭烟绿广袖罗裙,眉眼盈盈、秀丽明媚的岑之笑,眼中闪过一丝不为人察觉的光亮。 黄祁清朝岑之笑回话道,“多谢岑姑娘关心,黄某休息得很好。” 梁峋在一旁也轻轻地点了点头。 “既然都在我也就有话直说了,说实话,当时梦境与现实交织我都有点分不清了,感觉自己脑袋还是一包浆糊,那蛇怪不可能被我给逼出原形吧。” 岑之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虽说昨晚顺利擒住蛇怪,但她总感觉云里雾里的,连自己怎么卷进梦境的都不知道。 黄祁清笑了笑,“那蛇怪背水一战,豁出全力拖人入梦,扰了人的心智也不奇怪,岑姑娘不妨现在仔细想想是不是自己忘了什么?” 岑之笑微微皱眉,当时事态紧急自己似乎来不及细想很多事情,现在她仔细回想似乎是有些事情混沌不清被自己遗忘。 当时她喝止住骆府众人开门时,其实已有小丫鬟手快给窗户开了缝,那小丫鬟几乎是瞬间就晕倒在地,沉沉睡去。 岑之笑也顾不得那么多,冲上前赶紧把窗户关上,将小丫鬟拖到离众人较远的角落里,并且叮嘱骆府一众人一定要保持清醒,不管怎样都不要靠近她们。 就在她回头看向小丫鬟时,只隐隐约约看见像是一条蛇影伏在小丫鬟身旁,细看时似乎那蛇正抬头直勾勾地盯着她。 当她对上了那蛇的眼睛,就直接倒下陷入了昏睡。 然后后面的事情就是她所记得的梦境之事了。 不过当时蛇怪疑惑的,是她既不是梦境主人,但又能脱离蛇怪对梦境的控制,行动自如。 现在想来大概就是那枚铜钱币让她保持了独立意识吧。 也难怪那蛇现了原形,梁峋就挡着不让她再看那蛇怪的眼睛。 “至于那蛇怪逼得现原形,也多亏了岑姑娘,你与蛇怪在梦境里就相当于在用意识较劲。” “岑姑娘你的意识凌驾上风,我和梁先生才能顺利进入梦境给那蛇怪致命一击。” 黄祁清看向岑之笑,也提出了自己的一点疑惑,“但岑姑娘看着也不像是有修为之人,能有如此强大的意识,也是难能可贵。” 岑之笑打了个哈哈说自己自小就体质特殊意志坚。 但她其实心知肚明,哪里是她自己意识强大,这得多亏了那枚保命铜钱币啊,一整个梦境里自己胸口都要烫掉一层皮了…… “那柳庭真和骆二小姐还好吧?”岑之笑突然想起那个柔弱不能自理的恋爱脑书生,朝梁峋问道。 “柳公子心性坚韧,受影响不大,找到那蛇怪的老穴后,我便助他脱离了梦境,醒来后便一直守在骆二小姐的床前,” 梁峋看着刚刚神色有些不自然的岑之笑不禁笑了笑,淡淡的解释道,“至于骆二小姐,她摆脱了梦魇的折磨,身体已经有所好转了。” 岑之笑感觉那句俗话说人不可貌相的指的就是柳庭真,虽是白面书生,但很有魄力,很有担当。 这时,骆员外派了丫鬟来请他们入家宴。 去了家宴岑之笑才真切的感受到什么叫去大户人家吃席,虽然没有那么大的排场,但菜肴丰富,席间多少美食是她见都没有见过的。 这才是真正符合干饭人心意的宴席。 席间骆绿夏因休养身体并未到场,柳庭真守在骆绿夏身侧自然则是没到场。 整个宴席的流程无非是一些寒暄和问询,但是对于只会埋头干饭的岑之笑,这些都是她插不进去话的内容。 为了避免席间与不相熟的人尴尬对话,岑之笑果腹一番后,便悄悄给梁峋打了声招呼,偷偷溜出席间。 在骆府庭院瞎逛的一圈,岑之笑在庭院池塘边发现了同样偷偷离席的黄祁清。 从来骆府擒蛇怪一开始,黄祁清就从未和骆莞春单独说上一两句话,甚至连正式的打面照都没有。 岑之笑走到黄祁清身旁打了声招呼,虽然也不知这么开口对不对,但依旧轻声问道。 “你回来报恩,好不容易再一次见到骆大小姐,你真不找机会和她聊一聊吗?” 黄祁清低头轻声答道,“能看见她,知她平安就可以了。” “但是你喜欢她的这份心也能就这么算了吗?” “你都看出来了?” 黄祁清垂眸苦涩一笑,“爱慕之情放在心里就好,我并非人类,若我真向她表明身份、吐露真心,只会徒增她的烦恼,现实可不像话本里的故事一样,她不知道我是谁也许是最好的结果了。” 岑之笑似乎也有点明白其中含义了,虽说吐露心声是一种勇敢且不后悔,但这种贸然的勇敢带来的结果可能是好也可能是坏。 若是骆莞春对黄祁清并无想法,且不说她能不能接受眼前这人是黄鼠狼所化的事情。 事情揭开真相多少也都会影响这深闺女子的一些念头和想法,说不定还会给她以后的生活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顾虑。 若是骆莞春也有心,那么就意味着这种人妖殊途的恋情所带来的一切质疑、坎坷、磨难他们都得经历。 不是所有殊途之恋都能排除万难团圆大结局,那他黄祁清怎么舍得骆莞春去承受这不一定有结果的苦难。 岑之笑沉默不语地看着眼前神色落寞的黄祁清,池边晚风轻轻吹起他的衣袂,他只是定定地看着池中那被吹皱的一弯残月。 岑之笑不知道黄祁清的选择到底对不对,但此刻似乎她说出任何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第11章 记得要平安啊 这样的气氛下,岑之笑觉得应该给黄祁清留有独处的空间,便悄悄离去。 她也无事可做,便闷闷不乐地朝房间走去,现在的她估计只适合躺尸。 夜间晚风吹得她一边吸溜鼻子,一边叹气,原来目睹别人的遗憾也会让人心有不甘。 忽的突然肩上一沉,头顶传来梁峋的声音,“夜间风寒,注意保暖。” 岑之笑侧头,发现肩上披着的正是梁峋的外袍,她抬头,眉眼弯弯地朝梁峋一笑,“谢谢梁老板关心。” 岑之笑和梁峋并肩走着,月色拉长两人的影子,“要是在现代,我铁定请你喝一杯奶茶,还要加芋泥。” 她转头望向月色下的梁峋,轻轻地说道,“梁峋,我觉得我真的很幸运,两手空空来到这个不属于我的时代,然后就遇见了你。但是你,独自一人的那一年很辛苦吧。” 梁峋没回话,只是垂眸,睫毛轻颤。 “没关系的梁老板,以后就有我给你打工了,我们平平安安就好。” 岑之笑言语轻快,转头大步向前,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向梁峋,“梁老板,接下来我们该去哪儿啊?” 晚风轻起,不经意间吹扬少女的发丝,眼前这姑娘眼中绽放着亮晶晶的神采,似乎比那月光还要纯粹。 “麓州。”梁峋轻声应道,快步跟上了岑之笑。 在少女看不清的夜色里,梁峋眼底像是被那一抹晶莹的神采激起了波澜,无声的璀璨。 …… 次日上午,梁峋应了骆员外的要求,帮看了骆府的风水。 而岑之笑则是去看望了骆绿夏和柳庭真。 这下岑之笑深刻地体会到了只要双方都是恋爱脑,那么恋爱脑就并不可怕了。 娇俏甜妹搭配木讷书生,这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真挚感情放在她面前,作为嗑学家的她只能频频姨母笑。 “二小姐你是不知道,这小子提亲前不幸被骗钱财,宁愿在破庙将就都要等到书童重新送来提亲之礼,还老念叨着向你提亲一定要正式要礼数周全。” “结果他一得知你卧病在榻,着急得直接全然不顾任何礼数,为的就是要来见你。” 岑之笑忍不住打趣道。 谁知那柳庭真面子极薄,腾的一下就脸红透了,慌忙制止道,“岑姑娘这些事情就不用提及了……” 靠在床边歇息的骆绿夏笑着看着眼前这不知所措的小呆书生,倒是对岑之笑所聊之事来了兴趣,连忙追问自己在病榻时柳庭真都有何反应。 两人絮絮叨叨聊了一会,岑之笑倒是未曾想被柳庭真“赶”了出来,只因他察觉出骆绿夏有了一些疲态,想让她好好休息一会。 岑之笑倒是无所谓,只要她磕的cp幸福就好。 处理了一些琐事后,他们和黄祁清就要告别骆府,各自启程了。 骆府相送无非是一些寒暄,骆莞春上前询问岑之笑为她新购置的衣物是否合身,是否满意。 原来之前的裙装岑之笑想着跟着梁峋行走江湖不太方便,便找骆莞春问询是否能换一身行头。 没想到骆莞春也是十分爽快地答应了,差人给换成了一身便于行动,十分飒爽的行头。 岑之笑点点头,嘴里一直夸赞着骆莞春眼光好。 分别之际,骆莞春经过黄祁清时,轻轻说了一声,“要平安啊,小黄鼠狼。” 黄祁清讶异地抬眼,眸中眼神微颤。 原来当时骆莞春在骆家祠堂与黄祁清对上视线时,少年郎那双清澈的眼睛似乎解开了她心中的疑惑。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眉宇间的不解也渐渐散去,当时的她只是低头垂眉淡淡一笑,并未上前。 她是知道的。 黄祁清看着眼前的朝他微笑摆手的骆莞春,眼神闪烁着复杂,可又在一瞬他似乎释然了,只一句“后会有期”,便独自踏上了他的旅程。 …… 前往麓州的路上,岑之笑说出了自己的一点想法,“梁老板,有机会你教我骑马吧,真就这么腿着,我着实有点遭不住。” 没错,本来骆府给他们备了两匹快马,但是由于岑之笑不会骑马,共骑一马又太过尴尬,所以只能遗憾错过这良好的代步工具。 “要休息吗?”梁峋转身看向岑之笑。 岑之笑无奈地摆了摆手,“那还是算了吧,要是天黑前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咱俩就要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睡在荒郊野岭。” “你不是说去麓州的路上要经过几个村庄,离得最近的就是叫华平的村庄,咱俩努努力争取赶到庄子里。” “你恐高吗?”梁峋没来由地问了一句。 “不恐高啊,咋啦?”岑之笑疑惑地回问道。 只见梁峋闭目默念两句,背后的剑隐隐闪烁着光亮,迅速出鞘变大悬在两人之间。 此刻岑之笑只得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瞬间的变化,半天就憋出一句话,“御剑飞行是真的?” 不愧是开了金手指啊,人家啥啥都会,不像自己,骑马都够呛。 梁峋轻轻一跃上剑站立,转头向岑之笑伸出了手。 但这时岑之笑忽然想证明自己不是个纯废物,竟摆摆手,“没事的,上剑而已,你让这把剑稍微再停低一点,我自己能行的!” 梁峋有些好笑地看着眼前较真的少女,不过也随她的意思,真的将飞剑降低了高度。 岑之笑喜笑颜开,也小心翼翼地踏上了飞剑,但这时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 “梁老板,等会儿我可能要失礼了,这也没有安全带,我就只能拽着你腰间的衣服了。不过你等会御剑御慢点,我虽然不恐高,但我怕死,我怕你把我甩出去了……” 说罢,岑之笑便伸手小心翼翼地拽住梁峋腰间的衣服。 要说御剑飞行是个什么感受,那就是比过山车还刺激,毕竟除了能拽住梁峋的衣服,就没有任何安全保护措施了,随时都有从天而降的风险。 梁峋御剑很稳,云层间的风景也很美,但还是耐不住在这十万高空中转弯时,岑之笑满满的怕死之情,生怕自己被惯性给甩出去,不自觉地就搂住了梁峋的腰。 当然她是不会注意到,在她搂上梁峋腰时,他肉眼可见红透的耳根子。 云层穿梭几许,他们便快到了华平庄,在庄子外的树林里两人稳稳落地。 到达地面时,岑之笑很自然地松开了搂在梁峋腰间的手,似乎压根儿没意识到自己在高空之上将梁峋的腰搂得有多紧。 梁峋一言不发地收剑回鞘。 但刚落地的岑之笑觉得自己的腿有些发酸,自己僵硬地站在飞剑上这么久,还吹着高空的寒风。 就类似于晨寒料峭之时独自在操场一动不动地站着军姿,这对于当代虚弱的大学生来说,足以腿酸脚痛了。 稍稍缓了缓,便又继续赶路了。 这林子里的路走着还是有些泥泞,稍稍脚滑一下都有可能摔个狗吃屎。 很不凑巧的是,岑之笑右脚一崴,像是泄了力一般,顿时腿脚发软给走在靠前的梁峋行了个大礼。 此刻除了尴尬还是尴尬,岑之笑不敢抬头看,只能利索地站起身缓解这份尴尬。 但是她没料到这猛地一起,对于当代大学生来说足以让脑子不过血,伴随着耳鸣和眼前发黑,岑之笑立马扶住墙稳住自己身形,生怕再倒地行大礼。 等等,不对啊,树林里哪儿有墙啊? 等她眼前渐渐清晰起来,好家伙,是她那蹲到腿脚发麻的,熟悉的宿舍厕所。 第12章 回合制穿越 岑之笑久违地看着手里的手机,界面还停留在“如果穿越到古代该如何生存”的截图。 不出意外的话,此刻的她穿着的就是她当时蹲坑穿的睡衣。 她不理解,为什么她的穿越这么随便,但又跟回合制游戏一样还整得有来有回。 她慢悠悠地走出厕所,心想按照她每次穿越自带换装的效果,那古代的梁峋回头不就眼睁睁地看着她由一个人变成一堆衣服落在地上。 这也太惊悚了,就是可惜那套衣服自己还没穿过瘾呢…… 此刻室友推门而入,手里提溜着给岑之笑从食堂带的炸酱面。 “你肠胃好些了吗?你托我买的肠胃药和午饭我们也给你带来了。” 岑之笑麻溜地从室友手中接过东西,“感谢我的宝贝们的厚爱。” 小庄一脸嫌弃的看着岑之笑,“那还不是希望你的肠胃快点好起来,明天欣欣就结束实习回学校了,我们这一聚谁能拦得住你胡吃海塞的。” 没错,她已经大四最后一学期了,就在这一周她也结束了她大学生涯的所有课程,两周后她就将进行毕业论文答辩了。 大学四年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收获的,最大的收获就是这极其不靠谱的穿越经历。 岑之笑坐在位置上开始嗦面,突然想起此刻的梁峋又变回了孤身一人,不免有些担心。 倒不是担心梁峋的身手,只是觉得在偌大的不属于自己的时代里努力融入,但最后内心里依旧格格不入,那种滋味一定不好受。 “笑笑,你论文什么进度了?” 阿朝的一席话把岑之笑的思绪拉回,和室友商量着一起去图书馆完善毕业论文的事。 等她吃完饭,服了药,准备换上衣服出门时,却在换掉的睡裤兜兜里摸出一方手帕。 那是梁峋那晚递给她的手帕,一瞬间,岑之笑看着手里的手帕有些愣神。 她能把古代的东西带回来…… 可来不及细想,岑之笑不得不放下手帕,在室友的一声声催促中出门了。 夜晚,岑之笑躺在床上,看着这一方手帕想起了她和梁峋在骆府的经历。 对于她这个再一次回到现代的人来说,那段经历仿佛就是一段虚幻,可眼前的手帕又是如此的真真切切。 岑之笑轻轻摩挲着手帕,她能把古代的东西带回来,那她是不是也能把梁峋也带回来…… 她突然想起卜卦道长说的归魂之缘,还有脑子里那些念诵咒文零碎的关键词。 她立马掏出手机一顿搜索,在努力回想下,似乎当时道长念的咒语是三魂七魄归位咒。 她既然能把古代的东西带回现代,那归魂之缘,不会是令她让谁的三魂七魄归位吧? 她不由得想起同为穿越者的梁峋,毕竟魂穿就是灵魂脱离了原本的身体。 所以这归魂,归的是梁峋的魂?是让她想办法把梁峋带回现代吗? 想到这儿,岑之笑又一阵气馁,她现在小白一个,哪儿来的能力把梁峋带回现代啊…… 所以她必须得搞清楚归魂的办法才有可能停止这种回合制穿越。 可为什么这种离谱的事会摊在她脑袋上了啊…… 想着想着,岑之笑就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不出意外的话,果然没出意外。 接下来的时间,岑之笑顺顺当当地度过了毕业季。 她本来还担心会在嘈杂又热闹的毕业晚会出现问题。 但就算是她低头系鞋带,抬头依旧是满目繁华的现代社会,看来老天爷还是挺体恤她的,给她了一个完美的毕业季回忆。 收拾好行李,岑之笑便踏上了回家的行程。 坐在高铁上,她望着窗外的风景,突然产生一个念头,如果她有机会能去打听打听现代梁峋的消息就好了。 但前排泡开的香辣牛肉面的香味立马勾回了岑之笑发散的思维,果然,泡面只有在高铁火车以及深夜的宿舍里是最香的。 岑之笑闻着这味儿,的确是馋了,为了赶高铁午饭都没来得及吃。 但她也极其有先见之明的买了泡面,只不过高铁站的超市里只有她最不感冒的香菇炖鸡面。 不过气氛都到这儿了,不泡来吃吃的确对不起她的胃。 但她泡好面,掀开泡面盖子,还没来得及闻到扑面而来的香味,率先感受到了迎面而来的热腾腾的雾气。 但瞬间又觉得不对劲,这又不是天寒地冻的时节,泡个面哪会有这么大的水汽啊! 不出意外的话,这一次是出了意外。 迷蒙的水汽渐渐散开,岑之笑眼前是好久不见的古代社会。 而她还保持着高铁上的坐姿,不过现在的她坐着空气,一个没稳住直接跌坐在地上。 岑之笑只得叹口气,实在不行的话老天爷,咱商量一下,把泡面也穿过来行不行啊。 此刻的她穿越到了一个她完全陌生的田野里。 穿越生存守则第不知道多少条,首先她得找一户人家打听清楚,虽然她这一身衬衫牛仔裤可能会吓到这里朴实的人民,但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既然有田野,那么附近一定有人家,岑之笑走出田间,凭着感觉一路摸索,皇天不负有心人,还真让她找到路走进了一处村庄。 村门口有三两孩童正在玩耍,看着村口突然前来的一位衣着怪异、面孔陌生的大姐姐,不禁停止游戏后退几步,好奇地打量着她。 为首的小女孩儿怯生生地询问道,“姐姐,你是谁啊?” 岑之笑蹲下身,用此生最温柔的声音回答道,生怕吓走面前的小孩们儿。 “姐姐是从外邦来的,和同行的一个哥哥走散了才转到这里的,小朋友,能告诉姐姐,这里是哪里吗?” “这里是颐水村。”小孩们儿齐声回答道。 颐水村……听着有点耳熟啊,这不是梁峋曾经说过的去往麓州必经的几个村庄之一吗?那会不会有可能在这里打听到梁峋的消息啊…… 岑之笑又笑脸盈盈向这几个小孩儿问道,“那你们有见过一个叫梁峋的大哥哥吗?” 孩子们听闻此话,却都纷纷摇头。 岑之笑微微皱眉,不应该啊,梁峋赶路这么慢的吗? 虽然路途是有些遥远,但是按照他御剑飞行的技术也应该到了吧,难不成路上被什么事情缠住了?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现在也都没摸清自己穿越回现代的时间流逝与这里的时间流逝是否有什么规律,说不定的确也没经过多久时间呢…… “梁峋?是那个梁大师?”一旁路过的妇人突然略带惊喜地朝岑之笑问话道。 岑之笑缓缓站起身,转头有些疑惑地看向一旁端着竹篓、面相柔和的妇人,“你认识梁峋?” 那妇人热情地上前,随即周边的人们都纷纷上前。 “我们颐水村谁不知道大名鼎鼎、斩妖驱鬼的梁大师啊!梁大师在华平庄和叙茂镇的事都在我们这几个村子传开了。” 岑之笑一时无话,心里默默吐槽,你们村儿的小孩儿就不知道啊…… 不过这消息这么灵通的吗,沿着的这几个村子都知道梁峋的大名了? 那妇人笑容满面地打量了一番岑之笑。 “想必姑娘你就是梁大师身边那位有名的外邦能人,能入梦破梦的岑副手吧!听华平庄的人说,梁大师对于岑副手你的能力是赞不绝口啊!” 岑之笑听闻只能尴尬地笑了笑,附和了几句,这诡异的人设是谁给她整的? 梁峋在搞什么飞机,自己明明不在华平庄,这怎么撰写传奇故事的时候还把她给带上一笔了啊…… 第13章 穿越极速版 那妇人又自顾自地念叨着,“不过姑娘你怎么就独身一人先来了啊?听说梁大师刚离开阳亭村,到我们这颐水村还得花点时间。” 就这几句话,立马让岑之笑想通了。 梁峋不愧是梁峋啊,只要把两人捆绑着将名气传出去,这名气一大,在这种乡里乡间八卦消息能随时传开的地方,尤其梁峋判断了她一定身着现代服饰,外邦女子的人设就能让别人一眼认出她。 不管是他们谁要寻找另一方,都能比较容易的获取消息。 岑之笑胡诌了两句,“我和梁先生在分别处理事情的时候走散了,所以我就先一步来了颐水村。” 那妇人凑上前,神色有些为难,但眼神中的的确确透露着一丝恳切,“岑副手你肯定也是能力非凡,不瞒你说,我们家的儿子像是撞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虽然梁大师还没来,但我这个当娘的确实着急,就请岑副手上我们家看看吧!” 岑之笑瞬间一个头两个大,果然所有办法都有利有害,这身手不凡的副手人设一旦吹出去,免不了会面对这些问题,但她两手空空凡人一个,啥都不会啊。 她刚想开口婉拒,希望能等等梁峋来了再共同商议。 这时一个小伙子慌慌张张地跑来,“不好了不好了,莲婶儿!家生又开始说胡话,倒地吐白沫子了!” 这下真没等岑之笑拒绝,就在一众人的恳求下,被拥着来到了莲婶儿家门前。 一到了莲婶儿家门前,胸口前的铜钱不出意外地发烫,带来一阵灼烧感,岑之笑心里直呼救命,看来这下是真家伙啊,她连半罐水都不是,如何能处理这些事情啊。 莲婶儿已经焦急地冲进了房门里,万分急切地去照看自己的儿子,但岑之笑却在门口踌躇着迟迟不敢进去。 紧要关头只能实话实说,不然命可能得交代在这儿了,所谓真诚才是必杀技,岑之笑看着周围的村民,满眼真诚,一字一句很是恳切地解释到她就是啥也不会的普通人,帮不上任何忙,在梁峋身边顶多就是个废物。 没错,她的自我认知很准确。 可是她的真诚却被颐水村的村民认为是谦虚,不停地强调,他们知道作为副手的能力可能比不上梁大师,让她也不必妄自菲薄,他们都相信她。 真可是人类顶级天花板理解啊,光是信任也不能让她瞬间获得一身本领啊,再说了梁峋会御剑,再等等他一定就来了。 这时莲婶儿满眼泪水地走出来,满脸悲痛地握住岑之笑的手,缓缓跪下。 “求求你了姑娘,帮帮我吧,就算不能彻底解决问题,也帮帮忙缓解一下我儿的痛苦吧,真的没时间了,我儿真的等不了了,求求你救救我儿吧!” 岑之笑手忙脚乱地扶住莲婶儿,那滚烫的泪水溅落在了她的手上,莲婶儿声泪俱下的字字句句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现在唯一能利用的就是那枚铜钱,可是自己目前还不知道铜钱是否还有其他能力。 要不……进去看看?当时在梦境的时候,这铜钱也算是发挥作用能救她命,这一次就看看,也不要轻举妄动,说不定那精怪也不知自己是谁,或许也会没事,毕竟这些村民与这精怪近距离接触过也都好好的。 岑之笑深吸一口气,对莲婶儿说道,“莲婶儿,我只能是进去看看。” 莲婶儿眼中依旧噙着泪花儿,念叨着,“看看也好,看看也好。” 岑之笑心里默念着铜钱保佑,便走进了房内,房间里收拾得干净整洁,看得出这家人很是勤劳。 胸口的铜钱依旧滚烫,她慢慢靠近躺在床上的家生,眼前这个小伙子已经瘦的不成样子了,脸色发青,两颊凹陷,双目突出,显得身上的衣服过于宽大,宛如一副骨头架子在空荡荡的衣物间,感觉只有一口气吊着他的生命。 的确,这副样子多耽搁一秒都有可能魂归西天。 “他这个样子多久了?都有些什么症状?”岑之笑学着梁峋的样子问话道。 “快五天了,一开始是没精神,这几天就跟那失了魂一样不吃不喝,好不容易喂点吃的又都吐了出来,昨天起又开始吐白沫浑身抽搐……一定得救救我儿啊……” 说着说着,莲婶儿又开始抹眼泪了。 “那他出事前有没有去过什么地方?” “他就照常去田里干活,回来就这样了……” 一番对话下来,岑之笑还是懵的,可突然她感觉那滚烫的铜钱币里似乎散发了一股气,直冲她的天灵盖,就在一瞬间,她隐隐约约看见了家生身上趴着个黑乎乎的影子。 她心里咯噔一下,压根不敢多看,立马转身朝莲婶儿嘱咐道。 “你拿个鸡蛋在家生的周身滚一圈尤其是肚脐,最后让他对着鸡蛋哈三口气然后就把鸡蛋放在装了米的碗里,用米盖住鸡蛋,然后把碗放到村口的路口处,然后在路口烧点纸。” 没错,她虽然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但全靠记忆里表妹小时候被惊着了好几天,外婆用的这个法子让表妹恢复的,也不知道她现在照搬这个法子会不会起作用。 但是这个房子她可是一秒也待不下去了,嘱咐完便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趁着这个空档,岑之笑在村子里转了转,心里还琢磨着梁峋什么时候能到,如果自己的方法没什么用,那她是真的靠不住啊,完全束手无策。 突然一开始在村口遇见的那个小姑娘扯了扯她的衣服,问道,“姐姐,我娘蒸了枣糕,给你尝一块!”说着便小心翼翼地朝她递过一块热气腾腾的枣糕。 岑之笑蹲下身子,接过小姑娘的递来的枣糕,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谢谢你啊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玲宝,姐姐,我娘说你是来给家生哥哥治病的,那一定是好人!家生哥哥也是好人,玲宝最喜欢家生哥哥了,姐姐你吃枣糕,吃饱饱才有力气好好给家生哥哥治病,以后我娘蒸的枣糕我都给姐姐吃!” 玲宝认真地望着岑之笑,眼里是亮晶晶的纯真。 岑之笑的内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玲宝这么乖,老天爷听到玲宝的愿望也会帮忙让家生哥哥这个大好人快快好起来的!” 她咬了一口枣糕,“枣糕很好吃,谢谢玲宝,不过你让你的小伙伴们现在要乖乖地待在家,这样家生哥哥才会好的更快噢。” 因为担心自己法子还是会出岔子,而小孩体弱最容易招惹邪祟,所以她便劝这些孩子乖乖待在家里。 把玲宝送到回家时,玲宝的母亲说家生滚完鸡蛋后就有了明显的好转,执意要给她再多拿几个枣糕,但被她婉拒了。 岑之笑逛着逛着,就走到了村口,这时村口已经燃起了烧纸的烟雾。 还没走近烧纸点,恍惚间她似乎看见火光里隐隐有个黑影,明明没有五官,但她却觉得那个黑影正转头看向自己,霎那间胸口铜钱币一阵刺痛,那黑影就朝她冲过来。 她就知道会出岔子!岑之笑暗骂一声,拔腿就跑,此刻的她在外人眼里就像是一个人在跑步拉练一样。 不行!死也得把这邪祟带到村子外面去,便一个急转弯朝村子口跑去。 胸口铜钱的灼烧感越来越强,看样子那黑影离她越来越近了,救命啊!老天爷谁来救救她啊! 岑之笑一路跑,已经跑到了村口烧纸的地点,她发现远处似乎有个身影和梁峋很像,谢天谢地她的救星终于来了。 可眼前那烧纸的烟雾突然诡异地变成了浓雾,胸口铜钱的灼烧感瞬间消失。 然后她就闻到了小鸡炖蘑菇的泡面香味。 没错,救她的不是梁峋,而是她突如其来的再次穿越,这次穿越真是堪比极速版。 第14章 一觉睡醒到天亮 看着眼前的泡面,岑之笑顿时觉得不香了,因为被那个穷追不舍的黑影已经搞得毫无胃口了。 但秉承着节约粮食的观点,她还是开始了嗦面,脑子里开始复盘这一次的极速穿越。 那个村口的身影百分之八十应该是梁峋,虽然她的办法是出了些岔子,但她相信有梁峋在,一定能完美善后。 但是现在最令人头疼的是,她完全摸不准她这穿越有没有规律可言,每一次穿越都是两手空空,开局重启,就跟那老天爷玩完一局扑克重新洗牌一样。 要是真遇到点啥棘手的事,自己不得交代在古代了。 虽然捉摸不透穿越规律这件事,但是自己估计得好好思考一下保命技能。 伴随着一路上的胡思乱想,岑之笑拖着行李箱回到了家。 不过回家的生活当然是美滋滋,但安逸的生活没持续多久,岑之笑就又要为找工作烦恼了。 去年倒是实习了一份工作,但感觉并不适合自己,现在就开始疯狂地看各种招聘网站,筛一筛适合自己的工作岗位。 什么叫一个头两个大?岑之笑现在算是明白了。 那就是白天忙着找工作,晚上疯狂思考如何在古代找不到梁峋的情况下,还不暴露自己,然后坚强地生存下去。 首先得有一门能在古代谋生的技能,但感觉自己除了从事服务业端茶倒水以外,好像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 再加上自己这黑户身份在古代被发现那她就离去世更进一步了。 并且通过几次铜钱币的另类反应,她是不是可以想办法开发一下铜钱币的其他能力…… 本来想去荆吾山再去问问道观师父的,不曾想景区翻修,暂时停止接待游客。 她甚至还有想过去打听一下现代梁峋的消息,秉承着碰碰运气的念头,岑之笑还是偷偷去当地的殡仪馆打听有没有梁峋这个人。 当然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果然她这个小倒霉蛋儿是没有运气碰到这么多的巧合的。 寻找现代梁峋的步伐很快夭折在了摇篮里。 还没等她思考个所以然,便接到了一家公司的面试通知。 但对于每天脑子里都是各种念头一团浆糊的岑之笑来说,面试的发挥并没有那么理想。 但还没来得及等她感叹找工作为什么这么难时,她就倒在了生病面前,就因为面试回来淋了雨,她直接发起了高烧,浑身难受。 虽然已经是个毕业大学生了,但岑之笑依旧是需要爸爸妈妈陪着去医院打点滴退烧。 她在医院的座椅上打着点滴,身旁的岑妈一边轻轻地数落着她,一边给她嘴里喂着刚刚岑爸从外面买的青菜瘦肉粥。 “你看看你,非得自己冒雨回家,你爸不是给你打电话说等等就来接你的吗?现在发烧难受了吧,饭都没来得及吃,饿着肚子更难受,还想吃什么让你爸去买。” 一旁的岑爸点头应声道,顺势起身准备出去买东西。 “好啦,我知道是自己莽撞了,我也没什么想吃的了,这粥吃着就很舒服了,谢谢我亲爱的爸爸妈妈!”岑之笑扬起笑脸朝岑爸岑妈撒娇道。 吃完饭过了一会她便打完点滴了,整个人的状态也好了很多。 回到家里,她躺在床上,身旁的岑妈再次拿起温度计准备给她量体温。 岑之笑轻轻握住岑妈的手,想起自己经历的一切,突然有一种很强烈的倾诉欲望。 哪怕爸妈可能觉得自己烧糊涂了满口胡话,但她还是想要跟爸妈说清楚。 她叹了口气,像是做了决定,慢慢地、清楚地向父母讲述了这段时间她的穿越经历。 等她说完这些事情,有些忐忑地看向父母,不知道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岑爸岑妈回握住岑之笑的手,看着女儿展示的穿越时做乞丐留下的伤痕,眼里却只有心疼。 岑爸看着女儿清亮且诚恳的眼神,率先开口道。 “爸爸一开始听这话,还觉得可能是编的故事,但你是我们的女儿,你说的真话假话我们还能不知道吗?” “有空我们去找找你外婆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不过不管你去了哪里都要好好保护自己……” “女儿,妈妈相信你,你说的段时间里妈妈就老觉得心慌慌的,自己女儿出了事,妈妈怎么会感受不到。”说罢,岑妈理了理岑之笑的头发。 岑之笑心里一暖,她之所以有勇气和爸妈提及这一切,是因为自己的爸妈可能有些时候嘴上不饶人,但从小到大,他们就给予了自己充分的尊重和信任,会对她做出的决定给予支持。 “你发烧刚刚有些好转,还是早早休息,我和你妈就不打扰你了,放心闺女,爸明天就去问问你外婆,你不会是一个人去面对的。” 岑爸岑妈帮她掖好被子,便轻轻地退出了房间。 岑之笑窝在被窝里,虽然症状有所好转,但脑袋还是晕晕乎乎的,闭上眼就沉沉地睡去了。 梦里她置身于一片茂密的竹林里,环境虽是清幽但却一眼望不到头,她试探着走了两步,但就像是一个迷宫找不到出路,只能宛如一个无头苍蝇到处碰壁。 不知何处风起,整片竹海涌动,千叶万叶顺势流动,依风起舞。 眼前是翻滚的绿意,耳畔是簌簌的风声,风声里依稀还有人的声音,细细听来也就只有几句断断续续的话听不真切。 “于世……不相……” “难明……” “望……苦厄……归……” 竹叶飘零中,辨别不出声音的方向,可再想细听,耳畔也只有叶动风声,再无其他。 岑之笑伸手,接过一片竹叶,狭披针形,青翠欲滴。忽的流动着光斑,她抬头,不知何时,阳光鎏金,倾泻而下,清幽的环境倒是增添了些许温暖。 这时她发现胸口的铜钱币也散发出淡淡地光芒,但那光似乎越来越强烈,刺的岑之笑睁不开眼。 再一睁眼,她便知道,这一次又穿越了。 这一次穿越整得还挺舒适,这一觉睡醒,睁眼就直接是welle to古代社会了。 岑之笑盯着着头顶的床幔,清晨的阳光照着床架上的镂空雕花,隐隐约约映在床幔上,还颇有一番美感。 她轻叹一口气,这一次不知道穿到了谁家谁的床上,希望不要被当成贼给抓起来。 可她刚一翻身,映入眼帘的就是梁峋那张清俊的脸庞,近到她感觉能直接听到轻浅的呼吸声,这直接把她吓得连带着被子直接滚落到了地上。 这一动静,梁峋也迅速睁开眼坐起身,却看到了床榻下一脸惊慌、脸颊微红的岑之笑,以及被拖拽在地散落着的被子。 他也有些微微愣神,但转眼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赶紧走下床榻将岑之笑扶起来,但心里仍旧有些疑惑。 按理说有人突然睡在他身边,以他的修为不可能察觉不到,为何这次却睡得分外踏实…… 第15章 在下方截云 岑之笑一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一手还紧张不安地拽着一角被子,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着梁峋,难为情地说道。 “梁老板,这真的不怪我,这来无影去无踪的穿越方式,我真的很难把握……” “没关系,能理解。” 梁峋淡淡地应道,顺手穿上外袍,然后轻轻地接过岑之笑慌乱中拽下床的被子,整理好放在了一旁的木凳上,“等会我让店家来换一床干净的褥子。” 梁峋如此坦荡的态度稍稍缓解了岑之笑内心的忐忑,她也走到木桌旁坐下,一边殷勤地用茶壶倒上茶水,一边又顺势拉出一张木凳,拍了拍凳面,示意梁峋坐下。 “梁老板,您请坐,我有些话要说。” 梁峋见状便坐在了岑之笑的身侧。 “梁老板,当时在颐水村我看见的那个身影是你吧?我捅了篓子没伤到颐水村的村民吧?怪我太过莽撞就答应了这件事情,我以后一定三思而后行。” 岑之笑眉头紧皱、眼神急切地望着梁峋,生怕自己当初做法产生的纰漏给颐水村的村民带来灾祸。 梁峋端起茶杯小啜一口,“不用担心,你当时的做法其实没有出错,你将他从家生身上引出,也叮嘱旁人去烧纸钱想要送走他,不过这野鬼着实狠厉,烧纸都送不走它。” 他悠悠地放下茶杯,接下来的几句话似乎像是给岑之笑吃了几粒定心丸一般。 “不怪你,你料不到那野鬼最后发狠也属正常。那野鬼我已驱除,家生也已恢复正常,颐水村的村民们都并未受到伤害。” “那就好那就好,我真害怕自己酿下大错,”岑之笑拍了拍胸口,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转头又问道,“不过我们现在这是在哪里啊?” “麓州。” 果然,这个穿越的时间流动也是她捉摸不透的。 岑之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妈妈买的大红色睡衣,本命年限定款,她有些局促地开口道,“梁老板,骆府给我的那身衣裳你有帮忙收着吗?” 梁峋笑而不语,只是指了指窗边案几上的一个小包裹,岑之笑走近解开包裹一看,里面叠好的正是骆莞春赠予的那身衣裳,似乎还被洗去了尘土。 这时梁峋起身,朝房外走去,“你安心换衣服,我在门外守着。” 岑之笑觉得这一幕似乎有些熟悉,这不就是破庙初遇梅开二度吗? 不过她第一次靠自己一人穿上这古代衣装,还没有教程,仅凭着当时骆府丫鬟帮忙更衣的记忆,着实穿得有点困难且磨叽。更别提她刚退烧,本就体虚,穿个衣服都费老大劲儿了。 等一切收拾妥当,梁峋进门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只是又坐回桌边静静地品茶。 岑之笑心里有些疑惑,但也乖乖地坐在桌边。 自从颐水村的事,她更加明白自己被捧到这个高度,属实德不配位,还是要多听听梁老板的安排,生怕自己的鲁莽行动会给别人招致灾祸。 她看着依旧淡然自若的梁峋,轻声问道,“梁老板,上次也没来得及细问,我们这次来麓州是接了什么活吗?这活儿现在不急吗?” “不急,在等人,”梁峋抬眼看了看有些蔫儿的岑之笑,伸手探向她的额头,岑之笑只觉得额上一阵温凉。 “你去床上休息一会儿吧,果然还有些低烧,病后初愈需要好好休息。” 岑之笑有些惊讶地看着梁峋,这都被他算出来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岑之笑的疑惑,梁峋淡淡开口道,“刚刚扶你的时候,不小心探了探脉。” 的确是退烧后人的精气神没那么足,岑之笑也没多问,麻溜地躺在了床上,果然人躺着才是最舒服的,只不过总觉得手里缺点什么,应该是缺部手机。 而她现在也没有睡意,躺着只能望着床幔发呆。 躺在床上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但是又怕此话一出会让梁峋难过,纠结再三,她还是决定问出口。 “梁老板我可能有个问题可能会让你不快,如果你不愿意提及也可以不说……你在现代家是哪儿呢?万一哪天我又穿回去了,我在想我可以替你去看看你的父母……然后确定一下你的身体在现代的情况……” 岑之笑声音越说越小,生怕冒犯了梁峋。 因为她明白,若是梁峋现代的身体早已身亡,于他而言或许是一件难以面对和释怀的事情,也将意味着他可能永远都回不去了…… 房间里一阵短暂的沉默,岑之笑深吸一口气,准备打哈哈把话题敷衍过去,这时梁峋轻轻开口回话道,“北江市,丽榭小区六单元七楼9号,其他的你去当地殡仪馆打听就知道了。” 岑之笑连忙应了下来,但她明显能感觉到氛围有些不自然,然而打破这一僵局的是开门声,伴随着清朗的男声。 “师兄,你托我办的事办好了,带的东西也带上了,也已经让店小二把给岑姑娘抓的药煎上了,不过岑姑娘还没到吗?” 有人进来了?师兄……是梁峋的同门?貌似还认识自己的样子,这下岑之笑躺在床上一动都不敢动,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被梁峋同门看见多尴尬啊…… 毕竟她还没想好解释的说辞,只能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不过梁峋是在她换衣服的时候派人去给她抓药的吗?岑之笑微微皱眉,心里暗想到。 这时梁峋转头朝床榻轻言叫道,“她在休息。” 她好想逃,却逃不掉……岑之笑只能尴尬地坐起身,慢慢地起床,略带局促地朝桌边走去摸索着凳子坐下,眼神始终不敢看向来者,怕对上视线会更尴尬。 “岑姑娘好,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师妹了。” 什么玩意儿?师妹?啥东西?疑问三连,岑之笑满带疑惑地抬起头。 眼前的男子身着绛紫暗纹圆领袍,腰束墨色走金丝腰带,镂空雕花鎏金镶玉发冠高束头发,这男子除了一身贵气外,五官俊朗、剑眉星目,眼神清亮望着她,朝她少年气地一笑。 这是谁家的贵公子啊?梁峋的同门还能是富家公子?岑之笑转头悄悄朝梁峋使着眼色,这是怎么回事? 梁峋招呼着男子坐下,淡淡开口道,“你这小黑户应该不想受牢狱之灾吧?我托师弟回师门给你落了个身份,还办好了通关文牒,以后行动会更加自如。” 说罢,那男子清朗一笑,向她递出一本小册子,“师妹你好,初次见面,我叫方截云,是灈宁山的外门弟子。” 岑之笑愣了下神,立马反应过来,感激地看向梁峋,随后毕恭毕敬地接过递过来的通关文牒,细细翻看了起来 “对了师兄,这是你托我给你置办的衣物,这次又是些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啊?”方截云拿出一个包裹递到梁峋面前,颇为好奇地问道。 “还是这么沉不住气,不急,再等等。”梁峋神色淡然地接过包裹。 方截云眼中神采立马暗了下来,小声嘟囔着,“总是这么神神秘秘,故作高深,这哪让人猜得透。” 岑之笑低头收好自己的通关文牒,顺势答道,“猜不透就算了,咱听命办事儿就行,跟着梁老板有肉吃。” “梁老板?”方截云有些疑惑地看着两人。 岑之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笑着打哈哈,“在还没有入师门前,我跟着梁峋办事,叫习惯了,不过我以后还能继续这么叫吗?”她随即试探性地看向梁峋。 梁峋不语,轻轻点了点头。 “客官,药煎好了。”门外的店小二敲了敲门。 “好的!你稍等等!我出来喝药!”岑之笑抢先应声道,转头又朝梁峋盈盈一笑,“梁老板这次你安心换衣服,我去门外守着!” 刚走出两步,转念想若自己在门外落单守着,万一有啥事……便又转身拉上还没反应过来的方截云,“咱俩一起守,人多力量大。” 第16章 留守少女的弹幕梦境 门外,岑之笑端着一碗药汤面不改色地一饮而下。 “师妹,你不嫌苦吗?”方截云看着眼前把药喝得跟酒一样豪气的岑之笑,好奇地发问道。 岑之笑听着这一声师妹,总觉得别扭,转头很认真的说道。 “虽然我很感激你们在师门替我落了身份,但是我的确是没有什么资质给师门争气的,你这一声师妹叫得我有点不自在。他们在外都认为我是梁老板的副手,不然你就叫我岑副手?” 方截云倒是也很认真地思考了一番,“叫副手也太严肃了吧?冒昧问一下,姑娘芳龄几何啊?” “二十有一。” “长我一岁,那以后我就叫你之笑姐可以吗?”方截云朝岑之笑一笑,露着的小虎牙尽显少年气。 岑之笑点点头,“没问题,记得以后出事了罩着姐姐我。” 方截云应声道,突然又发现哪里不太对,轻皱眉头问道,“我罩你?不对啊,我记得师兄有说过你是很有资质能力的啊?不该你罩我吗?” 岑之笑心里一阵无语,她哪有什么能力,那是她开的外挂,靠着铜钱币苟且偷生。 “怎么说呢,我体质是有那么一点点特殊,但我不是没开蒙嘛,依旧很弱啊,”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转头问方截云,“等等,我罩你?你这意思你在师门很弱吗?” 方截云倒是坦诚,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资质一般,只能做外门弟子,能力在师门也属于中等,和师兄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这……谁能比过梁峋啊,岑之笑郑重地拍了拍方截云的肩膀,很坚定地说道,“没事的,你再怎么中等,也比我强的,再说了天生我材必有用,我相信你的能力!” 再说了,方截云会的一些保命技巧肯定要比梁峋那种高深人士的要好学一点,说不定自己还有机会跟着请教请教,保命技能+1。 方截云倒是有些感激地看向岑之笑,眼神中闪烁着真挚的光亮,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眼神中透露着清澈的愚蠢”,“之笑姐,那以后有事儿我罩你!” 很好,靠忽悠学成功招募一枚小弟。 “对了,冒昧问一下啊,我看你衣着贵气,一定家境殷实,怎么想着修道的啊?”岑之笑有些疑惑,按理来说富贵人家是不会让自己的孩子修道的吧。 方截云倒是不以为然,“这有什么的,我小时候体弱,有算卦先生说拜个师父方能避免早幺,所以父亲就领我去灈宁山门下拜师,做了外门弟子。” 两人聊得正欢,这时梁峋拉开房门走了出来。 “聊得可好?” 岑之笑听闻,转身应道,“还行还行,不算尴尬。” 可这一回头,却让她微微有些愣神,眼前的梁峋身着石绿银纹直裰,腰系月白镶翠玉缎带,外罩螺青大氅袖边刺绣,一根竹簪半挽乌发,身姿修长挺拔,显得整个人清冷矜贵。 平日里梁峋这张脸,就算是穿着朴素都难以掩盖自身的气质,更别说现在了,直接让她看得心里漏掉了一拍。 试问哪个女性看见这种绝世帅哥不会心动的?别人有可能心冷漠得像个石头,但她岑之笑不会,她见色起意一直是有一手的。 但她很快扼止住自己产生这种对美的欣赏以外的其他念头。 不过眼前这画风,让她不自觉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着,得亏骆莞春眼光好,这身利落的劲装做工也挺精细的。 不然的话,凭自己之前那副潦草的模样,站在梁峋和方截云的旁边,真的很像两位出游的公子随身带的一个仆役。 不过现在好了,不像仆役了,起码是个护卫的等级,一个毫无功夫的护卫。 梁峋看着眼前表情变幻莫测的岑之笑,有些呆呆地低头打量自己的着装,他不禁嘴角轻扬,但很快恢复了从容自若的神色,对身旁的方截云轻声嘱咐道,“截云,你现在跟我出去一趟。” 岑之笑猛地抬起头,扑闪着眼睛认真地问道,“那梁老板,我有什么任务吗?” “你还病着,今天就好生休息,等会店小二会把午饭送进来,你用过膳后就躺床上好好睡一觉。”梁峋看着岑之笑耐心地嘱咐道。 岑之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炮灰保命准则第不知道多少条,一定要听开了金手指的主角的话,不要逞能,不要作死。 目送梁峋和方截云远去后,岑之笑就乖乖地回到了房间,懒散地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当代网瘾少女没了手机确实有点无所事事。 突然想起那枚铜钱,岑之笑掏出细细打量了一番,就是一枚很朴素的铜钱,看不出任何端倪。 难不成是要有什么口诀?或者是要有什么仪式?还是说要保持心境如止水一般…… 多想无用,岑之笑捏紧了铜钱币开始了尝试,她紧闭双眼,手指铜钱币,嘴里语气镇静地念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她闭着眼,只感觉自己的指尖没有任何反应,便试探着悄悄睁开了双眼,一番打量确定自己眼前毫无变化,铜钱币依旧非常朴素。 岑之笑叹了口气,果然啊开发不出铜钱币别的能力。 “客官,你点的菜好了。”门外又响起了店小二的声音。 岑之笑转头应声道,“知道了,端进来吧。”说罢,便起身走向桌边。 店家不仅上了菜,还将落地的被褥更换了一番。 面对一桌佳肴,岑之笑只能独自享用,但她一人在这房里实在是无聊的紧,但为了保命又不敢踏出房门。房里分外安静,仔细听,都能听到门外客栈里外来来往往客人的谈笑声。 忽然,胸口的铜钱币如坠冰窟,一阵极寒的刺痛感,但瞬间又恢复了正常。 这短暂的痛感让刚刚躺上床的岑之笑清醒得立马坐起身,刚刚这是寒刺之感? 上一次这种感受还是因为怪邪刚离去不久,本体不在,残留妖气。那这一次这么短暂的痛感是意味着什么?有妖气瞬间飘过去? 越想越想不通,对于她这刚发了烧的脑子而言就更难了。她静坐了一会儿,确定了铜钱币再也没有任何异常反应,便躺下盖被闭眼。 果然人生病了、无聊了最好的打发时间的方法就是睡觉。 与其为难自己的脑子,不如蒙头睡一觉来得实在,然后她就又做了个梦。 这个梦于她而言真的很扯淡,梦里的场景仍旧是这家客栈的房间内,但是房间里总是浮空出现很多类似弹幕的东西,岑之笑仔细看去,内容无非就是她的一些吐槽内容。 什么“瞬间飘过的妖气”、“求求老天爷赐个金手指给我吧”、“苟活是一件很难的事”、“有点想玩手机”、“有点想吃火锅”、“梁峋的肌肉是真的很不错”…… 岑之笑看见这一条立马想要伸手将这尴尬的弹幕挥散,“撤回撤回!这句话可不兴摆出来……” 但她打散弹幕,就看见门口有个女子的身影映照在门扇上,虽只是一个隐隐约约的影子,但仍旧能看出来这女子身姿曼妙。 门外有人吗?岑之笑满脸警惕,慢慢地靠近门口,越是靠近越能闻到一股淡淡地花香。 这时她胸口的铜钱币亮起微光,再一转眼,门口的影子早已消失不见,花香也随即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郁的汤药味。 第17章 三记重击还是能够承受的 “师兄,之笑姐退烧了吗?” “不发低烧了。” 额上又是一阵温凉,岑之笑缓缓睁开眼睛,转头就看见床榻边坐着的梁峋在探自己的体温,而一旁的方截云手里正端着一碗汤药。 她这睡一觉全是梦,也没怎么睡好,晃悠悠地撑着身体坐起来。 方截云看着状态有些不佳的岑之笑,略带抱歉地开口道,“之笑姐我吵到你了吗?” 岑之笑朝方截云摆了摆手,打了个哈欠,泪眼朦胧地说道,“那倒没有,主要是这汤药味儿够正,给我熏醒的……” 她也清醒得差不多了,看着自己面前这两个人俨然一副衣着非凡、贵气逼人的公子模样,岑之笑突然就想起若这要是个游戏,面前这两位就是榜一榜二的氪佬。 而自己则是肝得要死也只能穿系统送的衣服的苦逼玩家。 她看了看周围,自己睡了这么久吗?天都黑了。 她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想要慢慢下床榻,梁峋见状伸手轻轻地将她扶了起来,但这倒搞得岑之笑有点手足无措,小声道,“多谢梁老板关心,虽然没怎么睡好,但我也不至于虚弱到这个地步的……” 没等梁峋反应,她便上前接过方截云递来的汤药,依旧是一饮而下,有一种直冲天灵盖儿的清醒。 等她把药碗放上桌子才发现已经摆好了饭菜,甚至都还冒着热气,顿时喜上眉梢,她朝身后的两人摆手道,“看来我醒得挺及时的,你们也还没吃饭吧,快来趁热吃!” 说罢,便美滋滋地坐下了,方截云也兴致盎然地入座,看着桌上的饭菜, “之笑姐,看你很喜欢品鉴美食,以后我请你去我家吃饭,我家厨子做饭也可好吃了!” 岑之笑眉开眼笑地答应道,不过她也没有贸然动筷子,毕竟自己眼前的这两人在外面辛苦办事,自己也不能那么不识好歹做那第一个动筷的人,只能转头满眼期待地看向梁峋。 梁峋低头无奈一笑,随即便上前坐下,不动声色地夹了片青菜。 岑之笑和方截云两人纷纷啃上了鸡腿。 “你们今天出去忙些什么来着?” “跟师兄去了麓州刺史府上拜访。” 岑之笑心中一阵唏嘘,这梁老板接单的人家都非富即贵啊…… “那我们这次是要帮麓州刺史什么忙啊?” “帮忙?我们不帮刺史啊,去拜访也只是查探查探情况而已。”方截云稍显疑惑地回答道。 一旁的梁峋从容解释道,“这次来麓州本没接任何人的委托,只是与截云约在此地而已,不过是刚入城时,觉得这麓州不对劲儿罢了。” 说到不对劲儿,她突然想起今天下午铜钱短暂的寒刺疼痛反应,也随即表示肯定地点点头。 “我也觉得不对劲儿!今天下午我感应到这客栈可能不对劲儿,但又说不准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好像……就好像脏东西没来,但脏东西放了个屁吹到了客栈里。” 这比喻相当“精妙”,“精妙”到让方截云放下碗筷为岑之笑鼓起了掌,“之笑姐,你这话糙理不糙,让我一下就听懂了。” 一旁的梁峋倒是若有所思。 方截云像是想起了什么,看了看身侧依旧淡然自若的梁峋,又看了看对面吃得不亦乐乎的岑之笑,想要说什么,但又觉得难以开口,几经纠结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师兄,有件事你别忘了跟之笑姐说……你要是难以开口,我可以帮你开口……” 一瞬,梁峋似乎明白了方截云说的是什么事,不自在地轻咳两声,耳根子泛起了淡淡的薄红。 岑之笑倒是一脸迷茫地抬头,略带疑惑地问道,“什么事啊?” 眼看梁峋垂眸不知如何开口,方截云像是下了决心,开口解释道,“我和师兄乔装一番去刺史府拜访就是为了避免引起注意。我其实是侯爷府的次子,所以有我在,给师兄编了一个世家公子的身份也不会有人怀疑。” 很好,第一记重击,眼前这位小弟是侯爷的儿子。 “今日拜访刺史府是因为师兄望气时察觉此处有端倪,但谁曾想出了些小问题,师兄气质不凡,那刺史夫人好像看上了师兄想要招婿。” “师兄本想是婉拒的,但我隐隐约约地感觉那刺史夫人态度有些奇怪,分外急切地想要为自己女儿说亲,当时我情急之下就说了师兄已经成家……还说这次师兄夫人也是陪同而来,只不过舟车劳顿身体抱恙,在客栈歇息……” 方截云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只敢低头看着饭碗。 很好,第二记重击。 岑之笑缓了一小会儿,满脸不可思议地开口道,“你们不会是要让我扮成梁老板的夫人吧?” 还没等她得到答复,方截云又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麓州刺史邀请我们参加五日后他在府上举办的百花宴,那刺史还是有些谨慎,特意强调让师兄携夫人一同赴宴,为了不露馅只能应下来了。“” “不过师兄推测那刺史府有问题应该是没错的,我们刚出刺史府就察觉被人跟踪,一直跟踪到了客栈楼下,可能就要委屈之笑姐和师兄住一间房了……” 很好,第三记重击。 虽然也和梁峋共睡过破庙,但这和扮作人妻的性质明显不一样啊。 一旁沉默良久的梁峋开口道,“这两天为了放松刺史府的警惕,有些调查就得拜托截云了,” 然后又转头看向岑之笑,略带尴尬地解释道,“那刺史估摸着还没放下警惕依旧派人盯着我们,可能就要委屈你这两天同我演一出戏了,让那刺史打消疑虑,这样赴百花宴的时候也能少出一些纰漏,后期调查也能更顺畅。” 一旁的方截云倒是不敢多嘴,害怕说错什么话惹恼了岑之笑,毕竟让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做出如此妥协,属实是委屈了她,都怪自己一时嘴快给人带来了麻烦。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面前的岑之笑是个现代女性,倒不是很介意未出阁的姑娘扮作人妻这事,并且为了避免炮灰人生,她是选择坚信不疑地抱紧开了金手指的梁峋的大腿。 为了大局,总比交代在麓州好,再说了她也不吃亏,顶多就是有些别扭。 “没关系,我来配合你。” 但此话一出,在方截云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他看着眼前坦然答应的岑之笑,更是有些佩服了,不得不感叹她格局之大,甘愿做出如此妥协。 “之笑姐真是气量不凡,方某实是佩服。”说罢便起身朝岑之笑行礼。 吓得岑之笑放下饭碗,立马阻止道,“别别别,你小侯爷对我可行不得如此大礼啊!再说了咱们都是朋友,朋友之间不必如此。” 方截云倒是不矫情,爽朗一笑便坐下了。 三人又细细梳理了一些细节,相互对照好说辞,大致安排好近两天的行动,方截云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下就留岑之笑和梁峋独处,明明之前两人独处时都没这么尴尬。 岑之笑率先打破沉默,“梁老板,我们只有一床被子,是不是得再向店家要两床被褥啊,我打地铺的话还能一个垫一个盖……”她小心翼翼地朝床榻指去。 梁峋看向门外,“其实截云没说全,已经有人跟随我们进了客栈,我用敝听术才不至于让那些眼线将我们的对话偷听了去,若是现在让店家加被褥恐会引起他们的疑心。不过你放心,我不睡觉会在一旁打坐,你就安心在床榻休息。” 岑之笑不禁心里暗暗咒骂道,这刺史真不是个东西,让人觉都没法好好睡。 “梁老板,我们觉得我们还是轮班制,我睡前半夜,你睡后半夜,不要拒绝我的提议,这点你得听我的!”岑之笑言辞肯定,非常硬气地向梁峋通知道。 梁峋知自己拗不过岑之笑,只能点头答应道。 第18章 浅浅同床共枕一下 房内灯烛熄灭,岑之笑有些局促地躺在床上,悄悄侧头看向在床榻边的木椅上安静打坐、一身中衣的梁峋。 因为恐有人夜间找事查探,所以两人都是身着中衣,俗话说装也要装得像一点。 此刻夜晚清幽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梁峋身上,明暗交错下,他的鼻尖流转着皎皎月光,梁峋本就优越的五官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越发精致,他就静静地坐在那儿,真真如那谪仙一般。 岑之笑拉了拉被子,将自己半张脸都蒙在了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也不敢再看梁峋,翻身裹紧被子,瓮声瓮气地提醒道,“你记得后半夜一定要喊我啊……” 梁峋轻轻“嗯”了一声。 许是下午多梦没休息好,岑之笑渐渐地便睡熟了,这一睡并无梦,休息得分外踏实。 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胸口一阵灼烧般的疼痛将她惊醒,她倏的睁开眼,疼得双眉紧皱,紧接着她又感受到耳畔有一股温热的呼吸。 她轻轻翻身,只见梁峋正躺在她身侧,一双深邃的眼睛正静静地看着她,她瞬间双眼瞪大,还没来得及说一句“卧槽”,就被梁峋轻轻地捂住了嘴。 只见他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她噤声。 铜钱币的疼痛似乎拉回了她些许的理智,岑之笑隐隐约约似乎看见梁峋身后的一片黑暗里泛起了妖冶的红光。 随着那红光越发浓郁,岑之笑似乎觉得胸口的铜钱币刺痛得更加厉害了。 这时梁峋伸手轻轻将岑之笑揽在怀中,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耳畔就传来了梁峋轻轻的低语声,“闭眼,装睡。” 紧要关头岑之笑当然不会作死,乖乖地闭上了双眼,虽说她整个人是在梁峋怀中,但除了一只手环着她轻轻搭在自己的肩上,梁峋还是留有几分空间并没触碰到她。 但两个人在一个被窝里,梁峋的呼吸实在是离她太近了,她面前就是梁峋宽厚的胸膛,如此安静的环境她似乎都能听见梁峋沉稳的心跳,还有自己那紧张到跟敲鼓一样的心跳。 被窝里的岑之笑也手足无措,生怕自己轻轻动一下就碰到了梁峋,只能双手环抱在胸前,紧闭双眼,僵硬地躺在床上。 一定是被窝太热了,弄得她两颊发烫! 要不是胸前滚烫的铜钱币刺痛得她头脑清醒,谁能不沉沦在帅哥的怀抱?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岑之笑都开始觉得自己侧躺的那条腿开始微微发麻了。 直到梁峋再次出声,“好了,没事了。”岑之笑才敢缓缓地睁开双眼,房间内的确是恢复了正常。 梁峋立马收回自己的手,轻轻地走下床榻,他转头看向岑之笑,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两声,略带抱歉地解释道。 “不好意思,刚刚唐突了,那股妖气应是来自于我在刺史府察觉出的异样气息,和跟踪我们到客栈的人类不同,为了不露馅,我也不能有任何术法施展,多有冒犯了……” 岑之笑就算再愚蠢,也能猜到这一层,倒是有些疑惑地开口问道,“没事没事,大局为重。只不过你们是在刺史府穿帮了吗?为何这刺史府的妖物如此警惕?甚至亲自来探查情况……” 梁峋倒是反问道,“你是否察觉出,这次的感受与上次蛇怪相比有何不同?” 岑之笑立马明白梁峋指的是她“体质特殊”这回事,不过细细想来,确实铜钱币的感受有些不同,都是灼烧感,但这一次的痛感要比上次强烈一些。 “你的意思是,这一次的精怪修为实力要更强?这个规律就是越强大的精怪心眼子就越多?” “精怪大部分都这样,不过也有少数例外。” 梁峋倒是显得对目前的情况了然于胸。 “前去刺史府时我虽屏掩了自身气息,但截云气流不稳,该是被那精怪发现了端倪。但截云修道年份不久,又不精术法,只是习了些武艺和心法,所以那精怪只是停留在表面的猜疑。” 这话她听懂了,是说这精怪有心眼子,但不多。 “那梁老板,我有个小小的疑问,是你强还是那精怪强啊?”岑之笑心想这精怪若不强直接揪出来打一顿收伏了不就行了。 梁峋微微挑眉,似乎看穿了岑之笑内心的小九九,轻笑一声,“我是来助因果的,不是专门来打架的。不过这精怪着实没什么好打的。” “这世间恶事多缘于因果,我只不过推手一把,让他们自己解决因果平息祸端罢了。如果你非要看打架,那就等哪日我们解决的麻烦不是缘于因果吧。” 很高深,但是又感觉格局很大,有一种纵横布局下一盘大棋的感觉。 但是岑之笑现在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梁老板,现在几点了?” 梁峋望了望窗外,“应该是等于凌晨四点吧。” 岑之笑立马手脚利索地下了床榻,走到梁峋跟前,指了指床榻,“该你去休息了梁老板,咱们说好的,轮班制这一点得听我的噢。” 在她强硬的态度下,轮班制休息顺利进行。 但毕竟没有手机,岑之笑撑到天刚亮就实在撑不住了,两个眼皮在疯狂打架,不知不觉地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可她觉得自己虽然当时很困,但是也没睡多久也就醒了,她转头看向床榻处,梁峋依旧在熟睡。 看来这些所谓的因果之事真的挺累人,还是让梁峋好好休息休息吧。 望向窗外,日出柔光,渐渐漫进屋内。 岑之笑轻轻地换好衣服,蹑手蹑脚地走向门口,悄悄开门向外走去,下楼和店小二叮嘱着准备早食的事。 刚嘱咐完上楼就在楼梯口恰好遇见了同样伸着懒腰,推门而出的方截云。 “早啊!”方截云笑着朝岑之笑摆了摆手。 岑之笑点了点头应道,“早啊!我准备向店小二招呼一声准备早食,等会儿我们一起吃。” 方截云小跑着走到岑之笑身旁,四处张望了一番,刚想开口就被岑之笑扯着衣角制止了。 岑之笑咬着牙,从牙缝里悄悄挤出一句话,“这客栈里也有眼线,注意你的说辞啊。” 方截云眼神中突然闪过一丝机智,立马意会了,“梁兄呢?没跟嫂嫂你一起吗?” “这几天他照顾我也是累着了,还在休息,我就先叮嘱着店家准备些早食。” 这一句“嫂嫂”激发了岑之笑的演技,她这寥寥几句就相当入戏了,真是为自己的演技所折服。 方截云听闻这话,也不得不在眼底生出一丝敬佩,悄悄比了个大拇指,“那理应多加休息,嫂嫂如此贴心,实乃梁兄的福气。” 岑之笑心里飘过几个表情包,这小子怎么还给自己加戏啊? 方截云依旧自顾自地说道,“昨日梁兄托我给你置办了一身新衣物,让嫂嫂换下这一路舟车劳顿的旧衣,也能清爽些。待会用过早食我给嫂嫂取来。” 戏都到这儿了,不得不顺着演下去。 “有劳贤弟了。” 两人正聊着,店小二端着早食上楼朝岑之笑问道,“客官,你们的早食已备好,这就给您端进去。” 岑之笑点了点头,“麻烦你了,正好,我们一起进去。” 可刚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一幕岑之笑还没来得及欣赏,就已经手比脑子快地回头踮脚伸手,一手一人地遮住了店小二和方截云的眼睛。 “不好意思现在还不方面进来,咱们先退出去……”说罢便努力遮住两人的眼睛退出房门。 没错,刚刚推门看见的正是在换衣服的梁峋。 是半裸着上身,肌肉线条紧实的梁峋,画面很美好,但此时此刻不是欣赏的时候。 第19章 花露胭脂 昨晚在饭桌上还其乐融融的三人,现在又同坐一桌却显得有些尴尬。 三人简单复盘了一下昨晚妖物查探一事,又陷入了无话状态,都默默地吃着饭。 眼看饭菜都已经见底了,方截云率先打破了沉默,“嫂嫂,我现在去给你取新购置的衣服。” 岑之笑眼中惊讶,不是吧,还真有衣服?她以为刚刚在楼梯口的寒暄都是演戏呢……还有,方截云这小子一声一声“嫂嫂”的怎么叫得这么顺口…… “小侯爷,现在没有妖物,并且房间又施了敝听术,你这一声嫂嫂就没有必要了吧……” “有必要有必要,不然没叫习惯后面露馅儿了怎么办,”方截云笑眯眯道,又转头意味深长地看向梁峋,眼神中透露着一丝狡黠。 “刚刚一直没敢说,师兄你不太对劲儿啊,你从来都不会睡到这个点的,并且还睡这么沉?嫂嫂再怎么蹑手蹑脚你都没醒,不应该啊……” 岑之笑抬头瞪大双眼看向了方截云,这小子语气不对啊,这一语既出,比刚刚的三人沉默更加尴尬了,虽然她也很好奇,按理说修道之人警惕性很强的…… 梁峋眼中神色微顿,但瞬间就恢复自若了,只是轻轻挑眉看向方截云,淡淡开口道,“你不是要去取衣物吗?没有事可以忙了?” 方截云瞬间顿感不妙,此刻的他只能扬起一个苦涩的微笑,他脑子是被驴踢了才会想着去逗师兄,没错,他已经被梁峋悄无声息地施了术法,说不出话来。 假笑男孩只能点了点头,离开房间去取来衣物。 当方截云踏进房门放下衣服的那一刻就被解了术法,此时梁峋很自然地装作和方截云商议事情,慢慢地朝门外走去。 岑之笑拿着这新衣服,不禁觉得自己穿越的小插曲有点像那个换装小游戏,不过挺好,不用充钱便可尽享多种皮肤。 又是一阵凭借记忆换装的长过程。 当她自己臭美完,拉开房门时,心满意足地看到了方截云眼中的惊艳,至于梁峋,她怂得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 但她不知道的是,在梁峋眼中的她沐浴在阳光下笑靥如花,满脸娇俏得意,她生得了一双好看且灵动的眼睛,睫毛卷翘,杏眼盈盈,一笑眼底就清波潋滟。 她此刻一袭葱倩织暗花竹叶锦裙,身披青楸走银丝薄烟纱,耳挂金镶碧玉坠,虽只是潦草地系了头发,但那乌黑的头发衬得少女的肤色更加的白皙。 当她拉开房门那时,暖洋鎏金的日光轻洒在她身上,就像是一汪璀璨绿波荡漾起了梁峋内心的水花。 “果然是人靠衣装啊……”方截云眼中虽然仍有惊艳,但还是不自觉地喃喃道。 岑之笑扬起一个“和善”地微笑,“如果你除了夸衣服,还能夸夸我,我可能会更开心。” 方截云倒是不怀好意地笑道,“可我怎么能唐突了嫂嫂呢。” 还没等梁峋反应过来,他便率先开口,“嫂嫂这头发出门自然是不可行的,梁兄不如替嫂嫂梳妆一番也好。” 说罢便把梁峋推进屋内,带上了房门,还在门外喊着,“那我就先去这麓州城好好逛逛了,不打扰你们了。” 岑之笑百分之百敢肯定,方截云一定是故意使大劲儿,他差点直接将梁峋推到自己身上,得亏梁峋身手不错,很快稳住了身形。 岑之笑后退一步,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一般小跑到铜镜前坐下,都不敢看向梁峋,轻轻地开口道,“我的确不会挽发髻,麻烦你了。” 梁峋柔声应道,缓缓走到岑之笑身后,拿起木梳轻轻梳理着她的头发,微凉的指尖不小碰到岑之笑的后颈,也轻声致歉,他梳理发髻时动作轻柔,一丝一毫都没有扯疼她。 岑之笑在镜中看着梁峋认真地为她挽好发髻,帮她轻钗步摇,不自觉地嘴角轻扬,但又在一瞬间她收回自己的目光。 本来穿越这事就离谱,当时的她在这特殊的环境、特殊的时间段遇到了梁峋,她不清楚自己偶然间的心动是因为喜欢,还是见色起意,又或许只是觉得他们是同一世界的人,有一种亲近感罢了。 那不如劝自己清醒一点,好好学学保命手段,弄明白为何穿越,其意义何在。 至于那偶然间的心动就交给时间来告诉她到底是因为什么。 梳理好发髻,这一次是梁峋先开口,“待会出去逛逛?” 岑之笑点点头答应,她明白出去无非是演戏给那群眼线看,还能沿路看看城中情况。两人走到门口时,岑之笑深吸一口气,出了这个门她就得入戏了,好好扮演这一角色。 她顺手轻轻挽住梁峋,扬起盈盈笑脸,轻言道,“走吧,夫君。” …… 这麓州城是要比那叙茂镇繁华热闹,街边各式的摊子有着各种各样新奇的小玩意儿,走动的商贩摇着小鼓吆喝着,吸引着来来往往行人的目光。 “这麓州城这么繁华?”岑之笑走走看看,眼中尽是新奇,“但感觉这众多店铺中脂粉铺子尤为多啊。” “早些时日麓州的经济也不似这般,可能是发展起来了吧……”梁峋应道,但心中却若有所思。 既然是夫妻逛街,那就要装的像一点,岑之笑例行公事地走进了脂粉铺子,佯装挑选一番。 在店家眼里,这两人衣着清贵,好不相配,一看就是出手阔绰的人家,便立马笑着上前推销一番。 “夫人是要口脂还是胭脂?我们这儿前两天刚进了一批上好的花露胭脂。” “可否让我瞧瞧那花露胭脂?” “好嘞,请夫人稍等。” 一会儿,那店家就拿来了一个精巧的白玉盒子,岑之笑轻轻接过盒子打开一看,这胭脂的确是颜色欲滴,在手上一试也并不艳俗,放在现代肯定是热门的腮红色号啊…… 可隐隐的一股味道却让岑之笑微微皱眉,她在凑近那胭脂盒一闻,这股香味与她在梦里梦见的那个女子身影的味道一模一样。 一时间想主动张口询问店家,但又怕这一行为让周围眼线起了疑心。 梁峋倒是注意到了岑之笑神色的变化,“怎么?不喜欢吗?” 岑之笑心里忽生一计,转头对着梁峋粲然一笑,“这胭脂和妾平时买的那些金贵胭脂却有不同,不愧是繁华的麓州城,这种小的新鲜玩意儿多,不过夫君觉得妾擦这个胭脂会好看吗?” 梁峋微微一愣,随即扬起嘴角,眼神柔和地答道,“夫人擦什么胭脂都好看,主要夫人好看。” “那既如此,妾不擦胭脂也好看。”说罢,她便放下胭脂盒,挽着梁峋作势要离开。 但这几句话在店家耳中听出的信息却是眼前这二人是来自外地的富贵人家,只觉得这麓州胭脂是空有噱头,图个新鲜的小玩意儿。 这种大方的富贵人家,他哪里舍得放走,赶紧再次捧着那胭脂盒阻拦道,“夫人,咱们家这花露胭脂说不定比那些传统的金贵的胭脂更要好上一番!还有美容养颜的功效呢!” 岑之笑心中暗笑,小样儿,姐这演技,不信你不上钩。 第20章 好人姐姐,吃枣糕 “真有这么神奇?”岑之笑回头,故作惊讶地回答道。 “那是当然,我看夫人气质非凡,想必也用过不少上好的胭脂,那些胭脂可能只也是颜色好看,但我们家的花露胭脂用了是真的会让人变美!” “这可是用了仙水玫瑰、琼枝红花制作而成的,这两种花可只有我们麓州才有,产量不算高,所以我们这胭脂可真真算得上稀贵之物了!” 那店家生怕金主跑了,神色飞扬地介绍着花露胭脂。 岑之笑心里倒是懵逼了,这花名的名字怎么听得她一头雾水。 这时一旁的梁峋眉头微皱,语气疑惑地开口质问道。 “我可从未听说麓州城产出这两种花,你可莫要诓我夫人,我夫人娇贵,用的东西都是实在名贵的,可不用这不明不白的东西。” 岑之笑在心里默默竖起大拇指,梁老板不仅领悟力强,这演技也可以啊,非常自然。 那店家眼中神色焦急,似是要证明什么,急急地又叫住了他们。 那店家环顾四周一番,又悄悄向岑之笑说道。 “夫人,我说的确是句句属实,我们麓州之前确是没产过这两种花,但大概是一年前,刺史从麓州城外的高山上偶然寻得这花种,发现了此妙用。” “这胭脂一出,既让我们赚了钱,还让城中爱美女子皆有所得,甚至周边其他城的显贵夫人们,途径此处用了这花露胭脂,都纷纷预订。” 岑之笑隐隐从那店家的眼中看出了对刺史的拥护、赞颂之情。 她若有所思点点头,装作对这胭脂又起了兴趣,“看来你们麓州刺史真是兢兢业业为民造福啊,难怪如此繁华。” 那店家肯定地点了点头,“那是当然,刺史夫人也是每个月月初都会亲自制作一盒花露胭脂,选用的是最上好的辅料,将这盒胭脂赠予城中一位买不起这胭脂的姑娘。” “这些姑娘每得的一盒胭脂都是刺史夫人以十二花神亲自命名的,那些姑娘都被我们称作麓州十二花神。” 岑之笑随即转头朝梁峋掩面娇嗔一笑,“夫君,妾想要这盒胭脂,也当一回神仙花神。” 梁峋轻轻一笑,“夫人可比那花神要惊艳,这胭脂不过锦上添花,喜欢就买,夫人快乐最重要。” 不过既然是富家太太,她还得装的再像一点,转头又朝店家吩咐道,“你们家还有什么好的口脂,拿出来看看,我一并买了。” 那店家瞬间喜上眉梢,连连夸赞道他们是一对恩爱的璧人。 岑之笑不禁默默感叹。 方截云那小子家底是真的厚,住的那家客栈品级高就不说了,给他们的公费资金,她甚至觉得能买下这整个胭脂铺,她这下扮演阔太是相当有底气啊。 离开了脂粉铺子,岑之笑也明显地感受到了后背有视线一直盯着自己,这些眼线是真的敬业啊。不过转念又想到富贵人家出门没有随从跟着似乎有些奇怪。 岑之笑挽着梁峋悄悄用手捏了捏他的胳膊,又开始了她不成熟的腹语,小声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们出行没有随从合理吗?” 梁峋倒是一脸从容淡然,轻轻一句,“放心,剧本安排好的,或许回去可以好好跟你讲讲截云那小子的风评。” 虽然没有得到准确答案,但也算放心,两人又开始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这一路上倒是引得不少路人频频回顾注目,那眼神无不在说明“郎才女貌,惹人艳羡”。 突然岑之笑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摊贩正在售卖首饰,那静静躺着的银包藤珐琅彩手镯吸引了她的目光。 虽然不是什么金石玉器的材质,但她就是觉得好看的紧。 不过她瞬间收回自己的目光,刚刚在脂粉铺子立起来的眼光极高的阔太人设可不能因为一时的放松功亏一篑。 作为阔太是不能够被地摊小玩意儿给吸引的。 不过既然是逛街市,她是真的忍不住四处看看,说不定正是这种小玩意儿会让她有消费的冲动,为了不露馅,她朝梁峋提议道,“夫君,我们找个茶坊稍稍歇息吧。” 两人在茶坊雅间歇下,梁峋要了一壶上好的铁观音、碧芽点芙蓉和青门绿玉房。 纵使岑之笑内心对后面这两个名字充满了问号,但依旧面上从容淡然。 不过等东西一上她就明白了,碧芽点芙蓉是豆沙馅的绿豆糕,而青门绿玉房则是一盘西瓜。 她这算是附庸风雅品鉴古代下午茶吧……不过她的内心对梁峋又多了一份好奇,感觉他什么都会都懂。 在这古代要顺风顺水的生存下去得学习这么多吗……真是辛苦…… 岑之笑轻尝一口绿豆糕,清甜不腻,她又小啜一口铁观音,唇齿间又混着醇厚甘鲜的茶香,忽而觉得身心放松。 脑海里想起一句诗“碧波荡漾一抹香,茶不醉人人自醉。” 眼前悠然品茗的梁峋就像是一幅宁静致远的画,但是岑之笑很快就清醒过来,夫妻之间是不能够相顾无言,她便绞尽脑汁在脑瓜子里搜寻可以谈及的话题。 想半天也没能想出什么话题,便神使鬼差地伸手拿了块西瓜轻轻递到了梁峋嘴边。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只能扬起一个很是勉强的微笑,眼底闪过一丝抱歉,希望梁老板就当她是在扮演贴心妻子吧…… 梁峋稍稍愣神地看着嘴边突如其来的西瓜,但随即很是配合地咬了一口,接过西瓜,朝她温柔一笑。 “谢谢夫人关心,夏暑已近,夫人自己也要多加注意。” 岑之笑机械地点点头,收回了手,接下来该干些什么啊……这时,竹窗外的一声吆喝倒是让岑之笑的思绪有些飘远。 “枣糕——香甜的枣糕——” 她自顾自地喃喃道,“玲宝母亲蒸的枣糕也很好吃,那一口热乎的枣糕软甜软甜的,当时要多给我拿几个我还没要,不过家生健健康康的真好啊……真好啊……” 岑之笑看着窗外,眼底是一抹温柔的神色,这似乎是一件很小的事,是她荒诞的一次驱鬼,她其实一直都有着心理负担。 她害怕自己的失败带给别人无法弥补的苦难,就算是梁峋告诉她事情已经妥善解决,但她仍旧深深的后怕…… 吆喝一声又一声,似乎让岑之笑回想起莲婶儿对她的期待,玲宝对她的信任,村民们朴实而又笨拙的劝慰。 若是她当时失败了,可能这一切的善意都会是泡影吧,不过一想到他们能够平安快乐,她就觉得,真好啊…… 梁峋听着这话,看着眼前的岑之笑,也淡淡地开口应道。 “是啊,真好。玲宝还说,让我以后一定要带好人姐姐再回颐水村,她说她要努力学做枣糕给姐姐吃。” 岑之笑转头一笑,眼中有些无奈,只是低头轻轻地摩挲着茶杯的杯沿。 “小孩子嘛,总是对事情都有着纯真的看法,她肯定以为家生的恢复是我帮上的忙。” “玲宝说那个可怕的黑怪物追赶着好人姐姐,但是好人姐姐还是拼命转头把黑怪物带出了村子,好人姐姐一定吓坏了。” 玲宝看见了?岑之笑有些愕然地抬头。 梁峋依旧声音柔和,“那日烧纸的烟雾浓得呛人,也许在你拼命奔跑的身后,正是拿着农具想要帮你驱走穷追不舍的黑影的村民。” “你就那么凭空消失在浓雾之中,莲婶儿哭着怪了自己好久。” 他们……都看见了?岑之笑心中酸涩,眼眶微微泛红,她看着梁峋张嘴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可是好人姐姐啊,他们怎么会怪你呢。” 第21章 方小侯爷的挖土历程 岑之笑吸溜着鼻子,使劲儿忍住想要掉下来的眼泪。 周围还有眼线盯着他们,她不能也不可以让大家的辛苦功亏一篑,她看着梁峋努力地想要挤出一个笑容。 可她刚一笑,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不受控制地滚落,她只能慌乱地低下头,用手指胡乱地抹着眼泪,小声说着对不起。 梁峋起身轻轻走到岑之笑身旁蹲下,用他那高大宽厚的身影为岑之笑挡住了一切会投来的视线,他看着泪眼婆娑的岑之笑轻声说道,“想哭就哭吧,我施了敝听术。” 没有声嘶力竭、也没有号啕大哭,她只是看着梁峋眼泪一颗一颗地掉,几次哽咽地想要张嘴,却也只能带着哭腔地说出“真好”两个字。 岑之笑自己都不明白,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敏感。 她只是听到村民们并没有怪她,只是想到玲宝伸手递给她枣糕的小脸,只是想起莲婶儿滴在她手背上那滚烫的泪。 她心里的那块石头就轰的一声掉落了。 她伸手擦干自己的眼泪,眼中清亮,她看着梁峋扬起笑脸,一字一句说得分外认真。 “也许这条路很难走,但既然有人给我送了一束花,那我也可以走下去。” 梁峋微笑地点点头,目光柔和地看着她,轻轻开口道,“走吧夫人,该回去了。” …… 方截云自从离开了客栈,就按照和梁峋提前商议好的出城去了一趟城外高山。 为什么方截云能够行动自如,不惧眼线呢? 那就得提起方截云作为上阳侯爷府的小儿子,那是出了名的跳脱散漫,一心只想着游历江湖,再加之侯爷府也没有什么重担施于他身,便由着他去了。 本来一开始,老侯爷担心方截云独自出门游历会有诸多危险,便悄悄派了暗卫保护他的安全。 但方截云几次都察觉出了,觉得这有暗卫保护的游历哪还作数,但又知道若是自己去让撤回暗卫,那固执的小老头肯定不会答应。 他便想出一个办法,死缠烂打地请求梁峋游历时带着自己,并且躲过那些暗卫,这些对于梁峋来说当然轻而易举,为了不再忍受方截云的聒噪便答应了。 老侯爷发现自己派出的暗卫屡次无功而返,完全找不到这位方小侯爷的行踪,老爷子心里有些焦急。 就在这时方截云回了家开始和自己的老爹谈判,只要不再派暗卫盯着自己,那么自己以后游历只要心情好,也会给家里修封家书汇报行程。 这方截云是老侯爷亲自送去灈宁山拜师的,那灈宁山梁峋的神通他自是心知肚明。 要是梁峋在帮自己这小儿子,那他就真的跟没有这个儿子一样,完全找不到儿子的消息。 拗不过方截云,老侯爷只得答应。 这次要来麓州见师兄,方截云心情大好,便提前修了一封家书寄给家里。 那老侯爷始终是望子心切,便背着方截云提前派人在麓州打点了一番,这就包含了提前向麓州刺史说明了小侯爷要亲临拜访之事。 这就是为什么那刺史府只盯上了梁峋,而并未过多干涉方截云。 一是惹不起上阳侯爷府,二是方截云所言梁峋是他游历途中到达江平时所遇的旧友,乃江平梁氏。 这江平梁氏虽也是世家望族,但在世家里并非数一数二的,甚至是中末流,更何况世家少爷虽家底殷实,实际还是无官职加身。 但梁峋在刺史府所展露的气度似乎与世家少爷有些不相符,那刺史本就心里有鬼,恐他是有别的身份,便派人盯梢。 说来也是神奇,还真有人会因为自身气质被针对。 方截云去山上转悠了一圈,按照梁峋所说在山坡寻一处开阔向阳的地方,取上一抔较为疏松,细摸还能感受到微弱灵气的土壤。没错,今天他的任务就是挖土。 走了半天路,摸了半天土,方截云终于找到了他最满意的一抔土,细细地包好土壤,他便准备下山了。 可他刚准备转身离开,就遇见了山上的劫匪,他只得暗自叫苦,那刺史不是说他勤于治理,尤其看中治安,山贼土匪之事一直都是处理妥当的。 看来这刺史真不是个好鸟,嘴里没一句实话。 那劫匪看方截云的打扮,也不废话,三五个人冲上来直接开干。 方截云虽然在师门排不上号,但是躲避劫匪的追击还是绰绰有余的,这节骨眼上他也不想生事。 “小爷我先溜为敬!”说罢便脚底生风,两三下跑出了劫匪的视野。 但人呐,有时候不能过于得意,得意就会忘形,忘形就会生悲。 比如刚跑下山的方截云一摸怀里,好家伙,他辛辛苦苦一路摸土找到的土壤被他给跑没了,可惜他这双手摸土摸得脏兮兮的。 他叹了口气,又认命的爬山往回走。 当他快要走到取土的地方时,突然发现当时窜出来的劫匪还在那儿,只不过现在的他们是一个个灰头土脸的被捆着排排坐。 方截云心想是哪位英雄好汉为民除害? 既然这些被捆着就好办了,他便少了很多麻烦,他走到劫匪面前笑着打了声招呼。 “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来找事儿的啊,别激动啊。”他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取土的位置正被一位劫匪大哥坐在屁股下面。 方截云略带尴尬地对那位大哥说道,“这位大哥麻烦你挪一下,你这坐着的地方我得挖点土回去。” 那劫匪大哥竟出奇的好说话,虽然眼里还是带着一些不服气的沮丧,但仍旧给方截云挪了挪位置。 方截云笑着道谢后,便着手开始挖土,面上的那一层都不能要了,得取深一点的土了,等他重新挖好土,规规矩矩地把这一抔新挖的土收拾好,可不能再丢了。 他起身看着眼前排排坐的劫匪们,突然叹了口气,“看你们也不是嗜杀成性的人,怎么就不能干点正事儿谋生呢?非要当这劫匪,这下可好,被人惩奸除恶给制裁了吧。” 其中一位年纪较小,体型微胖的劫匪瘪了瘪嘴。 “要不是我们的地全被那刺史拿去种花了,我们至于跑到这山上干这个拿性命还搞不到几个钱子儿的勾当啊……再说了,到现在都没劫成功过一个……” 再一次听到“刺史”这两字,他不禁又在心里骂一遍这狗官一天天做的事尽没憋好屁。 不过这种花一事还是有必要回去跟师兄好好说道说道,不然再带个劫匪回去更有说服力?可这带回去容易露馅儿啊,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他又看了看这几个劫匪,想再开口但又不敢多问,怕这几个劫匪人多嘴杂,气性还大,要是把他查事儿的行为传到麓州城里可咋办…… 一时没想出办法,他便绕着这几个劫匪来回踱步,试图想一个好办法,可就在这时,天空忽的乌云密布,几声闷雷传来。 方截云眉头一皱,这夏日天气果真变幻莫测,不会待会儿就要下雨吧,他看着身后几个排排坐可怜兮兮的劫匪,这么淋着雨也不是办法,便蹲下身来向他们叮嘱道。 “放你们在山里淋雨也是不好,你们也都是苦命人,我帮你们解绑,你们可别恩将仇报啊,并且你们也打不过我,倒有可能再挨一顿揍……” 嘱咐完,方截云便着手开始给劫匪松绑。 可解绑到一半,这雨就急急地下下来了,方截云真是自认倒霉,不仅要解绑还要注意怀里那包土可不能淋湿了。 这时,他头顶突然多出一方油纸伞,一个轻柔清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略带歉意地说道,“抱歉,我添麻烦了。” 第22章 杭芜声 方截云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女子瞬间让他晃了神。 那女子一袭月白,腰间系着软鞭,肤光如雪,姿容若玉,嵌银丝的紫檀簪子半挽着发髻,小巧的雕花银扣束结髾尾、轻垂于肩,鬓间几缕发丝被吹来的雨水打湿,贴在清丽的脸庞上。 她轻轻将伞递给方截云,而自己去解绑剩下的劫匪。 方截云忽的回过神来,忙忙撑伞为那女子遮蔽风雨,“姑娘!你小心些,淋了雨染上风寒就不好了。” 那女子只是神色淡淡,对那群劫匪开口道,“将你们绑起来也只是给个小教训,给你们送饭的孩子把一切都告诉我了,雨大,你们还是赶紧回家吧。” 听闻此话,方截云事四顾左右才发现不远处的草丛后面,怯生生地站着一个提着竹篮撑着伞的小男孩。 方截云笑了笑,朝那男孩儿招了招手,“小孩儿,过来吧。” 那男孩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小跑着过来了,跑到一个身材较为健硕的劫匪身后躲了起来,只探出个小脑袋打量着周围的情况。 “这孩子不放心,我便让他跟了过来。” 那女子解绑完所有劫匪,看了一眼那脸庞稚嫩的小男孩,又淡淡地开口道,“我知不公,但以后别干这勾当了,刺史之事有违法度,我去麓州城内查探一番,会有解决之法的。” 那群绑匪说到底只不过是一群逼急了的平民百姓,点点头就都纷纷散去了。 女子又看向了身边为自己撑着伞的方截云,微微颔首以示谢意,“这伞就赠予公子了。”说罢便要转身离去。 “等等姑娘,”方截云情急之下拉住那女子的手腕,言辞恳切地说道,“这雨疾风寒的,染病了可真是难熬的。再说了这本就是你的伞,我也要回麓州城,不妨同行。” 但说完他又立马放开了握住女子手腕的手,言语抱歉道,“实在是迫不得已,唐突了姑娘,抱歉抱歉。” 那女子见方截云眼中神色真诚,也不像是浪荡小人,观这雨的确是滂沱,便轻轻点头答应了。 方截云小心翼翼地撑着伞,生怕自己碰着了这姑娘,结果自己大半个肩膀露在外面淋着雨,他甚至不敢转头看,只能直愣愣地看着前方,试探着搭话道。 “在下方截云,敢问姑娘芳名?” “杭芜声。” …… 岑之笑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急雨转小,雨滴淅淅沥沥地打在窗棂上。 梁峋缓缓走到她身旁,轻轻放下窗户,“你前两日刚发过高烧,还是不要在窗前站久了,免得风寒。” 岑之笑微微一笑,点头应答,便走到桌前坐下,“眼看天色近晚,方小侯爷怕是淋雨淋透了,待会让店家煮碗姜茶吧。” 梁峋倒是若有所思道,“该是要准备两碗姜茶。” 岑之笑听闻这话,眼中狐疑,这梁老板又算到了些什么?等吩咐好店家,没一会儿,推门而入的方截云一下子就解答了她心中的所有疑惑。 这小侯爷身旁站着的是一位清逸脱俗、空谷幽兰的美女,岑之笑不得不在心里暗自给梁峋竖了个大拇指,梁老板料事如神啊…… 方截云几欲开口解释一下情况,都不知道如何说辞才是稳妥合适的,只能把淋湿的伞靠放在门边,然后招呼杭芜声坐下先歇息,自己则在一旁干挠头。 但这一切看在岑之笑眼里,她的嗑学家dna就动了,平日里意气风发、爽朗不羁的方小侯爷怎么突然就如此扭捏笨拙。 并且那把伞很难不让她联想到共撑一伞的画面,这要是没情况,就对不起她每天奔波在嗑cp一线的努力。 不过这小子怎么还蹭人家姑娘的伞,跟她一样见色起意啊…… 岑之笑看着一旁挠头的方截云,心里恨铁不成钢,这抠啥呢这么认真,抠头皮屑呢……再抠就得把脑袋抠破了,但就算抠破脑袋也都挽救不了这方小侯爷一手打造的尴尬氛围。 岑之笑随即扬起一个和善的笑容看向杭芜声,俗话说看见美女,是个人都会忍不住亲近,“姑娘你好啊,我们都是方截云的朋友,我叫岑之笑,那位叫梁峋。”岑之笑指了指不知何时站到远处的梁峋。 杭芜声看着眼前眼睛清亮晶莹、笑容盈盈的岑之笑,朝她轻轻点头,淡淡说道,“我叫杭芜声,不好意思叨扰了,我避雨歇息一会便会离开。” 岑之笑心里默默念叨,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她又不争气地看了一眼手足无措的方截云,“你别往窗户处干站着啊,你想风寒啊,你俩这一路上难免淋了些雨,我们已经让店家备好姜茶了,一会儿端上来你俩暖暖身子。” 看看头发和衣服都有些微湿的杭芜声,岑之笑轻声开口道,“杭姑娘穿着这湿衣服难免容易感冒,我有一套刚清洗干净的旧衣物,只要姑娘不嫌弃,便可换上。” 虽然夏日天气变幻莫测,但中午的烈日足以将岑之笑换下清洗的那套劲装晾晒干了。 杭芜声稍加迟疑,便点点头答应了。 岑之笑拿出那套劲装递给杭芜声,便连带着那两位男士一起出门,把房间留给人家姑娘换衣服。 岑之笑默默吐槽,这个房间也承载了太多的换衣情节了吧,干脆改名叫更衣室得了。 门外的梁峋看着湿透了半个身子的方截云,也叮嘱他赶紧回房换身衣服,以免染上风寒。 这下门外就只剩梁峋和岑之笑两人。 得,现在就又得开始演戏了。 岑之笑刚想开口,梁峋面色淡然,悄声说道,“没关系了,客栈里的眼线已经在我们回来的时候就撤走了,只剩客栈外还留有几个眼线而已。” 岑之笑不禁喜形于色,终于不用在客栈里演戏了,看来自己今天白日和梁峋出门扮演恩爱夫妻还是很成功的。 不过,若是那刺史有猫腻,她今日和梁峋去买的那和刺史脱不了干系的胭脂,按理来说应该会加重刺史的怀疑啊,怎么会撤回眼线呢? 反正也想不通,不如想想眼前这要紧的事。 她眼中好奇地朝梁峋问道,“梁老板,方截云带回来一个姑娘这事儿你都给算到了?” “这不过是卜算麓州之事时的一环而已。”梁峋淡淡应道。 “那你这意思就是,处理麓州这事,这姑娘也算是和我们一起的?可信?” 梁峋轻微挑眉,“嗯”了一声。 梁老板不愧是梁老板,没次都能集齐这重要npc,这令人羡慕的金手指能力啥时候才能降临到她身上啊…… 待杭芜声换好衣服,岑之笑便让方截云端着姜茶递给她。 房间里,四个人坦诚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说明了来麓州的目的,四人围坐在桌前,桌上摆放的正是花露胭脂。 “这刺史为何征用农田也要大肆制作这个花露胭脂?明明这胭脂没有什么异样和问题……”方截云看着眼前没有丝毫妖气的胭脂。 “或许问题出在刺史夫人每个月亲自做的那几盒胭脂?”岑之笑倒是若有所思道,“也许我们应该去查查那几位受赠特殊胭脂的女子。” 她突然想到梦里那个有同样香味的女子,笃定刺史夫人所制的胭脂一定有问题。 杭芜声也淡淡开口道,“那城外村里的小孩也说,他的姐姐也受赠了刺史夫人的胭脂,几天后边要去参加刺史府举办的百花宴,宴上会选上第十二位花神女孩。” “那刺史倒是要比那精怪精明,” 梁峋拂袖轻笑,“他撤出客栈的眼线不是因为他放松了警惕,而是要让我们放松警惕,试探我和岑之笑是否发觉眼线,更是试探我和岑之笑在这种放松的环境下会不会有下一步行动。” 岑之笑恍然大悟,心里全是对这狗官输出的电报声,这狗东西心眼子比毛孔都多……真是蜜蜂碰电门。 第23章 月坠花折,沉风越裂 “既然如此,那师兄和之笑姐就继续假扮夫妻游玩麓州,敌不动我不动,”方截云拍拍胸脯道,“至于探访那些花神女子的事就交给我吧。” “只交给你?那可不行,你一介男子如何与女子打交道,”岑之笑转头看向杭芜声,诚恳道,“能否拜托杭姑娘和这傻小子一起?不然我怕这小子到时候捅出什么篓子来。” 杭芜声点头答应了,这倒是让一旁的方截云显得局促不安起来。 窗外夜色已深,岑之笑心里忽的有个了想法,便向杭芜声询问道,“杭姑娘独自一人来麓州城可有亲戚投靠?” 杭芜声神色淡淡,轻轻摇了摇头。 岑之笑满脸诚恳,非常认真地提议道,“那既如此,不如杭姑娘和我结个伴,这些时日就同我住在一起吧。我们女孩子出门在外就是要相互照顾的。” 杭芜声清冷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点了点头,眼底代之的是一抹温柔,“以后叫我芜声就好。” 岑之笑顿时喜笑颜开,“我长你两岁,你也可以唤我之笑姐!” 梁峋给方截云使了个眼色,退了出去,将房间留给了这对小姐妹。 夜深了,两个女子静静地躺在床上。 岑之笑轻轻问道,“芜声,你闯荡江湖很久了吗?” “大概……有两年了吧。”杭芜声淡淡地回答道。 “那你肯定很厉害,像话本里写的侠骨柔情、恣意江湖。那你有回去看看父母的念头吗?” “……有,但是,不回去了。”杭芜声似是情绪有些低落,她本就是不爱多言的性子,但面对这问询,她突然想倾诉点什么。 “我是武将之女,父母对我并没有多少规矩要求,我自小性子喜静,除了父亲的武艺,也便由着我拜了个江湖师傅一心练武。后来父亲战场伤病严重因此致使,家族就渐渐没落,靠父亲微薄的俸禄养家。” “我到了嫁人的年纪,舅舅们为了他的人际四处与我说亲,但父母从未想过让我嫁给我不爱之人,父亲也从不畏惧那些风言风语,屡次拒绝舅舅们,后来他们就为难我家,为难父亲母亲。” “我不愿自己成为筹码,也不愿父母受苦,便拜别父母,和师父远游,让他们对外宣称,杭家之女已经断却尘缘……” “可是父母尘缘,你斩不断对吧……”岑之笑伸手轻轻握住杭芜声的手,似是安慰道。 “不过是我撒的谎,但既已撒下这个谎,就要将它圆好,能够知道依旧彼此牵挂就很好了……”杭芜声眼角微微湿润。 “我也曾想过两情相悦的婚姻,如我父母,但我明白,现在的我不是有念头去想这个的时候……” “抱歉,说了这么多自己的糟糕事……” “没关系的,说出来了,那今晚就睡个好觉吧。” 岑之笑深知时代不同,想法不同,任何建议性的言语都会显得浅薄,况且杭芜声也在坚定地走每一步她认为对的路。 再怎么冷淡的性子,毕竟是个十九岁的少女,那此刻最好的就是给予她所能给予的最大的安慰,睡个好觉吧…… …… 可这一睡,又是梦。 依旧是这房间,但明明漆黑的房间却燃起了微弱的烛光,突然房间的窗户被风吹开,岑之笑忽的皱眉,胸口一阵寒冷刺骨的疼痛,铜钱币又有反应了? 她再抬头便看见桌边正坐着一个女子,又是那股熟悉的香味,可烛光昏暗,她不太能看得清,她慢慢走上前小声询问道,“你是谁?” 那女子并没有回答她,只是肩膀微微耸动,她隐隐听到那女子带着哭腔不停地说道,“不可以再错……不可以……”那女子哭腔越重,那香味就越发浓烈,似乎有些模糊人的意识。 胸口处的铜钱币跟个冰坠子似的,不断刺激着她,她也是打心眼里服气,回回都在梦境里给她整这些扯淡事,不过她倒是发现了在梦里遇见再诡异的事,她胆子都很大。 她又耐着性子继续问道,“姑娘,你到底是谁啊?你入我梦是有何诉求啊?” 可那女子仍旧没有回话只是抽泣,忽的又是一阵风,那女子轻盈得被风掠出窗外,飘向远处城中塔楼上。 不对啊,这麓州城哪儿来的塔楼,这难道是她自己为麓州城多加构建的东西? 也没多想,岑之笑赶紧跑到窗口处,毫不犹豫的翻窗一跃,这可是梦里世界,她想怎么来就得怎么来。 如她所料,就跟小时候做梦到处乱飞一样,这一次她成功地飞在梦境的高空中,也没多想,她立刻朝那女子飘向的塔楼飞去。 等她到了塔楼,才看清那女子的着装,一袭飘逸的赤橘罗裙,乌黑的头发绾成单螺髻插着一朵不知是什么的花,她就单薄的独自一人站在塔楼边上,痴痴地望着夜空中那轮皎洁的圆月,晚风微微吹扬女子的裙袂。 依旧是那股熟悉的香味淡淡袭来,岑之笑看着月光下那女子的背影,就如同琉璃剔透脆弱,那么轻柔如薄纱的月光落在她身上,就像是破碎在她的身体里。 岑之笑微微蹙眉,她似乎感受到了一股浓重的凄怆,此刻的她不再开口问询,但那女子却主动转过身来,只是带着缀满鲜花的面具。 那女子站在月下,满带哀伤地朝她开口道,“救救他,他不能再错了。” “他是谁?”岑之笑满腹疑惑,不得其解。 那女子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不能有第十二位花神……” “去找月下塔……” 月光清清冷冷地洒了一地,那女子慢慢退步靠近塔楼的栏杆边缘,岑之笑心里顿感不妙,连忙上前,但还没等她走近。 那女子就如一朵飘零的花,无根无依,随着风就坠入了塔底。 “不要——”岑之笑大喊奔向栏杆处,竭力伸手想要抓住那女子,可就在刚要触碰指尖时,眼前那女子在刹那间化为千万的花瓣飘散在四方的风里。 月坠花折,沉风越裂。 可这一下,她却醒了。 她额头布满密密麻麻的汗珠,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平静自己刚刚在梦境里的心绪。她感受到自己手里好像攥着什么东西,小心翼翼地打开手掌一看,手心里躺着的是一片花瓣,看着很像梦里那女子头簪花的花瓣。 房间内还残留着那股熟悉的香味,或许是因为这香气有些什么作用,身旁的杭芜声睡得很熟,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还没亮,不过岑之笑是睡不着了,便披上外衣,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 刚走出房门,就和同样推门而出的梁旭打了个面照。 还没等岑之笑说出那句“好巧啊”,梁峋便快步走到她身前,注意到她额角还有未干的冷汗,轻声开口问道,“你们没事吧?刚有股极弱的妖气。” 平日里从来都是镇静自若的梁峋眼底闪过一丝不为人察觉的担忧。 岑之笑莞尔一笑,悄声说道,“只是入了我梦,没事的,不用担心。” 第24章 那便格格不入 两人走到了客栈阁楼的回廊,岑之笑淡淡地叙述着梦境之事,说着还拿出了那片花瓣,梁峋看了看便说是红花花瓣。 她看着夜空中那一弯残月,月下映照着客栈的庭院,忽的又想起梦里那一轮惨白的圆月,那名消散的女子,是花妖吧…… “妖气应该是花妖的吧……”岑之笑淡淡开口道。 梁峋点点头,“让截云带回的便是花妖曾汲取过养分的土壤。” “她在梦里让我救个人,让我阻止第十二位花神女子的诞生,让我去找月下塔,我感受不到她的恶意,只有浓重的悲伤,那花妖真的是在作恶吗……” 岑之笑的眼里也萦绕着些许哀伤,一开始她也曾想过,是那花妖作恶,让刺史为其发扬花露胭脂,可现在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梁峋也只是静静的望着天上月,从容不迫地开口道,“月有阴晴圆缺,形态各不相同,可到底还是那个月亮,就算被云雾遮住,月亮也还是在那里。” 岑之笑微愣,梦里是圆月,现实却是残月,一件事或许有很多面错综复杂,想要知道真相她就必须拨开那一层迷惑人心的云雾。 目前事情仍旧疑点重重,但她觉得梦里的那几句话一定是线索,或许眼前的梁峋已经了然了很多事情的真相,但是就如同他所说的,只是做因果的推手。 那女子入梦寻她,那她这把推手想要知道从何助力,就得靠自己的努力抽丝剥茧,得到更多答案。 “那女子让我去找月下塔,可这么大的麓州城完全未曾修建过什么高塔阁楼……”那梦虚无缥缈,岑之笑也确实感到抽丝剥茧的每一步都很困难。 “若高悬的月亮映在水中,轻轻一碰便会破碎,那还是月亮吗?”梁峋转头看着她,语调平缓,但字句中意味深长的弦外之音却让岑之笑思绪开阔起来。 不是月亮了……是影子…… 岑之笑倏地一下眼中明亮,高悬的月亮、破碎的花瓣,那都是相对而立的影子,那么就不是高塔,那是在地底下,是……地下室? 范围骤地缩小,岑之笑心里轻松了很多,眼中泛着亮晶晶的欣喜之情,“梁老板,你真的很厉害,几句话让我豁然开朗!” 梁峋只是低头垂眸淡淡一笑。 “梁老板,我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教我一些简单的驱鬼保命的法子,我也总不能次次都等着别人来救我吧,这种巨婴行为很容易让我把命交代了……”岑之笑小心翼翼地请求道。 梁峋轻轻点头,“当然可以。”说罢伸出手,示范性地掐了一个手诀,“这叫玄天上帝诀,用于驱邪。” 岑之笑仔细地看着,自己也笨拙地学着。 “不对,无名指要扣住大拇指。”梁峋耐心地讲解道,又伸手轻轻握住岑之笑的手,纠正她掐手诀所犯错误的点。 手指接触时,岑之笑忽的感觉自己面上有些发热,便立马低头仔细看着梁峋纠正的指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岑之笑一遍遍地学的相当认真,最后终于成功时,洋洋得意看着梁峋,“梁老板你的教学真的很厉害!” “以后可以跟着截云学学心法,也是有用的。”梁峋依旧面色从容。 岑之笑看着眼前安静的梁峋,月光下的他长身玉立,清隽挺拔。 她突然回想起初见时,梁峋提及在现代的自己,明明是不爱热闹、不多话的性子,可他现在在这古代以一个现代人的灵魂,戴着面具踽踽独行于陌生的天地间。 她想起梁峋在叙茂镇时,与骆员外游刃有余地人际交流,在这麓州城假扮夫妻时,颇有见识地与人交谈打消疑虑。 每一次的交流结束,她都能察觉到梁峋眼底那一丝丝不为人知的如释重负。 好像她每一次夸赞梁峋对这古代有多了解、有多熟知时,梁峋并没有很开心。 也对,如何去开心呢?明明是个现代人,被困于此,他有诸多牵挂都只能在一天又一天里慢慢地打磨掉,包括他原本的处世性格。 岑之笑也曾担忧过,但她第一次穿越到古代,她便想过若是再也回不去了该怎么办?她并非孑然一身,也非向死而生,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有着牵挂的人,那种不安、焦虑、失望、想念一次次涌上心头,万般难熬。 不过后来她发现她的穿越好像真的不一样,她想起荆吾山老师父说的话,既是因缘机会来此地遇见梁峋,那她就要试试,试试那老师父说的“守得云开见明月”是否是真。 “梁老板,如果我们于此世格格不入,那就格格不入。” 岑之笑转头看向梁峋,清澈的眼神里是肯定,是认真,是坦荡,是无所畏惧,“我知道你是魂穿,可能就觉得这辈子会停留在这里了,便被迫于此融入。” “没关系的,就当是一段旅程,既在此就随心而行。我岑之笑能回家,那么我也要带你回家。” “梁峋,你相信我,我一定能带你回去,一定!” 月下风起,一颗种子悄悄种下。 …… 天亮后,四人在桌前吃饭时,岑之笑看着方截云,想起梁峋说的话,朝他请求道,“方小侯爷,你以后练习心法的时候带上我呗。” 方截云皱了皱眉,有些不满,“之笑姐,你别老是小侯爷、小侯爷的叫我,你叫我方截云就行。” 岑之笑也算是领悟得快,“那方截云,以后我能不能跟着你练习心法啊?” 方截云点点头,但又有些疑惑地问道,“不过之笑姐,你是怎么想起来要学习心法的啊?” 岑之笑不好意思地一笑,“那不是因为你们一个个都是显神通的主,我也不能老像个累赘一样跟在你们身后吧……”最最重要的是,自己不能把命交代在这里。 “哪里是累赘啊,之笑姐你很有格局的!”方截云很是认真地说道,“我方截云交你这个朋友是真的很值!” 岑之笑配合地笑了笑,谢谢啊,说得她都快热血沸腾了,不过这夸了又好像没有夸。 一行人用过早食,方截云就和杭芜声出门走访用了那特殊花露胭脂的花神女子了。 只留下岑之笑和梁峋在房间里大眼瞪小眼。 “我们今天要在闲逛时,偷偷去排查下城内的地下室吗?”岑之笑想起自己在阁楼回廊的推论。 梁峋轻轻摇头,平静地开口道,“今天什么额外的事情都不要做,就当作是在古镇旅游,放松心情。” 岑之笑撇了撇嘴,有些泄气道,“可出了这客栈门,我就得扮演好世家夫人的形象,连逛个小摊位都不敢,这算哪门子旅游啊……” 梁峋看着眼前愁眉苦脸的岑之笑,想了想提议道,“麓州有个云泽湖,夏熟盛日,正是画舫游湖的好时令。” 此话一出,岑之笑的眼睛立马亮了,像是死亡电量百分之一时终于找了充电器,“我还真的从未游湖玩赏过,有些迫不及待了,梁老板你真的很会提议啊!” 梁峋看着眼前像个孩子一样欢欣雀跃的岑之笑,不由得也觉得心情放松。 第25章 她只是我的姐姐 在电视剧里,岑之笑就老看见画舫游湖、烹茶听曲的情节,好不惬意好不风雅,不过现在于她而言,听曲就不用了,有糕点吃就可以了。 湖面熏风徐来,碧波荡漾,阳光似鎏金碎落在整个湖面,好似一块点金翡翠。 一些细碎的阳光落进画舫里,画舫竹帘半掩,轻轻晃悠,成了流动的盈盈光斑。 岑之笑将手轻拂绿水,感受着丝丝凉意,听着船桨划水“哗啦啦”的声音,远处还有飞鸟啼叫,抬眼望去,湖边翠幕绕堤,柳枝摇曳,岸上是热闹的街市。 而湖的另一面,青山连绵,一重山,两重山,一山浓,一山淡,山山而川,苍翠微微。 她肚中墨水不多,但也不由得想起一句“上下天光,一碧万顷”。 虽然没有小曲儿听,但是附近的画舫里有人弹着琵琶,隐隐约约还是能听见乐声。 岑之笑看着周围有两艘画舫不近不远地跟着他们,心里只觉得一阵好笑。 这群跟踪的人也算是恪尽职守,就算是游湖也要紧紧跟着,不过就当是在辛苦的跟踪生活里,给了他们一个公费游湖的机会。 不过也有些好奇,岑之笑压低声音,悄悄问道,“梁老板,跟踪我们的那群人到底跟踪水平还有那个侦查水平都如何啊?” 梁峋微微挑眉,毫不在意地说,“不怎么样。” 这下懂了,虽然刺史心眼子多,但是底下干活的都是些光吃不长脑的,非常好的印证了那句话,“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这刺史运气好,不仅遇上了神一样的对手,还摊上了猪一样的队友。 这游湖的距离,也不知道他们能侦听个什么,顶多就能隐隐看见她和梁峋的身影和大动作,她又不会在画舫里扎马步,耍杂耍,估计自己悄悄比个中指他们都不知道。 梁老板不愧是梁老板,想出游湖这一消遣项目,很好的规避了被跟踪监视时的担忧和不自在,再施个敝听术,连船夫都不知道他们在讲什么,就能够舒舒服服地享受游湖。 “不过梁老板,咱们这次出钱最多的是方截云吧,他俩苦逼兮兮地干活,我俩在这儿享受生活,是不是有些不厚道。”岑之笑拿了个糕点,一边吃一边问。 梁峋只是悠闲品茗,从容地开口道,“该我们忙碌的时候还没到呢。” 岑之笑听后立刻无话,此刻的岁月静好全靠方截云、杭芜声负重前行,这意思就是风水轮流转,迟早苦逼的生活也会轮到他们,不过既然他们是个team,这些都是应该的。 …… 此刻负重前行的方截云和杭芜声正去往城外村庄的那个被赠予花露胭脂的女孩家里。 “杭姑娘,先说好啊,去了那户人家不要轻举妄动,我们先和那个小孩儿聊一聊。”方截云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 一旁的杭芜声依旧是神色淡淡,沉默不语,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走在村子的路上,方截云一眼就看见了当时那个怯生生的小男孩,他正在自家小院里认真的整理着柴火。 见方截云和杭芜声走进了自家院坝里,他慌忙地躲在柴火堆后面,探出个灰扑扑的脑袋,鼻子上还挂着一串清鼻涕,稍带戒备地看着来的这两人。 杭芜声慢慢靠近那男孩,离男孩还有一点距离的时候,她蹲下身来,轻轻地朝男孩招了招手,柔声道,“弟弟,还记得我吗?姐姐当时帮你赶走了山上的那条蛇。” 那男孩仔细一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慢慢地从柴火堆里走了出来,一步一步地朝杭芜声走近。 杭芜声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轻轻地给男孩擦干净鼻涕,柔声道,“你叫什么呀?怎么一个人在干活啊?家里的大人呢?” 那男孩小声地回答道,“我叫庆阳,姐姐昨天被接去刺史府了,说是要表演。爹爹去城里了,阿娘生病了喝了药刚刚才睡着。” 一旁的方截云也慢慢走上前,但他没有问话,只是默默地帮小男孩继续整理着柴火。 “我还记得你说你的姐姐也用过那个花露胭脂,你能告诉我,你感觉你姐姐用完后有什么变化吗?”杭芜声轻声问道。 庆阳歪着脑袋想了想,“姐姐变漂亮了,但是姐姐变得老是犯困,有时候也老发呆,会记不起爹娘。” “那你姐姐是带着花露胭脂一起去的刺史府吗?” 庆阳低下头不安地绞着自己脏兮兮的手指头。 “我怕花露胭脂会让姐姐连我也记不得,我不想姐姐再用了,就偷偷把它给换了,但我又害怕我扔了它姐姐会生气,就用木盒子装了起来。” 杭芜声摸了摸庆阳的头,轻声安慰道。 “没关系的,你是为了姐姐好啊,把花露胭脂藏起来是对的,你姐姐心里面是不会怪你的。” 这时方截云也帮忙收拾整理完柴火了,他走到两人身边,顺势蹲下,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裹住的东西,拆开来是蜜饯。 他拿了一块先是放进自己嘴里,然后递给了庆阳,轻轻说道,“这是哥哥给你的蜜饯。你干这么多辛苦活,吃了蜜饯会变得开心。” 庆阳小心翼翼地接过蜜饯,眼神中带着期待,抬头问道,“阿娘喝了苦苦的药,吃了蜜饯也会开心吗?” 方截云笑着点了点头,“那是当然啦。” 一旁的杭芜声看着方截云掏出蜜饯时,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但随即便恢复了平淡的神色。 “不过,哥哥想跟你要那个花露胭脂,那是不好的坏胭脂,哥哥给你换成回城里给你换成好胭脂,你的姐姐依旧会漂漂亮亮的,还会记得你和你爹娘,你说这样好不好啊?” 方截云摸了摸庆阳的小脑袋。 庆阳点了点头,脚步轻轻地进了屋子里,害怕吵醒睡觉的阿娘。 “你什么时候买的蜜饯啊?”杭芜声转头看向方截云,语气淡淡地问道。 方截云眼中笑意明朗,得意地挑眉道,“在你没注意的时候,虽然不太会和女子打交道,但是和小孩拉近关系我可不比你差噢!” 杭芜声没理会方截云的得意洋洋,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没再说话,但面上的神色明显柔和了许多。 这时庆阳从屋里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个小小的木盒子,他走到方截云跟前,小心翼翼地将木盒子递给方截云。 方截云接过木盒子,轻轻打开,这胭脂果然有问题,虽然颜色和味道都与那普通的花露胭脂没什么区别,但他还是能感受到胭脂里隐隐约约藏着些淡淡的妖气。 他将胭脂收好,又和善地朝庆阳问道,“哥哥听说,你们家里的地都拿去种花了,那能不能带哥哥和姐姐去看一看啊?” 庆阳瘪了瘪嘴摇头道,“田地那边有好多官兵叔叔,但他们好凶,从来不让我们靠近田地……” 杭芜声柔声道,“没关系的,你给我们指个路就行了。” 庆阳点了点头,但又突然拉住杭芜声的衣角,乌亮的眼睛里闪着恳切的光芒。 “我姐姐还会回来吗?你能替我去看看她吗?我姐姐叫采萍,她让我去看她表演,可我不想去,她不是什么石榴花神,她是我姐姐。” 杭芜声听着这话,眉间微蹙,但很快就用柔软的声音安慰道,“放心,你姐姐一定会回来的。” 她温柔地笑着,和庆阳拉了勾勾。 第26章 花神女子线索一条龙 在庆阳的指路下,这两人在离田地稍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放眼仔细望去果然有官兵把守。 杭芜声低声喃喃道,“看来得想办法引开他们。” 方截云倒是神秘一笑,“小爷我有办法。” 他四处张望着,打量着周围的地形,定睛选中一块地方,便悄悄走了过去,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巧的木制机关。 “这是小爷我亲手制作远程点穴器,找准位置就能用机关里的钝形圆针与百里开外点中人的穴位。” 说罢,方截云便轻轻地调整了一下那个小机关,自顾自地喃喃道,“四个守卫,五根针刚好。” “你能把握好速度和距离吗?可不能害出人命。”杭芜声在一旁谨慎地提醒道。 方截云胸有成竹地一笑,“小爷的机关术,万无一失。” 话音刚落,便操作着小机关对准了那四位官兵,四针齐发,什么都没看清,那田埂上的官兵便软软地倒下身来。 见状他便得意地转头看向杭芜声,眼中神采湛然,“小爷我虽然武功不如你,但在机关术方面可是数一数二的。” 但方截云根本没来得及看到杭芜声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讶,转头映入眼帘的还是杭芜声那张神色淡然、毫无波澜的脸。 她只是自顾自地望往田地的方向走去,“正事要紧。” 方截云无所谓地耸耸肩,将机关收好,便跟了上去。 田地被篱笆围了起来,里面正是绽放着的仙水玫瑰和琼枝红花,细细看来却并无妖气,顶多是灵气充沛的植物。 方截云蹲下身,收回散落在地上的四根钝形木针,又仔细地打量着这些花朵,一旁的杭芜声略微思忖。 “你说这花并无妖气,但是玫瑰和红花的花期不同,他们却都在夏暑一同绽放……” “看来还是有猫腻啊,”方截云轻轻叹气道,随即掏出一方手帕,包裹着伸向花株,“还是先摘两朵位置不起眼的花带回去给师兄看看吧。” 小心翼翼地摘下一朵玫瑰和一朵红花后,两人就准备离开。 “等等,田间与道路不通,土地松软,咱俩在田地踩出的脚印怎么办?” 方截云回头指了指身后田埂上凌乱的脚印,“这些官兵醒来,肯定好奇为何晕倒,然后就会排查到这些脚印。” 杭芜声倒是很从容,让方截云退出田地后,轻甩出腰间的软鞭,两三下挥鞭,田地上便没了踩踏的痕迹。 方截云见状只得连连为杭芜声点赞。 “别拍马屁了,那孩子说姐姐被刺史府接走了,我们得赶紧回城查探还有没有留在家中的女子。”说罢,杭芜声便利索收鞭,头也不回地朝麓州城走去。 两人在城里暗中打听了一番,不出意外的就是刺史府手脚非常麻利,已经把这十一位花神女子通通接去了刺史府,一个能问询的都没有。 但他们还是留了个心眼,将这些花神女子的信息打听后记下,他们本以为这花神女子的选择可能是生辰与每种花相对应。 可将打听到女孩信息进行对照,发现完全对不上,感觉就像是随机挑选。 更奇怪的是,城中了解花神女子的百姓纷纷表示,都不知这第一位花神女子是谁。 “那若是按照生辰这条线索寻找的话,多半是不知这第十二位花神女子会是谁……”杭芜声沉思低喃道。 “不过这些姑娘大抵都是家里不怎么富裕,这样能缩小一点范围,”方截云摸着下巴说着自己的推论,不过又突然想起什么,“我为什么不回去直接找师兄卜一卦呢?” 杭芜声眼中狐疑,“你们不是说梁兄向来不愿直接干涉因果吗?” 忽的,方截云转头,眼中诚恳又带着期待地问道,“你愿意相信我的卜算技术吗?” “不愿意。”杭芜声神色冷淡,毫不犹豫且毫不客气地回绝了方截云的一切念想,“我更愿意相信我能推出来结论。” 方截云虽然被打消了念头有点泄气,但还是很快振作了起来,“所有被选做花神的女孩都已及笄但并未婚嫁,这点又可以缩小范围。” “或许这百花宴,是有宾客名单的,不是打听到刺史会专门宴请20位平民入席赏宴。”杭芜声语气冷静,似是有了一个想法。 方截云忽的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杭芜声,“你不会是想去偷宾客名单吧?这得要三思而后行啊,那刺史府是有妖物在的,万一被抓,我师兄就暴露了!” 杭芜声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没那么冲动,肯定得从长计议获取名单。”她忽然想起了个人,“或许刺史府里有个人能帮我们。” 方截云愣了两秒,但随即便明白了,“你是说庆阳的姐姐?” 杭芜声轻轻点了点头。 …… 来到刺史府门前的当然只有杭芜声一人,方截云则是躲在暗处观察,杭芜声以庆阳的名义见了庆阳的姐姐,采萍。 走出刺史府的是一位面容清秀、身姿绰约的女子,那女子四处打量一番,颇有些疑惑地看着杭芜声,“你是?” “采萍姑娘,我因城外驱蛇相救结识了你的弟弟庆阳,他知我要进城,便拜托我来看看你。”杭芜声倒是不再过分拉扯,直接开门见山。 采萍听闻此话,眼中担忧之情顿生,“那庆阳还好吗?有没有受伤啊?” “无碍,倒是很想念你,”杭芜声掏出一个木盒子,那正是庆阳装花露胭脂的木盒,“他说他错了,不该把这个给换了,让我带来给你。” 采萍看着杭芜声手里熟悉的木盒,一眼便断定这是弟弟庆阳之物,对杭芜声的信任又增添了几分,她接过木盒,眼中带着宠溺的责怪。 “这小子总是这么调皮捣蛋。” 杭芜声看着采萍眼里的怀疑慢慢消减,乘胜追击,语气轻柔地继续说道。 “庆阳老跟我念叨说姐姐是天底下最漂亮的,说想来看你风风光光的表演,但是害怕没有参加白花宴的资格。” 采萍倒是不甚在意地笑着摆了摆手。 “这小家伙就不要担心这个了,我们花神姐妹的所有家人都会受邀参加宴席,还会有怜荷、悦瑶,听说是要在她们两人中择出第十二位花神女子,那小子最喜欢吃怜荷做的米糕了。” 采萍说起自己的弟弟就滔滔不绝,满脸挂着笑意。 杭芜声耐心的寒暄了一阵,便道别了采萍。 离开刺史府一小段距离,方截云才从暗处走出来,说着自己刚刚的发现。 “这采萍姑娘看上去神采盎然,面色红润,但面上之气明显是被妖气浸染的样子,长此以往,外强中瘠。” 杭芜声轻轻点了点头,“范围也已定了,怜荷、悦瑶,以及暗中排查一下花神女子的家人里有没有及笄了却未婚嫁的女性,到时候想办法让这些都有可能的女孩避开百花宴就行。” “避开百花宴不太可行,容易打草惊蛇,不如在那些姑娘身上做做文章……”方截云沉思道。 杭芜声也似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方截云看着杭芜声,忽然笑了笑,“合作愉快啊,杭姑娘,请你吃蜜饯。” 杭芜声有些惊讶地看着方截云从怀里掏出一包蜜饯,轻轻地放在她的手里,他又是何时买的这蜜饯…… 方截云眼睛亮亮的,小声地朝她说道,“杭姑娘,这个口味的蜜饯清甜不腻,希望你会喜欢。” 第27章 养花 入夜,四个人又开启了围桌夜谈。 方截云拿出了从田地里摘取的仙水玫瑰和琼枝红花,“师兄,我粗略探查过,这花的确是灵物,但好像并没有怪异之处,除了……” 杭芜声接过话,淡淡开口道,“它们花期不同,却在同一时间开放。” 梁峋接过花却顺手递给了岑之笑,岑之笑眼中有些茫然,但还是细细地翻看了一番。 她越看越眼熟,忽的恍然,那天夜里她手心中花瓣就是这琼枝红花的…… 梁峋淡淡道,“同一时间开花啊……是那花妖干涉的结果而已,没什么用处,可能就是随心而为吧。” 方截云微微皱眉,小声嘟囔着,“这花妖看起来很闲啊,还有雅兴干这事儿……”随即说起傍晚时又去了趟刺史府外蹲守,那被他机关点晕的官兵们没一个来汇报的,看来都自认为是中暑晕倒的。 “我们排查过了,将第十二位花神女子的范围缩小到了三位,”杭芜声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三位女子的姓名,“其中一位还是山茶花神的妹妹。” “并且我们始终查探不到第一位花神女子的信息。”杭芜声话音刚落,便朝方截云使了个眼色。 方截云立刻意会,从怀里掏出他的机关盒,惨兮兮地跟梁峋诉苦道,“师兄,你是不知道我们为了套信息,可是舍弃了刚到手的特殊花露胭脂,但还是留了个心眼取了一点,不过牺牲了我的机关盒,就用来装那么一点花露胭脂。” 梁峋接过机关盒,刚打开,岑之笑就感觉那铜钱币开始了急速降温,不过还好痛感并不强烈。 梁峋只一眼,便放下了机关盒,从容不迫道,“这胭脂的确有天然养颜的功能,不过在制作时施了术法,胭脂养人容颜的同时,也在汲取所用之人的生气,但这循环往复对人的损耗还是极大的。” “师兄,这施术者为何要用如此复杂迂回的手段取人生气?”方截云微微皱眉,若是妖物取人生气,直接了当便可。 岑之笑满意地看向方截云,这就是她的疑问嘴替。 “因为……在养花,润养过的生气才是最好的肥料,养着这些花然后去供养最大的一朵花。”梁峋平静地看着眼前胭脂上丝丝缕缕的妖气,神色泰然。 “这意思是有人利用花露胭脂养润生气后获取,为另一人所用?”杭芜声略微思忖道,“那这就和刺史夫妇脱不了干系了……” 忽的,岑之笑感觉那铜钱币里又是一股清明之气,直冲她的天灵盖,眼前一晃,突然看到了她曾看不见的东西。 那机关盒里花露胭脂的妖气像是丝线一般往窗外飘去。 岑之笑心中好奇,也起身朝窗边走去,这一去,便见了这惊人的一幕。 在那刺史府的上空是那妖冶的红色妖气,有十一根如同线一般的妖气缠绕着、流动着,里面泛着淡淡的绿光。交缠的妖气就像是营养输送的管道,但输送的方向不在别处,就在刺史府里。 “这是……在刺史府里花神女子的生气?”岑之笑不自觉地喃喃道。 “都看到了?”梁峋语气平缓,也不知是何时站在了岑之笑的身旁,同样看向了窗外,但他看的方向却不是刺史府,似是更高远的方向,“对于养花者来说,可还不够养好他的花……” 岑之笑缓缓地点了点头,但突然又像是明白了什么,揉了揉眼睛,发现身侧隐隐有些灵光点点。 她向外看去,一些星星点点灵光正从城内的一些人家冒了出来,她伸手轻点灵光,便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着的生命力。 岑之笑眉间微蹙,又探出半个身子朝更高远的天空望去,这一看,她眼中似是掀起了惊涛一般骇然,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那灵光飘然至天上,盈盈流动,似是一道银河,又自天空倾泻而下,如此环流中,麓州城的每一寸空气里的似乎都被这灵光充盈着,说整个麓州城浸润在灵光之中都不过分。 这养花者是将整个麓州城当作了巨大的养花器皿。 “师兄,之笑姐,你们在看什么呢?窗外有什么稀奇玩意儿?”方截云也好奇地凑个脑袋围观,四下观望却看不出什么端倪。 岑之笑收起心中万般汹涌的情绪,朝方截云笑道,“看晃眼了,我以为窗外有胆大包天、飞檐走壁的眼线。” 方截云爽朗一笑,“怕什么,有师兄的敝听术,来了也吃闭门羹。” 岑之笑也随即应和着笑了笑,便走回了桌前,她悄悄回头看了一眼依旧站在窗边的梁峋,晚风轻轻吹漾他的发丝,他只是神色淡淡地望向窗外,依旧是那么镇定自若,仿佛对一切了然于胸。 可岑之笑心里还是有些许疑惑,那始终查不到的第一位花神女子,还有那刺史府上空的十一缠妖气,都不禁让她联想到了梦里的花妖女子,还有那女子的话,莫非她就是被养护的那一朵最大的花? 但不管怎样,这养花者都是这幕后黑手…… 或许是铜钱币的加持,她能感受到那些蕴含着生命力的灵光里有着那两种花的灵气,她不得不怀疑这些灵光也是因为花露胭脂才形成的。 可她不明白,明明那普通的花露胭脂没有害,如何还能聚集这么多灵光…… 方截云看着眉结愁郁的岑之笑,以为她是为了目前找不出更多线索而发愁,便轻声安慰道。 “之笑姐,不必杞人忧天,我们是来理顺因果,助推一把的,现在迷雾重重没关系,不知道那养花者是谁,意欲何为也没关系的。” 随即他又指了指窗边的梁峋,“你看师兄那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他肯定对情况已经了解的水落石出了,因果得让种下因的人自己去解决果,我们做的就是助推,以及控制事态不要蔓延到无辜之人。” 杭芜声看着眼前安心吃着水果的方截云,眼中有些许好奇,“既然如此,你不去问问你师兄到底此事是怎么回事?” 方截云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去,之前我就追问过师兄,但差点没避开别人因果的恶端。虽然都是助推因果,有的人早已了解全局都不会殃及自身,而有的人过早了解反而容易被影响,若是觉得无妨,师兄自会说的。” 听闻这番话,岑之笑心里暗想,那她呢?会是前者,还是后者呢? 方截云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喃喃道,“今天跑了太多地方了,都有点困了。”说罢便转头招呼着梁峋,“走吧师兄,咱们也别在人姑娘的房间里待着了,跟我回去休息吧。” 梁峋轻轻点头,便跟着方截云走出了房间。 这就走了?她明明跟梁峋一样都看见那些东西了,现在这样吊着她的胃口,她今晚能睡得着?梁老板啊梁老板,这不地道啊…… 岑之笑看着梁峋离去的背影恨不得踹他一脚。 但梁峋的的确确就这样,毫无反应地离开了房间。 她岑之笑认命,看来她就是后者,一切都得顺其自然地抽丝剥茧,最后得知真相。 行吧,今晚就得靠她自己琢磨了,实在不行,那位花妖女子能不能再次入梦啊,让她好好问个清楚。 看来她务必得好好思考,用什么样的姿势睡觉才能邀请那花妖女子入梦。 什么叫睡眠质量好?什么叫就算被吊胃口依旧可以酣然入睡,这指的就是岑之笑本人。 很幸运的是,她又做梦了,但这次她好像睡前疯狂许愿念叨那名花妖女子入梦这事儿并没有实现。 不过她好像……把梁老板邀请入梦了。 第28章 刺史千金 “梁……梁老板?”岑之笑发现自己置身游湖画舫上,面前悠然品茗的就是梁峋本人,“这么唐突的吗?我把你请到我梦里了?” 梁峋微微挑眉,纠正了她,“是你闯进了我的梦里。” “我不信。”岑之笑脱口而出。 梁峋倒是淡淡一笑,“通常妖物入梦的人醒后都会大病一场。” 岑之笑突然想那花妖女子入梦后,自己身体的确没有虚弱的迹象,难不成那次她其实是入了那花妖女子的梦境?那自己还把花妖的花簪花瓣给薅了一片…… 难不成之前梁老板散播消息说自己能够入梦的能力不是在扯淡?而是他真的算到了? 这难道是老天爷开眼了?终于舍得给她开金手指了?毕竟她在别人的梦里都可以不受限制地赋予自己各种能力。 梁峋看着眼前表情变化莫测的岑之笑,微微垂眸,嘴角噙着一抹清浅的笑。 而此岑之笑的心情那是喜气洋洋啊,人逢喜事精神爽啊,她眉眼弯弯地看着梁峋。 “梁老板,我以后就不是啥也不会的废物了!苦逼的生活终于添了一抹艳丽的色彩啊,不过话说回来,咱这技能真的很适合说悄悄话啊……” 她像是明白了什么,眼中闪着明亮的光彩,开口向梁峋求证道,“梁老板你是不是要跟我说真相啊?是不是意味着我是前者?” 梁峋轻轻点了点头。 岑之笑心中又是一阵暗喜,但随即便迅速地收敛了一番,俗话说得好,人不能够得意忘形的。 想到自己心中还有颇多疑惑,她干脆就开门见山了,“梁老板,那普通的花露胭脂当真没有问题吗?” 梁峋神色自若,似是料到了她会问此问题,淡淡地开口答道,“那普通的花露胭脂也算是带有天然灵气之物,没什么害处,长期使用的确有增益效果。” “满城灵光是因为使用普通花露胭脂的人得此增益,常与天然之灵接触,芜杂之气便会减少,气便旺,人气旺便生气足,生气充盈便会自然散发。” 这么一说,岑之笑似乎明白了,任何人气足且兴旺的地方看着都会生气勃勃一些,看来这养花者还是懂得利用一些规律的。 “梁老板,你所说的供养着最大的那一朵花,我推测就是那花妖女子,她的本体可能就是琼枝红花……” 岑之笑认真地说出自己的推论,不过转念又有了些猜想,“那刺史府上空妖气冲天,用妖气施下这些术法,那养花者可能并非人类,或许也是个妖?” 梁峋并未正面回答,只是淡淡开口道,“那花露胭脂用的可是两种灵花?” “你是说,另一个妖是那仙水玫瑰?” 岑之笑思量着,似乎刚想通一些问题,又有些疑问冒了出来,“那想要说通最近这些事的话,就是那仙水玫瑰利用刺史夫妇售卖发扬花露胭脂,刺史夫妇为虎作伥……” “那琼枝红花又为何也在刺史府,并且她身上也有胭脂香味,那这不就成了自己用自己的生气供养自己?并且她为何又成了第一位花神女子……” 岑之笑觉得这些事,比她听到的英语听力更让人捉摸不透,听到最后发现自己只记得试读的“衬衫的价格是九磅十五便士”,而她现在脑子里也就只有“刺史府里有两个妖”这个结论。 “好好睡一觉吧,梦里想太多也很耗费精力。” 岑之笑忽然间觉得梁峋的声音变得轻飘飘的,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模糊了,瞬间便失去了意识,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天亮了。 可后面这几天,他们什么都没查,因为突如其来层层加码的眼线,极大的限制了行动,就连方截云上街闲逛都有人盯着。 不过也不奇怪,这两天的方截云老是大半夜出去闲逛,惹得岑之笑心里暗自猜想这小子肯定是出去偷偷摸摸看美女不叫她。 一个现代人怎么可能不好奇那些电视剧里演的、书里写的色艺双馨的花魁到底是何种模样、何等绝色,是不是真就一出场自带bgm,氛围感满满…… 不过她现在世家夫人的身份好像也不能进入风月场所看美女,除非让梁老板配合她演一出捉奸的戏码……想了想,这好像比找“月下塔”更不切实际。 这“月下塔”岑之笑本还想好好琢磨一下在哪里,但现在这个眼线加码的节骨眼多做就多错,非常容易招祸上身,与其就摆烂了。 她天天跟着方截云练着心法,看着杭芜声练功也凑上去跟着锻炼自己这快要退化的四肢。 她也不管有没有眼线盯着她了,自从思维开阔了人都变得精神多了,她虽是立了贵气自傲的富家太太的人设,但她这么受宠的夫人,那不得为所欲为,她就是要在眼线面前为所欲为、飞扬跋扈。 但滋润日子过得飞快,很快就要迎来百花宴了。 摆烂了这么久,在百花宴的前一天,岑之笑终于开始干正事了,就是和梁峋再次办作恩爱夫妻出门为百花宴准备贺礼。 在路上岑之笑小声地嘀咕道,“虽说这出于礼数该送贺礼,但怎么都觉得像个冤大头。哦不,出钱的是方截云,他才是冤大头。” 这百花宴又不是啥大喜事,撑死了就是让那花神女子一一亮相,表演一番,以此庆贺麓州因花露胭脂蒸蒸日上。 越想越觉得就像是个晚会,没见过看晚会表演还得随份子钱的啊……还得随给一看就没憋好屁的刺史夫妇,想想就浪费钱。 备上两份厚礼,两人便准备回客栈歇息了。 这时店铺门口停了一座轿子,在丫鬟的伺候下,掀开轿帘走下来的是一位芙蓉面柳叶眉的美女,姿容清丽,身量窈窕。 这女子面上却没有过多的表情,眼中疏离淡漠,在丫鬟的搀扶下走进了店铺里。 忽的店铺周围突然热闹了起来,岑之笑耳朵尖,一下便从别人八卦的嘴里知道这衣着清贵的女子是刺史府家的千金,从小体弱,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 但都听说刺史千金生的亭亭玉立,前去提亲的公子们也都快踏烂刺史府家的门槛了。 她立马暗自扯了扯梁峋的衣角,压低声音打趣道。 “梁老板,这不就是你差点成了的未来妻子吗?看来你还是很优秀的,刺史府那么多公子没看上,就看上你了。不过说实话,她真的很好看,不过就是看上去冷冰冰的,比芜声看起来还不好接触。” 一想到为虎作伥、没憋好屁的刺史夫妇却有如此清丽绰约的女儿,她就觉得不值。 梁峋只是淡淡一笑,“看你的样子,我倒是觉得你更想做刺史府的乘龙快婿。” 听这话岑之笑也不再凑热闹,瘪了瘪嘴,她这样的炮灰独自去刺史府只能当做肥料。 可当快到客栈门口时,岑之笑忽的意识到,那刺史府千金从小体弱,身上也没有胭脂香味儿,而且刚刚自己的铜钱币也没有任何反应,莫非最终供养的那朵花其实是她? 而那红花花妖只是第一位花神女子,只是求她阻止自己再被汲取生气? 或许一切都只能等到百花宴才能拨开月亮前的那一层云雾了。 第29章 第十二位花神女子 在去往刺史府参加百花宴的路上,岑之笑还在心里默默背诵方截云和杭芜声给她恶补的一些世家夫人攀谈寒暄的礼仪。 她心里一阵欲哭无泪,为什么她不能继续维持那个受宠跋扈的富家太太人设啊……终究还是败给了“再跋扈那也是世家夫人,不可能毫无礼数”这顿说辞。 参加这百花宴就是在给自己找罪受啊……高考背文言文知识点都没这么认真过…… 到了刺史府果然是一阵无意义的寒暄,但不得不说这些恶补还是有用的,起码帮着梁峋分担了些许令人烦闷的应酬交际。 从交谈的语气里她都能听出这刺史对待方截云的态度是不一样的恭敬,真是看人下菜碟啊…… 如果说叙茂镇的骆员外家是低调大气,那这刺史府设宴便是极尽奢华,华灯彩绸目不暇接。 宴会设在了府内的花园,那花园里植物葱茏,园林修剪布局也极为讲究,甚至还修建了颇大的人工湖。 那湖中心赫然一座三层楼高的阅湖阁楼,飞檐画角,玲珑华丽。其间栈道将阁楼亭榭相连,灯盏盈盈,彩绸交错,湖面粼粼微光,映照着这纸醉金迷,钟鸣鼎食。 岑之笑从一进刺史府就承受着铜钱币持续性的灼烧感,还好只是感觉而已,若要是真的灼烧,她胸口估计早就烫出肉香味儿了,哦不,是肉糊味…… 不过老这么烫着,岑之笑觉得自己的忍受能力都提高了,甚至能够面不改色一脸笑意,她感觉自己就真的要成为“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努力维持着自己见过世面的端庄模样,但在心里却不停地在感叹着,刺史府能这么大、这么豪华的吗?这怎么看,都也只能证明这刺史是个手脚不干净的主…… 她趁着空隙悄悄地问方截云,“你们侯爷府也这么大排场吗?” “不至于,这过于奢靡了。”方截云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之色,而后默默地摇了摇头。 “原来梁公子有如此娇妻,怪不得那日拒绝得如此坚定。”那刺史夫人此时妆容艳丽华贵,一脸笑意地迎了上来。 在这热情地寒暄中,岑之笑能明显地感受到刺史夫人有意无意打量的目光,就好像她是一个物件儿,让人很不舒服。 但那刺史夫人和梁峋对话时,目光流转粘腻,丝丝扣扣的眼神像是要长在梁峋身上,完全不像是想要梁峋给她做女婿的欣赏目光,倒像是那看情郎的眼神。 这也过分露骨了吧?要不然咱还是看着点场合?这过分殷勤的笑容哪像是刺史夫人啊,感觉更像是烟花勾栏里的老鸨……还是那种准备自己亲自上阵接客的老鸨。 她岑之笑虽不是倾国倾城的绝世大美女,但怎么说还是有几分姿色的,尤其好好梳妆一番她还是对自己很有信心的,那刺史夫人把她当物件一样打量,她就已经很不爽了。 现在还当着她的面,如此勾引有夫之妇,虽然是假的,但也很可耻,瞧不起谁呢? 现在还当着别人妻室的面,如此勾引有夫之妇,虽然是假的,但也很可耻,瞧不起谁呢? 本来她最讨厌竞争那一套了,但前提得对方是个人,这刺史夫人如此不尊重她,如此不要脸面的,那就没必要拿这刺史夫人当人了…… 岑之笑顺势轻搂住梁峋的胳膊,摆出一个端庄得体的笑容地看向刺史夫人,语气平淡无怒。 “夫人真是说笑了,只是与令嫒无缘罢了,相信令嫒一定能另寻良配。不过我家相公向来心性坚定,并非随意之物都能动摇的,想来大丈夫成事都得有这样的心性。” 岑之笑不卑不亢地看着刺史夫人,笑容依旧温婉可人,但眼中的笑意却没半点温度。 那刺史夫人脸上的神色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但很快便敛了敛神色,吩咐下人领着他们到湖中阁楼的亭台处入席等候。 刚入席他们三人就在不远处的另一个亭子里看见了杭芜声,那是专设给花神女子家人的宴席位置。 因为庆阳母亲因病不能到场,杭芜声便就借着这个名额参加了宴席,并且还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在那三个候选女子身上撒上隔绝花露胭脂妖气的药粉。 四人确定了眼神后,便都泰然自若地坐在席间,到底看看这百花宴上会有什么幺蛾子。 待所有宾客皆已入席,刺史携夫人端坐高台,缓缓向大家致辞。 “各位贵客赏脸参加这百花宴,实是高某的荣幸。这一年来因这花露胭脂我们麓州城的发展日新月异,繁荣兴旺,可谓是民康物阜,故举办百花宴为此庆贺,鼓瑟吹笙愿博各位宾客舒颜展笑,此夜欢腾。” 宴会间热闹的氛围越发浓厚。 岑之笑注意到刺史夫妇身侧的刺史千金依旧一脸漠然地坐在那里,丝毫不受这一派喜乐的宴会氛围的影响。 这千金小姐参加个宴会这么心如死灰?这不由得让岑之笑想起过年走亲戚时被迫的酒桌文化,的确挺心如死灰的…… 席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两曲笙歌完毕,刺史夫人面带喜色地发话道,“诸位宾客来此百花宴,一定不能就进行于此,想必诸位都很好奇这获得花露胭脂的第十二位花神女子吧。” 刺史夫人将目光投向花神女子家人所设席位的方向,意味深长的一笑,“这第十二位花神女子,就是这位姑娘!”她指向的正是坐在席间的杭芜声。 岑之笑眼中神色一暗,他奶奶个腿的,这女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或许是刺史夫人察觉了什么?故意刁难…… 岑之笑心里有些不安,她可是亲眼见过这花露胭脂的诡异之处,万一这刺史府人让杭芜声现场试用花露胭脂…… 她怎么舍得自己的伙伴挺身犯险,况且这几日相处下来,她能感受到杭芜声虽然性子清冷,但并不是不近人情,依旧有温柔的一面,会为了一个公道正义选择帮助才见一面的他们。 但此刻比岑之笑更为担忧的,是方截云本人,他暗自握紧了拳头,看向了杭芜声,眉间严肃,眼神里是隐隐的不安,就差拍案而起拒绝此事了。 但方截云虽是少年气很重,但也不是不识大局的愣头青,侯爷府的小公子说到底也是见过许多世面的。 “放心,药粉是四人份。”耳畔穿来梁峋沉稳的声音,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给她安定了悬浮着的心。 不过方截云也不傻,看向镇定自若的梁峋,又联想到药粉,似乎也猜到了有防备之法。 杭芜声此刻倒是落落大方地走向刺史夫人,毕恭毕敬地接过这花露胭脂。 那刺史夫人倒是喜笑颜开地拉着杭芜声的手,“姑娘真是生的漂亮,各位,这就是我们麓州城的水仙花神!” “想必各位来此百花宴最为期待的就是这十二位花神女子为众宾客献艺表演,这也是百花宴的亮点之处。” 那高刺史起身,眼中带着些薄薄的醉意,“不瞒各位宾客,小女高霁月正是这麓州城的第一位花神女子,为表诚意,小女会携众花神女子一一亮相。” 杭芜声听此话,眉头微皱,献艺……她一个刚被封的水仙花神怎么跟她们一起表演? 此刻的岑之笑也是为此捏一把汗,这刺史府怎么这么喜欢想一出是一出。 那刺史夫人满眼光亮得意的神采,看着眼前对献艺一事稍显疑惑的杭芜声,满不在乎地开口小声安慰道。 “姑娘不必担心,待会会有下人带你去厢房更换衣裙,用这花露胭脂上妆,你就和小女并立站在中间的低台上,供人欣赏容姿便可。” 听闻此番话,杭芜声心里很是不适,可脸上依旧神色淡然,她向刺史夫人点点头,便被一群下人领去了厢房。 第30章 仙水玫瑰 鼓点渐响,笙箫音起。 水袖轻扬间,数位女子轻移莲步,袅娜腰肢,登台起舞。那舞姿灵动轻盈,婉转流连间,裙裾飘逸,那一位位花神女子皆是花容月貌,巧笑倩兮。 本应是华美飘逸的舞曲欣赏,女子们队形变化如莲花绽放般,灯光照映间,高霁月和杭芜声两个人盛装站在众女子中间的小台子上,美则美矣,但一个面无表情、一个神色淡然,与这酣歌恒舞、绚丽多姿的氛围格格不入。 这两人登台亮相时,岑之笑差点没被茶水呛到。 人家宴会歌舞多少都是要追求美感的,再看看这所谓花神女子的节目编排,刺史夫妇你们要不扒拉着眼皮看看,这好看吗? 就非得让十二个女子都融入表演,要不看看这真的融入了吗?让两个好好的大美女跟俩火烧棍一样杵在那里,就跟那服装店橱窗里的假模特一模一样。 岑之笑看向周围,那些宾客倒是一副副很享受这个表演的模样,她心下一阵无语,都是一群只知纵情声色的人,估计脑子里也就只知道这十二位姑娘的美貌。 鼓点越来越急促,她忽然发觉这周围人的表情不对,这宴会的氛围也变得诡异起来。 “他行动了。”梁峋看着台上依旧轻歌曼舞的表演,淡淡地开口道。 岑之笑忽然想起来梦里那花妖女子的胭脂香味似乎就有迷惑人意识的作用,她心下暗叫不好,那杭芜声置于香味儿最浓烈的中央岂不是很危险。 这时梁峋轻轻握住岑之笑的手,“别担心,习武之人都会闭气之术,药粉也有些效用。” 方截云也发现了周围的端倪,有意无意地用手掩住口鼻,悄悄念着清心诀。 岑之笑突然很感谢这铜钱币,烫虽烫,但是能时刻让她神志保持清明。 舞乐声似乎仍旧没有停下的意思,那些舞蹈着的女子都纷纷有些疲软,可却发现自己根本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停下来,只能一遍遍地舞蹈,直到力竭晕倒在台上。 又是一股清明之气,岑之笑这才发现整个宴会场上都弥漫着淡红的妖气,像是雾一般,那舞台的红雾尤为浓郁。 而席间的宾客们在这红雾纷纷不省人事。 那浓雾间传出极具魅惑的男声,他轻笑两声,浪荡不羁,“看来啊,你们果真是有猫腻。” 浓雾间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那是一位清瘦高挑,一袭红袍衣襟微敞,头簪玫瑰的男子。 那男子细眉凤目,上扬的眼角微微泛红,鼻梁高挺,薄唇红润,似是有一抹笑意,他墨发飘逸,肤色稍显苍白,五官精致得真如一朵艳丽欲滴的花。 “你是……仙水玫瑰?”岑之笑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不愧是男花妖,能生得如此艳丽俊美。 可越看越觉得熟悉,他好像是扮作了高霁月身旁的丫鬟,也难怪,这五官男扮女装的确毫不违和。 那刺史夫妇也正站在那仙水玫瑰的身侧,满脸谄媚的笑意。刺史夫人尤为得意,笑意甚浓。 “我说梁夫人啊,心性坚定没有用的,等我尽数吸收了这花神女子的灵气后,青春永驻,谁能不为之倾倒呢?” 说罢目光流转间又媚眼如丝地看向梁峋,“梁公子我是真的很欣赏你。” 这下轮到岑之笑懵逼了,吸收灵气?这意思是供养的那朵花是这刺史夫人?那这么说来,那红花花妖、高霁月又是个怎么回事? 这刺史夫人心术不正的,自己夫君都在身侧呢,还能如此露骨大胆,供养她图啥啊,图她以后能给戴999顶绿帽子? 梁峋的语气淡漠疏离,“欣赏谈不上吧,夫人或许只是需要寻欢作乐的工具,用完之后再扔给自己的丈夫用来吸收些许寿元吧。” 那仙水玫瑰听此话语,迟疑了一会儿又瞬间明了,伸手掐住刺史夫妇的脖子,眼中暗涌着怒意,“能取凡人的寿命为自己所用,这不是你们能办到的事,你们将她的妖元藏哪儿了!” 那刺史夫妇被掐的脸色发紫,吞吞吐吐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按你这个掐人的力度,怕是没能说出一句话,这两人就魂归西天了吧。”方截云轻轻摇头,虽说眼前的局势、线索仍有些混乱,但他也不得不吐槽此刻有些失去理智的仙水玫瑰。 仙水玫瑰似是被拉回了一些理智,一甩手将这刺史夫妇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那高刺史稍稍喘过些气便屁滚尿流、手脚并用地爬到那仙水玫瑰的身侧。 “大人饶命啊!我们真没有藏那妖元,吸收寿元的法子都是从江湖术士那儿学来的,用的只是些法器而已……” “我们捡到她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 那刺史夫人指了指仍旧呆呆地站在台上的满脸漠然的高霁月,随即也连滚带爬地在仙水玫瑰地脚边求饶。 “大人!我真的只是好男色和美貌,再说我们一介凡人哪儿有本事藏妖元啊!这藏了你不随随便便就能查出来啊……” 他眼里隐忍着愤怒,握紧的拳头已经青筋暴起,似是不想再听这两人叽叽喳喳,冷冽地拂袖将刺史夫妇甩开,这一甩力度并不小,只听“轰”的一声那两人砸在阁楼的墙上,晕了过去。 那仙水玫瑰忽的轻笑出声,看向梁峋,眼中笑意冰冷,“这出戏,你可否看得满意啊?” 话音刚落,便有软鞭划破长空的猎猎声,杭芜声已经以极快的速度近身,朝仙水玫瑰挥鞭而去。 仙水玫瑰节节后退躲避着凌厉的鞭法,忽的嘴角轻笑,“你有鞭子,我也有鞭子。”突然之间巨大的带刺藤蔓出现在杭芜声身后,狠狠地鞭打而来。 身后异样的风声早已引起了杭芜声的警惕,疾驰侧身躲避,借力藤蔓蹬脚发力,轻功翻身凌跃而上,飞速落在那仙水玫瑰身后又是狠厉的一鞭。 那仙水玫瑰躲避不急,衣袖破损,手臂已然被鞭下余风扇出骇人的血痕。 他眉间虽是吃痛,但行动并未因此停滞,就在他受伤于鞭风的同时,杭芜声身后也出现了向她狠狠拍打而来的藤蔓,她回头只见这藤蔓速度极快,根本来不及躲闪,她只能闭眼双手迅速护住要害。 可刹那间她似乎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只是腰间一暖,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她睁开眼只见方截云一手紧握着翼装机关,一手环抱着自己凌空而驰。 再低头转眼一看,那巨大的藤蔓已经被机关锁链牢牢控制住了,而那仙水玫瑰也被锁链限制住了行动。 方截云此时低头看向杭芜声,眼神里满是关切,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原来在两人打斗时,方截云就已经在远程悄无声息地布下了机关,他制造的机关向来精密,同时能由小进大,看似小小无用的东西,一旦启动便可变形制敌,精准绝妙。 并且他早已接收到梁峋让他两人撤离的信号,钳制住仙水玫瑰的瞬间,便使用云翼风机带着杭芜声腾空离去。 这云翼风机速度也是快,一会儿两人就脱离了重重危险的湖心楼阁。 似是发觉两人的姿势有些暧昧,方截云急忙松了手,有些抱歉地看着杭芜声,但一句话也不敢说,杭芜声一向冷静自持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些微妙而不自然的神色。 此刻留在湖中楼阁的梁峋虽是心知肚明,但蒙在鼓里,并且刚刚还在进行头脑风暴的岑之笑看着方截云这一系列的操作直接懵了。 这就溜了?这……这这这么大的两个人就这么溜了?这双双飞走还整的怪浪漫……不过怪不得说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她负重前行了。 她看着挣脱了束缚的仙水玫瑰,心下感叹,不过这个重她似乎不太负得起…… 第31章 嘴炮攻击之比喻一下 种种迹象表明,那高霁月并不是刺史的女儿,而是刺史夫妇捡来的。 她的本体应该就是琼枝红花,但是不知为何失去了妖元,这也就说明了为何高霁月的清冷看着像是失了魂一般的木讷。 可为何她入花妖之梦时,花妖身上有胭脂香味,而现实遇到的高霁月身上却没有? 此刻的仙水玫瑰倒不是很在意打斗之事了,他只是默默地走向高霁月,扶着她入座,轻轻地为她整理好因混乱而凌乱的衣裙。 他神色温柔轻轻地开口道,“没关系的,找不到妖元,我就再为你重铸一个。” 重铸妖元?所以用生气润养其实是为了重铸妖元…… 还没等岑之笑想明白,她便已经感受到周围有淡淡的红光四起,地面上也隐隐地有流光纹路,这是在……起阵? 仙水玫瑰看了看天空,自顾自地喃喃道,“可惜啊,跑了一个花神,还差一个……” 刹那间,妖气四溢,一阵狠厉疾烁的红光向岑之笑迎面劈来。 梁峋迅速移身站在岑之笑身前,利落地抬手一指便化解了妖气,他抬眼看着仙水玫瑰,眼中神色凛冽,沉声问道,“你当真还要继续?” 那仙水玫瑰忽的笑了,一步一步缓缓地走上前来。 “当然要继续,法阵一起无法停止,我拿仙水玫瑰和琼枝红花教他们做了花露胭脂,现在让他们用麓州城的生气回馈于我有什么不对?” 岑之笑只是皱眉,这是什么逻辑?便朝前厉声发问道,“那些花神女子就活该被你汲取生气吗?” “我给了她们想要追求的美貌,甚至不需花费一分一钱,但世上哪有免费的午餐……”仙水玫瑰微微挑眉,嘴角笑意狷狂。 岑之笑不自觉地翻了个白眼,她算是明白这个仙水玫瑰的脑回路就已经走进了死胡同,“你得了吧你,少拿你那一套歪门邪说来pua我,我不吃你那一套!” 身边有梁峋这个稳重如山的保障,岑之笑便肆无忌惮地开启了嘴炮,并不担心自己会死于话多。 “你听姐姐我好好给你上一课,花露胭脂这也算是大品牌有保障的东西了吧,然后搁这儿搞了个抽奖活动,抽中我了,我欢欢喜喜去领奖觉得自己运气好,也觉得品牌的确在回馈顾客,所以后续让这些幸运嘉宾回来表演也都欣然答应了。” “结果你反手告诉我,你这抽样送出去的奖品都是有问题的,说这是劣质产品也就认了,毕竟没掏钱,关键还会让人丧命,我干啥啦就非得去死?最后还怪我是我自己要的奖品。你这话说给听,你看他给不给你扣起来!” 仙水玫瑰眼神微眯,很是疑惑地听着岑之笑这一顿发言,但很快便敛了敛神色,他知自己不是那梁峋的对手,只是眼中冰冷地看着宴会上不省人事的一群人,似是在挑选物件儿。 岑之笑叹了口气,一看这仙水玫瑰就没听懂她这精妙绝伦的比喻,在这古代跟人沟通真是费老劲儿了…… 仙水玫瑰自顾自地喃喃道,“她受了太多苦了,但她明明是帮了他们啊……我好心好意想要问询妖元下落,但他们却撒谎!既是如此,那不妨加以利用,我就想要她活,我给她打造最好的培养容器,我要将她养得好好……” 一旁的岑之笑像是再次激发了嘴炮灵感,毕竟刚刚那仙水玫瑰竟然还想噶了她,那她岑之笑又有什么错? “为了所爱背叛全世界”,说这话的人倒是浪漫了,但她岑之笑就是那全世界之一,她就是个过路的,做错啥了要去承担这些深情虐恋的苦? “谁伤害了你的所爱,你冤有头债有主,你精准打击行不行?怎么还无差别攻击呢?按你说的,高霁月的确不该承受无妄之灾,你若是确定范围精准报仇,我说不定还会帮帮你,但你要是拉我下水,那我可不干!” 岑之笑那是越说越来气,如果她的金手指真是嘴炮攻击的话,那仙水玫瑰估计现在已经命丧黄泉了。 “不许叫她高霁月!那不是她的名字!”那仙水玫瑰突然满目通红,厉声地朝她吼道。 岑之笑虽是被吓了一跳,但也只得扶额,这仙水玫瑰也是个恋爱脑,偏执的恋爱脑,他现在一心想要重塑妖元,能听明白这些道理就怪了。 不过他也是个苦命的受害者,该死的还是那个取妖元引发这一系列事情的人。 梁峋看着气鼓鼓的岑之笑,只是轻笑一声,随即又泰然自若看向仙水玫瑰,“看来这花,你也没养好。” 话音刚落,那仙水玫瑰便吃痛地眉头紧皱,四肢一软跪坐在地,岑之笑这才发现那仙水玫瑰背后深插着一支散发着灵气的金雕箭。 而不知何时那刺史夫妇醒来已经登上了阁楼二层,手上拿着个灵光流转的物件,似乎是刚刚用来发射金雕箭的。 那刺史夫人眼中的神色甚是得意,嘴角是戏谑的笑意,“哎呀呀,谁利用谁还不一定呢!”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用青春永驻来诓骗我,以此为你发扬花露胭脂啊?我还知道你想把那有害的花露胭脂用在我身上呢,可惜啊,偷梁换柱懂不懂?我已经利用她的妖元将花露胭脂气息偷偷掩盖全用在了她身上。” 刺史夫人悠悠地看向高霁月,红唇艳丽,那笑容肆意张扬。 那仙水玫瑰一脸痛苦的跪坐在地,额头青筋爆起,他咬牙切齿地看着高楼上春风得意的刺史夫妇,眼里尽是滔天的恨意。 还没等岑之笑开口询问,梁峋便淡淡开口解答了她的疑惑。 “植物属木,金克木,能给这刺史夫妇这般法器的人也是有点本事。” 高刺史微微挑眉,看着楼下的一众人。 “当初我们能够囚住一个花妖,怎么就不能再次囚住一个呢?青春永驻、多些寿元有什么用?何不一劳永逸,你起阵法来替我们塑妖元,两个花妖妖元的效力合在一起足以让我和夫人成为妖仙快活人间。” 高刺史扫视了这宴席里晕倒的众人,最后目光落在了岑之笑两人身上,“至于你们,就只能委屈委屈做养料了。” 那仙水玫瑰拼命地疯狂挣扎着,修长的手指死死地抠着地板,甲缝里全是木屑深深地扎进去,地板的划痕都浸染上了鲜血。 他的七窍都已经渗出血丝,周身的妖气也在慢慢消散,他拼了命地回头看着琼枝红花,想要挪动身子靠近她,可在法器的克制下他寸步难行。 他只能定定地看向琼枝红花,血泪混合顺势滑落。 他想救她啊,可为什么还是害了她…… 岑之笑望向高楼上胸有成足的刺史夫妇,也算是明白之前这刺史夫妇一定也是有法器保命,才会在那种力度下还能醒来偷偷伺机攻击。 并且这两个老东西一开始就是故意出言刺激仙水玫瑰,好加快这个阵法的开启,再看着鹬蚌相争的好戏,他们再坐收渔翁之利。 他们料定这法阵停不了,才能如此气定神闲,不过刺史夫妇就没有疑惑过在她身旁更加泰然自若的梁峋吗?就这么有信心觉得他俩会命丧于此? 不过若不是有梁老板,就刺史夫妇使的这些个阴招,她这种普通人可能就真的在此香消玉殒了。 岑之笑朝着梁峋默默发问道,“梁老板,咱们是不是能够停下这个阵法?” “不能。” 岑之笑神色一僵,瞬间瞪大双眼看向仍旧一脸淡然的梁峋,就仿佛这出闹剧他就是个沉浸式体验的旁观者。 不过既如此淡定,那一定有后路,岑之笑也不知谁给她的勇气能够如此笃定,换了个问法,“梁老板,那我会交代在这儿吗?” “那倒不会。” 第32章 月下塔 得到梁峋的回答,岑之笑渐渐放下心来了。 “这阵法能吸收妖元为凡人所用,前提是用法器禁锢了妖元。”梁峋语气淡然,但言语间立马点醒了岑之笑。 法阵虽然停不了,但那要是没有妖元供于吸收转化,会是个什么情况呢?心里突然有了个想法,她指了指仙水玫瑰。 “我能把他的金箭拔下来吗?” 得到梁峋否定的回答。 “那你能保住他的性命吗?” 得到了梁峋肯定的回答。 岑之笑叹了口气,那琼枝红花不是让她救个人吗?噢不对,是救朵花,估计就是眼前这位蒙蔽双眼,被刺史反向暗算了都不知道的仙水玫瑰了。 而现在高阁上的刺史夫妇知这阵法一旦开启便无法逆转,而自身也有法器保命,便心安理得地看着眼前的瓮中之鳖。 岑之笑缓缓地走向仙水玫瑰,蹲下身来轻声问道,“想通了吗?还让无辜的人去承担你们的劫吗?” 那仙水玫瑰眼中尽是绝望之色,他尝试停下阵法,却是一口鲜血喷薄而出,他也不再理会岑之笑,只是用尽全力想要爬到琼枝红花的身侧。 “别使大劲儿了,你想明白了就好,”岑之笑出声制止了他的行为,“你虽是妖,但你这心眼子哪比得上那高阁上坏透了的人啊。” “看见没,那位到现在为止都淡然自若的老兄,这能有什么事儿是不能好好处理的。做个交易,他保住你的性命,我去帮你找妖元归还琼枝红花体内,这样你的所爱就能活。” “不过你要答应我,你们之间的因果便不许再牵连无辜之人,至于你和刺史的恩怨便随你怎么解决。” 岑之笑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依旧伶牙俐齿地和那仙水玫瑰谈着条件,没办法,谁让梁老板气定神闲的样子感染了她…… 得到了仙水玫瑰的允诺,岑之笑便走回梁峋身侧,悄悄地询问道,“梁老板,我这不算插手因果吧?没有坏了规矩吧?” “避免无辜之人受牵连,出手更正罢了。”梁峋淡淡开口道。 岑之笑心下松了口气,“不过梁老板,你这了然于胸的模样,是不是早就知道该怎么办了?你要不别卖关子了,跟我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办,咱也速战速决……” 梁峋只是轻轻拂袖挥手,一个印便落在了仙水玫瑰身上,阻止了那金箭消耗他的生气,暂且保下一条命。随即他看向了天空高悬的月亮,淡淡开口道,“这下是真要男女搭配了。” 他转头看向岑之笑,语气平缓,“我得在此阵护住这仙水玫瑰的妖元不被吸收,缓住阵法的进程,而那月下塔只能麻烦你寻找破解了。” 岑之笑眉头微皱,伸手指了指自己,这么信任她? “也不是不行,梁老板你要不也给我个法器什么的吧,我这两手空空就算找到了妖元,也束手无策啊……” 梁峋没有回答,只是轻轻说了句“得罪了”,便搂着岑之笑的腰,凌空而跃,稳稳地落在了高阁上。 面对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两人,那刺史夫人被吓得花容失色五官乱飞,高刺史也惊得脸上的褶子都多了几道,慌不择乱掏出保命的法器,一顿疯狂输出。 电光火石间,灵光飞逝,梁峋只轻轻抬右手运力,掌中走势,那疾速功来的东西似乎瞬间泄力,周围的空气流动都慢了下来,拂袖间那些个法器尽数落在了梁峋的手里。 是十二颗琉璃念珠,还流转着淡淡的灵光。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梁峋就将手里的念珠递给了岑之笑。 岑之笑接过法器,心想不愧是梁老板,这法器都现抢。 那高刺史只是一瞬间的愕然,随后倒是哈哈大笑起来,“早就猜出你们不是普通人,你们要不低头看看是否入了另一个阵法。” 岑之笑心下一惊,低头一看果真脚下流转着不一样的金光纹路。 “你们就好好享受被万千利刃穿刺的痛楚吧。” 这人怎么这么会扮猪吃老虎?心眼子是马蜂窝做的?这一步步全是算计。 岑之笑有些担心地看着梁峋,梁峋只是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在她耳畔低语道,“没事,我只是将计就计。不用担心,你没入阵。” 岑之笑听这话又仔细看了看这阵法,似乎自己身上有一股淡到不可见的光亮再隔绝着这阵法的效力。不过现在不是感动的时候,这“月下塔”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猩红的雾气四处缭绕,但仍有清冷的月光透过些许妖雾投洒下来。 月亮……岑之笑猛地抬头看着妖雾中朦朦胧胧的残月,那月亮映照在湖水中,而湖中月亮的影子却是圆月。 风吹水纹之间,阁楼倒映的影子诡异地被拉长似是一座高塔,那轮圆月正高挂在湖中阁楼之上。 她明白了,她要赌一把。 “有我在,不会有事的。”梁峋沉稳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岑之笑只觉周身起了一股莫名有力的风,她看着湖面那月亮的倒影,心下一横,紧闭双眼借着风力便纵身一跃,投入了那湖水之中。 耳畔是轰鸣的水流声,高空入水的疼痛像是被人重重的扇了巴掌,一瞬间身体沉重得如泥沙一般不停下坠。 湖水就像是一层层绸布裹住她岑之笑睁不开眼,似是被抽离了所有力气,像一块石子沉入了湖底。 忽的,她胸前铜钱币泛着淡淡的灵光,身体的不适感都纷纷消失。 她似乎感受到了风吹拂着面庞,空气里有阳光的味道,她猛地再一睁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柔软的草丛之中。 岑之笑这下懵了,立马翻身坐起,这刺史夫妇何等能耐啊?这都能在湖水下修了个天然草坪了?这不合理啊…… 她又低头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衣着,没有一点落水后潮湿的迹象,摸了摸头发也是干干的。 这是个什么情况?岑之笑皱着眉开始四处打量,草丛绿油,野花在风中尽情开放,远处黄昏将近,晚霞绚烂。 不对啊,百花宴明明是夜间,就算这在湖底也不能颠倒时间吧…… 难不成自己的判断失误了?或者是落水的姿势不对?还是说自己已经魂归西天,现在这岁月静好的空间其实是极乐世界? 她又慌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心脏处,如果说她已经登上极乐了也不对啊,毕竟她的心脏还是很有力地跳动着…… 还没等岑之笑想明白,她似乎听见远处传来了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她麻溜地爬起身来,朝声响传来的地方走去。 她渐渐看清了远处的草地上坐着一对男女。 那女子一袭赤橘罗裙层层繁复,裙摆是一朵朵绚烂的红花点缀,袖边是翠绿叶纹,她云髻乌黑花叶点缀,好看的紧。 她身旁的男子身着艳丽红衣,隐隐流转着玫瑰暗纹,腰间仅松松地系着一条枝蔓,他耳畔簪花,那是一朵盛开得娇艳欲滴的玫瑰。 再一靠近,那铜钱币瞬间一股冰冷刺骨的痛楚,岑之笑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凉气,待她看清这两人的容貌,心下算是确定了,这一男一女就是那琼枝红花和仙水玫瑰。 望着眼前说笑的两人,回头环顾着周围的场景,她突然发现这一切似乎都泛着朦胧的光,有一种不真实的梦幻与美好。 岑之笑一下就明白了,这不就跟电影电视剧里的回忆杀常用拍摄手法一模一样嘛,再联想到之前与那红花花妖相遇的场景,这或许就是花妖的回忆吧。 又或者说……是梦境。 第33章 蔓蔓和容时 “容时,我想去人的地方玩儿。”少女仰起脸看向身侧的男子,笑容明媚,眼里像是盛满了星星。 眼前的少女是高霁月的容颜,可面容没有一丝淡漠冰冷,原来她是个爱笑的姑娘。 这对狗夫妇把好端端的一姑娘霍霍成啥样了……不过为啥妖都向往人的世界呢…… “那你好好修炼,下次带你去。”仙水玫瑰温柔的笑了笑,眼里尽是宠溺。 落日余晖柔柔地洒在两人身上,就像是渲染在日光里的一幅画。 看着这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岑之笑虽然没能完全了解这俩人的美好过去,但却在柔和的光里感受到梦境主人无尽的眷恋和……爱意。 她想再向前一步,可那余晖之光却莫名地让她看不清前路,眼前尽是斑驳的光圈。 那些星星点点的光圈似乎渐渐清晰起来,那是华灯初上、热闹非凡的麓州城街市。 似乎对于现在更加繁荣的麓州城来说,这夜间街市少了些张灯结彩和喧嚣,但却多了很多人情味儿。 “容时!快过来!”少女拿着摊位上的面具在脸上比划,兴致勃勃地朝容时做了个鬼脸,“看我凶不凶狠!哈哈,我以后保护你!” 容时看着眼前笑容天真烂漫的少女,狭长的丹凤眼里流转着笑意,低下头凑近看向少女,近到都能感受到两人温热的呼吸,“好啊,以后我就跟定你了。” 少女被突如其来凑近的容时惊得掉落了面具,清澈的双眼下是不知所措的害羞,她慌慌忙忙地捡起面具,放回摊位,悄声嘟囔道,“还好没坏。” 说罢扭头不敢看向容时,但是嘴角浅浅的笑意仍旧出卖了她的少女心事,她顺势扯着容时的衣袖想要离开,嘴里还喃喃道,“这面具虽然有趣,但我还是想要有鲜花的……” 容时任由少女拉着他往前走去,眼中是明目张胆的宠溺。 只留下一脸懵逼的面具摊摊主和一脸“我磕到了”的岑之笑。 看着走远的两人,岑之笑立马跟了上去,近距离的观摩一些恋爱名场面。 毕竟她发现在这梦境里,似乎没有谁能看见她。 街市热闹,男女相约放花灯,河面上像是碎满了星星。 少女拉容时跑到石桥上,看着桥下的流水和花灯,眼中也是亮晶晶的,“容时,在山里的时候就听见他们人说了好多好多有趣的事情,果然好有意思!” “我记得在山里有个人夸我开得灿烂!还怕坐坏了我的土壤,人真好啊!”少女又抬头望向满天的繁星,满心满眼都是简单的快乐。 岑之笑看着这一幕却百感交集,花妖眼里的一切多单纯,人真好……可人又矛盾,人类社会更是复杂…… 街市上的夫妻并不少,少女好奇地看着他们,扬起笑脸朝容时说道,“容时,我们也做夫妻吧。” 容时面上一闪而逝的薄红,随即伸出手轻轻敲了敲少女的脑袋,笑着应道,“好啊。” “那你为我取个名字,自从能独立脱离土壤,我都没有名字。”少女捂着脑袋,但是依旧明媚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容时轻笑一声,“那就叫蔓蔓。” 少女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随即雀跃踮脚,一个如蜻蜓点水的吻落在了容时的面庞。 耳边的繁华热闹,都比不上此刻相悦之人的美好,岑之笑一脸欣慰地看着面前的两人。 忽然岑之笑眼前的人流突然涌动,一切变得就跟那流光拍摄一样的画面,时不时闪现几个清晰的场景。 那都是蔓蔓和容时来这麓州城游玩的时光,还有自己偷偷独自一人跑来麓州城的回忆…… 忽的那些飞逝的画面瞬间消失,她看着周围清晰的场景,眉头微皱,这不是刺史府吗? “多谢姑娘为我家夫人缓解病症。”岑之笑看清了说话之人正是那高刺史,身旁用薄面纱遮盖面容的似乎就是刺史夫人。 “不客气,这个给你们,”蔓蔓看着眼前的一对夫妻,伸手递给他们一个小小的荷包,轻声嘱咐道,“这里面的花瓣记得每日伤疤处敷一次,半月后即可痊愈。” 此时一阵微风吹扬刺史夫人的面纱,她这才看清那刺史夫人嘴角斜着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 那刺史夫人眼中慌乱,急忙整理好那面上薄纱。 所以琼枝红花是帮刺史夫人治好了面上毁容……那这刺史夫妇真是毫无良心啊,后来却如此折磨这么善良的一朵小花花…… 她跟上了蔓蔓走出了刺史府,但又觉得哪里怪怪的,一回头便将那高刺史眼中的阴狠尽收眼底,还有那刺史夫人紧攥着荷包,眼神贪婪。 岑之笑只觉背后发凉,再一回头,眼前便是山间的风景,抬眼四处张望,几丛开得艳丽的花朵中,有一丛尤为灿烂。 一个人影停在那丛花面前,低声嘟囔了几句,只见他伸手掏出一个金灿灿不知是什么的东西,瞬间那东西浮空而立,金光四溢。 只见那东西光芒暴涨,将最灿烂的那一丛花连根拔起。 岑之笑心里咯噔一下,反应过来那是琼枝红花的本体,她光芒上前冲去想要阻止那人的行为,可是却穿过那人的身体扑了个空。 岑之笑回头,果然是那高刺史。 等她站稳身形,看清头顶那东西是一个镂空的金制香囊。耳畔传来蔓蔓痛苦的呻吟,但她却无能为力。 那容时呢!这个时候容时呢!脑子里碎片的画面涌来,似乎蔓蔓独自下山就是因为那容时正逢闭关历劫之时…… 老天爷你要不要看看你在做什么啊!这么扯淡的巧合你也要安排? 忽的,岑之笑觉得脚下的土地发出阵阵震响,剧烈地晃动不禁让她跌坐在地上。 那高刺史的笑容看得人心里发毛,他的五官就像是漩涡一般开始扭曲。 霎那间,周围的一切分崩离析,地面坍塌,岑之笑落入无尽的黑暗中,坠落间周围依旧回闪着各种画面。 如她预想的一般,那金香囊囚禁了蔓蔓的妖元,而她的本体则被谎称为刺史府中体弱多病的千金小姐。 刺史夫妇利用这所谓的女儿,为其招婿,说是安排两人见一面,实则在房里安排迷香供刺史夫人快活,而后高刺史便用妖元借来每一个提亲之人的两年寿命。 那些个糊涂蛋中了迷香后,哪里还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记忆错乱,只当是刺史府没能将自己看上。 后来那高刺史再次上山,走到了那曾经供养蔓蔓的土壤时,始终寻不到蔓蔓的容时却发现这高刺史身上有突然溢出些许蔓蔓的妖气。 不敢轻举妄动,他便以仙水玫瑰和琼枝红花的种养为条件做了刺史府的门客。 他在刺史府果真见到了已经失去妖元的蔓蔓,就是后来的高霁月。 这时的蔓蔓如同失了魂一般冷漠,根本不认识容时。他寻遍麓州城都寻不到丢失的妖元。 容时看着刺史夫人那张脸,就知道是用红花花瓣修复润养的结果。那刺史夫妇春风得意,生活华贵奢靡,而蔓蔓形如木头般没有生气。 这一幕幕刺痛着容时的心,但他却杀不了这两人,若这满口谎言的两人就此死去便真的失去所有线索了,他想着将计就计,这才有了“养花”这一计策。 就算是后来他隐约察觉出端倪也没法停手了。 第34章 拯救蔓蔓计划之破阵 无尽的黑暗如潮水般向岑之笑涌来,压迫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猛地惊醒,大口喘着粗气,看着周围的一切。 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密道,身上都是湿漉漉的,她缓缓站起身四处打量了一番。 头顶是一个类似天窗的开口,朝外便能看见粼粼的湖水,湖水并未渗漏,就像是有一层不知为何的灵光将湖水隔绝在外。 密道里并不灰暗,有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正发着莹莹的光芒,看来那轮圆月的假象就是由于这夜明珠造成的…… 密室里阴冷的空气让她不禁连打三个喷嚏,但还是忍不住心下感叹,当时在梦境里看那高刺史拿出金香囊就觉得不对劲。 一个小小的刺史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大的神通,能在湖底打造出一个密室还能有氧气可以呼吸,这里面一定有猫腻……看来老东西背后有人啊…… 密道也没有别的路,只通向了一处,岑之笑默默地给自己打了打气便朝密道深处走去。 这密道也不长,幽幽的烛光照亮着路程,也并未存在一些莫名其妙的什么机关暗器,看来那刺史夫妇是胜券在握打定心思这儿不会被人找到啊…… 走了一会,前方出现了光亮,往里走便进入了一处密室。 刚走进去,胸口铜钱币的滚烫都没有抑制住岑之笑的“卧槽”,就一眼便被惊的咋舌,这是在密室里修筑了一个硕大的、金碧辉煌的机关啊。 十二个黄金台柱环成一个圆形,每个台柱上都有灵光映射,形成了阵法纹路,将一个金制香囊禁锢其中,香囊中间散发着淡淡的赤橘色灵光。 这就是蔓蔓的妖元? 抬眼打量着这密室金色满溢,岑之笑看得都晃眼睛,这又是机关、又是阵法、又是黄金,这不得把蔓蔓控制得死死的啊…… 不过这么大费周折就为了控制一个花妖来满足自己的欲念,人的贪婪有时候还是挺好笑的。 “你来啦。”一阵清丽的女声响起。 岑之笑瞬间回过神来,朝那金香囊问去:“蔓蔓?” “嗯,真是抱歉,那日你入我梦只能通过谜语给你线索,我被囚禁于此能够稳住梦境不崩溃便是不易,何况我被人施咒道不出地名。” 那声音带着淡淡的歉意,还有些许难以听出的疏离。 岑之笑心里也明白,被人类折磨至此,她能够愿意再次向人类求救已是不易,如何能够让她还能全心再次信任人类…… “他还好吗?”蔓蔓似是用了很大的勇气再次问道。 想起这事儿,岑之笑也不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不怎么好,所以当务之急是我要怎么破了这个机关阵法,把你救出来啊!” “这是个极金属性的阵法,破金就得用火。但阵法被破此处可能会坍塌……” 但是不破阵法的话,那外面的人包括自己都得玩完儿,她只能赌一把了。 不过这火……难不成是三昧真火?这玩意儿她上哪儿去搞啊……等等,梁老板不是抢了法器吗?岑之笑立马利索地摸了摸自己怀里,还好还好,这琉璃念珠没有被湖水冲走。 她抬眼看了看这黄金台柱是十二座,琉璃念珠也刚好是十二颗,死马当作活马医,凡事都得试一试。 上前仔细打量了一番这黄金台柱,仰着头才在台柱上方看见了相当隐蔽的凹槽。 一个难题的解决往往会伴随着另一个难题的产生。 那凹槽她都得踮脚仰头才能看见,努力伸出手完全够不着,她现在最佳的选择就是手脚并用地爬上去。 得亏这高刺史的审美就喜欢繁冗复杂的东西,台柱雕刻了很多东西,还有一些镂空雕花,不然这台柱要是修的溜光水滑的,她怎么往上爬都是个问题。 岑之笑轻轻伸手试探性地摸了摸台柱壁,确定身体没有感到有何不适,便开始了奋力地攀爬。 感谢在客栈的自己选择了跟着杭芜声练功,虽然是练着玩但总归有点用处,要是她之前的体能两三下就给干趴下了。 “姑娘你不会武功?”蔓蔓稍带诧异地问道。 岑之笑也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气喘吁吁地爬上了台柱,朝那金香囊打趣道,“没想到吧,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哈哈……” 说这话,也多少是为了让蔓蔓安心。 接下来岑之笑就在不停的爬上爬下,终于费劲巴拉地将那十二颗琉璃念珠都放进了十二座台柱的凹槽里。 还没等岑之笑歇一口气,那台柱突然轰鸣,巨大的震力将她弹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眼前的十二台柱突然缓缓转动起来,那凹槽里闪烁着火红的光芒。 “是琉璃火!”蔓蔓的声音带着些许欣喜。 琉璃火是个什么东西?管他的,是个火就成,岑之笑收起摔了屁股墩儿的痛苦神色,抬头皱眉的看着眼前机关的运作。 在琉璃念珠的驱动下,那十二座黄金台柱交织的灵光渐渐暗淡,最后阵法纹路尽失,浮空的金香囊像是失去了光泽,瞬间跌落在中间的小台子上。 这……就成了?不知道那刺史夫妇有没有想过自己跟个宝贝似的保命法器是破坏阵法的重要工具。 岑之笑朝中心掉落的金香囊看去,那香囊已经被摔得微微开口,她试探着开口发问道,“那个,蔓蔓姑娘,你还好吗?” 忽的从那香囊里飘出一个赤橘色的光团,那光团慢慢绽放放大,成了个少女的模样。 是她在梦里见过的形象,带着鲜花面具,少女伸手缓缓摘下面具,看向岑之笑的神情略带疲惫。 她轻轻摩挲着手里的面具,一滴泪滑落,溅在面具的花瓣上,“容时给我的做的鲜花面具,真好看。” 随即那面具化为灵尘消逝,作为妖元就如同人的灵魂,灵魂如何能戴上实物呢,这不过是相思下幻化出的物件儿,而那鲜花面具早已被刺史夫妇毁坏殆尽了。 蔓蔓轻轻拂去自己的眼泪,看向岑之笑柔声劝说道,“你赶紧离开这里,阵法被破,这里很快就会坍塌,湖水会溢进来的,我是妖元能自己浮出湖面。” 话音刚落,岑之笑就感受到了一阵宛如地震的摇晃,一些碎石和尘土纷纷掉落,这塌方来得也太快了吧……这刺史夫妇不是放心此处,这是抱着让密室和破阵者同归于尽的心态啊! 她抬头看向蔓蔓,小脸儿惨白,就算是妖元但也已经被刺史夫妇折磨得不成样子了。 这样子确定能冲出湖面?别到头来,自己辛辛苦苦救人,结果俩都葬身湖底了。 就在这时,密室口突然泛起一阵灵光,一把剑刃突破掉落的石块,稳稳地出现在了岑之笑面前。 她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梁老板的那把剑,她轻轻摩挲了一下剑身,竖起了个大拇指,“好兄弟,有义气!” 说罢,便朝蔓蔓招手示意会带着她出去的,蔓蔓轻轻点头,化作一团灵光没入岑之笑怀里。 时间不等人,岑之笑再一次手脚并用地爬上剑,这一次剑并未出鞘,她便无所顾忌地紧闭双眼死死地抱住剑身。 “冲!兄弟!” 第35章 青面獠牙老毕登 疾驰的剑很快便将塌方的密室甩在了身后,带着岑之笑一路乘风破浪,稳稳的落在了平地上。 她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本以为会再一次被淋个透心凉,倒是没料想到剑气护住了她的全身。 稍稍清醒了一下,来不及打量周围的状况,岑之笑就急匆匆地寻找蔓蔓的身影。 不知何时蔓蔓被转移到了连接阁楼的桥廊处,她急匆匆地走到蔓蔓跟前,朝怀里轻轻喊话道,“我带你出来了,快回你的本体吧。” 一团飘忽的赤橘灵光缓缓地没入了蔓蔓的眉心。 岑之笑蹲在一旁,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目不转睛又万分紧张的看着眼前蔓蔓的变化。 蔓蔓周身流转着一圈淡淡地灵光,那疏离冰冷的眼神渐渐有了温度,而后那双清亮的眼睛看向了岑之笑,扬起一个清浅的笑容,轻轻地说了句,“谢谢。” 岑之笑见这一幕才长舒一口气,想起了似乎该关注一下周围的事态如何。她利索地站起身打量一番,才发觉在湖中阁楼所施的阵法早已消失不见,也没见到容时的身影。 这阵法不是无法停止吗?那容时背上插着个箭能跑去哪儿呢? “阵法无法停止,但是可以抵消,”不知何时,方截云和杭芜声出现在了她的身后,“他能施下阵法,我也能用机关术布局阵法,就偏用克制他木系阵法的金镇机关。” 方截云颇为得意地笑了笑,“也不白费我在那几个夜里偷偷来刺史府周边布置机关。” 岑之笑算是明白了,怪不得那几日夜里方截云老是跑出去呢,敢情早就为了破阵做好打算了,提前撤离祸端中心地带也是为了有时间发动机关。 还没来得及搭上话,那阁楼的门窗轰的一声被一股气流震开,那些碎片划破长空急袭而来。 杭芜声见状立刻闪身在方截云和岑之笑前面,迅速抽鞭挥舞,将那些碎片纷纷荡开。 从阁楼黑暗里闪身而出不是别人,而是已经人不人鬼不鬼的两人。 他们身躯比普通人大上两倍,皮肤铁青,头发稀疏,獠牙突出,双目通红,身上还有些流着脓水的疙瘩。 仔细辨别他们的五官和身上破损褴褛的衣物,似乎是刺史夫妇。 除了依稀保留着一些人形特征外,乍一看这就是两个青面獠牙的恶鬼。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岑之笑几乎完全没搞清楚状况,只得转头朝方截云问道,“或许可以解释一下?他们不会扑上来吧?” 方截云挑了挑眉,“这俩不是想成为什么妖仙嘛,为了促进和妖元的融合,他们提前吃了不知道什么东西,结果时间到了,阵法被破,妖元也没有着落,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话音刚落,就见梁峋的身影从阁楼里飘然而至,那刺史夫妇此时完全就如同野兽般朝梁峋扑咬过去。 而梁峋只是镇静地抬手,利落地接下每一道攻击,身法飘逸自然,环臂运力间像是把这两人当做玩具一样戏耍。 “那仙水玫瑰的阵法就不简单,抵消阵法除了我在外围布下的机关以外,师兄将计就计入了那千刃阵,化阵力以此抵消,内外瓦解才彻底消除阵法。” 说罢,方截云不知从哪里搬来了三个小凳排放得整整齐齐,还掏出了一个机关升起了火堆,顺势坐下然后朝岑之笑她们招了招手,“站着看多累,咱们坐下看。之笑姐你身上湿漉漉的,来烤烤火别染上风寒了。” “不用担心,我布了机关阵,这刺史夫妇除了阁楼台子那片区域,出不来的。” 岑之笑倒也不客气便坐下了,但又不得不竖起来大拇指,“还得是你啊,方截云。” 这时,一抹熟悉的红色自阁楼上方一跃而下,他背后的金箭也因阵法的消失,得以顺利取出。 容时看见岑之笑身旁坐着歇息的蔓蔓,眼里满是欣喜的光彩。他立刻闪身来到蔓蔓身侧,握住了她的手,轻轻开口,声音微微颤抖,“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画面很温情,但是岑之笑着实被吓了一跳,没好气地吐槽道,“这位兄弟麻烦你沉住气好嘛,你看你这冲动的性子容易出事儿啊,百花宴时就自己主动掉马甲……” 蔓蔓倒是笑了笑,轻轻开口道,“他是怕我没时间了,只能铤而走险了。” “那刺史夫妇吃的那个药丸是用我的妖元提炼的,到百花宴时我已经快油尽灯枯了……”蔓蔓的声音已经有些气若游丝了。 原来容时本想在百花宴选出第十二位花神,宴席结束后悄悄起阵重铸妖元,便能神不知鬼不觉达成目的。 他化作蔓蔓身侧的丫鬟参加百花宴,宴席进行当中,他便感受到蔓蔓的躯体已经开始渐渐衰败。 他没有时间了,甚至来不及完全调动全城充盈的生气,为了阵法顺利,他只能迷晕众人,吸收他们的生气起阵。 植物不同于人类,只有一魂,大多都凝聚在妖元之内,这阵法不是简单的重铸妖元,还要将蔓蔓的那一魂唤回来。 若全心全力起阵,容时便无法维持丫鬟形态,就算他怀疑席间岑之笑四人的身份,但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只能现身以整个宴席为阵眼开始起阵。 他也有想过那刺史夫妇有反骨,所以打晕了他们,结果没想到刺史夫妇还能有保命法器,仍旧被背刺了。 看着越来越虚弱的蔓蔓,这下慌乱的除了容时,还有岑之笑,她救上来的小花花可不能存活一会就没了啊。 “方截云,你有没有什么续命仙丹,或者是什么延年益寿的药丸啊。”岑之笑有些着急地转头打听着。 方截云只能苦涩地一笑,“之笑姐,我只会机关术,不会炼丹……” “没关系的。”蔓蔓朝众人柔柔一笑,破碎得如同凋零的花瓣。 杭芜声像是想到了什么,出声朝方截云询问道,“你师兄不是让你上山挖了那一抔土吗?既然是花,那不妨用土壤润养。” 岑之笑想起那抔土,的确是蕴含灵气,期待地看向方截云。 方截云恍然大悟,立刻在怀里摸索着,“怪不得师兄出门前让我把这土收好带上,原来用处在这儿啊……” 不一会就掏出个朴素的荷包,岑之笑接过荷包递给容时,试探性地问道,“这玩意儿你会用吧……” 容时点了点头便开始施法。 这边拯救蔓蔓计划如火如荼地开展着,那边梁峋就跟吃饭喝水一样轻松地见招拆招,一脸风轻云淡。 岑之笑纳了闷儿,眼看这梁老板的身手完全可以三下五除二地处理了这俩黑心王八羔子,这么迂回是要干嘛? “那俩体内全是瘴气,就跟那炸弹似的,若是直接打趴下,无异于引爆他们,全城遭殃。” 方截云坐在小板凳上津津有味儿地看着眼前的打斗场景,不得不说他真的对梁峋有着充分的信任,“所以师兄一招一式都是在耗解他们体内的瘴气。” 岑之笑扶额,那这得耗多久啊,待会天都亮了,这事儿不得全城皆知啊。 方截云倒是神秘一笑,“缓兵之计。” 此时的蔓蔓稍微有了些好转,但妖元受损太过严重,还是相当虚弱。 “很快的就好了。”此时容时缓缓站起身,朝梁峋走去,边走边默念着术语,双手结印。 忽的阁楼周围淡红色的灵光四溢,容时的身上开始隐隐显露出交织的纹路。 梁峋看向走来的容时,朝他轻轻点头,随即伸手一点便定住了刺史夫妇,转身撤出了机关阵内。 第36章 怎么会流眼泪呢 梁峋来到岑之笑身边,将自己的外衣脱下轻轻给她披上,淡淡开口道,“辛苦了。” 虽是在火堆旁烤着,但岑之笑后背仍旧是湿漉漉的,稍有风吹还是忍不住打寒颤,不过是眼前各种事情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忘记了寒冷。 容时每走一步,脚下便盛开一朵灵花,他看着眼前刺史夫妇身上散发着青黑色的气,眼中神色坚定。 岑之笑裹着外衣朝梁峋点头道谢,眼神看向容时的背影,那些心中的迷雾似乎渐渐被拨开。 就在一瞬间,蔓蔓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踉踉跄跄地站起身,竭尽全力想要向容时冲去,可她实在是虚弱,跑两步便全身泄力,眼看就要跌落在地。 岑之笑眼疾手快立刻冲上前扶住蔓蔓,她身子软软地倒在岑之笑的怀里,杭芜声见状也走上前查看蔓蔓的情况。 蔓蔓抬眼看着岑之笑,眼中泪水涟涟,她竭力地握住岑之笑的手,满眼通红地央求道,“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他,不要让他离开我,不要……” 岑之笑皱着眉,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看刺史夫妇如今的模样,就知其体内的瘴气非同小可,若真是要一招一式耗解瘴气这则需花费很长的时间,而这刺史夫妇入魔时间越长未知的危机就多一份,整个麓州城根本等不起。 仙水玫瑰乃天生灵物,虽是妖但气纯,苦于修炼且灵气充沛,是完全消解瘴气最佳之物。 蔓蔓抖动着身子,那颗颗如珍珠般的眼泪溅落在岑之笑的手背,她心尖一颤,又是熟悉的感受,那种痛心让这温热的眼泪似乎在刺痛着她,岑之笑只能惋惜地叹了口气。 这是他们的因果…… 蔓蔓怎么能不明白呢,她只能满眼苦楚地看着所爱,她甚至连陪他一起的能力都没有,她只是舍不得啊…… 远处容时身上流转的纹路越发清晰,那灵光也越发强盛,脚下盛开着一朵朵晶莹剔透的灵花,万千花瓣循风而行,包裹住那面目狰狞的刺史夫妇。 他要将自己作为阵眼净化这一切,他要挽救他所造成的所有过失,他还要让她活…… 最后一个印结束,容时腾空一跃,周身显现出了各式各样的符文,凝聚灵气朝刺史夫妇破空一点,瞬间灵光闪烁、花瓣四溢,那刺史夫妇形容枯槁地倒下身来,恢复了人形模样,但衰老了许多。 从高刺史的身体里飘出许多金色的光团,那是他所窃取的寿元。 瘴气消减,容时在风中飘逸的乌发瞬间雪白,他周身泛着星星点点的灵光,身形渐渐变得透明。 这一次他仍旧回头看向了蔓蔓,他笑得温柔,满心满眼都是那个在阳光下肆意奔跑的少女,那个轻轻踮脚亲吻他的少女。 那些灵气四溢的花瓣漫天飘散,最后也都纷纷落在蔓蔓身上,没入她的体内,润养着她的生气。 他说过,他要她活。 他笑着,眼角划过一滴泪,张了张嘴,却听不清声音。 蔓蔓连声嘶力竭都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容时消散在空气里,泪水打湿她的面庞,在莫大的哀痛中她仰头晕了过去。 等一切平静,方截云迅速上前查看昏死过去的刺史夫妇,掏出机关锁链将两人死死地捆绑住。 岑之笑也和杭芜声一起将晕过去的蔓蔓安顿在了一边。看着百花宴的一片狼藉,她也不禁一阵唏嘘。 “师兄,我知道我那老爹肯定又派人来打点过了,不过这一次还是有点用处的,刺史府的这些烂摊子就我来处理吧。” 方截云走到梁峋身边,看了看宴席间晕倒的众人,又指了指那已经苍老不已的刺史夫妇,“不过这俩就这么放过了?” 梁峋眼神淡漠地看着这对夫妇,“不过是痴傻的躯体罢了,灵魂早就被拉入无尽阎罗了。” “他们本就无法轮回,躯体一日不死,灵魂便受煎熬。” 方截云也能看得明白,这刺史夫妇虽是衰老至此,但那仙水玫瑰至纯的术法还是有所影响,这俩躯体还能够保持个百年。 梁峋看着远处快要泛白的天空,淡淡开口道,“截云,帮我个忙。” …… 岑之笑将蔓蔓带回了客栈悉心照料着,等蔓蔓再次醒来,却被她的反应将自己满口安慰的话全部吞回了肚子里。 交谈间,她发现蔓蔓忘了容时。 蔓蔓以为是他们齐心摆阵将刺史府的危机平定了。 她脑海里所有事情都很清晰,就是少了个容时,容时所做的事都被合理化的加在了别人身上。 岑之笑和杭芜声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提及容时,这算是应激创伤后的失忆吗? 她突然联想到容时生命尽头那句听不清的话,好像是“忘了我”…… 难道是容时自己抹去了在蔓蔓生命里出现过的痕迹?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岑之笑起身去开门,便看见梁峋在门外。 从他的眼神里,岑之笑看出有事要相商,便跟着出去顺带拉上了门。 两人来到了回廊处,梁峋伸手,一个流转着灵光的镂空雕花木制香囊躺在他的手心。 岑之笑细看便发现里面是她托梁老板保管的那片琼枝红花的花瓣。 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猜想,她抬头眼中向梁峋寻求着肯定回答,“容时没死对吧?” 植物只有一魂大多凝聚在妖元,梁峋替容时拔出金箭时做了点手脚,他起阵散尽的是妖元而已。 “我托截云用千岁松做了个机关香囊,加之红花本就有治疗之用,方能保住这一缕魂,”梁峋淡淡地开口,将那香囊递给了岑之笑。 “不过这一缕魂已经沉睡,他们的后续缘分如何,得看他们自己。” 同样是香囊,一个是囚禁,一个却是拯救。 岑之笑突然又有些担心,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梁老板,你这出手相助不会坏了因果吧?对你会不会有影响啊……” 梁峋轻轻一笑,倒是反问道,“在这个因果中,容时该神形俱灭吗?” 岑之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向梁峋提及了蔓蔓目前的情况,“她现在选择性失忆了,关于容时的一切她都不记得了……” 梁峋似乎早已料到这个情况,“你只需把这个香囊给她,至于他们后面的因果如何,就得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岑之笑点了点头,觉得似乎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便回了房间找了个理由把香囊送给了蔓蔓。 蔓蔓一见这香囊就喜欢的紧,小心翼翼地将它收好,眉眼弯弯地朝岑之笑道着谢。 又修养了一段时间,众人将蔓蔓送出城去,一路上岑之笑就像个老母亲一直叮嘱着蔓蔓以后要多长个心眼。 人是复杂的,有人性的善就有人性的恶。 行走到城外村庄被征用的农田时,那开放着的仙水玫瑰和琼枝红花还没来得及被处理,依旧在风中摇曳着身姿。 蔓蔓好奇地打量着这两种明明不同花期的花朵为何能够同时绽放,她转头朝岑之笑问道,“仙水玫瑰怎么会和琼枝红花一同开放啊?” 话音刚落,她便不自觉地落下一颗泪,她伸手摸了摸脸庞,疑惑地皱了皱眉,“没有风沙啊,怎么会流眼泪啊……” 岑之笑只是笑而不语,为何一同开放?因为只是想要和你一同绽放,仅此而已。 岑之笑目送着蔓蔓远去的背影,花朵依旧在风中摇曳,那个繁华街市下的美梦,她会记得清清楚楚。 “容时,我们也做夫妻吧。” “好啊。” “那你为我取个名字。” “那就叫蔓蔓。” 第37章 乞巧烟花 刺史府一事,在方截云的一番操作下,隐去了所有关于精怪妖物的痕迹,成了刺史夫妇利欲熏心,在花露胭脂中掺杂有害物质,侵占良田,拐卖少女充作女儿以此婚事收受贿赂等等…… 如此一番,这两人铁定是要被砍头的,但方截云哪会这么好心,书信一封便将二人关在了自家的水牢里,只交代了一句把命吊着,其他的就看牢头自己安排了,但估计是各种折磨人的酷刑依次安排。 当神经放松下来,岑之笑才想起自己就没有好好逛过麓州城的街市,这一次她不必再小心谨慎地扮演着夫人的角色,也不用说什么话都得提前头脑风暴一波,便想约着杭芜声一起上街市玩儿。 但却得知杭芜声已经答应了方截云去庆阳家探望。 好小子,先下手为强这一套真的很会啊。 目前剩下的人选就只有梁老板了,可他们已经不用再假扮夫妻了,那邀请梁老板去逛街市多少有点尴尬吧…… 还没等岑之笑纠结个所以然,就听见客栈有人讨论着今天是乞巧节,晚上会在麓州城将举行烟花大会,庆祝佳节,顺便去去这段时间的晦气。 这下直接不用纠结了,她决定晚上叫上四人一起去那烟花大会好好放松放松。 很快夜幕就降临了,街市里华灯初上、热闹非凡,人群熙熙攘攘,岑之笑想起当初在梦境里见过的麓州城街市,不减当年。 一路走走停停,遇见新奇的摊位她都会忍不住拉着杭芜声凑上前去。 杭芜声虽然平日里性子清冷,但绝不是不解风情、扫人兴致的人,和岑之笑一起逛着街市让她觉得很放松,眼中也总是有着柔柔的笑意。 乞巧节除了暗许心意的男男女女,还有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杭芜声看着迎面走来的一家三口,小女孩眉眼弯弯地骑在父亲肩上,父亲则牵着母亲的手。 热闹的氛围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远方的父母,难以割舍的羁绊。 绕城的河流上漂流着盏盏承载人们美好祝愿的花灯,将念想带至远方。 杭芜声看着河面上顺水而流的那些各色各式的花灯微微有些出神。 方截云刚与梁峋结束了交谈,转头便看见了杭芜声像是有心事一般望着河面出神。 河畔有摊贩售卖着各种花灯,方截云悄悄跑到摊位上,仔细挑选了两个精致的花灯,随即走到杭芜声面前挑眉笑道,“杭姑娘!我们放花灯吧!” 说罢便拉着杭芜声走向河边,边走边说道,“放花灯就是要许愿,消除烦恼,平安顺遂。”随即便转头朝她眨眨眼。 杭芜声只是微微愣神,便立刻明白了方截云的用意,嘴角是一抹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 少年在河畔小心翼翼地点燃花灯,眼中闪烁着光彩,轻轻将花灯递给杭芜声,“我把我的愿望也给你,好好许愿吧。” 这一幕在岑之笑眼里总结出一句话,那就是方截云对杭芜声绝对的有意思。 她突然想起在密道里产生的疑惑,便悄悄将梁峋拉倒了一旁的石桥上,将密道里一切不合理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我觉得那刺史夫妇背后一定有人,不然他哪有那么大能耐,能精通这么多法器和阵法啊,就像那电视剧里演的幕后大boss,咱以后可得多注意,我还得带你回去呢,别先交代在这儿了……” 岑之笑饶有介是的分析了一番,最后给梁峋提出了中肯的建议。 梁峋眼中倒是颇为平静,缓缓开口问道,“他背后那人我认识,不用担心。” 岑之笑诧异地抬眼,“你认识?!梁老板你关系网这么广的吗?已经黑白通吃了?” “只是认识,不是交好。” “那还行,你是不知道那刺史府的密室修得有多夸张,那夜明珠有多大,屋里的黄金都够我下下辈子不愁了。”岑之笑努了努嘴,悄悄伸手比划了一下。 梁峋看着眼前想要努力给他描绘比划的岑之笑,只是淡淡一笑,伸手递给了岑之笑一个手镯。 岑之笑定睛一看,是当时她一眼相中的银包藤珐琅彩手镯。 她看向梁峋心里有些诧异,这个手镯她从未提及过,当时为了不露馅也只是自己的目光多停留了一阵而已。 除了惊讶的情绪,她的心里似乎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就像是花骨朵舒展花瓣的声响。 她刚开口却发现自己说话突然就变得有些结巴了,不过她还是有些期待地指了指自己,“你买了这个手镯啊……是送,送给我吗?” 梁峋轻轻点头。 岑之笑接过手镯,小心翼翼地戴在自己的手上,左看右看一番,抬头将手比在梁峋身前,笑脸盈盈地说道,“真好看!” 这时石桥突然人流涌动起来,不知哪儿窜出的小孩一路打闹,挤得岑之笑一阵踉跄,被推进了梁峋的怀里。 “小心。”梁峋的声音在岑之笑耳畔响起,他下意识地伸手护住了被人流推搡入怀的岑之笑。 刹那间,岑之笑心中的花骨朵不是舒展花瓣,那是直接炸开了。 此刻几道优美的弧线划过天际,绚烂的烟花在夜空中一朵朵绽放,流光溢彩,璀璨灿烂。 原本害羞得不敢抬头的岑之笑也被吸引得望向天空中那些硕大缤纷的烟花。 梁峋缓缓低头看向岑之笑正一脸欣喜的看着漫天盛大的烟花,那多彩绚丽的光亮,像是星星一般散落在了她的眼里,亮晶晶的。 …… 一个乞巧节的烟花盛会,让岑之笑和杭芜声第二天面对梁峋和方截云时多少有些尴尬。 一大早岑之笑便换回了那身利落的劲装,整理着装时,目光落在了手腕上的的镯子。 她一个花季少女,还没到完全清心寡欲的境界,虽然之前一直害怕自己对梁峋的那些心动不是喜欢,而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但昨日在石桥上自己心里的悸动仿佛在告诉她,自己对梁峋似乎是有点喜欢的…… 不过她决定闭口不谈,因为她觉得现在的喜欢还不够,不足以让她站在梁峋面前吐露自己的感情。 并且最重要的是,虽然她杂七杂八地学了点心法和三脚猫功夫,但也不足以让她在这妖邪存在的古代有把握苟且活命。 与其胡思乱想,不如充实自己。 当岑之笑打破尴尬向梁峋询问接下来的行程。 梁峋只是淡淡回复道,“没有安排。” 没等岑之笑继续追问,方截云就迫不及待地提议道,“既是如此,我们不如就跟着杭姑娘的行程,行走江湖嘛,应该是随心而行。” 岑之笑倒是眼含深意地一笑,这哪是随心而行啊,方截云这小子明明就是随“杭”而行。 “我离开师父独自远游也有段时间了,打算西去看看师父。”杭芜声倒是不在意,只是眼中有些询问之色,“师父深居临江山,路途遥远,若是同行,还望你们不要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我还想跟着芜声多学一点功夫强身健体呢!”不等方截云表明态度,岑之笑直接拉过杭芜声的手,满眼真切。 随即偷偷给方截云使了个眼色,小样儿,姐还能不知道你的那些小心思。 还有一点很重要,俗话说游走江湖,还得是同行齐心齐力才有保障。 第38章 来杯冰鲜柠檬水 本想着从麓州就直接马车前行的,但为了打消方老侯爷那尾随儿子跃跃欲试的心情,众人选择让梁峋御剑飞行了一段路,甩掉了那些眼线后,才改换了马车。 但是要四个人硬挤在同一把剑上,着实是有点尴尬。 好在方截云机关术了得,直接在剑身上紧扣了一个类似降落伞背带系统的机关装置,直接荡秋千一般就把自己捎上了。 就是画面显得有些尴尬,方截云耸耸肩,“没办法啊,我没学会御剑术,之前跟在师兄后面的时候他都不让我跟他站在剑身上,所以我想了个招研究出了这个,只可惜是个一人位的装置……” 岑之笑急忙摆了摆手,她完全明白方截云的心思,但这一点儿都不可惜,因为她知道杭芜声是不会愿意像荡移动秋千一样跟他一起悬在剑身下的…… 但当方截云一个人孤零零地悬在剑下吹着冷风时,一贯都对御剑术没什么兴趣的他,不知怎么的,这次倒是格外认真地向梁峋保证,他一定会学会御剑术的。 等众人甩掉眼线,坐上马车时,岑之笑忽然觉得这就仿佛是飞机转高铁的流程,不对应该是飞机转大巴…… 她掀开帘子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不禁感叹道,“不用腿着赶路就是舒服。” 可没等她舒服多久,她发现了一个痛苦的问题,她好像晕马车…… 一路颠簸着,岑之笑的脑袋一直处于晕晕乎乎的状态,更别说还伴随着反胃,她只能闭着眼睛催着自己赶紧睡觉。 但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她这穿越按照上次的时间节点,她会不会一闭上眼睛就直接穿回去了啊? 在这种极度扭捏拉扯的状态下,想睡又睡不踏实的晕乎中,岑之笑再也忍不住打了个手势,冲下马车,在路边的一棵大树旁开始狂吐。 她知道自己是晕车体质,但属实是没想到自己坐个马车也要晕车,这一吐,眼泪鼻涕齐下,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众人也跟着下了马车查看情况,杭芜声走到岑之笑身旁,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给她递过一方干净的手帕。 “师兄,按照之笑姐这个状态,咱这个马车还能坐吗?”方截云跟车夫叮嘱了一番,回头双手环抱在胸前,看着不远处难受的岑之笑,提出疑问。 梁峋并未回话,只是一脸若有所思。 岑之笑已经吐得下颌肌肉都有些酸痛了,才总算缓了过来。 她用手帕收拾了一下狼狈的自己,便靠着大树的另一侧歇息了一会儿,随即朝杭芜声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我没事了,休息好了,可以出发了。” 杭芜声微微皱眉,有些担忧地问道,“确定可以吗,不如回马车里坐坐,再歇息一会儿吧。” “没事的,我在路边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就行。” “马车上有水袋,我给你取点水来。”说罢杭芜声便回头朝马车走去。 岑之笑蔫了吧唧地叹了口气,要是能有冰鲜柠檬水喝就好了,就在一瞬间扯淡的事情发生了,她的手里突然像是握住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一杯冰鲜柠檬水,惊得岑之笑立马蹲下身来,用草丛掩盖着自己,怕被人看见。 这怎么回事?她能把现代的东西召唤过来?但起码也得是现代有的东西吧,既然这东西不是她的,所以这次她是把谁的冰鲜柠檬水唤过来了? 罪过啊罪过啊,真是不好意思。 这时杭芜声的声音渐渐传来,岑之笑看着手里这个塑料杯子,更加慌张了,嘴里不停念叨,“老天爷别搞我!快把这柠檬水给人还回去。” 这时候的老天爷就显得比较听取民意,也就是一瞬间,冰鲜柠檬水从她的手里消失了,她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口气。 杭芜声见岑之笑蹲在草丛里,以为她是哪里不太舒服,连忙上前扶起她询问道,“还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岑之笑只能面不改色地撒了个谎,“没什么,只是不小心碰到麻筋了,腿麻了。” 那边梁峋刚和车夫嘱咐好,不必急于赶路,驾车平稳最为重要,这边岑之笑已经做好心里准备再次登上马车了。 刚靠在马车上,梁峋便在她身侧坐下,淡淡朝她开口道,“伸手。” 岑之笑一脸懵逼,但还是狐疑地把手递给了梁峋。 梁峋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岑之笑的合谷穴以及内关穴揉按起来。 这时方截云在一旁解释道,“别紧张之笑姐,师兄这是想通过揉按穴位来缓解你的眩晕之症。” 岑之笑呆滞地点了点头,不过她不是紧张,而是尴尬,算了还是闭上眼睛什么都别看吧…… 马车的颠簸轻了一些,但还是有些摇摇晃晃的,或许是梁峋的方法有些用处,岑之笑再也顶不住打架的眼皮,沉沉的睡去了。 等岑之笑再次醒来,已经快要到达路途中的歇脚点了。看着眼前马车的内饰,她这次没穿回去? 她此刻正靠在梁峋的肩头,自己的手仍旧被梁峋的大手轻握着。 她似乎想起第一次靠在梁峋肩头睡着时自己出的糗,赶忙朝肩头看去,还好还好,这次没有流口水。 “醒了?快到了。”梁峋看着醒来的岑之笑轻声询问道,“不适感还严重吗?” 岑之笑不适之感倒是没有,但是她尴尬啊,然后还有点小害羞。 她佯装自然地把手默默收了回来,小声地开着玩笑缓解氛围,“多谢梁老板啊,梁老板真是妙手回春呐……” 她又转移了视线,看着马车内相互依靠着睡着了的方截云和杭芜声,刚刚还尴尬的情绪立刻不存在了。 磕到了磕到了!这两人还真是般配啊! 可惜没有手机,要是有的话她一定会把这一幕拍下来,更可惜的是这儿也没有投屏仪器,要是有的话,她铁定把这张照片在他俩婚礼上循环播放。 马车缓缓停靠,方截云和杭芜声都纷纷转醒,抬眼便看见了岑之笑一脸欣慰的表情,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两人纷纷干咳两声,迅速分开了两个座位的空隙。 方截云欲盖弥彰地挠了挠头,不知说些什么好,便拉着梁峋下了马车。 杭芜声靠着岑之笑,耳根子有些微微泛红,岑之笑轻拍她的肩膀,压低声音安慰道,“没事的,不尴尬,咱先下车吧。” 没错,这俩人能有她岑之笑尴尬?这简直就是大巫见小巫的状态! 四人临时落脚的城镇是靳州的筠川镇,与麓州辖管的土地接壤,依山傍水而建,以竹编闻名。 岑之笑离开那闷得慌的马车,再一次呼吸到新鲜空气,不禁感到身心舒畅。 小城镇可能比不上麓州城的繁华,但秀丽的风景别有一番风味。 在客栈里安顿好了一切后,岑之笑来了精神头,不妨把这穿越当成旅游算了。之前她还因为晕车呕吐痛苦不堪,现在就已经兴冲冲地想要去镇上逛逛了。 为了避免尴尬她就只叫上了杭芜声一人,饶有兴致地开始了在筠川镇的闲逛。 可走着走着,岑之笑胸口的铜钱币就一阵灼烧感,她心里咯噔一下,不是吧,这朗朗白日、人流熙攘的大街上还能出现幺蛾子? 第39章 亮个相吧超能力 岑之笑努力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她害怕轻举妄动会招来祸端,也只能一边逛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往哪个方向去,铜钱币的反应更强烈,她便会将目光多停留一番。 突然间,她经过一个水果摊时那种灼伤感比任何一次都强烈,她立刻反应到不对劲,拉着杭芜声走远后才回头观察那个摊位。 但不出意外的话,水果摊的那些人,岑之笑一个都看不出端倪,便朝身边的杭芜声问道,“芜声,依你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水果摊的那些人,有没有谁一看就不是啥好人的?” 杭芜声闻言顺势看过去,仔细打量了一番,淡淡开口道,“他们没什么不对劲儿的。” 浅浅排除掉妖邪附身或者是妖物化作人形的可能性。 话音刚落,岑之笑就立刻感受到了铜钱币的变化,没错,这不知道是梅开几度了,她再一次通过铜钱币的效用看见了她曾看不到的东西。 水果摊前多出了一个老人,他正佝偻着身体,木讷地抓着摊位上的橘子,可每一次抬手都穿过了橘子,只捞得一把空气。 他抬头跟水果摊的摊主搭话,但可想而知的是,不可能会有人理他,他只好一遍又一遍地抓着橘子。 阳光下老人的身形显得有些透明,岑之笑微微皱眉,这是……人的灵魂? 该说不说她一直认为铜钱币只会在有妖物、妖气或者是恶鬼的时候提醒她,可四下打量一番,眼前这位老人的灵魂似乎并没有什么邪佞之处。 毕竟她一直相信这世间其实各处都有飘荡的灵魂,要是每个灵魂经过她时铜钱币都得有反应,那还得了?这不得给她痛出毛病来了……所以铜钱币让她看见这老人的灵魂是有何用意吗? 一旁的杭芜声见岑之笑直勾勾地盯着水果摊不肯挪步,便小声询问道,“之笑姐,你是想买水果吃吗?” 岑之笑立马回过神来,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只是觉得这水果摊生意好而已。” 她是必不可能靠近那个水果摊的,虽然不确定那灵魂是否有恶意,但三十六计,还是赶紧走为上计。 再一回头时,那水果摊前的老人已经消失不见了。瞎逛一圈,两人买了些小点心,便回了客栈。 一回客栈,岑之笑本想找了个理由把方截云从梁峋身边支开,但她发现根本不需要她自己费口舌,方截云就已经屁颠屁颠地跑去找杭芜声搭话了。 岑之笑来到他们的房间,一个深呼吸,便敲门走了进去,只要她脸皮够厚,就没什么尴尬可言。 她直挺挺地走进房间,也不抬眼看梁峋,只是目标相当明确地坐在桌边,然后自顾自地开口道,“梁老板,我有点事儿要跟你说。” 站在窗边的梁峋看着一直盯着桌面絮絮叨叨地岑之笑,垂眸轻笑一声,随即转身走到桌前坐下,“何事?” “这事儿吧,研究好了,我就能早日给你带回去,”岑之笑依旧只看着桌面,一边比划一边解释。 “之前你的手帕在我这儿,然后我穿回去的时候发现我把手帕带到了现代。今天我晕马车在路边休息的时候,我想喝冰鲜柠檬水,结果太扯淡了,我手里就真出现了一杯柠檬水。” 岑之笑给梁峋开始详细地解释,她第一次穿越的时候是完全没办法把现代的东西带到古代去,更别说把古代的东西捎回现代。 岑之笑终于抬头看了看梁峋的反应,只见梁峋微微挑眉,眼中神色看不透,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茶杯的杯沿,一言不发。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不靠谱,但我觉得没有什么能比我的穿越更不靠谱了,这样吧,我再试试,看看能不能把现代的东西拿过来。”岑之笑叹了口气,毕竟这事儿属实扯淡。 她闭上眼,深呼吸后心里默念“辣条,来包辣条”,没错,她馋辣条很久了。 心里默念了好几遍,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的手上并没有什么变化,是哪里的程序出错了?还是说她这能力一天就只能使用一次啊…… 不然还是换个物品试试吧,岑之笑想起了家里妈妈刚买的蛋黄酥自己还没来得及吃,就在睡梦中穿越过来了,便再次闭眼,坚定了内心,再次默念。 亮个相吧!她的超能力! 默念完毕她不太敢睁眼,因为她感觉自己的手里仍旧是两团空气,她不死心只能朝身旁的梁峋小心地问道。 “梁老板,有变化吗?有没有蛋黄酥之类的东西?” 耳畔只传来了梁峋淡淡的回话,“我信你。” 岑之笑有些泄气,看来自己这能力相当不稳定啊……便垂头丧气地睁开眼。 她的目光落在桌面上,映入她眼帘的正是她心心念念的蛋黄酥和辣条。 岑之笑欣喜若狂地看向梁峋,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她小心翼翼地拿起这些零食。 虽然蛋黄酥只有一个,辣条也只有一包,看来这个能力或许是有点延迟,但也足以证明岑之笑除了能够闯入别人的梦境,还有这项特殊的能力,尽管这个能力有些扯淡。 梁峋在一旁看着这变化,眼中闪过几丝思虑。 岑之笑满心欢喜的将蛋黄酥掰成两半,将一半直接递到了梁峋嘴边,“这家蛋黄酥我从小吃到大,很好吃的,你尝尝。” 梁峋看着眼前笑脸盈盈和他分享的岑之笑,心里有些动容,没再闪躲,轻轻咬了一口蛋黄酥。 “师兄,咱们明天……”方截云此时推门而入,但是看着眼前这一幕渐渐拉低了声音。 岑之笑瞬间觉得自己后背冷汗直冒,她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将蛋黄酥塞进梁峋嘴里,顺便把另一半蛋黄酥塞进了自己嘴里,来不及咀嚼,她的余光便看见桌上蛋黄酥的塑料包装和那一包孤零零的辣条。 老天爷求求了,别搞她啊…… “我是不是进来的不是时候啊……”方截云识趣地转过身拉上房门,“我好像忘了要说什么,等我想起来了我再找你啊师兄。” 等方截云离开的那一瞬间,岑之笑立马把蛋黄酥的包装和辣条揣进自己怀里。 不过那蛋黄酥突然塞进了嘴里,再怎么咀嚼也不禁让梁峋轻咳了两声。 这边岑之笑可没有闲着,一边匆忙咀嚼着,一边给自己和梁峋倒着茶水,顺顺食以免被噎着。 等她缓过来,她便明白刚刚她喂梁峋那一幕,一定让方截云那小子想入非非了…… 她这手啊,是真欠啊,希望以后手比脑子快的事情能少发生一点。 两人之间尴尬无话。 梁峋突然起身朝外走去,有些不自然地解释道,“我去找截云问问有何事情。” 岑之笑在一旁点点头,也只能尴尬地傻笑着。 等梁峋一走,她便摸着怀里的那俩烫手山芋,心理默默祈祷,老天爷快把这些东西送回去吧…… 这次倒是没什么意外,成功地将东西送了回去,只是希望亲爱的妈妈不要看见孤零零的蛋黄酥包装…… 可惜了,辣条还没来得及吃到,只能下次再试试了。 可等梁峋出去有一会儿了她才想起一件事儿。糟糕,忘了和梁老板说水果摊老人灵魂的事儿了! 第40章 谢谢,真撞鬼了 岑之笑回到自己房间听杭芜声说方截云拉着梁峋去了客栈外的小院。 她点了点头,便想去找梁峋,可离开房间刚走到楼梯口时,铜钱币就一阵轻微的灼烧感,她转眼便看见楼梯下的台阶上,之前那个水果摊的老人正坐在台阶边,倚靠着楼梯扶手。 这下子一整个进退两难,这个楼梯她是下还是不下呢……踌躇一番她决定等梁峋回来了再说,这趟浑水她就不参与了。 可她刚一转头,那老人沧桑枯槁的脸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毛发稀疏,皮肤皱皱巴巴,两颊处赫然有着很多老年斑。 但他的眼眶里却是空荡荡的,尽管如此,仍旧让人觉得有视线在直勾勾地看着她。 老人轻轻张了张嘴想要说话,还没听清是什么,就只见那嘴里没有牙齿,牙龈处的牙洞里全是一条条蠕动的小虫子。 这种近距离的冲击,就算是岑之笑内心再坚韧也顶不住啊,直接两眼翻白,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妈,我看见我太奶了……” 晕倒前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她这辈子也算是丰富多彩了吧,这一次她离去世也就只差一点点了吧,实在不行老天爷行行好,这一次就让穿越把她送回现代吧…… 可等当她再次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杭芜声、方截云两人围在她的床边,关切地看着她。 “我还在呢……”岑之笑想起晕倒前的画面,不禁哭丧着脸叹了口气。 方截云一听这话,以为岑之笑是被吓傻了,连忙出声安慰道,“之笑姐,你就是惊吓过度晕倒了,你还是好好活着的。” “谢谢安慰,”岑之笑扬起一个苦涩的微笑,毕竟她完全没有被安慰到,“不过下次不用再安慰了。” 她有点想不明白,之前穿越明明那么频繁,为啥这时候就不穿了呢……这让她该如何去面对那大爷神出鬼没的灵魂啊,还有那迎面暴击的口腔,就算是有请求麻烦也不要这么吓人好吗! 方截云挠了挠头,以为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扯了个别的话题,“不过之笑姐,还是有新奇事的,我第一次在师兄那波澜不惊的脸上看见焦急的神色……” “他当时跑得那个快啊,一把就把你抱进房间里了。不过得亏师兄去给你抓药了,不然这话我哪敢说啊。” 再次谢谢方截云,成功地让气氛又尴尬了几分。 杭芜声上前扶着岑之笑的胳膊,看着她脸上相当勉强的笑容以及周围这微妙的气氛,便转身伸手不客气地拍了拍方截云的肩膀,示意他可以住口了。 岑之笑撑着身体慢慢坐起来,摆了摆手,方截云能说出这话,也得益于她脑子抽了去喂梁峋的时候带来的冲击感。 那画面谁看谁误会,不过梁峋对于自己的老乡情谊她也没办法和这几位解释,只能由她自己默默地岔开话题。 “怎么说呢,相当不幸,我看见鬼了……” 方截云倒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师兄说你体质特殊是真的,明明修为不够还能见到阴邪之物。” 岑之笑无奈地瘪了瘪嘴,就当是在夸她了,然后又继续说道,“那鬼魂似乎有话要对我说,只不过他一张嘴那场面太过惊悚了,我实在没顶住。” “刚刚梁兄也提到了那鬼魂,没有恶意显现,只当是平常普通的孤魂野鬼,便没过分在意。谁曾想他冲撞了你……”杭芜声一边给岑之笑递上水,一边说道。 方截云也跟着点了点头,“师兄当时在院内感到那鬼魂想要和凡人打交道,便立刻返回了客栈。我跟着师兄就看见你面前隐隐约约有灰气,没想到的是你倒下地太干脆利落了……” 不然呢?她又不是客服有那么强大的心理素质,再说了许仙见白娘子的真身也都立马昏倒了,那白娘子的蛇身总比这满口虫子好看多了,就不要过于苛求她了…… 这时,梁峋推开门,端着一碗汤药朝岑之笑走来。 这场景过分熟悉了,合着她岑之笑穿越过来每换一个地方就得喝药呗,这就是药罐子转世吗?其实真的没必要…… 梁峋看着眉毛皱得都快打绺的岑之笑,轻声说道,“被鬼魂冲撞后,魂魄容易受震动和影响,如果你不想大病一场或者灵魂出窍的话……” 还没等梁峋说完话,岑之笑立马接过汤药一饮而尽,她第一次喝药能面不改色,那现在也能,不就是喝药嘛,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等干完一碗药,岑之笑擦擦嘴,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担忧,“那鬼魂如此神出鬼没,他要是发现我能看见他,会不会缠着我啊?我的小心脏可承受不住……” “这不用担心,他已经缠上你了。”方截云脱口而出道。 真是晒干了沉默,岑之笑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在这诡异的沉默中,方截云已经不敢再说话,岑之笑默默地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梁峋,“说吧,我该怎么保命,你教我那个手诀有用吗?” “他不会害你,但是若是多次与鬼魂接触,你没有修为在身容易影响自身生气,”梁峋伸手探了探岑之笑的脉,缓缓开口道,“不过还好,你几乎没受什么影响。” 岑之笑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口气,但突然又反应过来一个问题,“我没事儿你给我喝什么药?” “之笑姐,你之前眩晕之症导致呕吐,这副药是给你养胃的,”杭芜声看着眼前气呼呼的岑之笑,“但是你没等听完梁兄的话,就直接喝完了……” 一旁的方截云就跟小鸡啄米一般疯狂点头。 原来是她鲁莽了…… 岑之笑压制住自己心中的苦涩,“所以梁老板,你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我本想谈及别的话题来转移你对汤药的注意力……”梁峋轻咳两声,话锋一转,“若是想要减少鬼魂的影响,有个护身符即可。” 说起这护身符,岑之笑倒是想起了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铜钱币,难不成自己没受影响是因为这铜钱币? “现在能上哪儿去求个护身符啊……”方截云皱了皱眉,“不然我回趟师门?” 岑之笑慌忙摆手,又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有护身符,小时候为了保平安,我娘给我求了一个。” 说罢还麻利地下床蹦哒两下给众人证明自己相当健康,“看我这精神头,完全不是冲撞失魂的状态!” “师兄,看来我们也不必急着赶路了,”方截云抱臂倚靠在床头边,“得先想办法解决那鬼魂为何缠着之笑姐。” 岑之笑回头试探着问道,“我是不是被扯进了什么因果里吧……” “不至于,”梁峋轻轻摇了摇头,“他不是恶鬼,同时按规定他不可随意与凡间打交道,他宁愿违反规定也要与你搭话,看来是有所诉求。” “你若不愿意,我便驱了他。”梁峋看着岑之笑,认真地征求她的意见。 “助推因果本该是我做的事,如今他只缠上你属实不妥。” 岑之笑皱了皱眉,思忖着,其实有那铜钱币这鬼魂也伤不了她。 并且她跟着梁峋接活也不是白干,给发工资还包吃包住,本来一开始就是自己主动要求跟着打下手的,如果现在拍拍屁股不干了,是不是不太厚道…… 况且她昏迷的时候,在一个梦里看见了那位老人。 梦境里是一家人其乐融融,她也不知道这究竟是谁的梦,只是在梦里她看到了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第41章 宋善 最终几人商量了一番还是决定暂留几日,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事态。 两日过后,生活正常,毫无端倪,那老人的鬼魂也没再出现。 岑之笑多少有些疑惑,“你们说会不会是他强行与凡间交流,坏了规矩,被带去接受惩处了?” “不无可能,”方截云挑眉道,“他并不是孤魂野鬼,说不定我们可以去这镇子的各个坟地里碰碰运气。” “你下次还是不要提建议了,”岑之笑一阵无语,翻了个白眼,“两三天后若无事发生,我们完全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啦。” 虽然梦境里那张和楼下小卖部老板一模一样的脸着实勾起了她的好奇。 但是吃不到瓜也无所谓,虽然铜钱币能保她,但是那些极具冲击力的画面她也不能长期承受的…… 突然间她想起第一次发现老人的鬼魂是在水果摊位上,还不如去水果摊位碰碰运气。 一行人到了水果摊,仍旧没见到一个鬼影,岑之笑倒是收获了一篮橘子。 可走到半路上,被一个气喘吁吁追上他们的中年男子给叫住了。 “不好意思姑娘,唐突了,鄙人想买下你们的橘子可以吗?可以加钱的!”那男子衣着干净整洁,汗涔涔的脸上满是抱歉。 岑之笑倒是无所谓,本来就是觉得在人家水果摊一直晃悠,还佯装挑选不太好意思,才买下了最后一点橘子。 可当她转头看向来者时,映入眼帘的是梦境里那和小卖部老板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无妨,不用加钱,原价卖给你就行,”岑之笑将那一篮橘子递给了那男子,随即试探性地问道,“不过看来你很喜欢吃橘子啊……” “实是抱歉,今日是家父忌日,他生前最爱吃橘子,所以我才会行如此唐突之举,望姑娘海涵。”那男子接过橘子,回了回礼,然后掏出相应的钱财给了岑之笑。 她这才发现这男子手里还拎着其他大包小包的东西 岑之笑礼貌性地安慰了几句后,那男子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她看着男子远去的背影,悄悄用手肘碰了碰梁峋的胳膊,示意他眼前这人可能是线索,便悄悄跟了上去。 “我说什么来着,到头来还得去坟地一探究竟,”方截云挑挑眉,眼中神色得意,“我觉得我的预测能力也不比师兄差嘛。” “你那是瞎猫撞上死耗子,等你哪天学会御剑术了再发言。”岑之笑毫不客气地回怼道。 方截云张了张嘴,一脸吃瘪的表情,一旁的杭芜声倒是侧头淡淡一笑。 “你俩就回客栈等我们吧。”跟了一小会儿,岑之笑张望了一番,转头对方截云和杭芜声叮嘱道。 方截云瞬间眼中别有深意,打趣道,“怎么?怕我俩打扰你俩的二人世界啊……” 岑之笑拧眉朝方截云瞪去,并且毫不客气的一脚踢在方截云的小腿上,低声警告道,“再怎么我也算是你姐姐,有这么对姐姐说话的吗?” “动动你的小脑袋瓜,四个人一起跟在他身后,他是傻子吗他察觉不出来啊?” 再说了,这跟到坟地去,最佳选择肯定是梁峋啊…… 方截云嘶的一声,吃痛地揉了揉小腿,“明白了,我现在就滚。”然后转头眨巴着眼睛对杭芜声轻声说道,“咱也别回去了,走,我带你再逛逛街上的铺子。” …… 跟了好一会,岑之笑也是第一次体验,人在下面骑马,他们在上面御剑尾随。 “梁老板,你确定在这高处你能看得清?”岑之笑盯着地面那个移动着的,不大不小的黑点,“不会眼花吗……” “若再低,被人看了去,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梁峋开口淡淡地解释道。 “可别误会我的意思啊,我夸你呢梁老板,我在夸你眼力好!”岑之笑立马转变了语气,变脸比翻书还快。 尾随了一路,那男子在镇子外的一个小村子旁的坟地里停了下来,在一方矮矮的合葬坟墓前摆上了新鲜的橘子。 岑之笑鬼鬼祟祟地藏在一棵树后面,对着身后的梁峋发出疑问,“不过梁老板,这一次我们是不是也离得有些远了,我要很勉强才能看清他大致的举动,至于他说了啥我一个字也听不清啊……” 梁峋微微低头看着身前探头探脑的岑之笑,指尖瞬起柔光,轻轻点了点她的耳垂。 耳垂上突如其来的触感就像是蒲公英随着风略过她的耳际,但还是给岑之笑吓得一激灵,猛然回头看着梁峋。 但此刻的梁峋正仔细地看着前方,她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恹恹地转过头。 然后她就发觉自己能听清远处的话语了。 “爹娘,我来看你们了。文谦在外赶不回来,芸姝这几天也身体抱恙,小妹一家时间不凑巧,得过几天来,所以今天就我一个人来了,”那男子又轻轻打开了一包油纸,里面是桃片糕,“娘,这是你爱的桃片糕,今年家里又酿了米酒,给二位都尝尝。” “但总归,这日子也是越来越好了,文谦就要秋试了,小妹的女儿文婉也入宫当了女官。”男子将米酒倒入两个陶碗里后,便一边在火盆里烧着纸,一边对着墓碑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晃眼间,岑之笑就看见了那男子旁正站着那位老人,他看向男子一脸慈爱,完全不像是岑之笑见他时的那副枯槁模样。虽是无用,但老人仍旧伸手轻轻拍了拍男子衣角的灰尘。 男子又待了好一会,略带醉意的眼里似乎有些湿润,他慢慢起身作了告别,“爹娘,过几日小妹一家来了,我再来看你们。”说罢便骑上马离开了墓前。 躲在一旁的两人等男子走远后,才小心翼翼地上前查看墓碑。 刚走近,那老人的鬼魂便想慌慌张张地想跑走。 “等一下!老人家!”岑之笑连忙出声制止,“有什么事儿你这一次可以好好说!” 老人的步伐微顿,缓缓转过身来,但还是颤颤巍巍地用双手挡住自己的面孔,满含歉意地开口道,“姑娘不好意思,老朽上一次吓着你了,我不是故意的。” “你并非孤魂野鬼,但却能自由晃荡在人间,看来地府对你很是宽容啊,”梁峋淡淡开口道,“你之前那副模样就是长期逗留人间的结果吧,这一次儿子来祭奠你,你就有所恢复了。” 那老人一听这话,就知对面是个修为匪浅的人。 “老朽确实是有执念,所以也没法入得轮回。之前吓了姑娘一跳,老朽便也不敢贸然出现了。” “老朽名叫宋善。” 岑之笑又侧头看了一眼那一方矮矮的墓碑,“慈父宋善,慈母赵碧宁”,眼中露出些许狐疑之色。 这时宋善也回头看了看墓碑,淡淡一笑,“荆妻走的时候,算是安详,没有执念,地府当然不得让她随意出来了。” “那老人家,所以您到底是有何所求?”岑之笑看着面前的老人,虽说衣着朴素,但谈吐都显得很有涵养。 老人缓缓蹲下身来看着眼前的墓碑,伸出的手微微顿了顿,又轻轻地收了回来。 墓碑上面用小字刻着“孝子宋以明,孝女宋以嘉”。 “我其实有三个子女,因为一些事情,包括我的离世,二儿子和大儿子小女儿之间的因果羁绊怕是会延续到后代子孙,如此下去,不利于后代的气运啊……” 第42章 宋老头的故事会 宋善曾是筠川镇的私塾先生,学养有素,教学有方,但脾气里总是免不了读书人的一些执拗,虽然能得东家一些奖赏,日子还是过得有些清贫。 他家里有一亩三分地,但并非良田,收成也不是很好,平日里外出教书,闲时耕耘农田,赵碧宁则在家里料理家务。 大儿子宋以明落第后,看着尚且年幼的弟弟妹妹,便决心不再继续科考,出去干活补贴家用。早些年做过小贩生意,也干过苦力活,后来便接手了父亲的教学生涯,也成了一名私塾先生。 逐渐地,宋以明成了家里的顶梁柱,照顾着整个家。 二儿子宋以正小时候倒是喜欢舞文弄墨,后来心思渐渐不在此,长大后便拿着父亲和哥哥资助的一些本钱,离开了筠川镇去了靳州城做了生意。 后来宋以正在靳州城讨了个员外郎的官品闲职,迎娶了当地富商的女儿,此后便极少回家。 宋以嘉虽是女儿,但好在私塾东家宽厚,让她旁听了几年,读了些书,父亲和哥哥在闲时也会教她一些学问,稍大时便做做女工分担哥哥的养家压力。 后来到了适婚年龄,便给说了门亲事,嫁给了隔壁麓州福林镇的一位什长陆启风,这陆启风为人宽厚老实,婚后两人的日子也算是过得不错,夫家也不严苛,她也能时不时回来看看爹娘。 宋以明则是一直单身到弟弟妹妹都有了各自的家庭,才成了家,留在了筠川镇,照顾着双亲。 宋善将这一切娓娓道来,回忆起三个儿女小时候时,眼里总是闪烁着温情的光芒。 “是后来有了家庭矛盾吗?”岑之笑看着墓碑上只有两个儿女的名字,试探性地问道。 “老朽当初给他们三个取的名字,是希望大儿子心性明亮,光明磊落,希望二儿子大中至正,正心诚意,希望小女儿温良友善。” 宋善忽的眼中有些落寞,“荆妻早几年离世,我也是真的老了,腿脚也越来越不便,有了些病症,有时候脑子还会犯糊涂……” “那时我身上的一些病症,以明想带着我去靳州城里找大夫看看,便修了一封书信给以正。后来靳州的大夫说我这病需要调理修养,我便想在以正家里修养一段时间。” “可是以正一家并不欢迎我,说是不会照顾我的,以明见状也不想多费口舌,就想把我带回去。” 宋善的语气越来越淡,像是随时要散在风里。 “我当初可能是真的糊涂了吧,执拗地要留在靳州,以明赌气地说不管我了。以正一家就把我安排进了城边的破屋里,派了个下人照顾我……” 宋善叹了口气,自嘲似的笑了笑,“后来没多久,老朽就离开人世了。” 岑之笑似乎是听明白了,他们兄妹间的矛盾应该就是因为老父亲的离世之由。 这不就是现代最不愿意调解、最是繁琐复杂的家庭伦理矛盾吗……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她岑之笑一个区区外人,也算是被迫碰上硬骨头了。 夕阳西沉,暮色渐至。 “以明虽然已经为人父了,但还是很爱吃桃酥,”宋善看着远处的天色,朝岑之笑淡淡一笑,“时间也不多了,得回去了,老朽好久没这么和人聊天了。” 说罢,他的身形渐渐变淡,直至消失在空气里。 “等等——”岑之笑急着挽留,不是?这也没告诉她要做些什么啊?这是要留着让他们自己琢磨吗? 但挽留似乎没什么用,宋善消失得彻彻底底。 “鬼魂出没的时间不应该是夜晚吗,这老人家怎么反着来,跟人的作息一样……”岑之笑嘟囔了几句。 “回去吧,夜晚坟地里的气场容易影响人。”梁峋转身默默唤出背后剑。 两人在漫天星幕中御剑而行,岑之笑露在外面拉着梁峋腰间衣物的手,已经被夜间高空的风吹得有些红彤彤的了。 梁峋见状,只是轻轻地抬手,将岑之笑的手拉至身前,用自己的温热的手掌轻握住岑之笑的手。 此刻的岑之笑僵硬地环抱着梁峋,脸轻轻贴着梁峋的后背,害羞得耳根子都要红透了。 她的脑子乱乱的,夜幕星空的美景都无心观赏,越想越害羞,只得像个小猫咪一样把头埋进梁峋的后背。 梁峋感受到后背轻轻的触感,嘴角是一抹清浅的笑。 快到客栈门口时,两人一前一后,仍旧是一时无话,酝酿了好久,岑之笑才伸手拉住梁峋的衣角,匆匆说出一句话,“明天去宋以明家问问具体情况吧!” 说罢,便以两百米冲刺的速度逃离了现场,冲进了客栈。 只留梁峋站在原地看着她逃之夭夭的背影。 次日,岑之笑已经消化了所有尴尬的情绪,又重振旗鼓地来到了梁峋的房间。 小心张望了一番,她颇为得意地推测道,“方截云那小子动机不纯啊,这会儿又拉着芜声去哪玩儿了?” “筠川镇竹编出名,截云他们应该是体验竹编去了。”梁峋目光落在了桌面上一套竹丝扣瓷的茶具上。 岑之笑一副了然的模样,“我明白了,回合制干活,这次该他们优哉游哉了。” “那今天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去坟地找那位爷爷问问清楚到底要做什么,然后再去宋以明家里拜访一下?”岑之笑想起昨日那老爷子就跟讲了个故事一样,便匆匆下线了。 梁峋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只是从容不迫地回答道,“老爷子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不允许再回到人间了。” 岑之笑这次直接“黑人问号脸”,搞什么啊?非得每次都跟玩数独游戏一样靠自己推敲解密呗,她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吗? “地府已经宽容他三年了,昨日我一见他,便知是他最后留在人间的一日了。” “梁老板,其实你昨天可以跟我说的。” “没什么,若你不想干涉,我们便可以离开,不碍事。” 岑之笑叹了口气,那宋以明几乎就和她楼下的小卖部老板长得模一样。而小卖部老板永远都是一脸乐呵呵的,对待孩子们更是慈爱,若是谁家有点什么事需要照料,他总是力所能及地伸出援手。 若他真的是宋善的后代,那她这也不算干涉因果吧,只能算是回馈善意吧……反正只是费些脑子,也不是卖命。 等她想明白,便递给梁峋一个眼神,“走,买桃酥去。” …… 岑之笑提溜着一盒桃酥,靠着四处打听,找到了宋以明的居所。 宋以明一家住在离镇子中心不远的一个小院里,背靠田地,再走两步就出了镇子。此时的宋以明正在私塾教学,家里就只有夫人王芸姝一人。 王芸姝打开自家的房门,看着门前的两人,露出狐疑地表情,“请问你们是?” 岑之笑跟着梁峋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也锻炼了不少,这一次就让她去做寒暄交流的头阵。 她提起装着桃酥的小盒轻轻晃了晃,笑脸盈盈地回答道,“我们来此地,是受了宋善老先生生前的委托,他还说拜访的时候一定要带一盒桃酥。” 王芸姝本来眼里还是有些防备,但一看见那盒子桃酥,眼中神色有些缓和,像是明白了什么,便让岑之笑和梁峋进了屋。 第43章 这因果就这么着吧 岑之笑进屋便看见小院角落里放着一个木盆,里面放着一个搓衣板,浸泡着一些衣物,看来刚刚王芸姝应该是在清洗衣物。 王芸姝将两人请进屋,自己在一旁悄悄地将双手在腰前的围布上擦了擦,确定干净后才上前给他们倒上了茶水。 她脸上挂着局促但又质朴的笑容,“家里也没什么好茶,就这点粗茶,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家中陈设虽是简单朴素,但被收拾得井井有条,干净整洁。眼前的王芸姝虽是穿着简单,但也把自己捯饬得利索得体。 从王芸姝的一举一动能看得出她也算是讲究礼节的人,细致周到,一看这日子过得也并不窘迫,只是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的小日子。 这一点,起码就能让宋老爷子放心一半了。 岑之笑接过茶水喝了一口,不在意地摆摆手。“我们才应该说抱歉,突然到访,叨扰了。嫂子也别站着了,也坐下歇歇吧。” 王芸姝似乎也没那么拘谨了,笑着点了点头,顺势也坐在了桌前,“如果是父亲的事,还得劳烦你们多等等了,我家那位也快回来了。” 岑之笑出声安慰道,“不碍事的,我们本就是来完成委托之事的,等等无妨。” 这一番说辞,岑之笑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这小话让她说的,一套一套的,还挑不出错 ,看来自己真的成长了啊。 等待期间,岑之笑提起了曾在街市上与宋以明的一面之缘,“我们也是打听了才知道要找之人,就是有橘子之缘的宋先生。” 王芸姝微微一笑,“这也是无巧不成书啊。” 此时门外传来了宋以明的声音,“芸姝,我买了些肉回来,等会炖了好好给你补补。” 王芸姝立马站起身,朝门口走去,一边接过宋以明递过来的肉,一边开口说道,“家里来客人了,说是受父亲生前所托而来,还带了一盒桃酥。” 宋以明听闻此话眼中有一些疑惑,但“桃酥”一词让他眼里忽的闪过一丝光亮,便急匆匆地朝里屋走去。 进门便看见岑之笑和梁峋两人,略微思忖,眼中流露出一丝恍然,“是昨日的姑娘和公子!昨日也真是谢谢两位以解我燃眉之急。” 说罢,又朝两人行了个礼,两人纷纷站起身,扶了扶宋以明,岑之笑连忙说道,“哪里哪里,这不过是正常交易而已,不必如此客气。” 等四人都坐在桌边后,宋以明才缓缓开口问道,“听说二位是接了我父亲生前的委托?” 他本是不太相信的,毕竟父亲已经去世了三年,但那盒桃酥又给了他相信的理由,除了父母和妻子,就没有人知道他喜欢吃桃酥了…… 岑之笑也不打算卖关子,所谓“真诚才是必杀技”,所以便很是认真地问道,“你们相信鬼神吗?” 这话倒是让宋以明和王芸姝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随即她便指了指身旁的梁峋,“这位是颇有修为的大师,不瞒你们说,我们曾经见过您父亲的鬼魂,他在人间已经逗留了三年,就是因为有执念未了。” 岑之笑说着说着,自己都感觉这语气不对,怎么这么像下一秒就要推销广告进行诈骗的江湖术士啊…… 没给宋以明和王芸姝反应的机会,岑之笑便单刀直入,“宋先生您现在和您兄弟家里应该是有矛盾的,你们之间的因果可能会累及后世子孙。” “您父亲就是因为放不下这件事,才在这世间逗留的,他觉得他的过世给您带来了太多的创伤。” “我们真的不是在骗人,我们也不要钱财的,就在昨日,我们刚见过你的父亲,是他亲口说的,您最爱吃桃酥。” 宋以明眉头微皱,可这一字一句又让他眼角微微泛红,他有些哽咽地开口,“父亲既然在人间逗留,那你们可否让我再见父亲一次……” 这下是真的把岑之笑为难住了,她要是说宋老爷子在人间待了三年已经够长了吗,现在已经被地府带回去了,会不会更像是骗子的说辞。 没等岑之笑想好怎么狡辩,梁峋就已经抢先开口道,“可以,不过地府也有规矩,您不能接触他,也不能和他交流,不然不仅对您的生气有所损耗,还会让您父亲的魂魄受到惩处。” 岑之笑尽力掩饰着自己眼底的惊讶和狐疑,配合着梁峋点了点头,这梁老板又要实施些什么她看不懂的金手指操作啊? 得到了宋以明的答应,梁峋闭眼默念,朝桌前的空地轻轻一指,突然有些隐隐约约的光亮从地上升腾而起,渐渐的光雾中出现了一个人形轮廓。 待一切清晰,那站立着的半透明人影赫然就是宋善。 岑之笑也不禁瞪大了双眼,但又立刻恢复了神色,就说梁老板是主角吧,同样是金手指,人家的神通过人,嘎嘎炫酷。 而自己的金手指能力,相形见绌,显得自己当时的快乐似乎是有点过头了。 宋以明踉踉跄跄地上前了几步,眼中饱含着泪水,他隐忍着不再上前,就静静地站在那里,泪水无声地落下。 王芸姝见这一幕,伸手半掩着面,眼角早已悄无声息地湿润了。 宋善也只是一脸慈爱的笑着,看着宋以明和王芸姝,最后摆了摆手,又消失在了空气。 到最后,宋以明才对着身前的空气,轻轻地喊了声,“爹……” 等两人平复好了情绪,宋以明才缓缓开口道,但是声音仍带有些许的哽咽,“我们兄妹三人小时候的那段时光虽然清贫,但每个人都是发自内心的幸福。我记得以正小时候,最有正义感了,小妹被欺负,他第一个拿着弹弓出去打抱不平。” “当时以正说他找了最细致周到的下人服侍我爹,可当我和小妹去看望他的时候,看着那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就明白那下人趁我们都不在,对我爹又打又掐……我想要带他回筠川镇,可他拼死也要留下。” “我不明白,当初以正都如此狠心了,明明都放言要撵他出去了,明明吃了这么多苦头,可他非得留在那里……” “我更后悔当初为何就赌气真的把他留在了那里,他明明不该走的啊……”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这个弟弟,明明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小时候那么疼妹妹的人,现在不仅对妹妹一家使绊子,还……” 刚刚平复的情绪就像开闸的洪水倾泻而下,宋以明趴在桌上恸哭起来,王芸姝也在不停地抹着眼泪。 岑之笑看着眼前的一幕,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感觉任何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果然是“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份因果她没法子助推啊…… 因为她也不明白这都是为什么,宋老爷子也没说清楚自己的想法,就被带回了地府。作为一个旁观者,她更是不能妄加评断。 兄妹三人之间该如何相互面对,的确是个难题,就算是时间填上了裂隙,但总会有一些裂缝提醒着他们曾经的事情。 这趟浑水趟了也是白趟,这世间多了无能为力、毫无解答的事情,这兄妹三人的因果就这么着吧,不过…… 岑之笑思来想去,还是缓缓开口道,“您也不用过于担忧子孙后世的事情,您只要好好的把自己这一生过好。” “您的父亲虽然有执念,但他在人世间看着你们的日子一天天变好还是很开心的。放下也好,放不下也好,都是自己的选择。” “只是如果有机会的话,多去父母坟前说说话,他们说已经很久没和人好好聊过天了。” 第44章 竹编棺材 从宋以明的家里出来,岑之笑心里就兴致缺缺的,也并非是像石块压着的那种沉重,而是像蒙了一层灰,灰扑扑的。 本来是想着回馈善意的,结果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去帮着助推这份因果的解决。不管他们之间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好像都是有一定道理的。 她想起小卖铺的老板,若他真的是宋氏的后代,虽没有大富大贵的命运,但他仍旧怀揣这善意,在这个世界里欣欣向荣地活着。 这是不是意味着,不管宋氏兄妹做出了怎样的决定,那一定都是当下他们认为最好的选择了…… 走在路上,街市嘈杂,但两人之间的安静,还是让岑之笑情绪有些低迷,她转头扯了个话题。 “梁老板,在宋以明家里你真的是神通广大啊,这样都能把宋老爷子从地府唤回来。” 还有多少惊喜是她岑之笑不知道的。 “不过是小小的幻术罢了。”梁峋淡淡地开口道。 得知这一结果,岑之笑微微皱眉,突然想起自己对宋以明说得那番话,忍不住喃喃道,“那这样的话,我的那句话到底是对是错啊,就算让他去宋老爷子坟前多聊聊,似乎也不会被听到了吧……” 梁峋看着身边像个丧气小猫的岑之笑,缓缓开口道,“他只是不被允许随意来到人间,在他投胎之前,若是有机缘,地府也会让他偶尔探望人间。” “并且有些思念,一定会听得到的。” …… 而此刻的方截云带着杭芜声逛遍了筠川镇的竹编店铺,挑来挑去,选了个颇为精致的竹编挂饰,一出店门口他便乐呵呵地把竹编挂饰赠予了杭芜声。 “这个很衬你,系在你的鞭子上肯定很好看。” 但杭芜声只是轻轻摆了摆手,淡淡开口道,“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时日,不应随便收取别人的礼物。” 方截云挑眉眯眼地看向远处的天色,朝杭芜声轻轻一笑,“今天天气很好,是个适合送礼物的好时节。” 说罢,便把竹编挂饰轻轻地放在了杭芜声的手心里,还不等杭芜声拒绝,他便转头向前走去,不甚在意地开口道,“有点饿了,刚刚路过的那家米糕铺子不错。” 杭芜声微微有些愣神,她垂眸地看着手里竹编挂饰,此刻耳畔传来方截云清朗的声音。 “走啊杭姑娘,我请你吃米糕!” 杭芜声转头看去,沐浴在阳光下的方截云,黑亮黑亮的眼睛里荡漾着光芒,身形俊朗,笑容清澈,意气风发地朝她挥手示意着。 杭芜声嘴角笑容清浅,轻轻握住了那个竹编挂饰,将它小心翼翼地收进了怀里,轻轻应声道,缓缓跟了上去。 两人刚买上一包米糕,就听见路边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有八卦可以听,引得方截云竖着耳朵细细听来。 “你们听说了吗,三年前宋老爷子的棺材外围用竹子包编起来就已经很奇怪了,这几日好像有人要订做全竹制的竹编棺材。” “可不是嘛,放着好好的传统木棺材不用,非要什么竹编棺材,也不怕犯了什么忌讳。” “我可听说了,这次那可是靳州城的富贵人家专门托人重金来我们这筠川镇定制这棺材的!” 方截云听着听着,不禁皱起了眉头,这话里三年前的宋老爷子,不会就是昨晚师兄曾提及到的那老人鬼魂吧…… 纯用竹子做棺材也是个稀奇事,竹子虽是属阴,但是有辟邪之用,如何承载阴灵之物。 看来饭后茶余又有得可以闲聊的话题了。 四人很巧地同一时间回到了客栈,进了房间,方截云便手脚麻利地关好所有门窗,一脸神秘兮兮地朝众人问道,“你们猜,我今天又听到了什么?” 岑之笑依靠在木椅上,双手环臂,“有屁快放。” “你们说的那个宋老爷子,下葬的棺材是用竹编外包的,竹子本就是驱邪之物,用它包裹棺材,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活竹驱邪,死竹招阴,不过取了点死竹留在了棺材外,也只是最后对故乡的一点眷恋,不碍事。”梁峋气定神闲地轻啜一口茶饮。 岑之笑倒是联想起了,就算是地府默许,宋老爷子本身作为灵体逗留人间本就不易,或许正是因为这个,他才可以在人间有了三年时光。 方截云只觉得自己的一腔热血被浇灭得恰当好处,嘟嘟囔囔地坐下,“但有人订做纯竹子的棺材呢,这也挺新奇的吧……” 梁峋听此言,倒是微微挑眉。 岑之笑出言安慰着有些垂头丧气的方截云,“没事的,这筠川镇的事儿就告一段落了,我算是明白了,有些因果,咱就当个旁观者和倾听者就好了。” “那我们明天就得继续赶路了?”一旁的杭芜声轻轻询问道,眼中有几丝关切,“之笑姐,你那眩晕之症还能忍受吧?” 岑之笑点了点头,尽管晕马车让她痛苦面具,“赶路进程还是不能拖延的,至于眩晕之症,江湖儿女怎么能不克服点困难呢!” “记得嘱咐车夫,驾马的时候稳当一点……” 次日清晨,岑之笑还有点睡眼朦胧,就被叫起来赶路了。 她是说不要耽误赶路进程,但没说非得这么着急,太阳都没出来的时候就要赶路吧,这怎么这么像过年走亲戚,天都没亮就被强制开机。 不过还好,到时候上了马车,直接倒头就睡,说不定就不晕马车了。 可真到了马车上,岑之笑的睡意却没那么容易酝酿了,她掀开帘子,看着街市上稀少的三两个行人,一些摊位刚刚开张,一些摊位则还在收拾着东西。 快到城门口的时候,岑之笑一行人下车接受出城检查,忽然间,她听见了让她很在意的一句话。 “爹最爱吃橘子了,到时候一定要去买点新鲜的橘子。还有啊,我亲手做了桃片糕给娘带去。” 岑之笑循声望去,一对中年夫妇也正在接受入城检查,那女子衣着朴素得体,面相温柔,身旁的男子提着东西,身材高大,样貌端正,可笑起来总是带着点老实憨厚。 女子细致地和身旁的夫君叮嘱着好些事情,“到时候到了大哥家,你可不能木讷地说不出几句话啊,咱们多少也跟着干点活……” 那男子只是笑着,眼中并没有不耐烦,将妻子的话一一地听了进去。 听这对话,如果她没猜错的话,眼前这二位应该就是宋以嘉和陆启风了。 她看着两人入城渐渐远去的背影,只是低头一笑,本以为此次筠川镇的事情也是他们大显身手的时候,可她也明白了,有些事情琐碎却并未伤及无辜,可能这些尘世间的故事,自己只需静静倾听便可吧。 有些选择和结论,终究是不能替人去解决的。 筠川镇离靳州城还是有些距离,路上晃晃悠悠也花了两天的时间。 这两天,岑之笑也偷摸摸地尝试了使用自己那新开发的金手指能力,她发现,好像一天就只能用三次,并且每一次“到货”的时间都极其不稳定。 她真的很想发个短信给老天爷,要不试着维护一下服务器,把她这能力多少还是升级一下。 第45章 要不我们住青楼吧 刚到靳州城的时候,岑之笑就觉得跟她想象里的完全不一样,完全不存在该有的热闹繁华,反而显得有几分萧索。 俗话说得好,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岑之笑摇了摇头,煞有介事地开口道。 “之笑姐你不仅体质特殊,嗅觉也这么特殊?”方截云此刻也探出个脑袋,很是认真地询问道。 岑之笑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如果听不懂修辞手法,其实不用硬接她的话。 可等他们要找客栈的时候,更加离谱的事情发生了,全城的客栈这半个月都停止了营业。 说是全城客栈几乎都是靳州城齐老爷家的产业,那齐老爷最近身体严重抱恙,也不知从哪个术士那里听说的,靳州城的客栈跟齐府关系相连,只有关闭这种气场杂乱的场所,齐老爷才会有所好转。 岑之笑听闻此话,只能说是一个大写的服。 四人在满城寻找落脚点的时候,发现就连大通铺都没有床位了。 “其实我觉得睡马车里,也不是不能凑合。”方截云无奈之下指了指那辆还算宽敞的马车,随即难免抱怨了两句,“师兄来的时候你咋不好好算一算啊……” “又不是因果难事,事事都算的话,感觉失去了点乐趣。”梁峋倒是不慌不忙,眼中神色难以揣摩,“倒是有人比你更希望我多算算……” 一旁的岑之笑似乎内心挣扎了很久,总算下定了决心,试探性地开口道,“我倒是有个办法。” 方截云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咱们在城里晃悠的时候,那些秦楼楚馆还开张,青楼里应该也能住宿吧……”岑之笑越说声音越小,说实话,有点小紧张,毕竟这辈子还没见过色艺双馨的花魁姐姐。 此话一出,果不其然,等来的是无尽的沉默。 不应该啊,她之前好奇,去了解了点皮毛,她记得青楼是青楼,妓院是妓院,青楼里的大多是清倌人,并且女子也是可以逛青楼的啊…… “我倒是没什么意见。”杭芜声率先应声道。 梁峋看向岑之笑,只淡淡一句,“随你便可。” 只剩下个方截云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最后大手一挥,“都行!依你们就行!” 说罢便背过身去,气呼呼地蹲在了角落里,可他的表情怎么看都比吃了屎还要难受。 岑之笑不怀好意地挑挑眉,向一旁的梁峋悄声问道,“怎么回事?有故事啊?” “他之前帮我打听消息的时候,被迫去了青楼找人,凳子都还没坐热,就被吓了出来。” 有意思,看来有必要问问当时方截云在青楼里都经历了什么,看把孩子给吓的。 一群人到了靳州城最有名的莳花馆,方截云磨磨蹭蹭了半天,才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一进去岑之笑就觉得自己快花了眼,这风月场所的女子各个都貌若娇花,隐隐约约传来的歌声也是婉转动听。 一些竹制屏风后,都能依稀看见,不过是一群人围着弹唱作诗,怪不得一些落魄书生愿意来此地呢,这“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氛围,能不令人醉心吗。 打量间,岑之笑发现果然也有些女子来青楼,和这儿的姑娘们围坐着弹唱茶话。 那老鸨见这四人进来,笑脸盈盈地迎了上去,“各位有什么需求啊?看几位不像是本地人,我们这儿大多是清倌人,只卖艺。” 岑之笑看向眼前迎来的老鸨,这跟她印象里的老鸨完全不一样,看着并不是特别年长的模样,不过二十八九的年岁,身形曼妙,眼角眉梢尽显风韵。 “我们也没别的需求,是想来住宿,刚到靳州城才发现这城里客栈都关了。” 老鸨轻轻一笑,“专门为了住宿来青楼的可真没几个,不过眼下这个节骨眼,你们也倒是机灵。” “我让人收拾两间房出来,待会儿领你们入住,现下你们就在大厅里稍作歇息吧,大厅舞台的表演可是免费的。”老鸨指了指大厅处的几个空位,笑了笑便转身离去了。 这一路上,朝他们投来的目光,越来越多,岑之笑也能理解,毕竟自己身后跟着两个俊俏郎君和清丽美人。 大厅处舞台的边上灯盏莹莹,后面那硕大的屏风上是色彩缤纷的描金画卷,舞台边的暗处还有些年纪娇小的女孩纷纷往舞台扔撒着花瓣。 舞台上献舞的女子个个身形曼妙,姿容艳丽,手臂轻挑回旋时,透透的红纱下能隐隐看见那如同白玉一般的胳膊。 她们灵巧轻盈地踩着鼓点,舞姿变化间,身上所佩戴的饰品发出叮叮当当清脆悦耳的声音。舞步跳跃旋转之时,华美的衣物上飘逸着的彩绸如同片片五彩的云霞,美丽得迷人眼眸。 她们个个目光流转,如丝如扣,丹唇微扬,嘴角的笑容似是要勾走人的魂。 岑之笑盯着舞台,眼里流露出欣赏佩服得目光,不自觉地悄悄拍手鼓起了掌,“这近距离的看两眼真的很值,不愧是色艺双馨的美女,这谁看谁不迷糊啊……” 可没等她好好欣赏完这一曲舞,突然发现身边似乎多了些人,都快挡住她看向舞台的视线了。 她这才发现一些男男女女都一脸笑意的走来,用脚趾头想,都应该能猜出来,这些人是来找她身边这三个姿容过人的帅哥美女。 不过,这些人可要吃闭门羹喽,这三尊大佛那只会是一个比一个难搞,所以想要交涉可以,但能不能别挡住她看舞台美女的视线啊…… 眼瞅着挡住她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岑之笑只想挤出人群,往舞台前窜一窜,至少得把这一舞曲看完。 等她刚站起身,准备好要拨开人群往外冲的时候,突然感觉手腕儿一紧,整个人被拉了过去,一个没站稳,直接坐在了梁峋怀中。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耳畔只传来梁峋低低的声音。 “唐突了,帮个忙。” 岑之笑悄悄皱眉看着梁峋,虽然她对梁峋是有些心怀不轨,沾点喜欢,但是也不能让她帮就帮吧,并且还耽误她看舞曲…… 她在暗处默默朝梁峋伸出两个手指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工钱再涨两成。” 梁峋倒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么爽快?早知道就再多要一成了…… 但是要让她像在麓州城那样演戏,实在是费脑子又费口舌,麻烦得很,干脆直接用行动说话。 她顺势伸手搂住梁峋的脖子,将头埋在他的脖颈处,用周围人刚好听见的声音,故作娇嗔地说了句,“相公,妾有些乏了,想要休息休息。” 她温热的呼吸喷薄在梁峋脖颈的敏感处,饶是再怎么冷静自持,他也悄悄地红透了耳根。 这时正好有人来要领着他们去客房,梁峋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横抱着岑之笑朝客房走去。 这突如其来的公主抱惊得岑之笑在梁峋耳侧悄悄说道,“梁老板,你这属于剧本加戏啊!得再多要一成啊。” 其实岑之笑并未觉得自己亏了,毕竟吃了梁峋豆腐,还涨了工钱,美滋滋。 不过这一幕在方截云看来,属实是艺高人胆大了,他小心翼翼地望了望身边的杭芜声,算了,这事儿他效仿不来,只有可能会挨一顿鞭子。 但看着周围的人,他也只能鼓起勇气,迅速拉起杭芜声的手,一言不发地跟着梁峋他们,带着她脱离了嘈杂的人群。 第46章 速离?好!那我回家喽 等他们快要走到了房门前时,岑之笑突然意识到似乎又成了熟悉的尴尬局面,这总不能再跟梁老板住一屋吧…… 她悄悄张望了一下后方,那些眼中跃跃欲试、涌动的人群都渐渐散开了,也没有多少人关注再他们了。 这时她在梁峋耳边悄悄说道,“他们人都散了,麻烦梁老板放我下来吧。” 走到房门前,梁峋便轻轻将岑之笑放了下来。 等店小二退下,她转头看向还牵着小手,不过眼中残留着一丝震惊的杭芜声以及对岑之笑的佩服又增添了几分的方截云。 她朝身后的杭芜声走去,悄悄拍掉方截云忘记松掉的手,低头悄声解释道,“都是临时演戏,给我加了工钱的,我可是很敬业的……” 随即又抬头展露笑脸,“在这儿住宿如果想要回避一些麻烦事的话,我觉得各位还是早点回屋休息比较好。” 说罢便拉着杭芜声走进了房间,但没过多会,她又探出个脑袋看向梁峋,她指了指自己,又伸出三个指头示意了一下,便转身关门回了房间。 这下方截云回过神来,只是眼含深意地看向梁峋,“师兄,你这戏演得有些过分投入了吧……” 梁峋没有回话,只是径直走进了旁边的房间,然后顺手带上了门。 “哎哎,师兄你别把我一个人关外面啊!” “师兄!我错了,我下次一定把嘴闭严实了!” “师兄,你就放我进去吧,这外面很没有安全感啊!” …… 夜晚,他们订了些吃食,让人直接送进房间内。 等敲门声起,却是那老鸨亲自将饭食送了进来,老鸨斟着茶水,介绍自己叫宁岚,眉眼含笑地向众人打趣道。 “各位都是气度不凡、姿容绝妙之人怪不得让我莳花馆的男男女女们一时都失了神,这可让我刚刚的生意都不太好做了呢。” 岑之笑心里暗想,这可不怪她,能引起这些人躁动的肯定不是她。虽然她从不觉得自己不好看,但是在这三人身旁站着她,可能就没那么出彩了。 岑之笑倒是笑脸盈盈地看向宁岚,“这里的漂亮姑娘们也是花容月貌、才艺过人的,倒是让我看晃了眼。” 其实刚刚在大厅她也有注意到,那些在舞台上歌舞表演的女子们,依旧很是认真地完成着自己的工作,并没有因为人群的躁动而分心。 那些涌上来的人群大都是闲来无事的女子或者是在此消费的一些男子,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也属实合理。 但都能从侧面说明宁岚能够把这莳花馆管理得如此有条,那也肯定是有手腕、很干练的女子。 宁岚看着眼前这个眉眼弯弯、语气诚恳的女子,目光流转,微微一笑,“嘴巴真甜,待会姐姐送你们一盘我们的招牌,素玉栗子酥。”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待宁岚一走,梁峋淡淡地开口道,“此地不宜久留,待整理好补给,就尽快离开靳州城吧。” 方截云皱了皱眉,看着刚刚宁岚离去的方向,小声嘟囔着,“这也没有妖气啊……难不成是个我辨别不出来的大妖?” 岑之笑也是一头雾水,若是宁岚有问题,那他们住这儿岂不就是狼入虎口了?但她的直觉却告诉她宁岚应该不是坏人…… 一旁的杭芜声略微思忖道,“好像我们刚走进店门时,门口有一块招牌写了些吃食,我记得并没有招牌糕点素玉栗子酥……” 岑之笑也突然觉得不对劲儿,按理说,既是招牌产品,那就不可能不写出来以此吸引顾客。 梁峋依旧不慌不忙地开口道,“素玉栗子酥,是提醒我们赶紧离开。” 岑之笑嘴里又念叨了几遍“素玉栗子酥”,忽的恍然大悟,这拆分谐音梗啊,“素”通“速”,“栗”通“离”,拆分联合一下不就是“速离”嘛? 回想刚入城时,的确处处都透露着诡异,大街上并没有那么多行人,但是各大店铺、酒肆里的客人却并不少。 就比如这莳花馆。 看这情况他们的确得赶紧跑。 “那我们明天一早,补充好物资就赶路离开靳州城吧,搁这儿待久了还觉得挺细思极恐的……”岑之笑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梁峋沉吟了一会,“今晚半夜走吧。” “截云,你去问老板讨要一些用得上的东西,今晚你我抓紧整理好东西便出发离开吧。” 方截云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了岑之笑她们,“之笑姐,人多行动引人注目,你们可以在房间休息一会,毕竟夜间赶路总是劳神费力的。” 商量好了一切后,梁峋和方截云便出门各自准备去了。 这青楼的夜间多少有点嘈杂,这古代房子的隔音效果是真的不咋地,岑之笑睡着睡着就听见了一些男男女女调笑的声音传来。 虽然不是不可描述的声音,但她仍旧叹了口气,这隔音效果能有这么差的吗?她记得宁岚安排的这两间房的旁边都是空房啊,这隔一间房都能把声音传过来…… 她们的房间里已经熄灯,装作了早已歇息下的假象,坐在她身旁的杭芜声也默默叹了口气。 “咱俩今晚要真是在这儿过夜,能睡好也够呛啊……”岑之笑缓缓地开口道,“真羡慕他俩的耳朵不用在这里饱受摧残啊。” “你觉得方截云这傻小子为人怎么样啊?”岑之笑突如其来的老母亲口吻,“我主要是怕他烦到你……” 杭芜声本来脸皮就薄,这么一问,忽的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本是如湖水一般平静的眼眸泛起了点点波澜,半天才轻声说了句,“他倒也不烦人……” 杭芜声突然噤声,略带警惕地看向一片昏暗的门口处,她压低声音提醒道,“嘘,门外有人。” 岑之笑听闻此言,也不敢发出半点声响了,不会吧,麻烦这么快就找上他们了?一这点儿的喘息时间都不给啊? 突然间,她感觉那房外嘈杂的声音似乎渐渐变小了。 杭芜声眉头紧皱,眼中神色一凛,低喝道,“不好!是迷烟!” 两人还没来得及捂住口鼻,便意识不清地晕了过去。 晕倒的前一秒,她似乎看见梁峋迅速地踢开了房门,向她冲来。 等她再次醒来,自己则是在家里温暖的被窝里,吸了迷烟的脑袋仍旧是昏沉沉的,这是又穿回来了? 岑之笑摸索了一番,点开枕头边的手机,凌晨两点,抬手看了看手腕,手镯果然被她带回来了。 靳州城那么多猫腻,自己就这么凭空消失了,梁峋该如何与方截云和杭芜声解释啊…… 难道说她是天上的仙女,到点儿就该回去了? 既然回来了,她便想验证一件事,她蹑手蹑脚地走下床离开卧室,打着手机的手电筒在客厅的桌上查看了一番。 果然那盒蛋黄酥有一个只剩了个塑料包装。 突然客厅的灯亮了起来,吓了岑之笑一跳。 只见爸妈披着外衣站在隔断处,关切地问道,“闺女怎么啦?是不舒服睡不着吗?” 岑之笑顺手拿起那个蛋黄酥的包装,“没有没有,我好多了,只是半夜饿了想吃个蛋黄酥。” “饿啦?那妈妈去给你煮点面条吧,蛋黄酥哪吃得饱,吃点热乎的啊。”岑妈说着转身进了厨房开始忙活起来。 岑爸也拉着岑之笑坐到了椅子上,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你还是要多注意休息,等会吃完就赶紧去睡觉啊。” 岑之笑点了点头,回家的感觉真好啊,这更加坚定了她要把梁峋带回来的决心了。 第47章 这个姐姐是谁啊 休息了几日,岑之笑的外婆便跑来看望她了。 她的外婆年轻的时候结识了一位算命老先生,虽然自己没有入道,但是跟着耳濡目染也多少懂了些东西,也会很多驱邪的土方子。 她听岑爸提及岑之笑的情况时,并未怀疑过事情是假,只是心下有了很多种猜疑,便跟着岑爸来看看岑之笑的情况,以此确定这穿越是好是坏。 当外婆看见岑之笑的时候,紧皱的眉头立马舒展开来,眼中担忧的神色也渐渐缓和。 她劝慰岑爸岑妈不必过于担忧,岑之笑这穿越并不是那种最坏的结果,见外孙女眉间都是清明之气,并没有萎靡颓丧的样子,也并非是孽缘产生或者因果报应。 大概率只是一种机缘,有她不得不做的事。 所以这是无法阻止的,只能多做善事,积点功德,保她平安了。 这边安顿好岑爸岑妈的心,岑之笑便提起她想去趟隔壁的北江市。 没错,在古代时候,她可是每天默背着梁峋的家庭住址,生怕哪天自己给忘了。 岑爸岑妈就当是女儿想出去散散心,也没有多问,只是叮嘱她在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就这样,岑之笑踏上了寻找现代梁峋的路程。 等她背着包站在丽榭小区门口时,便开始琢磨着编个什么理由让梁峋的父母对她不起疑心,但是想半天也只能撒谎自己是梁峋的学妹。 她找到了梁峋的住处,怀着忐忑不安地心情敲了敲门。 “谁啊?” “你好,我是梁峋的学妹。” 嘎吱一声门被打开,开门的是一位眉眼间都很有气质的中年妇女,就算脸上有了时间的痕迹,仍旧能看出来年轻时一定是一位优雅的大美女。 这位应该就是梁峋的母亲了。 她看着岑之笑眼中有些疑惑,但言语间仍旧非常温柔。 “姑娘,你找梁峋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读书的时候梁峋学长指导过我的资格考试,对我的学业都帮助良多,我想着也来看看叔叔阿姨。”岑之笑拎着手里的一盒蛋黄酥和一袋水果,满脸真诚。 她也不敢多说几句,毕竟现在还不知道梁峋到底是个什么状态,生怕自己说错话了。 梁母侧了侧身,将岑之笑邀进了屋内,“来,小姑娘,进来坐坐吧。” 岑之笑点了点头,进了屋,将带的礼物放在了桌子上,便坐在沙发上不知所措。她看向给她倒水的梁母,似乎从背影里看出了一些疲惫。 梁母将水递给了岑之笑,她毕恭毕敬地接过水,但脑子里却在疯狂地运转,她该如何恰如其分又不失礼貌地开口询问梁峋的情况呢…… 可是这时候突然里屋的卧室传出了有些稚气的声音,“妈妈,我饿了!”可这声音她越听越耳熟,她抬眼看向从卧室开门走出来的人,瞬间震惊。 这人不就是梁峋吗? 梁峋曾说过他古代依附的躯体和现代有八分像,但在岑之笑看来,这几乎就是一模一样啊,除了仔细看,会有一些年龄差距。 如果说古代梁峋是二十七八的模样,而眼前的梁峋则是二十三四的年龄。穿着清爽的梁峋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岑之笑,眼神清澈,但怎么总给她一种未开智的感觉。 “这个姐姐是谁啊?” 她微微皱眉,姐姐?这是怎么回事?让她好好捋一捋,梁峋穿越到了古代,但眼前这个梁峋又好端端的、行动自如,就是看着有点……傻里傻气的。 “姐姐,我可以坐你旁边吗?”梁峋充满的期待地看着她,笑容稚气。 岑之笑愣了两秒,连忙点头答应,挪出个位子,轻声说道,“可以可以,你坐这里吧。” 一旁的梁母稍带歉意地看着岑之笑,缓缓开口道,“当初小峋在工作地出了意外,抢救过来后,医生说是伤到了脑子,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心性停留在七八岁的小孩儿阶段。” 岑之笑心里似乎有了些猜想,毕竟在古代还是跟着方截云学了点心法,听说一些新奇事情。 人有三魂七魄,这梁峋会不会是三魂七魄丢失了一魂,然后穿越到了古代,导致现代梁峋成了这副孩童心智的模样啊…… 梁峋看着桌子上的蛋黄酥,眼里亮晶晶的,他把目光转向妈妈,指了指蛋黄酥,略带恳求地问道,“妈妈,我能吃这个吗?” 梁母点了点头,梁峋满脸欣喜地伸手打开了蛋黄酥的盒子,满足地吃了一个,又拿了两个,一个递给了梁母,一个递给了岑之笑。 梁峋看向岑之笑,那绝色的五官在岑之笑眼里多了几分可爱,他扬起嘴角的笑容,甚至让岑之笑快要冲动地伸手捏捏他的脸。 “姐姐,你可以陪我玩一会儿吗?” 梁母轻声出言阻止道,“小峋,不可以太麻烦姐姐的。” 岑之笑摆了摆手,笑笑道,“没关系的阿姨,学长之前很照顾我的,我陪他玩一玩也不碍事的。” 这么可爱听话的梁峋她怎么可能错失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啊! “你想要姐姐陪你玩什么啊?” “姐姐,我们去玩积木!”说着梁峋就拉着岑之笑兴冲冲地回到了卧室。 梁峋给岑之笑分了一些积木,然后自己就很认真地开始了拼积木,房间里有暖暖的阳光洒进来,像是柔柔地给梁峋镀上了一层金边,她似乎都能看见他细腻皮肤上的一些小绒毛。 这次她是真的没忍住,不自觉地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梁峋的脸颊。 “姐姐,你在干什么啊?”梁峋轻轻回过头,满眼疑惑地看着她。 岑之笑缓过神来,立马收回自己的手,来不及收回脸上的笑意,只能强行解释道,“小峋脸上有点脏东西,姐姐帮忙擦擦。” “谢谢姐姐。”梁峋看着岑之笑,眨巴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笑着道谢。 为什么梁老板就算失去一魂变成孩童心性,也能这么讨人喜欢啊!救命啊…… 她看着又继续认真玩着积木的梁峋,努力平复自己内心荡漾的心情,既然答应要陪他玩儿,自己还是上点心吧…… 不知过了多久,岑之笑也拼好了她那一部分积木,小心翼翼地和梁峋的积木组装在一起。 梁峋看着成品,兴奋地拍着手。 “我们好棒!”岑之笑转头眉眼弯弯地看着梁峋。 “我以后要一直跟姐姐玩!” 在梁峋家里又待了一小会儿,梁父也回家,见了依旧颇有风度的梁父,岑之笑才知道梁峋那优良的基因不仅是靠遗传,还在原有的基础上优化了。 岑之笑向梁父打了招呼后,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便想告辞离开。 “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吧。”梁母轻声挽留着,“小峋看起来很亲近你。” 梁父也应和道,“谢谢你来看完小峋,留下来吃个便饭吧。” 这时梁峋站在她的身边,一米八几的大大个,轻轻拉着岑之笑的手,眼中满是真挚的期待,“想要和姐姐一起吃饭。” 岑之笑心底一软,便轻轻点头答应了。 “好耶!那姐姐明天还会来陪小峋玩吗?” 岑之笑点了点头,内心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不妨就破费在北江市多留几天。 她想着多观察观察现代梁峋,说不定能找到把古代梁峋给带回来的一些线索。 第48章 游乐园的意外收获 来北江市的第二天,岑之笑果不其然睡过头了,一觉醒来已经过了和梁峋约好的时间。 她慌慌忙忙地收拾好自己,匆匆走出酒店往梁峋家赶去。 可刚出门,天色便阴沉了下来,没几秒哗啦啦地大雨就下了起来,雷声轰鸣,她收回刚踏出去的脚,朝酒店前台借了一套雨衣。 穿上雨衣便冲进了雨里。 等她到了梁峋家门前敲门时,很久都没有人来开门,岑之笑心下疑惑,便又敲了一会。 这才听到一个小小的声音,是梁峋。 “谁啊?” “是姐姐。” 门开了,岑之笑只见梁峋站在门后,似乎有些勉强地朝她扬起了一个笑脸。 岑之笑脱掉雨衣,进屋打量了一番,有些疑惑地问道,“你爸爸妈妈不在家吗?” 梁峋站在一旁,把手背在后面,有些怯生生地回答道,“他们不在家。” 岑之笑回头,有些奇怪地看着靠墙背手的梁峋,缓缓走到他面前,轻轻将他藏在后背地手拉了出来。 梁峋也没有反抗,只是有些委屈地说,“姐姐,我闯祸了……” 岑之笑看着那双被烫伤泛红的手,皱了皱眉,她安慰道,“没事没事,姐姐在呢。” 说着便拉着他在沙发上坐着,轻声询问道,“你知道家里的药药放在哪里的吗?” 梁峋歪头想了一下,“在电视下面的柜子里。” 岑之笑顺利地找到药箱,轻轻拉着梁峋的手,给他上药,像是哄小朋友一样问道,“怎么回事呀,怎么把手手搞成这个样子啦?” “我喝热水,太烫了,打翻了杯子……”梁峋的声音越说越小。 “那你以后要注意,倒热水要小心一点,不要倒太满,要留一点距离让我们的手握杯子……” 岑之笑就这样絮絮叨叨地叮嘱着,将梁峋的手包扎好,也不知道只有孩童心性的梁峋有没有听懂。 等她又处理好厨房里的碎玻璃,她走回客厅坐在了梁峋的身旁,“今天你得好好休息,不能玩积木了。” 屋外仍旧下着雨,冒着大雨而来的岑之笑,难免身上有些打湿的地方,窗外的冷风朝她一吹,她立刻打了个喷嚏。 突然间她觉得身上一暖,抬眼发现梁峋正轻轻抱着她,“妈妈说,冷了就要抱抱,姐姐抱抱。” 这时,突然房门处有了声响,吓得岑之笑一激灵,立马推开梁峋,起身朝门口走去。 正是回来的梁父梁母,她打了声招呼,说了刚刚发生的事情,也非常抱歉自己没有守时来晚了。 梁母摆了摆手,倒是满含歉意地解释,是因为梁峋爷爷突发疾病,梁父正好人在公司,梁母一个人带着孩童心智的梁峋去医院实在是不方便,所以才匆匆忙忙地走了。 是因为她的疏忽才导致家里发生了这一些小意外。 她叮嘱着梁父去照看着儿子,自己则拉着岑之笑到了卫生间,替她吹干有些潮润头发和衣服。 “平日里都是你一个人照顾梁峋吗?”岑之笑小心翼翼地发问道。 梁母温柔地笑了笑,“平时工作日里,白天我照顾,晚上就是他爸爸照顾,周末的时候他爸爸要照顾得多一些。” “虽然小峋现在是孩子心性,但大部分时间都还是很让人省心的,不吵不闹。” “他虽然有情绪,但就像是程序设置好的快乐、难过、害怕,没有那么丰富的情绪起伏。今天其实就算你不来,他也不会特别难过,只是知道你不来了而已。” 岑之笑听着这些话,深刻地明白了这人失了魂仿佛就不是那个人了。因为她推开梁峋的时候,她有发现他并没有生气,只是又乖乖地坐在了一旁。 虽然眼前的的梁峋会笑、会害怕,但那些都是一些简单反应的情绪,他记不住复杂的感情。 她心想,或许就连那一句“妈妈说冷了就要抱抱”也只可能是机械式的记忆,而不是他理解了这句话里蕴含的情感。 这样的失魂之人会给爱他的人、牵挂他的人带来多大的痛苦与苦涩啊…… 岑之笑轻轻叹了口气,出言安慰道,“阿姨,我觉得梁峋会恢复的,可能那个大梁峋只是睡着了,但他一定时时刻刻都很想你们的。” “有些思念,一定会听得到的。” …… 岑之笑在北江市多待了两天,她和梁父梁母告别后,便收拾好行李准备回去了。 和现代梁峋相处的时候,她也有想能用什么办法把梁峋的魂带回来,是阵法还是物件…… 她脑子里有颇多猜测,最后留了个心眼,悄悄剪了梁峋一撮头发,想着什么时候穿回去了,带给古代梁峋看一看。 她的技术也是精湛,丝毫没有毁坏梁峋的发型。 回到家后,岑之笑自己鼓捣着缝了个迷你版荷包,把梁峋的那一撮头发装了进去,随身携带。 她也有试过能不能把一些古代的东西唤到现代来,凝神默念时,却无事发生。 她算是有些明白了,在现代她就没办法呼唤古代的东西,除非是她人在古代能够顺手带回来一些物件儿。 岑之笑完全不知道下一次穿越是什么时候,但是好在她已经习惯了,也不必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吃嘛嘛香,反正穿越也不会提前给她打招呼。 在现代生活里舒舒服服地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眼瞅着就九月底了,岑之笑也没找工作,按照她现在随时有可能穿越的节奏,工作了可能还是麻烦。 发小可一在外地实习,假期回来便来找她玩儿,她俩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去游乐园放松心情。 刚好又碰上了游乐园举办主题活动,为了融入氛围,她俩兴致勃勃地准备了自己喜欢的衣服换上,一人穿的海绵宝宝元素,另一人穿了派大星元素。 没错,岑之笑选择了穿派大星同款的花裤衩以及印有派大星笑容的粉色卫衣,拿着个甜筒在游乐园里傻乐。 两个人第一个项目就选择了鬼屋,进了鬼屋后,岑之笑突然有点担心,万一在鬼屋里玩儿着玩儿被惊吓了,就这么给穿越了怎么办? 但岑之笑被吓了好几次依旧相安无事地玩完了鬼屋项目,这让她多少也有点放心了。 接下来她就拉着可一还玩了很多刺激的项目,最后两人精疲力尽地坐在游乐园的长椅上,心满意足地喝着奶茶。 “好像过几天我们还有小学同学聚会,你去吗?”可一转头问着岑之笑。 岑之笑微微皱眉,“考虑考虑吧,说实话,小学同学大部分我都不记得了,几乎都没什么联系,尤其是一二年级谁还记得啊……” “到时候去了,还得寒暄,多尴尬啊。” 可一点了点头,“也对,那天我妈在家里提起了个名字,说是小学同学,我绞尽脑汁愣是一点没想起来,有时候觉得我记性还不如我妈呢……” 突然电话响起,可一接了电话说了几句,转头就告诉岑之笑今晚她得回家吃饭。 两人告别后,这时,从岑之笑面前走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定睛一看,又立马弹射站起,朝人喊道,“荆吾山道长?” 那人穿着盘扣白色长褂,盘好的头发里露出几根银丝,他闻言轻轻回头,还不忘舔了舔手里的甜筒。 没错,眼前这人就是荆吾山给她卜卦,送她铜钱币的道长。 第49章 洗脚水的妙用 卜卦道长歪着头,似乎是在回忆面前的小姑娘到底是哪一位。 岑之笑扯出衣服里的铜钱币,又指了指自己,满含期待地看着眼前的卜卦道长。 那卜卦师父突然恍然大悟,“你是……穿越的小友,近来可好?穿越了几次啊?” 岑之笑一脸五味杂陈。 “道长,不瞒你说,我这穿越到古代所经历的事情真的难以言说啊……” 说着说着,岑之笑就把卜卦道长拐到长椅上开始絮絮叨叨。 “道长啊,你说这回合制穿越合理吗?并且这穿越没规律啊……” “这因缘际会的,说明小友的事情还没办好嘛。” “规律总结一下不就是那边一到重要的节点就把你唤回去嘛,而这边的时间则是停滞……” 卜卦道长倒是乐呵呵地笑了笑,“这是不会影响小友的现代生活的。” 岑之笑双眼微眯,“道长你是不是早就料到我穿越过去会遇到穿越者,只不过他是魂穿。” “所以你说的归魂之缘就是要我把他的魂带回来才会停止穿越吧?” 卜卦道长这次倒是爽快地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推断。 岑之笑看着淡定吃着甜筒的卜卦道长,试探地询问道,“要不道长,你给我透露透露,咋样我才能把他带回来啊……” “这民间不是有很多叫魂的办法嘛……” “啊?不会是让我一个一个的试吧?” “那倒没有,这些办法都没啥用,得小友你自己琢磨,”卜卦道长终于吃完了甜筒,神秘一笑,“这是天机,贫道不可说。” 岑之笑眼里期待的神色瞬间碎的稀烂。 她又扯了扯胸口的铜钱币,不死心地问道,“那这玩意儿,能跟我说说还有啥用嘛?” “这是山鬼花钱,本来是趋吉避凶、辟邪明神的法器,但在小友手里却不一般。” 卜卦道长又略微思忖了一下,“根据它在古代的表现,我推测它就类似增益buff,能够增强小友你本身就有的能力。” 道长这小词儿用得真是紧赶潮流啊,不过这增强本身已有的能力…… “你是说我那些入梦以及类似传送带的能力是我本身就有的?我活了21年我咋不知道?” 岑之笑忽然有些沾沾自喜。 “或许并不是拥有这些能力,小友内核稳定,在山鬼花钱的加持下有所转化。” 卜卦道长倒是挑眉笑了笑,“有时候,人强大而又坚韧的精神力能够跨越这世间诸多。” 岑之笑还在回味这句话时,卜卦道长已经悠哉悠哉地告别离去了。 她低头观察着这山鬼花钱,发现上面不知何时有了些隐隐约约篆刻的字迹。 但看不清小字,只能勉强辨认出“山鬼”、“雷令”的字样。 这难不成是进化了? 等她回到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刚进门岑之笑就看见自己的表妹在客厅泡脚。 想起好像岑妈说过,今天晚上表妹会来家里过夜。 “表姐!”表妹看见进门的岑之笑兴奋地朝她挥了挥手,“表姐!你来陪我一起玩游戏,我刚一个人玩了一局可无聊了。” 岑之笑点了点头,走到了表妹的身边,“我陪你玩儿两局啊,等会泡完脚就得乖乖去睡觉休息了,不能熬夜哦。” 说罢,为了方便沟通交流,岑之笑搬个小板凳,坐在表妹对面。 她本来很认真地在盯着手机屏幕,突然间,她听见表妹“啊”的一声,伴随着的是塑料碎裂的声响,而后便感觉面上一热,突如其来的水花溅了她一脸。 没错,表妹泡脚的塑料盆不合时宜地裂了,洗脚水四处飞溅,而坐得离盆儿最近的岑之笑很幸运地接收了大部分洗脚水。 她内心一阵无语,默默叹了口气,只能闭眼,淡定地伸手抹掉自己满脸的洗脚水。 但等她抹开糊眼的洗脚水,睁开眼想再要张纸的时候,她的心情就如同被洗脚盆抛弃的洗脚水一样,只低声说了一句国粹。 虽然已经有些习惯了,但是她还是想问,为什么又是在这种离谱的时候穿越啊…… 岑之笑四处打量一番,自己似乎身处一个小巷子里,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派大星的花裤衩,以及绿色拖鞋里袜子漏个洞在风中向她打招呼的大脚趾。 得亏是在夜里,她这副模样走出巷子多少是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轰动…… 她悄悄地走出巷子,首先得搞清楚自己现在在哪儿。 深夜的街上几乎没人,她边走边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周围,越看越觉得熟悉,一拍脑门,这不就是筠川镇吗? 得,马车白晕了,又倒回来了。 既然在筠川镇,岑之笑直接想着去宋以明家寻求寻求帮助,但当她到了地方敲门时,却没有一个人开门。 她有些纳闷了,这一家子人不在家吗?没有办法,她现在这身无分文的处境,只能找个隐蔽的地方凑合过一晚了…… 她算是明白了,她那传送带一般的金手指能力,只要涉及到钱财的东西,一概传送不了。 当初岑之笑穿越回现代时,她随身携带的那一袋子铜钱愣是给留在了古代。 现在的她没了工钱,还痛失了方截云这个零花钱atm,甚至连通关文牒也不在身上。 不过她已经算是登记在册的人了,那她就不是黑户了,只能等天亮了找个活先干干。 宋以明的住所较为偏僻,岑之笑四处张望一番,终于周围寻倒了一处有些破败的茅草屋。 说她不幸吧,她倒也总能找着小破屋落脚,说她幸运吧,她每次的穿越都是身无分文,两手空空。 算了,只能凑合将就一晚。 在茅屋里躺着的时候,岑之笑突然想起发小可一曾经出演话剧的时候,有一套古代粗布衣服的戏服。 好姐妹,别怪她,是时候为她们的友谊添砖加瓦了。 她突然翻身坐起,闭目凝神,尝试把那套衣服传送过来,静静等了一会,那衣服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岑之笑利索地把那衣服套在了外面,谁能想得到呢,这衣服下是艳丽的派大星裤衩子,她收拾好便在茅屋里的干草堆上睡了过去。 第二天,等岑之笑睡醒,打听一番才知道临近秋试,宋以明一家拿着积蓄,陪着儿子去赶考了。 而她穿越回去时,这里的时间已经过了快一个月了。 快一个月了啊……梁老板他们肯定已经快到临江山了吧,她也得赶紧找份工赚点钱,说不定能赶上呢? 可是倒霉的事情从来就不会是只有一件,岑之笑不懈努力地在筠川镇找工作,收获的结果却非常惨淡。 要不就是要让她卖身做奴隶的,要不就是雇佣的工作早就被熟人全部抢占了。 这怎么古代找工作也这么难啊,都这么卷的吗?连个洗碗工的机会都不给她? 这又得被迫投入丐帮工作的怀抱了? 眼下的情况就是,在她还没找到活干的时候,她只能将就着找一找乞丐组织,请求收留。 她四下寻找,看见街上搭个碗儿卖艺的一个女孩,约摸十五六岁,等她撤到一边休息时,岑之笑上前开始了搭话。 “姑娘,你这还缺人吗?我虽然没有啥特殊的本事,但是三脚猫功夫还是有一点,可以给你打打下手啥的。” 那姑娘忽闪忽闪地大眼睛看着岑之笑,有些难为情地说道,“我也是卖艺讨生活,没有余钱给你的。” 岑之笑慌忙摆手,笑了笑,“不用工钱,有口吃的就行,咱们也好搭个伴嘛。” 她暂时只能寻求个吃饭的机会了,至于攒钱赶路的事情,往后稍一稍。 第50章 不要拿月光吓人啊 那姑娘思虑半晌,又看了看眼前满脸真诚的岑之笑,抵不过心下一软,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岑之笑乐呵呵地给了那姑娘一个拥抱,“我叫岑之笑,你呢?” “我叫郑湘湘。”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郑湘湘有些不好意思。 “我应该长你几岁,就叫你湘湘妹妹吧,我现在能帮上什么忙?”岑之笑打量了一下,看着周围的一些工具,“这些东西我待会帮你搬,给你分担一下。” 这一天,岑之笑也分外卖力地吆喝着,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吆喝极具张力,倒是吸引了不少来来往往的行人,都或多或少地投了些钱子儿。 她趁着空隙时间看着郑湘湘的杂耍,打心眼里佩服,郑湘湘的身躯柔软得令人惊叹,平衡能力是非常优秀。 那些碗啊,铁圈啊,空竹啊,在郑湘湘手里就跟会乖乖听话一样,在那些动作间,她只是游刃有余地做着各种杂耍。 一天的劳动结束了,远处天边也是夕阳西沉,岑之笑看着木钵里的钱子儿,笑得乐开了花,赶紧把这些都递给了郑湘湘。 郑湘湘一看,也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显得她可爱的脸庞上由添了几分活泼。 “之笑姐姐,收拾好东西,咱们今晚去吃面。” 岑之笑点了点头,将杂耍工具都放进了麻袋里,扛在肩上便跟着去了面摊。 在面摊上,两人话起了家常,郑湘湘说自己的父母本来有个杂耍班子,后来他们因疫病去世,自己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但杂耍班子已经散得就剩她一个人了。 她本想着留着父母的杂耍工具做个念想,但因为疫病的原因这些东西全都被一把火烧了,断了她所有的念想。 她本就很喜欢杂耍技艺,没有物件寄情,她便决定延续父母的事业,不如就让自己撑起郑家班,成为思念本身。 郑湘湘一边吃着面,又一边问着岑之笑为什么想着跟她一起卖艺乞钱,不会嫌干这个丢人吗? 岑之笑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我呢,不想卖身做奴隶,想着雇佣做下人、杂役也没有熟人门道,我这要饭哪能嫌馊啊……” “再说了,你表演的时候厉害得很,你也会觉得自己的功夫是丢人的吗?不偷不抢,靠本事吃饭不丢人的。” 岑之笑看着眼前这个热爱杂耍,想要撑起郑家班但却矛盾纠结的女孩,她明白这一路上她一定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冷眼与嘲笑,这些心酸和压力总会让她有时候怀疑自己。 “你是个很厉害的小姑娘,千万别看不起自己,这条路很苦,但是不丢人。” 郑湘湘有些错愕,似乎没有被人这么夸过,倒是有些腼腆地笑了笑,“之笑姐姐,谢谢你,今天要不是你的吆喝,都赚不到这么多。” “我在吆喝的时候,可听见好多人夸你厉害呢,可能就是路难走一点,但我相信以后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郑家班班主!” 两人吃饱了,郑湘湘便带着岑之笑来到了城北一间废弃的茅屋,但屋子里面被收拾得干净整洁。 “住店太贵了,这房子还挺完好的,我来筠川镇的这几天都住的这儿,希望你不要介意。”郑湘湘有些局促地开口道。 “不介意不介意,我破庙、茅屋都住过,完全能够适应,并且你把这房间收拾得很好啊。”岑之笑轻轻拍了拍郑湘湘的肩膀安慰着她。 入夜后,两人拴好门关好窗,便纷纷躺在通铺上准备休息。 半夜睡得迷迷糊糊间,岑之笑隐隐约约听见了风吹得窗户嘎吱响地声音,按平时她肯定就翻个身继续睡,这次不知怎么的她突然觉得不对劲儿,猛地睁开眼睛。 抬眼向窗户望去,不知何时,关好的窗户被夜间的风吹开了一条缝,惨白的月光透过窗户的镂空幽幽地洒在床铺上。 月光投射的影子恍然间越发地像人脸,岑之笑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却并无异常。 这时窗外突然响起寒鸦几声,那白晃晃的月光,突然就向流水一般向她蔓延而来,她刚想摇醒身侧的郑湘湘,可手里只拍上了空气。 这房间里哪还有郑湘湘的影子。 岑之笑急急忙忙地下了床,不停劝诫自己冷静下来。 忽的房间中间的木桌上燃起了一只白烛,幽蓝的光亮微微跳动,那月光就像是会蠕动的史莱姆慢慢爬向桌子上。 这时山鬼花钱的一股灼烧感让她紧绷的神经得以思考的空隙。 等等……她刚刚进这房子的时候打量了啊,哪儿来的白蜡烛?并且郑湘湘那么省钱,蜡烛她是绝对舍不得买的。 难道……这又是梦? 不妨试试。 说罢,岑之笑便集中精力幻想自己拥有一把驱邪桃木剑,看着手里的出现的桃木剑,她不禁安心了许多。 她深吸一口气,便拼尽全力朝那诡异的月光刺去,刹那间那月光似乎是有了生命力一般,如同水蛇绕着桌腿向白烛袭去。 岑之笑还想再追加一剑,耳畔却传来了一个慌张的声音,“等等姑娘!是老朽!” 她的动作顿了顿,这个声音有点熟悉,是……宋善? 只见那白烛旁诡异的月光渐渐升腾起灵光,幻化成了一个人形,果然是宋老爷子。 岑之笑长松一口气,顺势坐在了桌旁,皱着眉吐槽道,“我说老人家,你咋每次见我都要吓我呢?我这小心脏哪经得起你这般恐吓啊!” “说来也是新奇,你们鬼也做梦的吗?”岑之笑自是认为自己闯进了宋善的梦境,“你看你做这梦阴森森的……” “姑娘,这其实是你的梦境,”宋善倒是颇为惭愧地一笑,“实在是老朽鬼气衰散,已经不能在人世间与姑娘见面了,就算是托梦也只能借助梦境里的阴物才能勉强现身。” “所以老朽适当地利用了梦境……” 利用梦境也不是让你吓人好吧!岑之笑强忍住让自己不要对老者翻白眼。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肯定有事找我,先说好,你家的那家务事我可不掺和啊。” “老朽家中一事也就任由其发展吧,我托梦找姑娘是有别的要事相求。”宋善眼中满是恳求之色。 岑之笑微微挑眉,眼中有些疑惑,但转念又一想,“那你为啥不托梦给你儿女,找我干嘛?” “唉,老朽是被地府特意放出来了,然后才得知以明一家暂时不在筠川镇,实在是事态紧急,迫不得已找到姑娘的。”宋善眼中带着些许歉意。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筠川镇?”岑之笑眉尖轻蹙。 “不瞒姑娘,老朽夜里去以明家时,就遇见茅屋里睡觉的你了,但那时我已鬼气大伤,就像一团气,连个像样的人形都没有,更别说搭话了……” 怪不得昨天晚上睡觉总觉得阴阴冷冷的,她还以为是茅屋漏风呢,“所以你跟了我一天?” 宋善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这老爷子……”岑之笑叹了口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回怼什么,选择了认命,“说吧,又有什么事儿这么急?” 宋善的嘴唇嗫嚅了几下,眼中闪过一丝难堪之色。 “老朽的坟被人挖了,偷了老朽棺材外的竹编……” 第51章 这坟,还得挖 宋善本来是与妻子两棺合葬的,两天前他的坟墓被人掘了,还顺走了他棺材外的竹编。 虽然他作为鬼魂身处地府,但哪能没有一点感应的,不过好在妻子的棺木并没受影响。 地府便允了他回人间给家人托梦报信。 宋善本以为是哪路的盗墓贼,可转念一想,他家又不是富贵人家,盗墓贼应该不会冒着反噬自身气运的风险就为了扒下他棺材外的竹编。 更何况,坟墓被掘,棺木受损,他回人间一探究竟时,却发现那群家伙身上是有东西冲撞了他,这绝不是普通的盗墓贼能办到的,不然他的鬼气也不会损伤至此。 眼下宋文谦秋试在即,而家里长辈坟墓被刨了,多少会影响家里的气运。 岑之笑听完这些话,微微皱起眉头,试探性地问道,“宋老爷子,你不会是让我帮你把坟墓修复好吧?然后重新给你换上竹编?” “还是说把坏了的风水重新给你修复好?” “如果是这些事儿的话,我很抱歉啊,你应该也能看出来,一来我没钱,二来我不会。”岑之笑耸耸肩,只能说是无能为力。 “姑娘是与那位高人走散了吗?” 岑之笑微微怔住,“此事说来话长,难以解释……” 宋善轻轻叹了口气,“那是死竹竹编,还在地下和棺材一起埋了三年,这东西的阴灵之气非同一般。” “如果老朽猜的不错,那偷盗之人窃了老朽的竹编恐怕是会引起不少祸端……” 岑之笑略微思忖后问道,“你有来得及看见偷你竹编的到底是人是鬼吗?” “是人,但他们身上的法器不一般。” “老朽虽被冲撞得落了这副样子,但我也能看出,他们的衣着应是大户人家的下人。” 但多少可以确定又是哪家有钱人闲出屁了,想要搞事了。 岑之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些权贵怎么老喜欢整幺蛾子啊?跟那麓州刺史一个德行…… “老朽在筠川镇生活了一辈子,我敢肯定,他们不是筠川镇的人。” 得,还跨区域搞事情,千里迢迢来掘人坟墓,缺不缺德啊…… 但这两句话倒是唤起了岑之笑的记忆,似乎之前方截云说过靳州城有大户人家特地来筠川镇订做纯竹编的棺材…… 虽然过了快一个月,但按照狗血定理,这一定不是巧合…… “你确定你们没有惹得什么仇家?虽然可能有些冒昧,但我还是得问你,是否可以确定这和你那少有联系的二儿子有关系吗?” 宋善垂眸沉吟片刻,似乎又开始仔细回想被掘了坟墓那日的事情,“尽管只在以正府上待了几天,但我确定那些下人不是以正府上的。” “但是否与以正家有牵连或恩怨,恕老朽惭愧,不得而知。” 岑之笑叹了口气,她不是铁石心肠,但也不会无脑选择以卵击石,白白送命。 麓州城的经历让她明白,这种祸事一旦发生,若她的推断正确,不管是筠川镇还是靳州城,亦或是周边临近的其他地方,可能都免不了有人丧命。 以她目前的财力,她要短时间内远离这一片地方的真的很悬。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想必宋善也是想到了这一层。 但若是直接莽的话,岑之笑可能会死的更早。 “老爷子,你有钱吗?或者说生前有没有存一些小金库啥的?” 宋善被突然这么一问,有些愣神,眼中是不解之色。 “目前靠我一个人是真的帮不了你,这样吧,明日我去你的坟前看看情况,”岑之笑垂眸思虑片刻,“我只能赌一把了,赌梁老板能算出靳州城的事情,赌他会来靳州城。” “我需要一些路费,够我去靳州城就行,我会在靳州城打探打探情况,若两天之内我没等到援手,那便是没招了,我也只能尽快离开此地,想办法保住自己的命。” 宋善虽是眉宇间仍有担忧之色,但眼中的神色多少有些舒展,“姑娘愿意尽力伸出援手,便已是侠义,老朽也不会逾越,提出过分的要求。” “至于钱财之事,有是有,但可能会给姑娘带来些晦气。”宋善的神色有些为难。 岑之笑微微挑眉,“但说无妨。” “我的棺木旁有陪葬的一些财物,是当时私塾东家赠予的,没放进棺材里,就是担忧后世子孙若需解燃眉之急,老朽还有东西可以庇护他们。” 意思就是,这个坟,她也必须挖呗…… “我该回地府了,就拜托姑娘了,成与不成,老朽都在此谢过了。”说罢,一阵氤氲的气,宋善便消失不见了。 没过一会,岑之笑便醒了,天也亮了。 她慢慢悠悠地撑着身子坐起来,一晚上都是梦,根本没休息好。放空了一下自己,又睡眼惺忪地看向窗外,郑湘湘已经早起练功了。 她伸了个懒腰,便缓缓走下床,打开门走向郑湘湘。 “湘湘,早啊。” “早啊,之笑姐姐。”郑湘湘停下练功,朝她一笑。 怎么穿越过来,谁都叫她姐,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湘湘,有个事情我要跟你说一下,”岑之笑想起昨晚在梦里的推论,语重心长地叮嘱道,“这筠川镇就不要久待了,最好是今天就准备赶路,赶紧离开这里,包括靳州城还有周边的地方一概不要停留。” 郑湘湘眼中满是不解,“怎么了啊,之笑姐姐。” 岑之笑叹了口气,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作何解释,只能又开启了她的忽悠大法,“湘湘,你相信鬼神吗?” 郑湘湘随即一愣。 “我祖上其实是术士,不过到我这儿早已没落,只能勉强讨口饭吃,昨日我的祖先给我托梦,说这筠川镇和靳州城一带今日会有祸事发生,让我速速离开。” 岑之笑看着面前郑湘湘眼中的狐疑之色,就知道光靠她的嘴皮子不顶用。 她便闭眼凝神,心中默念自己小时候那个发光的五彩球球,没错,只能用金手指传送一个现代的东西唬住她了。 倏的,一个手掌大小的透明橡胶球便凭空出现在了岑之笑的手上,她又转头开始对着郑湘湘胡诌,“我知道你可能难以相信,这就是我们家祖传的法器。” 岑之笑悄悄捏了一下开关,那玩具球立马闪烁着五彩的光芒,还伴随着一阵咿咿呀呀的音乐声。 谢天谢地,真是奇迹,这玩意儿还有电。 这一切在郑湘湘的眼里,显得奇妙又不可思议,听着岑之笑看似合理的说辞,她渐渐相信了岑之笑真的是术士后代。 “之笑姐姐,没想到你大有来头啊!那既如此,我们便即刻启程吧。” 岑之笑轻咳两声,掩盖自己的心虚,“你先走吧,既是祖先托梦于我,我还有些不得不肩负的责任以及要事要处理。” 总不能说她今晚得去挖别人的坟吧? 可没想到这两句话倒是激起了郑湘湘心中的侠义之情,她眼中满含钦佩地看着岑之笑,“之笑姐姐,我也算是在这江湖上一路颠沛流离,遇到你这样的侠之大者,仁义之人,是我的幸运。” “你提醒我避开祸端,我又怎么能独自离开。” 岑之笑看着郑湘湘眼中的决绝,得,刚刚的戏白演了,愣是把人姑娘的助人激情整出来了。 第52章 这坟,挖完了 “本来是我给你打下手混口饭吃,现在你跟着我不耽误你赚钱嘛……” 不出意外的结果就是,岑之笑并没有成功地把郑湘湘劝离筠川镇,反而让这个小姑娘跃跃欲试地想要跟着她。 “之笑姐姐,你放心吧,我也算是独自在这江湖漂泊了几年,不会给你拖后腿的。”郑湘湘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回头朝岑之笑说道,“咱俩现在搭伙,不就得互帮互助嘛。” 岑之笑两手一摊,这不是拖不拖后腿的问题,关键让她如何开口解释,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去刨坟啊…… 并且她觉得郑湘湘那股灵活劲儿,逃跑起来一定比她快。 “那你可得听我的啊,并且不管有多难以理解的事,你都要试着学会去理解……” 岑之笑试着在言语间给郑湘湘打上预防针,然后便带着她上街去打听可用的消息了。 她问了好些人,才在镇子边上找到当初靳州城那户人家定做竹编棺材的棺材铺。 不过目前岑之笑这一身打扮,不能够像之前扮作富家太太一样随意进店打探消息了,想了想,便和郑湘湘商量一番,演一出戏。 她来之前就打听清楚了,这棺材铺的店主是整个筠川镇手艺最好的,办事最为认真负责的,但就是心软,见宋善给筠川镇的孩子教了一辈子书,也为他打破规矩做了棺材外的竹编。 然后两人酝酿好情绪,哭哭啼啼地走进了棺材铺,看见了迎上来的店家,两人一呼二应上演了一出穷苦女儿为父亲买棺材的戏码。 “姑娘啊,这寿材本就不便宜,真的没有给出价钱的棺材了。”店家叹了口气,颇为无奈道。 岑之笑装作有些怯弱,因贫穷几经纠结还是开口询问道,“我们街头卖艺讨钱就是为了给父亲打一口棺材,店家,我听过你打过一口竹棺材,既然我们用不起昂贵的木棺材,那我们也打一口竹棺材。” “店家你是大善人,行行好吧,我不想让我爹草席裹尸,我想让他走得体面。” 岑之笑又是一番声泪俱下地恳求,说得她自己都要感动了,郑湘湘也相当配合地哭着央求店家。 那店家一听竹棺材,瞬间大惊失色,慌慌忙忙地想要堵住岑之笑的嘴,他伸出手,做出噤声的动作。 两人一见,也非常识趣地减弱了哭腔。 店家几番摇头,最终叹了口气,无奈道,“姑娘啊,这竹子本就不适合做棺材,我打的那口棺材用的可是死竹,那不是能安魂的,是招阴的。” “我们开棺材铺的讲究日落前必须关门停业,那就是因为这人间游荡得一些孤魂野鬼最喜欢的往这中空的棺材里钻。” “你要是给你父亲打一口死竹棺材,且不说会不会招致孤魂野鬼,你父亲的魂也极有可能就锁死在棺材里了,如何入轮回?你父亲灵魂能安吗?还不如草席裹尸呢!” 店家眉间一拧,苦口婆心地劝慰着眼前这俩姑娘。 岑之笑泪眼婆娑地看着店家,嗫嚅着嘴唇,“可是,可是……” 店家好像看穿了岑之笑想要问什么,摇着头叹气道,“那靳州焦家是世家大族,他们把刀都要架在我妻儿的脖子上了,我不得不打了那口棺材,但这干的是缺德事啊……” 店家眼中尽是懊悔之色,而后便赶着她们出了铺子,态度强硬地对两人下了逐客令,“以后莫要再打这个的念头。” 说罢便转身离去,那转身的背影,一瞬间在岑之笑眼里竟显得有些佝偻萧索。 走出棺材铺子时,天色也不早了,是时候去宋善的坟前瞧一瞧了。 往坟地里赶路的时候,岑之笑发现郑湘湘果真没有一句多嘴,就连她之前商量着让她在棺材铺里配合自己演戏,郑湘湘也没有十万个为什么。 并且还舍出了一点攒下的钱财,让她买了小铁锹、火折子和香。 她想着,或许这姑娘的心性没有那么脆弱和不稳定,便缓缓开口道,“不好奇?” 一旁的郑湘湘眼神刷的一下亮了起来,但随即又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开口道,“好奇,但是我怕乱问会拖后腿。” 岑之笑淡淡一笑,“你挺聪明的,在棺材铺里的那番对话,你多少也能听明白一些,我祖先托梦让我查的就是这竹棺材,目前来看这不是个好东西。” “所以我们现在要去的就是坟地,记住在坟地里不要乱说话,走路要看路,听到有人叫你别回头。” 这些话,除了从小说里看到过,也是自己逢年祭祖时,外婆最常对她说的话。 渐渐入夜,紧赶慢赶,两人赶到了宋善的坟前。 夜空的云雾蒙住了月光,显得这坟地更是灰暗阴冷。 大晚上的来坟地,就算是和宋善说好的事情,岑之笑也难免有些心里毛毛的,更别说自己身边这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姑娘了。 她轻轻握了握郑湘湘的手,给她安慰,让她紧跟着自己就行。 岑之笑拿着火折子照亮这眼前的这座坟墓,她蹲下身来细细地观察着,坟面上十分潦草,土壤也的确有翻动的痕迹。 她伸手轻轻摩挲着墓碑的碑沿,不像是自然磨损,有些不一样的触感,仔细一看,碑棱上的确有被工具划拉、碰撞的痕迹。 她记得宋以明把这坟地收拾得多利索啊,现在破坏得像个荒郊野坟一样,这群缺德货,刨了人家的坟,复原潦草就算了,还给人墓碑磕坏了,怪不得缺德呢…… 又在坟墓周围,四下观察一番,确定了没有遗漏的线索,岑之笑便在坟前插上香拜了拜,“宋老爷子,虽然这事儿咱们说好了,但是你记得跟你妻子解释一下啊,咱也上个香,表示一下尊重。” 走完流程,岑之笑便对身旁的郑湘湘开口说了四个字,“咱们开挖。” 因坟墓已经被人动过了,所以土壤不实,很是松动,两人挖起来也没那么费劲儿。 不知道挖了多久,岑之笑隐隐看见了棺木的轮廓,便改变挖土策略,绕着棺材一圈一圈的挖,终于被她挖到了一个木盒子。 她给郑湘湘比了个手势,两人便手脚并用地爬出了坟坑。 岑之笑看着手里的木盒子,用手使劲儿抹掉面上的泥土和灰尘,拿火折子一照才发现这盒子上了一把小锁。 得,宋老头子没给她说钥匙在哪儿。 郑湘湘又仔细瞧了瞧那小锁,“之笑姐姐,你看这锁面上刻的是什么字啊?看着像‘砸’字……” 岑之笑听言又好生观察了一下,那锁似乎已经又被锈蚀的痕迹了,锁孔处的磨损,似乎有钥匙也打不开了,这个“砸”字不会真的是让她直接破坏盒子吧? 那挂个锁有啥用,反正都会被锈蚀,掩耳盗铃?不过,如若是宋老头子的子孙后代真的遇上啥事儿,直接砸开估计更能解燃眉之急。 在坟地里也思考不出个所以然,两人便麻利地把宋善的坟墓填好,还用小铁锹压实了一下坟面的土壤,便用小布包装好小木盒想要离开。 突然间起了一阵风,树叶被吹得窸窣作响,寒鸦几声突兀地划破诡静的长空。 郑湘湘脚下踩着一块碎石,心里被吓的咯噔一下,但她仍旧没有张嘴大叫,只是不自觉地朝岑之笑靠近。 岑之笑依旧继续走着那条离开坟地的路,她握住郑湘湘的手沉声道,“别停下来,赶紧走,别回头。” 她眉头紧皱,能感受到此刻氛围很不对劲儿,手里已经默默地掐起了梁峋所教的手诀。 第53章 再临靳州城 忽的,风静树止,寒鸦掠过后消失不见,夜空中的雾霭渐渐消散,月光透过树隙,零零碎碎地洒在了地面上。 仿佛一切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宁静。 岑之笑仍旧不敢懈怠,因为她胸口铜钱币的灼烧感不会骗人,她拉着郑湘湘故作淡定地快步离开坟地。 余光里她看见路边的本是齐整的坟墓变成了乱葬岗,一座座矮矮的墓碑七零八落地在无尽荒野里。 突然身后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湘湘……” 一阵呼唤从耳后传来。 郑湘湘前进的步伐忽然顿住,眼中错愕交杂,睫毛轻颤,身体住不住地微微颤抖。 “湘湘……” 那声音又呼唤了一遍,似乎是巨大的洪流不停地冲击着她的身躯,她眼眶迅速泛红,一颗晶莹的泪顺势滚落,她缓缓放开牵着岑之笑的手,不受控制地想要转过头去。 可就在郑湘湘放开在岑之笑手的那一瞬间,岑之笑也眼下一沉,她迅速握紧郑湘湘的手,将郑湘湘扯到自己身前,她站在郑湘湘身后冷静地控制住她想要回头的身体。 “醒醒,别回头,”她在郑湘湘耳边不断提醒道,“拿手捂住耳朵。” 岑之笑这沉着的语气,似乎让想要沉溺于情绪漩涡的郑湘湘有了一丝清醒,伸出手乖乖的捂住了耳朵。 身后又是一声声的呼唤,声音已经变得有些诡异刺耳了,岑之笑听着只觉得一阵心烦,搁哪儿叫魂呐?复读机成精了? 凝神屏息间,一手已经掐好手诀,她也不敢贸然回头望去,只能利落侧身,朝身后一旁黑暗中的声音来源处使出玄天上帝手诀。 使手诀时,晃眼间似乎指尖有一闪而逝的灵光,岑之笑隐隐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但很快就消散在了空气里,胸口铜钱币的灼烧感也慢慢消失了。 岑之笑侧眼看了看路边,那荒野乱葬岗的景象早已消失不见了,她拉着郑湘湘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依旧记住我的话,我们得赶紧离开。” 说罢,两人便迅速跑出了坟地,紧赶慢赶地望城北的破茅屋跑去,等到了屋子里,也已经是后半夜了。 此刻的郑湘湘坐在床铺上有些惊魂未定,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 岑之笑微微叹气,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没事了,并且拉着你冒险地夜闯坟地,也是我考虑不周,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郑湘湘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逼着自己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那片乱葬岗是当初掩埋疫病之人的坟地,我爹娘就葬在那一座座无名的墓碑下,可是我啊,就算有机会去祭拜,我都不知道朝着哪个方向喊一声爹娘……” 她似乎是想起了坟地里的那阵阵呼唤,突然掩面痛哭,“我只是好久没听到爹娘叫我的名字了,哪怕最后我听出来那声音已经诡异变形了……我只是太想我爹娘了……” 郑湘湘将头埋在臂弯里,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失声痛哭。 岑之笑心里也是一阵酸涩,在这样的环境里摸爬滚打几载,或许有时候明明自己已经很坚强了,但是可能仅仅就是一口熟悉的味道,一声亲切的呼唤,就足以泪流满面了…… 兴许是一天的劳累,郑湘湘大哭过后便倒在床铺上沉沉睡去了,岑之笑想起跟着方截云学过的净心神咒,便一字一句,缓慢有力地轻声念诵了几遍。 然后检查了一遍门窗,便也躺下歇息了。 等第二天岑之笑醒来,发现郑湘湘仍旧早起开始了练功,依旧是一副精神盎然的模样,只是微微红肿的眼睛能够证明昨晚宣泄的情绪。 看见岑之笑醒来,郑湘湘收起工具,笑脸盈盈地进了屋,朝她打着招呼。 “这么早起来练功,要不再去铺上歇息一会儿?”岑之笑一边应着,一边把那木盒从布包里掏了出来。 “不碍事,昨晚其实休息得不错,还梦到娘亲在床边给我唱童谣。”郑湘湘找来个小铁锹递给了岑之笑。 岑之笑微微一笑,心下明白这孩子是把净心神咒听成摇篮曲了啊,但她也没多话,只是将木盒放在地上,瞄准位置,一铁锹劈了下去。 将木盒砸开了,里面果然有碎银几两和几件小巧的金银器。 在古代,银子可值很多钱,大多数人这辈子也就用用铜板。这些值钱物件儿就用这么个木盒子跟着陪葬了,那宋氏兄妹也没惦念着,不得不佩服这心性还是能忍的啊…… 岑之笑取了点碎银,剩下的都收好揣在了怀里,暂时不动用,到时候花了剩下的,等有机会再还回去。 昨晚在坟地里的种种行为,岑之笑回想起来,自己真的挺像一个盗墓贼的,看着眼前依旧信任自己的郑湘湘,她还是开口解释道。 “昨天的事可能是有些不妥,但我们绝对不是盗墓窃贼,这墓主人呢,我认识,也是得到他的允许我才会去拿那个木盒子的。” “湘湘啊,不要见昨日我做之事就坏了你的想法,违法违德的勾当,不管何时都是万万不能做的。” 湘湘倒是豁达一笑,“之笑姐姐,我能看得出事后你仔细整理那块墓地,就不像是盗墓贼,加之昨日救我一命,我便知道你也不会是那缺德小人。” 岑之笑了然地耸耸肩,心里一阵轻松,只要没有误人子弟便是极好的。 她刚想出门租个马车,一拍脑门突然想起个事儿来,自己的路引并不在身上,到时候出镇进城还能够顺利吗? 看着收拾好行李的郑湘湘,岑之笑突然冒出了个想法,“湘湘,你四处游历的,你的路引怎么弄的?” 郑湘湘眨眨眼,倒是爽快地回答着,“我没房没地,办理路引就用外出务工的法子,也不会多加为难,别担心,等会我去想办法给你解决路引问题的。” 岑之笑掏出碎银给了郑湘湘,也是怕官府之人为难她,将路引之事一拖再拖,像他们这种流民求人办事,不得不低头啊…… 两人一人办路引,一人租马车,忙活了大半天,终于踏上了去靳州城的路途。 遭过的晕马车的罪还得再遭受一遍,岑之笑着实在心里疯狂输出电报。 等到了靳州城,城内的诡异气息比当初似乎更甚,路上的行人更为稀少。不出所料整个靳州城依旧是当初那副街道冷清、酒肆热闹的场景。 一旁的郑湘湘看着这座极具反差的城池,皱着眉头发问道,“这靳州城好生奇怪啊?若是在这儿讨生活,我那杂耍生意没几天就得倒闭了……” 岑之笑也不禁纳闷,将近一个月整个城内都是如此怪异反常的情况,竟然没有任何有关的流言传出来。 目前已知的信息便是,关闭全城客栈的是齐家,定制竹棺材的又是焦家,窃坟的人家也没能确定,这里面到底会有什么关系…… 眼下也只能故技重施、故地重游了,再去趟莳花馆找找宁岚,说不定还能打听打听,了解一下梁老板他们历经那日之事后的去向。 第54章 莳花馆叙旧 再次到了这莳花馆,岑之笑便也多注意了几眼门口的招牌,果然没有当初的“素玉栗子酥”。 “之笑姐姐,我们要去青楼啊?”郑湘湘吞咽了下口水,倒是有些唯唯诺诺地问道。 岑之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怕郑湘湘误会,连忙开口解释道,“你放心,我不是人贩子,我来这儿是为了找一个人打探消息。” 郑湘湘听了这话摇了摇头,也解释道,“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怕青楼里不安全……” “没事,你到时候跟紧我,打听完事情我们便离开。”岑之笑安慰着眼前的小姑娘。 恍惚间,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也能够独当一面了,或许身边这个小丫头让她意识到,有些时候她也是能学着保护别人,学着沉稳冷静。 她自认为自己也不是什么格局高远宏大之人,不过是当没有人依靠时,自己便可以成为依靠,若有依靠时,自己当个不拖后腿的工具人,也挺好的。 她忽的又想起了梁峋,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倒是有些怪想念的…… 收回自己发散的思维,岑之笑带着郑湘湘踏进了莳花馆。 不过这一次的她并非光鲜亮丽,反而显得有些潦草,进入莳花馆倒是接收到了不少同为客人的嫌弃目光。 岑之笑悄悄闻了闻自己,刨坟之后自己和郑湘湘都专门换了一身新的粗布衣服,还清洗了头发,应该是没味儿啊…… 既然客观上没给人带来不好的感受,岑之笑那也放开了,大摇大摆的往里走去,都是来消费的,她就算只点一壶茶,这些人看不惯也管不着。 之前是因为三位绝色之人吸引了店内人的注意力,今日这是因为一袭粗布麻衣吸引了店内人的注意力,但好歹都把老板宁岚吸引来了。 宁岚看着眼前的岑之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还没等岑之笑开口寒暄介绍,便率先招呼道,“岑姑娘,好久不见。” 岑之笑倒是有些意外地看着宁岚,“你认出我了?” 宁岚用手绢掩着笑脸,“夸张道来,我也算是阅遍美女千万了,但岑姑娘这般好看的眼睛,我不曾见过。” “岑姑娘今日来靳州城,莫不是又来我这莳花馆住店的?” 岑之笑倒也是盈盈一笑,望着宁岚,眼中神色却另有深意,“宁老板果然猜得不错,不过呢,我也还想和宁老板叙叙旧。” 宁岚似是意会,便将岑之笑和郑湘湘请去了她的房间。 宁岚关好门窗,确定再三,才斟上茶水缓缓开口道,“当初夜里之事过于突然,平日里那些人不会这么早就行动的。” “不过你的郎君也是颇有本事,这两三下功夫倒真是让那齐家忌惮几分,消停了两三天。” 这一句“郎君”倒是让岑之笑呛了一口茶水,轻咳两声后便不自然地岔开了话题。 “那日夜里事发之后,他们有何动向。” “他们离开了靳州城,你的郎君倒是留下了一个包裹,很是笃定地说你会再次回到这里,让我到时候把东西转交给你。”说着,宁岚便打开了一个上锁的木柜,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包裹递给了岑之笑。 岑之笑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个小巧的铃钟以及一些盘缠和通关文牒,也就是路引凭证。 她看着这些东西不自觉地喃喃道,“梁老板这是算到了我这个时候会故地重游……” 宁岚倒是轻笑一声,“你那郎君应该不是一般之人,可他似乎并不是能完全算准,我也问过他你何时会来,他也只是沉默。” 岑之笑不禁心下自己琢磨着,难道是因为自己是穿越者,所以便成了在这个时代难以把握的变量? 她又想起了什么,转头试探性地问道,“宁老板你经营这莳花馆也算是靳州城之最,也是干练有方之人,怎么会想着无缘无故接受陌生之人的委托。” 宁岚听闻此话,倒是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那红唇恣意,眼中神色通透,“你的朋友们帮我出了口恶气,我心里痛快,便乐意帮这个忙。” “让齐老三断子绝孙我心里痛快得很!”宁岚眼中神色发狠,笑容倒是越发得意。 这一听就是有故事啊,岑之笑默默地把桌子中间的小食拉到了自己面前,顺便给郑湘湘分了一些。 但宁岚也没细说,只是风轻云淡地说了她与齐家有仇,但目前陷入了齐家奈何不了她,她也没法报仇的僵局之中。 而齐家之所以关闭了他们自家名下的所有客栈,就是为了让那些人不得不住大通铺或者是另谋住处,然后将这些住进别处的女子或者是小孩儿全都趁夜劫走。 但是过个两天又会将人悄悄放出来,但每个被放出来的人多少都有些不对劲儿。 宁岚冷冷一笑,“进了齐家那虎口,还能有多好的下场。” 岑之笑心下倒是有了思虑,这齐家要是选择在自家客栈劫人不是更方便吗?非得让人住了别家店面,然后劫人,整的弯弯绕绕,是有什么讲究? 不过这劫人之举,还专劫小孩和女子,莫不是又要搞什么邪门之术?事情牵扯过大,怕是到时候自己无能为力只能开溜了…… 随即她又试探性地向宁岚问了问靳州城的焦家。 “你说那故作清流的焦家?这靳州城的世家大族都是个顶个的虚伪。”宁岚挑眉看着自己指尖的丹蔻之色,嗤笑一声。 “那焦家在筠川镇定了一口竹棺材,这事儿在靳州城知道的人多吗?” “那焦家自诩高风亮节,家中焦老爷的身体也是抱恙,不过是装作什么豁达之姿定了竹棺材,对外说是以竹子的寓意来证廉洁坚韧的家族品格。” 吹,可真能吹啊!老家的唢呐师傅都没这能吹啊,怪不得这宁岚说他们个顶个的虚伪呢。 似乎是瞧见了岑之笑眼中对焦家的鄙夷之色,宁岚淡淡地开口道,“不过焦家能够牵制住齐家嚣张的气焰,未必不是好事,鹬蚌之争,喜闻乐见。” 说罢,她便走向窗前,打开了紧闭的窗门,点燃了一根香,“你的郎君倒是对你上心,嘱咐我若是你到了,就燃上这柱香,他便知晓。” “那为何不就一直留在靳州城等着你到来呢?” 宁岚一句无意之间的话语,倒是惹得岑之笑爽朗一笑,“他们本就不知我何时会到,他们也有前进目标,亦或许会有要事在身,若我迟迟不来,不就耽搁了他们的行程。” “没有谁非得为了谁必须停留在原地,朋友也好、家人也罢,亦或者是恋人,大家都有自己的步伐,只要彼此牵挂,需要帮助的时候会奔赴而来就足矣。” 此番话倒是让宁岚垂下的眼眸有了些许别的神色,似乎想到了什么事情,但很快便回头朝岑之笑淡淡一笑。 “我目前阻拦不了齐家抢夺到此的外乡女子这一行为,今晚你们歇在我这里还是很是危险的。” “我给你们两套男装,等会儿你们便去后院偷偷溜出去,我在城南有一处仓库还算安全,你们今晚就暂时在那里歇下吧。” 说着宁岚便又翻出两套男装,还递给了她一张画着简易路线和地址的小纸条。 第55章 裴皓 照着那份简易地图,两人一路小心谨慎地到了城南,找到了宁岚所说的闲置仓库。 岑之笑打量了一番屋内,里面堆积的木箱子和麻袋并不算特别多,开门时也只有一些轻微的扬尘。 她和郑湘湘一起锁好了门窗,在仓库里寻了一处角落的地方,通过现有的物品,围成一个小圈,勉强堆放摆设好了一个供她俩休息的“窝”。 虽然舒适性欠缺,但起码隐蔽性还是有的。 郑湘湘有些困乏,顺手拿包裹垫了个枕头,扯了个麻袋当被子,便躺下歇息了。 岑之笑倒是打开那个梁峋留给她的包裹,看着那个铜铃钟,总觉得有些眼熟,看着很像是电影里道士做法事的法器,不过要小巧很多。 她开始仔细回忆,好像她和方截云一起听梁峋讲法坛法事的时候,有提及过这叫三清铃,可用于镇鬼驱邪,好像还有招魂之用。 除了保命的功用以外,梁老板给她留了这个三清铃是有何深意吗? 竹棺材、三清铃、招魂,这很难不让她把这些联想到一起啊,但是越想越迷糊,岑之笑就这样趴着睡着了。 不出所料,郑湘湘又是早早地醒来了,但这次她没练功,害怕自己轻举妄动会惹来祸端。 岑之笑伸了个懒腰,还有点睡眼惺忪地看着那些木箱子的缝隙间透过来的阳光。 “之笑姐姐,我们已经是男装了,为何不住店,住仓库啊?”郑湘湘盘坐在角落,心下还是有些疑惑。 的确,这块儿地方有些狭小,甚至都比不上筠川镇的破屋,两个人睡实在有点拥挤。 岑之笑看着眼前的郑湘湘,两人也算是萍水相逢后的“刨坟”之交,难兄难弟,她对自己那一点一点增加的信任,极有可能是缘于对情感陪伴的强烈渴望。 独自飘零久的人,仿佛永远都会觉得陪伴是莫大的温暖。 岑之笑轻轻握了握郑湘湘的手,缓缓开口道,“我们目前还是小心为妙,这靳州城剩下的脚店和大通铺,就算是穿了男装,但人多眼杂,还是很容易暴露女子身份。” 两人收拾了一下自己,便准备出门在靳州城里好好打探一番,可刚没走几步,就听见了远处传来嘈杂的追逐声。 隐隐约约有人影向这边跑来。 岑之笑微微皱眉,这时候出现任何不平常的事情,都不要去凑热闹,她拉着郑湘湘在仓库旁的杂物堆旁蹲下。 声音越来越近。 “都查过了吗?有没有落下地方?” “老大,按那小子逃的方向,这一路都查过了,但是……” “磨磨唧唧的干什么?有事就说!” “但是前面那仓库是莳花馆宁老板的地盘,小的不敢去查……” “不就是个娘们儿,有什么不敢的?就算她背后有当官的撑腰又怎样?不过是个风尘女子,刺史给她几分薄面还真以为是敬畏她?” 岑之笑透过杂物堆的缝隙,悄悄地观察着来者,眼前这三五人皆是护卫装扮,为首的老大满脸横肉,对于身边小弟的说的话满是不屑。 当提及到宁老板时,严重虽是嫌弃厌恶的神色,但她分明捕捉到了一丝一闪而过的垂涎之色。 岑之笑皱了皱眉,心中油然生出几分不悦。 好家伙,嘴巴上嫌弃着,倒也一点不耽搁这好色之心啊,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啥德行。 那老大身边的小个子倒是显得有些唯唯诺诺,再次出言提醒道,“老大,那宁岚身边一定有高人,你忘了上次害得老爷三天没敢出门,三天没敢行动啊……” “这次要是再惹了那母夜叉,回头算在我们身上,老爷不得要了我们的命啊!” 那老大满面油光,贼眉鼠眼,那双眼滴溜着转了两圈,心机全都写在了脸上,“不就是个溜走的小孩儿,反正老爷还不知道总量,我们再多抓几个就是了。” “至于这一个,逃走了算他命大,要是没逃走,只要在这靳州城,迟早逮住他!我就不信他不吃不喝不现身。” 那人大手一挥,就带着几位小弟离开了。 等那群人走远,一旁的郑湘湘忽的松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来,“终于走远了。” 这时突然面前的杂物堆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面上的麻布袋子有了些轻微的动静。 岑之笑下意识地拉着郑湘湘后退了几步。 她就看见一双脏兮兮的手探出杂物堆,随即一颗灰扑扑的小脑袋伸了出来,是一个约摸十岁的小男孩儿。 兴许是憋闷了太久,那孩子大口地喘着粗气。 等他缓过来,看着眼前的两人,嘴角一撇,小眉一皱,立刻双手合一委屈巴巴地央求着,“求求两位哥哥行行好,一定不要将我说出去,不然我就死定了!” 联想到昨晚宁岚的那一番话,以及刚刚那群人的对话,岑之笑猜想眼前这个小孩儿应该就是从齐老爷的手下逃出来的。 没想到啊,线索自己送上门来了。 岑之笑向那男孩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不会出卖他,就将他带进了仓库里,毕竟这里暂时是唯一安全的地方。 男孩盘坐在角落里,颇有些感激的看着面前的两位“哥哥”。 被认成哥哥,证明她和郑湘湘的伪装还是比较成功的,她也不打算做解释,也只是顺势蹲下身子,取出自己的水袋和一些干粮递给了男孩。 那男孩一边道谢一边将干粮塞进嘴里,被噎着了,就直接大口大口地喝着水袋的水,有几次都差点呛着。 看样子这逃跑之路让这孩子累得够呛。 郑湘湘伸手轻轻抚着男孩的后背,眼带关心地说道,“慢点喝,喝这么急对身体不好。” 等男孩吃饱喝足,缓过神来,便主动地介绍自己叫裴皓,家中灾荒,便跟着同村的人一起,想要外出谋生计。 他们昨日刚到靳州城,夜里就被下了迷烟,和同村的其他小孩以及女子一同运到了齐府。 他从齐府醒来已经天亮,和村里的那几个姐姐与小孩一起关在了一个小房子里,早上有人来送饭,饭菜却是有些出乎意料的丰盛。 他见那饭菜里的豆角,突然心生一计,吃了两口便装作突发重疾口吐白沫,倒地抽搐不已,不一会,他身上渐渐起了一些红斑。 听着这动静,那看守的人便前来查探情况,裴皓从小水性就极佳,见状便立刻闭眼屏气,装作暴毙而亡的模样。 那群人只见裴皓没了呼吸,又浑身骇人地倒在地上,加之看他的穿着破烂褴褛,并且听旁人说他是逃荒之人,心下只断定这孩子是得了疫病。 恐被传染,便匆匆拿草席把裴皓裹起来,想要运到城南的树林里埋起来,他趁那几人在挖坟坑的时候,悄悄爬起来,想要逃跑,却不慎踩中了树枝,引起了那伙人的注意。 这便有了在宁岚仓库前的那一幕。 岑之笑不禁感叹,真是逃跑必摔倒、开溜必发声的套路啊,得亏这小子腿脚利索,还能跑得过那几人的追赶。 不过回想起那个为首的老大,一看就是虚胖肾亏的人,指不定真就跑两步没劲儿了。 第56章 看这天色,黑云压城 说话间,裴皓老是时不时地伸手挠两下身上,岑之笑这才注意到,他脏兮兮的身上还有一些没完全消退的红斑痕迹。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孩子应该是对豆角过敏。 岑之笑轻轻按住裴皓的手,“尽量忍一忍,不要过分地去挠它,你以后还是要多加注意,别再吃豆角了,不然重则可能会取你性命。” “我知道的,小时候吃了豆角都会起红斑,还很痒,但到后面就会慢慢消退。我爹娘没再让我吃过豆角,不过我今儿想逃出来便不得不吃了。” 裴皓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岑之笑无奈地叹了口气,这裴皓应该只是对豆角轻症过敏,不过这孩子是真的命大,对自己也真是狠得下心来啊。 岑之笑将裴皓安顿在仓库里,让郑湘湘留下来照顾他,便独自一人出门了,毕竟岑之笑还有很多事情想要问宁岚。 当她又又又一次来到了莳花馆时,岑之笑觉得自己跟那流连烟花场所的人一样轻车熟路了,毕竟那一曲舞的确挺令人留恋的,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听听漂亮姐姐一展歌喉。 此时刚过晌午,莳花馆还未营业,门口就几个杂役在打扫卫生,岑之笑大摇大摆地往里走也并没人阻拦。 进了这店内便看见一些个来来往往的姑娘们正收拾着店里,为营业做着准备。 这个时间段莳花馆内自然是没有生意,她一进门悄悄打量一番,看见了在大厅阁楼的看台处悠闲喝茶的宁岚。 宁岚缓缓放下茶盏,似乎对于她的到来毫不意外,只是朝她微微一笑。 岑之笑也大大方方地回了个笑容,径直走上了阁楼,来到宁岚身边坐下。 “看来宁老板早就知道我会来,开辟大道在此迎接我啊。” “公子说笑了,不过是见你颇有眼缘罢了。”宁岚手中的扇子掩面轻轻一笑,又吩咐周围的人去沏了一壶好茶。 岑之笑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人,确定他们都已离开,便单刀直入地切入正题,“宁老板,我斗胆一问,有什么法子能让我偷偷去焦家或者齐家打探一番?” 宁岚眼中闪过一丝不为人知的讶异,她本以为岑之笑此番前来是要打听她本人的事情,毕竟那仓库是她的地盘,又没废弃,自是会有人暗中看守的。 所以那些人今天早上在她的地盘上大放厥词,她不可能不知道。 她已然做好了岑之笑得知这些信息后会登门询问的准备,可没想到,眼前这姑娘还是有点意思…… 其实在岑之笑心里,纯粹就是懒得问,因为现在这个节骨眼,就不是该八卦的时候。 昨日与宁岚交谈之时便能感受到她有意隐瞒,若人家不想说,何必逼着人开口。与其在这儿八卦,不如好好想办法打探一下那竹棺材的事情。 “我与齐家素来不和,如何能帮你?” 宁岚神色微顿,又思忖片刻,提议道,“不过焦家最喜清流做派,也爱招募各种有学识但无身份的门客,不如扮作读书人去焦家做门客?” 岑之笑摆了摆手,直接一票否决了这个提议,虽然自己可以背背义务教育的古诗词和文言文滥竽充数、蒙混过关。 但这样进了焦家,她还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再说了做门客肯定是需要社交的,还需要花费时间,并且得日日提心吊胆自己的女子身份如何不被暴露。 她岑之笑又不是卧底,这就没必要上演什么特工007了吧。 随即又换了个问法。 “齐焦两家的世家公子肯定有来过这莳花馆的,也没什么消息可以打探?” 宁岚只是冷冷一笑,眼中的厌恶之情不加掩饰,“什么世家公子?不过是些酒囊饭袋,倒是对我们家的姑娘们喜欢得紧,就算是禁了足也要偷偷跑来。” “那宁老板,有没有直接就能偷偷摸摸进去的办法?”岑之笑再一次重申了自己的诉求,没错,她就是想偷摸且安全地溜进去,不想干任何费社交脑细胞的事情。 毕竟之前在麓州城的那一套又一套的戏演得她脑细胞都要全部阵亡了,以至于现在想起来就觉得头疼。 宁岚倒是越发觉得眼前这人有趣得紧,挑眉一笑,“你是拿定了我有能力帮你?” 岑之笑又不是傻子,她还能听不出那几个护卫的话里明里暗里都说明了宁岚背后有权贵撑腰。 再者,既是背后有权贵撑腰,能让一州刺史都让步几分,但却管理着在这古代社会难以摆上台面的烟花场所。 结合她观察这莳花馆来往流连的客人,大多都衣着华贵,像是官宦子弟,那她便只有一个推论了,这莳花馆是官办青楼。 如果猜的不错,宁岚经营这莳花馆,背后还有东家,毕竟电视剧里都演的很清楚,官办青楼归教坊管,教坊又归礼部管。 这东家大概率是个大官儿啊,不过看这形势,虽是有所撑腰,但这东家大抵也是不想与靳州的世家为敌,所以才有了这一所谓“制衡”的僵局。 楼下嘈杂声渐起,陆陆续续有了客人进来,那舞台上亦是开始了弹奏乐曲。 其间不乏有两三个熟人,张望间看到了阁楼上的宁岚,笑着点头打招呼。 岑之笑看着逐渐热闹起来的莳花馆,转头也一脸笑意地看着宁岚,“这莳花馆每日都有络绎不绝的客人,得亏是宁老板打理得井井有条。想必齐焦两家这样的世家大族亲临了这莳花馆,更让其蓬荜生辉吧。” “这莳花馆到时候啊,名气就更没得说了,在这靳州城啊可就称得上数一数二,颇受重视了。” 岑之笑眼中流转着意味难明的神色,她此番话则是委婉地告诉宁岚,她知道这莳花馆背后有官家权贵。 但也在提醒着宁岚,不管她再怎么憎恶,这莳花馆既还能接待两家,就证明背后的东家不会为了宁岚与这世家两族撕破脸皮。 她虽不知宁岚心中的憎恶因何而起,但世家大族向来是财名皆有,不易倒台,所以那东家的撑腰虽属实,却不一定靠谱。 那东家眼里重要的是莳花馆,不是她宁岚。 “你威胁我?”宁岚眼神微眯,语气中带有一丝不悦。 “我一籍籍无名之人,哪有这个胆子啊,”岑之笑依旧笑言道,眼里满是无辜之色,“不过靳州城这几日天色不太好,看这黑云压城的,估摸着齐焦家两家也不会频繁扰你,不过就怕是活路不好做啊。” 岑之笑话里有话地盈盈一笑,看着眼前陷入沉思的宁岚,缓和着谈话间的咄咄逼人。 “宁老板若是觉得此事儿费心,便也就算了,”她将面前的一杯茶一饮而尽,眉间神色带着一丝赞许,“好茶,值得长久。” 说罢,便起身作揖,辞别宁岚,潇洒离去。 可转身出门逛了没多久,一个丫鬟便急急地找到了她。 “公子请留步!” 岑之笑并不意外地转身打量着来者。 是莳花馆的小丫鬟,好像服侍在宁岚左右。 “我家主人邀您今晚共享晚食,还说请您务必赏脸。”那丫鬟看着岑之笑,随即侧身,毕恭毕敬地想要为她引路。 岑之笑倒是不着急,只是挑眉轻笑。 “难得美人相邀,岑某定当赴约,不过空手会佳人实是失了礼数,待我备份薄礼,再同你一道前往。” 第57章 夜探焦家 当岑之笑跟着小丫鬟再一次来到宁岚的房间时,已是傍晚时分,她依旧神色大方地朝宁岚打着招呼。 此时宁岚正看着一块玉佩发呆,见岑之笑进屋,便回过神来,将玉佩好生收进了怀里。 岑之笑也没多问,只是坐在桌边淡淡开口道,“宁老板,你可想好了?” 也无旁人,她也不再打哑迷。 宁轻轻叹了口气,“靳州城这连续的反常,看来真的有一些祸事将殃及全城。” 随即她嘴角有一抹淡不可闻的轻笑,“我已明了,我这条命还要留着看这世间种种,怎么能让齐焦两家得意扬扬踩着我的尸体。” 岑之笑微微颔首,笑容坦荡,“宁老板通透。” 她朝岑之笑眨眨眼,眼中光亮难以捉摸,“我能派人将你神不知鬼不觉地送进齐、焦家,我帮你,只是因为我要活,还要好好活。” 宁岚缓缓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霞光渐没,夜色蓦起。 “这莳花馆背后的确有个东家,可真正为我撑腰的不是他,我不在乎他是在意莳花馆还是我。我如此守着莳花馆不是要借东家之手一扫我的障碍,而是有我不得不做之事。” “这莳花馆作为官办场所,里面的清倌人大都是罪臣之女,我也不例外。可有些罪谁又能清楚定夺呢?女子本就轻贱,更何况进了这烟花场所,可我宁岚偏要在这一方之地给她们尽可能的庇护。” 宁岚轻轻垂眸,“你不是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步伐?这就是我的步伐,我这条命要留着,我还盼着在道路的某个交汇点能与某个人相遇呢。” 残留的霞光扫过宁岚的脸庞,艳丽的五官多了一丝恬静。 岑之笑像是明白了什么,也不自觉地淡淡一笑,“既是彼此牵挂,总会相见的。” 等宁岚安排好一切,岑之笑也拜托她将仓库里休整的郑湘湘和裴皓尽快送出城去,有些危险他们本就不该经历。 “你倒是有情有义。”宁岚应允了下来。 夜里,将岑之笑送进焦家的,是一个武功颇佳的暗卫,能有暗卫相护,看来宁岚背后真正撑腰的不一般啊…… 进了焦家,岑之笑暗暗打量一番,就是常规的大户人家的模样,她悄悄地跟身后的暗卫搭话道,“兄弟,你真正的顶头上司应该不一般吧。” “……”暗卫保持沉默。 “你那上司和宁老板分离,这之间肯定故事匪浅吧……” “……” 那暗卫只是眼中迅速闪过一丝讶异,似乎好奇岑之笑为何会知道宁岚和他上司之间关系匪浅,但依旧是一言不发。 岑之笑只能尴尬地笑了笑,真有职业操守,嘴真严。 就宁岚眼中那些掩盖不住的情愫以及那些只言片语,她就算再是个迟钝之人,也能猜到那真正的东家肯定是宁岚的心悦之人。 也不再想入非非这些八卦了,暗卫带着岑之笑绕到焦家的后院,山鬼花钱开始发烫起来,果真有幺蛾子。 后院是焦家的祠堂,越靠近祠堂,山鬼花钱就越滚烫,岑之笑和那暗卫藏在假山后,小心地透过缝隙观察着祠堂的动静,那祠堂里隐隐有着人影,传来诵经的声音。 不一会儿,一群人满脸虔诚地从祠堂,看样子是焦家人,等人走远,岑之笑给暗卫使了个眼色,让他先去打探一下那祠堂是否还有人。 那暗卫点点头,一道飘逸利落的身形闪过,不一会便回到岑之笑面前,“没人。” 真是惜字如金啊…… 岑之笑鬼鬼祟祟地靠近焦家的祠堂,那灼烧感直接刺得她倒吸一口凉气,这疼痛程度,里面的东西不简单啊。 她也不敢擅自进入祠堂,只能偷偷打开一旁的窗户观察者,里面烛火闪烁,供奉着焦家世代的牌位,她眼珠子转了一圈都没看见有啥异常之处。 岑之笑眉头微皱,难不成是那牌位背后有问题?按照恐怖游戏的套路,那牌位后面一定有一道暗门连通着密室。 但这灼烧感让岑之笑不敢轻举妄动,她如此惜命之人,万一踏进祠堂就被瓮中捉鳖了怎么办? 纠结之时,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岑之笑心中暗骂,慌乱地关上窗户,那暗卫反应比她还快,拽着她的衣领,跟拎小鸡崽儿一样,扯着她闪身到了祠堂侧边的暗处。 岑之笑只觉得喉咙一紧,转头看着依旧一脸正经的暗卫兄弟,打着唇语,“哥们儿,下次可以不用使这么大劲儿。” “相公,你进去找找吧,我,我还是胆小。”一个女声略带央求道。 “那是爷爷,有什么可害怕的!我看你压根儿就没把心放在我们焦家!”一个男声冷冷地驳斥道。 “我,我哪敢啊,我只是刚刚发现自己来了葵水,怕冲撞了爷爷,只是落下的是儿子在庙里高僧开过光的护身符……”那女声唯唯诺诺,似乎很是害怕顶撞了面前的人。 突然一记响亮的巴掌声,伴随着珠子掉落在地的声音,这倒是将岑之笑惊了一跳。 她紧皱着眉头,这巴掌得使多大劲儿啊? “这都能落下?!”那男声轻喝道,含着愠意。 能听出那女人扑通跪了下来,慌乱地道着歉,带着难以掩盖的哭腔,“相公我错了,是我的疏忽,我甘愿受罚,但儿子的护身符实在是要紧之事……” 那男声冷哼一声,听动静是进了祠堂。 过了一会儿,那男人走了出来,依旧厉声道,“这次找到了儿子的护身符,算你运气好,再有下次,看我不打死你!” 岑之笑听着这动静,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真不亏是故作清流啊,这焦家人的做派脾气正是烂得要死啊…… 岑之笑朝暗卫比划着,让他去看看人走远了没,那暗卫点了点头,又是嗖的一下。 这时岑之笑张望了一下,便再一次回到了那窗户口,但实在是光线昏暗,刚打开窗户,就一脚踩到了几颗滚落到窗边的圆润珠子。 她脚下一滑,心下一惊,来不及稳住身形,慌乱间只能捂着嘴尽量不发出声音,然后屁股墩儿就和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 那暗卫刚回来就看着岑之笑狼狈地要倒下了,只来得及伸出一只脚垫在她的头下,让岑之笑的头免于砸在地板上。 岑之笑捂着嘴,惊魂未定地看着祠堂外回廊的横梁,她能感受到还有两三颗珠子硌着了她的腰,瞬间眼角就泛起了泪花。 清流个屁啊,这得是什么家庭啊,首饰的珠子这么大啊?完全就相当于新型暗器嘛……可怜了她的老腰啊…… 这时那暗卫想来扶她,她却伸手制止了。 因为她的余光瞟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她缓缓地蹭着身体往窗户边又挪了挪了,她这躺下的视角果然发现了奇怪之处。 她侧头看向窗户里。 那祠堂的横梁上似乎密密麻麻地雕刻了很多经文,经文上都刷着红漆,最诡异的是横梁上方正悬放着一口棺材。 那棺材外围明显包裹着竹编。 眼前这口棺材应该就是焦家定的那口竹棺材。 而那群盗墓之人,不出意外就是焦家派去的。 第58章 假山 那棺材就静静地悬在祠堂上方,祠堂内幽幽的烛光也似乎隐隐在棺材上跳动着光芒。 那死竹上的斑纹在跃动的烛光下显得像是密密麻麻的一双双眼睛正幽幽地盯着岑之笑,让她心里一阵发毛。 她立刻收回目光,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由此看来,这竹棺材不是她能搞定的东西,直觉告诉她,若贸然进了祠堂说不定会将小命搭进去。 夜也越来越深,这棺材如此邪门阴冷之物还离他们这么近,这不就是恐怖片标配氛围吗…… 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赶紧离开为妙。 跟暗卫兄弟打好手势,没一会儿功夫岑之笑就被带离了焦家。 可他们刚离去,那棺材里似乎传出隐隐约约的低吟声,祠堂内的燃着的灯烛皆是一闪,然后尽数熄灭。 走在夜里靳州城的街道上,岑之笑真是一点时间都不敢耽搁,急匆匆地往齐府赶,比上学时在各大教室间赶课还要着急。 可她刚走到齐府门口,胸口的山鬼花钱就是一阵强烈的灼烧感。 她眉头紧皱,这齐府看来比那焦府更加棘手。 犹豫间,她听见不远处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这一次暗卫兄弟依旧反应迅速,跟拎小鸡崽儿一样把她扯到了暗处。 岑之笑再一次领略了窒息感,揉着自己的脖颈处,对着暗卫打着唇语,“不是说了吗?不用使这么大劲儿,你想把我送走啊……” 此时脚步声越来越近,只见一群人抬着三个巨大的木箱子朝齐府走去,为首之人的声音听来分外熟悉。 “快点啊,麻利地把人运完,我还要回去好好休息呢,连着熬大夜伤身体啊,我都给熬瘦了。” 这不就是追裴皓的护卫头子嘛。 那体型,那满脸的油光,那裤腰带下呼之欲出的肚子,也真好意思说自己熬瘦了。 不过那些木箱子里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他们今日迷晕的妇孺。 岑之笑给暗卫兄弟使了个眼色,意思跟上这群护卫,看看他们运着这一群妇孺到底有什么幺蛾子。 暗卫接收信号也相当迅速,梅开三度,拎着岑之笑,轻功纵横间,飞檐走壁,每一步都恰当好处地跟着护卫。 如果是在电视上看见这绝妙轻功的跟踪,岑之笑一定拍手叫好,而此刻的她别说叫好了,连叫都叫不出来。 她就像在风中找不到落脚点和重心的人形挂件,双手尽力地护住自己的脖颈处。 她连连翻着白眼,这兄弟不会是听不懂唇语吧,不是都说了别使大劲儿吗…… 越是走近齐府里,山鬼花钱就越发灼烈。 跟着到了后院便停了下来,岑之笑趴在房檐上往下打量着,这齐府后院中心设立了一个法坛,护卫们将那三个木箱子整齐地停放在法坛面前。 法坛上烛光跳跃,照映着两位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仔细看,他们正推着一个木制轮椅站在法坛中间。 那轮椅上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双眼轻闭,听着法坛下护卫的禀报。 似乎是距离太远,岑之笑根本听不清远处的话语,只见那老人似乎摆了摆手,身边的一位中年男子便微微俯首行礼,随即便转身走向法坛后的假山。 看不清那男子手上的动作,只听得一阵声响,隐隐约约瞧见那假山下似乎露出一条通道。 那些护卫便再次麻溜地抬起木箱子,一个接一个有序地将木箱子运进了假山下的通道里。 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恐怖作品里的密室套路,想要搞清楚一些状况就不得不去密室一探究竟。 但岑之笑现在完全不敢轻举妄动,任何冒进的举动都有可能让她成为恐怖电影里的作死炮灰。 既然开坛必是会作法,甚至会布局,岑之笑开始打量着这法坛周围的环境,但仔细看似乎就跟普通大户人家的园林造景没什么区别。 可再一打量,却隐隐发现了不对劲儿,一般园林造景都是一片假山连着水池,这齐家后院有五座假山,虽然都有其他植物映衬着,尽力地形成一处和谐的景观。 但在岑之笑看来,单座的假山布局在后院各处,就已经很突兀了,再怎么用别的植物补救,依旧是难以连成完整的景致。 她突然想起在麓州刺史府上的密室里,那十二座黄金台柱,看着眼前的五座假山,不仅眉头紧皱,这后院假山八九不离十是用于布阵设局。 既然中间的假山有密道,那其他各处的假山会不会也有密道?可运送那木箱子就没有往别的假山去的意图啊…… 她又努力眯着眼睛想要看清法坛上都有些什么,但实在距离过远,难以看得真切,也只能作罢。 岑之笑转头看向暗卫,有没有可能,作为暗卫,视力要比普通人好,她压低声音嘱咐道,“兄弟,麻烦你仔细盯着法坛。” 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岑之笑闭眼凝神,心中默念“纸笔速来”,瞬间手中出现了她想要的。 她看了一眼暗卫仍旧认真仔细地盯着远处的法坛,便悄悄用纸笔画下了后院里五座假山的布局。 俗话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画下来让她回去好好琢磨琢磨。 但是没有支撑点,她画得十分费劲儿,一个不小心,那笔帽磕到屋檐,直接顺着屋檐掉落到了后院里。 岑之笑心下一惊,虽然发出的声响不大,但也足够引人注意,法坛处的老人缓缓睁开眼,朝声响发出的地方望去,暗卫兄弟眼疾手快地按着她的头隐入暗处。 就在同一时间,她也急忙闭眼默念,让老天爷把笔帽给送回去。 暗卫兄弟毫不拖泥带水,依旧是迅速地带她撤离了现场,只是眼角余光瞟到了那老人吩咐着护卫朝声响处查探。 等离开齐府有好一段距离了,岑之笑才敢松一口气,内心不停的祈祷,那笔帽可得及时的送回现代啊。 而此刻的齐府,护卫并未在声响处有任何发现,轮椅旁的一位中年男子轻声道,“父亲请放宽心,或许只是一些小畜牲。” “前几日不也是一只猫弄出的动静吗?或许是因为那日的事情让您有些草木皆兵了。” 另一位中年男子此刻刚关闭了密道,朝老人走来,也低声宽慰道,“此事已经是无人能阻拦了,就算是不遮掩,我们也无须担心。” 听此话,那老人那阴翳混浊的双眼似乎渐渐清亮了起来,他看着远处浓重的夜色,嘴角笑容渐起,声音沙哑,“人人都道日出前的夜最难熬,可我偏是享受于此。” …… 此时岑之笑想起,之前在齐府叮嘱的事情,连忙向暗卫问道,“兄弟,你有看清楚那法坛上有些什么吗?” “未能看全,有五碗米,五根香。” 岑之笑眸下一沉,布局做法应该是没跑了,自己也把那五座假山的位置记好了,就看梁峋明日能否赶到了。 毕竟在齐府那强烈的灼烧感,她怕留给靳州城的时间不多了,若是等不来梁峋,她就只能先跑路保命了,或许还能劝劝宁岚和自己一起跑。 等她再次回到莳花馆,就见宁岚一脸凝重地来迎她,她心里忽的漏了一拍。 宁岚叹了口气,打开了房门,只见房间里坐着的正是裴皓,他一看见岑之笑便止不住地倾泄泪水。 哽咽着说了一句,“湘湘姐被他们抓走了。” 第59章 将计就计 原来当时在岑之笑走之后,裴皓身上的红斑症状突然加重,甚至有些呼吸不过来。 郑湘湘看见满脸痛苦的裴皓,只能不停的安抚着他,这让她想起当时受疫病折磨的父母,她害怕多耽搁一秒,裴皓便会丧了命。 窒息般的痛苦使裴皓短暂的晕了过去,待他再次醒来,只看见郑湘湘满脸焦急地守在他的身边。 他的意识稍稍清醒,但身体依旧虚弱,张张嘴却没有力气说话。 看着眼前好不容易醒过来的裴皓,郑湘湘明白,如果再次复发,裴皓很有可能命丧黄泉。 城外是危险重重,而岑之笑也迟迟没有回来,目前她是男装之身,相对安全,她便暗下决心。 郑湘湘轻抚着裴皓的后背,将水袋和干粮放在他的身边,叮嘱他一定要在仓库里藏好,便出门去寻郎中了。 可这一去,裴皓却迟迟没有等到郑湘湘回来,只等到了莳花馆派来送他们出城的人马。 裴皓聪明,从这群人的话里听出了岑之笑和郑湘湘其实是女子。 便哭着闹着央求着,让那莳花馆的人一定要带他见到岑之笑。 兴许是不忍心给,那莳花馆的手下带着裴皓在仓库里捱过了齐府夜里搜查的时间段后,便带着他回到了莳花馆。 这便有了岑之笑在莳花馆所见的一幕。 她抚摸着裴皓的脑袋,轻声安慰着。 一旁的宁岚出言宽慰道,“放心,我这莳花馆也是有随诊大夫的,已经给这孩子瞧过了,现在已无大碍。” 岑之笑略带谢意地朝宁岚点点头,宁岚便吩咐着下人们便带着裴皓去隔壁的房间歇息了。 岑之笑刚想张口拜托宁岚找找郑湘湘,就宁岚眉头轻皱,眼中神色复杂,她缓缓开口道,“在这靳州城里,我多少也有些人脉,已经派人在城里打听了湘湘姑娘的消息。” “不凑巧,她去的药铺与齐府私交甚好,进了药铺便没再出来过了,”宁岚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那药铺老板甚是精明,应该是察觉了她的女子身份……” 岑之笑同样眼中神色一沉,眉间是难以言说的沉重,她明白,以她在齐府所了解的情况,这进了齐府多半是凶多吉少。 时间拖的越久,危险就增加了一分。 可目前只会一些三脚猫功夫的她,实在是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救出郑湘湘,可她没办法让那个满眼真诚却又坚韧的姑娘陷入这样的危机中。 梁峋他们离开了将近一个月,就算是马不停蹄地御剑飞行,也不能够保证在明日到达靳州城,她本来就预计的是三日时间,而这才是第二日。 岑之笑的大拇指不停地摩挲着捏紧的拳头,眉间的纠结越发浓重。 忽的,她想起在墓地里自己指尖一闪而逝的灵光,想起了梁峋留给自己的三清铃,她的视线忽然落在胸口处,她想起了铜钱币,想起了游乐园师父跟她说过的话。 既然这铜钱币本身能辟邪明神,再加之能够加buff,或许她还是能赌一把? 看着岑之笑眼中愈发坚定的神色,宁岚也沉声道,“有需要我帮助的,尽管开口。” 岑之笑将在齐府见到的情况告诉给了宁岚,略微思忖片刻,缓缓开口道,“或许你的暗卫能够混入那齐府的护卫里吗?能够查探清楚密道也是好的。” 宁岚缓缓地摇了摇头,“在我察觉出齐家劫绑外地女子的时候,就有想过查查那齐家到底在干些什么缺德事。” “齐家很是聪明,那劫绑女子的护卫里是不会允许出现让齐老爷面生的面孔的。” “这靳州城诡异,就连刺史奏书上级都无法将消息送出,那齐家在这靳州城的根基,属实不易撼动。” 岑之笑微微皱眉,有些没能理解,据她之前打听的,这齐家之前家中是有子孙在朝堂为官的,但因错被罢免官职赋闲在家,长久以来,齐家人便再也没有过一官半职。 这样的世家大族或许仍旧留存名望,但这权力也依旧强势,多少有点不合理。 宁岚看着眼前神色疑惑的岑之笑,只是无奈地笑了笑,她虽在靳州城立足多年,但手中之权仍旧无法比拟在靳州城浸淫长久的齐家,就算现在的齐家已经不再有官职人员了。 她目前也只能暂时保住莳花馆的姐妹和自己的性命无忧,甚至于无法阻止齐府派人来她的莳花馆劫人。 就如同之前岑之笑所说,背后的东家在乎的是莳花馆,至于宁岚,只要不作死,也只不过是顺手保住她的性命,而这世家两族的行为皆是默许。 至于那真正为她撑腰之人,与她相隔千里,也只能留下一些暗卫供她差使,若是哪日莳花馆的东家反水,起码能保住宁岚性命无忧。 宁岚之前不随意动用这些暗卫便是为了隐藏好自己的后手,不为别人所知。 虽然在靳州城里,她步步都得小心谨慎,无法扳倒齐家,不过她也有她的办法,“每个季度,莳花馆便会拟好一份名单,是推选入京城教坊的清倌人名单,算算时间,这份名单应该快到京城了。” 宁岚眨眨眼神秘一笑,“还记得你的郎君燃香传信的方法吗?特殊的传信方法我也会,有些时候,消息的确可以换个方式传递给有用的人。” 岑之笑看着眼前的拂袖轻轻摇扇的宁岚,的确,莳花馆的老板怎么可能会是笨蛋美人呢? 心中又是一计。 “那既如此,就将计就计,让齐家的人把我抬进那个密室。” 反正她还有一天的时间,实在不行就用她那传送带一般的能力,借用一些现代工具,用物理攻击突出重围。 “我观察了,那齐府抬人进府时似乎并没有开箱检查,那恐怕就要拜托宁老板安排一名暗卫跟我一起了。” 宁岚点点头算是应允了这件事,刚想指派一名暗卫,岑之笑便出言打断道,“能不能换一个。” “换一个身材不要过分壮实高大的,不然男扮女装过于违和,还有,要看得懂唇语的。” 那暗卫大哥很好,只是她岑之笑的脖子是不太能再去承受这几次上吊式的感受了。 宁岚轻笑道,“那便派我的贴身暗卫,放心,靳州城除了你,没人知道这些暗卫,我会让她装作是今日进城的外地女子。” 岑之笑放下心来,与宁岚再次商议确定了一番,便决定换回女装将计就计。 岑之笑白日里养足了精神,她没能等到梁峋,只能静静地等待着又一个夜晚。 在即将入夜的时候,宁岚似乎能够体会她此刻内心一定是不安的,便来陪她说了会话。 岑之笑也没有心情闲扯别的,只是将在焦家看见的一切告诉给了宁岚,并且把记录了齐府假山的纸条交给了宁岚。 “如若梁峋来了,这些细节一定得一字不落的告诉他,一定要把这个纸条给他。” “放心,”宁岚轻轻握了握手,“我会派暗卫在齐府外接应你们。” 叮嘱好一切,宁岚便离开了房间。 岑之笑将梁峋留给她的三清铃好生揣在了怀里,便安静地躺在床上装睡,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她脑子里乱乱的,就算闭上了眼睛,眉头也没有分毫的舒展。 房间里分外的安静,她似乎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脏正在慌乱地跳动着,一声一声仿佛牵扯着自己的后脑手,提醒着她内心的煎熬。 她被子里的手正不安地紧攥着拳头。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只觉得脑子里一阵迷糊,便失去意识地昏迷了过去。 第60章 打开天窗说不出话 等岑之笑的意识再次清醒,便是因为那胸口铜钱币的强烈灼烧感。 她悠悠转醒,眼前是一片混沌黑暗,打量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脑子里还有些昏昏沉沉的。 不得不说,这迷烟的劲儿是真的大,要不是铜钱币的刺激,她估计还得昏迷好久。 木箱里摇摇晃晃的,颠得她本就晕乎的头更加难受了,不会自己还得晕木箱吧? 她感觉自己在木箱的角落里半躺着,微微抬手间能感觉到两边都挤着一些人,尤其不知道是谁躺在了她的腿上,腿都快给压麻了。 岑之笑想动一动,把麻得难受的腿挪一挪,但尝试后,便果断放弃了。 这齐府真是一点不把人当人啊,这些被他们拐来的妇女儿童就跟麻袋货物一样垒在木箱里。 突然间木箱有些轻微的震动,一阵响动让她意识到那些护卫已经把木箱放在了地上。 头顶传出吱吱呀呀挪动的声音,不出意外的话,他们是要打开木箱子了,一道细小黯淡的光透过箱盖挪出的缝隙,落在了一片黑暗的木箱里。 岑之笑立马闭上双眼,尽可能地放松躯干躺着,装作昏迷的样子。 “咱们这苦力活干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一个嘟嘟囔囔地抱怨声传入岑之笑的耳朵。 “快了快了,再忍忍,也就三四天了。”一个相对沉稳的声音劝慰道。 “每次都是我们辛辛苦苦地扛下来,头儿从来不下来,就在上面跟老爷打交道,估计功劳他全揽了。”另一个较为细小的的声音也有几分不满。 “别抱怨了,还是赶紧把这活儿干完吧。” 岑之笑感觉腿上突然一轻,过了一会便被人抬出了木箱,放在了草席上。 她耳畔突然响起那个略沉稳的声音,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叹了口气,“这些姑娘孩子们也真是可怜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锁链碰撞的声音后,周围变得安静起来,听动静那些护卫似乎已经离开了。 岑之笑还是静静地躺在草席上,谨慎地等了一会儿,她才悄悄地睁开双眼。 此刻她正身处在一个简陋阴暗的密室内,只有两个壁挂烛台在燃烧着微弱的光亮。 再次定睛,映入眼帘的是粗糙的天花石板,在幽暗的烛光下显得有些脏兮兮的。 岑之笑缓缓地坐起身,揉了揉太阳穴,她算是琢磨明白了,这些大户人家就喜欢修密室。 此时,密室靠里的位置也有一名女子缓缓站起身,朝岑之笑走来,那便是宁岚安排的暗卫,喜月。 她搭了把手,将岑之笑扶了起来。 岑之笑掏出火折子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周围。 这间密室并不大,有些低矮,昏暗的光线反而显得这里有些狭促,用干草垛铺上草席便是那些被拐来的女子、小孩的容身之处。 仔细看了一番,这密室里昏迷的人里并没有郑湘湘。 肉眼所及之处,这间密室似乎并没有别的通道,只有面前一扇紧闭铁质大门,宽窄似乎也刚够那木箱子被抬进来。 铁门上缠绕着硕大的锁链,锁链上挂着一把一看就很结实的铁锁。 “如果没有别的出路,这里看着只像是个临时停放点,等到时候了再把人运到别的地方。”那喜月打量了周围,得出了结论。 的确,这么想也有道理,毕竟她并没有寻到郑湘湘的身影,不排除被运去别处的可能。 但是岑之笑还是想不通为何齐家会多此一举地把人运来这密室停放一晚,然后等着这些人药效一过自然醒。 喜月开始四处摸索着,“或许藏着什么密道。” 岑之笑也表示赞同,因为单凭这间密室,她的铜钱币不会一直灼烧到现在,一定有其他连接着的古怪之地。 她还记得后院那略显突兀的五座假山,既然那些箱子都只从一个假山密道运进,那么大概率有密道连接着其他假山处。 岑之笑沉吟道,“我猜这密室或许会有通风之处,不然这蜡烛怎么能一直燃烧。” 喜月举着火折子下意识地朝天花板望去,四处打量了一番终于发现了角落里的铁质天窗。 她轻功借力,轻轻一跃,双脚抵在两面墙上,举着火折子仔细地看了看,随后从怀里掏出匕首,用匕首柄试探性地砸了一下天窗。 只见一些锈迹斑斑的铁屑在震动下四散掉落,喜月也收腿稳稳地落在地面上,眼中神色无奈,“这天窗竟然是从里面上锁的,但是那锁的锁眼已经有一些锈蚀了,就算我有工具,也难以撬开。” 岑之笑看这密室里一个可利用的工具也没有,她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转头问了问喜月,“你介意我踩着你的肩膀再看看那天窗的锁吗?” 喜月还以为岑之笑是不相信自己说的话,想要亲眼判断,宁岚也说过要让她听岑之笑地指挥,便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表示答应。 还好这密室高度一般,岑之笑踩着喜月的肩膀完全能够够到天窗的铁锁。 是时候该展现她的能力了。 她闭眼,一阵默念,手里便出现了一双防护手套以及调配好的盐酸试剂和一个烧杯。 没错,凭着她残留的一些中学化学知识,她准备试试除锈,但她哪会调配试剂啊,只能偷用别人已经调配好的试剂了。 希望试剂主人能够原谅她此刻无礼的行为。 她带好手套,一手小心翼翼地用盐酸试剂浸润铁锁锁芯,一手用烧杯抵住铁锁避免多余地试剂落到人的身上,至于流程规范与否都不是她该操心的事情了。 突如其来的味道,让喜月皱了皱眉,想要抬头看看,却被岑之笑喝止住了,“别抬头,你再忍忍,我这是属于慢工出细活。” 岑之笑手都要举酸了,加之密室昏暗,她也不太能看清除锈情况如何。 但突然一声清脆的响声,岑之笑觉得有些不对劲,只见那铁锁突然开了,滑落进了烧杯里,一股更加刺鼻的味道传来。 似乎她偷来的盐酸试剂浓度不太对,不用除锈后开锁了,这直接把锁搞开了,也算是机缘巧合吧…… 岑之笑赶紧凝神默念,将这些现代工具送了回去。 “门锁开了?”喜月有些意外地问道。 岑之笑只是低声应道。 随即便深吸一口气,惴惴不安地伸手抓住天窗的把手,小心翼翼地拉开了天窗,本以为找不到密道,也能找到逃生窗口。 但迎接她的不是外面的景色,而是铺面而来的、极其阴冷的寒气以及胸口山鬼花钱强烈的灼烧感。 她稳住心神,小心翼翼地掏出自己的火折子照亮一看,瞳孔骤然猛缩,心中不安的情绪越发强烈。 忽的火折子熄灭,岑之笑的指尖微微有些颤抖,但她仍旧努力稳定着自己的情绪,把控自己的理智,缓缓关上了天窗。 随即便招呼喜月将她放回了地面。 喜月揉了揉肩膀,看着面前岑之笑眉间沉重的神色,似乎也明白了那天窗外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她试探地轻声问道,“天窗外……是有什么不好的?” 岑之笑只是皱着眉,眼中是琢磨不透的神色,半响才淡淡开口道,“是水缸。” 喜月听到这个回答,不明所以地皱了皱眉头,“就是水缸这么简单?” 随即她眼中的神色稍显轻松。 岑之笑的大拇指来回摩挲着指尖,叹了口气,又缓缓开口道,“还有头发。” “还在生长的头发。” 第61章 水缸头发 天高露浓,冷清静谧,一抹青白自夜空中飘然而至。 莳花馆内的一间房里仍旧透着烛光。 房门被轻轻叩响。 宁岚起身开门,抬眼见来者,眼中忽的多了几分轻松,但是眉间仍有着一丝隐隐的担忧。 门口站着的正是梁峋,他在夜色里,身形好似玉树挺拔,但他并未进屋,只是神色疏离地看向宁岚。 宁岚同样也没有寒暄,叹了口气便开门见山地说起了一切。 随后将岑之笑给她的纸条转交给了梁峋。 “她进梁府快一个多时辰了,我尽力在我能力范围内做了部署,但齐家官场失意都还能在靳州城有一席之地,她一去怕是吉凶难料啊。” 梁峋打开那张纸条,看着上面用水性笔慌乱涂写的内容,略微掐指,淡漠的面容浮现了一丝难以揣摩的神色。 悬梁竹棺、五座假山…… 他将那纸条好生收起,而后淡淡开口道,“我师弟他们约是天亮后到此处,可能得再次麻烦宁老板了。” “齐府外的暗卫撤了吧,目前不宜打草惊蛇。” “至于焦家,不是难事,我师弟便可处理。” 说罢,便拂袖离去。 …… 密室里的氛围显得有些沉重,不知为何,在这密室待久了,喜月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不适。 但她见眼前这些棘手之事,也并未表露出自己的不适之感。 而岑之笑则是愁眉苦脸地在密室里来回踱步。 顶上天窗确实棘手,贸然行动或许会丧命,但目前除了去天窗一探,她不知道还能如何得到郑湘湘的消息。 为了避免遗漏,岑之笑再一次和喜月摸索查探了一番密室,依旧是一无所获,只确定除了那个天窗和铁门以外,便不再有任何的通道了。 并且喜月明确地告诉她,铁门的机关锁她是无能为力的。 岑之笑有些泄气地坐在了地上。 一旁的喜月再次抬头看了看那关上的天窗,她本想亲自再看看,但岑之笑并不让她接近天窗查探。 她有些试探性地开口询问道,“你确定你没看晃眼?或许是光线太暗了……” 岑之笑神色沉重地摇了摇头,她不仅没看晃眼,她还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那个水缸里除了有向外缓慢蔓延的头发以外,她似乎在水缸上方氤氲的水汽里隐隐看见了人影。 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东西绝对不是人。 现在在她面前似乎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等天亮看这齐府的人到底有何行动,要么就是进了那天窗赌一把。 岑之笑转头看向喜月,捕捉到了她眉间的一丝不适,也难怪,这种阴邪之物就在头顶,对于没有护身之物的人来说,多少会影响人的身体甚至是神志。 她心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喜月,我们兵分两路,你留在密室等天亮后,搞清楚这齐府到底有什么幺蛾子,而我去天窗里打探打探。” 喜月眉间一拧,“不行,岚姐让我来就是保护你周全的,怎么能——” 岑之笑神色凝重地看着喜月,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你听我说,时间紧迫,你身手矫捷,就算天亮后并无线索,你也可以顺利脱身,将里面的情况告知出去。” “那天窗里的不是正常东西,我虽然没什么过人的本事,但对于诡邪之事多少有一些了解,只有我能去。” 在密室里那阴邪之气就让喜月有所不适,如若是进了天窗,时间一长,根本无法预估她的身体会出现什么状况,反而会成为一个不定时炸弹。 她看着喜月眼神中的倔强有了一些松动,便继续劝道,“我有护身符的,别担心。” 随即还掏出怀里的三清铃,神色认真地说道,“你看,我还有法器。” 在岑之笑再三地劝说下,喜月终究是点了点头同意了。 她也明白,这个办法是在能够打探到线索的前提下,损失最少,最稳妥的办法。 岑之笑整理好心情,踩着喜月的肩膀再一次打开了天窗,小心翼翼地爬了进去。 等她站稳身子,她便叮嘱喜月关好天窗,短暂的黑暗让岑之笑内心极度不安,她颤颤巍巍地点燃火折子照亮前方。 鼓起勇气看向水缸时,她发现那水缸处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了,只在水缸的边缘蔓延着一些湿答答的头发。 岑之笑没敢贸然上前,只是谨慎地打量着周围,这仿佛也是个密室,但是温度却更是阴冷,她都能清楚地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气。 火折子一照,岑之笑才发现这密室的墙壁上布满了红绳,仔细看去,那些红绳似乎还散发着幽幽的红光。 她不禁眉头轻皱,眼中狐疑,红绳按理说是有辟邪之用的,怎么在这么邪性的密室里一点用都没有啊。 岑之笑缓慢地移动着,尽量不靠近正中间的水缸,等她贴墙行走时,她才看清那红绳,心里一阵发怵,不安地吞咽着口水。 墙壁上的那哪是红绳啊,明明就是被血液浸透了的麻绳,那密室的石壁上还有一些已经发暗的血迹。 得亏这密室温度低,不然那一道道顺着石壁流下的血迹早就是腥臭味儿了。 而她看见的也不是所谓的红光,而是血迹没干透在这温度下形成的血锥子,在火折子地照射下反射出的淡淡的光亮。 明明第一次打开天窗时的那股寒意并没有如此强烈啊,为何这次她爬了进来感觉是越来越冷了…… 岑之笑强忍着心里的不适往前挪动着,但那举着火折子的手已经被冻的有些僵硬了。 她微微探头,发现了水缸后似乎有一处通道,但仔细观察,那通道极其狭窄,只有侧身才能通过。 越靠里,山鬼花钱的灼烧感就越发强烈,岑之笑不禁心下一沉,那通道通向的地方估计是个硬茬。 这密室的温度越发地让人难熬了,岑之笑每走一步都觉得自己的脚趾像是被冰锥一针一针地刺着,冻到发痛。 她得赶紧找找还有没有别通道离开这里,不然再这么下去她就要变成速冻美少女了。 但是火折子的光亮实在太过于微弱了,她想起了自己还剩两次的传送带能力,赶紧把手电筒、手套、围巾、帽子、暖宝宝、棉外套一系列保暖用品统统安排上。 可这一次她凝神默念了很久,出现在她手里的只有手电筒、围巾以及她小学时候戴的但她现在已经戴不上的帽子。 她明白了,用一次传送带能力所传送的东西,数量的上限都不能超过三个,老天爷啊,你是真的抠啊! 有总比没有好。 岑之笑麻利地戴上了围巾,打开了手电,并且把完全用不上的帽子送了回去。 可是打开手电的那一瞬间,水缸里的头发像是受了刺激一般,在水缸里胡乱扑腾。 这倒是吓得岑之笑急急忙忙地关闭了手电,又重新选择用火折子照亮。 但此刻的头发像是有了生命,如同水蛇一般顺着水缸壁缓缓朝地面蔓延着。 岑之笑大气不敢喘地看着眼前令人头皮发麻地一幕,手里已经悄悄掐诀准备自保了。 忽的,那众多的发丝从水缸里汹涌地溢出,伴随着水渍声,极速地朝岑之笑袭来。 就在一瞬间,岑之笑也利落地朝那头发使出所掐之诀,她之间依旧是一闪而过的灵光,但似乎比上一次更加强烈。 那头发像是吃痛一般地后退了几许,如蛇在地上扭动一番,她甚至能够从头发里听见极其尖细诡异的叫声。 那声音显得有些凄厉,像是直直地锥入岑之笑的脑仁,她不得不晃了晃脑袋,想摆脱这魔音贯耳。 忽的,那密密麻麻的头发又向她猛地袭来。 第62章 三清铃 这一次岑之笑来不及再次掐诀,但庆幸的是,逼退头发时拉开了一点距离。 此刻的她只能迈开双腿四处跑动起来。 可随着她的逃跑,这密室顶上突然燃起了荧荧烛火,幽黄的光亮让岑之笑眼前忽的有些恍惚。 尤其在这种极寒的环境下,本就行动迟缓,她怎么能够完全躲避掉邪物的攻击。 在那头发疯狂地袭击下,电光火石间,岑之笑终究是被缠绕住了左小腿。 那头发犹如刀片一样锋利坚韧,缠住她小腿的一瞬间,她便感受到透过裤子的一阵刺痛,不禁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那湿答答的头发越缠越紧,似乎是要生生地勒进她的骨肉,发丝间还带着刺骨的寒气,疼得她眼角不自觉地泛着泪花。 她深吸一口气,想要再次掐诀逼退头发,可这只是让那紧缠的头发稍稍松动,而后又立马缠住岑之笑的小腿,甚至越发的狠厉。 岑之笑疼得腿脚一软,跌坐在地上,火折子也掉落在了地上,那头发越缠越多,如水蛇一般顺势朝她的上身爬去。 就在这紧要关头,她那冻得有些僵硬的手从怀里掏出了三清铃,努力地摇响了它,咬着牙怒喝道,“给我滚!” 三清铃清脆悠扬的声音回荡在密室里,似乎荡碎了那发丝间诡异的笑声。 头发几乎停止了死缠。 岑之笑发现了这一变化,虽然手腕的动作分外迟缓,但她仍旧拼命地一遍又一遍地摇响三清铃。 紧绷的神经以及强烈的痛感让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在使用三清铃时,那铃铛所泛出的微微灵光,以及胸口山鬼花钱的光亮。 她死死地盯着缠在她左腿上的头发丝,在三清铃一遍遍振动的铃响之下,那头发慢慢地松动了,甚至迅速地退回了水缸里。 岑之笑看着自己的裤子已经被头发缠得破了好几道口子,露出里面已经被缠出骇人血痕的小腿。 腿上的伤口本就刺痛得要命,现在还暴露在这样阴冷的空气里,岑之笑瞬间有了一种自己已经被截肢的感受。 她深呼吸着,强忍着疼痛带来的巨大不适。 又转头看着落在自己不远处的手电筒,伸手尽力地把它够了过来,她打开手电筒,光亮四起。 还好在追逐战的时候没给摔坏。 岑之笑照着水缸,谨慎地观察了一番,确定没有任何诡异的动静后,又照向了刚刚爬进来的天窗处,不禁眉头紧皱。 她记得自己进来也没多久啊,可那天窗上已经布满了锈蚀的痕迹,上面还缠绕着丝丝缕缕的头发。 原路返回是不可能了。 她叹了口气,拖着自己受伤的腿,便想撑着石壁站起来。 毕竟自己不能交代在这儿,得找出路。 岑之笑刚把手缓缓地搭在石壁上,心里就咯噔一下,她想要借力的那块石壁如同中空一般,完全没有着力点她便按了下去。 好消息,她误打误撞触碰了机关,打开了一条密道。 坏消息,没有依靠到着力点的她,身子一歪,只能整个人掉进密道里。 在她掉进密道的那一瞬间,她似乎看见了那水缸上方又浮现了那个人影。 这一次人影并不是模模糊糊的,而是稍显清晰。 她看见那人影张了张嘴,但却什么也听不清。 只听见密道上方轰的一声被关闭,她便落入了密道无尽的黑暗里。 按理说在这种虚无中的滚落,岑之笑此刻昏迷便是最好的应对办法,但胸口一阵阵强烈的灼烧感让她不得不清醒着落到密道尽头。 这密道狭长的楼梯通道粗糙不平,略有些陡峭,虽然衣物有些隔阻作用,但岑之笑还是感觉自己被擦伤了一些。 得亏这石梯不是九十度垂直的,不然她这自由落体掉下去,可以想象自己会被摔得稀碎。 等她狼狈地滚落在地面时,被呛了一口灰。 尽管她疼得龇牙咧嘴,但还是“兢兢业业”地抬起头打量着眼前的景象,不出意外又是一间密室。 谢谢老天爷的厚爱,在现代都没玩儿几次的密室逃脱,让她在古代一次体验了个够…… 这密室不同于刚刚放置水缸的房间,看起来普普通通,像是一个堆放杂物的仓库,没有水缸密室阴冷,自己的手脚也渐渐回温了。 密室的地上铺放着一些干草垛,七零八落地散着好些麻袋和麻绳,但又极其奢侈地镶嵌着夜明珠用于照亮。 岑之笑看看了身侧已经破损的手电,早就被摔坏了。又伸手摸了摸怀里,还好火折子还在。 她只剩一次传送物资的机会了,必须得小心谨慎地使用。 岑之笑半撑着身子坐起来,看了看自己布满血痕的腿,不禁皱了皱眉,她看了看四周,顺手抓起一把干草秸秆,用火折子点燃,得到了一些草木灰。 她深吸一口气,狠了狠心,利落地将草木灰撒在了伤口上,但这剧痛实在是难以忍受,她一边撒着草木灰,一边呜咽着掉着眼泪。 小腿止不住地颤抖着,脚趾也因为疼痛用力地勾起,她颤颤巍巍地将所有的伤口都撒上了草木灰,才慢慢地舒了一口气。 但很快她又解下脖子上的围巾,努力地用围巾将自己的小腿包扎好,系上结。 岑之笑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只觉得一阵委屈,这比乞讨痛苦多了,明明自己前几天还在游乐场愉快玩耍,还美滋滋地吃了甜筒。 现在却一身狼狈的被困在密室,不仅自己的身边人可能会丧命,自己也很有可能噶在这里。 岑之笑吸溜着鼻子,一边掉着眼泪一边骂骂咧咧,她不敢再去撑石壁,生怕又触发了别的机关,只能靠着自己,踉踉跄跄尽显滑稽地站了起来。 她举着火折子,拖着受伤的左腿,一瘸一拐地在密室里四下打量了起来,这次倒是不费工夫,真是让她在干草垛后面寻到了一处通道。 只不过这通道看上去,很像狗洞。 现在这局势能怎么办呢?只能钻了。 岑之笑满脸丧气地叹了口气,缓缓地匍匐着身子,钻进了狭窄的密道里。 她拖着受伤的腿,爬得很艰辛,本就破损的裤子直接被粗糙的密道石壁划拉了一个大口子,露出里面颜色鲜艳的派大星短裤衩。 也顾不得这么多,岑之笑凭借着坚强的意志,靠着一边歇息一边爬的战术,像一条蛆一样将自己拱出了密道。 说实话,她觉得自己现在比蛆还要狼狈。 等她爬出密道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又是一阵忐忑不安,不自觉地伸手握紧怀里的三清铃。 没错,眼前的这件密室几乎和刚刚的水缸密室一模一样 ,除了水缸后没有那道狭窄的密道以及有夜明珠照亮以外。 可等岑之笑看清水缸后的石壁,更是心下一惊,一瞬间像是有万千蚂蚁爬向她的头皮。 那石壁上有着一个凹槽,凹槽里放着一副棺材,棺材壁上怕满了密密麻麻的头发,就像是万千蠕动的线虫围着棺材,让人极度的生理不适。 她站在密室里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脑子里不停地再想着自己该怎么办,她拼尽全力地走着每一步,做着每一个选择,可她毕竟不是全知全能,心中怎么可能没有慌乱和无助。 岑之笑每一次的深呼吸都在不停地劝慰着自己没关系,她缓缓举起拿着三清铃的手,哪怕是指尖止不住的颤抖,她仍旧做了心中的那个决定。 她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水缸,缓缓地举起手,再一次摇响了三清铃。 第63章 重逢 伴随着一阵又一阵清脆悠扬的铃响,岑之笑的心中的不安渐渐平定了下来。 三清铃震荡出的声音果然对这种诡邪之物有逼退的作用。 只见眼前水缸边沿的的头发缓缓的缩回了水缸,她这才发现那棺材外缠绕的发丝竟是从水缸里蔓延而去的…… 这头发是真能长啊!这得羡慕死多少当代秃头青年啊…… 随着头发的回缩,这过分阴冷的密室逐渐回温了一些。 岑之笑看着眼前逐渐平静下来的诡异场景,不禁心下松了口气。 自从她进了这迷宫一般的密室里,胸口的灼烧感就没消停过。 不过她在这种高度紧张以及小腿极致疼痛的情况下,似乎对灼烧提醒的依赖也没那么深了。 她也很明白,虽然山鬼花钱有预警作用,但在危急时刻还是得靠自己的瞬时判断和选择。 岑之笑心里不禁一阵苦笑,就目前她这受苦受难的经历,或许该好好开发一下山鬼花钱的buff能力了,总要比预警能力好使吧…… 收起自我揶揄的情绪,她又开始四处打量,想着有没有其他通路能够前进,但却看见眼前的水缸氤氲着水汽。 那水汽上方渐渐浮现出一个身影。 岑之笑心下一阵咯噔,不禁捏紧了三清铃,可突然骤降的温度,让她的手指和手腕都有些僵硬。 不等人影有所反应,她便再一次努力地摇响了三清铃。 可这一次,那人影只是安安静静地漂浮在水缸之上。 这般反常着实让岑之笑眉头一皱。 忽然间,那人影缓缓抬起了头,氤氲水汽下的面容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可这仔细一看,却让岑之笑瞳孔微缩,后背发麻,摇响三清铃的手也微微一顿。 那人影正是郑湘湘。 岑之笑看着眼前郑湘湘苍白又有些透明的面容,紧皱的眉头浮现出不可置信之色,心里也渐渐有了不好的预感。 可一个晃眼,那在水缸上飘立着的人影却忽的出现在她面前。 那苍白的面容上没有任何神色,只有空洞的眼眶里溢满着湿漉漉的,如同沼泽一般的流体。 倏的,死板木讷的面容却轻皱起了眉头,岑之笑的身体像是被定在了原地,她仿佛看见了一滴泪从空洞的眼眶流下。 一瞬间,哀恸而又刺耳的哭喊声像是无数蔓延生长的荆棘将她层层包裹住,窒息而又疼痛。 可岑之笑偏偏没有被这锥入脑髓的刺耳哭声崩溃了精神,虽然有些令人难受,但她依旧是神志清醒。 所以最糟糕的是,她清醒地感受到自己像是被葵花点穴手定住了一般,迈不开一步。 浓重的哀痛让她像是置身于湍急的漩涡里,汹涌、粘腻而又无法抽身。 这比意识混沌,更加痛苦。 在这无尽的恸哭声中,那些沉溺于水缸的发丝隐隐地有些躁动。 岑之笑要说心里一点儿都不慌,那都是假的,她努力地想要再次摇响三清铃,可那手就跟灌了铅一样沉重。 那些头发丝纷纷溢出水面,渐渐向她迫近。 突然眼前的郑湘湘像是提线木偶一般,以极其诡异而又僵硬的姿势回过头看着那些蔓延的头发丝。 伴随着一阵尖锐刺耳的怒吼,密室里的夜明珠尽数碎裂,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这本就诡异的密室更添了几分危险。 她站在原地,呼吸急促,仿佛都能听到自己惶恐不安的心跳声,以及心跳声巨大的回响。 可就在眼前一黑的一瞬间,她感觉到腰间一暖,整个人被揽入一个宽厚的怀抱。 耳畔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别怕,我在。” 梁峋清冷而又沉稳的声音就像是轻轻托起了湍流里的浮萍,逐渐抚平她内心的恐慌。 他顺势握住了岑之笑举着三清铃的手,掌心的温热包裹住她早已冰冷的小手。 他就这样轻轻握着她的手,摇响了三清铃。 “琳琅振响,十方肃清。” 语气虽淡,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只一下,密室的阴冷便开始逐渐褪去,岑之笑似乎也渐渐夺回了自己身体的使用权。 梁峋脱下自己的外衣,小心翼翼地披在岑之笑的身上。 黑暗里,岑之笑紧绷的神经忽然放松,她的情绪就如同泄闸的洪水一般泛滥。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哽咽着声音想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却也只能是哭腔越来越重。 后怕的情绪让岑之笑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烫的泪珠落在梁峋的手背,他不禁心尖一颤。 他低低地说了一句,“抱歉。” 语气里是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心疼。 岑之笑只是默默转身,将额头抵在梁峋宽厚的胸膛,抽泣地叫着他的名字,“梁峋……” 她自知纵使心中有千言万语,万般酸涩,但现在也不是倾诉的时候,只能抽抽搭搭地凑出一句完整的话,“得,得赶紧,离开这里……” 梁峋只轻轻地应了一声,便将岑之笑拦腰抱起。 岑之笑搂着梁峋的脖子,轻轻闭眼将头埋在他的胸膛,只听见耳畔是机关的声响和呼啸的风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岑之笑再次慢慢睁开眼睛,自己已经远离了齐府。 梁峋双手有力地抱着她,在空旷无人的山道上疾风而驰,而此刻的天空已经有些微微泛白。 岑之笑心中有些疑惑,小声询问道,“这是?” 梁峋看着怀里的岑之笑,虽是灰头土脸的,但鼻尖泛着红,眼睛还带着刚哭过的湿润。 他不禁嘴角轻扬,沉稳的嗓音极具安全感。 “目前不宜留在莳花馆,我带你去治腿伤。” 岑之笑轻轻地点了点头,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眼中带着焦急。 “那喜月呢?不会还留在齐府吧?” “无须担心,我已告知她出去的办法,此刻应该是回到莳花馆禀告情况了。” 两人停在了靳州城后山的一个道观,一位面容和善的坤道道长接应了他们。 被妥善安排进厢房后,岑之笑便被轻轻地放在床铺上。 她裹着梁峋的外衣坐在床边,看着梁峋在门口熟稔而又颇有礼貌地向那坤道交谈着。 等那坤道离去,她才小心翼翼地发问,“梁老板,你的交友范围这么广的啊?这五湖四海皆朋友啊!” 梁峋只是朝岑之笑缓缓走来,蹲下身轻轻抬起她的小腿,小心地拆开那条包裹着的围巾。 一边拆一边淡淡地回应道。 “她是我师父的故交,你这伤口是被邪物所伤,只能就近找个道观替你治疗。” “不然会留疤的。” 拆开围巾时似乎是牵扯到了她的伤口,岑之笑忍着痛默默地倒吸一口凉气,但嘴上依旧是满不在乎。 “腿上无所谓啦,我胳膊内侧也有个小疤的,小时候调皮留下的。” 她风轻云淡地说着,但每一句都在轻微的颤抖,这是为了转移那难忍痛感的注意力。 对于岑之笑来说,比起留疤,疼痛才是真的让人想骂人。 梁峋眉间轻蹙,手上的动作更加小心轻柔了。 等围巾拆下来,岑之笑的痛感稍稍有些减弱,放在一旁的围巾上还残留着点点血迹,不过好在草木灰敷的及时,多少止住了不少血。 岑之笑看着自己惨不忍睹的腿,目光瞟到了自己露出来的派大星短裤衩,有些不好意思的拿手遮了遮。 轻咳两声转移了话题。 “梁老板,你应该也知道我冒险进齐府是为了找人。” “我勉强算是找到她了,但她好像不太对劲……” 第64章 我在,我陪着你 这时,那名坤道道长缓缓进了屋,手里还端着一盆清水。 岑之笑立刻压低了声音,乖乖地闭了嘴。 她面色温和地走向岑之笑,将清水缓缓放在床边的木凳上,柔声道,“姑娘,贫道帮你用清水把伤口的草木灰清洗干净,后面才好上药。” 眼看自己派大星的裤衩就要被人看了去,岑之笑慌不迭地想要开口拒绝,“您是长辈,这可使不得,我自己可以的。” 可这一扭动身子吧,直接扯着了她的伤口,岑之笑不由得嘶了一声,但还是强忍着扬起了一个勉强的微笑。 一旁的梁峋看着稍显窘迫的岑之笑,只是轻轻接过那道长浸湿的手帕,“慈云道长还是我来吧,深夜寻访,已是多有叨扰。” 一旁的岑之笑也跟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那慈云道长闻言也只是淡淡一笑,将纱布和黄酒交给了梁峋,还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一并递了过去,随即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不等梁峋为她上药,岑之笑就已经很惜命地从现代传送了一瓶双氧水,“要不用这个冲洗消毒吧?我还是很怕感染的……” 梁峋看着眼前小心翼翼递上双氧水的岑之笑,不自觉地一笑,也便依了她,在上药前给她用双氧水消了毒。 岑之笑低头看着梁峋指尖动作轻柔,垂下的睫毛如羽翼一般撒下一片阴影,分外认真地为她上着药。 不由得想起密室里他宽厚又踏实的怀抱,两颊渐渐升温,心中的悸动越发明显。 那药也是神奇,很是清凉舒服,立马将她伤口处的毒辣刺痛的灼烧感给压了下去了。 询问才得知,这药物是特制的,专门治疗妖邪之物所造成的伤口,避免邪气浸染得更深,导致伤口溃烂,甚至于伤人心智。 岑之笑听了此话,委屈地瘪了瘪嘴,看来自己这次当真是差点噶掉啊…… 她想起水缸密室里郑湘湘那张诡异又悲戚的脸,岑之笑不禁心下沉重,抬眼看向已经为她包扎好腿伤的梁峋,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那是鬼魂吗?是不是郑湘湘已经……” 梁峋在床沿坐下,眼中神色淡淡,“不算是,那是她的一缕魂,而人有三魂七魄,还有得救。” 岑之笑听这话,心中稍渐放松。 可这句话像是点醒了她,她立刻将自己穿回现代去了梁峋家中所见的一切都悉数告知了他。 梁峋听着这些,一向镇定自若的面容渐渐浮现了愁绪,一旁的岑之笑只能忐忑不安地看着他。 但很快,梁峋便恢复了往日冷静的神色,只淡淡说了一句,“活着就好。” 岑之笑见状,开始浑身摸索着,直至从怀里掏出一个脏兮兮地小荷包,递给了梁峋。 “这是我从现代的你身上薅的一点头发,你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感应?” 梁峋接过荷包,眉宇间神色难明,只是低声沉吟道,“血之荣在发……” 岑之笑期盼地看着一切,但可惜的是,当梁峋接触到那些头发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她眼中闪过一丝丧气,但很快又振作起来,她看着梁峋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出言安慰着他。 “没关系,办法总比困难多,来日方长,我陪你一起克服。” 但还没等岑之笑高兴多久,她便不得不将自己的派大星裤衩展现给了慈云道长。 因为她刚从密室里死里逃生,浑身都脏兮兮的,慈云道长专门为她准备了兰汤供她沐浴,去去邪气。 为了不牵扯到她的伤口,她只能翘着腿,全程让慈云道长帮着沐浴完了全身,一瞬间,她恍惚觉得自己梦回在澡堂被人按着搓的时候。 不过慈云道长还是很温柔的,看着自己身上被摔出的淤青,颇有些心疼地皱了皱眉,轻声道,“姑娘,吃了不少苦头吧。” 可就是这简单的一句话,让她不自觉的想起了家里父母,想起与他们的点点滴滴,若是自己命丧于此,怕是真就与双亲永远相隔。 眼眶一阵酸涩,她只能呲着个牙傻笑着,忍着快要掉下来的眼泪。 脑海里忽然闪过梁峋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在这边漂泊更久的他,又是何等的孤独…… 沐浴后,在慈云道长的搀扶下,岑之笑一瘸一拐地回到了房间。 她躺在床上,感受着身上的酸痛,但是疲惫让她很快便闭上了双眼,沉沉地睡去。 可这一闭眼,她便又回到了那间骇人的密室,依旧阴冷刺骨,夜明珠闪烁着苍白的光。 郑湘湘依旧静静地漂浮在水缸上,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眨眼间,她的周围便充斥着无数的人影,她们都死死地盯着她,慢慢地向她靠近,眼眶渐渐浸出血泪。 整个密室突然全都是湿答答的头发,墙壁、地面、天花板无不密密麻麻。 岑之笑痛苦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呼吸渐渐不畅,她缓缓地后退着,却发现那个能爬出去的密道早就被头发给缠绕堵住了。 又是铺天盖地的哭声,声声刺耳,脚边已经有头发渐渐漫上她的脚背,可她摸索了个遍,就是找不到三清铃。 那些人影猛地纷纷凑近,张开嘴是血肉模糊的一片,从她们的嗓子眼发出凄厉地呼救声。 就在这一瞬间,那些头发将她整个人缠绕包裹住,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痛到像是要被撕裂。 她慢慢地变得难以呼吸,视线也渐渐模糊,只恍惚看见人影张着血盆大口就朝她扑来。 可忽的她感觉有一双温暖手将她拽出了无尽深渊。 岑之笑猛地睁开了双眼,看着眼前光亮的房间,额头是密密麻麻的冷汗,她喘着粗气,仍旧心有余悸。 急促的心跳声仿佛是在提醒她,刚刚梦里可怕的一切是有多么真实。 她这是……做噩梦了? 等她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正紧紧地握着梁峋的手,原来那股温暖是他…… 坐在她身侧的梁峋眼中有些担忧,但是一开口还是为自己的唐突而抱歉,“我听见你在喊救命,便闯了进来。” 岑之笑轻轻摇了摇头,“没关系。” “给你点上了安神香,会有所缓解。” 岑之笑轻轻应了一声,仍旧不愿松开握着梁峋的手,但没过一会她还是缓缓松开了手。 大家也都是熬了一个通宵,怎么能让自己去耽误别人的休息时间呢。 她转头朝梁峋淡淡笑道,“我没事了,可能就是在密室被吓着了,点上香我应该能睡好,你也去休息吧。” 这次倒是梁峋有力地回握住她的手,句句安心地开口道,“我在,我陪着你。” 岑之笑微愣地看着梁峋,眼角突然有些湿润。 但很快她便吸了吸鼻子,忍住了哭腔,只是悄悄地嗯了一声。 就算是喜欢梁峋,她也不能这么没有出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哭了…… 可她又觉得,就那些让人精神受到极大伤害的场景,真让她哭,她也能把长城给哭倒了! 并且在梁峋面前哭,似乎不是什么坏事。 再次睡去,并没有噩梦缠身,有梁峋的陪伴,岑之笑果然睡的很安稳。 一觉醒来就是傍晚了。 睁眼看见的便是坐在床边轻轻握着她手的梁峋,以及梁峋身后站着的杭芜声和方截云。 第65章 五鬼运财术 岑之笑瞬间双目对六目,一时之间尴尬地说不出话来。 只是缓缓地松开梁峋的手,脸颊也泛起了红晕,结结巴巴地憋出了两句招呼。 为了掩饰自己此刻害羞的心情,岑之笑拒绝了三人的搀扶,凭借着坚强的意志,双手忙乱地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或许是昨晚的兰汤沐浴有些作用,自己身上的酸痛也没那么严重了。 一旁的方截云还是机灵,率先打破了尴尬。 “之笑姐,真的是好久不见啊!不过你真的越来越英勇了!在莳花馆时听那护卫的描述便觉得你已是了不起。” “又听师兄细讲了一些事情,之笑姐不愧是侠之大者,以后必是高人,小弟实在是佩服啊!” 虽是句句语气夸张,但看着方截云眼中朴实的情感流露,岑之笑也就勉为其难的将这些夸奖尽数收下了。 一旁的杭芜声眉宇间浮现出关心之色,“之笑姐,那日你消失得突然,害我们担心了好久,” “不过梁兄说你是秘术传人,当日是施秘术离开了,这才放下心来。” 岑之笑扯了扯嘴角,又看向依旧面不改色的梁峋,还不如说她是龙的传人算了,这么扯淡的理由这两人都信了? 不过,就算梁峋说她是仙女,消失是因为到点她妈喊她回家吃饭了,这两人也会信的吧…… 她毫不客气地将两位男士赶出门去,在杭芜声的帮助下,将自己收拾利整。 期间,她看着自己的小腿,轻微动了动,发现已经没那么难受了,可能就是下地受力的时候会疼得厉害些。 不愧是神药啊,要是能带回现代,那她不就发了…… 岑之笑又仔细盯了两眼,总感觉被重新包扎过,还没等她张口询问,杭芜声就解答了她的疑惑。 “之笑姐,在你熟睡时,我已经替你换过药。” 岑之笑抬起头,眼神中有些狐疑,自己睡得这么死的吗?这样都没醒…… “本来梁兄想替你换药的,但你睡得太沉了,握着梁兄的手不肯松开……” 杭芜声虽然每一句都说得很小声,但那些内容让她觉得,无异于是拿着扩音喇叭在她耳边360度24小时循环播放。 然后轰的一声,把她的小脑袋给炸掉。 脑子掉线的她就像小时候的芭比娃娃,乖乖呆呆地让杭芜声摆弄着换好了衣服。 等回过神来,岑之笑眼中试探地望着杭芜声,磕磕巴巴地问道,“你,你们都,都看到了?” 说着还把自己的两只手握在一起,示意她所指的事情。 得到杭芜声肯定的回答后,岑之笑脑子里的那根线“啪”的一声,又断了。 她只是轻咬着嘴唇坐在床沿,眼神直直地看着脚下的地板,还不自觉地抠着自己的手指。 就是这双手,牵了梁峋一天?那梁老板的胳膊不得酸到爆炸,可真行啊岑之笑…… 想着想着,岑之笑轻轻勾起了嘴角,悄悄地傻乐了起来。 怎么办,好像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心中那份情愫的发酵了。 “之笑姐?” 杭芜声伸出手轻轻在她面前晃了晃。 “我让他们进来了?” 岑之笑轻咳两声以正颜色,点了点头。 可等这两人进来,岑之笑压根不敢把眼神放在梁峋身上,只能干巴巴地和方截云搭了几句话。 但方截云眼神落在了岑之笑受伤的小腿上,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把拐杖。 “之笑姐,这是我紧赶慢赶,去靳州城专门给你买的拐杖,我试用了下,这把舒适度最好。” 说罢,便殷勤地把拐杖递给了岑之笑。 岑之笑接过拐杖,撑起身子试着走了几步,果然还挺适用,就是初次使用还有些不习惯。 她转身竖起大拇指,递给方截云一个赞赏的眼神。 “看来我们截云还是蛮可靠的嘛!” 随即又满眼期待地提出她的美好畅享,“你这绝妙的机关术,有没有可能给姐姐我打造一把轮椅可能会更舒服呢?” 方截云疯狂摇头,“可饶了我吧,我已经连续半个多月,马不停蹄地做机关了。” 随即伸出自己的手,欲哭无泪,“你看看我这手,都磨破了好几道口子。” 岑之笑拄着拐,撑着身子,歪头眼中疑惑,“你这么勤勉的吗?这可不像你啊……” “还不是因为这靳州城的幺蛾子足够棘手,师兄让我加紧,我哪敢怠慢……” 方截云轻皱眉头,眼里尽是对靳州城的不满。 岑之笑听闻此话,转头看向梁峋,亮亮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质问。 “梁老板,我知道你神机妙算,所以在我不在的日子里,又背着我偷偷布了什么局?” 梁峋看着眼前神色调皮的岑之笑,只是伸手轻轻稳住她稍显摇晃的身形,淡淡开口道,“将计就计局。” 可这下却让岑之笑眉宇间浮现了焦急之色,“那郑湘湘她……等得了吗?” 杭芜声看着使用拐杖还稍显生涩的岑之笑,便上前将有些踉跄的她扶到桌边坐下,出言安慰着。 “宁老板来信,郑湘湘已经被齐府的人送出了,现已经偷偷地安顿在莳花馆了,只不过这人失了一魂,有些痴痴傻傻。” 岑之笑眉间轻蹙,她清楚自己之所以在那噩梦里不再是为所欲为、无所不能,似乎就是因为郑湘湘一事成了她的心结。 梦境里的她才会束手无策,救不了郑湘湘。 尽管在密室里,那些头发都快搞得她应激创伤了,但想起郑湘湘回头怒吼的那一片刻,她能感受到,那直逼的恶意仿佛消失了一瞬。 这是……在向她求救? “齐家的阵法需要七七四十九天,我们还有时间的。” 又是密室,又是假山,又是法坛,处处都透露着诡异。 现在又来个七七四十九天,太上老君炼丹也没这么繁琐吧。 岑之笑眉毛都要拧成一股结了,“这齐府里到底搞的是什么邪门阵法啊?” 众人一齐看向了梁峋。 梁峋只淡淡一句。 “五鬼运财术。” 此话一出,方截云率先表示不能理解。 “这世家大族还能缺了钱财不成?更别说这齐府在靳州城跟那地头蛇一样。” “上次那麓州刺史求的还是能力与长生,轮到这齐府只单单求个财,说不通。” 杭芜声想起失了一魂的郑湘湘,眼中略带思虑之色,“我虽不懂术法,但求财之术需得取人魂魄吗?” 岑之笑现在只想对齐府啐口水,怎么这些伤天害理的术法门道怎么老被这些富贵人家给用了去? 真是有钱了之后就开始闲出屁了? 害人至此就是为了求财,她反正是不信的,就算是求个泼天的富贵也说不通。 梁峋见眼前三人各有各的猜测,也只垂眸沉吟道。 “他这五鬼运财术门道不对,运的并非钱财。” “有些谜团我还需确认一番。” 方截云倒是毫不在意地拍了拍胸脯,“搭配干活,事半功倍,反正今晚小爷我,就要去给他们使绊子了。” 方截云眉梢轻挑,眼中尽是跃跃欲试的神色。 “不好好展现一番,可就太对不起我这夜以继日地制作机关了。” 说着还不自觉地摩拳擦掌起来,可见他这半个月来的怨念有多深。 岑之笑随口问道,“又要去齐府布阵?来个阵中阵?” 方截云耸耸肩,“齐府的事儿我可拿捏不了,这次去的是焦家。” 岑之笑忽的恍然大悟,差点就把焦家竹棺材一事忘到后脑勺了。 不过去焦家布阵,又是意欲何为啊? “又是什么机关阵啊?” “不是机关阵。” 方截云神秘一笑。 “听说过偃术吗?” 第66章 焦家祠堂 偃术,是以机关造物,用灵力驱动,用磁榫辅以控制,以达到精妙灵巧,栩栩如生。 岑之笑眸下一沉,突然想起方截云那忽大忽小、变幻万千的巧妙机关,的确不像是普通的机关术。 方截云耸了耸肩,脸上神色悠然,“小爷我行走江湖,武功不精,总得有一技之长吧。” 看来大家都是人中龙凤,就她一个铜钱币菜鸟选手啊。 岑之笑眉间渐渐浮现思虑之色,看来新能力的开发迫在眉睫啊,要再来一次小腿那样的伤,明年的今天可能她坟头的草都绿油油的了。 “不错啊,这一个个的都身怀绝技,希望你们以后好好关注我的安全问题。” 岑之笑故作娇柔地扶额,眼神微垂,微微叹气。 “毕竟,我太柔弱了。” 就差没把“罩我”两个字写脑门上了。 方截云看着眼前反常的岑之笑,不禁浑身打了个哆嗦,小心谨慎地后退两步。 “我看现在时候正好,也该去焦家了,之笑姐你好好休息啊。” 方截云顿了顿,但还是小心翼翼地说出了那句话,“脑子可不能犯糊涂啊,不然不好治……” 岑之笑猛地从演戏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抬头看向方截云,要不是行动不便,胳膊酸痛,她高低得给这小子一拐杖。 不过现在的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方截云拉着杭芜声就逃之夭夭了。 岑之笑朝他们离去的方向努了努嘴,忿忿不平地嘟囔着。 “我脑子清醒着呢,去焦家还非得把芜声拐着一起,不知道这小子心里又起了什么小心思!” 一旁的梁峋看着眼前气鼓鼓的岑之笑,只是低头轻笑。 贫嘴归贫嘴,岑之笑心里还是惦念着正事的。 她给自己斟了杯茶水,便转头朝梁峋问道,“所以,截云那小子何故在焦家使用这偃术啊?” 她又咽了咽口水,提出了自己的猜想,“听说偃甲多种,他去焦家所用的不会是……傀儡吧?” 既然是猜测,就不用过分保守了,直接往刺激的方向猜。 梁峋神色淡然,轻轻点头。 岑之笑虽不是非常地了解偃术,但她玩过的游戏、看过的影视都曾浓墨重彩地描写过偃术,多少自己心里还是有个底的。 所以,梁峋说方截云是机关偃甲方面难得的奇才,那是一点没说谎啊…… 这一个个的,还有多少惊喜是她岑之笑不知道的? …… 这边方截云和杭芜声已是抵达了焦家,偷偷潜入了祠堂附近。 方截云透过窗边缝隙往里瞧,只见焦家一大家子正在祠堂诵经祷念。 祠堂里焚香缭绕,烛火跳动。 焦家人排排跪坐,面对着先祖的众灵牌,神情虔诚,个个闭眼凝神,一遍遍地念着经文。 可仔细听来,方截云不禁眉头一皱。 一般来说,平常人家里的祠堂,后辈们常念往生咒以渡先祖灵魂,扫除一切业障。 但这焦家人在祠堂念的并非往生咒,而是祝香神咒。 祝香神咒则是假借焚香烟雾,以传递自己在凡间的诚心愿想和悃诚之意于九天之上,感召真仙,得其护佑。 这又不是佛堂道观,怎么一个个在这儿向九天求愿了?并且这焦家一众也并非信徒,何故用这祝香神咒来强化自身的信仰…… 此时诵经声渐渐变小,为首的男子在众人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来。 他着一席石青,头发半百,慢慢转过身来,看向祠堂内的后辈们。 杭芜声倒是警惕,将身形往黑暗里隐了隐,还不忘伸出手扣住方截云的腰带,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 但这倒是让方截云有些微微愣神,转头颇有些意外地看着比自己矮半个头的杭芜声。 虽然杭芜声注意到了方截云眼神中的意外,但仍旧做了噤声的手势。 方截云怂了怂肩,也闭口不言,但那一瞬,嘴角是掩盖不住的笑意。 他侧着身子依旧谨慎地打量着祠堂内的情况。 那转身的焦家长者,身形微微有些佝偻,眼眶深陷,一双眼眸稍有阴翳,灰白的八字胡显得他的面相颇为严肃。 他缓缓开口道,“今日子儒为何没来?” 老者身侧的一位中年男子,微微俯身行礼,毕恭毕敬地答话道,“上次小儿将护身符落在了祠堂,而后似乎是受到了惊吓,有些体虚,我就让他休养了一段时间。” “父亲放心,儿子已经将护身符找了回来,子儒不日便可随我来祠堂诵经。” 那老者听此话依旧不言不语,眼神毫无变化地看着跳动的烛光。 中年男子眼里倒是出现了一丝焦虑,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继续补充道。 “这事的确是儿子的疏忽,我也已经罚过那婆娘了,当日本想让她来祠堂受罚,可她那日身子不干净,恐冲撞了先祖。” 那老者表情总算有了细微的变化,眼神一顿,闪过一丝冷光,他转头看着向自己请罪的儿子。 “混账!她的错还不至于进祠堂领罚。本就是女子,因这点事进了祠堂,岂不坏了规矩!” 老者的声音有些浑浊沙哑,但字字句句都分外严厉。 周围的后辈都不禁俯了俯身,惶恐地看着自己的鞋尖,大气都不敢出。 老者的眼神望向悬在横梁上的棺材,浑浊的双眼似乎有了一丝清明。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老者冷哼一声,“不就是惊吓,子儒作为焦家后代这点都克服不了?明日我必须在祠堂看见他的身影!” 说罢,也不在理会众人,拄着拐慢慢地走出祠堂。 见那老者有动身之意时,杭芜声倒是动作利落地想要再次勾住方截云的腰带,撤到安全的地方。 谁知方截云率先将手轻轻搭在杭芜声的肩膀上,搂着她退到了祠堂侧面。 他眼神拓落明亮,颇为得意地看着杭芜声,悄悄张嘴,话里无声。 “杭姑娘,这一次是我领先。” 杭芜声看懂了他的唇语,眼前少年的笑容干净又肆意,她仿佛还看见了他眼神里邀功般的期待。 杭芜声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而后垂眸看着自己的衣角,她隐在暗处的笑容没人能看见。 焦家一众见焦老爷离开了,也便都纷纷离开了祠堂。 等了一会儿,确定祠堂内不再有人了,两人才慢慢从暗中走出来。 刚想进祠堂,方截云就拉住了杭芜声,递给她了一张符。 “化煞保命的,此地诡异,你将它好生收着,就当护身符了。” 杭芜声微微愣神后,便伸手接过了符,当指尖触碰到方截云指尖的温暖时,那一瞬,心脏像是漏了一拍。 她不敢多言,只能点头道谢,迅速收好符咒以掩饰自己眼中的神色。 两人走进祠堂,方截云就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阴邪之气。 一般阴邪之气都是自底由上蔓延,但这焦家的阴邪之气倒是一直聚之一团,浮于半空。 不出意外的话,这阴邪之气则皆是凝聚于房梁上的竹棺材之内。 他抬眼仔细瞧了瞧祠堂内的房梁,那些暗红的经文咒语似乎并不邪性,是防鬼咒。 方截云眉头紧皱,这祠堂已经加持了防鬼咒,可那竹棺材里的明显就是邪性之物,这焦家到底是要作何。 他再次打量了那竹棺材一番,阴邪之气并无躁动之意,便向杭芜声使了个眼色。 杭芜声轻轻点头。 她的轻功向来了得,速度极快,像是融进了风里。 身法飘逸灵动,一招一式无痕无声,仿佛就是一粒微尘落于空气中。 两三下,她便稳稳地落在了祠堂的横梁上。 第67章 镜碎开棺 杭芜声眼中谨慎,小心翼翼地走在祠堂的横梁上,慢慢地朝竹棺材靠近。 可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那股不适邪性的感觉就如同破败房屋里随处飘荡的蜘蛛丝,不经意间就沾了满身。 她眉头微蹙,若不是方截云给的符,要她在横梁上轻松自如地行动似乎是有点困难。 此刻的方截云看着这焦家祠堂的布局,果然是师兄提及的“升棺发财”,不过他心里早已有了破局的想法。 他小心翼翼地走向了灵牌前的烛台,端详一番,仔细地抽出九根蜡烛,又从怀里掏出九根做旧的蜡烛,点燃后填补在空位里。 烛台上,蜡烛燃烧、火苗跳动,根本看不出差别。 在方截云刚回到这靳州城时,他就与杭芜声趁天空泛白时,潜入焦家打探了一番。 虽未进祠堂,但凭借着他那极好的眼神,完全可以复刻出相差无异的蜡烛。 并且这蜡烛可不是一般的蜡烛,而是用方截云那双巧制机关的手费尽心思特制的,用的可是上好的朱砂,还混入了一定比例的公鸡血。 这焦家的“升棺发财”之局,再想要香火供奉,怕是够呛。 祠堂里,跳跃的烛光在竹棺材上隐隐晃动,那如同眼睛的死竹斑纹像是流转着目光,分外瘆人地盯着杭芜声。 她眼中流露出厌恶之色,但仍旧挪步上前,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竹棺材。 棺材顶盖上贴着一张符,倒扣着一面铜镜。 她低头朝方截云使了个眼色,果然如梁兄所推测的一样,铜镜倒扣棺盖。 方截云了然地笑了笑。 杭芜声也不敢过于接近,但双手已经悄悄捏紧了腰间的软鞭,她这软鞭已经提前用柚叶符水浸泡过了。 她轻轻挥鞭,只听见风里一闪而过的声响。 就像是将空气抽打得微微颤抖。 杭芜声对力度控制地相当精妙,软鞭从铜镜上方低低掠过,声响轻微,动静不大,但已经将那空气万般搅动。 杭芜声眼中凛冽,仔细地看着那棺盖上的铜镜,已经有了些位移。 她指尖摩挲,再一次握紧了软鞭,迅速地在铜镜上方连抽了三次,结束后便翻身利落地下了横梁,身轻如燕地落在了地面上。 早在门口等候多时的方截云,立马拉着她退出祠堂,两人三两步一跃而上,落在了祠堂的房顶上。 方截云将屋顶瓦片轻轻拨弄了一道缝隙,静静等待着祠堂内地变化。 就在片刻之间,便听见了一阵清脆的声响,是那铜镜掉落在地面的声响。 可这镜碎之声在这静谧地夜里显得尤为突兀,不似一般,似乎放大了好几倍。 没过一会,就见不远处有光亮朝这边靠近,只见那焦家的老者在众人的搀扶下,提着灯笼慌慌张张地朝祠堂走来。 一进祠堂就看见在地上已经碎得四分五裂地镜子,那老者轻轻地舒了口气,似乎这一变故在他的预料之内。 “又到了镜碎之时……” 他沉声对身边的中年男子吩咐道,“长赫,赶紧在祠堂内搭好凳,将棺材抬下来,记住一定不能让棺材沾地。” “开棺盖,换竹席,停三个时辰,重新盖棺,让子儒坐棺一个时辰,再换上铜镜给抬上房梁。” 那中年男子听见“子儒”二字,眼中微顿,掺杂着一丝复杂的为难之色,悄悄看了看身侧满脸担忧的弟弟。 但见眼前的长者目光冷然,眉宇间尽是的不容置疑的威严,他还是嗫嚅地低头答应了。 老者只是旁若无人地看着烛光后的先祖牌位,自顾自地喃喃道,“快了……快了……” 他阴翳的眼中流露出的野心之色,像是用纱布轻缠住的锋利刀刃,轻轻的碎裂声下是清晰可见的欲念。 说罢便拂袖,颤颤巍巍地离开了祠堂,只留下了他的四个儿子眼神凝重地看着地面上的铜镜碎片。 片刻,祠堂内的众人,便按照焦家老者的吩咐,开始了工作。 屋顶上的方截云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清晨来焦家查探时,两人就没把重点放在这祠堂里,只是在焦家四处翻找,在大厅内寻见了一处机关暗格。 焦家真就是贯彻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不过这机关也算是有所精妙,就算被人瞧出这大厅端倪,也不能轻易破了这机关。 但于方截云而言,破解之法并不难。 打开机关暗格,一探究竟后,发现里面并不是什么秘术秘籍,只是薄薄的两张纸,上面誊写着一些简要的内容。 可纸上内容晦涩,难以完全理解其涵义,反复咀嚼也无法连通,只能勉强猜出所写内容应该与祠堂内梁上棺材有关,似乎是所需要注意的事情。 将内容默记下后,两人便撤出了焦府,寻到梁峋,将一切悉数道来。 梁峋听后只是略微思忖,而后便淡淡开口道,“这并不是完整的话,更像是提取了几个关键字,以防遗忘。” 就比如“顶鉴裂”所提及的几个关键内容,完全能够对照上刚刚祠堂内焦家老者所吩咐的。 “大哥,我先回去看看子儒的情况。” 其中一位中年男子缓缓开口,看样子是焦长赫的胞弟,他的眼中尽是无奈,俯身行礼后便离开了祠堂。 那焦长赫走出祠堂,与门外候着的下人吩咐了些什么,不一会就见人搬来了两个木梯,但那些下人只敢将木梯放在祠堂门口,便退避两旁了。 另外两个中年男子接过木梯,齐力地将其抬进了祠堂内。 又过了一会,三五个年轻力壮的青年朝祠堂走来,纷纷向焦长赫行礼示意。 焦长赫似乎也注意到了几位后辈眼中的不满,便轻声出言宽慰了几句。 站在靠后的一位青年眉头紧皱,语气里带着些许抱怨,嘟囔着开口道,“一开始把我们撵去别院住,一旦有事就火急火燎地把我们这些后辈叫过来……” 站在焦长赫身后的中年男子听此话,立刻竖眉怒斥道,“你怎么和你大伯说话的?给你太爷爷抬棺不该是你孝心所在吗?!” 焦长赫微微抬手,阻止了自己弟弟教训儿子,只是微微叹气,组织着这些后辈进了祠堂准备抬馆。 那个出言不满的青年刚受了父亲的训斥,仍旧一脸的不服气,但也只能乖乖听话地进了祠堂准备抬棺。 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小声嘟囔着,“都抬了三次棺了,也不见入土啊……” 方截云和杭芜声在房顶看着这一家子上演的矛盾大戏,不禁无言扶额。 看着这几个世家公子手忙脚乱、费劲巴拉地将竹棺材抬下来,然后放在了祠堂中央的三张条凳上的画面,方截云不禁摇了摇头。 得亏这竹棺材要比木棺材的重量更轻上几分,不然就这几个矜贵娇养的公子哥,哪里干得动这抬棺的活。 “他们似乎有临时训练的痕迹……” 杭芜声眼中认真地看着祠堂内抬棺的几个公子哥,从他们挽起袖子的手臂能看出一些锻炼的痕迹,似乎这抬棺之事常有,便让他们临时锻炼起了体能。 棺材停放在祠堂中央,几个后辈对着祠堂内的灵牌拜了拜,便齐力将棺材开了盖。 此时焦长赫嘴里振振有词地念叨着,带着这焦家人对着棺材又是一拜,随后便缓缓站起身,朝棺材靠近。 他看向棺材里,眼中有几分不安的神色,双手有些颤颤巍巍地将盖在尸体上的竹帘轻轻拿起。 躲在房顶上的两人定睛一看。 那竹棺内躺着的老人,就仿佛是睡着了一般,两颊还带着些许生气,似乎下一秒就有睁眼的可能。 第68章 偃术傀儡 焦长赫压根不敢细看棺材里躺着的老人,只是接过旁人递来的新竹帘,潦草地铺在尸体上面。 紧接着便后退几步,吩咐几个后辈将地上碎裂的铜镜碎片收拾干净。 他看着面前的一众焦家青年,微微叹了口气,“这次轮到谁守棺了?” 片刻的沉默后,那最先出言抱怨,身着一袭宝蓝的青年硬着头皮走上前来,他眼中神色隐隐不安,低着头嗫嚅着嘴皮子,“大伯,是我。” 焦长赫嘱咐了几句,就带着一众人退出了祠堂,只留下那个满脸担忧的青年守着这一口竹棺。 那青年独自一人站在祠堂内,脸色渐渐泛白,他慢慢踱步着,后退到离竹棺材有一点距离的地方。 然后颤颤巍巍地坐在地上,他的鼻尖已经渗出一层汗珠,双手也死死地在胸前紧攥着。 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太爷爷,之前是我出言不逊,多有得罪,我现在好生给您守棺,您可不要吓我啊……” 杭芜声看着躲到两人下方哆哆嗦嗦的焦家后辈不禁皱了皱眉,低声开口道,“得想办法把这家伙引开,又不能惊动别人。” 方截云轻轻挑眉,无奈地耸耸肩,“看他如此胆小,我怕随便使点手段,都能将他吓得叫叫嚷嚷,闹得这焦家皆知。” “有带迷药迷烟之类的东西吗?” “我行走江湖从来不用那玩意儿,只有致幻的药粉,用来配合我那不算精通的障眼法……” 方截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一时之间,两人陷入了为难。 忽的,杭芜声眉间轻蹙,她仔细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似乎是发现了什么端倪,悄声问道,“你闻到了什么不一样的味道吗?” 方截云听言也仔细闻了闻,“像是一股香味。” 这味道在夜晚寂静清冷的空气里显得尤为幽香,还掺杂着一丝甜腻。 “似乎是从这家伙身上传来的,”方截云指了指蜷坐在祠堂的焦家后辈,但瞬间又眼中狐疑,“可这并不像男子用香啊?” 杭芜声眸下一沉,喃喃道,“这是女子用香,我曾在莳花馆闻到过……” 方截云轻轻嗤笑一声,“这家伙也是个流连风月的公子哥。” 似乎有了什么想法,杭芜声转头朝方截云试探道,“不如试试美人计?” 可此言一出,方截云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他急忙握住杭芜声的手腕,声音虽轻,但言语里带着关切和肯定。 “不可。” 杭芜声手腕一暖,眼中微愣,她看着面前一脸严肃的方截云,有些不知所措。 方截云认真地看着杭芜声,眼中眸光清亮,语气坚定地再次说出了那两字,“不可。” 他转头,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难为情,声音渐渐变小,“我可以男扮女装……” 不过对于让杭芜声去使美人计这件事,他是坚定地反对的,转头再一次强调道,“但我不能让你以身试险。” 杭芜声看着眼前少年一会肯定、一会扭捏的模样,不禁嘴角轻扬,有些好笑地伸手敲了敲方截云地脑袋。 “你傻了?你不是有偃术傀儡?” 方截云忽的恍然大悟,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握着杭芜声的手。 他不是带了两个傀儡吗?这怎么给忘了,真是一紧张就脑袋空空了…… 方截云盘坐在房顶,凝神默念着,双手结印的动作简洁迅速,渐渐的指尖灵光乍现,他轻轻朝天际一指,突然从远方窜出两个人影。 那两个人影稳稳地落在了方截云的跟前。 那偃术傀儡与真人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关节灵活,行动飘逸,五官流畅,一寸寸肌肤纹理细腻,甚至精细到连头发丝都栩栩如生。 大概也只能通过双眼无神、鼻中无息、口不能言来分辨了,毕竟就连心跳,方截云都用精妙的机关构造模拟了出来。 见状,杭芜声也将那致幻的药粉偷偷地从高处撒在了焦家后辈的身上。 片刻后,方截云手腕一转,指尖微动,那女性装扮的傀儡就一跃而下,轻轻地落在祠堂的窗边。 紧接着,在致幻药粉的作用下,傀儡上演了一出朦胧月夜,焦家后辈于窗畔巧遇仙女的剧目。 那焦家后辈本就不情愿在这祠堂久待,致幻的药粉让他误以为遇到了救他于水火间的仙女 在那傀儡半推半就的引诱下,便神情恍惚地一步一步走出了祠堂内,直至到了花园凉亭才止步下来。 那焦家后辈早就被欲念冲昏了头脑,扑上去就是一阵调戏,抱着那傀儡什么害臊话都说尽了。 方截云不禁皱眉,无奈地叹口气,只能靠那女傀儡在方截云的念力授意下与那焦家后辈周旋了。 确定了祠堂内暂时安全,两人和另一个男子装扮的傀儡再一次小心潜入进去。 杭芜声慢慢靠近棺材,眉间沉静。 “时间紧迫,速战速决。” 两人小心翼翼地掀开棺材内覆盖着竹帘,映入眼帘的老人衣冠整洁,头发花白,面容安详,似乎那肌肤都是松软的。 老人的身上没有一点尸臭味,面上也没有邪性的狰狞,就像是安安静静地在棺材内睡着了。 这反常的一幕显得更加诡异。 杭芜声刚想伸手,就被方截云制止了。 “稳妥起见,带上手套,我们的血气太重,直接接触尸体,我恐会发生变故。” 方截云先是拿出一张符,闭眼默念后贴在了老人的脑门上。 他微微皱眉,似乎是听见了老人嘴里发出了一声细微而不可闻的嘤咛之声,但很快便消失。 保险起见,他又默念了两遍安魂的咒语。 紧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机关,放在地上,指尖催动下,如同小方块般的机身迅速旋转,衔接处延长变换,各处机关零件翻转重构,横插交叠,随着机关骨骼的灵巧变动,这小小的机身瞬间扩大。 此刻在地面上的展现着的是犹如一张小床一样大小的机关台面。 这小东西就是方截云费尽心思给自己打造的野外临时休憩床,现在得给尸体用用了,毕竟他可不敢让尸体落地。 两人带上手套轻轻伸入棺内,将老人的尸体缓缓地抬了出来,隔着衣物接触到尸体时,也能隐约地感受到,那尸体的肌肉皮肤当真如同活人一般。 两人轻轻地将尸体放在了地上的机关床上。 随即方截云便示意杭芜声退去门口望风。 他看着老人的尸体,暗道,“得罪了。” 便和自己的傀儡齐力将尸体的衣物和傀儡的进行了调换。 给尸体换衣服的确是方截云人生第一次了,就算他胆子再大,也在心里不停地默念着“有怪莫怪”。 等一切都更换稳妥,再使一招偷梁换柱,将傀儡放置在了棺材内,恢复了棺材的原样。 方截云回头看着躺在那儿的尸体,看来这背尸是避免不了了。 他皱了皱眉,满脸的不情愿,终究难以克服让他背尸的心理障碍,万一在他背上尸变咬他一口,自己不就英年早逝了…… 但想了想,方截云还是狠了狠心,将那尸体公主抱了起来。 他心中实在是欲哭无泪,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人生中的第一次公主抱竟然献给了一具尸体。 不过就算是心中苦不堪言,他也不耽误任务的实施,只见指尖微收,便将那机关床缩小,脚尖借力一踢将机关踢向了杭芜声。 杭芜声轻巧地接过机关床,看着脸色铁青的方截云,忍俊不禁,只是默默跟在他身后,转身藏入祠堂外侧面的暗处。 第69章 鬼差拘魂 当两人藏在了侧面的暗处,方截云指尖又是一阵微动,那傀儡就引诱着焦家后辈回了祠堂内。 一番来回拉扯的周旋中,加之那焦家后辈本就有些恍惚,一时之间真以为那傀儡是仙女。 此刻不过是与他一阵嬉戏抚慰后,便要回归高天,他只能依依不舍地看着那傀儡渐渐隐入了夜色中。 那焦家后代有些睡意昏沉,便靠着墙角打起了盹。 杭芜声只能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好色程度也是没谁了…… 但对于方截云来说,当务之急是把这尸体转移到被唤回来的傀儡的手上。 那傀儡宛如一个支架台,正好将那尸体稳稳地公主抱着。 此刻方截云的余光注意到尸体贴着黄符的面容,总觉得有些不适,也不知他从哪里掏出一个麻袋将老人的头套住,遮盖住了面容。 可突然间傀儡皮肤上的水渍引起了方截云的注意,仔细看来,不禁让他连连摇头,眉头紧皱,心中暗骂那焦家后辈。 这畜牲是个什么德行?可真就是抱着个美女便又亲又啃的,这要是个活生生的女孩那还得了,真是禽兽行为啊…… 这算得上什么清流啊,照他说,这焦家应该是哈喇子到处流才对。 可怜他这好好的傀儡被这口水弄得都有些臭烘烘的了,回去免不了要好好清洗一番…… 两人又看了看远处浓重的夜色,月亮也被云雾遮掩着,方截云不禁皱眉,“还得与这尸体等到丑时,无聊不说,的确瘆得慌啊……” 为了能让心里踏实点,方截云又掏出黄符将尸体的四肢和前胸后背能贴上的地方都给贴上了。 杭芜声看着被贴得满满的尸体,不禁轻笑揶揄道,“这不是自己画的符,你倒贴得都挺痛快。” 方截云撇撇嘴,倒是眼中拓落。 “画符其实很考验功力的,为了锻炼我,师兄从来不替我画符,这次难得师兄自个儿画了这么多符给我,我可得物尽其用。” 杭芜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倚靠在墙边百无聊赖地等着时间一到的童子坐棺。 毕竟这“偷梁换柱”也算是兵行险招,必须等到顺利地重新盖棺抬上梁后,他们才能真正地放下心来。 方截云缓缓走到杭芜声身旁,从怀里掏出一个精巧的小玩意儿,“八卦锁,十八柱的,一个消遣玩具,给你打发时间。” 杭芜声接过那榫卯结构、棱角分明的八卦锁,修长的手指转动着,把玩着这八卦锁,淡淡开口道。 “小时候玩过六子联方,这也挺有意思的。” 要不是祠堂侧面的过道稍显狭窄,他高低得把机关床摆出来舒舒服服地躺着等,但现在自己也只能席地而坐了。 他坐在地上,撑着头看着杭芜声,此刻她正倚着墙认真把玩着八卦锁。 她鬓角的发丝轻垂,长而卷翘的睫毛轻颤,像是抖动翅膀的蝴蝶,眉间时不时轻蹙,似是在思考什么。 方截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嘴角不禁流露出痴痴的笑容。 不知过了多久,杭芜声忽的双手紧握住八卦锁,眼中警惕地看着周围,于此同时方截云也感受到了不对劲,立马站起身来。 不是焦家人,这股气息不属于人…… 他立马谨慎地查看了傀儡手上的尸体,一道道黄符下的尸体此刻却并无异样。 方截云不禁皱眉,手中利落结印,闭眼凝神默念心法,待再次睁眼,他果然看见不远处从祠堂出来了两个黑乎乎的影子。 不过他这中流的修为,就算拼尽全力也无法将那两个越靠越近的影子看得清楚。 但他心中有了几分忌惮,虽然他的修完不算高深,但是在师兄的监督下,自己还是能够看得清妖气和普通的鬼影。 而眼前这两个影子的来路应该不简单…… 方截云朝杭芜声眼神示意,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此刻杭芜声虽是看不见什么,但也能感受到异于平常的阴冷气息,没有妄动,只是默默捏紧了腰间的软鞭。 只见那两个黑影在他们周围来回踱步盘旋,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只是方截云注意到那黑影在傀儡身旁时总会停留几秒。 一阵细微的锁链声似乎印证了他的猜想,他悄悄伸手将怀里剩下的黄符都不动声色地全部贴在了那尸体的身上。 没一会,那黑影渐渐撤了出去,走远后消失在了空气里。 此刻方截云的额头早已渗出细小的汗珠,但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那一群焦家人就回到了祠堂。 杭芜声感受到那股阴邪之气似乎渐渐褪去了,朝方截云悄悄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接下来的事情她去查探。 仔细听那声响,焦家人已经全都进入了祠堂,杭芜声足尖一点,两三下便身形轻盈地落在了屋顶,透过瓦片缝隙观察着祠堂内的情况。 不出意外的是,其中一位中年男子语气里带着愠怒之意地喊醒了那个在祠堂内酣睡的焦家后辈,看样子是其父亲。 那焦家后辈清醒过来,慌慌张张地站起身,还慌不迭地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此刻焦长赫并未多言,只是急匆匆地走向了祠堂中央的竹棺。 按规矩既已重新换了竹帘,就不宜再次掀帘,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竹棺内部,依旧整洁如旧,不禁默默松了口气。 也不再耽误,他转身吩咐一众后辈将竹棺合棺。 合棺后,另一位中年男子怀抱着一个五六岁的男童,那男童白白胖胖的,乖乖地趴在自己父亲的肩头,粉嘟嘟的小脸上还带着浅浅的困意。 焦长赫动作轻柔地接过孩子,将他轻轻地放在棺材上好生坐着,并出言轻声哄了几句。 他又转头看了看身后眼中满含关切的弟弟,又想起祠堂外不远处焦急守候着的弟媳,轻轻叹了口气,“你就陪陪子儒,事毕后带他回去好好休息。” 一时之间,祠堂内就只剩那个昏昏欲睡的男童和男童的父亲。 也不知过了多久,男童坐棺结束被抱了下来,焦家一群人又涌入了祠堂,不过这一次那焦家老者也来了。 几位焦家后辈齐力将竹棺又抬上了横梁的老位置,而那焦家老者则是颤颤巍巍地爬上木梯,将怀里一面新铜镜掏出,小心翼翼地放在棺盖上。 他虔诚地双手合十,对着竹棺不知默念了些什么,才缓缓爬下了木梯。 很快,焦家祠堂的忙碌就停歇了下来,杭芜声再三确认了一番,才放下心来,跳下房檐落在了方截云身边。 此刻的方截云正皱着眉对着那具尸体,黑影变故让他不敢妄自远离尸体,只是沉声道,“赶紧撤吧,有些事情需赶紧告诉师兄。” 杭芜声点了点头,两人一傀儡带着尸体就往靳州城外的山上道观赶去。 等到了道观里,当岑之笑看见了那精妙绝伦、栩栩如生的傀儡后,不禁鼓掌感叹。 “你小子是真的深藏不露啊……” 但转眼又看见那被黄符贴满了的尸体,不禁皱眉,好奇地发问道,“梁老板说你们是去焦家偷梁换柱,但这黄符贴的……” “难不成是凶尸……不贴黄符就得尸变?” 岑之笑一手拄拐,一手不自觉地拉着杭芜声后退了两步。 方截云轻轻叹了口气,看向梁峋,说出了心中的猜想,“这尸体应该有古怪……” “今晚我们遇见的应该是,鬼差拘魂。” 第70章 三清铃还得我来摇 一旁的杭芜声恍然,这一切似乎很好的解释了当时她所感受到的阴邪寒冷的气息。 梁峋闻言只是上前细细查看了一番傀儡手中抱着的尸体的,淡淡开口道,“人死亡后七魄会自动消亡,三魂也会离去。” “此人早已身亡,但魂却迟迟未到地府,黑白无常自是要来寻他,我给你的符咒有一部分是用来隔绝他的三魂气息。” 方截云皱着眉头,细想一番却认为贴符咒保魂之事过于繁琐,“既是无常本该拘的魂,我们又何必将那魂保在这尸体内。” 梁峋沉吟道,“焦家所行之事有违天道,用‘升棺发财’的局温养尸体,这魂被香火、阴气、煞气交织浸染,鬼差拘魂也不是那么容易。” “你们在焦家的时候并不是能拘魂的好时机,把尸体带到这儿不过是为了不再起事端罢了。” 方截云点点头,明白了梁峋话里的意思,那焦家所设之局以及房梁上的防鬼咒,都让鬼差无法寻得亡魂所在。 他随即指了指尸体,试探性地问道,“那师兄,这是要作法?” 梁峋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见状,方截云便想出门拜托道观准备一些东西,可刚迈出步子,就被岑之笑出言拦下了。 “毋须再忙碌了,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说罢,岑之笑指了指桌上一个硕大的包裹,轻轻打开它,里面是朱砂、红绳、柳条、艾熏等一系列驱邪净化之物。 方截云挠了挠头,嘟囔道,“那也应该搭设法场吧……” “不用,就在房内。” 梁峋依旧镇定自若自若地看着眼前一脸不可置信的方截云以及一头雾水的杭芜声。 而岑之笑在那两人去焦家行动时,就已经跟梁峋唠开了,故作深沉地开始给这两位解释道。 “这具尸体特殊,很容易就被孤魂野鬼夺去了,在房内施个法会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方截云只是轻轻挑眉,暗自喃喃道,“师兄竟会如此随心所欲了,稀奇啊……不过这也好,活得轻松些。” 一众人先是将艾熏点燃摆满了房间,紧接着两位男子又将朱砂涂满了尸体全身,连花白的头发丝都不放过。 涂好朱砂后,再用红绳将这尸体牢牢地捆绑在机关床上,方截云收起傀儡,又在桌上摆上了香坛。 岑之笑看着烟雾缭绕的房间内,那个躺在机关床上脑门贴着符,全身红彤彤的尸体,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和好笑自心底油然而生。 方截云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那烟雾呛得轻咳了两声,断断续续地问道,“咳咳,师兄,什,什么时候开,开始啊?” 在如此浓重以及味道相当扑鼻的烟雾下,一向自持的杭芜声都有些轻皱眉头。 而岑之笑已经开始逼迫自己接受这仙气飘飘的环境了。 此刻的梁峋身形玉立在烟雾之中,神色自若淡然,恍惚间真有几番谪仙的气度,他只是朝着方截云缓缓开口道。 “你算算吧。” 方截云双眸倏的睁大,指尖略微颤抖地指了指自己,表示自己不敢相信。 “我?” 梁峋点了点头,吐出两个字,“抓紧。” 就当是师兄要锻炼他的能力了,方截云小心翼翼地掐指算着,算了半天,才颤颤巍巍地说出一句话,“半炷香后?” 梁峋闻言倒是不疾不徐地坐在了桌边静候着半炷香的时间。 岑之笑看着梁峋如此悠然淡定的模样,心想这法事真有那么简单? 半柱香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按照事先安排的,方截云和杭芜声拿着柳条不停地抽打尸体。 随着那柳条一阵阵地抽打,通红的尸体上竟冒出丝丝的黑气,那尸体的嘴里也呜咽出痛苦的嘤咛声,猛地睁开了眼。 尸体眼中黑红两气氤氲缠绕,本是无神的双眼却透露出怪异的狠厉,一瞬间那尸体开始不停地挣扎。 但每挣扎一次,捆绑着尸体的红绳就像是滚烫万分,炙烤着尸体更加痛苦地嚎叫着。 接下来就要看梁峋作法了。 可梁峋却把目光投向了岑之笑,岑之笑顿感一阵不妙,只听梁峋淡淡开口道,“这场法事就得拜托你用三清铃了。” 岑之笑皮笑肉不笑得扯了扯嘴皮子,这法事这么潦草的吗?好歹方截云是正经师门的弟子,而她这东拣西拣学的一些皮毛能干嘛…… “我可以拒绝吗?”岑之笑拄着拐后退半步,“我这伤残人士或许不太方便?” 梁峋倒是不在意地上前,站在岑之笑身后扶住她,“放心,想想齐家密室里,你可以的。” 岑之笑眉间轻蹙,想起在齐家密室里,自己使用三清铃也没有法力咒语加持,但镇魂净化是挺有作用的,不过后面也出了岔子…… 但眼前梁峋气定神闲的样子,似乎自己可以试试再一次锻炼一下在齐家被开发出的能力,俗话说,技多不压身。 耳畔响起梁峋低沉有力的声音。 “精神也可化为念力,念力足够坚韧,便可驱使法器克服困难。” 岑之笑望着那被红绳捆住拼命挣扎的尸体,眼中渐渐坚定。 她握紧三清铃,缓缓举起手来,集中注意力,凝神想着要镇魂净化的目的,一下又一下地摇响了三清铃。 铃声清脆悠扬,在这烟雾缭绕的环境里似乎就像是清晨云雾山头的第一声鸟啼,让人心神安宁。 她死死地盯着尸体的变化,不敢懈怠地一下又一下地摇铃,额角都渗出了密密的汗珠。 那被捆住的尸体的哀嚎声渐渐小了起来,方截云见此变化,便更加卖力地抽打起来。 此刻尸体内的黑气往外冒得汹涌,但一进入到艾熏烟雾中就立刻瓦解消散。 此时站在岑之笑身后的梁峋也并非无所事事,只一瞬便敏锐地感觉到房外有些躁动的气息,他藏在暗处的手只是微微转动指尖,门外便安定了下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尸体上的黑气渐渐都排出体外,双眼里缭绕的浊气也逐渐散去,只是依旧无神。 尸体停止了挣扎和呜咽,安安静静地躺在机关床上,但这尸体目前的惨状,颇有一点“死不瞑目”的意味。 岑之笑这才停止了摇铃,可这一停止,自己瞬间全身发软,甚至连三清铃都拿不稳了,整个人恍惚地就靠在了梁峋的怀里。 她也没想过这三清铃的法事能是个体力活啊,但似乎自己的确拥有念力这种能力…… 此刻的方截云保险起见又抽打了几下尸体,见没有反应才安下心来。 梁峋轻轻地将岑之笑扶到床铺边坐下后,便转身朝尸体走去,缓缓开口道。 “辛苦了,你们去休息吧,接下来的交给我。” 方截云轻轻活动着自己的肩肘关节,神色带着点疲惫,“小爷我胳膊真是抡得酸痛,看来我得舒舒服服地兰汤沐浴一下,休整休整。” 杭芜声的眉宇间也浮现出浅浅的倦意。 两人离开了房间后,梁峋将屋内的艾熏和柳条全部撤出。 而后俯身将那尸体额头的黄符扯了下来,那尸体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干瘪,只剩那头发没有变化。 此刻的岑之笑靠在床边,心里只是感叹,以后这种颠倒黑白的活能不能少一点。 忽的一阵风将窗户吹开,房间的温度似乎下降了几个度。 她模模糊糊地看见两个影子,一黑一白,凭空出现在房间内,吓得她一激灵,疲倦的脑袋都清醒了。 只见那黑白无常拘着一个跟那尸体一样的鬼魂,梁峋朝他们微微颔首,他们便如一阵烟消失在了房间里。 算是人生牛逼了,有生之年她活着看见了鬼差黑白无常了。 第71章 再临竹海梦境 岑之笑拄着拐一瘸一拐地走向梁峋,但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潦草凄惨的干瘪尸体。 她撇了撇嘴角,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这尸体该怎么处理啊?” 这尸体虽目前已经没有了威胁,但毕竟是被多种混杂在之气浸染过了。 梁峋镇定自若地开口道,“午时,烧了。” 这时,慈云道长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两三个坤道,她看了看尸体,一眼也瞧出了这尸体目前算是无害。 她微微上前,向梁峋商议着事情。 实是有些乏力,那些一本正经地交谈内容在岑之笑的耳朵里听起来就如同早八老师在讲课。 她默默地转身,想要拄着拐悄悄退到桌边坐下歇一会,可刚一转身就感受到了手臂被人轻轻扶起。 她抬眼细看,只见梁峋朝慈云道长微微示意,便转身小心地将她扶去桌边,用脚轻轻勾出木凳便于她坐下。 而后接过她的拐杖稳稳地倚放在桌边后,便一脸淡然地转身和慈云道长继续商议着事情。 这行云流水、万般自然的一系列行为倒是让岑之笑有些不知所措,但倦意如海潮,她用手撑着脑袋晃晃悠悠的。 控制不住眼皮疯狂打架,岑之笑干脆趴在桌上休息了起来。 一番交谈后,梁峋眼中谦恭,朝慈云道长微微作揖。 “事情就是这样,小辈在此谢过慈云道长的大度。” 随后梁峋又看向那具尸体,沉声道,“不过,还得劳烦慈云道长寻一些荔枝木来,我好将这尸体焚烧了。” 慈云道长和蔼一笑,“哪里哪里,我仅仅是提供了一处场所罢了,为世间消除一桩邪事也算是功德无量。” 语毕,便转头朝身后的坤道轻言嘱咐道。 那几个坤道闻言慢慢靠近尸体,拿出一块写满符咒的硕大黄布,齐力将尸体裹住后,便轻松将尸体抬出了房门。 “道观后院有一处空地,可用于焚尸,我先带人将这尸体带去日下晒晒。” 话音刚落,一阵细微的鼾声就从梁峋身后传来,慈云道长微微探头就看见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的岑之笑。 她只是朝梁峋轻轻一笑,“这间房目前怕是没法住人,不过西边还有一间厢房,你待会带岑姑娘去那儿好好歇息。” 随即便和其他坤道缓缓退出了房门。 梁峋看着身后睡得正香的岑之笑,垂眸轻笑,缓缓俯身将她抱了起来,动作小心轻柔,生怕将她吵醒了。 但沉浸在梦乡里的岑之笑对外界这种响动丝毫没有反应,更别谈被吵醒了。 梦里,岑之笑来到了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 抬眼四下观望,环境清幽,一种熟悉感油然而生,她敢肯定,这片竹林她曾经梦到过。 不过唯一不同的是,这片竹林间一开始就充盈着倾泻而下如鎏金般的暖暖日光。 岑之笑走的每一步都踏在微微漾动的光斑上。 但四处走动一番后,岑之笑无奈地叹了口气,“果然,这里还是跟刚梦见的时候一样,妥妥一个迷宫啊……” 话音刚落,竹海风起,眼前绿意翻滚,竹叶纷纷随风扑簌而下,于柔和的日光里翻飞,在空中勾勒出好看的弧度。 像是一只只翠意欲滴的蝴蝶,用翅膀接住了那日光碎落的金灿灿的光芒。 岑之笑感受着风吹扬着自己的发丝,眼前虽是竹海涌动,但是在片片竹叶漾动间,她似乎发现了一条从未见过的路。 慢慢地迈着步子,岑之笑小心翼翼地向那条小路走去。 路上依旧是苍翠的竹海,但似乎细细听来,除了风吹叶动的声音,还有几声细微的悦耳的鸟啼。 忽的,风声里传来几句听不真切的人声,还带着浓重的回响。 岑之笑微微皱眉,渐渐放慢了步调,侧耳想要努力听清楚人声。 随着慢慢地靠近,那声源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无量无常,无形于世,不相不容。” “……心非昭昭,亦是惑生难明……” “天道承负……涤清以外诸般……” “有所易……” 又是一阵风朝岑之笑迎面袭来,竹叶纷飞,将那话语卷进风里再也听不真切,只有仿佛诵吟般的声响在她耳畔盘旋。 她又努力地朝前方走了两步,在那重重叠叠的竹影交错之下,一束阳光粲然,似乎那光晕间有个人影。 岑之笑揉了揉眼睛想要努力看清那人影,但就如同海市蜃楼一般,越是靠近越是什么都看不清,那人影依旧远远地立在那儿。 耳边忽的传入了潺潺的溪流声,慢慢的,这溪流声听着怎么那么像倒水的声音…… 岑之笑微微皱眉,似乎空气里还有一股淡淡的药味儿。 “之笑姐。” 岑之笑猛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杭芜声满带关切的脸,以及旁边端着药碗的方截云。 以她出神入化的推测技巧,如果没猜错的话,她又要喝药,干脆以后改名叫“岑大郎”得了。 但岑之笑现在已经能够坦然地接受这“喝药定律”了,利索地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说来也奇怪,虽然自己迷迷糊糊睡着前感觉浑身乏力,但这次醒来并未感觉浑身酸痛难受以及头昏脑胀。 岑之笑很是自然地接过方截云手中的药碗,一饮而下。 但瞬间唇齿间所蔓延开来的苦味比以往所喝过的汤药都要浓烈,不过岑之笑只是皱眉间便恢复了神色正常。 方截云见状,转身又倒了新的一碗汤药,岑之笑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桌上的一个药罐子,颤颤巍巍地问道,“这,这还得喝多少?” 此刻杭芜声走到桌边,也倒了一碗汤药。 “之笑姐,这一次咱们仨都得喝。”方截云无奈地耸耸肩,朝岑之笑解释道,然后一饮而尽。 岑之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咱们仨最近都这么虚的吗?” 她随即转了转自己的胳膊,甚至发现自己还能下床缓慢地走动几步了,看了看自己小腿崭新的包扎,估计又麻烦小伙伴替自己换药了。 不过可喜可贺,一觉醒来,对拐杖的依赖性似乎没那么强了,岑之笑看向方截云问道。 “我感觉我这脑袋也不昏沉,神清气爽的,也不至于虚弱至此吧?” 方截云喝了药后,脸上的神情那叫一个变幻莫测,完全没心思回答岑之笑的疑问。 一旁同样喝完药的杭芜声也觉得这药过分苦烈,但也只是微微皱眉,从怀里掏出两颗糖,一颗递给了方截云。 方截云的痛苦面具渐渐恢复了正常,这才说起了三人喝这药的缘由。 “焦家的事只算是告一段落,后面齐家的事更为棘手,这药呢也并不是补身体的。” “我呢,道行不够精深,之笑姐你也不过刚懂皮毛,而杭姑娘更是没有修为傍身,所以这药相当于培元固神。” “虽然作用比不上修心,但好歹有点用,毕竟后面邪门的事儿可多着呢……” 岑之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四处张望了一番,轻声问道,“梁老板呢?” “师兄啊?我已经赶他去休息了。” 紧接着,方截云给自己斟了杯茶水疯狂的漱着口,似乎是想把牙齿缝里残留的苦味都冲刷掉。 看着岑之笑眼中对“赶”字所带的疑惑,杭芜声轻轻开口道,“之笑姐,你看看窗外是不是才清晨……” 岑之笑看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微日光,稍显迟疑地点了点头。 “其实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 第72章 进化吧超能力 “之笑姐,昨日你歇下后发了低热,一直昏睡着,梁兄照顾了大半夜。” 杭芜声轻言解释道,随即方截云接过话又补充了几句。 “昨日师兄忙活了大半天,火化尸体封坛后,帮着彻底肃清了那做法事的房间,还去寻了那汤药的药材。” “不过排浊之事确实挺费人精力,虽然平时我觉得师兄跟个神仙似的不会累……” 还没等方截云絮絮叨叨地念叨完,岑之笑蹙起的眉宇间又浮现出了一抹疑惑之色。 “低热?我又生病了?” 她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按理说不应该啊……难不成是昨日被鬼邪冲撞了? “昨日的三清铃响同时也在为你排浊,所以会引起低热,不过并不是平常病症的低热,无碍的。” 方截云看向岑之笑的眼神里突然充满了祝贺之情。 “之笑姐,你以后可以放心无虞地使用三清铃——” 岑之笑急忙摆了摆手制止了方截云接下来的恭喜之词,抬眼继续问道,“排浊又是什么?” 她这一觉醒来又是十万个为什么,睡了一天一夜仿佛有了世纪之差,她干脆拉着这两人围在桌前,开启了茶话解惑。 一番了解下来,岑之笑悟了,之所以梁峋会让她摇铃,其实也是借此机会排出她体内的浊气,按照他们的说法便是稳固元炁。 毕竟岑之笑基础不行,时段也错过了,若要以梁峋为模板去学习本事,估计也只能学一个“话不多说”。 不过仍旧是可以绕过那些正儿八经的道术方法,通过念力去催动符咒或者是使用法器。 岑之笑心下一想,这不就是帮她将身体素质打造好吗?难不成是为了让她能学会使用念力而无后顾之虞…… 这简直就是在铜钱币的基础上如虎添翼,她这是进化了呀! 方截云用念力催动偃术傀儡,使其能够灵活行动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我当年可是硬生生钻研了一遍又遍的心法,长年累月下才彻底为自己排了浊……” 方截云语气微扬,一副追忆当年的怀旧模样。 杭芜声轻皱眉头,歪了歪头朝方截云问道,“此话一出,约摸着你这年纪都要近半百了……” 被戳穿的方截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言语稍微夸张了点,我当时的确也有师父的指导……” 但很快话锋一转,方截云又看向了岑之笑。 “我在师父的帮助下进行排浊,都历经了两个月之久,但像之笑姐如此短时间的着实少见。” “不过话说你体质特殊,再以师兄精深的道行协助排浊,这种可能性也应该是有的……” 方截云撇了撇嘴,又自顾自地开始念叨着,“当年师父帮我都没这么上心……” 此时,房门被打开,梁峋缓缓地走了进来。 岑之笑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幸亏腿脚已经利索了不少,不等众人反应便一瘸一拐地向梁峋走去。 她眼中担忧地打量着梁峋的脸色,绕着梁峋转了一圈仔细看了看,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梁老板,你还好吧?” 毕竟她刚刚与方截云的谈话时,从字句中捕捉到这排浊并非易事,想必梁峋一定费了不少心思。 还没等梁峋回答,身后便传来了方截云的声音,熟悉的拐杖再一次夹在了她的胳膊下。 “之笑姐,别忘了你的拐。” 岑之笑转头看着方截云,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一定要在这种情况下再为她营造一个尴尬的气氛吗? 但方截云脸上真诚的关切,一时之间让岑之笑又骂不出声。 “这个时间点我不妨去看看斋饭好了没有,之笑姐、梁兄,我们先告退了。” 杭芜声笑了笑,她难得出言缓解气氛,也只是勉强地用借口拉走了方截云。 留下岑之笑和梁峋两人在房间内相顾无言。 这时,梁峋看着眼前拄着拐,飘忽的眼神在他身上乱瞟的岑之笑,缓缓上前,想要将她扶到桌边坐下。 岑之笑神使鬼差地将那拐杖扔在了一边,顺便止住梁峋扶过来的手。 “不必梁老板再费心,我已好很多了,不用这拐也能走路。” 说罢还晃晃悠悠地转了个圈,以示自己的腿脚已经逐渐利索起来了。 梁峋看着岑之笑眼中要强的神色,只是垂眸轻笑,从怀里掏出那三清铃,缓缓递到了她面前。 “以后这就是你的法器了,精进念力以驱动,你让我教你这保命之法,我算是兑现承诺了。” 岑之笑接过那熟悉的三清铃,轻轻握紧。 她也明白自己不是什么盖世无双、能力超群的大英雄、救世主,做不到只凭借一己之力上刀山下火海。 她从不排斥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帮助,但她也不愿自己总是手无缚鸡之力地等待救援。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梁峋应承,授她以保命之法,她心中欣喜。 岑之笑将那三清铃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抬头眼中亮晶晶地看向梁峋。 “谢谢你,梁峋。” 岑之笑随即俏皮地眨了眨眼,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定不负所望。” 梁峋长睫微颤,嘴角淡淡的笑意不加掩饰。 印象里的梁峋总是一脸从容不迫,就算是嘴角有了弧度,但眼中的笑意却并不浓。 但这一次,眼前梁峋静静地看着她,嘴角的笑意自然舒展。 没有任何的氛围加持,可这抹笑意却让岑之笑心下一颤,她不自觉地喃喃道。 “梁峋,你笑起来其实很好看,我……” 话没说完,方截云就再一次地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让岑之笑把后半段想要说出的话硬生生给咽了回去,只能手足无措地又开始眼神乱瞟。 「你笑起来很好看,我很喜欢。」 “师兄,莳花馆来信,宁老板被抓进府衙了。” 一瞬间,岑之笑飘忽的眼神便立刻锁定了,她眉头紧皱,看向面色凝重的方截云。 “出了什么事?按理说,这靳州城的官府是不会轻易动宁岚的。” “她目前处境还算安全,派暗卫来信,让我们去把郑湘湘和裴皓接走。” “杭姑娘现已和那暗卫喜月先出发去接人了。” 梁峋眉间略微思忖,沉声道,“想必宁老板是顺势进了府衙,这靳州城官府有问题。” 岑之笑微微皱眉,难不成官府里有什么线索?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可那莳花馆背后的东家和宁岚背后的撑腰之人就任由她沾染上这牢狱之灾? “那暗卫还说齐府自昨日就没再绑外地女子了。” “湘湘和裴皓目前留在靳州城内的确不安全,把他们接回道观来较为妥当。” 岑之笑轻轻咬了咬嘴皮,心里暗下决定,“但我们不如就住进莳花馆,可能会离线索更近。” 方截云点了点头,不在意地笑了笑,“兵行险招,君子奉陪。” 但很快,方截云就笑不出来了。 “师兄!御剑不要太低了!树杈子都快刮到我的脸了!” 再一次荡秋千般悬在剑身下的方截云伸手快速扒拉着迎面袭来的树枝,还是不免有些树叶随风进了嘴里。 “本就是山林间,低一点才好注意到芜声她们,上次你不是说要好好学御剑吗?” 随着呼啸的风声,岑之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入了方截云的耳朵里。 “学御剑哪有那么快的啊!还是飞高点吧!找杭姑娘的身影我保证我一双眼睛就够了!” 岑之笑忍俊不禁,噗嗤笑出了声,伸手扯了扯梁峋的衣角。 御剑高度缓缓上升了几分,告别了树枝残叶,方截云吐掉嘴里的叶屑,不禁舒了口气。 不过他这双眼睛倒是很快便寻见了杭芜声的身影。 第73章 重逢郑湘湘和裴皓 五人汇合后,商议一番决定待入夜后,将郑湘湘和裴皓安全护送至道观。 一行人到了莳花馆,本以为没了当家老板,店内会乱作一团,但在岑之笑看来店内的运行依旧有序看得出这莳花馆是有一套成熟的管理机制。 “在路上时就听喜月谈及到这宁老板除了将莳花馆打理得井井有条,也有手段让莳花馆在机制里顺畅运行。” 一旁的杭芜声看着那群杂役依旧按时清理打扫着店内,井然有序,全然不像是没了主心骨的样子。 岑之笑也随即点点头,忽的一位样貌秀丽的女子走上前,打量着前来的四人,眼中恍然。 她将目光落在岑之笑的身上,轻轻开口道,“姑娘就是宁姐姐的朋友吧,按照宁姐姐的吩咐楼上的两间房已经收拾出来了。” 岑之笑也笑着应和着那女子,看来宁岚也预料到了我们会选择留在莳花馆。 “我还得赶着去府衙里给宁姐姐送些饭食,就不亲自带路了,我会命人领你们去房内歇息的,失陪了。” 提及宁岚时,那女子的面色是难掩的担忧,说罢,便拎着食盒匆匆出了门。 岑之笑眉间一沉,长睫下掩盖着思虑之色。 目前店内的井然有序不排除是这背后的东家不会放任莳花馆乱套。 但如今看来,从下人杂役到清倌人们,都没有谁是偷懒模样,甚至依旧对宁岚的嘱咐照办。 并且想要去牢狱里送餐食想必没那么容易,她注意到女子手里紧攥着一个锦囊,看着沉甸甸的,想必是为了能打通狱卒。 这种种的迹象都表明,宁岚除了经营有方,手段了得以外,在人情世故上也是颇得这莳花馆众人的人心。 的确是一位值得佩服的女子。 “之笑姐姐!”熟悉的声音在岑之笑的耳畔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裴皓从厅堂的屏风后探出个小脑袋,满脸欣喜地朝岑之笑跑来。 “之笑姐姐,你终于来了!”裴皓看着岑之笑,乌黑的眼眸亮晶晶的,手里还拿着一块刚刚拧干的湿抹布。 岑之笑柔声应道,蹲下身,轻轻擦去裴皓脸上的水渍。 裴皓又抬头看了看岑之笑周围站着的那几位较为陌生的大人,目光落在了梁峋身上,开口问道。 “之笑姐姐,这就是你那好厉害的夫君吗?是来帮我们的吗?” 此话一出,岑之笑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只能手忙脚乱地捂住裴皓的嘴,甚至不敢回头。 方截云见状倒是眉梢轻挑,意味深长地蹲下身朝裴皓问道,“你很聪明啊,那位哥哥的确是你之笑姐姐的夫君,不过你是从何得知的?” 岑之笑转头朝方截云使着眼色,眉毛都要拧到一块了,既然不是解围,拜托也不要拱火啊…… “是宁岚姐姐跟我说的,之笑姐姐会带三位哥哥姐姐来莳花馆,气度最不一般,长得最好看的就是之笑姐姐的夫君!” “之笑姐姐的夫君能帮大忙!宁岚姐姐还叮嘱我带你们去见湘湘姐。” 裴皓一字一句都说得分外认真,眼神里的质朴直接将岑之笑噎得无话可说。 宁岚啊,你没事都跟小朋友灌输了些什么啊……明明都清楚她和梁老板的夫妻相称都是演戏啊…… 岑之笑轻咳两声顺势扯开话题,“既然如此,你就赶紧带我们去看看湘湘姐姐吧。” 裴皓点点头,转身走在前面带路。 岑之笑见状也缓缓站起身,虽然受伤的小腿已经逐渐恢复了,但终归是不太利索。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双大手就有力地托着她的臂膀,将她轻轻地扶了起来。 岑之笑有些愕然地转头看着梁峋,忙不迭地道谢,眼角的余光却瞟见他耳根未消的薄红,眼中不禁泛起了涟漪。 一行人在裴皓的带领下来到了莳花馆的后院,在一处房间前停下脚步,裴皓轻轻地推开门,屋内干净整洁。 岑之笑走进屋内,只见郑湘湘安安静静地坐在床榻旁,看见众人的到来依旧是表情木讷呆愣。 她看着那个就算身处泥泞依旧笑容灿烂、向阳而行的少女此刻就如同木偶般眼中沉闷,不言不语,心中泛起一阵酸涩。 岑之笑轻轻走到郑湘湘的跟前,唤着她的名字,她只是转头呆愣地看着岑之笑,并未做出回答。 后院较凉,郑湘湘的手里乖乖地握着一个小巧的手炉,从她干净的衣着,利整的头发,能看出宁岚把她照顾得很好。 裴皓也随即上前解释着,“湘湘姐回来后就是这样,只有在下午带她出去荡秋千的时候会笑。” “瞧这模样,无疑是失魂之症,真不知这姑娘在齐府经历了些什么。” 方截云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 “魂离体太久,恐怕是会招邪祟。”梁峋见状淡淡开口道,伸手将裴皓轻轻唤到自己身边。 “你去让这莳花馆的人去寻一些艾草和菖蒲暂时挂在门窗外。” 这些驱邪之物能暂时让郑湘湘平安无虞地等到晚上被护送去道观。 裴皓点点头,将梁峋的话一一记下后,朝莳花馆的前院跑去了。 岑之笑叹了口气,收起了自己的感伤,和杭芜声围着郑湘湘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了没有任何异常,便将梁峋交给她的护身符戴在了郑湘湘身上。 众人再次回到宁岚安排的客房,每一个人的神色都不算轻松。 “按喜月所说,能推出来宁老板应该是自愿进那靳州官府的牢狱。”杭芜声淡淡开口道。 岑之笑忽的想起宁岚曾说过她拟了一份推选教坊的清倌人名单进京,借此传递消息,莫非此事出了岔子? 但宁岚并未将自己的安排都告知周围的人,看来此事需得小心谨慎,或许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毕竟人多嘴杂消息难以保密。 “看来有问题的不仅是齐焦两家,还有这靳州城的官府,或许是可以好好拜访一下了。” 方截云微微挑眉,心下不免猜测这靳州城估计也是权利交易泛滥。 此时房门被轻轻叩响,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似乎是早些时候招呼她们的那位女子。 女子轻轻走进房内,先是笑着询问对房间是否满意,见众人都点了点头,便又转身将门掩上。 她面色凝重地朝岑之笑走来,“岑姑娘,平日里宁姐姐做什么我们都相信她自有决断,也从不横加干涉。” “牢狱中肯定日子难熬,我便想着带些饭食给宁姐姐送去,可没想到我拿银子都无法打点,我隐隐感觉不管是什么事情,都不简单……” 那女子言辞恳切,蹙起的眉尖微微颤抖,眼底渐渐弥漫这雾气,声音略带哽咽地再次开口。 “岑姑娘,宁姐姐也曾提及过你,说你智慧难得,果敢善良,今日清钰又见姑娘身边的人个个都是气度非凡,恳求你能帮帮宁姐姐。” 岑之笑将清钰姑娘轻轻扶到桌边坐下,轻轻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想必宁老板一定是有所打算的,你们一定不要轻举妄动。” “但你放心,我们也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这莳花馆也算是投入了宁老板诸多心血,还是得靠你们在这段时间将其好好打理。” 清钰点了点头,谢过众人后,便离开了。 梁峋似乎是看穿了岑之笑眼中的思虑,缓缓开口问道,“你有何想法?” “兵分三路,方截云去拜访这靳州刺史,等入了夜,芜声和喜月护送湘湘和裴皓去道观。” 岑之笑转头看向梁峋,“梁老板,不如我俩去参观参观这靳州大牢?” 第74章 秋千荡荡,疑虑飞飞 并不是嚣张,而是岑之笑对梁峋的能力那叫一个百分之百的信任。 与其在这儿跟无头苍蝇一样猜来猜去毫无头绪,还不如直接去大牢里问问宁岚。 方截云眼中神色除了佩服与惊讶以外,还是出言尝试阻止岑之笑。 “之笑姐,我知你胆识过人,但这劫狱的想法还是三思而后行吧……” 岑之笑不由得白眼一翻,“你这脑瓜子能制作出精妙绝伦的机关和偃术傀儡,怎么一跟我说话就一点都不聪明了呢?” 和她沟通真有这么降智吗?好好的小伙怎么能吐露出如此不着调的话语,还是说自己的意图还表露得不明显? “我是要去牢里看看宁老板的情况,并问问她打的什么算盘,不然干坐在这里又盲又瞎的。” 岑之笑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迎来了方截云充满担忧的质疑,“但是之笑姐,你的腿能支撑你潜入大牢吗?” 岑之笑没好气地看向方截云,但眼神里充满了对自我的肯定。 “我并非残疾好嘛,别质疑我,姐姐我就是风雨无阻的铿锵玫瑰!” “还有,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坐在这里?方小侯爷可别忘了得抓紧去拜访靳州刺史。” 方截云讪讪地笑了笑,“怎么我老是把人情世故的活往自己身上揽啊……” 虽是不情不愿地嘟囔了几句,但他还是利索地起身准备离开。 这时杭芜声也跟着站起身准备离开,方截云见状,耷拉着的眼神立马亮了起来,“杭姑娘,你要同我一起吗?” 杭芜声看着眼前满含期待的方截云,眉宇间有些动容,似乎是不忍心打破他的美好愿景。 但方截云的耳畔已经传来了岑之笑冰冷的话语,“今夜要护送湘湘和裴皓上山,芜声是要去打点行李和检查马车。” 方截云立马就跟那泄了气的气球一般,抬头轻轻叹气,故作深沉道,“英雄的路向来都是独自前行……” 说罢,愤然地甩了甩衣袖便离去了。 杭芜声看着眼前少年离去的背影,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暂作辞别后也转身离开了。 白日无事,岑之笑便催促着梁峋去好好休息,毕竟为了照顾她的确是许久未合眼。 梁峋拗不过岑之笑的坚决,便点头答应,回了房间歇息。 而岑之笑趁着这空档的时间,在这莳花馆的小院里好好转了转,就当是为自己的小腿做康复训练。 莳花馆虽是风月场所,但整体的布局却并未落入俗套,院内打造的景观反而别具一格,透着一股风骨清雅的趣味。 庭院里假山流水错落有致,路径上的落叶早已被人打扫得干干净净,只见青石板下滋生出幽幽绿苔,小池中残荷枯叶,仍旧有游鱼戏于碧波之中。 庭院深处,一抹颜色吸引了岑之笑的目光,那一簇簇明媚动人的花朵在这明净幽静的秋日里楚楚有致、夺人眼眸。 她不禁好奇这看着有些陌生,在深秋也能如此灿烂绽放的花朵到底是什么? 走着走着,她便不知不觉来到了后院,抬眼只见裴皓在陪着郑湘湘荡秋千。 虽说是后院,但依旧收拾的干净清幽,那秋千就悬挂在一棵粗壮的古树上。 见岑之笑走来,裴皓兴奋地朝她招着手。 快步上前,她注意到此刻荡着秋千的郑湘湘不似之前所见的木讷,她的脸上展露出如孩童般的笑容。 她不禁伸手替郑湘湘轻轻晃着秋千绳,心中想到了现代梁峋,失了一魂也是犹如孩童一般,但似乎又与郑湘湘的状况有所不同。 眼中思虑万千,也想不明白,而身边的裴皓倒是利索地爬上了树。 还不等岑之笑叮嘱着他小心,他只是稚气一笑,小心翼翼地将怀里收集的落花花瓣轻轻撒落。 刹那间,郑湘湘在花雨间,迎着风轻盈穿梭,幽香的花瓣轻柔的触感略过她的脸庞,她不觉展露笑脸。 银铃般的笑声绽放在片片飞舞的花瓣间。 岑之笑看着眼前这一幕,微微有些愕然,那个心思细腻的男孩仍旧奋力撒着花瓣,他的眼中是清澈的认真。 她伸手,接过一片花瓣,似乎在秋日里手握了一片温暖,她不禁眼中也盛满了笑意,陪着他们肆意畅快地玩耍。 事后她问起裴皓怎么想着撒花瓣的,裴皓歪着脑袋很是认真地回答,“我希望湘湘姐多笑笑,花瓣雨会让她很开心。” 岑之笑眼底欣慰,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看来我们裴皓是个小男子汉了,知道照顾湘湘姐了。” 裴皓眼中有些骄傲,语气上扬道,“我都十一岁了,早就是男子汉了!” 岑之笑笑着应道,将他们送回房间后已是临近傍晚,她也慢慢悠悠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可刚到房门口,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脚步一转,便敲了敲梁峋的房门。 只听房内传来淡淡一声,岑之笑便缓缓推开了房门。 此刻梁峋静静地坐在桌边,转头看着向他走来的岑之笑,或许两人已是熟络。 岑之笑直接开门见山、单刀直入。 “梁老板,我来解惑了。” 梁峋微微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那天我看见的黑影应该就是黑白无常吧?我虽知道焦家设这升棺发财的局是为了家族气运,但所知并不透彻……” “比如,这是如何躲过鬼差的拘魂的啊?还有,那面镜子意欲何为……” 梁峋眼底神色淡然,从容不迫地开口道。 “焦家在人尚且在世前就已经做好了打算,只等人一去世便将三魂强留在体内,再用死竹棺材的特性,让那三魂安稳地留在尸体内。” “棺材不落地,悬于祠堂上,便于吸收香火气,棺上黄符是寻常镇魂的。” “而镜子盖于棺上便是让棺内的阴气和香火气不外泄,相互纠缠变成了这个局的阵眼,化这些气保焦家以后福祚绵长。” 岑之笑恍然,原来这个局是这么形成的,若在这局下别说求财了,这气运直上不得官运亨通,后世无忧? “那横梁上的防鬼咒防的是鬼差,下了地入了土的棺外竹编能隔绝棺内人魂气息,为的是躲过鬼差拘魂。” 听闻此言,岑之笑倒是问道,“我们偷梁换柱让这人魂被拘,算是破了焦家的局。” “但我们带着这骨灰,不会是要给人家还回去吧?”岑之笑指了指梁峋窗边案几上放着的小小骨灰盒。 梁峋并未回话,只是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淡淡道,“他们应该出发了,那我们何时动身呢?” “我们这偷偷摸摸地行为,应该得夜深了再行动吧,不过要是我们有一张牢狱的地图就好了。” 岑之笑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就在这时,方截云气喘吁吁地推开了房门。 “小爷我紧赶慢赶,终于是在杭姑娘出发前赶了回来。” 岑之笑见状忙给方截云拉开凳子,笑眯眯地说道,“大功臣驾到啊。” 方截云来不及回话,只一屁股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连喝了三杯才缓缓顺过气来。 “我真是头一次见这刺史府选址这么偏僻的,我快跨了大半个靳州城。” “不过,这一次的拜访也不算毫无所获。” 方截云转眼一脸神秘兮兮地问道。 “你们猜,我这次打听到了什么?” 第75章 好久不见,宁老板 “我不猜。” 岑之笑用手撑着脑袋看着方截云,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这项动脑力活动。 方截云卖关子的路直接被堵死,急忙开口道,“此次拜访我也算是吃了半个闭门羹,那靳州刺史依照礼数接待我之后,便去处理公事了。” “留我一个人就在那刺史府晃悠,毕竟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捕捉到,干脆就等着那刺史空闲下来我好搭上几句话。” 岑之笑依旧用手撑着脑袋,缓缓说出自己的推论,“这个时间点你才匆匆赶回来,不会是那刺史忙得根本没空搭理你吧?” 方截云顺势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刺史府也算是一州重要的办公场所,想想那麓州刺史府夸张的排场,相较之下这靳州刺史府就简陋得有点过分了。” “甚至感觉官职人员太少了,但个个都是忙忙碌碌地在刺史府来回奔波,显得我就更像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了……” 方截云无奈地耸耸肩,忽的眼里闪过一丝神采,“倒是这靳州长史跟我一样闲,不停地向我搭话,生怕氛围冷了下去。” 岑之笑听了也来了兴致,“那你有感觉出对方是纯粹的巴结你,还是……” 方截云皱了皱眉,垂眸细想,“并不是简单人物,但又没法具体揣测他的意图。” “他知我是伙伴四人来此,并且我们首次来这靳州城他都记得清楚,我能察觉他话里话外都在打探师兄。” 梁峋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兴致,“有趣。” 岑之笑在心里的提防名单里再添靳州长史一位,随即又问道,“那刺史呢?有何收获?” 方截云突然有些挫败地叹了口气,“我好不容易捱到那刺史得了空闲,他把我请进后院的居住场所,才是真的令我感叹。” “这靳州刺史着实过得清贫,官服上都打着补丁,指间的老茧粗糙,与他交谈,言语间都是谦恭有礼。” 岑之笑微微挑眉,给方截云递了杯茶示意他继续。 “我找了个借口提及了宁老板的事情,这刺史也是坦荡,就如谈及寻常的公事一般,在规矩内说了他能说的。” “莳花馆提交的入教坊推举名单出了问题,上面出现了宁岚的名字,按照规矩,时限内作为管理者不可上报举荐入教坊,这坏了规矩。” “不过宁老板说她对此毫不知情,是被陷害的,反正这事儿不知让上面哪位官老爷很是气愤,甚至还要派人来这靳州城好好查查。” 岑之笑倒是心里一阵琢磨,震怒的官老爷大概率是那两位东家其中之一吧…… “目前还没定案,宁老板暂时是安全,这靳州刺史也在尽力搜寻证据,看样子不会为难宁老板的。” 还没等岑之笑把其中关系理清楚,方截云就打断了她的思绪,“对了,监牢在刺史府衙的西南角,宁老板关押的牢舍是东边六号。” 说罢便向岑之笑递来一张稍显潦草的路线图。 岑之笑回过神来,不得不说这见过世面的打探消息就是利索,除了向方截云投去赞赏的目光,她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夜色。 “梁老板,咱们收拾收拾该出发了。” 天高露浓,月光清冷,苍茫的夜色中一道黑影急驰而过。 御剑飞行简直就是偷摸搞事的最佳交通工具。 不过秋夜除了寂静以外还有扑面而来的寒冷,尽管岑之笑已经套上了最初梁峋给她买的夹袄,但还是觉得高空的风呼呼地往她衣服里钻。 这就是为什么她不愿意站在前面的原因了,起码躲在后面还能有梁峋替她挡挡冷风。 此时,御剑的速度稍稍有些变慢,迎面而来的风显得没有那么凛冽了。 很快两人就到了刺史府衙,悄悄潜入府衙内,梁峋带着岑之笑一顿飞檐走壁便停在了一处房檐上。 往下望去,火光照映间看清此处正是监牢。 门口有狱卒严加把守着,不过已是夜深了,就算是换班制,那些狱卒的脸上依旧有些倦意。 两三下,两人停在了监牢院子里的一处房顶上,岑之笑打量着狭长曲折过道里走来走去巡逻的狱卒,看来一切都得找准时机。 一顿好找,岑之笑才在角落寻得女囚牢房的入口,好不容易避过巡逻的狱卒进入监牢,通过阴暗狭长的走道,前方的光亮处隐隐传来看守狱卒交谈的声音。 岑之笑慢慢踱步向前,隐在暗处朝里面打量着。 三四个狱卒围坐在方桌前,桌上摆着四个酒碗和一些菜肉,看来这是赶上了狱卒的夜宵时间。 岑之笑闭眼深吸一口,看来他们的伙食还不错,尤其是桌上那一盘被吃了一半的红烧肉,看着就油亮可口。 她不自觉地吞咽了口水,毕竟她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几口就赶来做这偷偷摸摸的事情。 不过,电视剧里不都演的是这些狱卒一到夜里,在这种阴暗潮湿的环境里看守就会喝酒壮胆,慢慢地就会迷迷糊糊了。 怎么听声音这一个个都挺精神的,这喝的是兴奋剂?还是说酒量太好了? 但忧愁只是一瞬间的,岑之笑从怀里神神秘秘掏出一包药粉,还好先见之明问清钰讨要了一些迷药以备不时之需。 她小心翼翼地将包着迷药的糯米纸扯成四份,将迷药包在里面,轻轻揉搓一下便变成一个个小小的药团。 她转头看向梁峋,将迷药放在他手里,眼神示意该他出手了。 喝酒当然得尽兴,在狱卒的谈笑间,梁峋微微抬手弹指,那四个小小的药团便融进了四个人的酒碗里。 “今天这酒有点烈啊!” “你酒量不行了就别怪酒了。” “你们可别说我,你们看看自己一个个脸红的啊……” “……” 片刻后,只听一阵声响后,便是一阵安静,她不禁皱眉,这迷药药效这么猛的?要是都给一个人用了,那还得了。 岑之笑微微侧头谨慎地打量了一番,确定了那群狱卒都“醉倒”在了桌上。 可刚想伸出脚迈出那一步,岑之笑又默默地收回了脚,狱卒是搞定了,但这监牢里还有其他囚犯吧,万一被看了去…… 此时梁峋倒是镇定自若地走了出去,淡淡一句“视线盲区”,岑之笑这才探头探脑地按照梁峋的路线来到他的身边。 通过一个敞开的小拐角,岑之笑打量清里面六间牢舍,似乎也只关押了三个人,但都躺在牢舍里在休息。 也对,这个点了,囚犯也得睡觉啊,刚刚的担心的确有点多余…… 仔细看向牢舍上的编号,六号牢舍在角落里。 没等岑之笑反应过来,梁峋又是疾速抬手,两粒细小的碎石透过缝隙,打在了另外两名女囚的穴位上。 这下就不怕有动静吵醒另外两位囚犯了。 两人绕过狱卒,来到了六号牢舍的门前,牢房狭窄阴暗,宁岚正躺在干草铺就的地面上,闭目小憩。 听到动静,她缓缓睁开眼,看着出现在眼前的熟悉面孔,她只是淡淡一笑,似乎早有预料。 “你们来啦?” 因为还没定案,宁岚依旧穿着自身的衣物,岑之笑看着就算落入牢狱,依旧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利整的宁岚,也是淡淡一笑。 “好久不见,宁老板。” 第76章 狱中相见 宁岚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些许草屑,双手微微整理着自己的鬓发。 “见笑了。” 岑之笑注意到宁岚的身上似乎是没有皮外伤,只是整个人的精气神看着不太好。 她的目光又落在牢房里,狭小的空间里连个像样的休息处都没有,她不禁轻轻摇摇头,言语间略带关切,“你进了这牢狱多少也是遭罪。” 宁岚只是垂眸轻轻一笑,“多谢关心,不过也无需过分同情我。” “不过是将计就计自愿入了这牢狱。” 岑之笑闻言,眼神微动,眉宇间浮现出一抹疑虑之色,“莫非你早已料到会有人陷害于你?那份名单传递的消息泄露了风声?” 宁岚眨眨眼,眼角是狡黠之色。 “我曾说我也有传递消息的特殊方式,你不会以为就是用那份名单传递消息吧?其实当时上报的就是一份普通的名单而已。” “齐家视我为眼中钉,任何经我手出城的东西都会被细细盘查,我没想过直接将信息传递给上头。” 岑之笑微蹙的眉头渐渐抚平,她似乎明白了宁岚的意图,她看向宁岚,轻轻开口道。 “消息没法传上去,不如直接让上头的人直接来这靳州城好好瞧一瞧?” 宁岚眼底笑意微漾,点了点头。 她也曾试过将这靳州城的近况传递出去,但就算是正规程序,仍旧是石沉大海。 就算齐家是地头蛇但依旧无官职权能,既然官家文书流通都能被拦截,她不禁怀疑这官府里有人和齐家沆瀣一气。 此后她便频繁地行动,以自己的名义往外传递消息,但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但她也并非真要传递消息,不过引蛇出洞。 让那人注意到自己,当然碍于莳花馆的东家,那人一定不敢对宁岚贸然动手。 但如果宁岚创造机会,让那人觉得可以利用官家的名义除掉她,这样的机会,那人必然会把握。 “如今此事一出,你们不妨观察观察那齐家有何动静,毕竟上头会派人来此,想必他们一定会有所对策……” 岑之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下想要确定一件事,“这靳州城应该没人知道那位真正为你撑腰的人是谁吧?” 岑之笑明白宁岚这一步以身犯险就是要引起那位撑腰之人的重视。 如果真就是按照程序,上头是不会派人来此彻查的,则是直接下发罪行,让底下的判决处理。 那人估计也是算准此事,想要凭借这个机会将宁岚在这个世界上抹除,但是他没料到,上头会有人对宁岚的性命重视得很。 宁岚倒是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既然是使计设局,多重保险总归是好的,你们不也是一环保险吗?” “再说了,姐姐我还没活够呢,为何不能准备一根救命稻草呢?” 岑之笑慌忙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有那个意思,也不过是确认是否还有保障而已。 “那陷害你的官府之人,你是否有线索?” 宁岚歪了歪头,嘴角微勾,“没有。” 两个字直接将岑之笑噎住,但宁岚眼角依旧泛着笑意,指了指她身后的梁峋,“你的小郎君有着通天的本领,这应该不是难事吧。” 岑之笑脸颊立马泛起微红,眼底的羞涩不言而喻,她皱着眉低声制止着,“你别乱说,我哪有什么小郎君啊!” 就算她愿意,对方也不一定愿意啊…… 她未能看见梁峋那一瞬飘忽的眼神以及耳尖的泛红,都被宁岚尽收眼底。 她看着眼前别扭的二人,噗嗤一笑,随即正了正颜色,“既然此人能接触公文文书,不妨由此想想。” “我既然咬定是被陷害的,那人肯定会想法子让我以个什么理由暴毙狱中……” 岑之笑忽的想起了什么,“你那撑腰之人只怕也是能力非凡,若他得知此事就不能将这靳州齐家一锅端了?” 宁岚的眼神暗了暗,长长的睫毛遮掩着眼底的情绪,“并非天生富贵之人,他走到那个位置何尝不是如履薄冰,况且那齐家所用手段已非平常……” “你不是说,大家都有自己的步伐,只要彼此牵挂,需得帮助时奔赴而来就行了,就当是我想要见他一面。” 牢房昏暗的火光下,宁岚的笑容难得柔和。 “快马加鞭,不日可到。”一旁沉默已久的梁峋淡淡开口道。 岑之笑也疯狂地点头,“你在这牢狱中对什么吃的用的多注意,堤防他们下毒,既然要见他一面,你就一定要保重。” 随即偷偷告诉宁岚,她的那些暗卫会想法子混入这牢狱谨慎卧底,为的就是保住她的性命。 毕竟不是茶话夜谈,很快两人便撤离了牢狱之中。 夜深的寒意比刚出门时还要凛冽。 岑之笑在迎面而来的冷风下不禁打了个寒颤,梁峋一言不发地将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将岑之笑仔仔细细地包裹在衣服里。 岑之笑感受着外衣上属于梁峋的余温,鼻息间是淡淡的檀香味,夜里的安静让她每一次的心跳都清晰可闻。 但梁峋的外衣穿在自己身上显得有些过于宽大了,为了避免自己受凉,梁峋将外衣每一寸都往里掖了掖,生怕冷风灌了进去。 她不禁红着脸瓮声瓮气地喃喃道。 “梁老板,你怎么跟裹小孩儿似的啊……” 梁峋修长的手指微微顿了顿,但嘴角眉梢隐隐浮现出笑意,他依旧认真地将外衣整理掖好了,服服帖帖地穿在了岑之笑身上。 夜空中的御剑飞行,岑之笑从后背大大方方地抱着梁峋的腰,笑言道,“这样我们就都不冷了。” 少女不知道的是,此番举动再一次在梁峋心中的池水中投掷了一枚泛起涟漪的石子。 等两人再一次回到莳花馆时,正巧看见并肩走进莳花馆的杭芜声和方截云。 岑之笑一脸别有深意地看向方截云,挑眉笑道,“看来我们的方小侯爷还是挺热心的嘛……” 方截云战术性地清了清嗓子,“这么晚了,我不放心杭姑娘,去接一下她没问题吧……” 岑之笑豪爽地小手一挥,语重心长地说道,“这有什么问题,姐姐我都能理解……” “正事要紧,赶紧回房,回房再说。” 方截云慌慌地别过头,躲开岑之笑的视线,只是自顾自地往房间走去。 岑之笑耸了耸肩,的确是正事要紧,便挽着杭芜声的手,也跟着回了房间。 等四人再一次齐聚房内,眼下的一幕更是令人心下一惊,只见清钰倒在房内,额角还有着血迹。 岑之笑和杭芜声急忙上前查看清钰的情况,岑之笑伸手探了探清钰的鼻息,还好人还活着。 杭芜声仔细查看了一番,沉声道,“身上只有一些推搡的淤青,以及额角的外伤,应该是撞击所致。” 梁峋一眼不发打量着房间的情况,一旁方截云皱着眉挠了挠头,“这个时间大概是很难找郎中了。” “我记得莳花馆有随诊大夫,你去问问。” 岑之笑转头朝方截云吩咐道。 梁峋走来蹲下身一瞧,沉声安慰道,“放心,并无性命之忧。” 这时清钰悠悠转醒,虚浮无力地喘着气,哑着嗓子叫着岑之笑的名字。 岑之笑回头应着,立马和杭芜声合力将清钰扶到了床榻边歇息。 她正想为清钰倒点茶水,却被轻轻拽住,往她手里偷偷塞了个东西。 此时,方截云带着随诊大夫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 第77章 四人一间房 那随诊大夫的身后除了方截云,还跟着三五个面带焦急的莳花馆姑娘们。 为了不耽误大夫看诊,她们便纷纷围站在床榻的两侧。 为首的姑娘看着床榻上虚弱的清钰,更是心疼地拧紧了眉毛,轻声出言安慰着。 此刻的清钰虚弱地躺在床榻上,额头上的血迹在苍白的脸上显得分外刺眼。 她抬眼看了看围在她床边的姐妹们,依旧扯出一个微笑,缓缓开口道,“我没事的,不用担心。” 趁着这个功夫,岑之笑默默地退到了一边,将刚刚被塞到手中的东西悄悄掖进了袖口的暗兜里。 而围着的那群姑娘纷纷让清钰好生躺着,不要再动力气,拜托着大夫要仔细瞧瞧状况。 其中那位为首的的姑娘,身着绛紫、凤眸微挑,朝岑之笑缓缓走来,微微福身行礼。 “清钰姐姐叮嘱过我们,不能随意进入这两间房,所以这房里出了事我们都不知道,是我们的疏忽。” “真是失礼了,让各位贵客受了如此惊吓,还劳烦了客人为此费力,毓珠在此谢过各位。” 岑之笑见状慌忙摆手,“无妨,莳花馆本就对我们照顾有加,更何况江湖中人不可能见死不救。” 她看着眼前这姑娘紧蹙的眉头,虽是低垂着头,但轻颤的睫毛仍旧透露出了她心底的不安。 明明现在这个状况,清钰和那些莳花馆的姑娘才是应该被安慰的,但却反倒来照顾起了他们的情绪。 一时之间,岑之笑的内心有些五味杂陈,只是轻声开口安慰道,“清钰姑娘会没事的,吉人自有天相。” 此时,随诊大夫查看了伤口,掏出药瓶将清钰额角的伤口包扎了起来,随后又为她把了把脉。 “我已经将清钰姑娘头部撞击的伤口包扎好了,但她晕倒时受了凉,导致气弱血虚。” “额角伤口得每日换一次药,需得三天,身上的淤青也得用药油揉搓化开,另外我再开些调理身体的药。” 说罢,随诊大夫取来纸笔,开了药方后,将其和药油一并递给了毓珠。 “不过依我诊断,清钰姑娘的晕倒并非撞击而至,而是吸入了迷药,更得要好好调养。” 岑之笑也跟着那群姑娘认真地听着医嘱,此话倒不禁让她眉头微皱。 毓珠轻轻点了点头,接过了过药方,并招呼着其他姐妹将大夫送了回去。 毓珠看着床榻上的清钰呼吸均匀,已经沉沉地睡去了,便替她轻轻地掖了掖被子。 随后又略带歉意地向岑之笑解释着目前清钰的身体状况,所以今晚不得不将此房间留给她休息,只能为他们另外收拾出一间房。 岑之笑倒是毫不在地笑了笑,“无妨,就让清钰姑娘在此歇下吧。” “不用,有一间房凑合足矣。” 梁旭淡淡地一句话让岑之笑猛然回头,眉间像是拧成了一股结,她嘴巴微张没吐露出一个字,只是眼中分外惊讶地看着他。 四个人?挤一间房? 一旁的方截云和杭芜声同样是眼中惊恐地看向了依旧气定神闲的梁峋,但很快方截云便深吸一口气朝杭芜声解释道。 “师兄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的……” 梁峋倒是觉得并未有什么不妥,便又开口道,“不过得麻烦增设一些被褥,好供我们打地铺。” 毓珠眼中也闪过了一丝讶异,但仍旧点了点头应下了梁峋的要求。 四个人回到了梁峋和方截云的房间,有些尴尬地看着桌上刚刚放好的被褥。 梁峋一脸淡然地在沉默中整理好了地铺之后,方截云抱着被子憋了半天,还是凑上去问道,“师兄,这又是意欲何为?” 梁峋只是微微挑眉,“不过不想陷入被拉扯地威胁中罢了。” 方截云意味深长地轻啧一声,“师兄,你是真的越发随心所欲了。” 梁峋不以为然地看了看窗外,“我们推门而入时,凶手也刚刚潜回了莳花馆,直到我提出四人一间房才离开。” 方截云这下才四下打量了一番,按照时间的充裕程度,那凶手完全有机会潜入他和师兄的房间,但房间里却丝毫没有潜入的痕迹。 岑之笑闻言,滴溜着眼睛疯狂思考着,心下渐渐有了推论,“莫非那人其实是冲着我和芜声来的?” 杭芜声倒是对自己的能力有所质疑,“有人潜伏靠近,我竟然没发现……” “放宽心啦,这多半是师兄的将计就计,故意让我们察觉不出来。” 方截云一边忙活着将自己的床褥铺好,一边转头宽慰着杭芜声,师兄的办事行为他可是再了解不过了。 毕竟他就曾被这么坑过很多次…… 岑之笑思索一番,沉吟道,“既然如此,是不是可以说明那凶手其实是忌惮梁老板和方截云的?” 梁峋轻声应道,“小小验证,可以肯定此点。” “不过那人也没对清钰姑娘下死手,看来或许也在忌惮着莳花馆的势力,所以究竟是谁……” 方截云眼中的恍然,眸光一瞥,略显紧张地看向了杭芜声,似是劫后余生一般地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她没事…… 此时杭芜声轻轻抬眼,对上了方截云担忧的视线,惊得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摸了摸鼻子,慌慌忙忙地移开了视线。 似乎是为了缓解不自在的尴尬,方截云开始朝梁峋搭话。 “不过,那人要在师兄的眼皮子底下将人掳走,怕是不太可能,为何不直接引蛇出洞抓住那人逼问一番?” 梁峋的目光悄悄在岑之笑身上停留了两秒,随即淡淡开口道,“何必打草惊蛇,逼问也不一定有结果。” “我倒是好奇他们失去莳花馆动手的机会,下一步会做什么。” 提及那凶手,岑之笑似乎想起了什么。 她麻溜地走到梁峋身边,伸着手指在自己的袖口暗兜里努力掏了掏。 然后小心翼翼地拿出清钰悄悄塞给自己的东西,摊开手掌一看,是一小撮凌乱的头发。 从头发的凌乱程度,岑之笑由此推断当时的推搡肯定很激烈,毕竟女人薅头发的战斗力真的不容小觑。 可为何清钰要将这一撮头发塞给她呢? 方截云和杭芜声上前看着岑之笑手中的那一小撮头发,不禁陷入了沉思。 杭芜声想起在她查看清钰状况的时候,也发现了清钰周身有一些浅不可见的脚印,能看出凶手对力度的把握也算是得心应手。 但杭芜声常年习武,这些痕迹还是能够辨认出来的。 通过那些脚印的方向和痕迹新旧,也能推测出凶手的确再次来过,并且似乎在清钰的周身寻着什么…… 她看向众人,缓缓说出自己的推论,“推论没错的话,这凶手似乎还是个姑娘……” 岑之笑跟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她还是没明白清钰将薅下来的头发塞给她有何用意,难不成她想要薅的并不是头发? 看着手里的头发,此刻她的脑子里倒是闪现出很多文艺作品里关于头发的设定。 以及梁峋曾告诉她的“血之荣在发”。 她小心翼翼地朝梁峋询问道,“梁老板,你这手眼通天的本事,或许可以凭借头发知道那人是谁?” 梁峋接过那一小撮头发,眼中神色淡然,缓缓开口道,“既是如此,不妨圆光通灵。” 第78章 圆光通灵术 听见这“圆光通灵”这四个字,方截云满布愁绪的双眼似乎一下子就被点亮了。 圆光术分为小圆光和大圆光,小圆光所显之像需得童子观镜,而大圆光则是部分成年人即可观像。 幼年时期,他曾被师父带着出山,这家寻失物,那家追盗贼,师父便施这圆光之术,而他则跟着看了不少镜中所显之像。 对于当时的方截云来说,圆光之术何等新奇,加之正统圆光本就修行不易,以至于到现在一听“圆光”二字,他仍旧目中新鲜。 方截云立刻朝梁兄做出一个了然的神情,便迅速转身走出了房间。 岑之笑和杭芜声见这一幕,眼角眉梢尽显疑惑之色,虽然是一头雾水,但岑之笑仍旧朝梁峋试探着问道,“梁老板,有需要什么帮忙的吗?” 梁峋笑着摇摇头,在她耳畔轻轻说道,“就当给你开小灶了,你可仔细瞧着。” 岑之笑闻言,眼中立马亮起了神采,可很快又垂下头,撇了撇嘴角嘟囔道,“可你这高端水平,就算开小灶,我也不一定能学会啊……” 这时梁峋转身从随身行李中掏出一面用白布蒙住的铜镜,刚将铜镜轻置于桌上,门外便响起了方截云的声音。 伴随着一句“失礼了”,他便轻轻抬脚,踹门而入。 此刻的方截云肩上搭着一块手巾,一手举着一盆清水,一手托着碗便匆匆走进了房间。 众人见状,纷纷上前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杭芜声眉头轻皱,“为何不让我们一起去帮忙?” “本来那凶手就是冲着你和之笑姐的,你俩留在师兄身边才安全,并且这也没多少东西。” 方截云朝杭芜声眨眨眼,不甚在意地爽朗一笑,随后便转身将门关好。 岑之笑接过那个瓷碗放在桌上,可是这往里一瞧,倒是一脸狐疑,这碗里面盛的是……油? 此刻,梁峋将水盆放在了一旁,将手放进去仔仔细细清洗了一番,又用那手巾将双手仔细擦拭了一番。 “施法前本该沐浴更衣,但条件和时间有限,只能洁净双手了。”方截云在一旁默默地解释道。 等双手洁净之后,梁峋走到桌前,将那一撮头发放在了铜镜之下,随后便用碗里的油将双手和抹布都涂抹均匀。 “碗里的是麻油,以镜圆光都有这一步。圆光通灵,有正有邪,既然有头发便能准确无误。” 方截云的解释就像是画外音一般,适当地消除了岑之笑的疑惑,她转身朝方截云递去一个肯定眼神。 小方课堂开课了,听过的人都说好! 此时梁峋以正身形,双眼微阖,周身运气,以沉丹田,随后口中默念着。 “二气之精,土德之灵,天地交泰,凝聚成形。金光正气,敕汝通灵,与我意合,护身助运。招吉纳瑞,天大吉昌。挡灾化煞,为我担当。” 方截云将岑之笑和杭芜声默默拉到一边,小声解释着,“欲要通灵,必先启灵。” 口诀三遍,岑之笑能细微地感受到周围的气场有了些许变化,最近她的感受变得敏锐了,似乎没有那铜钱币的加持,她也能看清一些本不易看见的东西。 梁峋缓缓睁开眼,盯着那铜镜,沉声诵念道。 “天皇敕日演法真,九天五色祥云降,金光皎洁乾坤照,万神奉召赴龙华,降坛全依铁口断,不得隐形说虚言,天皇仙神三七字,圆满呈光地下书。吾奏昊天上帝元神降光急急律令。” 慢慢的,那镜面似乎有光影显现,模糊过后,一些画面清晰地展现出来,所显示的正是当时在岑之笑房内的景象。 梁峋沉默不语地看着所显之像,众人也纷纷上前。 只见那凶手蒙面潜入了房内,行动轻盈、行云流水,从身形判断,的确是个女子。 她进了房内搜寻未果,不禁眉间疑惑,但此时房门外的脚步声让她眼下一暗,便顺势躲进了角落里的衣柜。 可就在那凶手拉开衣柜想要藏身进去的瞬间,清钰便已经在了门外,习乐之人本就对声音分外敏感,一阵声响她还误以为岑之笑她们还在房内。 她轻轻敲了敲门,“岑姑娘?杭姑娘?” 可屋内并无应答,一片安静。 最近事出频繁,清钰本就是个谨慎的性子,压着眉间的疑惑,她轻轻推门进了房间。 房内的确空无一人,可刚刚的声响明明像是人为发出的声音,清钰心里揣测着声响出自何物,不动声色地查探着。 此刻衣柜内的凶手屏气凝神,分外谨慎地透过掩门的缝隙观察着房内清钰的举止行为。 清钰可以确定那声音是关掩之声,她不自觉地将眼中余光落在了角落里的衣柜。 而衣柜里的凶手已经察觉出清钰的目光不对,悄悄地捏紧了拳头。 清钰本想慢慢踱步靠近,确定一下情况,并未想打草惊蛇。 可谁曾想那凶手一等她靠近便猛然推门,那衣柜门便狠狠地撞击在了她的额角,门上雕花更是将她的额角划破。 那凶手瞬间侧身钳制住清钰,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发出声响,可谁曾想清钰所练乐器不曾轻巧,她的力气也并非柔弱。 清钰的个子看着要比那凶手高出几分,她拼尽全力挣脱,甚至顺手扯向那人的鬓角碎发。 推搡间,凶手的缠发开始松垮,束发的发簪也摇摇欲坠,清钰竭力将那发簪夺过,心下一惊,这哪里是发簪分明就是一件暗器。 晃神间,那凶手一个箭步,终是将迷药的手帕死死地捂在清钰口鼻间,不一会她便全身泄力,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那凶手也不敢过久停留,将同样滑落在地的发簪捡起,挽好发髻后便匆匆离开了房间。 杭芜声倒是指着画面的一处眉头紧皱,“或许她折返回来是因为这个?” 画面里清钰身侧有一个圆形的小物,像是嵌在发簪上的珍珠。 那是从清钰指间掉落的,也许一开始她想紧握住是这珍珠,但迷药泄力,珍珠滑落。 又因刚刚悠悠转醒时,神志不太清楚,只记得要将拽下的东西给岑之笑,未曾想给她的只是一撮凌乱的头发。 岑之笑无言地扯了扯嘴角,说明这凶手是谨慎之人,但又不完全谨慎,她就没觉得薅下头发那一块有些头皮发麻? 果不其然,在他们回到房间时,那凶手也正巧寻得遗落的珍珠,潜伏在窗外,伺机而动。 当然最后并未寻得机会,只得暗自离开。 本以为就此结束,但没想到画面仍旧在继续,四人眼看着那凶手离去的方向是齐府,这时梁峋轻轻挥手,画面尽数散去。 他缓缓开口道,“齐府里本就气场不稳,也不必再施以圆光之术打草惊蛇了。” 杭芜声眼下不解,“齐府为何想要掳走我和之笑姐?不是说齐府已经停止掳劫外地女子和孩子了吗?” 岑之笑略微思忖,“明显齐府是知道我们四人同行,并且对梁峋和方截云多有忌惮……” 方截云眉头紧皱,细细地回忆着一切。 “也是奇怪,虽然上一次师兄出面教训了齐家老三,但我和芜声并未露面,按理说那齐府应该不知道我的来头啊……” 梁峋倒是转身将手浸入水盆里,仔细清洗着指间的油渍,神色泰然地淡淡开口道。 “能知晓得如此清楚,看来这齐府一定是与官府有所通气。” 第79章 所以你什么时候拿下他 看着清洗双手的梁峋,方截云突然一拍脑门儿,“我这记性!忘了再讨一点皂角了,这会将近丑时了……” 岑之笑听着门外的一片寂静,虽然这莳花馆是风月场所,但这古代人大多歇息时间都挺早的。 目前这个时间点,客人也好、清倌人也好亦或者是杂役,基本都已经歇下了。 “我去想办法给弄点草木灰吧。” 话音刚落,方截云便要转身出门。 这时,岑之笑突然灵机一动,喊住方截云,朝他摆了摆手,又佯装在随身的行李里一顿摸索。 “我有皂角,不用麻烦了。” 说罢她便紧攥着手里的东西,表情稍显紧张地朝梁峋走近,二话不说直接将自己的手也浸进了水盆里。 她费劲地用自己的手打着掩护,把刚刚从现代传送的一小块香皂塞进了梁峋地手心里。 在杭芜声稍显震惊的表情里以及方截云意味深长的眼神里,岑之笑勉强地笑了笑,哈哈一笑说着勉强的理由。 “那个,这油渍有点难清洗,我帮梁老板一起搓一搓。” 方截云故作了解地笑了笑,缓缓地走上前,语气上扬,“我明白,之笑姐热心肠嘛,我也可以帮师兄洗洗手的。” 一阵慌乱,香皂从两人的指缝间溜走了,岑之笑心下暗叫不好,这总不能还没开始用就把这香皂给传回去吧…… 她的手在水盆里想要竭尽全力地将香皂抓住,掩藏在自己的手心里,水花间渐渐有了密密的泡沫。 岑之笑低下头从牙缝里憋出一句话,“这可得谨慎啊,夸张一点我也算是舍命陪君子了。” 梁峋见状,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覆盖在岑之笑双手的上方,头也不回地低声开口道。 “时间不早了,但看来截云你的精力还是很充沛啊。” 语气虽然淡,但方截云依旧听出了梁峋语气里的不容置疑,耸耸肩便乖乖地躺在了地铺的褥子上。 两人的手指在滑溜溜的泡沫里不小心纠缠在一起,指尖的触碰仿佛是有电流一般,岑之笑立刻将手从水盆里抽了出来。 她用放在一旁浸湿的手巾将自己的手擦拭干净,低下头小声地说着,“时间是不早了,我也想休息了。” 转身地那一瞬间,她心里默念着将香皂传送回了现代。 秋日深夜里,四人躺在留有一盏灯的房间里,寂静地空气里只有众人浅浅地呼吸声。 方截云抱着被子,眉宇间有了些思索,轻轻开口道,“所以我们该如何找到那官府里的内鬼啊?齐家那个阵就放任不管了吗?” 杭芜声接下话茬,微微叹了口气。 “虽然喜月姑娘说,他们暗卫会时刻潜伏在牢狱,保证宁老板的安全,但此事仍旧不是百分百稳妥。” “官府事就让官府来处理,截云,你只需得常去官府拜访拜访,想必这靳州刺史也很想知道这内鬼是谁。” 梁峋的语气间依旧是一贯的波澜不惊。 岑之笑躺在床上,不禁眉头微皱,“所以齐府为何想要掳走我和芜声?若说实力不济大概也就只有我了,但齐府依旧行此一招实在是不高明。” 岑之笑不自觉地撇了撇嘴角,这三人一个个都本领过人,齐府怎么就有把握能将人掳走呢,反而落得一行人多了几分谨慎之心。 方截云细细想来也觉得有些不对。 “话说回来,离这四十九天阵成不过两天,但这齐府却停止了劫掳外地妇孺,不过又把魔爪伸向了我们,颇有一点……” “慌不择路,狗急跳墙。” 杭芜声言简意赅的八个字倒是接下了方截云未说完的话,引得众人一番思虑。 一阵沉默之后,渐渐传来了岑之笑熟睡的呼吸声,梁峋淡淡开口,“歇息吧,明日再论事。” 天光一白,众人围坐在方桌前用着早食。 岑之笑有些睡眼惺忪地看着碗里的白粥,轻轻打了个哈欠,“我们今日干嘛啊?” “老规矩,我还是要去那又偏又远的刺史府,人情世故还是得靠小爷我啊……” 方截云一想起那些寒暄,不禁愁眉苦脸。 岑之笑向他递去一个“珍重”的眼神,随即转头看向梁峋,“梁老板,那我们呢?” “打坐。” 三脸震惊齐刷刷地看向依旧泰然自若的梁峋,最先恢复平静的方截云默默念叨着,“师兄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我打坐。” 梁峋不咸不淡地再重复了一遍,随即转头看向岑之笑,“破这齐府非同一般的五鬼运财术多少要费些精力,不过也真有事需要拜托你。” 岑之笑一脸懵逼地指了指自己,但依旧正经地侧过身子,“洗耳恭听。” “将那焦家太爷的骨灰给他们送回去。” 此话一出,岑之笑缓缓抬眼看向梁峋,眼中的不可置信呼之欲出,“梁老板,此话当真?” 一旁杭芜声见状,开口道,“就让我去吧,我能神不知鬼不觉将那骨灰放回焦家。” 梁峋只是轻轻摇头,看向岑之笑的眼神温柔又有力量,“放心大胆去做,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岑之笑有些纠结地咬了咬嘴皮子,既然自己都已经接过三清铃决心学点本事了,畏手畏脚的属实没什么意思。 待她想明白,抬眼看向梁峋的眼眸中溢满光彩,“没问题,使命必达。” 方截云还有点担心,若是落单会不会有危险,梁峋倒是肯定道,“已过时机,他们可没精力再次掳人。” 早食过后,三人在门口便要兵分两路。 分别之际,方截云倒是叫住了岑之笑,压低声音悄悄说道。 “之笑姐,虽说师兄神机妙算,但大部分都是靠他的自我推论,在我印象里,他像是忌讳什么,很少卜卦。” “不过今早我见他卜了一卦,大概就是你去焦家一事,说来师兄好几次卜卦,甚至是动用圆光术,大都因为所涉之事与你有关。” 岑之笑挑眉反问道,“所以呢?想让我设宴感谢他?” 方截云一脸无可奈何,“想啥呢!我是问你,既然如此,你什么时候拿下师兄啊?” 岑之笑泰然的神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面上薄红,柳眉一横,话里带着些许结巴,“你,你怎么满口胡诌呢!” “之笑姐,我又不瞎,就算我瞎,那我也不傻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啊……” “那也是我自己的事,还有,我也不瞎,我可看得出来你喜欢芜声,方小侯爷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岑之笑努了努嘴,低声反击道,随后便粲然一笑,头也不回地朝焦家走去 到了焦家不远处,岑之笑显得有些踌躇,来之前梁峋也跟她细讲过,让她不必担心那焦家人会认为骨灰是焦家太爷。 因为焦家有一子,失踪至今未能寻到。 她要做的便是凭借自己出神入化的演技,将这骨灰说成是那失踪的焦家之子,并且在焦家打探打探这失踪之人的信息。 岑之笑做好心里建设,一番深呼吸后,便准备朝焦家大门走去,可这时身后突然蹦出的声音,差点让她没拿稳手里的骨灰盒。 “岑姑娘,好久不见啊。” 岑之笑握紧装着骨灰盒的包裹,心下暗骂,这青天白日的,她倒要看看是谁在吓人! 还没等她一脸忿忿地转头,声音的主人便飘到了她的跟前,俯身朝她行了行礼。 此人,哦不,此鬼眼熟到让她不禁翻了个白眼。 果然是笑得一脸和善的宋善。 第80章 你都升职加薪了? 看着面前飘着的鬼魂,岑之笑不禁有些纳闷,为何这次胸口并没有灼烧提醒。 不过她更好奇宋善是如何能出现在靳州城的。 岑之笑侧身往暗处挪了挪,毕竟跟鬼魂交流在普通人眼里就是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她不想让过路的人以为她中了邪。 她压低声音朝宋善问询道。 “你这入土为安的筠川镇人士,怎么来了这靳州城?上次见你弱得好似要消散了,这次怎么敢青天白日直接现身啊?” 宋善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须,“小女前来祭拜烧香,香火润养下我自然是有所恢复。” “至于寻到这靳州城,岑姑娘是否还带着当初从我坟墓里掘来的陪葬品?我便可依附于此。” 岑之笑想起宋善的遗产自己的确好生收捡着,随身携带,等事情一处理完就给还回去。 不曾想这一小袋钱财还成了宋善召唤器。 她微微挑眉,打量着眼前的一脸笑呵呵的宋善,继续试探道,“那这一次鬼差怎么肯放你来这人世间?” 宋善那和善的老人脸上突然生出一丝委屈,“老朽说来也是倒霉,前段日子地府为了寻一个未去地府及时报到的鬼魂,可是一顿折腾。” 说罢又指了指不远处的焦府大门,“想必岑姑娘也知道,就是这焦家太祖,这扰乱地府秩序的事可轻言不得。” 岑之笑双眼微眯,轻啧一声,“难不成你混成鬼差了?前来处理这事?” 宋善颇有些惊讶地看向岑之笑,“岑姑娘当真神机妙算。” 此言一出,直接轮到岑之笑目瞪口呆,又是皱眉又是摇头,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士别三日,果真是刮目相看啊……” 前段时间还颇为狼狈地恳求她帮忙,现在摇身一变闪亮登场啊,这老头这辈子是做了多少好事,才能在地府谋上差事啊…… “是这竹棺悬梁,用的是老朽入土一年的竹编,这焦家老头造的孽,地府派我来处理最为合适。” “那还挺巧,我也是要去焦家打听那失踪之人的消息。” 岑之笑一阵默默感叹,随后开始琢磨,她这帮了鬼差,算不算功德无量啊…… 难不成因为宋善成了鬼差,所以自己胸口处才没反应? 她有些不放心,便一手提溜着骨灰盒,一手将自己的保命小工具拽了出来仔细看了看。 不知何时,这面上已经有了较为完整清晰的文字篆刻,细看才识得面上小字为“雷霆雷霆,杀鬼降精,斩妖辟邪,永保神清,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摩挲间,背面似乎也是篆刻的手感,翻面一看似乎是八卦方位,这是又进化了? 还没等岑之笑观察出这个所以然,耳畔便传来了宋善颇为肯定的话语。 “岑姑娘,你这法器不一般啊,这山鬼花钱应该是有累世功德和道行的,依老朽所见,应该是受不少道长加持过。” 岑之笑眼神一转,看来还真是个好东西,说罢便小心翼翼地将山鬼花钱塞进了衣服里。 “既然如此,我们的目标都是焦府,咱俩配合一下,记得多帮帮我啊。” 说罢,岑之笑整理好自己仪态,朝焦家大门走去,刚刚靠近就被门口的护卫给拦了下来。 “你是何人?来焦府可有邀请?” 岑之笑故作高深地一笑,“贫道云游四海,不过是有缘来这焦府解难,府上是否一直在寻人?” 那护卫面上的神色似乎有些松动,但看向岑之笑的眼神依旧警惕,尤其此人还手捧着一个怪异的包裹。 此时一旁飘着的宋善冷不丁地念出八个字,“长松落落,卉木蒙蒙。” 岑之笑看向那护卫,依旧面不改色,语气淡淡地将这八个字复述了出来,而后轻轻一笑。 “你只需得将这八个字禀报你们家老爷即可,我就在此处等着。” 那护卫有些狐疑,但还是和同伴叮嘱了一声,便独自一人进府禀报去了。 岑之笑依旧气定神闲地站着,她的人设可不能崩,今天她扮演的可是道行高深的坤道。 但没一会,那护卫就跟着管家匆匆朝她走来,那管家神色带着些许殷勤,“是我们怠慢了,道长里面请。” 说罢,便将岑之笑迎进了焦府,带着她前往厅堂,进了这焦府已经没有灼烧感了,看样子这焦府的局的确破开了。 岑之笑不动声色地四处打量着,那日潜入焦府时正值黑夜,都未将府内好好看看清楚。 但这府内的园林陈设无不体现着这焦府自恃清高、故作清流的作派,假山假水,竹林葳蕤,秋菊茂盛,池水和畅。 虽然不懂设计,但在岑之笑看来,就是将象征高洁意向的东西累积堆叠,看得她视力疲劳。 她压低声音,悄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朝宋善问道,“你那八个字有何意指?” “焦家失踪长孙的名字,就是焦家老爷取自这八个字。” 等到了会客的厅堂,一中年男子早已恭候多时,上前与岑之笑礼貌地寒暄了几句。 飘在一旁的宋善端详了一番,淡淡开口道,“焦家长子,焦长赫,目前统管全家。” 待坐下交谈时,焦长赫屏退了左右,岑之笑能看出他眼中难以掩盖的急切之色,但是谨慎让他压制住了有些颤抖的声音。 “道长,是因何与犬子相识的?” 她记得梁峋曾说,这焦家长孙聪颖好学,算是这一堆纨绔子弟里唯一有希望科举成功,走上仕途的后辈。 但这焦松蒙偏偏在会试后的回府路上出了意外,生死未卜、失联至今。 说来也是奇怪,这两三年的光景里都寻不到人,在这古代就等同于人已身死,可为何这焦家依旧不放弃。 “这地府的确没有焦松蒙的魂,但生死簿上他已然是阳寿已尽。” 一旁的宋善适时地开启了他的提示小课堂。 岑之笑看向神色隐忍着焦灼的焦长赫,也不兜圈子,开始一套玄学糊弄说辞,疯狂输出。 “我与焦松蒙并不相识,只不过是受他委托来此而已,他灵魂不安不得往生。” 只见那焦长赫的拳头渐渐捏紧,因愤怒而暴起的青筋清晰可见,他逐渐红了眼眶,低下头呼吸急促,隐忍地开口道。 “还望道长莫要胡诌,犬子明明还好好活在这世上的,只是,只是还未知下落而已……” 岑之笑不禁眉头微皱,居然可以如此肯定焦松蒙还活着,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焦长赫依旧低着头一言不发,似乎是在缓和情绪。 岑之笑朝宋善使了个眼色,目前当务之急就是取得焦长赫的信任。 只见宋善周身氤氲着灰蒙蒙的气,渐渐的,他便换了副年轻男子的模样,身着月白,约摸着二十出头。 “老朽变的这副模样便是焦松蒙,还望岑姑娘想些办法让他睡一觉,老朽自会入梦将他说服。” 岑之笑眼中刚刚泛起的笑意立马被打住了,真是荒谬啊,自己还得开口让人焦老爷睡上一觉。 不过这种简单粗暴,不费脑子的办法,岑之笑认为值得一试,就赌这焦长赫不愿意错过任何有关焦松蒙的信息。 她缓和了自己的语气,淡淡地开口道,“贫道从不妄言,既然您不相信,不妨就让焦松蒙与您见上一面。” “鬼魂若是要与亲属面见,便是得托梦。” “愿与不愿,选择在您。” 第81章 托梦戏法,表演一下 岑之笑也不再看向焦长赫,只是漫不经心地将目光落在了装着骨灰盒的包裹上,佯装成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焦长此刻也是赫眉头紧皱,不自觉地看向那个包裹,他胸口极力克制的起伏无一不昭显出他内心的煎熬。 他眼角的每一丝皱纹似乎都在颤抖,片刻后便红着眼眶,咬紧牙关应下了这件事。 随即便吩咐下人备好安神的熏香,领着岑之笑就前往了焦家的书房,书房里有一张供人休息的罗汉榻。 一旁的丫鬟小心翼翼地点燃了安神香,焦长赫转身面带紧张地躺在了罗汉榻上,他双眼紧闭,指尖还在不自觉地摩挲着袖口。 岑之笑见状,不禁眉头轻蹙,就焦长赫目前这神经紧张的样子,得捱到啥时候能睡着啊。 她忍不住开口提醒道,“焦老爷,劳烦你放松周身,舒缓情绪。” 但这提醒似乎没什么用,只见宋善飘到了焦长赫跟前,微微俯身朝他面上轻吹了一口气。 那焦长赫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紧张的双手也慢慢垂落在了榻沿。 宋善化作焦松蒙的模样乐呵呵地一笑,转头朝岑之笑解释道,“老朽不伤人性命,只是为了加快进度让他早日进入梦乡。” 岑之笑只是了然地点点头,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宋善化作一缕烟,缓缓没入了焦长赫的眉心。 岑之笑四下张望一番,书房内还有几位下人守着,尤其那位燃香的丫鬟,看着年纪较小,止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屡次想要抬眼看看新奇。 但每次都在快要对上岑之笑的视线时,匆匆低下头收回自己的目光。 岑之笑无奈地摇摇头,自己就干巴巴地站在这书房内的确显得没什么说服力,既然是做戏那就要做全套。 她来到榻前缓缓踱步,伸出手假模假样地比划着,嘴里还快速地瞎念叨着,仿佛是在作法施术。 可细细听来,她嘴里含糊不清的明明是,“床前明月光,没钱憋得慌,一顿操作猛如虎,一问一月两千五……” 她面不改色朝榻上的焦长赫轻轻一指,随后便转身淡定地坐在桌前,颇为自然地为自己倒上了茶水,一边喝茶一边等。 但这书房的细节引起了岑之笑的注意,博古架的摆设之物似乎有一些玄门法器,东面的墙上还悬挂着一把桃木剑。 她突然想起,一开始在焦家厅堂门前也对外悬挂着一面八卦镜。 联想到那焦家祠堂的悬梁竹棺,她能推断这焦家上下多少是对这些门道颇感兴趣的,甚至是深信不疑。 说不定他们也曾找道士寻过这焦松蒙的踪迹,所以才敢肯定这焦松蒙尚在人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内的熏香渐渐引起了岑之笑的困意,两个哈欠后,她发现罗汉榻上似乎有了些响动,便缓缓起身,靠近查看状况。 只见那睡梦中的焦长赫眉头紧皱,眼皮轻颤,额角密密的汗珠下是隐隐的青筋。 岑之笑不禁轻轻摇头,这宋老头子究竟在梦里声情并茂地演了出什么戏,让这焦长赫的情绪波动如此之大。 不过起码知道了一个信息,焦松蒙这位焦家长孙在父亲焦长赫的心里是相当重要。 “别走!”睡梦中的焦长赫突然叫出声,随着喊叫声,宋善也飘飘然地出现在了床榻边。 此刻焦长赫猛地睁开眼,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他缓缓撑起身子,有些颓然地倚靠在床榻边,那张脸似乎一下子就苍老了好几岁。 他失神地看着床沿,眼角的湿润也来不及擦拭,忽的又嗫嚅着嘴皮子,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岑之笑见状,也很是知趣地抱着骨灰盒,退出了房间,这副模样的焦长赫看样子是需要时间去消化那些情绪的。 到了房门口,岑之笑看着脸上出现疲态的宋善,又警惕地打量了周围,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宋老头子,你到底在梦里干了些啥?” 话音刚落,宋善便叹了口气,一阵氤氲之气缭绕着渐渐变幻了身形,待岑之笑再次看清,眼前已然是一位年近不惑的中年男子。 这男子身形挺拔,五官端正,眉眼间和宋善有几分相似。 不等岑之笑质问,他便率先开口了,“就算是鬼差也不能随意幻形,要不是地府准许,老朽哪有能力随意化成焦松蒙的模样。” “做了鬼差,老朽的灵魂模样便是不惑年纪,这化形焦松蒙已是费劲,老朽便无法再维持岑姑娘所熟悉的模样了。” 宋善匆匆解释着,面上带着些许歉意。 岑之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但这一下从爷爷变成了叔叔,对她来说,属实是有些不太习惯。 “所以,你在梦里都做了些啥?” “不过是配合上演了一出父子情深,用胎记等特征让焦长赫相信老朽。” “老朽谎称焦松蒙灵魂意外困在了身亡之地,而今靠岑姑娘得以将尸骨重见天日,但执念太深,要消磨怨气才能往生。” 岑之笑撇撇嘴,压低声音道,“不愧是鬼,这鬼话一套一套的。” 这时,焦府的丫鬟走出书房,柔声细语地将她再次请了进去。 再次见到焦长赫,他的情绪已经缓和了不少,坐在床榻边,喝着下人端来的安神茶。 见岑之笑走进房内,立马起身,一改当初的态度,神情恭敬了几分,“刚刚是老夫失态了,冲撞了道长。” 岑之笑也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淡淡开口道,“无妨,爱子心切,可以理解。” 她忽的话锋一转,“焦公子已然身亡,为了将他的怨念平息几分,贫道将他的尸骨作法焚烧,以净阴邪之气。” 说罢便将骨灰包裹轻轻递给了焦长赫。 焦长赫接过包裹,打开看着里面的骨灰盒,伸出手摩挲着,指尖略微颤抖。 “想必焦老爷其实也已经找过同道中人为其寻子吧,不过这算的啊,不够准确。” 岑之笑语气里的气定神闲,似乎都快让她忘了自己其实在试探。 焦长赫眼神微顿,忽的悲愤交加,“曾有个高人为犬子算魂,说其尚在人世,我才,我才……” 岑之笑沉吟道,“那人所言,也不算全错,焦公子的魂魄的确尚在人世,不过身体已经消亡。” “要让焦公子早日往生,还需得他的生前之物,用于平息怨邪之气,使灵魂脱离身亡之地的桎梏。” 话音刚落,一位面色苍白的夫人就踉踉跄跄地冲进了书房,她见焦长赫手里捧着的骨灰盒,瞬间眼泪决堤,撕心裂肺地扑上前。 “我的儿啊!” 身后的丫鬟们都惊慌失措地跟上前来,齐力将那位夫人扶了起来。 岑之笑这才看清眼前这位夫人头发已经半白,满脸的憔悴,虚弱地仿佛一根枯木,唯一的血色便是眼眶的泛红。 这位应该就是焦长赫的妻子,焦松蒙的母亲。 这时,焦家人陆陆续续地都走进了书房,为首的当然就是现在的焦家太爷,他拄着拐渐渐靠近,阴翳凛冽的眼神扫过岑之笑。 岑之笑只觉得后脑勺发怵,心里打起了小鼓,但依旧保持着面不改色的神情。 怎么一窝蜂的,人全都来了。 伴随着哭喊声、哭腔、劝慰声,那老者混浊沙哑的声音犹如当头一棒,让岑之笑心下叫苦不迭。 “这位道长修为过人,既然如此,不妨带我们去去松蒙的身亡之地,让他也与父母见个面。” 第82章 被迫给自己揽下活 还不等岑之笑回答,那焦夫人便转身声泪俱下地朝她恳求道,“求求你了道长,既然他困在了身亡之地,求求道长让我再见见我儿!” 话到激动处,那焦夫人甚至稳不住身形,朝她跪了下去。 岑之笑连忙伸手稳住焦夫人,抬头发现这焦家一众都看向她,尤其是那焦家太爷的眼神看得她有些后背发凉。 看来这焦家太爷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但她哪知道这焦松蒙的身亡之地在何处啊,这全都是她瞎诌的啊…… 连地府都要出动鬼差寻找这焦松蒙的灵魂,她区区一介凡人如何能找到其灵魂啊…… 但谎言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编下去了,至少自己要顺利地离开焦府。 岑之笑先是出言安慰着焦家众人,随即又故作高深地看向了那骨灰盒。 “与亡魂相见也并非没有可能,但阴阳两界自是有其平衡的规律,让凡胎肉眼一见是有难度的。” “况且这也已经不是普通的亡魂了,贫道需要充分的时间准备。” 岑之笑装模作样地掐了掐指节,这时宋善打量着焦家太爷,淡淡开口道。 “岑姑娘,就选择明日亥时吧,这老头说不定能够分辨吉凶之日,可别在选日里出了差错。” 明天?她还想着再拖个几天的…… 岑之笑收手,缓缓抬眼看向焦家太爷,“明日亥时设坛做法吧。” 想当年她当课代表时,抱着十几本练习册硬是面不改色地跟老师说收齐了。 “贫道需得回住处好生准备,明日再来府上拜访。” 岑之笑微微俯身行礼,表明辞别之意。 谁料想那焦家太爷只是轻轻摆手示意,缓缓开口道,“不如道长就在我这焦府歇下吧,也免去了来回奔波的辛苦。” “作法之物我们也会替道长准备好的。” 岑之笑想要转身离去的步伐被拦住,心中不禁猛地一顿电报输出,本想是回去和梁老板他们商量一番的…… 生怕推脱一番会引起焦家人的怀疑,她只能回头淡淡一笑,“那就有劳了。” 既然已经入了虎穴,那她势必要再提一些要求,尽量为自己创造有利条件。 “不过还得麻烦准备焦公子的生前之物,亡魂是极阴之物,作法之时是不能有这么多男子在场的,恐这阳气冲撞。” 岑之笑看向焦家太爷身后那一群男子,眼神示意着这一个个都别想跟来,“若是这魂散了,怕是就不好了。” 这老毕等想下套搞她,那她也毫不客气地提要求,毕竟今天她的人设是道行高深的大师。 并且这做法当然是焦家人越少,她便越有可能更安全。 那焦家太爷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停顿,但很快便将这一一应下,随即吩咐下人将岑之笑带去了客房休息。 独自一人坐在客房里的岑之笑看着飘在一旁的宋善,几次想开口却又怕门外有人偷听。 宋善似乎看出了岑之笑的担忧,“岑姑娘,目前是安全的,但讲无妨。” “你说说,我该上哪儿知道这焦松蒙遇害的地方啊?本来是来打探消息的,这咋还交代一场法事在这里啊……” “老朽认为,也并非毫无收获。” 岑之笑微微挑眉,“说来听听。” “这焦家没有过问便说能够搭设法坛,以及准备法事所需法器,看来这一家对于这些多少是有些了解的。” “但在那焦长赫的梦里,与其交谈之时,老朽认为这一家子是懂皮毛,而非精通。” 岑之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也有所发现,就那书房的陈设都多少与玄门道术有所牵扯。” “老朽愚见,这并不像是他们主动涉猎,更像是从哪儿听来照搬学习的……” “那焦长赫所说,之前曾寻人替焦松蒙算过魂,老朽推测那人肯定不一般。” 联想到焦家祠堂的悬梁竹棺,岑之笑也不禁皱了皱眉,如若没有懂门道的人加以指点,只凭焦家是难以用如此阴邪的办法布局转运的。 但很快,一阵敲门声便打断了岑之笑的思索。 门外传来了轻柔的女声,“道长,打扰了。” 岑之笑心下警惕,但还是谨慎地让那人进了屋。 只见一位衣着淡雅的妇人缓缓走进了房内,身后跟着一位托着木盒的丫鬟。 那妇人福了福身子,轻轻开口道,“我是府上焦三爷的夫人,嫂子因伤心过度卧床休息,便由我代劳将侄儿生前之物给道长送来。” 随即那丫鬟便在三夫人的吩咐下将手里捧着的木盒轻轻放在了桌上。 “之前也曾有人假借松蒙的事情,来府上投机取巧,谋取钱财,所以他老人家才会如此谨慎,你莫要怪罪。” 三夫人语气柔和,“我见道长并没有索取钱财的意图,我也真心希望侄儿的事情能够尘埃落定,让嫂子可以安心。” 岑之笑缓和了神情,虽然来者态度柔和,但依旧不敢放松警惕,只是礼貌性地与那三夫人寒暄了几句。 那三夫人话里尽是对焦松蒙的惋惜,突然一名丫鬟慌慌张张地走进了房内,“三夫人!三夫人!小少爷又开始哭闹了!” 三夫人面上的神情瞬间紧张慌乱起来,告辞后便匆匆离开了房间。 待那三夫人走远,岑之笑才给宋善使了个眼色,得到了安全的回答后,她便打开了那木盒。 木盒里是一些文玩和笔墨书籍,一块小巧的玉牌上雕刻着“长松落落,卉木蒙蒙”。 之所以讨来这焦松蒙的所用之物,本想是带回去给梁老板看看,能否通过圆光寻人,但眼下她却只能和宋善一人一鬼,大眼瞪小眼。 但她看着宋善的灵体模样,突然灵光一闪,“我出不去,不代表你出不去啊,你一个鬼不是想飘哪里飘哪里吗?” “你去莳花馆给梁老板报个信儿,这焦松蒙的线索不就又清晰了几分?” 宋善倒是有些担忧地看向岑之笑,眼神中是关心孙女一般的慈爱,“若是老朽就这么离去,你独自一人在这焦府可行吗?” 岑之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快去快回不就行了,放心,我还不至于弱到这点时间都撑不下来。” 与宋善商议好后,岑之笑又仔细翻看了那一盒子的东西,希望能从这些物件里面寻得一些有关焦松蒙的信息。 而此刻,焦长赫抱着骨灰盒放在了焦家的祠堂内的香案前。 焦家太爷拄着拐颤颤巍巍地走上前,将手放在了骨灰盒上,看着一排排祖先灵位,闭着眼睛一阵默念。 随后他缓缓睁开双眼,此刻焦长赫恭敬谨慎地递上了一根香,他接过香,插在了骨灰盒前的香坛里。 只见那燃香一缕,缓缓地飘向了祠堂内的那一排排灵位。 见这一幕,焦家太爷那双充满阴翳的双眼闪过一丝讶异的神色,他瞳孔微缩,将目光落在了那静静放在香案上的骨灰盒。 此刻的焦长赫隐忍着内心的情绪,但依旧难掩声音里的哽咽,“父亲,这是焦家人,他是松蒙。” 半晌,焦家太爷才缓缓叹了口气,脸上稍纵即逝的落寞被眼中的肃穆所替代,他又看了看祠堂悬梁处的竹棺,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祠堂。 第83章 焦松蒙之死 日暮已至,红霞渐沉,夜色逐渐浮现。 岑之笑估摸着焦家与莳花馆的距离,但却迟迟没有等到宋善归来,她不禁皱了皱眉,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情? 她一筹莫展地看着木箱子里的物什,百无聊赖地打量着房间,目光落在了案几上摆着的铜镜。 她突然想起了梁峋曾经施展的圆光术,现在这个状况,就算是死马,她也得当做活马好好医一医。 岑之笑小心翼翼地踱步到门窗前,仔细查看了一番,确定没人扒墙根,才松下一口气来。 但她仍旧很是警惕地打量了一下房间,选择拿上铜镜和木盒子退到了床榻边的一个视线盲区。 她闭眼开始集中注意力,不一会手上便出现了一小瓶麻油、一块白布以及一包湿纸巾。 没错,此刻的她决定效仿一下梁峋,看来当时说为她开小灶并不是开玩笑啊…… 岑之笑先是利利索索地用白布把铜镜包裹起来,随后便用湿纸巾将自己的双手擦拭干净,最后学着梁峋将铜镜和双手都用麻油仔细地擦拭了一遍。 她恭恭敬敬地面对着铜镜,脑子里开始努力回想当时梁峋所念叨的咒语,但浮现的都是只言片语的碎片。 岑之笑依旧不信邪,集中注意力,坚定信念后决心一定要想起来那些咒语。 就在她念力集中最盛的那一刻,一股清明之气直通她的大脑,渐渐回忆起那些晦涩的咒语,如同文件存档一般,尽数保存在了她的脑海里。 岑之笑颇为讶异地睁开了双眼,这就是梁峋所说的念力之用吗…… 不过时间不等人,她从木盒子里将那一枚玉佩拿出,轻轻地放在了铜镜之下。 随后她便麻溜地按照那日所见的流程,依次认真地重复了一遍。 最后指尖点向铜镜时,她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小心翼翼地看向铜镜。 她屏息凝神地看了好一会,那铜镜上才渐渐显现出一些零零碎碎的画面,但是却没有梁峋施术的画面清晰。 岑之笑心下一阵欣喜,但她没时间去高兴自己再一次学会了一门新技能,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铜镜显现出的画面。 画面里似乎是个雨夜,倾盆的大雨将一切都淋透了,夜间氤氲着地水汽让岑之笑不太能看清所在何处。 滂沱大雨间晃荡模糊的画面,让岑之笑隐隐约约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梁峋施展圆光术是上帝视角,而她的画面怎么好像是第一人称…… 只见那赶路人在雨中踉踉跄跄地跑着,急促的呼吸彰显着他内心的慌张。 身旁的书童边跑边搀扶着赶路人,竭力地稳住他的身形。 那人匆忙间,沾满泥泞的衣角出现在了岑之笑眼中,细看这衣服底色似是月白,这人应该是焦松蒙…… 书童用手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往前方的一个拐角处一指。 “少爷!前面似乎有破庙,我们进去躲一躲!” 那破庙昏暗,倒也能勉强遮风挡雨,一块破败的牌匾摇摇欲坠,上面隐隐约约能看清“半山庙”三个字。 两人齐齐冲进路前拐角隐蔽处的破庙里,那书童小心翼翼地关好门窗,便转身查看自家公子的情况。 破庙内光线昏暗,地面潮湿,零零散散有些杂物堆积,有几处还在滴漏着雨水。 焦松蒙靠墙缓缓坐下,那书童转身想要从湿漉漉的包裹里掏出火折子,却被他出言制止了。 “不用费心找寻了,火折子估计也浇透了。” “这雨夜里,就算一点光亮也容易引人注目,为了不惹祸端还是摸黑吧。” 书童点点头,便伸手将焦松蒙的湿漉漉的衣袖衣角拧干。 “得亏少爷反应快,那帮山贼应该没注意到我们。” 焦松蒙叹了口气,“没到驿站之前都不要放松紧惕,还有啊,我说过很多次了,少凑热闹。” “我们本就和公车队伍走散了,行至着山间小路就更得知分寸了。” 那书童瘪了瘪嘴,满含歉意地开口道,“对不起少爷,是我莽撞了。” “不过少爷,就你方便的一会儿功夫,那公车竟不等人,一溜烟就消失了。” “好歹少爷也是世家身份,等咱们回府了,一定得跟老爷好好说说。” 焦松蒙只是淡淡一笑,“无妨,咱们应该是偏离了驿道才会遇到山贼。” “等明日一早找到路,我们便去驿站租赁马匹,我估摸着离靳州城的距离也不远了。” 外面是滂沱的雨声,是昏暗交融的夜色,两人一路奔跑也已是筋疲力尽,脑袋昏昏沉沉地便睡去了。 不知何时,雨声渐小,淅淅沥沥下是微微泛白的天光。 焦松蒙悠悠转醒,揉了揉太阳穴向外看去,天色微亮不禁让他放下心来。 他用手碰了碰身旁的书童,但却毫无反应,他转身只见书童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只当是书童贪睡,又轻轻碰了碰,却在指尖留下了猩红的血迹。 他眼中骇然,颤颤巍巍地将书童翻身查看,只见书童胸口是一片浸湿的血迹,而身体早已冰凉。 巨大的恐惧瞬间席卷焦松蒙的全身,脸色瞬间惨白,厉声尖叫后,他呼吸急促,周身止不住的战栗。 “焦松蒙。” 一个男声冰冷地响起。 他不自觉地顺着声音抬头望去,只见房梁上蹲坐着一位蒙面的黑衣人。 他狼狈地想要起身逃跑,但早已全身瘫软的他,根本是寸步难行。 那黑衣人倒是不紧不慢地跳下房梁,缓缓朝焦松蒙走近。 但那四面八方随之而来的压迫感让他瞬间喘不过气,瞳孔战栗着,眼眶瞬间泛红。 只见黑衣人缓缓蹲下身来,目不转睛地看着焦松蒙。 岑之笑透过焦松蒙的视角,看着那双阴鸷的眼睛,左眼球上有一颗明显的血痣。 但很快他便站起身,不再理会此刻焦松蒙缓缓挪动着身子想要靠近窗边。 那黑衣人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只见一缕光慢慢透过窗户,洒落在了破庙里。 他低头,眼神冰冷地看向焦松蒙,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时间到了。” 在焦松蒙的视线里,只看见那黑衣人迅速抬手,凌冽的掌风间,似是一闪而逝三道黑影。 瞬间眼前泛起猩红,但很快便被那血红之色弥漫了眼前的所有。 在焦松蒙失去意识前还挣扎地看向那黑衣人,岑之笑看着画面中的黑衣人,不禁心下战栗。 她分明从那人冰冷的眼神中捕捉到了隐忍着的乖戾和嗜杀。 很快,镜中的画面便消散了。 岑之笑看着那铜镜,久久不能平静,毕竟是第一视角目睹了人命的消失。 这算是歪打正着瞎猜,还给猜对了,这焦松蒙的确是被人杀害,死于非命。 可那黑衣人到底是谁?那句“时间到了”又究竟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岑之笑仔细地将那镜中画面好好复盘一下,床边的窗户便被风吹开。 一阵风动,房间内的灯光尽数熄灭。 房间瞬间陷入了黑暗,只留有幽静的月光洒进了房间。 岑之笑心里咯噔一下,摊着沾满麻油的双手,小心翼翼地缓缓起身,警惕地看向门窗。 她慢慢地朝她认为安全的地方踱步,但在一瞬间窗户前闪现了一个人影。 速度快到拂袖间将窗户再次紧紧关闭。 “莫慌。” 她还没提心吊胆两秒,那人简短的两个字便让她安下心来。 是梁峋。 第84章 人有三魂七魄 岑之笑看着朦胧月色下的梁峋,悄悄探了探头,又四下张望了一番,发现只有梁峋独身一人。 她小心翼翼地朝梁峋走去,压低声音开口道,“宋老爷子呢?他没跟来?” 梁峋微微挑眉,反问道,“宋老爷子?” 岑之笑眼中疑惑,“不是宋善他老人家报的信儿吗?” 看着梁峋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岑之笑心下恍然,怪不得她迟迟等不来消息,敢情是这宋老头溜号了啊…… 不过以最坏的预想,该不会是这宋老头想害她吧?可左思右想,她也不至于得罪了鬼吧…… “那你如何得知我在这焦府已是焦头烂额啊?你不会又起了一卦吧……” 梁峋认真地看向岑之笑,淡淡开口道,“不必算卦,我自会上心。” 云雾流动间,透窗的清冷月光也有所黯淡,此刻屋内一片昏暗,只有庭院里微弱的灯光照映着房门处。 可她却能够清楚地看见梁峋清澈的双眼,她不自然地垂眸转移视线,打眼一瞧,才发觉门外的侍女早已不见了踪影。 但既已身处焦家,警惕之心则不可无。 她不敢贸然点灯,生怕暴露了梁峋,摊着的双手又满是油渍,所以只能畏手畏脚地朝梁峋比划着。 她压低嗓音,示意梁峋跟着她退到视线盲区。 两人坐到床榻的角落里,岑之笑这才放心将双手清理干净,顺便把现代工具都传送回去。 岑之笑看着在床榻角落里盘腿而坐的梁峋,稍显抱歉地开口,“我观察过了,这个地方最安全。” “你放心,我在跟前挡着,就算有人来,一时之间也看不到你。” 梁峋轻轻一笑,出言宽慰道,“不必过分紧张,焦家人此刻的心思应该全在祠堂。” 岑之笑心下一松,但很快就想起正事要紧,简单明了地将她在焦府所遇之事告知梁峋。 顺便将她依葫芦画瓢施展圆光术所见的画面也一一道来。 “我算是瞎猫撞上死耗子,那焦松蒙的确死于非命,但身陨之地半山庙,我如何寻得啊?” 岑之笑愁眉苦脸地看着手里焦松蒙的玉牌,轻轻叹了口气。 “就算寻得那半山庙,我又何德何能将那焦松蒙的亡魂唤出来啊……” 一旁的梁峋倒是气定神闲地听完岑之笑的所有叙述,眼中似有了然之色。 他沉声安慰道,“无妨,我知半山庙所在之地。” 岑之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的眼中灵光一闪,“梁老板,你之前不是施法障眼,幻化了宋善的模样?” “要不你再给我开开小灶,好让我将这焦家人糊弄过去。” 梁峋依旧是不慌不忙,“此法不妥,焦家不是寻常人家,他们定会带上识魂之物。” 岑之笑不死心,转念又问道,“那实在不行,我能速成一些唤魂之法吗?” 梁峋轻轻摇头,岑之笑瞬间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但很快又打起精神,“梁老板,你肯定不会打没有准备的仗!” “你说那宋善成了鬼差,来这焦府除了处理竹编牵连之事,应该还需查明焦松蒙之魂。” 岑之笑点了点头,随即无奈地耸了耸肩。 “不过,现在宋老头连个鬼影都看不见,我还尝试用他的遗物把他叫回来,但都没什么用。” “那取焦松蒙性命的人,不过是算准了时辰的凶吉,用三枚镇魂钉杀了焦松蒙的同时,打散七魄,将三魂齐拘。” 岑之笑不禁皱了皱眉,这靳州城的人怎么就跟“三魂七魄”过不去了呢…… 不过可以推断,那凶手一定对玄门道术有所精通。 梁峋依旧淡然自若地开口道,“人有三魂七魄,天魂、地魂、人魂。” “人死后天魂归天等待往生,地魂入地府,判定因果善恶,而人魂又叫做守尸魂,徘徊于坟墓。” “人魂会由鬼差押入地府,将这一生的因果待地府审定完后,累积于地魂便放回人间墓地,庇护子孙后代。” “因为竹编之由,宋善的人魂并没有及时地去地府将因果审定清楚,导致地魂迟迟不能累积因果。” “人的轮回便是天地二魂合一再生人魂,三魂齐聚往生轮回。” 一瞬间,岑之笑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大学课堂,但唯一不同的是,除了课本知识,她对别的新奇玩意都求知若渴。 岑之笑一字一句地听着,恨不得拿个小本本将知识点都记下。 原来,这天魂是人历经累世,永恒不变的主魂,爱恨也好,前世记忆也好都是天魂承载,但由于肉体限制,轮回新生后都人记不得前世。 而地魂则是累积每次轮回的因果,如有判定之事,往往都是查看地魂。 人魂又叫做命魂,主管七魄,决定这一世的寿命,经历这一世的因果。 “这地府没有焦松蒙的地魂,人间也难以寻到他的人魂,唤其天魂,难上加难。” 岑之笑撇撇嘴,心里仿佛明白了什么。 焦松蒙生死未卜,焦家人费尽心思算魂,也只得知焦松蒙有魂留于世间。 不用多想,他们肯定尝试过唤魂一事,目前的结果多少都能印证那焦松蒙之魂难以换回。 可见那凶手用镇魂钉所使的邪门之法的确将这焦松蒙的魂魄藏匿得死死的…… 岑之笑撇了撇嘴,眉宇间有些烦闷。 “按照这个说法,唤魂一事估计就是打水漂了,那我去半山庙不就是竹篮打水……” 梁峋的视线轻轻落在了那木盒里,里面全都是焦松蒙生前所用之物。 “焦松蒙在人间没有坟墓,也没有牌位,所以这人魂才会轻易被人拘了去。” “此时焦家人已经相信你所捧的骨灰盒是焦松蒙,不久便会设其灵牌立于祠堂,而那被拘的人魂多少会有所动摇。” 岑之笑心里倒是好奇,这焦松蒙年纪尚轻,也未来得及建功立业,并且死于非命,如何能入了祠堂? “古代入祠堂应该很是严格,这焦家人的规矩这么草率的吗?” 梁峋指了指那块属于焦松蒙的玉牌,淡淡开口道,“确实可惜啊,他不知所踪的消息和高中会元的喜讯在同一天到达了焦府。” “焦府对功名的几近扭曲的执念,足以让他们将焦松蒙立牌供于祠堂。” 岑之笑听闻此话,心里不仅一阵唏嘘,她的思绪仿佛回到了那个滂沱的雨夜。 虽是简单的言语谈吐,但也能让她感受到这焦松蒙的确气度不凡,并非是这焦府里处处体现的虚伪酸腐气。 真真就像是草木秋死里唯一一棵挺拔坚韧的松。 长松卧壑,时来本可扶明堂,可惜造化弄人,所谓葱郁茂盛的希望也只能于“半山”夭折泯没。 世事无常终有定,人生有定却无常。 不见松柏挺,空留零落杏,他死在了天光已亮的黎明,连同靳州城内渐渐无声的马蹄疾驰。 岑之笑将那玉牌轻轻放回了木盒里,心里不是滋味。 只是沉着声音朝梁峋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处理要去半山庙唤魂一事。 “我已知这焦松蒙的尸体与三魂拘禁何处,去半山庙施展唤魂之术不过无用之功。” 岑之笑眉头轻蹙,心里有些疑惑,难不成还有更麻烦的办法等着她? 很快,她便听见梁峋淡然自若的一句。 “我来,不是为了迎合焦家的要求,而是要带你离开焦家。” 第85章 三夫人 听闻此言的岑之笑眉头微蹙,看向梁峋的眼神闪过一丝讶异。 “那我们就这么拍拍屁股,拂袖而去了?” “如此随便,那焦家人一定会有所怀疑,这样一来,我不就会被焦家人通缉了?” 岑之笑瞬间愁眉苦脸,心里琢磨着要不然还是硬着头皮去那半山庙一趟…… 梁峋垂眸莞尔,只是轻言道,“那便给焦家留下一张字条吧,‘半山庙’三个字足矣。” “到时候,他们会选择去半山庙而不是来通缉你。” 疑惑之色渐渐浮上岑之笑的眉宇间,“你怎么就这么肯定啊?” “焦家之愚在于因执念而过分笃信,笃信他们涉及不深的神秘之法。” “此前你已铺设种种,又再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这里,就算心有疑虑,他们也会自我劝说。” 岑之笑撇了撇嘴,耸肩道,“我算是明白了,这就是妥妥的自我pua,这焦家人对这气运一事就这么执念?” 既然能够早日远离这水深火热地焦府,岑之笑当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她刚想张口问何时出发,便见梁峋瞬间眼中冷色,沉声道,“来人了。” 仔细听,不远处的确有细微的脚步声渐渐传来。 岑之笑眼下一沉,估摸着来者脚步声的距离,心想恐怕这点时间也不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摸离开了。 一时之间也顾不得那么多,她直接干脆利落的一脚,将梁峋踹下了床榻里侧的间隙里。 随即转头警惕地向门口张望着,双手还不忘扯过被角掩盖一番。 此时,轻轻的叩门声响起,屋外传来了焦家三夫人略带歉意的问询。 “道长是歇下了吗?此番前来,实在是有急事,叨扰了。” 岑之笑甚至来不及和梁峋道一声抱歉,门外又传来了三夫人柔声的催促。 岑之笑立马起身,翻身下榻,收拾好情绪,用平静的声音回应着门外的三夫人。 “请三夫人稍等片刻,贫道先行点个灯,以全礼数。” 岑之笑调整着自己的步伐,不紧不慢地朝房间中央走去,点燃了烛灯。 而后才又转身敛了敛神情,淡然自若地打开了房门。 门外的三夫人微微福了福身子,以表歉意,身后跟着一个小丫鬟,手里提着灯。 三夫人关怀地看向衣冠整齐的岑之笑,柔声问道,“是下人没有备好就寝衣物吗?怎么让道长和衣而眠了……” 岑之笑看向眉眼温柔的三夫人,只是面不改色地微微一笑。 “贫道向来有熄灯打坐的习惯,并不算入睡歇息,也就无需更衣。” 三夫人轻轻点了点头,象征性地寒暄了两句,便和岑之笑一同走进了房间。 此时那丫鬟想要拉上门,却被岑之笑出言制止了。 “深夜相谈,焦家对贫道也信任难定,还是门户大开为妥,也免得多生嫌疑。” 这语气里是谦卑坦然,实则字字句句都是在试探焦家对她的信任有几分。 那番话让三夫人面上闪过一丝窘态,但很快她便柔和一笑。 “事关焦家子嗣,公爹自是谨慎了几分,可能白日里对道长多有冒犯,还望道长海涵。” “道长的神通有目共睹,公爹知道修道之人素来喜静,便将房外下人撤远,以免扰了清静。” 岑之笑只是垂眸轻笑,眼中神色不明。 此刻房间里只燃着一盏灯,昏暗的光线里,三夫人眉头颦蹙,又说起了深夜打扰之由。 “今日大嫂伤心过度,夜里又实在是对松蒙念叨得紧,我这才才不得不深夜叨扰道长。” “今日由我代送给道长的那个木盒里,因一时疏忽,未曾仔细清点,将松蒙的玉牌也给放了进去。” “自从松蒙没了音讯,大嫂日日以泪洗面,每晚都要握着那个玉牌才能睡下……” 三夫人的神色稍显局促,交握着的双手也不自在地摩挲着,似是觉得深夜讨回东西有些失了礼数。 岑之笑听闻此言,微微挑眉,她倒是不甚介意,坦然拂袖。 “无妨,丧子之痛可以理解,稍等片刻,贫道这就将那玉牌寻来。” 她利索地站起身,朝床榻走去,轻轻摸索一番,便将放在床榻一角的玉牌轻轻拿起。 转身走向三夫人交付玉牌,两三句寒暄后,便将三夫人送出了房外。 岑之笑扒着门缝仔细观察了一番,确定了人已走远才谨慎地关好门窗。 她迅速熄灭烛火,借着月光急匆匆地朝床榻走去,掀开被子趴在床沿查看梁峋的状况。 可间隙里完全没有人影,岑之笑挠挠脑袋,嘟囔着,“这是先行一步开溜了?” “说好带你走,不会溜。” 身后传来梁峋沉稳的声音。 可神经紧张的岑之笑,就算是黑夜里轻轻的一句话也会惊得她猛然转身。 慌乱间,她双手撑空,眼看着就要滚落进床沿间隙,梁峋两步上前,一脚蹬在床沿边,迅速伸手揽过岑之笑。 他手臂有力,仅单手便将岑之笑轻轻抱下床榻,缓缓稳住了她的身形。 岑之笑慢慢抚着胸口,松下一口气,随后便抬眼瞪向梁峋,“梁老板,你这神出鬼没的习惯跟谁学的!” “我这一天天演戏抓鬼的,神经很紧绷的好不好!” 梁峋看着眼下气鼓鼓的岑之笑,满含歉意地开口,“你与那三夫人谈论玉牌之事时,我便出了间隙。” 随即还指了指边上的皱成一团的被褥,“你盖得严实,实在憋闷。” 岑之笑清了清嗓子,“那你下次可不许吓我了……” 不过她转头又看向梁峋,“你胆子可真大,怎么敢在焦家人眼皮子底下跑出来啊……” “隐在暗处,不算难事。” 梁峋在房间里四处打量了一番,借着月光留下了一张“半山庙”的字条。 他转身只是淡淡一句,“此地不宜久留。” 一阵风过,淡淡的月光洒在房间里,四下无人。 夜里秋寒,焦府离莳花馆的路程并不远。 深夜的街道,寂寥无人,岑之笑看着难得没有御剑赶路的梁峋,颇有些好奇。 但未等她提出疑惑,梁峋便率先开口了。 “截云他们去刺史府上寒暄应酬,费了不少精力,已经歇下了。” “不如路上走走,我有些话要同你讲。” 岑之笑眉宇间渐渐浮现好奇之色,抬眼看向梁峋。 “有何事?” 梁峋只是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手里静静躺着的是一张折叠着的黄符。 岑之笑狐疑地看着这黄符,微微皱眉,“此物有何特别?” 梁峋将黄符缓缓摊开,“焦松蒙的玉牌有些小机关,中空的缝隙里便是这平安符。” “不过这符箓特殊,我若推测不错,上面应该还写了焦松蒙的生辰八字。” 岑之笑恍然,怪不得她与三夫人谈论玉牌时,梁峋会冒着危险溜出来。 “梁老板,真是辛苦你了,这搏一搏,直接单车变摩托啊!” 梁峋只是微挑眉头,“凭她,察觉不了我。” 岑之笑听闻此言,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也对,三夫人也就一寻常妇人,你这神不知鬼不觉的身手她肯定察觉不了。” 梁峋视线一转,看向岑之笑,淡淡道,“那三夫人,就是当日潜入你们房间的凶手。” “虽是蒙了半张面,但凭眉眼识人,我不会错。” 第86章 失踪之人 岑之笑眼中微顿,蹙起的眉头下是反复思忖的神色。 她努力地将身量娇弱、面容和善的三夫人与那行事狠厉的凶手联系在一起。 虽然体型确有相似,但不过短短两次浅交,岑之笑也并未看出端倪。 或许是她本就警惕,不愿与焦家人过多交流,也就导致了解甚浅,未能察觉。 不过她心头的疑雾并未散去,毕竟这三夫人并未在焦府将她戳穿,并且行事依旧坦然自若…… 岑之笑抬眼看向梁峋,“难不成你要告诉我事出复杂,三夫人另有算盘?” 她不禁心里一阵叹气,早知道就伪装伪装再去那焦家了…… 梁峋淡淡一笑,“她既是领的齐府之令来劫掳你们,而齐府并无动向,她也不会轻举妄动。” 岑之笑立刻眼中一亮,“没错,还不如搞搞清楚这焦家三夫人为何和齐府有了牵扯……” 她心下揣摩着,和梁峋慢慢朝莳花馆走去。 虽然焦府之行涌出了更多的杂乱线索,但梁峋所言这三夫人目前来说并不算棘手之事,搁置一旁自会水落石出。 但在莳花馆歇下的这一夜,岑之笑休息得并不踏实,因为再一睁眼直到夜里便是那齐府阵成之时了…… 难得没有赖床,岑之笑早早地就睁开双眼迎接天际的第一缕泛白。 同样早早清醒的也并不只她一人。 她看着坐在桌边仔细整理软鞭的杭芜声,向她询问着昨日在刺史府的情况。 杭芜声一边将软鞭收进腰间,一边开口道。 “这靳州官场算是积弊诸多,刺史上任不过一年光景,虽是勤勉于政,但实权不多,难免架空。” 岑之笑也朝桌边慢慢走去,坐下给自己斟了杯茶水。 “那这靳州实际掌权者便极有可能是与齐府暗中勾结的人了……” 杭芜声轻轻叹了口气,“这靳州实际掌权的并非为一个人,要在几个位居高位的人里揪出内鬼实属不易。” “不过也不算是毫无所获,这靳州长史似乎对我们四人的行踪分外了解。” 岑之笑垂眸沉思,似乎方截云也曾提起过靳州长史他们一行四人,尤其是对梁峋分外关注。 长史作为刺史佐官,接触机要,暗箱操作也不无可能。 “那对于宁老板一事可有探到什么口风?” 杭芜声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份名单,“我夜里潜入靳州档案库,将梁兄交代的近两年失踪人口誊抄了一份。” 那份名单铺开,仔细看来也有十来个人的信息,全都一丝不苟地誊写下来了。 岑之笑不禁举起小手为杭芜声鼓掌,在那样警惕的环境里还能如此心神稳定地将这些内容誊写下来。 这行走江湖、身怀武艺的小姑娘的心理素质是真的挺过硬啊。 杭芜声似乎是看明白了岑之笑眼里的神色,又淡淡开口道。 “昨日夜里方截云宴请了那几位官府中人,所以我才有良好的时机。” 岑之笑点了点头,看来方截云这小子真是走哪儿破费到哪儿,钞能力也是种能力啊…… “上面派的人将在今日辰时抵达,所以昨晚他设宴以便观察谁有端倪。” 此时叩门声响起,房门外传来方截云爽朗的声音。 “谁又提起小爷我了啊!” 岑之笑耸耸肩,与杭芜声相视一笑,便又朝门口望去,让门外的二人进了屋里。 待四人同桌,杭芜声则将那份名单交于梁峋细看。 梁峋看着这十来人的信息,最终圈出了四个人的名字。 岑之笑凑上前仔细一看,竟然有焦松蒙的名字,可又觉得那里不太对。 她摸着下巴喃喃道,“这官家记录的生辰好像和焦松蒙玉牌里平安符上的不太一样啊……” 梁峋指尖轻轻一点,“这四位失踪之人,皆是四柱纯阴。” 方截云皱了皱眉,有些疑惑地开口道,“不太对劲,这焦松蒙分明是阳时出生啊……” 梁峋眉间淡然,只是掏出那平安黄符,将其轻轻展开,“这才是焦松蒙真正的生辰八字。” “四柱纯阴且死于非命,这样的尸体连同人地二魂用于起凶阵……” 方截云眼中一亮,喃喃地接下梁峋的话,“得天独厚……” 起凶阵……难不成是齐府的五鬼运财术? “所以那焦松蒙的尸体……” 三人齐刷刷地看向梁峋,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齐府!” 岑之笑瞬间回想起在齐府密室里所见的那口诡异棺材,莫非里面安置的就是那些尸体…… 此时方截云心下一阵忧虑,眉间蹙起的愁绪也越发浓郁。 “用死于非命的凶尸,甚至拘禁魂魄来起这五鬼运财术,这齐家所图非同小可啊……” “只怕这所运并非是财,而是……” 方截云顿了顿,梁峋伸手将那焦松蒙的平安符再次叠好,淡淡地接过话,“劫别人家的气运以续存自家褔祚。” 岑之笑皱了皱眉,心下转念,那焦家费尽心思布下升棺发财的局,所蕴养的气运不都被齐家所劫走了…… 荒诞啊荒诞……这焦家为了布风水邪局,竭尽心血、满盘算计,可最终棋子落盘依旧是一塌糊涂。 一旁的杭芜声看着名单上被圈出四人的信息,眼中不由得生出几丝疑惑。 “这齐府选人也是谨慎,并非都是富贵显赫人家,这样便不容易败露。” “可这普通甚至清贫人家的气运如何能填满这齐府劫运的欲望?” 杭芜声话音刚落,方截云便也转头细细打量着这些人的生辰八字,思忖半晌。 他虽修习道术,但却没有那么精通,琢磨一番后,便抬眼望向梁峋。 “师兄,莫非这几人八字还有别的意指。” 梁峋缓缓地点了点头,沉吟道。 “这些人除了要符合四柱纯阴,并且要家世各异、不引起显贵的怀疑,还要符合日后的气运不会普通。” “看来齐府这两年,的确花费了不少心思。” 岑之笑的视线又落在了那四个名字上,细细想来,发现了纰漏之处。 “按理说五鬼运财,不应该需要五具尸体吗?可这名单上为何只有四位……” “还有一位,去了齐府便可得知。” 梁峋依旧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 突然窗外起了一阵嘈杂,马蹄声疾驰而过。 杭芜声估摸着时辰,淡淡开口道,“上头派的人来了。” 方截云倒是又想起了什么,走到窗边往外瞧去。 “昨日夜里设宴,的确有几位反应异常,但时间紧迫,我难以细细分辨。” “但好歹也算是起了拖延之用,让那内鬼不敢轻举妄动。” “他可能没想过,上头会八百里加急赶至此地,不然昨晚那人肯定会铤而走险,宁老板的性命难保啊……” 方截云又怂了怂肩,转过身来,“就算没能准确揪出内鬼,宁老板也是性命无虞了。” “官家的事自然是官家来管,我只需将嫌疑之人的名单交于公家,一切由他们自行决断。” 杭芜声点了点头,随即添了一句,“除了名单,我还不小心顺了些其他东西,想必公家也挺需要的。” 但此刻的岑之笑倒是有些好奇这所来之人倒底是何名头,看向方截云问道。 “那你知道那上头到底派的谁来啊?” “昨日设宴时,好像提了一嘴,让我想想……” 方截云拿起桌上的果子塞进嘴里,思索了一番开口道。 “好像是,新任司礼监掌印,谢云岐。” 第87章 与蹲坑的缘分 岑之笑闻言,发现自己能听懂的只有这三个字的名字。 但对于方截云所说的这个官职,似乎有些模模糊糊的印象,好像是在哪个电视剧里见过。 她歪着头仔细想了一番,突然间脑中灵光一闪,缓缓地抬起了头,眼中有一丝尽力掩盖的讶异。 她看向身旁的梁峋,压低声音悄悄问道,“这不会就是剧里演的堪比‘内相’的太监吧……” 梁峋并未做声,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亲娘耶,这宁岚背后之人原来是这么大的一个boss……不过此人刚新任,也不知道实际掌权如何…… 可转念之间,岑之笑又觉得不合理,掌印太监是负责决策“批红”部分的最后盖印,能够轻易出了这宫城? 并且此事仅仅是一个名单之差,朝堂就让堪比“内相”的人亲临这靳州城? 她咬了咬嘴皮,压低声音朝方截云问道,“你确定吗?这阵仗会不会未免也太大了……” 方截云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这靳州城积弊已久,这名单之事只不过是导火索。” “或许朝廷真正想做的,是治治这靳州城的根。” 说罢他又摆了摆手,“好啦好啦,言多必失,我们也不过是江湖人而已。” 杭芜声垂眸细想,“眼下最要紧的应该是齐府的凶阵。” “我虽不甚了解玄门道术,但也能明白一旦阵成,势必生灵涂炭。” 梁峋缓缓站起身,淡淡开口道,“虽时日将近,但此阵难成。” “不过想要破阵善了,也确非易事。” 他语气虽是淡然,但在岑之笑听来依旧心下一沉。 她虽然只是个本事尚浅的女大学生,但也明白齐府这有违天道的凶事,若要纠正…… 方截云眉宇间神色也难得一冷,随即叹了口气,“还是想个法子偷溜进齐府吧。” 梁峋眉角微挑,“不必偷溜,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进。” …… 白日朗朗,四人现身齐府门口,那齐府好似早有预料,同样在府门口恭迎。 方截云嘴角微扬,眼中了然。 果然印证了师兄所说,待他们下山再次来这靳州城时,这齐府就将他们盯上了。 包括方截云拜访刺史,岑之笑前往焦府。 就算是有所纰漏且未能盯梢到位之事,梁峋也都故意透露给了齐府,比如半山庙被焦家所知一事。 不出所料,四人被齐府恭恭敬敬地请了进去。 但他们来此,并非造访,而是问罪。 齐府大厅里端坐的齐府老爷,在岑之笑眼中颇有些眼熟,似乎就是那日潜入齐府所见的老者。 身旁的中年男子将轮椅上的齐老爷缓缓推上前,以方截云的身份来这齐府,自然是避免不了一阵攀谈。 但这些无趣且死板的话语,方截云并不想多听,只是摆了摆手,冷冷地开口道。 “此番前来,并非寒暄。” 齐老爷神色一顿,很快便是一副无辜之色,缓和着嗓音问道,“敢问方小侯爷还有何要事?” 方截云没有立刻回话,也没有承齐老爷之邀入座,只是神色漠然地看着齐老爷。 “难不成,齐府特色是贵人多忘事?看来齐老爷记性不太好啊。” 这齐老爷定力不差,依旧是淡定自若,满脸和善地朝方截云递去疑惑的眼神。 好似自己真真就是从淤泥而出的白莲,最为无辜。 方截云心下一阵无语,他是打心眼里讨厌和这种老狐狸打交道,学个老谋深算又学得四不像。 和他有相同感受的,便是同样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岑之笑。 那齐老爷虽恭敬有加地看着方截云,但眼角的余光却屡次落在了梁峋身上。 如他所愿,梁峋缓缓上前,嘴角微扬,眼底的笑意如同深不见底的潭水。 他似是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齐老爷,镇定自若的模样更甚,随即便颇为自然地拂袖入了座。 方截云也懒得与齐老爷算计这拐弯抹角的花花肠子,便一语道出。 “齐老爷可不能忘记了派人闯入莳花馆劫掳我们姑娘的事情吧。” 那齐老爷听闻此言,似是大吃一惊,随后不紧不慢地想要辩驳一番,却直接被方截云打断。 “你是怀疑我侯爷府的能力?我说是你齐府干的事,难道有错?” 他定定地看着齐老爷,字字句句说得清晰有力。 对于这种故作高深的地头蛇,那自然是要比他们更加蛮横不讲道理。 齐老爷面上闪过一丝异色,很快赔笑间便承认了这门事,但又推卸着或许是底下子孙管教不严,欺压了民女。 面上带着假意的抱歉,齐老爷开口向岑之笑和杭芜声表示歉意。 杭芜声只是冷冷地看着齐老爷,并未言语,岑之笑也颇为不满地转过头。 但很快,她的肠胃便不合时宜地蠕动了起来。 肚子一阵阵轻微的疼痛,不禁让她咬紧嘴皮,眉头紧皱。 没错,她想拉肚子。 虽是不合时宜,但她硬是憋的自己面红耳赤,才弱弱地出声询问齐府何地能够方便。 那齐老爷见眼前这姑娘拧着眉毛,一脸痛苦的模样,便吩咐着丫鬟带她去了茅房。 一路上,岑之笑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每一个屁,那丫鬟也是有些嫌弃地领她到了地方,便退出院子在外等候。 等到岑之笑彻彻底底畅快了,这才心下舒了口气,想到当初穿越也是和蹲坑有着不解之缘。 她出声试探性地喊了两声,并没有丫鬟应声。 她悄悄推门而出,见四下无人,便挪步到一边,用石缸里的水小心翼翼地洗了洗手。 忽的,岑之笑听见了些细碎的脚步声,只见两道人影从墙外一跃而下。 来者是杭芜声以及方截云的偃术傀儡,不同的是,那傀儡此时的模样和衣着打扮与岑之笑别无二致。 想要用借口使那老狐狸放松紧惕,并且让岑之笑能够顺利退出大厅。 只靠演戏往往不够,唯有真情实意的感受才能让人信服。 拉肚子的蹩脚理由,虽然不够体面,但足以让那些下人嫌弃退避,给她留下足够的空间。 不过也得亏梁老板配的药量精准,只是蹲了一会,就没什么不适之感了。 岑之笑看着前来的杭芜声,压低声音悄悄说道,“堂前傀儡的状况目前还好,并未露出破绽。” “一路上我也暗自记下了路线,待会寻到密室处应该不成问题。” 当初来这齐府,就是三个人带着那假扮成杭芜声的偃术傀儡。 至于为何不直接让两个傀儡跟随梁老板他们,就是为了避免那老狐狸的攀谈问话。 杭芜声性子冷不爱多言,倒不容易露出马脚,但她岑之笑在齐府盯梢下肯定暴露了健谈的特点。 毕竟无人会腹语,留她应和几句,能降低齐府的怀疑与警惕。 至于如何顺利让岑之笑之后不用再攀谈,这拉肚子一招便起了作用。 杭芜声带着岑之笑躲到暗处,她转动着指间的黑檀扳指,那是方截云留给她操作傀儡的。 随着岑之笑凄惨的“哎哟”一声,那偃术傀儡便踉踉跄跄朝院口走去。 傀儡弄出地动静足以让在外候着丫鬟跑来查看情况。 只见那傀儡蹲在地上埋下头,双手颤抖地摆了摆,一副拉得虚脱的模样。 那丫鬟虽然有些嫌弃,但依旧慌慌张张地上前扶起了傀儡走出了院子。 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会在回去的路上遇到赶来的梁峋他们。 到时候方截云操作傀儡装晕,傀儡便可舒服躺下,不必开口。 第88章 水井之道直通旧地 待一切安静,岑之笑和杭芜声才偷偷从如厕的小院里走出来。 “芜声,你溜进来时可有受阻?” 杭芜声轻轻点了点头,“齐府后院所设的防备不小。” 岑之笑不禁舒了一口气。 还好当初自己是从正门进入,要是选择同杭芜声一起翻墙进入,估计下一秒就被抓了。 她又轻轻抬手闻了闻自己的衣物,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 “要不是这如厕之地就在后院,拉肚子这一招我是真的不想选。” 古代府邸的厕所一般建在东偏北的地方,刚好就落于这齐府后院的小角落,取的就是个“水生木”之意。 在岑之笑第一次潜入齐府的记忆里,那法坛周围的五座假山密室也就设立在后院。 从前院到后院这种复杂的路线,偷摸溜进来也好,找寻借口也好,势必都会引起齐老爷的怀疑。 还不如用正当理由,让他们自己主动把她送到这后院来。 杭芜声跟在岑之笑的身后,警惕着周围,后院依旧有很多护卫把守着。 当初选择让梁峋和方截云留在前院与齐府周旋,就是料定齐府知悉四人的身份和能力,便会将重心放在那两人身上。 只要他们两人在齐老爷身前,那么齐府就会将警惕放在他们身上,从而周旋牵制两人,那么分摊给后院的精力便不会增加。 在杭芜声巧妙轻盈的身形移动下,躲避护卫的看护并不成问题。 而岑之笑虽是小腿受过伤,但是用那奇药调理后,伤愈后自己的腿脚反而变得轻盈。 结合自己那学得零碎的三脚猫功夫,在杭芜声的掩护和带动下,两人于后院的草木中翩然如风,疾驰间稳稳停在一棵大树背后。 岑之笑微微探头望去,那假山两侧果然有护卫看守。 这一次她并未选择法坛正后的那处假山,而是西方位的假山。 她往草丛里四处张望着,果然如梁峋所说,在离假山数尺的地方看见了一口水井。 两人避开护卫的视线,在水井前悄然而至。 岑之笑探头朝水井里望去,里面黑乎乎的,也打量不出井深有多少,但隐隐约约能听见水声。 可不一会儿,她便皱了皱眉,那水井周围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异味。 杭芜声依旧警惕着周围,“目前时机尚好,我先下去接应,你放心跳。” 说罢,衣袂飘然间,杭芜声便干脆利落地跳进了古井里。 岑之笑深吸口气,眼看护卫便要巡逻至此,她心下一横也纵身跃入井底。 井洞并非宽敞,就算是急促的坠落也能感受到其压迫,耳边尖锐的风声直灌入耳。 很快,风声由尖锐变得呼啸,似乎自己的呼吸都没有那么压抑了,她奋力睁开眼,底下有一些幽幽火光。 杭芜声身形掠然,两三步上前,将岑之笑接下,稳稳地落在地面上。 等岑之笑稳住身形,举起火折子一看,这水井下果然是地下室,那隐隐约约的水声便是这地下的暗道水流。 这地下暗室不算大,约有七尺之宽,水道狭长,那井口大小的圆形通道就正好在水道上方。 岑之笑缓缓走向水道边,那股异味比在井口处要浓上几分。 她举起火折子细细查看,水道边似乎有些暗红色的痕迹,从形态来看似乎是入水时溅落在两边的。 “是血迹。” 杭芜声举起火折子将顶上那圆形洞口,那洞口边沿也有些零星的暗红血迹。 岑之笑眉头颦蹙,沉吟道。 “看来的确是梁老板所说的血道,每日将鲜血从井口倾泻而下,顺着水道去滋养每间密室的东西。” “顺着水道走,应该就能找到通往密室的路了。” 两人举着火折子,一路前行,岑之笑注意到墙面上似乎隐隐约约雕刻着符文。 里面的一些内容仿佛和梁峋给她的符箓上内容相差不大,但梁峋给她的符箓是驱邪避凶的。 她的目光又落在了那水流上,结合墙面的符文,她心里不禁暗自想。 用水来稀释鲜血,莫非这齐府是害怕养出来的东西过于凶煞,压制不住…… 两人来到暗室尽头,看见了一个类似于狗洞大小的水流通道。 一阵沉默后,岑之笑想起了自己之前的狼狈,不禁浑身一哆嗦。 这次让她浸在水里钻这个狗洞是绝对不可能的! 还没等岑之笑举起火折子四处打量一番,杭芜声就指向了暗处的角落。 “那里不会就是梁兄为我们留下的通道吧。” 隐蔽阴暗处的墙面直接被破坏了一半,形成了半个人高的洞口,通道略深,零散的碎石落在地面。 岑之笑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洞口,从洞口的切面看去,这墙体并不薄,甚至可以说是结构坚固硬实。 杭芜声看了看水道处的墙面,“这面墙下一定中空,里面是通往五间密室的水道结构,破墙的话,它最脆弱。” 她又转眼看向那个洞口,硬生生开出路,且寸寸用力精妙,并未导致坍塌。 她眼底是由衷的佩服,“梁兄的内力果然深厚,非同一般。” 梁峋之所以让她们走这井下暗室的路,是因为那日她被困密室,梁峋赶来接她时,走的就是这条路。 这条他曾走过且确保安全、排除危险的路。 可他为什么要选择破开这一面坚硬的墙呢? 岑之笑看着洞口,不再多想,拉着杭芜声便朝里走去。 奇怪的是,这条通道走着并不算长,两个拐弯后,便走到了的通道的尽头,火光下两人轻轻抬头。 通道上方出现了一方铁质天窗,细看下岑之笑只觉得越发眼熟。 死去的回忆的疯狂攻击她,这不跟她当时爬进的那个水缸密室的天窗如初一辙吗? 岑之笑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口水,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符,还好这次开天窗没那么棘手了。 按照梁峋所教授的调动念力,以念力御符,她闭上双眼,凝神反复确定自己心中的目的。 睁眼刹那,她抬手将黄符朝天窗扔去,空气中似乎隐隐有一尾灵光将黄符带至铁索上。 瞬间黄符上火焰四起,天窗上一阵黑雾四起,而后消散,“啪嗒”一声,铁索掉落。 杭芜声抽出腰间的软鞭,朝天窗利落一挥,在风中急促的猎猎声下,天窗打开。 岑之笑再次深呼吸,平静内心,朝杭芜声轻轻点了点头。 借力下,杭芜声轻盈动身,带着岑之笑跃入天窗。 等两人站定身形,才看清这天窗通向的是一处密室。 可当岑之笑的目光落在石壁凹处发丝缠绕的悬棺时,不禁地心下一沉。 她不自觉地开口喃喃道,“这是当初我看见郑湘湘魂魄的那间密室。” 杭芜声眉间的疑惑似乎也被解开,“难怪当时会选择那面墙,原来是因为这条路离之笑姐你最近啊……” 岑之笑垂下眼眸,只是轻松一笑,随即又迅速抬眼观察着密室中央的水缸。 那些头发依旧密密麻麻地缠绕着,蠕动着,似水蛇,似线虫,令人头皮发麻。 杭芜声从怀里掏出面巾递给岑之笑,人的血气最容易惊动这些这些邪祟。 遮掩口鼻起码能为她们的行动多一份安全保障。 杭芜声眼神示意岑之笑何时行动,只见岑之笑轻轻摆了摆手让杭芜声再等等。 她站立不动,静静地等着。 等一个鬼。 第89章 阿岚,我好想你 昏暗潮湿的牢房里,宁岚倚靠着墙壁,微闭双眼歇息着。 就算是有心收拾自己,但牢狱里的环境还是让她有些蓬头垢面,眉宇间是掩盖不住的憔悴。 此前干净的衣裳变得皱巴脏污,她环抱着的双臂,露出的一些肌肤,隐隐能看见淤青伤痕。 一阵声响,宁岚微微睁眼,看着那狱卒放下两个馒头,又轻轻叹了口气,便转身走开。 入了这牢狱,尽管刺史尽力查案,再三强调不可随意动用私刑。 但还是耐不住有人处心积虑地想要她尽快死在牢狱里。 既然如此,在暗卫护住她性命无碍的情况下,宁岚自是要遂了那人的心愿。 不以身犯险,怎么能打探到那官府内鬼究竟是何人。 她缓缓站起身,捡起那两个冷掉的馒头。 馒头已经有些发硬,但她只是吹了吹面上的灰尘,费力地咬了起来。 她一边咬着馒头,一边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上的淤青,一阵苦笑,随即又抬眼望着牢房外隐隐跳动的烛火。 大概是顾及刺史的要求,每次审问她时,这些狱卒也不敢动用酷刑,只是每次捆住她手脚时都格外用力,像是要嵌入骨肉。 水刑之罚不会留下明显的外伤痕迹,那人似乎抓住了这一点,便吊着宁岚的命用此法折磨。 这种口鼻间的窒息感一度让她快要崩溃,要不是刺史亲临牢狱发现此事,日后这种折磨怕是难捱。 不过也不是一无所获,言语刺激间,宁岚也从那个审问她的狱吏嘴里获取了一些线索。 忽的,耳边突然一阵嘈杂,烛火跳动得越发厉害,墙面上渐渐出现了一个身形颀长的影子。 她举着馒头的手一瞬顿住,心下陷落,耳畔只有自己沉闷的心跳,一声又一声敲打着。 牢房门被打开,宁岚怔怔地抬眼望去,倏的眉目舒展,眼角是晶莹的笑意。 一衣墨色的谢云岐满眼心疼地看着倚靠墙边的宁岚,他快步走到宁岚身侧蹲下,伸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 他喉结滚动,声音沙哑。 “阿岚,我好想你。” 他脱下自己的织锦披风将宁岚仔细保护住,便将她轻轻揽入怀中,横抱起来。 谢云岐眉眼冷峭,垂眸斜睨,问话身旁的狱吏,“何人动用私刑?” 那狱吏听此言,急忙俯身行礼,隐藏着自己面上的恐慌,“回大人,无人动用私刑,恐是提审押解中伤了皮肉。” 但那狱吏微微颤抖的语句还是出卖了他的内心。 “何人动用私刑?” 依旧是冰冷森然的一句话。 谢云岐停在暗处,有力的双臂给予了怀中人充分的安全感。 幽幽的烛光映照在他如雕刻般的面容上,湛黑的双眼眸光深邃,他薄唇紧抿,冷然地盯着那狱吏,眼底的神色捉摸不透。 那狱吏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始终不敢抬头,仿佛有万千乌云盖顶,空气里都是冰冷的寒意。 “小的也都是听命行事,是,是长史大人!他虽下命令,但我们并未动用私刑……” 怀中人悄悄扯了扯他的衣领。 谢云岐收回目光,抱着宁岚向外走去,那狱吏不由得心下松了一口气。 可随后几个冷冰冰的名字传到他的耳朵里,让他心下一惊,猛地抬头看向谢云岐离去的背影。 “留命,施以水刑。” 简单的一句话足以让那狱吏犹如五雷轰顶,浑身瘫软地倒在墙边。 他任由着谢云岐的下属将他押解起来,只嗫嚅着嘴皮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 “水刑……水刑……” 刺史府内,巡按史看着这靳州城的一众高官,嘴角轻扬,笑眯眯地开口。 “是不是我们来得不是时候?或者是我小小七品官来不得你们靳州啊?” 没等靳州刺史开口,他便摆了摆手,和蔼的面容却是笑意冰冷。 身边的下属此时递出一块沾带血迹的腰牌,巡按史只是接过腰牌轻轻往地上一扔,笑意渐止。 “看来这靳州有人很不希望我来,不惜在驿道设下埋伏,也要痛下杀手。” “要不是掌印大人同行,我可真就没法按时来这刺史府做客了。” 刺史眼中骇然,瞬间恼怒,面上闪过一丝愤愧,厉声询问道,“究竟是何人如此不将法度看在眼里!” 一旁的司马仔细看了看那落在地上的腰牌,而后低下声音战战兢兢地开口。 “回刺史大人,这腰牌看上去像是长史大人府上护卫的腰牌。” 听闻此话的长史一脸不可置信,他慌忙俯身看着那块腰牌,可细看后却接连后退。 他跪在地上,言辞激动,“望巡按史大人明察!伏击大人一事的确与我无关!” 一时间,议论声渐渐四起。 巡按史依旧神色淡然,“本官此番奉圣上之命来此,你们不会以为真真就为了一份名单的事情吧?” “税收、漕运、军械都干净吗?官吏勾结、钱权交易的事没少做吧?” 此番话让那底下一众官员都心下一紧,个个都不敢与巡按史目光相接。 靳州刺史羞愧万分跪下身子,“是下官的失职!没有管理好这一方之地!” 巡按史轻轻叹了口气,起身将刺史扶起,只是在他耳边轻轻一句,“刺史大人,想要真正造福这积弊已久之地,不破不立啊。” 说罢,他便转身看向众人,“朝廷并未蒙目弊听,所以,兵曹、户曹、刑曹大人们,我们得好好聊聊了。” “哦对了,还有司马大人,我倒是很想知道,你为何如此急切地想要伏击我?” …… 莳花馆,宁岚的房内,她一身干净地靠在床边,谢云岐正小心翼翼地为她喂着汤药。 宁岚抬起俏丽的小脸,只是定定地看着谢云岐,眼角眉梢是柔柔的笑意。 谢云岐无声地笑了笑,凑近宁岚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扑洒在她的耳垂,痒痒的。 “乖,好好喝药。” 宁岚噗嗤笑出了声,没等谢云岐继续喂药,她便一把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但汤药的苦涩还是不禁让她轻轻蹙起了眉头,“好苦。” 谢云岐唇角微扬,从怀里掏出一块桂花蜜糖,他将糖塞进自己嘴里,将宁岚拥入怀中。 他低头轻轻覆上她的樱唇,修长的手指穿过她乌黑柔顺的发丝。 口齿间丝丝清甜的味道让宁岚心尖一颤,只是闭眼回应着这份缠绵。 吻很浅,谢云岐也只是轻轻地抱着她,宁岚将头埋在谢云岐宽阔的胸膛,这是她熟悉又日思夜想的味道。 她的目光又轻轻地落在了自己手臂上的淤青,她轻轻开口。 “云岐,那个内鬼是司马。” “我也收集了一些靳州城官官相护贪赃枉法的证据,命喜月等巡按史一来,就将其交予。” “但姐姐的事,我还是没有完全查出来……” 宁岚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带着一些哽咽。 谢云岐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没事的,我陪你一起查。” 宁岚点了点头,又握住谢云岐的手,轻轻摩挲着他指尖和虎口的薄茧,眼底尽是疼惜。 谢云岐看着怀中的宁岚,只是轻轻回握住她的手。 掌印一职虽权重,但在那宦海沉浮的庙堂里,谢云岐几经贬谪升迁,步步为营如履薄冰,才满是屈辱地爬到了这个位置。 从意气风发的谢小将军被贬成低眉顺眼的微小宦官,再到如今成为掌印,个中滋味,满是心酸荒唐。 宁岚轻轻抬头看向谢云岐,“云岐,我怀疑齐府。” 第90章 密室断其发 齐府密室里,岑之笑胸口的山鬼花钱依旧是灼烧之感,她紧盯着那水缸,不敢轻举妄动,连呼吸都十分小心谨慎。 眼前的水缸上方氤氲着水汽,细细听来,缸底似乎是有些许的水流声。 不难猜测,那井下水道输送的血水应该是分别供养着这五个水缸里的头发…… 这头发又连接着石壁里的棺材,密密麻麻的像一层毛细血管。 水雾朦胧,水流声似乎在这安静的密室里越发清晰,一声一声的,扰得人心神不宁。 杭芜声不自觉皱紧了眉头,晃了晃脑袋,将视线从那水缸上方移开。 岑之笑见状,只轻轻侧身,替杭芜声挡住了扑面而来的阴冷雾气。 毕竟她有山鬼花钱和三清铃护体,也勉强算是个玄门半吊子。 况且,她也是很认真的和方截云一起学习心法,多少也能让她在这种诡异之地保持神志清明。 就在这时,岑之笑只感觉背后窜出一股寒风,熟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岑姑娘,老朽来迟了,还望姑娘莫要怪罪。” 眼前满脸歉意,恭恭敬敬地飘在一旁的正是中年模样的宋善。 岑之笑无奈地摆了摆手,“若要怪罪,那在你扔下我火急火燎地赶回地府时就得怪罪你了。” 那日夜里她从焦府离开,回莳花馆歇息时,虽然睡下的时间短,但仍旧是做了一段梦。 宋善就是在梦里与她说清了自己为何突然离开。 人间世事、因果缘由,地府是不会随意插手的,他来这人间一趟,本是应鬼差之职,寻那寿命已尽但却未归地府报道的灵魂。 此前四人铺设的种种,已经让齐府所设之局在内部有了动摇之势,让地府也有所察觉。 所以便唤他回去了解更多信息,领命前来齐府。 宋善看着眼前的密室,神色有些凝重,“老朽这一路所见皆是不详,齐府所设之局当真狠厉。” “这个阵法拘禁吸收灵魂,老朽虽为鬼差之身,但也算是魂魄灵体,也得忌惮几分。” 岑之笑也不禁眼下一沉,“一个阵法需要用最残忍的办法取得无辜人命,所造之势,非同小可。” 岑之笑与宋善的交流在杭芜声看来,就像是岑之笑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在这本就诡异的密室里,要不是见岑之笑依旧眼神清明,她都要怀疑是不是中邪了。 但她还是悄声问道,“之笑姐,你这是?” 岑之笑回过神来,明白杭芜声看不见身为鬼差的宋善,嘶的一声后便尽力解释道。 “我说……我在和一位……鬼差说话,你信吗?” 话音刚落,宋善便满脸和善地飘到了杭芜声面前,伸手朝她的额心轻轻一点。 眼前似乎有一层雾气被吹散了,杭芜声渐渐看清了眼前飘着的宋善。 虽然突如其来的见鬼让她下意识捏紧了腰间的软鞭,但很快便稳住了自己的心神。 宋善微微一笑,“齐府私自拘禁灵魂,地府派老朽前来,合情合理。” “这水缸里当真是塞了不少人的地魂啊……” 岑之笑不禁眉间颦蹙,她想起梁峋曾说,水缸里的头发其实是这些年齐府所掳走的妇孺的发丝。 齐府通过邪术,借着头发将这些年的劫掳之人的地魂拘禁在水缸里。 这样水缸变成了巨型的养分池,将灵魂之力连同血气之力,恰如其分的融合,输送至棺材里。 刹那间,岑之笑心里生出一股不详之感,那水缸里的头发似有躁动之势,氤氲的水汽里也渐渐显现出了人影。 她目光一凛,拉着杭芜声后退两步,迅速从怀里掏出三清铃,凝神调动念力,掌间震荡。 清脆悠扬的铃响在这诡异的密室里显得分外肃清。 岑之笑此次摇铃似乎有种说不出的威严,不仅将那水缸里躁动的头发逼退,还让水汽里氤氲着的人影消散了。 但她心里很清楚,这也不过是拖延和牵制而已。 她随即从怀里掏出黄符,运行念力,按照梁峋所教的,将黄符绕着水缸贴上一圈。 杭芜声见状也拿出一把铜钱,借力靠墙反蹬,凌空投掷,稳稳落在水缸外圈。 一瞬间,那些头发全部缩进了水缸里,只留了一小部分连接着棺材。 棺内的尸体里锁着三魂,而之所以这拘禁之法如此稳固,还多亏了这发丝输送的养分。 之所以黄符贴满水缸,除了镇压之意,更多的是让她接下来的斩发之举,能不伤及缸内地魂。 岑之笑面上一冷,朝杭芜声递去一个眼神,杭芜声轻轻点头,抽出软鞭就朝发丝鞭打过去。 她的鞭子早已经被方截云拿去改造过了,多少也算得上一个辟邪之物。 鞭法凌厉,划过空气猎猎作响,那发丝竟生出扭曲退避之态,摩擦地面发出了滋啦的声响。 岑之笑能看出发丝间已有些断裂,看来这邪性之物,用改造过的鞭子是远远不能完全斩断。 她眉间一凛,迅速掏出黄符,闭目凝神,念力燃符,既然抽不断,那就烧断! 一张不够,老娘就烧两张! 燃烧的黄符一打入发丝间便引起了剧烈的星火,一阵噼里啪啦,她仿佛听见了尖锐扭曲的呐喊声。 短促却又刺耳,让杭芜声都不禁皱了皱眉头。 梁峋所画之符的确威力巨大,刹那间发丝就被从中断开。 那连接着棺材的一部分发丝已经没了灵性之形,瞬间从棺材上掉落,卷曲干枯。 而另一部分则是缩回了水缸里。 此时,岑之笑的视线又落在石壁内悬着的棺材,沉声道,“得想办法上去开棺。” 既然齐府起阵需要拘魂,那她就得想办法把这魂魄放出来。 宋善飘到水缸前看着那口棺材,“老朽能震开棺盖。” “不过这内槽狭窄,怕是站不下一个人。” 杭芜声缓缓上前,“凹槽并不算太高,之笑姐,你踩着我的肩膀刚好能看清楚棺内情况。” 宋善转身看着密室中央的水缸,缓缓开口道。 “老朽身为鬼差,本就有拘鬼之能,守着这水缸倒也能镇住这水缸里的魂。” “如此一来,便能让姑娘们的行动少些后顾之忧。” 岑之笑与杭芜声交换了眼神,便转身朝宋善点了点头。 宋善眼中严肃,利落抬手,一股阴冷凌厉的气直冲棺材,随即而来的便是巨大闷响。 棺盖滑落,摔在了地面之上。 这响声震的棺材前的二人心口发颤,岑之笑不禁颤颤巍巍地回头。 “宋老爷子,你这一弄,不会把齐府的人引过来吧?” 宋善轻轻一笑,“岑姑娘放心,他齐府修这密室,做这不干不净之事,就想到了隔绝声响。” 岑之笑撇了撇嘴,也对,俗话说闷声干坏事。 在杭芜声的帮助下,岑之笑总归是贴近了棺材,但她不着急往里打探。 尽管这棺内的尸体早已被拘禁三魂,但她还是以防万一地默默给自己带上手套。 万一自己的血气会再造成个什么起尸的风险,那局面不就变成了“废物大战僵尸”了。 她屏息凝神,悄悄朝棺材里看去,里面的尸体果真如同睡着一般安安静静地躺着。 棺材里的尸体被红绳捆系,仔细观摩,那面容倒算是岑之笑的老熟人了。 这间密室拘禁的尸体与三魂,正是焦松蒙。 第91章 拔除镇魂钉 岑之笑看着棺材里的尸体,竭力回想着那日通过圆光术所见的场景。 按照那歹人抬手的方向,三根镇魂钉理应是刺入了头部的位置。 这意味着她现在需要扒开焦松蒙的头发,仔仔细细地探查一番。 岑之笑心里默念着“得罪了”,便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朝焦松蒙的发丝间探去。 可这古人蓄发,头发又厚又密,加之又戴着手套,她摸索了半天也难以探寻。 岑之笑收回了手,眉间凝重,她低头的余光看着正在努力支撑着她的杭芜声,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 此刻胸口山鬼花钱仍旧烫的不行,但这连续不断的灼烧感让她早已适应。 她想起之前好几次都感受到了山鬼花钱所带来的清明之气,让她看清了好多凡胎肉眼不易查询的东西。 或许这一次也可以试一试。 她伸手将怀里的山鬼花钱掏了出来,将它顺势放在了自己的额上。 然后闭目凝神,尽全力反复确定自己目前的想法,调动其念力。 果不其然,一缕清明之气灌入脑海,她缓缓睁开眼,将视线落在棺中尸体上。 岑之笑蹙眉仔细地盯着焦松蒙的头顶,隐隐看见了三个血色的光点。 难怪她摸索半天找不见这镇魂钉,在这清明之气的加持下,她才发现三颗镇魂钉几乎尽数没入了焦松蒙的脑袋。 岑之笑见状有些无力地闭了闭眼。 那这样,这钉子她要怎么拔啊!给尸体做开颅手术吗! 她还踩在杭芜声的肩头,但观察尸体后虽有线索但跟一无所获似乎没什么区别。 此刻密室内的温度也越来越阴冷了,就算她们的呼吸再轻,也能感受到呼出的隐隐白气。 就算时间紧迫但也不能乱了方寸,岑之笑努力摸索着自己全身,找寻着有没有可用的工具。 她的指尖碰到了怀里的三清铃,突然想起了梁峋在道观里跟她讲过,“道家所谓手把帝钟,掷火万里,流铃八冲是也。” 除了降妖除魔,作为斋醮科仪的法器,三清铃的清脆声音,具有沟通天地、召神遣将的功用。 她的功力不够,召神遣将是达不到的,但是尝试着唤出焦松蒙的三魂以此松动这镇魂钉也未尝不可。 岑之笑捏紧了手里的三清铃,将它悬在尸体的正上方,按照一定的节奏开始摇铃。 她尽力调动着念力,嘴里默念着,“振动法铃,神鬼咸钦。” 可密室里越来越阴冷的空气,让她的指尖不自觉地僵硬了起来。 杭芜声一言不发地站在底下,全身运力,气沉丹田,用来抵抗寒冷所带来的下身不稳以及肩颈僵硬。 看似只是简单摇铃,其实相当耗费精力,岑之笑甚至觉得自己的心率都在不断加快。 渐渐的,一些淡淡的灵光似乎在三清铃的周围凝聚,铃声震荡下,岑之笑死死地盯着那三颗镇魂钉的动静。 那三处血色的光点越发刺眼,逐渐有了晃动之势。 密室中央的水缸似乎也在隐隐振动,里面传来晃荡的水流声,藏匿得头发也在隐隐翻腾。 宋善回眸,眉间一凛,周身泛起青幽之气,他迅速将手掌放在水缸上方。 此刻水缸周围的铜钱也隐隐泛光,直指水缸,那水缸里头发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岑之笑的额角已经渗出了汗珠,依旧竭尽全力地摇响三清铃。 密室里的阴冷气息着实诡异,就像是小虫子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她的脊髓。 可渐渐的,眼下的尸体似乎有了些重影,岑之笑努力地眨了眨眼睛,以为是自己已经有些恍惚了。 但仔细看来,并非重影,那三个模模糊糊交叠的人影似乎是焦松蒙的三魂。 那三魂的表情皆是狰狞痛苦,像是拼了命地想要冲出肉体的束缚。 岑之笑眼底闪过一丝欣喜,捏紧了三清铃,再次发力摇动。 只见那三清铃中溢出的淡淡灵光如同丝线一般渗入那交叠的三魂之中,像是无数想要将其拽出深渊的手。 可接下来水缸里的一声闷响却让紧绷神经的杭芜声心下一沉。 目光所落之处,那再次震动的水缸边沿明显有一些想要跃跃欲试冲破宋善镇压的发丝。 宋善手中的青幽之气灵光暴涨,将水缸团团围住,他听着密室里回荡着的三清铃响,沉声道。 “三清铃的铃响本就有唤魂净魂的效果,加之焦松蒙的三魂一旦脱离,便更难以镇住这里面的灵魂了。” “按理来说这些灵魂被三清铃的清涤之力唤出,便可恢复清明,没有威胁。” 宋善眼睛盯着水缸里躁动不安的发丝再次发力,眼神微暗。 “但是,岑姑娘的所激发的力量几乎都用在了唤起焦松蒙的三魂。” “便无法保证从水缸里冲出的灵魂皆是回归清明。” 杭芜声闻声,迅速将方截云交予她的红绳网朝水缸一掷,罗网铺张,紧扣水缸。 她随即又握紧了手中的软鞭,眼中神色坚韧。 “劳烦您尽力镇压这水缸,就算镇不住让他们跑出来了,我也不会让他们打扰到之笑姐。” 宋善点点头,那股青幽之气更甚,周边灵光暴涨的铜钱也开始了微微震动。 此刻的岑之笑也丝毫不敢懈怠,手中三清铃溢出的灵光也越发纯粹,那三枚镇魂钉已经被拔出来了大半。 在这阴冷如此的密室,汗水仍旧顺着她的轮廓轻轻滴落在了棺材边沿,瞬间结成了霜。 她见那挣扎的三魂似乎怔怔地看着她,张着嘴说着什么。 可就在一瞬间耳鸣便刺激得她眉头紧蹙,耳边隐隐突然有出现了清晰却又痛苦微弱的声音。 “帮帮我,帮帮我……” 是焦松蒙的声音。 岑之笑眸下一沉,看着不断挣扎的三魂,轻轻开口,“焦松蒙,你既决心逃离桎梏,便需恒定意志,我会助你。” 此刻水缸里隐隐排出了一些浊气,发丝也已经开始疯狂地翻腾。 那笼罩着水缸的红绳网似乎有了断裂的痕迹,而周围所贴的黄符也七七八八掉落了不少。 宋善眼中早已闪烁着幽青的光,伸出的手掌也是青筋暴起,他已经竭尽全力去抵抗这循天道被唤的灵魂了。 虽有浊气排出,但这还远远不够。 宋善眸光冷暗,“这红绳网撑不了多久。” 话音刚落,红绳网便被一瞬暴涨的浊气撕裂四散,极寒的阴冷之气随即扑面而来。 一两个浊气缠身的灵魂泄露而出,朝着杭芜声的方向疾驰而去。 杭芜声稳着重心,利落抽鞭,有驱邪之用的软鞭凌冽地扫过那灵魂,逼得其直直后退。 宋善见状,迅速抬起另一只手,青幽的灵光将那两个逃逸之魂死死扣住,却耐不住有更多的灵魂逃出。 杭芜声伸手迅速将一张黄符贴在岑之笑身上,而后又挥鞭驱赶这些袭击而来的灵魂。 那些席卷而来还有如水蛇般疯狂的发丝,杭芜声难免分身乏术,腿脚被那发丝划破几道口子。 可能是怀里黄符的影响,那些发丝并没纠缠捆绑之势。 不过此刻岑之笑耳畔焦松蒙的声音却越发的微弱,三魂的挣扎之势也渐渐颓弱。 眼看着那镇魂钉即将拔出,可不能功亏一篑,她再一次用力摇铃,言语坚定。 “焦松蒙!” 一瞬间,三清铃灵光暴涨,那三颗镇魂钉终于被拔除,焦松蒙的三魂也解除了桎梏。 灵魂轻飘飘地浮在棺材上方,他一回头,棺内一声沉闷的巨响,巨大的气流四荡开来。 一股强大的力将岑之笑拽进了棺材,跌落在地的棺盖也被吸引而去。 慌乱间,只听见耳畔杭芜声厉声唤了她的名字,还没来得及看清形势,便黑暗突至。 她被封在了棺材里。 第92章 焦家往事 岑之笑落入棺材里,身下是焦松蒙的尸体做人肉垫子。 但那尸体如同寒冰一般刺骨,一瞬间的接触让岑之笑仿佛落入了冰窖之中。 周围是一片黑暗,狭小的空间让她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伴随着慢慢袭来的寒意,她哆哆嗦嗦地伸出双手奋力拍打着棺盖。 双耳也在仔细地听着棺材外的动静。 可拍打两下后,似乎温度开始慢慢攀升,顶上的棺盖也变得有些软绵。 她眉头紧蹙,闪过一丝疑惑,仍旧再次用力朝顶上拍打,棺盖似乎被打开,她的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但突如其来的光亮还是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睛。 她伸出手在眼前遮掩了一下,眼睛微眯着透过指缝观察眼前的情况。 可就这一眼,让岑之笑立马放下手,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翻身坐起。 她眼前的景象根本不是在密室内,她手边被掀开的不是棺盖而是被子。 她转头打量着周围的景象,目光所及之处甚是熟悉。 一瞬间,那份不解似乎凝固在了她的眉宇间。 她身处之地正是当时焦家给她安排的厢房。 岑之笑有些目瞪口呆地伸手探了探自己的额头。 没发烧,人也没糊涂。 “多谢姑娘相助之恩。” 冷不丁的一句话吓得岑之笑从床榻上弹射站起,心有余悸地朝声音来源看去。 眼前向她行作揖之礼的正是焦松蒙。 岑之笑望着眼前干净利整的焦松蒙,与棺材里的那副苍白潦草的模样全然不同。 她眼中有些震惊,眉宇间渐渐浮现出思虑之色。 但没等她开始头脑风暴,焦松蒙便率先开口了。 “在下的灵魂脱离桎梏后,逗留人间的时间便不多了。” “鬼差已至,这才情急之下将姑娘拉入棺材中拖延时间,能够梦中相托。” “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岑之笑微微歪头,这小子不会将宋善当成了拘他回去的鬼差了吧? 虽然宋善的任务就是找寻这些灵魂,但不至于连焦松蒙说话的时间都不给的…… 可突然间她又想起了什么,一脸惊悚地看向焦松蒙,开口却有些结巴。 “你说什么?梦?尸体也会做梦?!又或者这是我的梦?” 焦松蒙脸上有些许歉意,“这是姑娘的梦境,在下反客为主,将自己的记忆灌注到了姑娘的梦里。” 岑之笑轻啧一声,眉眼舒展,不愧是她啊,躺在棺材里都能睡着。 这处变不惊、临危不惧的态度,恐怕梁老板都得逊上三分吧…… 不过她就喜欢这种既然有求于人,便开门见山,有事说事,毫不卖关子的同志。 那焦松蒙也是聪明,看着岑之笑眼中的神色,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又开口解释道。 “棺材里寒气稍重,姑娘是被冻晕了,不过请放心不会有性命之忧。” 岑之笑眼角刚刚泛起的一点点笑意立马怔住,无言地咂了咂嘴。 她冻晕这件事其实可以稍微委婉一点,倒也不用过分开门见山…… “时间紧迫,还请姑娘随我来。” 岑之笑点了点头,立马跟上了焦松蒙。 在焦府庭院里走着,她发觉在焦松蒙记忆里的焦府似乎与她那日造访时有些细微的不同。 好像多了几分色彩与温情,就比如那草丛的修剪没有那么死板,甚至允许野花的盛开。 她跟着焦松蒙在一间房前停下,只听他低低的一声,“这是太爷爷的房间。” 在梦里,两人毋须推门,直接穿墙而入,只见那焦家太祖正与人交谈着什么。 看着焦家太祖,她不由得回想起了那日道观里浑身朱砂,被柳条抽打的尸体。 不禁浑身一个冷颤。 而焦家太祖旁边的那人,看衣着打扮似乎是一位道士,不过刚及而立的年纪。 那道士身着朴素,表情谦恭,垂下眼眸很是仔细地与焦家太祖商谈着。 岑之笑竖起耳朵将两人交谈的内容细细听来,有些意外,但似乎又不出所料。 焦家这升棺发财的局,在焦家太祖活着的时候就规划好了,甚至他甘愿做这阵眼。 而这升棺发财局其实早有端倪,本不用锁住其三魂,但恰好是这一变动,让局陷凶。 加之死竹极阴,更让这布局凶上加凶。 不过那道士与焦松蒙所嘱咐的远远不止这些。 这升棺发财的局布下以后,铜鉴一旦落地,便得需人坐棺,而一开始坐棺并非只能是童子。 所设的条件其实是,焦松蒙坐棺。 那道士看出焦松蒙命格是这焦家最有福禄的,让其坐棺更能让所布之局效用最大。 岑之笑听了这话,不禁眉头紧皱,她明白,就算是命格再好,长期在这凶险之局里坐棺,肯定会有损自身,伤害极大。 不过未曾想的是,不等这升棺发财的局布好,焦松蒙便先一步离开了人世,这局便没了坐棺之人。 她看向身侧的焦松蒙,淡淡开口道,“这坐棺之事蹊跷,你就这么答应了?” 焦松蒙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显得有些苦涩,“太祖之命,不可违抗。” 岑之笑只能心下叹气,就算不设这局,凭焦松蒙也能带领家运上升。 如果这坐棺一事当真是焦松蒙,那便损害不小,白白浪费了这命格,这焦家为了家运当真是魔怔了。 突然间,眼前的景象如同漩涡般流转,晃眼间,她便身处于另一处陌生的房间。 不等看清眼前局势,率先入耳的却是一阵哭喊声,声音熟悉,是……三夫人? “公爹,求求你了!穆儿他还那么小!他本就先天不足,坐不得这棺啊!坐不得啊!” 三夫人哭红了双眼,跌坐在地上,怀里死死地抱着一位五岁孩童,不肯松手半分。 一旁的焦松蒙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不忍地垂下眼眸,淡淡开口道。 “这处不是我的记忆了,而是因为灵牌在家中祠堂,便与其沟通得来的信息。” 按理来说,焦家太祖已经身亡,站在中央的老者便是焦松蒙的爷爷。 侍立左右的除了焦长赫,还有同样苦苦哀求的焦家老三。 可那老东西当真狠心,只是冷冷地一句,“松蒙不在,为了焦家,童子坐棺不容置喙。” 说罢便吩咐手下去抢夺三夫人怀里的孩童。 那焦家老三慌忙回头,俯身去护住自己的妻儿,但在那老东西的授意下,直接将焦家老三拖了出去,留下一句。 “拖下去,家法伺候。” 焦长赫虽然眼中不忍,但也不敢出言制止,他明白自己的父亲为了目的能做出什么。 说不定,三夫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为此丧命…… 这时孩子的哭喊声响起,门外进来一位面容憔悴的妇人,是大夫人。 那大夫人失去了自己的儿子,相当能理解三夫人拼命护住孩子,不忍其有所损害的心情,便也来求情。 可她本就虚弱,便被焦长赫拉去了一旁。 在孩子撕心裂肺地哭喊声中,岑之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待眼前明晰,便是身处池上亭台。 耳畔是焦松蒙淡淡的声音,“三叔母本是将门后代,与我母亲关系极好。” “而弟弟先天不足,身弱,如果坐棺肯定对以后影响颇多。” 焦松蒙的语气极淡,随即又无奈地摇了摇头,“焦家气数,已无可挽回。” 第93章 入池 岑之笑看着眼下静如铜鉴的池水,心情也有些沉闷。 刚刚的那一幕,似乎让她明白了那日三夫人为何没有戳穿她。 同样身为母亲,加之妯娌情深,大夫人选择为坐棺一事求情。 而那日她登门拜访,三夫人虽不确定消息真假,但既事关于焦松蒙,总归不愿意戳穿大夫人的念想。 目前焦府的此番处境,本就是自作自受,可不知为何,她难免觉得有些惋惜。 毕竟在焦家这潭愚昧腐朽的死水里,好不容易有了些许生机,比如焦松蒙、三夫人,又或许是三夫人教导之下的穆儿。 但这些终究如同蜉蝣,朝生夕死,不复存在。 空气中突然有丝丝缕缕的香气,像是淡淡的青草味道,可细细嗅来,却有几分熟悉。 不知从哪儿飞来了一只蝴蝶,轻轻地落在了焦松蒙的肩头。 他转头垂眸看着欲振翅翩飞的蝴蝶,淡淡开口道。 “姑娘,齐府的五鬼运财术其实相互环扣,我们五位虽灵魂被桎梏,但其实相互都有着微弱的联系。” “如今我解除桎梏,便可为其搭桥……有一件事等姑娘也已经很久了。” 岑之笑微微皱眉,顺着焦松蒙的视线望去,死水之上渐渐开始弥漫雾气。 隐隐约约间,水雾朦胧竟有鲜花盛开,可仔细看去,好似只是花影。 但这花在岑之笑看来却颇为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但印象模糊,又始终记不起来。 她有些狐疑地转头问道,“莫非是与这水池有关?” 焦松蒙轻轻地摇了摇头,“这里毕竟是我的记忆,而那件事与我无关。” “这水池是我尽力缔结地连接处,入水池,越搭桥便可前往。” 岑之笑瞬间扬起一个苦涩的微笑,她算是明白了,这次又得跳水了呗…… 她默默叹了口气,看着肩头蝴蝶似乎在为她指路,飘向池中。 她心下一横,看样子必须得再添勇猛少女的人设了,随即起脚一蹬,越过栏杆,闭上双眼纵身一跃。 就在身入池水的那一瞬间,岑之笑觉得似乎不太对劲儿,根本不像是扎进水里的触感。 反而像是陷进了软绵绵的云雾中。 岑之笑讶异地张开双眼,果然不在水里,周围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 一只若隐若现的蝴蝶泛着灵光为她指引方向,她急忙站起身跟了上去。 越往里走,那雾气中蔓延生长的便是她觉得颇为眼熟的花朵,奇怪的是,在无风之地却仍旧摇曳。 在一片白茫茫中,这种诡异的空旷反而让她心里有些不安,不知何时才能走到另一处记忆。 …… 齐府厢房里,傀儡模样的杭芜声正假意照看着躺在床上,同样傀儡模样的岑之笑。 看似风轻云淡,而在床榻外围,众人对峙,早已弥漫着剑拔弩张的硝烟味。 “方小侯爷亲临寒舍,该不会只是单单为了这两位姑娘讨要个说法吧?” 那齐老爷谦逊地笑着,但眼中的寒意仿佛阴鸷的毒蛇。 方截云不甚介意地摆了摆手,顺势坐在了一旁的太师椅上。 他的目光似是随意地打量着周围,故意笑言道,“这偌大的齐府,构造新意,布局巧妙,怎么能是寒舍呢?” “我看这齐府的后院花园便是独具一格啊。” 方截云本是不愿意搭理这老狐狸的,但既然齐府说话都喜欢阴阳怪气地打哑迷,那他也只能奉陪到底了。 那坐在轮椅上的齐老爷眼中的目光突然凝聚,似是寒锥钉入骨髓。 他又看向仍旧气定神闲的梁峋,突然朗声大笑,但仍旧掩盖不住嗓子眼里的沙哑。 “后辈们喜欢玩,老夫当然要陪着,就是不知道这游戏方小侯爷会不会满意。” 齐老爷阴恻恻的笑容里透着一股狠厉,甚至还能从他的眼神里捕捉到一丝莫名的享受。 他心里清楚,眼前这“兴师问罪”的方小侯爷一行人已经知晓他在齐府里的布局,也许那叫“梁峋”的年轻道士更是推测出了他所设何局。 但这极凶极煞的局一旦布下,就算没等到阵成之日,那也是难以阻止的。 他倒是好奇眼前这些年轻人会如何,更期待这些年轻人走投无路时被慢慢折磨成这“五鬼运财”的极佳养分。 至于其间翻起的小水花,就当作是剧幕下的别样色彩,也是乐得鉴赏。 方截云看着眼前就算是笑眯眯的,但面相依旧让人不适的齐老爷,不禁眉间一沉。 这老狐狸玩的是真变态啊,不过,来回拉扯的迂回话术他也完全不想用在这老狐狸身上了。 又转头看向了坐在一旁的梁峋,仍旧是泰然自若地品茗。 既然眼前的齐老爷对这一切如此享受、狂热和在意,甚至迫不及待地想看见这所谓游戏里的玩物挣扎。 那他又何必为其情绪添柴加火,不在意或许是对这老狐狸最好的回应。 方截云爽快一笑,语气里透露着一丝不以为意。 “既是游戏,那便随意游戏罢了,何故在意。” 齐老爷依旧是冰冷的笑意,但他这次却没说什么,招呼着随侍便退出了房间。 沉默已久的梁峋慢慢放下茶盏,淡淡开口道,“看似运筹帷幄、享受折磨,可内心还是虚浮不下,满是不安。” 方截云看着齐老爷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看来这老狐狸还是选择去探查后院布局有没有遭到破坏。 方截云有些不安地朝梁峋问道,“师兄,这齐老爷就这么去了,之笑姐他们不会出事吧?” 梁峋从怀里掏出一张有些泛黄的纸递给了方截云。 “焦家所败便是因为对邪术狂热的偏执和相信,这齐家也是。” “皆是野心勃勃、费尽心思,若是放在正行人事上也能加持运势,但却只相信气运能完全被邪术左右。” 方截云也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随即便仔细看着那张纸上的内容,而后恍然。 原来这纸上所书写的皆是此邪术的忌讳事宜,详尽阅后,便明白了为何放心让齐老爷去后院查探,以及他何故如此笃定这阵法无人能阻止。 阵法的确凶险,里面五间密室的诡异压根儿不是齐老爷一介普通人所能承受的,就算是查探,他也不敢进入密室。 最多只能进入到他们停放妇孺的外室。 “莫非这齐老爷早在之前就尝试过进入这密室?结果非善才会谨记忌讳?” 梁峋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悲悯,“他自不会亲自前往,或许是哪位仆役成了替死工具。” 方截云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因一人的执迷不悟而罔送多人性命,违天道,更是灭人情啊……” 话音一转,又是对梁峋的无限信任,“师兄,我们在这齐府分开不过三面,你就将这秘密给偷了出来。” “看来所谓的布局、阴谋你都尽在掌握,又何须与那老狐狸斗什么诡计啊?” 梁峋垂眸不语,忽的睫毛轻颤,似是听见了什么声响。 “已破一室。” 方截云听此言有些茫然地挠了挠鬓角,颇为不解地转头问道。 “师兄,你又算了?可我记得你不是说过卦不多算,少窥天机吗?” 忽的,方截云唰的一下猛然站起身,“难不成是之笑姐她们有危险?” 梁峋沉吟片刻,倒是回答了他的上个问题。 “齐府之难不在于猜测诡计、推算阴谋,而在于破阵本身。” “阵之凶煞非同一般,自古扭转乾坤之事皆是倾尽颇多。” 第94章 宁芸 岑之笑谨慎地行走在茫茫一片的大雾中,前方灵蝶扑闪着翅膀穿梭在模糊的花影中。 忽的,灵蝶一顿,在雾气中猛然变大。 只见岑之笑骇然的目光中,那灵蝶变成了快与十几岁少年一般的大小。 她缓缓举起手揉了揉眼睛,这到底是幻觉还是变异啊…… 还没等她想明白,那灵蝶就扑棱着大翅膀扇了岑之笑一巴掌,差点没给她扇趴下。 她憋着心里一股子怒气,稳住踉踉跄跄的身形,一回头便只见眼前换了一副景象。 岑之笑四处张望着,这是来到了另一处记忆? 但随即又不满地瘪了瘪嘴,这好歹也是借助于她的梦境,能不能尊重一下她啊!这场景转换就是直接给她一个大比兜? 眼前的景象有些陌生,轻帐纱幔中香雾缭绕,隐隐约约的曼妙身姿,悦耳动听的丝竹之律。 岑之笑转头打量着形形色色的来往人流,突然意识到,这似乎是一处秦楼楚馆。 她在欢笑的人群中穿梭,纸醉金迷里浓郁的香薰味道,让她有些胸闷难受。 这里的氛围似乎与莳花馆有所不同,气场令她很是不适。 她不由得皱了皱眉,四处走动着,想寻一处较为清静的地方喘一口气。 忽的,她看见那只灵蝶又出现了在她面前,振翅翩然间像是为她指引方向。 岑之笑渐渐跟了上去,走到了二楼角落里的一处房门前,难得在这吵嚷的环境里有一处稍微安静的房间。 她细细打量着,这似乎是一间上房,房门外还有侍从守着,那证明里面的人非富即贵。 还好梦境记忆里这些人都看不见她,不然她都没法突破门外的层层侍从,该怎么发挥偷窥的能力? 不过现在她也犯不着偷窥,可以直接光明正大地穿门而入,一览究竟。 她站在门外侧耳听着房内的动静,这不听不知道,一听便主打一个不可置信和眉头紧皱。 这房内的传来难以描述的声音以及女子娇柔的哭喊声,其中还夹杂着男子兴奋的笑语。 这阵阵声音让她不由得收回想要踏进房间内的脚,她怕这一直接进去就得是冲击力极强的画面。 这人玩得挺变态啊……难怪这里她总有一种不适之感,她早该在那些男男女女的眼神中看出来的。 这处青楼不是只有清倌人,还有红倌人,虽说她们身不由己,但是这混乱的场所,的确磁场不稳,不可避免会让人难受。 可不一会儿,房内女子像是额头撞击到了床柱,瞬间便是凄厉的求饶。 “齐公子求求你!不要!只要这次放过我,别的我都会听您的!一定好好伺候您!” 男子的声音流露出一丝不悦,“入我府上做温柔椅委屈你了?就这么看不上我齐府?” 那女子颤颤巍巍地慌乱辩解道,“不是的不是的!妾轻贱卑劣之身是万万不可脏了齐府这权贵之地!” 岑之笑微眯双眼,眉间是思忖之色,齐府?莫不是靳州城的齐府? 那房内的男子声音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略带戏谑道,“既是轻贱之身,那又有什么资格和我提要求?” 那女子嗫嚅着再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齐三公子,这温柔椅可能我更合适。” 房间内另一个女声的响起,让她又开了眼界,意识到这房内似乎还不止一位红倌人。 这女声温柔,但听却有一丝怪异,似乎是在竭力抑制自己声音里的颤抖。 那男声玩味一笑,似乎并不打算安分地听女子的解释。 “你想替她求情?那便给你一个机会,让本少爷听听你要怎么办?” 那温柔的女声就是从牙关里挤出了几个字,字句间皆是万般痛苦还有隐忍的恨意。 一声一声似乎落在了岑之笑的心上,尽管她完全改变不了记忆里的行为,但她还是忍不住穿门而入。 可映入眼帘的一不堪幕却让她一瞬间想吐出来,这变态真是没有底线地放纵自己玩乐啊! 那齐三公子几乎内里不着一物,只松松垮垮穿着一件氅衣。 而屋内的两位红倌人皆是容姿凌乱,身上受伤的痕迹触目惊心。 一瞬间,她觉得这红帐轻缦的房间堪比那苛刑厉严的牢狱。 而那齐三公子却狞笑着,再次扬起了手。 岑之笑下意识地想要伸手阻拦齐三公子,但却只是直直地穿过了面前的一切。 那女子咬紧牙关倒在床边,发丝遮掩下的脸庞却让岑之笑心下一沉。 这女子的眉目怎么与宁岚如此相似…… 她面色中透露的极其不自然的神态,明显是中了媚药的后果。 齐三公子似乎是有些累了,坐在床边歇息着,岑之笑这才发现这人玩得花,但身形却是单薄。 尽管五官有几分俊逸,但面色微微苍白,眼下的乌青无不透露着眼前这人纵欲过度。 “齐三公子不会忘了今日只能带走三人吧?这可是你爷爷定的规矩——” 话没说完,狠厉的一巴掌就落在了女子的脸上,本是清丽的面庞立马浮现出骇人的巴掌印,脸颊也微微浮肿。 此刻床角里的另一女子脸上满是泪痕,被吓得拽紧了身边的被子。 “你威胁我?” 齐三公子捏紧了那女子的下巴,微眯的双眼里满是不悦。 女子抬眼望着那齐三公子,面色的媚态也抵挡不住她眼里的一丝坚韧,她只是再一次强调着。 “你今日已经带走两个小厮了,景婳姐暂管此官伎场所,就算硬要带走她,也不是一时半儿能解决的。” 似乎是被说中了,齐三公子只是不满地朝那女子身上啐了一口口水。 “你想换她,那就如你所愿。” 随即又朝门外的侍从吩咐道,“待会将这女人和那俩小厮带回府里。” 说罢,他不过再披上一件外衣,将腰间系紧,毫不在意自己里面什么都没穿,一边嘟囔着“真扫兴”,一边朝门外走去。 女子朝床角的景婳看去,她惨淡一笑,“景婳姐,宁芸没有别的要求,只求你能尽力护住宁岚……” “在这个京城,只求你能护住她了,别让她做了这红倌人……” 景婳拽着被角,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滑落,她咬着嘴皮狠狠地点着头,沙哑地说出了一句,“你放心……” 她心里明白,宁芸进了齐府,怕是活路难寻,这齐三公子的变态人尽皆知,在他手里有多少男男女女为此丧命。 这时,那些侍从进了房皆是冷面,只是被子一裹便将宁芸抬了出去。 岑之笑这才明白,宁岚与这宁芸一定是有亲缘关系,说不定是姐妹…… 那齐三公子口中的“温柔椅”她似乎有些印象,是古代奢靡的权贵为了享乐所创的变态行径。 (至于是啥,百度吧,这不让我解释历史上有的行为。) 她不敢细想,心里像是有一块大石头,刚刚的一幕幕压抑着她难以喘息,她慢慢退出了房间,心头萦绕着一股无力感。 这就是阶级之间巨大的鸿沟吗……在极致的权势下,这些身份普通甚至卑贱的男男女女都不过是权贵的玩物罢了。 退出房间的岑之笑头脑逐渐清醒,她能确定是,这时的齐府仍旧在京城。 这或许是齐府还在朝堂为官职的那些时日,而这梦境里的记忆……莫非是宁芸的? 第95章 借力打力 岑之笑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耳边的嬉笑声渐渐淡去,眼前像是泛起了一层雾。 烛光映照在满壁鎏金和朱红之上,越发衬的人影重重,朦胧不清。 恍惚间,眼前这富丽之地就像是尘埃,风过便被吹散了。 她又回到了茫茫一片的大雾里,但此刻的雾里并没有灵蝶翩然的身影。 不过大雾四起中,那一簇簇淡紫色的花朵仍旧肆意生长着,岑之笑恍然明白,这花她究竟在哪里见过。 那莳花馆的院子里便是这开得灿烂明媚的花朵。 “这是木槿花。” 耳畔响起了温柔的女声,似乎是宁芸的声音。 可环顾四周并未见其身影。 “虽说破一棺,其他四棺皆有松动,但毕竟未能完全脱离桎梏,无法以人形灵体相见。” 宁芸的声音似乎是从那一簇簇的木槿花里传来的。 岑之笑试探性地问道,“宁芸姑娘?你是宁岚的姐姐?” “嗯,我的记忆多有不堪,若是吓着姑娘了,我在此赔罪。” 岑之笑微微蹙眉,眼中泛着对宁芸的心疼,出言轻声安慰道,“若说不堪,该是那齐家才对。” “姑娘心性坚韧,所行果敢,何需自惭形秽。” 片刻的沉默,宁芸轻轻笑了笑,似乎有些释怀,她又淡淡开口道。 “我入齐府也不过是算计之中,我宁家蒙冤入了罪籍,新帝即位,本有机会沉冤平反,却因齐家偷运而无法翻身。” “而我在齐府的结果不用多说,自然是惨死的下场,但齐府心计,营造了我脱籍远游的假象。” 宁芸语气变得有些不忍,“可怜岚儿,以她的性格,应该是在这世间苦苦苦寻我。” 岑之笑也不由得微微叹气,齐家作孽,不知害了多少人家破人亡。 不过从记忆里透露的信息,齐家那时还在京城,家中亦有人在朝廷为官,日后一路亨通不成问题。 但可疑的是,他们在那时就有了这偷运之心,这样看来便不像是她之前所猜测的,为了东山再起而设局。 “依我之见,齐府设局实来蹊跷,所以当时的齐府在京城的权势究竟有多大?” “齐家本来即将官至御史,且家中有女眷入宫为妃,可说是未来大道通途。” 岑之笑点了点头,喃喃道,“我也曾打听过,这齐府是因过被罢黜,举家逐京去。” 可话音刚落,宁芸便迅速接过话,语气中有难以掩盖的激动。 “举家逐京……呵呵,齐府嫁祸我家,害得我父兄被赐死,母亲落入掖庭,弟弟被流放,女眷皆没入贱籍为伎。” “而他们就仅仅举家逐京……就算这样,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家,如此折磨我,用我魂尸劫取气运!” 宁芸的声音越发的颤抖,那一簇簇的木槿花花瓣也在不停地疯狂掉落,周围的大雾渐渐浓重翻腾。 岑之笑心下一紧,鬼魂最忌冤厉暴走,可此刻她在梦里,三清铃…… 这样想着,她便伸手朝怀里摸了摸,顿时眼中欣喜,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她立刻掏出三清铃,凝神摇铃,能明显感受到有一股怨气与她相冲。 她极力抵抗,调动念力用三清铃去净化。 梁峋曾说过她的感知和念力非同常人,所以摇铃间她能感受到宁芸也在尽力地压制自己怨厉之气。 随着清脆的铃响,宁芸也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岑之笑心里不禁舒了一口气。 “抱歉,我没控制好自己。” 岑之笑摆了摆手,本就是家破人亡的仇恨,恨意难以磨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她想了想,扯开了话题,“我与宁岚也算是相识,她目前管理着靳州城的莳花馆,清倌人之地。” “齐府与靳州官府勾结一事,朝廷也知晓了,不仅派了巡按史,还有新任掌印,谢云岐。” 宁芸似乎迟疑了一下,“谢将军成了掌印?” 岑之笑同样也有些讶异,反问道,“宁芸姑娘也与谢掌印相熟?” 宁芸语气微顿,带着些许惋惜,“谢将军与岚儿自小便有婚约,宁家蒙冤落难时,他曾伸出援手尽力平反……” “但却让自己陷入两难境地,我只知他被贬谪驻守边疆,却未曾想竟走到了掌印这一步……” 突如其来的信息量,一下子大到让岑之笑瞠目结舌,这都什么波澜诡谲、爱恨情仇的官场剧本啊…… 她微微叹了口气,作为上帝视角都能看出这局中尽是折磨,更何况他们这些苦苦挣扎沉浮之人。 很快她便意识到当务之急是如何破局,眼下只破了一棺,还有四棺未破。 但若是一一寻去,难免会耽误破局,她记得在他们分工时,梁老板也曾叮嘱过她入了密室会有破局的机缘。 眼下宁芸将她邀入这记忆之中,一定不是简简单单地只交代她自己的往事。 岑之笑淡淡开口,试探性地问道,“宁芸姑娘,对于这破局之事,你是否有什么办法?” “我是这五鬼运财的第一具尸体,也算是阵法连接点,突破点便是在我。” “姑娘有唤魂净化之能,以我缔结的记忆作为破局的场所,你只要在此处作法,我便能助你一并破除其余四棺。” 岑之笑了解地点了点头,利索地掏出怀里的三清铃,再一次拼尽全力地摇铃作法。 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山鬼花钱有些很强的加持作用,便越发心无旁骛地凝神摇铃。 清脆铃响间,岑之笑所激发的念力也越来越强烈了,一圈一圈如同池水涟漪般的灵力震荡开来。 浓雾在激荡中渐渐散开,那一簇簇木槿花倒是更加开得越发灿烂。 花丛间渐渐有魂魄之力凝聚,一个人影慢慢浮现,在朦朦胧胧间,岑之笑越发觉得眼熟。 脑子里极速闪过了几个片段,眼前的人影毋庸置疑是宁芸。 而当初她初次从天窗进入的第一间密室水缸里浮现的那个人影似乎也是宁芸。 原来那时,在她三清铃的作用下,宁芸便竭力控制自己想张嘴告诉她些什么…… 不愧是作为阵眼,其束缚之力非同小可,想要唤魂脱离桎梏并没有那么简单。 岑之笑明显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力在与她对抗,耳边也不断地回荡着各种鬼魂痛苦的嚎叫之声,一声声扰得她头皮发麻。 她皱了皱眉,摇铃不停,内心的意志却越发坚定。 岑之笑或许没有特别的一技之长过人之处,但她有着很稳定的精神内核,使用念力算是天赋之能。 “姑娘小心,不要被混乱的鬼气所影响!” 虽然鬼魂的嚎叫难以完全影响她,但那股强大的力仍旧让她的指尖有些微微的颤抖,甚至难以握住三清铃。 额角的汗水顺着鬓边流淌,岑之笑双手握铃,掌间泛红,隐隐有青筋暴起。 可她眼中的坚韧丝毫未变,随着破局越来越深入,她却越发胜券在握。 因为摇铃对抗间,那些被困灵魂的各种情绪也都一并涌来,虽然扰人心智,但未尝不可利用。 她明白,若是仅靠她的念力,破局难成,但那些被桎梏的灵魂皆是愿力里极强。 所谓借力打力、团结一众,她岑之笑可是清楚得很。 第96章 游戏开始了 已是黄昏时分,天边的火烧云有些灼人眼眸,而此刻的齐府却是热闹非凡。 热闹到方截云已经无所畏惧地收起了那两具傀儡,而梁峋也不紧不慢地绕到了后院,想要看一出好戏。 此时齐府后院有些凌乱狼藉,那焦家三夫人也不知是何时冲进了齐府。 作为将门之后,身手的确不凡,但是面对众多护卫的阻拦,还是显得分外吃力。 她拼命冲出重围,与那后院的齐老爷两两对峙。 三夫人孤零零地站在后院中央,衣衫破烂,伤口也浸出了殷红血迹。 凌乱的头发被风吹扬,露出的脸庞已被溅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神情如同鬼魅一般凄然。 周围的护卫想再次冲上去,却被齐老爷轻轻摆手制止了。 她手握蝴蝶双刀,直指齐老爷,她眼眶泛着微红,恨恨地问道。 “是你勾结邪道蛊惑焦家行那升棺发财的局!也是你派人杀死了松蒙!” “我竟还信了你那假惺惺的承诺,信了你们齐家会想办法在这局中保全我的穆儿!” “我根本就不在乎焦家的气运如何,可你一步步却是要将我们赶尽杀绝!在察觉到你与官府勾结时我就该意识到的……” 如梁峋所料想的一样,正常人看来有蹊跷的事,焦家还是信了,顺着那张字条的指引去了半山庙。 大夫人思子心切,不等耽搁半点便想立刻动身,就算时间紧迫,那焦家太爷仍旧不忘临时寻来术士一同前往半山庙。 赶到半山庙的时候,焦家人四处搜寻,在破败不堪的庙内依稀寻得暗红的血迹。 罗盘转动间,甚至还寻得遗落在破庙的衣角破布,仔细辨认间,焦长赫认出这是齐府护卫的衣物。 霎那间,无尽的沉默里充满了不可置信,焦长赫攥着破布的手渐渐紧握,指间青筋暴起。 那术士也算是有点本事,设坛一算,便再次确定了焦松蒙的确是受齐府迫害,死于非命。 不等焦家人回到靳州城兴师问罪,家里便传来了棺裂的消息,但后面的话却让陪同大夫人的三夫人如遭晴天霹雳。 一群人前往半山庙时,焦家太爷正守在府上。 棺裂跌落时,他便清清楚楚的看见那棺材里哪还是焦家的太祖,急火攻心间差点晕倒。 可等他缓过神来,便急急吩咐下人取来族谱,仔细翻看后,决定重新设立这升棺发财的局。 而这棺内阵眼由谁躺进去……便是三夫人的孩子。 三夫人疯了一般冲回了焦府,却只见焦家太爷眼中阴鸷,铁了心要将穆儿处死。 甚至将护着孩子的焦家老三打断了双腿,拖去关了禁闭。 在哑声嘶吼中,在痛苦谩骂中,穆儿依旧安安静静地睡在棺材残骸里。 一片混乱不堪的争执中,只有珠钗晃动的声音清脆不已,红花从钗尖滴落,在焦府的土地上盛开。 三夫人稍显浑噩,有些失神地看着天边刺眼的火烧云,忽的眼中一顿,她寻出尘封已久的蝴蝶双刀,起身前往了齐府。 此刻,藏在一边的方截云看着对峙的两人,眉间沉重,“这焦家的变故看来是个重创……” 梁峋淡淡扫过三夫人衣袂的血迹,“看来焦家目前怕是活口甚少啊……” 坐在轮椅上的齐老爷身处后院法坛处,居高临下地看着在风中身形有些摇摇欲坠的三夫人。 他微微一笑,每一条皱纹里好像都藏着心计,眼中的神色也是不以为意。 “三夫人不妨想想,这又能怪得了谁呢?你不还是信了。” “是你自己厌恶焦家,主动寻到我府上来,还答应了劫掳之事。” 齐老爷依旧眼中带笑,语气里却满是戏弄之意,随即轻轻指了指角落处的梁峋和方截云。 方截云看着齐老爷投来的视线,不禁眉头微皱,暗骂道,“这老狐狸挺会偷换概念、挑拨离间啊……” 梁峋同样也是淡淡一笑,毫不在意地在一群兵刃相向中,淡然地走到了后院中央。 方截云跟在梁峋身后,目不斜视地看着齐老爷,嗤笑一声,“你这老东西还挺会讲笑话。” “你设局陷害焦府、焦松蒙在前,三夫人识人不清轻信齐府在后。” “到现在你还想激起一些不必要的矛盾,怎么,整个场子就你长了脑子啊?” 齐老爷脸上依旧是挂着微笑,只不过笑意逐渐冰冷,而他的眼神始终是停留在三夫人的身上。 “穆儿……可还好?” 方截云眉间一凛,他听着齐老爷语气中的挑衅,颇有些担心地看向三夫人。 果不其然,那三夫人被这一句话深深地刺痛了内心,双目中的血丝骇人,她声嘶力竭地冲上前去,锋利的蝴蝶双刀直指齐老爷。 不出意外,齐家护卫纷纷上前护住主子,早已有些筋疲力尽的三夫人再一次身陷囹圄。 但很快,一股强大的气在众人之间震荡开来,一瞬间,蜂拥的护卫皆是身形跌撞、连连后退,后院的场地又恢复了一片清净。 火红的天光已是悄悄黯淡,悄起的夜幕上星辰寂寥,薄雾遮掩的月光微微洒下,却是诡异般的暗红。 梁峋神情淡然地迎风而立,眼中的沉静如同辽阔苍茫的山川,他就静静地站在此处,宛如谪仙一般地看着眼前的一场闹剧。 在他身后,早已经与他交换眼神的方截云控制着偃术傀儡,护着被击晕的三夫人。 齐老爷的眼神如同刀锋一般扫过梁峋,声音沙哑地开口,“你们是一定要老夫陪你们玩这场游戏了?” 梁峋目光看向远处的月色,淡淡开口道,“又有客人登门拜访,出于礼数,齐府也不能一片混乱地迎接吧。” 齐老爷衣袖下的拳头忽的攥紧,他定定地看向梁峋,眼中的狠厉已经是不加掩饰了。 “昔日的齐府如今怎么如此破败了,看来是不太欢迎我们。” 清冷低沉的男声从不远处传来,一袭玄色的谢云岐缓缓走上前来,他眼中神色不清,像是化不开的浓墨。 齐老爷眉梢微挑,眼中阴鸷,“是你?” 谢云岐出现在后院里,颀身玉立,身后跟着三五个暗卫,亳不理会齐老爷的问询。 入夜已经有了些凉风,谢云岐护着怀中的宁岚走向梁峋他们,他微微点头示意,“你们与阿岚之间的事情我已知晓,多谢照顾。” 方截云不在意地摆摆手,梁峋也只是轻轻地点头回应。 宁岚掖着衣领,张望着周围,悄声询问道,“岑姑娘呢?” 不等回答,夜空中的云雾便已经散去,一轮血月高挂上空,突兀又瘆人。 只听齐老爷忽的一笑,笑声混浊喑哑,“终于!终于到时间了!” 梁峋眸下一沉,他已经感受到了此处气场的微妙变化,一旁方截云看着突然刮起的邪风,也意识到这“五鬼运财术”到了时候。 “这焦家三夫人知道齐府的一些底细,包括与官府勾结的内情,就交于谢掌印了。” 方截云控制着偃术傀儡将昏迷的三夫人交到了谢云岐暗卫的手上,便再次上前与梁峋并肩解决问题。 后院里暗红的流光构造出诡异的纹路,极具压抑的气场仿佛乌云压顶一般令人不适,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谢云歧注意到了宁岚有些难受的神色,带着她轻轻退到一边,但眼中仍旧时刻注意着眼前情况的变化。 法坛上的五碗米突然震颤起来,米上点燃的香柱尽数熄灭,风动之下皆被折断。 “五棺皆破,她们成功了。” 第97章 意外之死 此刻的齐府后院阴沉压抑,那五座假山处的震颤让人无法忽视。 法坛之上的齐老爷倏的眉头紧蹙,脸上的笑意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回头看着倒下熄灭的香柱,眼中冰冷得如寒窖一般,但随即便向身边的人轻轻摆手示意。 那人垂眸微微点头,迅速将案台上米碗倒扣。 方截云眼神微眯,看着眼前齐老爷这一行为,只是摇头撇了撇嘴,“不吉利,太不吉利了。” 说罢,他又转头看向了梁峋,“师兄,就任由这老狐狸继续整这些幺蛾子?” 在他看来,刚刚倒扣米碗时候,梁峋完全有能力直接阻止。 梁峋轻轻地摇了摇头,“截云,看来你这几日练功有所懈怠,死磕御剑术用处不大。” “破棺之始,气场极度不稳,各种杂乱无章的气与力充斥游走,贸然出手恐费精力。” “他倒扣埋着那五人生辰八字的米碗,虽是行压制之用,但也起了平稳暴乱之气的效果,不如顺着他。” 方截云有些难为情地挠了挠头,嘟囔了一句,“倒也不必时刻提醒我御剑术这件事……” 后院内妖风四起,吹得衣袂猎猎作响,那齐老爷紧握着轮椅的扶手,眸下一沉,缓缓开口道,“杀。” 此刻院内瞬间又涌出诸多护卫,皆是手持利器朝他们袭来。 “看来这老狐狸的耐心也不过如此!”方截云话音刚落,锋利的鸳鸯钺就朝他狠狠刺来。 他躲避不及,眼看着就要被刺中,梁峋迅速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后撤,步调难知,疾如凛风。 方截云只觉肩膀微微一沉,再次定睛,自己便已然脱离了危险。 这老狐狸果然保留了实力,藏着一批精锐没有出动,而武功本就不是自己所擅,如此一来他被动多了…… 他调整着呼吸,眉宇间是少有的严肃,看来自己不得不在这齐府吃点苦头了…… “无势之时,借势造势,好好利用自己的机关术对付他们,随机应变善用时局可是你的长处。” 梁峋在混乱的局势中为方截云争取了一口喘息的机会,沉稳的声音让他又重振了战意。 方截云稳住身形,迅速捏紧了自己手中的机关暗器,器型小巧,一旦击中便是嵌入皮肉的痛楚。 他唇角微勾,眼中清明,以他的天赋,机关术他要说第一,没人敢称第二! 就算他自己吃苦头,也要让这些人尝尝他机关术的的滋味。 那些护卫招式不同,武器花样繁多,身手凌厉,招招都狠烈夺人性命。 但在这混乱血腥的杀场之上,梁峋依旧善用所势,面不改色地见招拆招。 远处的谢云岐面色凝重地看着眼前混乱的局面,顺势出手击退了两三个朝他们袭来的护卫。 他眼下思忖,这齐府暗自豢养了如此多人马,以身手来看,全然不是护卫那么简单。 果然,狗改不了吃屎,就算赋闲远地,这齐府依旧处心积虑想要再次握权在手。 但……做得并不漂亮。 宁岚的视线落在了法坛上齐老爷身上,她眸下一沉,回握住谢云岐的手。 “如此局面,击垮齐家才是重中之重,不用过分在意我,大局比我更需要你。” 她抬头,眼神坚韧而清亮。 “我在这靳州城这么多年,并非温养的花朵,不会轻易丢掉性命的。” 谢云岐微微低头,朝宁岚轻轻一笑,柔声答道,“好。” 随即转身吩咐喜月保护好宁岚后,便利落地抽出腰间的环首刀,以身催刀,刀随身转,动作雄健有力、势如破竹,很快便开出了一条路。 凭借着过硬的武功实力以及驰骋沙场的经验,谢云岐身法极佳地到了梁峋身侧。 此前局势经他观察,多少也明白梁峋的用意,击退护卫的同时,他沉声问道。 “梁兄,拖延之法何时结束?” 梁峋并未回话,只是眉间一凛,脚边一钩,利落运力,顺势将落在地上的长剑震荡出去。 空气中是刺破的声音,长剑掠过法坛,在齐老爷惊骇的眼神中,落在了后方假山处。 伴随着武器碰撞的声音,便听闻一句“卧槽”横空出世。 法坛后的假山处,岑之笑刚刚灰头土脸地爬出密室,一把锋利的弯刀就朝她直直刺来。 但千钧一发,破空而来的长剑将弯刀打落在她斜前方的土地上。 齐府为了这肮脏勾当所修筑的密室的确隔音效果良好,直到开启石门她都没听见院内嘈杂的声音。 要不是杭芜声眼疾手快拉她一把,并且这长剑将弯刀击偏了几分,自己就真的要免费剪个血肉模糊的刘海了。 岑之笑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小心脏,“我刚从棺材里爬出来就给这么个惊喜?” 不久前,她刚在梦境里竭尽全力使用三清铃,让被禁锢的灵魂脱离“五鬼运财术”的桎梏。 可她刚在杭芜声的帮助下从棺材里狼狈地爬出来,本是平静的密室忽的像是地震一般。 那些刚被安抚好的地魂们却忽然开始躁动起来。 她踉踉跄跄地想要站稳身形,却听见耳边是焦松蒙和宁岚焦急又略带痛苦的声音。 “此地不宜久留,姑娘得赶紧离开!” 还没等岑之笑想明白,就听宋善沉声道,“这齐府干了什么?他们的灵魂似乎又被一种力压制着……” 杭芜声也跟着点了点头,“与其被活埋在这儿,不如出去再想想办法。” 密室掉落的碎石越来越多,岑之笑也顾不得破口大骂,便打起精神,开溜为妙。 但这才刚爬出来,一下子又差点腿软了。 她稳定好情绪,再次定睛观察着周围,虽是夜晚,但刀光剑影间的寒光也分外刺眼。 这外面啥情况啊?都打成这样了? 杭芜声的眼角余光注意到身后的假山已有崩裂之势,迅速将还处于懵逼状态的岑之笑拉到了一旁。 可刚离去,巨大的鸣响下五处假山一齐崩裂,一瞬间尘土飞扬、乱石飞溅。 案台上的米碗也皆是一同碎裂,崩溅的碗片不出意外地划破了齐老爷的脸。 梁峋眼中镇静,内力运气将一众护卫震荡开来,淡淡地回答道,“现在便可结束这拖延之法。” 方截云听闻,也细细地感受着此刻气场的变化,似乎暴动紊乱的气已经趋渐清明。 但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儿。 那法坛上佁然不动的齐老爷似乎毫不在意脸颊伤口处渗出的鲜血,只是盯着前方。 那双眼睛依旧是浑浊不堪,可却添了几分空洞无神。 谢云岐微微皱眉,只运力将一把匕首不偏不倚地刺入齐老爷所坐轮椅的轮子上。 破坏了结构的轮椅忽的垮塌,而齐老爷却身子一歪,直直地倒在了法坛之上。 “果然,他死了。” 谢云岐盯着那具尸体,倏的闭上了双目,“就这么死了,真是便宜他了!” “梁某谢过刚刚掌印的义气相助,但接下来的风险对于没有修为傍身之人,恐难以承受。” “此番之局,玄门相关我会竭力解决,但庙堂相关,就得有劳谢掌印了。” 梁峋淡淡开口道,顺手递给了谢云岐几道黄符,“今夜或许不太平,黄符保个平安。” 谢云岐微微颔首,他当然听明白了梁峋所指为何,各自分工才能破局妥善。 他接过黄符,便转身带着宁岚离开了齐府。 这时一旁的方截云慢慢上前,他有些不可置信,这老狐狸怎么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第98章 白袍道 随着齐老爷的尸体轰然坠地,那些护在齐老爷周围的人也都纷纷惊恐大叫。 尤其是他的儿子们,一个个颤抖地跌坐在地,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莫名断气的父亲。 嗓子眼里挤出的声音只得一遍又一遍地在嘴里喃喃着,“爹……爹……” 连上前去细看的勇气都没有,便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那些下人们见状更是尖叫着想要逃离这诡异压抑的后院。 而那些由齐老爷暗自豢养的护卫们此刻也都紧握着手中的武器。 他们慢慢后退着,个个目光中皆是透露着算计,考量着目前时局的利弊。 方截云看着又混乱起来人群,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老狐狸上一秒还坐在高台之上睥睨众人,眼中那玩弄人命的兴奋完全不加掩饰。 可下一秒便如枯木一般,悄无声息地丧了命。 不过齐老爷这样好事好权、享受以玩弄人命来布局之人,而自己的谢幕却这样随意。 想必这老狐狸的灵魂就算到了地府,也会气得不轻吧…… 此刻,岑之笑也顾不得和杭芜声面面相觑了,趁众人都惊骇于齐老爷的身亡,拉着杭芜声迅速跑到了伙伴身边。 毕竟只要抱紧了梁老板的大腿,自己就不容易嘎了。 可还没等她开口,梁峋便率先将她护在身后,略带歉意地开口。 “刚刚我所在的这处刀剑无眼,比较危险,所以没有立刻去接应你。” 岑之笑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小问题,我有胳膊有腿的,自己能行动的。” 话音刚落,天空之上突然起了蒙蒙夜雾,诡异的血月被遮盖了半分。 岑之笑心下顿感不妙,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息让她颇为不适。 她皱了皱眉,抬眼朝后院的屋檐处望去。 屋檐上赫然立着一个人影。 忽的,夜幕中云雾散去,那轮血月依旧明晃晃的高悬于空。 月色下的人影手握拂尘,居高临下,立于飞檐之上,显得阴恻恻的。 岑之笑这才看清来者,是一席白色道袍的中年男子,但鬓角的发须已然斑白。 这时,那人缓缓开口,冰冷的一句话灌入了她的耳中,嗡嗡入耳时的沙哑感让她头皮发麻。 “小兄弟,你果然有些本事,步步紧扣地破老夫的局。” 这人说话很慢,但语气却很沉。 岑之笑听了这话,不自觉地晃了晃脑袋,莫非这天杀的布局者不是那齐老爷? 梁峋的目光依旧落在血红的月色中,淡淡一笑,并未回话。 方截云见那来者的装束,倒是眉间凝重,喃喃道,“着白袍……掌冥司的道士?” 他不由得捏紧了手里的机关暗器,悄悄移动身形挡在了杭芜声的跟前,又沉声叮嘱着。 “此人也是玄门中人,或许修为并不逊色,大家得小心为妙。” 那在房檐上飘飘然的白袍道突然仰天大笑,拂尘一甩,身形晃动,很快便出现在了法坛中央。 可那笑声沙哑,听得岑之笑直皱眉头,心里不禁吐槽。 这跟喉咙里卡了八二年的老痰有什么区别?呼出来的气都是浊的吧? 白袍道冷冷地看着齐老爷倒在地上的尸体,周身运力,毫不留情地将尸体拉起,甩到轮椅残骸之上坐立着。 一具尸体垂着头坐在垮塌的轮椅上,这一幕看看都让人觉得瘆得慌。 那白袍道有些玩味儿地看着后院中央的众人,最后视线落在了梁峋身上。 “你的确让我所设之阵大损,不过你的师父没教过你,凡事发生,如水泛泛,就算止息,所行之处仍旧会留下水渍。” “此局一旦施行,就算中途停止或者被迫终止,也依旧会产生影响。” 白袍道微微抬眼,虽是神情得意,但眼中却浑浊不堪。 岑之笑这才看清这白袍道的面容,不禁心下骇然,这人分明就是当初与焦家太祖商议“升棺发财”的道士! 此人身形瘦削,面上带有枯黄之色,额头低窄,颧高颊凹,鼻高少肉且有鹰钩之形,眉压一双三白眼,眼梢高吊。 梁峋轻轻拂袖,低低地朝周围人嘱咐道。 “面相不善,多加谨慎。” 方截云了然地点了点头,他忽的想起了梁峋曾说过,这世间扭转乾坤之事皆是不易。 难怪之前师兄叮嘱他暂时不要轻易操控偃术傀儡相助,藏这一手原来是等这白袍道现身。 眼前这白袍道行事阴沉诡异,真要妥善平息这祸事,看来得吃不少苦头啊…… 本是平静的齐府后院突然刮起了一阵风,岑之笑只觉一股透骨的寒意从脚底攀升。 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护卫们突然如同触电一般身体颤抖,手中刀剑纷纷掉落。 白袍道倒是不慌不忙地再次轻挥拂尘。 一瞬间那些护卫皆是神情扭曲,眦目欲裂,红血丝慢慢布满了眼球,他们疯狂地抓挠着头发,在后院里痛苦地嘶吼着,乱窜一气。 岑之笑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眼前这心惊肉跳的一幕让她有些恍惚。 这跟电影里演的尸变和丧尸大军完全没区别啊!!! 梁峋只是盯着那白袍道手中的拂尘,缓缓开口道,“他在用魂夺舍操控这些护卫。” 话音刚落,他便以正身形,原地之内凌步无影,脚底一踏,由此印结。 清幽之气震荡开来,脚底绽开青白的纹路流光,相交结织,白袍道唤起的浊气被此隔绝开来。 那白袍道见梁峋唤出的阵法,不禁眉间一凛,拂尘再挥,手中结印。 那些护卫眼瞳血丝中开始蔓延黑斑,肤色泛起青灰。 拂尘轻顿间,那些护卫双目完全被浊气侵蚀,扭曲的身形也变得如同提线木偶一般,纷纷拾起武器朝岑之笑他们袭来。 但都被梁峋所结阵法隔绝在外,只能疯狂攻击,但所行招式皆是毫无章法,像是未开智的兽行一般。 方截云见这现在的被动形势,有些疑惑,“师兄,我们这是以守为攻?” 梁峋依旧气息沉稳,目中湛光,视线落在了白袍道的拂尘上,流光隐隐间,他瞧出了端倪。 他微微侧头看向岑之笑,“既然这邪道以魂驭人,你可想到了什么?” 岑之笑眼中思忖,又是魂……那三清铃…… 她眼中忽然清明一亮,“他想要以魂驭人,那我便把他所仆役的魂全给放了!” 岑之笑也不墨迹,迅速调息,稳住心神,感知到场上那股浊气,掏出三清铃,以念力驱动,与之抗衡。 见岑之笑沉心施术,梁峋便再一次开口。 “此人役魂锁魂的正是他手中的拂尘,而这拂尘是由人的发丝所造,” 说罢,梁峋凝神聚气,指尖凌速一指,一线金光打入白袍道的拂尘之中。 拂尘瞬间褪去白色,那一丝一缕皆是游动的乌发,拂尘握柄中也泛起了黑青的光。 被这么一击,那白袍道踉跄了几步,但随即又握紧了手中拂尘,手中再次迅速结印。 他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不会以为我这五鬼抬棺所指就是炼化成五瘟鬼吧?” 说罢便抬手运力,丝丝缕缕黑青之气如同提线一般灌入那齐老爷的尸体里。 垂头危坐的尸体忽然睁开双眼,眼中混浊,弥漫着黑青之气。 梁峋淡然垂眸,毫不客气地打断了白袍道的叫嚣。 “有何不知。” “五鬼,廉贞星;财,巨门水。” 第99章 入局才能破局 那白袍道的面色一顿,得意的神情出现了一丝裂痕,但很快他便眼中一沉。 “你说的不错!” “但你,扭转不了乾坤!” 他再次发力,额角青筋暴起,拂尘一甩将散落的香灰聚集在尸体前,再指间一抽,三根香稳稳地插在了香灰中。 随着香柱的燃烧,白袍道甩手挥袖,一把纸钱在空中散落,落地的瞬间自燃起来。 拂尘控制着齐老爷的尸体,其身下盘旋着青黑色的纹路,与梁峋激发的气截然不同。 哪怕是没有修为的杭芜声也能隐隐地感受到周围气场的诡异,她警惕地望着四周,捏紧了被改造过的软鞭。 她微微皱眉,心中不解。 “可被齐府困住的灵魂已经被释放了,这人如何再起五鬼运财术?” 方截云看着那白袍道手中的拂尘,眼中微微黯淡,沉声道,“他那拂尘里所拘的魂还少了吗?之前用魂施行五鬼运财术都是幌子。” “不过是引诱齐老爷犯下诸恶,累积背负诸多业障,成为最佳的尸体阵眼。” 五鬼运财风水局是催旺廉贞五鬼星,使山龙廉贞位开门开窗等气口,让水龙巨门位有水。 五鬼位凶恶程度不容小觑,灾随位发,气场极乱极凶,而此风水局就是将生气与煞气互相感应,形成五鬼化气磁场。 此“凶星吉用”的布局,要求设局之人德高望重、行善积德,这白袍道显然不符合。 方截云狠狠地啐了一口,“这白袍道真是想要富贵险中求,布局谋利不避凶,也不怕不得好死!” 梁峋盯着那表情扭曲的尸体,淡淡开口道,“他施这风水局可不是为了阳宅,以凶催凶,他是让自己成载体。” 此刻他脚下的纹路微微黯淡,有两三个被操控的护卫突破隔绝,想要袭来,却在三清铃的影响下脚步微顿。 早有察觉的杭芜声迅速抽鞭运力,将那些护卫纷纷击退。 此刻的岑之笑心无旁骛地与那白袍道的气相抗衡,但那白袍道施行之力阴邪诡异,不禁让她喉中涌出一股腥甜。 梁峋微微抬眼,手中迅速结印,指间一点,一道黄符悬空飞逝,静静地停在了岑之笑的上方,形成了保护的屏障。 那白袍道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大开大合的动作间,数枚暗器凌厉袭来。 可在碰到结界时,又迅速化成千万发丝紧紧缠绕,像是要将那结界力量吸吮殆尽。 梁峋闭眼轻轻摇了摇头,背后长剑出鞘凌空,清气泛起间,将密密麻麻的发丝尽数斩断。 长剑直直插入地面,剑鸣肃杀,似乎连空气都被翻腾震荡,剑风凌冽破空。 而剑落之处方圆间,清气充盈,极大地减少了煞气浊气对人的影响。 白袍道突然扯着嗓子仰天大笑起来,“小兄弟的道行的确不差,不过可惜了,若要强行打断这局……” “那整个靳州城都逃不了干系!” 说罢,那白袍道将拂尘置于头顶上方,暴涨的灵力让拂尘彻底散开。 他抬头间,脖颈处青筋暴起,隐隐约约可见他衣物掩盖下,泛着黑紫的皮肤。 方截云动了动耳朵,凝神细听,眉间顿时阴沉了下来。 “不好!他是在调唤这靳州城的孤魂野鬼!” 尸体尽数吸收着由拂尘引来的煞气和魂气,但猛然灌入间,那尸体上方似乎出现了齐老爷扭曲挣扎的灵魂。 梁峋眼中寒光四起,果然是将魂拘禁于亡体内,但又没散去此魂的生气。 方截云见状,便向冲上前去阻止那白袍道的阴谋。 可刚迈出去两步,扑面而来的煞气就让他喉间一紧,心悸不已,只得连连后退。 一股清气将他护了回来,微微侧头,淡淡开口道。 “凶煞非凡的局,不可强行近他身。” “截云,不如让你的偃术傀儡会一会这以魂驭活人的邪术?” 方截云看着梁峋在夜色中依然清朗的背影,似乎明白了他话中所指。 五鬼运财是平衡生煞两气,以达气场能量持续稳定的效果,可如果此局中少一气呢? 方截云眼中是一闪而逝的担忧,但很快他便沉下心来,“师兄放心,就由我们去消解那白袍道驭魂的煞气。” 梁峋微微点头,“记住师父教给你的心法,护好自己。” 自古扭转乾坤皆非易事,而梁峋不是要做那从天而降的逆转之手,而是要以身入局,从内瓦解,大破大立。 他脚下结印的流光越来越淡,只留了那把长剑护住他身后的三人。 梁峋眼中沉静,吐纳之间皆是轻盈,他缓缓地走向被操控的尸体,丝毫不顾及凛冽袭来的煞气。 看来这白袍道是将齐老爷的尸体作为了平衡转化生煞两气的媒介。 白袍道见步步逼近的梁峋,阴恻恻地一笑,操控着发丝朝其缠绕。 梁峋也并不躲避,只是任由充满煞气的发丝将他层层包裹。 此刻长剑附近的岑之笑,在尽可能地调动念力,用三清铃去净化被操控桎梏的魂,这一次她也激发出了清湛的灵力。 可她见梁峋被那游溢着黑色煞气的发丝一点点包裹吞噬,还是不由得心下一揪。 她看着梁峋渐渐被淹没的背影,眼中的惊慌失措让她不禁晃了神,那些冒着黑气的护卫瞬间向她袭来。 电光火石之间,方截云迅速操控着偃术傀儡挡下了数位护卫的攻击。 疾风掠过,杭芜声从方截云背后翻身而过,凌空挥鞭将剩下的护卫皆数逼退。 “之笑姐,稳住心神,相信师兄。” 岑之笑忽的定下心神来,眼下破局也要,切不能让这一切功亏一篑、付诸东流。 她眼中神色坚定,看着梁峋离去的背影,“放心,我会拼尽全力的。” “我相信他,但……” “但也在意他。” 最后这一句,她声音渐小,像是对自己说的一般,但她摇铃得却越发笃定。 那群护卫从一开始不知疼痛不知恐惧地疯狂攻击,在磨耗中已经渐渐疲软,周身的黑气也在慢慢变淡。 而那被拂尘操控着的尸体却已经见不到挣扎扭曲的灵魂了,周身的黑气也渐渐消散。 而那黑气最甚的则是被发丝包裹着的梁峋,在他发丝缠绕时,并没停止步伐,直到完全被包裹,他也已经处在了五鬼位。 白袍道眼中是一闪而逝的慌乱,他明显感受到似乎已经从身边的尸体中汲取不到任何了。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慌张出掌,想要解除束缚着梁峋的发丝。 可他发力的瞬间不禁被煞气弹回,连悬浮于上方的拂尘也被吸到了五鬼位。 “不行!不可以!停下!给我停下!” 那白袍道脖颈间的黑紫色渐渐蔓延到了他的脸颊,隐隐约约地浮现出了一些斑块。 方截云冷声一笑,“是你说的,扭转不了乾坤,那么你也不例外。” “既然你想富贵险中求,那么我们也未尝不可。” 有些慌了阵脚的白袍道眼中发狠,看向摇铃施法的岑之笑。 “那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场上的护卫突然之间都狂暴了起来,皆是一阵疯狂的攻击,并数朝岑之笑袭来。 但都被方截云和杭芜声给拦下了,一顿攻势下来,方截云微微喘气,“不过强弩之末。” 杭芜声撤到岑之笑身旁,沉声道,“之笑姐,不用分心,一切有我们。” 第100章 消解 凡起阵布局,必有所图。 既有所图,若无所悟,必能寻得破绽。 那白袍道似乎杀红了眼,发冠皆乱,攻击路数也变得毫无章法,那些被他操控的护卫身上黑气渐散。 方截云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喃喃道,“可以收尾了。” 说罢从怀里掏出黄符,指尖一甩绕成一圈,尽数环住了岑之笑。 一瞬间,符中力量起了最后关头的增益加持的作用,岑之笑心领神会,加剧最后一击。 三清铃中清气震荡,直接将护卫周身的黑气尽数散去。 那些护卫的眼神也渐渐变得清明起来,但被强制操控太久,耗解太多生气,纷纷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就在白袍道失去操控能力的一瞬间,他似乎也清醒了几分,看着自己指尖的黑青之色,立刻结印拍地。 迅速转身于齐老爷尸体身后,五指入发间,黑青色的煞气从他指尖溢出,如同木偶绳结一般蔓延至四肢百骸。 此刻的岑之笑渐渐摇铃收尾,可全身如同泄力一般,腿脚发软直接跌坐在了地面上。 悬于她头顶的黄符也在她收手之时焚烧殆尽,于风中散去。 杭芜声收稳软鞭,立刻来到岑之笑身侧,想要伸手将她扶起。 可岑之笑只是平稳着自己的呼吸,轻轻挥了挥手,示意还是让她坐着好生歇会。 她吞咽着唾沫也无法冲淡自己口齿间的血腥味儿,只得抬头看着挡在她俩身前的方截云,缓缓开口问道。 “截云,下一步该当如何?” 方截云的目光依旧警惕地落在白袍道身上,头也不回地开口道。 “师兄说过,一旦局开,布局之人便已经不重要了,难解之点在于此局本身。” “若我猜的没错,白袍道设这局是为了续命。” 习武之人视力皆是极佳,杭芜声听此话便抬眼看向那白袍道。 “肤色黑紫,浮出尸斑,他这具身体看着可真不像是活人。” 方截云点了点头,“他这具身体的经络百骸皆是煞气充盈,为他这一身邪功提供养分。” “但毕竟是凡胎肉体,没有生气必定会滋养死气,导致体内煞气不纯,这具身体也迟早崩坏。” 岑之笑皱了皱眉头,看着那白袍道已经发乌的嘴唇,若有所思。 “所以他布这局就是利用平衡生煞的原理,用齐老爷魂魄的生气来驱除自己体内的死气……” 可这一番话倒是让杭芜声有些糊涂,“可他有驭魂夺舍的本领,却为何如此执着于这具强弩之末的身体?” 方截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点我也想不明白。” “不过从他选尸做媒介这一点能看出,就算需要生气,他也不舍得折损自己任何一点煞气。” “若是这次布局他真的成功了,说不定这一身煞气还能精进几分。” 岑之笑歇了一会也有所恢复,被杭芜声搀扶着站了起来。 “这白袍道结印施界,不可贸然上前,但也不能坐以待毙。” 眼前白袍道操控着齐老爷的尸体,想要将涌入梁峋的煞气统统夺回。 岑之笑也不是蠢笨之人,言语之间加上眼前一幕,她也对梁峋的意图心知肚明。 不过那滚滚煞气和万千发丝包裹梁峋,翻滚的黑青之气依旧看得岑之笑心惊肉跳。 梁峋通过闭五感、敛气息、以求身躯假死,将魂魄用术禁锢于躯体内,从而让自己成为这局中媒介。 他用一缕清明之气护住心脉,而这具清气极纯的躯体将会成为这局中最大的变数。 “他以身入局已是凶险万分,断不能让这白袍道把煞气再夺了回去!” 岑之笑想起之前在密室里被拘禁的尸体,皆是用镇魂钉封住了灵魂。 而之前对峙时,她也注意到这齐老爷的尸体里也有欲挣脱的灵魂。 那她只要将这镇魂钉再次拔除,那白袍道便没有了与之争夺的的媒介了,梁峋破局便会少几分凶险。 她凝神调息,再次摇铃与之相抗,杭芜声瞬间便明白了岑之笑此举之意。 也看出了岑之笑眼中透露出的疲惫,可她并不是有道行的人,此刻帮不上什么忙。 杭芜声想到了什么,即刻来到了方截云身边沉声道,“你与之笑姐皆是使用念力,你前去相助,警惕之事交由我来就好。” 方截云看着杭芜声的眼睛点了点头,但随即便牵过杭芜声的手,一缕念力加持到她指间的黑檀扳指。 “偃术傀儡供你差遣。” 说罢便转身来到岑之笑身旁,他虽然道行一般,但驭使念力颇有心得。 有了方截云的帮助,岑之笑心下便是安定了许多,这镇魂钉她今天能拔除十五枚,再多拔三枚又何妨! 那白袍道也似乎意识到了岑之笑的意图,可他这具已是衰败的身体完全无法一心二用。 他只能倾尽全力在有限的时间里去争夺煞气,可拼力的后果便是他的皮肤一寸寸开始溃烂,头发尽数脱落。 此刻尸体头顶三处红点皆是呼之欲出,有了之前的经验,岑之笑自是轻车熟路。 顾不得胸口气血翻涌,一口腥甜喷薄而出的一瞬间,三枚镇魂钉尽数拔除。 “宋老头!还等什么!” 岑之笑咬着牙关,厉声喝道。 一股凌厉的青幽之气包裹住齐老爷的尸体,将其灵魂迅速带出。 可就在没有灵魂生气支撑的尸体尸解塌落时,妖风忽的猛烈,再转眼间已经没了那白袍道的身影。 显现出形的宋善识踪辩迹,立刻循着白袍道的踪迹追了上去。 岑之笑踉跄几步,喘着粗气稳住了身形。 “鬼差拘魂,职责所在。” 就算道行不够,方截云也能隐约看见宋善身形,却有些不解地问道。 “他拘着魂去追白袍道,万一有意外,这不就是拱手相让了?” 岑之笑颇有些无语地翻了翻白眼,“宋老头子消失那么久,那肯定是去摇人了啊!” “我那放出的五位灵魂,靠宋善怎么能全部拘入地府啊!” 而此刻在五鬼位的梁峋随着白袍道撤离,包裹着的发丝尽数脱落,但煞气依旧翻滚。 在岑之笑的眼中,梁峋此刻的模样就如同死尸一般,她皱着眉头缓缓上前,喃喃道。 “我还能帮他些什么?” “师兄将煞气尽数收入体内,再用自身的生气去平衡这些煞气,让这局桎梏在他躯体内,相互消解,局便可破。” 方截云也颇为担忧的看着梁峋,但岑之笑却骇然地转头。 “相互消解?那梁峋自身没了生气还怎么活啊!” 此刻梁峋胸口若隐若现的清气让方截云豁然开朗,眼中带着些许欣喜。 “师兄果然留了一手!用心脉清气摄取天地生气,与他自身生气转化,可有一线生机!” 岑之笑微微放下心来,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梁峋的状况。 她通过念力感受,生煞两气的冲撞的确在平衡中不断消减,可梁峋胸口处的清气也渐渐变淡了。 岑之笑有些紧张地捏紧了拳头,不自觉地喃喃道,“怎么回事……那清气怎么会消减呢?” 方截云眼中似乎也一沉,不断在脑中思索刚刚发生的一切。 这五鬼运财的局只能有生煞两气,不能有其他杂乱之气,难不成此局最终真正要消减,是要让这清气也弥散? 可若要是护住心脉的清气也散去,这该如何把师兄救回来啊…… 第101章 还好,救回来了 一阵风起,宋善面色凝重的出现在了岑之笑跟前,略带可惜地开口道。 “这邪道狡诈阴沉,还是让他给逃了。” 岑之笑叹了口气,似乎早已有所预料,“他既能使得这五鬼运财,想必就不是有勇无谋。” “虽然刚刚他急切的欲念让他乱了阵脚,但必定也是想好了后路。” 杭芜声走上前来,出言宽慰道,“那邪道的身躯已是强弩之末,怕是活不了多久。” 岑之笑倒是摇了摇头,按照套路,反派才不会这么简单就下线了。 说不定还会在绝路之时、机缘巧合之下保住性命,狗血一点的话,精进功力也不是不可能。 宋善眼下一沉,行礼向岑之笑辞别。 “那邪道想要唤这靳州城的孤魂野未果,但耐不住他们已经蠢蠢欲动。” “眼下老朽得履行职责,便先行告退了。” 宋善几番踌躇,欲言又止,垂眸间还是朝岑之笑叮嘱道。 “今日一事,来靳州城的鬼差不少,若真是身死的结局,拘魂后便再也无可挽回了。” 岑之笑眼中突然寒意彻骨,“你们拘不了他的魂。” 此话一出,宋善只得无奈地离开了。 方截云侧头轻声问道,“之笑姐,你有办法?” 岑之笑垂下眼眸,沉默良久并未回话,却也只是为了掩盖心底的慌张。 她刚刚所出之言其实并无底气,只是心急之下想用逞能之语彰显气势,能拖延一分便是一分。 她不能慌,她得冷静下来,她还要把梁峋带回现代呢,可不能在这里让他魂归地府了! 长长的睫毛掩盖住她眼底的情绪,随即转头朝方截云扯出个笑容。 “这邪道都有心思想好后路,梁峋也定不可能打没有准备的仗。” 岑之笑的目光视线观察着梁峋胸口处渐渐变淡的清气,她下意识地捏紧了胸口的山鬼花钱。 紧张的大脑瞬间被一股清明之气充盈,眼前的虚虚实实似乎也看得更加清楚了。 梁峋体内似乎还汇聚了五色灵气将那交缠的生煞两气相互消解。 而他胸口处的清气之所以变淡,似乎是因为在体内游走,通向了七处地方。 又渐渐融进了那七处方位。 岑之笑微微皱眉,“这难道就是七魄所在的地方……” 原来这清气变淡是因为与这七处地方相融了,相融时便感受不到清气的存在了。 “不对劲!” 方截云突然焦急出声。 “师兄躯体的生气怎么越来越淡了!” 岑之笑心下一惊,慌乱地抬眼看着梁峋。 “放心,我死不了。” 熟悉的声音在岑之笑耳畔响起,她猛地抬头,但映入眼帘的依旧是梁峋苍白的面容。 “我灵魂还算清醒,不过分身乏术,只能借由所剩无几的清气和你沟通。” 岑之笑心里的大石头似乎放了下来,她连忙追问,“你护住了七魄,想必是留有后招,我该如何帮你?” “我将清气引入七魄处相融,躯体内就只有生煞两气。” “而清气融于七魄,便能保证其在短时间内不会消散,虽身死片刻但仍有活命的路子。” 岑之笑点了点头,喃喃道,“所以只要七魄不散,那这躯体就不算完全身亡。” “不过,我如今是无法在局破时,将灵魂解除桎梏,从而恢复生气的。” 岑之笑这才发现,梁峋体内的生气不是消散了,而是在清气前往七魄的同时,凝聚在了魂之中,隐匿着。 梁峋是想要让这假死之躯真正身亡,在破局的瞬间使三魂脱离桎梏,再引清气唤醒七魄,便可恢复生机。 方截云有些疑惑地看着岑之笑颇为着急地和完全没有说话能力的梁峋进行着交流。 但身侧的杭芜声却如离弦的箭一般,迅速飞驰到法坛周边,将有苏醒之兆的齐府少爷们再次击晕。 “这样更省事。” 方截云刚从杭芜声带来的惊讶中回过神来,就被岑之笑喊住了。 “想必护法一事,你依旧轻车熟路吧。” 方截云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在山鬼花钱的加持下,岑之笑仔细地观察着梁峋体内的变化,沉声道,“那我俩的后背就交给你了。” 话音刚落,梁峋体内的生煞两气便消解殆尽,正是局破之时。 岑之笑迅速掏出三清铃,但她已经有些疲惫的大脑,调动念力却是有点勉强。 她想起之前在游乐场,卜卦道长也说过这山鬼花钱似乎就有增益的作用。 她心里不停地默念,山鬼花钱拜托了!帮帮她去救一条人命! 又是一股充盈的清明之气迅速将岑之笑的四肢百骸包裹浸润。 瞬间,她目光湛然,捏紧了三清铃,更加得心应手地摇铃。 梁峋用术封住的灵魂此刻也隐隐有了显露,不同于白袍道所施的镇魂钉激发的红色。 梁峋的三魂封印处呈现的却是淡金色。 她此前摇铃唤魂解脱桎梏时,那些人的灵魂皆呈是三位灵魂叠影相。 但此刻她眼中梁峋体内显影的却只有一位灵魂相,而那封印确实是有三处…… 顾不得心下疑惑,岑之笑只能眼中坚韧地一次次摇铃,而这一次清脆的铃响似乎能贯穿苍穹地震荡。 被云雾遮住半晌的血月再一次将月光洒下,落在岑之笑肩头时,她只觉得周围气场又杂乱了起来。 方截云心下暗叫不好,迅速掏出机关伞牵引在梁峋和岑之笑上方,遮蔽月光,减少影响。 但天象带来的影响依旧让岑之笑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阻力,让她体内气息不稳。 她紧咬着牙关,尽力控制着指间地颤抖,额角全是密密麻麻汗珠。 可那淡金色的封印明明有了松动,但一瞬间又有恢复之势。 岑之笑瞬间瞳孔猛缩,“要救你,我岑之笑说到做到!” 此刻,胸口的山鬼花钱猛然绽出灵光,甚至从她的衣领处飘出,将清明之气源源不断地灌入了岑之笑的脑海。 但突如其来大量的加持让岑之笑稍有些承受不住,不禁迅速抬起另一只手,双手握铃。 气血翻涌间,一口腥甜喷薄而出,沾染在了梁峋的衣领处。 方截云和杭芜声眼中纷纷担忧,不约而同地走上前来。 就算头脑里像是有千万根针在扎入脑髓,但岑之笑指间却毫无松动。 而此刻夜空中高悬一处的红月在清明气盎然的铃响中,也渐渐褪去了血色。 在薄纱云雾下透露出些许皎洁,当清冷的月光再次洒下时,那封印已经慢慢消散。 三魂七魄皆是慢慢恢复了生机。 岑之笑心中欣喜,但仍旧不敢懈怠,伴随着摇铃,嘴里默念着三魂七魄归位咒。 “魂魄自在,身无挂碍,三魂七魄,圆满愉快,十方正神,护体煞解。” 渐渐的,她似乎看见梁峋的面容已经慢慢恢复了气色,胸口有了缓慢的起伏,指尖也有了微微的颤动。 她心下大喜,不禁咧着嘴笑了起来,可嘴角的血迹却止不住地滑落了下来。 念力感受间,她又再一次听见了梁峋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但巨大的消耗,岑之笑的身体有些发软,眼前渐渐模糊起来,指间也仿佛是抽筋一般,快要握不住三清铃了。 随着一声铃落坠地的声响,岑之笑耳边是方截云和杭芜声慌乱的喊声。 视线朦胧中她似乎看见了万千竹叶倾泻而下。 真狼狈啊……还好,把他救过来了…… 意识不清前,她听见了久违的声音。 “我回来了,辛苦你了。” 第102章 竹海相遇 等岑之笑再次睁眼,只感觉脸颊上痒痒的,她不自觉地抬手轻轻去挠,却发现映入眼帘的是暖黄的阳光。 她双眼微眯,撑着身体缓缓坐起,还没看清周遭环境,草木清新的味道就率先灌满鼻腔。 顺势伸手捏了捏肩膀,好像全身的疲惫感已经消失不见了,说是神清气爽也不为过。 不对劲!这不合理啊! 想当年,她跑完八百米之后,蹲厕所时的酸爽,双腿打颤到提裤子都费劲儿。 虽说她现如今的体质有所加强,不再是个虚弱的女大学生,但她都吐血了啊!!这还能神清气爽的起来?! 不会是……不会是她救个人把自己命搭进去了吧! 岑之笑一个激灵,立马睁大了双眼,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眼前这碧波苍翠的竹海眼熟到有点过分了。 甚至于她悬到嗓子眼里的的小心脏立马落回了肚子里。 她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她不是去世了,而是又做梦了,梦里还是她来过两次的竹林。 这主打的就是一个旧地重游啊。 岑之笑利索地站起身,将粘连在衣服上的竹叶轻轻抖落。 毕竟风中始终有卷起的竹叶,这扑簌飘落的竹叶刚刚差点把她给就地掩埋了。 落叶如此,但竹海依旧茂盛,看来这些竹子一定没有秃头的烦恼…… 岑之笑想起上一次在竹海梦境里寻找到的小路,她便观察周围,开始四处摸索着。 在一片翻滚的绿意中,鎏金的日光洒下,还真被岑之笑找到了那条小路。 风掠过竹叶,她穿梭在苍翠之中,再一次顺着小路听到了潺潺溪流的声音。 她走出竹林,踏入一片温暖的日光中,这里似乎是两片竹林夹道间的一处空地。 空地中央溪水粼粼,顺势流向看不清的远方。 光晕间一个清晰的人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不过这一次这人影并未开口,只是沐浴在阳光中,静静地坐在溪边。 岑之笑微微皱眉,怪不得在竹海里穿梭时并未听到回荡的人声。 她悄悄挪步上前,想要再次细细看清这人影,随着步伐的移动,她眼中动容,认出了这是谁。 “梁峋!” 岑之笑口中欣喜,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梁峋身侧,她也顺势坐下轻轻拽了拽梁峋的衣角。 “大抵是我又闯入了你的梦境。” “你还能做梦,或许能证明你的性命已无大碍……” “说来也是奇怪,这个竹海梦境我都闯入三次了,你老做同一个梦吗?” 岑之笑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轻轻歪过头看向梁峋。 但此刻的梁峋并未言语,仿佛听不见岑之笑的问询,只是静静地看着身前的溪流。 一向镇静自若的梁峋,此刻却蹙起了眉头,长长的睫毛也掩盖不了眼中难以言喻的痛苦与煎熬。 岑之笑有些担忧地拍了拍梁峋的胳膊,但却并没有得到回应。 只见他轻轻伸手探入那清澈的溪水中,但手指浸入水中的瞬间,流动的溪水却诡异地结霜成冰。 但手掌周围的水依旧流动,只是指间迅速被寒冰包裹,肉眼可见的寒意甚至让梁峋的指尖出现了冻伤的痕迹。 耳畔只传来梁峋微不可闻的叹息声,但岑之笑却顾不了那么多,急急忙忙伸手入水想要阻止寒冰的凝结。 在她的手覆上梁峋的手那一瞬间,冰消霜解,她迅速将梁峋的手拉了出来,颇有些心疼地检查着他指尖的冻伤。 “你这梦境明明环境清幽,咋突然变得邪门起来了?你动动手指,看看还好着不?” 岑之笑捂着梁峋有些冰冷的手,又觉得还不够,便贴近梁峋了几分,将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捂热。 当指尖贴近脸颊的一瞬间,梁峋眼中的雾气渐渐消散,眼神也渐渐清明起来。 他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暖黄的日光洒在少女的身上,眼神中都是熠熠的光彩。 看着眼前的眼中明亮的少女,梁峋唇角微勾,浅浅的笑意却如释重负,“终于来了……” 话音刚落,他便像是力竭一般倒在了岑之笑怀里。 “梁……梁峋?” 岑之笑有些不知所措,但耳边溪水潺潺的声音却让她有些耳鸣,隐隐的,她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她抬眼,日晕中视线模糊,等眼前再次清明,她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 口腔里残留的血腥味不禁让岑之笑眉头紧皱,她刚想挪挪身子,却发现四肢皆是一阵酸痛。 “之笑姐,你醒了!” “观里的慈云道长估摸着你该醒了,让我把汤药给你端来。” 杭芜声欣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岑之笑从有些干涸的嗓子眼里应了一声。 她小心翼翼地扶着岑之笑将汤药喝了以后,才开口提及齐府的事。 那夜他们将五鬼运财风水局破解之后,那些昏倒的护卫三三两两苏醒了一些。 但那些人似乎被夺舍后魂魄不稳定,都有走火入魔之势,红着眼一通乱杀。 而在事发之时躲起来的齐府家眷们,一见事态稳定,甚至有扳倒局面的趋势,都纷纷出来拱火。 也不管那些疯魔的护卫是否是无差别杀人,便命令手下的家仆冲去混乱中将四人擒住。 面对乌泱泱的一群人,方截云和杭芜声皆是面无惧色。 他们一言不发地将昏迷的两人背起,眼中寒意更甚,抱定决心想要杀出重围。 就在局面被动之时,谢云岐随着巡按史来到了齐府,只轻轻一挥手,官兵就将齐府包围了。 “玄门之事解决后,庙堂之事交由他们处理,理所应当。” “宁老板这些年也辛苦搜集了不少证据,齐府是免不了牢狱之灾的。” 岑之笑听闻后,舒心一笑,“还好你们没有大碍,你也费了不少力,要多注意身体才是。” “那郑湘湘和裴皓他们还好吧?” “湘湘已经魂归本体了,在观里修养着,精气神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岑之笑心里的大石头落了下来,抬眼又问道,“梁峋他……情况怎么样?” 杭芜声轻轻坐在了床边,“梁兄的状况要差一些,烧了两天,气脉紊乱,毕竟假死锁魂是极其伤人元气的。” “但他根基稳固,好好修养,恢复起来也一定不是难事。” 岑之笑眉头微皱,“那他是还没醒?” 杭芜声点了点头,纠结万分还是开了口,“当时你几乎是透支自己去唤醒梁兄,心脉紊乱有崩坏之相……” “梁兄醒来还是硬撑着,帮你稳固了心脉气血,阻止了更坏的结果发生……” “所以他才会昏睡这么久,慈云道长说,前两天是高烧不止,今日又冷得跟寒冰一样。” 岑之笑扯出一个苦涩的微笑,“扭转乾坤当真不是易事,你说我俩互相救来救去的,像不像是亡命——” 她突然噤声,似是觉得自己后面说得话有些不妥,又讪讪地笑了笑。 杭芜声看着垂眸不语的岑之笑,反倒是出言宽慰道。 “刚刚慈云道长说梁兄的体温已经恢复了正常,心脉气息也逐渐趋于平稳,想必不久也能苏醒过来。” 岑之笑轻声应了一句,她想起了梦境里见到的梁峋,似是下了决心。 “芜声,麻烦你扶我去看看梁峋。” 杭芜声见岑之笑刚刚醒来,有些踌躇地开口道。 “梁兄那边观里派人照顾了,你现在还虚弱,还是好好歇息着吧。” 岑之笑弯着眉眼笑道,“我心里有分寸,又不是去带兵打仗,我是不会拿自己身体开玩笑的。” “只是去看看喜欢的人而已,无碍。” 第103章 山鬼花钱 推开梁峋的房门时,扑鼻而来的是浓重的中草药味道。 梁峋躺在床上,睡颜安静。 岑之笑小心翼翼地抬手碰了碰梁峋的额头,心下舒了口气。 果然体温已经正常了。 她想起梦境里梁峋冻伤的手,莫名有些担忧,视线慢慢转移,确定梁峋的双手并无大碍。 那个梦境让她始终有些在意,好像传递了很多信息,但她又什么都捋不清楚。 她只是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一会,低头如释重负地浅笑道,“能再次见到你,真好啊……” 房门被悄悄打开,走进来的是神色难掩担忧的方截云。 他看见已经苏醒的岑之笑,压低的声音里是难掩的欣喜,“之笑姐,你醒啦!” 岑之笑轻轻点了点头,示意移步交谈,在杭芜声的搀扶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在两人昏迷时,方截云歇了一天便被谢云岐请回了靳州城,毕竟庙堂之事,以他的身份获取信息,不太碍事。 方截云一坐下就率先谈起了齐府后续。 “靳州城积弊已久的事情,朝廷也早已注意,不过新帝即位根基不稳,现如今才借由名单一事派巡按史来此一并彻查。” 方截云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将官府内鬼,齐府查封以及焦府后续等事一并告知。 齐府握权前后都牵扯太颇多,加之靳州官场腐败,谢云岐便将陪同巡按史在靳州城多停留一段时间。 岑之笑倚靠在床边,想起了宁岚,垂眸轻轻一笑,“那也挺好,见面本就难,他俩也能多相处一段时间。” “但抄查齐府时,那齐府三少爷却是失踪了。” 岑之笑闻言,微微抬眸,她对这个齐三少爷可是印象深刻。 回想起梦境里的视觉冲击让她不禁眉头一皱,眼中尽是厌恶之色。 “这齐三少爷可是个变态,手里不知祸害了多少人命,如今失踪……” 方截云也应和着点了点头,“齐府还当权时,京城就传言这齐三少爷癖好特殊。” “齐府之事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尘埃落地,不过都交由朝廷自己解决吧。” 杭芜声似乎想起靳州城一系列的事情与焦府也有联系,便又开口询问道。 “那焦府呢?” 方截云微微叹了口气。 “这焦府算是败落了,官府派人去查探时目睹一片血腥,下人都逃的差不多了。” “当时留在府上的焦家人几乎尽数丧命,只剩疯了的大夫人和两个在外喝花酒的后辈。” “而那焦三夫人手里是焦家数条人命,配合着查清事情后,也是活不了的。” 岑之笑有些诧异地抬头,“那三夫人的小儿子也没了?” “早被焦家太爷给害没命了,焦三爷也被打断双腿死在了焦府暗室里。” 岑之笑不禁有些唏嘘,一步错,步步错,为了求得家运褔祚却几乎葬送了整个家族的未来。 一想到那焦松蒙她便觉得有些感慨。 “不过那焦松蒙的尸首已经被找回了,他值得被好好安葬。” 方截云点了点头,宽慰到毕竟是受害者,官府一定会妥善对待的。 他似乎又是想起了什么,颇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 “但我跟着掌印大人去牢狱时,那焦三夫人得知焦家老三已死后,有些神志不清地又哭又笑。” “一边笑着说老三死得好,又一边哭喊着丈夫怎么就把自己丢下了……” 岑之笑心下也是一阵狐疑,但现在的她一动脑子想问题就觉得头晕目眩,一阵难受。 她轻轻摆了摆手,下一秒就收起双腿,安安心心地躺在了床上。 “不行,我现在一点动脑的问题都想不了,齐府的事都快给我脑子搞废了。” 方截云慢慢站起身,“那之笑姐你好好休息,明天宁老板可是要来道观和你叙叙旧的。” 岑之笑微阖的双眼立马睁开,含糊地应了一声,心里却不由的开始琢磨宁芸的事情她要如何开口告诉宁岚。 杭芜声见岑之笑歇息下了,便也起身想要离开。 可岑之笑却张口将杭芜声叫住了,思来想去半天,将宁芸的事情简明扼要地告知了杭芜声。 她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穿回现代了,她害怕自己还没来得及将别人所托之事说清楚就又给穿回去了。 细细交代了一番后,岑之笑才安心躺下歇息着。 等她再一睁眼,便又是入夜时分,肚子饿得开始咕咕叫了。 她爬起身来,刚想要觅食,就听见门外一阵声响。 门一开,方截云和杭芜声一人端着一碗面,一人端着一碗汤药便走了进来。 “我刚寻思着想去找道长讨点吃的填填肚子,你们就来了。” 方截云眨眨眼,将汤药递给岑之笑,“之笑姐,这该喝的药你可是逃不掉的。” “是杭姑娘想着你肯定饿了,便托道观厨房给下了碗面。” 岑之笑一把挽住杭芜声的胳膊,盈盈一笑,“还是芜声贴心啊。” 喝完药,吃碗面,岑之笑顺口问起了梁峋的情况,得知他还没苏醒,不禁眸光一垂。 方截云见状,犹豫了几许,但还是开口问道。 “之笑姐,你和师兄之间,是不是早已经互相袒露心声了啊……” 岑之笑一个激灵,抬头看向方截云,脱口而出,“你在瞎说什么胡话呢?” 虽然她喜欢梁峋,但她完全没有表白过啊!还“互相”,这结论是怎么能得出来的呢…… 方截云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岑之笑的衣领,“可是,师兄把他的山鬼花钱都给你了啊……” 那日,山鬼花钱飞出岑之笑的衣领时,方截云看着便觉得有些眼熟。 直到其灵光迸发,那种熟悉感让他确定了这就是师兄自小带在身上的山鬼花钱。 师父曾借用过师兄的山鬼花钱安抚过惊了魂的他,也听师父曾说过,这山鬼花钱对于师兄来说很重要。 可这一番话却惊得岑之笑不禁又打了个饱嗝,磕磕绊绊地开口问道。 “你,你确定吗?这,这真的是,是梁峋的山鬼花钱?” 说罢,她又从衣领将那枚山鬼花钱掏了出来,想让方截云仔细看看。 方截云一眼看过去,肯定地点了点头,“不会认错的,你看见这刻文上的红色痕迹了吗?” “一般是朱砂给点上的,而这上面应该是由朱砂混合着我师兄的血迹给点上的。” “我就算道行不够精深,也是能够辨别这其中混合的血迹。” 岑之笑吞咽了一下口水,恨不得立刻穿回现代,拿着山鬼花钱去荆吾山去问问那卜卦道长。 她心思游荡着,杭芜声和方截云又说了什么,她全然没有听进去。 直到最后房间里又只剩下了她一个人,想了半天,又悄悄摸进了梁峋的房间。 梁峋此刻依旧静静地躺在了床上,呼吸清浅。 岑之笑摩挲着胸口的山鬼花钱,既然这对于梁峋来说是极其重要的东西,是不是也能让他早日醒过来…… 她轻轻取下山鬼花钱,放在了梁峋的胸口处,心里不停地祈祷着能有所反应。 可这时候的山鬼花钱就像是一块废铁一样,毫无动静。 岑之笑不禁皱眉,一想到这山鬼花钱一直是她贴身携带的,难不成隔着被子和衣物就不起作用了。 踌躇再三,她还是蹑手蹑脚地轻轻扯开梁峋的衣领,屏住呼吸,想顺着缝隙将山鬼花钱贴身放在他的胸口处。 可她的指尖刚探进去,便被轻轻一握,全神贯注的她被吓得一激灵,手里的山鬼花钱也被握进了宽厚的大手里。 “你……在干嘛?” 第104章 苏醒 岑之笑慌张抬眼,正好撞进梁峋幽深的双眸里,结结巴巴地凑出一句话。 “想,想办法,让,让你……醒过来?” 说罢,她便迅速地抽手,利索站起身,结束了俯身扒着梁峋衣领的这暧昧的姿势。 她清了清嗓子,指了指躺在梁峋手里的山鬼花钱。 “方截云说这东西是你的,对你来说也很重要,我便想着能不能用这东西将你唤醒,毕竟你……睡了太久了。” 梁峋闻言微微挑眉,他缓缓坐起身,盯着手里的山鬼花钱,陷入了思忖。 岑之笑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又开口解释道。 “这东西是我在现代道观向卜卦道长求来保平安的,还是挺有用的,不过截云很笃定这是你的东西……” 梁峋轻轻摇头,“我并无印象,但却也有几分熟悉感……” 岑之笑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或许这是你这具身体主人的遗物吧,这样说来,熟悉也是有可能的吧……” 但转念又是一阵疑惑,若真是这具身体主人的所有之物,便有可能流传到荆吾山道观…… 不过为何卜卦道长会将它作为平安符给她啊…… 想着想着,岑之笑的视线就落在了梁峋的脸上,她脑海里忽的闪过现代梁峋的脸,跟眼前的梁峋几乎无差…… 那宋善的子女中也有与后辈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莫非…… 她心里起了个念头,指着山鬼花钱朝梁峋喃喃道。 “既然这具身体与你本人模样差别并无几分,或许这具身体的主人其实是你祖先?” “要是这样说来,也山鬼花钱算是你的家族之物了吧……” “这东西重要,那我不就是歪打正着物归原主了?” 话虽如此,但岑之笑却是有一点心痛,原来这好东西、金手指还是跟他梁家人颇有联系啊…… 梁峋啊梁峋,真不愧是天选的牛逼主角…… 保命符-1,外加痛失买它的五块钱。 梁峋望着岑之笑轻轻一笑,将山鬼花钱递给了她。 “它是不是我祖辈之物尚且难说,或许也只有这具身体的主人才知道其中缘由了……” “这是你从现代求来的平安符,是流传到现代的山鬼花钱,于情于理,这东西就是你的了。” 岑之笑眼中有些欣喜,接过山鬼花钱再小心翼翼地戴上。 “我岑之笑也不是不懂事的人,如果真确定这是你的祖辈之物,若有需要,我义不容辞!” 夜里有风透过门窗的缝隙掀起一丝凉意,留着的一盏夜灯蜡烛也被漾动着火苗。 已是深秋时分,山上的夜风不禁让岑之笑微微一哆嗦,她看着梁峋更是眉头一皱。 她把被子掖了掖,将梁峋裹得丝风不透,还顺手将挂在一旁的外衣搭在了梁峋身上。 她动作仔细,嘴里絮絮叨叨着,“感觉冬天也不远了,夜里风凉,你又大病初愈的,可不能再着凉了……” 说罢,又接了一杯茶水递到了梁峋身前,“来润润嗓子,不用伸手,我喂你喝。” 又抬起亮晶晶的双眼望向梁峋,“睡了这么久,你这会儿饿吗?观里的素面还挺好吃的,我替你去厨房讨一碗?” 梁峋轻轻摇了摇头,还是从被子里伸出手来将外衣披在了岑之笑身上。 他指尖搭腕,又轻轻探了探岑之笑的脉,渐渐的,眉间舒展。 “你也刚刚苏醒,身体也有些虚弱,理应好生休息才是,不要为我劳累奔走了……” 岑之笑眼睛滴溜一转,依旧笑呵呵地开口道,“我可是比你先醒,身体恢复肯定不比你差!” “我可宝贵着我的身体呢,出门风一吹我就回去添了好几件衣服在里面。” 说罢,她又得意地指了指自己堆积好几件的衣领子。 梁峋无声地笑了笑,淡淡开口道,“等好些了,也该添置几件冬衣了。” 岑之笑似乎想起了什么,“虽然方小侯爷是atm,但是我们自己还有钱吗?” “还有啊,你一定要记得在我穿回现代的时候,收好我的钱袋啊!” 梁峋点了点头,眉宇间有些疲惫,尽管岑之笑心里还有关于梦境的诸多疑惑,但也不急一时。 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扶着梁峋躺下,“是我太冒昧了,明明你才刚醒来,我应该先去找慈云道长来看看的。” “无碍,我很清楚自己身体的状况,只需静养便可。” 可话音刚落,门口烛光亮起,嘎吱的开门声悄然响起。 岑之笑循声望去,只见方截云站在门口望着眼前的一幕,进退两难。 半晌才尴尬地憋出一句话,“好巧啊,又见面了。” 说罢,便想拉上门重新营造一个良好的二人世界。 “你等会!站住!” 岑之笑忙不迭地喊出了声,小步跑着到了门口,拉住了扭过头去的方截云。 她压低声音悄悄吩咐道。 “他醒了,但我还是有些不放心,还得麻烦你去请慈云道长来看一看。” 方截云了然地点了点头,但眉宇间却尽是贱嗖嗖的神情。 “放心交给我,之笑姐你就安心陪护吧,我绝对不打扰你们的郎情妾意。” 岑之笑咧了咧嘴,就算自己还拖着大病初愈的身体,仍旧抬手给了方截云一记暴栗。 “我啷哩个啷啊!麻烦你抓住重点好吗?再怎么说,本姑娘也是病人好吧,现如今身体要紧。” “等慈云道长来看过了,本姑娘也要回去睡大觉的!” 方截云无辜地撇了撇嘴,捂着脑袋就退了出去。 等岑之笑关门再次回到了梁峋的床边,却发现他早已沉沉地睡去了。 微弱地烛光下,她眉头轻蹙,静静地看着梁峋的睡颜。 看来这次破局对他身体的损耗实在是太大了。 岑之笑裹紧了身上梁峋的外衣,悄悄地坐在了床边,她低声喃喃道。 “梁峋啊梁峋,你的那个梦境里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往次进入你的梦境时,总会断断续续地听见你念叨着一段话,可这一次你却好安静。” “为什么常态的溪水会入水结冰呢……” 岑之笑静静地叹了口气后,便不再言语了。 只等到慈云道长来看过后,确定了无甚大碍,便也回了自己房间休息。 这一夜无梦,岑之笑也算睡得踏实,再次醒来时,自己酸痛的四肢也已经好转大半了。 抻抻懒腰一出门,就遇见了端着汤药的方截云。 方截云看见迎面而来的岑之笑,不禁眼中一亮,迅速将手里的汤药放到一头雾水的岑之笑手里。 “慈云道长不是说我今日不必再服汤药了吗?” “哎呀,这是师兄的汤药,不过肯定要之笑姐你送进去,师兄才能好得更快啊!” “你小子——” “我今日好忙的!早就约好了跟杭姑娘学点武艺,男子汉赴约怎么能迟到呢!我先行一步啊!” 岑之笑端着汤药,看着方截云一溜烟逃跑的背影,只能认命地微微一笑,“不就是送个汤药嘛……” “本姑娘今天还要做更加惊天动地的事儿呢。” 第105章 从这一束花正式开始 岑之笑端着汤药走进房间,而此刻梁峋也早已醒来,只是静静地站在窗前,目光不知落在了何处。 听见声响,见岑之笑进了房间,他便回身迎了上去,没有二话,只接过汤药便一饮而尽。 岑之笑盯着梁峋喝药,仔仔细细地观察着他的面色,见有所好转才一阵舒心。 梁峋被少女直直地盯着,忽的心下生出一丝异样,垂眸间睫毛微颤,掩盖眼底的情绪。 他颇为不自然地将手中的药碗放在了桌上,清了清嗓子。 “你恢复得应是不错,比我好很多。” 岑之笑微微皱眉,这梁老板怎么开始没话找话了,但她依旧顺着话说道。 “毕竟这破局一事,你步步见险,几乎快丢了命。” 她不禁又想起了那日梁峋一脸死气的破败模样,心下战栗。 她闭了闭眼,睁眼再见眼前活生生的梁峋,不由得眼底含笑地喃喃着。 “还好,救回来了。” 饶是她声如蚊呐,也字字句句被梁峋听了去,看着眼前岑之笑万分庆幸的模样,他轻轻开口。 “谢谢你,救回了我的命。” “这一次破局,我们是相互的,何必道谢。” 岑之笑不在意地摆摆手,可接下来梁峋的话又让她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还有梦里那一次。” “你有梦里的记忆?我看你梦里混混沌沌的,还以为你醒来会不记得……” 看着梁峋轻轻点了点头,岑之笑心里便更加好奇了,前两次梦里直念叨的那段话说不定这一次能问清楚。 “我也算是你梦境里的常客了,我老在你梦里听见一段话,但断断续续总听不真切……” “所以你到底是在说什么啊?” 梁峋微微挑眉,只是淡淡开口道,“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向祖师爷做一些祈求罢了……” 岑之笑眸光一亮,朝梁峋神秘兮兮的一笑,打趣道。 “没想到你看着清心寡欲的,心里所求还如此虔诚啊,看来你所求对你挺重要啊……” 梁峋轻咳两声,眼下却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羞赧,并没有接话。 “不过你那梦境一大片竹海,也有阳光倾洒,看着清幽雅致,但那溪水却诡异得很……” “细细想来,梦里的风景布局就像是大片竹林围着那块空地,只有溪水流通的方向像是有路……” 梁峋垂眸轻轻开口,“之前的竹林,可是没有阳光的……” 岑之笑还沉浸在对梦境的回忆里,并没有听见梁峋的低语。 “你坐在溪边就像是魔怔了一样,虽然说梦里不会受伤吧,但那么真实的梦境也会痛吧……” 岑之笑眼中是小心翼翼地试探,伸手指了指梁峋的手,意在梦里的冻伤。 梁峋沉声宽慰着她,“就当是有所欲求而产生了迷障吧,无碍。” 岑之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来这梦境的事一言半语也说不清楚,自己也没必要一个劲儿地追问。 她又扬起笑脸,语气轻松,“你的梦境自然是你做主,我便不再八卦啦!” “无妨,以后若有机会入梦,我会在梦里慢慢说给你听。” 梁峋的声音就如同清风朗月一般令人安心,岑之笑不由自主地接了一句,“那一言为定!” 窗外天高云淡,阴了两天也终于出了太阳,暖黄的日光扑洒在整个道观,偶有微风穿堂而过。 用过了早食后,宁岚如约而至,一道陪同的自然是谢云岐。 岑之笑见宁岚气色已经大好,只是眼底含着酸涩的苦楚,眼角的泛红示意她刚刚哭过。 她身侧的谢云岐轻抚着她的后背,动作温柔,颇为心疼地看着她。 宁芸话里冷面威严的谢云岐,在宁岚面前却是尽显温柔的模样,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得出两人之间的情浓。 一见岑之笑,宁岚便上前行礼道谢,话语间也难掩语气里的哽咽。 “岑姑娘,多谢你让家姐在无尽痛苦中解脱,我也好让她入土为安。” 岑之笑轻轻叹了口气,拉过宁岚,将梦境里的所见所闻尽数告诉了她。 字句斟酌间,她还是选择了委婉,但却被宁岚轻轻打断,“无需多虑,如实相告吧。” 岑之笑点了点头,将宁芸的经历细细说来,可每说一句,她的眉间便蹙起的更深。 齐府落败后寻得了邪法,刚好算得宁芸的生辰八字合适,便起了杀心。 宁岚之所以一开始并未怀疑到齐府头上,便是因为这齐府设计太过于自然了。 除了以家道中落将计就计还了宁芸自由以外,之后的每一步都在引诱宁芸主动落入圈套。 那时的宁岚在景婳的帮助下远离京中权贵来了靳州城,管理这清倌之地。 姐妹俩在靳州城相聚一面,宁芸已是脱籍之身,恰逢新帝登基,听闻要大赦天下,宁岚便也有机会复身良籍。 宁芸便想着回老家打点安身,再将妹妹接回家,这一切行为似乎都是情理之中。 不过谁也没料到,回乡之路遥遥无期,不过是一步步走向了死亡。 话已至此,宁岚早已是泪水涟涟,岑之笑只觉得心口憋闷,轻轻摇了摇头,将宁芸留下的镯子交付给了宁岚。 “其实我一直未能等到大赦天下的消息,但我也明白,若新帝一开始便如此的话,要想真正定罪齐家就更难了……” “只要能让齐家伏法,多做几日这清倌人又如何,只是姐姐……” 岑之笑看着在谢云岐怀里恸哭的宁岚,识趣地转身离开,将空间留给了这二人。 在道观这几日,她也终于听见了久违的鸟啼声,似乎是麻雀在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生气盎然的氛围让她紧绷的神经难得轻松,便下定决心要做一件大事。 深秋时节的野花并不多见,得了慈云道长的同意,岑之笑将道观上上下下搜寻了个遍,才寻来一小捧野花。 她将鲜花小心翼翼地藏在身后,轻轻地叩响了梁峋的房门。 “梁老板,我有话跟你说。” 梁峋见岑之笑别着双手进了房间,微微挑眉,只当是又有什么新鲜事想要说与他听。 岑之笑踱着步子走到了梁峋面前,看着他那双清澈而又深邃的眼眸,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得更快了。 她深吸一口气,抬眼认真地望着梁峋。 “梁峋,你躬身入局,以命破局的时候,我发现我要救你并不只是因为简单的老乡情谊。” “我舍不得你,哪怕是一点点我都舍不得。” “我知道你想要回家,那一刻,想要带你回去的心也前所未有的坚定,我希望你也能事事如愿。” 听闻此言,梁峋有些错愕,心中却陡然生出一丝紧张来,耳根也慢慢攀上一丝薄红。 “书里总会将人的一种情感比作花开一瞬,我也见过纪录片里的鲜花绽放,但总是不能很好的体会。” “但我现在知道了,花开一瞬不只是那一瞬,而是蓬勃积攒后的绽放,是蓄谋已久的美好。” 说着,她便把背在身后的那一束花捧到了梁峋身前,眉眼弯弯。 少女的眸子里是坦荡的喜欢,像星星一般璀璨又夺人视线,让他微微有些愣神。 一向自持的他,心却跳得如此之快,像是盛大的烟花在心中绽放。 “我不太会说漂亮话,只知人人都说仪式感很重要,那么我喜欢你,也从这一束花正式开始吧。” 阳光入怀的瞬间,他便将花和少女也一同揽入怀中。 强劲有力的心跳声便是他的回答。 第106章 相面之术 “杭,杭姑娘——” “为,为什么我的武艺技巧,和之笑姐的,完全不一样啊!” 方截云腿上绑着两个大沙袋,迈着沉重的步伐,气喘吁吁地在道观的山路上跑上跑下。 他抬头看着在树巅上背手而立,气定神闲的杭芜声,指了指自己像是灌了铅的双腿。 “这已经是第三个来回了,我觉得我可以歇一会了……” 他额角是密密麻麻的汗珠,虽然口中叫嚷着休息,但没见杭芜声点头,他仍旧卖力地小跑着。 杭芜声看着累到脸颊发红的方截云,脚下一点,身轻如燕地落在了他的身前。 “那就歇歇吧。” 见方截云如释重负地想要坐在地上,杭芜声连忙伸手扶住了他,掏出怀里的手帕递给了他。 “现在不宜坐下,你靠着树休息一会吧。” 尽管此刻腿脚发软发酸,方截云还是笑着点了头,轻轻接过手帕便乖乖地靠在了树边。 他擦拭着额角的汗珠,而沁入鼻尖的却是淡淡的甘菘香味。 “你擅长偃术机关,但如果敌人想要突破,便会集火于你本身。” “只有练就轻功,让身形徐如疾风,变幻莫测,如此偃术方能滴水不漏。” 杭芜声看着背靠大树,闭目养神的方截云,颇为认真地解释着。 等喘上一口气,方截云眉梢微挑,“了解,我还要练成御剑术,这苦头我一定吃得下。” “虽说靳州城的一系列事情都逐渐尘埃落定了,但那逃跑的白袍道依旧让我放心不下。” 杭芜声闻言,也不禁眉头微蹙,“这靳州城的事情尽管是水落石出,但留下的还是烂摊子。” 方截云摆了摆手,“庙堂之事纷乱复杂,还是让巡按史和谢掌印去操心吧。” 杭芜声看了看远处的天色,白日晴空似乎有乌云渐起之势。 “天色似乎要变,今日就练到这里吧。” 说罢,两人便起身赶往道观。 回了道观已是傍晚时分,此刻风雨渐起,淅淅沥沥地雨水打湿了衣角。 方截云和杭芜声慌慌张张地跑到了道观回廊,稍作休整便想着去看看师兄的状况。 可刚到梁峋的房门口,映入眼帘的一幕却让他有些不明所以。 只见梁峋俯身收拾着房门口散落的衣物,雨水随风飘然至屋内也都毫不在意。 方截云慌忙弯腰将梁峋扶进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师兄你刚刚恢复,风雨加身会着凉的。” 杭芜声见那衣物却是有些眼熟,思忖片刻后,迟疑开口道,“这似乎是之笑姐的衣物?” 梁峋收拾好衣物,轻轻点了点头,面不改色地说着瞎话。 “家中有急事,她便启程回了家。” “那这之笑姐的衣服怎么……” 方截云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头,指了指梁峋整理好的衣物。 梁峋依旧气定神闲地岔开了话题,“休整三日后,我们便可以启程上路了。” 方截云的思路顺势被带跑,“就此上路?不等等之笑姐?” “我能与她联系,无碍。” 方截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不知是想明白了还是没想明白。 夜渐深重,三人闲聊了几句也都各自回了房间。 …… 蹲在自家客厅的岑之笑依旧一脸懵逼地看着她面前满带歉意的表妹。 此刻她面前是碎裂的泡脚盆,手里拿着的手机还停留在游戏结束的界面。 她这是……又穿回来了? 上一秒她才刚打开房门被突如其来的风雨糊了一脸,下一秒用手抹干雨水的瞬间,她就回了家。 等回过神来,她才缓缓站起身来,表妹只当自己表姐被突如其来的洗脚水整蒙了,开始疯狂道歉。 岑之笑摆了摆手,扯出一个不在意的笑容,安慰着自家表妹,便准备去洗手间洗把脸。 冷水洗脸,清醒清醒。 还好她开门的时候,周围无人,不然还真不知梁峋到时候对于自己的凭空消失又如何解释。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无奈地耸耸肩。 自己这算是上一秒刚有了男朋友,下一秒就强行变成了无法联系的异地恋…… 夜里,岑之笑坐在自己软软舒服的大床上,却发现自己的衣兜里鼓鼓囊囊的。 伸手一探,这才明白自己将三清铃也带回了现代。 “有意思……” 她又伸手摸了摸自己胸口的山鬼花钱,心里有了想法,不自觉地喃喃道。 “看来得再去荆吾山碰碰运气,找那卜卦道长好生问问……” 可第二日,还没等岑之笑出发去荆吾山,就遇上了匆匆赶来的外婆。 外婆一见她,便担忧地握住她的手四处打量一番,仔仔细细将她看了个遍才心下一舒。 “昨日夜里我一直心焦难安,今早一卜得知你遭受苦难……” “还好,还好,我的乖孙女还好好的,没有事。” 岑之笑咧着嘴尴尬一笑,她遭受苦难并不错,但也算是逢凶化了吉。 外婆牵着她的手走进了房间,一脸严肃地看着她,颇为郑重地交给了她一本有些泛旧的笔记本。 岑之笑云里雾里地接过笔记本,翻开一看,里面是外婆娟秀的笔记,工工整整写了许多。 “外婆,你这是?” 外婆轻轻叹了口气,握着岑之笑的手娓娓道来。 “外婆走这民间法教的路也已是大半辈子了,从你出生起,便知道这事与你有缘。” “只不过算来算去并无性命之忧,便顺应了这缘分,如此一来就少许多逆行倒施的损害。” 岑之笑默默点了点头,她知道外婆说的是她穿越这件事。 “此中玄机难以参透,这世道又总是变化无常,这么多年来外婆也未能明白这机缘由何而起……” 这番话让岑之笑也不禁琢磨着,的确,她也不明白为何将梁峋带回现代一事一定落在了她的头上。 转念间,她又简明扼要地将梁峋一事告知了外婆,也说出了自己的推论。 “虽不知为何这机缘落在我头上,但我要将那人带回现代,这一切才能尘埃落地。” 外婆和蔼地看着岑之笑,多年的玄门修习,她多少也能察觉出眼前孙女的变化。 她指了指岑之笑手里的那个笔记本,慈爱地笑了笑。 “外婆知道你不似从前,应该也是学了些本事。” “我也帮不了你什么,唯有这一本相面笔记交予你,你要好好阅习,能在那陌生环境多一份辨别能力。” 相面之术…… 岑之笑轻轻点了点头,又将视线落在了笔记本里密密麻麻的绘写内容上。 山鬼花钱能让她辨别妖物鬼邪,可人心难测,若是学会了相面之术,或许遇事能让她多一份生机。 她顺势窝进外婆的怀里,是熟悉而又温暖的香火味道,低声喃喃道。 “外婆,我一定好好学,一定……” 与外婆絮絮叨叨又说了许多,岑之笑这才依依不舍地与外婆道了别。 简单地收拾了一番,便出发去了荆吾山道观。 上一次来此因为景区维修,她便打道回府了,而这一次功夫不负有心人,不算白来。 但岑之笑似乎没有意识到,虽然在古代过去了许多时日,但回到现代,她与卜卦道长在游乐场分别,不过一天而已。 荆吾山道观是开放了,但在另一种意义上,她仍旧是扑了个空。 不过观里其他道长告诉她,卜卦道长很快就会回来,岑之笑便决定在道观住上几日。 第107章 赶路 靳州之事的真相纷纷浮出水面,但齐府谋逆也并非能够简单处理。 纷乱复杂的官场是非,让巡按史和谢云岐不得不在城内滞留多日。 事发之后的齐府破败不堪,风水极差,同时命案并数的焦府也是冤魂无数。 长此以往,两处地方便会逐渐会成为影响靳州城的煞穴,甚至疫病横生。 化煞解灾一事,谢云岐率先想到了梁峋,本想等其休整好身体,请他出面。 不过梁峋却委婉地回绝了委托,向谢云岐推荐了慈云道长为此化煞。 就当是回报慈云道长一直以来的照顾,毕竟官府相请,香火报酬必是不少的。 待慈云道长和手下弟子处理了两处凶煞之地后,谢云岐心中还是有许多在意的疑雾。 便借由护送之辞上了道观与想与梁峋话谈一番。 左右相问间,才在道观后山的山头寻到梁峋。 “齐焦两府的棘手问题已经解决,一直以来我都未曾好好谢过梁兄为靳州之事舍命相助。” “而今前来,又是一阵叨扰,恐梁兄费心了。” 梁峋轻轻摆手,只淡淡一句,“无妨。” “谢掌印既是领命来此,多加上心也是理所应当。” 谢云岐沉吟道,“方小侯爷曾提及过白袍邪道,我在审问焦三夫人时,也有所察觉。” “齐焦两府设局的祸端应该源于那白袍邪道,而今他逃之夭夭下落不明,多少是个隐患。” “邪道之事的确棘手,他能逃脱也不过是因为,此道的了结之地并非在这靳州城。” “谢掌印还可放心,梁某自会上心处理。” 耳边飞鸟嗥鸣,梁峋目光落在了空中飞逝的振翅孤影上,淡淡道。 “不过谢掌印该寻之人,应是那齐府失踪的三少爷。” 谢云岐眉间轻蹙,他心里清楚宁岚的姐姐是在这齐三少爷的手中饱受折磨。 他回想起当宁岚得知齐三少爷的下落,却只有轻飘飘的“失踪”二字时,通红的双眼。 便知这消息就让她如同刀剜心尖一般难受。 而谢云岐如何会让宁岚受此苦痛折磨、心中煎熬。 梁峋似乎注意到了谢云岐此刻眼里隐忍着的怒意,再次开口道。 “你或许于情有不得不找寻他的理由,但他身上一定会有其他的答案。” “不过此事急不得,多加注意便可。” 谢云岐微闭双眼,将叹息闷在了喉咙里,耳边却响起了梁峋淡淡的声音。 “虽立于山巅,同样也囿于山间,不妨抬头一览山川,散散郁结。” “路已至此,方生方死。” 谢云岐似乎是明白梁峋所言是意指他沉浮庙堂的沉郁心境。 他这如履薄冰的一条路……好一个方生方死。 谢云岐很快便抬眼看向了远处的山川,眼中沉静。 此刻天高云淡,孤鸟飞逝,山风料峭,苍松长盛。 谢云岐笑了笑,“不必如此客气地喊我谢掌印。” “虽是初次相交,但与梁兄颇有一见如故的快意,多谢提点。” “望谢兄日后易得清静吧,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梁峋拂袖轻轻转身。 “吃茶去?” “乐意至极。” …… 三日光景很快便过去了。 在慈云道长的照顾下,郑湘湘也渐渐摆脱了魂归之初的行动木讷以及反应迟钝。 但要恢复成此前杂耍时的灵活还得需很长一段时间的调养和训练。 只不过郑湘湘始终是有些遗憾的,在神志恢复清明之时未能跟岑之笑好好见上一面。 经此一事,对自己的前路该如何也是有些迷茫不定。 宁岚便给她安排了一份莳花馆的打杂活计,保证了温饱的同时还能有时间慢慢恢复自己的杂耍技艺。 而裴皓本就居无定所,问及去路也只是再三肯定要跟在郑湘湘身侧。 不过是多了两副碗筷,宁岚便也将裴皓暂时安顿了下来,还为他们两人寻得了在私塾旁听的机会。 三人与慈云道长告别后,便骑上良匹往临江山赶去。 出了靳州城,快马加鞭一路西行,中途歇脚时,方截云拍了拍自己衣角的尘灰。 “师兄,我觉得我们马车前进也是可以。” 他有些不明白为何师兄拒绝了马车赶路。 还没等梁峋开口,杭芜声就率先开口了。 “这一路西行,并非条条驿道都是宽敞能行马车,入西之路多是坎坷崎岖。” “随着深入,骑马行路也都会困难,租赁马车得不偿失。” 方截云拿出水袋,咕嘟一口,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我的屁股要不是我的了。” 他看见杭芜声靠在树边休息,便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油纸包裹着的东西。 但摊开时却眉头一皱,挑挑拣拣了一阵,递给了杭芜声。 “我想着干粮不耐口,临行前便紧赶慢赶去糕点铺子打包了一些好吃的。” “包了好几层油纸,但还是碎了好多……但这几块还勉强完好,你尝尝?” 杭芜声看着方截云一脸认真地将糕点挑拣好递给她,眼角溢出的是淡淡笑意。 里面的糕点是她曾无意间提及过的口味,没想到他还记得…… 树影下的少年轻轻动了动手,眼中似乎盛满了阳光,清亮中还带着质朴的期待。 杭芜声眼神微颤,林叶间的风似乎是吹拂在了她的心上。 她伸手,唇角是未察觉的笑意,手指轻顿间,她拣了一块稍微完整的,却并未急着送入口中。 只是轻轻伸手,将那块糕点递到了方截云的嘴边。 方截云看着杭芜声递来的糕点,微微愣神,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张嘴。” 杭芜声只是简简单单两个字边让方截云乖乖地张口吃掉了那块糕点。 就当无事发生一般,杭芜声接过那一包糕点,又喃喃了一句“谢谢”。 她耳根泛着红,垂眸转身,移开视线,静静地吃着糕点,清甜在舌尖瞬间化开。 方截云还没来得及咀嚼,就生生将糕点吞进了肚子里,忍着心中欣喜,识趣地退到了梁峋身侧。 “师兄,我收回我刚刚的抱怨,骑马是非常明智的决定。” 梁峋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方截云傻乐了一阵,努力拉回了自己的理智,清嗓问道。 “不过我们如此着急赶路,真的不会和之笑姐难以汇合吗?” 梁峋淡淡开口道,“若不快马加鞭,反而会错过。” 方截云明白了这话的意思,猛然回头,“你又卜算了?” 梁峋并未回应,只是轻轻地摆弄着腰间的香囊。 这是他将岑之笑的那束花所制成的香囊。 方截云有些疑惑,记忆里师兄几乎从不挂香,但很快他便开始了自我说服。 “这香囊是之笑姐给的吧。” 目光一转,方截云又开始絮絮叨叨了,语气欠揍但又带着点真诚。 “师兄,你几乎次次卜算都是为了之笑姐,你要是真的心悦之笑姐也别藏着掖着了……” 梁峋依旧面不改色,看了看天色后翻身上马,只留下一句话让方截云瞪大了双眼。 “我喜欢她不必藏着掖着。” “师兄,你,你……你所言当真???之笑姐知道吗???” 梁峋并未理会方截云的一惊一乍,只是朝远处的的杭芜声示意着可以上马赶路了。 三人策马奔腾间,呼啸的风声让方截云停止了惊讶又八卦的喋喋不休。 第108章 天魔地 几日赶路,方截云只能叫苦不迭,越向西行,路越坎坷。 虽说这高山大川险峻巍峨间别有一番风味,但他没心思欣赏,只觉得屁股受了罪。 就连嘴里嚼着的干粮,他都觉得比汤药还令人苦涩。 骑马渐缓,三人在一个山口处停了下来。 方截云一脸愁容地揉了揉自己的屁股蛋子,“到底还有多久啊……” 杭芜声下马看了看四周,“进了山口,过了前面山里的村子,便近了。” 她四处打量着,这条路她曾走过好几次,但此刻却总觉得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怪异。 方截云看着野草丛生的山口,有些不可置信地指了指面前唯一的一条路。 “这么隐蔽荒野的山口里竟然还有村子?” “怪不得都说若入陵州,地险难生,又常听闻陵州人耐苦踏实,难怪,在险山处也能谋生落脚。” 陵州地界位南,秋冬时令下也是山常苍郁,方截云看着周围的山都有压势而来之形,可见入山而行实是艰难。 “前面的村子叫走马沟,这条路因为是通往陵州,村里的人还是将其修整了许多,没那么难走。” “师父刚带我来陵州时,我也是这般惊讶,要知道许多未通路的山里多得是蛇鼠蚊虫。” 杭芜声宽慰着方截云,查看地形后便想翻身上马,却被在一旁沉默许久的梁峋给拦下了。 “走此路步行到走马沟,得需多久?” 杭芜声有些不解,但还是迟疑着开口回答,“半日左右。” 梁峋点了点头,下马将包袱背在了身上,淡淡开口解释道,“骑马进去,马也活不了。” “若产生血光,反而加重此地戾气。” 方截云虽然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乖乖地下马收拾着自己的包袱。 “虽然此地看着不是很清明秀丽,倒也不至于戾气横生吧……” 梁峋拂袖挥手,背后之剑凛冽出鞘,直直地插入地面,翻动一尺,便看见了土壤之下的异况。 方截云皱了皱眉,“这底下怎么尽是湿泥?” 梁峋面色凝重,用草叶将自己的长剑擦拭干净后,沉吟道。 “掘地一尺,出湿泥,土色发黑,泥烂不干。” “此地,天魔地。” 方截云眼中一紧,堪舆风水中,一般不会在这种极煞之地坐落村寨。 “此处是煞地,按道理于此的村落长久不了。” 一旁的杭芜声叹了口气,“难怪多次经过此地,村里始终贫弱,人丁稀少。” 方截云将掘出的烂泥踩平,又看了看身侧的马匹,还是有些疑惑。 “虽说此地极煞,但我们并非落脚,只是经过,这马也会丧命?” 但没等梁峋回应,他便再一次地将自己说服了,“师兄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说罢,抬眼看向了马匹。 “那我们这样走进去,马就撂在这儿了?” 梁峋轻轻抚摸着马匹的鬃毛,“这三匹良驹是我向谢兄借来的,如今也该归还了。” “谢兄亲自挑选的马匹,识途返路不成问题。” 方截云半知半解地挠了挠头,“就算识途,让它们再跑回靳州城这似乎也不太现实吧……” “谢掌印的马,只需回上个驿站便可。” 说罢,梁峋便轻轻拍了拍马背,那马似乎有灵性,晃了晃脑袋,带着剩下两匹马回头离去了。 “小心为上。” 梁峋再次背剑前行。 方截云撇了撇嘴,麻溜地系好包袱,便将杭芜声护在身侧,跟在了梁峋身后。 “辛苦了我的屁股,这下又得辛苦辛苦我的双腿了。” 三人的身影渐渐深入了杂芜重重的山路。 …… 待在荆吾山道观的这两天,岑之笑的生活出奇的规律。 甚至一大清早还能起得来听听道长们上早课。 细细听来却发现大半都与方截云领着她念的经无甚差别。 山里空气好,她最喜欢的便是搬个小木凳、裹着毛毯在院子里看外婆留给她的笔记。 偶尔有路过的道长还会为她指点一二。 脑子不用就会生锈,要是放在以往,岑之笑看两页只会觉得脑子里全是浆糊。 但似乎跟着方截云理会心法、修习念力之后,她看这笔记倒是透彻了许多,连记忆力都好了不少。 一天傍晚,岑之笑正吃着观里的素包子,就被告知,她苦苦等待地卜卦道长回了观里。 她两三下将包子全都塞进了嘴里,正想转身去寻卜卦道长,却发现那道长吃着小布丁站在了自己面前。 “小友慢点,可别噎着了。” 卜卦道长吃着雪糕还不忘伸手为她倒上一杯水顺顺食。 岑之笑喝了口水,艰难地将包子全都吞咽下去,便将衣领里的山鬼花钱扯了出来。 “道长,这东西到底什么来头?” 没等卜卦道长开口,她便又郑重伸手阻止道,“这次,还望道长不要跟我打哑迷了!” “我每天学习就已经够费脑子了,就不要在额外杀死我的脑细胞了!” 卜卦道长了然地点了点头,随后意味深长地开口道,“这山鬼花钱的确是我云游的时候寻来的……” “打住,你所说的云游不会是吃着冰淇淋逛游乐场吧?” 岑之笑双眼微眯,眉间疑惑,眼看面前笑呵呵的卜卦道长突然不自然地清了清嗓。 “其实这是贫道在荆吾后山寻来的。” “荆吾后山曾是兴隆一时的道场,到现在还留有不少道观遗址。” “后山路险,多少道观又年久失修,故后山并未对外开放,不过观内有几尊搬不走的神像,所以也一直没有废弃。” “每年都会派两三个弟子前去保存尚完好的道观值守,这便是我两年前值守时偶然寻得的。” 岑之笑听完这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或许这荆吾后山的道观就是梁峋那具身体主人曾待过的道观。 若是身体主人没有云游的习惯,说不定这就是梁峋的师门所在地…… 她不自觉地叹了口气,次次穿回现代都很匆忙,都没来得及好好问一问梁峋更多的信息。 转念间,她又想起了一个悖论点,按理说,梁峋魂穿古代,第一件事就是利用原主身体的身份。 可原主是一名道士啊,在师门用道名,于江湖用道号,梁峋怎么会如此自然地在古代沿用了自己现代的名字…… 除非……除非两者在俗名上有些牵连…… 岑之笑想了想,又试探性地问道,“道长,你云游的时候能用俗名吗?” “又没出家,为何不可。” 卜卦道长似乎看出了岑之笑欲言又止的疑惑,开口宽慰道。 “小友不必愁眉,这山鬼花钱的主人姓梁。” 卜卦道长直接的一句话让岑之笑瞪大双眼的同时想起了自己的猜测。 莫非梁峋真是这原主的后辈? “道长,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们宫观有记录?” 卜卦道长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耸肩时两眼无辜,“寻到此物当天,祖师爷就给我托梦了。” “一句‘舟上戏水剑穗扬’可不就是‘梁’字嘛,我们虽有道名,但姓是不会改变的。” “就连前些时日要将山鬼花钱赠予你,也是祖师爷托梦嘱咐的。” 岑之笑恍然大悟的下一秒又疑窦丛生,这不还是没说明白为何梁峋会魂穿,又为何一定是她与其有缘。 没等她继续开口,卜卦师父两指一划,做出噤声的动作。 “小友还是早些休息比较好,有些天机现在还不是该透露的时候。” 第109章 玄武仰瓦 三人走了好一会,才在不远处隐隐看见了村落的影子。 但一路走来,杭芜声只觉得奇怪,之前途经走马沟的时候,就算人丁不多,也能在路边田埂上看见劳作的人。 而今别说人影了,连一个鸟影都没看见。 方截云也察觉到了异样,这地方有村落却感受不到半点生气,那天魔地风水的影响当真这么大…… 越走越觉得此地寂静得可怕,偶尔掠过耳边的风声印证着此地并非停滞了时间。 梁峋一言不发地往前探路,接近村口时抬眼望了望四周。 村口的大树只剩枯枝落叶,与周围山上苍郁的林子对比起来格格不入。 方截云满脸愁苦地摇了摇头,“一看这就不是什么吉利的兆头。” 三人走进村子里,通往每家每户的山路几乎快被杂草掩盖,远远看去,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 虽然村子里冷冷清清的,但还是能看见烟囱里有炊烟升起,并不像是无人居住的样子。 方截云四处打量着,眼中思忖。 “白日里门户紧闭,莫非这村子里是有邪祟威胁?风水太差以致招祟也不是不可能……” 突然耳边传来了孩童稚气地交谈声,抬眼望去,一处屋檐的阴凉处,有一男一女两个小孩正蹲在角落玩着翻花绳。 杭芜声看着这两个小孩有些眼熟,似乎上一次师父带她回陵州便跟他们搭过话。 这村子里的人祖辈是流亡逃难至此的,当地官府见此地并非什么发展之地,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应允了他们在此定居。 不过此处并不适宜人长期居住,但祖辈们是分外艰难才获得了此落脚点,为了报答,便世世代代守着这个山口。 日复一日,村里的人便越来越守旧,或许是困难时留下的情感眷恋,加之人丁稀少,村里少有人会离村而去。 师父见这村落始终穷苦,也不愿主动与外界交流,所以每次回陵州经过此地时,都会给村子里的孩子们带上一些新奇的玩具、绘本。 虽是杯水车薪,但仍旧想着能开拓一下孩子们的眼界。 村子里的大人虽不愿意主动联系外界,倒也没有阻止杭芜声师父的行为。 杭芜声拨开杂草,寻着路慢慢上前,缓缓蹲下身去,轻轻开口问道。 “小朋友,姐姐能不能问你们几个问题啊?” 不知何时,方截云也悄悄跟了来,手里还晃荡着几个机关小玩具,想要引起孩子们的注意。 那两个小孩转头看着来者,眼神木木的,就连机关玩具也吸引不了注意力。 他们毫不理会,转头继续翻着花绳。 方截云眉头微挑,转头打趣道,“我们看起来很像坏人吗?小孩都不愿意搭理?” 杭芜声轻轻叹了口气,“走马沟的人一向守旧,但也不至于对外人完全充耳不闻……” 那两个小孩突然站起身来,看见了不远处的梁峋,皆是惊恐捂脸,以尖叫之势逃之夭夭。 方截云缓缓站起身,指了指那两个小孩远去的背影,眼中狐疑,“他们是在尖叫吗?” “为何我一点声音都没听见?就算师兄板着个脸也不至于把小孩吓成这样吧……” “事有蹊跷,还是先跟上去吧。” 杭芜声眉眼间的警惕并未减少,但心中隐隐有些担忧,还是选择跟了上去。 方截云有些慌张地看着杭芜声独自前往的身影,拉着梁峋便急匆匆地跟了上去。 山路泥泞,偶有碎石硌脚,不过越往里走,越发雾蒙蒙的,杭芜声的脚步停在了村子里的大榕树前。 榕树乃四季常青的树种,生命力也相当顽强,但眼前的榕树,叶落枯败,毫无生机。 方截云蹲下身,打量着眼前榕树的树干,眼中颇是不解。 “如此长势的榕树,枯死……不太符合常理。” 梁峋抬头,看着枯树枝头皆是绑系着由竹节构成的风铃,铃上系着红绳,偶有风过,碰撞的声音却嘲哳难听。 杭芜声眉头紧皱,看着树枝上晃荡着竹节,轻声道,“走马沟一直都有挂竹风铃的习俗,期盼着生活能够节节高升。” “但好生奇怪,为何现在这满树的竹风铃响起来,如此不堪入耳。” 方截云捂着自己的耳朵,嘟囔着,“屁股受罪,双腿受罪,现在耳朵还得受罪……” 那两个小孩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树后,嬉闹的声音穿梭在生涩的风铃声中。 “翻花绳翻花绳 翻过花绳串珠子 珠子溜溜转 竹筒当当响 四极摇摇晃 行人绕树转 绕树转绕树转 绕树转后寻酒香 酒香在何处 何处酒香无人知……” 方截云眉宇间的疑惑更甚,“我又不聋了?这小孩的声音我又能听见了?” 小孩一遍遍重复着的似乎是一首童谣,但混着风铃声,越听越刺耳,惹得杭芜声不由得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若是之笑姐在,三清铃响,起码听来心旷神怡。” 雾气中两个小孩的身影渐渐模糊,绕着枯树转了两圈便朝前跑去了。 杭芜声刚想上前追去,却被梁峋轻声出言制止了。 “不必追了,村里应是没有活口了。” 指间一捏,黄符凌空燃烧,萦绕在村落的雾气瞬间散开。 眼前的走马沟瞬间化为了破败不堪的模样,每家门户前青苔重重,蛛丝网结。 刚刚炊烟袅袅的画面似乎也只是幻像而已,整个走马沟一片死气沉沉。 方截云看着散在空气里的黄符灰烬,似乎意识到此处并非是天魔地那么简单。 “人气低迷之地,的确容易产生幻觉,但应该不是天魔地风水这么简单吧……” 梁峋微微抬眼,目光落在村落背靠的那座山。 “玄武仰瓦,空亡之地。” 风水环境讲究的便是一个“藏风聚气”,“五常”的龙、穴、砂、水、向都马虎不得,所以住宅四个方位的“四神砂”尤为重要。 “四神砂”便是以朱雀、玄武、青龙、白虎所命名的,位于住宅前后左右的山脉。 玄武方向的山脉亦是要求一个“玄武垂头”。 而走马沟的玄武山中间低凹,远远看来,呈屋瓦仰翻之势,山围中坐落的村子便出现了豁口,如此,气不融结。 “恶风吹穴,生气不聚,外围又是天魔地,长此以往必定亡绝,难怪……” 杭芜声一时之间似乎有些难以接受,她跟着师父也算是常来此处,多少还是熟悉几户人家。 可如今的走马沟…… 她的气息闷在喉咙里,像是是碎石碾转着咽喉,半晌才缓缓开口问道。 “无一……活口?” 梁峋眼中凝重,点了点头,“风水凋敝是亡绝的其中一点而已。” “人为,才是他们临头难避的血光之灾。” 长剑出鞘,枯枝上的竹节风铃断裂落地,碎开时恶气扑鼻,只见里面的东西触目骇人。 “这是……人的骸骨!” 方截云看着落在地上的断肢,是被人用蛮力敲断的,一旁散落着的是小小的断指。 看样子这是一个孩子的断肢。 那竹节的内壁还粘连着模糊腐烂的血肉,腐肉里蠕虫爬动。 皱眉间,他迅速掏出了面巾递给了杭芜声。 “腐尸瘴气重,于人体有害,遮住口鼻多少能减少伤害。” 杭芜声点点头,强忍着恶心,遮掩住了口鼻。 梁峋又抬眼望着枯树枝杈上的竹节风铃,不慌不忙地用面巾掩面,低声道。 “竹筒当当响,四极摇摇晃……” “看来这树上的竹节风铃,应该都装着走马沟所有人的断肢残骸。” 他微微侧头,只见竹节上依稀拓了个小印,印上还残留着封禁符箓的气息。 梁峋垂眸,沉声只道三个字。 “白袍道。” 第110章 何处酒香 此言一出,众人尽是沉默,良久,方截云才缓缓开口。 “师兄的意思是,那邪道是逃跑至此?” 方截云琢磨着从靳州城来此的路程,颇有些不解。 这白袍道得是有多大的本事,在受伤的情况下还能跑来走马沟,屠了人家整个村子…… 梁峋轻轻摇了摇头,“这处落脚点怕是他早已寻上的,在他去往齐府时,村落中便没了活口。” 方截云双眼微眯,似乎是想起了那白袍道的拂尘中,正是所拘的众多灵魂。 他心里一阵恶寒,恨恨开口道,“夺人性命,毁人尸身,还拘禁灵魂,手法残忍,当真畜牲。” 杭芜声回想着刚刚一幕幕的幻觉,还有那一首不断回响的童谣,只觉得诡异。 “此地的乱象窦生,倒像是故意而为之,难不成是那白袍道还在这里。” 梁峋轻轻点了点头。 他看着散落在地的断肢残骸,手中长剑一挥,扬起树根旁的尘土,将其掩盖。 两三挥剑下,残骸上勉强堆成了一个极小的土包。 他缓缓蹲下身子,掏出三根线香于残骸土堆上点燃,焚香起烟,只见那一缕缕香烟指向了一个地方。 燃香引路,烟色呈黑红,所指之处乃凶煞地。 “师兄,此事棘手,不如从长计议?” 方截云心下有些担忧,毕竟他们现在天时地利人和,顶多能占个人和。 梁峋垂眸摇头,摩挲着指间,随后便起身往线香指引处走去。 “今日乃绝烟火日,五行于此都会败绝,若不及时找到他,怕是会让他借凶成运。” 见识过那白袍道以凶催凶,以煞成煞,方截云和杭芜声也只能警惕着跟在梁峋身后。 走马沟的家家户户都是泥巴房,布局上并非整齐相连,而是依山而建,随着地势蜿蜒多变,错落有致。 坡上坡下的山路,一阵弯弯绕绕。 最终香雾将他们指引到了一处房屋前,跟周围其他房屋相比,似乎要大上那么几许。 杭芜声打量一番,仔细辨认下才缓缓开口道。 “这是走马沟村长家。” 那香雾停留在村长家门前,便萦绕不前,梁峋见此也只是一言不发地进了屋。 泥巴筑成的房子长期无人居住,有些地方隐隐可以看见里面竹篾相交的骨架构造。 屋里陈设早已落灰,木桌上的破口陶碗里还放着半块没吃完的红薯,但已经爬满了霉斑。 房间不多,两三下搜寻完后,并无收获,方截云靠在门沿处,暗自思忖着。 “既然明面上查不出什么东西,或许我们可以查查有没有暗室或者地窖。” 杭芜声摇了摇头,“陵州位南,地界潮湿,少有建地窖的人家,倒是有夹层阁楼,用作藏储。” 她四处张望了一番,发现角落里地面上的痕迹与周围不太一样,应是长期摆放物件而留下的。 她又抬眼看了看屋顶的木板,与地面痕迹对应的上方,那块木板与周围的有所不同,看着就像是新铺设上去的。 杭芜声指了指自己头顶的那块木板,沉声道。 “这里应该曾放着通往夹层阁楼的木梯,只不过被搬走了,夹层口也被盖住了。” 方截云细看一番,赞同地点点头,“我们刚刚搜寻时也并未找见木梯,那既然如此,小爷就把这木板打下来。” 杭芜声后退了两步,可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开口道,“当真不担心打草惊蛇吗……” 方截云勾唇轻笑,“要的就是打草惊蛇!” 机关并起,新置的木板被泄了着力点,哐当一声便落在了地面上,扬起了些许尘土。 开口处有些许味道溢了出来,但味道很淡,细嗅之下似乎是酒香味。 杭芜声脑子里闪过那童谣,不自觉地喃喃道,“何处酒香无人知……” 洞口处看着有些漆黑,梁峋只是纵身一跃,便进了夹层。 杭芜声和方截云相视点头,便紧跟着进了那夹层。 那夹层里并没有白袍道的身影。 不过夹层低矮,人并不能完全站直身子,方截云小心翼翼地点燃火折子,警惕地打量着里面。 正如杭芜声所说,这夹层里的确是人家藏储物品的地方。 除了些常规的农家物品,里面还摆着大小不一的酒坛子,那淡淡的酒香就是从中溢出。 但其中角落里的两个酒坛却显得有些突兀,不禁让方截云放缓了步调,甚至是靠近的每一步都走得谨小慎微。 他皱眉,“这夹层里出现三尺多高的酒坛子,也不担心这阁楼坍塌?” 杭芜声急忙拽住方截云的衣角,低声道,“多加小心。” 方截云顺势轻轻握住杭芜声的手,悄声宽慰道,“你放心。” 随着火折子光亮的靠近,他才看清这酒坛子是用黄纸封坛,不禁心里咯噔一下。 这酒坛子怕不是用来酿酒的,陶坛封罐,处理邪祟也会用这一法…… 越靠近,夹层的木板就嘎吱作响,警惕让他始终与酒坛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突然间他似乎听见了酒坛里隐隐约约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 还没等反应过来,耳边突然传来清晰的破空声,瞬间夹层木板塌陷。 失重的瞬间方截云迅速回头,杭芜声的软鞭立刻缠在了他的手臂,脚下朝旁边支撑的木梁借力,将他极速扯了回来。 方截云后退时,眼角余光却瞥见坍塌并非只是夹层,而是整个房屋。 他一手环着杭芜声,又伸手甩出机关飞爪钩,在坍落中寻到可勉强支撑的梁柱,几经借力将两人甩出废墟。 巨大的轰鸣声后,两人在一片残垣中站稳身形,但扬尘下两人皆是灰头土脸。 “看来你们的情谊也并不深厚啊,说不定你们抓紧挖掘,废墟里的那人还能活。” 白袍道的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声音混浊而又衰老,但语气里的得意毫无掩盖。 方截云慌乱回头,厉声道,“师兄!” 他在身后塌陷的深坑里寻找着梁峋的身影,双手在瓦砾碎片中奋力摸索。 “哈哈哈,小辈终究是小辈,还想要扳倒我?妄想!” 方截云恨恨转头,朝着四周便是一阵毫无逻辑的破口大骂。 白袍道在空旷里响彻的笑声渐渐远去,而方截云和杭芜声此刻全然不顾,只是努力地在废墟中刨寻。 直到完全感受不到白袍道的气息了,方截云才累得瘫坐在地上。 “怎么样?我刚刚演得还挺不错吧。” 杭芜声低头笑了笑,“是有一些慌不择路的意味。” 方截云得意地挑眉笑着,随后便撑着身子缓缓站了起来。 “只是可惜了我的偃术傀儡,这被埋在下面,估计得花费点时间寻找了。” 其实从榕树地离开后,他们在那草木杂生、蜿蜒崎岖的山路中就已经完成了偷梁换柱、兵分两路。 跟着他们到了村长家的“梁峋”不过是偃术傀儡罢了。 但凭借着刚刚的一番,方截云能够判断,经齐府一事,不管是从声音还是从对气息的警觉性,这白袍道的确受损不浅。 方截云又看向自己刚刚刨开的地方,依稀漏出些许酒坛的碎片,溢出的酒香并非醇厚,而是刺鼻。 “我倒是好奇这酒坛子里到底是什么。” 杭芜声歪了歪头,利落地掏出软鞭,“那就扒出来好好看一看。” 说罢,便甩鞭清理着周遭堆积的废墟碎片,堆埋的东西渐渐显露了出来。 第111章 人彘泡酒 一股刺鼻的味道混着药味和酒香直冲脑门,两人扒开废墟,逐渐看清了酒坛里东西。 但这定睛一看,却让他们心惊肉跳,胃里翻涌着想要吐出来,纷纷闭上眼不忍直视。 两人匆忙用面巾捂住口鼻,好一会儿才将视线落在了残垣上。 那躺在废墟里的正是失去了四肢的躯干,但肚皮处却鼓鼓囊囊的,十分诡异。 那人已无头发,双眼也早已被溶掉了,空洞的眼眶里此刻全是废墟里的污泥。 皮肤上粘黏着污垢尘土,早已被泡得发白发皱,因房屋垮塌而跌落的缘由,断肢伤口处烂肉相连。 “这,这是……人彘吗?” 杭芜声颤抖着开口,饶是面前这人再无人形,她也能依稀辨别出眼前的正是村长。 方截云叹了口气,眼中颇为不忍,他跳入坑内,缓缓地上前了两步。 “人彘是去其掌,而这,已经完全断其肱股,更加残忍……” 可一靠近,他却发现眼前的村长似乎还有呼吸,但面目因痛苦而狰狞扭曲,费力地张大了嘴。 但黑洞洞的嘴里,牙已经全部掉光,牙龈溃烂,连舌头都被拔掉了。 而肚皮似乎因为腐烂蔓延,已经溃烂了一个小洞,隐隐约约能看见肚子里是被塞满了药材。 方截云眉间越发紧锁,这种堪比人彘泡酒的法子本就阴险恶毒。 剜其双目,割其舌头,铜注双耳,刈鼻剃发,泡进药酒的坛子里,如此一来人便不会立刻毙命。 但不过也只能苟延残喘几日而已,受尽折磨慢慢身亡,如同牲畜一般任人宰割。 方截云看着眼前的人呼吸越来越微弱,但他却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村长咽气。 他嘴里默默地念诵着往生咒,或许对于被制成人彘的村长来说,咽气而亡才是最好的解脱。 杭芜声有些哽咽,“让人在这世间不生不死地活着,受尽折磨,当真恶毒……” 那人彘在极度的痛苦中咽了气,方截云暗自叹气,便想伸手收拾尸身。 眼角余光却发现了另外的人彘尸骸,似乎是位女性,想必应该是村长夫人。 但那人彘身侧还散落着一些骸骨,仔细分辨下似乎是孩童的肋骨。 方截云突然想起角落里的三尺高的酒坛两侧,似乎还有两个稍小的酒坛。 他眼中突然晦暗,不禁捏紧了拳头,这白袍道连孩子都要做成人彘…… 酒坛里的孩童甚至肉身已经消解,只剩骨头,看样子被泡入酒坛的时间更久,所承受的折磨更甚…… “寻齐尸骸将他们安葬吧。” 杭芜声不知何时来到了方截云身侧,她缓缓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散落的骸骨拾起来。 方截云也将两具人彘抬出废墟,可他望着周遭,又想起了榕树下散落的四肢,不禁摇了摇头。 “他们的四肢混于竹节风铃中已是腐败,若想要将尸身拼凑完整,更是难上加难。” “更何况今日是绝烟火日,五行到此皆是败绝,断不可行安葬之事。” 杭芜声咬了咬嘴皮子,她也清楚一路行至此处,风水衰绝,加之整个走马村被血洗,更不可能是入土为安之地。 可她一想到这里,就不禁透骨酸心,心中像是生生憋闷了一口气。 “葬也葬不得,究竟该当如何……” …… 望气四寻,梁峋停在了一户人家的裪屋前。 这屋子周围氤氲着的气,黑色中略带灰气,阴气极盛,败绝之相。 屋门紧闭,甚至被下了符咒,若是轻易打开定是会惊动施咒之人。 可梁峋打眼一瞧便知,这白袍道既施得了这咒,而他便能破得了这咒。 待破咒入屋,脚底便油然地升起一股寒意,只见屋内昏暗,密密麻麻摆放的全是大大小小的酒坛。 那些酒坛皆是被黄纸封口,而里泡着的,自然皆是人彘。 或许是黄纸封禁的特殊缘故,酒味很淡,但却裹挟着一丝刺鼻的其他气味。 偶尔还能听见酒坛里传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此裪屋也是奇怪,方正却没有一扇窗户,梁峋只微微挑眉,看着窗外的日色,垂眸摇头。 他转身将裪屋的门户大开,便不慌不忙地闭目念起了往生咒。 等日落西山的余晖洒在了酒坛之上,随之而来的还有白袍道怒喝的声音。 “休想坏我好事!” 一阵阴风,裪屋房门再次紧闭,整个房间陷入一片黑暗,只剩物外的白袍道混浊的狞笑。 “小子,你是有些聪明,你既然还能活着,就应该珍惜你的小命,而不是来送死!” 梁峋并未言语,就在刚刚白袍道慌不择路地将他也封在裪屋时,他便明白这白袍道已是强弩之末。 能够强撑着多活了这么几天,大概率就是因为人彘所泡的酒。 他的目光落在了身后的酒坛上,并不着急破除封禁逃出裪屋。 那白袍道站在裪屋外,身形已然是有些干枯,他甩了甩手中拂尘,想要用拂尘中的天地二魂去操控那酒坛里残留的人魂。 他眼中狠厉,只是呵呵一笑,“人魂众多,总有一个能将你夺舍折磨!” 可他越是卖力施法,手上的皮肤便寸寸皲裂,露出溃烂的腐肉,拂尘晃动下,裪屋里却无任何动静。 他的额头不禁爬满密密麻麻的汗珠,指间也在无力地颤抖。 可渐渐的,白袍道的心里越发忐忑,他似乎无法控制裪屋里的人魂,眼见山头最后一缕霞光被云雾遮蔽。 他慌乱狼狈地打开房门,未等看清里面的形势,腰间便是轻微的断裂声,一股力将他重重地甩入裪屋。 而此刻梁峋已是身形飘逸、毫发无损地站在了裪屋外。 他摇了摇头,朝跌落在裪屋里的白袍道淡淡开口,“这世间多的是野心勃勃的人,可你的实力配不上你的野心。” “只能并行邪术,用他人之命去填补你空乏的实力,违天道违人道。” 白袍道不屑地笑了笑,“这世间邪术都被我七七八八学了个遍,你个小辈凭什么说我没有实力!” 刚刚的撞击已经让他的肋骨断裂了几根,他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已是不易,几次都差点倒在酒坛上。 “是学了不少,可你真正能凭自身施行的,又有多少呢?” 话音刚落,山头被云雾遮住的霞光又一次洒在了裪屋内。 就在瞬间,那白袍道脸上神情慌乱,跌跌撞撞地想要再次上前关上房门。 可没等到他的手碰到门沿,破空而来的机关飞爪钩直接将门板掀飞。 赶来的方截云直接断了白袍道最后一丝念想,他只得疯狂地以身保护那些酒坛。 可现在的他完全控制不了拂尘里的力量,慌乱间拂尘便将酒坛扫碎了个遍。 裪屋内响起酒坛碎裂的声音,随即便是那白袍道不可置信地凄厉叫喊。 “不,不!我的酒!我的酒!” “不行,不行,我得都喝掉!都喝掉哈哈!” 那白袍道几近于疯魔的又笑又嚷,趴在地上舔舐地面上的酒液,甚至还贪婪地吮吸着那些被浸泡许久的人骨。 “他想要续命的法子已尽数被破,他这副身躯也没什么活头了。” 这白袍道在兑位放置酒坛,以酒的阳性中和兑位的极阴之气。 又以残存生气的人彘泡酒,生煞两气皆全,若非他命悬一线,这酒便能精进功法,而如今则是饮此酒来续命。 但兑位属退气之地,本就在太阳下山的地方,最忌的便是开门或开窗引得日照充足。 这样便无法保证气的平衡,加之酒坛皆碎,人彘酒本就有煞气,里面消解的肉体便成了污秽的东西。 兑位受污水冲犯,这局便再也不能成了。 梁峋冷眼看着那吮吸人骨的白袍道,挥袖运力,将他甩出了裪屋。 第112章 亡绝之地终空空 白袍道的躯体本就恢复极慢,之前还曾想强行施术夺舍梁峋。 但局破之后,他躯体内经脉、骨骼、皮肤已经是无一处完好。 他趴在地上,呼吸微弱,但目光依旧死死地落在了那些酒坛上,眼中混沌不堪。 他已经没有力气挪动自己的身体,但仍是下意识地舔舐着,全然不管舌尖满是污泥。 方截云看着白袍道,嫌恶地皱着眉,“他这是疯了?” “这白袍道使起邪术来,招招恶毒,真就没想过夺舍别人的躯体?” 梁峋眼中冷静,“简单。” “他不过是没那个本事。” 白袍道虽有驭魂夺舍的本领,却偏偏死守自己这破败不堪的躯体,并非别有用心。 早在齐府,梁峋以身入局时便察觉出,白袍道虽剑走偏锋掌握了许多邪法,可自身的根基却并不稳。 甚至于是他本身一开始便没有精进功力的天赋,无法在自身的基础上更进一步。 地基有败,用再多法子浮于表皮的修修补补,也始终躲不过坍塌的结果。 加之这驭魂夺舍的术法本就有违天道,用在别人身上,他还能绰绰有余,可用在自己身上…… 他除了没那本事,并且也不敢。 方截云撇了撇嘴,看了看奄奄一息的白袍道,又望向那裪屋里零落一地的人骨。 “他就这么轻易地丧了命,未免也太……”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噤声的一瞬间他只觉得一阵凉意袭来。 跌落在地的拂尘和散落的人骨上都渐渐溢出青幽之气,丝丝缕缕将那白袍道尽数包裹。 梁峋手起利落,三道阴影没入白袍道的头颅。 “我也勉强学学你的镇魂钉之术,让你的灵魂也能在躯体内多待些时日。” “毕竟走马沟还有很多人,想和你说说话呢……” 只是一瞬,那白袍道便满脸狰狞地抽搐着。 方截云倒是一眼看明白了眼前的局势,如今白袍道身弱但灵魂又被强行滞留在躯体内。 如此一来,便最容易招致鬼邪。 满地的残骸看得方截云颇为不忍,他操控着偃术傀儡一齐将骸骨收敛整齐。 一声招呼下,便先行带着骸骨前往了封存四肢的榕树下。 夜色渐渐笼罩了整个走马沟,但一轮明月高悬,为晦暗的村子留下一点光亮。 梁峋冷眼看着地上白袍道的变化,渐渐的,青幽之气散去,留下的不过一具枯骨。 毕竟白袍道的身体已是破败,梁峋能让他苟延残喘半炷香已是不易。 枯骨上忽的黑气弥漫,梁峋双眼微眯,抬手起诀紫微印,沉声念诀杀鬼咒。 清气荡开来却有肃杀之意,立刻将想化为恶鬼的白袍道就此打散。 “成恶鬼,或入往生,你都不配。” 符箓起炎火,落在了枯骨之上,星星点点的火光瞬间势大,火光在夜色中显得尤为灼烈。 噼里啪啦一阵作响,很快,枯骨便成了满地灰烬。 山中的走马沟在黑夜里一点光亮都没有,像是沉沉地陷入了一片黑色之中。 梁峋倒是眼中清明,他默默走进裪屋,抬眼看向了那屋上的横梁。 飞身一跃,绕长的珠串便稳稳的落在了他的手心,他又顺手拾起了在地上拂尘,往村中榕树走去。 榕树下,走马沟村民的尸骨连同竹节风铃里的残骸,已经尽数被归拢到了一起。 酒味药味尸臭味混合一起,气味熏人,掩着口鼻的方截云和杭芜声缓缓站起身来。 “实在是难以辨认和拼凑完整。” 方截云举着火折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梁峋只是一言不发的将拂尘和珠串轻轻地放在了尸骸之上。 杭芜声看着那绕长的珠串,脑海里又响起了那首童谣,沉声问道,“这是童谣里的珠串?” 梁峋点了点头,“朱砂打磨,里面封着的,是他们的眼珠。” 杭芜声眼中一震,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口中喃喃道,“这是生生地将人的眼珠子挖出来,做成了珠串……” “那得多疼啊……” 方截云也无力地闭了闭眼,走马沟的无妄之灾实是令人扼腕。 朱砂封眼,就算成了鬼魂,也都是陷入一片黑暗,不能视物。 梁峋轻轻拂袖,席地而坐,默念往生。 榕树下渐渐的汇聚了无数的人影,那是走马沟村民的魂魄。 他们四处张望,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生养自己的这片村子。 又回过头看着眼前的三人,其中村长的小女儿似乎认出了杭芜声。 扬起笑脸,飘飘然地想要靠近她。 却被身侧的母亲给拉住了手,“幺幺听话,别吓着姐姐了。” 杭芜声忽的鼻尖一酸,她笑了笑,眼角泛着泪。 “没关系的,姐姐不怕。” 她的手缩在袖口,始终不敢伸出来,她掌心里紧紧握着的正是带给村里小孩的竹编玩具。 方截云忽得轻轻牵起杭芜声的手,走到了小女孩的身前,蹲下身柔声道。 “我和姐姐还给你们带了好多好玩的东西。”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了小巧的机关玩具,一时之间蹲在父母身后的三五个小孩都不禁被吸引着纷纷上前。 杭芜声垂眸轻轻笑了笑,最终还是摊开了手心,竹编的小鸟栩栩如生。 那些孩子一个个跃跃欲试地想要伸手碰碰这些新奇的玩意儿,但还是拘谨地收回了手。 方截云两手轻轻覆在杭芜声的手上,一瞬间,机关玩具携着竹编小鸟从指缝中飞出。 在空中几经转弯振翅高飞,活像真的鸟儿向远处而去。 孩子们纷纷睁大眼睛看着远去的影子。 “以后这些小鸟会再次落到你们的肩头。” “只要你们等会勇敢地走过一条长长路,跨过一道高高的桥。” 看着那些孩子们毫不质疑地乖巧点头,杭芜声突然展颜一笑。 是啊,行完黄泉路,跨了奈何桥,便是往生。 随着往生咒的念诵清气四溢间,一遍又一遍地涤荡着他们的灵魂。 树后突然出现了几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是前来收押魂魄入往生的鬼差。 梁峋缓缓站起身,走马沟的村民都满含谢意地朝他点头。 为首的村长看着地上的残骸,淡淡开口道。 “村中遭此变故,我们的尸身就都烧了吧,干干净净也挺好的。” 梁峋点了点头,只是看着眼前的村民魂魄在视线里逐渐淡去。 三人将走马沟村民的尸身处理之后,也已经是后半夜了。 方截云看着眼前空荡荡的村子,“一个村子里的人凭空全部消失,官府不会察觉吗?” 杭芜声轻叹了口气,“村子的形成本就是难民落宅,如今又成了无人山沟,官府不会在意的。” “亡绝之地终究还是如此。” 方截云看着黑夜里模糊不清的山形,“事已解决,或许现在就要继续赶路?” 梁峋微微挑眉,“难不成你想在这里歇上后半夜?” 方截云急忙摇了摇头,亡绝之地他可不敢再次歇脚,更别谈睡上一觉了。 “但这路黑难辨的,我们连匹马都没有……” 忽的振翅扑簌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里响起,一只信鸽飘飘然地落在了杭芜声肩头。 她轻言道,“师门来信。” 便展信细看,但很快眉间便拧作了一团。 “此前进村前,我提前书信师门,以防万一我们遇到麻烦。” “但收到这封回信,恐怕我们得加紧赶路了。” “我师姐,好像出事了。” 第113章 天魂 岑之笑在道观小住的这段时日,除了翻阅外婆的笔记以外,就是想方设法从卜卦道长嘴里敲出点有用的信息。 可非但没能打听到点什么,倒是被卜卦道长追着科普道学基础知识。 岑之笑也只能安慰自己,至少自己离开道观的时候也不算无功而返。 正当她百无聊赖地坐在院中时,突然意识到,若这山鬼花钱的主人真是梁峋的先祖,自己何不去问问梁峋父母,祖上有没有道士。 可转念间一想,自己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一上来就细问人家先祖,总感觉太冒昧了。 她愁眉苦面地看着眼前香炉里飘逸的烟雾,卜卦道长却悄无声息地搬着小板凳坐在了她的身侧。 “小友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岑之笑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一桩桩一件件全是雾里看花,能不心焦嘛……” 卜卦道长倒是乐呵呵地一笑,“小友应该是知道三魂七魄的道理吧。” “怎么不知道,我这不还琢磨着怎么把梁峋丢的那一魂给带回来嘛……” 卜卦道长点了点头,“那一个人是要三魂七魄皆全才能是一个正常的人。” “小友有没有想过,丢的这一魂进了这古代的躯体后,依旧是一个正常的人。” “要知道古代那躯体主人可是不在了啊……” 岑之笑猛然惊醒,若是只有一魂留在了空空的躯体内,怎么能成三魂七魄呢。 但她恍然间又想起在齐府时,梁峋封魂处的确有三处,只不过她能看见显影的灵魂却只有一个…… 难不成这躯体原主人的剩余二魂还留在世间? 岑之笑想到此处,不由得喃喃道。 “那这岂不是占了别人的人生……” 卜卦道长倒是潇洒地摆了摆手,“小友倒也不必如此笃定地下结论,不妨探清所丢之魂是哪一魂。” 岑之笑点了点头,立马站起身,狡黠地笑了笑。 “这还不简单,既然祖师爷都给您托梦了,证明这事儿和您也有缘。” “就随我去趟梁峋家看看,这不就都知道了。” 卜卦道长倒是没有拒绝,干脆利落地答应了下来,让岑之笑都有些意外。 “这会儿不打哑谜了?” “看看魂而已,不碍事,再说了,什么时机该做什么事,贫道还是清楚的。” 等坐上了去北江市的高铁,岑之笑双眼微眯地看着啃着面包的卜卦道长,试探着开口道。 “道长,你该不会只是想出来旅游旅游吧?” 卜卦道长立刻正色道,“贫道心中还是谨记着办正事的。” “不过这北江市的确没去过,也当是顺便开开眼界了。” 岑之笑倒是乐了,顺口打趣道,“道长你这卫衣还专门露了衣角白边,当真只是顺便开开眼界?” “这一身搭配,我舅都没这么潮啊。” “道士又不是不问世事的野人,下山了也是可以穿穿便服的嘛。” 岑之笑点了点头,若是卜卦道长真就一袭道袍,硬生生地出现在梁峋父母面前,说不定还没来得及解释,就会被当成神棍给赶出去。 等提着水果,再一次出现在梁峋家门前时,岑之笑面不改色地说着卜卦道长是自己的舅舅。 等进了屋,她才发觉梁母似乎又憔悴了几分。 她心中隐隐有些担忧,莫不是现代梁峋出了什么问题。 寒暄了几句,她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阿姨,学长最近情况还好吗?” 梁母沉默了半晌,直接将岑之笑带到了梁峋的房间。 推门一看,只见梁峋木讷地坐在床边,身边有人靠近都毫不理会,只是直勾勾地看着窗外。 “前几日他忽然就变得十分木讷,只有偶尔才会开口叫两声爸爸妈妈。” 岑之笑不禁眉头紧蹙,难不成是失魂之症严重了? 但很快她又向梁母介绍着身边的卜卦道长。 “我舅舅对这个国学道术都很有研究,我便想着带他来看看学长,希望学长也能早日康复。” 说罢,她便朝卜卦道长使了个眼色。 或许是爱子心切,只要有能够治疗孩子的机会,梁母都不愿意错过,点了点头,愿意让卜卦道长看上一二。 绕着梁峋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卜卦道长轻轻探额,又掐算了一番。 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平安符,小心翼翼地戴在了梁峋的脖颈处,随后朝梁母交代道。 “此符能护住他目前的失魂之身,不过也不必过于担心,时机已到,魂自会回来。” 岑之笑就看着卜卦道长神神叨叨地朝梁母又交代了几句,便借口有急事,拖着她就离开了。 “不是道长,是我带你来的,结果我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你就把我拽出来了?” 小区门口,岑之笑颇为不解地质问着卜卦道长。 “小友莫慌,我这不是正要给你解释嘛。” “那梁家小子丢的应该是天魂,以他目前的症状来看,估计是天魂在古代的羁绊变多了。” “长此以往,他的天魂就会完全融入古代,很难再召回现代了。” 岑之笑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羁绊是什么?怎么就难以召回了?” “卜算就是与天道天机建立联系。” 卜卦道长微微叹了口气,“你说他如今的的古代身份是个道士,若是小事卜算其实无碍。” “但想必他是卜算了一些天机事宜,加深了与那个时代的联系。” 岑之笑恍然想起方截云曾说过梁峋不曾轻易卜算,难不成就是害怕陷入那个时代的桎梏无法回头? 但很快她又有些不服气,“可梁峋卜算之事大部分是有关于我,我是现代人啊,怎么会加深他与古代的联系。” 卜卦道长道士神秘一笑,“若你身处现代,他卜算,的确影响不大,甚至于再怎么精通卜卦,也不能卜算得完全清楚。” “若你身处古代,他再卜算,那便不单单是为你这么简单了,而是卜算了人所处的事情中。” “因为事终究是古代事,避免不了。” 她在道观也曾无意听说过,小卜小算也就罢了,但道长们皆是不提倡卜算天机,因为预测本来就是一件严肃的事情,尤其是算命。 就算是卜算天机,也一定要有相应之物去抵消泄露天机所产生的报应,甚至大多时候都是卜而不答。 这就是为什么卜算的卦象文意都跟打哑谜似的,毕竟“好命不经三算”。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能不能遏制住事态的恶化。 “既然我的穿越就是为了把梁峋带回来,那就证明事情会有转机。” 岑之笑盯着卜卦道长,眼中坚定,她才不信事到此处便是绝境,不然安排她穿越不就白费一场? “小友还是挺聪明的嘛。” “虽然加深了与古代的羁绊,但还没有到无法挽回的境地,你还有时间把他唤回来。” “昨日祖师爷托梦所给的平安符,就是用来保全他现代躯体和那一缕天魂相连不断的最终保障。” 岑之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祖师爷还挺关心梁峋,莫非他的祖辈真的是功德无量的道士,才会得到如此垂青?” “小友可要记得,下次再临古代,不妨搞清楚只一魂为何能让梁家小子在古代神识清明。” 岑之笑一脸了然,“我自然是会上心的。” “不过道长,这是真的没到告诉我为何穿越或者是怎么把梁峋带回来的时机吗?” 卜卦道长只是双手抱拳,淡淡一句,“福生无量天尊。” 岑之笑摆了摆手,她明白这一切还是得靠她自我钻研了。 第114章 好新鲜的一盆狗血 与卜卦道长分别后,岑之笑便回了家,日日缠着外婆给她讲有关三魂七魄的知识。 希望能从里面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但这却让小老太烦得都开始躺在床上装病了。 就算是在岑之笑的软磨硬泡下,她依旧闭目养着神,轻轻叹了口气。 “外婆我都这个岁数了,早就过了灵光一闪的年纪了,哪能这么快帮你从中琢磨出线索啊……” 外婆的房间里摆放了许多旧书,但却很是整洁,香炉里常年焚香,但香味不冲,倒有些安神。 岑之笑摇摇晃晃地坐在藤椅上,鼻尖萦绕着香雾,要是这么睡上一觉,肯定美滋滋。 不过她脑子里仍旧琢磨着魂魄之事,便没了困意。 “外婆,人死后若要轮回,那一定得是天地二魂离体后,合聚再生人魂。” “但那躯体原主人的地魂留在了人身上,根本没办法离体和天魂合聚啊,这不就轮回不了了……” 外婆依旧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地点了点头。 岑之笑这样想着,不禁撇了撇嘴,“你说这耽误人轮回的事儿,地府就不管管吗?这不坏了秩序嘛……” 说到地府,她便想起了宋善,心下盘算着回了古代要是有机会,遇到宋善得好好打听一下那原主人的灵魂。 外婆翻了个身,缓缓睁开眼,静静地看着岑之笑。 “乖孙女,那小伙子在这儿好好的,如今却要让他的灵魂留在不属于他的古代身体内,不也乱了秩序。” “或许天道也会拨乱反正吧。” 岑之笑无奈地耸了耸肩,“谁知道这拨乱反正会不会就是将计就计,让他替了那古人就留在了古代。” 外婆只是笑了笑,未曾言语。 或许是外婆的房间太过安逸,也或许是她绞尽脑汁思考问题后,的确有些倦意。 岑之笑晃了晃脑袋,从藤椅上站了起来,趴在床边,颇为认真地朝外婆问道。 “外婆,有没有可能我们家有先祖也认识梁家的先祖,或许从前是得了梁家先祖的帮助,所以才会让我穿越去古代?” 外婆无奈地坐起了身,伸手轻轻点了点岑之笑的脑袋。 “若真这么简单,外婆我能不知道?” 岑之笑像是泄气一般的撇了撇嘴角,但看着手机里的消息又顿时喜笑颜开。 “还是吃饭重要一些,爸妈今晚可做了大餐。” 说罢,她便拿来厚外套小心翼翼地给外婆穿上,“已是霜降时节,昼夜温差大,可不能着凉了。” 可还没等出门,就被一对夫妻堵在了门口。 一进门便求着岑之笑的外婆帮家里的老人看阴宅,话里话外都是孝心溢表。 可在央求之下,外婆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那对夫妻哭天喊地间还想要拉住在一旁的岑之笑,但都被悄无声息地躲了过去。 外婆面色看似诚恳,又是几句语重心长的说辞,这对夫妻才颇有不甘地离开了。 望着这对夫妻离去的背影,岑之笑不禁上前小声道。 “外婆,你可别答应他们,这男的父母宫有恶痣,日月角低陷,一看便是父母亲缘薄、关系交恶的面相,哪像他口中所说的与父母亲善。” “加之他牙齿稀疏,嗜谎,蜂目赤黄,眼白明显,好杀戮,指不定背后是什么烂摊子呢……” 外婆倒是欣慰地笑了笑,随即又问了问,“那女的面相,你有看出了什么吗?” “上三白蛇眼,狡诈之相,眉距狭窄,嫉妒心强,准头凹陷,鼻细无肉且不正,容易为了一己私欲侵犯别人利益。” “刚刚她还想来拉过我,道德绑架外婆你呢,还好被我躲开了,声音尖细,吵得我耳朵疼。” 岑之笑想到这里,不禁撇了撇嘴,眉头轻蹙。 外婆点了点头,也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们来了好几次了,几次都想要蒙骗我。” “他父母离世突然恐就是遭他们之手,他们也根本不是诚心实意地想为父母相看阴宅……” 岑之笑心下一沉,果然被她猜了个七七八八,不过转念又有些担忧。 “外婆,要是一直推脱,那他们这种小人不会使奸计吧,我怕到时候会有无妄之灾……” 外婆笑着宽慰道,“外婆心里清楚,肯定不会直愣愣地挑起他们的怒火。” “再者,他们自己做的事终究会败露的。” “相面望气,这两人奸门处皆是青黑之气,牢狱之灾是无可避免的。” 岑之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一点她倒是没太注意,看来自己日后还得多精进精进这相面之术。 相安无事地过了一周后,岑之笑接到了发小可一的八卦电话。 “上次的小学同学聚会,你不是有事没去嘛!但我去凑了个热闹,结果知道了好多不得了的消息!” 电话那头是可一神秘兮兮的语气。 岑之笑一边看着相面之术的笔记,一边回应着,“嗯,有事请尽快启奏。” “你还记得咱们小学的班长吗?” “他高中和你还有几个小学同学是同所学校的,只不过他跳了一级,不过像这种成绩好家世好长得也不错的王炸开局,也有滑铁卢啊。” 高岭之花的落魄人生她实在是兴趣不大,况且还不怎么熟悉,只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应着。 “他高中霸凌一个女生,后来工作了还设计陷害了那个女生的表哥,现在在局子里蹲着呢。” “不过,最让我惊讶的是,他当初高中还对你也起过霸凌之心,不过最后却不了了之了。” “霸凌”这两个字钻入岑之笑的耳朵,让她立马清醒了,颇为不解地开口道。 “你要不说,我都不知道跟他是一个高中,都没接触过,他霸凌我干嘛?” 可一继续说道,“得亏那聚会饭桌上的人都是八卦之心熊熊燃烧,我才把那人想要针对你的理由拼凑出来。” “高中你们班是不是有个姑娘叫冯瑜,只读了一年就转学走了?” “好像有点印象……” “那你是不是有一天下晚自习,碰到下雨,顺路骑自行车给人送回家了?” 岑之笑拧着眉头一阵细想,似乎是有这么回事,那女孩当初是她后桌。 当时下得并非小雨,她又没带雨衣,便想着让女孩坐在后座帮她撑着伞,她也就顺路把女孩送回家。 “是有这么回事,我记得那女孩第二天就转学了。” 电话那头的可一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女孩就是班长霸凌的对象,你这一送,让班长错失了一次蓄谋已久的霸凌计划。” 岑之笑不可置信且非常无语地说出了自己的推测,“所以他就对我不爽了?” “他是不是有什么心理疾病啊……” 可一轻啧了一声,“他简直就是疯子,都过去多少年了,他还跑去陷害那女孩的表哥,就因为表哥护过几次妹妹。” “她表哥的工作单位在殡仪馆,值夜班搬运东西的时候,被故意设计从楼梯高处摔了下去。” “当场昏迷,还好跟他交班的人又返回来拿东西,不然这样躺一夜还得了?” “后来人是抢救过来了,但智商锐减啊,跟小孩似的,听说也是个挺优秀的人。” 岑之笑只觉得越听越熟悉,试探性地问道,“她表哥不会姓梁吧?这事不会发生在北江市的殡仪馆吧?” “神了,你怎么知道是在北江市的殡仪馆?” 可一思索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饭桌上他们也提了一嘴,好像是姓梁,叫梁什么……梁峋!” 岑之笑完全没有听进去可一喋喋不休的后半段,此刻她只知道生活宛如狗血的艺术品。 今日份收获+1,意外且无语地知道了害人凶手的信息。 第115章 进了毋山 得知这一消息的岑之笑只能一阵捶胸顿足,然后仰天长啸。 这杀千刀的神经病,真是发疯之处寸草不生啊! 把一好端端的人害得困在了古代,自己还被空投了一任务,费尽心思都要把人给带回来。 虽然这些事情的个中细节都还有些不清楚,但她也属实没想到自己与梁峋还有这层联系。 不过要是因为这个,就非得选中她,并且还来回穿越,还必须想办法把梁峋带回来的话。 她就不得不怀疑,这天道是不是有些不严谨,冯瑜都比自己更有理由穿越去拯救自己的表哥吧…… 又或者说,天道也在与时俱进?就喜欢安排晚八档的狗血剧? 琢磨着琢磨着,岑之笑推测一番,也许那些还没搞清楚的细节里,有她想要的一些答案。 难不成自己刚从北江市回来,就又得去一趟梁峋家?不过这校园里发生的事,长辈会完全知道吗…… 想到这里,岑之笑立刻又掏出手机给可一发了条信息,想要她帮着打听打听冯瑜的联系方式。 可还没来得及等到联系方式,穿越却不期而至了。 当她双手还保持着抱举的姿势,而周围却是一片陌生的树林时,她很快便平静地接受了事实。 没错,她这一次是吸猫吸到一半,穿越了,刚把脸埋进猫猫软软温暖的胸脯里没一会,她就觉得不对了。 手里和脸上毛茸茸的触感直接消失,反而是一股冷风扑面而来。 岑之笑吐了吐嘴里的猫毛,讪讪地收回托举着空气的双手。 她望了望四周,这山间树林虽说有路,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从何该从哪条路走起。 愁眉苦脸地蹲下身,顺手捡起地上的枯枝戳着泥土,岑之笑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前几次穿越起码是有点人气的城镇或者村落,而这次,老天爷直接将她投放到了山野树…… 尽管她很确定自己的目的地,是杭芜声的师门,临江山。 但徒有终点,不知方向,约等于无头苍蝇。 她微眯着双眼,看向树林外的天空,不自觉地喃喃道,“老天爷这次换口味儿?看腻了乞讨人生,改看荒野求生了?” 穿过来的时机不凑巧,已是傍晚时分,此刻山风料峭,吹得岑之笑吸了吸鼻子。 她看着周围的树木依旧常青,从她上次在古代的时令推测几分,估摸着古代这会儿大概已过立冬。 冷意扑来,并非刺骨,却阴阴的让人一阵难受,她猜测自己可能是在南方的某个山头。 现如今,找不到去临江山的方向事小,赶紧下山才是大事。 仔细辨别下,她确定了一条下山的路。 她拽了拽自己摇粒绒的外套,二话不说便从现代传送来了一件古代演出服,三下五除二地套在了外面。 虽然她整个人此刻显得有些臃肿,但万一下了山便是镇子,这就省去费口舌去解释的时间了。 红日渐渐没入山头,山中的光线也逐渐昏暗起来,岑之笑的裤脚触碰到路上野草,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自从学会了驭使念力,她的五感也变得比以往更加敏锐了。 还没下山,夜色便落幕,她走在半路上,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远远的好像有人靠近。 来者未知,在这没个人气儿的地方,岑之笑心里依旧是警惕万分,她环顾四周,寻了处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 过了一会,便有三五个人点着火把,出现在了远处的路径上。 她透过层层叠叠的灌木缝隙打眼一瞧,来的这群人身着黑色苗服,腰配弯刀,银环啷当。 他们之中似乎用荆条捆押着一位姑娘,不过那姑娘的穿着与他们截然不同。 虽是被绑着,但火光之下,岑之笑倒是从那姑娘徒步前进的身形中看出了几分轻松。 岑之笑眼中有些好奇,她这次究竟是穿越到了哪儿啊? 突然那群人停住了步伐,为首的女子望了望天边的月色,又看了看前方的路径,朝身边的人轻轻摆手。 那些人微微颔首,掏出一个麻袋就朝那姑娘的头上盖去。 岑之笑不禁捂住了嘴巴,喉咙一紧,她不会是撞见了杀人灭口的第一现场了吧…… 在那为首女子身侧的男子突然踌躇着开口。 “秀加大人,真要上这毋山?可圣女大人只是让我们把这姑娘送出这琅疆而已……” “这要是让圣女大人知道了……” 为首的女子只是利落地扬起手,一个巴掌便清脆的落在了那男子的脸上。 清泠泠的声音响起,“继续。” 在清朗的月色下,她腕处的银手钏泛着莹莹的光。 那男子捂着脸往后退了退,其他人见状立马扯紧捆绑着那姑娘的荆条,不敢再反驳一句。 岑之笑无声地咧了咧嘴,还好自己躲起来了,不然落在那个什么秀加大人的手里,肯定免不了一顿折磨。 可那群人却不再顺着那条路前进,齐齐地转了个方向,径直地朝她所在的地方走来。 她承认,一瞬间,她的确有些慌了,这寂静的夜里,不管往哪里逃,都会被瞬间发现。 一旦他们发现自己蹲在这里偷看了许久,那个秀加大人说不定能立马要了自己的命。 不然抢先一步,装作刚刚行至此处的迷路人,四处寻路中并没发现那些苗族。 这样一来,说不定能化被动为主动,让那群人成为暗处害怕被发现的人,自己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就算可能会演变成此地无银三百两,也不得不搏一搏,希望单车变摩托了。 岑之笑咬了咬嘴皮子,下定决心,随后便轻轻往后挪了挪身子。 站起身的瞬间,嘴里还故作迷茫地嘟嘟囔囔着。 “唉……怎么走到这儿了?下山的路呢?” 她一边警惕着后方的情况,一边演着戏,不动声色地朝远处走去。 事实证明,对方并不是傻子。 她还没走两步,就感觉脖子上一凉,弯刀的锋刃离她的脖子只有分毫的距离。 “秀加大人,又是个中原人。” 架刀的那人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岑之笑胆战心惊地看着前往,冷汗从她额角滑落也不敢偏动一下。 “都说了多少遍了,我也不是中原人士好吧,不要一见着不是琅疆的就非说是中原人。” 那个被蒙着头的姑娘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岑之笑渐渐的冷静了几分,又不得不佩服那姑娘,毕竟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气定神闲地辩驳几句。 不过那叫做秀加的苗族女子并未搭理这些话,只是冷冷地让手下将岑之笑押至身前。 她看着眼前臃肿的有点奇怪的岑之笑,眼中冰冷。 她又上前了一步,身姿窈窕,银饰发出细微的响动,胸前的银项圈在月色下湛着光,就像是毒蛇眼中的寒光。 岑之笑此刻心里有些忐忑,但她仍旧保持着沉默,眼角的余光却瞥向了被蒙着脑袋的姑娘。 秀加眼中不起波澜,只是指尖微动。 不知从哪儿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那姑娘挣脱束缚的一瞬间,打掉了架在岑之笑脖颈间的弯刀。 忽然四起的迷雾,呛得人纷纷咳嗽,秀加迅速提刀舞动,散开了烟雾。 而面前早已没了岑之笑和那姑娘的身影。 她眉头紧蹙,眸中冰冷,微挑的眼梢中流露出隐隐的怒意,半晌才轻蔑地勾起唇角。 “中了蛊术,还进了这毋山,都是死路一条。” 第116章 唐纾和 岑之笑跟着那姑娘在山林间来回穿梭,终究是体力不支地跌坐在了地上。 她微微喘着气,来不及说上一句话,只是摆手示意她要歇一会。 毕竟她也能感受到,那群人似乎是没有追上来的。 那姑娘站定了身形,转头看向了岑之笑,潦草凌乱的发丝下是难掩的清丽绝色,轻笑间,双眼清潋,幽兰之姿。 可忽的她便沉下了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岑之笑,双眸里神色难明。 忽然的安静让岑之笑被盯得心里发麻,很快,她便被一梭子暗器给吓得一激灵。 她颤颤巍巍地伸手摸上耳朵,还好,耳朵还在,随即抬眼,心有余悸地看着那姑娘。 那姑娘却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朝岑之笑扔了个香囊。 “琅疆多毒蛇蚊虫,这毋山也不例外,甚至更加险恶,拿着这香囊,多数虫蛇便不敢靠近了。” 岑之笑这才发现,刚刚那一梭子打掉的是一只看着就有毒的虫子,甚至流出了一些不明浆液。 她立刻站起身,惜命地将这香囊给揣好,顺便向那姑娘道了谢。 “多谢姑娘了,不知你从临江山来到这琅疆,还会回去吗?” “你知我是临江山的人?” 岑之笑伸手指了指她眼间挂着的小巧玉佩,“我有一朋友,应该和你是同一师门,这东西我在她身上见过。” 那姑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边开口一边转身朝四周探着路。 “我叫唐纾和,陵州人,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回师门的。” “倒是你,怎么敢在夜里单枪匹马地独闯着毋山?” 岑之笑撇了撇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微笑,这不是老天爷把她送到这儿来了吗…… “岑之笑,江湖闲散人,本是要去临江山找朋友的,可惜迷路了……” “那你可真是一点路都不识啊,临江山在陵州,而你现在所处的毋山便是陵州和琅疆的分界。” “你是真不晓得自己错过了陵州啊?” 唐纾和一边整理着自己凌乱的发丝,一边微眯着双眼看向岑之笑。 岑之笑明白唐纾和虽然救了自己,仍旧对她保持着一丝警惕,毕竟这毋山可是险恶之地,当然是需要小心为上。 不过她不识路这件事真的不能再真了,只能无奈地摆摆手,语气真诚地和唐纾和解释。 自己是真的不知毋山,甚至连琅疆都知之甚少,就连自己要去的临江山,她都不完全清楚是在陵州的哪个方位。 岑之笑只能跟在唐纾和身后一通解释。 加之,她有观察过唐纾和的面相,应该是良善之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开了。 两人一言一语中,她得知了唐纾和是杭芜声的师姐。 毋山里树木杂生,荒草覆地,空气里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腐浊气味。 土地泥泞湿烂,几乎没有路可以走,一不注意还有陷入泽地的风险,全靠她们捏着树枝走一步是一步。 “既然这毋山这么危险,那我们当时逃跑为何不直接换条路,非得进这毋山?” 岑之笑想起掉落在她身旁还有些爆浆的毒虫,就心有余悸地摇了摇头。 “因为秀加也不敢进来啊,不过还好是入冬时节,林子里的毒虫没那么活跃。” “但能被他们琅疆当做罚地的山头,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唐纾和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反而让岑之笑确定了眼前这姑娘,才是不简单的人。 在唐纾和的引路下,两人找到了一处还算安全的山洞,便进去避了避。 唐纾和拢了些树叶,从怀里掏出了几个药囊放在上面,用火折子点燃,烟雾四起中裹挟着浓浓的药味。 “在药囊燃尽之前,毒虫应该不敢接近此处。” 岑之笑叹了口气,“看来得抓紧时间逃离这毋山才是。” “驱除你体内的蛊虫才是最要紧的事。” 岑之笑无声地张了张嘴,转瞬即逝的诧异下,是她冷静的应答。 她就知道,小说里诚不欺人,遇到这苗族女子,果不其然会让她尝尝蛊术的滋味。 唐纾和倒是有些意外眼前的岑之笑能如此镇静,眉梢轻挑地开口道。 “秀加给你下的应该是癫蛊,只要你不饮酒,短时间内死不了的。” “放心,这蛊一定给你解了。” 提及秀加,岑之笑回想起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浮现出了一丝对自己厌恶,就有些无语。 这人怎么能对陌生的人恶意这么大,并且这人如此手段,怕是路过一只蚂蚁都得被她碾死吧。 “她倒是生的有些漂亮,但却不是个善茬,你怎么惹上她的?” 唐纾和无奈地耸了耸肩,“我潜入苗寨被抓了,本该是将我逐出琅疆地界的,她勉强算是尽忠职守吧。” “不过想把我扔进毋山,倒有点滥用职权了……” 岑之笑有些不理解地皱了皱眉,“这琅疆如此排外吗?这么不欢迎中原人?” “那倒不能这样说,入琅疆的异乡人还是有那么些的,也并没有性命之忧。” “并且陵州可算不得中原,而我刚好遇到了最不喜欢异乡人的秀加,她也只是单纯地排我而已。” “你呢,也只是刚好不幸地撞见了这桩倒霉事。” 岑之笑突然噎住,确实,感觉穿越这几次,很少有好事主动落在她头上。 不过也难怪,秀加这人颧骨突出且有恶痣,命宫狭窄且有悬针纹,正正好是自私偏激的面相。 虽然现在没什么异常,但岑之笑一想起自己体内还有蛊虫,心里就一阵不舒服。 偶尔传来的虫蝇振翅声更让她眉头紧蹙。 “所以如何驱除蛊虫,我要怎么配合你?” 唐纾和指了指自己,又摆了摆手,“我不是苗族,当然是不会蛊术啦。” 岑之笑一瞬间目瞪口呆,又伴随着些许心灰意冷,但很快唐纾和就打消了她的担忧。 “想要驱除蛊虫以及安安全全地离开毋山,当然不能指望我,我在等一个人,他可以。” 岑之笑此刻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不过她也好奇,按照秀加对唐纾和的厌恶程度,应该也会被下蛊才对。 可眼前的唐纾和神色中没有半点忧虑,甚至在刚刚探路时,除了对沼泽地有所提防,至于那些毒虫,她似乎是毫不在意。 那么答案也许只有一个…… 岑之笑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唐姑娘,你父母是不是分别来自陵州和琅疆啊……” 唐纾和倒是轻笑出声,“想什么呢?你不会不知道陵州唐门吧?” 岑之笑只是尴尬地动了动嘴皮子,不过唐门,莫非是那擅长暗器与毒的唐门…… “你这样看着不像是江湖闲散人,倒像是……” 岑之笑抢先回答着,“你就当我是那种被师门保护得不谙世事的人吧……” 唐纾和点了点头,倒是不反驳,随即也慢悠悠地开口解释道。 “蛊毒也是毒,我体质特殊,驭毒之术也会个几分,所以秀加下在我体内的蛊虫几乎没有任何效用。” “但也仅限于能保护自己,我不会给别人解蛊毒。” “而且我的暗器学得并不好,刚刚打掉你身侧的毒虫,都花了我十二分精力,生怕打歪了……” 岑之笑撇了撇嘴,看来自己刚刚真的差点九死一生了…… 不对,现在蛊虫未驱,自己就是九死一生。 她靠在山洞壁,突然便觉得有些头晕目眩,浑身仿佛泄力了一般。 山洞昏暗,火堆的火光在眼前的烟雾中跳跃,让她迷迷糊糊地有些看不清周围。 只听见耳畔有一个声音。 “她蛊毒发作了。” 第117章 琅疆少主 等到岑之笑完完全全地清醒过来,她这才看清声音的主人。 面前的男子收手敛息,身着一袭玄色苗服,发丝银白,面如玉质,靛色描花的额带缀着小银环,胸前项圈精致,上挂长命锁,整个人气质矜贵。 “蛊虫已驱。” 男子朝她微微颔首,便退到了洞口处。 唐纾和朝岑之笑凑近,探了探她的脖颈处。 “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岑之笑晃了晃清醒许多的脑袋,咧嘴笑了笑,“我福大命大,好着呢。” 随即眼神递向了山洞门口的男子,“你等的人便是他?既然在琅疆有熟识的人,怎么还会被秀加擒住?” “我故意的啊。” 唐纾和俏皮地眨巴眨巴了眼睛,她干净得清清然的面容上添了一丝明艳的笑意,但却并不违和,反而和谐浑然。 与杭芜声不同,唐纾和清冷如幽兰的五官并未含着疏离,反而透着几分洒脱,微微上挑的眉眼却是别具一番韵味。 “就是要让秀加认为我必死无疑,而我又好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岑之笑不解地歪了歪头,“这不就是以身犯险嘛,要万一出不去,你不就白白搭上一条命……” 唐纾和笑了笑,“就算今日出不去,凭我应该也能在这毋山坚持个几日。” 随即她又伸手指了指洞口处的男子,“整个琅疆,能从这毋山毫发无损地出去,也就只有他了。” 唐纾和突然提高音量,像是故意说给那男子听一般,“我可是跟堂堂的琅疆少主约好了的,他要不来找我,那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的!” 洞口的男子微微低头,朦胧月色下睫毛轻颤,他并未回话,只是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岑之笑心下一惊,琅疆少主?眼前的姑娘既然认识如此的大人物,那为何秀加还会如此对她…… 但也容不得她细想了,眼前火堆升腾起的烟雾渐渐逐渐淡去,洞口外毒虫振翅的声音也越来越明显了。 火光跳跃中,唐纾和朝岑之笑挑眉问道,“还能站的起来吗?” “毋山的夜可是很难熬的,我们得抓紧时间出去了。” 岑之笑捏了捏自己的胳膊腿,并无异样,便撑着洞壁缓缓站起身来,朝唐纾和递去一个无碍的眼神。 但她的目光落在那琅疆少主的身上,疏朗的月光显得他如瓷般苍白易碎,心中不禁升起了几分疑惑,跟着这男子真的能行吗? 可很快她又打消了自己顾虑,俗话说人不可貌相,人家毕竟是琅疆少主,可不能小看了去。 那男子拿起挂在腰间的镶银骨埙,放在唇边,轻轻吹响,乐声在寂静的毋山空灵游荡,洞外躁动的振翅之声立刻安静了下来。 男子的目光疏离,落在了远方,半晌才淡淡地开口,“跟着我。” 整个毋山杂芜丛生、瘴气密布,就像鬼打墙一般让人晕头转向、难辨方向,但在琅疆少主的引路下却如同在自己院落闲逛一般轻松。 渐渐的,岑之笑能感受到毋山独有的腐浊气息正在变淡,看来很快便能走出毋山了。 可琅疆少主脚下一顿,他不动声色地将二人护在了身后,警惕地看着周围。 唐纾和似乎也察觉了不对劲,悄悄捏紧了拳头。 可就在一瞬间,阴冷彻骨的气息朝他们迎面袭来,岑之笑立刻抬手起诀玄天上帝,朝寒气处打去。 众人的耳边响起凄厉的鬼嚎声。 “有不干净的东西徘徊此处。” 岑之笑甚至抢先一步山鬼花钱的警醒,很快便意识到,朝他们靠近的是鬼邪。 她的目光投向那些各异惨状的鬼邪,强忍着胃里的翻腾,不禁皱了皱眉。 “看样子,这鬼邪的数量还不少。” 唐纾和眉眼间闪过一丝讶异,沉声道,“你是玄门中人?” 岑之笑耸了耸肩,“勉强算半个玄门中人吧。” 话音刚落,那些鬼邪便恻恻阴笑着朝他们袭来,几乎是同一时间,岑之笑手举三清铃迅速振响,口中厉声道。 “天道毕,三五成,日月俱,出窈窈,入冥冥,气布道,气通神,气行奸邪鬼贼皆消亡!视我者盲,听我者聋!敢有图谋我者反受其殃,我吉而彼凶!” 尽管她不会符箓之术,但也能凭借法器,驭使念力,以此驱动咒语,在荆吾山小住的那几日,她可不是天天躺着睡大觉。 清脆铃响的震荡下,那些鬼邪纷纷脚步停滞,颇为迷茫地站在原地。 “你们看不见鬼,放心把驱鬼之事交由我便好,但万一跳出来个刺客,我可无暇顾及啊……” “放心,有我唐纾和在,宵小近不了你身。” 岑之笑点点头,专心对付鬼邪,从三清铃中激荡出的灵力仿佛是锁链一般,将那些冒着黑气的鬼邪束缚在原地。 她眼中一沉,目光越发湛然,“本姑娘今天就把你们都超度了!” 被束缚着的鬼邪突然纷纷暴动,奋力挣扎着,想要冲破束缚袭来,个个指尖血红,目眦欲裂。 岑之笑眉头紧锁,感受到有一股力在操控着这些鬼邪,强行与她对抗。 但这所施之力杂乱无章、横冲直撞,像是对玄门道术生疏得很。 她很快又沉下心继续摇铃念咒,灵力更甚,那一道道束缚着鬼邪的灵光一点点地磨散了溢出的黑气。 就在这是,林中突然躁动了起来,岑之笑身边的两人纷纷皱眉。 “看来是惊动了林中的毒虫。” 唐纾和朝岑之笑更加贴近了几分,将她护住,琅疆少主则是不慌不忙地再次吹响了骨埙。 可这一次却听不见任何声音,但林中的躁动却迅速的停止了。 鬼邪身上的黑气已经被消磨殆尽,岑之笑再次念咒。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有头者超,无头者升,枪殊刀杀,跳水悬绳。 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债主冤家,讨命儿郎。 跪吾台前,八卦放光,站坎而出,超生他方。 为男为女,自身承当,富贵贫穷,由汝自招。 敕救等众,急急超生,敕救等众,急急超生。” 束缚着鬼邪的那些如丝如缕的灵力好似藤蔓开花,朵朵盎然清气。 那些鬼邪面中的狠厉皆是消散,空洞的双眼似乎恢复了些许清明,纷纷朝岑之笑点头示意。 随即便如星光点点,在毋山林中消散开来。 岑之笑收手止音,缓缓开口道,“他们皆是皮肤溃烂,七窍流血,毒虫附着蠕动,看来是死在这毋山的人。” “毋山长年瘴气不散,极易汇聚怨气,他们困在于此便成了地缚灵。” 琅疆少主闻言轻垂眼眸,睫毛轻颤,欲言又止间还是选择了沉默。 “那你是否在一众鬼邪中瞧见一个白色苗服,黑发白瞳,佩戴着蝴蝶银项圈的女子?很漂亮的。” 一旁的唐纾和倒是开了口,眼含期待地看着岑之笑。 岑之笑皱着眉仔细回想了一番,摇了摇头,又开口道。 “不过这些被困在毋山的鬼邪一定不是全部,并且他们背后一定有人操控。” 听到这话,琅疆少主的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他便敛了敛神色。 唐纾和倒是朝地上啐了一口,“十之八九是秀加搞的鬼,竟没想到她上哪儿找的法子操作鬼邪……” 琅疆少主看向远处,神色难辨,“还是尽快带你们出去吧。” 在经过唐纾和身边时,他轻轻地说了句,“谢谢。” 第118章 入寨 待三人完全从毋山走了出来,岑之笑才松下一口气来。 唐纾和望着伸手擦拭着额间汗珠的岑之笑,打趣道,“杭师妹来信时,也没说你是玄门中人啊。” “不过在我离开师门前,也有好一阵子没收到师妹的来信了……” 岑之笑挑眉,“你早认出我了?那你言语间还这么试探我……” “不算早,你报名字的时候我才知道的,不过你不也在谈话时试探我和芜声的关系吗?” 唐纾和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只是轻松一笑。 岑之笑耸耸肩,释然一笑,“出门在外,多个心眼子总归是好的。” 唐纾和看了看四周,又望了望天空,随即指了个方向。 “绕开毋山也能回到陵州,往东北方向那条路走就可以了。” “我便不回去了,遇到师妹帮我带个好。” 琅疆少主也朝她微微颔首,颇有礼貌地道谢,“琅疆仡轲一宗,单名连,多谢姑娘相助,望姑娘一路平安。” 岑之笑点了点头,她也得尽快赶路和梁峋他们汇合了。 刚要抬脚,一把弯刀划破长空,从岑之笑的面前掠过,直直地插入了面前的土地上。 她惊魂未定地转头看向弯刀所来之处,正是一脸寒意的秀加。 唐纾和连忙来到岑之笑身侧,低声问道,“你没事吧?” 岑之笑咽了咽口水,“还好,不至于被吓得尿裤子。” 秀加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少主怎么会在这里?” “少主深夜擅自离开寨子来此处,还与这中原女子相会,怕是不妥吧。” 秀加冷冷地扫过一眼唐纾和,随即望向仡轲连。 但仡轲连却是一脸淡漠疏离,“我去哪里还需向你汇报吗?” 秀加语气一顿,神情有些吃瘪,但很快她便缓缓上前,眼中难掩担忧。 “少主若是进了毋山,出了什么差池,我们可不好向大巫师和大祭司交代。” 岑之笑垂下眼眸,心中已是有几分推测,看来秀加并不知道是仡轲连将她们从毋山带出来的。 毋山里被操控的鬼邪估计也是出自秀加的手笔,所以才会才会在她超度完鬼邪后,能有所警惕地赶来。 仡轲连将目光淡淡地落在了从毋山逃出来的那条路上,“私自将无罪之人放入毋山,你又怎么向他们交代呢?” 秀加的神色中闪过一丝惶恐,但很快又冷静了下来,虽是低眉顺眼,但语气里全是辩驳。 “她擅闯寨子,按规矩就该驱逐出琅疆。” 唐纾和有些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让你驱逐我,不是让你把我流放,谁人不知这毋山属于罚地。” 岑之笑接着唐纾和的话朝秀加声讨着。 “还有,我就是个路过的,你都想取我小命,你不是心虚想灭口,还能是什么!” 秀加尽力维持镇静的面容出现了一丝裂痕,有些恼怒地朝她们低声喝道。 “住嘴!这里没你们说话的份!” 仡轲连倒是冷冷地看向秀加,“擅闯寨子就要被驱逐出琅疆……这是你亲自给琅疆十二寨定的规矩吗?” 秀加立马跪地行礼,语气上扬,没有分毫觉得自己不对,“这是大巫师新颁布的规定,未受邀请者一律驱逐。” 这一字字一句句听得岑之笑一愣一愣的,对琅疆的好奇又多了几分。 唐纾和轻轻偏过头,压低了声线向她解释道。 “琅疆十二寨皆在苗王的统治下,设大巫师和大祭司两职协助管理。” “如今苗王闭关,琅疆便暂由大巫师和大祭司共同管理,但只凭大巫师何以颁布政令……” 仡轲连眉间也是轻蹙,“大祭司也赞同?” 秀加低着头,却不难听出语气里尽力掩藏着的一丝得意,“大祭司自然是同意的。” “就算如此,这也不是你将她们赶至毋山的理由。” “属下知罪,此后自会领罚,但她们必须离开琅疆。” 岑之笑不屑地朝秀加撇了撇嘴角,搞得跟谁稀罕待在这儿一样。 “不用劳烦,我现在立马离开贵宝地,不碍您的眼。” 秀加却冷声道,“既是驱除,怎能容你独自在我们琅疆晃悠!” 说罢便示意身后的手下,用荆条捆押起来。 “得让我们亲自将你们赶出去才作数。” 这话气得岑之笑只想便那秀加的脸上啐上一口。 但很快,仡轲连便悄然无声地挡在了她们面前,面无表情地朝秀加说道。 “那既如此,这两位便是受我之邀来我琅疆,琅疆十二寨都得以礼相待。” 岑之笑有些惊讶地抬了抬眼皮,这还把她捎带上了? 不过她又转头看了看那些人手里握着的荆条,与其被连推带踹地押送,保不齐还有被暗杀在路上的风险。 还不如去琅疆十二寨做做客呢…… 秀加瞳孔一紧,连忙出声制止,“少主不可,若是被大巫师知道少主与中原人有所联系,会惹怒大巫师的!” 岑之笑不解,起码琅疆少主是苗王以后名正言顺的接班人,这大巫师还能把他剥皮活吞了不成? 唐纾和眼看着岑之笑眼中的疑虑,再一次压低了声音。 “这琅疆也曾是个好山好水好地方,琅疆少主也自是尊贵,但苗王闭关,不知怎么的,这大巫师的权力刚好高过少主一头。” 岑之笑了然地点点头,就是摄政压过太子的意思,不过仡轲连这少主做得可真是憋屈。 仡轲连眼皮微抬,声音冷得像严冬寒冰,字字贯耳,压迫十足,“是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就这样,岑之笑和唐纾和被秀加的手下好生“照应”着,来到了琅疆十二寨。 当然一路上免不了看见秀加那似有似无怨毒的眼神,尤其是看向唐纾和时,眼神不由得狠厉了几分。 十二寨分别在琅疆相连的十二个山头,而他们去的便是距离他们最近的,这十二寨中的五寨。 深夜时分,淡淡月光的映照下,并不能看清寨貌,但一路走来,的确空气清新,让人心旷神怡。 偶尔能听到所养牲畜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唐纾和兴许是路上走得无聊了,靠近岑之笑悄悄搭着话。 “看样子,我们是得在五寨过夜,明天才赶路去首寨了。” 岑之笑轻轻偏过头,压低声音,“有什么不妥吗?” “也倒没有,我本来是想去首寨的,结果到了五寨就被秀加给擒住了。” “五寨是圣女常住的地方,也是秀加的生养地,她本该在首寨当值,谁曾想在五寨跟她冤家碰头了……” 岑之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那秀加当时一脸的惊讶,这少主大人应是从首寨赶过来相救的吧……” “不过你对这琅疆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嘛……” 唐纾和低声笑了笑,“我此前也来过几次琅疆。” 就是这一笑,却被秀加转头恶狠狠地剜了一眼。 但唐纾和倒是毫不在意,朝秀加扬起了一个更加肆意的笑容。 秀加面上的怒意更甚,却被仡轲连悄无声息地挡去了视线,颇为自然地走在唐纾和身前,护着她。 那秀加这才讪讪地收回了目光。 岑之笑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对你的恶意可不一般啊,再怎么藏我都能感觉到。” “除了讨厌中原人,她应该还爱慕这位堂堂的琅疆少主吧。” “的确,这点没错。” 唐纾和又朝岑之笑递了个眼神,“不过你是从何得知的?” 岑之笑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又不瞎,刚刚在那林子外,她看那少主的眼神可不清白。” 唐纾和没再说话,只是看着离他们越来越近的寨子,以及走在她身前的仡轲连。 岑之笑也识趣地闭上了嘴,她看着身姿窈窕的秀加,嘴里是那句没说出口的话。 不过……这秀加姑娘的单相思,也不清白。 第119章 琅疆圣女 到了寨子里,岑之笑已经累得不行了,和唐纾和挤在一张床上,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一睁眼时,唐纾和早已醒来,静静地坐在了竹桌边。 她已经换成了一身白色苗服,绣花镶边,靛蓝缠腰,发间简单的银花梳都衬得她清丽脱俗。 刚刚睡醒的岑之笑还有些发懵,唐纾和便端来了一个陶碗,里面热气腾腾的。 “尝尝琅疆特色,八宝油茶。” 美食当前,岑之笑从来是不会拒绝的,头脑立刻清醒了,下了床榻接过陶碗,一边喝一边朝桌边走去。 竹桌上,饭食还算丰盛。 “我还以为到了这秀加的老家,会让我们吃糠咽菜呢……” 唐纾和笑了笑,“好歹是圣女的地盘,也轮不到她作威作福吧。” “今天一早我便给师门写了信,只要师妹回了师门,便能知道你在琅疆的消息。” 岑之笑想起琅疆此刻的时局,不禁苦笑道,“这信要送出这琅疆,怕是难啊。” 唐纾和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又不是什么机密要信,普通书信而已,他们要是愿意费这精力去拦截,那我也无话可说。” 四处打量中,岑之笑对竹柜旁叠好的衣物显出了好奇。 “圣女派人送了些苗族衣物,用过早食后,你便也换上吧,这样在琅疆行走也方便不少。” 岑之笑低头看着自己因为和衣而眠而皱巴巴的外衣,甚至都没注意到因为穿行在毋山而破了好几个口子。 里面隐隐约约露出了牛仔裤的面料,不过现在的岑之笑并不紧张这些了,要是问起,她就瞎诌是异域面料。 而唐纾和倒也是不在意岑之笑那格格不入的衣服,反倒是跃跃欲试,想要给她好好梳洗打扮一番。 岑之笑将自己潦草的模样收拾干净,换上了红黑相间的苗服,发髻简单,斜簪着银蝶流苏钗,腰间的银腰链倒衬得她步步娉婷。 唐纾和很是满意地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岑之笑,“这样水灵的阿妹不知道得迷倒多少小伙子。” 岑之笑也不客气,只是盈盈一笑,“这话我爱听,以后可以多说点。” 话音刚落,便响起了叩门声,屋外传来一道女声。 “打扰了,唐姑娘,我们圣女想请之一叙。” 岑之笑听闻这话,倒是有些警惕地拉住了唐纾和的衣角。 “别担心,我与圣女算是相熟的老朋友了。” 说罢,唐纾和便起身和那侍女一同离开了。 岑之笑待得也有些无聊,屋外清脆悦耳的鸟啼引得她想出门晃悠晃悠。 寨子修建在山腰,乌瓦丛丛的吊脚木楼在树木间错落而成,袅袅炊烟起,为整个寨子添了几分烟火气。 这里的确是好山好水好风光,空气里清新湿润的让她不禁心旷神怡。 虽说立冬后,早寒料峭,但这夹棉苗服保暖程度堪比她的摇粒绒外套。 岑之笑顺着寨间山路走着,或许是新政令刚刚颁布,寨中人对外乡人也并没有那么大的敌意。 反而有许多小孩好奇地朝她打量着,眼里是未褪去的热情。 她顺着寨中小路走到一处溪边,潺潺的水流上修筑着石板桥,桥上孩子们正在和一条小黄狗玩耍。 岑之笑也被吸引了过去,蹲下身朝孩子们笑了笑,伸手抚摸着小黄狗。 但很快,孩童们的好奇就被同样在寨子里巡逻的秀加扼杀在了摇篮里,她冷着一张脸,目光严厉地扫向了孩童。 “还请姑娘注意身份,不要随意在我们寨子里晃悠,打扰寨民。” 秀加冰冷的话语刚落,那些孩童就抱着小黄狗纷纷跑开了。 岑之笑生硬地笑了笑,也不知道谁才是那个打扰之人。 “这便是你们琅疆的待客之道吗?可我是你们少主邀请而来的呢,你非要让我寸步不行,是要软禁贵客吗?” 秀加的脸色更加冷了几分,提着弯刀,毫不客气地回话,“还望姑娘明白,你可是在我们琅疆。” 语气里明明白白地透露着几分威胁。 岑之笑撇了撇嘴,虽然俗话说人不可貌相,但眼前的秀加却很好的印证了那句“相由心生”。 果真是自私小气、偏激执拗之人。 “那行吧,我也只好入乡随俗了。” 她岑之笑能屈能伸,转身便朝着原路返回,但秀加一路紧紧跟随,似乎不亲眼看着她把自己关回屋子里,便不能罢休。 岑之笑发誓,这辈子的白眼有一半都得是秀加逼出来的。 可刚要走到住处,她就看见了唐纾和正与一少女说笑着来到了她们所住的吊脚楼前。 那少女约摸十七八岁,粉面朱唇,头戴凤鸟银帽,脖颈处的链圈合一,绞丝垂穗。 一袭红色的苗服上绣花精致艳丽,银披肩坠着长长的流苏,随风微动中锒铛作响,煞是好听。 她秀丽的五官还未完全脱下稚气,但那双乌黑水灵的双眼里已经带有些许威严。 没等岑之笑开口,她身后的秀加便跪地行礼。 “圣女大人。” 岑之笑前行的步伐立刻一顿,虽不懂琅疆的规矩,但也朝圣女堪堪行了一礼。 那位圣女大人朝她微微一笑,随后又立刻冷下脸来,朝秀加吩咐了两句,便让其退下了。 随着唐纾和进了屋,岑之笑还端着的姿态,但却被圣女一句“姐姐”,瞬间卸下了紧张。 眼前这笑脸盈盈,明媚如春光的少女就如同邻家的妹妹一般亲切,反而让岑之笑有些发懵。 圣女坐在那竹桌边便自顾自地絮叨了起来。 “我叫仡轲禾珠,昨日唐姐姐来寻我,碰巧大巫师的法令也突然传来了,情急之下我只得派人将唐姐姐送出琅疆。” “没想到那秀加罔顾我的口令,竟想把人投至毋山,还连累了无辜之人!” “虽然她常年在首寨当值,是大巫师的人,但罚她去干干苦力,我还是能办到的!” 仡轲禾珠拉着唐纾和的手,越说越生气,气鼓鼓的脸颊倒像是红彤彤的小苹果。 唐纾和轻言细语地安慰着撇着嘴角的仡轲禾珠,“没关系的,其实我早有预料的,这不跟你阿哥商量好了的嘛……” 仡轲禾珠眼角有些微红,“阿哥今早天没亮就被大巫师派的人带回去了,那鬼老头肯定会将阿哥打一顿的……” 唐纾和像是早预料到这点,但蹙起的眉间仍是难掩的担忧。 坐在一旁的岑之笑心里有些发怵,这琅疆少主竟能被大巫师说打就打? “要是普曼姑姑在,才不会让那鬼老头如此蛮横不讲理!” “大祭司去往何处了?” “只说是有要事,半月前便离开了寨子。”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了侍女的声音,“圣女大人,已经打听过了,十二寨里仅有的巫师全被大巫师召去首寨了……” “我们寻了好久,实在是寻不到一人通巫术……” 仡轲禾珠听闻此话,努力克制着声音里的颤抖,让门外的侍女退下,可眼里的慌乱却出卖了她此刻的无措。 “这鬼老头……” 她咬着牙,微湿的眼中带着些许恨意,喃喃道,“这可怎么办,若是再不驱邪,小们阿乃可是撑不住的……” “驱邪?” “或许玄门道术也能驱邪?” 岑之笑指了指自己,一旁的唐纾和也应和着点了点头。 第120章 鬼蛊 岑之笑跟着仡轲禾珠来到了山寨后,在一处有些年份的吊脚楼前停住了脚步。 门口有两个侍女守着,见仡轲禾珠来了,纷纷跪地行礼。 但仡轲禾珠此刻满眼焦急,只是匆匆免了她们的礼,开门便往屋内走去。 就在进屋的一瞬,胸口的山鬼花钱久违地起了反应,但这次却如寒冰一样刺骨。 莫非这邪祟刚刚离去…… 她跟着仡轲禾珠上了阁楼,进了一处小屋,屋门前挂着一张傩面,怒目庄严。 屋内竹摇椅上躺着一位头发有些斑白的老媪,身上还盖着厚厚的绣花毯子。 一旁的火盆烧得正旺,但和屋内的阴冷相比,简直是杯水车薪。 那老媪听见门口的响动,缓缓抬起眼皮,张了张嘴有些费力地开口,“阿珠来看阿乃啦?” 仡轲禾珠走近老媪,蹲在身旁,轻轻握住那老媪皱巴干枯的双手。 她不敢开口,但凡吐露半个字,就是难掩的哽咽,她将头轻轻靠在老媪的肩旁,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 唐纾和仔细打量着眼前快要半截入土的老媪,有些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这是……阿珠的乳母?不过只分别半年,怎会衰老得如此之快……” “纾和也来了?屋里闷得很,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老媪的笑容都显得吃力万分。 岑之笑一靠近才发现,老媪的眼中浑浊不堪,怕是失明已久了。 仡轲禾珠尽力地敛了敛情绪,笑着开口道,“小们阿乃,我还带了新朋友来!她可厉害了,一定能治好你的病!” “到时候我们去寨子里玩,才不要在这个小屋子里热闹!” 笑着笑着,泪水就从她的眼角缓缓流下。 唐纾和皱眉无言,只能轻轻拍着仡轲禾珠的后背,以示安慰。 这一幕看得岑之笑有些揪心,眼前衰败不堪的老媪的确没多少时间了。 她抬眼打量着房间周围确实确有些朦朦胧胧的气萦绕着,就算是开窗开门通风,也总是有股莫名的混浊。 轻轻走动两步,她便敏锐地感知到整个房内都充斥着颓败腐烂的气息…… 她迅速闭眼,调动山鬼花钱的清气,清气直冲间,她将屋内的情况看得更为清楚了。 房间内滚动升腾着黑青的浊气,凝聚不散,目光转移间,岑之笑发现这些浊气纷纷凝滞在老媪的体内。 她再次靠近,细细打量,可这一看却让她瞳孔一紧。 那每一缕浊气相接的便是一只蛊虫,共有十几只蛰伏在老媪的体内。 岑之笑垂眸细想,沉声问道,“不知圣女蛊术如何?” 对于岑之笑突然的问询,仡轲禾珠有些茫然,但还是抬头认真地回答,“蛊术已是小成。” “那你能看出小们阿乃是否中了蛊术吗?” 说罢,她伸手朝老媪身上的几处地方指了指。 仡轲禾珠转眼仔细查探着,随即很是肯定地摇了摇头。 “我之前就有排除过,刚刚再次查探,我敢肯定小们阿乃体内没有蛊虫。” 她又指了指门口悬挂着的傩面,“小们阿乃肯定是中了鬼邪巫术,门口傩面有驱灾镇鬼的用处,因为这个小们阿乃才能撑到现在。” “但这傩面还是太过普通,上面已有裂痕,我怕……我怕……真的没时间了……” 说着,仡轲禾珠又瞬间红了眼眶,轻握着老媪的双手不停地摩挲着。 摇椅上的老媪已经呼吸微弱,没有什么精气神,她想安慰仡轲禾珠,但却疲惫得只想堪堪睡去。 这一番话,让岑之笑心中有了判断,但是眉间的凝重却更深了几分。 “既然不是活的蛊虫,那我看见的,便是鬼蛊。” “若我推测的不错,眼下最有可能的,便是那鬼魂给小们阿乃下了蛊虫。” “所以,属于鬼魂的蛊虫,活人怎么能探得到呢?” 仡轲禾珠瞳孔微缩,目光落在那傩面上,喃喃道。 “难怪……我此前只断定这是巫术,找不到巫师,我便寻来巫术之物,想着也能起着破除鬼邪的作用……” 下蛊的是鬼魂,单纯驱鬼是驱除不了鬼蛊的,除非找到那背后作祟的鬼邪。 但眼下小们阿乃的状况应是等不到她们揪出幕后真凶了。 “暂时涤清屋内的浊气不成问题,但归根结底这还是蛊术,蛊虫不驱,依旧会再生浊气,耗解小们阿乃的生气。” 事情的症结便也在此,岑之笑能看清鬼邪,但不会蛊术,而仡轲禾珠会蛊术,却无法看见鬼邪。 替人开天眼、看阴阳的本事,她岑之笑是没有的,若是梁峋或者是宋善在此,说不定还能有些机会。 她现在看着这些蛊虫,甚至都无法分辨是何种蛊术。 “若是我成鬼魂之体便能解了着鬼蛊之术。” 仡轲禾珠冷不丁冒出的一句话让岑之笑和唐纾和都纷纷摆手。 且不说她有没有这让灵魂出窍后还能复位的能力,万一失败了,这谋害琅疆圣女的罪名她可担待不起。 岑之笑顿了顿语气,还是开口道,“换个方向,或许我能试试让这些鬼蛊变成活体……” 她想起在靳州城时,用三清铃既能让灵魂脱离桎梏,也能让灵魂回归本体。 她没法让仡轲禾珠冒这个险,但倒是可以把这个法子用在鬼蛊上。 蛊虫也是动物,按梁峋曾说,动物只有两魂,想必施展起来也会轻松几分。 “我需要蛊虫作为载体,不仅得让蛊虫在不伤人的情况下,停留在鬼蛊所在的位置。” “并且还需要你在我施术时一齐将所有蛊虫杀死,我才能把鬼蛊引进那些蛊虫体内。” 仡轲禾珠果断地点了点头,“我能办到。” 她转身只是出门了片刻,就拿着一个葫芦回到了房间内。 岑之笑刚想掏出三清铃,胸口处如冰刺骨的山鬼花钱似乎给了她一个提醒。 她佯装准备东西,实则偷摸摸地将荆吾山卜卦道长的驱鬼符给传送了来。 她在心里疯狂地赔着不是,等她回去了,一定给卜卦道长买一箱的雪糕。 岑之笑手捏着黄符,将门窗和四方都贴了个遍,连屋顶都没放过。 然后将剩下的黄符都给了唐纾和,叮嘱着尤其看好门窗附近,若是黄符震落便得立刻补上。 清脆悠扬的铃声从吊脚楼里传出,一声一声回荡在寨子里。 来来往往的寨民只当是谁家寻得新鲜玩意儿,练着曲乐,更何况着铃音动听,他们便也怡然自得。 马厩里,独自刷洗着整个寨子马匹的秀加却将手中的鬃梳狠狠地摔进水桶里。 溅起的污水打湿了她的衣角,也毫不在意。 听见这铃音,她只眼中一冷,握紧了腰间的匕首,迅速循声而去。 房间内,浊气已经散的差不多了,仡轲禾珠也在岑之笑的眼神示意下,利落地将十几只蛊虫一并杀死。 千钧一发时,门窗外阴冷的寒气瞬间翻腾,一股莫名的力想要冲进屋内,却因黄符的阻隔只能在屋外横冲直撞。 岑之笑毫不理会窗外的鬼邪,没一会儿那股力便渐渐远去。 再度紧握三清铃,清气四溢间,这一次她得心应手了许多,鬼蛊纷纷被她引进了蛊虫载体里。 一瞬间,仡轲禾珠立刻感应到了那些鬼蛊,她迅速掏出别在腰间的骨笛,闭目起韵,声声驱蛊。 而一旁的唐纾和仍旧谨慎地关注着门窗,忽的她眉间一蹙,侧耳间清楚地听见门外有靠近的脚步声。 第121章 这条路必须走 尽管门外的脚步声很细微,但依旧被唐纾和给听个明明白白。 她眼角的余光注意着仡轲禾珠的驱蛊进程,同时侧耳警惕着门外的变化。 但那脚步似乎在靠近门口片刻后又很快退了出去。 唐纾和垂眸思索,耳旁岑之笑的话让她瞬间拉回了思绪。 “屋子里的鬼邪浊气我也已经清除得差不多了,虽然小们阿乃已经没了生命危险,但被吸食的生气是无法恢复的。” 岑之笑话里带着些许惋惜,言下之意,小们阿乃此后都只能是这副垂垂衰老的模样。 唐纾和回头,此时的仡轲禾珠已经完成了驱蛊,她满脸担忧地趴在小们阿乃的身侧,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还是得抓紧找个大夫为小们阿乃好好调理一下身体。” 说罢,唐纾和便想推门出去,但却被岑之笑伸手制止了。 她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平安符,小心翼翼地挂在了小们阿乃的脖子上,“此前是没有防备被那鬼邪缠身,带上这个,好生保管,防止那鬼邪再杀回来。” 她说的有板有眼,心里却在不停地为顺走卜卦道长开过光的平安符而疯狂道歉,下次她一定抬两箱雪糕上荆吾山赔罪。 叮嘱了两句后,她便随着唐纾和出了门,让门口守着的侍女去寻位大夫来。 两人守在吊脚楼前,百无聊赖间,岑之笑轻轻开口道。 “你应该也发现了吧?但是门外有人靠近。” 唐纾和眼中一沉,默默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扯出一个打趣地笑容,“说不定她正蹲在某处盯着咱俩呢……” 岑之笑无奈地撇了撇嘴角,“一早上都被她紧盯着,也不差这一会,看来圣女给她安排的苦力活不够多啊……” 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心里都明白那脚步声是谁的。 “看来你本事不差嘛,都能察觉出门外人究竟是谁。” 岑之笑淡淡一笑,若说单凭脚步声她是猜不出来者是谁,但她三清铃响一出,这寨子里对此敏感至极且又敢只身前往的。 这秀加便是最有可能的人选。 刚刚唐纾和的一番话,让她更加确定了心里的猜想。 “秀加的本事也不差啊,躲开侍女悄无声息地潜入吊脚楼。” 唐纾和轻轻摇了摇头,“她的轻功和脚步赶我师妹,还是差了不少。” 岑之笑点了点头,杭芜声的轻功的确了得,身轻如燕,仿佛可以融入风里,难以察觉。 唐纾和盯着岑之笑又淡淡地开口道。 “看来她还是不停地找寻机会想探一探你的虚实,甚至还想要再次向你下蛊……” 但这一点着实是让岑之笑没想到的,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拧着眉憋出一句话,“她怎么敢的啊?” 当着琅疆圣女的面给她下蛊? 难不成她的蛊术已经登峰造极到不畏惧圣女了? “她并不担心禾珠会发现她,毕竟是大巫师的人,对圣女的尊重不过是表面功夫罢了,不过她也没蠢到真的当面下蛊。” 岑之笑心下了然,这就是所谓的有贼心,没贼胆。 “不过鬼邪浊气萦绕的房屋,她都敢硬闯……” 联想到昨日毋山的那些地缚灵,以及恰逢其时赶来找到他们的秀加,她不自觉地怀疑秀加或许与这鬼邪也有关联…… 可她如此暴露自己,当真没有后顾之忧? 唐纾和似乎是看出了岑之笑眼中的疑虑,淡淡开口道。 “她一向这样,对别人的鄙夷与讨厌从不加掩饰,有时候都会冲动,但往往便没了下一步行动,反倒让人捉摸不透了。” 岑之笑颇有些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这不就是想一出是一出吗?” 话音刚落,侍女寻来的苗医便匆匆便匆匆赶到,提着药箱连忙上了吊脚楼。 等小们阿乃的事情彻底地告一段落,天色也已是黄昏时分。 两人一路走回住处时,最后一缕霞光也沉入山头。 岑之笑趴在窗户口,看着窗外的夜色,喃喃道,“以目前的状况,秀加也没办法将我们押入首寨了吧……” “所以啊,我得趁她被禾珠的蛊术困住的时候赶紧赶往首寨。” 唐纾和轻轻翻动了一下火盆里的木炭。 秀加冒险前来下蛊的事情还是被禾珠知道了,她堂堂圣女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但其实她早预料到秀加会在寨子里使幺蛾子,早在罚她去马厩刷马时便悄无声息地下了蛊。 果不其然,稍稍发动蛊术就将罔顾圣女命令,想要逃回首寨的秀加给拦下了。 “她并没有真的下了那蛊,这么急匆匆地想要赶回首寨是为何?难不成是思念少主心切?” 唐纾和打趣地应和道。 “你这话要放在别人身上,我定辩驳几句,但放在秀加身上却又不无道理。” 岑之笑撇了撇嘴角,“我算是明白了,这种想一出是一出,有时候也能很好的迷惑外人……” “她算是十二寨年轻人中的翘楚,也是大巫师麾下的能将,既然派她来这五寨,一定不是单单给她机会做这些冲动事。” “她想要逃回首寨这事本就蹊跷……” 唐纾和看着火盆里的火星,眼前的空气开始如热浪般翻涌,语气平静。 “不是所有的坏都得暗度陈仓,于暗处工于心计。” “有些坏就是昭然若揭,明目张胆,而这种坏更是让人无法翻身、无可奈何。” 岑之笑微微一愣,随即轻掩上窗户,也搓着双手坐在了火盆旁,淡淡地接过唐纾和的话。 “因为这种坏,是他们的实力配得上他们如狼似虎的野心,高权之下,不容他人二心。 唐纾和点了点头,“如今琅疆的时局,所有蹊跷事其实都明明白白的指向了大巫师,大家都心知肚明,但……” 但又能怎样呢? 岑之笑倒是拍了拍唐纾和的肩膀,“又不是无路可走。” “要么比高权更胜一筹,权力上以强压强,要么于内分崩离析。” 唐纾和轻轻叹了口气,“满路荆棘,谈何容易。” “那大巫师肯定并非一开始就集权一身,他为了以强压强不也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岑之笑又缓缓伸了个懒腰,“这世上没有那一条路是好走的,但这条路,那琅疆少主,必须得走。” 火盆里滋滋作响的声音伴随着升腾的暖意,让唐纾和有些凉意的鼻尖逐渐回了温。 是啊,她当然知道有些路不得不走…… 倦意袭来的岑之笑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一梦竹海,喜上眉梢。 她看着这一片熟悉的茂密竹海,阳光透过叶隙落在她的肩头。 眼前隐隐约约能看见那片空地,她有些忐忑地朝前走去,映入眼帘的那道身影分外熟悉,正身颀玉立地站在潺潺的溪流旁。 “梁峋!” 岑之笑盈盈一笑,张开双臂朝梁峋飞奔而去。 梁峋转身,眼中是一闪而过的欣喜,他伸手稳稳地接住了岑之笑,轻轻地搂住她的腰,将她揽入自己宽厚温暖的怀抱。 岑之笑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听着自己砰砰作响的心跳声,鼻尖是梁峋独有的清爽沉静的气息。 梁峋轻轻摩挲着她的头发,眼含着温柔的笑意,声音低沉,“有点想你。” 岑之笑缓缓抬头,正好撞进梁峋深邃的眸光里,她勾起嘴角,眉眼弯弯似月牙。 “你以后必须要很想我!” 第122章 相逢 入冬的夜有些漫长,安静的环境里,火盆中木炭啪嗞作响的声音反倒起了几分惬意。 虚掩着的窗户本是为了流通空气,但此刻却快速地闪进了一道黑影。 床铺上,岑之笑裹着被子正睡得恬静。 “竟然走了……” 那黑影静静地站在床边,望着岑之笑外侧空荡荡的一片,语气隐隐带着一丝恼怒。 潜入房间的正是秀加。 她伸手轻轻一探,似乎还带着余温,便迅速转身似是想要追上。 可很快她又转头看向岑之笑,嘴角勾起的弧度轻蔑而又阴冷。 “既然你已经受过蛊术了,不妨再尝尝它的滋味。” 说罢,她从腰间轻轻取下一个银制的香囊,嘴唇微动。 “就算圣女能替你解蛊,但在此之前,那还是乖乖的受这罪吧。” 此时,清冷的月光渐渐漫上床沿。 “记住了吗?” 梁峋望着岑之笑的眼光温柔,他双指一探,轻轻点上岑之笑的额头。 岑之笑在心中又默念了一遍,抬眼认真地说道,“我记住了!” “那便醒来吧。” 在秀加惊诧的目光下,岑之笑迅速抬手,用三清铃的重重地击在了她的手腕上。 但秀加吃痛的瞬间也丝毫没有松开手中的银香囊,只是指间一紧,将伸出去的手迅速收了回来。 岑之笑抬眼看向秀加,眉梢微挑,但语气却甚为平静。 “你下蛊下上瘾了是吧?” 秀加恨恨地看着她,语气里没有丝毫示弱。 “你真以为你打断我了?” 可没等岑之笑回话,秀加便快速抽身离去,隐在了无边的夜色之中。 她看着秀加走远,伸手触摸间,身旁床铺的温度已经凉了下来。 唐纾和应该已经出了寨子,走远了,这下就算秀加赶去寨子口,也只能空手而归。 岑之笑这才敢蹙起眉头,将压在舌下死掉的蛊虫吐了出来。 她扶着床沿,干呕了好几遍,直到整个口腔都是酸涩的味道,才缓缓起身走到了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彻底将嘴里酸涩的味道一冲而散后,她才舒了口气,又裹好被子安安心心地躺了下来。 她望着房顶,自顾自地开口回答了秀加走前的那一句话。 “没有打断,只不过是把蛊解了而已。” 梦里梁峋教她的便是解蛊神咒,当她在梦里又一次凝神默念咒语时,就已经将秀加刚刚向她施加的蛊术给解了。 只不过她强忍着反胃酸的干呕感,明明舌尖都碰到了那呕出来的蛊虫了,却仍旧满脸镇定地将蛊虫压在了舌下。 然后用生平最优秀的演技去忽悠秀加。 岑之笑啊岑之笑,你不仅好学,还成长了许多啊…… 她躺在床上满意地为自己点着头,很快又再次睡去了。 等次日醒来,岑之笑再一次在苗寨里晃悠时,果不其然看见了满脸阴郁地刷着马匹的秀加。 但岑之笑只是躲在暗处远远的望了一眼,幸灾乐祸了一番便转身离去了,她才不想和秀加再起正面冲突。 逛着逛着,她便被仡轲禾珠的侍女请了过去。 “岑姐姐,真是多亏了你,小们阿乃现在已经无恙。” 仡轲禾珠拉着岑之笑的手,满眼的感激。 岑之笑咧嘴笑了笑,“举手之劳而已,圣女无需在意。” “不用叫我圣女,以后便和唐姐姐一样,叫我禾珠吧。” “唐姐姐走的匆忙,本想今日好好设宴款待你们的。” 岑之笑继续笑着,其实只剩她一个也是可以款待一下子的,她可以替唐纾和多吃一点。 仡轲禾珠又叹了口气,“现在的琅疆并不太平,你在这里多留意一时,便多危险一分。” “眼下秀加中了我的蛊术,应是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岑之笑默默地撇了撇嘴角,这叫不敢轻举妄动?她中着蛊术都敢深夜来袭,硬是要朝她下蛊泄愤,可怕的很! “本就是阿哥在情急下寻了理由将你们带到了五寨,我便也可借由相邀已经结束的理由,派人将你送出琅疆。” 岑之笑点了点头,若是现在启程,应该能与赶来的梁峋他们汇合。 可还没等她站起身,侍女便又带来了大巫师的法令。 “圣女大人,大巫师下了命令,即刻起封锁琅疆,各个关口重兵把守,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那侍女话音刚落,岑之笑就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双手一摊,又坐回了凳子上。 她早该想到在这种套路下,那琅疆大巫师对她一定有所警惕,也铁定会想法子将她困于琅疆,探其意图。 所谓瓮中捉鳖,大巫师便有的是时间去耗解她。 “大巫师如此行事,是要将琅疆搞得天翻地覆吗!” 仡轲禾珠狠狠地拍桌而起,双眼中满含愠意,两颊也已经在恼怒下染上了红晕。 等她稍稍地冷静了几分,眉宇间又浮上了担忧之色。 “大巫师罔顾阿爹的嘱托,执意颁布这种法令,看来阿哥在首寨的处境不妙啊……” “唐姐姐还赶去了首寨,这岂不是自投罗网。” 仡轲禾珠慌忙地对身边的侍女吩咐着,赶紧去派人将唐纾和拦回来。 “应该是追不上的,就算追上了,她也应该不会回来的。” 岑之笑拍了拍仡轲禾珠的后背,轻声出言安慰道。 “路已经走到这儿了,便得继续走下去了。” 在毋山的时候,她便隐隐约约地察觉出唐纾和此番来琅疆,并非一时兴起,只为看望仡轲禾珠而已。 毕竟她身处毋山却把握十足地请来了琅疆少主,他们之间或许是有计划的…… 仡轲禾珠再次坐下时,依旧双拳紧握,胸口的起伏都表明她被气得不轻。 就在这时,又一侍女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岑之笑轻抚着仡轲禾珠后背的手突然一僵,颇有些无奈地开口道。 “不会是那个大巫师又搞了什么幺蛾子吧?” 那侍女摇了摇头,“圣女大人,寨子口来了几个异乡人。” 岑之笑忽的眸光一亮。 那侍女又紧接着说道,“但他们被秀加大人撞上了,起了冲突,秀加大人先动的手,但是,但是……” “但是被外乡人给押住了……” 仡轲禾珠面上稍微松和了一些,但一听“秀加”这两个字,就有头疼地皱了皱眉,“就该让她吃点苦头!” “随我去寨子口瞧一瞧。” 岑之笑跟着仡轲禾珠来到了寨子口,而此刻眼前出现的人与她预料的一样。 杭芜声的软鞭束缚着满脸怒意的秀加,仔细瞧去,秀加的嘴巴还被方截云用木制机关封了个严严实实。 “都被绑上了,还要啐小爷一口,小爷我跟你无冤无仇的。” “不过没想到,小爷闲来无事研究的东西还真派上用场了。” 见到跟着仡轲禾珠匆匆赶来岑之笑,杭芜声和方截云皆是满脸欣喜,挥手朝岑之笑示意着。 岑之笑轻轻地点了点头。 梁峋的目光落在了岑之笑的身上,眼神温柔沉静,眉宇间尽是“好久不见”的意味。 但很快他便镇静自若地朝仡轲禾珠行礼道,“叨扰贵寨了,梁某和友人入琅疆本是寻人的。” “经过寨子,理应循礼,但贵寨巡卫实在是出手狠厉,为求自保,不得不将其暂时拘押。” 仡轲禾珠似是思索了一番,又转头看向了岑之笑,她想起了唐纾和曾提起过的传书之事。 “你们是来找岑姐姐的吧?” 第123章 出发首寨 一旁的岑之笑听闻此话,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仡轲禾珠倒有些歉意地开口,“如今琅疆局势不太平,你们此番入琅疆,怕是很难再出去了……” 梁峋只是淡淡开口道,“有所耳闻,但无碍。” 岑之笑轻轻拍了拍仡轲禾珠的肩膀,以示安慰,“琅疆之行多是会叨扰五寨的,禾珠无需介怀。” 话音刚落,她眼角的余光便瞥见了杭芜声已经有些破皮的手背。 许是刚刚冲突时被伤着了,以杭芜声的武功,看来这秀加出手当真狠厉…… 岑之笑又目光落在了被押着的秀加身上,淡淡地添了一句。 “只是未曾想我的朋友们此番入寨,应是打扰了寨中清静,和秀加姑娘起了些冲突,闹了些误会,最后还得让你费心。” 这番话听来歉意万分,柔弱的语气里是淡淡的茶香四溢。 岑之笑当然是故意言之,只是为了气气秀加,毕竟昨晚她可是遭老罪了。 仡轲禾珠看着跪地的秀加,眼中尽是无奈。 “何谈费心,有客而来,我琅疆本该以礼相待的。” 说罢便叮嘱着身后的护卫将秀加押了下去。 当方截云解除了封住她嘴上的机关时,秀加依旧冷冷地瞪了岑之笑一眼,“瓮中之鳖。” 岑之笑倒是无所谓地将她的冷眼尽数收下,而后笑脸相迎。 仡轲禾珠交代侍女将他们安顿好后,便离开去照看小们阿乃了。 四人再次相聚,杭芜声便连忙出言询问道。 “之笑姐,你在这琅疆是否遇见过一位唐姓的陵州女子,她个头与我差不多,模样……” “你说的是唐纾和吧。” 没等杭芜声说完,岑之笑便率先开口了,但杭芜声却是一副似乎并不知她俩已经相识的模样。 “你见过我师姐了,那她……” 岑之笑微微皱眉,“不应该啊,她的传书里应该是提及了我啊。” “若你们没收到传书,又是如何会寻到琅疆来的?” 杭芜声眼中有些迷茫,“传书?” “当初从靳州赶去临江山的途中,我便收到师门来信,说师姐失踪了。” “等我们赶回师门才得知师姐来了琅疆,师父不放心又暂时无法离开师门,便让我来琅疆尽快寻到师姐。” 岑之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细想后倒是有几分讶异,“难道你师父也猜到这琅疆局势不明朗?” “这上哪儿知道去,师兄又不起卦算一算的,等我们进了这琅疆才知道自己成了砧上鱼肉。” 方截云撇了撇嘴角,“不过江湖儿女,向来是走一步看一步。” 杭芜声也跟着点了点头,“是因为师姐体质有异,师父这才担心得紧。” “但异在何处,师父也不便明说,只是让我尽快寻到师姐。” 几句话间,岑之笑这才听明白,原来他们赶来琅疆只是因为阴差阳错,并非传书来信,看来那封传书还是被人拦下了。 但很快她又叹了口气,“琅疆十二寨,唐纾和刚赶去首寨,目前若要寻她,怕是得去首寨了。” 话音刚落,仡轲禾珠便派人送来了三套琅疆服饰。 “如今琅疆处于排异的大环境下,换上他们的服饰会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方截云接过衣服,朝岑之笑咧嘴笑了笑,“早就听说琅疆服饰多偏好艳丽的颜色,喜搭银饰,颇具风情。” “之笑姐你穿这琅疆苗服也真真是让人眼前一亮。” 说罢,他又用肩膀轻轻地碰了碰梁峋,“你说是吧,师兄。” 梁峋倒是轻咳两声,耳畔泛起薄红,“很漂亮。” 岑之笑看着梁峋的双眼,盈盈一笑,转头揶揄着方截云,“许久不见,方小侯爷倒是油嘴滑舌了不少,这样哪家姑娘能看上你啊。” 将方截云吃瘪的神情尽收眼底后,岑之笑忍俊不禁地将他们两人赶去了房间,“赶紧将衣服换上吧,咱们还得抓紧时间去首寨呢。” 房间内,岑之笑帮着杭芜声换好了衣服,又从谈话间得知那从靳州城逃跑的白袍道已经死了。 就如梁峋所说,野心配不上实力,寻得世间众多邪法却又扛不住,纵使有再多的计谋,到头来还是狼狈的跳梁小丑。 她又想起了此前毋山和小们阿乃的事情,那操控鬼邪的,并非琅疆的巫术,抵抗之时她便清楚得知,是玄门道术。 难道促成这琅疆乱局的,莫非又有邪道的参与? 但这点疑虑很快就被梁峋肯定了。 傍晚她和梁峋在苗寨里晃悠时,提到了这一点,梁峋只是不咸不淡地开口道。 “你还记不记得,你在麓州城时就问过我,那刺史夫妇背后之人吗?” “如今琅疆一事,或许他也来了。” 倒是顾不得这背后作祟的人,岑之笑眼中却是别的忧虑。 “你莫非又起卦卜算了一番?我这次回现代,得知你的躯体状况并不太好。” “只要你卜算天机多一次,便会与这个时代的羁绊多一份……” 梁峋垂眸轻笑,“并未卜算,只是推测而已。” “何况羁绊之事,我其实早已清楚,无碍的。” 岑之笑轻轻牵起梁峋的手,颇为认真地说道,“以后你不必冒险为我卜算天机,不管结果如何,我都能够为自己负责。” “我信你,可我……忍住不住会担心。” 梁峋的声音像是羽毛,飘飘地落在了她的心上。 她笑了笑,只是再一次肯定地开口,“没关系的。” 夕阳的余晖正正好地洒落在岑之笑的肩上,她嘴角的笑容坚韧而又明亮。 梁峋有些晃神,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岑之笑,他想起将他困于梦境的万顷竹海,也是因为有了她的闯入,才有了鎏金般的阳光。 他轻轻回握住她的手,舍不得放开。 “我听你的。” 休整一夜后,众人本想告别仡轲禾珠,打算启程首寨。 但却正好撞见同样整装待发的仡轲禾珠。 “禾珠,你这是何意?” “阿哥现如今在首寨情况不明,眼下唐姐姐也投入了火坑。” “我是琅疆圣女,让琅疆重回安定本就有我一份责任。” 仡轲禾珠还略带稚气的脸上是坚定的神情,眼里明亮而纯粹。 岑之笑不知怎么的,突然生出了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受。 就算是普通人,也会有人生的责任,更何况她是琅疆的圣女。 岑之笑将她的包袱轻轻放下,开口道,“可履行责任并不是非得前往首寨。” “五寨为琅疆关隘险要之地,又把手着毋山。” “眼下封疆令一出,更需要圣女坐镇关隘通口,以免有不平、混乱之事的发生。” 仡轲禾珠捏紧了拳头,仍旧有些犹豫不决。 “禾珠,你得守好五寨,不能让它被有反心之人所利用。” “坚守琅疆后路的责任担子,可并不轻松。” 岑之笑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仡轲禾珠的后背。 “我明白了,各司其职坚守阵地,也是在履行责任。” 她抬头,眼中依旧是亮汪汪的,“去往首寨,要经过九寨和十一寨。” “九寨寨主一向和大巫师交好,保不齐会为难你们。” “但九寨地险,很多物资都靠十一寨,若你们能得到十一寨寨主的帮助,那便会顺利几分。” 说罢,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小银牌,递给了岑之笑。 “十一寨寨主向来我行我素,如今琅疆的局势,我这圣女或许也没有几分威严了……” “但我将圣女信物交予你,向他出示此物,也许能获得几分信任。” 岑之笑点了点头,将银牌好生收捡了起来。 临行时还是叮嘱了几句,让她好生提防着秀加,毕竟此人情绪用事,诡谲难测。 第124章 成亲 当四人骑马前行时,方截云倒是有些不解地看向梁峋。 “既然九寨难过,为何不直接御剑术越过九寨呢?” 在现代抽空学习了起码基本功的岑之笑,双手紧紧握住缰绳,但仍旧回头给了方截云一个白眼。 “怎么,你还想继续悬在剑下穿梭在这琅疆的十万大山里?” 琅疆地势复杂,各个寨子依山而建,树木茂盛重重叠叠,多是隐蔽而又险要的地界。 若不熟悉琅疆,贸然御剑而行,反而会迷失在这些低头一瞧景致无差的山头里。 “说不定一个低空,那树林里的毒虫就钻到你的衣服里了!” 岑之笑微微挑眉,还不忘吓一吓方截云。 方截云不自觉地晃了晃脑袋,又捏紧了腰间的药囊。 “这琅疆圣女给的药囊,驱毒虫应该不在话下吧……” 还没等岑之笑回话,杭芜声倒是转头看向了方截云。 “我倒是好奇,之笑姐都学会骑马了,那你的御剑术呢?” “已经颇有成效了!好不容易能使剑浮空了,不过还差一点点,我才能御剑而飞……” 方截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但眼里却颇为认真,再三保证自己一定加快速度。 琅疆的山路本就不平,为了求稳,岑之笑骑马的速度并不快,渐渐的就落在方截云和杭芜声的身后。 可她看着眼前难得会打趣方截云的杭芜声,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宽慰。 侧头朝身旁陪着她的梁峋默默一笑,轻言道,“能够放下心里的一些担子,快快乐乐的,便也挺好。” 从五寨出来行了一段路后,巡卫的苗兵也逐渐多了起来。 一开始,那些苗兵们看向他们也只是多瞧了几眼,可随着巡逻的阵仗变得森严了起来,岑之笑的内心不禁有一些忐忑。 但很快,仡轲禾珠向她提及的茶摊便映入眼帘,斜插着的竹竿上挂着招牌幌子,随风微扬的幌子角绣着一朵银花。 仡轲禾珠曾提醒过他们,离五寨越远,骑马而行就更加招摇,这茶摊老板是她熟识之人,将马放于此,再好不过。 茶摊附近巡卫不知为何少了一些,几人纷纷下马,将马匹牵到了茶摊处。 老板是位苗家姑娘,正忙着分拣茶叶,她只是抬眼懒洋洋地打量了两眼来者,淡淡地开口道。 “把马拴在茶摊后面就行了。” “桌上的粗茶不要钱,歇脚随意。” 听闻此话,梁峋和方截云便一齐将马匹牵至了茶摊后。 岑之笑坐在竹凳上,朝老板谢过后,便斟上了四杯茶水。 虽然这茶摊架在行脚山沟处,但老板依旧将这茶摊打理得井井有条,她又微微侧过头看去,老板挽袖间干活也分外麻利。 “茶摊后竟然有马草,看来是把马放在此处不错了。” “就是可怜我后面的路又得靠双腿了。” 方截云从茶摊后缓缓走了出来,拍了拍手,入座后两三下便将茶碗喝了个干净。 “你也不怕在这茶水里不知不觉地给你下蛊。” 杭芜声朝方截云打趣道,看着他慢慢拧起的眉毛,忍俊不禁。 “姑娘说笑了,这蛊术又不是一日三餐,并非人人都会的。” 茶摊老板清亮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在琅疆,只有大人们或者有天赋的青年才俊才有机会习得蛊术和巫术。” 说罢,又提来了刚斟满的一壶茶,摆上了桌面。 杭芜声见状立刻摆了摆手,故作镇静地解释着,“抱歉姑娘,我并非冒犯的意思,刚刚是我言之有失了……” 耳根的薄红却暴露了她此刻慌乱的内心。 茶摊老板倒是不在意地笑了笑。 “赶路至此还真有点饿了,老板,有没有什么茶点心?只喝点免费的粗茶,倒让我有些过意不去了……” 方截云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爽朗一笑,打破了尴尬。 茶摊老板点了点头,便转身去准备点心了。 可这一幕看在岑之笑眼里,却止不住内心姨母笑,只能一手捂着双唇,朝梁峋靠近说着悄悄话。 “快看看,这小子在替人解围呢。” “看来我们的方小侯爷果真是长大了,懂事了。” 梁峋只是微微垂眸看着身边神色难掩欢欣的岑之笑,她眉眼间亮晶晶的神采似乎也将笑意染上了他的眉梢。 还没等茶点心上桌,一阵哀嚎声便引起了岑之笑的注意。 打眼望去,似乎远处起了冲突。 不过很快她便收回了目光,自身都已经泥菩萨过江了,还是不要去凑热闹了。 可似乎那争执声和哀嚎声越来越近了,好像是朝着茶摊来了。 岑之笑冷不丁地一抬眼,便看见一位妇人正踉踉跄跄地朝茶摊奔来,几乎是一瞬间她便夺过岑之笑的茶碗摔碎了。 岑之笑还在诧异中,梁峋便不动声色地将她护在了身后。 不知何时那群人拉扯间已经离茶摊很近了,那妇人正和一群苗兵对峙着,苗兵间正押着一位少女。 妇人捏紧了手里的碎片朝自己的脖子抵去。 “你不能带她走!她身上有换生蛊,你若要强行将她带走,我便立刻杀了她,让你们什么也得不到!” 那妇人在慌乱间压根不知指尖轻重,虽是用碎片抵着自己的脖颈,但却是少女的脖颈处擦破了皮。 少女眼眶通红,大颗大颗的眼泪夺眶而出,颤抖的双腿发软,若不是被人架着,或许下一秒就要跌坐在地了。 一个慵懒的声音从苗兵身后响起,“拿蛊威胁我?” 身着暗红苗服的男子缓缓从苗兵中走上前来,繁复的双股银项圈随着走动清脆作响。 男子看向怒目圆睁的妇人,一双微挑的丹凤眼中尽是戏谑的神色。 那夫人眼中的惊恐只是一闪而逝,随后便恶狠狠地吐出一句话。 “那不如寨主大人就好好瞧瞧,是你解蛊快还是我动手快!” 那少女只是颤巍巍地喊了一声,“阿妈……” 这一幕倒是让坐在茶摊的岑之笑的一行人摸不着头脑,但茶摊老板似乎不甚在意,依旧将茶点心摆上了桌子。 只是看着那碎掉的茶碗,皱着眉可惜道,“白白浪费我一个碗。” 那被称作寨主大人的男子只是把玩着自己的银手镯,半晌才才从那张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漫不经心。 “那……试试?” 妇人压下的眉眼只是一瞬间便慌乱了起来,显然是那换生蛊早在不知不觉间被解了。 这时,她的眼角余光瞟到了岑之笑和杭芜声,忙不迭地丢下了手里的碎片。 “寨主大人,你不就是想结亲嘛?” “这里,这还有两个姑娘呢,就放过我闺女吧!” 说罢便想伸手去拽岑之笑,但却很是轻易被梁峋避了过去。 岑之笑抬眼打量着那被押住的少女以及痛哭流涕的妇人低声道。 “这是……古代版强取豪夺?” 那妇人手脚慌乱地爬到岑之笑和杭芜声的脚边苦苦哀求。 杭芜声眉头微皱,眼中尽是不忍,刚下伸手将妇人扶起来,却被岑之笑一把握住了手腕。 岑之笑轻轻地摇了摇头,打着唇语,“静观其变。” 不远处的男子被吸引了目光,朝这边瞧来,看着不远处,出手制止、眼中沉静的岑之笑,忽而唇角微勾。 “谁说我娶只娶一个的?” 他缓缓走上前,毫不在意护着岑之笑的梁峋,依旧抬手指向岑之笑,“这位姑娘眉眼漂亮,深得我心。” “不如也和我成亲吧。” 第125章 卖女 一时间空气像是凝滞了一般,方截云不由得默默地站在了杭芜声的身前,生怕那人转头又指向杭芜声。 他悄悄抬眼看向梁峋,少有的看见师兄蹙起了眉头,眼中冰冷,甚至都能感受到周身的寒气。 岑之笑倒是很冷静地上前,撇了撇嘴角,丢下一句话。 “本姑娘要不起。” 那男子微挑眉毛,耸了耸肩,“那真是可惜了呢。” 他毫不在意跌坐在地的妇人,只转身轻轻一挥手,想让手下将那少女押回寨里。 “不可以!不可以!” 那妇人像是发了疯一般扑了上去,却被岑之笑冷不丁地一脚撂倒。 那妇人像是全身泄力了一般,只是倒在地上掩面哭泣。 一旁的茶摊老板听着那尖锐的哭泣声,不禁蹙起了眉头。 而后看着那男子离去的背影,缓缓开口道,“这该是今年的第七门亲事了吧。” 岑之笑有些好奇地转过头看向茶摊老板,茶摊老板只是了然地点了点头。 见茶摊老板不再多说,岑之笑便转身拉过梁峋的手,“我们得跟上他,此处离十一寨已经不远了。” “若没猜错,那人便是十一寨的寨主,仡楼迦。” 梁峋手心里突如其来的温暖让他心中有些动容,轻轻应了声,便回握住,缓缓跟上了岑之笑。 可此刻那妇人跌坐在地那副失神狼狈的模样让杭芜声看了去,总归是有些不忍。 但转眼又看着岑之笑二人离去的背影,她还是默默地收回了自己想要伸出的手。 方截云见状,忙朝桌上放下了点心钱,推着杭芜声的肩膀便跟了上去。 一路上,岑之笑毫不在意地牵着梁峋,大大方方地跟在了那十一寨寨主的身后。 这倒是引得那仡楼迦停下脚步,转身眼中含笑地向她走来。 “姑娘若是不愿与我成亲,又何必如此穷追不舍呢?” 岑之笑也不畏惧,只是笑眯眯地掏出了仡轲禾珠给的银牌,在仡楼迦眼前晃了晃。 “那当然是代表圣女大人来参加十一寨主的接亲宴啦。” 仡楼迦眉梢微挑,眼下一睨,将目光落在了那块银牌上,嘴角微勾。 “圣女大人何来如此兴致?我此前娶亲也没见她前来恭贺。” “按照寨主大人这迎娶频率,圣女大人若是次次都来,或许那五寨也便不必镇守。” 岑之笑这下没再和仡楼迦弯弯绕绕,撇了撇嘴角,便毫不客气地回击着。 但仡楼迦眼中却像是来了兴致一般,有些玩味地拂袖转身,淡淡地留下一句话。 “封疆法令下,你们这群外乡人在这琅疆横冲直撞,倒是有趣。” “寨主掳人而不娶,也是有趣。” 一旁沉默许久的梁峋缓缓开口的一句话,让仡楼迦脚下微微一顿。 但很快他就招呼着手下带着那少女往寨子里赶去。 “你们若愿意跟着,那你们便随意。” 越靠近十一寨,越是不同于一路走来的险山环叠,相较起来多平坦开阔之地,利于开垦耕地。 岑之笑这才明白为何仡轲禾珠说那九寨为何是靠十一寨供给物资的。 良田多有之地,只要治理有方,久而久之便会逐渐成为粮仓之地。 等到了十一寨,仡楼迦只是自顾自地往住处走去,毫不理会跟在他身后的一众人。 那姑娘也不知被押到了哪个地方。 虽说他们身处人生地不熟的寨子,但岑之笑一点也不担心。 以相面之术寻得几个良善之人借宿几日也不是什么难事。 等到仡楼迦的身影渐行渐远后,方截云才凑上来,提出心中的疑惑。 “师兄,依你刚刚的意思,这寨主劫掠少女其实并非娶亲?” 梁峋轻轻地点了点头。 杭芜声像是被点了一下,眼底有些焦虑之色,喃喃道。 “此人阴晴不定,若非娶亲,莫不是要行那杀人之事……” “可这姑娘的母亲还在茶摊苦苦……” “不过那演戏过人、满口谎言的人可不配称作母亲。” 岑之笑轻轻拍了拍杭芜声的肩膀,接过话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妇人嘴薄且嘴角生恶痣,嗜谎成性,子女宫发青则证明子女缘分本就浅薄。” “她鼻子较歪却有横纹本是心术不正的破财之相,可财帛宫却能看见若隐若现的红光。” “若是没猜错,她眼下可能正有以亲人赚取不义之财的机会。” 岑之笑的叹息声逐渐微不可闻,眼下这个时代局限,那妇人多半是和人达成了卖女求财的机会…… 这一席话倒是让方截云眼眸中思索渐渐明晰起来了。 “仔细想想,那妇人的确为了女儿哭天抢地、歇斯底里。” “可她紧盯着女儿的眼神却不像是在看亲人,反倒更像是货物……” 似乎是察觉了杭芜声微微的失神,岑之笑转身轻轻挽过脚步有些落后的杭芜声。 “我也算是在江湖中游走了些年,但却仍旧有所忽视……” 岑之笑摇了摇头,“是那场护女心切的戏是让你想起你的家人,不必有负担。” 杭芜声的语气有些低落,“可我心中起的念头,差点助纣为虐。” “芜声,错的始终是那妇人的居心不良,而非你的恻隐之心。” 岑之笑想起那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的确很扰乱人的判断。 她挽着杭芜声又宽慰道。 “寨主将那姑娘带走后,妇人财帛宫的红光算是彻底黯淡了……” 虽然不知眼下仡楼迦目的倒底为何,但依面相看,并非穷凶恶极之人。 或许能暂时松下一口气来。 “之笑姐,多日不见,你何时有了相面的本领了?” 方截云眼中的欣喜不言而喻,有些迫不及待地朝岑之笑问道。 岑之笑轻咳两声,淡定非凡,“祖传的。” “这下好啊,以后看还有哪个歹人敢蓄意接近我们!” 方截云乐呵呵地眨眨眼,脸上的神情仿佛是炫耀自家姐姐的小男孩。 但很快他又凑到杭芜声的身旁,神秘兮兮地怀里掏出一包油纸,小心翼翼地摊开。 “吃点甜食心情好,这是昨日我特意从苗家阿妈那里讨来的落口酥,琅疆特色。” 随后又悄悄凑到耳边。 “能够以己度人,你真的很厉害。” …… 吊脚楼里,日光透过雕花镂空的木窗零零碎碎地跌落在地板上。 仡楼迦静静地站在房间中央,轻轻摩挲着手中嵌刻着精致杜鹃花的银花梳,眼中微微有些失神。 房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仡楼迦将手中的银花梳默默地收进怀里。 “寨主,已经将她安顿好了。” 一位侍女缓缓走进房间内,恭恭敬敬地朝仡楼迦行了一礼。 仡楼迦敛了敛神色,转身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生让她养养身子,抓紧安排接下来的事吧。” 侍女点了点头应声道,俯身想要退下,却又被仡楼迦叫住了。 “今日那几个进寨的外乡人如何?” “回寨主,他们似乎已经在寨中找到了暂住的人家。” “不过他们目前对十一寨似乎没有不轨之心。” “而且那位拿着圣女银牌的姑娘似乎知道他们卖女的事情了。” 仡楼迦轻轻把玩着自己乌黑的小辫,指尖顿了顿,嘴角闪过一丝玩味。 “她很聪明。” “看来若和她聊上一聊,或许会挺有意思。” 第126章 寨主有请 岑之笑看着在屋内不自觉来回踱步的杭芜声,无奈地叹了口气。 刚刚那卖女求荣的事,终究像是细小的碎石,无处不在地碾着杭芜声的心口。 “不然我偷偷摸摸地在寨子里打听打听?” 方截云走到门口,有些跃跃欲试,却被杭芜声给伸手拦下了。 她就算心中有担忧,也明白眼下不是冲动的时候,万一打草惊蛇了…… 但方截云却眨了眨眼。 “我们要想知道这十一寨主到底如何,问问寨民是最直截了当的。” “再说,都已经大摇大摆地跟着进了这十一寨,这惊不惊动他,也无关紧要了吧……” 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嘈杂的声音。 梁峋的目光落在岑之笑身上,淡淡地开口道。 “来请人了。” 岑之笑转过头,刚想挑眉询问,虚掩着的门就被轻轻推开了。 门口正站着一位黑衣冷脸的男子,银制的面具遮住了小半张脸。 在他身后的不远处,站着那对让他们借住的苗家夫妇,有些不安地往屋里瞧着。 男子的视线落在岑之笑的身上,神色疏离,“姑娘,寨主有请。” 岑之笑暗暗地撇了撇嘴,随即给自己倒了杯茶,悠悠然地坐在桌边。 “怎么?莫非你们寨主今日就结亲,这是请我去喝喜酒啊?” 她眼中无笑的挑眉打趣着,“那我可是要两手空空地去赴宴了。” 那男子的神情依旧毫无变化,只做了个“请”的手势。 “姑娘,寨主有请。” 这时方截云凑了过来,眉宇间有些不满地看着那男子。 “你们寨主的喜事,那不得举寨欢庆,除了之笑姐一人,我们就不配参加了?” 说着他还不忘用眼角余光注意着身侧一脸气定神闲的师兄。 方截云又不傻,虽说都拿着成亲喜事的玩笑话打趣,但眼下这事,一定没那么简单。 并且这十一寨主派人前来相邀,却只请岑之笑一人,也不知是何居心。 毕竟他可是在茶摊亲眼目睹了师兄眼中流露出了不满情绪…… 不过杵在门口的男子并未搭理方截云,只是又重复了一遍相邀的说辞。 岑之笑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怎么这些人找下手都喜欢找木讷无趣的啊…… 看这架势,她要是不去,这男子估计能在门口杵着站一天。 刚想起身,梁峋就牵着岑之笑的手,缓缓站起身,朝那男子淡淡开口。 “劳烦带路。” 本以为那男子会固执地只让岑之笑一人前往,却没曾想,他只是眼神顿了顿,便转身带路。 方截云皱着眉,不解地转头看向那男子,“合着你是故意不听小爷我说话啊!” 岑之笑一脸忍俊不禁,但在与方截云擦肩而过时,还是压低了声音,“兵分两路。” 方截云战术清嗓,显然是明白她意指为何。 跟在那男子身后一路走来,梁峋都不曾放开牵着岑之笑的手,直到他们走到了一处靠里的偌大的吊脚楼前。 “到了,请姑娘独身前往。” 那男子回头,语气里依旧是冷冰冰的,但梁峋却充耳不闻,牵着岑之笑往院子里走去。 男子想阻拦,却都被梁峋难以捉摸的身法给避开了。 “他没想进去,你何故拦他?这么害怕啊?” 岑之笑故意提高了音量,似乎是想要说给吊脚楼里的人听。 一路走来,她便有所察觉,这寨中护卫似乎对梁峋都有所忌惮,包括请她前来的男子。 若让梁峋留在这吊脚楼前四处漫无目的地晃悠,比让他一同进入楼内更加引得护卫注意。 如此一来,兵分两路才更有成效。 而这一想法,梁峋与她不谋而合。 她轻轻地捏了捏梁峋的指尖,悄悄道,“不用担心我。” 梁峋垂眸,声音低沉。 “信你。” 岑之笑在侍女的带领下,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吊脚楼,楼内路线稍有些复杂,但很快便在一处阁楼门前停下了。 “寨主,人已带到。” “嗯,进来吧。” 随着侍女推开门,门框上的银风铃轻轻作响,岑之笑打量着四周,走进了房间内。 软榻上,仡楼迦斜斜地倚靠着,漫不经心地抬眼瞧着她,眼中神色似笑非笑。 “姑娘似乎对那位同伴很是自信。” 想必他是听见了岑之笑刚刚故意加大音量的一番话。 “不好意思,你格局小了。” “我普信女,普天之下皆是自信。” 岑之笑瞧了一眼桌边的木凳,倒也不客气地坐下,非常自然地开口问道。 “所以,寨主插手卖女之事,是要救人,还是另有所图?” 仡楼迦眉梢微挑,“如此直白?” “不敢当不敢当,比起寨主你一上来就问姑娘成不成亲,我可是差远了。” 仡楼迦突然笑眯眯道,“那姑娘不妨猜一猜,我是救人还是有所图?” “救人。” 岑之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 这又不是有奖竞猜,一天猜猜猜的,难不成猜对了能给她一百万?还是能给她传授绝世武功秘籍啊…… 如此畅快的回答倒是让仡楼迦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但很快他便坐正了身子。 “姑娘爽快,当真不愿与我成亲?” 岑之笑摆了摆手,“不管是救人还是其他目的,这成亲应该都只是借口吧。” 眼前这人虽说长相俊美,但并非风流滥情的面相,也非穷凶恶极之人。 她选择独自赴约,也正是相面识人这一点让她有了些许把握,便漫不经心地接过仡楼迦的玩笑话。 “所以寨主,这要一直扮演个浪荡子,还是挺累的吧。” 仡楼迦嘴角噙着笑,缓缓站起身,“若我真是想要和你成亲呢?岑姑娘。” 岑之笑猛地抬眼看向仡楼迦,看来他多少还是打听了自己的些许信息。 但很快岑之笑就利落地回复道,“那你就想吧,想点美事有利于你心情愉悦。” 仡楼迦依旧盯着岑之笑,唇角微勾,似乎这阴阳怪气的呛声并未惹怒他。 “可我不只是要想想呢,当然是要美事成真才更让人心情好。” 岑之笑冷眼一瞥,“不喜欢不成亲。” “有事相求不妨直说,比如,你非得成亲是为了?” 仡楼迦并没有直言否认自己有所图,“挺聪明的,你会是我成亲的最佳对象——” “但你不是。” 岑之笑看着仡楼迦的眼睛,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的后话。 “与其在这故弄玄虚,不如直言,互帮互助,各取所需,这才是寨主大人该考虑的吧。” 仡楼迦低低一笑,只是淡淡一句,“看来你还挺喜欢他。” 岑之笑当然明白他话中所指之人,坦荡一笑,“当然,他值得我喜欢。” 仡楼迦转身,又坐上了软榻,把玩着腕间银环,“各取所需的确不错。” “我会为姑娘和你的朋友们安排上不错的歇息处,让你们在寨子里多留几日。” “但你既然知道我喜欢拐弯抹角,若想听我直言,那今晚亥时,姑娘得独自来找我。” 仡楼迦的语气顿了顿,话里有些轻佻,“至于这后面倒底能否互取所需,就得看岑姑娘的诚意如何了……” 岑之笑站起身,随意地摆了摆手,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那你今晚可得备好茶水,本姑娘可要好好和你谈谈。” 第127章 潜入 寨中西北处的小陡坡上,有一处普普通通的吊脚楼。 楼上木窗微敞,竹编花篮中斜斜地插着几枝梅花。 方截云站在不远处往里瞧,门口楼梯旁,一位阿妹正蹲着搓洗衣裳。 他和杭芜声佯装散步,在寨子里晃悠时,的确发觉警惕他们的苗兵少了许多。 杭芜声拉着方截云隐在了一处树后,压低了声音。 “那洗衣盆里的花腰带看着有些眼熟,那个蝴蝶绣花我似乎在那姑娘的身上见过。” “这小小的蝴蝶绣花你都能分辨如此清楚,厉害啊。” 方截云悄悄转眼看向杭芜声,朝她默默地比了个佩服的手势。 杭芜声看着那露出打结线头的绣花,沉默了片刻,憋出了一句话。 “那个过分蹩脚的绣花,很难不注意到……” 一时之间,沉默的空气里只有冷风偶刮过树枝的声音。 方截云压低声音轻咳了两声,“这地看来并非遭难的地方,或许十一寨主并未为难那姑娘……” “若你不放心,我也可以陪你偷偷潜进去。” 杭芜声悄悄地向四处张望了一番,沉声道。 “此处虽然看似普通,但一路走来,寨中分布的巡卫苗兵巧妙。” “若有异动,他们几乎都能以最快的速度赶来这里……” 方截云顺势点了点头,但随即朝杭芜声笑了笑,“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之笑姐争取来的时间,我们可得好好利用。” 吊脚楼下的阿妹依旧哼着歌,仔细地搓洗着那些衣裳。 “派人为被掳劫的姑娘清洗衣裳,或许这真不是龙潭虎穴……” 杭芜声打量着不远处的吊脚楼,唇角微勾,朝方截云递了个眼神。 “我潜入进去不成问题,或许得验收一下我对你的轻功训练,是否有成效。” 只见林中微动,风过无痕,两人的身影此刻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吊脚楼后方的转角处。 狭窄的阑干边,方截云正警惕着周围的环境,而杭芜声侧头细听着阁楼里的动静。 她转头朝方截云递了个眼色,确定了眼前的房间里是空无一人。 敞开的木窗也正好给了他们潜进去的机会。 等他们稳稳地落在了房间内的,方截云这才安心地舒了一口气。 屋内有一股淡淡的熏香,闻来倒也安神,角落里的火盆烧得正旺,整个屋子暖烘烘的。 房间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只有床榻上的被褥微皱,似乎房间内刚刚有人卧榻歇息。 方截云朝里走了两步,房间另一边的屏风后似乎冒着热气。 转头又看着桌上整整齐齐地备着新的衣物以及梳妆奁,他不禁打趣地喃喃道。 “这屋内的陈设倒真像是为了迎娶新娘子而准备的……” 杭芜声冷然地开口道,“楼内这样的房间可不少,看来这寨主还真是喜欢金屋藏娇。” 忽的,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杭芜声扯着方截云的衣领就想往窗外跳去。 但眼角的余光却瞥见窗外院落处突然多了几个人,若是贸然出去,定会暴露行踪。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稍显低矮的床榻空隙引起了杭芜声的注意。 她眼疾手快地将方截云踹进了床榻下后,自己也利落地钻了进去。 床下空间狭小,两人几乎快要贴近,杭芜声的耳畔是方截云温热的呼吸,像是羽毛一般轻抚着她的耳垂。 一瞬间,她的耳垂泛起了薄红,心跳也如同打鼓一般,一声声环绕在她的脑海里。 但她只是攥紧了自己的衣角,故作镇定地透过缝隙看着门口。 而此刻,她身后的方截云双手无措,不知该放哪里,只能绷紧了身子,尽量与杭芜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昏暗的环境里,他的鼻尖萦绕着杭芜声发间的沁香,引得他心跳频频加速。 他微微偏过头,眼眸轻垂,目光只定定地落在自己的衣袖处。 “嘎吱”一声,房门被打开,拉回了杭芜声飘然的思绪。 一双羽毛绣花的鞋子映入眼帘,后面跟着的那一双靛蓝布鞋就显得有些粗糙。 但杭芜声一眼便认出那是今日茶摊外遇见的姑娘。 “本该让你先沐浴的,但药师今日正好得了空闲,便先领你去看了看。” “不过还好,只是有些体弱,好生调理一番便可。” 羽毛绣花鞋的主人轻轻走向了桌边。 “匆忙寻来的衣裳许是有些不合身,你的衣裳也已经洗了。” “现在应是备好了沐浴的热水,你歇息一会,我便吩咐人来帮你清洗,换上合身的衣裳。” 那双靛蓝布鞋局促地后退了两步,再开口,语气有些紧张。 “不用不用,我自己能洗,就不麻烦了……” 低低的笑声响起,却显得很温柔。 “若这样更自在,也可。晚上会将饭菜送进屋里,你好好休息便可。” 说罢,羽毛绣花鞋的主人便退出了房间,还贴心地带上了房门。 剩那姑娘在屋内局促地徘徊了一阵,便走向了桌边,似是拿上了干净的衣物,朝屏风后走去。 莫非她…… 杭芜声忽的心里咯噔一下,便想要闪身退出这床下空隙。 方截云急急地伸手护住杭芜声的头,生怕她撞到了床沿。 待杭芜声探出身子,他还是选择待在了床下,毕竟自己是男子,贸然出现或许会吓着人家姑娘。 杭芜声两步并作三步走到了那姑娘的身后,迫不得已地捂住了她的嘴巴。 “姑娘,我们没有恶意,无意冒犯。” 她压低了声音,低语安抚着,看着那姑娘惊恐地睁大了双眼。 “今日茶摊有过一面之缘,只是有些事情想要向姑娘求证,还望姑娘不要惊动了旁人。” 杭芜声语气诚恳,眼神中也尽是真诚。 那姑娘似乎回想起了在茶摊处那几张有些熟悉地面孔,轻轻地点了点头。 杭芜声小心翼翼地收回了自己的手,那姑娘只是轻轻抚着自己的胸口,平复着情绪。 她又看了看窗外,楼下的那三五个人已经离去了,这才又开口道。 “为了不必要的麻烦才偷偷潜入了姑娘的房间,情急之下和同伴躲进了姑娘的床榻下。” “但他为男子,若姑娘觉得不自在,我便赶他离去。” 那姑娘有些局促地垂了垂眼眸,点了点头,轻轻地应了一声。 方截云听了这话,麻利地从床榻下爬了出来,万分抱歉地挠了挠头,便迅速闪身离开了房间。 房间内尴尬的气氛缓和了不少,那姑娘才小声开口问道。 “姐姐是想问些什么?” 杭芜声欲言又止了一番,还是沉下了目光,小心问道。 “你阿妈待你,是不是,不怎么好……” “她是不是,想……想靠你得几个钱子儿……” 那姑娘抬眼看向杭芜声,眼中闪过几分难过,半晌才嗫嚅着应着。 “家里穷,阿爸没了,阿妈得给弟弟攒些好的,我是姐姐,我该分担的……” “阿妈也说了,给我寻的是一户好人家,我过去是享福的……” 那姑娘声音越来越小,但短短几句话像是扎在了杭芜声的心里。 看来那女人果然是想“卖女求财”。 但被强行嫁给这十一寨主,不就相当于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里? “这十一寨主强娶你也不知有什么歪心思,我能帮你逃走的。” “等封疆令一过,我带你去临江山,那是姐姐的师门,一定不会让你过苦日子的。” 那姑娘突然慌忙摆手。 “你误会寨主了!他待我很好,也并非是要强娶我!” 第128章 各种缘由 “寨主他不是坏人!就算是我们外寨人,他也都不曾瞧不上我们。” 杭芜声有些疑惑,“外寨?” 那姑娘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们琅疆苗寨大多依山而建,不过我们十一寨难得在平缓之地,此处便是内寨。” “而外围的山峭中坐落的人家,便是十一寨的外寨。” 那姑娘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开口解释道。 “我曾听外寨的长辈们说过,以往的外寨都是将穷苦无势的人赶去居住。” “前几代老寨主也都看不上外寨人,很少会注意外寨人的生活苦难。” 杭芜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依此言,那这外寨不就是变相的流放之地…… “而寨主将我带至内寨中,是想……是想让我远离阿妈……” 少女咬了咬嘴皮子,垂眸盯着自己的衣角才缓缓开了口。 “我不想嫁给那个成天游手好闲的缺牙男人,我甚至都没见过他几面……” “我怎么求阿妈都没用,还被关在屋子里,几次逃跑都被抓了回来,直到今早我逃跑,却撞上了寨主。” “但寨主见了我,转头吩咐手下要即刻迎娶我,不过却被追上来的阿妈给拦住了。” 杭芜声每听一句话,便拧眉几分,随后有些迟疑地开口。 “若你阿妈就是逐利攀附的性子,如今你嫁与寨主,她非但不索要好处,还极力阻止?” 那姑娘叹了口气,“我也不明白阿妈为什么就一门心思地只想让我嫁给那缺牙男人……” “当我来了这寨中,那些照顾我的姐姐们都来安慰我。” “只说迎娶一事是假,只是让我远离阿妈的控制,由此推了那门亲事。” 杭芜声眼中有些狐疑,“寨主位高权重,若他真想帮你,下命令解除这门亲事便可,为何大费周章……” 那姑娘指尖有些局促地攥着自己的衣角,轻轻叹了口气。 “我们寨子就算是寨主也无权干涉寨中百姓的婚嫁之事。” “除非……除非是寨主所相中的人,一切便可由寨主定夺……” 杭芜声轻抚着下巴思忖着,这一席话听来不无道理,可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合理。 但没等她想个明白,窗外悄然飞来一只机关小鸟,她便明白此处不可久留。 和那姑娘叮嘱和关切了几句后,杭芜声便匆匆离开了。 待他们一路赶回借住的人家时,才发现岑之笑和梁峋正无奈地站在楼前。 岑之笑看着牵着杭芜声匆匆赶来的方截云,眉梢微挑。 “没耽误吧?” 方截云大手一挥,“我哪有那么不靠谱啊!” 随即又指了指面前的人家,“不过现在这情况,我们是要流落街头的了?” “之笑姐,你到底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让那十一寨主都下逐客令了?” 岑之笑耸了耸肩,“你可别冤枉我,是这户人家主动将我们请出去的。” “不过寨中对仡楼迦的评价并不低,他们也只是怕我们给寨中带来祸端,情有可原。” 方截云更是不解地挠了挠头,“这只不过就派人请你去一叙,他们便能看出有祸端?” “真的不是这仡楼迦强下命令?” 梁峋看着眼中充满狐疑之色的方截云,不禁淡淡开口。 “不过顺势而离,能少些纠纷,也并非流落街头。” 岑之笑也轻掩着嘴角的笑意,清了清嗓子。 “本姑娘会让你们流落街头吗?那仡楼迦想和我谈条件自然得准备不错的歇脚处。” “再者,虽说是仡楼迦请我一叙,但派来的人却并非善茬,这户人家不可能看不出来。” 方截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眼中的神色渐渐清晰了起来。 “脑子糊涂了,按理的确是只需派名侍女相邀,而来者身手不凡,或许是提防师兄?” 方截云的视线逐渐落在了依旧气定神闲的梁峋身上,不禁想起茶摊上师兄一闪而过的失态。 一旁的杭芜声沉默半晌,在她垂眸细想间,似乎意识到自己不能简单地去揣测这十一寨主。 更何况这一路上寨中安居乐业之景,她也尽收眼底,多少也能证明这寨主并非暴虐武断之徒。 但她听了那姑娘家中的荒诞之事,仍旧是蹙起了眉头。 她上前两步,刚想开口,却被前来的侍女给打断了。 “岑姑娘,寨主派我来接各位去歇脚处。” 那侍女朝岑之笑微微颔首,语气温柔。 杭芜声只得后退两步,但眼角余光却瞥见了那侍女的羽毛绣花鞋。 熟悉感让她不觉抬眼,却正正好撞上那侍女含着笑意的视线。 杭芜声只是默不作声地敛了敛眼中神色,依旧淡然地跟在众人的身后。 待他们到了歇脚处,夜色已经笼罩了整个寨子,岑之笑估摸着自己该去赴约了。 方截云正疑惑着师兄竟然会如此淡定地面对着之笑姐要独自赴约一事。 他很确定今日在茶摊并没看错,便好奇地拉着梁峋喋喋不休。 岑之笑看着眼前这一幕,只是无奈地笑了笑,可刚想起身离开,便被杭芜声给拉到了一边。 她将在寨中西北处吊脚楼中所见所闻的都向岑之笑细细谈来。 将这些事情一并了解后,岑之笑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倒是杭芜声拉着她的衣角,思来想去还是对于岑之笑独自赴约这事有些担忧。 岑之笑轻轻拍了拍杭芜声的肩膀,眼中淡淡的笑意宽慰着她,此事无妨。 寨中夜色寂静,银汪汪的月亮挂在山头,料峭的寒风倒是吹得岑之笑的鼻尖已是通红。 她将手捂在厚披风里,只伸出两根指头提着那灯笼,照亮着前路,独自朝着记忆里的路线走去。 她稍稍喘了口气,一时间白气氤氲,嘴里残留的味道,是梁峋为她熬的祛寒汤。 的确没有冷到汗毛乍起,赶路的步伐也不再凝滞。 她又吸了吸鼻子,后背前腹的阵阵暖意更是让她舒心了不少。 得亏她聪明,从现代传送了暖宝宝前后护身,不然她这小身板哪顶得住山寨夜里的寒风。 等她再次走到了仡楼迦的吊脚楼前,但却没有一盏灯光,仿佛楼内的人已经歇下了。 岑之笑皱了皱眉,低声喃喃道,“这小子又在耍什么花招?” “我可没有花招,你不觉得今晚的月亮值得好好欣赏一番吗?” 仡楼迦的声音悠悠然地从楼顶传来。 岑之笑抬头,后退两步,才看见楼顶似乎隐隐约约有一个坐着的人影。 她又打量了这吊脚楼的高度,以她那三脚猫的功夫是上不去的。 便转身将手中的灯笼轻轻地放在了院中的石桌上,自己裹着披风也顺势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 “那你慢慢赏月,麻烦你赏月的时候也别忘了叫我来干嘛的。” 仡楼迦轻声一笑,“在下面看月亮多没意思。” 话音刚落,岑之笑便觉得腰间一紧,寒风凛冽中夜色朦胧,再一定神,自己已经稳稳地落在了屋顶上。 她看着身边依旧一脸若无其事的仡楼迦,没好气地僵硬一笑。 “怎么,这上面的月亮跟下面的不是一个?非得上来吹冷风?” 岑之笑心里一阵烦闷,尽力克制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 仡楼迦微微偏头,“冷?” 说罢便递来一碗烈酒。 “喝这个,暖一暖。” 岑之笑只是轻轻挡下了仡楼迦递来的酒碗。 “已服过祛寒汤,再喝你这酒,多此一举了。” 她本就不爱饮酒,更别说要在这仡楼迦的面前饮酒,绝无可能。 仡楼迦伸出的手顿了顿,垂眸间,便自顾自地饮下了那碗酒。 第129章 再遇鬼蛊 银白的月色在一片沉寂的寨子里显得亮汪汪的。 岑之笑只觉得屋顶的寒风吹得她脑门凉凉的,她转头看着指尖把玩着酒碗,但依旧望着月色的仡楼迦,开门见山。 “你假意迎娶新娘除了帮助她们逃离苦海,应该还有些借助亲事才能达成的私心吧。” 仡楼迦眼中的月色突然清亮,但随即又垂下眼眸,有些打趣地开口道。 “那这有私心,便是不配与你成亲了?” 岑之笑倒是不在意地耸耸肩,“你有没有私心我都不会和你成亲的。” “不过,人有私心是很正常的事,再者,你所给予的帮助又不是假的。” 仡楼迦轻轻抬眼看向岑之笑,俊美的脸庞上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但很快便眉梢微挑。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是假意娶亲,再多说两句也无妨。” “十一寨的内外寨曾经有很明显的等级划分,但随着当权者意识到外寨地处险要,这地方便不再只有穷苦人居住了。” “渐渐的,内外寨百姓之间的交流密切了起来,其中也不乏有年轻人相爱了。” 岑之笑裹了裹自己的披风,也看着夜空中的皎皎月色,顺口接过话来。 “但是内外寨积怨已久的矛盾并非那么简单就可以消弭的,若要通婚势必掀起波澜。” 仡楼迦把玩酒碗的手顿了顿,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又继续道。 “十一寨有个寨主不过问寨民婚嫁的规矩,便是第十五任寨主定下的。” “放宽嫁娶条件便是迈出了缓和矛盾的一步。” 岑之笑想起杭芜声的话,转而问道,“那,除了被寨主看上的人,是为何意?” “看似是霸权加身,都不过是缓和贵族的情绪而已,附骨之疽不可断然拔除。” 仡楼迦缓缓站起身,月光洒在他身上,发尾束辫的银环泛着隐隐地光泽。 “这几年外寨卖女求荣之事频发,而我也不过是刚好利用了这个规则罢了。” 岑之笑看着仡楼迦被风微微吹扬的衣袂,想起刚刚他讲述时的种种神色与反应,她知道这十一寨主并未说谎。 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你倒也聪明。” 可话音刚落,岑之笑忽的觉得后背发凉,便立刻捏紧了怀里的三清铃。 山鬼花钱的灼烧感提醒着她,周围的异动似乎与鬼邪有关。 眼前的仡楼迦也察觉到了什么,悄悄侧身将她护在了身后,沉声道。 “小心,是巫术。” 眼开清明,岑之笑看着周围渐渐溢动着黑青的浊气,所散发的气息与那日小们阿乃屋里的,别无二致。 “但这鬼驭鬼蛊,你能搞定吗?” 还没等回应,破空而来的飞翎差点划伤岑之笑的耳垂,得亏仡楼迦手中银环飞出,打歪了那暗器。 岑之笑气得咧着嘴暗骂一声,“不讲武德!等我逮着你,非得让唐纾和也刮刮你们耳巴子!” 但骂归骂,很快她便摇着三清铃,静心凝神地开始默念金光神咒。 鬼蛊是蛊也是鬼,眼下情况只能加紧做好护身。 黑夜里偶尔窜出的飞翎都被仡楼迦及时地给挡下了。 不过随着金光神咒的念诵,岑之笑发现那些青黑的浊气并没有上前袭击的态势,反而隔着一定的距离。 猛然间,她瞳孔微缩,心里暗叫不好,只能一边摇铃,一边扯着仡楼迦的衣角后退一步。 “这是在设阵,为的就是瓮中捉鳖。” “都说了没必要爬屋顶看月亮,这下好了,跑都不好跑……” 仡楼迦眸光凛然,他看着寨子后的山峭,忽而笑言道,“虽是成不了亲,或许我能试试抱新娘子吧?” 岑之笑微微拧眉,瞬间侧了侧身子,语速极快。 “抱就不必了,事态紧急,我能接受被扛着。” 仡楼迦眉梢微挑,倒是干净利落地扛着岑之笑纵身一跃,朝寨后山峭跑去。 而此刻的岑之笑本着苟活的心态,被扛着也依旧费力地摇铃驭使清气破口。 四出观察下,谨慎地为仡楼迦辨别出了逃离方向。 寒风猎猎中,灌木枯枝与她擦身而过,刺破了岑之笑的披风。 不过很快她便感受到一些追逐着的青黑的浊气在山脚下徘徊着不前,他们似乎已经暂时脱离了危险。 仡楼迦突然站定身子,将岑之笑轻轻地放在了地上。 紧绷的神经在松懈间,让她瞬间感受到被晃得翻江倒海的脾胃,垂头扶腰便是一阵干呕。 等她眼前的恍惚逐渐清明起来,这才发现自己面前好像是一座神庙,庙前是一具高悬的牛头骨。 在细看,她仿佛看见庙里深处溢出淡淡的灵光,很像是她在叙茂镇骆府里所见过的功德光。 仡楼迦朝着那牛头骨郑重行了一礼后,便朝岑之笑递了个眼神,随即便轻轻推开了庙门。 虽然不知此处供奉的是何方神仙,但岑之笑还是恭恭敬敬地跟了上去。 庙内隐隐燃着几盏烛火,虽说这神庙地处偏僻,但干净整洁的样子,像是有人常来打扫。 堂间奉有塑像,那塑像衣漆玄黑,红布盖身,右手拿银环,左手提宝刀,双目炯然有神。 岑之笑明显的感觉到,从进了庙内起,便有一股威严之气,浊气自是退避三舍。 仡楼迦转身从角落的木架上取了三根香,借用烛火点燃后,虔诚地对着神像拜了拜。 祭神完毕后,才堪堪转过身来朝岑之笑解释一二。 “这是我们十一寨的祖宗神庙,那被巫术所驭使的邪灵是不敢贸然上前的。” 岑之笑点了点头,心揣摩着这或许就类似于中原的家族祠堂,拜祖求庇。 “琅疆十二寨的宗支皆是源于琅疆十一元老,延续至今,每个寨里都有祖宗神庙,供奉着各自的元老。” 岑之笑点了点头,倒是叹了口气,“用巫术驭使鬼蛊,我在五寨也曾见过,想必对抗时引起了注意。” “或许这次便是循着我的踪迹来了这十一寨。” 仡楼迦却摇了摇头,“未必全面,刚刚突袭的飞翎,是九寨特有的燕回翎。” 岑之笑不禁皱眉,搞突袭还用标志性的暗器,这生怕别人不知道是谁下的手啊…… “近来与九寨的矛盾是明面上的,所以他们觉得不需要避讳什么吧……” “九寨多少物资都靠十一寨提供,他们勇气可嘉啊,敢激起正面矛盾……” 岑之笑说着说着,都想要为九寨的大胆和勇气鼓掌了。 仡楼迦靠着墙角缓缓坐下,淡淡一笑,“因为他们知道,矛盾之下,我不会轻易断了物资……” “他们就是找准了内外寨有矛盾激化之势的时机,内忧未平,外患无心啊……” 仡楼迦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岑之笑转眼便察觉出了不对的地方。 尽管一路疾驰,但他胳膊处衣物还是被飞翎刺破了,上面隐隐爬着的似乎是鬼蛊。 “你中蛊了。” “我知道。” “那便不用废话了,我助你驱蛊。” 仡楼迦敛了敛神色,“庙内神气能暂时压制住这巫术驭的蛊。” “可你若贸然施术,在祖宗神庙里,异族之术,恐有冲撞。” 岑之笑只是转身也取了香给点燃,也朝神像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那我上柱香,和你的先辈说明一下。” “没有哪个先辈会看着自己的后代白白送掉性命的。” 第130章 驱蛊 “虽说身处这琅疆之地,但我们玄门道术与其并非相悖,甚至有同源之处。” “你也别多虑了,目前性命才是最重要。” 岑之笑朝仡楼迦靠近,俯身查看时,不禁皱眉。 “这鬼蛊当真厉害,虽是有所压制,但不及时处理,仍旧会伤及性命。” 仡楼迦靠在墙边,只是无力地笑了笑,眼中的疲惫之色更甚。 “那驭鬼蛊的真凶估计还徘徊在神庙外,你若竭力助我驱蛊,万一被钻了空子,你还怎么逃出去?” 岑之笑一边查看着那些鬼蛊的动静,一边倒是很淡然地开口道。 “这你倒不用担心,久久未归,我的伙伴们自是会来寻我的。” “你就这么信任他们?更何况庙外情况难明……” 岑之笑摸了摸胸口的山鬼花钱,“你与其废话我与他们之间的信任,还不如看看自己的状态是否还能驱蛊。” “目前附着在你身上的鬼蛊数量并不多,还是有机会能够及时驱除的。” 仡楼迦缓缓地叹了口气,他刚刚暗自护住要脉已是竭力一试了。 “就算是寥寥的蛊虫,威力也非常霸道,它并非以毒害人,而是以咒夺脉……” “所以啊,我还是要劝劝你,不如省点力气逃跑……” 岑之笑并没有理会仡楼迦的劝说,只是在确定了鬼蛊的位置后,便盘坐着静静地调息凝神。 “若你非要和我做一对亡命鸳鸯,黄泉路上搭个伴,我也不拦你……” 仡楼迦的话语越来越轻,字间的喘息也越来越沉。 作为新时代好青年的岑之笑还是没忍住,她默默睁开双眼,朝仡楼迦白了一眼。 这人要真是死了,恐怕硬的都不是尸体吧,而是他那张嘴…… 不过她心里也清楚,这看似轻薄的话,无非是想要激她离开。 不过看在眼前的虚弱的仡楼迦,怎么说也算是救了自己,她便不再呛声,细想起梁峋教她的咒语。 抬手摇铃,悬于眼前,清气相溢。 “若你现在驱不了蛊也无妨,虽算不上精通,但驱蛊,我也会。” 此刻庙宇内的铃响显得格外清脆,一声声如涟漪一般震荡开来。 随着岑之笑念力的集中,丝丝缕缕的灵气逐渐将那匍匐着的鬼蛊尽数包裹。 但在用念力与这鬼蛊对抗时,她能明显感受到,这其中功力的确与那日小们阿乃房间内的有所不同。 似乎更加狠厉,尽管这神庙里的威压对这浊气有所压制,但她依旧觉得有些吃力。 岑之笑眉间一沉,张口念诵,字句沉稳。 “天无梁,地无柱,魇蛊人者,还着本主,一更魇蛊不能行,一午魇蛊不能语,太山昂昂,逐杀魅光,魅翁死,魅母亡,魇蛊大小,驱将入镬汤,急急如律令!” 咒语所溢出的力量如洪钟一般将四周被鬼蛊处隐隐溢出的那躁动暴虐的浊气逐渐弥散。 忽的屋外起了一阵狂风,岑之笑的耳边渐渐响起了窸窸窣窣如鬼语一般的声音。 虽不尖锐,但就像是苍蝇一般嗡嗡地在耳边萦绕,闹得人心烦。 岑之笑只是微微拧眉,可目光依旧凛然。 庙宇内的烛火突然闪烁,倒显出几分诡异,但那隐隐的火光在跳跃间,映在了堂间神像的双眸内,熠熠间似是起了一阵肃杀。 烛火的闪烁在一瞬间抑止。 岑之笑轻轻扬眉,开口喃喃着,“你们的祖宗神还真的挺护犊子的。” 话音一落,臂间用力,铃响更胜,声声清脆,丝毫不惧这鬼言鬼语。 仡楼迦双目微阖,但蹙起的眉间难掩痛苦之色,要将噬脉的鬼蛊拔除体内,难免会承受钻心的痛苦。 鬼蛊的影子渐渐暗淡,被三清铃的灵气包裹着消减,倒是给了仡楼迦喘息的机会。 他缓缓伸手将身后发辫上扣着的银环取下,灵活旋扭间,与挂在颈上的吊坠扣合。 那是一枚镶银的骨哨。 调息间,仡楼迦将骨哨吹响,凝神施行蛊术,通过以内驱使将鬼蛊逼退。 岑之笑见状,心神更加稳定,摇铃施术也越发得心应手,屋外杂乱的风声逐渐停歇。 仡楼迦的蛊术到底精通,鬼蛊的拔除之势更显,而三清铃中溢出的灵气包裹着鬼蛊,终是消磨殆尽。 一时之间的安静似乎是在证明凶险的结束。 但岑之笑没敢放松警惕,敏锐地感知着周遭环境,确定再无异象后,才缓缓放下摇铃的手,暗暗舒了一口气。 “鬼蛊已驱,可算是保住你的性命了。” 仡楼迦轻轻地闭了闭眼,勉强扯出个笑容,口中的骨哨缓缓落下。 在寒冷之下竭力摇铃,岑之笑的指尖早已有些发麻,但她却缓缓起身,走向神像前的香案,抓上了一把香灰。 她转身蹲在仡楼迦的身侧,将他右臂浸着血迹,有些破损的衣袖撕开,赫然是被燕回翎划破的伤口。 或许是在林中扛她时,依旧用劲稳住了她,不让她摔下地去,仡楼迦的伤口微微有些撕裂的迹象。 岑之笑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随即迅速地抹上了香灰,取下腰间装饰的腰带以作包扎。 仡楼迦看着仔细包扎的岑之笑,眼神有些微动,随后笑言道,“你察觉了?我还以为我藏的挺好。” “我眼睛没瞎,不过当时驱除鬼蛊才是最要紧的。” “现在处理你这伤口,也算及时。” 当时仡楼迦扛着她在林子里穿行时,她早已敏锐的五感便隐隐有所察觉,这在暗中出其不意的燕回翎应是伤了仡楼迦。 等到了这祖宗神庙里,她便更加确定了。 仡楼迦的目光轻轻地落在了右臂上,那绑着的腰带上绣花鲜艳,蝴蝶成双的刺绣栩栩如生。 他眼角笑意淡淡,又转头看向岑之笑,缓缓开口。 “岑姑娘的救命之恩,我可得以身相许……” 岑之笑并未理会,只是注意到了骨哨上的血迹,这鬼蛊终究是让仡楼迦元气大伤,当务之急还是得将他安顿好。 “以身相许就不必了,有功夫说闲话,还不如省点力气调息。” 现下本就是入了冬,山上更是风寒,虽说庙内会暖和几分,但依旧杯水车薪。 眼前仡楼迦本就是受伤之躯,若再受风寒,说不定真得再搭进去半条命。 岑之笑想着自己衣服里的暖宝宝还能撑些时间,便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在了仡楼迦的身上。 “你伤了元气,可你面前的我,既不会医术,也背不动你。” “所以不管是撑到援兵来,还是我下山请人来,都得花时间。” “……你真的确定他们会来?” “小爷我这不就来了!” 话音刚落,方截云就踏进了神庙大门,扬起无害的笑脸,看向靠坐在墙边的仡楼迦。 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岑之笑的身前,她眼底藏着的紧张渐渐放松,唇角是久违的笑容。 梁峋眉宇间的担忧未消,只大步向前,走到岑之笑身旁蹲下,他将自己捂热乎的披风解下,轻轻地给岑之笑披上。 随即又仔细地查看着眼前这眼中含笑的少女,是否有受伤。 “别紧张,我没受伤,只是累了点。” 岑之笑轻轻拉过梁峋的手,用力地握了握,“我们约好的,我放心大胆地去赴约。” “你会来接我的。” “我信你,也相信我自己。” 第131章 变数相逢 梁峋伸手轻轻抚过岑之笑的额间,朝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又转眼看向了靠在一边,呼吸缓慢的仡楼迦,双眼微阖,唇失血色。 他走上前,只淡淡一句,“得罪了。” 便伸手替仡楼迦搭脉查探。 方截云看着面色有些苍白的仡楼迦,也蹲下身来,忙不迭地将挂在腰间的水壶取了下来。 “我就说,怎么师兄还让我在水壶里装上汤药呢,原来是要救这小子啊……” “我还以为又是给之笑姐熬的汤药呢……” 这话引得岑之笑默默地丢出去了一个白眼,要不要这么笃定她必喝汤药的buff啊! 方截云悄悄避开了岑之笑的白眼,装作无事发生一般,顺手点燃了火折子,轻轻举在了梁峋身侧。 探脉后,梁峋依旧面色镇静,将腰间布袋里的针灸包拿出,取出银针在火苗上停留了片刻。 而后一言不发地于仡楼迦的要脉处施针,通滞舒凝,调息保脉。 施针结束后,他才朝仡楼迦淡淡开口。 “已护住要脉,待下山及时医治,便不会落下后遗病根。” 仡楼迦略有些疲惫地睁开双眼,朝梁峋点头示意着,“多谢。” 方截云看着仡楼迦此刻的面色有些缓和,便伸手将他轻轻扶起,把水壶递在了他的嘴边。 “小爷我从来就是侠义良善之人,你都虚成这样了,我就勉为其难给你喂个药吧……” 仡楼迦只是笑了笑,倒也能屈能伸,将那壶中的汤药喝下。 庙外寂静,只能隐隐听见风掠过虚掩着的窗沿的声音。 “想必寨主的手下也快到了,还望寨主多加注意静修调养,早日恢复。” 说罢,梁峋便朝岑之笑身侧走去,回身时,他的眼神淡淡的掠过了神庙内的祖宗神像。 又不咸不淡地开口道,“祖宗悲悯,倒是不希望寨中矛盾丛生。” 仡楼迦听闻只是垂了垂眼眸,并未回话。 此时门口似是掠过一阵风,白日里戴着银面具的黑衣男子出现在了神庙内。 他看着满脸虚弱的仡楼迦,只迅速闪身于前,动作干脆,但并不莽撞。 他小心地将仡楼迦背了起来,沉声道谢了一句,便迅速下了山。 离开神庙前,仡楼迦忽的偏过头看向岑之笑,笑意淡淡,凤眼微眯像弯弯的月亮。 “不对劲,他这个笑非常不对劲!” “我刚刚给他喂汤药,他可不是这么朝我笑的啊。” 方截云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岑之笑,又悄悄转头瞥了一眼梁峋,但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我觉得这仡楼迦的眼神可不清白,但也仅仅是我认为啊……” 岑之笑并没有接过方截云的话闲聊,只是看着为自己轻揉着掌心和指间的梁峋,缓缓开口问道。 “在寨子里遇到了棘手的事吧?” 这一次,方截云将水壶收好后,顺着嘴便抢先回答了。 “之笑姐聪明啊,这一次你猜得没错,他们十一寨寨内有内鬼。” 岑之笑缓缓偏过头,用问询的眼神示意方截云继续。 “十一寨和九寨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些复杂,但总得说来算不得平和。” “那仡楼迦身侧的侍女,便有九寨安插的细作,今晚那人本想使阴招害我们。” “但你也知道,师兄多厉害啊,那人自然没得逞,不过也被她给跑了。” “芜声觉得这一夜动荡,便留在寨中以防万一,这才没跟着上山。” 岑之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很快就笑着揶揄了一句。 “以前都是杭姑娘、杭姑娘的称呼,怎么现如今也叫上芜声啦?” 方截云的耳根突然就红了,连忙摆了摆手,即刻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他僵硬地岔开了话题,“这大晚上天寒地冻的,待在山上不合适,我们还是赶紧下山吧。” 说着还不自然地干咳了两声,手足无措地理了理衣服,便自顾自地朝外走去了。 可这下却把岑之笑逗乐了,掩着嘴咯咯地笑出了声。 “还以为这小子有多能言善辩呢,没想到这么不禁逗。” 一旁的梁峋难得气定神闲地接过话茬。 “从靳州城一路走来,杭姑娘对截云的态度的确变了不少。” “你这话一说,看样子我错过了不少好戏啊!得空可要好好跟我说道说道……” 门外突然传来方截云别扭的声音,“那什么!我怕冷,我先下山了啊!” 随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岑之笑才慢慢止住眼下欣慰的笑意。 刚想站起身,却察觉自己刚刚耗力太多,等回过神来,腿脚已然有些发软。 可下一秒梁峋就将她背起,走出了神庙。 梁峋下山的速度很快,身姿疾驰间,每一步依旧踏得很稳健。 不过山风料峭,吹在岑之笑的脸上仍旧是有些刺骨,她将头埋在了梁峋的脖颈间,轻声说道。 “在给仡楼迦止血的草木灰里,我悄悄从现代传了些消炎消毒的药粉,混入了其中。” “希望他的伤口不会恶化,要是他再缺胳膊少腿的,这十一寨的局势便更难明朗了……” 前方的路渐渐能看见寨子里的点点灯火,梁峋沉声宽慰着岑之笑。 “无须担心,今晚一事,他并非有勇无谋,不会让自己陷入残缺的后果。” 岑之笑也轻轻地应了一声,对梁峋的这番话她也并不意外。 “我原以为这鬼蛊背后的真凶是循着我的踪迹来了这十一寨。” “可现在看来,对于那个驭使鬼蛊的真凶来说,或许我才是那个突然闯入的变数。” “但对于仡楼迦来说,或许他本就计划在今晚揪出寨中内鬼……” 甚至可以说,今晚皆是变数,反而又误打误撞。 在仡楼迦带着她逃上山头时,她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不相信仡楼迦在自己的老巢中埋伏,真的会是完全毫无防备。 并且那戴着银面具的黑衣男子功夫并不弱,没道理不能赶来及时救主。 那么眼下最有可能的便是,今晚九寨伏击一事,便是仡楼迦早已算好的,以身作饵也是他计划的一步。 但他们一行人来了这十一寨便是一个小小的变数,今夜赴约也都是仡楼迦顺势而为的将计就计。 这样一来,相约之事是真却又不那么真,便能降低九寨的警惕。 待她随着仡楼迦停在了十一寨的祖宗神庙前时,心下便又有了一个推测。 便是另一个变数为何。 若九寨的伏击在仡楼迦的把握之中,那驭鬼蛊的真凶或许他未能预料。 她本以为这次的鬼蛊与小们阿乃房中的同出一源,但在与其对抗之时,她便察觉并非如此。 他们一行人入十一寨的这个变数和新鬼蛊的变数意外相撞,倒是碰出了一丝生机。 “两寨之间互相算计,但到头来,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 房间内火盆滋啦作响,杭芜声转身递给岑之笑一个小巧的手炉。 “就算我们闯入了仡楼迦原本的计划,但我们终究不会轻举妄动。” “他就这样拉着之笑姐淌入这危险的浑水,还老把成亲挂嘴边,我呸!” 方截云抱拳靠在墙边,愤愤不平地啐了一口。 岑之笑转头看向梁峋的眼睛,此刻他的眸光似平静幽深的湖水,里面只有她的身影。 这一眼,她便知道,自从一进这十一寨,眼前人便与她不谋而合。 她忽的咧开嘴笑了笑,看向方截云和杭芜声。 “或许,是因为他不得不选我呢?亦或许,我也早已知晓呢?” “毕竟,在此之前,他身边还有那个内鬼。” 第132章 花腰带 “幸得处理及时,寨主目前并没有性命之忧,我这就开些调理的方子,还望寨主按时服用。” 一旁的苗医谨慎地将仡楼迦右臂的伤口重新清洗处理,随后又退到一边取来纸笔书写药方。 仡楼迦静静地躺在床榻上,双眼微阖,床榻边散落着的正是那沾着血污,临时包扎所用的花腰带。 待那苗医将药方交予守在一旁的面具男子后,便收拾着药箱离开了。 那面具男子沉默不语地仔细看了看手里的药方子,房间内的两位侍女便轻轻走上前,俯身去收拾床榻边的杂物。 侍女刚想将那沾了血污的花腰带拿走,却被正闭目休息的仡楼迦出言叫住了。 “将这花腰带好生清洗后,送回我的房里。” 可那花腰带看着并非是绸质昂贵、刺绣精致的样子,甚至于上面的血污也很难完全清洗干净。 侍女小心翼翼地捧着那花腰带,虽然有些不解,但也不敢妄加揣测,只是恭恭敬敬地应下后,退出了房间。 屋内又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那面具男子倚靠站在窗边,难得打破了夜里的沉默。 “你上心了。” 这不咸不淡的语气,仿佛他只是再平常不过地说着早春的花要开了。 仡楼迦微阖的双眼突然睁开,身后发辫早已开解,发丝凌落在枕上。 他只是调侃地笑了笑,“我不是一直在说着要与她成亲吗?” “不一样。” 面具男子将药方揣进了怀里,又转身轻轻拉上了窗户,再次出言。 “你在意这花腰带。” “你好好休息,药方子我明早亲自去抓。” 随着屋内烛火的熄灭,渐渐离去的脚步声倒是让仡楼迦无声一笑。 “我倒是忘了,这花腰带的含义,还是阿姐亲自教给你的。” “你肯定记得挺牢。” …… 岑之笑看着眼前的方截云听了她的一番推测后,依旧有些迷茫,又笑着解释道。 “堂堂十一寨寨主,既然能察觉出身边有内鬼,难道还不能得知我在五寨的所作所为吗?” “禾珠说过,十一寨寨主向来我行我素,我虽然给了他我来十一寨的理由,不过单凭我那几句话,他不会如此放心我们……” “所以他一定会去查我们的底细,你们刚到琅疆或许查不出什么,但我在五寨驱除鬼蛊一事,他一定能知晓些许……” 方截云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脑袋,“难不成这个仡楼迦早就知道会有鬼蛊突袭一事……” “可不应该啊,之笑姐你刚刚不是说,仡楼迦只是料到了九寨的伏击,而这鬼蛊不是一个变数吗?” 梁峋坐在一旁,淡淡开口道。 “仡楼迦未能料到这鬼蛊狠厉非凡,超出了他的判断之内,怎么就不算变数呢?” 岑之笑顺势点了点头,“没错,他的确能打听我的事,但五寨毕竟是圣女的地盘,他所得知的并不完全。” “所以他当下选择的只有我,并且,他也在赌,赌我这能力并非空架子。” 杭芜声轻蹙眉头想了又想,“如此一来,之笑姐在这局里便是不得不去之人。” 转念间,她似乎明白了几分,又看向了岑之笑。 “所以这仡楼迦将成亲挂在嘴边,是在忌惮身侧的那内鬼?” “那么这一切都说得通了,那内鬼就是今日我在寨中西北吊脚楼所见的侍女。” “那双羽毛绣花鞋我不会认错的,可见这内鬼还涉及了不少要事,是该提防。” 方截云倒是叹了口气,“总感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芜声和我提及的这仡楼迦金屋藏娇娶亲之事,我还没想明白呢,怎么就又扯上了九寨呢……” 岑之笑耸了耸肩,“眼下这九寨和十一寨之间的棘手之事没那么简单,或许九寨想要对付的人得添上我一个了……” 方截云看向窗外仡楼迦住处的方向,颇有些不满地嘟囔着。 “去首寨之事迫在眉睫,在这儿停滞久了恐生问题,看来得尽快解决其中矛盾……” “不如明天我直接开门见山,好好问一问这仡楼迦,要是再打哑迷……” 方截云忽然转头看向梁峋,“师兄,特殊时期,如果我出手打这带伤的人,祖师爷不会怪罪我吧……” 梁峋眉头微挑,只是缓缓起身朝房间外走去,留下淡淡一句话。 “你觉得呢?” 夜渐深重,久待在姑娘家的房间内总归有失体统,方截云挠了挠脑袋,朝杭芜声挥了挥手,便也跟上了梁峋的步伐。 盖上厚厚的毛毯,岑之笑不一会便沉沉的睡去了。 这一睡着,只觉得浑身暖烘烘的,像是有阳光暖暖的洒在全身,脸上还痒痒的。 岑之笑不自觉地伸手挠了挠脸颊,睁开眼,便又是熟悉的竹海波澜。 再一抬眼,便撞进了梁峋如湖水一般沉静明澈的双眼,而她此刻正枕在梁峋的腿上。 她只见梁峋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伸手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 “你闯入我的梦境,可是越发的频繁了。” 岑之笑缓缓坐起身,倒是俏皮一笑,“那我们的梁老板是不欢迎我来此一游咯?” 梁峋只是轻轻地握住岑之笑的手,他看着岑之笑弯弯的眉眼,倒是颇为认真地开口道。 “是我想你了。” 这话让岑之笑调笑的神色微微怔住,眼角倒是泛起了害羞之色。 她本以为梁峋这般寡言少语之人,或许经不得她这三言两语的轻佻之语。 可没想到他却这般正经,这让她之后怎么心安理得地满口开嘴炮啊…… 岑之笑兀自的小表情却让梁峋放在了心间,颇有些紧张地开了口。 “是我话说得太过分了吧?若是让你不适的话,我之后言语一定三思。” 岑之笑再次抬眼看着梁峋,却噗嗤笑出了声,她第一次听出梁峋的言语中带有笨拙难安的语气。 “你本就不是轻浮之人,我相信你不会有冒犯之举的。” “所以,若我们的相处都这般小心翼翼,那这样的感情岂不是累人心?” 看着眼前依旧带有紧张之色的梁峋,岑之笑却忍不住伸手去揉了揉他的脸颊。 她轻轻伸手,指尖温热,抚平舒展了梁峋的眉间。 “没关系的,我不介意。” “我日前不是说过?你之后可得多想想我。” “你这样真诚的肉麻,我岑之笑可是来者不拒!” 说着,她又眉眼弯弯,“若是你也介意,那我不就不能叫你阿峋了。” 梁峋轻轻点了点头,垂眸轻言,“可以的。” 他又自顾自地应了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害羞。 “可以这么叫。” 岑之笑牵着梁峋的手,“阿峋,我在现代倒的确打听到了一些事。” “那山鬼花钱或许真是你先祖所有之物。” “而你的这具身体或许也是你先祖的躯体。” “最重要的是,如今你附着在这具身体的,是你的天魂,不过……” 岑之笑的语气顿了顿,有些犹豫,可梁峋淡淡地接过岑之笑有些踌躇的话语。 “不过单就一魂穿越于此,要成为一个完完整整、行动自如的人,三魂七魄皆不可缺。” “所以这原有的躯体内是存在人、地二魂的,才能凑齐三魂让我成为一个心智齐全的——” “活人。” 第133章 两魂蹊跷 岑之笑看着眼前纷飞的碧绿,风过处,两三片竹叶轻轻地落在了梁峋的肩头。 她抬头看向梁峋,缓缓地拂去了肩头的竹叶,“也对,你道行深厚,肯定是料想到了这一点。” 梁峋面色依旧沉静,只是眼中思绪难测。 “此前我一直认为是三魂一体来了这古代,况且在我冥想时,三魂之间并无冲突。” “后来也是从你口中得知,穿越至这古代的,只是我的一魂而已。” 岑之笑有些踌躇地开口道,“我担心这会是夺舍了别人,更担心你与这时代联系更甚,难以回去。” 梁峋轻轻握住岑之笑的双手,嘴角淡淡的笑意似乎是在安慰她。 “夺舍单凭一魂是难以成事的。” “何况我再次通过冥想去沟通这具身体的其他两魂时,隐隐察觉其中情况并没有那么简单。” 岑之笑偏过头,试探性地开口,“那么说来,体内若是有别人的一魂,三魂之间肯定不会如此太平吧……” 梁峋轻轻地点了点头,“这便是蹊跷之处,那两魂留在体内的似乎只是力量,而并非完全的魂质。” “没有记忆没有意识,就像是只在躯体内留下了这两股力量……” “等着你这一魂来这躯体内,让其成为完整的,活人。” 岑之笑利落地接过他的话,又看向梁峋此刻深邃似幽潭的双眼,心里渐渐有些担忧。 一开始,她本想着自己既然能在古现代来回穿梭,便有机缘将梁峋带回现代。 可现如今,她本就未能想明白这一魂入体的缘由,而这副躯体以及那两魂又是迷雾重重…… 一时之间,她揣测不透这到底是给了梁峋这一魂一线生机,还是保住这副躯体的一线生机…… “没关系的,我不会有事的。” 忽的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香味,梁峋凑近的脸庞就在她的眼前,她看着他眉间的温柔,心下安定了不少。 毕竟,自乱阵脚,得不偿失。 岑之笑舒展开微蹙的眉头,倒是想起了在荆吾山时,她向卜卦道长提及过山鬼花钱的事。 现下这山鬼花钱极有可能是梁峋先祖的,同时又在方截云的印证下,这山鬼花钱也是梁峋古代躯体主人的所有物。 那么……或许还能有一个安慰。 “万一这副躯体真就是你先祖的,不妨想想,也许是你的先祖为了保你平安而给了一线生机。” 她看着梁峋,眼睛里是亮晶晶的真诚,“哪怕你就当我这话是心理安慰也好。” “无妨,你好好休息,无需在梦里为我劳神费心。” 可这话却让岑之笑眉头一皱,气鼓鼓地看向梁峋。 “你不要总是无妨无妨的,那既如此,我也学学你的无妨,这些于我而言也不算劳神费心。” 梁峋微微一怔,而后便将岑之笑轻轻地揽在怀里,沉沉一句。 “那你陪陪我就好。” …… “这天可是越发的冷了,我有个小物件,可能你用的上。” 鼻尖除了隐隐约约饭菜的香味,耳边还有方截云模模糊糊的声音。 岑之笑缓缓地睁开眼朝屏风外看去,门口似乎是杭芜声和方截云在交谈。 杭芜声看着被塞在手心里精致的小物件,形似十二面骰子,但却温热非凡,让她有些凉意的指尖都舒适了许多。 她抬眼看向方截云,眉宇间有些淡淡的疑惑。 “这个是?” “它比一般的汤婆子热得更久,加之小巧玲珑,掌心一握便是。” “山间冬季的寒意更加刺骨,你将它拿在手上,亦或是揣在怀里都行。” 方截云眼神期待地看着杭芜声,却有怕她有负担,紧着开口道。 “今日我心情好,便想送你礼物。” 杭芜声语气有些踌躇,“可是……” “你拿了我的小礼物!可得好好保护我!毕竟我武功不及你……” 方截云慌张开口,故作调侃的语气扯出借口,也只是为了让杭芜声放心。 杭芜声握紧了手里的小物什,倏的莞尔一笑。 “那便如此。” “真好啊,那方小侯爷心情能不能再好一点,也让我沾沾光。” 岑之笑收拾好自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眼角眉梢的笑意都带着调侃的意味。 方截云悄悄后退一步,不自觉地偏过头,眼神却只敢落在自己的衣袖。 “之笑姐你醒啦,我给你们送来了早食,你们趁热吃吧……” 岑之笑默不作声地看着方截云耳朵的薄红以及杭芜声眼角处难掩的娇俏笑意,故作淡定地挑了挑眉。 没想到啊没想到,方截云这小子还有害羞的时候,这几分笨拙,哪还有和她呛声的架势。 她忍着笑,顺势转身拿起了圆桌上的饼糕,又朝他们招呼着。 “别站在门口吹冷风了,你俩都进来坐着吃饭吧。” 方截云站在门口有些犹豫地笑了笑,刚想开口,但手腕一暖,他便被杭芜声拉到了圆桌旁。 岑之笑将这一切看在眼底,将桌上的碗筷朝方截云推了推,“这个时候还客气上了?” 方截云只是挠头一笑,加之早上自己没来得及吃饭便匆匆赶来,的确有些饿了,便动起了筷子。 岑之笑直愣愣地盯着自己面前的那一碗粥,有些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 “梁峋呢?” 方截云拿起碗筷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了岑之笑,“师兄被仡楼迦给叫去了。” 看着并未言语的岑之笑,他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又害怕师兄和岑之笑之间生了嫌隙,便急急忙忙地出言解释着。 “之笑姐无须担心,师兄向来是讲分寸的人,不会做出过分的事情——” “嗯,我知道啊,我不担心。” “我只是在想,我把碗筷都给你了,那我待会的吃相岂不是很难看。” 方截云皱了皱眉头,又猛然地瞪大了双眼,有些不可置信地开了口。 “所以,之笑姐你在那儿面色凝重了半天,就是在思考这个?” “那是当然啊,我得快快吃完去找他们啊。” “但又不想被你小子抓着把柄嘲笑一番。” 岑之笑理所当然地耸了耸肩,将手里的饼糕塞进了嘴里,又端起碗喝了两口粥。 一旁的杭芜声将自己的筷子和饭匙递给了岑之笑。 “之笑姐你放心,他要是嘲笑你,下次我一定加训他。” 岑之笑只是将剩下饼糕又吃了两口,推过杭芜声的手笑了笑。 “你俩好好吃,我两三下对付对付得了。” 说完便起身朝仡楼迦的住处走去了。 方截云看着岑之笑离去的背影,有些迟疑地朝杭芜声问道。 “所以,这是生气了还是没有生气啊?” 而杭芜声一脸淡定且认真地回复,“没有。” 早上风寒,岑之笑正懊恼着怎么没揣个汤婆子出门时,便已经走到了仡楼迦的住处。 吊脚楼下,那面具男子正候在门口,环臂倚靠,见她来了,也只是抬眼微睨,让出一个身位。 凭着以防万一的精神,岑之笑向面具男确认了仡楼迦的房间后,便这么大摇大摆地上走了进去。 她推开了仡楼迦的房门,梁峋抬眼看着她,只淡淡一句,“来了。” 岑之笑点了点头,毫不意外地扬起了笑脸,举着手朝屋内的两人打了个招呼。 又挑眉看向眼底闪过一丝意外的仡楼迦。 “没死呢?这是好事啊。” 第134章 神灵赐福 仡楼迦坐在桌边,看着眼前推门而入,却依旧气定神闲的岑之笑,倒是有些意外。 眼前的少女没有丝毫兴师问罪、怒气冲冲的模样,反而扯出话茬朝他打趣。 他忽的唇角微勾,微挑的眼角流露出笑意,“我还以为岑姑娘是来找我讨说法的呢。” 岑之笑颇为无辜地耸耸肩,转身坐下,不紧不慢地给自己斟了杯茶水。 “说法当然是要讨的,但治病疗伤更要紧一点。” “寨主要是死了,那我可是要烧纸向你讨说法了,那多麻烦。” 语气虽淡,但话里话外都是毫不客气地调侃。 “若我身亡,也难为你还能记着给我烧纸。” “你要讨说法,这岂不是能让你一辈子都挂念着我?也算是一件美事。” 仡楼迦盯着岑之笑,微挑的凤眼里流转的神色捉摸不透,只是眯眼一笑。 岑之笑并未理会,垂眸的目光落在了桌边的药方上,她一本正经地抬眼看向梁峋。 “既然他都邀你来替他诊脉了,那你给他开的药方里加一味哑药,不算过分吧?” 梁峋神情淡然,无声地点了点头。 这倒让一旁的仡楼迦生出些许疑惑,“问诊之事你告诉她了?” “并未。” 梁峋淡淡回话后,便伸手在那张药方上勾画一二。 岑之笑得意地摆了摆手,“这不需要告知我,我也能猜个七八分。” 这十一寨刚刚拔除内鬼,寨内或多或少都暗藏着信任问题,目前这种情况,仡楼迦无法全心相信寨中苗医,也是情有可原。 加之在山上祖宗神庙中的种种情况,这就让本有所求且置身两寨漩涡外的岑之笑一行人成了仡楼迦唯一能斟酌的选择。 昨夜里仡楼迦的伤势情况,岑之笑看在眼里,至于梁峋的医治有无用处,经过一晚的休养,想必他对自己的状况也心知肚明。 所以当岑之笑从方截云的口中得知梁峋被仡楼迦给请去了,便也不难猜测问诊这一情况。 但就算是猜错了,她也不担心。 因为在仡楼迦看来,此番选择或许有风险,但既然双方都有所需,不妨以此达成合作,相互掣肘。 再者这频繁的来回穿越,早就让岑之笑明白了,世上哪有那么多事事胸有成竹的情况,伴随着风险才是常态。 仡楼迦看着一脸了然的岑之笑,突然间笑容更盛,轻佻的眼神里竟有些许认真。 “看来我果真识人不错,你的确是我最佳的成亲对象。” 岑之笑两手一摊,“多谢抬爱,但绝无可能。” “药方没有问题,但邪祟的影响并非轻易能够平复,我加了两味药,有助于你的快速恢复。” 梁峋的声音缓缓传来,将修改的药方再次递给了仡楼迦。 “多谢。” 仡楼迦礼貌地点头应道,随即又轻轻地拍了拍手,朝门外吩咐道。 “相舒,进来吧。” 门被悄无声息地打开,面具男子慢慢地走了进来,仍旧是熟悉的面无表情。 岑之笑不自觉地抖了抖肩膀,小声地朝梁峋嘟囔着。 “多亏这位仁兄,让本就入冬的季节又冷了几分啊。” 相舒缓缓走近,将仡楼迦递给他的药方谨慎地揣进了怀里,听过几句叮嘱后,便转身退出了房间。 房间内又恢复了安静,仡楼迦再次打破了沉默。 “你们想去首寨,但如今十一寨和九寨的关系,若不平息矛盾祸事,恐怕你们步履维艰。” 岑之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些她倒是明白,所以和仡楼迦达成合作便是最优解。 仡楼迦继续说道,“如今十一寨是胶着之地,内忧外患一同聚集,这突然加剧的内外寨的矛盾应是少不了九寨的挑拨。” 岑之笑恍然想起杭芜声说过那内鬼穿着羽毛绣花鞋,正是那寨中西北阁楼处,照顾那些女子的侍女。 “莫非……你是故意将那侍女安排在那阁楼里?” “你假意迎娶那些女子,除了身为寨主的责任,或许其中也应该有九寨的关系吧……” 仡楼迦的住处离那西北角的阁楼并不远,透过虚掩的窗户还能隐隐看见远处阁楼的檐角。 “今年外寨说亲之事频频,便已然有些蹊跷了,更何况那些媒人的口径都是男方家中条件殷实……” “外寨早前便是穷苦凋敝之地,虽说这些年来有所改善,但依旧是远远不够。” 那被救下的姑娘好似也说过她的阿妈要将她嫁给一个游手好闲的的男人,却一口咬定是让女儿去享福的…… 岑之笑喃喃道,“或许九寨就是在这上面大做文章……” “毕竟,于外寨百姓而言,能让日子好过便是最要紧的事,所以这一点便很容易成为突破口。” 一旁的梁峋倒是不动声色地微微拂袖,那虚掩着的窗户立刻被盖得严严实实。 “这一年的调查,想必十一寨主已经有了不少结论了吧。” 的确,身为一寨之主,怎会毫无能力,更不可能对九寨的行为没有头绪。 岑之笑转头看向仡楼迦,顺势点了点头,就喜欢这种把线索结论现成得摆在面前的感觉。 不劳而获真是人生一大美事。 仡楼迦耸了耸肩,将所得出的推论都娓娓道来。 这一年来,外寨的确有获财之法的传闻,尤其这些频起的亲事中,男方几乎都是游手好闲之徒,但却在这一年中,家境变得逐渐殷实。 这样莫名出现的生财之道,不得不让仡楼迦注意几分,毕竟,如若这是惠民利民之事,或许能够有效缓解内外寨的矛盾。 可这一番打探,得来的结果却显得有些荒谬。 “外寨富裕的原因,是神灵赐福。” 此话一出,却让岑之笑默默地皱了皱眉头,原因荒唐得竟让她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尽管这神灵赐福不着实际,荒诞可笑,但又的确给外寨百姓带来了可视的财富。 外寨众人竟就这般开始供奉起这凭空传来的神像,听信那神像所谓的神谕。 “若要长久富裕,便断不得这外寨里的结亲喜事。” 仡楼迦当然能够判断出,这样的事情发生,无非就是冲着他们十一寨而来的阴谋。 如此没头没尾的神谕难免会引得人猜想,结亲喜事或许与这背后的阴谋有所关联。 在不断的暗中查探下,终于让仡楼迦查出了这神像与九寨有蛛丝马迹的关联,便在心下有了一个计划。 一直以来,别人眼中的仡楼迦向来是我行我素,治寨虽不荒唐,但阴晴不定。 所以他抢亲外寨姑娘一事,也并不突兀,寨中百姓也只当他年轻气盛。 况且长期以来的习惯,让内寨人都不太过多关心外寨人的安危,抢亲一事顶多觉得惋惜,便也不了了之了。 仡楼迦依旧任其陌生神像一事在外寨大行其道,只是通过破坏婚事以观察九寨的反应。 就算察觉有内鬼,他也不戳破,而是故意将其安排进他抢亲之事中,甚至让那侍女亲自照顾那些抢来的姑娘们。 如此一来,九寨的目的便渐渐浮出了水面。 仡楼迦轻轻将尾辫上顺至胸前,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束发的银环,缓缓开口道。 “寨外茶摊一闹,或许诸位印象深刻。” “那么,你们还记得换生蛊吗?” 第135章 换生蛊 窗外寒鸦几声在山间回荡,枯枝在风中的声音清脆,倒是让岑之笑回想起了几分。 在茶摊前,那姑娘的阿妈好像就用“换生蛊”威胁过仡楼迦,似乎是一种一命换一命的蛊术…… “换生蛊是我们十一寨特有的古老蛊术,本该是由历代寨主传承至今的……” “不过在我们琅疆土地上也曾有过几次大规模的战争,危急的环境下,换生蛊便失传了。” 岑之笑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思忖道。 “若是失传的话,那以此威胁你的换生蛊,难不成,是假的?” 仡楼迦笑了笑,眼底是转瞬即逝的自嘲。 “那日茶摊前,我能解了那妇人下的蛊,便已能证明这不是真正的换生蛊。” “但换生蛊失传太久了,那妇人所下的蛊的确与换生蛊有异曲同工之处,我也不敢完全断定两者毫无联系。” “复兴换生蛊一事花费了好几任寨主毕生的心血,到如今在我手里信息依旧不完整,我也只能勉强猜测……” “那妇人的换生蛊,或许参照了真正的换生蛊……” 岑之笑撇了撇嘴,小声嘟囔着,“若你们的复兴都尚且艰难,但却被一个妇人轻易地学去了半分,这不蹊跷吗?” 仡楼迦沉了沉眼眸里的情绪,自顾自地开口,“我是真没想到,九寨还惦记着我们的换生蛊。” “说到底,应该是你们琅疆的大巫师对这换生蛊心心念念吧。” 一旁沉默已久的梁峋缓缓开口,随即语气顿了顿,似乎是想着安慰一句。 “不过既是一寨绝学,那便不会轻易地被外人学了个全。” “有胆子在我的地盘里设局谋划,定然是跟首寨脱不了干系。” “但九寨不仅在外寨造势神明,还如此急着让我外寨少女结喜事,不难查出,这跟换生蛊有关。” “而且九寨此次出手,定有大巫师的支持,说不定还真被他们寻到了一些换生蛊零碎的信息。” “所以你是想将计就计?整合九寨所得知的有关换生蛊的信息?” 岑之笑自然而然地接过了仡楼迦意味深长的话茬。 但当她抬眼看见仡楼迦眼里的笑意时,几乎是一瞬间举起双手比了个叉。 “把你想夸我聪明的话给我咽回去!你这后面的内容都递到我跟前了,我说出来也很正常吧!” 拒绝骚话!从现在做起! 仡楼迦看着岑之笑皱眉的模样,故作受伤地撇了撇嘴角,但眉眼间的俊俏却不减分毫。 “若没猜错的话,十一寨的巫师也都被召集去了首寨吧。” 梁峋再一次打破了尴尬的沉默,仡楼迦听闻此言,倒是点了点头。 “的确,目前局势复杂,还有鬼蛊的风险,十一寨没有巫术可用,便只能仰仗各位的玄门道术了。” 今日一趟,岑之笑获取的信息也算是足够了。 她看着梁峋眼中了然的神色,又抬眼朝仡楼迦礼貌一笑。 “各取所需,还望合作愉快。” …… 虽是寒风萧索,但小院里的两抹身影倒是引得路过的孩童驻足观看。 “芜声……今日不妨就,就练到这里吧,呼呼……” 方截云腿上绑着沙袋,正在院子里原地跑着,眼中有些央求地看着杭芜声。 “芜声?阿声?你看,你看,呼呼,天这么冷,要不,要不进屋,暖和暖和?” 寒冷的空气里,方截云的鼻子冻得有些通红,可怜巴巴地再次看向杭芜声。 杭芜声只是静静地抚了抚耳后散落的发丝,难得笑脸相看。 “精进武学一事可是你自己提的,所以你叫我什么都没用。” “你说是吧,方截云?” 方截云看着杭芜声嘴角的笑意,立马正了正颜色,毕竟,有一种恐惧叫做,来自连名带姓的称呼。 他暗暗地撇了撇嘴,又自顾自地叹了口气,沉气蓄力,继续原地抬腿。 甚至依着他的性子,都没功夫去将那些趴在墙根看热闹的小孩给赶走。 萧索的空气中突然传来尖锐的破空声,银光乍现,杭芜声眉间一凛,瞬间长鞭挥斩。 方截云侧过身子,有些踉踉跄跄地稳住身子,长鞭从他耳边掠过时,一枚银牌堪堪落在了地上。 杭芜声迅速地来到了他的身边,尽管刚刚喘过气来,他依旧不自觉地将杭芜声护在身后。 他抬眼,看向银牌所来的方向,小院口缓缓而来的正是带着银面具的相舒。 而趴在院外的孩子们也早都逃之夭夭了。 方截云皱眉,有些不解地开口问道,“阁下这是何意?” 相舒眼神平静得似乎不带丝毫温度,只是冷冰冰地开了口。 “那二人三番四次搅乱寨主的亲事,如今又不顾礼节冲撞了寨主,已被关押看守。” “寨主仁厚,并不愿牵连他人,但内寨已然是没有二位的容身之地,还请尽早离开。” 话音刚落,梁峋的配剑便也被相舒扔在了地上,不等质询,他便利落地转身离开了。 院子里又落得了一片冷清,杭芜声眉头紧锁,看着相舒远去的方向喃喃着。 “这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难不成今早的赴约,真是羊入虎口……” 方截云缓缓蹲下身来,默不作声地拾起掉落在地的银牌以及配剑,那剑柄上的剑穗让他心下了然。 一阵战术清嗓后,他朝着相舒离去的方向,扯着嗓子大声喊道。 “不待就不待!你们绑人才是欺人太甚!小爷我现在就出去,我也找帮手好好跟你们说道说道!” 说罢,便气冲冲地拉着杭芜声,一边大声抱怨,一边转身进了房间收拾行李。 刚进房门,杭芜声便压低了声音,忍住了语气里的笑意。 “你这演技退步了,傻里傻气的。” 方截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哪有时间去精心演一出戏嘛。” 但很快又挑眉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不过小爷我依旧是聪慧非凡。” 刚刚从方截云大喊的那几句话里,杭芜声便明白了眼下的情况可能并不真实。 而那骂骂咧咧的几声并非是让相舒听的,而是专门说给那些乐于扒墙根的人听的。 或许过不了几天,再经好闲事的人一传播,这消息就得在这十一寨人尽皆知了。 “别贫了,既然计划有变,就赶紧收拾东西,离开这里吧。” 她并未多问,毕竟此刻的内寨不能让她完全放下心来,许多事都可路上再做商议。 但等方截云收拾好行李,再次站在房门口的时候,杭芜声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傻子,难不成你想捆着沙袋奔波啊?你都不觉得腿上有些异常吗?” 方截云猛然低头看着绑在自己腿上的沙袋,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脑袋。 “我就说,刚刚怎么不太对劲呢,这两步路走得一点都不得劲儿。” 杭芜声看着眼前的方截云将梁峋的配剑背在身后,警惕着周围,确定并没有外人。 她这才朝方截云走近,低声问道,“前路去往何处?” 方截云刚解下腿上的沙袋,将沙袋整齐地放在门框边,转头指了指一条路。 “我们去外寨。” 第136章 一出好戏 从内寨赶往外寨,得绕上几条小路,或许是他们离开得及时,杭芜声一路警惕也并未发现有尾随之人。 她压低了声音,朝身旁的方截云问道,“院中一幕,你是如何识破的?” 方截云眼角眉梢带着点得意,暗暗指了指后背的配剑,悄声说道。 “那当然是以我对师兄的了解啦,师兄的配剑是从来不会系剑穗的。” “更何况这环佩样式的剑穗,我一看便知,这其实是我曾偶然做成玩意儿的机关物件。” 这三言两语一下便点通了杭芜声,她了然地点了点头,“所以,这机关物件里,藏有关键信息?” 方截云轻声应下,悄悄凑近说道,“内有纸条,外寨生乱,九寨作祟,拜神有异。” “内容很简单,但根据之前之笑姐梳理的线索,凭借小爷的聪明才智,外寨一行,不成问题。” 杭芜声不自觉地伸手敲了敲方截云的脑袋,“少得意忘形,到时候进了外寨还得静观其变。” “你要是捅了娄子,我可不救你。” 方截云挠了挠头,讪讪一笑,“放心!保证不冲动行事!” 杭芜声又想起给他们下逐客令的面具男子,“蹊跷之处不止一点,那仡楼迦的护卫并不是会多言多语的人。” “可给我们说上的那一番话,一字一句客套得就像是谁教他的一样,话里说内寨容不下我们……” “或许也印证了之笑姐他们兵分两路的想法。” 方截云忙不迭地点了点头,“以师兄的身手,我才不相信会被扣押,一看就是配合那仡楼迦演的一出戏。” “若配剑是传递信息,那这银牌,是圣女给之笑姐信物,为何也一并扔了来。” 杭芜声摊开手掌,仔细地瞧着掌心的银牌,眉宇间浮现出一丝不解。 “自有用处吧,我们还是抓紧去九寨,瞧瞧这拜神有异倒底是何事。” …… “怎么?你舍得把你金屋藏娇的小阁楼给我们住?” 岑之笑一边打量着阁楼的陈设,随即又转头看向仡楼迦,“这屋子里你救下的姑娘们呢?” 仡楼迦淡淡一笑,“放心,虽然抢亲只是计划的一环,但身为寨主,是不会罔顾寨民的性命的。” “做戏做全套,和这些姑娘假意成亲后,便会寻个暴毙的理由,让她们假死脱身。” “逃离了那些枷锁,最重要的便是安身立命,我自会帮她们指明去处。” 岑之笑点了点头,难得朝仡楼迦投去了赞许的目光,“虽然你说话难听得要死,但你的确是个好寨主。” 仡楼迦眯眼一笑,“多谢岑姑娘夸奖。” 窗外寂静的空气里,只有飞鸟而逝的声音。 轻轻抬手间,一众护卫涌入阁楼,将站在一旁的梁峋团团围住,冷刃出鞘,寒光四起。 “不过住在这里的,只有你,可不包括梁公子哦。” 岑之笑眼中惊诧,满脸愠意地朝仡楼迦怒喝道,“你卑鄙无耻!将我们骗来阁楼就是为了瓮中捉鳖!” “既然你破坏了我的亲事,将我的新娘子放走了,那当然就得把你留下,做我的新娘啦。” 仡楼迦嘴角的笑意轻佻,手腕间当啷作响的银环倒显得有几分得意。 “至于你的小情郎,可就得乖乖地去寨中地牢里做客了。” 岑之笑眉间一横,迅速从怀里掏出三清铃,反手将山形铃柄狠狠地刺向仡楼迦,却被他腕间银环给挡下了。 察觉失手,她便又立刻转身朝梁峋靠近,想趁乱突破护卫重重的架势。 “笑笑,不可!” 梁峋低喝一声,立刻阻止了岑之笑想要进一步的动作。 岑之笑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看向梁峋的眼神充满了担忧,她眼角微微泛红,只是哽咽着声音叫着他。 “阿峋……” “看来梁公子还是更能明白局势嘛。” 仡楼迦的语气看似赞赏却带着淡淡的威胁之意,他又转头看向岑之笑。 “毕竟你们身上可有换生蛊,若不乖乖听话,你情郎的性命嘛,可就难说了。” 说罢,他微微挥手,一众手下就将梁峋押了下去,一时间,阁楼里安静得可怕,只剩对峙的两人。 仡楼迦一步步缓缓靠近岑之笑,银饰碰撞的清脆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他毫不在意她眼中的愤恨之情,只是轻轻俯下身来,贴近岑之笑的耳畔。 唇角微勾,语气戏谑。 “若你让我高兴了,说不定,我还能让你再见一见你的情郎。” 渐渐的,他更加贴近了几分,压低了声音。 “做戏做全套,见谅。” 岑之笑依旧维持着眼中的恨意,面色冰冷,但却从牙缝里悄悄地挤出一句话。 “演戏归演戏,但你要是敢苛待梁峋,老娘饶不了你。” 仡楼迦轻轻笑了笑,伸手掠过岑之笑的发丝,随即便转身朝阁楼外走去。 “你好好冷静一下,晚点我会派侍女来照顾你。” “改日挑个吉利的日子,我们成亲,可不要给本寨主哭丧个脸。” 随着阁楼的门缓缓关上,窗外也响起了振翅扑棱的声音。 仡楼迦冷言吩咐着院内的护卫好生看守,抬眼看了看寂寥的天空,便转身离开了。 房间内,紧绷着神经的岑之笑忽然舒了一口气,她缓缓抬手,拂去眼角的湿润,转身便瘫倒在了床上。 刚刚那场戏可耗费了她太多精力,她可得好好地歇一歇。 刚刚那一幕,她可是十分佩服自己的,要是在大学就有这么好的演技,那不得称霸话剧社啊! 虽然是稍微有那么点浮夸……但是鱼儿,哦不,是鸟儿已经上钩了。 “但这场戏这么一演,我不得以泪洗面,不吃不喝,才能符合现下情况啊……” 岑之笑躺在床上喃喃自语,但很快就皱起了眉头,不吃不喝……这不得要了她的老命啊…… “看来我得琢磨着打造非常规人设的人质形象了……” …… 天际处青苍一片,一座山头连着另一座山头,地势越发的坎坷不平。 一只锦雀穿梭在芜杂丛生的山峦中,翅膀掠过树枝,响起一阵窸窣。 在空中翻飞盘旋几许,而后轻轻地落在了一位女童的肩膀上,她偏过头,细细听着锦雀的几声啼叫。 又伸手轻轻摸了摸锦雀的脑袋,充满的稚气的声音带着笑意。 “看来那捅下的篓子可算是能够填补上了。” 女童小小的身影静静地站在无人的山头,厚重的毛帽戴在她的脑袋显得有些笨重,鼻尖也被寒风吹得通红。 她看着山下的寨落,扑闪的大眼睛里是盛满的笑意,叉腰间似是给说给肩头的锦雀听。 “雀儿啊雀儿,寨子里很快就会有喜事了,阿萝最喜欢热热闹闹了!” “嘻嘻!阿萝得赶紧告诉寨主,娶新娘子喽!” 女童小心地扶着头顶笨重的帽子,肩头的锦雀像是听懂了一般,钻进了那绒绒的帽子里。 女童转身朝着山下的寨子飞奔而去,林间回荡着她欢快的声音。 “嘻嘻,娶新娘子喽!” 第137章 三阿姐 外寨的吊脚楼几乎都分散在山间错落,堪堪才连成一片寨子,这相比内寨的热闹烟火,就显得有些冷清,但也不至于凋敝零落。 在这样的环境能有如此,看来仡楼迦所说的尽力缓和内外寨矛盾、努力带动外寨一事,所言不假。 不过走在外寨的小路上,方截云依旧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就算咱俩穿得很入乡随俗,但这外寨的人好像对陌生面孔毫不在意。” 他看着寨子里来往的寨民,似乎没有一个人向他们多投来几分打量的目光,他有些担忧地压低了声音。 “看来师兄的消息没错,这外寨一定暗藏蹊跷。” 杭芜声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思索之色逐渐爬上了眼角眉梢。 “既然外寨有异,我们要是贸然打听,恐怕会得不偿失。” 方截云暗自点了点头,但余光倒是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就不打听了,让他们自己说出来。” 还没等杭芜声回过神来,方截云便拉着她在一位妇人身后站定了身子,忽的语气激动地出言叫住妇人。 “终于找到您了!” 杭芜声眼看着方截云一瞬间眉头紧蹙,几乎是泪眼汪汪地拉过了那位妇人的衣袖。 眼前这位妇人正紧张着自己摔倒在地的宝贝儿子,被人叫住便转身抬眼。 待杭芜声看清这妇人,心下恍然大悟。 这人正是在茶摊处与仡楼迦起了冲突,想要卖女求荣的妇人。 杭芜声见状,便配合着以最快的速度换了脸色,眉间轻蹙时,已是满脸的愁容委屈。 那妇人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拦住她的两人,倒是有些紧张地将少年护在了身后。 “你们是什么人?是从哪里来的?” 方截云睁大了双眼,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哽咽,“您忘了?茶摊那儿我们见过一面啊!” 那妇人眼珠流转间突然想起了那日在茶摊时,似乎正是眼前的年轻人,很快她便拧眉撇嘴,“原来是你们这几个铁石心肠的自私小鬼。” “要不是你们的无动于衷,我女儿能被仡楼迦给掳去吗!” “阿妈,这样叫寨主不太好……” 那站在一旁瘦小的少年唯唯诺诺地说了一句,但很快便被那妇人喝止住了。 “闭嘴,小鬼头懂什么!” 说着便想拉着那少年转身离去。 方截云急忙出言阻止道,“是呀!早就听说仡楼迦独断专行,我们本想跟了上去找机会将那阿妹给救下来的!” 一旁的杭芜声轻轻抹去眼角的泪花,一瞬间软了语调,“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也是为人女儿,更是万般理解。” “可是!那仡楼迦非但不礼待我们从五寨而来的,反而还要胁迫我阿姐嫁给他!我阿姐不从,便将她囚禁,还关押了我姐夫!” 杭芜声越说越激动,几乎是声泪俱下,这倒将一旁的方截云给吓了一跳,但顾不得惊诧,便配合着继续说道。 “他们还将我们赶了出来,你看!我这腿上的伤痕就是他们打的!” 说着方截云撩起了裤腿,露出他那绑沙袋练武留下的红痕,睁着眼睛说瞎话。 眼前的妇人眼中的不悦渐渐散去,对他们也逐渐放松了警惕。 方截云见状继续开口央求道,“我们逃了出来,又受了伤,只想找个歇脚处……” “放心,我们明白知恩图报。” 对于卖女求荣的父母,抛出富贵的橄榄枝,这样的诱惑他们难以拒绝。 他靠近些许,压低了声音,“我们逃出来也并非一无所获……” 那妇人的眼中似乎闪过几丝光亮,悄悄张望着周围没什么人后,便凑近了些,示意方截云继续。 方截云看着眼前妇人变化极快的态度,尽力压制住自己想要上扬的嘴角,故作神秘地开口道。 “好多他们内寨赚钱的法子都被我偷偷打听了,惹了我们五寨的人,看他们以后还怎么嚣张!” 那妇人明显有些动摇,又瞅见杭芜声挂在胸前的小银牌,上面细小的蝴蝶雕花的确是五寨特有的。 方截云又低头看了看躲在妇人身后的少年,依旧喋喋不休。 “您想想,以后这孩子想要娶那内寨富贵人家的女儿,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几乎是一瞬间,那妇人就换了一副嘴脸,也不再细想,眼角眉梢憋出丝丝心疼之色,语气圆滑。 “到底是年轻人,还是太莽撞了,这不就在内寨吃了亏!” “来,跟三阿姐回家,有什么委屈跟三阿姐说!” 方截云感激不尽地点了点头,搀着抽抽搭搭的杭芜声便跟了上去。 等到了那三阿姐的家里,待她打量了周围,又关好了门窗,果然不出所料,话里话外都是在打探那求财之道。 但方截云这临时胡诌的话术,让他上哪儿去找这求财之道啊…… 眼看这局势快要陷入僵局,一旁的杭芜声倒是机灵,两三句话又绕回了阿姐被抢亲一事。 哭诉间情绪越发激动,两眼一翻便晕倒在了方截云的怀里。 方截云有些慌乱地看着怀里的杭芜声,有些苍白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痕,直到自己的腰间被杭芜声轻轻戳了一下,这才定下心来。 他轻轻抱着杭芜声,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却毫无反应,满脸的担忧地探了探鼻息后,充满恳求地看向三阿姐。 “她伤心过度晕了过去,我担心得紧,也无力话及其他。” “逃出来不容易,我现在只想好好照顾她,希望三阿姐理解,我们也是怕说了便又被赶了出去。” 那三阿姐看着眼前言辞恳切的方截云,也挑不出刺来,皱眉叹气后,便在柴房里腾出空间搭了个小床便让他们进去歇脚了。 犹豫再三,她才端了一碗热水进了柴房,但也没着急递给方截云,只是站在一旁,将那求财之道絮絮叨叨了半天才放在了地上。 可临出门时又撇过头来,“小兄弟,她真的只是晕了?没有病吧?” 在得到方截云的肯定回答后,才讪讪地离开了柴房。 柴房里临时搭架的床铺堪堪挤在角落里,甚至无需过多警惕,屋外也很难注意到这上面躺了个人。 但是以防万一,杭芜声干脆就这样躺着,盯着屋顶,压低了声音和方截云沟通着。 “你想要怎么糊弄三阿姐这个求财之道?从茶摊就能看出她不是那么对付的……” 方截云有些丧气地垂了垂头,“还能怎么办,继续演戏拖一拖呗……” “本来想套话拜神有异的,这下别把自己给套进去就算不错的了……” 杭芜声偏过头,倒是想起了一幕,“你有没有注意到一路上走来时,寨中几乎有很多人手里都拿着拜神的东西。” 方截云不由得凑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十一寨的祖宗神庙明明在后山,但他们去往的方向明显不是祖宗神庙。” “这么说,或许会跟拜神有异有关联,难不成这外寨有自己拜的神明……” 但很快方截云的眼睛就亮了起来,他神秘兮兮地笑了笑。 “那我知道该怎么办了,你只要好好的躺在这里演演戏就行了。” “套话这事儿,还得是小爷我才能滴水不漏。” 第138章 入神庙 不知是柴房简陋总有漏风处,还是堆积的灰尘太多了,杭芜声侧过头,不自觉地打了个喷嚏。 方截云见状连忙扶起她,将刚刚的热水递到了她的嘴边,看着她将热水喝完后,又脱下自己的外衣给她披上。 此刻已是傍晚时分,屋内的温度一定会一点点降下去,方截云皱了皱眉,可想夜里会有多难熬。 他打量了一番,起身将所有可能漏风的地方都用堆着的柴火给勉强堵住。 窗外的霞光渐渐漫进了稍显逼仄的柴房里,也一点点缀在方截云忙碌的身影上。 杭芜声静静地看着他,只觉得他暖烘烘的,她伸手轻轻拉住了方截云,一点点握住了他的手,手掌里渐渐传来一阵阵暖意。 两人手里是那专门为了取暖而做十二面骰,杭芜声抬眼看向方截云,淡淡一笑。 “不用担心,只要我们一起,都能克服的。” “你可不要小瞧我。” 方截云只是愣神了一瞬间,但很快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又盛满了笑意,认真又带着笃定。 “在我心中,你一直很厉害!我不会小瞧你,一辈子都不会。” 杭芜声耳朵渐渐泛起了微红,噗嗤一笑,刚想回话,却听见了远处细碎的脚步声,便立刻噤声躺了下去。 不一会儿,门外边传来了三阿姐的声音。 “小兄弟,阿姐家也不富裕,有块毯子你们凑合盖盖。” “我就不进去了哈,毯子也放在了门口,自己拿啊。” 等声音渐行渐远,方截云才推开房门,打眼一瞧,门口放着的那是什么毯子啊,拼凑缝补的一块薄薄的破布。 拿起来细闻,还有一股淡淡的霉味。 方截云哭笑不得地关门进屋,朝杭芜声晃了晃手里的破布。 “这三阿姐还真是勤俭啊,若不是还念叨着求财之路,我们或许连这块破布都捞不到。” 说罢,方截云便将那块破布递给了杭芜声,“杯水车薪也总比没有好。” 待最后一丝霞光没入山头,屋门外出现了三阿姐和方截云交谈的身影。 “三阿姐,我寻思近日事事不顺,可能是触了什么霉头,小妹如今又伤心体虚……” “我见寨中有人拿着香火,是有能够祈福消灾的庙宇吗?我想为了小妹去试一试。” 那三阿姐看着方截云恳切的目光,欲言又止,有些踌躇,犹豫着没有回话。 “姐姐姐夫已经遭难,我现在只想让小妹平平安安的。” 方截云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玉坠,“这东西是我竭力保下的,现在就给三阿姐了。” “希望能够换点上香祈福的物什,剩下的就都给三阿姐了,辛苦您对我们的照顾了。” 月色下,玉坠泛着温润的光泽,引得三阿姐目不转睛,接过时都难掩嘴角的笑意。 “都是身处外寨的可怜娃,阿姐我照顾照顾也是应该的。” 三阿姐滴溜着眼珠子,眼角的每一道细纹都透露着算计,她侧过头悄声说道。 “咱们外寨确实有神庙,灵验得很呢!就在前面三里地的山坡上。” “外寨穷啊,但有几户人家就是敬这神灵,全都发了!只要你虔诚祈福,你小妹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方截云点了点头,故作感激,郑重道谢,“就辛苦您明早准备一点香供了,祈福后我一定将那求财之道知无不言,以作报答。” 三阿姐将那玉坠收进怀里,轻轻摆了摆手,“不用麻烦,我上屋里给你寻一些就可以嘛。” “再说了,咱们这神庙,男娃得夜里去祈福才最灵验的。” 说罢,三阿姐便喜笑颜开地回了里屋,没一会就拿着用粗布条裹着的香供走了出来。 “你现在便抓紧去,待明早啊,好好跟三阿姐说说这求财之道啊。” 方截云点头应下,便朝着三阿姐指的方向赶去了。 这一路上的确是有三三两两的男子朝那神庙处赶去,仔细想来,白日里那些上香的人也好像都是女子…… 等到了神庙,方截云心下的蹊跷却更甚了。 眼前的神庙看似修建得体,却让他感受不到丝毫的庄严肃穆。 俗话说,宁住庙前不住庙后,这新建的神庙选址却故意挡在了寨落的前面,本就诡异。 大多的庙宇本就有镇物之能,可眼前的整座神庙,朝向为北,全无聚气化煞之用,反倒是阴风阵阵。 方截云谨慎地跟着那些男子走进了庙内,本就夜色浓重,庙内烛火摇曳间,却显得莫名的昏暗。 越往里走,越让他心里生出一股异样,等到了这神像前,他便更加确定此处或许是邪庙。 眼前的神像头盖红布,但依旧能看出是禽类神灵,雕刻点彩的羽翼栩栩如生。 在神像的两侧恭恭敬敬地站着两位低眉垂眼的神侍,手持小香炉,烟雾袅袅。 这一切看起来似乎毫无异常,可这神像上却单单横梁一根。 如此犯忌讳,但周围前来的祈福的人却个个都神情虔诚,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 方截云取出那破布里包裹着的香供,可刚拿出来,就断了两根。 “我就知道,三阿姐不会给我好货……” 他转身轻轻地挪步到一位看着比较好说话的寨民前,言辞诚恳。 “这位大哥,我祈福心切,路上走得着急了,香折了几根……” “但我怕不敬神明,能否匀我几根香火——” 那位大哥没等方截云说完,便点了点头,从手里分了两根香给了他,又压低了声音。 “庙内肃穆,声音小点。” 方截云点了点头,又顺势悄声道,“自然是要敬重神明,我也是生怕不妥就冲撞了神灵。” “烛火旺盛我怕熏坏了梁上,压着了神明。” 那大哥却撇了撇嘴,小声嘟囔着,“这我们能不知道?根本不敢造生横梁,看见了吗?神明有灵,屋顶生藤,生生不息。” 方截云顺着那大哥的视线看去,可映入眼帘的明明就是神像上的横梁。 难不成在他们眼里这横梁是藤蔓丛生…… 虽说心中疑虑颇多,但方截云还是敛了敛神色,依葫芦画瓢勉强行了祈福之礼。 但靠近神像,俯身行礼时,他却总是有意无意听见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很轻微,但却无法避免。 堂前一阵风,盖住神像的红布却纹丝不动,虽满腹疑惑,但他知道不能轻举妄动。 仅仅跪拜行礼,他便清晰地感受到投于他身的视线。 那左右侍立的神侍不容小觑。 他垂眸间,眼角余光瞥见的却是那神侍脚上穿的羽毛绣花鞋,心里也有了七七八八的猜想。 但此刻若急于求成,恐生事端,既然他以身入此地,现如今也只能将计就计,才能全身而退。 庙宇内,方截云并未有任何行动,只是祈福完毕后,便跟着那群人一同离开了神庙。 路上冷清,那些人祈福的寨民大多都沉默不语,只是低头匆匆赶着路。 方截云难得没有搭话的念头,同样一言不发地朝三阿姐家走去,等下了山坡他才转头朝那神庙的方向望去。 “满是忌讳……” 说罢,转头便满脸担忧,“都让你好好待在柴房里休息了,这样危险的事,万一被发现……” 杭芜声的身影从树林里渐渐走了出来,轻声笑道。 “可我要不在,那俩神侍恐怕不会放松对你的警惕。” “你又如何取得香灰呢。” 第139章 神侍 方截云紧张地拉过杭芜声,仔仔细细打量一番,依旧难掩眼中的担忧。 “那俩神侍如此警惕,万一伤着你了怎么办!” 当神庙里起了那一阵风时,他便意识到,杭芜声也悄悄地跟了过来。 杭芜声抬眼,看向方截云的眼神柔和,伸手轻轻拂开他额角稍显凌乱的发丝。 而后才慢慢的安慰道,“傻子,你这张陌生面孔出现在神庙里,他们就会放松警惕吗?” “不如我稍微制造一点动静,转移他们的注意力,给你争取一点时间。” “我知道的。” 方截云下意识地接过话,但又突然发觉自己似乎说漏了嘴。 其实当他从三阿姐的嘴里得知“晚上拜庙”,便隐隐猜测这庙里一定不容小觑,既是邪庙,又怎会如此简单。 虽说在内寨时他便猜测得知,师兄将计就计之下使的是兵分两路的计策,但是他也明白就算计谋在手,时间依旧紧迫。 佩剑对于师兄来说,是不离手的存在,既然选择用佩剑传递信息,便是告知他,一切抓紧。 所以,他来不及从长计议,只能选择以身犯险。 就算是以身犯险,他也想把杭芜声平平安安地摘出来。 杭芜声难得眉眼弯弯地一笑,可心下松的那口气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庆幸自己及时赶到了。 “我可是很聪明的,你瞒不了我。” “再说了,你不是一直知道我很厉害吗!以我的轻功,我肯定能全身而退的!” 少女得意地摊了摊手,但轻松的语句间却尽是安慰,她看着眼前月色下的方截云,想要舒展开他眉间的愁意。 话音刚落,她便腰间一暖,少年宽厚的胸膛伴随着心跳声的起伏,耳边的呼吸声似薄纱,痒痒的,却让她泛起薄红。 方截云只是将脑袋轻轻埋在杭芜声的脖颈间,沉下声。 “下次不许了。” “万一……又找不到你了。” 没有命令,反倒是带着一点祈求。 杭芜声稍稍呆愣,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方截云。 平日里潇洒肆意的少年此刻安安静静地抱着她,似乎是觉得自己失态了,又连忙松了手。 他侧过脸,轻轻垂下头,不敢去看杭芜声的眼睛。 后退两步才闷闷地开口道,“抱歉,是我唐突了,对不起。” “你可以揍我出气的。” 杭芜声只觉得眼前蔫了吧唧的方截云有些好笑,忍俊不禁地开口道。 “无妨,我知道你是关心我。” “若我真生气了,你的手臂早就骨折了。” 方截云这才敢抬头看向杭芜声,眼中是皎洁的月色,“我刚刚的确举止失礼,担忧不能是借口。” “我虽然平日里嬉皮笑脸的,但我绝不是轻浮之人!” 杭芜声看着眼前的方截云非常认真地向她解释,点了点头,“我知道。” 忽然她又伸手捏了捏方截云的脸颊,顺势轻轻抱了抱他,一本正经地开口。 “我怎么可能让自己吃亏,扯平了。” 说罢,便转头朝三阿姐家走去,留下方截云一人呆愣在原地。 “愣着干嘛,跟上来。” 杭芜声转头朝他挥手,方截云晃过神来,扬起一个清朗的笑容,应声跟了上去。 小小的柴房里为了保暖,方截云将门窗都尽量关严实了,昏暗的环境里只有火折子淡淡的光亮。 “我们想要在暗中行事应该是不可能的,不过按理来说,既然已经警惕至此,下一步就应该是灭口……” “但却放任了陌生面孔离开了神庙……” 方截云回想起在神庙里感受到的一切,“他们的确警惕我,但拜神时我能感受到,那并非是杀意。” “反而更像是监视。” 杭芜声眉宇间的思忖之色突然明晰了起来,她似乎渐渐意识到在神庙里隐隐的蹊跷之处是什么了。 “那两个神侍,不是人。” “准确来说,不是活人。” 方截云转头,缓缓说出自己的猜想。 “在琅疆这个地方,不是活人,却能有活人行为处事的模样。” “莫非这也是蛊术?” 杭芜声只是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难说。” “不过,你在神庙内部有什么收获吗?” 方截云耸了耸肩,撇嘴道,“这神庙修的啊,那是一言难尽。” “修庙供神向来就是讲究颇多,我就算不精通风水,但跟着师父也去过不少观,这神庙一眼便能看出,选址一塌糊涂。” “思来想去,我倒是觉得更像是养煞。” “养煞”二字让杭芜声眉梢微挑,忽然间就想起了靳州城齐府里“五鬼运财”,听来似乎也是聚煞的局。 “莫非跟那靳州城的也是如出一辙?” 方截云摇了摇头,“倒也不至于如此凶煞,但那尊神像一定有问题,神侍还不是活人,更加诡异了。” 说罢,他又小心翼翼地取出藏在袖侧银饰里的香灰,缓缓开口道。 “那些长期去神庙拜神的寨民应该都陷入了幻觉,所以他们眼里所拜的神明都是能使生机盎然,受自然垂青。” “我原以为致幻的东西会藏在那些香柱上,可我从寨民手里讨来的香似乎并没有异样。” 杭芜声看着那一点点香灰,回想起从远处注意到神侍手里都有香炉。 “莫非是香炉里的燃香有问题?” 方截云摇了摇头,“我的修为虽然不够精深,但好歹是修道,体内有清气,还是能够察觉出致幻的浊物。” “香炉燃香入鼻,并未不适,反倒是拜神上香靠近时,有些心悸。” 他看着手里银饰中的点点香灰,沉声道,“香柱并没问题,表层的香灰也没问题,有问题的是本就聚集在香坛下层的香灰。” “香柱燃烧,香灰掉落,余温会让下一层的香灰催生致幻的浊物。” “俯身上香时,便更容易中招。” 杭芜声忽的有些紧张地探了探方截云的额头,“你没事吧?” “再不济,也有一些清气护身,我没事的,顶多就是有点犯恶心。” 方截云嘴角浅浅的笑意似乎是让杭芜声无需担心他。 “这外寨突如其来的诡异神庙应该和就在脱不了干系,我们的闯入虽然没能让他们立即出手,但应该过不了多久,九寨便能得知消息。” 杭芜声小心翼翼地取出挂在自己胸前的小银牌,这圣女信物上的蝴蝶雕花跟她在琅疆见过的众多蝴蝶绣品、雕刻都不一样。 蝴蝶翅膀的弧度更大,显得更加灵动漂飘逸,翅尾尖似乎还泛着淡淡的蓝色偏光。 她抬眼看向方截云,悄声道,“你觉得短时间内,能够让他们放弃这种盲目的信仰吗?” 方截云无奈地摇了摇头,“九寨一开始就抓准了外寨寨民的心理,想要破除,难上加难。” “既然如此,我们除了打探打探那尊神像,不如也抢抢他们的生意?” 方截云有些好奇地望向表情意味深长的杭芜声。 “我们不如也造神造势。” “与其破除,倒不如也用神明转移那些寨民的信仰。” 方截云眼中忽的闪过一丝光亮,但很快就黯淡了下去,“虽说信仰都是个人选择,但如此造神多少有些不敬吧,更何况还要以此哄骗寨民……” “再者,短时间破除邪异很难,但要造神,更不简单。” 杭芜声神秘地笑了笑,“谁说我们要凭空捏造神明?” “你不是跟我讲过?这十一寨本就有祖宗神庙吗?” 第140章 九寨贺礼 天光微亮,岑之笑窝在被子里,勉强睁开自己困顿的双眼,有气无力地看向站在床边朝她微笑的侍女。 “鸡都还没叫吧?仡楼迦又要发什么疯。” 这两天她为了装作痛哭流涕、寝食难安的模样,可是费了不少精力,就连夜里都得熬上一会儿,才敢安心地躺在床上睡觉。 她现在还能撑开眼皮子回应侍女已经是她最大的礼貌了。 侍女依旧保持着脸上淡淡的微笑,“岑姑娘,今日有要客上访,寨主邀请你一同赴宴。” 岑之笑立刻扯着被子盖住自己的头,“不去!”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侍女左右为难的声音又轻轻响起。 “岑姑娘,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今日九寨来访,设宴一事紧急,寨主本是想让姑娘以未嫁娘的身份共同赴宴的……” 话音刚落,只听见岑之笑浅浅的呼吸声,极度困倦的她,蒙上被子的那一瞬间就已经睡着了。 侍女站在床边,眉头轻蹙,像是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伸手缓缓地将岑之笑的被角掀开了一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岑姑娘,九寨的人马已经快到寨子里了,这次宴会真的万分紧急。” 迷迷糊糊中,“九寨”两个字传入了岑之笑的耳朵里,困倦立马清醒了一大半,她立马转头看向那侍女。 “九寨来了?!” 侍女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又难堪了几分。 “我知道姑娘这几日受了委屈,但是这次赴宴不得不让姑娘以未嫁娘的名义赴宴。” “未嫁娘”这三个字算是将岑之笑的困倦彻彻底底地一扫而光,她眉头紧蹙,飞速运转大脑想揣摩出这究竟为何。 这几日虽然和仡楼迦演了几场从大吵大闹趋渐于缓和的戏码,自己的剧本人设也不是什么宁死不屈,但剧情发展也不至于突进到这未嫁娘的戏码吧…… 并且他们故意联手演的这一场戏,还任由消息传去九寨,为的就是撇清他们之间的联系,放松九寨的警惕,将仡楼迦阴晴不定、浪荡纨绔的名头坐实。 若是有机会还能顺藤摸瓜,打探出为何仡楼迦频频抢亲,九寨还能按兵不动这么久,里面究竟和换生蛊有何关联。 可她未曾料到九寨会如此登门拜访,更没想明白仡楼迦为何非得让她以未嫁娘的名义赴宴…… 侍女见岑之笑的表情越发的凝重,便慌慌地又开口解释道。 “这几日姑娘与我们的寨主关系也有所缓和,我们寨主并非心狠手辣的人,只要好言相劝,他也不会强迫你嫁给他的……” “只是,只是……这次九寨是带着聘礼的,好像是要抢姑娘去成亲,所以才……” 岑之笑猛地一抬头,确定了那侍女并不是说的玩笑话,尽力地克制住了自己想骂人的冲动。 这些人是都有毛病吧,怎么?成亲是琅疆的时尚热点啊,每一个都要来蹭蹭热度…… 再说了,为啥都非得盯着她不放啊……难不成她真就是长在琅疆审美点上的女人? “姑娘,时间不多了,我先伺候你梳妆打扮吧。” “你要是我们寨主的未嫁娘,想必那九寨就算来了,也不敢轻举妄动的。” 这九寨打的什么算盘谁也不清楚,目前也只能将计就计,既然仡楼迦做了这样的准备,或许也是察觉到了些什么。 既然如此,不如给自己的剧本人设添上一笔惜命为上、左右逢源。 岑之笑装作委屈地叹了口气,寥寥几句“世道不公、珍惜生命”,便点头应下了这件事,起身让侍女为自己梳妆打扮。 等她一身银饰锒铛作响,盛装出现在仡楼迦的面前时,那眼中的一丝惊艳来不及隐藏,全被岑之笑看了去。 她只是笑了笑,见四下无人,便悄声打趣缓和气氛。 “千防万防,本姑娘还是没防住你未嫁娘这一手。” 仡楼迦敛了敛眉目神色,再抬眼看向岑之笑时,嘴角的笑意轻佻。 “我还以为你会气势冲冲地来质问我梁公子的情况呢……” “不过你既盛装前来,看来你还是不反感做我未嫁娘。” 她暗自扶额,又扬起虚假的笑脸,“我和他心有灵犀,你无需操心。” 这几日,她与梁峋之间本就可以通过梦境沟通,哪里还需要自己跑来质问。 随即她便又轻松地接过话来,“不过要是做你娘,我倒是很有兴趣。” “不过你想出这个损招应对九寨,是查出了些什么吗?” 忽然房间外传出嘈杂的声音,仡楼迦迅速俯身靠近,在岑之笑耳畔留下悄声的八个字,“换生蛊,合欢处子血。” 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侍女们慌乱的阻拦,房门还是被撞开了。 一位女童蹦蹦跳跳地走进了房间内,戴在头上的毛帽歪斜了也毫不在意扑闪的大眼睛里是充满稚气的笑意。 女童手里抱着一个用红布裹着的木盒,径直地朝仡楼迦走去。 “小迦哥哥!阿萝好久没见你啦!” 仡楼迦转头回了一个淡淡的微笑,只是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岑之笑的面前。 “许久未见,阿萝又生的可爱了几分。” 阿萝晃了晃手里的木盒子,像献宝似的想要捧到岑之笑的面前。 “新娘子好漂亮,阿萝要给新娘子送礼物!” 仡楼迦手腕一挑就轻轻拦下了阿萝伸出的双手。 “宴厅有许多好吃的,小伽哥哥派人送你过去好不好?” 阿萝摇了摇头,偏过头细细地打量着仡楼迦的身后的岑之笑,她眨眨眼,又扬起笑脸。 “阿萝不喜欢好吃的,阿萝喜欢热闹!” “娶新娘子最热闹了!寨主要娶小迦哥哥的未嫁娘,热闹!热闹!” 仡楼迦依旧维持着脸上淡淡地笑意,但眉眼处却冰冷渐起。 “既然是小迦哥哥的未嫁娘,阿萝的寨主就不能娶了哦。” 阿萝嘴角轻轻一撇,但很快又乐呵呵地笑了笑。 “但寨主也喜欢新娘子,为什么不能一起娶?” “把新娘子分成两半不就都可以啦!两门亲事,好热闹好热闹!” 这话一说,只让岑之笑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眼前这叫阿萝的女童在打量她时,她便觉得这张稚气的脸颊上总透着一股她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仡楼迦依旧微眯着凤眼,轻轻俯身,唇角微勾。 “小迦哥哥也一直喜欢阿萝的雀儿,不如也分一半给哥哥,怎么样?” 阿萝脸上的笑意轻轻一滞,似是赌气一般摇了摇头,摔下那个木盒子便往外跑去。 “小迦哥哥是坏蛋!阿萝不想和小迦哥哥说话了!” 确定阿萝走远了,岑之笑才舒了一口气,但又略带迟疑问道。 “就这样任她在十一寨乱闯?” 仡楼迦轻轻合上房门,“有相舒在,她不敢掀起什么风浪。” 岑之笑点了点头,又顺势用脚踢了踢地上的小木盒。 “这里面的东西不会有诈吧?或是蛊虫?” 仡楼迦转身拾起地上的木盒,眉眼间是冰冷的神色。 “若是蛊虫我能辨别,况且阿萝不擅长蛊术。” 说罢,他拆开了包裹着木盒的红布,缓缓掀开了木盒盖子。 一股淡淡地血腥气扑面而来,里面躺着的赫然是一只羽毛乌黑亮泽的乌鸦。 但仔细一瞧,这乌鸦的羽根处都是的血迹。 那些羽毛早已被根根拔除,只不过依照位置将羽毛用红线缝在了乌鸦的躯体上。 晃动木盒,被缝制的不仅是羽毛,还有乌鸦那被劈成两半的身体。 第141章 应嫁 饶是见过再多的诡异场景,岑之笑还是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仡楼迦将木盒轻轻盖上,沉声道。 “别被阿萝的外表蒙骗,她虽不擅长蛊术,但是通驭禽之术。” “更喜欢……飞禽自相残杀,从中选出她所心悦的。” 岑之笑缓缓地点了点头,“放心,能看出来,不是善茬。” 虽然阿萝眼中带有稚气,晃眼一看,似乎并不能从面相之中察觉出异常,仅仅孩童之姿。 人的面相之显很多时候是从内化开始,若是作恶之事多了,久而久之面相也会隐隐变化,那些凶恶的特征便会外显于像。 所以在阿萝笑眼望向她的一瞬间,依旧捕捉到了一丝诡异,她便暗自聚清气以观之。 印堂乃命宫,内我所在,主一生荣枯。 而阿萝的印堂浸绕着黑青的煞气,手上多少都沾染着杀孽。 岑之笑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道,“你与她相识?她真的是孩童吗?” 毕竟这世间奇人众多,虽是孩童身躯,但已经活了几十年,早是成人心性的也是有例可举的。 比如天山童姥。 仡楼迦倒是很肯定地点了点头,一边用红布重新包裹木盒,一边开口道。 “她曾是十一寨的人,是我奶娘的小女儿。” “她启智尚晚,但言语纯粹,本以为是赤子之心。” “却未曾想,纯粹的不过是顽童之恶,她天生便喜欢残杀撕咬的场景,这就是她口中的热闹。” 岑之笑突然变明白了为何难以从阿萝身上看出外显之恶的面相特征。 因为这并不是经年累月沉淀的杀心,能够扭曲面容,而是天生使然的恶意,她的确还是孩童心智,但正是这样,这份恶更加骇人。 “她手上的杀孽可能并非残杀飞禽那么简单吧。” 仡楼迦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岑之笑,眼睛微红。 “她的阿妈不曾放弃她,但她却亲手杀死了她的阿妈。” “只是为了烟霞之色,她在生辰时,唤猛禽将自己的阿妈和阿姐扑咬撕碎……” 岑之笑紧皱着眉头,心口有些堵闷。 “所有对她施以善意的寨民,要么重伤,要么丧命……虽是孩童,可若继续怜悯她,谁来怜悯那些无辜而亡的生命。” “那时,阿姐是寨主,便下令诛杀阿萝。” “但她没能彻底丧命,被九寨捡了去,九寨本就崇尚飞鸟,阿萝就这样留在了九寨。” 岑之笑并未多问,但在仡楼迦谈及阿萝时,眼中那厌恶的恨意便足以让她能猜到几分。 仡楼迦或许一直都不曾想过留阿萝一命,只不过九寨和十一寨的关系不可轻易挑破,就算是缓兵之计,暂时也只能任由阿萝留在九寨。 还没等她开口多问几句,门口就传来侍女的声音。 “寨主,已经到了开宴时间。” 仡楼迦一边朝门外应声道,一边朝岑之笑递了个眼神。 她淡淡一笑,“放心,随机应变我很拿手。” …… 宴席上,除了谈笑声以外,便只剩下火盆呲啦作响的声音了。 岑之笑本以为这次宴席,会与她在麓州城刺史府经历的无甚差异,但没想到席会上并无笙歌舞女,好似设宴只是为了吃一顿饭。 入席后,她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在场的所有人,那前来送“贺礼”的阿萝此刻正坐在一位面容黝黑、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身侧。 从他们的言语交流间,岑之笑确定眼前这位中年男子就是九寨寨主,仡沙金。 而一脸天真无害的阿萝,现如今的身份便是九寨的羽护法。 岑之笑谨小慎微地坐在仡楼迦的身侧,耳边听着九寨寨主与仡楼迦的虚与委蛇,还要时不时抬眼回应着阿萝投来的目光。 “看来十一寨主还是有本事,能够俘获贞洁烈女的芳心啊。” 那仡沙金似是爽朗一笑,但眼底的神色却分毫都不客气,转眼便不停地打量着坐在一旁的岑之笑。 “这丫头生的水灵,我看了都有几分怜爱,怪不得十一寨主能如此花心思呢。” 这话只让岑之笑浑身不适,虽然料到仡沙金是个明着挑衅的人,但依旧让她听来想翻白眼。 她暗自观察过仡沙金的面相,虽肤黑但五官并不硬朗,眉淡唇白,下巴短小,口无遮拦且薄情寡义,颧骨横露,偏激火爆,报复心极强。 尽管不是蔫着坏的人,但也不是善茬。 仡楼迦只是淡淡一笑,伸手端起酒杯正好挡下了仡沙金的视线。 “言重了,也并非大费周章。” 宴席间的谈笑声完全掩盖不了仡沙金刻意刁难的声音。 “不过就是可惜了,十一寨主之前的未嫁娘都逃不过暴毙而亡的命运。” “眼前这俏生生的丫头怕也是难逃此厄运。” 仡楼迦依旧是维持着表面的笑容,“巧合罢了。” “次次如此,那哪能都是巧合啊!” 仡沙金大手一挥,直接反驳,又伸手指了指门外堆放的聘礼。 “我也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带着诚意而来,怎么说你俩也有不愉快,日后的日子怕也是不好过。” “我便斗胆来求个亲,这丫头,我要了。” 语气生硬,并非是商量,更像是通知。 在一旁的阿萝欢欣地拍着手,不停地笑言着。 “娶新娘子!阿萝最喜欢热闹了!” 岑之笑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果然是明着抢人,这仡沙金毫无技术含量的说辞反倒让她更加倒胃口。 “九寨何时养成了横刀夺爱的习惯了?” 仡楼迦面无怒色,但声音却冷得像万年冰窟一般。 “看来十一寨主倒真是对这丫头喜欢得紧啊,但既然喜欢,怎么忍心让她香消玉殒呢?” 仡沙金的目光在岑之笑的身上流转,“不过一个女人,拿她换外寨安宁,得不偿失啊。” “可别像你姐姐一样,成不了事。” 轻薄的语言,浪浮的眼神,彻彻底底地将岑之笑当做了筹码商品。 但她依旧忍着怒气,伸手按下了想要起身辩驳的仡楼迦,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侧人的怒意。 但此刻,冲动不得。 这句句挑衅意味的话语倒是让岑之笑有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举起身前的酒杯,朝仡沙金敬酒示意。 “小女子承蒙九寨主厚爱,既是如此,小女子愿意嫁去九寨以保性命。” 她看着仡沙金,眼中神色坚定,耳畔响起的是阿萝的欢呼声。 仡楼迦心里咯噔一下,猛地转头看向岑之笑,眼底神色担忧,刚想张嘴,却只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仡沙金。 岑之笑在堵,堵仡沙金求娶一事是否是真切实意,她看着仡沙金,尽力捕捉任何一丝于她有利的变化。 此话一出,仡沙金只是微微一愣,随即便得意地哈哈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转头劝着仡楼迦还是放手割爱为好。 看似平常的反应,但在感知能力飞速提升的岑之笑看来,依旧有细微的破绽,让她稍稍安下心来。 小拇指轻轻摩挲杯底本就不自然,更何况,那杯中的酒刚刚已经有些见底了,此刻饮下不过是他隐藏的心虚罢了。 岑之笑顺势也将杯中酒饮下,在吞咽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示意着仡楼迦。 “答应他。” 仡楼迦心里仍旧有些不安,他不知道岑之笑想做什么。 但眼下他只能扬起一个僵硬的笑容,应下了此事。 第142章 嫁前 整个宴席间不乏此起彼伏的谈笑声,但依旧在稍显诡异的氛围里结束了。 人群散去时,仡楼迦甚至没寻得时间跟岑之笑沟通一番,便被仡沙金以冠冕堂皇的理由拉去了一旁。 刚刚应下这门亲事的岑之笑也被侍女带回了房间休息,毕竟夜里就得八抬大轿、锣鼓喧天地将她迎进九寨。 可等到了房间,那位照顾她的侍女却一直拧着秀眉,看着九寨派人送来的喜服,更是欲言又止。 岑之笑转头朝侍女柔柔一笑,出言轻声安慰着她。 “你不用担心我,小姑娘常皱眉不好看的。” 那侍女叹了口气,眼中仍旧有着些许担忧,将喜服放在了一旁,转头看向岑之笑,不解地开口问道。 “岑姑娘,你为何要答应嫁去那九寨?” “就算你不愿与我们寨主成亲,他也能保住你,还你自由的。” “那九寨寨主可是出了名的薄情寡义,你若去了……” 岑之笑偏过头看着为自己的事情喋喋不休的小侍女,眼里倒是多了几分好奇。 毕竟她和梁峋跟仡楼的这出戏,除了相舒以外,无人知晓。 但眼前这位小侍女的反应和态度属实有些奇怪。 “仡楼迦押解了我的心上人,当众对我言语不客气,你还如此笃信他会放过我?” “并且我并非十一寨的人,你为何如此关心我?” 那侍女听闻,急急地摆了摆手。 “寨主不是恶人,他此前也这样但都是为了尽力帮助那些女孩,寨子里的人都相信寨主的为人的。” “这次寨主可能是有些恼怒,但一定没有非分之想,姑娘的朋友都没有遭罪的。” 岑之笑无声地笑了笑,看来仡楼迦这个寨主当得还是合格。 侍女见岑之笑的神情有所缓和,便为她斟上一杯茶水,很是顺口地接过话。 “寨主和阿月寨主都是很温柔的人,寨主很听阿月寨主的话。” 岑之笑抬眼挑眉,“阿月寨主?” 侍女点了点头,嘴角有了浅浅的笑意,“阿月寨主是我们十一寨的前寨主,就是现在寨主的亲姐姐。” “阿月寨主常挂在嘴边的话便是,我们女子之间常要互帮互助,互相体谅。” 此话一出,岑之笑似乎有了一点印象,仡楼迦也曾提及过,他姐姐担任寨主时,便当机立断下令处置阿萝。 而在刚刚的宴席上,那仡沙金似乎也借由外寨一事,出言嘲讽仡楼迦的姐姐。 此前便从仡楼迦的嘴里得知,十一寨在他当任之前就有举措试图缓解这内外寨的矛盾。 岑之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来,阿月寨主的确是一个温柔又有气魄的人。” 转头又试探性地问道,“那你觉得外寨的人们如何?” 小侍女歪着脑袋想了想,随即颇为认真地回答道。 “我没去过外寨,但听长辈说他们的日子是有些穷的。” “不过阿月寨主曾经带我阿姐去过外寨,阿姐回来告诉我,外寨山崎但很意思,而且外寨的小姐妹麻利又能干!” “我想他们应该也是顶好的人,我啊,还是想去看看外寨风光。” 小侍女絮絮叨叨地将自己的畅想说了一通,半晌才发觉自己可能多言了,悄悄噤声了。 岑之笑只是轻轻摆了摆手,示意无碍,又随口问道。 “那是你们阿月寨主提出的要去缓和内外寨矛盾的吗?” 小侍女摇了摇头,“听我阿姐说,这是我们第十五任寨主提出来的,他是阿月寨主的舅舅。” 果然,拔除附恶疽需要几代人竭尽心力、坚持不懈,不过似乎这件事在内寨百姓看来稀松平常。 “看起来你们内寨对于能够消除与外寨的隔阂,还是有些期许。” 小侍女将岑之笑身上的银饰以此小心翼翼地取了下来,应声接话道。 “内寨里也有一些身份显赫的老辈对这事不屑一顾,甚至反对。” “但我不明白,我们不是敌人,甚至同源同根,为何要排斥他们。” “不过我也做不了什么,或许有机会去外寨,送上一束杜鹃花。” 岑之笑听着这话突然有些唏嘘,还没等她想说些什么,门外就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门扉被轻轻推开,进入房间的是面色凝重的仡楼迦。 屏退左右后才缓缓地走上前,沉声问道。 “今日之事,你又有何想法,你要知道,九寨已经不是善地了……” 岑之笑认真地看着仡楼迦眼角眉梢尽力隐藏的担忧和焦急,她知道他或许是对自己动了心。 这次她不再打趣,只是缓缓勾起嘴角,声音缓慢而有力,“不用担心我,真的。” “既为盟友,我不会冲动,你是寨主,更不能慌乱。” 仡楼迦似乎渐渐冷静了下来,但依旧有些担忧地开口道。 “琅疆崇尚自然,飞鸟、蝴蝶、花卉都是我们尊崇的东西,而九寨崇尚的便是燕子,对其他飞禽也不会如此残暴。” “他们现在能够纵容阿萝在九寨驭使飞禽相互残杀,甚至拔毛缝翅,如此亵渎之举,九寨真的不安全。” 岑之笑尽量欢快了语气,“你难道就没发现吗?那九寨寨主并非诚心娶我。” “他明目张胆抬聘礼而来,不是夺人,而是激将。” 仡楼迦垂下眼眸,似乎也在细细地思考着这番话。 岑之笑又慢慢解释着,“你不是查到了吗?换生蛊,合欢处子血。” “这才有了在外寨借由神谕,频繁结喜事,九寨如何不会意识到,他们在外寨造神之事会惊动你呢。” 仡楼迦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所以,他们是故意让我救下那些女孩?” 岑之笑点了点头,“既然是你们十一寨独有的蛊术,怎么会是随便的合欢处子血,若我没猜错,该得是与你合欢下的处子血。” “而那安插在你身边的侍女,或许就是看这些女子是否与你同房吧。” 仡楼迦忽的红了耳根,低声怒斥道。 “荒唐!我仡楼一宗练就蛊术怎么会用如此卑劣方法,真不知他们是从哪里寻来的歪门邪术。” 岑之笑像是安慰炸毛动物一般,轻轻开口道。 “若是我选择嫁去九寨,这合欢处子血不就泡汤了吗?你不好奇,他们接下来会有何行动吗?” 仡楼迦战术性地喝了口茶水,岔开了话题。 “外寨最近有些动静,出现了与陌生神灵分庭抗礼的神灵,一点点获取着外寨百姓的信任。” 不用猜,岑之笑也知道这是方截云和杭芜声的手笔。 “新的神灵?” “并非如此,那是我们十一寨的祖宗神。” “外寨矛盾那么深重,竟然能信了你们这内寨供奉的祖宗神?” 仡楼迦摇了摇头,“一开始,内外寨对祖宗神都是同样敬重的。” “祖宗神的后代一支曾经便主动去了外寨镇守。” 岑之笑也不自觉地叹了口气,世事无常,事情的轨迹最终会走向何处,对于当下的人来说,谁也无法确定。 “不过能让他们重新信任祖宗神,想来芜声他们应该花费了不少心思。” “也难怪九寨会如此着急,唯一被你留在吊脚楼的我,到底能否与你成亲。” 岑之笑转朝仡楼迦眨了眨眼。 “对了,倒是得麻烦你等会给梁峋带句话了。” “告诉他,勿等黄昏,早点休息。” 第143章 喜轿行山间 山间的路由平坦逐渐变得崎岖,锣鼓喧天中,一行人抬着一顶红色喜轿晃晃悠悠地在山路中穿行。 刚起过大风的山路上零零散散的是枯枝,踩着枯枝的声响混在喜曲阵阵里,一声声回荡在山林间却显得有些尖锐刺耳。 山头最后一丝阳光也划过了喜轿的遮帘,帘上银线锦线镶绕,绣着精致的双燕纷飞。 在琅疆,凡是跨过山头的亲事,迎娶之事都得备两台轿子,头轿里坐着的一般不是新娘子,而是引亲婆。 引亲婆的轿子便是为新娘子开路指引的,同时也是为了防止山贼抢亲。 可此次九寨说是前来讨一门亲事,虽然喜轿算得上精致,但却并不合琅疆规矩。 礼数不全的迎亲,谈何重视。 阿萝坐在一位轿夫的肩膀上,双手时不时地用力敲打着轿夫的脑袋。 似是将脑袋当做皮鼓,一下一下应和着喜曲的鼓点。 可长期的敲打,再是彪形大汉也有点受不住,但却依旧闷着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龇牙咧嘴地忍着。 这样一来可就苦了坐在轿子里的岑之笑。 她猜的不错,九寨本就不是诚心求娶,除了那被敲打闹的轿夫,她能感受到剩下的轿夫自从出了十一寨,抬轿之力也渐渐虚浮起来了。 十一寨离九寨不算远,但也谈不上有多近,午后便启了程。 按理说,抬喜轿的轿夫都应该是脚实手稳有经验的,就算山路逐渐崎岖,也不会让喜轿有过多的摇晃。 她坐在轿子里,双手都快把软榻扣烂了,才勉强稳住身形。 依照这晃晃悠悠的形势,就算是天完全黑了下来,也是赶不到九寨的。 喜轿出寨前便刮了一阵风,但妖风下并没有大雨倾盆的架势,很快便平静了下来。 随着天色越来越沉,岑之笑耳畔逐渐传来风吹树叶的声音,窸窸窣窣下,这风似乎越来越大。 眼前的轿帘被风吹得翻飞起来,隐隐透出灯笼探路的光亮,那飞燕双飞的刺绣在昏暗不清的环境里像是要振翅欲飞。 寒风侵袭,吹进轿子里似是往她鞋底里钻,要不是轿子不稳,她真想将双手垫在屁股下面暖一暖。 灯笼的光在夜里略显昏暗,岑之笑微微偏过头,透过红盖头,就看见喜轿小窗绣帘上隐隐映着九寨随行侍女的身影。 她轻轻开口道,朝外问道。 “姑娘,现下离九寨还有多远啊?” 可那小侍女刚开口应了一句,又迅速噤了声。 而后只传来了阿萝笑嘻嘻的声音。 “新娘子等不及啦?” “可是新娘子太吵可不好,叽叽喳喳的。” “这可是会被拔去舌头,折掉翅膀的。” 虽是孩童的说笑声,但如此的话却轻飘飘地从她嘴里说出来,让岑之笑心里不由得一阵恶寒。 她心里明白,这阿萝有驭禽之能,但却以折磨为乐。 听仡楼迦提及,阿萝手上驭使得最好的几只飞鸟,常啼叫的不过两只。 轿子外,阿萝咯咯的笑声已无稚气,倒是咿咿呀呀唱着岑之笑听不懂的歌谣,伴随着呜咽的风声,闹得她忽的有些耳鸣。 渐渐消止的寒风只在一瞬间又呼呼地刮了起来,风势又急又大,更加萧瑟。 轿帘再一次被风吹得翻飞起来,甚至将她的绣花红盖头也吹扬了,寒风灌盈,让她不禁眯了眯眼。 岑之笑只要微微一抬头,便能将轿子外的景象尽收眼底。 即便如此,岑之笑还是低着头不停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毕竟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晃动的轿子渐渐恢复了平静。 耳畔不再有喜曲,也不再有阿萝咿咿呀呀的声音,只剩呼啸的风声。 就这诡异的氛围,就差直接举牌“此处有诈”在她面前晃悠了。 不出意外的话,她一抬眼就会收获她不想看见的。 岑之笑将手偷偷藏进了袖口,捏紧了三清铃,缓缓抬眼朝轿子外望去。 轿子外并无的骇人景象,只是一片寂静。 坐在轿子里放眼望去,哪还有什么迎亲队伍的影子,只剩大红灯笼散落在地,可这透出来的红色烛光却让岑之笑越看越觉得压抑。 她额头不禁渗出冷汗,轿子外是人间蒸发的景象,可余光处,那侍女的影子明明就正正好地晃荡在绣帘上。 虽是觉得诡异,但岑之笑依旧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指尖三清铃微凉的触感让她渐渐缓过神来。 胸口的山鬼花钱并无异样,细细感受,并无鬼怪邪祟的气息,那只能是人为的装神弄鬼了。 不过,人吓人,更是吓死人啊。 只有人才更知道人怕什么。 不过眼下能确定一件事,仡沙金或许就没想过将她活着迎娶进九寨。 此下一计,或许仍旧在盘算着能否将仡楼迦逼出来。 窗外风声裹挟着振翅扑棱的声音,岑之笑再打眼瞧去,乌鸦纷飞,无一啼叫。 妖风又起,那些乌鸦纷纷落在灯笼上,晃晃悠悠片刻,便齐刷刷地偏过头看向岑之笑。 红烛下,映照着乌鸦的眼睛一片猩红。 “啊!” 岑之笑还是不由得低低地骂了一声。 因为五感更加敏感的她能清楚地瞧见,那些目不转睛盯着她的乌鸦,都被拔了喙,一片血淋淋的,滴在了灯笼上。 没了鸟喙,越瞧越像是阴森森的人脸。 “姑娘这是怎么了?” 耳畔悠悠然地传来了那侍女的声音。 岑之笑下意识地望去,那人影正堪堪地映照在绣帘上。 但下一秒,帘子漾动间,朝她笑脸相向的,明明是一个惨白的纸人娃娃。 这一次,岑之笑硬生生地将到了嘴边的脏话咽了下去。 不得不承认,这突如其来的一眼,真就差点将她的心脏吓漏了一拍。 既他们想装神弄鬼用喜丧这一出戏把她吓昏过去,那她就将计就计,好好扮演这鬼新娘。 岑之笑端端地坐在轿子里,将红盖头戴好,随即又腕间使劲,三清铃的声音悠悠扬地传出,一声一声打着节拍。 咿咿呀呀哀怨的女声从轿子里传出来,在这林间回荡,更是瘆得慌。 这声音有气无力,断断续续间连成了一曲歌谣,但总归听不真切。 夜间山路上,就只有一顶花轿,纸人陪嫁,新娘子端坐在喜轿里唱着诡异的歌谣。 散落的红灯笼上停着数只乌鸦,却又淌着血。 但凡随机抽取一个幸运儿来这儿走一遭,魂都得掉在这里。 喜轿里的歌声不厌其烦地唱了一遍又一遍,当然,这并不是岑之笑自己唱的。 从现代传来的手机里就缓存过这种留声机一般的女声歌谣,循环播放就行。 虽是如此,她依旧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变化。 忽的,树林身深处传出凄厉的鸟啼,那些乌鸦纷纷偏了偏头,随即便朝喜轿里撞去。 岑之笑迅速抬手阻止,但乌鸦的利爪还是将她的衣袖划破了。 乌鸦在喜轿内扑腾,但每一下几乎都是朝她的脸上袭来,几次差点划到她的眼睛。 紧急间,她切换了音乐,尖锐刺耳的噪音从喜轿内爆发。 那些扑腾的乌鸦一瞬间有些凝滞,岑之笑趁着这间隙挥手震荡,清气四溢,那些乌鸦纷纷被震出喜轿外。 冷冷的声音从喜轿内传出,一只绣花鞋堪堪踏出喜轿。 “引不来仡楼迦,便想下死手取了我的命?” 此刻她也没必要装了,就在驱赶了乌鸦后,她便清晰地感受到了鬼邪之气。 胸口的山鬼花钱也逐渐灼热起来了。 第144章 老相识 就在岑之笑跨出轿帘的一瞬间,周围树影憧憧的景象突然恢复了平静。 清泠泠的月光洒在山林间,倒比刚刚跃动的烛光更加让人视线清楚。 她垂下眼眸看着地上七零八落的灯笼,烛火早已熄灭,但那些隐隐的脚印依旧尽收眼底。 不出意外的话,这灯笼里燃着的红烛有致幻的成分,加之阿萝的驭禽之术,足以用恐怖的氛围将她吓到昏迷。 再悄无声息地夺取她的性命。 几次风动,致幻的烛烟屡次飘进喜轿内,她也差点就中招了。 所以并不确定轿子外的人是什么时候撤离的。 她现在只知道,九寨的人眼见如此治不了她,便换了招数。 此刻,岑之笑的双目清明,抬眼间便将黑夜里树梢上隐着的鸟影看的一清二楚。 风早已停了,山林间一片寂静,甚至听不到一丝振翅的声音,那些飞鸟也只是僵直地立在枝头。 极静极静的空气里,她只听见自己自己的呼吸声,捏紧三清铃的指尖又是一阵微凉。 倏的,像是有落叶的声音,那些立在枝头的飞鸟像是时钟指针的一般,诡异地倒悬着。 不再犹豫,岑之笑抬手摇铃,肃清秽气。 因为在她眼里,那些飞鸟早就是一具具死去的躯体,被人强行缝上了羽毛罢了。 和阿萝送来的“贺礼”如出一辙。 只不过那些“飞鸟”上隐溢着黑青的鬼邪之气,与那操控鬼蛊的气息无甚区别。 岑之笑所激发的清气凛冽纯粹,倒悬的“飞鸟”从枝头掉落了几只。 但周围四溢的鬼邪之气并没有减弱半分,甚至在一点点地向她逼近。 若不是三清铃的威慑之力,那些蛊术就会落在她的身上。 “将鬼蛊埋于鸟尸体内,才能造就这番景象。” 梁峋的声音从岑之笑身后缓缓传来,语气很淡,但却是莫名的沉稳有力。 岑之笑回头,淡淡一笑,“好久不见。” “没有迟到,值得鼓励。” 虽然分隔两处,但她和梁峋才没有那么容易断了联系,以梦相见,简简单单。 这便是她让仡楼迦替她传话梁峋“勿等黄昏,早点休息”的原因。 梁峋没说话,只是轻轻握住了岑之笑手持三清铃的那只手,沉声道。 “还记得驱蛊之术吗?” 岑之笑点了点头,打趣地开口道,“都说炼蛊不易,既然是驭使鸟尸的鬼蛊,想必不会那么优质吧……” “不然他们也太浪费了……” 梁峋无声地笑了笑,“虽是次等,但数量庞大,我会助你驱蛊。” 话音刚落,岑之笑就感受到了自己被梁峋包裹着的手,指尖的清气凝纯深厚。 那驱蛊的咒语一字一句清晰地浮现在她脑海里。 但这一次的驱蛊和以往不同,她似乎隐隐约约听见了远处传来了飘忽难定的乐响声。 都说琅疆蛊师以毒炼蛊,以乐驭蛊。 鬼蛊也是蛊,驭蛊之时理应离不开乐声。 前几次她能明显地感受到那驭蛊之人与她相距甚远,但现在她竟然能听见隐隐约约的乐声。 那想必驭蛊之人与她之间的距离已经没有那么远了。 “别走神。” 梁峋沉稳的声音在她耳畔轻轻响起。 岑之笑再次定心凝神,眼下的当务之急的确是驱除鬼蛊。 有了前两次的驱蛊经验,她的驱蛊之术多少也算是轻车熟路。 很快那些倒悬的“飞鸟”便肃清干净了。 但她依旧没有放下警惕之心,因为驱蛊时,那隐隐约约的乐声的确扰人心神。 与之相抵抗时,她也能清楚地感受到,那鬼蛊背后的驭蛊之人也并没有远离。 阿萝生气的声音从远处的林间传来。 “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 “用什么蛊术啊!一点用都没有!” “就该是让鸟儿们冲过去将他们撕碎!” 伴随着飞鸟振翅的声音,阿萝尖锐的尖叫从树林深处传来,听得岑之笑不禁皱紧了眉头。 这跟在高铁里大吵大闹的熊孩子有什么区别,只想冲上去给他们一拳。 更别说阿萝这个天生的小恶魔了,一旦不如她意,那笑脸盈盈的假象便会瞬间撕破。 “被揍了。” 梁峋冷不丁地冒出的这句话却让岑之笑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随即树林深处传来了混浊的声音。 “既然你们三番四次地插手,也就没有活着离开琅疆的必要了。” “既然喜欢扮演鬼新娘的戏码,就让你留在琅疆做一回真正的鬼新娘。” 那人的得笑声依旧浑浊不堪,像是有万千蚂蚁趴在嗓子眼的怪异感。 可他话音刚落,梁峋便利落抬手,一道金光飞逝。 瞬间没入树林深处。 “给他个教训。” 梁峋又淡淡开口道,“今日本就留不下我们的性命,何必开口讨罪受。” 树林深处痛苦的闷哼声渐渐消失。 “难得啊,你还是出手了。” 清冷飘忽的陌生男声突然在这林间回荡,话锋一转。 “你这小妮子还挺会捣乱的。” “麓州城水下密室时,我就该知道你不是个善主。” 岑之笑心下咯噔,猛然抬头,四处张望,仔细辨别那男声的来源。 可那声音似乎充斥在每一寸空气里,根本难以分辨。 甚至带着难以言说的压迫感,让岑之笑不禁去调整自己的呼吸。 梁峋静静地站在月色里,依旧气定神闲,淡淡地开口道。 “出不出手,你不都会继续游戏下去吗?” 那男声轻轻一笑,“可游戏越来越有趣了,不是吗?” 随着笑声,压迫感更甚,但就在梁峋拂袖间,那种压迫感立刻烟消云散,让岑之笑喘过气来。 他语气始终淡淡的,对于那男声隐隐的挑衅都毫不在意。 “的确有趣,越发难以掌控,你会更高兴吧?” 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那声音莫名地顿了顿,但很快又笑言着。 “有机会再见吧。” 声音就像是随着风越飘越远。 四下一阵寂静,就连那鬼蛊的气息都淡去了。 岑之笑回过神来,似乎也已经猜到那声音的主人。 “这人不会就是在麓州城你向我提及过的刺史背后之人吧?” “还是你的……老相识?” 梁峋看着岑之笑眨巴着眼睛试探的神色,又带着点害怕冒犯的拘谨感。 他只是轻轻握住岑之笑的手。 “老相识,但并不交好。” “麓州城、靳州城、白袍道,包括现如今的鬼蛊一事,都少不了他的手笔。” 岑之笑瞬间瞪大了眼睛,一时的惊讶让她有些说不出话。 她本以为靳州城齐府之事背后的真凶就是那白袍道,没想到另有其人。 梁峋又缓缓开口道,“他生平最爱扮演的,就是那一只推波助澜的手。” “他将世间众多事都视为游戏。” 岑之笑想来这一路发生的事情,不禁忿忿开口道。 “就为了他的游戏一场,就罔顾这么多人的性命?” 梁峋轻轻地叹了口气,“既为玄门中人,便知道天行有常。” “他不信天道,最为享受制定游戏规则,掌控一切变数。” 岑之笑只是觉得好笑,不清楚的人还真以为他在上演“我命由我不由天”。 但这人哪里是想主宰自己的命运,而是想随意摆布别人的命运。 享受自己作为天道快感。 “所以他到底有没有真正理解过‘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啊?” 作为一个外行人,岑之笑都不禁摇了摇头。 她又转头看着沐浴在月色下的梁峋,眼中不禁好奇。 “你与他,究竟有怎样的恩怨?” 第145章 褚晏及 梁峋只是抬头看着挂在高空清泠泠的月亮,缓缓开口道。 “谈不上恩怨,师出同门罢了。” 他的语气很轻,就和那寒夜里呼出的白气一样,随着风就散了。 山间夜凉更甚,他只是不动声色地将岑之笑被冻得有些泛红的双手捂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不过这一句“师出同门”却让在一旁的岑之笑不禁脑补了许多爱恨情仇的大戏。 她抬头,两眼亮晶晶的,好奇地开口问道。 “是因为师门偏心,所以他记恨于你吗?” “并非,师门向来一视同仁。” “那……是他天赋有差,心生嫉妒?” “难不成是他喜欢的姑娘喜欢你这种狗血戏码?” “……” 梁峋沉默了几秒,轻轻叹了口气。 “山间风寒,且先下山去吧,我路上说与你听。” 说罢便将披风小心地搭在了岑之笑的肩上,牵着她往山下走去。 那人是梁峋的师弟,名唤褚晏及。 “在我穿越之前,他就对我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有了怨怼之心。” “原主人也好,现在的我也好,他只想拉我进入他的游戏罢了。” 岑之笑再次皱眉,低声嘟囔着,眉宇间尽是不满。 “这种草菅人命的事也能当做游戏?” “他痴迷术,更爱卜算,不过一切有迹可循的胸有成竹在这具身体原主人的身上便难以看清了。” “而我穿越而来后,他便更是难以测算了。” “所以他不厌其烦地想要将我拉入他推演的局,一次次设局都是为了逼我用卜算之术。” “只是为了分个高下,看看究竟是他测算得更快,还是我规避得更及时。” 岑之笑毫不客气地朝地上啐了一口。 “这莫名其妙又幼稚至极的胜负欲,他变态吧!” “所以,方截云那小子说你几乎不卜算,是因为这个?” 梁峋突然轻笑出声,倒是难得地点了点头。 “天机如同丝线交缠,凡起算,他便更容易得知我的动向。” 岑之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但你就算偶尔卜算,但那刺史府的湖底密事一看就是筹谋已久。” “甚至那白袍道所设下的局也都是长久形成的,你那师弟如何提前如此之久布局。” 梁峋摇了摇头,“并非是得知我的动向而布下局。” “他本就喜好如此,就算这世间没有我,他依旧会这样做。” 岑之笑更加忿忿地撇了撇嘴,“他属蛤蟆的吧,从小就是变态发育。” 不过这些信息倒是让她肯定了这个褚晏及来去无影的一定不是个善茬,也打消了她想让梁峋直接认输,一劳永逸的念头。 毕竟,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在这种变态面前似乎不太有用。 眼下这人,并非简单求个高低,也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地就相信了梁峋的认输了。 “你偶尔为我卜算,也应该是为了掣肘他吧。” 她算是明白了,如果一味回避卜算一事,反而会让褚晏及更加变本加厉逼梁峋出手。 指不定会使些什么惨绝人寰的手段,祸害更多无辜的生命。 可若是频繁卜算便会入了他的局,陷入被动,只能利用偶尔的卜算牵制住他。 当岑之笑正暗自为自己的完美逻辑点赞时,又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 “但就算偶尔卜算也会加深和这个时代的联系吧,这不就是以身犯险了嘛……” 寒风里,耳畔响起了梁峋低沉的声音,让她的心漏了半拍。 “为你卜算只是为了你,与其他无关,不算以身犯险。” 她转眼看着梁峋清俊的侧脸,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可就在下一秒,面前闪过一道凌厉的身影,那人抬眼,嘴角乌青。 “相舒?!” 相舒抬眼,眼中冰冷,顾不得急促的呼吸,只是看向了梁峋。 “梁公子,那仡沙金果然杀了回来。” “但这次,并没有使用鬼蛊,来的是首寨的司骨巫师……” “寨主受了伤,被他们带去了首寨。” 岑之笑拧紧了眉毛,不由得暗骂出声。 “我还以为规避了鬼蛊就没事了,依照首寨距此的路程,这巫师怎么能来得这么快……” “估计又是那个褚晏及搞的鬼!” 既然是以换生蛊为诱饵,那么重要的一定是仡楼迦,而不是她这个工具人新娘。 她料想到仡沙金不会规规矩矩地迎她进九寨,反水回击也不是不可能,三人便商量让仡楼迦佯装被俘,入九寨探真相。 可眼下仡楼迦却被直接带去了首寨,此事棘手更甚。 梁峋只是不动声色地探了探相舒的脉息,“无大碍,好生修养即可。” “我们会即刻出发首寨。” 相舒眼中微沉,轻蹙起的眉宇间是隐忍的焦急之色。 “梁公子……” “眼下十一寨动荡刚息,需要有人稳住局势。” “拔除外寨神鬼邪异的事情也并非一蹴而就,有我师弟和杭姑娘在,你可放下心来。” 梁峋语气很淡,但每一句都像是一颗定心丸。 岑之笑目送着相舒的背影在黑夜里渐渐隐去,心知肚明地转头看向梁峋。 “你这次入九寨,有何发现?” 梁峋缓缓开口,“换生蛊,合欢处子红,杜鹃啼血花,水牛角为皿,毛虫为引,铅水为养,破茧而出即成。” “九寨获得的伪方便是如此。” 在那仡沙金锣鼓喧天、浩浩荡荡一行人到达十一寨时,梁峋也早就气定神闲地入了九寨。 岑之笑微微偏过头,笑容里透着了然。 既然是绝密的练蛊之法,怎么可能轻易地放置寨中,再不济也会贴身保管。 “看来他们果然对这方子半信半疑,故意让你知道其中内容。” 梁峋淡然地开口,“所以才要借我们的手破解换生蛊真正的秘密。” 两人在月色中并肩而行,岑之笑调皮地朝梁峋眨眨眼。 “想不想做一次恶人?” 梁峋只是浅浅一笑,握紧了岑之笑的手,“那就合作愉快。” …… 冬雨浸着土地泥泞难行,赶了一宿的路,仡沙金看了看远处,雨势有变大的趋势。 此刻天光微微泛白,他们却停下了脚步。 仡沙金活动着手腕,吩咐着手下将一身狼狈的仡楼迦扔进了避雨山洞的深处后,便转身小心伺候着那从首寨而来的巫师。 难得升起的火堆滋啦作响,那巫师一袭绛紫,鬓间有些隐隐的斑白。 看似中年男子的模样,但眉宇间却并非老气横秋。 他把玩着手中的骨串,双眼微阖,火光在他的脸颊上跳动。 山洞暗处的仡楼迦一身污泥,衣服潮湿,冷风一吹,便轻咳了几声。 可这一咳嗽,倒是惹得仡沙金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那些手下便直接将粗布塞进了他的嘴里。 他靠在一边,暗自调整着自己的内息,可身上被下的巫术着实厉害,仿佛骨头缝里都是灼烧般的疼痛。 他拧着眉,眼神依旧坚毅,但疼痛依旧让他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那仡沙金看着烤好的干粮和烫好的酒,只是殷勤地将其递给了那位凝神调息的巫师。 “司骨大人,这天寒地冻的,你暖暖身子。” 眼前火堆里跃动的光亮被钻进山洞的风挑动,让那司骨大人的表情在晦明相交的环境里难辨清晰。 他没有理会仡沙金递过来的温酒,只是缓缓睁开双眼。 “来了。” 第146章 谈判 山洞口的寒风猎猎,吹得火堆的火苗晃动摇曳,一瞬间明灭难辨。 洞口飘进来的冰冷雨点也将那司骨大人的衣摆微微浸润。 骤然猛烈的风声让仡沙金警觉地朝四处张望着,手中刚刚伸出的温酒不慎洒进了火堆里。 火苗猛然窜动的一瞬间,窗外的寒雨伴随着呼啸的风声扑进山洞里。 不知怎么的,洞内的火光陡然熄灭,一片晦暗。 “哟,怎么回事?落得如此狼狈的下场啊~” 山洞内火光再次亮了起来,岑之笑正笑脸盈盈地看着靠在墙角虚弱的仡楼迦。 仡楼迦的呼吸断断续续,吃力地抬眼瞧着眼前的岑之笑和梁峋,却有一股莫名的安心。 可眼角余光瞥见那隐在阴影里的司骨大人,心里还是一阵焦急,他当然明白眼前这位司骨大人有多厉害。 琅疆除了有大巫师大祭司协管,还有“五巫五祭”坐镇,个个都是身怀奇技。 眼前的这人就是五巫之一的司骨,最为擅长骨蛊之术和骨香之巫。 仡楼迦尽全力撑着身子,张嘴想要提醒,可骨髓里钻心的疼痛让他不得不把话咽了下去。 那仡沙金倒是定睛看清了眼前的女子正是他要设局送命的鬼新娘,不禁冷哼一声。 “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善茬,休想戏弄我。” 岑之笑扬起一个无辜的笑容,别的她不敢肯定,但有一点她相当确定。 这仡沙金一开始本就信了她设的局,要不是眼前这个首寨巫师的提醒,还有那褚晏及的干预,说不定还真会被自己骗得团团转。 “名字里就已经有金了,可别再在自己脸上贴金了。” 仡沙金眉间一拧,哪受得了眼前这女子阴阳怪气的挑衅,刚想发作,就被那司骨大人打断了。 司骨看着山洞里出现的两人,倒是勾起了唇角。 “二位不是很讲究礼数啊,扑灭我们的火就这么算了?” 岑之笑撇了撇嘴角,伸手指了指靠在一边呼吸都断断续续的仡楼迦,满不在乎地开口道。 “好歹也是十一寨的寨主,你们这么不顾人死活地劫掠,也挺没礼貌的。” 司骨轻轻摩挲着手中的骨串,斜睨了一眼仡楼迦,淡淡一笑却话语阴恻。 “戴罪之身,押送首寨,凭何礼数。” 岑之笑心里不由得一阵嗤笑,他本来可以明抢人,但还是敷衍地编了个理由,费心了。 她顺势走到仡楼迦的身旁,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可惜啊,你今日恐怕不太好交差啊。” “不过你也别担心,我们也就借一借你这戴罪的小寨主用一用。” 司骨嗤笑一声,“外乡人,也配和我谈条件?” 在一旁沉默许久的梁峋忽的淡淡开口。 “这位大人可能误会了。” “我们不是来谈条件的。” 眼中寒光一凛,司骨嘴角假意的笑意瞬间全无。 山洞里的火堆倒是若有若无地溢出淡淡的烟雾,一股莫名的异香随之缭绕。 此香一出,仡楼迦深吸一口气,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小心。” 梁峋依旧岿然不动,眼中神色淡漠,看向司骨湿透的衣角,寒意慢慢攀升。 “这位大人何必大动干戈。” “若真要切磋,我们未必就是下风。” 看似稍有谦逊的一句话,可从梁峋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就能知道,结果应该是一定不会落下风。 一旁的岑之笑都不禁在心里轻啧一声,金手指就是金手指,这百分之八十都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吧…… 更别说,前段时间和方截云聊天时,还得知梁峋的道行又精深了几分,这下真就是主角光辉普照大地啊…… 手边悄然无声的阵阵寒意也让司骨意识到,这火堆里燃起的骨香似乎对眼前二人并未起作用。 若真要硬碰硬,不一定会落得好下场。 岑之笑眼见那司骨眼底的神色有些动摇,立马赔上一张笑脸。 “这位大人,我们又不是要救他,只是想借他一用而已。” 司骨还没回话,仡沙金便已经坐不住了,横眉怒吼道。 “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还想要挟我们?” “今天这日子好啊,这洞穴就做你们三个的墓穴!” 那仡沙金也不是磨叽的人,抬手便是燕回翎,破空声后便是寒光乍起的弯刀劈来。 可没等他再多行一步,司骨手中的骨串便打在了仡沙金的小腿上,他闷哼一声,便吃痛地跪在了地上。 骨串回旋一阵便落入了司骨的手里,此刻弯刀落地,燕回翎也被梁峋轻易地躲开了。 岑之笑此刻倒是分外冷静,指了指仡楼迦,看向司骨依旧是笑脸盈盈。 “若没猜错,你们押他去首寨是有用处的吧,可不会轻易要了他的命吧。” “大家都冷静点,他若真的交代在这里了,你们怕是不好交差啊……” 司骨双眼微阖,“二位也不要太自信,他身上可是中了我的骨蛊。” 岑之笑略带惊讶地双手捂嘴,有些抱怨地喃喃道。 “这不就白瞎了我辛苦寻来的杜鹃花。” 随即又将目光转向了梁峋,娇嗔道。 “我不管,只要是宝贝我都得要。” 梁峋微微一笑,看向司骨的神情依旧从容。 “或许是不能解蛊,但缓解蛊毒,暂时保他之命,这点大人是认为我办不到了?” 率先沉不住气的依旧是跌跪在地上的仡沙金,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在司骨耳边附耳低声说了些什么。 片刻沉默后,司骨点了点头,似乎是同意了这事。 他看向岑之笑和梁峋,眼中的笑意却意味深长。 “若想借用,并非不行,但我们的人需得随行。” 岑之笑脸上一闪而过了一丝难堪,不过很快便迅速扬起一抹笑意,转头看向司骨。 “好啊,你们若想跟着便跟着吧。” “既是借用,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也不合适吧?” 秀眉微蹙,她指着瘫倒在一旁的仡楼迦,朝司骨示意般地笑了笑。 司骨冷哼一声,只是大拇指将把玩的骨串轻轻点了几下,仡楼迦面色的痛苦便缓解了几分。 这才得了喘息朝岑之笑低声道谢,可气息微弱,字句磕绊。 而岑之笑却只是调笑着撂下一句冷冰冰的话。 声音不大,语气很轻,但每个字都正正好地落入了仡楼迦的耳朵里。 “你可别死了,攒攒力气,姐姐可要带你去配种呢。” 仡楼迦吃力抬眼,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还带着些许不可置信的失望。 但下一秒他就被梁峋扛在了身上出了山洞。 那仡沙金紧跟慢跟地走在他们身后,但眼中依旧没有放松过警惕。 山洞外依旧是淅淅沥沥的小雨,蒙蒙雨雾中,呜咽的风声却像是哭泣声一般,声声入耳。 仡沙金只觉得心里毛毛的,但依旧紧紧跟在后面,直到觉得脚下突然有了异物感。 低头细瞧,是一只被拔了翅羽的乌鸦尸体,他陡然收回踏出的双脚。 可就在一瞬间,乌鸦像是活了一般,转动着眼珠子朝仡沙金看去,细细碎碎的粗哑的笑声也不知从何传出。 仡沙金咒骂一声,直接一脚踢飞了乌鸦。 再次抬眼想要跟上岑之笑时,却发现眼前恍恍惚惚多出了一个人影。 忽的像是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猛然回头却空无一人,可他眼角余光分明瞥见了一只苍白的手。 本是凉意的雨水,忽然间他只觉得滴到面上是一阵温热。 甚至不用伸手,便是一股腥臭味入鼻。 雨间朦胧,仡沙金眼见着那多出的人影将岑之笑三人推下了悬崖。 第147章 新郎官 “那两个人应是勾结了别的巫师,带着仡楼迦跑了……” 泥泞的山道上,仡沙金俯身跪在司骨身前请罪,他低着头,语气很沉。 从诡异之中清醒过来的仡沙金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游荡到了另一处山道。 抬眼四处张望,早已不知岑之笑他们的踪迹,便匆匆赶了回来。 司骨早已出了山洞,却并未走远。 像是有所预料一般等着仡沙金赶回来。 “勾结巫师?这话你也敢讲?” 眼下谁人不知琅疆巫师已尽数被召集去了首寨。 这话不就明晃晃地说这首寨有内鬼,亦或是,大巫师身边的人,不干净。 “本想着你好歹是九寨寨主,也不至于那么蠢……” 仡沙金有些慌乱地摇了摇头,哑着声音辩解道。 “是我大意了,未曾想他们会引来脏东西。” 司骨戴着斗笠,微微偏过头,两三滴雨水顺着落在了他的衣摆。 他瞥眼看着跪在地上,头发凌乱潮湿的仡沙金,不禁冷笑出声。 “脏东西?” 仡沙金咬了咬牙关,还是缓缓抬起了头,他眼下有两道细长的血痕,不断地渗着血。 那渗出的血珠却发着乌黑。 伤口看似细微,但他眨眼都牵扯着疼痛难忍。 “他们弄出的东西让我的这只眼睛现在模糊得很……” 司骨垂眸,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那伤口,淡淡道。 “只怕是手下留了情,不然你这眼睛早该瞎了。” 仡沙金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但很快便垂下了眼眸,眼角的不自觉的颤抖不知是疼痛所致。 还是他心底的余悸显露一二。 “这玄门中人,的确是有些本事,把你吓成这样也不难理解。” 司骨落在仡沙金身上的目光带着些许鄙夷。 但很快他便恢复了冷漠的神色,手中的骨串忽的散发着幽蓝的光泽。 “但他们也不能太过小瞧了我们,骨蛊不是那么好摆脱的。” “可别忘了,这儿是琅疆的地界。” 周围的小雨也终究停了下来。 “司骨大人,我们接下来……” 司骨没有理会,只是把玩着骨串,转身朝马匹走去。 “回首寨。” 仡沙金见状,踉踉跄跄地爬起身,忍着眼下的剧痛,跟上前去。 “大人!不立刻追捕他们吗?在下眼睛被害成这样,我堂堂九寨寨主就得要这么忍着?!” 司骨突然顿下脚步,语气中的寒冷像是要渗入骨髓。 “你话有点多了。” 仡沙金忽的觉得指关节传来一阵刺痛,猛地噤声,退了几步。 身后的两三手下这才窝窝囊囊地上前拉住了仡沙金,生怕一个冲动,他们便命丧于此。 司骨翻身上马,手握缰绳的同时,朝地上扔下一个小药瓶。 “技不如人,你就给我好好好忍着。” “你不如先想办法保住你的眼睛。” 司骨随行的两个亲信皆是一脸淡漠地骑上马紧跟其后,马蹄下甩了仡沙金一身泥点子。 这一次仡沙金并未动怒,因为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指关节的钻心疼痛正在缓缓散去。 眼前这司骨大人,他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只是弯腰捡起泥泞中的药瓶。 “寨主,我们……” 身旁的一个手下向仡沙金嗫嚅着问询道。 他们是亲自押着被骨蛊折磨的仡楼迦的,当然明白这司骨大人的狠厉之处不是他们能揣摩的。 仡沙金扯出里衣,用力撕扯,一片干净的布料便握在了手里。 他将药瓶中的药敷在布料上,便蒙上了受伤的左眼。 “跟上。” 翻身骑马便朝司骨一行人追去。 …… 院落里升起些许炊烟,给树木丛生的山间添了几分人气。 房间里的小木床上躺着已经晕了过去的仡楼迦。 岑之笑看着眼前面色苍白,额角冒着虚汗的仡楼迦,不禁皱了皱眉。 “他这样还撑得住吗?别蛊术还没发作,就又染上了风寒。” 她看着仡楼迦身上潮湿的衣物,又伸出双指探了探他的额间。 梁峋轻轻蹲下身,探了探仡楼迦的脉息,又施以银针,仡楼迦紧皱着的眉间这才渐渐舒缓下来。 “骨蛊还在他体内,但不会夺及他的性命,体内郁滞的寒气也疏通了大半。” 岑之笑撑着脑袋,喃喃着,“不愧是司骨巫师,这骨蛊没那么容易驱除。” “这小子现在这么虚弱,还能行吗?” 仡楼迦缓缓睁开双眼,待看清周围,张了张嘴,才费劲地吐出一句话。 “多谢二位相救。” 岑之笑见人醒了,便朝梁峋示意地点了点头。 “有意识了,把他这湿衣服换下来吧,我就先出去了。” “可别染上风寒坏了事。” 仡楼迦眼中有些迷茫,可身上的疼痛让他顾不得去想那么多。 只是眼看着岑之笑转身退出了房间。 雨后不仅空气清新,就连视野也清晰了不少。 岑之笑站在院子里,双手揣进袖口,抬眼看着远处连绵的山头。 风一吹,便想起了那时从山间坠落,风疾事险。 得亏有雨水浸润,泥泞虽是有些脏污,但是却提供了不少缓冲之力。 至少在梁峋轻功以及崖壁间树木的加持下,岑之笑一行三人从高处下坠后都未受重伤。 况且,说是悬崖峭壁,也并非是深不见底的危险之处,不过是让那仡沙金产生了点幻觉。 误以为他们是从绝壁之上坠了下去。 这才完全摆脱了仡沙金那个小尾巴。 “这位姑娘,你应该知道,住了我们屋子的规矩吧。” 一位衣着鲜艳的女子缓缓走进院落,眼中似笑非笑地看着岑之笑。 岑之笑挑眉,风轻云淡地摆了摆手。 “当然,不就是送你们一个男人嘛。” “不过眼下不是好时机,也得等他把命捡回来。” 那女子眼波流转,掩嘴轻轻一笑,发髻间的银饰流苏也被惹得玲琅作响。 “可我闺女啊,向来不爱等待,最多到明日傍晚。” 岑之笑了然地点了点头,“那是自然,各取所需嘛。” “保证给你一个光鲜亮丽的新郎官。” 待那女子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小院,直到听见屋里的响动,岑之笑这才推门而入。 抬眼便看见仡楼迦不可置信地看着岑之笑,双眼竟有些微红。 他皱着眉头,哑着声音问道,“新郎官?” “在山洞里,你说的那话不是为了蒙骗司骨……” “而是真的?” 仡楼迦的睫毛微微颤抖着,脆弱得像是破碎的蝶翼。 他本是不愿意相信岑之笑在山洞里的那番话,可是眼下他清醒过来,回想起那些话,也明白了救他是为何。 他依旧不甘地蹙着眉。 仡楼迦很少流露出这样的神态,他从来都是自我不羁的十一寨寨主。 可不知为何,当他知道自己被蒙骗后,却不自觉地心揪难过。 岑之笑叹了口气,依旧斟上了一杯热茶递给了仡楼迦。 “再怎么说,也是我们把你的命捡回来了,还白给你寻了门亲事。” “我们要点回报不过分吧?毕竟换生蛊可是个好东西呢。” 仡楼迦看着那盏茶上若有若无的热气,默默地偏过头。 梁峋缓缓走上前,毫不客气地捏着仡楼迦的下巴,将热茶灌进了他的嘴里。 “别死了。” “有了这换生蛊,我们就多了和首寨谈判的筹码。” “说不定,还能解了你的蛊,别不识好歹。” 梁峋语气冰冷,丝毫不理会仡楼迦眼中的怒意。 “我呸,还不如让我死在去首寨的路上。” 梁峋依旧波澜不惊地开口, “等你洞房结束,想死,我也可以成全你。” 仡楼迦眼中红血丝遍布,刚想张口说些什么,便被梁峋手起利落地击晕了过去。 不咸不淡地开口道。 “吵死了。” 第148章 行棋蝴蝶花洞 入夜,山林间寂静得连风声都没有。 院里更是不点一灯。 “这尾巴跟得可真是紧,我都害怕这一出戏能把仡楼迦给气昏厥了。” 竹海一片盛意,溪水潺潺,眼前依旧是熟悉的梦境。 “得亏我俩能作弊,不然口不能明言,真是难受。” 岑之笑气鼓鼓地踢了一脚地上散落的竹叶。 梁峋无奈地笑了笑,“逼真一点也未尝不是好事。” “如此,他的反应则会更加真实,便能少去几分破绽。” “不过倒也苦了他了……” 岑之笑回想起在山洞里见到仡楼迦奄奄一息的模样,也不禁叹气摇头。 转念间,山洞里司骨那阴鸷的眼神,比那寒风冷雨更令人胆颤。 岑之笑撇了撇嘴,“那司骨不愧是五巫之一,并非好糊弄的。” 其实以梁峋的能力,花一番心思也是能够将司骨所有的尾巴甩掉的,可他们偏偏却只甩掉了仡沙金。 因为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派仡沙金跟着他们不仅是个幌子。 更是一个引子。 引得他们按捺不住,然后想方设法甩掉仡沙金,诓他们放松警惕后再去行事。 可岑之笑的心里很是清楚,堂堂司骨大人怎么可能放心单单一个九寨寨主就能看住他们。 那坠崖之计便是故意给司骨看的。 毕竟在司骨眼里,他怎么可能相信大胆闯入琅疆的异乡人是毫无本事的傻瓜。 所以他们的顺势而为,使计谋甩开仡沙金,就是为了让一切更加顺理成章。 如此一来,再加之山洞里的试探,司骨只能更加相信眼前的两人能力不弱,但又不足以掀起过大的风浪。 就这样,一点点地消减着他的疑心,他总归是会怀疑,岑之笑和梁峋手里是有真的换生蛊。 而现如今那些紧跟着的小尾巴,虽说是监视,但又何尝不是一种保障。 毕竟现在的仡楼迦,不能死。 而他们偏偏为救出仡楼迦,选择了兵行险招。 “和这蝴蝶花洞的人做交易,不太划算。” 岑之笑耸了耸肩,想起今日在院子里与那位姐姐交谈时,那女子眼中势在必得的神色,她就不禁一阵苦恼。 “为了让司骨相信炼就换生蛊的确需要合欢处子血,咱们行棋此步,恐怕到时想走了,蝴蝶花洞的人也不会轻易罢休。” 在琅疆的这段日子,岑之笑并非一无所获,也算是四处听了不少见闻。 他们眼下所在的这蝴蝶花洞便是琅疆的一处隐寨。 这里不属于十二寨的任何一寨,隐世而居,各寨都对此地或忌惮或敬而远。 只有琅疆苗王与此地有所联系。 蝴蝶花洞多为女子,常纳赘婿,男子少有,也都是男生女相。 洞中不管男女都喜面容姣好之人,常与之共结连理,可洞外之人入了这蝴蝶花洞,通常有去无回,活不过两年。 久而久之,琅疆百姓便将这蝴蝶花洞叫做“吃人洞”。 “既然行至这一步,留下这些小尾巴,多少也能成为我们脱离蝴蝶花洞的助力。” 梁峋淡淡开口,眼中却微微一沉。 “这蝴蝶花洞或许还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岑之笑抬眼,了然一笑,当初选择铤而走险入这蝴蝶花洞,就是看中各寨不敢贸然闯入此地。 料想那高居首寨的大巫师也不会轻举妄动。 她看着微风过后,片片纷飞的竹叶,不禁伸手轻轻抓住了一片。 “不过咱们白日里那气势倒真像要把仡楼迦给卖了。” “并且你那突如其来的一掌,着实让人难以预料。” 梁峋轻轻接过岑之笑手中把玩着的竹叶,缓缓开口道。 “若是急火攻心,不利于他的恢复。” 岑之笑眼中神色淡淡,似是想起了什么。 “也不知道这入梦的能力是好是坏,仡楼迦的梦境我也曾无意进入。” “在梦里他看不见我,却数次提及我。” 岑之笑的语气平静,梁峋站在一旁安静地听着,替她轻轻拂去落在发间的竹叶。 “准确来说,是和他姐姐不厌其烦地谈及我。” “一开始,我只当他对我是作为寨主高高在上的挑逗,少年寨主嘛,加之仡楼迦又轻浮了些。” “可在梦里,我见他倚靠在阿月寨主肩膀上那份安心,便隐隐约约有了猜想。” 梁峋低低地笑了笑,握住了岑之笑的手。 “或许是有相似之处。” 岑之笑倒是轻松地叹了口气,“不难猜测,他对我产生的那些好感,或许真是因为他的姐姐。” 梦里的回忆中,就算是作为旁人,岑之笑也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姐弟俩相处的日子有多美好。 仡楼迦的思念深切,才会不断与梦里的姐姐倾诉,他总是笑意放松地说着岑之笑与阿月寨主分外相似。 岑之笑并不能完全理解仡楼迦为何如此断言。 若是论眉眼,二人并无相像之处,论行为语气,那阿月寨主更是温柔了好几分。 她也只能推测或许自己真做了什么事让仡楼迦想起了自己的姐姐,在思亲心切之下为她蒙上了厚厚的滤镜。 而如今,在仡楼迦心里与姐姐如此相像的人,却要亲手将他推进火坑。 不过是在冷冰冰地提醒他,她不是他的姐姐,而他的姐姐早就回不来了。 她明白,从仡楼迦眼里瞥见的巨大痛苦与失落,真真切切。 …… 仡楼迦沉沉地睡了很久,晌午过后才缓缓醒来。 在梁峋的施针之下,他的气色也已经好了几分。 但自打他醒来,便是盯着窗边发呆,不言不语,不吃不喝。 岑之笑也很识趣地在屋外溜达,生怕自己进去了,一个不小心,就又会刺激了仡楼迦。 眼看着日近黄昏,但她一点也不担心,早在仡楼迦昏睡时,她就让梁峋替他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起码蝴蝶花洞的姑娘们来了,瞧见仡楼迦现在的样子,也不会大发雷霆。 就这么想着,屋外不远处的的林子间传来了娇俏嬉闹的声音。 随着银饰铃铃琅琅清脆的碰撞声一点点靠近,一股花香渐渐浓郁,红绸缠绕的竹轿出现在了院落前。 竹轿帷幔后是一道曼妙的身影。 众人止步,竹轿旁的一位女子缓缓朝岑之笑走近,盈盈笑意中似乎是在提醒着她。 “厚礼已至,喜迎新郎。” 岑之笑这才瞥见那竹轿后还抬着个红布相盖的雕花木箱,挑眉间只是摆了摆手。 “放心,新郎我们已经收拾得利利索索了。” “不过嘛,厚礼就不需要了。” “因为这新郎啊,你们得自己想办法迎去蝴蝶花洞。” 竹轿帷幔后传来清丽的女声。 “姑娘是在和我们蝴蝶花洞谈条件?” 岑之笑轻掩着嘴唇,故作惊讶。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一开始就只答应了给你们一个新郎官。” “并未提及这迎娶之事还得我们出力啊。” 她眼中的神色仿佛是真真被冤枉了的委屈。 那清丽的女声片刻沉默后,冷哼一声,未等岑之笑完全反应过来,微凉的风拂过,那女子便出现在了门前。 门被打开,她走了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已完全沉入山头。 岑之笑双手环抱,看着迎亲的队伍渐行渐远,无奈地蹙起了眉头。 “再怎么说,四舍五入我们也算仡楼迦半个娘家人吧?” “这结亲一事,我们都没有参与权?” 梁峋淡淡一笑,“不请,那我们便自来。” 岑之笑重重地点了点头。 “没错,我要吃上这口席,蝴蝶花洞咱们去定了!” 随即小手一挥,便拉着梁峋紧赶慢赶地跟了上去。 第149章 尾巴 一路行来,于叠嶂处拐弯曲折,行密林间沉雾渐渐。 两人一路跟随,岑之笑从一开始的小心谨慎,到后来的满脸无语。 她看着前方浩浩荡荡的接亲队伍,忍不住疲惫地叹了口气。 “怪不得他们会任由我们跟着呢。” “要是没点本事和毅力,这哪能跟得住啊……” 梁峋看着默默吐槽的岑之笑,不禁唇角微勾,轻轻伸手间将水袋递至她跟前。 岑之笑摇了摇头,“还是不喝了。” “眼看天色渐渐晚,我怕一转眼就又对这路途陷入迷茫了。” 接亲的队伍纷纷点上了灯笼,前路逐渐朗朗。 忽的,岑之笑眼前似乎有了寨落的影子。 她眉间轻蹙,心里还是暗暗一沉。 虽说是紧跟着进了这隐僻难辨的蝴蝶花洞,但对于刚刚的来时之路,饶是她再怎么努力记忆,可回想起来依旧有些糊涂不清。 不过这一路上,“请君入瓮”的意味倒是越发明显了。 岑之笑心里很是明白,他们能进了这蝴蝶花洞,若是没有眼前这红绸竹轿里华衣女子的授意,怕是难上加难。 那女子既有如此行径,便也是料定,一旦入了这蝴蝶花洞,他们轻易,出不去。 蝴蝶花洞坐落在隐蔽的山涧之中,楼寨相连间灯火连成一片。 岑之笑抬眼打量着这处时时刻刻透露着人间烟火气的地方,发觉蝴蝶花洞并非传闻所说的穷凶极恶之地。 一行人进入了蝴蝶花洞,停歇了有一会儿的喜乐又锣鼓喧天地奏响了起来。 竹轿帷幔里曼妙俏丽的身影堪堪坐着,腿上还枕着一个人影。 “这小子倒是舒舒服服地进了这蝴蝶花洞,我走得脚底板都疼了。” 岑之笑远远地看着那帷幔里的两个身影,无奈地耸了耸肩。 “不过能近身将仡楼迦直接击晕至此,又不伤及性命,她的本事可不容小觑。” 话音刚落,喜队旁便围了熙熙攘攘的一群人。 顿时,氛围更加热闹起来了。 “洞主回来了!带着花君回来喽!” “喜日吉时,快快散花!” “蝴蝶吻花!延绵吉祥!” “延绵吉祥!延绵吉祥——” 嘈杂的闹声中,岑之笑努力听来了两三句,这才明白帐帷中艳丽动人的女子,正是这蝴蝶花洞的洞主。 她抬头看向身侧的梁峋,眼神中带着点波澜。 “我们把仡楼迦推给了蝴蝶花洞洞主,是不是玩脱了啊?” 梁峋嘴角噙着淡淡的笑,“行棋至此,你担心了?” 岑之笑撇了撇嘴,“都到这儿了,岑某人人生理念之一——船到桥头自然直。” 忽的她又眼神亮亮地看向梁峋,勾唇一笑。 “既然这落花洞主有意将我们请进了她的地盘。” “那不如,我们就光明正大的,好好参加一下她的婚宴。” …… 甜香阵阵的帷幔中,仡楼迦缓缓睁开了双眼。 本就昏沉的脑袋,耳畔嘈杂的声音更是让他眉头一皱。 可很快耳边便传来一阵温热。 “太吵了,那我们便不听。” 仡楼迦这才看清,一位容颜娇俏艳丽的女子正微微垂眸,捂着他的耳朵,眼角含笑地看着他。 恍然间,心下一惊,似乎想起了什么,仡楼迦伸手拂开女子的手,挣扎着便要起身。 可身中骨蛊的他,又被击晕了良久,四肢已是绵软无力。 但依旧挣扎坐起身,他无力地闭了闭双眼,冷声开口道。 “冒犯姑娘了,我是被人算计才与姑娘有了这荒唐的婚约。” 那女子依旧盈盈一笑。 “我知道啊,我乐意便可。” “我这样的人,不值得姑娘托付终身。” “我知道你想逃,但我这蝴蝶花洞也不是随意进出之地。” 轻飘飘的“蝴蝶花洞”四个字却让他的瞳孔一颤。 仡楼迦忽的偏过头,一双凤眸里是难得的清澈,眉梢微挑。 “无妨,若你执意,那冥婚也是婚。” 他发白的之指尖无不彰显着,此刻体内承受的蛊术,已是疼痛复袭,越发钻心蚀骨。 那女子的眉间只是短暂的一蹙,但随即便气定神闲地指了指仡楼迦。 “我知道你中了骨蛊,那又如何?” “既然我选择你做我的夫婿,便不会让你丧命于此。” 仡楼迦低低地笑了笑,却不免轻咳两声。 但很快他抬眼看向那女子,微红的眼角泛着寒意。 “我何时,意指骨蛊?” 竹轿堪堪落在了张灯结彩、灯盏盈盈的内院里。 院子还算僻静,一路上闹完喜事,那些百姓也都领了赏物纷纷回了家。 可就在落轿的一瞬,便传来了异响。 帷幔被一股凛冽的力给荡开来,其上点缀的银饰流苏竟被震得四分五裂,散落在地上。 仡楼迦瘦削的身影重重地跌落在地,怀里一把银花梳如同他一样,狼狈地落进尘土里。 “本洞主最讨厌被人威胁,尤其是以命相胁。” 女子清丽的声音缓缓响起,一步两步慢慢地从帷幔后走出。 那自称蝴蝶花洞洞主的女子一点点靠近仡楼迦,低头睥睨着跌坐在地、因疼痛而面色苍白的仡楼迦。 可仡楼迦并不看她,只是颤颤地用带血的指尖再一次触碰那把银花梳。 可当他握住银花梳的那一瞬间,蝴蝶花洞洞主那锦绣艳丽的喜鞋便毫不留情地踩在了仡楼迦的手腕处。 寒意也渐渐漫进她的眼底,唇角微勾。 “不就是骨蛊,你们十二寨的五巫五祭还得叫我一声姑奶奶呢。” “何况现在的司骨传人,能力也不怎么样。” 腕间的刺痛卸力感只是让仡楼迦紧蹙起眉头,依旧不愿松开手里的银花梳,鲜血从指缝渗出,落在地上,像是蒙了尘的花朵。 蝴蝶花洞洞主的眼神更冷了几分。 手起利落间,仡楼迦的头被打偏了过去,微红的脸颊渐渐浮肿起来。 隐在暗处观望的岑之笑不禁皱了皱眉,低声喃喃道。 “这么狠?这仡楼迦可别被玩死了啊。” 梁峋淡淡看向远处,“放心,若真是紧急,我能护住他的性命。” 此刻,蝴蝶花洞洞主不屑地轻笑一声,取出腰间别着的桐木唢呐。 一瞬间,嘹亮纯净的声音像是要穿透天地,曲折有致间,仡楼迦似乎感觉那钻入四肢百骸的疼痛逐渐消失。 喉间一阵异动,他哇的一声便呕出一口鲜血。 可胃里的翻涌依旧没消停。 蝴蝶花洞洞主冷嗤一声,“还没完呢。” 说罢便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将仡楼迦的十指指尖都用银钗刺了个口子。 唢呐声又响起,却从四处窜出了五六个黑影。 他们个个身形凛冽,出手狠厉,纷纷朝蝴蝶花洞洞主袭来。 “保护洞主!保护洞主!” 那围着花轿的护卫纷纷拔出苗刀,气势不输。 可那四五个黑影伸手不凡,就算是在混乱中中了刀,依旧能够转身朝蝴蝶花洞洞主攻击。 “这就是跟着我们的尾巴?” “果然,一见仡楼迦身上的骨蛊要被祛除了,便按捺不住了。” 岑之笑看着远处混乱地厮杀,不禁摇了摇头。 “不过他们真是衷心啊,身上都被砍了几道,还能如此拼命。” 梁峋富磁性的声音响起,沉稳而有力。 “你再仔细看看,他们为何?” 似是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她凝神朝那一片混乱中仔细望去。 那粗布兜帽下的脸逐渐清晰,却让岑之瞳孔微缩,心下一骇。 活人拼命尚且害怕疼痛,可是,死人便不会。 说是死人还不够严谨。 那兜帽下的分明是一具具骨架,不同于干净的森森白骨。 那些厮杀的白骨上分明还挂着些许零落的腐肉。 第150章 驱除骨蛊 “这司骨怎么干啥都是和骨头密切相连啊。” 岑之笑强忍着心中泛起的一阵恶心,但目光始终注意着远处的混战。 梁峋倒是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骨中有蛊,蛊中又含有巫力,千里驭骨,不愧是五巫之一。” “但他的实力想要重创这蝴蝶花洞洞主几乎是不太可能。” “不过,车轮战术,耗解这洞主,还是能做到的。” 寒光四起中,蝴蝶花洞洞主身形飘逸,嘹亮的唢呐声未曾断拍。 可司骨手下的那群白骨仿若死士,招招狠厉致命,又如同汹涌潮水,生生不灭接踵而至。 那些洞中护卫多数都被打趴了,躺在地上哀嚎。 “看样子这司骨还是有点分寸,知道惹不起这蝴蝶花洞,不敢完全开了杀戒。” 混乱中,那些用于照明的灯笼多数都被击灭,本就是夜色下的院落更是难以明辨。 岑之笑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更加仔细观察着情况。 随着高亢清脆的唢呐声戛然而止,空气似乎也被震颤了几分。 细软的小虫子纷纷从仡楼迦指尖的伤口爬出,又是一口鲜血沤出,他能感受到体内的骨蛊已经消失殆尽。 可他只觉得疲惫不堪,连嘴角想要扯出笑意都分外勉强。 仡楼迦眼皮沉顿,瘫软在地,沉沉夜色间闪烁的星星,似乎在催着他入眠。 他忽然觉得好冷,全身的热都流失,从他的身体里一点点浸入土壤里。 恍惚间,他似乎看见了漫山遍野的杜鹃花,花丛里阿姐的身影温柔。 倏尔,他只觉得自己腕间有一点温凉,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 “醒醒,不能睡。” 可是睡着了,才能看见阿姐啊…… “阿姐……我好冷啊……” “小迦,不能睡!” 满山遍野的杜鹃花一瞬间被大雪覆盖,不留痕迹。 仡楼迦终究是费力地睁开双眼,他张了张嘴,嘴角的血液早已干涸。 “阿姐,你回来了……” 岑之笑看着仡楼迦眼中一点点凝聚起光亮,忽的松下一口气。 “醒了就好,可别再睡了啊。” 仡楼迦的意识一点点清醒,这才看清眼前正是梁峋为他搭腕探脉。 梁峋凝神间运行清气,几针下去,仡楼迦心中郁滞的浊气似乎都散开了。 见仡楼迦没有了性命之忧,岑之笑这才看向他的那些伤口。 “这洞主的银钗不似细针,他这十个手指血淋淋的,还是要包扎一下吧。” 说罢,岑之笑朝梁峋眼神示意,悄悄递给他一包东西。 这可是她刚刚凝神从现代传过来的伤药。 “这个好用。” 为了避免仡楼迦起疑,她干脆将随手抓来的帷幔破布盖在他的眼睛上。 嘴里还胡诌着,“大人处理事情,小孩子不要乱看。” 仡楼迦这才注意到,他半靠在怀里,还迷迷糊糊叫着的人,是岑之笑。 可是,她为何会叫自己小迦……还是自己意识恍惚,听错了…… 没等他想明白,他受伤的十指便被包扎好了。 帷幔碎布从他面上滑落,他只见梁峋一脸神色淡然,脱下自己厚实的氅衣盖在他身上,多少抵御住了些许风寒。 但仡楼迦却别扭地转过了头,挣扎着起身,想要将这氅衣拂开。 “听话!你此刻不能受寒。” 岑之笑语气有些严厉,轻轻摁住了他。 仡楼迦终是轻咳了两声,缓缓开口道。 “你们此前是故意的?现下是把我救出来了?” 岑之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笑容意味深长。 “故意设计没错,但我们并没有逃出来。” 说着眼神还看向了不远处仍旧在缠斗的蝴蝶花洞洞主。 仡楼迦眉间轻蹙,但不等他开口,岑之笑就又眨了眨眼。 “我们跟着进了这蝴蝶花洞本就是人家洞主默许的,你觉得我们能轻易出去吗?” “比起想要用你炼出换生蛊的外面,这里多少安全些。” “可是……” 仡楼迦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手中死死保护着的银花梳却不见了。 他的眼底漫上了慌乱。 “梳子好好保管着呢,既然是你重要的东西,我们不会轻视。” 说着便将刚刚在混乱中拾起的银花梳轻轻地放在了仡楼迦的掌心。 仡楼迦抬眼看着此刻的岑之笑,渐渐与自己心中的影子重合。 清脆声响,蝴蝶花洞洞主腕间相转,最终用唢呐将那白骨纷纷打散折断。 就连这白骨里附着的骨蛊都一并祛除殆尽。 有几个意识还算清醒的护卫立刻转身,朝岑之笑他们亮出刀锋寒光。 却被洞主轻声喝止住。 “今日结亲推后,送三位贵客好生休整。” 洞主的声音有些疲惫,但她却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寒夜里的蝴蝶花洞格外的宁静。 就连刚刚的混战,如此动静下,洞中护卫都将百姓保护得好好的。 炭火盆刚刚燃起,房间里慢慢有了些温度。 岑之笑抬眼看着半倚在床上的仡楼迦,立刻转身朝梁峋递去个眼神,嘴里还小声嘟囔着。 “他的眼神跟突突突的加特林有啥区别。” 梁峋垂眸低笑,只是轻轻揉搓着岑之笑被冻的通红的手,低低道。 “少年人吃了这苦头,也不能白吃。” 岑之笑耸了耸肩,“确实,洞主揍他那几下究竟是实打实的。” “记恨记恨我们也是应该的。” 仡楼迦凤眸微挑,“你们可以大点声,让我也听听。” 岑之笑转身立刻扬起一个故作灿烂的笑容。 “如你所见,把你卖来这蝴蝶花洞,是为了解除你的骨蛊。” 仡楼迦倒是冷哼一声。 “你们这计划分明就是在和司骨谈判前就商议好的,所以在此之前你们何以得知我中了骨蛊。” 岑之笑无奈地摆了摆头,朝梁峋看去。 “你看,这小子蛊虫一驱,就不好糊弄了。” “好吧,我们带你来这蝴蝶花洞,是因为换生蛊。” 仡楼迦眼中微暗,不再言语。 岑之笑倒是轻轻叹了口气,似是安慰道。 “那九寨伪方不就写了嘛,换生蛊,合欢处子红,杜鹃啼血花,水牛角为皿,毛虫为引,铅水为养,破茧而出即成。” “把你卖给蝴蝶花洞做新郎官,不就是为了让九寨信了那合欢处子血嘛。” 看着仡楼迦的脸色又黑了几分,岑之笑忙开口继续解释道。 “你放心,不会让你真洞房的。” “我们也是了解过的,能和十二寨分庭抗礼的,就数这蝴蝶花洞了。” “这蝴蝶花洞可不一般,那些跟着我们的骨头架子在进了这蝴蝶花洞后,附着的巫力就渐弱了。” “待时间略久一点,我们又在暗处障眼混淆一下,以梁峋精深的术法,这司骨多少都会信一点这合欢处子血的真实性。” 岑之笑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了一点。 “本想着你也得进了房才反抗,谁知道这一落轿就打起来了……” 仡楼迦不满地笑了笑,“合着还是我的过错了?” 岑之笑果断地摆了摆手。 “那倒没有,你看那些骨头架子的拼命程度,司骨在这蝴蝶花洞的异样下,肯定用了不少心血驭骨。” “这也算是大挫他一番。” 仡楼迦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道。 “既然让他们信伪方的法子失败了,下一步该当如何。” “安心等着首寨的人来抓我们。” 岑之笑一本正经地看着仡楼迦,语气严肃到不容置喙。 这倒是让仡楼迦愣了一下。 在一旁安静了许久的梁峋淡淡开口道。 “我们不是说过,来蝴蝶花洞是为了换生蛊。” “不仅仅是伪方,还因为真正的线索。” 第151章 又见 仡楼迦眉头再次微微蹙起。 “你觉得是我们寥寥几个人寻得换生蛊快一些,还是首寨倾尽全力快一些?” 岑之笑不咸不淡的语气似是点醒了仡楼迦。 他眼中的疑雾渐渐散去。 岑之笑随即狡黠一笑,“刀当然是要借最锋利的。” 仡楼迦倏的也心下了然,出了这档子事,并且所有线索都在有意无意地指向蝴蝶花洞。 那位端居在首寨的大巫师必定不会坐视不理。 更别说琅疆十二寨一直以来与这蝴蝶花洞的渊源羁绊…… 但很快他又抬眼看向岑之笑,眸中多了几分忧虑。 “可眼下的情况,难不成是要束手等着大巫师的人将线索‘递’给我们?” 这样锋利的刀,借来后,不一定拿得住。 梁峋微微抬眼,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刀,只用来找线索,未免也太浪费了。” “毕竟,蝴蝶花洞的洞主可不会轻易让大巫师的人来搅动风云。” 仡楼迦的眼神一暗,忽似针芒。 “你们是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梁峋噤了声,神色淡淡,并未应答。 倒是一旁的岑之笑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讶异。 她看向梁峋,两人相视,心下了然。 在怀里摸索了半天,她掏出了一个小巧精致的药囊。 抬高手在空中晃了晃。 “我就说嘛,你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带着笑意的女声从门外传来。 岑之笑一转头,便看见一道熟悉的清丽身影。 “我就知道是你,唐大侠。” 来者正是唐纾和,而岑之笑手里特殊刺绣的药囊便是唐纾和与她分别时悄悄留给她的。 “岑女侠也不赖嘛,威名都传到首寨去了。” 唐纾和俏皮地眨眨眼,身后阴影处走出一个颀长的身影。 他气质清冷矜贵,只是白皙的面上却被一抹靛蓝遮住了双眼。 此人正是琅疆少主,仡轲连。 待两人走进屋内,盈盈灯盏下,仡楼迦看清楚了来者。 本歇在床榻上的仡楼迦,立刻正了颜色,想要撑着身子走到仡轲连跟前行礼。 但他刚要起身便很快被岑之笑抬手轻轻摁住了。 虽说仡轲连遮蒙了双眼,但细微的变动依旧被他敏锐地察觉。 他面色清冷,轻轻开口。 “十一寨主不必多礼,好生修养才是。” 岑之笑也出声安慰了一句,“你们少主通情达理,自是会体谅你的。” 仡楼迦倒也没有再反驳,只是当眼神落在少主的双眼上时,微微蹙起了眉头。 阿姐和舅舅还在世时,他便跟着去过好几次首寨。 那时的少主和圣女都还未独立执寨,在苗王身侧,皆是气度不凡。 少主就算是鲜少言语,但眉眼间淡淡的宽和,便知不是跋扈之人。 这两年,少主便开始逐渐接管琅疆大大小小的事务,治下并未混乱,直至苗王闭关。 正思忖着几分,岑之笑便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不愧是琅疆少主,怎么去哪儿都跟回自己家一样轻松。” 调侃的这几句,仡轲连也并未恼怒,倒是唐纾和哈哈大笑。 “你在这是在琅疆把脑子累傻了啊,这琅疆可不就是他的家嘛。” 岑之笑俏皮地眨了眨眼,“调节气氛成功。” 随即便拉着唐纾和在一旁坐下。 “你们在首寨待着,还能轻易出来的?” 唐纾和无奈地耸了耸肩,“那老不死的想要进这蝴蝶花洞,不得让我们的少主大人带路啊。” “索性就配合他演一出逃跑的戏码。” 岑之笑微挑眉梢,“所以你们也有小尾巴?” 唐纾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跟得紧,但略施小计,让他们耽误了些脚程。” 岑之笑点了点头,又悄悄地靠近了唐纾和,压低声音问着。 “那少主的双眼,不会是大巫师搞的鬼吧?” 唐纾和轻轻地摇了摇头,顿了顿又说起了别的。 “听说你们为了那换生蛊费了不少心思。” 岑之笑立马一脸苦涩地叹了口气。 “谁曾想啊,就因为这换生蛊,我可差点做了鬼新娘。” 话匣子一开,她便一发不可收拾地和唐纾和絮叨了起来,全然没有注意到夜已深沉。 “咳咳,我乏了,需要休息。” 仡楼迦黑着一张脸看向滔滔不绝的岑之笑。 岑之笑恍然地一拍脑袋,难得温声叮嘱着他好好休息。 随后便拉着唐纾和走向另一处隔间。 梁峋和仡轲连默默地跟在身后,离开前,梁峋拂袖间还贴心地熄灭了灯烛。 隔间里,烛光暖黄。 兴是这蝴蝶花洞的与众不同之处,深夜的寒意却并没有那么重。 言语谈论间,岑之笑倒是知道了不少关键信息。 “你们就这么直愣愣地闯入蝴蝶花洞,依照那洞主的脾性……” “就算是琅疆少主,她也得赶来啐骂一番吧。” 岑之笑缓缓吞咽了口水,那洞主的实力,她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唐纾和眼神轻轻扫过面容依旧平静的仡轲连,轻声一笑。 “虽然他知道入洞的法子,但我们能够安然无恙地出现在此处。” “其实也是得了那洞主的默许。” 岑之笑眼中光亮闪烁,欲言又止,半晌便开口提起了换生蛊。 提及那伪方,唐纾和陷入了沉默,似乎是在琢磨里面的字句含义。 窗户未合严实,丝丝凉意掠过。 一旁的仡轲连微微偏头,倒是淡淡开口问道。 “你们觉得,这蝴蝶花洞,是吃人洞吗?” 岑之笑眼皮都没抬一下,脱口而出。 “当然不是啦,若真是吃人腌臜之地,那还不——” 十步就得让她看见一个恶鬼,那山鬼花钱不得把她给烫秃噜皮了…… 她噤声,把这想说的话默默咽进了肚子。 话锋一转。 “那还不得恶臭满地,荒芜不堪啊,但这儿多少也是安居乐业的烟火之地。” “所以吃人多半都是谣言。” 仡轲连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又缓缓开口。 “蝴蝶花洞背负污名太久,已经很少有人还能记起,这里的杜鹃花和金裳蝶是琅疆独有的。” “杜鹃啼血花,毛虫为引,两句所指应该都是在这蝴蝶花洞。” 岑之笑倒是有些好奇地偏过头。 “按照伪方找线索,你们就不怕这些都所言非实?” 仡轲连语气依旧淡淡的。 “全然作假并非良计,真真假假才能掩人耳目。” “这一点,想必这位仁兄定是了解。” 他微微偏过头,就算是双眼遮蒙,也知他意指梁峋。 梁峋嘴角浅浅一笑。 “还是得仰仗少主大人多加分辨。” 唐纾和紧了紧自己的外衣,看了看眼前的局势,立马接过话茬。 “这寒冬时节,哪是杜鹃花绽放的时令啊。” 说罢又转头看向岑之笑。 “如今炼就换生蛊一事,迫在眉睫?” 岑之笑耸了耸肩,“既然要赶在大巫师前面,或许是挺急的?” 唐纾和刚想开口,掠过的凉风将烛火吹得微微摇曳。 “夜已三更,各位还是早些休息。” 沉默许久的梁峋忽的开口,声音淡淡的。 “少主亲临,这方寸之地怕是不得心。” “本洞主应该安排更好的住处。” 门被推开,蝴蝶花洞洞主一脸笑意地看向屋内的四人。 只是那笑意并未达及眼底。 第152章 杜鹃梦中香 夜里 ,岑之笑躺在床上,裹着被子良久。 才朝旁边打着地铺的梁峋小声喃喃道。 “你说,我们都絮絮叨叨聊了这么久了,那洞主才推门而入。” “这偷听的耐力,一定是个八卦的好苗子。” 她啧啧一声,语气玩笑。 其实她早就敏锐地发现了屋外有人偷听。 不止她一人,剩下三人也都有觉察。 但都心照不宣。 “琅疆的秘密一直都不少。” 梁峋沉稳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但是……” “但是知道越多,危险越多。” 岑之笑熟稔地接过话,语气里竟然有一丝轻松。 “我不主动探问,在合理范围内规避他人承负之灾。” “如若非让得知的,我也不躲避。” 她明白,虽不是发光发热的大人物,但比起在这时代洪流里痛苦挣扎而又沉溺的渺小来说。 她已经很幸运了。 起码,好赖还有点金手指。 虽不堪大用,但关键时刻能苟住性命。 梁峋轻轻转头,抬眼看着床榻上的岑之笑。 他眼底的柔软似乎还闪过一丝赏识与赞扬。 随即低低地笑了笑。 “早些休息吧,待明日事端起,或许并不轻松。” 岑之笑又紧了紧被子,小声嘟囔着。 “我不得不提一嘴,他俩和仡楼迦都是上房待遇,我俩呢?” “非得挤一间,这就是异乡人的待遇吧……” 她缓缓侧身,小声朝躺在地铺上的梁峋提议。 “地上多硌得慌,要不后半夜你睡床上吧。” 梁峋只是轻轻开口道,“无碍。” “不用担心我。” 他话虽轻,却透露着柔和。 岑之笑点了点头,轻轻地应了一声,但很快又劝着。 “夜里睡地铺太冷了,虽然给了床被子,但连像样的垫子都没有,单就草席铺地上。” “不然咱俩挤一挤吧。” 说着她还朝里挪了挪,语气真诚。 片刻的沉默,让梁峋耳畔的那一抹红也隐入了夜色里。 他只是轻咳了一声,才憋出两个字。 “不妥。” 岑之笑转念一想,倒是语重心长了几分。 “没关系的,这不是两床被子嘛。” “况且咱俩都是和衣而眠,大不了头朝脚睡。” “我知道你特能吃苦,但万一着凉了呢?没必要的苦咱还是别吃了,又不是没在一张床上躺——” 还没等她絮叨完,岑之笑就感觉身侧一沉,梁峋身上温和隽永的檀香味让她瞬间涨红了脸。 虽然在一张床上躺过,但她还是低估了自己。 刚刚还伶牙俐齿,接下来的话却细如蚊呐。 “你,你放心,我……我掉头,我睡那头……” 刚想起身,却被梁峋轻轻按住。 他缓缓偏过头,就算夜色朦胧,也不敢看向岑之笑。 耳根又染上了薄红。 “不用,你好好休息。” 岑之笑呆愣了几秒,闷声应了一句,掖紧了被子。 幸亏是晚上,不然她这面上发烫,一定是跟打了两斤腮红一样红彤彤的。 主打一个把心里所想全写在脸上了。 虽然她的小心脏紧张地砰砰直跳,但这几日的劳碌奔波终究是让她沉重的眼皮缓缓合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鼻尖萦绕着的冷香将她唤醒。 等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缀在枝头一朵朵绽放得饱满的杜鹃花,在些许绿意的衬托下,娇艳欲滴。 缓缓撑着身子坐起来,愣了几秒,她很快便意识到自己又是入梦了。 眼前这一片杜鹃花海,一丛一丛之间生长得错落有致,繁花簇拥着,一瞬间压弯了枝头。 岑之笑慢慢站起身,轻轻抬手便触碰到绽放的花瓣,似乎有些凉意。 她抬眼张望,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被完完全全笼罩于花朵枝桠之下,而整片山头几乎是被杜鹃织锦倾盖。 微风乍起,漫山遍野的杜鹃花漾起小浪。风如丝线,掠过鼻尖。 空气中的香味轻盈细致,却又隐藏着丝丝清甜,这是属于杜鹃花的香味。 岑之笑抬眼望向四周,入目尽是艳丽,她渐渐轻蹙起眉头。 敏锐的感知力,让她察觉出一开始萦绕鼻尖的,并非此刻的杜鹃花香,而是一股冷冽的清香。 她想知道,这一次,又是谁的梦境。 朝着唯一的花径前行,岑之笑依旧看不清前路,只觉得自己眼前雾蒙蒙的。 眨眼间,睫毛上湿漉漉的水汽在她的眼眶晕开,像是蓄了泪水一般。 她抬手揉了揉眼角,花海里的雾气更浓了。 突然胸口的山鬼花钱短暂的起了一阵寒意,但很快便消失了。 自从她的感知力越发敏锐之后,这山鬼花钱反应的次数也逐渐变少了。 不过经过先前那一次次的感触,岑之笑也摸清了山鬼花钱反应的规律。 灼烧感便是警醒她鬼邪妖物就在附近甚至逐渐靠近,若是寒冰刺骨之感便是邪物刚离去不久,还残留气息。 甚至宋善一事还让她逐渐意识到,若是鬼魂对她没有了恶意,山鬼花钱也会慢慢的不再反应。 但刚刚一闪而过的刺骨寒意,倒是让岑之笑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到底是入了人的梦,还是妖鬼的梦啊…… 阳光照进花海里,沉入山雾中。 不远处窸窸窣窣地响起银饰碰撞的声音,铃铃琅琅,清脆动听。 岑之笑侧过头仔细地听着,循着声音慢慢探去。 氤氲雾气中杜鹃花似乎添了一份水墨的写意感,眼前的山径似乎走不到尽头。 偶尔一两风也吹不散蒙蒙雾气,倒是让她的发间缀上了杜鹃花的沁甜。 忽的,缓缓流淌入耳的呢喃声像是婉转地哼唱着歌谣。 那声音如此平和,尽管听不清唱词为何,但总觉得充满生机。 眼前的杜鹃花开得越发盛艳,岑之笑目光轻轻扫过,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趟在深深的花瓣海里。 刚刚还算开阔的土径不知何时,全然堆积着零落的花瓣。 她低头看向已经快要没了小腿肚的花瓣,微微蹙眉,这一切都隐隐透露着反常。 就算这漫山遍野的杜鹃花盛开如此,但短时间内如何能堆积至此…… 但很快,岑之笑便轻拍着脑袋劝慰着自己。 “我在琢磨啥呢,毕竟这是梦境,不合常规也太正——” 话还没说完,便觉得脚下一空,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她不由得惊呼出声。 慌乱中,双手在空气里下意识地挥舞,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有花瓣从指缝溜走。 顺着倾泻纷飞的杜鹃花,光亮一点点沉没,等她摔在地上了,她才缓缓回过神来。 她絮叨了几句,第一反应却是觉得自己被摔了个屁股墩儿不太合理。 虽然不疼吧,但…… “我平时在梦里高空坠落都能飞起来的,怎么会像现在一样,莫名其妙摔一下……” 岑之笑缓缓站起身,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开阔的山洞里。 洞顶有缺口,光亮慢慢洒进,抬眼丈量,只觉这洞穴颇深。 忽的,悠然的歌声又传来了。 依旧是刚刚的曲调,不过这次细细听来,却不再是她听不懂的唱词。 “天气渐渐变暖了 树枝在舒展嫩绿的叶子 虫儿吱吱呀的鸣叫 田水荡漾波连波 ……” 地上洒落的花瓣却像是随风而起,在空中扬起漂亮的弧度。 岑之笑这才看清,那已不是杜鹃花瓣。 而是一只只振翅而飞的蝴蝶。 第153章 破梦 岑之笑抬眼细细瞧着洞内翩飞的蝴蝶,翅翼一振一颤间似是风撩薄纱。 山洞里晦暗不明,可是阳光零零碎碎照映处的蝴蝶,翅翼都仿佛是鎏金一般。 如同金箔碎落。 胸前短暂而逝的寒冷感让岑之笑恍惚的思绪渐渐沉静下来。 眼前的景象让她想起仡轲连说过的这蝴蝶花洞曾经闻名的杜鹃花和金裳蝶…… 难道这次她入梦的不会就是这蝴蝶花洞的人吧…… 岑之笑双眼微眯,念头一起,她便立刻摇头将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 若真是那洞主的梦境,要是被发现了,少不俩一顿胖揍,然后被丢出梦境。 也不知道在梦里被揍会不会很痛…… 但胸口那转瞬即逝的刺寒感让她意识到,梦境的主人或许另有其人。 不过那漫山遍野的杜鹃花,还有这山洞中翩飞的金裳蝶,如此凑巧地将线索一一串联。 就像是刚饿了就被递了一碗饭。 这让岑之笑不得不纠结,要不要尝尝咸淡。 还没等她作出决定,周围的蝴蝶像是被凝滞在空气中一般。 比起思考线索是否蹊跷,她还是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得迅速离开这个山洞。 梦境一般都不合常规,难以捉摸,她便调动所有的念力去感受有无风口之处。 加之洞穴昏暗,她只能一步一步摸索着远离洞穴。 走了一段,她伸手,指尖的风凉意更甚。 看来离洞口不远了。 忽然间,一道平和的女声从洞穴深处悠悠传来。 与刚刚哼着曲调的声音如出一辙。 “杜鹃花在春天开得漫山遍野。” “晚春迎夏小蝴蝶们也都学会振翅了。” 那声音淡淡的,像是在自顾自地说着今日风光正好。 可细细听来,平和的语调里却有一丝难得的温柔。 岑之笑微蹙起眉头,眼中闪过一丝思忖。 虽然她敏锐地感知到声音的方向,但并没选择贸然深入。 尽管氛围还没到那个地步,她依旧谨慎。 毕竟恐怖片必死定律——好奇心害死人。 自己还是抓紧时间溜吧。 前方渐渐有了微弱的光,岑之笑不禁加快了脚步。 鼻尖寒意起,那洞穴深处的女声又缓缓开口。 “听,下雪了。” 眼前的微亮的光陡然泛白。 再抬眼细瞧时,岑之笑竟走到了洞口处。 洞外,白茫茫一片,她一瞬默然,唇间白气呼出。 雪落睫间,眼底温凉,竟有些恍惚。 真的……下雪了。 还没等她想明白,刚刚的山花烂漫怎么突然间就成了白雪皑皑。 雪势倏的大了起来,像是要没了整片地方。 眼前纷乱的雪阻挡了她的视线。 四下寻觅,却望不见一条出路。 双腿忽的沉重,落在肩头的雪仿佛千斤重,压得岑之笑喘不过气来。 渐渐的,自己的半个身子都没在雪里。 寸步难行。 掌心似是握住了一片竹叶。 她咬牙,心下一沉。 借着念力将那竹叶朝茫茫白雪里奋力掷出。 梦境骤然消散。 猛地睁开眼,她趴在床沿,心有余悸地大口喘气。 还好,终究是醒了过来。 梁峋轻轻伸手探了探岑之笑的额间,流转的清气让她心神安稳了不少。 她忽的想起自己在梦境里攥住的那片竹叶,下意识低头。 自己紧紧攥住的,是梁峋的手。 混沌的大脑清明了大半,她缓缓开口。 “你知道了?” 梁峋淡淡地应了一声,片刻,又开口。 “笑笑很厉害。” 岑之笑似是又想起了梦境里的大雪盖身。 压迫难捱,无处可逃。 她不禁摇摇头,自嘲似的笑了笑。 “这次入梦,我可是狼狈不堪。” 梁峋声音依旧淡淡的,却令人莫名的安心。 “仔细想想,自己是否有了些变化?” “那片竹叶。” 岑之笑眸中疑惑,她只当这竹叶是梁峋助她在梦境里留得的一丝清明。 “不是你帮我脱离梦境的吗?” “是也不是,话不全面,我不过给了你一根线。” “引线穿针的,是你自己。” 她眉间一沉,思索间便明白自己在梦境里并未失去清明。 情急之下,自己运用起念力来反而更加得心应手了。 岑之笑眼中神色渐渐明亮。 简而言之,就是相当于施法前取消了前摇。 掷叶之时,利落果断。 倏的,她展颜一笑,眼角眉梢透露着小得意。 “不愧是我,果然每天都在进步。” 话锋一转,岑之笑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无奈的耸耸肩。 “当然,我入梦的梦境好像也在进步……” “这次入梦不比前几次,梦境主人该是实力深厚,比以往那些个厉害多了。” “不然凭借我常在梦境里如鱼得水的本事,怎么会被压制得如此狼狈……” 岑之笑撇了撇嘴,暂时也推测不出梦境主人是谁。 但梦里若隐若现的线索…… 她小心确认了周围是否安全,清了清嗓,便向梁峋细细说来梦中所遇。 山野杜鹃、洞中蝴蝶、女子歌谣。 还有大雪皑皑…… 话及至此,岑之笑顿了顿。 回想着梦境里的曲调,她也顺势哼唱了起来。 “天气渐渐变暖了 树枝在舒展嫩绿的叶子 虫儿吱吱呀的鸣叫 田水荡漾波连波 ……” 意外发现自己竟能如此清晰的记住梦里的唱词。 她记忆力虽不算差,但在梦境里蹊跷纷乱时,仍旧一字不差记住了。 难不成自己的脑子也进化了? “你刚刚哼唱之曲是我们琅疆的春之歌。” 仡楼迦的声音从房门外传来。 再抬眼,岑之笑便看见仡楼迦缓缓走进了房间。 经过一夜休整,他的气色已经好了大半,只是脚步有些虚浮。 不枉昨日夜里,本就该歇下时,她还想着让梁峋为其施针一番。 岑之笑微微挑眉。 “看来十一寨主身体不错,如今都能下地行走了。” “想来不日便能结亲姻好了。\" 仡楼迦看着岑之笑嘴角噙着的笑意,眉眼中闪过一丝别扭。 “本寨主不会和她成亲。” 岑之笑微微晃了晃脑袋,似乎是在思考什么,缓缓开口道。 “想当初,十一寨主可是喋喋不休地让我嫁给你。” “可现在呢,自己怎么陷进了成亲的囹圄呢?” 仡楼迦眉头轻蹙,耳根泛红,面上薄怒。 似是有些咬牙切齿。 “本寨主再说一次,我不会和她成亲。” 一阵气恼,他倒是轻咳起来。 岑之笑无奈地摇了摇头,给梁峋一个眼神后,便一起扶着仡楼迦坐下。 她斟了一杯茶水递了过去。 “小心点身体,说两句怎么还急眼了呢。” 仡楼迦顺过气来,好看的凤眸竟泛起微红。 倒是让岑之笑有些不知所措。 “我说的话那么过分吗?哭了?” 梁峋眼底倒是一阵若有所思,他淡淡地看向岑之笑,随后便默默退出了房间。 房间里一阵沉默,半晌仡楼迦才缓缓开口。 “你都知道了吧?我阿姐……” 岑之笑轻轻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你明明与阿姐的外表毫不相似,但那日月色之下,你说有私心没关系的。” “我和阿姐从小就被当寨主培养,但只有阿姐会跟我说有私心没关系的,只要帮助是真真实实的。” “你和阿姐一样勇敢、果断、细心,甚至以身犯险……” “尤其你眼中的笑意,很像阿姐,真的很像……” 仡楼迦低声喃喃着,似是陷入了回忆。 岑之笑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看向仡楼迦。 语气淡淡的,但不容置喙。 “但我不是。” “仡楼迦,我不是你阿姐。” 第154章 相告 “我知道。” 仡楼迦眼中眸光微闪。 “舅舅当年提出要缓和内外寨的矛盾,不过因有忌惮,故成效甚微。” “但阿姐,却毫不在意自身屡受威胁,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出鞘时便果断地挥砍向寨中积年累月的恶瘤。” “你也一样,在纵横棋局里,果断落子。” 随即他抬眼看向岑之笑,眉梢微挑,凤眸含笑。 “我当然也明白,你和阿姐终究不同。” “阿姐温柔,更不会这般卖了我。” 岑之笑撇了撇嘴,小声道,“还挺记仇。” 仡楼迦又轻轻一笑。 “你牙尖嘴利,有时说话更是不留情面。” “还有一副好演技,让我落入计谋,吃得一番苦头。” “想来你真是可恶呢。” 明明是指责,但他的语气带着淡淡的玩笑意味,听不出愤恨。 “但你在祖宗神庙救我时,同样果断细心,为十一寨谋权时甚至利落地以身入险局。” “昨日夜里施针时,我虽意识有些许混沌,但我清楚,是你的安抚。” 岑之笑微微愣神,想起昨晚她和梁峋照看仡楼迦时,他梦魇加深,起了高热。 嘴里一直含糊不清地念叨着阿姐。 她见他面色痛苦,只当是仡楼迦思姐心切,便温声哄着他。 并调动着自身清气,轻轻拂去他的热毒。 毕竟这步棋,他的确吃尽了苦头。 岑之笑看着仡楼迦清明的目光,他并没有将自己误认为阿月寨主? 仡楼迦顿了顿,一字一句肯定又真挚。 “所以如今我对你,并非思念作祟。” 他的目光灼灼。 岑之笑倒也没有急着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仡楼迦。 心里却泛起了无奈的笑意。 这小子脑回路怕是不正常,都被坑成这样了,还会喜欢上自己。 ……受虐倾向? “你明白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仡楼迦眸中笑意依旧。 “当然。” “本寨主可不是因为你对我冷嘲热讽,甚至是坑我入局才动了心。” 岑之笑讪讪一笑,轻轻隐去自己眼底的疑惑。 “我知你有心上人,但本寨主也不至于那么差劲,不一定就落了下风。” 仡楼迦只轻轻抛出这句话,不等岑之笑有所回答,便将这个话题戛然而止。 “你刚刚哼唱之曲是琅疆的春之歌,最早就源于这蝴蝶花洞。” 岑之笑看着眼前一脸若无其事的仡楼迦,不禁双眼微眯。 这小子话题转移也太过生硬了吧,他不会觉得尴尬吗?这就留她一个人尴尬? 仡楼迦就当没看见她审视的目光,依旧自顾自地开口。 “这首歌谣在琅疆家喻户晓,但却因为人人熟知,而却让人忽略了这首歌源自哪里。” “蝴蝶花洞多年来名声有亏,没人会猜想这歌谣是源自于此。” 有风掠过,门被轻轻推开,梁峋走近,只是一脸淡然地在岑之笑身旁坐下,缓缓开口。 “但你又是如何得知,此歌谣源于蝴蝶花洞。” 仡楼迦淡淡地笑了笑。 “琅疆小孩学唱的第一首歌谣便是春之歌,我也不例外,阿姐教我时便同我讲过,这歌谣是来自蝴蝶花洞。” “那时候太小,只知道将歌谣唱得朗朗上口便可,而那轻飘飘的一句话倒也不甚在意。” “许是来了这蝴蝶花洞,又听见熟悉的旋律,便想起了许多。” 仡楼迦眼底闪过一丝晦暗,看向梁峋,有些酸涩地开口。 “梁公子,我有一事相求。” “你是玄门中人,肯定精通堪舆之术,能否替我在这蝴蝶花洞寻一处风水宝地,我想……为我阿姐立个衣冠冢。” “因为阿姐的遗愿便是葬在蝴蝶花洞……” “我知道此事唐突,但蝴蝶花洞本就诡谲,普通堪舆定是行不通……” 他的声音渐渐沉了下来,眼中神色有些忐忑不安。 梁峋点了点头,淡淡开口。 “无妨。” 但在一旁的岑之笑却皱起了眉头,心下暗自揣摩。 好歹也曾是一寨之主,却选择葬在蝴蝶花洞,阿月寨主与这蝴蝶花洞究竟有何渊源…… 可她也并未开口,现下怎么看都不是询问的时机。 门外一阵杂乱骚动,三人纷纷都噤了声。 下一瞬门就被一脚踹开了。 “就算是客人,你们昨日搅了我成亲之事,在我蝴蝶花洞便没有日上三竿还睡着的道理。” 那洞主走进屋内,毫不客气地拍开岑之笑准备饮茶的手。 茶水正要倾洒满身,拂袖间梁峋便将茶杯掷去一旁。 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怔愣一瞬,岑之笑隐去眼底的无语,扯出一个僵硬笑容。 骂就骂吧,偏偏挑自己刁难,这洞主真是慧眼如炬,一下就挑到软柿子了呢。 “琅疆这几日恐怕都不是成亲的好日子,洞主的喜事不妨再等等,择一良时。” “我们已经够碍事了,再来几个惹人烦的,恐怕洞主日后想起这婚事也得啐一口。” 岑之笑说这话似是讨好示弱,但语气里听不出任何自轻自贱。 倒是淡淡地提醒着,蝴蝶花洞外虎视眈眈的大巫师等人。 那洞主看了看落在地上的茶盏,又看向岑之笑,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倒是个牙尖嘴利的。” 她又将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仡楼迦,惹得仡楼迦只得别扭的偏过头。 “但本洞主的事轮不上你来操心,你不如把精力放在你那夜里不邀自来的朋友身上。” 岑之笑依旧笑眯眯地看着洞主,态度诚恳,赌一把“伸手不打笑脸人”。 “所以洞主您将唐姑娘绑去哪儿了呢?人身是否还安好?” 洞主眼神微睨。 “还算聪明。” 岑之笑轻轻点了点头,讪讪一笑。 她但凡是个傻子,或许还真听不出这洞主话里的嘲弄意味。 况且这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顾虑局面他们尚且不会轻易动琅疆少主,目前的情况只能是唐纾和出了差池。 “她被绑了,估计是要做成炼蛊容器。” “现在去救她应该还来得及。” 洞主漫不经心地看了看指甲上的寇丹。 “仡轲连那小子追了去,怕是要扑个空。” “不过你们放心,毕竟是个少主,不会让他死在蝴蝶花洞的。” 岑之笑听着洞主仿若讲睡前小故事的语气,头一次觉得自己要被气笑了。 但很快便稳定了情绪。 “敢问洞主,何人、何时劫掳,去往何处?” 那洞主看着岑之笑,眼神坦然。 “劫掳之人是我母亲,一刻钟前,往茧洞去了。” “我不喜她,我们合作,抓到她,交由我处置。” 岑之笑却不由得皱了皱眉。 她犹记得,在那小破屋时,一开始便是这洞主的母亲前来说亲的。 言语间也并不像是关系恶劣的样子。 那洞主似乎看出了岑之笑的心中所想,淡淡开口道。 “她惯会演戏的,那我便陪着她演。” “这次她露出的狐狸尾巴,我得好好踩上两脚。” “勾结那老不死的危害洞中利益,我可容不得叛徒。” 这不明所以的几句话依旧让岑之笑云里雾里。 不过不难猜出,又是一出内乱。 她并不急着询问,也算是见识过这洞主的脾性。 要是心情好,自是会如数告知。 心情不好,撬开嘴也听不上半个字。 那洞主随即起身,但又仔细瞧了瞧仡楼迦。 “你好好跟着,可别让你阿姐失望。” “帮帮你总比让那老不死的得到这个蛊术更痛快。” 第155章 焕生蛊 已过了清晨,整个寨子沉浸在平和安详的氛围之中。 但赶往茧洞的路上,山头依旧有薄雾萦绕。 走着走着,衣角便被山雾浸润湿了。 离开寨落这段路已经让岑之笑有些晕头转向了,更别说往后的山路崎岖,巉岩林立。 真真对得起蝴蝶花洞疑雾重重的名号。 曲曲折折一路走来,她看着大病初愈还有些吃不消的仡楼迦,不由得摇了摇头。 路上便仔细留意着,寻了根结实的断枝递了过去。 “你可别半路把自己折了。” 仡楼迦没有应声,只是有些别扭地接了过去。 “哟,你这小郎君竟然还会害羞?可不像百般抗拒与我成亲的模样。” 那洞主直勾勾地看着仡楼迦,语气里充满了打趣。 提及此事,仡楼迦眉间轻蹙,淡淡开口回绝。 “洞主风姿飒爽,虎视鹰扬,理应再寻良配,本人是断然配不上的,还望寨主莫要再提成亲一事。” 他握紧断枝的指尖略显局促,话落至此也并未抬眼看向洞主。 那洞主只是眯眼一笑,毫不在意地继续转身领路。 但仡楼迦望着洞主离去的背影,几番欲言又止,又生生将心中的冲动按捺了下去。 明明刚刚洞主还朝自己提及了阿姐,并且阿姐一直以来都想葬在蝴蝶花洞,这一切到底…… 走着走着,岑之笑便觉得有些不对,虽然是冬日里略显肃萧的景象,但脑子里却不自觉地浮现出一簇簇鲜艳的色彩。 直到记忆里高山杜鹃花一点点勾勒出路径去向。 她便明白,梦境中的场景,都是真实存在于蝴蝶花洞里。 脑子里越发清明,她不露声色地斜睨了仡楼迦一眼,心下渐渐有了念头。 加快步伐,岑之笑渐渐走到了洞主身前。 漫不经心地哼着春之歌的曲调,轻车熟路到仿佛她才是那个引路人。 她当然没有错过洞主眼中一闪而逝的讶异。 不等洞主上前拦住她,岑之笑便先发制人。 就像是谈及一些稀松平常的小话题,她笑脸盈盈地朝洞主抛出话题。 “看来洞主和十一寨的阿月寨主关系还挺好。” “或许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阿月寨主那么温柔的人,任谁都想和她做朋友吧。” 那洞主顿了顿脚步,踩碎枯枝的声音尤为清脆。 或许是被这没头没尾的问询打乱了思绪,亦或是这过分自然的语气有些捉摸不透。 竟让她有一瞬的微微愣神。 仡楼迦听见这对话,不禁呼吸一窒,握紧树枝的指尖微微泛白,恨不得上去捂住岑之笑的嘴。 这洞主的雷霆手段他可是见识过…… 可他微皱的眉头、轻颤的眼角根本瞒不住此刻他也想要一问真相的心。 洞主眼底的寒意一点点凝聚,挑眉间,一步步向岑之笑迫近。 仿佛指尖微动间便是让她喘不过气来的威严。 岑之笑依旧岿然不动地看着洞主,在外人看来的那股气定神闲,或许还会以为她是什么深藏不露的高人。 然而她的内心早已忍不住掀起惊涛骇浪了,也丝毫没注意到已经默默站在她身后的梁峋。 只能让思绪四下飘飞。 要是这洞主动手的话,是先给她下蛊还是直接给一巴掌啊? 她刚刚的话语好像没有很冒犯吧,不至于会惹得洞主拿起腰间的唢呐抡她吧? 以她现在的体能反应,能躲过一招还是一招半啊?万一动手时她恰好穿回去了…… 就这么僵持了片刻,洞主的眼神落在了后方,轻瞥了一眼僵在原地的仡楼迦。 她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弧度肆意张扬。 “你这小子也挺想知道的吧?啧啧,倒是没人家姑娘勇敢。” “如此唯唯诺诺,哪还像各寨传言的不羁跋扈的十一寨主啊。” 仡楼迦收敛了心神,忽的眼角含笑,望向洞主。 那双凤眸似乎又闪烁着玩味的情绪。 “彼此彼此,洞主此刻弯弯绕绕,也不像一开始的直率。” “更不符传闻里的避世独处,不闻外事。” 洞主意外地并未恼怒,只是朝前慢慢走去,缓缓开口。 “我和阿月是儿时姐妹,在年幼时,她曾被当时的十一寨主送来蝴蝶花洞与我一同居住。” “那个时候,你小子还没出生呢。” 仡楼迦眉间一沉,阿姐曾被舅舅送来了蝴蝶花洞? 洞主的背影在这山路中忽的变得萧条,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后,依旧笑容爽朗。 “罢了,说开了也好,这本都不是秘密。” “时间会诞生传说,同样也会流淌谣言,所以蝴蝶花洞变成了难以谈及的隐秘。” “蝴蝶花洞自诞生起,历代血脉便是双生子,独生多早夭,渐渐的独生便视为不祥。” “后来时代变迁,蝴蝶花洞容纳了很多外来的苦命人,便也不都是双生子了,但要登上掌权之位,仍旧得是双生血脉。” “可我偏偏是独生,阿月便是被送来我身边,掩盖我独生的秘密。” 洞主微微偏过头,朝仡楼迦看去,淡淡开口。 “你若是叫我一声姐姐,也算是理所应当。” 仡楼迦神色一愣,怔怔地站在了原地。 “别傻站着了,再磨叽,你们朋友的性命可就危险了。” 岑之笑和梁峋相视间,便知和对方的想法不谋而合。 梁峋不露声色地打量了周围一番,眼神落在衣袖上的一小点朱红。 岑之笑倒是拉过愣神的仡楼迦,不紧不慢地跟在洞主身后,语气如常。 “冒昧一问,双生掌权,不会因为权力而产生纠纷吗?” 洞主轻轻一笑,向着更陡峭的山路走去。 “双生掌权,气运相连,荣辱共生,焕生蛊也由此产生。” 提及于此,仡楼迦神色有些动容。 忽而洞主缓缓转身。 “焕生,焕发生机,可不是一命抵一命。” “而是两心真诚,共享寿数气运。” “在绝境之时,挽救衰竭生命的办法。” 一字一句平淡而又缓慢,但却偏偏像是洪钟一般,一下下敲打着仡楼迦的心。 山间的风带着寒意,一点点吹开了掩盖记忆的扉页。 岑之笑轻扶住仡楼迦轻微颤抖的身躯,明显地感受到他周身的气息涌动紊乱。 不得不再一次调动清气抚平躁动的气血。 她微微蹙眉,生怕这仡楼迦反噬自身,交代在这丛丛山林。 半晌,仡楼迦眼角猩红地看着岑之笑,一滴泪悄无声息地砸在土地里。 他的声音一瞬间粗粝得像是被碎石磨砺过,喑哑的声音压抑着哭腔。 “我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 “阿姐满身血色的躺在我的怀里……” “她说,焕生蛊,是为了拯救生命的存在。” 第156章 狭路相逢 料峭的风越发汹涌,像是野兽的呜咽。 仡楼迦似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他双手死死地抠着地上的泥土,心脏每跳动一次,仿佛就有数万只虫子在啃食着他的血肉。 钻心蚀骨,无处可逃。 岑之笑手中一空,根本扶不住仡楼迦,调动的清气似乎无法缓解他满身的痛苦。 她看着目眦欲裂的仡楼迦,蹙眉间小心翼翼地抬眼望向洞主。 “如此症状,洞主大人是给他下蛊了?” 洞主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垂眸间竟有一丝悲戚一闪而过。 “生命为了能够延续,会掩盖极致痛苦的回忆。” “他这是想起来了,阿月的死……” 她叹了口气,抬手绾发间,一只几经透明的金蝶落在指尖。 金蝶缓缓振翅,渐渐驻留在仡楼迦的肩头,直至消散。 “我都想起来了,阿姐是在我的怀里闭上的眼睛……” 仡楼迦抬头看向洞主,满脸泪痕。 “就为了那不知何处而来的焕生蛊伪方,阿姐便被积怨已久的内寨细作设计,他们勾结九寨,用外寨百姓的性命逼迫阿姐。” 他额角青筋跳动,不自觉握紧了拳头,谈及每一个字都艰难无比,似乎要花费毕生的力气。 “合欢处子血豢养的‘换生蛊’,一开始使用的便是阿姐的血液……” “阿姐的体质纯净,蛊术造诣更是炉火纯青。” “却也因为如此,阿姐最终还成了验证这方换生蛊的最佳容器……” 仡楼迦近乎嘶吼地控诉着那些痛苦到难以启齿的罪行。 “他们挑断阿姐的手脚筋,砸碎她的关节,让她……乖乖地做一副容器。” “用她的血液滋养杜鹃花,身躯豢养蛊虫……明明谁都知道的!如此残忍的办法炼就出来的怎么可能是寨中至宝!” 仡楼迦愤怒地嘶吼着,眼角竟泛起血色。 “等我找到她时,她的体内早就被蚕食殆尽,蛊虫反噬,无力回天……” “她想回家,我抱着她,可是她好轻好轻,就像是一片云,稍稍用力便会消散。” “我,我叫不醒她,我拼命地喊,她也不肯再看看我……” “我只记得阿姐在我耳畔说的最后一句话。” “将她葬在蝴蝶花洞。” 洞主忽的轻轻一笑,带着隐隐的辛酸。 “十一寨主当得太累了,回到蝴蝶花洞做她的阿月吧。” 恍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仡楼迦掏出怀里的杜鹃花银梳,急切地开口。 “洞主,你能告诉我阿姐的尸身在哪儿吗?” “从那日的昏迷中醒来,我便忘了阿姐离世的记忆,他们都说是我斩杀了寨中细作,平定了内乱……” “而阿姐被谋求焕生蛊的歹人所害,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洞主微微偏过头,看向不远处隐隐微光的地方。 又转头轻瞥了一眼仡楼迦,“没死就起来好好赶路。” “我自会告诉你答案。” 仡楼迦轻轻拂开岑之笑想要搀扶的手,踉踉跄跄地站起身,跟上了洞主利落的步伐。 走了一小段路后,洞主才缓缓开口。 “作为炼就邪蛊的容器而亡,寨民们认为只能将尸身放置旧堂屋,用火焰将其一起燃烧来驱除一切瘴恶。” “对于刚刚结束动乱的十一寨,有此想法也情有可原……” “但仪式时却不慎让遗漏的奸佞混入其中,人心之恶,他们甚至想在火盛时用毒将阿月的尸身化为腐水,以此同归于尽。” “是相舒,阻止了奸佞的诡计。” “他怎么可能让阿月和那些脏东西葬在一处,不过又担忧大动干戈会动乱好不容易稳定下的民心,便默不作声进入火海将那些奸佞铲除。” “他偷偷将阿月的尸首带回了蝴蝶花洞,葬在茧洞。” 仡楼迦渐渐平静了下来,但嗓音还略带着哽咽。 自有记忆起,相舒便跟在阿姐和自己身边,最是听阿姐的话,自己也从未细究过他的来路。 “相舒的脸就是在那时被毁的吧,他……是蝴蝶花洞的人吧。” “算是吧,是你阿姐小时捡回蝴蝶花洞的。” 洞主轻轻抬手,指了指前方的光亮处。 “茧洞到了。” 戛然而止的话语虽然显得生硬,但岑之笑似乎明白洞主的用心良苦。 眼下状况纷乱,只有这样才能让仡楼迦没有时间悲伤,不至于失去思考。 不过等岑之笑转头看着那仿若在大地上斜斜地被劈了一道的狭长豁口,只能扯出一抹勉强地微笑。 这个倾斜角度,不由得让她想起了大自然野生滑梯。 “洞主大人,我们不会是要排队滑进去吧……” 她观察着这约摸只有一人高的倾斜洞口,旁边的树枝多数被折断,地上也尽是杂乱的痕迹。 不禁深吸一口气。 “您说我们现在进去还来得及吗?” 洞主行至洞口,又饶有兴趣地将目光落在了岑之笑身上。 “有何顾虑?你那相好不早就溜了去吗?” 岑之笑耸了耸肩,倒是并不意外洞主发现梁峋早已不见了踪影。 不过至于他的去向如何,谁都难以琢磨。 她故作正经地摇了摇头,挑眉淡淡道。 “洞主大人,推断也难免有误,我们还是全力以赴吧。” “放心,以你朋友的身手,我那老娘没那么快将她制成容器。” “不过目前的状态,茧洞里的情况还是很混乱的。” 话音刚落,洞主单手支着火折子,借力两点便进了山洞。 仡楼迦看着身旁有些踌躇不前的岑之笑,刚想伸出手,却只见岑之笑眼一闭牙一咬,手脚并用地进了山洞。 仡楼迦微微一愣,但很快便紧跟了上去。 入洞伊始,碎石嶙峋,蜿蜒崎岖,昏暗到岑之笑都来不及打量周围。 洞内氤氲着淡淡湿气,洞主举着的火折子忽明忽暗,她沉声道。 “跟紧了,这里偏洞诡谲,一旦走错了路,在偏洞里等着你们的可就难说了。” 岑之笑的脑子里渐渐有了些阴森的画面,一个激灵猛地晃了晃脑袋,就差拽着洞主的衣裳前行了。 也不知行了多久,前路渐渐宽敞起来,逐渐有了光亮。 暖黄的光让岑之笑想起梦境里振翅的金裳蝶,就像是洒下的阳光碎屑。 “快到地方了,这茧洞便是金裳蝶冬日里的栖息地。” 洞主轻轻开口,又指了指前方。 “往前走便是通向中心处的主洞,主洞百尺高处有天缝,大地回暖,金裳蝶便从天缝飞出。” 可此刻洞主并未动身前行,只是手起利落地将石子朝一旁暗处的偏洞掷去。 “偷听够了吗?” 暗处缓缓走出三个人影,银饰碰撞的声音在洞内显得尤为清脆。 如此大的动静,来者的挑衅意味不言而喻。 为首的人面容艳丽,但眼底的寒光似是淬了毒一般。 她直直地盯着岑之笑,嘴角轻扬的弧度像毒蛇一般蛊惑。 “好久不见啊,岑姑娘。” 岑之笑注意着眼前人脸庞上的恶痣,同样抬眸,笑脸盈盈。 “可我不是很想见你呢,秀加。” 第157章 烂命一条就是往里冲 有了岩壁上的烛光,洞主便漫不经心地熄灭了火折子。 她看着有些剑拔弩张的两人,偏过头朝岑之笑问道。 “你的老熟人?” 一旁的仡楼迦倒是嗤笑一声,凤眸里满是戏谑。 “大巫师的狗,最会摇尾,在琅疆谁人不知。” 岑之笑伸手捂嘴,故作惊叹地看向秀加,“没想到你的名气这么大呢?失敬失敬。” 话音刚落,一枚银镖便破风而来。 岑之笑侧身时,洞主已经手腕微动,唢呐在指尖旋出花来,亳不费劲地将那枚银镖打落在地。 “我允许你在我的面前动武了吗?” 她冷冷地抬眼睨了一眼眉目间微怒的秀加。 岑之笑悄悄地往洞主的身后撤了一步,她早就从秀加的面相推出此人小肚鸡肠、睚眦必报。 尽管她回怼时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要打起来,那肯定是高手先上,自己保命。 秀加冷笑一声,狠狠地剜了一眼岑之笑。 “你现在躲人身后的样子不也像一条狗。” “你就逞口舌之快,这可是琅疆,不是你们中原人作威作福的地方。” “到时候就让我这琅疆名人好好的扒光你的牙齿,卸下你的舌头,看你还怎么伶牙俐齿。” 岑之笑倒是不在意地耸耸肩,此刻若是慌乱,只会助长他人气焰。 现在最重要的是进入主洞,她能明显的感受到站在秀加身侧戴着兜帽的两人,并无生息。 凝神调息,灵台清明,她发现这二人体内附着的都是鬼蛊。 鬼蛊驭尸,看来首寨背后豢养的鬼魂越发得厉害了。 当初假作九寨新娘的时候,她便见识过鬼蛊驭鸟。 更是从梁峋口中得知了褚晏及这号人物。 她也不是没怀疑过,鬼蛊背后的炼就者便是他。 可梁峋的一番话让她又有了别的推断。 这世间的大多数人都入不了褚晏及的眼,他自诩能把控世间之道、世外之道,又怎么可能会亲自入场炼就的鬼蛊。 如此一步棋,还不值得他亲自入局。 不过执棋者罢了。 或许是与大巫师达成交易,教授这鬼蛊之术。 胸口山鬼花钱的动静尚浅,自己也没有感知到多余的鬼气。 如此便能证明操控鬼蛊的鬼魂并不在附近,岑之笑稍稍安下心来。 面对气焰跋扈的秀加,洞主明显失去了不少耐性。 岑之笑还未看清出手之势,洞主便如离弦之箭,招式凌厉果断。 腕间发力便将秀加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秀加身后的人影都来不及反应,洞主便将秀加的脸狠狠地踩在了脚下。 兜帽二人刚想起势,却被黄符压身,呆滞如朽木。 “还好还好,赶上了,这辈子的短跑爆发力都给用上了。” “洞主大人下次出手的时候麻烦给个信儿,我这短手短腿再怎么也跟不上您的英姿啊。” 岑之笑微喘着气,朝洞主赔了个笑脸。 洞主眼神冷淡地落在兜帽二人身上。 “身上有蛊又如何?一并灭了便行。” 岑之笑不由得默默竖起大拇指,再次扬起无奈且真诚的笑容。 “洞主大人抬手间当然是威风凛凛,但是现在这个时机,灭不得。” “鬼蛊之事,我也已遇见多次,眼下该是放线钓鱼的时机了。” 她刚想注意下洞主脚下的秀加,才发现这人已经被踩晕了。 不由得耸耸肩,眼中是淡淡流露出的奚落。 这又是何必呢,这小脸蛋上给留下了脚印,这不更狼狈滑稽吗…… 随即岑之笑又转头向洞主简要地说明了她所遇的鬼蛊之事。 洞主眉间一凛,毫不客气地啐骂了两句。 “这不知死活的老东西,为了夺权勾结外乡人,这是想让琅疆再陷动乱,才能安了他那狗屁之心吗!” 岑之笑讪讪一笑,偏过头问了问早已有些发愣的仡楼迦。 “洞主是不是连着我也一起骂了……” 仡楼迦回过神来,似是安慰的语气。 “洞主说得是那些不怀好意的外乡人,你肯定不是。” 岑之笑勉强地点头赞同了仡楼迦的一番言语。 忽的,洞主抬眼望向她。 “眼下的情况,我们不得不兵分两路了。” 一旁的仡楼迦渐渐靠近已经晕了过去的秀加。 “我留下看着他们吧。” 洞主不放心地摇了摇头,“以你目前的身体,万一幕后鬼魂真现身,你该如何应对。” 说罢又转头看向岑之笑,眼中笑意带着些许玩味。 “按理说,该是我进主洞面对我那疯癫老娘,但我觉得你这丫头或许还真有办法对付她。” “我那老娘早就不掌权了,自是不享蝴蝶花洞的气运了。” 仡楼迦张口欲言又止,瞬间被洞主打断。 “你小子就呆在我身边,以你现在的状况,去了也是给她拖后腿。” 随后又转身找了处平整的地方,席地而坐,朝岑之笑嘱咐道。 “就前面那条道,你放心去,我还是能给你保证的,此路无碍。” 顿了顿,似是轻叹了一口气。 “我那老娘惯会演戏的,我本想将计就计,揪出让她蠢蠢欲动的幕后黑手。” “我应了你们姻亲一事,也是为了仪式那日能够囚住她。” “此前我便收走她的所有权力,为避免她草菅人命。” “可我后来才得知她早已暗中勾结首寨那老东西借刀杀人,沾血数次。” “而我想弥补,为时已晚。” 洞主闭了闭眼,语气里带着隐隐的怒意。 再次看向岑之笑时,眼中已是寒霜凝结。 “她于我而言并无养恩,你不必顾虑,或手下留情。” 岑之笑扯了扯嘴角,无声应下了,但心里却是欲哭无泪。 这话说的,仿佛自己已经实力顶天,下一秒便能将洞主的亲妈给撂倒一样。 这洞主对自己的信任也太过充足了吧…… “赶路吧,她快动手了。” 岑之笑点了点头,摸索了半天又递给了洞主几张黄符,毕竟那兜帽二人并非生人。 不过洞主却眨眨眼,笑道,“你留着吧,至于这俩,我自有办法。” 岑之笑默默收回黄符,咬咬牙,朝着前路微光走去。 不管了,烂命一条就是往里冲! 身后忽的传来洞主悠悠然的声音。 “金裳蝶解百毒、驱万恶,茧生成双,春末新,冬雪复。” …… 通道烛光摇曳,少了几分曲折,可岑之笑走来只觉得道路漫长。 越靠近她越是能听见窸窸窣窣的低语声,杂乱刺耳。 胸口的山鬼花钱也不出意外地灼热起来。 看来主洞已是有鬼魂萦绕,但依照目前的灼热程度,应该不会是操纵鬼蛊的真凶。 前方的光亮泛开,尖锐的笑声刺得岑之笑眉间紧蹙,嘲哳粗哑,让她不由得伸手蒙住自己的耳朵。 “小东西藏着干嘛?出来让我好好瞧瞧。” 主洞传来的喑哑女声让岑之笑不由得一颤,但她依旧壮着胆子走了进去,满脸镇定。 “有啥好瞧的,给你女儿定姻亲时不是见过了吗?” “您是贵人多忘事?” 话音一落,岑之笑这才发现这主洞的布局和她梦境里满洞蝴蝶的地方毫无二致。 洞内岩壁凿刻着图腾花纹,线条流畅,多数是姿态灵动、振翅而飞的蝴蝶。 她抬眼,中央盘腿而坐的,正是洞主的母亲。 第158章 孕育 那女人微微偏头,顺势倚靠着身侧的粗陶水坛。 宽大的披风将她裹得严严实实,抬眼轻睨间,露出长发披散间的瘦削脸庞。 形容枯槁,一双眼睛混浊不堪,与那日商议姻亲时简直判若两人。 她伸手轻轻地抚摸着水坛,露出的手指干枯,眼中虽有疲态却难以掩饰欣喜与眷恋。 那水坛通体黢黑,约摸有一人高,但周身渗出的寒意却诡异非凡。 岑之笑默默地攥紧了自己的衣袖,胸口的灼烧感更是让她神经紧绷。 因为在她眼中,那水坛里像是沸腾一般,翻涌着黑气,阴鸷逼人。 但如此怨气冲天的鬼邪之气在外泄时却像是蠕动的线虫,一丝一缕的附着在那女人的身上。 她猛地想起了在靳州齐府密室里的水坛头发,瞬间一股反胃的感觉直冲喉间。 不过很快她便意识到,那水坛里涌出的黑气并不像是被豢养的。 流露出的怨气更像是汲取那女人的生命,可那女人似乎并未意识。 反而将这水坛视作宝贝。 岑之笑警惕着水坛,沉声发问。 “唐纾和呢?” 刚刚凝神间,她并未在水坛里探知到唐纾和的一分一毫。 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松懈。 那女人放软了身子,倚靠着水坛拢了拢自己的头发,毫不在意地朝岑之笑放声大笑。 “你说那个小东西啊,少主大人二话不说就将人掳了去。” “现在不知道在哪个偏洞里呢……” “放心,现在死不了的,要死也得死在我手里。” 那女人草菅人命的眼神轻轻地扫过岑之笑,继续开口。 “既然是朋友,那我自会赏你们死前见一面。” “时机未到,让他们先受受折磨,不也挺好玩的吗?” …… 昏暗偏洞内,萤火虫的微光一点点闪烁。 唐纾和的眉心蹙了蹙,伸手轻轻擦拭着仡轲连的脸庞。 那蒙着双目的一抹靛蓝已被血液浸透,顺势而下的血迹显得他的脸庞更加苍白。 仡轲连有些疲倦地轻轻一笑,清冷的嗓音带了一丝温柔。 “蝴蝶花洞毕竟是我的生养之地,这茧洞崎岖,但只要有我在,必定会有明路。” 唐纾和利落地从腰间的药囊取出一枚药丸塞进仡轲连的嘴里,没好气道。 “你知道的,我才不会轻易让自己送死。” “你本就被秀加害得双目失感,如今还强行开灵目探路。” “堂堂少主你傻不傻啊,还想不想恢复双目了!” 仡轲连伸手轻触唐纾和的眉心,动作轻柔。 “白瞳而已,血脉使然,就算秀加没有暗中陷害,我也会逐渐失去视感。” “虽然我眼中的世界不再是曾经见过的鲜活模样,但灵目一开,感知更加敏锐,未尝不是好事。” “这是我必走之路上的选择,你不必有负担的……” 仡轲连的语气越发的疲惫,额角的青筋和微颤的指尖都是他在忍受着痛苦。 唐纾和轻声叹息,却又无能为力。 萤火虫的微光一点点落进她的眼底,眼角晶莹。 “可是你,很疼吧。” “若是自然而为,我还能劝自己不必过多忧虑。” “秀加使那阴毒之术,蛊虫寄生双目,除了吞噬你的视感,还压制你的灵目。” “你本就被大巫师消了半数功力,如今强行破解,这万虫蚀心的痛……” 唐纾和嗫嚅片刻,似乎不再忍心说下去,声音渐渐哽咽。 “从小你就这般忍受,真是个大傻子……” “早知道小时候在琅疆遇到你时,就不跟你搭话了,以后我便不用时刻担心,活得逍遥自在。” 仡轲连轻握住她的手,什么都没说,但掌心的温度胜过千言万语。 洞内的萤火虫依旧闪烁着微光,倒衬得此处偏洞有几分祥和。 吃过药丸的仡轲连在闭目调息下,脸色逐渐好转。 倏尔淡淡开口道。 “就算我能分辨哪处偏洞安全,但也不宜久留。” “我们得尽快出去。” 他抬眼看向洞口处,沉声道。 “穿过三拐两道就能绕到主洞后方的出路。” “但主洞后方一定会有被她发现的风险。” 唐纾和眼中闪过一丝思忖,被劫掳时她并未失去冷静,她能明显地探息到那女人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 或许这将是他们制胜的机会…… “她蛊术虽是霸道,但身体却已经被耗解的差不多了。” “我不善蛊术,可因体质原因,蛊毒也不一定能奈我何。” “拳脚功夫在此刻就很重要了。” 仡轲连紧紧握住唐纾和的手,语气隐隐有着担忧。 “可一旦被她擒住,便难以挽回,多加小心……” 唐纾和回握住仡轲连的手,眼神坚定。 “相信我。” …… 主洞僵持的诡异氛围很快便被一声痛苦的低吟声给打断了。 水坛里的黑气忽的暴涨,那女人面容因痛苦而扭曲,指尖却依旧舍不得放开水坛。 随着五感的越发敏锐,岑之笑也琢磨明白了为何这女人刚刚并未对她出手。 她的这副身躯已是破败不堪,由不得再多分出精力了。 所以她在积蓄力量,为的就是一招制胜。 仔细端详那水坛时,才发现整个水坛的表面凹凸不平,像是攀附着密密麻麻的血管。 颤动间倒显得这水坛仿佛是……器官。 猜想至此,岑之笑不禁头皮发麻。 才恍然意识到那女人眼中的眷恋似乎带着一丝癫狂的母性。 洞主说过她母亲的执念是双生子,这水坛眼下看来像是她孕育第二子生命的容器…… 可为何又将唐纾和掳走用作容器…… 那女人轻轻摩挲着水坛,像是哄睡一般,放低了声音。 “乖乖的,别害怕,阿妈在呢。” “阿妈这次给你找了一副绝佳的身体,一定能让你平安诞生。” “等你降生了,阿妈就又能是蝴蝶花洞最尊贵的人了。” 岑之笑看着那女人近乎癫狂的痴笑,心头一颤。 这是想夺舍唐纾和的身体,为了水坛里的那一团怪东西…… 捏紧袖中的三清铃,她忽的暗下了决心,故作无奈地摇摇头。 “可是你的宝贝并不想来到这个世界上呢。” 那女人抬头,眼中像是淬了毒一般阴狠。 “你算什么东西,敢评断我的孩子!” 看来越是在意便越能触及底线,岑之笑夸张地捂嘴惊叹道。 “哎呀呀,你该不会看不到也听不到吧?” “你的宝贝正在哭着说你是个坏妈妈,它才不要跟着你来到这个世界呢。” 那女人眼中的惊慌一闪而逝,很快便恢复了狠厉。 “区区外乡狗如何能了解蛊术的博大精深,我孕育的生命岂是你能说三道四的?” 说罢,又眷恋地抚上水坛。 “我能感受到它蓬勃的生命力,它迫不及待地想来到这个世界。” 岑之笑眼中神色沉静,她几乎可以肯定眼前的女人虽是蛊术精通,但似乎并没有对于鬼邪的辨别能力。 而越发清明的感官倒是让她逐渐看清水坛黑气的真容。 那是一个个簇拥紧挨的鬼魂。 仔细辨认,近乎全是童男童女,虽是鬼影模糊,但还是能看出他们身体残缺,面容溃烂。 如此可怖的状态,难以想象这些孩子生前是受了多少非人的折磨。 那些鬼魂明明都是混沌的状态,但眼中灼烈的恨意似乎要将那女人燃烧殆尽。 岑之笑冷静地看着那女人,笑意戏谑而又冰冷。 “我看,他们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杀死你。” 第159章 缠斗之下 话音刚落,岑之笑的耳边瞬间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土地轻微颤动,密密麻麻的毒虫破土而出朝她袭来。 抬手振响三清铃,声音清正,将毒虫都击退几分,甚至有所停滞。 那女人偏过头,泛红的眼眶里,戾气暴涨。 嘴唇微张间,那些毒虫像是挣脱束缚一般,铺天盖地地再次袭来。 岑之笑眉头轻蹙,利索的退后半步,将驱除毒虫的药粉向前撒去。 随即口念灭蛊神咒,拼尽全力扫荡毒虫。 在琅疆数日,解蛊、灭蛊的术数咒语她倒是紧着时间学了不少。 毒虫僵硬落地时,岑之笑眼中神色凝聚。 声东击西间,趁乱将凝聚的清气打入那女人的百会穴。 好好洗洗她那癫狂浑浊的脑子! 那女人眼中呆滞片刻,可指间的皮肤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寸皲裂溃败。 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伸手抚上那水坛,嘴里喃喃道。 “不行,不能再浪费了,不然阿妈便等不到你降生了。” 岑之笑看着停止攻击的蛊虫,不由得心下松了一口气。 看来自己激将法还是有些用处,虽有些拙劣,但对于这头脑发癫的女人来说还算好使。 不出意外,刚刚那一番已经耗解了那女人几分。 不如让她再加一剂猛药…… 那女人不再理会岑之笑,仿佛所有注意力都在那水坛上。 这样正好。 刚刚自己打入的清气可不只是为了阻止那女人毒虫攻击。 调息归一,手中三清铃的声音越发清脆,一声一声牵引着那一股清气。 那女人落在水坛上的痴迷神色渐渐扫荡开来。 不可置信的恐慌渐渐攀上她的眉眼。 她瑟缩着后仰几分,嘴里喃喃自语道。 “不可能,不可能!这是什么!我的孩子呢?” “不该这样的!他们是什么!怎么会有这些脏东西!” “我不是已经杀了他们吗!还让巫师灭了魂!” “怎么会!他们怎么会在水坛里!那我的孩子呢!” 水坛里溢出的鬼魂发现眼前的女人似乎能够看见他们了,纷纷猛然扑上前,像是要置她于死地般侵袭着她。 女人的面庞浮现窒息般的痛苦,双手扭曲般地护住自己。 宽大的披风不合时宜地掉落在地,露出她已经形同骷髅的身躯。 可很快她便踉跄地扑上水坛,伸手向里面打捞。 “不对,我的孩子肯定还在里面,我不可能失算!” 说罢她偏过头,眼中寒意如淬毒一般落在岑之笑的身上。 “一定是你,卑劣的外乡狗还想用障眼法迷惑我!” “这些脏东西一定是假的!就算是真的又能奈我何!” 岑之笑直直地看着她,耳畔都是那些鬼魂不甘而又无助的哭泣声。 她语气冷然道,“你口中的脏东西,也是别人家呵护的孩子。” “你不如好好看看自己,究竟谁才是脏东西。” 那女人近乎癫狂地咆哮着,伸手驱赶着那些让她落空的鬼魂,甚至于驱使着毒虫朝那些黑气攻击。 可当她的目光落在自己手臂的那一刻,恍若失了神一般跌坐在地。 她慌乱地按压着那一寸寸皲裂破开的皮肤,但仍旧无济于事,只让自己的指尖鲜血淋淋。 忽的猛然抬头,女人的身后落下一片巨大的阴影。 “既然你不期盼她的降生,那你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就用你的命来延续我的寿数。” 女人粗粝的声音透着一股阴恻,身后的庞然大物也渐渐显露了真容。 那是一只通体黑紫的蜘蛛,约摸半人高。 岑之笑不由得呼吸一滞,冷汗密密麻麻地渗满额角。 我的好洞主啊,这就是您说的可以应对的局面? 那信誓旦旦的模样仿佛自己面对的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 现下看来确实不用缚鸡,直接缚她了。 那只蜘蛛体表的绒毛清晰可见,八只眼睛泛着寒光盯着岑之笑。 岑之笑双手默默背后,意念一动。 手上多出了两瓶超大剂量的杀虫剂。 眼下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正当她再次抬眼,蛛丝便朝她袭来。 堪堪躲过蛛丝的攻击,那蜘蛛又直直逼来。 岑之笑忙掏出杀虫剂,对着那蜘蛛就是一阵狂喷。 喷雾下,蜘蛛放缓了行动,僵住在原地。 “我就说!现代科学还是能打的!” 岑之笑忙后退两步,保持着安全距离。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眼前的蜘蛛只是被暂时麻痹了神经,危机依旧没有被解除。 但俗话说得好,擒贼先擒王。 侧身绕路,疾驰而去,岑之笑以极快的速度靠近那女人,一掌拍在了她的百会穴。 一张黄符贴在了她的脑门。 让那女人能够看见鬼魂,可不仅仅是为了诛心…… 而是为了让鬼魂侵体,离魂之症下自己才能用黄符定住她。 岑之笑依旧警惕着身后的蜘蛛,她可是听说过蛊虫护主的事迹。 随着一阵柔和的埙声,那蜘蛛不再是攻击的姿态。 而主洞侧后方的暗处渐渐走出两个人影。 正是唐纾和与仡轲连。 “岑姑娘,你没事吧!” 唐纾和见岑之笑控制住了那女人,眼底流露出一丝惊叹。 岑之笑看着眼前算是毫发无伤的两人,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你俩没事就好,也不枉我冒险前来。” “眼下想要一网打尽还是困难了点,既然你俩无甚大碍,我们赶紧去找洞主再商议。” 她可不想搭上自己的命背水一战。 然而敏锐的感知让她脊背发凉,顿感不妙。 她迅速侧身,堪堪躲过那女人刺来的银簪。 这女人都披散头发了,何时还藏着这银簪? 惊呼一声,岑之笑手臂被拽住,像是要被剜掉一层皮肉一般,她被拽到水坛旁。 那女人破败的身体不知为何有如此力道,生生地想要将她按进水坛。 电光火石间,她只能拼命挣扎。 “咔——” 似乎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岑之笑这才站定身子,那女人已经被唐纾和一拳抡飞。 重重地摔在洞壁上。 “你没事吧?” 唐纾和担忧地扶住她,看着岑之笑手臂被划伤的血痕,还是不由得眉头轻蹙。 “蛊虫钻入你体内了,得赶紧让阿连给你驱蛊,这蛊虫霸道,会伤及命脉的。” 岑之笑无奈苦笑,看来千防万防还是得遭蛊虫的罪。 大意了,恐怖游戏的关门定理,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得第一时间远离祸害源头啊。 她刚想张嘴,却发现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身子一软直接倒在了地上,连手臂上火辣辣的疼痛似乎都感受不到了。 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像是溺水一般呼吸困难。 原来……这蛊虫,这么,厉害啊…… 看着岑之笑越发惨白的面色,唐纾和正想背着她离开。 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双脚已被蛛丝缠绕,定在原处。 “哈哈哈,你们拿什么跟我斗?” 那女人在墙边缓缓撑起身子,放肆大笑。 仡轲连想要上前,却发现自己的双脚也被蛛丝缚住。 只得用埙音竭力控制住那蜘蛛,但他的嘴角却渐渐渗出血丝。 寒光闪过,一把匕首抵在腰间。 “少主,我不是说过,你要乖乖听话,不要忤逆。” “你现在如此虚弱,便不要逞强了。” “不然下一次我拿掉的可不仅仅是你的眼睛了。” 秀加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仡轲连的身后,将他挟持。 仡轲连面色一冷,抬手想要肘击,却发现双臂泄力,一阵耳鸣。 两人就这样隐在了身后的黑暗里。 第160章 翩飞金裳蝶 眼看着仡轲连被掳走,唐纾和强压住心中的焦急,依旧判断迅速冷静。 她从取出腰间为数不多的药丸给神志已有些不清楚的岑之笑服下,希望能有些作用。 随即眼神一凛,蓄力一击,那些蛛丝在唐纾和的拳头下如残弦般崩裂开来。 她迅速背起岑之笑,朝来时路奔去。 但没走两步,蜘蛛便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女人身形不稳,嘴角呛出了鲜血,却依旧放声大笑。 “一个是容器,一个是养分,我怎么可能让你们走掉。” 话音一落,密密麻麻的毒虫如潮水般一并袭来,可刚要接触到唐纾和时,又纷纷避开。 那些毒虫像是有意识般,振翅跃动间朝岑之笑扑去。 唐纾和出拳迅速,拳风霸道,震落不少毒虫。 可既要躲避蜘蛛的攻击,又要面对铺天盖地的阵势,她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此刻耳畔却传来岑之笑气若游丝的声音。 “下雪了。” “去……天缝下……” 唐纾和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依旧照做,朝天缝下奔去。 倏的,肩头有了一两片落雪。 一阵淡淡的凉意,天缝处的飘雪渐多。 此刻,洞壁上那些凿刻的蝴蝶图腾渐渐泛起了金光。 唐纾和一转头,才看清背后那最大的图腾。 人面蝴蝶身,鱼鸟环绕,水纹相间。 而从那些泛光的蝴蝶图腾里飞出的,是一只只金裳蝶。 岑之笑用尽全力汲取着空气,惨白一笑。 金裳蝶解百毒、驱万恶,茧生成双,春末新,冬雪复。 真好啊,不用死了…… “金裳蝶又如何……” “你不会觉得弄几只破蝴蝶便能阻止我吧……” 那女人眼中神色依旧轻蔑,如盯猎物一般看着两人。 驱使着毒虫与蜘蛛,想要将翩飞的金裳蝶驱赶撕碎。 可当那金裳蝶落在了毒虫和蜘蛛的表面时,毒虫一一消亡,就连那庞然大物的蜘蛛都颤抖着蜷缩一团。 那女人本是恣意的面容上忽的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恢复镇定。 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眼中的贪婪不加掩饰。 “用金裳蝶驱赶我的毒虫又如何?” “哈哈哈,能解百毒的金裳蝶当然也能让我恢复生机!” 蝴蝶翩飞,轻轻落在她的手臂,却如同火舌舔舐一般,将她本就溃败的皮肤销蚀更甚。 一声凄厉的尖叫,女人痛苦得蜷缩起来,眼角余光瞥向不远处散落的披风,但却已经没有向前伸手的力气了。 “怎么会……怎么会!我得活着!活着!” “我,我会有双生子的,会有的……” 此刻女人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尽数溃烂,血肉模糊,可依旧奄奄一息地朝水坛爬去。 身下是一片血淋淋。 她嘴角的笑意阴恻,七窍流血也无法阻止她口中默念。 只见角落的蜘蛛忽的恢复了生机,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驮着那女人爬进了水坛里。 水坛震颤一阵,又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唐纾和此刻并没时间去理会水坛的动静,只是紧张着岑之笑的情况。 洞中翩翩而飞的金裳蝶落在了岑之笑的身上,阴毒的黑气也渐渐从她的体内向外消散。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哇的一声,一口淤血吐出,粘腻的蛊虫也都顺势排解了出来。 “还好还好,蛊毒解了,也没有伤及命脉。” 说罢,唐纾和心下松了口气,想趁机将岑之笑背出主洞。 可刚一转身,便被岑之笑伸手按住了身形。 她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但视线依旧落在那水坛上,沉声开口道。 “为了保住所谓的第二子,她选择将自己与里面的东西融合了……” “我们现在来不及跑出去,反而会放任一个祸患的养成。” 唐纾和眉间一凛,有些担忧地开口。 “可眼下这形势,逞强处理是无用的,轻举妄动反而会害了我俩。” 刚解了蛊毒的身体有些虚弱,岑之笑却不得不凝神炼气,想要探清那水坛里的情况。 蛊毒虽解,但手臂被划的伤痕依旧触目惊心。 轻咳两声,她忍着手臂的疼痛,调整自己的呼吸,扯出一抹苦笑。 “水坛里怨气凝结,她炼制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成了那些冤魂的寄生之物。” “谁会拿自己的性命去轻举妄动啊,这也是没办法,咱们跑不掉。” 话音刚落,一双腐蚀见骨的手臂攀在了水坛边沿,女人渐渐露出了自己的身形。 还是那副形销骨立的模样,可眼神早已涣散,四肢如同痉挛一般扭曲,后背处更是肉芽簇生。 岑之笑沉声提醒道。 “小心,他们在争夺身躯的主权,若有攻势,恐难以琢磨。” 忽然之间,女人抬眼盯着唐纾和,咧开血盆大口僵硬一笑,喃喃着“孩子”便飞袭而来,似是要掐断她的脖子。 唐纾和身法迅速,手中指环拳套寒光乍起,拳风凛冽间便震断了那女人的胳膊。 不过那伤口处没有血液喷薄,而是在切面处迅速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肉芽。 “这……她成了怪物?” 唐纾和一时哑然,她的判断告诉她,眼前的女人已非常人。 岑之笑只是冷冷地扫过女人可怖的模样。 “她自身的魂魄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或许可以仔细看看长满肉芽的地方,像不像是,人面。” 视线落下时,唐纾和只觉得头皮发麻。 那些肉芽生长堆砌出的模样的确像是人面。 “不出意外的话,这肉芽人面便是对应那些冤魂。” 那女人此刻僵直未动,应又是陷入了魂魄争夺。 手臂传来的阵阵刺痛,让岑之笑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垂眸间,计划已成。 她摸了摸怀里得朱砂黄符,若是竭尽全力,或许也能压制一番。 抬眼看向唐纾和时,眼神里满是镇定。 “我会寻机会用黄符封住所有肉芽人面,但也需要你的帮助。” “你的拳法体术过人,我需要你耗解这副身躯。就算黄符的镇压之力消失了,单凭这副残破之躯,那些冤魂也不至于掀起太大风浪。” 唐纾和点了点头,倒是有些轻松地笑了笑。 “世人皆知唐门毒术与暗器闻名于世。” “却不晓唐家拳也乃一绝。” “好久没有畅快地动过手了。” 说罢,便凌厉出拳,拳法迅敏刚健,步法多变,以气催力,虚实分明。 在那副身躯被唐纾和打得踉跄之时,岑之笑已然寻得机会,使了黄符压制。 在收势反力的作用下,唐纾和后退了两步,但仍旧稳稳地站住了身形。 待岑之笑歇下一口气,得以大口喘息时,又是一阵耳鸣。 猛然抬眼,瞳孔骤缩,她拼尽全力朝站定不动的唐纾和一掌劈去。 掌风即将落下时,手腕回旋,指尖用力,似是在空气中紧攥住了什么。 “冤有头债有主,你给我出来!” 岑之笑怒喝一声,她手中捏紧的也渐渐显露出来。 恍若是一道残影。 但定睛细看,眼前的是面露狰狞的小鬼。 第161章 芃芃其麦 洞内忽的一阵风起。 莫名呆滞了片刻的唐纾和像是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她迅速抬起刚刚还僵硬的右手,朝着左臂侠白处按去。 饶是她看不清所谓的鬼邪,也能感受到一股外物正通过经脉入袭她的身体。 只能暂封经脉,保持清明。 此刻,岑之笑本就有伤的手臂仍旧死命地拽住那挣扎的漏网之鱼,刺骨的疼痛让她冷汗直流。 指尖也因为如此接触鬼体,渐渐泛起了青黑。 耳畔充斥着那小鬼冤魂刺耳的尖叫,仿佛用棉花包裹着锤子,一下又一下的敲打着她的后脑勺。 但她丝毫不放手。 甚至有了上风优势。 “我再强调一遍,冤有头债有主!” “不要为此断送自己的往生路!” 岑之笑忍住万针穿臂的剧痛,竭力紧拽。 胸口的山鬼花钱在闪烁中猛然迸发出一阵光芒。 忽的一阵失力,那鬼体被狠狠地摔在地面上,黄符押解间,岑之笑又将那小鬼甩回了水坛里。 喉间一口腥甜,她再也撑不住,重重地倒在地上。 唐纾和趋渐沉重的身体又恢复了生机,她看着倒在地上的岑之笑,忙不迭地扑了过去。 颤颤巍巍地伸手探了探鼻息。 “还好,还活着……” 她的目光又落在了岑之笑的手臂上,青黑已经攀上了她的腕间,伤口处血迹淋淋。 探脉间她又眉头紧蹙,虽是留了条命,但岑之笑目前身体状况实为堪忧。 她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但很快她便发觉,屋漏偏逢连夜雨。 眼前的两个身影,便是同那女人掳走她的帮手。 仡轲连也和她提及过,这兜帽二人并非活人,而是被一种奇怪的蛊术所驭使。 唐纾和咬紧牙关,决心拼死一战。 黑影突袭,可在还未碰见她俩二人时,便被一阵凛冽的风击退数步,定在原地。 “我们都如此诚心了,洞主何必再加试探。” 梁峋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唐纾和身后,他朝其微微点头,便接过了陷入昏迷的岑之笑。 “辛苦唐姑娘了。” 此刻从那兜帽之人身后缓缓站出的,正是蝴蝶花洞洞主。 她轻轻一笑,抬手指尖轻弹,那兜帽二人就如同失去生气的骷髅一般摔在地上。 “哪里是试探,不过是派人去寻少主,给耽误了点时间。” “你既在意你的小娘子,那何必留下她一人面对呢?又或者,为何不早些赶来?” 梁峋握住岑之笑青黑的手腕,只见清气渡让。 他抬眸,淡淡地看向洞主,眼中是惯有的波澜不惊。 “你们琅疆的小尾巴,便如蚊虫一般难缠,碍其脚步。” 岑之笑手上青黑之气渐渐褪去,呼吸也逐渐平稳。 梁峋掏出怀中的药瓶,将药粉洒在伤口处,又扯下衣服干净的里布仔仔细细地包扎起来。 他不再看洞主,但语气却柔和起来。 “有我也好,无我也罢,芃芃其麦,清风过岗,她亦自洽。” 梁峋微微偏过头,埋在土里跃跃欲试的蛊虫仿佛都失去了生机一般,偃旗息鼓。 洞主皱眉间,面上闪过一丝讶异,抬眼便撞上了梁峋眸底的寒意。 她轻轻摆手,想要打破僵局。 “你不必如此剑拔弩张,她不是没有性命之忧嘛。” “我身为堂堂洞主,顶多让她吃吃苦头,不会真要了人命。” 梁峋依旧语气冰冷。 “洞主真会说笑。” “你这一番看不上和猜疑,不依旧被她处理妥当。” “就算她真是进了鬼门关,梁某也能将她寻回。” “我信我自己,我也有这个能力。” “我更相信她,无需攀附,生长自如。” 洞主微微怔愣住,眼底一丝羡意很快便被掩盖。 随即她又指了指瘫在地上的两具身体。 “这所谓的鬼蛊可与我没有关系,我只是借来用用。” 话音一落,两具身体隐隐有着暗蓝幽火,转瞬即逝。 “鬼蛊背后我已有推测,便不必再留。” 说罢,她便朝着那水坛旁破败的身躯走去。 那是她尚存一息的母亲。 她轻轻蹲下身,仔仔细细地端详着这个自她长大后就见面甚少的母亲。 “母亲,疼吗?” 那女人已经涣散的瞳孔微微颤了颤,努力想张嘴发出声音,也不过吐出一口浊气。 洞主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面容的痛苦之色,努力回想着年少时母亲的模样。 记忆里母亲少有的笑脸都不是为她展露。 任凭她再怎么努力,母亲始终不相信身为独生的她能够掌握蝴蝶花洞的气运,维护家族的荣耀与体面。 母亲给她的,好像只有难以细数的冷眼、打骂、囚禁。 甚至想要收回她的生命,再造双生子。 她好像生来,便不是母亲的孩子…… “母亲,这些年来,我可一直都这么疼……” 洞主眼角隐隐泛红,那只长期以来紧攥着心脏的大手似乎已然松动。 但好像在她得以喘息间,心脏却早已豁了口,狂风猛灌。 刹那间,她手腕转动,指尖又是一只泛着光几近透明的金裳蝶。 蝴蝶振翅,缓缓落在已经面目全非的女人身上。 可这次她面上的痛苦竟渐渐的缓解了,眼中一点点聚集起清明,目光落在洞主的身上,嘴角扯出笑容。 “女儿——”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随即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胸口。 一把刻满咒文的银匕首贯穿了她的胸膛,喷溅的温热血液顷刻染上了洞主的半边面庞。 心脏在一瞬间破裂,嘴巴微张却无了声息。 洞主眼神冰冷地看着眼前面色灰白的女人,感受着灵魂一点点的消散,眼角落下一滴泪。 “希望来世不复相见,你便也无需来世了。” 那只抚平痛苦的金裳蝶,是她作为女儿,最后的仁慈。 随着女人的身死和魂魄的湮灭,那些抢夺身体的鬼魂纷纷躲进了水坛里。 洞主只是默不作声地擦干了匕首上的血迹,掏出手帕一点点理净自己的容颜。 她转头看向梁峋,指着水坛,淡淡开口道。 “劳烦梁公子为其冤魂超度。” 梁峋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语气依旧淡漠疏离。 “曼殊大祭司本就是白巫翘楚,何必让梁某代劳?” 洞主忽的攥紧了拳头,眼中神色一凛。 “你是何时知晓的?” 梁峋将岑之笑轻轻抱入怀中,朝洞外走去。 “在你认为我将她一人留下之时。” “白巫天生灵感非凡,沟通天地,你既然可以试探,那我便也可以寻块风水宝地问问你的祖宗们。” 琅疆与大巫师齐名的大祭司,仡轲禾珠口中的曼殊姑姑,便是眼前蝴蝶花洞的洞主。 常年易容以大祭司身份示众。 曼殊秀眉紧拧,眼中染上薄怒。 “放肆!荒唐!” 梁峋并未过多理会,只是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祭司大人,我说过的,我有那个能力。” “你不如好好想想如何面对来势汹汹的大巫师,还有,你瞒不了多久的山中血池。” 曼殊紧咬着嘴唇,忽的轻笑出声,紧跟上去。 “不就是试探一番,你这人还真是记仇。” “放心,既选择做盟友,此后定会诚心。” 唐纾和看着离去之人,又看向当时仡轲连被掳走的方向,暗下决心想要转身从偏洞跟上去。 却被梁峋给出言打断了。 “唐姑娘,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茧洞为好。” “少主兄弟此刻应当是被仡楼迦给寻到了,毋须担心。” 第162章 自上青云巅 洞内水坛里的鬼邪气近乎微弱。 洞壁上那人面蝴蝶身的图腾,每一道凿刻的线条似乎都流动着灵光。 洞内四处翩飞的金裳蝶渐渐向水坛围绕而去。 背身而行的曼殊忽的顿住脚步,她猛然回头,看向水坛处萦绕的金裳蝶,缓缓叹了一口气。 独自一人回到了水坛旁,朝里望去。 小鬼最是顽劣,孩童心性,鬼气最是纯正。 当然,玩弄活人也最是不择手段。 而现如今那些作乱的小鬼早已经缩在一团,哪还有鬼气大涨的模样。 他们一个个眼神里空洞无措,窸窸窣窣的喃喃声里都是“阿妈、阿爸、回家”…… 隐隐约约看清了坛底,全是残缺不完的小小人骨。 曼殊抚上水坛,眼眸低垂,轻轻拍打着,就像是哄人入睡一般,朱唇轻启。 “天气渐渐变暖了 树枝在舒展嫩绿的叶子 虫儿吱吱呀的鸣叫 田水荡漾波连波 ……” 曼殊柔声哼唱着春之歌,旋律轻轻地回荡在空气里,随着她的拍打节奏,指尖灵光溢出,牵动着金裳蝶翩飞的频率。 水坛中残存的戾气一点点被消磨,那些小鬼头也在金裳蝶的指引下,朝着天缝处的光亮飘去。 曼殊抬眼看着天缝处,轻轻呢喃道。 “孩子……” “和我一样吧。” “做蝴蝶妈妈的孩子吧……” 说罢,转身离去。 当的她的身影消失在主洞的最后一刻,洞壁人面蝴蝶身的图腾泛起了柔和的光。 恍然间,人面似是掠过一抹笑。 温柔而悲悯。 …… 茧洞外,大雪纷飞,山风肃萧。 正是因为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就算是风雪旋舞遮人眼目,但远处那自上而下,宛若一道红练的痕迹依旧惹人注目。 雪花在寒风中翻飞,时聚时散。 梁峋小心地护住怀中的岑之笑,掌心处依旧是清气传渡。 似是料想到了什么,他并没有急着前行,而是找了处可以避风雪的地方,将岑之笑好生安置。 片刻,不远处有两个人影顶着风雪逐渐靠近。 待看清来者,唐纾和瞬间红了眼眶,立马迎了上去。 眼前步履蹒跚的二人正是仡楼迦和仡轲连。 她忙不迭伸手探了探仡轲连的脉息,确定没有危险后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刚出茧洞,依迹寻来的曼殊也看清了眼前满头雪花的两人,朝梁峋努了努嘴。 “派这小子及时去寻少主,可是我的主意。” “看清楚了,我可不是草菅人命之人。” 仡楼迦搀扶着仡轲连,轻叹一口气。 “都说这秀加爱慕于你,可真到了危险时刻,还是能头也不回地抛下你。” 一旁的曼殊戏谑一笑。 “爱慕?若真是爱慕,便不会害了他的双眼。” 唐纾和忽的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曼殊,言辞恳切。 “祭司大人,您的蛊术造诣该是琅疆之最,您是否有办法缓解阿连双眼的痛苦。” “若是以后您有需要我的地方,我定赴汤蹈火。” 曼殊的眼神轻轻扫过仡轲连,淡淡开口道。 “我没有办法,血脉问题,谁来都没有办法。” “至于你,不需要什么赴汤蹈火,毕竟是我那老娘让你们陷入了危机。” 随即她若有所思地看向唐纾和,眼中带着一丝挑逗的意味。 “你这万毒不侵的体质自是吸引人,但在琅疆似乎也成了保护牌。” “怪不得你敢跟着这小子对抗首寨那老东西。” “是铁了心想做我们琅疆的新娘子?” 仡轲连上前,轻轻侧过身子,拦在两人之间,沉声道。 “表姐,莫要拿人寻开心。” “表姐?!” 除了梁峋,众人皆是惊叹。 唐纾和更是瞪大了双眼,拧眉问道。 “我知你自小在蝴蝶花洞长大,但你也不曾说过你和洞主有这层亲缘关系啊。” 曼殊轻轻一笑,抢先开口道。 “我警告过这小子不准说出去,除了他和他的娘亲,都没人知道。” 唐纾和满眼疑惑,“禾珠也不知道?” “当然了,我还诓那丫头唤我曼殊姑姑呢。” 曼殊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又转头看了看呆愣在一旁的仡楼迦,无奈地摇摇头。 “你小子还是不行啊,心理承受能力不够强啊。” 一阵虚弱的咳嗽声打破了片刻的沉默。 “你们倒底还藏了多少秘密?” 岑之笑靠坐在梁峋身侧,看着不远处谈天论地的众人,眼睫间缀着晶莹的雪花,渐渐湿润了眼角。 “岑姑娘,你醒了?有没有哪里还不舒服?” 唐纾和眼中一片欣喜,蹙眉间又闪过一丝心疼。 “在茧洞,多亏了你的搭救。” 刚回过神来的仡楼迦,这才发现角落处脸色有些苍白的岑之笑。 眉宇间浮现的懊恼之色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他上前,张口间欲言又止,只能无措攥着自己的衣袖。 半晌,语气沉闷。 “怪我,我该跟你一同去的。” 岑之笑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吃力。 “不怪你。” 随即将目光落在曼殊身上。 “还得是祭司大人心狠。” 曼殊眉宇间浮现出疑惑之色,试探着开口。 “刚刚茧洞中,你不是陷入昏迷了吗?” “你是如何得知?” 岑之笑无奈一笑,呼吸中的冷空气倒是呛了她一口。 梁峋眸底闪过一丝疼惜,伸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 仡楼迦手忙脚乱地扯出一块手帕,一脸紧张。 岑之笑摆了摆手,抬眸直视着曼殊。 “你大祭司的身份我的确是从你们刚刚的对话得知的,但说你心狠——” 话锋忽的一转。 “我武功玄术欠佳,不代表我脑子也欠佳吧?” “当秀加挟持少主离开时,一切还不够明晰吗……” “堂堂蝴蝶花洞洞主,怎么会让她在你眼皮子底下全身而退。主洞那条道虽不算近,但也不是什么迢迢远道,缠斗如此之久,动静之大,您如何会不知晓情况突变,又如何会赶不过来?” “您既然如此选择,我也不难推断您对我们的防备警惕之心从未消减。” 曼殊指尖摩挲着自己鬓间的发丝,不甚在意地点头承认。 “你猜的没错。” 话及至此,岑之笑也并未有几分恼怒,继续说道。 “身为掌权者,时刻警惕,理所应当,更何况我们还是外乡人。” 曼殊看向岑之笑的探究之色里多了几分赞许,但很快,她嘴角噙着的笑意透露着满不在乎。 “看来你的小郎君如此信任你,也算是有几分理由。” “不过啊,你是有几分小聪明,但还不够呢。” 岑之笑盯着曼殊的双眼,清澈坦荡的眼神毫不畏缩。 “如何断定我是小聪明呢?” “洞主大人,你应该很清楚,双生子不仅是你母亲的执念……” 曼殊眼底的神色一滞,嘴角的浅笑也僵在脸上。 岑之笑缓缓开口,用只有曼殊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句道。 “你迫不及待地想要证明独生并不弱于双生。” “哪怕最后荒诞到需要寻求你那母亲的肯定。” “可你忌惮我,甚至是害怕我,因为我知道了一些秘密……” “所以在主洞的缠斗里,你虽并未想直接置我于死地,可若是我真就在里面咽了气,一石二鸟,于你而言,也并非坏事——” “闭嘴!还轮不到你来评断我!” 曼殊忽的喝止道,眼底像是万年寒冰,幽深刺骨。 按住腰间唢呐的手更是青筋凸起。 岑之笑看着她良久,缓缓叹了口气。 “蝴蝶花洞是个好地方,没有半点穷恶之相,寨落里凝聚的烟火人气皆是旺盛纯净,外围的瘴气甚至入不得半分。” “这一切早就印证了你能力非凡,又何必在于那几句轻飘飘的人语。” “无人扶,宁作我,自上青云巅。” 第163章 溯源 普曼眉间的郁结缓缓松动了几分,捏紧唢呐的手也轻轻落下。 好一个自上青云巅…… 她眼中的寒气渐渐散去,留下几许思忖。 片刻的沉默中,岑之笑微微闭了闭眼,随即目光落在了手臂受伤处。 包扎好的伤口仍旧渗出点点血迹,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 倏的,自肩颈传递蔓延至手臂处的清气一点点地驱散着她的不适。 “还能撑住吗?” 梁峋的话语在她耳旁轻轻响起。 岑之笑抿唇笑了笑,无奈道,“我还是,有点怕疼的。” 说罢抬眼看向梁峋,神色清明。 梁峋扶起岑之笑,冷不丁地撂下一句话。 “诸位若是继续耽搁,那大巫师恐怕真就要将这蝴蝶花洞搅得天翻地覆了。” “笑笑此刻体弱,需回寨休养,便不陪了。” 风雪依旧飘摇,呼出的白气似乎都能立刻凝结成霜。 仡楼迦立刻紧跟了上去,眼角眉梢的担忧不加掩饰。 可紧接着,岑之笑停下脚步缓缓开口道。 “仡楼迦,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不必担心我。” 岑之笑微微偏过头,看向还是有几分局促的仡楼迦,难得展露笑颜。 “杜鹃啼血花,民贵为上瑞。” 她缓缓伸出手,飘落的雪花停留在指尖,来不及融化。 将手中的飘雪轻轻递至仡楼迦身前。 “焕生蛊至善至纯,何以成为寨中大乱之物?” 仡楼迦眉间一颤,有些哽咽地开口。 “复兴断代失传的焕生蛊本就不易,那是我们十一寨代代相传的努力。” “可人心就是奇怪,努力找寻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在旁人看来却是在隐藏秘密和利益。” “可明明大家……” 普曼环臂上前,有些冷淡地接过话来。 “可明明大家在古老时代都是同宗同源。” “琅疆十二寨的祖宗们都是并肩过,相互坦荡,如何不知道各寨的宝贝。” “祖宗们都不会互相觊觎的东西,到了后代却要争得个你死我活……” 岑之笑指尖的雪已经化了,留下湿漉漉的小水珠。很快便洇开。 “何必要给人心一个答案呢?变化才是恒常,若是想不明白我们就不想了。” 她轻轻开口,语气里的恬淡一点点抚平仡楼迦的焦躁。 “须臾一生,做你该做的,至少当下很重要。” “炼就一事,化解动乱一事,你可以办到。” “而且,很早很早之前,阿月寨主就相信,你可以的。” 仡楼迦怔愣之时,岑之笑轻轻收回手。 转身在梁峋的搀扶下,没入风雪里。 在经过仡轲连的身旁时,梁旭淡淡开口道。 “你母亲还活着,不过情况不容乐观。” “我知你生养于蝴蝶花洞,不妨好好想想溯源之本。” 话落至此,梁峋和岑之笑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风雪之中。 唐纾和轻轻握住仡轲连的手,眉间浮现出淡淡的疑虑之色。 “他是如何知道,你生养于蝴蝶花洞并暗中寻你的母亲……” 普曼回过神来,缓缓开口。 “他有些本事,既然能沟通我琅疆祖宗神,能知晓一些事情也便不奇怪。” 任由两人离去便是因为她已经能够确定,两人心性无恶,是不会对琅疆不利的,眼下若还紧咬着这几分提防不放,只会乱了琅疆。 更何况,蝴蝶妈妈信任的人,或许她也不该再抓着不放了…… 无措半晌的仡楼迦望着飘雪一片的白皑之色,眉目间有些动容。 普曼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侧。 “焕生蛊的炼就法子,我倒是知道一二。” “并非杜鹃啼血,而是雪覆杜鹃。” “蝴蝶花洞的高山杜鹃总有几株奇特,偏偏在风雪中盛开。” “什么合欢处子红、水牛角为皿,皆是诳语。” “至于别的,只能靠你自己参悟了。” 她看向远处越发刺眼的一抹红,眼底一沉。 “若要炼成焕生蛊,就算寻到了那杜鹃花,也需得再进茧洞。” “这次没了我带路,造化如何,得看你自己了。” 说罢,普曼便朝远处斑驳的红色疾驰而去。 风雪声呼呼地灌入仡楼迦的耳朵,他也却没有丝毫犹豫,转身朝普曼相反的高处走去。 “下一步,该如何?” 唐纾和看着一个又一个走散的人影,却又莫名的静下心来。 身侧的仡轲连暗自琢磨着梁峋话里的所指,恍然间明白了什么,转身看向一条通往后山的小道。 “琅疆十二寨皆有各自的祖宗神庙,蝴蝶花洞也不例外。” “既然是要溯源之本,我也该去一去了。” …… 风雪中,一处无人停留的小山洞,忽的多出了两个倚靠着的人影。 “这雪看样子一时半会是停不了的。” “眼看着我俩是找借口离开,那洞主大人竟然没有阻拦。” “你应该也打探到了些什么吧。” 梁峋轻轻地点了点头,沉声道。 “有人借着这蝴蝶花洞,可干了不少坏事。” “她该是无暇顾及。” 岑之笑若有所思地靠在梁峋的肩头,喃喃道。 “我好像见着神灵了,庇护琅疆的神灵,她的力量柔和,没有丝毫恶意。” “我好像从她的双眼里知道了许多,但好像都是秘密……” “好生奇怪,我明明是他们口中的外乡人,为何要让我知道这些。” 梁峋轻轻握住她的手,嗓音低沉而又温和。 “无需负担,或许她告诉你的,并非秘密。” “不过因为时间久远,不再清晰罢了。” 岑之笑眼眸倏的一亮,笑言道。 “我知道,这不就叫做‘冷知识’嘛。” 话音刚落思绪就飘远。 当她在茧洞里奄奄一息时,那金裳蝶落在她身上的一瞬间,她忽的像是五感尽失的,陷入无尽黑暗。 却又在片刻之间,她好似听见有人在叫她,便以为是自己清醒过来了。 眼前依旧一片漆黑,转瞬却有微光凝聚,她隐隐看见光芒下勾勒出一个身影。 虽是模模糊糊,打量间,岑之笑只觉得眼前的身影轮廓越发像洞壁上人面蝴蝶身的图腾。 “姑娘,你受苦了。” “……你是?” “你可以叫我,蝴蝶妈妈。” 话音刚落,眼前朦胧的身影光芒乍现,轮廓若隐若现,岑之笑似乎只能看清眼前这道身影的双眼。 目光澄澈,威严中却透露着无尽的悲悯。 目光相接时,脑中倏的有一幕幕掠过,就像是一目十行地阅读了一本古老书籍,零零碎碎的信息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比如琅疆十二寨与蝴蝶花洞。 蝴蝶在琅疆是生命的起源,十二寨皆源于蝴蝶花洞,琅疆核心从来就不是首寨,而是蝴蝶花洞。 琅疆最初的生命便是诞生于蝴蝶花洞,而蝴蝶妈妈便是他们最初信仰的神明。 那时的人们崇拜自然万物,蝴蝶花洞中有这样一群女子,她们聪慧过人,天赋异禀,天生便能沟通天地自然。 除了生命的延续,她们开始从万物有灵中摸索出治病祛邪的原始医道蛊术,呵护生命的脆弱。 她们受人尊重与敬仰。 这便是琅疆最初的,白巫。 第164章 白巫黑巫 洞外的飘雪渐小。 岑之笑想起那位神灵,蝴蝶妈妈。 能够让她知道的信息,或许正是琅疆的历史沿革。 不过,当然只能是简要版。 她偏过头看着身侧的梁峋,眼中的默契不言而喻,轻笑道。 “琅疆之地的白巫黑巫,你应该也都知晓了吧。” 梁峋轻轻点头,眼中已是了然。 白巫与黑巫,在琅疆本是盛名久负。 白巫乃蛊术正统,善医,天生灵智,以德通天,只由女子继承。 后起黑巫,由男子继承,多使邪毒,常用把戏术数,借外力联鬼神。 白黑两巫本无争端,各守其职,甚至有了相辅相成的迹象。为了共护琅疆,蝴蝶花洞的白巫至尊按照蝴蝶妈妈的授意,择十二天赋异禀的青年人建立了琅疆十二寨。 后来他们逝世,便成为了琅疆最初的祖宗神。 岑之笑也曾听仡楼迦谈及琅疆尊奉祖宗神,但他的话里,琅疆明明只有十一位祖宗神…… 尽管心中有疑问,但那位神明,蝴蝶妈妈,似乎并不打算解答。 她的一切得知,仿佛只是按部就班,看着琅疆这条河流或急或缓、或盈或枯,从她面前流过。 脉络走向终究是流淌至人性使然、权利相争。 那时,地位渐微、名声受歧的黑巫长期游走在毒邪之间,逐渐有人行至岔路,与白巫生了嫌隙,自此琅疆内乱纷起。 追权逐利的内乱混沌中,仍旧存在着以民为先、想要大同之势的年轻人。其中有人率先以铁腕手段将黑巫统一,主动求和,有人为消除内部歧视奔走相告…… 此后,琅疆得稳,长久平和,蝴蝶花洞却选择就此隐世。 疑云并未清明,但却让岑之笑对于此前梦中引她去茧洞,唱着歌谣的人有了些猜想。 那人的歌声里有一股力量,与蝴蝶妈妈身上的力量颇为相似,又有着细微的差别…… 岑之笑看着洞外那逐渐清晰地一抹红,一字一句犹如此刻寒冬。 “大巫师费劲心思找寻焕生蛊或许只是噱头。” “他想要的,是在找寻过程中抽丝剥茧,炼就新蛊。” “窃白巫之力,夺琅疆正统。” 梁峋缓缓点了点头,“苗王并非完全的琅疆之主,琅疆正统源自蝴蝶花洞。” 岑之笑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没好气地拍了拍梁峋的胳膊。 “怪不得当初选择来这蝴蝶花洞呢,你是不是早就算好了?连我也瞒着啊!” 梁峋无奈地笑了笑,“机缘巧合罢了。” 岑之笑摆摆手,也并未真正想计较,只是喃喃道。 “雪快停了,那大巫师再不济,也该到地方了吧……” 梁峋垂眸,嗓音低沉。 “你我二人,恐怕会成为众矢之的。” 语气里微不可察的担忧还是落入了岑之笑的耳畔。 梁峋向来处变不惊,步步自若。 同样,在他眼里的岑之笑,敏锐聪慧,内笃不易,成长至此已如破竹般坚韧。 可当他在茧洞看见倒在地上伤痕累累、气息微弱的岑之笑时,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懊恼自己竟是来得如此之晚。 尽管他沉静地把控着茧洞局势,但心脏还是不可控制地颤栗着,好似碎石磨砺心脏,密密麻麻的疼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竟如此害怕失去她。 岑之笑看着梁峋良久,轻轻伸手,抚平他眉间的郁结,浅笑道。 “担心我啦?放心,我可惜命啦。” “不过,你还得多教教我本事,至少,能多保一次命就多保一次命嘛。” 轻快的语气忽的放缓,她仔仔细细地看着眼前的梁峋。 “我们还要一起回家的。” “在这之前,你我都要好好活。” 梁峋眸中眼神微动,张口却欲言又止。 “笑笑,我……” 他认真而又温柔地看着岑之笑的眉眼。 “你来时,我很开心。” 他嘴角的笑意淡淡的,却让岑之笑一眼看出了隐藏的心中顾虑。 随即,她的目光又缓缓落在了手臂上的伤患处,淡淡开口。 “自经历了那来来回回的穿越,我就知道,此后的生活便不再平静。” 她抬眸,看向梁峋的眼神依旧清亮,语气轻松。 “虽未曾言及,但我知你会明白一些缘由。” “这算不算一种默契呢?” 梁峋看着岑之笑,未曾言语,可心下却是放松的。 他当然知道岑之笑话及何事。 现在的自己既是玄门中人,敏锐的感知和缜密的逻辑让他不难有所推断岑之笑自然是有过人之处。 岑之笑继续道。 “家中年长者走的是民间法教的路子,我虽什么都没学过,但异闻之事自小便见的多了。” “尽管烦闷这穿越之事,也一心想回去,可我仍旧能够如此之快的适应此事,多多少少也是心中有数。” “毕竟,我的命数,最了解的只有我自己。” 她笑了笑,语气里倒是有几分骄傲。 “别看我多数时候吐槽个没完,可我的承受能力还是很不错的。” “你也不必担忧,不要总觉得,我是为你而来却卷入了这一次次的漩涡中,而心有愧疚。” 岑之笑清亮的眼神里,坦荡却不疏离。 “我的感知并不弱,虽不够清晰,隐约间似是有记忆闪回……我有此遭,或许是为了我自己。” “当然,我这么助人为乐的好青年,把你带回家,顺手的事。” “更何况,我们两心相悦,自是要携手共进。” 梁峋眼底有所触动。 “我从来都是信你的。” 只是我,始终控制不了心底的悸动与紧张。 这句话他终究是没有开口,也不必开口。 心有牵挂,不是什么坏事。 洞外的飘雪停歇了下来。 梁峋眼神微顿,忽的笑意淡淡。 “也是好久没见到截云他们了。” 岑之笑抬眸,眼中一亮。 “看样子,我们也该久别重逢了。” “还怪想他们的。” …… 突如其来的大雪让相舒不由得更加紧张怀里的那束高山杜鹃花。 雪地里一深一浅的步伐中,方截云气喘吁吁地摆了摆手。 “比起重新为十一寨的祖宗神造势,我果然还是吃不了体力上的苦啊。” 杭芜声嘴角轻笑,但还是出言安慰道。 “倒也不完全怪你,这蝴蝶花洞的路本就非比寻常。” “若非相舒带领,又是飘雪,说不定我们早就迷失在这弯弯绕绕的崎岖之中了。” 方截云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堪堪跟上相舒的步伐。 “兄弟,冒昧一问,咱们何时才能抵达蝴蝶花洞啊?” 相舒放慢了脚步,语气冷静。 “早已到了。” 一旁的杭芜声轻轻蹙了蹙眉头。 “那我们现在这是,往何处去?” 相舒依旧淡淡地开口。 “我只接到传书,岑姑娘他们在蝴蝶花洞而已。” “具体寻人,靠你们自己吧。” 话音入耳,方截云呆愣了片刻,转头看向自己辛苦跋涉的来时山路。 不出意外,连脚印都早已被大雪覆盖。 他又看着眼前依旧异常平静的相舒,眼中震惊的神色瞬间默默变为了然。 他不问,他不答。 没什么问题。 完全符合这位仁兄的行事作风。 第165章 血潭 片刻的沉默中,只有呼啸的风雪声。 突如其来的窸窣声显得格外清脆,让相舒瞬间抬起了眼皮。 是有人踩断了雪里的枯枝。 一个身影此刻在远处的风雪中摇晃。 “……相舒!” 熟悉的声音让相舒面具下的双眼中起了微澜。 来者正是仡楼迦。 相舒忙上前,扶住身形有些跌撞的仡楼迦。 “寨主!你内息不稳……可有大碍?” 仡楼迦微微摆了摆手,身后的发辫已有些凌乱松散。 “无恙。” 杭芜声打量着眼前面色有些欠佳的仡楼迦,轻声开口。 “可十一寨主看起来并非无恙之态,现下气息不稳,莫不是遇见什么事了?” 方截云也留意到仡楼迦此刻身后空无一人。 先前听相舒之言,师兄和之笑姐离开十一寨是为了搭救仡楼迦,可现在只有他独自一人…… 仡楼迦轻笑一声,凤眸中的神色却是轻松。 “二位不必担忧,我们不过是兵分多路而已。” 不过此番话却并不能完全打消方截云、杭芜声二人心中的疑虑。 方截云看着仡楼迦的衣袂处,多是摩擦的残破痕迹,缓缓开口道。 “……兵分多路?你们究竟是遇着了何事?” 仡楼迦眼中一沉,看着雪压满山,眉梢隐隐有了焦急之色。 转头朝相舒道。 “相舒,你既长于蝴蝶花洞,可知道何处易寻得高山杜鹃。” 相舒神色微微一怔,他从未提及自己与蝴蝶花洞的关系。 但疑惑转瞬即逝,心下了然,寨主既是滞留于蝴蝶花洞,想必蝴蝶花洞洞主定然已经所言甚多。 他轻轻点了点头,“知道。” 缓缓伸手,他怀中呵护的高山杜鹃出现在了仡楼迦的眼前。 “本来是想带给阿月的。” 仡楼迦眸中颤栗,极力压抑喉间的哽咽,佯装轻快的语气有些勉强。 “本来重入茧洞是件自求多福的事,不曾想遇到了你,果然还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洞主说阿姐被葬在了茧洞……带我去吧。” 说罢他转头看向方截云,眉宇间似是想起什么,隐着担忧。 “她受伤了,但梁兄在她身边,她应该会没事的。” “具体去向,不得而知……” “现下大巫师应是已入了蝴蝶花洞,局势紧迫,我没法停留了。” “你们多加保重。” 风雪中,两人匆匆离去。 留下方截云和杭芜声面面相觑。 “不是说这蝴蝶花洞吃人可怖吗?就这么放心把我俩撂下了?” “不过看他们也不像是要取我俩性命的样子……” “莫非那些蝴蝶花洞的传闻都是编排谣言?” 方截云摇了摇头,暗骂两声。 但很快他的小脑袋瓜子就迎来了一阵清醒。 抬眼只见杭芜声伸手轻点着他的额头,无奈地笑了笑。 “这一路上除了其中一段崎岖有瘴雾,现下哪有生灵涂炭的模样。” “你不该早就想明白吗?” 方截云挠头笑了笑,小声道,“这山路重重就已经让我晕头转向了,哪还有精力注意这些……” 此刻风雪渐小,杭芜声很快敛了敛自己的情绪,朝四下观望,眼底思忖。 “现下局势不明朗,我们得尽快找到之笑姐他们。” “放心,我有办法。” 方截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利索地从后背取下了一直背着的行囊。 打开裹布,里面正是梁峋的佩剑。 “它足够灵性,带我们找到师兄,不在话下。” 说罢他又用袖口细细擦了擦剑身,语气稍带恭敬,缓缓开口。 “剑兄,您神通广大,这下得多仰仗您了。” 剑身轻颤,一缕清气自剑柄溢开。 此剑并未出鞘,凌空悬停间依旧有斩风雪之势。 剑吟清越,如破幽潭。 方截云仔细观察着剑锋所指之处,那缕清气似是有着微弱的牵引往远处去。 在风雪中显得有些若隐若现。 但也足够辨清方位指向。 …… 空气里浸人刺骨的寒意不再过分凛冽,鼻腔也渐渐有了暖意,只剩肩头悄无声息的零星落雪。 但眼前像是一道血练的痕迹,尤为刺目。 普曼喉咙里的叹息终究是被咽下了。 流水汇集处是一方血潭,潭水死寂,空气里似乎还弥漫着血腥气味。 绕潭一周皆是怪石丛丛,其中有些体积较大的石块半数深陷泥土里,只露出些许表面。 普曼缓缓蹲下身,伸手拂去积雪,触碰到那些石块,肩上若有若无的金裳蝶顺着手臂的弧度落在了石块上。 化成光点,将那些石头顺着一道轨迹连接起来,似乎是勾勒出了一个阵法。 以土石之力压制潭水中的水怨之气。 这后山存在的怪象也并非一时之间而起的。 稍有端倪,她便有所察觉,起初她想过将水中冤魂超度便可。 可真当她动手之时,却发现那潭中所谓似乎与蝴蝶花洞的祖宗神庙存在着联系,贸然超度只会坏了祖宗神庙的生机。 她不敢轻举妄动,思来想去只能用阵法压制。 汇入潭中的流水来处不明,只是看方向似乎从祖宗神庙发源,但几番探查,祖宗神庙里并无异常,而流水也更像是凭空从山腰渗出,却难觅踪迹。 久而久之,原本寻常的清潭也积成了血池。 忽的,热闹非凡的芦笙从山下的远处断断续续地传来。 普曼瞬间被拉回了思绪,缓缓站起身,抬眼看向寨中的方向,眉间的愁绪丝毫没有散开。 蝴蝶冬复,茧洞藏春,该是一年吉祥。 寨中惯例,金裳蝶出天缝,飞入寨中的家家户户乃祥佑,人们便要依俗依规转满后山,直至祖宗神庙。 意为盎然生气,福祚绵长。 而这方血潭便是转满后山前往祖宗神庙的必经之地。 此前去往祖宗神庙,人们往往会选择另一条更安全平坦的山路,加之血潭被她施下巫术阵法,也不曾有人发现。 普曼感受着血潭里比往日涌动更甚的邪怨之气,眼中寒意乍起,沉声道。 “偏偏是今天……” 大巫师那老东西看样子是铁了心要乱蝴蝶花洞,恐怕在他把那东西押在这潭水里时就算准了…… 转满后山时,寨中百姓必会看见这些祸乱,甚至会被邪怨之气伤及,此番民心必溃。 普曼也早有料想,正是因为担心会落到此步境地,对于这血潭的处理,步步谨小慎微。 抬眼间,水汽氤氲,血潭上方似乎有一张罗织而成的网。 如藤如蔓,却有燃意。 “这是……那姓梁的小子留下的?” 芦笙响乐越来越热闹,她脑中的一根弦似是被拨动。 霎时间,普曼眼中闪过恍然,目光沉静地落在潭水上,身姿岿然不动。 血潭中邪怨蠢蠢欲动的架势,更像是想要逃离痛苦一般的挣扎。 既然是这火木之势起了压制效果,水怨估计就是幌子,而血潭中的,应是重金压魂。 自己的土石阵法虽说压制了水怨,但对于深处的重金镇魂反而起了助长…… 她急忙蹲下身子伸手捧起些许潭水,经过火木之力的耗解,水中的血腥气渐渐清晰。 更多的像是铁锈味。 普曼的目光一点点汇聚在那上方淌泄的流水处,又看向自己身处的这十万大山。 山山皆重,最是容易隐匿那些腐臭阴暗的祸心…… “阴金藏兵。” “那老东西,想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