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老五你想收拾谁》 第1章 震惊!巫蛊之祸是我弄的? 征和二年,六月。 天干,物燥,日生烟。 繁华而嘈杂的长安城,这会儿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家家关门闭户,街上行人全无,唯一响动,只有一队队顶盔掼甲的威严武士鱼贯往来,气氛一片肃杀。 “快,快快,去查查那边!” “你们,这边,快点,别放跑了刺客!” …… 建章宫边上的昌邑王府,此时同样一片宁静。 整座底邸奴仆往来如常,但全都蹑手蹑脚。 富丽堂皇的主屋,气氛要更紧张一些,安静得简直落针可闻。 一方黑漆红底龙纹彩绘屏风的后面,白玉象牙床上躺着一个一动不动的年轻男子。 天质自然气度不凡,只是那张精雕细琢般的脸庞带了一丝不自然的潮红,略显几分病态。 偏偏是这份病弱,中和了往日的锋芒,整个人看着更温润如玉。 床边跪坐着服侍的使女红着脸偷瞄一眼,又急忙垂头敛目,一本正经的从铜盆里拎出冰镇过的巾帕。 她动静轻微,但水滴落下,在铜盆里晕染开来的涟漪还是发出了脆冰裂开的细响。 “出去。” 床上的男子出声了,低沉,略带了几分病中暗哑,富有磁性的声音,可落到使女的耳中,却更觉温柔。 又急又羞心下小鹿乱蹦,害得手底下的动静又大了一些。 “可是…殿下还在发烧…” 这气氛,莫名的就让她大胆回了一句。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僭越急急住口。 一不小心,就忘了自家主人是什么人了! 霎时白了一张娇俏小脸,赶紧跪着倒退出去。 屋里又恢复了静寂。 刘博这才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 刚刚接收了原主的一些记忆,他此刻头痛不已。 他穿越了。 二十一世纪刚刚大学毕业踏入社会,正经受社会毒打的社畜,一转眼就成了大汉朝千古一帝刘彻的第五子。 刘髆。 这个名字在他的脑子里转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是谁。 真怪不得他,一个理工狗,当年上学学的那点儿历史知识,差不多都还给老师了。 而且这个刘髆,在历史书上,也是真的没有什么存在感。 就连‘昌邑王’这个封号,还是他曾看过一档考古的节目,托刘髆的不肖之子——海昏侯刘贺的福,才刚刚联系起来的。 当了27天的皇帝,却干了一千多件荒唐事…… 好吧,这是后事。 刘博连忙打断自己发散得不像样子的思绪。 然后惊愕的发现,他穿的这个昌邑王,如今已经十七岁了,可为什么还在长安而没有去封地? 现在的年号是征和啊……还是征和二年。 汉武帝已经过了六十大寿了,卫青也没了。 巫蛊之祸就要来了啊! 一想到那场受牵连者多达数十万人的重大政治事件,刘博表示头皮发麻。 当初上这节历史课的时候,他还曾跟同学感慨过,若是没有这一遭,太子刘据顺利登位,大汉朝的气数或许还能往后再延绵好多年呢。 好像当初他还大言不惭的说过,要是能穿越过去,一定要阻止这场祸事…… 如今真的身在其中。 ——他只想有多远逃多远。 皇权之下,人命如草芥,晚年的汉武大帝喜怒无常,一般人可h不住啊! 而且自己现在的这副身体,貌似也经不起折腾。 远离一切是非,快快活活的多活几天不香吗? 刘博当即决定,等自己好点儿,他就立马想办法请旨去封地。 只有到了自己的地盘上,天高皇帝远,做为穿越者的他,才有一展拳脚的机会啊! “殿下,舅老爷探病来了。” 正在刘博又感觉自己行了的时候,突然听到从门外传来下人的通报声。 啊这~ 刘髆的舅舅,可不就是那个降了匈奴的贰师将军李广利? 无论是靠裙带关系上位,还是害得十万汉军精锐惨死,这货都不是个好东西啊! “髆儿,好事,大好事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一阵爽朗的笑语从门外传过来,伴随着推门的声音一起。 刘博扭过头去,就见一个相貌清秀的汉子径直走了过来。 要不是他身上的那身甲胄,很难让人把他与上阵杀敌的将军联系在一起。 无论长相还是身板,都跟武将的描述不是很相符。 “你的法子果然好使,陛下从睡梦中惊醒,当即大呼有刺客!” “这会儿已经开始全城缉拿了。” “……” 刘博的脑子嗡嗡的,只定定的看着李广利的嘴一张一合,到底说的啥全都没法在意。 见到李广利之后,他脑子里的记忆又自动在增长。 看着他那张精致的脸,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那个能说出‘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的李夫人。 等等! 刘博眨了眨眼。 他现在就是刘髆,做为汉武大帝白月光所生的儿子。 似乎是很受宠的?有些时候甚至有求必应! 那是不是自己想要离京就藩的可能性又大了几分? 看到李广利之后,刘髆想要逃离长安城的心思更急切了。 这个舅舅根本就是一个坑货,掺和进巫蛊之案里,将来会搭上全家老小的性命。 这京城可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 “髆儿?” 李广利怀着满腔的热情前来报喜,可眼前的人似乎不为所动? “你这是药劲儿还没缓过去吗?” 他不确定的抬起手,直接放到了刘髆的额头上。 “好烫!你是真的病了?” “病还能假……” 刘髆被他一嗓子给吼回了神,正准备应声却话说到一半卡住了。 他这病,貌似还真的是假的…… 一帧帧的记忆碎片飞快的在他的脑子里旋转,组合,最终连结成段。 卧艹~ 这几年原主为了不去就藩硬赖在京城里,想方设法的给自己下药! 把一副打娘胎里出来就有些先天不足的身体,硬生生弄成了个病娇啊。 是个狼灭! 不过刘髆还是松了口气。 是自己‘作’出来的病倒还行,等自己去了封地好好的养一养生,说不定还能长命百岁。 难得穿成皇亲贵胄,还是有封地的王侯,享享福怎么啦? “舅舅来此何事?” 一想到这些,他更不愿意跟李广利有什么拉扯了,皱着眉不耐烦的问道。 “髆儿,你这病,不打紧吧?” “要不,还是让太医来瞧瞧?” “不用。”刘髆忙打断了他。 原主这回给自己下的药太猛了,让谁来救可都救不回来了。 “哦,计划进行得很顺利,陛下起疑了,我来问问你咱们下一步怎么做?” 李广利觉察到自己的外甥今日有些不对劲,但一想到是真的病了,也没细究,当即长话短说。 “一切如你所料,从朱世安告发了公孙家,这巫蛊诅咒之事,就已经在陛下的心里落下了根!” 刘髆的脑子里如同天雷滚滚。 震惊! 巫蛊之祸是我弄的? 第2章 确定不是千古明君系统,而是要我种田? 刘髆目瞪狗呆! 仔细的梳理了一遍脑海中刚得到的记忆。 然后,他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实。 震烁古今的‘巫蛊之祸’,还真的就源于原主这里! 原主的娘李夫人,虽然出身倡门,却是难得的人间清醒。 为了在汉武帝的心中留下倾国倾城的完美印象,从生病容颜憔悴起就不再面见君颜。 果然是很懂男人的心。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她不仅获得了死后追封皇后、喜提汉武帝最爱女人的尊荣,甚至是唯一一个能有幸与皇帝死后同葬茂陵的妃嫔。 除此之外,皇帝爱乌及屋。 李夫人娘家兄弟李延年、李季全都成了皇帝身边的红人,而李广利这个半罐子都成了统兵的将领。 完全是仿效卫家的崛起方式,显然被寄予了重望。 李夫人能歌善舞,为了保持身材和样貌,同样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她生儿子刘髆的时候就不是很顺利,不仅五皇子刘髆先天不足,而她自己也因此埋下病根,最终红颜早逝。 将其倾国倾城的容貌定格在了最好的年纪,也深深地镌刻在了汉武帝的心上。 她死后李家兄弟仍然圣宠不断,而原主刘髆,更是借口体弱,一再延缓出京就封的日子,一拖再拖,就拖到了现在。 一开始这位五皇子只是担心自己离京之后失宠,被皇帝遗忘脑后再捞不到好处。 可是随着太子刘据与汉武帝的政治主张日益冲突,皇帝老子多次公开提出‘子不类父’的言论。 原主的心思就活络了。 随着卫青病逝,卫皇后娘家一方的势力渐弱,而自己的舅舅李广利,征伐大宛,威震西域。 他便生出了储君之位,自己何不取而代之的疯狂念头! “这不是找死吗!” 现在的刘髆被替换了芯子,自然也知道往后的历史走向。 史书上并没有关于刘髆当上皇帝的记载,他不仅早夭,而且还死在了他老子刘彻的前头,如今所谋划的一切,不过是为黄毛小儿刘弗陵做了嫁衣而已! “啊?” 正等着下文的李广利不明所以。 “没事,暂时按兵不动。” 刘髆强压着内心的慌乱,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说道。 “哦。” 李广利嘴里应着,但一脸狐疑。 看着自己外甥的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 虽然还是冷冰冰的性子,但与平常运筹帷幄的神情还是有几分差别。 他张了张嘴,可又发现不知从何问起。 毕竟自己的外甥像极了他娘,向来是家里最有主意的人。 …… 刘髆此时正心烦意乱,随便打发了李广利之后,强装的淡定再也无法维持。 一个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转圈。 巫蛊之祸啊! 事关数十万人的性命啊! 这么大的事,他感觉他担不起。 可现在已经骑虎难下,说不,还来得及吗? 万一哪里稍露马脚,等待他的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要不就按原计划进行?反正这是历史的真实事件,也不是他这个外来者开的头。 那数十万怨魂,冤有头,债有主,要找也找不到他的头上。 这么一想,倒是有些坦然。 瞬即,心里又隐隐有些躁动难安。 既然已经做都做了…… 要是操作得当,似乎君临天下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别的海口不敢夸,但要是他做皇帝,肯定比刘弗陵那黄毛小儿强…… 刚刚还在为数十万的怨魂吓得坐立难安,下一刻畅想起自己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又顿时豪情纵生!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矛盾,没办法。 刘髆越想越觉得自己太行了! 自己跨越千年时空穿越而来,简直是天定的救世主…… 小说里不都这样写嘛。 ** “叮~恭喜宿主激活最强种田系统!” “叮~恭喜宿主获得新手大礼包一份,请问是否领取?” 刘髆:…… 正兴奋的他,毫无征兆的就觉醒了系统。 按理说,这是好事,小说中天选之子的标配金手指。 可是听到系统的名字,他怎么感觉有点不知所措,自己是该高兴呢,还是该不高兴呢? 原主都已经做到这个份儿上了,不应该给个最强皇帝系统什么的吗?种田系统是认真的? 这个种田,是他理解的那个种田吗? “不是,我说……” 刘髆不懂就问。 “叮~系统默认宿主自动领取!” “叮~恭喜宿主喜提[百毒不侵]体质,宿主从此以后无病无灾,百毒不侵!” “长时间与拥有此体质的人相处,病体会被影响而改善,有安神助眠、延年益寿之效……” !! 可惜不等他把问题问出来,就被打断了。 一时之间,系统的机械声不停的在他的耳畔回响,弄得刘髆是真的不知所措了。 别人是系统在手天下我有,霸气侧漏,轮到他这儿,却是种田这么接地气儿的吗? 哪怕给个打卡签到,他也不至于这么纠结。 而且还这么迫不及待的就绑定了,是不是太草率了一点? 金手指还带强买强卖的? 根本就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给他留! 不仅刹那就绑定了,而且新手大礼包还自动到帐。 刘髆感觉有坑。 但没时间给他多想,随着机械声落,他就感觉到一股清凉之气从脚底快速的涌上头顶,浑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来一般,叫嚣着说不出的舒爽。 是不是坑暂且不好说,但这个百毒不侵的体质则是实打实的不错! 刚才记忆填充和病体发烧带给他的疼痛和眩晕感瞬间消失不说,而且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松快和轻盈。 一步迈出,整个人好像要飞起来一样,无论敏捷还是柔韧度,都有质的提升。 “系统,绑定之后我还能得到什么好处?” 刘髆嘴角弯了弯,神色意味莫明。 既然是强扭的瓜,就怪不得他钻空子。 种田嘛,种就是了,又没规定他不可以参与夺嫡! 都拥有百毒不侵的体质了,还有谁比他更适合那个位置? 系统:…… 可惜好一会儿都没有等到任何回声。 “这系统不大智能啊!” 不管刘髆用声音呼唤还是意念搜索,都再没发现任何异样或者提示。 就像刚才的机械声是自己幻听一般。 但来自身体的舒爽感却又无比真切。 这让他越发确定,自己的这个系统还是有很大的漏洞可钻的。 “叮~请宿主三日内完成‘拥有一块实验田’的任务,失败将收回百毒不侵体质。” 就在刘髆盘算怎样尽快熟悉系统的时候,机械声再次响起。 而且还真的是要他种田啊? “叮~请宿主尽快完成‘解救诸邑公主和阳石公主’的任务,成功将奖励丰厚奖品,并赠送抽奖机会一次。” 刘髆:…… 第3章 对家太子刘据,求我上位? 丰厚的奖品? 有多丰厚? ‘拥有一块实验田’的任务还好说,别处不说,光他目前居住的这个昌邑王府就有不小的面积,三步一景,十步一亭的,随便薅点啥都能用来做实验田。 但‘解救诸邑公主和阳石公主’的任务是什么鬼! 先不说诸邑和阳石这两位公主都是卫皇后所出,是刘据一派的得力助手和忠实拥趸。 就这个巫盅之祸的起源,必须着落到阳石公主的身上啊。 阳陵大侠朱世安的检举揭发是整件事情的导火索,阳石公主与公孙敬声的奸情直接引爆了巫蛊的炸药包。 现在却让他解救阳石公主,这岂不是要他自己打自己的脸? 自废武功,然后就真的与帝位无缘了啊。 …… 可是,他真的要当皇帝吗? 刘髆已经慢慢从刚才的狂热中冷静下来了。 刘彻的后继之君,好像并不好当吧。 汉武帝在史书上的评价,最中肯的就是穷兵黩武。 特别是晚年昏聩,又是发动战争,又是求仙问道,完全不顾百姓死活,留下的是一个民不聊生的烂摊子。 刘弗陵倒是将皇位抢到手了,不见他兢兢业业却英年早逝吗?只活到21岁连个子嗣都没留下来,整个刘汉天下更是被霍光玩弄于股掌…… 吃饱了撑的,去抢这皇位干啥? 我爹是汉武帝,我哥刘据,我,躺平! 不香? 刘髆觉得,自己绑定个种田系统种种田其实还蛮好的。 就,老老实实做他的昌邑王。 推恩令虽然这时候已经颁布了,但更多的是针对刘家的远房亲戚们,汉武帝自己的亲儿子在封国的权利还是很大的。 看看海昏侯墓陪葬品的丰厚程度,就不难想像做一个封国之王有多逍遥了。 而且他现在还喜提了百毒不侵体质,肯定不会早死。 既然这样……那就要好好的琢磨琢磨了。 想要过逍遥日子,首先就要确保大汉繁荣昌盛,至少不能天子大权旁落。 太子刘据,的确是最好的继任人选。 嘶~ 刘髆倒吸一口凉气,连牙齿都感觉到了疼痛。 特么原主这干的是人事? 不行不行,巫蛊之祸搞不得,绝对搞不得啊! “来人,本王要进宫!” 刘髆身轻如燕的冲到门外,大声喊道。 虽然系统任务只强调了尽快,并没有明确规定时间,但刘髆还是等不及了。 奖品丰厚不丰厚的其实不那么重要。 主要是事关数十万的人命啊,要是真的晚一步那就完犊子了! “殿下,您这……还在病中……” 立即进来伺候的人是小梁子,从小陪着原主刘髆一起长大的内侍,感情相当深厚,胆子也要大上一些。 他一边试图劝阻,一边仍拿了一件织金的黑色大氅出来要给刘髆穿上。 这么大热的天还穿这个? 刘髆想要推开的手只伸了一下,就直接等他帮自己穿上。 人设! 病娇的人设还不能倒。 小梁子见劝阻无效也不多话,忙着急忙慌的去安排车辆。 刘髆等待的功夫再次打量了下一‘自己’的府邸,古朴厚重,富丽堂皇。 就为了这份家业,他也要好好的拼一把啊! 虽然大街上搜寻‘刺客’,已经全城戒严,但昌邑王的车驾还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建章宫。 “……太子殿下就别为难小人了,实在是陛下有旨意,所有探视人等,一律不见!” “小人劝殿下还是回去吧,天气炎热,万一跪坏了皇后娘娘心疼……” 刘髆还没有下车,就听得细细碎碎的阻拦声传了过来。 撩开车帘一看。 宫门口确实跪了一个人。 一个面白无须的内侍正对他苦口婆心的劝说,但话语中却夹枪带棒的,并不见有多少恭敬。 “父皇病了,儿臣没能尽孝自愿长跪宫门,只放心不下父皇龙体,唯求见上一面,劳烦公公代为通传吧!” 这货是太子刘据? 刘髆下了车,好奇的打量着跪地不起的人。 二、三十岁的年纪,长着一张周正的国字脸,但浑身散发着温润的气质,又不会让他的脸看起来太过刻板,反倒威严中带了点悲悯的气息,有那么点公子世无双的味道。 只不过他现在一脸的愁苦。 他的人接二连三的遭殃,如今更是连他最亲近的两个姐姐都被连累下了大狱了,而他却连自己父皇的面都见不着。 哪怕顶着炎炎夏日,低三下四的对着一个太监恳求,仍然无济于事。 不得不说,他此时是真的慌了手脚。 “咳~咳咳~” 太监正要拒绝,就见裹着一身大氅,大热天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昌邑王刘髆病怏怏的过来了。 “哎哟~昌邑王殿下!您也来探望陛下?” “快请,快请,让奴婢给您带路!” 被人推出来应付不受宠的太子,这太监的年纪不大,在内侍中的地位也不显,此时见到刘髆出现在这里,就像见到了大救星。 毕竟刘据现在还是太子,不好得罪得太过,但不刁难一下他,背后的人又不满。 他完全无视了跪着的刘据,呼呼乍乍的就跑过来要替刘髆领路。 刘髆此时内心也不平静。 太子如今的下场,原主功不可没。 可他既然选择了躺平,自己往后还要在他的手底下讨生活。 这时候他应该怎么做? “五皇弟,五皇弟你也来探望父皇?” “能不能求你替我传句话?” 在看到刘髆的那一瞬间,刘据就像溺水的人遇到浮木,双目腾的一下就亮了。 现在的风向可不仅仅是对他不利那么简单,而是父皇真的厌恶了他。 他已经走投无路,实在无计可施。 自己的舅舅没了,姐姐也下了大狱,所有的亲朋都受到牵连,接下来应该就该轮到自己了吧。 刘据内心仓皇,储君之位对他来说早就没那么在乎了,他只求能在父皇面前换一个替自己和母亲辩解的机会,可惜都没有! “只要你能帮哥哥我这一回,无论你看中哥哥什么,只管拿去!” “五弟若是想要储君之位,哥哥我也,俯首称臣殚诚毕虑!” 这句话仿佛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说完之后整个人都蔫巴了。 独留下刘髆一个人懵在了当场! 有这么玩的吗? 对家太子刘据,求我上位? 第4章 把刘据感动得热泪盈眶 “大哥休得胡言!” 刘髆刚才脑子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原主跟太子关系亲近的迹象,本打算提脚就走,权当没看见。 可听他这么说,不得不又停了下来。 这太子,当真是昏了头了! 这当口,又是跪在建章宫门口,这种话是随便能说的吗? 什么他要储君之位,他也甘愿俯首称臣…… 这岂不是妥妥的诽谤? 好吧,虽然原主的确是这么做的,想要的就是这么个结果。 但现在不是换人了吗。 这锅现在的刘髆他不背! 又或许说,他已经觉察到原主的所作所为,现在直接撕破脸皮? 刘髆摇了摇头率先否认。 原主成功扮演着一个深居简出的病秧子,做的事全程滴水不漏,绝不会有第二个人怀疑到他的身上。 可是他还是怕。 他怕的就是这些话传到刘彻的耳朵里。 对于一个求仙问道,一心想长生不死的皇帝来说,又多了一个惦记他屁股底下的位置、盼他去死的儿子,他会怎么做? 任务还完不完成了,丰厚的奖品还要不要了? 刘髆现在只想拼命的摇晃刘据,把他给摇清醒。 老板你争气点,老子一个打工人不容易! …… 刘据拼着最后的心气,一股恼儿的把求助的话说出来。 就等着老五能给他一个机会。 这老五果然也留下来了。 “这种话往后千万不要说了。” 可刘据抬起头就看到了一个跟他印象中似乎不大一样的老五。 他此时说话的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刘据的内心也跟着咯噔一下,慢慢回过神来。 刚才自己是真的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口不择言了。 “大哥,父皇立你为储君,不仅是对你品行学识的认可,托付的更是大汉的天下、无数子民的身家性命啊!” “太子之位在别人的眼里或许是荣光,可于你却是沉甸甸的责任。” “虽然弟弟我恨不能替你分忧,但也有自知之明,从来没有过任何邪思妄想!” “我知道你是关心心切,忧心父皇的身体才口不择言。但越是这个时候,你越要稳住阵脚,替父皇处理好朝政以免他分神啊。” 刘据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跟自己说这些话的人真是老五? 老五仗着自己多病体弱,又有父皇娇纵,不仅封王之后仍然留在京城,享受父皇的嘘寒问暖,甚至不屑与兄弟姐妹们往来,连家宴都鲜少露面。 更何况他们两个年纪相差了十几岁,平常根本就没什么交流。 原来,老五这么会说话的吗? “再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兄我弟,有事吩咐就行,还说什么求不求的?” 刘据还在发呆,接着又听刘髆不急不徐的道。 这回他是真的惊得傻了眼。 原本他还以为老五会揪着自己说错话不放,冷嘲热讽一番呢。 毕竟这段时间是个人都敢对他这个太子撂脸子了。 结果他说什么? “父皇的龙体自然得上天庇佑,不过是些许小病,大哥你不必担心。” 刘髆一边推心置腹的道,一边又靠近了一步,用低到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 “眼下的小小困境,这不还有我吗?” 说完,他顺手拍了拍刘据已经垮塌下来的脊背,像是无声的鼓励,又像是默默的支持。 跟太子卖完好之后,刘髆转身就走。 单薄,六月天还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子,在呆呆的刘据眼中愣是越来越高大挺拔! 好兄弟! 一句‘这不还有我吗’,让刘据感动得热泪盈眶。 自从传出巫蛊诅咒以来,他这个以往金尊玉贵的太子,却一下被打入了谷底,人人避之不及。 让他也一下体会到了世间的人情冷暖。 连见自己的父皇一面都求助无门,见得最多的,就是捧高踩低的卑劣小人。 而今天,他终于听到了一句暖心的话。 这时候还能说出‘兄弟’二字的,偏偏还是他往日里最忽略了的五弟! 天家亲情淡薄。 五弟此刻能说出这句话份量犹重! 他刘据领情。 即便这次的事件,父皇铁了心的要废了他这个太子,光今天从五弟的嘴里听到‘兄弟’二字,刘据觉得自己也不枉此生了。 至少自己并不是真的天怒人怨到众叛亲离。 他还是有兄弟的人! …… 啧啧~ 刘髆不知道此时刘据的心中所想,他只是感叹刘据的相貌。 那真的是得天独厚,长了一张国泰民安的脸,天生适合当皇帝啊。 刚刚他吃惊的瞅着自己时,瞪着的那一双虎目,跟刘彻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难怪刘彻不分场合,时不时的来一句‘子不类父’,也从来没有人质疑过刘据不是刘彻的亲儿子! 问题是,刘髆想不通,就那几样五官,单挑出来都有或这或那的毛病,但长在刘据的脸上,却那么的合情合理,既有威仪还有芝兰玉树的温润。 这就离谱。 虽然男人看能力不看皮囊。 但谁又能拒绝有一副好相貌呢? 反观他自己,虽然也长得不差,但到底是少了几分威武啊。 刘髆皱着眉握了握拳头,对这副没有一点爆发力的身板颇有怨言。 虽然系统赠送的百毒不侵体质,已经解决了他体弱的病根,但这副身子骨还是太弱了一点。 这样的体魄要是放在他前世,那是妥妥的小鲜肉一枚,但放在这个内忧外患、甚至弱肉强食的时代,那是真没有一点安全感啊! 他暗暗决定,以后一定要把健身练起来。 绝对不做手无缚鸡之力的垃圾。 “殿下,皇上这几天都睡得不安稳,一入睡就惊起说有刺客……” 一行三人穿过层层禁卫把守的关口,前头带路的内侍小声斟酌着开口,有意无意的给刘髆透露着一些信息。 刘髆瞬间了然。 “想必这几天你们当值也极辛苦,小梁子,回头把我府里补身的补药给公公包一包来。” “诺!” “多谢殿下赏赐!” 小内侍喜福欢天喜地。 不由得偷偷多瞄了昌邑王几眼。 多标致的少年人,怪不得独得皇上偏爱。 哪怕对他一个小小内侍,也能如此和气相待,是个和气人啊。 如今太子失势,这位上位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心里打起了小算盘,喜福对刘髆就更热情了一些。 只不过从宫门口进来走这一路,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刘髆已经大致心里有数。 眼下长期失眠的刘彻暴躁不堪,一言不合就杀人,他该从哪里下手为诸邑公主和阳石公主求情呢? 这是个问题。 “殿下谨慎着些,如今陛下只认乐通侯一人!”喜福内心有了决定,又继续说道。 乐通侯? 刘髆闻言有一刹那的迷茫,但很快就将两世的记忆融汇贯通,知道这乐通侯是何方神圣了! 第5章 栾大,接招吧! 005:栾大,接招吧! 提起这个乐通侯栾大,刘髆一脸的兴味。 栾大。 知道这个名字的人或许不多,但讲述他的生平,就应该不会让人那么陌生了。 这人出生乡野,既无真才,也无实干,就凭一张能说会道的嘴,自诩自己是神仙的门徒,就将一心求长生的汉武大帝骗得团团转。 不仅做到了汉朝的五利将军,还被封侯。 也不知道盼封侯盼了一辈子,死后才被追封的大将军李广,在地下听到这个消息会不会棺材板都盖不住? 更荒谬的是,就这么一个不学无术的人,竟然还迎娶了刘彻最心爱的大女儿卫长公主,做了汉朝最煊赫的驸马爷。 虽然最后刘彻发现被骗后将他腰斩了。 但有一说一,这个人的胆子,那是真的大啊! 竟然骗到了汉武帝的头上,夸他一句骗子界的老祖宗都不为过了。 咦? 刘髆一边在心里自己个儿乐呵,一边又察觉到不对劲。 现在都征和二年了,那栾大不应该早死了吗? 难道他的骗术还没有被揭穿? 或者大汉朝还有第二个乐通侯? 又或者他穿的这个大汉,只是一个相似的平行空间? 刘髆摇了摇有些混乱的脑袋,努力让自己平静。 既来之则安之,多想也无益。 不过,他对这个乐通侯倒是越发有兴趣了。 “哦?!那呆会儿要好好的见一见。” 说话的功夫,就到了刘彻如今居住的延寿宫。 还未进门,刘髆就听到怒气冲冲的斥责喝骂之声,还有若干陶瓷摔落的清响。 前头领路的内侍喜福情不自焚的缩了缩身子,扭头带着问询的眼神回望了一眼刘髆,脚下滞缓。 “通报吧。” 刘髆也很无奈。 他看明白了喜福的意思,就是问他要不要暂避锋芒,别撞到皇帝的枪口上。 可晚年的汉武帝喜怒无常,谁都猜不到他老人家什么时候心情就不美妙了。 而且现在还是连续的失眠之后。 休息不好他的脾气能好? 这要等也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去。 万一又被他知道自己来了不参见,解释起来还要麻烦。 “陛下,昌邑王求见!” “滚进来。” 喜福到门边跟当值的内侍耳语了一声,就听见门内传来中气十足的大吼。 刘髆苦笑。 看来这时候的汉武帝精神头还好。 “听得父皇中气十足,儿臣就放心了!” 他不急不缓的进门,也没正儿八经的跪拜,直接奔皇帝所在的方向过去。 就像平常的父子相面,尽量表现得平淡而自然。 尽管他脑子里有刘彻的相貌记忆,但当他真正的近在咫尺,刘髆仍然感觉到了极大的压迫感。 不愧是比肩秦皇的汉武大帝啊! 此时的汉武帝须发花白,倒也不至于老态龙钟。 手肘支撑着上半身,敞胸露怀,很放荡不羁的翘着一条腿,斜卧在榻上。 在他的身侧,有一对儿丰腴的宫女正不知所措的跪在旁边瑟瑟发抖的当背景板,显然做了什么正令皇帝不满意。 另外还有两个正卖力的替他打着扇,汗水打湿了鬓角的发头,服帖的贴在清秀的脸颊边我见犹怜。 “你这身子,是还没大好?” 皇帝虎目一扫,看到刘髆正在解下递给小梁子的大氅皱眉。 “本来是有些不大爽利,心忧父皇就过来看看,没想到走这一路出了汗,此时倒轻快无比!” “我算是托了父皇的洪福了。” 刘髆笑着拍马屁,动作越发随意。 他径直走到了皇帝的面前,从一个宫女的手里接过扇子摇了摇。 “听说父皇这几天总睡不安稳,儿臣正好久病成良医,学了一点推拿之术,或许能有帮助?” 不等汉武帝点头,他直接动上了手。 在皇帝的面前,能这般随意的人,估计也就只有刘髆了,换另外的无论是谁,一个是不敢,另一个也不会让! 这些都是原主跟他皇帝老子之间的互动方式,只不过刘髆举一反三,这次表现得更加随意自然而已。 看来这个原主独受偏爱,也不是没点心机手段的。 虽然古人都信奉抱子不抱孙,争做严父,但刘彻之前跟前皇后陈阿娇并没有子嗣,而且陈阿娇擅妒,后宫一直无所出。 等到刘髆出生的时候,刘彻都已经到了民间当爷爷的年纪。 皇帝九五之尊,开口就是称孤道寡,但人伦常情,多少还是有点期盼天伦之乐的。 太子刘据身负重望,活得提心吊胆生怕地位不保,见了刘彻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根本放不开。 而刘旦、刘胥等其他的儿子,又早早的封王被他赶到了封地,最小的刘弗陵现在还是个连话都说不怎么利落的黄毛小儿,算来算去,也唯有刘髆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了。 “哼!” 刘髆的手都伸到他头上了,刘彻才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甚至还配合的翻了个身。 刚刚刘髆的淡定全都是装出来的,此时后背全是冷汗! 他面对的人可是汉武帝啊。 但事已至此,他想活命的话,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抱住这根金光闪闪的金大腿。 果然,他赌对了! 看着这样子的汉武大帝,刘髆内心的生疏感和见到偶像的畏惧感一下就被冲淡了不少。 在他看来,此时的刘彻,根本就不像生杀予夺的帝王,反而像极了他前世执拗又有点儿小傲骄的老爹。 每次见到他,嘴里都嫌弃得不要不要的,但每次离家,又默默的替他装点行囊,生怕钱不够花,在外面吃不好住不好…… 嘶~扯远了。 刘髆此时正踌躇着,不知道怎么为解救两位公主的任务破局。 毫无疑问,安抚住暴躁不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炸的汉武帝,才是眼下的当务之急。 正好绑定系统之后喜提的百毒不侵体质,有能令旁人安神助眠、延年益寿的效果,那就大胆试一试。 “陛下,容臣告退。” 正当刘髆开始对皇帝的脑袋上下其手,按摩得有模有样的时候,屋子里还传来了其他人的声音。 刚才一心扑在刘彻的身上,太紧张以致于忽略了屋里还有其他人这件事。 扭头就见大殿的角落里危襟正坐着一个……呃,衣着有些特殊的人。 刘髆从昌邑王府一路过来,他一直都在用心的观察周遭的一切,努力为适应这里而做着准备。 但见到的每一个人,身上的衣着都十分符合他认知里的汉人服饰。 只有这个人不同。 竟然穿着一身轻薄的雪白纱衣,身形轮廓若隐若现。 在皇帝的面前穿成这样,多少应该算是殿前失仪了。 但不得不说,这衣服上身效果当真飘逸、与众不同。 这人正是乐通侯栾大! 看着他那故做高深的样子,刘髆双眼一亮,当即就有主意了! “乐通侯请留步!” “听说乐通侯有仙缘,且得仙人教授神通了得,能否让本王也开开眼?” “父皇不介意满足一下儿臣的好奇心吧?” 所谓的巫盅之祸,其实源头就在刘彻疑神疑鬼这里。 而所有的神鬼,又都是出自栾大等这些投机取巧的方士。 解铃还须系铃人。 栾大,你就接招吧! 第6章 徒手下油锅,就这? 在场的两个人听到刘髆的要求,全都愣了下。 栾大想不通,往日里跟他们这些方士毫无交集的昌邑王竟然会叫住他。 一时之间不知是喜是忧,竟然没了应对。 而刘彻则是没料到自己这个儿子,竟然会突然好奇这个。 虽然平常也就只有这个儿子会跟自己亲近些,父子相处十分得宜,但他其实极有分寸,朝堂大小事务以及自己的人事任用,他一概敬而远之,从不置喙。 刘彻之所以偏宠他,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份知进退。 如今谁都知道栾大是自己的心腹之人,他却有如此要求,着实有些出乎意料了。 “去,一边呆着去!” 刘彻冲刘髆嫌弃的抬了下手,又指向跪着的那两个宫女,“你俩来。” “你那是推拿?没轻没重的!”边说还给了他一个白眼。 被嫌弃的刘髆倒是没有多少害怕。 首先,他料定了刘彻不会因为他按摩不舒服就下令砍了他。 其实,他不过是要求栾大表演个节目,又没有觊觎皇帝之位,内心坦荡得一匹。 不过倒也乖巧的收了手退到一边。 讪讪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内心腹诽。 想要美女伺候就明说嘛,埋汰自己的按摩技术大可不必。 他这手可是从高级桑拿房高级技师那里偷的师呢! “栾大,要不,你就让这小子开开眼?” 刘彻这话,是对刘髆的要求做出的回应。 慢慢吞吞的腔调,听不出任何情绪。 “诺!” 栾大应声道,“昌邑王且容本侯去准备一二。” “好说好说。” 目的达成,刘髆的心情不错。 从原主的记忆中得知,栾大能取信于汉武帝,当初是显露过一手的。 他的拿手绝活:徒手下油锅! 烧得冒烟的热油锅里放几枚钱,这家伙能徒手去捞起来。 当初他表演的这一手,可是被传得神乎其神! 栾大等这一班方士,在皇宫里就有自己专门的居所,他并没有让刘髆久等。 不大的功夫,就准备停当亲自来请人。 “父皇,要不一起?正好这时候太阳下山了,外面暑气散了些。” “嗯,朕也好久没见过仙人手段了,那就一同去看看。” 刘髆出言一邀,刘彻立马就答应下来。 栾大的家伙什儿就摆在延寿宫里,刘髆父子到的时候,偌大的庭院中最显眼的是一幅大得出奇的香案。 香案上供奉了一尊白玉的神仙雕像。 足有半人高的纯白玉石,人物面目都雕刻得清晰可辨,峨冠博带仙风道骨。 在雕像面前,摆放了供品和香炉。 俨然这香案才是表演的主要道具一般。 除了香案,下方还有一口四方铜鼎,从里面传出阵阵蓖麻油的刺鼻味道。 一个小道童正在铜鼎的下方塞填柴薪,一切真的准备就绪。 栾大就这些道具做了简短的介绍,然后就毕恭毕敬的上香请神。 在整个表演现场,还有不少的人,随着栾大一起跪拜,手里全都捧着点燃的香。 场上气氛相当的肃穆。 刘髆对这些套路都没什么新鲜感,倒是对栾大称白玉雕像为家师略有些不解。 “哇哦~乐通侯的看家本事?” “乐通侯的师父是谁?岂不是更厉害?” “休得胡言乱语,惹仙家不快!” “栾大这一手徙手下油锅出自安期生的真传,的确了不得!” 刘彻的态度此时相当的虔诚,显然已经被栾大的这套把戏深深折服了,竟然轻声的替他介绍起来。 栾大高声道:“陛下、昌邑王,臣的这一双手,无须做任何防护,等下会从滚烫的油锅中把钱币拾起来!” 刘髆刚才说话声音不小,显然也被栾大听到了,并为他的‘孤陋寡闻’而不满,挺了挺笔挺的腰,看向刘髆神情倨傲。 “哦!真的?!” 刘髆丝毫不以为意,并表现得十分捧场。 只是他都别扭得快要装不下去了。 一个江湖骗子,把戏演得这么足,是不是把自己也骗过去了呢? 栾大先是磕头请仙、后又跳祈祷舞,火把一样粗的香烛被点上之后,冒出浓郁的香烟味道,一时间整个庭院上空都烟雾缭绕,特别是香案上的那尊雕像,衬得很有几分仙家气象。 瞧栾大跳大神装模作样的做派,不清楚底细的人,还真的能被他唬住。 刘髆适当的表示着好奇,静等栾大的演出。 等栾大觉得这套仪式够繁琐、够请得动神仙之后,才回头示意小道童点火。 那些柴薪应该是浸过油的,腾的一下就旺盛起来。 “陛下、殿下请看!” 不一会儿的功夫,鼎里就嘟嘟冒起了小泡。 “这油还不够热!加柴啊,连个火都烧不好吗?” 栾木瞪了小道童一眼,自己弯腰又在猛的塞了好几块柴进去。 鼎上空立即升腾起一阵青烟。 此时油里冒的泡也越来越密集。 “叮~” 是一枚五铢钱被抛进去磕碰发出的脆响。 “殿下还是站远一些吧,这素油滚烫,被烫伤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栾大一边劝说刘髆,一边自己挽起了衣袖,当真徒手穿过那阵阵青烟直直的朝冒着泡的油锅里伸过去。 “看好,他就要伸进去了!” 已经熟悉流程的刘彻仍然很紧张,代入真情实感了属于是。 刘髆有些担心,等会儿揭露了栾大的骗局,也不知道这皇帝老子自己能不能接受得了! 栾大是很擅长制造这种紧张气氛的,他的手几次试探,又飞快的缩回去,让围观的人也跟着一齐揪起心来。 至到他大喊一声“请师父仙家神通庇佑~” 然后才飞快的将手放进了油锅里! 手进去之后,他倒是不急了,不仅不急不徐的把钱币给捞了出来,还轻轻松松的在里面涮了好几下手。 根本无视油锅滚烫的温度。 刘彻尽管不是第一次看了,但此时仍然心神俱震,看栾大的神色更深邃起来。 被这家伙装到了啊! “啊~乐通侯!你的手没事吗?真的能在滚烫的油锅里取物还轻松自如?” 刘髆将好奇和崇拜的神情拿捏得极其到位,头探过去之际,则飞快的将自己头上的发簪丢进了油锅里。 “我的发簪!不好,父皇赐的……” 发簪掉落的那一瞬间,刘髆的手比嘴还快。 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他的手也轻松的落到了油锅里! 在场的所有人齐齐变了脸色,特别是栾大,瞬间就没了神仙弟子的超然和出尘,一张脸面如死灰! “髆儿!” 距离刘髆最近的刘彻急傻了眼,正在伸手去拉,却见刘髆自己已经从油锅里捞回了发簪,并且那只手毫发无损! 第7章 要不你去诅咒一下匈奴王? 怎么回事?! 那可是被烧得冒了青烟的滚油锅啊!刚才昌邑王的手就那么伸进去了? 而且,并没有出现手被烫伤,痛得哭爹喊妈的场面! 乐通侯那是有仙家的神通庇佑,可昌邑王是凭什么? 震惊过后,众人面面相觑。 完全不明所以。 “不过一根破簪子,你何至于……” 刘彻前一刻还在为儿子的莽撞生气,而下一刻则也懵了,瞪着一双虎目吃惊不小。 “你的手?” “父皇,我的手也没事啊!” “怎么可能!”刘彻看了看冒着泡的‘滚烫’油锅,又拉过刘髆的手仔细检查。 不红不肿的,除了表面覆盖了一层油,真的没有丝毫变化。 “你真的不痛?没被烫到?” “不痛,没烫到,而且我觉得手放在这油锅里还挺舒服的。” 刘髆只是实话实说,但落到刘彻的耳朵里就不知是什么滋味了。 他的脸色变幻,反正神情莫名。 “陛下!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昌邑王确是有仙缘的啊!” 场上突然冒出一声打着颤却尖锐无比的声音。 发声的人正是栾大。 他战战兢兢的双膝跪倒,朝着刘彻就是一通道贺。 刘髆:?! 怪不得人家能混得如此出息,瞧瞧这应变能力! “哦?我也有仙缘?”刘髆兴味的笑笑,“父皇,您也试试?说不定您也有仙缘呢!” “万万不可!”栾大的一双眼恨不得变成刀子扎在这个昌邑王的身上。 他想不明白,自己平常也没怎么着这位吧,怎么今天还专程过来拆他的台了? “哦,为何?”刘髆明知顾问,“你不觉得我父皇上天之子,应该也有仙缘吗?” “不,不,陛下龙体金贵,实在,实在不容有失……” 栾大的额头飞速的浸出汗珠,能言善道的一张嘴,也突然失灵了一样,“殿下您或许是受我师父的庇护,那万一……” 他到底是低估了刘彻,他从来就不是一个瞻前顾后的人,不然也成就不了那番千古伟业。 就在栾大还想自圆其说的时候,刘彻的一只手也已经伸进了油锅里。 当然很快就觉察到了其中的异样。 “看来,朕也是有仙缘的?”他收回手,冷笑着望着栾大。 “是,是,陛下乃世间唯一真龙,自然是有仙缘的……” 栾大倒伏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什么神仙门徒,什么高人作派,此时全都化成了云烟。 刘髆看到刘彻咬牙切齿的样子,甚至听到了后牙槽发出的摩擦声。 这货这下要倒霉了!他有些幸灾乐祸。 “父皇,我看乐通侯及其师父都是深不可测的高人,高人就得为咱们大汉做点有贡献的事。” “我听说乐通侯对巫蛊之术很有研究啊,不如——” 巫蛊! 光这两个字,就在这个庭院里激起了千万重浪一般,在场的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恨极了自己为什么要生了两只耳朵! 前皇后陈阿娇是怎么没的?还有两位公主关在大狱里呢,宫里宫外,谁不知道当今陛下对这两个字深恶痛绝? 偏偏这个昌邑王,简直是不知死活啊! 竟然仗着自己受宠爱,专拣陛下的逆鳞戳。 关键是他什么时候说不好,为什么要等他们在这里的时候说? 他说出来或许会没事,但他们这些听到的人会有什么下场就没法保证了啊! 刚才他们跪着,跪着请仙天降神通,现在他们更是立马就齐齐跪倒一片。 只是这回请皇帝看在他们够忠诚够无辜的份上,绕过他们的狗命! 刘髆这是看刘彻明白自己上当受了骗,一时不下来台了,这才主动给他个台阶下。 而且被他自己拿来利用了个彻底的巫蛊之术,就像一个灌了脓水的疮包,总不能遮着掩着,得有人把它拿到阳光下来,割破了挤出脓血才能彻底的康复。 那么,就让他刘髆来做这个人吧。 “哦?不如怎样?” 刘彻斜眯着一双眼,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但刘髆却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此时的刘彻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从他眼里斜瞥出来的目光极冷,仿佛浸过冰的刀子一般,已经瞄准了他蓄势待发。 自从见面到现在,刘彻给他的感觉,也就是个比较有威严的父亲,而此时,这位千古一帝终于显露出了他的锋芒! 哪怕已是一头年迈的雄狮,也仍然有尖锐的利爪和獠牙! 刘髆吓得一个激灵,忙老老实实的跪了下来。 “父皇!儿臣才疏学浅,且又拖着一副病躯,常为自己无法为您分担万一而自责。您这回抱恙,又何尝没有操劳过度的原因?” “想着匈奴仍在关外嚣张,且对我大汉虎视眈眈,又见乐通侯的本事的确非凡,若是让他去匈奴施行巫蛊诅咒,要是能重创匈奴的单于或者那几位王,岂不是能抵十万雄兵?” “十万雄兵啊!乐通侯简直救黎民于水火,解百姓于倒悬,于大汉实在功德无量!” 刘髆这下才是真正的为自己完成任务而布局。 他一直耐着性子跟栾大周旋,等的就是这一刻! 而且,他相信汉武帝此时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明知被人欺骗却无法发作的心情能不憋屈吗?但栾大这个骗子的一切尊荣还都是他金口玉言亲封的。 他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 “陛下!其实,臣,臣还有别的神通……”栾大一听刘髆的建议,简直是气急攻心! 给匈奴单于施巫蛊之术,还抵十万雄兵,要是他真的有这本事,何至于沦落至此?! 把他赶到匈奴去,那是让他送死啊! 他匍匐着向前,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再次取得皇帝的信任! 汉武帝听了刘髆之言,原本还在沉吟,但见到栾大爬过来抱他的腿,当即一腿把他踹了出去,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好!就照昌邑王说的办!朕现在就封你为赴匈奴和谈使节,连夜就走!” “皇上,皇上……” 皇帝一言九鼎,话音落定,就有羽林卫上前动手拖人。 栾大凄厉又绝望的声音从宫殿中慢慢消失,满院的人也在皇帝挥手之后速度消失,连那硕大的香案也一并很快不见了。 刚才那一场闹剧,仿佛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一般。 刘髆仍然跪在地上,汉武帝没让起他也不敢啊! 第8章 我竟然成了对家的最大支持者 刘髆抽空在心里给栾大默默的点了一炷香。 这家伙算是回不来了。 他就不信这一路出去,汉武帝不给派人跟踪着,就算想逃那也是插翅难飞了。 总归他是逃不过被腰斩的宿命的。 史书上记载,他是在出海求仙却又怕请不来暴露被皇帝清算,自己个儿改道进山跑路让汉武帝察觉被骗,而下令让人给咔嚓了的。 虽然事件不同,但结局一样,自己不过是另类的成全了他而已。 要说有什么遗憾,那就是他还未曾娶到当利公主吧。 想到这里,刘髆自己撇了撇嘴。 他这也算是间接的帮当利公主免除再次守寡的命运了吧? 再加上系统任务要求救的那两位,卫皇后生了三女一子,这下可全都扯上关系了。 不过半天的功夫,他竟然成了原主对家的最大支持者? “还不滚进来?” 刘髆的思绪还在发散,就被一声怒吼给拉了回来,才发现延寿宫外,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还孤伶伶的跪着了。 刘髆这会儿也知道踌躇了。 凭汉武帝的智商,应该看明白自己的刻意了,接下来又会是怎样的暴风雨呢? 但皇帝有召,他又不得不进去。 “过来,再好好帮朕推拿!” 刘髆本以为即将迎来狂风暴雨,可真的回到寝宫,刘彻却丝毫没有打算要为难他的样子。 他这下心里更忐忑了,完全猜不透皇帝老儿的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见识过天威之后,刘髆这回彻底的老实下来,安安静静的给刘彻推拿。 也不知道是大技师教的手法是真的好,还是百毒不侵的体质起了作用。 明明烦躁不安的刘彻,当真不一会儿就昏昏欲睡起来。 宫女内侍全都被打发出去了,整个寝殿中就只有父子两人。 “说说,你是怎么发现栾大那厮是骗局的。” 刘髆心里一个咯噔。 该来的还是要来了么? “父皇明鉴,儿臣,当时只是担心御赐的发簪……” “行了,不想说可以不说,别拿误打误撞的话来搪塞朕,朕还不至如此糊涂!” 坦白是不可能坦白的,他总不好说这种把戏自己前世听得多了才知道的吧?只是借口还没说完,就立马被刘彻不耐烦的打断了。 刘髆小心翼翼的分辨了下皇帝的神色,见他虽然嗓门挺大,脸上却不见多少怒意,忙借梯子下坡。 “儿臣近来读了些书,看栾大的把戏时有些触动,并不是很有把握……” “没把握你还敢下手进油锅?” “诶……也不是一点没有,但总不能让他一直蒙骗父皇……”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样比他又强哪里了?” “是,是,父皇教训得是,儿臣下次再不敢轻率行事了。” 眼瞅着刘彻训人的声音越来越小,刘髆松了口气。 不管从书里读来的这个借口通过没有通过,显然这时候的刘彻已经没心思跟自己计较了。 果然不一会儿,他就打起了绵长的呼噜,刘髆紧绷的神经才总算松懈下来。 穿过来不过半天的时间,可这半天他过得老精彩了! 本来一开始是打算着远离长安这个是非漩涡,赶紧去就藩做个闲散王的,可谁知蹦出个李广利,非说自己才是巫蛊之祸的主导者。 这本来就已经够惊吓了。 结果他才刚调整好心态,准备顺势而为,又被一个什么最强种田系统给强制绑定了! 而且还是不好好做任务就会死的那种。 见刘据、揭露栾大……还被汉武大帝的王霸之气惊吓。 这一系列操作下来,现在终于一切安静了。 刘髆才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早已疲惫不堪。 都说伴君如伴虎,如果往后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他怕自己真的会步原主的后尘,会英年早逝啊…… 已经昏昏沉沉的刘髆和睡熟中的刘彻,共处一室共享着难得的温馨一刻。 可这一夜,对于长安城、甚至整个大汉,都注定了会是不平常的一夜! 全城依然戒严,到处都在搜寻那不知道真假的刺客,可从来都不会缺席的小道消息,此时却在各大高门贵户,以及平头百姓的家里飞快的蔓延。 这没法禁止,也屡禁不止。 虽然说法各异,传播的渠道也大相径庭。 但备受关注的是皇帝的举动,自带居高不下的流量和热度。 毕竟皇帝面前最得宠的方士栾大,带着自己的人灰溜溜连夜出城出使匈奴的消息太过突然了。 刘髆还不知道,之前延寿宫上演的徒手下油锅现场,参与请仙仪式的队伍里,除了栾大的人,还有不少临时请来的群演。 那些人不是宫中的侍卫卫队,就是记录皇帝生活起居以及日常行为的内史官员。 且在皇帝又没有明确下封口令的情况下,昌邑王揭穿栾大这个江湖骗子的消息,不知不觉就走漏出去了。 收到这个消息后,各家的表现也各不相同。 卫长公主府,雍容华贵的当利公主听了婢女打听来的消息,一时陷入了沉默中。 做为当朝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在每个人的眼里,她锦衣玉食金尊玉贵,不应该有任何的烦恼。 可每个人的生活都只有自己才知道其中的滋味。 其实这世上根本没有无缘无故的收获,那都是人后付出得到的回报而已。 做为长公主的她又何尝不是? 看着万事顺遂,其实她连自己的婚姻都无法左右。 第一任附马曹襄看着出生高贵,实际却碌碌无为,完全是父皇为了平衡各方勋贵才替自己择定的夫婿。 原本以为最差也就这样了,可谁能想到。 她嫁给曹襄至少表面看着还风光。 但这次,父皇只因赏识方士栾大,就要将自己下嫁。 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当利公主无异于晴天霹雳! 可做为享受了皇室这么多年尊荣的卫长公主,她有拒绝的权利吗? 本来都已经心灰意冷,只等着那一天的到来之后任人摆布就是了,可突然从宫里传出消息,那个方士栾大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其实无论什么消息,她听着都没有什么不同。 这回没了栾大,那下回呢?父皇还不是一样可以将她像一件物什一样又赏赐给张大、李大? “是老五揭穿了他的把戏?” 当利公主樱唇轻启,关注点则完全在另外的地方。 “那个小家伙倒是有些意思,平常不声不响的,还有这种本事。” 虽然婢女强调了昌邑王完全是误打误撞才视破了栾大的把戏,但当利公主的看法则完全不同。 她有仔细捋过老五今日的做为。 如果说他没什么企图,她是万万不信的。 无论从主动要求看栾大的神通,还是事后给父皇台阶下,不失体面却又能严惩栾大,怎么看都是有备而来。 “不管怎么说,他这份情本公主承了。” 哪怕她曾独享父皇的宠爱,从小就接触前朝后宫,是这世上难得的通透之人,但怎么琢磨,都想不明白老五此举的用意,到最后只幽幽的道。 …… 丞相刘屈氂的反应则完全不同。 他接收到从宫里传来的消息之后,就一直坐立难安。 显然昌邑王今日的所做所为与他跟亲家李广利商量的结果不一样! 此时已经到了夺位的关键之时,昌邑王不是应该利用一切有利条件,把自己从巫蛊事件中摘出来吗?他这时候进宫去干什么? 而且还得罪了皇帝最信任的方士栾大。 是嫌自己的胜算太大了吗? 刘屈氂突然对自己找的这个后路有些动摇了。 或者支持昌邑王上位并不是个好的选择? 第9章 刘彻:这儿子太傻了! “老爷,夜深了怎么还不歇着?” 千娇百媚的新夫人见刘屈氂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长吁短叹,便蹙着眉过来问询。 两人新婚不久,这段时日过得如胶似漆,像今天这样的冷落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哎,不提也罢。” 刘屈氂一个人呆着的时候,还只是有些懊恼,但见到新夫人娇美的容颜、婀娜的身段之后,所有的情绪全都化成了委屈,更在一瞬爆发出来,他整个人几乎要被绝望给淹灭掉了。 好日子还没过够啊,他是真的不想死! 可是被当今皇帝钦点的丞相,处境的确堪忧啊。 远的不说,就他的前任公孙贺。 那是一个极有见地之人,当初一再不受丞相的金印紫绶。 果然后来是什么结果,现在大家都知道了。 三月前下了大狱再没出来,直接死在了狱中。 人家还是皇帝的连襟,皇后的亲姐夫! 被赶鸭子上架的刘屈氂不得已接了相印后,没有哪一日不在思索怎样保命。 清楚的认识到太子刘据已经君心大失之后,他就开始满朝押宝。 最后选择了与李广利联手,打算推昌邑王刘髆上位。 先制造一场声势浩大的大案,彻底的除掉太子,然后再想办法奏请皇上立就在长安的昌邑王为储君。 皇上已经长成的皇子不多,刘髆绝对是不二的人选。 刘屈氂的盘算很清楚,他就是冲着这份拥立从龙之功去的。 无论将来自己是辞官归隐还是继续执掌大权,有这份功劳打底他的结果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可无奈人家皇子不配合啊! …… 除了卫长公主府和丞相府,其他人也都在谈论着这件事。 有说起栾大幸灾乐祸的,也有突然注意到刘髆心思各异的。 当然也有不少人揣摩着皇帝的口味又变了,接下来风向如何的…… 不过外面的这些纷纷扰扰丁点都没能影响到延寿宫皇帝寝殿的这对父子。 刘彻是在天色破晓之际自然醒来的。 这是他近月余睡的第一个好觉,睁开眼之后神清气爽,说不出的舒服。 只是还没等他唤人伺候,就发现塌下还趴着一个人。 老五那张跟他母亲李夫人有着七分相似的白皙面容就趴伏在他的龙床边上。 潋滟的桃花眼紧闭着,但眉头轻蹙,睡得似乎并不安稳。 刘彻本想唤他起身睡床上去,但想了想只拿了一条锦被给他盖上。 看这孩子睡着了手还搭在床上,也不知道给自己推拿了多久,想必累极。 刘彻轻手轻脚的下床,没有召唤内侍自己走了出去。 刘髆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空荡荡的宫室内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伸了个懒腰,浑浑噩噩的看着周围陌生而又富丽堂皇的一切,突然猛的惊醒。 ‘卧塌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他出息了啊,竟然睡了汉武帝的卧塌之侧? 还没来得及欢喜,就瞬间被恐惧包围。 “多大的人了,累了不知道停手自己去睡?” 这时候刘彻走了进来,虽然是嫌弃的语气却没有多少怒意。 刘髆高悬的心,才平复了一点点。 “父皇昨夜睡得可好?儿臣,也不知怎么稀里糊涂的就睡着了,请父皇责罚!” 已经深刻体会到‘天授皇权’的刘髆,立马乖觉的认错。 “嗯,现在知道朕还能责罚你了?” “说说,你搞了这么大的阵仗到底是要干什么?” 刘彻开门见山的问道,显然睡了一觉的他已经回过神来了。 其实不仅回神,此时的刘彻,比刘髆以为的还要知道得更多一些。 早上醒过来后他就已经见过秀衣使者了,刘髆在宫门外跟太子刘据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准确无误的传进了他的耳朵里,甚至包括他小声说的那句话。 听到秀衣使者的汇报,刘彻第一时间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老五,还是他熟悉的那个老五吗? 那么自进退的人,在明知道自己厌弃了太子后,这回还赶着往上凑? 刘彻此时的心里,仿佛猫爪子挠一样,好奇极了。 这小子当真是让他看不懂了啊,而且瞧他进宫之后做的那些事,也明显不是他往日的作派。 那就是说,他现在是在帮太子了? 他就等着,想看看他要怎么帮! 刘髆倒也光棍,根本没纠结‘男儿膝下有黄金’,扑通一下就给跪下了。 “父皇,您也看到了,栾大根本就是个江湖骗子!您想怎么逗他玩就逗他玩,儿臣自不敢多话,但他不该牵连两位皇姐!” “哦?你的意思是朕老糊涂了,听信谗言冤枉了诸邑和阳石?” 刚才还表情正常的刘彻,几乎瞬间汉武大帝王霸之气加身,对刘髆怒目相向。 老没老糊涂的还用我说吗? 刘髆腹诽不已,但皇帝的威严也不是他能挑衅的,很识时务的垂下头瑟瑟发抖。 “父皇明知道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儿臣想不明白,两位皇姐因是父皇的女儿才身份尊贵,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生出诅咒父皇的心思?” “哼,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们这是找到了更好的靠山罢了!” 提及此事,刘彻仍然怒火中烧,正因为对方是自己的女儿,他才更愤怒的。 “我知道你揭穿栾大,就是为了证明巫蛊伤人不可信是吧?可诸邑和阳石知道不可信吗?她们仅凭着子虚乌有就敢生出要朕死的心思,简直其心可诛!” 刘彻越说越激动,大有只要刘髆敢替太子求情,就将他一起驱赶出去的架势。 可刘髆的样子却十分淡定。 “父皇,儿子除了想证明巫蛊伤人不可信,更想证明栾大之流的话不可信!” “他们为了加官进爵,什么鬼话都说得出来,甚至连骗人的把戏都敢当着父皇的面表演呢!” 为投你这个皇帝所好,诬陷几个人又有什么不敢的? “我和皇姐们都是父皇的骨肉,血浓于水,这世上再没有更亲近的人了。哪怕她们是受人撺掇,也必定很多事是不知情的。” “儿臣不求父皇仅凭几句话就原谅她们,只求一个重新彻查的机会!” 刘髆这是孤注一掷的做法了。 史书上记载这是一场冤案,事后查明诸邑公主和阳石公主都是清白的。 为了完成这个系统任务,他只能赌了。 除此之外,他也不打算拐弯抹角什么的。 人老成精,更何况站在他面前的人还是老年的汉武大帝! 玩不过玩不过。 他觉得最明智的做法就是真诚以待。 上首的刘彻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儿子,也是半晌没有出声。 心情莫名的复杂。 他这个儿子啊,太傻! 天家哪有什么骨肉亲情! 多的是为了皇权不择手段的人。 但一想到刘据和两个公主有这样的骨肉亲人相护,又不由得流露出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醋意。 “好,那朕就再查一次,好让你死心!” 第10章 陛下,昌邑王把您亲手种的菽豆全拔了! 刘髆虽然被皇帝赶出了寝殿,但他十分满意。 正打算出宫回自己的王府,盘算下自己目前到底有多少家底。 彻底的打消了争权夺位的企图后,他现在就只剩下赶紧就藩当逍遥王的念想了。 巫蛊之祸是原主开的头,现在由他收尾,把两位公主解救下来也合情合理。 很快,他就可以开启自己的时代了啊! 想想心情不由得激动。 谁知皇帝的声音这时候又从背后传了过来。 “苏文,去给那小兔崽子在偏殿里搭个床,就在这里住下。” “不是会推拿吗,那就让他推个够!” 刘彻才刚赶这小子出去,但看到他不慌不忙的转身就走,心里突然憋屈得厉害。 合着只有兄弟姐妹跟他才是骨肉至亲? 求个情还费那么多心思搞出那么多花样来,目的达到了转身就走,就这么对他这个老子的吗? 刘髆出殿的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之前嫌弃他没轻没重的人是谁啊?现在还把他给扣在皇宫里了? “父皇?” 你没事吧? 刘髆吃惊的样子成功让刘彻的心里好过了一些,“怎么,你不愿意?” “那哪能不愿意呢?” “能为父皇尽尽孝心,儿臣求之不得!”刘髆的脸上立马挂上了不失礼貌的微笑。 “正好,我也想知道两位皇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父皇,您这次会换人彻查的吧?”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这道理刘髆很懂。 刘彻一噎。 这小兔崽子,是半点亏也不吃啊! 刚才自己将了他一军,把他扣留在宫里,转头他就敢揭自己的伤疤。 而且这不是变着法儿的挤兑自己,影射自己识人不清怀疑自己的人手有问题? “朕会拿到朝堂上公议,绝对证据确凿让你死心!” 刘彻一想到自己那么信任的栾大,结果是个骗子,就气得咬牙切齿。 刘彻生性多疑,这件事也让他的内心暗生警剔。 如今他颇为信任的直指秀衣使者江充,会不会又是第二个栾大呢? 此刻刘彻的内心所想,刘髆全然不知,但经栾大一事竟然让他怀疑起江充来,若是被他知道,那也只有高兴的份。 如果说原主刘髆,是整个巫蛊之祸的始作俑者,那江充,就是整件祸事的最大推手。 要不是他欺上瞒下,事情又怎么会发展到那一步? 不过自揭露了栾大后,巫蛊之事似乎在刘彻这里有了另外的发展方向,应该不会重蹈覆辙了吧。 但现在刘髆一点都不想考虑这些事情。 他也没有精力去东想西想了。 就在刚才,沉寂了一天的系统又有了动静! “明天凌晨就必须让系统检测到一块我亲手耕耘的实验田?” 这么坑的吗? 刘髆都无语了。 想不到系统规定的三日内是这样的三日内! 开始的时间很随意,只要距离零时零分差一分都算第一天,而结束的时候却一刀切,零时零一分就算第三天结束了! 也就是说,他是昨天中午绑定的系统,领的任务,到现在就已经过去了两天的时间。 等过了今晚的十二点,凌晨的零点零一分就到了任务结束的期限! 他不过是在皇宫里过了一夜,就距离交任务的时间不足十六个小时了。 如果完不成,自己又将回到原主先天不足的病弱状态。 可他现在被刘彻扣留在了皇宫里,上哪里去弄一块实验田去?而且还必须是亲自耕耘出来的! 刘髆一阵头大,原本这个最没被他放到心上的任务,没想到如今却成了最棘手难办的任务了。 “喜福,这宫里还有哪些地方是我能去的?” 刘髆眼珠子一转,就只能把主意打到皇宫里了。 好在系统并没有强硬的规定多大的面积。 但原主并没给他留下多少关于皇宫的记忆,而此刻身处最危险的地方,刘髆又不得不小心谨慎。 虽然现在刘彻所居住的建章宫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地盘,也常有大臣被留宿,但谁能猜到哪个嫔妃心血来潮会来探班呢? 而且他的女人又那么多,随意看了哪一位,到时候都说不清楚。 经过相处,刘髆已经彻底的明白,皇家的亲情、宠爱,也就那么回事儿,全靠衬托。 倒是自打将他领进宫里来,那个叫喜福的内侍就一直负责照顾他,跟在他的身侧。 正好方便了刘髆。 “回殿下,整个建章宫您都是去得的,后宫的娘娘们不会过来。” 好吧,有了这句话,刘髆就放心了。 他挥手示意喜福带着小梁子去给他布置这几天要住的地方,自己则开始漫无目的地在宫里溜达起来。 虽然所有的建筑物,多为青石、木材构造,并且高度都不高,但成群的楼阁连成片,给人造成的视觉冲击还是挺大的。 更何况汉朝的建筑用料那是相当扎实,下料厚重大方,随处可见一根根成人合抱不住的圆木。 精美而气势恢宏,园林也设计得十分有特色,当真是三步一景五步一亭。 刘髆一路逛过去,都没能发现一个适合让自己拿来耕耘成实验田的地方。 直到他来到西北角的一处人工湖。 终于在一片石雕群组的边上,发现了一块杂草丛生之处。 而且面积还不小,他目测了一下,估计有小一亩地了。 这在整个建章宫都十分难得! “应该可以吧?” 刘髆四处望了望,这里拿来种地,当真是得天独厚,不仅前后左右无遮无挡,距离水源特别的近,而且先前不知道有什么规划,地面已经平整过了。 他只需要将里面的杂草拔除干净,就是一块可以立马进行耕作的农田了。 虽然他没干过什么农活,却也是从小城镇走出去的小镇做题家,对四时农活耳闻目染也是知道一些的。 绑定这个种田系统,只让他有些意外,并没有操心过自己会不会的问题。 打定了主意,刘髆说干就干。 从杂使的内侍那里拿了些工具,立即开始埋头苦干起来。 整整一天,刘髆只随便胡乱的往嘴里塞了几口烙饼,全部的时间都交代在那块地里了。 而刘彻睡了一个好觉后,也难得的精神,不仅上了朝议了事,还去了一趟后宫。 等到吃晚饭的时候,才记起自己留了一个儿子在宫里。 “昌邑王呢?他可用过饭了?” 本是随口一问,没料到这个问题似乎难住了他的近身内侍苏文。 半晌没见回话,还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刘彻没来由的有不大好的预感。 “那兔崽子又干了啥?” “回禀陛下,昌邑王把陛下亲自种的菽豆全给,拔了……” 苏文咬了咬牙,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反正这事陛下早晚会知道。 “什么?” “那个逆子!” 第11章 夏播高产黄豆种,是否接收? 跟那块地较了大半天劲的刘髆,此时也得知了这个噩耗。 “你,你,是说,这块地是父皇亲自开垦出来的,我,还把他种的菽豆给拔了?” 见喜福毫不犹豫的点头,刘髆如遭雷击! “你们,你们之前怎么不说?” 他对着一群耷拉着脑袋站着装鹌鹑的内侍,咬牙切齿的问道。 他可是在这里忙活了大半天啊,好不容易才刚得到系统的认可,任务顺利完成,结果却告诉他,他捅篓子了! 要是别的还好说。 可他拔的是皇帝亲手种植的庄稼! 要知道汉朝对农耕那是相当的重视,更是为后面历朝历代的皇帝开创了‘扶犁亲耕’的先河。 汉武帝亲自在宫里种植的庄稼,具体有没有收成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代表了丰收的祈望,以及对这一年天下收成的美好愿景。 更重要的是形式啊。 “殿下您也没问啊!” “而且一来就把奴等人驱赶得远远的,不让靠近……” 谁能想到您堂堂昌邑王,会突然心血来潮去拔草啊! 有被冤枉的内侍嗫嗫的道。 刘髆呆住。 看到这片荒地的时候,他本能的觉得是遗弃之地,的确没有问过任何人。 至于不让内侍靠近。 那还不是因为系统! 任务规则第一条,加黑加粗的字体标明了的,‘不允许有任何人帮手’。 他这不是怕这些人好心办了坏事嘛! 敢情还真的是自己的锅?甩都甩不出去的那种? “这……这……种的菽豆?哪里有啊,别当我不认识忽悠我吧?” 黍、粟、麦、菽、稻是古代的五谷,其中的菽就是大豆的意思。 他又不是以前的昌邑王,真的五谷不分,这地里要是种了大豆,也应该长得老高了,他还能认不出来? “就是朕种的菽豆,你有意见?” 刘髆还望着几乎‘颗粒无收’的地出神,就听到身后传来刘彻的声音。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刘髆没料到刘彻会被惊动得这么快,还立马就来到了现场,抓了自己一个现形。 “你不是说没有菽豆忽悠你吗?” 刘髆:…… 他能说什么? 人家陶渊明种的地,‘草盛豆苗稀’,那也有豆苗啊,汉武大帝您老人家呢? 他只想问一句:确定不是忘了下种? 可这些话也就仅限于在肚子里腹诽一下,当面反驳?他又不傻! “父皇恕罪!刚才,儿子就想着,这么好的一块地长了草可惜,这不就想清除一下,怎料到好心办了坏事……” “虽然儿子认豆菽的眼光不行,但看地却跟父皇英雄所见略同啊……” 刘髆偷偷打量了刘彻一眼,见他的神态还算正常,就嘻笑着走过去,希望原主的恩宠还能保佑一下他。 “哼~” 刘彻本是带着怒火而来,但看到这么大一块地都被刘髆一个人给清理得干干净净,突然到嘴边的责骂都惊得说不出口了。 他不敢置信的上下打量着刘髆。 这可是一亩半的地啊,这小子一气儿全给清理出来了? 往常进宫走两步都喊苦喊累,仿佛一阵风都能吹倒的样子,如今这么能干了吗? 这小子到底要干啥? 他更加迷惑了。 都说了这块地之前是汉武帝亲手耕种的,自然知道劳作的辛苦。 就这一块,当初他花费了足足三日! 而且还是有人帮忙的情况下。 “真不是你们帮他弄的?”他再一次将目光投放到四周林立的内侍身上。 “奴婢不敢!” 刘彻一句话,吓得周围齐刷刷跪倒一片。 刘髆无语望天。 当他想的吗? 还不是那狗系统! 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只要找块空地就成,谁知清理了一片提交任务。 系统提示‘不合格’! 他只能硬着头皮再拔。 就这么几次之后,扩充的地盘就越来越大了。 总不能干都干了,到最后还放弃的吧? “那行,只要你能再种出菽豆赔偿朕,这事就不跟你计较。” 刘彻明明很‘大度’的样子。 可这话落到刘髆的耳朵里,却令他欲哭无泪! “这……不行了吧?要不,换个别的品种?” 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 说的就是农作物节令性很强,耽误一时,就会影响一年的收成。 现在都六月中了,早到了菽豆的花期,再过个把月都该收获了,这时候让他再补种赔偿,岂不是故意刁难? “不行。” 刘彻不顾刘髆的哀求,拂了衣袖转身就走。 他其实就想看看,这小子的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又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这一次老五进宫,给他的印象实在不同。 甚至连他这个当爹的,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又是在宫门外跟平常井水不犯河水的太子表现得兄友弟恭,进了宫之后又能轻描淡写的戳破栾大的把戏。 还借机说服自己重查诸邑和阳石的旧案。 被自己留下之后,甚至闲得无聊,还在宫里拔上了草种上了地,难道说,这小子,对他的位置就真没有一点儿想法? 老子一日不死,太子就得当一日的储君。 ‘皇权’自诞生之日起,就注定了它不容觊觎的排它性,以及你死我活的残忍。 而且越到晚年,对自己的身体渐渐失去掌控之后,刘彻更加感到不安。 这几年他为了制衡太子,大力提拔李夫人的娘家人,声势都造出去了,这小子竟然一点都不动心? …… 被皇帝强行颁发了任务的刘髆此时就没有这份天马行空的闲心了。 他正发愁,到底要怎样才能在大豆快要收获的季节里,再种出大豆来! “叮——宿主已完成‘拥有一块实验田’的任务,奖励高产夏播黄豆种一份,请问是否接收!” 刘髆:…… 说好的不大智能呢? 这边皇帝刘彻才刁难了自己让种黄豆,那边系统就立马给出了良种。 合着串通好了就坑他一个人? 可是,系统那边一直是单向输出,任凭他怎么责问都不会有回应。而面对汉武大帝,他也没有说不的胆子啊! “收!” 随手挥开了那些内侍,刘髆选择了接收。 不接收能行吗? 向来无声无息的系统,这回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倒计时牌,红得刺目的倒数数字都快到零了,要是他拒绝,种子会不会被收回去? 第12章 苏文:这是快病死的昌邑王? “夏播高产黄豆种已经送达昌邑王府!” 机械声又响又清脆。 刘髆:…… 他刚才还想好了怎么避人耳目,怎样解释这突如其来的种子,结果想了个寂寞。 好叭! 还算善解人意。 忙活大半天饥肠辘辘,就收获了这么一个结果。 刘髆无话可说,他只想饱饱的吃一顿,再美美的睡一觉。 以前看新闻里报导夏收、秋收的喜讯,完全是抱着一副理所当然的心态。 但他现在切身的体会过,下田干了活,才深感每一粒粮食的来之不易。 特别是在大汉朝,没有机械化,没有专用肥,更没有温室和良种,中华民族能在这样的情况传承五千多年,这完全是所有劳动人们的伟大成就。 刘髆一边往皇帝给他安排的偏殿走去,一边暗自思忖。 到底要怎么种好这一亩多的实验田! 一亩多的面积说多不多,但指望他一个人徒手耕种,却不知道要搞到猴羊马月去了。 凭他的了解,就这系统的尿性,再给整个时限和产量要求,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这次种黄豆的任务,还是要认真老实的完成才行。 “殿下,陛下摆了饭叫殿下过去呢!” 刘髆正在考虑要弄出些什么工具来,才进延寿宫就被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苏文给叫住了。 “嗯。” 刘髆淡定的点头应了一声,但内心却翻江倒海一般不平静。 巫蛊之祸中,青史留了恶名的人,他又见到了一位。 这大太监长得一团和气,白白胖胖没有多少褶皱的脸上挂着弥勒佛一样的笑,丝毫不像奸佞。 刘髆不错眼的打量着他。 只见他每一步迈出的步子似乎像尺子量过的一般,不急不缓,不快不慢,每一步仿佛都标了点,落得周周正正的! 这般谨慎真的少见。 这货要么是一个重度强迫症患者,要么就是大奸大恶包藏祸心之人。 有没有强迫症无据可考,但这个苏文绝对是个大恶人。 自巫蛊之事传扬开来,就是他一力主导了太子跟皇帝父子隔绝,最后离心背德,太子被逼无奈才杀了江充奋起反抗,最后酿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 刘髆暗暗给自己提醒,跟这种人相处要格外的小心! “殿下要是能多进宫就好了,这几天有殿下陪着,陛下的精神都好了不少!” “还真要麻烦苏公公了,父皇让我补偿他种的菽豆,恐怕有很长的一段日子我都要住在这里了。” 宁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 刘髆跟他有说有笑的进了刘彻的寝宫。 对御膳充满期待的刘髆,在看清了桌上摆放的食物之后,连说笑的应付都维持不住了。 大汉的皇帝,伙食就这水平? “髆儿快来尝尝,今日御膳房准备了上好的胡饼!” 刘彻指了指面前案桌上的一个竹笸箩。 这玩意儿刘博眼熟得很,他今日白天的两餐都吃的是它,只不过比起他自己吃的那几个,这时候摆在刘彻面前的上面撒了芝麻。 不仅正散发着焦香的味道。而且饼面上也有精致的云纹。 但就算做工精致了一些,但的确就是干得能噎死人的烙饼啊。 除了刘彻特别推荐的胡饼,桌上还摆着水煮的牛羊肉、鱼肉,全都一式两份,分别满满当当的摆了两个小桌子。 汉朝是分餐制,刘髆来到了自己那一份面前趿坐下。 随便打量了下两份食物并没有区别。 这一餐看着的确是下了本钱的。 毕竟芝麻在大汉朝还是个稀罕物,从张骞出使西域带回来并没有多久。 按时下农业种植的水平,估计都没能全面铺开,仅少数人才能享用。 牛肉就更不用说了。 在牛作为耕种的主要畜力之时,那根本就是个有钱也没处买的稀罕物。 只是这烹饪的手法,刘髆看得额头青筋直冒。 暴殄天物啊! 不过他此时又累又饿,感觉自己能吃下一头牛,食物的色、香、味基本顾不上了。 迎着刘彻期盼的目光,他只有连连点头赞许。 实则内心对这位千古一帝同情不已。 就这生活水平,远远比不上他前世那些生活无忧的小康之家呢。 “父皇,改日!改日我定要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刘髆塞了一嘴的胡饼,含糊着说着。 看着自己儿子这狼吞虎咽的进餐模样,刘彻皱起了眉头。 只不过批评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小子今天应该饿坏了。 原本没什么胃口的刘彻,看着年轻人生龙活虎狼吞虎咽的样子,硬是比平常多吃了大半个饼。 苏文则在一边暗暗打量,细细琢磨。 陛下对昌邑王的态度是越来越不同了啊! 他还没想明白这其中的关窍,就听得昌邑王道:“父皇,我已经想好怎样赔偿菽豆了,打算明日回一趟王府,先找些优良的种子来。” “还用得着出去找?你府上的比皇宫里的还好吗?” 皇帝这话听得苏文一个哆嗦。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什么好的都应该是皇帝的,统统应该收归宫里,谁要是被认定自己私扣了皇帝的东西,那还有活路? 哪怕是得宠的儿子又如何? 最不容挑衅的,是皇权皇威! “那还真说不好!父皇,不是儿臣夸海口,为了能治理好昌邑国,儿臣近来可看过不少的书,还真学到了不少种田的真本事!” 苏文预想中昌邑王吓得磕头认罪的情形并没有出现,而且他说这些话时,还带着一副幼儿求父母表扬时的骄傲神情。 他这模样,就连才三岁的六皇子都不大做了! 令苏文啧啧称奇的是,皇帝并没有恼,反倒看着昌邑王一脸的宠溺! 昨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 苏文内心慌乱不已。 他在宫里当值向来兢兢业业,也就昨日奉旨给尧母宫里送东西多逗留了一会儿,回来之后,怎么就看不懂了呢? 那‘尧母宫’的更名又到底有什么意义? 他再偷偷的打量昌邑王,不由得更加吃惊,这还是平日里连说话都喘得厉害,谁看了都担心命不久矣的那位吗? 除了身形有些单薄,但无论相貌还是精神,都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朝气蓬勃,而且正是皇帝喜欢的类型! 第13章 朕的老五弱小又无助,就不放出去了 “苏文,苏文你聋了吗?” “朕说赏昌邑王百金,你赶紧让人送王府去!” “是,哦诺!” 刘彻的喝斥将魂游天外的大太监给吓得直接跪倒在地,连话都说不利落了。 好在刘彻看在他平日里也算尽心尽力的份上,没有追究。 刘髆深知苏文在巫蛊之祸中扮演的角色,自然对他此刻的心情有些理解,但不多。 完全达不到感同身受的地步。 况且又有百金进账,心情美得冒泡,还哪有同情旁人的心思? 汉朝的一金即为一万五铢钱。 也就是说,分分钟的时间,他就进账百万了! 而且这还仅仅只是他口头答应改良种植工具而已。 “谢父皇赏!” 刘髆忙磕头谢恩。 这回跪得真心实意,半点都不勉强。 他突然就有些明白原主为什么装病都不想离京了。 特么的抱上这么粗一条金大腿,他也不想努力了啊! 他不知道此时高坐在首位的刘彻,看到乐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的老五,内心正在感慨。 这小子,到底是长大了! 估计是自己这次生病吓着他了,而且眼看着又就藩在即,再难相见。 这是想着法儿的讨他欢心呢。 没见他区区一百金都能乐成这样! 这么一想,今日朝堂之上个个肱骨大臣推诿扯皮给他带来的怒火,都莫名的熨帖了下来。 到底还是自己的骨肉靠得住。 或许,两位公主的事,还真的是被冤枉的? 刘彻的疑心病本就不轻,晚年更加严重,这两天发生的事对他的冲击尤其大。 先有栾大,后又有江充,他突然对自己铜墙铁壁般的统治不那么自信起来。 他现在算是彻底的明白了。 分辨一个人忠不忠心,得看他做什么,而不是听他说什么。 就比如他的老五。 一个字都不曾提过他兄长姐姐的冤屈,但却一步一步的让别人露出马脚。 同样,一个字不提对自己的依恋不舍,却第一时间带着病体入宫,事事处处讨他欢心。 …… 刘彻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得对。 他此时俨然寻常老父亲附体,很是脑补了一出父子别离的悲情戏码,顺便给刘髆这次入宫以来的种种怪异,全都圆了回去。 这孩子这回所表现得不同,根本是以为再难复见,敞开了心扉真诚的对家人啊! 这个念头一起,让杀伐果断,七王叛乱都不曾皱一下眉头的老年帝王突然有些伤感。 这孩子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从小就体弱多病,这么艰难才长大成人,什么祖宗规矩,什么成例,去他的吧! 难道他一国之君还做不了自己一个孩子去留的主? 封国照封,封地照给,人,就别放出去了。 …… 不得不说,窦太后护短、无条件偏爱梁王的基因,多少还是遗传了一些给后世子孙的。 此时汉武大帝刘彻的心里,就打定了主意要护刘髆一生。 而此时还一心想着早点逃离长安这个是非漩涡的当事人刘髆,对此毫无所知。 哪怕劳累了一天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仍然强撑着给金大腿刘彻推拿了一番,等他睡踏实了才回到自己的偏殿暂居之所。 虽然说这个住处是临时收拾出来的。 但有小梁子完全参照原主,那个真正富贵窝里长大的昌邑王的喜好,又有内侍喜福尽心尽力。 将整个房间收拾得比他在昌邑王府的卧房还要奢华几分! 在刘彻的面前,刘髆只有伏低做小的份,但离开刘彻的视线之内,他就是这个皇宫里第二尊贵的人。 一队队环肥燕瘦的女婢鱼贯而入,打水的打水,捧巾帕的捧巾帕,就连漱口的青盐和牙刷也准备得齐齐全全。 刘髆被扒光了衣服整个儿浸泡进温水里,舒服得只差没呻吟出声。 穿越大汉,这小日子也并非全是坑啊! 只不过将原主所有的记忆串连起来,仔细的推敲,仍然感觉不能吊以轻心。 ‘巫蛊之祸’并没有完全了结。 虽然今晚刘彻临睡前跟他提起两位公主的时候,语气有所舒缓,想必真相大白之日不远了。 但他也弄明白了。 巫蛊之祸的开头,的确有原主引导的手笔,但他并没有与江充、苏文串通过。 想想真实历史记载中,最后得利的人,那真正的幕后主使是谁,已经昭然若揭了! 想不到勾弋夫人这么早就开始布局了,而且所有的人都为她做了嫁衣。 就是不晓得,她最后知道刘彻为保大汉江山去母留子时,是什么心情! …… 刘髆在延寿宫里美美的睡了一觉后,第二天一早起来,先是围着太液池跑了大半个圈,然后吃了御膳房出品的小米粥和胡饼做早餐,最后才带着小梁子,悠哉游哉的出了建章宫门,坐上马车回昌邑王府。 夏播黄豆已刻不容缓,皇宫里还有一亩多地等着他呢! 刘髆不知道别家的王公贵族这种时候都做什么消遣,但应该没人比他更奇葩的了吧? 别问,问就是不辛苦,命苦。 一回去就见到了系统赠送的优质黄豆种,正好端端的躺在他的白玉床上。 当真是颗颗饱满,粒粒滚圆。 刘髆打听过了,汉朝的菽豆亩产不足百斤,尽管这里的一亩地比现代的面积少了三分之一,但这种产量,仍然低得令人发指。 尽管刘髆没了争名夺利的心思,但若是能凭一己之力,为这个时代带来一些好的改变,他还是很乐意的。 积极完成这次的任务,并不完全只有受制于系统的原因。 现在粮种有了,接下来就是农具的问题。 “小梁子,咱们府上可有养出色的匠人?” 刘髆本来是想出去找个木匠回来的,但他很快就想起了汉朝的‘工商食官’制度。 这时候你去大街上,恐怕喊破喉咙都找不到一个匠人出来。 但凡有点手艺的人,都被编入了专门的匠户户籍,不是进了各大贵族的府邸,就是进了皇家工场。 “匠人?” 小梁子被自己主人突然的问题问得一愣。 “主人说这些不急着准备,等到要就国的时候会跟陛下要吗?” 小梁子到现在都没有回过神来。 自家的主人自打两日前进宫,整个人就像换了一样。 竟然会在皇宫里种上了地! 这还是他印象中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洗了手都等着使女给擦的那个殿下吗? 而且现在一回来就问起匠人的事,怎么想怎么反常! “会点木工活都成,真一个都没有?” 刘髆仍不死心的追问。 第14章 墨家个个都是技术宅 他当然知道皇宫里有匠人,可这不是他要做的事有些大嘛! 用了皇宫里的人,做出来全是跨时代的新技术,到时候不好解释。 他揭穿栾大的把戏还能用巧合来遮掩,但要是接二连三的都有新动作,就该引起别人的注意了,这与他向来低调的人设不符。 刘髆还全然不知道刘彻已经下定了不让他离京的决心,此时只想着低调一点,将来好顺利就藩。 “倒也不是一个都没有,府里养的那个墨家弟子平日里就经常摆弄些……” “就他了,带过来!”小梁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刘髆惊喜的打断了。 他府上还有墨家弟子哦。 先秦时期的百家争鸣,精彩纷呈。但诸子百家中,刘髆印象最好的就是这个墨家了。 他们家可以说是理工科的始祖,成员个个都是技术工。 “哪里人?” 不一会儿,一个精瘦精瘦的男人就被领到了刘髆的面前。 这人低垂着头很是腼腆,除了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手上还残留着很深的墨印,一看就很具备技术宅的典型特征。 “回殿下,小人,小人来自关中。” “哦,秦墨一派的。” 刘髆更加欢喜了。 墨家的兼爱非攻、尚贤尚同什么的,他没什么兴趣,而且在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政策下,墨家不断遭到打压,并逐渐失去了存身的现实基础。 估计很长一段时间,墨学的政治主张都上不了考试的试卷,他也没有去记的必要。 唯一敬佩的就是人家崇尚科学,埋头搞发明创造的那股劲头。 而这墨家,还因地域划分成了山东齐墨、荆楚楚墨和关中秦墨三派。 其中以关中秦墨这一支,动手能力最强, 最擅长硬件改造。 他现在急需改造农具,这不瞌睡正好遇到枕头? “来来来,你会木工活吗?” 刘髆看到这个叫孟秋的人,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 “会,会一点,请殿下吩咐!”孟秋更拘谨了。 墨家如今在长安的处境很糟糕,尤其是他们这一派的,都快划归于匠人之列了,能混进贵人府上做个门客已是最好的境况。 可惜他虽然进了昌邑王府,却没有齐墨一派的口才,很长时间也只是个若有若无的存在。 想不到自己也有一天会得到昌邑王的召见,而且还如此的平易近人! 会就好! 刘髆当即就询问起他农具的情况。 好在这个孟秋说到自己的本行终于放松了下来。 不仅能侃侃而谈,还激动得现场就画起了图,甚至拿出工具做起了模型。 满肚子的学问仿佛终于找到了出口,滔滔不绝的奔涌出来。 只是到底有些受时代的局限,他介绍过的每一种犁都没有曲辕犁设计完美。 等刘髆在他的图纸上修修改改,终于把曲辕犁的图纸描绘出来之后。 立马就把这个技术人员给唬住了。 “殿下!”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孟秋设计不出,那是他所处的时代所限,又不是没有鉴赏能力。 他的手指点在图上,说话又结巴起来。 “福祉!这绝对是福祉!” “殿下,要是有了这个犁,天下的百姓……会感激您的!” 本就干瘦的脸上,一双眼突兀的大,现在更是激动得红了眼眶,整个人看着都有些狰狞。 不过,这才符合主张‘兼爱’的墨家门徒的性格。 心中有大爱啊! 虽然他们的主张比较理想主义,但也可以说,这是一群有理想、单纯又可爱的人。 这一天,刘髆干脆哪里都没有去,就跟孟秋窝在书房里了。 不仅‘设计’出了曲辕犁,还有耧车、打稻机。 每一样都必须由他搜肠刮肚的回忆出来,再一点一点的引导,跟孟秋两人一起完善。 “其他的我不管,这曲辕犁和耧车你得马上给本王做出来,行吗?” 太阳西斜一天将尽时,刘髆已感觉头晕脑涨了。 在孟秋一口一个福祉的情况下,他没能刹住车说得有些多了。 与刘髆不同,此时的孟秋,却全然没有钻研了一天学问的疲惫,反而整个人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极了。 “请殿下放心,小人今晚就是不睡,也一定把殿下需要的东西做出来!” “其实也别太拼,先做犁,耧车稍后也行。” 看他这个样子,刘髆有些害怕。 这摩拳擦掌,走出去就要大干一场的样子实在与他的体魄不符,好不容易才发现的人才啊,万一猝死了算谁的? “殿下放心,小人自有分寸!” 不等刘髆再开口,他裹了裹桌上画着设计图的布帛扬长而去了…… “殿下,宫里传来消息,陛下又大发脾气了,今晚还回去吗?” 刘髆正打算让人给孟秋升升待遇,小梁子就一脸沉重的过来了。 “今日朝堂可是发生了何事?” 刘髆倒是不慌不忙。 这两天处着也看出来了,汉武帝虽然脾气大,倒也是个讲道理的。 他发脾气的事应该牵连不到自己。 “舅老爷刚也遣人送了消息来,说是事关两位公主。” “陛下下令彻查,如今过去两天了,可无论廷尉府还是郎中令,都拿不出确凿的证据。陛下把刘丞相扣在宫里还没放出来,想让殿下去求求情……” 呵!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敢情原主埋的坑,还在这里等着自己。 …… 刘髆急急忙忙又往宫里赶。 只是等他赶到皇宫,传说中等着他求情的刘丞相已经回去了,但刘彻仍然还在气头上。 他才进门就有一个精美的陶杯在自己的耳边哀嚎! “父皇为何事伤神?” “是昌邑王殿下,昌邑王殿下回来了!” 正怒火冲天的刘彻还没有发现刘髆,大太监苏文却像见了救星一般,大呼小叫起来。 显然这次皇帝的怒火已经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 “哼,一群饭桶,全是一群饭桶!” 刘彻生起气来的样子是真的十分恐怖。 一张脸显出不正常的潮红,而且虎目突出,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的样子。 刘髆也被他吓着了,忙走了上前。 虽然历史书上记载汉武帝的死亡方式并不是被气死的,而且也不应该是在这个时候。 但他总觉得这时候的刘彻应该已经病得不轻了。 总不能看着他死在自己的面前吧?此时刘髆只能寄希望于系统赠送的百毒不侵体质,希望能帮刘彻缓解一下。 刘彻嚷嚷了好大一通,书案上的竹简被扫落了一地,好半晌才发现进来的人是刘髆一般,神情也慢慢舒缓下来。 “真是天大的笑话!他们抓了朕的公主,言之凿凿说她们有谋反之事,可全都是些经不起推敲的道听途说之言!” 第15章 要不闯个诏狱玩玩 听刘彻无头无尾的发泄怒火时,刘髆的脑子也没闲着。 从收到消息进宫,到见到刘彻之前,他其实已经将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都打听清楚了。 他第一时间也是不敢置信。 汉武帝应该对自己的朝堂有着绝对的掌控,可为什么一件牵涉到当朝公主的大案要案,却如此潦草呢? 怪不得他会发如此大的火,这事儿要搁在自己身上,刘髆保不住还想杀人! 但理智很快占了上风,也慢慢的琢磨出味儿来了。 说到底,还是刘彻对自己的统治地位太过自信。 晚年的汉武帝精神不济,并不像年富力强的时候那般勤政了,特别是近来睡眠不好,更是鲜少上朝。 又启用了一班酷吏,还有心腹绣衣使者,自认为可以高枕无忧。 但他低估了人性的贪婪! 好日子过久了就舍不得放手了。 眼看着旧主日暮西山,谁不想再找一个靠得住的靠山? 可当了快三十年太子的刘据早已是众望所归,而且他身边的班底也早早都配备齐全。 一朝天子一朝臣,跟着刘据这个热门人选他们是没有指望了。 这不就另辟蹊径,把原主那个病秧子、以及黄毛小儿刘弗陵,全都给搅和起来了。 当然刘髆并没有为原主开脱的意思。 苍蝇不叮无缝的鸡蛋,要是他不起野心,别人想要利用也利用不了。 只是,想明白这一点,刘髆比吃了苍蝇还恶心! 原主还以为自己算无遗策,敢情其实就是别人手里随意操控的工具人啊? 现在的刘髆可不是原主。 就算不为什么任务,他也非得把这局给搅和了。 “父皇,咱们也不能总等着大臣们给交代,听他们的一面之词啊,要不咱们去一趟诏狱见见两位皇姐,听听她们怎么说?” 刘髆想明白这些,内心突然有不妙的预感。 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的就是‘狗急跳墙’这四个字! “咱们得偷偷的去,越快越好!” 一想到有另外的可能,刘髆整个人都不好了。 也是他疏忽。 尽管综合了两世的记忆,但都因为史书上的记载先入为主,而令他忽略掉了真相残酷的可能。 历书中,这次令数十万人丢了性命的巫蛊之祸中并没有真正的获利者。 无论是太子一党,还是诬陷太子的另一党,最后都遭到了回过神后的汉武帝无情的清算。 史书上三言两语就概括了整个事件。 但如今身处其中,书中有名字,没有名字的,全都成了活生生有血有肉有欲望的人。 这些人可不知道最后的结局! 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处心积虑,枉顾人命,自然也要做垂死挣扎,也能狗急跳墙。 刘彻气极,本来已经安排了另外的人重新接手,回到寝宫里也不过是发泄发泄。 现在经刘髆一番推拿和劝解,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情上,都舒缓了很多。 又猛不丁的听到这么个建议,当即就心动了。 要知道刘彻年轻的时候,那也是个好动关不住的主,走马夜猎踩坏农田的状都被人靠到了宫里。 可惜现在年纪大了人就疲懒了,身边又是一堆提醒自己休养的声音,这才慢慢消停下来。 “闯廷尉诏狱?那还等什么!” 瞬间两眼放光。 会玩还是老五会玩啊,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幸好这话他没做出来,不然又要被刘髆附送白眼一枚了。 当初他听到两位公主诅咒自己的消息,当即恨不得直接把人给砍了,哪里想过要给她们申述的机会了? 要不然,江充那些人的狗胆哪能那么大。 夜闯廷尉诏狱的计划一经提出,就一拍即合,父子两人竟然生出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情绪来。 只不过刘彻对‘偷偷的’颇有微词,但在刘髆的坚持之下,也很快就妥协了。 他堂堂一国之君,虽然对偷摸的方式有些不耻,但架不住对内心对这份刺激的认同。 父子两人说干就干,当即摒退了左右,各自穿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只等天黑就出门。 在大汉,再没有谁比刘彻更适合微服私访的了,说是偷摸着去,其实走得十分正大光明。 只不过那些值守巡逻的卫队,在见到一身黑衣的刘彻摆了摆手之后,全都配合的背转过身,装看不见而已。 “父皇,快一点,快一点!” 见刘彻阅兵似的点评自己的羽林卫、金吾卫,刘髆心急如焚。 “急什么,我介绍他们的统领给你认识认识。” 刘彻现在只觉得自己的老五十分投自己的脾味,跟他在一起,可比那些畏惧他的大臣和表面知进知退、背里地一肚子机锋的其他皇子要轻松很多,不自觉的,连说话都有些率性而为。 “父皇,我在担心。如果两位皇姐的事情真的是被冤枉的,这时候那些人应该坐不住了。” “儿臣怕有人狗急跳墙,把案件办实,做出冤假错案来!” “咱们在路上耽搁得越久,走露行踪的可能就越大,别到时候不可挽回。” 刘髆这是在隐晦的提醒他,他身边有走露消息的人! “哼,谁敢?” 虽然刘彻满不在乎的摇头,看刘髆就像看杞人忧天的傻子,但脚步还是不由自主的加快了很多。 等两人来到廷尉府的大牢时,不过才天刚擦黑。 显然谁都没能猜到皇帝会到大牢里来,而且还专门挑了这么个时候。 当即看守大牢的狱卒和管事,吓得跪了一地。 “起吧,我就随便看看,你们谁都别嚷嚷!” 才一进去,刘彻的眉头就皱得能夹死蚊子。 大热天的,大牢里又关押了不少的犯人,腥臭、腐烂的气味经过不断的发酵,早发生了异变,重新组合成了另外一种令人窒息的气味弥漫整个空间。 初来乍到,呼吸的第一口空气,就差点没让他背过气去。 “两位公主关在哪里?前头带路。” 想到阳石和诸邑,她们俩都是皇后所出,虽然得他关注的目光没有当利多,但打小也是娇娇弱弱的小姑娘。 被关在这里数月,应该也吃够了苦头吧! 原本对她们俩有可能做过诅咒自己的事还存的几分芥蒂,看了这环境,当下也几乎消散殆尽了。 更何况,像老五说的,一家子骨肉,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或许也只是一时受人蒙蔽而已。 汉武帝哪怕到了此时,他对自己的治下还是挺自信的。 此时对朝臣在彻查两位公主的案件中,也仅有表现不力的愤怒,还无法做到因此而怀疑他们的忠心。 第16章 这货就是江充? 此时看守廷尉诏狱的牢头早已吓得瑟瑟发抖。 这个牢头是家传的饭碗,从他爷爷辈起就在诏狱中做牢头。 可这并不是一份多体面的工作,平常连廷尉府的捕快都不将他们放在眼里,更别说谁还敢奢望有一日能得见天颜? 这原本是说出去能吹一辈子的好事儿,可此时这个牢头却害怕得只想自己从没当过什么劳什子的牢头。 “在……在……那边……” 他内心焦急,一双眼睛不知道往哪里瞟。 但又顶不住皇帝冷得透着冰渣的话,只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支支吾吾的用手指了个方向。 刘髆刚进来的时候,也着实没能适应这里的空气,刚退回去透了口气回来,正巧看到牢头慌张的神情。 不好! 不会是他们来晚一步了吧? 刘彻根本没有扫牢头一眼,自然也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至于那害怕得发抖的声音,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了,自动忽略。 只等着有个识趣的赶紧来给自己带路。 要不是想到牢里还关着的那两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且这两天又深受刘髆的影响,对自己的孩子产生了一点舐犊之情,恐怕他早就在这里呆不下去了。 “老五……” 刘彻还想着刘髆的身子在这里能不能撑住,就见身边的人像一道影子般,早朝着牢头所指的方向飞奔过去了。 “这孩子……” 的确是很为自己的皇姐担心。 刘彻想了想,也抬脚跟上。 只是越往里走,气味越冲,甚至还看到那些上了刑皮开肉绽不知生死的囚徒,模样渗人得很。 刘彻张了张嘴,想要退回去让人带了两位公主去见他。 他觉得自己实在犯不着受这趟罪。 可是产生这个想法的时候,老五的身影早消失在牢房深处不见了。 计划是两个人共同商定的,他一个做爹的,也不好意思临阵脱逃,不得不在一群狱卒的拥簇之下,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滚开!” “你们要干什么?杀人灭口吗?” 只是不一会儿功夫,他就听到前面传来老五愤怒至极的怒吼! 什么情况? 刘彻扫了身边的狱卒一眼,什么都顾不得了,挤开簇拥在他身前的人群也跟着快步上前。 但下一刻,眼前的一切,让前所未有的情绪迅速的将他包围。 使劲的盯着空旷的刑房木柱之上,被吊着像两片枯叶一样飘零的人。 “这……这……这是……” 杀伐果断啥场面没见过的刘彻表示,这个场面他真的没有见过! “诸邑?阳石?” 他不确定,轻声的呼喊了一句。 刘髆出现得及时,已经反手将行刑狱卒的腰刀拔了出来,直接挥手砍断了绳索,将吊起来的两个人迅速的接着放到了地上。 “咳~” “咳咳~” 地上的人被掐住的喉管猛的放开,空气涌入终于有了反应。 只是哪怕被呛的咳嗽,声音都十分微弱。 两个人体型消瘦,身上衣不蔽体。 鲜血淋淋中混杂了腐肉的腥臭味道,无论是视觉还是嗅觉上,都给人造成极大的冲击。 如果是罪大恶极的凶徒,得此下场也能换得旁人一声叹息。 更别说,这两位还是当朝金枝玉叶的公主! 而且皇帝刚刚下令彻查她们的案件,目前还证据不足。 可是就有人等不及要她们的性命了! 这其中要是没鬼,谁信? “你是谁?胆敢擅闯廷尉诏狱,拿下!” 拿到伏法证词的江充,已经下了杀人灭口的命令,正带着尘埃落定的放松情绪准备回去交差。 没料到猛不丁的牢里竟然闯进来一个人,而且还胆大妄为到出手救已经他判了死刑之人! 这个牢里的牢头、管事到底是怎么当差的!脖子上顶着的人头是不打算要了? 江充凶狠的打量着突然出现在牢里的黑衣少年,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面目,不过他一点都没放在心上,看他跟看地上半死不活的两位公主是一样的神色。 只不过是多了一具尸体而已。 他不满的,是被他掌控得铁桶一般的事件中,竟然出现了变数。 旁边的狱卒光听直指秀衣使者冰冷的声音,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完了,这下又不知道多少人要受牵连,手底下丝毫不敢马虎,立即拔刀向黑衣少年攻过去。 特别是冷不丁被刘髆抢了刀的那位,面如死灰,俨然成了一个死人! “唰唰唰~” 齐齐一片利刃出鞘的声音同样也惊动了刘髆。 刚才他看到杀人灭口现场怒火中烧,凭着一腔孤勇救人,现在被人团团包围刀剑相向,凛凛的杀意肆无忌惮,才后知后觉的惊出一背冷汗! 靠~ 不是说反派死于话多吗,这家伙谁啊这么狠,不装个逼什么的吗? 听着耳畔呼呼的刀风,哪里只是拿下,根本就是要连他一起灭口啊! “父皇救~” 皇帝怎么还不来!我命休已~ 刘髆本想挣扎一下的,但他毫无武功根底,只能生生体会死神降临…… “谁敢!” 千钧一发之际,刘彻终于到了! 听到这一声怒喝,刘髆犹如听到了天籁之音。 “怎,怎么回事?谁来给朕好好的解释?” 刚看到眼前的一幕,刘彻是有些发懵的。 转眼之前,他的一儿两女,就在他的眼皮底下,差点被人砍死! 只不过失神只一刹那,很快就回了神。 克制而又压抑的问询声,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跟这个牢房的风格极其相似,阴气森森的。 江充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顿时头皮发麻! “陛下……” “陛下,她们已经招了,如今证据确凿。” “小人江充,幸不辱命!” 见到刘彻的那一刹那,整个牢房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住了一般。 紧接着,刑房之中还站着的,就只有刘彻和刘髆父子两人。 领头跪下的那个,正是刚刚下令要‘拿下’自己的人。 刘髆仔细打量着,这货就是江充? 刘髆的手里还拎着抢来的腰刀,一时之间,很难将眼前这个高大俊美的男子与史书中‘大奸巨恶以乱天下’的江充联系在一起。 不得不说,汉武帝的审美是在线的。 挑选的每一个佞臣全都相貌堂堂! 而且不仅随机应变的职业能力十分过硬,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也超强。 第17章 汉武帝亲自动手,江充下线 要不是亲眼目睹这家伙刚才就在杀人灭口,刘髆都要被他这正气十足的声音给震慑住了。 “放你娘的狗屁!” 刘髆正在思索,要用怎样的言辞反击过去,就觉得自己的手里一松。 他从狱卒那里顺来的那把腰刀立马易了主。 “噗——” 随着一声刀刃入骨、听着渗牙的声音传出,地上立马多了一颗翻滚扑腾的人头! 温热带着铁锈味道的血腥气扑面而来,甚至还溅到了刘髆的手背上。 江充跪得笔挺的身躯,立刻变成了一具无头尸体,血糊淋剌的扑通一声倒地! !! 刘髆的后背的冷汗还没有干黏黏乎乎的,立马又被重新涌出的热汗给覆盖了。 刚刚江充要杀人灭口带给他的震撼就已经够强烈了,没料到汉武帝更猛! 这突然的变故一下就震住了全场。 刘髆更是呆若木鸡。 虽然他也觉得这个江充犯下的罪过,值得千刀万剐。 但就这么突兀的、被汉武帝亲手动刀砍头,现场版还是太过震撼! 这可是杀人啊。 瞬即他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生理性呕吐的反应来的十分强烈,好像苦胆都要被吐出来一样。 江充就这么下线了? ……但不得不说。 汉武帝威武! “护驾!” 就在刘髆正努力跟自己的生理反应斗争的时候,大牢里不知什么时候涌入了大量的羽林卫。 瞬间将他和皇帝两个人团团围在了中间。 一众狱卒以及江充的党羽全都被捆绑了起来。 可是刚刚还威风八面,手刃奸人的刘彻,却突然身子一晃,眼看着就要倒下。 刘髆说时慢那时快,身子猛的就扑了过去。 可惜他想得挺好,但动作却快了一步! 好在也不是全无效果,他整个人倒趴在地上,正好被刘彻庞大的身躯给压了个正着。 都是系统改造了体质的锅,他一时忘了自身的轻盈了。 看着不胖的刘彻整个人压下来,犹如泰山压顶,刘髆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要移位了一样。 可是…… 这是什么情况? “快,快传太医!” …… 夜探诏狱之行在慌乱中结束。 江充的尸首倒伏在地任人踩踏,两位气息犹存的公主立即被人送了出去,刘髆拉着刘彻的手在羽林卫的簇拥之下赶回长寿宫。 皇帝莫名其妙的昏倒,消息如果传扬出去,能令整个大汉乱成一锅粥! 刘髆已经顾不得体会目睹杀人现场的刺激了,他一边责令廷尉使杜周彻查今晚的事、请太医来诊治刘彻和两位公主,一边让自己的内侍小梁子赶紧去东宫叫刘据。 历史上并没有发生汉武帝手刃江充的事,刘髆现在已经不敢去参考他前世学过的历史了。 况且刘彻的身体在这些年求仙问道中,受丹毒的荼毒日益糟糕,又是六十多岁的高寿老人。 不得不防备一切有可能的不测。 与整座建章宫灯火通明,羽林卫鱼贯往来的喧嚣嘈杂不同,长寿宫此时犹如风暴的中心,平静无波,静得落针可闻。 十多位须发苍白的老太医在昌邑王的逼视之下惊若寒蝉。 “殿下,陛下这是气急攻心,要马上施……” “施施施,人命关天这还用问吗!” 刘髆早被这些老太医的慢动作急得快疯了,要不是怕吓着人更没办法,他都要骂娘了。 给皇帝看病慎重一些可以理解,但等你们一轮一轮的会诊下来,人还救得回来吗? 哪怕他不懂医术的也能看出来,刘彻肯定是被江充的行为给气的。 可气急攻心可是会造成血压升高血管破裂的啊,轻则瘫痪重则猝死。 无论是哪一样,这罪责刘髆都感觉自己背负不起。 “五弟!父皇怎样?” 刘据来得很快,这次有小梁子带去的羽林卫开路,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到了皇帝寝宫。 他来不及擦试满脸的热汗,就直奔龙床边,气喘吁吁的看着龙床上双目紧闭的父皇问刘髆。 这时候老太医已经施过针了,虽然皇帝仍然昏迷,但气息还算稳定。 在没有任何检测器械的情况下,一切都只能等。 “还昏迷未醒,太医说只能等。” 刘髆没功夫说什么场面话,“父皇就这么个情况,消息暂时不方便透露出去,之前父皇就吩咐你去廷尉府盯着杜周办案,皇宫里的事情暂时就交给我。” “昌邑王,这不妥吧,如今太子这样的处境,又没有陛下亲自开口,如何能服众……” 刘髆刚开口,被他强行拘在眼前的大太监苏文就插上了嘴。 此时比刘髆更加着急的人就是苏文。 皇帝突然昏迷、江充之死,完全打乱了他的阵脚。 再看到匆匆赶来的太子刘据,只感到大势已去的悲凉。 但越是陷入绝境,越是想挣扎。 再说他完全有反转的能力,只要让他离开这里,或者说只要让消息传递出去,情况立马就会不同。 生死存亡,就在这一线之间啊! 可是昌邑王不知道怎么回事,回到皇宫的第一时间就把自己抓到了龙床前守着,让人不错眼的盯着,把整个建章宫守得跟铁桶一般,连只字片言都传不出去。 现在更是叫来了太子,并且还打算打着皇帝的旗号,光明正大的让他接管外朝! “有你多嘴的地方?掌嘴!” 苏文的话还没说完,谁知之前还对自己温和有礼的昌邑王竟像换了一个人,不仅说话的态度变了,甚至示意羽林卫,直接就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脸上传来的剧烈疼痛让苏文一时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只惊愕的张大了嘴。 “如今太子什么处境?可有皇帝废太子的诏书?” “皇帝病重太子监国,这正是储君存在的意义,哪位敢不服?” “还是说,你这个内侍包藏了什么祸心,想要假传圣旨?” 刘髆斜瞟了苏文一眼,眼神意味莫明。 可苏文根本无暇故及了,他被这掷地有声、步步紧逼的问责给逼到了墙角。 太子的处境,当然是跟废太子差不多了啊,而且在这之前,他在苏文一党的眼里,甚至已经成了死人! 储君监国当然明正言顺,可让人不服的是太子刘据…… 但这些话此时却全都摆不上台面说不出口。 “来人!把这老刁奴押下去严加看管!” 不等苏文再狡辩,刘髆直接下令让羽林卫拿人。 他等了这么久,就等着这一刻呢! 第18章 是我激起了太子的雄心壮志? “昌邑王,老奴怎么说也是陛下的人,你不能无缘无故……” 才得了一巴掌的苏文,根本没想到这个昌邑王这么猛,不仅敢动手打他,还敢让人拿他! 自从做了陛下的内侍总管,敢在他面前大声说话的人可是一个都没有了啊,包括太子刘据! 这个昌邑王,他怎么敢! “五弟~” 刘据也对刘髆此举十分震惊。 要知道苏文可是父皇近些年最宠信和倚重的内侍了,这时候得罪他好吗? 刘髆不是没有接收到刘据不赞同的目光。 而且得罪苏文也与他一开始的初衷相背。 只是,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他没道理再惯着这些人了! 虽然汉武帝一刀砍了江充的行为有些吓着刘髆了,但那种果敢还是让他感受到了畅快淋漓。 明明看不惯的人和事,凭什么还要他忍? 果然,发泄出来之后,他的心里舒服多了! “大哥放心,朝堂上的事你尽管放手去做。” “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得很好!” 刘髆从来都不是莽撞的人,更何况突然来到大汉,面对这前所未有的局面。 他敢对苏文动手,就有不怕的底气。 也正好借机一并解决了巫蛊之祸的源头所在。 此时的刘髆,十分庆幸汉武帝一早就安排了羽林卫跟随。 知道事件原委的卫队首领对他言听计从,如虎狼一般拿下苏文,不顾他的哀嚎直接拖走。 …… 同样被刘髆的雷厉风行震慑住的还有刘据本人。 一时间,脑海中思绪翻涌。 作为父皇的第一个儿子,他还很小的时候就被立为了太子。 这太子之位,一坐就是三十余年! 曾经,他也雄心万丈过,想要为大汉开辟出前无古人的盛世。 曾经,他也想灭匈奴雪前耻。 坐在这个位置,他享受过无上的荣光和尊崇。 可如今,却因父皇的态度如坐针毡度日如年。 雄心和壮志全都消磨在谨慎度日的小心翼翼中了。 唯有此时,看着身形单薄比自己还要矮大半个头的五弟,挡在自己的面前大包大揽,他突然就明白了那天在宫门外他对自己所说的话! 太子之位,可不仅仅是荣光,更有庇护起整个天下、所有子民沉甸甸的责任! 他近年来,一心只图自保,想方设法重获父皇的欢心,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丧失了什么。 在一次次政见不合的妥协中,他已经丢掉了自己的责任。 也难怪父皇骂他软弱了! 其实,他也是有雄心和抱负的。 而且现在他就可以施展出来! “好!” 迎着五弟灼灼的目光,刘据已经垮塌的脊骨慢慢笔挺。 不管五弟所说的‘父皇吩咐’里有多少水份,他也必须勇敢的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来。 哪怕只为五弟今日的这份信任。 如果他这个做大哥的,都比不过五弟的胆量,又有何面目坐这个储君之位? 不管事后会怎样,他也要证明一次自己的主张! 不愧是大汉尽心尽力培养了近三十年的帝国接班人。 看着宛如新生的太子刘据,昂首阔步的走出去,刘髆也是内心感慨。 身着太子服饰,笔挺的身姿,由内而外散发着上位者才的威严。 刘据与刘彻那种外露的霸气不同,但温润与庄严加诸一身之后,反倒令人不敢直视。 那是真正的自信、从容! 比起这样的刘据,刘髆才知道自己强装出来的淡定与他的差距还是有很远。 那就……老老实实的跟着这老板打工吧! 刘髆根本就不知道,竟然是自己的三言两语,激发了太子的雄心壮志。 接下来,他只管老老实实的呆在长寿宫里,等着刘彻什么时候能清醒过来。 等待的时间最难熬。 特别是外力无能为力的时候,刘髆只能寄全部的希望于自己百毒不侵的体质了。 整晚他都守在刘彻的床前。 被动承担起监国责任的刘据也熬了一个通宵。 廷尉诏狱里也鬼哭狼嚎了一夜,受江充案牵涉的人竟然遍布朝野! 左丞相府。 “等……等等,你说啥?” 从温柔乡里被拉起来的刘屈氂听着心腹的话,一时反应不过来。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自从五利将军栾大被连夜赶出长安城,皇帝就罕见地接连上了两日的朝,关心的事却只有一样。 那就是彻查两位公主巫蛊诅咒一案。 为此他已经熬死了不少脑细胞了,至到现在都把握不准皇帝这倒底是个什么心思。 下朝之后才从直指绣衣使者那里吃了一颗定心丸,也只是知道事件终于要了结了。 可刚刚他听到了什么? “你是说,江充死了?还是被陛下亲自砍的头?” “是的,而且此时太子殿下正坐镇廷尉府,正彻查江充一党。” 心腹的话如同惊雷,炸得刘屈氂快要跳起来了。 怎么会这样? 江充简直就是皇帝的耳目,皇帝这是受了啥刺激,竟然会自剜耳目? 而且,已经被打入冷宫,被废之日指日可待的太子怎么还出来了? 不过慌乱也只一瞬间,刘屈氂立马就回忆起自己与江充的交集中,可否有能被认定为一党的证据。 不管情况到底如何,江充之死既成事实,那就得极力的划清界线,绝对不能沾上半点干系。 “礼单!礼还没送过去吧?快撤了!” 所幸思来想去,并没留下什么把柄,唯有报答他昨晚提醒的人情还没送出去,这会儿撤回应该还来得及。 “诺!” “回来!”心腹转身还没离开,又被刘屈氂给叫了回来,“既然太子正在彻查江充,那不妨再添一把火。” 他径直走到心腹的身边耳语了一阵,慌乱的心神也彻底的安定了下来。 不仅要划清他跟江充的关系,还要把自己从事件中摘出来,那最好的办法就是站在江充的对立面了。 只是这样一来,他就必须成为坚定的太子党。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刘屈氂的脑子里仍然满是疑问。 仔细想想,事情似乎是从昌邑王进宫后,才开始变得不对劲的吧? 这个昌邑王,进宫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第19章 所以说,种田的升级版是下厨 就在左丞相刘屈氂念叨着刘髆到底干了什么的时候。 皇宫里的刘髆也在想,这几天他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竟然把中气十足的刘彻直接干倒下了。 虽然他跟刘彻只短短的相处了两、三天,但人家没有哪里对不起他。 相反,还得了百金的赏赐。 要真是他的原因,让人家生生短了好几年的寿命,这个坎他也过不去,而且这可是汉武大帝啊,真要出了什么岔子,历史会不会走向不可控的方向? 更令刘髆不安的,还是朝堂的局势。 虽然眼下他跟太子刘据联了手,将皇帝病倒的消息也强行封锁,但没有不透风的墙,外面早晚会知道。 到时候等待着他和太子的又将是什么呢? 更何况刘据近年在皇帝有意无意的斥责之下,强行收敛起锋芒,又随着霍、卫的离世,威望大不如前。 若有人强行给他们俩扣上什么包藏祸心、犯上做难的帽子,说不定刘弗陵就可以直接登基了! 细思恐极。 当务之急,得让皇帝尽快清醒过来,哪怕说句夜探廷尉诏狱纯属自愿把他从这场风波里摘出来也行啊。 他还没活够呢! 可偏偏集大汉医学之精华的太医署,倾尽全力后竟表示无能为力。 这一夜刘髆老老实实的呆在刘彻的龙床边,一动也不敢动,除了殷勤的服侍不假手他人,更希望自己百毒不侵的体质对此时的刘彻有些许的好处。 只是。 连江充都死了,诸邑和阳石公主也算平安救出,这系统任务是不是应该算完成了? “叮——” “恭喜宿主完成‘解救诸邑公主和阳石公主’任务!” 正在刘髆疑惑的时候,系统的机械声突然响起。 “奖励系统积分100,附赠《厨艺大全》菜谱一本,请问是否接收?” “这就是‘丰厚’的奖励?”刘髆有点怀疑人生。 “系统积分?有什么用啊?”他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哪怕明知道他这个系统只能单向输出,刘髆还是没忍住好奇的问道。 “每200系统积分可兑换抽奖机会一次。强身健体的功法、先进的农耕工具、优良种子……以及各种作弊利器无所不有,只有宿主想不到的,没有系统提供不了的。总之,请宿主多积攒积分吧!” 系统似乎是猜到了他会问。 !! 无所不有? 这牛皮是不是吹得有点过分了啊? 不过: ——他喜欢! 敢情这个才是那‘丰厚’的奖励。 好歹是系统金手指,不可能坑他的,强身健体的功法就很急需啊。 他已经见识过系统赠送的黄豆种了,仅从外观上来看,的确算得上优良。 他不指望什么无所不有,但凡他前世世界里的高科技物品,能多给点儿他也就知足了。 这么一想,连带着做任务的抵触情绪都消散了很多。 至于为什么种田系统会赠送《厨艺大全》的菜谱这种事,也变得容易接受起来。 “接收!” 哪怕他已经跟刘彻吹嘘过给他做好吃的,他的厨艺已经足够吊打大汉的一众御厨,但艺多不压身,能多学一样就多一样。 “嗡~” 原本刘髆已经做好了接收一本实体书的准备,但却没料到突然感觉脑子一热,各种菜肴制作方法的小视频一股脑儿的自动灌输进来,嘈杂纷杂一时在脑海中迸发,差点把他给整崩溃了! 好在这个过程开始得突兀,结束得也迅速。 下一刻,他就体会到了这种‘醍醐灌顶’的奇妙之处。 只要他默念某种食材,脑子里立马分门别类排列出无数与这种食材相关的小视频播放列表来,就像他的脑子里装了台电脑显示器似的。 而且全程还是用意念控制,想点开哪个就能播放哪个,实在太方便了! 这功能好使啊。 这本身就算是一个强大的作弊利器了好吧。 要是多下载点图书进去,是不是他就随身携带了整座图书馆? 可惜,目前这个只支持菜谱的点播。 而且还是无声的动漫版本。 不过每种食材以及搭配,都注明了营养以及食疗的效果,对得起‘大全’这个名字了。 刘髆满意的咂了咂嘴,似乎肚子都跟着饿了起来。 咦? 食疗哦! 刘髆在准备关闭小视频的时候,突然福至心灵。 刘彻常年服食方士炼制的丹药,体内重金属铁定超标,有没有什么食疗的方子呢? 刘髆此时一门心思就想着刘彻这条金大腿能活久一点。 至少活到他就藩之后,别轻易嘎了。 要是吃什么能好就多吃一点。 跟他想法相近的还有一群人。 那就是仍然居住在建章宫里的方士们。 夜色深沉。 羽林卫整齐有力的步伐在青石板上来回回响。 白日奢华雄伟的建章宫,此时犹如一只张开了血盆巨口的怪兽,盘踞在黑暗中蛰机待伏。 栾大出使匈奴之后,往日喧哗的天机宫一下就变得安静了下来,连萦绕不绝的香火味都清淡了好几分。 “雷爷,今日宫中情形,你怎么看?” 几个身着道袍的道士挤在一间只点着豆灯的昏暗屋子里,一边紧盯着外面鱼贯往返的巡逻羽林卫,一边小声的交谈着。 “铁定是有事发生!” 其中一个面容清癯的老者手捋长须,微眯着眼摇头晃脑的道。 这不废话吗? 巡逻的军士突然增加了三班,宫禁突然森严,谁还看不出来是有事? 发问的年轻道士却也只能暗中腹诽,面上还得带着讨好又道:“会不会是冲咱们来的?” 他这话成功的将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放到了被称为雷爷的老道士身上。 这些人全都是依附栾大才得已进宫,专门侍奉皇帝养身丹药的方士。 平日里仗着会炼制丹药的本事,过得风声水起,一个个打扮得仙风道骨的,但此时却神情慌张,形象什么的全都顾不得了。 只眼巴巴的瞅着年纪最大,据说能掐会算的雷爷,希望能吃上一颗定心丸。 这一切变故就发生在三天前。 威风无人能及的乐通侯奉召入宫为皇帝讲经布道,结果出宫就成了出使匈奴的使节。 外人听着依旧是威风的美差,可他们住在宫里的人还是多少听到了一些风声。 这哪是个什么美差啊,分明是陛下要借刀杀人,不想乐通侯活着回来了! 第20章 投毒的罪魁祸首自动送上门 匈奴与大汉鏖战多年,哪怕如今大汉占了上风,双方也并无和谈的可能,栾大空有将军之名,其实就是个方士,他出哪门子的使? 而且更令人心慌的是,自从栾大被赶出长安,接下来的两天,天机宫里都没再等来皇帝身边取丹药的天使! 今晚更是反常,在没有接到任何通知的情况之下,顶盔掼甲全副武装的羽林卫大量出动,竟然直接把整个天机宫都包围了起来。 所有人等禁止出入,全被困在各自的寝室之中,连外面的情况都无从得知。 这些人没了主意,这才偷偷聚在一起商讨对策。 “贫道早窥探了天机,与咱们无关。” 老道依然不紧不慢。 “雷爷,今时不同往日啊,咱们,咱们这回是没了主心骨!” 见老头说得轻巧,还在打机锋,立马有人只得苦着脸开门见山了。 这些糊弄人的话,在外人面前说说就得了,这都啥时候了,还在自己人面前也摆弄起来了呢? “我说你们这帮后生,啥这么沉不住气呢?”雷爷扭头望着说话的人,不屑的道:“乐通侯出使之前,陛下可有降罪夺爵?” 见众人齐齐摇过头之后,他才又接着道: “这不就结了?不管乐通侯失宠于陛下是何缘由,可见陛下追求大道之心未灭。” “大道不死,富贵不止,你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都回去等着吧,该炼丹炼丹,这天还塌不下来!” 寥寥几句,却让众人顿时豁然开朗。 “受教!多谢雷爷!” 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呢! 一下直指要害。 “不过,陛下已两日未进丹药了,这事却不能马虎。” “来人!我这就走一趟长寿宫。” 老道的双目此时完全睁开,手中拂尘一甩又摇身一变,成了精神矍铄的仙士。 “是,有劳雷爷!” 一众小辈方士忙躬腰垂首,全都甘愿唯其马首是瞻。 除却乐通侯栾大,这位雷爷顺理成章的成了这群人新的主心骨。 这位雷爷本名雷被,本是淮南王刘安府上的一名客卿,却侥幸避过了谋反诛戮,从此他能掐会算之名在方士中声名大振,这才被栾大招揽过来的。 他早眼红栾大的高官厚禄,觉得自己只是时运不济。 好在上天不负,总算让他等到时来运转了。 以为没了栾大,从此就可以青云直上的雷被,当务之急就是抓住眼前的机会,彻底的取代栾大曾经在皇帝面前的位置。 他极有信心,不管宫里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皇帝都不会拒绝他进贡的丹药的。 而且他还隐隐有些期待,这宫中发生的事情越大越好! 这是属于自己的机会! “雷仙师,宫中有旨,今晚不论是谁都严禁出入!” 雷被才出天机宫就被拦住了。 巡逻的羽林卫也是一脸为难。 上面的旨意是严禁出入,可这个天机宫的地位却与众不同,他也不知道自己拦着到底合不合适。 “哼,瞎了你的狗眼!知道我手里的是什么吗?” 雷被显然有备而来。 对所有人都畏惧的羽林卫,他却丝毫不怵,双手抬了抬,露出一个锦盒来。 “这是陛下期盼已久的仙丹,今日机缘方成!陛下曾有旨意,无论何时,只要丹成就第一时间送进宫去。” “你等胆敢阻拦,万一截断的陛下的机缘,后果你们承受得起吗?” 本就为难的护卫一听这声色俱厉的喝斥,哪里还有半分硬杠的底气?与同伴对视一眼后,全都默契的退让开来。 不得不说,这就是刘彻追求长生带来的安全隐患之一。 他之前给这些方士留下了太多的特权! 特别是栾大做为皇帝与仙人沟通的桥梁,直言官小了是对仙人的蔑视,令汉武帝一再给他挂官印。 地位甚至超越了君臣的等级限制,平日里以平辈论交! 连带着雷被这些依附的方士,也跟着鸡犬得道,身份地位水涨船高。 陪同雷被一同前往皇帝所居的长寿宫的人,正是刚才向雷被问计的方士之一,此刻看到他将皇帝的羽林卫训得跟孙子似的,眼里崇拜的光芒简直化为实质,倾撒出来了。 原来他们方士还能这样! 学到了学到了。 …… “殿下,雷仙师殿外求见陛下!” 刘髆正装着闭目养神,实则满脑子搜寻对重金属中毒患者有益的菜谱,冷不丁的被内侍喜福的通告声给打断了。 “谁?不见!” 他眉头皱得死紧。 那些羽林卫怎么回事! 他和太子的命令这么不好使的吗? 连个人都拦不住,那岂不是皇帝昏迷的消息已经传遍长安城了? 无奈的看了一眼龙床上,依然双目紧闭的刘彻,一时盘算着要不要把李广利和他的军队给叫过来。 可是这样太冒险! 要是刘彻当真有个好歹,他这么做也就做了,但万一清醒过来了呢? 他好不容易才掐断了巫蛊之祸,这一整不仅打回原型,连带着自己的小命都可能不保。 这不划算。 “殿下,这个人,侍卫们可能拦不住!” 喜福哭丧着脸,斗胆进言。 内侍总管苏文被昌邑王给押下去关进大牢了,直接让他给顶了上来。 这若放在平时,他非得感恩戴德,给昌邑王磕几个响头,就算是长生牌位也是立得的。 可他万万没想到却是这么一个多事之秋啊! 皇帝重病昏迷生死未卜,他的话,难以服众。 更何况这局势,他不知道站谁,稍有偏差,那就是万劫不复! 但不管怎么说,他是昌邑王殿下提拔的,已经跟他站在同一条船上了,肯定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条船沉没。 “雷仙师极擅炼制丹药,陛下曾下令,无论何时何地,但凡炼制好的丹药,都必须立马上贡……” 他发现昌邑王是真的不知道雷被这个人之后,立马给做了详细的介绍。 从雷被其人到他所拥有的特权,事无巨细全都说了一遍。 只听得刘髆额头青筋直冒。 他正愁刘彻这一身毒不知道怎么解决呢,这罪魁祸首是自动送上门来了? 第21章 世上哪有那么多好巧不巧 “去,去,仙丹大成,不赶在吉时服用,药效大减,你们还拦着能负责吗?” 刘髆还在盘算怎样处理这个什么雷仙师,就听到一声声嚣张的喊叫声从殿外传了进来。 靠~ 这人谁啊,这么敢? 连皇帝的寝宫都闯吗? 刘髆感觉自己来到大汉之后,认知是一再被刷新。 历史书上的汉武帝好歹也是文治武功、彪炳史册的千古一帝,想不到临老临了,都快毁掉一世英名了! 听信奸佞谗言也就罢了,竟然将方士们抬举得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哟,大成的仙丹,不知到底是何功效啊?” 刘髆不慌不忙的起身来到大殿,正看到一个身着道袍的年轻方士叉着腰,横眉竖眼的对着尽职尽责守在宫门口的护卫。 而护卫眼神躲闪,眼看就要招架不住了。 一听到说话的声音,像盼到了救星一般,“殿下,这是天机宫的仙师们,说是奉诏……” 这几天刘髆都一直住在皇宫里,差不多与皇帝同吃同住,值守长寿宫的护卫已经明白这位昌邑王有可能是目前皇宫里说话最能代表陛下的人,不然他也不会如此尽心尽责的拦在外面了。 正叫嚣着的方士田尚见人有出来,这才收敛神色,正色看向宫门处。 只见一个身形单薄,但丰神绝代的少年不急不徐的走了过来。 人冷,声音更冷! 虽然他从没见过昌邑王,也没有把刘髆认出来,但本能感觉到了此人的危险。 忙朝雷被投去求助的目光。 其实本朝的方士虽然被优待,但还远远没能放任到咆哮宫廷的地步。 刚才不过是雷被的法子放在这里不好使了,他才硬着头皮强出头,为了给雷被交一份投名状而已。 眼见着面前的少年不是自己这个段位能够摆平的,只能把事情交回到雷被手里。 “原来是昌邑王。” 看到刘髆的那一瞬间,雷被的确有些被惊到。 栾大就是栽在了这位的手里! 虽然栾大的失宠十会蹊跷,甚至还有皇帝得了仙缘过河撤桥的传言传出,但雷被却直觉跟眼前的这个少年脱不了干系。 好巧不巧,刚好那天昌邑王要见识神通。 好巧不巧,昌邑王的发簪就掉进了滚油锅里。 好巧不巧,昌邑王有仙缘毫发无伤。 好巧不巧,皇帝也有仙缘能滚油锅里洗手。 ……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所有的‘好巧不巧’,不过是处心积虑的算计罢了,专程为戳破栾大的把戏而来! 至于为什么啥言语都没传出来,当然是顾忌皇帝的面子。 当朝皇帝被一个骗子耍得团团转,这传出来像话吗? 事后不是将栾大发配匈奴了吗。 这就是致命的惩罚! 雷被能从淮南王谋反诛连中成功逃脱,靠的就是自己对危险的敏锐嗅觉和缜密的心思。 他看着眼前面容昳丽的少年郎正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一时心如电转。 自己怎么就赶上了这么个时候! 不过雷被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尽管内心正狂风骤雨,但面上还是带着仙风道骨的悠然。 只微微的睁开眼瞟了刘髆一眼,又重新回到目下无尘的高人风采。 “集天地之钟毓,受仙缘指引,炼制万千难得其一,自然是能保身体康健年寿永驻!” “贫道不负圣恩,今仙丹大成前来进献,却被殿下阻拦在宫门之外,不知是何道理?” 嚯~ 这是恶人先告状了。 刘髆其实对古代的方士还是有几分好感的,毕竟在那个蒙昧时期,这些人算是现代科学最早的先行者。 比如观天象的,就是最早的气象学家。 比如炼丹的,就是最早的化学家。 他们观察天象、推算节气、制定历法,功绩不用赘述。 就连本朝谋过反的淮南王刘安,那也是豆腐的发明人。 但是,你研究科学就好好的研究科学,就算想背靠大树绑上皇家好拉赞助也无可厚非,但装神弄鬼搞得跟真的似的,把自己都骗了那就不好玩了吧。 年寿永驻,那可不就是长生不死,你啥不说能白日飞升? “敢问仙师,你等孜孜以求的到底是什么?” 哥们儿,你初心可还在? 升官发财啊喂,不是下毒弑君! “大道真谛,永得长生!” 雷被听到这个问题,吊着的心这才放回去了一些。 再怎么说,昌邑王也只是个少年郎,跟自己论道? 那还太嫩了! 他的神情不由自主的高傲了起来。 “可现在仙丹大成,吃了就能长生不死,你却拱手让人?不会是假的有毒你自己不敢吃啊?” 可是刘髆下一句,就让他立马破防! “殿得休得胡说!各人自有各人的缘份,这份是贫道专为陛下求取的,是属于陛下的缘份,贫道,贫道岂能据为己有?” “哦?你是肯定这仙丹,陛下服用之后,就能康健长生?” 雷被被刘髆的这句话问得一怔。 有没有效这谁知道啊? 能不能长生还能当场验证怎么地? 正准备习惯性的打保票的他突然住了嘴。 这事不对! 转头看看戒备森严的宫禁,往来如织的护卫,他突然没来由的心里一凉! 昌邑王大晚上的拦着自己明显来意不善啊。 莫非……陛下真病了? 那这话岂不是给自己挖坑? “这是仙丹!无论是炼制还是服用,都必须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不然贫道又如何敢大晚上的惊动陛下?” 雷被把斩钉截铁的肯定换成了模棱两可。 要是陛下真病了,吃了他的药成了自然是好,如若无效,那也可以推到时机未到上。 雷被很满意自己的回答,心里暗自打算着,今日不是见皇帝的好时机,找个由头走人。 “你都说了这丹药集天地之钟毓,受仙缘指引,千辛万苦才炼得的,怎么,真要吃了这仙人还会反悔?难道雷仙师结识的仙人是出尔反尔的仙界小人不成?” “还是说,你其实根本就对自己炼制的丹药没有把握,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让陛下替你等试药而已?” 见这雷被就是个滚刀肉、老油条,刘髆的耐心也差不多到头了。 这步步紧逼的质问,自然也没给雷被任何退路。 第22章 我跟你讲道理,你却跟我耍流氓 雷被也被问傻了眼。 若再抱着机缘不撒手,就要被昌邑王认定他这一派的根底都有了问题,连祖师爷都是出尔反尔的小人了。 可要是不说机缘,却又成了他有问题! 他雷被是有几颗脑袋啊,敢拿当今皇帝试药? 自认为能言善辩的他,到了此时都还没明白,自己到底是如何一步一步跳进昌邑王给挖的坑里的。 现在他已经进退不得了! “昌邑王,贫道的一腔赤诚之心日月可鉴,仙家之事本就缥缈,岂容得你如此胡诌?” “贫道炼制的仙丹自然有陛下鉴别,你始终拦着不放行是何用意?” “贫道进宫之时就注意到了,今日宫禁森严,此时更是被拦着不得面见天颜,莫非……昌邑王你大逆不道!” “我等要面见陛下!” “陛下~” 恼羞成怒的老方士唱作俱佳,神情从单纯的愤怒转变成悲愤的过程如行云流水。 此时已经跪倒在地呜呼不已,俨然一个面对奸佞的忠臣良将,再不复方外高人不染尘埃的样子了。 而刘髆,则在转眼之间就成了谋反的乱臣贼子。 甚至还可能是已经谋害了皇帝的凶徒! 特么的~ 刘髆被他这一通操作给整无语了。 什么叫:我跟你讲道理,你却跟我耍流氓,轮到我耍流氓了,你特么直接上手啊? “先是咆哮宫廷惊扰陛下,现在更诬陷皇子,离间天家父子亲情!” “雷仙师,你不是能掐会算的仙师不问红尘凡俗的吗?却将这一套巧言令色之词说得如此驾轻就熟!” “说,你们借助父皇的信任,做了多少蒙蔽他耳目的事?到底有何企图?” “羽林卫何在,还不快将这妖言惑众的妖人抓起来?” 其实当雷被叫嚷着自己谋害了皇帝时,刘髆倒是松了口气。 毕竟现在实属敏感时期,真要有心人抓他的小辫子还不大好办,但扣下来的帽子越大却越安全。 只是这人在这里吵得头痛,不像个样子,不如先控制起来再说。 一众侍卫早看够了热闹,随着刘髆一声令下,齐齐朝这两个方士冲过去。 “慢着!” 就在两人已经被抓住毫无反抗之力后,正准备往诏狱里送的时候,突然从外面传来一声雄浑的喝止声。 刘髆站在丹陛前,抬头看了看已经晨曦微露的天空。 这漫长难熬的一夜终是要过去了。 随着声音,很快一个魁梧的男人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金日磾。 匈奴王子。 汉武帝的亲近亲随。 皇宫跟自家菜园子差不多,能随进随出的那种。 看到来人,刘髆的脑海中不由自的浮现出很多关于这个人的信息。 怪不得外面的侍卫轻易就让人给放了进来。 做为汉武帝临死前指定的托孤大臣,这个金日磾无疑是忠心可靠,值得信任的。 可他的忠心只对汉武帝! 果不其然,他已经听到了雷被的胡言乱语,看向刘髆的两道精光无比凌厉。 “见过昌邑王殿下,请问陛下何在?” “病了。”刘髆也没打算耍什么小聪明,摊了摊双手老老实实的答道。 “为何会病?” 他这个回答不仅没能打消金日磾的疑虑,反倒让他瞬间像炸了毛的狮子,有着草原血统的体魄和长相,瞬间给刘髆造成了极大的威压。 貌似一个不稍,他这个皇子就要被就地正法似的。 靠~ 熬了一个通宵,结果还要被一个外人来质疑他是否谋害了自己的父亲? 这委屈谁受得了啊! “病了就是病了,更何况你们还有事没事给他吃带毒的所谓仙丹!” 就这能撑到现在都很不容易了好吗! “毒?”金日磾的神色,刚才若还能用不大友善来形容的话,现在紧盯着刘髆,那却是相当的不客气了。 “可不是毒!” 刘髆也很没好气,“问问这些炼丹的方士,他们吃吗?可谁真的长生不老?瞧瞧他们这苦瓜褶子脸,像是寿年永驻的样子?当真有那本事,还用得着跑皇宫里来混吃混喝?” “这世上哪有长生的人?只有骗人的鬼!” 这些话刘髆当着刘彻的面肯定不敢吐露分毫,但现在他不是昏迷中嘛,不吐不快,憋在心里这几天老难受了。 “呕~” 寝宫外,刘髆还在吐槽,完全没有注意到宫里龙床上发出的轻微动静。 一直紧闭双目的刘彻早在刘髆出去见雷被的时候就醒过来了。 在诏狱时的确是怒急攻心,但舒服的睡了一觉醒来,并无任何不适。 相反,精神甚至比平常还要更爽利一点。 一醒来就发现老五衣不解带,寸步不离的守着,老怀大慰突然又不想睁开眼了。 然后就听完了刘髆与雷被的所有对话。 其实在他听刘髆说,那些方士拿他试药时,他就忍不下去了,结果后面还有更劲爆的。 好家伙! 敢情自己这些年吃的全是毒药? “陛下?陛下!” 值守的宫女立即就发现了动静,可一开口就对上了皇帝怒瞪的双目。 “还不滚进来!” 随着这一声中气十足的吼叫声,刘髆感觉身上一松,刚刚还死盯着自己的金日磾闪身就往寝宫里冲了。 好! 总算是醒了。 “父皇,感觉如何?” “您是不知道,在诏狱里突然倒下去,可把儿臣吓着了!” 吐槽归吐槽,该表现的时候还是得表现,谁让人家是金大腿呢。 只是,刚清醒过来的刘彻看着龙精虎猛的,恢复得也太好了吧,瞪着他怒气冲冲的,这是醒了多久了? 应该没听到自己刚才发的牢骚吧? “哼,还死不了!” 刘彻看着这个老五就气不打一处来。 知道他老子吃的仙丹有毒却现在才说?本想发作,但估摸着这孩子也是才知道的,又看在他精心服侍了这一晚的份上,虽然话说得很冲,但语气还是不由自主的软和下来。 “外面怎么个情形?”他这话是对金日磾说的。 汉武帝是什么人? 他虽然只是睡了一觉,可他的亲随近臣这么一大早的就跑到他的寝宫里来了,外面不定怎么翻天呢! “父皇容儿臣告退,给您做点吃的来吧!” 刘髆算是看明白了,自己根本就不是搞政治斗争的料。 之前对着刘据他还大包大揽,结果消息漏得跟个筛子似的。 哪怕他一个现代灵魂,对上这些名流青史的古代人,在权利的漩涡中,依然只有缴械投降的份。 斗不过斗不过! 他还是老老实实做自己擅长的吧。 第23章 朕改立昌邑王如何? 刘髆打定了主意,要用自己擅长的提升他在刘彻心中的形象,尽量弥补刚才口不择言有可能造成的负面影响。 俗话说:想要打动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 反正意思大概就是那么个意思吧。 打定了主意,刘髆按图索骥直奔御膳房。 刘髆到的时候,御膳房里已经香气缭绕,热火朝天了。 进献给皇帝的膳食早已准备齐全。 可是当刘髆看清都有些什么,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 其实汉代的饮食体系跟他生活的前世已经十分接近,蒸、煮、烤、凉拌、腌制,样样齐全。 唯一不同的地方,也就没有炒菜而已。 特别是张骞从西域回来之后,食材的种类也更加丰富。 刘髆进了御膳房,以现代的眼光来看,甚至都没觉察到什么违和之处。 只是,大早上的,汉武帝吃得这么重口的吗? 不仅有水煮的牛肉、烧烤的里脊肉、生脍鱼片……甚至还有酒! 包括腌制的开胃小菜,林林种种一共十几道,不是荤腥油腻就是生冷食物,几乎都是对老年人肠胃的挑战。 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病人,且体内还积攒了不少的超标重金属。 刘髆一早就从《厨艺大全》里搜寻了一大堆有利于重金属病人恢复的菜谱,结果做好的却没有一样是合适的。 既然话都放出去了,他干脆挽起袖子亲自动手。 来给刘彻做顿不一样的早餐。 考虑到御膳房准备的这些食物,所散发出来的浓烈香料味,他也不敢打着养生的旗号做清淡的来强行改变皇帝的饮食习惯。 想了想,直接来一大碗香喷喷的油泼面好了。 虽然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菜谱,但他愿意封油泼面为永远的神。 毕竟这是他前世为数不多的拿手菜之一。 方士炼制的丹药中,大多含铅、汞的量比较大,刘髆从《厨艺大全》中,看到胡萝卜具有一定的解汞毒的效果,专程选择了用胡萝卜榨汁来和面。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系统出品,果然不凡。 原本刘髆的厨艺水平,也就只能算会而已,但获得系统赠送的《厨艺大全》之后,身体仿佛也获得了肌肉记忆一般,所有的动作都变得行云流水,拿捏得恰到好处! 擀面杖一落入他的手中,便好似有了生命,飞快的上下翻飞,每一下都恰到好处。 不一会儿功夫,一张厚薄均匀的橙色面皮就擀好了。 熟练的切割成条,片片轻薄劲道! 下锅滚了两滚,捞出来过冷水晾凉,再烫几片菘菜嫩芯,配上豆芽铺放在上面。 刘髆一边在上面放花椒、茱萸、芝麻和葱花,一边遗憾大汉还没有辣椒。 “刺啦——!” 随着滚烫的热油淋上去,扑鼻的香味立马被激发了出来。 橙色的面条、油亮的辣油,还有绿油油的菘菜和葱花,把被抢了位置,只能站在一旁干瞪眼的厨师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 昌邑王做出来的? 一开始他是真的不怎么看好这位殿下的厨艺。 无奈人家是皇子,自己只是个奴仆,说抢你的灶台,你还能说个不字? 只内心暗自苦恼,怪自己时运不济。 御膳房铺排得满满当当的都是灶台和案板,怎么偏偏就自己的位置被瞧中了呢? 可是这位爷下场翻了车,会不会迁怒自己啊? 又或者自己到时候要怎么救场,才既能保住自己的位置,又不让这位爷丢了面子? 以至于他一直在走神,根本没看清刘髆之前的动作。 等回神,才发现说啥都晚了! 他后悔得只想拍大腿。 这么香的东西,他竟然没偷到师! “殿下,还要啥?有什么是奴能做的?” 这回他学聪明了,不仅不错眼的盯着看,还主动打起了下手。 没办法,如今皇子都来跟他们抢活儿了,不努力不行啊! 刘髆看了一眼这个笑得一脸谄媚的厨师,倒也不藏私,又亲自指导他做了一道凉拌木耳和一道拍黄瓜。 能在皇帝近前伺候的人,就没有不是人精的。 就冲他只看到油泼面就能这般毫无见识的样子,刘髆的心又安定了一些。 别看他表现得胸有成竹,其实给刘彻做这样的早餐,心里并没什么底。 在这之前,他根本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跟一位皇帝相处,对传说中的御膳既陌生又向往。 哪怕看过不少的影视作品,仍然想象不出皇帝的一日三餐是什么样子。 论这方面的见识,他并不比曾经那两个讨论皇帝是不是顿顿吃白面馍馍的老农强多少。 他会做的,也只是普通民众的日常饮食。 不过做好之后,一大碗香味扑鼻的油泼面和两碟爽口凉菜夹杂在一众御厨准备的早膳当中,如鹤立鸡群,瞬间就放心了。 此时正在厨房里忙活的刘髆完全不知道。 他离开之后,刘彻的寝里立马聚集了好几个人,而且个个名留青史的那种。 “太子的表现如何?” 刘彻坐在龙床上,随意的翘着脚,目光却紧紧的盯着面前的一众臣子。 “禀陛下,太子昨夜坐镇廷尉府,连夜提审了诏狱一干人等,顺藤摸瓜,已将江充党羽尽数缉拿!” 下首霍光一边详细的转述昨晚太子的举动,一边呈上了一张绢帛,上面罗列了所有牵涉进巫蛊之祸的名单。 刘彻摊开只瞥了一眼,就不置可否的放到了一边。 目光却在下方的臣子身上游离,“太子的考验这是通过了?” “是!” 众人齐声应道。 “哼!我看还是差点意思。” 刘彻的神情却并没有多少愉悦,冷哼一声道,“谁能想到半道杀出个老五来,只能说他运气好!” “说起来,臣也没弄明白,昌邑王殿下跟太子殿下的关系,是什么时候这么要好的?” 霍光偷偷打量了下皇帝的神色,才犹豫着开口,“而且照计划,昌邑王做为考题中的一环,对应不应该是这样的。” 言下之意,莫不是陛下你泄露了考题? “你们说,朕改立昌邑王如何?” 大家全都静等着皇帝解惑,却没料到沉吟半响,上首的皇帝竟然说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 第24章 快说到底是个啥味儿啊! 纵然是心思通透的霍光,听了这话也一时愣在了当场。 储君之位关乎国之根本,皇帝怎会如此儿戏? 要知道刘据九岁时就被定为储君,为人谦虚好学,已经是皇朝接班人的上上之选。 这些年陛下为了大汉江山,仍然丝毫没有放松对太子的培养。 不仅延请天下名师,更拘在身边手把手的亲自教授帝王之道。 如此这般,皇帝仍嫌不足,这次还亲出考题,为太子将来登基清扫最后的掣肘。 生怕太子将来遇到祖辈、父辈前两任帝王亲政之初的艰辛。 但就在太子顺利完成了考验之后,皇帝仍不满意。 甚至还推举了后备人选! 昌邑王? 这着实有点儿乎意料! 百姓重长子,帝王疼幺儿,难不成皇帝这是要步窦太后的后尘? 当年一个梁王给先帝折腾出了多少事来,陛下难道忘了? 这事儿可不能犯糊涂啊! 跟霍光想法一样的还有金日磾。 但他扫了一眼在场的霍光、桑弘羊、上官桀等几人,全都没有出场,他又忙将‘使不得’这句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给咽了回去。 储君的易立,不仅是大汉的国事,同样也是皇帝陛下的家事。 在场的人精们这才没一个冒头的。 他一个外族人这种情况下就更没有说话的立场了。 多年小心谨慎养成的直觉第一时间就占据了上风。 同时他的脑子里也在飞快的推演皇帝说这话的真实意图。 昌邑王在陛下心中的份量其实大家都清楚,但从来没有一个人曾经将这个名字与储位联系在一起过。 毕竟这十多年来,昌邑王在大家的心目中,充其量就是一个优秀的病秧子而已。 尽管长相不俗,尽管颇得陛下欢心,也曾传出敏而好学的美名,但只一个‘病弱’,就注定了他与九五至尊之位失之交臂了。 更何况他刚刚还见到了本人。 比起传言,倒是多了几分桀骜,是温文儒雅的太子殿下不具备的。 难道陛下正是看中了这点,从昌邑王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从而真的产生了废立太子的决心? “这话你们就当没听到,朕再想想。” 正当底下一班近臣,都开始发散到夺嫡之争如何站队的问题了,坐在上面的刘彻又悠悠开口,将话题自主打住。 呼—— 帝王心似海,深不可测。 幸好刚才什么话都没说。 下方的臣子们忙眼观鼻,鼻观心,庆幸不已。 …… “来了来了,父皇尝尝儿臣的手艺!” 领着一众内侍手捧餐盘,刘髆大大咧咧的就往刘彻的寝宫里闯。 没料到一进门,就看到一屋子的人。 他这来得不是时候? 会不会皇帝正与臣子商量不得了的国家大事,判他一个窥探国家机密啊? 现在退回去还来得及吧。 “真是你亲手做的?” 还来不及开口,刚刚明明还板着脸的刘彻,就一眼看稀奇的目光望了过来。 行叭! 不能怪我不避嫌。 “那还有假!”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您老人家吃饭,是不是先散了这朝会? 刘髆一边朝送膳的内侍招手,一边用眼神示意皇帝,面前还站着的那么些人。 刘彻则半点为人考虑的心思都没有,只饶有兴趣的盯着鱼贯而入的餐食。 首先进来的,是御膳房厨房的手艺,跟往常一样以肉食为主。 明明是自己爱吃的食物,但这回刘彻淡淡的看了一眼,却兴致缺缺,甚至有些嫌弃。 一场秋雨一场寒,大病一场养半年。 他——终是老了啊。 刘彻神情萧瑟。 年纪大了承认自己日暮西山,是真的很需要勇气。 倒不是他对刘髆的孝心有什么失望,纯粹是没有胃口,与昨夜的昏迷有关。 在刘彻看来,刘髆亲手下厨这事,根本没什么值得期待的。 不过是尽心尽责的去御膳房盯着厨子干活罢了。 “你们,别走,凑和吃点儿。” 这种时候能凑到皇帝跟前来的,全都是心腹之人,刘彻对得用的心腹向来很随和。 “好,接下来才是儿臣做的。” 刘彻准备不拂老五的面子,喝口肉汤完事,没料到他的手还没伸出去,就见老五专程接过一个食案过来了。 “嚯~” 热气腾腾的一碗,粉橙青绿,而且还散发着从来没有闻过的鲜香味道。 是从来没吃过的食物。 刘彻一时间不知道说点啥好了。 光闻着味儿,他的嘴里就自动的分泌出了唾液。 “这黑乎乎的是什么玩意儿?” 刘彻扫了一眼同样伸长了脖子看过来的一众得力近臣,突然内心有点莫名其妙的满足。 朕的,专门做给朕的! 哪怕还没有尝过味道,就这独一份的卖相,他就觉得值得炫耀一波。 在那一大碗色彩鲜亮的旁边,还有两个小碟。 有一碟青翠如碧绿,凭着模样,能勉强辨认出来应该是西域传过来的胡瓜,另一碟就一时分辨不出了。 虽然看上去颜色逊色了一点,但灰黑中透着通透的光泽,绝对不能说黑乎乎的。 刘彻用嫌弃的语气,却说出了几分炫耀的意思。 多少有点言不由衷的味道在里面了。 “油泼面、凉拌木耳,还有拍黄瓜,鲜辣脆爽,不仅开胃,还都是对父皇身子有益的菜蔬,您尝尝合不合胃口。” 刘髆一早就从他上翘的嘴角里读出了愉悦。 实在想不到,汉武大帝还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 跟他老爹傲骄时的小表情简直一毛一样,刘髆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发现自己慢慢跟这个千古一帝之间的距离越来越亲近了。 千古一帝也是人,真诚相待似乎也并没多么恐怖。 吃皇帝的剩饭,对臣子来说是无上的殊荣,再说集全国之力找出来的御厨,又全是上林苑里上贡的上好食材,光论味道也是顶尖的存在。 平常能被留饭,谁都觉得求之不得。 但今天大伙儿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一双双眼睛时不时偷摸打量着上首皇帝的食案。 香! 那味道实在是太香了! 而刘彻仿佛能读懂大家的心思一般,拿筷子挑了挑,让热气裹挟着的香气飘散得更多一些,就是迟迟不往嘴里送。 看得人抓心挠肺的。 到底是个啥味儿啊? 第25章 这又是从书里学的? “父皇快吃吧,再不吃面条该坨了!” 刘髆看着这样的汉武大帝,有些哭笑不得。 刘彻似乎对大家的反应十分满意,炫耀也炫耀够了,这才慢条斯理的夹了满满的一筷子面条往嘴里塞。 “呼~” 过了凉水的面条清爽劲道,才入嘴,香辣的味道便立刻在口腔里爆裂开来,让刘彻满嘴的味蕾都在叫嚣着。 过瘾! 此时的他哪里还顾得上评头论足啊,完全忽略了所有投望过来的目光。 一门心思埋头在面碗里,呼哧呼哧不一会儿功夫,一大碗面条就被他卷风卷残云一般吃了个干干净净! 到最后甚至连筷子上的酱汁都不放过,还用舌头舔了舔。 吃饭的样子丝毫没有皇帝的威仪。 虽然全程他没有评论一个字,但满大厅的人看着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啥面条啊,这么好吃? 望着食案上平常求之不得的皇帝赐下的美食,现在瞬间就觉得不香了。 “你小子,下回厨怎么就做这么点儿?” 炫完了面条,汉武帝刘彻的筷子又伸向了拍黄瓜和凉拌木耳。 虽然在汉朝凉拌食物已经并不稀奇,但不包括刚从西域引进的胡瓜,以及长相普通的黑木耳。 而刘髆做的这两道小凉菜,又是精心之作。 不仅口感脆爽,还酸辣开胃。 跟油泼面搭配着吃,实属锦上添花。 “考虑到父皇这不是病体初愈嘛,太医说了脾胃虚弱,不宜吃得过饱。” 刘髆生怕皇帝还让他弄,忙把太医的话搬了出来。 “你说刚才吃的那只是面条?” 的确是考虑到刘彻的身体状况,一碟小凉菜的分量并不多,三两口炫下去之后,刘彻仍然意犹未尽。 但听了刘髆的话,又不得不作罢,只能在别处找由头发作。 他举着筷子瞪着刘髆等待答案。 大有不好好回答就要收拾他的样子。 面条已经是大汉的日常食物之一,皇帝刘彻更是面条的忠实拥趸。 面条的颜色取决于面粉的精细程度。 刘彻所吃的向来都是最白的白面条,偶尔也有厨子别出心裁加入菜汁,红的绿的也不是没尝过。 但全都不是这么个味道! 怎么说呢,根本尝不出面条黏黏糊糊的口感,而且略带一股全然陌生的甜香味儿。 刘彻仔细回想,确定自己从来没有吃过那样的东西。 “是,和面的时候,我往里加了胡萝卜汁,是不是特别爽口?” “胡萝卜?” 这回没轮到刘彻开口,倒是金日磾不可置信的惊呼出声。 那玩意儿也是随着张骞从西域回来一并传入大汉的,虽然也在全国的农作物推广名单之列,但它自带一股野蒿药味儿,并不受欢迎。 未经过后世改良的原始品种,那股味道更加浓烈。 包括已经尝过味道的刘彻,都有些不敢相信。 “你……这又是从书中学来的?” 刘彻狐疑的上下打量刘髆。 他这个儿子接二连三做出来的事,都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 “正好最博学的霍光在这儿,你来说说都是哪本书上的?” 这是起疑了啊? 刘髆也是一噎。 他已经够小心谨慎了吧,皇帝这还是怀疑什么? 不过他的注意力却落到了下首用餐的那个年轻人身上。 霍光啊! 一个高高瘦瘦相貌端正的年轻人,在刘彻点名之后站了起来。 原主留给刘髆的记忆中,这个霍光的印象有些模糊,估计平常也是很少见的原因。 但刘髆对他感兴趣呀! 特么~ 多少有点仇人相见的味道。 让人当27天的皇帝,竟然给栽赃1100多件荒唐事儿,这是人干的吗? 平均每天40多件,这是从床上睁开眼开始,不吃不喝不拉不撒,时间全都用在干坏事上了,那也干不了啊! 被陷害的人可是他儿子啊,直接在史书上留下了千古臭名。 那是骂名吗?那是一个堂堂皇帝被人欺负的累累证据! 想想自己儿子被人这么欺负,刘髆就气不打一处来。 刘髆:……他现在貌似还没有儿子? 哦,那没事了。 不过,他看着这个号称在汉武帝面前从来没有犯过错的霍光,心里还是不怎么得劲儿。 “哦?最博学的?不见得吧!”刘髆别别扭扭的看着霍光,颇有几分阴阳怪气的调调。 “的确不敢当、不敢当,那都是陛下抬爱。不过小人于读书一道倒也颇为勤奋,《诗》、《书》、《礼》、《易》、《左传》、《公羊传》、《谷梁传》等都能倒背如流,诸子百家的学说也有涉猎。” 霍光嘴里说着不敢当,但傲然挺立的身姿,以及如数家珍的书名,却也带着藐视一切的狂傲。 嘿嘿~ 刘髆内心一阵冷笑。 “敢问霍大夫,可读过《天工开物》?” 此时的霍光虽然仍干着刘彻秘书的活,但已经升任光禄大夫,在朝中也算有名有姓的大人物了。 但年轻人嘛,还是别太狂的好。 “《天工开物》?哪位大家的着说?在下的确未曾读过。” 霍光微微一愣,坦坦荡荡的回应道。 其实内心颇不以为然。 冲这书名便能看出,应该不是什么传世经典登得上大雅之堂的。 山野村夫的一家之言,没读过不算丢脸。 刘髆微微一笑,你没读过就对了! 人作者都还没出生,得到明朝崇祯年间才会面世呢。 “那真是遗憾!这是一本强调人类要和自然相协调、人力要与自然力相配合的了不起的着作,里面囊括了上百种生产技术和工具的介绍,堪称百科经典。” “只可惜本王也只是机缘巧合,能拜读其中一二,余下的大都失传了。” 刘髆生怕皇帝让他把书拿出来,摇了摇头又问,“《齐民要术》呢?这本全世界最早的农学书,不仅有季节、气候的介绍,甚至连怎么治荒的方法都有。” 刘髆看着霍光,满脸的期待。 又是一本没听过的书! 霍光开始微微有些紧张了。 虽然一本工学一本农学,读没读过好像并没什么影响,可昌邑王一连说了两本他没读过的书了! 但他也只能摇头。 第26章 君子报仇,提前几十年也不早 “那真是太可惜了。” 刘髆叹着口气蹙起了眉,再一次问道:“《水经注》霍大夫一定读过的吧?” “那可是号称‘天下之水,百三十七’的治水巨作!” 汉朝之后的名书巨作数不胜数,哪怕他一个理工男一口气都能数出数十本来,但他专门挑了这本。 就是为了把霍光逼到墙角。 小样儿,还制不住你了? 汉武帝时期,除了抗击匈奴,其实其间也发生过很多大事的。 兴修水利,治理黄河就是其中比较重大的一件。 西汉前期,黄河就屡次决口,造成严重水灾,刘彻曾下令数十万人治理黄河,都未收到满意的成效。 甚至元丰二年又患水灾,连皇帝随行的官员都要负薪填决,才得已堵住决口。 而这事,距离现在才不过过去十年。 果然。 《水经注》的名字一出,连刘彻都有了反应。 “你可是读过了?” “儿臣只闻其名无缘得见啊!” 刘髆痛心疾首的看着霍光,“听闻霍大夫博学,儿臣还暗自心喜,以为终于有机会拜读先贤巨着了呢,想不到……” 虽然刘髆看上去是遗憾自己没有学习的机会,但实打实的却也打了霍光的脸。 神特么的博学! 见识还不如昌邑王一个孩子呢。 人家这三本只是没读到全本,你则连听都没听说过! 这差距,已经一目了然了好吗。 “请陛下恕臣懒散之罪!” 霍光又怎么会不明白?只是人家昌邑王说得冠冕堂皇的,又不是挤兑自己的意思,这连仇都报不了啊! “罢了罢了,正如昌邑王所说,没有缘份罢了。” 一听有治水良策,他却得不到,刘彻立马神情落寞起来。 黄河水患将来还会难住很多任皇帝,一想到这事,刘髆也心情沉重。 不知道自己那号称‘无所不有’的系统,能不能提供一点帮助。 不过此时并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霍光还正拘束的站着呢,而且皇帝对他也并没有任何防备之心。 “父皇,有句话儿臣想说。” 刘髆带着孺慕之情望向刘彻。 刘彻难得见到他如此正式的样子,也惊讶的挥了挥手示意他接着说。 “霍大夫的确博学,所学也的确是治国平天下的经典。” “但儿臣觉得,治国平天下之事自有父皇和太子哥哥操心,旁人也无法代劳。” “国以民为本。而向来民以生为本,以业为基,有业为乐,无业为祸。” “做臣子的代天子牧民,教化百姓,还是应该务实一些,多读一些技术方面的书,这样才能更好的教授百姓,让他们安居乐业啊是不是?” 瞧瞧霍光读的这些书,满口治国平天下的,专门为了讨好皇帝吧,一点实用的都没有。 明明有人写了治水的书,却连听都没听说过。 这算哪门子的好臣子? 刘髆这是暗搓搓的影射霍光有窥视皇权之心呢。 只差指着他丫的鼻子说,将来有一天这家伙会主导皇位的废立了。 尽管这辈子,他大概率不会有海昏王刘贺这么个儿子了。 但这欺负人的事儿,历史上霍光却是真真切切的做过啊。 君子报仇,提前几十年也不早。 本来在听到皇帝说罢了的时候,霍光只抹了把额头浸出的冷汗就松了口气。 毕竟没读过这几本已经失传的书,顶多也就影响他博学的程度而已,还能怎样? 可是昌邑王又在说什么? 汉武帝晚年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霍光却能不做错一件事,可以想象他的心思缜密到了何等地步。 此时霍光第一时间就在心里琢磨,他什么时候得罪过昌邑王吗? 之前就隐隐的感觉到他有些针对自己。 现在已经明晃晃的摆在台面上了! 本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他读的全都是统治政策和治国思想,本不应该有错。 但经昌邑王如此一说,倒仿佛他觊觎皇权! 就因为自己不学工、学农、学治水? 冤不冤啊! “请陛下明鉴,小人只是见识浅薄……” 不仅霍光心里捏了一把汗,就连在场的金日磾等人,全都齐齐跪倒。 没办法,他们也都只读过这些书。 “大家别误会,本王只是提议重视学工技术而已。” 刘髆只针对霍光,又不是想满朝树敌,又忙为大家开脱求情。 汉武帝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谁都不知道他此时是何心思。 一场例行的赐宴,就这么无声无息的结束了。 走出长寿宫的宫门,霍光等人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打湿了一大片。 昌邑王,不简单啊! 是他们全都看走了眼吗? 谁都想不到,平常被他们忽略得最彻底的这个皇子,竟然会令皇帝动了易储的心思。 而且刚才不过三言两语,就挑出了他们这么致命的问题。 就连霍光的心里都在打鼓。 要是自己真的得罪过他,又该怎么补救呢? 刚才陛下看自己的眼神,是真的淡漠疏离啊。 要是早知如此,他还炫什么博学? …… 已经安静下来的长寿宫里,刘髆看着已经陷入沉思中的刘彻,有些讪讪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自己是不是有些过份了啊? 虽然刚才把霍光怼得哑口无言感觉挺爽的,但人家其实也有些无辜。 论起功绩,他也算是个有能力的人。 兢兢业业为大汉的皇室打工一辈子,虽然大权在握之后是嚣张跋扈了一些,但毕竟人家也没真的造反。 一任又一任的小皇帝被他拿捏,那不是自己人立不起来嘛! 刘彻的心境则是真的不太平。 倒不是怕臣子有不臣之心,而是突然发现,自己竟然看不透自己的这个儿子! 揭穿栾大的骗局将他发配匈奴、夜闯廷尉诏狱救下两位公主、在他昏迷之夜叫刘据进宫封锁宫禁……桩桩件件,几乎全都在老五的掌控之中,应对从容,游刃有余。 一个人一夕之间能有这样的成长? 还是说他的这个儿子,其实一直在藏拙? 那他又是为什么呢? “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就在父子俩人都各怀心思的时候,内侍的通传声打破了室内的平静。 无论是刘髆还是刘彻,都不由自由的舒了一口气。 第27章 巫蛊之祸竟然是一场考验! 刘髆的想法非常简单。 这大殿里的气氛实在太压抑了,谁都不知道,汉武帝一言不发在琢磨着什么。 自己昨晚自作主张的行为,当真要追究起来说不定还得秋后算账。 这下好了,太子来了。 哥俩一起闯下的祸,总不能让自己一个人背锅了吧。 而刘彻则是看着面前这个人畜无害、表面恭恭敬敬的老五,内心难得的挫败。 这小兔崽子,没一句真话! 哪怕平日里他恨铁不成钢的太子,此时也被他衬得乖巧起来。 虽然太子刘据唯儒家是从,只心心念念求安求稳,做为帝国的继承人越来越不合他的心意,但也难得有他的长处,那就是好拿捏呀。 刘据就是在这对父子俩心思各异的时候进来的。 一抬头就见自己的父皇威严的端坐在龙椅上,当即又庆幸又心酸。 “父皇……可是大好了?” 不得不说,虽然现在这对父子的感情有些别扭,但还是有父子亲情的。 太子刘据作为刘彻登基后期盼了好久才降生的继承人。 虽然严格,但的的确确有尽心尽力的在培养。 特别是昨晚,他亲眼见到皇帝人事不省的昏睡着,内心也慌张。 “有话就说!” 刚刚才觉得刘据有点儿顺眼的刘彻,转眼见他又婆婆妈妈的样子,眉头立马皱了起来。 “哦,诺!” 见到熟悉的神情,刘据的情绪也全都收敛了起来。 老老实实的行了君臣大礼之后,才一板一眼的从袖袋里拿出他熬了一个通宵的工作汇报。 整个过程刘髆全都尽收眼底。 他只感觉看的牙酸! 特么~ 这哪是对正常的父子啊? 搞得比君臣奏对还要来的严肃认真。 “既然父皇与大哥有要事商议,那我就告退了。” 不管了不管了,别人的事少掺和,这一夜他也累得够呛的,还是回府好好补个觉吧。 “跑什么跑?还有帐没跟你算呢!” 谁知还未转身,就被刘彻给叫住了。 “一家子骨肉亲人有啥帐好算啊?” 看着拿着绢帛,板着脸细看连头都没抬起来的刘彻,刘髆也只敢小声的嘀咕一声。 不过人还是老老实实的留了下来。 刘据呈上的绢帛上写了不少的字,大殿上又恢复了静可落秒的宁静,刘髆本想跟刘据打打眉眼官司,多少探听点外面的信息。 可刘据眼观鼻,鼻观心,如同老僧入定。 “昨夜为何要引朕去廷尉诏狱,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刘髆正无趣着,就听到上方传来刘彻威严的声音。 “还有关押苏文的事,你最好一并交代了。” 已经放下了帛书的刘彻,一双虎目望过来,仿佛带了凌厉的杀气。 啧啧~ 怪不得刘据会吓成这样,正经起来的刘彻,人狠话不多,但每一句话都戳在了点子上。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父皇这话问得!儿臣能知道什么啊?昨晚不是说到兴起了,您也同意的吗?” “关押苏文那是万不得已。” “当时父皇病倒,人多口杂的,江充那狗贼都如此大胆了,万一走漏消息,大哥那边岂不是要功亏一篑?” “再说儿臣也没做什么啊,不是等着父皇发落?” 这些问题,刘髆倒是有恃无恐,只是这一连串的反问把刘据吓得够呛。 但没想到五弟如此大胆! 向来循规蹈矩的他没忍住,使了好几个眼色,可惜刘髆一个都没发现,依然一脸真诚的望着刘彻。 打定了主意,反正他一口咬定啥也不知道就是了。 刘彻对他这滚刀肉的做法也是无语。 “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搅和了朕对太子的考验!” 纳尼!! 刘髆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心理准备,任刘彻说什么都打算无动于衷。 可他听到了什么? 应该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同样一脸惊讶的还有刘据。 “父皇是说,两位皇姐入狱,是父皇对儿臣的考验?” 此时的刘据,还只是为自己给两位姐姐带来这无妄之灾而心痛,而见到刘彻点头之后,刘髆的心里简直有一万头草泥马在奔腾! 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巫蛊之祸竟然是汉武帝留给刘据的一次考验? 十来万人为此丢了性命。 皇后自缢、太子自杀。 多名皇室血脉牵涉其中。 甚至连大汉的国运都差点断送! 这竟然只是一次考验? “你一向心慈手软,难堪大任,本来此次考验的目的,是要将你逼到绝境而雄起。” “哼,没料到半道蹦出个老五,该做的不该做的,他都帮你做了。” “尽管你清扫了江充一党,也查出了幕后之人,算是勉强过关,但这只是侥幸而已……” 皇位上刘彻还在对太子刘据的此次考验进行点评,但刘髆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考验’两个字。 也就是说,晚年的汉武帝也并非昏庸到自毁长城的地步。 只是他一心想培养出一位雄主继承人。 但却因为某些疏漏,考验玩脱了? 这么一想,好像也不是没可能。 毕竟巫蛊之祸就是历史上罕见的双输局面,没有人从这场政变中获得好处。 而自己的出现,则歪打正着恰好弥补了这些疏漏? 刘髆在惊疑的同时,也暗自庆幸。 多亏了种田系统的出现,如若不然,只怕他已经深陷其中了。 历史上有关昌邑王刘髆的记载少之又少。 唯一可以确认的,就是他死在了刘彻之前,史称昌邑哀王。 之前他还疑惑过,原主的身子骨虽然有些弱,但远远达不到夭折的程度,而且历史上也是实打实的娶了妻生了子,并不像是会那么短命的样子。 现在细想刘屈氂与李广利的下场,不由得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只是—— 逼自己的儿子兵谏! 不得不说,汉武帝是个狠人。 什么都不说了,这皇宫就是个火坑,他还是有多远滚多远吧! “五弟,你说父皇中毒是怎么回事?” 刘髆还在神游天外,人家父子俩已经摊牌说开了。 刘据甚至还关心起刘彻的身体。 “啥中毒?” “哦,仙丹?” 刘髆的嘴比心思快了一步,说完之后才想起来,自己不久前在殿外怼雷被时所说的话。 哦,这皇宫里还没有秘密! 第28章 系统发个奖励还分批? “我看了书,那些方士炼制的所谓仙丹,多半用了矿石,想想,石头吃进肚子能有好?” “前朝始皇帝不是最好的例子?” 刘髆照常一推六二五。 话已经说了,听不听的随你们。 要证据没有,反正都是书里看来的,至于哪本书?不好意思,失传了。 感谢原主给他营建了一个爱读书的人设。 他堂堂昌邑王,这些年读些孤本杂文,不过份吧。 “好在父皇受的荼毒不算深,往后日常饮食注意些,也是可以化解的。” “比如我今日做的胡萝卜、木耳,都是能清理身体杂质的,父皇可多吃,方子我已经交代给御膳房了。” “还有牛乳,那也是对身体好的东西。” “父皇要少喝酒,多喝牛乳。” 虽说后世有很多人说,汉武帝最大的问题就是活得太久了,不然他的历史评价还能更高一些。 但对已经身处局中,又已经彻底没了夺嫡之心的刘髆来说,他还是希望刘彻活得越久越好。 只是他这迫不急待的老实交待,让上位的刘彻不由得又眯起了眼睛。 之前像个锯了嘴的葫芦,问一句回半句,不是绕着话题走就是答非所问,像条滑不溜手的泥鳅,这次倒好。 老老实实跟交待后事似的。 怎么,这是打算要划清界线的意思? 自己刚才说了他什么吗? 刘彻完全对刘髆迷惑行为看不懂了。 不过,并不妨碍他做任何决定。 “早膳我也觉得甚好。” “御膳房一群蠢货,他们哪里学得会?往后朕的饮食还是由你负责吧。” 你小子不是想逃吗?哼,老子偏不让你如意! “啊?” 果然,下一刻,他就欣赏到了刘髆一脸惊讶的脸。 “就这么决定了,朕养病期间,就由昌邑王负责饮食。”他扬声朝外喊了一嗓子,这是昭告整个皇宫了。 见刘髆还呆愣着没有反应,刘据忙小心翼翼的过来捅了捅他的腰。 这个五弟啊,是个好五弟,就是有时候太木讷了,不懂迎合父皇的喜好,这是要吃亏的!他该好好替他操心操心。 “怎么?不愿意?” 刘彻在上面,将这兄弟俩‘兄友弟恭’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当下也有些欣慰。 虽然此次考验并没有完全达成目的,但太子连夜审讯,彻查巫蛊源头也算雷厉风行,而且还达成此番兄弟携手的局面,也算是意外惊喜了。 当即也起了玩心,故意板起了个脸问道。 “怎么会呢父皇,五弟一向最有孝心,不然也不会一直留意着父皇的身体,还专程研究了菜谱。” 刘据见刘髆还呆呆的,忙上前帮忙描补。 “不是不是,儿臣只是一时不敢相信,父皇能如此信任儿臣!” 刘髆这回说的是实话。 他凭良心出发,才说出仙丹有丹毒的事,但又拿出不确凿的证据。 本来以为对追求长生莫名执着的刘彻,最大限度,也就是不追究自己‘危言耸听’而已。 现在这是言听计从的意思? 算算此时距离汉武帝颁发轮台罪己诏,应该还有一段时间。 那时刘据已经死了,而他的身体也日益衰老,方士的把戏也都被一一识破,汉武帝痛定思痛才幡然醒悟过来。 可现在应该还没到那一步吧? “你们俩抽空也去看看诸邑和阳石。” 刘髆还在纠结,但上位的刘彻已经抛开这个话题了,他又重新拿起刘据上呈给他的奏折,语气说不出的低沉。 让诸邑和阳石两人充当刘据的磨刀石,的确是出自刘彻自己的本意。 但当他亲眼目睹了看到两个女儿的惨状,才惊觉这个做法有些离谱。 特别是这几天跟刘髆相处的融洽,更令他体会到了血脉亲情,内心对两个女儿的愧疚又加深了几分。 “江充那该死小人,朕要灭他九族!”刘彻拍打着帛书咬牙切齿的道。 刘髆缩了缩脖子。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他很怕刘彻继续怒下去,不知道刘据的这道考题,最后到底要死多少人。 “禀陛下!有燕王书信到。” 正当刘髆提心吊胆的时候,突然有内侍的通传传了进来,适时的解救了他。 “呈上来。” 不知是灭人九族之后气顺了一些,还是收到儿子的家书心情好转,反正刘彻的语气舒缓了一些。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描金花的锦袋送了进来。 “是三弟有信来?” 刚刚从刘髆这里体会到兄弟手足之情的刘据,见这次的事在父皇这里轻飘飘的就落下了,不由得对另外的兄弟也有了几分期盼,踮着脚尖也伸了头过去。 刘髆则一个激灵,忙一把将他薅住。 “父皇,您先忙,病体初愈也要注意休息,我跟大哥就不打扰了,这就出宫去看看两位姐姐!” “快走快走!” 得到刘彻的允许之后,刘髆拖了刘据就走,像后面有鬼撵似的,走得能有多快就走多快。 “五弟……慢些,走慢些……” 第一次从父皇那里全身而退,刘据还没来得及跟自己的五弟分享喜悦呢,他不明白刘髆跑这么快干什么。 刘髆懒得理他,只一个劲儿的拖着他走,后面越走越快,甚至跑上了。 能不跑吗? 刚刚内侍通传燕王时他还没反应过来,但刘据一个‘三弟’让他回神了。 刘据的三弟是何许人也? 燕王刘旦啊! 那家伙是个名符其实的野心家。 下场是谋反未遂,被汉昭帝下令赐死。 貌似他在刘彻生前,也有过夺嫡的野心,不仅遭到斥责,还被裁撤了封地,却都没能吸引教训。 如果所料不错的话,他这次写信来,应该是收到了什么风声,要求自请回京、宿卫宫殿,以防备非常之事了吧! 啧啧~ 赤裸裸的展露自己的觊觎之心,他很想看看刘彻看到信之后会是什么表情。 不过。 此地不适久留! 太子大哥啊,小弟我又帮了你一次,你可要好好的记着啊。 “叮——” “抽奖条件达成,请问宿主是否现在抽奖?” 正当刘髆准备着措辞,怎么暗搓搓给刘据卖好时,沉寂的系统突然诈尸了! 对哦。 完成‘解救诸邑公主和阳石公主’的任务,任务成功将获得丰厚的奖励,并且还可领取系统抽奖机会一次。 他一直忙着完成任务,都忘了还有奖励了! 这系统是存心的吧?发个奖励还分批次的? 第29章 可以嘲笑我的手气,但不可以侮辱我的智商 刘髆喜滋滋,忙婉拒了太子刘据要求同行的建议。 冲他挥了挥手,立马就钻进了自己的马车里。 “抽!” 这纯纯属于意外之喜了。 随着刘髆一声令下,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系统在自己的脑海中自动生成了一个大圆盘来。 上面全是花花绿绿的扇状格子,跟超市促销玩的那个相差不几,但明显奖项要丰富很多。 只是这意识中出现的圆盘,像素不高,每一格都像打了马赛克一样,模糊得很,根本看不清具体的奖励。 圆盘一出现就开始自动旋转,并且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刘髆便尝试着喊了一声:“停!” 正高速旋转的大圆盘立马刹住了车,画面定格下来。 一根细长的黑色指针一动不动的定在了一条红色的扇形格子里。 仿佛特定镜头一样,那条红色的格子随即被放大。 “恭喜宿主抽中‘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道理’格言一条!” 其实不必机械声提醒,满腔期待的刘髆就已经当场石化了。 被放大的那一行加粗加黑字体竖着陈列在眼前,每一个字他都认识,读起来也琅琅上口。 可是此情此景之下,他竟然半晌都没明白到底是个啥意思! 他刚才是抽奖吧? 结果就这? “神特么格言一条!” 好一会儿,马车里才传来他的嚎叫。 系统,我有一句……不知当讲不当讲! 敢情‘无所不有’还包括了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那当真是他想破头都想象不出的。 你可以嘲讽我的手气,但也不至于如此侮辱我的智商啊! 但凡抽个‘谢谢惠顾’,刘髆的情绪也不至于出现如此强烈的波动。 要知道,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庆幸自己绑定了种田系统,扳正了差点就歪的轨迹。 现在他收回那个想法来还得及吗? 而且,他总感觉系统是在敷衍他。 甚至极有可能,是系统自己都忘了颁发任务时的许诺,临时起意戏弄一下自己,顺道填补这个bug。 抽奖大圆盘已经消失不见,但刘髆现在满脑瓜子都是那一条黑气森森的大字。 每个字都像自带了一张张大了嘴大笑的嘴脸,无声又无情的嘲笑着他。 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道理。 这话真特么的好有道理! 难不成系统是嫌自己这几天‘劳’得还不够? 还是警告他,想抱大腿这事还有波折? “殿下,您有何吩咐?” 马车外头的小梁子听到车内主人的哀叫之声,忙隔着车帘问道。 “回宫,回宫!” 此时出宫原本是躲刘彻的怒火,但一揣摩从系统里抽到的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他又立即改变了主意。 再忍忍吧! 等出了京就好了。 巫蛊之祸已经正式宣告完结,他又领了照顾皇帝伙食的差事。 等于九九步都走了,还在乎这一哆嗦? 搞快点搞快点,把种黄豆的任务完成就好了。 好在回去之后,宫里的气氛还算正常。 因为刘髆的参与,事件到底是有些走偏了,历史上的巫蛊之祸并不会再发生。 估计刘旦也就是出了点信息差,抢先来刘彻这里刷好感来了。 在没确定刘据身死之前,应该还没敢说什么大逆不道之言。 午膳、晚膳时间他都只跟御膳房的厨子有交集。 提供了几道荤素搭配的菜品,也全都收到了满意的反馈。 余下的时间他都在长寿宫的偏殿里补眠,然后准备夏播黄豆的播种工作。 不得不说,刘髆转头回宫的决定还是做得很对的。 至少他保住了耳根子清静。 就在他岁月静好的日子里,长安城内外一片风声鹤唳。 ‘巫蛊之祸’终究还是发生了。 只不过太子刘据成为了主持彻查的那一方,朝野上下,但凡与江充等人有交集的,全都受到了清算和惩罚。 不少勋贵人家的门槛都快要被求情的人踏破了。 哪怕躲在皇宫里享清闲的刘髆,也隐隐感觉到了来自上位者的狂风暴雨下,人人自危的愁云惨淡。 毕竟他都收到了托小梁子捎来的无数拜帖。 当然这种时候,这些事情他是不会掺和的,而且也掺和不了。 就连他也都三天没能见到刘彻的面了。 刘髆从始到终,只轻飘飘给李广利回了一个少安毋躁的口信,就将外面的风雨完全抛开,开始了自己的种田大业。 “喜福,出发!” 收到了孟秋从昌邑王府送来的曲辕犁,刘髆一大早就带着人浩浩荡荡的向他的实验田出发。 系统只要求他亲手播种,又没说运送农具的活也不能假手他人。 “这个犁好奇怪啊,从来没见过呢。”喜福抬着犁讨好的笑道。 苏文已经彻底的从内侍总管的位置上被捋下来了,至今还关押在诏狱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刘彻才会想起他来。 喜福是当时刘髆强推出来的管事。 虽然无法完全取代苏文,但如今已是内侍中高不可攀的存在。 以前的小福子,成了内侍们口中的福爷。 但他也算知恩图报,仍然对刘髆的事最上心,连抬犁这种重活累活都抢着干。 “没见过就对了,本王这就让你们见识见识,到底应该怎么种田!” 满脑子都是碾压这个时代的技术和理念,让刘髆种田基因里的狂热因子已经蠢蠢欲动起来。 抛弃了才刚接触,就被厌倦的权利斗争之后,他现在终于要在他的实验田里找到乐趣了。 可是别人的看法并不相同。 喜福虽然嘴上应诺,其实心却很没底气。 原因无它,实在是昌邑王的这个犁太小了! 喜福进宫之前,本就是长安近郊的贫家子,可以说对耕田种地最为熟悉。 耕地的犁,一向是二牛抬杠的犁,高大又笨重的大件家伙什儿。 三、五农家合伙才置办得起一台,操作的时候最少需要三人合力。农忙的时候全都是几家人互帮互助才能完成的。 瞧着昌邑王这小身板,还有他的小犁。 想到他曾在皇帝陛下面前夸下的海口,不由得暗暗替他焦心。 更何况还是要种出补偿被拔除的菽豆! 在喜福看来,这个任务已是难上加难,几乎没有完成的可能了。 第30章 昌邑王能处,有田他真耕 不过喜福想归想,心思却丝毫不敢显露出来。 同时还暗暗冲随行的其他内侍投去警告的一瞥。 殿下的事,你少管! 虽然他认识昌邑王的时间也不长,但总感觉这个殿下,多少是有些不可思议在身上的。 反正不信邪的栾大已经发配匈奴回不来了,傲慢的方士雷被、大总管苏文,如今全都在牢里,就连光禄大夫霍光,都没能在殿下手里讨到好去。 那天跟殿下比博学,也是灰溜溜走的。 而且之后每次见面,霍光对殿下全都是笑脸相迎,态度恭敬极了。 只是对谁和和和气气的昌邑王殿下,唯独对霍光不假辞色。 莫非,这霍光有什么不对劲? 看来以后要跟他远着些了! 从长寿宫到太液池这一路,内侍喜福的脑瓜子就一刻未停过,下定了紧抱昌邑王大腿的决心。 “放下放下,把牛牵过来,剩下的我自己来。” 到了地头,穿一身布衣短打的刘髆,像模像样的开始挽衣袖和裤脚。 “殿下,真,不要奴帮忙?” “不用,安排一个人给本王牵牛就成!” 刘髆选择了对内侍们的怀疑视而不见。 虽然牛拉犁的耕作方式,在他还没有出生之前,就已经在他的家乡绝迹了,怎样控犁他还觉得自己能学,但怎么让一头没有灵智的畜牲老实听话的拉犁,他一点把握都没有。 再说请个牵牛的外援,系统也没说不让啊。 “都别傻站着了,赶紧的!” 在刘髆的催促之下,一个长相忠厚老实的汉子这才越众而出,牵牛套犁。 “牛户田二,你可要看好你的牛啊,千万不可让它发疯伤了贵人!” 刘髆已经忙活上了,但他的样子实在称不上熟练,喜福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凭皇帝对昌邑王的宠爱程度,怕是破点油皮,他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逃不了! 哪怕牵牛的田二,已经是上林苑牛户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汉子。 哪怕田边已经守了两名手持利刃的护卫,苗头稍有不对就会直接将牛斩杀,但他还是一再的叮嘱道。 “放心,我家的牛最温顺不过了。” 田二则很不在意。 他所有的心神全都放在犁上了。 才刚套上,他就感觉到这是个好东西! 成天跟田地打交道的农民,自然对自己每天都要使的家伙什儿最上心。 特别是每年的耕田季,家家户户忙得脚不沾地。 无论牛还是犁,不仅需要占大头的本钱支出,请人帮忙也是一笔庞大的人情开支。 他家里人丁少,翻耕自家的那几亩田地,他每年都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去还人情。 而这个犁则完全不一样。 虽然才刚上手,但田二就已经感觉到了不同。 二牛抬杠的犁也需要一个在前面牵牛的人,必须同时兼顾两头牛的行走路线,才能犁出笔直的田垄。而且牛行走的速度快慢也会影响地翻出来的深浅。 无论前面牵牛的,还是压杠、扶犁的,都必须使用最大的力气。 但他现在只牵一头牛则完全感觉不到需要付出力气的地方。 这头牛是他平常使惯了的壮年牛,已经训练出来了固定的行动节奏,要不是扶犁的贵人是个生手,换成他来的话,其实扶犁、驱使,由他一个人操作就完全够了。 更令他啧啧称奇的是牛的反应! 平常两牛拉犁,还被累得气喘吁吁,但现在明明只用了一头牛,而且已经耕了一个来回,牛在前面有条不紊的迈着步子,一点受累的感觉都没有。 田二早把喜福的叮嘱抛到了脑后,直接松开牛的缰绳,一个箭步上前就握住了刘髆手里的犁。 “怎么做到的?” 他一边不敢置信的提问,一边将犁取下来仔细的琢磨。 刚才已经犁了一个来回,平整的地面上翻滚着一条笔直而高耸的土垄,深浅竟然一致! “你这不行,我来!”好东西可不能这么糟蹋。 他不等刘髆的回答,直接把他排挤出去,自己一手掌犁,一手拉绳。 一声吆喝之后,牛迈开了稳健的步子,新翻出来的泥土带着特有的土腥味儿立即飘散开来。 喜福刚要上前喝斥田二的大胆,却也很快反应过来愣在当场。 地上紧密相连的土浪并排而行,当真是又快又好! 被嫌弃的刘髆抹了把额头浸出的汗水,丝毫没有恼意,反倒望着总算反应过来的人乐呵呵的笑。 他十分理解田二见猎心喜的心情。 朴实的庄稼汉哪个能容易糟蹋好东西的败家子? 哪怕是手里握着好工具却不能出全力的人,也一样会被嫌弃。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刚刚还明里暗是里对昌邑王种田表示很不看好的一众内侍们,只觉得被啪啪打了脸。 这群苦出身的内侍几乎全都想起了自己原生家庭生活艰难的心酸。 要是他们家里能有这犁,就能多种好几亩田地。 有吃有喝的,谁家会舍得送孩子进宫做内侍啊? 见昌邑王和和气气的样子,全都壮起胆子打听这犁的出处来。 刘髆做出这个曲辕犁的目的就是推广,自然也不会卖关子。 所幸这个犁制作简单,干脆一个部件一个部件掰开了揉碎了来讲解。 比如犁身弯曲的弧度是为了省力,铁犁头的侧向既能减小阻力,又能将犁开的泥土分开等等。 其中田二听得尤其认真,而且领悟得也极快。 只是当他得知面前这个手脚都沾满了泥的少年竟然是皇帝的儿子,当即吓得跪了下来,连大气都不敢喘!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出息了啊! 他一个泥腿子,刚才还抢了皇子手里的犁! 虽然他来之前,宫里的内侍就一个劲儿的吩咐自己要小心谨慎,说让他服侍的是贵人。 但田二也只点头应声,其实并没多往心里去。 哪怕是皇宫里的人,但还下田耕地的人,再贵又能贵到哪里去? 自己过来埋头干活就是了。 可谁有猜到还真的就有这么一位不走寻常路的贵人! 昌邑王。 货真价实的皇子! “吵吵什么呢?总算想起来耕上地了?” 刘髆还没来得及将田二从地上拉起来,地头就传来了刘彻的声音。 第31章 好一个俊秀清逸的少年郎 巫蛊之案本是刘彻为了磨砺刘据的性情而设置的一道考题。 但却因为江充等人的私欲作祟,整个事件差点朝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好在有刘髆的乱入,歪打正着,正好让刘彻亲眼目睹了两位公主,差点命丧成为案件的牺牲品的现场。 强烈的视觉冲突和情绪冲击,令他大怒,对牵涉进此案的一干人等作出绝不姑息、严厉惩处的决心。 这几天的廷尉诏狱,一片鬼哭狼嚎。 考验刘据的巫蛊考题,终究绵延成了一场祸事。 巫蛊之祸到底是发生了,只不过完全是另一个方向。 被气得气血攻心地刘彻,顾不得慢慢调养身体,亲自坐镇彻查巫蛊案件。 可一连数天看到的都是背叛他的卷宗。 再加上夏日炎炎,神情一直恹恹的,窒息得仿佛连整座建章宫都待不下去了。 今日正好趁着早上清凉,只带了内侍随意往太液池这边走走。 没料到满心的气闷还没散去,就被一阵嘈杂惊扰到了。 走过来,在一群人中第一眼就看到了刘髆。 一头青丝用红绸束了个高耸的马尾,穿一身胡服的少年唇红齿白。 平常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这么一身利落的打扮,倒是细腰乍臂,特别精神。 此时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那一双酷似李夫人的多情桃花目里流逸着温和的笑。 沐浴着晨光,整个人看起来熠熠生辉。 好一个俊秀清逸的少年郎! 刘彻的话语中虽然流露出对他不务正业的嫌弃,但一双眼却直勾勾的盯着,神情与有荣焉。 真正的印证了那句市井俗语。 老婆是别人家的好,儿子却是自己的亲。 就连富有四海的汉武帝刘彻也无法例外。 虽然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这个五子生得相貌极好,但看起来如此顺眼,还是头一回。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这个髆儿啊,仿佛一座未经开采的宝藏,每一次看到他,似乎都能给自己额外的惊喜! 刘彻沉闷的心情,在看到刘髆笑眼弯弯的样子后,不知不觉间就轻快起来,好像自己也跟着年轻了一般。 脑海中更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已故李夫人那倾国倾城的美貌样子。 佳人不可再得,曾经相处的点滴一齐涌上心头,加上追忆的滤镜之后,剩下的几乎全是美好。 不过,好在李夫人还给他留下了这么优秀的儿子! 不说别的,光他这副长相,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父皇。” 曲辕犁能被这么多人直接赏识,刘髆的心情也极好,正考虑着如何推广,瞌睡遇上枕头,刘彻就过来了。 “快看看儿臣捣鼓出来的犁!” 刘髆故意带着炫耀的语气。 都说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经过几天的相处,他已经掌握,刘彻这人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 想要从他这里拿到好处,可不能学刘据那时时一本正经的样子,得适当的撒撒娇,卖卖萌。 就藩的事儿马上就要提上日程了,什么好处他都还没开始捞呢。 先不管曲辕犁的真正出处,反正这时候是没有。 他提前捣鼓出来就有不少的人能获得益处,那他向刘彻要一点好处不过分吧? 刘髆还在心里盘算怎样开这个口,那边田二便已经老老实实的径直操作了起来。 “吆~” 手里的鞭子一扬,套着犁的牛就迈开了步子。 田二极力让自己的手稳住犁。 他现在兴奋极了。 做了大半辈子的农民,从来不敢想有一天会在皇子的面前表演。 而且还在连皇帝都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泥土翻涌,一道笔直的泥垄就被开垦出来。 之前刘髆扶犁的时候,因为动作不熟练的原因,看起来还颇有些费劲,但此时那小巧的曲辕犁到了田二的手里,破土开垄,仿佛刀切豆腐一般,轻轻巧巧不费吹灰之力。 一时间大家全都有些呆怔。 刘彻虽然每年像模像样的下田开犁做个样子,但真正对农事并不熟悉,一开始脸上没什么表情。 但随着被开垦出来的面积越来越大,他的神情也发生了变化。 “一个人一头牛,这就能耕出来了?” 好一会儿之后,才后知后觉惊讶的道,看着刘髆颇有些不可思议。 他一开始还以为有什么重头戏在后面呢! 看着被耕好的地,整个人立马就兴奋起来。 大汉朝常年对匈奴用兵,军费军需是一个多么庞大的数字,每一场上胜利,其实就是一次国力的比拼。 尽管这些年他一再制定农业发展的政策,但国库仍然日益空虚。 粮食更是一个填不满的大豁口。 为此每打下一片土地,他都下令兵士开边屯田。 但人力终是有穷尽的,开垦的规模一直有限,粮食短缺仍然是整个大汉朝的心腹大患。 在他的印象中,开垦田地一向都是两牛三人的组合,还干得辛辛苦苦。 可眼前看到的农人耕作场景,却有些颠覆他的印象。 看那耕田的农人,不紧不慢的走在地里,身后就留下一地新泥,哪像吃力不住的样子? “去,叫桑弘羊来见朕!” 刘彻虽然对农事不熟,但直觉老五这是又弄出了样不得了的东西。 他狐疑的扫了一眼身旁正等着表扬的刘髆,见他不像是会替自己解惑的样子,忙让人去找专业的人来。 听到桑弘羊的名字,刘髆算是彻底的放心了。 有了这位大名鼎鼎的大司农给自己背书,这还愁卖不了高价? 哦,这时候的桑弘羊应该还不是大司农,而叫治粟都尉,专管军粮生产的。 直指绣衣使者、治粟都尉,听听这些不大正规的名字,刘髆对刘彻看法又发生了变化。 千古一帝,就是这么任性! 而且,似乎还有些没文化的样子…… 当然,这想法自己知道就行,可千万不能让刘彻知道。 桑弘羊做为皇帝信任的心腹,上班办公的地点就在建章宫里,收到宣召来得极快。 跟他一同过来的,还有一个年轻人。 才来到这里,那人‘扑通’一声。 直接给跪下了。 第32章 巫蛊案就到此为止吧 说起来,大汉的阶级环境还是很随意的。 不像后世辫子朝的人,见个贵族老爷动不动都得下跪磕头。 见这年轻人战战兢兢的样子,貌似是摊上大事了? 刘髆还在疑惑着,那边桑弘羊已经琢磨上曲辕犁了。 果然一迭声的夸赞好东西。 “恭贺陛下!” “有此利器,臣就敢夸口,明年屯田必须翻上一倍!” 刘彻一开始就直觉这曲辕犁是个好东西,桑弘羊的这个‘翻一倍’,让曲辕犁的价值直接就在他的脑海中具相了。 “好!好!好!” 一连三声好,证明这个价值已经远远的超出了他的预期。 “髆儿,要什么奖赏?” 刘彻已经懒得问这东西是何出处了,他直觉刘髆铁定又会拿书上看来的敷衍他。 只要是好东西,那也就够了。 “容儿臣想想。” 刘髆见刘彻这么大方,也十分开心。 不过要什么,这个倒不急,他还需要考虑。 好铁要用在刀刃上不是! 感觉到刘彻的开心,桑弘羊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年轻人,这才小心翼翼的开口。 “陛下,我手下这个赵过倒是难得精通农桑的人才,要是由他推广新犁就再好没有了,可惜今日我是带他来给陛下请罪的……” “所犯何事?” “他是马通外甥的舅兄。” 谈论到那个年轻人,刘髆也竖长了耳朵,结果就这? 原来是受牵连的。 最近涉及牵连的大案要案,就只有一个——巫蛊之祸。 刘髆不由得替这个年轻人叹息。 他尽管知道外面已经要掀翻天了,但还是有些意外会牵连如此之广! 马通是什么人他不知道,但能在刘彻面前挂了号的,起码不是勋贵就是大臣,应该是跟江充有往来的那种。 刘髆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那在这起祸事之中,需要承担的责任应该不是很大。 但这个年轻人,不过是他外甥老婆的娘家哥哥,却还是一并受到牵连! 刘髆以前看影视剧,对里面的帝皇动不动就灭人九族的事,还有着迷之崇拜。 现在见到了事实的例子,不由得于心不忍。 更何况—— 赵过。 这个名字他莫名的有些熟悉。 虽然刘髆刚穿过来的那会儿,所学的历史知识大都忘记了,但随着自己的记忆跟原主的重合,很多事情又开始慢慢想起来了。 赵过这个名字,他虽然还没能对上号,但就是真的有些熟,应该不是个普通人才对。 “马通那个卑鄙小人,他是罪有应得!” 一听到涉及巫蛊案中的人名,刘彻又暴躁起来,连初得利器的喜悦都顷刻间荡然无存。 如果说这件事一开始,只是针对刘据这个继续人的考验,但随着刘髆将方士的骗局揭开、让江充的狼子野心直接暴露在眼前。 这事已经慢慢变了质了。 提起巫蛊案,刘彻不自觉的就代入自己被骗的苦恼中。 被方士欺骗,又被江充欺瞒。 一世英名,全毁在了这帮小人的手里! 这让自负的刘彻如何放得下? 连带着,看地上跪着吓得瑟瑟发抖的年轻人赵过,都是咬牙切齿的模样。 甚至他的目光已经在左右随从的身上搜寻起来,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砍人的架式。 “父皇,我想好要什么赏赐了!” 这把一旁的刘髆吓得不轻。 他可是目睹过刘彻亲手砍人的! 要是这年轻人就这么被皇帝给杀了,连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更何况,人家还是桑弘羊都想保的人…… 等等! 桑弘羊这时候是搜粟都尉,这个年轻人擅农桑! 就说这个名字怎么有些熟呢。 发明了代田法的西汉农学家啊! 怪不得桑弘羊把人带过来,拐弯抹角的想求情呢,如果不是出了巫蛊这件事,再过不多久,桑弘羊升任大司农,这位就是他的接班人。 这人怎么能死? “我什么都不要,就要这个人!” 这下刘髆慌了,也不管刘彻的态度,直接开口要人。 巫蛊案的走向是他给扳过来的,目的就是解救刘据。 但要是因此而白白牺牲掉这么一位为农业做出巨大贡献的人,他恐怕睡觉都睡不安稳了! “刚刚儿臣听桑都尉说这人擅农桑,尽管儿臣近来读过不少的书,但对农桑之事还是摸不着头脑,不如就把这人给儿臣带到封地去吧,我一定严加管教不会让他再有机会犯事的!” 为了增加说服力,刘髆现编了一个理由。 刘彻一肚子的火也惊叹于刘髆的语无伦次。 连自称都错乱起来了。 看来是真的很在乎这个人。 他的目光在赵过和刘髆的身上来回扫视,虽然不明白原因,但最终还是点了头。 “那就暂且留条狗命吧,记得要替昌邑王尽心尽力。” 带去封地是不可能带去封地的,但既然老五难得开回口,做个顺水的人情也不是不可以。 见刘彻的神情又重新淡然起来,刘髆重重的舒了一口气。 但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上前,“父皇,巫蛊案就到此为止吧?那些私欲熏心的卑鄙小人伏诛,有关联之人发配边关去屯田也就是了,戴罪立功为大汉多产粮食,比砍卷刀刃岂不是要划算得多?” 刘髆是真的害怕。 一个赵过的例子活生生的摆在眼前。 那在他看不见、不知道的地方呢? 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伟人也会因此而蒙冤? 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尽力修正一些错误而已,要是因此而产生另外的蝴蝶效应,将历史拖入不可知的恐怖未来,却是无法接受的! 刘髆说这话的时候,桑弘羊已经带着千恩万谢的赵过离开了。 但他这话,仍然让内侍喜福替他狠狠的捏了一把冷汗! 陛下正在愤怒的当口啊! 昌邑王不是聪慧无比的吗,为什么这么看不清形势呢? 刘髆的心里也在打鼓。 他已经豁出去了,把想说的话都说了,可怎么半点回应都没有呢? 刘髆一开始只畏惧刘彻的王霸之气,光那份气势就很让人有压迫感了。 但他现在还知道,什么都不说,一点反应都没有的刘彻更加可怕! 突然之间,仿佛空气都安静了。 第33章 肉包子打狗 不知道现在把话撤回还来不来得及? 不过这个念头只在刘髆的脑海中闪现了一刹那,便立即被他强压了下去。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这件事他必须坚持到底。 只是刘彻的反应令他有些始料未及罢了。 拿不准这不说话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刘髆便抬起头想偷偷的打量,可没料到目光才上移,就撞上了一对虎目。 小动作被抓了个正着! “你说得有道理,不能为了这些人,把我的刀给砍卷刃了。” “不过,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刚听了刘彻开口说的第一句话,还没来得及欣喜,刘髆又突然怔住。 这是赖皮了啊! 刘彻则好整以暇的看着刘髆。 看他脸上的神色几变,生动又鲜活,只觉得有趣极了。 这几日父子相处,面对这个儿子时从他内心涌现出来的,那种掌控不住的感觉,在此刻终于消退了下去。 嘁,小样儿! 翅膀硬了,拿捏不住你了? “父皇,儿臣还有啥东西是您能看得上眼的?” 刘髆立马就回过神来了,哭丧着脸问。 曲辕犁换了赵过的性命,却也让刘彻尝到了甜头,这是要压榨自己了? “那边,那边那个是啥?” 刘彻的目光随意在田间地头扫过。 他并非真的要为难刘髆,只不过难得看到淡定自若的他,脸上出现这般变幻的神情,有些有趣罢了。 皇帝也是人,平常称孤道寡只是出于礼节和习惯,又不是真的想当孤家寡人。 平常跟刘据相处时,他就厌烦大儿子一本正经、小心翼翼的样子。 本就只跟这个老五亲近,但他最近更发现,这孩子还是个真情性! 这就颇为难得了。 便也起了逗弄的心思。 但目光这一溜达,还真让他发现了一个没见过的东西。 “耧车,播种用的。” 刘髆暗暗叫苦。 费尽心思搞出的这两样新农具,看来是要肉包子打狗了。 不过,真能让固执自负的汉武帝改变心意,也算物尽其用。 正好田二已经将地耕得差不多了,他忙亲自示范给刘彻看。 因为时间仓促,刘髆只是让孟秋做了一个两腿耧。 这个耧车的构造不复杂,由耧架、耧斗、耧腿、耧铲组成。 看着简简单单的一个木头架子,可套上牛之后,演示的效果同样震惊了一干人。 这是播种?开玩笑的吧! 刨坑、撒种、填土覆盖。 搁在普通人家,那是全家老小一齐上阵的大工程,连黄毛小儿都不会放过的那种。 结果现在,就一人一牛,轻飘飘一路走过去,全都完成了? 所花费的气力和时间,跟空手走一趟差别也没多大吧,你说这就完工了? “播种啊,就这样。” 刘髆一下就播了半垄地,让大家看清楚如何开沟、播种和覆盖的整个过程。 然后耧车就被求知欲爆棚的田二给接手了。 刘髆全程都站在这块实验田里,系统也并未出声判断他作弊的行为。 他便心安理得的双手叉腰,对着刘彻好一通讲解。 其实原理很简单,说出来每个人都听得明白。 就是之前,大家怎么就从来没有往那方面想呢? 这把人手解放出来多好啊。 大家眼睁睁的看着一亩半大小的一片土地,在田二几个来回之下,不仅全都开垦出来了,而且连种子都播种下去了。 他们是在早上晨曦微露的时候过来的,现在播种完毕尘埃落定,也不过太阳才刚刚探出了头。 有好几个内侍都做好了大干一场,在昌邑王面前好好表现的准备。 结果就这? 都没轮到他们出手! 而且播种的质量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这种半人工半机械的操作方式,不仅节约了时间,而且比起纯人工点播的不可控性,无论是播种的深浅或间距上,都有绝对的优势。 “快去把桑弘羊叫来。”刘彻激动得大喊。 看到曲辕犁的时候,桑弘羊曾向他保证明年屯田的面积能翻一倍。 那时候刘彻就已经心神大震了,又看了耧车的现场演示,内心更加止不住的激动。 只可怜了桑弘羊。 刚刚从汉武帝的面前保住了手下赵过的性命,还来不及松口气又听到传诏,还以为皇帝陛下又更改了心意,吓得火急火燎的就朝这边赶。 来到刘彻面前时跑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陛下!” “来,来,快来看看这好东西!” 刘彻不等他行礼参拜,忙把他拉到耧车旁边。 “这小子捣鼓的,这么个东西种的,全种完了!” 刘彻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已经播种完毕的土地。 带着挥斥方遒的骄傲劲儿,好似此时面对的是他的万里江山! 桑弘羊抹了把汗松了口气。 “诺!” …… 看着正憧憬明年的屯田面积和粮食收成,谈论得眉飞色舞的君臣二人,刘髆慢慢有些回过神来了。 这不对吧! 刘彻其实并不昏庸,自然知道巫蛊案到此应该结束了。 不然也不会答应的如此干脆。 可凭什么还要他付出代价啊? 他的曲辕犁、他的耧车,就这么没了?一点补偿或者奖励都不给? 而且自己还得装作感恩戴德的样子? 好在眼角的余光扫到再次跟桑弘羊一起过来的赵过。 心里又平衡了一点。 多少是有点收获的。 而且这些发明创造,原本就应该是将来属于赵过的功绩,只不过经他这么一插手,用名流青史机会的保住了他的性命。 总体还是划算的吧? 刘髆拍了拍正望着他一脸感激的赵过的肩膀。 不好意思啊兄弟。 能不能名流青史,接下来你就好好努力吧! …… 感觉被皇帝薅了羊毛的刘髆,当天是忿忿离开的,终于回到久违的王府过夜。 伴君如伴虎。 古人诚不欺我! 他打算以后还是离皇帝远一点。 谁能想到堂堂的汉武大帝竟然还会赖皮! 虽然刘髆感觉自己脑子里会的东西不少,但一下让他白拿了两样去,还是有些舍不得。 毕竟没人嫌钱多是吧? 回到昌邑王府的第一件事,刘髆就将小梁子叫到跟前。 “说说,本王有多少家底?” “啊?” “今年食邑的收成还没送过来,殿下是需要什么吗?” 小梁子愣了下神,然后有些答非所问。 第34章 男人什么都可以没有,但不能没钱! 刘髆当即就有不大妙的预感。 “本王是问,我有多少钱!” 瞧小梁子这话说的,难道自己还等米下锅不成? “钱啊……加上陛下刚赏赐下来的百金,府仓里的黄金应该快千金了,而五铢钱……还有二十万钱的样子。” “具体账目还得去问问钱伯,府里都是他管帐。” 小梁子掰着手指头算了又算,最终给出了这么一个答案。 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话,把自家主子听得当即就愣在了当场。 !! 果然不妙! “殿下,要传钱伯吗?” “传!赶紧的!” 刘髆迫不及待的喊道。 他内心震惊不已。 难道他这是遇上了仆大欺主? 一定是有人讹他的钱! 要知道,他可是大汉朝的五皇子,深受皇帝宠爱的堂堂昌邑王。 现在竟然告诉他,他就这么点儿家底? 千金、万贯,若放在平常百姓家,倒也是个富家翁。 可他是一个要去就藩的王爷啊。 仆从、门客、保镖护卫,需要供养好几百号人呢。 这些人吃饭、穿衣,养家糊口,哪样不需要钱? 这些可全都是指着他呢。 怪不得说起家底,小梁子第一时间就提到封地,敢情他还真的等米下锅呀。 府里管帐的钱伯来得极快,随着他一起过来的,还有颤颤巍巍的捧着的老大一堆竹简。 一看那架势,刘髆就有些头疼。 没有纸真的是伤不起。 这些天他在皇宫里,看到的文字大都记录在绢帛上,但普通人使用的还都是这种竹简。 既笨重费事,又写不了几个字。 为求省事儿,都尽量的往简约了写,虽然汉朝流行的隶书他没有认字障碍,但那些简约了的句子看起来拗口又费神。 他懒得跟自己过意不去。 “念!本王要听听,本王的钱是花到哪儿去了!” 刘髆向来有一个做人的底线,那就是: 什么都可以没有,但不能没钱! 一个男人,手里如果连钱都没了,还哪里来的尊严? 钱伯收到传唤,过来的一路上那是提心吊胆。 虽然他不明白刘髆为什么会突然查起账来,但往日里主人不动声色都能令人窒息,这回听说还是发脾气了。 果然,上来第一句话就极具攻击性。 他是在怀疑自己记错帐了吗? “殿,殿下,奴笔笔都有登记,着实不敢欺瞒啊!” 钱伯姓钱名伯,其实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 只被刘髆的一句话,就吓得两股颤颤。 求饶的话才开头,就见上位的主人神色不耐起来,只好忙住了嘴,老老实实的摊开竹简。 “……三月初十,陛下赏练百匹。” “十五,陛下再赏缣绢五百……” “三月十六,宫中送谷万担,醇酒百斗,牛羊肉三百斤,盐百二十石……” 钱伯开始念的这册应该是收入帐,刘髆竖着耳朵听,从宫里送来的赏赐,从金银到布区,再到油米柴油,那是应有尽有。 的确不负宠爱之名。 他耐着性子再往下听。 好一会儿之后,钱伯才念到支出。 一开始全是府里下人、门客的吃穿用度,也都合情合理,正当他疑惑为什么没存下钱的时候。 就听钱伯话头一转。 “殿下,这些全是小账,往昌邑送的饷粮和饷银还差了一小半呢。” “属国都尉已经来信催了。” !! 意思是自己还欠着外债? “饷粮和饷银,军队里要的?” 刘髆直接将疑惑问出了口。 原主在封地养了兵? “正是!” 钱伯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给出肯定的答复。 刘髆当即就愣了。 如果他真的养了一支军队在昌邑,那日子过得入不敷出也就情有可缘了。 可按说他完整的继承了原主的记忆,没理由这么大的事却不知道啊? 这是怎么个情况? “把军队的情况仔细说说?” “啊?”钱伯呆了一呆,“奴不管这个。” “一直都是属国都尉大人跟殿下汇报的。” “本王当然知道!” “本王是问你要军队的钱粮支出。” 差点露馅儿,刘髆忙色厉内荏的喝斥钱伯,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诺!” 钱伯只迷惑了一下下,立即就明白是自己会错意了,忙老老实实的又翻出一卷竹简来,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给刘髆听。 只是每听一项,刘髆都心惊肉跳。 他粗略的计算了一下,哪怕只保障最基本的温饱,养一个士军,每年需要消耗的粮食足足得二十多石,衣物则需要近四千钱,再加上基本和生活费用、食盐支出,以及安葬、抚恤金,和衣甲武器。 养一个私军,最少得也得准备150万钱,也就是15金。 这还是步卒的费用,若是骑兵,那就真的成了一个无底洞。 光战马的耗费,就远超一个兵卒的所有费用。 更何况大汉战马紧缺,就是有钱也发展不起来。 而从钱伯所登记的支出来看,原主竟然养了一支至少上千人的骑兵队伍! 昌邑地处内陆,应该没有刀兵威胁才对,为什么要养这么多兵呢? 刘髆的眉头皱得死紧,思来想去都没有一点头绪。 不过,养都养了,到底也是自身的武装力量,在没弄明白之前,砍掉是不可能砍掉的。 他为难的是。 真没钱了! 穿越过来这几天,刘髆考虑过自己会面对的各种困难。 但说实话。 有一样,他从来没有想过。 那就是。 穷! 汉武帝的儿子竟然是个穷光蛋! 都是被海昏侯那逼崽子的财富给误导了啊。 当务之急,他要去哪里弄点钱来。 “叮——” “宿主扳正了历史走向,奖励积分100。” “积分累计已达抽奖条件,请问是否抽奖?” 打发了钱伯,刘髆正深陷贫穷的苦恼之中,脑海中却传来系统的机械声。 不过刘髆并没有多兴奋就是了。 上次抽出一条格言的事还历历在目,这坑系统,他已经不抱什么期望了。 不过,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呢? “抽!” 随着他的回应,脑海中抽奖的大圆盘又重新出现。 花花绿绿、旋转不停。 为了不至于把上回那条格言的兄弟姐妹抽出来,刘髆专门去洗了个手。 “停!” 玄不救非,氪不改命…… “啊呸!不会的不会的,看在我这么穷的份上,一定要出个金啊!” 第35章 当利感谢的方式有点特别 长安城的显贵,个个都是厉害角色。 昌邑王从皇宫里出来的消息,在他前脚才离开宫门,后腿就传出来了。 平常这种进出,大伙儿知道了也就知道了,并不会有什么行动。 但这会儿却不同。 巫蛊案的牵连越来越广,已经到了人人自危的地步。 一直陪伴在皇帝身边,几乎全程参与,却又毫不沾边的昌邑王不知不觉间就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虽然这几天他的所做所为不可能全都传扬出去,但也不是什么绝密的事情。 只要有心,多少能打探出来一些。 至少皇帝对他越发宠信的传言已经被传得人尽皆知了。 一时间,想找个靠山寻求庇护的、家里多少跟犯案的人有些联系想要自保的、也有自觉脸大,想要上门替旁人求情的…… 全都不约而同,当晚堵在了昌邑王府的门房里。 “各位,殿下已经歇下了,实在不便见客,见谅,见谅!” 王府的管事不停的拱着手送客,脸都笑僵了。 若放在往常,这种上门攀附的人,直接不理,不大棒子打出去就算不错了。 可自家的殿下这回不知怎么回事,竟要他们好好的把人送走。 “好了好了,关门,今日到此为止,拜帖也不用收了。” 王府总管梁伯看了看天色不早了,长舒了一口气,吩咐门房收拾门户。 “慢着——” 可门房家丁的动作被一声尖细的吆喝声给打断了。 梁伯立即色变。 此时刘髆在王府的正房内屏息以待。 随着一声“停!” 圆盘旋转的速度慢慢放缓,几乎就要定格。 “拜托拜托,这回一定要抽个有用的!” 刘髆正紧张的默念着,甚至连抽中还愿的心愿都许出去了,就等着最后揭晓底牌。 “殿下……” “不是跟你说了吗,谁来也不见,快滚!” 此时已到了抽奖的紧要关头。 只要不是像上次一样,系统离了个大谱,但凡正常一点,随便抽到什么对他来说都是不错的助力。 他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儿了,结果又是梁伯他儿子小梁子来通报。 刘髆知道自家门口来了不少的访客,也知道他们的企图,只是没耐心跟他们周旋。 再说他又没打算争权夺位,这辈子抱紧了皇帝和太子的大腿,做个逍遥王侯已经足够了。 他是吃饱了撑得慌才去搅朝堂那滩子浑水! 低调些别树敌太多就这么苟着不香吗? 可今天这小梁子是怎么回事? 他不是说得清清楚楚,一个都不见的吗?怎么还来,这是没有丁点眼力见儿了? 转盘已经停下来了,他还要看自己抽中了什么呢。 “怎么,现在硬气啊,连我也不见了?” 刘髆伸出驱赶小梁子的手才舞到半空,就被这清婉的声音给惊在了原地。 扭头就见一人径直推门进来。 刘髆惊得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姐,大姐,您怎么亲自过来了啊?” 刘髆发誓,并不是他在害怕,而是他的血液中仿佛自带了血脉压制,不由自主的选择了对面前的美妇臣服! “几天不见,你这里成了龙潭虎穴了吗?连大姐都不能来了?” “不是,不是,小梁子你还愣着干啥,快给当利公主奉茶来啊!” 刘髆一边冲小梁子嚷嚷,一边暗自整理自己的情绪。 来人正是当朝最尊崇的卫长公主,也是刘彻所有儿女的大姐。 虽然此时她已经年近四十了,但保养得宜,白皙的面容上不见多少皱纹。 其实她面容雍容富贵,并不凶狠,干干净净的一张素颜,比时下描着狭长的眉,涂了满脸的白粉,还点了一点殷红唇的女人要好看和温和很多。 可架不住人家是姐,他是弟! 此时所有与当利相关的记忆全都翻涌上来,几乎是瞬间就将刘髆给淹没了起来。 原主还很小的时候,李夫人就一命归西了,一个失恃的幼童要独自生活在多情皇帝刘彻的后宫里,哪怕他是皇帝的白月光所出,日子也仍旧不怎么好过。 不是被人当成争夺宠爱的棋子,就是在没人看到的地方成为别人的出气泄愤的工具。 有一次,他又因没能给暂时收养他的妃嫔把皇帝招来,被饿着肚子罚站。 站在猛烈的太阳底下几欲昏厥,正巧被已经嫁给曹襄,回宫探望卫皇后的长公主当利看见了,这才侥幸逃过一难。 之后他也受到了卫皇后的特别关照,日子这才慢慢好过起来。 但是故事却并没有在这里完结! 年岁再大一些,原主也开始上学了,更妙的是,他跟卫长公主的儿子曹宗竟然跟了同一位老师! 之后的日子简直不堪回首。 卫长公主就是原主幼年调皮捣蛋时,头上被套的笼头。 曾就因不好好读书习字,被打过不少次手板心。 并且留下了深深的后遗症! 哪怕已经换了芯子,现在刘髆看到当利的第一眼,仍然浑身不由自主的紧绷。 当真是血脉压制! “前些日子听说你病了,如今看来可是大好了?” 刘髆还正盘算着当利会怎么收拾他,没料到她根本没打算再在拒客不见的问题上纠缠的意思。 “已经好了,多谢大姐挂怀!” 越是回忆起了原主的记忆,刘髆越是暗骂原主不是人。 抛开皇家亲情有多少暂且不说,至少这个当利公主对原主,还是实打实不错的。 可这些年,原主一心图谋刘据的位置,连带着对当利也防备得很。 纯纯就是个白眼狼啊。 以致于现在两人相见,除了客套的寒暄,其实也没什么话可说。 “行了,看到你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当利并没有坐多久,当两人之间的气氛开始慢慢朝尴尬的方向发展的时候,她主动提出结束。 “将人带进来!” 只是她却没有像来时一样直接起身离开,而冲门外拍了拍手。 “老大不小的人了,身体又弱还没个知冷知热的人,这个小怜是我府里最乖巧懂事的使女,就让她照顾你吧。” 随后,一个浓装艳抹的小姑娘就被推到了他的身边。 刘髆:!! 当利给他送了个人过来? “虽然你这小子平常看着不像有良心的样子,但,不得不说,今次姐姐感谢你。” 第36章 刘彻的羊毛,能薅多少薅多少! 雍容娴雅的当利公主似乎并不擅长说客套的话。 将人塞给刘博,丢下一句话没头没脑的话后,不等他反应便急急的出去了。 只留下刘髆与面前这个浓妆艳抹、看不清本来面目的少女,大眼瞪小眼。 似乎汉朝的公主都有给自己的兄弟送女人的习惯? 前有馆陶公主,后又有平阳公主。 身为皇帝的姐妹,不送几个女人似乎显得关系不融洽似得。 可是当利你这是干嘛? 他刘髆并没有大帝之姿啊,而且自己现在的这副身体还是个孩子! 更绝的是她送来的这个小姑娘,身量足足比他还矮一个头。 即便浓妆艳抹,也依旧掩盖不了她那稚嫩的眼神。 要是他真的动了什么歪念头,那就真的成了三年起步最高死刑了。 “小梁子,去去,赶紧带人下去收拾一下!” 脸蛋上挂了一层的生石灰,嘴唇却点着红得发黑的口脂,好好的一个小萝莉,这装扮实在太阴间了。 “送点啥不好啊!” 刘髆对当利的这个‘谢礼’当真是哭笑不得了。 他如今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要送送真金白银多好! “叮——” “宿主抽中《从零开始学陶艺》,请问是否接收?” 刘髆听到脑海中传来的机械声,才发现自己见了当利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事。 他刚才可是在抽奖! “接收!” 这回抽的东西,总算不是垃圾了。 刘髆满心欢喜的道。 看来下次再抽奖的时候,还是摆副香案的好。 各方神仙大佬都拜一拜。 不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嘛,再说心诚则灵。 可是他还没有欣喜够,笑容就瞬间呆滞在脸上了。 这接收的都是啥东西啊? 从零开始,还真的是从零开始! 若是将这些课程放到幼儿园小班,应该还是蛮合适的,可他学了有什么用?难道闲出屁来去玩泥巴? 整段视频不过十分钟,全程只有一个人的手,拿了一块泥巴不停的揉捏拉胚,终于一个敞口的杯子被制作成型,视频也播放结束了。 “啊这!” 所以,每一次当他稍微对系统抱有一点期待的时候,它就给他沉重的一击? 关掉视频的播放之后,刘髆仍然愤愤不平。 “嗷~” 他飞起一脚却踢到了木柱上,当即钻心的疼痛传来,令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人都不好了! “特么~” “殿下!” 下一刻,他就感觉自己的脚被人拉了过去,死死的摁住了。 “别动,等下就好了。” 软软糯糯的声音从地上传来,刘髆这才发现刚刚被小梁子带下去的小姑娘又回来了。 脸上的妆容已经被清洗干净,露出一张晶莹无暇的脸。 此刻小姑娘趿坐在地正抱着他的脚,仰着小脸关切的交代他。 幸好在室内他早脱了鞋只穿足衣,但就这么被一个小姑娘抱着,刘髆还是感觉很别扭。 “咦,真的不那么疼了?” 不知是踢得不怎么严重,劲儿缓过去了,还是小姑娘的办法真的有效,刘髆动了动脚脖子,还真的好了很多。 “那当然!我阿婆从小就教了我的!” “啊不……奴的阿婆……” 刚刚说起家人还一脸自豪的小姑娘,突然意识到自己用错了自称,忙又黯然的低下了头。 一双大眼睛却不安的瞟过来,小心翼翼的观察刘髆的脸色。 这小模样还真的是说不出的灵动可爱。 “以后就留在这里吧,说我就很好,不用称奴。” 一看这个小姑娘,以前就是家底殷实人家出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还是当利用了什么手段,把人家给拐到这里来了。 本来刘髆只当家里又养了个吃闲饭的,随意安排个住处就得了。 但现在他改变了心意。 并不是龌龊的想法啊,只是这小姑娘的一个自称,突然让他感觉到了亲切而已。 他穿过来一下当了王侯,当时自称‘本王’的时候,的确还很开心、意气丰发,但说得多了,不仅人麻木了,也生出了很多厌烦。 拗口不说,也实在没什么实际的意义。 你是不是个人物,得凭本事,并不是凭一句自称。 想想刘据他孙子刘病已,当了皇帝称朕够牛逼的吧?但一开始被霍光架空的时候,不一样连自己的老婆都保不住! 而且他也发现了,在这个时代,自己身边不可能不留服侍的使女。 与其继续跟原主以前知根知底的旧人打交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漏了馅儿,还不如换个新人。 原主的性格多少有点儿喜怒无常,刘髆感觉自己装起来太累,肯定是要改变的。 “真的吗?怜儿多谢殿下!” 小姑娘怜儿听刘髆这么说,胆子也大到能抬起头来了。 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细瓷一般的糯米牙,可爱得就像个邻家小妹妹。 …… 从皇宫回到昌邑王府自己的地盘,刘髆这一夜也过得并没多好。 主要是穷。 睁眼闭眼,满脑子都想怎么搞钱。 一开始他感觉造纸是个来钱的生意,可仔细打量了一番,才发现这个时候已经有纸出现了。 而且质量还不低。 只不过大部分人感觉它的稳定性不如竹简,名贵性不如绢帛,但造价却又不低,才没有完全流通起来而已。 纸的生产商还都是朝中显贵,要是这时候刘髆横插一手,不仅要得罪人,而且还不知道能不能赚到钱。 当初抽到《从零开始学陶艺》,他还狠狠的欢喜了一下。 大汉国那是瓷的祖宗啊。 正是这个时期,瓷器沿着才打通的丝绸之路传扬到全世界的。 而且制陶瓷的技艺相对后世也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谁知满心的期待,结果系统给了一个启蒙教材,而且还是幼儿手工版的。 简直屁用不顶! 不过却也替正为贫穷烦恼的刘髆打开了思路。 “基础的制陶技术我干嘛要去学?大内的匠作监是干嘛的?那里多的是能工巧匠,自己却有他们不知道的原理知识啊!” 创造不出来,还不兴改良了啊? 刘髆打定了主意,直接从匠作监里的能工巧匠入手。 说干就干,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匆匆吃过早饭就直奔匠作监而去。 刘彻的羊毛,能薅多少薅多少! 第37章 要以德服人 话说当晚当利公主送完了礼,从昌邑王府一出来就遇到了静候在一旁的太子车驾。 “大姐,你们咱就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望着娉婷上车的当利公主,想着刚送去的‘礼’,刘据有些拘束。 实在寒酸得有些过分。 “要知道这回要不是五弟帮忙,我们几个全都逃不过去!” 回首这段时间的经历,太子刘据的内心也是一阵唏嘘。 好在父皇已经下令,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 “太子啊,你也说了他是咱们的兄弟。” “俗话说大恩不言谢,他这份维护之情你铭记在心就好,来日方长。” “要是真的把礼送得贵重,反倒是把这份情给看轻了,你说你五弟,他是那么俗的人吗?帮助你是真冲你的谢礼?” 当利拍了拍自己兄弟的肩膀,宽慰道。 太子受困的这段时间,其实她的心里也一点都不好受,为此她与儿子曹宗都打起了要从内侍那里另辟蹊径的主意。 没办法,当时所有能帮得上忙的人都对他们避之不及,好像他们是会传染的瘟疫。 好在,当时有多绝望,现在就有多庆幸。 从来没有抱任何希望的这个五弟居然挺身而出,解救了大家。 刘据听得连连点头。 “对,我五弟从来都不是个俗人!你是不知道,他跟我说,太子之位,放在别人眼里那是无上的荣光,实则是沉甸甸的责任!” “他要我挺起胸膛,不负父皇重托,不负天下百姓重望。” 刘据不由自主的就回忆起了那天他跪在宫门外心如死灰之际,刘髆俨然从天而降的救世主。 更不要说后来,他又真真切切的在父皇病倒之后,将他请进皇宫主持大局…… 可他呢? 曾经贰师将军大破西域班师回朝时,还一度揣测,父皇是否有废他而立五弟之心! 想想真是羞愧! “五弟懂我!” 刘据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起来。 他当了近三十年的太子,尝尽了心酸,如今更是体会够了人情冷暖,还没有坐上那个位置,却已经感受到了孤家寡人的感觉。 想不到最终温暖他的,却是那个以前跟他从不亲近的少年郎。 “知道就好。” 当利也受到感染,思绪不由得重飘回刚才与老五相见的情景中。 似乎又重新回到了当年教训儿子弟弟的日子,而不是面对后来的那个少年老沉冷冰冰的昌邑王。 但这对姐弟,都达成了一个同识,那就是:老五不是一个俗人! 要是刘髆知道当利后面还有这么一出,铁定会追出来当面告诉刘据。 谢他什么的当面说就好,还托什么人啊! 送礼的话,万金不嫌多,百斤也不嫌少,反正多多益善。 可惜他不知道。 第二天还苦逼的轻车简从,做贼似的从自己的府里偷摸溜走。 “殿下,咱们躲什么啊?府门口围着的那些人通通赶走就是了!” 驾着青油小马车,心中不得劲儿的小梁子十分不解的道。 “梁子哥,咱们殿下是好人,当然不想被人说张扬跋扈啊!” 刘髆还没出声,倒是一同跟了过来的怜儿帮着开口了。 这小丫头不仅聪明得很,还鬼精鬼精的。 昨天刘髆对她的态度就已经消除了她来到陌生地方的恐惧,活泼的天性就立马显露出来了。 “张扬跋扈?那又怎么样!” “当然是……让人讨厌啊!” 怜儿有些语穷,求助的望了望刘髆。 “讨厌殿下?谁敢啊!怜儿你想多了。” 小梁子却不以为然的轻笑了一声。 “你这是什么危险思想?小怜儿都明白的道理,你们都不知道?” 刘髆当即就意识到了问题。 纵观今古,多少人惹上麻烦都是被身边的人牵连的! “以后但凡叫我知道,你们有谁打着我的旗号在外面为非为歹的都仔细点自己的脑袋!这话你回去了也跟你阿爹说一声,我不希望真有那样的事发生!” “咱们都是文明人,怎么能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呢?” “诺。” 小梁子立即收起漫不经心的样子,也跟着严肃起来。 只是虽然应承下来,却来是有一肚子的疑问,“可是殿下,大家都这样的啊,那如果有人不长眼,真的要惹咱们昌邑王府,那又该怎么办?” “以德服人!” “对,以德服人,真遇上那样的人,咱们要跟人家好好的讲道理,别动不动就仗势欺人!” “诺。” 好吧,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能动手。 这是小梁子自己领悟的自家殿下的精神。 …… 主仆三人说着话的功夫,马车已经驶进了将作监的工坊区。 还没近前,就听到各类嘈杂的声音。 咣咣当当的作响。 “殿下,咱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您要什么物什,吩咐少府一声不就可以了吗?” 小梁子勒停马匹,内心十分疑惑。 这几天殿下所做的事情,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突然感觉不认识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主子了似的。 “你不愿意进去就在这里等我。” 刘髆懒得跟他解释,也一时解释不明白,径直下了马车就朝里面走。 “殿下等等,让奴去通传!” 小梁子哪里敢真的放刘髆一个人进去?当即身影一闪就跑了过去。 再随他一起出来的,是一个只穿了一件褂子,露出两条精壮胳膊的汉子。 “卑职恭迎昌邑王殿下!” “殿下,这是将作监左校令,需要什么只管跟他说就是了。” 刘髆此时也发现自己之前小瞧了汉朝的将作监了。 乌央央一大片的建筑,初来乍到的确两眼一抹黑。 “最近有没有什么新奇物什?” 他突然就想看看大汉的手工业都发展到了哪种程度。 只是这一看,却令他心神俱震! 以前也不是没有参观过博物馆,里面的古代物品看着粗糙而简陋,最多也就感叹一下古人的智慧。 但现在他身临其境,才发现那份见识到底是浅薄了。 而且,他是怀揣着发财的梦想而来,结果当真的看到最顶尖的制陶技术,突然对自己就没什么信心了。 “叮——宿主触动了支线任务!” “请尽快完成‘当朝没有的技艺’任务。” 第38章 ‘当朝没有的技艺\’任务 什么意思? 刘髆正在感叹汉朝的手工技艺已经发展到了相当高的程度。 结果系统的任务简直给了他当头棒喝。 当朝没有的技艺。 这个要求看似简单。 毕竟两千多年的文化积淀,诞生出了更多的新技艺。 可是,这也得要他会呀。 他刚才溜达了一圈,这样将作监里陈列的展品,简直五花八门,令人目不暇接。 光彩照人的漆器、形态各异的陶器,以及各种巧夺天工的玉器、木制品,更是数不胜数。 单凭他理工男的硬核审美,完全挑不出任何瑕疵。 而且他来的时候雄心勃勃,专门冲着改造陶瓷的技术来的。 真到了这里才发现,此时烧陶的艺术,已经高得超乎了他的想象。 这里展出的每一件陶制品,无论是惟妙惟肖的人物,还是巧夺天工的楼阁屋舍,都已经慢慢脱离陶制品的范畴,已经有了向瓷器方面发展的趋势了。 就算他改良了烧瓷的技术,那也绝对算不上当朝没有的技艺! 特别是当他的目光停留在流光溢彩的水晶杯上时,这种挫败感尤深。 “殿下是看上了这套琉璃杯?” 刘髆才上手将那个水晶杯拿到手里,左校令就一脸谄媚的凑了过来,并且还奉上了另外的三只杯子。 “这是琉璃?” 这一套四只杯子虽然都一样通透晶莹,但却形态各异,而且连颜色也不尽相同。 一开始刘博还以为是用整块的天然水晶雕琢而成,听了左校令的讲解之后,诧异连连。 琉璃一词对他来说并不陌生。 但那认知也仅限于后世的琉璃瓦。 就是上了一层釉的那种瓦片,根本与眼前这流光四溢的水晶杯联系不到一起。 “对,这一套可以说价值连城!” 左校令介绍起来,那也是与有荣焉,看来算得上是将作监的镇监之宝了。 “能说说这工艺吗?” 如果是纯天然的水晶打磨,只能算制作匠人的手巧夺天工,但若真是琉璃的话,刘髆就有些好奇了。 难道汉朝的冶炼锻造技术也如此登峰造极了吗? 尽管他一早就对汉朝这个古代第一个发展黄金时期,有了较高的期待,难不成自己还是低估了? “丁缓,过来,给殿下好好讲解。” 左校令此时早没了初见刘髆时那种手足无措的窘迫。 他现在看到的是无限的机遇,千万不容错过。 他们将作监隶属少府,专为皇宫、贵族服务的。 但那些贵人们贵足从不踏贱地,他们这些匠人也根本不会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难得昌邑王今儿不知被什么风吹来了,他卯足了劲也得让人满意而归,最好还能留下深刻的印象。 “诺!” 被左校令点名的是一名年轻工匠,身材自然是壮硕的,但最突出的是他那一张被炉火熏得紫红的脸庞。 憨厚又可靠的样子。 一看就是个经验老到的技术骨干。 刘髆对这种技术性人才有着同病相怜的好感,当即就随他一起去了琉璃的制造工坊。 还没靠近就感受到了灼灼的热浪,当他看清那一堆堆漆黑的煤炭时,整个人都惊呆了。 大汉还真的是在用水晶矿石烧制琉璃! “烧玻璃能算是没有的技艺吧?” 他嘿嘿一笑,突然心里就有了主意。 琉璃跟玻璃的主要原料都是二氧化硅,但制作工艺却不同! 虽然是投机取巧的法子,但刘髆也不得不给自己的机灵劲儿点个赞。 看到这些价值连城的琉璃制品,他感觉自己烧玻璃卖比烧瓷要有钱途得多。 要知道将作监里的瓷器制品,大多是被王公贵族们瓜分了的。 所做的大都是明器。 所谓的明器,其实就是冥器,死了陪葬用的。 一点点技术改造根本没有玻璃制品更令人震撼了。 而且他记得,当欧洲的玻璃制品流传过来的时候,不知道收割了咱们多少智慧税,这些钱财与其便宜了外人,还不如让他赚呢。 在丁缓的介绍之下,已经明白这时候的琉璃制造技术正是他认知中的那个技术之后,刘髆一刻都不想等了。 当即向左校令提出借人借地做个实验的要求。 理工男别的优点可能没有,但说干就干的动手能力却是杠杠的。 而且用石英沙烧玻璃这种烂大街的技术他也并不陌生。 正好连煤炭都是现成的,最难解决的温度也都不成问题。 左校令哪里见过王侯一级的贵人啊,自然是对他有求必应。 而丁缓也是个话不多的技术狠人,完全能够跟得上刘髆的思路。 沙子淘洗干净去除杂质,再掺上草木灰燃烧得到的纯碱和硼砂,尽量降级沙子的融点。再加一些生石灰。 一来助熔;二来是调节玻璃液料性,增加强度。 一切准备齐全之后,直接送入炼化水晶的融炉里烧制。 不必刘髆吩咐,丁缓就主动的制作了五份不同配比的样本,不愧是出色的工匠。 他所做的一切全都被刘髆看在眼里,暗自决定这个人他收定了。 “好了,剩下的就只有等。” 一个时辰的时间本不长,但此时将作监的气氛却分外煎熬。 左校令看着刘髆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有些哭笑不得。 他的本意是让昌邑王殿下看到他们将作监的价值,从而提高他们的待遇,并不是想要拉他入伙啊! 可昌邑王来了之后,对他们的所有珍宝,只除了一开始露出小小的惊诧之色外,后面就自己玩起了沙子。 只不过看他对丁缓那小子的看中,应该只有他一个人时来运转了。 羡慕归羡慕,左校令还是十分配合的,全程都跟在刘髆的身边,随时等待着传唤。 刘髆的心也七上八下。 烧制玻璃的原理他是知道的,但动手却还是第一次,现在还事关系统任务和自己的钱途,成与不成在此一举。 “开炉!” 经过一个时辰多的漫长等待,答案马上就要揭晓! 看着里面火红色流动的液体,他松了口气。 成了。 “叮——” “恭喜宿主完成‘当朝没有的技艺’任务,奖励抽奖积分200。” “请问是否抽奖?” “暂时不抽。” 刘髆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他感觉抽奖这事还有得琢磨,不能如此随意对待。 经系统鉴定的成功,让他此时也心情激动,满腔的雄心壮志。 是时候自己开个玻璃窑了! 第39章 殿下,救命! 在将作监呆了一整天,也就弄到了几块毛毛糙糙的玻璃结晶。 并没有引发惊叹的效果。 毕竟当时行动急迫,沙子里的杂质也没能清除干净。 刘髆自己清楚成功了就是了。 不过跟他有一样感触的人还有丁缓。 他全程观看,并且亲自上手的实验,哪怕拿到手的,只有几坨硬梆梆、且浑浊不堪的脏疙瘩,但仍然深觉不可思议。 这东西比起烧制之前的沙子,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且越看,他越觉得这东西意义非凡。 因为跟将作监里才做出来的那套琉璃杯,多少有些相似之处! 只不过昌邑王看了一眼后就平静无波的放下了,他也不敢追问。 “殿下,我能照你的法子再试试吗?” 等到刘髆要走的时候,丁缓才终于鼓起了勇气开口。 “可以。” 刘髆看着这个既憨厚又肯钻研的人,内心满意极了。 “左校令,给他一个单独的地方,这个人我要下了。” 本来刘髆就起了爱才之心,有意要将丁缓收归自己囊中的,一直没说话,也存了考验他的心思。 都说强扭的瓜不甜。 人家主动和自己强求,效果肯定还是不一样的。 “丁小子,还不赶紧给殿下磕头!” 丁缓显然没料到刘髆会说这话,当即呆呆的愣住有些不在状态了。 左校令忙激动的跑过来捅了他一下。 “多谢殿下收留!” 回过神来的丁缓立马跪了下来,将头伏到地上半晌都抬不起来。 由不得他不激动! 像丁缓这样的匠人,哪怕技艺再精湛,但‘匠户’出身,就已经给他整个人生打上了深深的烙印。 这辈子注定了只能做将作监卑微的工匠了。 这些工匠们唯一的上升通道就掌握在长安城极少数的贵人手里,恰好刘髆就是其中一个。 入了贵人的青眼,不仅可以摆脱暗无天日的劳作,生活要优渥很多,甚至自己做出了什么精巧的东西,还可以署上自己的名字! 但真正的贵人却又极少来这种地方。 “好了,起来吧,我再教教你。” 刘髆停下脚步,又将烧制玻璃的细节详细的交代了一遍,甚至连吹制成型也透露了一点。 术业有专攻,刘髆只能把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 “丁小子,你可要争点气,机会难得,一定要好好的替殿下办事。” 不仅丁缓自己激动得落泪,就连左校令都替他开心。 他们俩都将刘髆教授的,当成了考验的任务。 …… 第二天,刘髆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 这些天过得匆匆忙忙的,不是提心吊胆就是一堆事情等着。 早晨的清凉从身下的白玉象牙床上传递过来,浑身舒爽。 清醒过来之后他并没急着起床,人虽然赖在床上,但脑子里却也没有闲着。 开一个玻璃窑的技术和人才现在已经都有了,但场地、资源却是个问题。 沙子倒是随处都有,但煤炭却在朝廷的管辖之内。 大汉朝就已经涉及到了煤炭的应用,这是刘髆先前没有想到的事情。 这时候的煤炭被称为石炭,且大多出自露天的煤矿,数量极少,到目前为止,也仅仅供应皇家的将作监和冶炼场。 他的玻璃窑能不能开办得起来,还必须通过刘彻那一关。 刘髆正构思着见到刘彻的措辞,就被门外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小响动打断了。 “已经醒了,你想进就进来吧。” 他有些无奈。 “殿下!” “我,我不是有意吵醒你的,只是……只是我没守夜,不合规矩……” 门被推开,果然是怜儿那个小丫头,一脸拘束不安的样子进来了。 “规矩是我定的,我说不用你就好好去休息。” “以后都这么办,行吧,伺候我更衣。” 刘髆已经了解了怜儿的身世,对这个才年仅十二岁的小姑娘更加同情了。 怜儿姓赵。 出自一个又很具有传奇色彩的家族。 他的祖父叫赵破奴,一个两度被封侯的了不起的男人,但也因一度失利被俘虏,羁押在匈奴十来年。 虽然他一心向汉,已经逃回来了,但等着他的会是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他是霍去病的嫡系人马,赵怜儿会被长公主当利送到自己的府上,其中的因由已经可想而知了。 明白过来的刘髆,感觉自己被当利利用了,但却又无法推脱。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最后赵家的结局是被灭族了的,理由仍是巫蛊牵连。 目前这个罪名应该是无法成立了,但等待着赵家的结局也仍然不会很好。 这个小姑娘留在自己这里,的确是最安全不过的了。 但是收留这个小姑娘,并不表示自己愿意被人二十四小时的盯着! 刘髆对大汉的贵族,睡觉都喜欢让人守夜的习惯十分抗拒。 上辈子受够了监控器的存在,现在还不能有点隐私? 又重新跟怜儿约法三章之后,刘髆一连两天都呆在昌邑王府的书房里,认真的做着玻璃窑的计划。 其间,甚至还给刘彻写了一封奏折。 在奏折里阐述了自己想要干事业的决心和要求。 其实这要求当面提效果更好。 只是刘髆深谙上赶着不是买卖的道理。 虽然他一心要抱刘彻的大腿,但也要适当的保持距离。 前世看小说,人家主角只一样曲辕犁,进献给皇帝都会获得高官厚禄的封赏,而他一连上交了两样先进的农具,却没得到任何安慰。 这时候还上赶着,不闹点小情绪,那就有些掉价了。 好在自己也并不是一无所获。 至少他收获了两个得用的人。 这么一想,刘髆的内心又平衡了很多。 自己的班底要一点一点的建设起来了。 农学家赵过还在桑弘羊那里交接手头的工作,暂时也不急着让他过来,只是丁缓的玻璃不知道琢磨成什么样了。 看来这两天还得再过去一趟。 正当刘髆整理自己思绪的时候,小梁子突然闯了过来。 “殿下,出大事了!” 刘髆一头雾水,就见将作监的左校令满脸是伤的出现在小梁子的身后。 “殿下,求你,求你去救救丁小子吧!” “晚了他就要被人,被人给活活打死了……” 第40章 昌邑王,有人抢你宝贝 靠,才想到丁缓,结果他就出事了? “谁敢动爷的人?” 刘髆顿时心头火起。 他感觉自己够委屈求全的了,还有人不怕死的来触他的霉头? 放眼整个大汉,除了刘彻,他还有怕的人吗? 特别是听左校令说,对方明知丁缓是自己的人的情况下,还要强行抢夺丁缓刚做出来的琉璃制品。 那就更不能忍了。 当即吆喝一声,让小梁子点齐了家里所有的家丁护卫,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直奔将作监而去。 望着队伍过后滚滚的烟尘,长安城街头的老百姓全都伸长了脖子张望。 “谁?刚刚过去的是哪家的?这是发生了啥事啊?” “啧啧,这阵仗也太吓人了吧?” “不知又是哪位贵人家的纨绔惹事生非呗,这种热闹少看!” “……” 一时之间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当然也有不少爱凑热闹的,紧随其后就跟了上去。 奔向将作监的队伍越发庞大起来。 而此时的将作监内,一个身穿华服,满脸横肉长得肥头大耳的年轻人正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挥舞着一根马鞭, 以绝对倨傲的姿态,居高临下的望着地上趴着已经一动不动的一个将作监工匠。 “你说,爷现在有资格拿走了吗?” 他一边说,一边又重重的飞起一脚,狠狠的踢在地上的人身上,那人的身躯被踢翻了过来,露出一张满是血的吓人面孔! “不……不行……” 尽管已经气若游丝,但地上的人仍然佝偻着身子,将一只手死死的压在身下。 …… 此时,正对着将门监的大街上,一行三人正在一家卖酸梅汤的小摊子上喝着饮品,也将正面对正发生的情景尽收眼底。 “会不会出人命啊?要不要去看看?” “是啊是啊,那小子怎么下这么狠的手!” 其中两人一脸急色,但第三人巍然不动的坐着,不言不语。 两人无奈的对视一眼,也只能干着急。 “郎君,这人就是茅坑里的石头,脾气又臭又硬的,当心气坏了身子。” “还跟他废什么话啊,直接抢过来就是了!” 那个华服男正气得又要挥鞭子,他身旁的仆从连忙上前劝阻,顺势一个示意,拥簇在华服男两边的那堆家丁这才哗啦站出来。 直接将地上的人钳制住。 那工匠还欲挣扎,可惜在如狼似虎的一众家丁面前,他的反抗毫无效果。 “郎君,当真是好东西!”那仆从已经把工匠压在身上的东西取到手了。 媚笑着双手捧到了华服男的面前。 那是一尊只有半臂高的飞马像,但此刻却在阳光下泛着夺目的光。 马身通体透亮,材质竟然是上好的白琉璃? 一时间,围观的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乖乖! 这是什么神仙宝贝啊! 怪不得要如此大动干戈。 就连对面喝酸梅汤的那三位,也全都端着陶碗呆呆的愣住了。 琉璃难得,每一样出世,无不价值连城。 其中更以色纯、通透者为最佳。 “宝贝啊!臣还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通透的琉璃!” “朕都没见过呢,何况你!” 那三人,正是微服的刘彻、带着内侍喜福和车骑将军金日磾。 前几日刘彻逗了一下儿子,白得了两样农具,却也把小家伙惹得像炸了毛的猫,已经几天不见他的踪影了。 收到刘髆要东西的奏折,刘彻还挺高兴,结果打开一看,却跟以往要钱要金不同,这回只跟他讨要石炭! 刘彻已经被刘髆勾起了全部的好奇,心血来潮下,干脆换了便装溜出宫来,看看他到底在将作监里发现了啥好东西。 只不过,他们一行人才到将作监所在的街区,就被此刻门口正发生的事情给拦在了外面。 “那可是昌邑王殿下的东西啊,难道就由着被抢?” 喜福不由得暗暗着急,几次瞟向皇帝陛下,但人家稳稳的坐着,他也没有办法。 “不,不能……” 见自己一直保护着的东西被抢走,那个工匠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的一下就挣脱了华服男人家丁的钳制,不管不顾的冲过来抢夺。 “求求你,真是昌邑王的……” “哐——哗嚓~” 华服男得了珍宝正拿着欣赏,完全没有防备。 工匠这一冲过来,他手里的琉璃飞马立马被撞飞出去,摔在地上哗啦碎了一地! 吵吵嚷嚷的现场顿时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 死一般的寂静。 “该死——” “啪——” 紧接着,华服男仿佛疯了一样,胀红着脖子,拿起马鞭,拼命的朝工匠抽打过去。 若说之前为了不闹出人命,手底下多少还有几分顾忌,但现在失了珍宝的他,却是直奔着取工匠性命去的。 鞭子在空气中发出爆裂的声音,若是这一鞭落实到工匠的身上,那本就已经被打的进气多出气少的他,很可能直接一命呜呼了。 围观的人全都屏住了呼吸,甚至胆小的已经捂住了自己的眼。 一场血肉横飞的惨事,就在眼前! “驾!” “啪!” …… 人们预想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一辆马车犹如横空出世,直接拦在了工匠的面前! 从车里钻出一个谪仙般的少年,直接朝华服男子扬鞭,把那重重的一鞭还了回去! 说时迟那时快,几乎就发生在一瞬间。 “嗷~” 华服男根本没弄明白状况,只有脸上传来的刺痛令他嚎叫出声。 “谁!谁敢打小爷?” 刚刚还松散围着看好戏的华服男子的一众家丁,此时也回过神来,面色凶狠,如临大敌般朝少年围了过来。 “知不知道你打了谁?” “小子,你敢不敢下车,我家郎君要教你重新做人!” 见自家的郎君挨了打,这些家丁却也只敢围着那辆马车嗷嗷叫。 因为车上的少年居高临下,手持马鞭正不怀好意的望着他们笑! 似乎在寻找下一个目标似的。 都这个时候了,还能笑出得来的…… 他们也不敢轻惹啊! “打!” 只见那少年朱唇轻启,一个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字就从嘴里迸了出来。 声音不高也不低,但落入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却全都不寒而栗! 这时,那些家丁才发现。 居高临下、手持马鞭什么的,实在太小儿科了。 突然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群手持棍棒的人,齐齐将他们围在了中间! 第41章 匈奴,该打还是得打! “别,别乱来啊!” 刚刚还嚣张得不行的华服男和他的仆从家丁们,这才齐齐变了脸色。 “等~等等!” 特别是刚才还在叫嚣着的华服男,见那群人真的敢动手,这才立马松开捂脸的手,一边往家丁们的身后躲,一边色厉内荏的道:“你们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爹是卫尉大人,是陛下身边的最能说得上话的上官大人,你们真的敢动手打我?” 见根本没人在意他,那华服男一口气把自己的底牌全都亮了出来。 “我爹就我一个儿子,你们知道打了我会有什么后果吗……” 他本来还以为自己的话,一定能吓对方一跳,可谁知这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全都像没听到一样! 依然对他们穷追猛打! 虽然他出门带的精壮家丁不少,但比起这些人,无论是体格还是数量,都远远不及,已经有边战边溃散的趋势。 华服男有一刹那的失神。 难道自己的名号这么不响亮?甚至有人没有听说过他吗? “啊~原来是他啊,怪不得如此嚣张!” “哈……这回上官安终于遇到对手了~” “哎,这少年郎不知底细,怕是要吃亏啊!” “上官大人的大儿子夭折之后,如今就只剩了这一根独苗,哪怕这个少年郎的家世也不差,但遇上能为了儿子拼命的上官大人,还是要谨慎着些的好,谁去提醒一下!” “喂,少年郎,得饶人处且饶人!” “……” 见双方直接动上了手,旁观者全都惊呼起来。 但显然,华服男上官安的知名度要高出很多。 才刚刚对自己的名气产生了怀疑的上官安,尽管对所听到的偏袒之言十分不满,但却也得到了一个信息。 那就是对方的来历并不怎么样! 他就说了,在长安城自己不认识,也不认识自己的,哪能还有谁家的公子啊。 铁定是个不知道打哪里钻出来的乡巴佬,才进长安城还以为这里跟他家乡那穷乡僻壤一样,能为所欲为呢! “没错,得罪了我,就问你还想不想在长安城混了?我劝你还是老实一点!” 刚刚躲在家丁的背后,畏畏缩缩不敢冒头的上官安,被人说仗他老子的势,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又重新抬头挺胸起来。 刘髆本来下车的第一时间就去检查丁缓的伤势,正安排人送医馆,根本没时间搭理他。 但听到他自报家门,脸上的笑,那是想藏都藏不住了。 上官桀啊。 那太好了! 手上的马鞭他已经还给马车夫了,此时正两手空空,转身从小梁子的手里抽出木棍,反手又给了上官安一棍。 “打的就是你!” “自己目无法纪横行霸道,还要败坏皇帝陛下的声名?” “那我就替陛下好好管教管教你!” “嗷!” 刚才上官安抬头挺肚的时候,正赶上刘髆派人送丁缓去就医,进攻的人手和强度都有所下降。 上官安料定这些人是被自己的名头唬住的时候,再不敢反抗,谁知冷不丁又被一棍子抽中,当即像炸了的油锅,不管不顾的驱使着自己的家丁,一定要给刘髆教训。 小梁子被自家殿下的速度给吓了一跳! 忙上前挡在了刘髆的面前。 “殿下,仔细别伤着自己!” 自从殿下上次生病之后,他明显的感觉到了变化。 以往遇到这种小喽啰,哦不,比这还大得多的大喽啰,他们殿下也是不屑一顾的,这次竟然亲自动手! 他瞥了一眼上官安,这是给你脸了! “殿下,你不是说要以德服人吗?”小梁子一边将自家主子保护得滴水漏,一边不解的问道。 小梁子也很委屈,之前殿下说不能动手动脚,他们府里都交代了个遍,这没完全适应呢,殿下这算不算带头破坏规矩? “你傻啊,对这种主动挑衅的人,这就是德!” 刘髆惊讶于小梁子的身手敏捷,赤手空拳就能在上官安一众如狼似虎的家丁手中将他护得严严实实。 他一边扒拉着小梁子的胳膊从后面探出头,一边扬了扬手里的木棍。 “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刀枪!” “比如动不动就南下劫掠的匈奴人,咱们只能用这个‘德’狠狠的教训!只要把他们打疼了打怕了,往后才能有安宁日子过!” 见小梁子仍然呆呆愣愣的样子,刘髆小小的打了个比方。 但他的声音却不小,一番言论一字不漏的传了出去。 “噗~以德服人!” “亏那臭小子想得出来!” 正喝着酸梅汤的三人中,居中的那位没忍住笑,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但随即,他手里的那碗酸梅汤也被重重的放置到了桌案上。 “听听,听听,满朝文武,见识竟然还比不过一个孩子!” “多少人叫嚣着大军常年征战军资靡费,甚至还有人背后说朕是穷兵黩武!” “要朕说,他们这是棍子没落到自己的身上不知道痛!” “匈奴人每年入了冬就犯边,多少咱们大汉的百姓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不把他们彻底的打疼打怕,咱们大汉哪有安宁?” 事关朝政大决策,旁边的两个人哪里敢轻易出声? 金日磾将头垂得低低的,死盯着自己的脚尖看,恨不得地上突然裂开一道缝隙,自己钻进去得了。 而内侍喜福就更不用说了,哪怕皇帝不发火,他也只有一动不动站着当背景板的作用。 刘彻扫了一眼两个闷葫芦,满腔的诉说欲望瞬间烟消云散了。 再看看被人护在身后的儿子,心底突然涌起志同道合的感动。 想他刘彻纵横大半生,自认为文治武功都颇有建树,却没料到最后竟然只有自己的这个老五,才真正的理解自己啊! “哼!”话不投机半句多。 刘彻甩了甩袖子,大步流星的就走了。 老五说得对。 匈奴,该打还是得打! 金日磾赶紧跟上,只有喜福,担忧的回望了一眼。 很想说:陛下,昌邑王殿下还在被人欺负呢,真的不管了吗? 此时被喜福认定正被人欺负的刘髆,则只用了一个比喻,就充分的调动起了昌邑王府家丁随从们的激情。 跟匈奴开了这么多年的战,谁还不带点儿国仇家恨? 除了不打头,那手腕子粗细的木棍,死命的往对方身上招呼! 殿下说了,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 对付这种仗势欺人之徒,就该给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第42章 打人只是出气,赔偿还得出 上官安一行,本来在人数上就不占优势,刚才不过是想仗着名号耀武扬威一把。 可谁知遇上的这位,却是个不按套路的愣头青! “撤!快撤~” 其实不必上官安惊恐的嘶吼,他身边护着他的家丁,早已所剩无几了。 “这时候想逃了?门都没有!” 场上的激烈画面,令刘髆内心的暴力因子也跟着蠢蠢欲动。 主要是挨揍的这个对象实在太有趣了。 虽然他前世就对汉武大帝的个人魅力崇拜有加,但重用上官桀,却是为数不多能指摘一二的地方。 一个御前侍卫,就因为马屁拍得好,打伞打得好,不仅做到高官厚禄,还权倾朝野。 甚至还成了刘弗陵的托孤四大臣之一。 这就着实有些离谱。 英雄不问出处,若是这人当真本事了得,那也是他应得的,可偏偏这货就是个只会溜须拍马左右逢源的主,而且只会搞裙带关系。 一开始就眼光独到,跟霍光结成了亲家。 到他儿子上官安的时代就更了不得了,将自己年仅六岁的女儿送进皇宫而当上外戚。 更过份的是: 海昏侯刘贺,就是他们这些人螺蛳壳里作道场,利用那位小太后的身份压制,给强行废除的! 这样的货色,如今撞到了他的手里。 他就这么轻易的让他逃掉? 作梦! 而且丁缓的那一身伤,还不知道能不能恢复正常。 新仇加上旧恨。 之前抽了上官安一鞭子加一棍子,刘髆只觉得远远不够。 小梁子不可思议的盯着刘髆,亲眼见证他一拳一脚的跟上官安肉搏! 这还是自家的殿下吗? 不过,比起以前那个冷冰冰,又喜怒无常远在天边琢磨不透的样子,现在这个会为了手下的人亲自动手的殿下,还是令他更有真实感。 觉得这样的殿下有情有义更值得追随! “注意保护殿下!” 他忙让周围的家丁隔离出一个只有刘髆和上官安的专用场地来,并且有意无意的阻止上官安的发挥,好任由自家殿下狂殴起来更顺畅尽兴一些。 顿时场上的画风就变得有些滑稽起来。 上官安已是成年的男子,又长得魁梧高大,却被单薄的刘髆追着满场打,毫无招架之力! “打得好!打得好!” 再加上周围一众旁观者的喝彩,上官安一行的哀嚎都带上了喜悦的色彩。 “想不到上官家的这个纨绔,也终于有能收拾他的人了!” 此时看得最解气的,还得是将作监的工匠们。 他们苦这些长安城的纨绔久矣! 其中这个上官安则是害中之最。 这些公子哥们平常除了无事生非,还喜好争珍斗宝。 少府那里珍宝如云他们不敢去闹,就只能跑到将作监工匠们干活的地方来作威作福。 不仅压榨他们干这干那的,经常还强取豪夺,看到顺眼的东西就要霸为己有。 这回可算是一脚踢到铁板上了! “饶……饶命!好汉饶……了小的!” 刚刚还气焰嚣张的上官安,在挨了打周身都疼痛难忍之后,也极识时务的软了下来。 特别是当他的嘴里尝到血腥的味道,整个人惊得魂都要飞天了。 这些人,当真是往死里揍他啊! 尽管他有点变态的嗜好,最喜欢看别人被他打得口吐鲜血,血肉模糊哀嚎连连的样子,但真的当他看到一手掌自己的血,当即两眼一翻,毫无仪态就昏死了过去…… “这人,这么不经打的吗?” 刘髆高举的木棍定格在半空,望着已经瘫软在地的上官安,毫无成就感。 “没事,还死不了,不过是看到自己的血晕过去了。” 小梁子伸手探了一下上官安的鼻息,也同样哭笑不得。 “好了,都住手!”热身都没做完的刘髆顿时兴致索然,“上官家的郎君,很好,你们把人送回去,问问他家郎君打了人,还砸坏了宝贝,该怎么赔偿。” 此时上官家的家丁能起身活动的已经不多了。 见到自家郎君瘫倒在地,已然是进气多出气少,吓得魂都快没了。 再听到刘髆这嚣张的口吻,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只能由着这些人将他们卷吧卷吧,提溜回府去换赔偿。 “把人打成这样,还要赔偿!的确解气,就是不知道这少年郎到底有何背景,若不然,只怕上官大人不会让他好过啊!” “这少年郎啊,到底还是年轻气盛了一点,把上官公子打成这样,还敢上门去,铁定讨不到好去啊!” “怕啥?我刚刚打听了一下,这位,听说是昌邑王!” “昌邑王啊,不太出门的那位?可他动手的样子并不病弱啊?会不会搞错了?” “皇子?哟,那这回上官安可是踢到铁板了……” “不可能不可能,瞎扯呢,昌邑王怎么会到这里来?” “……” 把人打得半死,还要上门讨说法要赔偿,刘髆的这个做法属实嚣张,让围观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刘髆毫不受影响,他的目光在将作监所有工匠的身上一一掠动。 丁缓被人打,这些工匠的反应也各不相同。 有真心维持的,也被上官安的人打了;也有眼红丁缓得贵人青眼,眼看着就要平步青云眼红的,之前上官安打人的时候他们站着看热闹兴灾乐祸。 但更多的是麻木中立的,远远站在一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左校令,那几位也送医馆瞧瞧去,药钱本王付了。” “往后让他们也随丁缓一起,都是昌邑王府的人了。” 啊?! 场上这才响起了一片抽气之声。 还真的是昌邑王啊?! 这就成了王府的人?! 各人的反应不同,但同样震惊。 围观的外人看到的是昌邑王教训了仗势欺人的纨绔,看到的是正义。 将作监的人则眼睁睁看着自己失去的机缘。 早知道帮丁缓出个头,就能成为昌邑王府的人,他们刚才拼了自己的性命也要去帮忙啊!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诺!” 左校令则重重的舒了一口气。 昌邑王有情有义,为一个被欺负的工匠能做到这样,他除了感动,还为丁缓得此名主庆幸不已。 …… 刘髆活动了一场,坐在回府的马车上颇有些无语。 原还觉得被系统改造过的百毒不侵之体,多少有些牛逼。可现在跟小梁子一比,原来自己的体质竟然只能算个渣! 此时的他,一门心思想着怎么锻炼自己,最好习得一身过硬的功夫,全然没心思去考虑揍了上官安之后,会引发什么后果。 第43章 滚吧,好好管教你儿子 上官府。 上官夫人伍氏,看到自己唯一的儿子满脸血被人抬进来,然后像破烂一样的被丢在院子里。 当即心肝俱裂,几欲昏倒! “你,你们,你们是何人!” “上官夫人,你们家郎君打伤了我们殿下的人,毁了我们殿下无价的宝物,你们看看怎么赔偿吧。” ‘送货’上门的昌邑王府家丁谨记自家主人不久前才制定的规矩,力争做到以德服人。 一个个全都表现得彬彬有礼的。 并且递上了一张医馆开具的伤者诊断书,和将作监珍宝鉴定书。 昌邑王府家丁的做法,着实唬住了上官家一众人,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了。 说是仇人吧,却又有礼有节。 说只是帮忙的路人吧,却又真真切切把自家的郎君打成了这个样子! “你们,你们哪个殿下?” 伍氏本是想撒泼打滚不依不饶的,但一时却感觉找不准方向了。 “昌邑王殿下静候上官大人的答复。” 一直目送那些家丁离去,伍氏才恍然回过神来! 是昌邑王打了自己儿子,还派人上门索要赔偿? 而她还亲手将索要赔偿的名目单给收下了! 上面除了要赔偿伤者的医药费、误工费,珍宝的价值,甚至还单独另列了一笔帮她教训儿子的辛苦费! 杀人不过头点地,嚣张至此就离谱! “天杀的,欺人太甚!” 是皇子又如何?总不能让忠心臣子断子绝孙吧? “叫,叫老爷,快去告诉老爷!” 伍夫人一边抓着被打得不成人形的儿子的手啼哭不已,一边支使家仆去找靠山,到太常寺请太医来给儿子医病。 整个上官府顿时陷入紧张慌乱的气氛之中。 帮皇帝养马的上官桀,此时已荣升为九卿之一的卫尉,掌率卫士守卫宫禁。 可以说,不仅是天子近臣,更是掌控着天子安危的头号门户,大权在握。 而且近来自家的宝贝儿子正与霍大夫的闺女议亲。 人逢喜事精神爽,上官桀反背着双手乐呵呵巡了回值,只是才回到营房,就见到了皇帝身边的贴身内侍。 “乐公公,可是陛下有旨意?” “上官大人,陛下宣你到御书房说话呢!” 面前的人不仅是皇帝跟前的红人,还是他们这些内侍出入宫禁的必须报备的上官,乐公公的态度非常恭敬。 “敢问公公,陛下心情如何?” 听说皇帝召见,上官桀一边整理仪容一边暗暗打探。 “今日陛下出了宫,回来不太像高兴的样子,上官大人还是谨慎着些。” “是一回宫就召我吗?” “也不是,用过膳之后才传的。”乐公公实话实说,没有任何隐瞒。 上官桀的心思则是打了好几个转,反复思索自己近段的所做所为,确定没有任何错漏之后,这才气定神闲的朝御书房去。 只是快到门口,他又陡的变了模样,紧跑两步把自己弄得气喘吁吁的样子。 六月的天,不跑都热得够呛,这几步跑下来,上官桀的额头立即浸出一层热汗。 “陛下!臣巡查来迟,请求责罚!” 说话间双腿跪地,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流畅至极。 以往还没等他跪结实,就会被陛下亲手扶起。 上官桀正静等着。 可是…… 膝盖都开始疼了,上首没有任何声音传过来? 上官桀小心翼翼的偏了偏头,就见皇帝手捧着一册竹简,看得目不转睛,像是根本没看到他的动作似的! 上官桀傻眼了! 陛下心情不好,不是不干自己的事吗?这是为何? 可惜他跪也跪了,请求责罚的话也说了,自己起身是肯定不可能的。 除了静静的等,什么办法都没有。 “陛下?可是……生了臣的气?” 又过了半晌,上首依然没传来丝毫动静,上官桀快要熬不下去了。 这才大着胆子问道。 “好好想想,你到底做错了什么!” 刘彻见上官桀跪得呲牙咧嘴的,到底是没忍心。 说到底,也是跟了自己几十年的人,一把年纪了还受儿孙的连累。 只是一想到今日在将作监外老五所说的话。 他又气愤难当。 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连个子弟都管教不好,在外面耀武扬威仗势欺人。 老五说得没错,这是在败坏他的名声! “啊?”上官桀请罪只是出于习惯,他哪知道自己做错了啥啊? “滚吧滚吧,回去好好管教你儿子,别让他给你惹出祸事来可就来不及了!” 刘彻本来还想跟上官桀好好说道说道匈奴的事,但一见他那懵逼的样子,顿时兴致全无。 再加上案头又堆了好几道边关声讨匈奴犯边的奏折,顿时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莫名其妙被皇帝宣召,又莫名其妙被赶出来,上官桀也迷糊了。 今日陛下微服出宫了,莫非是遇到了自家的那个孽障? “都是慈母败儿!” 想起自家唯一的那根命根子,上官桀又是气恼,又是无奈。 虽然他不觉得自家的那个纨绔会没眼力见儿到得罪陛下,但既然陛下专门提了,那也肯定是没干啥好事就是了。 “我先回府一趟,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定夺……” “大人,大人!” 匆匆回到营地之后,他刚交待了下下属,正准备回去,就远远见自家的家丁连滚带爬一般狼狈的闯了过来。 “大人快请太医救郎君,咱家郎君被人给打了!” “什么?” 刚刚还在骂孽障的上官桀,猛的听到自己儿子被人打了,当即火急火燎的往太常寺跑。 “到底发生了何事?怎么会被人打的?伤得是否严重?” 这回是真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但他还是一气儿问了这么多问题。 可惜被派来报信的家丁知道得并不多。 一听儿子满身血抬回去还昏迷着,上官桀顿时感觉天都快塌下来了。 “安儿?安儿!” 马车在路上一路狂奔,裹挟着老太医一溜烟的跑回府,上官桀跳下马车直奔儿子的房间。 老太医整个人都快被颠散架了,但却也不敢有丝毫的停顿。 同时内心也暗自祈祷。 上官大人家里的这根独苗,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第44章 令郎,可能子嗣不利啊 “怎样?” 老太医诊脉的手还没收回来,上官桀就摇晃着他的肩膀激动的问道。 “上官大人,令郎所受大都是皮外伤,估计一时半会儿就该清醒了。只是……” 老太医看了床上的病人好几眼,欲言又止。 “你们都退下!” 上官桀瞧老太医的神情严肃,心沉到了谷底,忙挥退了所有的下人。 “只是,老朽直言大人勿怪,有一处伤得重了些,令郎,可能子嗣不利啊!” 老太医遗憾的摇摇头道。 !! “什么?” 明明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但合在一起却令他的脑瓜子嗡嗡的,根本接受不了! “只是可能,也并不是一定!” 老太医见他这失魂落魄的样子,生怕他承受不住又多一位病人,忙描补道。 “要是肿块消退得快,也无大碍。” “老朽身为医者,对病人的情况得据实以告。” 打人者出手太狠了,不仅打了脸,还伤了男人最重要的部位。 “那还等什么,快啊,要用什么药老太医只管开来,多珍稀都无碍的,只要能救我儿!” 此时的上官桀,就像溺水的人遇到浮木,只要不断子绝孙,要什么都能给什么。 …… 老太医的确是有本事的,几针灸下去,上官安终于悠悠转醒了,但一见到自己的老爹,又激动得差点岔气。 “爹,阿爹,儿好疼啊~” “阿爹~你可,可一定要为,为儿子做主!” 上官安已经换过干净的衣服了,脸上的血污也被清理干净,但刘髆动手的时候,并没有刻意避开他的脸。 此时脸上皮下充血,已经积起了一块又一块淤青,青一块紫一块的,一张还算耐看的脸,此时跟个瘟猪头似的。 清醒过来之后,更觉身下疼痛难忍,在床上扭成一团简直面目可狰。 要不是这人躺在自家,躺在自家儿子的床上,上官桀都要不敢认了。 “谁?是谁干的!” 上官桀暴跳如雷,可以说,这是他人生中遭遇的唯一滑铁卢了。 他实在猜不到,在长安城里,还有哪个不怕死的,竟然敢对他的儿子下如此重手! “大人,听说是昌邑王。”家里的奴仆总管见自家大人这一副要找人拼命的样子,才小声的提醒道。 “昌,昌邑王?” 上官桀上一秒还如日冲天的气势,立即生生被卡掉了一半,但接触到自家儿子哀求的目光,又强打起精神。“就是昌邑王又怎样?那也不能把人往死里打!” 而且还要人断子绝孙。 这话当着儿子的面,他没法说出口。 “哭,哭,就知道哭,你一边去!” 扭头就见到坐在儿子床头垂泪的夫人伍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上官桀心里也打起了鼓。 刚刚陛下才跟他说要好好管教儿子,转头儿子就被人打得躺床上了,动手打人的那方还是陛下的儿子。 陛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这几天昌邑王在陛下跟前很露脸,陛下这是打算包庇他了吗? 可,也不能把人打这么狠!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有可能断子绝孙的愤怒冲斥着上官桀的头脑。 他一定要向陛下讨要一个说法! “大人,李将军来访!” 上官桀正盘算着如何去跟陛下哭诉,就听到家丁来报。 “哪个李将军?” 武将? 那无论是谁,如今的上官桀都可以不怎么放在眼里了。 “贰师将军李将军,大人怕是免不得要见一见,李将军是打上门来的!” 上官桀:!! 见了鬼了今日,又一件莫名其妙的事。 瞧着他上官桀是软柿子吗,谁都敢上来捏两捏了? “走,瞧瞧去!” 上官桀正憋着一肚子的邪火呢,当即气冲冲的上前院来,倒要见识见识李广利如何拆了他的家! “……狗日的上官桀,养的什么狗杂碎,竟然敢欺负老子的外甥?” “老子妹子只是去得早,她哥哥我还没死呢……” “哗啦~” 伴随着一声声抑扬顿挫的叫骂声,传来的还有东西被推倒、破碎的声音。 上官桀转过九曲回廊,从后院到来前院,就见到自家的家丁仆从吓得跟鹌鹑似的,袖着手缩到墙角,瑟瑟发抖的看着李广利在院子里耀武扬威。 “李将军,不知何事如此暴躁?” 上官桀的话,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若是这个武将换成别人,他当堂就敢让人给轰出去。 但李广利是陛下心爱的李夫人的弟弟,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得给三分面子。 更何况,他还提及了跟儿子打架的另一位当事人昌邑王! “李将军,讲讲道理,是昌邑王打了我的儿子!您这样闹到我家来,是几个意思?” “倒打一耙?要不咱们现在就去陛下跟前理论理论?” “欺负人也不能这么欺负吧?” “呸~” “老子倒打一耙?去去,现在就去找陛下要个公道!” “你都不问问你儿子,他到底是干了啥好事才被打的吗?” 上官桀被问得一愣。 他还真的一直没问到底是因为什么。 光看到儿子那惨状,他就已经失去了理智。 瞧着李广利那笃定的眼神,铁了心要跟自己不死不休的样子,莫非这里面还真的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隐情? “李将军,谁是谁非咱们暂且不论,你去看看我儿子,只差没被打死了啊!” “谁能下得去如此狠手?这是要绝了我上官家的后啊!” “去就去,现在就去找陛下评评理!别说我在你这个当娘舅的面前不怵,就是到了当老子的陛下面前,我也要讨一个说法!” 虽然他说得斩钉截铁,但语气已经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 自家的这个儿子啊…… 此时昌邑王府,刘髆正吃着井水澎过的寒瓜,一边津津有味的听着自家家丁从外面打探来的八卦消息。 汉朝称寒瓜的东西,其实就是后世的西瓜,只不过瓜厚、籽多,个头还小。 但又沙又甜,味道一点儿都不输。 “上官桀连小妾都不敢收,想不到还是个妻管严啊!” 一小会儿的功夫,刘髆已经把上官桀的老底儿扒了个底朝天。 听说他是靠着岳家提携才入选羽林卫发迹的,故而对发妻十分的尊重。 哪怕如今伍氏所出的两个儿子夭折了一个,只剩上官安一根独苗,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殿下,舅,舅爷去闹上官府了!”突然有家丁急匆匆来报。 刘髆:!! 啥意思? 第45章 帮你训子打得手痛,收个辛苦费怎么了? 刘髆的脑子转了一圈,才明白过来。 家丁口中的‘舅爷’,可不就是李广利? 这几天忙得,都把这人给忘记了。 “舅爷不知打哪里知道了殿下被上官安欺负的事,还没散朝就直奔上官府,替殿下讨要公道去了!” 家丁继续汇报。 “听说这会儿在上官家跟卫尉大人打起来了呢!” “走,检验成果去!” 刘髆听到这消息新奇不已。 本来有先入为主的印象,刘髆是没打算跟李广利深交的。 但现在乍一听到他竟然会为自己出头,内心又莫名的欣喜和感动。 这种情绪对刘髆来说相当的陌生。 估计有原主记忆作祟的原因吧。 原主跟李广利之间,除了亲情还有利益相连的关系,到底哪方面更密切一些,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真正弄明白。 但此刻李广利的所作所为,却令刘髆感受到了久违的感动。 前一世他有一个和谐美好的家庭。 但凡在外面受到丁点的委屈,家人都是他强大的后盾。 穿越到大汉朝后,哪怕他的父亲是九五至尊,是整个大汉至高无上的存在。 却不会让他有丝毫的安全感。 这些天他的所思所想,几乎都在谋求自己的出路。 他根本没想过,今日闹这一场,竟然是那个在历史上被人诟病良多的贰师将军李广利听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赶去替他出头! “殿下,咱们这会儿去看热闹,真的好吗?” 望着摩拳擦掌两只手蠢蠢欲动,又想大干一场的自家殿下,小梁子劝道。 他眼又不瞎,那上官安昏迷之后,自家殿下趁着混战都干了什么,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估计这会儿上官桀已经疯了! “没事,换了衣服谁认得我啊?” 打架闹事什么的,不就是看着对方被自己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能为力的样子才过瘾吗,要是错过看上官桀脸上的表情,他感觉这仇是报得不完整的。 小梁子尽到了自己的职责,但殿下不听,他也只好去搜寻了几身寻常小厮穿的麻布短打,一并交给护卫穿上,尽量洗去了王府的识别度。 这才护着同样一身普通打扮的刘髆,一起朝上官府而去。 此时的上官府前,已经被看热闹的人围得水泄不通。 李广利带来的人马就拦在门前,将门大开,让人一眼就能看到里面的情形。 刘髆一行人的到来,在一众踮着脚,伸长脖子的人群中没有引起丝毫的水花。 上官府里的卫尉大人和将军大人,经过短暂的短兵相接之后,又重新回到辱枪舌战上来了,但刘髆一眼就见到上官家天井中间储水的陶缸四分五裂,撒了一地的碎片,水倒出来一地泥泞。 不难想像刚才战况之激烈。 “……赔偿拿来,不然今日跟你没完!” “姓李的,别欺人太盛!我儿子被打你还来落井下石,是当我上官桀好欺负不成?” “别说这些有的没有,你那儿子不该打吗?” 李广利只穿着半身盔甲,挽起衣袖露出肌肉虬节的胳膊,完全不顾上官桀的死活,侧过身冲门道看热闹的人群问道: “大家都说说,就他那儿子,平常走鸡斗狗,可有半点正形?专干欺男霸女狗仗人势的勾当,大家谁没吃过他的苦头的?只不过都惧怕你报复,敢怒不敢言而已。” “这回欺负人踢到了铁板上,竟然欺负到嫉恶如仇的昌邑王头上,还能惯着你?” “上官安不仅打伤王府的工匠,还强抢昌邑王的珍宝,你们说说,这货该不该打?” “该!” “实在该!” “总算有人帮咱们出口恶气了!” “……” 不得不说,李广利的确是个人才。 煸动情绪是一把好手。 平常对上官家的作派敢怒不敢言的、对上官安的身份羡慕嫉妒恨的,如今藏身人群里,有一个算一个,所有的声音汇集起来,叫嚷得那叫一个地动山摇! 不管这件事最终怎么处理,上官家这风评,算是毁得彻底了。 而昌邑王的形象,则完全相反,以往深居简出不为人知的一个低调皇子,形象瞬间高大上起来。 被人一通乱嚷,俨然成了整治纨绔,救苦难百姓于水火的英雄! 刘髆本人则讪讪的摸着鼻子,猜测李广利这么做的用意。 “李将军,咱们有话可好好说,但也不能如此欺负人!”上官桀在一众谴责中有苦说不出,也终于明白李广利这家伙一来就弄得声势浩大,还不让关门的目的所在了。 “具体的因由你我都不在场,但我儿子被打伤,如今仍然昏迷是事实。” “真要是给昌邑王造成损失,我赔,但王府的家丁下手如此狠毒,还叫嚣着要讨打人的辛苦费,这就过份了吧?” 打人的对象若换成任何一个,上官桀都敢颠倒黑白,不讹人一个倾家荡产绝不会善罢干休。 但对方是皇子,且还是受陛下宠爱的皇子,他就只能示弱。 示弱谁不会啊? 我儿子是不怎么样,但你昌邑王就不跋扈? 上官桀还专程把王府列举出来的赔偿条款当众念了出来,重点放在第三条。 就是想告诉大家,王府的家丁打了人还需要对方付辛苦费! 可惜他高估了看热闹的人的共情能力。 “人家替你管教儿子,打得手疼,收点费不合理?” “就是,就是!” “子不教父之过,人家好心好意……” 神特么好心好意! 上官桀气得差点仰倒。 抬头望过去,就只见到起哄的依稀是一群粗布短打的穷家少年,身影还一闪而逝,很快被淹灭在人群里,连事后算帐都找不到人。 “不赔!你能怎么地?” 儿子被打得还不知道能不能人道,现在还吵架也输? 上官桀干脆破罐子破摔,双手往胸前一抱,望着李广利耍起了无赖。 大家同朝为官。 你是外戚,我是心腹,谁又怕谁? “打起来打起来~”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倒是聒噪得更起劲了。 一个是南征北讨的大将军,一个是负责皇帝安全的卫尉,都是武将,谁不想看他们分个高低上下呢? 只是这样李广利的处境就有些尴尬了。 他是要替外甥讨公道的,要的是道歉和赔偿。 可现在上官桀明显是连脸面都不要了…… 莫非真要闹到皇帝面前? “怎样,儿子欺负人就算了,连老子也要一块儿上,真当我兄弟无人撑腰好欺负不成?” 一道清脆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过来,瞬间打破了场上的僵局。 第46章 昌邑王:我弱小、无辜又无助 “当利!她怎么来了?” 藏在人群背后的刘髆看到那辆贴金饰银的张扬马车,顿觉诧异。 而且听她的意思,也是为了给自己讨公道来的? “是长公主!真的是长公主啊!” 嬉笑怒骂的人群竟然一下变得矜持起来。 像极了刘髆前世见过的那些追星的人,人后一个个又猛又勇,但真的站到了自己的偶像面前,除了激动得嘤嘤嘤,连话都说不利落起来。 刘髆没想到当利在民间的口碑也如此之好。 她施施然的下车,只是随意冲大家挥了挥手,就让这一堆人激动得难以自持。 “听到长公主刚才说的了吗?” “还真的是昌邑王受欺负了啊!” “天杀的,这上官父子也太不是人了!竟然连皇子都敢欺负!” “虽然对昌邑王不怎么熟悉,但现在连长公主都看不过去了要过来替他讨公道,可见上官安做得有多过份。” “可怜昌邑王打小病弱,孤苦又无助,还好有长公主、贰师将军帮他撑腰……” 原本看着上官桀与李广利两位武将针锋相对,大家基本上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但随着当利的到场,场上的气氛一下就被扭转了过来。 大都对很少在人前露面的昌邑王表现出同情来。 一下子就成了被人同情的对象。 刘髆很认同的点点头。 自己就是很弱小、无辜又无助。 “长公主!” 看到当利的那一瞬间,上官桀整个人都不好了。 又来一个! 而且还是以乐善好施闻名,又不爱管闲事的当利长公主! 竟然一来口气这么冲,直接就是兴师问罪的口吻。 他这是招谁惹谁了呀? 自己的儿子被昌邑王打的半死不活的还躺在床上。 一个李广利就够难缠的了,再来一个当利长公主,上官桀直接给跪下了。 “长公主啊,臣恳求您给主持一个公道!” “臣一时失察,未能管教好儿子,我家安儿的确与昌邑王手下的工匠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冲突。” “可是他罪不至死啊!” “您知道的,臣这辈子就只有这一颗独苗,上官家就只有他这一个男丁了呀。” “要是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您说这让臣怎么活呀?” 上官桀一改刚才跟李广利交锋时的无赖行径,这回扮上了可怜。 不顾身份尊严跪在地上,一路爬到当利公主的脚下哭嚎起来。 上官桀堂堂七尺男儿,位列朝廷九卿之一的卫尉大人,此时哭得像个孩子。 当真是听者动容,闻者落泪! “怎么可能是小冲突?” 当利公主并不容易被他的马虎眼给糊弄过去。 “今日贵公子在将作监那可是威风得紧,不仅打伤了我五弟的工匠,将价值连城的珍贵掷地损毁,还亲自向朝王侯挥鞭,直言有你上官大人撑腰,长安城无人敢惹!” “本公主倒是孤陋寡闻了,竟不知长安城几时成了你上官家的天下!” 当利听到消息的时候,过往这个五弟在皇宫被欺凌的记忆一下全涌上了心头,当即不管不顾直奔上官府。 一句‘上官家的天下’,压在上官桀的头上,当场吓得他面无人色! 除了伏地告饶,他就想不明白了。 昌邑王虽然受陛下的偏爱,但却并没有什么存在感,怎么今日事情才刚发生,就把当利公主这尊大佛都给招来了呢? 论朝中上官桀最不敢招惹的人,皇帝陛下都只能排在第二位,一语中的却从不留情面的非这位当利公主莫属。 好在她从不多事。 “犬子不肖,多谢昌邑王提点,一应损失,赔,全都赔!” “微臣这就让人按昌邑王殿下的要求,把赔礼送到王府去!” 刚才李广利使出了浑身解数,都不能令上官桀服软的话,此时他却说得十分顺畅。 面对这个结果,李广利只气得牙痒痒。 而且更加坚定了让自己的外甥登顶的决心。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哪怕身为皇子,权势不够也只有被欺负的份。 刘髆完全不知道他这个便宜‘舅舅’心中还有着如此危险的想法,他只对上官桀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颇有些失望。 风光无俩权倾朝野的外戚,密谋造反的乱臣贼子,胆子就这么点儿? “切~” 现场也同样一片鄙夷之声。 大多数人都对上官桀的行径不耻。 刚才不还打死不赔的吗,这么快就软了? “哦?只打算按昌邑王的要求,那就是说,我五弟一个皇子,说被你们羞辱就羞辱了?” 咦? 刘髆听了这话,都不由得挑了挑眉。 他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这条呢? 以为事件差不多尘埃落定,没什么热闹可瞧了正准备离开的围观者,也全都又停住了脚步。 可不是! …… 此刻光禄大夫霍光的书房,霍光与妻子也正在讨论上官安的话题。 “老爷,您真的忍心要将卿儿嫁给上官安那个纨绔吗?” “咳,咳~卿儿也是老爷的骨肉,您怎么,怎么忍心将她往火坑里推呢?” 霍夫人王氏,说完这句话似乎花光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站在那里都开始摇晃起来。 王氏这几年身子一直病病弱弱的,要不是为了自己的女儿,这会儿她都不会走出自己的房间。 “你看看你这身子,叫你少操些心,总是不听!” 霍光面无表情的扫了她一眼,随手又拿起桌案上的书本来看。 “上官家多少人求之不得的高门贵第,怎么在你口中就成了火坑了?” “上官桀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上官安又是他唯一的子嗣,这样的亲事多少人求之不得!” “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你就别管了,回去歇着吧。” “老爷,您说的这些我当然都知道。” 下了逐客令,王氏仍然还在坚持。 “可卿儿跟我说,那纨绔今日在将作监遇上了昌邑王惹下祸事,还不知道如何了呢?” “你说他这惹是生非的性子,哪里有遗传到上官大人半点风姿?如何配得上咱们的卿儿啊?” “知道了,知道了,这些事不必你操心,还有卿儿也是,往后让她少出门,这都打听了些什么!” 霍光一边回答着,一边用眼神示意门外的婢女过来将夫人扶回房去。 王氏过来的本意也是想向丈夫打探消息,没问出什么来,也只好叹着气离去。 倒是霍光,立马将府上的管事叫了过来,让他去打听上官家到底出了何事。 “上官安惹了昌邑王?” 书房内霍光还在想着刚刚从夫人那里听到的消息,眉头紧锁。 是不是真的要对这桩亲事重新审视了? 第47章 上官大人收敛点,你这样会吓着我五弟 上官桀听了当利公主的话,当即整个人都懵了! 意思是,昌邑王亲自开出的条件,现在当利公主上门还嫌不够? 这就特么离谱! 就算自己儿子不对,率先对昌邑王的人动了手,那又怎样?对方仅仅只是一个工匠而已啊! 现在重伤躺在床上的人是上官安,他上官桀唯一的儿子! 就算对方是当利长公主,也不能欺人至此! “微臣不服,微臣要面见陛下!” 上官桀额头青筋迸起,强忍着才用最低微的声音挤出这么几个字。 “吁——” 就在上官桀下定决心,一定要去找皇帝讨个公道时,上官府门口来了一辆马车。 “陛下有旨,宣上官桀、当利公主、李广利,立刻进宫面圣!” 恰好内侍带着皇帝的旨意过来,这才打破了这个僵局。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在第一时间开始撤退。 皇帝都插手了,皇家的热闹也敢看,是长了几颗脑袋啊? “我的殿下啊,您怎么还在这里看热闹?赶紧回府吧,陛下的旨意也下到王府了,赶紧进宫去吧!” 就在刘髆有些兴致索然准备撤退的时候,王府的管事梁伯急急忙忙的找了过来。 “父皇这么快就知道了?” 刘髆不得不感叹一声,手底下有一干绣衣使者的刘彻,对朝野的掌控力度还是很不错的。 但此时不是去评价这些的时候。 皇帝召见,他也立马打道回府,换了身衣服急急忙忙的赶赴建章宫。 等他赶到的时候,刘彻的书房里已经有不少人在等着了。 上官桀依旧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特别是看到昌邑王之后,他的两只眼睛仿佛能喷出火来一样紧盯着他。 “上官大人最好是收敛点,你这样看我五弟,会吓着他的。” 在刘彻没开口之前,每个人都眼观鼻鼻关心如老僧入定,生怕一个言语不当触怒到他。 难得的是刘据,不仅直接开口,还将刘髆带到了自己的身后,以绝对保护者的姿态。 “别怕,我接到消息就来找父皇了,这事怎么说都是上官安太过份。” 在刘彻还未开口之前,刘据小声的对刘髆嘀咕着。 敢情还是刘据捅到皇帝面前的! 刘髆极为吃惊。 刘据这人,在刘彻的面前是出了名的锯嘴的葫芦,称之为逆来顺受都不为过。 此时却敢为维护他而主动进宫面圣! 要是早有这份魄力,哪来的什么巫蛊之祸啊? “都别嘀咕了,咋回事儿呢?听说还打起来了。”刘髆张了张嘴,感激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上首刘彻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竹简,若无其事的淡然开口了。 “陛下,都是微臣的不是!” “都怪微臣那不成器的儿子被他娘宠得不像样子,竟然去抢了昌邑王的心爱之物!” 上官桀一个快步就直接跪了下来,当堂认罪,丝滑无比! 而他的说辞又变了一个腔调。 竟然主动认起了罪。 只不过那话里的意思,就有些心机了。 刘髆听着,怎么自己才是那个张扬跋扈的人一样? 可是字面上竟然还挑不出任何毛病! “昌邑王怎么说?” 刘彻在上官桀的痛哭流涕中扫了呆愣的刘髆一眼,颇不为满的插话道。 这小子怎么回事啊? 被人欺负了都不会张个嘴吗? 李广利替他出头、当利替他出头,连太子都求到自己这里了,结果他根本就是忘了还有自己这个父皇? 都站在自己面前了,也不晓得告个状? 刘髆哪里知道刘彻的心思啊。 “请父皇做主!” “将作监的那名工匠是儿臣的人,不过是让他带队暂时在将作监实验新技术而已。上官大人的儿子在知道实情的情况下出手抢夺,并且口出狂言,说他爹上官大人的话,连皇帝陛下都得言听计从。” “他这是将陛下的威望置于何地?又将自己父亲的忠心置于何地?” “如此编排君父,都足以定罪了,儿臣实在看不过眼,这才代替上官大人教训了一下……” 玩心眼嘛,谁又不会呢? “有劳昌邑王替微臣管教不肖子,可是……李广利不该欺人太甚!” 可是不等刘髆继续往下说,就被上官桀打断了。 他已经回过神来了,事情闹到了皇帝的面前,再想要追究昌邑王的不是,恐怕是不行了。 他看了看刘髆,再看看上首的皇帝陛下是他爹,右手边当朝太子是他哥,左手边越级册封的长公主是他姐。 还全都像护小鸡崽一样的护着,仿佛连他的那点儿目光都让他承受不住一样! 呸~根本就不是个善茬,一直大家都被他给骗了! 什么‘他的话,连皇帝陛下都得言听计从’!他儿子又不傻,能说这种杀头的话吗? 上官桀心头的那口气更加难平了。 这口恶气不出,憋在心里实在太难受。 他就不信,怪不了昌邑王,抓住李广利出出气也不行吗? “臣的命苦啊~” “臣的儿子还卧病在床生死未知,他却打砸上门,这是何道理?” 不愧是上官桀。 此时的他当了皇帝的面,只字不提刘髆的错处。 不仅不说他错,还感觉昌邑王替自己管教儿子。 但只要是有心的人,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暗讽昌邑王管得太多,捞过界了呢,而且也回应了昌邑王讨要打人辛苦费的问题。 “今日本王也确实辛苦,不过也是要收酬劳的,就不必言谢了。” 刘髆才又怎么可能会惯着他? 当即也截了上官桀的话头。 “至于生死未知,应该不至于吧?” “本王可是再三交待,皮外伤即可,贵公子到底伤在哪里了?” 伤哪儿…… 上官桀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他感觉刘髆根本就是故意的! “贵府的护从众多,当时场面混乱极了,要不是我家的仆从拼死相护,恐怕本王都要吃亏呢!” “不知被谁碰到,现在胳膊都痛。” 刘髆一边说,一边揉了揉抡木棍后酸胀的两条胳膊,一副仍然后怕极了,惊魂未定的样子。 “髆儿,你可有受伤?” 刘彻当时只看到自己的儿子下令动手就离开了,还真不知道后面的事情。 敌寡我众的,况且他身边的人全都是他亲自挑选出来的,一个打十个都没问题,有什么好担心的。 一听刘髆说当时场面失控,哪怕明知道这小子嘴里没有几句真话,但也没忍住问讯出声。 “多谢父皇挂怀,儿臣所幸无碍。” “少叔啊,你儿子请太医看过了吗?太医怎么说?” 见刘髆活动了下手臂是真不像有事的样子,他才转向上官桀问道。 上官桀本想在皇帝面前扮可怜搏得一点同情,但一见这父慈子孝的样子,连装都差点装不下去了。 “禀陛下,已请太医看过了,说是,说是……我家安儿,安儿他,今后可能子嗣都艰难……” “伤了重要部位啊!” 第48章 这点儿赔偿,可能不够 嘶~ 上官桀这话,令在场的人倒吸了口凉气。 顿时全都同情的看着他。 李广利这时候都有些心虚的向刘髆投去了一眼。 这下手,是不是忒狠了一点? 要是上官安废了,这老小子可能会找人拼命,老舅我有点儿顶不住啊! “谁对上官公子这么大的怨气?竟然趁机下这种死手!” 刘髆反应极快,立即就站了出来,同仇敌忾的道。 那义正辞严的模样,让上官桀也一时把握不准,自己是不是真的冤枉他了。 “上官大人,你家是不是对仆从家丁太过严苛,以至于他们心生怨恨啊?这可就不大好了!” 长相特精致的少年人,忧心忡忡说这话的时候,颇有几分悲悯的味道,非常有说服力。 貌似事情的真相就是那个样子的。 “有可能!”上位刘彻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少叔,你也是掌管禁卫的人,管理下人也要张驰有度恩威并施!” 李广利连忙装模作样的点头附和。 “上官大人平常的确威严有余,仁善不足!” …… “不是……” 神特么仁善不足! 看着话题越歪越远,上官桀气得只差没翻白眼。 上官安不中用了,明明对他来说,是如此悲伤的事情,可这些人都说些什么? 三言两语,就将事情定性为自己驭下不严才引来的祸根? “对了髆儿,被摔了的到底是何宝物?据朕所知,少叔鉴宝的眼光还是很好的,家里价值连城的宝贝不少,还能让上官安惦记的应该非同一般才对。” 被陛下夸了,是应该高兴还是不高兴呢? 上官桀呆愣中,就见昌邑王掏了个物什出来。 “儿臣专门打人精心制作,本打算献给父皇的,哎……没曾想被上官公子毁于一旦!” 那是一个摆件的残片。 但还依稀可辨是个飞马的样子。 “这是琉璃?” 当利长公主不确定的问道。 “快拿来我看看!” 此时谁都顾不得搭理上官桀了。 注意力全都落到了那块飞马碎片上。 质地太通透了! 而且还是纯色的白透琉璃! 这时候的琉璃是制造青铜器诞生的伴生物,含有多种金属成分,反应出来的颜色也各不相同。 纯色的简直麟毛凤角,价值更胜一筹。 上官桀此时心沉到了谷底,连最后替儿子出气的心思都彻底的烟消云散了,甚至都想亲自去抽儿子几鞭子! 这还只是看到残片材质后的第一想法。 但他看得越清楚,整个人就越绝望! 还真是价值连成的珍宝。 这回他真的被自家那孽障坑死了! 刘彻夸上官桀会鉴宝还真不是随便夸的,是真的真材实料有点东西。 昌邑王拿出来的这个宝贝,除了材质不俗,那精美的作工也称得上无与伦比! 时下的打制琉璃制品用的是脱蜡铸造法,虽然能制作各种造型,但高温融化的琉璃水灌注进去之后冷却成型的物什,表面难免有坑洼,需要不断的抛光、打磨,才能体现出琉璃制品的光泽和精美。 可纯手工的打磨,无论多么精心,仍然有无法顾及的死角,可昌邑王拿出来的这尊飞马却完全看不到任何粗糙的痕迹。 马背宽阔雄壮,马臀丰腴圆润,线条流畅简洁,仿佛浑然天成一般自成一体。 在上官桀的印象中,还从来没发现有技术如此高超的琉璃工匠! 看着上官桀惊得呆愣住的样子,刘髆只想笑。 这个玻璃马儿,是丁缓受了自己的启发,结合了吹糖人的法子,吹制出来的工艺品,也就只能算个形似而已,需要改进的空间还很大。 不过只要能唬住人,也不枉他带进宫来了。 “混帐!” “臣之子的确混帐,请陛下责罚!” 上方刘彻才一拍案板,上官桀立马老老实实的跪下来认罪。 事情发生之后,最被他忽略了的,就是昌邑王被损毁的珍宝的价值。 因为在他看来,就算昌邑王再受宠,那也不过是个尚未及冠、且还没就藩的少年郎,手里头能有啥好东西? 他这些年做为天子近臣可是跟着开了眼了,一般的珍宝还真没被放在眼里。 早知道自己儿子打碎的是这样的物件,且还是昌邑王要进献给皇帝的礼品,他还跟李广利计较啥啊? 当时就老老实实去给昌邑王请罪,努力获得他的谅解就好了,何至于闹到御前! 此时,别说上官安只是有可能被废,就算是没了一条狗命,他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别说自己儿子横行霸道巧取豪夺、又或者挑衅皇子,就凭这件琉璃飞马的价值,就凭陛下喜爱的程度,他上官一族因此覆灭都极有可能! 看着上官桀磕头如捣蒜的样子,是真的害怕了。 刘彻扫了一眼刘髆,见自家儿子只有满眼的兴味,却并没有珍宝损毁的心疼,心头刚涌起的火气,又稍稍退散了一些。 “既知罪,那你可想好如何赔偿?” “朕听闻你前不久刚得了把吹毛断发的上好宝剑?” “是,臣回去就亲自送到昌邑王府,给昌邑王赔礼道歉!” 上官桀听到这话,高悬着的心总算落下了一些。 当即没忍住泪目哽咽。 陛下还是看中他的! 只要是能用财物赔偿,那就没事了。 可还没等他松气,又听到陛下道:“昌邑王刚上了奏陈,想要开设个琉璃制造场,需要石炭,你手中可有?” 啊? 上官桀微微晃神,便立即明白过来。 陛下是嫌他那柄战国宝剑的价值赔不上。 “有的,臣正好有一处石炭场,转送昌邑王好了。” 石炭是个好东西,小小的一块儿,却比成堆的木头还耐烧,而且这样的露天石炭场,放眼全国也没有几座。 不过竟然陛下都开了口。 那咬咬牙,送了也就送了! 破财消灾嘛。 “父皇,五弟手底下既然有如此能工巧匠,琉璃制造场不开大点实属可惜,是不是还没有个稳妥的地方啊?” 上官桀刚抹了把额头的热汗,以这这事儿终于是要过去了。 可却不料从来少言寡语的太子殿下开口了! 这是啥意思? 自己赔了青铜宝剑、石炭场还不够? 第49章 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你昌邑王吧? 上官桀抹汗的手悬在半空,当即都不知道收回来了。 那柄战国宝剑是他好不容易才寻摸来的宝贝,花了极大的代价,自己都还没摸热乎! 还有那个石炭场,更是价值不菲。 放眼整个大汉,拥有一整座石炭场的人家,也不足一手之数。 当年窦太后的弟弟亲自带人寻找石炭,都差点遇难。 自家的这处石炭场也是堆积了祖上不少人的血肉才开采出来的啊! 纵然这样,太子殿下还嫌不够,这是……这是明着替昌邑王打抱不平? “场地的事就交给臣吧!蒙陛下恩赏,城郊十余里地的那处庄子,后来臣又购置的一些凑了个整,共计五百亩田地,臣愿一并赔偿给昌邑王建造琉璃制造场!” 上官桀这回真后牙槽都快咬碎了。 话说起来轻松,可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剜心一般疼痛难忍。 陛下就赏了二十亩地,他为官这些年兢兢业业,一枚一枚五铢钱的积累,全都投在了那个庄子,发展到如今足足五百亩的规模。 太不容易了! 说完之后,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湿嗒嗒的。 这五百亩近郊的田庄,几乎是他所有的家财了。 大半辈子的努力,这回为了那个孽障全吐出来了。 他没被气得当场吐血,已是定力非凡了! 上官桀的狼狈同样也落到了所有人的眼里。 刘彻转向刘髆,“昌邑王觉得如何?” 再榨也榨不出啥油水了,意思是见好就收吧。 “既然上官大人诚心诚意的道歉,那本王就不追究了吧,何况还有父皇做保。” 刘髆很勉为其难的接受道,“不过上官大人,本王还有一句劝诫,贵公子着实该得些教训了,万一将来再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可不是人人都像本王这般大度,还愿意花功夫提点教训他的。” 上官桀:…… 有一句***不知当讲不当讲! 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你昌邑王吧? 就你还大度?老子都被你搜刮干净了! “诺!” 可这些话,就算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现在说出来。不仅答应得干干脆脆,还满带感激! “行了行了,既然大家都心甘情愿没有异议,那这事就这么了结?” 刘彻看了眼敢怒不敢言的上官桀,心里也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怜悯,“正好宫里刚到了一批秀女,朕赏两人给少叔带回去吧。” 他想着这事能让上官桀处理得如此失控,那上官安没废也可能离真废不远了。 他虽然对上官安挑衅自己儿子的行为同样十分不满,可也不能因此而让上官桀真的断子绝孙。 本来自己要求的赔偿已经不少了,太子又雪上加霜,几乎没收了上官家大部分的家财。 大棒子抽打一番也得给人一颗甜枣,总不好把人弄得半点希望都没有。 好歹上官桀也是跟了自己这么久的臣子。 只是冲他这教育儿子的能力,刘彻再看上官桀时,眼里已经没了当初那种看哪里都满意的眼神就是了。 “臣,谢陛下赏赐!” 刚刚才擦干的泪水,又不争气的从眼角流了出来。 上官桀是真的感动啊! 听闻儿子有可能不能人道的消息后,他当时真的若五雷轰顶,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 那可是他唯一的香火。 好在陛下还是体恤他的! 哪怕上官安是真的废了,有了年轻女人,凭他才四十岁并不太老的年纪,再生一窝崽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那一个养废了的孽障还算得了什么呢? 成亲那会儿他需要仰仗伍家的权势,立下永不纳妾的文书落了把柄到夫人伍氏的手上,可现在女人是陛下赏的,他这可不算违背誓言。 天天守着伍氏一个黄脸婆他早就受够了,现在可算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 如此一想,自己受损的那点家财,似乎也并不是那么无法接受了。 毕竟,陛下的恩宠还在! …… 望着上官桀重新迈着轻快的脚步退下,刘髆也很满意。 刚进宫之前,丁缓的伤情已经汇报到他这里了,虽然伤得严重,但还不致命,他也重新请了太医过去。 至于这个摔碎的玻璃马,就更不值一提了。 借用的是将作监的人手、地方和物资,他可以说分文没失。 现在不仅凭白得了一口宝剑,还有煤矿,甚至还有五百亩土地! 任何时候,土地都是珍贵且无法再生的资源。 特别是国都附近的土地,那更是寸土寸金! 就连汉武帝分封给子女的,也大多是偏远荒凉之地。 比如刘旦受封的燕地,那就是一片鸟不拉屎的蛮荒,而且毗邻匈奴。 广陵王刘胥的封国广陵,也就是吴越之地,倒是个好地方,但在汉朝的时候那里也是最接近闽越、东瓯的地方。 尽管已经归顺汉庭,但时间并不久,仍然比别的地方更多几分战乱的风险。 就连受宠的刘髆受封的昌邑,处于大汉的内陆土地肥沃,那也距离长安千里之遥。 现在有了这块足足五百亩的田庄,哪怕他去了封地,在京城也不算毫无根脚,往来也方便,传递什么消息更能名正言顺的畅通无阻。 抱大腿嘛,感情也是需要维系的。 “不打算说说?这东西又是咋回事儿?” 此时李广利、刘据和当利公主都已经告退了。 刘髆收获颇丰,正准备心满意足的告退,但直接被刘彻一个眼神给阻拦住了。 “那个啊……” 望着刘彻手里的玻璃残片,刘髆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如果说这东西值钱,他有些说不出口,沙子高温锻烧的产物,甚至怕到时候刘彻知道了算他一个欺君。 若说不值钱吧,其实与此时价值万金的琉璃主要成分一样,都是二氧化硅,谁也不比谁高贵,并且还是名副其实独一无二的稀罕物儿。 凭什么他的玻璃就不值钱呢? 而且他也不知道,要真这么说了,刘彻会不会把他还没有到手的赔偿又给收回去! “行了行了,不愿意说就不说,别摆出一副被人刀架在脖子上的样子!” “这真的是你打算献给朕的?” “那必须是啊!” 刘彻的退让让刘髆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但也不能不识抬举。“父皇无需遗憾,往后等儿臣的琉璃场开起来,这种东西多的是,管够!” 只能比这个精美。 刘彻的心里顿时熨贴了不少。 第50章 就问问你,你对攻打匈奴怎么看? “长本事了啊,伙同李广利、当利,还撺掇了太子!就他们能替你撑腰?” 可刘彻并不想就此罢休的样子,仍然不放人。 怎么个意思? 这仨都不是自己找的啊,听刘彻这不满的语气,不会是埋怨自己拉帮结派什么的吧? “其实,其实儿臣是想找父皇来的,只是,怕父皇日理万机不忍心打扰~” 刘髆一边说,一边抬头怯怯的望过去,将崇拜和孺慕展现得淋漓尽致。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把你一起拉下水吧。 刘髆心里暗笑,好整以暇的等着看后续。 “哼!真要是为朕好,就应该在朕的饮食上上点心!你算算都多久没进宫了?天天吃那几样,谁不腻味?” 刘彻相当傲慢的冷哼一声。 想儿子进宫都要拐弯抹角的,他心里老不爽了。 自从老五进宫之后,刘彻是真心感觉到了不同。 方士全都让人给看管了起来,他们所炼制的丹药也已经停了。 并且采纳了老五的建议,每天的菜肴也都更换。 每天都灌一大罐鲜牛乳。 最明显的变化是,日日都能一觉睡到大天亮,并且他的精神特别好,仿佛回到了好几年前! 浑身充满力量的感觉是真的令人着迷。 只是随着老五出宫一去不回,他这心里都空荡起来,总感觉这皇宫里少了点儿什么。 “父皇是不是又哪里不舒服了?” 刘髆立马想到自己体质的副能力,刘彻的身子到底亏空得有些厉害了,自己一离开就是几天,貌似的确有些不妥。 “还好。” 刘彻的火气就被这一句话,立马冲散得无影无踪。 “就问问你,你对攻打匈奴怎么看?” 刘彻已经重新落坐,手里摆弄着一卷竹简,问出这句话后,心情忐忑,急切的期盼着答案,又有些害怕听到自己不喜欢的回答。 可他这轻描淡写的语气,落到刘髆的耳朵里,却如同惊雷一般。 该来的还是要来了吗? 汉武帝的最后一战! 二十万大军出塞却无功而返。 至此,西汉王朝在汉武帝强力主导下的汉匈战争,也宣告结束。 “朕问你呢,平常不是就你话多吗?怎么哑巴了?” 刘髆还在梳理自己的记忆,刘彻耐心耗尽,一声怒喝吓了他一个激灵。 “打是肯定要打。”刘髆有些摸不着头脑,这等朝政要事,轮不到他指手划脚啊。 可是刘彻既然问到了他头上,就不得不谨慎作答了。 汉武帝是强硬的主战派,哪怕这时候告诉他,现在出兵会输,结果可能不仅覆辙重蹈,还有可能自己利益不保。 他这话一出,刘彻的暴脾气果然得到了安抚,又重新静等下文。 “只是,儿臣觉得目前并非最好的时机。” “怎么说?” 刘彻的语气平淡,甚至称得上轻描淡写,可刘髆刚才对着上官桀都一直看好戏的状态却发生了明显的改变。 冷汗都从额头冒了出来。 这个问答太关键了。 “父皇,儿臣最近看过很多书,得到一些想法,不知对不对,您帮我分析分析。” “每一场战争的发生,都带着极强的目的性。而这个目的,那就是利益。” “有时候这个利益是国土是疆域;有时候是青壮是女人,也有时候是粮食是财宝。” “而判断每一场战争的胜负的标准,也应该是付出的与得到的成正比则为赢,付出的与得到的成反比则为输。” “何为正比,何为反比?” 刘彻这一追问,刘髆才发现自己不自觉的用上了后世的词汇。 “打个比方,如果你粮食富足,仅耗费粮草就从对方手里夺回大批急需的马匹和牛羊,很划算,这就是赢。但如果国内民不聊生,却用二十万兵丁的性命和无数的粮草,仅换取大片荒芜、且无法耕种的土地,这不合算,即使打退了敌人,儿臣也以为是输了。” 刘彻勇武一生,更是发动过无数次的战争,是雄才大略之辈,这些道理也自然是明白的。 但刘髆在这样的年纪,用如此简短的话将它总结出来,他还是十分吃惊。 这次他没有打断刘髆,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凶悍善骑射的匈奴向来是中原的心腹大患,是父皇的英明神武,一次次的进攻才打退了他们,转而攻守易行,这必定是旮载入史册无人能及的丰功伟绩!” “眼下匈奴人对我中原也无法构成威胁了。” “当然其狼子野心,一日不除都有死灰复燃的可能,儿臣也觉得最好的办法是一劳永逸。” “但是,儿臣还是要强调一下战争的目的。” “如果此时为了看一场穷寇的末路表演,而要耗费举国之力,与利益不符!” 刘髆努力装做若无其事的说完,似乎父子两人闲着聊天一样,根本没有谈论国家大事的压抑感。 但他的注意力却一直放到刘彻身上,不敢放过哪怕最细微的表情。 他拍马屁时的舒畅、与之共情时的认同,以及说完后眼下的思索。 “父皇,这是您硬着儿臣献丑的,怎么想的我可都说了!” “既然您吃腻了那几道菜,我还是去一趟御膳房看看吧。” 趁着刘彻正思索没功夫搭理他,刘髆立马就溜。 今天他所说的这些,老实说是有些逾矩了。 而且合不合刘彻的心意还尚未可知,这里并非久留之地啊! 原本刘髆还想着跟刘彻多呆一会儿的,看看能不能给他的身体带来更多好的影响,但那一番交谈吓得他狼狈奔逃。 去御膳房又贡献了两道新菜菜谱之后,他急急忙忙的就出宫打道回府。 生怕跑慢了被刘彻再抓回去。 今天所说的那几句话,已经是他理论知识储备的极限了,当年背政治的时候尽犯困。 而且刘彻今天提起攻打匈奴的事,也给刘髆提了个大醒! 这一仗,可以说就是李广利的送终之旅。 哪怕只看在他会为自己出头的份上,他也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他去赴死啊! 虽然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料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着实有些令他措手不及了。 “老五,这么急干啥?” 刘髆才上马车,连连催促车夫赶路,就突然被人拦住了。 “大姐?你怎么还在这里?” 看清面前拦着自己去路的马车,刘髆有点意外。 “当然是等你啊!” 第51章 这个坑系统是越来越狗了 “好小子,得了那么个宝贝工匠还藏着掖着?” “说说,你的琉璃制造场要怎么做?” “大姐你这就是真的冤枉我了!我也才捡了这么个人,哪知道他有多大的本事啊?” “要不是上官安跑过去抢东西,我都差点把他给忘记了。” 喊冤归喊冤,刘髆看着当利明显不信的神情,还是双目一亮。 “我就知道还是大姐对我最好!” 他已经想明白当利还等在这里的原因了。 他不过才做玻璃,就受到了上官安的骚扰,如今这事还闹到御前。 虽然一大帮人给他撑腰,生生剥下了上官桀一层皮,但也无形中会让人忌惮。 说到底。 他也只是一个即将就藩的藩王! 京城里的这一摊子,太高调了。 “哟,这是变聪明了啊?” 当利见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欣慰之余也打趣道。 “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带大的!” 两人插科打浑间,长大后变得生疏的氛围一下就拉近了。 “我也正想着等琉璃场真正建起来,去找大姐商量呢。” 就在刚才,刘髆已经在脑子里转过一圈了,放眼整个京城,的确没有比当利更理想的合作伙伴。 毕竟只是初步意向,就连当利公主,此间站出来也更多是存的感激的心思,两人的交谈只是点到即止。 目送当利公主的豪华车驾离开,刘髆也不由得感叹。 当利公主能在刘彻的面前荣宠不衰,的确不是没道理的。 这个人太通透了。 他现在十分庆幸自己选择了一条正确的道路,没打算与刘据为敌。 只是他有些好奇,历史上刘据发生巫蛊之祸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当利的记载呢? 刘髆想不明白。 不过做人要懂得放弃,想不明白也没必要为难自己。 “叮——” 刘髆重新上了马车,正准备打道回府,突然又听到了熟悉的机械声。 “宿主获得良田五百亩,奖励幸运时间三十秒,从现在开始计时。” 随着声音落地,一个偌大的倒计时牌立即浮现在刘髆的脑海中。 !! 刘髆觉得这个坑系统是越来越狗了。 五百亩良田,就换了三十秒的幸运时间奖励,并且一言不合就开始倒计时了,这点儿时间够干点啥的啊? 捡钱弯个腰的时间倒够,问题是这会儿地上也没钱捡啊? “对,抽奖!” 刘髆立即就想起自己完成玻璃的制作之后,已经获得了一次抽奖资格,他一直没找到隆重的时间和场合,就给耽误下来了。 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就是不知道他这手气,幸运时间的加成能不能拯救得了…… “抽奖!” 但刺目的红色倒时计数字每跳动一下,都在加速他心脏的跳动速度,老刺激了,根本无法做更多的权衡。 随着他的指令发出,抽奖大转盘立即将倒计时牌取而代之。 “停。” 刘髆定定的望着那根细长的黑色指针,内心默默祈祷幸运时间一定要发挥最大的作用。 慢了,更慢了! 刘髆此时心急如焚,在没有手表、计时器的情况下,他很担心三十秒的时间不知不觉间就溜走了。 三十秒的幸运加成,说不定根本等不到任何奖项开出来就停止了。 毕竟这个狗系统,这种事也不是做不出来。 “叮!恭喜宿主抽中强身健体功法(另附修炼食谱)一份!” 看着粗黑的大字,刘髆也难得的兴奋了一下。 功法到手了,线装的版本电子书,带粗糙线条人物示意图的那种,看上去像模像样的。 而更受刘髆关注的,则是那份随赠食谱! “有伐毛洗髓的作用,那能不能够解重金属之毒呢?” 跟刘彻相处得越久,刘髆越希望他活得更长一些,这样自己的靠山也就更牢靠一些。 可惜他无法从系统那里得到答案。 但难得的,这回终于从系统那里薅到有用的东西了! 可等他打开那份传说能伐毛洗髓的食谱,当即傻眼。 什么玄灵花,什么碧绛果……都是啥啊?整得跟玄幻小说似的,上哪弄这些东西去啊? “叮~最强种田系统正式版lv01正式上线,系统商城开启!” 刘髆正以为自己又弄了一鸡肋,就听到了系统的提示。 随后,他的脑海中立即展开了一个商城页面。 食谱上需要的食材,每一样都清晰无比的标注着。 刘髆:…… 敢情之前的只是个内测版本? “亲爱的宿主,很高兴与你见面!” “你猜得没错哦,以前我的只是一个内测版本,因宿主努力的完成任务,终于获得正式用户资格!” “统子小六将竭诚为宿主服务哦~” “咱们最强种田系统是成长型的系统,级别越高功能越全,宿主加油!” 刘髆有一大口的槽要吐,甚至想骂骂娘,可全都被稚嫩的童音给堵回去了。 他一再的提醒自己,在小孩子的面前要注意风度。 只能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到商城的兑换页面。 “卧~,系统你这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刘髆就惊了。 “你不想给奖励直说,这不是耍人玩吗!一朵玄灵花需要1000积分兑换,我上哪儿弄这么多积分去?” “宿主别急,商城积分可以用现金兑现啊。” “大汉的马蹄金货真价实,一金可以兑换10积分哦~” 听着统子小六拖了尾音的稚言稚语,刘髆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刘彻给上官桀赏赐的那两名宫女。 都深谙大棒加甜枣之道! 很难让人不怀疑,这狗系统跟刘彻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更无语的是自己,明知道是圈套,还不得不往里面钻! 不过好在系统出品,品质还是有保障的。 说给一条格言,就真给一条格言,说是从零开始就绝对不会从一开始。 所以说,这个伐毛洗髓,可能还真的就能伐毛洗髓! 这样的宝贝花上点代价那也理所应当。 毕竟天底下没有不劳而获的道理嘛! 系统lv01正式版正式了很多,当刘髆退出界面的时候,与统子小六的连通也完全屏蔽起来。 刘髆回去的一路上,他将那本强身健体的功法倒是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 那本没有名字的功法,仿佛烙印在了他的脑海中一样,不仅记得牢牢的,并且很快就能融汇贯通,他顿时感觉自己像练过千百遍一样,连身体都灵活了很多。 难道这就是正式用户和体验用户的区别? 第52章 不得不说,上官安的确是福星 以前也从系统里得到过菜谱,但每一道菜式还必须亲自去琢磨。 这次得到的健身功法则完全不同了,不仅有图文解析通俗易懂,而且还能自动附带修炼加成! 这就很棒了! 而且根据自己的身体变化,刘髆感觉这份功法哪怕是入门级的,连名字都不配拥有,却跟他十分契合,相信长久的练习下去,一定能收获不菲。 哪怕无法做到飞檐走壁白日飞升什么的,也比现在这具弱鸡的身体要强。 打定了主意,他决定当务之急,是赶紧的赚钱,尽快把伐毛洗髓食谱上所有的食材全都兑换出来! 现在刘髆赚钱的门路有了,那就是烧制玻璃。 不仅从上官桀那里薅到了煤炭,还薅到了五百亩的田庄,连场地也一并解决了。 又有当利主动请缨,更是连销售渠道也不用愁了。 正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而这个东风,就是还躺在病床上的丁缓。 好在太医看过之后,又换上了上好的伤药,伤势已经好转。 正好趁着这个空档,刘髆亲力亲为,去验收田庄、修筑玻璃窑。 其实刘髆对烧制玻璃的技术,也很浮于表面,特别是在汉代配套设施相对落后的时代,想要建造一座规模庞大的玻璃锻造厂,困难还是非常多的。 这就不得不说,上官安的确是他的福星了。 一架打得,不仅送了那么多的资源给他,当日站出来替丁缓出头的那些匠户,全都回归门下之后,也帮了很大的忙。 纵然如此,刘髆还是忙得脚不沾地,每天都在田庄与长安城之间来回往返。 完全不知道长安城,因为他掀起了怎样的波澜。 …… “娘,娘啊,儿要疼死了啊……” 上官府,一大早的就传出杀猪般的嚎叫。 一开始府里的人听到这种鬼哭狼嚎的喊叫声,还个个吓得噤若寒蝉。 但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也大都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不过府里的奴仆们心里都清楚,他们家的郎君,怕是真的废了。 “你们是死人吗?没见到郎君痛得厉害?” 上官夫人伍氏一脸憔悴的单手托脸支撑着桌子,望着两个一脸呆愣不知所措的婢女愤怒的吼道。 她一直守在上官安的床前,从出事至今,已经连续八、九天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了。 面对儿子的呼喊,既心疼又无助。 随着一天天看诊吃药不断,儿子下身的肿胀不仅没有缓解,反倒呈现乌黑溃烂的状态,她的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甚至已经绝望。 “诺~” 两个婢女没办法,只能怯弱的应答,然后又继续鼓起酸痛不已的腮帮子小心翼翼的吹抚上官安那已经完全不像样子,丑陋不堪的下身。 “呦呦~你们想杀了我吗?干嘛用那么大力气?” “去死!没吃饭吗,吹个气都不会了?” “……” 上官安疼痛难忍,哪哪都不对劲,特别是看着这些眉目清秀的婢女,心中更是无名火起。 现在唯一能让他发泄情绪的,也就只有在言语上使劲的搓磨面前这两个婢女了。 “你有完没完?就不能消停点吗?” 哪怕是一直把他捧在手心里的伍氏,也在这一片聒噪声中,情绪慢慢失控。 本来儿子被人打这件事,到现在她都没能咽下这口气。 原还指望自家的丈夫像以往任何一次一样,能很快就讨个公道回来。 可谁知这回一切完全超出了她的掌控。 不仅家里钱财尽失,上官桀还总拿儿子的伤说事,生怕断子绝孙,一开口就扎自己的心窝子。 头两天他还会过来安抚一两句,可随着那两个妖精进门之后,伍氏都好几天没见到上官桀的面了。 以往伍氏还可以拿着上官桀亲手写下的永不纳妾的保证书说事儿,可这回却行不通了。 那两个妖精是皇帝赐下的,那老东西现在是奉旨纳妾! 这回她是真的管不住了! 再看看床上依旧嚎叫不止的儿子,伍氏的心里五味杂陈。 “娘……” 上官安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看着不耐烦的娘,似乎连疼痛都一下消失了。 “儿啊,你还是消停点吧,好好养病。” 凶了儿子又内心愧疚的伍氏,又只好温言相劝。 “今不如昔,咱们娘俩的日子往后可该怎么过啊!” 只是劝着劝着,又不勉为自己的处境担忧悲从中来。 “不就是皇上赏下来两个女人吗?娘你有啥可担心的?我的未婚妻是光禄大夫家的女娘,就冲这点,爹也不可能做得太绝的。” 上官安尽管纨绔,却也不是傻子,别看他成天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但家里的事儿该知道的他都清楚。 关键时候的确比伍氏有稳得住。 要不是这回撞到了不按牌理出牌的刘髆,这家伙还要当皇帝的岳丈能张扬很久呢。 伍氏一听这话,当即两眼放光。 “是啊,娘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霍大人是皇帝的近臣,比你爹还吃香,他是断然不会给霍家女娘难堪的!” “只要这门亲事还在,咱们娘俩就还有日子过!” “风声!对了,你受伤的事一点儿风声都不能够透露出去!”明白过来的伍氏激动得站起来,来回在房间里转圈。 “依我看,这亲一日不成,这事就一日不能放心。要不,咱们去催催?” “娘你糊涂啊!这时候上门去催,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俩?我看你还得去求求爹,让他想尽快把亲事做定吧。” 上官安望着他娘撇了撇嘴,感觉大事还得自己拿主意。 …… 上官安和伍氏母子正打着如意算盘的时候,霍光也正在书房里听心腹回禀着上官安的情况。 “你都打听清楚了?是真的不中用了?” “十有八九是真的,太医都换了好几轮了,咱们的人一直能听到上官郎君没日没夜的嚎叫……” “上官大人实在不怎么地道,他儿子都不中用了,还肖想咱们家的女娘能嫁过去!” “大人,快做定夺吧,上官安的确不是咱家女娘的良配!” 霍光只冷冷的瞥了这个心腹一眼,这人既是他的心腹,也是夫人王氏的陪嫁。 “知道了,你退下吧。” 第53章 刘髆:我真没想逮着一只羊死命薅! 霍家的家丁满腹疑惑。 大人这是听进去了,还是什么都没听进去呢? …… 不过这几天比他过得还纠结的人是上官桀。 自从爽快的交付了给昌邑王的赔偿之后,家财大大缩水的上官桀,就像没穿上衣在街上裸奔一样。 男人没了钱,真的自信不起来。 原本亲密无间的同僚们,现在见到他几乎都是绕着道走。 全都生怕他会开口借钱似的。 “老子又不是被陛下厌弃官职一撸到底了,你们躲啥啊!” 看着那些往日里巴结逢迎的人离自己远远的,下朝之后独自一人的上官桀极不习惯。 “霍大人,霍大人?” 好在一扭头,他看到另一个特立独行的人。 一看到霍光,夫人伍氏这几天一直唠叨的那些话又不由自主的耳畔回响。 “今日下值早,不如霍兄与我小酌两盏金浆酒如何?” “不巧得很,今日怕是不得空。”霍光虽然没有刻意疏远,但语气也冷淡至极。 上官桀刚想问问霍光这是他娘的啥意思,又听到他冷冷的道,“不止是我,满朝文武,今日怕是都不得空。” “对了,上官大人,难道您没收到当利长公主的请柬吗?” “什么请柬?”上官桀被问得一头雾水。 “看来上官大人是没有收到了,哈哈,其实没收到也挺好,挺好!” 还没等霍光回答,后来居上的李广利就笑得一脸褶子的越过他们而去了。 看到李广利笑得嚣张的样子,上官桀气的牙痒痒,连同要跟霍光说什么都不记得了。 想到能跟当利长公主、李广利扯上关系的邀请,他就不由自主的想到昌邑王刘髆。 自己落到今日这等地步,全都拜他所赐! 偏偏人家是陛下力护的爱子,这口气咽不下也要哽着脖子咽下去。 要怨也只能怨自家那不争气的孽障。 惹谁不好惹,偏偏惹了个最难缠的阎王。 上官桀骂骂咧咧的打道回府,正准备去将上官安好好教训一顿。 才进门,门房就捧着一个描金画银的竹牌过来。 “大人,当利长公主派人送到府上来的请柬。” 上官桀微微松了口气。 刚才受了李广利的奚落,他都不得不忍气吞声。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从众人的排斥当中,品味到了一丝不正常的气息? 陛下年事已高,长安城各方势力早已蠢蠢欲动。 但自从江充一手炮制的巫蛊案尘埃落定之后,太子刘据的储位眼看着日益稳固,甚至几乎不可能动摇了。 曾经心思浮动过的人,又全都转头不遗余力地拉近与储君的关系,当利长公主此时发出的请柬,意义自然非同一般。 满朝文武人手一份,唯独漏掉了他。 上官桀的心情可想而知! 现在看到这份制作精美的请柬,他的心情同样十分复杂。 虽然证明了自己并没有被太子、当利长公主排斥在百官之外,但是上面明确标注需携带百金入场的规定,又令他一时踌躇。 “当利长公主这是要干啥呀?” 虽然区区百金对上官桀来说,并不是拿不出来,只是这般挥霍,与他要在皇帝面前哭穷的人设不符。 刚失去了一把价值连城的宝剑、石炭场还有五百亩的田庄,说好了已经倾家荡产,转头又能拿出百金赴什么拍卖会,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 可是再看看拍卖会邀约的地点在上林苑,他又不得不考虑这里面是不是有皇帝的意思。 “更衣!” 上官桀最后咬咬牙还是下了决定,去! …… 出了雍门,滈池边上的宜曲宫外,此时已经车水马龙。 刘髆在当利长公主的带领下,正热情洋溢的迎接每一位来宾,力争给每一位客人,都带去宾至如归的体验感。 到底这些人,都是自己的衣食父母啊! 好多的计划都将要着落在这些人的身上。 而所有的官员见到刘髆的那一瞬间,都多少带了点儿诧异。 没办法,本就长相精致,又经过当利长公主精心收拾过一番的这个少年郎,的确太耀眼了。 跟以往那个身体羸弱、深居简出的昌邑王,有着天壤之别。 “啊~这就是昌邑王啊?” 有结伴而来的豪门闺秀,低头私语,泛着粉红泡泡的目光偷偷的捕捉着那道玉树临风的身姿。 刘髆很想大大方方的走过去说一句:妹子,害啥羞啊,想看就看呗! 毕竟他的封地在山东,也是‘好客山东’的一员。 后世火透天的淄博烧烤,接待游客的向导,都必须是1米85以上的帅小伙呢。 他现在这身量,去做一句接待那也是合格的。 可惜还不等他有任何行动,就被当利长公主一把给薅了回来。 “那家的闺女非良配,不要惹!”并且低声的训诫他。 良配是啥?能换马蹄金吗? 刘髆现在看到入场的每一位,都像看金光闪闪的马蹄金! 历时一个月,他的玻璃窑终于建成了,丁缓养好伤之后闲不住,已经带人做了一些玻璃器皿出来。 他今天伙同当利长公主,跟刘彻要了宜曲宫,邀请百官前来,就是要让他的玻璃制品在大汉朝来个正式亮相的。 上官桀接到请柬后没做过多的犹豫直接就过来了,来得并不算晚。 甚至他的马车还趾高气扬的越过了李广利。 只是赶到宜曲宫的时候,整个人不由得有些愣住。 整个上林院是皇帝最爱的休闲、打猎的游乐场,里面既有优美的自然景物,又有华美的宫室组群分布其中。 规模大得惊人。 宜曲宫虽然不大,但却因距离建章宫最近,也独得皇帝的偏爱。 平常就已经在一众宫殿中出类拔萃了,但今日装扮一新,氛围更加喜庆。 “来对了!” 上官桀内心暗自感叹。 不管当利长公主把大家邀请到这里来具体是什么原因,但就冲这份隆重,这热闹不掺和都亏得慌。 况且独留他一人不赴约,也会显得特别扎眼。 已经带着人安顿下大多数贵客的刘髆正巧也在这时看到了正东张西望,犹如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的上官桀。 “皇姐,你给上官桀也发了请柬?” 天地良心,他是真的没想逮着上官桀一只羊死命薅的! 第54章 有钱人的世界其实蛮空虚的 “五弟啊,过去的就过去了,上官安得罪你虽然让人气愤,但咱们也不能太计较。” “不是……” 刘髆本来还想解释一下,自己赚了人家的大半家底,多少还得讲点儿良心。 但当利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又接着道:“这上官家底蕴丰厚,库房里应该还有不少马蹄金呢。” 得! 刘髆当即就闭了嘴。 “上官大人,这边请!”甚至还乐颠乐颠的迎了上去。 上官桀看着周围的布置,正惊讶不已,冷不防刘髆竟然来迎他,顿时有些受宠若惊。 “哎呀,昌邑王,好久不见!” 一双钳子似的大手立马把他拉住,用力的摇晃。 神特么的好久不见! 知道你是想借机破除两人不和的言论,但也没必要拿出谋财害命的架式吧! 刘髆一边感叹自己大意了,一边暗暗发誓,等自己兑换齐了伐毛洗髓的食谱,一定要把武力值尽快提升上来。 “希望今晚上官大人能满意而归!” 刘髆也努力持续着自己脸上的笑意,顺便抓了现场一个领路的仆从给上官桀带路。 如此热情周到的安排,可把上官桀感动坏了。 “昌邑王不愧是陛下宠爱的皇子,的确人中龙凤!” 想想自己这些天处处遭冷遇受排挤,不就是那些人捧高踩低,全都以为自己得罪了昌邑王被陛下厌弃,要倒霉了嘛。 嘁,这些人什么格局! 比不上昌邑王的风度分毫! 此时跨步走进宜曲宫的上官桀,昂首挺胸,又恢复了往日的倨傲。 他倒要让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好好瞧一瞧,他上官桀还是那个上官桀! 而且果然,有了门口昌邑王亲迎的那一幕,早到的同僚们态度立马就发生了转变,不说态度跟以往一样谄媚,但都不约而同的跟他打起了招呼。 上官桀越往里走,内心对刘髆越感激。 他相信昌邑王就是明白了他的处境,专程替他解围的! 不过,他这些内心戏很快就演不下去了。 因为外面的天黑了。 已经高朋满座的宜曲宫大殿里,一排排宫人往来穿行,一盏盏宫灯被摆放出来。 有人眼尖,似乎发现今日被摆放出来的宫灯似乎跟以往不太一样,但是也没有过多的注意。 毕竟,受邀前来的所有人,都对当利长公主所说的拍卖会好奇不已。 并且到目前为止,大家还都不知道拍卖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卖的又是何物! “掌灯!” 正当大家窃窃私语时,昌邑王来到了大殿的正中央,随着他一声令下,所有的宫娥齐齐动手,灯光一点一点在大殿里蔓延。 !! 大家很快就发现了不同。 太明亮了! 不期然的,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入到了大殿里的宫灯上。 这一看,一个个全都惊讶得合不拢嘴了。 “那是……那是琉璃灯?” 所有的人都不可置信。 哪怕这里没有一个普通人,不是大汉朝的权贵就是豪门世族,但看到这奢豪的场面,还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琉璃之珍贵,非金玉能比。 不仅在于它此时原材料稀缺,更因它的制作工艺被皇家垄断,能在市面上流通的极少! 有机缘得到一小块琉璃的人,无不当做传家之宝,代代珍藏。 哪怕再豪横的家族,最尊贵的人死后都舍不得陪葬琉璃品的。 而他们现在看到了什么? 整整一个大殿,所有的宫灯,全都是琉璃灯! 尽管没人知道‘拍卖’是什么意思,但此刻几乎全都无师自通的领悟到了刘髆的用意。 “请柬上只说带上百金,我钱带少了啊!” 不指望还能有更珍奇的东西,就这满殿的灯,就已经令他们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了。 若能抢得一盏回去,那可就心满意足了啊! 有钱人的世界其实蛮空虚的。 特别是在汉代,能体现自己独一无二的气质的东西实在太少了。 而现在,就有一个机会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得到邀请请柬独自前来的只能暗自后悔,而拖家带口携了家眷的,不少人此时已经在接受埋怨了。 有丈夫抱怨自己老婆头发长见识短,没让自己多带点钱出来,也有老婆责骂自己丈夫没本事家底不丰的。 更有妙龄少女目不转睛,盯着透亮的宫灯波光流转美目顾盼生辉。 憧憬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拥有这么一盏灯,灯下对镜梳妆或与心爱的人缱绻旖旎…… 无一例外,所有的人都陷入了入迷的状态。 这才哪到哪儿啊! 刘髆就站在全场的中央,将底下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各位贵宾,感谢大家百忙之中,抽空前来参加本王与皇姐举办的大汉第一届琉璃拍卖会!” 随着刘髆的开场白一起到来的,还有大殿正中间,百盏琉璃灯盏簇拥在一起,形成的一朵盛开的花灯。 随着花灯缓缓起。 几乎是刹那间,将中央的高台、以及刘髆本人,在本就明亮非凡的大殿中越发突显了出来,一下成了全场的焦点。 “今晚有幸邀请大家齐聚于此,本王以及皇姐表示热烈的欢迎!” 此时底下应该是宾主相宜,热热闹闹的鼓掌声才对。 可是此刻几乎所有人都望着那朵盛开的灯光心神失守,对刘髆精心准备的开场白,竟然毫无响应! 刘髆本人多多少少有点儿社恐属性,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气,几乎顷刻间就分崩离析了。 “好吧,竟然大家都已经对今天的拍卖品迫不及待了,那,就由我来揭开它们的真面目吧!” “什么?这些琉璃灯还不是今天的主角?” “不是吧,不是吧?还有什么呢?” “……” 刚刚还静得落针可闻的大殿,突然变得嘈杂起来。 大家的热情,竟然被刘髆那句‘真面目’一下鼓动起来了。 这也是有点儿出乎意料之外。 刘髆也不想再吊什么胃口了。 毕竟在大汉的贵族圈子里,光‘琉璃’二字,就已经足够高调。 他慢条斯理的走到花灯之下,来到了红绸覆盖的长条案几旁边。 “我就知道那里有古怪!” “红绸之下到底是什么啊?” “快点,快点!” “……” 大殿里的声浪一阵高过一浪,所有人都被好奇心给支配了,眼看着现场的气氛就快要达到失控的边缘! “好,现在揭晓答案!” 随着刘髆不急不徐的声音。 红绸缓缓的落下。 顿时…… 第55章 琉璃如意宝球 已经经受了琉璃宫灯、以及大殿中央巨型吊灯的冲击,玻璃的透和亮完全俘获了这些人的心。 见刘髆慢慢踱步到长条案几边,一个个全都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 瞧着现场这气氛,刘髆的内心也不由得打起了鼓。 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他有点担心自己是不是太冒进了。 毕竟。 今天展出拿来拍卖的东西,实在是…… “不管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情绪都酝酿到这里了,他干脆利落的一伸手,一块大红绸便飘飘落下。 接着,大汉朝的达官显贵们,就第一次见识到了璀璨夺目的人造奇景! 那个所谓的长条案几,实则是由几块平整顺滑的玻璃搭建而成的。 但落到这些人的眼里,却仿佛昌邑王施了什么仙法,能凭空托物! 而半空中正高悬着一个五光十色、璀璨夺目的圆球! “好,这是今晚的第一件拍卖品,‘琉璃如意宝球’。” “起拍价百金,每次加价十金起,价最高者得!” 趁着大家都还没怎么回神,刘髆做了简短的介绍,并且把拍卖规则也都说了。 说实话,这玩意儿被叫做‘琉璃如意宝球’,他实在有些张不了口。 其实只是丁缓他们第一次尝试玻璃加工时的失败品,连最起码的圆度都不够。 而且在没有高温喷枪的情况下,收口处的疤都没有消去。 刘髆急着拉出来赚钱,只让做了个超大的紫檀木的螭纹底座,放上去就完事了。 看着晶莹剔透大气磅礴,实则整个儿就是一个没毛用的玻璃残次品。 不仅不够圆,而且还相当的粗笨,直径足有三十公分,倒是个大家伙。 除了新奇,也就那块真材实料的紫檀底座还值点儿钱。 要不是时间紧,刘髆手头的成品实在太少,也没想拿出来凑数的。 说百金价起拍,连他自己都有些汗颜。 “咳~圆代表了永恒、统一,还有圆满。” 见底下竟然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刘髆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始推销员的信口胡诌。 王婆卖个瓜不也得夸两句? “在佛家,轮回之说就是没有起点没有终点,这个宝珠代表的就是轮回。” “这颗宝珠不仅璀璨圆润,而且大家看看里面这些五颜六色的缤纷纹路。” “它们表示麻烦、繁杂,现在全都被禁锢在里面了。” “所以这颗宝珠,也有着麻烦尽除的寓意……” 刘髆搜肠刮肚的想词,到头来也只有这么干巴巴的几句。 原谅他,把会说的全都说了,也只能想出这么几句话来,怪为难他的。 当年高考做语文阅读理解,‘那条鱼眼里闪烁着诡异的光’都没这个解释得吃力。 可现场的人却还极不能面子,一个捧哏的都没有,全场鸦雀无声! “怎么回事?这些人这么快就冷静了?刚才的狂热劲儿呢?” 不应该啊! “我!我要!” 静得刘髆都开始怀疑是不是今天的拍卖会还没开始就要办砸了时,突然从前排传来一声声嘶力竭的吼叫声! 哎妈! 真的是吼叫,声音大得把台上的刘髆都吓了一跳! 那人年纪不小了,颌下飘着一部花白的胡须,此刻瞪着台上的‘琉璃宝球’,两颗眼珠子仿佛要鼓凸出来一般。 而且脸上的神情激动得能随时昏厥! “冷静,大家伙冷静啊!” “从现在开始起拍,这位大人出价百一十金,还有没有更高的……” 其实在刘髆还没有开口劝诫大家冷静的时候,现场已经乱了起来。 “我出两百金!” “我三百!” “……” 每次加价十金起的拍卖规则,被人直接无视了,一个个人模人样的当朝权贵,此时像斗鸡,直接全都站了起来,一个吼的声音比一个大! 大意了! 刘髆窃喜的同时,也暗恼自己的定价太低,完全低估了长安城这些有钱人富有的程度! 要知道,一金就是一万五铢钱。 此时一石最贵的优质小米卖四百钱,一金就能买到二十五石小米,折合前世的计量单位,大约是500多公斤!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汉朝粮食亩产不足两百斤,这一金的价值,放在有些地方,甚至已经相当于一家人辛苦一年所有收获了。 而放在长安城,放在这些权贵们的眼里,不过是他们张口叫价的百分之一。 当初刘髆学历史的时候,就听说汉武帝时期,还是世家门阀崛起的阶段。 此时长安城里的权贵们,也不过是贵二代、贵三代而已。 即使如此,他们与普通人之间的差距,就已经是天壤之别! 刚刚他还在为自己拿垃圾出来糊弄人的那点小心虚,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这些人的钱,就应该有多少赚多少! 不然,留给他们将来兼并土地、甚至把持朝政? 他干脆也懒得出声修正,仍由他们一个比一个激动的内斗。 “这个宝球,真的能麻烦尽除?” 就在刘髆坐山观虎斗的时候,当利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凑过来定定的看着那个玻璃废球向他求证道。 而且看她那虔诚而向往的神情,刘髆暗叫一声不好! “姐,姐,这玩意儿你不是早就见过了吗?咱就别掺和了,我有替你另外准备!” 刘髆忙将她引到台下去。 敢情原来是自己刚才胡诌的那几句话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他是知道汉朝流行厚葬之风,已经深受佛教轮回之说的影响,但也没料到会迷信到如此地步。 麻烦要是能禁锢起来……他还卖个啥劲儿? 玻璃球里的那些五颜六色的东西,不过是染色失败的作品而已。 要说是麻烦,那也只是他刘髆的麻烦,玻璃制作工匠丁缓急需要尽快突破的技术麻烦! “五弟,你真的有给我另外准备?” 当利的目光嗖的一下就亮了,比刚才看玻璃球的样子更加火热。 看来她是真的动心了。 先别说刘髆本来是没打算赚自己家人的钱的,况且当利对他还不错。 就眼下这场合,要真的让当利下了场,他还怎么忽悠别人的钱? “当然,谁都不送我也一定要送你一个!” 得了刘髆的允诺,当利越发满意这个五弟了。 可惜现场的叫价声,也在高达千金之后,声音慢慢的小了下来。 第56章 你破坏了规矩,我说不行 本来这个价位,已经超出了刘髆的预期,应该见好就收了。 可是刘髆受了当利的启发,感觉还可以再添一把火。 “各位,各位!” “琉璃如意宝球只此一颗,无法满足大家的要求,本王深感歉意。” “不如趁着名花有主之前,大家都上来一饱眼福如何?” 他的话就像沸腾的滚油锅里滴入了一滴冷水,让即将冷却的场面瞬时再度火爆起来! 特别是对那些竞价竞到后面,已经自知夺宝无望的人。 不能长长久久,哪怕近距离的看过一眼,那也算曾经拥有了,此生无憾。 而对那些志在必得的人也是正中下怀。 虽然千金之数于他们来说并非难事,但谁的金子也不是浪打来的,买得的东西也要货真价实才好。 借此机会验一验宝,再合适没有了。 “那好,咱们有言在先,一定要排队遵守秩序。” 刘髆说完手一挥,由羽林卫组成的侍卫大军便立马围了过来,将展台团团围住,只留了一进一出两个出入口。 这种近距离观宝的行为,放眼整个大汉也就那么为数不多的几个人能做,而刘髆恰好是其中一个。 如此重宝当前,起了觊觎之心的人不少,要是没有足够的警备力量和威慑之力。 大概只会落得个哭都哭不出来的下场。 在顶盔掼甲的侍卫守卫之下,现场的人果然秩序井然,一排一排轮流上前围观。 尽管此时宜曲宫的大殿之内,数百盏琉璃灯照得宛如白昼。 但远远看着高台之上,如月下看美人一般朦胧的如意宝珠与近距离观看带给大家的震撼完全不同。 之前还嘈杂纷扰的现场,当一个个排着队轮流从琉璃如意宝球的面前走过,态度却都莫名变得虔诚而恭敬起来。 除了一个个惊得倒抽冷气的声音,现场竟然呈现出肃穆的气氛。 只是当大家又重新回到座位上开始竞价。 竞拍的浪潮,再一次将竞价推高到新的顶点! “我出2500金!” “我出3000金!” “……” 一个个像输红了眼的赌徒,已经有很多人不管不顾起来。 一个个普普通通的数字,却让刘髆听得心惊肉跳起来。 要知道他的府库里,如今的家底还不足千金呢! 这些人就为了那么一个破玻璃球? 甚至一度,连他自己都生出是不是那玩意儿真的是个宝的错觉来。 “各位,可否赏老夫一两分薄面?” 正当刘髆看着这个近乎失控的场面,不知道这个价格的终点会停留在哪里时,突然大殿中一个老者站了起来,一边声音洪亮地打着招呼,一边冲大家环环抱拳。 “老夫寿元将近,正在寻摸一件陪伴之宝,出价4000金大家让我如何?” 那老者所处的位置并不靠前,刘髆踮了踮脚,仍然未能看清他的样貌。 “啧啧,可惜了,这琉璃如意宝球出价怕是到头了。” 没等刘髆开口询问,当利立马低声出言替他解惑。 “窦家的窦常生。” 刘髆当下了然。 原来是窦太后的娘家人! 虽然窦太后去世之后,刘彻对窦家进行了清算,但并非连根拔起。 除了退出政治权力中心,人家依旧是大汉顶级的烜赫豪门,底蕴的确不容小觑。 果然窦常生开口之后情况便急转直下。 刚刚还吵吵嚷嚷,恨不得碾压所有对手自己绝尘而出的人全都住了嘴。 基本上属于一锤定音了。 “4000金的价格,昌邑王,你看呢?” 看你妹! 刘髆的脸顿时垮了下来,只差没有当堂骂出声。 虽然4000金对这个玻璃球来说,出价算是到顶了。 就算任由场面一直混乱下去,也超不过这个数去。 但是。 在这里,他刘髆才是主人! 他这个当主人的一早就制定了规矩,尽管没有照章办事,但唯一的解释权在他这里。 更令他无法容忍的是,窦常生面对他时,那种居高临下的气势! 原主以前性格有些别扭,常年装病很是有些喜怒无常,鲜少出现在人前。 哪怕不少人都知道刘彻对他的宠爱,却也并不怎么将这样一个病弱且又即将离京就藩的藩王放在眼里。 按大汉的成例。 毕竟像他这样的藩王一旦离京,就与王朝的权力毫不相干了,了不起就是个富贵闲人。 真要比较,窦家在长安城经营了这么久,关系早盘根错节,一两代人之后,混得说不定要比昌邑王一脉要好得多。 也正是这样,窦常生才敢倚老卖老,以这样轻慢的姿态跟刘髆说话。 而且全场权贵,都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这才是刘髆最不爽的地方。 “我看不行。” 就在大家都以为尘埃落地,宝球有主的时候,场地中间,突然专出少年独有的沉着声音。 ?? “老夫出的这个价,应该十分公道……” “嗯?” 窦常生还在洋洋得意,表示自己出价公道,并没有强压的意思,可听到从上面传来的话,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 “昌邑王是说?” 不仅他,全场所有的人全都竖起了耳朵。 都想确认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刚才出现了幻听。 “你破坏了规矩,我说不行。” !! 这一回,所有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五弟?” 当利的眉头皱得死紧。 虽然窦常生的态度确实让人反感,但五弟这样不留丝毫情面,是不是也不太好啊? “刚刚是哪位竞价3500金的?还有没有更高的?没有就要恭喜他了啊!” “记住,每次竞拍加价十金,不得刻意哄抬价钱,造成不良竞争!” 刘髆不动声色的给了当利一个安抚的眼神之后接着道。 以他如今的地位,还需要给这样的人脸,那岂不是太委屈了? 听明白的窦常生则差点气了个仰倒。 神特么的不良竞争! 刚才大家叫了这么久也没见你反对啊! 窦常生刚才只是一时愣住,可现在这话却质问不出口了。 人家明摆着就是针对他,再问岂不是自讨没趣! 底下的人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会来这么一个神反转。 意思是自己等人还有机会? 可是目光在刘髆和窦常生两人的身上来回打量,却又一时拿不定主意。 接着叫吧,明显就要得罪窦家了,不接着叫吧,除了自己心里不甘,却也不敢违背昌邑王的意思。 这价,到底还叫不叫啊? 第57章 是你先跟我玩的,怎么,输了玩不起? 刚刚还热火朝天的拍卖会现场,一时陷入了僵局。 甚至本应该窃喜的那个最后出价3500金的人,也在不少人投过来的目光中有些畏惧起来,当刘髆点名后,都不敢主动露头。 窦常生扫了一眼突然沉寂下来的大殿,不免有些得意。 这昌邑王啊,还是年纪小! 尽管现在窦氏一门只余一个章武侯的空头门面,没了实际的食邑和封地,可也不是能小瞧的。 昌邑王就是小瞧了他窦氏曾经一门三侯的底蕴,这下将自己陷入尴尬之境了吧! 窦家这些年虽然连食邑都没有了,但哪个勋贵人家是真的靠那么点儿赏赐过活的?窦氏不仅有大片土地,也插手各行业的生意,而且太后还在世时,家族的女娘是各家求之不得的联姻对象,他们的姻亲遍布朝中亲贵,关系盘根错节早经营得铁桶一般了。 老头子没了一开始的惊诧之后,竟然慢条斯理的捋着自己的胡须,静等着刘髆看他如何下台。 “昌邑王,其实老朽的价格已经是全场最公道的了,要不考虑考虑?” 看着窦常生笃定自己只能卖给他的样子,越发刺激到了刘髆,更加不想服软了。 “拍卖的规矩是价高者得,但也明确规定了每次加价十金,窦侯爷这是要强势压人,凌驾于所有人之上了?” 刘髆的语气同样不善。 拍卖会一鸣惊人,大手笔装逼的情节,他前世看小说时不知道看过多少。而且人家比你会装多了,一开始就赚够了全场的震惊值,看着牛逼,实则还少花钱。 刘髆一开始就有这个防范意识,特意强调每次加价十金。 防的就是这种装逼犯! 没料到还真来了一位,可惜只有形似却不得精髓。 但性质却一样的恶劣。 若是今日他看在钱的份上妥协了,往后在这长安城、在这大汉,他还怎么混? 要知道他的玻璃大业这才刚刚开始啊。 对于一个缺钱缺疯了的人来说,断人财路堪比杀人父母! “哦,昌邑王这是还要玩玩?” “好,老朽出价3510金!”看着刘髆阴沉的脸,窦常生笑了笑,甚至还居高临下转动身体,环顾了一整圈。 目的就是让所有的人都看到自己,暗暗的威胁大家,竞价到此为止。 这回不仅是刘髆,就连当利长公主也气得牙痒起来。 可偏人家又还是照着你的要求做的,你气也拿他没有办法。 “五弟放心,我这就去安排!” 当利凑到刘髆边上嘀咕一声。 这是想自己安排人手去参与竞拍了。 “不用!”刘髆一下拉住了她。 其实拍卖会暗地里安排几个抬价的人是基本的套路,刘髆一开始也有准备,只是琉璃在大汉自带的热度太高,根本就没能派上用场。 但那些人,最多也就只能在拍卖刚开始的时候,一旦价位走势比较低迷的时候出手,起个活跃气氛的作用而已。 特别是这大殿里落座的人,全都非富即贵。 此时冒头的地位低了容易穿帮,地位高的也应该不怎么敢跟窦家杠上。 不见现在场上多少人都垂眉敛目,目光躲闪起来了吗? 他就算这场拍卖会办砸了,也不能糟蹋了当利的面子。 但窦家一个已经落魄的家族,都还能在朝中有如此能量,也是出乎了刘髆的意料之外。 “我,我出3520金!” 就在刘髆打算放弃这次拍卖的时候,大殿上突然一道不怎么自信的声音响了起来。 所有人齐齐扭头,就见后排上有一个人佝偻着背站了起来,弱弱的问:“今日出门急,未带够钱,回头补上行不行?” 上官桀! 这个人出现得突兀,却又在情理之中。 老牌家族的人,像窦常生之流的,当即嗤之以鼻十分不屑。 毕竟此时的上官家,在他们的眼中还只是皇帝身边的一个宠臣而已。 并不是刘弗陵时代的托孤大臣,朝廷栋梁国之肱骨。 像这种场合,他能站出来替昌邑王解围,也算是拍皇帝的马屁,符合他的一贯人设。 “行!”太行了。 刘髆赶紧来到事先准备的小铜锣前,敲得“当~”的一声响:“成交!” “恭喜上官大人以3520金的价格胜出,琉璃如意宝球属于您的了!” 刘髆从来没有哪一刻,看上官桀如此顺眼! 他终于有些能体会到刘彻、乾隆的心情了。 以这两位的精明,肯定不可能不知道上官桀、和绅是个什么东西。 但架不住人家会做人啊! “昌邑王!你……岂不是故意戏耍老夫?” 眼看着板上钉钉的琉璃如意宝球飞了,窦常哪里能接受?气得脸红脖子粗,“还是让我们大家都浪费时间陪你在这里玩?” “走走,都回去吧,没戏!” 不得不佩服,这老东西也是个高手,在宣泄自己情绪的时候都不忘把所有人都拉下水。 不患寡而患不均。 虽然大家都明白能拍到手的,最后也只能是一个人,但最后这富有戏剧性的结局,多少有点儿不符合大家的想像。 经他这么一提,很多人的脸色也的确有些不好看了。 辛辛苦苦陪跑一场,结果却如此草率,换他上他也能捡漏啊,凭什么就便宜了上官桀那老小子? 特别是那些心理价位都出到了3500金的,谁还掏不起那20金是怎么地?只要昌邑王不是那快就敲锣,再加个10金他也愿意啊! “哼,是你先跟我玩的,怎么,输了玩不起?” “刚才叫价多么激烈,你们不是很会吗?最后场上鸦雀无声自己弃权了,现在又眼红别人?是本王没给机会吗?” 刘髆当即冷笑,“琉璃如意宝球是没了,接下面还有好几件拍卖品,玩不起的现在就可以走人,真心想拍的接下来好好竞价还有机会!” 场上被窦常生鼓动起来的那点儿情绪,瞬间就被刘髆的话给安抚了下去! 还有! 拍不到开开眼也是好的,谁还想走啊。 窦常生要走的话都已经说出口了,再留下就是自己打自己的嘴,不得不愤恨的瞪了刘髆一眼,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 接下来拍卖的,有一对半人高的琉璃七彩花瓶、一方琉璃鼎,还有一套做工相当精致且实用的酒具。 可惜尽管没了再敢闹场子的人,却都因没有琉璃如意宝球那样,被赋予强烈的宗教迷信色彩,成交价都没能越过3500金这道坎去。 最后还是没有任何实用价值的琉璃鼎竟然以2800金的价格,打败了刘髆最看好的酒具,稳居第二位。 当初看考古节目的时候,刘髆听说汉墓有十室九空之称,还有些疑惑。 他现在明白了。 这些人是真的舍得给自己死后埋陪葬品。 这要是他穿的节点再晚点儿,他也会学一把曹操! 特么白捡的财宝谁不爱? 第58章 辛辛苦苦好多天,一晚回到解放前 拍卖会完满结束,一晚上的嘈杂让刘博晚上躺在床上之后,耳边都嗡嗡的。 但一想到自己突然增加了8000多金的家底,感觉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可惜那些金灿灿的金饼,最后没有一颗落进自己的袋子里,拿到后的第一时间,就全被他拿到系统那儿准备兑换积分。 当时他只觉得金光一闪,那成堆的金饼子就全都从眼前消失了。 那场景,现在回想起来都跟割肉一样的疼! “小六,我现在积分多少了?” 随着一声呼唤,脑海中商城的界面便自动的浮现出来。 这正是正式用户与实用版最大的区别。 “宿主,有积分了哦,请问现在要兑现食材吗?” 统子小六的声音仍旧稚嫩,但却轻快欢愉,跟个穷儿乍富的暴发户似的,像极了读者全给了五星好评,乐得合不拢嘴的小说作者! 可越是这样,越将刘髆此刻的心境衬得凄凉。 “换,换换!” 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成败在此一举! 只要能伐毛洗髓,他跟这些肉体凡胎计较个啥? “叮~” “玄灵花十份兑换成功!” “碧绛果五份兑换成功!” “……” 随着一阵叮叮咚咚的响声传来,刘髆的手边出现了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 有青翠欲滴的植珠,也有香气扑鼻的果实,甚至还有一些晶莹剔透,这不知是何材质的不规则石头。 林林总总的一堆,看着就不似凡物,每一种都十分高大上的样子。 但是一扫到也正在急速减少的积分,刘髆忙移开了目光。 他怕自己等不及伐毛洗髓,就心脏病发作而亡。 “唉,又成了一个穷光蛋!” 辛辛苦苦好多天,一晚回到解放前。 更要命的是,像今晚这种来钱的速度可遇而不可求。 高奢的玻璃制品拍卖模式根本无法复制,几乎等同于一锤子的买卖。 卖得多了就不值钱了,他可不能自断财路啊。 拍卖会结束之后,他就已经交代了丁缓他们,尽快把制作玻璃窗的平板玻璃实行量产。 好在今天拍卖会上,那个展示拍品的平台已经露过脸了,且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往后玻璃制品的制作方向,还是整点儿阳间的东西,从民用的方向去考虑。 越想越觉得自己的钱途,任重而道远! 甚至没了丝毫睡意。 干脆拿了材料直奔后厨,等不及天亮就要给自己先来一个伐毛洗髓。 材料珍贵,他没敢假手他人。 自己弄了一个青铜大釜,按照食谱上面的说明又煎又熬又煮,足足忙活了两个时辰。 才得到了小半碗粘稠的青碧色汁液。 虽然看上去卖相不怎么样,但闻着有一股扑鼻的清香,倒也并不难下咽。 刘髆仰着头一口干掉之后又来到院子里耍了一套基本功法。 嘿,还别说,感觉跟往日有很大的不同。 不仅感觉自身更加轻盈敏捷,而且出手的力道也强劲有力了很多。 那新鲜劲儿,让刘髆拿出了上学时跳课间操的劲头,舞了一遍又一遍,至到大汗淋漓。 不仅丝毫没有整夜未睡的倦怠和疲惫,反而精神出奇的好。 “殿,殿下?” 小梁子一早起来,就发现了正练得起劲的刘髆,惊得一张嘴险些合不拢来。 他看到了啥? 就在几天前,他家殿下还是一个体弱不愿动弹,且喜怒无常的人。 可短短几天的时间,感觉整个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性格开朗,为人亲和,就连病弱的身体也肉眼可见的康健起来了。 今日这天还没怎么亮,他竟然看到自家殿下在练功! 这是换了一个人吗? “殿殿下,这是什么功法?从哪学的?” 貌似还练得很熟练了,看上去挺能唬人的样子! 殿下到底是什么时候学的?跟谁学的? 难道自己竟然如此失职,殿下身边多了什么人却都不知道! 小梁子瞬即冷汗都被吓出来了。 “当然是从书里学的。” “平常让你多看书比杀了你还难受!” 刘髆不动声色的回了他一句,仍旧不急不徐的做着最后的收尾动作。 “嘻嘻~小梁哥是真的看到字都会头疼!” “殿下,洗澡水准备好了!” 小梁子还在震惊之中,怜儿已经准备好了洗澡水过来叫刘髆了,还顺便揭了下他的短。 小梁子讪讪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还是决定放弃讨论读书这个话题。 只是自己失职,今后弥补就好,可别真的有什么怪事发生在殿下的身上! …… 刘髆没空搭理纠结中的小梁子,他急急冲向浴室。 都这么长时间了,伐毛洗髓也该有点效果了才是。 可是运动了一番,也就汗比平常出得猛了一些,其他还真没感觉到有别的不同。 根本不像小说中描绘的那样,不是黑漆漆的泥圬就是浑身恶臭。 他这算是怎么回事? 刘髆浸泡在不冷不热的洗澡水中仔细感受,浑身的毛孔似乎都打开了,叫嚣着说不出的舒服。 皮肤通透白皙,明显的比以往白了两个色阶! 然后,……没了。 “小六,你卖的是假药?” 刘髆顿时控制不住洪荒之怒了,八万积分,八万积分啊! 就这? “宿主别急啊,主要是你的这副身体暗疾太重,再说这里只是普通的人类世界,拿的又不是修仙剧本,伐毛洗髓的效果也会大打折扣,但绝对能让宿主的身体长时间保护最佳健康状态!” 说得好有道理。 “我看你也别叫什么统子小六了,就叫老六吧!” 沉默半晌,刘髆有气无力的道。 虽然有自己期待过高的成分,但刘髆还是觉得成为正式用户的体验感也并没有友好到哪里去。 八千金……他的八千金! “殿下,宫里来人了,陛下通知您一定要参加今日未央宫的大朝会!” 没有让刘髆多过的缅怀他的钱,外门便传来小梁子急促的催促之声。 刘彻有召? 这就奇怪了。 刘髆就是一个闲散的皇子,平常从来没有掺和朝政,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虽然不解,但也知道不是马虎的时候,刘髆急急忙忙收拾了自己赶紧出来。 第59章 无知,有时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晚年汉武帝已经不怎么注重形式了,与大臣商谈国事时十分随心所欲,一般是想起什么就召人过来,他在哪里就在哪里办公。 特别是巫蛊案大清洗之后,朝政一般都是放任太子与丞相一起决断。 只需将最后的结果上呈给他过目即可。 如此兴师动众的召开大朝会,属实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不仅刘髆有些懵,就连一直都有资格参加大朝会的二千石以上的文武官员,收到通知之后,也全都一脸懵逼! 要知道近些年来,除了每年十月的那次大朝会,是必须在未央宫里举行的之外,平常的时间,还将朝会地点选在如此正式的未央宫,就更显得气氛不同了。 很显然这个临时的决定打了很多人一个措手不及,刘髆赶到未央宫大殿前时,就看到好几个朝廷要员还在使劲的捯饬自己的仪容仪表。 看到刘髆的出现,很多人也微微有些诧异。 却也来不及细究。 不过能出现在这里的人,昨晚几乎都跟刘髆打过照面了,也都和善的打了招呼。 刘髆随着人流一起往里面走,无论原主还是他,全都是第一次来到未央宫。 比起建章宫,这里不仅更宽敞,而且周围也更空旷,独立的一座大殿孤耸在那里,庄严感和肃穆感顿时扑面而来。 随着内侍的指引,百官自动归位,全都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刘髆正不知道自己应该站在哪里,就见到太子刘据正冲他使眼色。 打算随意找个角落猫着的想法破灭了,他被强行安排到了最前面,刘据的旁边。 别看平日里他多少带点儿超然的心态,看大汉的啥都挺淡然的,但这会儿身处这样的环境,身边的人个个严肃,内心也不由得有些小小的紧张起来。 况且他心里还揣着事儿。 不管是算时间,还是上次刘彻有意无意谈起对匈奴的战事,似乎都应该提上日程了。 能让刘彻如此正式的对待,难道是要再一次拉开战争的大幕? 这段时间他一直忙着赚钱的事,对李广利就要带队出征,还没有任何应对之法。 刘髆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李广利的方向,那家伙还挺乐呵的,情绪非常良好。 哎。 无知,有时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可他,就是知道得太多了。 上次他已经明里暗里的表明了这场大战不划算的想法,真是劝不住刘彻他也无能为力啊! 就在刘髆的脑子一刻都没有安宁,信马由缰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太子开口说话了。 “启奏陛下,臣收到举报,章武侯经营多门生意,这些年却从未缴税,臣请旨严查!” !! 哪怕是如此庄严和肃穆的大殿,此时也传出一阵细微的嘈杂声。 刘髆完全不在状态,不明所以,但就是觉得这个什么‘章武侯’听着甚是耳熟? 刘髆微微抬了下头,就见大殿高台之上,刘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了。 却不知道大殿里所有人的目光,此时几乎都向他明里暗里投了过来。 “窦常生既非市籍,又有爵位,他应该不在缴税的范围之内吧。” 上首刘彻的声音慢慢悠悠的,却也道出了很多人的疑问。 汉朝对商人、手工业者,以及商人运输货物的车、船征收的税收,被称为算缗钱。 这项税收主要针对的对象是从事经营买卖的商人,这与章武侯根本就不沾边啊! “禀陛下,章武侯窦常生并没有担任任何官职,而他家产业无数!” 太子刘据这一句话,顿时让安静的朝堂之上变得嘈杂起来。 大家议论纷纷,争论的都是窦常生到底应不应该缴税的问题。 而刘髆这才恍然大悟的看向刘据,还有龙座之上的刘彻,内心感动不已! 这哪里是什么被人举报的事啊,根本就是在替自己出气! 怪不得刚才听到‘章武侯’时怪熟悉的,原来说的就是窦常生啊。 刘彻看到刘髆那才反应过来的样子,倒是毫无反应,刘据则冲他笑笑,给了他一个‘你才明白啊’的眼神。 此时才明白的人,除了刘髆,其余还有满朝的人精。 “太子殿下说得有理!陛下仁慈感念太皇太后的恩德厚待窦氏一门,即使犯错仍然保留其爵位,但窦氏不思图报,竟然偷逃算缗,的确应该严查严办!” 丞相刘曲氂率先出列支持刘据。 有了这两个人开头,接下来附议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说辞也五花八门。 把个老牌的名门旺族,说得像穷山恶水里出来的刁民,简直十恶不赦! 如果刘髆没有记错的话,窦氏一门就像打不死的小强。 哪怕在刘彻的手里遭受了严重的打击,今后也会崛起。 给刘髆留下最深的印象,那就是他家历经四朝出了六位皇后! 算得上是经久不衰的家族典范了。 这也正是昨晚他无法容忍窦常生态度的主要原因。 就你特么高贵,就你特么了不起! 你一卖女求荣的专业户,还趾高气扬的拿钱砸人,这谁受得了,是吧? “岂有此理!此事就交由太子和丞相严查!”好半晌之后,见大家把能安的罪名差不多都安到窦家的头上之后,刘彻这才一锤定音。 既公平,又公正。 众人这才齐齐抹了一把冷汗。 “顺便,也要查查像窦氏这样的情况还有多少,一并处理!坚决不能助长这些人钻空子的歪风邪气!” 下一霎,大家又感觉自己这汗擦得有点早了。 特别是在昨晚的拍卖会上,自觉没有尽全力的那一拔人,几乎是人人自危,生怕被秋后算帐! 艹! 早知道昌邑王跟太子的关系如此融洽,受陛下偏爱至此,谁昨晚还受窦常生那老货的震摄啊! 可是这能怪他们吗? 昌邑王一直默默无闻的,到这未央宫都还是第一次吧。 “很快又要到了祭祀时节,也不知道今年各位诸侯的酎金准备得如何了。” 正当大家心思各异的时候,上首龙椅上的刘彻幽幽开口,似乎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可是却让满朝的文武顿时挺直了身板,连大气都不敢出。 甚至全都在心底给窦氏点了一根蜡! 而对昌邑王,则越发忌惮起来。 第60章 陛下的心思,看不懂,完全看不懂! 酎金夺爵的事过去也没多少年,一半的列侯丢了爵位。 这种事,并不是谁想忘就能真的忘得了的。 窦氏一门三侯,也就是那一次还侥幸留下了一个有名无实的‘章武侯’。 可此时又听皇帝旧话重提,那就是连这仅剩的一个也不打算放过了。 还有心想着,等有了机会就替窦家求求情的,这会儿也全都偃旗息鼓歇了心思。 不是他们不看在亲戚的面子上帮忙,实在是陛下维护儿子的决心十分坚定,他们就算把自己都搭进去,也帮不了! “最近,朕听闻长安城的治安堪忧,各位全都是朝廷栋梁,想必一定能约束好自家的子弟,不会惹事生非的吧?” 龙椅上的皇帝陛下三言两语就跟太子刘据敲定了严惩窦家的事,接着又话家常一般的说起了另外的事。 可在场的诸位臣工,硬是听得跌宕起伏,心情犹如坐过山车一样。 如果说刚才陛下与太子殿下一唱一和,是明着拿窦家开刀,暗地里敲打各世家勋贵,那现在此话一出,大汉朝最尊贵的父子俩今日弄这么大的阵仗到底目的为何,就真的实锤了! 此时未央宫齐刷刷站着的,全都是大汉的精英,最顶尖的那部分人。 就算不是人才,那也是人精。 谁还不知道前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不约而同的,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上官桀! 上官桀也懵了,陛下的心思,看不懂,完全看不懂。 上一刻他还在沾沾自喜,昨晚孤注一掷的那一下,虽然几乎掏光了自己所有的家底,但到底自己是赌对了。 果然,陛下不会看着昌邑王被人欺负而袖手旁观。 可是,这都没有表扬他也就算了,怎么还算上旧账了呢? “臣有罪!是臣教子无方,才纵得那孽障为非做歹。” 但他的嘴向来比脑子还转得快,自动自发的就上前认领了没有约束好自家子弟的栋梁身份。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少叔的行为值得鼓励!” “赏马蹄金一对。” !! 刚刚看向上官桀的人,目光中多多少少都还带着点儿幸灾乐祸,可刘彻这一句赏,直接将这些人的目光变成了赤裸裸的羡慕! “谢~陛下!” 上官桀被这惊喜差点砸懵,立马痛哭流涕的跪下谢恩! 这货! 满朝文武对上官桀溜须拍马的本事,尽管不耻,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技不如人啊! 之前明明他儿子闯下大祸,谁都以为他这次算是要完了,结果人家转头又得赏赐! …… 刘髆也踮起脚,探出身子目光随着内侍的身影移动。 紧紧的盯着,就想一睹那马蹄金的真容。 之前他还以为马蹄金、麟趾金,在大汉就是滥大街的东西,是个有钱的主都能拿出几个来秀一秀的。 但自从查了自己的家底之后,他才悲伤的发现,这玩意儿除了刘彻,别人是想都别想。 偶有极少流传出来的,那也是出自刘彻的天恩。 文臣赏麟趾金,武将赏马蹄金。 但能得到这种恩赏的人少之又少,但凡能得到一件,那也无不供奉在祖宗牌位面前,日日经受香火熏陶。 旁人去哪里得见真颜? 就是刘髆,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见过这玩意儿。 现在一开口赏给上官桀就是一对,他的眼睛都快红成兔子了!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被刘彻尽收眼底。 刘彻也是好奇了。 他自认为自己这个做爹的并没有苛待过儿子们,特别是老五,难道他很缺钱? “近来,昌邑王好学不倦,替朕侍疾更是药亲尝,昼夜侍奉,堪当表率!” 来了来了! 刘髆心中一阵激动。 刘彻这人最优秀的品质,就是出手大方。 上官桀不过是替自己解了个围,就获得了两枚马蹄金的奖赏。 而自己早早的就奉送了一套价值连城的玻璃茶具;这段日子哪怕再忙,也没有忘记替他更换食谱,算得上尽心尽力了。 那给他也来五、六……七、八对马蹄金的,不过份吧? 刘髆表面不动声色,虚心当着表率,内心已经开始苍蝇搓手。 要不是时刻提醒自己要有皇子、王侯的矜持,此时只怕要乐出声来了。 “……轨物范世,箕裘不坠,赐御笔亲书匾额一块,准许悬挂中堂,日日观摩,时时谨记。” 纳尼? 刘髆都已经做好了领奖的准备,结果他听到了啥? 他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激动得直视了圣颜。 接着就看到刘彻乐呵呵的脸,并且拿起龙案上刚刚手写的一张帛书,冲他扬了扬。 啰,这就是给你的赏赐~ “嘶!不是……” “陛下,儿臣就只有,一张匾额?” 不是刘髆忘了这里是未央宫大殿,也不是他不记得场合庄重肃穆。 只是他还心存了一分侥幸,或许是刘彻大喘气话还没说完? 不然这反差,谁受得了? 虽然汉武大帝的御笔亲书,放在后世那也是无价之宝,可现在他敢卖谁敢买? 马蹄金珍贵且又有不同的意义不能随便给,那给点儿金饼也正中下怀不是,拿这么一张破纸,装裱得再好给他又能顶啥用啊! 他现在可都穷疯了。 “对啊。好好珍藏,可供你后世子孙瞻仰。” 意思是留给他当传家宝。 刘髆吃惊的瞪着刘彻,见他是来真的,顿时像霜打过的茄子,瞬间就蔫巴了。 人间不值得! 亏得他还想着什么时候帮刘彻也兑换一份伐毛洗髓的材料出来呢。 …… 整个大朝会其实也没商议啥家国大事,做为被全场关注和羡慕的焦点,散朝后昌邑王刘髆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一众文武大臣从未央宫大殿出来的时候,不管认识不认识的,全都热脸贴他的冷屁股,一个劲儿的冲他打招呼。 直到有人询问下一场拍卖会什么时候开,他的神情才稍微回暖。 懂得察言观色的大臣们,立马就围着他,展开了琉璃的讨论。 直到约定了去昌邑王府观赏琉璃屋的日子,才终于宾主欢快的挥手告别。 已经回到了长寿宫的刘彻身边还跟着太子刘据。 父子俩同处一室,难得的和谐了一次。 “不应该啊,昨晚他不是赚得盆满钵满?今日还在大殿之上,竟然跟朕计较起赏赐的多寡来!” “去查查,你五弟最近都干了啥,他为什么会缺钱花?” 本来今日召开大朝会的目的,就是为了给老五立威,再不可能发生昨晚窦常生那样的事。 赐匾额,那也是刘彻见他那财迷的样子临时起意给更换了的。 却没想,他们似乎还发现了更大的秘密? 第61章 昌邑王殿下,他给得实在太多了啊 御笔亲书的匾额制作得十分快速。 刘髆回到王府没过多久,就有一队内侍将装裱好的匾额送了过来,并第一时间悬挂在了昌邑王府的门楣之上。 覆盖的红绸已经揭起来了,垂悬于匾额的两边,既起装饰的作用,又能遮尘,一举两得。 红的似火的绸,金光闪闪的黄金边框,两者相得益彰配一脸。 刘髆死死的盯着,心里一个劲儿的盘算。 要是单单将这黄金的边框扣出来,不知构不构成大不敬的罪过。 瞧这边框厚重的程度,应该能换不少钱花! “昌邑王殿下,陛下口谕:让那小子好好保管,若有失分毫,看老子怎么打断他的腿!” 前来送赏赐的内侍喜福,颇有些同情的看着刘髆,欲言又止。 其实陛下当时说得比这凶狠多了。 他不明白昌邑王是怎么做到的,一边能得到陛下的赏赐,一边却还能让陛下气得咬牙切齿。 刘髆表示自己很无辜,但凡刘彻大方一些,他何至于此? “知道了。” 他淡淡的回了一句,转头就去了郊外庄子上的玻璃作坊。 之前拍卖会场的那几块拼凑高台的玻璃,厚薄以及平滑度都达不到刘髆的要求。 而且更无法做到量产。 系统商城倒是更新了,新增了一项《玻璃流水线制作工艺》的选项,兑换积分高达一万不说,从系统一贯的尿性来看,哪怕是好货,于他也肯定鸡肋。 想想还是算。 不如跟丁缓他们一起再努努力。 此时丁缓等人在制作工艺上确实陷入了困境。 他们都是经验老到的匠人了,擅长各种造型,但往往看似最简单的东西,其实是最难的。 制作工艺品的时候,出了岔子还能想办法补救,历史上就有很多经典之作还是失误促成的呢。 但他们现在的任务,却是做一块光秃秃、光滑平整,厚薄均匀不能有一点瑕疵平板琉璃! 这里面无论是哪一项要求,对他们纯手工制作的匠人来说,都是堪比登天的难度。 刘髆过来的时候,丁缓他们又经历了好几次失败,大团不成型的玻璃溶浆还挂在铁管上,几个人垂头丧气的坐在地上。 “怎么才能弄得厚薄匀称呢?而且每一次弄出来的琉璃块,里面还有大量的气泡,肯定达不到殿下要求的承重能力。” 丁缓叹了口气,望着同伴一筹莫展。 “不可能,我说这根本就不可能做到!”其中更有一人绝望的摇了摇头,已经放弃了。 “琉璃溶浆的温度那么高,稍不留神啥都给烧起来,怎么压得平?” “一块一块的打磨,咱们这点儿人手根本不够用。” “气泡是难免的,再想办法我也想不出来了!” “我也这么认为。” 长时间处于高度的环境中,这些人早已疲惫不堪,再加上所做的工作毫无进展,甚至有可能没有任何意义,所有人的情绪都已经处于要崩不崩的边缘了。 有一个人对这种做法提出质疑,顺带着很多也人跟着产生了放弃的想法。 “丁缓,跟殿下说说吧,这根本做不到!” 丁缓又何尝不知? 他叹了口气,“殿下待咱们恩重如山,不仅将咱们的户籍都迁出来了,还将家眷子女全都安顿在了这个庄子上,每家每户都分了田地,将来咱们的子女不想学手艺的也能务农、经商过正常人的日子。” 甚至殿下还说将来会建学堂,请老师教授他们的孩子读书识字! 不过这条太不可置信了,丁缓没敢说出来。 “你们谁,舍得就此放弃?” 丁缓这话一出,所有吵着说做不到的人,又都老实下来。 舍不得,谁都舍不得。 昌邑王殿下,他给得实在太多了啊! 见大家又重新冷静下来,丁缓才接着道: “况且殿下说起那东西时如此笃定,仿佛亲见,或许只是咱们技不如人?” 丁缓这话,并不全是给大家加油打气的意思。 他自己的内心此时也犯起了嘀咕。 从他一个匠人的角度来看,殿下的这些要求,简直匪夷所思,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 但在见到昌邑王之前,他也从来没见过谁用沙子烧制琉璃啊! “想想,再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办法没尝试过的?” “是啊,也只能这样……” 深受挫败之后,想要放弃是本能,有劲头逮着难题一个劲儿死磕的人,要么千古流名,要么早早就被饿死了。 但大家也都明白,谁愿意花这么多的心力来养一群废物呢? 他们急,交不出成果恐怕昌邑王更急! 尽管依然毫无头绪,但工匠们还是三三两两的起身,又强打起精神。 刘髆早就过来了,但一直没有冒头,就是想看看这些人的反应。 看着这些人又开始继续那些没什么价值的尝试,且个个都没有偷懒耍滑的意思,他才走了出来。 至少证明了他目前收买人心的手段是正确有效的。 他这个玻璃作坊将来只会赚得更多,要是这群人心性不纯,那他所有的努力就有可能功亏一篑,白忙活一场替别人做嫁衣。 虽然以他目前的地位,这种可能性不大,但防患于未然,是前世听麻了的道理。 “怎么样?还是没有进展吗?” “不着急,大家都先停手歇一会儿,正好本王带了寒瓜来,都去吃一点解解暑热。” “殿下!” 丁缓本就处于自责当中,见刘髆如此平易近人,越发愧疚难当,“都是小人们没用,一点办法都没想到。” 刘髆不以为然的挥了挥手,哪能怪他们呢? 即使自己来自千年之后,踩在一代又一代先贤古圣的肩膀上看过风景,此时还不是一样措手无策? 制作平板玻璃,必须要将玻璃溶浆在未凝固之前挤压成型。 可即使用过冷水降温,未凝固之前最起码也有近六百度的高温。 放眼当下,去哪里找这样的耐热材料? 只这一条,就已经将刘髆想要在汉朝实行玻璃量产的计划打击得体无完肤了。 可是计划都进行到了这一步,哪有看着钱却不赚的道理? 肯定还有办法的! 要知道玻璃诞生之初,也一样从无到有。 凭什么欧洲人可以他就不可以? 刘髆随意的在作坊里溜达,突然,他的目光陡的顿住,停留在了一个地方。 第62章 凭一己之力,整顿了整个大汉风气 那是一团快要凝固的玻璃溶浆。 不知是谁准备吹制物品,最后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做到一半就放弃丢在了那里。 不规则的玻璃团尾端坠了一个玻璃球,在重力的影响下,不断的下垂、拉长。 刘髆看到它的时候,那个椭圆形的玻璃球已经基本定型了,不仅剔透无瑕,而且看着厚薄也均匀。 他突然有个还不大成熟的想法。 压制平板玻璃时是不是可以换一个思路? 锻压不行,若是换成吹制的长瓶状,再切割分开回炉软化平整呢? 刘髆已经看到吹出来的玻璃球的质地了,光洁无比! 光这一条,就已经让刘髆产生了尝试的冲动。 他忙又把丁缓叫了进来,跟他一起探讨吹制成瓶状再切割的可能性。 刘髆这里忙得热火朝天的,完全不知道一场大朝会,令长安城正在发生着怎样的变化。 先是章武侯府被兵丁团团包围,接着从里面抬出无数金银、五铢钱。 据说是他家偷逃上缴朝廷的算缗,现在全部都要清缴了。 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陛下和太子在给昌邑王打抱不平。 可是这也无形中给大家都敲了一记醒钟。 本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更何况位高权重之人,随便伸伸手就有利益到手。 谁的屁股是干净的? 今天可以是章武侯,谁又能肯定明天轮不到自己? 有动作快的,当天就清查起了自己的家产,该收手的收手,该缴税的缴税。 竟然让长安城的权贵们,前所未有的遵纪守法起来。 可以说,刘髆仅凭一己之力,整顿了整个大汉上层管理者的风气都不为过。 如果说这一份功绩还算隐晦,那另一个,则实打实是他的影响了。 “张小哥,你,还是请回吧,这几日店里客人少,用不上帮工了。” 长安城东市,横门大街上,燕栖楼掌柜一脸愁苦的望着面前身形瘦弱,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的少年。 此子是张大人的遗孤,就冲张大人的名望和美德,他也不该在这时候驱赶这个想要做工挣口吃食的孩子的。 只是…… 这些天不知怎么的,各高门大户家里的纨绔们,现在都不出门了,他这个燕栖楼就是以服务那些纨绔子弟谋生,看看自家门可罗雀的清冷生意,他自己都快要活不下去了啊! “这点粮食你先拿去吃着,回头,回头再说!” 掌柜的匆匆塞了一只布口袋到少年的手里,扭头就想往回走。 “王叔,不用!” 没料到那少年反手就将他拉住,又把装着粮食的口袋还了回来。 “子儒家里还有些粮食,并不缺吃的。” “恐怕王叔您要另作打算。少了恶客生意清冷只是一时,王叔何不趁此良机做大营生?” 少年虽然衣着朴素但眼神清澈有神,脸上不仅没有经济拮据的窘迫,反倒落落大方的侃侃而谈,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信服。 “如何做?”王掌柜当真的站住了脚步。 “我听闻近来富贵人家流行一种新的,用铁锅炒菜的方法,不仅快速还美味,自从宫里流传出来后,就有不少人家趋之若鹜了。” “王叔的燕栖楼要是也学起来,还愁生意不旺?” 王掌柜显然对这个传闻也有耳闻,只不过他苦笑一声,“这谈何容易啊?” “那什么铁锅从未见过不说,炒菜也不是说炒就能炒的,听说要,谱,对,菜谱!” 王掌柜将粮食仍然送回去后,冲少年揖了揖手,转身回去了,比之前神情更加落寞。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些走马章台的纨绔子弟们,几乎是一夕之间全都不出来了。 丝毫没有留意到,找活计却被拒绝的张小哥不仅没有任何沮丧之色,一双精光闪闪的眼反倒更加明亮了。 “连王叔都觉得不容易,那铁锅炒菜,其实也另有玄机的啰?” “昌邑王,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本事呢?” …… 上官府。 上官安已经能活动自如了,只是不明白为啥,他总是感觉不大对劲。 一开始面对屋里的美貌使女力不从心,他还只以为是自己伤势未愈的原因,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不仅还是不行。 甚至连那种念头都淡然了很多! 这怎么能忍? 那就只说明家里的这些全都是熟面孔,已经不能令他提起兴趣了。 今日说什么他也要出去尝尝鲜! 可是才出大院,就被护院们堵在了门口。 “郎君,您就别为难小人了,大人有令,绝对不能让郎君您跨出家门一步的啊!” 护院们哀求成一片,生怕自己饭碗不保。 “怎么可能!我想上哪儿就上哪儿?谁还能管得了?” 上官安这几天总听他娘唠叨他爹的不是,此时正一肚子的火。 “反了天了?老子也管不了?” 正下值回家的上官桀,一回家看到的就是自家孽障又在胡搅蛮缠,当即脸色一下了就沉了下来。 就因为这个孽障,他已经赔得倾家荡产了,还想闹事不成? “你真要出去也行,打断了腿逐出家门!你自己选!” 什么意思? 上官安望着自家从来没有如此严肃过的爹,突然有些不敢认了。 对他娘的话深感认同。 爹,你是真的变了啊! 上官安还在酝酿情绪,打算来一波绝地反击,可惜上官桀已经冷哼着甩着袖子带着随从转身走了。 “你知不知道,如今就因为你,全城的贵门子弟都被关在了家里,你还有脸闹?” “看你出去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你往日那些狐朋狗友正找不到你出气呢! 上官桀不是吓唬人,有他活生生的例子在前,现在全城的勋贵子弟几乎都被拘在家里了。 连长安城的治安都好了很多。 昌邑王鲜少出门活动,认识他的人没几个,哪怕拿着画像出门,也怕自家子弟闹事时被他看见啊。 毕竟那就是一个不走寻常路、还惹不起的人。 “由着他闹都别管,随我回西院。”上官桀一边说一边走。 西院里住着的,正是他新纳的妾。 以前事事处处,都必须看伍氏的眼色行事,如今上官桀虽然失尽家财,却又得到了另外的人生。 全新的生活像磁石一样,牢牢的吸引着他,再看这废物儿子,当真是哪哪碍眼! 上官桀如此明显的嫌弃,深深的刺痛了上官安的心,他陡的眯起眼,也生不起闹腾的心了。 他的目光越过高高的屋脊,望向西院。 不让出就不出,家里又不是没得玩! 第63章 刘髆放心得很,谁不想活了敢偷他? 玻璃作坊里,刘髆正紧张的等着。 经过几次小规模的尝试,都证明了他的思路是正确的。 但能不能正式量产,还必须看这一炉出来,大块的玻璃会不会碎裂。 旁边丁缓也紧张得直搓手来回踱步。 “殿下,咱这做的真的不是琉璃?” 他没话找话,感觉此时没有一点动静,他会承受不住彻底崩溃一样。 “不是,应该叫玻璃。” 哪怕他还需要打着幌子多赚钱,但也不能扭曲事实。 “玻璃好,玻璃好!” “咱们做的这个就是比普通的琉璃好,的确不能叫琉璃了。” 丁缓再一次捧起台案上的那块试验品小块玻璃,满眼都是沉醉入迷的神色。 透、亮! 而且一整块平整光滑,一点杂质都没有。 要不是这玻璃真真切切的就在他的手里拿着,能清楚的感受到手里的重量,他都要以为空无一物了。 “这就好了啊?等你住上被它取代了窗子的房子,亮堂堂的那才叫好呢!” “啥?殿下做这个,就是为了用它糊窗子?” 丁缓有些脑子转不过弯来。 之前他们做的琉璃,哦不,玻璃宝球、玻璃鼎……无论其外形还是价格都证明它们无一不是价值连城的珍宝。 可殿下并不满意,又想方设法弄成这样澄澈无瑕的样子。 所有的工匠都在想,这回做出来又会是怎样的珍宝,可刚才他听到了什么? 殿下说,它就是拿来糊窗子的? 虽然说,想象一下把这个玻璃装进窗子里,的确很不错的样子,但是—— 这得是啥样的房子才配得上用玻璃来做窗子? “开炉了!” 丁缓还在努力的想象,刘髆已经眼尖的看到淬过火的玻璃被滚动的陶轮送出来了。 目测一块一米来长,只有五十多厘米宽的平板玻璃就平铺在上面。 刘髆看了看,跟自己预想的效果差不多,平板玻璃就这样在大汉诞生了。 规格也是目前工匠们纯手工打造,能做到的极限了。 “辛苦了辛苦了!” 抬头见一个个热汗滚滚,正眼巴巴等着自己的判定,刘髆很感动,“玻璃的质量不错,合格!” “哦,好啊!” 随着刘髆的话音落下,顿时整个作坊里便响起一阵欢呼。 “寒瓜管够!这个月的月钱每人番一倍!” 刘髆的话属于火上浇油,欢呼声更大了。 这些天所经历的绝望、劳累以及所流下的汗水,在这一刻都被抛诸脑后。 “谢殿下!” 丁缓看着刘髆,心情复杂。 说起来,这个玻璃能制作成功,跟自己这些人的关系真的不大。 无论是从沙子制成玻璃溶浆,还是从溶浆吹制成瓶,再切割摊平制成平板玻璃,每一道核心的工艺都是殿下提出来的! 可以说,没有殿下他们这辈子都做不出玻璃这个东西。 可现在殿下却又给吃的又涨工钱,而且还令他们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这样的主家上哪里去找啊! 等刘髆前脚离开,后脚丁缓就召集兄弟们开了碰头会。 “制造玻璃的法子是殿下给的,咱们的活路也是殿下给的,我可先把丑话说在前头。” “若是谁敢朝外面泄了半个字的密,我丁缓第一个不能饶他!” 毕竟财帛动人心。 哪怕这里的人,已经全跟昌邑王捆绑在一起了,但这个玻璃面世必定会造成轰动的效果。 谁知道有没有人眼红挖墙角? 万一哪个眼皮子浅动了心呢? “丁大哥放心!咱怎么会干那样的事呢?殿下对咱们的好都不是瞎子!” “最好是心里有数!”丁缓神情严肃的再次叮嘱。 “外面多的是为富不仁的人,对你许以高利出卖旧主,要真的让他得了逞,不一定有你的活路!” 这一针预防针打得非常及时,无论是无怕谓的,还是内心火热的,几乎在丁缓的剖析之下,全都神情为之一肃。 刘髆完全不知道自家工匠的觉悟已经这么高了。 不过对于玻璃的技术安全问题,他丁点都不放在心上。 五百多亩的庄子他安排了专人管理,动了觊觎之心的也不一定摸得进来。 就算有个别工匠没能经受住诱惑,他就不相信了,谁偷了技术去还敢在大汉大张旗鼓的开作坊跟他打擂台! …… 一连数天都窝在玻璃作坊里,跟工匠们一起攻占技术壁垒,超高的气温以及高强度连轴转,若放在平常,他这副小身板儿早就挺不住了。 伐毛洗髓的作用终于体现出来,他一点儿都没感觉疲惫,反倒前所未有的精神。 回京的一路上,小梁子几次想要提醒,却见自家殿下没有任何传药的意思,瞧着进城的路越来越近,只得挥了挥手,让伺候汤药的随从把药收了。 刘髆也一直注意着进城的路。 当辚辚车轮碾上青石板路,才重重的舒了一口气。 他的车队中,有一辆装载了十来块新鲜出炉的平板白玻,哪怕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但这一路颠簸,都把他担心得够呛。 一量破碎那就前功尽弃了。 跟朝臣们约定的看玻璃屋的日子可是越来越近了。 看来改良马车和修桥铺路都必须得尽快提上日程。 “吁~” 就在他的心思沉浸在往后的规划当中,前头的马车停了下来。 “殿下殿下,您可算是回来了!快随奴进宫吧,陛下等了那一会儿了!” 随后他就看到了一头汗水,不知打哪里冒出来的内侍喜福。 这人好歹也升任内侍总管了,怎么这大热天的还出来找人呢? 刘髆看着他有些诧异。 “太子殿下也在,气氛不是太好。” 调转马头的间隙,喜福给他偷偷的暗示道。 刘髆想了想,没感觉自己这段时间犯了能让刘彻发火的事,便一路坦然的跟着走了。 这回去的方向既不是未央宫也不是建章宫,而是直奔上林苑的方向,去了他上次借用过的宜曲宫,刘髆就更有持无恐了。 刘彻这会儿还有心情游玩,那就不会是身体生病的原因,更不会是十万火急的边境战事。 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第64章 刘据才是真的穷 宜曲宫里,刘髆举办拍卖会的痕迹早清除得干干净净了,又恢复成了往日的模样。 茂林深篁,丝竹盈盈,各种嶙峋怪石堆砌而成的假山,呈现出峰峦叠嶂的样子。 都说上林苑是历史上最负盛名的苑囿之一,仅凭着宜曲宫这一角,就可见所言不虚。 刘髆轻车熟路的过来,在一处回廊凉亭边看到了对座饮茶的父子俩。 看着大汉国最有权势的两个男人,难得平和的相对而坐,刘髆忍不住有些感慨。 如果按照正常的历史轨迹,这时候这对父子应该天人永隔了。 “傻愣着干啥?还不快滚过来!”照旧是刘彻中气十足的声音,略带嫌弃的口吻。 好在刘髆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他的傲骄脾气。 这要放在后世,做家长的不好好说话,他叛逆期的儿子会令他好好改造的。 “父皇有啥好事终于想起我来了?” “好事?你想啥好事?老子问你,你这段时间赚那么多钱都干啥了?” 刘彻捧着玻璃茶杯,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放下之后才高声喝问道。 刘髆:?? 这是查帐来了? 他挠了挠头,没听说汉武帝还有搜刮儿子的习惯吧? 刘髆被问得一头雾水,却不想一旁的刘据如坐针毡。 他以为自己的借口已经想得很完美了,却没料到父皇到头还来这一出! 事前也没能跟五弟通个气,要是说岔了可怎么办啊! 关键是五弟这问题还可大可小。 “五弟,”刘据使了好几个眼色,对面的刘髆根本没反应过来,他只能冒险给点提示。 “没问你,你出什么声?” 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直接被父皇无情的打断了。 刘据只能缩回头,给刘髆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刘髆不是傻子,听着对面的对话,瞬间就明白有猫腻了! 可是老哥,你那自求多福的眼神是几个意思? “父皇你这可就冤枉人了!我哪赚到什么钱啊!” “您看看,我这刚从玻璃作坊过来的,几天几夜没合眼了,人都累瘦了一圈有没有?” 刘髆虽然不明白刘彻是什么意思,查自己的帐又查到了哪一步,但他没钱是实事。 只管叫苦喊穷就是了。 “瘦,倒是没瘦,五弟,怎么感觉你这段时间还变白了呢?” 刘髆回头,就见到刘据一脸真诚的发问。 “对啊,我也感觉是。” 刘彻也白了他一眼,然后应和着。 啊摔! 现在讨论的可是严肃的话题,你们别歪楼好不好? 相貌的问题,应该是皇宫妃嫔们操心的事,你们俩大老爷们儿瞎掺和啥? “白不白的,那是父母给的资本,咱先别讨论,可我这段时间又苦又累还真的没赚到钱啊!” “父皇您看看这套玻璃茶具,普通的琉璃能做成这样?” 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刘髆拿起刘彻案桌上的茶杯晃了晃。 “你轻点!” 他的动作把刘彻吓得一个激灵,忙一把夺了过来。 “你说这是玻璃茶杯?” “对啊,工匠们新取的名字,为了做到这么透亮,光实验用的材料,就浪费了一屋子一屋子的!” “而且这些材料全都相当的精贵,每糟蹋一点,我都心痛得滴血!可有什么办法呢?给父皇打造的东西,绝对要尽善尽美……” “行了行了,你少哭穷,补给你就是了!” 刘髆见刘彻的神色有松动,正打算好好表演一场,生生挤出几滴泪来也不是不行。 可还没等他开始发挥,刘彻就大手一挥制止了这个话题。 “你这几天又捣鼓出了啥,不会还是茶具吧?” “那肯定不是啊,我正准备向父皇请旨,改造一下您居住的长寿宫呢!” 刘髆一下转过弯来。 他费力扒拉的约人到自己家里干嘛啊,要是把长寿宫里的窗户先给换了,岂不是做了最成功的广告? “父皇,儿臣就说了,五弟是最有孝心的,有啥好东西第一时间就惦记着进贡给父皇呢!” 刘据虽然不明白刘髆到底是什么意思,但顺着他说铁定没错就是了。 刚才他夸他皮肤变白了是真心实意的没忍住,也是感觉他这个借口不靠谱给提的醒。 又不是存心坑弟。 “哼!”刘彻看着兄弟俩一唱一和的,倒是有几分安慰。 虽然老大的性子软了些,不大像他,但谦恭仁厚,如今又与老五兄友弟恭。 有这个满嘴跑马,就没有半句实话的在边上衬着,刘彻觉得太子的老实也算得上是优点了。 虽然他不信刘髆弄那么大一场声势浩大的拍卖会,竟然没赚到钱,但想到开发出一样新的物品,成本太高也是可能的,思忖了下才对亭子外面站着的喜福招了招手。 “传令下去,赏昌邑王万金,就,表彰他难得的一片仁孝之心吧!” 万金! 刘髆人傻了。 原谅他穷人乍富,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一脑子都是金光灿灿的金饼子,一万金那得多大的一堆啊! “五弟!” 刘据使劲的捅了他一下,“快谢父皇赏赐啊!” “谢父皇!” 刘彻扫了一眼刘髆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内心愉悦,连兄弟两个私底下的小动作都选择了视而不见。 “万金啊!父皇对五弟还真是大方。” 从宜曲宫出来,连刘据都忍不住吃味的道。 他虽然贵为太子,其实日子过得还不如上官桀那样的官员舒坦! 若论穷,在大汉的权贵之中,太子刘据是真的穷! 一般的大汉勋贵都有封地,又有薪俸,还可以捞不少的油水。 而刘据就有一个刘彻给他画的饼,而这个饼什么时候到手,能不能到手都是未知。 平常被所有的人关注着,哪怕一点小小的言行不当都会被传到皇帝的耳朵里,违纪难法的事是半点不能做的。 而且手底下还有一堆的人要养。 能倚靠的只有固定的工资,或许刘彻心情好的时候也有一点赏赐。 但那些拿来跟刘髆这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根本没得比! 看到刘据,刘髆的心气一下就平顺了。 他穷这算得了啥啊,刘据才是真的穷! 第65章 刘据:我五弟是上天送来的礼物 “要不,大哥你也做点生意?” 刘髆是真的有点儿同情刘据了。 哪怕就算是正常的历史轨迹,刘彻也得好几年之后才会死,而且眼下停止服用丹药,饮食习惯已经做过调整的刘彻,精神状态越来越好了。 还有一个在后面暗暗祈祷刘彻长寿的他,估计刘据坐拥四海的时间还得往后延。 想想这苦逼的日子过得,可别把一个好好的太子,憋屈个好歹来,那他的罪过可就大了啊! “不用了!大哥的日子还能过。” 听到刘髆这替他谋划的话,刘据感动得无以加复。 世人都只看到你过得好不好,只有真正的亲人,才会在乎你过得累不累! “父皇最近又赏了我一块田庄,已经好过多了。倒是你,昌邑那边投入那么大,还吃不吃得消?” “数千人的军队吃喝用度还要军备、训练,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若是你担心去了封地不安全,我自会奏请父皇给你配备人手。” 刘髆听得心里一下咯噔! 自从他知道原主手里握了一支秘密私军后,就去专门的了解了一下。 自景帝时七国之乱后,朝廷就加强了对各地藩王的管理,并且实施了一系列的限权措施。 不仅推行推恩令,瓦解了各藩王做大的根本,而且置地方刺史,设监察,禁止与地方官吏勾结。 藩王府允许有自己的护卫队却不允许私兵的存在。 原主的这个行为,着实有些逾矩了,往重了定性,说是图谋不轨都说得上了。 刘髆也一直在小心切割这支军队与长安城的联系,没料到这么快就被刘据给发现了! “大哥……” “你要养着玩也不是不可以,父皇是不知道你的钱都花在了哪里才命我去查的。” “我知道后谁也没说,你尽管放心,父皇还犯不着命人查你!” 刘据不等刘髆开口问,就一股脑儿的全都说了。 意思是,能查到自己养私军的事纯属意外,而且太子还会帮自己隐瞒? “我知道你打小就过得不容易,以前是我这个做哥哥的疏忽,想要点保护自己的力量这不是多大的事。只是想告诉你,别太担心,还有我和父皇呢。” “绝对不会看着你受欺负坐视不理的!” 刘据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刘髆的肩。 人家养私兵是图谋不轨,但自家五弟除了自保别无它求。 这一点,刘据深信不疑。 所以在刘彻面前,他都选择了帮忙隐瞒。 毕竟父皇知道了,少不得又要唠叨五弟一通。 刘髆听得呆呆愣愣的。 他都还没有狡辩,这就完事儿了? 刘据这心是不是也太大了一点! 虽然原主囤兵的目的,到现在他都没有回忆起来,但就冲他之前的部署,想必也不会简单。 现在的刘髆尽管没了夺权夺利的心思,但知道有这么一支军队存在的时候,他第一时间还是选择了保留。 可从刘据的态度中,似乎他有点儿想多了? “去了封地,那就天高皇帝远了,在长安城,章武侯都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这不是担心嘛!” 刘髆正好借驴下坡。 刘据叹了口气。 就知道跟自己想的一样。 窦常生到底还是吓着五弟了! “要不,你就留在京城吧,就不就藩也没什么关系。” “不,不行!” 刘髆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开什么玩笑,他现在日也盼夜也盼,就等把京城里的这一摊子理顺之后就远走高飞。 外面海阔天空不比窝在长安舒坦多了? “规矩如此,怎能因我而破坏?”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每一样规矩的制定,都是耗费很多人力和物力,经过反复推敲试验,才得出来的,对江山社稷最好的结果,大哥你做为这些规矩的制定者和执行者,更要以身做则才是,千万不能因为某个人而破坏了规矩!” 刘髆说得义正言辞。 其实规矩往往就是被制定规则的人带头破坏的。 但这话千万不能说。 “再说,咱们兄弟好几个,我求一求就能不京藩,那其他的兄弟会怎么想?” “岂不是给大哥你添麻烦?” 刘据本来只是随口一说,说完后还觉得自己这办法挺不错的,正洋洋得意呢。 没曾想遭到了五弟的拒绝。 拒绝的理由全都是为了他! 刘据的身形顿住,好半晌才带着略重的鼻音道:“是大哥考虑不周!” “你那边还有什么困难?马匹肯定不够,想办法给你划一批过去。” “别,大哥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这不合规矩!” “本来我提前养了些人,是等就藩过去时当护卫队的,就因为怕给父皇和你造成负担才没说,要是你这又送这又送那的,岂不是白费了我的一番心意?” 刘髆说得非常认真,连他自己都信了。 骗人先骗己,他感觉自己到大汉这段时间,别的本事没学会,骗人的技术到是朝登峰造极靠拢了。 他养的那些明明就是私兵,能得刘据帮忙,瞒一时是一瞒。 但要是闹出的动静太大,是生怕刘彻知道不了吗? 刘彻肯定没有刘据好忽悠,到时候安排绣衣使者一下去,他还瞒个屁啊! “别送,啥也不缺,我自己能搞定!” 刘据哪里知道刘髆的那点儿小心思啊,只望着一心替自己考虑的兄弟,感动得无以加复。 特别是参照时不时探听朝廷消息,一看就心思不纯的燕王刘旦,还有时不时被人告状。在封地胡作非为弄得天怒人怨的广陵王刘胥。 这个五弟,简直就是上天送给他的礼物,专门来感动他的吧? “好了,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我还得去建章宫一趟。” 刘髆此时就藩的心越发急切。 说起来,这段时间埋头造玻璃,他都很久没去光顾他的实验田了。 虽然他那个鸡肋系统比较小气,但蚊子腿再小那也是肉。 种黄豆的任务都做到现在了,眼看着就能收获,没道理到手的奖励不要的。 就是不知道那块黄豆地怎么样了,算时间应该快要收割了吧! 第66章 一个纯粹的人 刘髆坐着马车,又急急的奔向建章宫。 等他来到太液池边,心里还七上八下。 皇帝无戏言,当初刘彻可是说了让自己赔偿他的菽豆的。 除了耕地播种的时候他来看过,后来也跟他一样,俨然忘记了一般。 但要是真的颗粒无收,这事儿可能还不大好交代。 刘髆这时候才想起着急了,火急火燎的跑到实验田边一看。 呵,好家伙! 绿油油的一大片! 每一簇三片叶,撑开比成人的巴掌还大。 而且粗壮的茎干上,已经密密麻麻结上了累累硕果。 豆荚虽然还是青绿色的,但每一个都狭长而饱满。 “谁!别乱动!” 刘髆只是弯腰察看一下结果的情况,猛不丁被突然的大喝声吓了一跳。 直起身,就看到一个皮肤黝黑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不远处。 他手里握着一把锄头,正警惕的盯着自己。 刘髆能感觉得到,要是自己对这些黄豆下了手,说不定这人手里的锄头就要挥过来了! 他忙将空着的双手朝他挥了挥,然后反背到背后。 “你是谁?” 刘髆也是好奇了,自己貌似并没有给这块实验田指定负责人。 而且眼前的这个人,说是农民吧,却又穿着一身绿色官衣,说是个官员吧,但那一身黝黑和不经修饰的头脸,又有些与官员的形象联系不上。 “殿下!” “原来是殿下,赵过失礼!” 好! 等人自报了家门,刘髆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总算想起来自己这段时间都忘了什么了! 大农学家赵过。 自己把人要到手底下,却不管不问。 “你,一直都在这里?” 刘髆小心翼翼的问。 “是。” 造孽!刘髆倒吸一口凉气。 怪不得人都快晒成一块黑炭了,自己刚才一下还没认出来! “多谢殿下!” “殿下为了过真是煞费苦心了!” “过这段时间日日与这片菽豆在一起,收获颇丰。” “殿下您看看,这片菽豆长得多好!,产量怕是能达到3石!” 还没等刘髆表示歉意,赵过就兴奋得说不停嘴。 特别是最后说到菽豆的产量时,整个人都洋溢着一种莫名的狂热,连刘髆的心情都有些受到感染。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啊!” “过仔细的观察过,殿下的深耕之法功不可没。” “除此之外,还有起垄的耕作方法,也起到了一定保水保肥的作用……” “只是这样,会不会太过耗废地力?要不要将垄和沟的位置每年轮换一次?” 刘髆:…… 赵过一双眼晶晶亮的盯着刘髆,仿佛伯牙看子期! 赵过在内心深处,是真的完全把刘髆当成了懂行的知音。 一个皇子会下地耕作,本来就是件颠倒认知的事情。 如果不是真的懂行,并且热爱,再没有第二个可能。 况且无论是昌邑王弄出来的犁和耧车,还是眼前种出来,长得欣欣向荣的菽豆,都完美的印证了他的猜想。 犁和耧车还可以说,是他背后有擅长制造的高人帮忙,但当初播种的时候,他可是全程目睹。 就是昌邑王亲自下地耕作的! 要是他不懂,又怎么能每一步都进行得如此合理、如此完美? 这误会闹大了! 刘髆望着滔滔不绝的赵过,不得不感叹,什么人什么命。 这人天生的就是一个要在青史留名的农学家! 虽然阴差阳错的,他现在的人生轨迹已经发生了变化,但他现在的理念,依然回到了‘代田法’的正轨上来了。 “你可以朝这个方向尝试,或许会对产量的提长有帮助!” “还有肥料方面,以及施肥的间隔和时机。” “这都是可以尝试的方向。” 刘髆刚才已经观察过了,除了他播种时撒下的草木肥,地里土质疏松,杂草全无,肯定不止施过一次肥,并且精心的打理过。 但他对种田的技巧是真的一窍不通,敢撸起袖子干,完全是生搬硬套,照葫芦画瓢而已。 跟赵过这样有学识肯钻研又热爱的人比,没有任何优越感。 反倒只有浓浓的敬佩之情。 刘髆不敢再多说,只朝大方向引了引。他自己肚子里有多少货还不清楚,哪里敢指点专业人士,那不是班门弄斧? “殿下!” “您的成果太惊人了,要是能普及全天下,功德无量!” 可还没等他转身走人,衣袖就被赵过给抓住了。 “殿下,恕臣无状!” “天下,天下的百姓过得太苦了!辛辛苦苦劳作一年,一亩地粟米产量不足两石,就更不要提菽豆了,风调雨顺的年景,能收获一石就是上上大吉!” “如果能照着殿下的法子,一亩地收获三石菽豆,哪里还会有人饿肚子……” 赵过说着说过,眼圈都红了,抬起手抹眼睛。 “帮帮他们吧……” 刘髆看到的,便是一双粗糙布满了污泥的大手,上面结满了老茧,而对方明明是一个年富力健的年轻人! 这是一个纯粹的人。 他府里一心钻研技术的孟秋算一个。 一时间,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里堵得难受。 甚至连心神都有一些恍惚。 穿越过来之后,他每天考虑最多的,只有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当真很少进行深层的思考。 而且每天往来穿梭于王府与皇宫之间,入目处皆是繁华。 见识的也是大汉的权贵一掷千金面不改色。 或许,他也该让自己的这一趟穿越之旅变得有些意义? 刘髆身子停顿住,没有转身就走。 “目前菽豆还没有收获,具体产量还说不好,但先前的耕种方法倒是可以整理起来。” “是!” 赵过见刘髆不走了,顿时喜笑颜色,立马从后腰上摸出一块竹简来,还用一只手拿了一把刻刀,摆开了做会议记录的架式。 刘髆:?? “没有可用的笔墨吗?” 让一个忧国忧民的农学家用最原始的方法着书立说?刘髆感觉自己这段时间的疏忽太过份了。 “嘿嘿,有的有的,只是我要经常下地不方便携带。” “我这就去取!” 随着赵过一进来到他的居所,刘髆的负罪感更强烈了! 第67章 赵过:昌邑王心怀苍生、心有大义 赵过就住在太液池的边上,一众内侍当值的小屋里。 低矮不说,还小得出奇。 一眼望到底的方寸之地到处堆满了竹简。 基本上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哪怕现在已经快进九月了,一进来便感觉热浪滚滚,像个蒸笼似的。 “殿下稍等,让过找找!” 让昌邑王看到自己杂乱无章的居所,赵过一脸尴尬。 他似乎感觉不到热一样,挽了袖子,猫着腰撅着屁股进去一通翻找。 刘髆这时候才看清,这屋子里其实是有一张床榻的,但也一并淹没在了竹简的海洋里。 “来人!” 刘髆冲外面挥了挥手,“去安排一间好屋子给赵大人住,要大的、通风的!” “再多拿些上好的笔墨和纸张过来。” “殿下,其实不用,过住在这里就已经很好了。” 赵过见刘髆为自己调换住处忙活,内心感激不已。 “过待罪之身,哪里是什么大人,……蒙殿下不弃,还给过继续接触农事的机会,过已经感激不尽……” “做错事的人又不是你,别妄自菲薄。” 刘髆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怪难为情的。 虽然到目前为止,他都不曾为自己扭转了巫蛊之祸的走向而有任何后悔,但赵过却的确有因为他的原因,才受到牵连的。 哪怕他开口向刘彻讨要了这个人,但因为这段时间事多且杂,一直没给明确的安排。 皇宫里的内侍拿不准刘髆对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章程,给他的待遇好不到哪里去就理所当然了。 “再说给你换更大的居所,也是让你休息好、有更好的精力去研究怎么种地增产增收!” “好了,闲话少说,你来说说,这段时间你都有何收获?” 刘髆现在最怕的,就是收到赵过的感谢,他忙挥了挥手,话归正题。 正巧这个也正是赵过擅长的,他脸上的拘谨之色尽消,捧了一堆又一堆的竹片出来。 两人就在屋外的树荫下盘腿而坐。 从那些看上去杂乱无章的竹简里,刘髆惊讶的发现,这时候的农业已经取得了极大的发展。 光赵过记录的,可以改良土壤,提高农作物的产量和质量的肥料,就不下数十种。 除了人畜粪便之外,还有稻草、秸秆等有机肥料;鱼骨、虾壳等动物性肥料,甚至还有草木灰、石灰等矿物质肥料。 此外,还在农田中种植了绿肥作物,通过翻耕绿肥作物来增加土壤的有机质含量和肥力。 光这些就把刘髆看得一愣一愣的。 说实话,他不懂化肥的制作,在这个领域已经没有丝毫发言的权利。 刘髆一开始是抱着共同探讨的姿态过来的,到后来光听大佬讲解了。 只有在基肥、追肥的理论上,以及整枝、间苗的田间管理上,还稍稍保留了一些超前的意识。 好在他每一次开口,都让赵过有种茅塞顿开之感,飞快的把感悟写在竹简之上。 奇怪的是,在这样闷热的环境,又讨论着如此枯燥泛味的话题,刘髆竟然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两人足足讨论了一下午。 刘髆感觉自己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之后,他才离开。 他不知道,在他走后,赵过冲着他的背影长揖不起。 既有对师长的尊敬,也有对他知识之渊博的崇拜,内心更多的,则是对上苍让大汉有这样一位皇子而心怀感激! 若不是心怀苍生,昌邑王贵为天潢贵胄,又如何会通晓农事? 若不是心有大义,又如何愿意纡尊降贵与他席地长谈? 赵过心潮澎湃,感慨自己何其有幸,得遇明主! 唯有肝脑涂地以命相报啊! …… 告别了赵过出来,刘髆也觉得这一天不算虚度。 眼看着夜幕降临,劳累了一天的他也不打算再受一趟马车的颠沛之苦了。 直接让内侍带着自己去向长寿宫的偏殿。 自上回替刘彻守过夜之后,那个临时的居所还一直被刘彻保留着,似乎有等着他再住的意思。 想着刘彻刚赏了自己万金,刘髆也想着是不是投桃报李。 “宿主,系统商城大促销,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哟~” 刘髆的脑海中才刚刚冒出一个念头,统子小六就冒出头来了。 刘髆:…… 他被这个低配版的系统弄得是真的很无语。 说它低能吧,但有时候见缝插针的本事却又无人能敌。 “怎么个促销法?” 他发誓,他真就随口问问。 然后,他就看到了不可思议的报价。 “什么!所有伐毛洗髓的材料才积分?” 这次不是用意念,是真的吼出了声。 把落在他身后,一直陪着他的内侍吓得不轻。 不怪得刘髆失态。 实在是这个价格太特么离谱了。 当初他兑换的时候可是花了足足积分的。 有零有整。 所有的收入花得一分不剩。 而且还是在当利合作的那一份收益都被她婉拒之后的所有收入! 当真是敲骨吸髓似的搜刮他。 现在轮到刘彻了,它一下就降到2000积分。 也就是两千金。 “先前当老子是冤大头了是吧?” “不是不是,宿主息怒!绝对没有宰你的意思。” “系统的运行是需要大量的资金支持的,而且第一次构架传输通道的消耗尤其大。” “不是说一回生二回熟嘛!能便宜这不立马就给打折促销了?” 尽管你能自圆其说,听着很有道理的样子,但老子就是不想如你的愿! “不换。”刘髆选择了拒绝。 哪怕小六如何劝说,刘髆都置之不理,甚至还关闭系统禁了个言。 系统商城能降价,就说明这个价格还有操作的空间。 之前是自己太老实了! “哎哟~” 就在刘髆气鼓鼓的往长寿宫走的时候,冷不防转角一个东西撞了过来。 “哇~” 他还没弄清楚状况,地上就传来一声孩童的哭声。 “哪来的小屁孩啊这是?” 借着夜幕降临前微弱的天光,依稀可辨倒在地的是一个两、三岁的孩子。 在皇宫里行走,遇到什么人都不奇怪,唯独孩子! 只一愣神,刘髆就猜到了这个孩子的身份。 第68章 小屁孩刘弗陵 不是刘髆心思缜密什么的。 而是这答案实在太明显了。 除了刘弗陵那小毛孩子,这都天黑了还能在建章宫来去自如的,还有谁? “哎哟哎哟~六殿下,您慢着点儿啊!” 果不其然,下一刻,一个宫装嬷嬷就着急忙慌的追了过来。 “见过昌邑王!”她才要去扶地上的刘弗陵,抬头就见到了被撞的刘髆。 当即吓得跪在了地上,吓得瑟瑟发抖。 看护六殿下不力,回去准保要受到责罚,如今还让六皇子撞到了昌邑王! “起来吧起来吧!” 刘髆的心情本就不大好,猛的一下看到刘弗陵,脑瓜子乱糟糟的,再说对这种等级分明的礼节又着实欣赏不来。 直接让人起来后就准备继续往前走。 “你就是昌邑王?你为何要抢我父皇!” 可是他才抬腿,下一刻就顿住了身形。 地上原本还在哇哇乱叫的小屁孩已经坐起来了,正气鼓鼓的瞪着他。 卧~! 敢情他还在这小屁孩的心里挂上号了? “谁跟你说我抢了你父皇?” 刘髆也蹲下身子,抓住他恶狠狠的问道。 刘弗陵平常耍惯了小性子,从来都没有跟他较真的人,如今自己的两条小胳膊却被人牢牢的钳制住了,突然有点害怕。 他右左看了看,自己的嬷嬷跪在边上都不敢过来,又见刘髆的眼睛圆瞪,满脸写着不好好回答就有他苦头吃的样子。 当即也怂了。 “可,可是,我都很久没有见到父皇了……” 小屁孩儿长得虎头虎脑的。 低头认怂时,撇着嘴巴委委屈屈的。 刘髆感觉自己把火撒在这么一个小屁孩的身上,有些不地道。 “别听人胡说,我爹也是你爹,谁也抢不走。” 但他也没耐心去安慰一个小屁孩儿。 大人的世界太复杂。 他这么说,也只是力求不在这么小的小孩心里留下什么阴影。 “好了,你把他带回去吧,天黑了,别到处乱逛。”他站起身对那个嬷嬷吩咐道。 可还未等他转身,就感觉自己的手被这小屁孩紧紧的抓到了手里。 “哥哥,你能陪我玩儿吗?” “娘又在发脾气了,她说就是昌邑王抢走了父皇,父皇才不要弗陵了,弗陵不想回去,弗陵害怕……” 这时候的刘弗陵,声音软软糯糯的,目光怯怯的看着刘髆,浑身流露出一个三岁小孩遇到害怕事时真实的样子,一点也没了刚才质问自己为何抢走他父皇时的嚣张。 其实不必他说,刘髆也知道给他灌输负面情绪的人。 除了钩弋夫人,不会再有别人了。 想想历史轨迹,刘髆对刘弗陵这小孩子其实没什么坏印象,反倒还挺同情他的。 这小屁孩儿八岁登基,二十一岁就英年早逝。 其间又面临着哥哥姐姐轮番谋反抢位子。 他一辈子几乎都在霍光的裹挟之下给刘彻擦屁股,过得确实挺辛酸的。 被他眼巴巴哀求的眼神盯着,竟一时不忍心拂开他的手。 “就一会儿啊,过来吧。” 鬼使神差的,刘髆就把他给带到了偏殿。 …… “朕很久没去尧母宫了吗?” 刘髆不知道,就在他遇到刘弗陵的地方,刘彻就站在他对面的回廊上。 “禀陛下,有月余了。”今晚当值的内侍正好是喜福。 “哼,不过月余,她就如此抱怨,还敢在小六的面前使性子?” 这话让喜福一个内侍如何回答? “陛下,昌邑王的脾气极好,对兄弟又有耐心,您瞧着刚才六殿下跟他亲近的样子,铁定是不会受影响的!” 喜福本就对刘髆充满了感激之情,再加上把陛下的心思也摸准了,才敢大胆进言。 今晚陛下听闻昌邑王会留宿宫中,连后宫都没去急急忙忙就来迎人。 谁知才看见人,就撞到了这样一幕。 心里不由得为钩弋夫人掬一把同情泪。 果然听他这么一说,刘彻的脸色又好看了一些。 “去,今晚朕就歇尧母宫。” 有些规矩还得好好叫她知道。 “对了,吩咐下去,小六别再让他回尧母宫了,省得好好的孩子被教坏,今后就让他跟着老五吧!” 刘彻刚才全都看到了,老五识大体有仁爱之心,是个好兄长。 要是刘髆知道会是这么个下场,刚才哪怕刘弗陵哭成泪人,他都不会心软那么一下! 可惜他不知道! 哪怕还不知道自己今后面临着什么,他此刻已经后悔自己刚刚所做的决定了。 “这个也不能碰!” 一尊好好的白玉摆件,要不是他身手如今非同一般的敏捷,就要被这小屁孩摔在地上了。 “回去回去,回你住的地方去!” 谁知刘弗陵根本赶不走。 见哥哥一伸手就能接住他扔的东西,高兴得咯咯的笑起来。 在他自己的宫里,要么所有的东西都仍由他摔,要么是一堆的人围着他团团转,哪有人像哥哥这么厉害啊! 眼看着又有东西要遭殃,刘髆已经麻了。 所以,他刚才为什么要心软? 这种小魔王,不就应该享受他完整的童年? “来来,哥哥给你看个好玩的!” 刘髆让内侍拿来了一堆空白竹简,还有笔墨。 刚刚才一笔一画的写了几个字,那小屁孩果然就来了兴趣。 “哥哥哥哥,让我玩!” “不行,这不是你玩的东西。” 小孩子就是越得不到的越想得到。 刘髆的拒绝让他要得越发起劲了。 “好,但你要把所有的竹简都写满,一点空隙都不能留,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好半晌看着火候差不多了,刘髆才勉为其难的松了口。 “好!” 拿到竹简和笔的刘弗陵心满意足,坐下来有模有样的描画起来。 刘髆这才松了口气。 妈的,小屁孩什么的,太难带了。 可还没等他好好把气喘匀,刘弗陵又坐不住了,嚷嚷着把竹简乱扔。 “刚才不是你自己要的?”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你怎么跟个娘儿们似的?” “你不画完也行,赶紧回你自己的地方去!” 刘髆的严厉把刘弗陵吓了一跳。 “我不是娘们!” 他瘪了瘪嘴道。 娘说只有男子汉大丈夫才能当皇帝,他要当皇帝。 而且今日好不容易才有个陪自己玩的哥哥,他也不要回去。 瞥了一眼,见刘髆丝毫没有通融的余地,只得老老实实的又坐了回去。 在内侍的服侍下老老实实的鬼画符起来。 第69章 是朕疏忽,你的确该成婚了 好在小孩子虽然闹腾得厉害,但玩累了睡着的速度也非常快。 等刘髆美美的泡了个澡出来,就见刘弗陵那小家伙已经坐在那里‘钓鱼’了。 小手里仍然抓着笔,随着小脑袋一点一啄,沾了墨的笔端也涂得满身都是黑。 内侍和那位照顾他的嬷嬷则小心翼翼的在边上守着,又不敢靠得太近惊醒了他。 两个人张开着手,像抱窝的老母鸡。 “抱走抱走!” 一看这架势,刘髆就头疼。 小孩子娇宠成这样,不难伺候才是怪事呢! “殿,殿下,能不能,能不能让六皇子就在这里歇一晚?” 刘髆才要转身回到内室,那个嬷嬷艰难无比的开口道。 “六皇子睡眠很浅,好不容易才睡着的一动可能就醒了。到时候又哭又闹,挪腾地方肯定不依……” “呵!” 刘髆冷笑一声,今天一天折腾得有些累了,他也懒得再说什么,反正孩子是刘彻的,养成啥样关他啥事儿? “不管你们怎么搞,但有一条,绝对不能吵着本王睡觉!” 虽然这里是刘彻寝宫的偏殿,但地方够大,并且内外有好几间互相隔绝的空间,刘髆住在里面的卧房,让刘弗陵睡在外面也不碍他什么事。 “诺!” 那嬷嬷如释重负,然后像对待易碎的珍宝一般,近乎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帮刘弗陵调整位置。 显然她这种事做得熟了,虽然谨慎着,但进行得有条不紊。 …… 刘髆这一夜睡得极香甜,夜里也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睡得早起也得早,先是习惯性的晨跑,围着太液池跑了大半圈,然后又回到偏殿前练习基础功法。 这套功法其实跟前世公园里大爷们练的太极十分相似,只是动作要快上很多。 刘髆已经练习月余,除了感觉身体轻盈敏捷,浑身充满了力量,但跟真刀真枪上阵厮杀的功夫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他这个重在体质、体能的锻炼。 刘髆也没想太为难自己,还去练什么高深的武功。 毕竟以他如今的身份,需要他直接动手的机会不多,况且见识过小梁子的身手之后,他也没了什么忧患意识。 只是今日一套基础功法下来还有余力,顺手就抄起一杆羽林卫的长枪耍了起来。 身体素质提升上去之后,其实整个人也发生了脱胎换骨一样的变化。 一杆长枪拿在手里像摆弄玩具似的,舞得呼呼生风。 “哇~哥哥厉害!” 练习被身后的惊呼声打断,刘髆扭头就见到了刘弗陵那张胖乎乎的脸。 已经梳洗过,重新换了衣服的刘弗陵蹦跳着拍着手,圆溜溜的大眼晶晶亮,一脸崇拜的望着他。 怎么看,都不像是早夭之相! “哥哥哥哥,教我教我,我也要学!” 那小屁孩刚睡醒起来,立马又不安份了,跳着脚的蹦来蹦去。 刘髆看得一阵头痛。 “怎么还没带走?”他皱着眉对紧跟在小屁孩身后的嬷嬷问道。 “走什么走?我看他跟你投缘得很,就让他跟着你!” 刘髆手里的长枪还没来得及放下,就听到刘彻的声音传了过来。 “什么意思?”他突然有大事不妙的预感。 “你兄弟,帮带带怎么了?” 刘彻看着刘髆一脸犯难的样子,大早上的心情特别舒畅。 难得在这小子的脸上看到这种神色,“朕见小六难得跟你亲近,以后就交给你了。” “我带他?还以后?” 刘髆简直不敢置信! 他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刘弗陵,再看看刘彻,总感觉他们仨总有一个有大病! “父皇你看看,我像是个会当保姆的样子吗?而且这小屁孩会听我的?” “都说了谁生的谁养,子不教父之过,怎么可能轮到我来带他?” “吃喝拉撒自有嬷嬷内侍照看,你是兄长,暂代父职有何不妥?” 刘彻很不以为然的点点头,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挺好。 儿子不能长于后宫妇人之手。 昨晚见过钩弋夫人之后他感触更深。 “就算如此,那也是长兄如父,这事你找大哥去!” “我还未成亲,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这孩子不是别人,是刘弗陵! 虽然他这辈子应该与皇位无缘了,但刘髆也不敢应承起如此重任。 “哦,对。” 谁知刘彻听了他这托词,不仅没有收回成命,反倒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 “倒是朕疏忽,你的确该成婚了!” 在大汉普遍的情况下,男子十五、六岁,女子十三、四岁就该谈婚论嫁了,虽然贵族子弟的年龄稍有放宽,但刘髆已经十七岁,挑选一位合适的王妃已迫在眉睫! 刘髆:!! “不,父皇,您可能误解我的意思了,我只是说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在照顾刘弗陵的问题上,大哥比我合适!” 成什么婚? 他现在威风都还没抖起来,就给安排一个女人来束缚着? 更何况这时候的婚姻大事,不仅由不得自己做主,联姻还大有学问。 各种关系盘根错节的,结了婚连离的机会都没有! 他自己一个人为所欲为的生活不香吗?非得弄一个家族来对他指手划脚? 就算是他将来想要结婚生子了,那也得等到他回到自己的封地,天高皇帝远的,好好挑一个情投意合的不行? “成婚什么的,不急,不急!而且我身体还没大好呢,成婚早了伤身,伤身!” “哼!” 刘彻哪里给刘髆继续辩解的机会? 这些话在他听来,全都是无稽之谈而已。 一大早的,刘彻来了又走了。 挥一挥衣袖,留下一个刘弗陵。 刘髆跟小屁孩大眼瞪小眼,这局完败。 不仅没能甩掉这个烫手的山芋,貌似自己还惹了个大祸上身?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了属于是。 “跟就跟,我看你能跟到几时!” 刘髆瞥了刘弗陵一眼暗恼。 小孩子应该没什么长性。 而且这小东西还一看就缺爱,不过是乍一见到他这个能平等说话的人新鲜罢了,说不定等一会儿玩腻了就吵着要回去了。 “父皇,他自己吵着要走可就怪不得我不带了啊!” 刘髆急急的冲刘彻的背影喊道。 “好,好,我就跟哥哥一起!” 刘弗陵完全无视了刘髆阴测测的目光,笑得那叫一个甜! 第70章 不甘心的钩弋夫人 一大早的得了条小尾巴在身后跟着,刘髆的心情那是相当的郁闷! 而且更令他不安的是,在自己的提醒之下,刘彻竟然开始惦记上了自己的婚事。 这长安城是没法呆了。 又增加了一条必须尽快逃离的迫不得已的理由。 只要一想到这条理由还是自己弄出来的,刘髆想死的心都有了! 要是跑晚了,刘彻当真给他娶一个大白脸,大红唇跟吃了死孩子似的女人,他哭都哭不出来了。 更要命的是,万一遇上像霍光那样的岳家,既有野心又有能力的,非裹挟着自己跟刘据打擂台怎么办? 他只想躺平,谁也别想打扰他! 刘髆当即随意冲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之后,就派内侍去少府叫了木匠过来。 话已经说出口了,长寿宫的玻璃窗要赶紧弄出来。 这块金光闪闪的金字招牌打出去之后,他的玻璃业务就要正式走上轨道了。 本来还想在有了高温窑的基础上,把瓷器也弄出来的,想来是等不及了。 刘髆忙活得团团转的时候,刘彻也没闲着。 回到自己的寝殿之后,立马就惦记起各位王公大臣家里的适龄闺秀来。 “哼,皇后也不知道怎么当的,老五这么大的事她都不上心!” 一边划拉着卷宗一边嘀咕着。 对民间百姓来说,少是夫妻老来伴,但从来都不缺女人的皇帝,少年的情谊只会终结在年轻嫔妃的如花笑靥里。 更何况昨晚还得到钩弋夫人的安抚之后。 哪怕明知道刘髆尚未结亲的最大原因,是因为曾经病弱的身体,他亲自下令暂缓的。 但现在见到儿子龙精虎猛的样子,也只会更加埋怨卫皇后失职。 根本选择性的遗忘,当初上赶着结亲的人家,他一个都没看上,而他相中的又看不上他病弱的儿子。 “哼,当初那些人目光短浅,我髆儿一表人材,如今身体大好,谁家的女娘配不上?” 突然有种大仇得报的畅快感来。 一大堆的卷宗被他挑挑拣拣,反倒没发现一个配得上自家老五的。 要是刘髆知道刘彻对他的婚事如此上心,只怕会连夜跑路。 但他不知道。 木匠们量度窗户尺寸、设计窗户样式的时候,他溜去了御膳房。 手握厨艺大全的人,每天还要遭受一通乱炖的饭菜攻击,他早就忍无可忍了。 虽然偶尔进宫给刘彻改善伙食的时候,也会蹭上一顿,但因为要顾及刘彻的身体,也因为时间仓促,基本上没有让他大展身手的机会。 要知道他馋美食,已经很久了! 而且奇怪的是,以前不屑一顾的红烧肉,如今时不时回忆起那种软糯香甜的口感,口腔里就自动分泌旺盛的口水。 好在皇帝的御膳房里各种食材都齐全。 而且打下手的,全都是大汉顶级的厨师。 当刘髆从御膳房里出来的时候,手里便拎了满满一个大食篮。 …… 尧母宫里,昨夜芙蓉帐暖春宵一度。 钩弋夫人娇弱无力的仍由侍女扶起身,当真是玉指轻拈檀,娇颜羞俏人。 终不负她月余的等待,又再次把陛下盼过去了。 “娘娘,陛下最心爱的就是您,这下您放心了吧?” 心腹侍女一边替她梳妆打扮,一边轻言细语的开导。 这段时间陛下不到尧母宫来,主子就发了月余的脾气。 遭殃的还不是她们这些侍女? “哼。”钩弋夫人轻哼一声,吐气如兰。 可桃李年华蜜桃一般的佳人,呈现在铜镜中的那双凌厉凤目,却冷得出奇。 “六皇子呢?” “禀娘娘,昨晚六皇子夜宿在了长寿宫,跟……昌邑王一起。” 回话的侍女惊恐又无助。 “如今何在?” “在……还在,长寿宫。” “跟陛下在一处吗?” “不,跟昌邑王……一起。” 侍女回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衬得问话的佳人声音越发冷冽。 “秋月那个贱婢是如何办事的?” 随着一声娇斥传来的,还有金石脆裂的响声。 一个精美的琉璃盏在侍女跪下的瞬间,在她的膝前四分五裂。 侍女眉头紧皱,却连呻吟声都不敢露出一丝,就见殷红的血在光洁华贵的地板上蔓延开来。 “昌邑王,昌邑王,除了这个名字,你是不会说话了吗?” 美人面也狰狞,仿佛吐出的名字,是罪大恶极的凶徒一般! 头上琳琅的珠宝随着她的愤然起身,发出叮叮咚咚的脆响,每一声都带着不甘的挣扎。 仿佛钩弋夫人此刻的心情。 窦太后窦氏、王太后王氏,每一个端庄威严的身影,仿佛走马灯似的,全在她的脑子里旋转不停。 本来她距离那个位置,已是唾手可得,可阴差阳错,偏偏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太子刘据还好端端的活着! 由头至尾,她的计划都是万无一失的。 独独漏算了一个意外之人的闯入。 那就是昌邑王! 愤怒和不甘,就像毒药一样快速的蔓延,烧灼着这个美人的心,并且随时都会被淹灭的理智,就像摇曳的灯火,已经所剩无几了。 她的手紧了又紧。 碰触到曾经十几年紧握玉钩,已经镶嵌在手心里的那个钩状伤痕,疼痛又再次令她清醒。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六皇子跟昌邑王干了什么?”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不透露出任何情绪。 跪在琉璃碎片上的侍女更加有口难言。 她若是据实以告,说自家娘娘捧在手心里的珍宝六皇子,如今正在卖力的给昌邑王打扇、剥葡萄皮喂葡萄吃,会不会生吞活剐了她? 而且这个回答,也太惊悚了一点。 她自己刚才亲眼目睹时,也跟做梦似的,找不到半点真实感。 …… “风太小,用点力!” 长寿宫的偏殿,刘髆瘫在美人靠上,四周摆放了冰盆。 外面烈日当空,仍然燥热不堪。 刘弗陵正挥舞着一双短小的圆滚滚莲藕似的小短臂,用蒲扇把冰鉴里冒着丝丝的白气用力往刘髆的方向扇过去。 “好嘞~” 哪怕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脸颊都涨红了,他也不说半个不字。 刘髆倒是对这个小屁孩有点刮目相看了。 第71章 后背一阵发凉,无来由的打了个冷颤 刘髆都已经做好了要狠狠收拾一顿刘弗陵的准备,可这小屁孩竟然乖巧得很! 不仅没有再耍他那被宠坏了的二世祖刁蛮脾气,竟然还对他的话言听计从。 当晚仍然睡在了他的偏殿里,既没哭闹也不肯离去。 搞得刘髆都不好意思去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只能任由他继续跟在自己的身后跑来跑去。 第二天的日子仍旧过得悠闲。 马上要立秋了,酷热的天气紧抓着最后的尾巴不放。 刘髆正好也懒得出门,就在长寿宫的偏殿里逗弄刘弗陵玩儿。 “殿下,玻璃送过来了!” 小梁子过来的时候,正看到自家殿下拿着一个藤球丢出去,招猫逗狗一样的让六皇子去捡。 偏偏另一个乐呵呵的,言听计从。 场面一团和谐。 这样陌生的场景又让他愣了好一会儿神,好半晌才想起来自己是带着任务过来的。 “哦,交给工匠,赶紧把陛下寝宫里的全都换了!” 一听正事来了,刘髆连躺都躺不住了,当即就起身朝外面的施工现场走去。 这个可是自己的玻璃在大汉亮相的第一块活招牌,千万不能搞砸了! 小梁子见自家殿下心情很好的样子,便往前凑了凑。 他决定让殿下的心情更好一点。 “殿下,上官大人家出事了!” “哦~” 刘髆不是想听八卦,主要是关心上官安。 那小子的伤应该养好了,还一直沉寂没什么道理啊。 这一声哦给了小梁子极大的底气。 “说是上官大人有事临时回家,就撞见上官安进了他小妾的屋,正对他的小妾图谋不轨!” “!!” 脏唐臭汉啥的,原来是真的? “上官安这么勇?详细说说,过程,有过程吗?” 小梁子一愣,殿下真是好心,上回上官安都那么嚣张了,殿下不仅不记仇,还如此关心他! 只是—— “哪有啊!”小梁子遗憾的两手一摊。 “上官安说自己冤枉极了,不举,根本没法碰!” “奴来的时候,听说上官府正乱着呢,上官大人正嚷嚷着要把上官安那逆子逐出家门!” “怎么会不举了呢?奴记得上回咱们的人下手还是很有分寸的啊?会不会是上官安的狡辩之词?” 刘髆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是啊,有可能。” “不过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倒霉时喝口凉水都塞牙呢,可能养伤睡太久废掉也有可能?” 睡太久也能废? 小梁子听得一愣,但殿下读书多,说能肯定能。 他不由得暗自警醒,往后得日日早起,千万不能睡懒觉! 他家一脉单传,可不能在他手里绝了苗啊。 一早上就能收到这样的八卦消息,刘髆心情大好。 上官安不中用了,估计是生不出一个能与皇家联姻的女儿了。 这种卖女求荣的事让人不耻,任何一个正义的人,遇到都必须制止没毛病吧! 刘髆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等等! 他才打算一脚迈出门,又急急的缩了回来。 此时的上官安还未成亲。 也就是说,霍光的闺女还没嫁出去呢! 特么,昨天他才提醒了刘彻,自己还没成亲的事。 应该不会那么巧吧? 刘髆的后背一阵发凉,无来由的打了个冷颤。 大事不妙,长安城是真的呆不下去了! “快点,搞快点!” 然后长寿宫里正忙活的一众工匠就倒霉了。 他们想不明白,明明之前还一脸悠闲的昌邑王和气得很,不知怎么的就突然变了。 像背后有狗撵似的。 坐都不坐一下,全程催着他们干活! 刘髆虽然知道皇家的亲事不会那么随便,但他怕刘彻对他的事情太上心。 至少在他离京之前,应该适当的帮他转移一下注意力。 ……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更别提豪门勋贵家里的丑事。 没一会儿功夫,上官家里发生的事就传遍了街头巷尾。 光禄丈夫霍光家,霍卿与霍夫人王氏母女俩正抱头痛哭。 “娘,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爹爹真的狠心至此,不给女儿一条活路了吗?” 霍卿哭成了泪人。 眼看着就要入秋,一众小姐妹都已经发了帖子做好了新衣,就等着秋游赏花宴请了。 谁知却听到未婚夫如此丑闻。 这让她如何出得了门,抬得起头做人? “儿啊,别怨你爹,他……” “也有他的苦衷!” 王夫人半卧在床,一病经年,现在她已经起不来床了。 她拉着女儿的手,上气不接下气的道:“你伯父早逝,近年来卫家也一再被忌惮,如今朝堂上已没了能顶事的人。” “你爹爹势单力孤,稍有差池,也会被牵连,他,也不容易啊!” “你要体谅他的难处。” “娘这身子骨,眼看着就不中用了,护不得你周全,往后……” “只有你爹能庇护你……” “娘!” 屋内气氛悲悲凄凄,屋外霍光推门的手举起又放下。 “大人,上官公子被赶了出来,走投无路投奔咱们家来了,正在大堂等候!” 正在此时,霍家的管家来报。 “叫他滚!” 霍光恼羞成怒。 他本来是听到消息之后,怕自己的妻女又要闹,准备来提前安抚一下的。 却没曾想,才来到屋外,就听到了妻子这样的一番话语。 听着是善解人意,实则将他一个男人护不住家小的懦弱全都剖析了出来。 “叫他……滚?” 管家不敢置信的抬问复述了一遍。 他是知道这桩亲事自家大人是有多重视的,这一个‘滚’可就代表着结束了啊! “滚滚滚!” 本来上官安废不废的,于姻亲关系的影响并不大。 只要儿女亲事成立,他和上官桀就成了坚实的同盟。 虽然前段时间上官安得罪了昌邑王,对上官家的打击不小。 但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之下,上官桀不仅没有失去陛下的宠爱,而且还获得了马蹄金的赏赐。 可见这人仍然是最合适的盟友。 但夫人的话,还是让他羞愤。 “亲事作罢吧!” 似乎是回应管家,也像是自己做了决断。 霍光始终没有再走进王夫人的屋子,扭头朝自己的书房去了。 第72章 没见过世面的大汉君臣 皇宫里。 刚与几个大臣议了事,正准备去尧母宫赴钩弋夫人之约的刘彻被刘髆堵了一个正着。 “父皇快走,真有惊喜给你!” “惊喜,惊喜!” 刘髆不由分说拉了刘彻就往长寿宫走,跟屁虫刘弗陵也在旁边拍着巴掌起哄。 “说好啊,要是没惊喜有你好看!” 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刘彻只得不情不愿的领头带路朝长寿宫去。 虽然这几天他都宿在钩弋夫人的尧母宫,但也知道这段时间老五都在长寿宫为他的玻璃忙活。 想来是完工了。 说起来,老五那个玻璃做的茶具倒是不错得很,难道还能玩出别的花样? 刘彻自己的好奇心其实已经成功的被勾了起来。 “你又做了个啥?” “父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可惜刘髆存了心的要卖关子。 “对,看看!”刘弗陵也跟着叫道。 这兄弟俩一唱一和的样子,把刘彻都逗笑了。 内心暗忖,这老五有两把刷子啊,这才多久,就把小六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看来把小六交给他带的决定完全正确。 只是这昌邑王妃的人选还得好好琢磨,曹家的那个不行不行,萧家的那丫头也差了点意思…… 刘髆哪里知道刘彻对挑儿媳妇的事,已经快达到走火入魔的地步? 他现在迫不及待的只想推广自己的玻璃! “父皇,呆会儿……” “老五你干了啥?” 刘髆正想提前给刘彻个心理准备,没料到他才踏进长寿宫的地界,立马就发现不对劲了,“把朕的寝宫拆了?” 刘彻望着那一排排没了棂窗的豁口停住了脚步,瞪向刘髆吃惊的问道。 “哈哈哈……父皇被骗到了!” 刘弗陵兴奋不已。 他被哥哥骗着拿脑袋撞窗子,现在鼓起的包还痛呢。 所以,也很想让父皇也体验一下。 当即跑过去拉了他的手就走。 “没拆,就改造了一下,把纱糊的窗棂换成了玻璃的窗子。” 刘髆被刘弗陵的举动吓了一跳,立即追上去解释道。 生怕晚一步刘彻把脑袋给磕了,万一恼羞成怒可怎么办? 刘彻已经进屋了,他站在透亮的屋子中间,不也置信的看了看空荡荡的窗户豁口的位置,再看看刘髆。 竟一时分辨不出真和假了。 自己住了多年的寝宫,哪怕随时都有人服侍,对屋内的陈设仍然不可能陌生。 但他现在却无法确定了。 屋子里亮堂得跟外面似的,所有摆设一览无遗,反倒既熟悉又陌生。 “屋里哪有这么亮堂!” 他来到窗户边,外面一花一树也全都看处清清楚楚,纤毫毕现。 尽管有了刘髆的提醒,他仍然无法将玻璃茶具和窗户联系起来。 伸出手探探虚实。 “砰~” 刘彻的手拍在了玻璃上,结结实实的愣了一下。 “还真是!” “这倒是要亮堂很多。” 发现窗户真的不是被拆除,上面还装了东西之后,刘彻新奇得像个孩子,当即坐到书案后面拿了竹简看,又泼墨挥毫了一回,满意得不得了。 “这才哪到哪儿啊!玻璃窗子不透风,等到天凉了下雪了,屋子里暖烘烘的坐在里面就能赏雪,那才叫一个舒坦呢!” 刘髆合上窗帘,重新将屋内的光线恢复成先前的样子。 他怕刘彻一下子接受不了。 “开着,开着。”谁知他的贴心之举还遭到了刘彻的嫌弃,自己动手又重新把窗帘给拉开了。 看他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围着一个玻璃窗打转。 刘髆心中汉武帝的滤镜一下就消失得没影了。 就一没见过世面的老头嘛。 搁他前世,哪怕住在山区的老农,日子都比他过得舒坦。 “嘿,真挺好!喜福,去,外头还在当值的,全都给朕叫过来!” “叫他们也来瞧瞧稀奇,长长见识!” 嘶~ 刘髆还在起神,打着腹稿怎么开口才能让刘彻开放他的寝宫给人参下观。 不防直接被彻的这个大手笔给惊到了! 能在皇宫里办公的,那可是囊括了大汉的三公九卿。 最高领导层了。 这可省了自己多少事啊! 喜福的确尽责尽职,不一会儿的功夫,刘髆眼熟的、认识的,不认识的乌秧秧站了一屋子。 对这些人,刘髆可就没那么好心了,由着刘彻像个孩子似的炫耀。 好几个人一头撞到了玻璃窗子上,发出砰砰的声音,听着都痛。 看着这么一大群年纪都不轻了的人,抛掉平常位高权重的庄重,全都兴奋得不得了的样子。 刘髆就知道自己的生意稳了! 抛开玻璃的各种好处不说,光皇帝用上了,这些人就会跟着心痒痒。 “髆儿,快来讲讲,这玻璃做的窗子还有啥好处!” 刘髆很无语。 刘彻这是玩上瘾了啊,不仅炫耀他的窗户,连儿子都炫耀上了? 特别是他发现霍光也在人群里,听说玻璃窗子是他的手笔之后,还一个劲儿的频频朝他张望。 刘髆紧张极了! …… “殿下,您急急出宫,是有什么急事吗?” 应酬完皇宫里的那一班君臣,刘髆简直是遁逃出来的。 马车上小梁子十分不解。 “太吓人了!” 刘髆心有余悸。 刚刚在皇宫里,那群老家伙看着他,像看香饽饽似的,一个玻璃制造技术,就能把他们兴奋成那样,若是他拿出全部的看家本事,他还有命逃得出来? 可能直接被绑进洞房里去了! “的确是!” 小梁子也认同的点点头,“他们是不是想让殿下也白送玻璃窗子?那不可能。” “殿下,舅老爷来了,正等着您呢。” 就在刘髆与小梁子鸡同鸭讲的时候,马车已经平稳的驶进了昌邑王府。 才进门,门房的仆从就来汇报。 “知道了。” 这时候李广利怎么会过来? 抬头看了看天色,在没有任何消遣的时代,几乎快要熄灯睡觉了。 上回人家替他出了头,也没来得及好好的道个谢,可是说实话,刘髆到现在,都没有做好怎样跟李广利相处的准备。 可以说这个舅舅,是原主最熟悉和亲近的人了。 他李代桃僵,哪怕已经刻意的掩饰自己的性情,但在那么熟悉了解的人面前,肯定也会露出马脚。 第73章 李广利应该得到公允的评价 该来的总要来的。 巫蛊之祸完结了这么久了,而他这个始作俑者至少应该给李广利一个交代。 刘髆下了马车,硬着皮头朝正堂而去。 在昌邑王府煌煌灯火之下的李广利,穿着一身深色的深衣,没了甲胄的加成,整个人柔和了很多。 甚至身形显得有些单薄。 此时的他反背着双手,驻足在堂前的一张挂画前。 一动也不动,专注得很,连刘髆走进大堂时,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 不知道是不是多少有些受原主记忆的影响,刘髆的心情也相当沉重。 那画像,是原本就摆在那里的,是一幅黑白两色的工笔仕女图。 画中的女子身段窈窕婀娜多姿,但面目却相当写意。 据说正是传说中倾国倾城的李夫人。 刘髆的玻璃做出来之后,他专程做了一个画框把画像装裱了起来。 毕竟承袭了原身的好处,也应该承担起原主的责任。做人子女的,供奉父母香火是最基本的操作。 “舅舅。” 刘髆率先开口。 在原主留下的记忆中,这个李广利对他可以说是掏心掏肺的好。 而且刘髆穿过来之后,与上官安对上之后,也是他第一个替他出头。 “殿下!” 被惊醒的李广利急忙回头行礼,便是被刘髆给拦住了。 “又没有外人,舅舅何必多礼。” “髆儿长大了,也用心了!”李广利拍着刘髆拦着他的手,连连点头,似乎声音都有些哽咽。 “你娘……要是还在的话,应该也放心了!” 他的目光始终在画像上流连。 此时的李广利,在刘髆的眼中,就是一个睹物思人,回忆往昔的半百之人,看上去有着说不出的萧瑟之感。 情感深沉而内敛。 站在那里,却又坚毅伟岸。 根本与他认知中那个靠裙带关系上位,张扬恣意的大将军不一样,更不似胸无点墨的草包。 其实历史应该给个公允的评价。 李广利并不似被后世某些人歪曲的那般无能。 就冲他能在一众武将中,独独被雄才大略的刘彻挑中,西征大宛,再战匈奴,也绝对不是无能之辈。 而且首战败北也原因众多,把过错全推在一个将领的身上是不公平的。 哪怕最屈辱的出征匈奴那次,一开始也是打了胜仗的。 要不是刘彻自己玩脱了又秋后算帐,将他的家人亲眷全被处决,人家也没想着投降。 甚至一开始违命不归,也是打着将功折罪的主意,后来孤军无援不得已才降的匈奴。 而且降了匈奴之后也受到匈奴单于的赏识,甚至待遇超过了卫律才招致嫉妒引来灭顶之灾。 种种迹象表明,这人只是生不逢世而已。 不仅仅是他,所有与卫、霍同时代的武将都是完全被低估了的。 战神的光芒实在太耀眼,将所有的人都掩盖得暗淡无光。 “髆儿,舅舅今日来,就是想告诉你,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李家也都支持你!” 刘髆的思绪正在一顿乱飞,被李广利的话迅速的拉了回来。 来了! 终于要说到正事了! “目前,最要紧的是殿下的亲事。” 刘髆:?? 所以说,李广利过来既不是对他出尔返尔的行为讨要说法,也不是对他半途而废改变计划的问责? 可是,为什么你也要提亲事啊! “眼下就有一桩良缘!” “霍家与上官家的亲事正式告吹了,于殿下可是大好的机会。” “不是……”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刘髆连连摆手。 可是李广利没等他说完。 “我帮殿下分析一下,愿意不愿意的当然全凭殿下做主。” “霍光为人精明能干,今后在朝中的位置必定举足轻重!跟他结盟于殿下只有利没有弊。” “虽然这次没能动摇太子的根本,但卫氏一族也已元气大伤。霍光势必会成为卫氏的顶梁柱。” “若殿下还有心于朝,与霍光结成翁婿自然要比太子的关系更亲近一些,日后也能成为一大助力。” “若殿下在野,此去昌邑路途遥遥,父子、兄弟关系再近,却也经受不住时间的考验,日后势必亲情淡薄,也须得朝中有靠得住的人时常提及,互通消息。” “而且,殿下该向陛下请求就藩了。” “藩王就国是成例,殿下拖得太久了,恐遭人闲话。”而且,这次难得的机会也失去了,基本上等同于断了登顶之路。 从头到尾,李广利都是耐心的帮着分析问题,不带任何个人情绪。 不仅刘髆担心的问题一个都没有问,反倒真心实意的替他考虑着所有的事。 不但掏心掏肺的,而且这人的确也考虑得十分周到。 只除了一点。 于朝、在野,刘髆想要的,全都不是李广利理解的那样啊。 “舅舅,如果我不争权,也不夺利,你和李家会不会失望?” 刘髆的话让李广利有一刹那的呆怔,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李氏本出自倡门,哪里会在乎什么权、利?因缘际会走到今日,也已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李广利自嘲的笑笑,目光仍然停留在墙上的李夫人画像上。 “臣哪怕竭尽所能,每日仍胆战心惊,生怕一个疏忽累及殿下,有负娘娘所托!” 说这话时,他的眼里流露出悲怆的神情。 刘髆才突然意识到。 李家没什么根基,只因李夫人得宠而崛起,的确算不上多好的事。 当年正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时,李延年与李季兄弟,就是一场莫名的灾祸身亡的。 如果没有这一场穿越,刘髆可能也会人云亦云,觉得是李家兄弟恃宠而骄,真的做了祸乱宫闱的事才被处死的。 现在,他只想说。 呵呵。 李延年是着名的音乐家,人家的确是有建树的。 在没有绝对的保护力量面前,一切美好都是罪孽滋生之源,无论是人或是物。 偏偏李家人个个容貌喜人。 当初将李夫人推到刘彻的面前,或许的确有寻求保护的想法。 但就凭李延年的才华、李夫人的清醒在前,他也绝对不相信在李夫人去世靠山倒塌之后,李广利也还没有因战功封侯之前,李季会傻到选这样一个时机去调戏什么宫女? 甚至还牵连上了受过宫刑的李延年! 第74章 当利公主府门庭若市 李家的遭遇令刘髆同情,也更令他警醒。 玩政治的人,心都是脏的,而且底线都极其灵活。 他可以抱刘彻、刘据的大腿,但论起信任,他宁愿相信李广利。 “舅舅,那我也老实给你交个底,霍光的确前途远大,但我不打算跟他扯上任何关系。” “我正准备奏请就藩,你愿意跟我走吗?” 当然这份相信,那也是有条件的。 “殿下愿意,愿意带上李家?” 李广利语气中的惊喜不似作伪。 “臣愿为殿下肝脑涂地,任凭驱使!” 下一刻,他就单膝跪在了刘髆的面前。 从见面到现在,虽然李广利一直对刘髆的态度都很恭敬,但现在却行的是臣属之礼。 失去了李夫人的李家,的确也只有跟刘髆紧绑在一起是最安全的。 而刘髆,也急需帮手。 连李广利都催促他跟霍光结亲,玻璃窗子面世之后,他的亲事是真的就再劫难逃了。 他必须赶紧行动起来。 “李将军,赶紧派得力的人手,去昌邑接手本王的那支私军。” 刘髆将李广利引到书房,直接开门见山的安排了任务。 “殿下这是?要进京?” 原主手上的这支私军本就是李广利一手帮忙组建起来的,提起私军他倒不吃惊,令他反应强烈的是他不明白刘髆此时提起来的用意。 “进什么京啊!本王要在陛下面前过明路给他们一个身份!” 刘髆也是无奈。 李广利还以为他们的行踪很隐秘,但太子一查就查出来了。 或许具体人数、实力不是很清楚,但他们的存在肯定是瞒不住的。 刘髆看得很明白,与其遮遮掩掩,他还不如趁机公开。 凭他现在从刘彻那里的刷来的好感,这支队伍应该就能成为他的私产了。 能有一支名正言顺的军队傍身,他刘髆在大汉还不横着走? 但刘彻不是刘据,怎么让他松口,肯定需要一番布置的。 刘髆现在让李广利去做的,就是这个布置。 两人一番密谈之后,李广利走出了昌邑王府。 若说他来的时候,多少还带了一点长辈对晚辈的优越感,但现在却只有心悦诚服! 虽说这个外甥向来极有主意,但多少有些见不得光,李广利每一日也都是跟着提心吊胆的。 但现在昌邑王把一切都摊在阳光下,进退有据,也真心实意的把李家放在了心上,并不是一样拿来登顶的工具。 光这份尊重,就让他激动不已。 不管是发生了什么才令殿下突然心性大变的,但这样的殿下令他心安,令他跟得踏实,这就够了! …… 这一夜,对李家和刘髆来说,都是安心的一夜。 但当利公主那里却门庭若市,连门槛都差点被人踩塌了。 “慢点,慢点,一个一个的来啊!” 夜已深,公主府的门房却一片灯火辉煌。 往日里一个个衣香鬓影、端庄得体的大家夫人们,此时却拥堵在各自的马车里,然后一窝蜂的朝公主府的门房涌去,生怕自己落后一步。 以前只能唯唯诺诺的公主府下人们,此时全都挺直了腰杆,个个都在高声嚷嚷着维持秩序,却没有一个人停下脚步来跟他们计较。 外面排队的场面已经如此激烈,里面雅室里则又是另外的一番景象。 “长公主,都知道昌邑王最倚重的人就是长公主,劳烦您给说说好话,先开炉做了我家的吧?”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是箫家夫人,虽然身份不及当利尊贵,但也常倚仗自己年岁大一些倚老卖老,能如此低三下四的说话还是头一回。 “哎呀,凭着咱们两家的关系,自然应该开了这个方便之门的。只是,您刚才也说了,本宫那五弟啊。” “他是倚重本宫的,本宫就要对得起他的那份信任。” “再说,今日给您家开了方便之门,等下别家又来求,那本宫是加塞在您前面呢还是加塞在您后面好?” 当利捧着玻璃茶盏,亮黄色的茶汤氤氲着一团热气,把她的整个面部表情都渲染得柔和从容。 今日可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 特别是看到萧夫人拧着眉的样子,别提她此时有多舒心了。 “天儿不早了,夜深露重,要不,萧夫人还是请回?” 外面等着的人可多了,不能总留你在这里浪费时间! 当利的驱赶之意已经明摆着了,但萧夫人却不能如此轻易就被打发回去。 她是带着任务来的! 昌邑王今天在皇宫里给陛下打造了一整面墙的琉璃窗子,透亮纯净什么的她是不知道的,但自家丈夫回来之后,就下了死命令。 一定要给自己家也装上。 之前数千金也拍不到的东西,现在不足百金就能装一扇窗! 东西好不好,透亮不透亮的暂且不说,但这样低廉的价值抢到就是赚到,留下传家也好啊。 如此珍贵之物,谁都不知道昌邑王给陛下用了之后,手里还有多少,但肯定不是烂大街的大白菜。 手快有,手慢无。 当时还在皇宫里的时候,那些人就想着堵住昌邑王了,但有陛下在一旁虎视眈眈,谁还敢行逼迫之事不成? 况且昌邑王跳脱得像只兔子,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唯一留下的线索,就是销售之事已全权委托给了当利公主。 一众三公九卿大晚上的自然不好意思登当利的门,只得打发家里的当家主母过来套近乎了。 哪怕当利公主下了逐客令,萧夫人目的没有达成之前,也只能紧咬银牙露着笑脸。 “长公主嫂嫂,茶水可是凉了?要不要我再添点儿热茶?” 当利长公主选择的会客雅间与外间只隔了一道屏风,里面的说辞自然也传到了外间。 曹家夫人早等待不及,生怕被萧家拔了头筹,忙在外面大声的调侃道。 “长公主,还请您行个方便,帮我通融通融!”萧夫人的脸皮再厚也挂不住了。 她一边盈盈起身,一边亲亲热热的去拉当利的手,顺势一个绣工精美的荷包就滚了出去。 “好说,好说!”当利的手指轻动,能摸出里面大概的轮廓。 应该是之前自己跟萧夫人争夺的那枚玉壁才对。 小样! 你也有今天。 第75章 刘髆:陛下抢肉吃多么果决! 东西先收着,至于交货顺序能排到第几,就看本公主的心情了! 当利长公主闲适的往后仰了仰,慵懒而肆意。 虽然她早就没了与人争锋相对一决高下的心性,但这样吊打所有人的感觉还是太令人着迷了。 而这一切,全都是五弟带给她的! “五弟啊五弟,你到底还有多少惊喜给我呢?” 当时她听到玻璃窗子的售价之后,还很不赞同,感觉好好的宝贝被贱卖了。 可老五却说。 什么东西的价格定得太高,都只能成为一锤子的买卖,后面就没有后继了。 确实。 昂贵的琉璃如意球卖出了三千多金的高价,听说上官大人时不时的召集一众同僚欣赏一番。 要是人手一个都能买到,估计他都得来退款了。 但制成这种能镶嵌在窗子上的玻璃,每家每户都能用到,而且碎了还得再买,这生意不是源源不断的来了吗! “长公主嫂嫂,我刚才提的,您认为怎么样?” “啊?” 当利收回发散的思绪,发现曹夫人正一脸期盼的望着自己。 “昌邑王殿下难得的才俊,我家娇娘也是品貌俱佳,岂不是天作地合的一对?” “就你家那个娇娘?还是算了吧。” 刚刚还笑意盈盈的当利长公主毫不留情的冷了脸。 哼,又有个自讨没趣的人! 心里拨弄算筹的声音,二里地外都能听到了。 当利现在唯一不满的,就是五弟的光彩被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之后,围守来的苍蝇也越来越多了。 是时候好好替他寻找一门好亲了! …… 尧母宫。 奢华的宫殿在天高气爽灿烂的秋日里,却仿佛蒙上了一层阴翳。 孩童哇哇的啼哭让所有的人都胆战心惊。 “哭,哭,就知道哭!” “就算哭死也没有用,不可能再让你去那里!” 钩弋夫人冷冷的瞥了一眼正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儿子刘弗陵恼怒的道。 周围的宫女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平日里钩弋夫人最宠爱六皇子,别说看着他哭了,就是发个脾气都会把她们训得半死。 但今日却十分反常。 每个人对原因都心知肚明。 不就是钩弋夫人觉得六皇子在时时刻刻讨好昌邑王嘛。 可是…… 那不过是兄弟俩的日常互动而已,其实昌邑王对六殿下也很好啊,不仅陪着玩,还做了那么多好吃的给他吃。 但,这些话又岂是她们这些做奴婢的能说的? “你啊,能不能有点出息!” 到底是自己的指望,钩弋夫人叹了口气,又蹲下身子试图跟刘弗陵讲道理。 “要不是他巧言令色哄得你父皇偏宠他,又何至于好久都不来见你一次?” “到底是跟父皇玩好玩,还是跟他好玩?” 钩弋夫人原本还想拿皇帝的赏赐说事,可还未等她开口,地上哭闹的刘弗陵就直接给出了选择。 “跟哥哥好玩,我要去找哥哥……” 钩弋夫人安抚的拉了好几下,刘弗陵丝毫不给面子,直接打掉了她的手,嚷嚷着要去长寿宫找哥哥。 “拉下去,关起来!” 钩弋夫人的耐心终于告罄,完全不顾刘弗陵的哭闹,直接对左右的宫女下令道。 “坏人……娘是坏人……” 刘弗陵一声声的控诉声越来越远,钩弋夫人脸上的狠厉之色也越来越沉。 可是也越发感到无力。 江充失败之后,宫里宫外都遭受了一次大清洗,而且陛下的心思也越发难以琢磨。 明知道此刻最应该的是蛰伏,但心中的怒火仍然不停的喷涌。 甚至积攒到了不得不宣泄的临界点。 “昌邑王,是你一次又一次的坏本宫的好事,别怪本宫容不得你!” 钩弋夫人不明白,原本是‘携手’的同盟,为什么昌邑王那边会临阵反水,不仅破坏了所有的计划,现在还开始笼络她的儿子。 难道自己的儿子不能坐上那个位置,还能收他得逞? “哼!” 钩弋夫人冷哼一声,一张明眸皓齿的绝美容颜,因愤怒扭曲的特别狰狞。 “去,给本宫死死的盯着他!” …… 此时,为了躲避宫外那些尽快买到玻璃,已经有些疯狂的顾客,不得不一头扎进长寿宫偏殿里来避难的刘髆,全然不知道自己被人记恨上了。 不过他此刻的心情也绝对算不上美妙就是了。 “陛下,您这样合适吗?” 望了望自己面前已经空空如也的桌案,刘髆哀怨的盯着正狼吞虎咽的刘彻。 不是说大汉流行分餐制吗? 一人一份,尼玛自己的那份菜还会被抢! “吃你块肉怎么了?别那么小气!” 刘彻毫无用餐礼仪的抹了把嘴上的油,奉送给刘髆一个很灵醒的白眼之后,手下不停又朝另一块红烧肉发起了进攻。 “你真的是用豚肉做的?” 刘彻一边往嘴里吃着软糯鲜香,色泽红亮的红烧肉,一边还带着质疑。 “如假包换!”刘髆也撇了撇嘴,小彘还瞧不上猪肉,谁比谁尊贵怎么滴? “父皇,不是儿臣小气,这菜油腻,吃多了不好!还是把我那份还给我?” 刘髆试图跟他商量商量。 毕竟这份红烧肉,是大汉的顶级厨师,在他的指导之下,用了上好的三层五花,加上优质的调料,细火慢炖花了一个时辰的功夫,才做出来的。 当初开盖的时候他的口水都馋出来了,结果还没尝到味呢。 就被人给拦路抢截了! 一开始刘髆只分了一半过去,谁知道刘彻只尝了一口,立即过来把他的那份也给端走了! 就是这么一个果决的人。 “多啥多?” “你们年轻,往后多的是吃美食的机会,而朕是日暮西山的老人家,吃了这顿还不知道能不能吃上下顿,让让我怎么了?” 刘髆:…… 就为了口吃的,把要死要活的话都说出来了,至于吗? “对了,朕还没问你,听御膳房说,前几日你就做了很多新菜,怎么没见送到朕的跟前?” “你故意的?拿那些牛马吃的玩意儿糊弄朕?” “吃吧吃吧,为了口肉,大可不必给我扣这么大一顶帽子!” 刘髆算是摸准了刘彻的脾气。 在他好说话的时候,开开玩笑倒也无伤大雅。 “我是说真的,这玩意儿虽然好吃,但脂肪含量太高,吃多了对你的身体不好。” “御膳房平常的菜式都是以营养清淡为上的,都是为了您的健康着想,怎么就是糊弄了呢?” 第76章 一金而已,我又不是付不起 毕竟不管人间有多少疾苦,皇帝还是养尊处优的。 可无论刘髆怎么解释,吃得喷香的刘彻,总拿疑惑的眼神看他。 “教会那些厨子了没有?回头朕赏你。” 行吧,你钱多你狠。 看着刘彻这不知饕足的样子,刘髆只是不得不将伐毛洗髓的话题咽了回去。 上回他处理了方士雷被,那家伙貌似至今仍然被关押在诏狱之中。 虽然方士们再不复先前得宠了,但皇宫里的那批人仍在,什么时候又会再次起复,谁也无法预料。 要是此时他再将这种类似于炼丹、又与脱胎换骨的仙缘说法相似的东西弄出来,而且还真的有效果。 那,那些方士们还不跟吃到屎的狗一样,赶都赶不走了啊? 刘髆虽然希望刘彻能再健健康康的多活几年,可没想在大汉掀起一股修仙得道的修炼狂潮! 要真的弄成魏晋南北朝那样,人人磕药的变态时代,他岂不是成了历史的罪人? 不行不行! 老子只想躺平,又不是犯贱,想被后世人人戳脊梁骨玩儿! “小六,检测一下,给刘彻伐毛洗髓会不会有什么不良的反应。” 刘髆一边看着刘彻大吃特吃,一边暗暗与统子小六沟通。 上回他就馋肉,结果御膳房里没有好的五花肉没吃上。 要是早知道会被刘彻抢,而且还吃得这么上瘾,他说啥也不会弄出来的。 瞧他吃完了肉,连汤汁都浇到饭上不放过的架式,今后很有可能朝暴饮暴食的方向发展。 刚刚才有一点起色的身体,哪经得住这样造? 别再弄出个三高来就麻烦了。 得不偿失! 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伐毛洗髓还是很有必要。 “宿主,十积分一次哦!” “先做,积分后补。” “啊不,不可以赊账的啊!” 统子小六奶声奶气的声音跟刘弗陵那小屁孩颇为相似,除了口齿要伶俐一些。 “小六啊,不是我说你,脑子就不能灵活一点吗?”刘髆语重心长的道。 “你的客户,就只有我一个!我这是额外的消费项目,你要是做得好让我满意,今后是不是又开拓了一条财路?” “宿主我现在是给你表现的机会,客户就是上帝,先体验后支付,你一个系统,不会连这个都不懂吧?怎么就成了赊账呢?这根本就是两码事!” 赊账赊账的,多难听! 刘髆有了对付刘弗陵的经验之后,再审视系统就从容了很多。 从上次统子小六自动打折要卖药给他的行为来看,这个系统挺缺金的。 “这,是这样吗……” “当然!”刘髆回答得斩钉截铁。 “先体验后支付吗?我当然是知道的,只是……” 统子小六显然对刘髆的话动心了,只是还有些纠结,总感觉哪里不对的样子。 “对啊,不过十积分,一金而已,我还能付不起?”刘髆趁胜追击,直捣小六最后的心理防线。 “那,那好吧,说好了一定会付的哦!” “嗯,当然。” 刘髆倨傲的点头,内心一片狂喜! 果然小孩子什么的,就应该拿来忽悠。 “宿主,扫描完成,没有任何问题哦!”别看小六说话和情商都像个孩子,但办事效率还是杠杠的,很快就出了结果。 “伐毛洗髓只是一种说法,实则是清除体内堆积的毒素,修复受损脏器,让身体各项器官都保持最佳状态而已。” “服食药物对汉武帝来说,并不会产生太夸张的效果。” “药物只能初次使用有效,服用之后,有一定延年益寿的作用,但并非长生不老药哦!” 统子小六的话听得刘髆暗暗点头。 跟他服用之后的猜测一样,有用,也不至于弄出一个怪物来。 “髆儿,晚上,就照这样儿来,知道了吗?” 刘髆还在跟小六用意识沟通,对面刘彻已经吃干抹尽了。 这时候的他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是一国之君,伸手接过美貌的宫婢递过来的巾帕,优雅从容的擦嘴和双手。 “也不是不行。”反正他还有后招,吃几顿肉而已。 眼见着刘彻吃饱喝足之后要走,刘髆赶紧起身:“父皇,一年又快到头了,我就藩的事您给定个日子吧。” 本来他进宫就是为了这事,结果被一顿肉给搅合的,都差点忘了正事了。 “啥日子?在长安城,朕是少了你吃的还是喝的?” 刚刚还很有威仪的刘彻,听到这话眉头一皱,不仅对刘髆怒目而视,连声音都提高了八度。 刘髆:?? 啥意思?皇子就藩,不是一早的成例? 而且貌似之前他提到过这事,刘彻也没见有什么反应。 “就藩啊,去昌邑。” 不会这事还有波折吧?刘髆的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鼓。 “就啥啊,你身子弱,就别折腾了。” “是不是有人说啥了?下次大朝会朕就下召,你例外。” 刘彻看了一眼呆呆傻傻的老五,越发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这孩子也就在吃食上有点心,实则傻得很。 就算是在长安城,还被窦家那个老匹夫欺负,被人欺负了连告状都不会! 不省心,不省心呐! 刘彻咂巴了下嘴。 红烧肉的味道真的没得说,就是不知道老五这样的菜式还会多少! “不是,父皇,我怎么能例外呢……” 可是回应他的,只有刘彻毫不停顿的远去的背影。 刘髆:…… 风中凌乱了啊! 千算万算,他从来就没有算到还有这么一种可能。 他这是要一直被留在长安城里了? 啊这…… 整个大汉朝貌似没有这种先例啊! 更何况他现在可是内忧外患,进退两难了啊。 外面多的是等着围堵他,让他卖玻璃的的人,不得已之下才躲进了皇宫。 就算是住在皇宫里,他也没一天是踏实的。 随着他现在闹出的动静越来越大,势必会进入很多人的视野,又有一个已经对他的终身大事产生了浓厚兴趣的刘彻,谁知道哪天他就把自己给卖了啊! 本以为还有就藩保命的刘髆,万万没想到刘彻还能出尔反尔,那他现在怎么办? 而且照刘彻的意思,不仅是短期之内,恐怕今后他都出不了长安城! 这可……怎么办! 第77章 刘彻的丞相不好当 本来进行得有条不紊的事情,突然就出现了变故。 而且还是被刘髆寄予了厚望的就藩。 他的心情在那一刹那,相当的低落。 但随即又萌生出极强的斗志。 没斗志不行啊! 要是被关在了长安城里,那日子就真的只有混吃等死了。 这些天他的脑海中都为将来勾勒出了无数种安逸的生活方式,丰富而精彩,才不负穿越一回。 可这一切的前提就是离开京城,离开刘彻和刘据的视线范围之外。 不然处处都要受肘制。 他弄出来的一切新奇东西都必须挂靠在别人的身上。 不然没法解释清楚。 就像是曲辕犁、耧车,已经安排在孟秋名下了,高产黄豆的原因也将归功于赵过。 当然,这些虚名刘髆也从来没有在乎过,毕竟他自己也只是一个搬运工而已。 但像今天这样,吃口肉都有人跟他抢。 ——这绝对不能容忍! 被刘彻拒绝了就藩请求的刘髆,第一时间就乘着马车出了宫,直奔当利长公主府。 刘髆第一时间想到的办法,就是利用舆论的压力! 既然你刘彻爱独断独行,自己一个人反抗无效,那要是满朝都是同一种声音呢? “大姐,快帮帮忙!” 进到长公主府之后,刘髆甚至没空去打量一下以奢华闻名的长公主府到底是什么样子,就急冲冲的朝当利奔了过去。 “五弟?” “你今日怎么过来了?” 撇下一屋子客人的当利长公主看到刘髆的那一瞬间,惊异不已。 要知道这个老五,自从自己封王建府之后,便鲜少与自己来往过了。 尽管近段时间他们的关系亲近了很多,但主动登门还是头一次。 “快,快准备好果盘、吃食!” 当利第一时间就吩咐下人,用最高规格来款待刘髆,甚至她都准备好了要拿出最新编排的歌舞。 这是难得的稀客啊! “大姐,你快别忙活了,先帮弟弟我度过这次的难关吧。” 刘髆哪里有这个心情! “瞧你这点出息!”当利很不以为然,“遇到啥事了?值得这么火急火燎的?” “我知道朝中权贵求情的人在你这里排起了长龙,咱们的玻璃窗子生意已经火热起来了。” “你快告诉我,这些人都有谁啊?” 刘髆哪里有空跟她兜圈子? “啊?!你就为这事儿?” 当利有些赧然,自从把玻璃窗的生意交给她之后,五弟便从未过问过。 这段时间,各路权贵纷纷来求加塞,的确令她有种大权在握的舒畅感,并且也趁机打压了一些异己。 本是无伤大雅的事情,但现在被五弟面前说出来,也颇有些不好意思。 “不是,你怎么拿捏他们都没事,我不干涉,只是想知道,这其中想要加塞的,可有朝中能说得上话的大臣?” 平板玻璃的制作,虽然现在技术已经成熟了,并且也开始了量产,但以纯手工制作的作坊式生产方式,仍然产量极其有限。 供不应求是刘髆一早就预料到了的事情。 而且他还有意推动饥饿营销,自然很明白当利的尴尬之处。 “哦。” 当利这才松了口气。 “你是有什么事要让他们去做吗?若说百官之中最能说得上话的,那就属丞相刘屈氂了。” “你让大姐如何……” 对啊! “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当利的话让刘髆当即拍了下额头,茅塞顿开。 “他也有拜访过大姐吗?他需要多少?” “刘丞相本人倒是没来,来的是他的新夫人,左右不过是说了些车轱辘的话,给多少你自己看着办呗。” 哪怕以当利的通透,也一下子猜不到刘髆这个弟弟到底想干什么。 “不过,你到底是有什么事需要他帮忙的?” 当利一想到那个圆滑的刘氏宗亲,有点不放心刘髆独自面对,不放心的问道。 “问题不大,大姐无须担心!”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刘髆连摆上的茶水都没顾上喝一口,又急急忙忙的告辞离开。 没办法,时间紧迫,下一次大朝会的召开,就在两天之后! 刘彻已经明说了不放他就藩,若是这次不能一击中的,彻底的解决自己的自由问题,恐怕他想要离开长安城,真的就会遥遥无期了! 王侯的四马车驾,在小梁子精湛的车技下一路朝左丞相府急驰而去。 留下当利看着刘髆急冲冲的背影一头雾水。 而刘髆在马车上微眯着眼,正细细揣摩着这个刘屈氂。 不仅是当下的百官之首,还是刘家汉氏宗亲。 只是。 刘彻的丞相啊! 就没几个是得到善终的。 一想到他与李广利是儿女亲家,刘髆又不免有些头痛。 这个人,也算是原主留给他的烂摊子之一啊! 正常的历史走向,他就是因为与李广利一起,想要拥立昌邑王上位而被刘彻腰斩了的。 现在巫蛊之祸已经在刘髆的努力之下,彻底的扭转了方向,并且当下已经尘埃落定。 但刘髆是真的不大了解,这个刘屈氂,与原主的交集到底已经达到了什么程度。 他又在前期针对公孙家的事情中出过多少力呢? 总之这个人,就像一个定时炸弹,稍有不慎,搞不好就会暴雷啊! …… 其实刘髆的到访,对丞相府也造成了一定的困扰。 “你说谁到访?” 刘屈氂听说昌邑王的车驾就快到自家门口,他也是心里一个咯噔,连脸色都变了。 做贼心虚。 虽然之前筹谋的那件事,全都是他与李广利背地里的接触,但如今正主已经到了自家门外。 昌邑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会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老刘家的人,可都很擅长秋后算帐啊! “昌邑王大驾光临,实在令寒舍蓬荜增辉啊!” 尽管带着满腹的疑问,但刘屈氂见到刘髆的那一瞬间,还是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 毕竟现在的昌邑王,早已不再是之前处于边缘状态的人物了。 虽然他还不明白为何最终太子安然无恙,但从近来昌邑王与章武侯的较量、昌邑王与上官安的冲突中,不难看出,如今的昌邑王在陛下的心中早已今非昔比! 第78章 昌邑王深明大义,令人佩服极了 刘屈氂心里暗自嘀咕,不管这尊大神到自己家来是何目地,他都得罪不起啊! “澎侯也是刘氏宗亲,快别客气了,本王不过是就藩日近,想来往后难得来往,随意出来走走而已。” 刘髆打量着眼前肥硕的中年人,别看比自己年长不少。 其实他算起来还是刘彻的侄儿,与自己算是同辈的堂兄弟。 他刻意避开李广利那边的关系,也没有以丞相相称,只一句‘刘氏宗亲’,就将双方瞬间拉近了很多。 刘屈氂也暗暗松了口气。 虽然这句随意走动的话让他还是摸不着头脑。 “本王听当利长公主提及,澎侯也对本王庄子上出产的下班窗子感兴趣?” 刘髆一边在刘屈氂的引导之下往丞相府的厅堂而去,一边看似随意的寒暄。 “正是正是!昌邑王虽年少却有奇才异能,竟然弄出了玻璃那样的好宝贝!” “眼下别说是我了,放眼当下的大汉勋贵,又有谁不以拥有殿下家的玻璃而得意炫耀呢?” 虽然这话有想要拍马屁的成分,但刘屈氂却也说得真心实意。 如此通透明亮的玻璃,买到就是赚到,谁能跟钱过意不去? 他一边打着哈哈,一边脑子飞快的运转。 昌邑王到访,提及了就藩、提及了玻璃…… 就在脑子里有什么呼之欲出之际,他又听到刘髆悠悠的道:“玻璃制作不易,无法如大家所愿,本王也是无能为力啊!” “不过,澎侯也算是自家亲戚,本王自然是要想想办法的。” !! 如此直白的明显,哪怕再迟钝的人也明白过来了,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以圆滑着称的刘屈氂! 就藩! 就是不知道昌邑王是想去还是想留。 “日子过得真快啊,陛下提及殿下离京的日子了吗?” 刘屈氂状似无意,实则一直偷偷打量着刘髆的神情。 “藩王就镇守藩国是祖宗留下的成例,本王体弱得父皇体恤已一再推延,如今病体痊愈不能再拖了,眼看着就要入冬,天寒地冻的道路难行,须得尽早出发才是!” “殿下顾虑得极是!” 刘屈氂心下了然,一边笑着迎合,一边也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他跟李广利商议的事虽然还没有正式行动,也仅限于天知地知,但到底是有所计划过的。 前一段时间陛下彻查江充一案,他不知道有多提心吊胆。 生怕自己被牵连进去。 如今虽然不知道昌邑王这尊大神怎么就改变了主意,竟然会主动想要离京,可于他来说,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送走了这位,曾经的一切谋划就全然斩断再无联系。 他也彻底的解脱出来了。 “难得殿下深明大义,不持宠而骄,是所有皇亲贵胄以及满朝大臣应该学习的典范!” “某钦佩至极!” 刘屈氂躬身行礼,态度诚恳。 “臣必将提醒陛下,尽快替殿下择一出行吉日!” “那就有劳澎侯!” “应该的应该的,替陛下分忧本就是臣子本份。” “受殿下抬爱着实惶恐,玻璃窗之求,还要多谢殿下成全呢!” 两人都是聪明人,言尽于此,相视一笑。 从丞相府出来之后,刘髆感觉浑身舒坦。 接着又马不停蹄的直奔皇宫。 刘彻已经安排下了晚餐的菜谱。 那他就尽职尽责的站好最后一班岗。 从刘彻的出尔反尔中,刘髆感受到了一丝危急,似乎自己这段时间抱大腿的行为表现得太过情真意切,有点起反作用了。 以后得稍稍收敛一些。 很难说这次请求就藩被拒,是不是与他最近往皇宫里跑得太勤有关。 好感搏得太过了啊。 择日不如撞日。 干脆伐毛洗髓的事今日也一并处理完理好了。 之后他也可以放心大胆的离京而去,从此天地任逍遥! “小六,你真的确定不会有任何问题?” 哪怕刘髆已经亲身体会过,系统出品的质量完全安全可靠。 但是要将药用到刘彻的身上,由不得他不谨慎。 “宿主放心吧,小六扫描过了,完全不会有问题!” 再一次得到笃定的回复,刘髆才放下心来。 他已经决定要偷偷行事了。 伐毛洗髓的事绝对不能让刘彻知道。 不仅因为怕引起不良的后果,他也怕刘彻刨根问底,毕竟系统里兑换出来的东西,根本说不清楚。 再说,要是神棍之名传扬出去,是个人都找他求药,到时候他是给还是不给? 为了往后的安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所幸所有材料熬制出来的药汁只有清香,并无异味,做成汤的话也不会引起刘彻的注意,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能解善他的身体状况。 刘髆打定了主意,当即就回去将食材兑换了出来。 哪怕有系统的打折促销,眼睁睁看着刘彻赏赐的万金瞬间就少了二千,刘髆仍然肉痛。 “啧啧,这金子太不经花了!” 而且还是做好事不留名,无法报销的。 刘髆感觉自己亏了一个亿还不止。 “一切都是为了长远的发展!” 他在心里默默的安慰自己。 舍不着孩子套不住狼。 比起不确定的刘据登基,至少现在刘彻与他的血脉关系还是更近一些。 没在封国站稳脚跟之前,他可经不起多大的波折啊。 如今的长安城虽说不大,但刘髆几处辗转,再回到皇宫时,堪堪来得及赶上御膳房做晚膳。 大汉的厨师对红烧肉的烧制已经不陌生了,刘髆紧赶慢赶的,也就做了最后一道汤。 眼睁睁的看着刘彻全都喝了下去,也没有出现任何不良的反应,他才重重的舒了一口气。 刘彻这一顿饭用得也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无论是管够的红烧肉,还是香味别具一格的浓汤,全都是新奇的味道,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更难得的是,老五似乎已经默许了留京的决定,很识趣的再没提出任何异议。 “去尧母宫!” 自从改变了饮食习惯,刘彻感觉自己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 连续几日征伐后宫,直杀得一众娇客花容失色的成就感令他斗志昂扬! 第79章 昌邑王?抓起来! 尧母宫。 钩弋夫人正跟一个宫婢窃窃私语,也不知道探听到了什么消息,那张娇俏的脸扭曲得有些狰狞。 猛的听到陛下临幸的消息,吓得一个激灵。 但好在她对应付这种突击已经很有经验,几乎是霎时,脸色就变得如沐春风起来。 扭动着婀娜的身姿,一摇一摆迎到了宫门口。 傍晚天上余晖飞霞,宫门口美人娉婷玉立。 如此美景落到刘彻的眼中,一时胸中豪情万丈。 额滴、额滴,都是额滴! “哈哈哈……” 一时间,尧母宫欢笑声不断。 一直默默关注着刘彻动静的刘髆鄙夷的远远望了一眼,终于安心的回去吃自己的晚饭。 进展一切顺利的话,他在这皇宫里也吃不上多少顿晚餐了。 要不是今天跑的地方实在太多,饱受颠簸之苦,说什么他也不想留在长寿宫的偏殿里。 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 说到底,不就是说自己的地盘住得让人安心嘛。 皇宫里到处都是眼线。 吃过晚饭以后,他连消食都不敢踏出偏殿一步,非常的循规蹈矩。 就是生怕在这最紧要的关头,发生点什么事节外生枝。 凭着刘屈氂听到玻璃窗时,那热切的眼神,想必后日的大朝会,会相当的热闹。 虽然在汉武帝强横的手腕之下,大汉的朝堂上,不会再出现景帝被逼挥泪斩晁错,也不可能发生早些年刘彻救不了赵绾、王臧的事情了。 但一班文武大臣再加上皇室宗亲,劝谏帝王准许一位藩王就藩,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这么一想,刘髆便心安的躺在了床上,开始憧憬自己即将开始如鱼得水的藩王生活。 从衣食住行的改革,甚至联想到风力、火力发电的可能性。 朦朦胧胧中,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前世,吹着空调看着电视,刷着手机玩着游戏的超然生活。 只是这个梦做着做着,便变得有些不太真切。 半梦半醒中的刘髆,情绪开始不稳定,甚至有些焦躁。 他总感觉似乎自己遗忘了什么,前世的记忆好像不是完整的。 这个意识一旦产生,它生根发芽,迅速蔓延。 慢慢周围熟悉的景象逐渐消失,留下一片空旷。 而他自己就孤零零的站在了一片空旷处,甚至不知为何而拼命奔跑。 四周的一片静寂,仿佛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整个包裹住,没有任何出口。 他所有的努力都注定徒劳…… “殿下,殿下!” 外间守夜的小梁子听得里面殿下急促的呼吸声,忙走了进来。 “是被魇住了吗?” 被叫醒的刘髆睁开双眼。 茫然四顾,入目处一片昏黄,一时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错觉。 “殿下,没事吧?” 直到对上小梁子的那张熟悉的脸,刘髆才又恍然回过神来。 “没事。” 实则他的额头和后背都已经浸出了一层热汗。 穿越过来这么久了,他从来没有梦到过前世的事情。 更没有对自己前世的记忆有个任何怀疑。 但刚刚梦中的压抑、迷惑浮上心头,内心十分彷徨。 我是谁?来自哪里?我又要到哪里去? 刘髆蹙着眉。 按说他不应该去探索如此深不可测的命题,但一旦开始,脑子就像是有了自己的想法,偏偏钻进了牛角尖里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快,快点,先散开包围……” 正在刘髆心烦心乱的时候,远远的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 窸窸窣窣的说话声越来越小越来越杂,但是凌乱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怎么回事……” 小梁子本来一脸担心的看着刘髆,听到动静之后才走出去高声问道。 只是他话音未落,语音就消散了。 “干啥你们!” 取而代之的是惊恐的声音。 刘髆好奇地支起身子,探出头去,他的好奇心很快就得到了满足。 “昌邑王?抓起来!” 刘髆:!! 入目的是泛着金属冷光的盔甲,以及在昏黄的宫灯下寒光闪闪的利刃;入耳的则是冰冷的、不含任何情绪的喝斥! 刘博完全有理由相信,但凡自己有轻举妄动的行为,这些人会立马让自己尸首分离! “殿下……” 小梁子一个箭步就冲到了刘髆的身边,张开双臂试图以他的血肉之躯保护自己的安全。 本来这是一个剑拔弩张的局面,来得又快又急,而且十分凶险。 但刚刚还心神不宁的刘髆,此时却分外的冷静。 “退下!” 他把小梁子拉到自己的身后。 “出了什么事?” 面前的这些人都是皇帝的羽林卫。 能够直接闯进他的寝殿,却拿着刀剑相向,只能是得了一个人的授意。 他挡在前面还是躲在后面,根本没什么意义。 而小梁子顶在他的前头,却很有可能会当场毙命! 只是,这大晚上的怎么…… “小六!” 刘髆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在呢在呢宿主!” 对熟悉的稚嫩童声随叫随到,让刘髆已经开始慌乱的心,又得到了稍许的慰藉。 “唰!” “昌邑王谋害陛下,某等奉命捉拿!” 领头的羽林卫倒是给了刘髆一个痛快的答案。 却根本没给他与统子小六沟通的时间,直接一个拔刀的动作,就让已经将他团团围住的羽林卫们齐齐动手,把刚从床上坐起来的刘髆给死死的缚住。 动作又快又整齐,甚至在牵制住他的同时,他的嘴里也不知道被塞了个什么东西,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好在这些人的动作虽然粗暴,但刘髆的身体已经得到伐毛洗髓的改造,一切的武力行为尚在自己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相比自己,小梁子的待遇要差很多。 不知是谁一记重击,已经将他想要扒拉刘髆的手给捶了下去,引得他一声哀嚎。 尼玛! 原本还打算老实配合的刘髆哪里还肯忍? 真当系统给的基础功法是垃圾了啊! 还是说他这些天的勤学苦练是浪费时间? “啪~”只听得一声闷响,刚刚还团团包围着刘髆的羽林卫瞬间就被他飞起一脚踹飞了两个出去。 利用一刹那空出的空隙,刘髆飞快的解放出自己的双手,顺势就夺了一把刀。 “都别动!马上去叫太医、给他看伤!” 就在他说话的同时,刀已经架在了羽林卫侍卫首领的脖子上。 第80章 刘·被坑,却无话可说·髆 嘈杂的场面为之一静。 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惊着了。 羽林卫是皇帝的随身近侍,多为大汉勋贵中的拔尖子弟。 向来与皇室走得很近。 此时将刘髆团团围住的人,无不对昌邑王这个人知根知底。 明明一个病怏怏的病秧子,竟然能挟持住他们的首领! 而这个措手不及,更是令侍卫首领自己无地自容。 但他只将这一切归功于自己的一时疏忽。 从头到尾他的确没有预料到昌邑王会还击的可能。 “还愣着干啥?赶紧照做!” 首领试着反抗了一下,但昌邑王的手将自己的手反剪扣住,像铁钳一般钳制住了自己,根本动弹不得。而且锋利的长刀就压在自己的脖颈上。 任何动弹都可能让刀锋划破自己的皮肤,伤及脖子。 从身后那人身上传来的凛冽气息,全然陌生,让他第一次对昌邑王这个人产生了不确定的认知。 不管怎么说,都绝对不像是平常温温吞吞的昌邑王能给人带来的感觉。 此刻,他有一种被命运扼住喉咙的窒息感。 直觉如果不照做自己的性命可能真的会不保! “殿下,我没事。” 刘髆瞥了小梁子一眼,见那些人已经依言松开了他。 小梁子受伤的手臂自然下垂,能自由活动之后,他一把就抓住了,并且顺势一拧,然后转头冲刘髆呲牙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只是脱臼。” “陛下的情况到底如何?又是谁派你们过来的?” 刘伯依然牢牢地扣住侍卫首领。 “刚刚,尧母宫里,大叫陛下不好。” “我们值守的人过去,只听到陛下痛苦的呻吟。” “钩弋夫人说是殿下给投了毒,令羽林卫拿人!” 刘髆又准又狠的手让侍卫首领如同竹筒倒豆子,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他现在害怕极了。 昌邑王,一个连皇帝陛下都敢毒害的男人。 自己之前凭什么就掉以轻心了呢? “放屁!” 刘髆还没有出声,小梁子率先听不下去了,“我们殿下怎么会毒害陛下?” 此时的刘髆看上去呆呆傻傻的,仿佛被这个消息吓到了一样。 实则他正在默默的与统子小六沟通。 “到底什么情况?你不是保证绝对没问题的吗?” 一听侍卫首领说听到了刘彻痛苦的呻吟,刘髆也是真的有些慌了。 他的本意可是让刘彻延年益寿! “对啊,没问题啊!” 显然,统子小六此时也听到了侍卫首领的回答。 甜甜糯糯的童音中充满了无辜,“估计就是拉一下肚子吧。” “毕竟那么大年纪的老人家,体内堆积的杂质比较多,不能完全靠汗液排出体外,当然就是拉肚子啦~” “你怎么不早说还有这种情况!” 刘髆气的咬牙切齿。 “拉一下肚子不是属于正常情况?”小六说得理直气壮。 刘·被坑,却无话可说·髆。 倒也是。 搁常人身上也就跑趟茅房的事,是他自己忽略了对方是皇帝的身份了。 “会不会拉很久?” 这次刘髆不敢再有丝毫的大意,连细节都要问得清楚明白了才行。 “没事,真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小六不以为然,而且还轻飘飘的打了个哈欠。 “到底一会儿是多久?” 可惜再任凭刘髆如何呼唤,对方都没了丝毫反应。 这是根本没当一回事了! 可是特么,把他给坑了啊! 一大群的羽林护卫正对着他虎视眈眈呢。 …… 此时的尧母宫里,早已随着刘彻的第一声呻吟而变成嘈杂又忙乱起来。 刘彻躺在芙蓉锦被里,只觉得肚腹中一片翻江倒海,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喷射而出。 可他的手正被太医紧紧扣住,眼睁睁看着汗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太医的额头、脸上汇聚,再滴落下来。 “朕如何?” 原本不太以为意的刘彻,见太医如此反应,也瞬间白了脸。 他不会是得了恶疾吧…… “陛下……脉相从容和缓,不浮不沉,不迟不数,不细不洪……” 老太医捋着花白的胡须,摇晃着脑袋,也同样百思不得其解。 “这也不那也不的,要你何用!” 刘彻早忍不住了,随着他一激动,一股恶臭传出,瞬即弥漫整个宫室。 他自己则爬起来就往恭房跑。 “庸医、庸医,一群庸医……” 边跑边骂羞愤之情溢于言表。 太医本就忐忑,被骂之后更是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钩弋夫人则早在代替陛下下旨,安排羽林卫包围长寿宫缉拿昌邑王之时,就已经从内室退了出来。 此时,她尽可能的维持表面的平静,实则内心慌乱不已。 “你说,羽林卫是否能得手?”她一边来回踱步,一边询问身边的心腹宫婢。 “昌邑王手无缚鸡之力,哪里会是羽林卫的对手?娘娘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可是心腹的话,并没能令钩弋夫人安定下来。 特别是耳畔又传来陛下洪亮的骂人声,内心越发焦躁。 “不行!” 她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招手让宫婢附耳过去,又是一通嘀咕。 “娘娘!” 倒是那名宫婢似乎被所听到的吓了一跳,听完之后惊诧的望了钩弋夫人一眼。 不过等钩弋夫人看过来时,她又急急的垂下了头去。 “快去!今日天赐良机,不把他给解决了,实难消我心头之恨!” “诺!” 心腹宫婢迟疑了下,还是忠心的领命而去。 不过明显方寸大乱心防失守,临出门的时候因左顾右盼,险些被门槛绊倒。 一主一仆在耳语密谋的时候,过高的估计了自己地盘上的安保。 全然没有注意到,就在她们不远处,刚刚有一道人影一闪而逝。 …… 长寿宫里,已经弄清事情原委的刘髆,已经完全镇定了下来。 不过是刘彻吃了他的加餐,引发了正常的排毒反应。 他反手将手中的刀抛给被夺的侍卫,顺便把侍卫首领也放了。 “有话好好说,我配合你们就是了。” “这里可是皇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真要失了手你们打算如何交代?” 第81章 昌邑王拒捕,放箭! 见刘髆是真的配合,大家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特别是新上任不久的侍卫首领。 刚才被昌邑王钳制时的心悸仍然没能平复,真要打,他可能不是对手! 再说他们是奉旨拿人没错,可到底这位还是陛下的儿子,后续会怎样谁都不清楚。 此时就得罪人的确不是明智之举。 “望昌邑王见谅,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那就有劳殿下跟我们走一趟?” “走吧。” 刘髆掸了掸绸缎里衣上的褶皱,不急不徐的领头就走。 他这淡定从容的模样,倒是弄得一众严阵以待的羽林侍卫有些无所适从了。 知道的,他们这是奉命缉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在给昌邑王当了随从呢! 不过,刚才昌邑王发火的样子让大家全都心有余悸,能完成任务就好,还想什么呢。 只有小梁子内心忐忑,他不明白自家殿下睡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被抓了。 “殿下……” 难道就这样束手就擒? 刘髆无语。 不然呢,还能怎样? 这里可是皇宫大内,刘彻下令缉拿,胆敢反抗,下场只有格杀勿论! 况且他们也不过就是走个过场。 等刘彻恢复到神清气爽,自然万事大吉。 刘髆摸了摸下巴,只是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诸将听令,昌邑王谋害陛下证据确凿,如今更是拒捕窜逃,奉皇命,就地处决!” !! 刘髆正带着众人呼啦啦的走出宫殿,就立刻听闻一声怒吼。 然后就见门口被一片火把映照的通红。 一大群顶盔掼甲手持利刃的侍卫,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的,正迅速的朝他这边靠近! “昌邑王拒捕,放箭!” 随着领头的一声令下,还没有完全围拢成形的包围圈前排的侍卫,立即蹲下身子举起了弓弩。 “嗖——” 尼玛! 被伐毛洗髓改造过的刘髆,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不妥。 箭矢破空声袭来之时,刚刚还淡定从容的他瞬间转身,并一手捞起了身后的小梁子。 事情不对劲! 等宫门在自己的身后闭合,羽箭钉在门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刘髆的眉头越发深锁。 这是直接要把自己置于死地的节奏? “怎么回事!” 不仅刘髆不解,就连刚才那些押送他的羽林卫也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在了当场。 而且这些人一来就直接上弓箭下死手,是连他们的性命也没有任何顾忌了啊! “还有脸问怎么回事,你等如何办事的?拿个人都拿不到?” 对面有人出来叱问,刚才面对刘髆还振振有词的侍卫首领,这回也不敢大声说话了。 毕竟他只是今晚当值的侍卫队头目,也就是一个小队的队长而已。 而对面质问的人,是侍卫营的中郎将,是他的顶头上司。 “禀将军,卑职正准备押解昌邑王送往廷尉诏狱!” 而且人家根本没有拒捕! 你的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要砍人,是想抢功劳吗? 可惜侍卫首领有口难言。 官大一级压死人。 两拔侍卫在门口的对话也全都传入刘髆的耳中。 他的疑虑更甚。 不应该啊。 算刘彻真的误会自己下毒,也不应该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就直接下如此狠手。 现在应该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有人假传圣旨。 要么是刘彻真的遭遇不测! 他原本笃定的心情瞬间七上八下起来。 无论是哪一个原因,他都是处境堪忧啊。 皇宫的门户自然堪比铜墙铁壁,可他现在身处长寿宫的偏殿。 内外隔绝的这道木门单薄的也就比纸糊的强上那么一点点。 外面那些人,可是武装到牙齿的大汉精锐。 不说个个战力超群,破个门那不跟切豆腐一般容易? 就算他跟小梁子都有点功夫傍身,可想要赤手空拳的突破出去,也无异于痴人说梦! 根本不现实。 可他也不能乖乖等死啊! 靠~ 貌似他穿到大汉之后,并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吧? 这么快就要让他命丧黄泉? 给刘彻伐毛洗髓他真的是一番好意…… 按说,这时候他应该反应过来了吧,能有啥不测? 虽然怎么呼唤,统子小六都没有动静,但这药他是亲测有效的,可以肯定刘彻绝对没事。 那就是说—— 有人借机假传了圣旨! 妈的。 是谁? 千万别让老子逮着! 刘髆一时气得目眦欲裂。 可是。 此时却无能为力。 不仅出去是一死,就算是躲在室内也难逃一劫。 “殿下,快——躲起来!” 显然小梁子跟他想的也差不多,他正飞快的把寝殿里的桌凳往门边堆,期望能拦一时是一时。 小梁子双目圆瞪,已经打定主意了,今晚他就守在这道门边。 门在人在,门破人亡。 “里面的人听着,再不出来乖乖束手就擒,就不怪我们破门而入了!” 随着警告声一同而来的,是刀剑劈在木门上的声音。 “哗啦~” 单薄的木门,顿时木屑横飞。 在外面侍卫洪流的映衬之下,那道摇摇欲坠的木门,转眼就像挡车的螳螂臂,弱得不堪一击! “怎么办怎么办……” 殿下难道今晚就要命丧于此了吗? 向来老沉的小梁子,此时哪怕已经做出了豁出性命的准备,但仍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因为实在是——无处可逃! …… “陛下有旨!陛下有旨!” 正在刘髆和小梁子都深觉走投无路之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喜福! 所有的人全都朝声音的来源之处望了过去。 外面的动静也终于停了下来。 喜福是近来升任的皇帝陛下身边的内侍总管,他的出现本身就代表了陛下的意志。 此时没有人对他的话产生任何疑虑。 全都自然而然的停下手静侯命令。 “昌邑王殿下,您还好吗?” 听到喜福声音的那一瞬间,刘髆的心里也不大确定现在是什么情况,但这一句问询却让他将心放到了实处。 “吱嘎~” 已经残破的木门打开,刘髆主动走了出来。 “你要再晚来一刻,就只能给本王收尸了!” 他有满腹的牢骚,可当他看清门外只有喜福一个人时,立即闭了嘴。 “前头带路,谁都别拦本王,本王这就去廷尉诏狱!” 第82章 大牢里最安全 “殿下!” 小梁子不明所以,不可置信的望着刘髆。 陛下都派人过来问候了,肯定是没事了,可自家殿下为什么还主动要求被关进大牢里去呢? 不仅仅是他,场上那些羽林卫也目瞪口呆。 被他们抓过的人不少,被抓之后无一不是大喊冤枉,为自己辩驳的。 而主动要求坐牢的,昌邑王实属第一人! “陛下旨意为何?” 唯有侍卫中郎将的目光冷厉,逼视着喜福。 “陛下有旨,将昌邑王带往尧母宫,细说因由。” 喜福的目光声音没有丝毫的迟滞,额头满是汗水。 “不可。” 听了喜福的话,场上的每个人都默然以对。只有侍卫中郎将立即反驳。 “末将刚刚接到陛下的命令,昌邑王大逆不道并拒捕,当就地处决,怎么可能立马又改了命令?” “而且还是前去尧母宫,着实不合常理。” “奴怎知?奴奉命行事,还望将军听令。” 喜福的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 此时,作为风暴中心的尧母宫里,刘彻已经从恭房出来了。 除了刚才的狼狈,着实有几分尴尬外,他现在浑身轻松,有着说不出来的舒畅。 太医还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钩弋夫人则哭得梨花带泪。 “陛下,陛下龙体怎样了?快让太医好好检查,别吓唬妾了……” 被人珍视的感觉,哪怕身为帝王,刘彻仍然为此感觉窝心。 报平安的话,到了嘴边也深深的咽了回去。 又重新回到已经收拾干净的床上,任由太医诊脉。 再说突如其来的腹痛也的确让他有所忌惮。 几个太医轮番上阵,检查完后又汇聚一处交流会诊。 钩弋夫人俯身跪坐在榻前,握着刘彻的手,战战兢兢的表示着自己的害怕。 “陛下要是有个万一,妾必死相随!只可怜了弗陵还小,一下就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 听着自己心爱的女人絮絮叨叨着不离不弃的誓言,哪怕这些言论颇有大逆不道的嫌疑,但刘彻依然十分受用。 “净说傻话!” 他顺势将钩弋夫人拉向自己的怀里,轻拍着她的肩膀小声安慰。 “腹痛而已,哪能就如此轻易的要了朕的命?再说小六也不会成为爹没娘的小可怜。” “就算咱们都不在了,他还有疼爱他的哥哥们呢!” 刘彻说到这里,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就浮现出老五带小六玩耍的情景。 刘彻自己小时候在姊妹堆里长大,没有一母同胞的兄长,与其他的哥哥弟弟们那都是竞争的关系,哪里有过什么亲近。 时常感叹皇家亲情淡漠,也正因如此。 但他却发现自己的儿子们全然不同。 太子与老五那是兄友弟恭,而老五跟小六哪怕年龄相差悬殊,也依旧其乐融融! 这都是自己教子有方啊! 这人活得越久,对亲情也越发重视,这一刻的刘彻甚至觉得自己当皇帝的文治武功,都比不上教子有方的成就感。 可这他这句话,却简直就是戳钩弋夫人的肺管子! “陛下,您就别提了!” “昌邑王包藏祸心!弗陵落到他的手里,只怕没命得更快!” “妾刚才已经让人查过御膳房了,有宫奴作证,亲眼见到昌邑王在陛下的餐食中加了料!” “亏得陛下刚才还顾念父子亲情,只是派人去请他过来细究根源,可刚刚有侍卫来回话,说昌邑王做贼心虚,不仅拒不从命,还跟侍卫们动上了手!” “什么?” 动上了手? 刘彻的脑子有一刹那的发懵。 望着陛下震惊的神情,钩弋夫人心中大定。 她就说了,凭陛下多疑的性子,所谓的宠爱又能有多持久? “只怕昌邑王一早就……” “喜福,喜福,回长寿宫!” 钩弋夫人还欲再上眼药,但刘彻却躺不住了。 这里是皇宫,竟然有人对老五动手? 就那小子的小身板,能经受得住几个回合? 要坏事! “喂……陛下……” 钩弋夫人根本没回过神来,她不明白说得好好的,怎么皇帝说走就走了呢? 还有他的身体,不是…… “禀娘娘,陛下的身体康健并无大碍!” 会诊的太医们已经得出了结果。 钩弋夫人看着他们,眼里简直能冒出火来。 皇帝推开了她,健步如飞的出去了,任谁也能看出他身体无大碍! 这时候还放啥马后炮啊! 刚刚不是你们这些人言之凿凿的说,陛下一定是吃错了东西吗? 问题是现在皇帝无事,那她做了那么多要怎么办? “娘娘无需担心,恐怕这个时候昌邑王……”已经没了。 开口劝慰她的,正是之前受她吩咐出门了一趟的那个宫婢。 “那就好,那就好!” 钩弋夫人紧了紧手中的巾帕,心头也存了极大的侥幸。 一定要死了啊! …… “老五呢?” 刘彻从尧母宫急急忙忙出来,直奔长寿宫。 可到了那里,只见到一扇破败的门,他当即气急败坏的问道。 看到皇帝过来,还呆呆站在那里的喜福,吓得浑身如筛糠,瑟瑟发抖,但见皇帝的火气并不像是冲自己来的。 只好大着胆子道:“昌邑王,已经被押往,押往廷尉诏狱了。” “谁下的令?如此大胆!” 一声怒喝,让喜福吓得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昌昌邑王自己要去的……” 害怕的同时,他也将一直吊着的心放下了。 自己赌对了! 现在陛下无事,昌邑王无辜,接下来,就该有些人倒霉了! 只是,他偷瞄了一眼陛下,内心又在替昌邑王担心了。 昌邑王那么聪慧一个人,为什么偏偏要那么固执呢? 受了委屈,找陛下哭诉啊,去哪廷尉诏狱,那地方是好受的? 而此时的诏狱大牢中,捏着鼻子连呼吸都不敢的刘髆,也正在被小梁子问同样的问题。 “你傻啊!” “喜福是一个人过来的,明显假传圣意替咱们脱身。” “外面还不知道有什么阴谋呢,目前还有哪里比这廷尉的大牢更能保护我?” 皇宫里宫禁森严,别说只有他和小梁子两个人。 就算再来十个,也绝无逃出生天的可能。 更何况目前敌暗我明,而且对方还是直奔着嘎他的性命去的。 喜福传的圣意根本救不了他。 放眼整个长安城,也只有守备同样森严的大牢能保他一时周全了。 第83章 杜周的脑瓜子嗡嗡的 “等着吧,咱们不会呆很久的。” 刘髆瞅了瞅牢房,总算找了把干草坐下。 这一夜过得险之又险,他此时都有些心力交瘁了。 “怎么可能?” 小梁子则一脸颓废。 进了廷尉诏狱的,他就没见谁能囫囵个儿出去的。 甚至包括前不久的那两位公主! 如今仍然卧床休养中。 刘髆本来已经闭目养神,但见小梁子那五心不定的样子,又于心不忍。 耐着性子给他剖析道:“江充的事才过去没多久,廷尉诏狱简直是被犁了一遍,没人敢不尽忠职守,本王保证没人敢在这大牢中暗害你的性命!” 至于明面上的加害,那就更不可能了。 虽然今晚的事情实在蹊跷。 但不外乎也就两种结果。 要么就是一场误会,有人借机生事。 等刘彻身体无恙现身说法,那强加在他身上的罪责就会被解开。 只要自己谨慎的度过今晚,一切就会真相大白。 要么刘彻真的被人钻了空子,出了什么意外。 那他也不过就是在这大牢里待的时间久一点罢了。 毕竟经过江充的巫蛊案之后,刘据储君的地位已经无可动摇。 此时还在后宫兴风作浪的,那纯属寿星公吊颈,嫌自己的命太长。 总之,等人来救! 一切都不用担心,他费心费力的抱了这么多天的大腿,是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只是,他都忍不住替算计自己的人的智商感到捉急。 不管是有什么所求,都不应该把目光投放到他这么一个弱小又无害的人身上啊! 小梁子还在皱眉打量大牢的环境,听了这话心倒安了几分。 倒也是。 廷尉诏狱有重兵把守,肖小之辈无法抗衡。 而且廷尉断案也有固定的流程,自家殿下往这大牢里一蹲,算是将自己完全暴露在朝廷官方的眼皮底下了。 尽管无法做到百分百的稳妥,但也能让暗地里策划阴谋诡计的人有所忌惮才是。 就算还要下手,那也需要时间。 今晚,他们是绝对安全的。 只是。 这诏狱的环境实在太差了点。 入了秋,外面尚且更深露重,这地底的大牢就更加阴森了。 各种污秽的气息裹挟着血腥的味道,将这种阴森烘托到了极致,再配合大牢深处传来的哀嚎、呻吟声,以及不知道从哪里时不时传来的水滴声、老鼠悉悉嗦嗦活动的声音。 还有狱卒走动,挂在腰间的钥匙叮叮咚咚发出的撞击声。 有轻有重,有远有近,既有生的希望又有死的恐惧。 掺杂在一起,昏暗的大牢便显得分外渗人,仿佛人间炼狱一般。 自家殿下养尊处优…… 小梁子正担心着,扭头就发现。 他家养尊处优的昌邑王殿下已经泰然自若的闭上了眼,呼吸平缓…… 好吧。 近来自家殿下的行事风格,已经越来越让他琢磨不透了。 小梁子脱臼的手臂仍然传来隐隐的疼痛,他其实也早就体力难支,脱下一件外衣给刘髆披上之后,也挨着坐下了。 甚至还觉得他家殿下脑子就是好使,谁家正常人能想到躲到大牢里来呀? 久居兰室不闻其香,久居鲍市不闻其臭。 放松下来之后,慢慢的连令人作呕的空气也似乎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 “昌邑王殿下,请您出去吧!” 小梁子感觉自己睡下并没有多久,就被轻微的说话声给惊醒了。 猛的起身,就见牢门大开,牢里多了一个人! “殿下!” 他吓得一个激灵。 暗恼自己受了伤之后睡得太死,连突然冒出人来都没有察觉。 “无事,你再睡会儿。” 扭头见到穿一身纯白里衣的殿下正在一旁拉伸腿脚,这下重重的舒了一口气。 “让您出去,真的是陛下的旨意!” 狱中凭空冒出来的那个人望了他一眼,又弓着腰继续充当说客。 小梁子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向自家殿下投去敬佩的目光。 殿下说不用在这里待很久,果然不用待很久。 面前这人他认识,正是廷尉杜周。 掌管大汉刑律的杜周,正低声下气的求殿下出狱! 稳了。 可接着他又听到殿下道:“不出,本王在这里住得挺好。” !! 不出去吗? 小梁子都准备走出牢门了,却不料自家殿下还在伸胳膊蹬腿,没有任何离开的迹象,他又忙收回脚步。 小梁子不敢置信的盯着自家殿下。 “杜大人,外头什么时辰了?” “才丑时一刻,这一夜还长呢!这里哪是殿下过夜的地方?” 杜周苦笑不已。 他昨晚加了一个班,一直忙到亥时才下班回家,可人才沾到枕头就被叫了起来。 听说是昌邑王下了自己的廷尉大牢,他当场就懵了,脑瓜子嗡嗡的! 是哪个傻大胆这么勇! 可进了大牢,见到昌邑王被关押的牢房,他整个心都凉了。 不管是哪个下属干的好事,等天亮之后,一定要让他滚蛋! 这特么真把天潢贵胄当犯人了啊。 要不要这么实诚? 虽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只要一日没接到陛下问罪的诏书,就得好好供着! 更何况眼前的这位,圣眷正隆。 是他能得罪得起的吗? 杜周都已经做好了迎接昌邑王怒火的准备,一进来就伏低做小了。 可结果恰恰相反! 做了这么多年的官,一路凭察言观色的本事平步青云。 杜周啥场面没见过? 嘿,今日就见识到了。 有人赖在大牢里不走,这场面他还真没见过! 可是他心里发苦,要是昌邑王暴跳如雷,甚至痛打自己一顿,他都能接受,但人家不吵不闹,说话还轻言细语,他却毛骨悚然。 大祸临头的直觉油然而生! “杜大人管理的诏狱戒备森严,手下秉公执法,在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本王超满意这里的!” 刘髆也在打量杜周。 这位可是个狠角色。 跟张汤一起,都是青史留名的酷吏。 而此刻这个酷吏,只是一个身高不高,身形瘦削且皮肤黝黑的佝偻大爷。 只不过虽然他极尽隐藏锋芒,但那一双如鹰隼一般的锐利眼神仍然能透露出此人的脾性。 其实说他是酷吏,刘髆觉得有失偏颇。 这人吧,其实就是给刘彻干脏活儿的。 要不然上回诸邑公主和阳石公主差点儿嘎在了廷尉诏狱里,刘彻大发雷霆,整个廷尉府大换血,这位怎能还稳坐廷尉宝座呢? 第84章 凭本事坐的牢,为什么要出去? 嗯,要认真的对待。 刘髆打定了主意,目光在牢房里四处搜寻,争取找到一点更具有说服力的说辞。 “牢房里既宽敞,又……通风。” 夸大牢的环境,刘髆还真的有些开不了口。 正好一只老鼠从他们面前大摇大摆的过去。 他便立即指着它说,“看看,还有友好四邻为伴!” 杜周:…… 他越发肯定,昌邑王是他对手下安排的牢房怀恨在心,并且已经迁怒到自己! “是微臣疏忽,请殿下责罚!” 老头的腰弯得更低了。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将这尊神给送走。 “殿下,咱们快走吧,陛下下了旨意还在等着您呢!” 意思是你发发牢骚得了,可不能抗旨不遵。 可谁知他一提陛下,昌邑王的脸色立马就变了。 “小梁子,快来帮本王解散了头发。” “还有这身里衣,想办法给撕碎啰!” “要跟廷尉府刑讯逼供后的样子一样!” !! 杜周一开始还不明白昌邑王这话何意,但听到后一句,整个人都吓傻了。 “杜大人,还需不需要本王哐哐撞几下牢门?把形象做得尽量逼真一些?” “不,不!” 杜周吓得连连摆手! “那你这大牢,本王可还能坐?” “能,能……” 不能也没办法啊。 虽然有皇帝陛下在后面给他撑腰,他不怕得罪朝中任何权贵,一向以酷吏闻名。 可他还远远没有膨胀到失去理智的程度。 劝不走坐牢的昌邑王,顶多算办事失职,在陛下面前留一个能力不强的印象。 可要是真的让昌邑王告他一状,说自己对皇子刑讯逼供,试图屈打成招啥的。 他这条命可就保不住了啊! “能就好!” 杜周的两腿打颤,几乎站立不稳,而昌邑王却笑盈盈的走过来,将手臂搭在他的肩上。 还轻轻地拍了拍。 “常听父皇夸奖,说杜大人铁面无私,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大汉就需要像杜大人这样不徇私枉法的好官员,请继续保持!” “是,是……”个屁啊! 这是把自己给彻底的记恨上了呀。 杜周欲哭无泪,虽然还不知道今晚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但弄这位的又不是自己。 冤有头债有主,要报仇谁找对方去啊! 他绞尽脑汁的回忆,都想不出自己何时得罪过这位。 可是却还不能表现出任何不满。 “快,快给昌邑王换间舒适的牢房!” 望着杜周火急火燎出去安排的背影,刘髆的嘴角翘了起来。 唉,还是跟这种聪明人打交道舒服一些。 “殿,殿下?” 全程都当背景板的小梁子望着刘髆,一点都看不明白。 “陛下都下旨了,咱们不是安全了吗?为什么不出去?” 看把杜大人吓得! 哪怕他平常也跟别人一样,谈起不近人情的杜周时都恨的牙痒痒,但这会儿是真的同情他啊! 一边是圣上皇命难违,一边是自家殿下无耻相逼。 杜大人夹在中间两头受气! “你怎么知道外面就真的安全了?” “陛下……” “哦,也是。” 小梁子这是想起了替他们解围的喜福。 看小梁子傻傻愣愣的样子,刘髆连连摇头。 他当初怎么会觉得这个随从沉稳可靠的呢?明明智商就不在线啊! 不过能糊弄过去也好,省得他多费口舌。 他怎么可能是怕外面不安全才赖在大牢里啊! 他这是另有所图! 自从见到廷尉杜周过来,刘髆一直高悬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 刘彻是真的没事。 不过只庆幸了一刹那,他的心里瞬间就不爽了。 为了刘彻的身体康健,他可是白白花了2000金! 做好事不能留名也就算了,结果还差点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真是越想越不值。 对自己今晚差点被嘎这件事,刘髆简直耿耿于怀。 刘彻吃了药之后,前脚感到身体不适,后脚就派人来缉拿他,虽然直接要自己的性命肯定不是他下的命令。 但一有风吹草动就派人来缉拿的行为,还是让他有种错付了的感觉。 要不然也不会给幕后之人逮到机会,给自己造成这一场惊吓不是? 那他也收点利息不过份吧! 自己凭本事坐的牢,为什么要出去? 杜周的办事效率是真的高,不一会儿的功夫,刘髆和小梁子就被请进了新的牢房。 虽然仍处于地牢之中,但四周都干净清爽。 牢房四周有锦屏遮盖,形成一个单独而隐私的空间。 有床、有桌椅,甚至还摆了一个不小的博古架,上面整齐的摆放着鱼虫花鸟! 袅袅香气从博山香炉里飘出,缭绕炉体,自然造成群山朦胧、众兽浮动的效果,且香味四逸,透出温馨的氛围,将阴森的气息驱逐得干干净净。 刘髆冲杜周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一头扎进了高床软被之中。 大朝会在即,他得养足精神! …… 与大牢中安逸的刘髆形成鲜明的对比。 长寿宫里刘彻正在大发脾气! 侍卫、宫奴、宫婢齐刷刷跪了一地。 并且不时有棍棒敲击之声、皮肉开绽的呻吟,以及铁锈的味道传出来。 整座建章宫里都笼罩在一片风雨晦暝之中。 其实今晚发生的事情并不复杂。 审讯很快便有了结果。 当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尧母宫,指向钩弋夫人时,刘彻的神色变得格外复杂。 “陛下,妾是冤枉的啊!” 钩弋夫人匍匐在刘彻的脚边,披散着发头哭得悲悲凄凄。 “妾是传令让内侍捉拿昌邑王,可那也是奉陛下的命令!” “况且又有御膳房宫奴为证,昌邑王的确是在陛下的汤里下了东西啊!” “……” “陛下,臣无能,劝不动昌邑王出狱。”哪怕此时时机不好,但杜周还是硬着头皮上前复命。 “你是说,他不肯回来?” 刘彻一直盯着门口,盼了这许久,就只等来了杜周这么一句话。“为何?” “殿下说,外面没有,没有大牢里安全。” 刘彻当即眼都红了。 这孩子被吓坏了啊! 该死,该死,这些人都该死! “来人,朕要亲自去诏狱,接老五回来!” 第85章 父慈子孝 廷尉诏狱里,刘髆悠悠转醒。 伸了个懒腰,外面仍然只见火把的光亮。 “殿下,要起了吗?” 小梁子听到动静立马过来问道。 “什么时辰了?”刘髆的声音还带着惺忪的慵懒。 “已过了巳时!” “哦!” 也就是上午十多点了。刘髆没料到一夜的折腾对自己的影响还是挺大的。 就连这段时间天天晨练,好不容易养成的生物钟都给打破了。 “奴刚才去打听了,早朝都散了。” 小梁子扫了刘髆一眼,装做漫不经心的又说道。 “殿下饿了吧?咱们是现在就叫吃的,还是上去再吃?” 刘髆了然。 铁定是杜周那老小子还不死心,又来暗戳戳的从小梁子这里下手,劝解自己出去了。 虽然刘彻现在只在大朝会的时候才会去露个脸,但平常百官还是有每日例行的碰头会,是由太子刘据主持的。 早朝都散了,至少说明外面风平浪静。 可刘髆是真的担心外面的危险吗? 只要刘彻没有因他而死,他就是妥妥的受害死啊! “上去干嘛?你昨晚的惊吓还没受够?” “不出去不出去,本王就呆在这大牢里了,哪儿都不去!” 刘髆干脆又躺回床上。 殊不知他这懒散的样子,落到牢门外刘彻的眼里,却是一个受到极度惊吓之后,不敢面对现实的可怜模样。 在他的皇宫里,竟然有人把他的儿子吓成这个样子,他的怒气可想而知。 但当务之急,还是要打消这孩子的心魔,把他从这阴冷的牢房里接出去。 “浑说什么!连家也不回了吗?” “父皇!您没事!” 听到熟悉的声音,刘髆一个骨碌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好。 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 “昨晚那些侍卫说儿臣图谋不轨给父皇下毒,难道是父皇昨晚身体不适了吗?如今可有大好?” 刘髆飞快的朝刘彻扑了过去,如乳燕投林。 并且声音急切,目光焦灼,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心。 刘彻这辈子处置过无数人,多到他自己都没有任何印象了。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所有送到自己跟前来的,无一不是第一时间就努力替自己开脱身上的罪名。 无论这些人是不是真的被诬陷! 而现在,他遇到了唯一一个不同的人。 这个人就是自己的第五个儿子! 哪怕他此时仍然处于惊魂未定的状态,害怕得连大牢都不敢出,但看到自己这个父皇。 第一时间是担心他的身体! “我得到消息,是想立马去看您的,可是那些侍卫不分清红皂白就动上了手,小梁子为了护住我,胳膊当堂就被他们卸下了……” “我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啊!根本无路可逃。” “儿臣不知道父皇的情况,这一整夜简直就是坐立难安……好在父皇无恙……” 自从见到刘彻起,刘髆就开启了碎碎念的模式,留给刘彻的是足够酝酿情绪的时间,根本插不上嘴。 刘彻极有耐心的听着刘髆语无伦次的话语,也丝毫不怀疑他的真诚。 只有小梁子,他完全无法将眼前画风突变的自家殿下与昨晚睡得昏天黑地的人划上等号。 但他只是一个随从。 只需要眼观鼻、鼻观心站在那里就好。 刘彻本来还打算问问,他在昨晚的餐食中到底添加了什么,可一瞧这架势,什么话都问不出来了。 此刻的刘髆就像嗷嗷待哺的雏鸟。 表现出来的紧张,全是对他这个强大父亲的依恋。 刘彻沉寂已久的父爱之心,在这一刻完全爆发出来! “无事无事,都是一群狗东西大惊小怪!” 他内心暴戾的、想要砍人的冲动越发强烈! “咦?意思是,您昨晚是真的出了状况?是与吃食有关吗?” 既然说起这个,那二千金也终是迎来了找补的机会了。 “是孩儿的不是!” 刘髆顿时表现出痛不欲生的样子。 “父皇上回也问过儿臣的身体为何好转的是不是?” “这得从父皇上次失眠多梦睡不着说起!” 刘髆开始主动坦白,说见父皇身体不好如何心急如焚,又如何遍寻古籍觅得良方。 “就这样,儿臣耗费了极大的代价,才凑齐所有食材,为了检验效果,特地自己尝试过了。” “吃过之后的确有一个排毒的过程,现在身体也好了起来。” “儿臣是确认过无误之后才做给父皇吃的。” “本来是新的菜谱,应该提前交由太医察验的,可那些食材虽然不珍贵,但却因季节交错极难凑齐,浪费了就配不上了,儿臣不得已选择了隐瞒,实在没料到一道新菜,会引起这么大一场误会!” 刘髆极力的铺垫。 弱化食材的珍贵程度,着重强调自己的用心,就是图后续能省心。 万一刘彻迷信上了那份珍贵又联系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后续还找他要怎么办? “老五有心了!” “吃道菜哪有那么多讲究?你都能吃朕还吃不得?” 刘彻果然感动不已,连自己昨晚失态的那点儿小尴尬,也全都忘得干干净净。 刘髆有胆子这么说,也是实打实的证实过了。 虽然皇帝的饮食安全向来都有严格的保证,但在大汉还远没有后世那么严格,皇帝想吃点自己想吃的,并不会被阻止。 后世影视剧中,清朝的皇帝每道菜都只吃一口,生怕别人研究出自己的口味和偏好而下毒的事,在刘彻的身上根本不可能发生。 “花了不少钱吧?回头朕补给你!” “如今真相大白,你也收拾收拾出去吧。” “放心,外头那些人我都处置了!” 一时间误会尽消,父慈子孝。 刘彻都已经做好了摆架回宫的准备,可回头,见刘髆仍然站在原地,不为所动。 “父皇,请允许儿臣离京就藩!” 刘彻正奇怪,就听‘扑通’一声,老五在他的面前跪了下来。 !! 刘彻都惊着了,他完全不明白,出牢房与就藩又扯上了什么关系。 “无论身在何处,儿臣都是父皇的儿子。” “但若久留在长安城,昨晚的事可能还会发生!” 刘髆的话让刘彻愣在了当场。 但瞬即又有被揭穿真相的恼羞成怒。 “就藩的事就别提了,朕说了能护你周全就一定能护你周全!” 第86章 陛下父子闹别扭,就为难他一个臣子算怎么回事 哪怕昨晚的事,看似处处都是巧合,但真相如何,刘彻的心里跟明镜似的,看来老五也一样。 “请父皇成全!” 这是就藩最好的机会,刘髆当然不能放弃。 见儿子相当固执,自己不点头就长跪不起的样子,刘彻也是相当头痛。 但他不能点这个头啊! 本来就是自己亏欠颇多,如果真让他离去,那岂不是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了? “爱跪你就跪着,总之就藩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杜周一直守在大牢外,刚刚父慈子孝的场面连他都有被感动到,准备回去也好好收拾收拾自己的儿子。 可冷不丁转头就见陛下气冲冲的从牢里出来。 他忙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 “陛下,昌邑王这,还不出去?” 眼看着皇帝就要从廷尉离开,杜周为难了。 一个皇子无缘无故在自己的牢里关着,这叫啥事啊? “由着他爱住就住!” 刘彻气鼓鼓的丢下一句话,可临上龙辇的时候,又回头对杜周道:“好吃好喝的供着,要是瘦了一两肉,你提头来见!” 望着陛下的龙辇越走越远。 被留在原地的杜周欲哭无泪。 第一眼看到昌邑王就毛骨悚然的直觉,终于灵验了! 他惹上了大麻烦! 不行,今早被他开除了的那个签收昌邑王入狱的下属,还得找回来。 不来回的开除个十回八回的,实在难消心头之恨! …… 牢房里,小梁子目瞪口呆的望着刘髆。 刚才自家殿下明明跟陛下谈得好好的,为什么最后还闹起来了呢? 这样真的没事吗? 刚刚还跪得笔挺的刘髆早就爬起来了,“快快,去弄点吃的来,一天都没了一半了什么都没吃饿死了。” 主要是他演戏的技能不熟,刚才是真的拼了老命了,脑力消耗过度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肚子饿。 至于就藩嘛,今天只不过是提前给刘彻打个招呼,重头戏还在后面。 刘彻轻描淡写的一句外面都处置了,多少让刘髆还是有点失落。 但不多。 一方是自己的女人,还有一个需要养育的幼子,一方只是自己众多子嗣里的一个。 在没有造成实质的伤害之前,有和稀泥的想法也不是不能理解。 最主要的是,怎样利用这次的机会,达到自己的目的! “来了来了,膳食来了!” 小梁子的动作极快,不一会儿,牢房里就摆上了十分丰盛的饭菜。 刘髆看了一眼,全是自己爱吃的,而且一看就是御膳房的手艺。 他不由得暗暗给杜周点了一个赞。 做为能臣他真的挺能! “殿下可还满意?还想吃啥尽管开口!” 说曹操曹操到,刘髆才想到杜周,下一刻那佝偻老大爷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回刘髆看得更仔细了些。 除了脸上的笑有些渗人之外,这老头的外表当真极有欺骗性,怎么看都像个老实憨厚的老农。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谁能想到这么一位,抓人杀人眼都不带眨的活阎罗呢! “尚可,饭后水果来点葡萄就行。” 刘髆认真的想了想道。 这时代的种植水平还是太落后了,光果树的品种及改良就有很大的改良空间。 等他到了封地,第一件事就是试试嫁接,看能不能有所突破。 “葡,葡萄……” 刘髆正在憧憬未来,好一会儿才发现杜周的异样。 “怎么?不行吗?” “行,行!” 杜周咬了咬牙笑应道。 西域的葡萄传过来也没几年,又要种植三五年之后才挂果,如今能随意就吃上葡萄的人家极其有限。 看来他还得求到宫里去! 昌邑王吩咐了,他又能怎么办呢? 陛下父子闹别扭,就为难他一个臣子…… “咦杜大人,你家有几位公子?” 看着杜周退下的背影,刘髆突然想起了一点史事。 这位与张汤一样名声不好,但都养了一个出息的儿子,多少才替家族挽回了点声誉。 只是他记不清到底是哪位了。 “微臣共有三子,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杜周当即惊悚莫名。 他的大儿子杜延寿和二儿子杜延考都已经出仕就职太守,只留下小儿子杜延年尚且赋闲在家。 昌邑王殿下不会是祸害了他还嫌不够,还想祸害他的儿子吧? “没事,就问问,是否有与本王年纪相仿的?有空了可以聊聊。” “诺!微臣的小儿子杜延年与殿下年岁最为接近。” 果然! 杜周吓得在这里一刻也呆不下去了,也连忙打消了正准备推小儿子出仕的念头。 “老五?老五!”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刘据突然现身,才将正不知道如何推脱的杜周给解救出来了。 “大哥!” 刘髆还在大快朵颐,享受美食,听到声音抬头就见到刘据,顿时也有些傻眼。 “老五你真的在这里啊!” 刘据一见刘髆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快跟我回去,没事跑这大牢里来干啥?” 卧~ 刘彻要不要这么狠? 他自己吃了闭门羹,现在又把刘据派过来了,等一会儿是不是还有当利来当说客? 问题是,昨晚发生的事,多少也算是家丑了,他这是还传扬出去了? “不是大哥,我也是没办法啊!” “什么没办法!不就是父皇不让你就藩吗?” “还不是为你好?昌邑天高地远的,往后咱们想见上一面都不容易,真要有什么事,想帮也帮不上你!” 听刘据一个劲儿的开始念叨,刘髆松了口气。 显然刘彻并没有告诉他真相。 “就是,老五你这时候犯什么倔啊?” “咱们的玻璃生意,我全帮你做就是了,不拿你的钱!” 刘髆刚想到当利,下一刻当利就喘着粗气出现在牢房里。 “父皇刚下了旨,赏你万金,还有一个庄子,就老老实实的呆在长安吧!” 刘髆二话没说,反手就把牢门关上了。 任凭刘据和当利怎么说,他坚决不出去。 刘彻在他的面前还是要脸的,端着皇帝的架子,而且又是他理亏,不会对自己做点什么。 但要是落到刘据和当利的手里那可就说不准了啊! 这两位不知底细,那可是啥事都做得出来的。 第87章 刘髆:刘彻这是不打算给我安静日子过了。 “殿下,太子殿下和长公主殿下走了!” 刘髆把自己闷在被子里良久,才终于收到小梁子的通风报信。 呼~ 终于能舒一口气了。 刘髆把头露出来,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当利和刘据的口才竟然那么好,两人轮番上阵,从他小时候穿开裆裤时说起,一直帮他规划到养老送终,事无巨细,处处周到体贴! 按照他们的规划,自己这一辈子只需要吃喝玩乐享受就好。 有好几次,刘髆甚至还可耻的被打动了。 要不是他有一个外来的芯子,知道留在长安城绝对没那么简单和自由,他险些都要点头了。 小梁子对自家殿下的坚持十分不解,但这回他只是忍不住偷偷打量了两眼,什么都没问。 之前话有点多,那只是面对突如其来的危险太过害怕。 现在安全了,又重新回到老实本分的状态。 他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殿下让他怎么做就怎么做。 这回倒是刘髆有些按捺不住了。 “你不问问本王为何执意要就藩?” 尽管这牢房布置得算是相当温馨舒适,但昏暗的灯光仍然使气氛十分压抑。 又在接受了刘据和当利长时间的输出之后,他现在急需也寻找一个宣泄的出口。 “嘿嘿,殿下做事自然有自己的道理,您说怎样就怎样!” 可惜他才开了个头,就被小梁子一句话给堵了回来。 行叭。 这绝对是个信得过的自己人。 刘髆正无趣,就听到牢头那边又有了动静。 “殿下,殿下?” 急急切切的声音有些尖锐,大汉朝的宫廷内侍并不都是太监,但这位却货真价实。 刘髆光听声音就知道是谁来了。 “公公怎么过来了?” 得,刘彻这是彻底不打算给自己安静日子过了。 刘髆转头就见到了喜福。 可是接下来的话他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喜福这也太惨了吧? “公公这是……” 喜福本来面白无须,长得挺喜庆的,但现在却一瘸一拐的走着,每走一步面目狰狞。 佝偻着腰背,手捂着臀部,那真是步步艰辛。 他这副模样,很难不让人产生其他的联想。 况且刘髆还有着一颗被前世腐文化荼毒过的不太纯粹的脑子。 “殿下啊!奴终于见着您了!” 好在有这一声凄厉的叫声,迅速将他的思绪拉加到了现实中。 “挨揍了?”刘髆有些讪讪的。 要不是有喜福帮忙,昨晚他真的就福祸难料了。 人家这可是被他牵连的啊! 不道德,不道德~ “奴无事,奴就是一直担心殿下。如今看到殿下好好的,奴这颗活蹦乱跳的心啊,最算是……落到实处了!” 喜福的表情相当真诚。 不管其中有多少假装的成份,但刘髆还是十分感激的。 至少敢为了他冒着杀头的风险假传圣旨! “是本王连累了公公。”刘髆一边上前搀扶人家,一边真诚的道谢。 “殿下无需自责,奴昨晚的行为够砍十次脑袋的了,陛下不过是打了二十板子以示惩戒,以是法外开恩。” 喜福压低了声音,又喜气洋洋的道:“况且陛下还赏了奴百金!” “比起长寿宫其他人,奴已是万幸。” “外面如何了?” 听喜福说这话,刘髆的心里有些堵。 别说什么草菅人命不草菅人命的话,但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人命贱如蝼蚁,这是不争的事实。 昨晚的那一通折腾,少不了发生流血事件。 尽管自己同样是受害者,但到底是接受平等教育长大的根正苗红的接班人,没有见过血腥,还是于心难忍。 “其实殿下前脚才跟着羽林卫来诏狱,后脚陛下就追过来了。” “得知殿下出事,陛下雷霆振怒,当场就把参与的羽林卫全员斩杀了……” “钩弋夫人传错了旨意,如今已经剥夺夫人尊位打入了掖庭,陛下说要不是看在她养育了六皇子的份上……” “至于长寿宫里其他的宫人,也全都定了护主不力的罪名,正等候殿下发落呢……” 刘髆能预料到喜福的出现,是帮着刘彻说好话,劝说自己出狱的,但最后那一句话还是让他十分介意。 也就是说,此时长寿宫做事的宫奴宫婢数十人的性命,此刻全都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要是自己固执己见,以就藩要挟刘彻,这些人的性命就全都没了。 艹~ 刘髆真的被这操作气到了。 虽然那是别人的性命,与他何干? 但人命就是人命! 况且那些人真的是无辜的。 别说当时大半夜的突发状态,很多人都没反应过来,就算是所有的人当时都在自己的偏殿寝室里,谁又有胆子去与皇帝的亲卫抗衡? 这个迁怒毫无道理。 可是自己玩赖皮在先,刘彻道德绑架在后。 要怨也只能怨姜是老的辣,自己技不如人。 所以说,自己早就被人看得透透的了! 可偏偏让他心安理得的背负这么多条人命,他特么做不到! “其实殿下也不必在意,那些宫人不过贱命一条……” “别说了!” 此时感觉被人看穿的刘髆,犹如困兽。 再听喜福的剖白,几欲发狂。 …… 此时被皇帝下令打入掖庭的钩弋夫人,正如待宰的羔羊,面无表情的任由宫里的宫人剥去她华丽的外衣。 刘弗陵不明所以,一大早醒过来就遇到尧母宫里乱作一团。 此时已经被宫人拉开,但扭头见离得越来越远的娘亲,仍然本能的感觉到了别离的害怕。 伸出双手大喊大叫,死命的想要重新扑回娘亲的怀抱。 “娘,娘!” 稚童的哭闹声极具穿透力,一声声全都传入不远处的宫室里,分外凄厉。 刘彻的眉头紧锁,没人能猜透他此时的心情。 “陛下,钩弋夫……赵罪妇请求面圣,说是有重要的话说……” 前来禀报的内侍战战兢兢的。 本来不想多这个事,但那钩弋夫人言之凿凿,且陛下又一直在这里盯着,万一真的错过了重要的事情,他一个内侍,脑袋瓜子随时不保! 建章宫里的血,可还没有干透呢! 第88章 你儿子养私兵 钩弋夫人眼巴巴的望着宫门口。 至到一道伟岸的身影出现在那里,她才微不可见的松了口气。 暗暗攥了攥拳头,是福是祸只在此一击了! “你还有何话可说?” 是与平常截然不同的冷硬声音。 钩弋夫人的面色也随之一怔。 同时暗暗自嘲。 君王无情。 偏她还抱有幻想,以为自己是多么独特的那一个。 “妾不服!” 她这次没有再悲悲切切的求饶,替自己开脱。 该求的全都求过了,面前的这个男人根本就是铁石心肠。 这回在皇帝的面前,她甚至连下跪都不曾,背脊站得笔挺。 “陛下要治妾独断独行之罪,妾无二话,可却说妾对陛下居心不良,妾不服!” “妾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陛下!” 刘彻见多了钩弋夫人千娇百媚的样子,这般硬气还是头一回,难免一时分神,没有喝止。 钩弋夫人继续说道。 “其实妾一早便知昌邑王居心不良,私自囤兵图谋不轨,但妾实在不忍陛下伤心……” “私兵?老五?” 果然陛下一眼就捕捉到了这个敏感的字眼,并打断了自己的话头。 钩弋夫人悲愤的点了点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朕才让太子去查过!” “陛下可能不知道,昌邑王跟太子早就联手了。”钩弋夫人看着皇帝越愤怒,内心却畅快极了。 “妾所知的消息,正是出自太子东宫。” “昌邑王豢养私兵正是太子授意,又怎么会告诉陛下您呢……” 此时的钩弋夫人,已经心中大定。 从皇帝的怒火中,她仿佛看到了昌邑王和太子不久之后,面临着比她凄惨百倍的下场。 眼前的这位皇帝陛下自大又自负,是绝对不可能容忍被自己的儿子联手背叛的。 哪怕只是捕风捉影的说法,也应该够那两位‘同心同德’的皇子喝一壶的了。 更何况,昌邑王豢养私军,确实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这本是她花了极大的代价才弄到的情报,一直是想要用在扳倒太子的最后一击上。 但眼下情况紧急,自己真要是被打入掖庭,就再无翻身的可能了。 钩弋夫人咬咬牙,最终选择在此时说出来。 刘彻这会儿整个心胸都被怒气填满,满脑子都是挫败。 只不过他所想的跟钩弋夫人想的,有出入。 “妾就算昨晚防护过度,那也是对陛下的一片真心……”望着刘彻铁青的脸,钩弋夫人嘴角擒着得意,笔挺的身姿也慢慢的软了下来。 小嘴一边扒拉着,身躯不堪重负一般,就要软软的朝刘彻的方向跌倒过去。 得宠这么多年,钩弋夫人自认为自己还是有些手段的。 对付当今陛下这种雄主,就该该硬的时候硬,该软的时候软! 可是这一回钩弋夫人算错了。 还没等她的身躯倒下,她的倚靠拔腿就走了…… “扑通~” 她顿时整个人如扑火的飞蛾,直接摔在了地上,连反弹的机会都没有了。 “拖下去!” 甚至连第四个字都没说! “陛下!陛下,妾都是为了陛下啊~” 钩弋夫人这才慌了。 不是去掖庭…… 这是直接要她的性命! “陛下,太子与昌邑王是真的联手……” “弗陵……娘嗯……” 她还想做最后的挣扎,让陛下好歹看在孩子的份上。 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见那个冷面无情的男人摆了摆手,“聒噪!” 她的嘴立即就被人给堵住了。 得了吩咐的宫人孔武有力,像拖一块破布一样,拖了她就走,随即消失在奢华之中,了无音讯…… 瞪着惊恐的双目,等待死亡降临的最后一刻,钩弋夫人都没能明白。 为什么她百试不爽的手段这回就不灵了呢? 她恨啊! 但凡再多给她一点时间,容许她再多说几句,一定能反败为胜…… 可是没有如果。 刘彻额头青筋迸出,样子十分吓人。 此时的他,倒不像是被人入侵了领地的愤怒狮子,倒像被人无情戳到痛处的羞恼。 老五赖在大牢里不出来。 他一直都在耐着性子哄,感觉是自己的不是,才让这孩子受到了惊吓。 可结果呢? 似乎并不是这样的! 这孩子一早就囤了兵,还与太子一起瞒着他,是料定了自己这个做爹的保护不了他吗? 自己这个父皇就做得这么令他不能信任? 还想远远的离开自己! 不可能! 他倒要让他看看,到底自己能不能保护他! 钩弋夫人的挑拨离间,其实刘彻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毕竟在这方面,刘彻十分自信。 太子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成长起来的,品性如何自是清清楚楚。 前一段时间他的处境都那么艰难了,也是对他这个父皇毕恭毕敬的。 至于老五囤兵的阴谋论,他就更不担心了。 这孩子向来本份,特别是近段时间,对朝政更是疏远,连边都不肯沾的。 而且他现在还一心求就藩。 这一去可就彻底的远离了权力的中心,连半点后路都不带留的。 放着留在长安城大把斡旋的良机不要,会自我放逐到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图谋造反? 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人都不会说出这种话。 他的所做所为,不过是想离开自己之后自保而已! 可偏偏就是这种无欲无求的逃离,更能挑起刘彻的怒火。 哪朝哪代的皇子不是为获圣心殚精竭虑? 老三远在封国,也一封信接着一封信的送回来表忠心。 偏这个老五,明明最得他心,却视他为洪水猛兽的想要逃离。 甚至不是一时起意,而是图谋良久! 越是了解越是愤怒。 自己这个父皇,难道在他的眼里就如此失败不可靠? 他想要就藩是吧? 好。 偏不让! “传令到诏狱!命昌邑王明日一定要参加大朝会!” “他愿意得去,不愿意一样也要去!” 哼,都是自己太惯着他了! “禀,禀陛下,昌邑王已经出了大牢了。” “嗯?”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刚刚。” 刘彻一肚子火气的支撑,才好不容易鼓起的气势,可还没来得及发作,就因这一句话而泄了大半。 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这个老五啊! 就是专门来气他的吧! 第89章 藩王就藩,不是件很正常的事吗? 汉代的朝会大体有三种形式:常朝、内朝、大朝会。 分别在与会人员、开会议题以及会议地点的不同。 常朝和内朝相对随意,目前大部分时间已经交由刘据主持,只这大朝会,上至二千石及以上的公侯良将下至六百石的官员统统到场,甚至还有部分臣服汉朝的周边少数民族代表,仍然由刘彻亲自临朝主持,而且每一次都有固定的时间,非常正式。 有了上一次未央宫常朝的经验,刘髆这回老老实实的随着百官队伍入殿,并且迅速的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进入大殿之后,也能明显的感觉到这次大朝会比上一次的常朝更加隆重。 除了与会的人员增加了很多之外,大殿里还多了很多供跽坐的坐榻。 其实就是一块软垫子,方便与会人员席地而坐。 对于这种坐姿,刘髆深感无力。 尽管有这副身子打小练出的本事,但那种两膝着地,臂部坐在小腿肚上的方式,久坐之后仍然会觉得麻木酥软。 等出了长安,他高低得把椅子弄出来! 一边带着怨念的认命坐下,一边用目光在人群里搜索自己的目标。 好在他的位置与刘丞相离得不远,一抬头就跟刘屈氂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那老小子冲他挑了挑眉,狡黠的笑笑。 大体意思是事情妥了。 可刘髆并没有他那么乐观。 他在皇宫午夜惊魂的那场祸事,被掩盖得无声无息。 宫外连风言风语都捕捉不到半点。 刘屈氂还不知道刘彻跟他闹翻了的事。 这时候上前跟他商量对策显然不可能。 事已到此,到时候随机应变吧! 很快刘彻就穿着一身正式的龙袍过来了,刘髆忙随着众人一同起立行礼,礼毕之后又重新坐回来。 模样安分乖巧,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刘彻倒是专程扫了他一眼,难得看到这么听话的老五,一时老怀大慰。 大朝会是有流程的,虽然主持人是刘彻,但做为百官之首的刘屈氂才是真正掌控节奏的那一个。 议题一项又一项的过,刘髆一开始还听得津津有味,但总听着一些扯皮的、恭维的话,耐心也很快就要到极限了。 但也不是什么都没听进去。 至少关于秋粮收获的情况和又有小股匈奴寇边的事给他留下了比较深的印象。 而对于满朝的文武大臣来说,这只是两个老生常谈的话题,并且很快揭过。 只有刘髆暗暗感慨。 哪怕如强汉,老百姓的日子依旧难过! 都一样不仅有粮食欠收、还有外敌侵扰,简直是麻烦不断。 老祖宗们历经磨难,数千年之后,仍然能让华夏屹立于世界之颠,的确个个都是了不起的英雄! …… “陛下,昌邑王封王日久,不适久居京城,是否该择日离京就藩了?” 刘髆不知道这个大朝会要开多久,他的思绪正发散中,冷不丁就听朝堂上有人提到了自己! 猛的抬头,就见刘屈氂已经出列,站到了刘彻的宝座正当面。 终于到了吗? 刘髆忙打起精神,准备见识见识刘丞相的能力。 “臣等附议!” 大殿上首的刘彻还没出声,立即有三三两两的朝臣起身站出来。 刚刚还分列两旁,坐得满满当当的人群,一下子就少了三分之二。 全都挤到当中站着去了。 刘髆心里忍不住为刘屈氂点了个赞。 这人的确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就冲他这约束百官的能力,那也是杠杠的啊! 只是刘髆再没时间去关注场上的人,他的心也提了起来,静静的等着刘彻的回答! 不仅他不安心,随着高位上沉默的时间越来越久,站着的百官也忐忑起来。 什么情况? 藩王就藩,不是件很正常的事吗? 而且昌邑王留京的时间也的确太久了啊。 陛下是什么意思,准或者不准,该说句话了啊! 但上面高位上的人不出声,底下出列的百官就只能躬身等待。 虽然是正式的大朝会,但之前怎么着都有些细微的声响,有官员轻声交换意见也是允许的。 甚至刘彻自己也偶然讲个不怎么好笑的笑话来活跃一下气氛。 但随着百官的请求得不到答复,此时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不对劲,场面一下就安静下来了。 静得落针可闻! “老五,这就是你的意思?” 好半晌之后,刘彻终于开口了,但一道凌厉的目光直直的扫向下方,看向排在前面背脊笔挺的刘髆身上。 尽管声量不高,但却相当浑厚,在静寂的大殿中回响,仿佛在每一个人的心底炸开! 是个人都能感受到陛下隐隐的怒意! 妈呀! 刘屈氂缩了缩脖子。 这是不同意?但反应也忒大了点吧! 早知道会是这么个情况,打死他也不当这个出头鸟! 可现在反悔显然是来不及了。 “陛下,藩王就藩乃成例,臣等只是依例奏事,与昌邑王无关。” 到了这个紧要关头,还是尽量洗清他与昌邑王有任何关联才行。 朝臣与藩王结交得谨慎,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被划成一党,遭到诛连的! 刘屈氂的话,甚至都没能让刘彻转移一下目光。 刘髆叹了口气,才悠悠的站了起来走到中间。 “儿臣明白父皇拳拳关爱之情,可好男儿志在四方,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 “儿臣虽远远不及父皇睿智英勇,但也不是胆小怕事之徒。” “生于天地之间,当有青云之志,岂能做温室里的娇生惯养的花草?” “儿臣在封地自当克己慎独,代父皇守牧一方!” 身形尚且单薄的少年郎,在金殿之上长身玉立侃侃而谈。 且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刘据看着五弟,仿佛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他。 好男儿志在四方! 当有青云志,不做温室里的花草。 说得好啊! 哪个男人甘愿碌碌一生? 谁又没有一个仗剑天涯的梦想? 哪怕贵为太子的刘据,一样对外面的世界心生向往。 特别是巫蛊之案中的冷暖,更令他体会良多。 感觉自己就是五弟口中那个被养在温室里头的,不得半分自由的可怜之人! 他明白,自己此时应该主动站出来,劝解五弟留下才符合父皇的心意。 可是偏偏看着这样的五弟,劝解的话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第90章 父皇,五弟的封地在昌邑 现场就这么冷了下来。 比刚才更加冷肃三分。 “哈哈……” “昌邑王殿下赤胆忠心,一心替君父分忧,的确令人钦佩。” 正在大家寻思着怎么打破这份凝滞的时候,霍光打着哈哈站了出来。 “不过殿下,陛下既是君,也为父。” “您还尚未婚配呢,陛下怎么放心让您就此离京?” 霍光的话一出,刘彻的目光当即也柔和了下来。 没错。 他刚才气得把这茬给忘了。 这岂不是一个极好的理由? 等议上亲,三书六礼过完再成亲,那已经是明年的事情了。 等娶了亲,这臭小子还哪有心思往外跑? 恐怕到时候自己让他去他都不舍得去了吧! 刘彻脸上神情的变化被本就极了解他的霍光观察得清清楚楚。 当下他越加信心满满。 “殿下不如再等等,等成了亲也省得陛下挂念不是?” 刘屈氂瞬间了然,也忙不迭的站了出来。 “极是极是!昌邑王年岁尚小,是臣等忽略了陛下的一片爱子之心……” 刘髆:…… 就知道刘屈氂这个是个墙头草,没料到他这么草! 当场反水啊,还有没有一点契约精神了? 刘屈氂暗暗对刘髆投去一个抱歉的眼色。 真不是臣不帮你啊殿下。 实在是陛下威压太厉害! 一言不发的这谁抗得住啊。 比起丢官丢爵,玻璃窗子也算不了什么啊。 刘髆懒得理他。 他想要的,也不过将问题摆在大朝会的台面上来而已。 本就没想过刘彻会轻易答应。 这会儿也谈不上失望。 “霍大人,本王何时成亲,爱娶谁娶谁,这应该不关你的事吧?” “你这时候跳出来,难道说,别有目的?” 刘髆冷冷的瞥了霍光一眼。 本来他对霍光的那点儿不满,一早在怼过他之后,也就烟消云散了。 毕竟这人虽然霸道了一点,但怎么说都是个能臣,于国家的大一统功不可没。 可前提是。 你别碍我的事啊! “哦——” 刘髆故意拖了一个长长的惊叹音,完全不顾此时大朝会上的庄严气氛。 吊儿郎当的踱到霍光的面前,“我记得你家有女儿正跟上官大人家议亲的吧?这是没成又把主意打到本王的身上了?” “唰~” 刘髆的话音刚落,就感受到全场的目光齐刷刷的投向霍光、还有上官桀。 满满都是八卦的味道。 刘髆在心里暗暗对霍光未出嫁的那个女儿说了声抱歉。 男人的较量把一个弱小的女子拉出来顶锅,着实没什么品。 但,怪只怪这事是他爹率先挑起来的! 上官桀的独生儿子上官安闹出的那些荒唐事儿,早已在长安街头传得沸沸扬扬。 之前霍家与上官家联姻的事尚在商议之中,并没有传扬出来,谁都不知道。 可此刻在大朝会之上,被昌邑王给捅了出来。 真? 假? 这谁还能没个好奇心呢? 况且这两位都是陛下跟前的红人,这两家联姻又会给朝堂局势带来怎样的影响,着实够人揣摩的了。 “这……请陛下明鉴,微臣实在没有这等心思!” 霍光一下变得骑虎难下起来。 上官桀就在现场,也正灼灼的注视着他。 那家伙给儿子背刺之后,这段时间像换了个人似的,越来越无赖了。 若自己此时敢否认,他绝对做得出现场质问的事来。 尼玛! 这昌邑王到底是咋回事儿? 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 王公贵族联姻这种事早超出了儿女情长的范畴,干系颇多,愿不愿意的背地里说,特么当场掀桌子是几个意思? 半点脸面都不给他留啊! “朕觉得霍爱卿的提议很好……” 刘彻瞪了刘髆一眼,突然发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霍光的女儿! “陛下!霍光分明就是埋汰人!” 刘髆不敢让刘彻把余下的话说出来。 天子金口玉言,说出口了肯定不能再反悔。 “上官安的未婚妻,现在又想塞给本王,就算本王丢得起这个人,皇家的脸面过得去?” 刘彻被刘髆气得翻白眼。 话都被你说完了。 本来过得去的,现在还真过不去了! 逆子!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个逆子是没办法好好劝说了。 不仅私下准备,现在还联合朝臣,可把他给能的! “别扯这些有的没的,就问你真的那么想就藩?” “是,儿臣恳请就藩!” 刘髆的回答斩钉截铁。 在这长安城里关着,他现在连呼吸都感觉困难! “好!” “你有青云志,不做娇生惯养的花草!” “那朕就成全你!” “昌邑王刘髆,准许就藩,改封地为朔方,即日起程!” “谢父皇!” “……” 刘髆忙谢恩,可转头就听耳边一阵窃窃私语。 “父皇,是昌邑!” 刘髆还沉浸在终于可以逃离长安的喜悦中,却见太子刘据一个箭步跨了过来。 “五弟的封地在昌邑。” 嗯? 刘髆也猛的抬头,事情不对劲啊! “他不是说他自己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吗,怎么,朔方就不行?” 朔方! 刘髆也愣住了。 朔方在大汉边境的最北方,是紧挨着匈奴的地方,而且卫青收服回来才不过一、二十年时间。 虽然迁了不少边民过去,但那里仍然百废待兴,几乎处于一片蛮荒状态! 更要命的是,刚刚还有朝臣奏请出战,要对付的就是寇边的匈奴! 刘彻这一决定,直接是把他往匈奴人的家门口放啊。 “父皇不可……” 刘据皱着眉头才刚开口。 可刘彻已经下定决定要给老五一点教训了,当即挥了挥手,“朕心已决,不可再议。” 朔方就朔方! 刘髆自己倒是不怎么介意。 虽然他是南方人,对河套平原全然陌生,但地理课上学过,那里可是出了名的塞上江南啊。 “父皇,请三思!” “五弟年轻气盛,顶撞父皇实属不该,但塞外风雪都是他未曾见识过的,况且如今匈奴贼寇贼心不死,时常犯边,五弟哪里见过那等阵仗?” “恳请父皇收回成命!” 刘髆都已经认命了,可刘据却顶着刘彻的不悦,仍然继续求情。 第91章 刘彻,真特么不是人 刘据不想求情都不行啊。 如果将老五换成老四,那个最喜好与豺狼虎搏斗的刘胥还好点儿,但自家老五过去,真的只能是送菜! 他见刘髆仍然事不关己似的站在那里,忙一把把他给拽了过来。 “快,求父皇改变心意,那个地方你是万万去不得的!” 满朝文武,面对发怒的刘彻个个噤若寒蝉。 只有太子刘据,不惜顶着皇帝的怒火,忤逆皇帝的心意,也要一再替他求情。 这份情谊让刘髆很感动。 不过。 求刘彻什么的,倒大可不必了。 华夏处处皆沃土,何处不能埋忠骨……哦呸! 自有留爷处! “臣领旨!” 刘髆当堂跪地领旨,努力的将自己的脊背挺得笔直。 无论如何。 打现在开始,他就不再是一个搜刮民脂民膏安逸享受的富贵皇子,而是守土一方的大汉臣子了。 这一份认知,让刘髆表现得特别的庄重。 而这一份庄重,落到随时注意着他的刘彻眼里,看到的却是执拗和倔强。 刘彻也是弄不明白了。 平常表现得又怂,又油腔滑调没个正行的老五,为何会在就藩的事情上特别执着呢? 究其原因,只可能是与自己斗气! 还是那晚的事。 哪怕自己后来已经尽力弥补,可在这小子的眼中,仍然微不足道! 顿时刘彻的犟劲儿也起来了。 这小子不是埋怨吗?那好,那就让他好好的吃吃苦头! 看看怎样才是真的保护不力! “很好!” “昌邑王即日便可启程,行程一应用度和人马,皆自行负责,朝廷不拨发一兵一卒!” 哼! 看你如何去! 刘彻只丢下这一句话,便气冲冲的拂袖而去。 留下一个顿时炸了锅的大朝会。 “怎么可能!” 率先惊呼出声的人是太子刘据。 他反手就揪住了刘髆的衣领,“你小子到底在倔个啥啊?赶紧去给父皇请罪,求他收回成命!” “多谢大哥替我求情。” 刘髆死死的咬着唇,才勉强将就要脱口而出的脏话生生咽下去。 刘彻,真特么不是人! 这里可是汉朝! 不是他以前生活的,买张飞机票、高铁票,就能朝发夕至的前世啊。 从长安城出发到朔方,别说披荆斩棘什么的,至少沿途盗匪横行是有的,若点子背,再跟匈奴的侵袭先锋队遭遇,那就是一个没命了啊。 刘髆都能想到这些,土生土长的大汉百官更加清楚。 他们纷纷朝刘髆投来同情的目光。 昌邑王这回是彻底的失宠了啊! 刘屈氂早溜了,生怕刘髆找他秋后算账,倒是李广利望着刘髆摇了摇头。 “我去求求陛下,即使无兵无卒,有臣一路护送,总是稳妥一些的。” “李将军一起一起!” 刘据也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刘髆一眼,然后赶紧跟李广利走了。 大殿之上只留下刘髆一个人。 等他回头,刚才还嘈杂一片的朝堂之上,已经空旷旷的了,偶有那么一两个退得慢的,见他望过来忙拔腿就跑,好像他是洪水猛兽。 刘髆苦笑了下,倒也没放在心上。 趋利避害,人性本就是如此。 出了未央宫的大门,他连脸上的掩饰之色都一扫而光了。直接兴高采烈的奔向守在外面等他的小梁子。 “快,快把大朝会上发生的事转扬出去,就是本王要去朔方郡的事!” “最好是传得沸沸扬扬啊!” 在小梁子的身后,刘髆又急急的追加了一句。 刚才的惊讶、失望,反正所有负面的情绪全都是演给刘彻看的。 他怕自己表情太轻松了,刘彻反悔。 不就是去朔方吗? 他还有一支私军呢,怕个毛线啊! 他早就跟李广利打听过了,那支足有三千人的骑兵队伍个个都是骁勇悍将,全由他亲手给打造的。 而且早在半个月之前,他就让李广利传令下去,把这支骑军扮作贩马的商贩,化整为零的朝长安这边来了。 不出所料的话,他们距离自己已经不远,正好一同带到朔方郡去。 这真不是刘髆有什么先见之明。 纯粹是他眼馋边境的牛羊和马匹。 他也不想花了大价钱培养出来的,全都是一群没有见过血的绣花枕头。 这才来了一个一举两得,既练了兵又做了生意。 不巧的是,歪打正着了! 走,立马就走,这破长安他早呆得够够的了。 …… 皇帝召开的大朝会才刚刚散朝,昌邑王的封地改封朔方郡,且即日就要启程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快速的在长安城传扬开来。 杜周已经回到了家里,正对着一桌饭菜狼吞虎咽。 昌邑王在他辖下的大牢里住了一天一夜,他就跟着提心吊胆了一天一夜,今天一大早又去上了大朝会,全程生怕自己被昌邑王和陛下父子针对。 这几天算是高强度的连轴转了,心神皆疲,甚至连顿饱饭都没吃上。 难得回家来,吃着合胃口的吃食,吃相不免狼狈了一些。 “爹,您慢点儿,别噎着!” 在他的对面,小儿子杜延年十分贴心的给递来一杯水。 “无事无事。” 嘴里含混的应答,可脑海中却突然冒出昌邑王在大牢中问起他儿子的话题。 “幸好!”他仍然心有余悸,“昌邑王终于是要就藩去了。” 走了就好了,就不会再惦记他儿子了。 别人对昌邑王可能不甚了解,但他可是亲眼见过陛下都拿他没有办法的啊! 没见今日大朝会上,把陛下都气成什么样子了吗? 无论这昌邑王是个傻大胆,还是恃宠而骄,将来铁定没什么好果子吃。 这回陛下将他发配到边疆,能不能回来就两说了。 天家亲情本就淡薄,昌邑王如此激怒陛下,是在作死! 要是自己的儿子真的被他看中,将来还有何前程可言? 杜周吃过饭,专程把小儿子留了下来,详细的说起了昌邑王在大朝会上的执拗,意在给儿子剖析眼下的朝堂局势。 可是杜延年在听到昌邑王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生于天地之间,当有青云之志,岂能做温室里的娇生惯养的花草’时。 这个年轻的少年,双目陡地光亮,整个人神采熠熠起来! 第92章 同类的气息 杜延年没有见过昌邑王。 但从父亲的话中,却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好一个好男儿志在四方! 杜延年正处于迷茫的青春期,他有满腔的抱负,但却又不大认同父兄们的路。 他总觉得刑罚、法律是十分威严不容亵渎的,并不像父兄们领悟的那种。 特别是他爹,纯纯就是皇帝陛下手中的一把刀,手段残忍至极。 除却理念不符,其实他更为家族的命运担忧。 这些年父亲得罪了不少人,以酷吏的形象示人,而且两位兄长也在父亲的争取下做了一方太守,杜家如今如鲜花着锦,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 可陛下君心难测,万一哪一天父兄有任何差池,整个家族都有可能落入万劫不复之境! 真的等到那一天,满朝官员,恐怕一个帮忙求情的都没有,反而全是落井下石的人吧。 杜延年几次推脱父亲给安排的差事,就是内心迷茫,感觉全不是正确的方向。 现在他听了昌邑王的事情之后,脑海中仿佛有雷光电闪,替他迅速的拨开迷雾,整个人清醒过来了。 他得走一条新路! 不依附父兄,自己走出来的一条路! “父亲,昌邑王何时启程就藩?”他强忍着内心的激动,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 “陛下限他即日起程呢!啧啧,连一兵一卒都不给。” “就是不知道咱们这位殿下,能不能平安到达封地!” …… 杜家父子这样的交谈,同样也在长安城很多家庭上演。 包括杜周前任张汤家。 相比杜家的显赫,张汤家就要落魄很多。 张汤这人虽然也以严酷闻名,但他为官清廉,被逼自尽后,家里连安葬的钱都拿不出来。 家里的客卿家丁们也早就散尽了,张家长子张贺与弟弟张安世在简陋的家中正对座闲聊。 “二弟,陛下任命你为郎官,已是对咱家的恩宠,你不能总拒不上任吧?” “愚兄无能,太子殿下门下一宾客,于你实在助益不多,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在张贺看来,自己的弟弟能得陛下照拂,凭他的本事终有出头的一日,怎么都比自己要强。 可是这个弟弟太有主见了也并非好事。 一直宁愿去市井小店帮工都不肯去上差! 巫蛊之案发生之前,有他的俸禄和一些附加的经营所得撑着,家里的日子还算好过,但受到陛下的猜疑之后,太子殿下对门客下人的约束更加严厉,他们这些门客,几乎全都断了额来的经济来源。 可面对兄长苦口婆心的劝说,张安世毫无回应,显然此时的他正神游天外。 “哥,你说,昌邑王被发配到朔方郡是不是真的?” 好半晌之后,他才悠悠转醒一般开口问道。 “什么发配!是陛下改了封地而已。”张贺低喝一声,左右看了看才又道:“皇家的事少议论,少猜测!” “哦。” 张贺见弟弟的情绪不高,又匆匆丢也一句,“肯定是真的,太子殿下回去后难得的发了场脾气呢。” 一想到今日在东宫太子殿下对自己的兄弟恨铁不成钢的愤怒,他也白了张安世一眼。 哎,兄弟都是不省心的存在! 当真是操碎了心啊。 “哥,我若是投效昌邑王,你觉得如何?” !! 张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不如何!”明白之后瞬间急得暴跳如雷。 “张安世,我可告诉你,如今父亲不在了,我就是长兄如父,绝不可能由着你乱来!” “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此去朔方,水远路长不说,还有匈奴贼寇流匪横行,你以为你有卫大将军的神勇?” 张贺难得的在弟弟面前表现强硬。 父亲在时,就对弟弟寄于了重望,视他为家族崛起的希望,去什么朔方?去了还有没有性命在都是两说! “再说,你是不是傻!” “放着好好的陛下身边的郎官不做,非得去一个皇子的身边凑热闹?如今太子殿下地位稳固,昌邑王又遭陛下厌弃,你这是烧的哪门子的冷灶?” 张贺当初投效太子殿下,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但认一国储君做主人也不苛碜,自己头脑聪明的弟弟,怎么会有如此愚蠢的想法? “哥你别往心里去,兄弟我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 张安世见大哥的反应如此强烈,只能叹了口气,收了坦白的想法。 不过,他心意已决,是绝对不会听哥哥的劝告就是了。 正是因为他的头脑聪明,比自己哥哥想得也更多一些、更长远一些。 父亲在世时几乎得罪了九成的大臣。 尽管后来了陛下替他鸣冤,如今在长安城,敢明目张胆欺负他们兄弟的人是没了,但也绝对不会有人给他们机会! 再说陛下的郎官,足有数千人之众,且都是从各地挑选出来的有一技之长的人。 自己去了,想要快速出人头地,少不得又要重走父亲的老路。 那种费力不讨好的活法,张安世一点都不能接受。 要是生活一直没有转机,看不到任何希望他也就去了。 可是这段时间,他满耳朵听到的都是昌邑王的消息。 比如那人做出了新的犁和播种的耧车,长安城内外的百姓无不交口称赞。 然后昌邑王又收拾了嚣张跋扈的上官安,引得长安城的纨绔们纷纷引以为戒,现在长安城的治安都好了很多。 他还会制作琉璃、玻璃,取千金、万金如探囊取物一般轻松容易。 更借陛下的手惩治了长安偷逃税收的公侯们。 要知道父亲当初推出算缗政策,最大的阻力就是源自那些公侯。 最难得的是,昌邑王琢磨出来的炒菜菜谱,每一道都美味可口…… 桩桩件件的事情堆砌起来,展现在张安世面前的,就是一个鲜活、又有趣的人。 纵然这样一个人,不能得到皇帝的偏爱,但也绝对不会是碌碌之辈! 哪怕是去到北地边境,也一样会有所成就,况且从无到有的建设,才能更直接的体现自己的价值。 张安世直觉这样的鲜活,正是自己终身所求! 这是一个机会。 他一定要抓牢了。 第93章 朔方是个好地方啊! 此时昌邑王府,李广利已经从皇宫里出来了,第一时间就急急的赶赴刘髆这里,气喘吁吁的。 他仰头一口就喝掉了手里的茶水,然后才用担忧的目光看向刘髆。 “也不知道是谁放出的消息,现在满城的人都知道殿下要去朔方郡了。” 他摇头叹了口气又道:“依臣看,陛下对您还是爱护有加的。” “本来只要殿下去认个错,服个软,陛下极有可能收回成命。可现在倒好,街头巷尾人尽皆知,这下可如何是好?” 虽然李广利一早就清楚了刘髆的打算,但并不表示他能第一时间接受去北疆朔方郡啊。 所有的人都明白,朔方郡凶险无比,一个皇子被封到那里,等同于发配! “要不殿下进宫去求一求?就算无法改变去朔方郡的事实,能要到一些护送的精兵良将也是好的啊!” 李广利望着刘髆满脸的期待。 “舅舅无需担心,求人不如求己。” 将消息传到街头巷尾的人正是他自己,这话他要怎么跟李广利说? 做了这么多,就是把刘彻架起来,让他没有反悔的余地。 他现在要是再回头去求,那都成啥事了? 刘彻的那点心思并不难猜。 不过就是觉得自己超出了他的掌控罢了。 大家长的自尊使然,要是自己低了头,这辈子可能就真的难出长安城了。 虽说李广利的提议不错,他现在的确需要足够的安保力量,但是刘彻的兵是那么好拿的? 特别是在这种斗气的情况下,还不知道那些人听谁的呢,半路将自己打包又带回来,那他就真的连说理的地方都没了。 知道自己的封地由昌邑改为朔方,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 刘髆的心理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由一开始的震惊、不可置信,到坦然接受、再到现在的甘之如饴。 变化老丰富了。 朔方郡所在的河套之地。 那里除了是中原的咽喉要地,有优质的马场和塞上江南的农业基地。 它更是后来西夏国国都中兴府的所在地! 西夏国在那里享国近两百年,给后世大宋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目前的河套平原上,有贺兰山、狼山、阴山环形相护,赵长城、秦长城为防御工事,还有黄河作为天然屏障。 只要布局得当,那真是进可攻,退可守。 大汉国的历史走向在他这里发生了重要的转折。 到底是好或是坏,刘博自己心里完全没谱。 他前世也是看过穿越小说的人。 穿越主角泯然于众的几率不大。 要么称霸天下,要么避祸于世。 有好多人都选择去南边,到太平洋上寻一个小岛打拼。 在刘髆看来,那简直与了却残生无异。 茫茫大海,交通不便,资源稀缺,除了拼死拼活的发展成为海盗始祖,几乎没有第二个可能。 相对来说,华夏的西北之地则大有可为。 胸无大志,尚可咸鱼躺。 守好这道匈奴进击中原的咽喉就功不可没。 一旦雄起,则横扫六合。 征乌孙打大宛灭匈奴,北冲俄罗斯西伯利亚越过贝加尔湖,西行波兰扫荡欧洲。 到时候被人喊一声欧洲的老祖父不过份吧? 特别是后世那些被英语折腾得奄奄一息的孩子们,还得不给你这可爱的老祖宗上柱香供起来? 想想都美滋滋! 当然这话他可不能对李广利说。 “好在养在昌邑那支队伍应该快到了,也并不是一定安全保障都没有。” 李广利从刘髆的态度中已经得到了答案,这趟朔方郡之行是必不可免了。 “是,赵充国是个靠得住的,前几日传了信回来,距离长安城已经不远了,那咱们要等等他吗?” “咱们?” 刘髆狐疑的看着李广利。 “对啊,臣已请求陛下,终是答应了臣的随行之请。殿下不是说过要带臣一起走的吗?” “可是,去的不是昌邑,而是朔方郡!” “嘿,那还有啥区别?殿下跟臣本是一体,殿下在哪里臣自然也在哪里。” 这不是李广利第一次向自己表衷心,但刘髆仍然为这个长得不像武将的武将感动。 “咦,咱们这一回去的是匈奴,说不定臣还有机会扬名青史呢!” 见刘髆的情绪不太高,李广利半开玩笑的道。 这种情况下说这种话,也就是图一乐,后来当李广利发现自己一语成谶的时候,懊恼不已暂且不说。 只这即刻启程的皇命已经下达,要忙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得知有李广利同行,刘髆的心又安定了几分。 忙催促他也回去收拾行李。 一个王侯就藩,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光是家丁、门客的安排以及家财行李的收拾,就是不小的工程。 皇帝下的命令又是即刻启程。 整个昌邑王府在接到消息的那一刹那,就已经忙乱成一团糟了。 “殿下,前院的人事我爹让问,安排多少人随行?” “还有,丁缓那边也派人来了,要带过去吗?” 刘髆才送走李广利,小梁子就火急火燎的过来讨主意了。 他爹梁管事做为王府的管事,不是没有做过自家殿下就藩的准备,而且之前刘髆也向他透露过一些风声,收拾行李的工作,其实一早就在准备了的。 只是封地突然由昌邑改为朔方,甚至没有兵马护送,再加上启程的时间实在仓促,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而已。 原本的计划就派不上用场了,全部都要重新规划。 “家丁门客,一个个的询问,愿意跟到朔方去的,就赶紧收拾行李,若有不愿意的,就地遣散,记得要发放双月的工钱!” “贵重物品随我和侍卫一起打包带走,其他的东西慢慢分装,随后再出发。” 小梁子听到不愿意跟随的,还可以得双月的工钱遣散,撅着嘴有些不满。 “依附殿下是他们自己选的,哪能说不想就不想呢?” 刘髆望着还多少带了点儿孩子心性的小梁子,摇了摇头,“此去路途遥远艰难,强逼着人家背井离乡骨肉分离,惹得怨声载道的干嘛?” “不一条心跟着惹乱子吗?” “哼,他们敢!” 小梁子仍然执着于自己的认知。 在他看来,只要是进了王府的人,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除了无条件的服从,再无其他的可能。 本来陛下不派一兵一卒护送殿下就藩就已经很缺人手了,再遣散了家丁门客,岂不是更没办法? 第94章 送行 刘髆对小梁子的想法也很能理解。 汉朝虽然废除了奴隶制度,但封建社会的等级制度中,贱民跟奴隶也差不多。 依附权贵过活的贱民,生死也都掌握在主人的手里。 可是人心难测,留得住人也留不住心。 正因为他此行危险,才更要保证随行人员的团结和安定。 真要遇上那由怨生恨的主,发生点什么事到时候哭都哭不出来。 刘髆可不是圣母心发作,做为既得利益者,还高调宣扬人人平等什么的,这很无耻。 他不过是善于从历史长河中吸取经验教训。 这事是有先例可循的。 汉奸鼻祖中行说,这人挂了还没多少年吧。 要不是他,中原与匈奴的大战能持续这么久?会打得如此之艰难? 人家的身份之前还只是和亲公主身边的一个宦官,原就是一个没有自由的人。 就因为对派遣他去到匈奴心生不满。 竟然毫无底线的帮助匈奴从一个茹毛饮血的野蛮民族,一步一步发展成为大汉的强敌! 虽然这么多年,整个大汉也就只出了一个中行说,但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更何况历史拐了弯之后,刘髆的记忆已经派不上多大的用场了。 他对历史将来的走向已经跟所有的人一样,无法从旧例中获得任何提前掌控之力。 “照着去做吧,哪那么啰嗦!” “诺!” 小梁子近来还没有见过自家殿下如此严肃的语气,这才猛的回神。 殿下这段时间的和颜悦色让他得意忘形了。 打发了小梁子之后,刘髆忙又见了丁缓。 长安城郊的庄子和玻璃作坊,是他目前仅有的经济来源,是万万不能有失的。 玻璃作坊他没想过要搬,也不可能搬。 玻璃制品做为目前的高奢品,离开长安城之后,几乎没有生存的土壤。 除了平常经营的玻璃窗业务,还有一年一度的殉葬品……不,工艺品拍卖。 就能让他赚得盆满钵满。 朔方虽好,但如今百废待兴,刘髆最差的还是钱啊! 要不是留给他的时间实在太仓促,水银镜子啥的开发出来,还能再赚一波权贵后宅的钱…… 刘髆见了丁缓,将水银镜子的做法描述了一下,能不能成,什么时候成,这已经不是他能左右得了的了。 “你赶紧回去挑一挑,挑几个技术过硬的工匠,随本王一同去朔方。” 长安的玻璃作坊不能搬,但他到了朔方还可以重建啊。 “注意啊,自愿,独自一人的、拖家带口的都可以。” “到了朔方,一样会有妥善的安排。” “诺!” 丁缓领命而去。 刚刚听到昌邑王说要带人去朔方,他心里还打鼓,不知道挑谁去好,就怕受人怨恨。 可殿下一个自愿,就打消了他所有的顾虑。 虽然一样是背井离乡,可也得看看跟的对象是谁。 换成别人他不好说,但对方是昌邑王,妥善的安排是一定会有的,而且都这么说了,铁定比留在长安城的待遇还要好。 他们做手艺活赚口饭吃,在哪里吃不是吃啊? 要不是殿下让他留守京城,他都想跟着走! …… 带走了李广利,刘髆在长安城里也没了什么有交集的人,更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事。 皇命为即日启程。 那就表示在当天必须有人启程动身了,不然就是抗旨不遵。 刘髆派人给当利长公主和刘据分别送了一封告别的信,当即带着老梁管事给他安排的十几骑护卫率先上路。 原本自己不必急着头批走,但他还是放心不下刘彻。 这人多少有点喜怒无常。 早走早好,省得节外生枝。 坐在昌邑王专属的宽大马车里,一路摇摇晃晃的出城,刘髆心里倒没什么别的感受。 唯一的埋怨就是时间太仓促。 而且自己这些天也太懒散了一些,连自己的马车都没来得及改造。 就这么一路晃到朔方,他整个人还不得散架啊? 虽然是打着轻车从简的主意,但带上了府里的贵重物品还有一路上这十几人十几匹马需要的吃喝嚼用,一起出门,仍然是一支十辆马车组成的长队。 刘彻赏的万金只余八千,再加上这些日子当利帮他卖玻璃窗的货款,加起来现金就装了三辆马车。 而且这还是他提前兑换了五万系统积分的前提之下。 说实话,在交通不便的大汉朝出行,出门前的准备都能把人累死! 刘髆一开始还以为自己仓促离京,坑系统多少要做点妖什么的。 可自到他们一行眼看着就要离开长安城,统子小六都没有任何动静。 这不由得让刘髆松了一口气。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统子小六发布怎样的任务,若是阻止他离京,他都绝计不能接受。 “五弟!” 正在刘髆回望被自己抛在身后的长安城时,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呼唤声。 “大姐?” 撩开帘子,就看到了当利那副豪华得令人咂舌的长公主仪仗。 “我不是说了不必送行吗?” 刘髆忙跳下车来,看着对面高挽着车窗的马车道。 当利眼圈通红,显然是哭过了,见到刘髆之后,又没忍住拿手帕拭泪。 “大姐不必担心,朔方郡没多久,也就跟昌邑差不多,等有了空我就回来看你。”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完当利就呜呜的哭出声来。 “你怎么就那么犟呢?跟父皇服个软怎么就不行了?朔方毗邻匈奴,又是一片蛮荒,能跟昌邑比?” 当利恨铁不成钢,恨不得下车来捶一顿这不听话的弟弟。 可她也知道事已至此,再说无益。 “玻璃的买卖你大可放心,每季都会派人把收益送去给你。” “最好是你提前来信,在那边需要什么,我好让人在长安城里给你置办。” “多谢大姐!” 刘髆躬了躬身,他是真的很感激当利,就冲她这份贴心已是实属难得。 朔方郡现在大概率还是一片荒原,连人烟都稀罕,他怕是拿着金子也花用不出去。 当真是要啥没啥的。 “往后就是一个人孤身在外了,饮食……” 说完了正事,当利充分化身大家姐,开始念叨出行在外的弟弟要怎样注意诸多事宜。 “大姐,天不早了,咱们还是赶紧的说说正事吧。” 刘髆还在老实听训,从马车上却又传来陌生的声音。 车上还有人? 第95章 刘据:五弟一路保重 “哦,是!”当利一拍脑袋,忙下了车。 “快看看还有谁来送你!” 说罢她将马车的窗帘拉得更开,两个同样衣着华丽的妇人露出头来。 “五弟!” “五弟!” 刘髆有一刹那的诧异,随即就明白了这两人的身份。 一个是阳石公主,一个是诸邑公主。 不怪得刘髆没有第一时间把人给认出来,只因他真没跟这两位打过什么交道。 虽然他于她俩有救命之恩。 也不过是在诏狱大牢里见过一眼,但当时两位金枝玉叶的公主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甚至连面容都分辨不出来。 后来刘彻是下了探望的命令,但刘髆事情多也只是让梁管事派人去看了一下。 他以为跟这两位不会再有什么交集,没料到在临出长安城的时候又遇见了。 “你们身子还没痊愈经不得风,就不要下来了。” 刘髆还在思量这两位中,到底哪位是阳石公主,哪位是诸邑公主,当利就出声喝止了她们也要下车的举动。 “两位姐姐快坐好!咱们能隔着窗子说说话也挺好的。” 刘髆暗暗吃惊。 他没料到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两位的伤势竟然还没有痊愈! 不过看着这两位的脸色,的确消瘦且苍老,看上去甚至比当利这个大姐还要苍老一些。 “当日多谢五弟救命之恩。” “是啊,还以为有机会答谢你,想不到这么快就要就藩。” 原主与这两位公主之前没有任何来往,这次见面,也是对方感恩的心情居多。 四姐弟随意的寒暄了一会儿,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刘髆也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三位姐姐,皇命难违,弟弟怕是要启程了。” 他冲三人拱了拱手,打算告辞了。 “五弟慢着。” 当利一把拉住转身就要走的他,“你这一路向北,恐怕不太平,怎地只带了这么几个人?” “我跟阳石、诸邑也不知道送你点什么好,再多的金银到了朔方,怕是也没有用武之力,吃的穿的带再多也有限,反倒影响赶路。” “啪啪~” 只见她伸手白葱似的手拍了两下,立即有数十匹孔武有力的骑兵出列,翻身下马排到了刘髆的面前。 “从今往后,昌邑王就是你等的人主!” “诺!” 整齐划一的声音和单膝跪拜的魁梧将士,城郊西斜的阳光洒在他们锃亮的盔甲之上,夺目又耀眼。 “这是三十骑,个个都是忠诚的精锐,希望一路护你周全!” “谢三位姐姐!” 刘髆这回施礼真诚又感激。 虽然勋贵人家养门客、养家丁护院,那是极其平常的事,但天子脚下养这种装备精良的精兵,那简直是找死。 哪怕刘髆贵为受宠的皇子,他的王府中,能称得上有骑兵战力的护卫,也不过二、三十人。 他这次先行带走十五骑,余下不足十骑留在后面护送行李和家人。 当利、诸邑和阳石是公主,没有出长安城的必要,公主府上的护卫力量就要更弱一些。 她们一气儿拿出三十骑来送他,当真是拿出了所有的家底了。 而且还是在他必须安保力量的时候,怎能不令他动容? “行了行了,你心里有姐姐们就行,快点上路吧,天色是真的不早了!” 当利见刘髆感动得不知如何表达的样子,她直接把他推开。 “安顿好了要记得多写信回来!” 马车里阳石和诸邑公主也一个劲儿的叮嘱。 “好,好,一定会的。” 刘髆应着身上了马车,随即下令启程。 他也怕自己再跟她们多说几句,眼泪要止不住的流下来。 说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自从穿越过来,他一直过得小心翼翼。 完全陌生的环境,周围都是陌生的人。 而且周围的这些人,还全是人精,稍有不慎就会带来万劫不复的风险。 就算是谨小慎微的活着,也好几次都是险险的才化险为夷。 离开长安城,他是无比雀跃的,甚至没有一丝的牵挂。 但这三位公主的真诚相待,令他感觉这个世界似乎也并不像他以为的那般凶险? 出昌邑王府时的十五骑,再加上李广利的家丁亲随,车队的规模就已经不小了。 如今再增加了三十骑的队伍越发壮观,刘髆的马车被团团护在中间,一路朝北方的朔方而去,刘髆的内心一下就充盈起来。 对将来,更是满怀憧憬。 望着逶迤的队伍,三位公主也是没忍住红了眼眶。 身为大汉的金枝玉叶,对命运的坎坷、亲情的淡泊,体会要更深一些。 她们的亲姑姑,就有一位和亲匈奴再没能回来的。 难得有一位有情有义的兄弟,如今却要远赴边疆。 “父皇真是的,怎么会一兵一卒都不给!”马车之上,病怏怏的阳石公主没忍住埋怨道。 “嘘,你少说两句吧!”当利长公主忙按了按妹妹的手,“谁知父皇是怎么想的?” “再说也是这小子自己犟,好好的京城不呆着非得要就藩!” …… 东宫,太子居所。 刘据手里正拿着刘髆给他的信。 站在夕阳之中一遍又一遍回味着‘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兄弟此去,一定帮大汉守住关隘的话。 所以。 五弟一早就料到了触怒父皇会是这个结果。 他早就做好了镇守边关的准备? 其实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为了他能好好治理在汉,一展治国报负,让百姓休养生息,强盛国力! “五弟,一路保重,大哥绝不辜负你的期望!” 遥望着北去朔方郡的方向,刘据认真的道。 就在城郊,送行的当利长公主生怕两个妹妹说出对父皇有怨言的话时,刘彻已经在长寿宫里收到了刘髆已经启程的消息。 “什么?他真的走了?” 一双虎目因震惊布瞪得滚圆。 前来报信的绣衣使者硬着头皮顶着威压,老老实实的点头。 “是,走了。” 旋即,绣衣使者就感受到了帝王震怒的疯风暴雨。 一卷卷书册、奏折如雨点般劈头盖脸的落下来,吓得他匍匐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喘。 “李广利呢,李广利是如何劝碍的?” “这是一点事都办不妥?” “陛下,贰师将军也已经随昌邑王一同离京了……” 第96章 朕的儿子去得,你的儿子去不得? 绣衣使者的话,让愤怒的刘彻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嗯,有李广利跟着还好。” 大朝会散朝之后,太子和李广利都赶着来求情,刘彻的气当时就已经消得差不多了。 他以为自家那个逆子只是一时犯倔,有人劝慰一下这事也就能不了了之了。 当时他给李广利的命令是一定要让老五打消去朔方的念头。 真要就藩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此时的刘彻全然忘了老五以关在牢里不出来相挟要去就藩时,是谁的态度那么坚决了。 毕竟两害相权取其轻。 当时没有对比。 不过有一说一。 打发老五去朔方真的只是他一时气急,那地方有多凶险他会不知道? 无奈那小子铁了心的要走,这是翅膀硬了啊! 哼。 到底是年轻气盛,等他在外面碰几个跟头,自然就乖乖回来了。 李广利是他的亲娘舅,还能眼睁睁看着他吃苦而不心疼? 当时他一口应下李广利随行的要求,也是想到了这一层。 从来没有出过京的臭小子,恐怕在路上颠簸几天就受不了了。 大不了到时候传信给李广利,让他连人带行李,一并打包回来就是了。 往后看他还老不老实! 刘彻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可行。 心里的火气也彻底的消下去了。 比起每天跟那个逆子斗智斗勇的,倒还真不如让他实地吃点苦头的好! 想通之后,刘彻就摆出了一副看好劲戏的心态,打算耐心的等。 看老五这一回到底能犟多久! “陛下,杜御史求见!” 刘彻正好整以暇的等着看刘髆哭着喊着要回来的好戏,就听到内侍的通传。 “天都黑了,老杜见朕有何要事?” 听到通传的刘彻有些诧异。 若不是紧急事务,没有哪个大臣敢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他。 “传。” “陛下!” 他的话音才落,就听到杜周从外面嚎着进来了。 “求陛下做主!” “啥事?”刘彻打量着他手下的第一酷吏,也是最好的帮手,有些不可置信。 向来以冷酷着称的杜周,什么时候露出如此狼狈的样子过? 连带着他的心都跟着吊了起来。 莫非是匈奴又打过来了?可是战事也不应该是杜周过来告诉他啊。 杜周此时已经方寸大乱,根本无暇顾及刘彻的表情了。 “陛下,请您派人去追一追昌邑王的车驾吧!” 他一边抹着额头滴落的汗水,一边请求道。 “为何?” 刘彻的虎目眯了起来,眼风顿时变得锐利。 难道是那个逆子又做了什么错事? “臣,臣的小儿子留书出走,说是要追随昌邑王而去……” “这……陛下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你的小儿子,叫杜延年的那个?” 刘彻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 “是啊,说好了来给陛下做郎官的,全都是臣管教无方,才让他行如此忤逆之事!” 杜周双膝下跪,当场就认错。 “朕说多大点事! “去了就去了,朕恕他无罪就是了。” 刘彻倒是松了口气,脑子却在飞快的运转,细细回忆起杜延年来。 嗯,貌似是个聪慧伶俐的。 可这回答却令杜周傻了眼。 不是…… 他来求皇帝,实际上是想让皇帝派点人手去帮他把自己的儿子追回来啊! 明明今日在朝堂之上,陛下与昌邑王势同水火,不应该刻意刁难的吗? 自己家的这个小儿子聪慧过人,是在陛下面前过了明路的,而且还得到了陛下的赏识和夸赞。 看中的人如今被昌邑王截走了,陛下这反应不对啊! 不应该暴跳如雷急着派兵去追吗? 要不然,他大晚上的跑进皇宫里来干啥来了? “可是陛下,臣的儿子要跟着昌邑王到朔方去了啊?” 他还不死心。 或许陛下没明白自己的意思? “朕又不聋!”刘彻白了他一眼,“朔方怎么了?” “朕的儿子去得,你的儿子去不得?” “臣不敢,不敢!”杜周彻底的懵了,但接触到刘彻变得极不友善的目光,只得一个劲儿的赔罪。 同时也面如死灰。 昌邑王是惹怒了陛下,才被发配到朔方郡去的,而且陛下没给他配备一兵一卒。 想来是气极了的。 他一回家就交代了儿子,这种热闹别凑,结果倒好,直接跟人跑了! 昌邑王那是皇子,就算陛下没有派兵卒护送,也应该不会真的放任不管,可自己的儿子就麻烦了啊! 出了事只是个挡刀的不说,就算经历千难万险平安回来了,他将来在陛下面前还怎么露脸?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啊! 糊涂! 看着杜周的脸色几变,刘彻倒是舒畅了。 杜家的这个麒麟儿,一直被杜周这老小子拿来炫耀,如今却跟自己的老五跑了! 他不仅没有被人抢去一个郎官的气愤,反倒内心愉悦得很。 这逆子是不听话了些,但还是不错的。 一直没有考虑他就藩的事,也就没给他配备班底,想不到自己倒是配起来了。 “老杜啊,你家那两个大的都已经是一郡太守了,回头让他们好好关照下自己的兄弟。” “朔方郡一片蛮荒,差的东西应该不少。” 杜周的心顿时哇凉哇凉的。 看来,自己这个儿子,是真的要不回来了! …… 此时已经在一处集镇上找了个落脚点,正准备休息养精神的刘髆被李广利叫了起来。 然后看着面前两个风尘扑扑的人,同样惊得差点下巴都掉了。 “你说,他们俩,一个是杜周的儿子杜延年,一个是张汤的儿子张安世?” “是的殿下!” 李广利肯定的点点头。 虽然这俩小子是晚生后辈,但都不是等闲之辈啊,在长安城里也全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 “张家小哥打小有神童之称,杜家小哥也以聪慧闻名,有他们俩投效,殿下大事可成!” 李广利生怕刘髆不知底细,打发这两人回去,忙凑到他耳边给他讲解道。 “知道。” 刘髆猛吸了口气才缓过神来。 这两个人他怎么会不知道! 麒麟阁十一功臣,这里就站着俩。 第97章 麒麟阁功臣追随 令刘髆大惑不解的是,为什么这两个未来前途一片光明的官宦子弟,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小集镇,并且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虽然他对面前两个人的过去并不了解,但论及未来,他可比李广利知道得多太多了。 张安世,历经武帝、昭帝、宣帝的三朝元老,且还是继霍光之后的第二位,集大司马、大将军于一身的军政权臣。 难能可贵的是,张安世比他爹张汤识时务得多,不仅生性谨慎、恪尽职守,还为官廉洁。 最难得的是,他极能审时度势居安思危,是历史上少有的荣耀一生,后世子孙也能荣庞不衰的名臣。 当然,这是后世史书上的部分评价。 也有人说,张安世并非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而是一根官场老油条。 有史料传,他尊为公侯,食邑万户,平日里却经常穿又粗糙又厚重的廉价衣服以示清廉。 实则是一个大大的贪官! 刘髆细细打量着面前还是少年的张安世,样貌清秀,自带一股文弱的书生气息,双目纯澈面露青涩,跟老油条啥的是毫不沾边的。 再看杜延年,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但身材要比张安世壮实很多。 相比张安世清清秀秀人畜无害,却处处透着机灵的样子,杜延年的面相看上去要忠厚一些。 再联想这位虽然也是以父荫入仕,却以战功出头,又能提出治国良策,简直文武双全的人才,虽然与张安世一样位列麒麟阁十一功臣之中,但仕途却几经波折,不如张安世始终平步青云,也就不那么奇怪了。 “本王此去朔方,你们可知情?” 刘髆尽管已经明白他们的来意了,但仍然不可置信。 这二位,将来都是大汉的肱骨之臣,现在却跑到自己的面前求加入。 是不是真的啊? 他问这话的时候,目光却是牢牢的盯着张安世的。 史书中提到过,张安世一开始并不看好宣帝,但当人家当了皇帝,他立马就扭转方向,尽心尽力的出谋划策,铲除霍氏。 这么心思灵活的人,此时不应该去抱太子的大腿吗? 反观自己。 原主时期就没什么存在感,他接手之后,更没了野心,安分守己并没有展露出多少能令人折服的个人魅力来。 这不合理吧? “我等知晓!” 张安世和杜延年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好男儿志在四方,当有青云之志’,殿下今日在大朝会上之言,令人振聋发聩!” “我等出身官宦之家,读圣贤书习治国策,怎能依附父辈蒙荫不思进求?” “殿下尊贵之身都能不顾艰险镇守边关,我等又有何面目受皇恩享安逸?” 张世安道。 “大汉疆域辽阔,你们想要一展抱负哪里去不得?朔方天偏地远,且又有匈奴虎视眈眈,甚至有丧命的可能,我劝二位郎君还是细细思量的好!” 刘髆哪怕望着这两个人眼馋得冒光,但还是委婉地劝阻道。 原因有二。 其一,刘据的地位已经稳固了,将来的皇帝之位非他莫属,张、杜二人是少有的能臣干将,他不好意思跟刘据抢人啊。 其二,眼下张、杜二人还是想法天真的少年,一时热血想要投奔,这么痛快的就答应了他们,将来反悔可怎么办? 总之他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提到了,还想留下来反悔时可就怪不得他了。 “殿下,我与子孺早就考虑清楚了!就是要追随殿下的。”杜延年都有些急了,“朔方郡百废侍兴,可不正是我们施展抱负的好地方?” “臣誓死追随殿下!”张安世的反应更加直接,立马就单膝跪在了刘髆的面前誓言效忠了起来。 “两位郎君请起!请起!”刘髆忙站起来搀扶起也立即跟着一起下跪的杜延年二人。 可这两位没有得到应允又如何肯起? “殿下,您就收下他们吧。”李广利适时的在边上求情。 刘髆拉了几下,两人都纹丝不动,只好一脸为难的道:“二位一片热忱本王已经领会到了,既然心意已决,那就一道上路吧,如若将来后悔了,再打发人护送回来便是了。” “谢殿下!” 张安世与杜延年这才利落的起身。 并且两人更加坚信了自己的选择,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刘髆忙让人给这两人设坐,并共同吃晚餐。 张安世与杜延年也没有推脱,顺从的坐了下来。 他们俩都是得了消息才追出来的,虽都是骑马的好手,但刘髆一行也没停歇,两个追了一路才在这个小集镇上跟上队伍,早饿得早胸贴着后背了。 晚饭虽然是在这个无名小镇的客店里吃的,但掌勺的是昌邑王府的厨师,做的正是时下风靡长安城的炒菜。 张、杜两人吃得分外香,况且其实三个人都年纪相仿,又有刘髆刻意亲近,三个人的气氛相当和谐。 一下就收了两名得力的干将,最高兴的人非刘髆莫属了。 他已经开始筹备朔方郡的领导班子了。 本来还在懊恼自己行事仓促了一些,没有从刘彻那里拐带几个得用的人来,可想想当时大朝会上那严峻的局势,并没有留给他太多可供选择的余地。 现在张安世和杜延年的到来,可以说,是真的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此去朔方郡,他更有信心了! 第二天队伍也并没有急着启程,一直等到太阳西斜,才又看到逶迤而来的大部队。 刘髆抢先一步出城,只是为了不违背皇命,并不是想凭着一腔孤勇赴任。 轻车从简的人马赶路,在这个时代根本就行不通。 没有后勤补给,他们走不远。 辎重太多,且后面家丁多是步行,赶路的速度实在太慢了。 “今晚原地驻扎吧,明日再启程。” 看到疲惫不堪过来跟自己汇报收尾工作的老梁,刘髆无可奈何的道。 “诺!”老梁感激的应声,对休息求之不得。 在长安城时他好歹也是王府的管家,哪里吃过这等苦头! 刘髆望着庞大的队伍,忍不住眉头紧皱。 马车还是太少了。 这要是一路走到朔方,不知道要走到猴年马月! 第98章 大汉还没有马具三件套! 朔方郡位于黄河几字弯的最顶部。 从长安去往朔方,若放在后世,走直达的路线,自驾也就十多个小时的事。 但放在大汉朝,那可就艰难了。 长安城往北直行一路都是高原,无路可走,只能沿着黄河前行。 自从大汉设立武威郡敦煌郡,开通了丝绸之路,往西的方向道路就畅通了。 刘髆这一行,选择出了长安城沿着渭水一路向西,直奔陇西之后再沿黄河北上到达朔方郡。 若是靠两条腿走过去,走一两个月都有可能。 现在已经秋风起天气凉了,等到朔方,不知道雪下多深了,天寒地冻,道路越发难行。 可那些随行的人员中,还有不少门客的家小,人家拖儿带女的跟着他去朔方,总不好半道把人丢下,况且朔方现在一片荒芜人烟稀少。 刘髆想要在朔方扎下根,好好经营。 这些人口是必不可少的人力资源。 刘髆下令扎营之后,他带来的人几乎刹那间就把整个小集镇填得满满当当的了。 望着一个个疲惫不堪的人,刘髆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殿,殿下!” 刘髆随意走过去,见到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身上灰扑扑的,一双小腿上穿着的布鞋已经磨破了头,露出两颗大拇指来。 刘髆过来的时候他正歪在自家的行李旁边,看到刘髆忙挣扎着站起来,两条腿都在微微打颤。 “坐下休息。”刘髆忙冲他摆了摆手。 他很怀疑,年纪这么小的孩子,真的能一路走到朔方郡吗? “孟秋,孟秋!” 刘髆高声喊着,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孟秋。 自从知道他是墨家门徒之后,昌邑王府里的工匠刘髆就全交给他统管了。 “咱们队伍里有多少能做木工活儿的工匠?” 见到胡子拉碴的孟秋应声从人群中出来,刘髆劈头就问。 “能不能在短时间内,打造一些板车出来,争取每个人都能有车坐?” “板车?”孟秋被问得不明所以。 直到刘髆指了指运货的那几辆轻便马车,他才恍然大悟:“哦,轏车!” “能不能把这种车改长一些,中间的厢板也拿掉,只要是能坐人就成?” 刘髆之前从来没有对这些事上心,现在一看,才发现汉朝的马车着实不太符合力学的标准,特别是从他昌邑王府出来的马车,大多是双辕的制式,也就是得两匹马来拉。 这一出行,别人看着是贵气了,可浪费啊! 刘髆跟孟秋商量了一番,要是将队伍中的双辕马车全都改成单辕的,再将马车的顶盖去掉,直接换成敞篷的长板车,车辆不够的问题能得到极大的缓解。 “这么一改还真的可行!” 看到刘髆草草画出来的板车样式,孟秋瞪着眼连连点头。 “只可惜咱们的马匹还是太少了一点。” 旋即孟秋的目光又慢慢黯淡下来。 这一天一夜的行程,其实他这么个大人都累得够呛,想想北行路途遥远,也怪不得殿下着急。 “马车拉的人多了,对马蹄子的磨损也相当厉害,恐怕咱们的马支撑不到朔方郡。” “马蹄子?” 刘髆惊讶的叫了一声,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一脸懊恼。 他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呢? “牵匹马我看看?” 如果没记错话,马蹄铁要到宋朝时期才会随着金兵的铁骑传入华夏,大汉朝还没有马蹄铁、双边马镫和高桥马鞍这马具三件套呢! 不怪他会忘了这件事。 主要是穿过来的时间不长,且一过来就跟刘彻等人斗智斗勇,自己出入也是剩坐马车,根本没顾得上。 他的话音刚落,立马就有侍卫牵了匹刚刷洗干净的高头大马过来了。 刘髆的目光着重落到马的蹄子上,果然光秃秃的。 “殿下,这马,有什么不对劲吗?”一直跟在刘髆身后的杜延年开口问道。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刘髆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只是扭头下令道:“队伍先在此地修整两日!” “孟秋你来,咱们的马匹全都得换一副行头!” 前世刘髆虽然是个文弱书生,但也对逛军事论坛十分热衷的,男儿心中谁没有几分热血? 对马具三件套更是十分熟悉。 他根本不需要惊扰统子小六,自己就能将马蹄铁、双边马镫和高桥马鞍的大致模样描画出来。 这两幅画稿一完成,张安世倒还矜持点儿,但杜延年和孟秋就不一样了。 那叫一个惊呼连连! “做是做得出来,就是咱们在这路上没有材料啊!”孟秋拿着图纸,既喜又忧。 这要是早一点,他们还在长安城,孟秋就是不吃不喝,也一定要把这套东西制作出来。 可在这偏远小集镇,连农户都没有多少家,他们上哪里弄铁和皮革去? “这可是好东西啊,有了这个咱们还怕那些匈奴骑兵?”杜延年的目光一动不动的紧盯着图纸。 他好行军打仗,刘髆画出的三样东西,他一看就知道利弊。 马蹄铁自不必说。 大汉马匹奇缺,且军中服役的马匹还服役寿命极短,最主要的一方面就是马蹄磨损而淘汰。 有了这个马蹄铁,等于就是给马穿上了一双铁鞋子,磨损了还可以再换,每匹军马的使用寿命等于翻了几番! 更令他惊奇的是双边马镫和高桥马鞍。 虽然他还没有看到实物,但仅凭着图纸来想像,就已经能够想像到这其中的妙处。 礼、乐、射、御、书、数君子六艺,骑马算御,属于其中之一。 可以说,学骑马是每个贵族子弟必须训练的项目之一。 但看了刘髆画出来的这套马具,用上之后骑在马上如履平地,还有何诀窍可言? “殿下,要不献给陛下吧!”杜延年望着刘髆目光灼灼。 刘髆被看得不好意思,“献,肯定是要献的,但必须等咱们到了朔方郡再说。” 刘髆刚画出来的时候,也是心潮澎湃,心里也在想着推广全军,大汉的战力又将会提长几成! 可转头他就冷静下来了。 这时候要是把这些图纸交上去,刘彻就更有理由把自己扣留在长安城了! “那怎么办?不回长安的话这些根本打造不出来啊!” 这下连张安世也冷静不下来了。 第99章 刘髆:杜周仗义! “殿下,要不等我回长安,做好了再回来?” 这里面最急的人就是孟秋了。 眼看着好东西却无法制作出来,心里跟猫爪子挠似的,难受极了。 “回长安肯定是不行的。”刘髆也叹了口气。 虽然昌邑王府目前还属于他的家业,并没有被皇命收回,但宅子里如今只剩下几个留守看宅的老仆,孟秋带人回去又要大张旗鼓的开炉打铁。 弄得轰轰烈烈的,那消息不一样会传到皇帝的耳朵里? 他们离开长安城,也不过才百来里路,被抓回去是易如反掌的事。 要是这样,还不如一早乖乖将制作方法献给刘彻呢,至少能讨得他几分欢心。 “要不去看看附近哪里可以买到材料?” 刘髆还抱着几分侥幸的心理。 “不行的,朝廷早实行了盐铁专卖,流入民间的铁器极少,咱们光马蹄铁的需求就不少。”张安世率先摇头打破了刘髆的幻想。 “也不是没有办法。”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沉默了许久的杜延年开口了,“此去不远,便有我家一处庄子,正好里面也有一些小作坊。” 具体是什么作坊杜延年没有说,但他既然开口就是肯定能办到的意思。 “延年兄,你说的是真的?”张安世只惊喜了一刹那,再看向杜延年的目光中,又带了些担忧和疑惑。 “无事,那个庄子本就是我一直在管。” 杜延年仿佛下定了决心,铿锵有声的说道。 刘髆倒是心生欢喜。 他知道杜周家大业大,不仅送了他一个麒麟子,还带附送家产。 好人啊! 早知这样,当日他就不会在大牢里那般为难他了。 杜延年说话算话,当即就翻身上马,朝自家的庄园而去。 再回来的时候,不仅带来了足够的铁块和皮革,还有煤炭。 好在王府的随从中,虽然护卫力量不算强,但能工巧匠不少。 有刘髆的指点,带风箱的打铁炉很快就垒起来了。 顿时,打铁的打铁,制马鞍的制马鞍,扎宫地忙乱成一团。 正是这份忙碌,充分的展示了张安世和杜延年的管理能力。 妇孺老幼全被他们安排的妥妥帖帖的 生活做饭管理后勤的、拿了针线布皮制作马鞍的、打铁做马镫和马蹄铁的,以及修剪马蹄给马蹄装马蹄铁的…… 大家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没花多少功夫,刘髆就见到了第一套成品。 披挂整齐的那匹高头大马,直接被牵到了刘髆的面前。 枣红色的战马高大威猛,皮毛油滑,四只蹄子上都有一撮相同的花白毛,仿佛踩在云端。 它此时似乎对自己的新装备还有些不太适应,时不时打着响鼻,蹄子在地上不停的刨动。 “殿下,试试?”孟秋满含期待的冲他示意。 马呀,还是真正的战马! 蓬松而松滑的马尾摆来摆去,满眼都是虬节而充满了力量的肌肉。 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 要知道,在穿过来之前,他才刚刚贷款买了一辆十来万块钱的节能小汽车。 开出去虽然达不到风驰电掣的效果,但已经让他很满足了。 哪个男人心中没有一个速度与激情的狂野梦想呢? 而来到大汉之后,竟然有了真正策马扬鞭的机会! 貌似原主也是修习君子六艺的,马术虽然不算精湛,却也是会的。 可是刘髆心里直打鼓。 他并没有继承下原主的这一技能! “小梁子,你去试试!” 他只能不动声色的将这份率先体验的殊荣让给小梁子。 他这份推让并没引起别人的注意。 毕竟千金之子,不坐垂堂。 新玩意儿都不敢拿给他们这些贵公子哥玩,刚才实属孟秋不懂规矩了。 “诺!” 小梁子一早就做好了准备,得了吩咐立即翻身上马。 勒紧缰绳,两只脚牢牢的套在马镫之中,轻轻松松的落坐在马鞍之上。 两条腿自然而然的就夹紧了马腹。 “驾!”随着他手里的缰绳一抖,马儿便如利箭一般飞驰了出去! 四只带白毛的马蹄如踩在云朵一般,矫捷又有迅猛。 “殿下,看!”小梁子选然很快就适应了这种速度,他一边骑马跑着圈儿,一边抽出随身的长剑用力砍劈,动作流畅得如使臂使。 “换长戟来!” 小梁子在马上已经玩嗨了,兴奋的冲下面喊道。 杜延年立马从侍卫的手中抽了长戟出来抛过去。 骑在马上的小梁子长身直立而起,一把就接了过去,一杠长戟被他舞得呼呼声风,好不威武! 接下来,不等他开口,杜延年将十八般兵器轮番抛过去,全都让他在马背上耍了一遍。 每一样兵器在他的手里,都跟站在地上舞得一样顺畅。 “哈……好,好!” 随着一张长弓再送过去,小梁子的兴致越发高昂。 他已经彻底的将缰绳松开,弯弓搭箭一气呵成。 “嗖~” 箭矢破空声过后,一尾颤颤悠悠的羽箭就被钉在了十米开外的树杆之上。 “可惜!手有些抖了,不然能射得更远!” 小梁子一边勒马下来,一边皱着眉头很是不甘的道。 “第一次能这样已经不错了!”杜延年忙迎上去,细细的检查马匹和马具。 “真是好东西啊!” 见识过小梁子骑在马上的风采,他感触更深。 汉兵不比匈奴兵,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马背上的功夫不如人。 大汉缺少良马,兵卒们训练骑射的机会尤其少,能保证在狂奔的马背上不掉下来已经不易,哪里还有余力弯弓射箭? 往往排好的阵列,经不住匈奴人一个回合的冲击就散掉了。 但他刚才见识了小梁子的马背功夫,不仅坐得安稳,更能活动自如! 而这一切,全都得益于这个与众不同的马鞍! “幼公,你还能弄来多少材料?” “有多少要多少,价格本王照市价付。” 看到这效果,刘髆也是十分满意。 他下令在这里停留两天,不仅是制作马具三件套,也有意等自己的私军到。 三千人的队伍,虽然是分批前来汇合,那也是一必极大的消耗。 等全都装备上,他北上朔方的危险就少了很多。 第100章 父皇的气消了吧? “诺!臣尽快去筹办。” 杜延年虽然有一刹那的迟疑,但还是掷地有声的应了下来。 第一套制作完成之后,第二套就不远了。 等到成品陆续出来,别说年少好动的杜延年、张安世了,就连李广利也没能抵挡住诱惑。 一人给自己的马配备了一套,训练得不亦乐乎。 刘髆实在眼馋不过,也让小梁子替他挑了一匹最温顺的牝马,慢慢悠悠的练习起来。 朔月地广人稀,又没有笔直的水泥马路,今后他可能很长时间都需要靠马匹来代步了。 自家殿下对马匹的生疏并没有引起小梁子多大的注意,毕竟原主的身子弱,平常也鲜少骑马。 正好又有全然陌生的马具打掩护,生疏点也不是说不过去。 不仅他自己有练习,手底下四、五十骑精锐更被严格操练起来。 兵贵于精。 哪怕只有这几十骑,练好了一路也不至于出岔子。 正在这个无名小集镇上,忙得热火朝天之时,长安城里御史大夫杜大人的府上,却气氛压抑。 杜周望着城外庄子的管事送上的消息,整个人气得肺都快要炸了! 他那寄予最大希望的小儿子,不仅留书出走,还掏空了自家的家底! 这怎么能让他不生气? 忤逆父亲投奔昌邑王也就罢了,毕竟他从陛下的态度中也看出来,陛下似乎还蛮喜闻乐见的。 可这逆子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拿自家的东西送人情呢? 想当年,他一匹残马进京,千辛万苦才拼下如今的家业。 特别是自家庄子上的那处小铁器作坊,行的是避人耳目之事啊! 虽然避税算不得大罪,但铁定是暴露在陛下前面了。 见到陛下该如何斡旋呢? …… 同样的消息自然也没能瞒住刘彻的耳目,虽然没能得到马具三件套的详细图纸,但大致模样已经被人呈在了龙案之上。 望着这些新奇却的确有用的东西,刘彻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自家老五弄出来的? 那家伙在长安的时候不显山不露水,这才一出门就弄出新东西来了! 每回都搪塞他从书里学来的。 到底他学了多少好东西啊? “陛下,昌邑王殿下说要等到了朔方城才会把图纸献给陛下。” 绣衣使者把小集镇上发生的事,事无巨细一一汇报。 正打算下令把人逮回来的刘彻愣了愣神。 这孩子是怕自己把他抓回来啊。 铁了心的要就藩? “知道了,下去吧。” 挥退了绣衣使者,刘彻就很是想不通了。 他保护自己的孩子没毛病吧?怎么还让人想逃了呢? “去,把太子叫来。”他暗自气恼了一阵,又让人去叫喊子。 “父皇!” 太子来得很快,一眼就见到刘彻无精打彩的样子,心中不由得暗自心惊。 “看看,你弟弟的杰作,还不肯声张。” 刘据越发谨慎了。 五弟这都离京了,又闹了啥让父皇不开心的事啊! 他已经做好了退兄弟擦屁股的准备了。 可眼睛只在布帛上停留了一刹那,但立即被上面所画的东西吸引住了。 “这……这是……” “骑在马上还能安稳的舞刀弄枪?好东西啊!” 都不需刘彻解释,刘据拿到图纸就看出厉害来了。 刘髆不知道绣衣使者的存在,更不知道他能画出如此逼真出彩的一手好工具画。 不然说什么也要把人扣下了。 那布帛之上,人骑在马上摆弄各种武器的动作刻画得当真是惟妙惟肖! 在没有照相技术的大汉,这手术属实难得了。 “五弟捣鼓出来的?父皇,他铁定是出行了发现不方便才捣鼓的,儿臣这就让他把图纸送回来!” 刘据第一时间就想着替刘髆开脱。 瞧父皇这神情不对,会不会是怪五弟在长安的时候没有弄出来呢? “他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如此利器一定要尽早推行军中!” 说着他就准备告辞离去。 “慢着!” 刘彻本就一肚子气,看刘据这维护的样子,好像晚一步都怕自己把老五逮回来问责的样子,属实不知道是好气还是好笑。 好在也是兄友弟恭。 “朕说要治他的罪了吗你这么急?” “儿臣不是此意。” 自己的小心思被戳破,刘据也有些不好意思。 “别理他,让他去吧。”好在刘彻也没有追究的意思,“你让人注意着些,他缺啥,就给他吧!” “诺!” 听到这话刘据终于松了口气,欢喜的出来安排人手去了。 兄弟远行,他这个做兄长的一点帮助都给不了,这两天他不知道有多愧疚。 无奈父皇还在气头上,他也不好去触那个霉头。 现在好了…… “你应该知道,该给的给,不该给的可不能给!” “还有,别让他发现。” 刘据才欢喜出门,背后又传来刘彻幽幽的声音。 刘据的背脊肉眼可见的塌了下去。 哎…… “诺。” 刘彻则暗暗发笑。 哼! 两个小崽子还是太懒了点吧,想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玩花样? 想都别想! 刘彻算准了自己的老五,根本就不是什么能吃苦耐劳的性子,当然也知道他肯定是受不了坐车骑马长途赶路才想出的新玩意儿。 还需要求情? 他就是在等,等他出门一趟,受不了苦了再灰溜溜的回来。 能给他的,也不过是帮他制作新东西的材料而已。 若是衣食住行的各种补贴,让人玩野了不回来了怎么办? 从长寿宫出去的刘据很快就打起了精神。 也好。 看来父皇的气是消了很多了。 给五弟多弄点铁和皮革过去,就让他在那个小集镇上多停留几天,等父皇的气完全消了,也就能回来了。 不然还真的让他没有兵卒护送到朔方去不成! …… 刘髆完全不知道长安城里的事情。 大包大揽要提供马具三件套原材料的杜延年很快灰溜溜回来了。 刘髆还在遗憾无法提前给私军准备准备,就见小梁子欢天喜地的跑到他面前来了。 “殿下,刚才奴去集镇上,正巧碰到一个商人,他手里有货!” “呵?朝廷的专卖之物都有人敢私自贩卖?” “不是不是,殿下请看!” 刘髆正想看看是哪家的傻大胆,小梁子就小心翼翼地塞了块布帛给他。 第101章 跟对人了! “原来是太子的手笔!”刘髆瞬间了然。 本来他让队伍停留在这里,还有几分忐忑。 毕竟这里距离长安城也不过百来里的路程,干点啥都逃不过绣衣使者的耳目。 现在得了刘据的便条,他瞬间就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连刘据都知道了的事,刘彻自然是清清楚楚了,到现在都没采取任何行动,就表示他对这种放风筝似的游戏还没有腻味。 “行,问问那商人,他有多少咱们要多少!” 那就在此地多停留几天,正好顺便把马车也全都改造一下。 刘髆想法不错,可实际操作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过于乐观了一点。 虽然刘据送过来的铁已经是锻造过的铁坯,但杂质仍然极多,以眼下匆匆搭建起来的简易设备,根本无法提炼成钢,更做不出弹簧来。 首先第一项他心心念念很久的减震就做不成。 不过刘髆也没有多沮丧就是了。 毕竟现在还在刘彻的眼皮底下,小动作别太多也好。 至少他勉强能弄个简易的滚珠轴承出来,多少减轻一些阻力,也给拉车的马匹减轻一点负担。 他已经认真琢磨过时下的马车了。 除了他的这辆‘皇室专属’马车上,用了铁制的车轴套,并且还要随时充实润滑油,其余的马车,都是直接用的木头。 不仅阻力大不耐磨,而且一路上尽是吱吱嘎嘎的声音。 尽管做个滚珠轴承对刘髆来说不费吹灰之力,但因为铁块质量的问题,仍然让他和孟秋等人忙活了很久。 最终也只做出一只十分简陋的四珠轴承来。 不过装在马车上之后,明显能感觉到马车轻便了很多。 孟秋立马就抓住了重点,“殿下,有了轴承,是不是可以把马车做得更大一些?这样能坐的人也就更多一些了。” 刘髆对他这种踏实肯干,又肯开动脑筋的人十分有好感,忙放手让他去做了。 张安世和杜延年则被刘髆一件接一件的骚操作,惊得目瞪口呆。 两人留书出走,本是想一展抱负、摆脱家庭的因素之外自己另外闯出一番天地来。 尽管一早就知道刘髆跟别的皇子或者勋贵子弟有些不同,但没有想到会如此不同! 虽然只短短的相处两日,却亲眼看到他做出了一件又一件的新奇东西。 并且每一样,拿出去都是轰动整个大汉帝国的存在! 最难得的是,如此有才华的昌邑王还没有丝毫居高临下的架子。 不仅对他们和颜悦色,就是普通的工匠,也尽心尽力的教授技艺。 他们俩对视一眼,全都暗暗点头。 跟对人了! …… 刘髆一行在小集镇上一共待了六天,再发出的时候,队伍面貌一新。 双辕马车改成了单马拉车,不仅所有的人都坐上了车,还人、货分离。 五十多骑顶盔掼甲的精锐骑兵全都骑上了配备马鞍、马镫的马匹,精神抖擞。 一路向西车马辚辚,而且速度得到了成倍的提升。 “殿下,照这个速度,咱们到达朔方郡的日期不仅不会推迟,说不定还会提前到达呢!” 在刘髆的马车上,还坐了张安世和杜延年、孟秋。 经过改造的大马车,如今坐上四个人都不嫌拥挤,而且这四个人都在忙活着自己手头上的事情。 正中间放着一张大大的八仙桌,四个人各据一方。 张安世正在帐册上写写画画,整理这一路所需要的花销成本,以及到达朔方郡之后怎么安置的工作计划。 刚才说话的人正是他,这正是他计算花销和后继工作安排最关心的问题。 而杜延年则已经一头扎进了汉律里,正埋着头一条一条的扣其严谨性。 刘髆已经交给他一项极其重要的工作,那就是依据汉律,再制定一部更符合朔方郡的法律法规来。 虽然还没有到地方,也不知道适合哪条律法,但至少他必须把汉律吃透。 杜延年的父亲杜周是大汉朝的御使大夫,本就是对刑律最了解的人。 杜延年又天资聪慧,很小的时候就在父亲的书房里混,可以说对汉律已经很了解了。 可令他挫败的是,昌邑王总会不经意的就能提出这些律条的漏洞。 现在杜延年就处于一种怀疑与自我怀疑的状态。 感觉看哪一条汉律都不合理! 看着这两个未来的肱骨之臣如此上心,刘髆满意的点点头。 “你们也别太逼着自己,多预算几天在路上的时间吧。” 到,当然是越早到越好,可他此时还不知道他的那支私军到底到哪里了。 向西这一路他是不用担心的。 如今建立了武威郡、张掖郡、以及酒泉郡,算是打通了丝绸之路,一切都在大汉的掌控之下,但再转向北地就不好说了。 但朔方郡虽然地位极其重要,也有重兵把守,甚至还有赵、秦时期的长城为防御工事,但到底是有豁口的,而且那一片高原之地又地形复杂。 不久前还有匈奴寇边的消息传来,且他们这一行又十分显眼。 这就不由得他不担心起来。 要是出师未捷,就先来场遭遇战事先死了,他到哪里说理找谁说理去? 反正不等队伍聚齐,他是万万不能进朔方郡的。 他一边回着张安世,手里却不停的摆弄着一张弓弩。 这玩意儿也是前不久他让孟秋弄出来的。 不大,仅适合他这种骑术不怎么高明的人使用。 虽然他现在的臂力并不比外面的精锐差,但输就输在骑术。 若真是到了战场之上,马都控不住的情况下,又怎么能保持长时间弯弓射箭的能力呢? 而孟秋手上正研究着的,则是一张床弩的图纸。 “好!太好了!” 看到精妙之处,孟秋没忍住拍桌而起,吓得所有的人都齐齐看向他。 孟秋已经激动得脸色潮红了,当即就想去动手做出来,等转过身才发现自己身信殿下的马车,忙又讪讪的转过身来坐下。 “殿下,殿下这个图实在太精妙了!我等有了这等利器,匈奴人简直有来无回!” “真的?”杜延年率先丢下书本望过去。 尽管这些天他们已经被刘髆的新创造弄得麻木了。 但事关灭匈奴利器,还是没忍住又投来关切的目光。 第102章 菽豆丰收 “精妙还谈不上多精妙,不过对付匈奴还是没问题的。” 这些人的反应全在刘髆的预料当中。 开玩笑! 好歹也是冷兵器时代的巅峰之作好吧,对付一个已经被大汉快打残了的匈奴,自然是不在话下的。 就这床弩,放到宋辽对决的时候,都实现过一次斩首行动的。 射程达到了近千米! 刘髆这几天没敢让自己的脑子有片刻的闲暇,把前世所知的,全都想绞尽脑汁的回忆起来。 朔方郡要啥没啥,他这不是得白手起家嘛。 虽然统子小六几次探头探脑的出来,表示自己可以提供支援,可刘髆对自己的家底十分清楚。 实在供不起系统这尊吞金兽! 靠人不如靠己。 其实就在这几个人惊讶的空当,他都开始背化学方程式了! 可惜目前能派上用场的并不太多。 他只能用纸笔记录下来,说不定哪天就能用上了呢。 正好旅途枯燥又乏味,用来消遣时间也好。 …… 刘髆一行再次启程的消息自然也没能瞒过皇宫里的刘彻。 只是得到绣衣使者的汇报之后,他走出长寿宫宫门,站在朝西的丹陛上张望了很久,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太阳出来了,一点一点的跳出地平线。 初升的阳光洒满整座建章宫,仿佛镀上了一层耀眼的碎金。 也同样落到了这个年过花甲的老人身上。 只不过这位帝国的掌权者仍然笔挺着脊背,不见丝毫颓势。 反倒被天边的朝阳,衬得红光满面,精彩熠熠。 浑圆的火红太阳落在他的肩膀之上,远远的看去,太阳正被他缓缓托起一般。 一切都是崭新的。 “陛下,赵过求见!” 刘彻还沉浸在这一片霞光之中,思绪一下被喜福拉了回来。 “喜福啊,你可还记得,你是如何到朕身边来的?” 刘彻答非所问。 “奴记得呢。当初奴替昌邑王引路……” “赵过是谁啊?” 喜福的话还没有说完,立马又被刘彻打断了,只见他一脸疑问的样子,貌似是真的不知道赵过是谁。 喜福暗暗叹了口气。 陛下这是又在想殿下了呢。 “赵过,正是当日昌邑王殿下以曲辕犁、耧车之功赎回的人,前段时间留在太液湖边替殿下种菽豆之人!” 喜福恭恭敬敬的回道。 “哦~” 刘彻若有所思。 “那就见见。” “对了,那臭小子跑得飞快,他拔了朕的菽豆这必帐还没找他算呢!” 皇帝的双眼顿时一瞪,吹胡子瞪眼的道。 “诺!” 喜福不慌不忙的应道。 他当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知道皇帝对上昌邑王的事情,多半是虚张声势,回头得好好提点一下那个赵过。 别被陛下的样子吓着了。 “你种的菽豆可能赔偿得了朕?” 果然,赵过才一进殿,就见到了皇帝一张怒气冲冲的脸。 “禀,禀陛下,丰收!” 即使有喜福的提点,顶着戴罪立功身份的赵过仍然被吓了一大跳,当即就跪了下去。 “去,去,看看你到底怎么个丰收法。” 刘彻皱了皱眉。 自从那小子走了之后,所有人好像又回到了从前的样子,见了他无不战战兢兢的。 无趣至极! 好在他是知道老五的那块什么实验田的。 心里正好奇,就当过去散散心好了。 可是谁知一行几人才到太液湖边,当即刘彻就被那一大片黄灿灿的地给吸引住了目光。 “还真让他给弄成了啊!” 年初的时候雨水太过,他春耕时播下的菽豆苗根本没出几根,他也就没什么心思在意了,甚至都没安排照看的人。 当初老五拔了那块地的草,他不过是故意为难一下他。 本以为见识过他捣鼓出来的新农具已经足够惊喜了。 谁知还真的有丰收! 可是……这都入了秋了,也不是菽豆收获的季节了吧? 刘彻将信将疑的走了过去。 当即再一次被惊到! “这是菽豆?”刘彻满目不可思议。 他伸手想拔一棵,结果没拔上来。 喜福极有眼力,忙上前拔下一棵送到他的手里。 足足齐人大腿根长的一棵菽豆,上面结满了累累荚果,而且每一荚都鼓鼓囊囊的! 他拿在手里掂了掂再抛回给喜福,然后又看向其他的。 结果越看越心惊。 无论哪一株,都一样的结满了荚果、一样的饱满! 已经成熟的菽豆植株已经开始落叶,那一簇簇黄灿灿的荚果裸露出来分外显眼。 “是的,真的是的!” 赵过的喜悦之情,也激动得无以言情。 除了一个劲儿的点头,根本说不出别的话来。 “陛下,奴是否让人去叫大司农来?”喜福对赵过使了好几次眼色,可惜对方无动于衷,他只好问刘彻。 “对,对,快去传他来!” 刘彻也如梦初醒一般。 粮食! 这是粮食啊! 大汉年年征战,已是天下人肩头沉重的负担。 民生艰难他不是不知道。 只是他是一国之君,当以大局为重。 跟匈奴早已是你死我活的局面,难得达成如今的战果,如果现在放弃,虽说不至于前功尽弃,但斩草不除根,于后世子孙,遗祸无穷! 如此饱满的菽豆植株,对大汉来说代表着什么意义自然不言自明。 哪怕刘彻不知农事,但也知晓目前大汉别的地方,根本长不出如此壮硕的菽豆来! 桑弘羊对刘髆种的这块地一点都不陌生。 听到传唤立马就过来了。 他对赵过相当有信心,猜测铁定是那地里有了收获。 可当他当真来到地里,看到了满满一地的金黄,还是大大的超出了意料之外! “赵过,这,这是你种的?” “快说说,快说说,你到底是怎么种的!” 桑弘羊表现的激动丝毫不比刘彻少。 他是大司农,掌管国家的财政,但近几年的工作重点之一,就是屯田戍边。 民间很难支付起庞大的帝国军队的军粮,大部分的军粮都是靠屯田的产出。 这几年,如何让屯田增产的问题,愁得他的头发都白了,却一直没有头绪。 现在眼睁睁看到了高产的例子,让他如何还能平心静气得下来? 第103章 刘彻:来人,把昌邑王…… 赵过本就顶着刘彻灼灼的目光不知所措,现在又多了一个桑弘羊,越发苦不堪言了。 “不是,这都是昌邑王殿下的功劳!” “我一切都是照殿下的吩咐做的。”赵过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自己的住所方向。 “全都有详细的记载下来。” “不过,是不是先收了菽豆,看看具体要到底是什么产量?” 赵过汇报上去的目的,就是希望这块地惊人的亩产能够打动陛下,最好能将殿下教授的耕种方法推行全国。 殿下去了朔方郡,把他留了下来。 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赵过知道,殿下就是放心不下这块地,就是为了他的耕种方法能够推广出去造福天下黎民,这是用心良苦! “对,对!”桑弘羊连连点头。 他第一眼就被这丰收的景象给震惊到了,先入为主的把功劳都加到了赵过的身上,旁的全都顾及不上。 此时听说还牵扯到昌邑王,他更不好开口了。 好在此时刘彻安排收割的内侍也已经到位,他便陪同刘彻一起站在荫凉的地方。 看着一地的金黄在内侍们的手中被迅速归拢,无论是刘彻还是桑弘羊,神情都不淡定。 这块实验田并没有多大,不一会儿的功夫,所有的菽豆都被砍了下来。 只不过刚砍下来的菽豆豆荚还含有很多水份,豆子不容易剥落,这一天之内,他们注定只能看到一个丰收的场景,至到多少数量,还需等待。 要等到菽豆豆荚被太阳晒干自己呈爆裂状,轻轻一拍打就脱落的程度,才能得到具体的亩产数据。 桑弘羊堂堂一个大司农,竟然急得像个按捺不住的孩子,拿了一株菽豆过来扒着豆荚一个个的数。 “陛下!竟然有五十五个之多!” 他真的就是随手拿的一株,数出来的结果令他瞠目结舌! “而且基本上都是三豆、两豆的豆荚,几乎没有独豆和瘪豆的!” 说完之后,他又忙跑下田去,精心挑选出一株有五根分枝的植株来。 再次细细的数。 “七……七十!” 他数完之后又剥开豆荚,看到里面一个个还饱含水份,鼓鼓囊囊的胖豆子。 的确是菽豆没有任何问题! 难道是自己的眼睛出现幻觉了吗? 接着又要再数。 喜福在一旁实在没忍住,“司农大人,您刚才没数错,就是七十个呢!” 那么大一个官,竟然毫无形象的撩起衣摆,直接坐在了田埂之上,嘴里念念有词的数了一遍又一遍,都要魔怔了一下。 “真的?真是七十?” 这回不仅喜福十分肯定的做证,就连刘彻也在边上点了头。 自桑弘羊取了一株菽豆过来之后,他们全程都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是跟着他一起数的。 “陛下!这……这可不得了!” 桑弘羊手里捧着菽豆株,神情激动得有点儿话都说不利索了。 要不是他知道赵过对种地有几分本事,又的确是赵过一手种出来的,他都想跪地直呼天降祥瑞了。 “一株就能结60-70个豆荚,每株至少能得到150颗豆子,那这一片地……” 桑弘羊努力的想要立马得到一个结果,可算着算着卡住了。 “这片地共种了9861株!” 赵过立马就接上了话茬。 “啊,我算算,算算!” 桑弘羊的心算根本支撑不起这么庞大的计算量,他忙从地里拔出一把草,做了个简易的算筹趴在地上算了起来。 “天耶~” 没过多久,地上就传来他的惊呼。 “赵过,赵过你来算算,是我弄错了吗?” 之前数豆荚的时候就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现在更是对自己的计算能力都产生了怀疑。 刘彻见自己的大司农如此失态,也不免好奇起来。 虽然他见到这片菽豆地的时候,就已经相当惊讶了,可也就是惊讶的程度,毕竟他对‘丰收’二字,并没有具体的感知。 “你算出多少来了?” “好,好像有十……十五石?不……十石?” 这话说出来,连桑弘羊自己都有些开不了口。 刘彻顿时呼吸都粗重起来! 他不知道具体的‘丰收’是个什么情景,但他听得懂数据。 全大汉的总帐都会摆在他的龙案之上,对各地的亩产,也是了如指掌。 在北地,最好的地种的粟米,亩产最多到不了四石。 而菽豆,顶了天两石的收成! 听桑弘羊这意思,最少也跑不了十石了! 十石是个什么概念? 翻了番再翻一番…… “那个赵过,你好好算!” 这回激动得不能自已的人,而且还是皇帝陛下! 本来在日复一日的劳作当中,已经对这个产量震惊免疫的赵过,又不由得热汗直流。 太紧张了啊! 他刚才也算过了,结果,应该是司农大人第一次报的那个数没错,可现在被两位大佬虎视眈眈的盯着,也突然有些不自信起来! “应该……应该没有错。” 他起了点保守的小心思,没有把确切的数字说出来。毕竟菽豆现在还在豆荚里,算出来的数据做不得准的。 但他这一个肯定,直接把两位大佬喜糊涂了,全都没有追究到底哪一个才是没错的。 “来人!” “去把昌邑王……” 刘彻当即高喝,可手伸出来之后,才发现昌邑王已经不在长安城里了。 要追回来吗? 命令下到一半,刘彻就僵在了那里。 “陛下,殿下之前把耕种的法子都留下了,全在臣这里!” 赵过屁颠屁颠的跑到自己的居所,又急急忙忙的抱了一大摞竹简和布帛过来。 “陛下,殿下对农事的研究深不可测,他到了朔方郡铁定能造福一方!” 赵过估计是长安城里最支持刘髆就藩的人。 在他看来,殿下的本事了得,窝在长安城这个富贵窝里只能埋没他的才能。 他这话是说得痛快了,桑弘羊则着实替他捏了一把汗。 与刘彻亲近的臣子谁不知道,这两父子还在为就藩的事闹别扭呢! 可刘彻看了看赵过做的笔记,又看了看面前这个晒得了一颗焦炭的人,却并没有责备他鲁莽的意思。 “你说,他对农事的研究深不可测?”他只是怀疑的问道。 第104章 恭喜宿主抽中农作物种子体验包一份 岂止! 刘彻又气又恼。 到底老五背着他都学了些啥啊! 不过算他识相。 不久前捣鼓出来的马具三件套,已经托太子把图纸送回来了。 他再三打量赵过,心里也在默默盘算。 或许让他出去才能见识到他的真面目? 这小子在自己跟前一直在装愣卖傻啊! 刚刚还急切的想把人追回来的刘彻,瞬间就有了主意。 “你已经是他的人了,等菽豆收获的数量出来,也追随他去吧。” 赵过一阵心喜,他正有此意,还担心不能如愿呢。 “不过有一条,他要是再弄出了啥稀奇玩意儿,你要直接汇报进京!” “啊?” 赵过脸都垮下来了。 他是真心认可殿下的才华,才想一心追随投效的,照陛下这意思,是想发展他做绣衣使者? “你个愣小子,还不快谢过陛下!” “昌邑王殿下把这些都教授给你了,自然也是要向全国推广的。你跟在他的身边好好学,多多的学,帮着他一起造福百姓啊!” 桑弘羊既欣喜自己曾经很看好的得力属下有了飞黄腾达之路,但又对他的反应迟钝有些无奈。 “诺!” …… 还在西行道路上的刘髆偶尔也会想到他在皇宫里的实验田。 丰收肯定是丰收的。 这一点没有丝毫悬念。 除了种子的质量优秀之外,赵过那个科研达人,简直是无微不至的照看着,估计他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没有享受过如此优待。 而且他早就交待过了,实验田里的产出要全部留种,等不了几年,估计整个大汉的黄豆产量都会得到翻倍的提升。 他想起来的理由是,那块田应该收获了,怎么统子小六还没有提示他任务完成呢? “宿主宿主,恭喜你黄豆丰收了哦!”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统子小六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值钱! 这一路上,它时不时的就冒出头来,不是说可以提供吃食就是提供衣服,但全都被刘髆抵制住了诱惑。 世界上最成功的推销员,都休想从一个穷鬼的手里抠出一个硬币! 更何况它所能提供的,不过是些享受之物罢了。 他刘髆是吃不了苦的人吗? 有点小瞧人了不是! 刘髆经常望着自己的行李车叹息。 满满几大车的金饼和五铢钱,听着很多,可这一路还没过半,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迅速变少!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 他现在恨不得一个铜钱掰成三瓣、四瓣来花。 要知道等着他的朔方郡,还是一片蛮荒呢! “有什么奖励?” 听到小六的声音,刘髆立马精神了! “好说好说!上转盘!” 统子小六的声音古古怪怪,想笑又不笑的腔调中立马透露出一种看笑话的味道。 “不是……不会是抽奖吧?” “对啊,正是抽奖机会一次!” 刘髆瞬间无语。 怪不得,小六的神情古怪! 这是完全不看好自己的手气? “抽就抽!” 男人,怎么能被人如此小瞧? 正好今日马车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本来他还打算再遇到考验气运的事,必须郑重对待的,但在小六的注视之下,输人也不能输阵。 随着大转盘再一次旋转起来,再喊了停。 要说一点儿都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毕竟刘髆现在穷! 且能从系统手中得到点什么的东西又不多。 “小六,我感觉我的运气向来不错的,可抽奖总是不行,是不是你捣了什么鬼?” “绝无可能!” 小六尖着声音抗议道。 “宿主,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玩游戏的时候,好不容易攒下的大保底结果都歪了,抽卡都抽不到人物的事了?” 啊呸~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小六你是不是一点操守都没了?”刘髆简直要恼羞成怒! 他前世根本不怎么玩游戏,仅有的几次,全都是被自己的非酋手气成功劝退了的…… 不过,这些事小六怎么会知道呢? 刘髆皱了皱眉头,“小六,你是什么时候跟我绑定的?为什么我前世的事你知道?” 这不对劲吧? “啊……快看快看!结果出来了!” 刘髆追问的话题被它成功带偏,立马把目光投放到了大转盘上来。 “农作物种子体验包一份?” “多大的一份?” 刘髆看着黑色的大字,不确定得很。 “宿主,选择接收吧,马车里应该放得下。” 小六的话瞬即打破了他的一切幻想。 体验包了,还能有多大? 果然,他这个手气也是没谁了。 “接受!” 不过他对这次抽到的东西还是挺满意的。 种子啊! 塞上江南现在还啥都没有,急缺的就是良种!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可见粮食有多么重要。 以前看穿越小说,主角第一时间就大展拳脚,做生意发大财混得风声水起。 貌似就没有缺钱缺成他这样的! 曾经一度,他都郁闷了。 可实际情况却根本不是。 当然,穿越到两宋之后,粮食产量有明显的提升,土地的产出已经有足够盈余的,而且还开通了海贸的可以另说。 只说说眼下。 大汉是农耕大国,可土地的产出十分有限。 再加上年年征战,到处是食不果腹的老百姓。 之前在长安城时还没感觉到什么,虽然科学技术没有任何发展,可那些勋贵的日子依旧歌舞升平。 出来走这一趟,刘髆大部分的时间都躲在马车里,根本不敢朝外望。 只要撩开车帘,映入眼帘的多半是衣衫褴褛,辛辛苦苦在田地里劳作的百姓。 一个个瘦骨嶙峋。 他们种出来的粮食,却只有相当少的一部分糙粮能进自己的肚子。 悯农诗在刘髆这里,真正的具象化了。 你说说,就算你能造出多么新鲜的玩意儿,能解救他们摆脱饥饿吗? 能从他们空空如也的口袋里掏出半文钱来吗? 想想都来气。 刘髆感觉自己当初的拍卖会,要价还是低了! “种子就种子吧,要是来点玉米、马铃薯、红薯什么的,哪怕是体验包也值了。” 刘髆的语气有些蔫蔫的。 大汉的土地上,挣扎着求生的老百姓,对他的刺激太大了。 让两世都不知道饥饿为何物的他,也终于共情了一把。 第105章 系统任务:活下去! 刘髆满怀期待的等着。 这个过程并没有多漫长,不久之后马车的卧榻之上,就凭空多出了一个麻包。 “就这?” 刘髆拿到手里掂了掂,有些不太确定的问小六。 他觉得自己的这个系统,是真的有些本事,总能在出其不意中再给自己一击。 他原本就对这个体验包的份量没有抱多大的希望,结果拿到手轻飘飘的份量,再一次刷新了他的认知。 还能比想象的更少! “啊,最优质的小麦种子呢,可以了。” 可不可以,不得我说了算吗? 刘髆在心里吐槽,不过他也知道跟这个系统多说无益。 打开袋子,里面的确是小麦种子。 粒粒金黄,颗颗饱满。 虽然数量不多,但刘髆的心里还是十分满意的。 如果所记不错的话,河套平原上最适合种植小麦了。 只是这么点儿,不够啊! “小六,怎样才能换取大量的种子?” 刘髆咬了咬牙,为了生存他豁出去了。 “抱歉,系统暂时等级不够,无法兑换。” “请宿主多做任务尽快升级吧……” 统子小六的机械声打破了刘髆所有的幻想。 到目前为止,系统也没有再颁发任务,那唯一的升级途径就是氪金了。 如果他有钱氪金,还需要求助系统? 这是一个无解的悖论! “对了,小六,现在我还要做什么任务啊?” “活下去!” 嘶~ 刘髆无话可说了。 这任务跟发布与不发布又有什么关系呢?怪不得没有提示了。 这是连抠抠搜搜的奖励都不想给了。 他一直活着,没有到寿终正寝的那一天,都无法判定他的任务是否完成,是这个意思吗? 刘髆正打算闲着也是闲着,跟小六好好的掰扯一下,突然行驶中的马车停了下来。 “殿下,前面咱们就要转道向北方郡了!” 是李广利的声音。 “有赵充国的消息了吗?”刘髆不安的问道。 他们沿着渭水一路向西走,都是大汉的腹地,安全而平顺,但再往北,越邻近朔方,也就越靠近匈奴。 特别是北方郡与朔方的夹角处,是一大片匈奴侵扰区,说不好什么时候就能冒出一小股匈奴骑兵来。 “收到了,赵充国已将队伍收编完毕,正在马岭休整等着咱们。” “此处距离马岭还有多远?”刘髆的心又安定了几分。 只是他对大汉的地图绘制水平,实在无语至极。 看上去像极了稚子的抽象简笔画,又没有比例尺的概念,在他看来跟看天书没啥两样。 他们一行走到今天,所幸有西征大宛的李广利带路,才多少心里有些数。 “快了,多则两日咱们就能跟军队汇合。” 刘髆能听出来,李广利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也带着轻松。 他们现在的位置还算安全,等跟大军汇合之后,可谓真正的高枕无忧了。 近段来,朝堂里接连收到这几个边地郡守的告急奏疏,所奏之事,无一不是匈奴的侵扰。 李广利一路护送昌邑王走过来,每天其实也都提心吊胆。 他们这一行人虽然不少,但称得上能征善战的,充其量也就四、五十人而已。 别说匈奴骑兵,就是一般的盗匪之流,势力要大一些也能让他们够呛。 好在这种日子就快要结束了。 正在马岭守候的那三千军马,几乎是李广利一手组建的,个个装备精良,而且带队的赵充国,更是难得的有勇有谋之人。 “嗖——” 就在李广利和刘髆都微感轻松的时候,突然一只箭矢不知从哪里斜射过来,盯在了刘髆的马车之上! “敌袭!” 李广利的反应极快,当即就拔出刀剑拦在了刘髆的马车之前。 随着那只羽箭的到来,四下也传来一声声口哨的呼啸之声。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已经起进了敌人的包围圈里了! “肥羊!肥羊!” 随着一声声嘻笑和生疏的汉话传过来,所有的人都变了脸。 “匈奴人!” 刘髆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人端正的坐在马车里,两只手攥成拳,捏得死死的。 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匈奴人啊! 生长于和平年代的刘髆,哪里见过这等场面? 就是穿越到大汉之后,也是一直呆在歌舞升平的长安城里,何曾有过直面刀兵的经历? 这可不是拍电视电影,这可是真真切切的上了杀场,一刀下去就会要人性命的。 所有的见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此行所有人的安危,只能全系在李广利和那几十骑精锐的身上! “殿下无须担心,只不过是一群散兵游卒,成不了气候!” 李广利当即冷哼一声,手里迅速的发出指令。 刚刚还一盘散沙的迁移车队,几乎是倾刻之间,就变换了队形。 好在他们这一行几乎都坐上了马车,哪怕是无盖无顶的,行动起来也方便快捷了很多。 以刘髆的马车为中心,乘坐妇孺的马车再围成一圈,外围则是装载货物行李的车辆。 一个简易的防御阵形立马就形成了。 李广利则带着那四、五十骑精锐手持利刃和弓箭守在最外面。 短兵相接之前,李广利回头冲中间位置吼了一嗓子,意在安定人心。 “知道了,辛苦李将军和诸位。” 刘髆极有自知之名,此时是千万容不得他冒头瞎指挥的。 可这强装淡定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扬出去,却令慌乱的现场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仿佛他的声音,有神奇的安定人心的作用。 “诺!儿郎们,随我杀匈奴贼子!” 再出声时,李广利的声音仿佛换了个人一样,满满都是澎湃的气势。 刘髆对外面的局势一无所知,但到处一片金戈马鸣之声。 他现在只期待对方来犯之敌人数少一点,自己队伍装备马镫马鞍之后马上功夫能发挥得更充分一些。 片刻的慌乱之后他也很快冷静下来。 并且将那只还是试验品的弓弩紧紧的握在了手里。 他已经做出了最坏的打算,要是真的李广利他们不敌,哪怕会死于乱刀之下,他临死也必须要拉上一、两个垫背的! 第106章 敌袭! 刘髆刚打算把弓弩架在马车窗口,就见小梁子死死的挡在窗前。 “殿下,李将军他们回来了!” 紧接着外面一片欢呼之声。 “匈奴人跑了!匈奴人被打跑了……” 刘髆从马车上跳下来,正看到李广利、杜延年等人骑着马兴冲冲过来。 “殿下,无事了!” 周围还传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道。 “有多少人受伤了?”这个消息令刘髆也精神一振。 “哈哈……殿下,咱们这回多亏了有马鞍这种神物!” “对付那几个毛贼,怎能令咱们受伤?” 此时的李广利身披战甲,身上还点着零星的血迹,但他手持长戟的样子当真是威风凛凛! 爽朗而又畅快的笑声极具感染力,将一众吓得瑟瑟发抖的妇孺从惊吓中拯救了出来。 整个车队瞬间士气高涨。 “杀光他们!” “杀光他们……” “穷寇莫追,收队!” 李广利十分不屑的大手一挥,刚刚随他一起杀敌的精锐们迅速回来,竟然真的一骑不少! 车队的队型再一次变幻,李广利一行直接来到了刘髆的面前。 “这马具之前就知道会派上用场,现在一试,没料到竟然如此了得!”杜延年激动的心情到了此时还没能平复,将自己的弓收起背上之后,翻身下马了又细细的打量着马背上的马鞍。 丝毫不在乎沾染在自己身上的,敌人的血! 看着跟自己年纪相仿的杜延年面对战争如此的淡定自若,又在那殷红的鲜血的刺激之下,刘髆的一颗心也跟着激动、澎湃,甚至蠢蠢欲动起来。 匈奴与大汉的战争将要历经数百年,敌对双方早已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国仇家恨的情绪都刻进了每个人的血脉深处。 刘髆刚才的表现的确有一些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现在回想起来,对自己理所当然的受人保护,多少有些羞耻。 “殿下是如何想到这个法子的?实在了不起!”就连李广利亲测了马鞍之奇效之后,也对刘髆夸赞不已。 却不知他们越是夸赞,刘髆越是无地自容。 亏得自己还有一副经由系统改造,又伐毛洗髓过的身体,最后只能躲在人后。 “还是赶紧上路吧,尽快到马岭与咱们的人汇合!” 刘髆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但也没想过要逞匹夫之勇。 他现在被一个疑问深深的困惑住了。 “对对,此地不适久留。” “幸亏这次遇到的不过几十人的一支匈奴人小队,要是还有后援就麻烦了!”李广利也赞同的道。 这件事也给了他极大的警醒。 不仅重新调整了精锐们在车队中的位置,还派出了探路的斥侯。 完全调整为战斗形态了。 车队在李广利的安排之下,秩序井然的再次上路。 这回刘髆的马车里,除了他自己还坐着张安世和杜延年。 他们的面前摆着一张极简略的大汉地图。 “咱们的位置应该在这里。”刘髆凭着脑子里前世地图的微弱记忆,最终把手指落了下来。 “这是才是马岭,也就是说,咱们现在还没有正式进入北地郡,这一小股匈奴人是怎么来的?” “还是说,北地郡现在已经沦陷了?”想到这个可能,刘髆不由得浑身发冷。 “殿下,应该只是打草谷的匈奴小队,本以为咱们是商队,他们几个人站出来吓一吓唬,就会丢下财货跑人,让他们捡个便宜。” “在北地,这种情况并不稀罕。” “常常有匈奴人偷越边境,仗着他们骑术了得来去如风,跑到咱们大汉来劫略一番,等咱们的军队闻迅而来,早跑得没影了。” “北地郡的郡城马岭人口众多,且城池坚固,这些匈奴游骑是肯定不敢过去找茬的。” “……” 经过杜延年和张安世的科普,刘髆再一次被刷新了对边境的认知。 “也就是说,大汉与匈奴的边界线,其实漏得跟筛子似的?” “也不算吧,主要是边境线太长,而这些地方大多人烟稀少,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听了这话,刘髆的心顿时哇凉哇凉的。 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但真正的见到了匈奴人,尽管只一个照面就把人赶跑了,还是感到生存条件的残酷。 在张安世和杜延年看来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都是刘髆一个在和平年代成长起来的人无法想像和认同的。 他感觉到朔方之后,发展地方的同时,防御是第一位的。 如果无法保证开拓区域的安定,他所有的努力都可能成为敌资,那发展又有什么意义? “赶紧到马岭吧!”刘髆暗暗期盼。 他现在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马岭,那里的兵马就是他仅有的希望啊! 好在仅仅与匈奴人打了那一个照面,接下来的路程相对顺利。 第二天太阳下山之前,车队终于顶着落日余晖,在地平线上看到了一座城池的轮廓。 “殿下,北地郡到了呢!” 在小梁子的提示之下,刘髆揭开了车帘。 从长安出发一共历时三十二天,他们终于来到了行程中最大的城池,也是进入朔方郡的最后一站。 越近北地,入目越荒凉空旷。 出发之前还是秋天气爽,一月之后到北地郡的地界上,已经能感觉到凉气袭人,呼呼的北风刮在脸上开始有疼意。 走得再近一些,终能看清城池的模样了,也能更明显的感受到北方城池与长安城的区别。 虽然马岭看上去不大,且在呼呼的北风中自带萧瑟之意,但高高的城墙却能给人心安的感觉。 还没靠近,就看到城门口乌泱泱聚集起了一堆人。 “殿下,那是北地郡郡守殷续在恭迎您呢。” 自从遭遇了匈奴打草谷的游骑,小梁子就一直寸步不离的跟着刘髆的马车了。 不仅起安保的作用,同时也给他一些提醒和介绍。 “下官等恭迎昌邑王殿下!” 随着一声高喝,刘髆的马车也停了下来。 他缓缓下车,就看到了最前面的北地郡的郡守殷续。 一个年纪不小了的矮个子男人,在北地风霜的侵之下已须发皆白。 第107章 殿下,您现在是时候选择王城的所在地了 殷续。 这个名字对刘髆来说全然陌生。 不过看到这人佝偻着的身子,以及朴素的衣着,倒是比看长安城里的那些大官要员顺眼了很多。 在对方热情洋溢的邀请之下,当晚刘髆住进了郡守府。 其实就算是郡守府,也完全无法与长安城的普通人家相比,看不到丝毫奢华的痕迹。 不过刘髆感觉还挺自在的。 在路上奔波月余,经常风餐露宿,此时就算是有个能脚踏实地的落脚之处,也只有满心的安稳。 更何况两日前遭遇到小股匈奴袭击之后。 “殿下,等咱们过了北地郡,马上就能进入朔方的地界了,等到了自己的地盘就可以好好的歇息了。” 怜儿打来了热水,一边替刘髆去除足衣一边道。 “是啊,马上就要地儿了!” 刘髆的双脚全浸进热水中,当即舒服得叹了口气。 “怜儿,有没有后悔跟着出来?”看着面前蔫巴了很多的小女孩,刘髆笑着问她。 当初当利公主把人送到他的府上,不过是避免这小丫头被家里牵连。 现在太子地位稳固,并没有受到巫蛊案的影响。 赵破奴虽然从匈奴逃回来身份敏感,但也并没有因此而破家,刘彻给他们一家在河间指了个闲差。 将来还能不能受到重用目前还不好说,但从此他们这一家远离权力的中心,也能保持安定的生活,总比历史上满门抄斩强了不知多少倍。 赵家离京的时候,刘髆就询问了怜儿的意见,小丫头非要跟着他,而且这一次他就藩朔方也有心把她留在京城的,谁知道这小丫头兴奋勃勃的要跟着来。 月余的颠簸,应该心生退意了吧? “我可告诉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等到了朔方可别再想跟我哭鼻子!” “不后悔!” “哪怕朔方是豺狼虎穴,殿下去得,我也一样去得!” 小丫头抿了抿嘴,回答得那叫一个坚决。 “随你。” 刘髆摇了摇头,也不坚持。 每个人都有自行选择的权力,只要不后悔就行。 “你也早点去休息吧,我这里不需要伺候。” 等刘髆泡好了脚,小怜二话没说就端水出去。 自家殿下向来习惯如此,大家也都尽力遵守。 “殿下,殷太守在门口徘徊了好几个来回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刘髆都准备上床休息了,小梁子探头探脑的问道。 虽然刘髆觉得自己尚有自保之力,不需要人值夜,但小梁子仍然十分谨慎的守着,只不过不出现在他的面前让他看到而已。 “哎~” 刘髆一早就觉察到这个殷续有满腹的心事,在今晚替他们接风洗尘的晚宴上,几次都欲言又止。 人家到最后都什么也没说,刘髆也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就好。 可现在天都黑了,人家一个年纪那么大的人,还站在院子里吹冷风,多少有些过意不去了。 “去,让他进来吧!” 刘髆认命的又装好外衣,整理了下装束。 不知道是小梁子的动作太快,还是殷续早已经迫不及待了,他才坐好,人就进来了。 “殿下!臣的确有事。” 进来之后,殷续忧心忡忡的望着刘髆。 “殿下眼看着就要进上郡入朔方,可想好了王城建在哪里?” 他的这个问题,把刘髆直接问愣了。 朔方郡不是有城吗? 出京之前他多少是做了些了解的,早在元朔三年,朔方城就已经建成了。 貌似规模还不少。 可他没有出声,直接殷续这么问肯定有缘由。 殷续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答,只好讪笑了下接着又道,“朔方如今成了殿下您的封国,下辖朔方、五原、云中、定襄、雁门、西河、上郡、太原、上党九郡,外加高阙塞共十地。” “殿下,您现在是时候选择王城的所在地了。” !! 刘髆当即目瞪口呆。 当时大朝会上,刘彻大手一挥就把他发配到朔方。 他也没敢问具体的范围,敢情王侯的封地,其实是有章程自动划定的吗? 自己得到的并不仅仅只是朔方郡所在的后套平原?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啊! 一个朔方郡给他,就已经能安身立命了,照殷续的说法,整个‘几’字黄河弯甚至还有更大的地方,还都是自己的地盘! 那真是大有可为啊! “臣建议您最好是选择上党、或者太原郡相对腹地的地方。” 边说着,他已经掏了张地图出来,并且直接指点给刘髆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好家伙! 上党郡邻着河内郡,何止相对腹地,几乎要到昌邑了好吧。 也就是说,他跋山涉水的走了一个来月,结果还要绕回去?他图啥? 刘髆望着举止拘束的殷续,一下心里就跟明镜似的了。 自己一个就藩的藩王,又管不到人家,人家需要这么巴心巴肺的提哪门子的建议? “这个封地的范围,真是这么划分的?之前怎么没人告诉本王?” 殷续被刘髆冷眼打量着,心里直发毛。 “真是这么划分的!” 以前怎么划分的他也不知道啊,反正现在是这么分的就是了,他又没说慌。 之前?之前谁能告诉你?陛下都没定呢! 当然这话他是不能直接说出来的。 陛下的密旨才到,说了不能让昌邑王觉察到是陛下改了圣意。 “没关系,本王来都来了,自然是要去朔方郡的。” 刘髆也不是堵气说气话。 确实走都走到这里了,肥肉就在眼前,又何必要迂回到上党郡去呢。 再说那里也算是自己的地盘了,等他在朔方城扎下根再发展整个朔方也并不冲突啊。 更何况,自己在长安城的时候为了能够就藩,狠话都放了,现在只不过是见识到一点危险,就灰溜溜的往回逃。 岂不是更加应证了自己软弱处不堪一击? 那到时候刘彻就更加有理由奚落自己了。 下道旨就得随叫随到什么的,那就没就藩还有什么意义? “殿下!朔方郡苦寒偏远,的确未上上之选,您再好好思量思量?” 一听刘髆的选择,殷续仿佛比自己遭到发配还难过一般。 第108章 成年人做什么选择?都要! “殿下您看看臣!” “如今不过四十有五,尚且是镇守北地,就已经疲惫不堪至此,与匈奴毗邻的风险,真是不一般的大啊!” 殷续苦口婆心继续劝说。 “您今年才四十五?” 没料到后面的话全都被刘髆当了耳旁风,直接盯住了他的年龄! 由不得刘髆不惊讶,上官桀跟他同龄,人家大号练废了直接上小号,小妾肚子又鼓起来了。 再看看面前这位,满脸风霜,生生活成了上官大人的父辈! “可不是!匈奴年年犯边,不是要筹措粮草就是安抚百姓,北地的日子过得很是不太平啊!” 殷续愣了下继续游说。 也好。 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谁都不希望自己变得满身沧桑吧? “匈奴实属可恶!” 刘髆对殷续的话深有同感。 连安居都做不到,谈何乐业! “本王绝不辜负父皇信任,定要替大汉镇守好边关,不让匈奴人进犯朔方扼住大汉的咽喉!” 刘髆拿出了自己最好的口才,把‘匈奴不灭,何以为家’的霍去病都推出来当了偶像。 表决心的话,一句比一句慷慨激昂! 到时候转述给陛下,陛下听了激动不激动殷续不知道。 他反正是老激动了。 劝说昌邑王返回的计划显然是夭折了啊! 他怎么交差? “殷太守无须为自己的容貌介怀!每一根白发、每一道皱纹,那都是功勋章,历史会记得、大汉的百姓会记得!” “本王必当以殷太守为榜样,扎根北地,守土有责!” 刘髆望着激动得山羊胡子一翘一翘的殷太守,越发加重了脸上肃穆的神情,老神在在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实则内心乐开了花。 只希望殷太守的记忆还好,能把他搜肠刮肚才想出来的这些慷慨之词,一字不漏的全都传进刘彻的耳朵里。 那也就不枉这一番表演了! 至于王城啥的。 成年人做什么选择? 都要! 一下子多了十座城池,做个天高皇帝远的土皇帝不比窝在长安城强百倍? 只不过都走这里了,先肯定是要去朔方郡转转,第一重要的事是必须先把小麦种种下去,让优质的种子传播开来。 在民不聊生的环境之下,谈什么发展,那都是一纸空话! 此时殷续的心情,激动早已不足以形容了。 在大义凛然的昌邑王面前,自己再多劝说一句,都可能会被打上懦弱,甚至叛国的标签了。 尼玛,这话还怎么谈? “天不早了,那……臣就不打扰殿下休息了。”先撤吧,回头再找人合计合计。 殷续后悔不已。 都怪自己把事情看轻松了。 当时看到这细皮嫩肉的昌邑王,他以为自己卖卖惨,吓唬吓唬,这孩子立马就打退堂鼓了,不说哭着喊着要回长安去,至少也会顺着他给的台阶下,转道太原或者上党郡去了。 可谁知陛下的种,个个都不一般啊! 身材高大、体魄壮健的广陵王,力能扛鼎,空手敢与熊、野猪搏斗也就罢了。 偏偏这个出了名的病秧子,来到北地见了匈奴还能慷慨激昂! 这任务没法完成了啊! …… 刘髆没有给殷续完成任务的机会。 当他得知刘彻还没有死心,仍然不想放他好好的就藩,当晚就让李广利把赵充国叫了过来。 “殿下,这位就是赵充国。” 李广利很快就将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给领了过来。 “随臣一起讨伐匈奴多次,有一次臣至今仍记忆犹新。” “当时被匈奴包围全军粮草断绝,翁孙以百人小队冲出突围,与臣里应外合最终攻破敌阵!” 其实李广利已经在刘髆的耳边说过不少次这人的勇猛了,再次介绍,不过是安抚安抚人心。 毕竟现在刘髆的手下,当真是没什么得用之人。 可是刘髆看着面前的人,越看越感觉有股熟悉的感觉。 特别是听到百人小队冲出突围。 “百闻不如一见!”刘髆高喝一声,他想起这人是谁了! “啊哈哈……臣没说假话吧?翁孙正是百里挑一的名将种子!”李广利不知道刘髆是怎么回事,突然反应如此之大,他忙出面打圆场。 “都是殿下、大将军抬举!”来人十分恭敬的冲刘髆和李广利躬身拜揖。 而刘髆则半晌回不过神来。 他完全不敢相信。 说出‘百闻不如一见’的正主,此时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卧艹~ 这也太玄幻了吧! 这位,可是未来汉宣帝的麒麟阁十一功臣之一啊! 就这么落到了自己的手里? 收张安世和杜延年的时候还好说,毕竟他们还只是两个声明不显的少年郎,可再见到春秋鼎盛的赵充国,刘髆整个人都麻了。 赢麻了! “赵将军快无须多礼!”刘髆忙上前亲自扶起赵充国。 无论是冲这位的年纪,还是冲将来这位七十多岁的高龄还在为国争战的功劳上,刘髆都不敢倨傲。 “哈哈……有了将军和三千精锐,本王何愁在朔方郡不能大展拳脚?” 刘髆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先前他与殷太守的对话,虽然大多夸张,但其内心又何尝没有男儿建功立业的梦想? 更何况好歹也是见多识广的穿越人士,走这一遭却空手而回,也替所有后世子孙丢人不是! 当即刘髆就把自己此行的计划向赵充国和李广利两人和盘托出。 李广利如今已经是他的人了,赵充国又是李广利的人,他们三个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蚱蜢。 因刘髆一荣皆荣,也因他一损皆损。 在自己的心腹面前,刘髆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从刘彻的意图到自己的规划,全都交待了个清清楚楚。 “既是陛下授意,依臣看,此地不宜久留,殿下还是早些动身去朔方为好!” 赵充国听完之后,跟刘髆一个心思。 “本王也正是此意,只是行进路线,还需要两位将军仔细拟定。” 三千多兵的规模虽说不少了,但他们此行需要穿过匈奴侵扰区,并不是大汉的安全区域。 一切还得小心行事才好。 有了李广利和赵充国为左膀右臂,刘髆心中豪气顿生。 朔方郡,他呆定了! 第109章 说着说着,连自己都信了 “殿下,您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刘髆的人马已经配备齐全,补给也都携带充足,可他都临上马车了,殷太守仍然拉着他的衣袖,迟迟不肯松开。 “实在不济,殿下还是在我北地郡多呆几天,好好休整休整吧!” “此去路途遥远,风险未知……” 刘髆不得不甩开他,“殷太守,您的好意本王心领了,可看看这天气,已经入冬越来越冷,难不成要留本王在这里过冬不成?” “其实,其实也未尝不可……” 这话说得,殷续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昌邑王这也算是走马上任,哪有在别的地方长久停留的道理? 可是,一想到陛下交代的任务尚未完成,他又强打起精神来。 “朔方非别处可比,如今已要到呵气成冰的时候,殿下就算有所延误,那也是情有可原,陛下必不会苛责于您的!” 他越说越觉得可行,实在不行把昌邑王留久一点也好啊。 等他的信使将陛下的消息带回来,昌邑王再有任何决定,那也不算他失职了。 刘髆只是随口顺着他的话这么一说,没料到对方还真的就打蛇随杆上起来。 “殷太守,本王不是不知道你的为难处。” “这样吧,你就如实汇报,今日城外还有本王的三千骑兵,将一同随本王北上,无论是你还是京里的人,大可放心!” 殷续老脸一红。 敢情自己这几天的纠缠全是庸人自扰! 他打着什么主意,又是为了什么,人家昌邑王心里门儿清。 “那,那就祝殿下一路顺风!” 殷续真心意实的躬身揖手道。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纠缠也没了意义,况且对方也给了自己一个合理的台阶下。 “左右都尉何在!” 随后他大喝一声,从郡守府里鱼贯而出两队威武的人马。 “北地郡的防御任务重,能抽调出来的人手全在这里了,臣现在就将他们一并交给殿下,护送殿下一路北上朔方!” 不是殷续说漂亮话,他这个北地郡的底蕴不足,而且又是直面匈奴的边境,这些人马的确是能拿出来的全部了。 而且为此还抽调了不少驻守边关的好手。 这要是换成另外任何一个人,他都无法做到心甘情愿的将这么多勇士交出去。 但对面的人是昌邑王,情况又有些不一样。 其实抛开皇命不谈,其实他是支持昌邑王建王城于朔方郡的。 这是他唯一信服的皇子。 就从他不畏艰难,主动请缨一路到这北地来,就已经胜过无数长安城里的膏梁子弟了。 况且一路颠簸的到了这里,仍然没有丝毫的动摇。 而且他对自己说的那些话,至今殷续回想起来,都跟着热血沸腾。 自己这些年在北地郡受尽了风吹雨打,日夜担惊受怕,有时候难免心生怨气。 感觉皇帝也是吃柿子拣软的捏,他朝中无人就只能发配边关吃苦受累。 但现在,他却感觉之前是自己的格局小了! 他沧桑,他辛苦,可又算得了什么呢? 就像昌邑王说的,他的每一根白发、每一道皱纹,那都是勋章! 守护大汉的勋章! 刘髆跟殷续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说给刘彻听的,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又忽悠瘸了一个人。 不然,真的得去菩萨面前念一声罪过了。 毕竟欺负人也不能总是欺负老实人吧! “殷太守,你的爱护之意本王心领,人马就不必了。” “本王说了城外已有三千人马护送,而且不日就能到达朔方郡,那里有十几万的军民,匈奴哪里有胆子进犯?” “你北地郡同样也是边境,最强的战力自然要放在边关,哪能因本王而调动?” “万一有所过失,你让本王以何面目去面对天下人?” 殷续确实存了私心,一定要确保昌邑王的安危。 可听了刘髆这一番大义凛然的话,当即汗颜。 他不过是怕昌邑王有失而受到陛下的责怪,而昌邑王既然有志来为大汉镇守入关的咽喉,又怎么会是贪生怕死之徒? “殿下教训得是!” 眼下已入冬,每到冬季就是匈奴寇边最频繁的时候,的确稍有懈怠,就极有可能放匈奴流寇进来。 轻则掠夺边民烧杀抢掠,重则关边失守! 不管是他殷续还是昌邑王,都将成为大汉的罪人! 殷续双目通红,模糊着泪眼目送那个身形单薄,年纪与自家子侄相仿的少年郎昂首阔步的离去。 内心暗自祈祷。 漫天神佛,可一定要保佑这位心系大汉,心系百姓的好殿下长命百岁啊! 刘髆全然不知道殷续都脑补了些什么,只为自己再次一脱离了刘彻的掌握而欢心雀跃。 只要踏上朔方郡,他就真正的自由了! 将在外尚且军令有所不受。 更何况整个朔方都是他的封地了,他已经来到了自己的地盘。 只要不是做了天怒人怨,又或者离经叛国的事情,就算刘彻是一国之君,也不会任性到轻易让他腾挪地方了。 况且他并不觉得刘彻对自己的感情会深厚到念念不忘的程度。 就算他前段时间抱大腿的行为有些过火了,多少产生了一些亲情,但相信时间再长一些,相距再远一些,刘彻的目光也很快就会从他的身上挪开了吧。 毕竟他从来没听说过,刘彻是个长情、念旧的人。 或许再过一段时间,自己还得想办法让刘彻不要轻易全忘了自己。 刘髆苦笑了下。 “出发!”手一挥,下达了命令。 队列整齐的队伍便缓缓启程! 说来也是好笑。 其实他此行,不过是从宁夏去往内蒙而已,若放在前世,就是一段极平淡的跨省游。 一个囫囵觉就到了,品不出任何滋味来。 而此时,在低沉的天幕下,看着一路蜿蜒的队伍,走动之间全是金戈铁马的动静。 竟然莫名的生出一股悲壮的情绪来。 甚至感觉自己若不能真的镇守一地,庇护一方,都无地自容。 哎……他扶额叹气。 看来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以后还是要少说一点。 有时候说着说着,连自己都信了! 第110章 天苍苍,野茫茫 出了北地郡的地盘,队伍一路北上。 尽管北地郡也一样是边地,但沿途的景象还是有所不同。 在北地郡,哪怕地广人稀,但一路还能看到一块块耕种的田地,偶尔还能看到在田地里忙活的百姓。 哪怕看着十分萧条,但也能见到人烟。 但自从进了上郡的地界,沿途越来越荒凉。 入目之处,全是开始枯黄的野草。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却不见一只牛羊。 仿佛天空陡的降了下来,就快要落到地上。 给人无形的压迫感,甚至都有些透不过气来。 “当真是任重道远!” “小梁子,牵匹马来。” 刘髆撩开车窗帘朝外喊道。 他这段时间,在不影响行程的情况下,也会练习一下骑射,坐在马鞍上已经不大可能会掉下来了。 想想这里就是自己今后的地盘,坐马车出行那太耽误事儿了,还是要习惯骑马。 “诺!” 小梁子从善如流,不一会儿就给刘髆骑来了一匹高头大马。 这是来到北地郡之后,李广利亲自给他挑选的好马中的一匹。 不仅高大雄健,而且一身枣红色的皮毛油光发亮,十分精神。 特别是马额正中间,有一块闪电形状的白斑,让它在一众马匹当中相貌非常出彩。 “闪电!” 刘髆一声轻唤,此马仿佛通人性一般,也立马将头凑到了马车窗口。 刘髆无需让马车停下,直接一个飞身就跃到了闪电的马背之上。 动作轻盈又流畅。 “好!” 当即引得另一辆马车里正埋头干活的杜延年、张安世拍掌叫好。 “幼公,你说,咱们殿下明明如此身手了得,为何长安城里会流传出病怏子的话来?”望着刘髆双腿紧夹马腹,顿时一人一马,如离弦的箭一般飞驰而去,只留下一道背影,杜延年不解的问道。 “唉,人言可畏。” “长安城啊,就是一个是非窝,也是幸得有那般传言,不然跟随殿下的,又岂能是你我二人?” “也是,也是!” 杜延年扫了张安世一眼。 嘿嘿,我肯定能,你就不一定了。 不过他的优越感并没有存在多久,又立马老老实实的把头埋进了书堆里。 殿下才识过人,这让他们也很有压力啊,哪怕他们已经先人一步追随至此,但也不是不能被更换! 殿下不收无用之人。 他还是老老实实做一个有用的人吧! “殿下,再过不远就有一处村庄,咱们今晚就在此安营扎寨吧?” 刘髆骑着闪电一路越过去,很快就到了队伍的最前头。 李广利见到他就向他汇报道。 “好。” 刘髆对这条路全然陌生,这一路都全凭有经验的李广利做主。 怎么扎寨,什么时候休整,前世就是一个宅男的刘髆毫无经验。 “是得找个村庄,明日还不知道能不能走得了。” 刘髆抬头望了望越来越低沉的天,倒是对看云识天气有了更丰富的经验。 “是啊。” 李广利也同样忧心忡忡。 “快,加快脚步,前方十里处安营扎寨!” 随着他一声号令,本来就行进得不慢的车队走得更快了。 这正是全队皆车的好处。 刘髆也不敢狂奔了,老老实实的跟在李广利和赵充国的后面,有一声没一声的讨论着今后边防的一些问题。 哪怕他们这一路看似防御铜墙铁壁一般,但其实每个人都悬着心的。 毕竟在他们的旁边就是匈奴的侵扰区,谁都不知道会不会突然从那边钻出一队散军游卒的匈奴人来。 冬日的天黑得早。 李广利下了令之后,眼看着天地之间便越来越模糊起来。 草原上的夜幕降临的过程也极美。 起雾了。 先是一层层的薄雾,如仙女的纱帛一缕缕的。 再接着慢慢飘散开来,朦朦胧胧的笼罩在天地之间。 随着雾消失不见,天也黑了。 “咦?” 前面领头的李广利突然疑惑的出声,“前方应该是一处边民村庄才对,怎么黑漆漆的?” 朔方是在元朔年才正式收回的领地,之前沦为匈奴的草场荒无人烟。 建立了朔方郡后朝廷发动十万民众移边。 竟然这些人散入茫茫草原,像散落的星星,哪怕十万之众也变得黯然无光。 但每一处边民聚居地不少于千户人家,每一处村落的规模应该不小。 虽然现在已经入夜,但时辰尚早,应该不可能全都熄灯入睡了才是。 随着李广利这一声疑问,赵充国和刘髆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刷!”赵充国更是直接拔出了腰间的利剑。 “殿下还是回到车上去吧?” “不必。” 刘髆对上次遇到事就躲在马车里的行径已经很不耻了,现在到了自己的地盘,还如此怕事将来可怎么办? 而且他此时心头隐隐有不大好的预想。 回到马车上不仅于事无补,甚至可能会掣肘自己的活动空间。 可随着他话音刚落下,正巧一阵夜风从前方刮过来。 鼻端就隐隐传来一股腥臭的味道! 这种味道他已经熟悉了。 那是血腥气! 这回不仅李广利、赵充国和刘髆的心沉了下来,就连行进在队伍中段的小梁子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一抽马鞭飞快的跑到刘髆的身边。 “殿下!” 刘髆忙伸手制止了他的话,前面领着的两位将军已经勒马停住了。 “怎……怎么……”回事? 小梁子立即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不可思议的望着前方。 他们从意识到不对劲,再闻到味道,现在目光所能及的范围内,已经能够清楚的看到村庄了。 可惜他们看到的,却是一片死寂!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一地的尸体。 从他们各异的姿势,能看出当时的仓皇以及无助! 没了头颅的身体倒伏在地甚至看不出人形、拦腰斩断的上肢无法找到能拼凑的下肢,还有直接被剖成两半的人体,喷涌出内脏滚了一地…… “呕~” 刘髆只觉得自己的胃里一阵滚涌。 强烈的生理反应压抑不住。 从刘彻一刀了结江充,他就以为自己已经直面过生死了,可现在才发现,那种程度的死亡,实 在太小儿科了! 第111章 还等什么,干他娘的! “畜牲!简直是畜牲不如!” “该死的匈奴人!” 刘髆还伏在马背上拼命与自己的生理反应做斗争,前头李广利和赵充国两位将军已经怒不可遏的在村子里转了一个圈了。 “殿下,咱们来晚了!” “整个村子已无活口。老幼全被斩杀,青壮和妇女全都被劫掠走了。” 赵充国的语气十分沉痛。 火把已经燃起来了,映照着这一方修罗地狱。 红的黑的交错在一起,伴着浓烈的血腥味。 置身于真正的尸山血海之中,刘髆的眼角还挂着呕吐过后流下的生理性泪水,但胸腔翻涌的悲愤,竟然奇迹的压制住了恶心感。 地上的每一具残尸,都曾是一个鲜活的生命! 现在,却被人无情的剥夺。 而且每一位,都是大汉的子民。 甚至有可能,他这段时间的安逸生活,就少不了这其中有人的供给。 如今这些人却并没有得到他这个‘上位者’任何的庇护,恐惧无助中曝尸荒野…… 本来,刘髆刚穿过来的时候,在大汉与匈奴的战争上,并没有多少家国情怀。 毕竟带着后世的眼光,这时候的敌人,慢慢也会日趋同化成为一家子。 更何况有史料证明,匈奴人与汉人本就同根同源,同为炎黄子孙。 可站在这里,他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之前的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是他小看了那些战争发动者的残忍程度,是他忽略了人性中的恶。 有些人,天生就是狂热的战争分子,根本不分种族。 哪怕就是汉人中,也有打家劫舍的恶徒。 后世每一个热爱和平的华夏子孙,都是经过层层筛选之后善的延续。 在此之前,必须要将那些恶人一一拔除! 特别是当刘髆看到一处茅屋竹篱上,一个不满周岁的幼童被开膛破肚后挂在那里,还滴淋着鲜血时,他的整颗心,都要爆裂开来一般,在胸腔中隐隐作痛,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殿下?” “我无事。赵将军,李将军,还能否追得上那些刽子手?” 血淋淋的仇,不能不报! “从地上的痕迹来看,对方应该是一支不足千人的小队,虏获了人口和粮食,返回匈奴部落去了,从现场血迹凝固的程度来看,不足一个时辰,要追是可以追得上的!” 李广利和赵充国,都是跟匈奴打过不少交道的沙场老将,他们见识过太多的人间惨剧,平复心静的时间比刘髆要短。 仅一个照面,他们就已经有了还击的方向。 “还等什么!干他娘的!” 李广利是第一次在刘髆的脸上看到这般狠戾的表情。 少年双目通红,面目狰狞。 到了此时,他方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外甥,不愧是陛下的种,往日谦和的表相之下,也藏着非同一般果敢和血性。 “诺!” 他不自觉的就放低了身子,躬身领命。 考虑到匈奴人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去而复返,刘髆将车队和随他一起出来的工匠、家丁,全都留在了原地,由他们负责,让惨遭匈奴人毒手的边民们入土为安。 而他自己则打算亲自带着三千多骑冲赶而去。 “殿下,算上我一个!” “还有我!” 刘髆才做好安排,杜延年和张安世也拔剑而出,义愤填膺的站出来要求同往。 在长安城只见识过歌舞升平的两个官二代,这一次也感觉到了强烈的刺激。 尽管刘髆知道这两个人君子六艺都学得不错,身手不弱属于能文能武的人才,但本能的将他们划归为文臣之列。 “你们就留下帮本王好好照顾后方吧!” “出发!” “杀!” “杀!” “杀!” 三千余铁骑振臂高呼的声音顿时响彻旷野。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血腥激起了内心的滔天怒火。 哪怕明知道追击不宜声张,但刘髆此时也没做丝毫阻止。 情绪积攒到极致时需要正常的宣泄,这必血债必由匈奴人的血来偿还。 一味的压抑会让人陷入低迷、哀伤之中,反于士气不利。 但大军出发之后,所有人全都服从的噤了声,在两位大将军的带领之下,沿着地面的痕迹,一路西进。 全部都是悍卒,又有烈马加持,再加上每个人的心里都憋着一团怒火。 一路称得上风驰电策! 匈奴打草谷的队伍还裹挟了大量的青壮人口和物资,自然速度快不到哪里去。 大半个时辰过去,前方依稀就能看到火光。 大家齐齐精神一振,赵充国与李广利只一个对视,两个合作无间的大将军就领会了各自的意思,然后齐齐望向刘髆。 “本王没有意见,二位将军决定就好!” 刘髆此时只想杀尽那帮泯灭了人性的匈奴刽子手,但他对自己的认知十分清醒。 后世的阅历多出来的那些见识,在冷兵器的铁血战场上,发挥不了多大的作用,况且这还是他第一次上战场。 那两人也不矫情,赵充国一声口令下达,队伍便一分为二,像两条长蛇,灵动又快速的朝着那片火光包抄了过去。 李广利和小梁子一左一右的护在刘髆的面前,也当仁不让的冲到了前面。 他们这边的火把早就熄灭了,整个天地之间,只有前方那唯一的光亮。 那一片光,同样染红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眼眸,在每个人的眼底,都投下了一束跳动的火苗。 靠近、包抄、合围,训练有素的精锐们做起来简直是一气呵成! 等到那一群收获不菲正洋洋得意的匈奴人觉察到的时候,等待着他们的,只有死神降临! “嗖——” “嗖嗖——” 先是一轮攒射,每一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匈奴悍匪都是活靶子。 “啊,不好!” 中了招的匈奴人还在寻找箭矢射过来的方向,扭头的功夫就被射成了刺猬! 就着火把的亮光,看清场上的情形后刘髆的怒气更高了。 前头是骑着马的匈奴人,后面则用绳子拖拽着的一串串的汉人边民。 并且这些边民个个肩扛手提,成了运输物资的人肉工具。 但凡走得慢点的,不是被前方的绳子拖着走,就是被后方挥舞着的鞭子抽得皮开肉绽! 第112章 事情严重了,遇上硬茬了! 不过他们这样的队列,也正好方便了赵充国他们确认敌我。 刘髆看着这群人,心里也在暗暗吃惊。 “这些匈奴人太多了!” 显然李广利跟他的想法也差不多。 “按往年的经验,胆敢来劫掠的都是一小股一小股的人马,像这样的规格实属罕见!” 李广利的话让正将手弩的威力发挥到极致的刘髆内心一个咯噔。 事出反常必有妖。 匈奴人的生活方式以及性格,注定了他们的行动方式简单和粗暴。 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才是常态,如此大规模的劫掠队伍,后面势必有一个指挥得力的团队! 意思是说,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什么散兵游卒! 难道说,他们遇到了匈奴的正牌队伍? 这个想法一经形成,便瞬间让刘髆产生了危机感。 “动作快点,速战速决!” 他冲李广利道。 而此时,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的匈奴人经过短暂的慌乱,已经慢慢开始回过神来了,也开始还击。 对方也熄灭了火把之后,弓箭的作用就完全发挥不出来了,而且匈奴人第一时间就是将边民拉出来做为人肉护盾。 赵充国不得不下令冲阵。 一时之间人喊马嘶,利刃入骨之声伴着哀嚎不绝于耳。 刘髆也拔出了从上官桀那里得到的那柄古剑。 这柄剑一直被他挂在腰间当装饰品,如今拔出来周身雪亮。 他将自己常练的基础功法发挥到了极致,冲入战阵中拼命的宣泄着怒火。 此时刘髆的所有感官似都都被发挥到了最强大状态。 经过伐毛洗髓过的身体十分敏捷,对方砍杀过来的弯刀来势汹汹,可落到他的眼中,却仿佛放慢的电影镜头。 本来还有些担心自己放不开手脚的刘髆,此时真的加入其中之后,却如游鱼得水。 真正的战场只有你死我活一种可能,刘髆的脑子几乎是一片空白,唯有一腔怒火的支撑,凭本能的冲杀,向前、向前! 手中的白刃将匈奴人的身体洞开,带着铁锈味道的鲜血喷涌出来,溅到他的身上、脸上,是这寒夜仅有的温度。 瞬间勾起心中的熊熊之火,整个人仿佛像被点燃了一样。 除了燃烧,无法扑灭! 刘髆的身先士卒,极大的鼓舞了士气。 再加上敌我双方在人数上,已方也占据了极大的优势,霎时气势如虹喊杀之声震天! 只是苦了小梁子。 他的使命就是保护殿下的安危,进战阵之后一直提心吊胆。 可自家殿下勇往直前硬生生把他甩开了一大截! 好不容易才在混乱中寻到殿下的身影,却又被一柄斜切过来的匈奴弯刀拦住了去路。 小梁子也彻底的被杀出了火气,反手一刀就砍断了那只拿着弯刀的手! …… 注定了是一个血与火的夜晚。 呼喊声渐灭的时候,熊熊的大火也烧了起来。 “留活口!” 被杀心蒙蔽住心智的刘髆还是在赵充国的长戟阻拦之下,才渐渐回神的。 此时他手里的那柄古剑已经砍卷的刃变成了废铁,双手沾满了鲜血,闪电在他的身下不安的刨着蹄子,大口喘着粗气,显见累得不轻。 在他的剑下逃过一劫的那个匈奴大汉也已经被赵充国一戟挑下了马,立马便有兵卒将他五花大绑起来。 刘髆的眼帘上也染了一层血,在火光的照映下,前面一片血红。 战斗结束了。 可他呆呆愣愣的坐在马背上,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刚才自己杀人了,而且还杀了不少! 内心有一个声音在不停的呐喊,可这代表了什么,意味着什么,却没法得到任何答案。 刘髆无法描述此刻自己的心情。 但却知道自己的身体在微微的战栗着。 兴奋、后怕又或者是高强度的拼杀之后的脱力。 或许都有吧! “殿下厉害!”赵充国由衷的叹服。 他带过不少初上战场的新兵。 无论多勇猛的人,第一次的表现都不会太好。 甚至多少身经百战的老将,也无法将勇往直前和奋勇杀敌,结合得如此之好。 天生的将才啊! 虽然殿下这一次有被怒火支配的嫌疑,但有如此充沛的情感,也正好充分的说明了他是一个心怀家国至情至性之人。 更何况对方的身份,还是高贵的皇子、封国之王! 如果说赵充国之前的臣服,是屈从于对方的身份,那现在,则是打心底里涌出的佩服和尊敬! 他有很强烈的直觉。 自己跟着这样的人,一定能建立一番不同凡响的功业! “殿下,那边审讯有结果了,说是日逐王的人!” “啊……啊?” 刘髆的目光渐渐聚焦。 “咱们伤亡如何?边民都安抚过没有?” 刘髆的脑子此时乱糟糟的。 “这个无需殿下担心,咱们这次是大获全胜,伤亡不大,也已经开始救治了,边民也多数获救。”李广利也走了过来。 “匈奴日逐王就在附近,咱们怎么办?” 事情严重了! 他跟李广利之前的顾虑成真。 本以为只是一场小规模的劫掠,却不想碰上了硬茬子。 而且还是硬茬之中的硬茬! 在长安城的时候,刘髆就专程对匈奴做过详细的了解。 自头曼单于开始,匈奴进入了大一统的时期,并逐渐给中原边关带来极大的威胁。 冒顿单于、军臣单于统治时期,甚至逼得大汉不得不下嫁公主和亲来换取短暂的和平。 至到汉武帝放弃和亲政策,重用卫青、霍去病等得力干将。 才说出‘寇可往,我亦可往!’的千古名句,将敌我双方攻守易行。 可此时,虽然汉军打出了威风,已经逼得匈奴王庭北移,但匈奴仍然处于统一时期。 掌权者正是狐鹿姑单于。 而赵充国、李广利口中的日逐王,则是狐鹿姑单于的侄子,理因接任下一任单于之位的存在。 说起这位,就必须先说一下狐鹿姑单于上位的经历。 简单一点来说,他这个单于,根本就是他的弟弟让给他的,而且也说好了,等他死了就由他弟弟接替他的位置。 可没等到把他这位兄长熬死,让位的弟弟先没了。 狐鹿姑单于不想履行自己的承诺,也不做人。 不仅没有将单于之位交还他兄弟那一脉的手上的意思,甚至新造了一个日逐王的爵位,把他的侄子给打发了。 不仅身份地位低于左、右贤王,甚至连左、右谷蠡王都不如。 可以说是完全绝了他当上单于的希望。 而正好刘髆他们此行遇上的,就是这位! 第113章 宿主你终于想起我了! 大一统的匈奴,也正是因为狐鹿姑单于传位的骚操作,引发了内乱。 从此为匈奴的分裂埋下了伏笔。 刘髆只知道分裂之后的匈奴走了下坡路从此一蹶不振。 但具体是怎么回事,却并不清楚。 此时在此地遇上日逐王算不得好事,但似乎也是一个机遇? 刘髆的脑子在高速的运转着,但一时拿不定主意。 “小六,你不是号称无所不能吗?” 在赵充国与李广利焦灼的目光中,刘髆突然双目一亮。 他怎么把自己的金手指给忘了呢! 还真是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 就因为穷,他这段时间生怕小六出来趁火打劫,干脆屏蔽了它,这还是系统lv01版正式上线之后才有的功能。 “呼——宿主你终于想起我了啊!” 小六一冒头就长舒了口气,机械声里都能听出满满的埋怨。 “说吧,这是遇上啥难事了?” “倒不是什么难事,就想考考你,匈奴狐鹿姑单于在位期间,到底干了什么引发内乱,甚至造成匈奴分裂的,这段历史你应该知道吧?” 此时情况紧急,但刘髆还不得不耐着性子跟小六周旋。 而且神奇的是,他刚刚在战场厮杀而产生的一切负面情绪,在听到小六的声音之后,竟然奇迹般全都平复了下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和习惯的语气,所有的理智和思绪全都回归了。 哪怕这个系统不是一般的坑,但到底是伴随着自己从后世一同过来的,不知不觉中还是成了最信任和依赖的伙伴。 “当然知道啊,咨询费二十积分。”小六十分坚定的道。 啧啧~ 想不到这小六还学乖了。 不就是上次欠了它一次账嘛,现在还涨价了! “我说了是咨询吗?是考验!” “我是有五万积分的存款的人,会差你一十、二十的积分?小六,目光放长远一点,宿主我这是想关照你一笔大买卖!” “做生意之前,不得看看你是不是有那个实力?” “真的?”小六发出了天真的疑问,不过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那好吧。”它想了又想,还是很快就自己说服了自己。 嘿嘿! “狐鹿姑单于在同胞弟弟去世之后,放逐了侄儿,但又怕引起别人的质疑以及反对,就放出风声,将来仍然传位于兄弟,而且已经选定了另一位时任左大都尉的异母弟弟……” 在小六毫无起伏的机械声中,刘髆慢慢的对这个时期匈奴的状况了解得清清楚楚了。 要不怎么说狐鹿姑单于的操作最骚呢! 他传位的过程,那叫一波三折! 先是撩拨了左大都尉,令一众其他的兄弟无话可说,可还没等到这个左大都尉在储位上坐稳屁股,他老婆颛渠阏氏就派人把他给嘎了。 然后一众匈奴人,都自然而然的视狐鹿姑的亲儿子左贤王为将来的储君。 毕竟匈奴以左为尊,而且左贤王向来都是合法的继承人,狐鹿姑单于自己也是由左贤王上位的。 可谁知就在他要死了弥留之际,却留下遗诏让另一位兄弟右谷蠡王继位! 颛渠阏氏再次出手,与大汉叛将卫律一起上演了一出‘密不发丧’的戏码,暗中更改诏书,把颛渠阏氏的亲生儿子左谷蠡王成功推上了位。 这也就是将来的第十一位单于:壶衍鞮单于。 这一次篡权,给一统的匈奴政权树立了好几位大敌。 直接被人摘了桃子的左贤王、右谷蠡王会如何应对暂且不说,就是最先出局的那位日逐王,就一直心存不满。 所以,这次他带人大规模的侵犯大汉的边境,其中原由绝不简单! “等等!” 刘髆越听越心惊,他忙制止小六接着往下说的话头,“汉武帝时期与匈奴的最后一战到底是什么时候?” “又是怎样开始的?” “就要开始了啊,匈奴狐鹿姑率兵入侵上谷郡、五原郡以及酒泉郡,次年杀两郡都尉及吏民……” “停!” 刘髆连忙叫停小六机械式的背书,心中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之前只知道,刘彻被人诟病穷兵黩武,这最后一战的失败要占相当大份量的原因。 他以前也天真的以为,这一战能不打最好不打,甚至为了让李广利摆脱原定的命运,专门把他绑到了自己的船上。 可没料到,结果阴差阳错,该来的始终躲避不了! 舒舒服服的坐在长安城里的昌邑王府里,他当然能轻轻松松的说能别打仗就别打。 可他现在见识到了战争的残酷,见到了大汉边民的悲苦。 侵略者已经闯了进来,他又有何面目说不? 小六说战争是从狐鹿姑的大军入侵开始,可这会儿却是日逐王的人马已经开始了。 明显是有出入。 不过想到小六所说的,不过是对着资料照本宣科,铁定不全面。 也不知道这个日逐王到底是私自的行动,还是狐鹿姑的先遣部队。 但匈奴主动挑起的战火,已经再一次开始了。 这一点确凿无疑! 刘髆在火堆边一言不发,而且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李广利和赵充国齐齐对视,都没敢开口打断。 “能不能问出来日逐王到底有多少人马?他现在又在何处?” 好半晌之后,刘髆出声了。 他说出这话,令在场的两位将军一点都不意外。 “向西,距离咱们这里还有一日路程。据说至少有一万人马!”李广利说道。 刘髆扶额。 没有卫星、雷达就是这么操蛋。 向西一日路程,这在茫茫草原之上,怎么确定日逐王的位置? 而且对方的人马三倍于己方。 想要玩了出奇袭根本没有办法! 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们? 刘髆不甘心! 抛开仇恨单讲战略,日逐王这支队伍都必须全灭! 如果日逐王是私自的行为,就表示他孤立无援,灭了也就灭了,今后朔方就少了一个侵边的大敌,能获得很长一段时间的安宁了。 如果日逐王是狐鹿姑的先遣部队,属于投石问路的那一波。 直接被他们给灭在了侵扰区,多少能让狐鹿姑产生一点忌惮,而且也替五原郡争取到一些时间。 五原郡正是刘髆的地盘之一,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狐鹿姑在自己的地盘上撒野! 第114章 我要干掉日逐王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距离朔方郡城还有七、八天的路程,除了派人日夜兼程,到五原郡给送个信,再多的也做不了了。 如果灭了日逐王,能暂缓狐鹿姑的动作,哪怕只能争取到几天时间,也能多争取到一些支援。 不然,这上万人的队伍,一并投放到五原郡,将会带来更大的压力。 照他们在小村庄造下的杀孽来看,等他们正式攻陷了五原,恐怕整个五原郡都再找不到一个活口! 总之,灭掉日逐王,有百利而无一害! “小六,我现在真的需要你的帮助!” 已经打定了主意的刘髆,此时能请到的外援,就只有系统了。 这一次他的态度十分真诚。 “存储的五万积分可以全都给你,我要干掉日逐王!” “你疯了?三千对一万,你哪来的自信?” 没有什么情绪的统子小六,机械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情绪波动,声音大得出奇。 刘髆的脑子都被它吵得嗡嗡的。 “我没疯,这不是有你嘛!” 刘髆苦笑了下,他这是孤注一掷。 向来废话极多的统子小六,难得的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道:“非得要上吗?哪怕你会死?” 其实此时刘髆的内心,也在思考着同样的问题。 死,谁不怕? 明明他之前只想着抱大腿咸鱼躺的。 可是真正的设身处地,眼睁睁看着匈奴人在自己的地盘上为非作歹,目之所及处处民不聊生,那谁还不是个热血汉子? “只能说,我无法决定生命的长度,但我可能改变它的宽度?” 又或者,只为将来后世子孙上香的时候能抢柱头香? 刘髆自嘲的笑了笑,用开玩笑的口吻道。 “五万积分,恐怕不够。”小六没有再在死和活的问题上纠缠,但说出的话,却让刘髆透心凉。 “五万都不够?”那可是他能留出来的极限了啊。 不过瞬即他又狂喜,“你真的有办法?” 特么的,能活着谁想死啊? 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舍不得孩子哪能套住狼? “那还差多少?”他心存侥幸小心翼翼的问道。 玻璃窗的生意才刚开始,前段时间主要的收入来源就只有刘彻赏的那万金。 而且还花了两千金给刘彻伐毛洗髓了,他手头能用的黄金是真的不多,而且系统只接收黄金兑换。 又经过这一路人吃马嚼的花用,村庄那边的马车上,大致也就还能再凑个五千金出来,也就是再加五万积分而已。 “自然是越多越好。”小六道。 刘髆也能理解。 积分越多,能兑换的东西也就越多,自己的生命就更加有保障。 但他叹了口气,“最多还能再兑五万积分,再多是真没有了。” 与系统的对话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二位将军,日逐王这次陈兵一万在我朔方边境,情况实属反常,你们分析分析,会不会是匈奴今冬有大动作?” 狐鹿姑马上要入侵五原等地的消息他不好直接放出来,而且就算他说了,又凭什么让人家相信? 但是消息又不能不放出去,既要做好预防又要引来外援,刘髆只好采取迂回的话术。 “或者从这些俘虏的口中,还能掏出别的消息?” 本来李广利和赵充国,过来就是要跟刘髆商量的,只是他一个劲儿的发愣而已。 这回打开了话匣子,三个人便仔细的商量起来。 比起刘髆,他们两对战匈奴更有经验,只一个回合,就都一致认为狐鹿姑为了转移匈奴内部的派系压力,这回肯定是对大汉有大动作! 都知道狐鹿姑单于上位的经历,让位给他的兄弟在匈奴各部中的声望并不比他低,自他兄弟死后他放逐了侄儿,本就让匈奴内部出现了嫌隙。 再加上他老婆着手了对左大都尉的势力打压,正到了匈奴内部第二股对单于不满的离心势力产生的时候。 狐鹿姑单于想要做到众望所归,提升匈奴内部的凝聚力,唯一能做的就是对大汉战争取得重大战果。 随着刘髆一步步的引导,最后三个人的目光都慢慢聚焦到了五原、云中,以及酒泉。 等到三人的意见达成一致,刘髆当即就令人快马加鞭的去送消息。 不仅通知这三处关隘,还要将消息送回朝廷,力争获得支援。 该做的、能做的,全都做了。 三个人也慢慢安静下来,目光全都投放到地图上日逐王所在的方向。 “两位将军有何高见?” 最后还是刘髆开口了。 “他娘的!”赵充国站起来吐了口唾沫,“最好是能一举灭了这狗日的日逐王!” 只是说出这话之后,连他自己都沮丧得很。 狠话谁都能放,但他是领兵打仗的将军,这种带个人情绪的话不能说。 先别说三千汉兵对一万匈奴精锐无异于以卵击石。 现在,他们更是连人家猫在哪里守着都不知道! 三千人像无头苍蝇似的在草原上乱撞,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别人的圈套都不知道,拿什么灭人家? 要知道,草原是人家的地盘,汉人在这里方向感天生没有优势。 飞将军李广就是现成的例子。 “主要是没有向导!这些被抓的俘虏也全都是些小喽啰,能从他们的嘴里掏出日逐王,以及他手下还有一万人马外,再掏不出有用的信息了,就连日逐王具体的位置也说不清楚。” 李广利也相当不甘心。 昌邑王被封朔方,全凭陛下临时起意,而且离京又仓促,谁能料到半路上会遭遇到匈奴的日逐王? 简直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宿主,只有十万积分,系统能提供给你的帮助有限,你当真决定了吗?” 刘髆正心烦意乱,终于再次收到小六的回复了! “是,快说说,你能提供什么帮助!” “二十四小时2d导航,加外两小时3d实景地图。” “没了?”刘髆正听得兴奋,却久久不见下文,“武器不来点儿?” “其实,其实还可以投放一千克重量的物品,宿主可以自行选择。”说这话的时候,小六的机械声明显卡顿。 但刘髆此时哪里顾得了这些? “十万积分,就这?也忒黑心了吧!” 第115章 交易达成 一千克的物品,也就两斤重。 两斤重的武器,他需要消灭的敌人有一万之众,这么点儿能干啥? “宿主,卫星信号的投射实在太耗费能量了,一千克的物品投放已是极限,能帮到你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刘髆本来还想着讨价还价,多少再从系统那里抠点啥出来。 毕竟事关自己的性命安危,能抠一点是一点。 从后世投放过来的武器装备,哪怕一把小刀那也不是这个时代的刀能比。 可是从小六的语气中,他听到了满满的无奈。 或许,它是真的尽力了? 刘髆挠头。 就只能投放不超过一千克的物品,那他要点什么才能达到利益最大化呢? 这一千克的重量限制,首先就熄灭了他对那些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幻想。 刘髆是个和平爱好者,前一世对武器就没什么研究,能谈谈ak、大狙已是极限,再加上一千克的重量要求,除了tnt炸药包,别的都想不起来。 可炸药包就算再厉害,也只有一个。 怎么放置怎么引爆暂且不说,就那么一个放在一万人马中,也不过杯水车薪而已,并不是最优解。 “小六,你有什么建议?”刘髆并不会一味的自大,不懂就得虚心求教。 “手榴弹怎么样?能送四个。”小六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并不怎么样!”刘髆很没好气的道,甚至还不如他的tnt炸药包! “宿主,杀伤力大的武器肯定是没办法的,重在一个震慑和出奇不意。”小六这次的态度也摆放得相当到位,当真有几分苦口婆心的味道。 刘髆也沉默了。 当年冠军侯霍去病曾带八百骑军深入匈奴后方,杀敌二千余人一战成名。 如今他也面临着同样敌众我寡的局面。 可虽然都是差不多的倍率,但八百对二千跟三千对一万,却有由量变到质变的区别啊。 他,真的可以吗? 有了导航不迷路,还有3d实景,完全掌握敌军的动向…… 他当然知道目前的优势,只有出其不意。 出其不意! 刘髆的脑子里突然有了新的想法。 “小六,弄点细钢丝绳,越细的越好,一千克应该有不少了吧?” “可以!0.09mm的最新品,一千克足有四千米了。”刘髆的话音才落,小六立马就领悟了他的意思,十分欣喜的道。 “那行,兑换!”刘髆当即下定了决心,“远在村庄马车里的黄金,需要我回去取来吗?” 刘髆皱着眉问。 “不用。”小六回答得极干脆,“不过你真的不反悔了吗?” 刘髆正在担心,如果现在调移马头回到之前的村子,一来一回起码又要花费近两个时辰的时间,听到小六利索的回答倒是松了口气。 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不反悔。” 说完之后才后知后觉,小六一向见钱眼开,恨不得钻进钱眼里的给他推销付费项目,这回怎么还再三的确认上了? 不过这点儿反常,他根本无法放在心上。 毕竟目前的处境,他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李将军,那些俘虏在哪里?我去看看。”刘髆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尘问道,“你们好好想想,如果咱们能摸清日逐王的具体位置,要如何对敌?” 系统导航无法跟人解释得清楚,至少需要一个由头。 李广利随意的朝一个角落指了指,根本没指望审讯俘虏还能有什么收获,只当昌邑王心烦意乱需要转移一下注意力。 自己则当真跟赵充国围着地图分析起一切可能。 他也明白,日逐王这支上万人的队伍对大汉的威胁很大,若真的狐鹿姑统领匈奴大军再次南下,日逐王这根刺非拔除不可! 刘髆只是以审讯为幌子,装模作样的在被关押的俘虏那里转了转问了几句话就离开了。 “叮——接收五千金,请问是否兑换成积分?” “兑换!” 听到系统的提示音后,刘髆毫不犹豫的兑换了。 “是否购买24小时导航服务?” “购买!” 交易达成。 刘髆看着商城里最新冒出来的购物选项,后面一长串的零,重重的吸了口气。 “最新导航系统已经开启,正在搜索目的地定位!” 随着导航系统开启的提示音,刘髆的眼前自动浮现出一个淡色的光幕来。 很快,光幕之上就出现了纤陌纵横的地形图。 随着地形图的区域一点一点的扩大,慢慢漫延成了一整幅地图来。 一条土黄色的路线迅速在地图上一路向西延伸,至到最后停留在一个发光的点上。 “宿主距离目的地一百三十一公里,预计需要十一小时。” 在土黄色路线图的起点位置,标注着一个骑马的动漫人像,说明这个预计的十一小时,是代入了骑兵的行军速度的。 系统连这种细节都注意到了,刘髆的内心又安定了几分。 他再次回到篝火边上的时候,赵充国也李广利还在谈论日逐王的事情。 只是两人都脸带愁容,显然仍旧一愁莫展。 “两位将军,有好消息!”刘髆一过来就掏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衣料来,上面用碳块描画了几笔,是他临时起意做出的一个简易地图。 “有个俘虏招了,这就是日逐王所在的位置!” 刘髆一边将地图铺开,一边照着光幕上的地形图口诉着一路上的细节。 “咱们从这里出发,这边,可以看到一块大石头,再朝偏北的方向转过去……” 他尽量用草甸、山坡,以及有特点的植物为目标,在从匈奴俘虏身上扯下来的衣服上做着记号。 李广利与赵充国看过大喜过望。 “殿下,有了这个指引,臣将不惜一切代价,将那狗日的日逐王弄死在这里!” 等赵充国看清日逐王所处的位置,当即怒气更甚。 等描画完,刘髆也发现了,这匈奴人当真是狼子野心,分明大部队,就驻扎在朔方郡的边缘。 他们意图攻击五原郡的野心简直一目了然。 先派出小股的人马来打草谷,劫掠粮草物资,大部队则已经在五原的周围部署好了。 只等狐鹿姑的人马一到,先牵制朔方郡的援军,后又能合围! 第116章 战前 刘髆不由得为自己的决定庆幸不已。 要不是他下定了弄死日逐王的决心,就不会找小六帮忙。 没有小六提供的地图,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间走进了匈奴人的包围圈里了。 等他稀里糊涂的赶到朔方郡,说不定就成了人家的猎物! “打!”李广利也搂起袖子骂起娘来。 “咱们现在人困马乏,倒不急在这一时。”刘髆努力的平复自己的心情,“正好匈奴人劫掠的物资还都在,先让兵士们吃饱睡好再赶路。” 比起赵充国和李广利,担心夜长梦多,让日逐王又转移了据点不同。 刘髆现在不仅有2d的系统导航,还有3d的实景没开呢,只要日逐王还在地球上,都能把他丫的给找出来! 赵充国本想争一争,但扫了眼早已累得东倒西歪的骑兵队伍,也只好点了点头。 他们是连赶了一天的路之后,傍晚时分再追击敌人。 虽然战斗的过程以多对少十分顺畅,但现在夜已经深了,当真是人困马乏。 且再次追击,不仅要赶路,还即将面对三倍之数的匈奴精锐,谁都无法预料会是什么结果。 他和李广利立即回去传令,并鼓舞士气。 很快散漫的队伍就开始行动了起来。 救回的边民以及多余的物资需要安排人护送回去。 剩下的人开始埋锅造饭,吃了抓紧时间睡觉养精蓄锐。 小梁子帮着打扫完了战场,也回到了刘髆的身边。 他寻了一柄嵌着宝石的匈奴弯刀。 “殿下,你的剑没法用了,试试这个?” “这是奴从那个匈奴头领的手里夺过来的。” “你没受伤吧?”刘髆接过后仔细的打量着他。 “没呢,这些小喽啰还伤不到奴!” “再说咱们这么多人,还个个都是精锐,能让他们给伤着?根本都没几个挂彩的,那几个受伤的人也都随边民回去了。殿下你就别操心了。” 小梁子已经知道了自家殿下和两位将军做出的决定。 “殿下,还是打匈奴划算!这一次咱们缴获了三、四百匹好马呢,还有成堆的弯刀和弓箭、箭矢!”初战告捷,让这个没有出过京城的小梁子心花怒放。 刘髆的确只在他的身上看到血迹没看到伤口,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刀是好刀。” 匈奴人缺铁,铁质物品的应用还没有得到大面积的普及,所有的锻造工艺都倾注在兵器上,以这种弯刀最甚。 百炼的弯刀看上去的确比大汉农具所用的生铁要强上不少。 “缴获都怎么处理的?” “能用的都被咱们的人分了。” “行,等到了朔方郡,先回收来,锻造过后再发下去。”刘髆叹了叹气。 这些缴获都是好材料,只需要稍微改造一下就能强上不少,可惜现在时机不对,没有留给他时间。 “你去取我的纸笔来。” 此时已经闲下来了,刘髆才惊觉自己将系统导航开得有些早了。 幸亏是二十四小时的,不然他们这会儿根本休息不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把大汉的地图复制一份出来。 他老早就对这里粗糙不堪的地图牢骚满腹了。 …… 跟着刘髆出来的这三千骑虽然是他的私军,却也是李广利把关,赵充国亲自操刀训练出来的。 两个时辰之后,又已经英姿勃发的骑马出发了。 他们一路疾行,顺着系统的导航,没走半步弯路直扑向匈奴日逐王大军的据点。 在距离目的地还有五十里的位置,大军停止了前行。 此时冬日里发着白光,却并没有多少热量的太阳已挂在正当空。 才刚刚到午时。 “报——前方的确有匈奴大军驻扎!” 不一会儿派出去的斥侯就送回了确切的消息。 “埋锅造饭,原地休息!” 赵充国发了号令,令大军原地休整。 去抢劫的匈奴小分队运送物资和奴隶的行程要慢很多,他们的覆灭现在还没有引起大部队这边的注意,这就替刘髆他们赢得了宝贵的休息时间。 无论是刘髆还是李广利、赵充国,都一致认定此战只能出奇不意。 他们现在可以尽情的休息,等待天黑之后再伪装成回归的匈奴小队靠近,然后偷袭! 昨晚一夜没有合眼,接着又赶了十来个小时的路,刘髆早已疲惫不堪。 还没有习惯骑行的两条大腿根的皮肤,早已磨得糜烂,稍微挪一挪都钻心的痛。 “殿下,你还是先睡一觉吧,等下有苦战呢!” 见他在那里龇牙咧嘴的样子,连赵充国都不忍心了。 他平常训练手下的兵,那要求相当的严格。 毕竟上战场不是儿戏,每一次严格的训练都是为他们的生死较量增添一份胜算。 可见过刘髆之后,他都深深的自叹不如。 这哪是养尊处优的皇子啊! 上杀场的时候带头冲锋陷阵,身先士卒。 昨晚大家都休息了,他还在描绘地图。 不过是从长安出发走了一趟北地,仅参考了一下他们手里的行军舆图,竟然能描绘出那么详细具体的地图出来! 人比人真得气死人! 他跟匈奴打过那么多次交道,到目前为止,连这一片的地势都没弄明白。 而殿下的图纸上,则连每一条河流,每一个草甸子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等殿下将此图完成,匈奴将不足为患! 尽管从殿下拍板要缴灭日逐王开始,赵充国就已经下定了追随的决心。 但现在更是见识到了昌邑王的果敢、聪慧、勇猛和坚韧! 更难得的是,不仅初次征战就能吃苦耐劳,还能跟兵卒一起同甘共苦,一个锅里吃饭! 大汉有幸! 能得此心系天下的皇子! 赵充国已经暗下决心。 此战无论胜负,他都要保证昌邑王殿下的安危。 想要取殿下之命,必须先从他的身上踏过去! 怀着同样心思的人还有李广利。 他此时再看昌邑王,感觉比之前跟他商议要夺取皇位的那个野心勃勃的皇子,更令他激动兴奋。 李家人的血脉延续,沉稳有担当,是个爷们儿! 刘髆对他们心中所想全然不知,大战在即,他也想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 本以为还是睡不着的,没料到才在草垛子里躺下,就立马陷入昏睡中…… 第117章 还有意外之喜! 冬日的太阳渐渐西斜,却白惨惨的只有一轮不太清晰的轮廓。 在昏黄的天空中,显得特别的压抑。 成群结队的秃鹫高高低低的飞过,发出婴孩啼哭般的叫声。 聒噪得令人心烦。 随着天色越来越昏沉,从荒原吹拂过来的北风一阵紧似一阵。 似乎要带走人身上最后的热乎气儿。 匈奴日逐王的营地里,巡逻的兵卒搓着手哈着气来回踱步。 “这鬼天气!” “该下雪就下,总这么悬着太冷了!”兵卒甲缩了缩脖子抱怨道。 “就是!”兵卒乙也附和,“了不知道咱们还要在这里呆多久!” 说话的功夫,两人齐齐扭头望向不远处正轻歌曼舞的王帐。 醇香的酒气混着肉香一并传出来,组合成这世上最美妙的味道。 可惜这些都跟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嘀咕什么?好好巡视,旦凡出了任何纰漏,小心大王摘了你们的脑袋!”两人正羡慕的望着王帐,冷不丁被他们的头领抓了个正着。 “能出啥纰漏啊?咱们神不知鬼不觉的到来这里,大汉的军民毫无所知,只怕被咱们砍了脑袋还在睡梦中呢!” 两个兵卒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行了行了,这次攻打五原对咱们大王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能出任何意外,大家都警醒着些!” “再熬一熬,打草谷的人马上就要回来,等他们一到就是咱们行动的时候了!” 兵卒住了口,但巡视的脚步仍旧轻漫。 …… 在日逐王王帐东南方向五十里左右的地方,三千轻骑已经修整完毕。 埋锅午饭后的火种都已经熄灭,营地收拾得干干净净,骑上马背的兵卒个个精神抖擞。 边民惨状勾起的怒火还在每个人的胸膛中燃烧,且在一举成功剿灭侵扰匈奴人之后,更是让无往不胜的战意达到了顶峰。 眼看着夜幕降临,队伍最前面的赵充国挥了挥手,“出发!” 整齐的队列便开始缓缓朝前移动。 外围的骑兵身穿匈奴的翻毛皮衣服,腰挎弯刀,远远看去,与匈奴军队无异。 人衔草马衔枚,悄无声息的慢慢朝日逐王的据点摸了过去。 天越来越暗了,风也越刮越大,巡逻的匈奴兵卒无视头领的命令,齐齐找了背风的地方窝着了。 “这鬼天气,连天上的枭鸟都藏起来了,谁还会来偷袭不成?” “兄弟喝一口?” 一只皮囊在很多人的手里流传。 这样的天气不喝上一口酒,血液都快要被冻住。 明明冰凉的酒水,入喉之后却产生一股股令人沉迷的火热。 漫漫寒夜,谁又能抵挡得住这种诱惑呢? 早已经到达了目的地的刘髆等人匍匐在地,细细的观察着日逐王营地的情形。 “天助我也!”李广利看着密密麻麻的毡帐,却空荡荡的营地外围,兴奋的道。 “小六,开始3d实景地图!” 刘髆的内心一片火热。 今晚的天气虽然寒冷无比,但的确于他们有利。 随着他一声令下,眼前悬浮着的光幕顿时画面一转! 纵横交错的地图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整个日逐王的营地影象! 画面丝毫不受黑夜的影响,并且能随着刘髆的心意,将每一座毡帐随意的缩放! 甚至能清晰的看到巡逻兵卒的藏身之所。 日逐王的兵力分布,完完全全的呈现在了刘髆的眼前,没有任何秘密! “接收物资!” 刘髆在内心用意念下达了最后一个指令。 也意味着,系统能够给他们提供的帮忙也到结束。 不过有了这些帮忙,刘髆此时已经信心满满。 随着指令下达,他感觉到自己腰部猛的一坠。 “祝宿主旗开,得胜……” 小六的机械声越来越卡。 被刘髆事先压着的背囊之中,多出了一些东西。 他伸出手掏了掏,手指率先接触到一把极细而又有韧性的丝状物。 那正是小六说起的极细的钢丝绳! 咦? 等他把东西拿了出来,仍然感觉到背囊之中有鼓鼓囊囊的东西? 他继续往处掏,结果却多了三枚手榴弹! 还有意外之喜? “小六,不是说限重一千克吗?” 刘髆诧异不已! 平常都是他跟小六讨价还价,费老鼻子劲了,这次它竟然如此好心? 可是他这次的问话却没有得到回复。 刘髆也顾不得等了。 他刚刚还在想,等外围的钢丝绳布置妥当,要如何让日逐王的营地混乱起来,每个人都变成惊弓之鸟。 然后才好慌不择路的自投罗网啊。 这不瞌睡正遇上枕头嘛! 虽然三枚手榴弹的威力有限,但能弄出的动静,在这冷兵器时代,绝对是碾压式的存在! “二位将军附耳过来!” 刘髆将东西拿出来之后,冲赵充国和李广利招了招手。 仔细的将钢丝绳的布置交待了一番。 他这个操作让两位久经沙场的老将都齐齐愣了一下。 在到达这里之前,他俩已经合计了下偷袭的战术,昌邑王无动于衷不置可否,两人心里正没底,却不料冷不丁的,殿下拿出这么个东西出来! 问题是,这东西谁都没有见过。 当真能当杀敌的利器? 不过在刘髆的坚持下,他们全都选择了相信。 并且立马安排人手,悄无声息的朝日逐王的营地潜行而去。 虽然他们是轻骑出击,但好在之前缴获了一波,每个人的手里都有不少的家伙什,刘髆让他们将长戟类的兵器分出来布置钢丝绳,也并不会影响等会儿的战斗力。 “这样真的行吗?” 赵充国对敌向来以勇猛着称,且也不缺谋略,但他对这种杀阵毫无所知,哪怕已经布置下去了,仍然满心的疑惑。 比起李广利对刘髆无条件的相信,他多少还带着几分疑惑。 毕竟他没有亲身经历过刘髆随便弄个玻璃出来,就能令一大波长安城勋贵争着抢着被收割的现场。 “放心,没问题!” 刘髆成竹在胸的底气不是凭白而来。 他前世听说过不少起被风筝线割伤人的新闻。 而此刻他被下的钢丝绳虽然跟头发丝一般纤细,但却坚韧无比,匈奴骑军在惊吓之下仓皇奔逃…… 那场面,他此时已经不想去想像了。 第118章 这是什么神仙手段? 唯一遗憾的是,系统能提供的钢丝绳的数量有限。 无法实现密集的合围。 要是数量上再翻两倍,他敢保证,这日逐王的一万人马,根本不够分割的! “唳——” 刘髆等人并没有等待多久,远远的突然传来一声鹰唳声,在空旷的荒原上,并不能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成了!” 刘髆心中一喜,与李广利、赵充国齐齐对视。 这是他们与布阵的人约定好的信号。 三千铁骑更是齐齐弯弓上弦,将箭矢对准了有亮光透出来的大片毡帐营地。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刘髆从地上一跃而起,并飞快的翻身上马,快速朝那片毡帐猛冲过去。 “轰——!” 三千铁骑还未得到冲锋的命令,眼睁睁的看着殿下就要冲进敌营。 接着他们就见到一团浓烟伴着火光在匈奴人的毡帐升腾而起,巨大的响声伴着地动山摇传了过来。 一个个被惊得目瞪口呆! 比他们的反应更加不堪的,是正准备又平安度过一夜,完全没有意识到任何危险的匈奴人。 巨大的响声伴着刺鼻的硝烟味道在庞大的营地里扩散开来,全然是陌生的气息,而且随着手榴弹的炸裂,巨大的冲击力将爆炸中心方向十多丈内的一切人或物都掀翻倒飞了出去! 特别是最中心的位置,几个巡逻的兵卒当场被炸成了碎片,血肉横飞! 越未知越恐惧! 匈奴人哪里见识过如此厉害之物? 而且这声爆炸仿佛天降,完全寻不到可疑的方向! 匈奴营地顿时被这一声爆炸惊得乱了套。 日逐王王帐之中,郁郁不得志已经喝得酩酊大醉的日逐王正伏在歌伎身上酣然入睡了,睡梦之中猛的被惊醒,吓得光着身子爬起来就往外跑。 等他跑到外面,才发现他的营地已经乱了套,到处都是翻身上马四散奔逃慌不择路的人马。 “来人……” “轰——!” 日逐王的嘶吼还没喊出来,又突然的一声巨响在他的身边炸响! 他的身子不受控制的倒跌出去,瞬间半边身体就失去了知觉! “大王!大王!” 等他的手下发觉的时候,日逐王已经浑身浴血,惊恐的瞪着眼仿佛见了鬼一般。 他的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匆匆奔跑的自己人。 诡异的一团团血肉在眼前爆裂开来,无声无息的全都倒下了! 几乎是转瞬之间,或马匹或兵卒,全都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切割成了一块一块的! “啊——” 他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完全不敢置信! 马嘶声、人叫声、怒吼声、惊呼声、爆炸声…… 风停了,空中飘下第一朵晶莹的雪花。 下雪了! 一朵一朵……慢慢连成一片。 混乱无比的匈奴营地突然仿佛变成了一方被禁锢的死亡空间。 不停的流血,不停的死亡,可他们甚至连敌人是谁都没有弄明白! 不仅匈奴人恐惧到了极点,蛰伏在包围圈外的大汉三千铁骑也同样目瞪口呆! 他们都是身经百战训练有成的精锐,上阵肉搏几乎成了本能,可谁能想到,打仗还能打成这样的? 这是什么神仙手段? 一个个看着昌邑王心头滋味莫名! “射!” 赵充国率先回过神来,此时正是进攻的良机! 他冲后面一挥手。 “嗖——嗖嗖——” 服从是这些精锐们刻在了骨髓里的印记,随着赵充国一声令下,如飞蟥、如雨点一般的箭矢扑天盖地的横飞出去。 让原本被周遭无形的敌人弄得惶恐龟缩起来的匈奴人,又不得不开始下一轮的逃亡。 不逃,被飞箭射死,逃,又被外围不知名的东西莫名分割! 匈奴人如无头的苍蝇,做着困兽之斗。 …… 可随着一波又一波的死亡,有一些钢丝绳终于经受不住蛮力的冲撞,慢慢的出现了一些缺口。 匈奴人也马上觉察到了这些生路,慢慢展开有序的突围。 这时候系统提供的3d实景就成了刘髆的作弊利器。 360度无死角的实景,无视黑夜,将匈奴人的动向尽收眼底! 此时三千精税的指挥权自动交回到了刘髆的手上,他指向哪里,箭雨就飞向哪边,强力的攻击一次又一次的把突围出来的敌人又给逼了回去! 到底。 钢丝绳的数量还是太少了。 被冲撞开的豁口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冲!” “兄弟们,随我去报仇!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回头人人有功!” 刘髆当机立断,率先一马当先的冲锋。 惊魂未定的匈奴人看着犹如神兵天降的大汉精锐,大部分已经反应不过来了。 一开始匈奴人数三倍于汉军,到现在仍然在人数上有碾压性的优势。 不过气势却远远不如了。 他们全被未知的死亡方式吓破了胆! 反观汉军这边,却是前所未有的高涨士气。 刚刚他们都见识过了,在他们殿下手中,那些凶悍无比的匈奴人也不过是肉体凡胎。 没费一兵一卒就死了一片,死前一样血溅三尺!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不知是谁也跟着吼出了声。 紧接着,这种激情瞬间席卷过三千铁骑的心头。 全都奔着杀一保二的想法拼命砍杀! 殿下亲口许诺人人有功! 踏上战场的那一刻人人都抱了必死的决心,但死的结局也有很多不同。 杀敌越多功勋越丰厚。 大丈夫何惧生死?只求死得其所而已! …… 北地草原上的厮杀已经进入白热化的程度,匈奴日逐王部的一万精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 雪花漫天,也越下越大。 红的是血、白的是雪。 冰冷与火热交织在一起,带着诡异而又原始的冲撞。 生命的凋落与兴盛,像无休止的轮回,在这一方天地无数次轮番上演。 刘髆派出报信的使者,正日夜不停的奔波,将狐鹿孤入侵的消息带向关隘,带向边城,传递向长安! 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夜,注定有很多人不得安眠。 长安城长寿宫,刘彻忽然从睡梦中惊醒。 “陛下?”内侍喜福听到动静忙过去服侍。 “几更天了?”刘彻的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鼻音,“老五也不知道到了哪里。” “殷续是如何办事的?怎会放他继续北上?” 第119章 筑京观立武威 “禀陛下,已经三更天了!”喜福上前来帮着掖了掖裘被,轻声回道。 “今儿天冷,怕是要落雪。” 喜福强行转移了话题,余下的问题全都不是他一个内侍能插得上嘴的。 只是提及昌邑王,喜福也不免流露出几分忧色。 这天寒地冻的,北地更甚吧? “那个倔小子,也不知道服个软!到底长没长脑子啊?朕能让他单枪匹马去朔方?” 刘彻回想梦境,那刀兵上的寒芒犹如亲见,醒了仍然心惊肉跳,总感觉不是什么吉兆。 内心隐隐不安。 “绣衣使者呢?全都死绝了吗?到底有没有消息传来?” 一连串的高喝让整个沉寂了的长寿宫很快又苏醒过来。 不少应诏而来的人全站在殿外瑟瑟发抖。 这才过了几个月的好日子啊,又要开始了吗? 长安城的雪比北地下得晚一些。 第二天雪花才洋洋洒洒的飘落下来,但也不小,很快整座长安城入目的只有银装素裹的一片白。 朝堂之上也清冷得很,边境的消息陛下一天三问。 众朝臣也同样忧心忡忡。 天冷下来,大汉的老对手匈奴也该不安分了。 边境的消息,就像一柄高悬的剑,大家不知道是盼着它来,还是盼着它不来。 跟刘彻心境相同的,还有御史大夫杜周。 自从他家的麒麟子留书出走,追随昌邑王而去之后,已经月余毫无音讯了。 他总感觉陛下这几天的暴躁跟昌邑王脱不了干系。 这么一想越发焦急,如今不得不花费大半的时间揣摩圣意了。 眼瞅着陛下的脾气越来越暴躁,整座建章宫都变得小心翼翼,所有宫人全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 喜福收拾完地上刚刚被砸的一碎陶片暗叹了口气。 陛下也真是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将昌邑王发配北地边关的时候那般决绝,如今担起心来也是心急如焚…… …… 北地边境。 今晚夜的伪装褪去得特别早一些。 泛着青白的天色慢慢明晰,哀鸣与嘶吼声也在渐渐平息。 风停了,雪仍然在下。 只不过落下来就融入到地上的血红当中,不见半点白色干净的踪迹,只浸染出一地的泥泞! 篝火失去了后继柴薪的支撑,早变得飘摇不定,随时化为一缕黑烟。 断肢、残骸。 到处都是死亡的气息。 “投降,我投降……” “饶命!” 昔日以骁勇善战着称的匈奴勇士,此刻还侥幸未死的已全部被吓破了胆。 有人开头之后,接下来就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接二连三的缴械投降,匍匐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哈哈哈……” 李广利勒马停驻,抹了把脸上近乎干涸的血,仰天长笑。 豪迈的笑声一时响彻天地。 刘髆强撑着疲惫不堪的眼帘惊讶的望着他。 这样的笑声,真的很难令人想象出是出自李广利那样儒雅的人之口。 但他也充分理解李广利此时的心情。 跟匈奴对战旷日长久,却败多胜少,想必心中积累的失意,早已堆积成山。 今朝终于得已一雪前耻! “殿下,日逐王!”赵充国不知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他下了马,手里一杆长枪如臂使指,所到之处无不披靡! 顺着他的长枪,刘髆看到了一个衣着单薄浑身是血、被几个匈奴人环卫着正瘫倒在地瑟瑟发抖的肥硕男人。 原来这位就是匈奴的日逐王! 与匍匐在地的降兵多少有些不同。 哪怕已经如同待宰的羔羊,日逐王投射过来的目光,依旧十分狠毒。 不仅怒目相向,嘴里还骂骂咧咧着不干不净的话。 “找死!” 他的声音不高,刘博还没有听清楚,倒是赵充国忍不住一枪横刺过去,枪头直指日逐王咽喉的位置。 吓得他忙缩了缩脖子。 “赵将军且慢!” 刘髆忙一手拂开他手里的长枪。 “这人留着还有用!” 刘髆生怕自己手慢了,这日逐王会被赵充国一下给捅死了。 此时战斗已经接近尾声,不少杀红了眼的大汉精锐,连投降的匈奴人都不想放过。 世代积累起来的仇恨难得有发泄的出口。 刘髆这一制止,才正式宣告了这场战斗的结束。 该打扫战场的打扫战场,押解战俘的押解战俘。 尘埃终于落定了。 三千人对一万人的反杀,以最完美的姿态宣告结束,仅付出了极少的代价。 清点过人数之后,每个幸存的大汉精锐心中都自豪不已。 之前没有一个人自信自己能活下来,但现在。 做到了,他们做到了! 这是继卫、霍之后,大汉再次取得的又一次重大胜利。 甚至比霍去病八百对二千余的经典战例还要来得惊人和震撼! 哪怕每个人都已经累得精疲力尽,但活下来的喜悦支撑着他们,精神亢奋! “殿下,俘虏要如何处理?” 有人乐呵呵的来请示。 连着两场大战之后,所有的人对刘髆都彻底的扭转了看法。 若说之前的敬畏带着阶层的疏离和敬而远之,那现在,敬佩之中还有共同经历过生死的亲密。 以及能够交付性命的信任。 “押解回京,献俘!” 大汉太需要这一场胜利的消息了。 只有刘髆心里清楚,此时的大汉处于一种怎样的境地。 日逐王部的这一万人马,不过是狐鹿姑的马前卒,五原、上谷、酒泉之危仍在。 这一万匈奴人的性命,必不能消失得这般了无声息。 不仅要闹得沸沸扬扬,还要将这一战的战果无限的扩大,才能起到应有的作用! “清扫战场,所有匈奴人的尸骸筑起京观!” “京观?!” 刘髆的话音刚落,便引得现场一片抽气之声。 “殿下?”李广利率先对刘髆投来疑惑的目光。 筑京观立武威。 刘髆这并不是开先河之举。 最负盛名的长平之战,白起坑杀赵军四十万,一战封神! 但,太过残忍! 李广利这是怕刘髆的名声会因此而受损。 “匈奴屠我边民残暴不仁,唯有筑起京观,方能激励后人,铭记先辈功勋,不忘武功!” “筑京观!” “筑京观!” …… 刘髆的话让现场再一次掀起澎湃的热血浪潮! 一声高过一声的声浪席卷这片充满了死亡的区域,一直传向远方。 第120章 播种 投降被俘的匈奴人,在这一声声怒吼声中,吓得面无人色。 这一场他们怀揣着必胜把握的仗,可还没有打就已经结束了。 直到此事,他们都没有想明白。 一向被他们轻视的汉人,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厉害的! 如同羔羊一般任人宰割的汉人,不仅将他们反杀殆尽,而且还要将他们的尸骨筑成京观,扬威凌辱! “魔鬼……魔鬼……” 日逐王死死的盯着全场最年轻的那个人,终于表现出了正常的情绪。 “让我去死!让我死……” 他挣扎着推开正替他包扎止血的汉朝兵卒,一脸惊恐。 能活着谁想死? 可此时的匈奴日逐王,却从刘髆的身上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 直觉落入这个人的手中,他的下场可能比死还要凄惨! “哈哈哈……草原上的雄鹰,名正言顺的大单于继任者,原来就这么点胆量?” “啧啧~怪不得只能被狐鹿姑当做马前卒打发过来送死!” 刘髆饶有兴趣的用手中的弯刀,挑起日逐王惊恐万状的脸瞅了瞅,随后又收了回去。 将不屑和轻慢展示了十二分。 “你,什么意思?” 日逐王如果还不能觉察出刘髆言语中的猫腻,那他也不会当上这么久的日逐王了,当即追问道。 “能有什么意思呢?都已经如此精准的灭掉你了,匈奴再也不会有日逐王!” 刘髆皮笑肉不笑的面容落到日逐王的眼里,突然福至心灵,解读出了不同的含意。 “原来……原来如此!” “你们斗不过我,根本斗不过我!” “我不服,不服……” 刘髆一挥手,已经被汉军精锐架着走的日逐王顿时爆发出困兽的怒吼。 那是比战败更令他痛心疾首的背叛之痛! “殿下这是?”李广利感觉自己现在已经完全看不懂自己的外甥了。 “匈奴之患不能再拖了,我留他一命,也播下一颗种子,能不能开花结果,还尚未可知啊!” 刘髆摆了摆手不欲多说。 “安排人手,报捷!” “将这里发生的事,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遍整个北疆!” “诺!” …… “福爷,福爷!” 喜福正在走神,门外就有一个小内侍探头探脑的叫他。 “何事?” 他皱着眉头过去,这也忒没规矩了! “福爷,陛下此时心情如何?北地密报,要不要……” “废什么话,密报在哪里?快,赶快!” 喜福一听有密报,哪里还等得及让小内侍把话说完?当即从他的手里抢了蜡封的密信转身就往大殿内跑! 自从直指绣衣使者江充被陛下就地正法后,绣衣使者的首领就直接被换了一拔。 如今他们的气焰都收敛了很多。 特别是这几天陛下心情不好,每个人都如履薄冰。 差点坏了大事! “混帐!信使呢?” 已将密报呈上的喜福还没来得及舒口气,又硬生生被一声巨响,给吓了回去。 “在殿外候着,奴这就去传!” “匈奴大举犯边,这事你们事先就没有收到任何风声?” “什么叫昌邑王让传回消息?” “昌邑王已经遭遇匈奴骑兵了吗?” “他如何了?” 不等绣衣使者首领和信使上前见礼,陛下的问题便扑天盖地的朝他们砸了过来。 两人齐齐跪下。 “匈奴犯边一直未停,谁都不知道今年他们的动作如此之大!” 绣衣首领哭丧着脸,“昌邑王一行行至上郡,遇边民村庄遭受洗劫便点兵出击。” “我们的人无法再跟过去只能原地守候,第二天就有解救的数百被劫青壮返回,但昌邑王以及精锐未回。” “殿下只让人送了消息出来……” 首领老老实实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至于昌邑王如今如何了,他只字不敢提。 虽然呈交陛下的密信他无权启阅,更不知道里面具体写了什么,但昌邑王传出的紧急军情已经通报朝野,狐鹿姑亲率匈奴大军侵袭的消息他已经知道了。 昌邑王一行已经与匈奴大军遭遇。 敌众我寡,恐怕结果在遭遇的那一刻,就已经定格了吧…… 刘彻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密信上‘孤军深入’四个字,看得触目惊心! “召将、点兵!” 从北地边境传回来的,狐鹿姑率兵侵袭五原郡、上谷郡以及酒泉郡的消息瞬间惊动了整个大汉朝廷。 “是真的吗?已经打过来了吗?消息可属实?” 才刚散朝的满朝文武又齐聚一堂,有些才得到消息的满脸震惊,不停的向身边的武将们确认消息的真伪。 “昌邑王已经跟匈奴的日逐王部遭遇了……” 只这一句,便让沸沸扬扬的朝堂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昌邑王。 只怕凶多吉少! 此时谁也不敢去触陛下的霉头。 …… 而此时被满朝文武认定为凶多吉少的刘髆, 在那夜收割了整个日逐王部之后,此时已经率部回到了朔方郡的地界。 “殿下,前面就是三封,我大汉的边塞隘口!” 李广利挥着马鞭指着前方道。 终于到了! 哪怕是全然陌生的地方,但到底是到了大汉的境内,四舍五入也算是回家了。 在冰雪覆盖的草原上奔波了好几天的大汉精锐们,立即挺直了脊背精神抖擞! “披铁甲兮,挎长刀……” 突然,从边塞那一边,隐隐有歌声传过来。 “与子征战兮,路漫长。” 刘髆勒马驻足,不是他幻听,是真的! “同敌忾兮,共死生……” “与子征战兮,心不怠。” “踏燕然兮,逐胡儿。” “与子征战兮,歌无畏……” 歌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高亢,慢慢汇聚成巨大的声音洪流! 再然后,刘髆就看到三封隘口的城门开了,无数顶盔掼甲的兵卒列队出城相迎。 激昂高亢的歌声直冲云汉,刘髆身后的队伍也应声相合。 雪早已停了,天地之间一片苍茫。 只余下一片铁甲与利刃汇聚而成的一片铁血洪流。 势不可挡! 最原始直白的旋律,最用力的吼叫,震得人耳膜生疼,震得胸腔都跟着猛烈的跳动。 简短却有力的歌声还在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一遍比一遍有力量! 第121章 大汉万胜 这是大汉的军歌。 这是整个汉民族凝聚起来的力量! 哪怕自诩见多识广的刘髆,也第一次激动得喉咙堵着说不出话来。 军歌一直伴随着队伍前行,刘髆一马当先昂首阔步走在前面,李广利和赵充国后半个马身护行左右。 在关隘守军整齐的队列之后,则是携老扶幼倾巢来迎的边民们。 他们表达情绪激动的方式十分直白,那就是看到大军现身之后,爆发出铺天盖地的欢呼! 用他们最诚挚的声音迎接他们的英雄凯旋。 刘髆回望身后,三千余骑随他出生入死,回来时能安稳坐在马背上的已不足千人。 可此时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无悔。 哪怕身负重伤,躺在临时做成的雪橇上,由马匹拖着前进的伤兵,这时候也强支着身子,亲眼看看这些由他们守护的边民,满脸的欣慰。 得同袍并肩,有同胞守望。 此生无憾! 抛开了籍贯、抛却了性别、年龄。 此时的三封隘口,只剩下两种人。 懂得感恩的被保护的人。 出生入死保护别人的人。 全都是最可爱的人! 华夏儿女,炎黄子孙,正是凭着这刻入基因里的善,承上启下延续千年、万载! 见证过历史的刘髆,置身其间,完全忽略掉了时空的差距,第一次感觉不到前世、今生的界线。 他由衷的为自己身为华夏这个伟大民族中的一员而骄傲、自豪! “大汉万胜!” 浓烈的情感,到嘴边也只迸发出这一句高呼。 “大汉万胜!” “大汉万胜!” 这句话就像是一个引子,终于将所有人胸中最炽热的情感勾了出来。 所有人振臂高呼,一开始的嘈杂最后汇集成一句话,众口一词齐心合力,让这句话响彻天地! …… 匈奴万人的骸骨筑成的京观,让饱受欺凌,一直在生死边缘挣扎的大汉边民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也鼓舞着防守在大汉边境的士卒。 前有卫、霍打得匈奴王庭北移,打出了一个攻守易行。 后有昌邑王三千完胜匈奴一万,并活捉匈奴日逐王筑京观扬武功。 匈奴人凶悍不可敌的滤镜,这回算是彻底的破灭了。 刘髆带着部众暂时在三封隘驻扎下来。 队伍急需休整。 这一场大战虽然以少胜多打出了足够的气势,但己方的损失仍然不小。 轻伤无数,连赵充国的大腿都被刺了一刀。 重伤八百多人,他们余生已无法再跟自己的手、或者脚有见面的机会了。 另外还有近千余人,将自己年轻的生命永远的留在了那处荒原! 回城之后,伤者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三封隘口所有的随行军医都征集过来了。 伤兵营帐之中,皮肉烧灼的味道弥漫。 断肢无法重生,清除掉腐肉之后,只能用烧红的铬铁止血。 这是最简单粗暴的处理方法。 看着与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不得不经受这种痛苦,刘髆除了心情沉重,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无法言表的挫败感包围着他。 他现在最后悔的是,前世为什么没学医。 更令他不安的是,自从两小时的3d实景地图导航结束之后,他就再也联系不上统子小六了。 “殿下,您该休息了!” 小梁子找了好几圈,才终于在伤兵营里找到刘髆。 大场已经过去十来天了,自家殿下从此就没有再睡过一个好觉! 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没事,不累。”刘髆摇了摇头,又一头扎进了另一座营帐。 刚教授了军医们创伤缝合之法,他还想再看一看。 “对了,酒精熬出来了没有?” 他一边检查伤兵的术后状况,一边催问小梁子。 光酒精提纯需要的蒸馏设备,就耗费了他一整夜的时间。 虽然北地天冷对伤口的创面感染起了极大的延缓作用,但这些伤兵们也等待不及了。 此时他旁边的这位才做了截肢,现在体温已经升起来了。 在战场上他无法保住那些同袍的性命,遗憾只在刹那,可现在这些人,全都是在敌人的刀箭之下侥幸活下来的啊! 挣扎了这么多天,最终难道还要死于伤口感染? 明明命不该绝的。 英雄战死沙场死得其所,他们绝不应该缠绵病榻而亡! 刘髆不是不累,也不是不想睡觉。 只是他只要一合上眼,那些逝去的生命、即将逝去的生命,就会想走马灯一般,在他的脑海中反复闪现。 尽管他一再的告诉自己。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通往和平安宁的道路之上,一直都是白骨累累。 可是,他看着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他还是忍不住想。 只要自己再努力一点,就能挽救更多一点吧。 “来了来了,殿下,要怎么用?” 正说着,营帐外一个军医捧着一个陶罐就过来了。 陶罐里的液体有些混浊,但却散发出浓郁的酒香味。 刘髆也拿不准这样的酒精到底达不达标,但在目前的境况之下,已是能做到的极限了。 “清创、降温。” 他忙召集营帐里的所有军医过来,亲自拿了帕子示范酒精的使用方法。 本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士兵在酒精的刺激之下,神智恢复到短暂的清明。 “殿下!” 睁开眼看到刘髆亲自替他擦拭身体,激动得眼眶都红了。 “好好的活下去!” “一定要活下去!” 跟他出来的时候,还是四肢健全的壮硕汉子,如今少了一条脚,病房上半边空荡荡的。 刘髆的心里极不是滋味。 他能做的有限。 除了鼓励,增加伤兵们的求生意志,别的全都帮不了。 “诺!” 伤兵眼眶含泪,郑重的应答。 “大家都听到了吗?全都要活下去!” “我们打败了匈奴,没道理会死在伤口上!” “家中父老妻儿在等着你们,朝廷的功勋也还在等着你们!” 伤痛会让人脆弱,哪怕铁骨铮铮的汉子。 没有麻药止痛,呻吟哀嚎声不绝于耳的伤员营帐之内,在刘髆的言语激励之下,低迷的气氛正在慢慢好转。 活着能领到功勋,活着才能与家人团聚。 特别是随着缝合伤口的慢慢收敛、愈合,以及高烧的退去,伤兵们求生的欲望也越发强烈起来。 一切,都缘自希望。 第122章 昌邑王能杀敌?误会误会 尽管匈奴入侵的威胁还在,但大汉边关的气氛明显要比往年任何时候都轻快。 有了昌邑王的预警,五原郡郡守督瓒已经做了充足的防备。 狐鹿姑单于的队伍远远的就看到五原郡城池上队列整齐,防范森严。 “单于,日逐王是真的被汉军擒获?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单于王帐之中,各路王侯齐聚,他们驻扎在这里按兵不动已有几日。 遥望着不远处的五原郡,仿佛看着肥美羔羊。 只要越过关隘,就意味着吃不完的粮食、穿不完的绫罗绸缎,更有漂亮温柔不能反抗的女人! 他们兴冲冲而来,摩拳擦掌正准备大展拳脚。 可是还未等到动手,派出去牵制朔方军的日逐王就率先失去了联系。 再接着就有铺天盖地的消息传来。 日逐王以及他部下的一万精兵,已全部葬身于汉军之手! 而且更可恶的是,还走露了消息,让汉军提前知道了他们的计划部署。 五原郡城头日益增多的布防兵卒,令他们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丁灵王,你不是说大汉没了卫青、霍去病之后,余将已经不足挂齿了吗?这支灭掉目逐王的人马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右谷蠡王率先对丁灵王卫律发难。 这个大汉的降臣深受他单于大哥的重用,连他这个做兄弟的都靠边,右谷蠡王已经怨言颇深了。 在他看来,好汉就该上场厮杀,而不是背后放冷箭使绊子。 虽然匈奴这些年颇得这个降臣的助力,但那些阴损招数还是为右谷蠡王所不齿。 这样的阴险小人反复无常,谁知他背地里不给自己上眼药使绊子? “是啊,丁灵王,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家见上首的狐鹿姑这回没有袒护的意思,也纷纷附和右谷蠡王。 此时卫律也埋头思索着,毫无头绪。 连李陵都已经成了匈奴的右校王,他算来算去,都不知道还能从哪里冒出来这样的一支奇兵! 此时他更倾向于消息有误。 “单于,日逐王是不是要耍什么花样?” 卫律转向狐鹿姑问道。 他们此次大举入侵,都已经提前做好了战利品的分配。 只有这个被日渐边缘化的日逐王,单独赶到朔方郡那边,说是打辅助牵制朔方的援军,实则是被驱逐出了利益的分配圈。 难道真的是他明白过来心生不满,故意散布谣言? “哼,日逐王是我匈奴的雄鹰,哪有你们汉人那么多花花肠子!” 右谷蠡王冷哼道。 尽管卫律有胡人血统,其实也非异族,但右谷蠡王从来都对他以汉人相称。 “右谷蠡王!”狐鹿姑喝止了剑拔弩张的右谷蠡王,“我派出去的人应该快回来了,静候消息吧。” 狐鹿姑对自己的大兵压境目前还有着绝对的信心。 哪怕多等上两天,相信汉人也绝对无法做出及时的应对。 在经历了王庭北移,又差点被李陵以少胜多之后,狐鹿姑的气焰如今收敛了不少。 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报——” 王帐中,狐鹿姑才平息众人的纷争,立即就传来了通报之声。 一名衣着狼狈,仿佛在泥地里打过滚的斥侯快跑进来。 “单于,日逐王部已全军覆灭,日逐王被俘,部下万余人马均被斩杀殆尽,尸首,尸首被汉军做成了京观!” “京观?” “!!” 斥侯嘴里最后的字眼落下,当即在王帐中惊起了一片抽气之声。 匈奴人自诩彪悍,英勇无畏,但将败军之敌尸首制成京观的行为,仍然令他们不免胆寒! “对方将领是谁?” 到底对方是何方神圣,竟然如此凶残! “听说,听说是汉帝第五子,刚封到朔方为王的昌邑王。” “如今整个朔方都在传,昌邑王以三千铁骑全歼日逐王全部,汉军士气大振……” “你说,昌邑王?” 斥侯的话被丁灵王卫律打断,他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昌邑王应该是他好友李延年的亲外甥! 那位,不是向来没什么存在感吗? 为什么突然就成了能大杀四方的骁勇悍将? 要知道日逐王并不弱,不然单于也不至于忌惮至此,他手下的一万部众更是亲手调教出来的心腹勇士,不仅勇猛还忠心。 那么一位病弱的皇子,竟然能以三千骑兵将他们全实斩杀,而且还直接俘虏了日逐王? “单于,这其中怕是有误会!”卫律笑了笑。 “汉皇皇子就藩,想必派出的都是精锐悍将,日逐王不巧与之遭遇,无人生还是可能的。” “估计汉廷并不知我们的计划,一切都是巧合而已。” “昌邑王臣知道,不过是个尚未及冠的羸弱少年,不足为惧!” “对,对,这一切就解释得通了!”狐鹿姑也拈须思索了好一会儿,这才含笑抚掌。 “日逐王,正如汉人所说,要怪只能怪他时运不济。” “既然是巧合,那五原郡咱们势在必得!” …… 匈奴单于与他的诸侯如何判断已经不重要了。 长安城里刘彻早已与群臣议定。 十四万大军也早兵分三路开赴北疆。 商丘成三万出西河保上谷,莽通领四万出酒泉,另有七万大军奔赴五原交由李广利带领,出击匈奴! 不管小小的个人怎么扑腾,历史的洪流,还是按照既定的轨迹,走到了既定的轨道之上。 大汉与匈奴的这一战,已在所难免! 歌舞升平的长安城内,也终于因大战在即,有了不一样的改变。 街头巷子尾多出了对这场战争议论纷纷的声音。 其中,谈论最多的,非昌邑王莫属。 “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唉,这昌邑王啊,非吵着闹着要就藩,竟然被陛下发配朔方去了,这下岂不是正撞到了枪口上?” “就是不知道昌邑王要倒了霉,咱们还没有希望能装上那玻璃窗子!” 前一段时间风靡长安勋贵阶层的玻璃窗子出尽了风头。 谁要是不能请一回客,招待客人坐在自家清晰透亮如无物的玻璃窗前烹茶吟诗赏雪,都算不得勋贵人家了。 是会被人嘲笑的! 第123章 露布飞捷 原本还想对昌邑王的遭遇讥笑奚落一番的,听了这话也忙住了口。 是啊,如今长安城新鲜出炉的玻璃窗子,仅昌邑王一家,别无分号! 要是昌邑王没了,这玻璃窗子的生意接下来会怎么样呢? 说起来,昌邑王为人还算不错的。 做生意还讲究一个公平公道。 在长安城,无论你多大的勋贵,只要买昌邑王家的玻璃窗子,一样得排队等叫号。 若换成别家接手,还不定会怎么样呢! “买肯定是能买上的,就是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说话之人也叹了口气。 坐在这茶楼酒肆里谈天说地的,不过是小有家资的人家,跟豪门勋贵不能比,不能比! 在长安市井议论纷纷之时,不少勋贵的府邸之中,也同样人心浮动。 特别是参加了拍卖会,见识过当时狂热出价现场的,甚至都召开过家族内部会议了。 只是碍于目前帮昌邑王打理生意的人是当利长公主。 才不得不暂且按下念头隐忍不发。 …… 跟这些有钱有闲的人不同,长安城的大街小巷之中,充斥更多的,是市井小民。 他们也同样在谈论着北疆的战事。 只不过关注点不大一样。 匈奴人又打过来了。 不知这回胜负如何? 特别是家中有子弟远赴疆场的,正忐忑难安。 征战疆场难得几人回。 胜,百姓苦,负,百姓更苦…… 王师挥师北上,长安城各种纷纷扰扰,又是等待的一天。 “报——” “边关捷报,边关捷报!” 突然一队风尘仆仆的骑兵,高举着长幡如疾风一般穿街过市,嘶哑而高亢的呼声让嘈杂不已的长安街头突然安静了下来,仿佛按下了暂停键。 “——十月初一,昌邑王率众北上遭遇匈奴日逐王部,全歼一万匈奴悍卒活捉日逐王,三封城外筑京观扬我大汉武威,不日献俘——” “小伙子,官爷刚才喊的是啥?”有风烛残年的老翁杵着拐,望着一阵风早已跑远的报信军士背影,眯着眼侧着耳好奇的打听。 “报捷!露布飞捷!” 他旁边的年轻人早激动得涨红了脸。 “露布飞捷!” “是露布飞捷!” 几乎是同时,同样的话从不同的人嘴里被喊出来! 多久了,终于又听到大汉大胜的消息! 沉寂了一瞬的街头,在兵卒的马蹄声后,也像是突然解禁了一般,爆发出如潮水一般,一浪高过一浪的轰动。 “不对吧,咱们的大军才开拔多久?这么快就胜了?” 还有不少人听得云里雾里。 “是不是真的啊?”既惊喜又惊疑。 “不是大军,是昌邑王!” “匈奴大军进犯的消息就是不久前昌邑王传回来的!”有消息灵通人士急着显摆,“我羽林卫当值的亲戚说,昌邑王还没到封地就遭遇了匈奴的主力,还担心他凶多吉少呢!” “想不到昌邑王这般勇猛!不仅杀敌万人,还活捉了匈奴的日逐王!” “真的真的,刚才幡上写得明明白白,正是昌邑王赢了匈奴人!” “我好像还听到说什么京观?” 提这话的人小心翼翼,脸色发白。 平民老百姓虽然不敢像豪门勋贵一样奢望‘事死如事生’,但也讲个落叶归根。 哪怕战死沙场,也尽量马革裹尸还。 累累骸骨筑就的京观,残肢断臂,血肉黄土,有伤天和…… “嗐~昌邑王砍的是匈奴人的脑袋,筑的是匈奴人的京观,太提气了!” “对对,长我汉人威风!” “昌邑王干得漂亮!匈奴贼子劫掠我大汉边关,动不动就屠村屠城,这回活该让他们也尝尝苦头!” …… 一时之间,长安城的大街小巷,几乎全在谈论着大胜匈奴的消息。 更有人消息灵通的,已经将三千对一万,一场以少胜多的战事描绘得有声有色起来。 有机灵的酒肆老板,在外面打听到了确切的消息,回来后对顾客大声的道:“各位各位,庆祝昌邑王旗开得胜,本店酒水今日半价!” 顿时酒肆内一片欢腾! 外面正激动得一腔热血无处发泄的人听了这消息,顿时蜂拥而至,把个小酒馆挤得水泄不通,生意火爆。 旁边的茶馆老板、绸布庄老板纷纷跟着有样学样,开启了优惠大酬宾的活动。 让利一成的两成的,买一送一的,花招迭出。 把陈年老库存都搬出来了。 消息还没有传入皇宫,市井倒是紧跟着报捷队伍的行进路线,率先掀起了庆祝的狂潮。 这一下,关心战事的,不关心战事的,全都躁动起来了! 年节还远未至,气氛却已经提前预热起来了。 若是刘髆还在长安城,非得吐槽一声。 谁说古人没有经商头脑的? 瞧瞧这热度蹭的! 捷报一路传进皇宫大内。 伸长了脖子等消息的太子刘据连捷报上的字都没太看清,只问到昌邑王安好的消息,就脚步不停的直接闯进了长寿宫里。 “父皇,父皇,五弟安好!” 向来稳重得体的大汉储君,挥舞着捷报欢喜得像个孩子。 根本顾不得一脚泥泞,雪水早浸透了他的鞋子,正穿着湿冷的足衣。 刘彻的反应也比他强不了多少。 父子两人的目光齐齐聚焦在平安二字上后,才齐齐舒了一口气。 “好!” “不愧是我老刘家的种!” 半晌之后,已经清楚了整场战斗来龙去脉的刘彻,大掌往龙案上一拍,情绪激昂。 “身先士卒,一马当先?老五什么时候有这等身手的?” 刘彻看信的空档,刘据也忍不住逾矩探出头去,也看了个清清楚楚。 此时他惊得张大了嘴,能塞下一枚鸡子。 父皇手里的密信是绣衣使者呈上来的,即使不是亲眼所见,那也必须证据确凿,但凡有半句不实就属欺君。 谁想要拍马屁,都不会睁着眼睛说瞎话,夸老五身手不凡! 如今信上都这么写了,那应该的确是确有其事。 刘据内心感慨连连。 一会儿庆幸老五吉人天相,一会儿又敬佩他的勇猛。 但偶尔内心也有一丝不忿。 亏得他这个做大哥的,这些天替他那小没良心的提心吊胆。 原来人家自有自保的手段? 可为何未曾向他透露出丝毫风声? 第124章 做梦 “你五弟打小懂事!” 刘彻自收到边关告急的消息,这些日子都没有好好歇过整晚的觉了。 此时刘髆传来的捷报,无疑能让大汉全国上下士气大振。 “他在北地奋不顾身,是替你我分忧。” “是!” 刘彻这话让刘据心里的那点不忿立马烟消云散,甚至还有点儿自责。 是他误解了。 老五那小身板。 当初遭遇匈奴屠村,还不知道受了多大的惊吓! 什么身先士卒、什么奋不顾身,不过是破釜沉舟的无奈之举。 如今筑的是匈奴人的京观,擒的是匈奴人的日逐王,才令举国欢庆。 若被俘的是大汉的昌邑王呢? 嚣张的怕就只能是匈奴了。 五弟这是为了大局舍身取义! “父皇,这回五弟怕是已知悔改,让他回京来吧?” 刘彻听了这话,却只是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一直到太子离开,他都没有松口。 “陛下,您给昌邑王殿下的召回诏书不是早就写好了吗?为何不告之太子殿下?” 在一旁听了全程的内侍喜福见刘彻此时心情舒畅,便借着上茶之机,笑着问道。 好家伙,他刚刚可是听得清清楚楚,昌邑王以三千铁骑对战匈奴万人! 当时情势之凶险,哪怕他这是事后听说,都仍旧胆寒。 这几日陛下日夜叹息,对将昌邑王派往朔方的事后悔不已。 此时收到捷报难道改变了主意,不打算让昌邑王殿下回京了?可朔方并不太平啊! 难不成陛下下次还想有后悔的机会? 可是他们这些内侍也遭不住陛下再次的雷霆之怒啊! 况且昌邑王那般美好仁义的少年郎,就该在长安城里,锦衣玉食的过着花团锦簇的日子才对。 “说什么说?他不是说了嘛,要进京献俘!” 刘彻心情大好,脸上带着胜子一筹的得意,对着捷报点了又点:“那小子这是终于知道怕了,变相的向朕服软呢!” 小雏鸟翅膀再硬也是小雏鸟,想要跟他老子斗,还差得远呢! 不过这回着实是立了大功。 等他回京,赏点啥好呢? 对,娶房媳妇,老老实实呆在京里! 刘彻的心里又盘算开了。 要说上回霍光的闺女倒是不差,只是那臭小子把话都说到那份上了,再上赶着似乎也不是个事儿。 谁家还有温婉贤淑的女娘呢? 这事,还是得跟皇后商量商量。 远在北地朔方的刘髆,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这一次在张旗鼓的报捷,又让他爹脑补了些啥。 更不可能知道,近年前已经‘相敬如冰’的帝后,竟然拿他做筏子,展开了破冰之旅。 激战之后回到三封隘口,李广利和赵充国都被他派往五原郡支援去了,之后他又马不停蹄的为伤兵的治疗操劳。 等张安世和杜延年他们这些当初被留在村庄的人,终于赶来与他汇合的时候,已经近十天过去了。 这些天,刘髆很少休息,早已疲惫不堪。 这两人的到来,令他狠狠的松了口气。 当即将伤兵护理和治疗的手札丢给了张安世和孟秋。 “咱们大汉的儿郎勇猛无畏,但不能让他们为国流了血,还要流泪。” “这里记了一些救治伤员的方法,你们俩帮着整理一下,找军医验证,看看还有哪里能完善的。” 刘髆前世不是医护,并无多少医学知识,这些有助于伤口愈合的小知识,都只是一般的常识,也不成系统,全都是他在这几天想到一点记下一点的成果。 担架、夹板什么的,在军营里都做得相当粗糙。 但比起原先的救治方法,这已经是跨越式的进步了。 刘髆目前第一件着急的事,就是把这些小常识整理成册,最好普及到大汉的军队。 眼下与匈奴又有大战,希望能多抢救几条人命回来。 “诺!”张安世和孟秋担忧的看了看刘髆齐齐应声。 比起分别前的殿下,如今面前的人眼底青黑,精神萎靡,虽然谈不上不修边幅,但整个人的状态十分糟糕,很令人担心。 “殿下放心,臣会将咱们的人悉数安顿好,再去隘口军营协助训练。”杜延年见刘髆的目光扫过来,不等他开口就主动领了差事,“殿下还是好好的去休息吧!” “嗯。” 刘髆点了点头。 他也自知自己的状态不佳。 如今该来的人都来了,他该做的事也都做了,等朝廷的大军一到,匈奴跟大汉的这场宿命之战就要正式打响。 有他没他,根本没有不同。 他的确该好好的歇一歇了。 小梁子生怕他反悔,立马下了逐客令。 三封隘口最高指挥官的这处宅院里,立马就安静得听不到第二个人的呼吸声了。 不知道是不是能做的都做了后,刘髆的身心都放松了。 本以为又跟先前一样会难以入睡,却不想这一次倒在床榻之中,立马就沉沉的昏睡了过去。 可这一觉刘髆睡得并不安稳。 睡梦中的他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同。 他出现在了一片浓雾包裹的世界。 周围朦胧的一片,比那晚在边民村子外遇到的白雾还要模糊。 刘髆孤身一人,不知道自己到底置身何处,只凭本能朝前。 终于,他来到了浓雾的边缘,意外的见到了他熟悉的场景。 浓雾的那一边,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嘈杂的声音也随即扑面而来。他就像看航拍的影片,一幅极居生活气息的画卷,就在自己的面前徐徐展开! “我这是要回家了吗?” 刘髆内心一喜,脚下加快了速度,急匆匆的想要奔向画卷。 “砰——” 可是还没等他跨入,整个身体就直接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挡了回来。 仿佛他的面前拦着一面玻璃,将他与自己熟悉的世界分隔开来! “怎么回事?” 随着展卷的展开,他已经清晰的分辨出熟悉的街道。 画面还在继续延伸,眼看着就要看到自家的小区了! 随即画面一转,呈现在刘髆面前的,已经是自己的家里。 客厅沙发上,一个年轻人正慵懒的躺着,面前摆放着削好的水果,年轻人正翘着脚拿着遥控器悠闲无比的看着电视! 第125章 梦醒 等等! 刘髆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那年轻人,怎么越看越觉得眼熟呢? 那是—— 他自己? 也不对吧,自己之前明明只是才出社会的新人,而且天生长着一张不显老的娃娃脸。 又喜欢轻松休闲的打扮,工作之后走出去都经常被人误认为高中生。 可此时他看到的沙发上的那个慵懒的年轻人。 虽然目光依旧清澈,但脸上五官硬朗,早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涩,多了几分历练过的沉稳。 看上去至少应该是三十岁左右的人才具有的外貌。 刘博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年轻人的外貌与他此刻躺在沙发上的神情,多少带着一点违和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刘髆还在迷茫,就见对面的客厅情景变了。 “博儿,汤我已经熬上了,待会儿你记得喝。”不知什么时候,客厅里多了一个身形微微有些佝偻的男人。 “好的,爸!”沙发上原本慵懒躺着的年轻人,闻声立马站了起来,乖巧的应声。 爸! 刘髆这时才看清突然出现的那个人是谁。 他可能会对自己的样貌生疏,但这张脸,却深刻在记忆深处怎么都不会认错! 虽然面前这人头发白了大半,脸上沟壑纵横,比印象中的衰老了好多。 但的的确确是他家老头子,绝对没错! “爸,爸!”他拼命敲打拦在他面前的看不见的制锢。 却偏偏无能为力! 客厅里‘父子’的对话还在继续。 “饭在电饭锅里,待会儿听到叮的响声,就表示可以吃了,这个你已经知道了吧?” “也别总是躺着看电视,这样对眼睛不好。” “你的家教老师快要来了,记得好好复习,高考前的日子可不多了!” “还有,我帮你买的那些习题够用吗?要不要我再带套五三回来?” 再次听到老头子喋喋不休的唠叨,刘髆的眼睛一下就红了。 “不用不用!”客厅里的年轻人连连摆手,激动的情形跟刘髆相差无几。 “爸,你还要出去拉赞助吗?”年轻人连忙转移了话题。 被禁锢住的刘髆也被他这一句话给问懵了。 拉赞助? 老头子这又是干了啥? 缺钱?不至于吧。 老头子既不经商又不炒股,更无不良嗜好。 就一老实本分的生科专业的大学教授。 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从他们家居住的小区、以及他家的联排别墅就不难看出,财富基本自由。 早些年老妈生病还在世时,医药费是家里开销的大头,那时候也没怎么被经济为难,现在家里还要拉赞助? “去。” “那个项目是你哥的心血,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给我留下的唯一的念想了。” 老头子的神情明显落寞下来。 “这次系统中断得太突然,还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为难事……” 正听到紧要关头,刘髆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飞快的向后倒退。 清晰而近在咫尺的客厅离他越来越远。 眼前的画面也在倒退。 从他家退出来,视野来到小区里,再退回到大街上…… 直到整个钢铁水泥的城市在他的眼前化作一个小点,最后干脆消失不见! 匆匆的一瞥,刘髆才惊觉自家小区,以及自家的房子,都比印象中的老旧了一些。 “殿下,殿下!” 刘髆猛的睁开眼,入目的是小梁子那一张焦灼的面孔。 “殿下,您醒了?”见到刘髆睁眼醒来,他松了一口气。 “刚才是做了噩梦吗?”又叫又喊的,可把他给吓着了。 刘髆抬手抹了抹眼,才发现掌心湿濡一片。 “原来,只是做了一个梦。”刘髆的语气,带着遮掩不住的失落。 “殿下,您这一睡可是睡了足足五天!怜儿已经急得在外面哭了好几回了。” “我就说了没事儿,殿下只是太累了!” 看着小梁子嘀嘀咕咕着张罗起来,刘髆的眼睛仍然没什么焦距,脑子里依旧混沌一片。 实在是那个梦境太清晰、太真实了! 最令他不解的是,他有哥吗? 他十分确定、已及肯定,本来就身体不好的老妈,冒着极大的风险就生了他一个儿子。 难道说,老头子在结婚之前,外面就偷偷生了儿子? 玩的这么花吗? 不不!刘髆连连摇头。 他忙为自己的这份臆测道歉。 老头子有些时候,可能有些不大正经,但对自己老妈的感情,那是绝对的忠诚! 从校服到婚纱的感情,时不时的就要拿出来炫耀一番,曾经酸得刘髆的牙都快倒了。 而且老妈去世之后,他们父子俩的身边连蚊子都是公的。 这种家庭伦理剧肯定不会在他家上演的! 更何况在梦中,他都三十来岁了,怎么可能还要做题高考? 啧啧~ 是梦。 就是梦。 都是应试教育阴影阴魂不散,大学都毕业这么些年了,仍然还夜有所思! 这么些……年? 刘髆被脑子里突然跳出来的词弄得呆怔了下。 原本确信无疑、且严丝合缝的记忆,不知怎的突然就有了一丝松动。 好像,自己有些东西被遗忘了…… 到底忘了什么? 等他细究,却只感觉到一片空白。 “啊!好疼~”甚至连头都疼了起来。 “殿下,快吃点东西吧,铁定是饿着了。” 刘髆还在神游天外,怜儿就拎着食盒进来了。 闻着香味扑鼻的肉粥,刘髆的肠胃都痉挛起来。 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是真的睡了很久,浑身早已饿得没有半点力气。 熬得烂软的半流质的肉粥,里面难得的还放了翠绿的菘菜碎。 温热的食物顺着喉咙流进胃袋,他才终于有活过来的感觉。 “外面怎么样了?”一碗肉粥下肚,刘髆对自己的梦也多了几分释怀。 毕竟活在当下。 “殿下安心,一切都好得很。”小梁子回道。 “李将军一直都有消息传来。” “四日前已与匈奴开战,面对的正是单于狐鹿姑的主力。” “幸亏殿下预警及时,五原郡提早做足了准备,且朝廷也派了大军过来,此战应能大捷!” “大捷~大捷~!” 刘髆正一边喝着粥,一边听小梁子分析战情,就隐隐约约听到外面一阵喧哗。 第126章 太傅、丞相 “殿下,我去看看!” 小梁子兴冲冲的跑出去,不一会儿又回来。 “大捷!李将军一到五原郡就跟狐鹿姑的主力对上了,现今已把匈奴人赶回了草原!” “殿下,李将军是不是马上就要搬师回来了?” “李将军现在已是朝廷指派的大将军,还能回咱们这里吗?”小梁子颇有几分纠结。 他来到这里之前,连着经历了两次大战,每一次都是与李广利一起并肩浴血的战斗,已经习惯了这么个人的存在。 “想什么呢!这回是两国大战,没那么快。”刘髆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除了突发的遭遇战,一般很难在短时间内分出结果。 更何况这次匈奴与大汉全都倾尽了兵力。 真实历史上的这一次战争,从征和二年冬开始,一直打到征和三年年中,才以李广利的投降而宣告结束。 想到这里,刘髆不由得叹息一声。 一生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有时候,也不得不信,因缘际会的玄妙之处。 他拉上李广利,本意是为避免他重蹈覆辙,走上既定的命运。 可谁知刘彻会赌气将他发配朔方呢? 不仅提前跟匈奴人打上了遭遇战,而且到最后依旧是李广利领军七万出征五原。 只希望没有巫蛊之祸的波及,且又有对战事的提前预警,这一回的结局会全然不同吧! “去,把王府丞相、太傅,以及现有的官员全都叫过来。” 刘髆吃过东西之后活动了下手脚,感觉自己又重新活过来了。 一觉睡了五天,很多事都耽搁下来了。 此时的朔方被说成一片蛮荒都不为过,他们初来乍到,如今是百废待兴。 王侯就藩分治地方,辅助朝廷的统治,也配备了十分健全的领导班底。 甚至全套模仿了朝廷的建制,简直就是一个精简缩小版的小朝廷。 除了有皇帝指派的太傅、丞相外,还有御史大夫、内史、中尉、郎中令、卫尉、廷尉、太仆、私府等等官职。 尽管原主一直赖在长安城不肯就藩,但这套王府的班底仍在。 刘髆穿过来之后,刻意与这些跟原主关系亲近的臣子保持距离,但这次匆匆从长安出来,他们仍然紧紧跟随过来了的。 在长安城里这些人无所事事,现在到了地方,就必须派上用场了。 “诺!” 小梁子双目一亮,欢喜的应承而去。 这些天殿下昏睡不醒,大家全都提心吊胆的,本来平常殿下就不怎么搭理他们,到了这朔方,也不知如何安排,府中所有的官员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几次三番让他带话,可小梁子哪敢啊? 如今殿下可有主意了! 好在这次殿下终于想起他们来了。 有话当面说,也省得他夹在是间为难。 不大的功夫,刘髆的屋子里就来了乌泱泱好些个人。 这些人里,属太傅和丞相的地位最高,不仅因为是刘彻选派,而且他们俩一个是刘髆名义上的老师,一个是王府百官之首。 两人率先给刘髆行礼。 看着两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刘髆也不敢给下马威什么的,忙让人给大家全设了座。 “殿下,如今已到封国,殿下的功课是不是要重新拾起来?正可谓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太傅且停!” 刘髆才刚说了让几位畅所欲言,太傅王植就开始长篇大论起来,而且一开口就是让他学习! 这外头还兵荒马乱的,现在提这个合适吗? 光读书能让匈奴退兵,还是能让边关的边民和兵卒吃饱穿暖啊? 刘髆的眉头皱了又皱,“如今朔方百废待兴,且外面又有匈奴大军虎视眈眈,读书做功课之事且容安定下来再说吧。丞相可有说的?” 比起稍显迂腐的太傅王植,丞相赵之淳看着要精干很多。 听到刘髆点名,忙站了起来,抬头直视着他目光锐利。 “殿下,三封隘口不是久居之地,是否早日启程朔方城?” 刘髆对他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今日召集大家过来,正是要商讨此事。” “陛下将本王派遣至朔方,必不能有负重托。朔方如今的情形大家也都看到,近乎荒芜!本王需要诸位鼎力相助。” “殿下言重了,替殿下分忧是臣等本份!” 刘髆才开了个头,下面一众臣子便诚惶诚恐的起身应诺。 他忙挥手打断了这些官场老油条的作派。 年少有为的张安世和杜延年,他们脑子好使,人又年轻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也强。 刘髆基本上能跟他们沟通。 而这些老油条们,都有了丰富的人生阅历,早形成了自己的观念,而且根深蒂固无法动摇。 刘髆总感觉跟这些人打交道,中间横隔了无数的代沟,根本无法沟通。 “那朔方郡的一应事务全都委托大家了。”刘髆连忙道。 “咱们初来乍到,对此地一无所知,趁着春耕播种之前,一定要对郡内事务了如指掌,比如田地、人口,以及特产矿产资源,全都要登记造册,做到有据可查!” 刘髆又林林总总的说了一些要求。 大致的意思,就是要在整个朔方来一次人口与田地、财产的大普查。 对整个朔方的情形了如指掌之后,方便今后施政。 “你们尽快动身吧,接管郡守府,与地方官吏建立联系。”交代得七七八八之后,刘博给了赵之淳一幅自己之前描绘的朔方辖下十地的详细地图,供他参照。 “诺!”所有人对他的命令没有任何意义。 “殿下,那您呢?不回朔方城吗?” 在一片应允之声中,王植和赵之淳对视一眼,觉察的情形不对忙出声询问。 他俩是由刘彻亲自指派的官员,不仅负有政事协助之责,还对刘髆的人身安全负有保护作用。 前段时间,这位年轻的殿下一言不合就跟匈奴人干上了。 天知道那段时间他俩过得有多提心吊胆。 好不容易来到朔方的地盘上,还有惊无险的安顿了下来,他们这回是铁了心的,要把殿下弄到安全的地方去。 “殿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啊!这里不安全!” 王植脸色都垮了下来,苦口婆心的道。 “是啊是啊,边关自有军卒将士守卫,殿下还是回朔方城,坐镇中枢吧!” 其他人见情形不对,也纷纷劝说起来。 第127章 人尽其用吧 “本王心意已决,各位不必再劝,还是尽快启程,赶紧将郡内事务开展起来。” “殿下!老朽受陛下之托,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殿下冒险!” 王植当即在刘髆的面前直挺挺的跪了下去,颏下的山羊胡须颤颤巍巍的,情绪相当激动。 大有一言不合就死谏在刘髆面前的架势。 话不投机半句多。 看在这老学究年纪一大把跟着颠沛流离的份上,刘髆本打算给他足够的尊重,而且将来郡中发展教育事业时也需得仰仗他出力。 可如此明晃晃的威逼,他可不能惯着了。 “王太傅请起。” “并非本王任性,你们也不必给我弄出任意妄为,不听劝诫的名声。” 听着刘髆的声音冷得像外面的冰渣,本来还打算倚老卖老的王植和赵之淳两人有些愣住,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面前这个少年与他们印象中的殿下出入颇大。 更令他们摸不着头脑的是,他们甚至不知道这个变化是何时而起!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如今匈奴来势汹汹,对我大汉江山虎视眈眈,就在我边境烧杀抢掠,你们让我这个受百姓奉养的王退守朔方城,致百姓性命于不顾?” “倘若他们攻破边关,又兵临朔方城呢?到时本王再退?退到长安让匈奴陈兵长安城与陛下兵戎相见吗?” 刘髆只差没喊出,他们这群人是不是想卖主求荣、断送大汉江山了! 这一顶帽子扣下来,场上几乎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直接跪下了。 “臣等不敢!” “都快起来吧。” “本王自是知道你们也有一腔为国为民的热血,不然也不至于跟着本王不远千里奔赴这蛮荒北地。” 沉默半晌,见场上的人都心生了畏惧,刘髆便放缓了语气。 打一巴掌也要给个甜枣。 尽管不怎么赞同他们的观念和思想,但是具体的政策实施,少不了这些人忙前忙后。 全民识字率都不高的情况之下,这些人也算是有识之士了。 反正就人尽其用吧。 只不过要想让他们心悦诚服的听从安排,少不得要进行敲打而已。 “全朔方数十万边民嗷嗷待哺,一切都要从无到有,各位大人肩上担子不轻,时间紧迫,各位抓紧。” “人口排查的时候,有一技之长的,切记尽快送到这里来,本王盼着大家的好消息。” “诺!” 不知道是被刘髆慷慨激昂的大义折服,还是被他扣下的帽子吓着。 这一回无人对刘髆的命令有任何异议,齐声允诺。 然后争先恐后的出去。 这些人来时热热闹闹,去时鸦雀无声。 对此刘髆表示非常满意。 将朔方城定为经济和政治的中心,这没有问题,但他自己则想将工作的重心暂时放在这三封隘口。 虽然此地目前只是一个极其寻常的边寨,人口极少,充其量只能算朔方郡的一个岗哨。 但此地地势平坦,一马平川,且有黄河贯穿全境,水资源丰富,正处于后套平原腹地。 匈奴与大汉经此一役后,战火渐歇,这里便是真正的塞上江南。 无农不稳。 一国、一地的安稳,首先是建立在全境百姓的温饱问题之上。 连肚子都填不饱,谈何发展? 这里正是刘髆选定的优质小麦播种地,只等来年春暖花开,从系统兑换出来的小麦子种子播种下去,不出两年,他就有把握创造出一番新的天地来。 把朔方的政务全盘交付出去之后,刘髆神清气爽。 随意的行走在这个边境集镇,哪怕空气冷得吸进肺里都生疼,但内心充盈无比。 如今三个交战地区不停的与匈奴大军迂回交战,时而紧迫时而松驰,反倒是不起眼的三封隘口成了整个战线最繁忙的地方。 不仅要管控着五原郡的后勤军备军需。 自从孟秋在刘髆的启发之下研制出了床弩,如今三地催货的信使便往来不绝。 “殿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咱们的人手,是真的不够用啊!” 孟秋一见到刘博,便大吐苦水。 自从来到山封隘口,他便领着一帮人没日没夜的赶工。 如今整个山封隘口会点儿木工手艺的边民都被征召了,但边关对于弩床的需求庞大,赶工出来的成品仍然是杯水车薪。 看着孟秋深凹的眼眶,以及胡子拉碴的脸庞,刘髆也知道这人累到极限了。 “这里的事儿你先别管了,赶紧去休息!” 把人当牛马使,也不是这么个使法! 刘髆心疼极了。 这是自己手下的得力大将,将来还会派上更大的用场,可不能折损在这样机械重复的事情中了。 “这里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要不是自己一连昏睡了五天,也不至于把人累成这样。 床弩已经设计出来了,接下来不过是照葫芦画瓢的事儿,何须劳动孟秋这样的大能? 孟秋对刘髆的提议本欲反对,毕竟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不是匈奴人死就是我大汉勇士阵亡。 可无奈人的精力实在有限,他摇头的功夫,人都站立不住了。 “行,我先去眯一会儿。” 只能顺从的听了刘髆的话。 目送孟秋离开,刘髆才把目光投向了这处临时搭建起来的工棚。 土坯的房子,虽然不至于四处漏风,但在北地寒冷的冬季,依然有不少寒风从缝隙中钻进来。 哪怕里面忙得热火朝天,但仍然如同置身冰窖,冻的人瑟瑟发抖。 “这不行,不行!” 刘髆看得皱眉。 此时外面冰天雪地,烧窑做砖已经来不及了,只好让人和了稀泥,掺上干草之后一遍又一遍的涂抹墙壁。 好在这里是边关,别的东西都欠缺,铁匠铺还是有的。 他立即让人融了黄铜做铜管,做了生铁炉子点起火,让热量在屋内循环。 改善了工作环境之后,他再将自家的工匠们全都召集起来。 这些工匠都是孟秋从长安拣好的挑过来的,人人都有过人之处。 刘髆任命他们为小组长,将床弩拆分开来,每个人认领一部分。 回去再挑选自己合意的边民帮工组成小组。 每个小组只需要做自己认领的那一部分就成。 最后,所有的半成品交由一个专门的组装小组安装完成即可。 大汉第一条流水线正式成立。 其实,这算不得什么开先河之举。 在刘髆过来之前,那些帮忙的边民也只做边角料的工作。 只不过是缺什么件就做什么,场面比较杂乱而已。 经刘髆这一分派,整座工坊便秩序井然起来,小组长等人不再成为技术核心后,能得到更多的休息时间。 可令他头痛的是,人手短缺的问题依然没能得到完全解决。 第128章 这场战争得早点结束才行 这里的人口实在太少了! “殿,殿下,兄弟们托我问问,咱们啥时候能再上阵杀敌?” 刘髆与小梁子才从作坊出来,便被人拦在了门口。 拦路的小伙儿长得浓眉大眼的,左手上缠着夹板,用麻布吊在脖子上,正一脸急切的望着他。 此人名叫李大牛,刘博对他很有印象。 当初血战匈奴日逐王部时,这人就跟随在自己的身边,勇猛无比。 “大牛啊。”刘博上下打量着他。 虽然身上带伤,但穿着从匈奴人那里缴获的翻皮袄子,面色红润,恢复的还不错。 “不错!都好好养着!” 哪怕刘髆现在手底下缺人都快缺冒烟了,他也不会去打这些伤兵的主意。 这些人可都是他的私兵,既勇猛又忠心,每一个都是花费了极大的代价才培养出来的,折损一个都令他心痛。 “可是殿下,我们,我们都是轻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他为了证明自己所说的可信度,还扬起了受伤的那条胳膊。 “别,快别!”刘髆忙按住他,“伤筋动骨一百天,你且好好养着吧。” 刘髆记得他是骨折,虽然算轻伤,在这时的医疗环境下也够受的。 见他一脸急色,瞬间了然。 “跟兄弟们说,你们是本王的人,不管能不能上战场,本王都不会抛弃大家。” 大汉实行兵役法制度,军中兵卒分为正卒和更卒两种。 皆是义务兵制,唯一的区别就是更卒军役可用银钱替代。 但刘髆手下的这支私兵,则大多出自贫苦人家,对他们来说,上阵杀敌夺取军功,不仅承载着自己吃饱穿暖的希望,还肩负着家人是否能活下去的可能。 若是受了重伤无法再上战场倒也罢了,但只是身负轻伤全都有些不甘心就此止步。 毕竟他们在入行之初,就已经将个人的生死置之度外了。 “这……”李大牛被刘髆的话感动,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那我们更不能闲着了,有用得着咱们的地方吗?” 并肩作战的情谊,让李大牛对刘髆的承诺没有丝毫的怀疑。 只是他们这个群体共有的焦虑感,仍然令他无所适从。 看着他这副模样,刘髆突然一拍自己的额头! 刚刚还在为人口短缺而苦恼,这不就是现成的人口吗? “稍安勿躁,好好将养身体,这是命令!” 刘博简单粗暴的打发了李大牛,急匆匆的向张安世所在的值房而去。 五原郡开战大军开拔,后勤的供给工作自然而然的就落到了他这个目前朔方官职最大的昌邑王的头上。 刘髆在昏睡过去之前,直接将这项工作指派给了张安世。 他和小梁子过来的时候。不停的有人进进出出,张安世所在的小院。犹如喧嚣的集市,人来人往。 但现场秩序井然,来来往往皆是拿着对牌的军士。 不愧是麒麟阁功臣中仅排于霍光之后的猛人! “殿下!”初初看到刘髆,张安世的目光亮了下,不过随即就耷拉下了脸。 “殿下,能不能多给我指派一些人手,实在忙不过来啊!” 呵呵,果然深谙为官之道。 刘髆笑而不语。 前世职场有条潜规则怎么说来着?有事儿没事儿,都不能让老板看到你闲着。 “知道你行!”先肯定了他的能力,“如今整个朔方哪里不差人?” “孟秋这些天都没睡过一个好觉,杜延年还没见着,估计他的担子也不轻。” 他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的坐下来,并随手薅起桌上的一卷账册看起来。 但下一刻,就被账册上庞大的数量惊得眉毛都挑飞了起来。 “石!这几天大军消耗已经如此之巨了吗?” 刘髆看着竹简上光粟米这一项,数字就如此巨大,没忍住惊呼出声。 光只是个数字,他还不至于如此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但只要把这些数字与此时土地的产出联系起来,不由得令人头皮发麻! 就算此时的亩产能达到4石,折算起来,仅这一项就是亩土地的全部产出。 此时全国登记在册的耕地面积也不过才8亿多亩。 仅此一项军粮的支出,就占用了全国3.8%耕地的产出。 此时太仓里早没了陈陈相因,致腐烂而不可食用的粮食,京师的库房里也早没了串线绳都朽断的钱财。 怪不得后世会给刘彻冠上一个穷兵黩武的评价,战争的消耗,实在太过惊人! “这场战争得早点结束才行啊!” 刘髆看着账册,连自己为何而来的目的都忘记了。 “打仗比拼的就是财力、物力,没办法的事。”张安世也同样眉头不展。 其实他还没说,帐册上的仅仅是送达的数据,送粮队这一路上的吃喝嚼用还未包含其中。 他怕殿下知道后,更加忧愁。 但不管消耗有多大,身处其中的人,对这场大战的发动,全都没有任何异议。 都是见识过匈奴劫掠有多凶残的人,血淋淋的屠村现场犹在眼前。 无法安家,何以乐业? “咱们这里呢?三封隘口每日的消耗又有多少?”刘髆问道。 “殿下这倒无需担心,活捉日逐王的功绩传回朝中,咱们这几千人的口粮已经由朝廷拨付了,相比大军的消耗不足一提。” 张安世不细说,刘髆也懒得追问。 总之,不管这场战争的战果如何,对大汉来说都是极其严重的消耗就是了。 对本就过得苦不堪言的老百姓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随后他只问了一下阵亡兵卒的抚恤金发放情况,就悻悻的走了。 回去之后给李广利去了封信,向他讨要伤兵。 这就是他跟李大牛谈过之后,想到的短期内提升朔方人口的方法。 汉民族都有根深蒂固的思乡情结。 当初十万人迁往朔方不知花费了多大的功夫。 而那些伤兵则不一样。 回乡之后很多都丧失了耕种能力,生活质量得不到基本的保障。 如果留在朔方能够衣食无忧也不失为一条活路。 其实这些兵卒全都是孔武有力的青壮,不能下地耕作进作坊不仅没有任何影响,反倒极具优势。 更妙的是,伤兵能在朔方扎下根来,甚至能呼朋唤友,朔方的人口增长很快就不必发愁。 这完全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处理完这件事后,刘髆则一头扎进了孟秋的作坊,跟玻璃片子较上了劲。 第129章 灯下黑 五原郡。 青石垒就的城墙之上,旗帜招招,在朔风中发出猎猎的声响。 可往来巡逻的一众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兵卒,情绪却前所未有的激昂! 往年每到寒冬,就是他们这些边关防守兵卒最难熬的时候,须得时时提防匈奴的侵扰。 匈奴是马背上的民族。 他们居无定所,来无影去无踪。 且手段毒辣残忍。 一个不防让他们闯入关内,便是屠城灭村的惨况。 尽管朝廷十分重视边防,但大汉漫长的边境线仍然让人防不胜防。 特别是今年,自入冬起,不仅入关抢劫打草谷的匈奴游骑越来越多,甚至匈奴大军兵临城下。 得知对方是匈奴单于的主力之后,五原郡所有的人都被吓蒙了! 全都不明白,五原郡怎么就入了匈奴单于的眼,要拿他们开刀。 虽然平常没人敢玩忽职守、疏于防范,但五原郡只是大汉边境一个不怎么起眼的隘口而已。 战斗力量与匈奴大军天差地别。 尽管战争的消息一早烽火传讯、八百里加急快送出去了,但边关的每一个将士,都抱了必死的决心! 朝廷支援的大军哪怕来得再快,恐怕也只来得及赶上替他们收尸了。 可任谁也没想到,朝廷的援军竟然会来得如此迅速! 并且大军仿佛天降,也给匈奴单于的主力军队出其不意的爆击。 不仅打消了他们守在城门口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气焰,还直接把匈奴人赶回了草原深处去了! “我看匈奴单于这回应该下破胆了吧?” “最好是他们吓得再把王庭北移,再也挨不到咱们大汉的边境才好!” “不对不对,我倒是希望他们胆子能大一些,再感受一次咱们的神兵天降,估计咱们也不必守着边关了。” “哈……这次真是打得提气!” “对,老早就应该给他们来点狠的了……” 尽管边关巡防要求严格,但一路巡防的小队队员,也会互相鼓励,说说提气的话。 一则为自己壮胆,二则闲着无事,聊聊天顺便分一下注意力,让自己在天寒地冻中好过一些。 “切记不可放松警惕。” 巡逻小队正说得热闹,被突然出现在城墙上的将军抓了个正着。 “诺!” 几人忙应声后,屏声敛息的排齐了队伍,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再次出发。 不过个个昂首挺胸,意气风发。 “哈哈……这些年轻人!”赵充国望着这几个倔强的背景,没忍住笑出声来。 没错,这几个士兵遇到的将领正是李广利和赵充国。 相比兵士们的乐观,李广利脸上的神情要严肃很多。 这些年他几度与匈奴大军交手,但却显有光鲜的战绩。 哪怕陛下没有责怪,但他这个主帅内心仍然十分惭愧。 尽管这是多方面的原因造成的。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大汉与匈奴的情况了。 如今这一场只能胜不能败。 而且还只能速战速决,越快越好! 如今的大汉国力,已经支撑不住如此庞大的征战规模了。 别的不说,光他手下的这七万兵卒,就已经有不少人几个月没领到粮饷了。 一支吃不饱穿不暖的队伍,有几个人具备全力以赴的雄心壮志? 而且现在大汉军中,最缺的还是良驹。 两条腿的步兵再凶悍勇猛,也比不过来如影去如风的匈奴铁骑。 好在这次昌邑王给这场战争开了一个好头。 同样的少年将领,同样以少胜多,一样活捉了匈奴的王! 甚至还筑就京观。 彻底的扬了大汉武威,涨了大汉的士气! 仿佛让全国上下,又重回到大汉马踏燕然,封狼居胥的光辉过往。 再加上消息传递及时,无论是五原、上谷还是酒泉三地,朝廷大军都援救及时,不仅边关无失,还打了匈奴人一个措手不及。 接连的胜利令大汉将士勇往直前,所向披靡。 但李广利这个主帅的心里,仍然忧思重重。 匈奴人居无定所,且人人能骑善射,牛羊赶到哪里,仗就能打到哪里,连粮草的问题都如此便捷,比起大汉劳师动众才能应对一场战争,他们花费的代价实在要小得多! 几日前他一来就接手了这处边关,大败狐鹿姑的队伍,并且将残部直接驱逐出去,一直追赶了近千里! 不是他不想当匈奴人赶尽杀绝,从此以绝后患。 无奈手下步是步卒,根本追赶不上! …… 此时在草原的深处,被汉军追击得狼狈不堪的狐鹿姑单于,也正在临时搭建的王帐之内大发雷霆。 “李广利,不过是孤王的手下败将,这次却令孤王狼狈至此!” “你们说,如何雪耻?” 他望着王帐内的一众王侯,简直恼怒到了极点。 自打狐鹿姑登上单于之位,质疑之声就没有断绝过。 他的父亲且鞮侯单于杀汉使,降汉将,被盛赞有冒顿遗风。 狐鹿姑这次就是想奇袭大汉,再立功勋收服各部人心。 一开始得知此次大汉派出的大将依然是他曾经的手下败将李广利,他着实欣喜了一番。 可谁知收到消息的那日,十万大汉军队犹如神兵天将直接打进了他的营地。 狐鹿姑的奇袭计划还未来得及展开就统统夭折了。 更过分的是,大军追兵紧追不舍,令他颜面见识。 好在大汉步卒不及匈奴兵强马壮,被追着逃了一阵丢了些脸面而已,损失倒是不大。 只是,一心求胜的狐鹿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王帐里的各路王侯面对单于的怒火,也只能无奈摇头。 大汉的五原郡陈兵十万,只要坚守不出,他们匈奴骑兵再勇猛也无计可施啊。 王帐里的气氛十分低迷,狐鹿姑的咆哮让气氛变得更加压抑,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了。 毕竟实在没什么良策。 “偷袭!单于,还是要偷袭!” 已经被狐鹿姑盯上的卫律不得不主动站出来硬着头皮道。 “汉人有个说话叫‘灯下黑’。” “意思是说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 “如今五原郡有李广利阵兵十万,且又在不久前偷袭了咱们,谅他们也想像不出,咱们根本没有逃走,而是重新迂回到五原城下!” “正好趁着他们懈怠之机……” 第130章 好宝贝 五原郡,暂时的胜利,并不能让李广利与赵充国有丝毫的懈怠。 反倒神情越发严肃。 两人站在城墙之上,遥望着荒芜苍凉的北地,正仔细探讨着出怎样才能出奇制胜的战术。 “总这么守城不出也不是办法,这场仗要打到何年何月?”赵充国烦躁的取下了头上的盔甲,让刀子一般刮过来的风迎面扑上他的面庞。 凌乱的头发与胡须纠结在一起,像极了他此时脑子里的思绪。 特别混乱,需要好好的冷静冷静。 特别是不久前又收到上谷郡的战报,商丘成部率众出击,不仅击退了匈奴大军,解了上谷之危,还斩首万余,大军出击已初见成效。 而他们虽然不久前与匈奴大军在夫羊句山短兵相接,大破匈奴军,令狐鹿姑带着部众一时四处逃窜。 但并没有伤及匈奴大军的根基。 如今他们七万大军据守五原郡在明,四处逃窜的匈奴大军在暗。 尽管目前看来是他们占据优势,可自古以来,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谁也说不好接下来会如何。 况且源源不断的粮草支援边关,给国内百姓的生计也造成了沉重的压力。 朝廷几次下旨催促他们速战速决。 实在耗不起了! “要是有昌邑王的手段就好了!”赵充国看了李广利一眼,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那一晚剿灭日逐王部,是赵充国这么多年,打过的最轻松的一场胜仗。 也是他赢得最糊涂的一场仗。 事后他不是没有琢磨过,但到如今都没有弄明白。 殿下布在匈奴营地周围的那些细丝,到底是何物,竟然那般厉害! 而且当时匈奴营地中爆发出的三声巨响,至今回忆起来,仍然令他感觉惊心动魄。 场上腾起大团的烟雾和火花,周围的匈奴人立即血肉横飞! 他都不知道大汉,是何时有了如此鬼斧神工的手段。 如果能全部推行到战场上,何愁匈奴不灭? “那没办法。”李广利忙解释道:“我问过殿下了,那种铁制的细绳,的确是他捣鼓出来的,但统共也就那么一点,上回还被匈奴人绊坏了一些,是无法再用了。” “至于当时发出的声响,不过是一些爆竹而已。” “咱们没有绊马绊人的铁绳,弄出声响也无济于事。” 赵充国点了点头。 虽然他并不认为当时发出的声响,是竹节燃烧所能发出的动静,但也无法辩驳。 只知道这样的神奇手段指望不上也就是了。 赵充国虽然满腹的遗憾,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那般神奇的杀敌手段,在他这个久经沙场的老将看来,血肉横飞无声无息就要人性命,的确十分凶残了。 无法多得才是正常的。 “报——昌邑王信使到!” 正当两位将军都对关外的匈奴人无影无踪而忧心忡忡之际,突然有士兵来通报。 “嘿,说什么来着?念叨什么就来什么了,快去看看!”李广利立即眉开眼笑。 刚好前两天他派人向殿下问计,不知是不是有好消息了! 可当他拿到昌邑王给他送来的东西,却傻了眼。 “这是,啥?” 手里翻来覆去的翻看着一个圆筒状的铜疙瘩。 拿在手里颇有份量,可中空的,中间还装上了玻璃片。 一下子实在弄不明白到底有何用处。 “殿下说了,这是望远镜!”信使接了过去,一边介绍一边教授其用法。 “殿下说目前只能做到这个单筒的,放在眼前,这样!若是看不清楚再调一调这里,千米之外的景物仿佛就在眼前!” 李广利仍然听得一头雾水。 他从信使的手里拿了过来,有样学样的尝试,只是刚举到眼前,立马就被吓得连连后退! “咦,这么大一张脸!” 他手里的望远镜不知什么时候转向了赵充国,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胡子拉茬的大汉,近在眼前! “就这?” 李广利觉得自己没有盯着人脸蛋子看的习惯,而且还是放大了能看清楚脸上沟壑的这种,仍然不明白刘髆专程给他送这么个东西到底有何用意。 “李将军,殿下说了这是望远的,得拿到外面去看看远处!” 信使不是别人,正是之前闲不住跟刘髆求差使的李大牛。 他从李广利的淡然中,感觉殿下受到了轻视,十分憋屈。 这个望远镜啊,才做出来的时候,可是轰动了整个三封隘口,殿下拿着它出关打猎,便立即收获了两头雪狼回来。 而且还寻到了一处匈奴人的据点! 李大牛见李广利不把望远镜当一回事,整个人都急了。 “要不李将军到外面试试?” 李广利不傻,能让刘髆如此郑重,专程派人给自己送过来的东西,肯定不会是一无是处。 他二话不说直接登上了五原郡城墙上的最高哨岗。 将望远镜端起来朝关外望了过去。 学着李大牛教授的法子,一圈又一圈的旋转圆筒上的环。 很快,一片白茫茫冰雪世界就从模糊到清晰的呈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李广利把镜头由近及远的推进,冰雪世界里为数不多的几个目标,仿佛近在眼前! “了不得!” 这时候他也发现了望远镜的妙用! “若是匈奴人出现在数里之外,有了此物,那还不是近在眼前一般?” 这时候打仗,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准、狠。 谁先发现敌人谁就掌握了先机。 “咦?”李广利正拿着望远镜,犹如发现了新大陆的四处扫视,突然他又猛的调转方向,将望远镜转了回来。 “老赵!你快看看,我好像看到了烟!” 他这一声惊呼让赵充国的神精也高度紧张,忙接过了望远镜。 就着圆筒往里瞧。 看了一眼又移开,远眺一阵又凑到望远镜里看。 “李将军,殿下真的给咱们送了个好宝贝!” 他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能听出语气都打着颤。 两人对视,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天大的惊喜。 只有李大牛不明所以,“李将军,我没说错吧,是不是看得很远?” “没错,的确很远!”李广利拍了拍他的肩,转头就下了将令:“集合!” 第131章 谁的命不是命? 夜黑下来了。 遍地白雪,哪怕三更半夜,天地之间仍有蒙蒙青光。 但呼啸的北风一阵比一阵紧。 茫茫雪地里,一个个顶着翻羊皮帽的脑袋蛰伏着,不露丝毫行藏。 “大王,咱们还要等多久啊!” 刺骨的寒风透过身上的衣衫,像针扎在肉里、骨头缝里,一开始还勉强忍受得住,但随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每个人都开始度日如年。 哪怕是他们生活习惯了的天气,但这群人仍然要撑不下去了。 “急啥?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都熬不住了?忍着!” 被唤作大王的人,正是匈奴的丁灵王卫律。 此时的他,不仅语气不善,脸上的神情也相当凶狠。 怒瞪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得力手下,目光又重新回到不远处大汉巍峨的关边城墙之上。 在那里,有火把熊熊燃烧着,吃饱喝足穿得暖的兵卒精神抖擞的来回巡视,紧盯着城池之外的草原。 哪怕最细微的风吹草动,此时都瞒不过他们的耳目。 他跟这些人,就是在等一个机会。 夜深人静,人困马乏之际,也是大汉巡防兵卒轮值之时。 五原郡有大汉大兵近十万,除了偷袭,没有任何机会! 卫律的眸子深了又深。 这一仗,是他撺掇单于出来打的,可一开始日逐王部就全军覆没了,哪怕只是一支被放逐的人马,可也严重的损了士气。 紧接着,上谷和酒泉都传来不利的消息。 而且上回单于的队伍也被汉军一击即溃,逃得好不狼狈。 这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单于上位之时,部落里本就有很多不同的声音,到如今都没能完全平息。 要不是有大汉这个强敌存在,匈奴内部,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 如今只是出师不利,大军中就有人开始意志消沉。 甚至有人开始指责他就是个吃里扒外的叛臣! 一切都是他指挥不得力。 这一次他要好好的让那些小瞧他的人闭嘴! 神出鬼没偷袭关隘,放大军入关。 打得那些高枕无忧的汉军措手不及! “桀桀……”他压低了声音冷笑两声,脸上是志在必得的神情。 不是卫律自不量力,而是对匈奴大军的机动活动胸有成竹。 本还有心发几句牢骚的匈奴士兵,听了自家大王的话,也只能忍气吞声的继续蛰伏。 他们这一支人马本就因丁灵王的身份而倍受排挤,这回是一定要立个大功的。 …… 大汉境内,灯火煌煌。 李广利和赵充国此时就置身于城门最高的岗哨之内。 桌上放置的望远镜,不时的被拿起。 “他娘的,这些匈奴贼子胆子怎么这么小?到底什么时候动手啊!”赵充国急不可耐的骂了一声。 “李将军,要不咱们今日早点换岗?” 等待的时间最熬人。 特别是对方还不知道,你已经知道了他的底牌的情况之下。 当然,赵充国是沙场老将,他这么说不过是得意的显摆而已,并非心浮气躁。 “你消停会儿吧,等下可是有场硬仗要打。” 李广利看似淡定,其实内心也十分焦灼。 此战天时、地利、人和在我。 要是还不能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他有何颜面去面见陛下和殿下? 时间在慢慢移动,紧张而焦灼的气氛也在不为人知中蔓延着。 同样的一幕也在数百里之外上演。 只不过在雪地里蛰伏待机的,却是汉军装备的兵卒。 “殿下,咱们为何不用上次的手段?” 匍匐在刘髆身旁的小梁子不解的问道。 殿下弄出望远镜后,就派斥侯出关,四处寻访匈奴部落的踪迹。 本来这是两军常态,一开始谁都没放在心上。 可殿下却突然说要带着他们去匈奴人那里打草谷,把一群在边关防守,快闲出屁来的士兵们兴奋的嗷嗷叫。 只是殿下的这个决定,只差没把小梁子吓死。 他是殿下的贴身侍卫,负责殿下的安全职责。 之前的那场仗是不得不打,可如今怎么还主动出击上了呢? 其实匈奴的青壮都已经被征召入军,此时大都随军出征上谷、五原和酒泉,匈奴人的据点留下的大多是老幼病残。 倒也不足为惧。 殿下此刻对匈奴人恨之入骨,想要报仇也无可厚非。 可是明明有更安全更高效的办法,为什么不用呢? 想想上回的天雷地火,以及无声无息收割人性命的钢索,小梁子至今回忆起来都不免热血沸腾。 也就他们殿下,才能有如此神仙般的手段! “想啥呢?大家都给我听好了,无论人畜,等下都尽量留活口!” 刘髆瞪了小梁子一眼,忙给部队传达命令。 “杀人真的会上瘾啊!”回头他又扫了一眼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人,想不到你是这样的小梁子! “谁的命不是命?少造杀孽。” 刘髆暗暗思索,战后应激反应的心理疏导要怎么做呢? 别人他管不着,可小梁子每日与自己形影不离的,危险啊! “谁上瘾……”小梁子刚想辩驳,看了自家殿下后又咽回了声音。 此时殿下面色紧绷,一双手隐隐发着抖。 出来之前殿下一番打家劫舍的言论,说的人热血沸腾的,其实事到临头,他仍然于心不忍。 殿下还是那个悲悯良善的殿下。 小梁子笑了笑,他都被殿下之前的勇猛给骗到了。 当日三千对一万时,殿下一马当先浴血奋战的样子犹如杀神。 “牛羊马匹咱们要,放牧耕地的人也不能少,你这个杀才怎么只惦记着杀人呢?” 不明白小梁子在脑补什么的刘髆继续说道。 他现在内心还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钱!全都是钱啊! 没了青壮的匈奴据点里却圈养着他们全部的财产,那就是成群结队的牛羊马匹。 老弱妇孺在别的地方或许是拖累,可在朔方完全不同。 朔方是边地,守军无数,建设施工耕田种地都不怕没人用。 作坊工人才是最大的缺人豁口。 只要不是老得小得动弹不得的,全都是建设朔方的生力军。 任人善用,这事刘髆感觉自己忒擅长! 第132章 收割 “动手!” 呼呼的寒风刮灭了天地间所有的亮光,匈奴人的毡房里终于悄然无声了,如一大团黑影盘踞在草原上。 牲口棚里的牛马蜷缩成一团,挤在一起取暖。 外围蛰伏已久的汉军终于等来了行动的命令! …… “动手!” 五原郡关边的城墙上依旧灯火通明,但巡防的士兵明显困了倦了,打着哈欠抹着泪的换班。 荒圆外,快要冻成冰棍的卫律,也终于按耐不住的挥了手。 一时之间,无数的黑影在行动…… 跳跃、攀爬。 特制带爪的绳索已经扔上了城墙。 上百号匈奴士兵挎着腰刀,在背光的地方身轻如燕的往上攀爬。 然后……轻松一跃,成功的翻进了汉军的城防之内。 “成了!” 在荒原外面,还有无数双眼正灼灼的盯着这一幕。 狐鹿姑单于与自己的儿子左贤王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他们的目光死死的盯着五原郡的城门。 只等那扇大门敞开,他们的千军万马很快就能跃进汉人的城池,占据汉人丰腴的土地,抢夺汉人过冬的粮食…… “河套之地啊,终于要夺回来了!” 狐鹿姑单于看得眼热,内心激情澎湃。 漠南之战,伊稚斜被汉人从手中夺走的河套之地,终于被他再次夺回,这下各部落的首领还有何话可说? 此刻正踌躇满志的狐鹿姑单于,怎么也想象不出,他手下得力的丁灵王亲率的攻坚小队,此时正遭遇的情况。 只知数百精壮好汉越过汉军的城墙之后,如泥牛之海,一下子就变得音讯全无了。 “开了开了!” 随着斥侯传来的消息,狐鹿姑抬头望向五原郡的城门。 那里有一团火光,正重复比划着约定好的信号。 “城门开了,勇士们冲!” “城内有吃不完的粮食,穿不完的布匹,还有数不清的女人,都是你们的了!” 狐鹿姑大喜过望,跨上马背用力的挥了挥手。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欣赏李广利见到他的千军万马,脸上会是什么样惊恐的表情! “哈哈哈……” 粗犷而得意的笑声很快被淹没在隆隆的马啼声中,一时之间万马奔沸,齐齐朝大汉固若金汤的城池冲锋而去。 裹挟了寒风的凛冽冬夜,如同摧枯拉朽一般,数万冲锋的匈奴骑兵,仿佛要将夜都撕开一个口子! 隆隆的马蹄声,仿佛敲在心中的鼓点,震得大汉边关的戍卒心神激荡。 近了,更近了! 李广利握着望远镜的手青筋迸出,目光牢牢的锁定在领头骑着高头大马的人身上! 数十年的纷纷扰扰,仇人终于再次疆场相见。 往日战败的屈辱今日终是等到了雪耻之时。 “放箭!” 随着李广利一声令下,号令兵手中的旗子落下。 城墙上早就蓄势待发的弓箭手,立即举起锤子,尽全身力气锤击板机。 “嗖--” “嗖嗖--” “嗖嗖嗖--” 巨大的弩箭便如蝗虫一般,呼啸着飞向荒原。 以木为杆,铁片为翎的大号弩箭实际上,就是一杆杆带着枪头的矛! 冲入敌阵之后贯穿了一名骑兵的胸膛仍然去势不减! 噗噗噗~ 一蓬蓬血花飞溅,再看那弩箭之上,已经像串糖葫芦一样,接连串着了三、四名匈奴骑兵! 几乎是顷刻之间,前排冲锋的匈奴骑兵已经尽数被穿了起来,一串串滚在地上。 兴高采烈等着入关的匈奴骑兵,突逢变故,一时来不及调转马头,便接二连三的被穿成了糖葫芦! 不管死的还是未死的,落了马便立即成了失控马匹的蹄下踩踏之物。 血肉之躯很快便化成一滩血泥,成了泥泞的一部分。 “啊~!” 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怎,怎么回事!” “卫律呢?” 狐鹿姑完全接受不了目前的处境,但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勇士在眼前纷纷落下。 亲眼目睹大汉的利器正在一波波收割着匈奴骑兵! 更绝的是,他的卫队被惊慌四散的马匹冲散,他自己也没了回旋的余地,陷于人流之中进退不得! “狐鹿姑老儿,你的丁灵王在此!” 正当他惊恐万状之时,大汉的城头突然传来熟悉的爽朗笑声。 被火把映照的透亮的城头之上,正是他的老对手李广利。 只见他一挥手,一个吊着的人便缓缓升了起来,最后高高的悬在了城头的旗杆之上! 那人被捆绑了双手,耷拉着脑袋。 虽然死活不知,但狐鹿姑一眼就看出,此人正是他倚重的丁灵王卫律! 完了,一切都完了! “撤!撤撤!” 意识到中了汉军埋伏的狐鹿姑才下撤退的命令,就见前方的城门处有无数汉军冲杀了出来。 可这一切都太迟了! 还没来得及容他思考,他所有的目光全被一支巨大的箭矢所覆盖住了。 好粗大的箭啊!怎么会这样的箭呢? 这是狐鹿姑的身体尚且能自主活动之前,内心唯一的想法。 可注定得不到答案了。 “噗!” 利刃入肉的声音伴着飞溅的血水,一下蒙蔽了他所有的感知,他只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已经不可控的腾空而起…… “啧啧~”李广利继续举着望远镜,看着镜头里的画面遗憾得啧啧有声。 “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 怎么就被人接住了呢?不然这一箭直接把他掀翻在地,立马就要了这老小子的命多好啊! “不过没关系,被咱们的弩箭贯穿,就算还没咽气也差不远了!” …… 数百里之外的另一个战场上,战斗没有什么值得描述的部分。 全副武装,装备精良的汉军甫一出现,没了青壮的匈奴营地便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羊3730只,马55匹……” “毡帐十六顶……” 一项项数据在高声传唱,接交工作进行得有条不紊。 上百匈奴老幼妇孺和羊群混杂在一起,在汉军的押送之下,缓缓向三封隘口而去。 “殿下殿下,大丰收啊!” 小梁子乐呵呵的拍马跑到刘髆的身边。 突然觉得,比起之前的刀山火海,这种兵不血刃的战争才更适合自家殿下嘛。 刘髆则头也没抬,掏出一张地图就着火把的亮光看了看,直接涂抹了图上的标注的一个圆圈。 又指了指另一个圆圈处:“好了,下一处,这里!” 第133章 回来了! 夜风吹得刘髆手里的软纸上下翻飞。 这纸的质量不行啊,得等空下时间来改良下才行。 刘髆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展开和折叠。 小梁子凑过来时,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小圆圈。 “殿下,这些都是肥羊?”他惊愕又欣喜的问道。 他只知道这些天殿下神神秘秘的,不是在书房里描描画画,就是不停的跟军中斥侯嘀嘀咕咕。 本以为能寻到这处匈奴人的据点已是运气,不料殿下这里还有满满当当的一张纸! “可,真全端了,那得收获多少牛羊马匹啊!咱们关内养得了吗?” 小梁子一开始还是疑惑的表情,可下一刻脸色顿变。 望向刘髆的一张脸垮成了苦瓜。 从长安城出发时,他爹把他拉到一边小声的嘱咐。 让他好好服侍殿下,还说他是殿下最信得过的人,将来有的是体面日子。 可天可怜见! 自从跟殿下来到这北地边境,他就没干过一件正经差事,更没享受到一日体面日子! 这里处处人手不够。 他一开始得在孟秋的作坊里帮工,日日听匠人师傅的吆喝。 后来他家殿下琢磨上了望远镜,他就日日磨玻璃片子,手上的皮都被磨掉了一层,手套里新生出来的肉现在还又痒又痛! 看着面前成群的牛羊,他突然感觉自己距离羊倌的日子似乎也不远了。 可这活,他是真的没干过啊! 不会。 “什么表情?还有人嫌钱多的?”刘髆白了他一眼,一看就知道这家伙脑子里没想好事。 他就不明白了,刚接触时那个沉稳话少的小跟班怎么就变了样子了。 不会是被人魂穿夺舍了吧? 一想到这种可能,刘髆便吓得盯着他使劲的瞧。 正思忖着要不要对个暗号,就听到小梁子带着哭腔道:“殿下,奴不会放羊啊,是真的不会!” 行叭! 是自己想多了。 刘髆挪回了目光,“既然你都想这么远了,卖羊的任务就只好交给你了吧。” “啥?”小梁子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意思是,殿下并没想让自己与这些羊搭上干系的,就因为自己多嘴问了一句,所以自己要负责卖羊了? “殿,殿下,卖哪里去啊?” 问题是他也不会做买卖啊! 小梁子忙调转马头追了上去,心情比草原上正刮的风还凉。 …… 繁华的长安城,哪怕已经进入数九寒冬,到处依然洋溢着浓烈的烟火味道。 酒肆茶楼里羹汤热气腾腾,小贩的吆喝热火朝天。 雪花才落到街上,立马就化成了水,只有屋顶还顶着皑皑的白。 尽管人来人往,马踏车碾的街道一片泥泞,但翻山越岭终于回到长安的小梁子,站在街头眼睛一片通红。 再次见到熟悉的热闹令他心潮澎湃,几乎是瞬间便热泪盈眶! “我终于回来了!” “终于又回到长安城了!” 一身羊膻味的小梁子顾不得旁人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站在街头又哭又笑。 去时金秋送爽,归来却已白雪皑皑。 虽然不过短短一季,小梁子却感觉自己历尽了人间沧桑,恍若隔世! 若是他多读得几本书,此时定要做上一首赋感慨一下,可惜他平生最怕的就是看书。 此时除了一个劲儿的念叨‘我回来了’,似乎再想不出第二句话来表达自己此时激动的心情。 “回来了家去,在这里丢什么人现什么眼!” 身后传来的熟悉声音令小梁子一下冷静了下来。 “爹!” 可惜多日没见到儿子的老梁,并没有因小梁子的恭敬而开怀,倒是一脸嫌弃的道:“殿下可还安好?殿下交付的差事你做得如何?” 不提差事还好,老梁的这一句话,就让小梁子的思绪回到了赶羊上京的这一路。 简直苦不堪言! “殿下他那么大本事能有啥不好,爹你咋不问问我好不好呢?”小梁子委屈的问道。 “你!”老梁闻言气得手都抬起来了,手指屈成勾状正要敲下去,但看着蓬头垢面,连衣衫都结了一层油垢的儿子,最终还是把手放了下来。 “你就站在老子面前,好不好不会用眼看,还用问?”他尽管没好气,但还是耐着性子循循善诱道。 “咱们的日子、你的前程,全都系于殿下一身,只有殿下好了咱们才能好,这话还要让老子教你多少次?” “嘿嘿,儿子知道……” “羊全都赶在庄子上了,殿下说让我回来跟你好好过年!” “嗯,说说此次北上的事,可是有遇到危险……” “有啥危险啊,不过是些小贼……我劈头就是一刀……” 久别重逢的儿子二人慢慢消失在长安城的街头,偶尔从吹过的北风中,还能听到小梁子兴奋的吹嘘之词。 老梁看着跳脱了不少的儿子也不戳穿他,只背着手一边往昌邑王府走一边默默听着。 内心则在盘算,一定不负使命,要趁着年节,把殿下送回来的羊卖个高价! 皇宫里。 三处战场皆传来的捷报让朝堂气氛十分融洽和谐。 又逢年节将至,整座建章宫都洋溢着喜气。 太子刘据与刘彻同处一室,前面案桌上正摆放着李广利部击败狐鹿姑部主力的奏报。 “好,好啊!” 刘彻抚掌大笑,看着狐鹿姑中箭的消息,老怀大慰。 这几年大汉在这位匈奴单于的手里吃了不少的亏,如今终于分出胜负了。 “还是咱家老五的功劳!”刘据见刘彻心情好,忙指了指奏报上的一处,“射中狐鹿姑的利器床弩,就出自老五之手。” “射程竟然如此之远,实在出乎意料!” 刘据看着父皇目光灼灼,刘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就是为他兄弟求情,想让他回京来嘛! 难道是他为个做父皇的不想? “哼!”他倒是想说,你在老子这儿费什么话,有本事劝你五弟去啊! 那兔崽子一去无音讯,眼看就要到年节了,都不曾给他捎来只字片语。 之前还以为他憋着想回京献俘耀武扬威一次呢,结果人家根本不急着回来! 刘彻越想越气,脸色直接阴沉了下来。 第134章 一个锅里吃过饭 刘据直呼不妙。 他不明白,自己父皇和五弟的关系,怎么就闹得这么僵了呢? “父皇,今儿天冷,正是吃古董羹的好时候,要不出去走走?” 刘据想到五弟给他支的招:都没有一个锅里吃过饭算哪门子的亲近! 不得不说,刘据是真的有点儿倒霉玄学在身上的。 哪壶不开偏提哪壶! 不过也不能全怪他。 刘彻现在成了甩手大掌柜,朝廷的大小事务都交给刘据管去了,他是真的忙得没空注意旁的。 根本不知道这个今冬才在京城里流行起来的古董羹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知道上回东宫弄了一回,味道还挺好。 热乎乎的一个锅子,什么食材都往里一倒,涮熟了蘸上调料,香得人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 而且冷冷的天儿,吃上一顿,浑身冒汗,别提多过瘾了。 可是等他把邀请发出,等待回应的时候才发现,他父皇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父皇……” “咳~太子殿下,忙完公务就早点回去歇歇吧,瞧着都瘦了,陛下会心疼呢!” 刘据还欲再问,如今的内侍总管喜福给自己壮了壮胆,轻声的提醒。 哎,要是昌邑王殿下在就好了。 这太子殿下,他都使了好几回眼色了,咋就没明白过来呢? 这回由暗示变成了明示,刘据终是回过神来。 想必又是自己触到父皇的雷区了。 他心灰意冷,正打算退下,就听外面内侍来通传,“长公主殿下求见!” “来来,东西全端进来放好!” 刘彻和刘据还来不及应对,就听到当利人未到声先至。 刘据连告辞都忘了,只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姐带着一群宫人鱼贯而入。 “父皇,五弟给您送了年礼来!”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刘据这才看清,当先两个宫人抬了一个大号的古董羹锅子进来了。 而且还正腾腾的冒着热气! 接着是一份份托盘放下来,每一个托盘里都盛放了一样精心准备的食材。 片得如同蝉翼的牛羊肉、过油酥过的豆腐、菘菜……很多他看着眼生,也不知道当利是从哪里搜刮过来的新菜式。 不过此时他已经顾不得欣赏菜品了,忙抽出目光来观察父皇的脸色。 若是所记不错,刚才父皇听他提及古董羹时,明显是面色不虞的话。 此时刘据替大姐和五弟简直操碎了心! “呵,他还记得给朕送礼?” 却不曾想,刚刚明明满面寒霜的父皇,此时虽然语气冷漠满含讥诮,神情却缓和了很多。 “瞧父皇说的,咱家老五是个什么性子您还不知道?”当利丢给刘据一个稍安毋躁的眼神,大摇大摆的走上前来。 “他给我写了信,说什么无法尽孝日夜难安,目前朔方天寒地贫,也拿不出像样的礼物,特地告诉了我更详细的古董羹的做法,一定要做送到父皇面前呢!” “而且这牛羊肉,也是他专程让人从朔方送回来的,说是从匈奴缴获的战利品!” 当利长公主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宫人退下,偌大的长寿宫御书房内,只剩下父子女三人。 当利一步一步的试探,见刘彻的目光正放在古董羹内翻滚的热汤上,并没有反对的意思,胆子也越来越大起来。 “五弟一片孝心,我做长姐的,岂有不成全之理?” “父皇就赏脸尝尝?” “哼,说什么专程从朔方给朕送回来的?当朕是聋子带是瞎子?西市的羊突然多起来,京城之内又有多家古董羹店兴起,当真只是为了朕?” 虽然刘彻的语气仍然不悦,但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此时心情是愉悦的。 “对啊,父皇您就尝尝嘛,这里好多菜式,我之前在外面都没有见过呢!” 刘据也随声附合着。 刘彻这才不情不愿的取了箸,夹起一片羊肉就着当利伺候的油碟点了蘸料送进嘴里。 他本来还想着挑挑刺,让这两个被人当了枪使的一兄一姐长长记性。 可是随着q弹爽滑,鲜香无比的羊肉吃进嘴里,违心的话一时却说不出来了。 而且还不由自主的勾起了往日的记忆,有了一种比第一次吃油泼面还要惊艳的感觉。 不得不说,对老五的手艺,还颇为怀念。 “老五啊,也就在吃食一道上,独具一别而已!” “尝尝,你们也尝尝!” 三个围坐着吃古董羹,谁都没提在书房里合适不合适的问题。 不大的功夫,整个书房都弥漫着浓郁的鲜香味道。 刘据一吃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父皇的脸色,暗暗叹服五弟的招管用! 同一口锅里吃东西,的确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现在父皇吃得微熏,甚至开始跟他们讲小时候的事情了。 虽然父皇还是那个父皇,但看着再没了那份遥不可及和高高在上。 …… 长安城里饫甘餍肥其乐融融的时候,北地匈奴单于庭里也正上演着一出团聚的戏码。 狐鹿姑的血亲全都聚于王庭之内。 不过气氛就算不得融洽了。 颛渠阏氏刚刚宣读了单于遗诏,新任单于之位已经落于左谷蠡王之手。 “我要见单于!我要见单于!” 右谷蠡王首当其冲站出来质疑遗诏的真实性,可早已被缴除了武器的他,根本就不是王庭护卫的对手。 “单于遗诏在此,可还有谁不服?”颛渠阏氏的声音冷得像漠北的寒冰,居高临下扫视下面一众王侯。 左贤王追随了一会儿右谷蠡王被拖出去的背景,极识时务的垂下了头。 在一众魁梧壮硕的王庭护卫环围之下,没有一个人发出任何声响。 尽管所有人的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明知这份遗诏绝对不简单。 但于他们又有多大的关系呢? 反正就算颛渠阏氏的亲生儿子当不成单于,也没他们的份。 只是暗暗为右谷蠡王和左贤王可惜。 他们一个是狐鹿姑单于在位时亲口允诺的继任者,一个是名正言顺的接班人,如今全都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 尽管卫律被李广利斩杀于五原郡城墙之上,但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颛渠阏氏力排众议,还是要将自己的亲生儿子推上单于的宝座! 第135章 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本事? 五原郡李广利那边的捷报也传到了三封隘口。 刘髆的目光落到狐鹿姑受伤几个字上,内心唏嘘。 弩箭贯穿伤啊,就算狐鹿姑命大,这回也应该支愣不起来了。 死是肯定会死,就看早晚,不知道没了卫律,颛渠阏氏是否还会弄个‘密不发丧’出来。 匈奴王庭正发生的事情,传到大汉这边是需要时间的。 但刘髆可以肯定,匈奴的内乱应该要开始了。 “大牛,召集大家集合,再端一窝肥羊好过年!” 刘髆嘿嘿一笑,心情无比畅快。 他答应过小梁子,他回京的这段时间,奇袭匈奴人据点的事情,自己不能参与。 这段时间这事都是杜延年带人去干的,刘髆闲得都快长草了。 即使不下雪,这里每天零下十多度的低温天气,他想干点啥都无法施展。 好不容易得到匈奴即将大乱的消息,刘髆再也坐不住了。 想吃肥羊倒是小事,他不能真的让左贤王和右谷蠡王两位想要投奔大汉还找不到门路不是! “好嘞~” 李大牛的胳膊早好了,如今跟随在刘髆的身边接受差遣。 一听这话,他乐得见牙不见眼。 照殿下这意思,是终于要带他一起去见世面了啊! 之前他一直养伤,错失了所有草原大收获的机会。 每一回只能眼巴巴的听参与的兄弟们回来绘声绘色的讲,战斗起来,是如何的摧枯拉朽,汉军如何令匈奴人闻风丧胆。 李大牛早心驰神往了。 生怕刘髆会反悔,一溜烟的就窜了出去。 刘髆自己则开始穿戴盔甲。 大汉此时的冶铁技术已经相当不错,他又在三封隘口原有的铁匠铺子里做了一番改动,用上了炒钢法。 他身上的这套盔甲薄如蝉翼十分轻盈,却质地坚硬,应对一般的匈奴弯刀,以及铁头箭矢,一点问题都没有。 最多也只能在盔甲上留下一点白痕。 “殿下,小梁哥可是再三交代,您不能出去啊!”正在旁边勤练书法的小怜见了,忙丢下笔过来拦着。 “不去不去,我就去送个行,给人打打气!”刘髆摆了摆手,身子却轻巧的避了过去。 “你们就这么不放心?我是会以身试险的人?要去那也肯定是有十全的把握啊!” 小怜拦人不住,气得直跺脚,“你就是!” 上次追击匈奴人灭了日逐王部,殿下回来昏迷了五天。 她都听小梁哥说了,那是因为殿下身先士卒带头冲锋给累的! 小梁哥回京之前可是再三交代她,一定要把殿下看好了。 若是这次出去又累着,小梁哥回来她没法交代啊! 而且殿下对她也的确挺好,不仅不怎么需要她伺候,甚至还教授她读书习字,拿自己当妹妹一样真诚对待。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殿下出意外! 可惜殿下跑得太快,等她追过去的时候,三封隘口除了在岗的兵卒,其余人全都直奔出城了。 城门口,她只看到一团团灰尘纷纷扬扬。 赵怜儿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赵小娘子?”张安世抱着一捆账册正匆匆路过,见到赵怜儿一个人呆呆的站在城门口吃惊的喊了一声。 赵怜儿的身世他是知道的,而且也敬佩她的爷爷赵破奴,知道昌邑王殿下没拿她当下人对待,自然对她也十分客气。 再说赵怜儿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让她一个人在那里也不放心。 “殿下,殿下刚才出去了!” 赵怜儿正无措,见到熟悉的人,仿佛见到了救星,拉着张安世让他帮着想办法。 张安世听明白了前因后果,只笑笑,“你放心,殿下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他定然是心中有数的。” “我的值房就在不远处,要不赵小娘子去烤烤火?说不定不等天黑,殿下他们就凯旋了。” 张安世左右望望,都没见王府的下人,自己又有一大堆的事儿要忙,不得已只好邀请赵怜儿随自己而去。 张安世在长安城里也算鼎鼎大名的聪明人物,赵怜儿见张家哥哥都不担心,一颗七上八下的心也安定了一些。 又不想一个人焦灼不安的等消息,便乖巧的跟着张安世走了。 张安世本想着只是帮忙看看孩子的事,却不曾想赵怜儿带给了他很不一样的惊喜! 进了值房之后,他只随手递了一盘糕点给赵怜儿,自己则埋头伏案,全副心神都沉浸进算也算不完的账册之中。 等他想起自己的值房中还有一个需要照顾的小孩子时,却见赵怜儿不知什么时候也拿起了账册,并且将竹简上的每一项进出账目全都誊写在了殿下新弄出来的纸上。 不仅字迹清秀,而且还分门别类的做成了表格。 最令他吃惊的是,他仔细算了算,最后得出的数据竟然全部正确! “赵小娘子?”张安世的眼睛都瞪大了,“这些全都是你算出来的?” 他比较了一下,似乎自己那边处理完的竹简还不如赵怜儿这边的多! 这是怎么做到的啊! 张安世抽出一张赵怜儿做好的账册仔细的看了看。 虽然是前所未见的方式,但奇怪的是他一看就懂,进、出、结余,井然有序一清二楚! “就,很简单的做账方法啊,殿下教的。” “而且这些数都很好算,心算就好了啊。” 赵怜儿丝毫没有碾压了长安才子张安世的觉悟,并且伸出手指头现场给他演示了一番什么叫珠心算。 看着一长串的数字,赵怜儿只是念了一遍,接下来就自动报出正确的得数,张安世已经惊得无话可说了! “殿下,又是殿下!”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本事啊! 张安世遗憾得只差没有当场捶胸顿足。 早知道殿下有这么好的办法,他忙了这么些天,忙得脚不沾地的有何意义? …… 全然不知道自己又惹了一位伤心人的刘髆,此时已经来到了事先斥侯早早打探到的匈奴人据点。 眼前的这个据点似乎比以往他们端掉的任何一个都大一些。 不仅观察良久,进出的以妇孺居多。 “殿下,冲吗?”杜延年瞪了一眼蠢蠢欲动的部下,向刘髆请示道。 “冲!” 第136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匈奴王帐之中,随着颛渠阏氏篡改遗诏,强行将自己的儿子壶衍鞮推上单于之位,气氛一下紧张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众部落王侯得到这个消息目瞪口呆。 就在不久之前,他们得到的消息是狐鹿姑单于重伤但无碍,正在巫医的救治之下慢慢调养。 可这消息传出来还不足半日,颛渠阏氏就再次将大家全都召集到了王帐之中。 大家还以为是单于苏醒过来有话要说,进入王帐之前屏退随从,缴械了兵器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 可冷不丁的,这道遗诏从天而降! 究竟是怎么回事,帐中的人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单于在世时,不止一次提及将来要传位于右谷蠡王,哪怕这是戏言,那还有正值壮年的左贤王呢! 何时轮到壶衍鞮这个才十几岁的黄毛小儿? 可到底没有一个人是傻子,眼睁睁的看着右谷蠡王毫无还手之力的被王帐护卫拖下去之后,心里纵有万千不服,此时又能做什么呢? 不小心着了道,这会儿王帐里三层外三层,全都有重军把守,此时的他们,成了人家的瓮中之鳖。 能不能活着出去,全看颛渠阏氏的心意了。 所有人中内心情绪起伏最大的是左贤王。 他作为狐鹿姑单于的长子,一向理所当然的以继承者自居。 而且他父亲也时不时的将他留在身边亲自教导,完全是仿汉朝帝王培养接班人的方式。 就连这次偷袭汉人边塞,都是父子齐上阵。 可此时情势逼人。 能不能活下来就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左贤王接触到在场所有人有意无意投过来的或怜悯或看热闹的目光,终是下定了决心。 “臣臣服于壶衍鞮单于!” 他右手抚胸,躬下身咬着后牙槽一字一句的道。 吵吵嚷嚷的王帐之内,随着右谷蠡王被拖走,早变得鸦雀无声。 现在随着左贤王这一声落下,场上的气氛顿时变得更加古怪。 一个个纷纷明目张胆的望向左贤王,目光有意味深长的,也有不愤不屑的,更有淡然无视的…… 上首仍然高举着所谓遗诏的颛渠阏氏见此情形,却是微不可见的松了一口气。 “诸位如何?见单于不拜?” 大妆的颛渠阏氏说出这话时,颇有几分宝相庄严的味道。 不怒自威。 “臣臣服!” “臣也臣服。” “……” 虽然声音稀稀拉拉,但一众部落首领终是全部开了口,尽管很敷衍的应和俺也一样。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连左贤王都开口了,小命还捏在别人手里的情况下,违心的随口答应又能怎么样呢? 颛渠阏氏的确胆大包天,竟然敢隐瞒单于的死讯,甚至篡改遗诏。 但他们却十分坚信她不敢真的要了大家这么多人的性命。 毕竟每个部落都不是吃素的,而且外面又有十多万汉军虎视眈眈。 颛渠阏氏要是个聪明的,应该不希望她的儿子做短命的单于吧! “很好,那大家就多留几日,贺新单于接任。” 颛渠阏氏自然也明白这些首领此时并非真心,得到大家的表态之后就让人散了。 她今日所做所为,不过是走一个过场罢了。 只要自己的儿子名正言顺的登上了单于之位就行,接下来她自然有办法让这些人心服口服。 一群愤愤不平者顺利的出了王帐,还没等到大展拳脚的机会,就发现他们被软禁在了王庭之中。 与自己的亲随和部众完全隔绝开来了! 之前被迫臣服,倒也没多大的关系,反正单于之位怎么都轮不到自己的头上,该操心的另有其人。 可现在把他们全都软禁起来,意义就不一样了。 一个个部落首领,内心只有屈辱和愤怒! 这里面任何一位,都是叱咤草原的王者,天上的雄鹰,有大量的部落族人跟随拥护。 何曾受到如此羞辱? 本就对如同儿戏一般的单于遗诏极不看好的各位首领,此时对壶衍鞮这位新任单于,只剩下不屑一顾! 一统的匈奴政权,正在飞速的以一边倒的方式分崩离析。 正常的历史轨迹中,虽然同样上演了这么一出,但各部落首领的反应绝对没有这么大。 首先,狐鹿姑单于并不会死于这个冬天,壶衍鞮接任的时候,已是成年。 其次,成年后的壶衍鞮身边还有卫律这一得力的助手。 所以哪怕大家都知道遗诏有问题,但仍然有不少的部落首领因为利益选择了站在壶衍鞮这一边。 但现在,颛渠阏氏手中的力量,根本支撑不起她的野心。 哪怕再强硬的手段,以及诱惑,都拉拢不到一个真心的盟友。 “母亲,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母子独处时,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壶衍鞮急切的望向自己的母亲颛渠阏氏。 距离事发已经好几日了,限制了自由单独软禁的部落首领们,一个个软硬不吃,比预想的难以下手! “慌什么!这些人给脸不要脸,以为我就拿他们没有办法了吗?” 颛渠阏氏尽管面色不虞,但仍然成竹在胸的样子,“我已令人传信给你阿姐,等咱们等到后援,这些人能不能活着都不重要了!” …… 匈奴王庭一路往北,那里曾是日逐王的领地。 自从日逐王被大汉生擒之后,这里又被单于奖赏给了别的人。 新搬过来的首领右校王异常的沉默寡言。 穿着一身粗糙的翻皮袄,像普通的匈奴牧民一般亲自放牧。 “夫君,这些活不需要你干!” 像往常一样,右校王拿着牧羊鞭又要出门,却被一位衣着华丽,身上挂满了珠宝的匈奴女子拦住了去路。 “我母亲的信你看了吧,咱们出发吗?” “只要咱们带人前去解围,母亲说了,会分给咱们现大的领地、牧场!” 女人耐着性子劝说,见男人古井无波一般的面孔,又以为会跟往常一样无功而返。 结果却听到极冷的声音,“与我何干?” “怎么会无干?你的大汉不要你了,彻底的抛弃了你,是匈奴收留了你,给你牧场、牛羊、仆从;是我做为你的妻子给你生儿育女,开枝散叶!” “为什么这么多年你还痴心不改?” 女人愣了一下,立即咆哮起来。 这回是真的伤心了。 第137章 殿下您知道他是谁吗? 做了八年的夫妻,如今他们的儿子都六岁了。 可夫妻俩比陌生人还不如,日常无话可说。 哪怕是块石头也捂热了! “我说了可放你自由。” 女人还欲哭闹,可男人一句话,直接让她如坠冰窟,什么吵闹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夫君,你是大英雄,不应该消沉被埋没!” “如今草原上正是风向变幻的时候,本该轮到你像雄鹰一般一飞冲天,去吧,咱们回到王庭去吧!啊?” 女人的神情变化极快,只抹了把泪,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她深知自己的丈夫吃软不吃硬,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她应该习惯的。 “只有在草原上,你才能施展抱负,我兄弟定会好好待你,只要你帮他坐稳大单于之位,你就是说一不二的肱骨……” 女人还想再劝,可男人越来越不耐烦。 “我早就说过,不参与你们匈奴的内务、不参与你们与大汉的争斗,还需要我再说吗?” “是啊,这么多年,我父兄信守诺言,无不放任你随心所欲,还一再的赏赐于你。” 见自己苦苦劝说无效,女人的声调也慢慢高了起来。 “可你想过没有,万一我兄弟的大单于之位坐不稳,换成另外的人还能如此善待你吗?我求你援手,不仅是兄弟母亲所托,更多的也是为了咱们自己!” “你有本事,可以恃才傲物,但咱家的阿郎呢?他不能没有父母兄弟族人的拥护!” 刚刚还一脸冷漠的男人,在听到提及自己儿子时,向前的身子微不可见的顿了顿。 但最后仍然什么也没有说,越过女人的阻拦,大跨步的迈步出去。 身后女人的耐心也终于完全被击垮,丁点不剩。 而男人则对身后听不太懂的指责和谩骂熟视无睹…… “啊!救命!唔——” 突然谩骂声变了! 正逃离此处的男人停住脚步,手里已经本能的挥出了弯刀,转瞬就跟身后突袭的人混战在了一起。 “咦!这个据点还有这么厉害的男人?” 刘髆远远的站在战场之外,手里高举着一架望无镜,正兴致勃勃的欣赏着大汉的铁骑缴获战利品。 眼看着从天而降的奇袭就要结束,却不想带队的队长李大牛在最中间的那个帐篷边上,遇到了一个强劲的对手! “看看?”杜延年好奇的凑过来。 他眼馋刘髆手里的望远镜已经很有些日子了,可惜目前的制作工艺还有待改善,根本无法形成量产。 别说是他抢不到了,除了五原、上谷以及酒泉三地的统军将领好不容易才一人配了一个,连皇帝陛下都还没有见过呢。 “你看看,是否知道这人的来历?” 刘髆也没拿乔,直接把望远镜递了过去。 此时战局已经发生了变化,李大牛早独木难支,现在是五个大汉悍卒围着那人一个打了。 但仍然讨不到多少好处的样子。 这人怎生了得! 哪怕对方是匈奴人,但刘髆此刻还是对他对不由自主的产生了钦佩之意。 从那人的衣着打扮来看,应该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贵族,能不能游说过来为己所用呢? 刘髆心动了! “去告诉大牛,千万别伤及此人!” 毕竟在交战之中收服匈奴人的事情已经屡见不鲜了,赵怜儿的祖父赵破奴就是霍去病阵前收服的心腹悍将之一。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眼看着匈奴就要日落西山,投奔蒸蒸日上的大汉岂不是最好的选择? 刘髆还在想怎么说服人家,结果冷不丁的听到‘咚~’的一声响,就见被杜延年握在手里的望远镜,竟然从他手上滑落下来,并且砸到了地上! “喂,见鬼了?” 刘髆没好气的道。 要知道他这个是第一次的实验品,真正精雕细琢出来的,花了老大的气力了。 小梁子又还没有回来,再做一个都来不及,他眼睁睁看着被砸,心疼得不行,摆开了脸色等杜延年狡辩。 “殿,殿下!”杜延年果真惊慌失措,只是丝毫没有要为自己砸了望远镜给个说法的意思,而是伸手指着对面的战场,声音激动面色潮红。 真见了鬼了? 此时已经有人拾起了望远镜,并交到了刘髆的手中,他顺势放在眼前。 正好看到李大牛带着人缠斗匈奴勇士的现场。 刘髆的命令传过去之后,李大牛又增加了人手,匈奴勇士已经被大汉的兵卒团团包围住,看不大清楚面容了。 哪怕十来个人对他一个,一时半会儿的估计都难分胜负。 的确是难得的人才! “怎么,没见过如此勇猛之人?”刘髆自以为明白了真相,笑话杜延年道。 “不,不是,殿下您知道他是谁吗?” “呵,你还真认识啊?说说,是个怎样的名人!” 刘髆更感兴趣了! 他感觉自己这下赚大发了。 杜延年就要脱口而出的名字到了嘴边,又生生的吞了回去,他有些怯怯的打量着自家殿下。 当年李家的事闹得极大,虽然里面多有误会,过程曲折,但结局已定,如今这人又重回汉人视野,且还是昌邑王殿下跟前,也不知道是祸是福! “到底是谁你倒是说啊,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磨磨叽叽的?”刘髆正等着下文,却好半晌没有回音,他都急了。 杜延年这样子有些反常啊! “是李陵。”杜延年知含糊不过去了,只得回答道,“大将军李广的孙子。” 他现在只希望当年事发时殿下尚且年幼,对李陵这个人并没什么印象吧。 “真是李陵,你没看错?” 可事与愿违,下一刻,杜延年就听到了一声激动的问话。 “驾!” 还不待杜延年点头确认,刘髆便迫不及待的拍马上前,笔直朝正缠斗不休的地方冲了过去。 “殿下!”杜延年内心懊恼不已的跟了上去。 都怪自己一时失态,要是没引起殿下的注意就好了。 虽然李家的是非功过他无权评说,但那一家子的确忠心耿耿。 如今落到如此下场,殿下是打算斩草除根吗? 第138章 回家吧! 尽管杜延年吞吞吐吐的样子,但刘髆对李延的身份确信不疑。 不愧是堪比霍去病的存在,的确勇猛了得! 哪怕李大牛已经召集了几十个人过来,却仍然难分胜负。 不过有刘髆之前的吩咐,汉军都没下死手。 而且李陵看到汉军的装束似乎也有所顾忌,仅躲闪居多,出招并不致命,虽然看上去双方缠斗厉害,却并未添伤亡。 “住手!”眼看着缠斗双方都要打出真火了,刘髆忙出声叫停。 “李将军别来无恙?” 随着汉军收手,对面的李陵也停止了攻击,直直的朝拍马过来的人望了过去。 那是一张相当陌生的面孔,李陵毫无印象。 李陵眉头皱得死紧。 过来的人他不认识,可对方却直接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你认错人了。” 李陵垂下脑袋,用粗嘎的声音说道。 “是吗?难道是我看错,阁下这万夫不敌之身手,竟然不是出于大汉英烈李氏之门?” “英烈?” “哈……” 刚刚才垂头丧气的李陵,听到刘髆的话突然仰天长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哪有被满门抄斩的英烈?” “你找错人了,这里没有什么李氏之后,只有匈奴一草民尔。” “如今技不如人,我束手就擒就是了!”边说着,直接丢掉了手中的弯刀,傲然的站住着铮铮铁骨。 唉~刘髆摇了摇头。 这个说客的确有点难做。 少年时的李陵多少有点刚愎自用,且立功心切,才导致最后自己孤立无援的结果。 对李陵的叛降,刘彻震怒之后也曾爱才心切,派公孙敖来寻找搭救。 但不仅没把人找着,还听说了李陵帮匈奴人训练对汉作战的兵士的消息。 刘彻这才恼羞成怒,下旨操斩了李家满门。 惨剧已经酿成,现在追究谁对谁错,都已经没了意义。 “对将军的际遇,某十分同情,……只能说阴差阳错,造化弄人!” 刘髆的这一声叹息,也让李陵的情绪沉寂了下来。 帮匈奴练兵的李绪已经被他杀了,可汉庭他也回不去了。 如今就是一个在草原上飘零的游魂。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好在,这种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李陵对自己死在汉人的手下十分坦然,感觉这已经是自己最好的结局了,总好过死在匈奴人的刀枪之下! 甚至他都已经闭上了眼,等着引颈受戮。 “常听说李氏一门,都是难得的疆场英才,如今观李将军却意志消沉,言不符实。” “难道李将军就不想一展抱负,恢复李门荣光吗?” 刘髆摇晃着脑袋激将着道。 “李氏没了,没了!如今只有一个苟延残喘的败军之将!” 已经沉寂等死的李陵,听了刘髆的话之后,愤怒的咆哮着,声音里满都是不甘和愤怒。 而且从始至终,他都没承认自己叛国之事。 刘髆则望着他笑了笑。 只要还有不甘就好! “胜负本就是兵家常事,大丈夫当能屈能伸,一时的不利又怎能定终身的成败?我认为的李门风骨,可不是轻易言败一蹶不振的懦夫行径。” “李氏,应该是当人提及,都交口称赞,只要还有一人尚存,都能重整旗鼓从头再来!” 不管是认命的还是愤怒的李陵,只开头看了刘髆一眼,就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对周遭漠不关心,包括自己的性命。 但此时,听了刘髆的这些话,终于再次抬起了头。 “呵呵,重整旗鼓,从头再来!说得容易,我能吗?我有机会吗?谁给我机会了吗?” 挺拔的男人吼出这些话后,肉眼可见的颓废了下来,连脊梁都塌下来了。 在北风席卷的草原,夕阳之下,颇带着几分英雄落寞的悲凉。 对李陵这个人,刘髆前世就有些了解,哪怕他投降了匈奴,但真的从未与大汉为敌过。 可能在他的心中,大汉才是家和国。 一直等到汉宣帝时,他的家国才向他伸出橄榄枝,但一切都太晚了,英雄迟暮锐气尽消…… “李陵,回来吧,回家吧!” 刘髆的声音不由得放缓,轻声的召唤道。 回家! 这一个词令李陵浑身打颤。 他还回得去吗? 他回望着已经下马,正迎面朝他走过来的汉朝年轻将领,眼睛一眨都不敢眨。 他是在做梦吗? 多少午夜梦回,他都在盼着家里来人,张开双臂迎他回家。 可每回梦醒,只余衾寒枕冷。 “我是叛逃匈奴的降将,我……” 他闭上了眼,嘴唇嗫嗫,声音低得如同蚊吟,用所有的理由来说服自己,这回仍然是大梦一场而已。 “你是贪身怕死卖主求荣做的降将?” “怎么可能!” 他明明是弹尽粮绝之下为了保全仅存的将士,才不惜背负骂名投降匈奴…… “你可有出卖大汉机密?” “没有!” “那就是有无情杀戮同胞?” “没有,绝对没有!” “所以,你只是暂时住在了这里而已。塞外草场,终将是大汉放马地,你又何须愧疚?” “大汉,陛下……” 李陵被一句‘大汉的放马地’给刺激到了,真的心动了几会。 可是一想到朝廷抄斩了自家满门,眼中刚刚被激起的一小撮火苗,又慢慢熄灭。 “李将军,回来吧!这位是五皇子,大汉的昌邑王殿下!” 杜延年早弃了马,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只听了个话尾,但已经激动得不行。 他上前直接抓住了李陵的衣袖,给他介绍刘髆。 “昌,昌邑王?” 李陵大战匈奴的时候,大汉还没有昌邑王,他对刘髆非常陌生。 刘髆也挠了挠头。 此时提及昌邑王这个名号,的确没什么说服力啊! 毕竟昌邑位于内陆,与朔方北疆相隔了千余里,手再长,似乎也管不到这里来。 “其实,本王封地是朔方。” 叫朔方王更确切一些,只是刘彻一日不下旨,他就一日不得正名啊。 这刘彻啊,自己反人给得罪了,现在还在给自己拖后腿! 刘髆有些讪讪的道。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都希望李陵能回归大汉的。 杜延年立即领会了他的意思,冲他抬了抬眉之后,把李陵拉到了一边嘀咕。 第139章 大汉的放马地 有杜延年出马,刘髆长舒了一口气。 说实话,关于李家的事他是真的所知有限。 刚才一口一个李氏荣耀、李门节气的忽悠李陵,有效果,但肯定不大。 毕竟李陵最大的心结,还在刘彻灭了他满门上。 子主言父过。 刘髆不好说刘彻不对,替他认什么错。 若是他真的说了,估计李陵更不会回来了,铁定以为刘髆是个骗子。 杜延年拉着李陵在一边嘀嘀咕咕的劝说,刘髆百无聊赖的打量着这个据点。 不得不说,匈奴单于倒是个爱惜人才的。 给李陵的牛羊马匹非常多。 就在他看得连连感叹之时,一个壮硕得像小牛犊的孩子猛的冲了出来,冲刘髆龇牙亮刀,恨不得杀到他的面前。 但他才跑几步,就被旁边的一个满目凶光的匈奴女人给拦下了。 李大牛等人直接刀剑相向。 “都别动!” 刘髆知道李陵降了匈奴之后,匈奴单于下嫁了公主的。 面前的这一对母子应该是李陵的夫人和孩子,他生怕自己喊得慢了把人伤着。 “殿下,罪臣李陵,请求归汉!” 刘髆才起身准备安抚一下受到惊吓的女人和孩子,想不到杜延年那边就把李陵给摆平了。 李陵已经脱掉了匈奴人的翻皮毛衣,仅着单薄的里衣单膝跪在了刘髆的面前! “李将军请起!” 他忙将人拉了起来。 看着这个魁梧且双目通红的汉子,刘髆也一时兴奋不已。 此时什么语言似乎都相当的苍白。 刘髆张开双臂,揽着李陵的双臂,“欢迎回家!” 顺便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给李陵披上,“李将军,随本王一起守护大汉,替大汉开疆拓土吧!” “诺!” 激情的邀约与掷地有声的响亮回答,回响在这方天地。 李陵的回归,是值得被载入史册的大喜事! 汉军满含喜悦的欢呼声顿时直冲云霄,连同刘髆,都豪气满怀,这片塞外的草场,当真适合做大汉的放马地啊! …… 再一次满载而归,紧赶慢赶的,终于赶到了除夕夜之前。 有了李陵这个大收获,三封隘口的年味越发浓郁了。 李家将门世家,多年领军作战,麾下将士更是数不胜数。 李陵才在隘口露面,就有不少的旧部专程来与他打招呼。 在一声声惊喜的招呼声中,李陵这个远游的浪子,也终于有了回家的踏实感。 在匈奴近八年时间,哪怕匈奴单于对他礼遇有佳,且有妻有子,但他仍然觉得自己像颗无根的浮萍,只有回到大汉的土地上,他才又仿佛重新活过来了一般。 “今晚咱们好好的过过除夕!” 刘髆受气氛感染,大手一挥,当即把王府丞相从朔方城送来的酒水全让人搬了出来。 在除夕这一晚,整个三封隘口几乎成了一个大型的篝火晚会现场。 天公也作美,漂漂洒洒下了数日的大雪也终于停了,露出澄澈如洗的天空。 地上的积雪已经被清除了,堆积在一旁像小山似的。 熊熊的火堆燃起来了,整只整只洗剖干净的羊已经架了起来,不一会儿的功夫,全场都弥漫着油脂烤化散发出来的肉香。 尽管刘髆已经拿出了所有的酒水,但痛快畅饮是肯定不行的。 在篝火边上,还有一大锅一大锅闹着腾腾白气的羊汤。 吃肉、喝汤,既解腻又暖身。 坐在高歌嬉戏的同胞中间,哪怕吃的只是他在匈奴常吃的食物,李陵仍然明显感觉到心境不同。 “李将军,快尝尝,这是殿下亲自下厨为你做的。” 李陵正在给儿子讲大汉的习俗,杜延年捧了一个托盘过来,上面摆放着两碗热气腾腾的东西。 “殿下说,出门饺子回家面,你跟阿郎现在终于回家,怎能少了面呢?” “红油泼面,赶紧趁热吃!” 见李陵一头雾水,杜延年忙解释道,并端起一碗直接送到了阿郎的手中。 才六、七岁的阿郎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闻着扑鼻的香味又望向他的父亲,拿不定主意。 等李陵冲他点头,他才接过来抓起筷子就往嘴里炫。 “阿爹!好吃!” 小牛犊子只吃了一口,就彻底的被这陌生的味道给俘虏了,惊喜得双目晶亮。 “那当然!这可是殿下的绝技,只有陛下才有幸尝过呢! 杜延年紧盯着阿郎的小嘴看,喉头不自觉的跟着耸动。 红油泼面的美名早传扬长安城,他也只有幸尝过仿品。 那滋味,至今回味无穷。 更何况现在这对父子手里捧着的,可是殿下原创! “殿下,亲自,下厨?” 李陵整个人愣住。 他刚刚见杜延年端出面来,还以为只是殿下吩咐人给做的。 等到杜延年再次点头确认,他能不愣住吗! 他答应跟着回大汉,不过是放不下自己内心的思乡之情。 对自己家人的遭遇肯定不能完全释怀。 猜想这个昌邑王,邀请自己归汉,也不过是怕自己为匈奴人所用罢了。 能有多少诚意呢? 可现在手捧着皇子亲手为自己下厨做的吃食,而且还是寓意平安归家的吃食。 怎能不心潮澎湃! “出门饺子回家面,好,我回家了!” 铮铮汉子,哪怕投降匈奴的时候都没有掉一滴眼泪,此刻嘴里不过塞了一口面条,却激动得流泪哗哗的流。 稚子阿郎吃着面条,抽空看了一眼自己的阿爹,十分不解。 大汉这么好吃的东西,阿爹怎么还吃哭了呢? 是不喜欢吗? 其实,他可以代劳啊! 杜延年倒是理解他的感受,他们的这位殿下啊,待人就是一片真诚。 给得太多,让人招架不住,根本招架不住! “杜将军,我要见殿下!” 好不容易李陵的情绪平复下来,再开口却是急着要见刘髆。 “李将军不必心急,殿下吩咐了让你们父子好好休息,有什么话过完了年再说不迟!” 杜延年以为李陵想要当面向殿下道谢什么的,笑着让他别有负担。 “不是,我有要事,必须马上见殿下!”李陵语气急切的道。 第140章 殿下,能给臣三千兵马吗? 三封隘口的篝火映红了半边天,将漆黑的除夕夜渲染的分外喜庆。 刘髆坐在屋内,支着窗子任由朔风扑面。 凛冽的空气吸入胸腔,丝丝寒意让整个人通透而清醒。 靠窗的小几上摆放着仅剩的一坛酒。 纯粮酿造的米酒,浑浊而带着清甜。 尽管度数不高,但三两碗下肚,还是让刘髆的思绪渐渐发散开来。 过了今晚就是征和三年了。 自己穿过来已经足足半年。 而这半年所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在这大年三十晚上,似乎应该做一个年终总结? 他的手比脑子快。 才有这个想法,手已经不自觉的拿起了纸笔,并且立即在纸头上写下了年终总结四个相当正规的大字。 嘶~ 下一刻他便将这张纸揉了丢在一边。 他这报告要写给谁看? 此时的他又不是一个真正的社畜。 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自虐的想法呢? 脑海中才浮现这个念头,整个人便立即呆愣住了。 尽管他没有明确的记忆,但对写年终总结这件事却相当的熟练。 仿佛自己曾经做过无数次一般。 “不可能,不可能!” 刘髆忙将自己可能遭受过社会毒打的想法摇出脑海。 自己会有这种反常的猜测,估计是对自己前世的一切因怀念而产生的臆想吧! 若没有这一遭非同寻常的穿越之旅,自己也确实到了需要写年终总结的时候。 回想前世,刘髆的情绪明显低落下来。 自从老妈过世,他一直与自家老头子过日子,也不知道自己不在了,他是如何一个人形单影只的过这个年呢? 此时的他完全抛开了外面的国仇家恨以及将士们的喧嚣。 安安静静的坐在窗下,完全沉浸入自己的世界。 甚至还回忆起曾经的那个梦境。 要是他离开之后,真的有个人取而代之,他会心存感激。 可是怎么可能呢? 不过就是个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梦罢了! 刘髆再次仰头灌下一大碗酒,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回不去了啊…… “小六,小六你还在吗?” 可能是每逢佳节倍思亲吧,刘髆突然觉得那个抠门到家的老六系统,也十分令他怀念。 可是仍然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 “殿下,李将军有急事求见!” 刘髆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就听到杜延年的声音出现在门外。 “进来。” 刘髆的思绪飞快的回归现实,抬头就见李陵一脸急切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李将军可是有什么不习惯?” “不,不,没有不习惯!”李陵连连摆手,“殿下,臣有一事相求!” 李陵一边说着,一边直接上前,单膝跪在了刘髆的面前抱拳请命道。 刘髆被他的操作弄得有些发懵,望向杜延年,面上也是一派震惊,发现他并不比自己强多少,只得忙站起来将他扶起来。 “有何事直接说,说什么求不求的?” “殿下,能给臣三千兵马吗?” 刘髆应承得快,除了应有的客套,其实对李陵的人品还是很看好的,以为他并不会提出什么出格的请求,可他接下来的这句话,真直接把人给弄不会了! “三千兵马?” 刘髆复述时的声音都提高了。 由不得他不激动,整个三封隘口,此时的军备力量也不过三千余众! 李陵这一开口,要的就是整个隘口的防备力量了啊。 哪怕李陵是匈奴那边派过来的内应,也不应该如此明目张胆的狮子大张口。 要是将这些人马全都交给了李陵,那整个三封隘口便形同虚设,匈奴偷袭的话,便可长驱直入,直捣中原! 哪怕刘博对李陵有先入为主的印象,此刻脸色也严肃起来。 “为何。” 必须弄清楚他说出此话的意图。 要知道,李陵是将门虎将,且为了展示自己邀他归汉的诚意,进入隘口城池之后,既未限制他的活动,防备阵营也未曾对他设防。 此时李陵敢开这个口,恐怕是对三封隘口的军备力量估摸过的结果。 杜延年的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他向来敬佩李家忠烈,在劝李陵归汉时,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 可才一回归,此时怎么会提出如此不合时适的要求呢? 十分懊恼刚才自己少问了一句,现在提点也来不及了。 只有眼睁睁的盯着李陵,祈祷他一定要说出一个正当的理由。 可千万别说出不理智的话。 不仅害己,还会累及他人! “殿下,狐鹿姑中箭回营后不久就暴亡了,而且还被颛渠阏氏瞒不发丧,直接篡改了遗诏,推举自己的儿子壶衍鞮上位!” “如今整个匈奴王庭已经乱起来了。” “曾被狐鹿姑当面认可的接班人右谷蠡王已经被抓,其他部落的首领也在王庭软禁之中。” “壶衍鞮大单于之位不稳,颛渠阏氏不久前才给微臣来信,让微臣带人救场……” “等等!” 李陵急切的汇报着自己知道的情况。 于大汉来说,此番算得上天赐良机。 是清扫匈奴各部落势力最好的机会,他怕机会稍纵即逝。 可不等他说完,就直接被刘髆给打断了。 而杜延年此时则更加不堪,早惊得瞠目结舌,盯着李陵都不会转动眼睛了。 “你是说,狐鹿姑死了?” 刘髆问出了他正吃惊的事情。 “死了!”李陵回答得斩钉截铁。 刘髆忙把李陵拉起来,听到这个消息内心激动不已。 到底是与小六曾跟他科普过的历史知识对上了! “怎么可能!不会吧?”杜延年则满脸疑惑。 毕竟狐鹿姑受伤的消息才从五原郡那边传过来,只说是贯穿伤,而且还顺利回了营。 这才短短几日,不仅人直接没了,而且匈奴的王庭还闹起了内乱! 一统的匈奴政权,这是转眼就要不堪一击了吗? 怎么可能! 大汉的军队兴师动众的才过来,都做好了打长久战的准备,结果就这? “千真万确!殿下若能给臣三千人马,臣现在就去匈奴王庭,一定解了我大汉边关刀兵之祸!” 李陵是抱了回馈大汉的心思,一心递个投名状的,望向刘髆目光十分急切。 第141章 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杜延年对李陵的话还是将信将疑。 但不管真假,他都不赞成撤掉三封隘口所有的守卫力量去匈奴的王庭冒险。 空留下一个没有任何防备的边境隘口,这事谁敢冒险? 哪怕只是说出去,就得惊掉长安城满朝文武的下巴! 尽管到时候并没有出事,但只要是捅到了上面,恐怕昌邑王贵为陛下偏爱的皇子,也难逃其责! “那个,李将军,机会是好机会,可这个险三封隘口冒不起啊!不如,等两日联合了五原郡一同出兵?” 他想了想,也只能想到这个折中的法子。 五原郡距离匈奴王庭还近一些,从五原郡出兵就完全不会有问题了。 那里陈兵近十万,对付已经开始内乱的匈奴,那还不简直如同犁庭扫穴一般! “对,就这么办!”杜延年越说,越觉得这个计划可行。“要不现在就给李广利将军送信过去?” 他捶了下自己的掌心,转头就对自家殿下道。 看殿下沉思不语的样子,他无来由的感觉到了一阵心慌。 这位殿下啊,完全颠覆了他以往对天潢贵胄的所有认知。 不仅完全与贵族的高高在上毫不沾边,还是鲜见的有情有义之人,心怀天下苍生! 哪怕以身赴险也在所不惜的那种。 上次他撇开自己和张安世,带队深入草原围剿了匈奴日逐王部的事,后来让他回想起来都好一阵后怕。 而且不久前才接到父亲的家书,命他势必要保护好殿下的安全。 要是这回信了李陵,真的做出莽撞之举,若是有个万一那可如何是好! 不敢想,完全不敢想。 哪怕僭越,他也要将危险扼杀在萌芽状态! “纸是包不住火的,我回归大汉的消息,想必颛渠阏氏那边很快就能得到消息。” “一旦他们对我产生防备,奇袭的计划根本无法实施。” “况且明后两日,已是颛渠阏氏给我的最后期限,去五原郡搬人怕是来不及了。” 李陵眼中的光亮也慢慢黯淡下来。 他的确清楚的知道三封隘口目前的防御力量。 而且还敢大着胆子提出这个计划,本也是存了赌一把的性质。 不按套路出牌,正是他和霍去病与众不同的地方。 也正是凭着这份胆大心细才打出以少胜多的战役。 在他看来,内部都已经忙乱不堪的匈奴王庭,此时根本无力针对大汉。 只要他将各部落首领被囚的消息传播出去,也几乎没有哪个部落还会顾得上骚扰大汉的隘口。 当然凡事都有万一。 此时将三封隘口的所有兵力全数倾巢而出,并非一点风险没有。 真要有不长眼的摸过来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有的话,也只能是小股侵扰。 但这话他就不适合再说了。 毕竟面前的人是当朝皇子。 那可是一点磕碰都经受不起的玉器。 更何况,他到底只是个回归的降将。 又凭什么让人相信他呢? 只怕刚才自己头脑发热做出的冲动举止,已十分不得人心了。 就算战机稍纵即逝…… 李陵暗自懊恼。 自己吃了这么多的苦头,却依然没有乖觉……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匈奴内部分裂是早晚的事,以后也总……” “好!我将人马悉数交付于你!” “啊?” 李陵垂头丧气,正准备自己找个台阶退下,却冷不丁听到了什么? 他猛的抬头,不确定的盯着昌邑王。 “本王同意你的奇袭计划,不过,只需将右谷蠡王和左贤王营救出来即可,不必冒进!” 刘髆也同样看着他交待道。 他自然能看穿李陵此时的心情。 既急切的想要机会证明自己,却又敏感自卑。 “殿下!” “殿下!” 两道呼声异口同声。 只不过一个欣喜异常,一个惊恐莫名! 刘髆伸手按了按,安抚住情绪都相当激动的两个人。 “李陵,你觉得我为何为准你所请?” 刘髆率先转向李陵,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认真。 “臣……”显然李陵自己也正一头雾水。 “本王信任你。” “本王既信你李氏一门数代忠烈,更信你这个宁愿背负骂名,也要为手下四百同袍挣一条生路的将军!” 李陵静静的听着,听刘髆说起李氏荣光时,情绪尚平稳,但听到后面这一句,顿时心脏都揪了起来。 当年的投降之耻,是他最不愿回首提及的往事。 哪怕已过经年,仍然是他难以愈合的伤疤。 如今就这么被昌邑王殿下直白的说了出来。 但他听到了什么? 殿下既没说当年之事实乃非人所愿,也不是说往事已矣,今后不负皇恩尽心投效。 而是说,仅仅是信他,信他宁愿背负骂名,也为手下同袍挣一条生路…… 多年郁积在心头、也曾无数次问过自己是否后悔的那个决定,不仅毁了自己,更毁了李氏满门。 累害全族不仅身死,且还留下身后骂名! 可—— 现在,终于有人懂他了! “扑通~” 身形魁梧的壮汉双膝跪地,匍匐在刘髆的脚边,瞬时哭了起来。 李陵的这个举动,弄得屋内的两个人对视无言。 杜延年已经见识过李陵感激涕零的样子了,可能哭成这样,还是十分吃惊。 刚才只不过是热泪盈眶,现在真哭成了月子里的娃。 男人沉闷的号啕声中,宣泄出来的是无穷尽般的委屈、不甘还有点点释怀和欣喜。 李陵这一生…… 刘髆也不由得跟着眼眶发胀。 太不容易了! 刘髆制止了正准备过来劝慰的杜延年。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再强的人也有权利去疲惫! …… “请殿下恕臣失仪!”好在李陵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陵,定不负殿下信任,此去匈奴王庭,必定为大汉扫除隐患!” 眨眼间,就已经是沉稳持重的模样,只除了眼眶通红。 “李陵,本王刚才的话,你是没有听清吗?” 见这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刘髆不禁抚额。 不得不说,每个人的际遇,跟自身的性格有极大的干系。 刘髆在信任李陵忠心不二的同时,也依旧记得他的刚愎自用! 第142章 无人能拒绝权力的诱惑 李陵是失去外援和补给之后,又遭背叛才陷入匈奴大军的重重包围之中,不得不投降的。 这事已经都知道了。 可造成这个后果也必是有因由的。 一开始刘彻就以马匹不足为由拒绝了他的主动请缨,只让他负责后勤。 是他自己不顾一切后果请求出战,且又没有适时的与大部队保持沟通和联系。 才最后落得那样的结果。 不得不说,受这么多年的委屈,他自己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 “匈奴王庭哪怕此时动荡不安,但也非三千人马就能拿下来的,你切不可急功冒进!” “你此行,只要能把左贤王和右谷蠡王拉向大汉的阵营,就达到目的了,其他的量力而行。” “你与三千袍泽皆要全身而退!听明白了吗?” 刘髆又严肃的重复了一遍。 本有心投靠大汉的左贤王和右谷蠡王,因找不到门路而改投乌孙的历史乌龙事件,让他记忆犹新。 眼下整场战争,已经在他的蝴蝶翅膀的影响之下,发生了极大的改变,甚至连匈奴的内乱都已经提前了。 谁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变化? 此时机会难得,弄好了,大汉的边患说不定还真的能顺利的解决了。 可令他犯难的是李陵这个人。 他的赌性太重。 此时又一心想要证明自己。 生怕好不容易才归汉的这员大将,又生生把自己折腾没了。 这可不是他的目的! “诺!” “殿下大可放心,颛渠阏氏让我去王庭平乱,还给了另外的人手,为确保万无一失,咱们的人过去是伏击,臣保证全须全尾的全都带回来!” 有了李陵这句话,刘髆终是放下心来。 战场上刀剑无眼,他倒不是求什么万无一失,只要李陵心中有数,不轻举妄动就行了。 刚刚还喧嚣一片的三封隘口,因李陵的建议,转眼就成了清冷之地。 望着三千兵勇披挂齐整,骑在马上整装待发。 人衔枚,马摘铃。 刘髆强忍着内心的激动,大手一挥下达了命令,“出发!” 李陵在城下冲刘髆的方向点了点头后,便带领大军直冲那黝黑的塞外草原而去。 此一去,不知又将会更改成怎样的历史! 刘髆顾不上感慨,忙安排作坊的工人将所有的床弩都搬上了城墙。 尽管认定这段时间之内,不会有没长眼的匈奴部落还敢来捋大汉的虎须,但该做的准备还是丝毫不能懈怠。 守城的兵卒离去,防守岗位自然要有人替上。 刘髆放弃了城里的一应建设,把有把子力气的边民全都征召了过来。 由伤残的老兵手把手的教导床弩的使用。 人数不够设备来凑。 三封隘口的城墙之上,密密麻麻全都是床弩。 只要谁胆敢来犯,他们的单于狐鹿姑就是他们的榜样,非被射成刺猬不可! 守城的人手就这么解决了。 杜延年主动请缨,将仅剩的隘口守将全都组织起来,三班倒的满城巡视和训练。 尽管他对刘髆的决定,十分不赞同,但也并不意外。 只一句他对李陵的‘信任’,不仅令李陵甘脑涂地,也让他死心塌地。 士为知己者死。 北地边关,将大汉与匈奴划分成经纬分明的两部分。 大汉这边的除夕夜祥和美好,而匈奴的王庭,则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之中。 “母亲,若是李陵不来,咱们可怎么办?” 年纪不大的壶衍鞮还远做不到镇定从容,白着一张脸在王帐之中来回踱步。 母亲当众宣读遗诏之后,他就成了匈奴的大单于。 可谁都清楚,他的单于之位并非众望所归,若是再寻不到有力的支援,无论威逼利诱,被软禁在王庭的这些部落首领,可就要造反了! 最麻烦的是,外面还有大汉军队虎视眈眈。 他这个大单于不仅不能将那些部落首领怎么样,甚至连如今这种软禁的日子,也要尽快结束才行。 在没有强援的情况之下,他这个大单于几乎形同摆设,什么都做不了。 哪怕当初当堂质疑他继承单于之位的右谷蠡王,除了仍然关押着,都无法治罪。 他望着自己的母亲,甚至有些埋怨。 要不是自己母亲来这么一出,把自己架在了火上,他哪怕只是做个左谷蠡王,日子也要过得逍遥快活。 “住嘴!” 颛渠阏氏早就被这十来岁的小屁孩晃得眼晕,此时更是郁闷到了极点。 “他一定会来的。”但想想自己的儿子到底是年纪小,且还不懂得集天下大权于一身的诱人之处,又降低了声调安抚。 “你去休息,一切有母亲在呢,你一定能坐稳大单于之位的。” 其实此时她内心也没多大的底。 原本颛渠阏氏的合作伙伴是卫律,谁知他竟然如此不顶事,这次被汉人杀死在了阵前。 她把希望全寄托在同为汉朝降将的李陵身上,也是不得已的办法。 毕竟在众多的匈奴部落首领中,没人不畏惧于曾以少胜多,差点让他们吃了大亏的这个李陵! 颛渠阏氏考虑得更多一些。 软禁中的那些首领,背后无不有强大的部落力量。 只有这个李陵,实实在在的光棍司令一个。 想要在草原上活得如鱼得水,只能仰仗她的鼻息! 不得不说,颛渠阏氏是个很有头脑,也极具野心的女人。 不然在真实的历史长河中,掌控壶衍鞮单于多年,哪怕后来继任的虚闾权渠单于将她贬下了台,仍然能再次拥立衍朐鞮单于上位,甚至将虚闾权渠手下的忠臣良将清洗得干干净净! 但此时的她,对李陵是否能及时赶来救援,仍然十分忐忑。 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黑夜在晨光中慢慢退去,新的一天来临。 约定的日子已经到了最后的期限。 王庭周边仍然毫无动静。 她内心一再劝说自己,李陵经受不住这惊天诱惑的想法,也开始慢慢动摇。 “真的,有人能经受醉卧美人怀,醒掌天下权的诱惑?” 这下可怎么办呢? 她给李陵的期限,也正好是软禁各部落首领的最后日期。 总不能一直把人给拘着。 “咚咚~” 有细微且沉闷的声音慢慢靠拢过来了! “是马蹄声!” “是李陵来了!” 脸色正灰败的颛渠阏氏猛的抬起头,目光晶亮急冲冲的朝王帐外奔了过去。 第143章 男人的胆子是钱给的 白雪皑皑之中,长安城也迎来了新年。 家家新桃换了旧符,时不时有爆竹声传出。 只不过竹节燃烧产生的爆炸声,远不及边关的声势豪迈。 但也把一众顽童唬得咋咋乎乎的。 安定祥和的笑声撒得满城都是。 有钱没钱都得过年。 升斗小民之家盘点着一年的收成憧憬来年。 权贵豪门的大人们也忙着推杯换盏,忙着恭维,忙着交际,一心想让炫赫的门楣更加固若金汤,万世长存。 比起充满烟火味道的市井,偌大的皇宫里就要显得冷清很多。 往年这个时候陛下最爱大宴群臣。 拖着一班有品级的文武大臣,弄几台歌舞班子。 边吃边看,纵情生色。 可今年却突然转了性子一般,让所有大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消息刚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进宫陪陛下过年,个个提心吊胆,生怕行差踏错。 吃不敢大胆吃,看不敢放肆看。 都是活了一把年纪的精英,要钱有钱,要权有权,谁耐烦天天在皇帝面前伏低做小? 回到自家,美食照吃歌舞照看,还个个都是主角。 这谁不欣喜若狂? 虽然简在帝心很重要,可谁也不想日日锦衣夜行不是! 一年到头总得有几日能好好的愉悦一下自己。 少了那份喧嚣的建章宫,此时已被细密的白雪覆盖住。 大红灯笼里透出来的红色光芒倾泻出来,渲染着这一方雪白的世界。 并不显得单调,反而静谧、内敛。 长寿宫,刘彻的居所。 大大的古董羹锅子正腾腾的冒着热气。 “来啦,来啦,菜上齐了!” 随着当利长公主拍着手一声吆喝,便立马蹿出一大一小两个孩子。 “大姐,没有没我最爱吃的鱼豆腐?”刘弗陵乌黑的眼珠子一顿乱转,将长长的餐桌上所有的配菜尽收眼底。 “有,有,怎么能少了你的最爱?”当利垂目含笑,手不自觉的就落到了他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上。 手感怪好的,怪不得老五就喜欢摸小家伙的头。 “跟五哥做的一个味儿吗?” “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长公主姑姑!” 比起没有规矩的刘弗陵,刘据的长子刘进则一板一眼。 见了当利长公主,规规矩矩的行礼打招呼。 “好,好,别拘谨,挑自己喜爱的吃。” 这孩子也就比刘弗陵大了三四岁,可行为举止像足了他爹刘据的样子。 以前当利长公主是十分欣赏的。 可现在却感觉这孩子实在端得太累了一点。 “你皇爷爷既然让你来过年,就是喜欢你的意思,好好玩,别辜负了。”她没忍住小声的提点道。 父皇对子女一向严苛。 以前处处看太子不顺眼,对刘进这个大孙子自然也是严厉有余,慈祥不足。 谁曾想自老五离开之后,父皇完全换了个性子。 越是小心谨慎,反倒越不喜欢。 这是从一个极端又走向另一个极端了。 竟然还学着普通人家,过年还一家子吃上火锅了。 “是,谢长公主姑姑提点!” 刘进仍然有模有样的施礼。 当利长公主看着他这小大人的模样抚额。 “好,好,人齐了那就开吃吧。” 刘彻坐在了上首,看着依次落坐的儿、女、孙,感觉今年过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舒心。 吃火锅会上瘾。 自从吃了老五那一顿,专程送进宫的火锅之后,过几天不吃刘彻就想得慌。 “父皇先尝尝这牛肚!” 刘据率先涮了片牛肚给他放进碗碟之中。 刘彻对他的随意和亲近现在非常满意。 这太子总算看着比较顺眼了。 “嗯,还是大草原上放牧的牛羊肉好吃!”沾了红油料碟,一大口肉放进嘴里,鲜香嫩滑的肉汁在嘴里爆开,无论吃多少次,都不会让人腻味。 “这倒是!”刘据附和道。 “匈奴单于遭受此次重创,估计时日不久了,五弟来信说,塞外草场很快就是咱们大汉的放马地了,父皇今后想吃多少牛羊肉都不成问题!” 提及老五,刘据的脸色柔和了不少,脸上不自觉的堆满了笑意。 老五邀他合伙做了门生意。 摘星楼开业以来,主打炒菜和火锅。这两样都已经在长安城内流行开来了。 刘据的私人小金库如今日进斗金。 男人的胆子是钱给的。 如今有了钱的刘据底气十足。 在自家老子面前都不必战战兢兢了。 “哼,那孽障说啥你还真信啥?”刘彻嘴里骂着人,但手底下筷子没有丝毫停顿的意思。 本想着那逆子能早早服软回到自己的身边,谁知这一放出去,就跟没了罩头的马一样,跑得没影了。 刘彻想起来就老没意思,手底下的筷子又快了几分,不多吃几口肉,更觉亏得慌了。 刘据是个老实人。 只当自己老爹还在生老五的气。 “哎,这又是风又是雪的大年夜,也不知道边关冷不冷,能不能吃上口热乎的!” 刘彻闻言,想要吐的槽也咽下去了。 虽然嘴上骂得欢,其实他还是蛮挂念老五的。 “好在马上大军就要搬师凯旋,五弟回来献俘的日子也不远了。” 刘据见自己父皇的脸色缓和下来,忙暗戳戳的打着马虎眼儿。 五弟此次出去,可是立了大功的,父皇你可不能薄待了他啊! …… 长安城里皇家三辈人过了一个完全不同的除夕,三封隘口刘髆完全没功夫去想,皇家的父父子子心中是否有自己的存在。 李陵带走了大部分的守军,所有的人不得不强打精神,胆战心惊的守城。 度过了十分难忘的一夜。 大年初一是个难得的晴天。 久违的太阳虽然不够热烈,但金光灿灿的,是个好兆头。 “殿下,天亮了,去歇会儿吧?”杜延年过来轮班。 这一夜显见他过得也不轻松,一双眼红得跟兔子似的,虽然人去休息了,估计也是一夜无眠。 “没事,我在旁边靠会儿就行了。” “也不知道李陵他们到了哪里。” 虽然答应让李陵带人出关的时候,刘髆的态度斩钉截铁,其实内心到现在都是高悬着的。 私自抽调边关的所有防卫,的确干系重大。 若是有什么闪失,他便成了大汉的千古罪人。 第144章 不对劲 五原郡的边关将士,倒是过了一个富足且安详的年。 虽然匈奴单于暴亡的消息还没有传出来,但围堵在关隘的匈奴大军,已经如潮水一般散去了。 眼看一场来势光汹汹的战事即将结束。 大汉胜利了! 虽然说征战沙场几人回,每个人都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心理准备,但能在胜利中活下来,谁还想死呢? “都打起精神啊!” “匈奴人退去也不能松懈,大家要站好最后一班岗。” 人逢喜事精神爽,说的,正是这会儿的李广利。 他与匈奴人的对战,每每流年不利,总是负多胜少。 哪怕仅有的几次小胜,也都是损兵折将无数,大伤了元气。 这些年心里着实憋了一股子火气。 这一次出征,总算得到了宣泄! 不仅打退了匈奴单于亲征的大军,还将大汉的心腹大患卫律那个叛徒直接斩于城墙之上! 可算解了心头之恨。 狐鹿姑中了弩箭,不死也残,想必匈奴已无力再与大汉抗争了,除非匈奴再出雄主,不然可能连大汉的对手都不配做了。 一想到这些,他内心就激荡不已。 征战数十年,还从来没想过打胜仗会如此轻松。 这一切都得益于昌邑王制作出来的神兵利器——床弩! “将军,匈奴那边会不会已经乱起来了?要不咱们来个痛打落水狗如何?” 相比李广利的心满意足,赵充国却觉得这场胜利还欠缺点什么。 如此便班师凯旋,还不够尽兴。 要是匈奴人从此一蹶不振,他们这些将军岂不是都要放马南山? 这么多年的深仇大恨,可不能因为匈奴的退却就放过他们! “没有消息传过来,再等等吧!”李广利望着一望无际的塞外草原,按捺住内心的蠢蠢欲动。 要是能彻底的解决匈奴问题,注定名垂青史! 带兵打仗的将军,谁能经受得住这个诱惑? 可他才收了昌邑王的信,让他别轻举妄动,匈奴内乱将至很快便不足为患。 “将军!” 李广利才叹了口气,就听到旁边的赵充国惊呼起来。 “那是什么?匈奴人又要打过来了吗?” 李广利忙夺过望远镜。 果不其然! 视野中出现了大股匈奴人! “戒备!传令下去!” 他忙下达了将令。 接连的胜利让汉军士气大振,整个五原郡的边关立即令行禁止。 一排排床弩拉弓上弦。 成千上万的弩箭齐刷刷的瞄向塞外! “来得正好!今日就是他们的死期!” “正愁再没有机会了呢,竟然自己来找死,定教他们有来无回!” “……” 城墙之上,处处都是豪言壮语,个个兵卒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有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可都是战功啊! 本以为匈奴大军溃逃,再找不到立功的机会了,这可不就送上门来了吗? “匈奴人还敢再来,难道他们的单于好了?”赵充国也满脸疑惑,“不应该啊!” “早知道他伤成那样还不死,就应该狠狠再来几下的!” 李广利不理赵充国在耳边聒噪,目光一眨不眨的紧盯着望远镜里看到的。 “不对,的确不对!” 李广利很快便发现了蹊跷之处。 “你看看那些匈奴人是不是没有骑马?” 望远镜又重新移交到了赵充国的手上。 “我怎么瞧着,后面像是咱们汉军的装扮?”赵充国看了好半晌才不确定的出声。 这个猜测让两人齐齐对视,目光中满满都是震惊和不可思议! “难道是哪个关隘派人去偷袭?还是有关隘被匈奴人得手了?” 李广利十分清楚五原郡并没派人出塞,对面队伍中却有汉军,也只能是这两种可能之一。 他们现在远远的看着,有些模糊不清,也不知道到底是汉军押送匈奴人,还是匈奴人反制住了汉军。 “要开城接应吗?” “接应!” 李广利没有丝毫的迟疑,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必须保自己人! 这些年与匈奴的摩擦不断,大汉的兵卒全都操练得十分成熟。 领军大将军一声令下,出城迎敌的队伍很快就整装待发了。 整个五原郡的气氛顿时空前紧张起来。 匈奴大军当时四处溃逃,本已不足为虑,但外面这支队伍中混杂了汉人,情况就不一样了。 尽管这种匈奴汉人混杂有两种可能。 但五原郡关门闭户的情况之下,汉人还出现在了塞外,每个人都不自觉的把情况划归于第二类中。 那就是边境线上某个不起眼的小隘口被匈奴大军给扫荡了! 他们现在裹挟着百姓前来。 能不能叩关成功倒是其次,主要是膈应人的! 这种卑鄙的行为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大汉善筑城防守,城池坚固,往往交战不占上风时便蛰伏起来,匈奴人毫无办法。 这时候,他们就会驱赶大量的汉人百姓来到城池之前叫阵。 汉军还击,射杀的全是当成肉盾的汉民,如果不还击,他们就阵前杀人,屠戮汉人耀武扬威。 大家都以为这次匈奴人还是想故技重施。 脸色全都阴沉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赵充国扫了眼愤怒近乎达到顶点的队伍,满意的点了点头。 “关外是咱们的同胞,咱们要怎么办?” “杀!” “杀!” “……” 嘶吼声铺天盖地的传出,气势如虹。 “开城门!” “轰隆~隆~” 厚重的石门缓缓开启,列好队型的冲锋队伍如一柄锋利的出鞘尖刀,锋芒毕露! 匈奴人伎俩卑鄙,但此次定要给他们一个狠狠的教训! 城墙上床弩手早严阵以待,城下的铁骑精锐也都摆好了阵形蓄势待发。 李广利架着望远镜,同样目不转睛的关注着塞外的情形。 只是。 他看着看着,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塞外的确是匈奴人,而且数量还不少,随着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望远镜中看得也越来越清楚。 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的,分明多为汉军装束,步行者则是驱赶着羊群的匈奴人! 最主要的是,他发现队伍最前端全是牛羊! 牛羊马匹是匈奴人的主要财产。 跟匈奴人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什么古怪的事都见得多了。 但把他们的财产往汉军关边送的,他真是头一回见啊! 第145章 一锅端赢麻了 李广利有心叫赵充国先带人回来。 可战场上的厮杀比拼,更多的时候比的就是一个气势。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此时正是汉军气势最盛之时,不是局势一清二楚,他还打算先观望观望。 随着对面的队伍越来越近,哪怕不用望远镜都能发现不对劲的时候。 城楼底下的赵充国心里也犯起了嘀咕。 他身居城下,没有城墙之上登高望远的优势,他纳闷的是这会儿,匈奴人就快要进入大汉床弩的射程了,为何还没有收到李将军的指令。 “将军,怎么会有那么多牛羊?” 城墙之上,几乎所有的人都能看清对面的情形了。 只是看得越清楚,每个人心中的疑惑更深,更不知道这箭矢要不要发射了。 而李广利仍然还举着望远镜,脸上惊诧莫名! 李广利紧盯着看的那人,怎么看怎么像昌邑王身边的那个李大牛! 是昌邑王派人出关了? 他一早就知道昌邑王这段时间满草原搜罗匈奴人的据点和营地,可竟然会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来吗? 乖乖! 越是近前,对面带给自己的震撼越加强烈。 这是端了哪个部落的营地? 怕不是把匈奴人的王庭给一锅烩了吧! 牛羊群之后,竟然是一眼望不到头,已经被捆绑起来的匈奴俘虏! “李将军,李将军,自己人!” 此时塞外的人也注意到了五原郡的防守正严阵以待,锃亮的铁箭头在太阳下泛着光,齐刷刷的对准了他们。 跟随李陵一块儿出来的,除了三封隘口原本的守军,就是刘髆余数不多的私军。 但这些人,赵充国或许能认出几个,但跟李广利都不熟。 曾经被殿下派来送过信的李大牛不得不站了出来,跑到队伍的最前端一个劲儿的吆喝。 他担心极了。 “别动手啊!” “真是自己人!” “李将军,我等奉殿下之命,刚从匈奴王庭归来,请开城门放行!” 李大牛生怕城墙之上的李将军听不清楚,直接下了放箭的命令。 他吼叫的声音极大,大部分的人都听清了。 赵充国更是在李大牛的身后,认出了更多熟悉的面孔。 的确是自己人没错了。 他忙挥动传令卒的旗语,将消息传递给了城头上的李广利。 “开城门!” 李广利终是弄明白了,这些人还真的是自己的! 他忙跑也城头,出城来与赵充国汇合,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对面的牛羊群,已经被驱赶过来了。 远观与近看,完全是不同的体验。 望远镜里乌泱泱的一片只是看着多,可置身其中之后,竟然感受到了自身的渺小! 城门口不多不少也有上千的精锐,本是准备冲锋救人的,但此刻被牛羊群包围,仿佛身处牲畜海洋,竟茫然感知不到方向了一般。 “去,把牛羊群赶开!”李广利忙让人去接管。 这些牛羊暂时是不能入关的。 即使确定了对面的是自己人,但也不能让边关隘口有丝毫的风险,牲畜群必须在关外接受检查,确切无误之后才能放进去。 “贰师将军!” 李广利正欲找李大牛找个说法,就在人群中听到熟悉且遥远的称呼。 这还是当年他领着一群杂军出征大宛,陛下随口赐下的称号。 如今的他早已成了大汉武将中的中流砥柱,更是今次还击匈奴的三路大将军。 还记得他这个旧时称号的人,显然是一个故人。 李广利猛的回头,就对上了一张沧桑的脸! 从这张棱角分明的脸上依稀自出的特征令他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 “李,李陵?”他不确定尝试着轻声喊了一声。 李陵与他的确是旧识,且关系不匪。 至今仍然能回忆起对方年轻英勇的身姿和意气丰发的脸。 可数年未见,且又立场不同早已成了敌对的双方,李广利的心一下就吊了起来! “末将李陵,奉昌邑王殿下之命,领兵三千奇袭匈奴王庭,今生擒匈奴新任单于壶衍鞮以及多位部落首领,幸不辱命!” 好在下一刻李陵主动复命,给自己解了惑。 尽管打开城门之前,大家就对这个情况所有猜测,但亲耳听到李陵的话,还是让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 奇袭了匈奴的王庭! 生擒了匈奴的新任单于! 还有多位部落首领! 还能说什么?赢麻了好吗! …… 匈奴俘虏被验明正身,再一一被押解进城,整个五原郡瞬间轰动起来。 前所未有的大胜利啊! 接连几日,李广利都处到震惊的麻木之中。 他被这天降的胜利砸得晕晕乎乎的,也忙得脚不沾地。 正在他绞尽脑汁的想朝延报捷文书时,李陵找了过来。 对于这个立下泼天大功的旧识,李广利也替他欣慰不已。 “李陵啊,你来得正好,我正在写报捷文书,只要文书传回京城,你李氏一门总算能沉冤得雪!” 当年李广利打大宛,李陵就曾率军迎过他一回,后来出征匈奴,两人也有合作。 后来也曾怪过自己援救不力,在李氏一门被抄斩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求过情。 只是陛下那眼中揉不下任何沙子的脾性,谁求谁死! 就连最头铁的司马迁都被处以腐刑。 后来谁还敢啊? 如今他已经知道了李陵归汉的前因后果,有如此泼天之功,又有昌邑王的招揽,这回李陵终于要苦尽甘来了! “不,不是。”李陵连连摆手。 “臣答应过昌邑王殿下,要将三封隘口的三千守军,万无一失的带回去,且要引匈奴左贤王与右谷蠡王归汉……” 李陵说这话时,不好意思极了。 其实他应该回到三封隘口,向昌邑王殿下复命的。 只是到了匈奴王庭之后,情形与他预料的有出入。 颛渠阏氏对王庭的掌控明显已经失控了,等他一到,就将他和他的人马当成了救命稻草。 私下解救左贤王和右谷蠡王的计划破产。 他不得不实行了一锅端的计划。 虽然冒险了些,但杀了颛渠阏氏,活捉了壶衍鞮单于,甚至还俘虏了一大批被软禁在匈奴王庭的部落首领。 左贤王和右谷蠡王这两位也在其中。 但仓促之下,也有漏网之鱼,李陵的人马加起来也不足一万,如何还敢在匈奴的地界上逗留? 情急之下直扑最近的五原郡来了。 还不知道坏没坏殿下的计划,他内心忐忑不已。 第146章 张安世接收战果 “无事,无事!” 李广利一开始还以为出了什么纰漏,只听是不知道如何向昌邑王解释,他的心立马就放了下来。 匈奴的单于都被李陵一锅给端了,整个匈奴都完了。 还能有什么事? 这回昌邑王终于也不用发配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吧。 其实他内心挺高兴的。 虽然昌邑王是皇子,但也是自己的外甥。 哪有当舅舅的不想外甥好的?更何况这次昌邑王劝李陵归汉,且还策划了这么大一出,直接端了匈奴扫清了大汉北疆的边患,还能有什么不好的? 无论李陵是先回三封隘口还是先来自己的五原郡,难道还有谁敢贪了昌邑王的功不成? 大家伙儿就擎等着加官进爵吧! “你再想想,当时的情况可有疏漏?” 李广利把捷报拿出来递给李陵。 其目的很简单,就是想在能力所及的范围之内,给李陵卖个好。 有什么能算得上功劳的,赶紧说出来给加上。 毕竟这一场灭匈奴大战势必会载入史册的,李广利做为此次战事的统领大将军,肯定也会记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捡了这么大一个便宜呢! 哪怕事情已经过去两天,李广利整个人依旧飘飘然的。 “报告将军,昌邑王派人求见!” 听到门口兵卒的通报,李广利一副了然的样子对李陵道:“你看,说了不必担心!” 意思是如此重大的事情,昌邑王自会盯着消息的。 “快让人进来吧!” 李广利扬声对外面说的话才落音,立马就有一个人推门进来了。 “张安世见过李大将军、李陵将军!” “哟,殿下怎么把你给派过来了?”李广利笑着道。 昌邑王麾下两员得力的手下,从京城出来就一直形影不离的,一个是杜延年,一个就是这个张安世。 不过想想他就点了点头。 如此盛事,的确当郑重对待。 “殿下已经收到我传的消息了吧?让他准备准备,不日随大军一起班师回朝!” 李陵进城的那一日,其实李广利就已经给刘髆传了消息,他虽然感觉张安世来得也太快了些,但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回朝?回什么朝?”还有什么消息?匈奴不打了吗? 张安世听得一头雾水。 “李陵将军带人出关之后,当晚我们殿下就吩咐我过来,准备接收隘口的守军,以及匈奴俘虏。” 李广利和李陵,听了这话都免不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人难不成未卜先知? 料定了会大胜? 而对李陵来说,被人如此信任的感动要更深一些,当即冲刘髆所在的方向拱了拱手,多谢知遇之恩。 张安世对自家殿下莫名的信任,现在见到两位李将军如此吃惊早见怪不怪。 得知李陵端了匈奴人的王庭,也只客气而不失礼貌的点了点头。 自家殿下甘愿冒如此大的风险,这么点儿收获那不是正常的? “匈奴的单于以及各部落的首领,自然交由二位将军进京献俘,余下的匈奴俘虏就不必劳师动众的带到长安去了吧?正好把他们留在这里还可以干活。” 张安世早有准备,掏出刘髆给他新做出来的算盘晃了晃,“各人员名单我会登记造册,送交陛下龙案也是一样的。” “还有从牛羊马匹,殿下说了,老弱病残的可以劳军,但身健力壮的必须留下来!” 张安世不过是来通知一声,话说完之后,立马就带人钻进了战俘营里清点人数去了。 尽量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那些数不胜数的牛羊马匹,他还是惊得目瞪口呆。 实在太多了! “要不,我让人一起?”给人增加了不少工作量的李陵怪不好意思的。 没办法。 在匈奴,牛羊马匹那就是后勤的补给,是所有的口粮。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在匈奴这个粮草是真的能自己走的。 端了整个匈奴的王庭,其实并没有俘获多少人口,牛羊马匹才是大头。 “我听你刚才说的意思,殿下难道不一起回京吗?” 从李广利处出来,李陵还有满心的疑惑。 对大汉,对长安,他有满心的思念,但也忐忑难安。 特别是如今大事已定,眼看着回京的日子将近,他就要真正的回归家乡了,却反倒生出近乡情更怯的情绪来。 昌邑王是他唯一能信任的人,可貌似还将他给抛下了? “我们殿下不回。” 张安世一提起自家昌邑王,整个人都变得庄重肃穆起来。 “殿下说,前有冠军侯‘匈奴未灭何以为家,’如今他也要扎根朔方,边关不富誓不返京!” “殿下心胸大义,北地的风雪都吹不凉殿下为国为民之仁心!” “边关不富誓不返京?” 李陵轻声的重复了一遍,脸上的神色也严肃起来。 这话若是说给长安温柔乡里的人听,或许不会有多大的感触,但李陵是谁? 他自懂事起,就承家训一直在边关摸爬滚打,人情世故上或许有不小的欠缺,但对边民生活的困顿却是感同深受! 对‘富’的理解,哪怕只停留在吃饱穿暖这个层次,那也是天大的功德啊! 特别是朔方所在的河套平原,更是大汉与匈奴几番争取之地,边民过得朝不保夕。 如今战事平息,正好到了休生养息的时候。 最迫切的需要一位体恤百姓的好官来治理。 昌邑王殿下放下长安的富贵,甘愿留在这偏僻荒凉之地,当真值得敬佩! 此行胸怀,真的堪比冠军侯! “对了,我出门时殿下托我向将军你道喜,携此大功回京,必定封侯光复李门荣光。”张安世见李陵呆呆愣愣的又道。 “不知李将军回京之后,可有打算?” “能有何打算?”李陵苦笑了下,“因我之事令家族蒙羞,本是万死难辞其咎,受昌邑王殿下再造之恩,总算有正名之机,哪里还敢有什么打算!” 张安世看他如此神情,则心中一喜。 当时他家殿下被发配朔方,本就是陛下赌气为之。 可殿下自打来到朔方后,就多方布置,光那些作坊,就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显然是想要在朔方长远的发展的。 今又立了如此大功,只怕殿下的心血要白废了。 那如果殿下有了留下来的理由呢? 第147章 边关不富誓不返京 李陵还沉浸在自己的苦闷之中。 之前他的确没有想过战后的问题,只一门心思端了匈奴的王庭,努力证明自己的忠心。 回到五原郡之后,也受李广利的影响,整天处于终于能够洗刷污名的喜悦之中。 虽然偶有近乡情怯之感,但当真从来没有考虑之后的问题。 他是武将,使命只在疆场,他既不擅长跟长安城的那些勋贵打交道,也无法在别的事情上指手划脚。 当真要在长安城郁郁一生? 转头对上张安世灼灼的目光。 李陵突然福至心灵。 “我是不是可以自请戍边?” “对了,匈奴的王庭虽然没了,但草原上还散落着不少游离部落,大汉的北地边境并不太平,我留下帮昌邑王共守关边,这个理由说得过去吧?” 李陵越说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功劳立下了,不管他回不回京,陛下都不会少了他的奖赏。 其实他家里也就只剩他了,封侯还是封赏,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求的不过是洗刷污名。 再说目前他能全身心信任的也只有昌邑王殿下一人。 而且如此胸怀大义之人,也值得他追随。 …… 张安世看着已经做好了自我攻略的李陵,露出了会心的一笑! 知道大胜的消息之后,张安世就一直在担心自家殿下不愿回京要怎么交差的事。 到时候陛下连发圣旨,还能抗旨不遵不成? 但现在有了李陵,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殿下有守土之责,离不开封地可以解释了。 而且还有一个刚立了大功的李陵帮着背书,杀了人家全家不补偿就算了,难道陛下还好意思就为了这么一点事拂李陵的面子? “对,本该如此!” 张安世忙点头,“大军就要凯旋,匈奴那连朝廷还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时候北疆动荡不安,正是李将军大展身手之时!” “就算大汉在匈奴建郡,将军也大有可为!” 做一方郡守什么的,可不比窝在长安郁郁而终好得多? 张安世这是在给李陵画饼。 偏偏李陵还觉得这个饼又大又香。 人心是经不住任何考验的。 当初李家被陛下下旨抄了满门,那些昔日的旧故好友无管是怀着内疚或是别的心思,估计也大多不想面对他的。 无人帮衬,没有援手,他回到长安城这辈子能不能受到重用真的不能确定。 本是为求心安想要留下来,现在被张安世说的一个‘大有可为’又热血沸腾起来。 “我这就去上书、请命!” 李陵已经迫不及待了。 “某读过些书,如果李将军不嫌弃,倒也可以校验一下字词。”张安世主动请缨道。 李陵大喜过望。 他自小喜爱舞枪弄棍,于文墨一道还真是有点怯,正怕自己措辞不当呢,这不正好瞌睡遇到枕头? 张安世这个枕头可没那么好心,他只怕李陵说话不够委婉,惹得陛下生气累害到自家殿下而已。 两人一拍即合,谈笑间就决定了件大事暂且不说。 刘髆在三封隘口收到李广利的捷报,倒是大喜过望。 在他的预想当中,能把左贤王和右谷蠡王拉拢向汉,别投到乌孙去就已经是胜利了,没料到李陵如此争气,竟然把匈奴的王庭都一锅给端了! 眼睁睁看着为祸大汉近百年的匈奴就这么仓促收场,刘髆一开始还挺没有真实感的。 但他也很快意识到了问题。 匈奴灭得太快,他的朔方还没有发展起来啊! 这可咋整啊? 刘据的来信隔几日一封,一个月总能收到两三封。 其间不是说父皇如何思念他,就是劝说自己给个台阶下。 总之一个意思,那就是早点滚回长安去! 当初他可是大言不惭的说要替大汉守护北疆才逃出来的,现在边患没了还能咋拖? 他忙翻出地图,目光盯上了东三省。 匈奴虽然不成气候了,但大汉从来就不缺少敌人。 他怎么会忘了呢,鲜卑山、乌桓山那里,居住的可是了不得的东胡人! 曾经能吊打匈奴人的存在,虽然现在没落了,不得不撤离草原栖居在这两座山脉附近,成了鲜卑人和乌桓人,但等匈奴人没了,就该是他们横行天下的时候了。 刘髆对他们印象最深的,是隋唐时期的关陇贵族集团! 嗯,危险就应该消灭在萌芽状态。 刘髆当即就写了陈情奏折,三分事实七分夸大。 总之一个意思,献俘什么的他就不回了,朔方少了他不行! 从三封隘口和五原郡出发的两份奏折几乎同时到达刘彻的案前,看过李陵的那封,还对着太子刘据颇感欣慰,感慨李家这小子有担当,能成事。 可转头再看到刘髆的,当即差点气了个仰倒! “不回!你说说他这是啥意思?” 刘彻一把将书信扔给刘据,“这是还跟朕赌上气了?” “真以为侥幸打了两场胜仗,就感觉自己行了?刀剑无眼,那地方是他能呆的?” 刘据看了眼暴跳如雷的老父亲,幽幽的道:“亲自活捉日逐王,劝李陵归汉,一锅端了匈奴王庭,五弟他是真的行啊。” 当初狠心不给一兵一卒,把人发配到苦寒之地去的是谁? 刘据目光幽怨。 跟父皇关系近了之后,他现在也敢偶尔顶两句嘴了。 “父皇,匈奴是五弟去了才打下来的,他应该最熟悉,眼下咱样要紧的是商讨如何安置那片广袤的草原,无论如何安置,五弟坐镇都必不可少。” “不回就不回,省得他来回颠簸您也少点心疼不是?”刘据也生怕把人给怼出真火来,又连忙安抚。 他抽出信里附带的匈奴地图,“您看,五弟出去着实是长进了,光这幅地图,就没少花费心血,而且还在这全都是大汉的国土了!” “五弟不回也并非他故意推脱,李陵不是说了嘛,匈奴是游牧民族野蛮得很,北边的边境此时并不平静……” “哼,他能得很!边关不富誓不返京!”刘彻咬牙切齿的打断了刘据的说情。 “你看看他这志向,堪比朕的冠军侯啊!” 第148章 不对劲,绝对不对劲 “父皇,您来看看这信!” 刘据现在已经习惯了刘彻发火的样子,他淡定之余,注意力突然被手上信的材质给吸引了。 “似帛非帛,这就是纸?” 刘据想起之前五弟的来信,说改良了纸。 当时刘据并没往心里去,现在看着手里挺括且洁白光亮的纸则十分新奇。 长安城是有纸的,不仅没有他手里现在拿的硬挺,且在上面书写时,字迹容易晕染成模糊的一团,根本不能写信。 而五弟这纸,不仅没有这些问题,而且还隐隐散发着一股竹子的清香味道。 “五弟不是想富吗?那咱们就帮他富啊!” 刘据双目发亮,突然计上心头。 “光这种纸,若是拿到市面上贩卖,就应该值不少钱了吧?” 刘据以前根本就没有想过做生意赚钱的事情,自从五弟跟他合伙开了酒楼,每日日进斗金体验到了赚钱的快乐和成就感,已经颇有一发不可收拾的趋势了。 刘据这一提议,便立即发现这重大商机,越说越觉得可行。 在刘彻的注视之下侃侃而谈,从卖纸都发散到卖书上去了。 这样自信满满的太子,是刘彻全然陌生的。 先不管一国储君这样锱铢必较的样子是不是不妥,但如此自信敢言,不胆怯唯唯诺诺,却已经让刘彻绝对的惊喜! “你一国太子……多知晓些民生也是好的。”习惯性到了嘴边的训斥忙转了个方向,“不过这些事就不必你操心了,当利不是闲着吗?交给她。” “诺!”刘据惊喜不已,忙应承下来。 “儿臣代五弟谢父皇成全!” 嗯? 刘彻此时才回过神来,自己掉进这兔崽子的陷阱里了! 说这么多,不过是为老五求情。 “滚!” 望着太子嬉皮笑脸离开的背影,刘彻又好气又好笑。 还不是跟老五那个无赖学的?连太子都学坏了! 不过比起以前中规中矩,刻板无趣的样子,这样鲜活的太子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只是刘彻的心里犯起了嘀咕,朔方那破地方到底有啥好的?老五竟然一去不返,出去了竟然还不想回来了? 那小混蛋既然不想回来,自己是不是要去看看? …… 过了年,不知道是从南方吹过来的风慢慢融化了坚冰,朔方的空气温润起来,还是扫除了匈奴这个大敌,人心都跟着活泛了。 冷冽的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让人越来越舒适。 朝廷出征匈奴的三路大军也终于陆续凯旋,唯有五原郡,七万留了五万。 刘髆接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 他说要防备鲜卑人和乌桓人,就真的只是防备而已啊。 结果刘彻留下五万大军,说是让他去清扫鲜卑山和乌桓山! 匈奴的草场群龙无首,朝廷已经派人了,无论是划归为大汉的郡县也好,立一个傀儡单于也好,鲜卑人和乌桓人无论弄出什么动静,总归都有人出头。 可这个出头的人,怎么算都落不到位于朔方的自己! 主要是的位置不挨不靠的,就算想管这手得伸多长? 刘髆将圣旨拿来反复观看,没见要求清除的具体日期,他总算舒了一口气。 那没事了。 才打过仗,还打什么打啊,缺衣少食的,马都饿瘦了。 正好春回大地,春耕播种的季节到了,五万人马,不要白不要! “殿下,咱们按兵不动,真的没问题吗?” 见刘髆把陛下的圣旨丢到一边,刚刚获封了侯爵的奴归侯李陵忐忑不安的问道。 “能有啥问题?匈奴大部分的首领虽然被俘,但草原上并不安定,到底是兼并入大汉的版图还是设置羁縻区,朝廷内部估计还没有定论,此时还是保障草原的安定最重要。” “就算要清扫鲜卑和乌桓山脉,那也是得等草原归属明确之后的事。” 李陵被俘之后在匈奴生活过不短的时间,自然也明白匈奴此时只不过是群龙无首而已,对大汉来说的确算不得十拿九稳,忙跟着点头。 “此时的确不宜再兴战火。” “可陛下给了咱们这么多兵马,每天吃喝嚼用都不少了,总不能一直这么闲置着吧?”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李陵在做匈奴右校王时,那当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门心思的放牧打猎,匈奴单于赏给他的奴仆和钱财,他都然不放在心上的。 但现在终于回到自己的国家,不仅正式恢复自己汉人身份,还成了大汉的侯,自然也更有主人翁的精神了。 看着每日如流水一样的粮食人吃马嚼,简直焦虑万分。 “哪能闲置啊,都去种田。” 种田? 李陵对刘髆的这个提议很有意见,但本能的又觉得不能置喙,只下定了决心,听昌邑王吩咐做事就是了。 刘髆打定了种田的主意,可当务之急是种子。 这段时间造纸作坊就没有停下来过,雪白的竹纸一批又一批的发往长安富贵之地,刘据和当利长公主也给力,搜罗了全国各地的果木苗以及各种农作物的种子给他运过来。 看着手头那点儿之前从系统那里兑换出来的小麦种子,他直犯愁。 同样是种子,需要花费的力气也一样多,可结果却因种子的不同而千差万别! 优质的种子实在太少了! “小六,小六?” 他尝试着再一次呼唤系统。 自从灭日逐王那夜3d实景结束之后,小六就像隐身了一样,这实在太蹊跷了。 正当他以为这次又要无功而返,不曾想沉寂日久的机械声终于“叮~”的一声响起。 只不过像动力不足一般,尾音轻颤、绵延。 “恭喜宿主在大汉存活半年!” !! 刘髆有些傻眼。 他想了想还真想起来,小六曾开玩笑似的说自己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活下来! 这叫什么任务啊? 更不解的是,这声机械声的恭喜,他硬生生听出了欣慰的感觉! 这还是那个坑系统? 真的是他熟悉的那个小六? “小六是你吗?有什么奖励?”他试探着问道。 “有的,宿主,准备好接收了吗?” 嘶~ 每次要点什么奖励,真杀了小六系统的,连烂大街的格言都能拖出来凑数,这回给奖励这么干脆? 而且听这口气,貌似奖励的东西还不少? 不对劲,绝对不对劲! 第149章 新丞相 刘髆虽然内心存疑,但还是立马准备接收。 随着叮的一声轻响,刘髆只感觉身边一阵波动,等他回神,目瞪口呆! 他此时置身的书房内,以他为中心,齐齐被一堆麻包给包围了。 “我靠,及时雨啊小六!” 刘髆一边验看,一边欣喜的道。 这些麻包里全是上好的水稻和小麦种子! “对了小六,这段时间你怎么消失了啊?需要我做什么吗?” 在刘髆的认知里,以前的系统对他来说主打一个陪伴,但自从活捉日逐王那晚后,其实他就已经对系统的印象大为改观了。 这系统,似乎还有点用。 现在更是雪中送炭的行为,让他更是安心,不自觉的有了同盟和战友的感觉。 刘髆一边问,内心一边思量。 有舍有得,其实自己付出点什么代价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系统以前都要求以黄金来兑换物品,他近段时间虽然没少搬匈奴人的帐篷,但除了牛羊可没有黄金啊。 刘髆在想,能不能让他换个替代物品。 可是他等了又等,小六的机械声都没有再次响起。 而且任凭他如何呼唤,都没再有半点反应。 就连系统商城的兑换面板都消失了。 要不是成堆的种子还围绕在自己的身边,他都要怀疑,小六是否真的出现过! 这是怎么回事呢? 这么靠谱的系统让刘髆怪不习惯的。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么反常懂事的系统,竟然让他有种不安的感觉。 要么这系统是在暗暗憋着什么大招,想坑自己一大笔。 要么这系统…… 刘髆突然联想到前世的老爸。 自己毕业之后,老爸甩给他一张银行卡,他正沾沾自喜,却冷不丁的被扫地出门! “你大了也毕业了,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笔投资,要创业要就业自己看着办,往后的路你得自己走了……” 联系系统时常断联的行为,他觉得这系统抛下他自生自灭的可能性相当的大! 不会吧? 他也是看过小说的人,系统与宿主之间,大多是相互成就,貌似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啊。 可小六消失无踪,根本没有给自己解惑的意思。 刘髆想不明白,但也没时间过多的纠结。 河套平原上的春耕马上就要开始了,他要操心的事情太多。 如今种子已经有了,但打造农具的进度还有些跟不上。 “殿下,铁匠铺的石炭供不上了!” 刘髆叹了口气,刚回过神就被孟秋找上门来。 如今冶炼铁器的煤炭,还是他让人从上官桀赔偿给他的那家石炭场运过来的。 长途跋涉消耗极大不说,还经常供应不上。 刘髆头痛。 他记得河套地区物产丰富,自然也包括了矿产。 可问题是,河套地区的煤炭现在还在哪里埋着呢?他没有概念啊! “还能管多久?” 如今交给孟秋的一切研发任务都停了,所有的铁都用在了打造曲辕犁、耧车以及目前最需要的锄头铁锹之类农具上。 春耕在即,这些东西可是一刻也耽搁不起啊。 “最多三天。” 这个数字,孟秋还是往保守了说的,锻造的铁很多用的还是从匈奴缴获武器,少了一个冶制的过程。 “怎么现在才说?去找!” 刘髆无语望天,只得把李陵叫了过来。 让他带点人手满世界找矿去。 远水救不了近火。 朔方的发展总归不能一直依赖长安的调济,更何况这片地底下就有数不清的资源。 从系统那里临摹来的地图很好,只是少了矿产资源的标注。 好在之前刘髆就有心探索,找边民打听了不少的消息。 阴山脚下就有一处被边民们描述寸草不生的地方,土质漆黑比较符合煤矿的条件。 是不是暂且不说,总得过去看看。 李陵的动作极快。 很快就从耕种的队伍中抽调了一队精锐。 找矿的队伍出发之后,刘髆也没有闲着,朔方的土地已经解冻,春耕正式开始。 大型的机械不敢想,但一排排曲辕犁在兵士的操控之下,整齐划一的出现在宽广的平原上,由牛、马拉着前行。 泥浪滚滚,翻开草皮之下沉睡的肥沃土地,场面那是相当的壮观。 这是一片从未开发的处女地,在轻拂的春风中,扑面而来的全都是泥土的芬芳。 一连数日的开垦,原本荒芜的一片终于展露出沟垅分明的样子。 “殿下,这些都是好地啊!” 刘髆正望着一望无际的地垅出神,就听到身后张安世幽幽的感叹道。 “怎么,你还会相地?” 刘髆笑着问他。 确实好奇,貌似张家也是官宦之家,张安世出生在长安,从小也是生活不愁的样子。 “殿下怕是忘了,臣家清贫,祖母一直都有耕种补贴家用。”张安世颇有些幽怨的看着刘髆。 “也是,也是。” 刘髆讪讪的,是自己一时忘记,张汤死后都只能草草下葬,身后留有廉洁之名。 “这才哪到哪啊?等咱们的优质良种播种下去,秋天收获,有你更吃惊的时候!” 塞上江南,可不是说说而已。 虽然张安世不知道自家殿下哪来的自信,但光看着这些地,他已经兴奋不已。 想不到边境之地,竟有如此沃土。 殿下执意要来,莫非早就成算? 不过不管怎么说,现在解决了匈奴这个大敌,光这一片沃土,好好经营,就不见得会比任何一个地方差了。 他跟着殿下过来的决定非常正确! “殿下,当务之急,咱们还得想办法迁移人口,去岁捎了信回去的伤残兵卒,如今真的有携家带口过来的,咱们得让人家安心的住下来。” 畅想未来,张安世雄心勃勃。 “对,这正是你的使命,本王的张丞相,这片土地将来会成什么样子,就全看你的了啊!” 刘髆拍了拍张安世的肩膀道。 原丞相赵之淳被刘髆打发回朔方城,坐了一个冬天的冷板凳,终于心灰意冷的发现,这个殿下不走寻常路,不仅不建王城,还成天呆在边关。 如今战事已胜,他却亲自操持起春耕生产的事,半点回朔方城的意思都没有,看来他们这些老东西,是注定入不了殿下的眼了。 赵之淳主动请了辞,如今刘髆这个昌邑王的丞相之位自然而然的就落到了张安世的头上。 第150章 归来 哪怕只是一个藩王的丞相,但凭张安世如今的年纪,也已经算是了不起的成就了。 张安世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恭敬应诺,对这份知遇之恩十分珍惜。 杜延年因比较擅长律法,已经补了御史大夫的空缺。 虽然刘髆的班底还没有完全成形,但左膀右臂都已经自己的心腹之人了。 尽管如今的河套之地,还什么都没有,但刘髆的目光越过这片刚开垦出来的田野,仿佛看到了满眼的繁华。 粮食是生存的关键,也是发展一切的基石。 哪怕他满脑子都是计划,已经勾勒出了一幅宏伟的蓝图,但在粮食尚未收获之前,却无法大展拳脚。 如今他手里能调用的最大劳动力,就是投机取巧留下来的这五万大汉兵卒。 还不等春耕结束,刘髆就已经替他们找好了另外的活计。 没办法,必须将薅羊毛的机会发挥到极致,不然他的理想朔方,根本无法运转起来。 盘点了一下目前已经动作起来的产业。 除了继续打造床弩的作坊,还能盈利的也就只有一个造纸作坊。 如今土地解冻,玻璃作坊也要重新建起来了。 去年冬天收编伤残兵卒的政策已经初见成效,但能过来的本就是些度日艰难的家庭,千里迢迢奔赴而来,早已一贫如洗,根本无力再安置。 修建安置房屋也是当务之急。 说到修建房屋,水泥是不是也可以搞起来了呢? 说是要充分利用五万兵卒的劳动力,其实刘髆自己的劳动量也一点都不少。 不仅脑子不得闲,体力也耗费得相当厉害。 要不是他的身体接受过系统药物伐毛洗髓的改造,估计都有些承受不住。 如此大规格的春耕,完全采用他跟赵括曾交流过的耕种方法,与大汉传统的方式有很大的出入。 事无巨细都必须亲力亲为的参与进去,以便随时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毕竟对农事,他也只是个只限于纸上谈兵的半罐子。 又一天拖着疲惫的身躯从田地回来,刘髆只想一头倒进床铺里蒙头大睡,却被门口的一声高呼绊住了脚步。 “小梁子?你还知道回来啊!” 等看清面前的人,刘髆的心情也变得舒畅起来。 到底是在这边认识最早的一个人了,而且也是最信任的人之一。 年前他就让人回了长安,一是帮自己处理从匈奴收获到的大批牛羊,二来也有意让他与留守长安的老梁团聚一下。 可路途遥远,等小梁子再次从长安返回,朔方的春耕生产都开始了。 “殿下,你看我还帮你带了谁来!” 小梁子笑嘻嘻的,一副求表扬的样子。 刘髆的目光越过他,直直看向他身后。 “赵过!” 刘髆简直有些不大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说曹操曹操到,想必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这几天春耕把他折腾得不轻,常念叨要是有农学家赵过在这里,他就轻省了。 常常后悔自己从长安走得仓促,竟然把这么一尊大神给忘了。 想不到小梁子一回来就给了自己这么大一份惊喜! “殿下!” “臣,赵过来迟!” 小梁子闪身,将赵过整个人都显露了出来。 见昌邑王一下叫出自己的名字,赵过不由得感动到双目微胀。 眼前的殿下黑瘦了很多,跟普通农家一样一身短打,甚至脚上还穿着一双沾了泥巴的草鞋! 尽管这样的一身装扮,都丝毫不损殿下出类拔萃的气质,但却令赵过为这样心怀大义的殿下感动不已。 “臣对朔方心心念念,可是菽豆丰收,陛下令臣将殿下说与臣的农学经验编纂成册,再交由大司农推广全国。” “臣故而来迟,还请殿下责罚!” 赵过一躬到底,态度十分诚恳,是真的一意求罚。 “将你的农学经验推行全国,也是本王的心愿,你代本王完成了心愿,为何要罚?” “快快请起!你来得正及时,朔方数万顷良田好地正在春耕播种,接着还有田间管理,一直到收获,有得忙呢!” “有你在本王终于可以轻松一些了!” 刘髆自顾自的说着,丝毫不知道自己以王侯之尊亲力亲为参与农事的行为,带给赵过的震动有多大。 “过,定不负殿下所托!” 到最后赵过是红着眼走的。 有了赵过的帮忙,刘髆身上的担子一下就轻松了,这才有精力开始水泥的制作。 石灰石、黏土以及铁矿渣。 虽然这几件东西都不难获取,但怎样将它们变成强度合格的水泥,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比例配比、煅烧温度,以及煅烧和破碎研磨的工具,都需要反复实验。 “殿下,李侯回来了!” 正当刘髆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小梁子突然来报。 这时候刘髆才想起来,自己打发人出去找煤矿,一晃也有六七天了,是不是都该有个结果了。 “快,快让人进来!” 不过才六七天不见,再见李陵,竟然险些没认出来。 “李侯?你们,这几天干啥了?” 由不得刘髆吃惊,再见的李陵,满脸胡子拉茬的不说,浑身衣服皱皱巴巴的,上面蹭了各种污渍。 活像在泥地里打了滚,身上的泥浆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似的,比他下地、制水泥还不堪。 而且此时的李陵,满脸憔悴,双目都是血丝,比他在匈奴人的地盘上当俘虏时还要落魄数倍。 要不是他知道自己让李陵去干什么了,都怀疑这家伙这几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且还一直从事高强度的体力劳作才呈现这副神情了。 “跟残存的匈奴人打了遭遇战?” 刘髆说完自己又连忙摇头否认。 虽然他这段时间关起门来经营自家,对匈奴那边的事情一点不沾手,但也知道朝廷已经放回了亲汉的左贤王回来,授与他单于头衔。 另外同行的还有五位协同治理匈奴的郡守。 整个塞外草场,已经名正言顺的成了大汉的地盘。 是哪个不服管教的部落敢直接对大汉的奴归侯动手吗? 这更不可能了,虽然只是一支小队人马,但全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放倒个把部落不在话下! 第151章 刘彻:朕要巡游北境 “殿下,快看,看看这是什么!” 李陵则完全不管刘髆的猜测,进来之后,手捧着一个包袱直直的奔了过来。 激动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这是,找到石炭了?” 刘髆同样高兴,但还是觉得李陵的状态有些古怪。 在大汉,石炭虽然精贵,却并不算少见。 至于激动成这样? “不是不是,比石炭好多了!” 李陵站到了刘髆的面前,才揭起包袱皮,露出里面黑黑的,却泛着光泽的一块石头。 “这是!” 刘髆只看了一眼,立即倒吸一口凉气! 铁矿石! “在哪里找到的,矿床大吗?” 虽然刘髆知道在这边找到铁矿不是不可能,但没想到这么快。 而且看着这块矿石的质量,似乎比以往用的那些还要好上一些。 “殿下我跟你说,幸亏现在匈奴都是咱们大汉的了,不然那么大一座铁矿就在匈奴人的地盘上,被他们先找到了那还得了!” 李陵此时才有松了口气的样子,急匆匆的向刘髆介绍他们的发现。 他们根据边民的情报一路摸索过去,看到那片荒凉之地时连李陵都有些意外。 被困在匈奴的那几年,多少也对草原有了一些了解。 这边植被稀疏,不是放牧的好地方,只知道被大家厌弃,还真从来没朝这边来过。 而且都想象不出,光秃秃的这片山地竟然如此宽广! 来到山上之后,也的确挖出了一些黑色的石块,一开始大家都以为真的找到了石炭矿。 可这些石头根本烧不燃。 随着往下越挖越深,这才发现挖出来的竟然全是上好的铁矿石! 而且这处露天的矿场还非常大,他们卯足了劲都没探到边界。 刘髆听得大喜,也跟李陵一样庆幸。 此时的匈奴没有采矿的技术,缺铁十分严重,所有的武器装备都依赖西域各国的供给。 要是他们早早掌握了这处矿藏,并提升装备,对大汉来说克敌的难度要增加几个级别。 “殿下放心,石炭矿也一定能找到的!” 铁矿的发现让李陵信心倍增,并做好了大干一场的准备。 对李陵来说,铁矿的发现是意外之喜,但对刘髆则是歪打正着。 他正在为水泥需要的铁矿渣犯愁,这下水泥的原材料是全都齐了。 “找是要找,倒也不急,赶紧派人过去,开始铁矿的开采!” 刘髆大手一挥,又从紧张的劳动力中,给李陵拨调了上万的人手。 开采之前,必须修筑城池,把矿场保护起来。 而且他正在为水泥场的选址发愁。 水泥那玩意儿作用是大,但对环境的污染也大,肯定不能拿正经的耕地建厂,铁矿附近寸草不生荒无人烟,正好一并建了。 与李陵商量好一并事宜之后,刘髆才想起来。 朝廷盐铁专营,这么重大的发现,怎么也得跟刘彻报备一下。 况且这个铁矿的位置还相当的玄妙。 阴山山脉那一片,说起来算是北边边境之地,但却又实打实是匈奴人的地盘。 可别自己啥都做好了,到时候被刘彻一句话又给收了回去,那岂不是白忙一场? 长寿宫里,刘彻看着刘髆的奏折,冲刘据冷笑几声。 “瞧瞧老五打的一手好算盘!” “五弟这办法我看行。”刘据则手里拿着一刀镰刀翻看,并不附合。 “父皇您看看,五弟送过来的铁器的确比匠作间的还好!” “上缴朝廷的铁用三成铁器替代,应该还是朝廷划算。” “人工材料耗费暂且不说,咱们没这工艺啊!” “……” “行了行了!”刘彻见自己一数落老五,太子就一脸不值钱帮着说话的样子,他十分不屑。 这些好处他是没眼睛看不到吗? 他不满的是老五! 真是儿大不由爷。 出去了那么久,写份奏折回来还中规中矩,满纸公事公办的话,占个便宜还拐弯抹角的,跟自己爹说句软话那么难吗? 此时他竟然有些想念燕王。 虽然那小子动机不纯,一天到晚惦记自己给点好处,但人家会说话啊! “父皇,您对老五着实苛刻了些!”刘据见刘彻的态度越来越不耐烦,大着胆子道。 “五弟发配边境无所依仗也就算了,一进北地就赴生死战局,所幸他有勇有谋,不仅亲手活捉了日逐王,还研发床弩劝归李陵,此次大败匈奴当记他首功!” “他在封地发现铁矿,不仅没有私自据为己有,第一时间就上报朝廷,还十分贴心的将矿石冶炼成铁、打制成器具上缴,这是何等的体贴?” “五弟聪慧,每有奇思妙想,都不遗余力的投效给朝廷,如果不加褒奖,儿臣怕五弟误会自己遭父皇厌弃而惶恐不安啊!” 刘彻:“……” 谁惶恐老五都不会惶恐,当时发配朔方没见他那志得意满的样子? 不过这话刘彻也说不出口了。 听刘据这一细数,老五这段时间的确做了不少的事,而且功劳不小。 玉不琢不成器,自己是有意磨炼一下他。 但似乎是真的有些过了? “嘉奖的事,容后再议。”刘彻抬了抬手,打断刘据还要求情的话。 “今年朕要巡游北境,你着手去安排吧。” 将刘髆放在朔方,一直都不是刘彻的本意,把人放逐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去看看了。 …… 时间如流水。 忙忙碌碌中很快就过去了。 当第一批优质的铁矿石开始出来,并打制成器具的时候,朔方境内已经绿茵满地。 一眼望不到头的稻子和春小麦经历了发芽、分蘖、抽穗、扬花之后,全都结出了沉甸甸的长穗子。 欣欣向荣的一片惊呆了经年的老农。 种了一辈子的庄稼,突然看不明白了,稻子和麦子竟然还能长成这样? 哪怕日日流连在田地里的赵过,也恍若梦中。 刘髆的精力,则全都投放到了阴山脚下。 在那里,一排排的房屋拔地而起,新建的铁矿、钢厂、水泥厂,还有煤矿高耸入云的烟囱正冒着滚滚浓烟。 这一片都被他划出来做成了专门的工业区。 一条条宽阔的水泥路延伸出来,一辆辆马车来回往返,已经颇有几分繁忙的样子。 “殿下大可放心,虽然田地还没收获,但咱们的石炭、铁器、纸张,以及牛羊方面的收入,已经足以维持日常所需了。” “目前全郡的道路都已经展开硬化,粮仓也已经在修筑中……” 从工业区缓缓驶离的豪华马车上,张安世手捧账册,正一五一十的向刘髆汇报近期的成果。 “吁~!殿下,殿下!” 突然马车外传来小梁子切急的声音。 第152章 蠢蠢欲动的鲜卑人 “出什么事了?” 刘髆有些吃惊的问道。 小梁子跟着自己的时间不短了,虽然给沉稳持重的形象一再坍塌,但在外面还是挺沉得住气的,能这么失态的时候不多。 “是李将军送来的紧急军情,请求支援!” 小梁子的话也让刘髆当即愣住一秒,瞬间就掀开车帘从他手里把信给夺了过来。 自从李陵在找到铁矿之后,便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这段时间都带着人马,满草原的溜达找矿。 对此事刘髆是乐见其成的。 在铁矿之后,又相继找到了一处煤矿和一处小金矿,可谓收获颇丰,擅长迷路的李将军也快要打破家族魔诅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地质学家了。 更何况如今的匈奴与汉土无异,李陵每天带着数百精锐到处游荡,刘髆对他们的安全也全没放在心上。 可看着手中皱皱巴巴,且带着血迹的信纸,他的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 信是仓促间写的,字迹潦草而且语气急促。 只简短的说明了一下这支探索队伍当下的情形。 他们寻着一处矿脉在鲜卑山附近被人给包围了。 虽然突围出来,但目前处境仍然堪忧! “殿下,莫非还有匈奴部落冥顽不灵?”同车的张安世第一时间就将敌人猜到匈奴人的头上。 匈奴与大汉上百年的争战,哪怕如今已经名存实亡,但说起大汉的敌手,仍然是人们心头的首选。 “应该不是。”刘髆有些头痛。 隐藏得极好的东胡人,现在是不打算再藏了吗? 说真的,此时朔方初定,他是真的不想再兴刀兵。 着实没想到鲜卑人和乌桓人刚失去匈奴人的压迫,这么快就蠢蠢欲动起来。 不过他倒也不惧。 毕竟史书上他们真正崛起应该是东汉末年,现在匈奴在他的干预之下,生生提前了百多年失势。 此时无论鲜卑还是乌桓,都是被匈奴压着欺榨的弱小存在,实在不足为惧。 不过,既然他们都敢冒出头来了,提前消灭一个潜在的敌人,也不是不行。 刘髆一边飞快的下令调兵遣将去营救李陵,一边盘算着如何把东三省提早纳入大汉的版图。 虽然东三省的气候比较寒冷,但那里不仅土地肥沃,还有丰富的林木、矿产资源、以及野生动植物资源。 更是石油的主要产区。 是今后国力发展的重要基地。 虽然这些以目前大汉的科技力量,并不能迅速发掘和利用,但光冲着不断有各方势力在那里建国、分裂,就不能容许。 只是,现在这个时机是真的不对! 征战匈奴的大军尚有五万兵马未被召回,这段时间,刘髆已经全都拿来当建设朔方,开拓河套平原的主要劳动力了。 眼看着秋收在望,辛辛苦苦了这么久,终于能看到收获了,总不能弃之不顾! 说到底,还是人口的问题。 朔方现在的人口太少了。 “子孺,安置房屋修建的进度如何了?” 自从有伤兵家眷过来之后,刘髆就分派了专门的人手修建房舍,以便吸纳民众。 没了匈奴为祸,又迎来粮食的大丰收,刘髆还公开了轻赋税少徭役的政策,想来等到秋收过后,人口迁移会迎来一个高峰。 只要再给他几个光景,所有的问题便都会迎刃而解了。 搬迁人口安排的问题可马虎不得。 “殿下放心,有了水泥之后,进度快了很多,而且修砌的房屋又大又坚实!” 张安世提起安置房屋,都不由得目露向往。 那样结实宽阔的好房子,长安城里也不多,如今在朔方,却遍地开花,成村成镇的修建起来。 虽然房子的产权在殿下手中,但对流离失所的搬迁户来说,不必夜宿荒野,头上有屋顶遮盖就是最大的幸事了。 更何况这样精美坚固的房屋,只需要他们努力的干活,分期偿还完贷款,就是自己所有! “朔方招收移民的消息早已经传出去了,殿下不必担心人口问题,只怕到时候收谁不收谁还要闹起来呢!” 张安世做为丞相对自家殿下担心的问题自然了如指掌。 他此时需要担心的是,到时候自己肩头的工作量又得剧增,也不知道能不能扛下来不负殿下所望! “殿下,可收到朝中有陛下出巡的消息传来?”张安世见刘髆一路眉头不展,便适时的转移话题。 自家殿下从长安出来转眼快满一年了,这一年功绩不少,却鲜少得到朝廷的褒奖。 这不由得令下面的人抱屈。 尽管殿下处之泰然,没有外援也将朔方发展得有模有样,但是毕竟率土之滨莫非王土。 有陛下的爱护日子能过得更舒坦不是? 张安世做为丞相,考虑的问题自然要更多更周全一些。 陛下去年就没有外巡,今年肯定应该会有动静,若是自家殿下能有幸随同出游,不失君心境况铁定会不同! 他这是隐晦的旁敲侧击,提醒殿下去打听打听争取个随行的名额。 刘髆听了则一愣。 倒是想起来了,刘彻的确有到处乱逛的习惯。 特别是晚年寻仙问道,一心求长生,光泰山就去了八次! “你说,陛下会不会心血来潮跑到朔方来啊?”他突然有点儿紧张。 太子刘据三番五次提点他,说是刘彻对他的行为很是不满,让他赶紧回长安,他每回都装聋作哑,其实内心还是有点虚的。 张安世:“……” 自信是好事,可自家殿下是不是自信过头了? 刘髆与张安世的关注点显然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不过张安世的话还是提醒了刘髆。 他在朔方呆得好好的,天高皇帝远,可不想被抓回什么长安去,是该打听打听长安城里的动向才是。 准备回去就给刘据写封信。 只是还不等他回到三封临时修建的住所,便被人拦在了路上。 “前面可是昌邑王殿下车驾?” 听到独特的尖利嗓音,刘髆拔开马车车帘,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熟悉的人影。 “你……喜福?!” 刘髆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又揉,看到的仍然还是那面白无须,笑意盈盈的那张脸。 第153章 这里的人竟胆大如此 “是陛下有何旨意?” 刘髆目不转睛的盯着到来的皇帝身边第一内侍,还心存侥幸。 尽管由第一内侍亲传的圣旨肯定非同小可,但比起御驾亲临,应该恐怖程度还要小一些的吧。 可是喜福一开口就打破了刘髆的所有幻想。 “殿下近来可好?快快,陛下在等着呢!” 张安世的脸色要更精彩一些。 这也太不经念叨了吧?他才想起陛下出巡的事,转眼陛下就到了自家家里? 看来还是自己见识少了! 自家殿下被发配之后,陛下一向不理不睬的样子,都以为自家殿下荣宠不再。 刚刚他以为殿下的猜测太过自信大胆。 只想着自家殿下能捞一个伴游的名额就是大吉,没料到转头就被打脸。 还是低估了自家殿下得宠的程度啊。 好事! 惊疑到惊喜的转变其实也不过一瞬之间,下一刻他就忙着去帮殿下抻身上的衣服。 自家殿下向来是亲力亲为的性子,哪怕如今的工业区已经步入正轨,没什么需要亲自动手的活计,但殿下身边不喜留随自伺候的女婢,更没有随时随地换衣服的矫情习惯。 穿着这一身有了皱褶的衣服面圣,陛下心情不好是要治罪的! 这形象还需要补救一下。 “行了行了!”刘髆倒是不在意这个,他正酝酿久别重逢喜极而泣应该是怎样的情绪,被张安世这几下给全打扰没了。 该来不该来的,都已经来了,硬着头皮也得见啊! 刘髆叹了口气下车之如后何暂且不说。 此时刘彻已经不声不响的来到了三封隘口昌邑王的居所。 进了逼窄的两进小院,所有侍卫、内侍宫娥全都被他留在了外面,他望着一眼能看到底的小院,自责从心底慢慢升起,并且迅速漫延至全身。 整座小院说得好听是朴拙清幽,直白点,那就是啥也没有! 这里竟然是老五的居所? 不说跟皇宫相比,就是比他在长安城的昌邑王府,那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自踏入朔方的地界,刘彻的御驾行驶上宽阔平坦的水泥路上之后,所见所闻就已经超出了想象。 印象中的一片荒漠不再,印入眼帘的是阡陌井然一望无际的田野,偶尔遇到村庄,也鸡犬相闻炊烟袅袅。 他完全没想到北疆边境之地,竟然能有如此祥和安宁的景象! 沿途一路过来,此处并不比中原之地差一星半点,甚至这道路和房舍还要更出彩一些。 他不由得对老五这一年的所做所为好奇到了极点。 本想着来个突然袭击,争取抓点把柄好让这逆子老实回京,但到了这里,却不由得有了更多的期待。 刘彻自己都不知道内心到底在期待什么。 但真的来到了老五的住处,整个人则完全愣住了。 这里不仅狭小简陋,院中还种着庄稼! 他转过身去看了看小院外面平整宽阔的道路,再看看这处农家小院,满眼都写着不相信! “这里怎么可能是老五的居所?”自己的儿子自己还不知道? 那小子养尊处优惯了,衣食住行无不精益求精,是半点不肯委屈自己的! 从他琢磨出来的那些吃食就不难看出,是个会享受的主,哪里受得了这种委屈? “人呢?都死哪去了?” 这一路上他命人收起了仪仗,虽然是微服私访的架式,但这指路的人也应该有些眼色才是,竟然敢欺瞒他至此,随便给带了个地方不成? 明明打听的是昌邑王的居所,这里的人竟胆大如此! 这些刁民连他都敢蒙蔽,那老五这一年在这里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 刘彻从自责、惊讶到愤怒,不过须臾之间。 喊了半天,小院中连一个侍从都没叫来,他深觉自己是被欺骗了。 “贵……贵人有何吩咐?” 正当刘彻的火气快达到顶点的时候,门外颤颤悠悠进来一个跛脚的老汉,看了看门口的阵仗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说此间主人是谁?” “这里?当然是咱们殿下的府邸啊!” 冷不丁看到自家门口围了一大群人,老兵阿栓还内心忐忑,进门又看到一个气势汹汹的长者,浑身都是上位者的凌厉气势,他顿时气短,连说话都不由自主的结巴了下。 但一听问到此间主人,他又不自觉的挺起了胸膛。 “你们是谁?有何贵干?” 这里可不似别处,这里是殿下治下! 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就算有那挑事的,到了这里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趴着! 老兵阿栓的话让刘彻一愣。 这里还真是老五住的地方? “为何只你一人?再没其他的下人?”他不敢置信的再次问道。 “老丈,您也不看看这是啥时候!”老兵阿栓笑了笑,“马上秋收,整个朔方就没有闲人,还啥下人不下人的,全都在地里忙活呢。” “也就我这个废人,受殿下体恤才偷得半日闲,打扫庭院看看门户。” 结果自己刚出个门,家里就来了客。 阿栓自动将‘下人’理解成了殿下身边的护卫队。 “您这是外地来谈生意的客商吧,殿下外去未归,您要是有急事去署衙,别耽搁了!” 新修的署衙可是又大又气派。 “老五身边的下人都要参与秋收?” 确定自己没有被人糊弄,刘彻的火气倒是小了些,但听了阿栓的话,他更目瞪口呆了。 凭刘彻这个九五之尊,如何也想像不出王府下人也要下田地秋收的样子。 “陛下!恕臣怠慢来迟!” 正当刘彻大惑不解的时候,闻讯从署衙赶过来的杜延年忙上前请罪。 杜延年除了任御史大夫之职,还兼了治安队长的差事。 刚才在署衙听到手下汇报,有一大队不明身份的人进了三封,又到处打听殿下居所,按描述就猜到了来人非同一般。 忙放下手头文书跑了过来,猛的在自家殿下的院子里看到陛下,当即吓得心惊肉跳。 “你,是杜周家的小子?” 刘彻双眼微眯,看着面前又黑又瘦的年轻人有一刹那的愣神。 杜周家的小子他是见过的,长相虽然不算出众,但也工整。 可这猛不丁窜出来的,跟个野小子一样的年轻人,真的是杜延年? 第154章 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 “小子正是!” 杜延年躬身拱手,低垂着头目不敢斜视。 心中正打鼓,不知陛下弃了仪仗突然到此意欲为何。 哪怕自持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此刻陛下围着他转圈儿的打量,仍然无来由的心慌气短。 却不知此时刘彻看着他黑瘦的样子,内心啧啧连连。 杜大人家的麒麟子,不过如此! 这模样长得也太差了,名不副实! 就这,杜大人还在自己的面前哭诉好几回。 自家老五能来北境,这杜延年就来不得? 哼! “父皇!您怎么来了?” 刘彻正打算勉励杜延年几句,还没等开口,门外就传来了熟悉且雀悦的声音。 然后,就有一团影子如乳燕投林一般朝他冲了过来,成功的把杜延年从独自面对皇帝的高压之下解救了出来。 …… 父子重逢的场面总体来说,还是相当和谐的。 刘髆酝酿了一路,到最后也没能成功‘喜极而泣’,只好临时改变了策略,热情洋溢的迎了上去。 仿佛相隔天涯不过咫尺,一年的离别也不过须臾,久别的父子并没有因为时间和距离的阻隔而产生任何生疏。 刘彻看着逃家一年的儿子像讨糖吃的稚儿,一样一样向自己献宝求夸奖,心头的浮躁不知不觉间就被安抚了下来。 “父皇,你快看看我修的路……” “父皇这是我们郡的庄稼,是不是与别处不同?” “父皇这是刚刚人口普查统计出来的资料,人口已增到十九万了,明年,等明年再看,一定还能再翻一番!” “……” 老五自身体大好之后,就变得不那么循规蹈矩,这点刘彻是知道并且深有体会的。 但像现在这样,谈到自己的作为神采熠熠,整个人都发着光的样子,他还是头回见到。 难不成真的是自己错了,让他就个藩就能这么开心? “这一年,瘦了也黑了。” 自己不可能有错,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一掠而过,刘彻又忙着否决。 本应该被账册上那些惊人的数据所吸引的刘彻,目光依然停留在刘髆的身上。 出京时还单薄青涩的少年,这一年长高了许多。 以前圆润的脸庞不再,都瘦出了棱角。 好好一张白皙精致的眉眼,也被晒成了小麦色。 可怜见的,这是经历了怎样的边关风沙啊! “喜福,带的上好补品让人做了来,给老五补补!” “你身边伺候的人呢?都怎么伺候的?” 刘彻张望了下,小院里人丁单薄,四处走动的全都是他带来的人,他哪里还看得进什么账册! “这些琐事都需你亲自操持,那些王府官员呢?他们是吃干饭的?” 刘彻越看越不得劲,“你堂堂一个昌邑王,竟然住农家宅院这成何体统!” 要不是自己突然袭击,看到这样还以为是这小子是对自己有意见,故意弄这套说自己这个父皇亏待了他呢! “瞧父皇说得,豪华宫殿、奴仆成群,当我不想似的,那也得我有钱养得起啊!” “至于官员……” 刘髆委屈巴巴的望着刘彻欲言又止。 当初他被限定即日启程,不仅不能带一兵一卒,连幕僚都没有招募齐全。 是谁让他毫无准备就上路的? 刘彻显然也想起了这桩旧案,神情不由自主的软和了几分,“你怎会缺钱?” “当利在长安恨不得刮地皮三层,不都给你送过来了吗?” 这点,刘彻是真的不理解。 还在长安城时,这小子就弄了个什么琉璃拍卖会,狠狠的宰了一笔,还有至今仍风靡长安的玻璃窗子,经过一冬的考验,密不透风更令人追捧,仅此一家的生意简直是日进斗金! 更不要说后来又弄出了照得人影纤毫毕现的镜子、能书写的纸张、炒菜的酒楼、北地的牛羊…… 单单说最近锻造的铁器! 自从自己给他大开方便之门,允许北地的铁矿以铁器的方式缴税之后,‘朔方铁器’之名,就已经扬名全国了! 朝廷早实行盐铁专营,朔方自行锻造铁器出售,还是独一份。 都这样了还能叫穷? “父皇!”刘髆突然感觉自己这段时间的方向出了问题。 都说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 就担心自己被刘彻再拉回去,他尽量的低调,结果自己竟然会被误认为有钱? “您还是看看账册吧!”他忙把一大摞账册高举起来,送到刘彻的面前。 “一年前的朔方一片蛮荒,之前朝廷迁移过来的十万人口,在这些年匈奴的骚扰之下,早十室九空,能养活自己的青壮不足两万人!” “府库积的灰尘足有一指厚,粮仓里能饿死老鼠。” “别说耕地,进入上郡一跟北上,连条能走的道都没有!” “儿子一入上郡就遇到日逐王部打草谷,屠灭了一整个聚居地,连襁褓中的婴孩都没放过!” “他们杀的仅仅是汉民?他们绝的是我大汉发展朔方的根!” “儿子重赏军士,才以一当士活擒了日逐王,灭了他全部落。” 刘髆说到这里,简直悲愤难当。 那一战不仅伤命,还伤钱! 他所有的钱财被小六席卷一空不说,还无法报销。 “来到三封隘口之后,儿臣几乎连生计都难维持,不得不带队出关,靠匈奴人的牛羊活口。” “一年之后如何,您现在可以看见了,这里的道路、耕作、房屋、人口,哪一样不需要花钱?” “建的安置房屋还远远不够,儿臣正愁迁移过来的人口要如何过冬呢!” 随着刘髆一项一项的细数,刘彻也不免心虚。 这藩就得着实有些仓促了。 “发展一地需徐徐图之,哪有像你这般心急的?人口可以慢慢迁移,朕给你留的五万兵卒不够用?” 刘髆遭遇日逐王部的事,刘彻的确后怕,不过倒也没什么愧疚,事后他也是做了补偿的。 放开铁器经营权,以及留下的五万兵卒,这都是他对老五的偏爱。 “父皇?您不会以为儿臣要兵防守边关的奏折是杜纂出来的吧?” 一听刘彻提及五万兵卒,刘髆便瞪大了眼。 虽然这五万人马他用得得心应手,但这个名可不能背! “您没发现这里少了个人吗?” “李陵在阴山被鲜卑人突袭,儿臣刚刚才收到消息派人去援救!” 刘髆也没等刘彻自己猜,接着就给出了答案。 第155章 刘彻御驾亲征! 刘髆生怕刘彻不信,忙将李陵的求救信从袖子里摸出来递了过去。 刘彻环视了一周,的确没有在赶来朝拜的文武官员中看到李陵的身影。 所以。 自己一心以为的补偿,还真的是子虚乌有? “鲜卑人不过占据弹丸之地,竟胆敢染指我大汉疆域?绝不能姑息!” 刘彻已经看过了信件,当即震怒不已。 不过刘髆总感觉他颇有点被揭了老底恼羞成怒的感觉。 刘髆懒得细究,正好借机给刘彻好好的讲一讲世界的格局。 省得他无所事事,总把目光盯向自己。 其实不必怎样添油加醋,匈奴没了之后,如果大汉没有采取得力的措施,曾依附匈奴这个草原霸主的其他小势力势必会趁机崛起。 才说到鲜卑人的前身东胡人,刘彻的情绪就已经被调动起来了。 再听刘髆一路向东,介绍到东北三省,说起那时的黑土地、人参貂皮乌拉草,刘彻的眼睛都亮了! “还有这等好地方?” 他一把夺过刘髆手中的地图。 “千真万确,儿臣怎敢胡说!这些都是儿臣到了朔方之后派斥侯花了一年功夫,才刚刚绘制成型的地图!” 虽然这话的真实性有出入,但图是真的地图。 刘髆一点都不怵。 当时临摹这些地图他可是花了一整夜的时间,现在总算找到机会过明路了。 除了大汉区域的版图,其实刘髆手里还有世界地图。 只是他怕刘彻一时半会儿的接受不了,连西域的那部分都按捺住没拿出来而已。 “传朕旨意,让商丘成准备准备,朕要御驾亲征!” !! 刘髆的本意的确是要激起刘彻的斗志,但他没料到这个斗志它来得如此之快! “父皇,区区鲜卑人哪里配让您御驾亲征了?” 刘髆忙出声阻拦。 开玩笑! 人才到他的地盘,战场刀剑无眼,怕是只擦破一块油皮,他的罪责都不小了吧? 再说,杀鸡焉用牛刀? 现在的鲜卑人还远远未成气候,不过一群乌合之众,李陵他们人少,遇袭纯属意外。 他刚派出去的人手上千了,不说大军所到一击即灭,但鲜卑人溃逃无影是铁定的事情。 刘彻现在要御驾亲征,到时候他上哪里去找鲜卑人的聚集地去? “哼,想不到你也是个没出息的!”刘彻斜眼瞟了刘髆一眼,“人家都欺负上门了,还不知道还手?” “这回你好好学,看朕如何替你出气!” 九五至尊一言九鼎。 刘·没出息·髆,只能眼睁睁的等着老子替儿子出气! 行叭。 刘彻现在的身体素质不输年轻人,收拾下鲜卑人涨涨威风也没什么不可以。 唯一恼火的是,自己精心准备的功劳,被人摘桃子了! 刘彻并不是心血来潮跑到朔方来的。 商丘成做为上次与李广利一起出征匈奴的将军,这回又被派来了草原,做为匈奴新单于的‘助手’。 并且手握重兵,时刻保证新单于的统治。 他此行应该是来验收成果了。 听到鲜卑人犯边的消息,立马斗志昂扬。 竟然让商丘成在三天之内整治出了三万人马,摆开了御驾亲征的架势! 而且身边还有商丘成亲自跟随,再加上一个刚脱了困的李陵,刘髆立马把心放进肚子里了。 朔方秋收在即,他就不陪着出游了。 “殿下,这下失去了多好的机会啊!” 正在稻草里试用打稻机的刘髆忙得直不起腰来,却被刚送了大军出征的张安世幽幽的报怨。 “有如此阵容,拿下鲜卑山和乌桓山一带的疆域,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比殿下打匈奴不是容易得多?殿下目前虽然深受陛下的痛爱,可,到底这是唾手可得的军功!” “这种好事,谁还嫌少啊?” 更何况这次还是陛下御驾亲征,随便露个脸被记住那就简在帝心了。 他是家里没有过硬的助力没有办法。 尽管此次陛下从拍板到出行,一共只筹备了寥寥数日,杜延年的爹还是神通广大,让陛下亲口点了杜延年的名。 镀个金回来,他的身价就要大涨了。 可自家殿下竟然全然不知道自己错失了什么! 他个人的得失倒也没什么,此生注定跟自家殿下捆绑在一处。 可也是一荣俱荣,一损皆损啊! “本王答应幼公随行,是因为他本就负责治安工作,此行全当是替本王保护父皇。而让子儒你留下,那是因为本王真的离不开你啊!” “你也别羡慕幼公的际遇,咱们好好忙秋收,保管让你到时候的功劳不输他!” “行军打胜战开疆拓土是功劳,忙种植保高产活性命就不是功劳了?” 杜延年和张安世都是自己倚重的左膀右臂,刘髆生怕因此次事件让张安世误会自己厚此薄彼从而心生隔阂,直起身忙里偷闲的解释了一下。 “臣惭愧!” 刚刚还一脸幽怨的张安世立马正了颜色。 他是知道刘髆在朔方这片土地上投入了多少心血的。 眼下硕果累累,丰收在即。 殿下又不是没有浴血奋战的战功。 自然瞧不上那些投机取巧的功劳。 的确,比起那些所谓的功劳,能活万千百姓更实在,也更有意义! “是臣想岔了。”张安世迅速摆正了心态,对刘髆躬身拱了拱手,“臣这就去帮忙!” 眼下朔方田野一片金黄,沉甸甸垂下的穗子简直是前所未见。 趁着天气好颗粒归仓,明年朔方再多迁移的人口,他也能高枕无忧了。 日子是越过越好了啊! 他如今已是朔方丞相,再多功劳又所求为何? 张安世自嘲的笑了笑。 他向来以聪慧自居,其实也不过是个自视甚高的俗人而已。 比起自家殿下,远远不如啊! …… 刘彻的御驾亲征进行得轰轰烈烈。 兴师动众的出征,也热热闹闹的凯旋。 虽然缴灭的不过一个小小的部落,但大获全胜的凯旋还是让刘彻过足了出征的瘾。 这一仗,对常常自诩文治武功皆佳的汉武帝来说,是一场梦寐以求的圆梦之旅。 从少年时期就迷恋的英雄梦、多年热血疆场挥斥方遒的梦想终于实现,将士出征的鼓点令他热血沸腾! 仿佛逝去的青春又重新回来了,整个人都年轻了起来。 第156章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完结) 直到大军凯旋再一次回到朔方,刘彻的心情都没有完全平复下来。 果然自己还是更适合疆场! 老五的斥候不错,消息准确,东边的黑土地肥沃无比,抓一把仿佛都能滴出油来,的确是好地方啊! 在大汉的疆域之外,应该还有无数的好地方。 就等着被发现、开拓呢! 刘彻豪气顿生,恨不能立即策马扬鞭挥师而上,名叫‘开疆拓土’的野心,在胸膛急速膨胀开来。 可他也明白。 如今的大汉再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光这些年对匈奴的战争,就几乎耗光了国本! 特别是今次从长安出发巡视地方,所过之处皆民生凋敝。 经年的战事频仍,大汉是到了休生养息的时候了。 只可惜,自己注定有缺憾,在史书上,不可能会留下驰骋疆场、开疆拓土那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虽然刘彻觉得自己仍然龙精虎猛,但到底岁月不等人,等到国家元气恢复之时,他也会力不从心了吧! “父皇这是为何事担忧?” 刘髆已经迎到了刘彻,但对方并没有多少打了胜仗志得意满的样子,反倒颇有几分郁郁寡欢的意思。 这是怎么回事? 现场一片歌功颂德的声音,刘彻这神情,多多少少是有些违和了。 “秋收如何了?” 刘彻的情绪不高,自己完不成的心愿,在孩子的面前不提也罢。 他敛了敛神,把注意力放到了秋收上。 去年皇宫那片大丰收的菽豆让刘彻仍然记忆犹新,并且火速让那个赵过将耕种经验编纂成册,已经下发到全国各郡县去了。 而且皇宫里产出的优质菽豆全都放在上林苑集中种植,以便培育出更多的良种。 他一路北上,进入朔方之后,眼见的一片欣欣向荣是别处全然不见的。 刘彻对朔方的这场秋收,也是寄予了厚望的。 刘髆内心暗自点头。 这种时候还能惦记民生的,也算是了不起的皇帝了。 “已经在收尾了,今年是个不错的丰年。”他想了想又道:“正好还有一块实验田尚未收割,父皇明日要不要亲自体验一下丰收的喜悦?” 刘髆怂恿道。 对于长期只从数字中体会到收成多少的刘彻来说,对丰收的理解是不完整的。 想要让他理解自己的所作所为,最好的办法是让他能亲自体验。 才刚刚体验过驰骋疆场的刘彻对此并不排斥。 相反,皇宫里收获菽豆的惊喜场景令他至今难忘,想到提议的人是老五,他不由得满怀了憧憬。 老五这小子鬼精鬼精的,一般这么说话就是有大惊喜。 “殿下,陛下才凯旋归来,理应休整,明日会不会太仓促了一些……” 在一旁小心服侍的喜福不由得替昌邑王殿下捏了把冷汗。 眼下虽然已入秋,但气温仍然燥热。 陛下这几天征战杀伐,皮肤眼见着就深了好多,还没等好好休息,昌邑王殿下又分派了活计! 这一年殿下远赴边关,陛下没少生他的气。 怎么见了面不好好的哄着,还安排上了呢?就不怕陛下真的生了气,哄不好了吗? 虽然征战也好,收割也好,陛下都无需亲自动手,但好歹也要走一遭,比起陛下在皇宫时的活动量,那也是不小的负担。 尽管陛下看着龙精虎猛,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啊! “去!仓促什么?朕的身体还好得狠,不过是剿灭了一个小小的鲜卑,哪里就需要休整了?” 可还不等喜福把话说完,刘彻就立马答应了下来。 他不满的瞪了喜福一眼,看向刘髆的目光分外亲切。 这么多子女,还是老五最了解自己! 明明自己龙马精神,浑身都是劲儿,偏偏每个人都认为他老了。 要不是那些风吹两边倒的大臣开始暗戳戳的押宝站队,又怎么会弄出巫蛊案来,差点让他与子女离心! 简直其心可诛! 如今太子地位是稳固了,可他感觉自己还不想混吃等死。 刘髆也没认为自己的建议有多出格,毕竟刘彻的身体状况他最清楚,这点儿劳累并不能造成什么负担。 果然,第二天一早刘彻就起了床,甚至开始催促刘髆下田。 朔方种植的水稻和麦子全都是系统提供的良种。 虽然水稻比不得无法留种的杂交种子产量高,但最低亩产也能维持在6-700斤的水平。 目前大汉水稻的亩产普遍不足300斤。 都不必等到颗粒归仓的时候统计数据,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才到田边,全都被田里沉甸甸的稻穗给震惊到了! “整个朔方的田里,水稻都这长势?” 不待刘彻开口,倒是随皇帝出巡的大司农下属的一名官员惊讶的问道。 “不敢欺瞒,这块田是最后开垦出来的,播种时间比较晚,算是最不起眼的了。” 此时看到一众皇帝亲随,全都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最兴奋的人非张安世莫属了。 在这些田地里,他倾注的心血也一点不少,现在这些心血终于让人看到,而且还是被皇帝看到! 他拿起镰刀,率先下到田里。 “子孺,等等!” 刘髆忙拦住他,生怕再喊晚一点,他就把开镰的第一束稻子给割了下来。 这就,还是那个左右逢源的麒麟阁第二功臣、霍光的接班人? 一点眼力见儿都没了啊! “父皇,要不,试试?”转头才期盼的望着刘彻,并奉上崭新的镰刀一把,“由父皇收获这田里的第一束稻子,为丰收开个好头!” 本来刘彻看到田里金灿灿的一片,早就跃跃欲试了,有刘髆给递了这么个梯子怎么会不往下爬? “行,那就由朕来给你们开个好头!” 宽大的龙袍经刘髆和喜福一通拾掇,才终于郑重其事的割下了满满一把稻穗。 刘彻极有成就感的将它举过头顶,又享受了一波来自百官的吹捧。 在刘彻的带头下,一群跟随的文武官员全都下了田。 气氛虽然热烈,可刘髆看得眼角直抽抽。 割下来的稻草,不仅是普通百姓盖房子铺屋顶的重要材料,也是严冬百草枯萎之后牛羊的口粮。 但在这一群没种过田的官员手下,被割得长短不一,参差不齐! 刘髆不得不制止刘彻的错误示范,将人又拉到打稻机旁,向他展示打稻机的神奇之处。 “这个好,这个好,的确能省不少人手!有图纸吗?赶紧推广全国!”看得兴起了,他还会亲自上手。 最后这块实验田的整个收获过程,从收割、脱粒、晾晒、扬场入仓,以及稻草堆垛保管,几乎全都在刘彻的眼皮底下完成。 朔方层出不穷的新鲜设备让刘彻以及随行的一众官员,全都直呼大开眼界。 特别是那些出身低微的官员,更能明白刘髆这里新农具的价值。 哪怕一开始他们对刘髆大都存着巴结奉迎的心思,但现在都真诚了许多。 最后入仓的稻谷产量达到了亩产700,更是刷新了这些人的认知。 刘彻更是喜得当场表彰了很大一批人,张安世首当其冲,直接获赏一对锃亮的马蹄金! “殿下没有骗我!” 这一对金光闪闪的马蹄金,哪怕是他父亲在世时,也没有享受过的殊荣。 张安世捧着一份奖赏,激动得当场落泪。 包括之前对刘髆的行为十分不解的王府班底,也对耕田种地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热情。 刘彻的此次出行有周详的计划,不仅有巡视匈奴草原,还有泰山封禅。 可在刘髆这里御驾亲征了一回,又参与了一季秋收,一直盘桓了近两个月都仍然意犹未尽! 刘髆不了解河套的具体天气状况,秋收过后田地都空着休养起来,但他的小院里却开辟出不少的田垄,各种作物都有试种。 而且为了能吃到新鲜的菜蔬,特地盖了一座玻璃暖房。 而这些,全都成了刘彻的新宠。 还每天督促着刘髆用新米新粮制作不同的美食。 要不是天气转凉,他都不想回长安城了。 到了此时,他才深刻的感觉到刘髆一心想要逃离的决心。 果然还是外面的世界精彩啊! “老五,像东北那样肥美的地方,外面还有多少?” 临回长安,刘彻终于按捺不住,问出了一直深藏于心的问题。 “当然多啊!”刘髆一直都在等这个问题。 他这才有借口将更大区域的地图展示出来。 虽然这个时期,大汉早在朝鲜半岛上设立了包括乐浪郡在内的四郡,但仍然留有原住民的一席之地。 介于后世偷国的名声,也很有必要完成大一统。 至于倭国的白银,足以打动刘彻的心。 南边的地盘就更不用说了。 光听到一年三熟,刘彻的两只眼立马就泛出饿狼一样的绿光。 更何况刘髆馋南洋的橡胶久矣,介绍的时候自然不会放弃。 但更令刘髆和刘彻都感觉十分急迫的是乌孙。 他们与匈奴交集过于密集,且此时虽然匈奴已经归附大汉,但仍然有不少的匈奴激动部落投靠了乌孙。 如果放任不管,乌孙很有可能直接就成为第二个匈奴。 “乌孙的问题的确刻不容缓了。” 刘彻的手指轻点西北方向,目光却始终在南边流连。 “你说,这世上真的有一年三熟的地方?” 要是能一年三熟,他还愁啥啊,乌孙不过是个小地方而已! 额? 刘髆到底还是远远低估了汉武大帝的野心! “父皇,再等两年吧,至少也得让朔方的耕种方式和良种推行全国之后。” “两年太久,粮食的事可以交给桑弘羊。”现在边关平定,数十万大军不能吃光不干活啊。 “明年,明年朕一定要将乌孙拿下!” 望着满怀激情,放着豪言壮语的汉武大帝,刘髆心头滋味莫名。 可以说,乌孙是连接东、西方的重要关隘,拿下乌孙之后,就是打开了通西方、通往欧洲的大门! 敢想,还是汉武大帝敢想啊! “其实,父皇倒也不必如此心急,只要大汉国力强盛,那一片早晚都跑不了。” 哪怕刘彻的身体状况不错,但真出现了什么问题,刘髆已没办法令他再次恢复,到底也是六十高龄的老人了。 虽然他与刘彻,无法做到真父子那般毫无芥蒂,但随着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感情也愈加深厚,让一个花甲老人这么拼命又怎么忍心? “怎能不急?朕这辈子历经腥风血雨,在生死搏杀中积累了无数的经验,也炼就了一大批骁勇善战的英雄,有些事,必须在朕的手里完成!” “匈奴胡人的侵扰,让我们无一日安宁!如果不南征北讨,后世子孙将永无宁日。” “劳名伤财的骂名,让朕来背负就可以了!” 刘彻的情绪一下激动起来,思绪仿佛陷入了追忆往事的回忆之中。 这一直是刘彻心底的决心。 只是随着卫、霍等得力干将的去世,这份决心慢慢的被他隐藏了起来。 现在从刘髆的身上,他又再一次感受到了希望。 此刻的刘彻,周身不见丝毫老态,如同逢春的枯木,又焕发出了勃勃的生机! …… 接下来的一年时间,刘髆绞尽脑汁替大汉的发展添砖加瓦。 仅有的念头,就是一定要帮刘彻实现理想! 一开始来到大汉,刘彻给他的印象,不过是个老得有些糊涂的老头子,不仅暴躁还不讲道理。 慢慢相处,汉武大帝,其实也就是一个比较强势的老父亲。 只有听了他那一番话之后,千古一帝的形象才在刘髆的脑海中变得立体起来。 只可惜他的系统时断时续,一直再没帮上什么忙。 至到他的记忆全部恢复,终于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之后,他也不敢再劳动系统分毫。 前世的他,哪里是什么刚出社会的萌新社畜?其实早已成了老油条! 只不过那段记忆不太美好,被他的自我保护过滤掉了而已。 系统小六正是他自己的研究成果,只不过遭人暗算出了岔子,到最后也只留下一个半成品。 却不想自己却因为这个半成品,在性命攸关之时与大汉的昌邑王刘髆互换了灵魂。 而他的老爹,猜测到这个可能之后,求爹爹告奶奶四处求援,才换得小六跟他的互动。 原来自己曾经晕睡的那几天,其实并不是作梦,而是灵魂短暂的回到了现世。 只不过因时空的层层阻隔,对自己的老爸仅能遥遥一撇而已。 回想起老爸两鬓的白发,刘髆的眼泪止不住的掉下来。 怪不得最后的系统任务是让他好好的活下去! 系统小六到底不过是个半成品,随着时间的推移,它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刘髆很难再得到老爸的消息。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的活着,力争在后世的史书中留下蛛丝马迹。 至少也算是给老爸报个平安了。 征和四年,乌孙按捺不住自己的野心,率先跨越进了大汉的边境。 入秋之后,刘彻御驾亲征的队伍终于气势汹汹的奔赴疆场,正式打响了汉乌之战。 也为他晚年的征伐正式拉开了序幕! 长安城里太子刘据坐镇中枢,刘髆正式改封朔方王。 只不过朔方的领地越来越大,已经与乌孙接壤了!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 此时汉乌大战最忙碌的人非刘髆莫属。 军粮、武器,各种后勤补给,刘彻都放心的交给了老五。 刘髆经常忙得焦头烂额,让张安世、杜延年等人都跟着叫苦不迭! 有时候他也不免叹息。 当初可是打定了主意抱住金大腿,好好当一个逍遥王侯的。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成了大汉007的内卷达人? “科举,一定要举办科举,多选拔点人才出来,不然早晚得累死!” 被摊派了兴办学堂的张安世和杜延年听到自家殿下的哀嚎,只觉得压力山大。 田里的禾苗才刚种下,殿下就想着收谷子了! …… 大汉的故事仍然在延续,而且富足强盛的大汉也越来越精彩。 但咸鱼却不得不在这里跟大家说再见了! 感谢各位宝子的陪伴! 咸鱼这是第一次尝试写历史文,多谢大家的包容和理解,但不可否认的确毛病一大堆。 总结经验,吸取教训,相信下本一定会更好,宝子们,约大家下本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