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煞奇术》 第1章 菜市口斩首 凤城 菜市口,刑台之上。 天空万里无云,一支三角旗幡在风中猎猎作响。 一个目光呆滞的少年此刻正被麻绳捆绑双手跪在刑台上,他低着头披头散发,脖子后还插着一条木牌样的斩条。 在刑台之下,围观的百姓齐齐看着即将行刑的少年,都带着古怪而期待的目光。 苏文有点茫然地站在刑台一侧,他身后排着一条队,身前则是台上站着的一个腰圆膀粗的刽子手。 刽子手脸上的横肉,满口黑黄的牙齿,长相在苏文眼里极是狰狞。 苏文心道: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 他此刻手里一手攥着一把铜钱,一手捧着瓷碗,拿着铜钱的手正冒出湿腻的汗液。 “你想好了没有?20个铜钱,新鲜的血做药引,包治百病!”刽子手不耐烦地吆喝道,“快点!没钱就到一边去,还有很多人等着救命。” 苏文这时才想起自己要干什么,他在买人血!!! 他颤抖着手将铜钱放入刽子手脚下的大碗里,将自己的碗放在另外一侧。 喇叭状的大碗描绘着古典青花,碗口粗糙,有一丝像头发样的细碎裂纹,格外刺眼。 “走开走开,在一旁候着,别挡住老子生意。”刽子手挥手喝道。 苏文赶紧挪到一旁。他十七八岁年纪,穿着一身灰色儒服,衣服洗得发白却很干净,没什么补丁。 他目光躲躲闪闪地游弋在即将被行刑的少年与刽子手之间,心中既是不忍,又是惭愧。 “作为一个穿越者,我竟然来买人血!”苏文难以接受自己这种有违三观的行为,但是有些事情又不得不做。 阿弥陀佛,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他心里碎碎念念地安慰着自己。 刑台之上的少年长发散乱,一缕缕垂到地上,发丝带着干枯的褐色的血液污垢。他微微抬起头,双目血红,虽然虚弱到极点,但不甘和怨愤在眼里不停积聚。 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 “冤孽啊,这么一个孽畜竟然为了偷一吊钱,在王老爷子生辰大宴之时在汤里下毒。 王家几十口人七窍流血而死。够狠吧!” “这等天生毒胚就该早死早超生!” “我听说他是被冤枉的,他公堂之上一直不肯认罪,后来被高三尺硬画了押。” …… “时辰已到,斩!”监斩的官员抛出令牌。 刽子手将刚磨好的砍头刀拿起来,他腮帮子鼓得老高,骤然一口老酒喷洒在刀上。 橙黄色的酒水滑过刀面,滴滴答答地落到地面。砍头刀光洁如新,刀刃锋口闪过一抹锐利的光芒。 哦! 台下围观的百姓伸长脖子长长地哦了一声。 苏文能闻到米酒的香味,更有一种酥麻的震颤感袭来。 他连忙仰头看着上空飘动的旗幡,黑边白底的三角旗幡正中绣着一个刑字。 刽子手高高扬起砍刀。 一抹凄厉的刀光闪过,鲜血喷溅而出。 苏文感觉到脸上眼角溅到了几点温热的液体,用手摸了摸,手上便沾上鲜艳的血红色。 他脑袋嗡一声响,一时不知身在何处。迷迷糊糊间他感觉有人将一个碗塞进自己手里,然后自己本能地双手护住碗,一路低头急奔。 似乎全世界都在指责自己,三观不正,不知廉耻,助纣为虐…… 街上人来人往。 “卖包子,新鲜出笼,皮薄馅多。” “少爷,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你走路不长眼啊!” “静仙兄,静仙兄,你怎么啦……” 静仙?好熟悉,好像,是我的表字…… 苏文浑浑噩噩的一概不敢理会,掩脸而走。 一脚深一脚浅踏进熟悉的地盘。 城西向阳巷,第五间民居。 白墙环绕,大门虚掩着两扇掉漆的木门。 苏文推门而入,入眼就是一个七八十方的小院子,有一株高大的槐树,枝叶繁茂,亭亭如盖。 树下摆着一个石磨。 院子尽头是主屋,泥砖瓦顶,灰瓦的屋檐下有一窝燕子吱吱喳喳地叫。 院子两侧各有一间比主屋低矮一截的泥屋,左边用作厨房,右边则是杂物房。 这是苏文穿越之后住了十几年的家,每一处都充满着童年的回忆。 熟悉的环境让他得到一丝安全感,这才慢慢回过神来,就像在噩梦惊醒一般吐了一口长气。 我到底做了什么?! 少年滚动的头颅,满血的脖子不停在他脑海里闪现。 他觉得手里的碗在发烫,那鲜血似乎还冒着灼热的热气,让他烫着手,差点端不住。 “文哥儿,是你回来了吗?”母亲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 厨房的烟囱炊烟袅袅。 从门外可见母亲正在里面忙碌煮饭,还有一个扎着双丫髻的七八岁小姑娘在上蹿下跳帮倒忙。 苏文定了定神,回道:“娘。是我放学回来了!” “你先休息一会,饭菜很快做好了……” 他没等娘说完,心虚地冲进了主屋。 主屋一厅两室。苏文冲进右侧的属于自己房间,赶紧将手里的碗摆书桌上,撒手,像烫手山芋一般。 房间里响着沉重的呼吸声,盯着那碗鲜红的刺眼的血,他迟疑了片刻,毅然下了决心。 “白纸显现!” 于是眼前从虚无之中浮现出一张白纸。 白纸上蝌蚪大的黑字一个个放出微微的光华。 “苏文,凤城生人,现年十八。身份,童生。 模拟:0。请注入载体。 载体可为人之血液或精神寄托之物。” 苏文苦笑一声,若不是这个迟迟才出现的金手指,我又怎么会去买人血。 活生生一条人命在眼前一刀结束,太可怕,太瘆人了! 他穿越到这个古代社会,家世平平无奇,父亲在外给一个官员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护院,难得回家。 家里只有三人,他、母亲和一个七岁小妹妹。 目前他自己在城里一家书院读书,成绩也平平无奇,估计最多能考个秀才。 他觉得自己资质愚钝,实在做不出什么诗词歌赋,只偶尔凭一两句前世记着的诗词勉强在书院混着,没有被夫子驱逐。 再尝试一两次科举,努力考一个秀才,凭着自己的点子和目光应该能找到谋生的门路。 不是每一个穿越者都是天才,可以无所不能,玻璃、火柴、枪炮随手可造,嘴皮子一动就让大批大批的名人纳头就拜。 他苏文只是一个茫然的被时代潮流推涌着踉跄前行的普通人。 前世出生,上学,工作,迷迷糊糊地活着;穿越之后也是出生,上学,迷迷糊糊活着。 直到不久前他激活了金手指-眼前这一张白纸之后,情况才有变化。 “注入载体,人血!” 苏文没有出声,只是起了一道意念。 白纸顿时放出耀眼的光华,而书桌上的瓷碗里的血逐渐变淡,化作透明的水色。 “注入王麒麟的鲜血,生成剧情场景,关键节点标定:菜市口斩首,上溯时间至一个月前。 第一次模拟是否启动?” “启动!” 苏文心跳忽上忽下,骤见眼前白光闪烁。 转眼间他已经身处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在角落里的草堆上躺着。 地牢阴深。只有走道墙壁上空的小窗口投下一丝光线。 呕! 酸臭沉闷的味道让他忍不住干呕。 隔壁牢房传来低低的痛苦的呻吟,不绝于耳。木栏栅隔起来的牢房可以看见其他囚犯影影绰绰的身影。 颓废,绝望! 苏文自己身上穿着一身破烂不堪的肮脏的囚衣,皮肤上有虱子爬动,让他感觉瘙痒难耐。 苏文恍然:我现在就是王麒麟了,没有记忆,还被囚禁在地牢里。 话说白纸的目的是什么,要我经历王麒麟的一切,然后探索出犯罪的真相? 苏文迷糊着。 第2章 第一次模拟,比窦娥还冤 一连几天没有任何变化,没人审问他,也没有人探望他。他就好像被遗忘在阴暗的角落里,只有一天一顿的潲水吊着性命。 潲水酸臭恶心,一开始苏文是不愿意吃的。可是等饥饿来了,那种饥饿感让他连土都能吞下。 他一边哭一边咽。 两辈子都没受过这种屈辱! 饥饿还不算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遥遥无期的日复一日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难熬。 终于有一天,哐当一声,几个衙役闯进来。 凶神恶煞。 苏文甚至有点高兴了。 好吧,起码有点变化! 他被推上公堂。 两边手持水火棍的衙役大喊威武,水火棍敲在青砖上,声音地动山摇,震得他耳朵嗡嗡响,心惊胆战。 这副身体太虚弱了。 弱不禁风,这不是形容,这是写真。 高三尺戴着乌纱帽,拍着惊堂木,喝问:“王麒麟,你认不认罪?” 苏文心里一颤,脸色都变了,但是有一股认知支持着他,这时候打死不能认! “我不认!” 苏文对案情一头雾水,他试图引导高三尺描述案情以掌握一丝线索。 这些话他之前在牢中已经思考,练习过无数遍,所以非常熟练。 “大人,我有疑问……”他终于勉强镇定心神,颤抖着舌头就要舌辩群雄。 毕竟他在这个时代已经读了十年书,属于少有的读书人,又有前世的知识经验,自问还是有一战之力的…… 高三尺再一拍惊堂木打断苏文的话:“人证物证俱在,竟敢不认?来人,重打三十大板!” 苏文傻了,这啥子情况,不该让人说话辩解一下?! 他顿时慌了:“不,你们不对劲,这样严刑逼供是违法的!我抗议,我要投诉!我要上京告御状……” 没有人听苏文的喊话,就好像他纯粹是个道具人。 衙役如狼似虎的涌上来押住他拖了下去。 只几个板子打在臀上,像烈火灼烧上肌肤,一波波痛到骨子里去,那极端的痛让本就虚弱到极点的苏文一下子失去了意识。 模模糊糊之中被人抓着手用力的在伏状上画了押。 当晚他就发了高烧,估计因为体弱,伤口发炎。 昏昏沉沉不知多少天,苏文几乎没清醒过。 等到衙役再一次出现,就将他拉上刑台…… 太草率,太黑暗了! 苏文自始自终就只说了一句“我不认!”,后面一连串的流程都像与他无关似的,除了最后的砍头。 刑台之上 苏文看着熟悉的场景,突然升起剧烈的感荒缪以及强烈的愤慨。 草菅人命啊! 不是说古代审案有严格流程吗? 不是应该像电影里演的有大状辩驳案情? 死刑不是要上报皇帝批准才能秋后问斩吗? 怎么轮到自己,不,轮到王麒麟就草率地斩了?!! 苏文现在真的是“感同身受”,深刻领会到古代官府的黑暗本质。 所谓公堂一点朱,下民千滴血! “麟哥儿,我和萱儿来送你了。喝了这一碗酒,好好上路。不要回头,直接上那奈何桥,赶紧投胎去吧!”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伯带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走了上来,女孩端了一碗酒,眼里含着泪水。 苏文不认识他们,不过看长相又很熟悉,脑海里有些记忆翻涌着将出不出。 王麒麟的记忆竟然在遇到熟悉的人时即将苏醒了! 或许这些记忆一直存在于这副身躯的脑海里,只是苏文不懂得挖掘。 苏文大喜,抓紧机会就问老伯他们是谁住哪,试图从中得到启发,打开记忆的天窗。 老伯流泪叹息:“可怜,都被打疯了,我们就住你对面啊,萱儿还和你自小长大……” “是啊,我被打糊涂了!”苏文喃喃道。他脑海里灵光一闪,好似打开了个活塞,顿时涌出一个个场景,那些都是王麒麟脑海里的记忆。 凌凌种种,纷沓而来。 苏文像看电影一样转眼看完少年枯燥的一生。 就像这个时代所有的穷苦人家里的孩子一样,王麒麟五六岁就开始干活,他家原是卖草鞋的,爹爹时常打着散工,生活品质只能说勉强活着。 不过那也是王麒麟最幸福的日子了。 后来爹生病死了,娘改嫁,改嫁前将他送给同一宗族的王老太爷家做童工。 王老太爷家人多规矩杂,他人小脑傻力气弱。干活笨手笨脚的,总被挨打责罚。 然后一直到王府出事那一晚,王麒麟因为打碎了几只碗被关在柴房罚饿。 深夜里他突然嗅到外面透进来的一股浓浓的香火味,于是外界所有的喧嚣骤然没有声响。 他莫名涌起一股强烈的恐惧感,呆了片刻,就在柴房门的缝隙之中偷偷往外瞄了一眼。 他见到一个身影,远远的,看不见具体面目,像会飞一样悬浮在上空…… 身形像蝙蝠一样,大约穿了什么奇装异服。 可怕的寂静大约持续了半个小时…… 王麒麟不敢发声,第二天王府惨状才被人发现,他当场被投入牢狱。 后继就和苏文模拟场景接上了。 这个世界竟然有超凡力量?!难怪高三尺硬要王麒麟背锅,否则谁找得出真相? 就算找出真相,谁能将凶手抓捕归案? 苏文一下子想清楚个中诀窍。 他有点懵。 原以为是常威,没想过是妖魔鬼怪之流…… 这个世界水很深啊! 好在他可以凭借这份记忆慢慢探索真相,不算白白受一个月苦。 记忆涌上来只是霎那间,苏文按下细细查看的心思,回过神来。 他安慰地对老伯和萱儿笑了笑,虽然明知道是模拟场景,眼前都是npc,但是他还是不吝自己的善意。 苏文有自己的固定的三观。 反正是模拟场景,让我聊发少年狂!!! 蓦然间一股豪气涌上,他主动咬住碗缘,仰起脖子咕噜噜喝了酒。 辛辣的酒水直冲口鼻。 啪! 碗掉到地上,崩裂出几块碎片。 苏文骤然哈哈大笑,状若疯狂。他激愤起誓:“老天爷,你不公! 高三尺,你屈打成招,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头断之后,一腔热血半点也不沾地,飞上那丈二旗幡,血染这一片瞎了眼的天空! 六月天时,天必降大雪,遮盖我尸体! 我要这凤城之地大旱三年,所有人不得饱腹!” 他声嘶力竭的恶毒诅咒惊呆了所有百姓。 在超凡的世界里,自己这样的冤屈是否能化作厉鬼?! 诅咒是否能够真的应验? 苏文心里闪过一个个念头。 轰隆! 晴空一个霹雳。 好似老天听到了,给了苏文一个回应。 监斩的高三尺听得毛骨悚然,顿时神色狰狞,气急败坏地喝道:“放肆,你一介贱民也配起这等毒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一只蝼蚁又怎配诅咒老天爷,诅咒苍生。 真是没心没骨的妖人! 快来人,斩立决!” 他抛出令牌:“斩!” 令牌落地,在刑台的青砖上跳了跳,发出噼啪响声。 所有人立时屏息瞪眼,静静看着这一刻。 刽子手迅速将苏文背后斩条抽出扔掉,将苏文的脖子按了下去。 砍头刀高举空中,灌注着刽子手一身的力度狠狠砍下…… 就在这一刻,苏文眼中的世界突然给按了暂停键,失去了色彩,围观之人脸上凝固着期待和刺激。 然后一切场景消散。 第3章 宁死不屈徽章 “哎呀!”苏文惊跳起来,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眼前是自己的房间,狭小阴暗的房间里有一扇向着院子的窗户,木窗用油纸糊着,透着外面的天光,有点发黄。 光线照着古旧的书桌,斑驳衣柜,还有古色古香的架子床。 回来了!!! 苏文坐在木椅上,徐徐舒了一口气。 书桌上的碗里面装着半碗清澈的水,提醒着自己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月的时间没有任何打折,让他领略到这个时代最深沉的黑暗。 如果自己穿越的是王麒麟,像他那样的人生那样的处境,真是绝望。 还有……高三尺你不得好死! 苏文顿时又忍不住咬牙切齿,恨恨不已。 经历这一遭对他精神冲击很大,一腔闷气在心里郁郁着,不得不通过咒骂发泄出来。 等情绪发泄之后,骤然脑仁刺痛,让他一时无法再思考。 白纸模拟会耗费精力,激愤的情绪退却之后,他觉得自己好似三天三夜没睡觉了,上眼皮搭在下眼皮,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爬到自己床上一下睡死过去。 “哥,哥,哥……” 在剧烈的摇晃之中,苏文感觉有人骑在自己身上拉扯着自己的脸。 好困啊! “小妹,不要闹,让我睡!”他迷糊道。 “不要睡了,吃饭啦,大傻瓜!”脆脆的童音在耳边炸响,依然不依不饶,不达目标誓不罢休。 “好了!别闹了,我醒了。”苏文只能挣扎着坐起来,打着哈欠。 然后习惯地用力揉了揉那扎着双丫髻长得粉雕玉砌的小姑娘的小脸:“你先出去吃,不用等我,我随后就到。” “嘶……好疼……娘,哥欺负我!”小女孩泪眼汪汪地一溜烟跑去告状了。 苏文哑然失笑。 骤然收敛了笑容,唤道:“白纸!” 眼前显出一张白纸,黑字幽幽放光。 “苏文,凤城生人,现年十八。身份,童生。 闯关点:菜市口斩首。 第1次闯关失败,余下2次机会。 评价:平平无奇! 结算: 你闯关获得的奖励:无。逊毙了! 新手奖励:怎么说也是男孩子珍贵的第一次啊,按风俗要给红包的。 奖励1:宁死不屈徽章。 赠你这一枚徽章,以表彰你在公堂之上坚决不认罪,宁死不屈的意志。 此徽章可让你抵消一定的物理伤害,削弱负面精神能量对你的影响,体质能得到一定提升。 寄语:说真的,你最好就真的宁死不屈。 奖励2:食煞体质(弱)。这是王麒麟拥有的独特而珍贵的天赋,万中无一。虽然在修行界并不算出色。 寄语:食煞未必是好事,也未必是坏事。” 宁死不屈??! 虽然是模拟,但是那被杖打的痛苦和斩头的经历绝对与真实一模一样的。 苏文苦笑,心道:当时根本反应不过来啊,再来一次我定然是屈了的。 宁死不屈徽章是一个铜制的盾牌状徽章,大约指头大小,结算完之后就自动挂在胸口,发出淡淡白光。 他从小弱不禁风的身体有了一丝踏实的力量,原本瘦弱手臂上竟然一下子有了一点点肌肉,显然体质得到了立竿见影的强化,而且这种强化还是持续的。 好东西啊! 苏文一直被自己天生孱弱的体质困扰,否则他这个家世就应该从小跟着习武的老爹练武的,而不似现在做一个读高价书的百无一用的书生。 食煞体质…… 那是什么? 他莫明地觉得这个应该才是自己第一次模拟得到的最珍贵的东西。 可能这个就是踏入超凡世界的钥匙! …… 古旧的四方桌上摆着两样菜,一份是几片腊肉炒的青菜,一份是拌了萝卜干的炒鸡蛋。 还有三碗白饭。虽然说是白饭,但是米饭的颜色发黄,吃起来口感非常粗糙。 妹妹用筷子刨着白饭,对着那几片腊肉眼馋得不得了。 苏文的娘是一个相貌平凡身体壮硕的普通妇人,未到四十头上就已经有了一丝丝白发。 她没读过书,但手脚勤快,勤俭持家,就像这个时代每一个普通家庭里的母亲一样。 娘先给妹妹挟了两片腊肉,又再挟一些鸡蛋给她。 于是妹妹的脸上都在放光。 然后娘再挟了一筷子青菜,顿时小女孩的脸垮了。 “不能挑食,三天不吃青走路不正经。”娘笑骂。 苏文莞尔,家里温暖的气氛让他的激愤惊惧一时消散一空。 这是我家,这里有我最爱的家人,越认识到这个世界的黑暗,我越不能软弱,我越要变强,否则我不能想象我的家人会经历什么。 因为在这个时代,我们的阶层与王麒麟一样都是社会最底层,生命和尊严都没有一点保障。 苏文认清这个现实,更加渴望力量,渴望提升自己阶层的机会。 等苏文坐上台,娘将几乎所有的腊肉鸡蛋堆到他的大碗里。 “娘偏心!”妹妹眼馋了,嘟嘴嚷道。 “你哥是大人,是一家支柱,要吃多点肉才有力气!”娘硬着心肠。这是这个时代的共识,爹不在就是儿子当家。 娘自己的碗只有几条青菜,却吃得津津有味。 她边吃,又担心地问:“文哥儿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是不是生病了?” 苏文微笑着将自己碗里的腊肉挟一块给娘,又分了一块鸡蛋给妹妹,才说:“昨晚没睡好,今天在书院又被夫子盯着赶了几篇文章,所以困着了。 今天家里的生意怎么样?” 娘看着碗里的薄薄的腊肉有点小开心,她说:“还好,按着你的吩咐不敢做多的,刚抬出去没多久就卖光了。” 他们说的生意是臭豆腐,苏文前世知道一些做法诀窍,自己试验了一下就得出味道不错的产品,拿去街上买也挺受欢迎。 能赚大钱的东西不敢拿出来,他老爹常年在外,家里孤儿寡母的怕别人惦记。甚至臭豆腐也不敢做太多,只每天做一点算是补一下家用。 靠着这点小钱,他们家的生活水准不算很差,起码一天有两顿米饭吃,鸡蛋经常有供应。 邻居家没有几个有他们家这个生活水准的,都是粥水咸菜过日子。 苏文有点庆幸于自己在这个异世的小心翼翼。 这个世界并不太平,大部分人过得生不如死。 正如自己刚刚经历的王麒麟的人生,这么一个少年就这样在刑台之上无声无息的凋零在百姓麻木的目光之中。 要苟得住,万事不要出头。 苏文一边吃一边又想:白纸里的闯关点是菜市口斩首,意思是只要不被斩首就算闯关成功,还是说要查出真相让王麒麟脱罪? 如果只是不被斩首,那么逃狱是否算闯关成功? 王麒麟那小身板也逃不了狱,这只是一个假设…… “哥,我们隔壁的春妹家出事了。”妹妹神经兮兮地说,“一家都死了。据说有鬼索命,是猛鬼杀的……” 妹妹突然从碗里抬起头,脸上沾着米饭,不停地嚼动,眼里却流露出惊惧之色。 “猛鬼索命,怎么回事?”苏文悚然一惊,神情迅速严肃起来,脑海里浮现出王麒麟的记忆之中那个蝙蝠一样形状的悬于王府上空的身影。 不会是那个妖魔吧?!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苏文一瞬间脸色有点狰狞,感觉被逼到墙角里。 第4章 不语鬼神 “吃饭就吃饭,别胡说八道!”娘骤然脸色一变,她怒声斥责妹妹,显然对这些话非常忌讳。 “还有以后遇到这种事千万别靠近看,小心沾染了邪秽!”娘再三叮嘱两人。 涉及鬼神之类邪门的事普通人总是非常忌讳的。老人们告诫对待这些必须不靠近、不打听、视若无睹,如此才守得住自己的一份小小平安。 娘絮絮叨叨转述着古老的经验,显然当年她的父母也是如此紧张而严肃的教导她。 苏文知道不能视若无睹,如果身边有危险,怎么也得有个防备。 吃完饭,借着天色尚早,他溜达到了巷子不远的春妹家。 春妹家同样是低矮的泥砖房,家里有七口人。除了七八岁的春妹,还有一个老奶奶、父母、两个哥哥和一个三四岁的妹妹。 家境与苏文差不多,家里有一辆马车,她父亲常在城门口招揽客人,拉人或带货。生活只能说勉强活着。 苏文到春妹家门口时还有衙役进进出出,显然还在勘查之中。 有好些邻居围在门外看热闹,脖子伸得长长的,像一只只被提着脖子的鸭子,他也探头去看。 院子里摆着七具尸体,有大人有小孩,都一色的枯瘦如柴,肤色灰暗,非常诡异的痉挛做一团,就像死了几百年的干尸。 有仵作正在解剖其中一具。 苏文心里一突。 死成这样肯定有问题。 绝对是超凡力量! 苏文再次确认危机的到来。 这里离自己家也就几十米远,如果附近有妖魔鬼怪,一不小心就会盯上自己家。 想到这里,一股刺骨的寒意自背脊冒了起来。 这时他见到一个穿锦袍的中年胡须大汉走了出来。 他尝试喊了一声:“刘伯父!” 这个胡须大汉叫刘成恩,曾和苏文的父亲一起拜师学艺。因为有一份同门情谊在,每次父亲回家都要带着苏文备一份薄礼去拜访,关系算不错的。 刘成恩在衙门做了捕头,属于有点地位之人。他看了在人群之中的苏文一眼,便和善地点点头招了他过去。 他们避开人群,就在大门一侧,刘成恩道:“原本想忙完再去打扰一下苏家嫂子,文哥儿在就正好……” 他眉头紧锁,脸色凝重,低低地道:“你晚上记住闩紧门,最好养一条狗。 睡觉要记得警醒一点,床头摆一面铜锣之类。 有不妥当的风吹草动要及早敲锣,大叫救命。 这段时间衙门会多派人手在附近加紧巡逻,只要大喊,必然有救援。” 苏文心里一惊,看来情况比意料的严重。他低声问:“难道是有恶人作案?” 刘成恩轻哼一声:“如果是恶人,那还好一点,就怕是那些疯了的食煞者……” 食煞者? 食煞体质…… 苏文耳朵立刻抓住了这个词,又想到自己新得的超凡体质,正想追问。 刘成恩却不想说了,拍了拍他肩膀:“回去吧,记住伯父的话,晚上千万不要到处跑,有事大声呼喊。”他挥挥手让苏文离开,自个又忙了起来。 “隔壁巷死了三户人家,这次轮到我们巷,不知要死多少人……” 苏文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但他望过去每个人却又是面无表情,好似自己产生幻听。 不对劲啊! 苏文沿小巷回去,路上无人,总觉得两旁泥砖房、木屋、草房里总有些冷冷的目光望着自己。 是我疑神疑鬼了吗? 这个熟悉的小城骤然变得陌生起来。 食煞到底是什么? 是妖魔吗? 回到家里,苏文挑了一堆木棍,用铁钉将自己主屋的窗户都加固了一遍,又在屋子大门背后加一条手臂粗的横杆。 天色已晚,一时找不到狗,明天花大钱买一条。 他娘点着油灯缝补衣服,一边叹息说:“原定今晚做一批臭豆腐,现在却不能做了。” 臭豆腐不是即做即吃,要做起来然后窖藏发酵半个月。之前做的那一批差不多卖光了,不赶紧补充未来就有可能断货。 这是很重要的赚钱来源。 所以娘有点着急。 “过两天再看看情况,或许官府很快抓住了恶贼,要不改为白天做。”苏文安慰道。 “白天又要出摊,又有其他活计忙着……”娘叹息。 可是晚上点火做食太显眼了,说不定就恰好引来祸害,苏文绝不敢赌这个可能。 他知道那是超凡力量,自己毫无对抗可能的。 小妹就着油灯微弱的灯光玩着一只小木偶。那木偶被把玩得有点掉漆,五官模糊,但她还是玩得很开心。 娘继续说:“最近城里不太平,听说很多地方遭了旱灾,不少流民进城乞讨,看着怪可怜。” “有一家人遭了怪贼,连用了几十年的夜壶都被偷了……” “隔壁黄大婶跟我传教,说她拜的那个西洋神很灵,求什么许什么,教会还派东西吃。” 苏文骤然一惊,他严肃地道:“娘,西洋教永远不要碰,特别是这个年头还发食物的,非常危险。 也不知道图谋些什么,会不会改天就被官府剿了?! 我们自过自己的小日子,不贪那一点吃的。” 娘点头,道:“晓得,晓得!” “既然发了旱灾,今年的粮食可能难了,我们家要多买点粮,迟点粮价肯定要大升。”苏文又叮嘱,想着自己还有一点余钱,明天也都拿去买米。 手中有粮,心里不慌。 苏文迟疑了一下,又问:“我今天看了菜市口斩头了,据说是几十口人的血案,不知道街上有什么说法?” 他娘卖臭豆腐时和街上小贩相熟,又是碎嘴之人,消息向来十分灵通。 娘果然道:“那应该是东坡巷王老太公家灭门那一件,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发生。我当时还跟你提来着。 王家是本城书香门第,老太公九十有一,家里五代同堂,还有一个孙子在省城做官的。 福禄寿皆全,让人羡慕。 可是一天清早全家五十八口人,男女老少全部被发现死在府里,连下人都差点死光了,只有一个半大小子幸存。 官府说是这个孩子在宴席里下了毒,毒杀全府。 这孩子原也是王家旁系,自小没爹没娘,老太公见他可怜招进府里做工,可能妒恨别人过得好,也可能做事不精细被罚了,反正就起了毒心。 有些人就是天生的坏胚!” 一个半大孩子毒死一屋子几十人,就没一人察觉不对? 就算苏文不知道此案别有隐情,也能轻易能指出其中的明显的逻辑漏洞。 可是这么一起明显的冤案,为什么人人视而不见? 这个时代的人到底是什么的心态? 他尝试着组织言辞去问娘。 娘说:“其实大伙都觉得有可能冤枉了。可那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谁管得了是不是他杀的? 王老太爷家都死干净了,也没有苦主追究,官府说什么就什么吧。 冤枉不冤枉的,官府不向来这样?! 我们还能与官斗?!” 苏文恍然。 原来这才是这个时代老百姓的真实想法。 平安活着,不惹事,卑微的像杂草一样努力的蛮强的生长下去…… 第5章 怪物临门 晚上不敢独睡,苏文搬了一张竹床到了他娘屋里,闩上所有的门,自己守在门后。 男孩子该有的担当他必须担负起来。 又在身边摆了一面铜锣,一把匕首。 匕首是做保镖护院的老爹送的,那个满脸横肉的老爹外表五大三粗,心里却精细,曾细细教苏文一些护身招式。 都是些阴损的力求以最小力气取得最大杀伤的招数。 撒石灰,撒沙子,掏裆,刺下肋…… 苏文拿在手里,那简单的三板斧迅速上头,起码知道往人身上哪里捅最致命。 话说有谁愿意教自己孩子杀人?说到底还是外面不太平! 将铜锣挂在竹床边缘,匕首则捧在怀里。白纸第一次模拟消耗了太多精力,一旦放松身体,那困意一波波涌上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文骤然从黑暗之中惊醒。 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涌上心头,像有猛兽踏入自己的警戒范围,让他肌肉本能地绷紧,精神因受惊而凝聚,显得极为敏锐、清醒。 深夜四周安静,只有邻居家零星的狗吠声。 院子里的槐树有风时会传来树叶婆娑声。 咔嚓! 轻微的树枝断裂声。 就好似有人不小心踩上。 苏文一颗心顿时提到嗓子眼里。 他握紧匕首,轻轻坐起,光着脚猫起身几步来到窗户下方。 窗户横七竖八用木棍钉了起来,但是还是有很多空隙。 他用匕首轻轻捅破一处空隙的窗纸,从破洞上往外瞄去。 只见外面月光正好,枣树下斑驳的阴影里赫然站着一个怪影。 瘦高,手脚很长,肚子大,那比例望之不似人类! 苏文只觉得一股寒意直逼心窝。他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目光黏在怪影之上收不回来。 这是什么?难道真的有妖魔鬼怪?! 那怪影似乎感觉到什么,骤然一动,往主屋这边移了一移。 苏文大惊失色,连忙低下头伏下身子,蹲在窗户下面的墙根上。 不会被发现了吧?! 手抓着匕首,柄上尽是湿腻的汗迹,心跳像擂鼓一样。 风吹着地上的落叶沙沙。 过了一会,没有其他动静,苏文逐渐镇定下来。 难道刚刚只是自己错觉?! 他又生出一丝侥幸之心,希望自己看错了。 再次抬起头,顺着窗纸的破洞瞄出去。 破洞之外一个狰狞的白脸正由远而近,眼睛就那么的恰好地和苏文对上了!! 怪影的脸极白,没一丝血色。上面凸现着一条血红色的蜈蚣状的东西,从左眼角斜跨鼻子,一直延伸到右嘴角。 那“蜈蚣”缓缓蠕动着,两侧有密密麻麻的像“脚”一般的血丝,插入苍白的皮肤之中。 它的眼睛黑漆漆没有一点眼白,泛着奇异的幽光。 那幽光透着贪婪和饥饿,像一个泥潭沼泽般将苏文的目光死死抓住,拔不出来。 苏文一瞬间头皮炸裂,条件反射地想往后仰头来拉开距离,但是他的目光怎么也抽不出来。 怪物黑漆漆的眼睛里冒出几根血丝,灵活轻快地扬了起来,像有意识的虫子一般,在空中往苏文眼睛方向游动。 血丝在空中时而分叉,时而纠结一起,转眼已经越过了窗纸的破洞,就要扎入苏文眼睛里。 “躲啊,给我躲啊!”苏文整个意识都在怒吼,但是他的目光和身体一动不动,像给梦魇住了,不再属于自己。 这时意识触摸到唯一一个可以动用的东西那是…… 宁死不屈徽章! 强烈的抵抗意志落在徽章之上,徽章淡淡的白光骤然绽放一道强光,打破了苏文身心的禁锢,让他获得了自由。 他不假思索刺出手里紧握的匕首。 噗! 手臂长的匕首顺着窗纸的破洞刺出窗户之外,一直没到柄上。 他感觉到自己好似刺在一团柔软的橡胶之上。 “啊!” 一声惨叫撕破寂静的夜空。 紧接着院子里传来乒兵乓乓的响声,然后声音翻过墙落在外面巷子里,急急远去。 此时外面巷子忽然响起哨声,有急促的脚步声从院子大门口走过,呼喊声骤然响起,激烈异常。 显然巡逻之人发现了那怪物,正在呼唤人追捕。 苏文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瘫在地上,这副身体还是太弱了,刚刚那一刺好似抽去了他全身的力气。 “文哥儿……” 床那头传来母亲低低的呼唤,还有妹妹被捂住嘴巴发出的呜呜声。 苏文定了定神,勉强说:“娘,没事了。那……恶贼给吓跑了!” 他发觉自己的嗓子很干,声音也干涩至极。 苏文不敢说是怪物,只骗说是恶贼,试图让她们安下心来。 可是没什么效果,娘和妹妹似乎更害怕了!!! 这时候苏文更真切感受到自己肩膀上的责任。 他抽回匕首,有血从匕首刃部流下来,发出浓重的腥臭,像尸臭味。 这绝非人的血! 苏文心道。 外面的骚动很快平息,也不知道是他们追远了听不见动静,还是因为没追上而放弃了追捕。 苏文倚着窗户旁边的墙壁,也不敢睡,甚至手里的匕首都没松开过。 不过匕首沾的血真的很臭。 气味冲得苏文鼻孔难受,脑袋都晕晕的,也不知有没有毒! 他忽然记得白纸注入载体之后,那碗鲜血一下子淡化成清水。 于是暗中以意念道:“白纸注入载体。” 白纸自眼前浮现:“注入异化食煞者陈田之血,生成剧情场景,闯关点:异化之劫,上溯时间至七天前。 模拟次数:1。 模拟是否启动?” “否!” 苏文摇头,他现在没有足够的精力去模拟。 地方也不安全! 好在是匕首总算不臭了,否则他都想将它扔掉了。 第6章 攀不起高门,我自力更生 第二天 苏文检查了院子,在窗户前找到一些黑色血迹,有一群绿头苍蝇围着叮着,气味腥臭异常。 院子角落的锄头长铲禾叉掉得横七竖八,地上也有血迹,看血迹的走向应该是那怪物从这里跃出小巷,不小心撞倒了靠在角落的器具。 苏文的娘跟了出来,忧心忡忡地问:“文哥儿,怎么办?” 小妹抓着母亲的裙摆从后面露出小脸,眼巴巴地看着哥哥。 苏文知道昨天春妹灭门之事已经吓到她们了,而昨晚的动静更是令她们惊惧。 他考虑了一会道:“我去找刘伯父打探昨晚有没有抓到怪……坏人。 如果没有,便去城东舅舅家躲几天。” 交代了她们收拾包裹,另外最重要的是不要打扫血迹,不要乱走动模糊了坏人足迹,说不定刘成恩还要过来勘探。 说罢便出了门。 先是在小巷转了一圈,没听说谁家昨晚出事,更没听说昨晚有抓到怪物。 苏文心里一时沉甸甸的。 刘成恩的家在宝良里,那里地势高,遍布高门大宅,向来是达官贵人聚居之地。 西大街,走在铺上青砖的街道,行人涌动。 “胭脂水粉,刘家铺子出产精品!” “洋布,便宜耐穿,一匹不到三百钱。” “冰糖葫芦,酸甜可口……” 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 还有一些店挂了招牌“xx洋烟”,好些女子在门口挥手绢揽客:“天竺产上好阿芙蓉,品质绝对纯正,欢迎老爷少爷品尝……” 阿芙蓉,其实就是鸦片吧!苏文心道。 他看到有人从里面走出来,样子飘飘欲仙,如饮醉酒。 也有人被五大三粗的镇场打手扔出来,呸一声喝骂:“没钱还学人吸烟,死穷鬼别让我们再看到你!” 那个被扔出来的衣衫不整的少爷不知羞耻,跪在地上舔着脸求道:“求求你们,给我吃一口吧,行行好……” 他卑微得像乞丐一般。 苏文前面有个老学究叹息:“洋烟害人,有辱斯文啊!” 洋烟洋酒洋布洋火,街道充斥各种西洋之物。与之对比的是来往的人面黄肌瘦,衣不蔽体。 路两侧乞丐众多,里面那些脑袋大大的身子小小的孩童眼睛充满祈求,让苏文的良知都在震颤。 但是他知道自己救不了他们。 他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宝良里 到了这里衣冠楚楚的人就多了,马车出出入入。 有一伙人穿着传统衣袍,长着东方相貌,却在路口喊:“人生来有罪,信上帝才能上天堂……” 是那群拜上帝教的,他们不敢进入宝良里,只能在路口向行人布道。 苏文皱着眉头想从旁边绕过去,不想衣袖突然被人扯住。 “小兄弟,要不要听一下上帝福音,听完宣讲,神父会派好吃的圣餐……” 他霍然回头,那是一个中年妇人,一脸苦相,包着青白色的头巾,胸前挂着一个小小的银十字架。 是熟人。 “黄大婶,你怎么跑到这边传教,不怕衙役驱赶?!” “原来是文哥儿。”黄大婶有点讪讪地收回手,顾左右而言他,“你怎么不去上学?有空跑到宝良里?” 苏文眼睛直直盯住黄大婶,严肃道:“黄大婶,你知我上书院,读的是圣人书,信的孔圣人,断不可能信西洋神。 你以后也别骚扰我娘,打我们家的主意!” 这个时代,读书人还是有很高地位的。即使苏文没有考上秀才,但童生这个身份就足以让目不识丁的人望而生敬。 黄大婶退了几步,有点心虚地讪讪再笑道:“晓得晓得,我不会找你娘布道,保管放心好了!” 苏文对正常宗教没什么歧视,但是西洋教会是外来之物,这样肆无忌惮地扩张,一不小心就会遭受保守势力清算。 前世的历史上可是数不胜数。 上层势力攻伐,下层百姓遭殃。 自己这些身份卑微的人夹在其中死也白死,在达官贵人眼里跟死一只苍蝇差不多。 我们都是时代的小浪花,一不小心就覆灭在大浪大潮里。 刘成恩的家离路口不远,是一个三进院落。虽然不大,但是青砖黛瓦,涂朱饰绿,比苏文家好了不知多少。 拍门之后,他在一旁等候。 扫视四周,只见环境清幽,庭院深深,都是高门大宅。 出入之人大多绫罗绸缎,即使下人穿着也极其体面,不会穿发旧的衣裳给自己主人家丢面子。 所谓往来无白丁。 门呀一声打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探出头来,目光极快地扫了一眼苏文上下。 苏文拱拱手:“烦请禀告刘伯父,苏文求见。” 没有为难,门房老头明显认得他,于是客气地道:“原来是苏家少爷,稍等,小的就去禀告。” 他轻轻合上门,一阵疾步往里走,没一会门再次开启。 这次来的是一个与苏文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他面容俊美,穿着华丽,神情倨傲。 打量了苏文一眼,笑了笑道:“原来是你,你来找我爹有什么事?” 刘成恩有两子一女,此人是刘成恩的大儿子刘景盛。排第二的是女孩,最小的男孩和苏文妹妹差不多大。 苏文每年都随父亲拜访两三回,又是同龄人,照理说都混得一个脸熟的。 但见刘景盛站在门口,丝毫没有请自己进去的意思,只能拱拱手道:“刘世兄,小弟求见刘伯父,是因有最近向阳巷灭门恶贼的一些线索,希望能当面与刘伯父说。” 刘景盛微笑,客气而又疏离地道:“不巧得很,我爹不在家。你跟我说吧,我会及时转告他。” 苏文皱了皱眉头。 其实他知道“怪物”坏了一只眼,名字叫陈田,这两样明显特征已经属于重大线索,属于可以去官府领赏的那种。 自己单独将线索提供给刘成恩,对其捕头的工作也有很大帮助,但是此时到了嘴边的话突然不想说了。 他从容地道:“既然伯父不在,那我改天再来拜访。”说着对刘景盛再是拱手,扭头就走了。 刘景盛眉眼不动,看着他离去也不挽留。 “大哥,是不是苏文哥来了?”他身后有女孩兴冲冲地问。 “什么苏文哥,一个穷酸而已,说不定是来借钱借粮的…… 你这么大了也该收收心,试着去结识一些门当户对的少爷公子,别跟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刘景盛盛气凌人地回头呵斥。 “大哥,你太过分了!呜呜呜……” 苏文还没走远,将这些话都收进耳里。 他父亲和刘成恩师出同门,小时候两家家世差不多,他和刘景盛及他妹妹都算是青梅竹马。 两家还曾指定过他与刘家妹妹的婚约,后来两家地位差距越来越大,这种事便不再提。 苏文自己也不在意,但是可能刘家的人还在意着,生怕自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也罢。 他现在也不想回家,就去……书院? 这时候去书院就是迟到太多了,还不如不去。 他忽然发觉自己早上匆忙,忘记找同学向夫子告假。 这下书院也不想去,就在路边买了几个馒头,找了个茶馆,叫了一壶茶,一碟茴香豆。 找了个角落先填饱肚子。 怪物必须解决,刘成恩那没法问询,那就先自己来。 自己正可以通过白纸模拟,将怪物来历摸清楚再做对策。 第7章 第二次模拟,养蛊 茶馆之内有人在抱怨米价涨了,又有人议论着谁家发了谁死了等等,种种八卦。 议论声中有许多信息,有用的没用的,终究是时世不好,天灾人祸不断。 前些年朝廷在沿海败给了洋人,割了个岛屿,赔上几千万银两,导致各地税收越来越重,百业萧条。 “一年不如一年,一代不如一代!”有人叹息。 是啊! 封建主义、帝国主义、官僚主义三座大山压在头上,怎么不穷困潦倒?! 身处这个大环境之下,苏文也觉得无奈、窘迫,他徐徐起了一个意念。 “白纸,开启模拟陈田异化之劫!” 眼前喧哗场景迅速模糊成杂乱的色素,等到场景重组,他已经出现在一个屋檐之上。 此刻整个头脑炸裂,所有的思维凌乱,变得断断续续不连贯。 恍若之间听到沉重的鼻息,饥饿主宰了所有的感官。 他好似嗅到眼前一块块食物,香甜的味道直勾灵魂。 于是砰砰,纵身飞跃。 瓦面破碎声、惊叫声、惨叫声、婴儿哭声像乱七八糟的声音响起。 直到暖意从眼睛、从嘴巴、从手心涌入身体,填补了他的饥饿,让他无比舒适。 等苏文终于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站在一户人家屋内,桌椅翻倒,碗碟酒菜洒满地面。 有五个人躺在地上,一对中年夫妻,三个孩子,都是肤色呈惨灰色,身体收缩成一团,皮包骨一样,就好似体内的生机被怪物一下吸光了,只剩下一些残骸。 苏文虽然有一定心理准备,但还是大惊失色。 因为受害者的惨状太可怕了。 尤其这还是出自自己之手。 他定了定神,然后又感觉到来自体内的饥饿。 满足仅仅一时,饥饿无时不在。 这饥饿来自每一个细胞,或者说自己的体内有很多饥饿的意识,正在试图冲击主导自己的精神。 饿,好饿,好想吃……人!!! 苏文心中一惊,他条件反射地将意志注入熟悉的一处。 宁死不屈徽章! 身上顿时冒出一道强烈的白光。 顿时抵消压制了那些饥饿意识的冲击,使得那些饥饿意识变得没有那么的不可控制。 徽章竟然可以带入模拟场景里!! 苏文有点愕然,不过这样正好。自己可以保持正常心智。 让我看看这具身体到底是什么东西。 心念稍动,一条条血丝便从眼睛里、体表皮肤上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像一条条虫子一样在空中嗅着,探索着,一瞬间便布满整个空间。 它们锐利,力量很大,轻轻一刺就刺透桌子上的木板。 而且有一种能力,那虫子泛着幽光,能震慑别人精神。 这是什么鬼东西? 精煞虫! 苏文脑海里条件反射地冒出这一个答案。这是陈田的身体,有些知识就在脑海里潜藏,苏文只需要慢慢诱导,将记忆挖掘出来。 我想知道的最主要有两个,第一是我“家”在哪里?第二是精煞虫是什么,如何对付它。 苏文心里念叨着家,脑海自然有反应。他本能地出了屋子,跃出篱笆,沿着一个熟悉的方向奔行于小巷,翻墙越屋。 他的手脚就好像没有骨头一样,柔韧且充满弹性,四肢可以像弹簧一样伸缩。 他弹跳着,速度惊人,像橡皮人一样蹦跳于瓦舍之间。 苏文心里无比的震惊,陈田已经不是人类,然后又想到刘成恩说的“食煞者异化”几个字。 难道这是陈田食煞所致? 到底什么是食煞? 他脑海里各种知识似要翻涌出来,就像第一次模拟之中得到王麒麟的记忆时的感觉,速度顿时也慢下来。 不急不急,等回到家里慢慢想。他可不想被官方巡逻者对上,误了自己的探索。 越走路倒是越熟悉。 不只是陈田的感觉,还是苏文的感觉。 恍然间他已经来到了宝良里。 苏文站在一家大户人家的屋顶之上,从这里可以看见他的伯父刘成恩家。 里弄之中有衙差巡逻,人数比苏文住的向阳巷多得多。好在陈田的身体此时已非常人,飞檐走壁有如蜘蛛侠一般容易,没有被人发现。 等他落到一座庭院之中,收敛了一切血丝,手脚也收缩到正常长度,顿时变成一个普通的中年大腹便便的大老爷。 此时记忆狂涌而出。 原来陈田是一个米商。家财万贯,有一百几十个下人侍候,还娶了五个妻妾,养有十一个儿女。 精煞虫出自他早年求得的一篇奇术。 食煞奇术第六十三篇-食骨髓精气以养精煞虫! 陈田早年穷苦潦倒,有一次遇到一个道人在街边摸骨看相,他心血来潮想看一看自己时运。 那道人摸骨之后妥为惊异,说他身具灵骨,可以修习道人师门的一门奇术,日后自然飞黄腾达。 这门奇术就是食煞奇术第六十三篇-食骨髓精气以养精煞虫! 他修成这门奇术之后,获得超凡能力,一步一步积累出万贯家财。 苏文得到陈田记忆之后,精神一振。他熟练地快步在庭院回廊里穿行,偶尔遇到巡逻的护院,也在他们深深敬畏的目光之中泰然自若地阔步而行。 神态倨傲,目中无人。 他现时是这座庭院的主人,掌握着庭院里所有人的生死。 走入书房,在书架之中熟练地翻找出一本厚书。 那书中夹着一块巴掌大的黄绢,绢上写着赤红色的蝇头大小的文字。 “食煞奇术之第六十三篇-食骨髓精气以养精煞虫。 在楚地云梦泽有一种螺,壳色绀青,软体有角。此螺偶生一虫,形如蚯蚓。若人误吃,便在人体内生长繁衍,吸食人的骨髓,使人四肢消瘦如柴,唯有大腹便便。 此虫经晒干研磨,混以黄行根、重阳果、元气露、天冬,置于污秽之地百天,可重生得一虫。 即是精煞虫。 精煞虫可有迷目之光,可不拘形体之限,随意变化,坚韧可比铁索,弹射有如刺剑。 精煞虫需常食骨髓精气,否则会反噬其主。” 苏文看过这篇奇术之后,不由又翻出一些记忆,是陈田收买孩童,吸食其骨髓精气的记忆,那些稚嫩的面容哀求的目光让苏文瞬间毛骨悚然。 这不就是吃人吗?!! 他钢牙咬得格格响,只觉得心理底线受到严重挑战。 陈田甚至不用特意隐瞒,因为不是一次就吃死人。轮流着食,一个儿童也可活一两年。这年头儿童病亡本就高,所以没多少人会怀疑。 而少数怀疑议论的人都会没命。 这十几年来他脚下早已白骨累累,而陈田早就为自己积累了无数铺桥补路善长仁翁的好名声。 苏文将激愤压下。 他还记得眼下只是白纸的模拟场景,他主要的目的已经达到:真正的获知怪物底细。 次要目的就是要想办法闯关成功,获得白纸的奖励。 陈田为什么异化? 黄绢上的内容没有提到异化这一点重要副作用,很可能被人特意隐瞒。 精煞虫已经完全侵蚀了陈田这副身体。 要解除异化,就得重新控制住精煞虫,或者除去它。 要保住性命可能只有找到这门奇术的源头,那个摸骨看相的道人。 这点其实陈田已经在做,他派出所有心腹去寻找那个道人,还出了重金悬赏。 不过按现实当中的情况,七天之后他并没有解除异化,应该是没找到那道人。 第8章 金钱开道,设法破局 书房里 苏文沉吟着。 门外传来敲门声。 “爹爹?” 这声音是陈田的三女儿陈倩。他大女儿二女儿已经出嫁。 “进来吧!”苏文回道。 一个二八年华长相狐媚的女子推门而入,盈盈一礼道:“三更半夜了,您怎么还在书房忙?” 苏文模仿着陈田口气笑道:“老了,睡不了长觉了,起来看看书。” 他转口问:“我之前让大家查的那道人有消息吗?” 陈田的记忆之中,这个女儿蛮有才干,比其他儿子都强,所以这两年也刻意培养这个女儿,让她掌了一些权。 陈倩摇头:“好些人上门说有道人信息,但是查问之后都确定是骗子。 十几年了,爹爹为何要找他?” 苏文叹息,用着陈田的说辞:“当年为父找他算命,他批了为父一场富贵,如今为父身体不好,想找他再次批一次命。” “我们用重金悬赏,只要他还在,肯定能找到的。”陈倩走到苏文背后,熟练地揉他的肩膀和后背。 “女儿的按摩手法如何?”她娇笑道。 “倩儿的力度恰到好处,比你姨娘好多了!”苏文装着享受地道。 陈倩娇声道:“那么爹爹,女儿求你一件事。” “求你将法术教给我吧!” 苏文仰头冷冷看了她一眼,不出声。 “爹爹你对自己亲生的女儿还瞒什么。这些年来,女儿都看在眼里。那些孩子你用来修炼的吧!” 陈倩既然点出来,自然已经有相当的把握。她继续道:“这么多年我们府上不停买人,却没几个成活的。最近两年的几个还是我亲自去挑的强壮好养活的,却都是莫名其妙的一个个变瘦,一个个死去。 下人们有传说爹爹是吸取了他们的寿命,我将管不住嘴巴的人撕烂了嘴巴,活埋了。 因为我也能察觉到爹爹的辛苦。 说来爹爹也近耳顺之年,诺大一头家就只凭爹一人撑着怎么行?! 如今女儿也长大了,可以为爹爹分忧。” 苏文看她情真意切,不由冷冷地问:“你也知道我修炼的法术需要孩童的性命,这样你也愿意修?” 陈倩轻笑:“现在旱灾,流民多得是,城门口一个七八岁的小孩也就一两银,不值钱的。” 是啊,这个年头的人命不值钱! 苏文心里有一道火气霍然冒了起来。不过他死死压住了。沉默了一会,忽然笑了:“我的法术来自那个摸骨看相的道人,如果你能帮我找到他,我就传给你。” 这里是模拟场景,不用过于动怒!苏文告诫自己。 陈倩目光一闪,赶紧说:“女儿会努力的。” “回去睡吧!”苏文忍住对她深深的厌恶,将她赶了出去。 过了一会,大儿子陈枫也过来尽孝,言语闪烁地想要传授法术,苏文也是给他一个说法,找到道人就传法术。 然后二儿子陈桥,三儿子陈野都一个个偷偷摸摸的过来讨法术。 敢情这些人都知道,只是看破不说破,苏文倒是乐了。 到底是大户人家,没一个有良心的!! 过了两天,他又一次发作,去了苏文那附近一个巷里食人。 那种强烈的饥饿意识一旦全面袭来,连宁死不屈徽章都压制不住,只有通过食人骨髓精气才削弱到可控制的地步。 其后苏文直接将寻找道人的赏金提到千两白银,惊动一城之人。 反正是模拟场景,又不是自己的钱,苏文也不怕有什么后果。 不过道人那边也不指望。 苏文这几日慢慢回过神来。 哪有无端端送你功法的?又不是随街派九阳神功如来神掌神功秘籍。 道人给你这种邪门功法,肯定是要有收获的。 苏文用脚趾头都可猜想,那厮说不定就在附近躲着偷看,只等精煞虫破体而出,收为己用。 苏文开始走另外一条路。 他找了个理由去拜访了邻居刘成恩。 不同于苏文穷书生的身份,陈田乡绅的身份自然让刘成恩礼遇,直接到大门口将他恭迎入去。 到了会客厅,挥退所有仆人。 苏文单刀直入道:“刘捕头可听说食煞?” 刘成恩眉心一跳:“陈翁知道什么?” 苏文淡然道:“老夫想和官方食煞者联系,希望走一下刘捕头的路子。 如果事成……” 苏文拿出几张银票,摆到桌面上:“这是定金,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刘成恩目光一凝,桌面上赫然是几张一百银两的银票。 普通人家一个年花费也就一二两银,他捕头明面上的月俸也就一两银。 即使是养自己这一大院子的人,眼前这叠钱也足够十年的花销。 财大气粗! 即使自认阅历丰富,刘成恩还是觉得自己低估了宝良里乡绅贵族的豪气。 他根本拒绝不了。 刘成恩沉吟道:“以陈翁的人脉,要找那些人估计也不难,在下有点不解,为何走我这条线,毕竟在那些人眼里,我这个捕头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苏文微笑。 他知道的能接触官方超凡力量的只有刘成恩,陈田自己的人脉陈田自己都不相信。 食煞者在陈田认知当中非常邪恶! “我相信刘捕头的能力。而且你最近也该知道我在寻找奇人异士。”苏文隐晦地道。 刘成恩自然知道他在寻一摸骨看相的道人,看来的确是遇到了食煞者有关的事。 于是心里有了个大概,想着自己做一个中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坏事,便道:“那我便尽量帮你走一走,但是不敢打包票,毕竟我也不是那个圈子的人。” 苏文点了点头:“老夫相信刘捕头的能力。” 翌日刘成恩递来一张条子。 “慈法寺,真佛殿,午时三刻,面佛祷告。” 苏文攥紧纸条,微微一笑。 成了! 慈法寺就在官府衙门后门,离宝良里不足两里。 等时间差不多了,他便若无其事地领着护院散步到了寺外,随口交代:“我去上一柱香。” 便独自入了寺庙。 寺里僧人果然有叮嘱,将他带到无人的真佛殿。 佛祖金身庄严,神情慈悲,低低注视着眼前跪拜的富翁。 苏文道:“我佛慈悲,罪人求情佛祖拯救,愿奉上万两白银,只求能保一命。” 他跪地就拜,三拜九叩。 “你有何事尽管说来。” 声音低沉却极有穿透力。 苏文冒出一股深深的寒意,感觉身后蹲着一只猛兽,冷冷地俯视自己,那种气息充满恶意和邪意,不似正经人。 第9章 好一条烈性汉子 不过此时来不及后悔了。 苏文横下心来赌一赌,便将道人传自己奇术,自己逐渐异化之事说了。 这些秘密原本是陈田宁死也不会说的,苏文自然可以破釜沉舟。 反正那是陈田的秘密,与他苏文自己无关。 此时身后声音迟疑了一会,叹道:“救不了了,食煞者第一条,便是持戒。你得了奇术却不得戒条,从未持戒,而今异化已深,即使重新持戒也救不了了。 你走吧,回去办好身后事。 你我就当从未见过。” 显然身后那人还是有职业道德的,没有落井下石,因为正常人听了陈田的故事,用脚趾头都猜想得到最近的食人惨案是他干的。 对方的职业道德反而令苏文喜出望外。 苏文道:“我自知必死,只是有两个心愿。 一是不知自己被谁害了,为何而害,即使死也死得不甘心。 二是不求能活很久,只求能除去精煞虫,活多些日子,苟延残喘也罢,只要能将妻儿安排好,让他们平平安安活下去。 只要恩人能帮我完这两个心愿,陈某就愿将十几年积蓄的万两白银全部奉上。” 还是金钱开道,对于他而言陈田的钱花得毫无心理压力。 作为凤城数一数二的大米商,相信这一身身家可以砸晕凤城任何一人。 即使对方是超凡! 果然身后声音叹息:“好烈性!施主有如此决心,贫僧不得不成全,请回过头吧。” 苏文回头,只见眼前站着一个中年僧人。 身披大红袈裟,满面富态,耳垂肥厚,样貌如佛一般端正宽厚。 他眉目含笑,手作拈花手印。 苏文一拜:“谢大师怜悯。” “无需如此。贫僧七相。”僧人徐徐说道,“先说是谁害你。 凤城一带饲养精煞虫的,便只有瞿道麟那一脉。 瞿道麟有三个弟子。 做道人打扮的应该是其二弟子,伍由机。 至于为何要害你。 食煞本就邪道,你食人,人同样可食你。他赠你奇术,送你拥有一场富贵,自然是为了让你帮他养出一条奇虫以提升修为。” 苏文之前就有这个心理准备,不过真正揭露出真相来,还是让他如坠冰窖。 好残酷的邪道,为了一条虫这十几年害了多少人命?! 食煞…… 他摇摇头,获得食煞体质之后兴起的期待荡然无存。 “瞿道麟、伍由机!” 他念了两遍,确信自己记住。 苏文又道:“求大师告知伍由机的下落。” 七相和尚翻翻白眼,道:“你还能找他报仇不成? 你这条精煞虫早已被他打了印记,只需要他一声呼唤就会脱体而出,顷刻间你便丧命。 不过现今虫体已几乎成熟,贫僧估计他就潜在你身边等候瓜熟蒂落。” 这个猜测同样与苏文不谋而合,伍由机就在自己身边,说不定就在寺庙之外监视自己。 毕竟这一条虫养了十几年才成熟,就算不用自己亲养,那也花了无数时间等候啊! 虽然你耗的是生命,但我耗的是时间和感情啊! 这想法很有小仙女的味道…… 七相和尚又道:“你这事如果求其他食煞者,估计不会有任何一人愿意帮你。因为大家也不想轻易招惹瞿道麟,这老家伙出名难缠。 随便出手是要承担他那一脉的因果的。” 苏文低头,奉上一叠银票。 七相和尚再次微微一笑,没有收钱,而是道:“贫僧可以出手将你体内精煞虫收了,但是没了精煞虫,你也活不久,最多一个月。 当然眼前你如果不祛除精煞虫,你也就几天性命。 其中后果你自己思量,不要到时说贫僧骗你。 贫僧是官方的人,收钱做事,童叟无欺!” 他宝相庄严。 苏文知道过这个村没这个店,如果伍由机真发现自己找了其他食煞者,只怕会当即介入控制自己。 他平静地道:“某愿意立即祛除精煞虫,一切后果,我自承担,无怨无悔。” 在模拟里报仇毫无意义,完成任务才是首要的。 “好!爽快。”七相和尚赞道,“贫僧很久没见过像你这般烈性汉子,便破例担你这一条因果。” 他唤僧人端来一盏油灯,在灯油里面放入一颗丹丸,溶化之后灯火变得碧绿,青幽幽的,顿时产生一股浓烈的奇香。 那种香直勾到苏文的灵魂里去了,他眼睛一红完全失去了理智,脸上凸起红色的纹路,狰狞扭曲。 “放松,出来吧,出来吧!”七相和尚念叨道。双掌合十,像念经一般,身上的大红袈裟无风自动,向四周扬起来衣角。 苏文感觉到周身痉挛,一身热血全部凝聚起来涌上了头,脸上一道道血丝探了出来,最先的一端如触角颤抖着,闻香陶醉,于是缠绕着对油灯蔓延过去。 血丝空中飞舞的速度快如闪电。 但是七相和尚同样手急眼快,拿着油灯往后移,一瞬间到了门口。 血丝急了,狂涌了过去,一时脱离了苏文身体。 苏文在那一刻整个人身心一空,原本大腹便便的身躯痉挛了一团,像那些被精煞虫吸食过的人一般。 便连意识也抽离了出来,有如灵魂出窍,眼巴巴看着眼前一切。 此时油灯前血丝浮动,缠绕一团,不停蠕动,骤然又发出一股股尖尖的叫声,如玻璃互相刮擦发出的尖锐刺耳的响声。 这就是以无数人命养的精煞虫! 七相和尚呵呵一笑,身上大红袈裟骤然盖在精煞虫之上,将精煞虫包裹起来。 只见袈裟鼓荡着不停起伏,好一会尖叫声渐消,袈裟瘪了下去。 七相和尚拿起袈裟轻轻一抖,重新披上。 苏文看见他袈裟之上无数红丝同样蠕动着,气息似精煞虫一般,不由自主瞪大了眼睛。 难道这和尚就是伍由机? 再细看时,只觉得和尚的眉眼与当初那摸骨看相道人十分相似。 糟糕了! 他心道:没想到自己投入了贼窝。 七相和尚意味深长地轻笑道:“贫僧与外界的散修不同,你给我钱,我便帮你办事。 这是官方的规矩。 给钱不办事,会坏了规矩,所以你放心,贫僧不会过河拆桥。” 随手掏出一颗丹丸塞进苏文的嘴里,他将苏文身上的银票都搜出来,随意看了一眼。 拿了大约一万两的银票,剩下的都塞回苏文身上。 苏文之前就暗中将陈田的米粮和店铺大部分抵押,兑换了银票,此时身上超过了一万一千五百两银票,此人竟然能忍得住贪心,没有拿了全部。 吃了七相和尚的丹丸,苏文身上的痉挛逐渐解除,但是他此时却是动弹不得。 连手指脚趾都动不了一点,整个身体像一坨烂泥一样软在地上。 第10章 无骨爬虫 “交易完成!” 七相和尚收敛笑容,眼神渐渐冷漠,淡然道:“精煞虫早就将你身体的所有骨头全部吸食,取而代之,当精煞虫被祛除,你就成了一条无骨爬虫。 当然只要护理得好,你还有一两月的寿命,贫僧从不打诳语。” 苏文此时几乎失去了全身力气,没有了骨头,他连生活自理能力都欠缺。这个后果绝对是他自己没想过的。 估计也是七相和尚特意的隐瞒。 这些人心里都有弯弯道道,让人一不小心就中招。 这个和尚说不定很享受自己得到这个后果后的反应。 苏文鼓起力气问道:“你到底是谁?” 听了问话,七相和尚有点疑惑地看他一眼:“贫僧七相……哦,原来你误会了。 别多心,贫僧虽然曾是瞿道麟门下,却早已叛门而出,与伍由机不是一路的,没有必要算计你。” 七相和尚哑然失笑,倒有点光明磊落的味道。 苏文见他不认自己是伍由机,想了想,也就释然。 就算是伍由机又如何? 自己此刻只求活过两天拿得白纸模拟的奖励。 不过自己这副模样出去,恐怕不是被暴怒的伍由机杀死,便是被那些便宜子女争权夺利害死。 他这些日子已经摸清这些人的品性,为了更多钱财为了法术绝对可以用任何手段。 父母兄弟姐妹这类血缘纠葛在陈田一家极为淡薄。 人心并不值得测试。 为了后面两天安安乐乐,他平静地道:“如果伍由机知道精煞虫已被除去,必然不会放过我。 我身上还有一千多两银票,希望大师能允许我在寺里住上几天,并且能让专人照顾吃喝拉撒。” 七相和尚有点愕然。 一个人到了这个生不如死的地步,总会歇斯底里怨天尤人,像苏文这般平静接受命运的实在少见。 七相和尚不由有点欣赏了,他道:“你这心性甚是了得,如果还没异化,贫僧倒有点想收你为徒了。 可惜可惜! 一千两银票足够贫僧庇护你好些时日。这一单我接了!” 苏文徐徐松了一口气。如今大事已定,他只能慢慢等着模拟结束,别无它法。 七相和尚唤来僧人,将苏文抬到一间僧舍,又让一个小和尚专门照料。 苏文度日如年,终于无惊无险在第二天晚上回归。 砰! 似有茶具翻倒,有人喝骂,有人唯唯诺诺地道歉。 苏文眼里的禅房徐徐消失,嘈杂的声音浮出水面。茶馆里的各种气息各色样貌重新映入眼帘。 一个头发胡子花白穿着长袍的老学究作揖给人道歉着,神情有点狼狈。 他眼珠子四处转着,突然扫到了苏文,顿时冒出一丝喜悦之色。 过来躬身道:“静仙兄,真是巧了。” 苏文有点无奈,忍住模拟之后的头痛欲裂,起身回礼,道:“孔兄巧了,请坐。小二,再上一壶茶,两碟茴香豆。” 自己的年龄可担当不起一兄字,无奈孔老学究放下身价,他却不能不回应。 孔老学究于是更是欢喜,他笑着道:“今天卖出去几幅字,这顿茶我来请。” 苏文赶紧道:“您老是我的前辈,还是晚辈孝敬您的好。” 孔老学究长袍修修补补,穷困潦倒,他曾读过苏文如今就学的香雪书院,而今在街上卖字画为生,偏生又好酒好读书,拿的钱都花在这两样。 小二上了茶和茴香豆,苏文又让上了一碟落花生,油炸得焦黄香脆。 于是孔老学究就更加满意。 他开始分享自己最近的研究:“茴香豆的茴字有四种写法……” 他用手沾了茶水,在桌子上写字。 一个人难得有自己的喜好,更难得的是在清贫之中坚守自己的喜好。 在后世好像叫做……工匠精神。 用时人的看法,都是老掉牙的东西,跟不上时代潮流。 苏文对字有几种写法毫无兴趣,这时头痛已经有所缓解。 大概是模拟只有七天,不似王麒麟的一个月,所以精神消耗没那么大。 他就像上了一周的班,虽然疲倦不堪,但还可以忍受。 于是趁着孔老学究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调出了白纸。 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看得到白纸的存在。 那巴掌大的白纸虚悬在空中,放着淡淡的白色光华,闪过黑色文字。 “苏文,凤城生人,现年十八。身份,童生。 属性:食煞体质(弱)。 物品:宁死不屈徽章。 闯关点:异化之劫。 闯关成功。 结算: 恭喜你第一次闯关成功。虽然表现说不得出色,但中规中矩也难能可贵,毕竟你也不是其智似鬼的天才。 再接再励! 你闯关获得的奖励: 怎么说也是第一次完成全垒打,男孩成为真正男人的奖励不可敷衍。 奖励1:齐心协力徽章。 赠你这一枚徽章,以表彰你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宝贵家风。 此徽章可让你和处于你周围三米之内的友人团结一致,士气爆棚。精神、体质、武力、法力都得到临时性的加持。 加持程度看你们的共同意志契合度有多高,加持能力的增幅在百分之一至百分之一百不等。 寄语:你有朋友吗?你有真正可以交心的朋友吗?你身边的闺蜜(伙计)心里是不是在觊觎你的男(女)朋友? 呵呵,你头上的帽子绿油油的真好看。 奖励2:精煞虫(成虫)。 食煞奇术之第六十三篇精煞虫有迷魂之声光,可不拘形体之限,随意变化,坚韧可比铁索,弹射有如刺剑之犀利。 三天必须食一次骨髓精气(豁免原本限于人类的限制); 持戒:每个月须连续三天不得沾水,包括不能吃含水食物,一旦沾水就需要重新计时(已豁免)。 寄语:无论你认它做儿子、做爹、或是老公,出外都请套上绳索,文明养虫,你好我好大家好!” 第11章 绿帽徽章 反掌之间,苏文胸前多了一个指头大的徽章。新的徽章水晶般的材质,圆形中间是一个握住的拳头。 齐心协力徽章微微泛光。 这东西有什么用? 他伸手摸了摸徽章,听着絮絮叨叨的孔老学究,突然无形之中抓住了什么。 于是心里的一个并不显眼的念头迅速成长为一个强烈的愿望,那就是说文解字。 希望将故纸堆里那些现在已经无人问津的文化钻研出来,传承下去,发扬光大,这一个崇高的理念! 苏文精神一振,感觉刚刚模拟耗损的精神正迅速恢复,他脑袋也清醒异常。 对于孔老学究的话也插上了几句,并且随着两人精神共鸣,带动体力等各项提升,他和孔老学究好像打了鸡血一般越聊越投机。 从现今的繁体字说到草书行书的简体字,说到兰亭序,说到秦小篆,说到金石文。 苏文再次打开了一项本世界没有还没出现的知识,甲骨文。 那是殷商时期的文字,写在龟甲或牛胛骨之上,被埋藏在地里,中原地区常被挖出来当中药龙骨煮。 孔老学究听了连连跺脚,痛心疾首,叫道:“可惜可惜,怎么可以煮吃抛弃,这是暴殄天物,这是对文化的糟蹋。士可忍孰不可忍!” 他决定要去中原,要去殷商故土保护文化的根源。 “同去同去!”苏文晕乎乎地嚷道,脸上布满红潮。 两人就像喝到正酣的酒鬼一般,充满行动力。 于是兴致勃勃地一同出了茶馆。 被外面的风一吹,情绪冷却了一点,苏文脸色一僵,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跑去中原挖骨头。 如此起念,两人之间的那种情绪共鸣这才断裂。 苏文倒是很快恢复如常,但是孔老学究被勾起了热情,死扯着他非要出发去为爱献身。 苏文浑身解数才脱身。 心里暗暗吃惊,他还以为齐心协力徽章没啥用,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这徽章是用来寻找众人情绪共鸣点,通过调动情绪反馈其他体质、力量、速度等临时性全面提升。 低版本狂化,或者说打鸡血! 最大缺点就是容易钻牛角尖。 如果自己不是对文化钻研兴趣缺缺,是个非常俗的俗人,说不定已经和孔老学究一起捡包裹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苏文抚摸徽章,在街上走着,感受着自己与周围的人的共鸣点。 突然脸色古怪起来。 因为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共鸣点,其实是肉欲啊,特别是少男少女…… 如果利用好徽章,他只怕轻易做到全城炮友!!! 难怪白纸寄语一直在提头顶上的好看的帽子。敢情徽章可以让全城男人都戴上好看的帽子。 话说白纸你是不是教坏小孩,我是那样子的人吗?!! 苏文碎碎念念,莫名的十分心虚。 另外一个奖励是精煞虫。 这一个他非常熟悉了。大致使用和陈田的那个差不多,只除了身体异化。 精煞虫虽然可寄居在体内,但是苏文可不敢有这个想法,陈田的反面例子在呢。 他决定学七相和尚将它化作衣饰一类。 于是他手腕赫然出现一个红色腕带,呈红色琥珀状,能透过腕带看见细腻的肌肤纹路。 柔韧如布料,触手冰凉。 将它挒到衣袖里面,如若需要,可以重新分解开来,化作宛如血丝的虫子。 又可以化作手套,如铁甲坚韧,又或化作匕首,锋利不输于真正的匕首,而且虫子还有自己的一点点意识,可以自主杀敌。 苏文想起七相和尚那一身红袈裟,一条精煞虫才组成一个腕带,那袈裟到底用了多少条虫子?! 惹不得惹不得。 白纸豁免了精煞虫的持戒,使其不会对自己产生危害,但是虫子本质还是一种生物,需要吃食,只不过食物范围从原本的人类骨髓精气扩散到牲畜家禽,养起来也不算麻烦。 当然此虫本就是凶物,需要时刻以心神约束,不能轻易让它离体,估计这就是白纸告诫要套上绳索的含意。 苏文细细品味着新得的奇虫的饲养规矩。 转而又想如果自己面对善用精煞虫的食煞者,比如七相和尚、伍由机、瞿道麟,是否可以利用他们的持戒来对付他们? 比如说三天不喝水,估计身体机能肯定会大幅降低,如果这时候去刺杀他,成功率会高很多。 比如说如果每隔三天给他泼一点水,让他无法持戒,使之一个月之后异化。 这些都是可以利用的思路。 所以说,食煞者的持戒内容应该是绝对的禁忌,等同于性命,轻易不能透露给人。 苏文一边想一边走,不多时来到衙门。 此时已经是晌午。 估计刘成恩已经上班,即使昨晚通宵,凶手没抓到,最多也只能休息半天吧。 如果他不在,那就直接报告其他人可以拿一波赏金。 当然他还是倾向于卖一个好给自己的熟人,毕竟有一个在官府的熟人会有很大好处。 而且这么大一个功劳如果告知一个陌生人,对方会有什么想法? 会不会产生不应有的想法,例如害了自己,独享功劳? 人心不值得测试! 他在衙门门口,自称刘成恩的侄子,让值日的衙役帮忙通报一声。 或许是他书生的打扮唬住了那衙役,果然入内通传给了刘成恩。 不一会儿刘成恩匆匆出来,有一些困惑地问:“文哥儿为何到这里找我?你当知道我现在在值差,如非公事最好有空再说……” 苏文拱拱手,没有多余话语,直接道:“小侄有关于我们巷凶案的线索,想找伯父说说,希望能对破案有一点帮助。” 刘成恩有点好笑:“你能查到什么线索,别被街头小巷的道听途说迷惑了,这件案子不简单啊!” 苏文点头:“小侄知道。” 他静静地说:“昨晚有个怪人偷进我家,其四肢瘦长伸缩自如,有如麦芽糖捏的一般。 肚子很大,形体望之不似人样。” 刘成恩一听,顿时严肃起来,他道:“你不会是晚上做噩梦,醒后当真了,拿来消遣伯父我吧!” 苏文笑了笑:“那怪人在偷窥我家时被我刺了一下,估计伤到了眼睛。昨晚追捕的人应该能找到其血迹。 那血腥臭异常,令人作呕。” 他说到这个细节之时,刘成恩便信了几分。 刘成恩迟疑着道:“昨晚我们远远看到那异化……怪人的影子,只是追之不及。其落到地上的血的确如你所言腥臭异常。” 苏文笑了笑,再次道:“那怪人在我家院子里留下血迹和足迹,我特意交代娘千万不要清理。 所以伯父若担心我是胡说八道,大可以派人去查勘。这些做不了假的。” 刘成恩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当真?!” “小侄怎敢和伯父在这种事开玩笑?!” “好,伯父相信了! 文哥儿,你长大了,胆大心细……”刘成恩不由赞了一句,转而又想到一个问题,疑惑地道,“那你为什么昨晚不开门跟大家说?” 苏文摇摇头道:“我当时刺伤他时,差点没被吓破胆,只希望它走得远远的,哪敢开门?” 刘成恩倒是很理解:“你自幼体弱,禁不住惊吓,轻易就得一场大病,所以你爹才没有让你习武,而是花了大价钱供你读书。 如今遇到这种险事,能够保持镇定已非易事,持刀奋击可说令我刮目相看。 你真的是长大了!” 他再次感叹,顿时有点唏嘘。 第12章 画公仔画出肠 刘成恩让苏文等候了一会,又回到衙门里招了七八个人。 “我们去你家查勘,具体我们边走边说。” 于是两人在前,一伙人在后浩浩荡荡往向阳巷而去。 到了苏文家门时,苏文已经将昨晚的事细细说了一遍,除了隐瞒了宁死不屈徽章的帮助,他还详细描述了怪人的样貌特征。 刘成恩听了心里翻起大波浪,知道如果苏文所说是真的,这将是这件案子立案以来最大的突破。 自己这七天以来不眠不休工作所收集的全部信息都没这一次多。 他不禁埋怨道:“你发生这样的事,早上就该直接去找我了,怎么等到现在。” 苏文笑了笑:“早上回过神来,就立刻去了伯父府上,但听说景盛世兄说您还在休息,便没有打扰。” 刘成恩一听,不由疑惑,自己醒来之后也没人跟自己说苏文来过啊! 突然瞥见苏文有点难为情,顿时明白了:“是那小畜生挡住你了吧?!” 这种要事差点被儿子推掉了!! 刘成恩一阵气急攻心,脸色发红:“这个兔崽子这段时间跟那宝良里的公子少爷厮混,腆着脸给人伏低做小,不知廉耻。 对自己的兄弟反倒高人一等,不可一世起来。 等我回家好好教训他一顿。” 苏文不以为然,刘成恩若真想好好教训刘景盛,也不至于到了这个时候,说到底还是刘成恩也希望能攀高枝,稳固自己的中上阶层。 这本是人之常情,也没必要指责。 一伙人入了苏文家。 那些极有经验的查案老手立即勘探起来。 昨晚那怪人是跳跃了好几座院子才落下巷道被人发现,但很快又跃上房屋,消失不见。 由于是夜里,捕快只草草搜寻了一下痕迹,又随便问了各家没有伤亡便做了罢。 其实还是捕快们偷懒了,否则仔细看看,还是能查到苏文这里来,不至于让苏文自己跑出去提供线索。 刘成恩自然知道同僚们的性子,也懒得说破。 现在血迹足迹的确保留清楚,那臭味扑鼻而来,刘成恩一看就知八九不离十了,脸上压不住的涌上笑容,这可是送上门的大功劳啊! 他先对苏文的母亲客气几句。 这才拉着苏文急冲冲地问:“你将怪人的面貌衣着再说一遍……” 说着顿时又拍拍头悔道:“真是老懵懂了,我忘了找画师跟过来。” 苏文淡定地道:“我可以画出来。” 哦?! 刘成恩恍然道:“我都忘了你是个读书人!” 你别这样子说,我会觉得你在讽刺我! 苏文暗暗腹诽。 他回了房间。 过了半炷香时间苏文就拿出了两张画。 “这么快?”刘成恩又有点惊异。 他拿过来一看,第一张就是那个怪人。 手长脚长不长比例,一张可怕的白脸之上红色“蜈蚣样”凸现,有血丝冒出,像虫子在风中扭动。 刘成恩惊异道:“这副画法与我们衙门专用的画师不一样,似乎用的不是毛笔。 不过比我们的画师好多了。 线条细腻,细节清晰,栩栩如生,有如亲见。贤侄好高超的技艺,我以前怎么没听说?!” 他一脸惊叹。 苏文笑了笑,说:“这是西洋的画法,炭笔速写。我们夫子嫌过于重形而不重意,认为落于下乘。 所以我平常就只能藏拙了。” 苏文前世学生时一直上各种补习班兴趣班,画画自然是必上的,只是天赋不佳,只学了些基础。 他这一手在西洋技法里太显浅儿戏,在东方文化里又太直白,都拿不出手,不提也罢。 刘成恩不大理解:“重形好啊,我们就需要老老实实地画,什么样子画什么样子。 我们画师总喜欢将人画得四不像,跟犯人离天差地,通缉令发了跟没发一个样。” 他看了几眼怪人画像,又奇怪地拿起第二幅。 这是一个正正经经的人像,眉眼脸型就像对着一个真人细细描出来。 刘成恩不解地道:“这个是?” 苏文道:“伯父将这个人像和怪人的脸对照着看看!” 刘成恩依言一看,发觉两者五官一模一样,只是去掉了那些怪异的血丝。不由倒抽一口冷气:“这是食煞者的真面目!!!” 苏文微笑。 “小侄以为那怪人一直没被找出来,说不定可以重新化作人样,混在人群之中,所以就试图复原其化作人时的样貌……” “好想法!”刘成恩拿着那张画细细一看,越看越熟悉,但是一时想不起来。 苏文决定再次提醒:“我看那怪人衣着华丽,非富即贵,伯父可以想象给他套上一身绸缎华服试试?” 画公仔都画出肠了,就只差指名道姓。 刘成恩拍腿喝道:“我记得他是谁了,陈……” 嘘! 苏文赶紧制止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声道:“伯父回去请高人出手,现在说出来只会打草惊蛇。” 苏文知道陈田有眼线,其中一个就在刘成恩带来的人之中,当然他不会直接指出来,只是暗示。 刘成恩顿时醒悟过来。 陈田财大气粗,怎么可能没有衙门的眼线?! 他叹道:“是我疏忽了。贤侄,这回你立大功了。” 苏文摇头道:“是伯父立大功了。这样的怪人怪事小侄这身板可惹不起,请伯父务必将我摘出去。” 刘成恩有点惊讶,见苏文一脸真诚,不像作假,不由又道:“你知道这可是大功劳。高大人一直盯着,极为着紧,如果你能得他看重,名利双收! 如果拿他一个荐书,通了省城里的人脉关窍,起码拿个秀才不难。” 这个年头考一个秀才也不容易,县试府试院试三连考,考生当中能够中秀才的向来不高于十分之一。 苏文其实已经考过两回,而今还是一个童生,连个秀才都捞不着。 在前世看书上写范进中举失心疯这片段总觉得好笑,却不曾想每次科举考试,全国范围几十万考生只取一千名举人,几十或一两百进士。比后世高考惨烈多了。 中举的人可以说是精英中的精英,千军万马杀出来的。 反正苏文很早就只想着拼一把秀才便可,举人是没指望的。 他前世高考也就个三本啊,凭什么跟古人比古书? 别说什么后世的先进指导思想,一不小心冒出些大逆不道的话连家人都要连累。 文字狱可不是开玩笑的! 当然此刻的苏文很清楚,一个秀才的功名不值得用命来拼的。 因此苏文迅速摇头:“为了可能的名利,让妖魔一般的人记恨?就算官府抓了他,谁知道他会不会有师门,会不会有其他亲人也有力量? 如果遭受报复怎么办?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啊!” 这是很明智的考虑。 苏文知道这一回陈田肯定完蛋,但想抓陈田背后的主谋伍由机几乎不可能。 人家至今未曾露过脸呢! 虽然不知伍由机有多强,但是如果以七相和尚为参照,自己八条手臂加起来都不够人家打的。 与这么一个强大的高手结仇,苏文只怕寝食难安。 所以他再次请求:“伯父,小侄真不求名利,更不敢掺和到那些超凡力量的争斗之中。” 刘成恩听了,也非常理解。这个年头的普通人家能顾好自己就不错。 如果他不是有一身“虎皮”(官方身份),也不敢去动食煞者。 一不小心都不知怎么死法。 第13章 大事底定,陈田伏诛 刘成恩匆匆地来,又带着人匆匆离去。 苏文没有跟过去看热闹,他皱着眉头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心跳得忽上忽下。 惴惴不安! 在模拟当中他可以轻松自如做任何抉择,绝不后悔,连七相和尚都赞他烈性,但是到了现实,他却知道自己并不英明果断。 如果没有抓住陈田,他恼羞成怒会不会立即向自己报复? 如果抓住陈田,自己会不会遭受伍由机记恨,毕竟陈田的眼睛是自己刺瞎的,这一点摘不清!! 他不可自制地不停推测即将会发生的事,会产生什么后果,自己如何应对。 躁动扰乱了他心湖。 他在院子里转了几圈。 院子里浓浓的臭味和团团的绿头苍蝇,让人甚是不适。 于是拿起铁锹和簸箕,将陈田落的臭血连泥土铲到簸箕里,一点一滴绝不遗漏。 将簸箕装满,用扁担挑起准备运到外面扔掉。 苏文的娘看出他情绪有问题,却不知道从何而来,她不会表达,只在旁边努力去抢担子道:“文哥儿,这担子重,你不会挑的,不小心伤到腰。还是让娘来担。” 妹妹则吓得流着泪说:“哥,哥,你的样子很可怕。你怎么了?你生病了吗?” 苏文身体一僵,意识到自己的反常吓到了母亲和妹妹。 不由有点自责,他深深的吸一口气,按住母亲抢他肩上扁担的手说:“娘,现在这担子在我肩膀,我不觉得重,我能挑得动的。” 他又安慰妹妹:“我没病,就是有点闷得慌,想找活干。你自己玩去吧,不用害怕,我们一家人肯定会平平安安。” 苏文心里发狠:谁也别想伤害我们一家!! 他不知现时自己在食煞者当中算什么层次,不过陈田十几年才养出来的一条成虫应该也不算很差。 宁死不屈徽章能削弱物理伤害,抵御精神攻击。 齐心协力徽章则可以精神共鸣来临时提升所有基本能力。 三者足以压制异化的陈田。 我并不弱! 苏文自我催眠道。 将担子挑到外面,倒掉泥土。 回来时娘已经将院子里重新收拾了一遍,妹妹也在努力帮忙,一起将院子里所有用具都摆得整整齐齐。 娘吩咐道:“摆好点,地面要扫得干干净净。从小到大,你哥心情一不好,就要收拾东西,见不惯哪里有一点乱,一点脏。” 妹妹脸蛋黑一块白一块,她认真地嗯哼回应。 苏文脚步顿了一顿。 这就有点难堪了,他没想到娘一直记住自己的小毛病。 此时天空似乎传来一波隐隐的力量冲击。 普通人完全察觉不到,但苏文却能隐隐若若地感应得到一点,大概就在宝良里的方向。 他仰头看着小巷之上,两边民居墙壁和屋顶瓦面遮掩出来的一线天。 心骤然镇定了。 没想到官方出动得那么迅速果断,如此陈田几乎没有逃跑之机。 接下来就等刘成恩的战报了。 晚饭的时候母亲买了一块半肥瘦猪肉,烫水之后切方块加了调料爆炒,再放锅里焖到软烂,那香味让妹妹的口水没停地流。 一年到头可以大口吃肉的时候可没几次,多数是买一丢丢肥肉来榨油作味道。 青菜经猪油炒过,油光水亮,也是香喷喷。 一家人吃得非常惬意。 “就好像过年!”妹妹吃得心满意足,嘴巴四周全是油污。 母亲笑着摇头,要用手帕帮她擦。 妹妹果断摇头:“不能擦,留着吃完饭再舔味道。” 她说着立即吐舌头舔嘴角,然后眯着眼睛大声赞叹:“真好吃!” 苏文笑道:“你可以不用舔,留到明天就饭吃,都不用吃菜了!” 妹妹眼前一亮。 娘赶紧敲了她的头:“想什么呢,到明天不都抹在被子上了。” 妹妹一脸认真,信誓旦旦地道:“我仰着头睡就不会碰到被子了。” “得得!明天炒菜时先将你的脸按锅上一抹,油就落在锅里,再下菜又是一顿好吃。”苏文再次调侃道。 妹妹想了想,坚定地摇头:“不干不干,那我得多亏啊!” 自己存下的美味只能自己吃,那能用来炒菜?! “最多给你们舔一口!”她又补充道。 对于她来说,这已经很大方了,非至亲不可得。 吃完饭,娘终于耐不住,询问苏文之后,得到他首肯,至于开始制造臭豆腐。 家里已经有发酵好的臭卤水,按正常做好豆腐,泡上卤水,放阴暗处十五天才能得到成品。 做豆腐,泡卤水,窖藏这几步功夫说来简单,但花费的人力物力可不少。 三人正忙着选豆泡豆,外面传来敲门声。 娘和妹妹一惊,齐齐看向苏文。 苏文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此时已经昏暗,月亮才刚上来。 经过了下午的慌乱,他此时已经建立起足够的心理防线,道:“估计是哪位邻居有事。” 如果是邻居,这个时候过来一般不是好事…… 娘想到一事,道:“巷子的里正放风说最近要加税,最近人心惶惶,也不知加多少……” 苏文不禁锁眉:“又加税?之前的丁税已经收到五年之后了,这次又加什么?” 这个年头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很多不是官府核定的正税,而是地方官自己设定的杂税,具有很大的随意性。 比如开春税,打霜税,飞毛税,行路税,饮水税…… “谁知道呢,都是要钱!”苏文娘目不识丁,完全弄不懂那些税的名头,只知道要收钱了。 收税采用承包制,官府会划分区域,让地方的吏竞价承包,到时收上多少税只看吏的能耐。 而吏往往发动人脉,或与地方黑恶势力勾结,用尽一切法子将百姓袋子里的钱掏出来。 苛政猛如虎,每年总有许多因此家破人亡。 苏文因此也不禁心里蒙上一层阴影。 打开门,门外站的不是邻居,而是穿着公服的刘成恩。 他身上风尘仆仆,然而脸上却弥漫一股红晕,有如醉酒。 “代我向你娘问好,我就不进去了。” 刘成恩低声笑道,神情非常轻松:“大事已定,陈田已经伏诛。高大人确认此案已经了结,你无须再担惊受怕。 原本这事明天就会公告,但我想着你这还记挂着,怕睡不好,便顺道过来说一说。” 他对苏文态度非常亲近,可见苏文已得他另眼相看。 苏文一喜,心头大石最终落地。 也对,自己都做到了这个地步,还摆不平陈田的话那就太说不过去。 第14章 时不我待 苏文趁机问了经过。 兴许刘成恩还在兴奋当中,他毫无隐瞒地道:“确定目标是陈田之后,我立刻回衙门向高大人禀告,他亲自出动去监察司请动五位食煞异人。 我们怕夜长梦多,立即出发,突入宝良里陈府。 陈田当时没有反应,被监察司的五位食煞异人突袭之下受了重创,其后化作妖魔垂死挣扎了片刻,便被五位异人击杀。 其家人都被拿下。 全程不过半支香时间。 我们叨扰这么久还是要辨别陈家是否还有修炼邪法之人,清算陈家家产……” 说到这里,他突然发觉自己说多了,顿时住口,神色有点讪讪。 监察司,食煞异人…… 这才是关键词。 苏文没有细问,这应该是公门之中的秘密。 又心道:最耗时间的估计是清算陈家家产吧。对于官方的人来说,这可是一场饕餮盛宴。 他想起那万贯家财,也不由怦然心动。这是普通百姓十辈子都赚不到的巨额财富。 可惜自己够不着! 苏文迅速问出最着紧的话:“陈家的人都鉴别了吗?没有其他修炼邪法之人?” 刘成恩看了他一眼,安慰道:“经过异人鉴定,就只有陈田一人。其他都是普通人。 据说修炼邪法也是要有特殊体质的,不是人人可修。 所以贤侄不用怕其他人报复。” 他想了想又说:“陈田有个女儿找不到,不过一个女流之辈谅也逃不了多久。” 苏文脑海里莫名闪过一个身影,于是再追问。 “是他三女儿,陈倩。她恰好被陈田派去城外买人,估计听到风声躲了起来。”刘成恩不以为意。 苏文知道此女几天前还没修行,就算能修行也有修行法,几年之内也成不了气候。 苏文现在在意的是伍由机的行迹,对方藏得太深。 苏文也考虑如果当时自己跟过去,说不定能够凭借自己精煞虫的同源气息找出伍由机。 不过太冒险了。 自己肯定打不过他,而且自己的精煞虫一旦泄露,在官方食煞者面前也无法交代出来历。 好在此事苏文将自己摘得算是很净,应该不大可能遭受报复…… 终究是有点失望。 他认为伍由机当为这十几年来死于陈田之手的冤魂负责,是幕后主谋。希望此人能得恶报,可惜老天没眼。 刘成恩再道:“此案伯父我被记了首功。论功行赏,说不定能将那空缺很久的典史之位拿下。这可承了贤侄很大的情。 等奖赏下来,伯父定有回报。” “这是小侄该做的……” 听到有奖赏,苏文赶紧说了些奉承的话,哄得刘成恩甚是开心,连连要苏文以后多多上门联系感情,发誓将他当亲侄对待。 等刘成恩走后,苏文在门口站了片刻。 目前为止,事情发展基本都在自己预料之中,算得上是个不好不坏的结局。 担忧的是城内始终盘踞着这么一个邪魔歪道,终究让人不安,以后要更加努力,尽早拥有自保之力。 还有现在外面旱灾,流民渐多,城内也不好过,赚钱越来越难,税收越来越重。 局势很不对劲! 因为有前世记忆,苏文对这些情况有一些认识。 自从朝廷败于洋人之手,国门大开,工业品大量倾销进来,颠覆了国内农民的男耕女织自给自足的生活,城里小手工业者群体破产。 可以见一个火山口已经形成,随时会爆发。 虽然他现在有一点超凡能力,但是如果遭受甲兵围攻,远射近杀,十几个就得跪了。 他还很弱小。 所以尽量摸清城内现状,该撤的时候就撤。自己有老有小,可不能卷入战乱。 当然整个东方大陆现时同样都是火山口,未来几十年注定会动荡不安。 直到陷于绝境的人觉醒,愤怒咆哮,将旧时代的枷锁一一打碎,这片土地才会最终浴火重生。 只是这过程之血腥残酷,后人只怕无法想象。 对于英雄而言,未来注定风起云涌,波澜壮阔。 对于小民而言,时代浪潮之中,一不小心就粉身碎骨。 虽然眼前只是风起于浮萍,苏文却已经初初感觉到凛冽的杀机。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 苏文和娘忙到半夜,终于将臭豆腐窖藏好了。 这时妹妹早睡了一轮。 苏文回到自己房间,昏昏沉沉躺在床上,不一会儿意识便朦朦胧胧。 这几天未有安心休息的时候,现在终于可以放松。 他堕入黑暗前闪过最后一个念头:明天得开始王麒麟的第二轮模拟了,希望找到破局的方向。 时不我待,要尽快强大起来…… 一闭眼一睁眼,天已经半亮了。 屋外传来娘在厨房忙碌的瓢盆声。 门口有夜香妇敲门收夜香。 娘匆匆提了马桶出去,与夜香妇好一阵交谈。 再迟一点,小巷又有僧人敲钟诵经走过,善男信女早早候在门口,施舍一些粥饭,收获几句吉言。 等苏文终于舍得起身,太阳跳上了地平线,将光洒向人间。 苏文打了桶水就在院子里用竹夹的猪毛刷沾了点盐粉,刷牙洗脸。 门外又有人喊:“静仙兄,静仙兄起来了没?” 那是书院的同窗康圣言。 苏文不慌不忙应了一声,整理了一下仪容这才出去。 “娘,我去书院了。” “哎,等等吃条番薯再去。”娘厨房回应。 “不了,我路上买个馒头吃。”苏文边说边出了大门。 康圣言正候在外面。 他穿着青色白边的深衣,头上扎了红色布巾,眉眼狭长,嘴唇很薄,含着笑容,正是少年羽扇纶巾意气风发之时。 “昨天你没来,谭夫子让我今天过来看看。你没事吧?”他解释道。 这一带有好几个书院弟子,康圣言与苏文最熟。 康圣言家里情况比苏文好得多,他家经营一座小酒楼,属于中等阶层,不用担心饿肚子。 “没事,就是前两天巷子出了一单凶杀案,怕家里人出事,在家蹲守了一天。”苏文随口解释了两句。 康圣言听了顿时兴奋了,他家酒楼也是消息流通之处,自然最早得到消息:“这你就不用怕了,早上官府已经出了通告,说是米商陈田勾结匪盗,肆意杀人,祸乱府城。现在证据确凿,已经抄家候审。 你怎么看?” 怎么看?除了匪首名字对的,后面没一处真实。 苏文察觉到官府一直掩饰食煞者的存在。 或许怕引起恐慌,又或许有其他考虑。 苏文没有回话,他知道康圣言其实不在意自己的说法,只是想开一个由头。 果然康圣言道:“官府就是不说真话。你见过受害之人的死状吗?据说缩成一个核桃样,没有一点血液。 怎可能是盗匪? 大家都说是吸血僵尸,陈田为了家业兴盛,一直养尸聚财。 这是风水之局,没想过一不小心养出来邪尸,害人害己。” 康圣言说得像亲眼目睹一样。 苏文有点想笑,百姓们的想象力还是很丰富的,又道:“这只是其中一种流言吧,还有什么?” “这不能是我自己的想法吗?!”康圣言咕哝了一句,不奇怪苏文的问话。 这本来就是两人的交流方式。 康圣言自小在酒楼长大,脑子里装了源源不绝的东西,总想找人倾泻出去。 而苏文平平凡凡,不多嘴不惹事,有时候还能捧哏两句,满足他倾诉的欲望,是个很好的树桩。 “还有说法是陈田是狐妖,喜欢吃人。 有的说陈田手里有一个聚宝盆,能点人成金,这才积聚无数家财,所以才需要杀人。 都是胡说八道。 没说到点子上。 最大的问题是那些受害者啊,他为什么杀他们,还有他们的死状,这些无论官府还是流言都解释不了。 所以我挑了一个最有说服力的说法。” 康圣言非常自信地道,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优越感。 苏文有点无语。 他意识到小民不可能接触得到真相。即使是康圣言这样的中等阶层。 这座城里存在着两个世界,普通人世界和食煞者世界。普通人面对食煞者毫无还手之力,连死因都会被遮掩。 有点可悲! 第15章 古代的鬼火少年 苏文与康圣言两人沿着大街走,此时街上还没多少人,寥寥无几的行人,还有三三两两的乞丐伏在路边,不知生死。 这些都是流民! “又多了许多!” 康圣言喃喃自语。 苏文点点头,面色陡然有些沉重。 他能预料到不好的事发生,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局势一步步下滑向最糟糕的方向。 两人在街上买了馒头,边吃边走。 只是在众多饥饿的目光当中,终究食不下咽,随意分派了给几个孩童。 太惨了! 不一会儿走到尽头,出现一条河流。 河里的水很少,接近干枯了。 水流两边尽是龟裂的淤泥,还有一双双脚印。 那是打水洗衣服的人留下的。 “据说城内各处的水井水位都下降了一半以上,这场干旱只怕没那么容易缓解。” “城内流民越来越多,每天总能捡出几十具饿死的尸体。” “官府决定在东城门外设施粥棚,救济灾民。但是粮食没着落,所以要开征新税。” 苏文闻言大皱眉头,这是挖肉补疮之举,城内小市民现在的生活已经非常困难,一旦大举征税,只怕一瞬间就将无数人逼上死路。 他不由问:“官府不是有粮仓吗?怎么不开仓放粮?” “问得好!”康圣言道,“我们也很困惑,所以昨天书院夫子联名请求官府开仓放粮,以工代赈。 但是高三尺回复说已经往上报告,开仓放粮是要朝廷下决议的,私下开仓形同造反,要杀头的。 他高三尺没这个胆。” 但是官面程序要层层请批,真等放粮也不知何年何日,而灾民每等一天都要死无数人…… 只能征税买粮,可城内百姓已经如此穷困潦倒,面向他们征税无疑又会逼死一堆人。 此事陷入了死结。 两人沿着河岸走,大约两刻钟,已经看到书院大门的金字招牌-“香雪书院”。 书院三进三出的布局,白墙黛瓦,建有讲堂、祭祠、书楼书库、斋舍仓廪等。 有夫子五六人,学生两三百人。 进门就听到朗朗读书声。 这里可能是整座凤城唯一一次生机勃勃之地,就如一处世外桃源。 书生们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苏文的成绩一般,近来一直深攻四书,只求考一个秀才。 秀才做不了官,但是能免税,见官不跪。有这两项特权,苏文可以放开一些手脚,至少不用怕那些衙役地痞之类小人物。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不能小看衙役地痞之类的影响力,比如苏文娘摆一个臭豆腐摊,如果没有捕头刘成恩庇护,每天至少得招呼两三趟“小鬼”-巡逻衙役和街上收保护费的黑帮泼皮等,几乎不会有赚头。 临近夏日,无雨,天气愈加闷热。 摇着纸扇一身臭汗地埋头钻研了一天的四书五经。 待下课后,谭夫子拿起苏文的文章评道:“你火候差不多了,稳住心态,秀才应该拿得到。” 谭夫子七十岁了,老脸皱如核桃,精神却很好。他很瘦,宽袍大袖之下更显瘦削,像一阵风能吹飞的衣架子。 谭夫子有举人功名,官职曾做到院学教谕,因此他说苏文到了秀才的水平便非常有说服力。 苏文顿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八股文虽然格式固定,但想写好还真不简单,就像戴着镣铐跳舞,需要极深的古文功底。 他这个年龄考取秀才不算早也不算晚,大部分人十年寒窗也就如是。 总之苏文在古文造诣上平平无奇。 放学后天色尚早,康圣言邀苏文去酒楼小喝一杯,他欣然应约。 两人再加上另外一个好友苏道昇。 苏道昇是三人之中最俊美的,身材高颀,风度翩翩,举止神态均充满书卷味。 今天的苏道昇穿了一套时下难得一见的西装白衬衫,戴着绅士帽,提着绅士杖,在这个相对保守的小城非常引人注目。 康圣言惊讶地道:“你这一身奇装异服,谭夫子竟然不将你打出去?” 古板的老夫子不可能欣赏得了苏道昇这种离经叛道。别说熟读圣人书的夫子,就算普通人也难以接受。 苏道昇家世极好,是同知家二公子。不过因为沉迷西洋学,被城内人传为笑谈。 苏道昇随意地道:“见怪不怪。 我这一身是我西洋学老师送我的西洋服饰,属于休闲装,比较得体。 如果是西洋正装,就要穿燕尾服紧身裤,就有点不雅。” 西洋正装那种刻意勒出下身线条的紧身裤,在东方含蓄的文化看来相当的猥琐,实在令人无法欣赏。 康圣言也见识过西洋正装,城里有一家西洋教堂,那神父有时候会穿,常常被大街小巷的妇人黑着脸啐一口,伤风败俗! 好在西洋人地位高人一等,不比官府老爷差,连高三尺都惹不起。 如果是普通人,早被定一个流氓罪,享受千夫所指。 “其实西洋服饰在省城那边已经比较常见,我们这里偏僻,才觉得是奇装异服。”苏道昇不以为意地道。 苏文微微笑着。 这个少年的行为就和后世的鬼火少年一般,在其他人看离经叛道,苏文反而觉得有点亲近。 苏道昇道:“静仙兄,我最近购得一西洋奇物,显微镜。改天有空去我家,我们一起研究?” “显微镜,多少倍数?” 苏文有点诧异,这可是研究生物化学必备的工具。 苏道昇眼睛一亮:“静仙兄果然神人,一问就到点子上,我这显微镜倍数是200倍的。” 才两百倍! 苏文有点无语,在后世这是小学生的玩具,连细菌都看不到。 他道:“这个倍数用来扩大视野还行,但要用来真正认识微观世界,那可够不上。这应该不是最新的水准的显微镜吧?!” 苏道昇愕然道:“我老师范海辛说这已经是最好的了,他给我打包票的。” 苏文笑了笑。 他其实觉得苏道昇的西洋学老师范海辛的水平更应该去做猎人,而非老师。 那就是个满嘴跑火车的骗子。 不过据苏道昇说,这已经是他能够请到的最好的老师,是大老远从省城请过来的。 那月俸比得过谭夫子!! 苏文有时候都想抢这一门美差事。 但是显露出太多与自己出身经历不同的学识,在西方无疑是火刑架,在我们这……会被浸猪笼吧?! 对此苏文只能遗憾非常。 不过偶尔显露出一点点也无所谓,这个年头有一些开眼看世界的书已经摆上许多人的案桌。 除了两三百年前就翻译的几何原本,近几年的《海国图志》盛名远扬。 这本书综合介绍了西洋各国地理,历史,科技。 苏文就曾对苏道昇说:“你如果能吃透这本书,水平起码比你那位西洋学老师范海辛高一筹。” “这怎么可能,人家可是正正经经的西洋人,金发碧眼!”苏道昇愕然道。 外国的和尚会念经! 呵呵! 这个就和后世的家长喜欢请外国人教英语一样,不管人家是东欧、南美、非洲的人,他们相信的也不是人家的英语水准,而是外国人这个身份。 第16章 菜市口斩首第二次模拟 康圣言看着两人对话,好似自成一个世界,自己根本插不了嘴,不由有一丝妒忌。 因为西洋学是他完全接触不了的神秘领域,而同知家公子也是他一直努力巴结的对象。 他试图将话题转向自己熟悉方向:“我们酒楼最近讲三国演义,说到了赵子龙大战长坂坡……” “最近有个新来的卖唱小娘子,那嗓音妙绝……” 他一旦开口就源源不绝,也不管别人听不听。 苏道昇与苏文无奈对视一眼,都不禁莞尔。 此时有一股人怒马鲜衣从三人身边走过,速度不快。 八个年轻人,均是十来二十的样貌,旁若无人地大声交谈。 康圣言的谈兴给打扰了有点不高兴,但见几人非富即贵,均是书院里有名的纨绔,每一个都非自己能惹的,只能面色不豫地悻悻住口。 苏文眉头皱了皱,目光落在众人簇拥的一个年轻人身上。 这个年轻人身材瘦削,眉眼深邃,脸瘦而长,说不上英俊但非常有特点,眼睛神光极盛,令人一见难忘。 苏文如有所感地望向他骑马的影子,似乎有独特的力量波动一闪而过,被精煞虫捕捉到了。 苏文的精煞虫的意识与苏文的意识密切相连,精煞虫的感应苏文能同步接收。 这个年轻人叫李子轩,李家十三子。 这个李是指凤城两大世家大族李、陈的李。 李氏在凤城城西宝良里有大半庭院,拥有的产业都是数一数二的,号称李半城。 陈氏则专注于田地,手握良田万亩,佃农加起来不输于一城人口,所以又称陈十万。 李子轩的家世自然是凤城最顶尖的层次。 苏文等人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没想到他竟然是食煞者! 只不知修的是什么奇术,是不是也是食人之流? 苏文有点吃惊。 李子轩噫了一声,勒马而停,有点疑惑地回头与苏文对望。 苏文目光一闪,不动声色地坦然相对。 手腕的红色腕带隐在衣袖之中,一动不动。 李子轩只是困惑地打量苏文一眼,似乎没有发现什么,随即移到苏道昇身上。 他笑道:“原来是枢远兄,可有兴致和我们去万仙楼赏曲? 花魁玉娘子今晚邀请才子举办一场诗会,说不得枢远兄能得芳眼,成为入幕之宾。” 万仙楼是烟花之地,玉娘子是这两年最负盛名的花魁,普通人见一眼都叫沾仙气。 康圣言怦然心动,眼巴巴看向苏道昇,希望能借一借东风开个眼界。 没想到苏道昇毫不犹豫地回道:“在下已有约,预祝李兄旗开得胜,春风得意。” “那可就可惜了!”李子轩微微一笑,拨转马头前再次打量了苏文一眼,这才纵马离开。 “他就是那个同知家的二公子?可真是跟传言一般古怪,和泥腿子混在一起。” “可不是,穿得奇奇怪怪,学西方蛮夷衣着,岂不是披发左衽吗……” 他们的话随风而来,也不避忌,让苏文三人面色都有点难堪。 苏文目光更是阴沉,他知道李子轩肯定是怀疑自己了。 苏文知道自己拥有精煞虫,迟早会与食煞者接触,却没想到才两天就遇上。 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看来模拟必须加速,而且也要更加大胆,这样才能更快地提升实力。 最大的问题是他还没想到如何破局。 王麒麟的罪名是毒杀王老太爷一家几十口人。他知道那是一个食煞者干的,而且对方修为极其强悍。 可以猜测这才是高三尺找王麒麟做替死鬼的原因。 这也意味无论王麒麟知不知道真相,找不找到证据,高三尺都不可能放弃让他背这个黑锅。 还有一个问题,比如这次陈田异化食人,官府的做法是格杀勿论,为什么王老太爷灭门这一单却要找替死鬼? 官府不同的态度让苏文有不好预感。 因为按照推理,只有自己人出问题,又不能不给交代,这样才需要找人背锅!!! 这样意味即使王麒麟能找机会逃跑,也会有食煞者出手杀他。 这个闯关难度真是地狱式的! 到了晚上,苏文开启王麒麟人生的第二次模拟。 白纸:“载体王麒麟,第二次模拟,闯关点:菜市口斩首,正式开启……” 凤城牢狱 地牢阴暗潮湿。 走道墙壁上空的小窗口投下一丝光线,像天空投来的一丝救赎。 这是牢狱里所有犯人心中的白月光! 苏文角落里的干草堆上静坐而起。 “我回来了!” 潮湿的空气充满尿骚和粪便的味道,还有众多的恼人的虱子在身上到处吸血。 不过这一次好一点的是身体没有第一次那么虚弱。 嗯? 苏文低头一看,肮脏破烂的囚犯服上挂着两个指头大徽章,一个是盾牌状,一个心形。 宁死不屈徽章。 齐心协力徽章。 苏文一个激愣,赶紧查看自己手腕。 顿时有点可惜,精煞虫没有被带进来。这意味着只有徽章才能带入场景。 是不是说徽章是与我意识是一体的。 而精煞虫毕竟是物质的,是外物? 苏文镇静心神。再次列出自己思索的两个闯关方法。 第一是拖延,只要熬过原本的斩首时间,就有可能被白纸判定闯关成功。 第二是逃狱。 第一点最难,因为自己人微言轻,没有人脉,没有金钱。在古代这种人情社会,没有人脉没有金钱,连跟外界搭话的机会都没有,怎么拖延时间? 第二点逃狱,这个也很难啊。王麒麟这点小身板估计连一个衙役都打不过。 苏文心里闪过无数计谋,发觉真正能用的没有几条。 百无一用是书生! 他再次叹息。 如果跟老爹学武艺,就算功力带不进来,招式境界至少也有点用。 说不定能够找出牢狱的薄弱之处,然后像电影那样用调羹或磨尖的牙刷柄挖一个通向自由的洞。 好吧,我知道自己是胡思乱想!! 胡思乱想过后,苏文又发现有另外一个好处。 那就是时间。 没错,多出来的一个月时间如果用来学习,也是很不错的。 至少他可以揣摩推敲几篇八股文…… 如果在现实世界里,苏文肯定觉得自己疯了,但是在牢狱里总比抓虱子容易打发时间。 他在牢房的墙壁上画正字来记录时间,到了第八天终于到了庭审之日。 狱卒不由分说将他戴上枷锁脚镣,推搪出去。 啪!公堂木响。 “带犯人王麒麟上堂!” 苏文被带上来,膝盖后面被踹了一脚,于是不由自主跪地。 啪! 膝盖撞击地面青砖,传来火辣辣的痛。 县官高三尺典着肚子高踞堂前,威风凛凛地喝道:“犯人王麒麟,你可认罪?” 苏文抬头,目光凝重,这一次他不会再像第一次那么被动。 他理直气壮地大声道:“小的认罪!” 高三尺估计也没想到苏文会认罪,惯性地道:“你不认罪?果然是刁民,来人…… 嗯?你说什么?” ……!! 第17章 我出告陈田,他有万贯家财 苏文再次大声地道:“草民认罪!大人,草民要出告,出告我背后指使之人。” 什么? 犯人不止他一个,还有指使之人? 公堂之上人人面面相觑。 高三尺抚了抚下巴的胡须,若有所思地问:“你想出告谁?” 苏文想到拖延的策略就是通过出告,将更多人牵连进这个案子。这样审查起来就会耗费更多时日,为自己争取更多时间。 一切他早就有腹稿,之前还忐忑不安,怕自己无法表达清楚,怕自己承受不住威吓。 但上到公堂这一刻,他发觉自己无比的平静。 那思维像沉浸在冰冷的水里,他目光扫视着所有的人。 这份冷静让他能把握到所有人的心态,这些人都是白纸模拟的存在于过去的却又无比真实的人。 以至于他有一种智珠在握的感觉。 他沉着地道:“我出告城西米商陈田,就是他指使我毒杀王家满门。 我一个半大小子,如何毒死几十口人? 都是有大富豪陈田在背后策划,指使,谋算!!” 狱卒、师爷、堂听的百姓议论纷纷,像蜜蜂一样嗡嗡嗡响。 惊愕、诧异、兴奋…… 高三尺目光一凝,竟然有几分凶戾,抚胡子,喝道:“他为什么指使你毒杀王老太爷?你有何证据?” 苏文感觉到高三尺落在自己脸上的有如刀子般锋利的目光。 高三尺自然知道自己是冤枉的,也可以轻松推导自己在攀咬别人。 但那又如何? 只要他本性还那么的贪婪,只要他还想将案子办得更漂亮,他就会吃上自己的鱼饵。 苏文抚摸胸前齐心协力徽章,低着头,装作心虚地避开高三尺的目光,有意的结结巴巴地道:“因为陈田是邪人,他这些年来一直吸食孩童,以增强自己实力。 大人可以查一查,十几年来被陈田买进府里的孩子有谁活得过两年? 小人敢说,没有!” 如果说了解陈田,估计陈田本人都比不上苏文,因为他是以旁观者的身份接收了陈田的记忆,对其性格行为做过深深的剖析。 苏文知道陈田的一切秘密。 这个时候一点点揭露出来,时间名字地点种种细节,让人不得不信。 整个公堂都哗然。 “天哪,没想过陈田是这样的人,不,不是人,他是一只披着人皮的妖魔!” “知人知面不知心,亏我一直称他做大善人!” “高大人,您要为死去的孩子做主啊!” 齐心协力徽章只需要稍稍引导,正常人本就该有的同情心顿时泛滥而出,转而又化为对陈田强烈的愤怒。 另外,还有对其积累财富的贪婪垂涎则迅速成为大家心里的主流之一。 这里可是公门,入门轻十斤的所在,如果能掰倒一个大土豪,所有人都有分利。 于是群情汹涌。 苏文感同身受,齐心协力徽章是双刃剑,既斩他人也斩自己。不过他的情绪也是符合自己本性。 对孩童的同情,对陈田的憎恨,对万贯财富的贪婪都是他该有的本能。如今被激发出来,更有一种倾尽全力也要将陈田拖下水,让他接受惩罚的自我牺牲意志。 齐心协力徽章光芒璀璨。 所有人都看着高三尺。这一位才是主事者。 高三尺始终一言不发,神情极其阴森。 苏文知道高三尺正通过自己描述,权衡利弊。 他当然可以得出陈田是食煞者的结论,但是苏文有意的揭示了其已经变异。 一个野生的异化的食煞者,这就是不得不处理的存在,而万贯家财更是无法抵御的诱惑。 这个一府之地的父母官原名高进忠,高三尺是百姓送予的外号,“表彰”其所过之处搜刮之狠,连天都高三尺。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动心? 齐心协力徽章只需要轻轻的一个诱导,他的贪婪欲望就如潮水倾泻。 最妙的是陈田这个变异的食煞者背王老太爷灭门惨案的锅,比王麒麟这个半大小子更加合理。 苏文连刀柄递出去,有凭有据,逻辑严谨,高三尺不可能不心动。 这时,一个四肢短小的矮个子师爷打着纸扇上前低声说了几句,目光望着苏文甚是不善。 苏文心中一惊,暗叫不好。 明明大家都心动了,难道…… 经过师爷提点,高三尺终于下了决心:“大胆王麒麟,你本是王家一案唯一凶手,罪大恶极,在罪恶暴露之后,又想诬告攀咬他人,戏弄公权。可见你不知悔改,来人,重打十大板!” 我艹,不要吧! 哪里出错了? 苏文没想过这一个结局,大惊失色,连忙喊道:“大人,我错了,我改……” 能不能不打? 话说到一半,早有公差扑上来捂住他的嘴拖了下去。 嘭!嘭!嘭! 不过这次板子公差们似乎使用了巧劲,没那么痛。 当然也有苏文胸前的宁死不屈徽章绽放光华,削弱物理伤害,减轻了他的痛苦。 齐心协力徽章加持体质,增强抵御力,提升恢复力。 十杖打过,苏文呲牙咧嘴。 虽然上一次更痛,这一次好了许多,但是无论大痛小痛,都是痛啊! 好在公堂之上群情汹涌,苏文与大众的意志契合度极高,齐心协力徽章前所未见地强光加持,让他伤口都痒痒的飞速愈合。 高三尺一拍公堂木,再次大声喝问:“王麒麟,你是否还坚持自己的说法?” 他竟然如此正气凛然! 嗯?! 这一句问话从逻辑上非常突兀!! 苏文目光一闪,难道…… 这饕餮在走流程? 他突然没来由地想起七相和尚:收钱办事,是官方的规矩…… 走流程也是官方的规矩?! 于是咬牙道:“坚持!” “好!既然你坚持,那么本官将使人调查传召陈田。来人,先将犯人带下去!”高三尺喝道。 苏文此时只觉得荒缪,这世界还有高三尺也在坚持的规矩?!!那之前一个月就将王麒麟斩首怎么回事,这也不符合流程吧?! 他实在不明白这些当官的心里的弯弯道道。 然后也松了一口气,对策总算奏效。 他可以肯定只要高三尺去查,就能查出陈田的问题。 要一一审查,还有陈田那万贯家财的处理,怎么也要好个月处理完毕。 拖延计策成功!! 第18章 报告,我抓到一个双面人 被扔回牢中之后,趴了半天,苏文“坐立不安”。 虽然是轻伤,但也需要时间愈合。 他默默盘算,默默等候。 过了两天,他伤势终于恢复,官方也收网了。 苏文坐在牢房之内,看见熟悉的陈倩陈枫等陈田的子女被衙役押送进来。 一个个神色慌张忐忑不安,完全没了以往富贵人家的嚣张模样。 但是没有陈田。 陈田逃跑了! 这是必然的。 陈田在衙门买通不少眼线,苏文甚至可以指点出是哪一个。 自己自首出告之时不到半个小时,陈田应该就能知道具体信息。 不过陈田逃了最好,此案件就会拖延得更长久。 正好符合苏文的计谋。 苏文忍不住大喜,于是安下心来,等候最终结果。 如果能够改善一下牢狱环境,那就最好不过…… 这一天牢狱里,两个狱卒谄笑领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进来。 “苏少爷,这一次的死囚有八个。其中有七个都表明愿意配合您的实验……” 竟然是苏道昇??! 苏文吃了一惊。 苏道昇来牢狱做什么实验? 苏文好奇地走到栏栅之前。 这一个熟悉的伙伴此时一脸冷冰,见苏文(王麒麟)靠近注视,他连眼角都不动一下,只在狱卒指引之下往牢狱深处走去。 苏文有点不适,好似苏道昇戴了一张恐怖的面具。 不多时,牢狱深处传来低沉的呻吟声,然后是古怪的呵呵声,像被撕咬开气管的痛苦响声。 所有人听得都毛骨悚然,也不知苏道昇他们在做了什么。 苏文心道:难道是什么可怕的人体实验?苏道昇,没想过你这个浓眉大眼的竟然为科学做到这个地步,我真是小看你了!! 过了一会,苏道昇脸上带着一丝疲倦和烦闷走了出来,身上弥漫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连狱卒都远远坠在后面。 机会来了! 苏文眨眨眼,沉声道:“苏少爷,我有话说。” 苏道昇顿住脚步,眯着眼睛,像一头狼地阴冷注视,道:“你是谁?你认得我?” 好冷! 苏文心念电转,他道:“在下王麒麟,也曾研究西学,几何物理化学乃至全球地理都略懂一二。我听说苏少爷喜爱西学,便想邀来一谈。” 苏文知道苏道昇的死穴是西洋学。 “你?你也配学西洋学?”苏道昇目光森冷,就好像看到一只臭虫自称神龙一般,有一种深深的厌恶。 不过说到西洋学,他眼神还是有所波动。 苏文暗道:别这样,你这样会失去我这个好朋友的!! 虽然我现时的确有点恶心,但本质就像黑夜里的萤火虫,依旧那么鲜明那么独特!! 他目光湛湛地与苏道昇对视,眼里爆发强烈自信心,极具感染力。 “我西洋学不很强,就比范海辛强上一点。”苏文促狭地道。 这个态度有点轻佻了,令苏道昇蹙起眉头:这个人怎么知道范海辛老师?他一个囚犯哪来的信息?是不是有意收集,专门在这里等我? 心里猜疑着,他冷哼一声:“你到底是什么人,从哪里知道范海辛?” 苏文见他不上道,白眼冷笑,呛道:“我是一个死刑犯,能够骗你什么?财还是色? 苏道昇,知识是无价的。 我只是不想死后,一身学识后继无人!” 他负手而立,一脸悲天悯人。 苏道昇嘴角抽搐了一下,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装什么高人? 算了,管他有什么阴谋,我不理会,他就没法子。 苏道昇冷冷一笑,转身甩手就要走人了! 苏文大急:“有话好好说,别这样啊,兄弟!” 他按住齐心协力徽章,心中的一股情感顿时与苏道昇共鸣起来。 苏道昇迅速涌起一股好奇心,很想听听他能说什么。 他迟疑了片刻,才带着一丝轻蔑的笑意道:“我倒想听听你到底学了些什么,敢和范海辛先生比?” 苏文也笑了。 只要苏道昇给自己一个解说的机会,自己就有足够信心凭着学识折服他。 于是就着苏道昇的基础聊起了天文地理,化学物理生物。 果然只谈了一会,苏道昇就不禁动容。 “分子、原子、元素……氧化反应,燃烧,氧化还原……” “生物的细胞、血液循环、遗传……” 苏道昇打了个激愣,像看到了一扇通向科学世界的大门。 他忍不住用了敬词,道:“王先生,您是我见过的西学最广博之人,这些知识连西洋人范海辛先生都不懂。” 苏文白了一眼,你家那个洋鬼子就是一个在家乡活不下去,只能漂洋过海打杂的二流子,学识怎么可能和我这种经受现代教育的人相比?! 他得意洋洋。 苏道昇则暗暗警戒。 要知道这牢狱里都是奸夫淫妇、杀人狂魔、地痞流氓,奸淫掳掠无恶不作,这个少年自然也不是好货色,眼下心里只怕打了什么坏主意!! 只是他的学识的确精湛,苏道昇无法抵御知识的诱惑,不得不虚以委蛇。 苏道昇告诫自己:打起心眼,绝不被其利用,待我学光他的知识,再弃他而去,让他阴谋诡计不能得逞! 两个各怀鬼胎。 苏文折服了苏道昇之后,待遇瞬间就变好了。 他被换了一间新牢房,还有了一张木板床和干爽的被子。 终于可以摆脱潮湿的草堆和虱子了! 爽! 这就是他的目的啊。 既然要在这里还要呆十几二十天,那自然要住得好吃得好。 还有了四书五经和文房四宝供应。 离考秀才的试还有两个月,时间也不早了。 十年寒窗,总得拿一个功名吧! 秀才也是功名啊! 第20章 不可抑制的塑料友情 官衙对陈田家的审问一直不断,随着案情的深入,有些人比如陈枫之流甚至被折磨得很惨。 而苏文此时却再次被遗忘在角落里。 当然苏文自得其乐。 到了第十五天。 苏文隔壁牢房送进了一个重犯。 犯人戴着沉重的枷锁,按苏文估计那枷锁厚度和材质,至少有一百多斤以上。 枷锁即使到了狱里也不曾打开,显然此人身份非比寻常。 这人微胖,矮个子,细眼圆鼻,年纪至少四十以上。穿着一套蓝色洗的泛白的交领长袍,没什么特别之处。 如果硬说特别,应该是他耳垂后方有一个铜钱大的胎记,微微凸起,颜色像血般鲜艳。 他即使戴着枷锁,也是一脸圆滑的笑容,似乎自己不是在坐牢,而是来做生意似的。 “我叫冯云山,一名行脚商。” 他介绍完,也很少说话,只很有兴趣地看着苏文教授苏道昇科学知识。 苏文对他有点警惕。 因为这是一位食煞者,甚至没有刻意的掩饰,所以苏文能感觉到他强横的远远超越陈田的力量。 这力量就有如身上正燃烧着一股血光,极端危险。 这厮甚至有可能比七相和尚还强! 一个食煞者被关押到牢狱,难道又是个食人邪修? 无论如何对于新冒出的食煞者,当然是离得远远…… 不,自然是要努力结交,摸清底细! 这里可是模拟世界,又不会死! 抓住一切机会认识更多的食煞者,了解更多的食煞知识,这才是变强之道吧。 苏文暗暗一笑。 待苏道昇离去,苏文目光灼灼,主动问道:“道友可是个食煞之人?” 他手里握住齐心协力徽章。 冯云山看他言笑晏晏,总觉得有一丝熟悉和亲近感,倾诉欲望忍不住翻涌而出。 于是谈兴大增,笑道:“天清地浊,神仙们居于天上餐风饮露,我们这等泥腿子只有在混浊之中求一线生机,倒是惭愧。 难道先生也是修行之人?” 苏文大笑:“我辈本就泥腿子,攀不得神仙,不过我非修行之人,只是曾见过食煞者。” 苏文又道:“而且我偶得一套食煞奇术,自行修炼一会,却不得其门而入。 冯兄既然是修行界的前辈,还得请冯兄给我指一指路。” 指路人? 这可是大因果。 找我这一个陌生人指路,不怕我吃了你?! 冯云山见苏文毫不避讳,神情从容,仪容不凡,谈吐雅致,绝不似普通小民那唯唯诺诺。 不由沉吟,对方该是有些来历之人,学识渊博,也不是不值得结交。 这个心念一起。两人对视之间,不期然产生一见如故之感! 冯云山深深打量了苏文一眼:“我见先生骨骼清奇,想来也是有资质之人。冯某义不容辞。 某可以和先生说一些修行忌讳。而作为交换,斗胆也请先生为我介绍一下您的物性化合之学。 冯某觉得此学若深入下去,只怕比我们食煞还要神奇得多呢。” 化学探寻物性分化聚合,以普通手段得出近似于超凡的结果,其价值自然不输于食煞。 冯云山是个聪明绝顶之人,一听便知其珍贵之处。 而且苏文传授给苏道昇,也不避忌别人,显然不在乎知识外泄。 这又是十分难得的品质。 因为某种意义上,知识可是极端珍贵的存在。 冯云山无形之中早已高看苏文一眼。所以齐心协力徽章的效果才那么的好。 苏文的确不藏着掖着,大方传授。毕竟是模拟场景,无论透露多少东西都不会对现实的自己有任何影响。 抛去现实的枷锁,苏文妥有一种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的豪情壮志,他好久没有这种肆无忌惮的感觉。 冯云山说自己少年时曾遇“仙人”,见其仙风道骨、腾云驾雾、餐风饮露,便心生修仙之念,转辗群山之中二十余年,终究不可得。 后来偶得一篇食煞奇术,这才开始修行。 “食煞之人居于市井、乡间、死地之中,采心毒、血毒、尸气、病气、瘟疫、粪溺、污秽等修行,久而久之煞毒腐蚀肌理,多不得善终。” “食煞奇术虽然给人超凡力量,却是以命来换的,我年轻时一直不屑,不认为这是仙术,临到中年这才醒悟:即使食煞短命,也还是比平凡庸碌、身不由己的普通人要强。”冯云山一脸唏嘘。 “我见多了路上的饿骨,我见多了易子而食,我见多了抛老弃小,我见多了挣扎求存,所以就不甘于平凡,不甘于弱小。” 其言辞透露出隐忍与坚持,或许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称之为豪杰。 不像自己总是瞻前顾后、优柔寡断、贪生怕死……苏文心里感叹。 “食煞奇术,据传有七十二篇,排列越靠前的越是强大神奇,当然食的东西更加可怕。 比如福禄寿甚至子孙后代气运之类!!! 每种奇术又有兵、尉、校、将、帅、王,六个境界划分。” “凤城一带最强之人有三奇一僧之说。 三奇,则是李氏的李一山,陈氏的陈天亮,散修瞿道麟,一僧说的是官府监察司的格鲁法王。 四人之中以格鲁法王最强,据说到了校级顶尖的修为,有望将级。” 冯云山讲修行人的常识,讲一些修行隐秘、个人经验、附近修行门派。 苏文终于对凤城整个修行世界有了一个准确的认识,不似之前睁眼瞎。 对于他来说,非常的珍贵。 托冯云山的福,可以说本次模拟最重要的已经拿到手。 至少他知道自己所处的是一个什么世界! 第21章 太平道劫狱 第二十一天夜里,也就是冯云山入狱六天之后。 一群蒙面人闯了进来,一个个手执刀枪,身上翻涌着血色之光。 为首一位其煞气之强不下于七相和尚。 见如此多食煞者,苏文大吃一惊。因为他一直被告知说食煞体质乃万中无一。 如此算来,以凤城一府之地而言,一般只有十几人,不大可能超过二十。 难道整个凤城的食煞者都聚集一起来救冯云山,这不可能啊!! 苏文正惊疑不定。 只见为首那位手执青龙偃月刀,一刀便将冯云山牢房的锁斩落。 “二哥,我来救你了!” 她声如黄鹂,竟然是个女子。 苏文更是好奇了。 黑衣女子见冯云山身上的枷锁,不由大怒:“可恶的官兵,竟然敢如此折磨二哥,我们太平道与他们没完!” 说着再次起一刀。 刀光如血,那厚达十几公分的红木枷锁四分五裂。 便连手臂粗的铁链都一刀两断。 好强的气势,好可怕的力量! 苏文暗暗吃惊,不过此时他已经看出来,黑衣女子的血光是与其身后十八个黑衣人是同源的。 也就是说十九个人的力量同出一体。 那么是否可以推导:黑衣女子和冯云山的奇术有共享之能,可以让没有修炼资质的人拥有术法?!! 苏文目光一亮。 按冯云山所说,七十二篇奇术,越靠前越强大越神奇。 这门奇术起码比自己六十三篇的精煞虫强不知多少。 此时冯云山离了枷锁,却并无动作,他声色不动地说:“我被格鲁法王以绝脉钉钉住气海,用不起力量,四妹请助我一臂之力。” 黑衣女子及身后黑衣人听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道:“格鲁法王那老秃竟敢如此欺辱二哥,我们太平道与他不死不休!” “我们一起助二哥脱困!”她双手按在冯云山背后,其余十八位黑衣人团团环绕,各自勾肩搭背。 顿时一道道血光涌入冯云山体内,使他须发皆赤。 那煞气气息之强,苏文未曾见识。 好强大! 冯云山深深吸一口气,在他腹部肚脐下方,一根细长的四方铁钉正徐徐逼了出来。 到铁钉落地,可见其有十公分长。 苏文又吃了一惊:没想到冯云山除了一身枷锁,还被钉了这么可怕的一根铁钉,身体一直受这等折磨。 可是这三天交谈,却只见其云淡风轻,谈笑风生,不曾露出一丝痛楚。 这种心性简直…… 令人不寒而栗! 苏文一瞬间都有点想离他远远的。 对自己都这么狠的人,对别人只会更狠吧?! “哈哈哈!” 重获自由,冯云山大喜,意气风发。 他首先转头看向苏文,道:“王兄,此前我已经多次暗示你和我离去,只是看兄多有犹豫,如今冯某再问,可愿意随我们逃离此地? 某虽不才,但这一身修为自认能护你一二。” 苏文犹豫,他的确明白冯云山多次邀他越狱。 但是狱是那么好越的吗? 他现在这个小身板能在搏杀之中杀出重围? 明明自己拖延计策奏效,安安稳稳再等十来天结束,没必要再选这一条更加危险的路。 苏文摇头,他拒绝说:“我手无缚鸡之力,便不拖累兄了,望兄一路顺风。” 冯云山有点失望,不过他是洒脱之人。 “既然如此,请王兄保重!” 冯云山出了牢房,骤然回头盯着苏文,似笑非笑地道:“王先生是个大才,学究天人,虽然嘴里说不懂修行,但我看你的术却是顶尖的可怕,可惜就是略微霸道,若能更加轻柔最好不过,正如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什么意思? 难道……他不会察觉到自己齐心协力徽章操纵情绪之能了吧?! 苏文脸色一僵。 齐心协力徽章这段时间他越用越顺手,但是却忘记徽章只能一时起效,对于自律之人,过后只怕都会觉得自己的情绪莫名其妙,继而生出怀疑。 这是大破绽,偏偏自己不知节制,不懂谨慎。 当真大意了! 想想冯云山这段时间说得修行常识的确很多,但是冯云山自己的重要信息却几乎没透露一点出来。 比如说冯云山出身,归属势力,自身奇术均没透露。 反而苏文自己的化学方程式都快被掏一空。 这厮绝对是枭雄级人物,心思缜密,和自己这种小人物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好在这是在模拟场景之中,否则我都要羞愧死了!! 苏文震惊莫名,却不愿落于下风,只是高深莫测地拱拱手:“多谢提点,冯兄保重!” 冯云山深深地看他一眼,似惊讶于其依旧从容,却不再说什么。 他冷言道:“将其他牢房都打开了,让大家一起冲出去!” 这么多囚犯冲出去,定能牵扯官府部分精力。 他说着往苏文这里拱了拱手,唯独没有打开苏文这一间牢房。 这伙人是有特殊本领的,一会之后外面喊杀声冲天,喧闹声直到天明才止。 冯云山也不知逃了还是死了。 牢狱几乎一空,连之前陈田家的人都没剩下一个。 第二天苏道昇过来,只说死了很多人,人头都挂在了外面示众,不过没看到冯云山的头颅。 想来还是逃出生天了的。苏文有点失落,有点后悔自己没有受冯云山的邀请逃狱。 到了第二十八天 越来越接近模拟的终点。 苏文骤然心里涌上浓浓的不安,总觉得自己有所遗漏。 苏道昇红着眼睛过来,带了上好酒菜,入门就低头哽咽道:“王先生行刑之日已定,就在后天。在下无能,不能拯救王先生于大难……” 说着泪流不止。 两人这段时间还是结下了一些情谊,也打听清楚王麒麟的罪名,知道他是被冤枉的。 所以苏道昇知道苏文要被斩首,禁不住难过不已。 苏文心凉半截。 第22章 食煞奇术四十二篇第二次斩首 “为什么?”苏文喃喃自语,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按自己推算这一回应该过关不难的。 苏道昇道:“传言是上面的旨意,让高三尺将所有与王老太爷灭门惨案有关之人全部处死!” “上面,什么上面?为什么?”苏文再次问话。 王老太爷灭门惨案难道还隐藏着令官府不愿让人知道的真相? 这一次苏道昇没有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 苏文心乱如麻,过了片刻这才再次回过神。 他骤然哈哈大笑,笑自己狂妄,不知自己啥也不是,笑世间太黑,黑得不给一个无辜少年一点活路。 笑罢,他对旁边讷讷的苏道昇道:“我有一个绝篇交给你。 叫元素周期表! 算是我留给你最后的礼物吧!” 说着自顾自拿起笔,在一张白纸上画格式,填上氢(h)、氦(he)、锂(li)…… 他将表递给苏道昇,道::“我在生物上面造诣不多,能教给你的都教了。 你若要研究,尽量用死人来研究,就不要用活人做实验。那样太损阴德,并非好事。” 苏道昇闻言,愕然了好一会,转而又有点羞愧。 “王先生,我并非做活人实验,只是之前得到一门奇术,说能够吸食人身上的心毒煞气来修炼。 我就想着到牢狱里寻那些恶毒之人的心毒,后来又觉得过于阴损,于自己身体也不利,也就不再修炼。” 他黯然递上一张黄绢,道:“我之前一直在钻研这血腥之术。经先生提点才知道大道正途,这些腐朽阴毒之物于世无用,危害生民,便交予先生处置!” 他躬身再拜,然后掩涕而去。 苏文看这张黄绢。 “食煞奇术之四十二篇,食心毒以养赤鬼……” 这是一份介绍让人怎么通过服食所谓的心毒,如贪、瞋、痴、忿、恨、恼、害等,以修炼出一个称为赤鬼的奇异生物。 赤鬼力大无穷,能显形能隐身,还能吐火。 苏文看了一遍,行功步骤非常清晰,持戒之道也非常完备,并不像陈田得到的残缺品。 显然这一位同知公子是被高人看上了,有意收做真正弟子,所以给了全套。 问题是一开始不是炼化自己的心毒意念吗? 为什么苏道昇要找心毒之人? 苏文觉得莫名其妙。这么清晰的步骤,这么明白的概念,苏道昇不会领悟错了吧?!! 这家伙平常也不蠢啊?! 按冯云山所说,食煞奇术越靠前越厉害,这四十二篇赤鬼比自己的六十三篇精煞虫可是高了十几二十个名次。 他看了一会,又再次想到砍头的事,只觉得自己一厢情愿的谋划真是可笑。 心内的怒火怨毒就不可抑制,难受至极。 于是便开始扫地,收拾床铺,将一床被子叠成完美的豆腐块,就连将牢房木栏栅都擦了一遍。 巡逻的狱卒看了许久,用刀柄敲了敲木栏栅,奇问:“你在提前过年吗,这是?” 苏文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冷冷道:“你,往通道里走三步。” 狱卒傻愣愣照做了,然后问:“为什么?” 苏文用手比划了一下从自己牢房的左边到狱卒的距离,又比划了右边,终于徐徐吐了一口气,道:“好了,对称了。请你记住自己的位置,以后说话记得站在这里说。 否则我看你站得位置不对劲,会很难受!” ??? !!! 狱卒像看疯子般看着他,完全无法理解他的思维逻辑,忍不住叹息道:“得,又疯了一个!” 听到自己死刑发疯的人比比皆是,不差眼前一个。 狱卒劝解道:“你又何必发疯! 你本来就是一只小鬼,一只蝼蚁,官人们吐口唾液都受不住的贱骨头。 虽然得苏二少爷赏识才有一点变化,但是依旧不改你的身份: 你就是一只蝼蚁。 死与不死,何曾有人在意? 人得看清自己,学会认命。 生是命,死也是命。” 苏文蓦然一愣。 对啊,自己以为是王老太爷灭门惨案别有隐情;又以为有人在针对自己;又以为是因为陈田家人都在逃狱之中死亡殆尽,所以只有抓自己顶锅。 其实最可能的原因是根本没有人在乎自己是否被冤枉…… 高三尺自从上次升堂,至今不曾找自己审一审,就是因为这个不在乎。 自己的性命并不重要,在所有人眼里自己的结局早定,所以没必要再审。 现在人家得上面命令,不想案件继续拖下去,于是用自己的性命来了结这件事,给上官和给外界一个交代。 很符合逻辑!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真相,反而更加可悲了,不是吗?!! 苏文一阵大笑。 心中的怒火怨毒积累到顶点,不自觉按照《食煞奇术之四十二,食心毒以养赤鬼篇》转化,搬运,观想。 正值砍头前夕,挫折、惊惧、怨愤等心毒极盛,他修行一天一夜,竟然似乎真的凝了个东西在心脏里。 再次来到刑台。 高台、刽子手、麻木的百姓、飘扬的旗幡,无比熟悉的场景再次出现。 苏文定下心来,赤鬼篇的修行能够吸食他心内的怨毒,反而没有上两次的失态。 他还冷静地准备了一个简短的发言。 苏文讲究有始有终。虽然是模拟场景,但从开始到结束这一个月里,即使所有人都如梦幻泡影,自己却是真真切切经历过的。 纯粹发泄也好,强迫症也罢,总要给自己留一点什么吧。 上一次是窦娥冤,这一次得有点不同。 一边想着一边上到台前,再一看眼前百姓,衙役刽子手县官,隐隐可见的面色暗淡,皆有心毒怨煞之气,一时之间这片天地似乎都充满怨气。 这场景一闪而过,再看之时已是寻常,苏文不由吃了一惊,也不知是自己修炼疯了,还是看错了。 但……无所谓了! 苏文没有细究,仍是镇定心神,喝过酒后,他吃力在枷锁当中昂起头,将这两天的思考化作一场演讲。 抑扬顿挫的语音回荡在阴沉的天空之中: “我本普通小民,安稳本分,从不惹事生非,谁知天降横祸,做了刀下亡魂。 我也不怨人。 因为不是我的错! 也不是大家的错! 不是高大人的错!” 他的话让皱眉想让人打断他的高三尺顿了顿。 苏道昇在人群里看着,忍不住思考:那是谁的错? “是这个世界的错。 我们辛劳终日,食不果腹。 我们种出了许多的粮食,儿女却一直哭着喊肚饿,骨瘦如柴。 我们做工,贡献自己所有劳力,却只得一点点的铜钱。 而有人游手好闲,不干一点活,不流一滴汗,却得锦衣玉食,酒池肉林。 这是世界的错! 是制度的错! 是规矩的错! 是所有一切都错了! 只有将这错误纠正,才能救我们的命,救我们孩子的命,救我们未来的子子孙孙的命。 我们需要什么世界? 平均,一切平均。 无人不均匀,无人不饱暖,天下的田当有由天下人耕。 要创造这个世界,必须打土豪,均田地,分贫富,打破官与民的藩篱,万民才能安居乐业,天下才得享太平!” 他的话有如石破天惊,惊得台下百姓脑海一片空白,惊得高三尺张大嘴巴,不可置信。 这是一份造反宣言! 全场极静。 苏道昇眼里含着泪水,似乎领悟到了什么。 “好!说得到好!” 人群之中一群头裹黄巾的人簇拥着冯云山及两个气度不凡的人在拍掌叫好。 冯云山大笑道:“喝我们血,吃我们肉的就是那些土豪劣绅。 抢我们地,绝我们后,让我们饿死的就是这些当官的、助纣为虐的、为富不仁的畜牲。 打土豪,均田地,均贫富,我们百姓才有活路! 这就是我们太平道的理念!” 高三尺气急败坏,吼道:“反了,你们一群反贼! 来人,抓反贼!” 他一指台下冯云山等人,立时有衙役冲杀过去。 然后不忘扔出令牌:“给我斩了这个反贼!” 刽子手挥起大刀…… 最后一刻,苏文看见冯云山与身边人涌起浓稠的血光。 看见四周飞奔的几道食煞者的身影。 看见天空之前浮现的一个悬在空中有如蝙蝠的身影…… 苏文目光骤然一凝:是他?! 刀光一闪,一道鲜血飞溅空中,格外鲜艳。 苏文心道:原来是他!!!难怪…… 第23章 奖励:引人注目徽章与赤鬼 向阳巷 古朴斑驳的架子床三面均有围栏,上方有木架组成的方形顶部,饰有一幅幅寓意多子多福的图案。 四面围着发黄的薄帐,可阻挡蚊子。 苏文骤然睁开眼睛,盯着床顶的图案,眼中找不到焦距。 过了好一会儿,太阳穴传来熟悉的刺痛。 这是模拟之后的疲倦。 一个月的模拟果然耗损更多精神。 他没有调出白纸,而是追随着这股疲倦沉入梦乡。 也不知多久,院外传来一阵喧闹声。 苏文再次惊醒,此时精神已经饱满。 他看了窗户一眼,窗纸上仍有光线,显然未天黑。 院子里有交谈声。 苏文沉下心,调出白纸。 白纸浮现,黑字泛光。 “苏文,凤城生人,现年十八。身份,童生。 属性:食煞体质(弱)。 物品:宁死不屈徽章,齐心协力徽章。 术法:精煞虫(第63篇,兵级)。 闯关点:菜市口斩首。余1次。 闯关失败。 结算: 评价:前期可圈可点,后期失去进取,可惜了。 你闯关获得的奖励: 什么?失败也有奖励?这算不算鼓励躺平?专家说躺平可耻! 奖励1:引人注目徽章。 此徽章可让你周围所有能直接看见你的人不能自制地对你投来目光。 记住你是人群中最靓的仔。 持续时间取决于你的自信! 寄语:你以为你躲起来我就找不到你了吗?没有用的,像你这么出众的男人,无论躲到哪里都像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亮的鲜明,亮的耀目。 奖励2:赤鬼(初生,未成)。 赤鬼(初生):此鬼食心毒而生,力大,善火,可聚可散。 出自食煞奇术之四十二篇,食心毒以养赤鬼。 三天当生吃一颗心,不论人或猪牛狗心(已豁免)。 每十五天须食一次心毒煞气(已豁免)。 持戒:每月需要连续七天不动气,一旦动气,就要重新计算。如超过一个月不完成,心毒便于体内蔓延,五内俱焚(已豁免)。 寄语: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你以为是爱吗?不,是熊孩子。快打死他,不要让他逃了!” 苏文胸前多了一个指头大的徽章。新的徽章像黑曜石材质的萤火虫,它没有放光。 苏文捻着翻来覆去地看,也不知道怎么用。 关键词应该是自信。 我一直无比的自信!!苏文想了想,好吧,一丢丢。 抛下这个不理。 他觉得心内多了一个空洞,空洞内填了一个小小的灼热的东西。 这种灼热如果细察,会让人火冒三丈,就好像有一件很不爽很不爽的事梗在心里,让人不得释怀。 这东西有意识,而且意识比精煞虫与自己的联系更加密切。 心念一起。 灼烧的东西从心间一下子透出体表,来到体外,在苏文身前盘旋飞舞,拉出一道流光。 定! 苏文让它定在空中,自己可是在床上,一不小心就将床被都点燃了。 赤鬼是一团鸡蛋大的火焰。 就这? 大力,能喷火,聚散无形? 苏文翻身起来,带着赤鬼来到书桌前,拿出一张宣纸在赤鬼面前扬了一扬。 赤鬼一下子扑在纸上,一瞬间纸烧了起来。 温度还可以。 苏文再次拿出一杆秃了的毛笔,让赤鬼烧笔杆,这是竹柄。 竟然用了十多秒才烧着。 看来温度就那样。 至于大力,他看一看这团火焰。 只见它刷刷长出头和手脚,化作一个小小人形,飞到书桌上,扑哧扑哧地抱起一块砚台。 看它认真用力的样子,可这只是六七两重!! 毕竟是初生,术法还没修成,也就是说连兵级的实力都没有。 将赤鬼收回心内。 他出了院子。 妹妹在地上跳房子,玩得满头大汗。 娘拿了一张红帖,有点怔怔,见苏文出来,便将帖子递给苏文。 苏文见她神色郁郁,有点纳闷,打开帖子一看,原来是刘成恩升官宴请柬。 之前刘成恩说过在谋算典史一职。 典史在整个官方体系来看,为吏,不为官,属于不入流的职位。但是在一府之地,掌控缉捕和牢狱,权力仅在知府、同知、主簿之下,位居第四位。 所以刘成恩可谓一飞冲天,成为凤城第四位主宰。 娘埋怨道:“刘家办宴,这一回提早邀请了我们巷许多家去做帮闲,毕竟知根知底,用起来顺手。 但是我们家却得了请柬!” ??? 苏文一时理解不了她,道:“得请柬不是更好?” 娘白眼:“好什么,帮闲有钱领,有饭吃,有赚头。我们领了请柬,就只能去做客,要送礼的。 这一进一出可能一样吗? 我都丢脸死了!” 好吧,一进一出我能理解,为什么又丢脸了? “别的同样家境的人就只有我们要送礼啊!!”娘几乎是忿忿不平的。 唉!还是钱的问题。 苏文安慰她:“起码我们在刘伯父眼里地位比其他人高,那意味着未来我们有更强大的靠山,起码卖臭豆腐都不需要这么小心翼翼。 我们收获是比付出多的。” 他的话让心里正滴血的娘总算好过了一点。 “那礼物?” “随便花三四十铜钱买一包砂糖吧。”苏文对此无所谓。 礼物只是形式。 如果对方瞧不起自己,就算送银两也未必能让人高看多少,反而是打肿脸充胖子。 但是三四十铜钱也很多了,好几天的家用了!!娘的脸再次垮了下来。 苏文笑了笑,他们家还有点家底,这个钱能出得起。 第24章 太平道的扩张,凤城住不得了 今天是休沐之日。书院七天一休沐,和官府一样。因为不用上学,之前苏道昇与他有约,要去看他新得的显微镜。 虽然苏文不觉得有什么好看,但是那毕竟是自己老友,不好回绝。 吃了早餐,一碗稀粥加一根微甜的红薯让肚子充实不少。 他精神奕奕地出了去。 阳光明媚,向阳巷巷子里仍有点阴暗。 独轮车咕噜噜地碾过干枯的泥路,一个脸色黝黑尽是皱纹的老头开着嗓子喊:“柴火,上好的柴火,干枯易燃耐烧!” 独轮车上堆积五六扎木柴,大约一米多长,整整齐齐。 木柴角落坐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脏兮兮的脸上一双大眼天真无邪,手里拿着一只草编的蚂蚱在眼前舞上舞下。 老头偶尔瞥一眼孩子,眼里便有着光。 巷子里来了三三两两的陌生人,他们大多衣衫褴褛,有的持银十字架,有的持木十字架,都一脸虔诚。 目的地是黄大婶的家。 黄大婶家和苏文家隔了两个院子,此时院子里已经站了二三十人,互相低声交谈。 有些衣衫褴褛,有些穿着还好,看来都属于中低阶层,总的来说低层占了八成以上。 看来物质匮乏,更容易让人追求精神信仰。 苏文在院子外驻步。 “兄弟,可对西洋教有兴趣?你可以进去听一听布道,即使不入教,也能上帝保佑,消除部分罪孽。” 在苏文身后站着一个中等身材的年轻人,不到二十岁,面容普通,皮肤黝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路人。 一身黑袍,胸口扣着白色风纪扣,胸前一条银十字架。 他憨笑着,但目光坚定,精气神颇为出彩。 看得出来此人不是食煞者,但身上气息比一般人强,至少是练过武的。 苏文隐有熟悉之感,脑海迅速闪过救冯云山那一群黑衣人。 想了想,便试探问一句:“我听说你们西洋教会之内有不同流派,敢问你们是何派?” 那年轻人笑了笑:“我们是太平道,整个凤城的西洋教都是我们太平道。 我是负责附近三个小巷信众的牧师,李秀成。 未请教?” 果然是太平道,苏文想起冯云山。 冯云山是太平道的重要头领,其宣扬的平等均富理念定然也是太平道主要理念。 这一教派没想到已经坐大到这个程度。 再看眼前的旱灾流民,市民困顿,还有官府肆无忌惮的加税,简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苏文立刻冒出一个念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凤城住不得了!! 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我住这附近,苏文。久仰久仰!” 他没有对李秀成的话发表任何言论,只是拱了拱便离去。 李秀成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只淡淡的微笑。 “李牧师,这家人真不识抬举,我三番四次邀他们入教,但是都被拒绝了。如今连李牧师的面子都不给,这一家人都该受神的惩罚!”黄大婶在李秀成身边,面目狰狞地道,就有如与苏文有了杀父之仇一般。 自己珍贵的全身心信仰的东西被人蔑视,被人踩之脚下,如何能忍?! 李秀成淡淡瞥了她一眼,训斥道:“他们不入教,那是我们做得不够。 我们要用更多的爱与奉献感动他们,令知道信奉我主的好处。 主为我们许诺了太平盛世,许诺了白花花的大米饭,肥白的肉,以及用不完的金银。 没理由有人不喜欢太平,没有人不喜欢饱腹和财富。 所以有人不信,自然是因为我们没有将我们的道理讲清楚。” 黄大婶骤然色变,她十分自责地道:“是我的不好,我会继续以爱和奉献感化他们!” 李秀成点头,鼓励道:“黄大婶,我们很信任你,向阳巷五十二户人家,你已经感化三十户,这是我们这一次布道选在你家的原因,是我们对你工作的认可。 头领已经考虑在向阳巷成立太平道城西第四教区,我向头领推荐你做教区领班。 你这段时间要更加努力。” 黄大婶顿时脸上泛光,她坚定地道:“我会继续努力!” “上帝会保佑你!” 李秀成淡淡地道。 西大街仍然人来人往,但是乞丐更多了。苏文见到两个衙役领着民夫将五具尸体扛上独轮车。 有大人有孩童,都骨瘦如柴。 最可怕的这些尸体身上缺了部分肉。 苏文心下骇惊,扫周围的流民几眼,所见均是木然,也不知谁的嘴里含的是人肉。 “愿上帝保佑你们,接你们入天堂。天堂里的河流流淌着牛奶与蜂蜜,酒池肉林,永远不会有饥饿寒冷和痛苦! 阿门!” 有一个身穿黑袍黑帽的人在独轮车旁祷告,时不时拿起手中的净瓶里的柳枝,挥动枝叶,晶莹的水珠洒落尸体之上。 黑袍人身周的人似乎感觉到神圣的力量,眼里闪烁着一丝微弱的希望。 到了这个境地,或许除了神,他们也没谁可以求救。 虽然一样的不会得到回应! 而衙役对这黑袍人的举动没有一丝阻拦意思,甚至微微低头,表示对鬼神的敬意。 苏文目光落在黑袍人身上,默默看了一会,那黑袍人突然转头,于是两人对视一眼。 那眼睛清澈见底,似倒影着天空。 女子很美,不是大家闺秀的美,而是充满着一股勃勃的英气,让人感觉与周围人的死气沉沉与众不同。 苏文感觉不到她身上的煞气气息,但是脑海里莫名地闪过闯牢狱救冯云山的那个女头领。 他觉得自己可能过于敏感,所以看到的人处处有问题。 何况就算认出人来又怎么样? 举报她? 难得糊涂! 他转身顺着人流离去。 黑袍女子的目光却一直黏在他后背,直到看不见才收回。 烈日炎炎,未入暑就已经像火烤一般。偶见的大树树叶都恹恹的,打不起精神。 来往的人也是恹恹的。 这座城正在死去。 苏文人微力薄,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 其实未必没有办法,经过前面三次模拟,他也逐渐摸清白纸的奖励方向,现在已经有另外一个想法,如果推测正确,拿到下一个徽章,便有能力对外界施加一些影响。 前提是他自己愿意。 话说这些都是官老爷们要考虑的吧!! 第25章 心高所以气傲 同知家在官衙不远,挨着慈云寺。 庙宇雄伟,香火浓郁。 求神拜佛的人一脸虔诚络绎不绝。 苏文在寺外看了许久。 慈云寺是城内最有名的一家佛庙,七相和尚就在里面。 苏文想起模拟斩首之时,那个悬在空中有如蝙蝠的身影。 鸡冠帽藏红色法衣高高扬起,铺天盖地的煞气镇压一切,如佛如魔。 格鲁法王! 冯云山说他是凤城第一,有校级顶尖修为。 为什么他要杀王老太爷一家? 难道他异化了,像陈田一般食人了吗? 如果一个凤城第一的官方食煞者真的异化……这是何等的讽刺! 此人是凤城的太上皇,官方食煞者又有先斩后奏的权力。 所以王老太爷灭门惨案涉案之人必死,所以根本就不需要按照正常死刑的流程走。 这下可好了,王麒麟唯一的机会就只剩下逃狱! 苏文不敢进慈云寺。 他现时兵级的气息估计很难在尉级以上的人面前隐藏。 食煞者都是非常敏感的人,或许他们所修奇术便有辨别细微气息之能,比如精煞虫的感应就特别敏感。 “求得神多,自有神庇佑!”一个老妇人喃喃细语,她牵着孙子颤巍巍地踏上慈云寺的台阶,手里提着一篮子的香和水果。 “求佛祖赐我一个儿子,否则我家死鬼就要纳妾了!”一个二十多岁的丽妆女子从马车上走下,愁容满面。 穷人也罢,富人也罢,都有求不得之处。 唯有穷人求的是生存所需,而富人所求却是更多更多而已。 同知府有正门和侧门。 苏文自然没有资格走正门的,敲了侧门,不一会儿便有仆人开门。 没有什么意外,苏道昇早就做了交代,所以一个十多岁的婢女就领着苏文去了苏道昇的小院。 “今天休沐,同知老爷和夫人都在家,你千万别大声喧哗或到处乱逛,被老爷夫人看到就不好!”婢女有点傲慢地告诫,像对待进大观园的刘姥姥一般。 宰相门前三品官,大户人家的下人都有一股狗眼看人低的倨傲之气。 苏文不会与一个婢女计较。 两人一路走,回廊幽静,园林亭池步步皆景。 栏杆朱柱上的装饰繁复华丽,地上的青砖纤尘不染。 每一处都与平民屋舍有天渊之别。 “我听闻二公子说,苏公子是个懂西洋学的,不知阁下善于那一方面?”婢女突然出声问。 苏文淡淡瞥了她一眼,没有出声。 “西洋学有几何物理化学,奇技淫巧,还有音乐绘画,别具一格。苏公子莫非什么都会?”婢女讽刺道。 苏文皱眉,他疑惑地道:“我只是应苏兄的邀请过来做客,不是应聘你家东席,莫非到同知府上做客,还得经过下人考过才学才行?!” “你!” 婢女骤然脸色一怒。 苏文刺了她一句,再道:“同知府高门大宅,庭院深深,景致非凡,某自然敬仰的。 但是这个园子我们已经绕了两圈了,你如果认不得路,烦请让其他人来,想来贵家二公子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苏文不是第一次来访,苏道昇的院子在哪里他是知道的,因此觉得这个婢女有点古怪。 但是他是客人,又不用看这些下人脸色,所以并不留情。 “你!”婢女脸色一怒,竖眉盯着他。 苏文叹息:“我和你家少爷是同学,交情大约不差。没有求他做什么事,也不曾借他人脉,你们与其提防我,还不如提防他过于沉迷西洋学。” 下人如此作为,自然是主人家的吩咐,估计是要探一探苏文的底。 奈何苏文实在没什么攀附的心思,直接点了出来。 婢女脸色一僵,顿时有点难堪了。 “走吧!”她跺了跺脚,领苏文走了另外一条路。 等他们到了苏道昇小院之外,苏道昇已经在外等着。 “静仙兄终于来了,我可是从早上盼到现在!”苏道昇迫不及待地上前,拉着苏文的手往里走。 婢女静静地看着他们背影,等了一会才离去,她只入另一院子。 此院内布景更加精美,一中年富态的妇人懒卧榻上半睡半醒,旁边有一个丫鬟在摇着团扇,驱逐暑气。 “禀夫人,月儿回来了。”婢女福了一福。 “昇儿这位朋友怎么样?不是什么猪朋狗友吧?”妇人轻声道。 婢女回道:“月儿领他去少爷的院子,特意往朗月圆边上走一圈,也细细观察其神色……” “说吧,别吊人胃口。”夫人不悦地道。 “奴婢不敢。”月儿道,“此人外貌倒是很好,眉目清秀,肤色白皙,是个正经读书人。 只是衣饰多少有点不堪,可见出身不太高。 脾性不大好,才学也不知。 对于奴婢问话,其三缄其口。” 夫人轻哼一声:“三缄其口,自然是个心虚的。 原本还想留个饭的……也罢,我便不出面了,等差不多时间你就赶他回去吧!” 月儿蹙眉,却没有停下。 夫人有点奇怪:“有什么话直说,别期期艾艾的。” 月儿又道:“奴婢觉得这个苏文是个聪明人,二公子有这么一个伙伴倒也不错。 家世不好,但聪明。 人一聪明就意味着懂看眼色,可以笼络。 二公子即将科举,按老爷的意思,去了省城不论科举如何,都要在那边找一家西洋书院学习。 那么有一个聪明的同伴,是不是让人安心一点?” 夫人一愣,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苏道昇小院 “显微镜,用的是光学原理,透镜折射,焦点……”苏文在一张白纸上细细剖析了显微镜的原理。 又笑道:“你若真学透了,找个工匠手工打磨透镜,说不定能自己造一台倍数更高的显微镜,看得见细菌等微生物。” 苏道昇目迷神驰。 他叹息道:“某虽知道静仙兄大才,却没想到你在光学造诣如此精湛! 你比范海辛先生说得可清晰太多了。” 苏文之前只是偶尔透露一点知识,现在是因为在模拟之中彻底放飞自我一次,戒心没那么强,而且也是看出凤城危机四伏,有了去意,潜意识上不太谨慎。 他道:“范海辛先生接受西式教学,基础教育应该是没问题的。枢远兄只要通学各科,有了基础,以后再去省城择一间西式学校,就能很轻松衔接上。” 苏道昇有点惊讶,他试探着道:“以往听静仙兄所言,妥有贬低范海辛先生之意,现在怎的还说起他的好来?” 苏文想了想,道:“比如吧,如果我有进士的水准,而范海辛先生却只如童生一般,我看不起他理所当然。 只是你的水准也就孩童水平,有一个童生启蒙已经足以!” 苏道昇忍俊不禁。 “说到底,静仙兄自认为自己西学堪称进士,因此一览众山小。 静仙兄在儒学在礼仪在经文之上向来谨小慎微,一说到西学,却是自信十足,眼睛发光,与众不同。” 有吗? 苏文摸摸自己脸庞,觉得自己的确有点得意忘形了。 现在可是现实,不是模拟。模拟之中可以不计后果,但现实却不得不小心谨慎。 不说自己目前还没离开凤城,就算去了省城,照样不得放肆,因为自己真的还很弱小。 第26章 原来是法王门下 苏文原本还想问苏道昇还有没有修炼赤鬼,还有这篇奇术又是来自于谁。只是话到嘴边,却又收了回去。 按他已知的修行经验,苏道昇是很难入门,因为赤鬼修行第一步是要以自身的怨毒养出赤鬼。这对个人境况遭遇的要求非常高。 苏道昇这个上好家世恰好就是他修行赤鬼的最大阻碍。 而苏文其实也不足以修行,只是在模拟之中身处王麒麟必死的困境,恰好符合赤鬼的修行心境,这才撞彩一下养了出来。 到了中午,苏文就打算告辞。 此时婢女月儿过来,说主母邀请他一同用餐。 苏文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了。 这让月儿和苏道昇都愕然。 太不给脸了吧!! “苏某这次来,只是和枢远兄谈论光学,兴尽而归。 如果再受令堂之邀,只怕现今兴致寥寥,过于唐突,反倒不美。 请代我向令堂表达歉意!” 苏文躬身拱手深深一拜,洒脱而去。 苏道昇抚手叹道:“静仙兄真有名士之风。” 月儿气怒,冷冷看着他。 “怎么了?”苏道昇莫名其妙。 月儿哼道:“你去跟夫人去说你家好友的名士之风吧,咱不奉陪! 亏我还努力说他好处。 简直狂妄自大,不可理喻。” 她像一只被激怒的公鸡怒气冲冲地走了。 苏道昇被她骂懵了,完全不明白两人之间哪来的冲突? 月儿是他母亲的贴身侍女,还学有一手奇术,可谓高深莫测,在府里地位不输于公子小姐。 月儿与苏文这个外来访客按理说不应该有接触才是?! …… 既然决定去省城,最好的理由就是提前过去备考科举,反正离科举就两个月时间。 考科举需要保书。 苏文之前在谭夫子那里已经得到了火候已足的批语,夫子的担保书很容易就拿到手。 只是还在思考着怎么说服母亲一起出发。 要不就说老爹重病,要我们过去照看? 苏文觉得自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反正等去到了再和老爹合谋圆了这个谎就行。 时间就定在刘成恩宴会之后吧。 刘成恩的面子要给,当在凤城留一条后路。 出了同知府,沿河而走。 看见不少人踏入河中龟裂的泥土里,在河中央的细流打水。 干旱还在持续,据说城中有不少水井都没了水。 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 东城外据说已经聚集了成千上万的流民,官府在那里设了粥棚,但是灾民仍然源源不绝。 死人也源源不绝,同时带来的还有令人闻之色变的瘟疫。 书院学生有人说城外已经成了人间地狱,惨不忍睹。 而城内因为高三尺及时封了城门,才不至于生乱。 虽然本身已经很乱。 大街之上有黑帮公然打横幅招人,什么野狼帮、神刀门、斧头帮拉帮结派,互相厮杀。 当人处于混乱的环境,不安感自然促使你向集体靠拢。 向阳巷大部分人已经开始学会念叨一句“上帝保佑,阿门!”,据说就好像阿弥陀佛一样会消除罪孽,带来好运。 而信仰的力量组织之下,一个个有凝聚力的团队悄然而成。 干柴已备,只等一个火种。 城西车马行。 马车和驴车出出入入,商队似乎更加繁忙。 也不是只有苏文才是人间清醒,他发觉许多人拖儿带女出了城。 苏文找了车马行的人,花了二十五枚铜钱邮寄出一封给老爹的信件,说些凤城的情况,并且说自己决定提前去省城备考。 正看着伙计将信封收好,拿了回执。 此时一骑闯进了车马行。 白马之上年轻人头戴银冠,目含星光,一身合体的玄水绸缎,腰间拴着一把银剑。 “十三郎,是十三郎回来了!” 李子轩! 李一山第十三子。 自称凤城十三郎。 李氏号称李半城,车马行是李家产业也不出奇。 苏文暗中嘀咕了一声,不自觉看了他身下的影子一眼,只见其影子在斜阳之下拉出长长一道怪影,张牙舞爪,恍如鬼怪。 冯云山说李家的奇术似影子傀儡剑客之类,非常奇诡,他遇过一次却也摸不透其中诀窍。 李子轩心有所觉,看向苏文。 他顿时露出一个笑容,下了马,走向苏文。 “原来是苏静仙!” “李兄!”苏文拱拱手。 这人肯定查过了自己,否则不可能一口叫出自己名字。苏文心里有点慌张。 不算陈田那次,这是他第一次在现实里接触食煞者。 李子轩笑道:“难得相遇,某请兄饮一杯?” 苏文目光一闪,道:“兄台有心了,苏某怎么好意思。” 他并未拒绝,既然人家已经怀疑,躲是没有用的,而且李子轩试探他,他也能从李子轩得到更多信息。 两人就去了车马行附近的一家酒楼。 这酒楼也是李家产业,掌柜恭恭敬敬安排了一套最幽静的厢房,上了最好的名酒百里红。 此酒口感甘冽,酒劲绵绵,号称酒后行百里而酒劲正好。 酒至半酣。 李子轩问道:“静仙兄是本地人,身家清白。某很好奇,你出自那一门?” 苏文笑了笑:“某只是偶然被一高人看中,随意授了一点修行窍门。如今术法未成,哪里敢自称谁家门下?!” 他想了想,在手指间缭绕了一丝火气。 这是赤鬼的气息! 李子轩瞳孔扩大,他惊呼一声:“难道是赤鬼篇?” 他拱拱手道:“没想过是法王门下,失敬失敬!” 苏文心里震惊,再次想起那个悬浮于空如神如魔的身影。 原来赤鬼篇来自格鲁法王。 苏道昇是同知的儿子,有食煞天赋的话,的确有资格入格鲁法王法眼。 近水楼台先得月! 可是赤鬼只是第四十二篇,按冯云山说得篇章越靠前越强大,格鲁法王的术就这样? 难道只靠修炼境界压人? 苏文感觉不对,但他没说什么,只顺口道:“我可不知师父名号,只知道他做的是番僧打扮。” “那就是法王了!”李子轩抚手叹息道,态度顿时更加热络。 苏文诚恳地道:“我只是个半吊子的食煞者,师父说不修成赤鬼,不能向他人透露自己食煞,请李兄记得保密。” 他可不想第二天李子轩就跟法王确认,立即拿了一个说辞拖延。 “当然当然,我口风向来很紧。”李子轩慨然应诺。 苏文见他答应得那么快,语态轻飘,总觉得他转头就会告诉别人,不由有点发怵。 这家伙别这么不靠谱吧?!! 算了,先拿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再说。 第27章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李兄能否给我介绍一下凤城食煞者?我非常好奇,无奈未修炼成奇术,不能亲身接触。” 苏文装作小白的样子问,手里随意摸了摸胸口的徽章。 齐心协力徽章! 李子轩笑道:“倒也无妨。你差不多是半个官方食煞者,也该知道一些事。 我们凤城食煞者,以三奇一僧为主,大部分食煞者基本是这四家传承。 三奇人当中,我们李家好说,就一门影剑魂的奇术,修成之后,便有无匹的剑术天赋。 属于相对代价较少的一门奇术。 陈家就是个地老鼠,总爱钻洞,一不小心蹿出来吓你一跳。 因为是土行奇术,他们家对土地的爱好是刻进骨子里的。 三奇人还有另外一家,非常可怕,脑子一般不大正常,遇上他们能避则避。 瞿道麟一脉擅长虫蛊,其虫凶厉异常,素来不讲规矩,行为有如邪魔,之前陈田案你也知道吧,就是他们一脉养的虫蛊。 陈田虫蛊变异失控,灭了六户人家,其中还包括我们李家的一个支族,引起我家老爷子震怒,逼迫监察司全力出动,将那虫蛊击杀。” 苏文微微一愣,想到什么脸色骤变。 六户人家? 我清楚记得陈田只祸害了四户,怎么有六户? 还有李家支族是谁?陈田没碰啊! 接着又联想到王麒麟的那个黑锅,王老太爷灭门案。 难道格鲁法王也失控了,一直在作案?!! “怎么?”李子轩见苏文脸色有异,不由问道。 “我只是记得前几天王老太爷灭门案菜市口斩首的那个少年,看起来就是个普通人,也不知是不是给虫蛊背了锅。”苏文道。 李子轩摇摇头,他道:“我是监察司的,知道这件事。 可以确定那一家人不是虫蛊所食,可能是过路食煞者,也可能还真是那个一个小子做的。” 当然不是虫蛊。 苏文明白王麒麟最该死的是看见了凶手的身影。 李子轩压低声音,长手往苏文肩膀一压,神秘兮兮地道:“还有一种猜测,是政争所致。王老太爷的大儿子官至一省道台,是坚定的洋务派,为保守派所嫉恨,年初听说入了狱判了死刑,这边就被灭门。 所以高三尺以监察司令从速了结此案,不敢深查……” 显然他认为这才是真相。 苏文暗中叹了一口气,这还真是帷幕重重,不是个中人也难以想象。 这样就有两个可能,一个是格鲁法王异化,做了几单案子,以后还可能继续。 一个可能是格鲁法王听从上头,为政争而灭王老爷子家满门。 而扣到陈田头上两单,可能是伍由机所为。 无论如何,菜市口斩首的模拟,王麒麟只有逃狱一路。 而陈田案那两单让陈田背了黑锅的凶手肯定会继续作案,加上最近旱灾,城中乱象,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刘成恩能谋算到典史这个职位。 典史的职责是治安和刑狱。 目前的凤城治安绝对是个火坑。 刘成恩根基不深,看不清全局,自己往火炕里跳,怪不得人。 回归正题。 李子轩深深看了苏文一眼,道:“不说那些额外话。 三奇一僧当中,格鲁法王向来很少露面,但其实力却是公认的凤城第一,他的法是五鬼。 心火之赤鬼、肝木之青鬼、脾土之黄鬼、肺金之白鬼、肾水之玄鬼。 据说此五鬼每一个都源于食煞奇术中的一篇,五鬼相互相成,聚散无形,虚空挪移,变化无穷。” 他对苏文极其羡慕地道:“虽然你得赤鬼篇不算强,但是如果能继续得其余四篇,融合贯通,威力只怕在食煞奇术当中能排进前二十的,前途无量。” 前二十……那可真是强悍,可是与我无关。 苏文惊愕地道:“修一篇已经那么麻烦,又要食煞,又要守戒。五篇齐修,这戒方方面面的,还能不能正常生活? 如果只能躲庙里吃斋念佛,这法修得也太没意思!” 李子轩一愣,似乎从来没在这个角度思考,不由一拍手,道:“你这角度非常精奇,不过说得也对,如果是我,想来也守不了那许多的戒。 来,干杯!” 他喝了酒,顿时越看苏文越顺眼,只觉得那就是自己多年不见的好友,可以说掏心话那种。 于是又说了一些食煞者的隐私笑话。 有个和尚虽然是僧人,却是个爱财、酒色不拘的和尚,最爱助人求子。 有个纸书生比较变态,不爱成人,只喜孩童。 陈家那个小老鼠对闪闪发光的东西有非同寻常的喜好。 某个老太婆心眼最小,受不得一句刺激,惹上她,她会阴魂不散地折磨你十天半个月。 食煞者本身都是为了追求强大才食煞,为此放弃了很多东西,比如寿命,比如健康。 食煞者多半不得善终,为此在其他地方更加放纵。 食煞者没一个好人,因为好人根本干不出食煞这样的事!苏文冷冷地想。 他趁机又问道:“你不觉得凤城形势越来越糟糕了吗? 百姓活不了,如果有陈胜吴广之类,振臂一呼就能成燎原之势。 官府是不是有什么计划?”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疑问。 李子轩摇头:“能有什么计划? 你知道城外有多少流民? 已经过万了。 那么多人饿肚子,有粮才有计划。 据我所知,官府的粮仓早就空了,空得可以跑马,连老鼠都没几个。 有些人还恨不得造反,只要一有动乱,很多经年漏洞就可以抹平!” 苏文惊讶得眼珠子都要掉地上。 城外他一直没去,没想到已经危急到这个地步。 可用危如累卵来形容这个局势,自己在城内所观所看还是片面了。 话说这一府之地诺大的粮仓,按理说收储了本地好几年的粮食,就为了应付天灾人祸而设,这些硕鼠都能吃光? 苏文迅速想清楚关窍:虽然没了救灾粮食,但官面上粮食还在的,所以高三尺逼不得已向上申请开仓之后,必须在上级批复之前逼迫流民叛乱。 上位者眼里看到的都是机会,没看到危机。他们真以为这些软弱的小民到死也不会咬人?! 苏文咬牙切齿。他从来都没有如此的憎恨如此的悲愤。 这可是数以万计的人命啊! 苏文的洁癖都被激发了,很想细细地将这个肮脏的城市清洁一番。 他装作倒洒酒水,用衣袖在桌子上不停地拭擦,缓解心里的不适感。 第28章 路遇仇人 等冷静下来,苏文突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他问:“监察司呢?” 这个有超凡力量的世界,超凡力量必然是一股关键的政治军事力量,影响举足轻重。 “监察司监察的是食煞者,府中民生政务可不关我们监察司的事。 而且就是因为有监察司在,大家都想,即使普通官兵对付不了流民,有我们食煞者在,流民能翻得了天?!”李子轩哂笑,对上位者的想法有点不屑。 你等凡人也配算计我们?!小心我连你们也吃了! 当然这只是一个情绪性表态。 如果真发生叛乱,监察司不可能袖手旁观,他们毕竟吃的是朝廷俸禄。 苏文再问:“我听说流民之中也有食煞者。” 李子轩道:“那当然的。太平道有几个妖人,实力也不错。 不过有法王在,有李陈两家奇人在,无论谁也翻不起波浪。 这事听听就行,别太在乎!” 他站在官方食煞者的位置看全局,信心自然十足,因为官方三大校级的超凡力量便是整个凤城的定海神针! 说来眼前局势也是可悲。 所有明眼人都知道眼前局面再发展下去必然是叛乱,但是他们却一个个明里暗里推波助澜。 因为没有人认为叛乱会成事,而死的最多是那些底层百姓,完全无须考虑。 怪不得还迫不及待地开征新税,敢情是嫌叛乱太慢,要加一把火。 …… 入夜的西大街格外萧条。 好似那些来往的人一下子消失了一般。 苏文从酒楼里出来,心中那股可为对方两肋插刀的友情迅速消褪。 齐心协力徽章最好用的是推波助澜,而并非无中生友。 因为有法王传承者这个身份打底,李子轩也有结交之心,所以被齐心协力徽章一推,两人的情绪共鸣水到渠成,因此过后也不会有突兀感。 苏文对这个徽章的使用越来越熟练。 今回虽然显露了自己赤鬼,算是露了一个可大可小的破绽。 但是因为凤城早已经是火药桶,只要它爆了,相信格鲁法王到时知道了也没空理会自己。 而此次得到资料比冯云山的更细致,更能判断出凤城现时的局势以及上位者的想法。 李子轩是个世家公子,很多信息随口而出,在他眼里习以为常不觉得珍贵,这与从泥腿子成长起来的冯云山是完全不同的。 所以苏文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打更人敲响了铜锣。 在街角有一家粥粉店挂起了灯笼。 昏黄的光莹莹成一点,犹如星光。 现在大约是晚上九点多吧,吃着酒不知不觉就到了这个时候。 娘和妹妹应该都入睡了。 苏文一边想,一边用手摸了摸胸前第三个黑曜石材质的徽章。 引人注目徽章。 这个徽章到手之后一直没有试验过。 一瞬间他身上聚集了几十道目光。 他觉得自己对目光的敏感度从原本的玄之又玄的第六感变成了可以清楚把握的实质性的度量。 投来目光的有戴着斗笠穿着灰袍的打更人,有两边隐在角落里的流民乞丐,有街侧建筑之内的居民,有在遥远街角的小贩。 更特别的是骨瘦如柴的饥饿的野狗,觅食的老鼠和飞翔的猫头鹰。 但凡能看到苏文的有眼睛的生物,其目光都情不自禁死死黏在苏文身上。 不知影响有多大,能持续多久? 苏文故意站在街头不动。 大约等了一刻钟,呆若木鸡的打更人如梦初醒地摇头,嘟囔着:“奇怪,我干嘛看他?难道觉得他是个贼?” 转身一敲铜锣,继续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街边民居里有人骂道:“三更半夜不去睡,往窗户直勾勾地瞄,你是不是又约了哪个骚浪蹄子?!老娘打死你!” 接着就听到求饶的惨叫声。 天空盘旋的猫头鹰扑棱着翅膀飞向远方。 这个徽章就好似固定了迷魂效果的范围性法术。 苏文有点喜悦。 就不知道用在食煞者身上效果如何。 过了粥粉店,从一小巷转出一个道人。 道人狭眉长脸,有五缕长须飘飘,有如得到高人一般。 他穿青色长袍,身材高且瘦,手里握着一件木柄长幡。 白色幡上写着“铁口直断,观过去未来。一卦千金,定生死前程”。 字呈鲜红色,如有血染一般,似乎又能蠕动,非常邪乎。 苏文目光一凝,赶紧移开,不禁心跳加速。 陈田一身富贵的始作俑者,伍由机! 陈田记忆里可将这人面貌刻入骨子里的,断不会错。 苏文心虚地将套着精煞虫的右手背在身后,收敛赤鬼和精煞虫一切气息。 因为有李子轩的例子,他甚至不敢多看对方一眼,以免对方有所感应。 精煞虫本就感应极其敏锐。 两人错身而过。 伍由机好似并没察觉到什么…… 苏文未等庆幸。 “等等,”伍由机突然站住,转头道,“这位公子请留步!” 什么请留步?! 苏文感觉自己被诅咒了一般,额角都要爆青筋,他根本不想停。 但是加紧脚步会更加令人疑心吧! 在巨大实力差距面前,他不可能逃脱得了。 苏文身形顿了顿,回头讶然问:“道长在和我说话?” 伍由机微笑道:“我见公子印堂发黑,将有血光之灾,特意提醒一句。” 苏文目光一闪,作了个揖,昂然道:“在下自幼读圣贤书,不问鬼神事。 又听闻祸福相依,只要心持正气,自然消灾解难!” 他坚决地转身,快速而走。 伍由机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沉吟不语。 黑暗之,一个身影浮现。 一身黑袍之内笼罩一个苍白的人脸,脸上脖子到处凸起一条条青筋,狰狞恐怖。 其双目一时迷茫,一时清醒。 清醒之时有些深深的恐惧,然身体似乎不受控制,不能自已。 如果苏文看见她,当认得她就是陈田的女儿陈倩。 “你刚刚突然情绪失控,骤发杀意,为什么?”伍由机冷冷地问。 陈倩低低咆哮了一会。 伍由机好似听明白了:“就是他伤了你爹的一只眼睛,才泄露了行踪。那天你去城外不是为了买下人,而是想招募几个亡命之徒,将他灭口。 没想到他迅速报了官…… 原来如此,他就是老道失去一条精煞虫的罪魁祸首。” 伍由机沉吟。 “你说此人凭什么伤了你爹一只眼,按说一个凡人,不可能伤得了已经成熟的虫体。 你爹被他伤了之后,就迅速被官方食煞者发现,打得我一个措手不及,否则也不至于损失一条成虫。 这一条虫花费了我整整十三年的功夫啊! 一个人一生有多少个十三年?” 伍由机叹息。 哀怨,可惜,还有骤然而起的怨毒! “你放心,他要死,刘成恩要死,监察司还有七相这个叛徒也不会放过! 所有人都要死!” 他眼里流露出一股不可抑制的癫狂,对陈倩道:“去吧,杀了他!” 陈倩咆哮一声,迅速隐入黑暗。 第29章 祸水东引 苏文触摸着齐心协力徽章,背后源于陈倩和伍由机的巨大的恶意如潮水涌来。 哪里出问题了? 他大惊失色,迅速转入小巷奔跑起来,他脑子里急速思索着解决办法。 伍由机绝对是尉级修为,自己不可能是其对手,如今之计只有找救兵。 对了,李子轩! 苏文眼中一亮,眼前离自己最近,也最可能帮自己的就是此人。 他的精煞虫游至下肢,攀附在肌肉骨骼关节之上,双腿犹如穿上了一套外骨骼,动力十足。 身形加速,敏捷无比,一瞬间就消失在小巷里。 陈倩与伍由机闪身而至,伍由机疑惑地嗅了嗅:“有精煞虫的味道?” 李子轩骑着白马,在大街上滴滴得得地走着。 他没有纵马狂奔,因为喝酒喝得有点多了,有点晕。 夜风清冷。 “忆昔午桥桥上饮,坐中多是豪英,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他不是念诗,而是时下流行的一首小曲。 正是惬意之时,突然一个激灵。 他警惕转过头,只见身侧小巷冲出来一个人。 本能握住腰间长脸剑柄,他目光骤然幽黑。 “是我,苏文!”那人抢先说道。 李子轩一愕,不禁调笑道:“怎么,静仙兄,舍不得老友,想和我秉烛夜谈?” 苏文急急道:“刚遇到一个食煞者,对我甚有恶意,你知道我现在奇术尚未修成,只能逃了。 他还在我身后追着呢!” 苏文回头张望,惶恐不安。 李子轩顿时来了兴趣。 在他看来苏文自然是最弱的菜鸟一个,追杀苏文还被他逃到自己身前的食煞者也不是什么强者。 他轻笑,慨然道:“我来看看谁吃了豹子胆,敢对我们官方食煞者出手!” “小心,对方好似很强很强!”苏文提醒他,“你最好呼叫其他同僚。” 李子轩说过监察司每天都有人值夜。 “哈哈,放心,这凤城本少的实力也排得上名号,还没有人吓得住我!”李子轩豪气干云。 “你,你,我可不敢看,我先逃了啊!”苏文见他不听自己的话,只能装作害怕地结结巴巴地道。 李子轩见他着实害怕,不由哂笑:“走吧走吧,别打扰我战斗!” 苏文脚步顿了顿,只能蒙头往前走。 李子轩看着他渐远的背影,嘴角噙着笑意,突然目光流转,整个人像化作阴影,没入黑暗之中。 大街上只剩下一匹高大的白马在滴滴得得地慢行。 此时一个黑袍人影从小巷屋顶无声无息地跃了下来,不带丝毫声响。 她像猎犬一样嗅了嗅风中气息,辨别着目标去向,却见眼前突然一亮,像银瓶乍破水浆迸,光芒水泄般泼面而来。 李子轩手执长剑,剑光笼罩陈倩身上几大要害。 刷! 长剑毫无阻碍地刺入陈倩心胸。 她好像反应非常迟钝。 李子轩没想到这么轻松,一时有点错愕。旋即发觉剑尖似陷在老树皮里,动弹不得。 呲呲呲! 陈倩被剑刺入肉,却好似没有感觉,咧嘴一条猩红的舌头像长虫一般飞射而出,直冲李子轩面门。 李子轩一惊:“我说是谁,原来又是你们瞿门异化食煞者!” 他不要剑了,撒手急退,身形轻飘飘的没有一丝重量。 此时结了个手印。 插在陈倩心胸的长剑突然旋转,如有意识地往陈倩心胸钻进去。 陈倩只能缩舌去卷那长剑。 长剑刹那化作一道虚影消失,只留下胸口诺大血洞。 李子轩伸手往黑暗里一拿,长剑再次从黑暗中拉了出来,银光闪闪。 异化食煞者的战力比正常食煞者强,但是没有智慧,倒不难对付。 麻烦的是…… 李子轩抬头,只见一个道人拿着长幡走了出来,白色长幡之上十八个字如用鲜血书就。 道人目光幽幽,血字蠕动,凶厉气息直冲心胸。 尉级食煞者,虫蛊类! 瞿道麟门下…… 李子轩背后渗出冷汗,刚刚的豪情壮志抛到海里去了。 他舌下压的一个口哨翻了上来,无形的求救音波往四周扩散。 伍由机叹息:“李家的小子何必自寻死路,那小子明显找你替死鬼啊!” 长幡漫卷,十八个字化作一片血海地狱,阎王判官鬼兵赫然在目。 不说精煞虫的迷魂之能,这种附带的幻术还奈何不了李子轩,但是精煞虫这个数量实在让人无法招架。 李子轩想也不想,刷一下沉入黑暗里。 大街之上,白马长嘶,扬蹄就跑。 它身上低低伏着一个人影,眼见就要逃到十几米开外。 伍由机不紧不慢,血海横扫而去,转眼间化作枯骨。 白马之上却不见有人。 “李家果然善于弄影。”伍由机冷哼一声,那长幡重新一扫,血海四散,一丝丝的红线飘扬,融入夜风之中。 铮铮铮! 李子轩从黑暗里狼狈遁出,飞身于空中,脚尖点在瓦檐之上,正要向外逃去。 此时夜风盘旋,呈惨红色的风堵住了四面八方。 “七相大师,救我!”李子轩绝望地大喊。 “阿弥陀佛,散了吧!”一道红影从夜空之中落下,大红袈裟,宝相庄严。 他一声轻喝,有如法旨,那围着李子轩的精煞虫血海迅速逃开。 “阿弥陀佛,贫僧还说谁能逼得李子轩求救,原来是施主,缘分真是奇妙。” 今晚恰好是七相和尚值夜。 第30章 载体,伍由机之血 李子轩心有余悸地遁入黑暗,在远处再露出身形。 他暗骂苏文不地道,遇上这么个凶人也不早说…… 早知是伍由机,自己也就跟着苏文一起逃了,还说什么大话,险着给闪了舌头! 大街之上,伍由机收敛眼里的凶狠,他长吁短叹:“兄长真是好狠心。你我本是同胞,又是同门,怎么剃了光头就翻脸不认人了? 施主,叫得好陌生。” 七相和尚呵呵地笑了:“同胞同门,那是缘分。缘来缘去,来时是同路,去时陌路,这也是缘。” “说得真好!这样的话拿去对师父说,拿去对死去的娘说。”伍由机咧嘴冷笑。 七相和尚摇摇头,看向犹如野兽一般低低咆哮的陈倩。 “好可怜的一个小娘子,伍施主就算培养蛊虫,也不必要残害这如花似玉的美人。”他忍不住可惜。 伍由机眯着眼睛:“残害算不上。是她求我,想修炼精煞虫的,我难得大发慈悲,赐予她一条成虫,她却承受不住异化了身体,怪不得我的。 而且你七相什么时候开始慈悲起来?难道剃了光头就真以为自己吃斋念佛了不成?” “慈悲算不上,只是怜香惜玉,世界最美好的莫过于青春年少的小娘子啊!”七相和尚惋惜地道。 哈哈哈! 伍由机忍不住大笑:“你杀了师妹,抢夺了她的精煞虫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怜香惜玉。 七相,你就是个混蛋人渣,装好人令人恶心。 可惜吧,你抢了师妹的八条精煞虫,凑够了十八条虫,可是得不到师父的密法,也养不出虫王。 这十几年来我花了无数精力终于追上你的脚步。 可惜了陈田,否则我就拥有十九条,稳稳压过你一筹。 算了,既然遇上,现在就是报仇雪恨之时!” 长幡一卷,血海泛波。 七相和尚有点可怜地看着他。 没办法,瞿师的奇术修着修着就会变成这种脑子秀逗之人,否则他七相又何必叛逃? 面对伍由机的精煞虫海洋,他不慌不忙抛出自己的大红袈裟。 顿时另一波血海出现,两股血海冲刷在一起,盘旋飞舞,卷起一道高若十丈的血色龙卷风。 凶厉气息冲霄而起,大街青砖寸碎,顺着被带起的龙卷风卷上天空。 呼呼的狂风之中,有虫鸣像如知了的叫声响遍整座凤城,诡异的红光让人堕入噩梦深渊。 李子轩遥遥看着,密集恐惧症都犯了,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心里兴起一丝无奈。 尉级与兵级只差一级,但战力相差却是天壤之别。 眼前两位都是食煞二三十年的老手,修为高深无比,自己连插手的能耐都没有。 七相和尚可以说是监察司中除格鲁法王之外第一强者。 “陈倩,杀了他!” 眼见双方精煞虫搏杀不出胜负,伍由机忍不住驱动一直守在身边的异化人。 七相和尚哂笑:“蠢货!” 只见伍由机脚下骤然弹跳起几条血色精煞虫,一下子刺入他小腿血脉,沿着血脉直接攻袭向心脏要害。 伍由机大吃一惊:“你竟然还留有五条精煞虫,怎么有这么多?” “伍施主,贫僧拥有十八条精煞虫,那是十几年的事了……”七相和尚双手合十叹息。 你们总指责我叛逃,可我一个正常人跟你们这群又疯又傻的家伙一起,又怎么能不逃,万一传染了你们的疯病傻病怎么办?! “十八,回来!”伍由机大喝。 顿时陈倩体内的精煞虫,从七窍破体而出,再弹射入伍由机的七窍之内。 继而和他体内的自己一方精煞虫往入侵精煞虫杀过去。 嘭! 伍由机双腿爆裂,血洒一地,他嘴里也喷出一口腥甜的血。 “七相,我会再来找你的!”伍由机身形一动,跃入街边民居之上,没入黑暗之中。 那龙卷风之中的一部分精煞虫立即脱离战斗随他而去。 七相和尚摇摇头,没有追赶。只将精煞虫收了,重新化作一面袈裟披在身上。 他看了李子轩一眼,喃喃自语道:“我这个蠢弟弟真以为我培养不出虫王吗?我是不敢啊,怕培养出来了,那个便宜师父就要现身杀我了。 你将别人当蛊虫养,却没想过师父将我们也是当蛊虫养的……” 顿时有点意兴阑珊,扬长而去。 李子轩暗道:瞿道麟门下真是残忍可怕! 他看了看大街之上的陈倩尸骨,还有自己的白马干尸,不由叹了一口气,也转身离去。 这些手尾就由衙役收拾打扫,他可没这个兴趣。 七相和尚与伍由机的战斗也不到一刻钟,但是造成的破坏可是极大。 大街之上二三十米的青砖都化作飞沙走石,地上也赫然出现一个五米宽三米深的大坑。 街道两边的民居不少被石子打得千疮百孔,估计部分人都受伤了,只是慑于刚刚街道争斗的神鬼之力才强忍不敢出声。 又过了两分钟。 一道黑影出现在街道之上,月色落在他草草的蒙面巾之上,可见其双目神光灼灼。 “白纸,注入载体!” 白纸自眼前浮现:“注入伍由机之血,生成剧情场景,闯关点:虫王的诞生,上溯时间至十五天前。 模拟次数:1。 模拟是否启动?” “否!” 苏文警觉地四周张望,迅速跑进小巷。 这场仓促的战斗吸引来许多不速之客。 至少整个凤城的食煞者都惊动了,只是有些人先有些人后,都往这边赶来。 苏文之前根本没有逃离,只是和李子轩一样远远看着。 待三人走后便果断进场,获得自己想要的血液,算是打了个时间差,有惊无险得了个便宜。 到了无人之处,苏文手握引人注目徽章,察觉的确无人投来目光,这才解开蒙面巾,恢复正常样子往向阳巷走去。 “撕烂了一块衣角,娘肯定又要埋怨。” 苏文喃喃自语。 当然最烦恼的是被伍由机盯上。 被一个尉级食煞者盯上,就算逃离凤城都没有用,绝对躲不开的。 今晚模拟一次,养足精神,明天模拟一次。 两次模拟应该有足够收获,说不得能趁机干掉伍由机,趁他病要他命! 苏文像被逼到墙角的猛兽,露出凶猛的獠牙。 无论多么温顺的老百姓,当面临生死,也会发出怒吼! 苏文就更不能说温顺了,脑后尽是反骨。 第31章 第三次菜市口斩首模拟 向阳巷 一盏油灯灯芯剪到最短处,只有绿豆大一点点光。 娘的影子印在窗纸之上,这一瞬间苏文只觉得万千灯火均不及自己家里这点点光芒。 之前李子轩已经让下人报了信,但娘仍旧担忧,守着灯火不睡。 待苏文回来,这才一边埋怨,一边帮他打水洗脸,又端来醒酒的汤水,看着他喝了这才松一口气,露出明亮的笑容。 苏文趁机说了自己决定一家人一起去省城投靠老爹的事。 娘倒是不反对,毕竟外面越来越乱,她也能察觉到。 “避开一下也好,”她道,“就是家里养了十几只鸡都未长大,最近又储了米,发酵的一批臭豆腐还有几天就好了……” 林林总总说了一大堆。 苏文知道她不是反对自己决定,只是习惯性唠叨。 娘又道:“隔壁黄大婶今天又过来了,说西洋教会礼拜的时候发了些圣餐,她吃不完,给我们家送了一点。 是几块甜米糕,我原本拒绝的,但被小妮子手疾眼快塞进了嘴巴。” 苏文皱了皱眉。 他道:“现在大家都饿,黄大婶家也不富裕,怎么可能吃不完,人家是在劝我们入教,给我们诱饵。” 他摇头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人家给你好处给你笑脸,怎么的也要迁就人家一下,今日迁就一下,明天退却一步,然后一步步走入他们的陷阱。” “啊?那怎么办?”娘傻眼了。 苏文摆摆手道:“不管她,她爱给什么就收什么,但是绝对不能听其布道,绝对不参与任何活动。 我们早三天迟则七天就会离开凤城,您一定记得保密,谁也不能说。” 原本苏文打算后天就走,但是伍由机的出现却让他不得不调整计划,在城里还有李子轩还有七相和尚,如果在路上给此獠追杀,那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躺在床上,苏文精神奕奕。 他对这次模拟已经有了新想法,现在按部就班先做验证。 先用王麒麟最后一次模拟做验证,然后再用伍由机的尽量提升实力。 “白纸:闯关点:菜市口斩首。第三次模拟开启。” 凤城牢狱 阴暗潮湿的牢房苏文再次惊坐而起。 这一次他十分镇静。 胸口宁死不屈徽章泛着白光,温暖舒服。 宁死不屈徽章、齐心协力徽章、引人注目徽章三个徽章齐全。 当他手摸引人注目徽章,他发现整个监狱的囚犯狱卒不自觉地看了过来,就像台下倾听的小学生般听话。 放开徽章,他们又若无其事地各自恢复自己的事。 好用! 苏文双目放光。 初生期的赤鬼也在。 说明在同一个模拟场景修出来的修为是可以继承的。 即使自己闯关不成功,努力将赤鬼修一个月也是一个收获。 第三次模拟,第三次上公堂。 苏文没有试图做任何动作,甚至没有供出陈田,只是平淡地认了罪,画了押。 回到牢房里,他一手捏着引人注目徽章,一手捏着齐心协力徽章,在干草之上结跏趺坐。 再所有人不由自主的凝视之下,他开始说话。 开始说一些其他的人物故事,比如闰土、祥林嫂、孔乙已、阿q。 也不管时日,也不管听众有没有挣脱引人注目徽章,他就随便说着,想到哪里说那里。 如此漫无目的的絮絮叨叨,没有明显指引性,就好像描述一些家常,很快他就得到囚犯与狱卒的认同。 这种认同感在齐心协力徽章的感染之下不停攀升。 几天之后,他已经在大家心里打下了深深的烙印。 当他开讲,所有人不由自主倾听他的话,随他引导做出思考,然后与大家产生情绪共鸣。 那种感觉就好似与大家融为一体,我们牢狱就是一个集体。 等苏道昇过来吃煞,他也不去打招呼,就是径自说故事。 有时候是神话的大闹天宫,哪咤,也有白毛女之类。 苏道昇对他的话也感兴趣,经常来听。 冯云山来了。 他仔细听了两天,有一次突然笑着打断苏文的故事:“先生的故事精彩,让人听着就知道说的是自己,是周边的人。 可是依旧是往好了说的。 我是一个行走乡间的行脚商,见到过更惨更惨的事。比如说将老了的娘置于未封的坟墓之中,一顿饭就砌一只砖,直到坟墓封好了为止。” 苏道昇听了毛骨悚然:“那老娘还没死就封里面了,怎么办?” 冯云山瞥他一眼,意味深长地道:“你说怎么办?” 苏道昇摇头说:“不会吧,这可太不孝了。” 冯云山悠悠地道:“有些地方养不活人,养了老的就养不了小的,你是要老的全家绝种,还是要小的,起码有个血统?” 苏道昇认真地道:“宁愿饿死小儿,也得照顾老母,这是孝道。” “那里的人若奉行你的孝道,早已经绝种于秦汉之前!”冯云山讽刺道,“所以我看到的都是不遵孝道的人的后代。” 苏道昇语塞,觉得这种习俗在漫长的历史之中在生活的隐忍之中透露着一丝鲜艳如血的惨烈。 冯云山又道:“以前在城外在乡间,村民为了抢水,互相械斗每次不得死几人十几人。 最近两年一直干旱少水,灾民渐多。有人易子而食,在树林之中常有那被噬咬的白骨。” 苏道昇不禁咋舌:“原来有这么多人这么的苦。” 冯云山笑道:“这些人是短暂的苦,也有很多小民是绳子套在脖子上,慢慢收紧的,慢慢窒息的苦。” 他对苏文道:“我看先生意犹未尽,显然有自己想法。不如在先生布道之前,听一听我的上帝福音。” 冯云山才智卓绝,自然猜得到苏文的说书是有其个人想法的。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 苏文无疑是在传道。 冯云山恰好在这块也有心得,再看一众的人如此投入,虽然都是囚犯狱卒之流,但禁不住人家投入啊! 于是忍不住想发挥自己的专长,与苏文一较高下。 第32章 豁出去的试验 苏文便笑道:“先生说吧!” 于是冯云山就说了些宗教的话术。 人生来有罪,因而吃苦,要信上帝,才能得救上天堂。 而上帝的代言人是他们太平道的几个先知。 他们的大头领是上帝的次子,耶稣基督的弟弟之类云云。 冯云山说完,见很多人都有皈依之意,便很满意地问苏文:“先生觉得我说的如何?” 苏文没有评论,依旧握着两个徽章。 这一次说的却不是故事,也非宗教,而是社会、阶层、生产力与生产关系,剥削与被剥削。 这些多数囚犯目不识丁,很多听不懂,也有很多听懂了却不明白其意义。 但是苏道昇、冯云山之流本是天资过人之辈,只听得内心震荡,背脊寒气一阵又接一阵。 宗教信仰自古以来并不少见,道教佛教各种派系在这片土地生生不息,现在的上帝福音,也不外如是。 信与不信,随人而已。 反正也就是给人一个安于现状的心理安慰。 然而苏文的理论却是要颠覆这自古以来的整个社会,再造这乾坤宇宙之秩序。 轰隆! 平地一声惊雷,霎时之间电闪雷鸣。 冯云山心有所感,随走道之上狭小的通风口外望。 只见得乌云密布,似有一条古老的苍龙沉浮,云外露出的一截身躯正缠着了锁链,长满了脓疮,血迹斑斑的在一声又一声的哀鸣。 这片古老的土地似乎有些落下了一点星火。 …… 官衙后院背靠的一间不起眼的小庙 庙内香火袅袅,神台之上坐着一金佛,面目慈悲。 而佛前蒲田跪着一鸡冠帽的僧人,金黄色绸缎祖衣,藏红色披单。 大饼的脸上虬髯浓密,狭长的眉眼目光深邃。 他面前有五块后脑勺白骨,那骨上有血气凝而不散,像人的灵魂在哀嚎。 那是五世同堂的血亲之头骨。 “五脏庙要用五世同堂之头骨来炼化,只是三试三败。 将级何其难也!” 僧人叹息。 时人短命,七老八十之人本就少,五世同堂本就极为罕见,一城之地也不常有。 近年的寿星公差不多都被他屠杀殆尽。 然而食煞奇术越修越难,将级难觅。 格鲁法王正感叹。 猛然之间左边肩膀凸起一瘤,宛若人头,五官赫然。 瘤开口道:“天变了!” 它的声音低沉沙哑,抬头看着金佛,说,“大地哀嚎,苍龙喋血,必有危及皇朝根基的灾祸降临。” 僧人右边又凸起一瘤,声如金石交击,冷然道:“苍龙喋血,异象相应,应是邪道异说流传。” 僧人肩胛又长出两瘤。 一个说道:“莫不是西洋教?” 一个叫道:“西洋教当是我朝大患,该灭即灭!” 左肩那瘤道:“西洋教早已经散播满城,大势已成,以其天命,当有潜龙之运!” “如毒已扩散全城,那便屠城!”僧人眼里尽是觉悟(癫狂)之光:“我意已决,一切后果一切罪孽均由本法王承担。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空中雨滴洒落,落在地上,尽是血色。 苏文这一次也是豁出去了。 他想看一看如果自己将后世的理论散播到社会之中,会有什么反应。 主要有两方面考虑,一是看到这个社会的苦闷沉沦,总想做出点改变,让家人朋友都能更好过一点,让世界更美好之类的想法。 与其说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不如说他骨子里头总有一股自己是穿越者是救世主的妄想。 只是被理智死死压制,不敢在现实世界里透露一点点与众不同。 如今到了模拟场景,可以发泄一番,顺便看看后果。这是一种必要的放纵,有益身心健康。 第二点是苏文列举三次模拟得到的徽章功能,发觉白纸似乎每一次都是根据自己心理需求赠送徽章。 比如第一次的身心受到严重伤害,所以得到可以削减物理和精神伤害的宁死不屈徽章。 第二次对陈田家的宫斗极其反感,则有齐心协力徽章。 第三次因为上位者的无视而不甘,所以有引人注目徽章。 如果这一次成功,可以得到什么徽章,苏文非常好奇。 他殚思竭虑,将前世所学一点点挤出来。 也不管成不成体系,从奴隶社会、封建社会到资本社会,从巴士底狱说到英国宪章,又有自古以来的农民运动分析,政制解说之类。 苏道昇听得入神,改天带了一些儒生秀才来听讲,期间有人神情激愤扭头捂耳就走,也有人出言驳斥,有人细心讨论,不一而足。 苏文也不在乎,反正想到什么说什么。 他不是理论专家,有漏洞也正常。 苏文本来是打算随冯云山逃狱的,但是到了冯云山逃狱那一天,竟然什么事也没发生。 旁敲侧击之下才知道为了听道,冯云山竟然阻止了同伴过来劫狱。 冯云山绝顶聪明,悟性极高,有些道理一点就通,甚至比苏文还理解得更透彻。 之前他选择上帝福音,无非是以他层次能接触的最好的理论也只有这个,然而苏文给了他最好的选择。 “孔孟儒学,老庄道学,佛经释门,上帝福音,何曾为了我们升斗小民而说过一句话? 即使有,也当我们是牛羊一般,是供他们逍遥放牧的牲畜。 王先生此学是开天辟地的第一遭,是属于我们普通人的绝学。” 冯云山又哭又笑,仿若当真得道。 第33章 第三次菜市口斩首 到了第二十八天。 高三尺带衙役冲了进来,他脸色狰狞地喝道:“原来是你,原来在城内散布歪理邪说的是你!” 最近城中有一种学说迅速流传,发酵。在士人当中,在平民百姓当中多有传播。 作为满腹经纶的进士,他虽然贪,但是绝对不蠢,这一听之下便知道苏文说的道理绝对石破天惊。 一旦传出去,天下再无安宁。 他心焦如焚,赶紧查禁。 小民造反历朝历代络绎不绝,司空见惯,没几个能成事的。但如果有理论学说配合,那就遗害万年。 比如白莲教那种。 而苏文传播的更是逻辑自洽,条理清晰,有理论,更有行动纲领。硬生生就是一份挖士人皇室根基的造反指南。 这还了得?!! 苏道昇连忙道:“大人,王先生是百年难遇的大圣人啊,还请手下留情。” 高三尺看也不看他,只声色俱厉地道:“他是妖人,只会带来腥风血雨。 若真是圣人,为了天下四万万百姓的性命,本官就请这位王圣人慷慨就义了!” 冯云山在牢房里喝道:“高三尺,你若杀他,必成千古罪人!” 高三尺梗着脖子冷笑:“我看你们都被他迷了心窍,这等妖言惑众的妖人更是该杀!” 于是立刻让公差将苏文押上菜市口刑台,然而一路却不停有人为苏文说情。 香雪书院有谭夫子拦路求情。 “吾等不接受其说,姑且听之又何妨,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高三尺冷笑:“若他说能成,我们士人官绅置身何处?你这夫子举人功名又置身何处?” 他丝毫不留情面。 “此乃大逆不道的反贼,若传到陛下耳中,必然千刀万剐!” 到了刑台之上时,那里已经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比之前两次多了十倍不止。 除了普通百姓,也有儒生秀才,士绅富豪。 苏文的理论虽然没有让很多人接受,但名声还是传了出去,大家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在牢狱里说了一些不合常理的大逆不道的话,都想过来看看这个独立异行之人。 这次似乎闹大了……苏文心道。 这个结果并非他所意料,他破关的希望主要还是寄托在冯云山的劫狱之上,却没想到他会为了听道而放弃劫狱,使得自己还是要来这一趟。 更没想过高三尺会是这么激烈的反应。 到了最后关头苏文看着眼下黑压压的人头,那沉默的目光。 还有那些身上弥漫浓重煞气之人,他们的的决绝,他们的无奈,他们的希冀。 苏文突然笑了。 又记起一篇文章。 于是握着徽章,心平气和地道: “大约当初野蛮的人,都吃过一点人。后来因为心思不同,有的不吃人了,一味要好,便变了人,变了真的人。 有的却还吃,——也同虫子一样,有的变了鱼鸟猴子,一直变到人。 有的不要好,至今还是虫子。这吃人的人比不吃人的人,何等惭愧。怕比虫子的惭愧猴子,还差得很远很远。” “古来时常吃人,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我未必无意之中,不吃了我妹子的几片肉,现在也轮到我自己……” 这一次他没有诅咒,没有说大逆不道的造反的话,只是讲了一个疯子的心声。 高三尺听了这些话,恨不得用刀将耳朵刮个干净。 很多人听不懂的会觉得胡言乱语,然而他也是聪明之人,闻言惨笑道:“人吃我,我吃人,世界本就如此。 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了,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 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 他一脸失魂落魄地道:“杀吧,杀吧!” 令牌落地。 人头也落地。 随着鲜血的飞溅,黑压压的人群里有些人的眼里终究是燃起了一丝火光。 冯云山破狱而出,惊怒不已,吼道:“他们竟敢如此……我冯云山发誓要高三尺要凤城付出代价!” 一位相貌英俊的青年身穿羽衣,手执羽扇,叹道:“天道沦丧,禽兽横行。王麒麟乃上帝赐予人间,唤醒人世美好,替世人受难的圣人。 西洋有耶稣救世钉于十字架上,东方有麒麟圣人斩首菜市口。 上帝显圣之举! 此乃太平道受上帝眷顾的象征,我道必胜!” 落魄儒生打扮的中年秀才道:“壮哉,我太平道当继承麒麟圣人之遗命,吊民伐罪,平等财富,造一个人间天国!” 他们身后是一群群的头戴黄巾的年轻战士,人人神色激昂,血气与他们混而为一,直冲云霄。 甲兵将四处城门堵住,戴着鸡冠帽的僧人遥望着古朴老城,他听着旁人介绍着苏文的邪道歪理。 目光尽是霜雪。 他随意拉了一人问:“你觉得王麒麟说得如何?” 那人茫然,硬着头皮回道:“别人都说这是歪理,不合圣人之言。” 格鲁法王道:“别人说的是别人说的,其实你也觉得他说得有理是吧? 作为普通人作为小民,这种道理于自己有利,听了就在脑海里生了根,怎么可能拒绝得了。 然而这正是他的阴险之处。 他就是要鼓动无知百姓,让他们去毁了我们的文化,毁了我们的根。” 他徐徐道:“菩萨在上。这等大逆不道,灭绝纲纪,不顾伦常的妖言绝不可泄露于外。 凤城已脏,当受清洗! 无论王麒麟还是太平道妖人的邪说,天理不容,凡有认同者,杀! 今日我格鲁法王要效金刚怒目,除魔卫道。 杀!” 浩浩荡荡的甲兵冲杀入城,如狼似虎。 受他传令,监察司全员出动,五个身影纵跃于瓦舍之间。 城西李一山,城外陈天亮踏空而来,有如天神下凡,齐齐喝道:“谨受法王法旨!” 第34章 结算,真理徽章与赤鬼 向阳巷 苏文躺在床上闭眼,再次睁眼之时只是一晃神的功夫。 他无视精神力干枯带来脑海的嗡嗡声,选择先看模拟成果。 白纸浮现,黑字泛光。 “苏文,凤城生人,现年十八。身份,童生。 属性:食煞体质(弱)。 物品:宁死不屈徽章,齐心协力徽章,引人注目徽章。 术法:精煞虫1条(第63篇,兵级),赤鬼(第42篇、初生,未修成)。 闯关点:菜市口斩首。余0次。 闯关失败。 结算: 评价:大胆的做法,你的壮烈牺牲影响了不少人的三观。可以想象将来你有机会入圣人祠,上英烈碑,享无尽光荣。 可是想象终究是想象。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你不是圣人,你做不到!!! 真是扫兴啊,脱了裤子你给我看这个?!! 你闯关获得的奖励: 三次机会都失败了,老天给了你一次又一次的机会,你却始终视而不见,你就不能安安心心地去逃狱吗?!! 奖励1:真理徽章。 --我不要你以为,我只要我以为! 当你用手持此徽章开始说话时,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倾听思考,成为你的拥趸者(前提是你的逻辑必须自洽,且与倾听者三观并无激烈冲突)。 效果持续时间:一天。 一旦效果消褪,有可能造成强烈反噬。认同者会更认同,反对者会竭斯底里地反对。 你还可以依据徽章给别人播送你自己编织的念头,但无法影响别人接不接受。 寄语:你以为愤怒就可以改变你们的命运,你以为很不满,别人就会忍让你,同情你。 要怨就怨你们生错了地方,生在汉室没落的时候,人人都这么虚伪,迂腐和势力。 要怨就怨你们太多想法,年少无知到了以为你们不喜欢就可以改变周围的人。(摘自电影梁祝) 奖励2:赤鬼(幼生,未成)。 赤鬼(幼生):此鬼食心毒而生,力大,善火,可聚可散。 出自食煞奇术之四十二篇,食心毒以养赤鬼。 寄语:它似乎长大了一点,又好似没什么变化。” 闯关虽然失败,不过苏文却觉得收获极大。 第一,奖励虽然很重要,但模拟场景带给自己的信息以及对自己言行产生后果的推演才是逆天的。 如果每次都只是循规蹈矩完成闯关,不可能得到利益最大化。 有所取舍才是明智选择。 第二,白纸目前奖励的依据应该是按两个需求,精神需求和安全需求。 徽章对应的是精神需求,可能因为基于对自我精神的应用性挖掘,奖励会比较灵活,更加有针对性。 而奇术对应的是安全需求,可能是对物质层面施加影响的难度问题,奖励限制会更大。 回到具体上面: 引人注目、齐心协力、真理三个徽章,一个吸引注意力,一个调动情绪,一个填塞个人私货。 三者功能互补,形成一个可以大范围催眠洗脑的套装。 魅力max! 在眼前复杂的环境之下不见得比食煞奇术差。 我可以充当神棍,甚至复制一份“我的奋斗”! 另外一份奖励,是赤鬼的提升。 赤鬼的成长有四个步骤:初生期、幼生期、成长期、成年期,只有到达成年期才算修成奇术,成就兵级。 现在的赤鬼度过了初生期,到了幼生期,原本鸡蛋大的火焰暴涨了一倍,温度和力气都大了不少。 起码干柴之类一下子可以点燃,也抬得起十几二十斤的重物。 虽然等级还低,但是赤鬼比精煞虫好的地方有两处,一是其意识为苏文意识的衍生品,相当于他身心的一部分,受苏文完全控制。 精煞虫虽然和苏文意识联系也很密切,但更偏向不同个体,相当于他的宠物,而且本性凶厉异常,苏文一直不敢让它离体。 二是赤鬼可以吸食自己的负面情绪来维持存在,而精煞虫还要时不时投喂鸡鸭等动物,否则就会躁动不安,无法控制。 食物也是一笔大费用。 结算之后,苏文精神已经撑不住,很快沉沉睡去。 一睁眼,外面的晨光已经透过窗纸照入室内。 房间里朦朦胧胧。 书桌上笔墨纸砚摆放齐整,淡淡的墨香缭绕鼻尖。 安宁舒适的环境让人身心愉悦。 院子例行传来瓢瓢钵钵的声音。 僧人摇铃诵经走过,声音似乎有点落寞。 黄大婶那边有一群人在念西洋圣经,倒是朝气蓬勃,声势浩大。 妹妹最近都不怎么出去找同伴玩,现在正在地上逗蚂蚁。 娘时不时叮嘱:“不可以弄脏衣服,你这身衣服是要出去见人的……” 苏文这才想起今天刘成恩要大摆升官宴。 升官宴一般中午摆,取的是如日中天的寓意。 苏文已经不觉得刘成恩的升官是件好事,但是他似乎没资格去提醒,更没资格做建议,否则反要遭人记恨。 无论如何,人情礼数还是要做的。 在这之前,先趁精神恢复,将伍由机的模拟用上,以免错过时机。 伍由机的模拟只有十五天,应该不会耗光自己精神。 “白纸,开启伍由机的模拟。” 白纸顿了顿,黑字游走,从模糊变得清晰:“两次模拟之间需要间隔十二小时,目前还在冷却期。” 苏文愣了一下。 第一次知道白纸模拟会有冷却期,之前的确没试过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连开模拟。 这么说现在只能到中午才能开启新的模拟。 梳洗打扮一番,他换上一套半新的白边淡蓝儒服。 铜镜倒映着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剑眉星目,相貌堂堂。 双目神采飞扬,有飞天揽月的壮志。 低调!低调! 苏文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调整自己的表情,化为一个书呆子的微呆无害。 在这个时代,在上位者眼里,他只是一个随手可以捏死的蝼蚁。 低调是应有的本分,言行出格是妖人作风。 模拟消耗大,苏文此时肚子饿得咕咕叫,赶紧去厨房里找了咸菜吃了两碗稀粥。 娘在旁边念叨:“做帮工的几户人家天未亮就去了刘家,也不知今天宴食如何? 我们可要空着肚子尽量吃多一点回本,花了四十铜钱买的砂糖呢!” 妹妹眼巴巴地看着锅里的粥,眼里充满了渴望,却极力忍耐着。 “我要吃很多很多的肉!!”她自我催眠。 苏文眨眨眼,逗她道:“粥有粥肚,肉有肉肚。你先填饱粥肚,等午饭再填饱肉肚就行。” 妹妹想了想,用指头算计了一下:“那我还是吃别人家的粥,别人家的肉,晚上就不用做饭了,吃这锅粥就够了。 那样子能省两顿饭钱!” 苏文有点震惊,她竟然不受骗,还算计得这么清楚,果然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娘赞许地摸了摸她的头。 妹妹有点害怕地说:“小毛头的爹娘嫌她吃得多,昨天将她卖去了烟花巷做丫鬟了,大家都说她将来是要做皮肉生意的。 皮肉生意是要割皮割肉给别人吃吗? 我以后都吃得少,娘,哥哥,你别卖了我好不好? 割皮肉得多痛啊!!” 苏文心里一颤。 他这才意识到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的原因是因为生存所迫啊! 谁不希望自己有一个天真无邪的童年?! 谁不希望给自己的儿女一个天真无邪的童年?! 他目视妹妹,认真承诺:“哥哥绝对不会卖你,也不容许任何人卖你出去。 你在家要吃好喝好,活活泼泼健健康康地长大,等省城,我会让你去读书,读圣人书也读西洋的书。 将来你会成为一个老师、文学家、科学家……能堂堂正正地生活,有尊严地生活。” “真的?”妹妹目光带着希冀。 “拉勾!”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娘不以为然地摇头叹息:“女孩子家读什么书啊!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能找个好归宿最重要。” 第35章 道不同即是妖魔 临近中午。 一家人整理好衣饰,头发都梳洗整齐。 娘和妹妹第一次参与这种规格的宴会,有点忐忑。 苏文倒是无所谓地提着一包油纸包的砂糖,领着两人出了家门。 没走十来米远,妹妹忽然跑到对面一户人家门口,喊道:“丫丫,丫丫!” 这户人家院落房屋都颇为残破,主屋有一半的瓦面都垮了,像荒废了似的。 从门缝里看见有一个瘦小的身影悉悉索索地从屋里蹒跚走了出来。 小小的身体顶着一个大头,头发细黄,乱糟糟的。 这种营养不良的孩子如今凤城随处可见。 她来到门后,却并没开门,只眼巴巴看着外面,眼里焦距涣散。 妹妹从兜里掏出两条两指宽的小红薯塞了进去,她说:“给你吃,中午我去吃宴,到时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门后小丫头没有出声,只接了点了点头,沉默地看着外面的人。 “妹妹,时候不早了,走了!”娘叫道。 她边走边道:“丫丫家好像有半个月没看见大人出入了,他们家不会都出去了吧? 也不知是什么情况。 总要留个人照看孩子啊,怎么狠得心?” 苏文回头,只见门缝里小丫头眼神木然,情绪死寂,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 他皱了皱眉,道:“回头我去拜访一下。” 娘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其实苏文知道她想说什么,无非是各人自扫门前雪。 这年头谁家都难,你去打听了,见人家凄惨,你帮是不帮? 帮又觉得力不从心,不帮良心过不去,还不如干脆捂住耳朵,顾好自己的生活。 苏文暗暗叹息。 路过黄大婶家,听经的人又多了。 破烂的篱笆重新申饬过,老旧的竹子夹杂着些青色新鲜的竹子,似新还旧,倒是整齐好看了许多。 院子里估计得有上百人,挤得放不下脚。 牧师除了李秀成,又多了一个头上身上罩在一团黑袍里的女子。 是那个曾经在街上给尸体念经洒水的女子,面容依旧英气勃勃,好似手执真理之剑的女神。 信众们携儿带妇,不知期待着上帝的救赎,还是牧师的圣餐。 有些青壮被组织起来维持秩序,一个个昂首挺胸,头上扎上黄巾,精神饱满。 “今天的布道结束,下面请圣女派发圣餐。 诸位,圣女是上帝派下凡尘布道荣光的天眷之人,你们受其圣餐,将涤荡今世前生十万八千罪,有望进入上帝的天堂。” 李秀成大声呼喊,神情狂热,其言语感染了信众,让信众一阵骚动。 黑袍修女两旁有左右少年一人端着铜盘装的清水,一人端了一盘白馒头。 馒头不大,一口就能吃下一个,但其香甜味道让信众不停地吞咽着口水,看向黑袍修女的目光不由更加虔诚。 “不急,每个人都能分到!”黑袍修女噙着慈悲圣洁的笑容。 信众低下头,让她弹一下圣水,那弹指间飞溅在头发面容之上的清水,似乎真的消除了一身罪孽,将他们从肮脏的泥潭里拯救出来。 于是浑身充满能量,再用双手接了圣女递来的白馒头,那馒头似乎都泛着圣光。 “我听见天使在唱歌,天使接引了我的幺儿去天堂!”一个满面沧桑的大叔突然跪地,捧着馒头号啕大哭。 黑袍修女将白皙的玉手抚在他头上,慈爱地道:“信上帝的人都会得到救赎!” 在信众眼里这一刻的她整个人也泛着圣洁之光。 “老婆子\/大妹\/儿啊……,你被救赎了,我以后也能去天堂……”信众热泪盈眶。 苏文见到这一幕也不知该怎么想,或许麻木地死和带着希望地死,还是有些不同的吧。 这么个惨淡人生,谁都要有个盼头才能继续走下去。 “苏先生!”李秀成瞥见苏文,快速拿了三个馒头,走到篱笆边。 苏文皱了皱眉,他挺住脚步,回头拱了拱手,道:“李牧师!” 李秀成道:“我们正在发放圣餐,苏先生不如体验一下。” 他低头非常恭敬地双手递了出来。 苏文看着他手上三个婴儿拳头大的馒头,还在微微散着蒸汽,不由一怔。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拒绝会惹怒人,只怕连向阳巷的邻居都会指责。 但是接下了,又好似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受了西洋教。 他这个读书人在邻居眼里还是有一定份量的,到时谣言也不知会传得怎么样。 李秀成这个小子表面老实,实际却是一肚子坏水。 苏文笑了笑,他道:“那就多谢了!” 上前接了馒头,再次拱拱手。 然后快步走回丫丫家门口,对依旧木然望着外面的丫丫道:“这三个馒头,是太平道圣餐,你拿回去吃,也能沾一点福气。” 他笑了笑,有意大声地说。 门后丫丫傻傻地看着馒头,眼神依旧木然。 苏文想了想,柔声道:“馒头你拿去吃,下午……晚上,我会来看你。” 他摸了摸齐心协力徽章。 丫丫心口骤然涌出一道暖流,于是接了馒头。 突然转过身,跌跌撞撞跑回自己屋里。 屋里没什么家具,在还有瓦遮的房间里,简陋的木床上并排躺着三人。 一张灰黑色的破烂的被子正漏芦花花絮。白色的花絮像蛛网,飘得屋内到处都是。 浓郁的臭味扑鼻而来,丫丫好像没闻到。 只将三个馒头仔细塞进三个人的嘴里,念:“吃,吃……” 她的声音像生锈的一般,嘶哑不成音调。 …… “苏某借花献佛,望李牧师体谅。相信上帝爱世人,圣餐当送到更需要它的人手里。” 苏文回来时再诚恳谢过李秀成,才和娘、妹妹两人转身离去。 李秀成看着苏文的背影,脸上蓦然有些火辣辣的,不由蹙眉死死盯住苏文,眼神幽深。 他耳边一声银铃似的轻笑。 黑袍修女来到他身边,说:“撞头了吧。你啊,就是心机太多。这一位怎么说也是个读书人,你那些小手段不至于看不出来。” 李秀成不甘地道:“石姐姐,我们花了许多心思,向阳巷就他们家一直不入教。” “你为何一定要他入教。一个读书人而已。”黑袍修女摇头道,“我们教本来就扎根底层,都是活不下去的可怜人。 我们的理念天生就是站在士绅官僚的对面,而这些读书人本就是为了当官当士绅才读的书,我们如何会得到其认同?” 李秀成怔了许久,不由低头道:“是我执着了! 我只是觉得可惜,我们太平道是为造福苍生而立,是上帝赐予人间的福音,为何有人连听都不愿听?” “因为……不愿受上帝旨意与上帝对立的便只有妖,只有魔!”黑袍修女冷然道。 是魔吗? 李秀成脑海闪过苏文将馒头递给丫丫的善意,不由轻叹。 “这一家人软硬不吃,让人如芒在背,我们据点设在这里会有泄密可能……” 黑袍修女身上煞气盈动,杀意深深地回道:“向阳巷是本教必争之地,不容许有差错,此人既然说不动,那就除了吧,今晚你亲自动手!” “是!”李秀成凛然应诺。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对一个无辜的人出手,但是太平道起事在即,向阳巷是一个重要据点所在,不能有任何差错。 苏文原本已走到街口,此时霍然回首,只见黄大婶院子里的两人直愣愣望着自己,一动不动,顿时后背有些冷意凉飕飕的。 这是杀意? 齐心协力徽章掌握越熟练,他对别人情绪越来越敏感。 不过现在自己并没有激活齐心协力徽章,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苏文有点把握不住。 不会吧,因为自己可真没有得罪过太平道,甚至在模拟当中大家都是同一战线的。 第36章 孔老学究的长袍 西大街 太阳烤着地面,来往的人身上扑面而来的是一种熏人的汗酸味。 “卖水,卖水,十铜钱一桶!”一伙人推着一辆双轮车走过,车上载着十多桶水。 这伙人劲装打扮,腰间带刀,流里流气。 “十钱一桶水?你这一桶水连洗脸的量都没有,是黄金做的?”街边有人骂道。 卖水那伙人白眼喝道:“我这水不是黄金做的,却是金也换不来。如今旱灾,凤城的内河都要断流,城里的井都快干了,水浊得一口水半口沙。 但是我们有一处古井没有降一点水位,其水甘甜凛冽,长饮百病不侵,延年益寿。 我现在说开了,此井归我聚义帮所有,凡入我帮者,每日可配一桶水。 这是大福利。 往后日子会更加艰难,说不定城中大半水井没得喝。 本帮有这一口井,可保一家性命。” 这一帮派竟然凭一口井就想招人扩张?! 苏文吃了一惊,有水又如何?干旱若到井中无水的程度,大家只能往其他地方逃难了。留在这里不被渴死,也得饿死啊。 不过他见周围不少人都心动不已,也只能叹息,乱世一起,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有。 城内拉帮结派已经很严重,帮派之间互相争斗厮杀抢夺资源比比皆是。 官方隔岸观火有意纵容,野心者推波助澜,苦得还是普通老百姓。 “苏小哥,静仙兄!” 有人大喊苏文。 苏文回首,却见孔老学究穿着脏兮兮的深蓝色长袍,有点驼背地追上前来。 苏文讶然:“孔老哥还没去中原?” 这话一出口,让孔老学究有点难堪。 孔老学究呐呐地解释道:“这个时世卖字卖画不好使了,总存不够盘缠……” “那也好!据说城外都开始人吃人了,你没什么力气,出到外面说不定就掉进锅里。”苏文调侃道。 这个调侃有点吓人,却未必不会成为现实。 孔老学究一味感叹:“时世艰难,人心不古,怎生是好,怎生是好?!” 苏文又问:“你现在去哪?” 孔老学究道:“吃了个早饭,又记挂起丁举人家的书,想去借一些看看。” 他面有菜色,走路气喘吁吁,这早饭未必填得了肚,多半只是一瓢冷水。 即使如此,还是念着看书。 苏文好心劝道:“借就要真借,不要再窃书了,小心给抓到打断了腿,命也丢了。 我看时世不好,不如离了凤城去投靠其他亲戚,比如省城,那里文化人多,书也多。” 孔老学究不停点头,也不知听进去多少。 苏文握住他的手,塞给他十几枚铜钱。 他顿时红了脸,连声叫道:“这怎使得,怎使得……” 苏文安慰道:“孔兄学识渊博,晚辈敬你些个,多买些米吃。” 孔老学究紧紧捏住铜钱,想推回给苏文,却又舍不得,但是就这样收了,面皮又薄,好生为难。 直到苏文拱手道别,他也说不出其他话。 苏文有点失落。如果叛乱真起,这一城之中不知会死多少人,其中多数都这些无辜的手无寸铁的百姓…… 作为明眼之人,眼见大劫不可避免,他心里很不好受。 就有如孔老学究,苏文早早穿上了长袍,时世却在逼他脱下,逼他弃袍而逃,泯然于众。 …… 离开行人寥落的西大街,进入宝良里。 只见得车水马龙,就好像整个城市的繁华都集中到了这里。 尤其是刘成恩的刘府,大门敞开,刘成恩精神奕奕正在迎接贵客。 那马车一辆接一辆堆满街边。 那些低层百姓难得一见的士绅官僚富翁难得云集。 士绅丁举人、财主黄富贵、布商李靖、高三尺的韩师爷…… 这些人苏文都不曾见过几个,虽然他模拟陈田之时,对他们有一些记忆。 刘成恩突然冒出头,占据了典史一职,这可是凤城官僚系统当中排入前四位的宝座,自然让不少士绅官僚感兴趣,趁这个机会摸摸底细。 不过苏文留意了一下,并没有高三尺、苏同知、李主簿这几个凤城顶级官僚以及李一山陈天亮这两个土皇帝。 如果这几个人不给面子,刘成恩的权力定然会很虚。 但见刘成恩红光满面,似乎不觉得有问题。 苏文只能低低叹息。 “文哥儿,我们该怎么走?”娘看着前方的达官贵人,有点慌张地揪起衣角。 苏文摇头道:“大门是迎接那些有头有脸的达官贵人的,我们只能走侧门。” 那些人出手都是几十上百两白银的礼物,和自己这等送几十铜钱礼物意思意思的穷光蛋不是一个档次的,硬凑上去那是送脸上门。 侧门只有一个老仆人守着,正好是相识的。 “良伯!”苏文拱拱手,递上礼物。 老仆人笑眯眯地说:“是苏公子啊,老爷吩咐了,请您们入内院,那里都是亲戚家眷,随便坐就可。” 他随手将砂糖拿了,丢在身后面竹篮子里。 苏文娘偷瞄了一眼,篮子里送有水果的,送胭脂水粉的,送字画的,都是差不多档次,正如苏文所说,意思意思。 这里也没有狗眼看人低的奴仆,毕竟这个门本就是招呼穷亲戚的。 娘顿时心里有数,胆气也足了。 说来被一府典史当亲戚邀请也是很有面子的事吧,可以让她和其他商贩吹嘘好些时日了! 三人顺着老仆的指点来到内院。 这里摆了大约十张桌子。 位置已经坐了个七七八八,人人喜气洋洋,谈论着刘家出的刘成恩这么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官,与有荣焉。 有个满脸皱纹,眼睛蒙了一层白膜的老伯正在回忆着刘成恩的小时候,他道:“狗蛋伢小时候虎头虎脑的,喜欢爬上爬下,三天两头就遭他娘打。 每次从街头打到街尾,嚎声能吓得家里的猪提前生娃。 我记得有一次他被狗追,屁瓜子都跑得露出来了,最后还一头撞进了粪坑里。 还好当时我正好路过,用耙子勾住他衣领往上拉。 拉上来时,他肚子都鼓起来了。 我赶忙双手用力一按肚皮,嘴里吐得哗啦哗啦,那一个叫什么来着…… 对! 财源滚滚! 所以说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而今福报终于来了……” 苏文三人坐上空位,听着老头子在瞎掰,周围走过的刘家下人都变了脸色。 好在刘成恩一家都在前门前院招呼那些达官贵人,没空理会这些穷亲戚,否则听了这些童年糗事,老脸都不知往哪里搁。 “爷爷,你别说了!”老头旁边坐着一个少女,她有点尴尬地扯了扯老头的衣袖。 “不说了,不说了,呵呵! 说来狗蛋伢做了大官,我们老刘家祖坟冒青烟啊!”老头兀自乐呵呵。 第37章 拜见虫魔瞿道麟 苏文娘见大家都是差不多朴素的穿着,大部分人还没有自己得体,于是笑靥如花,没有丝毫隔阂地与邻座一个妇人聊了起来。 苏文更加舒适,反正大家都不认识自己,不用应酬,自得其乐。 桌子摆了两碟花生米,一碟茴香豆,一碟酸腌萝卜和一壶茶水。 他拿了筷子夹了一粒炸得香脆裹了一层白色盐粉的花生米,顿时齿颊留香。 妹妹坐在桥凳上摇着短腿,期待着肉菜上台。 咕噜噜! 她摸着正在叫唤的小肚子,不禁得愁眉苦脸。 “吃花生?”苏文夹了一粒在她面前晃了晃。 咕噜! 妹妹再次吞了一口口水,坚决地道:“不,我要吃肉!” 好有恒心! 苏文扫眼自己这一桌的其他人。 红漆斑驳的圆桌四周坐着十二个人,挤得满满当当。 苏文对面坐的是一对中年夫妇。丈夫乌黑摸漆的,手里尽是白色老茧,看样子是个劳力之人,神色郁郁,沉默不语。 妇人则是花白头发,疏疏挽了圆髻,抱着一个似乎还不会走路的孩子在大着嗓音和人聊天。 她说的尽是村里地主家的趣事,应该是个长工,语气还是蛮自豪的。 夫妇带着三个孩子,最大的有十一二岁,是女孩子,瘦得脸颊都瘪了下去,眼睛倒是大大的很是明亮。 另有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也很瘦,比苏文妹妹矮了一截,肚子却鼓胀胀的,也不知是不是有寄生虫。 最小的孩子在妇人怀里一直盯着苏文吃花生吃茴香豆吃酸萝卜。 小孩眼里嘴里都透露出想吃的意欲,只是每次偷偷伸出小手,想去够花生米都被他娘拍开。 “乖,再等等,一会就有肉吃了。”妇人哄道。 这话听得三个孩子的眼睛都绿幽幽的,像一头头的小饿狼。 苏文赶紧回头看了看妹妹,好在自己妹妹虽然也饿得慌,也不至于眼里冒起幽光。 不过大家似乎都是一个心思,吃肉。桌面上的小菜就只有苏文一个人食而已。 那个自称刘成恩的大伯的老头旁边,其孙女正是十五十六的年纪,头上插着一支红蓝相间的珠花点缀的发簪,正时不时偷瞄着苏文吃着小菜,也不知是不是在暗呼苏文傻瓜。 苏文估摸着天色差不多,他心念出白纸。 “白纸,开启伍由机的模拟。” “剧情场景,闯关点:虫王的诞生,上溯时间至十五天前。 模拟次数:1。 模拟是否启动?” “启动!” 眼前饭宴的场景顿时徐徐淡去,另外一番景象取而代之。 时间回到十五天前,其时王麒麟尚未被斩首,陈田尚未异化失控。 明月当空。 苏文收集伍由机的血是夜里亥时,就是十点多,进入模拟,自然也是这个时辰。 此时的他正在一座山岗之上,手持算卦的长幡。 举目四野。 山岗之下大若十里开外,一座古典的青砖城池像野兽趴伏,城门铜钉闪着寒光,箭台了望塔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有一条细细的光带绕着城池,光芒闪烁之中可以猜测是一条护城河。 而在护城河之外,似乎有一片黑色的火焰在滚滚燃烧。 苏文有点胸口发闷,就好像地狱大门打开了一般。 这是? 煞气?! 身在时世当中,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一点煞气,没想过能形成这么大一片。 当然他此时以的是伍由机的实力去观看世界,尉级老手与他原本的兵级菜鸟完全不是一个等级,所见自然不一样。 民苦生煞! 煞气就是生老病死,怨憎恨,爱别离,求不得! 众生皆苦! 苏文发散着思维,刺激自己的脑子,他知道最珍贵的东西就在这个大脑里面。 这一次模拟他设定了三个目的,最基本的是弄清伍由机受伤之后可能的藏身之地以及其弱点所在。 第二是获得最大的武力奖励。 第三是借伍由机的实力摸清凤城的各个食煞者情况。 “由机,既然都来了,为什么不进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苏文一愣,他还没找到记忆,还不知为何来这里呢。 山岗之上,有一家木屋,背靠着一片山林。 木屋前挂了一幡,上面画了一个葫芦。这个标志和后世的红十字差不多,意味这里有大夫药堂。 里面住的是谁? 三更半夜伍由机不守着陈田即将成熟的精煞虫,跑来这里干什么? 苏文生起两个疑问,脑海里顿时有记忆翻滚着要涌出来。 他甚至有点脑门嗡嗡的响,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感袭来。 这个声音似乎代表的是……一个恶魔! 难道是敌人? 苏文揉了揉太阳穴,他沉默着握紧手中长幡。上面组成字体的精煞虫受到自己的紧张催动,正在苏醒,蠕动。 体内也有精煞虫。 大量的煞气充斥着这具身体,苏文觉得自己一拳可以轻易打死一头牛。 这是尉级的实力。 他迟疑了一下,本能在催促他赶紧进去,否则会有大恐怖降临,于是他只能行动。 咿呀! 推开木门。 屋内点着一盏油灯。 豆大的火光映照着一个身影。 白发苍苍的一个老人,高鼻深目,很瘦。脸几乎瘦脱了相,松垮的脸皮上有着星星点点的老人斑。 他佝偻着正在研磨着药材,铜盅之内,有三七田归之类气味。 身前还有面粉、蜂蜜之类制造药丸的配料。 苏文一见此人,脑海记忆轰隆一下溃堤了。 凤城三大奇人,瞿道麟! 无数记忆泛了起来,小时候的饥饿,遇上瞿道麟之后修炼奇术的残忍疯狂,那些人生绝不算精彩,而是堪称可怖和悲哀。 记忆之中牢牢占据最可怕也是不可忽视的c位的就是瞿道麟。 这个人阴险狡诈残忍,毫无人性,你可以轻易用任何恶毒的言辞形容他,因为他本就恶贯满盈。 瞿道麟有八名弟子,现在只有伍由机和七相和尚两兄弟,其余都死了。 没一个是外人杀的。弟子们互相残杀,然后让瞿道麟杀死,杀人取虫。 收弟子只是瞿道麟养蛊的一个手法。 伍由机不会感激其传术之恩,也极端惧怕他。 苏文知道了这一次不是伍由机要来看瞿道麟,而是得到瞿道麟的召唤,不得不来。 至于瞿道麟为什么让他来,伍由机也不知道。 苏文可以感觉到这个身躯的肌肉在不自然地绷紧,微微的颤抖。 他在门后放下长幡,精煞虫像潮水涌到他身上,从皮肤的毛孔里钻了进体内。 庞大的煞气让他觉得身体都膨胀了几分,因此多了几分信心。 第38章 食煞者不得善终 “瞿师!” 苏文按着伍由机的习惯跪地,拜了一拜。 这才垂手侍立在瞿道麟旁。 说来苏文也不曾想过这样一个有气出没气入的老头是瞿道麟,有点觉得荒谬。 凤城三奇一僧,那是凤城的天啊! 瞿道麟更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 眼前这老头也太老了! 按照伍由机的记忆,他至少有五年没见过瞿道麟,五年前瞿道麟还是满头乌发,身健体壮,就像永远不会衰老,永远不会死。 此时却成了风烛残年。 苏文闻到瞿道麟身上一股药香也压制不住的臭气。 那是肉体腐败、糜烂的臭! “有话想说?”瞿道麟咳了一声,颤巍巍地说。 “瞿师可是病了?弟子立刻回城替您请一个大夫来。”苏文乖巧地道。 即使瞿道麟表面如此孱弱,苏文还是一点不敢轻忽,因为这魔头强大的从来不是这副肉身,而是可怕的虫蛊奇术。 “病?不是病……”瞿道麟摇头,说出一句让苏文震惊的话,“为师只是要死了!” 他手里稳定地摇着铜槌,铜盅悉悉索索地响,瞥了一眼苏文,笑道:“怎么?不信我会死? 煞气本就是毒,最是侵蚀肉体机理,古来有几个食煞者能得善终的?! 我如今六十有一,身体已经和别人百岁老人差不多衰老。 死期已至。 这是食煞应有的结局。” 他倒是洒脱。 “所以你不用再担心为师会夺你精煞虫,因为我连自己的精煞虫也快压制不住了,又怎么会再觊觎你的?!” 他指的是苏文之前将精煞虫收纳入自身,这本是苏文自我保护的一个下意识动作。 因为这也是伍由机的惯性动作。 所以苏文只能尴尬地笑。 “这个药不是我自己用的,是给山下的百姓。 历来大灾必然伴随大役。我看瘟疫已经有迹象,所以翻查古书,寻思做一些药丸。 可以避役,可以充饥。” 瞿道麟这话比前两句更让苏文震惊。 难道这位虫魔瞿道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这种话是你虫魔能说的吗? 苏文都不禁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说不定每颗药丸都裹着一颗虫卵,然后上演一场铁线虫之灾! 苏文恶意满满,有着伍由机记忆的他不惮于最大恶意猜测眼前老人。 “你知道我们虫蛊一脉死前是什么感觉吗? 为师三年前便感觉力不从心,一身虫蛊隐有不受控迹象。 它们会在晚上你精力不足,沉睡之时,一点点噬咬你的身体,那种是发自骨头深处的痒。 痒得你恨不得撕开自己的皮肉,挖出自己的骨头。 于是你不敢睡,一睡着意识便松懈了,就控不住虫蛊。 可是你不睡,精力是不停下降的,最终也得失控。 于是曾经的你拼命追求的东西成为了痛苦的根源。 你再也没有当年唯我独尊的意气,只会躲在阴暗处瑟瑟发抖,惧怕惶恐。 等到后来,痒已经变成了痛。 那是千刀万剐的痛。 每一时每一刻都在痛,痛不欲生。 于是你又会想到佛,求神拜佛,祈求佛祖宽恕自己一生造出来的罪孽……” 眼前老人喃喃地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也倾诉着这些年他受到的折磨。 就好似……痛心疾首,浪子回头。 苏文没有一点同情心,反而暗中呵呵,如果道歉有用要警察干嘛?! 如果忏悔有用要地狱干嘛?! 他得了伍由机的记忆,对瞿道麟的所作所为一清二楚,听到其遭受的痛苦之后,不但不同情,反而生出一丝快意。 只觉得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不过也知道此时绝对不能露出一丝畅意的微表情,那是自寻死路! 因为眼前这位是虫魔瞿道麟啊! “想想我这一辈子,纵横天下好勇斗狠,快意恩仇,从来不曾怜惜生命,也不在乎别人的生命。 没想到在生命的最后,看见眼前万千灾民,偏偏生出了怜悯之心。” 瞿道麟一声长长的叹息。 所以你才夙夜制作避役药丸? 苏文终究眼里有少少波动。 他终于摸了摸胸前的齐心协力徽章。 齐心协力徽章能操纵他人情绪,但在瞿道麟这种大高手面前估计不大能行,毕竟连冯云山都能察觉。 可以顺水推舟,暗中推一把,但别想扭转别人的思想…… 苏文默念自己摸索出来的齐心协力徽章的守则。 他此时摸徽章,是为了感应瞿道麟的真实情绪,判断老魔的意图。 然而徽章感应的却是一阵又一阵有如海浪一般的痛苦,这不可能是装的。 瞿道麟的确在经受虫噬之苦!!! 苏文非常震撼,首次对食煞者这个身份有了新的认识。 食煞之人居于市井、乡间、死地之中,采心毒、血毒、尸气、病气、瘟疫、粪溺、污秽等修行,久而久之煞毒腐蚀肌理,多不得善终。 多不得善终! 苏文心里念叨:所以食煞者多是邪道之人,行为近魔! 同时又有点害怕,因为他也有一条精煞虫。 白纸给的,应该不会造反吧?! 混蛋,这么说令我对虫王的兴趣就变淡了啊……苏文有点无奈地想。 咳咳! 瞿道麟一阵咳嗽,像要将肺都咳出来。 看着这个将死老人的难受样子,苏文不知上前帮忙拍一下背脊,还是站立不动。 问题是虫魔的背,伍由机都不敢拍啊! “瞿师,我来帮您!”苏文觉得还是要示一下好的,于是低头要接过瞿道麟的工具帮他制药。 瞿道麟摇头,嗓子沙哑地道:“不用,我不能停下来,停下来之后那蛊虫噬咬的痛苦更加清晰。 为师唤你来,不是为了帮我做药丸,而是为了传承我门。” 传承我门? 苏文想了片刻才领悟其含意。 难道瞿道麟想将精煞虫后继的校级和将级秘术传给自己? 一瞬间他不是高兴,而是恐惧,来自伍由机的恐惧。 按照伍由机的记忆,这老头反复无常,喜爱说反话。 这老头很有可能在自己兴奋得意之时,唤出蛊虫给自己致命一击…… 苏文直觉不会,但伍由机的本能却是害怕,感觉特别矛盾,像分裂成两半似的。 第39章 苏文的救人三大法 瞿道麟长长喘了一口气,好似终于缓了过来,他道:“我曾经和你们说过,要晋升校级,就要炼出虫王。 但是有一点没告诉你们。 那就是虫王并非斗出来的,而是要靠运气异变而出。 一百只精煞虫养到成虫,才可能诞生一只异变的成虫。 以此异变之虫用本命法炼化,再让其吞噬十多条普通精煞虫,即可成为虫王。” 这就是虫王的秘诀? 伍由机一直以为虫王是由众多精煞虫互相厮杀吞噬产生。 如果真按这个思路去做,那可绝对掉进一个大坑。 伍由机的十八条精煞虫可真是花了十几二十年时间偷蒙拐骗历尽沧桑才炼成的。 如果按之前的思路用养蛊之法来养虫王,等十八条精煞虫最后进化一条普通的肥虫。 这玩笑可就大了!!! 老魔果然是老魔,坑自己弟子都不带一个眨眼的。 话说一百条精煞成虫才出一个变异也太夸张了! 一个人最多同时养三条幼虫,多则失控。 按伍由机记忆的大约十年可养至成虫的速度,一百条要养三百多年。 难怪瞿道麟要四处搜寻弟子。 凤城三奇一僧当中,就只有瞿道麟收徒最多,而且最后几乎都死光了,只剩下伍由机和七相和尚。 “我可以送给你一条虫王。”瞿道麟道。 苏文目光一闪,有点被这天降大饼砸到。 但是他知道没什么东西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尤其是瞿道麟的东西。 瞿道麟道:“前提是你满足为师一个条件……” 果然! 苏文不出所料。 “请瞿师尽管说!” “山下这么多灾民,为师看着也是可怜,你去想想怎么让更多人活下来。如果能救下一些人命,也算是给为师赎了些罪孽,积一些功德。” ???! 让更多人活下来? 你可真是个慈悲心肠修桥补路的大善人!! 前后反差太大,让苏文忍不住心里吐槽。 当然他不在乎瞿道麟是不是真的变了大善人,自己的目标还是得到虫王。 如果按伍由机的做法,自然是引导陈田来帮忙,毕竟陈田是他能够掌握的一个大米商,存粮不少。 不过苏文知道,现实里伍由机自始至终都没在陈田之前现身。 那说明他用了其他手段。 苏文翻查着伍由机的记忆。 作为一个尉级食煞者,伍由机这些年不可能只是一个算命道士。 实际上算命道士只是他的一个招牌。他实际上变了一个身份,这些年来已经掌控了烟花巷四座最有名的青楼。 这是温柔乡里躺着收钱的美事! 苏文都禁不住羡慕妒忌恨。 伍由机受创的第一躲避要地,肯定就是烟花巷。 那是他精心打造的老巢。 模拟第一个目的基本达成。 至于拯救灾民的手段,以伍由机的本钱,接济一些灾民一头半个月,在瞿道麟面前做做样子并不难。 反正伍由机也绝对没有那股心思去真正拯救万民于水火。 苏文自然不会按照伍由机所想而行,他不认为伍由机的做法能瞒得过瞿道麟。 太敷衍了,狗都能看出来。 所以他要用自己的做法。 徽章套装可以派出用场了!! 苏文同时触摸了真理徽章。 这个徽章使用他还在摸索之中,得谨慎使用,他默默告诫自己一句。 不过眼前这个机会难得,用得好的话,他能在短短十几天之内撬动凤城局势。 “瞿师的心愿,我有三个想法!” 嗯? 瞿道麟一惊。 在他眼里伍由机从来就不是什么聪明的弟子,个性偏激冲动,没良心,若不是食煞体质极佳,不可能混出人样。 这个弟子只思索了一会,就对自己的要求想出了三个办法? 难道在糊弄我?! 他目光顿时变冷,沉声道:“说来听听!” 虎死架犹存,我虫魔还没死呢! 瞿道麟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屋内气温骤降。 苏文打了个突,知道老魔不开心了。 不过他泰然自若,握住齐心协力徽章和真理徽章,认真回道:“第一,弟子这些年有些积蓄,还有几座青楼营业,如果抽调所有能用的钱,也能救济个三五百人两三个月。 不过眼前城内外流民上万,杯水车薪,作用不大,估计难入瞿师之眼。” 瞿道麟脸色稍缓,点了点头,在他心里,这几乎就是伍由机的选择了。 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子是什么货色,期待其实也就这么一点点。 于是对其余的法子便生出了兴趣。 “你的其余法子也说出来听听?” 苏文扬扬眉,森然道:“第二,是刺杀高三尺!” 嗯? 瞿道麟骤然锁上眉头,想不出这和救灾民有什么相关。 杀了高三尺,城内缺了主官,只怕更加混乱,灾民更是不会有官府救济吧? 苏文却道:“弟子经营青楼,信息最是灵通。知道官府的粮仓早就没有一粒余粮。 所以灾民想靠官府赈灾那是不可能的。 高三尺等高官只会瞒上欺下,坐看灾民饿死。 要想救更多人,必须杀了高三尺,将粮仓无粮之事踢爆出去,让官府上级插手,及时察知民情,从其他地方运来救济粮。” 这个逻辑非常清晰! 瞿道麟不由点点头:“我倒是忘了当官的都是什么东西,高三尺更不是好货。 这的确是个更好的办法。” 一个官员在他眼里杀了就杀了,不当什么大事。 苏文道:“这个法子…… 高三尺普通人一个,弟子十足把握刺杀他。 只是官府上级什么时候反应过来,什么时候能输入救济粮食,却是无法控制。” 瞿道麟叹息:“眼前这只是上万灾民,实质上老夫估计至少有十数万人受灾。后面必然流民源源不绝,不靠其他地方运来救济粮,不可能救得了那么多人。 成不成功,也只能说谋食在人,成事在天。 能想出这个法子,伍由机你大有长进!” 苏文微微一笑。 瞿道麟可是江湖人人闻之色变的大魔头,相对于第一法子的平稳,像这种依靠自己实力做大事的行为才符合胃口。 不过苏文的目的却不在这个法子,因为还是不够刺激! 反正是模拟,要干就干大了! 他感受着一股久违的,无拘无束的,比上一次王麒麟模拟更加疯狂放纵的快意! 瞿道麟道:“还有第三个法子也一起说来听听。” 他这时真的很欣赏苏文了,也更加期待第三个是什么法子。 第40章 杀出一个乾坤 “其实在我眼里,第二个法子着力在解决粮食问题,但就算奏效,百姓仍然摆脱不了死劫!”苏文慎重地道。 瞿道麟脸色一僵,他似笑非笑地瞥了苏文一眼,淡然道:“兜兜转转,你这说书本领跟谁学的?说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他。” 苏文感受到浓浓的恶意,顿时记起眼前这个可是一代魔头。 不由额角渗出一滴滴细密的冷汗。 他勉力道:“瞿师有没有听过太平道?” 瞿道麟皱了皱眉:“太平道?这伙人在灾民当中一直传播西洋教,让大家信那西洋的神。 西洋的神哪有什么好的? 照样管不了凡人。” 苏文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平道有几个头领都是食煞者,实力不在我之下,而且其能与普通人同享法术,互相增幅,有足够潜力与凤城官方食煞者抗衡。” “同享法术,互相增幅……他们是不是食的血煞?”瞿道麟愕然,似乎想起了什么。 “是的!” “食煞奇术第十三篇,食血煞以炼血神子! 此术非常邪门。”瞿道麟语气里透露强烈的忌惮。 食煞奇术七十二篇之中越靠前的奇术越厉害,排在前十三篇的自然是极强悍的。 连瞿道麟这样的高手也称一声邪门,可见其可怕。 苏文将这名字记住,对此术非常感兴趣,想着哪天去偷一点冯云山的血! 不过此时他察觉到瞿道麟已经非常不耐烦,可不敢再吊瞿道麟的胃口,还是紧扣自己的主题道:“现时太平道早已扎根于灾民以及城内百姓之中。 他们的旗号是均田地分财富。 我料其必然造反。 一旦造反,必然裹挟灾民,官方与其对垒,百姓定然会死伤惨重。 所以这些灾民本就是死局!” 瞿道麟停了手中的工作,他徐徐扬眉,一脸皱褶与老人斑像活了过来一般游走。 苏文在这一刻浑身毛骨悚然,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都在恐惧地呻吟。 瞿道麟冷然道:“这些话的意思是你前面第一个法子,第二法子其实都没用处?” “城内大势已成,瞿师可以自己判断。”苏文斩钉截铁地道。 握住真理徽章,他好似感应到瞿道麟心内一个个多如繁星的念头,念头与念头之间有间隙,自己可以将自己的一些心念塞进去。 好神奇好诡异的徽章! 但是依照齐心协力徽章实践出的经验,如果强行将违背对方本性和认知的念头塞进去,肯定会让人觉得异样吧。 白纸说过,效果过后会导致认同者更认同,反对者更反对。 塞什么样的好呢? 可惜自己能感应到念头,却无法解读,否则也可以当读心术用…… 瞿道麟充满嘻嘻地冷笑:“好啊,普通百姓,无论如何都是一个死!” 他的语气充斥着悲愤,就好似联系到了自己的处境。 这时他的情绪已经充分被调动。 他骤然死死盯住苏文:“说了那么多,你的第三个法子呢?” 苏文镇定心神,道:“双方势力都很强大,我们要撬动局势,帮助灾民,就要有所策略!” 他仰起头,凛然道:“先杀格鲁法王,助太平道反! 打土豪,均田地,分财富。 有李陈的家产,足够几万灾民熬过难关。 到时再平了太平道,遣散灾民,劫难自解。” 瞿道麟被他的话吓了一惊。杀格鲁法王,造反,分李陈家产,平太平道,每一点在凤城都是石破天惊的话。 瞿道麟浑身发烫,他感觉到自从自己衰弱之后久违的豪情壮志。 什么狗屁二奇一僧,什么狗屁李半城陈十万,凭什么和我瞿道麟比! 我瞿道麟难道要哀嚎着在窝囊之中死去吗? 还不如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让世人都记得我。 我,是虫魔瞿道麟!! 瞿道麟死死盯住苏文,神色变幻。 苏文吞了一口口水,有点后悔自己是不是太激进了。 会不会被瞿道麟发现不自然痕迹??他正忐忑不安。 瞿道麟骤然哈哈大笑道:“这世道果然残酷,倒是老夫被这虫子折磨晕了,以为施点药舍点粮就能救人。 可是弱者终究是弱者,前有狼后有虎,怎么有的活路。 要想活,终究要杀出一个乾坤!!” 他满目杀意,眼里似燃烧起熊熊烈火,要他自己燃烧殆尽。 “由机,”瞿道麟推开手中铜杆铜盅,从木屋里出去,眺望着山下的城池与灾民煞气。 他道:“我们为什么宁愿折损性命也要修炼奇术,那就是希望在这残酷的世道,能抓住自己的命运! 修行,当不忘初心!” 他身上煞气深深,像有烟雾笼罩,烟雾里有龙影蜿蜒盘旋,不可一世的气势形成实质性的威压让苏文几乎无法呼吸。 这才是虫魔瞿道麟应有的气势! 苏文心里充满喜悦。 总算……成了! …… 白纸模拟第二天 凤城牢狱 位于官衙西侧约不到百米远,青砖砌就的高墙,门口饰有一个狰狞的狴犴。 快班房里 捕快衙役的值班场所,其中一间房内李子轩正灌着酒。 在他身边,一个涂脂抹粉身穿栗色深衣的书生正在把玩着一叠娃娃的剪纸,每一张剪纸都有名字,有独特身世,有独特性格。 有传言说鬼书生是以邪术害了小孩,将其魂魄封入其内。 因此李子轩对其恶感甚重,有时候甚至想找借口将他打死!! 奈何鬼书生对他毕恭毕敬,作为同僚,李子轩又下不了手。 七相和尚披着红袈裟在角落里打坐,念着阿弥陀佛之类的乱七八糟的佛经。 李子轩的祖母信佛,所以他也是懂佛经的,但是愣是听不出七相和尚念的是哪本经文。 李子轩有理由怀疑他是随口乱编的。 另外一个角落,在黑暗里有个衰老瘦弱的黑衣老太婆安静地蹲着。 快班房本就幽暗,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老太婆。 李子轩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只有偶尔飘过来的一句:“魂兮归来……” 阴森森,神经兮兮的,让人避之不及。 屋内还有一个人。 那是已经钻在土里的老相识。 陈家的陈知行。 这个地老鼠一开始露了下脸就自始至终窝在地里。 不会是睡着了吧!! “没一个正常人!!”李子轩嘟囔。他觉得自己可能是食煞者当中唯一的正常人了。 监察司成员难得云集,是因为牢狱里的一个囚犯。 太平道对于监察司所有人都是一个陌生的名称。 当然另外一个西洋教或上帝教会更令人熟悉。 但是这样一个教派近来活动猖獗,而且实力非同寻常,其中一个头领已经在尉级甚深境界,竟然要让格鲁法王亲自出手才擒捕成功。 现时这个头领就被锁在牢狱里,成为一个诱饵。 监察司与官方衙役捕快一起布防,就等太平道其他头领自投罗网。 第41章 煽风点火 到了晚上 一伙人闯入牢狱,只听到外面连声闷哼,埋伏的衙役捕快纷纷倒地。 来了! 李子轩与其他同僚对视一眼,纷纷走了出去。 牢狱之外是一个小广场,有围墙也有两个砖石哨所,平时守卫森严。 此时大门和哨所均有喊杀声。 火光飘摇,漆黑里人影涌动,也不知是友是敌。 苏文站在牢狱围墙之外的屋顶注视一切,精煞虫在他身上组成一件红色外衣,妖艳而诡异。 囚犯们很快从牢狱里蜂蛹而出,疯狂地冲向大门。 苏文看见冯云山一行人就在人群之后。 这一行人身上冒出如有实质的血光,竟然凝成一套赤色盔甲。 在牢狱四周哨所围墙等高处埋伏着一排排的弓箭手。 “放箭!” 漫天飞剪如雨落下,将一个又一个的囚犯钉在地上。 冯云山一行盔甲上冒出一圈血光,将射向他们的箭都挡了下来。 此时监察司的五个食煞者出现。 李子轩、七相和尚、鬼书生三个衣着打扮的异人挡在冯云山一行人之前,意态闲暇。 苏文着意看了一眼鬼书生,这涂脂抹粉的家伙只是个兵级,也就不大在意,又有些警觉地看了一眼那一个佝偻的身影隐在角落里。 尉级! 他记得李子轩说过的小心眼的老太婆。 伍由机记忆里更是知道的,老太婆会一手喊魂术,虽未交过手,却有一定印象。 凤城的食煞者就十来位,除了太平道这几个外来的,其余就算面对面不认识,总听说过一点点底细。 还有一位应该在地下。 陈家的土行术。 苏文以精煞虫的超绝感应力都察觉不出其到底在哪里。 当然最引人注目的是在空中悬浮的番僧。 鸡冠帽,藏红袍,高空急风吹得红袍翻飞,有如一只以圆月为背景的巨大红色蝙蝠。 这个脸上虬髯浓密的僧人甫一出现就以卓然的气势威压一方。 当他出现在空中那一刻,天上地下没有人能忽略他的存在。 格鲁法王! 苏文仰头死死盯着他,这一刻模拟王麒麟三次斩首的怨气都冒了出来。 此人,自己必杀之,无论模拟还是现实。 然而格鲁法王只淡淡扫视了他一眼,甚至多留一刹那也不值得一样忽略了他,目光落在冯云山身上。 他右手伸出,单手下垂,有如触地,捏了个降魔印。 一道火光淡若轻烟瞬间自高空落下,直击在冯云山一行人冒起的血光之上。 只听得轰隆一声。 强烈的火光一瞬爆发,高温与爆炸将冯云山一行十几人的血光炸得摇摇欲坠,十几人往后连退十几步,一个个猛然吐出一口鲜血。 血光之外十米范围的囚犯全部被炸成一团黑炭。 苏文吃了一惊,这是赤鬼的吐火技能,格鲁法王随手一击已经和火炮都相差不远了。 看着冯云山一行那么凄惨,苏文并没有出手救援。 冯云山一行本来就能逃脱,也不需要他插手。 果然上空猛然飘来一团血云。 那血云涌动,一瞬间化作一个背靠十字架的受难圣子之像。 “天兄显灵了!恭迎皇天上帝长子天兄耶稣下凡!” 冯云山身后之人,还有四周牢狱内外围攻官兵的太平道人同声呐喊,声势浩大,人人脸色狂热。 苏文一脸呆滞地盯着那红色受难耶稣,心道:他们喊的是什么东西?明明一道奇术,扯什么天兄耶稣? 而且你见过煞气冲天的“天兄”吗? 那腥甜的血煞之气比得上佛经中的天魔修罗吧! 格鲁法王身上冒出五色光华,迅速充斥半边天空,每一道光华都显出一个狰狞鬼物。 格鲁法王端坐其中,有如一个身周拥有天龙八部护法的菩提金刚,只是外表的堂皇同样遮不住煞气本质的凶厉。 以苏文现时拥有的伍由机的尉级修为都不禁颤栗。 此时太平道的“天兄”化作一道红光,往格鲁法王身上一扑而过。 天空中响起沉闷的雷鸣声。 五色光华与红光纠缠一起,苏文看不出谁强谁弱。 苏文耳边传来瞿道麟的声音:“老番僧名不虚传,他的术的确已经到了校级的极限,进无可进。 太平道这枚血神子也堪称一绝,可惜境界差了点,打久一点肯定吃大亏。 不过血神子以速度称绝,老番僧的五脏庙未必留得住它!” 瞿道麟又叹息道:“我们此来是为了伏击老番僧,但血神子不尽全力,几乎找不到老番僧的破绽。 这草原来的秃驴真强!” 这个一代老魔不会胆怯了吧!苏文暗道。 不过他也看得出来,冯云山一行实力强大,监察司这五个食煞者挡不住他们。 而一旦冯云山脱困,血神子就肯定抽离,那么自己趁格鲁法王与血神子缠斗,袭杀老番僧的计划定然泡汤。 不过苏文既然看准了这个时机,自然也有自己的成功把握。 他握住齐心协力徽章和真理徽章,调动情绪共鸣,顿时一股躁动的仇恨情绪占据所有人思绪。 杀!杀!杀! 敌对双方不自觉用起了拼命绝招,有些囚犯好不容易冲出了牢狱,竟然血红了眼转身再次杀向官兵。 杀死对方每一个人,不死不休! 苏文以真理徽章随意派送念头,以齐心协力徽章鼓动情绪,煽风点火。 片刻之后,牢狱外空地的战斗已经呈现白热化的景象。 官方衙役捕快这些平常贪生怕死的家伙这个时候一个个奋不顾身,誓要与敌偕亡。 囚犯们更是视官兵做杀父仇人,只愿与敌同归于尽。 他们红着眼睛,鼻孔大张喷着粗气,对刺过来的剑劈过来的刀不避不躲,以身体锁住官兵的兵器,扑上身去以指甲以牙齿做武器撕咬。 不一会儿,已经躺了一地尸体。 冯云山一行与李子轩七相和尚等五个食煞者同样死战不退。 现场的人都魔怔了一样。 每一个人都觉得这是一场背水一战,不成功便成仁的死斗。 瞿道麟噫了一声:“大家情绪有点古怪的亢奋,是不是有人施展了奇术?好神奇,连我也察觉不到术法波动。” 苏文有点心虚。 他仰头上空战斗的两人。 血神子就好似不是人,浑身只有一个念头,晶莹剔透,比一般人的大十倍,根本无隙可寻。 真是古怪! 苏文真理徽章目前试验不多,也不知是什么情况。 有可能是个心念专一的人??! 还是干脆的不是人?? 而格鲁法王五光环绕,念头此起彼伏,像体内有好几个人时时刻刻争论不休,念头如一锅开水般沸腾,也不知什么情况。 这老秃说不定真的异化了。 苏文随意投入了几个“不能让太平道逃了,否则必成大患”“为了官府法度为了皇上与上师恩典,我必须杀身成仁”“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之类煽风点火的念头。 也不管有没有用。 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黑暗,他知道瞿道麟默默站在那里,不露一点气息。 苏文猛然哈哈地狂笑。 齐心协力徽章的情绪共鸣对他同样产生影响,所以他也忍不住出手了。 格鲁法王与血神子的战斗轮不到他插手,但牢狱小广场的战斗他却可以。 第42章 杀之如猪狗 刷一下! 身上红袍血丝如水泄洗地,从地面分化出一条条细小的丝线,幽光隐隐地向斗战各方杀去。 鬼书生正抛出一叠剪纸小人,纸人散落便成了一堆几十公分高的小鬼。 赤眸秃头,手脚俱生利爪,如猴子一般蹦跳,有三四十只之多。 小鬼满地滚动,敏捷无比,一不小心被抓上一下,正常的盔甲都能被抓烂。 精煞虫临近鬼书生脚下之时,他吃了一惊。 “七相大师,你控制好你的虫子!” 他叫道。 七相和尚此时散开自己的大红袈裟化出一条条深红色的扭曲蠕动的丝线,隐入风中向冯云山一行侵袭。 听到鬼书生的叫声,猛然一瞥,脸色突变。 他喝道:“小心,那不是我的虫!” 鬼书生瞳孔一缩,但见血色的虫子弹射而起,拉出尖锐的呼啸声扑向自己。 “不,你不可以……” “聪聪,敏敏你们快回来救我!” 到处乱蹦,滚地,爬行着骚扰冯云山一行的小鬼们闻声撤了回来。 只是哪来得及,鬼书生恐惧地看着十几条精煞虫从他身上一穿而过。 血如泉涌。 精力瞬间急速下降,他张了张嘴巴,看着已经撤回身边的小鬼。 “救我……” 小鬼呆呆地盯着他,似乎听不明白他的话,然后突然露出了怨恨的神色。 它们对鬼书生的依恋服从霎时化为憎恨愤怒。 鬼书生瞪大眼睛,慌乱地喝道:“不,我是爱你们的,你们不能……” 哇哇哇! 小鬼们张着獠牙,扑到鬼书生身上疯狂撕咬。 鬼书生毫无反抗之力只蜷缩着大声哀嚎。 他被一口口地咬死,片刻间成了森森白骨,而小鬼也蜕化为一张张小小人形的黄纸燃烧起来,化为飞灰。 苏文在这一刻感到几十道感激的情绪落在自己身上。 难道这些小鬼不是奇术幻化,而是真正的鬼魂?! 苏文啐一口:“该死的狗东西!” 七相和尚见鬼书生被杀,大怒:“伍由机,你敢杀监察司的人,法王不会放过你的!” “谁又会放过谁?!”苏文嗤笑。 地上精煞虫四处游动,猛然往下一钻。 七相和尚大惊:“糟了,是陈知行!” 这个陈家后裔可是奇人陈天亮的宝贝疙瘩,谁动谁死的逆鳞。 “伍由机,你想瞿道麟一脉就此灭绝吗?”七相和尚觉得伍由机的举动不可理喻。 即使瞿道麟门下向来霸道邪恶,也不至于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吧,伍由机肯定疯了。 嘭! 地下骤然炸裂,一道人影飙起。 矮小如三寸树皮钉的身影在空中一顿,四分五裂,血肉化作雨滴落。 陈知行毙! “罢了罢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七相和尚受到极大的刺激,原本压抑的最后一丝理智绷断。 “大家一起死!” 他操控的精煞虫顿时狂暴。 那气息比伍由机培育的强大了不止一倍。 啊! 接连有太平道战士被精煞虫杀死。 冯云山眼里绽放不惜牺牲的光华:“渺渺皇天,巍巍上帝,焚我躯壳,佑我灵魂!” “渺渺皇天,巍巍上帝,焚我躯壳,佑我神魂!”太平道战士不约而同齐声诵唱。 冯云山身上的赤色盔甲蔓延全身,组成一个头生独角,脸容狰狞的恶鬼全身甲。 狰狞恐怖,有如真正的从地狱里走出来的魔鬼。 其余太平道战士同样披上全身赤色盔甲,气息一下子飙升至兵级。 “杀!” 李子轩长剑像一条游动的毒蛇化出点点星光。 他惨笑着:“再不拼命就没命了!影剑魂,分离!” 他的身下影子陡然站立起来,化作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人,同样持剑,飞身厮杀。 狂风大作。 血雨腥风! 所有人各施奇技,亡命厮杀,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不惜一切将敌人杀光。 在围墙一角落里蹲着不露丝毫气息的一个老太婆显现身形。 白发苍苍,面无人色,双目没有眼白,全是黑漆漆的,煞是瘆人。 老虔婆目光一转。 虽然看不出对方有没有眼珠,但是苏文就是感觉到被对方目光锁定了。 喊魂术! 也不知道会面对什么,老虔婆这种无质无形的法术太过于诡秘,让人不知怎么应对。 只听见老虔婆轻轻唤道:“伍由机,伍由机……” 苏文感到一股困意不知何处而来,身体极度空虚疲乏,当场就想倒头就睡,然而身上宁死不屈徽章和齐心协力徽章放出光华,让头脑瞬间清醒过来,他甩了甩头,就没有感觉到异样。 宁死不屈徽章有削弱物理和削弱负面精神影响的功效,齐心协力徽章则精神共鸣加持身体素质。 两个徽章一下子就驱除了老虔婆的法术影响。 苏文只剩下满目杀意。 老虔婆愕然,觉得自己法术如泥牛入海,一时难受不已,然后一丝丝红线四面八方涌来,她躲不过去,只能急忙涌出煞气对抗,然而伍由机的精煞虫可不是普通煞气能挡。 精煞虫直接弹射,如洋枪铅弹群袭,穿透老虔婆黑色衣袍肉身,或透体而出,或直钻五脏六腑。 她哎哟一声,扑到地上翻滚惨嚎。 苏文哈哈大笑,他觉得食煞者也只是肉体凡胎一个,杀之如猪狗。 第43章 成仙成神的秘诀 噗! 苏文不由喷出一口老血,原来他杀老虔婆之时一个疏忽,脚下受七相和尚驱动的精煞虫突入他腿脚,与体内自己的精煞虫冲撞,差点要了他老命。 七相和尚这一招在现实里让伍由机吃了个大苦头,苏文虽然有所提防,却还是吃了亏。 不过他的情绪更加高涨偏激。 “死吧,大家同归于尽!” 苏文握住齐心协力徽章和真理徽章,极端的情绪和疯狂的念头到了极致。 各处厮杀的人更加癫狂,同归于尽的招数比比皆是,一时惨烈无比。 李子轩披头散发,衣衫褴褛,手上的剑已经断成两截,惘然倒地。 “怎么,突然就到了这个地步?”他死前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杀!”冯云山一拳擂在七相和尚的光头上,而他却被七相和尚张口吐出的一道舌头粗的精煞虫穿胸而过。 “二哥!”冯云山的四妹石开开长刀一卷,刀光化作雪白的匹练掠过七相和尚的脖子。 秃头翻飞,落在地上,死不瞑目。 结束了! 太平道排行第四的头领石开开以长刀支撑自己,不停地喘气。 她环顾四周,整个牢狱前广场上千方地面上全是尸体。 官方食煞者五个全死。 太平道一方除了自己一人站着,其余也尽皆牺牲。 包括二哥冯云山! 太惨了! 石开开泪流满面。 “多谢前辈相助!”石开开目光落在地面唯一一个和她一样能站立的人,艰难地道谢。 这个人一直在与官方搏斗,她自然认为是自己一方之人。 只是对上那人的眼睛,只见得冰冷杀意,没有一丝友善! 不好! 石开开背脊一寒,就要举刀,无尽的精煞虫如闻腥的鲨鱼扑了过来,透体而入。 为什么??? 石开开感觉到那可怕的恶心的虫子撞破盔甲,穿刺入体。 她不明白。 明明刚刚大家都是同一战线的! “呸!食煞者都是变态,没一个好人,你们弄脏了这个世界!” 苏文看着石开开在精煞虫的撕咬当中化作一具白骨,冷漠地道。 伍由机的实力与石开开相当,次于七相和尚和冯云山,但是苏文作为徽章的持有者,不至于完全疯狂,理智底线仍在。 只要不想着和他人同归于尽,以尉级之能保命其实不难。 他还有齐心协力徽章加持的全面属性,伤势肉眼可见的恢复。 牢狱空地遍是尸体,七相和尚被杀后其精煞虫到处乱蹿。 此时抬头。 惊雷乍响,只见天空搏杀的格鲁法王与血神子之间多了一条骨龙。 瞿道麟终于找到了机会。 这是一个老牌顶尖高手,眼光毒辣,他既出手,多半大事已定。 五色光华的格鲁法王,如流光飞舞的血神子,长若百米的骨龙蜿蜒盘旋,笼罩着一层骨白色的冷光。 三者就好似神话生物一般或分或聚,带动无尽的风雷。 雨淅淅沥沥落着。 苏文伸手,发觉尽是血。 他看不出谁强谁弱,三人的对决如神如仙,超乎了他想象。 十几个呼吸之后雨尽雷停。 空中三人迅速分开,血神子一道红光飞出城外,格鲁法王一道五彩落向官衙后院。 而骨龙却是直落苏文面前,化出一个黑发深目高鼻的中年人。 瞿道麟返老还童了??! 苏文惊讶万分。 瞿道麟扫视一眼数百具尸体,猛然张嘴,只见尸体之间乱蹿的二十几条精煞虫迅速腾空飞入他嘴巴。 “走!”他拉着苏文一起遁入黑暗。 回到城外山岗木屋。 瞿道麟趺跏而坐。 他双目极亮,大笑道:“痛快痛快。” 苏文期待地望着他。 瞿道麟欣赏地道:“你今回的变化令我惊讶,杀伐果断,心狠腹黑,有几分老夫风范了。 好! 真是好!” 这些夸奖没令苏文丝毫动容,他完全不在乎七相和尚冯云山这些人的死,只想知道瞿道麟三人接战的战果。 “老番僧异化了!”瞿道麟终于笑道,“他还年轻,按说至少还有十来年时间,可惜急功近利,想晋升将级,终是异化了!!” 果然! 苏文得到自己最想知的东西。 一个校级巅峰的异化食煞者! 那可是悬在凤城上空的一把铡刀! 有这个怪物在,谁也不会好过。 苏文暗自叹息。难怪真理徽章感应的老番僧的念头与众不同,像开水般沸腾。 “好在他突然发疯,与血神子拼命厮杀,不惜空门大开。 老夫觅机给了他一个重创。 他不可能熬得过今晚!” “血神子非常诡异,我怀疑太平道的人并未到校级,而是以一种香火神只法门捏合出的一个奇葩。 不过血神子不愧列入奇术十三篇,杀不死打不烂,老番僧和老夫都奈何不了。 假以时日,必然祸患一方。 你要对付它,必须设法挑动李一山陈天亮和它再斗一场。 你很擅长这个,不是吗?” 瞿道麟嘴角含笑,如有深意。 “李一山最后一刻到了,他估计死期也不远,身体状态不比我好多少,竟然惜命不敢出手。” “陈天亮是个胆小贪婪的老鬼,他随老番僧去了,估计看中了老番僧的遗物。” 苏文大汗。 李一山陈天亮这两人他自始至终都没发现。 没想到也到场了。 他们的两个后辈都死了,他们竟然忍得住不出手??! 果然不愧是奇人! 瞿道麟果然是一代老魔,给格鲁法王致命一击的同时,还能将其他对手摸得一清二楚,估计他早有了受三大高手围攻的预案。 瞿道麟说完,看着苏文欲言又止,最后一声叹息:“本门奇术在食煞奇术当中并不靠前,但并不意味不强。 武器操在人手,其威力终究要靠头脑。 老夫纵横天下几十年,也不见得有几个人可以压得住我。 你好自为之!” 他黑发正缓缓变白,中年的相貌像泄气了的每一刻都在添上皱纹。 他抓紧时间说了虫蛊一脉一些秘传。 饲养异变虫之法,炼化本命法…… 最后又叹道:“传说食煞奇术七十二篇,均是从一门仙家顶级功法‘地煞七十二变’化出来的法术。 每一篇都是一种变化。 如果七十二变修成,即可成仙成神,长生不老……” 他幽幽叹息:“一种已是难修,七十二术又如何修得成? 终究是缘木求鱼,黄粱一梦!” 到最后天色微亮之时,他抓住苏文的手急急道:“由机,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打土豪,分财富,救灾民,让更多的人活下去。 太平道,如果真有救世之意,不妨辅助他们。 这个天下太腐朽了,乱世就在眼前,太平道不反,也有其他人反。 无非大家都活不下去了。” 说罢气息已断。 他临死前吐出一条五十多公分长的白色骨化的虫子。 头上长角,背生连绵的尖锐突刺,样貌极其狰狞。 前头口器之内一圈圈尖锐的锯齿。 腹下无足,却如萤火虫般绽放着两排幽光,如梦似幻。 精煞虫王! 校级! 苏文看着无比珍贵的虫王,没有太大的惊喜。 他的思维忍不住外飘,早已经被瞿道麟最后不觉意的一番话给打动了,一门心思都在上面打转。 喃喃自语:“食煞七十二术就是地煞七十二变,修成可成仙成神,长生不老?!!” 其他人修不成,自己可以啊! 他突然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生命的意义。 相对于功名利禄,救国救民,成仙成神更加符合他个人的追求。 第44章 精煞虫王的本来面目,至尊龙骨 模拟第三天,李一山陈天亮联手稳定凤城局势,大举缉拿太平道人。 其后太平道被迫仓促起义。 李一山陈天亮与太平道血神子厮杀七天,两败俱伤。 苏文炼化精煞虫王,突破校级,趁机偷袭,成功击杀李一山陈天亮。 太平道起义成功,打土豪分财富,在全城拉壮丁,起义军膨胀至过万人。 苏文却猛然一个背刺,在模拟的最后一天袭击了太平道总坛,破血神子,击杀太平道头领洪秀全杨秀清诸头领。 …… “哥哥!你怎么睡着了? 别睡,上菜了!” 妹妹苏夕在耳边大喊。 苏文骤然抬起头,发觉自己已经回到了刘成恩升官宴之中。 桌上已经摆上一盘热气腾腾的红烧肉。 围着桌子的所有人眼睛都亮了起来。 “老人家先动筷!”娘笑着道。 那个貌似白内障的老头此时似乎眼睛也好使了,稳稳拿起筷子盯住一块大肥肉夹起来。 肥腻的汁液渗出来。 肉香扑鼻。 所有人忍不住吞口水。 老头笑道:“吃,大家一起吃!!” 所有人迫不及待将筷子伸向了红烧肉。 “哥,哥……”妹妹手短,握着筷子够不到,急得直叫。 苏文赶紧给她夹了一大块。 “哦!” 妹妹咬了一口四四方方的肥肉,整张脸都在放光。 苏文揉了揉太阳穴。 他的精神耗损并不算很大,只是心里噗噗地跳,有点紧张。 白纸,我不要精煞虫王,我要地煞七十二变。你不要给我奇术,我要仙家的术。 这是我最真切最迫切的心愿,一切都可以放弃,什么精煞虫,乱七八糟的徽章,赤鬼都可以不要。 我只要食煞奇术的本源,地煞七十二变!! 他默默祝祷一番,忐忑地唤出白纸。 “白纸结算!” “苏文,凤城生人,现年十八。身份,童生。 属性:食煞体质(弱)。 物品:宁死不屈徽章,齐心协力徽章,引人注目徽章,真理徽章。 术法:精煞虫1条(第63篇,兵级),赤鬼(第42篇、幼生,未修成)。 闯关点:虫王的诞生。余0次。 闯关成功。 结算: 评价:堪称优秀的闯关过程。 煽风点火,挑拨离间,翻脸无情,敌友皆杀,你真是个天生的大魔头!! 这才是你的本质啊! 你扮什么小羔羊! 获得的奖励: 奖励1:至尊龙骨 此骨为校级精煞虫王所化,有强身健体之妙,力拔山河之能。 寄语:虫蛊终是身外物,肉体才是渡世筏。天生一根至尊骨,他年可用铸仙基。 奖励2:剧情杀! 你可以选择现实任何一个人,使其获得与模拟场景之中一样的结果。 请在倒计时器归零前做出选择,归零时未选择则视为弃权。 寄语:你真以为模拟就是虚幻的,只能供你推演吗? 你对时空一无所知! 奖励3:二选一。 选择1、影剑魂(兵级): 食煞奇术三十九篇,食影煞以炼影剑魂。 选时辰八字相同的两婴孩,形影不离相伴而长,于八岁前,择其一为剑主,另一个炼为影剑魂。 剑主拥有无上剑道天赋。任何剑器与剑主心灵相通,如臂指使。 影剑魂可短暂化生为人,实力与剑主等同。 每三天需食一次影煞(已豁免) 持戒:每月需连续七天以另外一个身份生活,期间不能被人喝破(已豁免)。 寄语:你以为那是你小时候幻想的兄弟?不,他是真的,一直跟随在你身边,对你肉身虎视眈眈。 小心,不要松懈,否则你将非你。 选择2、土蜘蛛(兵级): 食煞奇术七十二篇,食腐煞以炼土蜘蛛。 可遁地,遁地限时半小时。 当脚踏实地之时,防御及力量均倍增。 三天食尸腐虫一条(已豁免)。 持戒:每月需在千年棺木之中沉睡三天(已豁免)。 寄语:食尸鬼,臭不可闻!” 此回的收获出乎苏文意料。 白纸响应苏文的心声将精煞虫王还原了本来面目。 至尊龙骨! 当他看到至尊龙骨之时,那兴奋激动心情无以言表。 原本有点唾弃的食煞奇术顿时成了香馍馍。 苏文只觉得自己的脊柱变异了,似乎化作了活物,一呼一吸就能带给自己其他器官无穷活力。 有点飘飘欲仙之感。 校级的宝物绝对不会令人失望。 苏文再看奖励2。 剧情杀! 让现实的人得到模拟场景里一样的结果! 比如李子轩在场景里被精煞虫所害,现在就会一样的四分五裂? 苏文猜测着其意思,心中不禁颤栗。 他一直以为白纸模拟就是一场推演,只针对他自己,不能干涉现实。 现在白纸这一个奖励明确地说,它可以干涉现实。 这可是一个大变化。 苏文突然想,如果自己指定一个现实已死之人获得与模拟场景之中一样的结果,是否可以做到亡者复活? 苏文目光一闪:白纸,指定王麒麟! 白纸回复:请指定现实中还活着之人为目标! 只能指定活着的人,所以称剧情杀吗?! 苏文看了看白纸上的倒计时器,正从十分钟倒数。 他眯了眯眼睛,骤然站起。 正努力吃菜的诸人不由望向他。 “文哥儿怎么了?!”娘问道。 苏文不好意思地道:“大急,我去去就回!” “这个时候?”娘一愣。 刚上的一盘红烧肉都要见底了,下一碟即将上桌,大家都摩拳擦掌,这刺刀见血的时刻你竟然临阵脱逃??! 你的脸在哪里?! 苏文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快手夹了两块肥肉放到妹妹碗里,笑道:“妹妹帮我吃吧!” 现在可不是吃肉的时候,先热一杯酒,不,茶,某去去便回!! 苏文给自己的茶杯倒满,茶水还温着,豪气顿生。 第45章 龙骨战甲,战格鲁法王 苏文走到刘府一偏僻之处,正想驱动精煞虫。 此时心念一动,还没试验过至尊龙骨呢,先试一试这个。 于是脊柱猛然有骨刺穿出肌肤之外,随后如流水一般蔓延,往身体覆盖。 一瞬间连苏文的头脸都蒙上一层白骨,他摸摸自己的脸,嘴巴鼻子没有孔洞,只有眼睛处有两块透明骨片。 一套覆盖全身的骨甲???! 苏文愕然。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连手指都蒙上了一层外骨骼,像拳套一般,掌背的骨甲有着密密麻麻的尖刺,长有五六公分。 如果握拳打在别人身上,立刻便有一圈深深的血洞。 双拳互撞,铮然有金属之声。 感受着那股蓬勃的力量,似乎模拟场景之中初步熟悉的精煞虫王又回来了。 只不过之前是驱使精煞虫王,借用其力量。而现在自己就是精煞虫王,力量完全为自己掌握。 这是确实的校级的力量啊! 他差点忍不住要仰天长啸了。 脚下轻轻一点,整个人如轻烟飘上刘府围墙,幻影一般向远处疾驰。 宝良里里官府衙门有两里多路,平常人走路要两刻钟便到。 现在苏文风驰电掣,十多秒便到。 官衙后院小庙。 格鲁法王结跏跌坐,宝相庄严。 他念着佛经。 肩膀肩胛冒出四个头,也齐声念经,与真人无异。 身前则是新找来的五个头盖骨。 头盖骨上还沾着鲜血和白花花的脑浆,可见其新鲜程度。 笃笃,门外有人敲门。 法王诵经声一顿,四颗脑袋收回体内。 “进来!”法王道。 鬼书生匍匐而入,磕头道:“法王,太平道果然弃了城外总坛,现在主要头领都入了西洋人的圣保罗教堂,以教堂为掩护聚集精锐。 他们同时在城西的向阳巷、天水坊,城东精义里、春水堂等处设立据点,不停从城外转移精锐进城。 看来造反就在眼前。” 格鲁法王怪眼一张,冷笑道:“上一回劫狱之战,本座特意留了力,放他们一马,果然让他们骄纵了。 如此甚好,他们所有精锐入城。 我们正可以一并清除,永除后患。” “法王英明!”鬼书生奉承道,“几个食煞妖人而已,还不是被法王略施小计,玩弄于掌指之间。 属下倒是很想看看他们造反之时,发觉我们早已严阵以待,又是何种脸面。 嘻嘻嘻!” 鬼书生掩脸笑道,脸上妆粉悉悉索索下掉。 格鲁法王淡淡地笑了笑。 凤城是他的地盘,龙来了也得盘着。 突然想起一事,问:“昨晚七相怎么和他以前的同门打起来了,他们不是向来井水不犯河水?” 鬼书生脸色有点古怪地道:“属下专门去问了七相大师。 七相大师说伍由机出手欺压李子轩,李子轩吹哨求救,所以不得不出手。” “属下又再去问李子轩。李子轩说伍由机在追杀法王门下,不得不出手相护。” “本座门下?”格鲁法王莫名其妙。 他道:“本座那两弟子早回了关外大草原,凤城哪有本座门下?” 鬼书生道:“属下也奇怪。李子轩说是香雪书院的一个书生,的确修出了赤鬼煞气。 那股煞气气息不会错的。 于是属下又查了这名书生。 他恰好与苏同知的二公子是好友……” 格鲁法王听到这里便猜测到了前因后果:“苏同知家的小子有上佳的食煞体质,本座之前随手赠给他一份机缘。 没想到这机缘反而落在他人身上!” “机缘落在正确的人身上,可以一飞冲天,落在不正确的人身上,却是一张催命符。”他摇了摇头,漫不经心地道:“法不可轻传。 苏小子那份机缘,本座亲自收回。 盗学的小子,你活埋了吧! 让他来生长点记性!” “是!”鬼书生赶紧道。 他见法王没有吩咐,便匍匐着挪着屁股退了出门外,恭恭敬敬关了门。 转身正待离开,却见眼前落下一个骨白色的怪物。 或者说是一个人套着一副古怪的骨状全身甲。 这个全身甲的头上是一块无鼻孔无嘴巴的骨白色面具,只在两片水晶之后露出一双闪亮眼睛。 头顶有两只如弯刀一般的角。 盔甲每一块都贴合严密,看不出缝隙,总体线条优美流畅,一看就极具爆发力和防御力。 那气息…… 深不可测! 鬼书生大吃一惊,他喝道:“你是谁?这里是凤城监察司格鲁法王住所,阁下无论是谁也得通报一声,得到允许……” 眼前一花,那人已经来到身前。 好可怕的速度! 鬼书生衣袖一动,一只只小鬼从他袖里钻出来,扑向怪人。 而他自己赶紧往后倒退。 无论是谁,也不可能在法王面前杀自己!鬼书生想。 却见小鬼们还没扑到怪人身上就撞到了无形的墙,一个个倒飞了回来。 鬼书生瞳孔一缩,脖子已经被一只阴冷坚硬的手掌握住。 他看到白骨面具之后那双冷漠得好似看死人的眼睛。 不,你不可以杀我! 格鲁法王,救我! 他用尽全力也喊不出声来。 苏文一手提着鬼书生,一手推庙门而入。 众小鬼围着他撕咬,却连在骨甲上留下一丝痕迹都做不到。 庙内格鲁法王慎重地凝视来者,背后显出一圈五色光华。 整个人如圣如佛! “阁下何人,可是来找本座?” 苏文笑了:“能亲见格鲁法王一眼,某深感荣幸!” 他的目光落在格鲁法王身前所摆的五个头盖骨之上,似乎看见其内哀嚎不已的灵魂。 格鲁法王脸色柔和下来:“好说,本座在同辈之人当中算是好说话的。 阁下有何指教,尽管说来。 且先放下我属下!” “格鲁法王果然当真好说话!”苏文又赞道。 于是咔嚓一下拧断鬼书生脖子,随便扔在地上,如弃敝履。 那些小鬼骤然一震,眼里亮起人性之光,纷纷扭头扑向鬼书生,在他身体撕咬吞噬。 格鲁法王目光一凝,怒火凝聚,脸上髯须根根竖起。 “看来阁下是来找茬的了!!”他冷喝道。 苏文有点愕然地道:“不是法王让我放下的吗? 哦,法王舍不得自己手下么。 唉! 一个无名小卒死了就死了,何必在意! 法王真小气!” 他鄙夷不屑。 格鲁法王看出他来者不善,他冷哼:“放肆,凤城从来没有人敢对本座说这样轻佻无礼的话!” 他轻抬手,左手捏了个降魔印,对苏文一指。 苏文骤感背脊一寒。 一道流火已经落在身上。 熊熊燃烧的大火瞬间笼罩四周。 温度之高,直可熔铁化钢。 但是苏文在骨甲之内却没感到一丝异样温度,只有一些怨毒顺着无形的精神蔓延心间。 烧得有些燥火,令他口干舌燥,仅此而已。 骨甲和宁死不屈徽章一起将怨毒削弱到轻微的程度,剩余的可直接让自己的赤鬼将怨毒吞了。 苏文一个闪身出了火海,却见格鲁法王目光冷冷,右手绽放赤、黑、青、黄、白五色,光芒流转之间,一掌往苏文徐徐按来。 苏文眼里可见此掌迎风而长,竟然长到可以遮天蔽日。 不,或许是自己变小了! 他心中一惊,浑身毛骨悚然,骨甲自然绷紧弯曲,有如弯弓搭箭,酝酿出一股狂暴的巨力。 蓦然骨甲奋力一振! 噼里啪啦! 骨甲震颤出一道又一道的爆裂音,身周的空气震爆,有如炸弹爆炸,狂风怒卷。 落在身上的术法一下竟然全部被振散了。 苏文视线顿时正常,哪有什么遮天蔽日的手掌,不过平平无奇一只肉掌而已。 第46章 剧情杀,格鲁法王 格鲁法王微微蹙眉,在他眼里,苏文骨甲化作了一个黑洞,自己五色光华落不到他身上。 “果然是有底气的,再接本座一拳试试!” 他自有无敌的信心。 格鲁法王长身而起。 身后五色光华顿时大涨,似骤然耸起的一座仙山倾轧下来。 苏文不禁气息一滞,暗道:凤城食煞第一人果然名不虚传。 不过也不是不可一战。 他在伍由机的模拟当中,已经初步熟悉了精煞虫王的力量,切切实实有过使用校级力量的经验。 大家都是校级境界,起码在同一层次,可以较量一二。 战意再次飙升。 他头上的尖角和背后肩膀的尖刺更长更尖,光滑细腻的骨白色骨甲浮现出一道道的黑色纹路,组成怪异的一个龙纹图案。 精纯的力量自骨甲绽放,与格鲁法王的五色光华并不落下风。 格鲁法王轻噫了一声,他能感应这股力量与煞气有本质的区别。 不是食煞奇术,那是什么?! 格鲁法王骤然想到什么,眼里贪婪之色大灼。 得拿下来,细细审问! 他决然道:“既然阁下冒犯在先,本座便不留情面了!” “最上菩提,智拳印!” 他临时拳改为印,双手结印,一道光华骤然笼罩苏文。 七彩斑斓,具有无上的怨毒、嗔怒、憎恨,可迷人心智,腐蚀肌筋骨髓。 又有旋涡盘旋,五行变幻,让人如坠深渊,使不上劲。 苏文再次鼓荡龙骨战甲之力,一阵阵的震荡波不停升起,爆出一连串噼哩叭啦的炸响。 他双手用力往虚空一抓,抓住那光华往两侧撕开。 看着所抓之处空空如也,只是虚无缥缈的一道光华。 光华按理抓不到撕不了的,但苏文双手开合之间,却无端产生一阵裂帛之声。 极其刺耳! 格鲁法王的五色光华骤然暗淡,仿佛被撕了一层色彩。 他微微一惊,对方的法术太奇特了,似充满无限可能。 他不怒反喜,哈哈大笑:“好,好独特的术法,合该本座仙缘来了! 你若乖乖交出所修法术,本座可放你一马,否则本座便要请动五脏庙,将你镇压了!” 他的无耻程度令苏文震惊。 苏文认真地道:“我可没那么大方。就算你将你那些恶心的法术交出来,我也是要打死你的!” 格鲁法王嘿嘿一笑,两肩肩胛同时鼓起一个巨大肉包,霎时之间长多了四颗脑袋。 那四个脑袋并无眉发,一脸狰狞,各各露出恐惧、仇恨、贪婪、愤怒、嫉妒等极端的表情。 五头齐齐唱诵:“五脏庙,五色佛,妙圣莲华绝因缘!” 五色流转凝结,一座佛庙若隐若现。 佛庙出现之时,苏文便感觉到绝大的威胁,就好似里面藏着一尊可怕的魔佛,其威能可以轻易瓦解自己所有力量。 格鲁法王本身已经是校级巅峰,再加上变异之后,实力又向上长了一截,虽然未必是将级,但已经到了苏文无法比拟的地步。 而且现出其余个头之后,他整个人开始变得疯疯癫癫。 “降伏于我,与我融为一体吧,我五色佛赐你极乐!”五种不同的音调猖狂大笑。 苏文能感应到其绝对混乱无法约束的思绪。 这人已经失控了,真要放任,怕要在凤城掀起一场大杀劫! 苏文惋惜地摇了摇头,此时的格鲁法王已经失去了试刀的资格。 何况白纸上的倒计时快结束了。 他叹道:“我代王麒麟向你问好! 也代无数被你血祭了的冤魂向法王问好! 为了十数万凤城百姓…… 请法王入灭吧!” 他念头一动,白纸骤然大放光华。 “王麒麟,谁啊?”格鲁法王完全没听过这个名字,他大笑道:“入灭?谁能让我入灭,本座可是五色佛! 真佛降临,福佑人间……” “无所谓了!”苏文静静地道。 此时一股无比可怕的力量不知何处而来,刹那就笼罩在格鲁法王身上。 格鲁法王脸色大变,他直觉有非常不妙的事情正在发生,立即拼命催动五脏庙,绽放出五色光华,在身周刷出一道道的七彩涡流,企图将那股力量拒之于外。 只是五色光华完全触及不到那股奇异的力量。 那是比五色光华高了无数层次,来自于另外一个维度的力量。 这是降维打击! 格鲁法王五个头颅一时吆喝、咒骂、呼救,表情不一。 五脏庙的力量瞬间再次攀升至一个全所未有的高度,那估计已经接近将级的门槛。 只是仍然没有用。 外来的力量在他身上落下一个又一个烙印。 血神子造成的重伤,瞿道麟偷袭的致命伤,还有陈天亮土蜘蛛的力量,一点不漏转移到他身上。 格鲁法王一口血一口血地飙溅而出。 同时也接收了模拟场景的记忆。 他惊骇万分,也恢复了几分理智,叫道:“这是什么法术? 只有仙术才有这等威力! 世间怎么会还有仙术现世? 不,不可能……” 他气息急速下降,不由哀叫道:“我不服,阁下肯定弄错了,我从来没招惹过阁下……” 苏文哦了一声,居高临下,以那些达官贵人的口气,无所谓地道:“搞错了就搞错了,反正也就一只蝼蚁,谁会在乎一只蝼蚁的生死!” ……?? 可是我在乎啊! 太不公平,太没天理了!! 佛祖在上,菩萨菩提,请拯救您的善信,我不能死,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格鲁法王银牙咬断,但是一身伤势不可逆转,越来越恶化,一转眼便不甘地咽了气。 他身体的肌肉内脏飞速气化。 连最后的骨架都好似经历了岁月洗礼,崩灭成灰。因为在模拟场景之中,他的结局就是被陈天亮挫骨扬灰。 不过小庙之内,除格鲁法王肉体之外,其余没有任何东西受到白纸力量的影响,包括格鲁法王的鸡冠帽藏红僧袍。 苏文屏息凝视他消失,之前被三斩首的怨气终于一吐而空。 “任你奇智似鬼,术法通天,也想不到我的攻击来自另外一个维度吧! 有点欺负人。 但是, 爽!” 苏文哈哈大笑。 地上喷溅了一滩血,好似已经过了十几天,凝固成干干的黑褐色。 苏文迟疑了一会:“白纸,注入载体。” 他不知道这不新鲜的血能不能成为载体。 “注入格鲁·腾格尔之血,生成剧情场景,闯关点:功成五脏庙,上溯时间至一年零七个月。 模拟次数:1。 模拟是否启动?” “否!” 苏文随口否决白纸的模拟请求,他弯腰在格鲁法王留下的衣衫上翻了翻,得到了一袋金珠子,那是十几颗的指头大的珠子。 还有三锭银元宝,一些碎银。 还有一叠黄绢。 黄绢上书写着一篇篇的奇术。 总共有六门。 好家伙,难怪模拟场景之中陈天亮第一时间摸上去要格鲁法王的命。 六篇食煞奇术啊! 凤城陈家就凭食煞奇术最次的第七十二篇土蜘蛛篇维持了百年的繁荣。 有这六篇怕不得能登天! 可惜现实里被我收了,陈老鬼只能捡屁! 苏文呵呵一笑。 第47章 毁尸灭迹,紫霞真解 鬼书生的肉身被小鬼啃食干净,地上连血都不剩一滴,留下一根根布满牙印的骨头。 苏文想了想,一脚将骨头踩裂,果然看见骨髓里还有一些红色的骨髓血。 “白纸注入载体!” “注入林奇志之血,生成剧情场景,闯关点:百鬼噬身,上溯时间至二十天前。 模拟次数:1。 模拟是否启动?” “否!” 两个模拟场景意味着可以收获两人的奇术。 苏文心满意足地正待离开,却见鬼书生被小鬼啃食之后留下的残骸衣裳当中有一抹金色。 差点忘记搜查你了,想不到你这么菜也藏金戴银,真调皮! 苏文赶紧翻了翻。 得到一个巴掌大的银囊,里面是些碎银和铜钱。 是个穷鬼!! 苏文又啐了一口,浑然忘记自己十几年的积蓄还没有人家的十分之一。 刚才映入眼帘的那抹金色,是一只盈盈一握的镀金小银瓶。 瓶子里面有小半液体,也不知是什么。 瓶子表面则阴刻着一些文字,蚊子大小的字体却龙飞凤舞,仙气飘飘,大约有四五十个字。 “紫霞真解,采霞气以炼真阳篇……” 似乎不是食煞奇术! 苏文精神一振,感觉搜到了好东西。 瞿道麟说食煞奇术来自于一套仙家功法。 那就表明这个世界除了食煞,还有其他修仙功法! 好宝贝! 苏文郑重地收起来。 见时间差不多,将两人残骸用赤鬼之火一把烧了,随地挖坑掩埋。 毁尸灭迹主要是不想格鲁法王之死太早被发现,以免城内产生混乱,影响自己离城。 格鲁法王一去,太平道与官方的实力几乎拉平,再无制约,起义已不可避免。 苏文是赞同太平道造反的,毕竟再不反大家就要饿死了。 如果是他自己落到这个境地,也会拼命一搏,打破这个腐朽绝望的世界。 不过至少在我离开凤城之后。 又将庙门关闭,纵身跃上了屋顶,疾驰而去。 回到刘府,从出发到回来全程总共花了不到二十分钟。 他恢复原样衣饰,带着一身的收获非常惬意地回到座位。 “怎么去了那么久,菜都要上完了!”娘埋怨道。 妹妹委屈地道:“缺了你,我们都少吃了许多。” 二十分钟就上完菜吃完席了? 你们饿死鬼投胎吗!! 苏文看着桌面狼藉,上的肉都扫干净了,大家现在正打了满碗米饭,就着剩下的青菜和肉汁细嚼慢咽。 好在自己碗里已经堆了满满的各种肉菜,看来娘和妹妹功底也不弱。 他苦笑:“没关系,我也吃不多。” 吃了几口菜,就对妹妹道:“你记得给丫丫带好吃的没有?” 妹妹苏夕点头,伸手比划了一下:“两个糖馒头,比拳头还大。” 苏文不由竖拇指大赞:“言而有信,有君子之风!” 妹妹笑得眼睛弯弯的。 “苏文苏静仙!” 刘景盛头戴银冠,身穿银白云纹锦衣,英气勃勃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整个人意气风发。 他向众人拱了拱手,告了一声罪。 便对苏文道:“苏世兄,李十三公子、苏二公子请您过去一叙。” 李子轩、苏道昇也来了?! 苏文有点头疼,他不爱应酬,尤其是应酬那些眼高过顶的贵族人家,但此时不好不去。 走到走廊里,刘景盛突然停住脚步,他没有转身,头仰得高高,面无表情地问道:“听李十三说,你拜了个高人门下,不知是不是真的?” 苏文一愕。 李子轩真是个大嘴巴!! 他随口推搪道:“我平常接触身份最高的就是谭老夫子,有何福气能遇什么高人?!” 刘景盛轻哼了一声:“想也知道。 你们这些穷人为了得到贵族士绅的青睐,总爱装神弄鬼,鬼话连篇。 给你一个忠告:一个谎言需要无数谎言弥补,但只要是谎言终究会有被揭穿的那一天。 还是跟大家道个歉,老老实实认错,别到了无法转弯的地步,害人害己!” 他瞥了苏文一眼,盛气凌人地教训了几句。 这才背着手领苏文到了一处凉亭。 凉亭临着一小池,有一群鲤鱼游来游去,水中立着几支白色莲花,风摆之时有晶莹的露珠在滚来滚去。 凉亭有几株牵牛花从柱子上爬了上去,在顶部长出一片绿意,为凉亭带来一丝清凉。 此时凉亭之中七八个人正在饮酒闲聊。 李子轩自然是当仁不让的主角,大家都奉承着他。 苏道昇坐在一角发呆,超然于物外。不过他旁边坐着的少女却是俏丽可爱,落落大方,引人注目。 少女穿着芙蓉色的鸡心领直身长裙,头上插了一支翠草色的云翅步摇,耳边坠着一串盘螭美玉耳珠。 腰肢曼妙,眉目如画,如出水芙蓉。 苏文觉得有点面善,再细看一眼才认得她是之前在同知府见过的丫鬟,好像叫月儿。 看她此时的装扮与气质,难道是苏同知的私生女,苏道昇的便宜妹妹? 刘景盛回头,吩咐道:“你在这等着。” 苏文有点无语,这家伙真当自己是他的下人了! 只见刘景盛进了凉亭,换了一面嘴脸,笑道:“十三公子,苏二公子,苏文带到了,要不要唤他进来?” 不少人转头来看,目光或冷淡或嘲弄地看向亭外的苏文。 苏道昇听到苏文两字便回了神,刘景盛的话更是让他一愣。 他不由大怒,就要站起来,但是一只芊芊玉手适时按着他。 那玉手看来纤弱,却蕴含无法抵御的力量,让苏道昇动弹不得。 “别动,先看着!”月儿嘴角含笑,水汪汪的眼睛扑闪扑闪的,打定主意看苏文难堪,以报“一箭之仇”。 众目睽睽之下,苏文则是微微一笑。此时的他已经不大看得上这种场面。 毕竟就在半个多小时之前,凤城的幕后主宰就在自己手上灰飞烟灭。 眼前这些士绅贵族子弟又算得了什么?! 就连他们父辈在自己眼里也只是待宰羔羊而已。 自信让他的精气神焕发出一种别致的风采。 月儿眼睛一亮,又忍不住磨牙,低声嘀咕:“就是个样子货,脾气臭,不识好人心!” 苏道昇听到她的话,知道她还生着苏文的气,不由白眼。 第48章 不屑一顾,天生异能 此时亭中李子轩莫名其妙地道:“唤,唤什么?” 他望向苏文,猛然站起来,大笑着迎了出去:“静仙兄,你终于来了。 今日本是我四哥代替我爹给刘典史祝贺。我寻思着你与典史家的关系,肯定会到场,于是就跟四哥抢了这趟任务。 没想到一直都见不到你。 好不容易揪了刘公子一问,才知道你被安排在另外一处席位。” 他忿忿不平地道:“刘典史真是小气,像静仙兄这样的大才,怎么可以藏着掖着,不介绍给大家认识?!” 他走到苏文面前,打了个眼色:怎么样,给足了你面子吧?! 苏文嘴角抽搐,回了个眼色:面子有了,就是给过头了! 哈哈! 李子轩“热情”地牵着他的手,引他入凉亭。 “为大家介绍,这位是苏文苏静仙,香雪书院的读书人,我的好兄弟。”李子轩大声说道。 那股熟络而慎重的模样让刘景盛目瞪口呆。 而苏文只是淡淡笑着拱了拱手,对李子轩的抬举安之若素。 刘景盛不自禁生出浓浓的妒忌。 凭什么? 今天我才该有这个待遇好么? 我可是凤城典史之子! 凉亭这里的年轻人非富即贵,是凤城最顶尖的圈子,也是他之前削尖脑袋也钻不进的圈子。 好不容易他爹平步青云,他才有了入门劵。 即使如此,他也能察觉大家仍没将他摆在心上。 他明白相对于这些人的家世,自家的积累仍旧太浅,所以忍气吞声,以求得到大家认同。 可是苏文,一个穷酸书生,没家世没本事却凭空得李子轩郑重其事地介绍入圈。 这是多么风光,多么令人梦寐以求的事! 这种好事却落在苏文身上,这个刘景盛从来没放在眼里的穷酸!! 荒谬,可笑! 刘景盛几乎捏碎了自己拳头,神情极其难看。 他突然出声道:“苏文,之前你不是说有什么话令十三公子误会了吗? 还不给他道歉?” 其他人闻言都是一愣,随即笑眯眯的看好戏。 在座都是世家大族出身,宫斗的套路谁都熟悉。刘景盛的心思就和摆上桌面的菜肴一样浅白。 苏文不由暗叹一口气。 这个圈子自己不屑一顾,有些人却求之不得,因妒生恨。 他从容地对李子轩道:“昨晚真是对不起了,我没想过那人还有帮手。” 李子轩知道他说的是夜遇伍由机之事,不由也有点窘迫,他当时没两下就被伍由机打得落花流水,狼狈而逃。 只能苦笑:“不怪得你的,你已经提醒我了。是我自大了……此事不提也罢。 干杯!” 两人说着大家都听不懂的话,对视一笑,酒水一杯饮尽。 那种亲近熟络模样令刘景盛心火更盛了。 他再次提醒道:“苏文,我记得你之前说的可不是这个! 你不是说你拜在高人门下?” “哦。你说的这个啊!”苏文恍然大悟。 那模样令刘景盛牙齿痒痒的。 “什么高人?”李子轩奇问。 苏文道:“就是之前我和你说的,我遇到了一个高人,教了我些东西,但是高人到底何人,姓甚名谁我也不清楚。” 他非常坦然自在。 因为意识到在凤城能真正对他构成威胁的人已不多了。 那种小心翼翼如履簿冰的心态已经不太必要。 刘景盛训斥道:“你既然什么都不知道,那便不该拿出来炫耀,令人误会了你可担当不起。” 苏文笑了笑,从善如流,点头强调道:“刘兄说得是呢。大家不要误会才好,我只是个普通的小子。” “你这是什么态度!”刘景盛不满地道。 李子轩淡淡瞥一眼刘景盛,他郑重地道:“静仙兄的师承是我亲自判断的,我非常确信。而且即使判断错误,以兄的天赋,也是绝世之才,不用怀疑!” “十三公子说的高人,可是我们所想的那种高人?”月儿突然插口道。 她神情自若,面对李子轩气势也不曾输一分。 苏文扫一眼其他人表情,不见异样。可知月儿早就得到大家认同,不是身份高贵就是个有能耐的。 “是的!”李子轩点了点头。 月儿若有所思。 两人的对答让众人眼睛一亮,看苏文的眼神骤然充满热情。 他们这个圈子自然知道食煞者的存在,也知道这类人的强大可怕。 有这么一个初生的食煞者摆在眼前,不懂得拉拢那实在太愚蠢了。 唯有刘景盛摸不着头脑,看着众人围着苏文吹捧如众星捧月,不由得膛目结舌,无法置信。 更有一种无法言喻的羞辱感,就好似所有人都在暗暗地嘲笑他鄙视他。 挡过一番吹捧过后,苏文不动声色将球踢回李子轩身上。 将来动乱过后,这些人也不知有几个能活下来,何必在意。 他脱身坐到苏道昇身边,若无其事地低声说:“有人告诉我,最好这两天离开凤城。 我已经决定明天早上便出发去省城。” 苏道昇露出惊喜之色:“我也是这几天出发。” 苏文愕然:“怎么,也有人告诉你了?” 苏道昇看一眼旁边的月儿,道:“你得了高人青睐,当知道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奇术,各种各样的能人。 有人善测吉凶,算出我如果三天之内不离开凤城,会有血光之灾。” 苏文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月儿。 她会这样的奇术?但是以自己的修为都感应不出她身上有煞气。 月儿娇嗔道:“你别胡说,我可不会奇术。我纯粹是天生感应到一些东西,我一个女孩子哪会修那些东西!” 原来是天生的异能,倒是稀奇。 苏文点头:“若非逼不得已,没人会修那种东西吧,你想过有人会为了修习术法,每三天吃一条尸体腐肉诞生的虫子吗,太疯狂了吧?!” 他想到陈家那门奇术,三天吃一条尸腐虫。 难怪李子轩说陈家的食煞者都是性情古怪之人。 换着我也不想见人,只想钻地里去。 太恶心了! 苏道昇更是连连点头。他曾为修习赤鬼篇去牢狱里食过几次煞。 三人都深有同感。 然后苏道昇和月儿突然醒悟了什么,齐刷刷一起扭头看着苏文,神情震惊,充满怜悯。 “我不是说我,你们没必要这样看我……”苏文解释。 “不用解释,我们都懂!!”苏道昇和月儿两人不约而同往外挪了一挪,试图和苏文保持距离。 你们……根本……不懂!! 苏文额角绽放青筋,觉得自己的清誉受到莫大的诋毁。 苏道昇道:“既然静仙兄明天走,那我们也提前,大家一起走比较安全。” 虽然苏文已经不大担心安全问题,但是和苏道昇一起走的话,可以蹭蹭他那一队保镖。 毕竟去省城至少要走十几日,跋山涉水,人多点能避免不少麻烦,于是欣然答应。 第49章 上帝三子,飞天意面神 待宴会散后,苏文原本还想寻机会提醒刘成恩,但是人家根本没工夫接见,只能作罢。 说来之前陈田案,刘成恩还说会给自己一些补偿的,现在也不见提了。 苏文虽然已经不太在乎几粒碎银,但是我可以不要,你却不该不给啊! 于是也有点心冷。 一家三人去了车马行。 他正是财大气粗之时,直接买了一辆马车,花了十两银子,其中八两是花在马上。 七八两买的不是好马,上好的高头大马要十四五两呢。 但现在不是价钱问题,主要是苏文没学过骑马,想驾驭一匹年轻气盛的好马太难了,只能买一头性情温顺易于驱使的老马。 这匹老马毛水光滑,体质结实,动作灵敏,眼神灵活,似懂人性。 苏文很满意。 苏文娘嘴里抱怨着苏文乱花钱,但等买了下来,却恨不得将它抱着走,舍不得它沾地。 苏文临时学了一手驾驭马车的技术,于是一人坐前面驱车熟悉车技,让娘和妹妹坐在车厢里,驱车回家。 一家人真是春风得意。 回到向阳巷时,巷口多了一伙人守着,都是青壮年男子,各个头上扎着一条黄巾。 苏文一行人进入巷子之时,他们突然拦了在前面。 “你们是谁?要去哪里?”为首一男子喝道。 苏文扬一扬眉,反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拦在这里?” 他这一反问,这伙人顿时神色不善地围了上来,将前后左右堵上。 苏文的娘大吃一惊:“文哥儿,这是怎么回事?” 她以为遇到强盗了。 苏文锁上眉头,他牢牢盯着为首男子,这人样貌有点面善,是早上黄大婶家讲道时维持秩序的那伙人之一。 苏文扬声道:“这里是向阳巷,我们邻里皆在,西大街就在身后,有公差巡逻。 难道你们想在这里公然抢劫杀人,还有没有王法?!” 为首男子面色陡然难看了。 他死死盯着苏文,威胁道:“这里是太平道的地盘,不是我们闹事,反而是你在闹事!” 苏文惊讶道:“向阳巷什么时候是太平道的地盘?难道不是太平道的人,连自己家都不能回了? 你们太平道比官府还要霸道呢!” 为首男子冷哼一声:“我再说一句,这里是太平道的地盘。你要不登记身份,表明来意,要不就请离开。” 苏文面色冷了下来。 太平道的肆无忌惮让他非常意外。 虽然已经决意离开凤城,但还没离开的时候自己家就被人划入了他们的地盘,进出都要别人同意。 如此鸠占鹊巢的行为也令他十分不适。 不过太平道敢如此张扬,估计也是起事在即,那么娘和妹妹也就没必要冒险住在这里。 自己虽然有把握保护她们,但是万一呢? 反正自己已经有足够的钱财,家里的破破烂烂不要也罢! 他决定退让一步,当机立断道:“我们走!” 说着架马就要掉头。 然而为首那人又一把抓住了马头的缰绳,不让他们离去。 苏文的脸终于沉了下来,当真恼火了,冷眼道:“你这是何意?进不让进,退也不让退?” 那人却是奇怪地一笑:“我刚认得原来是苏先生回来了。 苏先生既然是向阳巷的人,这里是你的家,又何必走?! 我们太平道没这么霸道的。 您进去吧! 大家让开,是认得的。” 他向其他人挥了挥手,一伙人迅速让开了入巷的路。 “请!”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态度突变,前倨后恭,必有所图! 苏文眯眯眼睛,冷意自眼缝迸发。 娘在后面低声说:“要不我们去你舅舅家住一晚,这些人怪怪的。” 苏文笑了,露出八个白瘆瘆的牙齿:“没事的!我们家在这里,不用避任何人!” 惹上我,后悔的绝对是他们! 木车轮轱辘滚在小巷的泥路上。 黄大婶院子里的人扭头看了过来。他们拿着手中木质的或银质的十字架,神情虔诚地沉浸在上帝的国度。 苏文的马车就像突兀地闯进他们精神世界的侵略者。 “苏先生!”李秀成身穿着黑袍,衣领的白色风纪扣格外刺眼。 他站在篱笆之后,像一只报丧的黑乌鸦。 “真热闹啊!”苏文在他面前停下,刚刚被人阻挡的恼怒已经了无痕迹。 李秀成有点自傲地道:“神爱世人,世人也当爱神,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再次邀请道:“苏先生可愿意听一听我们圣女布道?这是我最诚心的邀请,先生务必不要拒绝。” 他决意给苏文最后一个机会,如果……那就不怪我了!! 苏文见他真诚溢于言表,不由有点讶然,心里蓦然就有了一个主意,于是轻笑:“当然,甚是荣幸!” 一瞬间李秀成竟然觉得被大惊喜砸在了头上。 “苏先生?!”他惊疑不定。 “苏某对贵教早有神往,很想聆听一二。” 苏文回头对娘道:“娘,你先拉马车回家。” 娘犹豫着应了一声,赶紧下车,小心翼翼地牵了马。 她不知道苏文想干什么,但是她知道自己的儿子非常的生气。 皮笑肉不笑的样子阴森可怖。 后果非常严重! 她落荒而逃。 “请!”李秀成殷勤地打开篱笆的柴门。 苏文微笑进入这处李秀成一直希望他进入的院子。 黄大婶炫耀似的道:“文哥儿你看,我这院子是整个向阳巷最大的,现在捐给教会,这里会建起一个大大的修道院。 我会成为修道院的长老!” 苏文贺道:“那可真是享福了!” 黄大婶乐成一朵花:“享福了,我劳累了一辈子,终于能享福了!” 她中年丧夫丧子,本就无依无靠,身若浮萍,现在一把笑容一把涕泪,似乎真看到苦日子的尽头。 苏文的怒意不由轻了一分。 都是可怜人! 此时是下午四五点钟,夕阳无限好。 金黄的光打在圣女石开开身上,给她增添了一份神圣。 等她布道完毕,李秀成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她往苏文这边看。 只见苏文面如冠玉,目似点漆,神采飞扬,不由暗暗赞叹一句。 她想了想,道:“苏先生,你刚已听到我的布道,不知可有收获?” 苏文含笑而出:“略有所得。圣女可容许苏某在信众教徒面前畅谈所得?” 石开开目光一闪,有点警觉。 但是想了想,总不能不让人说话吧,于是道:“苏先生是读书人,知书达礼,对本教要义可能会有些独特理解。请随便畅言,如有不对,我会指正!” 她表面上说是欢迎,其实先给苏文打了个读书人与众不同的补丁,以免从苏文这里听到不好听的话无法辩驳。 苏文也不客气,直接握住引人注目徽章、齐心协力徽章、真理徽章,站在了她身边。 环视着院子里还有院子外能够看到自己的所有人,只觉得这些都是嗷嗷待哺的婴儿,等待自己填充精神粮食。 “我刚刚听圣女布道,才知道洪教主原来是上帝的次子,耶稣的弟弟,恍然大悟。 当年我也曾梦见一神仙。 祂自称上帝的三子。 名字叫做飞天意面。 又称面神。 有教义与太平道教义异曲同工,果然是一父同胞。” 造神谁不会?!! 我甚至可以造得更细致,从宇宙大爆炸开天辟地开始,洪荒神仙大战,到迎接信徒的天国,细节满满,逻辑自洽!! 苏文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将一个化身面条怪物的神只形象、事迹、喜好娓娓道来。 荒缪怪诞,却煞有其事。 他赋予了新神比太平道教义更细致的圣经教义,戒律,日常礼仪。 甚至添加了与起义造反相匹配的行动纲领,组织架构等等。 在真理徽章影响之下,他将自己的念头自己的道理批量大派送。 引人注目徽章牢牢吸引所有人注意力。 齐心协力徽章调控情绪,使人有一种在天堂沐浴面神的圣光,接受面神的教诲的神圣感,那是一种安乐祥和的满足感。 再用真理徽章插入自己念头,引导信众们思维。 苏文像在做一场精致的外科手术,将一个个的个体徐徐引导,捏合成一个信念一致的团体。 众人沉浸于飞天意面神的教义之中,慢慢的各人念头融合,形成了一颗晶莹剔透的大念头。 纯粹的充满神圣光辉的大念头! 此时所有人情绪瞬间到了极致,竟然产生一种如梦似幻的集体癔症。 “老天啊,我看到了神!” “我也看到了!” 第50章 飞天意面神格 苏文再次感觉到三大徽章在精神层面的霸道。 这个大念头有点熟悉,像什么? 苏文突然记得之前模拟场景的那个血神子体内也是这样的单纯一个大念头。 “这是亵渎,一派胡言……”太平道圣女石开开脸上露出挣扎之色,她尉级的修为能察觉到精神的异样,何况又是太平道的头领,熟知太平道的理论,自然对苏文蛊惑有所抵触。 三大徽章如果单纯因势利导,煽风点火,引导她情绪变化,或能使其钻牛角尖,几乎不会被发现。 但是要完全重塑一个尉级高手的三观,那是不可能的任务,必然会引来反噬。 苏文早有预料,见她抗拒,目光森冷,毫不犹豫地伸手迅速在其后背一按。 石开开正下意识鼓荡着尉级的血煞修为对抗徽章的牵引改造,苏文强劲的至尊龙骨力量倾泻而入,直接将她的力量镇压下去。 “你竟敢亵渎真神……”石开开顿时面容惨淡,连手指都动弹不得。 她拼着最后一丝念头终于念了一句:“恭请皇天上帝长子,天兄耶稣……” 苏文目光一凝。 这一列奇葩头衔他熟悉。 太平道的血神子! 但见异变突起,天空出现了一个血煞之气形成的旋涡。 苏文如临大敌。 血神子可是连瞿道麟都觉得棘手的东西,可与格鲁法王缠斗而不落下风。 只是旋涡出现片刻,血神子却没从里面遁出。 苏文正疑惑。 一道奇特的吸力突然降临,将院子里的众人凝聚的这颗大念头牢牢吸住,拉扯着投入旋涡之中。 这是什么情况? 苏文都没来得及反应。 在城内一个西式教堂之内,地下室之中有一个巨大祭坛,一个巨型银质十字架正在闪烁红光。 密密麻麻的血红色的蝇头小篆符文一个连一个组成一道道的锁链在十字架之上游走。 十字架之前有两人正在查看。 身材高大枣脸黑须的中年儒生忧愁地道:“血神子似有异动,不知是不是之前救二弟之时与格鲁法王斗一场,造成了污染。” 另一个羽扇纶巾书生模样的俊美青年叹息道:“这枚血神子是按照血煞奇术密法炼就,供我们晋升校级使用。 它有如一个空白的胎婴,在我们炼化之前并任何无灵性。 但是前些日子为了救冯二哥,我们不得不用香火神道法给血神子捏造了一个伪神格,以万千信徒的信仰为其赋予灵性,助其与格鲁法王斗法。 现时这枚血神子是什么情况,我也无法探查无法理解。 恐怕古往今来也没有血神子像这样被我们使用。 我建议大哥还是重新收集材料,再炼一个新的比较安全。” “三弟所言极是,不过一个血神子已经是我们十年来无数信众教徒积攒起材料,再造一个又谈何容易!” 中年儒生愁眉苦脸,不舍得放弃这一枚血神子。 此时十字架不停震颤。 “血神子为什么一直躁动不安,似乎有什么吸引它?”老儒生又惊奇地道。 羽扇纶巾的青年皱眉道:“我们最好加强封禁。此乃大凶之物,如果失控,后果只怕十分恐怖。” 血神子能排入食煞奇术第十三位,实力不容置疑,偏偏本性极端凶厉,若真让它失控,瞬间便能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一城十数万人的性命危在旦夕之间。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出手,将一道道血煞之气加持到十字架之上。 终于十字架一个剧烈震动,然后静止。 “总算安静了!” “我们回去查一查秘籍,看有没有办法重新净化血神子……” 两人讨论着离开祭坛。 没留意到十字架银光闪闪的表面一个人影从模糊变得清晰,那是血红色的锁链锁着的一人。 样貌时而与受难耶稣一样,时而又与苏文一样,时而变化成一个面条怪物。 它似乎根据自己信徒的信仰在塑造自己的意识…… 向阳巷 此时的信众,包括李秀成都完全沉浸在飞天意面神的臆症当中,久久不能自拔。 不多时又一个大念头再次从信众之中生成。 念头本就源源不绝的,只要道理在大家心中,自然会重复诞生一致的念头。 而这个念头一产生便自动往远方投去,似乎那里才是念头的归宿! 苏文留意到这个现象,正思考怎么回事,耳边似乎听见了虚幻的声音。 “伟大的上帝第三子,飞天意面神,您虔诚的信徒向您祈祷,您是行走于人间的真神,食物的馈赠者,和平爱好者,美少女守护者,愿您保佑我!赞美拉面!” “面神,请赐予我神圣的圣餐拉面吧,一碗就好。 老板,不,神啊,再来一碗!赞美拉面!” …… 无数嘈杂声音在脑海里泛起,他毛骨悚然地左顾右盼:什么东西闯进我脑子里? 随即醒悟,这是信徒向他们的神祈祷的心声,也就是每个人念头里蕴含的信息! 真理徽章并不能读取别人的念头,为什么自己突然能听到这个? 不明所以。 他迅速唤出白纸:“苏文,凤城生人,现年十八。身份,童生。 属性:食煞体质(弱),至尊龙骨(校级)。 物品:宁死不屈徽章,齐心协力徽章,引人注目徽章,真理徽章。 术法:精煞虫1条(第63篇,兵级),赤鬼(第42篇、初生,未修成),影剑魂(第39篇,兵级)。 奇物:血神子(第13篇,校级,飞天意面神格(伪))。” 苏文看见自己面板上赫然多了一个奇物一项,血神子被列入此栏。 之前模拟伍由机的场景,他晋升校级之后,也曾打破太平道的总坛,企图拿到他们的血煞奇术,只是太平道也足够刚烈,宁死也不奉上所修奇术。 所以他模拟所得便只有精煞虫王、影剑魂和土蜘蛛三门奇术。 现在突然多了这一个血神子,有如天上掉馅饼。 可是这血神子也不受自己控制啊,怎么就突然和我绑定了? 再看到“飞天意面神格”这几字,苏文心有所悟。 难道第一颗大念头投入漩涡,被血神子吞食,就形成了这个自己捏造的神格?! 所以这群面神的信众与血神子产生了非常特殊的联系-信仰与被信仰。 所以大念头其实就是信仰之力吧?! 苏文面色古怪。 也就是说自己可能无意之中开创了一个教派!! 是机缘巧合,还是有什么必然因素? 苏文想不通其中关窍。 或许既有血神子的原因,也有自己三大徽章的原因。 他现在也无法判断自己和血神子到底属于什么关系。 只有算了,暂且不管。 好在这些虚幻的声音时有时无,将其当杂音处理也没什么大影响。 目前还有一人要处理。 太平道圣女石开开! 第51章 以势压人,瞿门的尊严不容冒犯 黄大婶主屋之内 石开开睁开美目,她立即记起自己遭受苏文可怕的术法影响差点投入异神怀抱,顿时满腔充满极端的怒火。 “苏文!”她怒吼,却发觉自己的声音细如蚊蚋。 一条丝线勒住了她的喉咙。 这丝线冰冷,有种让人窒息的凶厉气息。 石开开心中一突:精煞虫! 她和七相和尚交过手,对此印象深刻。 苏文笑了,轻声道:“冷静了没有?” 石开开顿时又是大怒:“混蛋,骗子,亵渎真神的恶贼,你会受到上帝的惩罚……” 精煞虫骤然一紧,将她的脖子四肢勒成一个极羞耻的姿态。 完美的身材犹如一只熟透的桃子任君采撷。 “嘤嘤!” 石开开忍不住哼了几声,随即醒悟过来,脸蛋一红,随即更加恼怒。 可恶可恶! 石开开气得浑身冒火。 “你必定付出代价……” 啪! 一个狠狠的耳光直接将她打懵。 她听着苏文冷冷道:“你知道因为你的冒犯,为你们太平道招来多大的祸患? 我原本想杀了你,杀了外面的信众,再去找你们太平道的麻烦。 让太平道知道,我们瞿门虫蛊一脉的尊严不可冒犯。” 瞿道麟虫蛊一脉! 石开开一惊,这才知道自己招惹了什么人。 虫魔瞿道麟,老牌校级,那可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一代魔头! 她的怒火迅速冷却,继而想到太平道面对格鲁法王、李陈两奇人已经处于绝对下风,如果再招惹虫魔瞿道麟…… 而且眼前这位能轻易镇压自己,实力也是深不可测! 石开开打了个冷颤,终于冷静下来。 苏文仰头,倨傲地道:“你们太平道要造反,我们瞿门并无兴趣,毕竟咱们和官方和你们太平道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如今你们太平道蓄意向我挑衅,企图将我们推到敌对面,我很好奇你的理由!” 苏文招了招手,精煞虫回到他手里。 他身上充斥着一股强横的气势,仿佛这是一头洪荒巨兽欲择人而噬,让人望而生畏。 石开开一骨碌站了起来,在其气势之下也不敢再有冒犯言语,只脸红脸白。 既不忿又惊惧。 瞿道麟就算是本教三大头领也不愿招惹,自己竟然想杀其门下,如果被头领们知道,肯定非常失望。 她艰难地道:“我们以为你只是一个普通书生,没想到……” “一个普通书生就可以随便杀戮,看来你们太平道人人平等,均田分财的理念只是说说而已。 残忍疯狂与官府也并无两样!”苏文肆意嘲讽。 他莫名其妙被石开开针对,也是一身火气。 “我……”石开开不由又气道,“这只是我个人的做法,你不能污蔑我太平道……” 苏文直接打断她:“你是太平道圣女,太平道列位第四的头领,不是吗?” 石开开一窒,陡然无地自容。 她忍气吞声地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苏文冷笑一声。 “我想回去好好的睡觉,不想被别人打扰,夜里翻墙过来捅刀子!” 石开开气结:早知你有这个实力,我们避之不及,又怎么会去招惹你?! “苏先生莫要开玩笑了!今回是我想岔了,对不起先生,您想发泄怒火,尽管冲我来,我绝不还手就是。 还请先生解除术法,让外面的人恢复正常。”石开开涩声道。 恢复正常? 恐怕我也无能为力。 苏文眨了眨眼睛,道:“要想我平息怒火,条件只有一个:你们要承认面神的存在,不得打击面神的信仰!” “这怎么可以?”石开开跳了起来,一脸气愤,“我们太平道绝不容许这种亵渎真神上帝的虚假信仰!” 你们都捏得出洪秀全是上帝的次子,杨秀清是上帝代言人天父这样乱七八糟的教义,多一个上帝第三子又何妨? 苏文冷笑:“这是重要的事项,你又做不了主。 还是回去和洪秀全冯云山杨秀清禀告商议,有了结果再来找我!” 他冷冷一笑,不再理会石开开,背着手走出黄大婶的院子。 面神信仰将来如何发展,他十分好奇。 就当做一个社会性实验! 至于洪秀全他们会不会同意,在苏文看来,多数会同意的。 面神信仰对几个头领的地位不造成威胁,如果能以此拉拢瞿道麟一脉,只有傻子才会反对。 至于自己能不能代表瞿道麟,那是两说。 说到底有实力,一切就有可能! …… 李秀成徐徐松一口气,他沉浸在一种大安乐大平静的心境之中,就好似二头领冯云山经常说的:“朝闻道,夕死可矣。” “我受了飞天意面神感召,得到了神的祝福。我将全身心投入上帝第三子,飞天意面神的怀抱!”一个信徒泪流满面。 李秀成理解她的感受,因为他也感觉到面神的存在,知道那是真实不虚的存在。 “神与我同在,拉面!”李秀成举起右手,比了个剪刀手,指着脸蛋,露出卡哇伊的笑容。 这是飞天意面神的日常礼仪,具有和阿门、阿弥陀佛一样的含义。 真理徽章并无法扭曲虔诚信徒的信仰,除非他们本来就是假信徒泛信徒。 起码现在大家都成了真正的信徒,上帝第三子飞天意面神的信徒。 “拉面!”众人举起剪刀手,咧嘴大笑。 石开开见之,一脸的悲哀,这是她犯下的大错,也不知如何去弥补。 …… 已是华灯初上之时。 苏文路过丫丫家时,敏锐察觉到一道目光注视着自己。 他扭头从门缝看过去。 果然在黑暗里一个小身影就默默站在门后。 “是丫丫吗?苏夕的糖馒头你收到了吗?” 苏文凑过去问。 那小身影后退几步,骤然转身往屋里跑。 吓着了吗?! 苏文嘀咕了一声,正想离开。 他走了几步,陡然记得自己说晚上来看她,所以她一直在这里等着!!! 好吧! 诺言得履行,不可以骗小朋友。 他顿住脚步,转身回到丫丫家的大门前。 两扇大门是从背后一一条门闩闩上的,门闩大约有巴掌宽,普通人是推不开的。 “有人在家吗?不应那我可进来了!”苏文不等回话,用力一推。 咔嚓,门闩断了。 没什么门可以阻挡得了他现时的力量。 门咿呀一声洞开。 他走进院子,发觉这里杂草丛生,像荒废已久。 丫丫家大人可能离开很久了。 他走入主屋,此时已经闻到腐臭味,不由得大皱眉头。 不会吧…… 过主屋客厅,进了房间,一眼可见床上并排躺着的三人。 丫丫在一旁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似乎期盼着什么 苏文霎时间激荡起无数的情绪。 他走近查看了一下,估计已经死了不知多少天了,有些地方都露出了骨架。 也不知是病死还是为人所害。 三具尸首的嘴巴被塞满了食物。 苏文看到妹妹中午饭宴带回来的糖馒头被仔细撕成一小块,努力塞在最上面。 白白的蛆虫从腐肉里钻出,爬在雪白的馒头上。 “丫丫……”苏文艰涩地叫了一声,用手将丫丫的眼睛遮住,道:“他们已经不在了,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才能让你爹娘哥哥走得安心。” 死因不可查,这个时候也没人会去查。 “走吧,随我走。”苏文只能将丫丫带回自己家。 这个时世大家都难,不会有人愿意接济别人的,这个女孩留在这里必死无疑。 他也不忍心。 回到家和娘说了状况。 娘忍不住眼角渗出泪花,叹息道:“可怜的孩子!都怪我,之前发现她家没了大人就该进去看看。这么小一个孩子陪着死人不知度过多少天,没吃没喝的,真惨啊!” 是很惨! 不过近来凤城成千上万的流民,每天几十上百的死人,哪里不惨了?? 苏文一定程度认可太平道,因为太平道起码也在努力救人,起码有一点良知。 而官府都是狼心狗肺! 他安慰娘:“不关你事,是这个时世,这个社会病了,病入膏肓!” 娘自责了一会,又迟疑地道:“这孩子怎么办?我们明天可就要走了。” 丫丫一颤,突然死死拽住苏文的衣角,眼里充满哀求。 可能她也意识到这是她的生死关头。 苏文有点犹豫,他现在养多一人也没什么压力,只是此去省城路途遥远,丫丫这个身体状况未必能熬得过旅途的辛苦。 “哥!”妹妹一脸祈求。 苏文叹息:“养着吧,尽量先用汤水养回肠胃,不要给她吃多,会撑死的。 明天和我们一起走。 若熬不过,那也是她的命!” 凤城即将动乱,女孩如果留下,几乎不会有活路,跟着自己起码有可能活下去。 “好,那就好了。我就当多了一个女儿。”娘连声笑道。 “我多了一个妹妹!”妹妹大声说。 丫丫顿时泪流满脸。 …… 深夜 苏文在房间闭目养神。 听着外面娘给丫丫烧热水洗澡,煮肉汤养肠胃,又忙碌着收拾东西。 路途遥远,大约要半个月才到。 干粮,食水和换洗衣物都要准备好。 所谓的干粮就是煮上一桶鸡蛋,烙一叠煎饼。 天气炎热,食物必须耐放。 苏文听着忙碌的声音渐渐停息,大家都安歇下来的时候,突然一个翻身跃上屋梁,轻轻揭开瓦面,钻上了屋顶之上。 此时大约已经到了子时,即是夜晚十一点之后。 万籁俱寂。 无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火热的暑气。 他驱动至尊骨,蒙上白骨战甲,奔走于瓦舍之间。 正是月黑风高杀人夜! 第52章 梨花阁,杀伍由机 凤城,烟花巷。 此刻夜深。 烟花巷正是热闹之时,城中的贵人从各处驱车而来。 灯火辉煌,欢声笑语不休,脂粉味三里外可闻。 梨花阁,素雅安静。 与其他寻常的店不同,这里的姑娘只招呼熟客介绍的人,没有熟客带领,根本就不了门。 而熟客只能是凤城最有钱有势的人。 梨花阁后院一处厢房。 数根白烛燃起明亮的光,照得室内纤尘可鉴。 伍由机悠悠躺在一张躺椅之上,一个美艳的女子捶骨揉肩,另一个女子用灵巧的葱指给他剥葡萄,喂入嘴里。 他这一室床柜椅桌,无不名贵,便连托蜡烛的烛托都是手艺精湛的银器。 靠着自己一手打造的四座烟花巷销金窟,伍由机积累了十辈子也花不完的金银财富。 他抬了抬右手,五个金戒指镶嵌各色宝石,在烛火之下闪闪发光。 不用开口,一个手势侍女便立即明白他的意思。 熟练地拿着长烟枪,给他准备了天竺的上好阿芙蓉。 他接过深深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快活似神仙。 几个属下毕恭毕敬地躬身低头受训。 “新来的娘子想逃跑?呵,现在的女子值钱吗?城外几个馒头就能换一个。 聚集阁内所有人,当众打死了,以儆效尤!” “洪秀才想替玉娘子赎身? 这算什么,几十两银子老夫放眼里吗? 辛苦培养出来的花魁本钱都没赚够,就想脱身? 做一个局把姓洪的钱榨光了,让玉娘子醒醒神。 具体怎么做不用我教吧!” 伍由机就像皇帝一般,随口一两句便将一个人的命运给定了下来。 他很享受这种生杀由心的权力,行使这种权力也给他带来莫大的快乐。 在这种无比快乐的衬托之下,昨晚将他打伤,使得他不快乐的人就变得特别可恨。 瞿师的要求只要花些银子,养一两百人一些时日就可糊弄。 等自己得了虫王,晋升到校级。七相和尚,李家小子,还有那个始作俑者,苏文!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伍由机脸色狰狞。 “那个苏文,去调查了吗?”伍由机问道。 “禀郑爷,调查了。是一个普通的少年,就读香雪书院,有一点诗名,没什么特别之处。 家里有一个老娘和一个几岁的妹妹。 老娘常在街上卖臭豆腐。 他爹在省城。据说武功一般,跟了一个官员做普通的护院,也是不起眼的!” 没什么特别的不起眼的小子能够害死陈田,能够请动李家小子,能够让七相和尚出手,让我受伤?! 伍由机戾气大盛,一脚将虎背熊腰的属下踹飞三米开外。 属下吐血打滚。 却不敢有半句怨言,像狗腿子般爬了回来,跪地磕头。 “知道自己错哪里吗?爷既然让你去查,那定然是有可疑之处,你跟我说没什么特别的? 别人奉承你几句烟花巷之虎就自以为了不起,可以糊弄我了是吗?!” 伍由机寒声道。 “烟花巷之虎”颤声道:“是下属大意了,下去立即发动手下,将那个苏文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 伍由机冷哼:“不用了。找个机会引开他,将他娘和妹妹绑来这里吧。 每个人都有弱点,抓住其弱点就能事半功倍。 亲人,就是最常见不过的弱点。 让我好生看看,这个苏文背后藏了什么秘密?! 他最好就真的藏了什么秘密!!” 伍由机冷笑。 “是!小的就去安排。”属下赶紧回道。 嗯? 伍由机突然心有所感地注视门外。 精煞虫似乎感应到门外有人! 他现在这个身份叫郑机。 身家清白,是精心打造过的。平常素来低调,与伍由机本来的身份没有任何瓜葛。 可是被人找上门了! 伍由机脸色一沉。 门外的人无论什么缘由找上来,必然得死,否则自己的身份就得泄露! “你们都下去吧!” 伍由机挥退侍女和属下。 这些人退出门外之时,门外无人! 关门之后。 寂静无声。 那些属下和侍女没有离去的脚步声,似乎还没有走就消失了。 死亡的血腥味隐隐。 伍由机嗅到极端的危险,他沉声道:“朋友请出来吧!郑某有礼了! 大家都是食煞者,修炼奇术赌上性命,无非为了钱财权势。 郑某权势没多少,钱却是多得是。” 门嘭一声碎裂。 一道白色人影像幽灵般出现,那人套着一身骨甲,骨甲各部件吻合不露一点缝隙,就好像本来就长成这个样子。 脸上是一张只有一双眼睛的无脸面具,头长弯角,诡异可怕。 人影一现,根本不打招呼直接袭向伍由机。 他一个闪身就来到伍由机面前,弓步出拳。 拳速急促,一瞬打出气爆雷鸣。 速度迅捷,动作利落,没有一点多余招数,一切只为奔杀伍由机而来。 伍由机瞳孔一缩,感受到莫大的威胁。直觉告诉他,这一拳来势汹汹,他接不住。 食煞者奇术诡异,常常杀人于无形。 他在凤城纵横十几二十年,虽然不说没有对手,但用拳头和盔甲近身搏杀的一个也无。 陈家的土蜘蛛防御和力量也强,但主要还是以尸毒为主。 李家的剑法精妙,像剑道多于奇术。 最近的太平道人也有近身搏杀的奇术,但特征明显。 但是眼前这人奇异的是这一身骨甲,没有煞气流转,好似只凭速度力量堂堂正正杀人,完全看不出来路! 伍由机心念急转,尖锐的虫鸣骤然响起。 桀桀桀! 身前浮现一条条红线,有的互相交织,抵御和缠绕上袭来的拳头,有的捆绑上骨甲四肢关节。 有的游走在骨甲之上,埋头打钻,寻找缝隙。 更有得干脆从四周往骨甲弹射攻击眼睛,像子弹打在那眼部透明的骨片之上。 精煞虫迷魂的幽光充斥整个屋内,让人如堕深渊。 地狱正徐徐拉开真面目,阎王、判官、小鬼蜂拥而来,冷笑不已。 那是幻境,可是如果你真无视它,你就真的要被勾魂了!! 这是伍由机的勾魂狱境! 第53章 杀人夺宝,一夜暴富 苏文的拳堪堪停止在伍由机的鼻尖。 他身上红色的精煞虫几乎将他缠成一个人形的茧,那巨大的挤压勒紧之力让他一动不动,再有迷魂幽光将他拉入幻境。 他不得不停! 伍由机徐徐喘一口气,他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连体内潜藏的用做保命的三条精煞虫都唤醒。 此时内心大定,脸色便好看起来:“朋友,你若说出来意,郑某还可网开一面,要知道郑某是生意人,万事讲究一个你好我好大家好……” 他心中杀意盈腔,打定主意不让苏文离去,只是也好奇苏文是如何找来这里的,所以勉强自己软下口气来诈苏文一诈。 苏文迷茫的眼神陡然一亮,只一个失神就摆脱了幻境。 他看着伍由机眼露一丝讥笑,仿佛在说: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和老子说话!! ??? 伍由机心内骤然升起一股强烈的慌张情感。不,不是他慌张,而是缠在苏文身上的所有精煞虫的慌张。 只见得那一条条放出璀璨幽光,虫鸣尖叫的红线正不安地扭动,甚至想脱离骨甲,但是骨甲似有一股吸力将它们死死黏住。 眨眼之间,红色的精煞虫已经褪了层层颜色,从大红变成粉红,再到淡红,然后是死白色。 伍由机震颤地喝道:“你到底是谁?你施了什么邪术害了我虫子?” 他好似看到了噩梦的身影。 精煞虫收割者,瞿道麟! 不! 瞿道麟已经将死,就在城外山岗,眼前这个不可能是他!! 伍由机一边否认一边后翻,企图与苏文拉开距离。 苏文则感受着白骨战甲从精煞虫那吸过来的滚滚的精气。 精煞虫遇上精煞虫王炼化成的至尊龙骨,简直就是羊入虎口,是自动送上门的食物。 至尊龙骨甚至不用苏文驱动,靠着本能就将精煞虫镇压住,提取吸食着精煞虫体内的精气。 这些精气极端精纯,量又极大,让骨甲都有了一丝进化之意。 灰白色的骨甲渐渐呈现出一种晶莹剔透之意,就像表面镀上一层充满胶质的软骨。 苏文轻轻一振,缠在身上的精煞虫悉悉索索全部脱落。 白骨战甲带给自己的速度力量更强了。 他大步一跨,随即追上刚刚翻身跃起的伍由机。 一拳既出,灿若流星。 “前辈饶命,小的有万贯家财……”伍由机大惊失色,急急喊道。 苏文的力量稳定输出,拳头没有任何停顿,在他模拟所得的记忆里,伍由机做的肮脏事让其死一万次都无法赎其罪过。 这样的人早死早超生! 嘭! 头犹如西瓜落地,白的红的飞溅。 苏文长手一探,五指插入汩汩流血的脖子里,又从伍由机断裂的脖子上血肉模糊之中扯出三条精煞虫。 桀桀桀! 血红色的精煞虫尖叫,剧烈扭动,坚韧如钢丝的身体蕴含着普通人无法想象的力量,迷魂幽光像萤火虫般一闪一闪。 它们在害怕。 但是害怕也没有用,一股股精气涌入龙骨战甲里,让苏文有种上瘾的酥麻感! 噼啪一声,三条精煞虫落地,僵直不动,轻飘飘的,均成了死白色,失去了一切生机。 龙骨战甲原本瘆人的骨灰色变淡变白,更加晶莹剔透,使其少了一丝狰狞而多了一丝美感。 苏文有点意犹未尽。 这样的恶人有多少来多少最好! 脑海骤然闪过另外两个身影:瞿道麟和七相和尚…… 如果吸收了瞿道麟那一条校级虫王,至尊龙骨肯定会更加强大。 不行不行! 不能作死。 苏文赶紧打消自己的贪婪欲望。 瞿道麟是老牌校级,他的实力超越苏文想象,临死一击连格鲁法王都抵不住,别说刚刚校级的自己。 别太得意,小看了天下人! 苏文告诫自己。 他弯下身从伍由机身上掏出一叠银票。 那是四海银庄的银票,上面有精美的图文和四海通汇的字样以及朱印。 价值大约两百两白银。 “白纸注入载体!” 白纸闪了一闪:“拒绝重复注入载体!” 苏文一愣:你还挑嘴啦! 算了,反正伍由机的老底都给我掏了,也没有什么值得模拟的。 他熟练地在床底翻开几只青砖,取出了一个朱漆雕花的木盒子。 拧开铜锁,翻盖一看,都是金灿灿的金元宝。 苏文虽然脑海里有伍由机的记忆,清楚知道其价值,但还是忍不住心算了一下。 盒子里每层共排了九个金元宝,上下共四层,合三十六个金元宝。 每个金元宝约20两重。 一两金值八两银。 一整盒金元宝价值接近六千两银。 他不由倒抽一口冷气,瞳孔都染上一层金色。 果然是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 杀格鲁法王得了数篇奇术,一袋金珠子,苏文还没太大感觉,但是杀伍由机得这一箱金子,他有点如在梦中的恍惚感。 想他穿越至今十八年,战战兢兢,挖空心思才存的二两银子,如今随手收获六千两,一夜暴富啊! 果然杀人放火才是古往今来最来钱的路数!! 苏文都觉得自己要上瘾了。 阿弥陀佛,我可是一个熟读圣人书的童生,未来的秀才,不要这样诱惑我,无量天尊,阿门,拉面!! 苏文连自己新造的神都祈祷起来。 啪一声将盖子盖了回去,心嘭嘭地急剧跳着。 虽然模拟陈田之时,他也不是没有经手这么大额的财富,可是模拟之时理智始终在告诉自己,这是假的,带不回现实世界,就像游戏里面的数字而已,所以花钱花得特快乐,花完还没有空虚感。 但是现在是现实世界!! 我发达了! 苏文兴奋地捧着木盒再次翻上屋顶。 他袭击伍由机不过几分钟,这里又是梨花阁最幽静的角落,根本无人发现他的行踪。 四五十斤重的木盒在手里感觉轻飘飘的,他在夜空之里像幽灵一般跳跃于屋舍之间。 第54章 优伶劝谏,杀人诛心 梨花阁外 一辆极其华美的马车停在外面,有一队护卫跟着。 在护卫的牵引之下,高三尺穿着烫金花纹银线锁边的锦袍迈着方步走了下来。 他五官端正,只是身材较胖,用时下的话,这是官仪堂堂。 高三尺的真名叫高进忠。 凤城无人不知其贪,无人不惧其毒。搜刮无道,天高三尺,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人送外号高三尺。 门口龟公两眼放光地凑上前去。 护卫直接推开他,喝道:“走开走开,你也配接近高大人,让你们老鸨来。” 一行人目中无人地入了梨花阁。 老鸨迎了出来:“哟!高大人终于来了! 我家翠翠想死您了,天天就向我抱怨,说好些日子不见爷了,心里闷得慌,就怕爷忘记了她。” 高三尺信口回答:“我也想死翠翠了,这不就来看她了?!” “那可真是翠翠的福分了!”老鸨挥舞着绣花丝巾,掩嘴作笑。 “请请!高大人,这边请。” 高三尺随她引导,走在曲折的走廊上。 从外面看不大,但里面却是楼阁座座,曲径通幽,别有洞天。 老鸨将人送入一个厢房,装饰金碧辉煌,还体贴地烧了一炉檀香,又让人放上一支装了阿芙蓉的精致烟枪。 高三尺松了松腰带,脸上的表情有些放松,他先是让护卫都在外守着,再懒洋洋地问:“翠翠呢?怎么不在这等我?” 老鸨连忙告罪:“是奴家该死,忘记说了。翠翠最近准备了一出戏曲,那小妮子说是专门唱给高大人听的,现在估计去妆扮了!” 高三尺笑了:“哦, 那倒要好好欣赏了。” 他靠在矮榻之上半卧着,老鸨麻利地点上烟枪递了上去。 高三尺埋头吞云吐雾,随意摆了摆手,让老鸨不要打扰自己。 老鸨心领神会,赔笑着退了出去。 此时两个女子化了个伶人妆容走在走廊上。 年少的那个忧心忡忡:“姐姐,你真觉得该这样做吗?高大人虽然宠你,但是……我怕你的做法会触怒他,自找苦吃。” 年长貌美,身材丰满的姐姐一脸悲悯地道:“我就是看着街上的流民可怜,想试着劝说高大人开仓放粮,赈灾救民。 如果真能成功,也是功德一件,将来投胎做人,也能寻得一户好人家,不似这一世这般命苦。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阿弥陀佛!” 年少的张了张嘴,想说:我怕你不但劝不了,还得平白恶了他,失了宠爱,到时在阁里肯定地位一落千丈。 “春香,书上说,人生在世,有可为有不可为,也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春香,善心有善报,好好做人,总该没有错的。 高大人与我相好许久,我说的话他应该能听进去一点。 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真的只是劝喻,不会莽撞。” “一会你少点说话,尽管让我出头。如果真出了事,让我一力承担。” 春香见她一脸坚定,只能点头。 …… “高爷,高爷?”门咿呀一声打开,香风扑鼻。 身材曼妙的美人顶着个戏妆跌跌撞撞推门而入,见高三尺,那美目流光一转,似是惊喜万分。 只是临到身前,又是生生止住脚步,欲语还休,只眼里微红,嗔道:“你个死鬼,终于记得我来了吗?” 那神情变换自然而然,个中情感滋味恍如真的。 高三尺只看得心疼无比,又是色授魂与。 “我的好翠翠啊!我怎么不想了,每时每刻都在想你哪! 你现在这个妆真好看,像天仙似的。” 他上前抱住美人,卿卿我我。 跟在翠翠后面的春香梳双丫髻,穿鹅黄色衫配浅蓝襦裙,低着头带一丝羞涩之色,手里拿着一把琵琶。 “翠翠新戏曲练的如何?老爷我可是要求甚高的哦?!”高三尺笑道。 翠翠精神一振,娇笑说:“自然得让爷满意!” 她对春香打了个眼色。 春香无奈地扯了个笑容,弹起琵琶。 翠翠便开唱:“混沌初分世难学,谁知地厚天多高。日月穿梭催人老,又争名,把力劳,难买生死路一条,八个字造就定难逃。……” 她的唱功当真不错。 高三尺听了,火热的脸色不知不觉淡了起来,那面无表情的样子,也不知转着什么心思。 春香瞥见,心底发寒。 可惜翠翠似乎看不见。 她扭动腰肢,挥舞水袖,一脸真诚地唱曲。 待一曲唱尽。 高三尺拍拍掌。 掌声在厢房内非常生冷突兀。 他道:“曲唱得妙,词本官也听明白了。 好一首<公道老爷劝善歌>。 翠翠是怪本官没把官做好,所以学那些史书典故里的优伶劝谏。 真是令人感动!” 他声音平平,春香听在耳里,心里无端发毛,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翠翠一愣,强笑:“高大人,奴家不是这个意思……” 高三尺打断她的话,皮笑肉不笑地道:“好啊,连一个青楼女子都自认比本官更有良心!” 他这一句杀人诛心,惊得翠翠花容失色,跪地磕头道:“大人,翠翠绝无这等心思,请大人明察。” 高三尺却不想听她说话,挥了挥手,很累地道:“来人,将这贱人拉下去!” 顿时门外进来两个护卫,就要将翠翠拖出去。 老鸨闯进来打圆场,试图辩解道:“误会啊,高大人。 翠翠一心向着您,如果有什么冒犯,也是因为倾慕您,一心为您好来着。 看在她情根深种,大人可否饶她一回?” 高三尺面色稍稍柔和。 春香心里砰砰地跳:还有救,还有救! 她虽然有预料高三尺会不高兴,说不定拂袖而去,但现在高三尺的反应却出乎意料的激烈,像被踩到了痛处,以至于一瞬间露出了獠牙。 翠翠啪一声跪地,泣道:“高大人,奴家甘愿受罚。只是城内外成千上万的百姓,如今真活不下去了。 前天里奴家看到好几个孩童死在路边,惨不忍睹。 万请您开仓放粮,救民于水火。如此奴家就算死,也心甘情愿。” 她的举动让春香脸色骤然煞白:翠翠你疯了,这个时候还固执,赶紧说几句软话哄一哄说不定还能挽救! 果然高三尺大笑,他对着老鸨道:“你看你看,戏曲里总是说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总是读书人。 什么人都可以正义凛然,独独就我们读书人父母官不是好人!” “老鸨,你看怎么办?”高三尺漠然道。 老鸨脸色极其难看,作了个福,艰难地道:“小妮子猪油蒙心了,胡言乱语。锁入柴房,饿个三天三夜,可好?” 高三尺笑道:“老鸨真是善心,你若决定不了,就让郑机来和本官说话。 如果是公堂之上,这类人我向来都是要打死了的。” 打死?! 春香香躯一震,随即抖如筛糠,不可置信地望向翠翠。 “高大人!”翠翠闻言惨笑。 眼前这个对自己百般恩宠的老相好,竟然因为一劝喻的戏曲就要自己死!! 往常的山盟海誓,只如梦幻泡影。 是自己自大了,以为可以凭借私情,唤醒高三尺一丝人性。 可是自己不知,在他眼里自己估计不比街上的流民强多少!! 她疯了地念叨:“不该是这样的啊,这世道不该是这样的啊! 书上说,老天爷总是善心的,不会让好人得不了好结局……” “书上书上,又是书上。书上的文字都是赚人性命的,你把脑子读坏了,都怪我任你胡闹!”老鸨痛心地看一眼翠翠,叹道:“高大人,小的知道了,让人将这丫头拉下去……打死了罢。” 两人三两句已经将翠翠断了生路。 翠翠瘫在地上,一脸悲哀。 春香咬着嘴唇,泪流满面,却无能为力。 啪啪啪! “真是一出好戏!高大人不爱听,我爱听。” 门外有人吊儿郎当地笑道。 “你什么人,敢打扰高大人雅兴十条命也不够……”门外的护卫喊道,只是未喊完就再无声息。 门外静悄悄,死寂一片,整整六个身手了得的护卫一同没了动静,就好似来了个噬人的恶鬼,一口将他们吞了。 第55章 高三尺,一条死狗 门口出现一个套在白骨铠甲里的怪人,他戴着一张无鼻无嘴的面具,一双眼睛隐在透明的骨片里,目光冰冷刺骨。 整个人如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世间上没有白骨做的盔甲,不是恶鬼,就只能是食煞者! 高三尺脸色大变,对屋内两个护卫喝道:“快来保护我!” 只是怪人一闪身,从两个护卫身边掠过,以高三尺眼睛都跟不上的速度来到他身前。 怪人惊叹:“高三尺,高大人,真是好久不见!” 什么好久不见,我什么时候见过你?高三尺心道。 嘭! 两个护卫此时才倒地,身体抽搐,口鼻渗血,那血一下子流了一地。 高三尺大惊,正欲大声叫喊,但是一只冰冷的手瞬间握住了他的脖子,轻轻提了起来。 怪人当然是苏文了。 苏文忍不住感叹道:“缘分就是那么的神奇,我本来已经想走了的,回家睡觉,明天就离开凤城,偏偏在人群之中多看了你一眼。 有个念头便生根发芽,再也无法忽视。” 一府主官,手握大权,一言可定人生死的高进忠高三尺,此刻像一个柔弱的婴儿般被提于手中,那感觉就像…… 自由自在! 打破了往日唯唯诺诺,谨小慎微的樊笼,跃进一个无限可能的天地里,所以自由自在! “我有一个好主意!”苏文调皮地道。 他手腕飙出一条红线,是那条兵级精煞虫。 它顺着手腕勒上高三尺脖子。 苏文扯着精煞虫一头,一脚将高三尺踢倒,倒拖在地上,如此出了厢房。 出门前,他对翠翠眨眨眼睛,说:“你看他像不像一条狗。” 苏文拖着这条“狗”出走廊,往梨花阁大堂走去。 厢房内一片死寂。 老鸨,翠翠,春香如坠冰窟,吓得一动不动。 嘻嘻,嘻嘻! 诡异的笑声响起。 春香寻声望去,只见翠翠突然笑得前俯后仰,她说:“你们听到没,他说高大人,高进忠像是一条狗! 一条狗!! 嘻嘻嘻!” 疯了,翠翠疯了!春香想。 可是莫名的快意抑制不住地涌上心头。 她也不得不承认,威严的官老爷被软软地拖在地上,脸色如丧考妣,那样子的确像一条狗。 一条死狗! 走廊里 苏文不想高三尺这么快勒死,让精煞虫稍稍放松,给他留一口气。 高三尺得到喘息,他竭尽全力地嘶吼: “你放开我,本官是凤城知府,朝廷命官,你敢害我,你就是反贼,朝廷是不会放过你的!” 他是科举进士,朝廷命官,有皇权护身,就算监察司的格鲁法王都要对自己保留一份敬重。 他何曾受过如此羞辱?! “我是一府之主,我是朝廷命官,就算你是食煞异人也不得伤害我!”他不停地嚷嚷。 他三观受到了无以伦比的冲击,这种精神的痛苦甚于肉身的伤害。 苏文套着白骨骨甲里,外表形貌扭曲可怕。 他凑在高三尺耳边,微笑说:“你记得王麒麟吗? 很单纯很善良的一个孩子。 他曾经苦苦哀求过你给他主持公道,可惜你辜负了他。 你明知道他是无辜的,可是你不在乎他是无辜的。 所以将他菜市口砍了头 。 所以啊,厉鬼讨命来了!” 高三尺骇得屁滚尿流,面无人色,他企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你敢动我一根毛发,法王定然不会饶恕你! 监察司的异人也不会放过你!” “真是个聒噪的东西呢!格鲁·腾格尔比你先走一步了呢! 监察司,嗤!” 苏文轻笑,又道:“不过,你要坚持这一丝希望,坚信自己肯定会得救。 因为啊,去菜市口的路可能会特别漫长!” 他决定让高三尺感受一下王麒麟的经历,这样的经历他试过三次,滋味独特。 高三尺定然喜欢! 苏文哈哈大笑,又有点嫌高三尺太吵闹,驱使精煞虫将一头钻进高三尺嘴巴里,缠住他舌头一下绞断。 顿时血如泉涌。 高三尺痛得浑身痉挛,他喉咙荷荷地吼叫。 苏文爱惜地摸摸他狗头,像抚摸最喜欢的玩具一般说:“放心,你不会这么容易死的。” 精煞虫有迷魂幽光,他若不允许,高三尺连自杀都做不到。 拖着高三尺,苏文缓步走入梨花阁大堂。 正如他所说,今夜甚是漫长。 “啊!” 梨花阁尖叫此起彼伏。 无论寻花客还是红牌娘子、龟公、丫鬟都看到了这辈子最可怕的场面。 一个形如恶鬼的怪物拖着一个身穿上好绸缎的人一步步从走廊走进来。 走廊上、大堂上都留下一条腥红色的触目惊心的血路。 “撞邪了,有鬼!” “天哪,它拖的是谁?怎么像是高三尺,不,高大人?” “就是高三尺,这副脸容化成灰我都认得他!”有人兴奋地喊道。 骚乱的人群顿时一阵哗然。 “呵…呵…”高三尺努力地发出求救信号。 梨花阁龟公晋三目光闪烁,心道:自己的机遇来了,合当我晋三大富大贵! 他有个叔叔是当火居道人的,因此略知道一些对付邪物的法门。 比如眼前的恶鬼一身白骨,应该是阴邪鬼物,只要人多阳气足,就能将阴邪吓走。 于是向周围的人喝道:“兄弟相信我,此鬼怪是阴邪,白骨化生,最惧阳气冲击。 我们汉子阳气足,聚在一起就可以克制它。 大家一起上,驱逐恶灵,救回高大人! 荣华富贵就在眼前!” 他平常也笼络好几个兄弟,都是意气相投之人。这时一马当先,兄弟们跟随,七八个人气势汹汹扑了出来。 “邪秽退散,速速退散!”晋三按照自己叔叔的教导,狠狠咬破舌心,含着心头血喷出。 可怕的“鬼怪”顿住脚步。 “有效,有效!”晋三一喜。 “大哥真行!”兄弟们喊。 “呵…呵…”高三尺竭尽全力出声,眼里透出一丝希望。 有些人躲躲闪闪的,此刻也停下脚步转身相看,犹豫要不要出来蹭一趟东风,呼喊道:“高大人,我来救你了!” 却见“鬼怪”身形一闪,好似同时多了几个分身,出现在晋三等几人身前,再是身影一转回到原位。 晋三等人猛然僵住。 在看客一水的静默之中,龟公打手们的身体猛然失去了一切支撑倒了下去,他们的头壳骨都被一拳打塌了下去。 啊啊啊! 尖叫声再次四起。 毛骨悚然的寻花客、花魁、丫鬟惊得东奔西走。 第56章 判知府高进忠死刑 梨花阁内一厢房,红帐摇动。 李一问突然停下来。 他下了床,随意套上锦衣袍。 “官人?”红帐内传出慵懒的声音。 李一问身材瘦削,山羊胡子。眉头一道川字纹,显然平常是个严肃认真之人。 他柔声说:“外面有喧哗骚动,我去看看就回。” 他伸手正了正头上发髻,插上一把白玉簪。这便踱步而出。 看着不紧不慢,实际上一个晃身就到了大堂。 此时正看到大堂几个龟公刚化作尸首,不由皱了皱眉。 在众人奔逃之中,他安然走到大堂中间,深深地望苏文和高三尺一眼。 高三尺呵呵地用喉咙发出声音,一脸哀求。 “李一问李二爷来了,高大人有救了!”有人叫道。 “传说李家的李二爷是个异人,神仙般的人物,有他出手,什么妖魔鬼怪都得退避。” 李一问微微一笑,颇为自傲。 “李家李一问,李一山是家兄。”李一问拱手道,“朋友可知你伤害的是凤城知府?” 苏文疑惑地问:“你爹是谁?” “我爹?”李一问不明所以。 “你一来就告诉我你哥是谁,怎么不告诉我你爹,你祖宗十八代是谁?!”苏文理所当然地道。 “你!阁下如此辱我,看来是不将家兄放在眼内。”李一问脸色骤然沉下来。 他冷喝道:“你可知道你犯了大事?!” 苏文讶然道:“不将你哥放在眼内,就算是大事?” 这家人也太自以为是了吧。 李一问沉声道:“在凤城,你可以不将老天放在眼内,你不能不将李一山放在眼内,因为……” “别因为,我懒得听!”人家这样理直气壮,苏文只好从善如流:“好吧!我将李一山放在眼内了,你退下吧,我还有事要做。” 苏文拉扯一下高三尺,让他痛得嗷嗷叫。 李一问脸色阴沉:“朋友,你可知道你在糟蹋凤城知府,朝廷命官?” 苏文皱眉,再问:“怎么?难道高三尺是你李家的爹,也不能不放在眼内?” “你!!”李一问浑身要冒火了,“阁下如此辱我李家,看来是不将家兄放在眼内。” “此人真是大胆,竟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触怒李二爷!”有些不怕事大的看客惊叹道。 “胆大包天,不怕死啊!”有人附和。 苏文瞥了一眼,有几个人也不知是什么心态竟然不跑了,有意留下来充当看客。 看他们身穿绫罗绸缎,身份肯定是非富即贵,竟然不怕死。 总有些人觉得生活太无聊,活腻了的。 他此时早已不耐烦了,一蹬腿,整个人拉出一道残影,一拳砸向李一问。 拳风呼啸,如怒龙咆哮。 李一问眉心一跳,他拔出发簪,目光幽幽,骤然往后如轻烟飘退,没入身后一处烛火照不到黑暗里。 拳头砸在黑暗里。 嘭! 青砖碎石飞溅,整个阁楼摇摇欲坠,灰尘嗦嗦而下。 苏文回头。 只见李一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移到了身后。 那短短的白玉簪划着玄奥的曲线向自己刺来。 招数之妙,变化万千,让苏文觉得无法躲避,而白玉簪笼罩之处尽是要害。 李一问的剑法非常可怕,已经有校级层次的意蕴。 按伍由机的记忆,李家李一问的确有传闻是食煞者,但是之前模拟之中李家覆灭也不曾见过这个人。 按理说这么厉害的人不可能会在家族覆灭之中逃跑吧! 不管了! 苏文眼里戾气浓浓:“今晚我是要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我说,你他妈的能不能不要阻拦我!” 他无视白玉簪,合身扑上,拳头拉出一道道幻影,一瞬间出了上百拳。 李一问当然可以刺穿其要害,但是中拳也会不可避免。 校级的拳力谁敢直撄其锋?! 李一问只有再退。 苏文紧随其后。 砰砰砰! 两人兔起鹘落,身形忽如在柱子之下,忽如出现在屋梁之上,忽如一同没入黑暗里。 只是几个呼吸,李一问再次出现在大厅上。手里死死攥着发簪,沉甸甸滑腻腻的,血一滴滴滑落。 李一问舒了一口气,对高三尺拱了拱手:“侥幸得手,救驾来迟,高大人受苦了。” 高三尺舌头被精煞虫咬断,血与口水一起流到地面,凄惨至极,却无一丝得救的喜悦。 他惊恐地望着李一问头上,眼里充满绝望之色。 嗯? 李一问抬头一看,白骨战甲的苏文悬在空中,叉开手掌按向他头顶。 手掌之下幽光暗暗,风雷滚滚。 幽光镇魂,掌印摧身。 李一问凝神再次急急刺出白玉簪。 轰隆! 狂风大作,怒飞的气劲落在大厅木柱之上,刮出一道道一指深的痕迹。 两人一触即分。 李一问低头看了自己手心,白玉簪布满裂纹,破碎,似沙子般随风飘散。 他全身都在弥漫着黑色煞气,如烟似雾。这是自己的法力收摄不住煞气,喷薄而出的表现。 怎么可能? 我怎么会死? 我是凤城李家二爷! 凤城的半边天! 李一问一脸苦涩,不可置信地仰头倒下。 身体渐渐融化,身上穿的锦袍瘪了下去,肉体化为一滩黑液。 如石油,也如血液。 苏文骨甲的肩膀位置破了一个深洞,皮肉伤害倒是不大,血已经止住。 刚刚吸了伍由机的精煞虫精气,骨甲充满活力,破洞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 苏文脸色凝重地看着李一问所化的那滩黑液前。 好犀利的剑法! 不比李一山的剑法差! 怎么突然冒出这样一个高手,有些方面堪比校级,有些方面却又差了一点,否则没那么容易被自己杀死。 非常奇怪的一个……人? 或许不是人,虽然是食煞者,死得也太奇怪了!! 不过经过李一问这一下阻拦,苏文那无比兴奋的大脑得以冷静了一点。 再回头看一眼高三尺。 理智告诉自己,应该到此为止了,一脚踩死这个狗官,然后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苟道嘛,安全第一。 自己忍了十几年,谨小慎微,战战兢兢,不能破功。 而且报仇嘛,有结果就得了,也不需要仪式感吧! 可是…… 苏文捂了捂心口,自从不觉意在梨花阁外看了高三尺一眼,一股无名邪火就此熊熊燃烧,赤鬼在其中张牙舞爪,好似又要长大一点。 苏文似乎又回到了斩首之前那些无比煎熬的日日夜夜。 又隔着时空看见了那个刑台之上跪着的披头散发的眼里露出怨愤与不甘的少年。 少年向天嘶吼着:“我不服!” 苏文心道:你就被砍了一次而已,我可是足足被砍了三次!!! 话说我们两个人加起来被砍了四次,让高三尺照样子来一次,也不过分吧?! 苏文皱眉:就是有点太拉风了,干不干? 干……吧! 男人不可以说不干!(有点心虚) 他思想斗争了一会,看向李一问死后残留的液体,又发奇想,尝试道:白纸注入载体。 白纸:注入载体成功…… 他看了一眼白纸的内容,骤然笑了。 “注入李一山的鲜血,生成剧情场景……” 李一问李一山! 倒是峰回路转。 之前的犹豫一下子都不见了,心里也踏实了。 今回这事做得过,便让我出一出那一口闷了许久的鸟气!! 所谓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咱都校级了,不怕风光一回! 苏文蓦然大声吼道:“我王麒麟,判知府高进忠死刑,立即赴菜市口斩首,欢迎大家围观!” 他的声音绽放如雷,在烟花巷上空滚动开去。 整条烟花巷顿时都沸腾起来,无数的眼睛躲在充满胭脂水粉味道的阁楼之中往下观看。 苏文径直扯着高三尺出了梨花阁,走在烟花巷上,如同拖着一条死狗。 “真的是高三尺!” “的确是天高三尺高大人啊,真是老天有眼!” “好!”有人拍起掌! 竟然也有许多的人跟着鼓起掌来。 掌声在烟花巷的上空回荡,也让不少人豁然色变:你们这群反贼! 第57章 七相和尚口舌如剑 苏文卷起的涟漪迅速往四周扩散,越过一条街又一条街,一条巷又一条巷。 刘成恩原本还在休假,听了来报不由大惊失色。 他才刚当了典史就出了如此恶性之事,这位置还坐不坐得稳? 我的乌纱帽都没捂热呢! 当即硬着头皮召集官兵去营救。 传言说是恶鬼王麒麟找高三尺索命,但是他自然知道不是什么恶鬼精怪。 这世间哪有恶鬼精怪,都是那些食煞者搞鬼。 问题是这个更要命! 很多时候,人比鬼可怕得多! 烟花巷 “看来你这朝廷命官,不得民心啊!”苏文调侃道。 高三尺面容惨白,没再出声,血混合着口水还源源不绝地从嘴里涌出来,在身下青砖地面拉出一道鲜红的血痕。 灯火通明的烟花巷再没有一人敢出来阻止苏文。 苏文走得不快,淡定地出了烟花巷,走入另一条安静的街道,一路足足走了半个小时。 他们背后早跟了一群不怕事大的看众。 至于其他人,有这半个小时,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该来的也都该来了! 夜深人静。 原本安静的街道开始骚动,影影绰绰出现许多人。 “高三尺,真是高三尺,恶鬼索高三尺的命!”有人尖叫,语气里一半震惊,一半幸灾乐祸。 闻风而来的士绅,官员,食煞者凝神相看,勃然变色。 露宿的流民乞丐,还有本来住这条街的普通小市民闻声也纷纷开了窗。 他们目光或好奇的、或害怕的、或热切的、或憎恨,遥遥看着这一“鬼”一人孤独在大街上走。 “真是高三尺,天杀的他也有今日!” 有人压抑不住自己心中的快意,笑骂出声。 更有些人则是低低的哭泣。 狗官欠凤城太多,上任两三年,已经让无数人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夜风中吹来香火的味道。 有人临街插了一把香火,似是告慰这个从地府之中爬出来的恶鬼。 大街的尽头刷刷地落下四人。 和尚,剑客,老太婆,矮子! 凤城监察司全员到场。 没死的都来了! 一府知府被食煞者虐杀,这个罪名不轻,而且主责也只能落在监察司头上,由不得他们不来。 苏文望了他们一眼,不知他们发现格鲁法王和鬼书生死了没有。 不过看每个人表情这么淡定,应该没有的。 七相和尚盯着苏文,这个外骨骼的模样他没见过,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不期然想起一个噩梦般的人物。 只是应该不是的! 虫魔瞿道麟如果真出现,他没理由认不出来,别说套一层骨甲,化成灰都认得。 眼前这位身上的煞气淡淡,淡到感应不出来,可能是收敛了的,以至于看不出层次。 但能杀得了李一问李二爷的自然不是弱者。 总之感觉很棘手。 凤城何时来了这样一位高人? 七相和尚心里嘀咕,不过看到高三尺的惨况,一时之间也有点恼火。 一地主官在自己眼皮子被虐, 这可是监察司的失职。 当务之急是救回高三尺。 七相和尚合十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你可知自己犯了大错。 高大人是朝廷命官,朝廷的威仪不容侵犯。 你如果杀了高大人,监察司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你! 趁着事情还可以挽回,务请收手吧!” 苏文冷然道:“我今日只为私人之仇,百姓之仇,灾民之仇,朝廷以后真要如何,那就尽管来。 我接了便是! 我只想问一句,你们四个真要阻拦我?” 长街之上,众目睽睽,场景似曾相识。只是之前三次皆是自己戴枷锁蹒跚而走,高三尺趾高气昂众人相伴。 如今却是相反。 原本还有一丝的犹豫早丢爪哇国去。 真是快意! 如此快意恩仇之事他自然不允许别人打扰。 七相和尚叹了一口气,劝慰道:“阁下若真有冤屈不满,请一一道来。贫僧保证官府会查明真相,必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免了!”苏文侧着头,扫了围观者一眼,悠然道:“当初有人曾相信你们,以为你们是讲理的,会还他一个清白。 可是你们没有一个愿意听他说话,明明知道他是被冤枉的,却还是无所谓地将他砍头。 而今却来和我保证。 七相和尚,你用什么做保证? 你们今日和我说理,无非是怕拿不下我而已。 依我看,你们的真相不用查的。 谁强谁官位高,谁就能决定你们的真相。” “施主!”七相和尚蹙眉喝道,“阁下或许以为自己不曾露面,不会被追缉。可是天下奇术何其多,真要寻你你绝对逃不了!” 他语音沉沉:“或许你心中有恨,认为冤有头债有主,可以肆意报复。 但是高大人是朝廷命官,只要他坐在这个位置一日,他就不能死。 起码不能被朝廷之外的人杀死! 你这是悖逆! 不为天容。” 他的话语铿锵有力,正气凛然,仿佛代表了天地,代表了人间正道。 苏文盯着他,突然大笑:“七相,你是不是当官当傻了? 我辈食煞者,还在乎天理?! 别装得这么正义凛然。 还是说你是为了拖延时间,等那个老番僧?!” 这一番话说得七相和尚脸色微变。 苏文的确说破了他拖延的心思。 七相和尚神色一动,再次叹道:“我不正义凛然,只说些推心置腹的道理。 本朝立国以来,代代有无数食煞者,又几多敢招惹朝廷的。 朝廷对于食煞者犯事自有霹雳手段。 你食煞无非为了得到超凡的力量,可以超脱于凡尘,获得荣华富贵。 可是你触怒朝廷,如何会有荣华富贵?如何会有安稳日子? 如果以后都不得安生,你不惜性命去食煞又是为了什么?” 苏文听了一愣。 他今回的确是临时起意,被心中一股意气所驱使,没有考虑太多。 其中也有骤然得到强大的力量,整个人飘了的原因,毕竟不是冯云山那种心性了得的枭雄人物。 他沉默了一会,再次感叹:“七相和尚,瞿道麟门下,就数你最聪明睿智。 聊聊几句话说得我后背冷汗淋漓。 甚至都想退缩了!” 他回头看着高三尺。 高三尺双目里流露出一丝希冀,好似欣喜于自己终于得到了一线生机。 苏文再看街上的人,士绅、富豪、书生、普通百姓、流民乞丐。 他们各有各的神情脸色,各有各的立场。 罢了罢了,果然万事难得完美! 苏文目光一凝,骤然一扯线。 精煞虫收紧身体。 高三尺拼命抓自己脖子,瞪圆双眼,脸色变得青紫,双腿不停地蹬着地面青砖,几下就僵直断了气。 第58章 和光同尘,再杀两位 七相和尚一呆,不可置信地问:“为什么?”明明他听到对方有动摇之意。 苏文认真地道:“因为你言辞太犀利,我怕再听下去,自己真的掉头就走,那也太丢脸了!” 我杀了高三尺,便再无退路,你动摇不了我。 反正死人也是可以斩首的!! 他看着七相和尚,心里突然冒出一段话,那是模拟之中得自伍由机的心里话:“七相和尚,我真羡慕你。 你是个非常非常聪明的人。 做魔头时恶贯满盈满手鲜血,没有一丝善心,连自己最爱的师妹也毫不犹豫地杀。 做和尚时酒肉花姑娘样样齐全,做官时更不讲良心只看规矩。 你无论做什么都讲究一个和光同尘,别人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绝不逾矩。 所以你这样的人到哪里都能混得开,混得很好。 可是我不同的! 有些事我放不下,永远也放不下!” 伍由机最不能原谅的就是七相和尚杀了师妹。 他一辈子都想着报仇。 苏文做不到七相和尚的放下,也不愿似伍由机那样放不下,让王麒麟那根刺一直扎着自己的肉。 所以干脆咬一咬牙做一个了断。 “但求一个心安而已!” 说来都走到这一步还真能掉头不成,真以为朝廷不会计较?! 开弓没有回头箭。 今回咱就破罐子破摔,由得自己浪一回。 大不了我回去收了这一身白骨战甲,以后再不在人前用,到时换一身装备又是一条好汉!!! 看见高三尺身死,大街上所有人都忍不住震颤。 杀官了! 四品知府被当街杀了! “高三尺死了啊……” 在场的士绅、官吏目瞪口呆,义愤填膺,忍不住骂道:“邪魔歪道竟敢如此张狂,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简直丧心病狂!” 杀了高三尺,苏文心无挂碍。 他扯着死去的高三尺一步步前行,磅礴气势像天崩地裂碾压过去。 七相和尚等齐齐色变。 “动手!”七相和尚扯下身上大红袈裟,往天上一抛。 大红袈裟在空中化作一团红云。 光芒湛湛。 红云之中佛祖、菩萨、罗汉以及天、龙、夜叉、乾达婆、阿修罗、迦楼罗、紧那罗、摩睺罗伽等天龙八部,若隐若现。 无上佛国降临人间。 街上看客不由自主跪地磕头:“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苏文冷眼:“装神弄鬼!” 佛国景象只是精煞虫的迷魂幽光幻化。 对于至尊龙骨包裹之中的苏文毫无影响。 七相和尚冷着脸,全力出手,这是他职责所在! “无上佛国,镇压邪魔外道!般若波罗蜜!” 在外人眼里,佛、菩萨、罗汉、天龙八部庄严佛土浩浩荡荡向苏文镇压下来。 在苏文眼里,只是一团精煞虫盘旋飞舞,飞流直下,杀向自己。 这许多的精煞虫虽然可施秘术使之沉睡来减少消耗,可终究是活物,时不时都是需要吃人的。 所以其实应该是一群冤魂求我还他们公道! 苏文无视冲杀而来的精煞虫,他看向其余食煞者。 李子轩在七相和尚说动手的时候就退入黑暗之中。 这家伙在外围游离,出工不出力! 真是个机灵鬼。 地下这个小老鼠较蠢,一路遁至自己脚下。 他在想什么? 从地下钻出来攻击我下身破绽? 也是个大聪明! 老虔婆躲在黑暗里,苏文感觉到一道冥冥之中的法术落在自己身上。 他有点奇怪,喊魂术按理怎么也得知道我名字吧,不知名字怎么喊我魂? 精煞虫即将杀到的时候,老虔婆喊道:“白骨氏,白骨氏……” ???!!! 我又不是白骨精,你随便给人起外号,这礼貌吗? 苏文震惊了。 他感觉到脑子有点迷糊,立刻意识到喊魂术起了作用,正打算唤起齐心协力徽章对抗。 龙骨战甲条件反射般一抖,将笼罩身上的法术抖散。 头脑立刻变得无比的清醒。 老太婆的喊魂术他之前模拟时靠徽章加持硬抗过去,现在却单凭骨甲自动抵御成功。 一个原因估计喊魂术缺了真名,威力没有之前那么强,另一个主要原因是至尊龙骨自带超强防御力,而且是校级,修为比老虔婆高了一境。 在喊魂术发挥威力的时刻,精煞虫如子弹般噼里啪啦打在骨甲上,虫鸣尖啸,密集如雨打芭蕉。 它们发觉穿不透骨甲防御,便如一道道丝带游走,缠绕,紧勒。 一瞬间将白骨骨甲染成了红色。 瞿门一脉的手法都差不多。 苏文对此完全不加理会,这些都是龙骨战甲的菜。同一门食煞奇术等级高的对等级低的完全是碾压,比其他任何奇术都更具克制之力。 他骤然抬脚,全力一踩。 地下的陈知行正欲钻出来偷袭。 嘭! 脚下青砖尽皆粉碎,泥土陷下一米深,底部有血徐徐渗出,泥土里混杂些碎肉碎骨。 苏文也不管地下的陈知行死没死,只借着蹬脚之力向前。 风声呼啸,他一瞬间跨越五十米远出现在七相和尚身前。 七相和尚面露惊骇之色:“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能克制精煞虫!!” 苏文白色的骨架染上了红色,又淡化为粉红色,淡红色,几个呼吸之间已经成了灰白色。 精煞虫如一根根没有生命的丝带,轻飘飘的在风中飞舞,如梦似幻。 “你猜?” 一拳灿若流星。 “金刚护法!”七相和尚双手结印,持了一个宝瓶印对上苏文的拳。 嘭一声! 七相和尚整个人如气球般飞出去,远远落在十几米开外。 他两条手臂肌肉爆裂,骨骼断折,鲜血淋漓,几条精煞虫在血肉里无力地蠕动。 “糟糕,是校级!逃,大家快逃!” 他仓惶扭头就走。 老虔婆闻声,赶紧缩头,也施展身法逃跑。 李子轩早早落在外围,一下子就消失在夜空。 苏文犹豫了一下,立即选了其中一个。 老虔婆眼前一花,那可怕的无脸白骨面具已经出现在眼前。 苏文对她的喊魂术非常好奇。她也逃慢了一步,离苏文最近。 横掌如刀削。 老虔婆目露恐惧之色,张嘴欲求饶。 只是一下子人头就飞起了。 苏文回头,见七相和尚已经遁至远处,不由有点遗憾。 就着老虔婆的血,苏文冷淡地道:“白纸,注入载体!” 第59章 奇人李一山驾到 四位监察司异人两死两逃。 有人声嘶力竭地大声呼唤:“三大奇人呢,格鲁法王呢?! 您们难道看贼子肆虐横行吗? 今日高大人被动私刑,明日我们当官的还有安危可言?” 声音熟悉。 苏文寻声看了一眼,只见这人身穿崭新的官服,胸前补子绣着威风凛凛的犀牛。 刘成恩刘典史! 刘成恩见七相和尚等监察司成员或死或逃跑,如坠冰窟。 他身后有一群持刀兵弓箭的衙役捕快,一个个脸无人色,战战兢兢,看苏文如看恶鬼一般。 “我有那么可怕吗?你们倒是上啊,我保证不打死你们!” 苏文戏谑了一句,他自然不会去杀刘成恩。 这些年自家的确受到刘成恩庇护的,即使现在人家升官发财,有点看不上自家了,这恩情不能忘。 至于刘成恩这新得的官,其实不做最好。 重新扯上高三尺,菜市口已经不远。 此时街上的围观者估计有数百人之多。 全所未见的食煞者之间的战斗以及高三尺的死都让大家惊叹不已。 众多目光里有惊惧的,悲哀的,兴奋的,好奇的,恨不得取而代之的。 大家拼力伸长脖子,不论心里有什么感受,脸上又都带着一丝期待,就像菜市口围观别人砍头一样。 一个知府被当街虐杀,本朝建朝两百多年以来都从没有过的奇闻。 看着死了都要被侮辱的高三尺,有些固有的认知在很多人心中碎裂,就好似神圣庄严的偶像被打下神台。 “斯文扫地,官府体面何在?!真是无国无父的恶鬼!”有举人惨然哀叹。 “谁来阻止他?格鲁法王何在,李一山何在,陈天亮何在?” 马蹄急急,一骑疾驰而来。 来者怒马鲜衣,大红袍飞鱼服,金冠耀眼。 他方脸浓眉,长须飘飘。 “是李一山,李家主!”有人大喜,看到了救兵。 “李一山!!” 三奇一僧在凤城当中,瞿道麟和格鲁法王只在食煞者或高官贵族当中传闻,并不为广大人民群众所知。 只有李一山和陈天亮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们一个是凤城的天,一个是凤城的地。 身怀奇术,富甲一方,掌控凤城人的方方面面。 他们是土皇帝。 苏文停住脚步,目光闪了闪。 其实他刚刚提前杀高三尺,一个的确有退缩的念头,杀以明志,二来则是给一些人一个不下场的理由,毕竟高三尺人都死了,没必要为他冒险,那样没有任何益处。 所以李一山未出场之前,他还是有点侥幸之心。 如今不禁暗自叹一口气:李一山终于还是来了! 苏文再次看了近在咫尺的菜市口刑台,那高高挂起的幡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然后再看李一山。 那一身官服格外威风。 朝廷有一个机构,叫粘杆处,为皇帝耳目,有监察百官之职,拥有先斩后奏之权。各地主官对其成员闻风丧胆。 没想到李一山是粘杆处的人。 他穿了官服,骑着白马而来,威风凛凛,代表的就是皇帝。 李一山没有看死去的高三尺,他冷冷道:“你自我了断吧,否则就只有形神俱灭,九族俱诛。” 他头上发丝一丝不乱,金冠玉簪光彩照人,一身大红袍绣着飞鱼纹。 神情孤傲,似乎已经给了苏文施舍了好大的恩惠。 身上那磅礴的气势让大街上围观的人们都是心中一窒,不得不退后几步,感觉李一山如太阳一般灼目,不敢直视。 “三大奇人李一山!”苏文的目光一点点地亮了起来,战意高昂。 李一山其实是个好对手! 杀伍由机、老虔婆之流,完全靠境界压人,根本没有发挥出龙骨战甲该有的威力。 李一山再次冷声道:“你应该是新修成的校级,原本前途无量,将来会有一番大作为。 不过校级在凤城很了不起,放到一省一国就不算什么。 天下奇人异士何其多,皇家就是收罗奇人最多之处。 随便来几个都会让你吃不着兜着走。 年轻人,自误前程。 可怜可叹! 你自行了断,本官保证你家人亲族不会受你牵连。 否则你会被诛九族!” 哈哈哈! 苏文忍不住大笑。 “总是有人不懂,喋喋不休跟我说什么家国,什么君臣父子的狗屁伦理。 你以为是请客吃饭么! 穿一身官袍,随便几句恐吓的话就想让我死?!” 苏文绝然道:“你那身自以为无上权威的官袍在我眼里,不值一文。 也吓不倒我! 或许你能代表朝廷,代表皇帝。 我也没有那么大的脸,敢代表天下百姓。 只是想说,我真的很想揍烂你那高高在上的恶心的嘴脸!” 李一山又怎么样? 我又不是没有和你打过! 模拟之中我还杀了你一回呢! 你算什么东西! 苏文给他气得戾气横生。 眉头高扬,身上白骨战甲无尽的力量似龙蛇飞腾,冲霄而上,弥漫整个大街,惨白色的光华将天上地下渲染成一副人间地狱。 这是他第一次全力发挥至尊龙骨之力。 格鲁法王那次不算,时间太仓促,来不及发挥。 李一山给他一顿怼,不怒,只摇头叹息道:“端是个丧心病狂、无君无父的恶贼,你要找死,那老夫就成全你!” 他抽出长剑,目光冰冷有如万年雪山。 双方强大的气势升腾,碰撞在一起,让整个街道都在颤抖。 围观的人站都站不稳,赶紧退了再退。 天上猛然落下道道响雷,电光癫狂飞舞,似撕裂天地。 苏文身上光滑的白骨亮起一道道怪异的纹路,那是一个繁复的龙形图案。 背后肩膀的尖刺更加尖且长,就像一把把指向天的利剑。 头盔之上弯角崎岖。 无脸面具湛然有光。 他这一身骨甲让李一山想起一人。 “瞿道麟的鳞龙?!怎么变成这个模样?你的煞气又是怎么回事? 嗯? 不是煞气! 非常奇特的力量,似煞非煞,你修的是什么功法?” 李一山骤然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追问。 “老匹夫倚老卖老,打败我我就说给你听!”苏文冷笑。 “此事易耳!”李一山眉头一蹙,骤然大笑。 “那我便将你擒来,看你说是不说!” 他身形一动,长剑清吟,剑招骤起,想迫不及待地拿下苏文,逼问功法。 苏文自也是毫不退让。 两人腾升至街道上空,气势纠缠,身形如幻影般变换交错,校级的力量毫无保留地迸发,对撞。 李一山手中长剑灵动如有自己意识,有如闪电雷霆,流光溢彩,灼灼其华。 苏文的拳每一击自带龙吟。 他现在也有兵级影剑魂,有上好的剑法天赋,对李一山的剑招威力有直觉的认识,比之模拟之中更有深刻体会。 奇人李一山。 果然是人的名树的影! 第60章 战甲骨翅,败李一山 铮铮铮! 长剑剑尖在苏文下肋的骨甲上划出一串串火花。 苏文翻身拧腰,右腿从李一山右上方甩下,直抽其颈部右侧,有如一条打神鞭,抽动空气雷鸣。 李一山侧身以左手托掌以对。 嘭一声! 惊雷炸响,让长街之上仰头观看的人耳鸣眼花,有些心志不坚之人当场失禁。 两人的术法均是倾向于实打实的力量碰撞,不似格鲁法王五脏庙、老虔婆喊魂术那般诡异流,所以对战造成的波动尤为直观。 而且两人力量自带精神震慑。 尤其龙骨战甲那惨白色光华能唤起人心中一幕又一幕的拔舌、刀山、油锅等诸地狱场景。 精煞虫一脉本质偏向阴暗面,伍由机的勾魂狱境才是正宗的修炼方向,有很大的发挥空间,七相和尚的无上佛国只能说乱七八糟。 两人闪电般分开。 苏文盯着李一山,但觉下肋隐隐作痛,骨甲虽然只有几道划痕,但剑气已经渗透入内,伤害到了骨甲之后的身体。 李一山剑招极其精妙,比招数自己绝对落于下风,而且其速度与敏捷都远超自己。 之前模拟之时,他趁李一山陈天亮与太平道三位头领、血神子缠斗多日,筋疲力尽之时偷袭这才取得辉煌战果。 如今单独对上完好的李一山,顿时觉得压力山大。 李一山持剑凌空而立,他已经试探出对方骨甲最大优点在于提供了全方位防御力攻击力,几乎没有短板,缺点是苏文在力量掌握上仍有许多生疏之处。 当然对于正常的校级,因为有速度弥补,缺点并不明显,但是他是老牌校级,不会错过任何破绽。 他大笑道:“不过如此,你根本不懂什么是校级力量!” “影剑魂,七转轮回式!” 李一山的长剑炸出一道道空气爆裂音,袭向苏文。 他一瞬间好似分出了上千个身影,同时向苏文出剑。 苏文反应不及一下子被轰个正着。 整个人从空中被轰入地下。 轰隆! 街面出现一个巨大的漏斗形大坑。 沙土飞扬,浓浓的烟尘滚滚而起。 李一山于空中持剑,微微一哂,露出一脸轻蔑的笑容。 “李一山李半城果然不愧是三大奇人之一。”七相和尚叹息,“面对一个同等级数的校级也能轻松碾压。” 李子轩有点自傲:“自我有记忆以来,家父从无败绩。” 刘成恩欣喜若狂,拍腿喝道:“好,好,赢了。在满城官兵拼死之下,得粘杆处李一山李统领的相助,那恶人终于授首,我等抢回了高大人的尸骸……” 一瞬间他连上报的腹稿都想好了!!! “等等!你们看坑中……” 大坑底部,烟尘之中一个黑影耸立,白骨战甲狰狞,如魔如鬼。 李一山的剑气在骨甲上留下道道裂纹,此刻骨甲蠕动,迅速修复。 苏文当然是受伤了的,但是伤势没有表面那么严重,以至于他甚至有点点……失望!! 李一山的剑道的确犀利,但是力量没有意料那般强大。 果然如自己所猜测的。 苏文骤然哈哈大笑。 “可惜了!”苏文叹息道,“我的确未完全掌控校级力量,在力量催发,运转,衔接之上都没法做到完美流畅,轻易就被你打乱节奏。 可是,你李一山也不完整了!!! 单凭你如今的实力,杀不了我!” 他静静地道,话语之中透露强大的信心,让李一山不由脸色微变,紧紧锁眉。 “一派胡言。你想死,那就再来!”李一山高高在上,有如执掌他人命运的神只,他冷笑道:“看来你不但无君无父,丧心病狂,更是无知无畏!” “无知无畏?”苏文一蹬脚,整个人狂飙而起。 “我最讨厌别人自以为是,高高在上,无视别人的自尊,肆意践踏别人的生命,还一脸理所当然。 你们就不能收敛一点吗? 非要让人绝望无奈, 忍不住要打死你们!” 吸取了伍由机和七相和尚两人近三十条精煞虫的精气,他骨甲之上浮现出更多更多的黑色的纹路,从头到脚,玄妙莫测,白底黑纹形成的龙形图案低低咆哮,像要直接化龙而出。 背脊的细长尖锐的骨刺分成两排,往两侧一扇,如多了一对翅膀一般,速度一下到了极致。 他的气势又提升了一成! 李一山瞳孔一缩,冒出深深的危机感。 不由得再次检视着这个对手,一个飞速成长的对手无疑值得重视。 李一山冷冷地想:还好他现在还弱小,可以扼杀掉! “影剑魂,无量劫式!” 剑气呼啸,如滔天巨浪,一波接一波,席卷整个天空。 街上的人仰首,只见得九天星河倾泻而下,光芒一时璀璨夺目,照得底下的人身上的毛发都纤毫毕露。 七相和尚惊叹:“这就是校级的影剑魂啊,食煞奇术能排入第三十九篇的绝艺名不虚传。” 他修的精煞虫才排入第六十三篇,不由有点遗憾。 也不知道那白骨战甲怪人修的是不是自己这一脉,不过就算是,面对影剑魂也无胜算。 只能说“技”不如人吧! 李子轩摇头笑道:“其实家父并未施展出奇术的全部威力,我以前见过更强大更可怕的!” 剑气落在苏文身上,骨甲龙形图案焕发灼目的光华。 一声龙吟响彻云霄。 轰隆! 苏文淹没在剑气星河之中,只一瞬又排空而出。 他背脊两排骨刺在身前弯曲交叉,形成一个护盾,将剑气抵御于外。即使有漏网之鱼,对龙纹骨甲已不造成影响。 防御力加倍! 他闪身至李一山身前,挥出重重拳影,身上龙纹咆哮欲出。 “李一山,你老了!” 李一山脸色一变,恍如被戳到了心窝,受到莫大的侮辱。 “你在找死!”他面目狰狞,猛然扭动手腕,惊人的剑气划破长空。 拳剑交击。 铮铮铮! 长剑骤然绽放雷光,划着玄奥的曲线刺破苏文身上的骨甲,从苏文左胸刺入,剑气如潮水涌入,肆意攻伐。 成了! 李一山眼里尚未来得及露出喜色,一只拳头破开剑影,嘭一声锤上他的下巴。 巨力让他毫无抵抗之力往后抛飞。 鲜血淋漓,剧痛袭来,痛入心扉。 啊! 李一山大吼。 他无法相信自己会受创。 众目睽睽的失败比死亡更令他羞愤难耐。 “好一个乱臣贼子,无君无父,丧心病狂……”他吼道。 第61章 凤城的天塌了 苏文捂着胸口的血洞,嘴角飙出血沫,张狂地笑道:“令人失望,李一山,你很弱啊。 为什么呢,是沽名钓誉,还是因为……你老了,控制不住影剑魂了。 你的影剑魂呢? 缺了这部分力量,你非完整的你,根本压不住我!” 李一山一震,眼神极是讶异,没想到苏文看出了这个。 不过那又如何,就算自己只发挥七成的力量,仍然能压倒你一个新出校级。 李一山深深吸了一口气,重整旗鼓。 他还远算不上输,他的技巧和经验积累足以让他一分力能当十分的用。 七成灭眼前这贼子足够! 随着他剑意重新凝聚,长剑再次璀璨起来。 苏文想了想,心里有另外一个猜测:“又或者原本的影剑魂已经取代了你? 我该喊你一声,李一山还是,李一问!!” 他的话传入李一山耳里,简直就是石破天惊。 李一山如遭雷击,他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随即醒悟了什么,脸色骤然煞白。 只见他背后随着苏文的话语冒出一道黑影,像人一般贴在他后背,一点点地要挤进他身体。 “不!” 李一山一瞬间脸色大变,丢盔弃甲,竟然踏空而逃。 苏文顿时又吐一口血,哈哈大笑。 在梨花阁他杀李一问之时,曾以白纸注入其血做载体,白纸明白无误地标明了那是李一山。 可以肯定李一问就是李一山的影剑魂。 影剑魂按说不可能长期离开剑主,而且李一问无疑是有了独立意识的,如果操纵的分身之类还瞒不过自己眼睛,毕竟两人是交过手的。 李一问几乎和真正的人没什么两样,还一直特意强调他自己与李一山的不同。 这就说明李一山对影剑魂失控了。 不奇怪的,瞿道麟的精煞虫王也在失控。无非一个原因,人老了! 但是失控的危险,对于李一山而言,绝不只是影剑魂暴走,更大的问题是身体的控制权归谁? 当苏文打散了李一问,李一问作为影剑魂,是杀不死的,只会回归李一山身体。 所以现在李一山体内的意识到底是李一山还是李一问? 或者两者共存,互相扯后腿? 如果喝破其体内的意识,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苏文不知道自己的思路对不对,反正有这个可能,随便喝两声也无所谓,自己又没损失。 现在看来自己的话给李一山带来很大的困扰。 这就足够! 白纸寄语:你以为那是你小时候幻想的兄弟?不,他是真的,一直跟随在你身边,对你肉身虎视眈眈。 小心,不要松懈,否则你将非你。 “凤城的天要塌了!” 自始至终没有人想到李一山会败。 这一战令人骤然发觉笼罩在凤城二三十年的天不知何时已经变了。 原本强大无比不可动摇的三大奇人生命到了黄昏之时。 就好似一面遮羞布突然被血淋淋地撕下,让人看清了现实。 不少人露出恐惧之色,不知道未来会有什么变化。 “好!”太平道洪秀全冯云山杨秀清三人隐在黑暗里,不由同声赞叹。 “此人如果为我们所用,那就万事大吉!”枣脸儒生洪秀全目光灼灼。 冯云山振奋地道:“今日此战,大长我方士气,官方食煞者不过如是。 我们起义必定成功!” 杨秀清则疑惑:“为什么格鲁法王没现身?” 格鲁法王这个凤城无冕之王,一直是压在太平道头上的巨石。 对于凤城官府而言,他就是定海神针。 只要法王还在,凤城便不会有失! “法王何在?”士绅与官员大声疾呼,他们期待着那如神如圣绽放五色光华的身影出现。 只有苏文知道,格鲁法王不可能现身。 陈天亮也不会。 陈天亮与李一山不同,李一山是粘杆处的人,为了维护官方体面,不得不出手。 陈天亮可是在模拟之中袭杀过格鲁法王的人,这种无利不起早之人,他没有任何理由得罪一个校级高手来抢一个死人的尸身。 菜市口刑台。 风卷长幡,猎猎作响。 松木搭建的刑台乌黑一片,无论冲洗多少次,那血腥味依旧弥漫于鼻端。 所有人静气屏息观看着这一幕。 朝廷四品命官,一府之主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杀,还要上菜市口刑台! 这是本朝二百多年未曾见过的恶性之事。 苏文收回精煞虫,一把扯断刑台旗杆悬挂长幡的麻绳,缠在高三尺头发上。 一掌削断其脖子,再纵身一跃,将麻绳挂上旗杆。 悉悉索索! 高三尺的头颅被吊了起来,就像一面旗帜一个标志,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产生一个念头: “凤城麻烦了!” 苏文仰头,看着这个曾经化做自己心理阴影的不可一世的知府终于了帐,尸体在空中晃动。 到了这时,情绪反而非常平静。 没有大喜,也没有大悲。 仿佛本该如此。 格鲁法王、高三尺都死了,王麒麟的仇也就报了。 苏文回想起当初买血之时刑台上那少年的怨愤的面容,不由低声道: “王麒麟,安息吧!” 七相和尚脸色惨白,之前损失十几条精煞虫也不见他如此仓惶惊惧:“完蛋了,这官做不成了……” 他转头对着同样脸色惨白的李子轩道:“逃吧,凤城呆不下了。 这里的天塌了! 大家都想着逼灾民反,逼太平道反,谋算这样那样的利益,却没想过原来凤城早就是个空架子。 如今谁能制约眼前这个疯子,谁能制约太平道? 贫僧早说了,士绅商人官吏一起捐点钱,填补粮仓将灾给赈了,好歹让人日子都过得去。 何必非要将人逼反? 现在大家好日子都过不得了。” 李子轩艰难地道:“七相大师,我们还没输,还有格鲁法王!” “不指望他了,真要出手早就出手了。我有预感,格鲁法王可能出事了……”七相和尚道。 “出事,他那样的高手能出什么事?格鲁法王还年轻,才四十来岁,正是一生最强时期。”李子轩喃喃道。 “我们食煞者,有今天没明天,说不定今天好好的,明天就异化了。谁能说得准?” 七相和尚不想再说,转身飞跃上屋顶,连老巢慈云寺都不回去了,直奔城门去了。 李子轩看着他果断离去,犹豫了一阵,也朝城西李家的本家所在奔去。 他不像七相和尚孤家寡人一个,想走就走,他有自己的家族要保护。 街道那边刘成恩顿足捶胸:“没了,一切都没了!” 左右捕快架着他的臂说:“大人还是先走吧,否则恶人找您行凶,小的们可挡不住。” 于是硬架着刘成恩仓惶而逃。 士绅官员脸色惨淡,各有盘算,都做鸟兽散。 洪秀全盯着旗杆之上晃动的尸体,长长舒了一口气,他嗓音颤抖地道:“待明天,格鲁法王再不现身,我们就正式起义造反!” “不!”冯云山与杨秀清脱口而出。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今晚就反!” 洪秀全一呆。 杨秀清急急地道:“这一刻就是凤城官府最脆弱的时候,要反就要现在反! 趁人心惶惶,士气全无,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冯云山沉声道:“三弟所言甚是。眼前就是最好时机,打灯笼都找不着的好机会。 李一山半残,格鲁法王不在。 我们若抓紧时机杀了李一山陈天亮,就算格鲁法王再现,也是木已成舟,奈何不了我们。 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洪秀全低头想了想,但觉一股强烈的兴奋感涌上来,让他有点眩晕,如踏云端。 他红着眼睛咬牙道:“好,今晚就反!” 此一言既出,就是将太平道一教的身家性命当做筹码都压上了赌桌。 不成功便成仁! 第62章 苏文不可思议的梦 苏文不管各方如何应变,他拿回宝箱一路遁走。 回到向阳巷的时候,见官衙方向灯火通明,隐隐有马嘶鸣。 在屋顶遥遥望去,正有几匹快马从官衙后院急奔而出,往城门方向急驰而去。 暖风中传来人声隐隐,大街小巷都有人急急走过,像鬼影一般。 整座城市都充斥着一股躁动不安。 苏文今夜出去原本只为了除掉伍由机,报其追杀自己的仇,也是雪其操纵陈田害了无数人命的恨。 谁知一遇上高三尺,那股邪火瞬间压不住,直接上头。 大爽过后,又有点无奈。 因为城中局势本就险恶,被自己这么一搅和,估计火药桶真要爆炸了。 后悔当然是不后悔的,再来一百次也得杀高三尺! 实在太痛快了! 怕朝廷追究?你们先将太平道给镇压了,再来跟我追究。 到时候看是你们追究我,还是我追究你们。 说到个人武力,有白纸模拟的自己只要有足够的成长时间,自然会站在最高点,不惧任何人。 苏文觉得自己也是嫩,还是小人物思维,一时被七相和尚绕进去了,白惊了一场。 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下次见到定饶不了他。 苏文掀开自己房间的瓦片,钻了进去,又将瓦片覆盖回来。 躺在床上之时,兴奋感才消退。 他抱着伍由机的那盒金子,心里美滋滋的。 加上银票和格鲁法王鬼书生的金珠碎银,他已经拥有接近价值七千两银子的财富。 不说省城,就算去京城都过得不差了。 有钱时连睡觉都格外踏实啊! 可惜了高三尺的财宝。这老饕搜刮了凤城多年,家里肯定堆满了金银珠宝。 算了! 如果什么都想要,那又与高三尺何异?! 那些钱财还是留给灾民吧。反正太平道一旦造反,这无疑会被收缴。 他最终放弃了这个贪念,沉入美梦当中。 后半夜,凤城的骚动不但没有停歇,反而越演越烈。 苏文迷迷糊糊之中,似乎被梦魇住了,即使外面巷子里混杂脚步声也唤不醒。 他忘记了自己是谁! 他梦见自己被泡到温水里,非常暖和,有一个个的橄榄味的念头从外而来,自动塞进嘴巴里。 味道不错,就是念头里总是要求我赐予米饭、鱼肉、拉面,让人厌烦。 我哪来的米饭鱼肉给你们! 你们不能自力更生吗? 你们信奉我,将我当做精神支柱就好! 须知道物质那块不归我管。 苏文只有回应他们一些精神安慰剂类似的念头。 让他们精神愉悦,获得现实没有的安乐祥和。 这就是他唯一能做到的。 唉,为了这些不争气的信徒,我这个神操碎了心! “恭请皇天上帝长子,耶稣天兄下凡,斩妖除魔!” 谁在我耳边聒噪! 我又不是耶稣! “恭请皇天上帝长子,耶稣天兄下凡,斩妖除魔……” 耳边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连绵不绝,像和尚念经一般。 苏文大怒,他浮出水面。 于是眼前出现了三个人。 枣脸黑须的中年儒生,矮个微胖的像商贩的汉子,羽扇纶巾的俊美书生。 “吵死了,你们能不能小声点,打扰别人睡觉会遭雷劈的!”苏文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骂一顿再说。 眼前三人神情极度震惊,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 尤其是中年儒生,像见鬼了一般。 我又那么可怕吗?! 苏文不自觉低头,自己身上的衣服由一条条的面条组成,面条端部还长着一只只眼睛。 于是满身的小眼睛眨啊眨,还蛮可爱的!! 背后立着一个十字架。 银制的,非常温暖的气息,自己刚刚就是从里面浮出来。 一点都不可怕!! 是他们大惊小怪! 苏文得出结论。 “我说,你们找耶稣就去天堂找啊,找根绳子将自己挂起来,眼睛一睁一闭,天堂就到了。跑我家里念念叨叨怎么回事?” 苏文愤怒质问,一身的起床气。 羽扇纶巾的书生好像遭雷劈了,他哆嗦着嘴唇,勉强道:“那您又是谁?” 对哦,我是谁? 我是皇天上帝长子,天兄…… 呸! 苏文脑海里跳出一个名字:“我是飞天意面神!皇天上帝第三子!” 枣脸黑须的中年儒生几乎要晕下去了,浑身都哆嗦地道:“我的血神子产生了奇怪的灵性!!” 矮个微胖的商贩汉子凝重脸色:“我觉得将它重新封印比较安全!” “不可!”羽扇纶巾的书生道,“形势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我们已经下了造反的命令,让各个据点伺机行动,现时不可能停手。 官方目前只有两个校级高手,我们三个血煞相融,对付李一山没问题,但是另外的陈天亮必须要血神子对付,即使只能牵制住也好。” 他对苏文道:“你不是飞天意面神,你是血神子,是我们太平道的护法! 我们是太平道三头领,洪秀全,冯云山,杨秀清。 我们太平道即将面临大敌,命你出手对付敌人,护持我教!” 苏文摇头:“不干,我面神是爱好和平和守护青春美少女的神只,不兴打架的。 打打杀杀,有失神只体统!” 他直接摆烂:“我要回去睡觉了,你们别再来念经闹我,否则我就报警!” 他嗖一声化作一道血影就要遁入银十字架。 “封!” 银十字架上立刻浮现出一条条的血红色道篆符文锁链,如蛇一般游动,将苏文挡在外面。 苏文大怒,回头盯住三人,一股绝世凶戾的气息勃然而发。 他身上披挂的黄色面条变为血红色,身体化作朦朦胧胧的一道血影,像一道烟雾般若隐若现,妖异非常。 “三弟小心!” 话音未落,血影拉出一道血光就从唤起银十字架禁制的杨秀清身上掠了过去。 杨秀清脸色骤然一白,身上尉级巅峰的浓浓血煞之气一瞬间就弱了一半。 血神子最可怕的是没有实体,几乎没有可供打击的弱点。 而且速度快如流光,往人身上一扑,未等人反应,瞬间就能掠夺走一身精血,只留一张人皮。 杨秀清本来也是修炼血煞奇术的一流高手,但一身血煞天生为血神子克制,根本挡不住。 三人顿时色变,如临大敌,立即鼓荡起血煞互相融合,气息一下提升到极其庞大,浩浩荡荡,不比校级逊色。 苏文在地下室盘绕一圈,嗤笑道:“你们血煞的量足够多,可比拟校级,可是在质上远逊。 如果我要杀你们,一念之间而已! 当然我面神是和平爱好者,不随便杀人。” 他舔舔嘴巴,好似在回味刚刚咬的一口美味佳肴,嘴唇猩红妖异,特别瘆人。 你一个绝世凶物,轻松一扑就将一个人活生生吃剩一套人皮的鬼东西,也敢说自己是和平爱好者? 你得多大的脸!! 太平道三头领实在不明白血神子怎么的就变成了这么一个鬼样。 但是外界情势太急,不得不做一些妥协。 “我觉得我们可以做个交易。你既然有自我意识,那么总会有需求。 只要有需求,我们就可以做交易! 我们只要求你对付陈天亮。 你需要什么,我们发誓都会给你。”冯云山一脸严肃,指天誓地说道。 苏文转眼盯着他,目光森然,像要择人而吞噬。 第63章 太平道造反 就在三人额角渗汗的时候,苏文冷哼道:“我是一个无所不能,开天辟地,一拳锤爆洪荒大陆的神只,怎么会有需求? 哼,你们小看本尊了!” “不过,我也需要建立一个自己的教会。 我的教会得有圣女,有信徒,美少女战士,反正不要你们这群老阴逼,整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让人心累。 信徒每天得能吃一碗拉面,不用天天和我念叨,让我赐予拉面、米饭、鱼肉什么的。 开什么玩笑,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我能给的吗?!” 刚刚是谁说自己无所不能,开天辟地,拳爆洪荒?! 冯云山三人暗翻白眼,表面却拍心口答应,只愿它出手对付陈天亮。 “我知道你们都是心口不一的家伙,不过无所谓,谁敢糊弄我,我就吃了你!” 苏文轻哼一声,他能隐隐感应到三人还有对付自己的手段,威胁感极重。 于是不敢太放肆,见好就收。 他又不笨! 苏文化一道血光从地下祭坛飞上夜空,在空中一个盘旋,将整座城市看在眼内。 话说敌人是谁来着? 好似说陈天亮。 陈天亮又是谁? 去哪找? 正犹豫之际,但见太平道三位头领领一群人奔出教堂,均带了黄色头巾,浩浩荡荡向官衙杀了过去。 “官府不仁,百姓们活不下去了。 我太平道替天行道,今日誓要诛那草菅人命的狗官,杀那为富不仁的富豪。 想活下去的,跟我们杀!杀!杀!!!” 在三头领带领之下,一群人升腾起身上血气,犹如一头血龙扑向官衙。 “没法活了,杀官造反!!!”街巷当中不时有赤手空拳的流民乞丐加入其中,他们像水滴汇流入起义队伍。 “活下去,我要活下去!”他们红着眼睛声嘶力竭地呐喊。 官兵虽然有一定准备,但缺乏食煞者助手,很快就落于下风。 苏文看着那条所向披靡的“血龙”,又不屑地哼了一声,这种燃烧血气的奇术普通人每用一次就得少好些寿命。 邪道而已! “陈天亮,陈天亮,你在哪?出来和老子一战!” 苏文不耐烦地在上空飞来飞去,一边大喊大叫,但是始终不见有人应。 “原来是个属乌龟的!!” 苏文嘟囔。 盘旋了一会,见西大街那边有一个浑身套着血煞战甲的女人横刀而立,大喝道:“大伙随我杀去城门,放其他兄弟入城。 太平道起义,建立人间天国,所有兄弟人人有田地种,有财富分。” “太平天国,均田免粮,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我们的天国没有饥荒,人人有粮吃!” 她挥舞青龙偃月刀,浑身一股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 面容姣好,英姿勃勃,战甲之下身材极好,一双长腿修长有力,线条优美。 这不重要!!! 苏文摇摇头。 重要的是她率领的都是我面神的信徒! 她要带领我几乎所有的信徒去战斗? 死光了我怎么办? 直觉得失了信徒对自己有极不好的影响,苏文大怒:真是个愚蠢无脑的女人,她肯定就是太平道的敌人陈天亮了! 立即化一道血光俯冲下去,就要将那不识好歹的女人吃掉。 然而就在血光掠下之时,一道人影无声无息从地下钻出来,直袭向苏文。 这人原本矮小,但是钻出来后,足立大地,迎风而长,一下子由三寸树皮钉长到三丈高。 有如顶天立地,威风凛凛的巨灵神,手提双板斧。 刷刷! 两道交叉的十字劲气从苏文身上穿透过去。 将他分成四分。 苏文眉发血红,身披一堆面条,密密麻麻的小眼睛眨啊眨。被分成四块之后,切口一片血红,体内都没有一点内脏。 然后四块躯体瞬间自动贴合,又组成了一个精神小伙。 “你就是陈天亮?!”苏文一瞬间明白自己的敌人就在眼前。 他恢复形态,眼皮都不搭一下趁势往巨人陈天亮身上一扑。 陈天亮大吃一惊,他狂吼一声,鼓动一身煞气企图将苏文挡在外面,但是苏文无视煞气,如幻影一般透体而过。 陈天亮觉得自己明显虚弱了一分。 “你是什么怪物?”他惊讶地喝道。 “呸!一身土腥味!”苏文大是皱眉,他吃到陈天亮的血气味道怪异。 “还臭臭的,你血里拌粪了?”苏文甚是不满。 陈天亮横眉竖目,尸毒煞气鼓动让他的肌肤变得青紫,黑筋绽放,嘴角还飙出两个黄黑色的獠牙,咆哮间吐出一股灰黑色的恶臭尸毒。 “我还以为是巨灵祖巫之类,原来是一头丧尸,难怪臭不拉几的,长得可真让人辣眼睛!”苏文顿时一脸嫌弃,握住自己喉咙想吐。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陈天亮见它红发红眉,披挂一身长着小眼睛的面条,模样令人毛骨悚然。与自己相比,纯粹大哥不说二哥,一样货色。 “管你是什么怪物,我不信砍不死你!”陈天亮再挥双板斧连连痛击。 但是无论他怎么攻击,双板斧一次次将苏文劈成两半两截,苏文都恍若无事。 从本质上说,他就是一团有了意识的血煞,没有固定形态,分合随意。 所以陈天亮的双板斧砍在他身上任何一处都是一样的效果。 还不如那一口尸毒让苏文恶心得退避三舍,抵消身上不少血煞。 而苏文所化血影不停从陈天亮身上一扑而过,每次都掠走了部分血气。 这还是陈天亮本身是校级高手,高质量的煞气对血影有一定的抵御力,若是平常人,被血神子扑一次就成了人皮。 但如果这样一次次被削弱下去,陈天亮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何况他也不是一夜七次的年纪了,虽然说男人到死是少年,但是那指的是心性,不是身体。 不服老不行! 他无奈地恢复三寸树皮钉,纵身往地下钻。 “我也要躲猫猫!”苏文嘻嘻地笑着,化血影跟着他钻下去。 “城门破了!城门破了!”远处传来高呼声,一群衣衫褴褛的灾民呐喊着冲了进来。 …… 骤然天摇地动。 “文哥儿!文哥儿!” 身体被摇晃,苏文骤然一惊,坐了起来。 此时外面天色微亮,窗纸隐隐透光。 苏文娘猫着身子神经兮兮地在床边唤醒他。 他一半思绪还沉浸在梦中,与陈天亮遁地纠缠,处于半睡半醒状态。 娘道:“文哥儿,外界不对劲,有喊杀声,有人喊城门破了。有地方着火了,火光冲天。 我寻思是不是有贼进城了,要不要去你刘伯伯家躲一躲,他是典史,会安全一点吧。” 苏文瞬间清醒。 意识到刚刚的梦可能不是梦,而是自己精神意识不知怎的与血神子连接上了,自己见其所见,想其所想。 那意味着现在全城已经大乱! 第64章 太平道败类,纵兵劫掠 苏文出了院子。 大约已经是早晨五点多,天色微白,已经可以见路。 按梦中血神子所见,官府衙门应该已经被太平道攻破,还有东西城门也被破了。 凤城只怕有八成区域落于太平道手中。 现在只看李陈两家能不能力挽狂澜。 不过李一山被自己战败一回,处于最低谷时期,说不定要给太平道压制。 胜利天平无疑倾向太平道一方。 血神子应该还在和陈天亮缠斗。 校级的高手没那么容易定胜负,除非像模拟之中瞿道麟那样不惜代价地偷袭。 还有李一山的李家和陈天亮的陈家在凤城根深蒂固,他们本家所在有如堡垒,易守难攻,又不乏食煞高手护持。 太平道想取得完全的胜利没那么轻松。 自家要走就现在走,趁乱出城,否则等太平道控制了全城,腾出手来就没那么容易。 自己可是弄坏了他们镇教之宝的血神子! 苏文作了决定,先喂了一把豆子给老马,套上了马车。 等娘将两个迷迷糊糊的女孩抱上来,苏文立刻扬着鞭子,驱车出了家门。 马蹄声得得在空空的小巷回荡。 平常这个时候向阳巷已经人来人往,化缘的僧人、夜香妇、上工的小市民都在这个时候出门,现在却是格外萧条,家家户户闭门不出。 经过黄大婶家时,黄大婶在门口探头探脑,见到苏文不禁叫了一声:“文哥儿!” 她脸色惶恐,颤声道:“西洋教会,教会大家造反了!怎么办,造反是要杀头的!!” 之前传教这么积极,现在才来害怕? 苏文忍不住白了一眼。 他随口道:“你回去蒙头睡一觉,等醒来后一切便变好了。” “面神保佑,我信仰的可是爱好和平的飞天意面神,造反与我们无关。赞美拉面!”黄大婶瑟瑟发抖,不停自我安慰。 马车出了小巷,苏文看见巷口的屋角画了个红色的十字架,或许是向阳巷到现在还安宁的原因。 进入西大街。 这条横贯凤城半个城的繁华大街似乎有些房屋着了火,浓烟滚滚。 街上像起了一层浓雾,前方影影绰绰。 两旁民居里有人在哭喊,有人在大声呼救。 路过一家民居洞开大门,突然一个衣不蔽体的女子从里面狂奔出来,未出得门口刀光一闪,人头落地。 四五个衣衫不整汉子嬉笑着提刀出来,有的手里抓了一把金银项链,有的腰间串着一串耳朵,耳朵上戴着各色耳环。 他们见了苏文的马车,都是眼前一亮。 “马车肯定有财货,绝对是肥羊,不能让他逃了!”他们大喝着,迫不及待冲上来。 “文哥儿,怎么办?”娘在车厢里急得哭声。 苏文阴着脸,挥鞭打在老马身上。 老马速度加快几分。 随即他手腕处红色的腕巾脱落在地,一道红线弹射而起,直射向那几个汉子。 桀桀桀! 尖锐的虫鸣响起。 又是连续几声惨叫声,红线再次追上来,依旧在手腕盘成红腕带,只是腕带的红色比之前明亮了许多。 苏文这条兵级的精煞虫一直有一顿没一顿,今日算是难得饱餐。 马车前行,又过了十几米,竟然又有一伙人烧杀抢掠。 苏文不知道这些人是太平道的人还是其他帮派,毕竟现在凤城的帮派多如牛毛,趁机作乱也不奇怪,反正他一律让精煞虫杀了。 到了第三伙人,他已经察觉这是有预谋有组织的劫掠行为。 行动一致,分区依次抢掠,有条不紊。 咻咻咻! 尖锐的哨声刺破沉闷的天空。 隔离一条街有马蹄声以及整齐脚步声传来。 只见一骑转入西大街,身后有上百名头绑黄巾的战士跑步跟随。 战士们步履一致,动作整齐,杀气腾腾,是训练有素见过血的精锐。 骑马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瘦长的脸八字眉,蒜头鼻上有一粒凸起红痣。 他脖子戴了几条金项链,还套了一个大金圈,一条左臂全部是手镯臂环,只怕有二三十个。 身上还裹着一条光鲜的名贵丝绸。 右手握着一把虎头大刀,尚在滴血。 最引人注目的是头上包着的金黄色头巾,那表明其身份是太平道的头领!! 一行人拦在苏文前面。 骑马的太平道头领一脸怒火,横刀立马,一指苏文怒吼道:“我是太平道第六头领,韦昌辉。 你是何人,竟敢杀我太平道将士?” 噫! 苏文勒马,注视着这个太平道头领。 其一身血煞,大约兵级修为,与李子轩差不多。 血煞奇术在奇术中排位极前,自己这一条精煞虫斗不过他,得亲自动手了。 苏文问道:“那些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原来是你下的命令?” 他脸色十分平静,那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韦昌辉冷哼道:“是我的命令又如何!你敢杀我的人,那就必须拿命来抵!” 他眼露凶光,手里挥起虎头刀,一身血煞弥漫,与身边上百名战士的血气呼应,如一道血浪向苏文涌来。 “我的命就在这里,你过来拿呀!”苏文冷冷一笑,稳坐马车之上。 “杀!”韦昌辉喝道。 虎头刀染上一片血光,他凌空而起,隔着四五米远,就要向苏文劈下。 “住手!韦昌辉,你给我住手!”一人急奔而来。 赤色的战甲,曼妙的身材,大长腿蹬在地上,一步十米。 青龙偃月刀拖在大街青砖之上,溅起一蓬蓬火花。 韦昌辉身体一僵,不自觉收回虎头刀。 石开开来到众人身前,英气勃勃的少女看也不看韦昌辉,她对苏文道:“外面兵荒马乱,苏先生何不在家里呆着,等我们太平道清理战场之后才出来?” 苏文哼了一声,道:“我们本来就预好今天离城。 没想到出来所见尽是些奸淫掳掠、人神共愤之事。 看来太平道的教义与行为相差甚远,沽名钓誉!” 他之前见冯云山、石开开、李秀成这几人,无论其理念还是感官都印象良好,起码算不得恶人。 没想过会纵兵劫掠! 石开开看了看韦昌辉身上的珠宝首饰,立刻明白这个人干了什么事。 她顿时有点羞愧,道:“此是我们太平道管理不善,当会责罚,约束战士行为……” 韦昌辉顿时脸色阴沉地道:“石开开,你的防区是西城门一带,这边是我的地盘,你凭什么来干涉我?! 你最好回去你的地方,管好你自己的人,我这里与你无关!” 石开开冷眼盯着他,喝道:“韦昌辉,你违反我太平道不得扰民、不得私自劫掠的律令,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将你斩于马下?!” 她修为精湛,一把青龙偃月刀横贯而起,尉级的血煞逼得韦昌辉差点掉落马下。 他见石开开是认真的,只能闭嘴,兀自恨恨不已。 第65章 你有你的理,我有我的理 石开开正色道:“苏先生既然想出城,那么我便护送阁下去城门吧!现在西城门是我控制的。” 苏文笑了笑,没有打马,只道:“城内李家城外陈家庄你们应该还没攻下,还有的心思护送我?” 石开开无奈地道:“那两家攻不攻得下,不在我们这些人。” 苏文略一思索便明白,拿不下李一山陈天亮,那就不可能拿得下李陈家,拿下了这两人,灭其背后的家族轻而易举。 石开开躬身道:“苏先生,请吧!” 韦昌辉闻言,脸色更黑了,他骑马立在路中,一动不动。 身后太平道战士同样也没有动作。 石开开不耐烦地道:“韦昌辉,让开路!” 韦昌辉摇头,一字一顿地道:“他杀了我十五名兄弟,不能让!” 石开开一呆。 十五名太平道兄弟? 能称为兄弟的,都是跟随多年训练有素的战士。 即使昨晚的几场战斗,也无非损失三四十个兄弟。 现在一下子死了十五名,难怪韦昌辉不退让。 石开开扭头看苏文,她严肃地道:“苏先生你如何解释,我们太平道的人是你杀的?” 苏文奇怪地盯着她,目光极冷,冷到石开开不敢直视。 他道:“我只杀了些奸淫掳掠抢劫杀人的禽兽,不见有什么太平道兄弟!” 韦昌辉目光几乎飙出了火焰,他扬声道:“石开开,你听,他承认杀了我们兄弟,你为不为兄弟们报仇?” 石开开想了想,叹道:“韦昌辉,是你违反律令在先,那些禽……兄弟受你的命令,约束不了欲望,烧杀抢掠,那是我们太平道的大忌。 我们一直向低层百姓传教,教友都是普通人,讲究良心的,怎么能纵容劫杀无辜。 就算没有苏先生出手,闹到三位头领那,仍然要被砍头的!” 韦昌辉一愣,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从自己太平道圣女嘴里说出来。 他颤声道:“石开开,你是太平道的人,怎么可以向着外人?” 石开开叹气,她解释说:“我就是听说有人在城内趁乱劫掠,所以才出来巡逻。你那些人如果是我遇到,也是不会饶恕的。” “太平道自有律令,不得扰民,不得私自劫掠,不得私自杀人,这是铁令!” 她振一振青龙偃月刀,刀刃震颤嗡嗡作响,杀气腾腾。 韦昌辉给其气势一逼,顿时说不出话来。 石开开回头,对苏文道:“今日之事就这么算了。 苏先生,我们太平道纪律严明,都是被官府残害的走投无路的百姓,不会再有残害百姓之事,您可放心!” 苏文脸色还是古怪,没有接石开开这话。 石开开知道他很强,背后师门更是不可招惹。 她不想再纠缠不清,伤了两家和气,于是快刀斩乱麻地道:“韦昌辉,让你的人让开一条路。苏先生,烦请你驾车动身。” 韦昌辉气不过,一甩衣袖。他左臂的玉镯臂环叮叮当当一阵作响。 他回头看了看自己背后沉默的上百战士,低头忍住目中怒火,却依旧立马不动。 苏文仍然静坐马车上,神情冷峻,也是不动。 看似双方都是不忿。 石开开顿足,她气道:“韦昌辉,你给我让开!” 韦昌辉的怒火蹭一下冒了出来,再也忍不住,指着石开开骂道:“石开开,你是本教的头领,别忘了我也是。 眼前这人整整杀了我十五个兄弟,你敢私放他走? 你知道这些兄弟跟我多少年,吃了多少苦头,大家幸幸苦苦熬着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相信我们太平道能够带他们吃香喝辣,赏金送银睡女人?! 昨晚死了那么多人,好不容易打了胜仗,才让大家享乐享乐,你跟我扯什么扰民劫掠的律令?! 石开开,你想让我让开。行! 你先问问我身后一百名兄弟答不答应?!” 韦昌辉面色狰狞,回头喝道:“眼前这个杀死我们十五个兄弟的凶手要走,你们让是不让?” 那上百名黄巾战士齐刷刷盯着苏文,眼里露出仇恨之光,恨不得啖其肉噬其骨,吼道:“宁死不让!” “你们!”石开开脸色顿变。 她扫视这些太平道的战士,都是一心跟着太平道造反的老弟兄,身上衣袍还沾着昨晚的血,不由既痛惜又无奈。 但是她阻止韦昌辉不只是因为韦昌辉理亏违令,还因为苏文的高深莫测。 一想到昨天向阳巷那一群兄弟被莫名改变信仰,疯疯癫癫的相信一只面条怪物,她就毛骨悚然。 韦昌辉再纠缠下去,那就是送死! 石开开没有说出自己心声,她怕引起苏文的反感。只有硬起心肠,声色俱厉地道:“我是太平道圣女,排位第四的头领。 韦昌辉,你是排位第六的头领。 依太平道律令,你得听我的。 否则按律当斩! 韦昌辉,我以第四头领之名再次命令,你立即让路!” 长长的青龙偃月刀刀光一闪,韦昌辉马前地面赫然出现一道深深的刀痕,青砖化作碎石飞溅。 嘶嘶! 白马惊得扬蹄长嘶。 韦昌辉差点被甩了下马。 他现在已经开始怀疑苏文是不是石开开的姘头,否则石开开如何会不遗余力地维护他? 他气得咬牙切齿,浑身震颤,红着眼睛道:“好!石开开,我会向三位头领告状,一定要为死去的兄弟讨回公道!” 他气愤地向后吼道:“没耳了吗,石圣女命令我们让开。 滚一边去,像木头戳着,晦气!” 后面的战士拖拖拉拉,一脸不忿,好不容易让开一条路来。 韦昌辉策马避到一旁,目光逡巡在石开开与苏文身上,冷笑不已。 “苏先生请!”石开开恭恭敬敬地道。 苏文还是坐在马车上,似是看石开开,又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他说:“我今年十八岁,从小长在凤城,这十多年来一直战战兢兢小心谨慎,生怕得罪别人。 对于我们这种小百姓而言,一个普通的官差都能让我们吃不着兜着走。 所以,看到一些人一些事,心里虽不快,却只能忍着。 只有逼于无奈,才去尝试和人说理! 其实也知道,别人不会在意我们是否有理,而是看身份地位背景。 你有身份有地位有背景,你就有理。或者说,你得有资格让人愿意和你说理。 普通老百姓,哪来的理? 在官员、士绅、豪强、小吏、读书人,甚至攀附上流的走狗眼里,白丁小民都是没有理的。” 石开开不知道苏文絮絮叨叨地想说什么,她只是联想到昨天苏文给人讲道那一幕,心里有些发毛。 苏文认真地道:“所以我想问问,你们太平道自诩是老百姓的教派,愿不愿意给今天这些无辜被害的老百姓一个理。” 石开开心中一格,她没想到苏文说了这么一大通,还是没放过韦昌辉。 第66章 恭请天兄,血神子现身 石开开勉强道:“我们已经有十五个兄弟付出了代价!” 苏文摇摇头,神情冷淡。 石开开咬了咬牙,再次道:“我会禀告我们头领,对今日的人给予惩罚。” 苏文笑叹:“禀告? 下命令的罪魁祸首和所有参与其中的加害者,他们是太平道的头领、老弟兄、精锐的战力。 他们在你们眼里是兄弟加同志。 你们头领能给他们什么惩罚? 你们的兄弟只是抢了些钱、强了些女人、杀了些平民百姓。 那些受害者微不足道,不配讲理。 要罚就罚酒三杯而已。 依我看,你们头领多数还会嫌你多事。” 石开开听了,知道他说的是实话。韦昌辉是兵级食煞者,在教内也是排第六的头领。 今日之事闹起来,三位头领也最多象征的责骂一下,不会实质性惩罚,以免伤了兄弟们的士气。 韦昌辉抢了那么多财物,贡献一点出来给流民,招募更多兵马,说不得还得到头领赞赏。 她底气不足,再次以几乎哀求的态度对苏文道:“苏先生,我们已经失去了十五名兄弟,已经是大教训。 请您不要再追究!” 苏文看着韦昌辉,冷淡地道:“不够!” 韦昌辉这时听出不对劲,自己已经无比大度,忍气吞声地放这人一马。 但是这人却是不依不饶,话里话外地逼石开开惩罚自己!! 岂有此理! 韦昌辉几乎鼻子都气歪了,他冷笑:“好啊石开开,你得寸进尺,要联合外人来杀自己人是吧? 凤城还没攻下,李家陈家还在战斗,你就想找我火拼?! 我算是看出你那蛇蝎心肠。” 石开开蓦然回首,狠狠剜他一眼,手持长刀横在韦昌辉身前,又有点气怒苏文不识抬举,明明自己这一方已经退让一步,给了他台阶下。 她冷然:“苏先生何必咄咄逼人,韦昌辉唐突了阁下,石某替他向你道歉! 请阁下看在两家情谊之上,放他一马!” 我们太平道也不是任人欺负的,苏文你不要得寸进尺!!石开开气怒的心道。 苏文长叹一声,死死盯着石开开,目光里有失望,以及森然杀意! 石开开不由心里一突,如临大敌地道:“苏先生到底要如何做?请划下道来。” 韦昌辉见她护着自己,还做出战战兢兢的模样,又有点迷糊了,毕竟石开开能在头领之中排第四,就是因为其实力仅次于三大头领之下。 她害怕这个坐在马车上的书生?! 害怕他杀了自己?! 韦昌辉蓦然瞪大眼睛,死死盯着苏文,想看出他有什么能耐来。 苏文轻轻一笑,他道:“以前我和人说理,那是逼不得已,也没什么用处。 这两天和人说理,却是越来越有用了。 因为现在我说理,不再是用嘴去说,而是惯用了拳头!” “我的话还是那句,自古以来杀人偿命!” 他徐徐站起。 太阳跃上天空,天色一时大亮,阳光落在苏文头上身上,给他镀上一层金光。 只是那脸容隐在黑暗里,看不出表情。 石开开一瞬间警钟长鸣,她运起强大的血煞,凝神道:“苏先生三思,你如果杀了韦昌辉,我们太平道非与你不死不休。 我们两家并非敌人,何必为了一些小事坏了双方合作共赢的大势!” 苏文一怔:“一些小事?大势?” 石开开见他骤然不语,似是被说动了,不由心里一喜。 苏文叹道:“屠龙者终将变成恶龙。 你们太平道还没屠龙成功就堕落了。 石开开,我给你一个离开的机会。” 石开开一愣,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也不知怎么的事情就发展到这一步。 她哀求:“苏先生,事不至此,何必……” 韦昌辉忍不住了,他拧着八字眉喝道:“石开开你怕他做甚,我们和身后兄弟们联手,除非他是校级高手,否则又如何奈何得了我们!” 苏文冷哼一声,一股浩大无铸的气势冲霄而起。 韦昌辉但觉眼前天崩地塌,好似世界末日到来,而自己只是一只最弱小的蝼蚁。 校级! 他无力地呻吟。 单独是这股气势之下,他就心胆俱丧,此时才明白石开开为何一直阻拦自己。 这才明白石开开横刀挡在自己身前是用了多大的勇气。 此时石开开回头与他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做出一个选择。 “苏先生,你既然不讲清理,那我们太平道便和你战一战!” “恭请皇天上帝长子,天兄耶稣下凡!” 太平道六位头领都有召唤血神子的权限,但除了前三位头领有更高权限外,其他头领的召唤血神子愿不愿意回应就难说了。 不过这时也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两人血煞之气一瞬间融合,牵引出身后上百战士的血气,一时血煞弥漫。 百人同时呼唤:“恭请皇天上帝长子,天兄耶稣下凡!” 天兄耶稣? 血神子! 苏文抬起的拳头一顿,强大的力量凝而不发,背后至尊龙骨的骨刺即将破皮而出。 此时城中某处地下骤然渗出一道血影,那血影离地三尺,化做一道血光在大街小巷一闪而过。 不一会儿来到众人面前。 “哪个龟蛋又在我耳边大呼小叫!我早跟你们说我不是天兄! 不是那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蠢蛋! 我那么倒霉的跟一只臭熏熏的丧尸在地下挖了半天土豆,还要承受你们念经折磨,我也是够了。 我要罢工,我要摆烂!” 众人目光一凝,眼前已经出现了一道血影。 这道血影由模糊的血色影子飞快地凝实,化作一个红发红眉,披挂一身面条和小眼睛的怪人。 石开开一见怪人,如遭雷劈。 她呻吟道:“上帝啊,我看到的是什么?!” 她觉得自己的眼睛和心灵受到了十万点伤害。 这个世界因此变得古怪离奇,荒诞不经。 韦昌辉倒没有她的震惊,这是他第一次召唤血神子。 他之前听说那是受难圣子天兄的模样,如今这个虽然不似传闻,但只要是血神子就好。 于是迫不及待地大声道:“禀天兄,有坏人杀了我们兄弟,我们斗不过他,请天兄护法,为我们讨还公道!” “什么天兄天兄,我是飞天意面神,嫌长可以简称面神!” 血神子怪眼瞥了他一眼,嘟囔:“打不过还喊这么大声,真不嫌丢脸!” 再拿眼去看苏文,顿时如遭雷击,傻呆呆地看着苏文。 它干笑道:“我这是照镜子了吗?眼前怎么有个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人?” 苏文一愣:谁跟你长一个模样,你红发红眉,一身古怪,像个人样吗?! 不过再仔细看血神子的眉眼,又发觉脸容的确是按自己模样长的。 血神子又问:“你是我儿子吗?” 苏文脸色一僵。 这是人话吗?! 血神子挠挠头:“也不可能啊,我怎么会有儿子!我这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世界上有哪个女孩子能配得上我?!” 苏文没好气地回道:“是的,没有女子配得上你,所以我只会是你爹。 因为没有人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你也是需要爹生的!” 他在梦境知道血神子其实非常单纯,不是样子看来那么恐怖。 所以也不怕它,甚至还有几分亲切感。 血神子一听,霍然翻了个跟头,像只猴子般抓耳挠腮,大喜道:“爹,爹,你果然是我爹爹! 我只一看你这一身气息,不自然的就想亲近,果然亲人的血脉是万水千山都无法阻隔的。” 它化一道血光瞬即出现在苏文面前,喜滋滋地道:“爹爹在上,请受小儿一拜!” 它真的低头跪拜。 苏文正给它那可怕的速度吓了一跳,听了它的话更是如遭雷击。 第67章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我……真的……只是开个玩笑,你不要当真!!! 话说我如果再和它做这个辩解,它会不会恼羞成怒? 我虽然不惧它,但身后有娘和妹妹,以血神子绝世的速度,自己可不敢说护得住。 苏文缓过神来,因为有之前做梦成了血神子的经历,大体猜测得到一点状况: 太平道三位头领祭炼校级的血神子,因为实力未足以炼化,又急于使用,所以用香火神道给血神子塑造灵性以供驱使。 而香火神道讲究的就是信仰,血神子恰好因为石开开的召唤,吞食了自己捏造的那个大念头(信仰)。 自己以真理徽章制造的大念头比太平道其他泛信徒伪信徒乱七八糟的信仰具有碾压性优势,污染且取代了原本设好的天兄耶稣,因此衍生出这个飞天意面神的灵性。 也因为此神灵性与自己牵绊极深,对自己天然就有一种亲近心理。 认自己作爹,其实不过是这种亲近心理带来的自然反应而已。 韦昌辉也如遭雷击,眼前这是什么情况,自家的血神子护法神正跪拜自己的仇人,称他爹爹!! 他仿佛听到心中某个信念溃塌的声音,转头看石开开,还有背后的兄弟们,一个个都目瞪口呆。 韦昌辉深吸一口气,他咬牙扬声道:“天兄……飞天意面神,你是我们太平道的护法,怎么可以认贼作父。 这个人是我们敌人。他杀了我们整整十五个兄弟,现在还想杀我们,如此丧心病狂,你要为我们做主!” 血神子闻言,抬头与苏文对视。 苏文心下一惊,皱眉戒备。 血神子却转过头去,蹙眉质问道:“我爹爹要杀你们,你们伸出脖子让他杀了就是。 他是我爹,杀你们十次八次又怎的!” 韦昌辉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回头看着石开开,不可思议地道:“石开开石姐姐,我耳朵有问题,可能听错了……” 石开开苦涩摇头,她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看见血神子这个模样,也知道它必然不会动苏文一根毛发。 她艰难地道:“你没听错!现在的血神子恐怕出了点问题……” 不是一点问题,而是大问题。 她是知道三位头领的造神计划的,以香火神道的密法捏造一个虚假的临时的神格,使血神子拥有一丝灵性,可以为自己人驱使。 按推想血神子的灵性应该是极微弱的,最多和一条狗差不多,堪堪听得懂指令而已。 如今这个一时言笑晏晏一时凶神恶煞的疯子绝对不是三位头领所意料到的! 她又勉力提醒道:“天兄,不,飞天意面神,你是皇天上帝第三子,与眼前苏先生怎么可能有瓜葛? 何况苏先生这个年龄也没娶亲,你不要误会才是!” 血神子只哼了一声:“天上是天上,人间是人间。 天兄耶稣当年在人间也有母亲,母亲也不曾结亲。 我在人间有个不曾结亲的父亲,有什么好稀奇的,合情合理!!” 血神子说着那些令太平道人难以接受的话,又对苏文:“爹爹,你想杀他们何必自己动手,让孩儿代劳可好? 你孩儿我可是个孝顺听话的好孩子!” 石开开脑海里一片空白,她悚然惊叫道:“血神子你疯了!” 转而又看着苏文,哀求道:“苏先生,我们错了,你就饶了我们这一次……” 苏文摇摇头:“不是我为难你,而是你们在为难我。 我不是道学先生,非要惩恶扬善。 我只是多数时候都妥协,但是有时候又不想妥协了!” 太平道这场叛乱酝酿已久,早晚会反,他们祸害百姓本也不关苏文的事。 但是今日这趟叛乱的导火索却是自己点的,这个因果自己得接。 所以今日这些无辜惨死的普通百姓的公道,也必须为他们讨回! 其实我的脾气真是很好的,一直很好的,只是你们一直在逼我,逼得我退无可退,忍无可忍…… “乖儿子,除了石开开外,其他人都杀了吧!”苏文冷漠地道。 “得令!”血神子毫不犹豫地回道。 韦昌辉气急败坏:“血神子,你敢叛变我们太平道?你是我们造出来的怪物,天生就该供我们驱使,你只能将屠刀对向我们的敌人……” 血神子凶厉气势骤然一张,化一道血光掠过韦昌辉身后的一个战士,精壮的汉子有点愕然和恐惧,然后像一个开了口子的充气气球一下子瘪了下去。 这只是第一个,血神子的速度是何等的快,只一瞬间已经从上百个兄弟身上掠过,然后回转到韦昌辉面前。 它以鼻尖贴着韦昌辉的鼻尖,眼睛对着眼睛,嚣张跋扈地道: “老子爱杀谁就杀谁,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老子说教!” 韦昌辉眼里露出极端的恐惧,他张口欲求饶,但是头脸迅速瘪了下去,整个人空荡荡刹那成了一张人皮。 血神子不屑地将人皮甩在地上,又是一道血光飞回苏文身边。 邀功道:“爹爹,你看孩儿办事办怎么样?” 马车前面原本拥挤的街道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百多张人皮贴在地上随风卷动。 只有石开开一人傻愣愣站在其中,瞳孔扩大,有如雕塑一般。 这种场景堪称地狱,说有多可怕就有多可怕! 苏文点头道:“办得好。有为父之风!” 血神子顿时得意的大笑! 苏文甩了一甩马鞭,马车终于向前行进。 路经石开开身边时,石开开质问:“为什么?为什么?” 苏文转头,见石开开双目充血,整个人像十天八天没睡觉一般。 她想不明白为何苏文非要致韦昌辉及其他兄弟于死地。 她要疯了! 苏文不忍心地垂下眼皮:“我始终坚信一点。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做错事要受惩罚,跟饭前便后要洗手一样,应该都是最基本的做人准则吧!” 杀人偿命,杀人偿命…… 石开开心乱如麻:“你杀了韦昌辉,太平道就与你誓不两立,大家都讨不了好处,反而令原本双方合作共赢的大好局势变得大坏,何苦来着?!” 苏文沉默,他没有考虑到石开开的立场。 他也不想说自己从头到尾没想过和他们合作,毕竟大家三观差得太远,不是一路人。 所以只能再次诉说自己的立场:“生而为人,总该有做人的底线。你们太平道若为了一群畜牲而与我誓不两立,那么我也不屑于与你等为伴。 而你们太平道人兽不分,注定也走不远!” 苏文骤然哈哈大笑:“今日干的痛快事,甚爽,可惜无酒亦无看客掌声,甚是遗憾。” 他的声音回荡在长街之上。 咿呀一声! 蓦然街边民居木楼第二层开了一扇窗,有一个蓬头垢脸的妇人红着眼睛喝道:“奴家无酒,只有送恩公一阵掌声!” 说完鼓起玉掌,用尽全力,不顾疼痛,拍出最响亮的掌声。 清脆的掌声似乎唤醒了许多的人。 顿时大街两边闭门闭户原本以为无人的房居门窗处处打开。 白发老叟,中年男子,妇人,少女,稚子都不约而同鼓起了掌。 那掌声就好似长街之上落了一串串惊雷。 第68章 养一个娃可真困难 前方十多米远有一处民居走出一个脸上有刀伤,身下淌血的女子,她惨白着脸,双手高举酒瓮,颤巍巍地高呼:“恩公,奴家这里有酒!” 血神子一道血光过去将酒瓮取了,讨好的递给苏文。 苏文一掌削开封盖,仰头大喝,酒水淌得脸上脖子衣裳都湿了,他大笑:“好酒,好酒!” 那女子听了非常高兴,吃力跪地向苏文处拜了一拜,然后站起身一头撞向墙角。 嘭一声! 人就撞死在家门前。 苏文一愣,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脸上酒水湿湿的。 马车来到女子尸身之前,苏文下了马车,将酒瓮剩下的酒倒在尸身之前的空地上,重重地说了一声:“好酒!” 又道:“好走!” 他掏出一把碎银摆在地上,说道:“我放了些钱在地上,请左邻右舍好生为这户人家安葬。 苏文谢了!” 这屋内有七口人均已无气息,所以苏文说的是这户人家。 他再次上了车,咬了咬牙,扬鞭驱马而去。 “面神,你对大家说,以后有不平事,可呼你名,你来诛杀之。” 血神子顿时兴奋了,化一道血影盘旋在大街之上:“所有人听好了,你家小爷我乃飞天意面神,皇天上帝第三子,是食物馈赠、爱好和平、保护美少女的神只。 尔等尽可信仰我供奉我,如果肚子饿没有吃的……不用找我,我变不出粮食。 如果平安无事,也不用找我,关我屁事。 平常争争吵吵,互相置气,更千万不要来找我。 但是遇上不平事,绝望无依,无法可想之时,可焚香高呼吾神名。 吾最善杀人!!” 它在上空叉着腰得意地哈哈大笑。 长街之上顿时再次爆发一阵声势浩大的掌声和高呼声。 “飞天意面神万岁!” “飞天意面神万岁!” 石开开走到那个撞死的女子尸身之前,看着女子死不瞑目的模样,再看大街两侧竭力高呼的百姓。 突然明白苏文到底在坚持着什么……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前人做的好诗!”苏文吟道。 无论这世道如何黑暗如何压抑,人总得保留一点血性的。这才能堂堂正正地去做人!苏文谨以自勉。 马车越过西大街,转入直通西城门的流花街。 “爹爹,我刚才说的可好?”血神子问。 “好,很好!”苏文毫不犹豫地肯定道。 “可威风?” “威风凛凛!” 血神子顿时欢呼雀跃。 未来一段时间,城里都会是太平道做主,得给它划一条底线。 有没有用都好,苏文也只能做到这些。 其实还有一条路,那就是自己与血神子联手,将太平道高层一窝端了,重新改造这个组织。 但是…… 苏文摇摇头,责任太大了,自己担不起。 这并不是个人武力的问题,是思想、能力、时势的问题。 他不觉得自己能带领一个队伍在这个最黑暗的年代走出一条路来,也没有这个思想准备。 而且眼前这个时势,朝廷地位仍是很坚固,未到乾坤翻覆之时。 “哎呀!”车厢里传来娘的惊呼,显然被之前血神子杀人一幕吓到,这才回过神来。 “里面的人是谁?”血神子奇问。 苏文无奈地道:“你奶奶和两个姑姑!” “奶奶和姑姑……孩儿有奶奶和姑姑了!!”血神子喜不自胜,连声道:“孙儿要拜见奶奶!” 苏文赶紧拦住它,说:“你奶奶胆小,受不得惊吓。你在外面唤她一声就可。” 于是血神子叫一声:“奶奶!” 车厢里迟疑了好一阵,才有一声回应:“哎!” “哈哈哈!我有奶奶了!”血神子兴奋地在苏文身边翻跟头,又飞起来在车厢周围转来转去。 苏文心道:你再多转几圈,只怕你奶奶和姑姑就要吓死了。 然后岔开话题:“说来总是叫你面神,飞天意面神都不爽利,人家天父天兄都是有名有姓的。 你还缺了个名字。” 血神子一呆:“对哦,耶和华耶稣都有名字,我没有!” “要不叫椰子?”苏文道。 “哈?太难听了吧!何况你才是我爹,我得跟你姓!”血神子十分不满地道。 “这样吗?”苏文想了想:“我叫苏文,你姑姑叫苏夕。你就叫苏伊吧。” “苏伊?有什么含意?” “担担面,刀削面,炸酱面,烩面,拉面,阳春面,热干面,臊子面,伊面……都是好吃的面。 就是苏伊比其他好听点。”苏文认真解释道。 “苏担担,苏刀削,苏炸酱,苏烩,苏拉,苏阳春…… 这样一对比,苏伊的确很好听!太好了,我有名字了!”血神子再次兴奋地在空中飞来飞去。 再次落地时突然神色一滞,它怒道:“那头丧尸又冒出来捣乱了,太平道的废物唤我回去对付它。 我得走了。 爹爹我以后再来找你!” 正要化作血光飞走。 “等等!”苏文喊住它。 “你还有陈天亮和韦昌辉的血吗?” 血神子道:“丧尸的还有一丢丢。它的血像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还有毒,不好消化。 韦昌辉那废柴的,我掠过他那一刹那就已经消化了!” 苏文赶紧拿出一个小瓷瓶,道:“你给我挤一点。” 血神子依言从体内挤出十滴血。 一股尸腐味,果然十分臭,苏文不由皱了皱眉头,觉得模拟陈天亮可能不是一个好主意。 问题是自己收集了格鲁法王、李一山的血,瞿道麟的虫王也得到了,凤城三奇一僧缺了个陈天亮,总是一身不舒服。 就好像打麻将三缺一,那是不可容忍的。 “爹爹,孩儿拜别,我会再来找你的!” 它化一道血影依依不舍地在空中盘旋一圈,骤然往城内投去。 “哎呀!它……可老吓人了!”这是苏文娘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苏文道:“你别看它样貌可怕,其实性格非常单纯,是个乖孩子!” “这种还叫乖孩子?”苏文娘理解不了,只担心道,“它还会再来找你吗?这一高兴往你身上一扑,岂不只剩下一张人皮……” 苏文想想觉得有点好笑。 不过它扑自己还好,自从得到至尊龙骨,自己的血气是越来越稳固,又有至尊龙骨力量护持,没那么容易被扑死。扑其他人多数一扑一个死。 他又道:“应该不会了。我们去省城,它却离不开太平道。” 血神子有两个弱点。一个是不能在外久留,血煞会不停散溢,除非不停杀人掠夺精血补充,否则就必须回到银十字架静养。 二是它目前的灵性依赖信徒的信仰之力滋养。失去了信徒,灵性就会削弱,渐渐变成傻子。 这两点让它不得不被太平道绑上战车。这也是它被使唤不得不去战陈天亮的一个重要原因。 除非我去抢了银十字架,然后再帮它扩大信仰。 苏文心道。 但是因为银十字架未必能一直温养血神子,所以还要得到太平道至少尉级以上的血煞奇术。 这样就要夺得太平道头领的血去模拟一趟。 而且还要考虑怎么给它找足够的血煞供养。 养一个娃可真困难! 先让它在太平道这边呆着,这伙起义军未来血战连绵,最不缺血煞。 血神子这样的凶物在战争之中更加容易成长。 第69章 太平道派粥,月儿自投罗网 苏文娘又小心翼翼地道:“文哥儿!” “嗯?” “你长大了,有本事了。娘只是妇道人家,连字也没认过,没有什么见识,但是也知道人在世间,哪有一直安安稳稳,公公道道的。 大家都是你忍我忍,就这么着过一辈子。 你说的什么做人准则做人底线,娘听了也觉得很好。 但你以后决不能轻易出头,去招惹是非,不是每一次都有苏伊认你做爹的。 咱们小户人家,娘不曾盼你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但总要平平安安才好。” 苏文娘絮絮叨叨。 她不知苏文现在本领了得,但即使知道了,也会认为那会招惹祸根。 像刚刚这一趟真吓得她差点没魂飞魄散。 她不想儿子成为英雄,她只想他好好活着,娶妻生子。 苏文只能嗯嗯地应着。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能力还远不足以肆意妄为,也不可能让地球随着他转。 只是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想活得自在一点,看到的能干净一点。 如此而已! 冒险是不会的…… 应该吧?他有点不确定。 西城门 太平道黄巾战士已经完全控制了城门。 石开开以向阳巷那一伙信徒为骨干,又聚集了数百个精壮流民,维持着这里的秩序。 城门已经重新打开,不断有灾民涌进来。 太平道的人在城门内一空旷处设立粥棚,烧火煮粥。 等候派粥的人不停增加,一个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但是起码眼睛里充满着希望。 李秀成此时早脱了西洋的黑袍,头上包着黄巾,一身灰色的劲装,腰间别了一把刀。 他手里拿了一根筷子,在一锅刚煮好的粥里直直插上。 筷子在粥里若立得笔直,不会倒下,那这锅粥就合格,否则就是偷工减料,要重罚。 这本是朝廷的明文规定,可惜官府不做,现在由太平道来做。 “米还可以加多点!”李秀成道。 竹棚煮粥的人十分感动,道:“感谢上帝,感谢太平道,灾民终于可以饱一次肚子!” 李秀成竖剪刀手,露出八个牙齿,说道:“你也得赞美拉面!” 煮粥的人顿时一脸茫然:为什么要赞美拉面,我们煮的是粥!!! 李秀成强调道:“皇天上帝第三子飞天意面神是食物的馈赠者。它告诫我们,当要为眼前的食物而感恩。” 煮粥的人心道:原来西洋教也有食神,倒可以拜拜,所谓拜得神多自有神保佑! 李秀成出了竹棚,见排队的人越来越多,又不禁有点忧愁。 虽然城内大部分地方已经为太平道掌握,但是李家尚未攻下,城外的陈家庄同样易守难攻。这场战火并未落幕。 最怕战事会有反复。 而且攻下凤城才是起义造反的第一步,下一步要如何走,他以及大多数太平道的人都十分迷茫。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许多城里人为躲避战乱,都拖儿带女企图出城。 石开开下的命令是人可以出城,但是每人携带的粮食超过十斤得没收,银子五两以上也得没收。 因此很多人又不得不折返。 当然也很多人惧怕战乱,宁愿损失一些钱财粮食也要躲到城外去。 苏道昇与月儿此时就在出城的队伍之中,他们穿了仆人的服饰,头发散乱肮脏,脸上手上都抹了一层灰。 看着长长的出城队伍,两人有点心焦。 回想昨晚的惊险,苏道昇还心有余悸,想起父母生死不明,又是忧心忡忡。 “你们两个出来!”突然有一个黄巾战士指了指他们,喊他们出去。 苏道昇惊慌地看了一眼月儿,月儿反而很淡定。 “不要怕,少说话。” 她大大方方领着苏道昇出列。 眼前是一个中等身材皮肤黝黑的黄巾将领。 虽然长得普通,但目光很是锐利。 “两位莫慌,我叫李秀成,也是凤城府的人,是爱好和平的飞天意面神信徒,不会随意害人。叫你们出来,只为了问几句话。” 李秀成和蔼地道。 月儿作了个福,道:“将军请问!” “我不是将军,只是一个面神信徒,逼不得已才造反的可怜人。”李秀成笑道。 “你们贵姓?” “住哪?” “家里有什么人?” “为什么出城?” 李秀成见苏道昇有点慌张,就随意抛出四个简简单单的问题。 月儿有些责怪地瞥了苏道昇一眼。 苏道昇羞愧地低头,他心里虽然知道不能慌张,但是身体完全不受控制。 他从来都没遇到过像今天这么惊险的事,尤其脑海还残留着昨晚贼兵破门而入,见人就杀的可怕景象,如今站在贼兵将领之前,只觉得寒气从心眼里直冒,浑身忍不住哆嗦。 月儿知道自家少爷自小养尊处优,缺乏历练,干不得正事,她主动接过问话急急地道:“我叫苏夕,这位是家兄苏文,他是香雪书院谭老夫子的学生。 我们家住在向阳巷。 我们家里有爹娘,爹爹在省城。因为爹爹卧病,需人照顾,所以我们兄妹急着去尽孝。 一片孝心,请将军垂怜。” 苏道昇一愣,这不是昨天苏文的离城理由吗? 月儿警告地瞪他一眼:我们还能说我们是同知老爷家的人么,你莫非想被就地正法? 当然是要冒充别人身份。苏文的正好,知根知底,容易冒充。 月儿早就按夫人吩咐查探过苏文底细,自认无论别人问什么都能答得出来,所以底气十足,一点不虚。 李秀成听了一脸怪异。 他原本只是想了解一下民情,看看老百姓对太平道攻陷凤城有什么想法,本身没有什么特别心思。 没想到随便找人一问就问出不对劲来。 这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于是目光陡然犀利起来。 这么一看,苏道昇两人处处破绽:不合身的衣饰,脖子手腕与脸上绝然不同的肤色,苏道昇恐慌的颤抖…… 月儿见李秀成骤然凌厉,不由也有点慌张,她迅速复盘一遍自己的对答。 不对啊,没什么漏洞啊! 眼见李秀成徐徐扬起手,就要招来其身后肃立的太平道战士,月儿的小脸都白了。 她原本有一个趋吉避凶的异能,平常总有一点点模模糊糊的吉凶感应,偶尔还会闪过一些画面,所以一直以来顺风顺水,也很容易得到别人的追捧。 但是今回异能突然不灵了。明明按异能感应,血光之灾应该得三四天才出现,突然昨晚提前爆发了。 她只来得及将苏道昇带出了同知府,又凭着感应躲躲藏藏来到城门口,眼见逃得生机,又出了岔子。 如果给贼兵抓了,自己一个女流之辈会有什么结局?? 月儿不寒而栗。 第70章 食煞无好人 得得得! 一辆马车从远而来,引起大家侧目。 能用马车的自然不是一般人。 太平道战士对富豪士绅的态度非常苛刻,就算愿意放人离城,也得将人剥得一干二净才罢休。 不少人对此幸灾乐祸,大呼天道轮回,总算有富人士绅灰头土脸的时候。 大众瞩目之下,马车来到近处。 令所有人意外的是李秀成立即放过了苏道昇月儿两人,连忙走到马车之前,恭恭敬敬地拱手躬身问好。 “苏先生安好!” “李兄弟安好!” 苏文跳下马车,回了一礼。 他目光迅速扫过苏道昇月儿的脸庞,不动声色收了回去。 又看了看排队领粥的灾民,尤其领到粥后那喜悦的表情,不由点头:“你们做得不错!” “全是圣女的安排,我们只是打下手。 感谢面神,感谢太平道,感谢上帝!”李秀成露出可见八个牙齿的标准笑容,比了个剪刀手,“赞美拉面!” 苏文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赶紧一本正经地回了一个:“赞美拉面!” “苏先生可是要出城?”李秀成问。 苏文道:“当然,你看到的,我们昨晚就买好马车。咱爹病了,我们一家去省城照顾,路途遥远,估计近期回不了凤城。” 李秀成又是一脸怪异,他回头看苏道昇和月儿:“不瞒苏先生,那两个人正冒充您想出城呢,连理由都一模一样。” 月儿这才发现自己搞的大乌龙,原来人家还是认识的,自己此举简直相当于将自己送了上门,立时满脸通红,无地自容。 苏道昇更是忐忑,惊慌不已。 苏文有点愕然,心道:你们两个真是倒霉,谁也不冒充,偏要冒充我。 他想了想道:“这两人是我的友人,就喜爱开玩笑,我们早约好一起去省城。” “这样吗?!”李秀成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苏文知道这人非常精明,不容易糊弄,便笑道:“我听说你们还没攻下李家和陈家?” 李秀成蹙眉,道:“这两家凤城经营已久,两大高手互相支援,非常难缠。 我们还找不到破绽。” 苏文笑了笑:“如果真的逼不得已,我倒是有个建议。” 李秀成精神一振,躬身拱手道:“先生请讲!太平道感激不尽。” 苏文道:“在城东卧虎岗有一隐居老人,平常好施舍药丸给灾民。 你让三位头领去请他,如果能请得动,必定能成事。” 苏文笑了笑。 之前模拟,太平道与李陈家的确有一段相持期,最后靠苏文晋升校级破局。 现在破局的机会给了瞿道麟。 瞿道麟,弟子的善意来了。 这个机会你若能利用好,总能干些好事,消除一点罪孽。 一个唤起善心的老魔也能给太平道一定的制约,免得真失了底线。 李秀成若有所思。 苏文上了马车,装作无意的对苏道昇月儿道:“你们两个还不上车?!” 月儿一愣,顿时喜不自胜,拉上苏道昇小跑着上了马车。 李秀成目光一闪,却没说什么。 驾! 苏文扬鞭。 马车徐徐而动,向城门驶去。 眼见马车将驶入城门,李秀成又跟上几步,大呼一声:“苏先生!” 他顿了顿,再次大声问:“你觉得我们能成事吗?” 在他心目中,苏文是飞天意面神的先知,身份非同一般,所以才会向苏文问出心心念念的话。 苏文扬鞭的手一顿,他想了想,勉励道:“不忘初心,持之以恒,定会成事。” 不忘初心,持之以恒…… 我们太平道的初心是什么? 李秀成不自觉看向那些领粥的灾民,脱口而出道:“人人平等,均田免粮,没有饥荒,大家都有饭吃!这是我们的太平天国!!” 此时从街道冒出一匹快马,一个太平道骑士遥喝道:“石圣女何在,传天王令,命你部立即关闭城门,抽调精锐与本部围攻李家。 韦昌辉部全军支援东城门,抵御陈家来袭兵马……” 战事越发激烈。 …… 终于出城了! 马车驶出城门。 城门外一片黄土,阳光灼热,风沙漫卷。 苏文在马车上站起来,回首看着这一座古老的城池。 青砖斑驳,城楼已经十分老旧,好像多年不曾修葺。 自己就在这里长大,每一块砖每一个人都铭记在十几年的记忆里。 这座城池的未来也不知是什么命运! 他心情复杂。 月儿狐疑地问:“你怎么认识贼兵,还跟他们相熟?” 苏文坦然道:“这些贼兵说到底都是活不下去的流民小市民。 说个恐怖的,凤城可能超过三成的人都入了太平道。 我们向阳巷估计就只有我们家没入!” 月儿恍然:“难怪……” 难怪苏文和贼兵熟! 难怪凤城转眼沦陷! 哎! 月儿长长一个叹息。 苏道昇蹙眉问:“静仙兄,你真的觉得他们能成事?” 他打心眼不认同这群贼兵。 “不觉得!”苏文干脆利落地回答。 “那你怎么……”苏道昇一愣。 “不忘初心,听起来简单,实际能坚持的少之又少。 有些人现在说得好听,等得了势,只怕又是一番嘴脸。”苏文想起韦昌辉,不由一脸嫌弃。 太平道有好人也有坏人,作为一个团体总会有这些情况,最主要是其能不能实现并坚持自己的理念。 这是根本。 反而官兵的围剿不算太大威胁。 因为这个年头生活困顿,活不下去的人太多了。 改善不了大环境,哪里围剿得干净?! 无非按下葫芦起了瓢。 太平道的理念注定其拥有绝大部分底层百姓支持,除非其自断根基。 苏道昇沉默了许久。 又道:“我打算食煞了!” 苏文点点头,没有发表意见。 毕竟谁有了今天这个经历,发觉自己特弱小无助,都会渴望武力。 这是人之常情。 而食煞正好是眼前最直接能获得超凡武力的途径。 当然苏文是不支持别人食煞的。 苏文有陈田伍由机的记忆,那记忆里关于食煞的,几乎都是惨不忍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因此他对于食煞者总体是把持一个非常偏激和仇视的态度:食煞无好人,好人不食煞! 什么食煞,其实都是食人! 即使赤鬼这种初期是以自己心毒滋养的东西,后面也要食他人的心毒煞气来成长,增强和维持实力。 至于煞气是什么,苏文觉得很难解释。 勉强说就是在这个独特的宇宙之中,人在困顿之时身体会积累一种特殊的能量。 人越困顿,这种能量就越多。 而煞气一旦被吸食,对身体会造成严重的损伤,就好似被吸食了部分生命力一般。 其实动物也有,只是会比较稀薄。 因此苏文经白纸改造的精煞虫,用家禽牲畜的骨髓精气也能维持现状,不会退化或失控。 不过如果没有食用充足的煞气,精煞虫也不会有进步。 苏文摸了摸自己手腕上变得特别鲜红的腕带,心道:其实自己也相当于在食煞了,所以并没有立场劝阻他人。 第71章 路上的行尸走肉 白纸已经积累了五个人的模拟,分别是格鲁法王、鬼书生、李一山、老虔婆、陈天亮。 这其中最重要的是格鲁法王的模拟,功成五脏庙。 格鲁法王已经是校级巅峰,功成五脏庙应该就是将级。 如果自己闯关成功,就可以拥有将级的实力。 问题是目前来说自己连校级的力量都未掌握清楚,根本触摸不到将级的边边。 模拟成功的可能性只怕不大! 所以格鲁法王这个机会得留着,等以后自己知识境界积累上来,再搏一搏以格鲁法王的身体修成五脏庙,晋升将级。 将级的含金量可比校级高得多。 岭东省十二府,每府一般也有两三个以上校级,那么一省就有三四十个校级食煞者。 这样算的话,原本一府至尊的校级就有点元婴遍地走,金丹不如狗的尴尬!! 将级却是一省都难出一个的罕见境界。 不可不慎重。 排第二重要的是李一山的模拟。 影剑魂的造型非常炫酷,苏文难免有点眼热。 这个模拟的闯关点是“独一无二的我”。 估计就是消除两个意识争夺身体的失控隐患。 苏文还是有点把握的。 影剑魂的失控有点像精神分裂症,恰好三大徽章套装较擅长精神方面,可能解决得了。 第三重要是陈天亮的模拟。丧尸的修炼虽然恶心,但人家也是校级。 若能还其本源,也是一件美事。 其闯关点是“万尸洞筑土蜘蛛之巢” 万尸洞这个听起来就有点恐怖。 之前伍由机的模拟攻破陈家庄好像没听说有人发现这个东西啊! 估计剧情就是要做一个坏人,建造一个魔窟。 不过时间可能太仓促了,因为只取了十滴血,白纸就给了十天时间,难度会很大。 至于另外两个,鬼书生、老虔婆的奇术其实有点鸡肋。 因为术法威力都不大。 再且苏文之前得到的赤鬼、精煞虫、影剑魂因为等级低,只能用来伪装身份,没啥大用。 而且这些食煞奇术白纸虽然免除了受戒和异变的可能,但是要升级还得食煞。 偏偏苏文又不愿意随便食煞,伤害无辜之人。 他目前其实还有一点大问题,就是至尊龙骨的升级问题。 苏文昨晚吸食了近三十条精煞虫的精气,虽然至尊龙骨因此得到极大提升,但原本清清的气息却变得有点混浊了。 他感到让至尊龙骨继续吸取精煞虫绝非好事。 所以他的问题还是缺乏食煞之外的修炼功法。 鬼书生那得到的一个镀金银瓶上写有一篇紫霞真解,并非食煞奇术,或许适用至尊龙骨。 只是上面功法非常晦涩。 “碧睛摄紫霞,款款承浆池,飞瀑十二楼,五庙前耕田……” 什么鬼东西! 一套功法四五十字,都是些隐喻的词语,让人看得摸不着头脑。 苏文想了想,突然念:白纸注入载体! 白纸:…… 好吧,是我想多了,就是记得白纸的载体除了血液也可以是精神寄托物,想试一试。 结果很明显,这个不是! 精神寄托物,也不知是个什么,至少他目前还没遇到适合的。 官道之上的流民络绎不绝。 之前瞿道麟估测至少会有十万灾民,看来不会少了去。 “幺儿幺儿你醒醒,你醒醒。我们就到凤城了,那里有吃的,你再挺一挺!”路边一个满脸黄土,衣衫褴褛的汉子抱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孩大哭。 因为久未吃喝,他的嗓音极其干哑,像鼓风机噪音般呵呵的号哭。 马车前面苏文与苏道昇并排坐,月儿则在车厢里和苏文娘妹妹坐。 此时苏道昇紧紧攥着苏文的袖子,脸色非常差。 苏文看了他一眼。 他又不着痕迹般收回了手。 苏文没有理会路边的惨剧,他驱马继续前行。 这一路之上都会是这种惨剧,救不来的。真插手了就别想走了,直接加入太平道得了。 官道两边的农田,遍布大条大条裂缝,如遇风吹,则掀起一层沙尘。 官道之上更是尘埃漫天。 三三两两流民沉默的低头走着,蹒跚的动作呆滞的模样就似行尸走肉。 遇到的小河都干枯了。 走了许久才有一条大河,四五十米宽的河道可以让人想象其河水平常多么的充沛,而今只有中间的涓涓细流。 有许多人在细流边趴着喝水。 苏文抬头看看天空灼热的太阳,估计现在应该是十点十一点左右。 灼烤得地面滚烫,不说在外赶车的苏文两人,车厢内也是闷热似蒸炉,人人一股汗酸味。 苏文回首看了一眼丫丫,见她木然地依着妹妹苏夕,脸色苍白,她默不作声,但人人可看出她的难受。 苏文沉吟一下,道:“这个太阳,不说人,马也受不了。 正好又有水源,我们就在这附近找个阴处歇着,熬过这波热浪再走。” 他们在路边找了个树荫,卸下马车,众人就着竹筒水具痛饮。 等水喝干了,苏文再提了木桶竹筒,牵了马要去打水。 苏道昇赶紧道:“我和你一起去!” 苏文警惕地看了看路边的流民,还有身后其余树荫草丛处也有隐隐约约的人声,说:“你留在这里保护大家!” 饥饿让人失智,那些没了理性没了道德的人会做出什么,真的很难说。 牵着马寻了个斜坡下了河道,河堤的淤泥都干裂,踩起来很硬,只到了细流附近才有泥泞。 老马见了水,很自动地下河饮水。 苏文则是走了细流中间,就着河水打了满桶水,再将四个竹筒灌满。 河水闻起来有一股浓浓的鱼腥味,苏文不敢直接喝,觉得还是要煮一煮,多多少少能去掉点寄生虫。 他等老马痛饮一顿,又掬了水给马身浇湿一遍,帮它降温,这才拉了马上岸。 遥远就见两个流民正在站在马车之前,找着苏道昇说些什么。 月儿在旁边横眉竖目。 待苏文牵马走近,那两个流民转身目光灼灼地扫视苏文一遍才笑口离开。 两人脸色都是黑黝黝的,满嘴尖尖的黄牙,目光里带着点特别意味的森冷。 动作倒比一般流民稳健灵敏。 苏文一看便心里有数。 他问:“这两人想干什么?” 苏道昇讪讪地要开口。 月儿已经气道:“他们说是来问路的,问离凤城还有多远,问完后又想讨些食物,一边想掀开车厢的布帘看。 我看不对劲,赶紧将他们骂开了。” 苏文点了点,笑道:“你做得很好!” 自己这伙人看起来都是弱鸡,又有马车,价值不菲,所以才出城不久就被人盯上了。 第72章 模拟,陈天亮土蜘蛛篇 苏文将马松开,让它就着地上半干草丛啃起来。 自己则拿了锅找了干柴烧水。 一边问月儿:“你不是有预测吉凶的异能么,预测一下我们后面的吉凶试试?” 月儿一脸茫然,她道:“我觉得我的能力出了问题。 之前预测的应该几天后的血光之灾,一下子提前了。 昨晚逃生还好了一段时间。 现在时不时涌出一股混乱感,就好像未来突然扭成一堆乱麻,看不清了。” “可能太慌乱了吧,过几天会好的。”苏文安慰。 月儿无奈叹气,有点心乱。她虽然宣称天赋,实质上还是奇术,只是有人帮自己承担了代价…… 她怀疑是那人出事了! 她有意转移话题问:“为什么要烧水?就着水随便吃点干粮就可以了。大热天时烧着火可难受了。” 苏文娘无奈地插口道:“我们家的水从来都是烧开的,文哥儿他是喝惯了。” 苏文没有解释什么细菌寄生虫之类,只道:“不是喝惯的问题,这水腥臭味特重,不知混多少死鱼的腐毒,得煮了才好。” 这样一解释,顿时被月儿接受了。 她闻着竹筒里水的味道,一脸嫌弃。 “得煮!”她坚决地道。 好在这大旱天时枯枝到处都是,极易找寻。 搭了个篝火的架子,吊上一个小铁锅,不多时就将水烧好。 众人就着还是有味道的水吃鸡蛋烙饼,总算缓过一口气。 树荫之下清风微微,大家席地而坐,困意便一波一波涌上来。 苏文听着知了的叫声。 呼出白纸,犹豫了一会,选择了陈天亮的模拟。 因为陈天亮这个用时最短,消耗精神力不大。 如果是一个月以上的,自己就需要一场大睡来弥补精神消耗,这个旅途之中无疑有些危险,比如刚刚那两个探子背后不知有多少贼人。 还是要保持警醒。 白纸:“注入陈天亮之血,生成剧情场景,闯关点:万尸洞筑土蜘蛛之巢,上溯时间至十天前。 模拟是否启动?” “启动!” 苏文眼前景色骤然暗淡,模糊,然后又清晰。 当他定神之时,自己已经盘坐在一床榻之上。 床榻铺了一层柔软的毛毯,以最细柔的绒毛织就,臀下是一个丝棉蒲团。 身前有一个矮几,同样铺柔软的布。 床榻四周是层层白色轻纱,一重又一重,大约有五重。 轻纱之外有一个女子正在说话。 透过轻纱只见身材曼妙,看不见面容。 风微微吹动,轻纱飞扬。 苏文有种懒洋洋的感觉。 更确切的是麻木的,没有任何刺激的,像一条死蛇。 真无趣啊! 女子的声音很好听,像黄鹂鸟的那般脆生生。 “她说的是无非是凤城的形势,还有一些什么轰动全城的灭门案件。 凤城的形势有什么好说的,无非是灾民、死人、造反之类。 灭门案更不用说,食煞者就那几脉,看尸体少了那部位的煞气,自然是谁干的。 倒是格鲁法王异动频频,估计有些问题。 格鲁法王的奇术真让人羡慕。 只怕从来都没有人齐修五种奇术。 对于修炼土蜘蛛的人,无法想象,因为修一种已经生不如死。 比如现在的我!” 苏文静静的保持心里一念不生,所以这些心思其实都是从陈天亮的记忆之中本能泛起,属于陈天亮的独白。 摆在矮几上的手,短而粗,肿胀有如柱子,上面裹着一层又一层的棉布,即使这样,棉布上还是渗出淡黄色的液体。 那是淡淡的尸臭味。 两腿也是如此。 手足都被尸毒腐蚀畸形,那样貌肯定是丑陋到极致。苏文心想。 “其实以前的我高大俊朗,自小是有名的神童,不到十五就考中了秀才。 然而就在我中了秀才之后,陈家老爷子找上了我,说我有食煞体质,要为家族食煞。 家族庇护我们陈家每一个人,包括我和我父母兄妹,我别无选择!! 于是我成了食煞者。 一个只为守护陈家而存在的食煞者。 恶心,肮脏,阴森,癫狂! 就好像一条为遗弃在乱葬岗以食尸为生的野狗。 陈家又与我何干?! 他们建了高大豪华的房子供我住,送了无数美婢侍候,锦衣玉食数不胜数。 可是他们似乎不知道这些我都毫无感觉。 自从食煞之后,腐尸虫的尸毒弥漫全身,渐渐便没了人的乐趣。 就像一个清醒的敏锐的灵魂困在了木头里,每一刻对于我都是煎熬。 人的喜怒哀乐对于我来说,渐渐成了奢饰品。 好长一段时间杀人,折磨人,各种无意义的发泄,然而改不了身体的麻木,内心的空虚。 我不知道活着的意义。 于是我喜欢静静的,一动不动的冥想,我在试图构建一个内心的世界,它叫做万尸洞土蜘蛛之巢!” 苏文静静坐着,观看着陈天亮的本能泛起的心念,此时目光一亮。 原来土蜘蛛之巢只是个幻想。 这个我擅长啊!!! 苏文一激动,顿时觉得自己完全苏醒,接管了这个身体,来自陈天亮的念头一下都消失了,再也没主动泛起过。 此时脑海里陈天亮的记忆都沉寂了! 不急,那是因为还没被刺激到。 王麒麟的记忆是要到刑台斩首之时才泛起,陈田则是杀人之后午夜狂奔回到熟悉的家,伍由机则是乍见一辈子的噩梦瞿道麟。 都是要靠刺激。 现在的目的就是去找陈天亮的记忆,根据记忆捏造一个幻想的世界。 虽然只有十天,但任务出乎意料的很简单。 苏文信心满满。 他先感受体内的力量。 没有异样意识,比如精煞虫赤鬼之流,都是与本意识有区别的,但是陈天亮体内空空如也。 只有尸毒组成的一层层立体的网状结构,其遍布全身。 感觉如一张蜘蛛网。 所以土蜘蛛不是什么生物,而是一张立体网状结构的尸毒煞气。 所以陈天亮就是一个毒人! 听起来真惨! 现在是我真惨。 因为陈天亮这副身体真的没有任何感觉,就好似不存在。 当苏文闭眼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就是无垠宇宙之中的一粒渺小的尘埃。 一个在宇宙流浪的灵魂。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死了,已经离开了人间,可是睁眼之时,他却还活着。 拿一根毛发放鼻下试探自己呼吸,那纤细的毛发一动不动。 所以陈天亮到底还算不算活着? 或许没有记忆也是一件幸事,起码没有食尸腐虫的记忆。 “你出去吧!”苏文叫退那不知名女子。 然后驱动土蜘蛛力量。 嗯? 力量懒洋洋的,似乎不想动。 苏文皱眉想了想,对,要脚踏实地。 等他下了床榻,赤足落地,那土蜘蛛力量迅速被激活。 撕拉一声,身上的裹着的棉布破开,化蝴蝶状纷飞。 他的身体开始膨胀,就像气球般涨到了四米左右高,手脚身体每一寸肌肉都在绽放力量。 他觉得身体只舒展了一半,还可以继续长高,不过这时已经接近屋梁,就只能压抑着。 这时候的苏文力量澎湃,觉得自己可以搬山填海。 只是正如他从血神子共享视觉心思之时看到的。 尸毒使肌肤变得青紫,黑筋绽放,嘴角还飙出两个黄黑色的獠牙,尸毒自口鼻如烟如雾般散溢。 真的丑陋到极致。 土蜘蛛全部加点在了力大无穷上面,还有皮粗肉厚没痛觉,防御也挺可观,但是相对正常校级,速度敏捷存在严重缺陷,比不上龙骨战甲的全面性。 难怪陈天亮被血神子追得丢盔弃甲,人家血神子速度称绝,完全克制他啊! 还有一口尸毒喷出来如浓烟滚滚,普通食煞者抵挡不住,一碰触即化血水。 这一点倒是蛮厉害的。 陈天亮的双板斧呢? 他本能地双手按地,两把双板斧顿时成形,蒙着一层黄光。 土蜘蛛奇术最出名的技能是遁地。 苏文收敛尸毒网,身体随着尸毒网收缩回矮小模样,就如侏儒一般。 往地下一钻,如鱼得水。 他轻易在土里游动,速度极快。 也如水中一般可以望远,可以透过土壤看到地面的人与物。 这应该是土蜘蛛最大的优势。 很少奇术能够观察及攻击得了地下深处,而且土蜘蛛得地气亲和,极有利于身体状态的恢复,在保命之上有独到之处。 不过,苏文迅速想到一个大缺点,到了校级,大多奇术都可以腾空。 土蜘蛛的力量虽然也能腾空,却会失了脚踏实地化身巨人的技能,在空中也没了随时遁地的优势。 这篇奇术真不乍的。难怪在食煞奇术之中垫底。 苏文摇头。 没想到陈天亮应该是三奇人当中最弱的一个,也是最惨的一个。 别人起码也有二三十年风光,他自一开始就没风光过。 确切说没享受过。 苏文突然明白陈天亮的心态,寂寞入骨。 第73章 咸鱼之王陈天亮 “话说陈天亮,万尸洞土蜘蛛之巢是什么奇想,能不能给我吱一声。 我最擅长催眠,完全可以诱导你做最完美的梦!” 脑海里的记忆死寂一片,像咸鱼。 苏文又想:既然有遁地之能,那么必然有一个安全的地下基地,这是任何一个人的本能构思。安全基地肯定有陈天亮的秘密,可以用这个来刺激其记忆。 地下空间开辟要避开交错的地下水脉。 苏文看着这些汩汩流动的地下水,又想如果有土蜘蛛食煞者帮助勘探水脉,开辟深井,这一场旱灾也不至于到如今的地步。 只是食煞者也不会愿意去干这种有失身份的事吧! 食煞者与普通人是两个世界。 他游了一圈又一圈终于在两百多米深的一块巨大岩石中间找到了一个地下空间。 立方体状,长宽高大约三十米。上方镶嵌了五颗夜明珠,散发模模糊糊的幽光。 底部非常显眼的摆了一个棺材。 这个应该是千年棺木。 陈天亮守戒的器具。 苏文细细观察了这个空间,除了棺木外一切空空如也。 陈天亮这个人就好像没有任何爱好。 四周墙壁非常光滑,有一面刻了字,潦草写着:“陈天亮,陈天亮,陈,陈,陈……” 一共十五个陈字,像是用陈天亮手指刻的,苏文伸手对比了一下,食指指尖刚刚好。 刻的陈字越到最后,笔划越深。 仿佛带着仇恨! 苏文还在一处墙角找到一处字迹,用同样的笔迹刻着一个“女”字的边旁,另外半边被刻意抹去。 娘?妈?姑?奶? 苏文猜测着。 也不知当年陈天亮开辟这么一处空间,带着什么样的感情。 只是如今一切皆休,都引不出陈天亮一丝情绪。 唯一的希望在千年棺木。 苏文打开棺木,躺到里面。 “今日我们到这里,沉痛悼念亲爱的苏文同志,他善良帅气,乐于助人,喜爱扶老奶奶过马路,对生活充满斗志,对朋友充满热情,是个特别好的好人……” 盖上棺盖! 千年棺木的那种充满历史的味道,让他觉得自己真的是沉眠至今的古尸…… 他没有任何稍微激烈一点的情绪,都是淡淡的,若有若无。 一个人的情绪是由精神决定,还是身体决定呢?现在看来多数是身体占主要因素吧! 陈天亮这副身体只怕被毒坏了! 其记忆坚固如初,被牢牢上了锁。 他在棺材里睡了一觉,又百无聊赖回到了地面的陈家庄。 于是在高宅大院之中闲逛。 大宅里有三四十个婢女,都是十几岁到二十来岁的花样年华。 见到苏文突然出现,一个个抖如糠筛,低着头面无人色,只齐齐唱诵:“庄主圣安!” 陈天亮应该是待人苛刻残酷的那种吧,所以婢女才有这种反应。 不奇怪,食煞者都有点心理变态,不将人命放在眼内,自然人人害怕,更何况陈天亮修的奇术副作用大到不可想象。 苏文如是想。 他随便找了个人问:“在你眼中,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但见那个被问的婢女颤抖着:“我,我,我……” 婢女道:“奴婢不知,听姐妹说庄主是个仁慈宽容大度的人。” 呵呵! 苏文不信。 “那你为何怕我?”苏文又问。 “因为,因为……” “就因为害怕!”一个女声代替了婢女的回答。 所有在场的婢女头低得更低:“夫人!” 相对于自己,她们更怕夫人。 苏文看向这个陈天亮的夫人。 一袭水亮的绿色锦袍,瓜子脸柳眉杏眼,脑后挽了个妇人的发髻,插上金花步摇。 眉间像林黛玉,入心的忧愁。 年纪应该也有四十多了,眼角嘴角的深深皱纹暴露了年龄。 夫人继续静静地道:“因为看到你这个鬼样子,谁都会害怕!” 她挺直腰肢,俯视着苏文。 陈天亮的身高在一米三几,夫人身高有一米五几,所以她俯视得很轻易,很理所当然。 虽然夫人外表很平静,苏文感觉出她心里如潮水的怨气。 苏文便直接了当地问:“你恨我?” 他主要目的就是要刺激出陈天亮的记忆,所以百无禁忌。 夫人那怨恨在心里翻滚,她冷笑:“恨,你说为什么不恨?” “为什么恨?”苏文再次问,他用了真理徽章影响,让夫人心中每一个念头都在大喊:告诉他,我受够了! “因为我希望你死,你死了就大家都能逃脱这个该死的牢笼!这个深宅大院就像一个冷宫,一个牢狱。 它毁了我们多少人的一生!”夫人吼道。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鼻息不停收缩扩张。 显然这一句话已经藏在心底很久了。即使苏文用不了齐心协力徽章(太平静,大部分情绪无法共鸣),只用真理徽章给她塞几个念头,那极端的情绪就找到了排泄口。 夫人这句话吓得所有婢女脸色惨白,软软跪倒在地,不知所措。 而她脱口而出之后,脸上有一瞬间的极度痛快,之后又有小小的期待感,似乎期待陈天亮的愤怒。 但是这样的话语这样激烈的情绪仍然激不起陈天亮内心的一点波动。 所以苏文也有点无奈了,他便安慰道:“你随时都可以离开。” 他的话让夫人瞬间一脸惨白,嘴皮子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苏文想了想,又体贴地道:“不会有人对你追究。” 其实苏文觉得这里还好,有吃有喝,除了照顾陈天亮,不愁吃不愁穿,爱干啥干啥,外面的人干涉不到这里,如果陈天亮不乱杀人,那么就是一个世外桃源。 相比凤城内外,处处是炼狱。 “陈天亮你这个混蛋,懦夫,老娘嫁给你三十年,你给过我什么,什么都没有,你还想抛弃老娘,你这个没心肝的混蛋……” 夫人一瞬间张牙舞爪有若一只癫狂的母狮子,双眼几乎冒出了火焰。 苏文倒是有点懵:我不是如你所愿吗?! 他无法理解陈天亮夫人的想法,而且陈天亮也不在乎。 大概吧! 第74章 食煞的代价 吃尸腐虫! 我就不信刺激不起陈天亮的记忆。 苏文有点忍不住了,他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同时也感觉到了任务的难度。 事先根本没想过自己会卡在陈天亮的记忆之上,没有记忆就无从知道陈天亮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幻想世界。 尸腐虫的存放点在一个叫巨人堂的楼阁之中。 苏文只跟夫人提了一句,夫人立刻变了脸色,从一只咆哮的母狮变成了林黛玉,碎步小跑着给苏文带路,小心翼翼的模样生怕苏文将她赶出家门。 苏文暗暗称奇。 来到门口,夫人畏缩地说:“我就不进去了。” 苏文点点头,他可以想到里面的可怕:阴暗、冰冷、潮湿的空间,腐烂的尸身,虫子在烂肉里蠕动…… 巨人堂 入门才发觉是一座佛庙。 佛正中坐,泥塑金身装饰得金碧辉煌,低眉垂眼,慈悲怜悯。 不是如来佛,而是药师佛,手持药壶和塔。两边菩萨侍立,是日光菩萨和月光菩萨,都慈眉善目。 有一人正跪坐蒲团上,低头诵经。 背影瘦削,白发苍苍。 “归命满月界,净妙琉璃尊;法药救人天,因中十二愿;慈悲弘誓广,愿度诸含生;……” 他的声音没有想象中的苍老。 咳! 苏文轻咳了一声。 诵经人一顿,有点讶然:“家主昨天才食煞一回,按说今天不用……” 苏文没有回答,他还没想到借口,抬头望着药师佛。 “这个药师佛有什么名堂?”苏文问。 诵经人沉默了一会,徐徐回答:“若有人身患重病,死衰相现,眷属于此临终时昼夜尽心供养礼拜药师佛,读诵《药师如来本愿功德经》四十九遍,燃四十九灯,造四十九天之五色彩幡,其人得以苏生续命。” 世人多拜偶像,将生活的不如意寄托在偶像的慈悲怜悯之上……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苏文收回目光,只盯着诵经人。 他看到其后脖似有血迹,身上是极鲜亮的绫罗绸缎,隐隐透出淡黄色液体渗透的痕迹。 和陈天亮身体一样的痕迹。 他肯定很臭! 苏文无端冒出这么一个念头,幸好陈天亮身体没有嗅觉。 不过诵经人一定有痛觉,因为他在颤抖。 很痛吧!苏文心道。 只不过这是别人的病痛,与自己无关,也不好问。 他就说:“我要食煞,带我去吧!” 既然想不出借口,就直接命令,反正这里我最大。 诵经人霍然转身,他脸容枯槁,两眼深深陷了进去,目光里十分讶异。 苏文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只能闭嘴,随机应变。 诵经人骤然长长叹一口气,他说:“家主有需要,那就吃吧。就是这虫未养足日子,只怕毒性仍烈!” 苏文皱了皱眉。 诵经人震颤着手,吃力地宽衣解带。 这什么情况……不大礼貌吧! 贵圈真乱! 苏文顿觉莫名其妙,还有点惊悚。 却见诵经人解开衣裳,露出胸腹,他的肚子很鼓,像怀胎十月。 配合四肢、脸部的瘦削,就好似一切营养都集中在了腹部。 “家主,你选吧,要吃哪一条?” 他的肚子青筋绽放,有类似尸斑的腐烂点,时不时有些筷子粗的条状的东西从肚皮凸出来,蠕动着,又沉下去。 苏文毛骨悚然,他喃喃道:“尸腐虫不是尸体养出来的吗?怎么由你……” 诵经人这次更加奇怪了,他寻思了一会,才道:“家主可能遗失了些记性。无妨,我替家主解说。 尸腐虫的确得由尸体培育而成,但毒性太大,非得同源血脉之人滋养些日子,削减了毒性,才不会对家主的身体造成太大负担。” 苏文恍然,然后又觉得残酷至极。 “所以你是我的亲人,为了我食煞,不得不吃虫削毒?”苏文有点心寒,“这是自愿的吗?” 这代价未免太过惨烈!! “当然是自愿的。自我们一出生便知道有这个使命。 家主庇护族内所有子孙,供我们富贵荣华,只有为家主护道,才能让我们陈家的家业福泽绵远,子孙昌盛。 每年我们宗祠均抽签选四个护道人食虫,今年正好选择了我。 说起来我其实是家主的亲侄子呢!” 他脸上竟然泛起一道荣光。 苏文看得怔怔,只觉得颠覆三观,又再次确认:“你自己真的愿意?” 诵经人目光低垂,沉沉道:“我抽中签以后,亲朋戚友父母妻儿都来恭贺我,欣喜若狂。 族里送来金银,送来田契地契,我的儿子孙子们能入族学,跟最好的先生读最好的书,将来说不定能做大官。 我家原本只是族内最没落的一家,只有两亩贫瘠之地,还得租种族里的公田,在这个年头也吃不饱穿不暖。 我能不乐意?!” 牺牲一人,可得一家富贵,你乐不乐意? 而且最主要的是,这族里的事你能拒绝吗?! 所以问乐不乐意,就是个废话。 苏文沉默了一会。 看着诵经人肚子蠕动的虫子,再看那高大的庄严的药师佛。 佛渡世人,今时这个世界你如何去渡满天下的可怜人? 他最终没有选择食煞,而是转身出去,关了门,将这个诵经人关在他自己的世界里。 苏文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个身躯同化了。 就是有点木然的,几乎失去了情感。 踏着一道道的回廊,回廊的木地板擦得一尘不染。 庭院深深,柳树、小池、莲花,还有树上的知了不停地叫。 苏文看着幽静清雅的园林,还有四周一栋又一栋大屋,没见一丝人影,只觉得死气沉沉,了无人气。 第75章 陈氏宗族,逝去的羁绊 苏文现在将刺激记忆的希望放在做梦之上。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万尸洞土蜘蛛之巢既是一个幻想也可以成为一个梦,说不定在梦里自动浮现出来。 结果……一夜无梦。 睁眼看见床榻四周轻纱飞扬,像时间长河上的浮萍随波逐流。 在这个身躯久了,苏文都觉得自己的情绪越来越淡。 他想到一个名词:活死人! 他赤足沉入地下,眨眼来到所居大院之外。 外面是大街,人来人往,每个人都体面多了,没有乞丐,也没有流民。 这里是陈家庄。名义上一个村庄,人口却堪比一个城镇,估计超过三千人。 庄子四周有围墙箭垛,虽然比不过凤城的城墙,却也有很强防御力。 而且这里养了一队三百人的乡兵,都是精锐甲兵弓箭手,比凤城实际上的兵马都多,凤城吃空饷太严重了。 数百精锐守着一个有特意军事布局的庄子,真是有如一只刺猬。 最主要的这里几乎九成都是陈家人,剩下的也起码一方血统是姓陈的,可谓众志成城。 太平道想攻下这个庄子,怕不得要死许多战士。 苏文游走在各处,细看了这里的种种布局,不由感叹宗族的力量在这个时代有其先进一面。 铛铛铛! “宗祠议事,各族老各家长速去!” 有腰间缠着红绸的汉子拿着一面锣在大街敲着走过。 当下有些男子放下手头的事,向宗祠聚集。 苏文好奇的在地下跟了过去。 宗族祠堂青砖绿瓦,建得气势恢宏,屋檐上方有龙鲤之类瑞兽,墙壁则有壁画,均是二十四孝图,有“卧冰求鲤”、“老莱娱亲”、“郭巨埋儿”等等。 苏文在地下候着。 等所有族老到齐,其余各房各家代表塞得祠堂满满的。 站在祠堂神台前的族长戴瓜皮帽,穿深蓝色素面锦缎袍子,方脸长须,目光冷峻。 他说:“今天有两个议题。一个是公田减租之事,大家知道眼前旱灾严重,我们虽然由族里出钱凿了些深井,不至于颗粒无收,但减产仍然高达五成。 所以有族老倡议公田减租!” 众人交头接耳一会,便有人道:“我不同意,去年减租今年减租明年减租,公田年年减租,我们私田怎么说? 族里是逼佃农和我们闹事!” “是啊!我们私田只收六成租,天底下都没这么美的事,公田现在五成五,再减那不是到了五成、四成了? 那样还有谁种我们私田! 这是不是害我们吗?” “我建议,不减租,但族里公款可以提供贷款,让佃农贷款交租。” 顿时大家议论纷纷。 族长道:“大家赞同的举手。” 祠堂黑压压的人群多数举了手,都是衣衫光鲜的,剩余不举手的人便眼神黯淡。 族长又道:“好,那就不减租,改贷款。” 老爷好善心,怕大伙交不起租,愿意贷款给我们交租!! 苏文琢磨着这个逻辑,不禁绝倒。 “另有一事,关系到我们陈家声誉!”族长再次大声道。 “八房有个冯寡妇,原是十六岁嫁入陈家,十八岁时死了丈夫,膝下无子,也无公婆供养,按惯例其家产均要充入宗族公产,令其改嫁。 但是她读过几年书,说要守节。 于是族里便网开一面,让其有继续持有家财。 谁知近来有流言,说其与家里长工眉来眼去,失了贞节。 便是官府也遣人来质问。” 所有族老听了大怒,须发皆张地喝道:“此是陈家奇耻大辱,不可忍受。” “真是作孽。你要改嫁,当年就嫁了,与我们陈家何干?! 如今做了节妇,人人称赞,便连官府也上奏了朝廷,表彰为我凤城教化之美。 偷汉子这丑事流传,让我们陈家的颜面何在! 只怕要成为天下笑柄!”有族老痛心疾首。 族长冷哼一声,神情严肃地喝道:“大家说该怎么处理?” “奸夫淫妇当浸猪笼!”有族老圆瞪着眼睛喝道。 “浸猪笼!” 所有人义愤填膺,好像真的受了奇耻大辱,都喝道:“浸猪笼!” 族长一拍掌:“好,两人一起都浸猪笼!” 苏文看了半晌,不禁出声:“都说是流言,又没证据,不经官府审问,怎么可以擅自定罪惩罚?” 他的声音在祠堂内回响。 毕竟人多,大家也没想到是局外人插口。 族长哼声道:“若无奸情,怎会空穴来风?! 现在传得沸沸扬扬,官府都听到了风声。 我们陈家的声誉蒙损,其他人问起来,我的老脸都不知往哪里摆。 她可是上表过朝廷的贞妇,识相的,听到流言便当自尽明志。 不识相就只能浸猪笼,这才挽救我们陈家名声。” “是啊!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她连累我们陈家百年声誉,就该浸猪笼!” 几乎所有人一致的愤慨,似乎都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苏文哑然。 只觉得在座各人均是面目狰狞,人面兽心。 在这陈家庄里,宗族就是一切,规矩到了方方面面,每一个人均受其控制,不可逾越。 每一个人都是宗族规矩的傀儡。 连陈天亮也不例外。 苏文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冷漠有如行尸走肉般的陈天亮的形象,不由心底发寒。 至于陈天亮的心念所在…… 或许陈天亮与巨人堂的诵经人一般,最初都是有羁绊的,有逼不得已遵从的理由,只是时间长了,慢慢看淡了,以至于遗忘了吧…… 算了! 既然陈家庄刺激不了陈天亮的记忆,那么只能去凤城。 去找格鲁法王! 陈天亮可是对他的五鬼奇术觊觎已久。 第76章 苏文再次放飞自我 凤城 官衙后院小庙。 格鲁法王结跏跌坐,宝相庄严。 他念着佛经。 背后五色光华各有一狰狞的厉鬼在哀嚎。 佛经与鬼嚎就像组成了一曲二重唱,诡异却又出乎意料的协调。 “佛母大孔雀明王力,能除一切诸毒令毒入地,令我及诸眷属皆得安隐。人毒、人非人毒、药毒、咒毒,如是等一切诸毒,愿皆除灭……” 孔雀明王经。 格鲁法王正念着,骤然眉头一皱,五色五鬼突然收敛于背后。 他身前十米开外,一道人影冒了出来。 矮小,四肢粗壮得像畸形。 那脸布满黑灰色的鱼鳞般堆叠的鳞片。 “陈家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格鲁法王冷淡地问。 苏文看着这个现实里已经死了的凤城第一人,自己出乎意料的淡定,即使齐心协力徽章也提不起的情绪。 陈天亮连战斗的热情都失去了吗?! 那当初为何又觊觎格鲁法王的奇术? 苏文只能木木地老实回道:“找你打架!” ??? 格鲁法王一脸惊愕。 但见苏文赤足踏地,迎风而长,一瞬间挤破了三米多高的庙顶,长成一个十米巨人,双手持斧毫不犹豫向格鲁法王劈了过去。 “陈天亮,你疯了!” 格鲁法王又惊又怒。 五色光华再次放出,光华盘旋流转,如一个五彩斑斓的旋涡,对上绽放黄光的双板斧。 轰隆! 平地一声惊雷。 震得周围官衙不住地摇晃,瓦面簌簌落下大蓬的尘埃。 紧接着狂风顿生,怒吼着将所有瓦片都吹飞。 “地龙翻身了!”有人惊叫。 然后大家发现官衙后院的校级争斗,竟然有一个三丈高的巨人与焕发光华的番僧相争。 “天哪!佛祖保佑!” “快走,神仙打架了!” 顿时外面乱成一团。 五色光华盘旋之中骤然一顿,露出五个身形各异的厉鬼,咆哮不已。 格鲁法王目射厉光,再次吼道:“陈天亮,你就那么的想死么?!” 苏文有点讶异,双板斧刚刚砍在五色光华上就如砍上无法摧毁的坚盾,竟然倒弹而回。 刚刚他可是用了全力的,不至于这么菜吧。 转念一想,最大的问题在于他没有陈天亮的记忆,对于自身力量的运用过于浅薄,被五色光华轻易地借力打力。 格鲁法王、李一山、瞿道麟他们斗战之时都有独特招数,能发挥出自己奇术的最大威力。 苏文无论龙骨战甲还是现在的土蜘蛛巨人之身都只会凭本能的接招应招。 他清楚那是因为自己的积累太少,只有一份伍由机的尉级力量的记忆,龙骨战甲也只用了寥寥无几的两次。 算了! 既然得不了陈天亮的记忆,闯不成关,我多打一场架赚些校级力量运用经验也是美事。 苏文精神骤然振奋,觉得自己完全没必要去管那无趣的闯关任务。 能够自由自在地和凤城第一人打架,不用顾忌任何规矩原则,这不是眼前自己最迫切的需要吗?! 模拟的首要就应该是满足自己的最主要需求,而不是单纯的去闯关拿奖赏。 嘿! 手里双板斧如旋风挥舞。 那十米身高配合石柱粗肌肉纠结的手臂,挥出双板斧足以石破天惊,唤起风雷滚滚。 格鲁法王悬空而起,五色光华顿时漫天彻地。 “降魔印!” “施无畏印!” “与愿印!” “内缚拳印!” 格鲁法王一连施展好几个印法。 五色光华时分时合,分时如战阵合击,合时又泾渭分明。 法王招数层出不穷,打得苏文落花流水。 苏文一时无处抵御,又受了点伤,干脆往地下一钻,结束了战斗。 他在地下深处默默恢复伤势,原本厚重的地气如咆哮的巨龙涌入他身体,伤势因此得以比平常强数倍的速度自愈。 这具身体其实已非人身,相当于变异的怪物之体,除了脑袋,几乎没有了人类的要害!! 而且苏文又领悟到一点。 土蜘蛛奇术的力量不在于金刚巨人,而在于大地亲和。 因为大地亲和,所以土行,所以生命力顽强,有如蚯蚓!! 地面上,格鲁法王眼见如飓风横扫过的官衙和自家小庙,不由郁闷难受。 “一切损失都得陈家承担!”他怒吼。 着监察司、高三尺诸人收拾现场,他住进附近的慈云寺。 仍旧气愤之时,苏文又从地下钻出来。 “法王,我想到破你法的招数了!” 三丈高的巨人提着门板宽的双板斧竖劈横砍,高呼:“看我刚琢磨的陈门三板斧!” 格鲁法王头上的鸡冠帽都被气得燃烧起来:“陈天亮,你找死!!” 五色光华绽放! 五鬼在光华之中露出真容,一时宝相庄严变成煞气冲霄。 五鬼身高不输于陈天亮,其中赤鬼更是有大力着称,与陈天亮力量相较,也不输太多。 一人五鬼如车轮一般大战,打得庄严的慈云寺半边殿阁倒塌。 七相和尚不得不放弃自己经营多年的老巢抱头鼠窜。 “不打了,等我想到破法再来!”苏文吃不住五鬼的车轮战,只能遁地。 格鲁法王气得咬牙切齿。 “陈天亮,本座不会放过你的!!” 他的实力自然远在陈天亮之上,但是陈天亮毕竟也是校级,又有独一无二的土遁法门,存心想走的话也很难拦截。 苏文心道:连格鲁法王五脏庙法都没被逼出来呢!得继续加油。 土蜘蛛篇真差劲,副作用大,战斗力差,纯粹是个傻大个! 苏文一边嫌弃一边思考对策。 格鲁法王“人”多势众,法术变幻莫测,极其难缠。 无妨,我是打不死的小强! 只要他打不死我,我就可以一步步修正自己想出来的招数,相当于将格鲁法王当免费陪练!! 等苏文再一次冒头。 格鲁法王已经出离愤怒,再不留手,霍然使出压箱底的五鬼搬运法,一下子打得苏文溃不成军,狼狈逃命。 苏文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两个校级不顾掩人耳目,就在凤城里不分日夜地打斗。 李一山看得一愣一愣,他想不明白陈天亮发什么疯,非要找格鲁法王硬抗。 要不是陈天亮没有变异气息,他都以为陈天亮失控了。 心里又不免嘀咕:难道格鲁法王干了什么对不起陈家的事? 否则陈天亮何止于如此…… 缠斗了几次,格鲁法王没给苏文太多机会,看准时机用变异飙升的五脏庙法来了一次狠的。 这一下打得苏文几乎丧了命,内脏都稀巴烂了,四肢都粉碎性骨折,他钻在泥土里养了两天才养回来。 苏文不敢再找格鲁法王,那就找实力次一等的李一山。 这厮影剑魂失控,只剩下六七成实力,是个好对手。 嗯,可以先将其影剑魂李一问打死,让其回归本身,看看能不能逼迫其与李一山融合唯一,成为“唯一的我”。 此举方便下次模拟李一山,可谓一举两得。 放飞自我的苏文觉得自己的思维灵活无比。 不怕做不到,最怕想不到! 李一山才打定主意对格鲁法王与陈天亮的战斗两不相帮,等苏文上门这才知道自己冤枉了法王。 陈天亮的确疯了! 一个没有痛觉似乎不会死的校级高手死缠烂打,几乎可以让任何人崩溃。 更何况陈天亮的遁地神出鬼没,让人连上厕所都拉不完整。 李一山极度崩溃之中。 这种热闹太平道看得津津有味,然后过两天陈天亮就找上他们,偷血神子,暴打三头领。 无耻!! 太平道咬牙切齿和他拼命。 苏文还找上瞿道麟,要向他讨教如何以劣等的奇术发挥出顶级战力的方法。 三奇一僧当中,无疑以格鲁法王稳稳第一,不过瞿道麟也是有名的强横,如果被他抓了破绽,鲜少人能挡得其绝世一击。 他就像小李飞刀,虽然只有一两式绝招犀利,但即使格鲁法王不慎都要吃大亏。 瞿道麟自然没意思与苏文斗的,但苏文一出手就将瞿道麟隐居的家毁得一干二净,由不得他不含怒动手。 疯子! 疯子!! 疯子!!! 凤城所有人都同声吼道。 第77章 我疯起来连自己都杀 到了第九天。 苏文去找了这个世界的“苏文”。 按照现实,今天“苏文”将会获得剧情杀,杀死格鲁法王,彻底搬开凤城这条破船的压舱石。 他看着“苏文”在宴会之中突然借口离开,穿上白骨战甲去战格鲁法王。 他看着放眼天下也是一流强者的格鲁法王在剧情杀之下没有一丝反抗之力。 他看不到“白纸”的存在,但从旁观者的角度依旧感觉剧情杀的无从抵御。 待剧情杀之后他决定杀“自己”了。 苏文冷静的以陈天亮之身和另一个自己对决。 这也是土蜘蛛奇术与龙骨战甲的对决。 龙骨战甲没有一丝短板,无论怎么逼迫,“苏文”总能往上提升其战力,这厮的潜力好似无限一般。 苏文这才认识到“主角”的难缠。 但是这一次他并没遁地退却,而是堂堂正正的战斗,死战不退! “看我三板斧第一招‘劈脑袋’!” “第二招‘鬼剔牙’!” “第三招‘掏耳朵’!” 轰隆! 最终他舍弃了小半边身体的代价,以命换命,一斧砍在“苏文”的脖子上,龙骨战甲破碎。 里面露出“苏文”惨淡的面容。 “为什么?” “苏文”不明白陈天亮为什么要与自己拼命,无论怎么推测,这也是不理智的不可能发生的事! 一个“老牌”校级与一个“新手”以命换命? 这有何利益可言? 苏文哈哈大笑,回道:“因为我疯起来连自己也杀!!” 因为想测试出白骨战甲的潜力,测试其极限所在。 因为想看一看“白纸”对“自己”的死亡做什么反应。 还因为看到另一个自己,他毛骨悚然,极其不适。 就好似你一直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但骤然发觉你只是平凡的千万人之一,这种失落感空虚感无法排解! 可能面对另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反应。 苏文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嫉妒。 “他”怎么能拥有白纸,怎么能与自己一模一样?! 杀来看看!!! 咔嚓! 一脚将“苏文”踩死。 他看着“自己”死去的面容。 突然想会不会有一天,一个模拟世界的“自己”在现实世界里出现,杀死自己? 模拟世界与现实世界到底有何区别? 苏文苦思,他连眼前模拟的这个时空是不是平行世界,是否真的存在也弄不懂,自然也无法得出真相。 “陈天亮,你逃不了了!”此时李一山从空中落下,杀气腾腾。 阴暗巷子里站着瞿道麟。 还有一抹红光闪过,血神子也现了身。 …… 最后苏文挣扎着拖着破破烂烂身体回到陈家庄的地下空间。 他本来就没了半条命,饶是一心逃跑,也逃不过三方强者的围杀,仅仅胸部以上的小半个身子逃了出来。 现时奄奄一息,就差最后一口气。 翻开棺材盖,躺到千年棺木之中,平视上方夜明珠。 “结束了,陈天亮这场模拟真痛快……” 他前后两辈子都没有这几天的疯狂。 抛弃一切,只为了战斗,真是酣畅淋漓!!! 迷迷糊糊当中,他不知何时来到一个地下洞穴。 这里居住着一群勤劳的矮人,他们建高炉炼钢铁,打造神兵利器,在地下无尽的洞穴之中与妖怪搏斗。 他们是勇敢的土蜘蛛一族。 “陈天亮!” 苏文回头,只见一个熟悉面孔的女矮人大笑着跑过来,边跑边喊道:“我找到一个洞穴,可以作为我们的家,我想起名做万尸洞,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听,够威风的!”他顿时扬起灿烂的笑脸,心里暖洋洋的。 这个世界真好! …… 现实世界 官道一侧小树林的一颗大树树荫底下。 苏道昇和月儿靠着树干,透出轻轻的鼻鼾,他们逃了半夜,身心俱疲,很快就沉入梦乡。 苏文娘则和两小姑娘选了一个平整的地面,随意躺下来。 她们对卫生没什么讲究,树荫下的泥土凉凉的,躺起来很舒服。 苏文选择靠官道近一点,挨着马车而坐。 旁边拴着老马。 老马吃着脚下的野草,时不时发出一下噗嗤的声音。 烈日炎炎。 苏文刚刚闭上的眼睛骤然睁开,他在模拟之中度过十天,现实只是一晃神。 此时有点百味俱杂。 在另一个世界,自己死了…… 苏文一转眼重拾心情。 毕竟人也是自己杀的,哪有那么多的感触! 起码证实了自己是可能会被杀死的,自己处境并不安全,还需要利用一切机会往上提升! 又心道:也不知凤城的战事如何? 陈天亮虽然是三奇一僧当中最弱的,但是人家血量最足,恢复力一流,堪称打不死的小强。 这战斗还有得打。 苏文默念:虽然土蜘蛛也有一些优点,但还是算了,因为我完全接受不了尸毒腐煞,那意味着我如果得到这门奇术,也没有任何升级的空间。 没必要。 白纸千万不要给我土蜘蛛奇术,给我返本正源…… 咔嚓! 此时四周传来轻微的踩断枯枝的声音。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毕竟附近其他树荫草丛也是有些流民歇着的。 但是月儿却骤然睁眼,感到一阵心悸。她机警地扫视一眼四周,然后看向苏文。 却见苏文对她微微一笑,竖指在唇间嘘了一声,然后露出缠在手腕处的一条红色丝巾。 这红色丝巾猛然一动,飘到空中,散成一团乱麻似的丝线,然后丝线猛然弹射向刚刚的声响处。 关老五猫着身子蹑手蹑脚地在树林里移动。他身边跟着七个同伴,成扇状围向此次狩猎的目标。 关老五手上有一把弓箭,其余同伴则有的拿最简陋的木棍,有的拿菜刀柴刀。 他们当中有十来岁的少年,也有四五十岁的男人,每一个人都如孤狼般的凶狠。 为了活下去而狩猎! 他们的猎物是人! 人的道德感是和饥饿指数成反比的,当你前胸贴后背饥肠辘辘的时候,除了活下去你不会再有其他念头。 而这样的事当你做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彻底放飞自我。 今天的目标很不错,有马有车,少男少女都细皮嫩肉,没什么战斗力。 竟然没有护卫,唯一一个马夫倒是有点力气,但他只是一个,我们却有八个人。 关老五遥远看到了那伙人竟然都在睡觉,一点警惕性都没有。 他不禁得冷笑。 此时他看见一团红色丝线被风吹得扬在空中,又迅速往下落。 第78章 土行珠与身残志坚徽章 关老五身边的衣衫褴褛的少年身体似乎失控了,一不小心栽在地上。 太不小心了,惊醒猎物怎么办?! 关老五差点开骂。 但见少年一动不动,身体像被太阳烤着的水果失水缩了下去。 又有那一团红色丝线钻出,像轻烟滚动,再往边上一飘,所到之处人皆倒地,只几个呼吸之间又杀了三人。 这种异象让关老五毛骨悚然。 有鬼!!! 他正要高呼风紧扯呼的时候眼角瞥见红光一闪,莫名的脖子一痛,然后一身的力气突然就消失了。 他支撑不住身体,慢慢伏到地上,头陡然与身体分离,滚了出去。 月儿紧张地盯着树林里。 那是让她心悸的方向。 她听到一连串啪啪啪的似重物摔倒地上的声音,却始终没有人从中跑出来。 这时苏文放出的那条丝线慢悠悠的飞了回来,总有种喝多了东歪西倒的感觉。 它自然缠绕在苏文手腕上,仍然化作一条红色腕带,颜色鲜艳欲滴,格外刺眼。 苏文对着月儿打了个没事了的手势。 月儿目光一亮,灼灼地盯着苏文,盯着他的手腕腕带,心道:这就是苏文的奇术了,好厉害,没想过这么强。 他才修习多久?! 或许以后可以拜托他一件事。 …… 精煞虫奇术并不是单纯驱御的虫子,它与苏文是近乎一体的,当它吸满骨髓精气,便有一道道更精纯的精气反哺到苏文体内,为其提升自身力量。 毕竟精煞虫奇术不是为了养虫,而是借虫食煞,以煞用虫,这才是正宗的修炼奇术方法。 修炼越高深,自己本事越大。精煞虫也好,赤鬼也好,都是借之修术。 比如李一山的影剑魂,就只占了他小部分战力。 奇术的根本还是在于自身的强大。 不过精煞虫的反哺苏文拒绝了。 苏文体内早有了至尊龙骨,他还是担忧至尊龙骨的力量会被污染。 白纸有一句寄语,天生一根至尊骨,他年可用铸仙基! 铸仙基,那定然是非常重要的提示,不可忽略! 苏文闭目养神。 实质上调出了白纸,查看本次模拟收获。 “白纸结算!” “苏文,凤城生人,现年十八。身份,童生。 属性:食煞体质(弱),至尊龙骨(校级)。 物品:宁死不屈徽章,齐心协力徽章,引人注目徽章,真理徽章。 术法:精煞虫1条(第63篇,兵级),赤鬼(第42篇、初生,未修成),影剑魂(第39篇,兵级)。 奇物:血神子(第13篇,校级,飞天意面神格(伪))。” 闯关点:万尸洞土蜘蛛之巢。余0次。 闯关成功。 结算: 评价:你充分阐释了什么叫死缠烂打,什么叫天怒人怨,什么叫不讲武德!! 当人放下一切的羁绊,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你会发觉原来有些你以为自己不可能做到的事你轻而易举就做到了。 比如杀自己! 你真是个疯子。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你! 但是不得不说出乎意料的痛快! 获得的奖励: 1,土行珠(校级) 此珠为土蜘蛛所化,有土行之能,可吸纳地气来增长力气,加持体质,滋养身体。 注意:不要离地。 寄语:脚踏大地,仰望星空,就算一条咸鱼也要有梦想吧。 2、身残志坚徽章 你受的伤越重,战斗力越强。濒死之前,你甚至可以发挥出超越平常两三倍的战力。 不建议你做极限测试! 寄语:用尽每一分力量去工作,晚上躺在床上时脚趾头都不想动一动,回想着这一天的辛劳,品尝着那对别人来说微不足道的劳动成果。 生活真充实! 真幸福! 你每一天都没有虚度! 你离一个小目标越来越近!!! 明天一定多送两个外卖……” 连陈天亮这条咸鱼也有梦想。 呸! 苏文摇摇头,心道:他那种哪能叫梦想,纯粹是逃避现实的空想。 土行珠! 苏文觉得自己两脚脚底多了一点什么,有点异物感。 他脱下左脚布履,脚底微微凸起一个小小蜘蛛状的印记,如鸡眼一般,却是如黄水晶的闪亮。 右脚也是一个同样的印记。 足踏大地,只觉得对大地无比的亲近。 自己就是大地! 他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遁入土中。 出了凤城,他打定主意轻易不在人前使用龙骨战甲,以防粘杆处和监察司寻来,暴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不过只凭兵级的精煞虫、影剑魂和尚未修习成的赤鬼,战力有所不足! 如今有校级的土行珠,便更加有底气。 身残志坚徽章,这个可以暂且不理。 难道还能给自己两刀来试验受伤加持的战力? 模拟之中陈天亮身体没有痛觉,才可以放飞自我。 现实里我可不会这么变态!!! 他轻轻站了起来,在月儿的注视之中走入丛林,将一个尸体拎起。 以土行珠的力量包裹尸体,心念一动,一人一尸已经落入地里。 而其他尸体身上,骤然伸出一只手,抓住往下一拖,只几下便将现场清理干净。 正是居家旅行,杀人放火,毁尸灭迹,必备奇术! 苏文解决几具尸体,便像一条游鱼一般在土里向远处游走,速度大体与陈天亮的差不多。 土里充满地气,越肥沃的土地越是滋养身体,就好像能直接以身体吸取其中养分。 苏文猜想自己是否有陈天亮那般可怕的恢复力。那厮可是五脏六腑被打烂,都能以地气滋养回来。 但是没法试验,而且苏文体内的不是尸毒网,五脏六腑估计还是自己的要害吧。 回到地面,四周均是密林,并无人迹。 苏文运转土行珠的力量,肌肉迅速膨胀,身形往上拔高一截,快到两米的时候停下来,此时身上滚动的肌肉将衣服涨得咔嚓地呻吟。 他双手按地,泥土凝聚,一瞬间成了两把刃面宽有一米的双板斧,每一把重量得有四五百斤重。 刃口锋利,不输于真正的铁斧。 当然就算没有刃口,单凭这重量锤出去拆墙开山也不在话下。 他自创三板斧第一招。 “劈脑袋!” 土行珠的力量飙升,双手握着斧柄猛然劈下。 整个斧刃所向之处被土行珠力量锁定,如泥潭沼泽,可以阻碍敌手的挪移躲避,而斧头如流星落下。 轰隆! 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树四分五裂。 狂风呼啸,木屑纷飞,犹如沙漠里的风沙滚滚。 第二招:“鬼剔牙” 苏文扭转身子,舞动双斧如旋风,此招借用双斧的沉重和旋转之势,旋转越快累积的势能越强。 只见一道旋风在树林扫过,所过之处树折木倒,连三人合抱不得的巨石也拦腰而断。 以陈天亮的实力,如果威力尽开,这一招连小山头都能一下子削平。 苏文觉得自己会差一点,不到其一半的力量。 可能是土行珠力量没有土蜘蛛煞气那么狂暴的原因吧。 第三招:“掏耳朵” 此招繁复,是举重若轻的用法,以细腻的手法用门板宽的板斧在鸡蛋上削,鸡蛋壳落尽而鸡蛋白光滑圆润,没有丝毫划痕。 三板斧之外,尚有一拳。 名为“攻城槌”。 苏文身上一振,土行珠力量如莲花绽放,一拳打出。 一道黄灿灿的光华外形有如攻城槌般落在前方一小山上,光华旋转如钻头,一下子消失不见,留下小山上一柱子粗的几十米深的圆洞。 打完收功。 模拟收获还是很满意! 土行珠战力还是比土蜘蛛奇术差了一截,估计在尉级巅峰,和未损失十几条精煞虫的七相和尚应该差不多,未到校级层次。 但是完全保留了土蜘蛛奇术的保命能力,土遁和地气滋养使自己逃跑能力和恢复力都达到了一流水准,一般校级也奈何不了自己。 而自己还得到了一枚身残志坚徽章。 土行珠与身残志坚徽章配合,战力也很可观了。 这次模拟体会最深的还是要钻研出自己力量运用的招数,真正的强者都是能以一分力发挥十分威力的。 苏文觉得自己的招还很粗糙,有待改进。 第79章 谁的罪过 众人一直休息到下午,太阳还是灼热,但已经西斜了一点。 苏文再次带老马入河里饮水,又补充了饮用水。 大家才收拾好重新出发。 自始至终除了月儿外,没人知道他们曾经受过袭击。 一路上不时见到伏地的饿殍,草丛之中还常能见森森白骨。 有时候路过一个人群,那齐刷刷死盯着自己的森寒目光让人不禁心里发毛。 好在除了中午那一波,再也无人侵袭。 到了快天黑。 眼前现了一个分岔路口,不知往哪一条路了。 看前方原本有一个驿站,却早已经荒废。 只剩下几面半垮的土墙,吹落外面的残瓦掩盖之中露出半个黑漆底的牌匾,隐隐能看到“驿站”的字样。 苏文看见土墙内有光摇动,应该有人。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问问路。”他朝马车上诸人挥了挥手,让他们保持距离,便下车上前。 苏道昇也跟了上来,道:“我给你壮胆。” 走了二三十米远,踏上驿站的瓦砾,咯咯作响。 听到响声,几个人警惕的探出土墙,隐约可见手里都持杀猪刀、镰刀、锄头之类。 他们见了苏文两人,不由得目光闪烁。 其中一个头上扎着葛布巾满脸横肉的汉子手持杀猪刀,喝道:“你们站住,想干什么?” 苏文停下脚步,苏道昇见汉子们敌意极浓,也开始紧张起来,低声喊了一声:“静仙兄!” 苏文瞥他一眼,随即对墙内汉子拱了拱手,从容地道:“我们从凤城方向来,见眼前有个岔道,想问一声,去怀阳府该走哪个方向?” 持杀猪刀的汉子闻言态度甚是恶劣,直接喝道:“不知,你们赶紧走,离我们远远的。” 苏道昇一听,顿时有点不满了,嘟囔一句:“你们怎么这样,一点不知礼仪!” “哼,礼,原来是个读书人!”持杀猪刀的汉子冷笑。 苏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对苏道昇道:“算了,走吧!” 正待转头离开,却听见微弱的喊声:“救命!救命!” 苏道昇耳尖,他一愣:“有人喊救命!” 声音从土墙里面传出的,他情不自禁上前两步,再次愣着道:“有人喊救命?” 持杀猪刀的汉子立刻横眉竖目,喝道:“关你什么事!识相的立刻滚蛋,否则让你们开肠破肚!” 作为恐吓,他扔出半截剔光了肉的手骨。 苏道昇低头一看,头发都要竖了起来,他嗫嚅道:“你们……你们竟然……” 蓦然一个激愣,好似恍然大悟,顿时眼睛充血,像受伤的野兽一般喝道:“禽兽!你们这群禽兽!!!” “我,我……”他在从地上摸起一根断木,再次吼道:“我跟你们拼了!” 他愤怒上前,不小心被地上的泥砖头绊了一下,整个人仆在地上,等挣扎爬起来时,鼻血横流。 持杀猪刀汉子瞪眼提刀,一脸凶狠,气势汹汹走出,大声喝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进来,洒家今日就劏了你!” 苏道昇整个人都吓懵了。 苏文叹了一口气,篝火映在眼中,火焰跳跃。 他右手手指屈曲,却是学了格鲁法王的降魔印,望持杀猪刀汉子一指。 一道有三指粗的火焰横过五米远,扑到杀猪刀汉子脸上。 “啊!” 那汉子丢了杀猪刀,捂脸连连后退,不停地尖叫。 苏文摇了摇头,赤鬼未到兵级,威力还是差了。 当下扬起手腕,红色腕带松散化一条长线射入土墙之内,顿时惨叫连连。 那被赤鬼之火烧了脸的汉子大惊失色,他此时脸色红如熟虾,有烧烤之味,眼睛已经睁不开,痛得一直后退,又踩到一个麻袋。 他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咬牙将麻袋抓起来举到头上,喝道:“快住手,快住手,否则我就杀了她!” 此时土墙之内他四个同伴已经没有声息。 世界一片死寂。 “黄二?” “郑四狗?” “杜木生?” “杜水生?你们应一下我!” 汉子无限惊惧地连喝。 苏文正走进土墙之内,抬头看着他举起的麻袋,目光微微一凝。 那麻袋颤动,传出一虚弱的声音:“杀了他,赶紧杀了他!” 那汉子顿时面目狰狞:“贱人……” 话音才起,一道红线从他胸口射了进去。 他瞪着眼睛,整个人僵直了。 苏文走上前,将麻袋接下,小心放地上,将袋口的麻绳解了。 里面露出一个脸色惨白的女子,大约二十多岁。两臂已断,被布条细心扎好。腿部自膝盖以下也没了。 她眼神涣散,唤道:“巧儿,巧儿……” 苏文回头目光四处扫了一遍,不见有孩童的身影,顿时一愣。 苏道昇进来听了,正想开口。 苏文抢先道:“她在外面,我们的人照顾着呢!” 女子眼神一亮:“那就好,那就好。他们说只要我撑多几天,就不杀我家巧儿……” “让我见见,让我见见……”她强撑着一口气。 苏文点头柔声安慰道:“你先睡一觉,睡醒了,歇息好了就能见到她了!” 女子蓦然一呆,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怔怔地看着苏文,那眼神让苏文不敢直视,几乎要扭头就走。 沉默片刻。 “好,好,我要见她了,我可怜的巧儿……”女子徐徐吐了最后一口气,眼神暗淡了下去。 “她,她……”苏道昇颤声说不下去。 “她死了!”苏文闭眼一会,认真的用力的道,“对她未尝不是好事……” 人世皆苦啊! 不知这个世界有没有鬼魂,无论如何都不希望有恶人恶鬼再打扰到这个可怜的女子。 苏文将那五个恶人尸身远远抛到了野外,再将四周土墙推了,给女子做了个大大的坟。 两人往回走,苏道昇哆嗦着嘴唇,激愤地道:“这世间竟有如此大恶人,也不知前世造了多少孽才转世为今生的魔头,他们来世定然做猪狗,也得享受一番被屠杀被吃的命!!” 苏文转头冷冷地盯着他。 苏道昇莫名心寒。 苏文一字一顿地道:“这些恶人原是杀猪的,种地的,打长工的……他们为何变成恶鬼? 是谁将他们内心的恶放出了牢笼? 是这场天灾,还是那群推波助澜,谋取利益的官僚士绅?” 他语意犀利,直击眼下局面的黑幕所在。 人性是经不起测试的,有些恶本来就该牢牢锁到笼子里,只是有些人为了私欲,将它放了出来,导致这满地的妖魔鬼怪。 苏道昇一震,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凤城一府到了如今全面败坏的局面,和高三尺那群官僚士绅脱不了关系。 苏道昇父亲是同知,官位只在高三尺之下,为凤城第二人,自然也是罪魁祸首。 “人在做,天在看!做得太绝,迟早有报应!”苏文怒道。 他的赤鬼在心内灼热如火,熊熊燃烧,一瞬间便提升到了成长期,再有一级就正式修成兵级了。 虽然他一直抵触食煞,但是他自己何尝不是煞气的来源。 苏道昇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层次的问题,在他眼中,他的父亲是儒雅随和,开明宽容的人,是他的偶像,怎么会是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不可能! 他心乱如麻。 苏文见他一脸苍白,目光惶恐,不由又是一叹。 苏道昇其实被他家里人保护得很好,心思较单纯。 于是软下口气道:“对不起,我没心针对你,只是随口发泄一句。 眼下局面不是单独某一个人的错。 人在这天下,身不由己。 如果天下的道理都是吃人的,我们谁又能逃脱,独善其身?! 我们都是罪魁祸首,也都是受害者。” 他想起陈家庄,只拍拍苏道昇的肩,决定放弃探讨这个问题。 说来无用。 第80章 和血神子联系 两人回到马车前,月儿奇怪地问:“你们是不是吵架啦?脸色怎么这么不对付。” “没有!只是讨论一些学术问题,有些激动,我们可是好友。”苏文笑着回道。 他给苏道昇打了个眼色。 苏道昇扯了扯嘴角,露出难看的笑容。 月儿摇头:“你别这样笑,跟哭似的。我都说了老爷夫人一定没事的,他们吉人天相。” 她以为苏道昇又在担心父母的安危。 “话说你们在前面做了什么?我听到有些惨叫声,都要吓坏了!” 因为天黑了,马车离得稍远,苏文解决那几个恶人也在须臾之间没有什么大动静,所以她们只听到几声叫声,不知道具体情况。 苏文道:“就是问路问不出来。我们去前面找一片空地先扎了营,填饱肚子,孩子们都饿了。” 当下牵着老马,在驿站对面的一片草地上停下来。 生了篝火驱除黑暗,照亮四周。 娘叹息道:“粮还是备足够了的。就是水不多了。” 路途虽然遥远,但经过的城镇也多,补充容易。只是这天气闷热,水怎么喝都喝不够。 苏文对解决这点倒很有信心。 他笑道:“我一会去打些清凉解暑煮都不用煮的干净水回来!” 娘奇怪地问:“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你又没来过这里,怎么找得到干净的水?” 月儿眼睛一亮,她道:“我知道,你肯定是在驿站那里找到了水井!” 驿站废弃已久,可不见得有水井。 苏文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像是赞月儿猜对了。 他拿了木桶和竹筒,走到黑暗里,踩在泥土里,土行珠的力量弥漫全身,再延伸到手中的木桶竹筒之中。 此时他感觉自己像立在水面上,只需要心念一动就能落于水里,如鱼游走。 这个技能他算是很熟悉了,所以也不多想就一个猛扎下了地下,直往深处游动。 找到地下水,轻而易举就打了上来。 等他回到地面,提水回到营地。 月儿赶紧来接木桶,只见得水面似有点白雾,不由伸手一摸。 “好冰,竟然是冰水!!!”她惊讶地大嚷。 其他人不约而同围上来,水果然冰冷入骨。 其实也只有十度左右,但在这酷暑里就显得特别冰凉。 苏文笑道:“恰好找到了个深井,大家先尽情地用,我一会再给马打一桶喝的。” 于是各人痛饮一顿,只觉得一天暑气终于消除一空,快活似神仙! “清凉甘甜,一直从喉咙冰到肚子里,又从肚子里凉到全身。这水绝了!”苏道昇赞叹。 月儿眉眼弯弯道:“这是我喝到的最好喝的水!” “我也是,我一辈子也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水!”妹妹大声附和。 丫丫重重地点头,露出个笑容。 苏文娘白一眼,责备道:“小孩子家说什么一辈子的,多不吉利,吐一口口水再说。” “不过,这水真好喝!”娘也不由赞叹。 “丫丫不能多喝,就喝两口好了,你肠胃受不了。我将烙饼鸡蛋加水,给煮一锅糊喝。”娘说着赶紧动手去忙活。 苏夕顿时勾起了馋虫,忙道:“我也要!” “好!两个人都有。”娘应声道。 其他人在这个天时对热食没兴趣,都是就着凉水啃了干粮。 苏文去照顾了老马,重新打了水,又找了好草喂食。 再坐下来时,大家都已经吃饱喝足,昏昏欲睡。 苏文娘让两孩子回车厢睡,免得夜间打了雾水着凉,放下布帘还能挡一挡这野外凶猛的蚊子。 啪! 月儿拍自己的脖子,拍出一手的血迹,起码不得有五六只蚊子,不由得无奈:“这夜里怎么睡啊,被蚊子扛走都不知。” 蚊子有这么多? 苏文边吃着干粮,边撩起手,竟然没一只蚊子来咬。 月儿惊奇地道:“蚊子为什么都不咬你?” 她眨眨眼,机灵地挪到苏文身边坐,又惊道:“这里没一只蚊子!” 苏文一愣,猜测可能是精煞虫的煞气让蚊子不敢靠近。 顿时笑了:“可能是我体质能驱蚊,你们都靠我睡,保准睡个好觉。” 妹妹从车厢里爬出来,欢呼:“我要和哥哥睡!” 丫丫探出头,弱弱地拉着妹妹的手,显然也十分意动。 苏文转了转眼珠子,道:“等下我靠马车睡,让你们不出来也能享受驱蚊服务。” “什么嘛!”妹妹皱着鼻子直跺脚,这可不是她想要的。 “快去睡了!”娘竖眉叉腰对苏夕喝道。 两小女孩嘟着嘴放下布帘。 过了一会,苏文想了想,又对苏道昇道:“野外凶险,必须有人守夜。我和枢远兄一人守半夜。我守上半夜,你守下半夜。” 苏道昇已经知道人心险恶,自然点头。 月儿说:“我也加入,我的感觉敏锐得很,有坏人靠近定然发觉。” 苏文点点头:月儿这天赋的确非常好用。 月儿又道:“我的预知吉凶不大灵敏,否则我还可以给大家指路走。” 她说的是眼前这两条分岔路。 苏文此时已经有计划,说:“无妨,大不了明天再问问路人。用一张饼换个问话,这时候还有人拒绝得了?!” 苏道昇和月儿对视一眼,有点羞愧。他们两个人的加入让苏文家预备好的干粮消耗特别快,都不禁的担忧有没有吃的。 尤其苏道昇刚见识了血淋淋的画面,这才知道一张饼有多么的宝贵。 但是若走错了路那就更麻烦了。 等各人找位置躺下,苏文在周围赤足走着,熟悉着新得的土行珠力量。 片刻之后回到马车旁,靠着车轮盘坐。 他摸摸真理徽章。 昨晚他已经摸清血神子体内的情况,现在寻思着能否通过徽章制造的念头,让两人隔空联系。 就像发送短信一般。 他思考半晌,决定制造一个飞天意面神的信徒的念头,在念头之中植入自己的信息。 血神子本身有接收信徒念头并回馈念头的能力,他收到我的念头,便可以返给我想要的信息。 有这个思路,念头就容易解决。 他以徽章制造出一个念头:“我苏文向儿子飞天意面神苏伊祈祷,请告知凤城局势,赞美拉面!” 结果那念头动也不动。 他想了一下,可能是指向不明。人家虽然自认是自己儿子,但神格里却没有相关规则。 具体的指向应该是血神子在大街上喊的那一串名头。 苏文立即散入之前的念头,又重新造了一个:“苏文祈请皇天上帝第三子,食物馈赠、爱好和平、保护美少女的飞天意面神,请告知凤城局势,赞美拉面!” 他以徽章之力将这里念头送到空中。 念头只是小小的,似乎骤然感应到远方的引力,迅速往凤城方向投去。 成了! 苏文轻轻一笑,有点期待和血神子联系。 第81章 血神子受挫 只一会,一个念头划破长空,如流星般砸入苏文心间。 来势简单粗暴! 苏文脑海里浮现出血神子快乐的话语:“爹爹圣安,今日旅途可顺利?好想和您一起走。 何时我才能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那头丧尸真难缠啊,身上的血气总薅不光。明明看似要见底了,往地里一钻,三两刻原地复活。 难道他是棵韭菜精?! 我觉得自己浑身充满恶臭和尸毒,再也不是以前单纯的我了。 我现在都是随便应付应付,和丧尸一起比划比划。 如果我杀了丧尸,他们定是又要让我去杀李一山。 杀了李一山,又有什么黄一山,刘一山,郑一山…… 呵呵! 活总是越干越多的,怎么可能干得完? 真将所有的活都干完了,他们不得找我翻脸?! 对了你问凤城的形势? 没什么进展。 那三个蠢蛋与李一山拼了个你死我活,却还是拿不下。 他们喊我帮忙,我就随便应付一下,和丧尸僵持着去不了。 现在他们应该去城东请帮手了。” 苏文看了嘴角抽搐,这孩子不得了,这么小就懂得磨洋工了。 不过它的话还真提醒了我,如果瞿道麟出手,凤城的僵持局面会迅速得到解决。 到时太平道绝对容忍不了继续让血神子脱离掌控。 只是对方如何出手,那就难说了。 苏文凝了一个念头,将自己昨晚梦中意识意外落在血神子身上的事描述了一下,看血神子是否有重现之法。 然后又发了第二个念头:“狡兔死走狗烹,我预料太平道定然会对你出手,可能将你这个神格和灵性重新抹去。 你得格外小心,尽量不要沉睡。 另外,我建议你设法和瞿道麟联手,你们有合作的基础。” 第三个念头:“李家若破,有可能的话,放李子轩一马。另外,我有个朋友康圣言,也请照看一下。” 太平道的理念可是均田地,分财富,对士绅富豪阶层誓不两立。 康圣言他家经营酒楼,如果遇上石开开部,估计最多损失一些钱财,就怕遇上似韦昌辉一般的败类,连命也可能丢。 像孔老学究反而是最安全的。 三个念头发送出去,苏文在心中推演了许久。 如果血神子与瞿老魔联手,按理说两人实力能把握得住大局。 但是这也可能犯了太平道大忌,最终让他们铤而走险。因为两者联合的实力太强,会喧宾夺主,不可容忍。 只是现在自己也很难再去搅局,只能让血神子自求多福。 凤城 血神子悬浮在城池上空,看着城东外那片山岗,那里太平道的三位头领正去拜访一个隐者。 “什么虫魔,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血神子嘟囔着。 远处飞来一个念头,它嘎巴吃了,顿时神色古怪:“什么嘛,偷看孩儿隐私,爹爹你真变态!” 苏文想再次降临自己身体,它可是不乐意的。 任何一个有独立意识的人都不乐意。 “爹爹是爹爹,你也不能干涉孩子的生活啊!” 于是左耳进右耳出,一转眼抛之脑后。 到时第二个念头让它几乎跳了起来。 “什么?想杀死我?”血神子骤然冒出一脸戾气,它嘿嘿的冷笑,“谁想让我死,我就让谁先死!” 它恶狠狠的呲牙咧嘴,对太平道三头领有点不屑,又有点顾忌。 不屑在于他们尉级的血煞奇术完全被自己克制,顾忌则在于直觉觉得那三人还是有一点制约自己的手段的。 但是那手段是什么,它就完全不清楚。 于是又捡起苏文的建议。 它目光幽幽。 可以试试,不行的话就先下手为强! 它可不会有什么道德顾忌! 对于苏文发过来的第三个念头,一口嚼掉,见对自己没什么用处,顿时吞了下去,内容则是忘记了。 我血神子只杀人,不救人的! 它化一抹血光来到卧虎岗。 “依前辈之言,只要前辈加入我方阵营,攻下陈家庄之后,其庄内囤积的所有粮食均派给灾民,太平道分毫不取。”这声音应该是冯云山的。 “好!”一个陌生的声音回道。 苍老却有力,单单这一声音,血神子已感觉其强大的自信心。 它隐在黑暗里静静等待。 过一会儿太平道三头领出了来,径直下了山岗。 血神子溜到门外,犹豫了一下子,化一道血光入了去。 只见得一枯瘦老儿正在磨药,看器具应该是制造药丸。 不时咳一声,似乎在忍耐着痛楚。 老头对血神子的出现没反应,头都没抬一下。 但是血神子却蓦然觉得自己被凶猛的怪物盯上了,以它的强大竟然生出一阵寒意。 这个老头不简单! 血神子顿时脸上生出些少恭敬,它轻咳了一声:“你就是虫魔瞿道麟?” 瞿道麟微微蹙眉,他转头冷眼看着血神子:“若是五年前,你这么闯到我面前,你已经死了!” 其语意森然! 血神子目光一凝,心里火气飙升,自它出世以来,从来未有人如此蔑视它。 不能忍!! 它嘿嘿冷笑,怼道:“我倒想看看你怎么打死老子!” 一挺胸膛,浓浓的血煞之气漫卷,有弥天盖地之势。 瞿道麟眯了眯眼睛,不慌不忙地道:“你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来找老夫,不是为了找死吧?有什么目的说来听听。” 他的语调平平,在血神子听来却比刚才软化了一点。 血神子心道:他见我实力强大,语气就软化了,原来是个欺软怕硬的。 它信心大增,叉着腰大咧咧地说道:“我来和你寻合作!” “合作什么?”瞿道麟扬了扬眉,脸色幽深,煞气重重。 “当然是合作杀了太平道三头领,杀了他们,凭我们本事,要什么有什么!”血神子急不可耐地道。 它嘿嘿一笑,期待那三个蠢蛋看到援手被自己策反的神情。 瞿道麟面色不变,淡然道:“好了。滚吧!” 什么? “你让我滚?”血神子一脸呆滞。 瞿道麟冷哼一声:“不知所谓的邪物,你连人性都没有,有什么可与老夫合作的?!” 你……骂我???! 血神子突然醒悟,顿时大怒,觉得自己这般乖巧可爱,却受到老头毫无理由的侮辱。 这如何忍得!! “那我先吃了你!”它呲牙咧嘴,骤化一道血光往瞿道麟扑了上去。 自它横空出世以来,这一手奇术可是从没人能接得过来,只能被动受着。 却不想眼前幽影剧烈摇动,耳边尽是龙吟,无尽的光和热在身上一起爆发。 它眼前一花,再次现出身形时已经身在屋子之外。 这才发现自己刚刚竟然被打散了形体,磨灭了一小半血煞,今天的“饭”都白吃了! 寒意顿时笼罩全身。 它大惊失色,化一道血光回了凤城。 屋内瞿道麟待血神子走后,一顿好咳,差点将肺都咳出来:“好凶的东西,竟然连我这一招也打不死,真真不得了。 太平道这门奇术若修炼到校级,天下能制之者少之又少,说不定以后真的能成事。” 他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第82章 太平道的谋算 凤城东城门 太平道三头领才下卧虎岗,刚到城门前。 杨秀清抬头看着那一闪而过的血光,他目光一闪,沉声道:“若我没估错,苏文很有可能就是杀高三尺败李一山的那位白骨。 石开开说他有校级修为。 试问一府之地哪会同时出得了两个没有跟脚的校级?!” 他不需要证据,只要有这个猜想,并确信这个猜想便足矣。 所以便蹙眉道:“我几次试探,瞿老魔看似对苏文或白骨都不大熟悉,没有什么特别反应。 当然更可能是瞿老魔有意隐瞒。 毕竟是一代魔头,心思深沉! 我们找瞿老魔合作,还是苏文一力推荐的,这个决定非常的冒险!” 他对苏文有着深深的忌惮,按照苏文就是白骨的设想,对方杀高三尺败李一山,污染血神子,再推荐瞿道麟。 几乎将太平道玩弄于掌指之间。 这种对手太可怕了! 他有疑虑邀请瞿道鳞之后,会不会让虫蛊一脉在太平道反客为主。 瞿道麟、苏文,再加上一个血神子,完全可以掌控太平道。 “可我们并无选择,必须尽快解决李陈两家,整练太平军,这是第一要务,拖不得。”冯云山则沉声道:“有瞿老魔的加入,明天李陈两家必然可以一战而定。 到时再优先解决血神子失控之患,消除其身上的灵性污染。 至于苏文瞿老魔,应尽量宽待,务必不使其有借口闹事,就算暂时让渡一些权力也是值得的。 只要我们能再拖多点时间,自然不弱于他们。 大势在我!” 冯云山认为就算虫蛊一脉有什么企图,也得先解决眼前困局才有计较,否则似现在进退两难,肯定会没好下场。 洪秀全颔首,他没有另外两人那么忧心,反而振奋异常,道:“不用太担心。 我们收回这枚血神子易如反掌,就算苏文真的是白骨,我们也并不比他们弱。 而一旦攻下李陈两家,以两家的积蓄,足以让我们再炼制一两枚新的血神子,假以时日我们三人同升校级。 以我们的奇术,太平道将再不惧任何人任何势力。 苏文瞿道麟又有何惧哉!” 说到自己所修的排上食煞奇术第一十三篇的血煞奇术,三人均是信心十足。 君不见一个以伪神格灵性驱使的血神子就已经可敌凤城的三奇一僧任何一位。 如果自己正式修成校级血神子,天下大可去得! “到时我倒是很有兴趣亲自领教一下白骨的能耐!”杨秀清对这个制造出飞天意面神的苏文非常恼怒,耿耿于怀。 他不但在血神子手下吃了个亏,还有韦昌辉及上百名太平道战士的死,这些债都得归于苏文头上。 他杨秀清从来不是宽容大度之人! 野外 苏文接到血神子的念头,它哭哭啼啼说被瞿道麟打了…… 不由捂头,他高估了血神子和人沟通的能力。 你就那么大咧咧找人要合作,不来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怎么可能行得通? 如果没有瞿道麟的支持,血神子这趟怕要有点麻烦! 他想了想,再次给血神子建议,让它放低身姿找瞿道麟协商,甚至连说辞都给它拟定了。 只是发过去却没得到回复。 再催两下,血神子回道:“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 这个熊孩子! 苏文按了按太阳穴,愤怒发出绝杀:“你这是什么态度,我都是为了你好啊!” 血神子干脆就不回了。 苏文这下无奈了。 算了,血神子本身还是很厉害的,小心点未必会斗不过太平道。 他又再思考,如果自己用真理徽章重新再做一个大念头给血神子,能不能加强双方的联系? 眼前靠一个个念头还是太不方便了。 得找个机会试试! 约莫熬了两个时辰,应该来到凌晨时分。 咕咕! 有猫头鹰古怪的叫声在林里传出。 草丛里虫子的啾啾鸣个不停。 远处还有狼嚎。 苏文站起来,打算和苏道昇换班,苏道昇却先睁开眼,眼里一道火苗摇动。 他食煞成功了。 赤鬼初生! “恭喜!”苏文轻声道。 苏道昇却是苦笑。 赤鬼食心毒而生,能修成赤鬼,意味所修之人处境堪忧,这有什么好恭喜的! 而且…… “静仙兄也修出了赤鬼吧?” 他曾见过苏文一指射出一道火焰落在恶人脸上,那气息与赤鬼一般无二。 苏文点了点头。 暗道:还是你给的奇术呢! 苏道昇顿时精神振奋,那也意味着自己修持下去就能达到苏文的层次,有了护身之本。 苏文深深看他一眼,也不多说,回到自己位置倒头就睡。 食煞这条路可并不好走! 格鲁法王的六篇秘籍还在自己这里。其中五篇是五鬼奇术,另外一篇是如何同修五鬼及最终修成五脏庙的法门。不过这篇法门不属于既有的食煞奇术,而是来自于西域大昭寺的传承。 苏文尚未有时间细看,希望到了省城能够有一段安稳日子去钻研一番。 不知今晚能不能再梦见血神子…… 转了几下心思,他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再次睁眼,天色已经微亮。 苏文起身再去打了水。 回来的时候,娘、苏道昇、月儿都神色凝重。 “怎么了?” 苏文娘低声道:“丫丫好像发烧了。” 苏文一怔。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荒野之地没有药,丫丫身体又极差,一旦生病那真是病来如山倒,极其凶险。 他来到车厢前,马车车厢里面有两排长凳,恰好够四人坐。现在两孩子一人占了一排长凳酣睡。 苏文双手探了探两人的额头。 很明显的温差。 苏夕正常,丫丫发了高烧。 “先唤醒她,吃饱肚子,再以凉水拭擦身子降温。”苏文沉声道,“按行程我们天黑前能到彭县县城,到时就能找大夫。” 苏文抽了一张烙饼,来到路边。 此时路上已经有流民在走。 苏文看准一队明显是一家人的迎了上去。 这家人有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头,一对中年夫妇和两个十来岁的男孩。 看见苏文走近,老头眼神极为警惕,握紧手中菜刀。 菜刀磨得锋利,刃口泛光。 苏文见他们戒备的动作,也不多说,离得老远就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意。 听到只需要指点方向就可以换取一张烙饼,老头自然不可能拒绝。 他道:“我们来的这条路就是通往彭县。” 他指了指方向之后,欲言又止,盯着苏文手里的饼。 苏文递了过去,他赶紧接了,脸上露出一丝喜色,这才道:“据说有一伙贼人正攻打彭城,也不知城破了没有。” 苏文心下一惊。 贼人可不像太平道,太平道起码还有一点规矩,贼人则只会烧杀抢掠,造成破坏。 老头又好心多提了一句,道:“你往前走两个时辰,会看到一座山,山上有大片的庙宇很好认的。 你不要走官道,往山那方向的小路走两天,就可以绕过彭城。” 苏文拱手多谢,转身回去。 身后老头说:“这饼分成六份。我先吃一份,你们等我吃后一柱香时间才能吃。 不要以为我多心。 一张饼里渗一点巴豆粉就能让我们一家人变成软脚蟹,任人宰割。 你们还年轻,不知这世道可坏着哩!” 第83章 彭城医病,自撰良方 回到营地,将马车套在马上,众人匆忙上路。 到了烈日高升之时,前方迎面来了一波又一波的逃难人群,就说彭城昨天晚上已破,贼人在城内烧杀抢掠,最后又放了一把大火,烧了半座城。 苏文想了想,决定按老头的指点绕路。 主要是看见那边山上有大片庙宇,说不定有会医术的和尚。毕竟和尚都清闲得紧,有时间花功夫去研究医术。 只是绕小路没多远,月儿突然指着前面喊道:“你们看!” 苏文一看,只见前面那座山头上金碧辉煌的庙宇正腾起黑烟。 “可能失火了吧……” 大家呆呆望着,却见火势越来越大,浓烟笼罩半边天空。 这下不能指望和尚了! 苏文艰难地道:“我们往回走,还是沿官道走,那条路最直最快。” 绕路的理由已经没了,彭城虽然已经被毁,或许还是能找到大夫的,终究有一线希望。 丫丫的高烧一直不退,发着梦呓,不停地喊爹娘哥哥。 苏夕道:“哥哥,她喊你呢!” 苏文摇头,他知道丫丫是有自己哥哥的,她肯定梦见自己的爹娘和哥哥了。 苏文娘觉得这可能是丫丫家人回来找她,要带她走,所以红着眼睛一路念叨:“丫丫在我家很好,我当她做亲生的,绝对不会亏待她,以后亲自挑一户好人家,让她高高兴兴嫁出去,安安乐乐度一生。 你们放手吧,安心上路,不用担心丫丫……” 听得月儿都忍不住眼眶红了,说:“丫丫爹娘不会这么狠心的,他们一定会保佑丫丫病愈,健健康康长大!” 苏文一声长叹。 现在他能做到的是不停提供地下凉水,让娘拭擦她身子,以做物理降温。 月儿见他时不时地提桶往树林草丛里走,回来时候就有了一桶冰凉的清澈的水,不由惊讶万分。 不过她也知道忌讳,就当看不见。 黄昏时候一行人到了彭城。 这座只有四五千人的小城满目疮痍,大半房屋已经焚毁,废墟之中还在冒烟。 别说医馆,连人影都不多见,多数人都逃难去了。 在相对完好的街道小巷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医馆,却发现是个空铺。 然后又在好心人的指点之下,他们绕了几条阴暗窄巷,来到一间破旧铺子之前。 铺子前悬了一个葫芦。 此时已经天黑。 铺内一盏油灯亮着黄豆大的火苗。 里面一个脸色苍白的中年男子躺在一张摇椅上抽着水烟。 随着吸气,竹筒做的水烟筒咕嘟咕嘟响,再呼气,徐徐喷出一股白烟。 苏文上前说了来意。 中年大夫幽幽地道:“先得说明,现在城里被毁,药材无法补充,用一些少一些,所以价格会较贵。 你们不要嫌。” 苏文只能点头道:“我们理解,大夫且先看病人。” 大夫像没听到,慢悠悠抽着水烟。 苏文看得眉头直皱,从袖里探出一粒碎银拍在柜台上。 大夫这才停下抽烟,伸手将银子接了,掂了掂重量,这才道:“带病人上来吧,老夫给她号脉。” 苏文娘赶紧将丫丫抱近了。 大夫号了半晌脉,又摸了摸额头,查看了舌头,不由得叹道:“她太虚了,脉象若有若无,好似十天半个月不曾吃饭似的,又遭了暑气,半只脚都踏进鬼门关。” 一边嘟囔一边思索,半天没出方。 急得月儿在一旁直跺脚。 大夫良久才道:“我给她抓三剂药,今晚喝一剂若能退烧,那便吃后面两剂,保管能好。 但第二天还不能退烧,其他两剂也别吃了,赶紧另外找大夫。” 月儿听得不寒而栗,瞪眼道:“大夫你到底有没有把握?” 大夫道:“医暑热病症,老夫就这么一个方子,七成人能吃好,三成人则没再来过的,我也不知他们怎样,想来多半是好了的。” “所以你就只是按方抓药,根本不会君臣佐使的开医方?这不就是撞彩吗!!”月儿好似恍然大悟般道,“那你刚才还号脉?” 大夫自傲地道:“我不号脉怎知她是暑热症,告诉你,我这是祖传秘方。” 他竖起三只手指:“我三大祖传秘方,一方治伤寒,专去眼疾头风,能止心痛寒嗽。 一方治暑热,能疏风解表,除热毒之沉积,破阳亢之滞瘀。 一方治妇科,不妊者亦胎,难生者易产。 因为万病只用三方,人称一代医圣童三方!” 月儿给气得发抖:“各人病症不同,体质不同,病因不同,哪能万病用三方?你这是庸医误人,谋财害命!” 童三方不高兴了:“你们要不要吃药?不要就走,我不会退钱的。” 苏文只能道:“那你捡药吧!” 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童三方哼哼唧唧地去捡药,还是对月儿的话非常不满。 月儿凑过去,童三方每捡一样她都嗅一嗅。 “不是,你怎么开泻药?”月儿又指责。 童三方道:“不泄火毒怎么能好? 你们病人总是以为自己比大夫厉害,这不同意那也不满,要不你来开药?” 月儿给噎了一下,还是不同意:“丫丫身体长期亏空,这才让热毒入体,你开泻药有点理由。但这可是虎狼之药,大人或许能承受,小孩根本受不了!” “哎呀!你可真懂。我这方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你知道有多少代?从唐时传到现在,一千多年,这经过多少人的验证?! 你比老祖宗还聪明,比老祖宗还厉害?!” 童三方将老祖宗的神主牌抬了出来。 老祖宗自然没错的,毕竟一代不如一代。 月儿不敢说比老祖宗聪明,她只能顿足:“可你这方子用在丫丫身上就是不对。” 苏文听得直皱眉,他问月儿:“月儿你学过医?” 月儿低声道:“看过些医书,平常给府内的下人看些小毛病。” 这样苏文就有两个选择。 是信童三方,还是信月儿? 那可是丫丫的命啊! 他犹豫了片刻,一咬牙做了决定。 月儿可能会靠谱一点,应该不是“自撰一良方,服之卒”的“奇才”。 于是他道:“月儿你来开药!” “可是我……” 苏文直接鼓励道:“你行的!” 也是死马当活马医,相对靠谱一点而已。 月儿想了好久,终于下笔写了一方。 童三方冷笑道:“吃出事来,可不能赖我!” “你照单抓药,只要不抓错药,我就不怪你。若抓错了,老子灭了你!”苏文此时都给他撩出了火气,冷眼盯着他,目光森然。 苏文可是校级高手,气势泄露一点都足以让普通人吃不消。 童三方这才害怕了,颤抖着去抓药。 第84章 赤岗寨,无本买卖 夜里就在附近找了一家无人的房屋里住下。 房屋很干净,原主人应该是逃难了。 看着丫丫喝下药,月儿不敢怠慢,亲自给她守夜。 其他人各自找房间安歇。 苏文得了空闲,又再次联系血神子,问凤城那边的情况。 血神子喜滋滋地道:“李一山已死,陈天亮不知所踪,估计还是死了。 反正李家陈家都攻下了。 太平道论功行赏,说我立了最大一份功劳,要封我飞天意面神教为正教,将我与天父天兄次兄并列为四圣!” 得到别人的肯定,他欢喜得四处大呼小叫。 只是对苏文还是骄傲得像小公鸡般道:“虽然我教本来就应该是正教,我本来就该与天父天兄并列,但他们这样子说,我也有丢丢高兴的!哼,仅此而已。” 苏文听了不妥,又问:“他们个个都在跟你说好话?没有指责你乱来,杀太平道战士,磨洋工?” “爹爹你可不对,我是乱来的人吗?我也不曾磨什么洋工,偶尔歇息一下恢复体力只是为了更好的干活!” 血神子一副“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的态度。 苏文提醒道:“你最近要特别小心,他们肯定是为了麻痹你,转头就会对你出手!” “知道了,我才不怕他们,他们就几个尉级,打不过我。不聊了,啰嗦的老头子!”血神子对这个问题已经没有兴趣。 它觉得苏文在杞人忧天,毕竟白天所有人都在奉承它,每一个人都那么的真诚。 你在叫谁老头子呢?! 苏文额角青筋毕露。 怎么想也不对劲,苏文再次建议血神子去找瞿道麟,先道个歉,放低身姿跟他探讨一些利弊,求同存异,总能找到合作点。 血神子哼哼,听了不回。 苏文干着急:这孩子怎么就不听话呢!你爹吃盐都比你吃米多,还能害你?!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他觉得自己头发都被气白了,提前进入更年期! 我不管了,心累! 于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又禁不住摸着真理徽章琢磨大念头。 怎么不听话也是自家孩子啊…… 李一问陈天亮终于还是死了!李家覆灭,也不知李子轩怎么样? 康圣言还好吧? 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好消息来了。 丫丫退烧了! 大伙都如释重负,露出开心笑容。 尤其是月儿。 她可是顶着巨大的内心压力来诊治丫丫的,等丫丫退烧之后,她红着眼睛找角落偷偷哭了一场,发泄一夜的忐忑不安。 苏文说:“在这里休息一天,我们明天早上再出发。” 其实现在行程不是那么急了,已经初步脱离了太平道的兵锋。 太平道接下来的任务是招兵买马,没那么快开始攻城掠地。 苏文娘道:“干粮也得补充了,眼下这城里也不知有没有粮商。” 吃的才是大问题。 “你们在这里别出去,粮食我去买。”苏文点点头,他打算出去逛逛,看能不能解决这个问题。 彭城城内萧条,毁掉的半边城不说,完好的这边也无什么行人。 好不容易见到几个人都是拖儿带女,背着包裹去逃难的。 至于问有没有粮商,逃难的人摇头道:“贼人进城第一时间就是搜刮粮食,哪有粮商逃得了?! 就算士绅地主也照样被破家灭门,现在城内什么都没有。 附近有贼盘踞,商人估计也不敢来了,我们唯有逃难。” 苏文若有所思。 “敢问那伙贼人的来历,老巢在哪?” “他们原是附近彭山山中的山贼,立了一个赤岗寨,为首的叫浑天豹。 因为这两年大旱,许多人都落草为寇,得以坐大,现在坐拥两千人马,凶得很……” 苏文问清彭山位置,离城不远,也就二十里,顿时心眼就活了! 地点不远,恰好可以熟悉土行珠,顺便做个无本买卖! …… 彭山,峰峦叠嶂。 在其中一个山头,羊肠小道兜兜转转往上,可见一山寨坐落半山腰,地势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有旗招展:“赤岗”。 得得得! 山下一骑狂奔而来。 此人脸色黝黑,身材颀长,腰圆膀粗,一身褐色短打,如街头菜市卖力气的担夫一般。 他仰头看了看掩映在遥远山林里的山寨一角那竖着的高高的长幡,再回头看身后空无一人。 不由哈哈大笑:“李兄啊李兄,看来今回是我夺得头筹,你慢了一步。” “赤岗寨有两千人,这就是上好本钱,待我上山将他们降伏,再将人马拉到凤城投靠太平道,岂不美哉!” 此时猛然刮了一阵大风,路边树叶草丛沙沙的响。 不好! 那骑士脸色顿变。 “李兄,你不至于用奇术赶路吧,这是作弊!” 在他前方一道人影跳跃于树叶草尖之上。 那人瘦瘦高高的身材穿青色长袍,松松垮垮,像一条晾衣杆似的。他脸又长又尖,眉宇间带着股郁郁之气。 此时转头微微一笑,道:“林兄,太平道在凤城起事的消息已经哄传附近数府。假以时日,必然吸引群雄来投。 如今你我得地利,就在凤城府边上,正好第一个去投,必然得到礼遇。 现在只争是你先还是我先而已。 我看这头筹还是让给我,你唤我一声大哥,日后咱们同领一军,你做我副手,岂不美哉?!” 他一边说一边往山上飞奔而去。 “放屁放屁!谁要做你副手?!”被称作林兄的汉子大急,一掌拍在马上,整个人像一颗飞射的炮弹凌空而起。 那狂奔的骏马猛然一顿,骤然如石头分崩离析,每一块碎肉均缭绕着一股黑色的烟雾。 瘦高的李兄大笑:“林凤翔,放轻松点,比速度,你绝对比不过我!” 只一瞬间他已经去了数百米远,而林凤祥在空中弹射不高,身形像抛物线般往下掉,被落在后面,于是更加狂怒。 “李开芳,老子绝对不会输!” 他落到地上,整个人缭绕着一层黑烟,肌肤像被墨水晕染了,变得黑漆漆的,煞气凄厉。 屈膝用力,嘭一声地上炸出一个大坑,整个人又再加速弹射而起,这一次甚至拉出一道气爆声,越过了李开芳往山寨投去。 在林间跳跃的李开芳抬头一看,脸色一紧,嘟囔道:“真是的,输赢本就小事,需要这么着紧吗?” 虽然嘴里这么说,但是他的身体变得柔软无骨,像轻风一般游走枝叶之间,速度快到无法以眼睛捕捉。 仅仅几分钟,两人已经上到了普通人需要走半天才能到达的山腰。 赤岗寨大门已经在眼前。 第85章 迷人心智的妖人苏文 大门前两个木搭的了望塔,一面长幡上有字:“赤岗寨”。 林凤祥先一步落地,李开芳后脚赶上,不由叹息:“你赢了,林老哥!” 林凤祥豪气大笑:“李老弟,以后咱们兄弟一起打天下,吃香喝辣!” 他们相视一笑,再看这座赤岗寨,叹息:“这就是我们的基业了!自此龙游大海,将这充满腐臭的官府掀一个底朝天!” “这一小撮人的朝廷,昏庸无道;这一小撮人的天下,有如炼狱。 我等英雄豪杰就要挥舞长刀,斩尽这些披毛戴角不做人事之辈!” 两人豪气干云,大吼道:“赤岗寨浑天豹,赶紧出来迎接你家爷爷!” “你这没卵的龟蛋,在山林野外窝囊,有甚快乐的,跟爷爷造反去,杀官杀土豪才是真汉子!!” 两人喝骂了片刻。 山寨一片寂静。 好似空无一人。 他们才发现就算了望塔上也是没有人的。 两人面面相觑。 “难道这山寨被遗弃了?” “不可能,你看寨中隐隐的煞气,证明里面有不少人。” 没有警戒,就像一个敞开接客的美娇娘。 作为附近最为强大的一伙山贼,按理说不太可能。 除非有埋伏?? 两人艺高人胆大,一路走了进去。 到处都是简陋的茅屋,也不见人影。 “似乎有人在说话!” 两人侧耳倾听。 “我们在天上的神: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 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 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 似乎是西洋教! 两人走过几间房屋,就见一个偌大的校场上,整个山寨的人似乎都集中在这里,黑压压的人头一个个专心致志听人讲道。 林凤祥李开芳第一时间不可自制的将目光投向当中那个讲道人。 “我要论到飞天意面神说:他是我的避难所,是我的山寨,是我的唯一倚靠……” 林凤祥目迷神驰,好似瞬间沐浴在神圣的光辉里,在神的天国,那充斥光明、慈爱、怜悯和救赎的世界之中徜徉…… 等等! 这不是我的想法! 林凤祥以绝大的意志力收回目光,他看向李开芳,只见他脸上洋溢着没有任何阴影的笑容。 林凤祥认识他以来从未见他笑得如此的灿烂。 不,这不是我认识的你!!!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叉起手掌,用尽全力一巴掌扇在李开芳的脸上。 啪! 李开芳一脸懵逼地捂脸,不可置信地盯着林凤祥,含糊地道:“林凤祥,你疯了!” 他啐一口,吐出一大口血痰以及两个牙齿!! 林凤祥讪讪收回自己手。 都怪自己太慌张,出的力度大了点。 不对! 察觉李开芳目中渐渐亮起的寒光,他一指在众人当中说法的妖人,喝道:“那是个妖人,在妖言惑众!” 他身上涌起黑烟,嗓音发出雷鸣:“大家醒醒,他是在骗你们的,他说的是伪神。” 所有人一动不动,目光牢牢锁在妖人之上。 妖人自然是苏文,他目光一闪,说:“你又不信,怎么知道是伪神?你若信了,自然知道神的真实!” 他身前跪着一个彪形大汉,满脸髯须,一脸虔诚,神魂都迷醉在三大徽章展示的“真理”当中。 而其他匪盗更是毫无反抗力地陷入集体癔症,在飞天意面神的天国里遨游。 苏文以凝聚近一千八百人的信仰凝聚出了一个大念头,比之前向阳巷上百人的更璀璨夺目。 他目送这个大念头往凤城方向飞去。 再看向林凤祥李开芳两人。 呵,两个尉级食煞者! 苏文轻笑。 “西洋教我也知道,只听过上帝、圣母、耶稣。你篡改西洋教教义,胡编乱造一个飞天意面神,还说不是骗人?”林凤祥极其气愤。 苏文一脸慈悲怜悯,徐徐开口道:“是不是真神,信众自有定论。信众都信飞天意面神是真神,你又何必与大伙作对,在这里胡搅蛮缠。 不如,也跟着信了吧?” 他庄严肃穆,就有如一个得道高僧。 李开芳此时已经回过神,想起自己刚刚的鬼迷心窍,不由背后发寒。 再看这满寨的山贼痴痴呆呆,只怕魂都被迷了。 果然是妖人! 他恼羞成怒,沉声道:“老哥说那么多做甚,这个寨子是我们的基业,定不能被妖人夺了去。” 他昂头身体向蛇一样扭曲,一瞬间就钻入了人群脚下,从众人胯下掠过,猛然出现在苏文面前。 李开芳白皙的双手,冒着青幽幽的光色,有如两道青蛇向苏文绞杀而去。 他的速度在尉级也算极快,有如一缕轻烟,让人反应不及。 苏文两袖轻拂,身形像被磁铁吸引一般往后飞。 其背后是一个高大的木屋,上方钉了一牌:“聚义厅”。 屋内极其宽广,容纳得上百人。 正门处有两排太师椅,中间设有一个神台。 神台上摆的是关帝。 有五个大汉一排跪倒在神台前,好似正在桃园结义。 李开芳瞥了一眼,五人脑瓜都爆了,白的红的互相混一起,真正的歃血为盟,成全了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心愿。 他再次确认,眼前这是个极危险的妖人! 苏文两袖飘飘,一副仙风道骨,笑道:“外面人多不适合打,这里咱们过两招吧!” 他好不容易将近两千人的信仰建立(扭曲)起来,自然不愿意被轻易毁去。 这一次的目的是尝试加强自己与血神子的联系。 效果有待验证。 李开芳冷哼:“食煞奇术交手,生死就在一瞬间,哪有过两招之说?!” “去死吧,妖人!血战八方!”他一瞬间化出八个身形,有如真人一般同时向苏文连斩。 泛着青光的手好比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好似要将苏文凌迟,笼罩在他全身每一寸肌肤之上。 如果苏文不作抵御,肯定立即成为一具没有一丝血肉的骨架。 “你这么说,有点合我口味!”苏文两脚钉在聚义厅的地面上,地气涌上身体,身高猛然往上拔一截,肌肉暴涨。 土行珠的力量如莲花绽放,他就像长出三头六臂,拳头抡出幻影。 “无影神拳!” 他模拟陈天亮领悟的一拳三斧,这便是其中一拳“攻城槌”。 土行珠的力量凝聚,厚重坚硬有如巨大的铁锤。 轰隆! 苏文的拳泛着刺眼的黄蒙蒙的光芒毫不费力地击破李开芳手里的青光,打散幻影,准确落在其心胸。 李开芳狂怒:你这算什么无影神拳,是攻城槌吧!! 第86章 飞天意面神的保姆 “醒醒,你们遭了妖人的迷魂术!”林凤祥一脚将一个匪盗踢倒在地。 那匪盗骤然满脸通红:“你敢侮辱我们的先知侮辱我们的信仰,我和你拼了!” 他低头像一头疯牛一般用脑袋撞了过来。 林凤祥一拳将他打倒,踩着他胸口喝道:“你疯了,都说你是中了奇术,鬼迷心窍!” 只是此时他身上凝聚了无数目光,所有的赤岗寨贼人像看杀父仇人般看着他,眼睛都红了。 “他在侮辱我们的先知!” “他侮辱了我们的信仰!” “我们有信仰,我们就是伟大的圣洁的,你这个无信者要下油锅!” 群情顿时汹涌:“对,卑劣下贱的无信者,应该下油锅!” 他们眼里充满神圣的光辉,高高俯视着林凤祥,好像在说:看,一个没有信仰的人! ???! 林凤祥一脸懵逼:“你们就是一群无恶不作的该杀千刀的匪盗,信了个狗屁神就敢鄙视老子?!” “他说我们的神是狗屁,他侮辱我们的神!杀了他!”黑压压的人疯狂地扑上来,神色狰狞,张牙舞爪,誓要将林凤祥吞进肚子里。 “疯了!所有人都疯了!”林凤祥身上冒起一条条两三米长的黑烟,像一头触手怪般四处抽打,冲出一条血路。 还是得杀了那个妖人,否则这群人都废了。林凤祥心里计较着,一边掠到聚义厅门口,瞳孔顿时一缩。 什么?!!! 他见到李开芳躬着身子四肢无力地背向自己抛飞。 一个拳印从李开芳的前胸印到了其背后,使其背后炸出重重气劲,青袍一时粉碎,化作飞蝶。 好可怕好狂暴的力量! 妖人不是偏向迷魂术之类的术法吗? 这明显是偏武道啊! 林凤祥差点开骂了,他深吸一口气,煞气凝结的黑烟触手回卷,贴在肌肤之上,将他染成一个黑人。 烟雾缭绕之中,他双手盘旋划出一团黑色气旋,如圆球般滴溜溜地转。 李开芳落到气旋上时,身上属于苏文的重重力量便在气旋当中抽丝剥茧,分化出千丝万缕,大半被硬生生的化去。 只见李开芳身形一转,又斜斜往侧飞出,撞到房屋的柱子上,嘭一声,柱子激烈摇动,屋顶落下滚滚尘埃。 半米直径的木柱被撞之处裂出蛛网的裂纹,再次泄出不少力量。 呕! 他吐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苍白下去。 “没事吧?”林凤祥关切地问。 “死不了!”李开芳勉强道。 他左胸骨半边塌下,若是普通人,早死了,不过李开芳所修奇术自有不凡之处。 一个深深呼吸,左胸口徐徐凸起来,恢复原样。他心脏急速跳动起来,再无性命之忧。 苏文见他一瞬间由垂死之态恢复到八成好的状态,不由也吃了一惊。 果然不可小觑任何一种奇术! 于是便多了些热切,就算境界低点,收集起来也不错! 林凤祥煞气深深,他忌惮地盯着苏文说:“朋友何方神圣?林某似未听说附近几府有你这号人物。” 苏文笑了:“问人之前,不是应该自我介绍的吗?” 他穿着长袍,两袖飘飘,站在聚义厅内中央,一身正气。 然而有神台前五个“桃园结义”的盗贼尸体为其做背景,显得极其妖异。 林凤祥与李开芳对视一眼,他道:“某林凤祥,怀阳府人。 这位我兄弟李开芳。 我俩听说这伙贼人打破彭城,无恶不作,有意将他们收……灭了,没想到阁下占了先机。 我们兄弟认输退出,望阁下不要计较!” 能够在一个照面打得李开芳毫无还手之力的,他自己也绝非对手,毕竟他和李开芳半斤八两。 林凤祥第一时间抛下自己的“基业”,忘却了豪情壮志。 苏文盯着他,似笑非笑。 “如果我非要计较呢?” 此话一出,林凤祥心里一格,再次和李开芳对视一眼。 “走!” 他当机立断,两人各施奇技,往外飞逃。 林凤祥奇术不善轻身,他只能像一只蚂蚱般双脚用力,弹射出一条条抛物线,风驰电挚,两三分钟就落下山脚。 回头见苏文没有追来,不禁长舒一口气。 此时李开芳也从繁枝茂叶之中脱身出来。 “没想到遇到这么可怕的一个妖人!” 两人相顾有点尴尬。 上山之前的豪情壮志,和下山的仓惶悲催形成鲜明对比。 “我们兄弟只能打着光棍去投奔了,这里离凤城不远,紧赶慢赶明天就到。”林凤祥打醒精神说道。 “李老弟你的伤势如何?” 李开芳苦笑道:“我的奇术能够转移伤势,不使其致命,不过后面会虚弱一段时间。” “捡回一命就好。好在妖人不是校级,否则我们绝对逃不了。” 然而当林凤祥李开芳以为自己已经安全的时候,苏文又从土里钻了上来。 “原来你们要去投靠太平道,倒是巧了!” 林凤祥李开芳同时一惊:“我们食煞者最忌鱼死网破,阁下何必咄咄逼人?!” 苏文摇摇头:“鱼死网破称不上。我只是想让你们皈依飞天意面神!” 这还不是鱼死网破?! 林凤祥李开芳大怒。 要让他们像赤岗寨匪盗一样神经兮兮,还不如死! 林凤祥身上黑烟化作一条十米长的长鞭,在空中抽出一道粗大的黑色如空间裂缝的闪电。 “棘魂鞭!” 这长鞭对神魂似有克制,让人望之有种深入灵魂的颤抖,如果被打了肯定痛彻灵魂。 李开芳眼眸绽放青光,他欺身而上,双手不停翻覆,在苏文身周盘旋一圈又一圈。 苏文遍体生寒,只觉得身周盘旋一条锯齿状的长蛇,紧紧将自己勒紧,一圈圈拉割。 这一手非常克制以防御为主的奇术。 “年轻人到底年少气盛,莽莽撞撞。唉,你们何时能体谅一个可怜的老父亲的心思?!”苏文感叹。 他只是想找些人照顾自己家的傻儿子,如此纯洁美好的心思又招谁惹谁了? 不愿意就算了,何必一开口就打打杀杀! 土行珠的力量再次如莲花绽放。 “攻城槌!” 撕拉的裂帛声响,李开芳但觉自己布下锯齿长蛇寸寸断裂。 一只拳头由远及近占据他所有视线。拳劲狂暴至极,能将他整个头颅打成肉浆。 他大惊,绝对不能被打到脑袋,自己奇术虽然能分担伤势,但也承受不起这种程度的致命伤。 他骤然仰首往后一滚,缩头弯手缠脚,手脚身体均裹在头上,一瞬间化作一个旋转的球体。 这本是非常尴尬屈辱的防御一招,他曾设想过却从不曾用,没想到这时被逼用了。 嘭! 拳砸球体上,将他硬生生砸进泥土里。 泥土飞溅,沙尘骤起。 轰隆! 苏文再次出拳。 林凤祥的长鞭触及苏文之前便一拳打中,如中了七寸,黑色闪电猛然溃散。 林凤祥觉得对方的力量不似自己的煞气那般阴晦,有种堂皇厚重的大气,而且绝对的强横无比。 “再来!” 苏文打散长鞭闪电,再次踏步出拳。 那气势汹汹,拳起惊雷,有如携带一座大山砸来。 林凤祥心知这回难了了,只能出绝招了。 他急急喝道:“住手,我们降了,愿意皈依飞天意面神!” 第87章 目标血神子,太平道的手段来了 不就是信个伪神吗,信就信,难道祂还能下凡吃掉自己?! 总好过出师未捷身先死。好不容易有个造反势力可以投靠,却在投靠半路就没了! 有命才有希望。没命,那就什么都没了。 林凤祥能屈能伸,对此非常看得开! 苏文拳头顿了顿,心道:我追过来还不是为了你这一口血,怎么能让你说停就停? 于是手里不但不停,反而故意多用了一分力。 他的拳头就像一根粗大石柱隔着五六米远就撞了过来,掀起阵阵雷鸣。 你这人不讲武德!! 林凤祥心里大叫,身上的黑烟疯狂涌出,组成一个只有上半身,下半身是一团黑烟的巨人,足有三米高,黑烟化出眼耳口鼻,脑后一根朝天辫,双臂极其雄壮。 巨人嘶吼着也是起了一拳,正对苏文拳头。 嘭! 黑烟巨人从拳头到手臂,再到背后都被打出一个巨洞。 巨人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猛然溃散成一团巨大的烟雾,再渗入林凤祥七窍以及毛孔之中。 林凤祥脸色骤然一白,堪堪吐出一小口血。 “我……我和你拼了!”他怒吼,以为苏文一心要杀他。 苏文再次一踏步,跨越数米,袖袍一拂,不着痕迹地将林凤祥吐的血收了。 他笑道:“你真愿意皈依飞天意面神?” “我……我……”林凤祥见眼前这人没有再出手,一副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没有丝毫杀气。 这脸色像六月天说变就变。 妖人! 林凤祥恨恨不已,却又不由退后几步,软下口气道:“我对飞天意面神敬仰之心犹如滔滔江水……” “好了!”苏文打断他道,“没什么诚意的废话就不要多说了。我也无意控制你们。” 也不算是无意,而是做不到。 三大徽章可以洗脑,但即使普通人也不是百分百成功,对于林凤祥李开芳这种尉级高手,极大可能会起反作用。 “我是太平道飞天意面神的先知苏文,此来目的是收服了赤岗寨的贼人,劝喻他们信仰面神,获得我神的救赎。 你们既然去投太平道,那就带这些信徒一同去吧。 相信他们会为维护自己的信仰出一番力。” 林凤祥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苏文严肃地解释:“飞天意面神是上帝第三子,太平道认可的正神,你们去到那里就知道。 你们到了凤城,先去联系李秀成,他会安排你们投靠事宜。” 对方竟然是太平道的,还将收服的人马送给了自己!! 林凤祥不可置信,严重怀疑自己幻听。 此时李开芳从泥土里挣扎出来,像一条八爪鱼一样趴在地上,他道:“此言当真?” “骗你们干什么!赶紧上山去接收队伍。”苏文看现在时候不早,再次催促。 林凤祥李开芳面面相觑。 “不信又怎的,他明明可以一拳打死我们,没必要骗我们。”林凤祥叹道。 两人跟着苏文上山,竟然真的顺利接收了整座山寨。 苏文只要了一架马车,装了两袋米面就离开了山寨。 此时血神子已经消化了他用徽章制作的大念头,苏文清晰感应到自己与血神子的联系从原本的若有若无时断时续化作了一条无形却坚实的纽带。 又有一连串的念头飞来,都是些“爹爹,你真好”之类的废话。 近两千的真信徒差不多占了血神子真信徒的一半,这可是大收获,足以让血神子兴奋得在凤城上空尖叫。 马车辚辚,回到彭城的暂住民居。 此时估计已是下午四五点,算来从早上出门到现在已花了十个小时。 大家闻声出来,见到苏文多买了一辆马车,还载满了粮食,不由惊异万分。 月儿笑道:“中午见你没回来,大家都急坏了。我就说你绝不会出事,还拍心口保证你福运绵绵,绝无祸劫,这才安抚好大家。” 她眼睛笑得弯弯,非常可爱。 “哥哥!”苏夕扑入苏文怀里。 丫丫跑到身前,眼巴巴看着苏文,想上前又不敢。 “丫丫也来!”苏文微笑张开怀抱,丫丫这才扑上来。 两个女孩子在苏文怀里咯咯的笑。 苏文此时心境格外安详。 “看来你的药还是很有效!”苏文对月儿说。 月儿道:“是丫丫自己坚强。不过她现在还很虚弱,最好多休息两天。” 苏文摇摇头:“明天早上就走,尽快脱离岭东四府,迟点说不定就有官兵来围剿。一旦战乱,路上更加难走。” 这一次增加了马车,又解决了粮食和食水问题,已经可以加快速度,尽早到省城。 省城才是自己有大作为的地方! 月儿无奈地道:“那我再开几单补气养血的方子,方便旅途之中吃。” 苏文颔首。 “静仙兄安然无恙真是太好了!”苏道昇笑着上前恭贺。 苏文端倪了他一会,惊讶地道:“你的赤鬼到了幼生期了?” 这才三天不到! 苏道昇苦笑:“日子难熬,心火旺,赤鬼成长得很快,也不知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事!幼生期虽然远未到兵级,但出其不意,也能对付一两个普通汉子,算得上拥有自保之能。眼下这人吃人的时世,增强任何一分力量都是好事。”苏文直截了当地道。 他理解苏道昇的煎熬,也正是这种心境才有可能养出赤鬼。不过养出之后,不像自己有白纸豁免,苏道昇必须食煞和持戒。 他拉着苏道昇来到一旁,遮遮掩掩地递过一个油包纸。 苏道昇接了,见他慎重的模样,也不由紧张了,小心翼翼打开油纸,发觉是一个诺大的心。 生的! 苏文叹道:“一颗猪心,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拿到手!” 苏道昇也不知自己该不该感激,无奈地道:“以我现在的赤鬼修为,一颗鸡心就足以!” 苏文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安全起见,安全起见,反正吃多了也没副作用。” 他可是体验过陈田变异的,知道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苏道昇看着拳头大的猪心,还要生吃,顿时成了苦瓜脸。 夜幕降临。 苏文花了这么大的功夫,目的还是在血神子身上。 按他估算,太平道应该已经开始整军建制,这是重中之重,也是太平道与普通流寇最基本的差别。 此时不守规矩性格跳脱的血神子就会成为眼中钉,必须纳入掌控,肯定会有所行动。 果然到了晚上苏文又发了几个念头给血神子,却都得不到回应。 他有预感:太平道的手段终于来了! 既然如此,孩子,我们梦里见! 第88章 建防火墙,洪秀全的香火神道 “皇天上帝长子,天兄耶稣,您是伟大的神,是配得称颂赞美的神。 我感谢您,您应允我,您要以我的赞美为您的宝座;当我赞美您时,您就与我同在!” “感谢主,因着您背负的十字架,我们得了蒙恩的福分。我们仰望十字架,您是道路、真理、生命!” …… 吵! 吵死了! 苏文感觉像一千只鸭子同时在耳边吵闹,没完没了,整个意识都给冲击到晕晕乎乎。 他睁眼,发觉自己就躺在念头的海洋之中。 这里面不止成千上万,而是以十万来计。 而且还源源不绝自外而来。 这些念头对苏文造成极大的冲击,让他思维凌乱,差点无法思考。 不对! 这里是银十字架里面,血神子呢? 苏文突然醒悟,自己现时就是血神子,只是和上一次不同,自己保留了清醒意识。 血神子则陷入了沉睡。 他看了一眼环境,这一次与之前绝然不同,多了那么多的念头。 他思索了一会,把握到了血神子的处境。 血神子这孩子还是被太平道算计了,以立它为正教正神为名,搞了一波信仰网络数据冲击。 它才诞生两三天的灵性如何受得了数以十万计的各种信仰,而且也不是飞天意面神的信仰,而是天父和天兄的信仰。 好在自己提前安装了木马,直接降临在它身上,否则这厮灵性都要崩溃了。 苏文无奈,这无穷无尽的乱七八糟念头太多。 “恩慈的天父:我向你泣求。主啊,不要向我静默,恐怕因你的静默,我便像那些陷入永久沉沦的人一样……” 一颗颗念头挤过来,苏文感觉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铁丝在脑浆搅了又搅,难受至极。 不行,我需要筑一面墙将自己保护起来。 苏文下意识的就是要建立自己的围墙,否则这些念头会将自己意识冲毁。 要建立意识围墙,必须用自己真信徒最虔诚的信仰。 正好今日就有一批。 赤岗寨那一群人被真理徽章洗脑,一天的时效未过,这段时间之内可称为狂信徒。 苏文强忍不适,细心感应着他与刚诞生的一千八百多个信徒的联系。 这些信徒的念头之上还有熟悉的徽章之力,苏文一瞬间便从密密麻麻的念头当中将自己真信徒的念头挑了出来。 于是在身周建立起一堵围墙。 这下脑海立时就清静多了。 圣保罗大教堂,地下祭坛 洪秀全、冯云山、杨秀清三人凝视银十字架。 “集本教十万教众之力将血神子的神格与灵性冲毁,如今我只需要炼化这一枚血神子就立刻可晋升校级。”洪秀全沉声道。 冯云山沉吟道:“我始终认为此举过于凶险,我们已经有了足以炼成两枚血神子的材料,我看不如再等一等,或许可以凭借新的血神子晋升。” “不行!”杨秀清激昂地道:“我以为炼化此枚血神子势在必行,因为要炼成新的血神子,不是十天八天的事。 而现在我们太平道必须有校级高手坐镇,总不能依赖外人,万一对方有歹意,后果不堪设想……” 他说的外人,是指瞿道麟。 “而且现在的血神子已失去抵抗力,按理说不会有危险,正是最佳炼化之时。” 冯云山摇头:“香火神道神秘莫测,隐患重重,我们也不知道血神子情况如何,终究要稳妥点才好。” 两人各有理由,只能看洪秀全。 洪秀全思索了一会,他其实有十足把握的,只是不想表露出来。 于是装作豪气地道:“我们也知道重新掌控血神子是眼下最迫切的事,否则便不会兴师动众设下今日这局。 不过二弟说的也有理,此举确有危险。 这样好了,我先提前做一个遗言:我若有事,三弟杨秀清可代我执掌太平道。” 冯云山微微蹙眉,不悦地道:“大哥何必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如果大哥有事,我们就拼着毁去血神子,也要将大哥救出来。” “万万不可!”洪杨两人同声道。 他们的确有手段毁去血神子,却一直忍住不用。 是因为眼下正在造反,大家都不知道朝廷的高手什么时候会到,毁了血神子,那将会是太平道最脆弱的时刻。 冯云山沉下脸,心里却想着另外一个问题。 洪秀全越过排第二位的他选择了杨秀清接掌太平道权力,出乎他意料之外。 难道大哥是在忌惮我,刻意让三弟掣肘我?!! 有了这个想法,他有点心灰意冷,便不再坚持己见。 洪秀全道:“好了,我要开始了,麻烦两位贤弟护法。”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经过连场战斗,太平道大获全胜,他觉得自己运道已经到了极致,修为也到了触摸校级的门槛,正是最佳的炼化血神子之时。 他信心十足。 当下背靠十字架,伸直两臂,如受难的耶稣一般,身上血煞一丝丝渗入银十字架之中。 他感受着自己血煞渗入血神子的身躯,与之交融一起。 那冥冥之中的联系越来越密切。 于是凝聚意识,顺着联系骤然往外一跃,整个意识落入血神子里面。 他眼前一花,再看见东西的时候,已经身处一个金碧辉煌的宫殿里。 宫殿里摆着黄金宝座。宝座被七级台阶高高托起,香筒、香炉、瑞兽围绕。 宝座上坐了一人。赫然是那个红发红眉,一身面条和小眼睛的飞天意面神,它紧紧闭着眼睛。 在飞天意面神宝座之前,密密麻麻站了一排金甲卫兵,一个个披甲持戈,气势威严。 没想到飞天意面神竟然这么顽强,还能坚持到现在,而且整合出了自己的力量。 对于一个刚诞生几天的“东西”来说,这已经是奇迹。 不过面对信仰洪流,面对拥有主神格的自己,它不会有反抗之机! 杀了这个怪物,收回伪神格,自己坐上此宝座,就是将血神子炼化了。 洪秀全不由一声大笑,有点志得意满,他端详着那张宝座,叹息道:“花了十五年功夫,我终于走到了这里! 犹记当年我上省城考秀才,考砸之后失魂落魄,迷迷糊糊经过了一伙西洋教会的宣讲之处,有人塞了我一本教义。 待我清醒之时,我看着教义,里面夹了一张密法。 于是豁然开朗。 原来我是被上帝选中的人,原来我在人间的使命与耶稣一样,都是为了拯救天下的罪人……” “那密法,就是血煞奇术?” “不,是香火神道!”洪秀全无意识地回道,然后悚然一惊,他朝声音来处看去,只见黄金宝座之上飞天意面神睁开了眼睛。 目光清澈,竟然没有自己料想的混乱。 这不可能! 洪秀全心中一突,大皱眉头。 第89章 开放神格权限,苏文正式降临 洪秀全目光一闪,厉声喝道:“天兵天将何在?” 顿时宫殿之上落下无数的金甲将士。 这些都是信仰力所化作的天兵天将。 意识世界本是无形,依照各人认知而幻化不同景象。 洪秀全眼里,血神子的神意就是宫殿,神意掌控权就是黄金宝座,神格是飞天意面神,信仰则是天兵天将。 而在苏文眼里,却还是原本的念头世界。 他看见了洪秀全从虚空挤了进来,被围墙之外的念头簇拥着,明显和外面的念头是一伙的。 洪秀全身体泛着金光,有赞颂之声相随:“赞美上帝次子洪天王,你是我唯一的神……” 苏文看得明白,道:“原来你已经铸了真正的神格,难怪飞天意面神的只是伪神格!” 洪秀全点头道:“你那不是飞天意面神,而是天兄神格,它本来就是我一部分,是从我这神格分裂出去的。 天父,天兄,天王三位一体,都是我的神格。 飞天意面神,放弃抵抗吧,顺从自己的本心,回归于我,你本来就是我的一部分!” 没想到洪秀全竟然拥有主神格,他在这里能调用的力量比自己强太多了! 苏文觉得这趟失算了。 他一边急思对策,一边故意道:“某某人掉悬崖,获得秘籍。某某人山中遇仙,获赠一门仙法……这些桥段怎么这么熟悉! 随便得到的奇术你也敢修? 你就不怕你得到的只是一门食煞奇术的半部?” 食煞奇术只得半部会有什么后果,人尽皆知,比如陈田获赠的精煞虫奇术。 洪秀全沉默片刻。 他老老实实地开口道:“我一开始并不知这回事,毕竟我当年只是一个普通人。 后来和冯云山得了血煞奇术,知道了食煞的禁忌,才开始怀疑,决意放弃那法门。 只是创建太平道这么多年,就算有血煞奇术也是步步惊心,不得不借用所有的手段来度过难关,结果还是甩不开,不知不觉就一直修到了现在。” 他抬头,目光清清,拱手一礼:“洪某见过苏文苏先生!” 仅仅通过几个问答,他已看出眼前飞天意面神绝对不是那个心性单纯的小怪物。 那就只有一个答案:苏文! 苏文心下一沉,心道:果然是一教之主,心思敏锐。 他叹道:“看来洪天王是下了决心要将我击杀了。” 因为起了必杀之心,所以这才毫无顾忌地将这些隐密说出来。 洪秀全听明白他话中含意,爽朗地笑道:“我要杀你,并非因为这些心底话,而是因为阁下一直在谋算本教,容不得我不勉力而为之!” 谋算? 说不上吧…… 苏文此时真是百口莫辩,因为他也的确一直在插手太平道教内之事。 血神子,瞿道麟,这两人对太平道都有重大意义,却都与自己莫大关联。 只能认真地道:“洪天王,苏某实际上并无恶意!” 洪秀全深深看他一眼,他没预料苏文的意识会出现在伪神格上,这更证明了对方卑劣的意图,必杀不可。 所以苏文的话对他的决心没产生一丝影响。 洪秀全知道苏文是校级,但是这里是意识世界。 他的神道法门比血煞奇术更加诡异,完全是在神魂之上下功夫,在这里拥有绝对的力量。 就算对方是校级,我也能杀之!!! 洪秀全目光森森,他骤然喝道:“天兵天将听令,杀此伪神!” 苏文脸色顿变,他看见无穷无尽的念头响应洪秀全指令,像疯魔了似的猛烈冲撞自己的防火墙。 自己防火墙一瞬间就摇摇欲坠。 抵挡不住了! 飞天意面神的信众比对方少太多,可用的念头杯水车薪,如此下去,苏文就会陷入和飞天意面神苏伊一样的困境:网络数据堵塞,意识被念头冲垮! 苏文沉思了一阵,人家毫不取巧,以堂堂正正的力量攻袭自己,自己又只是一个梦境意识,没有什么力量,当真束手无策。 他叹道:“洪天王真人不露相,腹有锦绣,难怪能坐拥十万信徒,苏文这回认栽了!” 他看着防火墙被冲垮,无数的念头扑过来,不由黯然。 苏伊,对不起了! 想起飞天意面神的单纯,想起它的乖巧,想起它在长街的意气风发…… 此时他耳边有一欢乐的声音道:“爹爹,是你救我来了,我将门打开让你进来。” 苏文但觉一股力量从心中涌出,与自己合二为一。 原来是飞天意面神苏伊苏醒,将飞天意面神的神格权限完全开放给了自己。 “苏伊?!” 血神子没有回答,再次沉睡了。 但是有了完整的神格控制权限,苏文信心顿时来了。 虽然这个神格的力量还是弱于洪秀全,因为他的神格是主神格,自己是伪神格。 但是机会不在神格本身,而在于另外一处。 有了神格权限,他就可以将自己的神魂从遥远的彭城招引过来,降临此身。 只一个动念,苏文自己原本虚虚的梦境意识骤然变得凝实。 他手掌一翻,赫然握住了五枚徽章。 宁死不屈徽章能抵御精神攻击,三大洗脑套装功用更不必说,身残志坚徽章可以伤换取战力。 这战力可不止是物质层面,甚至更偏向于精神。 毕竟徽章本就是精神层面的异能。 “苏伊,看你爹斗一斗洪天王!” 苏文大笑。 面对无数涌上来的念头,他的意志涌入宁死不屈徽章。 一道白光泛起,如有实质的爆炸性力量一瞬间就横扫出去。 嘭!嘭!嘭! 涌在前头的念头大片爆炸湮灭。 在洪秀全眼里,却是不同的景象。 黄金宝座之上的苏文骤然手里挥出一片白光,将自己涌上前的数百天兵天将杀死。 “你竟然会神术?” 他语气带着忌惮和羡慕之意,这种手段他可不会。 毕竟只有半部密法。 “天兵天将,给我冲杀!” 洪秀全咬牙道。 就算对方有神术,可自己的信徒仍然占压倒性多数,天兵天将源源不绝,迟早能将那伪神杀死。 苏文催动宁死不屈徽章绽放出一个白光防护罩,笼罩在自己身上。 他抬头将那无穷无尽的念头收入眼内,再顺着无形的牵引力,将目光投向念头投来的方向。 那里是太平道十几年来积累的十万信徒。 这些信徒在洪秀全神格牵引之下涌入血神子之躯,冲击飞天意面神伪神格,同时也将每一个信徒暴露在苏文眼前。 真壮观! 如此多的迷途羔羊,让我忍不住蠢蠢欲动! 苏文看一眼洪秀全,道:“天王可曾听过《我的奋斗》?” 什么? 洪秀全莫名其妙,但也听出其语气之中调侃之意,心里莫名一紧,涌起一股浓浓的不详意味。 苏文自然知道他不懂,他只是随口一说,然后握住了真理徽章,开始飞天意面神教教义大派送。 经过真理徽章处理的念头带着苏文独有的理念和逻辑,一个个往外投送。 鉴于面对人数太多,他不可能像上百人和一两千人那般注意每一个人的情绪,细细引导其投入自己的逻辑陷阱。 他只是大范围撒种,至于种子落到的地方是贫瘠还是肥沃的土壤,他就不管了。 如果对方是上帝教的真信徒,没那么容易被自己扭曲信仰。 如果只是装模作样的泛信徒伪信徒,若收到自己的念头,被转化的概率会高达七成。 问题是太平道这十万信徒之中的真信徒有多少? 第90章 洪秀全的末日审判 洪秀全眼里的宫殿之中。 黄金宝座之上苏文笼罩在一层白光之中,伸手往四面八方挥洒色彩斑斓的神光。 那神光竟然洒向自己的十万信徒。 洪秀全可以感到许多信徒的信仰正在动摇,就像飓风扫过的树林,扎根深的纹丝不动,扎根浅的却是开始摇摇欲坠。 这种动摇虽然暂时只是一小部分,但其趋势已经让他忌惮万分,因为那也意味自己根基的动摇。 苏文这是什么神术? 洪秀全只觉得不可思议,同时也生起深深的恐惧。 信徒就是太平道,太平道就是信徒。 苏文在毁了他的太平道! 他失去了镇静,不由得再次大喝:“杀死他,所有人用尽全力杀死他!” 更多更强的天兵天将被他调到前面对苏文的护罩攻击,打得那白光摇摇欲坠。 此时苏文一方也落下不少属于他甲兵护卫,只是相对于冲击的兵马,只属于洪流当中的小小逆流。 由于白光护罩源自于苏文的意志,冲击护罩也冲击了他的神魂。 “啊!”苏文感受到噬骨蚀心的痛苦,忍不住叫出声来。 神魂受伤的痛楚远超肉体,难以形容! 他受伤了!洪秀全心内大定。 “或许你的确可以蛊惑我的信徒转信,但是你坚持不到形势逆转的那个时候。”洪秀全慨然道。 只是随着苏文神魂受伤,身残志坚徽章开始泛光,一股与意志力护罩同源的力量直接加持其上,白光护罩更加凝固,有如实质。 天兵天将这一波猛烈攻击似乎又无效了。 洪秀全不知道苏文是在以伤换取力量,只要天兵天将坚持攻击,苏文自有其极限。 他只觉得如此下去,自己必败无疑! 于是便面临抉择,退去还是再战。 若是再战,那就得不惜一切代价了! 洪秀全内心挣扎了一会,还是摇头,毅然道:“我绝不容许血神子落在他人之手,更绝不容许自己背叛自己的信徒!” 苏文正在蛊惑自己花了十多年传道才感化的无数信徒。 这些人原本都是愿意将性命交托给自己的,如果任由他们受到伪神蛊惑,自己又如何面对真信仰着自己的他们?! 太平道的天王不但意味着荣誉,也意味着责任。 而且一旦失去十万信徒,太平道也就烟消云散,不再存在! 洪秀全起了决绝之念,凝重地道:“到了这个地步,都是阁下所逼。那就只能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伸展双手,他的右手指向天,左手指向下方代表着地狱。 洪秀全浑身亮起灿烂的光华。 “仁慈的天父,请赐予我清除罪恶的权柄! 我以上帝次子之名,对眼前的罪人苏文作最后的审判!” 随着他的呼唤,空中落无数长着白色鸽子翅膀的双翼天使,其中四方有八个天使吹起了号角。 无数的光芒涌入洪秀全的身体之内,使得神魂璀璨夺目,灼热如火。 他对苏文庄严地宣判道:“你有罪,当入炼狱!” 话音如天帝那般威严。 围攻苏文的天兵天将均燃起了黑色的火焰,化作了一个个面目狰狞的炼狱恶魔。 大殿也化作炼狱,黑色火焰将苏文与黄金宝座包裹,熊熊燃烧。 苏文的护罩岌岌可危。 他神魂欲裂,极其痛苦,不停加重的伤势刺激身残志坚徽章再进一步加持力量,只是这一次护罩却无法稳固下来。 洪秀全说得对,自己的确支持不到形势逆转之时。 苏文蹙眉。 他不得不停下真理徽章派送念头,转头观察洪秀全这一杀手锏的玄妙。 在他眼里,所有隶属于洪秀全的念头均泛起了黑色的火焰。 黑色的火焰杀伤力极其可怕,能直接腐蚀自己的意志护罩。 这黑色火焰蕴含的力量苏文并不陌生。 欲望! 贪、嗔、痴、爱、恶,即为佛门所称的五毒。 信众的欲望是信仰之力的杂质,对神格而言是有害的。 洪秀全是以神法激活信徒念头之中的五毒,将之作为武器。 苏文看清洪秀全的底细,忍不住冷笑:“洪天王,你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洪秀全激活的可是他自己信徒信仰力当中的五毒,这五毒对苏文确有杀伤力,可是洪秀全的神格也同样受到毒害。 因此洪秀全就像用一双肉手捧着火焰来烧自己,这是一记七伤拳! 哈哈哈! 苏文突然大笑。 他这时也是起了火性。 “就许你会七伤拳,我不会一招天地同寿?来,我们来比一比谁更熬得,谁更命长!” 他毅然握住齐心协力徽章。 若说挑逗情绪,有谁比得过齐心协力徽章。 他目光没有落在洪秀全身上,而是落在洪秀全那十万信徒身上。 情绪共鸣! 一瞬间就好像火上浇油,那五毒如涨潮一般一波接一波无上限地往上攀升。 洪秀全只觉得自己五内俱焚,神格被放入滚烫的油锅里面煎熬。 洪秀全看向苏文。 熊熊的炼狱之火中苏文身周的护盾越发光华灿烂,他竟然对着自己咧嘴大笑。 猖狂肆意的笑! 像一个疯子! 他怎么可以如此轻松? 洪秀全瞪着眼睛,苦苦坚持。 他看着自己原本闪着金光的神格渐渐褪色,被染成灰色,颜色再慢慢深化,变成黑色,纯粹的可以吞噬一切的黑色。 感觉像过了一百年,可苏文依旧还在笑。 苏文其实感觉越来越轻松,因为齐心协力徽章通过共鸣,给了他源源不绝的力量加持。 齐心协力徽章、宁死不屈徽章、身残志坚徽章,三个徽章一起发力,苏文受到的五毒侵害反而没一开始那么可怕。 洪秀全极不甘心:这不可能,以我自己修炼十几年的神格竟然会熬不过一枚伪神格? 这如何可能? 洪秀全心里绝望大吼。 他知道自己到了极限。 信徒是香火神只的力量源泉,也是神只最大的弱点。 洪秀全想明白这点,这一刻便充满无尽的悲哀与沮丧。 他要完了,神格堆积满了五毒,这个量就算是赢了也祛除不尽毒素。 他没有败于苏文之手,而是被自己的信众所败,从一个高高在上的神只被硬生生拉下了神坛,变成了俗人。 五毒俱全的俗人! 他以后再也无法时时刻刻保持理智,他会一直被欲望困扰,贪、嗔、痴、爱、恶会一直伴随他一生。 他失去了作为一个领袖的资格! 他艰难地道:“苏先生,我觉得我们可以住手了!” 政治是妥协的艺术,洪秀全毕竟是太平道的首领,他在关键时刻做出了一个对太平道最好的选择。 我可以死,但太平道不可亡! 第91章 城下之盟,故交零落 圣保罗大教堂,地下祭坛 冯云山与杨秀清紧张地盯着洪秀全。 晋升校级本来就是危险之事。 即使洪秀全的功底深厚,在尉级巅峰浸淫已久,已有水到渠成之势,也得万分小心。 更何况血神子还受了污染。 “我教攻克凤城,乘此大兴之势,气运昌隆,大哥必定马到功成!”冯云山坚定信心地道。 “二哥所说极是!”杨秀清附和。 洪秀全闭着眼睛,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双手伸展,搭在十字架上,就像解脱了的天兄。 过了约半个时辰。 冯云山道:“你有没有察觉不对劲的味道?” 实质上并无味道,只是隐隐感应到缭绕于耳的祈祷声音,若有若无。 他与杨秀清对视一眼,同声道:“香火神道!” 冯云山与杨秀清虽然没修香火神道奇术,但与洪秀全共事十几年,也深有了解。 而逼迫洪秀全全力动用香火神道的信仰力量,说明他遇到了敌人! “飞天意面神不是给冲垮了吗?”杨秀清一惊。 他唯一能想到的只有那个怪物。 “血神子仍然禁锁在十字架内,此獠就算不垮,以大哥香火神道的修为也能对付。”冯云山安慰道。 再过了半个时辰。 却见洪秀全气息开始不稳,脸上蒙上了一层暗黑色,恍如黑色的火焰。 两人知道事情有变,只是没办法插手,只能干着急。 等到洪秀全气息开始衰落,冯云山骤然吼道:“毁了血神子!” 是的,一切关键在于血神子,只要毁了血神子,洪秀全应该还有救。 杨秀清闻言从手里掏出一个瓷瓶,就要往银十字架上倒,这时又忍不住犹豫了。 毁了血神子,太平道怎么办…… “杨秀清!”冯云山喝道,他上前就要夺过瓷瓶倒下去。 此时银十字架红光一闪,一个血影从中遁出,将那瓷瓶一把扫开。 那瓷瓶划过一道抛物线在祭坛的潮湿地面落下,砸出一滩混浊的血液。 那血影立定,正是红发红眉,身上挂着面条,一身眼睛眨呀眨的飞天意面神。 冯云山大急,他喝道:“孽畜,你将我大哥怎么样了?” 飞天意面神冷眼一瞪,煞气瞬间如山倾海啸。 “不好,退!” 杨秀清一把拉住冯云山往后退,两人血煞相融,气势不停攀高。 只是一道血光瞬间从两人身上掠过。 冯云山杨秀清脸色一白,气势顿时回落。 冯云山色变:“不可能,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飞天意面神冷笑道,“是你们以十万信徒的信仰冲不垮我,还是洪秀全压不住我?! 你们造反不怎么的,内斗倒是内行!” 杨秀清见它无比凶戾,不由遍体生寒。 他奋力道:“太平道若少了我们,顷刻分崩离析,你杀了我们,你的飞天意面神教也得解散。” “那就让它解散!” 血神子完全不听恐吓,血光再次连连在他们身上掠过。 杨秀清面如金纸,喉咙涌起一阵腥甜,不禁吐了一大口血。 “够了!苏先生,再下去他们就活不了了,那样阁下也没益处。”洪秀全睁眼,出声道。 “大哥,你怎样了?”冯云山杨秀清见洪秀全双眼混浊,脸上没有之前妖异的黑色,却依然暗淡。 “我已和苏先生签下盟约!”洪秀全道,“从此飞天意面神教与太平道为同盟关系,共同合作造反。” 冯云山杨秀清色变。 此盟约一立,将意味着原本是太平道的小分支的飞天意面神教与太平道平起平坐! 冯云山惊道:“何至于此?” 洪秀全勉强道:“势不如人,无可奈何!”他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杨秀清骤然一呆,他留意到洪秀全的称呼:“苏先生?你不是飞天意面神,而是苏文?!” 血神子轻轻一笑。 杨秀清冯云山瞬间明白为什么自己一方的谋算失败,为什么洪秀全签下盟约。 敢情这是城下之盟! 苏文扫了一眼三人,也不管他们如何失魂落魄,一道血光掠出地下祭坛。 他在凤城上空盘旋一圈,在菜市口刑台之前落下,这里旗杆竟然吊着一串人头。 他扫了一眼,其中就有刘成恩的。 不由一叹。 再向远处掠去。 到了康圣言的酒楼,此处早已人去楼空。连酒楼后院,康圣言所住的地方都没有一个人。 苏文见家具整齐,衣物均没有了,估计早已逃难了。 康圣言的老家不在凤城,在南海府,估计回老家去了。 他舒了一口气,再次飞上凤城城西,在李家的废墟上游了一圈。 李一山死了,尸身还在,但是没有李子轩的踪影。 又去了城外的陈家庄。 太平道对于士绅宗族极其仇视,陈家整个宗族被杀得人头滚滚,只剩下三分之一的人成为阶下之囚。 他沉入地下,一直到陈天亮挖的那地下空间。 千年棺木里有一人。 不是陈天亮,而是陈知行。 苏文一愣,他以为陈知行早已经死了,没想到还有气。 应该是土蜘蛛的强悍恢复能力保了他一条性命,然后被陈天亮救回了此处。 陈天亮终究还是有了一丝人性的! 他摇摇头,再次掠上地面。 瞿道麟正站在圣保罗大教堂屋顶高耸的十字架上默默地看着城内城外。 那里有许多从陈家庄领了大包大包粮食的灾民,他们在街道在各处空地酣睡,睡得无比的安心,浑然不知有人在暗中守护自己。 苏文从瞿道麟身边掠过。 以血神子的感知可见这个老魔的生命就像一根熊熊燃烧的蜡烛,已经到了最后时刻。 原本有些心思和算计最终都化作一声感叹。 瞿道麟见一道血光掠过,骤然给自己抛来一物。 是一壶酒。 瞿道麟嗅了嗅,酒味香浓。 好酒! 多久没喝过了,五年了吧! 因为怕醉了虫王失控,所以不自觉戒了酒。 如今喝一壶也无妨! 因为得偿所愿,痛快! 瞿道麟大灌一口,只觉得在炎夏里这酒水无比的冷冽无比的清甜。 他再次道:“好酒!” …… 孔老学究,谭老夫子,书院的友人,向阳巷的故交,苏文一一探了一遍。 可能大部分人都不知苏文曾经来过。 只有一些落难的,被他暗中送了些钱,提点了几句。 等再次浮上凤城上空,他摸了摸心口。 那里凸出一个小人:“爹爹,我们是要脱离太平道?” “嗯!”苏文道,“你先暂时与其合作,收纳信徒,将自己的教会支起个架构,记得要保持自主性,随时可以离开。 下来你们肯定要面临一场围剿。 你暂时要与太平道通力合作,等突围之后,再找合适地界,分道扬镳。” “那我们要去哪?”苏伊茫然道。 “哪里官府管不到,你就去那里。” 苏文小声给苏伊说了几个地点。岭西,大理,西川…… 苏伊连忙记了下来。 苏文叹道:“这下我是真的要离开了,你自己好自为之。” 故交零落,他对凤城再无留恋,可以心无旁骛地直奔省城了。 第92章 红花会的反贼们 岭东省省城,广南城,江州码头 众多的蓬船商船停泊码头上。 码头处人头涌涌,搬运工人扛着货物来来往往。 几条富丽堂皇的画舫在江边驶着,丝竹管弦乐不时飘来,从画舫的窗口可见文人书生、达官贵人饮酒作乐。 码头对岸有一沙洲。 沙洲上建了许多西洋人风格建筑,悬挂了花花绿绿的旗帜,沙洲码头有几艘高大的三桅杆的西式战舰停靠,侧面可见一门门的大炮列装,上下有三层之多,一艘船就有上百门大炮。 对岸高大的战舰与这边众多的蓬船相映成趣。 在其中一艘画舫之上,朱印今从窗口往外看,他的目光落在对面沙洲上,叹息:“洋人船坚炮利,纵横四海,已成我朝大患。 据说当年林大人率官兵与之开战,又有众奇人异士相助。 但是洋人数十门大炮齐开,校级高手硬抗也尽成肉糜,惨不忍睹。” 朱印今一身西装,相貌俊美,嘴角含着一丝嘲讽的笑容。 在对面一矮个无眉的面容丑陋的女子摇摇头:“食煞者本不应该用在挡枪炮之上,而是应该去刺杀敌方将领。 当然洋人一方也是有高手的,不可小觑!” 又有一个身穿枣红便袍的男子笑道:“何必管那些洋不洋的,我们又不是官方人士,依我看,赚钱最重要。” 他身材高大,一脸精明,左眼角有一个黄豆大的黑痣。 一边笑着,一边看了眼画舫弹琴唱曲的娘子,道:“我们要聊些要紧事,你们先出去!” 几个女子乖巧地出去,关门。 三人脸色顿时一正。 “日月经天!” “复我大明!” 暗号对上。 “在下广南城新任分舵主朱印今!” “黄莲见过舵主!”无眉女子拱手道。 “苗呈普见过舵主!”枣红便袍的男子拱手道。 “有礼了,两位都是我分舵的老人,本事了得,朱某敬仰已久!” 三人互相客气了几句,气氛便轻松起来。 “大家都是我会义士,我便不客气,先说些情报。”朱印今神色端正,道:“二十天前,太平道叛乱,占据岭东凤城一府之地,拥兵过万。 凤城监察司全军覆没,据说那处监察司为首的是本省排入前五的食煞高手格鲁·腾格尔。 格鲁·腾格尔实力可明确为校级巅峰。少年起就齐修五篇奇术,号称当今最有可能突破帅级的绝世天才。” “格鲁·腾格尔身死?!”黄莲惊叹,“太平道有高人啊!” 朱印今颔首道:“据说太平道最强之人为瞿道麟,此人是老牌校级,外号是虫魔。” 黄莲点头:“如果是瞿老魔,倒是有可能杀格鲁·腾格尔。 这老魔可是杀人无数的狠角色,纵横岭东二三十年了。 只是瞿老魔也快失控了吧,而且一个瞿老魔,哪里干得造反这种大事?” “还有太平道三大头领洪秀全、冯云山、杨秀清,他们信徒数十万,羽翼丰满。据说还修炼一手血煞奇术,有独到之处。 实力有点说不清,有的说突破了校级,有的说没到校级。”朱印今说道。 “还有个新的校级,外号白骨的,具体身份不明,当街杀了凤城知府,败了影剑魂李一山。 按官方评测,这伙贼人至少有三个校级。 因此,两岭总督柏贵请动了一位绝世高手出征!” “谁?”黄莲和苗呈普十分好奇。 “骆延章!” “竟然是他!”黄莲感叹,“岭东省将级以下第一人,骆延章修的是担山奇术,据说其背后常担一山灵,东岳泰山大帝。” “还有不死之身的周会,雨神满安潭。 除了广南城抽调三大校级,其余省内各府也抽调了五个校级。 总共八位校级高手会同原本防卫洋人的绿营两万兵马西去平叛。” 苗呈普精神振奋:“抽调了这么多高手去围剿太平道,接下来广南便有我会活动的空间了!” 朱印今道:“不妙,不妙。虽然抽调了好一批高手,但是城中鹰犬有增无减。” 苗呈普一愣:“怎么说?” 朱印今道:“狗皇帝派了好些粘杆处的顶尖高手南下缉拿本会成员,据说已经到了广南,他们像疯狗一样追咬我们红花会义士。 为首的是人魔塞尚阿,他擅长变化,变谁像谁,连原主也分辨不出。” 他目光落在黄莲身上,神情似笑非笑。 苗呈普一愣,顿时脸色骤变。 “黄莲,难道你是……” 无眉,脸容丑陋的矮小女子骤然咯咯地笑。 先是尖锐的女声,然后过渡为洪亮的男声。 黄莲脸上五官移位,身形膨胀,一下子变成了一个身形高大的脸白无须的男子。 他身上挂着原属于黄莲的娇小襦裙,暴露出一身有如大理石雕刻的肌肉,却没有一丝尴尬,笑道:“朱印今,新任红花会广南城分舵主,本官很好奇你的真实身份!” 苗呈普眼见不妙,纵身便跃出画舫窗外,朝滚滚江水扑去。 只是落到水面,却似砸到了钢板似的,发出响亮的嘭的一声。 在画舫附近有一叶渔舟,站着三个意态闲暇的披蓑衣汉子,其中两个笑道:“吴总管的气禁奇术出神入化,使起来无声无息,让人佩服。” 苗若普捂着脑袋跳起来,手里放出一连串飞镖。 渔舟上三个汉子眼皮都不动。 叮当! 飞镖在他们身前像撞到无形的气墙,掉落入河水里。 其中一个面若女子的男子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掌,对着苗若普盈盈一握。 苗若普顿时憋红了脸,双脚挣扎着,像被捏了脖子提在空中。 画舫里塞尚阿收回目光,看着朱印今,叹道:“朱印今,你若投降,本官许你一个五品官身,如何?” 朱印今脸色不变,只是轻笑:“谁要做你们这群未开化的蛮夷的走狗?” 塞尚阿脸色微变:“不识抬举!” 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他骤然翻脸,五指箕张,向朱印今抓去。 朱印今笑脸吟吟,身上燃起了红色的火焰。火焰起得极快,一瞬间笼罩全身,好似这只是一个纸人似的。 塞尚阿手掌急急探入火里,在灰烬之中抓出半张描着朱砂符咒的黄纸。 不由一怔。 外面传来同僚的惊呼。 再看窗外,被制住的苗若普也燃烧起来,一瞬间化作灰烬。 原来都是假的! “好贼子!”塞尚阿气得浑身发抖。 此时码头人群之中,一个矮个面容俊秀的锦衣男子低眉垂眼,戴上一顶宽沿黑帽,低声对身边一黑色长袍的中年人道:“炳叔,你看我这一手奇术怎么样?” “舵主,有点冒险了。如果给这些鹰犬嗅到一点气息,他们就会死追不舍,极有可能暴露你真正身份。”中年人无奈地道。 “就是戏弄一下他们,别以为广南城是京城,这里是我们红花会的地盘。”小姐无所谓地道,“对了,你家人不是说最近来省城,什么时候到? 凤城有叛乱又有旱灾,可不太平,希望他们一路顺风,平平安安。” 中年人炳叔留着短须,体形强壮,手臂比一般人长了一截,粗如普通人的大腿,整体像一头大猩猩。 但眉眼端正,没有暴虐之气,反有一丝斯文。 此时更是带有一丝柔和神色,他道:“我那儿子是个有主见的,从小就懂事。 在太平道起事之前已经给我发信,详细说了城中局势,预料到太平道会起事。 他这么精明,应该提早出了城。 我并不担心…… 按说这个时候也差不多到了。” 两人无视画舫那边粘杆处高手的无能狂怒,一脸淡然地说着话。 在码头另外一条浮桥上,一艘方头大肚的宝船上,苏文一伙正在下船。 终于踏上实地,无比安心。 第93章 水上行,障眼法 苏文一行离开彭城又断断续续走了十八天,历经四府之地,终于在珠水下游上了船,逆流而上。 当船行在壮阔的大江之上,恍如隔世。 凤城连地都烤焦了,这边却仿佛到了另外一处天地。 两岸芳草萋萋,绿树成荫,江面波光粼粼,帆影相接。 苏道昇叹息:“天下太大了,一省之内风月也不同天!” 苏文点头道:“虽然是一省,可实际上我们已经走了八百多里路,这一路真是漫长啊。” 不但路漫长,景色更是处处凄凉。直到临近珠水,这才有点太平迹象。 嘟! 一声响亮的汽笛,一艘巨大的木船从下游驶来,速度奇快。 船上有一条大烟囱,冒着烟。 船两侧有两个巨轮,飞快地转着,河面留下两道白痕。 苏文等人乘的船宽四五米长十来米,对比小蓬船,也算得上大船,可和这蒸汽轮船相比,就好像蚂蚁与大象一般。 苏文摸摸下巴,调侃般道:“蒸汽明轮船哪…… 无所谓,你有科学,我有神功!!” “啊!” 船上的人突然惊呼。 轮船船速太快了,有两艘渔船躲不开,给直直撞散,没入滔滔江水之中。 轮船之上一群西洋人正在指指点点,哈哈大笑。 好嚣张! 苏文的目光凝结。 此时河面骤然起了一层薄雾,随着河面的风拂向那轮船之上的西洋人。 “啊!” 好些西洋人猛然捂脸惨叫,指缝渗出血迹。 “是河神爷!” “河神爷给西洋人报应了,让他们在我们江里横冲直撞!” 四周渔船爆出响亮的欢呼声,有的人连忙焚香礼拜。 苏文凝神朝轮船后尾的河水看去,只见一条粉白色的白海豚如精灵般追逐着轮船。 有西洋士兵执枪到船尾朝水里射击。 只是海豚往水里钻就不见了。 苏文心道:还有能变动物的奇术?真是大开眼界。 他接触到的食煞奇术都是阴深恐怖的,几乎没有正常模样。 像化身动物,还是可爱的白海豚,那还真是无法想象。 苏道昇兴冲冲对苏文道:“静仙兄,西洋人这般放肆,我们也放出赤鬼,冲杀一轮!” 苏文瞥一眼他,十几天来这小子的赤鬼已经正式修到了兵级,正是信心满满之时。 苏文自己的赤鬼也才堪堪兵级,都被他追上了。 没办法,这是心境的问题,苏文一点也不羡慕。 苏文摇头道:“我看轮船里煞气深深,估计有些尉级以上的食煞者,不知是西洋人还是汉奸,你最好收敛点。 你看这条白海豚也有兵级实力,还不是见好就收。” 苏道昇一听,只能不甘地啐一口道:“食煞者也做汉奸,真可恶!” 食煞者连自己命都不顾,大多抛弃了道德良心,什么样的人没有?! 轮船再次鸣笛加速,将一众帆船甩在后面。 苏文所坐的船慢悠悠的逆流而上,花了一天一夜才到了广南城。 上船之前已经处理了马车,所以各人只背了一个包裹下了船。 当然苏文背的最多,他那一堆金子可重着呢。 船主是个老成的汉子,在船头大声提醒:“码头扒手多,大家注意自己的包裹。下次欢迎再搭我安七的船。记住船名是安七亮星号!” “终于到了!”所有人都露出开心笑容。 妹妹苏夕道:“我好想爹爹!” 苏文娘一手拉着苏夕,一手拉着丫丫,说:“走,我们去找你们爹爹!” 苏道昇和月儿就要与苏文分道扬镳了,他们自己的去处。 苏道昇一脸不舍:“这一路上都靠静仙兄庇护,大恩不言谢,以后有什么需要我苏道昇的尽管开口!” 苏文颔首:“别说得那么客气,改天说不定在某家西洋学院,我们又会是同学!” “西洋学……”苏道昇一脸唏嘘的模样。 他家在广南城早就有布局,生活无忧,只是经历了这一回,只怕再找不回当初的爱好。 月儿眨眨眼对苏文道:“广南城有一处专门是食煞者盘踞的地方,几乎有食煞者需要的所有东西出售,苏先生有空可以去看看。” 她低声苏文说了一个地址。 淘金坑三角集鬼市! 苏文点头致谢,再拱手拜别两人。 月儿欲言又止,有些话终究是没说出声。 此时在码头另外一处,人魔塞尚阿,闷闷地率领三个下属上了岸。 他换了一身马褂长袍,一脸阴鸷地扫眼这黑压压的人群,只觉得这些南方人尽是反贼。 宽沿黑帽的矮个男子手执折扇,与身边强壮的仆人有说有笑,从码头离开。 远处一个年轻人正领着母亲和两个妹妹寻了一架马车,正与车夫议价。 两个年轻男女穿着普通下人的服饰,正一起向另外一个方向离去。男的是食煞者,身上煞气浓重,应该是初生的兵级,不懂得隐藏气息。 兵级食煞者倒不算什么! 塞尚阿目光一闪,重新打量那位跟车夫议价的年轻人。 他的灵觉极其敏锐,在云集了数千人的码头上能映入他眼帘的,绝非普通人。 这年轻人身材挺拔,看起来不壮,但是有一股英气,身上有些煞气,只到了兵级的程度,但隐隐又有些不妥。 不妥在哪里呢? 塞尚阿一时想不出来,只将年轻人的容貌记住。 然后骤然一指人群之中的矮个男子及其猩猩般体态的仆人,喝道:“抓住他们!” 顿时身边的三个下属凶神恶煞般推开身前的码头工人和来往客人,气势汹汹往目标扑上去。 矮个男子及其仆人骤然分开往人群堆里钻。 塞尚阿眼睛一花,却见矮个男子分出了七八个身影汇入了人群,其仆人也是。 三个下属一时不知追哪个好,呆立原地。 “小小一招障眼法!”塞尚阿冷笑。 他一指左边一个矮个男子身影,再一指其中一个仆人身影,喝道:“抓住这两个!” 其中一个下属对着他指出的人凝声道:“禁!禁!” 两声出口,那两个身影的动作骤停,好似被冰封住般。 “好!吴忧你的奇术用得好!”塞尚阿大赞。 只是话音未落,那两道人影猛然燃烧,只一瞬间就化作飞灰,引得周围的人大惊,四处躲避。 “有鬼!”有人竭斯底里地大叫,然后一切都乱套了。 满头大汗的力夫,瓜皮帽长袍的老爷,穿马褂打着赤膀的少年,花枝招展抛丝巾的小娘子一个个大惊失色,四处走避。 不少人哎哟的一声就被挤下了河,更有许多人被踩踏地上,爬不起来。 码头本就拥挤,原本小小的涟漪瞬间发展为数千人大乱。 “这是营啸?!”塞尚阿目瞪口呆。 码头之外,一辆双马拉的四轮雕花马车徐徐使出。 马夫是个身强体壮,两臂比一般人稍长的精壮中年汉子,他身穿黑色劲装,相貌堂堂,神色沉稳地挥起马鞭,驱动了双马。 马车里一个穿杏色绣花水裙的少女,容貌绝美,耳朵坠着两颗明月般的珍珠,轻笑道:“炳叔,我这一手又如何?” 炳叔批评道:“最后起火有点画蛇添足,没有必要。”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一趟码头骚乱只怕会伤到不少人。” 少女一愣,端正态度:“炳叔说的是,是我欠考虑了。” 炳叔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食煞者拥有超凡力量,一不小心就会波及到普通人,就好像走路踩死脚下的蚂蚁一般,食煞者或许是无意的,甚至根本意识不到,但对于“蚂蚁”而言,这是天大的事。 第94章 镇威武馆,温酒斩华雄的关公 少女又道:“炳叔,你加入红花会多少年了?” 炳叔道:“二十多年了!” “为什么加入红花会?”少女问。 “哪有为什么?教我习武的师傅就是红花会的,我也跟着入会了。”炳叔道。 红花会的宗旨是驱逐这个外族人统治的朝廷,恢复前朝。但是本朝已经两百多年,又有谁会记得前朝? 起码炳叔是没什么感觉的。 “不过,经历当年那场与洋人的战争之后,我倒是觉得这个朝廷也该换一换了!”炳叔强调道。 腐朽落后暮气沉沉的官府,宁予友邦不予家奴的皇族,这天下要不得! 与其说红花会的人思念前朝,不如说不满本朝,憎恨本朝的腐败、颟顸、贪婪、不给人留活路! 少女突然道:“炳叔在本会也是劳苦功高,白云观最近招徒,我这有一个名额,给了你儿子吧!” 白云观? 这可了不得! 炳叔一惊,他道:“白云观神秘莫测,背景通天,便连两岭总督府也不敢招惹。我儿子何德何能,拜得入这等福地? 还是不要浪费名额了。” 少女笑道:“也就一个推荐名额而已,还要经观中道长测试,几率很小的,我们会里都不大当一回事。 真有好苗子,我们为何不自己用,何必推给别家。” 那可不同,那是白云观! 仙家福地! 当年西洋人入侵广南城,枪炮无敌,其时官兵一败涂地。 眼看广南城就要沦陷,还是白云观主唤起一场大风雨,息了洋人的枪炮,再有民团奋勇杀敌,才将西洋人驱逐出境,逼其无奈北上。 最后却是北边京城那群废物抵挡不住投了降。 自此白云观在岭东地位超然! 炳叔沉默了,没有拒绝。 虽然明知道这是新任舵主拉拢会中老人的手段,但是太香了,让人无法拒绝。 毕竟关系到儿子的前程! 苏文刚谈好价钱,上了马车,骤然听见码头上惊叫和哭喊。 他伸头探出窗外,看了一眼失控的数千人群,忍不住摸了摸齐心协力徽章。 1,2,3…… 苏文数了十声,码头人群的情绪便开始降温,一个个像被泼了一头冷水。 “走吧!”苏文催马车夫。 塞尚阿见人群镇静下来,慢慢恢复秩序,松了一口气,但是又忍不住惊疑:谁施展了奇术,连我都能影响?这南方商都果然卧虎藏龙。 …… 从江州码头出发,走了半个多小时便入了城门归德门,一路都是繁华之所,城内城外没有太大区别。 苏文从马车车厢探出头,见广南城的街道人多物丰。 洋布铺洋烟馆,南北干果,东方瓷器西洋怀表,茶叶香料处处可见。 南北东西的商品都在这里汇聚。 街上穿着打扮虽然以本土为主,西式元素也是常见,洋装洋楼洋烟枪…… 苏文更看重的是报纸竟然有了。 赤足的小报童满街叫卖。 “卖报卖报!西部四府大旱,有贼据城造反!” “卖报!法夷进逼安南,安南藩王向朝廷求援。” “一德学社诗会,佳作连篇,总督亲口赞誉!” 果然是省城。 苏文让停一下马车,买了一份《广南时报》。 他看了看日期,是两天前出版的。 有部分时政,更多是商业信息,哪里哪里有什么新到货物,拍卖会之类,也有一些小故事。 苏文见其中一篇是丁巡抚去白龙庙祈雨,路遇一群乞丐挡路,属下着人用五火棍打出去,丁巡抚却阻止了,每个人给了几个铜钱,因此收获了“爱民如子”的美誉云云! 这种造人设的功底太浅,让苏文都无力吐槽。 一连过了好几条街,终于转入了小巷。 小巷也是深深,两边有泥屋木屋,也有许多青砖瓦面大屋。 双层西洋小楼也有,不过可能城中地贵,房屋占地都不大。 穿过一条又一条巷道,前方传来嘈杂的锣鼓唢呐声。 一群红衣红裤红红披肩的女子,头戴着戏曲里的凤冠,唱着类似经文的曲调,簇拥着一顶轿子走过。 马车夫将马车靠到一边,让出路来。 巷子两边许多人焚香祷告。 待人群过后,苏文问马车夫:“这是哪家游神?” 马车夫失笑:“你是外来可不要乱说,这不是游神,是红姑庙的红姑出行。 红姑是一群有法力的菩萨,时常施符水治病,非常灵验。 穷苦人家有病都去红姑庙求符水喝。” 菩萨? 是食煞者吧。 苏文不觉得食煞者能治病,基本都是苏伊的口头禅说的,老子只杀人不救人。 不过他初来乍到,不知实情,也不想随便评论,只将红姑庙的地址记住。 马车再次驶过两条巷。 “前面就是铁炉巷,你们的地址是镇威武馆。” 苏文看了两旁,多是叮叮当当的打铁一条街,也有许多武馆,赤膊的汉子在嘿嘿哈哈地习武。 大热天的这条巷比其他地方更热了两度。 马车在一家武馆前停下。 武馆门面不大,上方挂着“镇威武馆”的牌匾。 入门是青砖地板的小院,有七八个少年在扎马步。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噔噔噔地走出来,瞪着牛眼,脸上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客人可是来习武的? 你选我们武馆就对了,我们师父苏炳擅长通臂拳,人称通臂猿猴,乃一等一的武道高手!” 汉子身材极高,快够得上两米,肌肉发达,几乎将武馆的门口都挤爆。 不说武艺,单凭这身肌肉都可以打死一头牛,放在武馆赚眼球无疑非常合适。 就是眼睛不好使,看自己这一伙人大包小包,有老有嫩就知道不可能来学武的啊! 问题是老爹竟然是武馆馆主?! 难道是巧合,重名?! 苏文与娘面面相觑,他们从来没听说苏炳说过。 苏文还以为这个地址是朋友的,毕竟他爹一直说自己只是个小官的护院。 护院自然是住主人家里的,不方便接信,所以用朋友的地址接收信件也很正常。 苏文拱手道:“这位师兄,请问苏炳师傅在吗?我们是他家人。” 那汉子恍然大悟,他叫道:“你是苏文苏师弟!师父有提过你们会来。” 他又看向苏文娘躬身拱手道:“郑飞阳见过师娘!您旅途辛苦了,快请进来!” 人虽然像只猩猩,不大聪明,但起码懂得尊师重道。 苏文点点头,有点认同这个师兄。 老爹竟然真的不声不响在省城经营了一家武馆!!! 武馆门面小,但里面不小,除了入门有个上百方的外院,正堂也有上百方,供奉通臂拳祖师爷的神主牌,侧面则挂了“海纳百川”之类的牌匾,有一排刀叉剑戟的武器架。 又有两排太师椅及桌子作为待客之用。 正堂侧门通向一个后院,有六间房。 总体面积估计有四百多方,而且都是青砖砌筑,巨木做梁。 “租金会很贵吧!”苏文不禁道。 郑飞阳道:“师父说还蛮贵的,一个月得一两以上。” 这馆里才多少人学武,一个月一两的租金怎么可能支撑得起?! 这生意会亏大发的! 苏文摇头,对老爹的经商头脑点了个差评。 苏文娘也惊道:“一两银在我们凤城可以用一年了!” 一伙人正在后院选房间入住之时,一个少年噔噔噔地跑进来:“大师兄,有人来踢馆!” 少年十一二岁,穿灰马褂黑长裤,眼睛骨溜溜的很机灵。 郑少阳连忙道:“您们先安顿。我去前面看看。” 苏文扬扬眉:“要帮手吗?” 毕竟是自家的武馆,该有点主人的态度。 郑少阳豪爽大笑道:“这种事一个月得有十来趟,我都习惯了。放心,我去去就回。” 苏文见他信心十足,就似温酒斩华雄的关公似的,也就不在理会。 毕竟以郑少阳这个体魄,单独用蛮力也能力压一般人,轻易不会吃亏。 自己找了个空房子将包裹放下,嘭! 那包裹落在四方木桌上,发出沉重的响声,没人相信苏文轻轻松松背着的包裹其实有几十斤重。 才将床铺衣服收拾了一番,也就几分钟,又见那个刚刚来报信的少年惊慌失措地跑进来,喊道:“不好了不好了,苏师兄,大师兄被人打得吐血了!” 苏文一愣。 这酒温着呢,“关公”就吐血了?! “我去看看!”苏文没多想,立刻回道。 他突然顿了顿脚,回头问那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苏师兄,我叫黄亦!”少年乖巧地道。 “不错嘛,还知道来通知我!”苏文淡然道。 黄亦一愣,摸着后脑勺傻笑。 第95章 挪移伤势,生死由命 苏文从侧门走进大堂。 此时大堂里围满了人。 左侧是一排穿着劲装的汉子,分成七八组人,多数身上衣服印着武馆名称,看来都是同行。 但是他们的表情并没有幸灾乐祸,而是愤慨万分。 右侧则是一个叉脚束手站着的汉子,光头,目光锐利。 他大约一米八高,身体修长,四肢粗壮,背着一把用手指宽的黑布裹着的长刀。 长刀厚背薄刃,隐有血腥味,显然饮过不少人血。 来者不善! 光头佬背后有一群黑衣人,二三十条汉子穿戴整齐,气息彪悍,虎视眈眈地打量着武馆这边的人。 郑少阳则躺在大堂中央,被自家武馆一群少年围着,面如金纸,看上去被人打老惨了! “苏馆主还不出来?再不出来,那老子就将镇威武馆这招牌给拆了!”光头佬大喝。 “可能是害怕了,不敢出来。毕竟我们廖师兄已经一连打败了铁炉巷八家武馆,看来今天能够打通街!”光头佬背后的人嘲弄道。 “你放屁,我们原本说好是比武,点到即止。你却出手狠辣,得势不饶人,分明用心险恶!”武馆这边有人气怒斥责。 “呵!比武自当全力以赴,技不如人还诸多借口,恬不知耻,我要是你不如一头撞墙死了!”黑衣人冷嘲热讽。 苏文走了过来,大伙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眉清目秀,儒服长袍,不似是个习武之人,都转移了目光,继续对峙,相互指责。 苏文蹲下给郑少阳把了把脉,郑少阳骤然觉得一口气顺了,总算恢复了点脸色。 苏文已经完成了李开芳的模拟,李开芳修的奇术是第三十二篇的“食瘿煞以养螣蛇杖”。 瘿是一种大脖子怪病。 腾蛇杖奇术除了使人身骨柔韧,不惧刀兵,有蛇行之能,主要是能化解及挪移力量,能将伤势挪移至杖身,让重伤化作轻伤,轻伤化无。 苏文返本还原之后,得到宝骨“十二重楼”,此物取代了自身的喉咙管。 喉咙管正好十二节。 十二重楼失去了让人身骨柔软,不惧刀兵和蛇行之能,但保留了化解力量及挪移伤势之能。 所以此时苏文将郑少阳伤势转移了一些到十二重楼上,问:“郑师兄,你还好吧?” “我……没事!”郑少阳醒转,他一把抓住苏文的手,急急地道,“苏师弟,对方来者不善,快让人找师父回来。” “放心,万事有我!”苏文安慰他一句,让少年们将他扶到一边。 郑少阳的伤非常重,若不是苏文挪移了部分伤势,只怕不死也得成废人。 对方下手极其狠辣! 如果是自己老爹遇上,会吃大亏。 苏文的脸色顿时沉下来,看向光头佬,冷道:“你想拆我武馆招牌?我虽然觉得这名字不很威风,但毕竟是我爹的心血,不能随你意的。” “你又是谁?”光头佬问。 “这位是我们苏馆主的儿子,苏文苏少馆主!”苏文身后的黄亦大声道。 光头佬戏谑地说:“哦,苏少馆主。这里不是玩耍的地方,回去吃奶吧。” 苏文面无表情地道:“刚刚我已经说了,武馆的招牌我保了。你若识相,就乖乖的滚出去。 毕竟像你这样外表爷气十足,内里娘得不得了的人我看多了。” 毫不客气的人身攻击让大家都一愣。虽然有光头佬嘲讽在先,但这位少馆主也太大胆了吧,你家大师兄刚刚败得可是毫无还手之力。 郑少阳急急道:“苏师弟,你别冲动,我们应该等师父回来再说。” 光头佬脸色一变,他目光像针一般刺在苏文脸上,问道:“少馆主确定自己要下场?拳脚无眼,有死伤可怪不得我。” “别娘里娘气的,既然是比武,那生死自然交给老天!”苏文再次嘲讽道。他决意给老爹挡一劫,自然不可能退却。 光头佬脸色瞬间难看至极,他眯着眼睛:“苏少馆主,你想好了,你输了,我可是要将武馆招牌拆了的。” “打得赢我,招牌随便你拆!”苏文摆摆手,毫不在意地道。 “贤侄,不可啊!武馆招牌是我们武者的命,怎么可以轻易给人拆招牌?就算比武输了,也不能拆招牌,没这个规矩的!”旁边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连忙提醒。 “何况贵馆主还没回来,不能代表你家真正的实力。”又有武馆师傅插口。 苏文善意地点了点头:“多谢前辈。不过无妨,没有人能在我面前拆我家招牌!” 他回头对光头佬说:“比武总要公道。我输了,我家招牌送上,任你处置。如果你输了,也得留下点什么吧?! 我看你背着这把刀不错,就留下来让我们初学刀剑的小子玩耍。 破铜烂铁的,也只有这个用处!” 他这话让光头佬背后的人脸上顿变,交头接耳一阵骚动,好似触犯了某个禁忌一般。 光头佬目光生寒,他一字一顿地道:“我这把刀,是要饮血的,你养不起!” “饮血?鸡血还是鸭血?我看它狐假虎威,以后饮点井水就好。”苏文笑了。 光头佬死死盯住他,杀气骤起,他哈哈地大笑:“好,好!少馆主真是豪气干云,廖某便领教了。 记住,生死由命!一会别说我出手无情。” 苏文颔首:“生死由命,正合我意!” 既然是比武,自然要尽兴。 哪有束手缚脚的?! 这话在理! 但是生死由命四字一出,令所有人色变。 气氛陡然变得极其凝重。 郑少阳大声道:“苏师弟,万万不可。生死由命是生死斗,按规矩就算被打死了,旁人也不能插手,更不能去追究……” 他想不到苏文敢上场,因为师父一直说苏文是读书人。 读书人怎么上场打架? 这是送菜! 更何况苏文上场的还是最凶险的生死斗! 一般踢馆也不至于要人命,都是有行业规矩的,但说了生死由命,那就真的生死由命了。 郑少阳知道苏文肯定不懂规矩,所以轻率答应,但无奈劝不了,真是又气又急。 “贤侄还是得三思,输赢只算小事,命只有一条,不值得!”又一家武馆师傅看不过眼,不由出声劝道。 “多谢师傅好意,但我觉得自己还行。”苏文笑道。 见苏文一味固执己见,大伙不由都无奈叹气。 光头佬冷冷一笑,徐徐上前,苏文则站在神台之前,像主人一般面向大门。 两人在大堂正中相对而立。 “苏师弟!”郑少阳极其担心。 “这小子怎么冒出来的,以前都没听过苏师傅有这个儿子。他太冲动了,怕要吃大亏!”武馆的师傅议论纷纷,摇头叹息。 第96章 拜火教必有后继 光头佬再次道:“廖某再次说了,拳脚无眼,生死由命。少馆主现在退下去,还有得好说。出手之后,就不怪我了!” 苏文微微蹙眉。 他觉得自己的“酒”都要凉了,所以干脆地道:“请吧!” 现场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光头佬冷然道:“那好!看你是后辈,让你先出招吧!” 苏文不耐烦地道:“好!” 他不客气,矮身握拳。 这动作太随便,破绽百出,看起来根本就没有武学功底。 单独这一个动作就让不少武馆师傅骤然一惊。 他不会是个没学过武的二愣子吧?! “呵呵!原来是个傻子!”光头佬一伙的黑衣汉子瞬间明白了,神态顿时轻松了。 像苏文这种不懂规矩的人虽然不多,但一年总会遇上一两个。 郑少阳一时之间无比后悔。他原以为苏文这般镇定,又是师父的儿子,肯定学了功夫的,不想…… 光头佬瞳孔一缩。 从苏文捏拳之时他就被苏文气势笼罩,就像被一庞然大物盯上,一股寒气从心眼直冒。 麻烦大了! 竟然是个扮猪吃老虎的! 光头佬额头一瞬间渗上密密麻麻的汗珠,他抬手过肩,快速去够住背后的刀柄。 甚至担忧自己还没握稳刀柄,对方就出招了。 好在苏文动作顿了顿,好似有意让他能出刀。 光头佬感觉到长刀的振动,那煞气一时弥漫,让他如置身火海,无论身心都热辣辣的痛。 痛苦同样也激起了他的血性。 我廖中竞绝对不会输! “竟然用兵器,这不合规!” “没说好用兵器啊,卑鄙无耻!” 堂上一片惊愕,武馆师傅都不禁骂了。 对手是个不懂武的,你上来就拔刀,这也太……不讲武德了吧! 就连光头佬那边的黑衣人都莫名其妙,光头佬背后的刀可是大凶之物,除非遇到强敌,否则鲜少出刀。 他们都没看出光头佬背后冷汗淋漓,因为苏文已经出拳。 那松垮垮的拳头在光头佬眼里由小到大,一瞬间便占满了他眼中所有视野。 他觉得自己是只小虫子,正被人用手轻易捏死。 那是实力的碾压,毫无反抗的可能。 出刀! 我要出刀! 光头佬狂吼。 但是实质上他没有吼出一丝声音,只用顽强的意志抽刀,对着苏文的拳头以悲壮的气势像飞蛾扑火般斩去。 苏文漫不经心,对着光头佬的刀光理也不理,任它斩到手上。 叮! 嘭! 两声同时响起。 一道人影从大堂飞出外院,摔到武馆大门之外。 距离足足有二十多米远。 所有人只是眼前一花,就见苏文站在原地,手里抓着一把长刀低头观看。 而那位打遍铁炉巷八大武馆的一流高手廖中竞已经摔出大门之外,生死不知。 ……!! 大家一时反应不及,大堂死寂。 “廖师兄!”过了片刻黑衣人才反应过来,一窝蜂狂奔出去,一看光头佬。 他仰躺地面,眼神已经涣散,胸口垮塌下去,明显胸骨尽碎,只有气出没有气入。 “廖师兄死了!” 黑衣人头上被泼了一盘雪水,直冷到心底。 骤然转头,红眼喝道:“你杀了廖师兄,你绝对会不得好死,真神会惩罚你!” 苏文打量着手中长刀,大约一米六的长度,苗刀形制,刀刃如霜雪,煞气深深。 显然以前是食煞者的武器。 一把质量不错的刀。他评价。 对于门外黑衣人的喝骂,有如耳边风。 不是说好拳脚无眼,生死由命的吗! “苏少馆主竟然是个绝世高手,我们都看走眼了,惭愧惭愧!”武馆师傅带着一脸震撼上前恭维。 “苏少馆主年轻有为啊,你这一拳有什么名堂,可否给我们解说一二,开开眼界?”有人探听底细。 “没什么名堂,就是天生大力!”苏文笑口道,不露半点口风。 “我们铁炉巷九大武馆之后唯镇威武馆马首是瞻。相信有苏少馆主在,再也没有不开眼的家伙来自讨没趣。”有武馆师傅大声喝道。 “是啊,是啊!”气氛顿时怪异起来,一个个露出忌惮而又疏离的笑容。 毕竟是同行! 苏文只是微笑:“我是晚辈,哪里敢。” 待众人走后。 郑少阳蹒跚过来,神色复杂地道:“苏师弟,没想到你武功这么厉害!” “以后苏师兄能不能教教我们?”学武的少年眼睛像星星般闪亮。 苏文谦虚道:“我拳法一般,剑法倒是挺好的,想学我都可以教。” 少年们顿时欢呼雀跃。 到了下午,学武少年陆陆续续都散去了,武馆只剩下郑少阳黄亦和苏文一家。 郑少阳是苏炳的入室弟子,黄亦则是雇佣的小厮,两人都常住在武馆。 苏文见郑少阳脸色还苍白,便问:“伤势还好吗,要不去找大夫?” 郑少阳摇头道:“跌打损伤我们就是大夫,武馆里有伤药,我已经吃了。 咱皮粗肉厚,休息几天就好了。 就是那伙踢馆的人有点麻烦。 我刚去打听过了,他们是拜火教的人。 坊间说拜火教有一位大人物看中我们巷这一整块地皮,想买来建一座寺庙。 他们想让我们声誉扫地,关门大吉,做不成生意,好找我们的房东们压价,所以才有的这一趟踢馆行动。” 苏文点头:“所以这一回还有后继。” 早有意料,单看那把苗刀也可推测拜火教有食煞者。 有食煞者就心有底气,不会善罢甘休。 苏文想了想,又对郑少阳道:“你认识房东?” “认识!” “那好,你让房东有空来见我,这家武馆我还是蛮满意的,想买下来!” 郑少阳惊愕地道:“苏师弟,这家房契至少超过两百两呢!” 两百两银子对于他而言是个天文数字。省城虽然花销比乡下贵一点,但普通人家一年花销也就两三两。 两百两那是普通人家可以用一百年的钱,还难说房东加不加价。 苏文点头:“两百两,勉强接受吧。就是门面窄了点,买下来给老爹养老的。一大把年纪还要去做下人,有点丢脸了!” 他原本想买个幽静清雅的庭院的,但是武馆既然是老爹心头好,勉强拿下来吧。 在他催促之下,郑少阳很快将房东请了过来,顺便叫了个牙人。 牙人就是中介。因为交易还要到官衙备案,且有交易税,普通人在这一关都会找有关系的牙人,否则会被小吏刁难,花的钱更多。 房东要价两百一十两。苏文还价一百八十两,双方爽快地成交。 “你赚到了,我这是祖传宅基地,是风水宝地,重建才不到五年,如果不是……我还是不愿意出手的!”房东是个穿着马褂短裤穿着拖鞋在街边打麻将的阿伯,他有点伤心。 如果不是拜火教势力庞大,他又怎么愿意出售房产,这原是可传给子子孙孙的宝贝。 而且拜火教压价压得太厉害,倒不如卖给苏文。 苏文拿到了房契,又让牙人立即加紧备案,花了中介费、税费、加急费、茶水费总共二十两。 由于给钱爽快,没花多长时间,牙人送来盖了官府红章的新房契。 郑少阳看着那张写满字盖了章的契纸,脑袋晕晕乎乎的,觉得自己在做梦。 苏文冷笑:“房契在我手,这下我倒想看看拜火教怎么让我低头!” 第97章 来自苏炳的庇护力量 当当当! 钟声悠扬! 一群人跪地祈祷,只见到黑压压的人头。 然后他们又动作划一地做拜,双手及脸贴地,屁股高高翘起。 于是又见得满眼的臀部。 拉瓦罕领着成千上万的信徒做礼拜,他身上套着一身黑袍,头上套着一个铜环。 深目勾鼻,是西域人的模样。 此时一群黑衣人抬着一人入了寺庙,引起一阵骚动。 “安静,天塌下来,也得做完礼拜。真神在注视我们!” 拉瓦罕严厉地喝道。他示意黑衣人去了后寺庙后堂。 顿时所有人安静下来。 祈祷,跪拜,再祈祷,再跪拜,如此循环九次。 拉瓦罕站起来,他身材矮壮,满脸髯须,鹰视狼顾。 “怎么了?”他来到后堂。 入目的就是廖中竞的尸体。 “罕,廖师兄输了!铁炉巷有个振威武馆,那个少馆主用言语逼迫廖师兄生死斗,当众便将廖师兄打死了! 他……他……” 拉瓦罕一脸震惊,在他眼里踢馆本来就是压价的小手段,完全没想过闹出人命。 顿时背脊发寒,廖中竞可不简单,他姐是拜火教的护法长老,有审判权的那种。 饶是拉瓦罕作为一寺的教长,也不由失态。 “还有什么?”拉瓦罕低吼道。 “廖师兄的刀也被抢了,那是真神赐予的圣刀,是长老亲自去西域圣地给廖师兄请的。 那少馆主就是看中了这把刀,这才出言激将廖师兄生死斗!” “好!好得很!”拉瓦罕吼道,“这是针对我们拜火教的阴谋,也是对我们的挑衅,我们必须以眼还眼。” “召集拜火教徒,我们去铁炉巷讨回公道!”拉瓦罕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否则无法和廖中竞的姐姐交代。 只有将那凶手绑来烧死,这才能平息护法长老的怒火! 教长的命令一层层往外传,所有的礼拜的教徒立即群情汹涌。 “我们一起去铁炉巷,将杀人凶手揪出来!” 顿时便有成千人浩浩荡荡出发,在拉瓦罕的带领之下气势汹汹扑向铁炉巷。 但是他们才出了拜火教所在的和圣巷,前方却出现一个背影挤在路中间。 背影高大,浑身长满长毛,手臂极长,拖到了地面。 这个背影将整条路都挤满了! “您是谁?” 拉瓦罕瞳孔一缩:食煞者? 那背影转过身来,赫然是一只两三米高的长臂猩猩,目光森然。 面对食煞者,即使身后簇拥着上千人也给不了拉瓦罕丝毫底气。 他吞了吞口水,喝道:“我们是拜火教的,朋友想干什么?” 猩猩道:“是你们想干什么,竟然敢挡了我的路!” 拉瓦罕回头,见气势汹汹的教徒们齐刷刷看着自己。 “罕,这是魔鬼啊,快请我们的真神降下神迹,驱除魔鬼。” “我想回寺庙尿尿!” “对,我们都急尿,路就让给它吧。” 上千人竟然被一只猩猩吓得动也不敢动。 拉瓦罕气恼。 让不让路?不,这不是让路的问题。 我们才出门就被堵上,对方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护住那杀人凶手! 拉瓦罕不蠢,相反很聪明,否则也做不了一寺的教长。 他脸上涌出怒色,深吸一口气,厉声道:“我们是拜火教教徒,我们也有护法,你敢动我们一根毫毛,拜火教誓不罢休!” “你或许与那杀人凶手有关系,但是他杀了我们护法的弟弟,杀了真神赐福的虔诚信徒。 这是对我们整个拜火教的冒犯。 无论是谁,都必须以血与火来洗脱他的罪行!” 猩猩摇摇头道:“生死由命,既然是生死斗,按规矩自然是无论什么结果,谁都不准追究。 不过你们拜火教素来霸道,只准别人守你的规矩,从不想守别人的规矩,有这个表现并不奇怪。 还有,你说错了一点。” 什么? 拉瓦罕疑惑。 猩猩道:“杀人凶手和我没什么关系,毕竟我只是一只猩猩啊!” ??? 拉瓦罕正一头雾水,就见那猩猩迈开粗腿,像一只巨大的石磨滚了过来。 而自己就是石磨底下的豆子! “跑啊!” “救命!” “万能的真神保佑!” 拜火教徒屁滚尿流,四散逃蹿。 而在猩猩背后,一辆华美的四轮双马马车正停在不远处。 黑色劲装的马夫目光透着冷淡,凝视着那些在猩猩肆虐下哭爹喊娘的拜火教徒。 马车里绝美的少女笑叹:“拜火教还真是有名的不讲理。 他们人少时从不讲戒律,和大众没什么两样,对谁都称兄道弟。 当他们人多一点,骤然就守起了规矩,要大家尊重他们的信仰。 等他们占了三分之一的人数,其余三分二的人都要守他们的戒律,否则就是对他们的冒犯。 到底是异教兽心!” “舵主,拜火教并非我们的敌人,今回只是小惩大诫,他们应该懂得收手。”苏炳道。 少女还是忘不了嘲讽一句:“因为他们在广南城占少数!” 苏炳挥动马鞭,马车在巷子里辚辚而行。 身后那只大猩猩身影渐渐暗淡,消失,只有一张黄色纸符飘落地面,上面的赤色符咒急速褪色,只留下一个印痕。 一朵红花。 拉瓦罕吐着血将纸符捡起,眼里露出仇恨之色,咬牙切齿地道:“红花会!” …… “炳叔还真爱护儿子,连总舵主给的护身符说用就用。”马车里少女轻快地道。 “我们红花会两百多年坚持反抗朝廷,不就是为了儿孙能堂堂正正的做人,不再是那一小撮人的奴隶吗? 为了儿孙,一张符又算得了什么!”苏炳淡然道。 他自己干的是砍头的活,一直不希望苏文也和自己一般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所以安排他们在凤城这小地方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没想到凤城大旱,又出了叛乱,一时竟成了人间地狱。 罢了,这年头哪里有地方能安安稳稳地活?! 还不如让妻儿活在自己庇护之中,自己起码也是红花会广南城分舵的长老之一,有一定的能量可用。 苏炳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抛出了一个当务之急:“舵主还是担忧粘杆处吧。这次人魔塞尚阿变化成黄莲,那几乎可以肯定黄莲已经被擒。 黄莲在广南城的资历比我还老。她如果熬不住,我们整个广南分舵都有被端的可能。” 说到正事,少女也是肃然。 她道:“我们去救她,肯定会中陷阱。不救,又怕被泄了底细,真是好生为难。炳叔有什么主意?” 苏炳沉重地道:“只能一边紧急通知各位兄弟尽量变更身份,弃用原有的联系方式,先保存有生力量,另一边再设法营救黄莲!” 少女点头道:“或许可以利用我明面的身份试着去打探黄莲的信息!” “不!”苏炳肃然道,“你明面的身份不能与黄莲有丝毫瓜葛!” 少女目光闪烁,似没放心上。 黄莲毕竟在红花会有二十几年资历,如非不得已,红花会都不会放弃她。 第98章 习武强身,老爹的人脉 马车来到铁炉巷,镇威武馆前面。 “炳叔可以在家休息两天享享天伦之乐。”少女在车厢里道。 “非常时期哪里顾及家庭?我这回是要交待犬子去白云观之事,今晚就会回去,舵主切勿自行行动。”苏炳下车,拱手道。 此时小巷又走出一人上了马车,挥动马鞭驱马而去。 苏炳目送她们离去,转身看着自己这个为了方便遮掩身份而开的武馆。 本来就可有可无,但因为家人到来,便变成了自己真正的家。 苏文一家与郑少阳黄亦正在准备吃晚饭。 因为买了房子,借着这喜庆,苏文大方的用钱,直接买的酒楼美食。 一碟红烧肉,一只烧鸡腊肉拼盘,一盘生煎肥肠,一锅奶白色的鲫鱼汤,再有两样小菜和白花花的米饭。 香气扑鼻,一桌人口水都咽不及。 大家见苏炳突然进来都是一愣。 苏文欣喜地道:“爹,你终于回来了!” 郑少阳黄亦齐刷刷起立躬身作揖,一个喊:“师父!”一个喊:“馆主!” “嗯!”苏炳完全忽略了郑少黄亦,眼睛直直看着苏文,神色复杂无比。 苏文不明所以摸摸自己脸:老爹不会认不得我吧! “炳哥!”苏文娘眼圈发红,叫了一声。苏夕和丫丫则躲在苏文娘背后,有点怯生生的看着苏炳。 苏炳移开目光,看向苏文娘,叹息道:“真的辛苦你了!原本我应该去接你们的,这千里迢迢一定受了许多苦吧……” “不苦的,一切有文哥儿呢!”苏文娘低头忸怩着小声说。 “平安就好,以后一切有我。”苏炳柔声道。说得苏文娘泪水汪汪,只是儿女和外人面前只能生生忍住。 苏炳又拍拍苏文肩膀,赞道:“不错,有担当,不愧是我儿子!” 于是哈哈大笑,对着躲在娘身后的妹妹说:“苏夕,快来给爹抱抱!我的小乖乖,小心肝,想死爹了!” 苏夕这才开心的扑到爹爹怀里。 苏文呲牙咧嘴,吐槽:拍得这么重,太偏心了吧。我也是亲生的好么!还有,别喊妹妹喊得那么恶心,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看看郑少阳黄亦,均是一脸牙疼的样子。 苏文娘赶紧拉了丫丫,道:“这是我收的养女,你看看,还得给她起个正式的名字呢。” “养女?太好了,我就想多一个女儿。儿子就是生来气人的,从小就没对我撒过一次娇,还是女儿好啊!”苏炳欣然道。 苏文含笑看着老爹大赞丫丫长得漂亮。 丫丫那个排骨精的模样,哪里漂亮了,估计还得花几个月养出点肉才会好看。 吃过晚饭后。 苏炳和苏文走到武馆大堂。 苏文知道苏炳有话要说,他也有话说,想让老爹辞职养老。 苏炳先道:“在照顾你娘和妹妹上面,你一直做得很好,爹很满意。有一句话,我想问的是,你什么时候习的武? 那个拜火教姓廖的可不好对付,就算我也得费一点工夫。” 苏文一愣,他没想过老爹竟然这么自信,廖光头可是打败了八个武馆的馆主,在习武之人眼里应该算是一流高手,他竟然说得费一点工夫。 于是道:“我就是随便练练……” “无所谓了,”苏炳毫不在意地道,“你自己要注意,习武可以强身,但不要好勇斗狠。 须知任你武功盖世,也扛不过洋枪一弹! 武功终究有极限。” 他没想到苏文会食煞,因为小时候已经测试过其没有食煞体质。而没有食煞,任你武功修到人类的极限又如何?! 苏炳这个层次自然不是很在乎。 苏文有点好笑。 老爹你自己不就是武者,注意自己的屁股啊,怎么能说这种丧气的话?! 他再次打量了一下父亲,心道:老爹不是食煞者,作为一个普通人,只要见过洋枪的威力,估计任谁都会生起这种几十年的武都白练了的感叹吧。 他道:“我知道的,习武是为了强身健体,只有拥有强健的体魄才能更好的读书,做更多的事,绝不会凭此招惹是非。” “爹爹你近来身体怎样……”他正想借题发挥,让老爹退休。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苏炳打断他:“还有今天的事你也无需担忧,拜火教那边我已经处理好了,他们以后不会找我们的麻烦。” 苏文一愣,他之前已经察觉到拜火教的杀意。 他在旅途之中模拟过老虔婆,老虔婆的奇术是第四十八篇的“食音煞以养应声虫”。 返本还原得到一份特别的灵觉感应,落于三魂七魄之中的第二魄,尸狗。 尸狗(尉级),司警觉。能察觉危险,对你起杀心者有特别警示。 当你喊别人一声,别人但有任何回应,即被标注了气息,能随时察知其行踪。 术法范围限制于百里之内。 白纸:我喊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苏文已经打算今晚就去拜访拜火教,所谓杀伐果断,仇不过夜! 没想到老爹的反应比自己还快。 “您怎么处理的?”苏文迟疑一下问。这时才留意到“尸狗”的红色警示果然不知不觉的消失了。 这意味对方对自己没了杀意。 苏炳一脸高深莫测地道:“告诉你一件秘密。你爹我可是丁巡抚的护院。 巡抚你知道多大的官吗?! 从二品! 仅排在总督之后。 小小一个拜火教,哼,挥挥手就灭了!” 苏炳轻蔑一笑,颇为自得。 原来老爹是官方的人! 苏文恍然大悟。 拜火教毕竟是外来宗教,对普通人嚣张,但对官府还是很敬畏的。 这么说这件事的确算是摆平了。 还真有点失望呀…… 多好的进“货”借口!苏文暗中嘀咕。 “爹爹真了不起!”苏文假意恭维道,又疑惑地道,“不过以前听你说,自己只是一小官的护院?” “一开始是小官,慢慢就成了大官,总不能一辈子没长进。”苏炳赶紧圆谎。 呵,一开始小官,一辈子小官的多海里去。朝廷之内官位有数,一个萝卜一个坑,熬资历熬得出什么来?! 苏文腹诽。 老爹不是在骗我吧?! “所以说,你爹在广南二十几年,还是有一定人脉的。”苏炳挺挺胸,非常自豪地道。 见他这么自豪,苏文自然只有吹捧,想让他退休的话也吞回肚子里。 氛围不合适,还是以后找个合适机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另有一事,这个月十五号你持这铁牌去白云观走一趟,帮我办点事。”苏炳随手交给苏文一个铜牌。 铜牌不大,只有半个手掌大小,一面布满了云纹,另外一面有一个“云”字。 十五号,现在已经是六月六号了,九天以后的事,远着呢! “什么事?”苏文奇问。 苏炳微笑道:“你将牌交给白云观的人看,按他们指示去做就是,也不是什么要紧之事。” 他不想苏文有负担,刻意瞒着苏文。 “哦!”苏文见他无所谓的样子,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第99章 意识空间,召唤朋友 苏炳交待了几句,又匆匆出门了,说有要事忙,会一连好几天不会回来,令家人大失所望。 “老爹真辛苦。”苏文暗自嘀咕,下次一定劝他退休。 又心道:我这次到省城,应该建立自己的势力,不要再似凤城那般被动。 只有强大的势力才能庇护自己家人。 只是如何建立还得琢磨。 另外一个就是要继续提升自己的修为,校级只是初步拥有自保能力,离为所欲为远得很。 在旅途之中,他已经将林凤祥、李开芳、鬼书生、老虔婆、李一山五人的模拟做了。 现今就只有一份格鲁法王的模拟未做。 林凤祥的奇术是第四十篇的食痴气以引外邪。 法门就是招引一只虚空之中的不知名的邪物来养,能力依照邪物而定,得看运气。 运气不好,那邪物会直接将招引的人吃了。 他让白纸返本还原得一粒落在头顶泥丸宫的泥丸,有一门引灵奇术,只是不局限在邪灵的范围。 苏文认为虚空引入未知生物太过于冒险,自己也不大需要尉级的邪物,所以也不曾用过这门引灵奇术。 白纸:泥丸,尉级,仙基之一。八冥之内,细微之中,玉精流液,下镇人身。上品仙基! 鬼书生修的是第六十九篇食胎孽以修小鬼符,返本还原之后得了一门藏阴术。 藏阴术,马相藏阴,使自己阴阳调和,百病不侵,也可饲养阴灵于体内。 藏阴术,兵级,落于裆部。 白纸寄语: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 苏文觉得这术法完全没用,毕竟自己又不可能入宫做太监,也不是女装大佬,更不会疯到养小鬼之类阴灵于自己体内。 如果有葵花宝典倒是可以练一练! 模拟李一山之后返本还原得“立地无影”之法。 影子可化身成人,自带校级剑术,但不会拥有自己的其他奇术。 影分身可持续十分钟,冷却十分钟。 白纸:立地无影,校级,剑术天赋异禀。 这五人的模拟,让他一直琢磨的就是仙基。 他现时拥有三份仙基:至尊龙骨,十二重楼,泥丸。 其中“十二重楼”这个名称让他想起那自己得到的唯一一份非食煞奇术的功法,紫霞真解。其中有一句“飞瀑十二楼”。 说不定这个十二楼就是指十二重楼。 按照这样推测,那么紫霞真解便应该有“碧睛,承浆池,十二楼,玉田,玄踏车,圣胎”六道仙基才能修炼。 当然苏文也只是估测。 他在鬼书生的模拟之中有留意银瓶的来历。这是鬼书生祖传之物,祖上有人意外从盗墓贼手中买来。 前人也曾研究过这门功法,但最终都一无所得,到鬼书生这一代早就放弃,只作为一个普通瓶子使用。 反正苏文自己认为要修这门功法,必须继续积攒奇术,还原出所有的六道仙基。 改天问清楚淘金坑在哪,去进些“货”模拟。 这次目标先定在“碧睛”上,因为看名字就知道是作用在眼睛上的奇术,目标明确。 除奇术之外便是模拟李一山得到的一个徽章,志同道合徽章。 此徽章可在自己的意识界开辟一处空间,召唤与你志同道合之人过来相会。 范围为百里之内。 召唤人数与精神力承载有关。 时间持续一个小时。 冷却三天。 苏文捏着徽章,百里差不多可以囊括一城。 这一枚徽章还是梦入血神子意识空间与洪秀全那一战得到的启发。 问题是他也不知道这志同道合徽章判断标准是什么,保护美少女算不算志同道合? 此时明月当空,武馆后院种了一棵木棉树,此时已结果,那果子爆裂,便有一小团团的棉絮随风飘荡。 白色的精灵随风轻盈的落在肌肤之上,软柔得像一个香吻。 苏文坐在窗口,玩弄着一个沙漏。 眼前景物渐渐消失,然后忽然的灯火通明。 他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图书馆里。 图书馆有三层楼,每层均有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白云苍狗,室内是明亮奢华的玻璃吊灯。 每一层皆有一排排的书架,列满种种书籍。 书籍是知识的源泉,智慧的结晶。 果然不愧是我自己的意识空间!!! 苏文走到书架旁,随手抽了一本。 《三年高考两年模拟》。 不,这不是! 是噩梦!!! 他继续抽,都是些自己前世今生读过的书,甚至还有大学时为了写论文匆匆看过一眼的技术类书籍。 按理说内容早已经完全记不住了,但是这时候却都具现出来,还有那些格子漫画咸书什么的。 也有部分是自己模拟的人看过的书籍,包括食煞奇术。 这些不可轻易示人! 苏文打了个响指,将所有书籍挪移到二楼三楼封锁起来,只留一楼招待客人。 这个空间属于他自己的意识空间,所以掌控自如,而且可以毫无阻碍地使用其余五个徽章,安全性也很有保障。 苏文挪移了书籍,又觉得这里太现代了。 图书馆样式再变,变为三层木质小楼,朱红的木柱雕龙画凤。 连书架都变得古色古香。 玻璃吊灯则改为一只只描绘着古朴纹饰的灯笼,将室内照得有如白昼。 在一楼空旷的大厅上摆上几套太师椅,放上海绵垫。 中间摆了一张巨大的红木茶几,一壶浓茶摆于一旁,白雾袅袅,芳香扑鼻。 四周置满绿植,繁花似锦。 如此便可开门接客了! 他舒服地坐在太师椅上,将身体陷入厚厚的海绵垫当中,手中拿了一本书,又给自己换了一个白发苍苍,长须飘飘,仙风道骨的样貌,具体参考道观里供奉的老神仙。 这副行头极其唬人,就算什么都不会,单凭样貌也足以成为达官贵人座上客。 想了想,又觉得如果以这个容貌示人,会失了自己交友的原意。 还不如四周兴起迷雾,摆上长桌高背椅,放上塔罗牌以示诡秘! 于是干脆地换了前世的脸,平平无奇,眼角堆满笑纹,甚是亲和。 一切准备完毕,随手再打了个响指。 志同道合徽章会给我带来一个什么人呢? 真是令人期待。 他会是我在广南城的第一个朋友。 第100章 奇人异士,妙不可言 沙发之上出现一道人影,一开始模模糊糊,然后慢慢的凝实,显化出身形。 苏文凝神看着。 这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容貌绝美,柳眉杏眼。身上穿着一套白色半透明的纱衣,纱衣之下是葱绿抹胸,一痕雪脯,两条修长玉腿。 她窝在苏文对面的太师椅厚厚的坐垫上,一头秀发散落地面,姿势慵懒,此时眯着眼,半睡半醒之中。 苏文瞪大眼睛,不曾想会是这个场面。 对方应该还在睡觉就被徽章接引了过来。 对于这个时代的女孩,眼前一幕已经算是失贞。等她醒过来会不会要生要死,要不自杀,要不嫁给自己? 苏文赶紧低头看书,头皮发麻,感觉到绝大的麻烦:话说我现在将她驱逐出去,还来得及吗? 女孩猛然惊醒,像受惊的猫儿一般微弓起身子,眼里透射出犀利的光华,手指飞快地在袖里摸索着什么。 她迅速打量了四周一眼,目光落在苏文身上。 一瞬间的惊愕就被冷静代替。 什么样的环境能够培养出这样的女子? 不可能天生的吧? 苏文暗暗一惊。 他没有说话,只暗中观察着女子的反应。 “阁下何人,掳我至此有何意图?” 女子收回着双腿,仿佛一瞬间便会弹射而起对苏文进行攻击,目光充满杀意! 对了,我忘记还有一个选择,就是杀了我!!! 苏文想了想,肃容说:“第一,你是以意识体进入我的空间,相当于梦境,我伤害不了你,你尽可放心。 第二,你可以意念改变自己的容貌及服饰,不用担心自己吃亏。 第三,本次会面以自愿为原则,你不愿意可以随时退出。” 他手里握住齐心协力徽章,不过很快发现女子根本没有自己想象的吃亏想法,情绪极其冷静。 女子只沉默了一下,消化苏文所说。然后闭上眼睛,转眼便套上了一件素白银边绣点点梅花的立领窄袖袄裙。 又变了一副平庸的相貌,端正着坐姿,目光灼灼盯着苏文。 心理素质蛮强啊! 若有足够广阔的舞台发挥,将来会是个狠角色。 苏文再次道:“你可以叫我苏道子,这是随便起一个号,为了方便交流,阁下也可以起一个号。” 女子点点头,道:“聂隐娘,我的号。阁下这是梦魇奇术?” “聂隐娘?女刺客?”苏文问道。 聂隐娘,唐话本里的女刺客。女子想也不想就用了这个名称,显然平常极其喜爱其侠义故事。 能说出梦魇奇术,那意味她不是食煞者就是上流阶层,能够接触到食煞者这个层次。 看她的反应,多数是食煞者。 女子回道:“是你说可以随便起号的!” “是的!”苏文笑眯眯的。 问答完成! 他那神态让女子总觉得有点不妥。 苏文又道:“我这不是食煞奇术,也不是食你的煞,你尽管放心!” 这如何让人放心?! 聂隐娘暗暗冷哼一声,今天与粘杆处的人斗智斗勇了大半天,已经很累了,好不容易回到家里,舒舒服服泡上热水澡,早早上床。 没想到眼一闭一睁就到了此处。 再次观察眼前的楼宇,为那华美大气所震惊。 虽然是梦境,但食煞奇术是杀人之道,大抵是做不到如此堂皇大气,她也的确没感应到任何一丝煞气。 但是如果不是食煞奇术,那么便只有食罡仙术,难道眼前这位是食罡之人?! 聂隐娘目光顿时微变。 能够将尉级的自己毫无反抗之力的召唤至此,其实力无论怎么高估都不为过。 当下她就客气地道:“阁下召我至此,所为何事?” 苏文诚恳地说:“真的只为交流!” 聂隐娘绽放笑容:“阁下说,去留随意?” 苏文认真点点头。 我也不能强迫别人和我交朋友啊,那不是流氓吗?! 聂隐娘笑容微冷:“如此,请阁下送我离开!” 呃? 这是断崖式的聊天啊! 苏文一愣。 “阁下莫非想反悔?”聂隐娘扬扬眉。 苏文心思电转,骤然笑道:“不急不急,待我唤多几位朋友,你再做决定。” 孤男寡女独居一室,又是陌生人,对方有戒备心很正常,但是加多几个人,营造一个公共场合的氛围,心态便会有所变化。 再次催动志同道合徽章,这次一口气召唤了二个。 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男子,大约二十来岁,矮壮,相貌普通。 身穿简陋的短打,眼神有点灰暗。 还有比较明显的,是扑鼻而来的鱼腥味。 估计是个渔民! 聂隐娘第一时间做了判断,然后又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肩膀,暗道:原来幻境还能有体香,我不会也有味道了吧,早知今晚泡一个花浴…… 渔民出现在这里之后有点迷糊,被顶上的灯火照得眯眼,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另一个是三十来岁的道士,手里抓着一把拂尘,笑容可掬。他发觉自己身处异境,神色竟然没有一丝变化,只飞快扫了一眼四周,对这环境啧啧称奇。 他忽略渔民和聂隐娘,目光落在苏文身上,客气地抱拳道:“这位善人唤贫道来,有何吩咐?” 第一时间就发觉自己是主导者,这个道士观察力一流。 苏文望了望应该是食煞者的女子、普通人的渔民、似是老阴逼的道人,突然很想吐槽。 我以为的志同道合应该是才子佳人,风月无边,又或恰同学少年,挥斥方遒,粪土当万户侯。 不想出现的都是奇人异士!! 难道我就是这一类人吗?! 这不科学!!! 他的精神原本可以承载七个人,但是看到眼前三个,突然就不想用了,怕再出什么牛鬼蛇神。 他沉吟了片刻,道:“大家可称我苏道子,就是个别号,不用猜测,没什么含意。请大家过来的原因,纯粹是……缘分。” 苏文无奈地叹息:“缘,妙不可言!” “缘妙不可言,道友此号此言也妙不可言。”道士大笑,“无量天尊,贫道道号千羽。这是真正的道号,不打诳语。 身居道门清静境,却素喜爱热闹,不曾想被苏道友请来,深感荣幸,很高兴认识大家!” 他表现得没有一点戒备,坦坦荡荡,深得大家好感。 聂隐娘有点羡慕,反思自己不足,又暗地白眼道:苏道子这个号这话有什么妙不可言的? 虚伪! 以后要小心这个牛鼻子! “千羽道人可是千百的千,羽化的羽?”苏文咬牙嚼字地问道。 千羽道人稽首:“正是。” 苏文微微一笑:“甚妙。” 问答完成! “好说好说!”千羽道人回道。 千羽道人不管苏文,又问渔民和聂隐娘道:“两位善人不妨也自我介绍一下。” 聂隐娘大大方方地道:“大家叫我聂隐娘好了。”就一个谁都知道是假的名字,没透露出一点信息。 看她端庄的姿态以及丝毫不怯的气场便知不是一般的大家闺秀。 渔民闭了一下眼睛,仿佛还是觉得自己在做梦。 再次睁眼,见大家都望着自己,不由紧张地道:“我叫杨飞舟,十六岁,善水性,善钓鱼!” “杨飞舟?!飞行的飞,舟船的舟。”苏文又问道。 “可能是吧!”杨飞舟茫然道,“我不识字。” “好名字!”苏文赞扬道。 聂隐娘觉得这个问话似曾相识,有点别扭。 啪! 千羽道人一拍手,激动地道:“原来是钓友,改天老道向你请教请教! 我可是连我观中的池里的鳖都钓不起的人,哈,真是令人羞愧难当。” 有谁会闲得去钓鳖! 聂隐娘吐槽一下,心思却在另外一处,她盯着杨飞舟惊讶地道:“你竟然只有十六岁?我以为你至少二十五六了!” 杨飞舟不知说什么好,只傻傻地笑。 苏文心道:女人的观察点果然与男人不同!! 第101章 抛砖引玉,潜力未尽 诸人介绍完毕,都望向苏文。 苏文淡然道:“我再次强调,聚集各位纯粹为了交友,各位如果不愿意留下,可以立刻提出,我自会送你离开。” 他说完,故意停顿了一会,看了一眼丁宝贞。 千羽道人微笑:“善哉善哉!” 聂隐娘偏过头到处打量,对脚底下的凉凉的大理石地板砖起了兴趣。 这炎夏天气能够躺在上面睡觉该有多舒服?! 杨飞舟则是目光灼灼地盯着苏文,神情有点激动。 苏文又道:“既然大家都有意留下,那么我便说一下这里的规则。 第一,创立此境的目的是给志同道合的人一个隐秘的畅所欲言的交流之地。 第二,各位可以按心意调整自己容貌衣冠,以隐瞒自己身份。 第三,本境持续一柱香时间,每七天会开一次。如我有事,可能会推迟。” 徽章只冷却三天,但苏文有意推到七天,以免过于频繁。 待苏文说完。 杨飞舟和千羽道人都没有动作,掩盖容貌就不需要了,反正都完整地给别人看了。 聂隐娘便再次问:“我们可需要付出什么?我们心神在这里时,我们身体会怎么样?” 苏文笑道:“你们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本境召开之时,你们身体会陷入半睡半醒的状态,所以每次到了交流的日子请提前做好准备。” 聂隐娘不大相信自己不需要付出代价,不过脸上没有表露出来,只是暗暗提防。 千羽道人再次抚掌道:“善哉善哉,这一处灵境甚好,苏道子真是个大善人!” 我觉得你在骂我! 苏文瞥了他一眼。 千羽道人又道:“苏道子此次交流可有主题?” 这道人太淡定了,总让人无法放心。 说到交流主题苏文还真没想好,毕竟他只是第一次尝试。 见苏文一时不出声,千羽道人笑道:“我看可以说一说各自最近的见闻嘛,每个人所处不同知道的有差别,想法也不同,互相交流就很有意义。” 这正是交流会的意义!苏文点头。 其他人也没什么意见,但是一时也不知如何起头。 提议的千羽道人笑眯眯,好似只是提主意,具体不关他事。 聂隐娘道:“我先说一个消息吧,抛砖引玉。最近岭东西部的凤城府有太平道叛乱,连法王格鲁·腾格尔都身死道消。 骆延章周会满安潭几人领兵平叛,估计现在已经到了凤城。” 作为一个食煞者,又遇上苏文这种奇术,她很自然就提到食煞界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 “格鲁死了?”千羽道人一呆,便问:“太平道有哪些食煞者?” 道士是食煞者,不过消息不灵通! 聂隐娘判断,然后道:“虫魔瞿道麟,还有修炼血煞奇术的太平道人,据说驱使着一个自称飞天意面神的怪物,一扑就能将人化作一张人皮,凶厉异常。 另有一个白骨的传说。浑身套在白骨里面,有如全身战甲,看不出出自哪一篇食煞奇术。 三者都有校级修为!” 苏文听聂隐娘说前面两个还无所谓,第三个就不满了:白骨外号也太难听了,一点都不正义,就不能起一个好一点的外号,例如……铁拳无敌!!! 千羽道人若有所思:“骆延章担山奇术练得勉勉强强,瞿道麟不是其对手的。 血煞奇术,一扑一张人皮,应该是食煞奇术七十二篇当中的第十三篇的血神子,难怪能杀格鲁·腾格尔。 如果太平道有两三个血神子,这趟有得打。 白骨,套在白骨里,这倒是稀奇。没有一种食煞奇术能与之对应上。” 千羽道人那股指点江山睥睨天下的气势,不输于书院里那群眼高手低的书生,他竟然说骆延章担山奇术练得勉勉强强! 聂隐娘不由大翻白眼。 骆延章可是岭东省将级以下第一人,实力天分都还排在格鲁·腾格尔之上。 聂隐娘有点不服:“据我所知,官府调集了总共八个校级,你可知每一个校级都是坐镇一方的高手,尤其骆延章威名赫赫! 我看太平道叛乱很快就被平了。” 千羽道人高深莫测地笑道:“贫道不知有八个校级高手,也不知道骆延章有多威名赫赫,但是贫道知道食煞奇术前二十的意味。” 他顿了顿,又道:“凤城被杀的格鲁·腾格尔以五篇奇术齐修,不过堪堪评得上战力比拟奇术前二十篇。 当然老道不认为齐修五种奇术是一件美事。如果格鲁·腾格尔只修一种,说不得成就比现在更大,不至于身死反贼之手!” 食煞奇术前二十的意味? 齐修五种奇术不是一件美事? 聂隐娘一愣。她才尉级,还真接触不了这种层次的隐秘。 千羽道人到底是谁? 聂隐娘十分好奇。 “食煞奇术前二十意味什么?”苏文忍不住问。 他不觉得血神子比普通校级强大多少。 千羽道人道:“意味着可以轻松碾压任何的同境界其他奇术。” “这么厉害?奇术只是工具,还得看人吧!”聂隐娘不服地道。 千羽道人摇头,长长叹息一句:“你这句话充分表明你不懂真正的奇术!” 苏文不禁沉思,难道血神子还有潜力未开发出来?也对,苏伊一直是凭本能杀敌,它并没有完全掌握力量使用的法门。 千羽道人道:“不说这个,你还有没有最新的战场消息?” 别说一半留一半好么?聂隐娘嘴一撇,不过食煞知识每一点都极其珍贵,她也不好再追问,只道:“我说的就是最新消息。” 此时苏文轻描淡写道:“最新消息是:三天前太平道进攻怀阳府,在吸引骆延章等人急速东去往援时,虚晃一枪,掉头返回凤城,向西进入了山道。” 他与苏伊的联系一直没断,所以掌握着太平道的最新消息。 放出来的这个消息他三天前就知道了。 千羽道人呆了一呆,回忆了一下岭东省的地图,顿时叫道:“好一招声东击西,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太平道有高人啊!” 他目光骤然灼热:“太平道的目标是岭西! 前些年朝廷为了防范沿海的西洋人,大股调动内陆兵马进岭东。 岭西可是空虚得像申大善人家的小媳妇啊! 如果广信关被破,呵呵,朝廷可就麻烦了。” 你这是什么比喻,有在乎大家闺秀的我在场吗? 聂隐娘不满,不过一想到太平道竟然西进,真是出乎意料。 三天前的几百里外的军事讯息,估计现时广南城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个人知道吧。 苏道子到底是什么身份? 不会是粘杆处监察司的人吧?! 话说除了这两个有八百里加急权限的特殊组织,还有谁有这个权限? 聂隐娘顿时有点惊疑不定。 第102章 疍民,各人志向 苏文之前已经和苏伊聊过,知道岭西的广信城已破,太平军已经进入岭西。 不过骆延章也不差,一直在身后急追,情况不是大家想的那么乐观。 这些即时的信息就不用说了,见好就收。 此时聂隐娘有点惊疑,不肯再搭话。千羽道人则一心在推演岭西的攻防战。 苏文见杨飞舟懵懵懂懂,欲言又止。 他对杨飞舟倒是很有好感的。 纯朴的少年当犹如早上的太阳,充满蓬勃朝气。 他也好奇为什么志同道合徽章会选这个少年。 苏文对少年笑道:“杨飞舟,你有什么想说的吗?不需要和他们一样的,你想说就说。” 杨飞舟犹豫了一阵,他见大家都说着自己一些都听不懂的话,有点迷惑,不过那到底是别人的事,自己要抓住机缘。 他说:“我想请神仙教我仙术!” 神仙? 苏文一愣,见杨飞舟直直看着自己,顿时醒悟,原来杨飞舟以为自己是仙人。 聂隐娘和千羽道人两个明显就是食煞者,他们即使认为苏文神秘,却仍然属于可以理解的范围,绝不会认为苏文是神仙。 但是杨飞舟就是个底层小老百姓,他的意识里有眼前这种超凡力量的便只有神仙。 杨飞舟啪一声跪地:“请神仙教我仙术!” 说着砰砰地磕头。 苏文问:“你为什么想学仙术,如果为了学仙术,你可能要付出很大的代价,甚至违逆本心做些极恶心的事,你有没有这个心理准备?” 杨飞舟坚定:“因为我要上岸,我想在地上奔跑,我不想一辈子都在船上。 我可以付出一切能够付出的代价!” 为什么会一辈子都在船上?苏文一愣。 聂隐娘此时脱口而出:“原来你是疍民!” 杨飞舟迅速变了脸色,变得自卑而恐慌。 疍民? 苏文瞥她一眼。 聂隐娘道:“疍民是古代的罪人后代,以船为家,历朝官府都有规定其不准上岸,不准识字,不准与岸上人通婚。 所以疍民都是在河里海里结船为岸,自成一个世界,不与陆上交往。” 杨飞舟难堪到无地自容,头低得想钻进地下去。 千羽道人回过神来,不由一愣,这个阶层他也接触不到,摸着下巴道:“还有这样一类人啊?!一辈子不能上岸倒有点可怜。” 苏文眼睛却是一亮。 这样一伙人倒是十分适合用来建立势力,自成一个世界,意味着可以猥琐发育,不为人知。 他问杨飞舟:“你们疍民有多少人?” 杨飞舟见他脸上没有丝毫轻贱之意,连忙道:“我们这一领人归属于头人杨志管理,有一百多艘渔船。隔壁还有两个领,他们都比我们多。” “那就有四五百艘渔船,按一艘船三四人算,疍民差不多有两千人。”苏文估量着道。 聂隐娘道:“不止,我听说整条珠水都有疍民,单独广南城一带至少有数万人!” 这么多!! 苏文点头,他肃容对杨飞舟说:“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你自己只需要付出一些小小的微不足道的代价,便可改头换面,自由自在如广南城普通人一样生活。 一个是让你们所有疍民都可以自由自在如普通人一样奔跑于大地之上,但是无疑,你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杨飞舟一愣,他欲张口。 苏文制止他:“不急,你自己回去想一想七天之后给我答案。” 聂隐娘蹙眉,猜测苏文打的什么主意,他有什么能耐让整个疍民一族都奔跑于大地? 疍民可不是一朝一代形成的,而是自古以来就有的。 本朝不过沿用前朝的政策。 几百年的惯例就算你是粘杆处的人,狗皇帝的亲信,无缘无故想将这一族解救,也不容易吧! 千羽道人同样深思,打算回去就找人问一问疍民是什么样的处境,苏道子凭什么有这么大的口气说这种话? 而且就算有这个本事,凭什么对疍民开恩? 难道凭着怜悯之心? 真有意思! 千羽道人露出玩味的笑容。 苏文又对聂隐娘千羽道人道:“两位都是人中龙凤,不知你们可有什么理想?” 聂隐娘目光一闪,笑道:“苏道子难道真是神仙,可以帮我们实现愿望?” 苏文摇头,从容地道:“我自然不是神仙,只是随便问一问,眼下我组织这个交流会,就是为了志同道合的人交流嘛,总要问一下大家的志向。” 聂隐娘怀疑:这可未必是随便问一问。 她总觉得对方有深意。 于是道:“我的追求么……” 她骤然一呆,她的追求不就是红花会的追求,推翻本朝恢复前朝? 可前朝又有什么好,真的好怎么就被推翻了? 一时迷茫了。 千羽道人见她停顿不语,便笑道:“老道的追求当然是成仙成神! 毕竟我们道人已经断了俗缘,孑然一身,只为大道献身。” 苏文赞叹:“成仙成神是身为人最伟大的追求。 人于天地,只是一只蝼蚁。 若能打破人的生命极限,这无疑是世间最壮观最伟大的事了!” 千羽道人微笑:“是啊!” 他目中闪过一丝悲哀:可是那条路真的存在吗? 人于天地,只是一只蝼蚁…… 千羽道人问苏文:“苏道子的追求呢?” 苏文轻笑:“我的追求也是成仙成神,所以我才说这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目标。” “原来是同道!”千羽道人顿时大笑。 聂隐娘拍掌道:“那我的追求也是成仙成神吧!” 你也太随便了点。 这女子没几句真话! 苏文摇一摇头:“时间已到。各位,请思考一下我们这个交流会应当起什么作用,七天之后再见!” 场景渐渐淡化,消失。 镇威武馆 苏文仍然坐在窗前,沙漏显示才过去半个多小时。 其实时间未到但他有意早点散场,让大家回去权衡利弊,相信下一次会更加容易对话。 他不由微笑。 聂隐娘虽然异常戒备,没一句真话,但总体还是能看出她口直心快的个性。 千羽道人,外表的坦荡无法掩饰他是个老阴逼,不过感觉也容易相处。 杨飞舟,是自己培养势力的一个着力点,可以格外重视。 第一次交流会虽然不大符合自己的预想,但收获还是不错的。 嗡嗡嗡! 挂在墙壁的长刀突然铮鸣,刀身腾起一道道煞气,像一头猛兽突然饿醒,要择人而噬。 苏文伸手拍了拍,手中庞大的力量奔腾而出,将那煞气一拍而散。 长刀一瞬间从气焰嚣张到了气息奄奄,好像要死了似的。 “什么东西?” 他拿起来反复地看,好像有一点灵性在内,但不至于形成智慧,像一只凭本能生存的虫子。 第103章 丁宝贞与千羽道人 知了知了! 屋外蝉鸣不绝。 丁宝贞睁眼,看着床上的绣着飞花的纱幔,目光顿时深幽。 一个梦境! 好真实的一个梦境! 她霍然坐起身,下了床走了两步。突然醒悟了什么,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身体,因为是炎夏,只穿一件薄薄细细的抹胸。 抹胸又称肚兜! 肚兜外罩一件几乎透明的纱衣,几乎有如光着身子,就这样出现在那梦境之中,被人看过精光。 在梦境时她完全没往这处想,现在醒悟,顿时羞得面红耳赤。 “如果我梦境之中能用奇术,就阉了他,让他和我做姐妹!” 丁宝贞横眉竖目,恨恨不已。 “小姐?”睡在外房的丫鬟听到屋内响声,低低唤了一声。 丁宝贞快手快脚换好衣服,问:“小红,你去唤炳叔过来,我有事吩咐他。” 丫鬟沉默了片刻,犹豫着问:“现在?” 丁宝贞目光顿时一利,她冷笑:“炳叔是我师伯,我娘的师兄,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长辈,我什么时候唤他就什么时候唤他。 你尽可以告诉夫人!” “小姐,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担心影响小姐声誉。” “哼,本小姐声誉本小姐自有分寸。立刻去叫!”丁宝贞冷然道。 “是!” 听着丫鬟悉悉索索地急急出去了。 丁宝贞这才喘过一口气,心道:这巡抚府里就像一个牢狱,处处规矩,真是远不如普通人家开心。 好在我有替身符,偶尔还可以出去走走,若真只是大家闺秀,那不是只笼中鸟?! 过了一会,听到苏炳在外喊了一声:“小姐!” “进来吧!”丁宝贞道。 苏炳犹豫了一会,道:“刚刚管家警告过我,不能进门。小姐有话我就在门外听着。” 丁宝贞装作气冲冲地道:“炳叔你是我师伯,是长辈,从小看我长大的,你也来学他们这一套?” 苏炳迅速左右看看,只不知这大宅之内有多少眼睛看着自己。 他也扬声道:“小姐,不要闹脾气。你现在可是丁巡抚的女儿,要学会遵守名门望族大户人家的规矩。这里可不似你以前住的小地方了。” “好了,差不多得了!”丁宝贞走到门前,隔着门口道,低声道,“你给我去查证一下是不是有一个疍民叫杨飞舟的,头人叫杨志。” “疍民?小姐为什么找他们,这些人上不得岸,应该是您无法接触的。”苏炳奇道,“而且眼下实在不适合大规模动用人手。” 丁宝贞此时不想交待自己的梦,只是郑重地道:“你尽量给我查一查,这关系到我的人身安危。” 苏炳只能应道:“是!不过广南城疍民数万,只怕需要些时日。” 丁宝贞无奈叹道:“尽快。” 她只是想验证梦境的真实,如果是真的,那么问题会有点严重! 对方若是白云观的人那还好,若是官方的就麻烦大了! 她有点心神不宁。 勉强又道:“还有,傍晚我那便宜的大娘喊我过去,说要给我说一门亲事,是总督府家的四公子。 那个纨绔子弟,整天提着鸟笼逛街吃大烟,是个废物。 原本看中我二姐,上门提亲,大娘嫌弃不愿意,又不想得罪总督,就想将我推出去。 我抵不过,随口说自小和炳叔你儿子定了亲!” 苏炳一愣,目瞪口呆:“这种事也是随便说的吗?这可如何是好!” “我也是迫不得已,否则就要真嫁给那个废物了。下来大娘肯定会找你退婚。 炳叔你和我娘亲同出一个师门,是有渊源的,这点我爹也认同。 所以只要你咬紧牙关别松口,我那便宜的大娘就奈何不了你。”丁宝贞叮嘱道。 “舵主,你这真是为难我了……”苏炳哭笑不得,没想到这事连儿子都搭出去了。 丁宝贞冷哼道:“无妨,就是随便拖些时日。等迟点我术法再深一点,将符人祭炼到与真人无异,谁敢娶我谁倒霉!” 她想着对方与一个符人结婚睡觉,不由嘿嘿的贼笑。 话虽那么说,但一想到自己要受巡抚夫人的责难,苏炳也是头疼至极,更不想连累到儿子。 白云观 一羽道人在悬崖栈道上遥观广南夜景。 巨大的城市有百万人口,即使夜间也有一条条火龙光耀半边天空,那是饮酒作乐的花街,也有猎奇的夜市。 远处江上隐隐传来轮船的汽笛鸣声。 那是江岸的沙洲,洋人的租界…… 一羽道人眉头一皱。 他很胖,胖脸上眼睛像一条缝,巨大的身体上罩着一件道袍,像一座肉山似的。 此时突然感应到什么,急急冲出石壁栈道,回到道观之内。 祖师堂 供奉历代祖师神牌,灯烛通明。 一羽道人推门而入。 见一个值守的道童正依着神台而睡。 刚刚哪里来的一股气息波动? 有点像……千羽师弟! 道童呓语:“很有意思的小友,难得竟然不是食煞奇术,干干净净的,甚合我心意。 女娃也不错,可惜食了煞,也不知是哪家的。” 这什么怪话? 一羽道人皱眉,叫道:“守音!” 他目光扫一遍道童的身体,没有煞气波动,像在纯粹的做梦。 道童又再次梦呓道:“一羽师兄,你去帮我查一查广南城疍民有多少,还有核实一下是否有个头人叫杨志的,其手下有个少年叫杨飞舟。” 一羽道人一惊,目光凝结,再次舌绽惊雷道:“守音!” “在!”道童惊跳起来。 他才十二三岁,脸上稚气未脱,见到一羽道人,顿时忐忑不安。 “你刚刚梦到了什么?”一羽道人紧紧盯着守音道,那样子像要吃人似的。 这三更半夜值守打个瞌睡,不至于要打杀我吧!守音打了寒颤,急急叫苦道:“我就刚刚瞌睡了一小会,没有做梦!” 一羽道人皱眉道:“没有?那谁是疍民头人杨志,疍民杨飞舟?” 守音一愣:疍民,这可是低贱之人,怎么入得您之法眼? “我不知道,小时候在江边见过疍民,也没打过交道。”守音颤颤巍巍地说道。 一羽道人凝视着他半晌。 守音越来越害怕了,浑身打哆嗦。 “回去睡吧!”一羽道人终于说道。 守音打一个激愣:“是,掌教!” 他竖掌一躬,急急离去。 一羽道人呆了好久,回头望着密密麻麻的神主牌。 其中最新一个赫然写着“乾道千羽之神位”。 刚刚那股气息,明明是千羽师弟的,他当年闭死关冲击仙关,却莫名失踪了,只留下一身衣物。 道观的前辈引经据典说他是羽化成仙。 但是为什么突然又有他的气息出现? 难道他当年没有羽化? 又或羽化了,却从仙界给守音童子托梦,要给我传递什么信息? 仙界真的存在么?” 一羽道人惊疑不定。 “来人,给我查一查疍民杨志杨飞舟!” 第104章 杨飞舟,净慧寺偶见人魔 珠水江畔一处,一排排渔舟以铁索木板互相连接,渔舟群在河面上轻晃,伴随着疍民的沉眠。 其中一条的船里,杨飞舟正在甲板上躺着,突然睁眼看着天上的繁星,呆呆入神。 愣了好久,突然伸手掐了自己一下。 好疼! 梦境是真的! 霍然坐起:我遇上神仙了! 杨飞舟此时心情才沸腾起来。 “我也要成仙成神!!!” 他嘿嘿地傻笑。 又想起苏文的话。 “花很小代价,自己改头换脸上岸,过上自由生活。 花很大代价,让所有人都过上岸上人的生活……” 我希望大家都过得好,但不想牺牲我自己啊! 杨飞舟非常矛盾。 船蓬里他爹娘在低低讨论:“渔税又加重了,原本四成,现在要升到四成半。 我们打的渔还是一样的量,钱却少了一大半,日子越来越难过。” “米盐也提价了,杨志说,岸上在打仗,物价都涨了。我们不能上岸,只能从他那里买,也不知真假……” “只能多吃点卖不出去的小鱼虾,少吃点饭。” 爹的声音十分无奈。 “原本存点钱给飞舟买船的,他都这么大了,也该有自己的一艘船,有船才能成家。 可是现在怕是难了!”娘也很无奈。 杨飞舟心里一闷,心道:我还小。 心知自己也不小了,大家都是十五六岁成亲,而且自己喜欢的兰香年纪也大了,自己再不提亲,别人就提了。 兰香…… “杨志要纳妾了!” “那个老色鬼他不是已经有了五房了吗?现在又看中了谁家的小姑娘?”娘不忿地问。 杨飞舟心里涌起浓浓的不安。 “老赤家的兰香!” 杨飞舟脑海轰隆一声,天旋地转。 “造孽啊!杨志都五十多岁了,兰香这丫头才十四岁。 兰香我看着挺喜欢,之前还想给飞舟说了这门亲事。只是因为新船没着落,老赤家不大愿意……” “没办法,给老色鬼看中,谁也逃不了。谁叫他是我们头人,我们吃的穿的还有渔获都要经过他手才能上岸!” 杨飞舟觉得自己掉进了无底深渊,永远不能着地。 …… 镇威武馆 “好,苏师兄威武!” 苏文在少年们面前耍了一套剑,得到热烈的掌声。 又指点了些人基本功。 对于他而言,有好几个高手的记忆,拳法渐熟,剑法更是通神,指点普通人简直得心应手。 不过普通人无论如何修炼,终究是普通人,成不了核心班底。 倒是郑少阳有食煞体质。 不过他是老爹的弟子,自己的师兄,那得考虑考虑。 而且传授他人食煞之法,苏文还是有点顾忌的。 此时郑少阳正满脸笑容地接待一波又一波拜师学艺的人。 前两天那一战铁炉巷众武馆都输了,唯有镇威武馆赢得干净利落,所以这名气迅速起来了。 惨淡的武馆生意突然就好了。 苏文心道:老爹是巡抚府的护院侍卫,按理说例银很高才对,以往也不见给家里拿多少,只怕大部分都用在这个武馆上。 老爹肯定很喜爱这个武馆,自己花的钱是值得的! “黄亦!” “是,苏师兄!” “我们出去逛逛。”苏文笑道。 他想熟悉一下广南城,还有预先去淘金坑探探位置。 在黄亦的带领之下,先去了四牌坊吃了一顿豆腐脑,甜的,好吃! 四牌坊有惠爱、孝友、忠贤、贞烈四座牌坊,其中惠爱坊刻了历代好几十名广南城爱民如子的清官之名。 清官? 哪有清官,无非贪多贪少而已。 说不定贪得越多才会榜上有名,贪得少了还要给人唾弃。 又去了净慧寺,善男信女的香火将这家普普通通的寺庙熏得烟雾缭绕。 苏文忍不住想起七相和尚,也不知这秃驴逃到了哪里。 “佛又什么好拜的,咱又不是空虚的申大善人家的小媳妇!”苏文啐一口。 谁是申大善人家的小媳妇? 黄亦摸不着头脑,只辩道:“这里的佛是真的灵。” 苏文笑道:“送子最灵吧,其他可能有点难,毕竟和尚也舍不得自己的钱财。” 黄亦只能劝道:“巷里的婆婆说,其他也灵的!苏师兄,谤佛可是有报应的,可不能乱说。” 苏文只是随口说说,对拜佛更没一丝兴趣,摇头道:“走,走,去淘金坑。” 黄亦茫然道:“淘金坑没什么逛的,就是个贫民窟。苏师兄要游玩,不如去江堤的十三行。 那里都是洋人洋楼洋货最多,好多有钱人都去掏些国外奇物,比如南洋香料,西竺茶叶,西洋怀表挂钟,还有手铳。” 手铳,就是手枪。 苏文顿时有点兴趣了。 不过他仍然坚持道:“正事要紧,先去淘金坑瞧瞧,我有朋友说那里不错,然后再去江堤。” 正说着,苏文骤然皱眉。 他循感觉望去,只见路边摊档有一伙人喝冰镇“清补凉”。 “清补凉”是岭东流行的糖水,以绿豆、红豆、淮山、莲子、芡实、薏米、海带、百合、红枣等熬制糖水,再置于井水冰凉。 奢侈点的还可以用硝石制的冰,那可是真的凉飕飕。 在这炎夏吃最是解暑,健脾益气,清热润肺。 “岭东的糖水好喝是好喝,就是略淡了点,不像我们京城。 不过我们京城什么都要甜得发齁,又有点过犹不及。” 人魔塞尚阿正在大羹大羹喝着清凉的糖水,骤然心中一动,抬头正好与苏文对望。 他一眼认出这是前两天在码头见到的年轻人。 话说当时觉得这个年轻人身上不妥的地方在哪里呢? 身上兵级煞气竟然收敛差不多和普通人一样了,当然兵级食煞者就算收敛也瞒不过我的法眼! 既然有感应,不如唤过来问一问,说不定能探出些秘密。 他便指了苏文道:“冯保保,你去将那个年轻人寻来,我要问话。” “嗻!” 身边一个身边瘦小,面白无须的小个子立刻应声,急步走过去。 第105章 杀心大盛,立地无影 苏文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心道:麻烦,竟然有两个校级高手。 他们也不收敛气息,肆无忌惮十分张扬,只怕有官方背景。 而且能令我有深深的威胁感,他们修的奇术排位应该很靠前,实力不弱。 果然是省城,校级高手随街可见。 他决定避开麻烦,一手揽着黄亦的肩膀,急急往香客堆里钻去,笑道:“走,我们进去净慧寺拜佛。” 黄亦迷糊了:“怎么又想拜佛了?苏师兄,寺庙可是有规矩的……” “安啦安啦,我不会口胡的!诚心求佛祖保佑我心想事成、万事如意、大吉大利、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寿比南山……” 冯保保急了,喝道:“兀那汉子请留步,我们大人有请。” 他的声音收束,清晰地直传入苏文耳朵。 大人?! 该死,果然是官方食煞者! 苏文充耳不闻,拉着黄亦混进香客里,快要看不见了。 冯保保皱眉,白嫩的拇指与中指一捻,似是拈花一般,迅速对着苏文弹了去。 一颗无形的气弹瞬间越过三四十米距离直袭苏文后腰。 苏文心有所觉,随手往背后拂袖,恰好将气弹接于手内,随即发动“十二重楼”,将攻击的力量挪移地脚下。 其脚下石阶无声无息出现一个浅浅小洞。 力量还算温和,对方没杀意,只想制服自己。 当然如果自己是普通人,这力度受伤不可避免。 但是为什么要追自己? 难道省城的官方食煞者都这么热情奔放? 这我可没心理准备。 苏文不明白自己哪里引起了官方食煞者的注意,他也完全不打算与这些人打交道,于是拉着黄亦,一晃身没入人群之中。 冯保保没能完成任务,哪里肯罢休,脚尖一点,腾上寺庙大门摆的一个小型的三层香塔之上。 瞥见苏文在人群之中的身影,又要再次弹一颗气弹过去。 却见眼前红光一闪,耳里尽是桀桀的怪虫叫声,他脸色顿变,仰身折腰后翻,双手如莲花般连弹,弹在激射而来的一团红线之上。 红线一顿,转而盘旋,在香塔上一绕而过,没入人群脚底不见。 什么东西? 好凶的煞气! 冯保保凝目去看,早不见苏文身影。 “吴忧,冯保保跟了你不少时日,素来机警,想不到也会马失前蹄!”塞尚阿用调羹拨动手中糖水,摇头笑叹。 在他对面的是相貌阴柔的吴忧,他疑惑地道:“那年轻人放出的这一条精煞虫十分凶厉,虽然是兵级,但也不算普通兵级了。” 塞尚阿无所谓地道:“一条精煞虫而已。不过,虫子的确养得挺好,估计杀了不少人。” “精煞虫,”吴忧眼睛一亮,道:“不就是最近造反的那个虫魔瞿道麟的奇术?! 所以此人不会与反贼有瓜葛吧?!” “精煞虫奇术很普通,南方气候适宜修炼这门奇术,我知道的都有几十家。 不过说来能炼得这么凶的,说不定真与瞿道麟有关。”塞尚阿手一顿,道:“杜伦,你也去帮冯保保,记得活捉,我有问话。” 旁边一个穿黑色劲装腰间别了一把黑色鲨鱼皮长刀的汉子连忙躬身道:“嗻!” 对一个兵级的小子出动两位尉级已经十拿九稳。 塞尚阿与吴忧是校级,又是粘杆处的统领级别,自然不会轻易出手。 塞尚阿突然拍掌笑道:“我知道那小子之前为什么吸引我注意了! 他身上至少有两股以上不同的煞气,所以我总觉得有一股不协调感。” 吴忧一愣:“同修两种以上不同的奇术? 这人不是有特殊传承的,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 意外得到食煞法门,胡乱修炼,自寻死路! 这么说他和瞿道麟应该没什么关系。” 他想了想又道:“问题是这种奇葩说不定随时都会变异,也是个大麻烦,乃监察司必抓之人。” “正好我们替监察司干点活,讨些个人情。”塞尚阿笑道。 苏文冯保保一逃一追已经入了净慧寺。 “苏师兄,你到底在躲谁?”黄亦奇被拉拽得昏昏沉沉。 苏文抓住他肩膀提起来,让他脚尖都沾不了地,一路似腾云驾雾,使其感官严重失调。 两人速度极快,一下子便穿过了大雄宝殿、菩萨殿、罗汉堂,来到净慧寺后门。 后门信众寥寥无几。 三两步出到街边,回头见冯保保的身影也映入眼帘。 这人有狗鼻子吗,竟然摆不脱! 苏文犹豫了一下,不愿暴露自己其他手段。 不如让精煞虫再挡一挡…… 经过二十天旅途,苏文这条兵级精煞虫已经长到了五六米长,背脊上还显出一道道奇异的黑纹,古朴凶厉。 苏文不知它是不是变异了,但战力比以前至少提升了三倍,普通三两条精煞虫都只是它的菜。 让它阻碍一下眼前这矮个官方尉级食煞者也不是难事。 此时后方又转出一个持刀汉子,远远喊道:“冯保保,统领有话,此人关系反贼瞿道麟,必须擒获,不能让他逃了!” 冯保保一愣,大声道:“喳!” 苏文听了此言,他一瞬间就猜测到问题可能出在精煞虫之上。 但是天下奇术也就几十篇,精煞虫也不是唯独瞿老魔一脉传承,按伍由机记忆,就算是岭东也有四五家修行的。 怎么一言就断定自己与瞿老魔有关? 可能官方食煞者也不需要证据,单凭猜测就可以抓人!!! 问题我这一身的秘密,也不耐查啊! 苏文原本并无战意,毕竟初来乍到,这省城什么形势有多少势力都不知,对方又有两名厉害的校级,所以以避让心态为主。 但是对方此言却是一下子将他逼到墙角。 顿时杀心大盛。 “走!”他阴着脸带着黄亦继续急走。 炎夏烈日当中,没人留意到他身下漆黑的影子消失了。 “反贼休走!”冯保保心中一急,飞身跃起,几下掠至后门门口。 此时可见街头苏文和黄亦急急远去的背影,但是他骤然发觉身侧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站了一人。 身材挺拔,五官普通,手长脚长,一身黑袍,此人拿着一把长剑。 长剑也是黑色的,与衣服袖袍融为一体。 铮! 剑声长鸣,恍如夜幕降临,带给冯保保的是永恒的宁静。 不! 光天化日之下完全没想到会被偷袭,冯保保大惊失色,他只来得及做出一个反应。 “禁!” 无形的煞气气劲瞬间凝固,将刺客裹在其中,有如琥珀。 撕拉一声。 刺客随手一抖长剑,便将气劲划破,长剑突入冯保保喉咙,先是剑一震破去其护体煞气,再是一挑,便将头挑离了脖子。 鲜血飙起,有如一道红绸在风中飞舞。 第106章 再杀一人,红花会苏影 杜伦狂吼:“冯保保!” “你敢杀我们粘杆处的人,你死定了!” 他抽刀而出,双手握刀,那刀绽放像烈日一般灼烧的火焰。 纵身一跃,刀光与火焰纵横,往苏文影分身头上袭来。 苏文影分身不由赞叹:遇校级而不退,是条汉子! 他眉梢不动,有如闲庭信步般往前一步,却是妙至巅毫般躲过了刀光火焰。 手中黑剑间不容发从下往上挑! “住手!” 人魔塞尚阿与吴忧已经感应到那冲霄而起的气息,同时色变,急急腾空飞身而来,百米远就见杜伦陷入险境。 吴忧连连施咒,对着苏文影分身一指:“禁!禁!禁!” 苏文影分身感觉身周空气一下子变得如大理石一般凝固,身体被牢牢束缚。 他轻笑:“影剑魂,无量劫式!” 手中黑剑嗡嗡作响,道道剑气狂涌而出,有如滔天巨浪,撕裂一切禁制,直接将空中翻身逃遁的杜伦一分为二。 血如雨洒。 “好胆!” 看见下属在眼前身死,塞尚阿瞳孔一缩,眼里迸发可怕的杀意。 四人从京城南下,历经九省,追得红花会各反贼胆战心惊,杀得人头滚滚。 没想到刚刚一个疏忽,就死了两个。 “啊!” 塞尚阿一声长啸,凌空而起,他身形猛然拔高膨胀,像要充塞整个天空。 紧接着遥远一脚踩出。 那腿瞬间长成一条撑天巨柱,脚就像一座小山。 踩在离苏文影分身还有十几米距离时,地上已经被风压压陷十几公分深。 寺庙后门倒塌扭曲,围墙风化粉碎,青砖化作一蓬碎沙。 与此同时,苏文在街边招了一辆马车,钻入车厢里。 他问黄亦:“广南城最出名的反贼组织是哪个?” 黄亦不假思索地道:“当然是红花会的英雄好汉!” 话一出口,这才迅速醒悟,捂住了嘴。 “不用怕,我们在车厢里,又没人听到你的话。 红花会有什么好的?”苏文道。 黄亦小声道:“红花会劫富济贫,杀贪官污吏,老百姓嘴里不说,心里都是叫好的。” “这样吗,那真是好汉!”苏文轻轻一笑。 净慧寺后门 苏文影分身在如山砸来的大脚丫底下大声笑道:“红花会苏影,谢过尔等人头,咱们后会有期!” 他没有试图再斗下去,而是很干脆地化影散去。 单独一个影分身不可能打得过眼前两位校级,反正他也对眼前两人的奇术已经有了一定了解,后面可以针对性做一些准备。 下回找机会再除掉他们! 吴忧目眦欲裂,再次喝道:“禁!” 只是他的气禁术对于消融淡去的影子毫无作用。 塞尚阿收回腿脚,落下净慧寺后门,看着下属尸首遗骸,目光阴沉至极。 “红花会苏影!”他咬牙切齿。 此时走来一位大肚长耳的和尚,大约四十出头,笑得像弥勒佛一般。 “阿弥陀佛,当众显露法身,大人怕要吓死我满寺的善男信女了!” 塞尚阿没好气地斥责:“敖白,咱没心和你打机锋。 你是岭东省监察司的统领,你和我说,杀死我两个下属的红花会苏影有什么底细? 你不给我一个答案,我立刻向皇上参你一本!” “红花会苏影?没听过!”敖白直接摇头道:“广南城红花会虽然一直有些小动作,但有我有骆延章等高手镇压,向来不出大事。 只是最近凤城叛乱,骆延章、周会、满安潭三位出征,城内不免空虚。 说不定就是因为看见城内空虚,红花会才调来新的高手,打算乘虚而入。 如此贫僧也说不准什么来头。” 他轻飘飘的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塞尚阿大怒:“说不准?岭东的校级几十位,哪一个不是有名有姓。 一个说不准的说辞能让我信服,能让皇上信服?” 敖白低头合十,微笑着道:“贫僧可没说他是本省人,说不得是追随你们而来的外省人呢! 红花会高手这么多,不差一个校级。 而且事发突然,贫僧就只见到大人大发神威,并未见到真正的贼人。 人家随意报一个假名,你叫我如何去辨认?” 他有恃无恐的态度气得塞尚阿咬牙切齿。 不过他知道敖白的背景够硬,一点也不怕自己。 因为这厮的师父是坐镇岭东一省的将级高手。 吴忧脸色极黑地,他冷冷地道:“大人有没有留意,此人所用的,不是食煞奇术。 起码我察觉不到煞气。” 塞尚阿这才一愣,好像是的! 不是食煞奇术,那是什么? “难道是白云观?”敖白一愣,脱口而出。 白云观?! 众人眼露惊骇之色。 如果是白云观与红花会勾结造反,这岭东省麻烦大了! 吴忧摇头道:“白云观向来超然,不理世事,我们别乱猜测。 世间又不是只有白云观修其他术法,洋人那边也很多非食煞术法,红花会就不能有么?! 我们不能自乱阵脚。 苏影虽然不带煞气,但明显与影剑魂奇术相似,这就是线索,可以循之追查! 当务之急还是撬开黄莲的嘴。” 塞尚阿心中一闷。红花会实力不差,发展二百多年,总会隐藏些高手,说到底还是自己大意了。 塞尚阿沉沉地道:“我们会将他揪出来,碎尸万段!” 沉默了一会,吴忧又提起另外一事,道:“大人,刚刚那个精煞虫奇术的小子……” 塞尚阿不耐烦地摇摇头:“无关紧要的人,不管他了! 下来我们要将注意力集中在黄莲身上,非要挖出这一城所有反贼不可!” 在他看来,一个莽撞修炼多门奇术的兵级小子和一个修炼其他奇术的校级高手是完全联系不起来的,所以一腔怒火还是集中在红花会之上。 吴忧却不这么认为。万事都有联系的,那小子与红花会苏影一齐出现,也很可疑,将他抓来拷问一番,说不定有突破之处。 不过寻人方面最好依靠地头蛇。 他看向敖白,道:“有个愣头青齐修两三门奇术,都修到了兵级,可能会异变,得尽快抓起来处理掉。 我过后将那小子的相貌画下来给贵司。” 他的声音冷冽,显然有部分怒火引到了那个小子身上。 “齐修多门奇术的兵级食煞者?这种禁忌也敢触犯,胆大包天啊!”敖白和尚无所谓一笑:“那谢过吴统领了!” 他这个层次自然不将兵级放在眼内的,不过这也算是监察司的职责,只能接了。 小事一桩,让手下处理便是。 “此人我到时会亲自过问!”吴忧强调道。 敖白目光一闪,呵呵笑道:“随便!” 第107章 淘金坑,一诺千金 马车上苏文叹息:真倒霉,才第一次出门就招惹了粘杆处的疯狗。 最古怪的是莫名其妙,也不知自己哪里露了破绽! 此时他脚下淡淡地现出一道影子。 影子回来了。 原本想将那两个粘杆处尉级食煞者的血收了,通过模拟查一查他们的底细。没想到那两个校级来得太快,苏文只能选择放弃,散了影分身。 提早散去影分身还有一个好处,是不会留下气息。 如果被对方捕捉到气息,说不得真有什么奇术能追踪到自己身上,就好似自己的“尸狗”一般,仅仅通过一问一答就能落下定位。 好在这城市有百万人口,极其繁荣,自己又不是有头面的名人,对方想再找到自己并不容易,因此苏文对这次冲突并不太在意。 马车过了两条街,苏文和黄亦下了车。 走了一小会,苏文又随手招了另一辆马车。 黄亦给他的行动都弄晕了,只能迷迷糊糊跟着。 一会马车就到了淘金坑。 淘金坑相传是古代曾出了金矿,淘尽金后留下一个地势低洼的巨大大坑。 这里有着密密麻麻的棚屋,用竹木芦苇稻草搭建的低矮的小房子一间连一间,中间只留下窄窄的一条小巷。 小巷不见天日,仅只一人能自然走过,如果遇到对面来人,就得侧身躲避。两人贴身而过,近到闻到对方口臭和体味。 地上污水横流,粪便随处可见。 苍蝇蚊子成群乱飞。 光着身子的给晒得黑不溜秋的小孩三五成群在棚屋里钻来钻去,有些不善的目光隐隐投来。 “苏师兄,你来这里干什么?”黄亦有点不安。 他畏缩地道:“我听说这里是穷恶之地,都是有黑帮管的,普通人进去,说不得给扒光猪扔出来。” 黑帮! 也不知是个穷困滋生黑帮,还是黑帮滋生穷困。 “这里的黑帮有哪些?”苏文顿时生起了兴趣。 他觉得黑帮之所以是黑帮,是因为没有信仰,当他们有了纯善的飞天意面神信仰之后,就不会有肮脏的恶念!! “斧头帮,兴义帮,大江帮,另外还有反贼红花会!” 一个衣衫褴褛,身材瘦削,披头散发的老乞丐走近,随口答道。 他又脏又黑的脸极瘦,满口烂牙,最是醒目的是左眼角一颗黄豆大的肉痣。 气息竟然是个老牌尉级! 苏文目光一凝,微笑拱手:“多谢解惑!” 老乞丐摇摇手:“你们现在最好就不要进去了。 没什么好看,都是些可怜人,满足不了你们猎奇的心。 这位少爷,”他抬头用下巴点点苏文,“晚上再来吧,鬼市得子时之后才开。” 食煞者的鬼市? 老乞丐看出自己是食煞者?! 苏文身上只有精煞虫、赤鬼、影剑魂三道兵级奇术的煞气,其余都是返本还原了,没有煞气的。 此次出门已经刻意小心收敛了三道兵级奇术的煞气,原本认为尉级轻易也看不出来,看来是太自信了。 可能是对方的奇术有独到之处。 不过也无妨。 兵级奇术本就是他的一个掩饰,用来误导别人以为这才是自己真面目。 苏文微笑,他装傻道:“鬼市?在哪里?卖什么的?” 老乞丐呵呵一笑:“少爷若不信我老乞丐,又何必多问,走也走也。” 他懒洋洋地转身。 苏文没感应到老乞丐有恶意,反而是带着一丝善意的。 黄亦叫道:“这里真有鬼市?我怎么没听说过。 我说你这老乞丐干嘛卖关子,你说一下鬼市在哪里又不会吃亏,最多我赏你几个铜钱。” 老乞丐右手抬高,拇指食指中指捏一起搓了搓。 “哎哟,你这个臭要钱的。你得先说了再要钱啊!”黄亦不满了,竖起眉头。 苏文迅速弹了一粒碎银过去。 老乞丐接了,笑道:“子时之后淘金坑唯一一处有灯火的地方。” 苏文想了想,又问道:“多谢老人家,不知老人家可否告知名讳?” “丧家之犬,哪有什么讳?”老乞丐道,“我姓苗。看在这粒碎银份上,你若信得过我,晚上来找我吧,我带你走走,免得给人骗了。 毕竟这里是穷恶之地。” 黄亦有点讪讪,他觉得老乞丐是在讽刺自己。 “苗是禾苗的苗?”苏文问。 老乞丐嗯了一声。 “记得带面具。”老乞丐好心提醒道。 他随意摆摆手,懒洋洋回去棚屋一角,啪一下倒在角落里,手里飞快捏了只苍蝇,放进嘴里嚼,就像美味的小吃一样。 苏文无心再逛,叫了一辆马车回去武馆。 车厢里苏文突然灵光一闪道:“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黄亦给他一惊一乍吓到了,道,“苏师兄,你今天一直很奇怪。” 苏文摇了摇头,心道:给老乞丐唬到了。 虽然我身上煞气收敛得很好,但不可能完全收敛得了,有些动物还是本能察觉到危险,比如苍蝇蚊子。 淘金坑的苍蝇蚊子那么多,没一只敢落在我身上,那肯定有点问题的。 没想到这里露出破绽,果然生活处处是学问。 夜里。 苏文戴着一张关公的红脸面具,套一件黑袍,直接遁地往淘金坑去。 地下更加安全,就是速度比不上地上。 到了淘金坑边缘,他骤然一阵心悸。 “尸狗”疯狂失警。 好似前方地下有着一个庞然大物,再进一步就侵犯了它的领地,引来攻击。 淘金坑里面到底有什么? 苏文不敢冒险,只有升上地面。 子时,普通人家早已睡了半觉了。 黑压压的棚屋区,像怪兽卧躺。 可能是白天各种信息干扰,此刻的淘金坑弥漫着如一片火海的煞气,不输于凤城数万灾民。 这处贫民区到底住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沦落于生死边缘? 有一丝光遥远透来。 夜幕当中,那个位置苏文记得应该有一座七层八角的佛塔。 佛塔最顶端此时燃着了一盏灯,远远看来有如星光,却为食煞者指明了方向。 苏文目光微凝,正想跃上棚屋飞身过去,但是想了想,还是决定步行。 无他,这座棚屋区此时不知隐藏了多少食煞者,飞跃过去肯定会被人盯上。 他此时罩了一套宽袍大袖的黑袍,像拜火教徒似的,戴了一张红脸关公面具,将体形相貌遮得严严实实。 迈步走入淘金坑棚屋的小巷。 小巷深深,弥漫一股潮湿发霉的混合屎尿的气味。 苏文皱着眉头,忍住一股打水将这里冲刷一遍的冲动。 只小心地用脚尖点一点稍微干净的泥土,往前飘了过去。 “谁?”黑暗里传来一声轻喝。 有食煞者潜伏一旁,像掠食者般虎视眈眈。 苏文一声不吭掠过。 食煞者在后面跟了一会,却没有出手,很快就放弃了。 在曲折的纵横交错的狭窄小巷走了一刻钟。 苏文在一处三岔口站住。 在三岔口尖角部位有一座三面墙的低矮棚屋。墙壁是用捡来的枯枝旧竹竿编的,屋顶搭着编排整齐的茅草。 棚屋只有七八平方,高度只有一米五六,看起来比周围的棚屋更加不堪。 苏文静静地道:“苗前辈可醒了?晚辈依约而来。” 黑暗当中,四周棚屋有人惊醒,有人打着鼻鼾,有人磨牙。 悉悉索索,三角屋里一个老乞丐弯腰打开破洞的门,徐徐出来。 直起身子伸伸懒腰,有点惊讶地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苏文笑了:“可能因为前辈给过我承诺啊,所谓一诺千金。有人欠我千金,那无论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得到的!” 只要回应了他的喊话,便会被“尸狗”标记,几乎逃不脱他的追踪。 我家“尸狗”可是真狗。 “一诺千金,”老乞丐不由失笑,“老乞丐这下吃大亏了。” “走!既然被你寻来,我便舍了这身老骨头领你走走。”老乞丐很爽快,转身就走。 苏文心道:以尉级食煞者的能耐,随便做点什么都是财源滚滚,也不知老乞丐为何沦落至此。 第108章 红莲寺的善事,九九六福报 两人在小巷走了几分钟,又来到一处三岔口。 老乞丐回头对苏文眨眨眼,道:“看好了哦!” 他骤然钻进了左边的一间屋子。 屋子红墙绿瓦,有香火味道,原来是一家小庙。只因为坐落于黑暗里,苏文才一时没有留意。 不过以他目力,一旦留意起来,黑暗便不会造成困扰。 小庙门开着,隐约看见里面就大约十来平方,供奉一尊苏文认不得的菩萨,菩萨前有个僧人静默盘坐。 身上煞气很浓,却未到兵级,估计是个初初食煞之人。 苏文一眼对僧人做出判断。 小小的庙里一目了然,但老乞丐不见踪影。 “尸狗”标示对方在小庙之外的地下。 难道他遁地了? 苏文跟进小庙。 僧人一动不动,也不理人。 苏文转到佛像之后,发觉有一个黑漆漆的井,直径大约才一米多。 原来如此。 苏文小心警戒着跳下去。 井大约十米的深度,井底无水,有一条斜向下的通道,宽两米,高两米,相对于地面的小巷颇为宽敞。 老乞丐正在前面候着,回头笑道:“好了,前面就是红莲寺了。” 苏文随着老乞丐走了不到五十米,出现一道石门,边上燃着一盏发着微光的长明灯。 老乞丐推开门。 豁然开朗。 眼前竟然出现一个大厅,四周燃烧着红烛,灯火通明。 大约有千多方,一根根双人合抱的木柱耸立,上方有木梁屋顶。 木柱朱红,雕有伽蓝飞天,四周石壁雕着佛像。 苏文恍然,这里原本应该是个石坑,然后被僧人建了个佛寺。 只是应该怎么排水? 下雨怎么办? 他第一时间想到了竟然是技术问题,然后才恍然记得这里就是食煞者云集的地方。 有超凡力量的地方,技术就不成问题。 佛寺大厅之内,估计是地下负二层,有十五六个僧人候着,都是双手合十,低头垂目。 中间有螺旋状木梯。 有三三两两的食煞者正在僧人引领之下走向地下一层,食煞者们都是蒙面遮身。 也有新的食煞者从四周石壁推开石门走了出来。 苏文这才留意到四周石壁每面都有四扇石门,那意味着总共十六条通道。 好大的手笔! 大厅侍立的僧人有三个尉级,六个兵级,其余也是开始修行食煞者。 好家伙,这一厅的僧人食煞人数就堪比凤城一城了。 这只是红莲寺实力的一角。 真正可怕的是从踏足此地开始,苏文的“尸狗”就一直在颤抖,警示自己这里有自己绝对无法抵御的高手。 没有惊人的煞气,察觉不到强大的力量波动,只有“尸狗”在瑟瑟发抖。 答案只有一个,将级! 广南城的将级就在这红莲寺! 苏文一时震惊不已。 没想到自己随便一个探索就找出了岭东省唯一的将级。 这一下得夹好尾巴,别漏了气息,招惹来麻烦。 老乞丐高声道:“惠明,老乞丐带了朋友来照顾你生意,还不过来招呼?” 一个披这黄色袈裟的中年和尚过来,无奈地道:“阿弥陀佛,苗前辈,我们这不是生意,是做善事。” 中年和尚矮胖,小眼塌鼻,有双层下巴。手上缠着一条长长的念珠。 尉级! “随我来吧!”惠明和尚显然不觉得老乞丐能带来什么生意。 不过因为是熟人,他只能懒洋洋带着两人往中间楼梯走。 下面一层有一条环形回廊,回廊两侧尽是房间。 惠明和尚领了苏文和老乞丐进了其中一家。 房间木墙书了一个大大的禅字。 大约三十方左右,地上铺了几个黄布蒲团。 有个矮桌摆了笔墨纸砚,文房四宝。 还有一本书册。 除此之外并无余物,非常简陋。 “坐坐!”惠明和尚道,“你们自己看册子,要什么可直接书写在纸上,贫僧自然会去拿来。 价钱在书册上已表明。 有疑问可以问我。” 他捡了个蒲团走到角落坐下,划动念珠念经,一副不要烦我的样子。 和尚的服务态度好差! 肯定是没看出我是有钱人! “来来!看册子。”老乞丐示意苏文坐到矮几之前。 苏文翻开一看,前面密密麻麻记录了各种煞气。 一瓶都超过一两银。 老乞丐道:“无论你修炼什么样的奇术,需要食什么样的煞气,这里都有。 而且煞气还会用特别配方减毒,特别那些直接食用会毒害身体的煞气,经过红莲寺的配方处理后也会变得温和许多。” “所以这里是食煞者的食堂?我还以为是买宝物药材之类的。 而且都说是鬼市,不是大家出来摆摊互相交换物资的么?!”苏文惊讶万分,他没想到这里主打的是食煞。 “以前这里的确是鬼市,自从被红莲寺霸占了,就成了一家独大的经营。 不过上面棚屋里还存在三四个小型鬼市,里面做主的都是些狠毒角色,你一个陌生没有背景的兵级去了,只怕会被吃得渣都不剩。” 老乞丐翻翻白眼:“红莲寺安全正规,而且主打的就是食煞。 煞气是食煞者必须之品。 别说广南城,附近几府的食煞者都喜爱来这里买煞。” 苏文翻了翻,真是各种各样都有,连尸腐虫都有,注明了减毒百分之三十的效果,比血亲饲养减毒的效果更好。 如果陈天亮当初食的是红莲寺的煞气,恐怕就不会那么悲催。 不对! “煞气还可以保存的吗?”苏文奇问。他得到的常识是煞气在人体之中的最好,离开人体之后就会散溢,无法保存。 “以玉瓶装好,层层蜡封,再置于猪牛等动物活体之内,可以保存两三个月。”老乞丐解释道。 所以煞气也就成了商品。 苏文突然想明白为什么淘金坑有这么大一片棚屋区。 敢情这是红莲寺的财源。红莲寺从这些穷人抽取煞气,处理过后卖给食煞者。 这是一座煞气加工厂! 果然时代是发展的。 对于食煞者而言能得到更高品质的煞气,也不用做些恶心的神憎鬼厌的事,心安理得地花钱买煞气。 而被食的老百姓可以通过出卖煞气出卖生命来获取钱粮,似乎也是心甘情愿的。 红莲寺一面救济了穷人,一面提供食煞者必需品。 三方皆大欢喜! 原本血淋淋的食人与被食的残酷现实经过了资本的装饰,就披上温情脉脉的面纱,成了大家都可接受的一场交易。 所以惠明和尚可以问心无愧地说自己是在做善事。 九九六当然是福报的! “淘金坑有多少人?”苏文问。 老乞丐随口道:“谁知道呢,怕不得有七万八万。” 七万八万啊! 苏文暗暗叹息。 第109章 精神寄托物,煞兵 翻过煞气一栏。 后面是些奇花异草,奇石奇虫之类,都是食煞奇术修炼的原料。 再翻一层,名录注明是煞兵。 苏文想起拜火教的那把苗刀,有一点灵性,蕴含煞气,经过普通人催运,能发挥出部分超凡力量。 应该也是煞兵。 “煞兵也能批量生产?什么样的奇术能够出产煞兵?”苏文好奇至极,因为如果煞兵能够量产,那意味可以武装一个庞大势力。 老乞丐摇头,“什么叫批量生产? 煞兵据说是主人死后,因为寄托了主人的精神意志,死前心愿,这才诞生了灵性。 可以说机缘巧合,非常的罕见。 不过煞兵威能一般远输于一个普通的兵级,又需要保养,也得食煞才能保持水准。 在食煞者的眼里有点鸡肋。 多数买了是给不能食煞的亲人用。” 寄托了主人的心愿? 那不就是可以模拟的精神寄托物! 苏文顿时来了兴趣。 书册之上有十五把煞兵,数量不多,价钱则以一千两到上万不等。 不过多数煞兵都是没有奇术之能,只是像苏文那把苗刀一般,充其量有点凶猛而已。 而一旦附加奇术的,那价格就砰砰往上涨。 “陈平乐神臂弓,附加射影奇术,出自第六十四篇食瞽煞以养蜮。 弓力一百五十斤,最远可及三百步。 射影奇术,射其影部位,即等同于伤及其身。 原属陈平乐,修为兵级。 以本弓射影,保留兵级五六成的伤害。 价三千两银!” 瞽煞是眼部煞气,与眼睛有关,但是射影似乎又不似与眼睛有关之法,而是与影子有关。 三千银,兵级五六成的伤害力…… 没一点性价比,我宁愿找一个兵级食煞者做无本买卖!! 苏文再往下搜索,又看到一把。 “谢暮飞刀,附加三寸青光奇术。刀面泛青光,若能映出敌影,刀出必中。 源自第三十四篇食青风障以修三寸青光。 原属谢幕,修为校级。 本刀术法接近兵级效果。 价四千七百两。” 第三十四篇奇术,原主也是校级,这就很有模拟的潜力。 老乞丐见他颇为心动,不由提醒:“煞兵就算有原主部分奇术威能,也是十不存一。 校级主人的煞兵,最多只是接近普通兵级。 你这边又是飞刀,只有一击之能。完全不值得五千两的价格。你别做了水鱼!” 虽然食煞者来钱不难,但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五千两买一把只有一击之力的兵级煞兵,那不是个傻子吗?! 惠明和尚见苏文有点意动,赶紧道:“阿弥陀佛,苗前辈你只说煞兵的缺点,却不说煞兵的优点。 煞兵不会背叛,无需持戒,更不会异化。 你只需要持续给它食煞,它就是你最好伙伴。” 老乞丐白眼:“一把扔出去就没了的刀,你有这个本钱已经可以找一个食煞体质的人培养成高手。” “刀你可以捡回来啊,人心却是不值得信任。 就算是你亲生儿子,你辛辛苦苦培养出来,他说不定还整天想着扒你皮喝你血,处处扯你后腿,天天给你招惹是非。 而刀,却都不会有这些麻烦!” 惠明和尚哼哼地道:“何况时间不是本钱吗?一寸光阴一寸金。你培养一个人到兵级,起码也得三五年。现在只要花钱,立刻可得。 而且谢幕你知道吗? 当年与洋人战争,西洋、南洋、天竺都有尉级高手折在他手中的,甚至还有校级被他重创,最后陷入重围壮烈牺牲。 被林大人定为一等功臣! 此刀甚有纪念价值。” 他一连三个理由说的老乞丐哑口无言。 只能气气地反问:“纪念价值能吃吗?!五千两,够普通人家用五百年。” 惠明和尚与老乞丐大眼对小眼。 苏文连忙劝道:“刀虽好,但我还得回去考虑考虑,毕竟近五千两的大价钱交易……” 如果证实煞兵可以模拟,那么五千两买一个校级的技能,无疑是十分划算。 他问老乞丐:“谢幕难道没有传承人,为何煞兵会出现在红莲寺?” 他觉得青光奇术很有可能是“碧睛”,因此心动不已。 “三寸青光位属三十四篇,奇术极其霸道,不过对心性也有一定影响。”老乞丐冷笑:“谢幕的大弟子劳大发就在广南,才一个普通尉级,性情跋扈,欺男霸女,若非有谢幕遗泽,早就被打死了! 这把煞兵多数被其卖了。” 劳大发,普通尉级。 一个普通尉级和一个校级差别可大了! 苏文还是对飞刀恋恋不舍。 晚上回去拿那把苗刀试一试。 苏文对惠明和尚道:“此兵可能优惠点价钱?” 惠明和尚心疼地道:“施主若真有兴趣,贫僧可以为你请减两百两。再多就不可能了!” 老乞丐插口道:“五百!” “减五百有点多,我只能尽力去申请……”惠明和尚一脸为难。 老乞丐摆摆手,道:“不,我是说这把飞刀五百两!” 惠明和尚眼里冒火:“滚!” 苏文打断他们的较量:“大师,此刀给我留着,改天来买。” 他翻到册子后面,是一些抑制变异失控的药。 老乞丐摇头道:“食煞者一旦到了失控阶段,一切药物都不过拖延些时日,做不得大用。” 苏文突然问:“将级会不会也会变异失控,如果将级变异,会怎么样?” 老乞丐与惠明和尚面面相觑。 他们倒没想过这个问题。将级实在太神秘,不是他们这个层次能接触的。 苏文心想:红莲寺的将级多少岁了?将级也避免不了年老体衰吧。校级失控变异还有其他校级制约,将级谁能制约? 苏文最终什么也没买,在惠明和尚垂头丧气当中离开了红莲寺。 老乞丐懒洋洋地道:“开过了眼界,回去睡个回笼觉!” 苏文奇问:“以苗前辈之能,似乎不需要居住在这种地方吧。” 老乞丐打了个哈哈,道:“什么这种地方那种地方,天下哪里不是一样?你看我在牢笼里,我看你也在牢笼里,不自知而已。” 老乞丐倒是豁达,不过我可没兴趣学和尚打机锋。苏文再次道谢之后,正想离开。 老乞丐突然饶有深意地道:“红莲寺一直标榜他们在做善事,老百姓换来了钱,食煞者不损良心。 你觉得如何?” 苏文想了想道:“我从凤城过来,路上曾见有人易子而食。易子而食避免了多少人伦惨剧,你说这是不是善事?” 老乞丐沉默了一会,道:“惨!” 苏文点头道:“所以我现在已经不大想评判这些事好与坏。” 他回头,再打量一眼在棚屋之上的亮着灯的佛塔,飞身离去。 第110章 模拟,血战黄沙 广南城,镇威武馆。 苏文握住苗刀:“白纸,注入载体!” 白纸:“注入甄夜之精神寄托,生成剧情场景,关键节点标定:血战黄沙,上溯时间二百二十一年三个月十一日前,时限一天。 是否启动模拟?” 二百多年前?! 只有一天?! 估计是苗刀主人被杀的那一天。 是因为时间太久远,不足以模拟更多时间? 苏文想不明白。 但他还是很满意,验证了煞兵可以模拟,又有红莲寺做买卖,那么日后进货就只需要钱,不需要打打杀杀,印证了自己本质还是个和平主义者! “启动模拟!” 甄夜是谁? 他修的又是什么奇术? ……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苏文耳朵嗡嗡作响,有种穿梭时空的头晕目眩。 好不容易稳定状态,他抬头看着头上蓝蓝的天空。 有鹰盘旋,高亢的鹰唳,透着撕人魂魄的力量。 自己此时站在一座黄土筑就的城池城墙上,城外是荒芜的戈壁和沙漠,风扬起黄色的尘沙。 苏文低头,自己身上披着一件古旧的红色战袍,腰间别着那把苗刀。 苗刀没有刀鞘,只用一条指头宽的黑布细细地裹了。 记忆自然涌了上来。 原来我是一个戍守边关的校尉。 遥望远方,有一骑疾驰而来。 “千户,粮饷没有了,没有了,再也没有了!”这个骑兵是去讨饷的。 这座卫城三百兵马已经三年没领粮饷了。 甄夜是这座卫城的千户,领五百兵,实际不到三百人。 “我去到关城,直接去找指挥使大人,但找不到,只有一个千户接待。 千户说中原大乱,李贼势大,威胁京师。京师下令天下勤王,指挥使早在几个月前便领兵入关。 千户说指挥使留下指令,各卫坚守领地,不得擅离职守。” “那我们的粮饷呢?”士兵们鼓噪。 “还有什么粮饷,朝廷自顾不暇,谁给我们发饷?!”有人感叹。 “三年不发饷,这日子怎么过啊!” “千户!” 苏文走过来,见所有人都眼巴巴看着自己。 他们有的很稚嫩,才十多岁,有的已经五十多岁,白发苍苍。 穿着也是前朝的袍服,在这风沙之地,每一个人的皮肤都是黝黑黝黑的,布满风尘。 苏文的意识里,这些人都已经作古了很久,本无需多做理会。 但此刻他们的茫然,他们的痛苦凝结在目光里,令自己无法忽视。 苏文想了想,沉声道:“我们这三年没领粮饷,凭什么熬了这么久,又怎么不能继续熬下去?! 附近有草场有绿洲,可以养好我们的牛羊马,让我们得以刀剑弓弩守护好这每一寸的山河。 过路商队的关税,我们也可以征收,盐茶不缺。 既然国家暂时顾不了我们,我们就要凭自己的能力扎根在这里,直至朝廷局面安稳为止。” 众人在他安抚之后散去。 能建卫所附近便有水源,有水源便是能生存的地方。 人本就是世间最坚强的动物,何处不可活?! 只是这茫茫大漠荒芜之地,这些古人在坚持着什么? 苏文有点迷茫。 算了,自己只有一天的时间! 那意味着明天中午之前,甄夜会在一场战斗之中死去。 闯关点:血战黄沙! 敌人从何处来? 来往的商队,马贼,附近的绿洲部族,到处迁徙的草原部落,卫所内的叛乱…… 苏文一一计较着。 其实结论是不言而喻的,手中的煞兵最后落在拜火教的手上,那么必然是信仰拜火教的部落! 河硕部,人口三千,最近迁徙到附近河谷。 苏文心里有了个答案。 卫所之内,一个圆脸矮个的汉子在马棚里在削马蹄。 苏文在他旁边蹲下。 “谈适,如果有一伙人在这两天会袭击我们,你说该怎么办?” 谈适是卫所的佥事,即是文书,也是智囊。 他一边削马蹄,一边脱口而出:“不确定就让兄弟们警戒,确定就现在拉人马干他!” 苏文叹息:“对方人多,我们没有援军!” “那偷他!” “估计也有高手,怕打不过!”苏文又道。对方能够杀死甄夜,那必然也有尉级高手。 自己一方当中自己是普通尉级,谈适是兵级,其余都是普通人。 “干死一个赚一个!”谈适轻飘飘地回道。 唉,你是个文书啊,别那么暴力,多想想退路! 苏文想了想:“其实是不是该有个选项,让大家收拾一下,都回内地去,现在天下大乱,也不会有人管逃兵。 找个山野躲一躲,种田打猎,过几年身份就白了。要不找一方军队加入,也好在这大漠戈壁煎熬!” 谈适继续削着马蹄,锐利的小刀一点点地削出一片片半透明的角质层,看起来特解压。 将马蹄化脓处暴露出来,用药水清洗,包上草药。 谈适沉默了好久,然后问道:“哪个部落?” ?? 苏文一愣。 谈适冷笑道:“哪个部落胆生毛,想刀我们卫所。” “我估计是河硕部!”苏文道。 谈适也不问原因,他杀气腾腾地道:“中午做多两餐,早吃早睡。 下午出发,打马三十里。那里有个小河谷可以避风修整。 晚上趁黑出击,杀它个奶奶的。 河硕部虽然有三千多人,但能上马的汉子也不过八百。我们三百人袭杀,胜率很大!” 苏文沉默了一阵。 “为什么……” 为什么不放弃这座孤城? 何必死守这一个据点? 有种莫名的情绪在心中翻滚着。 “千户会做逃兵吗?”谈适问。 “不会!”苏文摇头,坚定地道。 甄夜不会,苏文也不会。 他握紧手中长刀,觉得胸口的情绪有如火山里的岩浆积蓄着无穷的力量。 长刀在浓浓的战意之中轻微颤动,像要活过来似的。 他听见谈适斩钉截铁地道:“我们,也不会!” 命令很快传达下去,整个卫所有条不紊备战,没有一丝杂音。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黄沙万里,黄昏后天色大变,狂风开始肆虐,夕阳早早地躲在了西方,天地灰暗阴沉。 狂风怒吼,风沙滚滚,像世界末日到来。 苏文一伙及时避入一小河谷,所有人都蒙在厚厚的毡布里。 每一名战士都很平静,习以为常。 他们全心信赖着甄夜。 到了风势稍减。 苏文一伙上马,在风沙中摸爬打滚半个时辰,就见一处绿洲正亮着火,马嘶人喧,正热闹着。 谈适目光一闪,喝道:“千户果然神机妙算,河硕部狼子野心,此刻不睡,备马饮食,就是想趁黑摸到我们卫所,黎明前给我们狠狠一击。 他们想破我们卫所,占领我们的水源草场,屠灭我们身后的百姓! 可是我们千户算了出来,占了先机。 此战必胜!” 苏文原本想握齐心协力徽章鼓动一番,却发觉此刻所有人眼里都冒着血光,战意勃发。 这一伙战士常年与马贼、牧民、商队打交道,在这茫茫大漠之中生存至今,他们身上充斥着一股彪悍的血性。 何须鼓动,这本是百战强兵! 苏文松开苗刀的黑布,举了起来,身上冒出一道黑金之色,蔓延至刀刃之上。 那闪亮的黑金色在夜色里寒气逼人。 “杀光他们,我带你们回家!”苏文大喝道。 回家,回到那魂牵梦绕的故土! 第111章 一寸山河一寸血 “杀!”战士们大喝,举着长刀,驱马从沙丘下冲。 绿洲之内 河硕部正出征前祈祷,他们相信他们的真神正在注视着自己,给自己祝福。 “真神说,杀死异教徒,当入天堂!” “杀他们男人,抢他们女人,用血与火将看到的一切地方都化作真神的国度!” 他们的长老在篝火旁宣说拜火教的真理。 河硕部的十六岁以上男子都披着黑袍,头脸触地,撅起高高的屁股,听着真神的教诲。 此时卫所兵马已经发起冲锋。 苏文一马当先,遥远盯上了河硕部的长老。 果然尉级食煞者! 甄夜就是死在他手下? 心中的“岩浆”如火山爆发。 灼热,激烈! 苏文身上肌肤闪过一道黑金之色,离马踏风而行,手中长刀卷起道道流风,有如一条条蝎尾穿刺横扫。 奇术第四十七篇,食风邪以养黑风蝎! “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那宣讲的长老一脸愕然,想不到自己的奇袭尚未开始,却被敌方奇袭了。 他张大口,猛然喷出一蓬铁丸。 铁丸杂着毒水毒煞,像一朵乌云袭来。 奇术第六十篇食胃火毒煞以养吞天蛹。 苏文长刀绽放一道道幽光,他以校级剑术的见识御使苗刀,得心应手,发挥出长刀无穷威力。 一瞬间劈开“乌云”,以玄妙角度划向长老的头颅。 那长老眼里露出讶异之色,再次张口,喉咙里露出一枚尖锐的黑锥。 苏文胸口一冷,连忙侧身躲避,一道寒光擦胸而过,将他套在外面的战甲撕裂,在肌肤上划出一道血痕。 麻麻的感觉从血痕往四周蔓延。 有毒! 苏文闷哼一声,手中下劈的长刀不由偏了偏,在河硕部长老肩膀划过。 一条手臂带血飞起。 啊! 河硕部长老惨叫。 苏文也不理胸口的毒素,双手扭腕将长刀从下往上挑起,就要将长老一分为二。 “长老!” 急切的喝声当中,一道火焰掠来,化作巨大的人影骤然挡在苏文身前。 苏文目光一凝。 竟然是赤鬼! 五鬼搬运本是西部高原大昭寺的传承奇术,在西域遇上修炼赤鬼的人也不奇怪。 尉级的赤鬼高若两米五,如岩石巨人般肌肉发达,浑身焦黑,一道道红色熔岩火焰在身上游走,散发惊人的热量。 苏文心里又道:一个数千人的部落怎么可能出现两个尉级,果然有预谋。 历代历朝只要中原一乱,拜火必反,这是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 “是神使出手了,真神庇佑!”河硕部的人在高呼,士气大作。 神使是一个浑身套在黑袍里的人,从头到脚都蒙着,只露出一双眼睛。 “汉人,你们的国家已经灭了,你们的皇帝吊死在树上,来自草原的异族正在你们的国土上肆虐,屠杀你们的家人,圈你们的田地为己有,将你们百姓都贬做奴隶! 只要你们肯退出西域,我们愿意放你们离开。” 她以怪异的声调说着苏文有意隐瞒的残酷事实,如滚滚雷声落在所有人耳里。 苏文扫一眼身后的战士,他们奋不顾身扑上数倍于自己的敌人,结阵像狼群一般冲杀,分割,绞杀。原本气势如虹,此时闻言都不禁手中一顿。 苏文盯着拜火教神使那闪着鄙夷嘲弄目光的眼睛,他心里燃起熊熊火焰,哈哈大笑道:“你想得倒美。 一寸山河一寸血,西域大好河山,我们不让! 东方故土,我们也不让! 只要我们站着,只要我们还能厮杀,只要我们身上还有一滴血,我们就寸步不让!” 谈适也喝道:“一寸山河一寸血,想要我们这西域土地,就得用血来换! 我们不让!” 战士们狂笑,挥舞长刀:“我们不让!” 苏文放开一切束缚,面对神使的赤鬼,面对拜火教的神使。 两个尉级而已。 我能杀! 他双手握着长刀,这一刻那长刀铮铮鸣叫,像那二百多年沉寂的英灵苏醒,与苏文合二为一。 “一寸山河一寸血!” 狂风呼啸而起,巨大的蝎影从身上冒起,他怒吼着劈向赤鬼。 风给他带来无以伦比的速度,他拉出道道残影,连续叮叮当当斩在赤鬼身上,火花四射。 赤鬼力大无穷,但是它的速度慢了一拍。 拜火教的神使吃了一惊,喝道:“河硕部长老你还不退开?!” 赤鬼可以聚散无形,抵御速度型对手,无奈那失了一臂的长老似吓傻了,竟然一动不动。 为了护住长老,赤鬼只能继续化作实体,硬受苏文攻击。 呼! 赤鬼吃痛,嘬嘴喷出一道火焰,苏文双脚凭风,加速掠开。 赤鬼扭头,火焰扇形扩散,那千度高温灼烤出滚滚热浪。 “小心!”拜火教神使瞳孔一缩。 只见苏文已经躲到河硕部长老背后,长刀化作一道匹练落向仓惶逃跑,将背部露出的河硕部长老。 长老闻声回头,鼓嘴吐出一大口毒液。 苏文突地收刀滚地。 赤鬼的火焰滚滚而来,对冲河硕部长老的毒液,爆出一股灼热的黑雾,将周围十数米范围笼罩起来。 啊! 河硕部长老一声惨叫。 拜火教的神使凝目一看,只见火把摇曳之中,黑雾里长老依稀可见的身影已经裂做了两半。 她大叫不好。 “赤鬼回来护我!” 此时一股狂风裹着黑雾和黄沙卷向了她。 狂风之中苏文冰冷的眸子,还有双手握紧的高举而起的长刀。 “现在是一对一了!” 冷冽的嗓音使拜火教神使一时胆寒。 …… 黎明时分。 绿洲里尸横遍地,血水渗入黄沙,随风漫卷淡淡的红色沙尘。 苏文在这被毁灭部落之中踉踉跄跄,他胸口黑了一大片,散发恶臭。 这是一开始中的河硕部长老术法之剧毒发作了。 身上衣裳也被烧得破破烂烂,左脸给烫出一堆血泡,直接毁容,那是赤鬼灼烧的伤势。 倒塌的帐篷冒着黑烟。 马、羊、骆驼遍地乱走,扫眼看去尸首横七竖八,没有一个站着的人。 “乌水卫的将士,还活着的应我一声!” 苏文喝道。 尸首当中一阵骚动。 “千户,我谈适还没死呢!” “祸害活千年,俺宁大牛没那么容易死!” “人死吊朝天,我刘白聪硬邦邦的,绝不倒下!” …… 听着一道道陌生却又熟悉的声音,苏文忍不住大笑。 此刻他就是这大漠之中戍守孤城的千户,甄夜! 第112章 英灵召唤,威逼利诱 场景渐渐淡化,消失。 苏文睁眼,发觉自己正趴在窗边桌子上。 眼前沙漏细细地落着黄沙,让他一时恍惚,感觉自己还置身于那漫天的风沙之中。 真的是梦回二百年啊! 怔了半晌,他收拾心情。 “白纸结算!” “苏文,凤城生人,现年十八。身份,童生。 属性:食煞体质(弱),至尊龙骨(校级,仙基),土行珠(校级),十二重楼(尉级,仙基),泥丸(尉级,仙基),尸狗(尉级),藏阴术(兵级),立地无影(校级)。 物品:宁死不屈徽章,齐心协力徽章,引人注目徽章,真理徽章,身残志坚徽章,志同道合徽章。 食煞奇术:精煞虫1条(第63篇,兵级),赤鬼(第42篇、兵级),影剑魂(第39篇,兵级)。 奇物:血神子(第13篇,校级,飞天意面神格(伪))。 闯关点:血战黄沙。 闯关成功。 结算: 当你翻开史书,是否发觉上面记载了无数的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的恶霸? 那些个嚷着“男人的快乐就是杀死敌人,抢夺他们的财物,蹂躏他们的妻女”的屠夫为万人敬仰,甚至连被其屠杀之人的子孙都以其为荣,为其立碑做传。 而与之对应的是,多少英烈至死无名!!! 你唤醒了一群历史尘沙掩埋了的无名英灵。 获得的奖励: 1,英灵召唤徽章(285) 召唤本次模拟完全认可你追随你的两百八十五名英灵。 本徽章用完即销。 英灵能力智慧记忆与生前无异。 英灵作为灵体存在,必须有凭依物才能现世。 凭依物可以是符人、纸人、刚死不足五分钟且不伤要害的完整尸身。 寄语:从故纸里翻出某些人事,即使寥寥几笔,也可窥见籍籍无名无名的他们昂首挺胸,从容面对命运的风采。 英灵归来! 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2、借风术(尉级) 由奇术第四十七篇“食风邪以养黑风蝎”返本还原为借风术,此术归于脑后风府。 可借来一丝丝风,缠绵于手脚之间,增强速度和敏捷。可借来一阵大风,像鸟儿翱翔于空中。 寄语:有一天你走在山间路上,前面出现四个路人,长得奇形怪状,一身风尘仆仆,目光却很是坚定。 你非常羡慕。 想起自己几十年来兢兢业业,得到上级领导的赏识,被委托以重任,成为整座山不可忽视的妖。 可是依旧时常想似这路人一样翻山越岭,去看一看另外的一座山,远方的一片海。 你想象着自己如缭绕于身上的风那般自由自在,轻快地唱:‘大王教我来巡山……’ 巡山巡山,大王说除了自己,没人能做好这份工作。” 结算完毕。 苏文捏着一枚徽章,这徽章里沉睡着一群他熟悉的灵魂。 没有甄夜,最强的应该是兵级修黑风蝎奇术的谈适,其余都是普通人。 但是他们也不普通,百战强兵怎么可能普通?! 如果召唤出这么一队人,自己就不算单打独斗了。 借风术借风飞翔不太必要,因为他身上三大校级的力量都足以凌空而行。 加点速度与敏捷就非常不错,正是他所缺乏的,可惜只有尉级,增幅不大。 不过借风术不止这点威能吧,还得好好研究。 此时再看那把苗刀,其上的灵性已经消散,锈迹斑斑,好似一瞬间经历了数百年风霜侵袭。 如此苏文想借口观摩煞兵,白嫖红莲寺煞兵做模拟的念头顿时破灭。 只能用钱去买,但价格仍然令人肉痛。 …… “岭东的天气真是酷热!”塞尚阿汗流浃背,即使校级,面对这蒸炉般的天气也有点抵受不住。 吴忧已经顾不得仪装,解开胸襟的扣子,用手不停地扇风。 “对于我们北人,这就是瘴气。” 两人旁若无人地走在官衙里,他们粘杆处没有固定办公地点,监察司却有。 省一级的监察司还有自己的专门监牢。 他们抓的红花会反贼黄莲就关押在监察司的监牢里。 少不得要面对敖白和尚的冷言冷语。两人心想。 对这个背后有人的蛮子颇感无奈。 不过等他们进了门,却发觉衙门气氛异常凝重。 “怎么了?”他们抓了一个人问。 “大人,有快马传来战报,说太平贼数日前已经攻破广信,打进了岭西。” 塞尚阿一听,不禁锁眉,抱怨道:“骆延章在两岭偌大名气,原来是个银样镴枪头。” 吴忧摇头道:“战场千军万马的战斗终究与我们食煞者捉对厮杀不同。” 他们随便议论了两句,就不做评论,毕竟那不是他们粘杆处的份内事。 何况他们现在的任务是奉旨抓拿红花会反贼。 跟敖白和尚要了一张令牌,下到监察司牢狱。 那个无眉脸色焦黄,面容丑陋的女子穿着囚衣,戴着厚重的枷锁,盘坐闭目养神,身上血迹斑斑,有些伤口已经化脓,可见白骨。 “这个反贼口硬得很,我们刑罚了好几次都撬不开其口。”负责牢狱的都尉道。 塞尚阿冷笑:“我不曾见有开不了口的犯人。奇术之下,就算是哑巴,也得开口说话!” 都尉摇头道:“她身上有一股力量在护持其神魂,我们有两位精通搜魂术梦魇术的同僚施术之时都受到反击,被重创了。” 都尉补充:“其中一位还是尉级的老手。 这股护持力量至少是校级。 熬统领也亲自探过,说如果硬要破除这股力量,必定会让黄莲重创,沦为白痴。因此我们一时也束手无策。” 塞尚阿与吴忧这才感觉麻烦。 两人检查了黄莲一番,发觉都尉所言不虚。 塞尚阿慨叹道:“南蛮之地毕竟人才稀少,如果在京城便是蛮石也能开口,何至于奈何不了一道校级奇术?!” 吴忧凝声道:“红花会本就起于岭东,还是有能人的。黄莲身上这股力量应该出自红花会宋岳桓的符术。 此人是红花会排入前三的贼首,纵横天下二三十年,是个极棘手的角色。 尤其是那一门符术,幻变无穷,不可小觑。 我们之前追踪的广南新任分舵主朱印今,应该就是此人的弟子。” “朱印今!此子若非是借用校级符术力量,如何戏弄得了我们?! 符术……食煞奇术第十九篇,笔落惊鬼神!”塞尚阿一阵头疼,前二十篇的奇术都不好对付。 吴忧又道:“大人,我们只能一方面从外省调用刑讯高手,一方面用计,用老计!” 塞尚阿与吴忧对视一眼,明白其想法,点头道:“你说得对,计不怕老,最主要好用。” “散播消息,红花会黄莲已降。”塞尚阿眯着眼冷笑,熟练地道,“她不日将会在归德楼接受朝廷册封,两岭巡察招讨使,从三品! 其时她将献上红花会广南分舵名册!” “功名利禄之下,威逼利诱当中,我就不信红花会铁板一块!” 牢狱之中一直闭目养神的黄莲骤然睁眼,面目狰狞,目光凄厉! 第113章 招安风波,三角寨鬼市 镇威武馆 难得苏炳休假回家,一家人都非常开心。 只是苏文发现老爹在无人之时总是愁眉不展,似有心事。 苏文想了想,便找他谈论两个妹妹的教育问题。 苏炳勉强回过神,沉吟着道:“现时普通人家的女子多是不认字的,大户人家则会请女夫子教女学,即是女德以及诗歌琴棋书画之类。” “广南城这么大就没有一间女子书院?”苏文皱眉道。 苏炳思索了一下,道:“仓边路有一家西洋教堂开了家女子书院,前段时间传得沸沸扬扬,还上了报纸。 据说教西洋圣经,也教些西洋学。 正常人家都觉得不合适,只有一些贫苦人家因为其收费极低才送过去学。” 苏文摇头:“太远了,而且人家还是以传教为目的开办的书院,会将人脑子教坏的吧,还是设法请一个女夫子过来吧。” 广南城已经算是比较开放,西洋学院有四五家,发展势头比较猛。但是女子书院刚刚起步,大家都不认为女子也需要受教育,传统的观念还是根深蒂固。 苏炳突然问:“如果你有一个朋友,知根知底的,突然被传言说做了一件你绝对不信她会做的事,你相信吗?” 既然是绝对不信,又何须多此一问! “得看他有什么遭遇,有没有不可抗力吧!”苏文随口回答。 “不可抗力,”苏炳叹息:“谁知道呢!” 谁知道官方食煞者手里握着什么样的奇术?! 最大的问题不在于黄莲,而在于红花会自己身上。 杀人放火受招安,是历代公认的做官捷径。有黄莲一跃成为从三品大官的榜样,红花会人心不免躁动。 再有因为分舵名册暴露的危险,又有不少人坚决要求刺杀黄莲。 救一个人和杀一个人的难度是不同的,甚至可以说有天壤之别。 就算不认为黄莲会投降,为了本会安危,刺杀黄莲被许多人认为是理所当然的选择。 苏炳接受不了这些争论,干脆躲回家里,眼不见为净。 他叹息一会,再次道:“最近我让郑少阳回他老家探亲,武馆你担待一下……” 他准备安排郑少阳去总舵食煞,顺便避避风头。 苏炳说到一半又停顿了,若有所思地道:“要不你们也去?!” 如果黄莲真的背叛,苏炳自己也有暴露的可能,如此就会牵扯到武馆,家人也会有危险,如果躲去总舵,就会安全许多。 苏文笑道:“爹说什么胡话?郑师兄不在,武馆就只有我撑着。我也去了,岂不得关门大吉? 何况我们去他家干嘛?!” 苏炳想了想,只怕总舵也不会接纳自己家人吧,于是叹息道:“如果你能入白云观就好了……” 入了白云观,这身份地位又不同了,不是随意可遭人捕杀的。 这哪跟哪?苏文觉得自己跟不上老爹思路。 “爹!”苏文蹙眉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说出来参详参详,我还是读过几年书的。” “没有。”苏炳立刻否认,笑道:“这广南城哪有你爹我摆不平的事?!” 很勉强啊!苏文吐槽。 老爹不说,他也没法子。总不能对自己老子用徽章。终究是自己欠缺势力,得尽快将弟兄们释放出来。 今晚去红莲寺换取煞兵,再做一个模拟,优先获取符纸类傀儡之术。 入夜 他照上次模样套了一身黑袍,戴上关公面具,来到淘金坑。 地下口的小庙静悄悄,大门敞开,守庙的僧人跪坐蒲团一动不动。 若不是其身上渐浓的煞气,苏文还以为他死了。 这僧人修的是哪一门奇术? 苏文有点好奇,多看了一眼。 那僧人却开口了:“施主,今晚并非开市之日,请回吧。” “红莲寺做生意还讲究日子?”苏文迷糊了。 “本寺在每月初一、八、十五、二十二、二十九,这五天开市,其余时候均不开放。”僧人徐徐道。 原来如此,上次我过来正好是八号! 月儿估计也不知,所以没给自己提醒。 老乞丐可能以为自己知道了,毕竟就这么巧,正好碰上开市日。 “多谢告知!”苏文拱手,只能怏怏退去。 出了小巷没走多远,黑暗里有一食煞者出声道:“道友可是来买煞,可以来我们三角寨。我们的煞气质量不比红莲寺差!” 三角寨? 苏文骤然记起月儿写的是淘金坑三角寨鬼市。 难道我一开始就找错了? 苏文脚步一顿。 他记得老乞丐曾说这些小交易所里都是狠毒角色,容易被坑。 想了想,还是算了。 主要是这里盘踞着一个将级,谁知道有什么忌讳,自己哪来的勇气在这里免费“进货”! 于是充耳不闻,继续往外走。 这时一道人影却拦在前方十数米处。 此人穿着五彩斑斓的长袍,脸上戴着个大头娃娃的面具,以轻佻的声音道:“道友,不要太傲了,我可是热情邀请您!” 他手里一把小刀在指缝中翻转,黑暗里滚动着寒光。 这家伙是要强买强卖了?果然食煞者本质就是混乱阵营。 苏文看着小刀,突然兴致勃勃地问:“你这是三寸青光奇术?” 那人手中的小刀一顿,眼里泛出幽幽的青光,他寒声道:“你说呢!” 一个兵级有点鸡肋,苏文摸了摸手腕,思考着要不要出手。 后面却又有个声音道:“你不要理他,他不敢出手。红莲寺有令,淘金坑之内不许袭击客人,除非客人先出手。 他是在引你出手呢。” 是老乞丐的声音! 飞刀客咬牙切齿地道:“苗老鬼,你又在多管闲事,非要和我们过不去?!” 老乞丐沉声道:“眼前这位是我的人,你们想动他,那是你们招惹我在先。” 苏文扫眼四周,除了飞刀客,至少还潜伏了三个兵级食煞者。 都是弱鸡而已,若不是顾忌红莲寺将级高手,随手可以打发。 飞刀客对老乞丐忌惮不已,说了两句狠话就不情不愿地退走。 苏文问老乞丐:“三角寨鬼市就是这种人把持?” 老乞丐摇头:“这几人哪里配在淘金坑开市,纯粹是些恶心人的货色,你以后来这里要小心他们。 三角寨鬼市是几个尉级高手联手把持的,背后有红莲寺的和尚撑腰,就是商品的质量差了一截,当然价格也便宜许多,大约是红莲寺六七成。” 红莲寺把控中高端市场,再推一个马甲把控低端市场!! 苏文追问:“有煞兵吗?” “很少见。煞兵性价比不高,没什么人买。而且多数煞兵的主人是有后代或传承弟子的,宁愿供起来也不会拿出来卖!” “三角寨秩序也不好,龙蛇混杂,坑蒙拐骗时有发生,去那边招子得放亮。”老乞丐告诫道,“若不缺钱,还是去红莲寺安全。” 苏文点头,他不需要食煞,如果没有煞兵买,那么没必要去逛三角寨鬼市。还不如过几天再来红莲寺,也能省点麻烦。 赶紧又谢了老乞丐。 老乞丐摆摆手,道:“举手之劳,未请教小兄弟贵姓?” 这可不是举手之劳,得罪了四个兵级食煞者,就算老乞丐是尉级也有点危险。 “免贵姓苏。前辈可叫我苏伊!”苏文真诚地道。 老乞丐点点头:“苏兄弟可有空随我走走?!” “晚辈自是乐意的!”苏文道。 当下老乞丐驼着腰在前方走着,草鞋直接踩在污水里。 苏文在后面跟上,脚尖盘旋着柔风,避开污物。 他能感觉到老乞丐情绪有点低落,估计有什么事需要自己。 第114章 加入红花会,薪火相传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老乞丐的低矮棚屋里。 棚屋里铺了一层干爽的稻草,没有特别的异味。 因为老乞丐是食煞者,也没有虫子扰人,起码比凤城牢狱好很多。 两人对面盘坐。 老乞丐从稻草里摸索出一瓮酒,两个破口的敞口大碗。 倒满两碗酒,酒色琥珀,酒香极是香浓。 “喝!”老乞丐捧起仰头干了一碗,喝得酒水不漏一滴。 苏文点头,捧起慢慢喝了几口。 老乞丐也不管他,自顾自又倒了一碗,咕噜噜喝了。 第三碗后,老乞丐打了个饱嗝,这才道:“抱歉,最近有些烦心事,不免有点失礼。” 苏文此时才喝了半碗,笑道:“无妨。前辈大可随意。” 老乞丐摇头笑叹道:“我老乞丐自问见惯人心诡谲,早已经心如止水,古井无波,不想还是给一群家伙乱了心境。 只能说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苏文沉默着喝酒。 老乞丐道:“我这次让你过来,是想问一问,苏兄弟可听说过红花会吗?” 苏文点头道:“红花会的英雄好汉,劫贫济富,杀贪官污吏,名声蛮好,我自然听说,也极其向往。” 老乞丐眼睛骤然爆起精光,他道:“那么你可有兴趣加入红花会?” 加入红花会? “前辈难道是红花会好汉?”苏文讶问。 老乞丐道:“老乞丐我正是红花会广南城分舵的苗若普。” “苗前辈!”苏文凝重地抱拳,又十分疑惑地问,“前辈,我们不过见过两三回,为何邀请我入会,您就这么信任我?” 苗若普笑道:“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有些人朝夕相处十几二十年,还是人心隔肚皮,永远猜不到他们在想什么。 有些人只见一两面,说过一两句话,便知道是同路人。 苏兄弟是个有心人、实诚人,不像有些人嘴里仁义道德,心里男盗女娼。” 他又想倒酒,却发觉酒瓮已没了。 只能咂嘴,看着苏文面前的半碗酒,眼里带着馋意。 苏文将碗推了过去,道:“我觉得前辈不是猜不到别人想什么,而是太清楚他们在想什么,所以才会失望愤怒。” 苗若普将苏文碗里的酒倒进自己碗里,再一饮而尽。 感受着那醇厚的酒味,他叹道:“好酒,庐山雪,我整整藏了十年都舍不得喝。” “是啊,就是清楚,这才失望,才无奈。”他又道:“苏兄弟加不加入,爽快点,一言可决!” 苏文想了想,他其实不觉得自己的三观会与这个结社两百多年的古老会社契合。 不过加入红花会确实有助于自己了解时势。 而且自己已经杀了粘杆处的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反贼,加入红花会也顺理成章。 “红花会英雄好汉我向来仰慕,当然愿意加入!”苏文道。 “好,爽快!”苗若普大笑。 苏文道:“入会需要什么仪式?” 苗若普思索了一下道:“歃血为盟,誓言同生共死,忠义当前,不贪富贵不欺贫……” “还有背诵十大条律:一不得泄露天机,违者天雷霹雳;二不得私传口号,违者五马分尸;三不得私卖腰凭,违者千刀万剐……” 他洋洋洒洒背了一通,然后道:“好了,礼成!” “礼成?”苏文茫然。 苗若普认真地道:“现在是本会非常时期,想找人旁观作证绝无可能,反正就只有我们两人,我说礼成就礼成了。 过后我给总舵和分舵主及各位老兄弟发信,将你姓名记录入册即可。 对了,你籍贯及奇术传承自何人?” 现时也只是走初步流程,后面还有一个漫长考察期,当然这个就不必说出来。 苏文坦然道:“苏伊,凤城人,精煞虫奇术,传承自瞿道麟!” 苗若普吃了一惊:“太平道的那个瞿老魔?” “是的!” “好家伙,”苗若普黑脏的脸色骤然红了,他激动地道,“没想到你是虫魔的弟子,难怪总觉得与众不同,难怪与我投缘! 哈哈哈! 既然大家都是反贼,这下便更加好说了。 对了,你和我说一说太平道……” 苏文便将洪秀全冯云山杨秀清等人都说了一说,还有重点提及起义的经过。 苗若普只听得心潮澎湃,悠然神往道:“真真恨不得身心与共!” “红花会虽然也有造反之志,然而百年来暮气沉沉,许多人只一心结党营私,过自己小日子,又或得过且过,哪有太平道破釜沉舟的意气。” 他联想时局,不禁叹息:“狗皇帝只派了两个校级南下,红花会高手望风而逃。 广南城以前有骆延章熬白等四大校级镇压,我会却毫不畏惧。 但狗皇帝的人一来,校级撤离,偌大广南城分舵便只剩几个尉级支撑,连长老被擒也束手无策。 可笑,可恨!” 红花会竟然沦落至此?!苏文倒是有点吃惊。 他回想起自己遇到的粘杆处两个校级,虽然厉害,却不见得能拿得下实力全开的自己。 二百多年历史的红花会怎么会怕他们,这其中定有缘故吧! 于是劝解道:“我觉得总舵可能有自己的战略计划。毕竟红花会作为横跨数省的大组织,着眼于全国,不会囿于一城一地的得失。” 苗若普一愣,想了想,道:“也是。总舵有总舵的考虑,我们底下人自然是不懂的……” 没想到一个新人对红花会这么有信心,反而是自己这个入会二十几年的老前辈丧失了志气。 苗若普想通了郁闷已久的心结,他目光骤然变得凌厉:“但是我们分舵也当有分舵的骨气吧,总不能堕了红花会的节气!” 苏文觉得他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像燃了大火似的,气势一时极盛。 苗若普拍了拍苏文肩膀,道:“我老了,红花会的未来还得靠你们年轻人。你下次入红莲寺之前先来我这里领本会的腰牌,我有好东西送你。” 苏文点了点头,见苗若普有赶人之意,只有离开。 这一回虽然没买到煞兵,但加入红花会也是一件好事。 他匀速地在阴暗的巷子里飘飞出去,身上弥漫的兵级煞气看似不强,却自有一股凶厉。 苗若普心道:没想到苏兄弟竟然是瞿老魔的弟子。不过此子心怀怜悯,绝非恶人,心思又敏锐,资质不凡,能说动他加入本会,当是我等大幸。 只愿红花会薪火相传,千秋万代。 苗若普目光坚定,语音沉沉地道:“义之所至,虽千万人吾往矣。是时候告诉大家,红花会没有孬种!” 第115章 监察司找上门来 苏文出了淘金坑,特意在外面等了一会,见飞刀客那些人没有跟上来,才有点惋惜地遁地离去。 后面几天,因为老爹休假,苏文几乎足不出户。 当然只是几乎,他抽空遁地去探查了聂隐娘和杨飞舟的真实身份。 有“尸狗”标示位置,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出了两人。 聂隐娘真名是丁宝贞,是丁巡抚家的三小姐。 一个贵不可言的人成为食煞者让苏文有点意外。 不过广南城食煞只需钱财,并没有凤城小地方那般血淋淋,有钱有资质的人修习奇术也不奇怪。 话说自己老爹也是巡抚的护院,这些天心事重重,估计在巡抚家遇到了麻烦,如果自己和丁宝贞打好关系,说不定能帮老爹一把! 苏文蹲守观察了半个时辰才离开,去找杨飞舟。 疍民生活比较孤苦,半夜三更出去打鱼,渔获大半被征了税,剩下几个铜钱还要买头人提供的高价必需品。 由于头人通过掌握生存必需物资,足以对属下疍民生杀予夺,说到底疍民就是一群朝不保夕的奴隶。 但是奴隶一旦被唤醒,其觉悟定然比普通平民百姓更高!苏文心道。 唯一麻烦的是千羽道人。 这个道人完全不在“尸狗”的标记之内。这让苏文很是吃惊,也不知其到底是何来历,修为有多高,竟然能避开“尸狗”法术。 震惊之后又觉得挺不错的,毕竟参与之人实力越高,交流会的价值便越大! …… “便是这里了吗?”岳钟旗拿些画像,与马车夫确认了一下。 与他一起的是四个兵级的食煞者下属。 他们是广南城监察司的人。 自从粘杆处吴忧给了画像,又得了目标之前在江州码头乘过马车的线索。 岳钟旗一行人便守在江州码头,询问了每一个马车夫,在重赏之下,终于找到了那天拉过目标一家的马车夫。 只是过了好几天,马车夫记忆已经有点模糊,在排查了几次错误之后,他们才找到了铁炉巷。 “就是这里没错,镇威武馆。这一家子是来投亲的,有一个小孩瘦瘦的,头大身子小,还有领头那个书生,说话很是温文。”马车夫对天发誓,自己这一绝无搞错。 岳钟旗身量瘦小,高颧骨,尖瘦下巴,目光锐利。 他穿着一身淡青宝相花云锦袍,挺直腰肢,威势十足。 他吩咐道:“伍由会,你拿画像去问一问附近邻居,记住要走远一点,别打草惊蛇。” 他和三名下属在镇威武馆大门前观察着。 “此人如果变异,就得立马锁入监牢,如有反抗,就地格杀。 如果未变异,也得带回监察司监管,细细审问其功法来源,修炼情况。” 如果是普通食煞者,他们不会如此兴师动众,主要是目标可能变异,属于重大隐患。 还有粘杆处的重视,也让他们不得不尽力。 众人在外等了一会,伍由会笑眯眯地回来。 这个中年汉子短发短须,笑容极其亲和。是最近才被监察司统领敖白安插入岳钟旗小队。 伍由会的修为是尉级,做事老到,岳钟琪对他也很倚重。 “我问了好几个打铁的都说没见过此人,后来问了一武馆的师傅,才认得此人就是镇威武馆的少馆主,实力极其不凡,之前还打死过人。” 食煞者实力自然了得。 岳钟旗点点头,没有出声,他知道伍由会必有后继。 果然伍由会脸色有点古怪地道:“他叫苏文,是个童生,出身自凤城,最近才从凤城逃难而来! 父亲是馆主苏炳,人称通臂猿猴,一手通臂拳号称炉火纯青。 苏炳常年在广南,不见有什么特别,估计只是普通人。” “凤城?”岳钟旗颇感棘手,道:“按照消息,此人修有一手极其凶厉的精煞虫奇术。 出自凤城,多半是虫魔瞿道麟一脉,危险性大增啊!” 太平道造反带来的影响越来越大,几位领头的食煞者渐渐为人熟知。 其中最强的瞿老魔自然最受关注,其传人无形之中也被人看高一筹。 伍由会却摇头道:“不必要太担心,瞿道麟性情乖张,冷漠奸诈,只怕没有人能令其另眼看待,得到他的全部传承。 而且如果是瞿道麟门下,也不可能同时修习数门奇术,食煞基本常识不至于不懂吧。” 岳钟旗瞥他一眼,骤然意味深长地道:“哦,伍兄弟也是修的精煞虫,又了解瞿老魔,难道与他有什么关系?” 伍由会神色稳稳,摇头道:“校尉说笑了,属下所修不过普通精煞虫,怎么配做瞿道麟门下。” 岳钟旗轻笑,回归正题:“伍兄弟,眼下你说该怎么办?” 伍由会笑了笑道:“入武馆,找个理由唤出苏文,即时实施抓捕!” 自己一方两个尉级三个兵级,实力占绝对优势,怕的是只是被他逃跑了,广南城这么大,到时难以找寻。 岳钟旗微微点头,不敢怠慢,对其他人道:“此人修有多门奇术,并不好对付,我们要料敌从宽御敌从严。” 奇术本就诡谲,难说有什么意外发生。 其余人也是监察司久经磨练的老手,自然知道食煞者的危险。 一行人商议已定,迅速抢入武馆。 武馆少年黄亦见他们来势汹汹,大惊失色地叫道:“你们找谁?” “找你们少馆主比较武艺,请叫他出来吧!”岳钟旗找了个合理的理由回道。 黄亦惊慌道:“我们少馆主不在,馆主也不在,还有郑大师兄也不在,你们不至于无耻到找我一个小厮比武吧?! 我才刚会扎马步!” 岳钟旗一愣,与伍由会对视一眼,涌起极不好的感觉。 伍由会露出一个笑容:“我们只想找苏文苏少馆主,请问他去哪里了?” 黄亦没有隐瞒,道:“你们去云山吧,馆主少馆主一大早叫马车去了云山!” 云山…… 不会是白云观吧?! 岳钟旗一愣,有种目标失控的感觉。 不可能,一个普通食煞者不可能和白云观产生联系!他自我安慰。 第116章 白云观,食罡仙术 云山在广南城外十里许,气势磅礴,山峦起伏,沟谷纵横。 每当雨过天晴时,山上白云缭绕于青山绿水间,景色秀丽。 一辆马车停在山脚下,苏文下了车。 苏炳在车厢里道:“云山有三十多个山头。白云观就在其中天星岭之巅!” 苏文奇怪地看着他:“你说自己没空,叫我帮你办点小事,怎么自己又跟了过来?” “我要回巡抚府,顺便送一送你,”苏炳难得极好心情,笑道:“儿子帮老子做事天经地义,你就当老子想享福了。” “想享福就早点辞工,给巡抚做护院不还是个下人,哪有一馆之主好?!” “得,你别和我说这个。宰相门前七品官,人脉背景都是极有用的,否则你以为武馆那么好开?”苏炳不以为然地反驳。 两人为这个问题不知争论了多少次。 此时身后传来整齐脚步声。 只见四个彪形大汉扛着一顶红轿从身后赶上来,方向也是上山。 红轿过时,那窗帘稍稍拉开一角,露出一个柳眉丹凤眼瓜子脸的小姑娘。 大约十四五岁,眼睛咕噜噜转,模样就像一只小狐狸精! 小姑娘看了一眼苏文,嘻嘻地掩嘴一笑。 看得苏文莫名其妙。 待他们远去,苏炳道:“是红姑庙!” 又道:“红姑庙有七仙女。老大已经四五十岁,最小的只有十四五岁。这位应该就是老七。 这群女人有点疯癫,性情偏激,你记得离她们远一点。” 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没办法远离,最好别蹲着,她们会以为你偷看裙底。 尽量将手放在众目可见之处,否则她指责你占她便宜时无法辩解。 她们爱猫,不能说猫一点不好,就算猫耙耙也得说是香的。” 苏文想了想:“这样很难办啊,如果她们冤枉我,那也没办法自证。” “那你就不用客气,奋力出拳揍她吧,起码斗殴不会太影响名声。我们毕竟是武者不是吗?!”苏炳肃容道。 “此言有理!”苏文赞叹,老爹果然是过来人。 “红姑庙的人无疑也是上白云观的,你在后面跟着,就不会走错路。”苏炳挥了挥手,道,“你若能留在白云观,那就非常好,不用担心家里,我已经和你娘作了交代。 如果不能留下也无所谓,以平常心对待。” 我为什么要留在白云观? 苏文莫名其妙。 “加油!”苏炳认真道。 苏文警觉地道:“我先说了,我不当道士的!” 苏炳笑了笑,没有说话,放下窗帘,让马车开动。 “神神秘秘的!”苏文嘟囔了一句,沿小路上山,山陡路险,不过他非普通人,脚步轻快迅捷。 不一会儿就追上了红姑庙的轿子。 悬崖峭壁,红轿在空中摇啊摇,像随时要掉下山崖去。 有老爹的告诫,苏文也没胆上去搭讪,远远吊着。 翻山越岭差不多走了一个半时辰,他们一行才上到白云观。 白云观白墙黛瓦,殿阁宏丽。 观前一座牌坊,极其华丽,以宝蓝色为底色,装饰各种瑞兽,龙凤呈祥。 有字龙飞凤舞:“洞天福地”。 门前青石广场站了许多人。 除了苏文和红姑庙几人,还有书生,道士,和尚,劲装武者等乱七八糟衣饰的十七八人。 竟然近半是食煞者。 虽然多数食煞未成或只是兵级,但是苏文也知道老爹要自己办的事并不简单。 观门前盘坐着一个白发白须的老道士,面色红润,气色清清,仙风道骨,怀里捧些一支拂尘,卖相极好。 他身上察觉不到一丝煞气,也不知是不是收敛了。 苏文困惑之余,见老道士也在打量自己,连忙拱手施礼。 老道士微微一笑,稽首回应。 “这是谁?”有人注意到两人互动,不由问道。 “一德学社,飞来峰,红姑庙,三元观,波罗神庙,鸣翠谷,红花会,当年七脉与白云观联手共抗洋人,才挣来今日这个机会,来者自然都是七脉之人。”有人回道。 “我当然知道,只是此人只身上来,又是不曾见过的,也不知是哪一派的。” “呵呵,一个人上来,那还不明显,现在哪家像丧家之犬,不就是哪家了?!”有人揶揄道。 当场就有不少人憋笑。 红姑庙的七仙姑下了轿,一身红裙,以金线绣着凤凰,头上戴着红色镶珍珠凤冠,连脚上也是穿着一双红色的翘头履。 苏文暗中吐槽道:她如果现在死了,会不会化做厉鬼?! 值得赞赏的是没有裹脚。 七仙姑回头看了一眼苏文,这才摇着腰肢走向老道士。 苏文慢悠悠跟着。 只听见老道士道:“如今七脉已齐,被举荐之人留下,其余无关之人都下山去吧!” “少主,你小心了!” “师妹,师兄在山下等你!” 一群人依依不舍地离开。 留下来的六人都是十五六岁的模样,很是稚嫩,每一个人都有几分傲气。 大约有二个兵级,七仙姑和一位书生。 其余有三个刚刚食煞不久,煞气不浓。 还有一个气息纯净,完全没有食煞的。 苏文不由多看这位没食煞的一眼,那是个小道士,有点虚胖,脸上留有点婴儿肥,模样有点憨厚老实。 “各位请交出你们的令牌!”老道士再一扫拂尘。 各人便掏出怀里的令牌。 老道士也不细看,涌起一股纯净的力量,将各人手中的令牌隔空吸摄,收入袖袍之中。 完全没有一丝煞气。 苏文不由瞪大眼睛,这是与奇术返本还原之后同源的力量。 “嘻嘻!你这个表情真蠢!”旁边一个持剑的少年笑道,“你不是连食罡仙术也没见识过吧?” 此子穿白色劲装,身形修长,丰神俊秀,只是有点倨傲,令人生厌。 修为估计食煞了一段时间,未修成兵级。他手中的剑是一把煞兵,不知有没凝聚奇术。 “食罡仙术?”苏文有点激动,完全没在乎持剑少年的嘲讽,“这真就是食罡吗?!” 竟然是自己一直追寻的非食煞法门,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定了定神,再看老道士。 老道士的力量层次比自己的校级本源力量更加精纯更加强大,颇有蚂蚁与大象的差距。 难道他已经修到了将级? 苏文不知将级力量具体去到什么程度,只感觉老道士修为远胜自己的至尊龙骨、立地无影、土行珠蕴含的力量,顿时对此行充满了无比的期待! 持剑的少年昂首道:“当然,岭东就白云观修习这种仙术,像你这种乡巴佬没见识也不奇怪。” 苏文微笑,完全没听别人说话,只一心道:白云观这个机缘不可错失! “我们此次进观就是来学习仙术的吗?”苏文问道。 “呵呵!”持剑的少年冷笑道,“你连来这里干什么都不知道,真是傻子!” 入门要考究什么? 老爹说按安排就行,也没说有什么特别要注意的。 苏文转而又好奇老爹拿到这一个令牌到底付出多少代价。 明明很在乎,却又偏装作不在乎,真是令人无语。 第117章 七绝,圣人训 老道士淡淡看了一眼说话的苏文与持剑少年,转身拂一下道观大门。 那布着铜钉的铁皮红漆大门咿呀一下洞开,感觉就似打通了另外一个世界。 “你们都跟我进来吧!” 观内殿阁连绵,古树深深,有白鹤清鸣。 没有一丝煞气,一切都很清新,充满生机,颇有世外桃源的感觉。 苏文顿觉身上轻了许多,不由深深呼吸一口空气,身上的仙基蠢蠢欲动。 难道这就是罡气? “呵呵,就是一间普通的道观,这建筑都不及我飞来峰大气,”持剑少年对苏文嘲弄,“所以你这是什么表情?!” 苏文充耳不闻,只贪婪地大口的呼吸。 相较这里的干净清新,广南城就似一个粪坑。 老道士没有直入前方大殿,而是转向左侧,过了一道月洞门,来到一座碑林里。 碑林坐落于奇石之中,刻有名家书法,诗词歌赋。 苏文看了几眼,没有被石碑文字吸引,反而被那些奇形怪状的石头吸引。 这些石头蕴含着独特纯净能量,用手触摸石头,却又似隔着一层世界,接触不到。 白云观这方天地与外界不同,一花一草,石头空气都充满了纯净的能量。 这种能量与煞气完全是两个极端。 一个至清,一个至浊! 叮! 持剑少年一剑将一颗石头斩成两半,见里面十分粗糙,就说:“一个普通石头,怎么有人好像当了宝似的!乡巴佬啊乡巴佬。” 这蠢货! 苏文望着裂开的石头,有点气恼了。 再看老道士在前方慢悠悠地走着,似乎并不在乎身后少年们的举动,苏文扬眉问:“你叫什么名字?” 持剑少年下巴抬得高高的,说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飞来峰谢宝书!” “谢宝书?活宝的宝,图书的书?”苏文问。 “嗯!”谢宝书正点头,然后又是恶心道,“你说谁活宝呢?!” 苏文微微一笑。 “嘿,让别人报名头,你不该报自家的?”谢宝书质问,感觉自己吃了亏。 苏文更是露出莫名笑容,牙齿白瘆瘆的,他摩擦了一下拳头:“我觉得你不知道为好!” “跟上!跟上!”老道士突然道,他身形骤然轻飘飘地浮起来,一溜烟飘向远方,速度极快。 谢宝书一愣,只能放弃争执,急速追上。 其他人也同样急奔。 只有憨厚微胖的小道士是普通人,跑了几步便跟不上,气喘吁吁喊道:“等等我啊。” “不用急啊,还有我呢!” 小道士侧头一看,发觉苏文就在身后慢悠悠的。 他不由奇怪地问:“你不急?” 苏文摇头:“不急啊!风景独好,慢慢欣赏也不错。” “可是他们都不见身影了!”小道士急道。 “随他们吧!”苏文笑了笑。 以老道士的速度,明显就是特意撇下这个不通食煞奇术的小道士。 食煞者不可能食罡,食罡者不可食煞。 那群修炼食煞奇术之人肯定另有去处。 众人之中只有小道士有机会食罡,苏文自然不愿错过机会。 小道士道:“我道号长生,来自三元观。” “苏文,字静仙。”苏文笑道。 “苏兄是食煞者?” 苏文点点头:“奇术才堪堪修炼到兵级。” 从食煞的角度,他的确只有兵级。 “苏兄真是好人!”长生小道士突然感动地道。 ??? 苏文不明所以。 长生小道士心道:以兵级实力不可能跟不上大家,苏兄是见我跟不上,特意留下来陪我的。 真是个贴心的大好人!! 两人走了一会,便来到一条岔路。左侧一处竹林小道,右侧则是上山石阶。 岔道边有个大石头上刻有指示,向左是黑龙潭,向右是摩岩石刻。 “摩岩石刻!”长生小道士陡然激动起来。 他毫不犹豫往右走,走了几步见苏文跟了上来,不由道:“苏兄,我觉得你可能需要去黑龙潭。 黑龙潭才是传承食煞奇术之处。” 苏文心道:果然! 他认真道:“我想与道友一起走走。” 长生小道士一愣,他道:“可你是食煞者,没必要去摩岩石刻。” “无所谓啦,我就四处走走。”苏文笑道。 长生小道士想了想,又释然:“黑龙潭的奇术虽然是绝世瑰宝,但是这十多年来七脉年年派人,却一直无人能修成。 苏兄没有兴趣也实属正常。” 两人沿石阶向上攀爬。 苏文又好奇地问:“黑龙潭的奇术到底有何奇特之处?” 长生小道士讶然道:“苏兄不知?那可是排入食煞奇术前十篇的绝学。” “哪一篇?”苏文一惊,内心掀起狂澜。 “据说是七绝,圣人训!” 第七篇,圣人训! 苏文字字咀嚼。 “奇术第七篇是何等风采?”苏文油然向往,产生一种立刻掉头赶向黑龙潭的冲动。 不过理智上,他仍然希望先获取食罡功法。 一门不损身体不留后患可望长生的食罡功法才是自己最迫切的追求。 长生小道士道:“我师父说,前二十篇的绝世奇术是有灵性的,不是人来择它,而是它来择人,没有缘分的根本得不到传承。 以往各脉都曾派出天资一流,食煞体质上佳之人以求这一门七绝奇术,却屡次失败,无一人成功。 现今各脉都不大抱有希望!” “这样困难的吗……真希望有人能学会!”苏文叹息。 只要有人学了,我就可以去进“货”了! 不过…… 苏文又想:前二十篇的奇术可能真的有灵性,自己数次模拟,一直想得到太平道第十三篇的血煞奇术,却屡屡失败,感觉就像这道奇术有意在避开自己,或者说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苏文又问道:“话说为什么白云观允许七脉来修习绝世奇术,获取这难得大机缘?” “你不知吗?这门奇术本就是七脉的,是当年与洋人战争的战利品。 由于这奇术传承的宝物只含有一份传承的力量,只能传承给一人。 为了各脉不伤和气,所以托付给了白云观,置于黑龙潭之中,每年允许各脉派一人参悟。” “原来如此!”苏文恍然大悟。 白云观是食罡仙门,不会贪图食煞奇术,所以成为各脉唯一可以接受的奇术保管方。 第118章 摩岩石刻,四日凌空 山路越来越陡峭,好似没有尽头。 长生小道士体质很差,气喘如牛,眼里却有一团火,始终咬牙坚持。 苏文有问:“摩岩石刻有什么奥妙?” 长生小道士道:“那是测试食罡资质的宝物,如果能通过,就可以拜入白云观。 食罡资质只要考究两点,一是天生仙基,一是气息纯净。” “仙基是先天之物,气息纯净则是后天修持,不使自己受煞气污染。 我自小便测得身负食罡仙基,为了进白云观,一直吃素,不曾沾一丝血食,怕被煞气污染仙基。 终日静思绝虑,减少自己体内煞气滋生。 一切只为食罡!” 苏文心中一突,心道:自己别说吃肉,还养着三道食煞奇术呢!特别是赤鬼,几乎就是以自身煞气养出来的。 这个测试有点悬啊! 石阶尽头是一道天门,由一座山劈成两半,两壁相对而立,下方深不见底。 天门两壁半腰位置各有一处小平台,像摊掌相对,两小平台相隔大概只有十多米距离。 苏文所走的石阶则是连接了左侧的小平台。 “就是这里!”长生小道士道。 他指着自己这方小平台的石壁一处,那里光滑如镜,以粗线条阴刻了一个盘坐的人形。 这就是摩岩石刻?苏文细细观察,却感觉不到什么特别之处。 此时长生小道士心跳开始加速,骤然紧张起来。 “不要怕,你可以的,你花了十几年的功夫,就是为了这一刻。你一定能成功!”苏文鼓励。 长生小道士嘴唇颤抖,勉强露出个难看的笑容。 “难怪师父说我的心境修为还是浅薄。我得调息一会,定神之后再去测试。” 他就地盘坐,低头闭目诵念道经,以平息心中纷纷而起的杂念。 苏文好奇地走到石刻之前,左观右看。 然后又依照石刻的人形线条坐了下来,只是面对着石壁,又不知道如何使用。 在对面平台不知何时站着一个极其肥胖,像一座肉山的道人。 他的眼睛都只剩下一条缝隙,身穿着金黄色绣有八卦阵图的法袍。 他出言指点道:“小兄弟,你静心观看石刻,待心如止水之时,自有玄妙。” 苏文闻言,赶紧道了一声谢,连忙凝神静心。 一羽道人摇摇头:“此子身上煞气太重,不是好苗。” 再看长生小道士,又赞许地点头:“身在凡尘俗世,能保持这一身纯如璞玉之躯,难能可贵!” “掌教,这位就是九章师叔祖算好的小师弟吗?”在一羽道人身旁,守音小道童道。 一羽道人看他一眼,循他目光看去,见是苏文,不由笑叹:“他不行的!且不说有没有仙基。就算有仙基,这个年纪大了,泡在人世粪坑里,早已经受污染,腐朽不可用。” 他再看长生小道士,越看越欢喜。 “可是……”守音迟疑了一下,他看见苏文身前的石刻逐渐模糊,化作一面镜子,映照苏文全身,由穿着的湖蓝色光鲜的长袍一直映照出皮肤肌肉骨髓内脏。 体内各处遍布着灰黑色的密密麻麻的丝线状物质,如虫子一样时时扭动。 一羽道人收回放长生小道士身上的目光,看了看石刻,漫不经心地道:“这一身的孽障不消,仙门难开! 资质,差!” 石刻倒映渐渐模糊,再看不见内脏,甚至苏文的身形,转而亮起三道光芒。 又一开始的微微萤火,渐渐发亮,变得刺目。 一羽道人目光一凝。 石刻骤发强光,冲霄而起,天上原本的烈日周围同时悬浮出三个太阳,就好似有四个太阳一般。 异象-四日凌空! 一羽道人慢慢长大嘴巴,整个人如石雕一般。 守音童子嘟囔道:“掌教连这位哥哥也看不上啊,我都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选上的。 守正师兄当年的紫气东来也没这般威势!” 异象只是一瞬就消失。 苏文兀自发愣:自己这测试是好是差?问题是我不知道测试的标准啊! 长生小道士终于睁眼,他坚定了道心,走到苏文身边道:“苏兄,请让开,且看我的福运机缘吧!” 苏文连忙站起身。 长生小道士盘坐下来,盯着石刻,一会石刻便映照其体内内脏骨髓,只有寥寥无几的几根黑丝煞气。 “好!体内纯净如水,杂质几无,是绝佳之资!”对面平台有人赞道。 苏文寻声看去,只见对面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五六个道人。 出声称赞的是一个白发老道,满脸皱纹,眼睛却清亮至极。 身上没有一丝煞气,但是自有一股慑人的威势,蕴含的力量不可测度,只怕超越了自己层次。 苏文一惊。 再看其他人,之前指点自己的肉山大胖子道人同样气度不凡,深不可测。 一个紫袍中年人,校级。 一个衣袍松垮的中年道人,也是校级。 如果加上领自己进观的那位老道人。 这白云观一门至少两个校级和三个让自己无法测度的等级,当真可怕至极! 众人目光都在长生小道士身上,没一个看向自己。 苏文心知自己这一身煞气对修行定然还是有阻碍。 没办法,如果这里没希望,那我只能凑够六个仙基去修炼紫霞真解。 此时石刻当中显示出长生小道士的仙基。 只见身影模糊之中,在胸口浮现一粒星光,清晰如夜空当中的启明星。 “是心田玉璧!中品仙基。”白发老道再次赞叹,“真是绝好天资!” “是啊,真是一块美玉!”白发老道身后侍立的两个中年道人也齐声赞道。 那个穿紫袍的道人,脸容瘦削,神情严肃,他附和道:“此等美玉怕只有掌教师兄才能教导,我们怕争不了。” 另一个披一件松松垮垮的布满污迹的蓝色道袍的道人,一脸懒散,抓抓头上歪到一边的发髻道:“上好资质果然争不了的,只能给掌教了。 旁边这位煞气污染太深,资质不太好的小子便由我收了。 你们都有了弟子,就我没有,勉勉强强就收一个好告慰祖师!” 他话音一落,顿时收获两双犀利的目光。 紫袍道人肃容道:“清鹤师弟,你现在收的是你第一个弟子,也就是门下的大弟子,肩负传承重责,怎么可以如此儿戏?! 听师兄的话,选首徒得用心,要选好的。 师兄正好想收一个关门弟子,资质差点也无所谓,眼前这位正好合适,你就不要和师兄抢了。” “你们两个……” 有如肉山一般的掌教一羽道人阴森森地道:“当今世间浊气益重,仙基难觅,许多食罡门派都青黄不接。 紫鹤师弟已经收了一个良才美玉,当要珍惜,好好培养,不要贪多,顾此失彼。” 他转头对准懒散的清鹤:“清鹤师弟一直不愿意出山寻觅弟子。现在既然开窍了,愿意收徒,那么这位根骨清奇的长生小道士就让给你。 希望你认真培养,不要懈怠。” 清鹤急道:“掌教这怎么行?我就要一个差点的就可以了。” “不可!”一羽道人冷哼道,“长生与你有缘,不可推搪!” 守音道童在一旁发愣。 他们怎么好似都不想要资质好的,反而在争资质差的,是我理解力不好吗? 第119章 赐号守一,末法时代 “掌教,”白发老道脸色尴尬,一羽道人训斥的是他两个徒弟,他不甘地望着苏文道:“掌教已经有了一个圣人种子,当日其测仙基,紫气弥漫半边天空。 现在又有四日凌空,怎么也得分老道这一脉一个吧。” 一羽道人叹息:“九玄师叔,此子孽障深种,您的雷法过于狂暴,不擅长助人除煞,唯有我的春风化雨之术才能化解。” “而且,”他神色陡然冷峻,“九章师叔现在负责维护本观阵法,又兼顾接待外界道友,观测星相,算计本门气运等诸多要职。 九玄师叔要是那么空闲,也请与他分担部分职责!” 九玄老道深吸一口冷气,他急急道:“啊,老道心口痛,只怕旧疾复发,要回去吃药,走了走了!” 他掩脸化一道虹光远去。 紫袍的紫鹤道人也只能恭敬向一羽道人施了一礼,纵身跟上。 清鹤道人在一羽道人凛冽的目光注视之下,苦着脸抓起长生小道士,也飞身离去。 “掌教好威风啊,简直大杀四方!”守音童子拍烂手掌。 一羽道人呵呵一笑,挺着大肚腩,左顾右盼,颇有无敌之寂寞。 他对苏文道:“你可愿入我门下?” 苏文听了他们争论,已经知道自己这回当能入门,心里早就乐开花了,当即磕头称师父。 一羽道人大笑:“好,好。你随我来!” 当下带着苏文回了祖师堂,问了苏文姓名出身来历,写入传承玉册。 他催促道:“你赶紧拜祖师,再拜一拜为师。” 苏文没有犹豫,对着神台上密密麻麻的神主牌三跪九叩,又对一羽道人磕拜。 “好了!”一羽道人长长舒了一口气,笑容满面地道:“你稍等,我给你本门的身份令牌,然后让守音带你去住所。” 他转入祖师堂侧面,过了一会才拿来一面遍布云纹的巴掌大令牌,敲之有钢铁之声,却很轻,不知是什么材质,竟然凝聚着一丝丝云气,缭绕不散。 持之人都轻飘飘的,像羽化登仙。 牌面刻着道号“守一”。 “守一,为师赐你这道号。你所学驳杂,心猿意马,必须谨记一心一意,才可有望超脱。” 一羽道人道:“你先随守音定了住所,然后下山处理凡俗杂事,几天之后再上山,为师将给你易筋洗髓,祛除煞气。 你体内煞气深种,好在仙基还很干净,还可以食罡。如果再迟一点,这一身上好根基说不定就败坏了。 所以不能在尘世逗留太久,尽早回来。” “弟子知道,定当尽早上山。”苏文沉声道。 一羽道人看着苏文与守音离开,脸上绽放出畅快的笑容。 “四日凌空的异象,就算千年之前仙门盛世之时也是罕见。 守一体内除了三道天生道骨仙基,还诞生了多门护道灵法,在古时足以称为天生道子。各门各派都要抢的。” “可惜生在这末法时代……”一羽道人忍不住叹息,“千羽师弟,仙界到底还存不存在?” …… “守一师兄,你可真厉害。”守音羡慕地道,“一为万物之始,掌门钦点你这个道号,你便是本门新一辈大师兄。 守正师兄当年入门,我师父曾建议授此法号,但掌教说他执念过深,守一反而不美,只授了守正这道号。 守正师兄到现在还耿耿于怀。 你可小心守正师兄找你茬。 不过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守音捏着拳头,在苏文面前晃了晃,显现自己的义气当前。 两人走在青石小路上,古树深深,殿阁古朴精美,只是有些破败之色。 一路之上,竟不见人影。 “守音,本门有多少门人?”苏文不由奇问。 “原本有十二人的,现在加上你们两人,那就有十四个了。”守音道。 竟然这么少! “这是我们食罡的末法之时,世间煞气厚积不泄,不但污染了罡气,使得仙门远离,彼岸难渡。 而且凡尘仙基难生,就算生了也容易受污染,许多食罡门派连弟子都找不到,断了传承。 本门辉煌之时,据说有两三百门人,现今能保持十多人已经不错。 所以一会你就可以看到我们后院之大,院落之多。 不过大都久不得维护,残败不堪。” 末法时代…… 苏文突然觉得食罡之道,恐怕比食煞更加崎岖难行。 守音继续道:“九章师叔祖精通傀儡之术,你选好住处,我再找师叔祖申请修葺,几天之后就能入住了。” 傀儡之术…… 这个可得研究。 苏文点点头。 白云观后院以八卦式布局,陈列了一个个独立小院,足有上百间,可见当年辉煌。 不过的确如守音所说,大多都破败,绿荫当中藤蔓攀爬,颇感萧索。 “掌教、守正师兄和我都住在乾位,守一师兄你也选在这里吧,比邻而居也好方便请教。”守音道。 苏文倒是随便,反正都是独立小院,有足够的隐私,他直接就选了守音隔壁,让少年非常高兴。 “我们去见一见守正师兄! 守正师兄说话不好听,一副夫子的模样,你如果被说了别在意,他只是缺了口德!”守音认真道。 听他说法,这个守正师兄不大好相处。苏文心道。 两人来到附近一个小院,喊了几声,不见回应,守音又恍然道:“守正师兄肯定是去了黑龙潭,他每年都去看的。” 黑龙潭,食煞奇术第七篇的传承…… 苏文顿时起了兴趣,道:“我们也去看看。” “好!一起去!”守音也很有兴趣。 黑龙潭 一条白练从山崖落下,冲刷出一方深潭。 潭水中央呈幽黑色,水温冰寒,在这炎夏,潭边站立竟然有阵阵寒意,仿佛前方是个冰窖。 谢宝书一行来到潭边,老道士道:“你们已经到了传承之地。传承之法就在潭底。 你们所需要做的就是潜下去,接受考验。 老道再说一句:是奇术选择你们,而非你们选择奇术。 法不可强求!” 谢宝书回头看了看,他叫道:“前辈,有人没跟上,得等一等!” 老道士一愣,奇问:“你刚刚不是看不起红花会那位道友吗?怎么现在又想等他?” 谢宝书振振有词地道:“我之前不是看不起他,而是不爽他比我高了那么一点点,好看那么一点点,神气那么一点点,这些都是私怨。 现在要等他们,则是因为早已经定好了七脉齐聚,争夺奇术传承,不能缺了两脉,有失公平。 前者是私怨,后者是大义,可不能搞错。” 众人有点无语。 其中一个书生摇头道:“白云观令牌还有一个用处,就是去摩岩石刻做入门测试。 我听说三元观的长生小道士从小就测有仙基,这会多数是去了摩崖石刻。” “还有这回事?”谢宝书一愣,“那红花会乡巴佬干嘛跟过去?他不会也想测仙基吧?” 书生揶揄道:“我觉得他只是没信心修习七绝奇术,到处逛逛也能增长见闻,免得某些人总叫他乡巴佬!” “呃,有理!”谢宝书拍掌道,“等他出去后,见识也比我多了,就不是乡巴佬了。” 书生笑道:“所以你就成了乡巴佬!” !!! 谢宝书一愣,似乎也有道理。 他握紧剑柄,盯着书生,横眉竖目:这货以为我听不出他在嘲讽我么!! 老道士打断他们道:“七脉争夺传承,又不是让你们互相打斗,胜者就能夺得传承。 你们每个人都有机会去面对奇术考验,你们也只需要面对奇术考验。 谁先谁后、谁强谁弱并无意义。 你们顾好自己,不用理睬他人。” “准备好了就可以自行下潭!”他说罢,在潭边找了一个大石盘坐。 自始至终,他没有和少年们介绍自己,也没问过少年们的名字。 就这样? 谢宝书等人面面相觑。 书生道:“我是一德学社的程文纶,建议大家下水之前先调息静心凝神,以最好状态下水。” “谁不知道!”谢宝书白眼,他盯着潭水,嘟囔道,“无论多好的状态,我还是不熟水性啊!!!” “有兴趣的和我组队吧,我希望大家齐心协力,互相帮助,一同面对难关。”程文纶又道,“以往七脉就是各打各的,始终成不了事。我看只有团结起来,集中大家力量才能通过考验。” 团结在你周围帮助你成功?你觉得我们像傻子吗?! 大家都是各派各脉的天之骄子,谁服谁啊! 所有人同时白眼,没一句回应,自顾自盘坐调息。 谢宝书心烦气躁,完全坐不住:“师父也不说要下水,我从小在山上,没下过水啊!” 他突然眼前一亮,只见远处一道光冲霄而起,灿灿然在空中化作三个光团。 天空像多了三个太阳一般。 “那是什么?”他霍然站起来。 他的叫声引动其他人睁眼。 “谢宝书,你鬼叫什么?”程文纶不满了。 “我说那光团,你们看……”谢宝书一指天空,不由一愣,天空那三个光团早已经消散。 “我刚刚看见了异象……真的!”谢宝书越说越心虚,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 大石头上盘坐的老道士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嘴角含笑:“无量天尊,异象降临,本门气运大涨,当有大喜!” 第120章 菩萨只是个担屎汉 调息完毕,红姑庙的七仙姑悉悉索索脱下红裙,露出一身鲨皮做的短打,显然有备而来。 短打贴身,女孩身材凹凸有致,脸色羞红,让少年们差点移不开目光。 谢宝书看着七仙姑当先下水,不屑地道:“呵,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剑!” 一德学社的程文纶,波罗神庙的小和尚,鸣翠谷的黑衣少年黄有德相继下水。 谢宝书也忍不住了,他在潭边抱了一个双手合抱的大石头,一边喊着:“死了死了,我就要死了!” 一边视死如归似的抱石头跳入潭中。 嘭一声,人就径直往潭底沉下去。 …… 在黑龙潭瀑布之上,山崖边站着一人,白袍银冠,身材挺拔有如青松。 “守正师兄!”守音叫了一声。 此人转身,大约三十岁,剑眉星目,五缕长须飘飘,有一种文质彬彬的感觉。 他竖掌,肃容道:“守音师弟!” 守音赶紧也竖掌躬身。 守正道人却不理他,目光落在苏文身上。 “这位就是新入门的师弟?我早听说三元观有一位同道被推荐入本门,如今看来果然是英姿飒爽,一表人才。” 虽然认错人了,但说话还算好听。苏文心道。 守正道人叹气道:“可惜到底是凡间养成,一身煞气臭不可闻。 你日后得勤加洗炼身心,不要弄脏了我观才好。 就算没弄脏人,弄脏了花花草草也是不好的。” 这人……嘴真臭! 苏文确认守音的评价准确。 当然守正道人实力也很强,已经初初达到了校级水准。 白云观真是卧虎藏龙! 一观实力已快压得过广南城一城,这可是一省首府,精华汇聚之地。 守音嘴角抽搐,他提醒道:“守正师兄,这位是掌教刚收的弟子……” “我知道了!作为你的师兄,我会每日监督你,务必让你早早除秽还真。 还有守音,虽然你年纪小,但入门早,也是他师兄,以后得做好师兄的榜样。”守正师兄殷切地道。 守音再次道:“这位师兄被掌教赐予道号,守一!” “守一,道号不错,万物之始谓之一,你千万不要辜负了这道号,一心一意修行……等等!”守正道人一愕,望着守音道,“你说他道号是守一?” 守音用力点点头。 “所以是我们这一辈的大师兄?!”守正突然醒悟,“之前让摩岩石刻焕发光华异象的是你,不是三元观的长生?!” “守一见过守正师兄!”苏文稽首。 守正道人连忙正容施礼:“不敢受!您既然是守一,那么我们这一辈都得叫你大师兄。 守正见过大师兄!” “守正师弟有礼!”苏文笑道。 守音憋着笑,连连点头:“对,有礼有礼!” 守正道人脸皮差点挂不住,狼狈转头去看黑龙潭。 他道:“我看快要出结果了!” 苏文好奇地站在山崖边,低头观察地下瀑布冲击的黑龙潭。 瀑布如一条白龙探入潭水,潭水却是黑幽,好像一条黑龙张嘴吞噬一切,苏文第一眼竟然有点头晕眼花,立身不住,像魂魄要被吸了进去。 他镇定心神,有点惊疑。 至于与他同来的少年们一个都看不见,也不知道是潜于水底还是入了另外一处空间。 过了好一会,没有人浮起来。 守正道人尴尬咳了一声,又问:“守一师兄从山下来,可知西部的太平道叛乱如何了?” 苏文随口答道:“太平道打进了岭西,占了许多城池,现在已经拥有数万大军。” 守正道人一愣:“不是说骆延章等高手领军平叛吗?” “是啊,骆延章也领官兵在后追赶,但好像差了点速度。” “形势竟然糟糕?!”守正道人怔然许久,不由叹息:“岭西民风彪悍,多不服王化,太平道若能收拢暴民,即成大势,足以糜烂一方。 朝廷若不再用雷霆手段,只怕天下大乱,到时兵祸连绵,生灵涂炭!” 他说着,颇有郁郁之色。 让苏文忍不住侧目。 守音劝道:“守正师兄,我们是方外之人,就不要咸吃萝卜淡操心,小心乱了心神,滋生煞气。” 守正道人正色道:“守音,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们是方外人,可是也有家人父母兄弟,也要吃喝拉撒,哪一样都与尘世脱离不了关系。” 守音投降道:“守正师兄,我错了。我回去抄道经,你回去抄儒经,咱们各得其所,互不相干!” 苏文笑了,他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句话挺好的!” 守音嘻嘻地笑道:“当然好。九章师叔说他有半个圣人之相。现在我看他有一个半圣人之相!” 苏文眨眨眼,捧哏道:“哦,为什么?” 守音得意洋洋地道:“他一开口,我就头痛眼花,看见他脑袋都大了三倍,可不是一个半圣人?!” 说完就忍不住哈哈大笑。 “人前议人,非君子所为!”守正道人无奈地摇头。 此时黑龙潭边坐着的老道人徐徐飘了上来,他须发皆白,面色红润,衣袖翻飞,抱一把拂尘,风度与神仙无异。 “拜见九章师叔祖!”守音扯了扯苏文袖子,一起施礼。 九章道人落地,回了礼,看着苏文,微微一笑道:“守一师侄,老道之前在山门之外便觉得你与本门有缘,如今果然入了门。 当真喜贺!” 苏文赶紧道谢。 九章道人看看苏文,又看看守正道人,正色道:“煞气可化,尘缘难消。身在山门之内,心在山门之外,何以问道?!” 守正道人脸色一滞,他想了想,却不甘示弱地凝声道:“道若在天上,如何去求? 道若在天下,当从天下求。 师叔祖,您问道近二百年,道在何方?仙在何处?” 九章道人摇头叹息,他看向苏文:“守一,你来说说道在何方,仙在何处?” 苏文皱眉,这把火怎么烧到我身上了,我才刚入门…… 他想了想,转而笑道:“圣人有言,道在屎溺里,菩萨也只是个担屎汉。 大家都想寻道,要不都来一碗?” 噗! 守音笑喷。 九章道人和守正都严肃盯着苏文,一点笑容也没有。 唉!我讨厌这些执着的人。 苏文认真道:“我以为,你喜欢去天上求,道就在天上,你喜欢天下求,道就在天下。人最紧要活得开心,天上天下都是一个世界,何必分个内外!” 守正脸上一冷,逼问:“那你天上天下都活得不开心呢?” 谁让我一时不开心,我让他一辈子不开心,我就这么小心眼。 苏文冷哼,却不敢当真说这句某老太婆的名言。 只能白眼:“你若不开心,你求什么道?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让自己开心了再来求道!”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守正道人一呆,喃喃道。 终日忧忧,自己便是煞气之源,如果食罡,如何求道? 不如归去! “世界清浊分明,煞气罡气互不相容,如何不分内外? 两个都执迷不悟,我看你们都与底下那道邪法有缘,不如也去求一求!”九章道人怫然不悦,一扫拂尘,一股力量将苏文和守正道人一起推下山崖。 这股力量只是轻轻一推,并未束缚住两人。 以两人之能,就算跌落山崖也能轻松踏空落地。 只是守正道人一脸讶异之余,好似早就想如此,于是顺势而为,未有丝毫挣扎地投向黑龙潭。 苏文心中一动,也没有催动术法,让自己顺势跌入水里。 第121章 奇术第七篇的考验 守音目瞪口呆,他见九章道人望向自己,顿时毛骨悚然,连忙叫道:“我什么也不求,你别推我,我会死的!” 九章道人摇摇头:“顽石不可点化。” 两人嘴里说得云里雾里,心里到底不舍尘缘,怎么糊弄得了我!!! 他正冷哼着。 骤然身体一僵,只听见一道阴森森的声音传来:“九章师叔将我两个爱徒推下去喂了那道食煞奇术,本座倒想听听你的理由! 本座资质愚钝,请务必点化点化本座。” 九章道人霍然转身,见一羽道人这座肉山就杵在身后,不由心虚地咳嗽一声,稽首道:“掌教!” 一羽道人沉默不语,似等解释。 九章道人一时也是无言,似乎觉得自己行为无需解释。 身为掌教,你这么聪明,该懂我意思啊! 守音看见眼前两人爆发出强大气势,互相对峙,寸步不让,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心道:我觉得自己最好偷偷地走开,免得招惹无妄之灾! 他小心翼翼地往后挪。 只是他一动,一羽道人和九章道人的目光同时都移到了他身上。 一羽道人发出了夺命之音:“守音,你说师叔祖能有什么理由? 是不是觉得本门人多了,想推给外人? 还是嫌本门道统断得不够快,想加一把劲?” 守音头皮发麻:我鬼知道你们什么想法,一会吃屎一会开心,一会刷一声将人往山崖下推!!! 掌教也是气昏了,奈何不了师叔祖,冲我撒什么气? 我还是个道童好么!! 他求救般望向九章道人。 只见九章道人长叹一声:“天机不可泄露,老道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 不过守音你可以代师叔祖说,你最懂老道的心思了!” 我懂个屁! 守音整个人几乎炸裂。 他骨溜溜转着眼珠子,竭尽心思拼命想理由,一边胡说八道:“师叔祖最擅长术数,能观天机。之前见守正师兄,便说他是半个圣人。 什么叫半个,完整一个人就不能说半个,说半个那就是没有脑袋啊! 不是守正师兄没脑袋,就是别人没脑袋。 或者说守正师兄喜欢砍人脑袋,砍太平道反贼的脑袋! 这种爱好还是放回俗世的好,留在观里那不得砍我们脑袋?! 师叔祖推他下去,也是为了我们好啊。” “守一师兄,我也不知道……对了,他本来就是被门派推荐上山争夺奇术,虽然入了我们道观,但依旧身负原本门派的重任,还得试一试的,否则回去不好交代! 人总得善始善终,你说是不是?! 当然了,掌教,师叔祖。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不知道对不对,您们别当真!” 守音说完,后背冷汗淋漓,只觉得这番话已经用尽了一辈子的脑力,以后再也不想动脑了! 一羽道人和九章道人照样沉默着。 过了好一会,一羽道人颔首:“算你说得通。守正名门望族,终究还是为名利所困,总要下山走一遭,断了执念。” “守一,天生道子,定然不会为一道害人害己的术法迷惑,见识见识也无妨。” 一羽道人自己给自己一个合理解释,心里到底不忿,又看向九章道人:“师叔,我还是想问个究竟:千羽师弟,他到底有没有成仙?” 九章道人叹气,良久才道:“掌教,就算千羽真的成仙,他这个仙未必是你心中的仙。 每个人的路终究要靠自己一步步踏出来。你的仙要靠你自己来证就。” 一羽道人黯然,他似乎得到了答案,猜想到千羽道人的结果。 守音顶着两人强大的气势压力,瑟瑟发抖,他低头看着黑龙潭,心默默念道:守一师兄,守正师兄,你们再不回来,我也快疯了,可怜我还是个道童! …… 苏文落入水中,一直下沉,下沉。 他似乎落到一条时空隧道之内,隧道之内没有水,却全部是自己的记忆。 一切的记忆源源不绝,翻涌而出。 然后消失,化作空白,怎么也回忆不起。 他忘记了白云观经历的一切,然后最近几天的记忆渐渐淡化。 他茫然,却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甄夜的记忆泛起,一点点消失。 他这才反应过来,有东西在吞噬自己的记忆! 因为没了白云观的记忆,他完全不了解自己落入了什么处境,正在面对的是什么。 苏文骤然一惊,不自觉握住了六大徽章。 怎么办? 这种力量层次似乎超越了自己目前的能力。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另一个时空的自己在对本世界的自己发动异次元攻击。 不过此时只能尝试延缓。 他迅速以志同道合徽章将模拟的人物记忆调用,挡在自己记忆之前。 李一山、老虔婆、鬼书生…… 一个个模拟的人一生的记忆在那股力量之中消失。 苏文急速思考对策。 不能坐以待毙,得尝试其他。 他捏着宁死不屈徽章,身残志坚徽章,企图削弱攻击,以伤势换取加持。 但是两个徽章完全不起作用。 这不是精神攻击,也不对身体造成损害,所以两大徽章无法发挥效果。 这个认知让他松了一口气。 “尸狗”并没有发出警告,这也侧面证实了自己安全上没问题,但是仍然无法解释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专门吃记忆的怪物? 不对,如果不对自己造成危害,倒还有一个可能,像苏伊那种需要念头诞生灵性的奇物! 苏文立刻制造了一个特殊念头投了进去,果然缓了缓。 他见有效,便不停制造念头。 同时将林凤祥、李开芳、陈天亮、伍由机、陈田、王麒麟的记忆都摆在前头。 他觉得安全许多。 投入念头只是缓一缓,那么意味着这个并非它所需,只是相近。 它所需不是单纯的念头,也不是单纯的记忆。 逻辑、道德、见闻、历史、理论…… 苏文灵光一闪,投了一本书进去,《几何原本》。 吞噬速度再次暂缓。 再投《论语》,《般若经》,《道德经》,《西游记》…… 一项项试验。 对方要的是完整的哲学思想理论,而且一旦投入这些,自己脑海里的知识便会消失。 感觉就像传说中的书虫! 这是一道奇术! 有如苏伊需要念头诞生灵性一般,这道奇术需要哲学思想理论成形! 苏文得出结论,骤然有点兴奋。 他这里有一套最完整的是…… 但是那股力量已经开始消褪,抽离。 记忆在吐还,重现。 苏文得回所有记忆,他醒悟自己已经错失了这一道七绝奇术。 苏文睁眼,只见守正道人就浮在自己身前,其身后一道虚影正在凝结,那是一座圣人之像。 “穷天理,明人伦,讲圣言,通事故。” “遏人欲而存天理” “天地之间,有理有气,理者也,形而上之道也,生物之本也。” 这道奇术终究选择了守正道人! 苏文一瞬间明白奇术难修的根源所在:七脉十年来争夺七绝奇术,但是所派之人均达不到奇术成形所需要的学识水准。 少年没经历没学识就不用说,就算年长的,毕竟都食煞了,享受都来不及,谁还学习啊!!! 而且因为一瞬间被吞噬记忆,各脉考验不过的人根本体会不到考验的过程,不明其理,无法给后继之人提醒,所以七脉弟子一直不得其门而入。 也只有自己因为拥有了不少模拟之人的记忆做缓冲才有机会反应过来。 问题是自己太过谨慎,一直暂缓记忆吞噬,反而被守正道人得了便宜! 不行,这可是奇术第七篇,不能错过机会!!! 苏文一瞬间想也不想,握拳揉身而上,照着守正道人高挺的鼻子揍了上去。 第122章 苏文进货,守正下山 “有人浮上来了!” 山崖之上守音大叫。 只见一个持剑俊秀少年成大字仰面浮出水面。 谢宝书突然睁眼,醒悟自己所处,顿时露出惧色。 “救命!我不会水!” 他不醒悟还好,一醒悟就开始挣扎,反而往下沉,咕噜咕噜灌了好几口水。 九章道人摇摇头,一挥拂尘,自有力量将谢宝书带离黑龙潭。 其后鸣翠谷的黑衣少年黄有德,波罗神庙的小和尚,红姑庙的七仙姑,一德学社的程文纶相继浮起。 各人时间相差也不过两三分钟。 一个个茫然若失,不明所以,只知道自己失败了。 程文纶喃喃道:“我觉得自己就差了一点点,一点点,但只是感觉,实际差了什么却想不起来。” 谢宝书笑道:“大家都失败了,那就没谁会觉得丢脸,挺好的!” 这是人话吗?! 众人白眼。 七仙姑娇生生地道:“反正也不抱有希望,如今只是得出结果。我现在好奇的是长生小道士和红花会那位小哥哥测试成不成功!” 谢宝书迅速作答道:“长生肯定会成功的,那位红花会乡巴佬肯定不会成功!” 说完又是笑道:“他还不如来黑龙潭,虽然不会成功,但也是个体验!” 守音听了大怒:“你这个没脑子蠢货也配说我大师兄?你才是乡巴佬,废柴,这么一把年纪连兵级都修不成,有什么脸面看不起别人?!” 谢宝书抬头,一眼见山崖之上的小道士对自己横眉竖目,不停责骂,不由纳闷:我又何时招惹了你?! 一羽道人,九章道人脸色同时一凝。 他们已经察觉到一股惊人的煞气力量在凝聚。 这门夺自西洋人的奇术终于要出世了! 奇术第七篇,到底选择了谁? 守一还是守正? 一羽道人脸色难看。无论是谁都意味着自己必然会失去一名弟子! 黑龙潭潭水翻滚,像开水一般。 骤然之间无尽的潭水炸起,满天泼洒,像突然起了一层大浪,将站在潭边的少年们往外好一顿冲刷! 有些被炸到空中的水珠又索索落下,下了一场倾盆大雨。 一羽道人凝神一看,只见黑龙潭两百米的水底都露了出来,两道身影缠正扭打在一起。 一羽道人一惊,正要喝问。 “守一,你疯了!”守正道人已经气急败坏地喝问出声。 他背后一道三丈高的圣人像已经凝实。 峨冠博带,面容古拙,波涛般煞气在他周身聚散离合,仿若潮涨潮落。 一声声蕴含至理的大道纶音在空中回荡。 “恒,非一定之谓也,一定则不能恒矣。惟随时变异,乃常道也。” “天地常久之道,天下常久之理!” 声声震撼人心,那道理奥妙无穷,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思,乃至沉沦。 黑龙潭边的少年们才被水冲了一波,好不容易才爬起来,又听见这大道纶音,心神一时被夺,落入知识的海洋里遨游。 “给我住手啊!”守正道人怒喝,身后圣人骤然横眉竖目,燃起了一层火焰。 那已是校级力量。 圣人伸出一掌,直接压向兀自贴身纠缠的苏文。 一羽道人眉心一跳,伸手对着两人一招。 “风来!” 顿时一道灰蒙蒙的风从虚空生起,盘绕着守正身后的圣人像转了一圈又一圈,像剥竹笋一般将圣人像的气息一层层剥离削弱。 同时又有两股风将守正和苏文死死禁锢,拉回山崖之上。 “都给我住手!” 一羽道人舌绽惊雷。 守正道人一愣,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收回了背后圣人像。 只见他此时鼻肿眼青,鲜血满脸,狼狈不堪的样貌与身上那浩大的校级煞气力量形成鲜明对比。 “师父,我一醒来,就见守一往我脸上打,像疯狗一样打得我头昏眼花,眼冒金星。”守正道人委屈地告状。 他的鼻子一瞬间被揍了几百拳,若不是身上充斥的校级力量,早就面目全非。 一羽道人气怒地盯着他,见他满脸狼狈,又不禁心软,转而问:“守一,你有何解释?” 苏文不着痕迹地将沾满血迹的拳头收入袖里,无辜地道:“九章师叔祖给我们一个体验七绝奇术的机会,但应该只是体验一下,我们毕竟是食罡之人,要抵得住诱惑。 我当时见守正师弟一身仙基都要被奇术的煞气污染,心急万分,只想尽力唤醒他,让他不要误入歧途。 怎知道守正师弟硬是唤不醒,彻底转化成了食煞者!” “都怪我,早知我就打得狠一些了!”苏文看起来沮丧万分。 心道:守正,对不起了,虽然有点过意不去,但这“货”无论如何也是要进的,无论是谁我都得揍一顿,不是专门针对你。 白纸:“注入守正之血,生成剧情场景,关键节点标定:出凡入圣,上溯时间:两刻钟前。” …… 守正道人听了苏文的话,不由一愣,顿时醒悟自己做了什么,当下羞愧难当,他啪一声跪地:“师父,弟子一时不觉,醒来已经成了食煞者。弟子也不想的!” 一羽道人沉默了片刻,叹道:“十年前你入我门,摩岩石刻现出紫气东来的异象。 资质之佳,本门前所未见。 为师一直希望你能继承本门道法,发扬光大,在这食罡末法之时带领同门开辟一条仙路。 可惜你却渐渐陷入心障当中,不得解脱。 我看你现时转为食煞,虽然不安,却并不后悔,可见你早已经做出了抉择,明见心路。” 他的话说得守正一时羞愧一时难过,最后一咬牙,干脆地磕头。 连磕九下。 守正撤去力量防护,额头撞到岩石上鲜血淋漓。 他惨笑道:“虽然很不舍,但是师父,你看这天下煞气如潮,无人不生煞,其势越来越大,越来越重。 白云观虽然有守护法阵,保得一处净土,但是在日盛的煞气冲击之下,守护法阵又能支撑多久? 就算能一直支撑下去,我们难道一辈子躲在观中方寸之地,永远都不出去? 这算不算一处囚笼?! 我们未成仙,就成阶下囚,真的能有望超脱吗? 师父,你希望我能走出一条仙路,可是我觉得这仙路躲在观里是走不通的。 这天下病了,得治。 只有将天下治理得河清海晏,百姓安康,路不拾遗,这才能消解煞气,这才能逆转罡煞消涨之势,使仙路恢复畅通。” 他言辞恳切,恨不得将自己的心剖开,让人看个清楚。 一羽道人站在山崖,看着山下那座巨大的城池,想着那里百万人的喜怒哀乐。 河清海晏,百姓安康…… 不过一个虚幻的梦想而已! 便是圣人临世,也不曾有过。 只是守正已经下了决心,仙基亦已污,又如何挽留得来? 不由幽幽叹息:“人各有志。你下山去吧,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希望你不要忘记今日所言。” 守正道人再拜,起身踉踉跄跄,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守音急得在一旁顿足,想叫又不敢叫。 第123章 尘缘不可断 一羽道人看着守正道人的背影,脸色不停变幻。 他转而看向苏文:“你刚入门,只怕不明白食罡的处境。 天下煞气日重,这一处立于方外的洞天福地,其实岌岌可危。 食罡长寿,百病不侵,有各种超凡的术法,但是一旦入凡间,就如清水汇入墨水之中,煞气污染,根基渐丧。 所谓餐风饮露,逍遥自在,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 我们不过是一群囚徒! 你待会下山去,当要想明白要不要做一个囚徒,守不守得住这寂寞,没想明白就不要再上山来!” 他神色落寞,拂袖而去。 苏文心道:没想到食罡的限制那么大,世间果然没有净土,任何一处都是息息相关的。 不过食罡是不可能放弃的,这是逍遥长生的伟大追求。 但是如果食罡就不能下山,要斩断尘缘,这便有点不美。 他认同守正的说法,食罡的威胁是凡尘酝酿的煞气潮,不解决这一点,食罡之路就无法走通。 所以推动社会变革是必然的选择。 对于苏文而言,他既想要在山上修行,也必须在山下发挥影响力,争取影响时局,早日解除煞气危机。 志同道合徽章,英灵召唤徽章都可以发挥部分影响力。 麻烦的是自身一旦上山,便少了校级力量为自己的势力保驾护航。 如果影分身能够延长存在时间就好了,一个校级高手足以做一粒关键棋子。 话说立地无影应该也属于食罡之术,可以通过修持进一步提升吧? 苏文心里没底,蹙眉计较着。 守音安慰道:“不用担心,白云观的出入是九章师叔祖管的,你以后想出去,找他就行。” “什么找我就行!你如果上了山,想出山就必须经掌教批准,这是门规,老道也不能徇私!”九章道人一甩拂尘,在守音头上敲了敲。 守音捂头叫道:“师叔祖,刚刚掌教赶守正师兄走,您也不说一两句。如果守一师兄也不上山了,我们白云观掌教一脉都断了,掌教得多伤心!” 九章道人摇头:“你懂什么,守正早就执念入魔,迟早会下山,而今食煞已成,更不可能留在观中,老道说什么都没用。” “但是师叔祖已经算到守正师兄能修成这道食煞奇术,不是吗?您之前为何推他一把,而不是阻止他?”守音埋怨。 “你不懂!”九章道人叹息。 他目光落在山下,徐徐道:“老道的术,是推算,并非先知。 未来在老道眼里有无数可能,我只是选一个相对好的适时推一把,但是选择权仍在每个人自己手上,最终得到什么结果也非我所料。” “可是您算的一向很准啊!”守音道。 九章道人只是叹息。 哪里准,眼下这个结果也不是他所希望的。 守音眼珠一转,他又道:“守一师兄入门,您作为长辈总要给点好处,让他感受到本门春风化雨般的关怀,不至于不想上山。 您就给他看一个相吧! 当年您给守正师兄看相,看出个没脑袋圣人。 也给守一师兄看看,看是不是半个脑袋圣人,比不比得过守正师兄?” 半个脑袋不就是脑残吗? 守音你是不是拐着弯骂我?! 苏文一边吐槽,一边竖起耳朵,也想听听九章道人的说辞。 守音计较着:“如果守一师兄比守正师兄强,那么这一进一出,本门也不算亏!” “混账,数不是这么算的!”九章道人摇头:“而且守一这,没得看。” “为什么?” “因为他是变数!”九章道人道,“我们术数推算,只能看得到定数,看不到变数。” 苏文一愣。 变数? 可能因为是白纸太强大了,让自己脱离了本来的命运,所以无从算起? “所以老道原以为让守一与守正一起下黑龙潭,会有一些我看不出来的变化,可以打破原有的命运。没想到守正终究还是踏上了那一条路。”九章道人感叹。 苏文倒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原因。 不过这结果不是正好说明自己并非变数?! 所以是老道士您看错了吧! …… “今日事情已了,你们也该下山了。” 九章道人将苏文带下山崖,落到水潭岸边。 谢宝书满脸不悦,当场质问:“我们七脉将奇术交白云观保管,如今却被你们白云观的人得了去,请问这算不算监守自盗?” 苏文看了看其他人脸色也是很不好。 毕竟是奇术第七篇。 如果无人修成还好,如今被人得了,总免不了羡慕妒忌恨,这是人之常情。 九章道人肃容道:“当初七脉将此术交予我白云观,便言明我白云观也可参与。 只是我们历来不派人。 如今不过行使这一个权利。此点我观自会给各脉发书,说明事实经过。” 众人一呆,又记起白云观的强大,只能怏怏地认了。 反正自己也没通过考验。 九章道人继续道:“另外得通报一声,本观今次也收得两个弟子。 一个是三元观的长生,一个是红花会的……” 我不是红花会的…… 苏文一顿:还真是,我应该勉强算是入会了! 而且原来老爹的这个牌子得自红花会,真是碰巧。 老爹和红花会是什么关系? 苏文一边想一边道:“我如今道号守一!” 他有意隐瞒名字,免得身份暴露,不过估计自己的出身来历也瞒不了多久。 九章道人点头道:“守一是本门掌教大弟子,也就是白云观道子。” “他?这怎么可能?”谢宝书一愣,指着苏文不可置信地笑道,“你说的是他啊,什么都不懂,怎么可能通过测试成为道子?!” 苏文冷眼看他。 其他所有人都冷眼看他。 谢宝书渐渐笑不起来了。 白云观的道子身份可非同凡响,就算飞来峰的掌门都不敢轻易招惹。 想到这里,谢宝书脸色顿变,一脸难堪。 程文纶低声提醒道:“谢兄弟,该低头时便低头,别为飞来峰招祸。” 如果让他们在习得七绝奇术和拜入白云观之间做选择,肯定是拜入白云观。 食罡可以超凡,可以长生,逍遥自在,这一点无疑是最令人羡慕的。 而且白云观之强天下皆知,抱上这条大腿,无人敢惹。 大家都有点后悔,为什么不去尝试一下摩岩石刻,说不定自己也行! 程文纶的提醒让谢宝书醒悟自己与苏文的地位出现了巨大的差距。 他咬了咬牙,低头深深躬身抱拳:“是小子有眼无珠,请道子原谅!” 苏文从不大度,做不到唾面自干,但也犯不着和一个莽货计较,干脆不做理会。 “师叔祖,我们走吧!” 九章道人点点头,饶有深意地道:“你领一套法袍法冠回去,说不定有用!” 一行人顺原路出观。 程文纶等人都变得热情似火,争先恐后地和苏文攀谈。 谢宝书坠在后面,闷闷不乐,后悔着自己口无遮拦,胡言乱语。 第124章 衣冠可敬,归德门惨事 云山脚下,苏文婉拒了程文纶等人同乘马车回城的邀请,正想借来一阵风离去。 此时一辆马车驶了过来,有个脸色黝黑穿灰褂的年轻人下车拱手道:“苏师弟!我是苏师父遣来接你的。” 他大约二十五六岁,一排哨牙特别显眼,眼神比较灵活。 苏文看他一眼,感应到他没有说谎,暗道:老爹做事倒是周密。 “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的!”年轻人笑道,“我跟随师父有五六年了,是自家人。我叫何自强,跟郑少阳差不多时候拜的师。” 两人上了车,边走边聊。 “何师兄,你似乎走错方向了!”苏文见马车没有走来时的路,不由开口道。 “没走错,苏师父让我带你去另外一处地方。”何自强道。 苏文皱了皱眉,察觉到不对劲。 他摸了摸胸前徽章,道:“何师兄,你似乎有事隐瞒?!我们虽然初见,但一见如故,又是同门师兄弟,应坦诚相待才是。” 何自强陡然涌出一股自己人的暖心感觉,脑海里有股声音说:坦白吧,他是苏师父的儿子,是可以同生共死的兄弟手足。 他犹豫了一下,凝重道:“早上有几个监察司的人找上了武馆,他们拿着你的画像一路询问,现在还在武馆候着,也不知什么目的。 苏师父让你去其他地方避些时候,待他查明对方为何而来,解决了麻烦才能回去。” 监察司? 难道是之前在净慧寺那事被查了出来? 苏文神色一凝。 沉思片刻,又摇了摇头:如果自己被查出是校级高手,监察司的人不可能敢露脸,打草惊蛇,只会调集人马偷袭。 校级高手的强大任何食煞者都清楚,校级以下无论多少人都是送菜。 “何师兄,掉头回武馆!”苏文干脆地道。 “但是……” “无妨!”苏文悠悠地道:“我已经遵照父亲的意思,成功拜入了白云观。” 何自强一愣,他不敢置信地道:“苏师弟,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白云观莫说广南城,就是整个天下,都是最强最神秘莫测的势力。 你若拜入白云观,不说监察司,就算两岭总督都要对你恭恭敬敬。” 苏文倒没想到白云观有这样的威望! 顿时明白九章道人为什么让自己领一套法袍再走,只怕已经算到自己下山会遇上这些麻烦。 他脱下外衣,换上仙鹤祥云的法袍,再整理了一下发髻,戴上道冠,腰间挂了白云观的腰牌。 云气弥漫于身,赫然成了一个有道修士。 何自强见他换上这副装扮,也不得不相信他说的话是真的,不由心中无比兴奋。 暗道:难怪郑少阳说这位苏师弟才智过人本领高强,而今看来果然是神仙之姿。 以后有白云观撑腰,我们也可以松一口气,至少苏师父这一脉可以托庇其羽翼之下。 镇威武馆 黄亦忐忑地看了看堂上端坐的五个人,忧心忡忡。 这些人为了踢馆,竟然在武馆里等了大半天,这可够真执着的! 这是不是意味他们底气十足? 黄亦既希望馆主少馆主赶紧回来,解决这几个可恶的家伙,又希望他们不要回来,万一打不过就惨了。 岳钟旗在武馆坐了大半天,他捏着手中的茶杯,神色淡然。 下属们反而心烦气躁。 他们又不是捕快,而是闲散惯了的食煞者,怎么耐得住如此空耗时光。 大家都不明白为什么岳钟旗要在这里等下去。 “我怕这个苏文是不会回来了。”有人嘀咕道。 “他又不知我们身份,应该不至于逃跑?!” “万一他知道呢?他只暴露了一种奇术,说不定有其他能察知危险的。我们在这里等,只怕徒劳无功。” 岳钟旗皱了皱眉,训斥道:“不要胡乱猜测!” 众人见他不悦,也不敢多说话。 伍由会插口道:“校尉,不如让他们在外面守着,如果苏文回来,也可及时盯住,不使其逃脱。” “也罢,你们想出去就出去吧!”岳钟旗挥手。 三人顿时如蒙大赦,都跑了出去。 过了片刻,岳钟旗神色一动,出去拿了一张纸条回来,叹息道:“结果出来了!” 伍由会问:“情况如何?” “你自己看!”岳钟旗将纸条递给伍由会。 伍由会接过了看,呆了一会,摇头叹息。 “午时,红花会数百人冲击归德门,官兵倾力镇杀百人,其余人四散。总督下令全城搜捕反贼。” “此次红花会校级不出,只有三位尉级长老现身,均已授首!” “彩虹桥,明心路,石牌坊等等地方均有异人生乱。” 两人沉默,琢磨着混乱的局势走向。 过了许久,门外有马车停下的声音。 伍由会这才回过神,笑道:“看来正主回来了!” 岳钟旗颔首,目光顿时凌厉起来:“等了大半天,希望不会让我们白走一趟,上头那边终究要有个合适的借口!” 伍由会轻松地道:“只要找到苏文,我们就不是偷懒,不是临阵脱逃。归德门我们没空去,这是理所当然的。” 两人端坐正堂主位,像主人一般等待着武馆真正的主人出现,心情畅快。 此时一个下属慌慌张张走了进来。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岳钟旗皱眉,有点不满。 下属苦笑:“校尉,来者是……” 他还没说完,一人已经大步流星入屋。 此人身穿银色法袍,法袍祥云瑞气,有仙鹤栩栩如生,像要扑腾而出,展翅高飞。 头上戴着一个金色镶红宝石的莲花冠,贵气逼人。腰间挂了一个云纹腰牌,凝聚着丝丝云气,缭绕于身,仙气飘飘。 再看那样貌,赫然与画像一模一样。 岳钟旗倒抽一口冷气,与伍由会面面相觑。 真是白云观的人! 伍由会率先回过神,打了个眼色,细细传音:“校尉,令牌气息纯净,蕴含的力量绝非煞气,只怕是真的。” 岳钟旗苦笑。 他自然能分辨煞气与罡气的不同,也看得出来人这身法袍道冠令牌绝对无人能假冒得了。 于是不敢怠慢,连忙站起来,但之前气势太足,心理一时扭转不过来,不知如何开口。 伍由会却是很轻松地放低姿态,恭敬地拱手躬身道:“可是苏文苏少馆主当下?” 苏文脸色冷漠,冷声道:“是!你们是谁?何故闯入我家?” 伍由会已经想到了借口,赶紧道:“我等是广南城监察司,在下伍由会。 闻说苏少馆主是食煞者,按规定要登记在册,所以特来验证。” “嗯?!”苏文扬眉,奇道,“你们听谁说我是食煞者?” 伍由会认真道:“这个少馆主就不必深究。我们来这里只想问一句,苏少馆主可是食煞者?” 苏文见他们一脸恭敬,心知自己的身份已经镇住了他们,暗道白云观的身份好用。 他仍然冷声反问道:“你觉得呢?” 伍由会抱拳诚恳地道:“对于官府而言,我们觉不觉得不重要,最主要是阁下的说法。” 苏文一声冷笑,沉沉地道:“你们可以如此登记: 贫道守一,白云观现任掌教一羽道人的弟子,食罡!” 伍由会一窒,就算苏文此时并无释放气势,但是白云观掌教弟子这几字已经足以让人心里掀起无边狂澜。 气氛一时严肃到了极点。 “好!”岳钟旗首先回过神来,露出一个有点谄媚的笑容,抱拳躬身,身量极低地道:“见过守一真人。在下监察司校尉岳钟旗。 今回是我们监察司莽撞,叨扰贵地许久,恳请真人原谅则个。” “好说!”苏文冷淡地道,并不想太给他们面子,“你们还有其他什么事?” 岳钟旗自觉有点狼狈,但面对苏文这身闪亮的法袍法冠,也说不出任何硬气的话:“不敢,本是我们冒昧,就不敢再打扰了。守一真人,告辞!” 苏文微微颔首,也不说些送人的话,只背手而立。 这傲气姿态在岳钟旗眼里却是很正常,很合理。 他走到门口,突然止步,回头道:“广南城监察司与食煞各脉多年来相安无事,虽说立场不同,也少有兵戎相见。 今天归德门的局面并非是我监察司愿意见的。” 他再抱抱拳,大步离去。 伍由会等人连忙跟上。 苏文一愣:“归德门怎么了?” 何自强吊在身后,此时闻言,沉沉叹息一声,眼圈有点红,道:“今日午时,红花会黄莲在归德门受降献册,期间有数百人杀出抢人,与官兵交战,最终失败退走。 归德门前血流成河,留下上百具尸体,现场惨不忍睹。” 苏文蓦然记起当日苗若普那决然神情,涌起极不好的感觉。 再看“尸狗”的标记,苗若普的标记果然早已消失。 老乞丐死了! 苏文一愣,有点闷闷的不好受。 “走,我们去归德门看看!”他立刻出门。 第125章 摆不脱的标签,大麻烦 “校尉,我们等了大半天,这就走了?”监察司众人出了门,有人忍不住问道。 “还有怎的,难道你想招惹白云观?!”岳钟旗摇头道,“白云观可是有将级存在的,地位超然,这件事就此罢休。” “真就这么算了啊?!” 伍由会淡然道:“别说他是白云观的人,就算是普通一个食煞者,只要未犯事,我们何必找他麻烦? 虽说人家修炼几种奇术,是很有可能异变,但毕竟还没异变。 试问我们食煞者哪一个没有异变可能? 所以除非他真的犯事,我们大可不必计较。” 有人就忍不住问:“那为什么我们要辛辛苦苦寻过来?粘杆处的京城统领那边怎么交代?” 伍由会看了岳钟旗一眼,解释道:“大家部门都不同,就算他们是皇帝的亲信,与我们何干,能奈我们何? 校尉率领我们追踪此案,消磨了几天工夫,一直不回监察司,主要目的是无非是要避开大麻烦!” 什么大麻烦? 其他三名监察司食煞者一脸茫然。 伍由会提点道:“中午在归德门黄莲受降。” 他悠悠道:“听说现场就杀了上百人,监察司也死伤了不少人。” 众人一惊,道:“好在我们没去!” “红花会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还会有一场硬仗吧!” “所以岳校尉一直带我们在外面做任务,不曾回监察司,”伍由会叹息,“如果被抽调过去,虽然可能会捞得一些功劳,但总有些伤亡。” “就算侥幸无事,还得了功劳,可是京城来的人总会回去京城的。 我们是本地人,你做的那么绝,就不怕红花会找你报复? 大家食煞,毒害自身换取奇术,不就是为了过好日子,没必要抛头颅洒热血。 杀几个人也没赚多少啊,何必呢!” 众人顿时叹服:“校尉所思周到!” 岳钟旗被夸得有点飘,笑叹:“监察司缉捕都是那些胡作妄为的散修。 你看这么年,我们有谁抓过有背景有实力的食煞者? 红花会,红姑庙,飞来峰,一德学社,三元观……大大小小的门派会社,在我们眼前晃来晃去,有谁去抓他们? 没有。 也就是京城那些人过来,将广南城这水搞混了,大家都落不到好处……” 岳钟旗沉沉地道:“你们看前些日子城内就来了一位校级高手,杀了京城来的两个粘杆处的人,气焰极其嚣张。 这不就是摆明报复来了?! 红花会有这个高手在,今日杀了这么多人,明日人家定然会要做回应的。 京城来的是校级高手,来去自如,自然不怕,我们这些本地小卒呢?” 所有人都摇头,惊吓道:“校尉说得我们都不想回去监察司了。” “我猜测苏文极可能与红花会有关系。当然这个猜测应该很快就会明了。”岳钟旗没有给大家说明自己的推测根据,只说:“还有红花会新来的校级高手自称苏影! 都是姓苏的,说不得有些关系。 一个校级高手,一个白云观弟子。 呵呵! 谁敢惹? 不能惹! 这一块以后我们别管。” 岳钟旗苦笑:“原本想借着追寻一只兔子避开旋涡,没想到碰着一只真老虎。” 真老虎…… 伍由会神色一动,心里冒出个主意。 归德门 归德门是老城门,如今广南城内拥挤,早就发展到城门之外,门内外都是街道。 不过此时归德门几乎无人。 因为门前空地立了密密麻麻的杆子,每根杆子吊着一具尸体。 如果是一两具尸体,说不定许多人会凑热闹围观,但是上百具,那就是地狱场景,正常人都不敢靠近。 就算是有事要急着出城的,也宁愿绕到其他城门,免得沾到晦气。 苏文的马车离得老远就慢了下来。因为前面街道的人越来越少,再上前就会非常显眼。 周围有官兵,监察司,粘杆处的人虎视眈眈。 “苏师弟,我们还过去吗?”何自强犹豫地问。 苏文钻出车厢张望了一会,叹一口气说:“不去了,到此为止吧!” 人都死了,现时去看有什么用,过两日借个慈善之名为逝者收尸便是。 正要掉头,街边酒楼的二楼有人喊道:“守一师兄,看这边来!” 苏文抬头一看,是一德学社的程文纶。 苏文心中一动,便道:“何师兄等我一等,我去去就回。” 于是下了马车。 太和楼 走到酒楼前时,程文纶已经出来迎接,神情非常恭谨。 两人寒暄几句,就上了楼,只见雅间里还有两个熟人。 飞来峰的谢宝书,鸣翠谷的黄有德。 谢宝书见到他,有点忸怩。 “你们这是?”苏文有点惊讶。 程文纶道:“刚回到城里,听说归德门的事便过来看看,正好遇上大家,就一起吃个酒。” 苏文点点头。 今天这次应该是近年广南城最血腥的一次,而且涉及食煞者,难怪大家都想来看一看。 黄有德是一个瘦高的少年,脸色微白,黑眼圈很重,他笑道:“程兄估计你一定会来,就在窗前一直守着,还跟我们打了赌。” 程文纶倒有点尴尬,只笑道:“守一师兄虽然出家,但是毕竟也曾是红花会的人,怎么可能不来?!” 苏文猛然蹙眉。 看来红花会的标签我是撇不开了! “是啊,守一师兄是个念情的。不过最好还是要给官方脸面,粘杆处皇帝的走狗还在呢!”黄有德劝说道。 程文纶叹息道:“不说现在,到了晚上消息肯定传开。整个广南城的食煞者都知道红花会出了个白云观道子! 守一师兄还是要避嫌的。” 苏文骤然一愣。 这么说自己这个标签已经完全曝光了?! 这可真是个麻烦。 “你们说什么话!”谢宝书猛然一拍桌子,语气激烈地道,“门派努力培养你,倾无数资源才得以让你跃上龙门。 现在正是报答原主之时,却拿避嫌、脸面做借口,置原主于危难而不顾,这还是人吗? 你们说的是人话吗?” 程文纶、黄有德面面相觑,不知谢宝书在发什么疯,这种话也能说?! “气死我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谢宝书怒气冲冲,拿起剑噔噔噔地离席而去。 程文纶、黄有德脸色都有点讪讪。 苏文倒没什么感觉。红花会对他还真没有多少恩惠,说不上报不报答。 眼前三个都是十来岁的少年,有些人耳濡目染之下已经有点老成之举,有些人还在中二期,说话不过脑子,喜爱标榜特立独行。 说到底都是小屁孩! 只不过气氛已坏,这酒喝得就没味道了。 从太和楼回武馆。 苏文已经厘清思路。 自己最大的问题应该是之前以红花会苏影的名义杀了两个粘杆处之人。 只要这个秘密不暴露,以白云观传人的身份都可以安稳度日,谁也不敢动我家人。 不过总觉得有什么被自己遗漏了! “苏师弟,到了!”何自强的声音在马车前座传来。 苏文心内一震,脱口而出:“何师兄,我爹是不是红花会的人?” 何自强一愣,支支吾吾不知如何说。 苏文已经从其慌乱的情绪当中得到答案。 这才是大麻烦! 第126章 尸解仙之手 苏文沉声再追问:“今日归德门这事你们参与了吗?” 何自强低声道:“没有,师父严令我们不得参与。” “那我爹去哪了?” 何自强一愣,道:“我不知道。” 苏文立即催动“尸狗”,感应老爹方向。他的标记在城中移动,速度不快不慢。 何自强想了想道:“师父说这一场战斗我方没有校级参与,绝对是送死之举,他不会参与,也勒令我们不准参加。” 苏文松了一口气,道:“希望如此。” 得设法将局势平息下来,否则迟早要将老爹和自己卷入其中。 苏文目光闪烁,现出几分狠色。 回到房间,他关起门,坐在窗前桌子上,将沙漏置于面前。 细细的黄沙漏落瓶底。 “白纸,启动守正的模拟!” …… 水没过眼耳口鼻,冰冷刺骨。 苏文再次落到那条时空隧道之内,隧道之内陌生的记忆翻滚沸腾。 那股熟悉的奇特力量降临。 苏文立时调用自己记忆之中关于哲学思想理论的所有书籍一股脑儿塞进过去。 《论语》《道德经》《天演论》《社会契约论》《进化论》《马哲》《思想》《理论》…… 这叫李某某大杂烩! 有爱自取! 苏文期待着,然而这股奇术力量并不满足,仍然继续搜索吞噬。 不对,书本理论是主要要素,却并非关键。 奇术力量没有灵性,理解不了书本内容,还得注入自己的理解。 苏文想通这点,干脆开放自己所有的记忆。 这下才是真的有爱自取! 这一瞬间他感到自己的灵魂在向上升华。 无数的道理自心中浮现,凝结成一道道光辉意志。 这一瞬间他身上属于守正的仙基“圣胎”转化为煞气的根本之源。 这一瞬间风起云涌,无尽的煞气从山外受到呼唤,翻涌而来,如山崩海啸冲击着白云观的法阵。 苏文觉得自己长出了许许多多的手臂。 一手拿着镰刀。 一手拿着锤子。 一手拿着锄头。 一手拿着齿轮。 一手拿着绞索。 ……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 “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劳动创造了人本身!” “是谁创造了人类世界,是劳动群众,一切归劳动者所有!” 一声声大道纶音回荡于空。 苏文(守正)背后浮现出一具千手忿怒圣人像,它嘶吼道:“斗争!” 苏文:…………-_-!!! 场景渐渐淡化。 白纸:“苏文,凤城生人,现年十八。身份,童生。 …… 闯关点:出凡入圣。 结算: 评价:这是用一只“仙人”之手孕育的奇术,诡异绝伦。 你成功地让这道独特的奇术焕发新生,它无疑是食煞奇术之中的一朵奇葩…… 获得的奖励: 第七篇 圣人训 返本还原之后为圣胎(上品仙基,校级),术法,尸解仙之手。 1,尸解仙之手 基础属性: 大道纶音:可令人沉沦于你的道理当中,成为你的道理的践行者。 仙气:孕育于“仙人”遗骸的仙气至柔至刚。越多人信奉践行你的道理,仙气越强悍,妙用无穷。 喝斥:在你道理经行之域,你可一言喝斥,散去不守你道理者之术法。 特殊属性: 千手:以罪恶者不信者无信者的灵魂凝聚而成,具极强攻击力。基础为六臂,分别为:劳动之手,公平之手,契约之手,信义之手,斗争之手,平等之手。 恩赐:你可赐予信徒仙种,以养植出仙人之手。 白纸寄语:手是用来劳动的,用它来讲道理,也会很好用。 你有没有道理,总要手底下见真章! 让我们一起合唱:劳动最光荣!” 苏文睁眼,目光充满震撼。 这道奇术竟然要由仙人遗骸来孕育…… 这个仙人真是个好人,死了也造福人类。也不知道它身躯分成多少份,诞生了多少道七绝奇术。 但是为何守正的圣人道貌岸然,即使一身煞气,也是正气凛然,令人膜拜,而我的却古里古怪,土到极点。 难道真应了那句老话,xx不土,战斗力五! 好吧!苏文摇摇头,将发散思维收拢,思索最新的食煞知识。 食煞版的圣人训。 食煞不再满足于食个人的煞,而是以族群、团体、组织为食煞对象。 不再限于肉身精煞,而是扩散到气运之上,涉及到个人气运,群体气运。 而持戒,除了个人必须终生持守自己的道理之外,持守道理的人数多寡同样也是持戒的标准。 越少信众持守你的道理,异变几率会越大。 这道法术将修炼者牢牢捆绑到了群体之上,随着其道理扩散,会越来越强。 可惜返本还原之后削弱了不少,但是苏文不得不返本还原,因为校级的食煞奇术绝对会污染体内仙基,到时得不偿失。 不由又想:难怪我屡次模拟去找太平道都拿不到血煞奇术,因为其本来就不以秘籍传承,就算打死他们也吐不出来。 估计除了最初传承之人,其余每个人的奇术都是只是这一道奇术的一部分,所以他们的血煞可以融合对敌。 话说太平道造反是因为理想信念,还是因为守戒??? …… 苏文催动土行珠,潜入地下,半晌之后,已经出了广南城,来到珠水河岸一处芦苇地里。 此时再催动尸解仙之手。 顿时全身泛起金光,这是仙气。 经典的大道纶音回荡,令人热血沸腾。 他背后刷一下同时长出六条手臂,每一条有两三米长,黝黑的皮肤肌肉纠结,有如大理石雕刻般曲线流畅,极其强壮。 六条手臂各自持有镰刀、锤子、柴刀、锄头、扁担、钉耙。 轰隆! 加上本身的两条手臂,总共八条手臂挥出一道道风雷般的力量。 水面炸裂,水花如铁片飞散,将好大一片芦苇荡毁平,满天的细碎草末散落,如绿色的雪。 校级初期。 这一道法,是以仙气为根本。 仙气比其他所有奇术力量都更加柔和,更加含有包容性,有种海纳百川的博爱,能全面提升身体素质,力量速度敏捷等各项属性均有加持。 由于还没有信众奉行自己的道理,感觉威力并不大,只到了校级初期。 但是一旦其成长起来,潜力比任何一种都强。 想想自己千手千臂,揍人可不要太爽了! 第127章 真的猛士 苏文深吸一口气,催动至尊龙骨。 白骨覆盖全身,背后骨翅化作长长的双翼。 力量一道道在身上翻涌。 他凝神再催动尸解仙之手。 在双翼之下的骨甲突出一个个包包,蠕动着,良久才伸出六条手臂,持“圣器”摇曳着。 再伸手一招,影子化作一道墨黑的长剑。 同时脚下土行珠泛起黄光。 四种力量交织,他身形不断胀大,差不多到了两米五高。 无脸面具,黑色龙纹的骨甲,长长的骨刺,还有骨刺之下六条灵活的手臂,形象颇为恐怖。 他舞动着墨黑的长剑,行进之中,时而没入阴影里,时而于土中出没,身形轻灵如一道幻影。 四道校级力量爆发,让长剑划出道道像撕裂空间的黑影,波动恐怖到极点。 背后的六根手臂每一个动作都蕴含着自身尸解仙之手和土行珠、白骨战甲、立地无影的力量,像喷薄欲出的火山岩浆翻滚着,带起阵阵雷音。 虚空奏响的大道纶音时而呢喃细语,时而给人当头棒喝。若不察,便会渗入心间,俘获听者的心神。 大约三四分钟。 苏文骤然撤去所有力量,整个人脸色苍白,汗珠从脸上渗出来,密密麻麻,汇聚成水流从下巴滴下。 身上衣裳早已湿透。 他的身体并不足以同时负担起四种校级力量爆发,最多持续几分钟,超过了就会造成身体极大损害。 如果只维持住两种校级力量倒是可以坚持多一段时间。 奇术的力量就好似一台强劲的发动机,他的身体则是一辆纸皮车。限于材质,发动机根本无法运行到最大功率。 我缺了一门提升身体整体素质的食罡功法!苏文明悟。 休息了一会,待力气稍稍恢复,他再次遁入地下。 …… 塞尚阿悬在夜空之中,俯视着这座城市。 高空的风清爽舒适,若不是需要损耗煞气,他宁愿一直漂浮,不想落到下面这个蒸笼当中。 吴忧在旁边笑道:“那只小老鼠快要被抓住了。” 他说的是红花会分舵主朱印今。 “抓住他,清理干净广南城,我们一行也算有成果,可以勉强向陛下交差。”塞尚阿道。 当然只是勉强。红花会的有名头目和校级高手没一个折损的,这让他很是不甘。 塞尚阿道:“逼迫紧一点,若不引出那个苏影杀了,咱家这回真不甘心回京城。” 吴忧也是颔首:“不杀他,我也无脸回京!” …… 得得得! 两匹矫健的枣红马拉着华丽的马车走在阴暗的小巷里。 此时华灯初上。 两旁民居隐有些火光传出,却不足以照明道路。 马车好像行向了深渊之中。 “舵主原本不必要冒险的……”苏炳凝神驾着马车,穿灰色劲装,脸上戴了一个猴面具。 他叹道:“本次行动完全是几位长老不听舵主命令,擅作主张,白白葬送了我会上百条好汉性命。” “不能怪他们!”车厢之内丁宝贞幽幽地道:“他们都是好汉,以死明志,激发了我们的志气,让我们牢记红花会的使命。 他们用血告诉天下人,我们红花会不是躲躲藏藏,有如阴沟老鼠见不得光的会社。 我们是勇者,我们敢于亮剑!” 苏炳想到了长街之上洒落的血水,黯然之余也不由血液沸腾。 真正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从容赴死,是对信念的执着,明示着红花会与朝廷誓不两立的决心。 对于这些勇士,我们又怎忍心苛责?! 唯有出面收拾残局,尽量保存多一些性命…… 此战之后官兵全城大索,丁宝贞与苏炳不得不以符人四处闹事,吸引官兵注意力,为逃离之人争取逃生时间。 但是也因此露了行踪,被官方食煞者一路追踪堵截。 “这回倒是连累了炳叔,你并非食煞者,却被迫与食煞者周旋!”丁宝贞叹息道。 丁宝贞此时是一副高个长脸,颧骨高高的刻薄女子样貌,身穿对襟绿衫水墨裙摆。 苏炳一笑:“我没有和苗老鬼一般喋血长街,并不意味我害怕死,纯粹是想留有用之身来做更有意义的事。 而保护我会义士,正是最有意义的事!” “炳叔品行高洁,我佩服!”丁宝贞短短说了一句,神色陡然严肃起来。 她正要提醒,苏炳却是挥动马鞭,将马车驶进了另外一条巷子。 “我师父说,最遗憾的是炳叔没有食煞体质,否则以你才智以及敏锐的直觉,绝对是有望将级的奇才。” “并非直觉,而是武者的触觉与判断力。”苏炳笑了笑。 不食煞也挺好的。 人决定不了自己的出生,却可以决定自己的人生。 马车在大街小巷穿梭,不停移动。到了玉兔高升之时。 小巷之中。 “被堵住了!”苏炳道。他的声音没有慌张,甚至有几分释然。 路越走越窄,又没有破局的本事,迟早要被堵上的,这是必然结果。 他已经预料到自己的命运。 前面巷子放着一个石磨,挡住了马车去路。 圆柱形的石头上面还沾染着新鲜的豆粉。 石磨虽然很重,但是不算麻烦,更麻烦的是站在上面的食煞者。 只见他站在石磨之上,身上披着一件蓝底银纹的宽袍大袖,带着一个八角帽,圆脸笑眯眯的。 “红花会的朋友,在下葛荣。 你们逃不了了。 看在大家多年相安无事,也算有点交情,何必动手伤了和气,不如束手就擒如何?” “说真的,今回你们做差了。 人家京城来的钦差躲着他们就好,何必非要硬碰硬。 打打杀杀多不好,搞得我们也不好过。” 苏炳笑道:“是啊,大家本来是和和气气的过日子,也算有交情,不如你放我们过去,高抬贵手嘛!” 葛荣摇摇头:“这可不行。我们只是监察司一个小队,卑微着呢。呐。” 他手指头向上翘了翘,道:“上面有人盯着,谁也不敢放水,所以你们也别让我们为难。” 丁宝贞低声对苏炳道:“速战速决,尽快突围。” 监察司一个小队一般一个尉级率领五个兵级。 他们两人还保留有底牌,还是有一定把握突围的。 但是…… 丁宝贞有不祥的预感,仿佛自己被顶尖的猎食者盯上了。 第128章 田忌赛马,挪移神符 丁宝贞知道那是谁。 那两个被自己戏弄了几回的粘杆处校级高手! 所以她道:“一旦突围,便赶紧逃走,千万不要犹豫。” 苏炳点了点头,他也知道眼下局面极其危急,于是跃下马车走向葛荣。 葛荣叹息:“何必呢。这位兄台,你区区一个普通人……” 苏炳一踏步,整个人骤然急速,拉出一道残影。 葛荣眼前一花,苏炳已经跨越十多米距离,一拳打来。 嘭! 葛荣身上的长袍猛然鼓起,硬接了苏炳的拳头,拳力倾泻,长袍激荡出一道道波纹。 “好!” 葛荣纹丝不动,喝了一声采。 苏炳双目绽放亮光,再次拉出一道道残影。 砰砰砰! 一连串拳脚袭来,大开大合,拳劲之强让葛荣惊讶。 “以普通人之躯,驱使一件煞兵,实力堪比兵级,当真天才。 只可惜你没有食煞体质,无法食煞,先天不足。” 苏炳拳技了得,但是葛荣的宽阔大袍像成精了似的,总能鼓荡迎上苏炳的拳头。 凡夫的武技如何斗得了食煞奇术! 葛荣认为苏炳应该是装备了一件增幅速度和力量的煞兵,所以才获得比拟兵级的力量。 也只是兵级而已! 葛荣可是尉级。 他犹有闲心地看着一抹绿影穿出车厢,纵身而起,飞跃上巷子上方的屋顶。 此时他四个埋伏的下属各施奇技,纷纷出招。 有火光冲天而起,有弓箭激射,也有刀光乍起。 然而那绿影猛然分开四道身形对着攻击各人强冲过去。 嘻嘻!嘻嘻! 空中回荡几个不同嗓音的诡异笑声。 是符术! 葛荣顿时眼神凝重。 他道:“用尉级对我兵级下属,用普通人对我,这是田忌赛马之策。 但是……” 他脸色骤然狰狞,杀意顿生:“也太小看我了。你以为他挡得住我吗?!” 呼一声,蓝色的宽大长袍猛然像一块被罩般向苏炳罩去。 “寸劲!”苏炳双目一凝,浑身一抖,比常人长了一截的双臂像两杆长枪刺出。 那拳头闪过微不可察的幽光,刺在迎风扭动有如活物的长袍之上。 只听撕拉一声,那长袍破了一道大口子,拳劲往四周席卷,口子蔓延,瞬间长袍四分五裂,变成几块烂布飘然落下。 葛荣愕然,没想到苏炳能破解了自己的攻势。 同时小巷上空传来几声惨叫。 竟然是自己下属的声音!葛荣脸色顿变。 四名兵级的下属连对方一个照面都挡不住?! 这结果令他顿时大怒。 “你们找死!”葛荣气极而笑。 那几块烂布猛然活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上苏炳,将措不及防的他兜头兜脸裹起来。 那布块像皮肤一般紧紧贴着苏炳的身体,将他裹成一个木乃伊。 且不停勒紧,挤压,扭曲。 葛荣感觉一个脆弱的生命就在自己掌心,只要再加一把劲,就如鸡蛋一般破裂,鲜血如蛋液般泄出。 那种感觉美妙极了! 他癫狂一笑。 然而笑声瞬即哑然而止。 因为被布裹着的苏炳突然燃烧了起来,熊熊的大火一下将布也烧着了,漆黑的巷子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火炬。 “又是符,竟然还是符,你们到底有多少符?!” 葛荣咬牙切齿,眼睛布满红丝。 “红花会反贼,老子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全部!”他怒吼。 食煞者被煞气侵蚀,日积月累,多数有些心理问题,易怒偏激嗜杀,这是个通病! 而且他被杀了几个精心培养的部下,这是难以忍受的损失。 “你们跑不了的,我发誓!” 葛荣身上的白布内衣鼓荡起来,他的衣服本就宽大,倒不会走光,只是多少有点不雅。 “你说谁跑不了?”他身后传来悠悠的笑问声。 葛荣一惊,迅即回头,只见一个穿着灰袍容貌普通,浑身一点不起眼的男子站在他身后。 唯一引人注目的就只有他手上一把墨黑长剑。 这个样貌,这身打扮…… 葛荣不用猜想,已经知道来者是谁,毕竟是监察司千叮嘱万叮嘱的对象。 他惊骇喝道:“你是……红花会校级高手苏影?!” “是啊!” 长剑挥出一片黑影,像划破了夜色,让翻滚的黑暗狂涌而出。 “不!你不能杀我!” 葛荣心凉如水,身上白内衣迎风招展,像盾牌般挡在身前。 两边民屋里的被子衣衫窗帘帷幕像一瞬间活了过来,得到了召唤,从门窗钻出,化作一道道长布横七竖八地重重挡在葛荣身前。 葛荣毫不犹豫光着身子转头就跑。 然而撕拉一声,所有布块同时破灭,无数的碎片像蝴蝶飞舞。 黑的,白的,蓝的等等各色各样,蔚为壮观。 葛荣毛骨悚然,惊恐回头。 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握上了他脖子。 “我突然发现,不用符人纸人,让兄弟们有个正常的肉身也挺好!” 那是什么意思? 葛荣还想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但可怕的力量一涌而入,瞬间将他思维冻结,扯入永恒的黑暗之中。 隔壁小巷 丁宝贞和苏炳从黑暗之中走出。 丁宝贞叹道:“最后两张符了!” 这一次不但将她师父赐予的符都耗光了,连她自己一直养的符人都花了出去,不由心痛万分。 “都是身外物,命能保住,一切都能攒回来!”苏炳沉沉地道。 丁宝贞正要回话,但是一股可怕的气势正碾压下来。 她勉力抬头,只见巷子上空悬了两人。 其中一个身材雄壮,脸白无须。 老熟人塞尚阿。 丁宝贞心底一凉。 校级的气势极其可怕,她身体几乎动弹不得,就好似一切都凝结在冰块里。 之前她以师父赐予的符宝与塞尚阿周旋,也不觉他有多强,如今亲身体验,当真是魔威滔天。 尉级在这顶尖的校级面前就像一只小小的蝼蚁。 “没想到一直戏弄我们的红花会广南分舵主朱印今竟然只是一个普通的尉级,还是个女人。 我倒有点羞惭了!” 塞尚阿感叹:“笔落惊鬼神,宋岳桓,真想和他真正见一见。” 他觉得与自己交手的不是眼前这个普通尉级小老鼠,而是画符的宋岳桓。 身边阴柔如女子的吴忧,轻笑道:“相比于识时务的宋岳桓,我更好奇这位戏弄我们多回的分舵主的真面目。” “那就将她剥开来看看!” 他们的声音如猫弄老鼠般的轻快愉悦。 “舵主,你保重!”苏炳鼓荡起身体的劲力一声暴喝,竟然在塞尚阿的气势之下稍稍获得自由,一手往丁宝贞身上拍去。 一道泛着金色光华的纸符赫然落在丁宝贞身上,并迅速燃烧。 一瞬间丁宝贞身体燃起大火,有如纸人一般,她真身已经挪移到了远处。 “炳叔!”丁宝贞陡然明白苏炳将保命的挪移神符用在了自己身上,顿时泪水飙射。 第129章 影分身,追魂链 “禁!禁!禁!”吴忧连续使用奇术,煞气如冰,在丁宝贞身上凝结了一重又一重。 然而这校级的奇术竟然丝毫阻碍不了丁宝贞的消失。 “这是?”吴忧讶然。 塞尚阿冷笑:“红花会匪首洪和尚的挪移符宝,那老东西的符宝比宋岳桓厉害多了!” 他死死盯着苏炳头上戴着的猴面具,想透过面具看清其真面目,冷声说:“阁下一介普通人能拥有洪和尚的符宝,看来必然拥有特殊本领,应是红花会的重要人物,不知姓甚名谁?” 苏炳摇头道:“大人空欢喜了。在下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在广南城分舵也排不上位。 当年总舵主来广南城散心,在下恰好讨了他欢心,就被随手赐了一叠符,省着用了近十年,现在都用光了。 否则你们如何留得住我?!” 洪和尚随便一叠符就胆敢说我们留不住?好大的口气! 塞尚阿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自从入了广南城事事不利。 他们从京师到葱省到江南,一路南下,红花会反贼噤若寒蝉,人人望风而逃,只有到了广南城才遇到挑衅。 像今天数百人悍不畏死地冲击归德门,其彪悍的血性其不屈的意志都让塞尚阿暗暗心惊。 就好似这些驯化了两百多年的狗,在这座南方城市里正在蜕变成狼。 皇上绝对无法容忍。 这些刁民忘记了我们屠刀之利,忘记了什么叫“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忘记了二百年前他们的祖先在这座城掉下的数十万人头! 塞尚阿心中的怒意越发激荡。 他喝道:“抓住他!” 吴忧凝神对着苏炳再是一指:“禁!” 这一次非常顺利。 苏炳像石化了,在校级的强横的力量笼罩之下,连头发都一动不动,眼皮都搭不下来。 因为他真的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 他心里惨笑:这下绝无幸理。也不知道儿子有没有入得白云观,他没有食煞体质,应该被安排去摩岩石刻。 据说要有仙基,但仙基是什么我也不知,不知儿子有没有…… 希望我的死不会连累他们母子。当初如果留一张燃烧符就好了,将自己一把火烧了,不留下一丝痕迹…… 苏炳已经做好了就义的心理准备,只是眼前骤然出现一人。 普普通通的一个男子手里拿着一把漆黑长剑。 长剑斜斜地在他身上一挑,像挑起了一层无形的皮膜。 苏炳发觉自己又能动了,他大大吸了一口气,贪婪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又惊又喜地问道:“阁下就是传言中的苏前辈?” “别废话,快走!”苏文影分身随口回了一句,却是凝神望着空中的塞尚阿和吴忧。 “哟,又见面了!”他笑道,“上次送了我两个人头,我甚是喜爱。不知这次两位能不能将自己的人头也送给我?” 校级的气势冲霄而起。 塞尚阿和吴忧陡然色变,被他的话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响。 塞尚阿高高俯视苏文影分身,他骤然哈哈大笑:“你终于出现了!我们恭候多时!!!” 吴忧也是同时语意森森:“你既然来了就别想再走!” 他们的目标一直是苏影! 苏文影分身回头看了一眼,见苏炳毫不犹豫地转身逃跑,连场面话都不说一句,不由一声轻笑。 他抬头疑惑地回道:“两位,我好奇的是你们凭什么信心满满? 相信你们也看得出来,这只是我一个分身。 一个分身而已,如果战况不佳,散了便是,你们能奈我何?” 塞尚阿摇摇头,含笑不语。 此时苏文影分身骤然皱眉。 只见脚下浮现一条条闪烁的幽光,凝结成一道黑色有金属光泽的锁链,盘旋一圈猛然扎进泥土里。 这是? 苏文影分身目光一闪,长剑一动,划出一道黑暗,斩向锁链。 吴忧指着影分身喝道:“禁!” 煞气倒卷,束缚住影分身。 “原来你的本体是藏在地下,果然是只老鼠!”塞尚阿冷笑。 他喝道:“敖白,还不将他给我拖上来?” “阿弥陀佛!”一个肥头大耳身披大红袈裟的和尚从黑暗里徐徐浮现,悬在小巷上空。 他双手合掌,注视着小巷的地面,眸光映着地下深处那道身影。 叮叮叮! 锁链的敲击声响彻夜空。 但地下那身影像一个庞然大物,在锁链的捆绑拉扯之下动也不动。 “起!起!起!” 敖白额角青筋毕露,身体煞气一重又一重奔腾而出,用尽全力。 终于那身影动了,被扯向地面。 “阿弥陀佛,老衲虽然多年不与人争斗,但还是宝刀未老!”敖白轻笑。 然而地下之人上升速度越来越快,扰动得小巷的地面在激烈颤动,像地龙翻身。 两侧民居里被打斗声响吓得不敢出声的普通市民感觉到屋子摇动,大惊失色,纷纷携儿抱女狂奔逃生,激起一波波骚动。 敖白脸色一变,只见锁链叮当剧响当中,一道身影已经乘速飙出地面,一下跨越百米距离,对着他一拳打来。 拳起龙吟,如流星乍现。 敖白面色凝重,捏指做拈花之状,向拳头拂去。 一道道黑气在他手指之间浮现,幽光闪烁,像一团星云撞上拳头。 轰隆! 一声雷鸣震动长空。 呼啸的劲风陡然四散,波波的气浪吹得远近屋顶瓦面抛飞。 狂风向四面八方卷去。 红姑庙 整个庙内挂满了红灯笼。 “红灯照,穿得俏,红裤子红鞋大红袄,拆了洋楼掀番船,大烟洋布全烧掉。练了红灯照,鬼子见了吓一跳。” 一群稚嫩的女孩子在吟唱。 她们的前方盘坐七位仙姑,有老有嫩。 中央坐着的一个眉发花白的老仙姑,她极瘦,骨骼巨大,端坐着也比其他仙姑高一个头。 她披着红罩衣,头上戴着红底金箔的五佛冠,双掌合十,念着经文。 骤然抬头,看着上方摇动的红灯笼,喃喃道:“起风了!” 说着腾身而起,跃出门外,闪身不见。 其他仙姑面面相觑。 其中老成的二仙姑道:“外面似有高手争战。” 又有仙姑联想到城内局势,不由道:“恐怕是红花会的高手在和官方争斗呢,能惊动姑姑,肯定是校级!” 于是所有仙姑眼睛一亮,齐道:“我们也跟出去!” 校级的争斗极其难得一见,不可错过。 一时之间一德学社、三元观等无数食煞高手纷纷跃上屋顶,向战斗之处狂奔。 第130章 杀鸡儆猴,霸道绝伦 苏文落到地上,土行珠吸纳地气,身形膨胀有如巨人。他身上罩着一件宽大的黑袍,脸上则戴着一个曹操的面具。 威风凛凛! 敖白收回拈花指,突然一怔道:“他本体实力不强,还比不过那个分身。” 塞尚阿也看出来了,狂笑:“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的实力大半在分身之上,自己只躲在泥土里,是个无胆匪类!” 苏文冷哼一声,也不反驳,直接要沉入地下。 “不要让他逃了!”塞尚阿喝道。 吴忧也是撇开影分身,一指苏文道:“禁!” 苏文顿觉自己被无形的力量束缚住,那力量极其强大,以土行珠的力量一时无法挣脱。 他迅即散去影分身,手中蓦然从阴影里抓出一把长剑:“无量劫式!” 剑气呼啸,顷刻将身上的禁法撕裂。 然而他再想遁地,身上又被敖白的黑色锁链缠住。 敖白眉头一皱:“他完整之时,实力比我强上不少,并不好杀,还不如分开来。” “七转轮回式!” 苏文轻哼一声,剑气次第爆发,将锁链抵挡住。 吴忧凝神再道:“禁!” 但是气禁之术却同样被层层叠叠的剑气阻之于外,苏文从容下潜入地。 这下难办了! 敖白催动锁链缠了上去,他的追魂链并非实物,不为泥土所阻,但是如此便是以一人之力对付反贼,塞尚阿和吴忧都帮不上忙。 对方实力完整之下,他想像刚才那样再次将其捆绑拉扯出地面,几乎不可能。 “土遁之术当真玄妙,我等追不及,不如……”敖白第一时间就想放弃战斗,各回各家。 塞尚阿目光一闪,厉声喝道:“敖白你继续缠住他,我自有办法收拾他。 你如果不尽力,放走了他,咱家跟你没完!” 你又能奈我何?! 敖白条件反射地想反驳一句,但又忍住了:算了,不跟这些蛮夷计较。反正我就随意缠住贼子,看他们有什么法子将其逼出泥土。 敖白凝神催动术法。 但是此时苏文已经从地下迅速往城外游走。 敖白只能掠上去,催动锁链追杀。 塞尚阿与吴忧对视一眼,同时跟上。 远处看着这一幕的仙姑们问:“姑姑,官方三大校级围剿一个校级,怎么似无可奈何? 这一下红花会的声势得涨!” 老仙姑点头道:“奇术对抗,术法克制非常重要,红花会这位能遁地,便极大削弱了官方的人多优势。 不过敖白的追魂链号称上天入地仙佛难逃,极难摆脱。 而塞尚阿从北打到南,校级之中声威无敌,定然还有后手,现在难说成败。” 四位斗战的校级往城外直飞,速度并不快。 老仙姑又道:“你们看,遁地之术毕竟不是飞天,速度慢就是一个弱点。如果一直摆脱不了官方校级,形势便会越来越危险。” 仙姑们想了想,道:“如果往下潜到更深处躲起来呢?” “遁地时间也有极限的!”老仙姑沉沉地道。她思索着如果自己是这个反贼,如何反制官方校级。 逃不脱又打不过,唯有地下僵持一途。 但随着时间消耗,势单力薄一方会越来越处于劣势。 片刻之后,众人已经出了城。 夜色之下珠水宽阔,波光粼粼。 河边一处树林里,塞尚阿停了下来。 他冷笑道:“就在这里了,刚刚在城内不好施展,这里风景独好,正该是一个校级埋身之地。” 他瞥一眼四周。 至少有三四个校级二三十个尉级兵级跟了上来,在远处围观。 这些人几乎就是广南城精华所在。 这正是他需要的舞台。 用来杀鸡儆猴! 塞尚阿昂然道:“今有红花会校级苏影自恃实力,胆敢冲击官兵,公然造反,悖逆天道。 我塞尚阿奉皇命镇杀此人! 以校级之血告诫天下: 这天下还是伊勒家的天下,你们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不要以为天高皇帝远,二百年前广南城掉下数十万的人头,还在!”塞尚阿声色俱厉,声音回荡在长空之中。 远近可闻。 他高高在上,以不可辩驳的声势告之那些内心蠢蠢欲动的人:别做梦,你们还得乖乖做奴才! 广南城民间食煞者有七脉。能列为一脉的,都是有校级坐镇的流派。 红姑庙老仙姑,一德学社的盛枢云,飞来峰的谢典,三元观冲平道人四个校级皆在,闻言色变,不期然涌起一种浓浓的羞耻感。 黑暗当中,丁宝贞正在一位尉级长老护持之下隐在人群之后远远观望。 她听着塞尚阿那霸道绝伦的话,不由悲愤地道:“红花会绝不当狗,我相信我们的高手也不会输!” 身边的尉级长老叹道:“三位校级围杀我会一人,只怕难了!” …… 塞尚阿刷一下落地,他目光幽深,探入地下,看见百米之下与追魂链纠缠的贼子。 他冷笑道:“你身影气息已经入了我眼帘,烙在我术意之上,天上地下没有地方能成为你的庇护所。” “吴忧准备了!”他扬声道。 “是,大人!”吴忧立即应声,身上一道道无形的煞气散了出去,隐入虚空当中,酝酿着大招。 塞尚阿身形一震,整个人拨高至二米多。他浑身煞气弥漫,面容狰狞,化作一头阿修罗。 “要知道人气与地气绝然不同,只要是人,如何躲得过我人魔的法眼?!” 他猛然趴地,整条右手手臂没入地下,瞬间穿越百米深度,伸手一捞,就像水中捞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住苏文的肩膀,往上空一甩。 苏文似毫无还手之力,被其甩出了地面。 在空中之时土行珠的力量消褪,他身形缩小为正常人体形,身上仅存立地无影,气息一瞬间衰落至比对手三人任何一人都逊色。 此时苏文感觉到极度的危险,身形一闪正待遁入黑暗之中。 吴忧大喝:“捆仙阵!” 煞气化作一条条无形的绳索猛然落在苏文身上,有如蛛网一般,带着凝固、麻痹、消散术法等种种效果。 苏文就好似跌落蜘蛛网的虫子,越挣扎蛛丝缠得越多越紧。 塞尚阿抬眼,眸子映着苏文黑袍和面具,嘴里吐出寒意:“你死定了,苏影!” 完了! 丁宝贞闭上眼睛,不敢去看。 今日我红花会再添一名烈士,这血海深仇当不共戴天!!! 她眼圈发红,捏紧拳头,从来没有过这般的憎恨和无力。 旁边的尉级长老惨然道:“两百年的抗争,两百年的血性,终究打不过披鳞戴角之辈,我红花会的出路何在?!” 第131章 白骨杀塞尚阿于此 塞尚阿一步跨越百米距离,出现在苏文面前。 他此时身体雄壮无铸,苏文身形与他对比,腰肢都及不上其手臂粗。 当然只是视觉的冲击,食煞者的力量强弱从不看体形。 塞尚阿带着一种雪恨的畅意与残忍俯视着苏文,冷冷地道:“当日你杀我两个下属,可曾想过今日?!” 苏文此时反而很平静:“第一,你知道的,男人嘛,爽一时就够了,谁会管以后。 第二,有句名言不知你知不知,反派死于话多!” 什么意思? 塞尚阿一愣。 他摇摇头,叹道:“无所谓了!送你上路吧!” 如果是一般的红花会反贼,他说不定还有点心情招降,但这个不行,否则无法告慰自己死去的部下。 他身上爆起强大的力量,迎着苏文的头一掌拍去。 那掌大大的摊开,煞气弥漫,似森罗万象,内含无限炼狱。 掌吞日月! 吴忧松了一口气,就要散去捆仙阵,以免自己的术法与塞尚阿的掌力相冲。 在他看来,没有人能在这么近距离之下挡得住人魔塞尚阿的掌。 因为这是校级巅峰全力的一掌。 然而突然间吴忧感觉到强烈的痛楚。 “啊!”他惨叫出声。 原来在他尚未解开术法之时,苏文身上骤然爆出极其可怕的力量,一瞬间将捆仙阵崩灭,让他当场受到重创。 “大人小心……” 此贼一直隐藏实力,定有阴谋…… 吴忧大惊失色,勉力出声警告,但是此时塞尚阿的掌已经拍下。 随着掌落,无尽煞气涌动,天上月色似乎被遮掩,所有观看之人都觉得眼前一暗,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他们心神被夺,眼里尽是那个毁天灭地的手掌。 即使同是校级的老仙姑,一德学社的盛枢云,飞来峰的谢典,三元观冲平道人等人也是勃然变色,不敢说自己能接下此掌。 咔嚓嚓! 轰隆! 霎时间天下大亮,闪电龙腾,惊雷阵阵。 狂暴的风往四周席卷而去,如刀子割在围观者的脸上。 丁宝贞惊醒,自己被那魔掌震慑到忘记呼吸,差点窒息而死。 她大口大口呼吸,这才认清普通尉级和校级的差距有多么的巨大。 “完了,我红花会的高手完了!”她惨然喃喃道。 “啊!!”前方观看的食煞者发出一阵阵惊呼:“这是什么奇术?” 难道还有什么变化? 以为苏文必死的丁宝贞回过神来,赶紧再凝目观看战况。 只见塞尚阿掌下,苏文的黑袍面具尽皆化作飞灰,转而取代的是一套笼罩全身的白色骨甲。 白骨战甲线条流畅,骨甲之上是一道道黑色纹路,共同组成一幅龙纹。背后两扇骨刺组成的翅膀。 苏文双手握住黑色的长剑抵住塞尚阿。 白骨战甲与立地无影的力量冲霄而起,一瞬间压过塞尚阿。 “影剑魂,九天雷动式!” 苏文手中的剑炸出万千剑气,化作雷霆万钧,似已笼罩天地,将整个天上的雷罡都引了下来。 塞尚阿色变。 “你休想张狂……” 他双手连连划出,那巨大而粗壮的手掌瞬间柔若无骨,拍在身周虚空里,留下千百个掌印,煞气纵横交错,如天罗地网。 化骨绵掌! 轰隆! 无尽的雷霆罡气砸在塞尚阿的掌印之上,只僵持了一瞬就破开掌印,击打在塞尚阿身上。 塞尚阿大吃一惊,没想到自己竟然全力都抵御不住。整个人在巨力打击之下不由自主地像一个流星砸落地上。 嘭一声巨响,地上砸出一个几十米方圆的深坑,瞬间飞沙走石,木折树倒,滚滚尘埃如浪涌向四周。 坑底之中,塞尚阿从泥泞之中挣扎站起来,不由心口一闷,吐出一小口血。 这口血让他大觉丢脸,继而愤怒欲狂:“你,不是红花会的人,你是太平道的白骨!” 这很容易联想,毕竟全天下唯一一个传闻是浑身覆盖骨甲的校级,就只有在凤城昙花一现的白骨。 “红花会与太平道勾结,果然该死!”塞尚阿暴怒如雷,他狂吼着正待反击,但是白骨已经如影随形来到他头上,一拳向下砸来。 覆盖白骨的拳头撕烂空间,打出一道道炸雷,力量之强似能摧山断岳。 塞尚阿在可怕的风压之下不由一窒,生出极端危险之感,只能全力回防。 “化骨绵掌!” 轰! 巨大的雷鸣声中,狂暴的力量一波又一波从两人战斗的地坑里传出来,掀动泥土像巨浪一般翻涌,几乎将这片百亩树林摧为平地。 不少走得近了的围观者纷纷惊慌远遁,像一只只蹦跳的蚂蚱。 吴忧在捆仙阵崩灭之时已受了伤,此时缓过气来,连忙往地下一指,就要锁禁苏文,支援塞尚阿。 但是“禁”字未出口,一道剑气已经袭来。只见苏文影分身突然现身,长剑一伸,纵横而出的剑气将他与敖白一起圈进攻击里。 “你们的对手是我!” “影剑魂,七转轮回式!” 剑气次第爆发。 吴忧大喝:“禁!禁!禁!” 他的禁法将袭来的剑气禁锁凝结,但瞬间又被后继剑气摧毁。 再将后继剑气禁锁,又再被更后一道剑气摧毁。 双方各施奇术,僵持片刻。 “没想到你一直隐藏实力,你到底想干什么?”吴忧听着地下急促的轰鸣之声,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 按理说反贼已经分出了一个分身,本体实力就算再强也不可能碾压塞尚阿,但是地下的气息不降反升,气势滔天…… 反贼一直隐藏实力,此时爆发,只怕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塞尚阿危矣! 吴忧心道:不能随他节奏! 于是喝道:“敖白,我来挡住他。你赶紧去帮塞尚阿!” 敖白一愣,虽然反贼暴露了白骨的身份,实力之强也令人震惊,但是他不认为对方能伤得了塞尚阿。 人魔塞尚阿在食煞者之中声名赫赫,乃不世出的天才。 相传其曾得当今第一强者“僧王”断言,十年之内必成将级。 这样的人得天独厚,为天地气运所钟,怎么可能被杀死?! 吴忧有点反应过度了! 敖白不知的是吴忧在捆仙阵被一瞬摧毁之后就已经察觉到苏文的绝世强横,所以才做出的这个反应。 “禁天绝地!”吴忧不惜一切,身上煞气狂喷而出,弥天漫地,再次施展禁法锁闭苏文影分身。 敖白见他倾尽全力的姿态,目光一凝,也不由慎重地凝聚追魂链,钻入地下。 此时地上大坑的坑底出现一个圆形深洞,塞尚阿像一枚钉子般被苏文一拳拳锤往地下深处。 虽然分出了一道影分身,但苏文落地之后又催动土行珠,力量仍然压过塞尚阿,让他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泥水没过塞尚阿的眼耳口鼻,这些对他并没造成什么影响,有的只是屈辱。 他嘶吼道:“白骨,你破不了我的防御,等吴忧敖白缓出手来,就是你葬身之时!” 苏文哈哈大笑道:“你没这个机会了!” 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创造出这个机会,怎么可能还给你生机?! “影分身回来!” 苏文的力量再次强大了一截。 塞尚阿心口一痛,再吐出一口血。 坚持!再坚持下去,他召回了分身,吴忧敖白肯定来救我。 塞尚阿七窍流血,死死抵御着:“你杀不了我,我塞尚阿也不可能死了这里!” 苏文听到了身后敖白追魂链的声音,他头也不回,只露出酣畅淋漓的笑容:“尸解仙之手!” 塞尚阿猛然听见一声声吟唱。那是虚空生起,直印心间的道理。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是谁创造了人类世界 ,是我们劳动群众,一切归劳动者所有,哪能容得寄生虫。” …… 这是什么邪门歪道! 塞尚阿心底涌起极端的厌恶与排斥。想塞耳不闻,又想喝骂指责,但那些道理一条条硬涌入心间。 狗屁不通,欺师灭祖! 有违纲纪,颠倒伦常! 如此理论简直丧心病狂! “我绝对不容许这些东西流传外间。我要杀了你!”塞尚阿咬牙切齿,心底涌起一股强大的力量就要拼死反击。 苏文双手持剑,白骨战甲的骨翅之下伸出六条手臂,拿镰刀锤子锄头等等圣器。 立地无影,土行珠,至尊龙骨,尸解仙之手四种力量交织,一时之间力量达到不可思议的层次。 强横的力量摧枯拉朽,轻而易举地破开塞尚阿防御,刺入他身体,撕烂其内脏,彻底毁灭其生机。 塞尚阿心底一凉:他竟然修炼出四份校级力量,我败得不冤! “你到底是谁?”塞尚阿以最后一口气问道。 “白骨!”苏文回答。 我不是问这个!塞尚阿眼睛渐渐失去神采。 苏文大笑,舌绽惊雷,喝道:“白骨杀塞尚阿于此!” 声音在夜空滚滚扩散。 敖白不禁停下催动的奇术。 吴忧茫然。 什么? 塞尚阿死了? 不可能!!! 第132章 和平爱好者苏文 “塞尚阿死了?!” 围观的食煞者顿时轰然。 “不可能吧,这个皇帝爪牙可是校级巅峰,除了将级,不可能有人杀得了他!” “你们听见塞尚阿之前呼喊了吗? 他是白骨,太平道叛乱之时,曾杀知府,击败校级李一山!” “击败一个将死的校级有什么奇怪?击杀一个正处于巅峰期的校级才是让人无法置信之事!” 丁宝贞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与身边尉级长老对视,激动地道:“石长老,你听到了吗?塞尚阿是不是死了?” 她不敢相信,但听到议论又忍不住去期待。 石长老披着黑色斗篷,没有露出容颜,她的声音是成熟的女中音,低声道:“不会吧,一个校级不可能这么容易死去的……” “可是,”树林当中红姑庙的老仙姑站在树梢上,尖声反驳道,“塞尚阿的气息已经消失!” 她的声音就像指甲用力刮擦着玻璃。 接着一德学社的盛枢云,飞来峰的谢典,三元观冲平道人此时也出声证实老仙姑的说法。 众人哗然。 “塞尚阿真的死了,被一个名不经传的人打死了!” “白骨是谁?我们甚至不知道他修炼的是什么奇术,太不可思议了!” 丁宝贞一时忍不住大笑,笑得眼泪狂飙。她看着身边石长老,大声道:“石长老你听到了吗?塞尚阿死了!这狗东西死了!!!” “老天有眼!”石长老也忍不住一边流泪,一边狂笑。 “停!大家听我说。我认为白骨肯定是在说谎,这只是一个战斗策略!”一个书生站了出来。 他沉声道:“他应该是以术法缠住塞尚阿,屏蔽塞尚阿气息,让人误判。 他是怕另外两个校级对他合击,所以用计!” 书生眉骨高高,眼眶深深,目光明亮。他神态自信十足,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气度。 他胸有成竹地道:“校级不可能一下子被杀死,你看他们坠下地坑厮杀,才几个呼吸? 又不是将级的存在,如何在这么短时间打杀得了?” 然后给了一个总结:“这是计谋!” 丁宝贞与石长老一时怔住,狂笑的嘴巴张在风中还来不及合拢。 两人立时像看杀父仇人一般死盯着那出尽风头的书生,肃杀之气自牙缝迸发:“你胡说!” 书生的言论提醒了惊呆了的吴忧。 吴忧目光一闪,兴奋地道:“是的,这是计谋。敖白,我们联手抢下去,与塞尚阿一起杀了那反贼!” 敖白沉默着。 吴忧凝聚着煞气,就要施展奇术,他见敖白一动不动,不由喝道:“敖白,你不敢动手了么?你胆子掉裤裆里了么?!” 敖白叹道:“吴统领节哀!” “你什么意思?你知道人魔塞尚阿吗?他是皇上最看好的新秀,皇上说他是我们皇族的巴图鲁,未来可比拟僧王的存在。 将级以下几无敌手! 世间没有人能单对单要他性命!” 吴忧一字一顿地大声说道:“塞尚阿绝不会死于一个名不经传的反贼手中! 绝对不会!” 敖白没有试图出声。 他怜悯地看了吴忧一眼,只依言施展术法戒备,追随吴忧下到深坑。 过了一会,坑底传来吴忧不敢置信的惊叫:“不!” “白骨,我要杀了你,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皇上绝对不会放过你的,整个天下都容不下你!” 吴忧气急败坏,失去理智地疯狂叫骂。 围观之人虽然没看见现场,但从这个反应之中已经知道结果。 那个叫嚣阴谋出尽风头的书生整个人僵裂,喃喃道:“不可能啊,校级的高手怎么这么容易死?!” 没有人顾得嘲讽书生,而是陷入难以形容的惊愕之中。 “太不可思议了,塞尚阿真的死了!”所有人都震撼不已。 “白骨,只怕要名传天下!!!” 丁宝贞大喜大落,只觉得头脑一片眩晕,她本来就有点脱力,不由软软地蹲在地上,边哭边笑,像个疯子。 “狗东西,死得好!死得好!!!”她狠狠地骂。 树林泥坑当中 吴忧看着塞尚阿的残骸,气怒过后,心里拔凉拔凉的,脑海里混成一团乱麻。 “怎么办?我该如何向皇上交代?” 敖白警惕地盯着地下,怕那反贼杀个回马枪。以其瞬杀塞尚阿的实力,自己与吴忧联手都未必挡得住。 他缓缓道:“如实交代!” “呵呵,如实交代,说他被一个不知名的校级当场打死?呵呵,呵呵!”吴忧惨笑,“不知名啊,我估计红花会苏影都是编的,一个只在凤城露过一脸的人,没来历没师承……” 他突然一愣。 “不,不是没师承。他不食煞!”他目光闪烁,咬牙道:“他肯定来自白云观,是白云观的人杀了塞尚阿,我要禀告皇上,将这伙欺世盗名的贼道满门抄斩!” 敖白有点可怜地看着吴忧,他一字一顿地道:“你若这么说,你就死定了!” 吴忧一呆。 敖白冷漠地道:“先不说你没有证据。你知道白云观是什么样的存在吗? 将级! 一个人实力到了校级,已经是朝廷认真对待,小心拉拢之人。 将级坐镇一方,相当于一地霸主,无人敢惹。就算朝廷,也轻易不敢说一句重话。 你如果真敢攀咬白云观,皇上就不得不将你打死!” ……!! 吴忧本就是塞尚阿的智囊,只是一时被气昏了脑袋,被敖白泼一盆冷水,顿时清醒。 相对于白云观,一个塞尚阿算得了什么?! 这样无凭无据的攀咬,皇上是傻子才会听信。 “可是塞尚阿死了,皇上必然暴怒,我也逃不过罪责!”吴忧想到后果,不由惶恐不安。 敖白点头:“所以说,你必须按实说,但是说的话需要饰一饰?” 吴忧躬身拱手:“请敖统领教我。”他方寸已乱,真想不到任何对策。 敖白无奈叹息,以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量说:“以吴大人的才智肯定想得到的,无非是些小技巧,比如前后次序,模糊说辞之类。 例如我们布下天罗地网,围剿红花会,与红花会贼首洪和尚与宋岳桓隔空交手,没想到被太平道妖人偷袭。 我们官兵拼死厮杀,杀敌过百,塞尚阿重创妖人白骨,受其反噬而壮烈牺牲。 此举乃红花会与太平道联手作乱,我们始料不及,好在我们的行动也挫败了其原本暗中联合,共同造反的惊天阴谋……” 吴忧一想,敖白此番话字字事实,但表达起来却是极妙。 谁也没想到太平道的人会出现,无疑错不在自己,错在那些剿杀太平道不成反而让其糜烂一方的人。 寥寥几句,自己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敖白又叹道:“塞尚阿大人的死若处理一个不好,只怕会造成广南城大动荡,我连夜请出我两位师兄坐镇,再请总督下令调来附近两府高手。” …… 珠水河面,水清河宽。月色正好,映得波光粼粼。 苏文在水里划了几下,让河水冲刷了身上的泥泞和血腥,这才腾空而起落到岸上。 他看一眼天上月色,复盘着此战得失。 若不是怕将级高手干涉,他也不用大费周章将三人引出城外。 若不是因为一路耗费太多,他杀了塞尚阿,或许还能将吴忧敖白也一起干掉。 尤其敖白的追魂链锁定了他气息,在近处几乎无法躲避。只有走出一定范围才消去这如芒在背的威胁感。 若有余力,这敖白是必杀对象! 不过现在只杀塞尚阿或许也是恰到好处。 杀塞尚阿是杀鸡儆猴,表明自己一方不是没有反抗之力,威慑官方赶紧住手,不要让局势继续恶化,否则大家都不见得有益处。 但是所谓过犹不及,若是杀多了,一不小心捅了红莲寺那个马蜂窝就麻烦大了。 “希望广南城可以安稳下来了吧,我可是和平爱好者!” 一个动荡不安的环境只会让人疲于奔命,只有安定下来,猥琐发育几年十几年,才有足够的资本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 第133章 秘密结社,送上门的棋子 铁炉巷 苏炳抬头看了一看镇威武馆的招牌,神色复杂。 险死还生之后,他只想赶快见一见自己的家人,见一见妻子儿女。 老了啊! 这心越来越软,反贼有点当不起了! “师父你回来了!”何自强正好要出门,见到他不由惊喜大喊。 喊声让后院一阵骚动,很快苏文娘和两个小女孩飞奔出来。 “炳哥!” “爹!” 苏炳不由开怀大笑,迎了上去。 众人身后,苏文淡定站着,一身仙鹤祥云法袍,莲花金冠,云气飘飘,眸光如水。 苏炳一愣,脱口而出:“你成功了?!” “嗯!” “你……真的入了白云观?” 苏炳嗓音陡然颤抖起来。 他虽然很希望苏文能入白云观,但是也知道机会渺茫。 君不见这十年来,七脉年年入观,不乏有人打入门测试的主意,但是要不没有仙基,要不仙基受污染,根本没有人成功过。 没想到苏文真的成功了! 何自强、苏文娘他们或低估或压根不懂这个含义,但是苏炳却很清楚。 这就是一飞冲天。 对于自己这些家人,也能沾光,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苏家至少能挤进广南城上层社会,无人敢忽视。 狂喜涌上心头,苏炳忍不住大笑。 “好!极好!”他看着儿子的打扮,不禁赞道:“仙风道气,轩轩霞举,真是仙家风范。” 苏文笑道:“我离仙家八字还没一撇呢。” “白云观的神仙都看中了,自然是一等一的根骨,成仙有望。”苏炳大叹,“我老苏家也有今日,光宗耀祖啊!” 一时之间红花会的挫败也轻了几分。 “是爹养得好!” “这话有理!” 两人互相吹捧一会。 避开了其他人,苏文陡然肃容道:“爹后面什么打算?” 苏炳一愣,道:“什么打算?” 苏文静静地道:“所有人都知道我拿的是红花会的牌子入观。” 苏炳脸色一变。 他这才醒悟麻烦所在。 苏文曝光也意味着他这个红花会反贼曝光,他必须切断与红花会的一切渠道,免得害人害己。 问题是现在分舵遭逢大劫,正是收拾人心之时,他这个硕果仅存的长老如何放得了手? 如此又置苗若普等杀身成仁的同僚兄弟于何处? 他苦涩地道:“待我想想,我会处理好的!” 苏文点点头,他只是提醒一句,让老爹明白关窍所在。 老爹闯荡江湖几十年,精明老练,自然知道怎么做最好。 第二天 苏文正在教授学武少年们拳法剑法,有客来访。 来人圆脸,眉眼狭长,笑眯眯的,三十来岁。穿一套白底黑纹的宽袍大袖,带着一个八角帽。 监察司葛荣! 苏炳正好自外而回,见到他不由惊喝:“你来这里做什么?” 一瞬间苏炳以为自己暴露了,被昨晚的对手找上门来,禁不住惊疑不定。 葛荣有点迷惑,他敛容道:“在下是来找千户,不,苏公子的。” 苏炳见他不认识自己,这才一颗心落地。 入了门,苏炳对苏文打了个眼色,道:“我已经辞了巡抚家的职事,以后专心武馆教学,后面会有些师兄弟让你相识一下。” 苏文一愣。 老爹这话暗示他已经和红花会做出切割,果然雷厉风行。 苏炳的身份已经半浮出水面,不切割肯定会连累红花会,迅速切断双方渠道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抉择。 虽是这个道理,但能迅速下决断的人也不是普通心性。 苏文引葛荣入房间。 葛荣迫不及待地道:“千户真是坑我,这个身份原主有怪癖,在家里摆了一堆木偶,等人高,都是各色女子,身披霞衣。 也不知用来做什么,鬼里鬼气的,看得我毛骨悚然。” 眼前这位是苏文以英灵召唤徽章唤出来的第一个英灵,谈适。 谈适是苏文模拟甄夜时,西域卫所的佥事,也是其智囊,能文善武,会兵级的黑风蝎奇术。 苏文笑道:“你尽量适应一下,食煞者都有点怪癖!” 谈适闻言,扫了房间一眼,笑叹道:“千户的房间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洁,这一天得有擦三次吧。 西域的风沙都改不了你的怪癖。” 苏文冷哼道:“这不是西域,不用擦三次,一次就足够。另外,我也不用自己擦,风是我们的好朋友。” 谈适莞尔。 “你的奇术能用吗?”苏文问。 苏文将英灵送入葛荣的肉身,就是想看一看是否能够继承其尉级食煞奇术。 如果有这么一个漏洞,那么他后继的两百多人…… “千户你别想多了。”谈适摇头道,“原主这障服奇术早随原主死去就散了。现在存于我身的是黑风蝎奇术。” 苏文有点可惜,只能道:“这个身体起码还是有食煞体质,否则如果是普通人,你奇术未必能使用。” 两人谈了一会,谈适表情突然冷冽起来,他恨恨不已地道:“没想到我们在西域坚守,老家却被偷。 亿万人口给几十万的人做奴隶,当真耻辱到家。 千户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杀上京城去,砍死那狗皇帝!” “凭我们两人?”苏文摇头道,“就算将所有兄弟们都召唤出来,也是缺人。谈适!” “是!”谈适道。 “你继续蛰伏一段时间,尽量低调,了解环境和习俗。后面我要让你帮我组一个私密结社。” 组织私密结社那肯定是造反。 谈适目光一亮:“是!” 他最怕没有目标,只要有目标,他便能以最完美的方式完成。 苏文点点头。 谈适胆大心细,苏文对他不太担忧,不过原本想让其潜伏于监察司的想法也破产了。 谈适的黑风蝎奇术只是兵级,与原主障服奇术也不同,必然要退出监察司,否则露了马脚,只会被送入监牢,拷问来历底细。 与谈适细细谈了结社的布局和各项细节。 才送走了人,又有来访。 “在下伍由会见过守一真人!”短须短发的中年汉子抱拳道。 有意思! 七相和尚,你想做什么? 苏文嘴里含笑,不动声色,他道:“请!” 将伍由会请到书房。 让黄亦上了一壶茶,听着门外知了知了的狂叫。 广南城的闷暑让人有点透不过气来。 伍由会道:“在下不客气,便开诚布公地说了。 不瞒真人,在下此次来是想投靠守一真人。” 投靠? 苏文一愣。 伍由会诚恳地道:“在下在监察司原本只是一个小卒,不过我本是尉级,虽然弱了点,但最近我司人手损失极大,相信也能谋算一个校尉级别。 对真人在凡俗也有一点用处……” 苏文皱眉,他疑惑地道:“伍兄是要投靠我,还是同盟?” 这两种可是完全不同的模式。 投靠是人身依附,从属性的,同盟则是相互合作,平等性的。 伍由会立刻道:“在下何能与真人合作?! 我是真心投靠,请真人为我做靠山,我诚心为真人做事。” 苏文紧盯着他,见他一脸坦然,不由点头。 七相和尚不算是好人,却是个非常识时务懂大势之人,他此刻投靠之心无疑是真的。 但是说到底也是个见风转舵之辈,估计是在监察司没有跟脚,所以想趁机借自己的势。 食煞者连命都可以不要,没有忠诚可言。不过苏文自有手段。 洗脑三大徽章足以保证自己队伍的纯洁。 送上门的棋子不要白不要! 他微笑:“要投靠我,我自然是欢迎的,但是我本身也有自己的理念,你可以先听一听。 如果你能接受,那么可做自己人,如果接受不了,咱们各走各路。如此对你我都公平。” 伍由会没想到苏文这么好说话,赶紧道:“在下愿意听,请真人示下!” 苏文笑了,饶有深意地道:“希望你不会后悔!” 伍由会陡然觉得浓浓的不安! 第134章 信义之手,正义的铁拳 武馆大堂 苏炳坐在太师椅上,摇着葵扇,看着外院少年们大汗淋漓地习武,神游物外。 何自强带了八个人进来。 小的十七八岁,大的有三十来岁。 “师父!”九人齐齐抱拳躬身。 苏炳轻轻嗯了一声。 这些都是他多年教授的弟子,和他已经牢牢绑在一起,属于无法切割的人。 这些人原本也是红花会属于他这个长老一脉的核心。可以说只要查他苏炳,这些人都跑不掉,所以不得不召回来。 只是断了红花会接触,所有人都茫然起来,尤其是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候。 何去何从? 苏炳也不知。 有白云观的庇护,他们不会被追究过往,但是也别想再造反,那样会连累儿子。 或许只能就这样安安乐乐地养老了…… 他认真地细看每一个人,发觉包括何自强,所有人精气神都极其颓丧,就像失去了主心骨。 苏炳知道自己应该说些鼓舞人心的话,但是此时也是心里无词,只有一股无奈与悲凉。 于是徒弟们齐刷刷地静立,他却是神游天外,相对无言。 黄亦端上茶水。 苏炳呆滞的目光终于闪了闪,他挥挥手道:“你们很久没回过武馆了,各自去练练,免得技艺生疏。” 弟子们沉默地散开,各自去挑刀叉剑戟,那动作就像一个个行尸走肉,没有了灵魂。 武练得再好,都无用武之地了…… 苏炳问黄亦:“文哥儿还在和那人谈?” 黄亦点头:“一直在交谈,没停过呢!” 苏炳想着那个监察司的伍由会,心里不安。 一大早已经两个监察司的人来拜访苏文,他们存什么目的,苏炳用脚趾头都可以猜得到。 葛荣伍由会这些人无非是趋炎附势的投机分子,一句话都不值得相信。 苏文虽然有点早慧,但是不曾经历风雨,不懂人心险恶,只怕容易被骗了去。 苏炳对黄亦道:“你去添加茶水,在里面待久一点,听清楚他们说些什么,再出来报给我知。” 黄亦连忙点头。他看出馆主的心神不宁,不敢怠慢,小跑着拿了茶壶进去。 然而过了好一会,黄亦都没从后院出来。 苏炳这下坐不住了。 文哥儿可是没有多少力量的普通人,不会遭了伍由会的毒手吧?! 虽然他不认为有人敢公然对白云观传人出手,但是食煞者不能以常理论,说不定就遇到一个变异发疯的。 他想到这里,不由大踏步往书房走。 就在门口,他听到一道清越悠扬的声音在说着什么。 他没听清内容,但道理意思却一句句从心里凝聚,清清楚楚地流淌在心间。 那本就是从心里来,每一个词每一句话都是从他经历见闻当中提取,却又升华了涵义,明示了本质。 只觉得像醍醐灌顶,一下子通透无比。 他不知不觉已经推开门,在门口站立,看着苏文在书房的椅子上坐着,手里像捏着什么,微笑宣说着道理。 背后浮现一道若隐若现的千手圣像。 虚空之中福音回荡。 伍由会一旁恭立,整个人似笑非笑,仿佛领悟到了真谛。 黄亦提着茶壶,茶壶口对准茶几上的茶杯,却忘了倒茶,同样沉浸在道理之中。 苏炳没有出声,同样侍立一旁,他觉得自己就是一块上岸了的鱼,正贪婪地吸取着维系生命存在的清甜泉水。 也不知什么时候,稍稍回神,见门口正挤着自己的九个弟子,他们原本迷茫的目光里正重新焕发神采,似乎找到了人生的意义。 苏炳只是闪过这个念头,又重新投入到道理当中。 不知时日。 苏炳陡然醒来,觉得自己是不是观棋烂柯,时日已过百年? 再看书房里,苏文已经停止了说话,正喝茶沉思。 其他人都在闭目参悟。 太阳此时已经西斜,金黄的阳光洒在后院,木棉树落下的棉团或飘在空中或地上滚动,如一颗颗金子似的。 苏炳此时看整个世界都明明白白,透透彻彻。 他知道自己可能领悟得还不够,不过无所谓,那完整的道理已经在心里,只需要一点点的磨碎,理解。 我悟了! 苏炳觉得自己这颗久在尘埃里的心洗尽了铅华,焕发新生,以至于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辉。 突然间两胁发痒,光辉汇聚,刷一下两只手臂从下胁冲破衣衫。 那两只新生的手臂与他自己的原本手臂等长,呈古铜色,肌肉发达得与他大腿一样粗,充满了爆炸般的力量。 这是什么? 苏炳一惊。 苏文凝目观看,点头道:“信义之手,这是正义的铁拳!” 没有什么特异功能,唯一的就是硬,有力,能打爆一切奇术煞气。 相当于刚诞生的兵级。 但是比食煞奇术好的是不需要任何代价,唯一的要求就是坚守信念。 白纸:这是正义的铁拳,它的硬度力度和你的信念成正比。 “我拥有了奇术?!!”苏炳骤然声音颤抖。 虽然一直说做个普通人也挺好,但是谁不渴望有一个超能力,尤其是苏炳这种常年脑袋拴腰间的反贼更是渴望得不要不要的。 他心念一动,新生的两只手臂又收回下肋,恍若不存在。 但是再一个心念,下胁麻痒,粗壮有力的手臂又长了出来。 通臂猿猴成了四臂猿猴。 苏炳大笑,只觉得修炼一辈子的拳术有了用武之处。 此时其他所有人都惊醒,见苏炳四臂模样都无比震惊。 尤其是那九个弟子,都是普通人,又见识过食煞奇术,最懂得可望不可及的心酸。 如今见同样是普通人的师父竟然骤然拥有奇术,心里顿时掀起了狂波怒浪。 这种奇术我们以后也能有吗?!! 他们内心充满了渴望。 今日听道的十二人,苏文都送了一粒仙种,但是只有苏炳成功养出双臂,其他人领悟不够。 至于伍由会,仙种与他奇术相冲,根本无法放入体内。 大概是食煞这一行为本就有违自己的道理。 苏文心道:看来尸解仙之手这一道法可以赐予人超凡力量,但是也有限制,一是要求不可食煞,一是要求道理领悟到一定程度,奉为至理,身躬力行。 老爹是得益于他坚持了半生的信念与道理有契合之处,顺利开悟,思想升华到了脱胎换骨的地步。 可以说,只有出类拔萃的人才能激发仙种,获得手臂。 而且这些超凡手臂本身属于苏文这门尸解仙之手奇术的一部分,由苏文赐予也可由他任意剥夺。 话说苏文要凝聚这些手臂,得用别人的灵魂,而信徒凝聚只需要仙种,这说明什么? 所以老爹这一双信义之手本质是以什么凝聚的?!! 尸解仙之手即使返本还原了,也仍见其凶厉本色! 第135章 杨飞舟的选择,翻覆乾坤的意志 第二次,志同道合交流会 原定七天一次的交流会被苏文推后了两天。 意识空间之内。 三层木质小楼,上方吊着一个个描绘着骑马武将的走马灯。 风吹灯转,墙壁上便有一个个武将骑马走动,你追我赶,非常有趣。 苏文坐在太师椅上,看着新换上的灯饰,思索着广南城局势。 塞尚阿死了之后,敖白请出了两位红莲寺两位校级高手,又有周围州府的三个校级高手连夜入城。 一时之间广南城官方云聚了七位校级高手,足以压倒一切异动,但是官方也不再追捕红花会,一切陡然变得风平浪静。 当然这是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就难说了。 反正老爹已经脱身,红花会再作死就与自己无关了! 苏文打了个响指,开始了召唤。 只一瞬间,丁宝贞、千羽道人、杨飞舟都出现在太师椅上。 他们每一个人的衣饰相貌姿态都是延续了上一次,就好像游戏里离线之后再次上线一样。 丁宝贞有点呆滞,露出身心俱疲的模样。 苏文已经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考虑到红花会的广南城分舵死了三位长老,又不得不退出了一位,五去其四。 这一位新任分舵主这个模样也很正常。 杨飞舟则是眼里布满红丝,似乎多日没睡觉。 千羽道人笑眯眯的站起来,竖掌道:“见过苏道子,见过聂善人、杨善人。贫道度日如年,终于等到今次会面,可喜可贺!” 他没有问苏文推迟的原因,神情极其欢喜。 苏文开口道:“这几日事多,苏某不得不推后了两天……” 他看向杨飞舟,显然推迟时日对这个少年产生极大的困扰。 杨飞舟立刻跪地上对苏文拜了一拜。 苏文目光闪了闪:“看来你已经做出选择!” 丁宝贞一呆,骤然记起第一次交流会时,苏文曾给杨飞舟两个选择。 一个是选择一个人超脱,只需要付出很小代价,一个是整族超脱,需要付出很大代价。 她和千羽道人都来了兴趣,想知道眼前这位疍民小弟会做如何选择。 丁宝贞看来,苏文的做法更多是考究杨飞舟的个人心性。 如果她是杨飞舟,她会毫不犹豫选择第二种,为整个疍民做出牺牲。 如此大公无私奉献自我,肯定能得苏文欢心,毕竟谁都喜欢一个品德高尚的好人。 千羽道人目光闪烁,显然也是如此想法。 不过他知道自己阅历丰富,善于猜度人心,而杨飞舟一个疍民少年,从小成长于舟船之中,见过的人都屈指可数,未必能抓住这个机会! 于是轻笑一声,道:“贫道听说疍民一族极其困苦,若能得到拯救,当功德无量。” 老道士倒是好心! 丁宝贞瞥他一眼。 在众目睽睽之下,杨飞舟红着眼睛,咬牙道:“请神仙教我仙术!” 丁宝贞和千羽道人不由同时皱眉。 这话可说差了! 苏文笑了,他道:“理由呢?” 杨飞舟肃容道:“只有自己强大,才能按自己想法自由自在地活着,才能让我这一领疍民过得好日子,才能有能力让疍民全族改变命运。” 丁宝贞皱眉想了想,才明白杨飞舟直接推掉了苏文给他的两个选择,变成了一个单独寻求自己强大的选择。 只有自己强大了,才可以造福家人,造福全族。 一切力量归于己身! 听起来很有道理,但…… “是不是有点自私,形似狡辩?”丁宝贞诛心。 杨飞舟知道这是他命运变更的关键点,若回答得不好,自己只怕会失去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压抑住剧跳的心,凝重地回答:“我遇神仙,是我的机缘,天运在我! 我若能成仙,就是所有疍民的靠山,也是所有疍民的福气。 如果我们疍民依靠别人拯救,即使能自由上岸,也不过是头人、商人、官府的奴隶,无非从河里海里转移到了岸上!” 他强调眼前这是自己的机缘,为自己的选择做辩护。 只有疍民当中出了一个神仙,有了自己的力量,才有永远摆脱命运的机会。 而苏文的许诺只是一时,不可能永远庇佑疍民。 其言语的条理思想的深度都让丁宝贞吃了一惊,她通过红花会的调查,已经证实杨飞舟的身份,真的就只是一个没读过书甚至没上过岸的疍民少年,想不到他能说出这种话。 “无量天尊,”千羽道人竖掌,赞许道,“善哉,我辈豪杰,岂能将命运寄于他人之手。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杨道友,将来定非池中之物。” 苏文看着他,不期然想起了洪秀全杨秀清冯云山。 志同道合徽章到底召唤了什么样的怪人? 怎么感觉只有我比较正常。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苏文感叹。 “杨飞舟,你有这个觉悟真的很不错了。” 就算是自私,能够跳出苏文的出题陷阱而自圆其说,也属于智商超群之人,值得培养。 他微微点头。 丁宝贞与千羽道人齐齐盯着苏文。 千羽道人眯着眼轻笑道:“苏道子这话,境界又高了一筹,有一股磅礴大气,不知可有其他道理?” 苏文已经在现实里开始了自己的布局,因此也不再遮掩,背后浮现一道淡淡的千手虚影,大道纶音回荡。 “……是谁创造了人类世界 ,是我们劳动群众,一切归劳动者所有,哪能容得寄生虫。最可恨那些毒蛇猛兽,吃尽了我们的血肉,一旦把他们消灭干净,鲜红的太阳照遍全球。” 千羽道人咕噜吞了一口口水,竟然有点热血沸腾,他喃喃道:“一旦把他们消灭干净,鲜红的太阳照遍全球……” 好恢宏的气魄! 劳动群众,寄生虫,两个词将自己人与敌人瞬间分割出明确的界限,再来一个将敌人消灭干净。 这是明晃晃的反贼宣言,而这个反贼宣言的内涵,却要将外面那天掀翻! “有意思,有意思!”千羽道人大笑,他道,“乾坤翻覆的志向比成神做仙高远得多,老道听了,竟然有点血脉贲张。” 丁宝贞眼里放光。 她看看千羽道人,看看苏文,看看一脸倔强的杨飞舟,突然领悟:原来眼前的都是一群反贼,和我一样!! 相对于造反恢复前朝,她更喜欢这宣言的大气。 只是劳动群众这个概念让她懵懵懂懂,听不明白,正想追问,苏文却不想在这方面继续深入下去。 他颇有意味地招来两本书塞到两人手上,道:“你们若有兴趣,可以自看。” 表面是两本书,实际上却是他以真理徽章将尸解仙之手理论凝聚而成的念头。 无论大道纶音或念头均具有强烈的蛊惑性。能不能豁免蛊惑,一个看其信念,一个看其修为。 丁宝贞难说,她是红花会分舵主,修为上有一定可能抵御得住,前提是自己的理论是否契合她的理念。 而千羽道人,他表现的兴趣只是其精神当中的小小一部分,他的心神就好像一座巨大的冰山,大部分沉睡在水底。 苏文能感应到其淡泊宁静的背后是绝对的漠然,估计就算大道纶音加徽章都动摇不了其意志分毫。 这道人绝不简单。 第136章 苏文的造反计划 苏文对杨飞舟道:“你起来吧。” 对着忐忑不安的杨飞舟,他道:“你既然有此志向,我也会成全。你上楼去吧,会有声音提示你该如何去做。” 丁宝贞和千羽道人顿时好奇地看着杨飞舟走上二楼。 二楼藏着什么? 按苏道子说法,无疑是奇术。 但是是哪一门的奇术? 是苏道子这一种神秘莫测召人入梦的奇术? 杨飞舟踏上台阶,他发现这台阶不是木梯,而是坚硬的石阶。 每走一阶,都会有一段细细的轻语传入耳朵,涌上心头。 说的是食煞奇术的由来,过往,现状,食煞要点,持戒,变异与危害。 杨飞舟走得很慢,在心内慢慢思索着得失。 当他完全踏上二楼,已经知道食煞奇术并非自己想象的仙术,而是一道魔法。 本质是食人,无论别人或自己都要付出绝大代价的魔法。 而这个魔法的威力也不外如是。 并非是自己想象的超脱,更不是想象的能够让所有族人脱离苦海的救药! 我若修炼此法,功成之日,脚下只怕白骨累累,又有何脸说让家人族人随我超脱? 杨飞舟一时失落万分!!! 他耳边传来苏文的最后问询:“听完这一切,你是否还执着地要修行?” 杨飞舟忍住心中的失望,咬牙道:“仙师上一次已经说过修习奇术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甚至违逆本心做些极恶心的事。 我已经有心理准备。” 修,怎么能不修?! 修了起码能有一丝抓住命运的机会,不修就只能一辈子沉沦。 就算将来万劫不复,我也认了!!! 杨飞舟再次坚定自己意志。 “既然如此,那么你将可得一门奇术。以后不要叫我神仙,叫我老师。” “是,老师!” “除了奇术,以后你将会经常被召入此间学习文化知识。 奇术只是力量的一小部分,真正的力量来自于知识!”苏文饶有深意地道。 得到志同道合徽章,按他第一时间的想法是召唤一群涉世未深的青少年,按现代方式花几年时间培养一群三观与自己差不多的人,以他们为撬棍撬动这个时代沉重的枷锁。 只是召唤的丁宝贞和千羽道人是食煞者,不大符合自己的想法,就此罢休。 而杨飞舟让他再次意识到志同道合徽章选择的人还是有其独特的一面。 或许以后可以分成两个团体。一个属于培养对象,为自己人。另一个属于交流联合对象,为同盟者。 这个还得精神力继续增长,能承受得起更多的人再作计较。 尸解仙之手对精神有所助益,随着守持自己理论的人越多,仙气越浓,精神也会有增长。 比如原本只能承受七人的意识空间,现在已经增加到了九人。 杨飞舟走在书架前,在他面前有一本本的焕发光芒的奇术书籍,他只要注意力放在书籍之前,就能得到一些简介消息。 赤鬼、精煞虫、影剑魂、黑风蝎、土蜘蛛…… 都是了不起的奇术! 但是莫名的压抑的心情让他无法做出选择。 因为这些都不是自己内心想要的! 他喟叹:自己真操蛋,明明只是一个什么也不是的小子,如何敢看不起这些超凡之术? 可能真像娘常说的,人心不足蛇吞象! 他有点迷茫,直到走到书架尽头,那里立着一个千手圣像。 他端看圣像的面孔,大道纶音便直接往心里钻。 那道理…… 不就是刚刚老师向大家展示的?! 他呆立片刻,听着那道理,蓦然一个激灵。 一切劳动所得应归劳动者所有! 这不是自己追求的族人的超脱之道吗?! 原来老师前面对我的都是考验,真正的超脱之道在这里!!! 杨飞舟满脸虔诚,霍然跪下,对着圣像拜了三拜。 一楼 苏文微微一笑。 面对丁宝贞和千羽道人道:“我们第一次交流会已经定下成仙成神作为共同的目标。 然而我们的目标有着最大的阻碍。 那就是凡尘俗世的煞气潮! 煞气越来越重,对于任何人都是一种毒害。 食煞者虽然因为煞气越浓,奇术越加强大,但异化和失控的风险也在增加。 我们有必要需要一份从根源上消除煞气潮的行动指南。 这也是为我们的目标创造出合适环境!” 千羽道人沉吟了片刻,道:“若说真正行动,老道未必能够给到什么帮助,毕竟是方外之人。 最多给一些建议。” 苏文笑道:“道友修为莫测,见解深刻,就算建议,对我们也会有很大帮助。” 相对于第一次交流会,丁宝贞觉得这位神秘的苏道子变得霸道了,或者说更加自信。 丁宝贞有点兴趣地问:“阁下有什么想法?” “新文化运动!”苏文目光一凝,沉沉地道。 苏文此次是探清了丁宝贞的底细,想借助红花会深植广南城两百年的人脉财富来推动自己的计划。 这些人脉不用太可惜了。 解放思想,创办民族工业,提升生产力,再以新的生产力变革新的生产关系,这是掀翻旧世界的必走途径。 对于丁宝贞而言,这绝对是她从来没想过的道路。 她此前一直以为造反就是聚集一群好汉杀官造反。 但是苏文却能够通过生产力和生存关系的作用解构官府皇帝存在的基础,指出以新的思想和新工业瓦解现行秩序的思路。 丁宝贞大有当头棒喝茅塞顿开的觉悟。 “原来造反,还可以做得这么精细,这么彻底!”她喃喃道。 于是浑身都在打激愣,就好像吃了一只人参果,无处不爽利。 红花会以上百兄弟的血鼓舞了人心,坚定了推翻朝廷的决心,但是也让许多人看清自己一方与官府的实力差距,愤慨却不知如何前行。 丁宝贞同样如此。 苏文适时给出了一条详细的堪称完美大气的造反计划。 虽然这个计划开展的时间跨度可能需要十年二十年的功夫,但是可以推测出成功率很高,总好过红花会两百多年空耗岁月! “我加入了!”丁宝贞咬牙道。 苏文点头,对丁宝贞的心动不出意外。 他的第一步计划是解放思想。 变革社会是需要社会共识的。洋务运动太费钱,他不是高官,很难汇聚起这个资源。 唯有先以最低成本的方式进行:开办报刊,新式学堂,解放思想。 当然对于他而言,最重要一个目的就是自己理论的传播。 理论传播越广,信奉之人越多,自己便越强大。 同样自己理论越多人接受,社会变革的动力便会越足。 这是互相成就的过程,他问心无愧。 千羽道人一直在旁边微笑不语。 苏文想了想:“千羽道友可有指点我们的?” 千羽竖掌道:“若论俗世行事,贫道没什么能说的。但苏道子,”他重重咬字道,“没有将级,一切皆休。” 苏文一怔。 和前世不同,这个世界超凡力量才是核心。 没有足够的超凡力量,不可能造反成功。 单看现时的太平道就知道,虽然在岭西攻城掠地,声势浩大,但是实质上太平道的活动空间越来越窄。 因为他们缺乏对付骆延章等八大校级的实力,只能一直躲避,疲于奔命。 而朝廷此时只是调遣了很小一部分力量去围堵,任何一个将级都没动。 苏文严肃问:“朝廷有多少将,多少帅,多少王?” 千羽道人差点笑喷:“你以为将帅王想有就有的吗? 天下将级或许不足十个,朝廷能动用的也无非四五个而已。 几个将级,北面和西面罗刹国要对付,东面数千里的海岸也得镇守,京城更是核心重地,不得不守。 至于帅级,这不是数量的问题,而是有无的问题了! 僧王虽说称王,却只是有望突破帅级的将级巅峰,现在有没有突破都难说。” “所以你知道为什么太平道能够成势,”千羽道人嘿嘿一笑:“因为广南城的将级,潘正元,听宣不听调!” 广南城将级潘正元! 苏文目光一闪,道:“道友对潘正元有多少了解?” 这位将级可能是他成长最大的阻碍。 千羽道人微笑道:“关于这一位将级,当年有一段公案特有意思……” 关系到将级,这可是广南城最高的机密。丁宝贞也禁不住竖起了耳朵。 第137章 将级秘闻 千羽道人沉思了片刻才道:“ 你们知道广南城有个十三行。 现在只是个地名,风光不再,但是当年的十三行可是洋人战争前官府授权与洋人打交道的唯一商行。 此行自一百年前就已建立,向来以潘家伍家为首。 潘伍两家号称家财比国库还多!” 苏文点点头,因为是全国唯一的口岸,有垄断属性,把持口岸的商人大富特富并不奇怪。 “话说当年洋人大举输入大烟,上至达官贵人下至黎民百姓,无不深受其害。 钦差大臣林清海南下岭东,锐意禁烟,但是屡禁不止。 因为十三行是全国的唯一海贸关口,林清海认为大烟无法禁止是十三行的错,不分青红皂白就将潘伍两家主扣押落狱。 其时潘正元还是校级,数次陈情大烟泛滥是因为民间走私,十三行作为官方商行,决不可能知法犯法。 可惜林清海理也不理,还扬言要将他们抄家问斩。 要知道这十三行是个聚宝盆,当年的广南官方食煞者多是十三行的商人养出来的。 以至于后来林清海销烟,惹英夷入侵之时,近半广南官方食煞者避而不战,差点连广南城都丢了。 还好民间的食煞七脉主动出手,又赖于白云观招来的一场风雨,这才打退英夷。” 苏文心道:林清海名声极好,传说是个能臣,没想到这么鲁莽,你干翻了人家恩主,还想别人给你卖命?! 最终还得依仗民间朴素的爱国精神。 大青果药丸!! 千羽道人道:“有一种说法是,林清海的确是查找出潘伍一些走私的痕迹,所以才那么的不留情面。” “这个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战败之后,朝廷不得不再次起用潘伍两家与英夷谈判,签订辱国条约。 其后有些人又不甘自己名声败坏,过河拆桥,企图将战败的根源推到潘伍两家头上。 说他们勾结洋人,为洋人带路,鼓动食煞者和官兵将领袖手旁观。 潘正元因此激愤而闭死关,冲击将级成功,这才将自家保了下来! 自此归隐红莲寺,不理凡尘俗事。” 贪功诿过,过河拆桥是官员的本能操作。 苏文点头:“这样潘正元自然对朝廷没好感……” 难怪自己杀了塞尚阿,他也不曾有什么大动作! 千羽道人再次笑道:“又有另外一种说法。” 苏文无奈道:“道长,请一次性说完好么?!” 千羽道人目光闪了一闪,他道:“潘正元的确走私洋烟,与洋人有勾结,他突破将级也得益于洋人帮助。 当年七脉击败洋人,曾抢到一门绝世奇术,据说就是洋人送给潘正元,以助他晋级的。 传言中还说西洋教皇有意封潘正元为东方教区的主教,辖管这块土地上四万万人的信仰。” 苏文一愣:奇术第七篇圣人训?!! 正奇怪这一道堪称绝世的奇术怎么就被英夷随便送到岭东,还大意让七脉给夺了。如果是这个原因,从逻辑上的确说得通! 苏文几乎可以肯定西洋上帝教修炼的就是这一门奇术。 再想到现在洋人全球殖民,狂热传播信仰,顿时头皮发麻。 或许那是自己将来最强大的敌人! 千羽道人笑了:“另外一个印证就是红莲寺突然多出一大批煞气改进配方,让食煞变得不再血腥! 据说这就是西洋传入的秘方。 以上都是传言,信不信由你。” 反正我是信了的!苏文呵呵。 食煞方式的改进对于食煞者世界的确是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 按东方食煞者抑今崇古的作风很难做出这个进步。 苏文赶紧问:“潘正元修炼的是什么奇术?” 千羽道人摇摇头,不确定地道:“他之前修的是第二十七篇追魂链,但将级之后没有人见过其出手…… 校级突破将级之时,有一个改易根基的机会,前提是有前二十篇的顶级奇术传承。” 校级晋升将级竟然可以改易根基?! 有那一道第七篇的圣人训作为证据,很难不让人怀疑潘正元与洋人的关系啊! 苏文想了一想,只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因为太巧合了…… 好吧! 无论潘正元是不是西洋奸细,起码知道一点,朝廷对其有顾忌之心。 潘正元也不会太在乎官方的利益。 这就为将来可能的冲突留下算计的空间。 苏文想了想:自己现时有格鲁法王和塞尚阿两个模拟,倒是可以探一探潘正元的真正立场。 不过这两个模拟非常珍贵,必须是等上白云观弄清了食罡之道之后再做,说不定到时又有更好的目标。 他按捺下心思,结束了此次的交流会。 月光洒在窗台上,如霜如雪。 苏文心道:丁宝贞那边未必能做得太多,毕竟其真实身份是巡抚家的大家闺秀,无法抛头露面。 好在我这边有老爹和一群师兄弟,有谈适、伍由会,基本可以将摊子铺开。 我也不求快,前期先以积蓄力量为先。只有我到了将级,才有变革机会。 杨飞舟的心性倒是吓我一跳,令人意外,好好培养将来定有一番作为,他有封闭的疍民一族作为发展空间,未来可期。 千羽道人,能接触到将级的秘闻,神秘莫测,无法评价。 千羽,一羽,这老道莫不是我们白云观的人? …… 丁宝贞静静躺在床上,动也不动。她睁着的眼睛里有大道的光辉闪耀。 苏文给她的那本书(真理徽章制造的念头)直接印在心间,她只需要一想,那道理便泛了起来。 她就像上瘾了般,忍不住一路追看下去。 直到第二天早上,她顶着个熊猫眼,骤然坐起来,大笑道:“原来这样,原来世界是这样运行的,原来人与人的关系得这样看。 原来我们是属于这么一个阶层!” “我知道怎么做了!”她好像洞悉了大道真理,理解了现时百姓越来越困顿的原因,知道了自己应该要做什么。 于内,建立支部,聚集有志之士,统一思想。于外,传播知识,开启民智,争取百姓认同。 她激动地在房子里转圈,脑海里绽放种种奇思妙计。 “我这个身份虽然隐秘,能最好的保护自己,但实际上多有束缚。 大家闺秀门槛不出,现在还少了炳叔,更加不方便联系弟兄们,把握不住分舵状况。 这一次诸长老自行其是,不听我令,就是一个警钟。看来必须有取舍了!” 她自己骤然下了决断。 我要破家而出,投身于伟大事业! 一个食煞者,一个理想者怎么能屈身于闺房之中?! …… 杨飞舟盘坐在船头上,他看着深夜激荡的河水,目光灼灼。 他原本已经觉得自己考虑得很清楚,但是听了千手圣像的道理之后,他发觉自己的狭隘和无知。 真是好笑,他竟然觉得自己超凡了就可以让家人族人脱离困境。 当他了解食煞奇术,了解到广南城的现状,才知道自己一开始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 只有老师的大道才是我自己,我家人,乃至整个疍民一族重获新生之道。 凝聚大道光辉,刺激仙种成长,就能掌握超凡力量。这是苏文和他说的话。 但是他知道,即使没有超凡力量,他仍然能够掌握强大的力量。 人心,便有着强大的力量。 只要发动群众,释放着这股力量,就能摧毁一切压在头上的大山。 “我懂得怎么做了!我知道怎么去救兰香,怎么去掀翻杨志那恶霸的统治!”他喃喃自语。 “我光脚的,一无所有,还怕你一个穿鞋的?!” “这就是劳动者的斗争!” 第138章 天魔阻道,登仙路 白云观 星月之下 一羽道人在静室修持道功,他心如明月,倒映世间一切波动。 正是古井无波之时,他再次感觉到那股熟悉力量。 “千羽师弟?” 他内心瞬间掀起滔天巨浪,一晃身便出现在住所之外。 肉山一般的身体悬在空中,轻盈如风。 “那股力量……” 在守音住的小院! 啷当一声,木门破碎,他一闪身入了守音道童的房间。 只见得守音道童此时愣愣的站在窗前,仰头看着月色。 那气息纯净如水,如流淌于地上的月光。 一羽道人愣愣不敢上前。 “师弟?!”他无限感慨,回忆起过去种种情谊。 “师兄,我过得好惨啊……”阴森森的声音响起,充满怨念,犹如恶鬼! “好惨,好惨……” 一羽道人背脊一寒,他不可置信地瞪眼。 千羽师弟死了,化作了厉鬼,它回来是想告诉我,我们的路错了!! 我们前方没有路了!!! 一羽道人一瞬间如坠入万丈深渊之中。 千羽师弟的道途和他差不多,千羽失败他自然也成不了道。 顿时觉得一辈子的奋斗都成了空。 他闭上眼睛,眼角湿润,泛着点点星光。 “千羽师弟……” 他语音未落,脸色骤冷。 手如闪电般握住守音道童的脖子,一下提了起来,喝道:“何方妖孽,竟敢在本座面前放肆?!” “还敢冒充千羽师弟!!” 他面色狰狞,身上力量化出一股股风雨往守音道童身上冲刷过去。 守音道童脸上的怨念化作恐慌和焦急。 一羽师兄,住手,我有话说!!! 但是风雨瞬间扫过,守音身上纯净的力量就像一个泡泡,一戳即破。 “果然是假的,千羽师弟已经成仙,不可能化作鬼魅怨念附身在弟子身上!” 一羽道人心下敞亮:这就是天魔阻道,是老道我的天劫,想乱我心神,消解老道成仙的意志! 想不到我也如古书传说一般经历天魔阻道,看来仙道就在眼前,只要我继续坚守信念,勤加修持,就能打破前人局限,白日飞升! 他冷哼一声:“天魔,不过如是!!!” 守音道童脖子被他巨大的肉手握住,脸色憋成紫色,不由眼露惊恐,挣扎着用手扒一羽道人的手。 掌教你想干什么嘛? 放过我!! 好在就在他窒息之前,一羽道人终于松开手。 守音跌落地上干呕了半晌,他惧怕地盯着一羽道人,整个人缩到角落里。 一羽道人一怔,怜悯地道:“守音,刚刚一天魔附在你身上。你放心,本座已经帮你驱除了它。 你安心休息吧!” 他甩了甩大袖,洒脱地闪身而去。 守音道童心里叫道:糟糕,掌教疯了。我们白云观洞天福地,怎么可能有天魔?我看你才是走火入魔! 这个道理连我一个道童都懂! 掌教,你醒一醒!!! …… 云山 清晨,天色微亮,太阳在遥远天边吝啬地泄出一点点光芒。 苏文下了马车。 他抬头看了看眼前郁郁葱葱的山林,山道比较陡峭,并无其他人,于是一纵身从山道上去。 他的速度极快,就按着上一次上山的路线走。 熟悉的环境清新的空气,就是没有上次那一群汉子扛红色轿在前面奔走。 一想到今天就要入山门食罡,心情更加兴奋。 等他走了半个时辰,不由笑意收敛。 不知不觉走到山道了入口!!! 难道我是路痴? 苏文锁眉。 这绝对不可能。 那就是有人作怪! 他转身催动土行珠,一头钻入地下。 嘭! “我的头!” 苏文栽在草丛之中。 白云观山门 站着十三个道人。 男女老幼皆有,一个个仙气飘飘,如仙如圣。 一羽道人站在牌坊之下,凝视着山下,整个人气势沉凝,横压整座云山。 九章道人手执白拂尘,时不时像赶苍蝇往空中拂一拂,身上气息变幻。 “泰和师叔,九章师叔祖在干什么?不是让我们整个观出动来迎接我们的道子守一师兄吗?”守音道童拉了拉旁边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道人。 泰和道人穿着八卦法袍,身形瘦削,五官清秀,唯有的缺陷是眼里没有瞳孔,只有混浊的白色。 泰和道人道:“道子上山,自然有道子的待遇。我师父是按门规给道子摆下易筋洗髓的神元天清阵。” 守音叫道:“这名字听起来很厉害。” 泰和道人笑道:“此阵三大用途,其一是断尘缘,其二是伐筋洗髓,第三是洗炼神魂,若能渡过此阵,内外明澈,即成无垢道体,修道一日千里。” 守音听了便有点羡慕了:“要不我也去试试?” 泰和道人认真地道:“很痛的!” “什么痛?” “心痛,你最心爱的东西得放弃,一无所有进山。 还得将你割皮,剜肉,用小刀在你骨头上一下一下刮,将骨髓都刮出来,清洗掉所有污秽。 这种痛处就像将人揉成粉碎,再粘起来,再碎,再粘起来。” 泰和道人认真地问:“你还想试试吗?我可以帮你入阵。” 守音:……-_-!!! 守一师兄,节哀! 苏文再抬头看山路之时,林荫草丛生起白雾,白雾凝成云阶。 云阶一路上延,遥遥不知几万级。 云阶前有字:登仙路! 他一抬脚踏上去,顿时云气升腾,身上的精煞虫,赤鬼,影剑魂同时暴动,它们身上的煞气在消融。 三道兵级食煞奇术在消散。 尤其是精煞虫,经过他精心喂养,已经极其凶厉,可能变异了。若真是变异,那就是虫王之姿。 抛弃它们,苏文无疑是极其心痛的,不由叹气:要不要玩这么大?! 但他知道白云观不可能容忍自己的食煞奇术,也只能配合。 每一个奇术都是与心神有直接关联的,相当于心神一部分。 奇术的消散导致他心神剧痛。他深吸一口气,将损伤挪移到十二重楼上。 再咬紧牙关,一步步顺着云阶而上。 云气湿润了发丝,脸庞,身上的法袍,那水汽一直往皮肤里面渗。 麻痒以及疼痛像千万只蚂蚁爬满身上每一处。 懒懒散散的清鹤道人对紫鹤道人道:“师兄,你觉得他能走多远?” 紫鹤道人昂着头,目光微微一动:“纵观白云观历代八十一位道子,超过一半路程的有八成,走到三分二路程的也有五成,但坚持到破阵而出的只有九人。 这九人当中,最后一位离现在已有三百年。” 清鹤道人兴致勃勃地道:“那我们来个打赌?” 紫鹤道人沉思片刻,道:“此子年纪已大,煞气如附骨之疽,要其伐筋洗髓,痛苦远超历代道子。 依我看,当能走到一半路程!” 清鹤道人笑道:“要我看,能走到三分二路程!我压一条太乙参,你输了可得将你的元气石给我。” 紫鹤道人轻哼一声:“三分二,难。” 旁边一个长得娇嫩如花的坤道笑道:“两位师兄要赌,不妨也让小妹也参与一个。” 清鹤道人一见她,脸顿时垮了:“不要,白鹿你总会赖账! 你上次上上次上上上次输了,都说宝物不在身上,待改天再给。 改天找你,你又道还得用多两天。 过一段时间再讨,你就变脸,说我一个大男人好意思跟女孩子讨东西,不要脸?!” 坤道白鹿道人顿时怒了:“清鹤,几年前的事你也记到现在?这么小气怎么成仙?!你想走火入魔吗!” 清鹤道人摇头,言辞振振地道:“若人赌品不好,我记她一辈子,这是底线。成仙不成仙那是另外一回事。” 他转眼看向泰和道人:“泰和师弟,你赌不赌?” 泰和道人老实地道:“不赌,但我猜应该能走完四分三的云阶。” “不可能!”清鹤紫鹤同时摇头。 紫鹤道人道:“不是我看不起这位道子,而是历代道子之中如他这般长于尘世,煞气入骨之人,都是最多走半途。 只能靠经年累月慢慢拔除煞毒。” 第139章 白云观史上最强道子 一步、两步、三步…… 云气源源不绝凝聚于苏文身上。 那痛变成了用刀细细地割肉。 苏文也能感应自身的煞气一丝丝地被拔除,这使得他尽力不以自身力量去对抗。 走了一千多步,他已经不得不紧握宁死不屈徽章和身残志坚徽章,以试图减轻自己的痛苦。 两种徽章削弱伤势,加持体质自愈,让他头脑重新清醒了一点。 再走了一千五百步,他已经控制不住身上的力量。 风府、尸狗、十二重楼、下档、泥丸几次窍穴部位开始涌出了力量与渗入的云气对抗。 山门之前 九章道人微微一笑。 手中拂尘开始加急。 风起云涌,在苏文头顶泛起一个旋涡。 紫鹤道人笑道:“你们看,现在可不到三分之一路程。” 清鹤道人和泰和道人都不禁眉头一皱,觉得自己这回只怕得输。 “总不至于连一半都走不下?”清鹤嘟囔道,“这就有点难看,打破历代道子记录啊!” 守音怫然不悦,大声道:“我相信守一师兄能走完全场,他是我们这一辈的大师兄!” 泰和道人轻拍他肩膀,以示安慰。 清鹤紫鹤则一声轻笑,无法认同。 坤道白鹿道人娇笑道:“小守音,不能感情用事啊,他若能走完全程,那他就是我们白云观创派以来第十位最强道子。 前面九位都是飞升成仙的仙道奇才啊!” 紫鹤道人淡然道:“最主要是那九位道子都是当年罡气最盛之时成长。现今却是三千年未有的煞气大潮! 若能在这个环境之下走完全程,他不止是第十位最强道子,而是白云观创派以来最强!” 守音道童只能丧气。 创派以来最强! 他就算有多支持苏文,也不敢说这句话啊! “你们看,他停下了,离一半还有几百步呢!”清鹤忽然说道。 众人凝神一看,果然苏文已经停止脚步,浑身打着哆嗦,看起来已经力尽。 苏文深深吸了一口气,鼻腔喉咙都是湿润的水汽。 干净的罡气直闯心肺。 他脚下的土行珠升腾起强大的力量。 步伐陡然变得轻松,迅速越过了一半路程。 九章道人眉头一皱,他凝重地道:“校级护身之术,不简单啊!” 他骤然将拂尘举至空中摇动。 云山几十座山头同时涌起云雾,灰蒙蒙遮住天日。 有些适合踏青游玩的山道上,游人抬头可见一道道的云气朝一处聚集,而聚集那处现出一个巨大漩涡,覆盖数个山头,蔚为奇观。 “云山有蛟要化龙了!”有游人根据神话传说高呼,震撼不已。 苏文越过一半路程,又再次走不动,越走云气越强大。 他能感应到云气渗入土行珠,与土行珠力量交织于一起,并徐徐拔除出一些连他自己以前都无法察觉的杂质。 此时虽然是痛,但是苏文反而有点惊喜了。 连校级的土行珠杂质都能清除,提升品阶,说明自己有机会将这一门原本最逊的术法提升到起码正常的校级层次。 他直到土行珠的杂质差不多被拔除干净,便再次向前,这一次是脚下的影子突然站起来,融入自身之中。 立地无影! 他以最缓慢的速度向前,感受云气渗入立地无影的力量当中。 终于到了三分二的路程,此时苏文举步维艰。 清鹤道人哈哈一笑:“看来是我赢了!” 泰和道人摇头:“未必,说不得是我赢。” “不可能!”清鹤道人脱口而出。 霎时之间苏文已经开了至尊龙骨的力量,一股龙形的力量冲霄而起。 远远看来就像一条龙游曳在云气漩涡之内,惹得附近山头的游人惊叹:“果然是龙!” 清鹤道人一怔:“这是什么?” 九章道人摇头,他对一羽道人道:“掌教,守一的这一处仙基已凝聚校级护身之法,老道可无法精细操作,还得靠掌教出手。” 一羽道人嘴里含笑,他道:“好!好!好!” 说着伸手一招:“风来!雨来!” 顿时山头多了一阵清风,糜雨霏霏。 苏文只觉得那清风细雨落在身上,遍体清凉,比之云气又柔和了许多。 只是过一会,那一开始接触云气的那种麻痒又生。 好像之前刮的皮肉重新长出来,又刮一遍。 至尊龙骨沐浴在清风细雨之中,似乎在缩水。 苏文再次举脚迈步,越往前那风雨渐大。 风如刀雨如箭,至尊龙骨都在哀吟。 四分三的路程走过。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苏文身上再次腾起一股力量。 千手千臂显现于身后,仙气弥漫,大道纶音回荡于空。 紫鹤道人一惊,低低地说道:“第四道仙基,第四道校级护身之法!其若再修食罡功法,过不了多少时日,实力就会超越我等!” 清鹤道人瞪眼:“这是怪胎吗?怎么有人不修食罡功法,就能打开仙基,凝聚护体仙术?!” 白鹿道人也是一脸震撼:“这也太……变态了吧!!!” 守音虽然他看不见苏文的情况,但是见大家为苏文震惊,不禁与有荣焉。 他叫道:“看你们还敢说守一师兄走不完全程?!” 泰和道人平静地道:“守音,他现在距离还远呢!而且……” 他话音未落,一羽道人竟然对最苍老的道人九玄道人道:“九玄师叔,请以雷法助我!” 九玄道人叹道:“此子当真不可思议!” 他眸内雷霆乍现。 道道电光在眼眸里闪烁。 只微微对着苏文一凝。 骤然一道电光从天而降,风雨当中直击苏文头上。 山门之前诸人看见,苏文的体内现出一副泛光的骨架。 雷鸣这才滚滚而来。 白鹿道人掩着小嘴讶然道:“我刚刚好像透过血肉看见他的骨头了!” ……!!! 众人齐齐点头,然后惊恐地望向九玄道人。 九玄道人不由大咳一声,道:“雷法就是这么粗暴,那是特性,与众不同之处。打架最是爽利!” “可现在不是打架啊!”白鹿道人嘀咕道。 此时苏文确实地感觉到每一寸血肉骨髓都被碾碎,又粘起来,又碾碎的感觉。 或者说地狱的上刀山下火海落油锅也不外如是。 紫鹤道人叹息:“四分三的路程已经非常难得了。 就算熬不完这一波,也可说接近无垢之体,比我们都强。” 众人点头,都心生佩服。 这位道子可是受了九玄道人的雷劈啊,竖子恐怖如斯!!! 反正我们不羡慕就是! “嗷!”苏文惨叫一声,那痛苦令人忍不住握住了齐心协力徽章,想找人分担一下。 于是山门前所有人心里都泛起一种特殊的感觉,让他们与苏文感同身受。 白鹿道人眼泪汪汪,浑身难受:“我有一种被雷劈的感觉……” 心理的感受直接反应在身体上,忍不住颤抖。 清鹤道人咬牙道:“以前每次惹祸了都是这个感觉!劈啊劈啊,就习惯了。 可是为什么让我沉浸在我最难过的那一次?!” 紫鹤道人艰难地回道:“因为那一次你将师父珍藏的龙涎玉髓吃了!连累我也被劈了一道。” 他如陷噩梦里,大汗淋漓。 清鹤道人强辩道:“你不也吃了,说得自己无辜似的。” 九玄道人脸色不好地骂道:“真该劈死你们两个孽徒!” 他看一眼九章道人:“师兄,这是什么术法?” 九章道人似乎也想起了什么痛苦的事,脸色古怪,道:“似佛门他心通。” 九玄道人没好气地道:“这不是他心通,是他心痛!” 两人说着,一羽道人突然喜道:“守一已经出阵!” 顿时众人一惊。 苏文此时已经借着齐心协力徽章的一波体质加持,走完了最后的云阶。 只见他头戴莲花冠,身穿仙鹤祥云法袍,凭空落在山门前,脸色虽然有点苍白,但一身清气缭绕,肌肤呈半透明状,仿如白玉雕就。 九章道人惊叹:“走完神元天清阵果然能得无垢道体,大善大善!” 一羽道人老怀大畅道:“不枉我们大费周章,值得值得!” “尚未修道就能头顶天雷劈,不愧是白云观史上最强道子啊!”白鹿道人感叹。 紫鹤、清鹤、泰和道人都是无比震撼。 第140章 理想之乡,白云长生经 白云观 悬崖栈道 一羽道人遥望着山下的广南城。 “食罡之人居于群山、云端、大海之上采奇石、日精月华、奇花异草修行,延年益寿,逍遥自在。 古时仙道繁华之时,朝碧海而暮苍梧,睹青天而攀白日。” 一羽道人向往不已。 “不过那时罡气升,煞气坠。 先秦时期,天下罡气占七成,煞气三成,仙家洞府数以千计。 秦汉时,罡煞六四分,仙人仍旧常见,行走于市井之中。 唐宋罡煞已是五五,仙踪渺渺,食罡者多居于洞天福地。 元明,罡气一直低落,煞气不断攀升,即使洞天福地的罡气也渐渐枯竭。 当今之时,罡气十不存一,食罡的道友也寥寥无几……” 苏文早知食罡困境,只是若不食罡,便不得长生,所以就算知道现在乃是食罡的末法时代,依旧选择投身其中。 一羽道人和他说话的目的不在于食罡的困境,他道:“守正,一直认为是天下的混乱导致煞气越来越盛。 他最大的愿望是让天下重回秩序,以仁义礼智信教化众生,让大家都成了谦谦君子,自然煞气消解。 然而,历朝历代绝不乏有此大愿之人,宋时薛道光、王灵宝、林灵素…… 有多少惊才绝艳之人在红尘打磨过,做无数的尝试。 可是,谦谦君子从来只有极少数人。” 苏文心道:谦谦君子,灭人欲而存天理……不符合人性的理论如何教化众生。 还是先顾大家温饱再说! 饿了什么事都做得出,苏文深有体会。 一羽道人继续道:“就算是近几年,我们白云观仍然派人周游列国,去看南洋天竺西洋,去看所谓日不落帝国的英夷。 如此强盛的国家,他们的城市同样是煞气森森,他们的工厂农场矿区堪称人间地狱,绝不比我们这里好。” 他慨叹道:“天下无论有没有秩序,都一个样。仁义礼智信的世界从不存在。” 苏文点点头。 他明白一羽道人的意思:不要像守正那样整天想那些有的没的,安心修行,惯看秋月春风。 不过苏文心道:师父有没有想过,现时的煞气已经是占了九成,什么时候会一丝罡气也没有了? 白云观这座洞天能撑多久? 他没有开口问。从守正的离开就知道白云观诸人也无从得知。 食罡者现在的状况是仙又成不了,山门也难出,独守一隅,进退两难。 或许说这里躲藏的其实就是一群被时代抛下的人。 感觉没什么前途! 可是长寿倒是很长寿的,九章和九玄道人都一百几十岁了,看起来再活几十年也没问题。 一羽道人也有上百岁了。 如果是食煞者,这个年纪骨头都化灰了。 苏文心道:成仙之道终究得试试,不可能错过的。 他举头看着天上的洞天阵法,外面煞气一波波的潮起潮落。 突然对一羽道人道:“师父,潘正元强还是你强?” 一羽道人瞪眼吹须:“你这是什么话?一个五六十岁的小子怎么能和我比? 我可是比他大了两倍的岁数,食盐都比他吃米多。” 苏文觉得他这话底气不是很足,不由有点失望:“打不过吗?” 一羽道人额头青筋绽起,浑身都要打哆嗦了:“你胡说八道,在云山之中,潘正元两个都打不过我一个!!!” 他怒道:“孺子不可教也!” 霍然转身离开。 那云山之外,广南城中呢? 苏文赶紧跟过去赔不是,最终也不知到底潘正元强还是师父强。 “食罡功法分为功与法,功是根基,也是长生之钥,法则是护身之法。 不同食煞者,食煞只有术,没有功法,因而不得长生。” 一羽道人道:“仙基是食罡的先天条件,只有拥有仙基才能感应到罡气,才能吸食和修炼罡气,提升体质,由凡化仙,寿元无量。 法则是护身之法,凝炼于仙基之上。 另有凝于窍穴之上的为护身之术。” “食罡有开灵淬体,凝脉铸窍,蜕凡还真,金身渡世共八种境界。 等你修炼到渡世境,那便是仙家之体,可以飞升。 这些境界与食煞奇术是对不上号的。因为食罡的境界在于自身的提升,食煞境界侧重于术法的威力! 我们的护身术法则是铸窍之后才能凝炼。 术法的威能虽然有食罡境界的支持,但也更多依赖个人的钻研。 因为道功的修行也极耗工夫,历代有些食罡者只炼功不修法,照样能长寿能飞升。” 只炼功不修法,那得多理想的环境。现在这个时代物竞天择,少一点力量都可能丧命。 苏文摇摇头。 “护身之法凝炼于仙基之上,有几道仙基即可炼多少道法。 一窍可凝一门护身之术。人体三百六十窍,可得三百六十术。” 一羽道人笑道:“法术不能贪多,能将仙基的护身之法炼成便可纵横天下。 似为师的呼风唤雨,似你九玄师叔祖的掌握五雷,似你九章师叔祖的腾云驾雾。 你天生有数道护身之术,但要真修炼,还得以仙基之法以为根本。 法妙用无穷,不似术,过于偏颇。 术其实可以不用废工夫,人的精力有限,炼功已经要耗去七八分精力,护身之法同样需要细细体会钻研。 再分心于窍穴之术,到头来只会一事无成。” 一羽道人授予苏文一套《白云长生经》。 此经有上千页,每一页写满密密蝇头小字,洋洋洒洒数十万字,除原本经文,有历代前辈的注解,有图谱,有各种疑难解答。 简直就是一本道功修炼词典。 比之小银瓶上紫霞真解那几百字不可等同而言。 这就是有传承的好处。 苏文提了提紫霞真解。 一羽道人嗤笑:“需要六道仙基才能修炼的功,的确修炼极快,一日千里。 但是在先秦时期这种仙苗也难找,在末法时代,更不必说。难怪断了传承。 末法时代的功法就得是普普通通,越多人能修炼越好。 你看我们白云长生经,只要有一道下品仙基就可修炼,下限极低,上限也高,所以传承不绝。” 白云长生经普适性好,任你一道仙基或十道仙基都能修炼,而且经过上千年的无数前辈注解,面面俱全,绝对没有一丝歧义。 只需要按部就班地修炼即可。 如果修炼紫霞真解,说不定就被某些模糊不清的意思给坑了。 苏文自然知道如何选择。 “白云长生经就是太多内容,如果能够糅合自己理解,化为念头,塞进我脑子就好!”苏文叹道。 一羽道人白眼:“你以为你会佛门他心通,一念之间就能将别人的知识盗取到自己心里?!” 苏文心道:盗取是盗取不了,派送倒是可以做到。 苏文没有太大想法,开始全身心投入到修行当中。 自身的强大是最重要不过的事情,其他一切都得放下。 第141章 太平军,永安突围 岭西省,永安城,太平军大营 离凤城起义已经过了七八个月,苏文入白云观也有半年。 太平军大营人头涌涌,太平道从原本的数千人马发展到现在拥有十万大军。 苏伊在军营之上飞了一圈,心里有点焦躁。 它感受到信徒心中的紧张。 这是大战在即的氛围。 此时它突然有点惊喜,低声道:“爹爹,你来了?!” 紧接着它的眼神由焦躁不安凶厉不羁化作了安静沉稳。 苏文取代了它的意识控制住这个血神子身体,他低低俯视着地上这十万大军,将士们头戴黄巾,手执刀枪,气势沉凝。 经过七八个月的磨练,无日不征,无日不战,这些军士已经成为极其成熟的战士。 十万战士,加上后勤及妇孺营,大约有二十万人。 大营上空血煞弥漫,形成了浓浓的血光。这让苏文飞行时如在温暖的羊水里游泳似的。 苏文落到主营帐前,未入营便听见有人在激昂宣讲。 “骆延章陈兵数十万占据周边四城,我军已被围困永安,必须突围。 突围就要选择方向。 我以为必须北上,攻打桂州。 桂州是岭西省城,物资丰富,如能破城,至少可扩军几十万……” 苏文掀帘而入,见大营里站着二三十人,都是彪悍十足,血煞冲天的尉级以上军将。 洪秀全坐在主位,他脸色青白,眼圈黑黑,血煞奇术修为不增反退。 杨秀清则站在人前慷慨激昂地宣讲自己的战略战术。 杨秀清、冯云山已经炼出了血神子,脸色褚红,身上血煞流淌,像多了一重血色虚影。 其他又有萧朝贵,石开开也炼出了血神子。 四个校级! 短短几个月时间,这道奇术汇聚数十万的人血煞,已有小成。 他转目看向角落里的一个人。 瞿道麟手持木杖,身形比凤城缩小了一小半,白发色泽暗淡,脸色弥漫死气,就像风中残烛,随时熄灭。 苏文在凤城之时看他就是将死的样子,没想到撑到了现在。 当然这也有洪秀全他们刻意给瞿道麟输送血气药物延其生机的原因。 苏伊性情桀骜,肆无忌惮,在太平道人人顾忌人人讨厌。 苏文进来虽然许多人留意到,但是没有一人理会。 苏文更懒得理他们,他走到瞿道麟身边。 瞿道麟看他一眼,道:“你来了!” 苏文嗯了一声。 瞿道麟冷冷地道:“苏道友!” 苏文一愣,没想到他一眼就看出了自己。不由低声笑道:“瞿前辈,苏某只是个观察者,不干涉你们战斗,不需要如此戒备。” 瞿道麟不置可否地问:“那你观察到了什么?” “你要死了!”苏文老实地道。 瞿道麟这身体就像一座被虫蛀得千疮百孔的木屋,摇摇欲坠,就算有血气续命也到了极限。 瞿道麟不置可否:“老夫本就早该死了,谁都一眼可知。你不会如此浅薄吧?!” 苏文笑了笑。 他此次降临苏伊身上,是为了寻找血煞奇术的源头。 这门奇术之主到底是何方神圣? 自从他得了奇术第七篇之后,体会到其神奇莫测,就很好奇第十三篇的真面目。 如今大军压境,太平军陷入重围,那位奇术之主会不会出现解救? 苏文很期待。 “瞿前辈随太平军已有好几个月,您觉得其道如何?”苏文问。 瞿老魔神色有点寥落:“老夫都要死了,你不是该问些好话?!” 这话估计是不大满意的。 其实苏文觉得还好,太平道每到一处搜刮物资均充公库,普通将士和后勤妇孺大抵都能得到一份公道的衣食。 苏文见多数人气色虽然不太健康,却也不是严重的营养不良,起码不愁吃穿。 苏文抿嘴,又问:“你觉得你这回能杀几个校级?” 这一战应是瞿老魔的落幕之战了! 瞿道麟这才轻笑:“一个足矣。” 他目绽厉光。 苏文自然能领悟其目标所在:担山奇术骆延章! 若能用他垫尸底,下地狱也倍觉有面子! 苏文点头:“前辈好豪气!” 瞿道麟轻哼一声:“此战之后你将你那些人带走吧,他们留在这,碍眼!” 自从苏文与洪秀全定下城下之盟,飞天意面神一系已经独行于太平道之外。 而且苏伊本身也不是正经人,不会笼络人心,苏文为他找的林凤祥李开芳很快就投入洪秀全麾下。 现在只有李秀成率领的两三千良莠不齐的虔诚信众,基本被太平军边缘化。 苏文颔首。 他这一次降临最主要的就是为了将这支人马拉走,给他们找一条出路。 太平道目标太大,吸引官方太多火力。而且随着四位校级的诞生,他们对苏伊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瞿老魔就是在提醒他,苏伊再不走,等突围之后就别想走了! 此时洪秀全听了杨秀清的战略战术部署,开始战前总动员。 “我太平道今日正式建制立朝,号为太平天国。 封杨秀清为“左辅正军师”东王,称九千岁。 封萧朝贵为“右弼又正军师”西王,称八千岁。 封冯云山为“前导副军师”南王,称七千岁。 封秦日纲为“后护又副军师”北王,称六千岁。 封石开开为翼王。 诸王皆受东王节制。” “临战封王侯,倒是便宜!”瞿老魔笑道,“好像忘记了你。” “前辈不也是?!”苏文回道,“我们本就是外人。” 瞿老魔摇头:“他们倒想封我,只是老夫怕死后会丢脸,所以拒绝了。” 封王封侯虽然只是个头衔,但对于草莽而言,却是一个个如同登天,士气如虹。 等将领们斗志昂扬地下去整军。 洪秀全,杨秀清,冯云山三人面对瞿老魔一起下拜。 “前辈,您一直以来的护持,吾等感激不尽。望您这次能保重身体,随我们北上。”洪秀全诚心道。 瞿道麟摆摆手:“老夫时日至矣,不要多说!” 说着慢悠悠地拄着拐杖走出营帐。 苏文跟了上去。 洪秀全等人在身后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们。 营帐之前车辚辚,马萧萧。 瞿道麟所走方向是妇孺营。 未到营地,一群半大小孩手持木棍短刀冲了过来:“瞿爷爷回来了!” 瞿道麟顿时笑开了脸,道:“乖!” “别闹,回去让你们家人收拾好东西,准备要走远路了,记住不要拿重物。” 苏文看着这座妇孺营,都是面黄肌瘦的妇女,不少背着孩子,正手脚麻利都收拾包裹,准备随军远行。 围着瞿道麟的那些孩子大约是五到十岁,仍是一脸懵懵懂懂。 这一趟转战千里也不知多少人会掉队,多少人死于战乱。 “我就要死了,他们这一战也不知要死多少……” 瞿道麟有点惘然,慨叹道:“大抵天下困苦的人太多,如何救得过来? 救了这处,那处又危了。 救不过来啊!” 苏文见他立在风里,黑色的衣袍之下的身子就只有皮包骨,比这群小孩也好不了多少,就连他体内那条精煞虫王也是怏怏。 太平道的血煞压抑着虫王,让瞿道麟苟活至今。 苏文安慰道:“他们本来就是活不下去才投的太平军,不在这里死,便在那里死。 反正都是死。 无非跟着太平军寻一条活命。 若太平军能成事,他们便能活,若成不了左右也是个死。” 岭东省起码还有平原,还有珠水流域成片的水田。 这岭西省处处是山,山多田少,再加上土客矛盾尖锐,洋人战争后越来越重的税收,大量洋货涌入后破碎的小农经济……就算地主家也没余粮。 所有人都在挣命! 否则太平军也不会越打越强。 只是这无休止的战争,同样也倒下了无数的人命。 像这些妇孺更容易没命,无论是遇到敌人,还是时时刻刻的逃命,疾病的侵袭等等。 瞿道麟睁眼骂道:“这该死的贼老天!” 第142章 血云,复活池 该死的可不止贼老天。 苏文怔了片刻。 这时有一战士寻了过来。 与太平道不同,战士身上穿着红袍,头上扎着红巾,见了苏文,虔诚地道:“我神,李军帅让我来问你,我军有什么章程?” 苏文颔首:“一会先跟着石开开部突围,突围之后,再听我令。” 太平道管不到飞天意面神教,所以军议动向也不通知这边。 好在李秀成本就是石开开的心腹部下,总得石开开的一份照顾。 苏文想了想,回头对瞿道麟道:“前辈,如有机会,我们可以配合一番。” 瞿道麟微微点头。 配合什么,自然是杀骆延章! 这厮是广南城的,迟早要回去,如果折这里就好了。 过了不久,太平军前军突然出营,往西边而去。 中军及后军缓慢出动。 苏文升到高空,眼见前军正在急行军。 永安城东南西北均有官兵营寨。 太平军前军气势汹汹扑向西边官兵。 可能被太平军打怕了,西边官兵龟速不出,营寨被太平军一冲,摇摇欲坠。 此时东边和西边官兵不得不分出一部兵马救援。 于是太平军中军重兵压向东边官兵。 苏文点了点头,太平军计划向北突围,所以先打东西,充分调动和打乱官军布置,最大限度削弱北边的官兵。 他抬头望天色,此时才是早上七八点左右,二三月份的风是冷的。 凉飕飕的湿冷。 随着战争的开始,食煞者也在行动,兵级尉级都在领兵作战。 校级因为能飞,不受地面限制,自有独自的战场。 大家均有默契,暂不对地上兵马出手。 否则大家都在普通人当中冲杀一番,就算打赢了,人都死光了,那也得是个输。 只见太平军大营之上四面八方均有官方校级腾空而来,竟有十二个之多。 太平军这方杨秀清、冯云山、萧朝贵、石开开,再加上瞿道麟和苏伊,总共才是六个校级。 不过从气势上,反而是自己这边更强。 只见中军之中几道血光一闪而过,瞬间血光弥漫,一道浓浓的血云翻涌而出,蔓延扩散。 这道血云极其诡异凶厉,弥天盖地般将地面战场上方遮满,凝而不散,兀自翻滚不已,像是活的。 苏文之前没见过它,可能是最近一两个月才修成的术法。 官方校级谨慎保持距离,显然对此顾忌异常。 瞿道麟隐在地上,并没有现身,这个老魔善于袭击,不现身比现身可怕多了。 苏文落在血云之中感觉身体无比的舒适,就好似回到了母亲肚子里一般。 这道血云混混沌沌,力量高渺,不似普通校级术法。 不简单啊! 苏文心一动:苏伊,战斗由你来吧。 他退入苏伊意识空间之内,隐入幕后。 苏伊重掌身体,化一道血光在血云当中穿梭翻滚,大笑道:“哈哈哈,来吧来吧,大战一场,我的身体已经饥渴难耐。” 他疯癫着猛然冲出血云,朝一官方校级扑去。 苏文一惊:对方有十二个校级,苏伊你疯了!!! “镇!” 一声雷鸣般的喝声,天空突然黑暗起来。 轰隆轰隆声响之中,煞气冲霄,在上方凝结成山。 山上有石刻:“五岳独尊”,红字光芒四射。 那山之下,苏伊一瞬就被压住,动弹不得。 山有万钧之重,也似是活的,正贪婪的对它抽筋剥皮,消解血煞之力。 苏文无奈,他可是纯粹以神魂降临,除了精神力量没带来一丝额外助力。 如果苏伊打不过,他也无可奈何。 “苏伊,你撑不撑得住?”苏文急叫。 苏伊完全不管苏文,兴奋地鬼叫着:“哇哇哇!又是你,骆延章!!” 此时又有数道术法临身,均是校级威能。 苏伊嘭一声消散。 它有意的散去形体化作无形,只是仍有好大一部分的力量都被奇术镇杀磨灭了。 如果在凤城那时,这一下足以让它去了小半条命。 苏文眼前一黑,还以为苏伊受到重创,自己回归了远在白云观的本体。 谁知道一瞬间回神,已经置身于血云之中,苏伊迅速凝聚出一个身躯,力量几乎没有一丝衰落。 苏文呆住,他可没试过这样被人镇杀又满血复活的。 这血云竟然是一个复活池! 难怪太平道面对倍数于自己一方的官方校级也夷然不惧。 “再来再来!”苏伊兴冲冲再次化血光冲了出去。 不过这次总算学乖了一点,有意避开了骆延章那一侧。 它迎面冲去的官方校级脸色一变,立即施术。 “毒雨召来!” 他是雨神满安潭。 瞬间凄风凄雨,迷迷蒙蒙。 这是一阵让人沾染一滴就化作血水的毒雨,对于奇术力量也具有强大的侵蚀作用。 苏伊一接触,便像落入王水之中,整个身体冒出腐蚀的橙红色浓雾。 “哇,好爽!” 苏伊脸上五官直往下掉,身上四肢都被溶化,血肉模糊,力量一下子被腐蚀去了一小半。 不过它一点不在乎,仍然桀桀地叫着往满安潭扑了过去。 “这鬼东西真难对付!”满安潭脸色难看地啐一口。 血神子的血煞本就凶厉,眼前这个一身面条小眼睛的家伙更是辣眼睛,斗战作风彪悍。 满安潭觉得十分棘手! 好在官方人多。 他身边一个校级食煞者是魔镜冰斗礼。 此人手持一面半人高的铜镜,铜镜中现出一个浑身笼罩在黑雾里的妖人,它面容苍白眼睛全黑,狮鼻宽嘴,对着苏伊怒喝了一声:“哼!” 苏伊顿时五感失调,在即将掠过满安潭之时猛然打了一个弯,错了开去。 “咦,冲错了方向?不管了,杀啊!” 它血光一个盘旋,这才回过神来,也不执着,望另外一个校级猛冲。 苏文见它就像一只没头苍蝇一般横冲直撞,根本没固定目标。 偶尔失手被打散了身体,也就是回归血云之中,一个眨眼满血复活,又冒了出来,照样大呼小叫,精力十足。 面对这种打不死的怪物,想来官方校级也十分头疼。 苏文看了几眼战况,心思再次回归血云之上。 他默默感受血云的运转,尤其是苏伊散去身体于血云重生那短暂的混沌感,让他察觉到一丝高渺的力量痕迹。 血神子虽然聚散无形,但也不是没有弱点。被磨灭的血煞能一瞬间补充,灵性不损,这也太神奇了。 这道血云必然蕴含血神子的本源力量,而且有修复灵性之能,否则不可能做到此点。 苏文一瞬间想到的是苏伊的那个银十字架。 不过银十字架只能说温养,缓慢修复。 血云比银十字架高明太多了,不似某个血神子能施展,而是与血神子互为补充的第十三篇奇术的一部分。 有这一道血云,就有了不死之身。 如果在苏伊重聚身体之时那短暂一瞬的混沌之中保持清醒,或能更细致观察到血云的术法作用,摸到这道奇术的真面目。 我可以试一试…… 苏文握住志同道合徽章,一瞬间在苏伊的意识空间里面制造出一个自己的意识空间。 只要自己意识空间不灭,便可维持清醒,观察到血云之实。 苏文不出声,静静等待苏伊作死。 第143章 香火神道,血神子合体 苏文意识空间 木楼三层 走马灯以恒常速度旋转,照在墙壁之上,武将的影子你追我赶。 苏文静静等待。 没过多久,苏伊再次失陷在别人的陷阱当中。 苏文见其他血神子互相支援,依仗速度术法抵御绞杀敌人,没一个像苏伊这么容易被打散的。 苏伊这个没大脑的家伙就像一头只凭直觉打架的野兽。 当然它知道自己不会死,玩嗨了也是一个主因。 苏文不由叹息,然后陡然打起精神。 苏伊意识空间迅速崩溃,其失去了意识。 苏文持手持宁死不屈徽章,身残志坚徽章,志同道合徽章咬牙维持自己意识空间不灭,如风中残烛。 他清醒地追随苏伊的灵性回归血云之中,此时一股奇特的力量注入,助苏伊本源汇聚,身体重生。 苏文抓住这力量注入一刻,集中精神感应。 血神子本就能聚散无形,这股力量却起着护持、催化、稳固本源的作用,以至于苏伊一瞬间伤势尽消,满血复活。 力量的所属…… 苏文骤然生起一股极度熟悉的感觉。 香火神道! 洪秀全??? 苏文一瞬间惊疑不定。回想起刚刚营中洪秀全萎靡不振的模样。 不对,这股力量比洪秀全高明得多,而且血云本源的力量也在其掌控之中。 血煞奇术之主竟然是一个同时修持了香火神道之人,而且其香火神道的力量层次极高,只怕是以香火神道为主。 难怪隐秘到极点! 苏文咬牙。 一瞬间以真理徽章制造一个念头,投入到那股力量之中。 香火神道本质也是心神之道,是精神力量。真理徽章的念头对其有侵染作用,正如当初侵染血神子,诞生苏伊一般。 凝聚念头放出念头只是刹那间的动作,等苏伊再次从血云里醒来时那股力量已经抽离。 苏文精神一震,感应到与血云深处的一丝微弱的联系。 自己的念头侵染成功! 苏文手握真理徽章,手法熟练地连续做出了几个璀璨念头,顺着感应投入血云深处。 随着感应越来越清晰,正当苏文以为自己可以将整朵血云侵染控制之时,骤然间听见咦的一声,感应刹那断了。 糟糕,被发现了! 苏文如果有肉身在这里,这一瞬间已经狂飙冷汗。 只见得一道隐秘的目光投落在苏伊身上。 这目光有如从高维度投来,连苏伊这个层次都没有一丝感应。如果苏文不是有引人注目徽章,也不会察觉到。 对方层次绝对极高,可能真的到了将级。苏文再次肯定自己之前的判断。 他有点后悔自己的鲁莽,静静地龟缩在苏伊的意识空间里一动不动,暗道:我倒是可以退回白云观本体,问题苏伊肯定会被抹杀…… 外界战斗此时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诸君随我打破这道血云!” 骆延章头戴紫金冠,穿云纹玄青素袍,双手抬举向天。 身上煞气升腾,化作一座巨大的高山,巍峨高耸,气势磅礴,朝血云镇杀下来。 骆延章宏大的声音回荡在天空之中。 “七个月了,我们与这群大逆不道的反贼交手了整整七个月。 多少道友失去了性命。 他们原本拥有大好人生,金玉满堂,妻妾美婢,大屋广厦。如今都在这反贼手中做了土! 今日我们聚三十万大军围困住反贼,就是要做最后的了断,毕其功于一役! 皇上在京城等着我们。 等着我们报喜。 等着给我们封妻荫子。 这是泼天的功劳! 诸位不要留手,我们誓死诛杀这群无君无父之辈,以报皇恩!” 他的话语鼓励着其他校级,顿时人人轰然应诺,尽施术法,以巨石、毒雨、黑火、异怪等集中火力攻击血云。 霎时之间风云变色,整个天空都在集火当中震荡,刮起一股可怕的煞气力量风暴。 饶是被将级吓得变木头人的苏文也不禁转移了注意力。 那股落在苏伊身上的隐秘目光瞬间移开,落在战局之上。 苏文暗叫庆幸。 有这么个恐怖的人盯上了苏伊,太平道肯定呆不得了,好在自己本来就有意让苏伊一伙自立门户。 此时苏伊正和那个手持魔镜的校级冰斗礼缠斗。 哇哇哇! 它精神抖擞地化作血光掠向冰斗礼。 铜镜里隐在黑雾之中的妖人又是喝了一声:“哼!” 苏伊莫名其妙地转了个方向拐了出去。 “错了!又又又错了!” 它有点沮丧。 在远处一个盘旋,仰头见落下的山峰、巨石、火焰、毒雨、异怪等等力量风暴,顿时兴奋到了极点。 “冲!冲!冲!”苏伊大叫。 苏文看了一眼杨秀清、冯云山、萧朝贵、石开开他们的血神子。 四个血神子与他们本人一模一样,只是均由血煞组成,一身血红,气息凶厉强横。 每一个都比苏伊强!!! 此时他们正被六个官方校级缠住,顾不及血云,但是他们一点都不紧张,齐声喝道:“他们打他们的,我们打我们的!” 说着四个血神子竟然互相一个对冲,汇聚成一个巨大无脸的血煞巨人。 一时之间那血煞之气冲霄而起,血光弥漫,让与他们搏杀纠缠的六个校级瞬间色变。 “不好!快躲开!”有人大喝。 然而血光一闪,就直接无视一位黑袍高冠的校级的抵御力量,从其身上一掠而过。 黑袍高冠瞬即裹着一张人皮飘向地面。 好快的速度! 好凶厉的能力! 苏文不禁头皮发麻。 这四个血神子合体,力量已经超越了上白云观之前的他。 就算他现在已经完成了凝脉铸窍,不再担忧身体的负担问题,也不敢说能胜。 难怪骆延章聚集了这么多的校级都拿不下太平道。 苏文权衡局势,现在是骆延章纠集四个校级,以五人之力攻向血云,誓要破了血神子的复活池。 太平道则四个血神子合体,要在骆延章等人不在的时候出其不意尽量灭杀更多敌手。 这是兑子战术,谁进展更快,谁就取得战场优势。 “想砸我窝,问过我了吗?!”苏伊大吼,竟然头铁般想朝骆延章他们集火攻势迎面冲一波。 苏文大骂道:“你想死就冲上去!”又诱惑道:“来,让我们一起杀了那个拿铜镜的!” 苏伊一喜:“你能杀他?!那家伙可有点古怪。” 有点古怪而已,苏文已经看出其破绽。 “能杀!”他简短回答,让苏伊心花怒放。 苏文心道:此战不赢,自己一方可是走不了的。 兑子也要兑得漂亮。 轰隆! 骆延章等人打出的奇术直接与血云碰撞,遮天蔽日的大山镇在无边涌动的血云之上。 血云、大山、巨石、火焰、毒雨、怪物溃散,崩灭成细碎的狂暴的煞气乱流,再往四周翻涌,掀起五颜六色的煞气大潮。 空中搏斗的所有校级落到煞气乱流里,一瞬间连上下左右分不清,都迷失在天地之中。 第144章 碎魔镜,断人蛇弓 冰斗礼在乱流之中,贴身在魔镜之后躲避冲击。 以校级的力量,也只是前面两波比较困扰。 两波过后虽然乱流仍存,也造不成太大妨碍。 冰斗礼从魔镜之后露出脸,便见一道血影在身前凝实,接着一道血光袭来。 又是那个飞天意面神! 冰斗礼的奇术刚好克制血神子。 他冷笑催动魔镜。 魔镜之中那黑烟怪人瞪眼鼓鼻,喝道:“哼!” 只是这一次血光没有转向,在他始料不及之下一瞬间就没入冰斗礼身体之内。 怎么可能? 我的魔镜妖物善于颠倒神魂,迷醉众生,就算校级高手也得神思恍惚,迷糊错乱。之前对这个血神子一直有用,怎么的就…… 他不知苏文已经抓住其奇术破绽,在苏伊被颠倒迷醉那一瞬强行接管了其身躯,完成了这一式绝杀! 正常作为一个校级,除非实力差距太大,否则不可能被瞬杀。 他一来是大意了,二来也是血神子作为排上第十三篇的奇术,力量极其诡异凶厉的缘故。 冰斗礼心凉半截,他呆呆低头,就见身上皮肤失去了光泽,像百岁老人般皱了下去。 “不可能,我不能死,我还有刚娶的第八房小妾,我还有刚出生的小十九……” 冰斗礼不可置信,然而他的眼睛已经混浊,转眼就失去了神采。 他手执的半身铜镜骤然破碎,一股黑烟弥漫,里面封住的怪人现出身形。 它身材高大威猛,披一条简陋的露半肩黑袍,狮鼻宽嘴,大笑道:“本尊终于脱困了,哈哈,终于偷进了人间,得吞一千人血肉以做庆祝!” 话音未落,突然心底一凉,只见那个飞天意面神正从自己身上透体而过。 “什么东西,人不人鬼不鬼,还想吃人?呸!”苏文从怪人身上透出来。 怪人顷刻间也化作一张皮。 苏文抬头,五颜六色的煞气乱流从身上卷过,威力已经不剩多少。 血云散了,那股香火神道的力量也消失不见,连那隐秘的目光都不再察觉到。 估计这幕后之人离这里很远,没那么方便出手,否则定然不会让血云被打散的。 苏文心里一定,暗暗松了一口气,于是怪眼一张,再次锁定一目标,身形迅速散去。 散乱的煞气乱流对血神子遁光有阻碍,但是对于有实体的人类束缚更大。 双方遁法差距反而拉得更开了。 骆延章悬于高空,右手横在胸前,托了一山。 山峰叠翠,小巧玲珑,却自蕴一股锁镇时空的强横意韵。 他漠然地扫视全场。 太平道一方损失了血云,不能补血重生,尚余六人。 自己一方损失三人,尚余九人。 不由微眯双眼。 损失三人出乎其意料。 血神子合体这一招以往也曾见,但没想到还可以四个合体,其实力还能呈倍数增长。 现在连自己也不敢说能挡其锋锐,因此损失两人也不为奇。 好在自己一方校级已经稳住阵脚,八人联合施法,足以将其困住。 血神子合体到这个力量层次,不可能持续太久,必然要分开,不足为惧。 另外一个意外是冰斗礼竟然压不住那个最弱的无脑血神子,反丢了性命,令自己的算计出了偏差。 好在优势仍然在我! 骆延章正想着,便见那最弱的血神子趁煞气乱流再次现身。 它竟然袭向卞丁常。 骆延章一声冷笑。 他与太平道交手无数,早知其弱点。这一次从各地召来的同僚,要不修为深湛,要不就是修有一门专克血神子的奇术。 卞丁常虽然和冰斗礼一般只是普通偏弱一点的校级,但是修的是第五十三篇的人蛇弓奇术。 人蛇弓为人首蛇身的魔物蛇尾缠绕,人身反曲,两魔物的舌头相绞成弦。 拉弓射箭之时,其箭响起魔物凄美的歌声,有摧魂夺魄之能,可自动追踪拦截任何来袭之物,恰好克制血神子的速度和聚散无形之能。 只见血光一闪,以可怕速度袭向卞丁常之时,人蛇弓骤然弦动,有歌声响起。 一支箭已带着尖锐的呼啸适时迎上了血光,就好似未卜先知一般。 血光一顿,露出飞天意面神的身形,苏文眼神迷茫,耳边传来一首飘渺凄美的歌声。 悠扬如诉的音符形成致命吸引,让人沉迷,如陷入史诗级的情爱之中。 苏文胸口还插了一支扭动的“箭”,竟然是一条黑色像箭的蛇。它大口吞吃血神子的血肉,扭动身体直往体内钻。 苏文的眼睛一瞬恢复神采,他手持徽章硬扛下弓箭对心神的攻击。 至于钻入肉体的蛇…… 血神子有肉体吗?!! 血光再次一闪。 叮叮叮! 手中魔弓不停震颤,如泣如诉。卞丁常脸色凝重,煞气狂涌,魔弓之上瞬间搭上八支蛇箭,随即飞出。 血光骤然大作,一人出现在他身前。红眉红眼,挂着一身面条,面条末梢的小眼睛眨了又眨,如繁星闪烁。 它胸前插着八支蛇箭,双手却插进了卞丁常胸口。 血煞之力侵入身体,如黑洞吞噬其生机,卞丁常茫然:“这怎么可能?” “一条蛇还是八条蛇对于没有血肉的我,毫无分别。你对我最大的威胁,只有神魂攻击,而偏偏我最善于抵御这类型的攻击!” 苏文轻笑。他盯上这个人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 “我不会死!”卞丁常回过神,他低低吼道,浑身催动煞气拼命,“大家救我!” 他此时身边也是有人的,只是有四个血神子合体怪物的牵制,又以为卞丁常能够抵御,才没有插手,这时赶紧施术援救。 但苏文此时与卞丁常实在太近了,近到身体几乎贴在一起,他骤然一动,血光便从卞丁常身上掠过。 血神子的力量侵掠如火,又如水泻地无孔不入,苏文像操控了成千上万把小刀削入卞丁常力量的薄弱之处,分解,吞噬。 整个过程便是在这一掠之间,正如庖丁解牛一般举重若轻,了无火气。 卞丁常惘然若失,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往事。手中人蛇弓的弓弦啪一声崩断,弓体断折,两条人蛇纠缠一起,如扭麻花一般,欣喜终于可以与爱人相拥。 有风拂来,无论人,还是人蛇,蛇箭均化作了薄薄一层皮,纷纷扬扬落下地面。 “爹,怎么你用我的力量比我还更厉害?”苏伊不明所以,觉得自己老爹好像变得很强大很强大。 苏文悠悠地道:“这就是有传承的好处啊!” 自己终于学会了像瞿道麟那般以一分力打出十分力的威能。 第145章 小插曲,十全大补丸 官方校级损四人,余八人!!! 少这一人,官方优势不再。 而且一直认为最弱的那个血神子竟然爆发出比之前强得多的实力,杀的人数已经和四个血神子合体持平。 简直诡异可怕! 所有官方校级都是吃了一惊,手底慢了一拍。 此时煞气乱流已到了末声,四个合体血神子再也维持不住合体状态,四散分开。 五道血光在高空战场极速游走。 七个官方校级竟然不约而同采取了守势。 校级武力与尉级有天壤之别,晋升校级自然也是难于登天。就算最天才之人修成校级一般也到了四五十岁,而一旦接近六十,就会精力下降面临失控异化。 所以校级只有十多年的人生巅峰期。 在这个时期他们就算不立功,以校级的能耐到哪里都是人上人,享受人间最顶端的待遇,何必为了一点点功劳拼命?! 如果丢了性命,更是大大的不值得。 这股想法一起,官方校级顿时气势低落。 骆延章瞳孔一缩,他死死盯着苏文那道盘旋的血光。 自己是估错了这个血神子,以至于局势失衡。 必须将它杀了,才能重振士气,将局势挽回! …… “杀,杀,再来杀一个!” 苏伊大呼小叫,欢喜到发疯。 苏文白眼:“你以为校级那么好杀,只有抓住弱点,才有可能一矢中的。” 他有把握瞬杀的就这两个修为弱且奇术被自己克制的人,其余校级可不好杀。 而且我干嘛要冒那么大险? 眼前自己五个血神子已经能够压制对方七个校级。 对方剩下最强的骆延章在压阵。 我方也有瞿老魔潜伏。 局势其实已经倾向我方。 只要相持一会,官方校级就会退去! 因为他们几乎注定拿不下我们,他们的作战意志也比不上我们,越斗下去反而越易吃亏。 再看地面,太平军气势如虹,前军中军开始从东西方向抽离,集中主力杀向北方官军营寨。 他们开始突围了! 只要太平军突围成功,天空上的校级相持也就失去了意义。 苏文心道:综上所述,我只要摸鱼就足够!!! 他打算围着高空战场盘旋,时不时做一个样子吓一吓人,轻轻松松等到战争结束。 却不知他还是想得太美。 一股沉重的压力从天而降,将苏文的血光锁了起来。 苏文身形一顿,困惑地抬头,只见骆延章有如闲庭信步,捧着小山望自己走来。 你有病吧,找我这个最弱的血神子做什么? 苏文没想到骆延章会对自己出手。 苏伊在脑海大叫:“惨了惨了,你快散去身体,我们舍弃一部分力量,逃遁到别处!” 苏文脸色凝重。 对方气势和力量都提前锁定自己,虽然血神子可以散去形体逃遁,但对于骆延章这个级别的高手来说,自己身体未完全散开的短短刹那就是大破绽,足以让他顺势出手,留下自己好大一部分的力量。 没有血云这个复活池,再损失太多力量,灵性神魂都可能受损,接下来的战局就难说了! 不能逃! 起码也要扛过一波再寻隙躲开。 苏文细细体会着身上的血神子力量。按说这位诞生了这么久,无日不战,吃的校级都不少了,以第十三篇的奇术产物,不可能还是普通的校级境界。 可能是其信徒过少,灵性太弱,不足以掌控太强力量的缘故,使得许多提升机会都白白浪费,现在已经落后于杨秀清冯云山这些人。 苏文现在只能凭这份普通校级的力量,硬掐骆延章这个校级巅峰。 差距其实不是一点半点,形势不容乐观。 苏伊意识空间里 “糟糕了,对方太强了,我们逃不了,”苏文慌慌张张的迅速对苏伊道,“药丸,大青果……不,你这个血神子要完!” 苏伊哭道:“怎么办,爹爹我不想死!” “没救没救,儿啊,你安心地去啊!尔妻儿我自养之……”苏文叹息道。 “什么妻儿?” “无所谓了,”苏文肃容道,“你爹我有一计,可活你一命,但是你得听我的,按我说的去做!” “都这个时候了,爹爹快说,我一定照做。”苏伊急急地道。 苏文目光一闪:“我有一份道理,只要你放开身心接受它,诚心遵行,就可以增强你的实力。不至于像之前几个月时间都没有寸进。连石开开这些以前一招即灭的人也超过了你!” 他这话说到了苏伊心坎里,它也不是不想变强,只是不得其法。 “快给我,快给我!”苏伊立刻催促。 它这样爽快,苏文反而有点犹豫了。 苏伊作为信仰滋生的灵性,只要增加信徒就可以提升实力。 苏文此举有刻意诱导之嫌。面对苏伊毫无心机的全心全意的信赖,他有点不忍。 但是就算苏伊脱离太平道,想摆脱那位血煞奇术之主仍然不大可能,毕竟无论血煞奇术还是香火神道都源自于那位。 除非引入自己尸解仙之手的力量! 只是三种力量混合会产生什么后果,苏文也无法预料。 说不定苏伊像食煞者那样根本接受不了自己的仙种,因为罡煞两种力量有本质冲突。 也可能不会有太大冲突,因为苏伊的灵性是依靠自己真理徽章诞生,被白纸判定为自己之物。在自己降临之时,甚至可以说是自己的分身。 自己的分身遵循自己的道理,使用自己的尸解仙之手力量。这很符合逻辑,可能不会造成冲突。 无非尸解仙之手的罡气被污染为煞气,重新恢复圣人训这一式食煞奇术。 但是苏文也不敢肯定。这是一个灵机一动的完全没有把握的实验。 但也是不得已的做法,为免后患,不得不做。 他咬牙迅速制造一个念头,念头璀璨夺目,大道纶音隐隐。 “劳动……” “斗争……” 苏伊性格凶厉,桀骜不驯,不受拘束,一见这念头,顿时心里莫名抵触。 只觉得吃了就会被套上一个紧箍咒,立刻叫道:“不好吃,我不想吃!我觉得吃了会拉肚子的!!” “乖,闭着眼睛一口吞了,不苦的!”苏文劝道。 “我不要!”苏伊叫道,它打心眼不想吃,“我觉得吃了会变成自己不喜欢的样子。” 苏文叹息道:“这就是现实,小时候总是鄙视大人,不喜欢大人的做法。 可是等自己长大了,不知不觉已经变成了自己不喜欢的那种大人。 苏伊,你想要变强,终究要长大的!” “而且,现在骆延章正对你出手,以你和他的差距,又不能复活,能不能逃得了性命都难说! 你真的想死吗?” 苏文就是有意趁着这个外敌压境的时机逼苏伊吃了这颗“十全大补丸”。 苏伊想到自己处境极其危险,只能接了念头,哭丧着脸:“我会变得奇奇怪怪,很丑的!” 苏文觉得自己必须给苏伊坚定的信心,他认真地道:“爱能改变一切,你一定会变得更好,变得更令人喜欢,因为你有爱的力量。” “什么是爱的力量?” “心灵鸡汤,很好喝。还是万能的,可以发电。” “我也想喝!”苏伊天真地道。 “乖,放开身心,吃了这粒苦口良药,鸡汤随时有得喝。” 它在苏文真诚的鼓励之下终于吞了这口“良药”。 这只是意识空间发生的一个小插曲。 苏伊估计也不太可能一下子大彻大悟,催动仙种,长出千手千臂来。 对于苏文而言,他还是不得不独自以较弱的血神子力量面对骆延章的攻击。 第146章 绝世剑术,镇杀大阵 还好血神子身上有刚刚掠夺来的两个校级精血。 苏文催动力量,快速将储备的精血转化为血煞,以自己的强大精神力驾驭起来。 心里便有了点底气。 血神子力量极具可塑性,单独用来横冲直撞,过于粗暴。如果用心思琢磨,应该能玩出更多花样。 当然他也没这个工夫。 此时深吸一口气,手里赫然长出一把血红的长剑。 剑气冲霄而起。 说到以弱胜强,立地无影给予的顶尖剑术天赋让他本能地选择了剑法。 虽然没有立地无影的力量加持,但剑法本就是最佳的力量使用法门。 骆延章眉梢不动,轻声道:“你果然是隐藏了实力。可惜终究弱了点。 不堪一击!” 他抬起右手。 手中托的山猛然消散,而在空中,那无边的煞气已经凝结成了连绵的山岳,以绝对的力量碾压下来。 “不堪一击?那不正好!”苏文弹剑而起,道:“与其对弱者用屠刀,我更喜欢对强者挥剑!” 他身随剑走,在强横的力量镇压之中,游走于术法运转的力量间隙,身剑合一,流光曳电,竟间不容发躲开了镇杀。 骆延章的山岳终究不是真的山,奇术的煞气力量的镇杀也是在时刻运转。 只要力量运转,便有间隙,便有强弱之处。 苏文无非避强击弱。 一羽道人曾道:“术法使用的要点,无非两点,一个能把握别人的弱点,一个把握自己的力量,将力量要用得恰到好处。” “境界有三:一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再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然后是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苏文现在看骆延章的山,已不是山,而是一座由镇杀之力组成的杀阵。 而苏文自己的力量也不只是血煞,而是一把随心所欲,指哪打哪,劈山开路的剑。 骆延章见他于自己术法之中游刃有余,道:“好剑法,不,好术法!” 他表情骤然变得严肃认真。 “你知道泰山山神吗?”他说。 苏文一愣,记得书上所说泰山山神是东岳大帝,主生死,掌幽冥,通天达地。 自己这个应激而来的想法似乎带动了担山奇术的某些玄妙变化。 骆延章目灿光华,他喝道:“泰山山灵,主生死,掌幽冥。生死簿,勾飞天意面神此獠之名,判其入地狱!” 你不是担山奇术,怎么可能有生死簿? 苏文一时不明所以。 山岳一金黄色奇石之上骤然铭刻上“飞天意面神”这几个字样,然后赫然五字流下血液,变得模糊。 这是魇胜之术? 苏文正疑惑,不由持剑警戒。 山岳镇杀之力开始变化,竟然失去了之前看清的规律。 苏文但觉杀意袭来,还真就有一股必死的不祥之感。 明明看出前方是力量薄弱之处,再碰触之时却变成了致命杀机,就像自己头昏眼花,刻意上前送死一般。 他吃了一惊,只能催动力量硬碰了一记。 铮!铮!铮! 血色剑光骤然大亮,撕裂空间,苏文脱身而出之时肩膀少了一块肉。 血煞弥漫,肩膀一下恢复如初。 只是被磨灭的力量却是永远少了一份。 他低低轻笑,目光陡然发亮。 “什么掌生死,什么宿命,分明故弄玄虚!” 骆延章这不是什么魇胜之术,而是心理战术。 实际上是催运担山奇术急速变化,使镇杀之力强弱变幻莫测,模糊了自己的判断。 当然其中还是蕴含一丝莫名的因果意蕴,只是不够明显。 一羽道人曾对苏文说过法与术的区别。 按苏文的理解,术是定式,固定的因得到固定的果。法是不定式,是开放可编辑的,变化无穷。 所以一羽道人说修一种法足以防身。 而一旦校级领悟到术化为法的途径,那就摸到了将级的门槛。 骆延章显然也是脱出了奇术原有的窠臼,有了进军将级之资。 苏文不由大笑:“好!正是如此强敌,才有意思!我倒看看是你的变化快,还是我的反应快!” 再次凝神,抽剑合身化作血光掠起。他心湖如镜,倒映出这座镇杀大阵的种种奥妙,纵身游走其中,誓要破阵灭法。 骆延章也不禁起了较劲之意,喝道:“你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 此时的他已不敢再将苏文放在弱势一方。对手就是对手,不能贴上强弱的固定标签。 骆延章凝神催运担山奇术,镇杀之法阵,变幻莫测,瞬息万变,波澜迭起。 苏文于杀阵之中腾挪跌宕,起落无端,断续无迹。 两人交手,一时之间都展现出极其高明的奇术妙法,有如绝妙的艺术表演。 周围无论官方校级,还是太平道血神子都不禁动作慢了几拍,为两人的妙至毫巅的技艺惊叹不已。 骆延章久拿不下,不由微沉着脸。他还记得自己的职责。 作为此战官方的第一强者,竟然拿不下最弱一个血神子,再打下去士气得崩了。 不能拖延了! 他喝道:“你的术法确实妙,如果是切磋较艺,某可以慢慢和你耗。可是现时战争,只有一决生死!” 苏文的确一直有意地拖延时间,认真地道:“别这么无情。我们棋逢敌手,惺惺相惜,情不自禁,大家也能理解的!” 骆延章深深看他一眼,身体决然一震,煞气毫无保留往外狂涌。 盘结于空中的连绵山岳,镇杀之力顿时倍增。按这个威势已经不输于之前全力击破血云的力量。 苏文只觉得周围空气都被压实成了钢铁,身体陡然一沉,颇有不堪重负的感觉。 杀阵的变化陡然少了。 变化少未必不好,用到这里反而杀伤力更大,更难应付。 这厮是技不如人,要掀桌子啊! 以纯粹的力量碾压,的确是对付苏文这种力量弱一筹,企图靠技巧取胜的人的最佳战术。 所谓再高的功夫也怕板砖,现时一块遮天盖地的“大板砖”正急速拍来。 挡不起! 苏文当机立断,全力爆出血煞,凝于剑前一点,倾力一刺。 铮一声剑鸣如龙吟,响彻云霄。 一道灼目的红色激光陡然刺破空间,射向地面。 “你逃得了么!” 高空之上,骆延章目绽厉光,大山如流星般压下。 第147章 神谕,瞿老魔出手早了 地面战场 锣鼓齐鸣,到处都是喊杀声。 太平军妇孺营跟在中军后面缓慢移动。 瞿道麟在人群之中,仰头观察骆延章与苏文的战斗。 他强忍咳嗽,叹息道:“两人均是人中豪杰,对奇术的运用之妙,可说到了一流水准。” 说完忍不住一连串咳嗽,差点将肺都咳出来。 “师父您怎么样?!”一个十六七岁左右的男孩,虎头虎脑,身体很是壮实,面容憨厚。 “瞿爷爷!”周围好多孩子围上来。 “没事,大家跟上队伍,别掉队。”瞿道麟放下捂着嘴的手,手心赫然有一摊猩红的血。 他叹道:“本来想杀骆延章,为太平军除去这一条恶犬,没想到这几个月他也大有进步,看来是难了。” 不由有点郁郁。 不过又很快振作,他对身边的男孩道:“大福,虽然你很想拜我为师,但我这术不适合你。 现在你有一个机会。 等前方突围之后,你领孩儿们去找那红巾军,就说投靠他们,随他们走。 你对他们的那位苏先生说,是我让你去的。想来他会给我一份面子,传你技艺!” “师父,我只想拜您为师,其他人都不想学。”大福倔强地道。 “我这术伤天害理,你若心善,绝对练不成,你若作恶,迟早得报应。何苦?!”瞿道麟无奈地摇摇头。 他转头有点怜悯地看身周的孩子,除了大福一个十六岁少年,其他均是十二岁以下的孩子,最小甚至只有三四岁。 这是太平军的孤儿营。十二岁以上的男孩就可以补充入军中做战士,十二岁以下又无母亲照顾,就充入孤儿营。 刘大福年纪大一些,是孤儿营的领头。 瞿道麟又道:“我料太平军向北攻桂城,绝难成事,最终还得北上湘赣,转战江南。 你们年纪太小,要随军转战千里,只怕十不存一。 所以你们还是随红巾军去,他们目标小,不会太受官军注意,那苏先生也是个妙人,会有万全安排。” 瞿道麟艰难笑了笑,枯槁的白发散在肩膀,开始慢慢起了一丝颜色。 身上的苍白布满黑斑褶皱的皮肤渐渐红润。 他再次抬头时,整个人腰肢挺直,即使身材瘦小,却气势如虹,顶天立地。 此时一道血光正直直落在不远的空地之上,撞出一个大坑,飞沙走石,卷起漫天尘烟。 而天空有山如流星,摩擦着空气,燃起熊熊烈火,急速落下。 隆隆之声响彻天地。 那声势之浩大似世界末日。 瞿道麟霸气十足,只轻蔑一笑道:“样子货,唬人而已!” …… “杀啊!” 战场之上到处是喊杀声,有马蹄如雷鸣,有刀剑撞击。 还有毒烟飘散,粪汁横流。 投石车抛起人头大的石头。 李秀成抹了抹脸上的一把血,手中的长刀刀柄被血浸湿,滑腻有点握不住。 前面官方军寨在太平军潮水一般的攻击之下,仿佛礁石般屹立不倒,令李秀成不禁大皱眉头。 一个身穿红袍扎红巾的士兵满脸是血跪在李秀成面前哭喊:“军帅,我这一队人都死光了。前面五队人投进去,一朵水花也溅不起。 太惨了! 官军营寨太坚固,咱们拼不起了!” “石开开逼我们做先锋,是要消耗我们飞天意面神教教徒,除去异己……”有人气急败坏地骂道。 李秀成一怔。 现在是太平军攻,官军守。以人命撼硬寨,惨烈理所当然。 石开开部向来是太平军的尖刀,每次都承担最艰巨的任务。 红巾军虽然有石开开照顾,但也得上场杀敌,这一次突围本就是背水一战,没有任何后退空间,石开开部全军压上,红巾军自然不可避免。 李秀成知道战局形势,也知道此时不能迟疑。 他喝道:“住口,你看我们周围有人退缩吗?! 没有! 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没有退路,只有向前杀敌,摧毁官方军寨才有活路。” “此刻没有太平军红巾军,只有杀敌求活的人!” 李秀成咬牙说道:“我们的神会保佑我们!” “飞天意面神保佑,赞美拉面!” 信仰虽然能稍稍激励人心,但众人脸色仍然极其难看,因为死的同伴实在太多。 刚刚连续五队人倒下,两千多的红巾军死了接近两百人,若非大家都是虔诚的飞天意面神信徒,队伍早就崩了。 四周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官方军寨立得极有章法,壕沟、拒马阵、鹿角、陷阱、木栅栏、箭塔、吊桥、栅门,样样齐全。 每攻克一处都要死无数人。 李秀成拔刀而起,身先士卒。 他原本有食煞资质,是太平道的食煞人选,可是自从信了飞天意面神之后,就被剔除了修习奇术的资格。 他现时只能以血肉之躯去搏命。 所有的红巾军都是以血肉之躯去搏命! 他默默祈祷:“我神,愿您的道行于地上如同行于您的天国。 您的信徒今日可能战死,这本是履行神的教诲,慷慨就义之事,也不曾迟疑。 唯怕我死后教众群龙无首,恐会溃散消亡。请神关注局势,及时降下旨意,指示您的信徒胜利的方向。赞美拉面!” 他咬牙就要冲杀上前。 此时心中骤然落下一道璀璨光华,无数道理流淌在心底间。 “神谕!我接到了神谕!” 他没出声,是其他信徒喊出声来。 神的意旨落在每一个信徒心内。 那些道理在心间流转,字字灿烂。 他明白了至真至诚的道理,一瞬间涌起无限的勇气。 “压迫的国家、空洞的法律,苛捐杂税榨穷苦;富人无务独逍遥,穷人的权利只是空话……” 李秀成咬牙切齿,喝道:“这是最后的战斗,团结起来到明天!” “我们要创造新的世界,那是我们劳动者的新世界,我们要夺回劳动果实,消灭那些喝血吃肉的毒蛇猛兽!” “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还有最后一口气,我们还能做斗争!” 所有的信徒骤然双目充血,形如疯魔,前赴后继地冲向军寨。 李秀成甚至没有察觉,他背后骤然伸展出两只手臂,各持一把硕大的镰刀,寒光闪闪! …… 此时苏文坠地,骆延章推动大山如流星般撞击地面。 燃烧火焰的大山笼罩大地,地上许多人不由顿足张望,骇然失色。 “骆延章,你见地面战场失利,不顾规矩对普通人出手吗?! 那就死来!” 顿见一道白光升起,曲折蜿蜒,成龙形,一瞬间横贯天地。 满天响起龙吟之声,震动耳膜,冲击神魂。 那大山像纸做的破碎,那火焰像小小火苗一吹即熄。 威势之强,无可匹敌! 地面大坑当中,苏文眯着双眼,仰头张望。 心里涌起极大的不安: 瞿老魔怎么出手了? 还没到时候。 他出手早了! 骆延章这招声势浩大,实际虚有其表,就算砸到地面,造成的破坏也不大,他是在引诱瞿老魔出手。 瞿老魔精明一世,怎么如此不智?! 第148章 瞿老魔之死,苏伊的新生 天空之中,光芒渐散。 大山、火焰均已不见,举目清朗。 只有两人悬浮其上。 远处的官方校级,太平道血神子均停下战斗,往着这里投来目光。 地上数十万的官军,太平军战士也齐齐仰头观望。 情知这是战场最关键的一刻,决定了此战成败,众人的生死存亡。 “哈!哈!哈!”骆延章骤然大笑,声音隆隆响起,“瞿老魔,那个血神子诱我踏入你的埋伏圈,某又怎么不知?! 干脆反其道而行之,也来一式虚招。 没想到阁下竟然中计,声名赫赫的虫魔瞿道麟也不外如是! 不外如是!” 骆延章嘴里喷出一些血色唾沫,有一道深深的血痕划过半个肚子,鲜血淋漓,可见内脏,显然也受伤不轻。 但是他的神情惊喜,像被好运砸中,甚至有点不敢相信,如在梦中。 瞿道麟身上处处飙着血液,整个人成了血人,黑色衣袍之内有一条手臂粗的不知什么东西在剧烈蠕动,像垂死挣扎。 他的气息渺渺,像一道无根的轻烟正在远去。 明眼人都能看出,瞿道麟已在弥留之际。 这个认知让官方校级一瞬间神采飞扬,如胜券在握。 太平道头领早知道瞿道麟决意在这一战燃烧生命以打杀骆延章,对此也寄予厚望,见其失败,不由一个个黯然,无奈。 有些人甚至埋怨,怨恨: 你怎么就轻易中了计?! 你怎么能辜负我们的期望,将我们推向死路?! 于此众目睽睽之下,即将告别人间之时,瞿道麟却露出个轻松的笑容,像放下了一切,道:“不要难过,我很好,前所未有的轻松快活。你们记得听我话,要好好活着……” 对骆延章的嘲讽,对部分太平道人的怨恨不满,他没有做出一句辩解。 只是交代这两句似是对亲人朋友说的话,整个人包括体内的精煞虫王都粉碎作了尘埃。 一代老魔,就这样以不甚光彩的方式落幕。 其所化灰尘弥漫扩散于天空,只眨眼之间就淡去,不留一丝痕迹。 天色清清,就像一座无字碑,空留别人评说。 苏文黯然,仍然不明白。 以瞿老魔和自己的实力,就算偷袭不成,两人联手之下骆延章也定然取不到好处。 只要僵持下去,待太平军突围成功,就是胜利。 这一条路绝对的稳妥! 现在瞿老魔孤注一掷,自己身死不说,却令局势再次倾向官军。 这下让我有点为难了! 因为眼下能让这场败局翻盘的,似乎就只有我了! 苏文有点犹豫,他并没有把握。 “师父!” “瞿爷爷!” 苏文听到了不远处有许多人在哭喊。 顿时起了一个念头:难道是自己落的地点过于靠近这些人,瞿道麟怕与骆延章交战会波及他们,这才不得已提前出手??? 这倒是我的不是了…… 呸! 瞿老魔真是害人不浅! 苏文情知道这只是自己的臆想,但一瞬间热血就上了头。 他深吸一口气,苦笑道:“那就拼一拼,咱正派人一个,总不能被一个老魔头比了下去!” 猛然下了决心,他再次催动身上所有血煞,凝注于剑,气势瞬即飙升,风涌云聚。 虽然之前与骆延章打得有来有回,但是苏文知道骆延章一直没有尽全力,隐藏了好大一部分力量用来对付瞿道麟。 骆延章现在这个伤势,对于校级食煞者而言不算重伤,起码还保留了七八成以上实力。 而且没了瞿道麟的牵制,可以毫不顾忌地实力全开,实际上比之前更强更难对付。 双方校级力量的对比,天平已经倾向官方一侧,拖延时间是没有用的了。只有冒险设法来个两败俱伤,逼他退却…… 苏文心里极其冷静地算计着。 这时听到一声轻叹:“瞿老头前段时间还请我吃酒,赞我已经有三分像人了……没想到就这么死了,倒不像他的为人作风!” 三分像人,我不觉得这是称赞。 苏文条件反射般要吐一个槽,突然一呆:“苏伊?!” “是我!这个时候就让我来吧,毕竟是我的身体我的力量。” 什么时候苏伊说话这么有条有理了? 苏文有浓烈的不适感。 他沉入意识空间,只见苏伊正站在意识空间中央。 他的相貌身形和苏文一模一样,连身上的衣服都化作一袭白袍,黑色的长发散在肩膀。 皮肤白里透红,有白色的仙气弥漫。 神情有种看破世情的冷漠,目光暗藏一丝激愤,就像冰雪覆盖的活火山一般。 这个人…… 太正常了! 苏文差点要喝一声:何方妖孽,竟敢出现在我面前…… 但是他也知道眼前这个就是苏伊。 白纸:“化身:苏伊(尸解仙之手(斗争之手),血神子,神格(斗争之大道光辉),校级)。 化身本是你的灵性与力量因缘而化。 他是你,却又不是你! 寄语:他小的时候你总催他长大,等他长大了,你却又在怀念他的小时候。 可是时间一去不复返!” 血神子、香火神道、尸解仙之手,还有真理徽章,四方力量汇聚发生的反应已经超乎苏文的想象。 不过按白纸的注解,自始至终苏伊都是自己的化身,灵性与力量因缘化生,这个本质一直没有变化。 只是之前自己对苏伊的控制力不足,其血神子的本性占据上风,所以才被列为奇物,而今算是回归正途。 苏文叹息道:“原来是化身!” 苏伊一笑,有点调皮地回道:“原来是法身!” 苏文摇头,有点接受不了地道:“这就不好玩了!我不明白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伊想了一想,肃容回答:“旧社会让人变鬼,新社会让鬼变人。” 好吧! 苏文几乎绝倒。 “让我看看你的力量!” 苏文让出血神子的主导权。 地面大坑之内 持剑的飞天意面神正迅速变化。 它身上的血煞在消褪,也不是消褪,而是覆盖了一层白光,以至于煞气淡化。 一瞬间血神子化作了一个人。 披头散发,一袭白袍,肤色白里透红,眉眼凌厉,身上没有一丝煞气,只有仙气飘飘。 第149章 你问我是谁?我就是斗争啊 苏文看出其皮肤之上的仙气和白袍均是尸解仙之手的仙气所化,皮肤则是由仙气与血煞交融而成的一种惰性的力量。 这股惰性力量将绝不相融的罡煞之气隔开,就像黑与白之间的灰色。 其皮肤内里没有血肉,全是血煞。 主导身体则是一个完整的香火神道神格,其内诞生的灵性充斥着尸解仙之手的道理光辉! 这个结构极其玄妙,就像一个太极,罡气与煞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却又各自泾渭分明,并不融合,也不排斥。 …… 苏伊抬头盯着骆延章。 战场之上大道纶音奏响,就像嘹亮的战歌,鼓舞着太平军红巾军一时低落的士气,令人热血澎湃,无所畏惧。 “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还有生命,还有斗争!” “这是最后的战斗,团结起来到明天!” 那些不甘失败,不甘死亡,不愿意将自己命运寄托于别人身上的战士发出声嘶力竭的喊声:“杀!” 他们怒目持刀,不顾一切向自己的敌人杀了过去。 去你的食煞者,去你的神仙皇帝,我的命由自己掌握,我的幸福由自己争取! 斗争! 战场之上道道阴冷的风盘旋,无数于战场之上惨死的神魂受牵引而来。 苏伊背后长出一根根手臂,每一只手上均持有一把巨型的镰刀。 镰刀月牙状,锯齿锋利,盘绕在身周摇曳不停,寒光闪闪。 白纸:“斗争之手:压迫愈深,反抗愈大,蓄之既久,其发必速。 圣器镰刀,收割果实的武器,每一挥手,必有收获。” …… “你是什么东西?” 眼见瞿道麟灰飞烟灭的骆延章还没来得及高兴便感应到深深的寒意。 他目光落在苏伊身上,对这个血神子的变化有点困惑。 今日这个血神子给他的“惊喜”已经够多,好不容易他用计杀了瞿道麟,挽回败势,这个鬼东西又起了变化。 而且这股力量奇怪的不似食煞奇术,凶厉却不输于血神子。 四个血神子互相对视一眼,他们知道血神子绝不会有这一重变化,只能是那个隐在飞天意面神之后的苏文终于忍不住出手。 让我们看看令洪天王吃了大亏的苏文到底有何本事? 石开开一时怔怔,脑海里浮现的是那个长街上不依不饶誓要为民除害的身影。 “你们听见呐喊了吗?” 苏伊侧头斜眼看着天空。 无论骆延章还是官方校级、太平道诸人都觉得他在盯着自己,不由侧耳倾听。 战场之上只有不甘心失败不甘心死亡的战士声嘶力竭的喊杀声。 作为校级自然不大在乎普通人的喊杀声,就像不会有人在乎一只蝼蚁的挣扎。 苏伊静静地说道:“那无数弱小的生命,他们的呐喊想来你们都是听不见的,或者是听见了也不在意。 因为毕竟只是些弱小的卑微的普通人。 而你们如仙如圣,高高在上,眼里只有力量,只有金银财富,无尽的享乐。 所以无视。 所以天经地义地以为他们会像牲口一样用劳动来取悦你们。 可是他们终于拿起了镰刀,锄头,菜刀,禾叉。 他们开始反抗了! 这反抗的声音多么的美妙。 你问我是什么东西? 我就是他们的绝望! 是他们的呐喊! 是他们的最后一滴血性! 我是……斗争啊!” 苏伊骤然哈哈大笑,一道道仙气自外涌而来,千手摇曳,刀光杀意深深。 “乱臣贼子,邪魔外道,不知所谓!”骆延章被那杀意一激,不由得汗毛倒竖。 他冷喝道:“这些刁民只会耍奸弄滑,游手好闲,不事生产,便是饿死又有何怪哉? 不作安安饿殍,尤效奋臂螳螂。逞凶肆虐,杀人放火,天理难容。 你等呐喊也好,反抗也好,均脱不了一个贼字! 某以官军讨贼,堂堂正正,是替天行道之举。 妖孽,你若投降,某还可饶你一命,你若不降,只有玉石俱焚。” 他虽然骂着,却暗中催动力量,抓紧时间恢复身上伤势。 这些对话无非拖延时间。 “不作安安饿殍,尤效奋臂螳螂。果然是道不同……不知所谓!” 苏伊踏空而起,长臂摇曳,镰刀游动于身,锯动着身周的虚空,荡起嗡嗡的异响,如一群毒蜂鸣叫。 “我也不是和你辩驳谁更正义,我只是解释我的跟脚,让你知道你被谁所杀,为何而死!” 骆延章眉心一跳,眸光映出苏伊那冷冽的面容。那千手千臂挥出的刀光如云般袭来。 刚刚还在地面坑中,眨眼已在身前,速度完全不输于血神子。 那千把镰刀不带丝毫煞气,却能撕裂长空,拉出道道尖锐的呼啸之声,如狂波怒浪,如山崩海啸。 骆延章冷哼一声。 手上托着小山再次升腾,煞气纠结化作巍峨高耸的连绵大山。 “大言不惭,瞿道麟都已身死,以你之能又能如何?! 待看我将你镇杀!” 庞大镇杀之力有如精密的大阵重重叠叠展开,组成一个个充满杀机的陷阱。 骆延章如一只编织精细丝网的蜘蛛,冷静地盯着虫子落网,期待着它的挣扎,伺机给它致命一击。 这一杀阵的精密细致,比之刚才与苏文较艺之时又强上几分。 只是这一次不是苏文,而是苏伊。 苏伊从不依靠技巧。 他不避不走,在大山镇压下来之时千臂齐动。 一道道镰刀锯在那镇杀之力上,拉起令人牙酸脚软的尖锐响声。 骆延章骤然色变。 只觉得苏伊身周,但凡镰刀所及,立刻成了一个黑洞,任何力量侵入都被割碎掠夺。 镰刀收割着一切果实。 “你这是什么法术?”骆延章忍不住问道。 这种术法真是闻所未闻。 他觉得自己的担山奇术竟然有点力不从心,不由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苏伊透过镇杀大阵,直直勾勾望着他,像看着一个死人一般,自顾自地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压迫越大反抗越强,你的大山镇压不了我。 骆延章你还是逃了吧,否则死在这里,不值得!” 他那蔑视的态度让骆延章无端涌起了一把火。 他冷着脸再次哼了一声:“以我的修为若要走,除非将级,天下何人能留我! 杀我,你也配?!” 作为校级巅峰的高手,刚刚又将瞿老魔坑死,他的气势正是如日中天,怎么被苏伊吓倒! 他目光一凝,再有煞气从体内抽离,化作巨石落入大山之中。 这镇杀之力起码又强了一成! 骆延章死死盯着苏伊,看他如何应对。 苏伊还是直勾勾地盯着他,千手摇曳,镰刀盘旋,向他一步步走来。 表情冷淡,步伐不慌不忙,背后那层层叠叠的手臂与镰刀不断切割担山奇术的力量,使苏伊所在形成一个奇术不能触及的空洞,术法诡异绝伦。 自己竭尽全力的招数竟然没用? 骆延章瞳孔一缩。 第150章 刹那芳华,火树银花 骆延章深深吸了一口气,煞气凝结收缩。连绵大山化作亩许方圆,凝聚有如实质。 山石嶙峋,芳草萋萋,老树盘根,一切纹理清晰,从虚幻走向真实。 它挟带万钧之力轰然落在苏伊身上。 苏伊顿住,整个人被压得往下沉了半个身。镰刀的锯齿磨出细碎的蓝色火花,就像落下一层火焰。 咯咯咯,镰刀切割处传出连绵不断的响声,像牙齿磕在石头上。 骆延章徐徐呼出一口气。 这厮也就刀有点利,手有点多,能削斩消磨术法力量而已,也不那么难对付,而且他实力和自己仍然有明显差距。 如此即可抛弃一切技巧,单凭力量横推。 虽然费力了点,但好用! 其实这个才是最原始的担山奇术,直接用一座山去砸人! “现在,你还敢说杀我吗?”骆延章冷笑。 苏伊抬头看着压在头上的亩许大山,相对之前说是小山更加确切。 他感受着那沉重的压力,摇了摇头道:“差了点,不够重。” 又道:“我看还是杀……得了的。” 骆延章嘲道:“你连话都说不出来,有本事再走走?” 他现时几乎煞气用尽,手段用尽,体内极其空虚,但是他已经找到了克制苏伊的手段,看到了成功的希望。 这时有种一切皆已注定的淡定和自信。 苏伊皱眉,身形微摆,摇动上方小山轰隆轰隆作响,他尝试迈步,却是良久落不下脚。 背后上千把巨型镰刀急速切割,激起蓝色的火花犹如烟花璀璨。 过了一会,他踏出了一步,未等身形稳定,又再起了一步。 他顿时望向骆延章,目光灼灼。 骆延章扬了扬眉。 此人还敢挑衅,真以为这就是我的极限了吗?! 他满目寒霜。 上空亩许的小山,山石嶙峋,古松沥霜,似有鸟鸣兽吼。 它再次嗡嗡鸣叫,震颤缩小,山底面积化作上百平方,虚虚悬在苏伊头顶。 山底石制,有“东岳泰山之神”几字。竟然是一方石印。 泰山山神印! 印落,万物封镇! 转瞬之间,苏伊千臂千手以及镰刀均被压得扭曲变形,周身灰蒙蒙一片,像石化一般被封了起来,透不出丝毫气息。 大事底定! 剩下官方八大校级镇杀四个血神子,十拿九稳。 这场绵延了七个月的战争终于走向落幕。 哈哈哈! 骆延章大笑起来,畅快至极。 “瞿道麟已死!此人亦被我山神印封镇,这场仗终究是我赢了!” 太平道血神子身形一震:输了! 这一回输了个彻底,二十万儿郎逃不出去了…… 一时四人皆绝望。 众人均以为大事已定的时候,山神印骤然再次镇动起来。 其镇压之下正有一股惊人气势在凝聚,节节攀升。 苏伊的气势一直沉凝,一直压缩,此刻终于爆发了! 就像已经忍耐到了极限,猛然爆发。释放出割裂一切,摧毁一切的癫狂意志。 一时风起云涌,气吞万里如虎。 “担山奇术本是普通不起眼之小术,骆延章,你以绝顶天资悟出镇杀之阵,触摸魇胜之道,可谓惊才绝艳。 可是……” 天空中传出苏伊张扬癫狂的声音,他道:“是什么让你觉得用镇杀大阵对付不了的,却可以用普通不起眼的担山能够封印? 如此僵化,如此愚蠢的力量运用之道,你却当杀手锏? 还一厢情愿地去相信!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骆延章心中一寒,察觉铺天盖地而来的杀意。 明明此人已经被封印得不可能动弹,可是自己的直觉却在尖叫着危险了,快逃! 不可能! 他是在诈我! 骆延章瞪圆双眼,眼里骤然布满了红丝。像一个将所有筹码都压了上去的赌徒。 就算一开始本源的担山奇术镇压不了他,但是到了化出山神印,将其彻底封镇起来之时,一切术法均被镇灭,不可能还有反抗之力。 就算是自己的巅峰时期力量,一旦彻底被封在山神印里,也是无可奈何,只有束手待毙。 他实力逊于我许多,如何有脱困反击的可能? 不可能! 骆延章定下心神,他徐徐道:“你骗不了我,我知道你已经很难过。 那种明明很想做到却偏偏无能为力的感觉,就像一万只蚂蚁噬咬着心神。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瞿道麟如此! 你也如此! 世事多不如人意,像你我这等豪杰,也不过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骆延章话音未落,但见山神印颤抖越来越激烈。 苏伊的气势已经飙升到了极点,就像化为了实质,凝做一条烧红的铁丝绞在每一个人的脑浆里。 官方校级,太平道四个血神子不约而同停下手,感受到强烈的压迫感,如锋利的针抵在眼睛之前。 石开开震惊地道:“竟然连我们血神子都有这种大难临头,即将被一扫而灭的感觉!” 要知道血神子绝对是世界最难杀的奇术生物。只要还残留一丝气息,也能重生。 而众血神子在这股气势之下,却有彻底消亡的恐惧。 轰隆! 惊天一声雷鸣。 山神印骤然崩裂,化为两半。 哗啦的一声,一道匹练从山中飞出, 顿时所有人满目光华,像突然冒出的一颗太阳,光芒万丈。 比之瞿道麟绝命之唱更加璀璨夺目。 因为这是一千只手臂挥出的镰刀刀光。 耳边传来铿锵有力的大道纶音,那道理像攻城槌一般直撞人心。 “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骆延章一时身心冰冷。那光芒在爆起之时已经掠过他的身体,他连抵抗的意志都没来得及生起。 他似苦似笑:“为什么? 为什么你能打出这等威力? 瞿老魔几十年打磨还好说,你凭什么? 明明以你的修为,不可能!!!” 山神印粉碎,悉悉索索散成尘埃,将天空熏染成灰色。 尘埃再化作了最本源的煞气。 骆延章心中空荡荡的。 实质上他的身体也是空荡荡的,只剩下一张人皮。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我杀你的力量其实全部由你提供!” 苏伊目光怜悯。 镰刀收割力量,斗争之手积蓄力量。他只是将这些源自骆延章的力量再借用担山奇术的压力压缩到了极限,再一瞬间爆发出去。 仅此而已! 斗争之手:压迫愈深,反抗愈大,蓄之既久,其发必速。 他一直用言语行动刺激骆延章,让他持续加力,就是为了最后的更加凶猛的释放。 这刹那芳华,就像火树银花,最是好看!!! 第151章 新的形象,南下交趾 “走!” 官方校级剩余高手二话不说,各施奇术逃离。 太平道四人没有追赶,他们目视苏伊,心情极其复杂。 自己一方长久以来对苏伊敌视、排斥,还有早就计定待此战之后将它这个不安定因素及时处理,如今看来自己一方是多么的自大,多么的狂妄,多么的可笑! 人家只怕是一直没将自己等人放在眼内! 苏伊神色冷淡,只对石开开微微颔首,自顾自落下战场。 他收回千手,就如一个普通人般行走在地上。 “军寨破了,官兵逃跑了!” “杀官妖!” 北面的军寨终于被攻破。 太平军从缺口蜂拥而入,衔尾追杀,所有人脸上都涌出狂喜之色。 突围终于成功了! 官方四面合围,将太平军一举歼灭的打算彻底破产了! “太平军万岁!” “洪天王万岁!” 所有人高呼着乘胜追亡逐北。 没有人注意缺口旁边的一群筋疲力尽的红袍将士。 李秀成半杵在旁,没有管那潮水涌入的太平军,只茫然看着自己身后伸出的手臂与镰刀。 镰刀闪闪发光,锋利异常。轻轻一挥就能收割一条生命,而且每次收割都馈赠一份力量于己身。 李秀成现在浑身充满了力量,像要爆炸似的。 他满心的激动:“神赐予了我超凡的力量! 我也是食煞者了!!!” 李秀成骤然泪流满面。 许多人围上去看李秀成被神赐予的手臂,不由啧啧称奇。 “我们也很想要……” “可能要很大的功劳,更虔诚的信仰。” 众人议论纷纷。 李秀成蓦然一呆,他正色道:“我神的旨意,是让大家充分理解其所宣谕的道理,恪守其道。 只要在道理之上用足功行,超凡便水到渠成。” “道理才是根本,只有理解并遵循神的道理,才能得到神的认同!”李秀成强调。 “他说的对!”一个声音从外传来,众人心弦一动。 只见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从军寨缺口走了进来,眉眼与苏文一模一样。 红巾军几乎都见过苏文,最早的信徒是凤城向阳巷的那一群,后来加上彭山被苏文收服的那一群山贼,这些人占现时红巾军的九成。 但是此时所有红巾军见到眼前这人,都涌起一股无比神圣的感觉,就有如面对那怪模怪样的飞天意面神。 “拜见我神!”李秀成纳头就拜。 众人均是一惊。 他分明不是我神的样子…… 这些在一线拼死战斗的战士对天空战场的变化并不清楚,也不知道苏伊转眼间已经换了一个样貌。 “你认得出我?”苏伊轻笑。 “我神千变万化,只是变一个样貌,其实质依然神圣庄严,并无变化。”李秀成解释道。 苏伊赞道:“能透过表面,看出本尊,你很好。” 他面对在座信徒,心念一动,血煞之气与仙气陡然互换。 一瞬间又化作那血神子模样,红发红眉,一身血煞凌厉无比,只是再没有面条和小眼睛。 他的灵性已经受尸解仙之手的道理和真理徽章变更,那个模样成了过去。 “拜见我神!”众教徒此时再无疑惑,齐齐施礼,严肃地露出八个牙齿的笑容,比了个卡哇伊的手势。 苏伊再次收回血煞,翻转出尸解仙之手仙气,背后长出千手千臂,手持镰刀。 大道纶音回荡于四周。 信众们内心再有璀璨的道理流入,顿时不自觉的聆听,如痴如醉。 苏伊的目的就是要将信徒心里自己的过往形象扭转过来,稳固自己的新神职。 虽然说他这副千手千臂的模样古怪程度不输于飞天意面神,但信众反而更加容易接受。 毕竟千手观音的形象已经流传千年,深入人心。 旁边也有不少太平军听到道音,涌过来听道。 他们正是苏文这一套劳动者道理的天然受众,只听得热泪盈眶,激动不已,心灵受到全新的洗礼。 到苏伊收回千手手臂,隐去大道纶音,众人回过神来,当场又有一百多人愿意加入红巾军。 李秀成见部分人是石开开的部下,还有部分是中军的,都是青壮,顿时有点为难。 怕得罪友军,遭人报复。 苏伊却道:“全部收下,此回本教损失惨重,有人愿意投都可收。” 既然已经决定分道扬镳,便不怕得罪人,太平军十几二十万人,自己收个几百又如何?难道还能因这个和我翻脸? 李秀成见自己的神都同意了,再想想这一战红巾军损失了许多精锐,现在算是回了些血,顿时也高兴起来。 然而听到红巾军收人,陆陆续续又有人过来询问。 许多都是之前听到大道纶音,认同苏文的道理,又或见识到苏伊的厉害,为之折服。 这还是因为太平军还在急行突围之中,否则会有更多人动心。 李秀成不但将损了的人手补充,还多了两三百,不由便有点心虚。 此时又有一群孩子找了过来。 “我们孤儿营要加入红巾军!”领头的十六七岁少年嚷道。 李秀成见除了领头的,其余都是几岁大的孩子,有一两百之多,顿时好气又好笑:“你们孤儿营凑什么热闹?!回去回去,不收。” 领头的少年认真地道:“我们是瞿师父让来的,说太平军的苏先生必定接纳我们。” “瞿师父,你是说瞿道麟?” 领头少年转头,见一个披发白袍的男子问道。 其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是的,苏先生!”领头少年乖巧地道。 “你认识我?” “苏先生打败天空中那个恶人,帮我师父报了仇。我都看见了!”少年刷一下跪地道,“我叫刘大福,瞿道麟是我师父,是他让我来跟您学法术!” 苏伊不置可否:“起来,说说瞿老头还有什么交代?” 刘大福道:“师父说太平军绝难成事,让我们跟着苏先生,他说苏先生是个妙人,会有万全安排。” “放几句彩虹屁就让我当保姆,瞿老头好算计。”苏伊冷哼。 他扫一眼孤儿营的孩子,一个个眼巴巴的样子。 我可不是苏文,不会心软。 谁打仗带一群孩子啊?!! 刘大福看着他一脸不情愿,不由眨眨眼,突然想到了什么,掏出一个雕花木盒。木盒比成人的巴掌大一点,厚度只有两三公分。 苏伊拒绝道:“我不走围棋的!” 刘大福却神秘兮兮地道:“我师父说,要你私自去看!” 苏伊冷哼一声,但还是好奇地接了。 啪嗒打开,顿时瞪圆了双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有点欢喜,又有点恼怒! 啪嗒盖上,挥挥手:“都带上!” 苏伊手中用力想将盒子毁了,但又有点不舍得,不由心虚的揣兜里。 李秀成道:“神,这些都是小孩子!” “他们是祖国的花朵,是我们的未来!”苏伊脸色难看地道。 李秀成不由好奇:瞿道麟到底送了什么礼物? 意识空间里,苏文忍不住轻笑。 那盒子里是一套珍贵的迷你陶瓷餐具和各种精致小巧的陶瓷娃娃。那是达官贵人家给孩子过家家的玩具。 瞿老魔这是哄小孩呢! 离谱的是苏伊看起来还很受用!!! 苏文笑叹道:“他知道若我不在,你定不会管,所以专门给你寻了一份礼物。 他算准了你的喜好,真是用心良苦。” 苏伊只哼哼,冷道:“那死老头,奸滑得很。 你可以说一下后面的安排了。 我们下一步要去哪里?” 苏文有一种熊孩子长成了中二的感觉。 他扬扬眉:“太平道向北,我们就向南。 抢镇南关,下交趾。 交趾离我们近,现在是阮朝,其国主懦弱无能,又有法夷入侵,自顾不暇。 其国靠近我边境的山区城池均为反贼、土匪、军阀等占据,势力乱七八糟。 你去那里,正是大展身手之处。” 经过太平军几个月肆虐,岭西省校级凋零,再杀了骆延章,此时几乎无人是苏伊对手。 又有太平军北上牵制官军大部分主力。 红巾军南下出关,非常安全。 而且官兵如知道红巾军要出国,只怕欣喜若狂,箪食壶浆恭送。 苏伊想明白其中关窍,不由点头,果然是好地方! 他眼里闪烁着专属于血神子的暴虐:“越乱的地方,越需要斗争,待我梳洗一遍,必定非常干净,没有半点污秽!” 苏文摇了摇头。 他这个化身受血神子影响很大,可不是吃素,只希望不要将交趾杀得血流成河。 苏文强调道:“不要杀戮过多。你现时要做的是建立根据地,广传道理,培养人才。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知道了,少啰嗦!”苏伊拽拽地道。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第152章 修行的方向,引灵术 白云观 苏文睁眼。 这里是他的院子。没有奢华的装饰,只有一些床铺凳椅。 若真计较,会发觉铜灯香炉,纸镇门环,均是古朴高雅,属于几百年前的古董。 仙鹤在外清鸣,院子有翠竹沙沙。 这里没有寒暑,不分春夏秋冬,就好像时间停止了流动。 食煞修行第一步是开灵,食灵丹妙药,以呼吸功法驾驭药力打磨仙基,直至仙基可以接触和吸入罡气。 仙基吸入外界罡气,转化为自己的罡气,便可以淬体,驱除煞气污秽,提升体质。 开灵淬体两境,普通食罡者需要两三年功夫,苏文只用了几天功夫,因为他本身仙基本就开灵,他只需要熟悉如何吸纳转化罡气。 淬体更加省了,上山之时走神元天清阵已经淬炼无垢之体,完全省了淬体一境。 凝脉铸窍。 凝脉铸窍,开辟铸造十二正经,奇经八脉,三百六十窍穴。 凝炼经脉开辟窍穴没有快捷路径,别人也无从帮忙,只有靠自己以水磨的工夫一点点去做。 苏文凭借四道仙基吸纳转化罡气,以罡气凝脉铸窍,过程极其繁琐,一点小错也可能将前面十天八天的努力废掉。 他花了半年功夫才大体完成。 这两境完成之后可说是脱胎换骨。 此时肌肤血肉内脏骨骼皆有一种晶莹剔透之感,四大仙基吸纳转化的罡气,奔腾于经脉窍穴之中,滋润养护身体,全面提升了体质。 即使一身术法力量全部催运,也能长时间承受,令苏文心满意足,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他的仙基以圣胎质量最高,因为凝炼了尸解仙之手这一道术法,罡气混了仙气,最是养窍护身。 至尊龙骨这一道仙基养出的罡气则犹如硬气功,刚猛强横。 泥丸和十二重楼因为凝炼之法差了点,罡气特点不明显。 现时的修炼方向是将泥丸和十二重楼凝炼的术法也提升至校级,使体内四道仙基的法术均提升到同一层次,还是先集中精力,将其中一道术炼化为法? 法可并不好修,独修一门也得花好些年甚至十几年时间。 他在院子里踱步,有点定不了心思。 因为法术是要下山用的,必须考虑煞气因素,最好能对局势有更大更直接的影响…… 院子有一汪清泉,几株修竹。 泉水叮咚,竹叶沙沙。 这一回降临苏伊身上,摸到了太平道幕后之人的一点边角。 探到这一步,已经差不多足够,可以确定太平道是一个将级高人的棋子,再深究下去,自己也没这个插手的本领。 苏文觉得苏伊的变化才是惊喜收获,尤其是他身上罡煞之气并存的结构,非常有意思,令他觉得自己还是有出观的希望。 但是眼前只是有了个方向,具体该如何去做,一时理不清思路。 都得去藏经阁寻找资料参考! 出了院子,石道冷冷清清。 食罡修行需要清心养性,至虚极,守静笃。大家都喜爱呆家里做功课,外面少有人走动。 “守一师兄!”守音在他的院子里修炼法术,听到外界动静,便探出头来。 “过来,过来!”他挥手。 等苏文进了他院子,他低声神秘地道:“有件离奇的事,我不敢和掌教说。 我这几个月好些次夜晚醒来,都发现桌子上有纸,被人写了些字。 一开始不以为然,都是些乱七八糟,胡言乱语的内容。我以为是我梦游乱写的,便都烧了。 但是最近开始不同了。” 苏文奇道:“什么不同?” 守音一脸不满地道:“纸上面的内容在骂我蠢,修炼慢,修炼了十年法术还稀松平常! 我就算梦游也不至于骂自己啊,这肯定有别的东西做祟!” 苏文眉头一皱,细心看了守音,没见有什么异样气息,他道:“你将那字拿给我看看。” 守音赶紧入房间拿了一张宣纸出来,道:“我估计清鹤师叔在闹我玩呢!” 清鹤道人虽然经常胡闹,没个正经,但也不至于用几个月时间逗你! 苏文将纸接了看。 这字龙飞凤舞,煞是大气,不可能是守音手笔。 内容的确是以长辈身份指点守音修行,既骂且教,苦口婆心。 苏文皱眉想了片刻,对守音道:“如果你觉得是清鹤师叔,你早就去找他了,不至于一直踌躇。 说吧,单凭这字迹和语气,你觉得是谁?” 守音脸色一变,似乎被苏文中了心事,他期期艾艾地道:“我觉得很像是师父的口气。我师父千羽道人,他以前就是常常这样子骂我! 但是他早几年就已经羽化,掌教说他升仙了,再回不来了……” 千羽道人?!! 苏文目光一凝:这厮是人是鬼?想干什么? 苏文入白云观不久就知道千羽道人是自己的师叔,是守音的师父,早就羽化(?)。 问题是他也吃不透徽章召唤的那个是不是真的千羽道人,说不定是其他人或其他东西冒充,所以一直暗中观察,没有打草惊蛇。 他再问:“那你是想将你师父寻出来?” 守音重重地点头。 苏文又问:“你没有告知掌教,或向九章师叔祖求救?” 守音赶紧摇头,道:“如果是师父回魂,我怕他会被掌教打杀…… 之前有一次半夜,掌教突然出现,说我身上有天魔附身的气息,他将它杀了,那神态可怕极了…… 我好想师父啊,但我不能让他受到伤害。” 守音一脸忐忑,既希望真的是师父,又怕真的是师父,矛盾至极。 苏文笑了笑:“那我们一起将他找出来。” 守音一愣,有点惊喜:“可以吗?” 苏文点头。 千羽道人现在是什么状态? 他为何会被志同道合徽章召唤而来? 是时候搞清楚他的状况了! 不过自己刚刚用过了志同道合徽章,得过三天才能动用。 苏文突然问:“守音,你的仙基是什么?” 守音道:“泥丸啊!我刚凝炼了一道游神术。可厉害着呢!” “泥丸?不是引灵术吗?” “就是游神术啊,等修到大成,就是游神御气。”守音认真地道。 苏文一呆,原来同一仙基还可以凝炼不同法术?! 那么自己的引灵术是不是可以改为游神御气? 如果引灵术修成法,又是什么法? 又不禁猜测,说不定骚扰守音的未必是千羽道人,也可能是守音的仙基和术法招惹了外界灵体。 引灵术是开门请客。 游神术是开门出外,都是要开门的,就是有一套打开自己身心与外界的屏障的程序。 所以可能在开门时混进什么东西。 超凡的世界千奇百怪,什么都难说! 第153章 游神御气,撒豆成兵 白云观 藏经阁 青色琉璃瓦、朱柱白墙、重檐翘角,有五层之高。 建筑别致严谨,朴素淡雅。 苏文踏上台阶,便有一童子迎了上来。 童子只有七八岁,穿一身黄色法袍,微笑着躬身行礼道:“丙五恭迎苏道子!” “有礼!”苏文点点头,细细看了童子一眼,童子每一处都栩栩如生,却非真人,没有灵性。 它们就像一个智能机器人,什么都会,就是没有情感。 整个白云观都是这些傀儡在干活,包括苏文现在这个院子的整修,观内建筑的维护,还有稻谷、草药、炼丹、法阵等等,处处是它们的身影。 想也可知这门术法在白云观的重要性。 因此苏文对傀儡术法眼热万分。 “九章师叔祖在吗?” “在的!”丙五童子道。 “那劳烦带我过去请安。”苏文道。 九章道人在五楼的静室。 香炉燃着淡淡的熏香,九章道人坐在蒲团上修行,捧着拂尘,神色淡漠。 见苏文来拜见,他神光一闪,便笑道:“我听说道子上山之后,一心苦修,连自家院子都难得一出。如今找老道,莫非思了下凡之心?” 苏文点头,也一本正经地回道:“那请师叔祖放我出山?” 九章道人大笑,摆摆手道:“那掌教恐不得拆我这老骨头。” 又道:“道子若要去寻书看,尽管让童子找就是。” “师叔祖,我此来是想问一问,我有一道仙基,为泥丸,其上有一道尉级引灵术,是否可以化去,改换他法?” 九章道人一愕,问道:“你这问题不是该找你师父吗?” 苏文笑了,道:“这是我的临时想法,而且我对师叔祖的傀儡术非常眼红,希望能换成此法。” “傀儡术?”九章道人摇摇头:“你那引灵术化去不难,但修另外法门,难。” 苏文一呆:“为什么?” 九章道人凝声道:“天生仙基,自行凝法,自然是最适合你自己,遵循天道自然之理。历代有先例,但凡转修他法者,均难有成就。” 苏文不由失望。 傀儡术好啊,可以组建工厂研究室,一人成军! 自己的术认真来说也并非天生,是白纸给的,散去可能不会有关系…… 要不就将傀儡术凝炼在窍穴里,只是那样就提升不到法的层次,智能上会打折扣,怕有上限。 苏文不大死心,因为他对此术觊觎已久。甚至不甘的想:师叔祖,你可否让我揍你一脸血…… 九章道人没察觉到苏文的大逆不道之心,继续道:“按本门秘籍,引灵术可修成两个方向,一是撒豆成兵,一是游神御气法。 特别是游神御气,你若修成此法,天上地下大可去得。 游神御气,可离开肉体,游历天下,突忽千里,与真人无异。” 苏文眼前一亮,这个也不错啊! “那此法可惧煞气?”他问。 九章道人摇头轻叹道:“人间污秽,所有食罡之法都不应接触煞气太久,否则煞气难消。” 没意思! 苏文摇头道:“这也去不得,那也去不得。游神之法就只能在观内使用,修来干甚?!” “天下之大总有煞气少而淡之处,你可走天涯游海角,哪里煞气少就去那里,”九章道人肃容道,“能走千里路,总好过避于一地。” 这也还可以…… 但还是不够好用,得考虑一下! “撒豆成兵是不是也可以和师叔祖的傀儡一般,可以做出许多智能高的傀儡?” 九章道人摇头:“傀儡术本质是一种工具,由施术者分心控制,若能化术为法,就是分身之法。 而撒豆成兵是请神法,请的是外灵进驻金豆。两者本质并不相同。” “撒豆成兵一般请的是天兵天将,善于斗战,有自己的天性使命和规矩,并不像傀儡一片空白。天兵天将强横无比,与傀儡也不是一个层次的存在。” 苏文眼睛一亮,貌似苏伊也是个小毛神。不知能不能请得了一堆的小苏伊…… 不对,我请它干嘛,嫌自己麻烦不够多?!! 虽然苏伊是自己化身,不会忤逆自己的意志,问题人家有脾气啊,简直是自己叛逆期的翻版,不好相处。 是游神御气,还是撒豆成兵? 苏文有点踌躇。 他再次问,这是非常重要的一问:“难道就没有让自己不受污染,得享长生,又能在煞气潮里自由来去之法?” 九章道人拂须长叹:“如果真有此法,我们早就个个都去修炼了,还用困守白云观?!” 也是! 苏文不甘心地道:“我记得师父曾说,我们观时常派人云游四海,观察各国国情。” 九章道人解释道:“我每年都会派一批傀儡去凡尘俗世,世界各国游历,记录各地人事,煞气升降。 广南城里更是有常驻的傀儡以及刻意培养的食煞势力日日与门中联系。 所以本门一直能掌握凡尘动态。 门人若想出去也可以,但必须数日之内回来,而且每次必须借用药物拔除煞气,花些时日运功化煞。 因为每次下去都麻烦,慢慢的大家都不愿出去了。” 原来如此! 但是这些都不是应对煞气的正经法门,以躲避为主。 九章道人见他执着,指点道:“解决煞气之道,前人一直有探索,大体可分为三类。 一是如守正一般以规整凡尘为手段的根源说。 一是以煞气为毒素,企图以其他术法和药物中和的解毒说。 一是认为煞气本质也是罡气,只是产生了某种变化才化为煞气。 比如说混合了毒素,只要过滤分离出其中毒素,则可化煞气为罡气。 比如说认为煞气为阴罡气为阳,两者在不同环境互相转化。 这一派为本质说。” 苏文震惊了,他目前就只想到第一种的根源说,可从没想过另外两种。 果然不能小觑前人的智商。 九章道人一扫拂尘:“每一种假说,都演化出许多应对煞气的手段,但是并不见得有多大用处。 你去二楼吧,那里收录了数百位前辈的手书。” “多谢师叔祖!” 九章道人叹息,几乎每一个入门弟子都有这一个阶段。 总觉得自己是特殊的,定能找出对付煞气之法,挽仙道于天倾。 最后绝大部分人都会认命,安安稳稳地呆在白云观,尽心修行,希望早日飞升。 毕竟大家都是求长生,飞升仙界才是摆脱煞气潮的最佳方法! 只有少部分人性格执拗,非要做各种试验尝试,又或再下凡尘碰个头破血流,如守正。 九章道人觉得等苏文研究过之后,自然会放下执着。 因为你想到了和未想到的,前人都已经试验过了,事实上没一个行得通! 第154章 千羽道人飞升之法 藏经阁二楼 “丙五,我要历代前辈关于煞气研究的手稿!”苏文迫不及待地对童子道。 “是,道子。另外,我叫丙七,并非丙五,很高兴为您效劳!”一模一样的黄色法袍童子说道,“道子,本阁收藏关于煞气研究的前辈有三百一十二位,每一位均有一本至几十本的手稿,请问需要哪一位哪一本?” 苏文一时愣住。 太多了吧! “守一师侄,不如由我给你推荐?!”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传来。 只见一个眼睛无神的青年靠着书架肆意坐于地板上,手里执着一本古旧的竹简,一脸微笑。 此人是九章道人的弟子泰和道人。 “见过泰和师叔!”苏文行礼,又道,“劳烦师叔了,相信师叔推荐的肯定是最具价值的手稿。” 泰和道人轻轻一笑:“丙七,将千羽师兄的手稿都拿给守一师侄吧!” 苏文一愣。 千羽?!! 丙七很快搬出来整整大一箱的书,估计有四五十本。 泰和道人似乎看到了苏文的吃惊,他道:“千羽师兄花了几十年功夫将数百名前辈的尝试重新验证一遍,由此写下这些手稿。 你若要研究煞气,看完这一箱书足矣!” ……-_-!!! 苏文心道:你说的对,但我还是直接找作者好了。 他来到泰和道人身前坐下,索性问:“师叔,你熟读藏经阁所有经书典籍,真的没有发现抵御煞气,保存自身的法门吗?” 如果说有谁最熟悉藏经阁,这位泰和道人绝对是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他以藏经阁为家。 泰和道人笑道:“你若问师父师叔他们,必然说没有。 但若问我,我会说有,而且其法门不单能抵御煞气!” 苏文精神一振:“这怎么说?” 泰和道人摇头道:“但是此法门不能修!” 他没有卖关子,直接道:“当年千羽师兄综合各方观点,曾提出一个论述。 假说罡煞本质是一样,只是经过人的污染,这才出现罡煞两种不同形态。 鉴于食罡需要静心清神,不带有丝毫情绪,那么我们只需要将煞气中人的情绪清除掉。 又有,煞气在病体之中生成,那么再化解病气。 还有厄运之类,一一削除,如此即可得到罡气……” 很有道理啊! 苏文点头。 罡煞同源假说是一个基石。一个原因是罡煞之间的确有很明显的共同点。 另一个原因是现时罡气已经不足以让人修到金身渡世这食罡最后的两个境界。如果罡煞不同源,那么食罡修道就会变得毫无意义,没有未来。 所以罡煞必定要同源的。 如果罡煞同源,那么只需要对比罡气与煞气诞生的不同条件,就能通过针对性手段化煞为罡。 泰和道人道:“千羽师兄据此提出了解决的方法,第一,要修香火神道。香火神道最擅长清除人的情绪欲望,第二要修一门化解病气……” “等等,香火神道?”苏文震惊地道。 “有问题吗?”泰和道人不明所以地问。 苏文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再问:“香火神道不是食煞奇术吗?” 泰和道人摇头:“香火神道是神道,非食罡之法,也非食煞之术。 不过老版本的香火神道偏食罡,现时偏食煞。 此法门的传承在北方的白莲教和闻香教。 当年千羽师兄为了得到此法门,曾和九瑰师叔打上闻香教,将它夺了过来。” 苏文心中一震,对千羽道人陡然警惕起来。 难道太平道背后的那人是他? 如果是他,那就有点可怕了,因为将一个神只请入自己意识空间,简直相当于开门揖盗。 “除了香火神道,另外要再修一门化解病气的九息服气法,再一门化解厄运的解厄避灾法,一门调和阴阳法。” “四法也不难修!”苏文点头,“然后呢?” 四法也不难修? 让我修估计修一辈子也修不成,何况将一辈子的时间花在修法之上,道功还要不要修? 泰和道人给噎住。 他不想跟一个还没开始修法的人说修法的难度,只呵呵一笑,勉强继续道:“千羽师兄天纵奇才,以大毅力用了五十年时间修成。” 苏文便问:“效果如何?” 按九章道人的态度,成功是不可能成功的,但应该有点效果,否则泰和道人不会刻意说这个法门。 泰和道人道:“可以说成功了,又可以说失败了。” “千羽师兄可以在煞气之中吸取到一些罡气,只是很微弱,属于不入流的层次,而且有个最大问题没有解决。 一旦在煞气当中呆久了,大约超过半个月时间,身体仍然会受煞气污染。 而且在凡尘动手施法,还是对自身有害的。” 食罡仙术要靠罡气作为施法底蕴,一旦自身罡气不足,就本能地要从外界吸取罡气,那样很容易混入煞气,污染仙基。 但这样已经很厉害了! 起码千羽道人证明了自己的方法有效果,研究的方向没错,只要持续研究,一定能走出一条路来。 没想到那个平平无奇的道人竟然如此天才,苏文都忍不住膜拜了。 泰和道人又道:“后来千羽师兄说,他的法仍然欠缺了许多。 一个是如何更细致观察煞气构成,一个是将其分离,化解,一个是如何增强身体对煞气的抗性。 他综合自己的经验,不惜代价地将自己几十年修炼的所有的法打散,重新凝炼为一门新的法术。 凭着这门术法,他终于做到了化煞为罡,更是成为五百年来本观唯一一位飞升之人。” 泰和道人叹息,似乎有点无奈。 苏文没留意到他的古怪神情,震惊地道:“等等,化煞为罡? 你说他成功了,还凭着这门术法化煞为罡,最后飞升?” 如果是真的,这绝对具有划时代意义,怎么九章道人说没这个法??? 泰和道人摇头:“他这个羽化飞升有争议,比如说我师父就不认同。 而且千羽师兄转煞化罡,是不是真的罡气,也有争议,因为与正常的罡气有很大差别……” “那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我当时修为尚浅,也弄不明白到底有什么差别,但是那段时间我师父、九玄师叔、九瑰师叔、一羽掌教他们无时无刻不在争论,辩驳。 有人甚至撕破脸皮……” “最后一羽掌教力排众议,让千羽师兄尝试飞升,要以飞升来终结这一场让本门几乎分裂的危机!” “结果你也知道了,千羽师兄明面上是飞升了。 实质上他闭关洞府里只有一些衣物,无声无息地消失,谁也不知其结果。 而九瑰师叔一脉最后还是愤而出走。” 第155章 继地天通,千羽宝兵 苏文终于知道为什么九章道人否定此法门。 但是只要千羽道人那法门转化出的不是煞气,没有毒害身体,那已经是大进步了,怎么能因噎废食? 这法门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让大家反应激烈? 苏文皱眉问道:“千羽师叔创的这一门法术叫什么?” “继地天通!” 好高的志向,好大的自信! “那我得膜拜一番!”苏文按着泰和道人的指点,将千羽道人关于此法的手稿抽出来,见大约有两三万字。 “这门术法似乎并不好修,以神修,服气,感应,解厄,藏阴五术为根基,以金木水火土为相互相成之法融会贯通,化作一道顶尖术法……” 怎么有点熟悉? 苏文灵光一闪:“五脏庙法?” 泰和道人笑道:“守一师侄见多识广,竟然知道这门西域佛家妙法。 不过我们食罡术法并不相冲,阴阳五行之类组合司空见惯,与五脏庙法毫不相干。” “虽然当年闹得风风火火,但千羽师兄这一法门并没有被禁止,我们很多人还一直在研究,也尝试修炼。 但是除了千羽师兄修成,我们所有人,包括离观的守正都不得其门而入。 你可以试一试,不成也无需在意。” 苏文大皱眉头,这么多人都修炼失败,说明这一门新创术法还不成熟,自己修炼的话可能会白白浪费时间。 而且按泰和道人所说,这法门也有很大问题。如今要不要修,修不修得成都是个问题。 只能说用来研究。 说不定可以据此改进苏伊身体那结构,让自己实现罡煞同修。 泰和道人再次道:“千羽师兄羽化之后留下一宝兵,凝炼了继地天通之法,你若真想修,可拿回去参考!” !!! 苏文一愣:“宝兵,精神寄托之物?” “是术法凝炼之宝,当然也有精神寄托。丙七,去库房给守一师侄领了过来。”泰和道人道。 童子受命而去。 一件将级高手留下的宝兵?!! 苏文骤然一阵狂喜涌上心头。 现时就算是校级的宝兵煞兵和鲜血都无法让他动容了,但是…… 转煞为罡的法门。 可以飞升的道功经验。 将级的法术。 每一项都是无价之宝! 泰和道人奇道:“我看守一师侄刚刚还锁眉愁容,怎么突然又喜形于色?” 苏文笑道:“我想有了参照物,那修行便容易多了!” 泰和道人微笑,心道:守一大概不知,此法已经被九章师父列为残法,修成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否则早就被禁了。现时只做研究之用。 丙七很快送来一柄小巧的玉如意。 肉色有着丝丝红纹,如一块凝固的血肉一般。 白纸:“注入千羽道人之精神寄托,生成剧情场景,关键节点标定:羽化之劫,上溯时间七年零五个月八日前,时限一个月。是否开始模拟?” 否! 苏文将玉如意收好,目光灼灼地问泰和道人:“师叔,像这样的宝兵,我们观还有多少?” 泰和道人摇头道:“宝兵只是好听的叫法,其实就是前辈不得大道,心中不甘的残留。 对于修道人来说非常不吉利,我们惯例是随尸骸葬了,又或净化之后重铸新兵。 千羽师兄这把是因其法罕有,极有研究价值,这才保留。” 宝兵都陪葬了,暴殄天物!!! 苏文十分遗憾。挖坟也没用,宝兵不保养的话,术法自然会散去。 无论如何得了一把将级高手留下的精神寄托之物,已经是意外之喜,不要太贪心了! 泰和道人道:“你回去可以找地方催运它,试一试其转煞为罡的妙处。 虽然它只有兵级之能,转化的罡气也很微弱,但已经可以初窥奥秘。 真遗憾啊,当年千羽师兄在时没能细细体会,现在只能管中窥豹。” 我可以一睹全部! 苏文再次微笑。 泰和道人见他挂着笑脸,扛着一箱书回去,不由摇了摇头,悠悠地道:“何喜之有,不过捡了一箱乱心乱神之物。” “若非喜事,泰和师弟又怎么会如此热情? 你表面一直说千羽师兄的法这个缺点那个不足,当年争论如何激烈,却偏偏只推荐了千羽师兄这一法,其余均不足道哉。”一个女声蓦然传来。 白鹿道人自楼上的楼梯走下,笑脸盈盈,目光却非常犀利:“你分明在诱导守一走千羽师兄那一条路。 你们这些占卜算卦,一肚子坏水的家伙,又在算计什么?” 泰和道人讶然道:“白鹿师姐说我们,除了我,还有谁?” 白鹿道人哼了一声,自然不敢将矛头指向九章道人,只道:“千羽师兄之所以有今日,你们功不可没。 你们得了千羽师兄的无数好处,却只会躲围墙里整天算计,推别人去送死。 算计了千羽,又算计守正,现在又来算计守一!” 泰和道人眼睛全白,混浊一片,只细细眯着,嘴角含笑。 对于白鹿道人的指责,他道:“师姐。仙路是要很多很多人淌血开辟出来的。 千羽师兄有他的道途,我也有自己的道途,从未退缩。 师姐,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白云观每个人都在披荆斩棘,奋勇向前。 无论千羽师兄,无论一羽掌教,无论九玄师叔,无论九瑰师叔,无论我师父都在求道。 守正、守一同样也有他们的路。” 白鹿道人一愣,茫然地想:大家不都是呆家里练功吗?哪有荆棘可斩? 泰和道人抚摸着手中的书:“我从没想让守一走千羽师兄的路,但是守一是新一辈大师兄,有些事需要知道,有些勇气和智慧需要传承下去。” “你在鬼扯!”白鹿道人嘴硬地道。 泰和道人轻笑:“我最近一直在用功,道行又进了一步。按理说师姐比我入门早十几年,怎么感觉修为反不如我了? 难道师姐一直在蹉跎么?” “与你何干?!”白鹿道人脸色一变,冷哼一声,气势汹汹地离去。 她脑子不由在想:大家都在披荆折棘?怎么好像就我没事干…… 我多久没练功了??? 我最近在干嘛? 泰和道人在她身后微笑,笑容在阴影里有点森森的:“师姐,现在是末法时代,我们可能是最后一批修仙之人了,这个机会珍贵无比,你可以蠢,但请勿懒! 浪费这样的机缘,会天打雷劈的!” 第156章 模拟:千羽道人 苏文小院 苏文握住玉如意,正要开启模拟。 一座肉山从天而降。 “师父!”苏文赶紧行礼。 一羽道人扫了他一眼,点头道:“为师刚出定就捕捉到你的气息,便过来看看。 不错! 你用了半年时间将凝脉铸窍修成了…… 嗯,不算得很出色,但也不差了!” 一羽道人顿了顿,似乎觉得自己这个评价有点离谱,赶紧转口问:“你下一步是先修法,还是继续修道功?” 苏文道:“弟子想修法,因为有两道仙基的术并不很满意,想着是不是重修。” 他解释了一下泥丸和十二重楼凝炼的这两道尉级的法。 然后又说了今日去过藏经阁,拿了千羽道人的手稿。 一羽道人颔首:“十二重楼既然凝炼了挪移之术,可以继续修行,将来可修一门替死法。 十二重楼就是十二条命。 这个香,绝对香!” 苏文连连点头。 一羽道人又沉声道:“你既然喜欢傀儡,那么泥丸仙基还是选撒豆成兵。 不要怕指挥不动天兵天将。 兵将也是要干活的嘛! 那接引来的一点灵性,你还怕压不住它? 就要将那些高高在上的东西当狗一样使,这才显出你的本领!” 这话说得霸气! 虽然我其实想要的是分身法,但是冲这霸气,咱就要撒豆成兵。 天兵天将就算不会技术,做厂妹也行吧? 天兵天将做不了研究技术员,当个试验用的猴子也行吧!!! “来,听法。为师将术修炼成法的窍门再给你讲解讲解!” “法千变万化,无所不能。一切法均是殊途同归。 你不要被术的观念限制。 撒豆成兵只是一开始的局限,修到后面也可以是分身法,可以是呼风唤雨,腾云驾雾,掌握五雷。” 一羽道人伸手,一道小小水光出现在胖胖的手掌心上,盘旋一会,便站起来了一个几乎透明的水人,对两人作揖行礼,载歌载舞。 一羽道人眨眨眼。小水人蒸发化为云,风起云涌,一会又行雷闪电,下起了雨。 苏文大赞:“师父果然是神通广大!” 一羽道人嗯哼哼地受用了,又再细细说法,转眼说了四五个时辰。 到了结尾时,一羽道人才装作若无其事地提了一句:“你既然拿了千羽的手稿,可以看可以想,可以动手试验,但不要占牛角尖。 他的路未必走得通,只能当参考,不要沉迷。 还有,” 一羽道人肃容道:“如果见到什么不对劲的东西,或疑似不对劲的力量,例如自称千羽道人什么的,绝对不要信。 那必定是邪魔! 一句话都不要听,直接驱逐抹杀了事。 那些天魔之流最善于玩弄人心,让人不知不觉就堕入陷阱。在古时食煞仙道最鼎盛之时,天魔也是令仙家闻风丧胆的存在。 切记切记!!!” 苏文一愣。 一羽道人可不是随便说说的样子,表情非常严肃。 泰和道人说千羽道人转煞为罡以及飞升都有异议,当年曾让本门分裂,看来这里面的水很深啊! 如此说,自己意识空间召唤的多数不是千羽道人,而是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想想自己在意识空间召唤了这东西都不知多少次了,真有不寒而栗之感。 苏文抚摸手中的玉如意,脸色有点难看了。 千羽道人这模拟,还做不做? 如果其法有问题,自己用是不用? …… 苏文决定还是做了模拟。 一个将级的模拟不可能错过,他不相信千羽道人的能耐,但相信白纸。 而且意识空间召唤的这个千羽道人让他危机感大增,怕被那东西做了什么手脚。 现时对方已经干涉到了现实,侵入到守音身上来。自己必须要增强实力,将那东西处理掉! “白纸,模拟!” 苏文眼里四周环境骤然变幻,一瞬间便出现在一个山洞之内。 山洞不大,门口以石门封闭,在内没有开门的开关。 洞内有一道细细的泉水,汇聚成一个小水坑。 有一个放了换洗衣物的包裹,不曾动过。 苏文在小水坑的水面照了照自己,蓬头垢面,已经不知多少时日没有清洗。 他回到千羽道人飞升前一个月,这个时候千羽道人已经为了飞升而闭关了许久。 白纸闯关点是羽化之劫。 无疑千羽道人是失败了的。 对于飞升这个层次,苏文觉得离自己还太远了。 凭自己的能耐想在一个月闯关成功的可能性为零。 那么他这一个月主要目标应该是吸收和消化千羽道人对煞气的见解,几十年实验的知识总结,以及其在道功修行和术法之上的心得。 这个接近一百岁的修道人的记忆是世间上最珍贵的宝库。 只要得到它消化它,自己对修行对炼法对煞气的见识立时会提升到世间最顶尖的水准。 至于完不完成闯关任务,那已经可以不计。 苏文催动体内的力量,千羽道人身上竟然有五道仙基,果然不愧是奇才…… 不对……有四道仙基并不自然,怪怪的,有种不属于自己的感觉。 苏文自己就有数道仙基,对此比较敏感。 难道仙基也可以抢夺?!! 苏文无端一阵心寒。相对于将级,自己四道仙基可是小儿怀金啊! 千羽道人的五道仙基不知以什么手法凝聚在一起,在心口处如花瓣一般拼接在一起。 身上开始吸收外界罡煞之气。 此处应是白云观之外,还在云山之中,他的道功极深,一身力量之雄浑如山似岳。 仙基一开,那浓浓煞气滚滚而来,就像长鲸吸水一般。 煞气被仙基所吸,经过仙基转化之后,诞生出一股极其古怪的力量渗入全身。 不似罡也不似煞! 这时记忆骤然涌了上来。 “千羽,你确定你成功了?但是我感应你身上的力量混沌不明,非常怪异!”这是一羽道人的声音。 “老道无法看出这是一种什么力量,似乎介于煞气与罡气之间,对身体没有煞气般毒害,却也不似食罡一般有益。”九章道人的声音。 “这是一种全新的修道之路,它将罡气和煞气都转化为一种新的力量!”这是一个苏文未曾听过的女声。 那是九瑰师叔祖。 苏文脑海现出一个身穿大红鹤氅,青色宽绸袄裙,头挽道髻的美妇人。 她一脸激动。 另外还有人比较抵触: “千羽身上的力量层次不进反退,就像一盘清水泡到污秽里,虽然沉淀过滤,可是还是一股恶心味道。” “如果将煞气比做一坨牛翔,这力量就是一坨干牛翔,你可以说它不臭,但若塞进嘴里,无疑是让人不适的!” “最大的疑问是,它可得长生否?可能飞升否?” 第157章 飞升之劫,仙道成空 苏文心里泛起一个念头:一种新生的力量刚刚面世总会面对各种质疑,但是只要继续开拓,必然有更广远的前途。 因为这是一个罡煞均可转化而成的力量,罡煞潮对它而言都是原材料,是成长的养分。 这并非苏文自己的想法,而是千羽道人坚定的信念。 “继地天通”这门术法无疑精妙无比,其结构其凝炼之法对于食罡仙道食煞奇术均是一种颠覆性的创新。 一开始白云观门人虽然有所质疑,但大体都是持着赞赏的态度的。 这个态度在一年之后骤然变得激烈。 因为白云观的人突然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受到了或深或浅的煞气污染。 白云观洞天福地的罡气也变得不那么清洁。 最可怕的是三个九字辈一百多岁的老前辈由原本的漆黑头发变成白发苍苍。 他们的寿命以一种令人震惊的速度缩减!!! 苏文暗道:原来九章道人九玄道人他们在七八年前还是一副中年人的模样,并不是现在这样老态龙钟。 可以想象当时白云观门人的恐慌和惊惧。 对于追求长生的修仙之人而言,这已经触犯底线,不可饶恕,顿时掀起山崩地裂般的激烈反应。 千羽道人虽然倾力辩解:“我的力量不会造成污染,肯定有其他原因……” 但是这个辩解在众人眼里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白云观不是数千门人的鼎盛时期,近几百年都只有大猫小猫十几个门人,大家修行又都是清心寡欲,观内十年八年都不会产生一丝变化。 这一年来或者说几十年来唯一的变化就是千羽道人创造的这一门“继地天通”。 他顿时成为众矢之的。 “即使它不似煞气,它终究还是煞气,此法与食煞并无不同,我们都被蒙蔽了!” “修炼此法,同样会污染仙基,削减寿命,千羽必须给大家一个交代。” 面对同门的惊惧,面对长辈的质疑,千羽道人百口莫辩,甚至自己也在怀疑自己的力量真有污染。 他只能痛心地道:“我决定闭死关,以飞升来证明我的法可以觅得长生!” 只要能飞升,那说明还可以在仙界觅得长生。即使自己的法对仙基有污染,即使寿命有削减,众人还可以接受。 所以千羽道人便不得已闭了死关。 明白了前因后果,苏文脑海无数记忆开始翻腾。 这是一个九十来岁的修道人的一生记忆。其每一生活的点滴都在钻研罡煞之道,都在修行。 他的知识面是苏文之前模拟的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无法比拟的。 苏文花了七天七夜才大体过了一遍,程度到了“我觉得我上我也能,但一上就懵逼”的纸上谈兵阶段。 抛开那宝贵的知识宝库,苏文再将精神聚焦在闯关任务之上。 “这就是渡世仙体吗?” 苏文觉得自己一根手指可以按死真实的自己。 渡世是食罡道功的最后一步,千羽道人没有修成“继地天通”之前,只修到了“还真”一境便无法寸进,因为白云观的罡气浓度已不足完成最后两步的功行。 直至有了从无穷无尽的煞气转化出来的力量,渡世仙体才水到渠成。 这个境界已经将肉体开发到了极致,生命层次与人不再相同。 此时的他灵觉无比的敏锐,触摸到虚空之中一道无形的门,只要推开了这道门就能飞升。 苏文心道:原来这就是飞升啊,生命层次到了,就会自动出现这样一扇门,推开就是仙界。 这扇门是无论法术多强也见不到推不开的。 问题是白纸明确标示,飞升是有劫难的。 以千羽道人的记忆,他一直踌躇,他也感觉到了危险。 苏文暗道:难道飞升要历经天劫,被雷劈,有天魔阻道? 而且这扇门,真的是仙门吗?为什么我有心惊胆战,大难临头的感觉? 苏文迟迟不敢推门而入。 可以确定有劫难,可以确定千羽道人最后失败,几乎确定千羽道人最后会变成了别的东西。 算了,只要我一直不推门,坚持到模拟结束,没有羽化,那劫数自解。 打定了主意,苏文没有试图飞升,而是将自己得到的记忆再次翻出来进行梳理,对千羽道人的道功和“继地天通”法术的修行做进一步剖析。 时间就这样流淌,到了第二十天,苏文突然发觉自己的道行竟然不知不觉又往前进了一步。 他听到了有人说话,劝他推门飞升。 这是心魔做祟。苏文认定。 到了第二十三天。 他整个人身心都在躁动,似乎若不飞升,必然会遭受大难。 因为他的功行已到极致,就有如瓜熟蒂落,整个天地都在排斥他! 苏文咬牙:不能飞升! 到了第二十七天,天地灰蒙蒙一片,雷电笼罩了这方所。 天地在告诉苏文:你不飞升,我就劈死你!!! 苏文:……你狠! 他不得不推门了。 在最后飞升那一刻,他的灵觉到了可以洞悉一切的境界,他明白了“继地天通”的缺陷。 明白了“继地天通”转化的力量并非罡气并非煞气,属于独有的第三方的力量。 明白了这股力量还不够纯粹,但绝不会造成污染,白云观的污染并非千羽道人所致。 明白了千羽道人失败的最大原因不是道功功行,而是护身之法。 道功功行可以飞升,护身之法却能保护自己渡过劫难,两者缺一不可。 原本千羽道人有五门仙基道法,足以护身。但是他后来将所有道法炼化为“继地天通”,此门术法主要在于转化罡煞之气,而非战斗! 当他推开了仙门,面对的不是天花乱坠,仙佛同贺的美景,而是扑面而来的无尽魔物。 顿时“狗带”! 模拟结束。 苏文眼前现出白云观的小院景色,一切是那么的幽静美好。 但是其心里却翻起了狂波怒浪,久久没法平息。 无论是白云观的污染谜团,还是“继地天通”的力量本质和缺陷,都比不过一个真相令人震惊-仙门后面已经被魔物占据,食罡仙道的前方是死路! 难道仙道已经成空?!! 第158章 八仙阵图,召唤千羽道人 食罡之道的追求竟然成了梦幻泡影。 如果大家知道这个真相,会受到多大的打击?!! 起码苏文也觉得无法接受。 他花了好长时间才将这个消息消化,暂且藏在心底。 他目前的修为尚浅,还没到需要考虑那一步的地步,待后面再细细思量。 大不了我凝炼一身法术,将那无穷魔物一一打爆,将那里还原成美好的仙界…… “白纸结算!” “苏文,凤城生人,现年十九。 属性一:食煞体质(弱)。 属性二(仙基):至尊龙骨(白骨战甲,校级),泥丸(引灵术,尉级),十二重楼(挪移术,尉级),圣胎(尸解仙之手,校级)。 属性三(术):土行珠(校级),尸狗(尉级),藏阴术(兵级),立地无影(校级)。 属性四(道行):铸窍。 物品:宁死不屈徽章,齐心协力徽章,引人注目徽章,真理徽章,身残志坚徽章,志同道合徽章,召唤英灵徽章。 化身:苏伊(尸解仙之手(斗争之手),血神子,神格(斗争),校级)。 闯关点:羽化之劫。 闯关失败。 结算: 前方没路了…… 求道之路,无数前辈前赴后继,他们在倒下的最后一刻才发现这一个真相。 你觉得悲哀吗? 还好你现在已经知道了! 获得的奖励: 你的表现乏善可陈,但是考虑到你的无知无能无力,这已经是你所能做到的极限。 你若抛弃三观,跳出自己的固定思维,或许能发现新的天地。 只值得一个安慰奖! 1,八仙阵图 以八种仙基构建的完美阵图。 本阵图根据千羽“继地天通”之法推演而成。 继地天通以五大仙基(心田玉璧、承浆池、玉京、除秽、藏命),凝炼“神修、服气、感应、解厄、藏阴”五法合一。 其转化之力并不纯粹。 若能聚“碧眼、非毒、厚土”三道仙基,按阵图组合,便可完美的转化罡煞。 你可以自己命名这全新的力量。 寄语:它或许具有划时代意义,但是只是萌芽之时,小心培育,或有长成参天巨树那一刻。” 苏文只觉心口一阵热烫烫的难受。 无尽力量在那里凝聚,不一会儿以心窝为中心,八道仙基虚影浮现聚合而成一朵八瓣之花。 这就是八仙阵图。 其中只有五道鲜红欲滴,那是千羽道人的五道仙基。 另有三道是虚的,还需要苏文自己寻来。 只有聚全了仙基,再修成完整版的“继地天通”,便无需躲藏于白云观内。 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 苏文忍不住心潮澎湃。 除此之外,千羽道人的知识经验足以让苏文的道功和法术修行快数倍不止。 这才是模拟最宝贵的收获。 他长呼一口气,口鼻里都是清新气息。 啾! 有一只仙鹤落入院子里,弯颈用长喙梳理洁白的羽毛,姿态优美。 白云观里处处宁静祥和。 如果仙界不存,那么这里就是世上最好的仙境了。 这一次模拟只得到八仙阵图及五道仙基,但是仙基均没有凝聚术法力量,他的实力并没有得到提升。 好在千羽道人的修炼知识足以让他将自己几门术法玩出点花样来。 现在必须解决意识空间召唤的那个“千羽道人”,这是迫在眉睫的大事。 虽然苏文可以选择不再召唤千羽道人来避免不好的后果,但是他觉得如果千羽道人真的是“别的东西”,自己意识空间肯定被动了许多手脚。 不如趁现在对方还没发动之时,将其解决。 三天之后,苏文意识空间里。 三层木质书楼古朴高雅。 走马灯以永恒不变的速度旋转,将士们追逐不断,就像一场永无尽头的斗争。 苏文坐于太师椅上,挥手取消所有椅子上的海绵垫,正襟危坐。 他摸了摸徽章。 千羽道人脸上挂着微笑出现在眼前。 “无量天尊,又见到苏道子了!”千羽道人稽首道。 “道友!”苏文回了一礼。 “为什么不见其他道友?”千羽道人奇怪地道。 苏文一笑,他说:“今回我特意和道友告别的。 因为功行修到关键时候,以后无法再召集各位道友,本交流会将不得不就此结束。” 千羽道人脸色一变:“这怎么可以?!” 他急急地道:“那其他的道友怎么办?” 苏文点头道:“你们可以于城里见面交流。这么长时间的见面交流,相信大家都熟悉对方底细,又是在同一城里,足够方便。 据我所知,聂隐娘就和杨飞舟见了好几次。” 千羽道人皱起眉头,他道:“道友,你若要修行,可以问我。贫道自问在修道之上还是有一些独到心得。” 苏文笑道:“那多谢了。可是我就想闭关,一个人静静呆几年。” “年轻人,你若想求道就不能闭门造车。贫道不才,却也是有几十年修道经验,在食罡仙道之上,也有赫赫之名。”千羽道人小心地劝道,“要不,我授你一道长生之法?” 苏文不为所动地道:“我所修行正是长生之法,不用道友传授。” “呵呵!不同的,当今之世煞升罡降,食罡者最多只修到还真境,无非两百之寿,何以敢称长生。”千羽道人笑道,“而我之法不同,此法可以让你转煞为罡,成就渡世仙体!” 苏文不禁皱眉,能够说出这一番话,又像是真正的千羽道人了。 他重重地问道:“转煞为罡?” 千羽道人呵呵一笑:“没错,便是在凡尘俗世煞气之中也能修道长生的顶尖法门! 成仙成神不是梦话!” 苏文想了想,摇头道:“你骗我,真有如此法门,堪称惊天动地,具有划时代意义。 你怎么可能会有? 就算有也不可能教我。” 千羽道人轻笑道:“你先不急着做判断。我这门术法门槛很高,需要五道特殊的仙基以密法融合,再凝炼仙术而成。 而仙基不是每一个人皆有,难以传承,所以当今之世仅只我一人修成,因而不为人知。” “现世煞气大潮,仙基难寻,五道仙基还要指定的特殊仙基组合,的确没什么意义!”苏文脸色平静地评道。 千羽道人哈哈一笑,他抛出了绝杀:“但是贫道还有一道法门,可助人夺取仙基!” 苏文不禁动容:“夺取仙基?” 千羽道人见他震惊,得意洋洋地道:“仙基是人体与生俱来的先天精华,为天造地设之宝物,一旦脱离人体便会溃散。 但是贫道当年曾游历西洋,从西洋导引保存煞气的法门上获得了灵感,创造出一门可以夺取仙基之法。” 怎么样,好奇吧? 心动了吧?! 千羽道人抚须一笑。 无论夺取仙基法门还是转煞为罡之法都是能颠覆整个时代修道潮流的法门。 他凭这两道法足以称仙做祖,影响修行界未来数千年的气运。 苏文垂下眼皮道:“道友,那些被夺仙基的人,一定很痛吧…… 你真够歹毒的!” ??? 千羽道人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 绝世法术在前,苏文竟然去关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细节?! 第159章 蜕化成魔,图穷匕见 苏文认真地道:“仙基是一个人的生命精华。 那些被你夺取了仙基的人一定很痛很痛。 他们在痛苦在哀嚎在绝望之中死去。 他们原本可以修道,可以食罡,拥有大好前程。就算不修道,也可以像常人一般过日子,可是因为拥有了仙基,便要被你抢夺。 像道友这样的绝世高人,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财富,权势,你一根头发都比普通人重要。 可是你却偏偏要去抢夺别人唯一拥有的卑微的生命!” 他摇了摇头,叹息道:“真贪婪,真残酷,真卑鄙!” 像极了凡尘俗世那些贪得无厌的富豪地主士绅! 千羽道人一愣,他不由笑道:“只要他们不曾踏足仙道,就不是我们的同道中人。 他们在世道之中挣扎,绳营狗苟地活着,于天地毫无造益,无非蝼蚁一只! 而其仙基为我所用,能发挥更大益处,能让我们成仙成神,为人类开辟出破茧成蝶的堂皇仙道。 这是他们梦想不到的大功德,这才是他们存在的意义!” 这些人做这些丧尽天良的事总有理由,总能振振有词。 苏文知道飞升前的千羽道人是一个非常纯粹的科学怪人,性情其实还蛮纯真的,虽然为了研究不惜害人,但起码也知道这是不道德的行为。 而眼前这位已经蜕化成魔,没有丝毫歉意。 苏文摇头,忍不住嘲讽道:“如果千羽道人你认为这是大功德,又为何不敢将此法传于白云观中? 想来前辈也是觉得此道有伤天和,形如魔道。 说不定因此,飞升入的不是仙界,而是魔界!” 千羽道人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他听出苏文浓浓的嘲讽之意,而且正中要害。他冷道:“你认得我?” “我不认得你!”苏文悠然道,“但是我认得千羽道人,他是食罡仙道不世出的天才,是这仙道末法之时,以仙道最后的气运催生出的气运之子。 其创造的法门可谓是为仙道开辟了新天地。 晚辈非常敬仰。 而阁下,我不知你到底是什么?” 千羽道人冷哼一声,喟然道:“我就是千羽,只是飞升之时肉身遭劫,不得已夺舍重生。 无论我这副身躯是人是魔,我神魂都是千羽道人。 夺取仙基,残害生灵,我虽然不忍,但为了大道,为了仙道未来,区区小民之命又何足道哉?! 便是我自己的性命也可以毫不犹豫地奉上去。 阁下这般菩萨心肠,干不成大事,也成不了仙神。” 夺舍! 苏文心下一亮,明白了千羽道人的状态。 千羽道人修炼过香火神道,虽然后面又散了,重新凝炼了“继地天通”之法。 但是“继地天通”依旧有神道特点,在临死之前以神道法门夺舍一个弱点的魔物并不算难。 苏文终究没有这位师叔那么狠,想不到这一点。这是三观导致的思维局限,与智商无关。 难怪白纸说抛弃三观和思维局限,便有新的天地。 原来这就是白纸模拟的通关秘诀。 如果千羽道人还在仙界…… 苏文目光灼灼地盯着千羽道人,道:“仙界现在是什么样子?” 千羽道人沉默了一阵,道:“没有仙界了! 没有仙,没有神,没有佛,没有我们想象的一切…… 你说的对,那是魔界!” 终究是仙道成空! 苏文心中最后一丝期望破灭,不由一怔。又是轻叹一声,他道:“道不同,不相为谋。道友请了!” 他手握徽章,起意驱逐千羽道人。 但是千羽道人一动不动,并没有被驱离意识空间。 “你说你认得我,那么……”他喃喃自语:“苏道子。我知道你是谁了,守音说一羽师兄收了弟子,赐号守一。 难怪你知道我……” 苏文沉下脸来,他证实千羽道人在自己意识空间里做了手脚,不由怒道:“师叔,我们好歹是同门。你既然已经化身成魔,便在那边好生待着,不该贪恋人间。 你安心地去吧!” 千羽道人大笑道:“守一道子,你也知道我们是同门。 贫道还是你长辈,如今长辈有难,不应该伸手援助吗? 道子啊道子,师叔我在魔界过得好惨啊! 你可怜可怜我。” 苏文摇头道:“我救不了你,你已经是魔了,你还是放手吧,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他再次催运志同道合徽章。 可是千羽道人的身影还是一动不动,像在意识空间扎了根似的。 千羽道人悲悯地叹道:“我曾经以为我一辈子就这样了,可是你给了我希望。 是你将我召唤回了人间。既然如此,你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将这副身躯让给师叔吧。 师叔已经找出了继地天通法门的缺陷,想到了如何完善,如何降低门槛。 我在人间,一定做出更大成果,为整个仙道争得未来! 而这些我都会以你的名义去做,你必然会名垂千古!” 滚你的名垂千古! 图穷匕见了,说到底你还是馋我的身子! 苏文气抖冷。 他冷然道:“看来师叔是决心想夺舍我了!” 千羽道人无奈地道:“我没想过你是本门道子。 若是早知,定然不会对你出手。 师门之恩同门之义,千羽心中谨记。 但是如今也没办法了。 毕竟我用了半年功夫才在你身上完成了种魔之法,不可能放弃的。 如果你能够再给我多些时日,我肯定可以让你毫无痛苦不知不觉地消失。 如今难免有些不适。 你忍一忍,一会就好了!” 他带着歉意说完,便对着苏文迎面走来。 苏文一阵心悸,察觉到莫大的危险。他立即握住宁死不屈徽章,一道白光升起,拦在千羽道人面前。 千羽道人叹道:“何必呢,你越反抗就越是痛苦,还不如低头一刀来得痛快。” 他伸手摸了摸白光屏障。 叮的一声,白光如玻璃破碎,点点莹光纷飞,华丽而凄美。 苏文心中一痛,嘴里泛起铁锈味,他心神受了伤。 苏文原本以为对方只以一道意识被召唤至此,应该发挥不出多少力量。 这里又是自己主场,任对方有多强,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没想到宁死不屈徽章的白光屏障一瞬间就被千羽道人破了。 好生凶残! 当初洪秀全可是用尽全力也破不了的。 当然一个尉级和将级不可等同而言。 第160章 天魔之法,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伴随着心神受伤,苏文手握着的身残志坚徽章正大放光华,使心神力量节节攀升。 宁死不屈徽章的白光屏障再次升起,比之前更加坚硬更加强横。 “没用的!”千羽道人轻蔑一笑,道,“你我境界差别太大了!” “苏道子啊苏道子,听守音说你可是有数道仙基,天生凝炼护身之法的天才,可惜你太弱了。 这样的资质只有我才能用好。 在这个仙道末法之时,浪费是极可耻的。” 千羽道人步履不停,他对着重整旗鼓的白光屏障轻轻一推。 叮! 白光屏障再次崩溃。 苏文脑海闷闷的,郁闷欲吐。他低头见宁死不屈徽章和身残志坚徽章同时暗淡下去,竟然受损用不了了。 他叹了一口气,不甘心地道:“仅仅是将级的一个意识竟然伤我至此,真是难以接受!” “不是因为你弱,而是因为我强啊!”千羽道人悠然地笑道,“正常说区区一个意识是无法拥有任何力量。 可是我这是天魔之体,善于攻略神魂,又花了半年多时间积累力量。你倒是死得不冤。” “死?”苏文哂然笑道,“死是不可能的。我只是有点感叹自己精神力量的进展远逊于肉身。” 他啪一下打了个响指。 千羽道人突然一阵心悸,然后便见三层书楼正在崩塌。 跑马灯、壁画、书籍、墙壁等等迅速发黄,瓦解,虚化。 有迷迷蒙蒙的风雨从外吹来,丝丝缕缕拂在脸上,潮湿的水汽黏在皮肤上,打湿了发丝上、道袍。 整个人一时不爽利起来。 千羽道人脸色难看地喝道:“一羽,又是你这个混蛋。之前我好不容易得点空隙给你提个醒,你反而一声不吭将我打散了。 好心当成驴肝肺。 什么师兄弟情谊,让我先上天探探路,你随后就来。都是狗屁! 你卑鄙无耻!” 千羽道人跳脚大骂。 此时又有云雾涌了上来,四周有电光闪烁,将远远近近全部笼罩起来。 千羽道人脸色惨变:“九章师叔,九玄师叔……” 他再看苏文,发觉对方早就消失不见。 这是一个精心设置好的陷阱! 千羽道人大恨:“守一,好一个卑鄙无耻小人,你和你师父一个鸟样,都是一肚子坏水吃人不吐骨的家伙。” 现实里,苏文盘坐静室之中。 他身周各坐了三人,分别是一羽道人、九章道人、九玄道人。 苏文知道自己可能面对将级的不知名存在,又怎会没有准备?! 身在师门当中自然最好就是借助师门之力。 像千羽道人这种天魔,本身也是道人们最顾忌的对象。一羽道人知道苏文和守音都受到侵染,当即如临大敌般唤来了两位师叔,严阵以待。 苏文从意识空间脱身,脸上湿腻腻的,摸了一把,竟然全是血。 因为心神受伤,他正七窍流血! 这趟亏大发了。 苏文便听一羽道人喝道:“谨守心神,躲到一边去!” 他连忙一闪身躲到静室的角落里。 回头一看,便见三个道人之间,原本自己坐的位置盘旋着一道风雨,风雨中间有一道细长的黑影在扭曲挣扎。 静室上空雷光隐隐,四周云雾缭绕。 “一羽师兄,九章师叔,九玄师叔,我身在异界也一心一意念着你们,盼着和你们重逢。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们就这样对待我的吗?”千羽道人狂吼道。 声音尖锐沙哑,好似被同门伤透了心。 一羽道人哼了一声,喝道:“天魔之法,以声、色、气、神、意惑人心神,在人心念变动之下暗下魔种,使人堕落,使人迷醉,噬人性命。” 他断然道:“此魔无非借千羽之名,行侵染之实,大家不要理他。” 千羽道人大怒,他冷笑道:“一羽,当年你做掌门不能服众,就好声喊我好师弟,拍心口说我们一脉同气连枝,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现在坐稳了位置,竟然称我做邪魔? 呸! 伪君子! 还有,你这个心爱弟子比我还魔得多,你问问他这几个月来以邪法侵染了多少人? 他若是个正经人,能经得起我魔法侵染半年?” 苏文赶紧冷笑,不屑地道:“呵呵,天魔挑拨离间,故意造谣!我连白云观都没出去过,履历白纸都没我那么白。” 千羽道人又骂道:“苏道子,你问我为什么不将夺取仙基的法门留下,你以为我需要留吗? 你以为这几个伪君子、老不死不知道? 你以为我的法门是我一个人创造的吗?没有别人指点、建议、帮忙? 哈哈哈! 一羽,九章,九玄! 你们真虚伪! 恶人只有我来做,你们都撇得干净。 当年我的力量根本不会造成煞气污染,是你们偷练了异法,不敢承认,让我当了替罪羊! 是你们逼我不得不飞升! 一切都是你们……” 苏文脸色一变。以千羽道人的记忆,他对同门并无保密意识,夺取仙基之法的确早就日常的言语透露出去。 起码一羽和九字辈都清楚…… 一羽道人再次喝道:“谨守心神,心思不要有一点波动。它狗急跳墙,正施展道心种魔之法,一不小心就受了魔种!” 苏文心中一动,顿时肃容,心境保持古井不波。 “好了!”九章道人突然道,“我已经将其分身、魔种、魔气全部找出来了。九玄,掌教,你们可以出手了!” “正要你这话!”九玄道人双目泛起电光,强大的气势腾升,笼罩整个白云观之内。 苏文的头发都受静电牵引竖了起来。 静室内外无数细碎的东西漂浮空中。 千羽道人色变而尖叫:“你们不可以,求你们了,我好不容易才联系上人间……” 轰隆! 雷电在整个白云观肆虐。 苏文只见到无尽的电光在眼前在身上游走,就好似落入雷池之中。 他鼻里闻到臭氧的青草味。 雷电过后又有风雨袭来,如春雨润物细无声,在清洗白云观的每一个角落,包括每一个人的身心。 白云观三大将级联手以极高明的法术给大家来了一次彻彻底底的洗礼。 待风雨过后,苏文整个人干干净净,一身光明,满心愉悦,感觉极其美妙。 他觉得自己精神力量都有所提升。 有师门真好,时不时普发福利,还能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第161章 再战魔头,谁侵染谁? 苏文意识空间 三层木质书楼 走马灯匀速旋转,将士们你追我赶,色彩斑斓,不停变幻。 苏文坐于太师椅上,正襟危坐。 继上次坑了千羽道人,在三天之后他再次开辟出意识空间。 他静静地等待,眼神平静如水。 过了大约半个钟,骤然一道光华闪过。 在苏文没有用徽章召唤之下,千羽道人身形再现。 他还是挂着笑脸,稽首道:“师侄,别来无恙!” 打量一圈这座三层书楼,千羽道人感叹道:“师侄还真是艺高人胆大,竟然还敢放开心神之境。” 苏文笑了笑:“你之前被我师父和两位师叔祖包围之下,病急乱投医,竟然在我心念一动之时塞了我一颗魔种。 我算着就这个时候该孵化了,所以特此恭候。 你说我胆大,其实我还不得不赞你竟敢还在我面前现形。 难道就不怕这又是我的一个陷阱?” 千羽道人稽首,叹道:“贫道就是确认周围没有人,这才现身。 师侄以自身为诱饵,诱我现身,如此下本钱,所以我才佩服啊!” 他语意一转,冷笑道:“我猜你是以为我现在只是一粒魔种,之前积累的力量已经消耗殆尽,所以想侵染我吞噬我。 真是好笑! 你竟然想侵染吞噬一个魔头?!” “有何不可?”苏文反问,似乎觉得这是个很正常的事。 千羽道人凝视着他,不由怀疑他会不会也是一个魔头所化。魔头之间互相侵染互相吞噬是家常便饭,也是进化的本能。 他骤然再次一笑。 打嘴炮没什么用,终究要打过一场。 便如上次一样,千羽道人往苏文走来。 苏文身上再起白光,凝实如屏障。 千羽道人之前见识过白光屏障,也不觉得这手段有什么值得注意的。 他轻蔑一笑,随便伸手一点。 叮的一声脆响,白光屏障没有丝毫变化。 “有点意思了!” 千羽道人皱了皱眉,再次伸手在白光上摸了摸。 简简单单的动作却是蕴含玄妙的魔法,能一瞬间侵染同化吞噬其他力量。 只是白光屏障仍旧稳固。 千羽道人目光一凝。 上一次苏文的白光屏障本质是非常纯粹的精神力量,没掺和一丝术法力量,被其一触即破。 可是这一次的白光屏障竟然是术法力量,其层次还极高,并不输于千羽道人的魔法。 “好!好!” 千羽道人不吝啬他的赞赏,他继续道:“能够在心神之中运用术法力量,你神魂之道已经有了一点点的道行! 不过仅此而已。” 千羽道人骤然一掌拍在白光屏障之上,魔法的力量如潮水一般涌上去,寻着白光屏障力量波动,干扰阻碍迟缓其变化,打算直接破解这一道术法。 “破!破!破!”千羽道人大笑。 白光屏障屹立不倒。 苏文在屏障之后静静看着,像看猴戏。 千羽道人脸色一僵,有点难堪。 白光屏障涌动的力量如渊如海,仿佛无穷无尽,他竟然一时破解不了。 难道白云观几个道人又埋伏在旁边,暗中施法来为苏文撑腰? 不,他可以确定没有! 他对白云观所有人的术法力量了如指掌,不可能分辨不出来。 “你如果觉得我只是一粒魔种,没有足够力量,那你就想错了。你有没有发觉这个时候,你已经退不出心神?”千羽道人深吸一口气,他道,“我的力量在白云观的确被扫荡干净,但是……” 他露出极尽嘲讽的笑容,继续道:“这几个月来,我们交流会的人身上都有我的魔种,现在它们都被我召唤了归来!” 只见意识空间陡然震动。 一道道千羽道人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书楼里,有十几道之多。 他们齐齐一笑,迅即融合在一起。 千羽道人身形骤然凝实了不少,神态灵动无比。身上气息飘渺,就像一道道噩梦被扭曲成了力量,哀怨之音如泣如诉,令人心灵触动。 可以动用的力量至少有之前的三分之一,如此压制苏文十拿九稳。千羽道人估摸着。 他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说道:“这一次我不会留手了!” 于是再不迟疑,直接往苏文身上一冲。 嘭! 白光屏障破碎! “哈哈,哈哈……呃?” 千羽道人笑声哑然而止,神情愕然。 因为苏文又有变化。 只见苏文身上泛起白光,四周书楼景色也同时变幻,露出其本源,也是一道道白光。 “这是最后的战斗,团结起来到明天!” “我们要创造新的世界,那是我们劳动者的新世界,我们要夺回劳动果实,消灭那些喝血吃肉的毒蛇猛兽!” …… 大道纶音轰鸣,一条条道理直冲心间,洗刷灵魂心性。 苏文微笑。在模拟之中得到千羽道人的记忆之后,他对尸解仙之手的运用和理解都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尸解仙之手的力量本质就是信众心中的道理,也是一种可通行于心神意识的神魂能量,在意识空间照样可用。 千羽道人微微色变。 “你终于露出底牌!” 他盯着苏文,对此变化似乎也在意料之中,沉声道:“之前感悟你的道理,就估摸你有这么一道术法,现在终于露出真容。 这也是你一直魔染他人的原因吧!” 他语意肯定,却也夷然不惧,叹道:“可惜了,这道术法层次极高,你若境界到了,将之感悟,炼化为法。 那么我这回真算栽了。 可是你境界太浅了,空有这无比玄妙的力量而不识运用!” “既然你已出了底牌,便让你看看真正的魔法!”千羽道人哈哈大笑,身体陡然膨胀,比苏文身形高了十倍不止。 顷刻间便成了一个巨人,身上更是涌出一股股的黑色魔气。 在这尸解仙之手的仙气白光当中,黑白分明,互相抗衡又互相侵染。 在大道纶音之中,有一道道魔音响起。如呻吟,如喜乐,如沉醉,如哀怨,如愤恨! “我这一道魔躯如何?”千羽道人心情舒畅,居高临下地看着苏文,揶揄道。 那巨大的身躯充满无尽的压迫,似乎轻轻一脚就能将尸解仙的仙气踩爆。 “又不是身形巨大,力量就更强。你若想凭这声色气就勾起我的震怖之心,未必小看了我!”苏文微微一笑。 背后陡然六条手臂,各持镰刀锤子等圣器。 尸解仙六手一出,仙气白光变得凝实无比,强大的力量充斥其间。 千羽道人眼里苏文的身形骤然膨胀,比自己还高大。 不,不是苏文身形膨胀,而是千羽道人自己的体形缩小了。 两人力量对比翻转,苏文的力量彻底将他的魔道力量压倒。 第162章 魔种化身,契约之手 千羽道人暗暗心惊。 他没想到苏文的力量积累如此雄厚。 难道他魔染之人已经过万了?!! 真是……羡慕妒忌恨! 如果我能全身返回人间,全世界十数万万人都会成为我的养料,我到时会多么的强大? 千羽道人忍不住颤栗,对夺舍苏文更加渴望。 因为只有夺舍了苏文,通过其隔界召唤的能力,他本体才有可能完全降临人间。 千羽道人压下心中的贪婪,他勉强笑道:“你知道何谓天魔之道,所谓侵染,所谓道心种魔,不过只是其手段。 天魔之道,是千变万化!” 他昂然道:“任你力量有多强,你的变化及不上我,你就困不住我,打不败我,更何论将我魔化! 而我只需要抓住你一丝破绽,便能杀了你,取而代之!” 话音未落,他背后莫名寒意浓浓,有声音传来:“本体你刻意千里迢迢将我从镇南关召唤回来,躲在这意识之中,就是为了伏击这傻货?” 声音隆隆,有如雷鸣。 千羽道人一惊,回头一看,只见背后高耸一个巨人。 长发披肩,肤色白里透红,眉目与苏文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背后长着千手千臂,上千道锯齿镰刀盘旋,寒光闪闪,有如灼目的太阳。 “你是什么东西?”千羽道人大吃一惊,他能察觉到眼前的不是人。 其在神魂之道上的力量已经不输于他之前费尽心机在人间储存的魔力。 难道是神只?! 除了神道,几乎没有其他术法能在神魂之道上与天魔抗衡。 千羽道人之前栽在一羽道人等人身上,也只是魔种化身的力量太弱,被以力破巧。若是本体降临,定然不怕任何将级! 可是面对神只,那就不同了。起码在变化技巧之上他没有一丝优势。 可恶,区区一个入门弟子怎么会有守护神只这种东西?! 苏伊低下头,冷笑:“你跟我比变化,我倒看看你能如何变化!” “斗争……”大道纶音轰鸣。 千把镰刀从四面八方斩了下来,没有一丝死角,斩断一切变化。 千羽道人眼里充满绝望。 轰隆隆! 战斗之处,仙气弥漫,阵阵术法力量激荡。 片刻之后,苏伊收回千手千臂,化作与本体一般大小的体形,拖着千羽道人的身体走了出来。 千羽道人身体若有若无,力量几乎全被磨灭。 “不堪一击!”苏伊冷笑。 苏文连忙喊道:“你别太暴力了,一不小心将他灭了,可不就浪费了我一番苦功?!” 苏伊埋怨道:“你太胆小了,为了这么个魔种就将我大老远唤回来。” “小心使得万年船,毕竟这是将级天魔的一颗魔种。人家力量虽然不足,但境界够高,说不定有翻盘的手段!”苏文白眼,“还有别说得自己回来一趟很辛苦的样子,以你现在完全的神只之能,一念之间就可以降临!” 苏伊现时拥有正式神格,又有苏文给的得自千羽道人的香火神道法门,自然而然会了降神之术。 而他与苏文又是一体两面,联系极其密切,因而一念就能回归本体。 “你到底想拿他来干什么?”苏伊问。 他看着苏文毫不犹豫将千羽道人意识和灵性打散,将千羽道人还原成一个小小的魔种。 不由又奇道:“你好不容易等他孵化,为何又将他打散了?还不如在他魔种之时就将他拿了,不用白费这一番力气。” 苏文笑道:“怎么能说白费,让他汇聚所有魔种灵性,再打散了,以念头侵染,便能以这些灵性重新凝聚出新的灵性,即刻得到一个已经成长好的化身。 如果是侵染一颗魔种,最多只是尉级威能,想培养到比拟校级,那得用多少功夫?” 他手脚不停,以真理徽章凝结念头,塞进魔种之中。 苏伊恍然大悟:“原来是你馋人家身子!” 转念又想:那样我便多了一个同伴,而且还是天魔! 他顿时有点期待了。 苏文手脚不停,伴随魔种新的灵性诞生壮大,他以引灵术的力量控制灵性在魔种之内划出一道道道篆。 苏伊见魔种之上布满了如图如字的纹路,极其繁复,呈立体状,闪烁着白光。 又忍不住问:“你又干什么?” 苏文道:“预先布置撒豆成兵的金豆道篆。天魔没有实体,我给它预订一个。等我修成撒豆成兵,就可以代替我下山干活。 你要不要? 只需要放开身心,让我操纵你的灵性改造一番。” 撒豆成兵既可以请天兵天将,自然也可以请神请魔。 苏伊想了想,有点嫌弃地道:“我还是喜欢现在这自由自在,有形体多麻烦。 而且你这语气就和诱拐小女孩去看金鱼的秃顶怪叔叔一样恶心!” 苏文画完了,眼见魔种逐渐化出形态,正是和他一模一样,只还是一道虚影,时隐时现,没法定形。 欠缺了点东西…… 苏伊摸下巴道:“他应该缺了点画龙点睛的唤醒之法。” “那好办!”苏文背后又长出一只手,凝聚出一张纸来,直接覆盖在魔种脸上。 苏伊见上面写着字:“我苏文与千羽道人签订交易契约,以一碗心灵鸡汤换取魔种所有权……” “这又是什么?” “契约!天魔对魔种肯定有后门控制,我以契约将其控制权转到我身上。” 苏文以原属千羽道人的灵性在白纸上打下印记。 他再道:“千羽道人,你真是个好人,慷慨大方,修桥补路,福泽绵延。我对你的仰慕就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苏伊见他派发鸡汤,再联想起当初他骗自己吃了那颗“十全大补丸”,不由一阵恶寒。 果然所有的心灵鸡汤背后都隐藏着邪恶的目的! “契成!” 契约之纸融入到魔种体内,契约力量使得魔种终于稳固了形态,确立了归属权。 他长着与苏文一模一样的脸,梳着严谨的发髻和戴着金冠,干洁的黑色道袍没有一丝褶皱,神情一丝不苟。 “人是生而自由的,但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自以为是一切主人的人,反而比其他一切更是奴隶。” “他们认为统治别人比独立自主更可贵,因此同意戴上枷锁,以便转过身去把枷锁戴在别人身上。” “社会秩序奠基于契约之上,而非源于自然!” 大道纶音响起。 魔种背后伸出两只手臂,手臂并不很粗壮,皮肤苍白,流动着一个个蝇头小字,深黑色,不停变幻,两手手里各持一把柴刀。 白纸: 契约之手:但凡约定,必定实现。契约之人越多,手持契约越多,约束力越强。 圣器柴刀:违约者砍伐之刃。专砍违约者,伤害加成可达三倍以上。 “真是一个奇怪的家伙!”苏伊评价。 一个狡猾多端的天魔却契合了契约之手,而且这一身一丝不苟,一副洁癖和强迫症入骨的模样,真让人啧啧称奇。 你可是个混乱侧的魔头啊!苏伊吐槽。 苏文则十分满意。 有真理徽章、撒豆成兵、尸解仙契约之手三重控制,他觉得自己与魔种的联系变得极其密切稳固,不怕被人偷了去。 第163章 天魔苏定,广南新风 “他叫什么名字?”苏伊问道。 魔种回答:“我叫苏定。但凡约定,必定实现。” “他自己给自己起了名字!”苏伊大惊小怪地叫道。 魔种化身苏定白他眼一眼,道:“我又不蠢!” 说完他又盯着苏伊一脸难受。 “怎么了?”苏伊莫名其妙。 苏定勉强劝说道:“来,让哥哥帮你梳个头,你这披头散发吊儿郎当的样子注孤生。” 苏伊怒不可遏地道:“你想动我洒脱的发型,那得先接我一刀!” 苏定毫不犹豫地道:“来,我们签一份契约。我接你一刀,你按我的意思换个端庄的发型。 你可知有句古话:头可断,发不可乱!” 苏文不管他们胡闹,盯着苏定看了一会,发觉尸解仙之手的仙气与天魔力量竟然非常完美地组合在一起,没有污染,也不排斥,就是油和水一般各走各路。 也就是说,天魔力量不属于煞气,不会污染罡气。 天魔力量与罡煞并不同源。 可是天魔与仙人的力量不同源,也不互相排斥,那么仙人去哪里了?被天魔灭了? 苏文不由纳闷。 尸解仙之手依正常发展,是传播理论,直至形成自己的道理经行区,其时仙气源源不绝,可以与世间任何术法较量。 但是要提升至法的层次,则必须要跳出原有能力的窠臼。 如果比喻法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尸解仙之手这一门术是主干,主干的威力不小,却做不到像一羽道人说的千变万化,无所不能。 还得扩散枝叶,只有分枝越多越强,开发的能力越多,尸解仙之手才能成为一门法。 所以苏文才刻意的谋算了天魔这一个化身。 化身苏伊的血神子奇术、神道,化身苏定的天魔之法都是苏文设定的尸解仙之手的分枝。 血神子的能力特点在速度、融合、分化、吞噬。 神道的能力在于掌控信仰,增长灵性,化生神力。 天魔之法特点在于魔染、化生魔种、幻法和变化。 只要这些化身修为提升,体悟渐深,尸解仙之手也会逐渐进化开发出这些能力。 这就是法术修行的一种借假修真之道。 苏文心里无数知识闪烁,对身上的术法提升做出一道道规划路线。 八仙阵图可以先将仙基填满,然后再徐徐凝炼术法。 由于有白纸,仙基的搜集并不难。 白云观一直有搜寻弟子的行动,因而保存有许多拥有仙基之人的记录。这些人大部分人都因为煞气污染,没有了食罡机会,只能泯然于众。 苏文只需要动用权力查阅记录,就可得到这些仙基污染之人的地址,再让人帮自己取些血来,通过白纸模拟获得其仙基。 以往艰难无比的事在拥有师门和自己的势力之后变得异常简单。 最麻烦的是凝炼术法,想真正修成继地天通,这个过程至少需要十年八年时间。 不说继地天通,其他尸解仙之手、白骨战甲、撒豆成兵、替死法,每一门术法都需要时间和精力。 还有道功修行也不能放下。 眼前白云观的罡气浓度能修至还真境,到时再与“继地天通”衔接,冲击渡世仙体。 苏文规划的道功修行路线与千羽道人一模一样,足够稳妥,不过也是需要漫长的时间。 难怪修道之人一次闭关就几年几个月。 虽然说食罡者寿命绵长,但八九成时间都花费在修炼之中。那种普通人想象中的逍遥自在、快乐享福也只是皇帝的金扁担般的存在。 苏文现时颇有分身乏术,时间也想掰成两瓣用的感觉。 光阴似箭,转眼又是两年。 飞来峰 此峰只是广南城郊外的一个小山包,山下有一片草场,现时是岭东一带少有的马场。这里最不乏好马。 谢宝书一袭黑袍,头上随意挽了个发髻,腰间拴了长剑,翻身上马。 驾的一声骑马飞驰。 他此时已经褪去少年的稚嫩,五官轮廓分明,嘴角含笑,分明是个招蜂引蝶的公子哥儿。 飞马驰至小北门外,便见此地一大片的新建楼房,有个大门挂着牌匾:“红棉纺织坊”。 一群群男女工人正在进坊上工,一个个脸上挂着笑容。 谢宝书扫了一眼他们,心道:红花会反贼! 这两三年,红花会在新任分舵主朱印今的主持下有洗白的趋势。 他们开了一家报社,发行着广南城甚有影响力的日报《木棉时报》和月刊《新青年》。 还有就是眼前这座纺织作坊,完全是采用了西式的机器,雇佣了两三千的工人。 其出产的布便宜厚实,花纹式样多,很快在西洋布和本地土布之中杀出重围,受人追捧。 因为此坊的成功,带动了许许多多地主士绅对西式机器西式作坊的兴趣。 制糖、食品加工、火柴、玻璃、肥皂之类作坊渐多。 谢宝书听派内的长老都在商议设立四轮马车作坊。 本土以前只有简陋的双轮马车,现在广南城的四轮马车是西洋货,空间宽敞,几乎感觉不到震动,坐起来非常舒适。可惜价格昂贵,只有有钱人才会乘坐。 如果本土能制造,肯定有市场。 入了广南城,街上更加热闹了。 “木棉时报,红棉坊新货上市!社论,开放言禁,兴谈国事。” “新青年,鲁先生发表狂人日记!” “广南时报,一德学社盛夫子斥鲁先生妖言惑众,讥讽时局,扬言要上奏朝廷,查封新青年!” 谢宝书见穿洋装的人越来越多了。他自问性子古怪,却也见不惯这些奇装异服。 只是慢下马来,跟卖报小孩分别要了木棉时报和新青年。 “公子,还要一份广南时报吗?” “不买!”谢宝书鄙夷:“腐儒之见,臭不可闻!” 他迫不及待看了《新青年》的鲁先生新作,忍不住拍腿赞道:“这言辞真是犀利,让人醍醐灌顶。” “黑漆漆的,不知是日是夜。赵家的狗又叫起来了。” “其实我岂不知道这老头子是刽子手扮的!无非借了看脉这名目,揣一揣肥瘠:因这功劳,也分一片肉吃。” “从来如此,便对么?” 谢宝书一边念着一边穿街过巷,沉浸其中,只觉得每一句话都发人深省。 第164章 谢宝书的三友会 太和楼 谢宝书上了二楼,在包厢之外便听见程文纶在抱怨道:“自从红花会那《新青年》出版,鼓吹新文化,我们一德学社就像热油里添了水似的,都快炸锅了。 书生夫子各有观点,互相争论,分为守旧派和革新派闹得不可开交。 前两年守旧派还压得住,毕竟大家读书都是要考科举,做大官。可是现在已经有点力不从心。 太平贼在建业立国,肆虐江南,无人能制。朝廷困顿之下,不得不卖官鬻爵,以筹军费平叛。 现在当官有钱就行,读书没以前那么有用了。大家看出了朝廷的虚弱,人心思变。” 鸣翠谷的黄有德道:“所以你们的盛夫子才公然在报刊驳斥新青年的鲁先生,是想表明自己的态度立场,将自己社内的矛盾压下去。 不过这可不是好主意。 你听说没有,红花会支持的捻军在葱省苏地已经立足稳了。 现时声势浩大。一德学社虽然有校级,但和人家红花会反贼是比不得的。” 谢宝书一呆。 之前塞尚阿南下,红花会所有校级望风而逃,让大家都不由有点小觑这一脉,没想到人家躲避是为了将拳头缩到一处,只打一处。 前年趁着太平军从岭西突围,杀到了长江流域,红花会迅即扶持捻军起义,总舵主洪和尚,宋岳恒等赫赫有名高手一一亮相,连败朝廷的大堆校级高手,惊呆众人眼睛。 现在捻军和太平军将江南中原腹地闹得一团糟,朝廷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两处。 岭东这极南之地官府之控顿时松了,以往绝对不能容忍的报刊、新式学校、西式机器作坊如雨后春笋不停冒出来,大大改变了百姓原有的生活和见识。 谢宝书咳了一声,入了包厢。两位好友顿时笑迎。 三人寒暄了一会。 谢宝书带来了两个消息。 “我今早得到消息,伍家决定办报。据说叫《珠水商报》,他们雇了个南洋回来的主编,要鼓吹西洋学。” 程文纶一笑:“西洋学不是一直有么?便连我们学社最保守的夫子都会一句中学为体,西学为用。” 谢宝书摇头,他道:“这次可不同,他们要鼓吹的是立宪。” “变更国体,立宪?”程文纶一愣,顿时嗅到了局势骤变,风雨欲来的气味。 伍家是个商人世家,财大气粗,但这不是其被人看重的原因。伍家与潘家是一体的,伍家的举动也代表了潘家那位的态度。 红花会的报刊近年风头无二,因为言论新鲜,多数人看着欢乐,但还是觉得改变不了什么。 “这世道已经数千年,不曾变改,凭什么现在能改?” “读圣人书,考科举才是正途。” “说不定明天就会被官府查封!” 红花会鼓动的新文化运动提倡新理论,剑指传统儒家文化,鞭挞官府皇权,但是只要不公开喊造反口号,官府还是可以只眼开只眼闭,毕竟特殊时期维稳为主。 但立宪一出,其主张来自将级的势力,针对的又是国体,官府再也无法回避。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三人怔了片刻。 程文纶喃喃道:“立宪,那是挖皇族的根,朝廷必有回应,说不定有一场将级大战。” 黄有德摇头:“回不了,太平军、捻军压不下去就回应不了。 太平军在建业立国,肯定有将级去剿,可是到现在太平军越战越强,地盘越来越大。那意味什么?!” 意味什么? 只能是朝廷的将级输了! 所以潘正元才有恃无恐。 三人都只是兵级,自然接触不到更高层次的消息,但是不妨碍他们根据时局推测。 “还有一个消息呢?”程文纶久久才问。 谢宝书继续道:“你听说有一个书楼主人的传说吗?” 程文纶立刻道:“传说梦境之中有一座神奇的书楼。如果你梦见了,那神秘的书楼主人就会赠你一个不用食煞也能拥有术法的机会。 这怎么可能?! 如果有这种好事,我立刻废功修这个法!” 黄有德说出所有食煞者耳熟能详的话:“所有命运的馈赠,早已暗中标注好了价格,没有什么力量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 谢宝书却是摇头道:“我可以确定书楼主人是有的! 我们飞来峰就有一位梦见书楼主人,获得能力的幸运儿。 他原本是养马奴的儿子,平常有点机灵,总想往上爬。 有一天突然变得神神叨叨,说什么人人平等,所有劳动不分高低贵贱的话,还鼓动家奴帮工们罢工,要我们马场提高待遇。 我们马场哪里能同意?! 当即将人抓了,投入地牢里。 有执事去拷问折磨,谁知那人突然肋下长出一双手臂,将执事打翻,逃了出去。” 程文纶听得来了兴趣:“他可真是不好彩,若在普通富人家里,就能轻易逃脱,可是倒霉生在飞来峰,食煞七脉之一。 你们看出其根源没有?” 谢宝书摇了摇头:“他逃出了地牢,途中又遇上兵级的师兄,竟然将那兵级也打败了。 我们尉级长老当即出手,将其抓擒住,一番逼问。那人也不隐瞒,直说力量来自于书楼主人。” “长老正想细细探查其力量来源,又冒出了一个长了六臂之人。他的拳头能打散奇术力量,将长老的术法都一一打散,从容带走了那养马奴之子。” 程文纶愕然道:“你们峰主能容忍?” 谢宝书叹息道:“我们峰主正好外出,回来后一路追踪过去,结果看见其所投之处,又不得不空手而归。” “这怎么可能?” 飞来峰谢典可是正经的校级高手,是广南城有数的高手。谁能逼得他空手而归? 谢宝书没有吊人胃口,继续道:“那两人进了铁炉巷!” 铁炉巷? 这个陌生又有点熟悉的地址让程文纶一时反应不过来。 黄有德低呼道:“是那一位道子!” 程文纶顿时醒悟。 他们三个能成为朋友,都是因为那一次的白云观之行。而那一次七人之中便出了一个白云观道子。 虽然时隔近三年,可是对方气势风度仍然历历在目。 谢宝书神色有点不自然。 “这么说书楼主人很可能就是白云观道子。这就不奇怪了,那位道子肯定得了高深传承。”程文纶叹息道:“这可是能够让普通人拥有术法力量的仙术啊!” 对于白云观的仙术,食煞者总觉得高深莫测。 谢宝书摇了摇头道:“我还是认为,任何力量都是有代价的。我们峰主就说,今时不付,彼时必还。” 程文纶幽幽地道:“我们都是同龄人,好不容易才修成兵级。可是人家已经修成仙术,建立起自己的势力。” 谢宝书一愣。和那位道子相比,自己等人确实是差距明显。无论身份地位还是修为,都已经望尘莫及。 第165章 正义的铁拳永不退缩 铁炉巷 镇威武馆的牌匾两侧又挂了三个竖牌。 “铁器行会合作社” “武道行会合作社” “劳动者联盟总部” 前两个也不奇怪,毕竟铁炉巷就是铁匠和武师聚集之处,但是“劳动者联盟总部”就耐人寻味。 丁宝贞看着那个竖牌,想到自己脱离丁家,想找苏炳宣传新理论,却发觉对方比自己还熟练,理解还更透彻,不由啼笑皆非。 丁宝贞顿时猜测出苏道子的来历。果然是大水冲走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 丁宝贞穿着一套文士长袍,脸上五官满满男子的硬朗,唇间有短须,十分潇洒。 “是朱老板来了,快请进来!”门口指点少年习武的黄亦连忙迎上来。 三年过去,黄亦豆芽般的身子也长得高大粗壮,眉宇间洋溢着一股子精明。 “好小子,肌肉练得不错!”丁宝贞捏了捏黄亦身上的肌肉,不由粗豪大笑。 黄亦一身鸡皮疙瘩,抖开她的手,道:“朱老板,堂内请。您今天可是精神奕奕,看着是有好事?!” “好事?”丁宝贞轻笑,“没有。还是祸事来了,大大的祸事。” 苏炳闻声迎到堂前,奇怪地问:“什么祸事?” 丁宝贞四顾一眼。 苏炳心领神会,道:“先到里面再说。” 两人到了正堂。 苏炳见丁宝贞无论身形体态、动作言辞均是一副男子气派,不禁赞道:“你这符人终于炼成了,和真人一般无二,可以与你师父媲美了!” 丁宝贞脸色一僵,不由讪讪而笑。 我这个不是符人,而是真身。只是外表蒙了一层符法,遮掩容貌。 这年头开报社开作坊都要男子身份,她忙得不可开交,早已经习惯了…… 连忙说正事,道:“潘正元忍不住落子了!” 她将伍家即将推出报纸,鼓吹立宪的事一一道来。 报社还没开业,风风雨雨传得到处都是。 果然是将级,那股不可阻挡的大势扑面而来。 苏炳哑然失笑:“这不是大好事吗?!我们竭尽全力鼓动人心,打击守旧文化,不就是要让那些被皇权镇住的人看出朝廷虚弱,看到变革的机会吗? 地主,农民,商人,工人都有自己的主张。潘正元是食煞者,也是商人,他见惯了洋人体制,自然懂得其奥妙,鼓吹立宪削弱皇权理所当然。 而且有他在前面与官府打对头戏,我们可以不用那么小心。 不过立宪那玩意,无非是商人士绅弄权的玩意,对于我们老百姓没什么益处。 我看要不也将我们理论摆出来,看老百姓选谁的。 所谓真理越辩越明。” 丁宝贞可不是当初青涩的小女孩,她立即摇头道:“潘正元一方,朝廷一方,两方都强大无比。我们就算能得所有底层百姓认同,也是最弱势的一方,说不定他们开架之前,先将我们掐死! 所以我才说祸事。” 苏炳想了想,确实有这种可能。 他们现在的新文化运动推广新道德新文化,但是并没有公开地抛出劳动者当家做主的理论,因此受到了攻讦力度不大。 如果完整提出自己的理论主张,无论传统的官绅地主阶层还是渴望崛起的商人阶层,均不可能容忍,只怕会同仇敌忾,选择先掐死自己。 这些势力一旦倾轧过来,白云观也未必顶得住。 何况苏文也只是白云观弟子,闹得太大,未必能让白云观下场撑腰。 苏炳点头赞道:“舵主,你当真是长大了,倒是我这些年顺风顺水,有点孟浪了。” 托苏文这个白云观道子的名义,苏炳在广南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手下组织被当做是白云观的附属势力,为各方忍让。 顺风顺水自然有点大意,这是人之常情。 苏炳低头沉思了一会。 苏文当年拟订的路线是先做思想启蒙,暗中积蓄力量,待时机成熟再做武装斗争。现在还是蛰伏阶段。 他道:“先看潘正元和官府的争斗如何。 我们按自己步骤,继续明面批判,解放百姓的思想,背地扩大组织,培养新血。” 丁宝贞点点头。 她在红花会分舵组建劳动者联盟分部,经过两三年,已经发展了过千的成员。 而苏炳这边则是以九个弟子分别发展出九个分部,每个分部都有数百上千人。 这上万人都是经过组织培养,精通劳动者理论的精英。 以他们为支点,分分钟发动得起十万人的起义。 如果在没有超凡力量的世界,他们已经足以做出一番大事业来。 可惜有食煞者的存在! 超凡层面才是决胜负的关键力量。 苏炳沉思道:“以我们目前的组织人数,在城内有点难隐住身形了,就像一只成年的大象用树叶怎么也遮不住的。 现时已经引起了官方和其他几脉食煞者的重视,甚至时不时发生冲突。 我打算向周边发展,尤其是农村方向。” 丁宝贞却想到一个好地方。 “我有个同道,他是疍民。现在已经是一个小头领,手下有上百条船,他也一直在发展组织,只是缺乏超凡力量,有所限制。 疍民有数万人,拥有上万艘渔船,又不与外人交往,如果拿下对我们的组织非常有用,起码珠水两岸均成坦途。” 苏炳眼睛一亮。 “疍民一族必须拿下,这是战略目标。” 他兴奋地站起来走了几步,突然醒悟:“就是之前你让我查过的那个疍民?” 虽然是三年前的事,但他仍有一些印象。 丁宝贞点点头,正待说什么,黄亦却进来了,道:“师父,有人来送请柬,说是给道子的。” 苏炳一愣,却见黄亦身后有人已经霸道地闯进门来。 来人面宽耳厚,一脸佛相,煞气深深,绝对是高手。 他身穿大红袈裟,满脸笑容:“老衲红莲寺法戒,替家师请苏道子到红莲寺一会!” 红莲寺潘正元?! 霎时间苏炳和丁宝贞心下一沉。 丁宝贞暗道:潘正元找苏道子干什么?按说两人身份天差地别。潘正元对应的应该是白云观观主一羽道人那个级别! 苏炳显然也是莫名其妙,他压下心中忧虑,凝神道:“犬子已经三年未曾下山。只怕赴不了会!” 法戒扫了两人一眼,一脸祥和地道:“我看苏道子是有心人,否则何必扮书楼主人,纠集这好大的势力,鼓唱什么新文化运动之类。 家师说,他必定赴会,也必须赴会!” 语气祥和,语意却是极端强硬。 苏炳不由深深皱眉。 丁宝贞冷笑道:“红莲寺未免霸道了点……” 法戒看她一眼,笑吟吟地道:“施主不是苏道子的人,便不要多言。你们红花会在家师眼里不算什么的。” 红花会没有自己的将级,在将级高手眼里的确不算什么。 法戒虽然一脸笑容,但那气势骤然一展,逼得丁宝贞差点站立不住,一时骇然。 反而苏炳脸色不变。 法戒意外地看他一眼,大大咧咧地说:“阁下身上的力量就是书楼主人苏道子赐予的力量? 老衲看看来自白云观的仙术有什么了不起?!” 法戒长手一伸,对着苏炳抓了过来。只见其五指之间无边的煞气骤然腾起,就像一只无形的巨手隔空将苏炳捏住。 校级的力量是何等惊人,丁宝贞连续倒退了十几步这才站定,一咬牙掏出一叠符纸,打算拼命了。 苏炳在煞气巨手之中眉毛一挑,朗声道:“我身上的力量虽然源于他人,却成长于我的努力我的道理,每一分力量都是由自己积攒,不是别人赐予的力量!” 他深吸一口气,肋下背后同时伸出四条手臂,一共六条手臂各捏铁拳。 “见利思义、深明大义、急公好义、见义勇为、义不容辞、舍生取义,这是我坚信的道理,正义的铁拳,永不退缩!” 轰隆! 铁拳之下,强横无比的煞气竟然似面粉一般溃散。 第166章 和尚蛮横,群众愤怒 法戒手里一震,发觉自己的术法竟然被苏炳赤手空拳打散了,不由一奇。 “好奇特的术法,竟然能打散我的奇术。 好,有意思!让我再称一称你的斤两。” 他双目顿时亮起令人无法直视的光芒,煞气像潮水般一波波涌出。 叮叮当当! 锁链撞击声瞬间响彻大堂。 一道道如龙蛇一般的黑色锁链赫然盘踞在武馆大堂之内,就像一条条巨龙要将狭窄的屋子涨破。 众锁链中心就是苏炳。 丁宝贞大急,她喝道:“你们红莲寺想与白云观开战吗?! 眼前这位可是白云观道子的亲生父亲!” 法戒冷哼一声,无所谓地道:“白云观道人向来有断尘缘之说,血亲于他们能有多重要?! 何况…… 我红莲寺什么时候怕过白云观?!” 他嘴角绽放一丝狰狞之意,不但并没有停手,反而毫不犹豫催动校级的奇术向苏炳绞杀过去。 那一条条追魂链携带着无匹的力量,法意森然,气势强横,似乎每一条每一截都轻易砸死苏炳。 毕竟是校级的力量! “劳动者收获我们的劳动果实,天经地义!” “是谁创造了世界,是我们劳动群众,一切归劳动者所有!” 苏炳危急之时心中无生无死,只有一道道深刻理解的道理在胸腔绽放光华。 他大喝一声,身上涌出一股股白色的仙气,六条粗壮的手臂手里霎时间凝聚出一把把钉耙,像打狗棒一般挥舞,恰到好处地钉在一条条袭来的追魂链之上。 白纸:信义之手,这是正义的铁拳,它的硬度力度和你的信念成正比。 圣器钉耙:坚固,钉在敌人头上能留下九个洞。 苏炳六臂抡转,钉耙舞动,竟然将所有追魂链打退。 丁宝贞一愣:好厉害,这就是仙术的力量?!竟然让一个普通人两三年功夫超越了尉级的修为,还可以与校级高手抗衡。 法戒但觉自己的术法之上多了一个个的空洞,煞气也无法消弭,术法十分的力量一时被削了三分。 不由更是惊奇:“你的实力不过尉级,竟然能以尉级的实力抵我校级之法,所谓仙术果然不同凡响。 洒家现在更有兴趣了,希望你还有其他招数!” 他脸色热切,那锁链顿时像翻江倒海的恶龙般再次盘绕上苏炳。 苏炳这才知道刚刚和尚的锁链看着声势浩大,实际上并没有用多少力气,现在才是真正出手。 他咬牙再次挥臂舞动钉耙打在袭来的锁链之上,溅起猛烈的火花,有如烟花璀璨。 但是这次锁链丝毫无损。 苏炳一顿:这下麻烦了! 锁链瞬即缠住钉耙,锁住手臂,直往他身上落下,将他捆绑成一个巨茧。 此时苏炳已毫无还手之力。 丁宝贞猛喝一声,打出手中的纸符,她之前一直找不到空隙出手,现在见苏炳危险,也顾不得多想,当即出手。 纸符落在锁链之上,瞬间燃烧起一大片青白色的火焰,其高温可燃钢铁。 只是那锁链一抖,煞气如潮水覆盖,火焰便迅即熄灭了。 “炳叔!”丁宝贞满眼绝望地尖叫。 法戒冷哼一声,满屋的锁链顿时重新化作煞气,收回到他身上。 苏炳仍旧站在大堂之上,只是不见了背后和两肋的四臂,脸色苍白如纸。 “老衲奉师命称一称你们这门仙术的底细,还算是有点意思。 可惜当今煞气大潮,这门仙术先天不足,威力到底差了点。 若是在白云观洞天福地,老衲没那么快击倒你。” 法戒哈哈一笑。他自然不会那么鲁莽去杀白云观道子的父亲,红莲寺不惧白云观,却也没必要平白结仇。 所以此番举动只是一个小小的试探。 虽然在苏炳等人眼里是不加掩饰的侮辱! 法戒霍然转身,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一边出门一边道:“告诉道子,准时赴会,不要让吾师失望!” “炳叔你没事吧?”丁宝贞赶紧扶住苏炳,探他脉象。 “没事!”苏炳强撑着说。 他气息混乱,受了些小伤,再看武馆大堂像被飓风卷过。 家具、祖师神台兵器架、墙上字画等等都破破烂烂,屋顶瓦面都震得许多洞,可谓满目疮痍。 一时风光不过梦幻泡影一场! 苏炳十分心痛,顿时胸口闷闷,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 “你吐血了还说没事?”丁宝贞顿时神色仓惶,手忙脚乱从怀里掏药。 法戒和尚在大堂门口顿了顿。 堂外院子练武少年已经散去,院里涌来二十多位汉子,持刀执剑,均是目光明亮,身上力量清清,与苏炳的同出一源,至少有兵级修为。 汉子们听到堂内的叫喊声,顿时神色悲壮,双目怒火地盯着法戒。 法戒心道:如果苏文真是书楼主人,两三年功夫聚出这一群超凡力量,其潜力相当可怖,不可小觑! 不过现时终究弱小,不足为道!法戒气势一张,像骤起的惊涛拍向众人。 汉子们咬牙想硬冲上去,身体却不得不踉跄后退,真是又惊又怒。 法戒哈哈一笑,有意蔑视道:“不外如是,不外如是!” 他甩了甩僧袍大袖,往前迈步,身前十步之内自有一股无形的气,让那些汉子怎么努力也近不了身。 黄亦在人群当中,只觉得无比的羞辱,无比的愤怒。 面对这个上门打伤师父的恶人,自己二十几个超凡者连近身的资格也没有。 天理何在?! 他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死死盯着法戒,誓要将他形貌刻入心里。 法戒大摇大摆走出武馆,门口大街竟然又围了许多人。 看样子都是巷内街坊,打铁的师傅光着膀子,满身汗流地提着大铁锤,气势汹汹。 少年学徒拿着大刀,武馆师父,习武少年,还有普通的大叔大婶都严阵以待,一脸肃然。 “就是他刚刚闯进我们总部,打伤了苏盟主!”屋内有人高喊。 “贼秃!” “杀千刀的贼秃!” 霎时间群情汹涌,这些普通人被点燃了怒火,一个个破口大骂。 “敢到我们铁炉巷撒野,我们一起打死他,为苏盟主报仇!” 第167章 法戒作死试探,天魔苏定现身 法戒皱了皱眉,只觉得有些莫名力量充斥在这一带,使自己的术法都有些运转不畅,就像生了锈似的。 这种现象他曾在十来年前那一场战争中见识过,那时面对的是一门传承于西洋教的绝世奇术。 法戒有点惊疑:得探查一番,弄清楚底细! 面对数百街坊邻居的指责与冲击,他冷哼一声,气势骤然腾升。 在周围愤怒的群众眼里,他就像一下子迎风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那逼人的气势往身上一冲,顿时一个个心胆俱丧,如坠噩梦之中。 “普通人就是普通人,就算聚集再多,又能起什么作用? 目不识丁,愚昧无知! 你们那个什么劳动者成果归劳动者所有的理论,不就是想抢劫吗? 想将人家士绅的钱往自己袋子里掏,刻意找个名头。 说到底就是反贼的那一套分田地均财富。 你们有这种毒害的思想,偷奸耍滑,以后谁敢雇佣你们? 等到你们连劳动都出卖不得,连饭都吃不饱,看你们还敢不敢要劳动果实?!” 法戒出身伍家旁支,长年做掌柜执事,管理过好大一群人,自然知道这些偷奸耍滑的下人们阴暗心思,所以言辞也是非常犀利。 “我们才不是偷奸耍滑,是你们这些黑心的家伙挖空心思榨取我们的血汗!”有人在其气势压迫之中声嘶力竭的呐喊。 “我们不团结起来,就是永远的奴隶,一代代给这些人做家奴,一代代饿肚子。” 这些反抗之人心中的道理光辉猛然大放光华,引动所有人的共鸣。 顿时一丝丝普通人看不见的力量自四面八方涌来,在这片街巷渐渐浓郁。 法戒听见虚空当中大道纶音在回响。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他倒抽一口冷气。当年的记忆更加清晰,只是当年虚空回响的是洋人的圣经。 那时一个个身长两翼四翼,乃至八翼的西洋食煞者眼里带着狂热从天而降,力量之强大前所未见。 这是…… 食煞奇术第七篇的圣人训! 可是这一篇圣人训奇术应该已经被白云观弃徒守正所得,现在他被朝廷看中,授予了官职,在地方招募团练与太平军交战,声名显赫。 难道白云观也有一份与第七篇一般无二的仙术?或者有人根据这第七篇领悟出罡气版的奇术? 这又是何等天才! 法戒倒抽一口冷气。 只见得随着群众的心境共鸣,大道纶音更加浩大,白光仙气缭绕在小巷上空。 法戒不适感更加强烈。 要知道他可不是一般的校级,连他都有这样的感觉,若是普通兵级尉级只怕都要被压制落一个境界。 难道这一片区数万人都成了其信众,以致形成了一个禁域? 法戒想了想,决定更进一步试探。 他继续冷笑道:“你们穷是因为你们的命,出身不好! 你们饿是因为你们懒,不努力工作! 你们生活困顿是因为你们愚蠢无知! 明明是自己的不堪,却归咎于别人。怨天怨地,就不会反思自己,只想不劳而获。 历朝历代对你们这种人谓之为贼! 奸贼当诛!” 他大声反驳着这一群居心莫测的想颠覆数千年君臣父子秩序的乱民贼子。 身上煞气同时冲霄而起,煌煌然有如群龙弄潮,就要将这处凝聚的信念力量给驱散。 他一人足以力压万人! “我的出身,我的天赋,注定就是人上人,我一人比你们万人十万人还尊贵! 这就是命! 你们当得认命!” 法戒的话如雷鸣震荡,要唤起众人心中的尊卑,让这些泥腿子看清自己的位置。 烂泥一般的命也想当家做主人? 你们也配当家做主?!! 众人骇然,在法戒巨大的力量压迫之下,心胆俱丧,溃不成军,便连脑海之中的道理光辉也暗淡下来。 他们的目光开始躲躲闪闪,投向地上,像地上长了什么奇花异草,刚刚挺起的腰肢弯了下去,像自己的祖祖辈辈一样驼着背。 “一群乌合之众,便是让你们拥有超凡力量又如何?你们连字都认不得。 君臣父子,祖宗家法几个字认得吗?” 法戒冷笑,竭力打击着民心。这是他的任务,也是他的本能。 他敏锐察觉眼前这份力量若成长起来,只怕会是自己的宿敌。 绝不能让其成长起来!!! 法戒肆意地嘲弄,骤然一阵警觉生起。 他眯了眯眼睛,见众人之前出现一个年轻道人,头戴金冠,一身黑袍,有种常人不见的恭谨严整。 那人朝自己笑,似透明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人气。 他什么时候出现的,为什么似幻觉一般? 法戒瞳孔一缩。这种让自己捉摸不定的感觉意味着对方极端的危险。 “你是什么东西?”法戒不由一喝,便见道人步伐一跨,无视他身上的术法防御,一步跨入心里。 不好! 法戒赶紧催运力量。 身上的追魂链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像在追逐着什么东西,却始终抓不住其尾巴。 一时心烦气躁,烦厌的火气冒出来,焚烧五内。 一时又凄凉悲伤,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晋升校级,眼看又要五六十岁,还没辉煌就见落幕。 一时壮志豪情。 一时又失落遗憾。 他脸红脸白,心知中了别人的术法招数。只是找不出对方术法痕迹,也控制不住情绪,一身煞气术法几乎失控。 他不得不坐下来,竭力稳住心神。 “红莲寺法戒,敢问道友高姓大名,有何见教?” 他脑海里一阵轻笑。 “我听你说得那么大义凛然,睥睨天下,以为是什么圣人神仙之流,天潢贵胄之类,天生尊贵无比。 没想过是个商人! 在当官眼里比农民还不如的囤积居奇奸滑狡诈的东西,来跟老百姓说尊贵说命运! 什么一人当万人,你也不嫌羞?!” 法戒老脸一红,被说中了要害。无论他如何自傲,无论自家家财富可敌国,都摆脱不了一个卑贱的身份-商贾。 士、农、工、商四大阶层,商人居于末尾。 就算是潘伍两家家主那样的红顶商人,在朝廷眼里,在高官心中,也只是一条走狗。 所以当年禁烟的林大人牧守两岭之时,对潘伍两家家主就不假辞色,待之如猪狗。 “明明是大人脚下的一条狗。 这狗一般的东西却更加珍惜自己的地位,对普通人居高临下,鄙夷不屑,卖力狂吠。 非如此不能弥补自己残破的自尊,非如此不能体现自己做狗的正确光荣。” 那声音哈哈大笑,犀利的话语酣畅淋漓地戳在法戒心窝之上,让他难过得几乎吐血。 第168章 玩弄人心,法戒求饶 这是自己嘲讽过火,人家反击来了! 法戒心里明了。 他勉强镇定心神,不再争论道理,以免激怒此术主人,只凝声道:“阁下就是苏道子吧!贫僧法戒,代表家师过来邀你赴会。” “你确定这是邀请,而不是找茬?”那声音飘渺无根,直接在心里浮现。 法戒的追魂链本是最擅长追踪困敌,但是面对此人却抓不住丝毫踪迹,只觉得就是自己的幻觉一般。 锁链徒劳地叮当作响。 法戒内心火气却是被撩了起来,一浪接一浪地高涨。 脑海里幻象纷呈,那些不堪的记忆赫然在目。 还是十来年前。 那时他还没校级,却已经到了尉级巅峰,得到伍家全力培养。才三十来岁就校级可望,前途一片光明,正是意气风发之时。 然而这样的家世这样的修为这样的天赋,却没能令那位平平无奇的没有一丝修为的林清海有一丝动容。 在林清海漠然的目光之中,在其生杀予夺的权力之下,法戒只能胆战心惊,跪在冰冷的肮脏的泥水里,拼命磕头,只求大人能有一丝垂怜,放过自己,放过伍家。 伍家一百多年积累的金银财富一担担地挑到林大人眼前,可仍然换不来这位闻名遐迩的清官一缕目光。 那个时候的狼狈,那个时候的无力,像妖魔般一直噬咬自己的内心,即使十几年过去,即使现在自己已经校级,也依旧摆脱不了这股挫败感。 “既然选择当狗,就要有随时被宰杀的觉悟!”那声音再次道。 这声音哪里来的…… 法戒一愣,骤然醒悟自己还在镇威武馆之外的街上。 他骇然失色,瞪眼四顾,发觉周围所有的自己看不起的百姓全部都变成了林清海。 所有的林清海还是以记忆当中的漠然神色冷冷地道:“你也配姓赵?!” 你也配姓赵?!! 法戒面色瞬间褚红发紫,一身血气飙冲到脑壳上,撞击到脑门嗡嗡作响。 他看过《新青年》,知道其出自鲁先生的一篇小说,也明白这话的涵义。 正是如此才更觉这话的辛辣,就像刀一般插在他心头上。 噗! 法戒一口血吐了出来。 他体内那几道追魂链突然像拥有了自己的意识,疯狂挣扎,一股股煞气像没头苍蝇般在体内横冲直撞。 法戒觉得自己的后脑勺,背脊肚皮正伸出一条条柔软湿腻的触手! 食煞者最怕的失控变异就在眼前。 法戒大惊失色,在性命攸关时刻,他不由猛喝道:“苏道子,我是潘师的嫡传弟子,你敢害我?你们白云观要和我们红莲寺开战吗?” 满眼的林清海齐声回道:“一个弟子而已,死了再培养就是,又不是血亲。 何况…… 我白云观什么时候怕过你红莲寺?!” 法戒一窒。 对方将他之前给苏炳的话原原本本还了过来,让他无法辩驳。 是自己出手在先,别人反击在后,自己又凭什么要人家收手?? “有一点我还是不信的,真的有人甘愿一直当狗吗?法戒,你就没有其他想法?” 几百个林清海面露嘲讽,齐齐居高临下地盯着法戒。 法戒昏昏然间,再次跌落在泥水里,屈辱悲愤充斥心头。 “法戒,你还愿意当狗吗?” “愿意当狗吗?” “当狗……” 一声声的喝问荡起他心中最坚定的念头。 当狗? 如果当时不是朝廷战败,如果不是潘正元晋升将级,今日的他又是什么境况? 法戒不寒而栗,他咬牙切齿地吼道:“我绝不愿当狗! 我命由我不由天。 清官又如何? 皇帝又如何? 在西洋也就是个摆设! 立宪! 只有立宪才有我们商贾的活路!” 一直压抑的念头疯狂涌出,他大笑道:“太平军捻军肆虐,朝廷管不到两岭。我们就是要趁这个危机时刻,在岭东省立议会,开言论,兴洋务,造成既定事实。 朝廷若不想我们闹腾,只能默许! 而一旦我们这里开了个口子,其他地方必然跟进。朝廷再想扎回去就再不可能。 总有一天,我们商贾会像洋人一般堂堂正正走上朝堂,让皇帝让所有官员都听我们的摆布。” 法戒说到这里,痛快得哈哈大笑。 “原来这才是你真正的想法,你也不像自己说的那么想做狗嘛!”飘渺的声音轻笑,“议会这个想法还不错,我喜欢你们的构思。” 法戒一个激愣,再次清醒过来。这才发觉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又陷入了虚妄之中。 这到底是什么法术,怎么玩弄得了一个校级高手的心神?! 他咬牙切齿,又不禁胆寒:对方的术法高深莫测,超乎想象,自己只怕斗不过。 连忙低声下气地道:“小僧奉师命考察城内各方势力,未来若是开设议会,将依照各方的强弱授予议会议员的身份。 之前言辞有点刻薄,就是为了让贵方不要掩饰,能尽全力,让我探清你们确实的底细。 此事关将来广南城政体的布局均衡。多有得罪,小僧诚恳道歉。” 法戒脸上火辣辣的,他以前做掌柜执事,对官员对洋人对大客户赔笑是家常便饭,但是自从修成校级之后,再也不曾低声下气。 端着的架子骤然放下,满腔傲气崩塌,让他怅然难受。 但是命更重要。 因为对于食煞者,失控变异绝对要人命的。他心神被对方玩弄在手,失控在即,再不低头可是真的会没命。 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 好在对方不为己甚,终于让满目的林清海褪去,恢复原本的街坊邻居模样。 而街坊邻居也不知道法戒被人施法镇住,都一脸愕然地看着这个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家伙骤然发疯,一时大喊大叫,一时又吐血求饶。 大家不明所以,但是又不禁畅意无比。 “原来你们这些高贵的老爷们也是普通人,也会软弱,也会求饶。” “什么一个人当我们万人十万人,就是个狗屁!” 顿时一股股意气不期然在心中生根发芽:老爷贵人不外如是,只要我们齐心,也可天街踏尽公卿骨! 苏炳、丁宝贞、黄亦等人涌出门外,见此一幕也是讶然。 谁能让潘正元座下二弟子,法戒低声下气? 此人之前举手投足就击败苏炳丁宝贞,气势凌压二十几名劳动者联盟的高手,气焰嚣张,不可一世。 没想到眨眼就在门口吐血求饶! 黄亦脱口而出:“肯定是苏师兄回来了!” 除了那位传奇的苏道子,还有谁有这个能耐?! 第169章 苏文降临,发展方向 丁宝贞一时心旌摇曳。 她知道梦境交流的苏道子八九成就是苏文,也听说苏文的种种神异,对与其会面就更加期待。 梦境之中的苏道子长得普通寻常,据说苏文却是俊俏得很,也不知传说真不真。 其他人像何自强等早被苏文折服的弟子更是激动不已。 “只有苏师弟(师兄)才有可能击败这个贼秃!”他们的大声道。 苏炳摇摇头:“不会的。苏文才修道三年,如何对付得了法戒?! 法戒可是有名的老牌校级,是横行广南城的少有几个人。” 他当然希望见到儿子,但是也知道可能性很低。自己儿子才多大,二十来岁,就算从娘胎起就修行,这时间都及不上法戒的一半。 法戒心中一动,骤然望向人群之中,只见一个人缓步走了出来。 头戴金冠,一身黑袍,神色恭谨,像一个谙熟经书的老夫子,其布履之上纤尘不染。 整个人端正干净得不似人类。 此人……不是大善之人,就是大奸之人!法戒心道。 他倾向于后者,因为其术法太妖异了,不似正经人。 好在体内奇术力量终于回到了控制之中,法戒心有余悸,他站起来合十,躬身行礼道:“阿弥陀佛!见过苏道子!” 苏定回礼,一板一眼非常标准,让法戒想起洋人作坊里的机器。 “令师之邀,苏某必至!”苏定面上没有一丝责难之色,反而好声好气地回道。 “白云观与红莲寺是广南城乃至于两岭一带的两大支柱,我们应该齐心协力为百姓谋算未来。”苏定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好似刚刚两人的术法斗战不存在。 法戒心里膈应,但也不敢表示一丝不满。他掏出一张金色请柬,肃容躬身双手递给苏定。 只有被真正认可的势力才有这一张金色请柬。 如果苏定这次不出面,定然得不到请柬,将来在新局势当中他这一支势力便只能边缘化。 苏定神色不变地随手接了。就像递请柬的不是一个校级,而是一个普通的随从下人似的。 对于围观者,法戒的屈服及恭敬举动与苏定的淡然形成鲜明对比,震撼感更甚。 丁宝贞暗道:有法戒的衬托,这位苏道子只怕地位已经可以比拟当年风头无二的骆延章了。 而且真的帅啊!!! 法戒见请柬被接了,不禁松了一口气。 太憋屈太丢脸了,待回去之后请教师父,再看能不能讨回面子! 潘正元教了十几年的弟子还比不上白云观入门三年的弟子,这消息传出去可不是一般的丢脸。 这事没完! 法戒暗地咬了咬牙,他不敢逗留,一步踏入空中,飞身而去,灰溜溜的像是落荒而逃。 苏定目送其离去,目光微微闪了闪。 法戒其实实力并不差,还在监察司统领敖白之上,比吴忧也强上一点。 他那么容易败在苏定手里,一是被周围充斥的尸解仙之手的力量压制,少了地利,一是因为不熟悉天魔之法,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下次有了准备,估计不那么好对付。 当然还得看他找不找得出自己种下的魔种!!! 苏定冷冷一笑,翻开请柬看了看时间地点,便塞进袖中,转身面向苏炳。 苏定是苏文神魂灵性的化生,对于苏文此世血亲的苏炳并无太多亲近感。不过怎么说他与苏文也是一体的。 于是恭恭敬敬地行礼:“拜见父亲!” “好!好!”苏炳大喜,“你终于下山了。这下我们组织就有了核心骨,不用我整天战战兢兢。” 苏定昂然道:“放心,有我在。我也一直在!” 他目光扫过丁宝贞,黄亦,何自强等诸人,淡淡的像看路人一般。 丁宝贞心中一冷。 眼前这位苏道子很英俊,也出乎意料的强大,但是他并非是自己遇到的那一位温文儒雅的苏道子。 原来是自己想多了! 此苏道子非彼苏道子。 苏定微微合眼,只一瞬间,眼里的冷漠便换成了微微的笑意。 苏文降临。 众人骤然觉得莫名的激动,一股热血涌上心头,就像自己的神自己的希望出现在前方。 丁宝贞心道:这个感觉……就很像了! 于众目睽睽之下,苏文道:“你们尽可大胆放手去做。 目前来看,先农村后城市,先郊区后城区是合适的战略路线。当然这是指组织发展之上。 不过城市之中也不可放弃,地盘扩不了无所谓,文化教育可以大胆先行。 人心才是我们应该尽力争取的,只要人心在我,这地便跑不了。” 丁宝贞一愣:文化教育这不该是我的职责么?难道他是在专门和我说话? 新文化运动主要是丁宝贞在推行。她自认为这是自己的领域。 不由抬头一看,只见苏文正微笑看着她,充满鼓励之意,顿时脸都红了。 她似乎忘记了自己还是一副中年男子模样,那股忸怩模样只会令人喷饭。 苏炳迅速回道:“我打算在城外开办一座新式学校,接纳更多年轻人。” 这个早就有规划,原本还打算缓一缓,以免为人所忌,但苏文此次现身,展现出镇压校级的威能,苏炳的底气就来了。 即使不用白云观的背景,苏文这个校级也足以为组织争得一个立足之地。 “学校必须建,我们的事业不是一朝一夕能成,得靠年轻人。” 苏文笑了笑,引用了一句话道:“年轻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丁宝贞心道:你这话说得好似自己很老似的。 苏炳则感叹道:“这话说得甚好。我们组织的未来都在年轻人身上,这方面不能怠慢。” 苏文继续道:“不但要办新式学校,还要办军校。 我们这边的军事理论和武器装备已经大大落后于西洋。 超凡层面我们不怕,起码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输于洋人。 但是普通人差太多。 战争不只是超凡力量的对决。 大炮要有,兵将素养必须提高。” 苏炳皱眉,对于他来说,西洋军事那一块过于陌生,而且…… 他道:“买枪买炮,我们恐怕没那么多钱!” 钱已经成为阻碍组织发展的最大问题,要知道他们接纳的成员几乎都是底层人民。 现在议定的先农村后城市的战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想通过打土豪分田地来获取更多发展资源。 苏文笑道:“钱不用担忧。” 他扬了扬手中的金色请柬:“这就是钱。” 第170章 鼓舞人心,金豆炼成 这劳什子的邀请与会,其实就是潘正元纠集地方势力吞吃官府血肉的盛宴。 以苏文现时的实力和白云观的背景,足以分到最肥的一块。 苏炳一愣,顿时明白他的意思,不由沉思起来。 他们要争的不只是地盘,还有商业领域。 到时官府食煞者掌控的烟花场所,大烟,赌场,码头等等无数利益都要交出来,成为各方争夺的肉食。 自己一方要争什么就得好好思量。 丁宝贞插口问:“你觉得这立宪,能成吗?” “便是不能成,起码也不是现在的格局了……” 苏文轻笑道:“这一场盛宴,他们追求他们的,我们追求我们的。 我们的时机还不成熟,不必太在意表面的利益,让他们先探探路。 我们能抓住更多人心就足够。” 只要理论为越多人接受,尸解仙之手便越强,自己一方实力也就越强。 当然利益也必须要有,否则无法养人养枪。 但是要有所选择,太肥太多人争的不能要,起码不能因此被潘正元绑在战车上,为其冲锋陷阵。 苏炳看了一眼四周,数百人还在看着,他对大家拱拱手,谢过街坊邻居们的声援。 一边对苏文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进去谈。” 苏文摇摇头道:“我还在白云观中,只是隔空与你们对话几句,就不进去了。让我再和兄弟们说多几句。” 天魔并不是实体,只存在于意识,现时众人所见就只是一个虚影。 苏定的天魔本性更是懒得与人交往,喜欢保持自己的神秘与强大,迫不及待就催着要散去身形。 苏文也只能降临片刻,他对着所有人微微一笑,手握三大徽章。 朗声说:“赖诸君努力,我们不再是一个小势力了,如今连红莲寺也要正眼相看!这是在座各位的功劳。 是你们辛勤的付出,才使组织一直壮大。” 有校级坐镇,成员过万,影响力超过十万人,这样的势力绝对能排入广南城前三,只在官府和红莲寺之后。 众人一想,不由热血沸腾,十分自豪。 苏文再次道:“往后也请诸君继续努力,我会一直与你们同在! 我们的道理光辉必然洒遍人间。 劳动者必然当家做主。” “我们也与你同在!”众人热泪盈眶。 …… 苏文收回意识,睁眼之时,还是身在白云观小院的静室里。 香炉香烟袅袅,淡淡的清香安魂定神,让人心内纤尘不染。 他手里把玩着一颗拳头大小的紫金圆球。 圆球色泽光亮,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道篆,如果透视,会发觉道篆是立体的一层层的布局。 单独铭刻这些道篆就花了苏文大半年时间,其间还要用引灵术的力量不间断地一遍遍浸染炼化。 他的引灵术已经到了校级。现在打算炼制的这颗金豆则是给天魔苏定量身定制。 金豆一旦完成,不但苏定拥有实体,他也可随时降临在其之上。 降临是尸解仙之手新形成的技能,不再限于苏伊身上。 因为苏伊苏定两个化身逐渐强大,他借假修真的进步也极快,现时的尸解仙之手仙气已经拥有血神子、神格、天魔的部分技能。 拥有降临技能之后,他已经可以降临在一些道理领悟极深刻的人,比如苏炳。 而神只可用念头隔空与信众对话之类技能也逐渐诞生之中。 除了全力修行的尸解仙之手,引灵术(撒豆成兵方向),其余道功修行、八仙阵图(继地天通)、替死术也有进步。 修行没有一蹴而就,只有按部就班,点点滴滴地积累。 现时白云观诸人无不是通过长年累月的修行才获得超强的力量。 这是食罡仙术的特点。 相对而言,食煞奇术修行危险,步步惊心,但是力量提升更加迅速。 而且在煞气潮之中,食煞奇术威力更大,食罡仙术天生就给压制两到三成的威能。 以前苏文曾问一羽道人他与潘正元谁厉害,一羽道人只回答在云山能赢,就是这个原因。 就算八仙阵图(继地天通)修成,那也只是保存自身不受煞气污染,不会脱力,在煞气潮之中一样受到压制。 毕竟时代的潮流是食煞,食煞奇术是天命所在。 苏文合眼继续炼化金豆。 潘正元的邀请是七天之后,这颗金豆正好炼成。 撒豆成兵这门术法,除了炼化金豆,还得祭炼神篆,导引天兵天将灵性,祈请天兵天将降临。 这一步步下来,一粒金豆至少也要三五年功夫。好在苏文事先在苏定身上做了手脚,省了请天兵天将的步骤, 金豆炼成即可以直接使用。 在金豆炼成的最后两天,拳头大的紫金圆球慢慢缩小,紫金色泽开始化作绚丽的彩金之光。 等到指头大时,一种圆满的感觉骤然生起。 成了! 苏文看着手掌心的绚彩金豆,感觉完美无缺,就像一颗金丹! 骤然起了一个明悟:炼化金豆,本身也是一个借假修真的过程。紫金材料好比肉身,炼化金豆也就是修炼道功。 金豆修成,便是道功既成。 顿时心中也涌现出一股圆融之感,好似这个身心都圆坨坨,光灼灼,滴溜溜,灵动至极,完美无缺。 道功的第五步“蜕凡”成了。 再下一步修成“还真”,再修得一门法,那就稳步进了将级。 苏文正无比喜悦。 当当当! 观中铜钟骤然响起。 苏文一愣。 “守一师兄!”守音在外喊道。 苏文走出静室,问:“这钟声怎么回事?” 守音道:“这是门人召集的钟声,是掌教有要事商量。” 是要开会啊! 苏文一怔,他进白云观还没开过一次会呢。 “这情况多吗?” “几年一次,上次也就是你上山那一次!”守音回答。 两人都不由纳闷,出什么事了。 煞气潮仍是有增无减,白云观内诸人也开始人心躁动,每个人都在思索着出路。 当年千羽道人飞升身死那一波本质也是这个心态推动。 还留下了一些疑问悬而未决。 例如那一场被栽赃嫁祸给千羽道人的煞气污染到底是谁干的? 例如夺取仙基之法有没有扩散,还有谁在修真正的“继地天通”? 苏文预感这一次召集门人只怕又是一次新的寻路尝试。 第171章 太上殿清议 白云观门人召集点在太上殿。 此殿坐落在云山最高处,殿阁金碧辉煌,四周云雾如海,犹如天宫一般。 苏文与守音进门之时,一羽道人和九玄、九章两老道已在上位站好。 其余门人三三两两到来。 紫鹤、清鹤、白鹿、泰和,他们这一辈还有一个不怎么在人前出现的静元道人。 静元道人修的是大梦三千,此刻睡意朦胧地靠在朱柱旁打盹,他的术法似有和光同尘之效,很容易让人忽略他的存在。 与苏文同辈的,除了守音、长生之外,还有紫鹤的弟子嘉禾,白鹿的弟子黄莺。 嘉禾和苏文差不多年纪,长得十分清秀,沉默寡言,修为仍在铸窍,已经修出一道尉级的术。 黄莺则是个可爱的小女孩,年纪在十一二岁,据说是一岁半时就给白鹿带上山来,养到现在,道功还在凝脉。 大猫小猫总共十三人,在这个可以容纳数百人的宝殿之内,显得格外冷清。 苏文正想找个角落站好。 一羽道人瞥了他一眼,道:“躲什么躲,你是本门道子,站到我身边来。” 守音幸灾乐祸地冲苏文咧嘴一笑,吐了吐舌头。 苏文讪讪站了过去,落在一羽道人身后半个身位。 九章道人看了他一眼,有点意外地道:“守一的道功修为大有进步,可见这段时间苦修有成!” 一羽道人闻言再次看了看苏文,感应到其身上气息那一股蜕凡刚成的圆融光明。 “竟然就蜕凡了?!”一羽道人愕然道。 顿时引得人人注目。 虽然苏文入门之时以大阵洗炼,炼成了无垢仙体,大大缩短了开灵淬体的时间,对凝脉铸窍也有帮助,但是也就到此为止。 后面蜕凡还得要水磨的功夫。正常铸窍之后修成蜕凡,要十几年时间。 三年修成,这个速度可以说不可思议。 九玄道人眼红地道:“四道天生仙基果然天赋异禀,当初若能入我门下多好,老道说不得要送你一场大机缘!” 想想当初若再坚持一下,说不定能将其收入门下,不由扼腕长叹,甚是可惜。 一羽道人闻言呵呵一笑,不予置评。 清鹤道人脸色一变,叫道:“天赋异禀也没这么夸张吧,感觉我这二十几年白修了。” “你那是懒的!”九玄道人恨铁不成钢,骂道,“你十五年前就蜕凡了,若用点功,现在早就还真。 被低你一辈的师侄追上,你也不觉得害羞?!” 清鹤道人摊摊手,无所谓地道:“早几年迟几年也没太大区别。慢点才有活干。 如果早早修到了还真,那不是没路走了吗?难道还能金身渡世,飞升成仙不成?!” 他一副惫懒模样。 九玄道人迅即气结:“就是有机会送到你面前,你这态度能把握得住吗? 气死我也! 我当初就该将你一雷劈死!” 九章道人微微一笑,再次赞叹道:“三年时间修成蜕凡,确实罕见。这不单因为天赋异禀,还有勤修苦炼之功。 想来守一这段时间也放下了修法,一心一意修行道功,才取得如此成就。 长生之念甚固,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苏文低头愧领。 他的道功修行神速是得益于自己十二道仙基(原四道仙基与八仙阵图),苦修还真说不上。 一心一意更不敢当。 他目前主要心思都用在尸解仙之手之上。 其余撒豆成兵,八仙阵图也是重点,道功反而少了时间。说来如今仙界都没了,长生之念也不知何处寄托。 “守一师侄不愧是道子,以三年苦功追上了本门大多数人,实在是我们的榜样!”泰和道人笑道,目光落向白鹿道人。 白鹿道人脸色一僵,再次陷入自我怀疑之中:可恶,明明我已经很努力了,怎么还接二连三有后辈超越我。再下去我的修为不得与嘉禾守音并列了?! 她狠狠地剜了苏文一眼:你修这么快干嘛,赶着投胎么?! 一羽道人见人已齐,轻咳一声:“今回有两事要说。 第一是山下广南城局势巨变。 潘正元已经通传本观,希望与本观联合推动立宪,在广南城试点议会。” “立宪,议会?那是什么?”道人们不明所以。他们连山下官府怎么运作都不知,更何况西洋人的宪法。 泰和道人轻咳一声,他眼白混浊,没有一丝神采,但笑容却是明亮得很。 他解释道:“立宪是英夷的国体,制定宪法限制君权,建立议会瓜分权力……” 解释了一番,然后又道:“那与儒家传统不同,贸然施行,只怕世人群起而骂。 我想潘正元应是怕我们站在其对立面,想探一探我们的意见!” 紫鹤道人扶了扶头上已经很端正的金冠,冷笑道:“山下凡尘,与我们何干?!我们何必趟这浑水?” 其他道人都是一脸茫然,实在不觉得这个和自己有关,也不知道一羽道人为何要因这个召集大家。 泰和道人下巴往上一扬,哼声道:“此事或许有一些波折,但是潘正元作为食煞将级,在山下无人能制,必能成事。 朝廷此时根本挤不出人手来应付他……” “他成就让他成,那又如何?”紫鹤道人不耐烦了。 泰和道人不得不解释:“我们在山下也是有很多利益的,药物、炼法材料、衣物、粮食都得由山下供应。 否则诸位如何安心修炼?! 就是食煞七脉,也有常例送上,视我们马首是瞻。 倘若潘正元成事,我们不参与,局势大变之下势必被边缘化,以后谁会跟我们?! 我们的利益如何保证?!” 众人都是一呆,他们只管清修,却不曾想过自己和山下有如此紧密联系。 紫鹤道人一皱眉,说道:“既然大势如此,那就参与其中,反正朝廷也管不来。” 白云观不可能为了这种俗世政事和潘正元打对头戏,这完全不符合自己利益。既然不反对,那就参与。 泰和道人微微一笑,他再次问道:“若等朝廷缓过气来,我们不就成了反贼?到时候朝廷来征讨,我们打是不打?” “这又不行,那又不行,”紫鹤道人气怒,他冷哼道:“爱打不打!我们白云观怕过谁?!” 这就蛮横了…… 泰和道人摇摇头,不再出声。 一羽道人看了看大家的神情,更多的是呆滞无感,心眼都活不起来,不由叹息。 以前自己等人时常在山下走动,周游列国,积累许多见识。现在煞气大潮之下,这些人大步不出家门,都快要给养废了! 也不是个事! 他勉强回头,对苏文道:“守一,你有什么想法?” 第172章 九玄寿限将至,师门新的尝试 苏文一笑,淡定地道:“太平道已经在江南立足脚跟,再有捻军呈犄角之势,锐气极盛。朝廷想剿灭它,说不得要有几年十几年时间。 就算能剿灭也是元气大伤,对我们这边缘之地,恐难再使力。 所以潘正元的倡议,我们大可参与。 而且潘正元又没有公然造反,我们也没有和他作对的理由。 我们只是做民意代表,代表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光明正大。” “民意代表……此词甚妙。”泰和道人抚掌赞叹。 他觉得自己和苏文才是有共同语言的,和其他人谈话,简直侮辱智商。 白鹿清鹤等人望着苏文,不明觉厉。 一羽道人点头,断然道:“此事参不参与就不要多说,除非朝廷有将级南下,压服潘正元,否则我们必须参与。 但是参与程度有多深,那就要有所把握。” 他再扫众人一眼。 “大伙有什么想法?” 我们能有什么想法? 白鹿缩了缩脖子,发觉门人太少了,实在躲不住。 清鹤摸着自己鼻子,尾指颤抖:好想挖一挖…… 不过这样不雅的动作肯定会恶了掌教师兄,他一定会让我发表意见吧!!! 我忍! 还是紫鹤道人再次拱手道:“掌教,我以为,秉持公道即可!” 一羽道人冷道:“怎么公道法?若潘正元硬要不公,你怎么应对?摆车马和他斗一斗,还是偃旗息鼓,自灭威风?” 紫鹤道人一时语塞。 一羽道人道:“泰和,你说。” 泰和道人轻笑,充满自信地道:“少言少语,尽量中立。” 他强调道:“我们要有自己的存在感,却不能过于投入,否则将来不好抽身。” 有点意思了…… 一羽道人看看九章道人。 九章道人想了想,缓缓点头。 一羽道人轻哼一声,不置可否。他再拿眼看苏文,问:“守一,你的意思?” 一羽道人倚重之态表露无遗。 众人都看向苏文,目光复杂。 白鹿心道:我想打开他的脑子看看是怎么长的…… 苏文笑道:“现在是潘正元有求我们,而非我们有求于他。 至于朝廷,将来也是他们有求我们的多。 毕竟我们只是一群方外之人,不会惦记着他们的皇位! 所以我建议的尺度与泰和师叔有一点点不同:多说少做,只要不动手,该争就争。” 他心道:这有什么好考虑的,白云观三位将级站在这里,谁敢得罪?! 他倒是很有兴趣代表白云观去参加议会,毕竟坐着听人奉承,也是一件很舒服的事。 泰和道人脸色微变,思索了片刻,神色便有点复杂。 白鹿道人清鹤道人狠狠地点头道:“守一说得有理,我们也是这样子想的!” 一羽道人笑道:“不错,大胆一点,放手去做,白云观还是有威望的。” 他对苏文非常满意,这个弟子头脑清晰,懂人心,识时务,有大局观。 泰和也很好,可惜气魄小了点。 果然还是自己的弟子最好,我一羽有识人之明!!! 他看向九章道人说:“让山下的弟子按这个章程去做。” 白云观在城中培养了几个食煞者,通常让他们出面与外人交涉。 苏文撇撇嘴,有点可惜了。 九章道人却是意味深长地道:“守一在山下也有些势力,不如让山下弟子照顾他们一二?” 苏文心一跳,暗道:老道人肯定知道了我的化身苏定与法戒的一战。 这一战算是让自己的势力彻底浮出水面。 当然自己的势力已经发展到万人这个规模,别人就算瞎了也不可能不察觉。 苏文看了看泰和。 修道人通常眼瞎心不瞎,说不定师父也知道了,只是装作不知。 一羽道人果然回道:“让他们自行联系,统一立场,别各说各话就好。” 他自然不在乎自己弟子的势力跟着门派吃点汤水。 苏文赶紧躬身道谢。 他捏了捏金豆,心道:有掌教师父这句话,我的身份就稳了,可以大摇大摆见识一下传说中的将级高人潘正元! 一羽道人又道:“第二件事。”他骤然看了看九玄道人。 神色复杂地再次道:“云山东向两百多里,有一座罗浮洞天。以前曾是一家有名的仙门驻地,比我们白云观有名得多。 后来那仙门败落,洞天坍塌,至今两三百年。 我们近几年在那边勘探,发觉洞天尚有小部分遗存。占地是比白云观小一点,但罡气非常浓郁。 于是重新架了阵法,准备在那边开一家别院。 经商议,由九玄师叔一脉进驻别院。” 苏文一呆。 既然另外有个好地方,分家占据很合理。另一方面,因为罡气稀薄,减少人数来提升人均占有量,说不定也能够让大家更进一步。 这当然是好事! 不过九玄道人一脉有五个人,这五个人一去,诺大的白云观便只有八个人了,变得更加冷清。 众人好不容易反应过来,都恭喜九玄道人一脉。 苏文见紫鹤殊无喜色,神色反而有一丝暗淡。 难道是故土难离? 还是觉得那处不堪,自己一方被发配了? 苏文困惑。 他认真观察九玄道人的神色,却发觉这个一百五十多岁的老道士极为开心,满脸的皱纹像花儿般绽放。 待众人离去之后,一羽道人还是像肉山一般扎根大殿,眼睛眯成一道缝,像睡着了似的。 太上殿供奉太上老君,神台上摆了几碟水果,一碗清水。 金黄色的布幔在山风当中飞扬。云气涌进来,柱梁之上的龙凤瑞兽像要活过来似的。 “你怎么不走?”一羽道人好一会才沉沉问道。 苏文道:“弟子有些术法上的困惑,想找师父问一问,但见师父似乎心情不佳,所以不敢打扰。” 一羽道人徐徐叹息。 他道:“九玄师叔的寿限到了!” 苏文一呆。 不是说分家另过吗,怎么要死了? 一羽道人道:“罗浮洞天罡气比这里浓郁得多,如果九玄师叔在那里坐化,其体内的罡气析出,便有可能使罡气浓度短暂恢复至唐宋之时那个浓度。 其时或可将一两人的道功推至渡世仙体之境……” 苏文顿时明白为什么紫鹤道人神色惨淡,也明白了九玄道人之前为什么说能给自己一个大机缘。 可惜自己修为还非常浅薄,接不住的,那也是说说而已。 第173章 红莲寺之行 “为什么这个机缘不是给九章师叔祖,师父?明明您们也就只差了一步就可飞升……”苏文不解地问。 一羽道人摇头道:“九章师叔说自己年限也就在这未来几年。垂危之躯,早就没了飞升的潜力。 至于我……” 他苦涩一笑,道:“有千羽例子在前,如何敢冒险? 两位师叔时日无多。我若走了,白云观可就真的无人坐镇了!” 白云观如今的风光无限都是源自于三大将级。如果没有了将级,这座白云观还属不属于食罡者也难说。 要知道白云观出产的含罡气的药丸有延年益寿的功效,还有一些珍贵的药还可令食煞者减低异化失控风险,得到食煞者极力追捧。 如果白云观没了将级,估计第一时间潘正元就会上山。 多少洞天福地就是因为怀璧之罪被食煞者攻陷。食煞者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遵循的是弱肉强食,没有道德可言。 一羽道人有点不甘地长叹道:“说不得迟些年,罡气都不足以让人修成还真了……” 当今的时势气运不在自己一方,随时间流转更是每况日下,颇有英雄迟暮,无可奈何之感。 苏文心里沉甸甸的。 “师父,继地天通是不是可以……”他说到一半,再次怔住。 继地天通缺点也很明显。 不说夺取仙基的残忍,眼下连继承道统的弟子都找不到,哪有那么多的仙基供人夺取? 也就苏文可以凭借白纸模拟,将那些污染不堪用的仙基还原到自己身上,凑够八道仙基,满足了八仙阵图的绝世门槛。 继地天通或可以让个别人继续仙途,却根本无法作为门派传承。 终究是药丸! 一羽道人怔了片刻,他勉力道:“守一,你尽快提升修为吧,说不定哪天我也忍不住,想走一走那飞升之路。 坐困愁城,终究非我辈所为!” 苏文张了张嘴,想说就算飞升了,仙界都被魔头占据,情况只会更糟糕。 想说好死不如赖活着,食罡者起码还有一两百年寿命。 可就是说不出口。 因为就算是自己也不可能甘心,肯定要亲自上仙界看一眼的。 太阳当空,阳光将殿外云海渲染成一片银浪。风起云涌,一波波的银浪如潮水涌向远方。 也不知十年之后,罡气是否仍存…… 苏文沉默了许久。 他还有八仙阵图可修,不至于没有路,其他人就没那么好运。 认真的想,相对于八仙阵图的困难,反而是苏伊身体结构呈现的罡煞并存的法门比较有可持续性。 罡气可以长生,煞气可以战斗。 完美! 三门奇术,自己手上已有两门,如果找到血神子制造之法,说不定能试验出更合适方法。 …… 得得得! 马车行走在一条青砖街道上,两边店铺尽是些香火香烛之类。 这里是淘金坑。 只不过不是苏文见过的淘金坑。 青砖街道上有好些善男信女,都是锦袍绸缎,没一个穷人,街道之外才是广南城最大的贫民窟。 前方是红莲寺。 红莲寺地面建筑并不高,大体只是平房,看不见殿阁,只有一座佛塔高耸,佛塔看上去有七层。 马车里,苏文此时黑袍高冠,格外严整。 这是金豆化生之躯,为苏定量身定制,而他则借苏定之身而降临。 车厢之内另有一人。那是白云观精心培养的外门弟子,杜云志。 杜云志大腹便便,满脸笑容,穿一套织金锦袍,五十岁左右。食煞,修为也有校级。 他恭声道:“道子,红莲寺就要到了。” 苏文颔首:“杜师叔,师侄只是过来开开眼界,这要事还得您来决定。” 杜云志名义上是九章道人的弟子,虽然是外门弟子,但劳苦功高,一声师叔却是当得起。 杜云志有点受宠若惊地笑道:“道子放心,杜某必定会为本门尽心尽责。” “我相信师叔的能力。”苏文笑了笑。 杜云志道:“道子想要的只是小意思,今回杜某定能争取到。 不过这红莲寺弟子向来嚣张跋扈,您还得小心才是。” 嚣张跋扈? 杜云志的意思是自己可能被针对? 我可没想过这一点。 苏文脸色微微一沉。 撒豆成兵的金豆的力量正常来说是来源于其请来的天兵天将。 苏文不知道这些神只是铭刻于大道深处的影子,还是存在有真正的天庭-这是个需要探索的问题。 他现在这个金豆有点特别,来源于天魔化身,只是普通校级。 那就有点麻烦了! 红莲寺潘正元自持身份不可能会出手,但他有五个校级弟子。就算单独是法戒和尚,若针对性稳固神魂,净化意念,也能与天魔抗衡。 杜云志又道:“如果对方蓄意挑衅,道子若不愿意接招,只管推搪,他们也不敢硬来,您毕竟代表我们白云观的脸面。” 他解释道:“我这是以过往经验推测,因为以前我也受过刁难。而正好道子之前又败过法戒。” 苏文颔首。 他其实觉得杜云志有点危言耸听。 对请来的人动手折辱? 红莲寺也是名门,不至于这么没品吧?! 两人下了马车。 后面还有四个随从跟了上来。虽然是利益瓜分宴会,但是也不至于让校级高手互相讨价还价。 基本就是老大定调,由小弟磋商。 无论底下怎么争吵,上面还得和气一团。 毕竟只要受邀赴会,那么大家就是同伙,不是敌人! 苏文抬头看向红莲寺上空,浓郁的煞气凝聚成山,有如一座火焰山似的,又似一座黑焰巨佛盘坐,让人忍不住膜拜。 他皱了皱眉,觉得自己被盯上了。 那目光似另外一个维度投视,虚无缥缈。 显然来源于将级。 苏定在脑海说道:“我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只怕潘正元的术法非常克制我。” 这缕目光…… 苏文心中一突,也有种不祥的预感。 难道潘正元对自己有恶意? 不至于吧,自己也就打了下他二弟子的脸,如此一代宗师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他忍住对目光的不适,装作若无其事。 一边在脑海里叹息道:“将级之法本就不可以常理度之。 就如我们尸解仙之手,如今初步由术化法,千里之路才走了半百,威力已经翻倍。 可见完整的将级之法远非我们能抗衡的,你心里有警很正常。” “我们这一回要低调,不要打架!”他有意强调。 这是真心话。 他只是想好好正面观察一下潘正元,探探对方底细,毕竟将来打交道的机会可能会很多很多。 在别人的地盘上,惹事生非是不存在的。 第174章 太平道幕后之人,暗中欺辱 红莲寺大门早有和尚迎客。 递上请柬,他们就将苏文和杜云志领向宴会,而随从自有去处。 红莲寺本是由一淘金遗留的矿坑改建,地下空间比地面空间大得多。 苏文还以为宴会会在地下举行,没想到直接给带去了地表的一个花园。 繁花似锦,在花丛中排了两排矮桌,置了美酒美食。没有肉食,但是各种素食小吃都非常精美。 地上铺了厚厚的锦布,色彩鲜亮,奢华异常。 矮桌前摆了蒲团,供人盘坐饮食。 已经有十来人排坐于矮桌两边,正觥筹交错,甚是热闹。 迎客僧将苏文和杜云志领向左侧最前排。 他们的到来让所有人都停下动作,举目注视。 “是白云观外门掌事杜老到了。他身边这位应是最近声名鹊起的守一道子……” 大家精神一振。 红莲寺与白云观联手,广南城今回的改制便十拿九稳。 他们此次争到的利益便很有可能落到实处。 “珠水报已经发行了三期,长篇累牍地介绍宪法和议会制构成,我看可行……”有人兴奋地发表自己对改制的见解。 杜云志也不客气坐在左侧第一位,与已到宾客称兄道弟。 苏文挨着杜云志坐下。 他扫了一眼座上诸人,对方均一一微笑回应,显然大家都知道他的身份。 最热情的便是食煞七脉,飞来峰谢典,一德学社盛枢云,三元观冲平,红姑庙老仙姑,鸣翠谷郑火,波罗神庙达奚。 七脉当中就红花会没有来,因为没有校级,没资格出席这等场面。 红莲寺五个校级有三个在场。 除了熟悉的潘门二师兄法戒、五师兄敖白,便是大师兄潘树明。 潘树明是俗家弟子,头发花白,深目勾鼻,瞳孔有点浅蓝,似有洋人血统。 除此之外,另有散人不死身周会,雨神满安潭。 这两人原本跟着骆延章一起与太平军交战,其后骆延章身死,太平军北走,两人便撤了回来。毕竟外省的事已经与两岭无关。 “阿弥陀佛,苏道子的气息看来与之前不同了,这次莫非是真身下凡?”法戒举杯笑道。 态度似乎没有想象的那么恶劣。 那也是。 红莲寺请大家过来议事,总不能凶神恶煞。 苏文对于杜云志的话是不大相信的,正如他之前在白云观太上殿所说,现在是红莲寺有求于白云观。 苏文又是白云观道子,未来的白云观掌教,这个身份让红莲寺不得不小心考虑挑衅的后果。 苏文笑了笑,回道:“大师说笑。苏某周游天下,处处都是真身。” 这就是胡乱吹牛了! 法戒和尚恭维道:“苏道子逍遥自在,白云观仙术果然神奇无比,贫僧羡慕啊。” 两人和谐的吹捧让所有关注的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顿时宴会气氛更加热烈。 潘树明是这次宴会的主持,这时拍拍手,庄重地道:“神公驾到!” 众人一怔,未等反应,霎时间一股可怕的压力笼罩在各人心头,宛如泰山压顶,一时连手指都动弹不得,被镇压当场,有如木偶。 在座都是校级,是广南城有数的顶尖高手,都是叱咤风云坐镇一方的天之骄子,他们从不曾有过这般惊惧和无力的感觉。 红莲寺上空如山如佛的煞气骤然如瀑布泻下,在主座上凝聚成一人。 只见此人是个光头,面色枣红,没有一丝皱纹,虬髯雪白,目光湛湛。 他披一套杏黄袈裟,懒洋洋瘫在主座之上,似笑非笑地逡巡在座诸人。 此时大伙心头的压力这才泻去,恢复了自由。 “拜见神公!”所有人都不由齐齐站起来,恭声弯腰作揖拜道。 “免礼!”潘正元摆了摆手。 众人这才坐下。 苏文坐在潘正元近处,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香火味,心猛然剧跳起来。 洪秀全当年在广南城院试失败,沮丧失神之时莫名被塞了一本西洋教圣经,其中夹杂有一份香火神道的法门。 他就是凭这份法门开创了太平道。 冯云生杨秀清也是莫名其妙得到一份血煞奇术,然后投奔洪秀全,一起跟洪秀全创业。 这些巧合不是天意,而是早被人算计好的。 这几人都发源于岭东,背后算计之人必然也是岭东之人。 岭东将级只有白云观诸人和红莲寺潘正元。 苏文原本怀疑是千羽道人,白纸模拟之后便否定了,然后又怀疑是已经离观的九瑰师叔祖。 毕竟当初就是她与千羽道人打入闻香教,得到最完整的香火神道法门。 但是唯一没想到却是眼前这人。 潘正元竟然也修了香火神道! 难怪苏定感觉大难临头,神只对天魔的克制远甚于其他术法。 再想想潘正元将级之后,遁身入红莲寺,未必是因为对朝廷失望遁入空门,而是因为香火神道法门的需要。 一切迹象丝丝入扣。 苏文无比惊愕,又是忐忑不安。 他和太平道其实是有仇的,抢了一个重要的血神子。 潘正元作为幕后之人,肯定对自己有恶意。 难怪自己之前的不祥预感!! 只见潘正元似笑非笑,目光扫过众人之后,最终很不幸地正正落在苏文身上。 他漫声道:“你便是一羽道人的弟子?” 苏文定了定神,恭谨地道:“一羽掌教座下首席大弟子守一见过潘前辈!” 他赶紧将师父的名头抬了出来。 潘正元似听到了其心虚,轻笑道:“你这具身体不错,一颗金豆原是招引天兵,你却炼成了傀儡分身,别具一格。 可见是心思灵巧之辈。” “前辈谬赞了!” “那么,你为何见我一副惊愕的样子,难道你在哪里见过我?!”潘正元骤然脸色一变,冷然喝问。 他眼睛一眯,隐秘的无尽的力量瞬间包围住苏文,直接强横地往苏文体内渗透。 这种力量有如天魔之法般虚无缥缈,不着痕迹,如果在神魂之道上没点造诣,根本察觉不到分毫,连被人控制了成为傀儡都不自知。 这是香火神道的神力! 苏文深吸一口气,神力之能高深莫测,他不知道对方会在自己神魂之上动什么手脚,绝不敢任对方施为。 他的金豆之身泛起一道金光,这是金豆本有的防御,尸解仙之手的仙气也是丝丝缕缕弥漫全身,抵御着入侵的力量。 只是入侵的神力有如大海一般无边无际,根本不是他能抵御。偏偏神力又极其隐晦,旁人根本不知道他正经受了将级的欺凌。 苏文心知不妙。 在太平道高层里,苏伊与自己的关系人尽皆知。潘正元肯定猜测到了永安突围那天企图侵染控制血云的是自己。 现在是蓄意报复! 他看了潘正元一眼,那厮正一脸嘲笑之色。 打是打不过的,怎么办? 潘正元的神力笼罩在身,其强度远远超过了校级能够承受的极限。 苏文若是普通校级,此时早就被潘正元控制。 在尸解仙之手的仙气抵御不了,眼见就要失去身体控制权之时,他猛一咬牙,让苏定催运天魔之法加入抵抗,获得片刻自由。 于是横眉竖目,一把将自己前面的矮桌掀翻,声色俱厉地喝道:“潘前辈,我敬你是前辈,你竟敢欺我? 你以为我白云观可欺是么?” 矮桌翻倒在地,清香的酒水和雅致的青瓜萝卜倾洒地上。 顿时引来满座惊诧。 第175章 神道分枝,希望之光 原本正严肃的宴会气氛瞬间绷紧。 大家不明所以,但是白云观道子当众激烈指责潘正元,这不是好信号。 潘正元面色一凝,目光阴沉下来。 苏文但觉那一股股的神力像塑料膜一般往自己身上套,一眨眼就有上万层。 其力度更是瞬间增强了数十倍。 尸解仙之手和天魔之法一瞬间崩溃。 完蛋了! 苏文心里一沉,他此时连话都说不出来。 对方也擅长神魂力量,他本体意识连跑都没得跑。 他失去了一切感官,就好像落在了永恒的荒原里,浑浑噩噩。 或许是一瞬,或许是一万年。 就在这永恒的寂静之中,一道道原本暗淡的根本注意不到“感触”骤然清晰起来。 他看到了星海,万千的星星在闪烁,传来了无比的温暖与勇气。 更有些就在附近,在这一片充满绝望污泥里面,亮起来绝美的无法形容般干净的光辉。 一声嘶力竭的呐喊从星海之中响起:“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 瞬间所有星星同时摇动,共鸣:“最可恨那些毒蛇猛兽,吃尽了我们的血肉,一旦把他们消灭干净,鲜红的太阳照遍全球!” 苏文一惊,感官慢慢从混沌走向清晰,自我回归,一丝丝难言的勇气和信心在积聚,凝聚成群星之中鲜红色的太阳,如血般妖艳。 在摒弃一切外在感官之后,苏文摸到了尸解仙之手与神道的共通点,仙气化生出了神格,衍生出与神力一般无二的特性。 “劳动,公平,契约,信义,斗争,平等。” 在尸解仙之手这一主干之上,神道的分枝长成。 这是术化为法的那道门槛被他跨越了半脚。 在这一刻苏文感觉到自己可以斩破一切枷锁,可以斩破一切压迫。 因为这是万千人的希望。 他目光投向附近最明亮的那颗星星,刚刚是它在呐喊,引起所有星星的共鸣,唤醒了苏文的意志。 就在这红莲寺之外,淘金坑之中,武宣在低矮阴暗的小巷里狂奔。 他腹部插着一把飞刀,没入只剩下一个短柄在外,血渗透了他的衣裳。 后面有急速的脚步声紧紧跟着。 逃不了了,我要死了…… 他明悟自己即将的下场。心气当即散去,整个人顿时跌跌撞撞,就要倒了下去。 骤然旁边低矮的棚屋一双手伸出来,托住他手臂。 熟悉的嗓音道:“武宣,随我们走!” 黑暗的棚屋里露出一张苍白老气的脸,那人衣衫褴褛,身边还有四个同样穷困的汉子 他们急急地道:“这一带我们熟,他们追不到我们。” 武宣一愣,摇摇头道:“没用的,我中了他们的术,逃不掉的。” 他道:“你们赶紧走吧,普通人别参与食煞者的战斗。” “走?我们就是来找你的。你不走我们也不走!”五人沉声道。 武宣皱眉,低喝道:“你们没必要白白送死!” 五人当中有人立时激动了:“什么叫白白送死?! 武宣,你已经走出了淘金坑,过上了外面人的生活,为何还要回来? 外面就是佛祖的极乐世界。 我们这里只是地狱。 你偏偏回来了,这是不是白白送死?” 又有一汉子接着道:“你告诉大家要学会反抗,要懂得斗争…… 你将大家拉在一起,不顾安危去和红莲寺谈判,去找各家夜市提升煞气价格,要求保障大家性命。 我早就说哪有什么用? 我们这里的天是黑色的。 那些人我们永远斗不过……” 汉子们惨笑。 武宣剧烈咳嗽,吐出一些血泡,他无奈地道:“淘金坑是红莲寺的一片肥沃农田,我们就是这里的庄稼。 他们收割了一批又一批庄稼,只在乎收进囊里的可以换来金钱的煞气,从来没在乎我们这些被收割的人的下场。 我们在他们眼里从来不是人。 我们的身体,我们的血液,我们的内脏,我们的器官,只是培养煞气的材料。 可是我们终究有思想有感情,我们必须要去做人,必须要学会反抗。只有这样,我们才可能为自己,为后代争得一线生机。” 武宣目光亮如烛火,他道:“苗老当年走出了淘金坑,他却回来了,因为放不下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条生命。 他给大家带来了良心,让大家学会了同舟共济。 而我回来了,带来的却不只是良心,还有道理,还有希望。 只要这道理流传开来,你们每一个人都能听懂,都学会理解,都学会运用,你们就会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 拥有搬开头上那尊大佛的力量……” 武宣露出纯净的笑容,道:“你们可知道我第一次听到道理是什么感受? 久旱逢甘雨。 那是希望,不但可以拯救我,还可以拯救淘金坑数万父老乡亲。 我在那一刻就知道了自己的使命。 我冒死将它带回来,传给了你们,你们务必将它传给所有人。 一想到将来淘金坑每一个人都拥有道理,每一个人都拥有反抗命运的力量,我就死而无憾!” 武宣神情平静,他眼里闪烁着觉悟的光辉,道:“你们赶紧走,他们只以为我是领头挑刺的,杀了我之后自会收手。” 那簇拥着他的五个汉子摇头道:“武宣,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兄弟,当年同受苗老恩惠,绝不是忘恩负义之辈。” 他们同声道:“我们来了,就没有独自离开的打算!” 武宣听到四周悉悉索索的衣袂飘飞声脚步声,那些和尚和食煞走狗们已经快要将这里包围。 不由叹息:“你们又何苦?” “谁叫我们学了你的道理,总幻想自己有一天能提起拳头打破这个牢笼,和那些爪牙拼它一回。就算死,也得恶心一把那些不将人当人的狗东西!” 武宣一愣,与五个兄弟对视,都看见对方眸子里的那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 他猛然哈哈大笑,高声呐喊:“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 五个兄弟也大笑,也声嘶力竭齐声合唱。 四周棚屋里,躲在阴暗里污秽之中的向来静默的老头、老婆婆、大叔、大婶、孩童都眼睛湿润,忍不住开口跟着轻唱,又大声的竭尽全力地唱。 那歌声似乎有传染性,回荡在这贫民窟的上空,越来越响。 “最可恨那些毒蛇猛兽,吃尽了我们的血肉,一旦把他们消灭干净,鲜红的太阳照遍全球!” 丝丝缕缕的白光开始汇聚于这一片最深沉的煞气海洋之中,不屈的抵御着煞气污染,唤起每一个人心中的道理光辉。 武宣仰头,看见了一生最美的光辉,虽然只有一点点,如黑夜里的两三只萤火虫,闪着最微弱的光。 可那就是希望啊! 追杀武宣的那一伙兵级、尉级的食煞者背脊莫名发凉,感觉深深的威胁,就好像那一群软弱的羔羊突然长出了爪牙。 领头那位举起屠刀,怒喝道:“杀了他们,撕烂他们的嘴巴,将他们尸首悬挂在每一个人都能看见的地方。 看以后谁敢唱这首歌,谁敢宣扬这些歪理邪说?!” 第176章 那一滴血,星星之火 武宣身上亮起圣洁的仙光,背后伸出一双强壮有力的手臂,手上拿着锤子。 “我当年听到道理,明白劳动最光荣的涵义,便长多了一双手臂,叫劳动之手。” 他笑了笑,背后又再伸出一双手臂,各持钉耙。 “其后与兄弟肝胆相照,领悟友情道义,又长出一双手臂,叫信义之手。” “如今,我懂得了面对压迫越深,反抗越大的道理,所以便有了第三双新手臂。” 他喝道:“斗争之手!” 两只手臂手持巨大的寒光闪闪的镰刀摇曳而出。 三双手臂各持圣器,丝丝仙气泛起耀目光华,一时神圣无比。 其余五个兄弟面面相觑,只觉得武宣的异象震撼人心。 他们骤然心中一动,在武宣璀璨而澎湃的道理光辉照耀之下,心里有颗种子发芽了。 于是两只与身心交融,似与生俱来的手臂从身后伸了出来,臂长三米,肌肉纠结,巨大的拳头充满爆炸性的力量。 他们同时大笑:“我们不懂得太多道理,但是苗老教会了我们信义!” 六人豪气干云,面对食煞者的围杀,毫无畏色。 棚屋极激昂歌声,引来闷雷般的大道纶音。 “谁说我们只有六个人,我们有千千万万!” 食煞者们浑身气息不畅,面对奋不顾身杀过来的六人不禁骇然,竟想转身夺路而逃。 …… 苏文收回落在武宣身上的目光,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能同时培养出三双不同类型手臂的人。 时势造英雄,总有些人天赋异禀,一有机会便脱颖而出。这些人在每一个组织都是极珍贵的存在。 正是武宣的意志信念点燃了苏文身上浓郁如血色的太阳之光。 此光名叫希望。 不畏强权! 不惧煞气! 坚韧不拔! 只要还有希望,道理的光辉永存! 遥远的交趾之地,同样有一片星火灼烧。 苏伊与他隔着千里相望。 “可要援手?” “不需要了!” 苏文轻笑。 红莲寺宴会 苏文掀翻桌子之后骤然呆若木鸡,一动不动。 潘正元则面色冷漠,气势无边无际地张开,巨大的神力不再掩饰地压制苏文身上。 意气张狂,唯我独尊! 难道潘正元邀请大家吃席,就是想让大家村村吃席? 一时之间人人惊惶,尤其在野的食煞六脉。只是在将级面前,竟然连逃跑的念头也兴不起来。 危急之时,杜云志好整以暇地正一正衣冠,身上煞气猛然爆发,双手擎着面前矮桌,抛到宴会上空。 轰隆! 煞气爆发,矮桌四分五裂,荡起一阵木屑尘埃。 在纷纷扬扬的尘埃之下,杜云志神情极怒,须发皆张,高声喝道:“潘正元,你要干什么? 你想杀我白云观的道子么? 那请从杜某的尸体上跨过去!” 他的声音雷鸣般在红莲寺上空滚滚而起,远远扩散出去,引起城内无数人侧耳倾听。 杜云志有如一头狂怒的狮子,倾力咆哮。 潘正元微微一怔。 便看见被自己镇压的苏文突然睁眼,眼里流淌出鲜红色的光芒。 一只只强壮有力的手臂在其身后扬起,挥出一道灿烂的光芒。 光芒辉煌至极,有如东升的太阳。 耳里听到撕帛之声,如苍龙喋血。那是自己神力被撕裂了。 潘正元勃然变色,但觉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局面猛然生出变数。 “妙住得法光如来!” 潘正元徐徐念道。 他脑后亮起一圈骨白色的光团,无尽虚空动荡,无数的善男信女祈祷声层层响起。 神力立即从体内倾泻而出,浩浩荡荡,如渊如海,肆虐横行,充斥于整个红莲寺。 它将所有校级的煞气和意志压垮,将东升的太阳遮掩。 法戒骇然失色,虽然他是潘正元的弟子,可是在神力之下没有一丝区别对待,他和在场所有校级一样,一瞬间被将级浩大的力量压垮了脊梁。 他只有屈辱地弯腰。 潘正元容不得一丝忤逆,容不得一丝对抗,容不得一丝变数。 他是红莲寺的佛。 掌控一切,唯我独尊! 老仙姑,谢典这些校级平时自持甚高。虽说自问不如将级,对其不得不敬服,但仍然是拥有自尊的。 当被那强大的神力一寸寸地压低了头,压弯腰,那股屈辱悲愤难以言喻。 士可杀不可辱,太欺负人了! 然而此刻一道小小血红色火光在眼前一闪而过,让所有人心中的不屈都有了去处。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苏文轻喝一声。 仿似无比强大的神力骤然一滞,全部倒卷回去。 怎么了? 众人讶然。 只见居于主位的潘正元木着脸,沉吟不语。其眉心处有一道浅浅的血痕,一滴血渗出,凝聚,将落未落。 法戒心里泛起滔天巨浪。 潘师,将级的大能,竟然……受伤了! 即使只是浅浅的一道微不足道的血痕,即使只是渗出一滴血。 可那是将级的血。 食煞奇术的每一个等级都有着不可逾越的距离。将级与校级的差别,比校级与尉级的差别还大。 所有人都死死盯着那滴血。 惊骇! 艳羡! 惊骇于不可能化作可能。 艳羡于做得到这点的人已经半只脚踏进了将级。 然后最严峻一个问题出现在大家脑海:潘正元敢不敢将白云观这位将级预备役给砍了,让其夭折于未长成之时? 法戒知道潘正元肯定敢,此人素来刚愎自用,如何忍得住这样的侮辱?! 他垂下眼皮,只觉得可惜。 可惜苏文这颗新星崛起得太快太耀眼,不懂得藏拙。 原本潘正元不可能动他的,最多戏耍一番,给个教训,但当苏文锋芒毕露,展现其绝顶天资,潘正元就不可能留他。 即使与白云观闹翻,开战也在所不惜。 杜云志感到潘正元森寒的杀意,顿时色变,他坚决地挡在苏文身前。如果让人将杀了道子,他万死难辞其咎。 只是此时的苏文一脸淡定,说:“重新上桌,我还没吃饱呢!红莲寺不至于请人吃饭,还让客人饿肚子吧?!” 他若无其事的话震得众人不知所措,无法理解。 你这时候应该逃跑或求饶吧,还惦记着吃一顿断头饭? 潘正元看了看从眉心跌落手掌的血滴,翻手缩入僧袍大袖里,从容地道:“来人,给大家换桌子,上新食!” 顿时一群沙弥冲上来,将各人身前蒙上木屑灰尘的桌子菜肴换上新的。 潘正元双手捧杯,对大家说:“今日各位能应邀赴宴,都是给本尊面子。 本尊甚为感激。 以后广南城里,两岭之地,我们同舟共济,共享繁荣……” 他没提一句刚才失了面子的事,好似完全没发生过。 而苏文这位道子也是面无表情,喝酒吃食。 这是怎么回事了? 潘正元怎么就忍了下来? 不但食煞六脉不解,杜云志不解,连潘正元的弟子法戒、敖白、潘树明都不解。 第177章 模拟格鲁法王 白云观栈道,苏文迎着山风俯视山下这片百万人口的大城,遥望着城中那座七层佛塔。 除了他和潘正元,所有人都不知他在破开潘正元的神力,斩出伤到潘正元眉心那一刀“星星之火”之时,神魂已经回归了白云观的本体。 现时在宴会上的是天魔化身苏定。 潘正元杀苏定,毫无意义,反而会激怒白云观,破坏其十几年的筹谋。 所以注定了现在的宴会一片和睦。 他伸出右手,手心慢慢燃起一道小小的血红色火焰。 干净清澈,充满生机。 它由仙气化生,属于罡气,却是罡气之中最纯粹那种,不惧煞气污染。 有了这丝火焰特性,他即使未修成八仙阵图,对煞气污染也有了一定抵御的资本,将来他下山找人斗战,便不似一羽道人那么束手缚脚。 如果再炼化出天魔之法的特性,对煞气污染便更有抵抗力。 当然仍然不得长久。 这道火焰来源于信众,人心易变,本就不长久,不能以此为寄托,否则等屠龙者变为恶龙,终究梦幻一场。 神道受信众影响太深,非长生之道。 苏文蓦然叹了口气。 不过现在来说,潘正元,还真难对付! 虽然说自己半步踏进将级,但是对方的实力也不是普通将级。 对方在香火神道上的造诣,信众无数,又开了太平军的马甲。 其能与朝廷的将级对抗,帮助太平军立足江南,已经说明了对方的实力绝不只眼下露出来的这一点点。 难怪师父一羽道人都不敢说出了云山能赢得了他。 也可见对方未必像想象中那般忌惮白云观。 他想了想:有这么一个人顶在前面,将朝廷的铁幕敲碎一个边角也不错。起码现在咱们的方向还是一致的。 回到了静室,他盘坐蒲团之上,香炉轻烟袅袅。 “白纸,模拟格鲁法王!” 凤城官府后院小庙 苏文默默盘坐。 格鲁·腾格尔的实力在他现在眼里已经不算什么,而他现在有千羽道人的记忆,又有白云观数千年的底蕴,在修行上已经比格鲁走得太远。 以至于在凤城还觉得非常宝贵的模拟变得有点鸡肋。 当然如果能够功成五脏庙,倒是不错。起码也是个将级。但是以格鲁现时的条件,希望比较渺茫。 苏文再次整理了一下思路。 最好是改修香火神道,但是改修需要时间,一年半载也炼不成。 他正在思考,猛然头有点发晕,肩胛处有几个肉包突了出来。 变异! 没想到格鲁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开始变异了。 “真是美妙的空气,我来到了人间,就是为了享尽荣华富贵!”一个肉包上长出了五官,它贪婪地呼吸了一口气,夸张地大笑。 又一个饱含泪水道:“大道啊,我追求大道在何处?” “朝廷养育了我们,我们要为朝廷牧守天下,杀死一切反贼,我们就是天道,就是龙脉。” “只有五世同堂的血肉灵魂,才能铸就五脏庙,杀杀杀!我要更多了怨魂!” 苏文忍住心中不停浮起的念头,还有那莫名兴起的杀意。 过了一个时辰,这些肉包才发泄完毕,缩回肩胛,陷入了沉睡。 模拟时间有一年零七个月,格鲁已经开始变异,开始疯了,这一关难度更大了。 苏文想了想,现在的凤城实在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得去广南城! 那里资源更多,机会更大! 他在小庙收拾了一下,两刻钟之后背了个包裹,毫不留恋地腾身而起。 七天之后。 他已经到了广南城。 红莲寺 地下七层 阴暗潮湿的地下室 白烛燃烧,散发着光明。 潘正元端坐法座,好笑地道:“你要投靠我?” 即使是笑,他的眼神也极冷,像毒蛇般没有一丝感情。 苏文五体投地,诚心地道:“我的术已修炼到了尽头,无路可走,恳求神公指点,小僧愿意改投神公座下,受神公驱使。” 潘正元是个野心勃勃的阴谋家。 而格鲁法王是皇室极其看重的年轻一代人物,尤其其背景坚硬,没有人会想到其会背叛朝廷,这正是一枚上好棋子。 这就是苏文的筹码。 潘正元眯着眼想了半会,骤然哈哈大笑:“我凭什么信你?” 苏文想了想,道:“任由神公考验!” 潘正元摇头,道:“考验就不必要。你若真心投靠,那么便放开身心,改奉我佛吧!” “改奉我佛?” 潘正元轻笑:“妙住得法光如来!你若愿改信,本尊便收了你。” 苏文一愣,想到潘正元修的是神道,让自己供奉他,实际上就是让其进驻自己心神,到时可能一点隐私记忆都会被翻阅。 这决然不能做的。 他摇头道:“神公,某向来虔诚信如来法尊,绝不可能信它道。” “连信仰都不愿改变,又如何让我相信你愿意改换门庭?”潘正元神色一变,骤然冷漠地道:“法戒,送客!” 说着一转身,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文看着莲台状的法座,一时之间也无奈。 潘正元控制欲极强,想取其信任并不容易。 不过他也是临时起兴,想借其手修炼五脏庙,顺便摸一摸其实力。 苏文霍然站起来,扶了扶头上的鸡冠帽,猛然一笑:无所谓,徐徐图之。 我就不信潘正元会放弃格鲁法王这个上好棋子! “阿弥陀佛,法王请吧!”此时法戒和尚走了过来,合十道。 面对格鲁法王这个年纪轻轻的校级巅峰,他没有一丝轻视之心。 苏文洒脱往外走。 法戒急步跟着,他叹息道:“师父都开出了条件,你应了便是,都是佛门一脉,又有何难?” 苏文看了看他,淡然道:“我为了求道,真心投靠,但却不屑做人奴隶。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连自己的身心信仰都把握不住,不如死了算! 神公若连这点都容忍不了,恐怕纳不了多少贤才!” 法戒闻言叹息:“法王自是豪杰。只是我听师父说,你修的五道术能保住均衡已是千难万难,将级定然无望……” 他低声道:“除非一法。” 这是唱黑白脸? 苏文不动声色地问:“什么法门?” 法戒神神秘秘地道:“你可知道校级晋升将级,可以转修它术? 前提是排入前二十篇以内的奇术。 只是……”他叹息道:“那个等级的奇术,均有天命在身,非一般奇术能比拟。” 所谓天命就是奇术以群体为寄托互相攻伐吧! 有点万物霜天竞自由的意味。 苏文笑了笑:“难道神公这里有前二十篇的绝世奇术?” 法戒点头,叹息道:“有。只是……神公向不给他人。” 苏文目光一闪。 他自然知道潘正元有,而且还是第十三篇。 没想到法戒也知道,而且言语之间有些怨愤。 潘正元拥有两大绝世奇术,但是目前苏文见过的三个弟子潘树明、敖白、法戒都是修的追魂链,实力对校级来说,稀松平常。 难怪会不满! 不过法戒有点交浅言深了吧…… 第178章 莫道石人一只眼 苏文故意皱眉道:“难道神公想留给他亲族?我听说潘树明也到了校级巅峰。” 法戒垂头叹息:“大师兄也是求不得的!” 苏文顿住脚步,讶然道:“神公总不会藏着不给人吧?如此于他又有何益处? 正所谓一个好汉三个帮,自己一方的将级总要越多越好。” “是啊!”法戒叹道。 苏文摸了摸徽章,趁机增加法戒对自己的好感以及对潘正元的不满。 “我看神公定有深意,说不得将来会给你们最好的安排。”苏文安慰道。 “定会如此,”法戒勉强笑道:“说来我等不如法王这般洒脱,不顾前途求道。” 在他看来,属于皇家天然铁杆的格鲁法王投奔潘正元,实在是孤注一掷的行为,勇气可嘉,像这般异于常人的举动反而可以看出其心思纯粹,值得信任。 像这样一个纯粹求道之人,又是校级巅峰,正好可以利用! 法戒越想越是这个道理。 待出了红莲寺,法戒低声道:“若法王真有意思求道,我看我们可以结盟。” “结盟?”苏文扬眉。 法戒低声道:“人总得有点盼头是不?别人不给,我们自取之!” 想不到你这浓眉大眼的,竟然是奸的。 苏文一愣。 他想了想,别说现在,就算几年之后,法戒依旧安安分分地做潘正元的弟子。 这番话只怕是在诳我,给我下陷阱?! 他笑了:“好,那我们就结盟。但有吩咐,大师随时来找我!” 他拂着袖大踏步离去。 法戒合十微笑,目光闪烁。 苏文直接去了净慧寺寄住。净慧寺是佛门之地,又是广南城监察司统领敖白做主持。 敖白又是潘正元的五弟子。 寄居这个地方甚有意思。 入夜他盘坐禅室之内,背后五色流转。 五鬼搬运合于五行,相生相克,因而达成极微妙的平衡。 这平衡就有如高空走钢丝,每一步都极其惊险。能够以此道修至校级,可以说格鲁法王天赋绝对一流。 然而也正是这个平衡成为了他晋升的桎梏。 因为晋升必然要打破平衡,打破平衡即是身死道消,这是个死结。 大昭寺历史上只记录有一人修成,不过那一位前辈修成没多久就圆寂了,留下的记录不多,估计他也是碰运气的。 苏文推敲许久,始终找不到突破口。 到了夜晚,一人无声无息出现在身前。 苏文一惊,凝神一看,道:“潘正元?!” 潘正元轻笑道:“格鲁法王,我看你气息混浊,离死不远了,还敢胡乱修行?” 苏文沉默了一会,道:“神公有何见教?” 潘正元阴阴地道:“本尊有个条件,如果你能替我杀一人,我便帮你炼化五术化作一法。” 苏文一怔。 炼化五术化作一法,千羽道人倒是经验满满,不过食罡仙术没有异化失控之患,过程与食煞奇术的难度不可相提并论。 如果能压制奇术之毒,我倒是有一些把握能功成五脏庙。 比如按照八仙阵图的修行逻辑。 苏文心中一动,瞬间冒出许许多多的灵感。 他压住心中此起彼伏的念头,道:“神公想杀谁?” 潘正元阴阴地笑,一言不发又消失了。 苏文一愣。 这什么意思? 之前拒绝,现在又暗中过来开条件,开完之后又消失不见…… 怎么有点疯疯癫癫的感觉。 果然食煞的没几个正常人! 苏文吐了吐槽,暗道:“我倒想看这厮想干什么!” 无论格鲁的身份还是其自身的实力都非常难得,足以卖出好价格。 如果有一个将级在朝廷内部做奸细,这个好处之大不言而喻。 我就不信潘正元不心动。 苏文十分淡定。他孑然一身地寄居在净慧寺,闲时与敖白,法戒谈禅论道。 兴起之时还开坛说法,给大老爷们说说西域的佛法。 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异域的佛法总让人觉得神秘而高深,没有人知道其本质的血腥可怕。 因而苏文在广南城很快打出名气,拥有一大群拥趸。 他和法戒,敖白也有了几分交情。只是那自取之的话题,法戒便再也没提。 估计是那天被徽章影响,一时起兴,后来又后悔了。 而潘正元似乎也忘记了格鲁法王这么一个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苏文悠然自得。常常找法戒敖白化缘,买修炼和压制异化的药物。 红莲寺的药也太贵了…… 他大方地打欠条,算高利息。反正他也就模拟一年半载,不用还的。 即使如此也不够,好在还有大批的男菩萨屁颠屁颠送来钱财。 最麻烦的是女菩萨,也不顾格鲁这番僧的丑陋粗鄙,竟然排着队期盼一场来自神秘高原的有益身心的神圣洗礼。 让苏文不得不惊叹信仰的魅力。 来时初春,不知不觉便到了深秋。 肩胛那四个脑袋每天都要冒出来透透气,苏文渐渐也接受了它们的存在。 不接受又怎样? 奇术与身体早就融为一体,五鬼让他精神分裂为四个自我,还好有一个未长成,否则他立时完全失控。 好在他修行也渐渐有了效果,异化被抑制住,没有继续恶化。 他的思路是模仿八仙阵图(继地天通),将五鬼炼化为食煞奇术版本的阵图。 当然这是一个极具危险性的试验,正常黑暗流是应该找些徒弟,让他们帮自己试验。 但是模拟时间也不够多,不可能再去花几十年培养弟子。 这一日法戒过来下棋。 下了半天,他突然道:“之前小僧曾提过,神公藏有一术,法王可曾记得?” 苏文颔首,好奇问道:“到底是何术?” 法戒低声道:“具体名称我也不得而知,不过其术寄于一物之上。那是前朝的禁忌之物,”他双目骤然亮起璀璨的光华,沉沉地道,“独眼石人!” 独眼石人? 这平凡的几个字让苏文精神一震。历史的悲歌扑面而来。 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 那可是推翻元朝的奇物!当年的红巾军就是以此物为依仗起义反元,恢复神州。 血煞奇术竟然是寄托于此物,这倒是造反专业户。 苏文心念电转。 食罡仙术没有排斥,可以兼修,但是食煞奇术却不可能同修。 潘正元一身煞气,绝非血煞,那么便是说根本术法是香火神道(偏煞气侧)。 他很有可能是以分神格驾驭独眼石人,散播血煞奇术。 这样的话,独眼石人就像苏文的血神子苏伊一样,属于潘正元的化身。 如果推测正确,即使潘正元将奇术传于弟子,他们也会受限于独眼石人,不可能成就将级。 反而是修炼追魂链有一丢丢可能。前提是天赋异禀,如骆延章一般领悟到由术化法之道,又或者得到潘正元的香火神道。 或许这正是潘正元对弟子们的一个考验,考验他们的忠诚度! 苏文觉得自己已经猜测到了潘正元的真实想法,再看法戒那几乎没法隐藏的深深不甘,不由暗暗叹息。 还是自己白云观好,所有法术都是开放的,爱修那样修那样。 第179章 虚以委蛇,待价而沽 苏文油然感叹:“独眼石人,当年曾掀翻元朝的神物,真想不到就在红莲寺中。可惜啊,我需要何等幸运才能目睹其真容?!” 他长吁短叹,一副心痒难耐的样子。 法戒便当即道:“如有机会,不知法王可敢冒险?” 苏文哈哈大笑,他凛然道:“若有机会,我就算死,也得去看一眼摸一把!” 如果那是潘正元化身,那简直就触之则死。 不过也不用拒绝,说不定以后真有机会去偷这件宝物。 法戒轻笑道:“这广南城有两个龙潭虎穴,一是白云观,那里有一门绝世奇术-七绝圣人训,是当年从洋人处夺得。 然而白云观高手如云,仙术深不可测,可望不可及。 另一处便是我红莲寺,独眼石人。只有我红莲寺,如果有贫僧……” 法戒低低地含糊说了一句,听不清楚,但无疑是故意引苏文上钩。 苏文连忙赌天咒地道:“我若能目睹此神物,虽死无憾!” 法戒顿时笑了,饶有深意地鼓励道:“相信一定有这个机会的!” 待法戒离开之后,苏文摇了摇头。 他看出法戒骨子里极端的畏惧潘正元,只会鼓动别人,自己却是打死不敢去偷的。 当然法戒如果真的那么鲁莽,就不会活到几年之后,也是个奸滑之辈。 他继续清修。 又过了一些日子,这天入夜之时,他心一动。 睁眼一看,潘正元果然再次无声无息出现,阴阴地看着自己,出没像妖鬼一般。 “格鲁,你去杀了林清海,我便帮你炼化五术,成就将级!”他冷声道。 苏文一愣。 当年林清海羞辱过潘伍两家,潘正元果然一直怀恨在心。 不过林清海现在好似是巴蜀总督,一直活得好好的,是不是说明身边也有同等级数高人守护?! 苏文沉声道:“神公几时要结果?” 潘正元笑道:“你什么时候杀了他,什么时候过来找我。本尊承诺一直有效!” 苏文沉吟片刻,摇头道:“此事小僧做不到!” 潘正元一愣,他沉下脸道:“你说什么? 你以为你这几个月收集药物,削减一些五术毒性就能修法成功? 那是做梦,自寻死路!” 苏文淡定地道:“我单纯以药物削减五术毒性自然不够,但我有师门密法。 以五世同堂之魂炼入五鬼之中,凭借其天生血缘关系抑制其互相敌对的关系,其时便能取得一线生机。” 格鲁法王“当年”一直猎杀五世同堂,就是因为这是大昭寺那唯一修成五脏庙的高僧大德留下的密法。 潘正元想了想,冷笑道:“机会渺茫,血缘或能压过本性,但注定很短暂,本性终究会占上风。 你不可能在这短暂时间将五术打散,凝炼成法。 那仍然是死路一条!” 苏文大笑:“可是总比鲁莽去杀神公也杀不了的仇人希望更大。” 潘正元脸色顿时难看了。 苏文又道:“神公是个小心的人,观察了我那么久,想来也是有意用我,又何必骗我送死?” 潘正元冷哼一声,他道:“你若投奔林清海,以你草原人的身份,西域高僧的传承,林清海定然会毫无防备地接纳,到时只要我引开他那守护之人。 你趁其不备杀之。 这几率比你自己胡乱修炼大得多。” 苏文摇头:“杀林清海就算成功,我又如何在将级和众多校级追杀中保得性命? 而且修行之事,神公虽言助我,但也殊无把握,帮助有多大也难说,终究得靠我自己来闯关。 两难相加,早就超越了我这渺茫之机。” 潘正元大怒:“你若不去,我现在就杀了你!” 无形的神力立时笼罩在苏文身上。神力浩瀚无边,将他镇得一动也不能动。 苏文洒脱地道:“神公请!” 对于像格鲁法王这样的校级巅峰,他就不信潘正元真的舍得杀了。 潘正元脸色变幻片刻,目光更加阴沉,他冷声道:“你到底如何才肯去杀人?” 苏文定定地看着他,总感觉此时的他不大正常。 想了想,道:“想来神公也知道我一直以来被异化失控所困扰,这数月修行一直吃药不停,消耗甚大。 如果神公想让我配合,那么至少能帮我将这食煞之毒异化之危消除掉。” 潘正元嘿嘿一笑,道:“尚未为我做事,便要求报酬,天底下有这般好事吗?” 他轻哼一声,自顾自化煞而去,只留下一句:“你总会来求我的!” 咿呀一声,禅房窗门骤开骤合。 苏文轻笑。 那就看谁更有耐心。 话说几个月之后太平道就要举事了,如果有我帮助会不会更顺利? 苏文觉得潘正元应该比自己更急。 只要他肯帮自己化解五术煞毒,自己就有了聚集五脏五鬼合成阵图的机会。 到时便解决了异化失控之危,可以用心化术为法。 反正我是待价而沽! 苏文拿了个木牌挂在禅房门前:“持戒闭关中,勿扰!” 以他拥有的千羽道人的知识储备以及自己半步将级的眼光,高屋建瓴,只要找准了思路,推演便不成问题。 安心修行,无人打扰又过了半个月。 等他出关时,肥头大耳的敖白叹息道:“这半个月来找法王的人都踏破了我净慧寺的门槛。 我说你到底是真的为了持戒还是懒得招待客人,所以才有意闭关?” 苏文笑道:“都有!” 敖白无奈了:“好,就一直让我这个住持做坏人,不知得罪多少贵客!” 两人在寺庙后院走了片刻,谈禅论道。 敖白突然道:“我师弟脑子不好,总爱做些令人不解的白日梦,法王若听了,只当其食煞食痴了,不要当真的好。” 这话说得……有理! 苏文笑了笑,道:“法戒大师一颗赤子之心,贫僧甚是敬佩的。” 敖白点点头,似乎只是纯粹吐一下师弟的槽,轻飘飘便将话题转开。 苏文有点好奇地问:“你们师兄弟有五个,为何这大半年我却就只见三个?” 敖白笑道:“我们三师兄一直在英夷国考察。至于四师姐,她是伍家之人,少有争斗心,也不喜踏足和尚庙。” 苏文眨眨眼,问:“住持俗家时是姓潘,还是姓伍?” 敖白呵呵一笑:“贫僧以前是潘家旁支。” 原来如此。 潘正元座下五弟子其实成分很纯粹,无论男女,俗家还是出家,都是潘伍两家的人。 这是妥妥贴贴的家族企业啊! 其他人投靠估计难入潘正元正眼,只有利用而已! 苏文暗暗指了指自己:没错,说的就是你! 第180章 潘正元的妥协,五鬼阵图 潘正元回应姗姗来迟。 隔了半个月,他再次无声无息地出现。 此时已经是过年。 苏文开着窗,听着外面欢乐的鞭炮声。 祭祖,拜年,逛庙会,处处欢声笑语。 尤其净慧寺,未到半夜就有人在大门前守候,只等初一早上开门时抢头炷香。 省城比凤城热闹无数倍,但每个人的欢乐应是一样的吧! “你似有触动,莫不是想起家人了?”潘正元骤然出现,问道。 苏文随口道:“我们草原部落会聚在一起燃篝火,吃烤羊和手抓肉! 神公难道不想回潘家,受那子孙后代朝拜?” “什么子孙后代,本尊又不老!”潘正元怔了怔,冷笑道:“何况潘家有什么好回的,一群只懂得内斗,争权夺利的货色,半天说不出一句有意思的话。” 普通人能在你这个将级大佬面前将一句话说完的,已经称得上心性坚韧了。能够分心去考虑自己说的话有没有趣的,估计只有校级吧!苏文暗道。 所以你这个霸道总裁不会是因为我这个番僧不听你的话,大过年的想着我念着我,才跑过来看我? 苏文一阵恶寒,轻咳一声,道:“神公有何见教?” 潘正元肃容道:“你既然不信我,那么我便应你所求,施法助你拔除部分毒害,抚平五鬼之暴躁。” 有这种好事?! 苏文精神一振。虽然砸了无数金钱药物,但他一直愁着自己的修炼速度太慢了,根本赶不上模拟时间。 潘正元来得正好。 苏文便问:“该怎么做?” “你什么也不用做!”潘正元一掌按在他身后,无形的神力如水泄般侵入苏文体内,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的,像千把小刀切割着他皮肤血肉和骨髓。 一瞬间的剧痛如潮水般涌来。 苏文双目圆瞪,眼睛布满血丝,在神力控制之下连叫都叫不出来。 潘正元冷冷地灌注神力,像一个小孩随性找了根树桩划拉着刀。 任性妄为! 不一会儿,四块蠕动的还会尖叫哭泣的血肉被随手抛到地上。 “哇哇哇!” 潘正元嘿嘿笑道:“看,本尊这一手像不像西洋医生的外科手术?! 手艺真是完美! 你知道食煞奇术的威能,大半寄托在这煞毒之上,除掉了煞毒,你的修为也在下降了,下降多少只看天命!” “而且治标不治本,最多给你半年时间!”他霍然转身,一转眼就不见了。 苏文一口血吐在地上。他身上总共有十几斤血肉被生生挖了出来。 虽然说这些的确是异化的血肉,可是也不能一下子全部挖了,然后对伤口不加处理地跑了。 我会死的!!! 苏文脸色惨白地以五鬼力量拉扯血肉,将那包括肩胛胸腔几处的血肉大窟窿给堵起来,否则流血就给流死了。 最麻烦的还有心肝脾肺肾都被挖了部分,若是普通人早就死了。 他赶紧往嘴里扒拉了一堆丹药,然后握住身残志坚徽章,加持体质自愈,躺在床上以龟息之法养伤。 大约过了七天他才缓过一口气,勉强度过了最难一关,保住了性命。 潘正元绝对疯了,这是人能干的事吗?!! 这厮完全是以正常人想不到的角度直截了当解决问题,只是没有顾及人命。 他如果不是疯子,那么必然是个脑回路清奇的死变态。 苏文恨恨不已。 当然也不得不说潘正元的确非常精准地将他身体异化毒害最重的部位切掉了。 这种切掉不单是血肉的,还指的是奇术力量层次的五鬼也被削了一刀。 以至于苏文放出五色光华之时,竟然清澈透明了许多,少了之前那怨毒、嗔怒、憎恨等等煞毒弥漫的景象。 五鬼呆滞了许多,失了之前的灵动,从原本无法约束的疯子被刀成了傻子。 不得不说很好用,他可以开始试验已经推演多时的五鬼阵图。 他挣扎起来,又找了些伤药和食物吃了,然后小心催动五鬼力量重新组合,互相融合。 原本五鬼必然是本能去反抗的,不过此时都奄奄一息,只能任苏文揉圆搓扁。 最大的问题是湮灭旧五鬼,重新生成相生相克,架构稳定的新五鬼。 这需要极高的精神力量做引导,一不小心就散功身死。 苏文之前已经推演了七八个月,步骤都清楚明了,只是危险性并不见少。 反正模拟而已! 他下定决心,以强大的心神催动五鬼力量互相碰撞搏杀,一瞬间五鬼同时湮灭…… 春寒料峭。 不知不觉又过了三个月,苏文从一场缠绵大病之中恢复过来。 整个人瘦骨嶙峋,但是精神却是极好。 敖白笑道:“每次见法王,都会觉得您比前一次又好了一分。” 苏文叹道:“希望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 敖白不知道他为何重伤,也很识相地不问,只常常送些名贵伤药,嘘寒问暖,让苏文总觉得欠了他一个人情。 至于潘正元。 苏文没见他再出现过,估计是让自己安心养伤,没有再打扰。 对于这种死变态无需客气,所以他举报了! 借助自己根正苗红的渠道,他有直接上奏皇帝的权限。 于是写了一张密奏,将潘正元暗中培养太平道,意图刺杀林清海等等俱都写上,递交了上去。 想想潘正元满心欢喜策划造反,然后朝廷神兵天降。 有意思得很! 苏文倒并不是纯粹打击报复,他这次模拟主要目的之一就是逼出潘正元的真正实力,摸一摸其真正底细。 这种事让别人做,总好过自己来。 只是一个月过去。 朝廷没一点反应。 按自己的权限八百里加急,奏折半个月前已经到了皇帝桌上。或许将级已经到来,暗中查证,只是我不知。苏文心道。 又过了一个月。 毕竟以这个末世朝廷的僵化程度,又没有实证,单凭一面之词,恐怕得多查一些时日。 再过了一个月,苏文觉得自己的奏折或许没到皇帝眼前,就已经去了该去的地方,例如茅厕。 大青果药丸!!! 第181章 夜闯红莲寺 苏文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于是他便挨个给几个部下、老熟人、老朋友递了一封书信。 法戒这一日来下棋,突然笑道:“神公最近有事,这几天都不在。今晚我请两位师兄去庆春园听曲。法王若有意,可赏面一听。” 法戒之前不止一次提过同样的消息,显然想让苏文做点什么。 前几次苏文都婉拒了。 这一次他心中一动,便说:“贫僧不喜戏曲,就不打扰。 只是正好想买些药,红莲寺又没到开市之时,要不大师给我一张手令,让我进寺径自找僧人购买!” 法戒手一顿,捏着手中的白子按不下去了。 他凝视苏文,一时之间竟有点惊愕,又有点慌乱。 苏文淡然再道:“今晚我便去红莲寺!” 那意思昭然若揭。 法戒手里捏的瓷白色的棋子瞬间粉碎,化作一蓬白色粉末纷纷落在棋盘上。 法戒抖了抖手指上的粉末,喉咙干涩地道:“我立即给你手令!” 他害怕了?! 苏文摇了摇头。 法戒直至出了净慧寺被凉风一吹,才骤然清醒。 不对,潘正元不在,校级不在,以格鲁法王之能直接偷进去就可以了,何必要我手令? 岂不是留下了一个把柄? 顿时懊悔万分。 苏文等到夜幕降临,施施然进了红莲寺。 他没有帮法戒隐瞒的意思,直接用其手令进门,下了第四层。 在隐秘的交易室内,他骤然出手打晕招待的僧人,换上其僧袍。然后拿上一份法戒画的简易地图,迅即往楼下走。 下了两层都没人留意。 但是到了第七层,守卫变得极其严密。 “站住,这里是寺中要地。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两个僧人才喝出口,已经被苏文一掌拍晕。 无论兵级尉级在此时他的眼里,和普通人没啥两样。 楼梯盘旋往下,就像探入无限深渊里。 楼梯每隔一段的木柱上蹲着一只石制小狮子。 不留意时其眼睛似乎在盯着自己,研究着自己好不好吃。转头细看之时又只是普通石雕。 苏文眉头一皱,右手叉起两指,只听得嚓嚓声音响起,所到之处小狮子眼睛都赫然出现两洞,有些可疑的血慢慢溢出。 这种还不到兵级的神道守卫他随手就能打发。 他面无表情,见到可疑之处就弹指摧毁。 直下第十一层,楼梯到了底部。 眼前是一条凿出来的幽暗弯曲的石洞,黑暗潮湿,没一丝光线。 当然以此时苏文的修为黑暗没有造成一丝影响,处处如同白昼。 石洞两侧的石壁上连绵绘着许多的飞天伽蓝,形态各异,栩栩如生。 楼上此时开始骚动,有些僧人发现问题,开始大声呼喝。 但是无所谓了,因为按法戒说法,底部是禁区,没潘正元特许不能进入。 石洞走了一段之后,苏文见前方有光。 那是洞壁凿出来神龛,神龛里供着金佛,佛前有香烛燃烧,因此透出光来。 苏文看了一眼金佛,那是以干尸刷漆抹金粉制成的。 这倒满符合西域佛门的作风! 金佛垂着眼睛,凶狠地盯着他。 苏文面无表情,伸出两指瞬间将其插瞎。 闪亮的金佛两眼顿时空洞,流着浓稠发黑的血泪,特别恐怖。 其实不止瞎了,手指附带的煞气冲击入金佛体内,将其异化的灵性搅碎。 “尘归尘,土归土!” 一路急走,每隔十米,两侧都有金佛。 苏文认真地一个也没有放过,都插瞎了事。 这些神道守卫已经到了尉级。 也不外如是! 到了石洞尽头,眼前骤然一亮。 尽头处出现了一个大厅,有数千方。 厅内尽是盘坐着的金佛,可能有上万个,有男有女,有老有嫩,煞气纵横,凝聚有如雾气。 苏文脸色一变。 这些金佛里的尸体无疑来自淘金坑,那些煞气积蓄异化部位各异,即使被漆粉裹着,在苏文眼里依旧赫赫在目。 这些金佛并非神道守卫,它们身上都有一道最简单的神格,化生点点灵性,纯粹是用来收集信仰之物。 估计是预备送往外面各地供人祭拜的。 生前用来养煞,死后还要做路由器,没有丝毫浪费。 潘正元果然商人本色。 苏文身上放出五彩斑斓的五色光华,具有无上的怨毒、嗔怒、憎恨等等力量,可迷人心智,腐蚀肌筋骨髓。 只往前一刷,彩光扫过整个大厅。 所到之处金佛头部粉碎,像鼓起的气泡一样炸裂,漫起无边的粉尘。 “就是不干人事!” 苏文看也不看,直接越过大厅,继续往里走,又是一段石洞。 无论石洞还是大厅都是斜往下的走势,所以现在所处,估计已经到了十七八层楼的深度。 再次下到一个大厅。 同样数千方的大厅只端坐着一个四五米高的大佛,用一整块大理石雕的,同样刷漆抹金粉,没什么出奇。 唯一引人注目的是其眼部没有雕琢正常的眼睛,反而在额头横着一只眼睛。 石人一只眼…… 这石人也太大了吧?! 苏文在佛前看了半晌。 身后无声无息出现了潘正元的身影。 “你终于来了!你怎么才来?!” 潘正元冷哼着,又道:“半年都过去了,你的煞毒又积累起来了吧,你是不是再次异化了? 赶紧杀了林清海,本尊帮你除毒,助你晋升将级。” 苏文没有扭头,只凝视着石佛,或者说石佛体内散发莫名气息的一物。 他说:“我在等你。你却一直不来,我只能找到寺里来了!” “你是不是真正的潘正元?”苏文突然问。 有如石破天惊! 潘正元脸色微变,他道:“你说什么?” 苏文道:“我直觉告诉我,你不是潘正元!” 潘正元冷笑,他道:“你的直觉应该告诉你,你在寻死!” 苏文再道:“我在想,无论林清海做得什么样的大官,也不至于一直有将级高人守护。 他不配! 就连朝廷能驱使的将级也只有四五个,林清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怎么配有将级守护。 所以他一直没有被你杀了,不是因为身边高人太强,而是你太弱了…… 而潘正元,不可能弱的。” 他强调道:“那就只有你弱了!” 潘正元骤然哈哈大笑,眼里却阴冷可怖,有如毒蛇一般,他道:“你觉得我的力量没有将级?你觉得我的力量压不住你?” 他身上涌出澎湃的神力,浩浩荡荡,无边无际。 第182章 将级五脏庙 苏文耳边响起无尽的呢喃声,那是信徒的祈愿。 他转过身来,深深地看了潘正元一眼。 潘正元庞大可怕的神力没有让他脸色动容分毫。 他道:“历代修习神道,鲜有得善终之人。因为要强大,就得越多信众,越多信众念头就杂。 虽然神只可以除去杂念,洗涤欲毒,但是总有些余毒积累。 待十年八年之后,等信众十万百万之后,副作用便一一显现。 就比如人,除了自己的主念头,总有些不受控制的杂念出现。 比如说即使面对你的亲生子女,无论你多么的爱他们,有时也会冒出一些伤害的念头,尤其是他们闯祸的时候。 只是常人而言,这些杂念只是梦幻泡影,转眼即逝。 而对于神只……” 他望着潘正元:“那可是大问题。” 所以千羽道人修炼神道,只取其术法清除欲望之能,不敢收取信仰。 所以苏文本体也只敢取一道希望之光,其余均不敢沾染。 苏文猜测眼前潘正元是杂念的原因还有两个,一是他动用自己渠道让人将太平道三位头领逮住了,将真正的潘正元引开。 法戒也证实了其不在红莲寺。 二是一直与自己接触的这个潘正元现身的间隔太久,说明其行动有限制。化身分身绝不会有这种限制。 潘正元沉默了片刻,摇头道:“我不是神只杂念! 我就是真正的潘正元,唯一的潘正元。 那个在人前显现的所谓神公,不过是独眼石人滋生的一个怪物!” 嗯? 这个可能我倒没想到! 苏文愕然。 潘正元道:“当年我早就知道追魂链奇术晋升可能微乎其微,便与西洋教会约定,以助他们传播信仰,做上帝的牧羊人为代价,换取奇术第七篇。 只可惜白云观插手,将那术截了。” 他往云山方向看了一眼,怨恨之色深深。 “好在我之前得了独眼石人的线索,几经周折得到此物。本来晋升一切顺利,只是没想到独眼石人竟然藏有一怪物,在关键时候占了我身体。” 潘正元脸色狰狞可怖。 “我意识被逼隐藏起来,只有在其离开之后才得以活动。” 不单如此,估计还有距离,力量使用权限等等约束。 苏文想了想,摇头道:“现在木已成舟。 我只想问,这金佛之内的独眼石人,我能否取走。” 潘正元目光一冷:“你想干什么?” 苏文沉声道:“既然此物是你失败的罪魁祸首,那么让我拿去毁了,也无所谓吧! 神只最大的弱点便是金身,我毁了这具金身,那怪物必死无疑,你就自由了!” 苏文这句话直击神道修行的要穴,绝对是秘中之秘。 潘正元骤然色变。 苏文放出五色光华,从红色光华里走出一个肌肉纠结的鬼物,浑身漆黑,头发虬髯均是火红颜色,高有三米,一身火气缭绕。 那是赤鬼。 赤鬼一出现,立即扒住石佛往两边一掰,整块的石头大佛像是泥巴做的,轻易分成了两半。 哗啦啦的小石块掉了一地。 赤鬼从石佛里掏出一个斑驳的石人。 石人大约一米五高,垂手直立,做工粗糙,头上两眼处留白,在眉心开了一只眼睛,以苏文眼光不具有什么艺术性。 苏文接过独眼石人,又发觉这石人看着粗糙,触手却极其细腻,似人的皮肤一般。 他凝神往石人探去。 只见得一片血光,无尽的煞气漫卷,他仿佛置身于尸身血海之中,一种古老而苍莽的气息席卷而来。 这不是石像。 而是一具来自上古的魔物之躯! 苏文正生出一种明悟。 潘正元猛然沉了脸。 他身上煞气无边无际涌出来,一股强大的意志从天而降,进驻潘正元这具身躯。 “是你?!”冷漠的声音响起,充斥强横而不可违逆的意志。 “神公”驾到! 苏文觉得自己这下麻烦了。 不过他也知道,“神公”虽然去了数百里开外,但作为神只,距离从不是问题,一下子降临并不奇怪。 而且其本体在…… 不对,潘正元说谎,独眼石人并非金身,没有神道气息。 而“神公”的神魂降临是直接落在潘正元身上!!! 他一开始的判断没错,“潘正元”的确杂念,这道杂念寄托的这具身体就是潘正元的金身,所以潘正元的本体才能直落金身之上。 也不知那杂念发什么疯,竟然自认为是真正的潘正元,以为本体是怪物。 苏文一瞬间竟然有点哭笑不得。 他看了看独眼石人,深吸一口气,笑道:“拜见神公,如果说我与神公化身有约,过来欣赏他家珍藏,您信吗?” 潘正元盯着他手中的独眼石人,冷笑道:“你死了,我便信!” 神力有如星河骤落,不可抵御的力量垂流而下,直可将人从肉身及神魂一起灰飞烟灭。 苏文鼻孔尽是浓浓的香火味,他面色凝重,身上放出一道五色光华。 五色光华一刷,化出一道道漩涡盘旋在身周,五行流转,竟然将落下的神力尽皆化去。 潘正元一惊,脸生异色,他道:“没想到短短一年几个月,你竟然晋升了将级,当初本尊小看了你!” 苏文此时体内五脏聚在一起,凝成一尊人形器官,似婴儿般盘坐,吞吐中煞气。 五脏之外有五色神庙,细节有点模糊,但神庙柱梁墙门等等结构严整,积聚了无穷煞气,生出一道道五色光华。 他的确晋升了将级。 当苏文修成五鬼阵图,化解了五术之间的冲突之后,以术化法自然而然就成了。 因为格鲁法王对五鬼奇术的掌握已到化境,五道奇术融合一起,互相转化,半年时间就跨越了以术化法的借假修真阶段,省了原本应有的好几年,甚至十几年功夫。 这就是他敢一探红莲寺的信心所在。 第183章 时代的潮流,你的法落后了 苏文笑道:“那得多谢神公!” 潘正元奇道:“谢我?你谢我什么?” 你自己杂念干出的好事难道你不清楚?! 苏文见他莫名其妙的样子,不禁恍然。 苏文一直以为格鲁法王在潘正元眼里应该还算是个人物,没想到人家根本不放在眼里,过后即忘。 反而是其杂念因为恨林清海,想借刀杀人,一直念念不忘。 不过…… 这是不是也说明了一点:目前的潘正元不愿意和朝廷有直接冲突,所以一直忍住不去杀林清海?! 这个隐忍的态度在太平军崛起之后才有所不同。 太平军立足江南,潘正元肯定是和朝廷的将级打过,而且广南城的立宪改制大张旗鼓,嚣张跋扈。 是不是说其推动的太平道起义让他实力暴涨,不再将朝廷放在眼里?! 再联想太平道所用的血煞奇术,只怕其后来实力暴涨的奥妙就在这独眼石人之上。 苏文掌握潘正元太多秘密,一瞬间做了许多猜测。 潘正元冷笑道:“算了,不和你多说。就算你已经是将级,境界都未稳就敢来惹本尊,是不是太自大了?! 放下独眼石人,我们尚可一谈。 否则你这最被皇帝看好的草原俊杰,能接继僧王的后起之秀,只怕要就此夭折!” 他毫不迟疑地催动神力。 苏文骤觉神力凝结,重逾泰山,气势磅礴地直压下来,以五行变换之妙都化不开来。 他抬头看了一眼那大厅上空那厚重,五色光华流转,他只往前一个跨,整个人便出现在红莲寺之上空。 五色光华冲霄而起,渲染得半边天瑰丽异常。 只是这些光毕竟都是煞气所化,普通人若多望一眼,恐惧、仇恨、贪婪、愤怒、嫉妒、色欲等便在心头纷涌而起。 天空煞气涌动,如长河奔腾,凝出潘正元的身形,他眯着眼,冷喝道:“你以为你逃得了么?” 声如惊雷,在广南城上空滚滚而过。 无数人抬头相望,相顾骇然。 法戒正心神不安地与敖白、潘树明看戏,此时听见师父的斥喝,顿时脸色惨白:师父竟然回来了,格鲁法王完蛋了,他不会将我供出来吧? 高空之上。 苏文见潘正元目光死死落在自己手中的独眼石人之上。 又心道:如果潘正元施展的一直都是纯正的香火神道,独眼石人甚至都未被炼化为化身。潘正元的那个杂念的话破绽极多,颠三倒四,完全不能当真。 苏文催动五色光华将手中石人刷了一下,石人瞬间不见了踪影。 这个举动深深激怒了潘正元。 “格鲁,你在自寻死路!!!” 他目光一凝,一道道的神力骤然隐遁,渗入虚空之中。 苏文只觉得眼前景象变幻,一下子置身于一个佛境圣地。 一棵棵的菩提宝树上长着金、银、琉璃、珊瑚、砗磲、赤珠、玛瑙等七宝。 处处可见飞天、伽蓝、罗汉,金刚、菩萨、古佛。 耳里缭绕的是令人醍醐灌顶的佛经吟唱。 神道精于精神攻击,佛境圣地虽是幻境,在苏文眼里却是无一不真实。 尤其那一尊尊的罗汉、菩萨、古佛都散发浩大深广的气息,整个天地都在压制自己,降伏自己。 苏文心中涌起一股后悔情绪,脑海里忆起往日一场场杀劫,忍不住就要痛哭流涕,只想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当然他也知道这些只是术法影响。 这种精神层次的力量已经不是几个徽章能够应对。 苏文深吸一口气,五色光华现出五鬼,个个一脸狰狞,各个露出恐惧、仇恨、贪婪、愤怒、嫉妒等极端的表情。 齐齐唱诵:“五脏庙,五色佛,妙圣莲华绝因缘!” 五色光华骤然大灼,在佛境之上刷出一道道可怕的黑色纹路,所过之处,无论是菩萨还是佛,一概化作污浊的煞气。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天空中出现无数佛影,诵唱的声音在整个佛境轰鸣。 道道声波震得整个五脏庙如纸般扭曲。 苏文只觉得那佛音直往心间钻,转眼间一个佛陀的影子烙在心间,禅唱阵阵。 这手段已经好比天魔了! 他骤然哈哈一笑。 五鬼在五色光华里咆哮欲出,强横暴戾的法蕴搅碎内心的佛陀影子,抵消那禅唱之威。 五色光华再次在佛境当中猛地一刷,刷出了一条无数细碎色彩混杂的有如万花筒的通道。 苏文纵身跃入通道,便再次出现在红莲寺上空。 潘正元见他只一瞬间便从佛境幻界脱离,非常惊讶,不由问道:“你这五鬼之法可有名堂?” 苏文自豪地道:“我这五鬼各有一身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力。五行顺转,无物不刷,五行逆转,有颠倒乾坤之威!” 苏文此话当然只是吹牛。 不过潘正元听了摇了摇头:“果然是以下术所成就的下法。 但凡上法,必以借势造势为上。 当下乃三千年不遇之大变局,术法之道也与古时不同。 只有把握时代的潮流,顺势而为,以势压人才是大道。 你这法小家子气,就像白云观那些食罡者躲在角落里食古不化,绳营狗苟,不足为道。” 他蓦然大笑:“格鲁法王,煞气大潮越演越烈,术法的未来当在以势证道之上。 要借这煞气潮大势,你的法就必须能寄托于族群气运之上,与族群休戚与共,与万族争存亡。 如此才能挟大势以压人。 这个时代孤家寡人成不了事的!” 只见其身上再次涌出无尽的神力,扰动煞气潮涌,横贯整个天空,浩浩荡荡有如银河经天。 数以百万计的信徒呢喃祷告之声密密麻麻重重叠叠回荡空中。 其之神威气势磅礴,碾压一切。 苏文不禁呼吸一窒,只觉得自己在这力量面前渺小如蝼蚁。 “当今之世,千帆竞渡,百舸争流。强者存,弱者亡。 术法寄于族群相争,比如英夷,御使全球数万万之人,其术法煌煌,如永不落的太阳。 你看我朝万千食煞者,术数千奇百怪,然以一人之力,有谁能挡英夷这携带数万万人,倾尽全球气运的一击?!” “时代变了!” “你的法落后了!” 潘正元重重叹息。 无尽的神力无边的煞气铺天盖地倾泻而下。 第184章 模拟结束,五脏神庙法 “格鲁,本尊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交出独眼石人,臣服于我。 我将带领你,带领我们这沉沦二百年的历尽磨难的四万万人一起崛起,走向辉煌!” 潘正元的声音层层叠叠,在虚空震动,侵染心神。 时不我待的哀伤和紧迫感油然而生。 苏文没想到这个与洋人勾勾搭搭,暗戳戳地阴谋造反的阴谋家还有这种见解和志向。 他摇了摇头,道:“或许你前面说的术法当合于时代运势,以势证道是对的。 但是结论过于草率,牵强。” 他凝声道:“术法寄托于族群,未必最强,族群这一定义太狭窄。 时代争锋的不是人,单一族群,而是文明! 只有寄于文明之上,才是最顶尖层次的术法。” 他这一次以术炼法,的确有着食罡者的局限,没有从食煞者的角度考虑。 现在得到启发,以他对奇术第七篇圣人训的了解,更能清楚洋人之术根基在哪里。 潘正元有着时代局限性,看法多少流于表面。 “文明之争?”潘正元一听,不禁蹙眉,“这么说我所想的办洋务立宪制,不就落入了别人的陷阱?!” 他摇头道:“不可能!我几十年观察所得,绝不会有错!” 他懒得再劝苏文,只冷喝:“格鲁法王,你想清楚了没有?是战,还是降?” 苏文皱着眉头,他软下口气道:“如果我愿降,神公可否将石人借给我研究一些时日?” “不可能!”潘正元想也不想,一口回绝。 此独眼石人是他立身之本,抵消神道之害的依仗,相当于他的要害,绝不可示人,更不可能任人研究。 “那便开打吧!”苏文见他坚拒,再次刷出自己的五色光华,白、青、黑、赤、黄五色流转,将无边的神力抵住,层层削去。 潘正元骂道:“不识抬举!不自量力!” 庞大的神力骤然一泻而下。 五色光华抵挡不住,似玻璃般碎裂,溃散。 苏文目光一凝,五鬼咆哮不止。体内那五脏组成的人形器官大口大口呼吸煞气,再有五色光华腾起,在自己身上一刷。 “五鬼搬运!” 一下子身形消失得无影无踪。 潘正元脸色一变,他的神力早已重重禁锢住空间,没想到苏文还能逃跑。 “这道下法也有可取之处!”他喃喃道,却也不急。 此时广南城中各大佛寺的佛像,私人供奉的小庙里庵堂中的佛像,同时抬头四顾。 无数景象画面在他脑海流过,一个身影迅速被锁定。 “抓到你了!” 他身形与神力一瞬间在这片天空消失,只留下如海浪般激荡翻涌的煞气余波。 在小北城门之外,苏文这才刚刚从五色光华里走出,就见附近风起云涌,煞气狂卷,潘正元正凝聚身形。 他一惊,赶紧再刷出五色光华,又挪移到百里之外。 潘正元大怒:“你堂堂一个将级,竟然一心鼠蹿,你也不怕天下人耻笑?!” 他再次锁定苏文身影,连忙追了上去。 苏文回道:“我法的根本就在遁法。施展遁法是应有之事,何惧人笑?!” 他一转眼又虚空挪移不见了。 潘正元空有一身力量却没地方用,只气得一脸紫黑。 “你逃不了多久。像这样的远距离遁逃,会消耗大量煞气,你积累不够,总有力竭那一刻! 而我却有大量佛像,无尽的信仰做支持,耗都耗死你!” “那就等我力竭再说!”苏文淡然回应。 “格鲁·腾格尔,你这无耻恶贼,我若抓住你,非将你千刀万剐不可!” 三天后 潘正元盯着苏文,他咬牙切齿地道:“你终于竭力了,你跑啊,再跑啊,就算天涯海角,你也跑不掉!” 他完全不明白苏文为什么死都要抓住独眼石人不放。 这个独眼石人即使是他也只能催动一二,无法完全炼化。 你就算拿了也没用啊! 你将它抛了,起码可以引开我,从容而逃,而不至于像如今被我重重围杀。 这算不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值得吗?”潘正元问。 苏文听了只是笑,五鬼也跟着大笑。 …… 云山白云观 苏文长长舒了一口气。 模拟终于结束了,好几次他都想将独眼石人扔了。 因为白纸模拟中只奖励术法徽章之类,不会奖励自己外物的,单单得了石人并无用处。 可惜潘正元追得太紧了,他一时也研究不出个所以然。 只催逼出一些血液,纳入自己身体,看是否能被白纸认同。当然这些血液的确蕴含着术法力量,给格鲁这副身体带来许多变化。 “白纸结算!” “苏文,凤城生人,现年二十二。 属性一:食煞体质(弱)。 属性二(仙基):至尊龙骨(白骨战甲,校级),泥丸(引灵术,校级),十二重楼(挪移术,尉级),圣胎(尸解仙之手,校级,晋升中)。 属性三(阵图):八仙阵图(心田玉璧、承浆池、玉京、非毒,藏命、碧眼、除秽、厚土,八道仙基已全,法未成) 属性四(术):土行珠(校级),尸狗(尉级),藏阴术(兵级),立地无影(校级)。 属性五(道行):蜕凡。 物品:宁死不屈徽章,齐心协力徽章,引人注目徽章,真理徽章,身残志坚徽章,志同道合徽章,召唤英灵徽章。 化身一:苏伊(尸解仙之手(斗争之手),血神子,神格(斗争),校级)。 化身二:苏定(天魔,尸解仙之手(契约之手),校级) 闯关点:功成五脏庙。 闯关成功。 结算: 中规中矩的闯关方式。 寄语:请善待女菩萨! 钱多速来! 获得的奖励: 1、五脏神庙(将级) 五脏神阵图:绛宫、兰台、黄庭、玉堂、丹元五道仙基所化心神、肝神、脾神、肺神、肾神。 五脏神所生五色光,可削万法,五行之内遁走无形。以上为理论上的威力,毕竟时代不同,一代不如一代…… 寄语:此法未必有你想象那么强,也未必有你想象那么弱。 强弱的关键在于你对法的理解。 2、修罗血脉(未激活) 你拥有了一种魔物的血脉。 寄语:这未必是一件好事!” 第185章 力量体系,九玄羽化 结算完毕。 苏文看着修罗血脉那一项,有点愕然。他赶紧细细探查全身,却发觉根本感应不到什么。 魔物的血脉只能是独眼石人的血脉了,不过应该需要一些特殊条件才能激活。 想了半刻还是摇头:将自己化作魔物,这种事还是免了! 他将注意力集中到五脏之上。 好在自己的五脏并不像格鲁那般被扭曲成人形器官,而是由白纸放出能量,生出了仙基,再将仙基改造成五脏神,由五脏神组成阵图。 千羽道人当初研发继地天通,主要是为了转化煞气,解决食罡者的供能问题。 如今阵图由单纯供能功用转变到五脏神的斗法之能上,这也算是仙基阵图应用方面的一大进步。 只可惜其他人没那么多仙基,根本用不到阵图,此法唯苏文自己独有。 五脏神阵图放出五色光华,五种光色极其清澈,渗入虚空当中,似能勾动了整个世界形成的基石。 他有一种光华一转就能让万物化作地水风火,重返混沌的感觉。 当然这是虚妄的感受。五脏神的神光还远远到不了这个程度。 这只是预示了五脏庙的一个力量发展方向。考虑到现今的罡气浓度,可望不可及。 说到底,一切术法要做得到什么程度,不只是技巧问题,还有供能问题。 潘正元说的时代潮流就是这个意思。 食罡者的法术,因为罡气稀缺,越来越发挥不出应有的威力。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而食煞者则越来越讲究掌控的煞气范围和层次,寄托于群体、文明、道理之上。 本质上还是供能的问题。 食罡者解决不了力量供给,就一直衰落下去。食煞者不能掌控更多力量的供给,就落后于时局,只能受人欺凌。 对于苏文自身,八仙阵图能转化罡煞能量,尸解仙之手能强化供能的范围和广度,五脏神庙法和尸解仙之手都可以做为将级法术护身。 这一套综合起来,足以初步构成苏文自己独有的力量体系,不再惧煞气潮,也不惧食煞者奇术。 他正思量着骤见静室的门无风而动,一个面目模糊的影子裹着一股白雾飞了进来。 阴森森地道:“守一师兄,你看我学会游神术了……” 这影子稀薄,像一蓬人形的松散的灰尘飞舞。 苏文无奈地道:“守音,你太大胆了。才刚出阴神就敢到处跑?!出阴神有什么守则你还记得吗?” 影子道:“不能吹风,不能遇见打雷,不能久在外逗留,不能白天出游……” “连风都吹不得,你跑我这来了,”苏文白眼:“万一我打个喷嚏,一口气将你阴神吹灭了,你就嘎了!” 影子一呆,道:“我现在可是兵级,身上能御一道罡气护体,可不会轻易被风吹散!” “那可未必,万一掌教师父风遁走过,那个余波一刮,又或谁想修个雷法,一道霹雳在观上打下……”苏文摇头叹息。 “我们观里不是将级就是校级的高人,随便是谁转个身打个摆都能撞散你这初生的阴神,就像打了个蚊子一般。” 守音哼哼道:“你在有意吓我吧?!” 话音未落。 当当当! 阵阵钟声传来,又是召集门人的钟声。 “守音,我们去太上殿……”苏文回头一看,守音的阴神早不见踪影。 糟糕! 刚出生的阴神最是脆弱,不会被钟声震散了吧? 情急之下,他五色光一刷,便挪移到了隔壁守音的静室里。 此时守音正默默盘坐在蒲团之上,旁边香炉里燃着清心凝神的香。 还好他除了脸色白了点,气息有点不稳,神魂倒也没有受伤。 “呃?!我以为我死了!” 几息之后,守音骤然猛抽一口气,一脸惊悸地醒来,连连后怕地叫道。 见苏文在身前,又是一惊:“守一师兄,你几时来了?” 苏文用徽章安抚了一下他心神,道:“没事就好,别一惊一乍的。我们赶紧去太上殿,别让掌教他们等久了。” 太上殿 云海涌动,饱含水汽的山风拂面,格外的寒冷。 苏文领着守音入殿,此时几乎所有人都到齐了。 一羽道人与九章道人神色肃穆,气氛压抑。 以至于其他人也是有点紧张,不知出什么乱子了。 苏文心知应该是九玄道人那边出了结果。 他乖乖站到一羽道人身后,此时的一羽道人和九章道人根本没心情留意他。 “都到齐了。”一羽道人沉重地道,“刚刚本座收到传讯,九玄师叔羽化登仙。 我们下去即刻收拾东西,准备去罗浮分院,筹办丧事。” 他的话有如晴天霹雳,震得所有人不知所措。 一羽道人徐徐地解释了一下,就将众人赶了回去。 苏文看着众人失魂落魄地散去,只剩他和一羽道人之时,他问:“师父,紫鹤清鹤两位师叔如何?” 一羽道人沉声道:“清鹤已经出关,目前越过还真,稳固在金身境。紫鹤还在闭关。” 清鹤之前还卡在蜕凡,现在升了两个境界已经非常了得,但是金身境不是渡世仙体,其现在出关,意味着失去了这次的飞升机缘。 紫鹤本身已经还真圆满,如果能一样跨越两个境界,那就是最后的渡世仙体。 苏文沉默了一阵,他之前已经借天魔千羽道人之口,将仙门之后尽是魔物的事和一羽道人说过了。 此刻再次强调:“如果没有将级护身之法,最好不要试图飞升。这是我从那个天魔处得到的说法。” 一羽道人徐徐点了点头。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除了泰和道人留守,维持白云观大阵,其余人都一起腾身升空。 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两百里外的罗浮分院。 罗浮分院坐落罗浮山中的一个隐秘山谷,占地大约只有两三平方公里,张开着一个云雾缭绕的防御大阵。 入了谷内,罡气浓度至少比白云观强了两倍。 苏文只觉得浑身毛孔都张了开来,大口大口地呼吸,一股股罡气通过身上仙基炼化,于体内流转,不由有种飘飘欲仙的“醉罡”感。 再看其他人,均是一脸陶醉。 第186章 紫鹤升仙 玄道人的丧事办了七天。 老道人豁达爽朗,对后辈提携不遗余力,深受爱戴,对于他的逝世许多人都非常哀伤。 丧事之后,每一个人又不禁脸色凝重。 死亡再次以直观的姿态压在每一个人心头。 食罡本就是为了超脱,为了长生。死亡就是努力修行的最佳鞭策者,不说平常懒散的清鹤和白鹿道人,便连稚嫩的守音黄莺都发誓,以后要好好修行。 一羽道人没有让大家回白云观,只有九章道人回去将泰和道人替换了过来。 苏文知道一羽道人在期待什么:紫鹤道人的飞升! 他有点不安,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 没有人相信仙门之后尽是魔物,直道那是天魔诡言,不用放在心上,所以他也无从阻止。 其实有千羽道人的前例,大家都有点心理准备。 只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就算仙门之后真的遍地魔物,大家估计还是要闯一闯。 说不定魔物之后,就是仙界呢! 苏文自己也期待这一次紫鹤道人能有好结果。 他压下躁动不安的心思,就着这浓郁的罡气,修炼白云长生经,提升道功修为。 他才蜕凡不久,但在充沛的罡气之下很快就稳固了境界。 大约过了一个月左右。 天空骤然乌云密布,一种沉重的压力笼罩在别院山谷之中。 苏文见自己身上的毛发都竖了起来,这种静电密布的现象他熟悉。 有人要飞升了! 紫鹤道人成功了! 苏文身后五色光一转,身形瞬即出现在一间殿阁之顶。 此时一羽道人、清鹤道人、静元道人、泰和道人、白鹿道人都一一现身。 大家都不约而同选择了这个最高处观看飞升盛事。 一羽道人感叹道:“当年千羽飞升,他在白云观之外,又有天劫笼罩,我们都不能靠近,最后如何飞升的我们都不得而知。 只在其消失之后才在其洞府之内搜到遗留的衣裳与遗宝。 我估计他还是遭了劫数。 毕竟继地天通的力量与罡气不同,其飞升情况与师门记载大不一样。 所以紫鹤应该是近三百年来唯一一次正常的食罡者飞升。 你们要好好观摩。” “按记载,食罡飞升是大有功德之事,并无劫数,其时会有各种异象,天花乱坠,遍地金莲,仙香成云,龙凤呈祥,仙人引路,接引仙光。” “尤其是有仙气散溢入人间,我们观礼之人也能得到极大的好处。机会稍纵即逝,你们千万不要错过。” 苏文心里的不安感却是越来越强烈。 他喃喃道:“仙门最好不要打开,感觉会出大事!” 一羽道人听了他的话语不由皱了皱眉,兴奋之色稍减。 他习惯性四顾,发现九章道人不在。 泰和道人同样也紧蹙眉头,手里把玩着一个龟甲。 “泰和,你算到什么了?”一羽道人问。 泰和道人摇头:“天机混乱,以我修为连卦象都起不了。但我直觉有点古怪,似乎有些莫大的凶险。” “毕竟是几百年未有的飞升,可能会和古籍有些不一样。”一羽道人想了想道,“泰和,清鹤,你们两个去掌控大阵,随机应变。” 泰和道人是除了九章道人之外,最擅长阵法之人,清鹤现在金身境,道功修为强悍,两人配合操纵阵法,不输于将级。 苏文静心等候,没过多时,天上泛起一道道微亮白光,凝聚成星星点点的白色绿豆大的小花缓缓飘落。 如满天的雪花一般,只是更加的干净,触及皮肤便渗入体内,洁净身心,消除煞气。 片刻之后。 地上涌出一道道清泉,泉水纯净透明,不带一丝杂质,又有一朵朵金莲长出,浮在水面。 金莲灿灿,美丽异常,白鹿飞身下去想捧一朵,结果她只一沾手,那金莲便枯萎消散。 一羽道人喝道:“全力运转道功,这些异象都是仙气散溢形成,此时罡气之中混杂了仙气,每吸多一丝对功行都有益!” 他身上像起了一道巨大的旋涡,无数的天花和清泉金莲向他投去,被吸纳入身体,肌肤渐渐亮起一道浅金色。 他卡在还真境已经几十年,一直窘迫于罡气不足,现在罡气充足,又有更高层次的仙气混杂,金身境顿时一蹴而就。 其他人赶紧随他一起运功。 其后一道道祥云瑞气密布,有龙凤于云中盘旋,尤其那龙身的鳞片闪闪发光,清晰可见。 苏文虽然知道这是异象,并非真龙,但见到传说之物,也忍不住心情澎湃。 他身上十几道仙基全力运转,无数的仙气投入体内。 虽然刚刚稳固蜕凡,不可能一下子再次提升一个境界,但是这些高质量的罡气储存于身,对他也有莫大好处,几乎意味晋身还真境的时间会缩短许多。 一羽道人见他吸纳仙气的速度不输于自己,也不禁有点吃惊,纳闷道:“就算身怀四道仙基,也不至于在蜕凡境就比拟我金身境吧!” 目前来看,一切均与古籍记载一模一样,尤其是那精纯的仙气,令所有人获益匪浅。 大家都不禁心里一松,只觉得这才是真正的飞升。 便是苏文都有点怀疑自己之前紧张过度,因为这和千羽道人的飞升完全不一样。 等龙凤呈祥等异象过后,骤然一道白光从半空照下,照在紫鹤道人闭关的那栋殿阁之上。 那白光之美,无法形容,就好似将世间一切的美好汇聚于一起,才汇成这一束光。 这就是接引仙光! 只见得紫鹤道人一身仙气地腾升起来。 他金冠发髻端正,羽衣飘飘,目光含笑,对着同门深深一个拱手。 “恭迎紫鹤师叔升仙!”苏文随着大家一起大声恭贺。 所有人眼里牢牢盯着紫鹤道人,眼里充满艳羡和祝福。 紫鹤道人很快就升到了接引仙光的尽头。 那里应是仙门所在。 苏文努力地张望,可惜仙门只有功行到了的人才能看见,才能触摸,他这时差得远了。 只见紫鹤道人在仙门之前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像缅怀着人间的时光,与众人做最后的告别,然后毅然伸手推门。 苏文心里一突,一股强烈的无法形容的寒意从背脊生起,忍不住脱口而出:“不要推门,有危险!” 但是迟了! 仙门开了! 第187章 仙门之前,紫鹤异变 一道无法形容的白光骤然在众人眼里炸裂,满天都是刺目光华,有如一道道利剑刺进眼睛。 即使以苏文的修为也只能睁眼瞎。 他竭尽全力地以其他感官感应其中变化。 到处都是罡风乱流,特别是仙门之处,激荡的力量像核弹般爆炸,将那好大的一处地方炸成一团无法感应的“黑洞”。 “啊……” 空中传来紫鹤道人的惨叫声,然后又是闷雷大灼,震耳欲聋。 苏文脸色一变,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惊人热量。 就像一个真正的太阳降临,便是苏文的将级护身力量都摇摇欲坠,发丝焦卷,弥漫出灼烧的气味。 好强! 仙门之后果然有魔物,只是这次不是一群魔物在门背后躲着偷袭升仙者,而是有强者想挤进人间。 苏文如是想。 “风来!雨来!”一羽道人大喊。 迷迷蒙蒙的风雨从虚空生起,往“黑洞”那处刮了过去,轻易渗入其中。 一下子整个狂暴的能量得到梳理,灼目的光芒变得没那么刺激。 苏文竭力眨眨眼,恢复视力。 他看见紫鹤道人僵直浮在半空,丝丝缕缕灼热的金色火焰在他身前虚空之中源源不绝地流出来,倾注在他身上。 这灼热的金色火焰似乎能够融灼天地,瓦解空间,将半边天空化为柴薪,烧得一片通红。 以至于引起天地的激烈反应,一道道雷光霹雳轰然击打在金色火焰之上。 雷鸣大作! 苏文感到自身的躁动,那持续的灾难感在逼迫他采取行动。 他眯着眼睛,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心思,观察事态发展。 他以模拟千羽道人飞升的经历判断,仙人是不被人间容纳的,根本不存在下凡的现象。 所以紫鹤道人身上的金色火焰是由仙界侵入的,才会被天地不容,雷霆劈打。 而那火焰之能层次极高,明显属于罡气之列,并非魔物气息。 所以我们面对的是一个高段位的仙人! 如果仙人只是想控制或杀死紫鹤,待他飞升之后更加容易,在门前就出手,只说明了对方想进入人间。 估计想以夺舍的方式降低天地的排斥。 当然这些都是苏文的推测。 无论对方想做什么,我们都得阻止,不能让他成功!苏文心情沉重地想。 一羽道人凌空而起,一阵阵风雨随着雷电霹雳吹袭在紫鹤道人身上,要湮灭那可怕的火焰。 “紫鹤!”一羽道人厉声喝道。 他身上涌出一道道罡气,牵引出天地的种种异风奇雨。 微风、柔风、清风、寒风、焚风、狂风、鬼风、黄风、神风…… 拂面的,刺骨的,刮破皮肉的,渗入骨髓的,散魂荡魄的…… 一切的风呈现无数形态,只吹得天昏地暗,山崩地裂,鬼哭神号。 雨也是不管甘霖玉露,还是销魂蚀骨的神水,俱都招来。 金色火焰在雷霆之下火花四射,在风雨当中暗淡褪色。 紫鹤道人身上不停冒出白色浓雾,又被风吹散,一时痛苦得痉挛的面容都稍稍放缓。 “紫鹤!”一羽道人再次吼道,声如雷鸣,他想唤醒紫鹤道人的反抗意志。 劈拉,轰隆! 一道粗大的闪电打在金色火焰之上,将仙门之处泄露出来的火焰打得摇摇欲坠。 紫鹤道人终于回过神,他眼里露出痛苦之色,吼道:“杀了我,快杀了我,否则就来不及了……” 什么? 苏文一愣。 天空雷霆暂停,但是整个天空都黑暗了,雷电的力量迅速酝酿,准备发大招。 唯一的亮光来自于那金色火焰。 苏文可以感应到金色火焰的背后那一轮大日的无边热量,那是足以毁天灭地的无穷灼热。 “你胡说什么,坚持住!”一羽道人再次喝道。 他身上泛起金光,再有一道道罡气倾泻而出,使得他肉山一般的身体凭空消瘦了一小半。 那风雨更加急切,一丝丝缕缕地向紫鹤道人身上汇聚。 紫鹤道人却是绝望地道:“一羽,快杀了我,我没救了……” 苏文眉心一跳,涌起浓浓的不祥感。 他骇然惊望,只见金色火焰的源头,正挤出一点光芒,只如碗口大的一点光芒却是散发无穷热量,让罗浮山中的草木绿叶迅速枯黄,焦黑,燃烧其一道道火焰。 太阳掉下来了!!! 苏文闪过这个念头。 他现时的实力在这近乎毁天灭地的力量面前完全发挥不出作用。 然后就见天地酝酿的雷电力量终于爆发。 轰隆! 先是无穷电光爆发,炸得满天白光。 然后滚滚声浪震得罡气煞气尽皆溃散。 再有一道道能量风暴扩散,连距离雷电击打处有千米之距的罗浮分院的护阵都被击破。 可怕的力量将山谷建筑草木乃至方圆十里草木虫兽尽皆摧毁击碎。 唯有苏文身上五色光华旋转,勉力将身周白云观诸人护了起来。 天地之威恐怖如斯! 此时从罗浮分院地下再次飞速蔓延出一股云雾,将山谷遮掩起来。 是泰和道人清鹤道人在拼命催动阵法。 苏文望向半空。 金色火焰不见了! 仙门闭合了! 雷霆这才徐徐散去,天空放晴,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再看紫鹤道人悬在空中,身体完好无损,那足以飞升的渡世仙体气息正在回落。 苏文心里一定。 却见紫鹤道人脸色渐渐冷漠,像无情的天道凝视下方的一切,身上再无属于九玄一脉的雷霆法意,反而泛起了与刚刚一样的金色火焰。 他目光凝在一羽道人身上,然后猛然打出一拳。 火焰凝聚如柱,飙射而出。 一羽道人瞳孔一缩,风雨随之漫卷而上。 只是两道法接触的一瞬间,所有风雨俱散,火焰直接打在一羽道人身上,将已经瘦了许多的一羽道人砸向地面。 紫鹤道人嘴角一勾,似有轻蔑之意。对着一羽道人再要出一拳,骤然收手回头。 只见一道五色光华瞬间刷过,在他身上刷走了一层火焰。 “紫鹤师叔!”苏文出现在其身后,凝声喝道。 然而回应他的是紫鹤道人漠然的眼神。 紫鹤道人身周无声无息浮现出一朵朵的金色火焰,像游鱼般向苏文追逐而来。 火焰未到,已经灼烤得苏文肌肤发烫,五内如焚。 这火焰苏文可不敢挡,再刷出五色光华,却不是对着火焰,而是对着自己,一瞬间就挪移到千米开外。 只是身形未定,又见那满目火光扑面而来。 苏文神色一动,咦了一声。再次光华卷过,挪移开去。 但是这次他没有远远避开,反而再次挪移到紫鹤道人头上不远距离。 “原来,你也没有那么的厉害!”苏文说道,五色光华直接往紫鹤道人头上刷了过去。 “找死!”紫鹤道人见他对背后浮现的金色火焰不理不顾,反而悍不畏死地对自己出手,不由皱了皱眉,身上再次浮现大量的火焰。 “风来!雨来!” 一羽道人适时出手。 冰冷的雨水随着风漫卷在两人身上,吹散熄灭一朵朵的火焰。 苏文则用尽全力,五色光华顺势刷了下去。 紫鹤道人身体一僵,气息陡然低落。 第188章 偷天换日,一羽飞升 师徒两人心意相通,配合得天衣无缝,五色光华与风雨一起侵入紫鹤道人体内,将其力量磨灭了大半。 只是毕竟那是紫鹤道人,他们不敢下死手。 紫鹤道人漠然的目光终于有了变化,点点的怒意从眼里溢出:“一群蝼蚁……” “竟然冒犯本君!” 他身体放出无穷的光和热。 刚刚被磨灭的力量一瞬间就恢复过来,甚至不降反升。 苏文凛然,五色光华一卷,挪移到徐徐升起的一羽道人身边。 “师父!” 一羽道人没空问他什么时候炼出了将级的法,只沉声道:“不用怕他。就算是仙人,他的实力也超不过将级,这里是食罡者的末日时代,我们都是一个境界!” 苏文点点头,他刚刚反身杀向“紫鹤道人”,就是察觉到其力量并不如一开始那么强大。 可以说“紫鹤道人”的实力和境界都随着仙门关闭之后迅速下降。 只是怎么救回真的紫鹤道人,这就是麻烦事了。 苏文五色光华刷入其体内时,发觉他连道法根基都消失了,变换为金色火焰。 只怕除了这身皮肉,其余都换了个人…… “不要再留手,杀了他!”一羽道人简短地道。他脸色惨淡,对救回紫鹤道人已经不作希望。 苏文默然。 “紫鹤道人”深深吸了一口气,远近的罡气沸腾,向这边投来,如乳燕投林,池鱼入渊,便连苏文身上炼化了的罡气都蠢蠢欲动。 他虚空迈步,气势磅礴如旭日东升,卷着天地之力向苏文两人倾压过来。 “给我去死!”“紫鹤道人”冷声大喝。 金色火焰如大日真火那般向苏文和一羽道人漫卷过来,连空间都灼烧得扭曲,五行失衡,无法遁走。 一羽道人缩水不少的体形更加瘦削,宽大的法袍猎猎作响。 风飕飕,雨落倾盆。 狂风怒雨对上火焰,卷起无边的雾气。 两人术法看似势均力敌,然而火焰却一步步向苏文两人逼近。 苏文赶紧腾起五色光华,往火焰刷去,每一刷都能刷去一层火气热量。 师徒联手,终于将敌人的攻势压住。 苏文松一口气,喝道:“你到底是谁,偷入凡间想干什么?” “紫鹤道人”道:“一羽掌教,守一道子,我就是紫鹤道人,是真正的紫鹤道人。 我受仙人封赏,奉天承运,将君临天下。将人间这肮脏之地万恶之源,彻底清扫干净。 我将遵行仙人的意志,灭世!” 他神色平淡,以最正常的语气说着最可怕的话:“人,是煞气潮的罪魁祸首,是这片天地的毒害,也是仙界的祸根,只有将这里的人都灭光,仙界才能继存。 灭世,势在必行!” “你等是食罡者,当知煞气潮的可怕,当知煞气之毒,如果愿意归顺于我,随我灭世,均有功德成仙,成为与世同休不死不灭逍遥自在的仙人!” 苏文与一羽道人对视一眼,心道:仙界也有疯子?! 苏文问:“仙界怎么了?” “仙界大劫,仙人陨落无数。只剩少数苟延残喘。不灭人间,便不再有仙界!” 苏文不明所以:“仙界大劫与我们人间何干?早几百年就无人能升仙!” “紫鹤道人”道:“仙界人间,本是一体。曾经仙人们也以为封闭仙门,便可安享无忧。 然而劫数并未消失,只是延迟。 人间才是根源!” “具体你们无需多知。只需要说一句,降,还是不降?” “紫鹤道人”目光大灼:“我们是同门,刚刚本君是留了手的,再不归顺,便只能灭杀了事。” 苏文眨眨眼道:“你已经进入人间,自己自由活动就行,放了紫鹤师叔,我们继续谈一谈!” “紫鹤道人”冷哼道:“你以为天道那么好欺的吗?我就是紫鹤道人,肉身是,神魂是,因果气运也是。 我只是接受了仙人们的精神意志,为仙界在人间的天下行走。” 其言辞极其荒谬。 他连根基和思想都扭曲变异了,还说自己是原主?! 然而苏文以真理徽章、神格去看,其神魂确实没变。 一羽道人摇了摇头,极其坚决地道:“不要被他欺骗了,他不是紫鹤。 无非用了偷天换日之法,要瞒过天地,这才自认紫鹤。 杀了他! 不惜一切代价,否则将是人间浩劫!” 紫鹤道人目光一凝,似乎高高在上的天道落入人间,倒映出一羽道人和苏文的身影。 苏文骤然一阵怒火攻心,烧得五脏六腑辣辣的痛。他的五色光华也同时燃起了金色火焰。 这火焰不但烧人,连术法也烧! “紫鹤道人”眼露讥诮:“你以为我的火是那么好沾染的吗?区区一个初初将级的蝼蚁,也敢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苏文刷了他无数火焰,沾染了许许多多的火气,让他抓到破绽,一举点燃。 “紫鹤道人”目光落在一羽道人之上。 一羽道人此时已经化作一个瘦削的中年男子,身上原本肉山一般的肥肉都消耗殆尽,而他的道功修为赫然升至渡世境,成就了渡世仙体。 那唤出来的风雨变得缠缠绵绵,愁云惨淡一般,让紫鹤道人的火焰都近不了身。 那风雨往苏文身上一扑,无论身心还是术法之火尽皆灭了。 一羽道人一甩袖,放出一股旋风,将苏文送回地上大阵之中。 他笑了笑:“守一,你很好。出乎意料的好。 有你在,白云观便后继有人,为师也走得安乐了!” 苏文听他这话透着浓浓的不祥,正要说话。这时头皮一紧,毛发直竖。 静电密布。 煞气潮狂涌而来,乌云密布。 飞升异象竟然再现。 只是这一次不是紫鹤之前的食罡飞升那般平和,而是与千羽道人一模一样的异象。 苏文不可思议地瞪眼看着一羽道人。 师父,想不到你这浓眉大眼…… 苏文摇了摇头,压下杂念。 一羽道人竟然修成了继地天通,只是一直压着没用,直至最后关头才以继地天通吸纳煞气,转换根基,一举修成渡世仙体。 天空中响起一羽道人豪迈的笑声:“食罡真他娘的窝囊啊,本座终于可以不用顾忌罡气够不够用,放手而为! 且看我的呼风唤雨!” 他的气势无限拔高,风雨随之大作。 “煞气潮!”“紫鹤道人”忌惮无比,感觉到浑身的不爽利。 “果然是肮脏之地,万恶之源!”他再次道,“一羽,你堕落了,作为一观之主,你如何面对白云观的祖师?!” “你这样的占据紫鹤身体的狗东西也配和本座谈祖言师?!”一羽道人目光一冷,一边骂一边向“紫鹤道人”飞身而去。 “你想做什么?”“紫鹤道人”微惊。 没有罡气限制,一羽道人那风雨之力强大了无数倍,将“紫鹤道人”的火焰牢牢压制住。 一时之间“紫鹤道人”那漠视一切的心境都失守了。 “来吧!和本座一起飞升。紫鹤,你放心,到了仙界,我会将这鬼东西驱除,让你彻底恢复过来。”一羽道人疯狂大笑,就像压抑了许久,骤然放松,没了平常所有的束缚。 满天的煞气狂潮涌入其身,再爆发出难以形容的非罡非煞的独特力量,催动着风雨,卷着“紫鹤道人”一起往天上投去! “你疯了,我都说我就是紫鹤!还有,这是什么门? 这不是仙门! 你要扯着我去哪里? 该死! 这天地在排斥我! 你放开我啊!” “紫鹤道人”想用尽全力冲破风雨,然而这风雨已是人间极限的力量,他若提升到这个层次,反而会被天地排斥,更加快速投向“仙门”。 若不提升到这个层次,又根本抵御不住那风雨。 惊慌失措之间,一羽道人已经推开那道门,拉扯着他冲了入去。 “这不是仙界,这里怎么到处是魔头!!!”天地间回响着“紫鹤道人”最后的一声尖叫。 第189章 师父真鸡贼,我要做掌教了 苏文仰头盯着一羽道人消失的地方,在门开那一刻他感受到强烈的熟悉感,不但因为模拟千羽道人曾打开过,还因为感应到天魔化身苏定同源的气息。 千羽道人就在那门后! 那一瞬间的感应印证了他正感悟的天魔之法无数的见解,尸解仙之手那天魔分枝赫然萌芽。 天空雨过天晴。 那种蓝能将人心洗得干干净净。 “师父,飞升了!” 苏文蓦然喃喃道。 紫鹤道人的飞升本身充满了实验性质,不止苏文,其他人也预感不会顺利。 所以苏文觉得一羽道人对这个实验早就有必要之时施展继地天通的备案。 当然一羽道人平常的言行也早有飞升的打算,只是一直放不下白云观。 而苏文进入将级,恰好就去除了其后顾之忧,让一羽道人放心地进行第二个实验-打开千羽道人曾经打开的那扇门。 仙界之路已经走不通,别说那守在仙门之后的疯仙人,就算没有疯子,仙人也是苟延残喘的状态,说不定比人间更加不堪,不如去千羽道人那一界看看。 何况绑架了一个仙人进去,也分担了不少门后魔头的攻击,一举两得。 “师父真鸡贼啊!”苏文感叹。脸上泪水点点滴滴,落下尘土。 师父飞升是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只是还是会觉得难过吧。 “守一师侄,我觉得掌教飞升是件好事,起码他给我们展示了前面还有路!”白鹿道人同样泪流满面。 “仙路已断,就算另外一扇门后有魔头,那也是未知,那也是希望。一羽掌教是为了我们,独自开辟前路!”静元道人沉声道。 他的脸上充满了失落与悲伤,但是仍然努力展颜。 九玄道人、紫鹤道人、一羽道人,三人的骤然离去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再看罗浮分院所有建筑草木均被摧倒,焚毁,满目疮痍,悲怆之情无法形容。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仙途漫漫,总要有人披荆斩棘。 前人开辟的路,今人走,今人开辟的路,后人走,路总有一天能够走通。 泰和道人和清鹤道人过来,他们脸色苍白,刚刚连场争斗对大阵造成极大冲击。 尤其是第一场由天地针对仙人的惊雷,一瞬间连大阵都打破了,泰和道人当场就吐了几口血,搞得一身内伤。 清鹤道人神色复杂地看着苏文,当年看着他入门,现在人家已经将级了! 不由想起以前九玄道人的话,喃喃道:“当初明明只需要坚持一下……” 泰和道人则是目光闪烁。 掌教是怎么修成继地天通的?我总觉得他们将最关键的部分藏了起来。 他看着苏文,说:“ 掌教飞升之前,已经指明守一你继位。现在这里有什么章程,守一应尽快安排。” 他指的是现在罗浮分院的情况。 这里虽然地处偏僻,但是斗战和飞升的声势都极为浩大,未必能够瞒过别人。 而且经此一役,不但罗浮分院里面的建筑草木都毁了,白云观损失了一羽道人。 仅存现在这几个人,还守不守得住这处分院? 苏文明白他的意思,按说现时失去了两大将级高手,必定要收缩势力。 只是这处罗浮洞天的残余福地是白云观花了几十年才寻出来的,也是唯一一个罡气充足的福地,不可能放弃。 苏文道:“这里仍然是九玄师叔祖一脉的驻地。麻烦泰和师叔您和清鹤师叔一起修补阵法。 我会让九章师叔祖再送一批物资来。” “那掌教之位……” “迟点再说。”苏文犹豫了一下道。 现时是白云观最弱之时,如果他在这时接任掌教,按惯例得大张旗鼓,不是好事。 如果能迟几年最好…… 安排完毕,苏文找了一处高大的大石,盘坐起来,背后张开三尺五色光华,闭目修行。 光华流转,映照整座福地。 泰和道人看他像孔雀开屏般炫耀着这道将级仙术,微微一笑。 他知道苏文并不是显摆,而是为了安定人心。 其实泰和、清鹤、静元、白鹿四位都是校级,这样的战力足以傲视一方。 只是刚刚经历了将级大战,校级连插手的能力都没有,大家不免有些不安,有苏文这位将级在,安全感立时满满。 苏文也通过这个细节,很自然地将掌教的威望立了起来。 九章道人在战后不到一个时辰到来,带来的还有上百个傀儡和一些紧要物资。 见到这个师门硕果仅存的老前辈,所有人都找到了依靠,又忍不住眼圈发红。 九章道人叹息道:“紫鹤承九玄的嘱托,一探仙门,如今也得结果,省了大家数百年来的猜测。 而一羽掌教一直想循千羽的路,到上界看一看,也得尝所愿。 两事可喜可贺! 诸位尚在人间,当为之鼓舞,更加努力修行。” 他白发苍苍,身躯不知不觉已经有些佝偻,但是不得不挺直胸膛,站得稳稳。 有了许多的傀儡在,罗浮分院很快焕然一新。 九章道人走上石头,拿上一张小矮几,摆上一壶酒,两个白玉杯,给两人满上。 苏文喝了一口,道:“师父一直说,师叔祖神机妙算,能够算尽一切天机。 不知这一次可曾算到如此后果?” 他这话带着小小怨气。 如果九章道人在,一羽道人未必需要飞升。 九章道人微笑道:“老道卦术从来不精。有些事知道的,或猜测到,便随口说了。委实不知道的,只推搪天机不可泄露。” 他看了看守音:“又或让一些人随便乱说,故弄玄虚,久而久之,反而成就了神算之名。” 苏文不由哑然失笑。 干了一杯酒,那暖暖的酒气入肚,心情果然好多了。 九章道人替他满上,又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我、九玄、一羽掌教曾设想过三人皆不在了,你们如何生存,又设想过罡气不存时,门人弟子何去何从。 其实紫鹤飞升之时,老道刻意不在,就是为了避免我和掌教同时出事的结局。 所以今日结果,早有预料。反倒是你突然晋升将级,让人不可思议。” “运气而已!”苏文勉强笑了笑,再干了一杯。 九章道人给他满上,说:“这运气若能借点给师门,那就皆大欢喜。” “守一,老道给你撑三年,三年之后,你要独当一面。” 苏文心下一沉,看了看九章道人不知何时骤然多起来的老人斑,想起当初第一次见面时,其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神仙风采,顿时不禁的心酸。 白云观最辉煌的时候,有九章、九玄、九瑰、一羽、千羽五大将级,如今或飞升或陨落。 感觉那种辉煌就像回光返照,预兆着食罡者时代要结束了! 第190章 拜见守一掌教 一年之后 修炼不知时日。 静室之中,苏文心里涌出功行圆满的感觉,此时身上气息隐隐,已然返璞归真。 “还真境终于成了!” 到了这个境界,在罡气充足之处,将级术法已经可以毫无负担地随便运用。 再看尸解仙之手,此时天魔分枝已经长成,如今只剩血神子。 血神子要加快,主要是修行方向的问题,苏伊只会依照本能施法,无法深挖出更高深的能力。 或许可以查一查本门对独眼石人的血脉记录,从中辨明修行的方向。 苏文走出静室,白云观仍然是寂静一片。 和以前一样,所有人均在埋头清修。 苏文呆了一会。 还是有些不同的。 仙界之路已断,食罡终究是没了前路。 继地天通的夺取仙基法门九章道人不愿公开。 其实就算此路走通,到了“魔界”,也未必是好事。 所以每一个门人心中都在迷茫,只是长久以来的修心养性,表现平静而已。 苏文走进藏经阁。 泰和道人不在。 据傀儡说,他这一年来一直闭关苦修。 估计他也知道九章道人即将离世。毕竟老道士的状态越来越差,明眼人都看在眼内,更何况亲传弟子。 苏文吩咐傀儡给自己找书。 他有千羽道人的记忆,知道一些关于血脉的书。 异种生物极其罕见,好在白云观有上千年历史,前人也有一些记载。 拿了书,便直上五楼。 九章道人正在一个新做的傀儡上描绘道篆。 老道士此时气息更加衰败,脸上的皮肤都松弛了,叠起了一层层的褶子,身上弥漫着一股老人味。 “老道一直在想,在最后时刻该做些什么,越想越头痛,反而羡慕一羽的一了百了,干净利落。 泰和说,不如留下一个傀儡吧,起码能够帮大家干活。 老道便做了这一个傀儡。” 傀儡用料上乘,五官极其精致,是个漂亮的女孩。 苏文有点疑惑。 傀儡本质是由主人分一部分灵性驱使,属于分身法,随主人离世,这些灵性也会消散。 等九章道人仙逝,这一观傀儡都得瘫痪。 当然如果有另外的人修炼成傀儡术,倒是可以重新驱使,只是像如九章道人的傀儡那样百工灵巧,一人即是一个后勤基地,那就不大可能。 “守一来了!”九章道人停下手,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递给苏文,慎重地道:“我有一物交给你。不过,得待我死后才能开启!” 苏文赶紧接了,非常好奇,他现时尸解仙之手已修出天魔法,小小木盒他只要一念动就知道里面是什么。 只是为了尊重九章道人,强压住心思。 “最近记忆不好,怕忘了,所以一直念着这事!”九章道人好似完结了一大心愿,又跟他说了一段法。 “五行相生相克,你在克制之上体会极深,一刷一卷,或攻或逃,奥妙无穷。 但为何不钻研相生之道。 盖造化之机,不可无生,亦不可无制。无生则发育无由,无制则亢而为害。生克循环,运行不息,而天地之道,斯无穷已。” “传说有一门法,叫斡旋造化……” “传说有一门法,叫五行大通……” 九章道人将术法之道细细揉碎来说。 苏文听得茅塞顿开,各种灵感涌现。 只是过了一会,九章道人突然住口不说。 苏文以为他累了,等了一会,九章道人端坐闭目,徐徐传出了鼾声。 竟然睡着了!!! 苏文苦笑,只能轻轻施了一礼,蹑手蹑脚下了楼。 回到自己院子,坐在静室里,回忆着老道士讲的妙法,忍不住去修那五脏神庙法。 无论是五行大通,还是斡旋造化,都是顶尖的法,若能摸个边,都受益无穷。 五行大通,诸天万界,也可随意遨游。 斡旋造化,能干涉造化之神奇。 他修修五脏神庙法,又修修尸解仙之手,八仙阵图,有时候再刻刻金豆。 转眼两年又过。 又是一年春天。 静室里,苏文突然睁眼。 广南城中,岭东岭西,交趾之地,但凡自己道理光辉照耀之处,均映入眼帘。 尸解仙之手的将级妙法终于成了,既有千手千臂之强,又有神只之妙,天魔之诡,血神子之奇。 他心念一动,千手千臂各拿圣器出现在背后,只需要一迈步,便能游走在那些道理光辉之域,于微妙人心之中种下仙种念头。 正想动身,一阵心悸涌上心头。 他一怔,停下来动作。 当当当! 白云观召集门人的大钟再次响起。 这一刻终究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认真整理了道冠法袍和鞋履,无一不整洁干净。 自从入白云观之后,他的洁癖强迫症几乎消失了,后来有了天魔化身苏定,苏文一度以为自己的症状转移到了化身身上。 此时才知这些怪癖从未远去。 五色光华一转,他了无火气挪移到太上殿。 此时的五脏神庙法比之三年前已是天渊之别。 太上殿上此刻只有一个身影,手里抱着一把白拂尘,气息低微,似是普通人。 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丰神如玉,神采飞扬,笑意盈盈,好似凝聚了人世一切的美好。 苏文轻咳一声,跪地深深一拜:“师叔祖!” “嗯!守一,起来吧。”少年微笑回应道。其五官与九章道人赫然一模一样。 片刻之后。 静元道人先到,他两手各拖着一个孩子,两孩子不到三岁,长得一模一样,穿着白底蓝格子的道袍,十分可爱。 静元道人见九章道人的模样,不由一愕,立时醒悟到什么,连忙也是跪拜。 “好孩子,甚好甚好!”九章道人目光流连在双胞胎幼儿之上,笑容满面。 之后泰和道人,白鹿道人等一一聚集,见九章道人恢复青春,都是压抑着心中悲痛与不舍,肃容作拜。 “可惜,等不到清鹤了!”九章道人轻叹。 声音刚落,泪眶浅的白鹿已经泛出了泪光。 “一羽掌教遗命,今日此时,守一正式继位,为本观第四十九代掌教。” 九章道人首先肃容道。 苏文虽然已经默认为掌教,但仪式一直未举行。 名不正言不顺。 九章道人此时为其正名。 他唤来傀儡童子,捧上一套崭新的羽衣星冠和掌教法印。 苏文躬身领了,到后堂换好,再出来时,九章道人率领门人躬身参拜,齐声道: “拜见守一掌教!” 苏文沉声道:“诸位同门免礼!” 此时外面的钟声再响。 这一次是十二下。 钟声悠悠,回荡于群山之间,远远传到了广南城。 第191章 虹化,祖宗不足法 红莲寺中潘正元正高坐莲座之上。 座下潘树明、法戒、敖白等人汇报事务,此时听闻钟声,陡然一个失神。 “钟声十二响。似乎是白云观新掌教上任的规矩。”潘正元曾经历过一羽道人接任掌教的盛事,虽然当年他只是个童子,堪堪开始修行。 但是印象深刻,因为他还随潘家的前辈上云山送过贺礼。 “看来九玄道人羽化,一羽道人飞升,白云观掌教之位空悬,这传言未必空穴来风。” 三年前此流言极盛,他还暗中潜入罗浮山那处秘境查探,却给被人暗算了一记,害得他闭关了三个月才勉强痊愈。 也因为他的突然闭关,太平军的北伐之战失去了将级庇护,以失败告终,天京形势陡然变得严峻。 如此又牵扯了他许多精力。 现在想来,当时传言只怕是真的。正因为是真的,所以必须暗算自己,才能避免自己窥视白云观。 他满眼阴霾,扫了一眼三名弟子,最终落在那洋人相貌的潘树明身上,道:“树明,你去准备一份给新掌门的贺礼,随我探一探白云观。” “神公,您觉得谁是新掌门?”法戒奇道。 所有人一愣,都想起那天那一朵小小的火光以及潘正元眉心那一滴血。 那个苏道子…… 潘正元眯了眯眼,很快就轻笑道: “不急,不急,很快我们就可以见识到了!” 此时的他一袭大红袈裟,无比自信地道:“白云观终究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可怜人,像京城那位皇帝一般,只懂得死死抓住那些祖宗流传下来的古老的东西,不懂变通,看不见外界无限广阔的天空。” “他们被时代抛下了!”潘正元断然道,“冢中枯骨而已。” 他又道:“这三年来,岭东政制已经稳固。不过太平军连连失利,京城那皇帝目光开始落在我们岭东。 我们得给他添点乱子。” 潘树明眼睛一亮,急道:“顺便将广南城清理一遍。 新来的叶总督是个硬骨头,根本不愿和我们配合。 还有那些乌烟瘴气的七脉,总爱和我们作对。白云观道子的劳动者联盟,还在我们作坊串联工人闹事,讨工资讨福利,烦不胜烦。 干脆将他们,甚至白云观都一锅端了!” 潘正元点点头,道:“可!” 他花了三年时间布局,是时候将七脉,白云观这些祸乱之徒清除。 尤其当初暗算自己的人必须死! 白云观,太上殿 在苏文提议之下,正举行一场宴会。 九章道人乐呵呵地让傀儡童子搬来酒水菜肴,上百个傀儡也聚集过来,男女老少皆有,一起活跃气氛。 顿时大殿充斥欢声笑语。 静元道人以大梦三千之术幻化出飞天仙女,各拿琴筝琵琶等乐器,吹弹奏唱,跳着人间难见的舞蹈。 白鹿道人兴起之时亲自上前表演一段剑舞,矫若惊龙。 让大家纷纷拍掌。 泰和道人则招来一群白鹤,表演了繁复的阵法。 他花样最多,一会又让几只鹦鹉说书,说的是白蛇传,一会搬来一盘鲤鱼,让它们鱼跃龙门。 逗得静元道人的那两小徒弟咯咯的笑。 九章道人坐了一会,有点气闷,便让苏文扶他到了后堂。 在后堂里,那一个他花了三年制作的傀儡正静静侍立。 少年模样的九章道人呆呆看着傀儡绝美的面容。 苏文奇道:“她是谁?师叔祖何不将她唤醒?” 九章道人叹息道:“其实我只想制作一个印象最深的人的模样,但是想制之时,又觉得寡然无味。 毕竟我今年一百八十岁,少年时曾经心动过的那些人早不知几度轮回。 于是就随意捏了个脸,以为谁也不是。 如今看来,还是留了许多人的痕迹,大抵不知不觉都揉在一起了。 看见她就仿佛看见了一群的故人!” 一百八十岁…… 苏文真有被惊到。 又见九章道人的确很累的样子,赶紧扶他坐在蒲团上。 九章道人道:“有件事要对掌教做一个交代。” 他说完又有点失神,半晌才道:“当年千羽创出继地天通。 九玄一羽他们都非常兴奋,让老道算一算此法的未来。 老道心知关乎本门兴衰,也不敢怠慢。 便尽全力起了一卦……” 苏文见他认真的模样,骤然想起当年他曾说自己不会神算,只是故弄玄虚浪得虚名,不由有点无奈。 师叔祖,当年我是真信了的…… “结果那一卦,令我道心失守,导致一场煞气污染。 九玄以及诸同门均受伤害。 尤其千羽,更是平白承受了污名!” 原来是你! 苏文瞳孔一张,嘴巴张得大大,怎么也想不到是九章道人。 他可是有千羽道人的记忆的,清楚记得当时千羽道人百口莫辩的委屈和自以为伤害了同门的痛苦。 “那您怎么不站出来解释?”苏文迟疑了一下,问。 九章道人应该不是那种没担当的人。 九章道人笑了笑,道:“因为解释了,就是另外一个结局了!” “未来是一条变幻莫测的长河,很多时候卦象算到的只是其中一些可能的变化。 我只能对着认为最好的方向推一把。 千羽虽然委屈,可是他本来就要飞升的,无非提前了一点。” 那可不同。 即使本来就要拉出耙耙,可是畅快淋漓地拉和憋红脸满头大汗痛不欲生地拉,那是两种绝然不同的体验!!! 苏文想反驳,见九章道人一脸愧疚,又不得不挠挠头,将话吞了下去。 他好奇地问:“师叔祖,您看到了什么?” 能够让老道人道心失守,肯定是巨大的灾难。难道他看到了白云观的覆灭? 九章道人摇了摇头:“说出来就不准了。 反正我给你的东西,你记得看。 对于白云观的将来,有些该抛弃的,就抛弃了吧,不用犹豫。 祖宗有句话: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苏文一震。 虽然不知九章道人算到了什么,但是让这样一个注重传承,为师门奉献一生的老道人说出祖宗不足法的话,已经说明情况的严重以及他对自己的期许与支持。 九章道人长长叹了一口气。 再抬头看那个傀儡,喃喃道:“你都来了,却不肯见我,还是无法原谅我吧。 何必呢? 你放不下,只会是你自己心痛。 放下了,说不定能令我难受……” 苏文一怔,不知道他说的是谁。 然而此时九章道人闭目端坐,身上罡气如水库泻洪似的狂涌而出,又受阵法牵引疏解,腾升到半空,融入到这方福地之中。 大约一刻钟之后,九章道人整个人都散作一道虹光,冲霄而起,只留一套道袍法冠掉落地上。 苏文跪地作拜,待虹光彻底消散,这才将老道人的衣冠叠好。 怔了片刻,前殿丝竹管弦之乐隐隐传来,或许弟子们的欢声笑语就是老道人最好的送别。 毕竟也是他唯一的牵挂。 第192章 模拟9章 分身法 苏文从自己怀里将老道士给的盒子拿了出来。 盒子扁平,四四方方的,雕了不少古朴而精美的花纹,细细描了色漆。 打开盖子。 里面一个白玉瓶子,瓶口塞上且腊封极好,隐隐有些力量在保存着什么。 另有一张纸,上面画了一幅画。 画的是…… 苏文目光一凝,他很熟悉的:独眼石人! 还有几行字:“我曾听闻,西洋有人研究人造人。 若连人都可造,仙基大约也是可以的。 造化本就神奇,总会给人留一线希望。继地天通如是,想来仙基亦如是吧。 玉瓶之内,为我之心头血,当要善用之。” 独眼石人,人造仙基,心头血。 三个字眼联系一起让苏文愣了许久,尤其是心头血。 他不知道九章道人是算到了自己需要血液,还是从自己之前找那些污染仙基之人要一些血液之时,误会了什么。 其实不需要心头血的,随便一些就行…… 人造仙基苏文虽然有这个想法,但只是一些灵感,还来不及付之实践。 毕竟他可真是分身乏术。 即使开始研发,也不是短短几年能出成果,只怕要以几十年的时间跨度来探索钻研,还未必有结果。 九章道人是在提示三者的联系? “白纸,注入载体!” “注入九章道人之精血,生成剧情场景,关键节点标定:辟仙路,上溯时间一年三个月前。是否开始模拟?” 苏文低垂眼皮。 开辟仙路如何可能? 必然是失败的。 或许可以进“魔界”看看,说不定也算成功…… 他对闯关把握都没有,本来最好当延迟,等以后有把握的时候才做,只是现时情势不妙,任何增强实力的机会都要用上。 而且模拟也不一定要闯关成功。 最珍贵的应该是九章道人积累的知识和道法运使的经验。 “白纸,开始模拟!” 苏文毫不犹豫地道。 太上殿门前 清鹤道人正在殿前伫立,他携带自己的弟子长生,紫鹤道人的弟子嘉禾,还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女道童。 女道童长得一般,昂着头,一脸冷傲。 一行人骤然心有所感地抬头,只见一道彩虹自大殿升起,弥漫至整片天空,连四周云海都瞬时变得流光溢彩,瑰丽异常。 清鹤道人呆了呆,泪水夺眶而出。 女道童一瞬间停止了呼吸,好久才回过神,神色复杂地骂了一句:“没出息,大家不都笑么,你哭什么?” 就是你拖拖拉拉,否则我们早到了,也能见师伯最后一面! 清鹤道人郁闷地叹息一声,收拾心情,入了大殿,见里面气氛热烈,所有人都闪着泪花大声地笑,鼓掌饮酒。 清鹤深吸一口气,也扯开脸扬起笑容,加上其中。 “一个两个笑得真难看!”女道童眼里尽是阴霾,见谁都看不惯,想爆打一顿。 她扫视四周,白云观门人极少,殿内更多的是九章道人召来活跃气氛的傀儡。有道童,有大汉,有妇人,有少女,近百人之多。 一开始还蛮有灵性,动作灵敏,各个性格不同,均有特色。 只是渐渐的神情麻木,动作像生锈了似的,渐渐迟缓下来。 女道童抬起酒杯,身边侍奉的傀儡女子连忙倾了酒壶,酒水成弧线落入酒杯,然后满了出来,哗啦啦洒落桌子上。 女道童蹙了蹙眉,抬头看了傀儡女子,其眼睛已经混浊,再无神光。 唉! 女道童伸手将酒壶夺下,端着酒杯闷闷地喝了一口。 “没劲!” 她怒骂,又喝了一口。 “混蛋,天杀的蠢才,早该死了……”她满腔怒火,粗话不断,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酒,怼天怼地,似乎世间没有东西能让她满意。 喝了片刻,突然一愣,谁在帮自己斟酒。 她抬头,只见刚刚那个失去了灵性的傀儡女子目光生彩,微笑着给空杯子倒酒,动作干净利落。 “你没死……”女道童一喜,只是笑容未生,又是一怔,似乎看出了什么,陡然又唾弃道:“走开!走开!不用你!” 后堂 苏文似乎疲惫地闭了闭眼,再次睁眼之时,眼里竟然流露出一股沧桑之色。 刚刚他已经历经了一年多的模拟,按着一开始的设想,修炼继地天通,升入“魔界”,只是遇到的都是魔头,然后只能厮杀,没日没夜的厮杀。 “果然过不了关…… 奖励也没什么。一道名叫“胎光”的仙基和凝炼至校级的傀儡术。” 不过九章道人渊博的知识足以超越一切奖赏。 而且…… 苏文心中一动,心神倾注在傀儡术上,种种法蕴生起,就像千锤百炼过无数次,片刻之后,傀儡术陡然升华,分身法一蹴而就。 苏文完全吃透了以术化法之道,傀儡术化生分身法的步骤在他眼里步步清晰,又有九章道人的经验,积累已够,不费吹灰之力便踢开了门槛。 其法既成,立即一道道虚幻的身影从身上走出,入驻那些空空如也的躯壳里,一瞬间接管了整个白云观内外三百多个傀儡。 分身法是分割出自己神魂一部分,付之以记忆、知识、力量等等,使傀儡拥有灵性和力量。 分身与本体是一体的,是本体的延伸。 与化身不同,化身没有依附本体,有独立人格。 简单来说,化身入灭,不损本体实力分毫。分身被杀,本体也会损失部分力量。 苏文心道:好在自己以前没有对童子们不敬,否则那直接就是对九章道人不敬啊。 他此时思维连接上无数视线,好似精神分裂出数百个人格,感受无数信息流入,经处理,再做出反应。 感觉就像自己成了一个控制基地的人工智能。 九章道人有三道法,分别为腾云驾雾、六甲奇门,分身法。 分身法如果按上古时期,其实也是顶尖法门,可以分出一模一样的人,甚至潜力资质也与本体一模一样,可以一起修炼,一起打怪。 可惜现在时势不同,不再是食罡时代,分身法威能相对大降,只能寄托于傀儡之上。 而傀儡之能限于材料,不可能比拟真人。 但是傀儡也很好,自己的后勤基地,研发基地的构思可以实现了。 熟练的技术工人,研发人员都不用花时间培养! 以我脑海的科学知识,千羽道人的天才想法和九章道人道法经验,给我时间,我可以手搓高达! 第193章 九瑰归来,染指大位 分身傀儡还可以作为力量积蓄池,战斗之时可以保证力量供给,比一羽道人的肥肉方便多了。 逼不得已之时,还可以激发分身的力量,一涌而上开大招,也是一个王牌手段。 苏文骤然看向九章道人最后留下的傀儡。 好家伙! 主材是九章道人花了三十年炼制出来的玄法紫金。比苏文用来召唤天兵天将的紫金好了十倍八倍不止。 问题是女的,那我炼化为分身,不就是女装大佬了吗?!! 不对,外面那么多傀儡,有男有女,我也不曾在乎过。 所谓心中无女人,拔刀自然神。 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候,手段再多也不嫌多,苏文也不矫情,迅即渡过去一个分身,将那绝美傀儡女子激活。 这女子是九章道人百年傀儡制作经验的结晶,皮肤骨骼,五脏六腑,奇经八脉一一俱全,与真人一般无二,比其他傀儡好太多。 可能是九章道人得了西洋人造人的灵感。 傀儡女子睁眼,与苏文对视,眼眸相映,不由一起哑然失笑。 身体样貌不过是外相,内里都是自己,所以心神毫无波动。 他重新整理了自己衣冠,傀儡女子捧了九章道人的衣冠。 “总是叫傀儡女子也不方便,就叫三号吧!” 分身不大适合起名字,因为名字本身也具有独特力量,所以九章道人向来都只给傀儡起编号。 苏文神情肃穆地走回大殿。 殿中之人见到他,再看其身后三号捧着的衣冠,顿时失去了笑容。 现场一片死寂。 静元道人咳了一声,与泰和、白鹿、清鹤他们对视一眼,齐齐对着九章道人的衣冠一拜再拜。 苏文待礼毕才淡淡地说:“九章师叔祖走得很安心。一应后事,他之前均已安排好,灵牌也提前送进了祖师堂。 按他意思,不设灵堂,不治丧礼。 大家回去默哀七天,然后过好自己的日子。” “是!”众人应道。 嘭! 有人拍桌。 “等等!这个发号施令的小子是谁?”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清鹤带入来的那个女道童一手拍桌,一手捏着酒杯,斜眼看着苏文冷笑。 “清鹤,此子是谁,怎可如此无礼?”静元道人皱眉。 大家都以为是清鹤道人新收的弟子,之前满口粗鄙,也以为是出身不好,没想到目无尊长,无礼至极。 清鹤道人苦笑。 他转身对着女道童躬身拱手道:“师叔,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地方。还请慎言!” 女道童对他一瞪眼,气势猛然腾起,冲得在场众人都不由一窒。 清鹤道人首当其冲,连退几步,被逼得说不出话来。 “讨打,是这般对师叔说话的吗?!” 泰和道人灵光一闪:“你是九瑰师叔?!” 其他人闻言均是一惊。 白鹿道人瞬间面色苍白。 女道童逡巡众人,冷笑道:“清鹤好歹修了个金身。 静元,泰和十几年也不见得有多少长进,空费时光。 贫道和你们师父在这个年纪,早便修成还真之体,将级之法。 当真一代不如一代。 还有你……” 女道童瞪着白鹿道人,神色冷如寒霜,道:“逆徒,连为师也不认了么?” 白鹿道人颤抖着跪地,苦声道:“师父!” “不敢当!日间只懂得围着那些鹤、鹿、兔,花花草草转。整整十四年,怎么差也好歹修一个还真境,摸一摸那将级之法的门槛吧。 如今连人家才入门几年乳臭未干的小子都比不上。 给人压得唯唯诺诺,我的老脸都给你丢光了!” 白鹿道人跪地不敢回话,她旁边的黄莺也乖巧跪在一旁。 九瑰道人直接略过她,看向守音。 守音此时已经是个十九岁的年轻人,眉宇之间有了一些沉稳。 又感叹道:“我离开的时候,小守音才五岁,死死抱着我的腿喊师叔祖不要走,现在已经大人的模样了!” 守音一愣,他对这位师叔祖一点记忆也没有。 然而他更明白,九瑰道人对着众人或和蔼或严厉,寥寥几句就已经在众人心中立起师门长辈的威势,把握话语主动权。 尤其言里言外都在针对守一掌教。 来者不善啊! 守音眼珠一转,嘻嘻地笑:“师叔祖,您都走了十几年了,想来在外早已经开宗立派,自成一家。 现在回来,我们自是欢迎的。只是不知师叔祖的道场立在哪里? 也邀我们去看看?!” 他三言两语,企图将九瑰道人和白云观拉开距离。 九瑰道人目光闪了闪,笑道:“真是个皮孩子。 师叔祖从来都是白云观的人,就算在海外立了门派,对观里也还是念念不忘,不曾忘记自己是白云观门人。” “只是千辛万苦回来,却发觉物是人非。”九瑰道人说着,不禁得满脸悲苦,让人心生不忍。 守音沉默了一下,咬了咬牙再次道:“师叔祖,恕晚辈无礼,既然知道物是人非,便应也认识到现时的白云观,不是当年的白云观了。 就好像当年的小守音,已经成长为现在守音。 师叔祖虽然贵为长辈,也得屈居掌教之下,请先拜见守一掌教,再和晚辈聚那离别之情。” 九瑰道人面色一变,哈哈大笑:“小守音,你可不像当年乖了!” 她的目光终于落在苏文身上。 “掌教之位,是重担。历代掌教继位之时,鲜少低于五十岁。 就算天纵奇才,总也得历练十数年。 眼下白云观就算是矮子里拔将军,也得选个老成,能担事的。怎么就选了个二十多岁的,这不合规矩。” 她的话瞬间让在场所有人色变。 至此九瑰道人之心昭然若揭,她要抢掌教之位! 泰和道人立即冷声道:“守一掌教继位,是一羽掌教亲令……” 九瑰道人打断他道:“清鹤和贫道说了,一羽当时只是说白云观后继有人,因此放心飞升,但并没明确指定继承人!” 众人惊愕地看向清鹤道人。 清鹤道人一脸苦涩。 九瑰道人找上他了解当日飞升情形,他哪知这位师叔祖存了不良心思。 静元道人慢慢拧起眉头。 白云观众人之中,以他年纪最大,原本他以闷葫芦的性格,不大愿意与人争论,但是见九瑰道人咄咄逼人,也忍不住厉声喝道:“九瑰师叔慎言! 守一本就是一羽掌教认定的道子,继承道统名正言顺,又得九章师叔的认同,同门爱戴。 掌教之位不可动摇。 九瑰师叔,您不要胡搅蛮缠,有失身份!” 第194章 倚老卖老,内战在即 “我胡搅蛮缠?”九瑰师叔大笑,眉目瞬间凌厉起来,大声道,“我若胡搅蛮缠,又何必他九章一封书信就从海外万里迢迢地跑回来? 我若胡搅蛮缠,又怎会在罗浮分院暗中护持了三年,杀退多少居心叵测之辈? 他九章用我,又怕我,防我。 却不曾想我九瑰为师门付出了多少心血和汗水!” “他要让此子当掌教,若在平常,贫道何必去管?! 但是现在末法之时,群狼环伺,食罡没落,他担得起这个担子吗? 他能够领你们开辟仙路吗? 你们知道白云观现时的局面到底有多危险? 你们见识过洋人携带数万万人的煞运,颠覆古今寰宇的旷世奇法吗? 凛冽的西风已至,眼下就是三千年不遇的大变局。 一个二十出头,乳臭未干的小子,能庇护得了白云观渡过这残酷的时代严峻的危机吗?” 九瑰声嘶力竭地质问,她断然道:“只有我,才有这个资格。 我和千羽寻过道,打垮闻香教,抢夺香火神道。 我与千羽一起推演继地天通,一羽也是凭此飞升。 是我一直不遗余力为我们仙门寻找道路。 试问当今白云观能当掌教的,舍我其谁?!” 她气势无限飙升,一道道罡气狂涌而出,将级之法虽然没有施展,但沉重的力量已经压得众人透不过气。 唉! 一声叹息回荡在大殿之内。 众人肩膀一松,发觉身上压住的力量皆被引导开去。 九瑰道人目光一凝,像首次认识苏文一般,她讶然道:“九章师兄不但将傀儡让了给你,便连这白云观守山大阵核心权限也让了给你? 他可真看得起你!” 苏文冷静地道:“九瑰师叔祖,您如果想回家看看,本座为您洗风接尘。 您如果想回归本观,本座也欢迎,可以酌情考虑。 不过现在想争夺这掌教之位,本座恕难相让。” 九瑰道人眯眼,她轻笑道:“你以为控制住守山大阵,便可以和我作对了吗?! 我在白云观一百二十年,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在我心中。 守山大阵每一个变化我了如指掌。 你凭这阵法还吓不到我。” 要掌控阵法,那得顶尖的天赋以及长年累月的钻研,九瑰道人不认为苏文这个年纪修到将级之法,还有余力去钻研阵法之道。 苏文摇头,叹道:“阵法只是一个提醒。提醒您我才是白云观的掌教。你要夺位,冲我来,不要在同门小辈面前逞威风。” “好,爽快!”九瑰道人点头,“那我们便斗一斗。” 她虽然是一副十来岁女童的模样,但是那磅礴的气势无处不在的法蕴都表明这是一个顶级的将级高手。 这样的高手想要什么,几乎必然能得到,因为世间能阻止她的人并不多。 没有人相信苏文能对付得了她! 泰和道人目光闪烁,他强撑着压力插口道:“我师父才刚刚化虹,尸骨未寒,两位难道就要开始内斗,弃师门颜面不顾,令亲者痛仇者快么?!” 苏文闻言微微蹙眉。 九瑰道人也不由看向三号捧着的衣冠,怔了片刻,终究一跺脚,说:“七天之后,贫道再与你论道!” 说着纵一道金光,出了太上殿,往院舍那边投去。 众人面面相觑,怎么也没想过九瑰道人突然会回来,还硬要抢夺掌教之位。 白鹿道人苦笑道:“我师父性格刚愎,一旦认定了,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她说要争掌教之位,定然不肯放弃,这如何是好?” 静元道人怒视清鹤道人,埋怨道:“清鹤,人是你带回来的,你得好好相劝,我们白云观经得起如此折腾吗?” 清鹤道人郁闷到要吐血,他叫苦道:“她可是九瑰师叔,性子你也不是不知。她去哪里想干什么,我哪能干涉得了?!” 守音冷笑道:“这算什么师叔祖?九章师叔祖在的时候,她不敢回来说半句,就等九章师叔祖走了,这才来欺负后辈。 倚老卖老,算什么前辈! 反正我守音只认守一掌教,谁来我也不服!” 不是服不服的问题,而是谁能阻止她? 九瑰师叔成就将级之时,我才刚刚出生呢!泰和道人深锁眉头。 反而身处风暴中心的苏文无所谓地道:“诸位都散去吧,回去默哀。九瑰师叔祖那事,我来应付即可。” 众人只有施礼离去。 静元道人带着双胞胎弟子才回到院子,却见一道流光跟着自己落下,露出泰和道人的身影。 他皱了皱眉,不说话。 泰和道人上前道:“静元师兄,我们不如商量几句。” 静元道人苦笑道:“你若想让我去劝九瑰师叔,我是可以去,只怕不会有任何效果。” 泰和道人目光闪烁地道:“尽人事,听天命而已。我们均知道白云观容不得内乱,否则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静元道人看着那两个还在迷糊之中的徒弟,不由气闷。 泰和道人道:“我倒有一个建议,不知该不该说……” “师弟且说。” 泰和道人有点为难地顿了顿,道:“若说不动固执的一方,就说动不固执的那方。” 谁是不固执那一方? 自然只有守一! 静元道人一愣,想明白泰和道人的意思之后,陡然一股火气冲上脑门,他气道:“泰和,你这是什么话?你这么做对得起一羽掌教,对得起九章师叔?” 泰和道人叹息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我们白云观形势危如累卵,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内乱。 实在不行,不如劝守一退让一步,让九瑰师叔做几年掌教,再让守一继位。 大家一团和气,未必不能成一段佳话!” 泰和道人认为如果与静元,清鹤,白鹿四人取得一致意见,联袂给苏文施压,苏文多数会退步。 毕竟他其辈分小,年纪又轻,应懂得分寸。 静元道人摇头,不赞成地道:“这不是谁让不让步的问题,这是大是大非的问题。 九瑰师叔就不该窥视掌教之位,这是欺师灭祖的行径。 我断不能认同!” 他一拂袖,要驱人了。 泰和道人只能无奈地唉声叹气,眼珠一转,又往清鹤道人那边去了。 第195章 道人心眼,云海论战 小院清幽,翠竹鸟语。 守音有点气愤地跟苏文说着观内的一些异样声音,道:“这些人见风使舵,看九瑰道人势大,就想着卖身投靠,给人当说客。” 修竹摇曳,竹叶沙沙。 苏文背手看着一片犹如尖刀的竹叶,轻轻飞落,沉默着。 “我问嘉禾黄莺长生他们是怎么想的,他们说一开始蛮气愤,但认真想一想,如果守一掌教与九瑰发生冲突,吃亏的定然是整个白云观,最好能有一人退步。 到时白云观有两位将级护持,又能安稳过日子。 这是什么话,老实人就该吃亏吗!”守音气得浑身发抖。 苏文摇头道:“守音,你中计了。” 守音一呆。 他本身也是极聪慧之人,只是欠缺经历,被苏文提醒了一句,顿时领悟问题所在,不禁憋红了脸,羞愧难当。 这是有些人不敢明着来劝说,便利用守音给苏文递话,让苏文知道这些意思,最终能够识得大体,自动退让。 “白云观虽然只有十来人,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道人修心养性,本来纯粹,可一涉及到利益,心眼比谁都灵活。”苏文感叹。 守音跺脚,大怒道:“这些人竟然利用起我,真该死,我一会就去找他们算账。掌教,你就当我没说过。” 他想了想又道:“静元师叔,白鹿师叔都是坚决支持掌教的。” 苏文哂笑:“总有一半人摇摆不定。”他眯了眯眼,倒没有生气。 毕竟面对的是强势至极的九瑰,白云观最老一辈的硕果仅存的将级大高手。 估计所有人都不认为自己是九瑰的对手。 技不如人,对方辈分又高,威望素着,无论哪一方面都比不过。就算所有人都支持自己又如何? 赢不了的。 接受了这个前提,那么很容易得出结论:不如顺着台阶下,好保存一些体面。 “他们的意见一文不值!”苏文冷笑道。 第八天早晨,太上殿 召集门人的钟声无人敲,却自动响起。 当当当! 钟声悠悠,震荡着云海。 白鹿道人领着黄莺上来之时,见静元、清鹤、泰和等人都在,唯苏文与九瑰道人均未现身。 众人面色沉重。 白鹿道人望着泰和道人冷笑道:“泰和师弟真是七窍玲珑,长袖善舞,见风使舵……” 泰和道人被当众奚落,耐不住脸皮,冷道:“师姐到底想说什么?!” 白鹿道人干脆地道:“我只是单纯骂小人!” 泰和道人大怒,怼道:“你这话,该对令师去说!” 噎得白鹿道人几乎吐血。 “出路,我一直在找出路,保存大家,保存白云观,有何错之! 为了师门便不能做一些妥协吗? 声名、脸皮、权势真的那么重要?!”泰和道人愤愤不平。 其他人默不作声,各怀心思。 等了许久,身为主角的两人一直都没有出现。 清鹤道人脸色一变,低声道:“你们看云海之上!” 众人抢到殿门外,只见苏文金冠鹤氅,立于云海之上,手里拿着一根彩色鱼竿,在云海里垂钓。 云海虽然称海,但应该是没鱼的。 云海尽头,有人踏歌而行。 “……画栏桂树悬秋香,三十六宫土花碧。魏官牵车指千里,东关酸风射眸子……” 人渐近,可见对方是一个明眸皓齿霓裳羽衣的仙女。 这人是谁? 白鹿道人咬了咬嘴唇,道:“我师父,善胎化易形之法,尽得周天变化之玄妙……” 那仙女淡淡瞥她一眼,白鹿道人如遭雷击,呐呐不敢再出声。 九瑰道人目视苏文,淡然道:“看来守一已经决心与贫道一战了。 想来是的。 虽然只是十来人的掌教,但是位置一旦坐上,便下不来了。人皆如是……” “师叔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小肚鸡肠之言,反而让我小看了您。”苏文摇头。 “当年,九瑰师叔祖撺掇千羽师叔,攻袭闻香教,夺人教典,杀人无数。 九章师叔祖就斥你之所为,形同魔道。 其后试验继地天通,更是胡作非为,令不少本门原定的仙种死于非命,残忍恶毒令人发指。 千羽师叔仙去之后,你找一羽掌教争夺千羽师叔留下的继地天通资料,终于激怒了九章九玄两位师叔祖,将你驱逐出门。 唯念你长于本门,感情甚笃,不忍扬你之丑,所以只说你意见不合,离观而去。” “什么九章师叔祖邀你回来,纯粹谎言。 试问一个被宗门除名之人,九章师叔祖怎么会荒谬的请回来?! 无非是你知道九章师叔祖时日无多,暗地窥视。”苏文冷言道。 他将长辈们遮掩的伤口血淋淋地撕开,让一直气势汹汹的九瑰道人瞬间脸色大变。 太上殿前诸人听得震撼不已,静元道人转头望白鹿道人:“白鹿,守一掌教所言,可是真的?” 白鹿道人苦笑道:“所以当日我不随师父离去……” 静元道人对着泰和,清鹤两人骂道:“引狼入室,看您们干的好事!” 泰和道人骤然脸色木然,竟有一种背叛师门的感觉。 清鹤道人则一脸羞愧。 九瑰银铃似的笑声响起:“师门前辈除我之外都死了,当年那些秘事谁知?无非是你小子一面之词。 何况确是白云观有人求我回来守护你等。” 她冷冽地瞥了白鹿道人一眼:“这个蠢货懂得什么?! 因为别人几句坏话,因为见一些血腥就大呼小叫,要生要死。 惺惺作态,令人作呕! 却不想现时锦衣玉食,终日不劳,吃穿这些东西从何而来?! 不都是别人的血,别人的肉? 你们不照样是心安理得地吃别人的肉,喝别人的血?! 装什么温良恭俭让?!” 她这话骂的可不止白鹿。 “开路是要前赴后继,是要死人的,不但我们会死,也得死别人。 若当初我和千羽心慈手软,哪有继地天通,哪有一羽掌教他风风光光的飞升? 他飞升了,就证明我和千羽都是对的,那些死了的人是必要代价。” “一羽嘴里说着残忍,还不是口嫌体正直,暗地里夺了许多人的仙基?!” “我若成为掌教,当公开千羽当年创设继地天通的所有资料,召集海内外一切有志于仙道的人来研究。 将来不但五门仙基,三门,二门,一门,甚至没有仙基之人,都可修习继地天通。” 第196章 道不同,那就捉鳖 九瑰道人宣说自己的理念,掷地有声,让众人感受到其坚定变革的意志。 继地天通的确是眼前最可能走通的路,即使那里是魔界,到处魔头,但那又如何? “我们脚下肥沃的土地在古时不也是荆棘遍布,瘴气横生?! 就算是魔界,难道就不能改造成为未来的仙界?!” 道人们顿时动容。 苏文沉默了,他也不得不认同九瑰道人的宣说极具感染力。 尤其是众道心中迷茫之时,作为一派掌教,就是要给大家一条路走,即使是望梅止渴,即使是井中月镜中花。 九瑰道人已经充分展现出其领导者的魅力。 而苏文目前甚至难以拿出一份与之抗衡的纲领。 他沉声道:“我师父师叔他们当年做的荒唐事,逝者已矣,我不作评论。 不过后来,我师父,九章师叔祖,九玄师叔祖三人一致决定,禁了这生夺仙基之法。 这便是白云观往后的规矩,不能逾越。 至于说开辟仙路,死不死人,当然会死人,但是做人总得有底线。 夺取仙基,本质就是吃人。 吃人就是不对的。 尤其是夺取的对象,都是些无辜的婴儿,孩童。” 道人们闻言,也不禁大皱眉头。如此行径,的确丧尽天良,难怪当初九章道人他们会驱逐九瑰道人。 苏文继续道:“一门法一条路,最起码不能建立在伤害无辜之人身上,这才有传承下去的资格。” “底线若没了,山下的人仙基可以抢,山上的仙基便不能抢了? 仙基最多的地方在哪里? 白云观。 长生的心田玉璧、黄莺的承浆池、静元师叔的两个弟子也有合适的仙基,凑一凑就有一套。 面对弱小的他们,谁忍得住? 就算你能现在忍住,当你就差那么一个两个仙基,眼看时日流逝,韶华不再,为了长生不老,你会不出手?! 人到了穷途末路,什么都干得出来。人相食,父子相残,这些惨事我看多了。 用九瑰师叔祖的说法,都是些开辟仙路的代价而已!” 静元道人色变,坚决地摇了摇头。 泰和道人则若有所思。 九瑰道人叹道:“我早预料到…… 你若单纯是被一羽看中,会是天资聪颖人。 但若又被九章师兄看好,必定是有一身迂腐之气的。 也罢。 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们终究要斗一场。” 说到最后,语意之间已是杀意深深:“白云观安逸太久,忘记了就算以前罡气充足之时,仙路,从来也是要争的!” 苏文手中钓竿长伸不动,整个人稳坐钓鱼台,似乎没有感应到九瑰道人的杀意,只是笑了笑。 “那就争吧!” 九瑰道人气势慢慢提升,高空的寒风骤然加剧,云海生浪。 她看着苏文专注凝神地垂钓,不由一阵恍惚,想起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问道:“你在钓什么?” “鳖!”苏文回道。 云海钓鳖? 守音迷惑不解。 泰和道人却是目光一闪,嘴里勾出一丝笑意,觉得自己看穿了苏文的招数。 九瑰道人叹息,道:“千羽最喜欢在这片云海钓鳖……” 她冷冽的眸子难得有了一丝的柔和:“你刻意学千羽,倒真让我有点下不了手!” 苏文古怪地看她一眼,认真地道:“我垂钓,纯粹是一时兴起,并非什么攻心之计。 你若想动手,那就动手好了。” 九瑰道人自顾自地道:“这片云海是真有鳖的……” 她踏云浪而行,走了几步,说:“这云海本就是守山大阵的核心所在。 鳖便是大阵灵机所化,灵动活泼,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变化多端。非术法修炼到至微至妙,不可捕捉。 以前我,千羽,一羽,九玄四人比试术法修为,都喜欢在这里比捉鳖。 千羽他术法最差劲,总是捉不好……” 她又怔了片刻,杀意到底没那么盛了。 “我便和你比一比捉鳖吧。”她道。 “毕竟是同门,贫道也是你师叔祖,不至于如死敌一般对决。 我们赢的接任掌教,输的人要为赢的人效命。” 此言一出,让为两人同室操戈局面担忧不已的众道人暗暗都松了一口气。 文斗总好过武斗! 可能这也是九瑰道人能做的最大的让步了。 苏文明显一愣,似乎没有想过这种比试方式,一时反应不过来。 这漫长的一瞬间,白鹿道人几乎想代苏文答应了。 快答应啊!她心里呼叫着。 再看其他人,清鹤道人狠狠地点头,也有点释然。 即使是最不甘的守音,也徐徐吐一口气。 对于白云观门人来说,苏文与九瑰只要不真刀真枪杀个血流成河,那就是最好的结局。 “那不好!”苏文出乎意料的摇头道。 几乎让所有人都忍不住跳脚。 只听他说:“九瑰师叔祖是本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回归白云观。 不惜撕破脸皮,冒着欺师灭祖的骂名,又觉得拿下我十拿九稳的大好形势之下,用这么一场堪称儿戏的比试决定双方命运。 如果……” 苏文脸上露出一股古怪的笑意,他道:“如果九瑰师叔祖输了,你真甘愿罢休吗?! 明明掌教位置就在眼前,明明自己有足够的实力抢夺到手,却因一时兴起而失之交臂。 你能接受? 你不会接受,那不是你的性格。” 白鹿道人一怔,点了点头,她师父就是从不认输,不撞墙撞得头破血流不会回头的性子。 “既然你最后都会反悔,终究要来一场争斗,何苦多此一举!”苏文分析道。 九瑰道人脸色微变。 她死死盯住苏文,总觉得对方在蔑视自己。 不由冷笑道:“你以为你掌握了大阵权限,就能够掌握灵机,能够在比试之中必胜? 那是不可能的。 灵机,就像你脑海里的杂念,是永无定性的。 大阵核心权限于捕捉灵机,并无多大用处。 除非你阵法造诣极深,才有可能锁定灵机于一处,让自己比别人多几分可能。 否则就只能靠术法真本事去捕捉。 你若能赢,那便说明术法造诣比我强。 我如何不能认输?!” 苏文再次认真地道:“师叔祖,你真的不反悔?!” 他的神情甚至有点……怜悯!!! 九瑰道人心有一突,有点不安。 难道他真有把握比我快捕捉到灵机? 第197章 云海较技,不可思议 九瑰道人扫了一眼太上殿门前众晚辈,无论如何也放不下这个脸皮去反悔。 再认真想,也不觉得苏文会赢: 不可能的。以前比试,我与一羽半斤八两,平分秋色。就算九玄师兄,在术法微妙之处也比不过我们。眼前这个才入门不到十年,将级堪堪三年的小辈,如何和我斗?! 他无非是攻心之语!!! 九瑰道人轻哼一声:“不悔!” 她淡然道:“贫道所修是胎化易形之法,后来又在香火神道上有所造诣,于周天变化,灵应感觉之上,自问已晋化境。 就算是你那个掌教师父,如果还在凡间,云海之上多数都是斗不过我的。 如果这样我也输了。要么技不如人,要么天命不佳。自然不悔!” 苏文有点无奈地笑了,他道:“既然你意已决,那么我们便比试一下。” “比试之前,我多嘴问一句。师叔祖只言,与九玄师叔祖,一羽师父,千羽师叔一起比试。 为何不与九章师叔祖比?”苏文突然问。 “九章师兄?”九瑰道人摇头,“在阵法之上,在捕捉先机之上,没有人能斗得过他。不会有人自取其辱!” 苏文轻笑。 九瑰看他一眼,不禁微微蹙眉。 明明自己占尽优势,甚至比试条件对这位晚辈相当不利。可是在心态上,怎么有种倒过来的感觉?! 九瑰道人压抑心中小小的不安。 她低头看一眼云海。 大阵的力量流动变化,其节奏依旧,一切都是以前的味道。 她回忆起那百年岁月,那些与师兄师侄们一起走过的日子,即使最终分道扬镳,仍然舍不得拔刀相向。 你们以为我是怕九章道人,才隐忍这三年,不来见他吗? 不! 我是怕见到他太衰弱,忍不住出手杀了他啊!!! 九瑰道人不否认自己是个野心勃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 可是对她而言,仍然有些人是软肋所在。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等了十四年。整整十四年,终于将你们熬走了,再也没有人能阻止我。 我将证明,我才是对! 九瑰道人思绪万千,手底下却不迟疑,只心念一动,强横的罡气如臂指使,如水注入云海之中。 一瞬间混进云气之中,随着阵法力量的流动蔓延至四面八方。 云海大阵的一角在她脑海里一点点清晰。 灵机在哪里? 她看了一眼苏文。 苏文微笑,扬了扬手里的钓鱼竿,丝线随之上荡。 丝线是五色光华凝聚,无限长,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云里云外到处都是。 这手段中规中矩! 九瑰道人一声轻笑。 她仰头看天,正是七点钟的太阳恰好在天边露出半边脸,往云海这里镀了一片金光。 年岁,季节,时辰,空间,天地灵气,浊气波动,山川地脉,河流变迁…… 无数的数据流过心头,一眨眼她已经掌握了四分一的云海大阵变化。 九瑰道人心里傲然道:我如何会输?! 太上殿门前 众道当中阵法上浸淫最深的只有泰和道人。 “泰和,现在是什么情况?”白鹿紧张地问。 虽然她是九瑰道人的弟子,但却是在场最希望苏文赢的。从这点上看,九瑰道人骂她逆徒一点没错。 完全看不懂啊!泰和道人闭了一下眼睛,他沉声道:“我看守一的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想也可知。 九瑰师叔当年便是个中老手。 而守一,只怕是第一次吧!” 各人想了想,还真没见过苏文云海垂钓。 毕竟有这个资格的只有将级,而苏文才入将级三年,一直闭关修行之中。 泰和道人又道:“据我所知,守一并未正式和我师父学过阵法之道,只是修习五行之法,有一些涉及而已。 以他的阵法修为,就算有大阵掌控权限,也比不过九瑰师叔。” 泰和道人的分析其实众人皆懂,只是仍存有一线希望。 现在被说透了,便连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守音气闷得对着大殿门柱直砸拳头。 九瑰道人看了看苏文,摇头道:“大阵变化,到现在已有一半被我掌握。 守一,你还是认输吧。” 苏文沉默地看她一眼。 手中钓竿骤然化作一片五色光华,顺着东升的阳光洒落在云海之上。 九瑰道人眼神微微一变,她能看出其中绝妙的驾驭之力,看来对方在周天变化之上造诣也不差。 她葱指忍不住轻颤,像弹琴一般。引动自己的力量漫向五色光华。 两者相撞,让云海骤然一震,翻起滔天巨浪。罡风四溢,无尽的力量弥漫,整个天空似乎变了颜色。 原本温驯的云海突然变了,显露出森然的杀机。 两人布下的力量在阵法骤然变化之下,卷进了层层空间乱流,一瞬间便失了掌控。 九瑰道人轻笑道:“之前你已经钓了那么久,现在阵法清零,重新开始,倒也公平。” 对于新手,自然要重新开始,但是力量碰撞引起的变化她已经有所测算,只需要阵法重新平伏,她的计算又能接上。 不过…… 这小辈实力并不差啊,没有一点新晋将级的生疏。五色光华流转,坚韧灵动,不输于自己千锤百炼的力量。 九瑰暗暗评估,便有点欣赏。 却见苏文看着那剧烈震荡的云海,长手一伸,五色光华凝结成的钓竿再现于手上,猛然往上一扬。 长长的钓丝从云海中荡了起来,如更加轻灵的云朵漂浮于空中。 丝线成团,五颜六色。 就像云海骤然分成了上下两层,上面五彩缤纷的庆云,下面是不停激荡的金色海波。 这技巧…… 九瑰道人目光一凝。 能够在重重大阵变化之中一瞬间将他自己的力量完整无缺地剥离,就有如将团团乱麻的无数死结一下子解开,此举之妙堪称神乎其神! “你怎么做到的?”九瑰道人不可思议地脱口而出。 除了九章道人,从来没有人有这个能耐。 为什么没人愿意和九章道人比,因为他的表现总是有如作弊,偏偏大家看不出其中奥妙,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第198章 胜利者不受谴责 太上殿门前 泰和道人看着那云海上下两分,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这不可能!”他惊呼道。 “怎么了?”大家急问。 泰和道人瞪大眼睛,死死盯着眼前一切,只觉得苏文的手法之精妙颠覆了他对阵法的认知,一时之间忘记了一切,只懂得屏住呼吸飞速思索个中奥妙。 “到底怎么了?”其他道人对阵法都是睁眼瞎,有种心里痒痒的却抓不到的难受。 守音见泰和道人的模样,知道场中有变,心急如焚,叫道:“泰和师叔你到底懂不懂啊,懂就吱一声,别一副我见鬼了的模样!” 五彩缤纷的丝线云海与金色云浪分开几个呼吸,云海大阵变化加快,种种法蕴升腾,无数杀劫将启欲启,就似脱缰之马一般失控。 九瑰道人原本掌握半数的阵法变化陡然跟不上了,完全失去了作用。 她冷冷地轻哼一声。 此时苏文再次伸手一压,手中钓竿重新化作五色光华落在五色庆云之上。 那丝线组成的五色庆云猛然下降,重重落在金色云浪之上,一瞬间镶入大阵之中,给云海大阵这匹野马重新套上缰绳。 嘭! 风云激荡之中,大阵变化一下子刹停,四周虚空震荡不已。 云海大阵似乎变得温顺可控了。 若说一开始苏文将自己渗入大阵的力量完美无缺地分出,已经让泰和道人惊为天人。 而这一下力量与云海大阵相合,毫无火气地将失控暴动的大阵重新纳入掌控。这技艺已经超出泰和道人的想象。 他惊讶地张大嘴巴,只觉得自己十几年的阵法白学了,又觉得苏文被师父九章道人附体了一般。 九瑰道人瞳孔一缩,同样极为意外。 她呵呵地笑了几声,道:“贫道小看了你!” 脸色却已经不自觉阴沉了下来。 身上的罡气如潮水般涌出,倾注入云海之中,与阵力激荡,顿成一个个旋涡,带起那刮骨的罡风。 “阵法锁控,无非是镇、迟、渗、撞、牵、推等等几种法门。 将阵法锁控住,才能算出其变化,只有将所有变化算计齐全,才能捕捉到变化之外的灵机!” 九瑰道人抬头,冷笑着,说:“你阵法造诣非常精妙,如果没有人和你对阵,估计你能够一两个时辰之内便将鳖找出来。 可是有我在。” 道道旋涡之中,赫然出现丝丝缕缕的五色光华,她竟然抽丝剥茧般将苏文的力量排斥出阵法之中。 苏文皱了皱眉,心道:这位师叔祖真是要强得很,自己现时只是堪堪展现出一点阵法造诣,在捕捉灵机的进度上并不比她快多少,她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倾全力来打压自己了。 当真一点也输不起! 苏文再次扬了扬手,漩涡里的五色光华也顺着漩涡转了起来,在原本的漩涡里面转出另一个五色漩涡。 九瑰道人但觉心里微微不适,那是力量被干扰的迹象。 然后又见自己的力量竟然被五色漩涡反过来从大阵之中抽丝剥茧般剥离出来,往外散溢,如烟似雾,袅袅而上。 九瑰道人紧锁眉头,猛然一脚跺在云海之上。 她眼神极冷,力量一波波震爆,让整个云海之上的漩涡轰然湮灭。 一瞬间云海如海啸一般呼啸而起,千米巨浪一波波往外涌去。 天空骤然被阴霾笼罩,连阳光都穿不过来,细碎的闪电不停游走,可怕的雷霆开始酝酿。 “现在我推了一把云海大阵,让其变化超越之前三倍,看你如何控制?!”九瑰道人朗声道。 “阵法变化到了这个程度,便是神仙也算不过来!我自然算不了的。可是你又如何赢?”苏文奇怪道。 九瑰道人哂笑道:“各凭本事!” 你输了,我便赢了! 她如猛虎般盯着苏文,精妙绝伦的力量疯狂向五色光华侵袭过去。 两股力量迅即交锋,因为大家都不敢太用力,以免将阵法彻底激发,所以是顺着阵法变化而做隐秘的短兵相接的交战。 本已经在剧烈震荡,使得一波波巨浪外涌的云海像骤然多了一群蹦跳的鲶鱼,每一处都在沸腾,每一处都在炸裂,一时罡气乱起。 噼里啪啦! 脆响像过年的鞭炮声连绵不绝。 太上殿门前 众人已经看不见云雾深处两人的身影,但见那云海剧烈的波动,迎面而来的令人窒息的罡气海啸。 “这又是怎么了?”众道问。 泰和道人苦笑,道:“还用问?两人抛弃比试,在阵法之中杠上了。” 果然! 这才是九瑰道人! 众人都是这个感觉。 谁会赢这个问题大家都没问。 九瑰道人蛮横起来,谁顶得住?! 在大家心里,苏文虽然也是将级,但是终究是差了成长时间。 “只要不正面厮杀,不下死手,还是可以接受!”静元道人叹息道,“可是我总有不好的预感。” 众人同时点头,都有点心惊肉跳。 云海之中,众人看不见之处。 众人以为必胜的九瑰道人正锁着眉头驱动力量与苏文的五色光华厮杀。 两人有如在荆棘丛中穿梭,刀尖之上起舞,抓住一闪而过的时机给对方放血。 九瑰道人蓦然发现,这位晚辈的实力和经验已经极为老到,尤其阵法变化远胜自己。 这让她多了一丝焦躁感。 自己可能真的孟浪了,早知如此,还不如正正经经开战,何必玩什么游戏?! 两人僵持了大约半个时辰。 九瑰道人突见苏文力量有所衰退,她不禁大喜:小辈毕竟功行差,关键时刻竟然坚持不住了!!! 她仰天长笑,力量狂涌,全力追击。 轰隆隆! 云海一阵阵电闪雷鸣,无与伦比的压迫感让太上殿前众道都退入了大殿之内。 顷刻之后,云海平静下来,天空恢复晴朗,一切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苏文与九瑰两人遥遥对峙。 九瑰道人笑道:“你输了!你的力量完全被驱除出了云海大阵。 现在我已经几乎将整个阵法变化掌握在手,灵机随手可得。 你没机会了!认输吧!” 她一吐心中块垒,虽然有点不顾规矩出尔反尔的羞耻,但是胜利者是不受谴责的。 “守一输了!”太上殿众人面面相觑,不由叹息。 这本是意料的结局,如今大事已定,众人又不禁有点悲哀。 第199章 十绝阵,金龙染血 苏文望着九瑰道人,目光蕴含着不同寻常的意味。 他脚下云海泛波,整个人往上缓缓升起。云气往四周流走,有声音隆隆作响,如闷雷滚滚。 清鹤道人惊道:“难道守一不服气,要挑战九瑰师叔?” 泰和道人无奈地道:“何苦呢,权势真的那么重要吗,掌教之位就真的不可放弃? 抓不住的东西不如放下……” 守音紧紧捏着拳头,不甘又无奈。 静元道人一怔,他摇摇头:“不是这样的,你们看清守一脚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众人连忙瞪大眼睛。 只见得随着苏文腾升,他脚下的确有一个巨大的黑影浮起来。 那黑影初看就像一个数百平方的小岛。 然而不一会儿,一只巨大的鳖浮出云海,摇头晃脑。 “是鳖!好大的鳖!”守音大叫道,激动得无以复加,“守一赢了!” 九瑰道人脸色大变。 “这怎么可能?!” “这不可能!” “你作弊!”她断然喝道,“守一,你竟敢欺我?” 身上气势霎时冲霄而起,一时风云变色。 苏文定定看着她,眼里充满不屑,身形巍然屹立。 九瑰道人眼神极冷,羽衣在罡风之中猎猎作响,她漫声道:“以你修为,在与我交锋之时,你不可能有余力去计算变化捕捉灵机,坦白吧,你用了什么卑鄙手段?” 苏文摇头叹道:“早知道你会反悔。 我能有什么卑鄙手段,这大阵不是你熟悉一百几十年的阵? 我赢你,纯粹因为……” 因为什么? 太上殿众人侧耳倾听。 苏文理所当然地道:“你废啊!一百几十年活到狗身上去了,还以为自己是什么救世主,说什么为师门开辟仙路。 你听童话听傻了!” 什么? 守一这是在嘲讽九瑰道人?! 太上殿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 九瑰道人杀意大盛,她齿缝迸射出冷意,道:“守一,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苏文冷冷地道:“我骂你又怎的?之前说好的比试,谁抓到鳖谁赢。 有谁说过规矩吗? 有谁说不可作弊吗? 你有证据说我作弊? 没一点廉耻之人装什么长辈?!” “我早说你会反悔,让你直接出手,你偏要找虐。找虐完了又不忿,没皮没脸地大声嚷嚷。 一百几十岁人,像骂街的泼妇一般耍赖。” “技不如人,天命不佳,倒霉到了极点还不认输。你说我找死,我看你才是真的找死。 大把年纪活到狗身上,我若是你,找块豆腐撞死好了!” 九瑰道人从来没有被人如此骂过,尤其还是被师门后辈骂。 她咬牙切齿,出离了愤怒,眯着眼睛看苏文好一会儿,反而冷静了起来。 “你在有意激怒我?”她凛然。 在刚刚的阵法中交锋,她知道眼前这位小辈实力绝对不差。正面交手,不费点力气也拿不下他。 这样的对手必须认真对待! “我有意激怒你?”苏文笑了。 他跺了跺脚,那鳖嘭一声散作无形,一股股罡气注入云海。 大阵激活了! 罡气纵横交错,在云海,在天空,在整个白云观组成一个个杀阵,森然杀意凌压心头。 “你的命掌握在我手中,我激怒你做什么?”苏文冷笑道。 九瑰道人一惊,凝声道:“你疯了!你根本控制不住守山大阵。 这一座大阵若失控,整个白云观都会化作飞灰!” 苏文没有回话,只淡淡地瞥一眼太上殿:“三号!” 太上殿内众人正是愕然间,只见得身周侍立的傀儡之中,一个绝美女子排众而出。 凌空踏入云海。 女子额头浮现一朵朵云状纹路,如莲花绽放,光色瑰丽,与云海大阵交相辉映。 九瑰道人陡然明白:“原来是九章师兄将阵法权限融到了这个傀儡当中。 难怪你驱动大阵如此娴熟,难怪你能赢我。原来有九章师兄精制的傀儡辅助,自然得心应手。”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找到了真相:不是自己无能,不是苏文妖孽,而是九章太狡猾。 他肯定算到了我回来,算到了我要夺位,所以特意制作这一个傀儡来对付我。 “九章师兄,你可真是用心良苦!”她咬牙切齿。 苏文摇头:她始终不肯正视现实。 云海大阵杀意高悬。 这可不只是一个阵法,而是经过代代门人完善升级的十座大阵,每一座大阵之内又有一座座小阵呼应。 三号抬手,云海猛然扩散,无边无际,四周空间越来越大,之前就在边上的太上殿变得极其遥远,只有一粒芝麻大小。 十绝阵一一激活! 九瑰道人闷哼了一声,唇齿之间隐有血腥味。 她能感觉到自己投入阵中的力量被噬咬,丝丝被切割出去,有如千刀万剐。 她倾力化解,但是在三号精细的操作之下,她毫无反抗之力。 九瑰道人抬眼,强自喝道:“守一你真敢动用守山大阵? 你想将整座白云观福地的罡气消耗殆尽吗? 这罡气一去,不说三五年,就算十年也恢复不过来。 整个白云观不但防御降低一个等次,连门人的修行都会受到影响。 你会是白云观的罪人!” 苏文漫声道:“不用激活整个大阵,对你,单独这天绝阵便足以。” “仅仅凭十阵之一就想困住我?你做梦呢!”九瑰道人冷冷一笑,神情阴沉到可以滴水。 三号绝美的面容露出一丝讥嘲之色,无尽的云气骤然向九瑰道人涌了过去。 森冷的杀机迸发。 天空罡气,雷霆,云雾组成的重重杀阵已经笼罩其身。 九瑰道人竟然有一丝无法抵御的惊惧。 她猛然向天一阵狂啸,整个人像面条一样扭曲,一下化作一条五爪金龙,水桶粗的身子,千米的长度,一个盘旋,五爪飞舞,长吟之中将那如刀锋利的罡气力量、雷霆、云雾一起撕裂。 嗷! 整个天地都在龙吟之中震颤,风云成缕,雷电破碎。 太上殿众人脚都软了,即使是静元道人这个校级巅峰也如遭雷击,受到血脉天生的压制。 “胎化易形!”他震撼地道。 守山阵法能镇得住这样的神物?! 眼见神龙就要冲出云海大阵,突然五色光华弥漫,瑰丽异常,刹那之间便从神龙身上刷过。 “守一,你敢?!”云海传出九瑰道人惊骇的吼声。 那狂舞的神龙飞腾之势突然一僵,只是这小小的破绽,云雾再次成形,如锁链般将神龙缠绕,又有雷电击打而下,瞬间大片大片的龙鳞在风中抛飞,金光闪闪。 龙身瞬即染上了斑驳的鲜血! “原来龙的血,也是红的!”风中传来苏文的呢喃声,让人不禁心底一寒。 第200章 镇压九瑰,天变之愿 神龙挣扎了几下,骤然翻滚一圈,竟然化作一只朱红色瑞鸟,浑身燃烧起纯白色的火焰。 啾! 那火焰一起,无物不燃。 云雾,雷霆,便连最本质的罡气力量都熊熊燃烧。 然而苏文这次却没有再出手。 南明离火纵然能燃烧万物,可这火焰终究是术法力量,在云海源源不绝的罡气支撑之下,天绝阵的道道雷霆罡风袭来,怎么燃烧得完?! 九瑰道人所化朱雀很快被重重的雷霆云链困住,镇压入云海之中。 朱雀在挣扎,在哀鸣,却始终挣脱不了。 火焰回卷,再次露出九瑰道人的真容,霓裳羽衣,柳眉倒竖,眼神凌厉。 “我没输!” 九瑰道人深吸一口气:我还有底牌! 苏文遥遥看了一眼,拂了拂袖,向太上殿走去。 九瑰道人实力自然非常强的,很难说两人如果在观外争斗谁输谁赢。 然而当苏文修炼出分身法,掌控了九章道人所有傀儡,再消化了九章道人在阵法上的记忆,注定了他在白云观内无敌。 他依仗的是千年以来白云观一代又一代先人完善起来的阵法力量。 “守一!” 九瑰道人再次怒喝。 苏文身形一顿。 耳边骤然响起唢呐锣鼓的声音,一队人从远处走来,前方有涂彩脸或戴面具的汉子执凤羽、龠管,迈着云步夸张地开路,后方汉子扛着神舆,一红装女神坐在神舆之上。 香火缭绕,锣鼓齐鸣,女神雍容肃穆,身上瑞气氤氲。 这支队伍直冲心神而来。 “海神?!”苏文有点意外。他似乎闻到了咸湿略带腥味的海风,耳边有千万人呢喃祷告。 香火味在鼻间萦绕。 女神威严的目光落在身上,雷鸣的声音高喝:“尔须敬神!尔须拜神!尔须求神!” “神威不可亵渎!” “神威如狱!” 无尽的威压直震人心。 苏文丝毫不让地仰头对望,他笑道:“原来是天后娘娘!” 其背后浮现一个千手千臂的身影。 猛然之间璀璨的光辉爆发,满天满地都是纯粹的肃杀光芒。 “神的归神,人的归人!” “破除封建迷信!” “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依法严厉打击封建迷信活动!” “这不科学!!!” 千手千臂所执圣器毫不犹豫砸了下来,大道纶音之下,道理光辉压制,一瞬间仪仗队、神使、神侍、神只,统统打了个脚朝天! “在人民的汪洋大海面前,你也有神威?! 你也敢有神威?! 你也配有神威?!” …… 呕! 九瑰道人大口吐血,眼里是无尽的辉光与震撼灵魂的大道纶音。 “你也是神?” “不对,这不是香火神道,你这是什么法术?”她嘶声喝道,眼神充满了惊愕,没想到自己压箱底的王牌法术竟然撞上了铁板。 最不可思议的是自己千万人的信仰之力竟然打不过对方百万人的信仰!!! 这不可能! 除非他这百万人全部都是狂信徒! 然而这片天地的人传统上从来是最讲究实利的,不能带来真实好处的信仰,根本得不到全心奉献。 天后信徒千万,狂信徒只怕不足十万,他又如何得到百万?! 九瑰道人陷入严重的逻辑混乱之中。 “又是香火神道……”苏文低低念了一句。 他不再理会九瑰道人,步云沐风,走出云海。 九瑰道人自有三号来镇压。 太上殿众人看着他悠悠踏出云海,双袖飘飘,气势之盛,让人不敢直视。 “拜见守一掌教!” 这一下所有人都喊得心服口服。特别是白鹿道人,守音他们喜形于色,与有荣焉。 只有泰和惴惴不安。 “泰和!”苏文淡然道。 泰和道人心里一紧,见苏文冷冷看着自己,不由苦笑:“泰和这些日子有些鬼迷心窍,拎不清轻重,请掌教责罚。” 他自问没有坏心思,一心为了师门着想,不愿同门相残,这才耍了些小手段。 不过推算错误,又偏偏被掌教看透了手段,所以也只能坦然受罚。 苏文面色不动,道:“罗浮分院的阵法需要维护,你在去那边驻一段时间。” “是!”泰和道人脸色苦涩。 这是贬斥么,手段还很温和。其他同门都松了一口气,觉得新掌教宽容大度。 泰和道人却有点失落和后悔。 他希望能接管九章道人的遗产,即使自身能力有限,但后勤、外交、防御大阵三大实权要务总该能继承到一份吧。 可是如今恶了苏文,一样都捞不到了。 这才是大损失! 清鹤道人此时也有点忐忑。 不过苏文却懒得看他。 只对静元道人道:“七天之后,举行大典。麻烦静元师叔做个管事,在礼仪上把好关!” 推迟了三年的继位大典必须举行,这不是白云观内部问题,而是为了安广南城各方的心。 白云观虽然自诩方外,但是实际上与广南城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早已经切割不清。 静元道人愣了一愣,他本不爱理事,然而此时泰和道人和清鹤道人都恶了掌教,也没人承担这个职事,只能硬着头皮应是。 泰和道人更加失落:原本这应该是他的工作,也是实权职位,可以拿捏到依附白云观的所有势力…… 苏文回头看一眼云海,九瑰道人已经被三号镇压于云海之内,看不见痕迹。 这人不大可能收服,如何处理还没头绪,先磨一段日子再说。 话说她都想杀我,我难道就不能杀她?! 苏文看了一眼太上殿众人:毕竟是师叔祖,如果杀了也不知道他们有何感想。 罢了,先放在大阵里磨着…… 君可以杀臣,臣不可弑君;父可以杀子,子不可以弑父,这些君臣父子的伦理都是狗屁! 他目光悠悠,扫过整座广南城,扫过珠水两岸无数的村庄,扫过了交趾之地数座城市。 这些都是大道施行之处,正焕发出璀璨的大道辉光。 六七年之间,这些地方已有近百万的人以言行来实践和验证劳动者的道理。他们的心灵充满了热忱和虔诚,发挥出惊人的力量。 苏文那道希望之光已经由一开始的星星之火长成了燎原烈火。 它是那样的纯粹,那样的激越,充满勃勃生机。 它已经度过了最开始的弱小期,正走向成熟壮大。 苏文心道:你们若不负我,我绝不负你们! 你们的期望,我懂!! 这天得变!!! 第201章 江心洲的新世界 珠水之上 一叶扁舟横渡。 杜云志挺着肚子站在船头,看着那滔滔江水,一时感叹不已。 这三年广南城变化太快,他常常觉得跟不上潮流。 今天说宪制,明天说洋务,又有新文化运动,妇女解放运动。 尤其是开眼看世界的各种书籍报纸传播,带来了各种各样新的思想、新的观念。 天天有新事物。 人们的思想、生活在新事物涌现之中迅速变化,与几年前就像隔了一个世纪似的。 “老爷,江心洲到了!” 杜云志抬眼一看,眼前是一个江中岛屿,松软的沙子上排列了一排排的高架木屋,密密麻麻住了许多人。 江边码头有渔船黑压压一片。 几年前广南改制,颁布了一项疍民上岸政策,许多疍民们被分配在一些无人的沙岛落脚。 这个不大的岛屿估计得有上万疍民居住。 杜云志心里闪过的是红莲寺控制的淘金坑,那阴暗潮湿肮脏的贫民窟。身心都不由有点抵触。 从码头上岸,一群光脚小孩呼啦啦地跑过,笑声落了满地。 他们面色红润,充满活力,似乎没有饱受饥饿折磨。 杜云志眼睛一亮。见微知着,这里无疑与淘金坑不同。 岛上道路出乎意料的整洁,在路两旁木屋上刷了许多标语,大体都是些“讲文明、讲礼貌、讲卫生、讲秩序、讲道德”之类 街上行人虽然皮肤黝黑,衣着朴素,一身鱼腥味,但是精神都很好,与广南城中街上行人那种身心俱疲的麻木感绝然不同。 这里的人身上充斥着一股勃勃的生机。 生机既来自于所有人的精气神,也来自于一股奇特的术法力量。 这股力量让杜云志觉得不适,浑身不自在,就好像闯进了另外一个世界,难以运转食煞奇术!! 但是也让他感觉不错,大概是因为人们脸上洋溢的笑容,让他忍不住有些愉悦。 路过一座新式的学堂,名字叫江心小学堂,有一则告示引起杜云志的兴趣。 “江心洲施行六年强制教育,所有六岁至十二岁孩童,无论男女必须入学。 白天儿童上课,晚上组织成人脱盲。”杜云志点头道,“如此注重教育,这劳动者联盟果然不凡。” 劳动者联盟的管治,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不但眼前一个小岛,在珠水各处沙洲,有近十万的疍民上岸受劳动者联盟的管理。 而珠水两岸更有许多村庄城镇为联盟所控,施行“土地国有,人人有田耕”的政策,形成了一股极大的风潮。 这个由苏道子创立的组织在独特的道理光辉照耀之下,羽翼逐渐丰满。 当然也就成了红莲寺的肉中刺眼中钉。 以往还有白云观的庇护,让红莲寺奈何不得,但是现在白云观连续失去了三位将级,威慑力已经大不如前,连七脉都不稳当,许多人做了墙头草。 杜云志敏锐察觉到危险的来临。 一股针对劳动者联盟,针对白云观的力量正在酝酿! 他在路上慢悠悠地走细心地看,相信自己一上岸,联盟之人早就知道,自然有人会来迎接。 “杜长老大驾光临,怎么不早点递帖,好让我等恭迎?!” 一个矮壮的青年快步过来,满脸笑容,露出洁白牙齿。 杜云志看他一眼,这青年身上蕴含强劲的力量,与这岛上的力量相呼应,连校级的自己都觉得隐隐的威胁。 杜云志暗暗心惊,脸上却不动声色,笑道:“原来是杨飞舟杨兄弟。不知道你家苏老爷子可在?老夫去了铁炉巷,都说老爷子在岛上呆了许多时日。” 杨飞舟拱手笑道:“老爷子在军校呢。” 军校? 杜云志讶然道:“就是你们按西洋人设置的军校?” 这一伙人连军队都有了,果然是铁了心造反的。 也不知道白云观是什么章程…… 杜云志心里闪过一层阴影。 杨飞舟从容道:“杜长老是自己人,便不瞒你。我们请了德夷的教官,装备了最新的枪炮,算有个样子。” “贵盟所谋甚大。”杜云志想了想道,“眼下岭东明面有官兵数万,然而分兵处处,炮台及各地守备,重要的关口有两三千人,其余地方或多或少几十到几百人。 说到底,兵备拉垮,都不得用。 潘伍两家联合商会,参照英夷,建了一支商会武装军。 我看治军颇严整,比官兵好得多。 不知你们的又怎样?” 杨飞舟昂然道:“我们的人绝对不输于任何军队。” 杜云志勉强笑了笑。 潘正元想做的,新掌教也想做,这就是不可调和的矛盾,而他杜云志天然就打上白云观的烙印,没有墙头草的可能。 所以他总觉得跟不上时势!!! 两人走了片刻,便见到一个大门:“陆军军官学校”。 “升官发财请走别路,贪生怕死莫入此门!好!”杜云志眯着眼看着对联,半晌才赞道。 他没说好在哪里,大家都知道。 在这个时代吃兵饷的都是些流氓混混,这些兵痞打仗之前不发白花花的赏银都不肯上前线。 联盟的军校只要有一半人如对联这般有理想有追求,必然是数一数二的强军。 “请进!”杨飞舟道。 杜云志竟然莫名的心跳加速。 那是期待! 有一种老夫聊发少年狂的冲动。 迎面就是一群绿色军装的汉子,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精神抖擞地校场操练。 杜云志呼吸一顿,眼前一亮。 他看中的是军人们精神,士气。 有这股精神在,军队怎么也不会差! 他忍不住急问:“你们这校里有多少人?” “一期一千,若有三千!”杨飞舟傲然道,“这些都是从土改及疍民之中精选出来的年轻人,他们战斗的意志极其坚决。” “人少了点,但都是好男儿!”杜云志赞道,突然有了点心气。 掌教所愿,他老杜自然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杜云志突然又指了指其中一人:“这位叫什么名字?” 那人相貌平平,不过腰肢笔直,神态沉稳,目光有如星光灿烂。 杨飞舟看了一眼,有点不服气地道:“他啊,军校第一期的武状元武宣。” 想了想又道:“出自淘金坑贫民窟,是个绝世奇才!” 杜云志叹道:“好小伙!” 他能感觉到武宣身上强大的力量,比拟校级,不到三十年纪的校级,的确是绝世奇才。 再转目去看其他人,倒有点越看越喜爱。 每一个人都神采奕奕,那股精气神前所未见。 “好!好!好!”杜云志连声道,脸上染上一丝红光。 第202章 大典在即,六脉聚谈 此时苏炳迎了过来,他身边随行一群人,其中资历最老的何自强等九名弟子,个个都比拟尉级。 杜云志叹息:“苏老哥可真是低调,杜某现在才知道你不声不响,已经积聚了这好大的能量。” 普通人即使再优秀,也不至于让他动容,最难得的是整个江心洲从普通人,到军人,到超凡者们的那股与众不同的心气。 朝气蓬勃,斗志昂扬,如同旭日东升,充满着希望。 再一看超凡方面。 苏炳、武宣已经校级,杨飞舟若再进一步也到了校级,其余尉级的多如繁星,许多还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 假以时日,校级会不停涌现,横扫整个岭东不是梦话。 这才是一个建立几年的组织,前途无量。 杜云志的心陡然火热了。 苏炳笑了笑,回道:“何足挂齿,远不如杜老哥威风!” 寒暄几句。 杜云志不忘此行的目的,他肃容道:“红莲寺只怕近期会有大动作,你们最好要做好应付的准备,有什么高手都召回来待用。” 苏炳一惊,凝声道:“你觉得他们会什么时候发动?” 杜云志沉思了一会,勉强道:“得继位大典之后。” 他的情报并不太准确,但是对方出手之前,必然要探清白云观虚实。 白云观掌门继位大典! 苏炳目露忧色。 他与杜云志对视一眼,都有点无奈。 无论是普通将士,还是校级超凡,劳动者联盟都已经隐隐可与红莲寺比肩,唯有将级无能为力。 杜云志安慰道:“三年前,我观苏道子已经隐隐有跨入将级门槛的实力,说不定现在已经突破到将级。” “希望如此!” 苏炳知道可能性不大,但是也只能如此自我安慰。 劳动者联盟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没有回头路,就算解散,别人也会不放过自己这些人。 更何况…… 苏炳心里冷笑:死又如何,我本就是反贼! 他背后十二条手臂隐隐浮现,各执圣器钉耙。 其他人似乎感应到他那坚决斗争的决心,身上力量不由同时鼓动,在小岛上空仙气弥漫,大道纶音隐隐。 领着军队训练的武宣骤然喝道:“只有斗争,才能生存;只有斗争,才见真理;只有斗争,才能创造新世界!” 众士兵抬枪,吼道:“唯有斗争,才有胜利!唯有斗争,才能守护家园!” 轰隆! 平地一声惊雷,仙气随雷电往远处翻涌扩散。 白云观 苏文收回目光,心中凝聚的希望之光越来越亮。 压迫越重,反抗越强。 只有经历风雨,才能迎接彩虹。 这一支队伍终究要沐浴血火才能成熟。 虽然山下已是暑气沉闷,白云观栈道的山风却是冰冷刺骨。 苏文大袖翻飞,颇觉舒服。 以往一羽道人喜欢在这里观察广南城的煞气潮,观看那人间饱暖,万家灯火。 苏文现在也有了这个习惯。 白云观已经困不住他,但是他似乎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山下的队伍自能运作,已经不需要他插手。 他唯一的只有修炼! 八仙阵图差不多炼成,至于换不换根基力量,到时候再算。 他想学一羽道人,紧急关头再用。毕竟食罡才是对身体最好,最有可能长生。 随着本体境界稳固,天魔化身苏定,可以试图冲击将级。 苏伊的血神子先天不足,修为停滞了许久,得设法弥补。 还有开设研究基地,研究人造仙基技术…… 苏文思考了片刻,开始有了一个模糊的主意,等继位大典之后再说。 云山细雨绵绵。 清早 在云山山脚下一间茶铺 苏文带着一身水汽进来,已经有几个游人落座,喝着早茶,吃着包点。 男的身上都穿着有些洋气的长袍配西式长裤,还带着一顶黑色礼帽,随意摆在桌面,显然是时下流行。 女的衣饰倒是没太大变化,只是更加讲究凸现身材。 茶铺里有一个二八年华的女孩在唱曲,身边跟着一个拉二胡的老爹。 苏文此时换了个普通样貌,青色长袍,乌木簪插了发髻,一副普通的道人模样。 他找了一张桌子坐下:“小二,来一壶茶,一笼韭菜包子。” 茶铺是家庭小生意,由一对老夫妻经营。 “好咧!” 老婆婆应着,很快端了茶和包子来。 那包子又大又白,散着热气腾腾的浓香。 一只手由虚转实,迅速拿了一只包子。手的主人在桌子对面渐渐浮现,长得是苏文真实的模样,神情严肃,吃包子像做功课一般。 苏文眼皮不动,只自斟了一杯茶。 “若包子不好吃,你可以吃茶,不用如此勉强,苦大仇深。” 天魔化身苏定道:“我要晋升将级,必须吞噬许多灵魂,你应该给我这方面的自由。” 苏文想了想,摇头不语。 “我只吞罪人恶人,不伤普通人分毫!”苏定强调道。 苏文冷眼道:“你要吞噬百万级别的人才可能晋升将级。我一旦给你松绑,这百万人谁分得清有罪还是无辜?! 我可受不了这罪孽!” “而且你有契约之手,这些年诱惑他人签约,收割灵魂的事可不少做。” “那只是娱乐,费心费力,要靠这个凑够百万灵魂,没数百年不可能的。”苏定又道:“要不,你就将我送回魔界,哪里有足够的魔物可以吞噬。” 苏文断然否决这个主意:“我可不想现在飞升!” 要去魔界只有打开魔界的“仙门”,目前唯一有可能的就是苏文,但是他绝对不想现在去魔界。 苏定显然也知道本体的心思,他诱惑道:“你可以让九瑰飞升! 你想想,如果我能晋升将级,对你现在非常有帮助!” 苏文漫不经心地道:“待我想想!” 他才不会这么便宜九瑰道人! 喝着茶,吃着包子。 屋外的雨水渐大。 “我们去里面歇一歇!” 一群人在外拴好马匹,放好马车,入了茶铺。 这些人个个均气度不凡。 他们找了桌子正坐好。 不一会儿又有一伙人进来。 似乎不约而同的,一伙伙人绵绵不断地入来,很快将茶桌占满。 茶铺那一对老夫妻没想到下雨天还有这么好的生意,非常高兴,忙里忙外。 “好多老熟人啊!”苏文轻笑。 除了红花会,食煞六脉都到齐了,就差一把神剑。 哼! 苏定轻哼一声:“大典在即,这一群人踌躇不前,觅地聚谈,分明已经有了异心。” 苏文嗯了一声。 “如果白云观有难,说不得还会趁火打劫!”苏定再道。 天魔最能善察知人心,他一眼就看出了六脉人心浮动,已非白云观的追随者。 苏文叹息道:“我知道。” 苏定认真地道:“我来解决他们,保证他们永远不起异心。” 难得有这么多的灵魂,而且一个校级的灵魂能顶千人! 苏定突然发现了新天地。 普通人不能吃,但食煞者就像韭菜,割之不绝,吃着吃着说不定就凑够了。 苏文沉思了一会,说:“先等等,看他们怎么说。” 第203章 宝书折腰,六脉秘谈 六脉见过苏文真面目的不少,但是认不得苏文现在变了的模样,至于苏定,除非他有意让人看见,否则他就只是一个空气人。 谢宝书便是其中一个被苏定青睐的。 他蓄了胡子,身上披一件寻常的劲装,眼里有了一丝沧桑,唯一不变的是他依旧喜爱剑。 虽然飞来峰的奇术并不适合用剑。 他的剑在大家眼里更多时候是装饰品。 他坐下之后,习惯扫视着茶铺众人,在苏定身上停了片刻,骤然露出惊容,连忙站起来,快步走到苏文这一桌,对着苏定深深一躬。 “请问阁下……” “坐!”苏定打断他,一指身边座位。 谢宝书迟疑了一下,有点受宠若惊地坐了下来。 茶铺的人虽多,但是特安静,都在吃茶吃点心。 谢宝书看了一眼苏文,见是不认识的,又看一眼苏定,显然有点不明白为何自己准备上山恭贺之人出现在这里。 “客官,要不要点唱,小女子会时下所有的唱曲。三文钱唱一曲!”那个卖唱女子摇摆着腰肢小步走来,福了一福,娇声道。 她穿着红袄蓝裙,欲语先笑,让人虽然受到打扰,却无法责怪。 谢宝书皱了皱眉,怕苏定不喜,正要拒绝。 苏文却笑了,道:“要!” 他看了一眼谢宝书:“赏钱!” 谢宝书一愣,赶紧掏出一把铜钱,正要数。 “大方一点。”苏文随便抓了一把,抛给女孩。 谢宝书一脸肉痛:这可至少二十钱。 苏文笑道:“听这曲,你可以跟儿孙吹一辈子牛。对了,你有几个孩子了?” 谢宝书恹恹地道:“二个!”他不觉得听曲有什么好吹牛的,他年轻时听过无数,花钱如流水,还不带一个心痛。 那时不知道钱难赚,食煞有多贵!谢宝书暗道。 苏文摇摇头,曾经的洒脱耿直、不懂变通的谢宝书竟早早被岁月折了腰,这才二十来岁吧! 女子接了抛来的钱,一个不洒,她娇滴滴地道:“客官想听什么曲?” 苏文道:“时下流行,我也不懂,姑娘推荐一个!” “客官,帝女花可好?” “好,就来这个!”苏文笑道。 那女子看了老头一眼,老头拉着起二胡便与女子一唱一和:“落花满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荐凤台上……” 这一曲唱的是前朝公主与驸马共饮毒酒殉国的戏,凄婉惆怅,柔肠百断。 谢宝书听得直皱眉。不是不好听,而是与情景气氛不搭。 毕竟眼前坐着的人即将继位白云观掌教,听这的戏曲,就不会觉得不吉利? 但是正主似乎一点不觉得,正坐得端正。 而另外一位一脸陶醉,敲着桌子打节拍,突然问谢宝书:“你听一听他们在说什么?” 谢宝书不明所以。 苏文却在他额头弹了一记。 谢宝书顿时耳朵里多了许多杂音。 “各位既然愿意坐下来谈,想来是有些想法的。现在不谈一下,统一个说法,呆会上了山,就不好谈了!” 谢宝书顺声音望去,见到一个长褂黑袍,大约五十多岁的老头正嘴皮微颤,面色肃然。 鸣翠谷的郑火。 他们在暗中传音谈话! 谢宝书惊愕地看着苏文,没想到这个平平无奇的男子轻轻一拍就能让他听到了校级的秘密。 此时又有一个山羊胡子的老夫子回应道:“郑谷主说得对,六脉同进共退,大家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心思最好预先说一声,免得伤了和气。” 一德学社盛枢云。 其他人没有出声。 盛枢云身边的程文纶好奇地盯了谢宝书一眼,不知道他为何坐到了那个茶桌,再认真看那桌子坐着的两人,不由一惊。 迅速转头,和鸣翠谷的黄有德对视一眼,都看见对方眼里的犹豫和担忧。 今时不同往日,那位道子不好沾染。 谢宝书太鲁莽了,平常都没听派里的传闻风向吗? 大家都在说白云观的不好,你还眼巴巴的凑上去?! 谢宝书却没有留意到自己的两个兄弟,只一心倾听校级的交谈。对于还是普通尉级的他而言,有种窥探高层秘密的刺激感。 郑火继续道:“实话实说,这几年大伙都好过了些。但是这些好过,却不是山上带来的,而是另外一方。 老夫觉得,另外一方也不错,对大家都不差,不好辜负。” 此话一出,谢宝书大吃一惊。 他惊愕地抬头扫视,看分散在各张桌子上的六位校级高手,却见他们或低头喝茶,或沉默端坐,脸上不露一丝痕迹。 又看了看苏定,苏定只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谢宝书不由一时茫然。 然后又听到一德学社盛枢云说: “老夫不喜欢那个新文化运动,过于激进总是不好的。 中庸之道才适合我们国人,社会不好,改良改进,总不能一棍子打翻,全盘否认! 那个劳动者联盟更是抱泥腿子的臭脚,似太平军一般极端,将我们这些铺桥补路的士绅乡贤不知放哪里去。 所以对于山上那位新人继位,老夫是有些不满的! 大家也想一想,你们开的作坊、商社里那些泥腿子工人是不是总是在闹事,不得安生? 要是听从那位新掌教的指令,我们岂不要屈从泥腿子,给他们打工?! 如此颠倒乾坤之事,谁能容忍!” 飞来峰峰主谢典愤愤不平地道:“这些年,那位道子的势力一直咄咄逼人,插手我们各脉内部事务,蛊惑我们弟子和奴工跟我们作对。 现在他做了掌教。按他的理论,我们的家产都打包分给奴工们好了。 凭什么?! 依我看,山上大可不去,去庙里烧香拜佛才是正理。 我们要想清楚是谁给我们现在这一切,跟随谁才最有前途。 是白云观,还是红莲寺?” 谢宝书面色大变。 出大事了,六脉叛变了! 第204章 宝书拔剑,一搏前程 苏文看他一眼,笑道:“谢宝书,你有什么看法?” 见谢宝书犹豫,又道:“随便说,其他人听不到你的话。” 谢宝书扫了一眼四周,唱曲的女子还是在咿咿呀呀,老头拉着二胡,以悲凉的曲调附和。 其他茶桌的人喝茶聊天,没有人神色异样,都听不到六脉高层之间的谈话。 谢宝书对于眼前这位让自己听到机密的人有点莫名的信任。 无疑能与白云观新掌教坐一起的,肯定也是高人,他说别人听不到那就必然听不到。 他想了想,沉声道:“六脉本来就是广南城的地方豪强,以前朝廷是异族掌权,对我们汉家豪强警惕异常,所以六脉不得认同。 现在立宪改制,潘伍领头当家做主。潘伍吃肉,他们也能吃吃骨头喝一口剩汤,早养刁了胃口。 他们从一开始与掌教就不是一路人。 现在更是要投靠红莲寺,永远压在老百姓头上作威作福!” 各脉这些年做议员,权力地位大有提高,开作坊商社,也赚得盆满钵满。出入官府都腰板挺直。 要让他们放弃眼前的地位和利益,根本不可能。 所以他们听到苏文这位劳动者理论的创立者继位新掌教,自然大为不满。 谢宝书想到这里,不由忧心忡忡,十分着急。 苏定悠悠地道:“最大的原因是白云观又失去了三位将级,没了以往的威望,压不住他们对联盟,对你这位苏道子的实打实的厌恶!” 你这位苏道子? 谢宝书看了苏定一眼,又看苏文,有点搞不清他们什么关系。 各脉已经到了表态之时。 盛枢云道:“我们若要转投红莲寺,不上道观闹一闹是讨好不了神公的。各位都知道,做贼都要有投名状!” “那就上山闹一场。白云观已经没了将级,我们几个怕谁来着?!”谢典冷言道,“大家六脉同气连枝,都说说可不可行!” 鸣翠谷郑火道:“好,就这么办!” 一德学社盛枢云也跟着道:“老夫看可以!” 波罗神庙达奚徐徐道:“小老赞同!” 一时六脉就有了四个出声。 盛枢云再次道:“老仙姑和冲平道长如何说?” 老仙姑骤然冷笑道:“你们看不上那新掌教,老婆子也是同感。 不是因为他站在泥腿子那一边,而是他过于激进,老婆子接受不了那一套理念。 但是为了投红莲寺去闹白云观,老婆子无法赞同。 我们走江湖的,得讲道义,十几年来,白云观一直庇护了我们。我们可以唾弃新掌教,却不能不顾往日恩情。 而且红莲寺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东西!” 谢典一声冷笑:“往日我们六脉给白云观的供奉少了吗?我们竭力供奉,他们提供庇护,这就是一个交易,哪有什么恩情?!” 盛枢云缓和道:“起码老仙姑也是不满新掌教的。这点步调与我们一致。 老仙姑若觉得为难,跟在我们身后就行。冲平老道,你莫非还在念着你那个小弟子?” 三元观冲平道长长叹道:“我们就算要投红莲寺,也不必要去闹白云观。毕竟红莲寺也不曾给我们条件,又怎知一定会被接纳? 各位都有好大的身家财富,在红莲寺眼里,没有白云观的庇护,就是个软柿子。说不定前脚离了白云观,后脚便被红莲寺吃了。” 谢典道:“白云观现在自身难保,还能庇护我们吗?!道长不要犹豫,投名状必须交。” “六脉同气连枝,道长为了三元观,千万不要心软。危急存亡之秋,首鼠两端是大忌。” 冲平老道只能郁郁地说:“那老道便随各位了!” …… 谢宝书再次看向苏定,见他一脸冷漠,不由心底一寒。 苏文笑道:“谢宝书,你看我们该怎么处理这些人?” 谢宝书不明白这位神秘的高手为什么要问自己,毕竟自己才是一个普通尉级,是个默默无闻之辈! 他想了想道:“如果是我,只有借尿遁上山报信。然而苏道子……守一掌教在,想来是能应付他们的。当然是逮一个揍一个!” “逮一个,揍一个?”苏定摇头,插口道,“谢宝书,我若给你能力,让你一剑一个,你敢杀吗?” 谢宝书倒抽一口冷气。 “掌教开玩笑吗?!” 这些都是校级高手,杀他一个尉级,都不带眨眼的。他怎么可能做到一剑一个?! 苏定冷冷道:“我从不说笑!” 谢宝书蓦然心动,腰间的长剑变得灼热,就好似某个梦想跌进了现实。 校级一剑一个!!! 想想都刺激。 那颗早被现实磨平的心猛然剧跳起来。 谢典,该死! 欺男霸女,将飞来峰的所有人当奴隶,往死了压榨。 特别是现在年近六十,怕死了,花无数钱去购买红莲寺的药物。这几年门派赚的钱都投了进去,因此对内更加酷烈。 就算他这个谢家旁系都被折腾得不得安生,起早贪黑,身心俱疲。 谢宝书握紧剑柄,一股久久压抑的火气猛然燃烧。 他的好友程文纶,黄有德也说过盛枢云、郑火的阴损事。 盛枢云明里道貌岸然,暗地男盗女娼,放高利贷,豢养打手,血债累累。 鸣翠谷郑火常炼“红丸”,取处女初潮之经血,加上红铅、秋石、人乳等炮制,残害无数幼女。 这些人都该死! 谢宝书仿佛回到当年,与那个怒马鲜衣的自己重合。 那是个见到一丝不平拔剑以对的自己。 那时的我,眼里容不得丝毫污秽! 他深吸一口气,道:“我杀!” 苏定转头看他,脸上有一丝赞许:“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你血性未泯,当有一番前程。” 谢宝书无奈地道:“世道不好,豺狼当道。自从有了妻儿,总怕她们受伤害,于是隐忍惯了。 却没认识到,让天真的儿女日后面对这凶险的世道,又是多么的残忍!” 他认真地道:“如果某死了,请掌教对我家照顾一二。” 虽然有点怀疑新掌教让他出手是别有用心,但是他无疑可以放手一搏。 搏出一个前程,搏出一个顺心如意,泄一泄这一肚子的委屈不如意! 拾剑而起,咬牙道:“我早就想杀这些禽兽,掀翻这让人绝望的世界!” 苏定笑道:“不必如此悲壮,我与你同去!”他站起来蓦然往谢宝书身上一撞,竟然消失不见。 谢宝书但觉体内力量猛然高涨,堪比校级,顿时有一种无所不能的意气。 再看那几个以往仰视的校级前辈,绝世高人。 一群土鸡瓦狗…… “吾观此辈,如插标卖首耳!” 第205章 新青年,神公降临 “客官,可要再听一首曲!”女子笑道,“打打杀杀多不像话,听曲不更好玩?!” 谢宝书惊疑:他们说话连校级都听不到,怎么让唱曲女子听到了? 苏文则笑了,他道:“神公若能一直唱下去,某也可让他们不动手!” 神公?! 难道这个女子是潘正元?! 谢宝书骇然。 拿剑的手都不禁一颤。 苏定在他脑海冷道:“刚夸了你血性,转眼就萎了?!” 谢宝书大怒:“谁萎?!就算真是潘正元在此,我谢宝书也不怕!” 唱曲女子幽幽地看他一眼。 谢宝书正是意气之时,立即倔强地回瞪一眼,但见那女子瞳孔正映着一个身披杏黄袈裟的老和尚。 单独瞥见其身影,强烈的恐惧便冒了出来,寒气直从脑门灌到脚底。 “老东西敢欺负你老子?!”谢宝书差点被吓死的时候,他心里传来苏定愤怒的喝声,但是明显中气不足,力不从心。 这时苏定叫道:“谢宝书,念点给力的东西来听听。快!快!” 什么叫给力的? 谢宝书不明所以,危急之时心里泛起的是几年来日日看夜夜翻的《新青年》里的文章。 他念道:“做奴隶虽然不幸,但并不可怕,因为知道挣扎,毕竟还有挣脱的希望;若是从奴隶生活中寻出美来,赞叹陶醉,就是万劫不复的奴才了!” 苏定道:“还可以,继续!” 谢宝书再念:“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好,就是这句。我帮你点燃道理光辉,你用尽领会!”苏定叫道。 骤然一道明光在心神里亮起,谢宝书似乎抓到了什么。 苏定又道:“继续念!”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谢宝书终于抓到了。 那是勇气! “苟活者在淡红的血色中,会依稀看见微茫的希望;真的猛士,将更奋然而前行。” 他心神骤然亮起鲜红的烈焰,焕发出灿烂的光华,一瞬间驱逐了所有恐惧。 苏定赞道:“竟然自行激活了仙种,果然是有慧根的,不愧是我苏定看好的人。 现在我们去杀人!” “但是……”谢宝书犹豫地看了那唱曲女子。 此时的唱曲女子瞳孔里的老和尚对谢宝书已经没有影响,因为他心神充斥着暖融融的力量。 这力量消融了他身上的煞气,驱逐他的奇术,给他无穷的勇气,让他忍不住跃跃欲试,想砍那老和尚一剑。 苏定怒道:“你想死你就动手!这老怪物不是我们能对付的,让别人来!” 谢宝书一震,他回头看了苏文一眼:是让他来? 苏文微笑对他点了点头:“去吧!” 谢宝书心道:原来他是将级,原来白云观还有将级!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好,我们去杀人!” 唱曲女子渐渐失神,眉心处渐渐渗出一滴血,转眼间化一身血袍罩在身上,于是女子便变成了老和尚。 面色枣红,虬髯雪白,一脸倨傲,正是潘正元。 “这个飞来峰的小子有点意思!”潘正元欣赏地道。 其凝聚的精神,昂扬的意志,坚持的信念,竟然可以抵御自己的神法震慑。 坚韧,朝气蓬勃,像东升的旭日,像清晨的露珠! 苏文笑道:“他是自主的而非奴隶的,是进步的而非保守的,是进取的而非退隐的,是世界的而非锁国的,是实利的而非虚文的,是科学的而非想象的。 这是我们希望的新青年啊!” “应该有更多这些年轻人,我们国家才有希望……可惜受了你的蛊惑,明珠暗投!”潘正元叹了一句。 突然明悟:“单独是认同和遵循你的理论,便拥有了力量加持,你果然突破了将级!” “都怪本尊被北方和广南议会耗去太多精力,没有阻止你那理论的传播!”潘正元有点后悔。 当然这后悔瞬即消散。 现在也不晚,甚至可说,正是时候! 只要看清了他的底细,铲除白云观便更有把握。 潘正元蓦然冷笑道:“你之前放出流言,说白云观三位将级陨落飞升,就是为了诱这些叛徒上山,杀他们的吧! 守一掌教真是心狠手辣!” “不是流言,本座只是给外界一个真实信息。”苏文正式道,“六脉若没有异心,又怎么会受影响?! 便是似老仙姑般看不起本人,只要不受蛊惑要上白云观闹事,本座也不会追究。” “不说他们,我看神公偷偷降临云山,说不定已经迫不及待想窥破我虚实,灭了白云观吧?!”苏文轻笑道。 他的确特意放出白云观没了三位将级的消息,不过不是算计六脉,而算计潘正元,想引这位神公上门。 没想到对方这么谨慎,只用一个分身降临。一个寄托在血神子之上的神只分身。 “掌教说笑了……”潘正元突然有点怪异地看苏文一眼,“掌教身上可是有宝物?” 苏文看着他身上的血袍,也有几分异样。 应是修罗血脉与血神子的感应。 他随口否认道:“神公宝贝无数,我能有什么宝物能入得神公法眼?!” 两人心平气和地交谈,像老友记聊天一般。 但是属于将级的气势、心神、术法力量正全面接触,攻击,抵御,互相交织在一起,虚空之中响起阵阵细碎的雷声。 不过这一角的异象在他们有意的引导和控制之下都隐匿起来,就算同是在茶铺之内,一眼看尽的空间里,也没有一个人有能力看到这些,就好似分割出两个不同世界。 谢宝书已经三两步走到最近的鸣翠谷郑火身前。 坐在一旁的黄有德见他杀气腾腾,有点发懵,抢先道:“谢兄,你失心疯了?怎么敢在谷主面前失礼,还不赶紧道歉?” 郑火正与各脉商量上山如何行事,给白云观一个灰头土脸,见这位晚辈无端端向自己冲来,不由冒出一丝危险感。 “你是哪家的门下?”他皱眉喝问道。 黄有德为谢宝书捏了一把冷汗,连忙道:“这位是飞来峰的谢宝书,是个贪杯的,可能喝醉了……” 他忙着为谢宝书开脱。 谢宝书却直直凝视郑火,冷然道:“郑谷主,我听说你鸣翠谷内,有一口香陨井,里面白骨累累,都是你糟蹋了的女子尸骸,此事当真?” 第206章 痛快杀戮,天魔之威 黄有德一时目瞪口呆。 这是他告诉谢宝书的,没想到谢宝书竟然拿来当面质问郑火。 谢宝书你是不是疯了,这是能当面说的话吗?!黄有德头皮发麻,心里大叫道。 郑火身上校级的气势升腾,沉沉地压向这个当众揭人短的蠢货,他横眉喝道:“你在胡说什么?!谢峰主,你不管教一下?!” 谢宝书冷笑:“像你这种禽兽,人人得而诛之!” 他好似感受不到郑火的强大气势,只倾尽全力,挥剑当胸直刺。 “你找死!” 郑火终于大怒,浑身煞气猛然狂涌而出,一道道红色的烟雾凝聚,正要毫不留情地将谢宝书化作枯骨。 区区一个尉级…… 然而就在术法施展之时,郑火突然一阵恍惚,身上气息混乱起来,自己校级的力量似有了自我意识,不听使唤。 不好,力量失控! 郑火大惊失色,一时身体僵住,便见到谢宝书的剑毫无阻挡插入自己胸膛,刺透了心脏。 他一脸惊惧,从未想过自己会莫名其妙死在这样一个实力低微的疯子手上。 这本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 整个茶铺瞬间鸦雀无声。 谁也没想过纵横广南近二十年的郑火会如此轻易地被杀死。 只见得郑火无力地瘫在桌上,身上的煞气像不要钱的喷出来,充满腥臭味,让人闻之便生起口干舌燥的燥火。 黄有德下巴几乎掉到地上,他是知道谢宝书实力的,无法相信眼前一切是真的。 “我在做噩梦!”黄有德喃喃道,用力掐自己大腿。 好痛!!! 谢宝书拔出剑,血顺着剑刃滴在地上。 他也未想到竟然这般容易就杀了一个校级。 掌教说得对,果真是一剑一个! 谢宝书顿时豪气大生。 既然有这个机会,便当除恶务尽。 他转头如猛虎一般盯上隔壁桌的一德学社盛老夫子,几步上前,也不等其说话,剑光一闪。 “你为何杀我?” 盛老夫子以为谢宝书与郑火有仇,是过来寻仇的,没想到他突然冲自己而来。 作为久负盛名的高手,他自然不惧显然实力低微的谢宝书。但是当他鼓荡起煞气,一身力量偏偏就在此时不听使唤。 他立时明白为什么郑火会死! 盛老夫子大惊,急道:“等等,老夫有话要说!” 剑光一闪而过,他颈下一凉,人头猛然被飙射的血冲飞到空中。 程文纶摸摸脸上的血滴,想晕又晕不过去。 我在做梦,我的兄弟谢宝书杀了我们一德学社的校级盛老夫子!哈哈,真是古怪的梦! 程文纶欲哭无泪。 “好好的夫子不做,跑去做大耳窿,多少人因你而家破人亡,死有余辜!”谢宝书骂道。 这个秘密是我告诉他的!程文纶暗道。 谢宝书脸上溅了一脸血,极为狰狞,在众人眼里有如魔鬼一般。他嘴里大张,露出洁白牙齿,笑容张扬至极。 谢宝书心道:真是痛快,我杀了这两人,现在便是死了也值。 苏定古怪地打了个饱嗝,骂道:“你个不争气的,才杀了两个怎么够?爷爷才刚落了个半肚。 赶紧去将其他也杀了!” “那就继续杀!”谢宝书血红的目光盯住谢典:我收回刚刚的话,不杀谢典我死不瞑目! 明明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普通尉级,实力在这茶铺之内众人之中甚至排不上前二十名,现在却如将级一般,杀校级如探囊取物。 所有人都被他可怕的手段镇住,恐惧在心底生根发芽。 谢典被他盯上,也是大惊,连忙喝道:“谢宝书肯定被他人以奇术控制住,对方极强,大家要联手对敌。” 六大校级瞬间死了两个,谢典自然无比的惊惧,但他最了解谢宝书底细,知道谢宝书不可能有这个能耐,只能是其他人出手。 但是有谁能杀校级如砍瓜切菜? 他心念急闪:只有将级! 这里是云山。 自己等人才刚刚商量背叛白云观,立刻便被人杀了上来。 很明显来者是谁!!! 他颤声道:“是白云观!” 波罗神庙达奚也是一瞬间想明白眼前状况,不禁后悔自己等人为何选择在云山脚下商议这背叛之事。 他瞳孔一缩:“逃,赶紧逃!” 说着就要施展术法遁逃。 老仙姑同样神色仓惶。 冲平道长勉强道:“白云观向来堂堂正正,不会如此诡异……” 就算不是白云观,那同样也很糟糕吧。无论如何,都必须逃跑。 谢典再次喝道:“所有人听令,杀了此獠!” 六脉每一脉都带了五六个随从,茶铺之内总共三十多个兵级或尉级的食煞者。 这些人一涌而上,就算一剑一个也得耗不少时间。谢典想以人命拖住谢宝书,好换来逃生之机,但是他这命令根本没人遵从。 谢宝书心神之中苏定一阵怪叫:“都给我魇起来!” 所有人立时一动不动,充耳不闻,脸上铁青,陷入严重幻觉之中。 谢典一时如坠冰窟,背脊寒气直冒。 达奚又惊道:“这处空间被禁锁了,我逃不了!” 谢典见谢宝书已经冲到身前,给吓得魂飞魄散,连连说道:“谢宝书,你的奇术是我教的,你一家人都是靠我养的,你不能杀我!” 他脸上煞气弥漫,一时化作狂暴的黑熊,一时化作凶厉的猛虎,又有伥鬼狐狸之类呜咽,变化不停。 只是一直定不下来,以致于无法催动力量。 谢宝书也不多话,直接一剑刺入心胸,再是扭剑一剜,便将一颗跳动的心挑了出来。 他红眼道:“当年你收我为徒,早就存了歹心,看中了我家家财。其后借修行之事索取无度,又和人做局欺骗,令我家破人亡。 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只是装作不知。 如果单说私仇,无非你死我亡之事。 但是你残暴不仁,纵容儿女弟子肆意欺凌,让多少奴工平白没了性命。 我此举也算是为那无辜被害之人报仇雪恨。” 他说着再次举剑,在飞来峰占据的这个茶桌一剑一个,转眼杀了一圈,只留下一个面容稚嫩的十来岁小子。 杀完这些,举目四顾,直看得达奚、老仙姑、冲平道长全部都毛骨悚然。 只是谢宝书骤然掷剑,叹道:“够了,杀太多人了,我下不了手了!” 苏定正开心着,不满道:“为什么停下,继续杀,食煞者十个有八个该死,有杀错没放过。” 谢宝书坦然道:“我所杀都是我认为该死之人。余下众人或许有许多恶人,但肯定也有无辜者。我无从分辨,不好评判,不能杀了!” 他此时一身轻松,只觉得从来没有的愉快。 再看自己体内,修炼十年的煞气已经被消融得一丝不剩,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种光辉灿烂的力量。 虽然这股力量薄弱,甚至不到兵级,但是他打心底的喜爱,觉得这才是自己一生的追求。 第207章 心中的魔鬼 潘正元叹道:“好高明的术法,好微妙的力量!” 以他的目光,自然能察觉到这些人如何中了别人的道。 他们从入茶铺之时,便染了术法力量(天魔魔种)。 这术法力量寄生在心神之内,吸食吞噬着神魂而壮大,偏偏极其微妙,一般人都察觉不到。连校级都不见异样,可见厉害。 等到其壮大之后,普通兵级尉级已经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唯有校级能保持自我,但是偏偏食煞奇术的力量非常极端,校级对其的掌控可谓千钧之重悬于一发。 若被那术法力量影响了心神,便极容易失控。 若不是这股力量仍是校级层次,他潘正元都要避其锋芒。 潘正元对谢典他们的死毫不在意,反而对天魔之法更有兴趣,他直觉这里蕴含苏文的秘密,便道:“本尊借你这术欣赏一番!” 他大笑,骤然身形一振,竟然又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血袍老和尚从他身上走出来,化一道血光往谢宝书掠去。 那速度几近光速。 然而在他即将触及谢宝书之时,一道五色光华率先刷过。 一瞬间不但谢宝书,便连这一道血光都不见了。 潘正元一惊,就见那五色光华兜头兜脸朝自己刷来,他来不及反应便失去了意识。 苏文悠悠叹道:“一个分身而已,这点力量塞牙缝都不够。也罢,蚊子腿虽小也是肉!” 五色光华一闪,他也消失了。 云山山道,一顶八人抬的宝辇正在山道行进,深目勾鼻的潘树明跟在旁边,像奴仆下人一般守护。 他看了看远方的山头上的雄伟观宇,本来以他校级之能,一个飞身便可去到,可一是为了表达对白云观的敬重,二是宝辇里的潘正元可能另有想法,所以只像普通人一般步行。 好在八个抬轿的和尚都是尉级武僧,不惧山道崎岖。 潘树明心道:白云观应该没了将级,神公又何必如此给面?以神公之傲,便应直落白云观前,让其掌教出观接待,这才是应有之行事。 他正疑惑,突然听辇内咯咯的喉咙涌动声,气息不稳。 潘正元好似在暴怒?! “树明!”潘正元压抑着怒气道,“你上辇来,到白云观代为师上贺礼。” “是!” 潘树明应下,便感应到潘正元的气息正迅速抽离。 他等了一会再打开帘子,见宝辇内果然空空如也,一时茫然。 这又是怎么了? 突然心有所感地前望,只见前方山头,一个年轻的道人正立身于山石之巅,他头戴紫金冠,羽衣昱耀,大袖飘飘,仙气十足。 俊秀的道人正抬头观天。 天上数百上千道血光掠过,往山外而去。 血光是潘正元之法,为何似是逃窜?不可能的,以神公之能,天下大可去得。 潘树明一边否认,一边又有点心酸。 他入校级也有十来年了,已经到了五十六七的年纪,如果过三五年再无突破,估计便要找地方了断残生。 食煞者临老的失控变异非常痛苦,潘树明自然见识过,可谓毛骨悚然惨不忍睹。他不甘心落得这个下场,可是潘正元一直不赐下将级之法。 隐忍! 隐忍! 潘树明压抑心中的燥火,再看对面山头的道人,不由羡慕万分,若自己能食罡,享受一百几十年寿限,逍遥自在,那得是多么快乐。 可是这已经不再可能。 他顿时又起了怨恨。 自己过不了的生活,别人也不应过。 “神公说这回肯定能攻破白云观,我到时候必定将那些所谓的仙人狠狠折磨一番,让他们感受到世间本来应有的苦痛!”他面目狰狞。 完全没留意自己的情绪正被人引导,变化无常,而因情绪刺激起的种种记忆正被人轻轻松松地翻阅。 一个校级巅峰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影响控制,甚至自己都无从察觉。 对面山头的苏文收回目光。 潘正元口风极紧,潘树明只知道他打算利用洋人打击朝廷势力,但是并不知具体计划。 苏文摇摇头,五色光华一展,将谢宝书放了出来。 谢宝书迷迷糊糊,不明白为何一转眼就从茶铺到了这处山头。 被山风一吹,那杀人的兴奋冷却,不由又有点胆怯。 苏文道:“苏定你陪谢宝书回去飞来峰,将他妻儿接去铁炉巷住。没了校级坐镇,三脉估计得会混乱一段时间。” 他又对谢宝书道:“你以后可能会遭受一定压力。无妨,这是好事。新青年便要有足够自信去面对一切挑战。” 谢宝书见他此时容貌与苏定一模一样,但是却是完全不同的气质。 苏定冷漠凶残,并无人性,而眼前这位极为温和,倒像当年自己认识的那个苏道子。 他想了想,拱手道:“请问可是守一掌教当下?!” 苏文一笑道:“我即是守一,当年的苏道子。你心里的那个是魔鬼,可要时时刻刻小心他的诱惑。” 苏定顿时不喜,说道:“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却最讲究诚信,以守契约为基本道德准则,与奸诈狡猾,属于混乱侧的魔鬼完全不同。 你若不信,可以和我签一个契约。无论是力量、财富、美人,都可给你,我这人最大方了。” 谢宝书小心地问道:“代价呢?” 苏定道:“没什么代价,无非就是死后灵魂归我。人生短短几十个春秋,还不及时享乐?! 死后的事与你没一毛钱关系,这世界又没有地府,也不见轮回,灵魂都是散入天地,化作新生的养料。不如卖了给我,换取一生幸福。 你有赚了,若不是你的灵魂味道极鲜美,我也不会给你这个上好条件。 一般人我最多给十年享乐。” 谢宝书苦笑:这寥寥几句说得我心思骚动,果然是魔鬼无疑。 他想起之前为了食煞奇术的力量付出了无数代价,不由感叹:“我谢宝书要的东西,一定得靠自己亲手赚来,别人赐予都不可靠。 走捷径得到的东西就如食煞,损人害己,更不可为。” 他向苏文深深鞠躬,道:“是掌教将我拯救出泥潭,日后如有相召,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他在雨水里抹干净自己的脸,再从容地洗了洗剑上血液,洒脱下山。 第208章 他乡遇故知 云山通向白云观的各条山道,杜云志、劳动者联盟、红花会广南分舵等人正三五成群地往白云观进发。 潘树明,幸存的六脉还有三脉此刻也重新收拾心情,战战兢兢地上山。 苏文仍然有点遗憾,潘正元太小心了,竟然分出上千个血神子分身过来试探。想将其一网打尽根本不可能。 而且其透露出来的实力绝非是所有实力。 独眼石人应该不只是些血神子分身。 现在两人仍是互相试探的热身阶段,远远未到掀开底牌一决生死之时。 雨渐渐停了。 苏文身后传来一阵嘈杂声,一群游人踩着湿漉漉的山路爬上山头。 他们穿着光鲜亮丽的衣裳,讨论着诗文,上到山石之巅。 其中一人二十四五岁,眉眼狭长,嘴唇很薄,穿银白色绣牡丹的儒服,脚踏谢公屐,一脸自信的微笑。 苏文正想离去,见此人不由一愣,停下了脚步。 “雨后初霁,云山雾罩,最是一番好风光,能与各位友人踏青赏景,心旷神怡,宠辱偕忘,此乐何极?!” “康兄诗文出众,连新任总督都赞赏,不如赋诗一首,让我等开开眼界……” 一群人互相吹捧着上到山头。 “景色真美……” “空气好清新,我的诗兴要来了,喷薄欲出,压抑都压抑不住!” 书生们在搜肠刮肚,准备大显身手。 几个衣饰极其华美的女孩眼前一亮,指指点点道:“前面有个道士,那气质就像仙人一般……” 康圣言有点吃力地将目光从美人身上移开,看向女孩们指点的方向。 果然是个卖相极好的道士! 年纪轻轻,必然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康圣言有点妒忌,不过看多两眼,又觉得极为熟悉。 他眨眨眼,尝试叫道:“前面可是苏文苏静仙?” 苏文稽首笑道:“康圣言,别来无恙。当年太平道动乱,我曾一度担忧你安危,看你现在过得不错,终于可以放心了。” 康圣言急急上前,见故人模样依旧,过往的惊险也历历在目,不由无比感慨道:“当年太平道攻城,我家随众人连夜逃回南海府,当真艰险无比。 我后来听说太平道大开杀戒,杀得凤城横尸遍野,血流成河,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惨然道:“我听说苏同知死于贼手,也不知道苏道昇有没有逃出生天。” 苏文道:“我和苏道昇趁乱逃出凤城,一路到了广南城,后来在城外分道扬镳。 他家爹娘都失陷在广南城,估计后面日子不大好过。” 苏文有点唏嘘。 不过也不担心,当时苏道昇已经兵级,资质又是极好,怎么混都不会差到哪里。 康圣言低声道:“前些日子我曾见一人,形貌像是苏道昇,我见他被人使唤来使唤去的,就是没有想到是他。” 他摇摇头,再看苏文,又是难过。 苏文家境本来就是三人之中最差的,现在连学都不上了,只能出家修道…… 苏文问:“你现在可考得了功名?” 康圣言顿时脸上熠熠生辉,他道:“今年才中了举人,还得到叶总督赞赏。” 有举人功名,又有总督的人脉,将来即使中不了进士,也能运作做一个地方官。 想不到当年三人,竟然只有我出人头地!康圣言骤然生出无比的骄傲。 “康举人,可否为我们引见这位道人?” 之前早已留意着苏文的几个女子嬉笑着推出其中一个过来搭话。 只见此女梳着刘海、身穿淡黄色袄子和马面裙,一脸俏皮的模样,年纪大约在十四五岁。 康圣言脸色一僵。 这些少女都来自广南城的大户人家,如果康圣言没有举人这个身份,连靠近都不可能。 他一心想攀附一份上好姻缘,尤其看中家世最是显赫的伍家大小姐伍秋月。 偏偏现在过来想与苏文搭话的便是伍秋月。 他勉强笑了笑,介绍道:“这一位是我故交……”这才醒悟自己没问苏文道号。 苏文稽首:“贫道守一,见过善信!” “小女子伍秋月,敢问守一道长在何处修行?” 苏文笑道:“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当今的风气比当年开放许多,他在观中闭关好几年,出来之后感触便特深。 伍秋月听出他敷衍之意,不由嘟嘟嘴道:“道长不会是个没道观收留的假道士吧?” “我们道人餐风饮露,饥肠辘辘,朝夕端坐,呆若木鸡。 挫其锋解其纷,和光同尘。天地之广,何处不是道观?!”苏文胡言乱语地吹嘘。 伍秋月不由捂嘴笑:“清苦之中可见逍遥之意,道长真是个有趣的人。” 康圣言有点妒忌,插口道:“守一以前俗家时,极善西洋学,可惜现在出了家,一身大好前程都寄了清风明月。” 他长长一叹。 苏文微微一笑,没有反驳。 伍秋月却似没听出康圣言言外之意,只欢快地道:“原来道长也会西洋学,小女子自小修习西洋学,还在英夷岛求过两年学,我们可得交流一番。” 现在广南城都兴西洋学,但是留学还是稀罕事,特别是女子。不过如果她出自伍家,倒不奇怪,商人的眼光总比颟顸的官员要好得多。 “伍小姐可知西洋的医学发展到什么程度?”苏文有点好奇。 伍秋月感叹道:“外科手术,血液循环,化学合成各种新药物,一切都发展太快了,日新月异。 我回来之前还有些稀奇的传闻,说有人研究出了人造人,不过只一些三流报刊有报道,不足为信……” 康圣言见两人谈兴渐浓,偏偏他只顾着科举文章,对西洋学并不感兴趣,一点都没有涉猎,不由更加吃味。 他道:“山上风寒,现在时间也不早了,该下山了。” “守一,改日下山,务必到粤秀书院找我。粤秀书院是提督学政署名下的官办学院,总督、巡抚等大官都时常过来讲学,广南城无人不知,你问一下就能找到。” 他有意无意地炫耀了一下。 苏文微微点头。 伍秋月却是依依不舍,道:“道长学识渊博,如果进城,可千万要来伍家花园找我。” 康圣言催促着伍秋月离开,走远了还絮絮叨叨:“道人清贫苦修,那受得了你们伍家花园的繁华,你莫要误了人家的修行……” 苏文摇摇头,那一丝他乡遇故知的喜悦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光阴流逝,再回不去以前了! 第209章 炮火将至,教堂寻魔 广南城上空血光盘旋了一圈,在珠水南岸一处沙洲落下。 这里属于英夷租界,处处是西洋风格的水泥砖石建筑。 在最高的一座教堂门口,潘正元抖了抖身上的血色袈裟,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迎面是清澈嘹亮的歌声。 “主真是美善的,他的慈爱永远长存……” 一群唱诗班的男童在神父的指挥下高歌。 天真无邪的孩子都被阉割了的,维持着最美好的童音,相貌都是东方面孔。 潘正元皱了皱眉头,望向神父。 神父背对潘正元,面向唱诗班手臂挥舞,用力打着节拍。 他棕黑色的头发有点稀疏,教堂上方彩色玻璃照下来蒙蒙的光线。 一道的骨白色光芒罩在神父身上,一扇扇如鸽子的翅膀若隐若现,煞气潮涌,如妖如圣。 等了唱完了圣歌,孩子们都退了下去。 神父这才转过身来,只见此人皮肤惨白,鹰钩鼻高颧骨,眼眸呈浅灰色,目光冷冽。 “潘正元,我的东方朋友,你终于记起我来了,是不是给我带来了好消息?!”他迎着潘正元,夸张地张开双臂,想要一个大大的拥抱。 潘正元站起来,露出一个他弟子们绝无看过的谄媚笑容,道:“巴夏礼,我的朋友。” 两人轻轻拥抱一下。 潘正元肃容道:“可以确定白云观的三位将级已死,不过现在又多了一位新突破的将级,这是个意外。” 巴夏礼皱眉,道:“这个可不是好消息。白云观是我们事业最大的石头,我们必须要搬开它。 我们不能重演十几年前那一次,我的老友。” 他语气有点指责意味。 当年那场战争他也参与了,仍然记得那场风雨的可怕,不说火器,天上的天使都星落如雨。 潘正元摇头,同样强调道:“按照我们的协议,我会出面牵制那位新将级。 而你们必须将白云观夷为平地。 只有灭了白云观,我们才可拿到我们想要的一切!” 巴夏礼沉思了片刻,道:“白云观相当于一个不会移动的要塞。单凭人力,断难攻克。 不过它最大的弱点是依赖罡气。 我会让远征军带来天竺神器毕舍遮炮。 此炮是世间最污毒之物,一炮之下糜烂千里,绝无仅有!不说罡气,便是食煞者,也得避让。” 潘正元欣喜道:“有此神器定然可破白云观。” 两人商讨了些细节。 巴夏礼目送潘正元离开,不由冷笑:“我的朋友,今回可不是你想象中的小打小闹。 广南城累积百年的财富,还有百万级别的人力都是我们必得之物。这座城市必须成为我们教义照耀之地! 还有京城,那座世界上最繁华的城市,都会被我们征服。 为此,我们至少两名圣者随行!” 巴夏礼在胸口画了个十字,道:“上帝的荣光将笼罩在这片愚昧的大地之上,阿门!” 潘正元化血光飞到天上,俯视这处英夷租界,处处弥漫着骨白色的煞气,甚至快要浓郁到遮掩视线的实质雾气,目光不由有点深沉。 据说英夷首都尽是“圣光”凝聚成实质的雾气,有雾都之称,在那里不说食罡者,就算是其他奇术食煞者难以调动煞气,实力至少被削弱一半不止。 与这样的世界霸主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但是要将异族朝廷这座铁房子砸碎,又非得要借外力不可。 眺望这座城市,这座南方第一大城,在全世界都排得上名的巨大城市,潘正元心情激荡,癫狂地道: “唯有我才是天命之子,才是这片土地的唯一救赎。” “我是上帝,是佛,是神,是一切的主宰。” “为了打破牢笼,为了驱逐鞑虏,为了复兴大业,一时的隐忍,一时的牺牲都是必要的。” “他日我必将君临天下!” …… 广南城内 埃菲尔教堂 “睡吧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睡着了就到了上帝的天堂,那里的河流流淌着牛奶和蜂蜜,永远没有饥饿和寒冷!” 枯瘦的老婆婆在床前哄着孩子们。 这里是教堂收养的孤儿所。 招娣蜷缩在床上,瞪大眼睛看着窗外,总觉得会有恶魔从窗外爬进来偷小孩去吃。 招娣七岁,进来孤儿所一个月了,好几次遇上第二天醒来就少了一个孩子的事。她在外流浪过,知道世道凶险,不由就提起了警惕。 大通铺睡了大约二十来个孩子,小的才出世没多久,最大的便是如招娣这般七八岁。 平常也没什么东西吃,不论大孩婴儿都是咸菜白粥。到夜里所有孩子都饿得难受,大的还懂得忍耐,小的则是不停哭,吵闹着。 照顾孩子的老婆婆低低地道:“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再调皮,恶魔会来抓你们的,挖你们心肝吃,小孩子心肝最嫩最好吃了。” 在孩子们的哭声之中,她笑着,牙齿尖尖的。 听着身边的哭声渐渐无力,招娣支棱着耳朵不敢睡去。 她预感到今晚恶魔肯定会来。 但是年纪小体力不支,不知什么时候,她模模糊糊地睡着了。 突然窗户吱呀一声响,招娣惊醒。 一个黑影遮住了窗外的月光。 它无声无息翻了进来,缓慢走动,在大通铺前仔细地看,好像在挑选眼前的肉合不合口。 招娣瑟瑟发抖,当黑影来到她身边,她甚至感觉到死亡的到来。 然而睡在她隔壁的小春传出急促的一声哭声。 哭声低低,哑然而止,没有惊醒任何人。 黑影抓住了小春,跳窗而出。 招娣也不知怎么想的,一股勇气支持着她摸索起来,灵活地顺着窗户爬出去,离远看见黑影在前方一闪而过。 她光着脚弯着腰躲在黑暗里跟上前去。 在教堂走廊里弯弯绕绕不知走了多久,她以为走丢了时,前方一处透出火光,指引她上前。 她凑过去,从门缝里偷偷看。 只见得室内有许多桌子木架,摆着各种闪亮的铁器铜器刀具。 小春就躺在中间一张铺了白布的桌上,没有穿衣服,一动不动。 在她隔壁并排还躺着另外一个小女孩,一样没穿衣服。 一个黑袍人正拿着小刀在两人身上切割着。 “仙基,传说中的仙基在哪里?为什么找不到? 都说神秘的东方有长生不老之术,但是唯有仙基者可以修行。 拥有仙基的人和没有仙基的人到底有什么区别,为什么两人所有器官内脏都一模一样……” 在四周燃烧的蜡烛映照中白布淌着血,如小溪注到地上。 招娣心跳如雷。 那黑袍人似乎感应到她的心跳声,蓦然往门这边看来。 那人头发灰白,深目勾鼻,脸色还染着几滴血,格外狰狞。 是马神父! 招娣毫不犹豫扭头就跑。 她能感觉到有人在身后追赶,只能拼尽全力去逃。 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前方教堂围墙下恰好有一处狗洞,她低头一下钻了出去…… 第210章 苏道昇,马神父案 广南城内 越华湖水碧绿。 湖边系了一小舟,渔家小妹喊道:“靓粥,刚煮好的艇仔粥!” 苏文从搭好的木板走上船,找了个靠边缘的桌子坐下。 一会儿粥便端了上来,用勺子翻了翻,可见生鱼片、小虾、海蜇丝、叉烧丝、烧鸭丝、鱿鱼丝、油条丝等等,用料十足,都混杂在粘稠滚烫的米粥里,最上层飘着葱花和香油。 色香味俱全,让人忍不住食欲大增。 苏文尝了一口,鲜香绵滑,不由赞道:“好吃!” 渔家小妹眉开眼笑。 湖边人来人往,伍由会头戴宽缘布帽,身穿一套刚刚开始流行的水蓝色绸缎唐装匆匆走着。 他身边跟着一个年轻人。 “苏道昇,这一单案子极棘手,涉及洋人与朝廷的博弈,我们被坑了。”伍由会大皱眉头。 同样穿着黑色纯棉唐装的苏道昇凝声道:“校尉,这是涉及超凡的人命案,我们不得不管,推不掉的,红姑庙那边……” 他一边解说案子,目光不觉意扫过湖上小舟,不由一怔。 “我知道……”伍由会叹息,顺着他目光一看,也是愣住。 此时的苏文同样也是一身银白色唐装,甚至还较为激进的剪了个短发,正对两人微笑。 短发在这个时代还不为大众接受,只有学西洋走火入魔的年轻人才会理,标榜着离经叛道的个性。 伍由会和苏道昇两人上了小舟。 苏道昇神色复杂地开口:“苏……掌教!” 没什么比昔日的同伴变成左右一方时局的将级大佬更加离奇。 “坐!叫我苏文就可。”苏文笑道,“前些天在云山遇上康圣言,然后就起了心思,想下山看看老朋友过得怎么样。” 苏道昇有点拘谨地坐下。 只有食煞者才能体会现在的苏文有多么厉害,地位有多么高。两岭总督在他跟前,都只是一条皇室的狗而已。 伍由会轻松地笑道:“掌教现在可是风头无二,威震一方。如果有人知道您进了城,只怕寝食难安。” 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六脉还是红莲寺。 苏文问道:“前段时间白云观的流言对你们有没有影响?” 伍由会道:“没什么影响,毕竟我和联盟的关系并没有公开。” “谈适呢?” “他,”伍由会摇头,“前段时间有一群猪朋狗友投靠,差不多有三百人。他这段时间日日买醉,不务正业!” 苏文微笑。 他掌握了分身法之后,能够轻易制造傀儡,又掌握了白云观大量资源,便将召唤英灵徽章里面的英灵终于全部召唤出来,让那一群来自二百年前的战士终于团圆。 虽然这些人对现在的他已经没有太多助力,尤其还平白耗费了许多珍贵资源,但是他乐意。 这时渔家小妹又端来了两碗艇仔粥。 三人边吃边聊。 苏道昇也整理好心情,和苏文叙一叙当年离别之后的经历。 他原本是上广南城投靠自己亲大哥的,可惜父母死在凤城,他家的人脉断了许多,大哥也不好过,饱受人情冷暖,没有财力供他食煞。 他只能自力更生,和一群散修混了一段时间,经历种种背叛与被背叛,沉沦了好长时间。 后来伍由会在监察司晋升,在散修之中觅识下属,他正好遇上,又是同乡,这才上了岸。 伍由会摇摇头:“以你食煞者的能耐,但凡放下脸皮,一一拜访你父亲的友人,总有肯伸出援手的。 广南城食煞者虽多,却也不至于烂大街,这百万人的大城里也就两三百而已。 你读过书,年轻有为,家境清白,就算不走你父亲的人脉,随便找富商大贾,也多的是投资人。 说到底还是矫情了!” 苏道昇一时赧然,叹息道:“当年年轻,有一腔热血,总觉得可以凭借自己一双手打拼天下,可以出人头地。 现在觉得还是幼稚了。 不瞒你说,当年我还想过投军去杀太平贼,只是做散修时杀过几次人,实在受不了那感觉,连仇也不敢报了。” 他神情似哭似笑。 苏文安慰道:“你若真上了战场,说不定坟头的树都合抱了。现在过得这么好,相信也是你父母希望看到的。” “对了,月儿呢?” 苏道昇有点惆怅地道:“月儿和淘金坑鬼市的一个头目有亲缘关系,我做散修时,还是多得她的庇护,只是近几年比较少联系。” 苏文点点头,道:“淘金坑鬼市都有红莲寺做靠山,她应该无忧。” 伍由会趁机道:“最近有个案子说不定掌教有点兴趣。” “说来听听!”苏文道。 “……招娣逃出教堂,为附近百姓救了,将事情一说,顿时群情汹涌,连夜聚了数百人冲入教堂讨要说法。 他们在教堂后院又发现了累累白骨,都是孩童的尸骨。 这下百姓都怒了,当场打死了好几个马神父的走狗,唯有马神父……” 苏文扬了扬眉:“马神父逃跑了?” 伍由会摇摇头:“马神父是西洋食煞者,有一身诡异术法,普通人如何能敌,还被他反杀几人。 不过他也逃不了。 他偷了红姑庙的一个女弟子,据说是个有仙基的,生生将人剖了。 消息传到红姑庙,仙姑们怒火中烧,老仙姑更是飞身去了教堂,正好将他拿下。” “现在马神父被仙姑们吊在庙里,择日行刑,以祭弟子及无辜孩子在天之灵。 但是马神父是法夷。 法夷的头领联合英夷正给总督府施压,要求立即释放马神父,并追究百姓们杀害教堂职员的责任。” “现在总督府让我们监察司查明真相,调解与红姑庙的关系,尽量保全马神父的性命。” 苏道昇神色冰冷,显然被官府的软弱气到了,他义愤填膺地道:“真是岂有此理,明明是马神父杀我们的孩子和百姓,洋人却恬不知耻地反咬一口,要我们放人。 还恫吓我们,不放人就派兵惩罚我们。 叫什么最后通牒!” 苏文神色不动地点点头,道:“洋人向来畏威不畏德。朝廷太弱了,军队也太弱了,所以洋人才肆无忌惮。” “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他重重地道。 伍由会和苏道昇被苏文这句话震撼到了,彻底体会到国际社会的黑暗,其实与食煞者之间并无两样。 第211章 将级大战的帷幕 好一会儿,伍由会才叹道:“如果老仙姑一开始就将马神父杀了,反而没那么多事。 无非在死囚里找几个人顶替凶手,惩治罢了。 现在倒是难办了。 放人,我们这边无法交代,红姑庙也不好说话。不放人,洋人那边也得罪不起。” “现在总督府将压力推到我们监察司,而敖白又将伍校尉推了上去。”苏道昇也无奈地道。 伍由会摇摇头道:“这事我逃不了的,别人不知道我和联盟的关系,但是敖白必然有所怀疑。 他分明是试探我,看能不能借我的背景去压红姑庙,说不定还存了让白云观得罪洋人的阴暗心思。” 他目光望向苏文,询问要如何处理。 苏文道:“告诉你一个消息,英夷东征军队从天竺出发,历经半个多月,现时已经到了南洋。 在交趾南部,被法夷占据的占城,法夷军也在集结。 他们会在未来半个月到一个月之内会师于珠水入海口的港岛,然后发动侵略战争。” “战争早已开始,只是现时的朝廷一无所知。” 苏文脸色冷峻。 白云观本就有全球布局,而血神子分身苏伊率军入交趾,占据北部数城,经营也有六年时间,在南洋各地布下了周密的情报网。 英夷大军一入南洋,苏文就已经收到消息。 伍由会悚然一惊:“就是说无论我们怎么样做,洋人都会发动战争?!” 苏文点点头。 伍由会与苏道昇面面相觑,一时震惊到不能自已。 苏道昇下意识地道:“我们该怎么办?” 自己才刚刚过几年安稳日子,又要兵祸连绵了吗?! 他有点悲哀,又有点茫然。 伍由会摇摇头,冷静分析道:“官兵没指望,打不过洋人的,枪械炮火皆差。 商会军说不定有点可能,装备的是英夷的燧发枪,虽然是一群大烟枪,但给钱到位的话还是敢死。” “燧发枪已经过时了,是英夷淘汰了的枪械。英夷现在新装的是前装线膛步枪,威力奇大,而世界上最新最有前途的是德夷的后膛针发枪,大炮也是后膛炮。” 虽然苏文已经是炮轰不死的层次,但是说到当今的军械发展还是兴致勃勃。 不过说了半晌,想到当今这片土地仍落后贫困,官兵甚至有好大部分是用松木掏空做的木炮,整整两百多年枪械技术没有丝毫发展,还是异族入关是那一套骑射为主的老掉牙思想。 十多年前那场战争完全没有打醒这昏庸无能的朝廷,朝臣们大义凛然斥责着洋人的奇技淫巧,梦想着以温良恭俭让感动上天,让天收了洋人。 苏文再道:“商会军别指望,潘正元和洋人是一伙的,他目的是要借洋人之手将广南城的官府和我们这些不听话的势力全部铲除。 至于百姓会有什么损失,他是不理会的。” 伍由会和苏道昇这才知道潘正元竟然是内鬼。 这老东西做出了和第一次洋人战争同样的选择!!! 两人顿时气得咬牙切齿:“汉奸走狗卖国贼,一个堂堂将级竟然去捧洋人的臭脚!” 伍由会感叹道:“劳动者的理论说得好:商人没有祖国,资本家会把绞索卖给即将绞死他们的人!” “所以你们该吃吃,该喝喝,这一战逃避不了。”苏文想了想,道:“潘正元视我白云观是挡路石,一心想伐山破庙。现在我下山了,看是他伐我还是我先伐他!” 伍由会和苏道昇这才明白苏文为何要下山,原来是想在外敌来临之前,将潘正元这内鬼消灭。 原来一场将级大战已经拉开了帷幕! 两人一念至此,不由得心潮澎湃,豪气大生,对苏文投下深深的敬佩的目光。 当天塌下来,总有些人义无反顾地挡在大众头上,以肩背给老百姓撑起一片生天。 …… 苏文走在大街上,车水马龙,大街比六七年前更加繁荣。 店铺上多了许多国产的工业品:布匹,成衣、丝绸、火柴、肥皂、钟表等等。 这片土地的民众勤劳智慧,一旦打破牢笼,释放出压抑已久的热情,必然茁壮成长。 当然也有许多阴暗之处,赌场、妓院以及开满大街的洋烟馆,乱象纷呈。 尤其是每每看到那手推车里一车饥寒交迫之中死去的尸体,不由驻足良久。 这座城市大约每天都有两三百人倒毙街头。 广南城很大,百万人的城市,处处上演的悲欢离合。 苏文一条街一条巷地走,观察着形形式式各种人,各种事物。 他似乎只是对城市的生活很感兴趣,不放过每一个细节,就像想将这座城市收纳入自己心里。 红莲寺 潘正元眸子里倒映着苏文在街道上的身影,有点困惑,自言自语道:“难道他是在体验生活,消磨无处摆放的闲心?!” “或者在寻找本尊的破绽?” “城中供奉本尊三万五千七百八十八座神像,我的神力通行于城内任何一处,绝无一丝破绽!” “我要不要猎杀他?” 潘正元闪过无数念头,仍然把握不住苏文这个行动的用意,也不知对方握着什么底牌。 将级的战斗并不止于面对面的术法攻伐。 尤其是寄托于群体之上的术法,增强自己一方的人数、力量和气运,削弱敌方的人数、力量和气运也是一种常用的方式。 这是全面的对抗。从麾下民众到将级自己都气运相连,息息相关,任何人都不可能独善其身。 最稳妥的计策是等到洋人军队到来,他再出面牵制苏文,让洋人将白云观夷为平地,如此胜利可期。 但是也不能放着苏文任意行动不管。 潘正元想了想,他下了命令: “来人,从今天起,红莲寺及城内外所有寺庙,连续摆七天七夜水陆法会。叮嘱所有善信,有财者出资办,贫者联合资助。” “本尊要广南城从现在开始,水陆法会处处可见,时刻不停!” 潘正元冷笑:“水陆法会可增强本尊力量,他若要战,那就战好了。” 他只是想以最轻松的方式搬倒白云观,并不是害怕白云观。 似苏文这般后起之秀,他交过手,知道对方不好惹,却从不认为自己会输。 这是一个老牌将级的自信! 第212章 水陆法会,红姑庙绝不低头 “今之供一佛,斋一僧,尚有无限功德,何况普通供养十方三宝、六道万灵,岂止自利一身,亦乃恩沾九族。 水陆佛事今古盛行,或保平安,或消罪孽,或增积福禄寿……” 红莲寺的谕旨一下,广南城佛徒家家户户都行动起来。 大街小巷都搭起了棚架,设了法坛。一时僧侣不够,大大小小的光头,甭管是不是和尚,会的不会的都被请上坛去做法。 于是不少神棍、道士、混混都一夜光头,也来分一杯羹。 苏文只能说叹为观止。 红莲寺经营广南城近二十年,影响力还是满满的。 他可以感应到无穷的信仰力量正源源不绝汇聚向红莲寺。 “这种烈性的十全大补丸,也不怕将你撑死!” 他吐一口老槽,暗道:潘正元肯定会将决战时间定在洋人军队到来之时,大约半个月到一个月之间。 现在大摆水陆法会无非吓唬我,拖延时间,就像一只抬起钳子示威的螃蟹,色厉内茬。 我只按自己步骤,你打的,我打我的。 他站在街边,似汇入人群之中,又独立于外。 “停下!” 一辆马车在路边停下,车厢窗露出一张亦嗔亦喜的俏脸,然后很快女孩跳下马车。 她穿一套西洋的束腰罩裙,束腰裙质料为暗黑色丝绸,内有细棉衬里,设计极端复杂,针脚细密,裙子用鲸骨撑起。 伍秋月有点喘不过气地问:“守一道长你还俗啦?” 苏文摇头道:“伍大小姐,我是修道人,只是入凡尘不想太显眼,所以换了个装扮。” 伍秋月盯着他的短发,又看了他那身银白唐装,坚定地道:“你换这身装扮反而更显眼,不如换回之前的羽衣星冠。” 苏文笑了笑,见她将腰扎成盈盈一握的纤细,便道:“西洋不是什么都好,大烟不好,束腰也是坏事。你年纪束腰,会影响身体发育,使之变成畸形的。” 伍秋月哼哼道:“这可是西洋最时尚的打扮,就连女皇都要束的。” 她又问:“你在干什么?我都请你入城去伍家花园,你不来我会伤心的啊,你忍心让我伤心吗?!” 苏文无所谓地道:“你就当我没下山,那就不会伤心了!” ……!!! 伍秋月气结:“太无情了,这可不是对待朋友的方式。” 我们什么时候是朋友了? 苏文看一眼马车旁站着的一个少年,十五六岁,很是清俊,看着伍秋月想靠近又不敢。 不由微笑。 这就是青春啊! “我有事,不和你说了!”他背着手,悠悠地走着。 后面哒哒哒,伍秋月跟了上来,她的小皮靴踩在青砖上发出一连串的脆响。 “你在干什么?”她好奇地问。 “体验红尘!” “就是逛街呀,你有什么东西想买?!” “没有,我只是随意逛逛,我什么都不买!” “我有钱,你想买什么都可以,别客气!”伍秋月欢快地道。 红姑庙 就在庙外的空地,马神父被绑在一根柱子上,脚下堆满了干柴。 红衣的仙姑们围在内侧,她们之外又有密密麻麻的百姓在围观。 “烧死洋鬼子,烧死洋鬼子!” “洋鬼子都是吃人的怪物!” 百姓们恨得咬牙切齿,掀起一波又一波的声浪。 老仙姑盘坐在高台之上,眯着眼睛似神游天外。 “你们不能杀我,我是法夷,有治外法权。你们官府都不能审判我!” “你们敢招惹我们洋人,一定会被朝廷责罚。我的国家不会放过你们!”马神父声嘶力竭地喊道。 百姓们面面相觑,又有点畏缩。 老仙姑面色一冷,道:“时辰已到!烧!” 立时有仙姑手执火把,过来点火。 “噢,不,你们不能这样!上帝啊!”马神父绝望地大喊,“你们这群野蛮人,未开化的禽兽,你们不知道招惹高贵的法夷人会有什么后果!” “我的军队会惩罚你们,上帝会惩罚你们的!” 眼见干柴一朵朵火苗升起。 百姓们开始兴奋了:“洋人都是魔鬼,他们都是吃人的怪物,杀死所有洋人!” 他们理解不了为什么马神父会解剖孩童,只能简单认为这洋鬼子吃人,是怪物,因此心中既有恐惧而又有激愤。 “烧死这个怪物!” “住手!叶总督令,红姑庙必须马上释放马神父!”有一个人从远处赶来,离远急急喊道。 他身法极快,眨眼已经落在火堆前,伸手就要熄灭火焰解救马神父。 但是一群红灯笼猛然飘了过来,一蓬碧色磷火往那人身上落去。 碧色幽幽,寒气逼人,磷火星星点点,极度危险。 那人不得不躲避腾空。 只见得他穿蓝色官袍,顶戴花翎,眼神阴沉,是个中年朝官。 老仙姑目光一凝,冷道:“原来是吴忧吴大人,当年英姿当真历历在目。” 吴忧不由想起当年那白骨杀了塞尚阿的一幕,眉心忍不住跳了跳,他目光猛然凌厉起来,道:“老仙姑,叶总督已经下令释放马神父,你敢违令? 赶紧给我放人!” 老仙姑轻松地道:“老身是广南参议员,总督管不了我!” 当年塞尚阿和吴忧携一道圣旨就能压得满城万马齐喑,但那样的岁月早已一去不复返。 朝廷的话不管用了!!! 一群乱臣贼子,个个都是反贼!吴忧暗骂。 他声色俱厉地道:“老仙姑,你可知杀了这个洋人后果会多严重? 法夷已经向总督府下了最后通牒。 如果此人被杀,必然引起战争。 一旦燃起战火,又会有多少老百姓会丢性命?多少家庭家破人亡? 老仙姑,难道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后果?!” 老仙姑沉默了一会,她徐徐飘落到地上,走到正燃烧的柴火堆之前,看着恐惧到面容扭曲的马神父。 想起自己那个新收的才五六岁的小弟子,想到许许多多的孩童。 她激愤地道:“如果因此掀起战争,老身自当一马当先,死也要死在战场之上,就像当年我师父师姐她们一样。 我红姑庙绝不向洋人低头!” 她竖起眉头,冷不丁一掌向马神父拍去,迅如闪电。 吴忧大惊失色,喝道:“禁!” 老仙姑感到身体一僵,手掌拍不下了,她冷哼一声。 空中漂浮的一只只红灯笼立时爆出熊熊烈火,满天碧色卷向吴忧。 吴忧只能对着火焰连连施法抵御。 啊! 马神父脸色骤然变得绿油油,七窍冒出碧色火焰,惨叫着变成了火人。 “该死!果然是反贼,鼠目寸光,只顾私怨,不顾大局。 老仙姑,你日后必然会后悔!”吴忧连连顿足大骂。 老仙姑骄傲地仰头,强横地道:“假如有那一天,老身便一死以谢天下又如何?!” 第213章 育婴院事件,胜机乍现 两人僵持间,一个仙姑排众而出,带着哭腔叫道:“老仙姑!衙门有人告发大新路洋人办的圣婴育婴院虐杀万名婴孩。 有义士暗中调查,发现该院十年来收养的婴儿达万余人,生存者不足百人。其院附近有个巨大的死仔坑,里面尽是尸骸!” “洋人们打着做慈善的名义到处募捐,所得钱财尽用于挥霍,没一分用在婴孩身上,许许多多的孩子都是活活饿死的!” “老仙姑,官府都怕了洋人,不敢管,您要为那些无辜婴孩做主啊!” 仙姑痛哭跪地,不停用力磕首,磕得头破血流。 周围百姓听得惨然,也一起磕头道:“求老仙姑为无辜婴孩做主!” 老仙姑老眼闪烁泪花,她骤然哈哈大笑:“吴忧吴大人,你听听,洋人将我们当猪狗一般对待,你真的要护住这些猪狗不如的畜牲吗?” 吴忧一愣,呆呆站立,一股烦闷之气直涌上心头,一时竟说不出话。 老仙姑声嘶力竭地大喊道:“杀洋人!杀洋人!” 所有人均神情癫狂喊道:“杀洋人!杀洋人!” 在仙姑率领之下蜂拥奔向大新路。 “你们不可以,你们已经杀了马神父,还要杀更多洋人吗?”吴忧心虚地喊了一声,竟然没有动身去制止人群。 伍秋月见人群气势汹汹,有点胆怯躲在苏文身后。 有人已经眼尖地她洋人的装扮,尖叫道:“这里有洋人!” 一双双血红的眼睛便盯上了她。 伍秋月顿时花容失色,喊道:“我不是洋人!” 苏文摇摇头,喝道:“她是国人,你们滚蛋!” 那些人被他气势一冲顿时害怕了,赶紧跟上了人群。 伍秋月贴在他身后,咽了口口水,颤声问:“他们要去干嘛?” “你没听到吗?杀洋人!”苏文道。 “可是洋人也有很多好人啊!不能乱杀无辜!”伍秋月说。 苏文没有出声,他跟上人群。 众人来到大新路冲入教堂,从育婴院搜出账簿等许多证据。 有人拷打修女和嬷嬷。 “她们接收了婴儿,就将人放在地下室,任由婴儿哭闹,不给吃不给喝,两天之后若不死这才将人接出来。” “募捐的钱只有很少用来购粮,孩童们都是靠一天两顿米汤活着。” “从来没有医药,病了就只有等死。” “孩童缺衣少食,要做沉重的工作,稍有差错,便被打骂惩罚。” “孩童稍大,便联系买家卖出去,许多女孩直接卖到妓院!” “这慈善就是一个为了赚钱的噱头,他们只是一群冷血的吃人的怪物!” 被人群抓住的修女嬷嬷惊叫道:“我们没有虐杀儿童,我们是好意的。这些小孩子都是有病的,她们父母都不要了,我们才收留。 她们若不得我们收留,早就死了啊! 我们是在做好事,我们是有功德的!” 老仙姑眉毛一扬,厉声喝道:“她们或许一部分是病了的,但是大部分都是正常婴儿,若得照顾,不说所有,起码也有一小半能活下来。 上万人只活了一百,如何可能?! 你们只是为了做生意,是为了赚钱。 你们没有自称的那么好心! 你们根本不顾孩童生死,她们只是你们利用的工具!!!” 修女一窒,再次急急辩道:“弱者被淘汰,这是自然应有之事,只有最强壮的孩子才有资格活着。” “而且这些土着孩子都是愚昧的未开化的野人,只有接受了文明开化,融入我们的文明,才算是人。 耐受不了残酷的环境,接受不了文明开化,那不能算是人,只是野兽而已。” “我们从没有杀人,野兽被自然所淘汰,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你们才是未开化的野兽!”老仙姑听得怒不可遏,她红着眼睛道:“洋人都是心黑的吃人的怪物,不可理喻,没有仁义道德可言。杀!” 早已按捺不住的百姓冲向被抓住的的修女拳打脚踢,很快便将人打死。 有人又叫道:“我们去十三行,我们去洋租界,他们肯定还藏匿有许多怪物!” “同去!同去!” 这时候情绪上头,连老仙姑都不能自已,一群人继续冲上了街头。 那些大街小巷的百姓闻声而来,洋人做的坏事一传十十传百,传遍了全城,顿时群情汹涌。 越来越多人加入老仙姑她们的队伍,一时也不知有多少人涌向十三行和租界。 十三行是广南商会总部汇聚之地,也是众多洋商落脚之处,那里有商人组建的商会军保护。 而租界那边对普通百姓更不会客气,遥远就开枪,打死数十人,这才驱散了人群。 而领头的老仙姑同样被敖白等人出面挡了回来。 原本以为事情就这么了结,但是百姓仇恨的情绪迅速传染开来,第二天更多人上街。 一场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风波就此形成,影响还越来越大。 “大家都疯了似的!”伍秋月无法理解市民的激愤。她已经乖巧地换了一身传统的服饰。 苏文不明白她家为何在这个混乱时势还能放她出来,也不明白她为何执着地跟着自己。 她身边的小尾巴叫潘茂官,是潘家子弟。 潘茂官插口道:“他们被仇恨遮住了双眼,育婴院事件他们已经闯了大祸,难道还真想将所有洋人都杀死? 真是无法理解!” “你无法理解,是因为你出身好。”苏文凝重地道:“自上一次洋人战争,朝廷赔款几千万两白银,这些钱从何处来? 税收! 现在的田税、盐税、商税等税比洋人战争之前重了十倍! 所有人无论农工商都被压得直不起腰。 而且洋人有特权,官府不敢管,将各地祸害得不像样,声名极差。 或许善良的好的进步的洋人也是有的,但是这个时代敢漂洋过海万里迢迢来到东方的,多数是偷蒙拐骗的投机分子。 他们和他们的汉奸走狗们依仗特权犯下了无数血债。 这不只是育婴院事件,而是百姓们积累了十几年的愤怒的爆发。 是对洋人,对官府,对与洋人勾结的商人的一次大征讨!” 苏文目光幽幽,已经看到了这一场与潘正元大战中的胜机。 第214章 谁决定了这个世界 苏文说的“与洋人勾结的商人”让伍秋月和潘茂官都有点心虚,觉得苏文在指责自己。 潘茂官立即急急强辩道:“我看他们就是一群暴民!只会打砸抢,没有丝毫理智,已经沦落到和禽兽无异。” 伍秋月听得不喜,潘茂官的话让她想起大新路育婴院那几个可恨的大家拿国的修女,说:“他们是很辛苦的百姓啊,情有可原的,不能称禽兽。” 苏文感叹道:“普通百姓没有足够学识,他们发泄愤怒往往采用最直接的暴力方式,所以情况失控,发展为一场失去理智的伤己伤人的大暴乱。 但是如果有人正确引导,说不定能有一个相对好的结果。 “谁?谁能引导,引导往何处?”潘茂官冷笑。 他并不是单纯因为嫉妒而和苏文唱反调,更是对这些暴民有着天然的反感和蔑视。 苏文笑意深深,意有所指地道:“这些普通百姓或许在你看来软弱可欺,但是他们之中蕴含着无法想象的力量,一旦觉醒,必然会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直可让日月变色!” 潘茂官认真强调道:“我觉得你高估了他们了,他们是普通的暴民!” 苏文面色不变地道:“屁股不同罢了,你代入为富不仁的商人,我代入普通百姓。” 路边有个高台,原本是群众喜闻乐见的一场水陆法会,但是此时没有一个围观观众。只有一些假和尚有气无力地呢喃说什么。 台下出钱的人匍匐在地,高高地撅着屁股,孤独地坚持着自己的信仰。 伍秋月咬紧嘴唇,道:“我有些害怕了!” 她突然发现整座广南城变得那么的陌生,所有人都不像之前自己认为的那样的可亲。 和蔼可亲的普通市民变成了面目狰狞的暴民。 修桥补路的大商人,文明开化的洋人均成了剥削者。 剥削者与被剥削者,一时之间泾渭分明。 唯一不变的是当官的,一直是颟顸无能,媚上欺下,内残外忍。 三人在路边一小摊档坐下。 “各来一碗云吞面!”苏文道。 不一会儿汤面端了上来。云吞是鲜虾做馅,汤鲜味美。 伍秋月突然道:“我突然觉得道长不是一般人,一般人不可能将这场暴乱的原因分析得那么清楚。” 潘茂官酸酸地道:“他那是无知。他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不是那么简单的,不是简单的剥削与被剥削就可以解释。” 他压低声音,肃容道:“这个世界有另外一种力量,超越凡人的刀枪火炮,他们才是这个世界的真正主宰。” “普通人,就比如街上这些人无论如何抗争都改变不了什么,因为他们,包括官府都决定不了这个世界的运作。” 他对苏文道:“你也见识过红姑庙老仙姑与总督府的人争斗,拥有不同寻常的武力。 但是老仙姑他们只是其中最普通的那一种,并不是最强的具有决定力的那一伙。” 潘茂官傲然道:“你不懂的,像你这样的普通人,永远理解不了那种力量,那属于神仙一类的存在!” “因为你没资格、不了解这些人的存在,所以你说的普通人拥有日月变色的力量,完全是错误的!” “这个世界每个人的位置都由神仙决定,普通人永远也斗不过神仙! 剥削也好,被剥削也好,谁也改变不了命运!” 他说得斩钉截铁。 苏文喝了一口汤,齿颊留香。 “你了解那个最强的神仙?”他问。 潘茂官一挺胸膛,道:“当然,我们潘家的神仙,在整个广南,不,不止广南,在岭东岭西都是第一的强者!” 伍秋月点头道:“我们伍家也有强者。我家姑奶奶就是,她最喜欢我了,所以我在家谁也管不着!” “所以,”潘茂官总结道,“这些泥腿子,无论他们怎么闹都只会有一个结局。 那就是什么都不会改变!” “什么都不会改变吗……”苏文笑了,不置可否。 “红灯照,穿得俏,红裤子红鞋大红袄,拆了洋楼掀番船,大烟洋布全烧掉。练了红灯照,鬼子见了吓一跳。” 红姑庙的仙姑穿着大红袍在百姓的簇拥之下敲锣打鼓地游街,声势浩大。 三人看着人群浩浩荡荡。 苏文道:“人是社会性生物。你说得那些神仙同样也在社会各种群体当中。 他们既超凡,也是凡人。 他们是商人、洋人、官方和百姓。 最强的,不会总会出现在你家。 说不定有一天,来自百姓之中并且支持百姓的人成为最强者,掀翻这个世界既定的固有的角色。” 苏文笑了笑道:“毕竟普通百姓在这个世界占了百分之九十九。 人多,就是力量!” “不可能!”潘茂官断然道,“做神仙需要钱,许许多多的钱。泥腿子连饭也吃不饱,根本养不起。” 伍秋月盯着苏文的脸,她突然问:“道长,如果有一天,你成为最强的人,你会怎么做? 你会支持现有的秩序,还是支持普通人?” 她目光里有一丝莫名的期待。 “他?”潘茂官轻蔑地呵呵一笑。 苏文郑重地道:“我是普通人,从寻常老百姓中长大,我永远支持属于广大劳动人民。” 潘茂官讥讽道:“即使他们愚昧无知,残忍无情,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据老身所见,愚昧无知,残忍无情,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更多在你们商人洋人官僚当中。”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潘茂官转头一看,大吃一惊。 只见眼前出现了一个身穿大红袍,满头银发,一脸褶子的老女人,赫然就是刚刚被人群拥过去的老仙姑。 这位仙姑可是有名的神仙高手。 难道是听了我的话,知道我是潘家的人,专门过来杀我? 潘茂官可是看见老仙姑杀马神父的,顿时胆战心惊,面无人色。 老仙姑看也不看他一眼,对着苏文恭谨地福了一福。 “老身见过掌教!” 潘茂官和伍秋月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看向苏文。 他们没想过身为神仙中人的老仙姑竟然对苏文如此敬重。 难道这个只是长得有点好看的道士不是普通人?! 第215章 老仙姑的请求,不出意外的败局 “老仙姑正威风凛凛得紧,怎么突然脱身到此?”苏文好奇地问。 老仙姑苦笑:“老身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见到掌教在旁,赶紧来请安。” “老身也不是蠢货,知道现时不但得罪了洋人,得罪了官府,还得罪了红莲寺,只是身不由己,骑虎难下!” 老仙姑一脸苦涩。 苏文奇问道:“你既然自知得罪了那么多人,何不勇流激退?起码作为一个校级,只要退出去,别人不至于逼迫太甚,还是能保住基业。” 老仙姑苦涩地道:“退不出了。今次的事本是由老身引起,如今卷进这么多乡亲。 他们信赖我拥护我,望老身为他们讨公道,老身有何脸皮抛弃他们?!” “老身虽妇道人家,却一直讲信义,断然做不到那样的事。” “何况老身六十有三,近来时觉异样,自知时日无多,死便死了,也不怕什么。 唯有这许许多多的百姓一时头热,投身其中,也不知会是什么结果?” 她附身作拜,诚恳地道:“老身恳请掌教为百姓谋一条出路!” 老仙姑拜了拜,没有等苏文回答,霍然转身离去。 她早已存了死志,而且也深知自己平常偏激,小鸡肚肠,不受大家待见,请不到帮手。 尤其她之前还得罪了苏文,如今只是为了百姓厚着脸皮求人,也不曾想过为自己为红姑庙去求人。 苏文见她离去背影,沉吟不语。 伍秋月好奇地问苏文道:“你到底是谁?” “一个道人,一个混迹红尘,凡心不灭的道人!”苏文长叹。 不论老仙姑以往如何令人讨厌,现在看她明知没有好结局,依旧头铁的视死如归般撞向那“三座大山”,苏文也不由生起一丝敬佩。 “凡心不灭?!”伍秋月听着这词,顿时脸色火辣辣的,染上了红霞。 吃完云吞面,苏文继续在街上走,像漫无目的。 他自然不是漫无目的,这些天穿街走巷,他已经以天魔微妙之法给数以万计的人派发了蕴含自己道理的念头。 这些念头在魔法的引导之下迅速在各人心中生根发芽,更易他人的意识观念。 潘正元既然那么大方,不来阻止自己,那么自己便不客气将这整座城市化为自己的道理经行之地。 伍秋月紧紧跟着,她对于苏文的一切都极其好奇。 潘茂官不满,但也只能忍气跟着。 也没太长时间,河堤十三行那边再次枪声大作。 一会儿许多百姓奔逃而来,有人走着走着就倒在地上,血流一地,呻吟不止。 空中传来一连串的轰鸣声。 老仙姑的碧火照耀半边天,雷鸣阵阵,一股股煞气力量碰撞的波动猛然扩散。 令全城所有食煞者都忍不住顿足张望。 没多久斗法骤然消失。 又过一会,仙姑们扛着气息微弱的老仙姑仓惶逃了回来。 苏文只是在旁边看着,一点没有动手的意思。 伍秋月看着街上受伤的百姓,忍不住叫道:“快救人啊,有人受伤了!” 她瞪圆眼睛就要冲过去。 潘茂官急急拉住她:“等等,你不要命了!” 只听得后面密密麻麻的沉重脚步声,一群士兵手持燧发枪,在百姓身后驱赶,殴打,抓捕。 “你们不能这样打,会打死人的。”伍秋月顿足,叫道,“那不对!” 潘茂官纠正道:“他们是暴民,在英夷国也是要被镇压的!” “但是他们明明手无寸铁,他们只想逃跑……”伍秋月焦急地道。 潘茂官强调道:“当他们上街,跟着红姑庙的仙姑去冲击十三行、租界,他们就不是普通百姓,他们是暴民。 这是他们应有的结局。” 抬着老仙姑的仙姑们回头,见商会军肆意打砸百姓,眼睛都红了。 其中一个仙姑道:“你们带老仙姑走。我替大家挡一挡!” 她伸手一招,手中赫然出现一只大红灯笼。整个人朝商会军迎上去,灯笼爆出一道碧火,如火龙一般扭曲着冲向士兵。 砰砰砰! 一阵急促的枪击声。 白色的硝烟弥漫。 仙姑身形震了一震,低头看身上无数的血洞,脸色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往前仆落地上。 “老八!” “八妹!” 仙姑们狂吼道。 当即又有两个扭头回来,她们催动煞气,八个灯笼朝士兵们远远飞了过去。 砰砰砰! 连串的枪声大作,子弹却奈何不了红灯笼。 至于施法的仙姑也在射程之外,更不可能射到。 眼看红灯笼飘到他们面前,洒出大蓬碧火。 两仙姑眼露解恨之色,好似已经看见士兵们骨肉烧毁的下场。 但是一道青光从士兵中射出来,直接落在其中一个仙姑心口。 青光褪去光芒,赫然露出一把刀柄。 “哈哈哈,你以为就只有你们会奇术吗?!”商会军当中一个军官冷笑。 “老五!”另一仙姑大怒,脸色陡然酡红,一口鲜血喷出,她喝道:“爆!” 她不顾一切地施展自杀式袭击。 飘到士兵头上的四只红灯笼如同炸弹爆裂,炸裂出满天的熊熊烈火,至少朝数千士兵落下。 碧火幽幽,却有莫大威力,落在石头上都能烧出一个大洞,更不用说落在人身上。 商会军原本有几个食煞者,此时大惊失色,不敢以身试火,纷纷丢下士兵逃遁。 普通商会军士兵的伤亡,食煞者自然不放在心里,毕竟广南城不缺人! “都散了吧!” 一个雄浑的喝声响起。 叮叮当当的铁链声,蓦然一条巨大的锁链如龙盘踞于空,在碧火中轻轻一振。 黑色阴寒的煞气潮涌,将碧火如纸般撕破,湮灭。 两道人影从士兵们后方越空而来,落在街上。 其中一个黑色长袍,深目勾鼻,洋人相貌,面色冷峻。 正是潘正元的大弟子潘树明。 另外一位是红色金边袈裟的肥头大耳,满脸笑容。 他也是潘正元的弟子,监察司统领敖白和尚。 见到这两人现身,闻风而来远远围观的食煞者们这才知道为什么老仙姑败得那么干净利落。 第216章 潘正元的警告,苏文的先手 仙姑们见这两人出现,都不禁脸色煞白。 “让我来!”老仙姑吐着血挣扎着推开身边的人,她脸色惨白地盯着敖白两人,目光没有怨愤仇恨,只有莫名的坚定和解脱之色。 “阿弥陀佛,老仙姑,咱们也算老相识,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你又何必非要发疯地和我们作对? 早就跟你说了,只要你不出手,我也不出手。如此你退一步我退一步,岂不是皆大欢喜? 如今非要撕破脸皮,吃亏的只会是你!”敖白双手合十,有点无奈地道。 他理解不了老仙姑的执着,明明打不过还非要自寻死路。 红莲寺是她能够陷动得了的吗? 以往也不曾见她如此失智啊! 估计得是失心疯了! 老仙姑冷笑道:“老身若不出手,那些无辜的百姓只怕都死了满地。” “无辜?”敖白和尚哑然失笑,他摇了摇头道:“无辜的他们是怎么打死洋人的?如果让他们冲进十三行,会不会对其他无辜的人动手? 老仙姑,不要自欺欺人。 原本此事便当在育婴院结束,你们非要将我们扯进来,岂不是嫌命长?! 何其不智!” “你们要杀我,便来杀吧!老身绝不会有一句求饶的话。”老仙姑觉得对方根本理解不了自己的理念,多说无益。 敖白和尚再次笑了,言意森森地道:“我们若想杀你,早便杀了!你以为自己是谁?也挡得住我们两人的联手?” “你还是想着怎么应付叶总督,怎么应付洋人的问责!” 没了老仙姑,怎么看叶总督的难堪? 没了老仙姑,洋人怎么找借口发难? 现在她可死不得!!! 敖白转过身,和潘树明拱手对着苏文深深一躬,道:“神公说,掌教再不回山,他老人家可真的就忍不住要杀您了!” 接着两人有点心虚地急急回头,对商会军喝道:“还愣着干嘛?都收队。” 他们很快领着商会军撤走。 苏文眉梢不动,眼里却泛出冷意。 这是潘正元的警告,他察觉到蛛丝马迹了? 的确,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任自己在城中从容布局。 老仙姑向苏文躬身行了一礼,缓缓与其他仙姑收拾了遇难仙姑的尸首,步履艰难地离去。 伍秋月和潘茂官都认得潘树明和敖白,他们以前逢年过节偶尔能见这两位“神仙”中人。 而刚刚,这两位“神仙”竟然对苏文躬身行礼,尊称掌教! 潘茂官更是无比震撼,他知道敖白口中的“神公”就是他们潘家的那位镇压一方的大能,而这个大能竟然在威胁苏文。 那是不是说苏文与“神公”是同一层次的人?! 伍秋月嘴皮颤抖了许久,这才鼓起勇气问苏文道:“你到底是谁?” 苏文叹息道:“我是谁? 我想说我是神仙。 然而这神仙,对于广大人民群众,只是一群穷凶极恶的魔鬼! 包括神公,包括……我!” 他眼里倒映着满地呻吟的百姓以及一滩滩猩红的血,猛然五色光华一闪,消失不见。 红莲寺里正盯着苏文一切行动的潘正元微微一笑,心道:这小辈也算识相,最好乖乖呆在白云观,等洋人大军到来。 他安心地合眼,继续修行。 伍秋月茫然若失,她发觉自己自始至终只认识了苏文几天,连对方姓甚名谁,真实来历一点都不知。 就好像那是一个自己永远触摸不到的幻影。 潘茂官见她眼神空洞,心里不是滋味,勉强道:“秋月,那人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我们就算是家里最得宠的人,也摸不到那个世界的边角。 毕竟我们只是凡人而已!” “可是,我突然好不甘自己是凡人啊……”伍秋月喃喃道,“如果世间存在着没有合适体质也能修行的法门,那该多好。” 这一刻她充满了渴望。 其实也不是没有,有一位书楼主人……潘茂官见伍秋月娇俏的模样,立即狠狠地将话吞进肚子里。 …… 谢宝书拎着长剑,百无聊赖地逛街,自从他叛出飞来峰,搬到铁炉巷,接受劳动者联盟的庇护,就一直无所事事。 他虽然斩破了困在自己身上的枷锁,却又发觉这世界太大,一时找不到方向。 这天一大清早,他像往常一样去喝早茶。 街上的行人大部分都表情严肃,冷漠,失去了以往的笑容。 他隐隐听到大家议论着育婴院,孤儿之类的话,又有什么主义,什么血之类。 连街上的风都有着一丝莫名的躁动! 出什么事了? 有报童沿街喊道: “卖报卖报:十三行惨案始末,马神父生剖孩童,育婴院漠视婴儿性命……” “木棉时报评论:十三行惨案源头在于压在老百姓头上的封建主义、资本主义、帝国主义三座大山!” “新青年:鲁先生评论孤儿之死!” 谢宝书目光骤然亮起。 他立即将报童喊来,买了报刊,上茶楼叫了一杯热茶,两笼小笼包,于是细细阅读起来。 嘭! 过了一会,他重重拍案而起,气得咬牙切齿,脸上布满了寒霜。 报纸连篇累牍介绍百姓冲击十三行和租界的经过,指出其根源在于不平等条约,在于洋人特权,在于官商洋人沆瀣一气。 谢宝书气得早茶包点都不吃了,抓起剑就想杀上十三行去。 好在理智告诉他,十三行的背后是谁撑着,以他现在连兵级都打不过,那是送死之举。 只是仍然不忿,骂骂咧咧不停。 街上已经有进步青年响应报纸号召当众演讲。 “我们要声援育婴院事件受伤受难的百姓!” “驱洋人,惩贪官,打倒为富不仁的奸商!” “……我们必须联合起来,要求朝廷废除不公条约,取消洋人特权,惩治不法洋人!” 谢宝书听着年轻人慷慨激昂的话语,手中不自觉握住了剑柄,只觉得心中的道理光辉越来越璀璨。 力量一点点凝聚,这是踏踏实实的信念力量。 他找到了未来的方向。 “这个世界有那么多的不公,我的剑总有用武之地!” 街上几个衙役匆匆而来,一边对着演讲的年轻人大喝:“住口,你想当反贼么,竟然大逆不道,当街蛊惑人心!” 谢宝书大笑着跃出茶楼,抄剑对着凶神恶煞衙役迎了上去。 如此情景一时之间在广南城处处可见。 广南城之中,仙气弥漫,道理光辉在大街小巷升腾,在上空形成一片几乎笼罩全城的普通人看不见,食煞者觉得窒息的仙光狂潮。 第217章 全民觉悟,妖法邪术 红莲寺 地下空间里烛火通明,香火浓郁。 无形的信仰力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犹如川流入海,注入潘正元体内。 他一呼一吸,吞吐着这源源不绝的力量,将之转化为自己的底蕴。 “怎么力量渐渐弱了……” 他睁眼,有点讶异地感应着身上的一丝丝焦灼的火气。 “我的信仰根基竟然有一丝动摇,外界发生了什么? 一夜之间,竟有许多人对本尊起了怨恨之心!” “而且信众也大幅度减少,这并不正常,尤其是在大张旗鼓举办水陆法会之时。” 潘正元有点愕然。 水陆法会往往能吸引更多人求佛,是信仰传播的大好时机,可是现在却出现信仰衰退迹象。 这在潘正元的记忆之中可谓前所未有。 他腾身而起,化作煞气冲出红莲寺,于高空之上眺望城市。 只见得大街小巷充斥着不同寻常的力量,白色的光华弥漫,升腾,在城市上空形成如有实质的仙光。 在仙光当中,自己的神佛信仰黯淡无光,被压制得摇摇欲坠。 潘正元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肯定是苏文出招了。 他不明白苏文凭什么在短短几天让他的道理遍行于整座广南城。 这不是用报纸用书籍宣传即可,那必须是人正确理解道理的涵义,发自内心的认同,并愿意去履行此道理,就相当于真正的虔诚信仰。 这样的人在一个宗教之内都属于少数。 潘正元对苏文术法寄托的道理嗤之以鼻。 无非就是自古以来的均田免粮,给穷人画饼那一套。 太平天国不也是这一套?! 无疑是成不了事的。 得不到士绅阶层的认可。 在这片土地士绅阶层才是主体,才是国家民族未来的决策者。 食煞者都是出自这个阶层,或者说当成为了食煞者,便自动成为了这个阶层。 也只有这个阶层才能决定将来该走哪一条路。 所以均田免粮那一套初期扩张甚速,蛊惑无数底层百姓,但最终都会被士绅们镇压,就比如太平天国,已经明显有了颓势,其结局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到。 潘正元对自己控制的广南城很有自信,这个城市在自己的立宪制和重商主义主导之下蒸蒸日上,生机勃勃。 绝不是凤城那种逼得人走投无路那种绝境。 而寻常百姓,本性是极温顺的,逆来顺受,只要能活得下去,都绝对不可能造反。 按理说苏文那一套绝对鼓动不起广南城大部分的百姓。 但是…… 潘正元凝视着城内越来越盛的光辉,不由得心底一寒。 其光的纯粹意味着信仰之人越虔诚。 人数估计已经超过了广南城的五分之一。 将近二十万人接受了苏文的道理,加入了他的队伍,为他的术法注入了纯净的力量。 这只是虔诚信仰,其他泛信往往是虔诚信仰的三到五倍,就算是最低的三倍,加起来都超过了全广南城的八成? 这如何可能??? 这已经远远超越了潘正元在广南城十几年的努力。 他深深觉得被广南城的人背叛了。 他眸光闪过城内各处,却寻找不到苏文的身影,不过无所谓。 这座城市在这! 人在这! 术法力量在这! 你逃不了!!! 潘正元落到街道之上,在人群之中支起耳朵。 “扫除数千年种种之专制政体,脱去数千年种种之奴隶性质,诛绝五百万有奇被毛戴角之异族……” “英夷坚枪利炮,侵我河山,强占港岛。洋人横行霸道于内陆,官民不敢管,让我国不国,我民不民……” “潘伍之流,贾自家利权货与外鞑,置我河山于深热水火……此等汉奸国贼,我国人必严惩厉挞!” 潘正元听得满心冰冷。 好一群反骨仔! 朝廷不要了,儒家不要了,连我这等心心念念,为你们开辟大道带领你们富裕的大功臣也要批斗。 是谁帮你们挣脱朝廷的枷锁,让你们获得言论自由,经商自由,是谁领你们开眼看世界? 你们应该对我感恩戴德,奉我如神! 他森冷的目光落在那演讲的青年身上,徐徐伸手,就要将此人捏为肉酱。 此青年仙气弥漫,内心的道理光辉映照在外,极其清澈。 这样的人在那小辈的手下应该都是罕见的吧?! 杀了此人,便如断了那小辈的一条手臂! 他正如此想着,却见围观的百姓当中,一个油头粉面的少爷突然虎躯一震,一道微光自体内激发。 这个看起来浑浑噩噩,整天沉浸在大烟里的纨绔少爷听着演说,一时之间如受当头棒喝,大彻大悟,顿时焕发道理光辉。 潘正元一震,记起云山脚下茶铺之内谢宝书的那次脱胎换骨。 原本还可以说谢宝书悟性惊人,天赋异禀,但是亲眼见萎靡的纨绔少爷觉醒,似乎又不关悟性的事。 此时围观观众又有一个担着扁担衣衫褴褛的脚夫,冒出觉悟的光芒。 一个怀里抱着婴儿的妇人流露热泪,高呼:“人生处世,当匡济艰危,以吐抱负,宁能米盐琐屑终其身乎!” 一个个觉醒的辉光互相映照,与城市上空的仙光连接,蔚为壮观。 潘正元心下惊骇。 在这短短时间,满城不停有人觉醒道理辉光,使得仙光狂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强。 满天回荡起隐隐的大道纶音。 “是谁创造了人类世界?是我们劳动群众!一切归劳动者所有,哪能容得寄生虫?!” “胡言乱语!妖法邪术,丧心病狂!”潘正元由衷感觉到这一道术法的可怕,也明白苏文可能是他将级以来遭遇的前所未有的大敌。 必须将其扼杀! 他身上的煞气冲霄而起,强大的力量朝着这些觉醒的人奔涌过去。 这些人还是普通人,或许有身上的道理辉光护佑,不沾异术,但是这种程度的辉光在潘正元的力量之下只如纸一般脆弱。 他的力量一起,城市上空仙光如有感应,翻滚着倾泻而下,如长河瀑布,落在潘正元身上。 轰隆! 潘正元没想到这股力量竟然这般雄浑,一时没有完全接了下来,整个人一沉,双脚被压入街道青砖之中。 他脸色骤然铁青。 简直是奇耻大辱! 第218章 言语攻伐,互有顾忌 潘正元脸色极其难看,他腾身而起,强大的力量排开仙光,稳稳悬于城市上空,大吼道:“白云观,守一道人,你这个贼道给本尊滚出来!” 声音如闷雷滚滚而去,震动全城。 “神公此举,有失体统了!”五彩光华闪烁了一下,苏文头戴紫金冠,身披羽衣立于浓浓的白色仙光之上。 衣袂飘飘,犹如得道仙人。 苏文神色从容,不紧不慢地道:“若是普通人对普通人出手,我也不管。 正如前几天你们商会军扫射百姓,潘树明敖白重伤老仙姑,我好歹也忍住不出手。 神公将对本座的怒气发泄于凡人身上,真有点让人看不起了! 坏了长久以来的江湖规矩。” 潘正元冷哼一声,不以为然。 他才不会被身份地位束缚自己手脚。若让他感觉到威胁,就算面对沟渠里的老鼠,他也会亲自出手。 冷眼看着苏文一身光华弥漫,与仙光,与城内外的人觉醒的道理光辉交汇,如为一体。 其光华之盛冲霄直上,直可令日月失色。 此子羽翼已丰,必须马上扼杀! 潘正元再次坚定这一信念。 他压抑着杀意,不解地问:“我看你之前在城内,信众也不过十来万,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让其一夜之间数倍增长?” 苏文凝重道:“因为人皆有恻隐之心,同理之心,爱国之心。 马神父案,育婴院案已经触犯了国人的底线,十三行的血案同样激起大家同仇敌忾之心。 而我的道理教会他们如何认识这件事情的本质,看见事情解决的方向,找寻到未来的出路。 这是一场伟大的启蒙运动!” 自马神父案发,所有人都看到了其中的机会,总督府想以此对红莲寺对监察司施压,夺回失去了权力。 红莲寺与洋人则找到了挑起战争的借口。 而苏文以此做契机,酝酿出一场全民觉醒的运动,重塑百姓三观,从中获得压倒潘正元的力量。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他没有说出来。他之前已经在街巷散播了无数蕴含道理的念头。 现在在全城人反帝反封建反洋人走狗的狂热氛围之下,念头获得了最合适的成长环境,轻易地被百姓接受,从而焕发道理光华。 这才是一夜之间全民觉醒的真相。 说是妖法邪术,也不为过。 潘正元若有所悟,却也知道苏文此话不尽不实。 他压下心中的疑惑,再次开口道:“本尊最奇怪的一点,白云观作为食罡者的传承,历代都独守孤山,以山中逍遥为乐,不愿沾染这外界无处不在的煞气。 唯独你一个,竟然以术法寄托于凡人之中,从凡人信念获取力量。 要知到凡人是煞气的来源。 你就不怕你的力量受煞气污染,仙基污秽,堕落凡尘?” 苏文自然对此有所准备,尸解仙之手以术化法的第一步就是凝聚出希望之光。 此光本质极其纯粹,有出淤泥而不染之效。 当然如果他一直依仗这道术法,仙基蒙垢几乎不可避免。 所以他还有八仙阵图作为后路。 潘正元与其说是提醒,其用意却是点出苏文的主场不在城中,而是在云山。 点出苏文这一门食罡仙术与时势不合,以此来打击苏文暴涨的信心和气势。 苏文不受影响,淡淡回道:“煞气潮困不住人心!” 他反击道:“听闻神公现今高寿近七旬,食煞者从来不得善终,不知神公尚有寿元多少?本座可是时刻担忧神公失控!” 煞气本毒,食煞者都免不了失控异化,尤其到了年老体弱,英雄气浅之时。 将级虽强,同样避免不了这个结局。 潘正元主修的香火神道偏煞气一侧,虽不在七十二门食煞奇术之列,本质却也一致。 何况历代香火神道就没有谁能得享长生。 潘正元目光一凝,他沉声道:“不劳掌教担忧,本尊这条命硬朗得很。” 苏文看出他的嘴硬,冷冷一笑,不置可否。他忽然想起格鲁法王模拟之时出现的另一个潘正元。 潘正元俯视这一座大城,连绵光辉,再次凝声道:“掌教,适可而止吧。你已经在广南城获得太多,再继续,那就过分了!” 广南城是他的禁脔,他绝不会眼白白看着这座城市落入任何人手中。 苏文昂然道:“选择信什么,做什么,应该是广南城百姓自己的选择,神公不会如此霸道吧?” “可笑,自古以来,都是强者做选择,弱者从来没得选择!” 潘正元目光凌厉,一瞬间无穷的戾气升腾:“如果掌教非要继续,那么我便不惜一切,将这里化为血奴之城!” 血奴之城是修罗魔物之路,将所有治下之人当做奴隶驱使,即使以潘正元的眼光也觉得过于血腥霸道。 但若是迫不得已,他也不会犹豫。 他一念之下,猩红的血煞冲霄而起,形成一道横压全城的血云。 那血云充斥令人烦闷欲吐的意蕴。 苏文抬眼,目光一凝:潘正元果然炼化了独眼石人。 他低头看了一眼城中源源不绝觉醒的道理光辉。 如果与潘正元全力交手,他未必顾及得了普通百姓。 无奈地叹息:“神公花费无数心思才夺得这座城市,视之为自己雄踞天下的本钱,想来也不会如此不智,将其毁于一旦。” 他不会因为顾忌普通人的性命就认输,将好不容易争取的优势毁于一旦。 尤其这时候不能有丝毫相让,否则只会让潘正元视百姓为自己弱点,以之为人质肆意妄为。 “如果神公真这么硬心肠,那么本座也无可奈何,舍命陪君子。” 苏文身上散发出道道仙气,如狂波怒浪般冲撞排斥着血云。 一时之间白光与血光各占城市半空。 果然潘正元见苏文没有丝毫犹豫,反而目光闪烁。 他当然不想让两人的斗战将这座城毁掉。这本来就是他的家,是他的心血结晶。 苏文只是意外闯进来的恶客。 恶客不怜惜他辛辛苦苦殚思竭虑才攒出来的家当,潘正元却不得不心痛。 第219章 赌斗,终于开战了 潘正元再次冷笑:“你以为这座城市你便真的占定了么? 本尊经营十数年,城中自有三万五千七百八十八座神像,你压制得住吗?” 他双目泛出金光,催动神术,只见得城中点点金光亮起,有如一座座灯塔,互相连成一个复杂立体的极其玄妙的阵法。 一时之间神力潮涌,又将苏文的仙气光辉给削弱下去。 苏文眉头一皱。 这座大阵还不是最具威胁的。 最具威胁的是那数万座大大小小的神像均令他有一丝有如血神子的独特血脉感应。 这就意味着潘正元至少还有另外一个底牌。 他不由想起潘正元刚刚提起的一词:血奴之城! 他直觉觉得如果真让潘正元发动此法,必然会造成弥天大祸。 苏文扬扬眉道:“神公当真大方,你这布置若在斗战之时突然动用,肯定让本座吃一个大亏。 现在提前暴露……莫非神公有其他考虑?” “本尊虽然自问胜算更高,但是也不忍看见广南城在我们争斗之中毁灭。” “掌教可敢与本尊赌斗一番?”潘正元思索了一阵,语气放缓,“既然大家都不想摧毁广南城,那么我们便在城外争斗一番,以定广南城所属。 若你输了,白云观永远不能再伸手进城。” 苏文道:“若你输了呢?” “若本尊输了,自然也会退出广南城,将这座城拱手相让!”潘正元冷笑道。 苏文想了想,道:“言语无凭,神公可敢和我契约?” “契约?”潘正元看他送来一张白纸黑字,不由冷笑一声,挥手撕烂。 我又不蠢,谁知道你在纸上下了什么暗手?! “像你我这般层次,最忌承诺誓言。本尊便发誓,如果违约,便令本尊神魂碎裂,不复自我好了。” 苏文见他不肯签约,有点惋惜,颔首道:“好!本座也誓言,如果违约,本座所有仙基俱受污染,食罡修为尽毁,仙路断绝。 哈哈! 就让本座领教神公的威能!” 果然年轻气盛! 潘正元冷哼一声。 他的主意其实打得很精明。 苏文本身是食罡者,除了白云观,真正发挥威力的便只有其信徒聚集之地,也就是现在的广南城。 出了广南城,缺乏力量补给,又顾忌煞气潮,苏文无论术法的威力和施法的持久度都必然大打折扣。 当然潘正元放弃一直经营的老巢,实力也是大大减弱,不见得就只有苏文吃了亏。 两人也不多说,径直往外飞。 潘正元一边外飞,一边放出一个分神,落在红莲寺的高台之上。 此时寺内依旧举行大型的水陆法会,全寺的和尚们都调集起来,敲锣打鼓念经唱诵。 信仰之力于香火之中如凝实质。 潘正元分神落在供奉的佛像之上。 那金佛有三米高,巍然正坐,骤然活了过来,其黑曜石做的眼珠子射出愤怒的火光。 “法戒!”金佛怒喝道。 声音宏大,荡起轰隆轰隆的回响,如雷声滚滚,震得四周黛瓦颤动,溅起阵阵灰尘,惊起群群飞鸦。 随之可怕的气势冲霄而起。 神威如狱! 几乎所有和尚在喝声之中气势之下心神被夺,软瘫在地。 法戒剧烈地抖了一抖,他自然知道这是潘正元借神像降临,也看出潘正元正处于极度不爽之中,不由头皮发麻,不知出了什么事。 他连滚带爬地上前跪拜,硬着头皮苦涩地道:“神公,弟子在,不知神公有何吩咐?” “本尊不是说了,城中但凡涉及洋人,涉及白云观之事,都要一一禀告,不得隐瞒,更不得有丝毫耽搁吗? 你是猪脑吗?! 你看看现在满城百姓还有人信本尊吗? 一城百万人都被蛊惑了,你竟然一点不知,这样的蠢货我要你何用?!”潘正元厉声喝道。 一觉醒来发觉被人偷了家,这份强烈的屈辱与恼怒被他一直死死地压抑着,好歹没有在苏文面前表现出来。 但是现在面对自己的弟子,却像洪水溃堤般,让他忍不住竭斯底里地肆意宣泄! 不发泄出来他真的会疯的! 而正好眼前只有法戒!!! 法戒茫然:我负责举行法会,敖白负责城内秩序,潘树明负责洋人及官府往来。三人各司其职。 城内百姓的监察控制,你找敖白才对,找我干什么? 不过他深知潘正元的性格,绝对不会听自己辩解。 任何辩解在潘正元眼里只会是推搪过错,反而会招来更可怕的怒火。 所以他只能瑟瑟发抖地匍匐拜道:“是弟子犯错了,请神公责罚!” 啪! 潘正元毫不客气就是一巴掌。 这可是他寄身金佛,催动将级力量的一巴掌。 法戒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一下子扇出几十米远,整个人撞入寺庙的房屋之内,轰轰的撞破了不知多少面墙。 在残砖瓦砾之下,他不得不奋力挣扎着爬起来,滚回高台之下,狂吐着鲜血。 “谢神公赏罚!” 他一身崭新的淡黄色金边袈裟变成了灰黑色,尽是泥水,胸襟更是沾满鲜血,模样格外狼狈。 尤其在手下僧侣众目睽睽之下,那脸面火辣辣的痛。 但是法戒不敢露出一丝不满。 潘正元见到弟子这般惨状,心里的怒火稍稍冷却。 再次冷然道:“传令下去,让所有人出动,全力剿杀劳动者联盟。 查封《木棉时报》,《新青年》,但凡听信歪理邪说而上街演说者,都要抓捕,反抗者格杀勿论! 校级全部出手,商会军全部出动。不要给白云观留一丝颜面,三天之内,我要整座城市听不到一句什么劳动者的理论!” 潘正元冷笑:自己虽然不能对城内百姓出手,但是自己精心培养的势力可以。 他就不信自己势力在城中还有谁能抗衡! 法戒颤声道:“是!弟子这就去安排!” 潘正元分神没有再理会他,在金佛里操纵出一道充满暴虐意蕴的血光,从金佛头顶遁出,向苏文两人飞遁的方向跟了过去。 法戒确定他的气息远去之后,神情顿时一变,阴沉到可以滴水:终究自己不姓潘,所以可以肆意侮辱打骂,可以无视,可以踩踏,可以坐看自己老去失控异化! 潘正元你根本就不当我是你的弟子!!! 法戒无比的愤懑,心里忍不住咬牙切齿地道:既然你不仁,那么我就不义,休得怪弟子无情! 良久之后他才爬起来,直起腰肢,抬头看着城市上空那一片明亮的仙光,露出一丝解脱的笑容。 潘正元终于与白云观的将级开战了!!! 第220章 大战之前先杀洋人 苏文与潘正元一出广南城,不约而同催力量互相对轰。 仙气与神力互不相让,如雷公手中的钉锤碰撞,炸出闷雷滚滚。 可怕的力量交击出一道道黑色如闪电的空间裂缝,扭曲不定。 战斗的方圆百里之内所有人兽均毛骨悚然,如临深渊。 当然雄浑的力量碰撞只是野蛮的做法,术法之间精妙的对抗才是主场。 两人均是身具甚深的神法,同时施展开来,一瞬间便失去了踪影。 珠水沙洲,英夷租界 尖锐的大教堂顶部直冲天空,像一根联系上帝国度的天线。 唱诗班的圣歌嘹亮。 巴夏礼正在教堂听着圣洁的歌声,做着英夷神父应有的兴趣。 英夷的兴趣是搅屎棍,神父的兴趣是软软的小孩子。 英夷神父的兴趣自然是…… “啧啧!你们可悲的生在一个愚昧的国度,每一个人都是无知、欺诈、造假、浑水摸鱼。” “你们的同胞居住邋里邋遢的幽暗的小破屋里,蜷曲在矮床之上,一动也不动地抽着大烟。 面色蜡黄,两眼无神,正在想象的天堂里大啖肥美的老鼠、燕窝。” “是我,巴夏礼,将你们从悲惨都世界拯救出来,让你们沐浴在上帝的圣光之中,你们得到了救赎!” “所以你们是属于我的物品,就像黑奴一般,是我的牲口! 是的,赞美我吧! 作为我的牲口也比活在这片肮脏土地的人好运得多!” 巴夏礼言语傲慢地将自己的世界观灌输给所有的孩子,以及和他有共同兴趣的副手、助理和执事。 “我们的东方远征军已经快到了,他们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他们会征服这片肮脏的土地。 我们会获得无限的奴工,无限的财富……” 他们畅想着即将的未来,无比的兴奋。 教堂上空窗口注下的骨白色圣光是那么明亮、圣洁。 这一切都是天堂,属于他巴夏礼一人的天堂! 骤然圣光一颤,如水波摇动,又像戏剧的帷幕被人拉开,教堂内的所有人心神一荡,鼻子嗅到浓郁的香火味,听到无数人祈神拜佛的祈祷声。 “愿我佛保佑我儿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我佛保佑,愿我今天出门捡到银,头上砸到金,横财就手!” 又有大道纶音:“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有人一怔,七情六欲上头,颠倒迷醉,不能自已。 有人目光瞬间狂热:“不愿做奴隶,斗争……” 巴夏礼感觉到孩子的剧烈抵抗,顺从的羔羊猛然扭头,一脸狰狞,那稚嫩的十指像匕首一样插入自己胸口。 他从没想过这般脆弱的孩子拥有这般力量,如此果断,如此绝望地毅然发动攻击。 “去死!” 巴夏礼身上圣光应激般涌动,一巴掌将孩子抽飞出去,灿烂的光华一瞬绽放。 “果然是来自愚昧国度的贱种!” 他冷喝道,但是瞬即脸色大变,他看到了这辈子最可怕的情景。 一尊三丈金佛和一个千手千臂的巨人正互相打斗互相纠缠直接撞烂他的心神防线,闯入他的心神之中。 一个人的心神原本是无比广阔的,特别是像巴夏礼这般有全球见识之人,知道地有多宽,天有多高,心神便更加宽广。 然而此时的巴夏礼只感觉自己心神里挤进了两只可以撑爆自己的庞然大物,这两只庞然大物还要在这个狭窄的空间之内打架。 他整个神魂都在呻吟,在不堪地颤栗,即将破碎! 巴夏礼危急关头,双手握于胸口,祈祷道:“主啊!请拯救您卑微的仆人,赐予我面对恶魔应有的勇气以及……” 在租界上空汇聚了数千信徒的术法力量做出回应,洒落更强大更圣洁的圣光,落在巴夏礼的身体上。 砰! 圣光破碎,两尊神只激战之中打破巴夏礼的心神,一下子撞入虚空,消失不见。 整个教堂之内,无论神父、助理、执事,均是面目狰狞,没有一丝气息,僵死当场。 租界靠近珠水的沿岸 沙洲与对面城市只有几米江水阻隔,涉水可及。 城市一侧人头涌涌,对着租界这边举起了横幅,喊着口号,群情汹涌。 租界这边部署了五百名手执最新火枪的士兵,枪口对准那边手无寸铁的人群。 亨利少校打了个轻浮的唿哨,他夸张地道:“喔!你们看,猴子又在表演了。他们在喊什么? 是的,猴子当然不会莎士比亚,它们只懂得用石头砸核桃,然后手舞足蹈地对着文明人吱吱喳喳地叫。” 所有士兵都放声大笑。 “好吧,士兵们,瞄准你们喜欢的目标,然后射击。 我的建议是男的,嗯,女士们是军队征服这座城市之后的战利品,不能浪费在这里。” “等等,你们闻到什么?” “谁的屁像猴子庙里烧的线香……” 祈祷的呢喃声,激昂的呐喊传入耳朵。 两道金白纠缠的光芒一闪而过。 士兵像见鬼了,一个个面露惊骇,如遭雷击,七窍流血,僵死当场。 亨利大惊,浑身颤栗地喝道:“你们不可以,这样违反了……” 话音未落,整个脑袋骤然爆开,红的白的溅满一地。 不到片刻功夫,苏文与潘正元已经将租界扫了一遍,他们力量交缠,互相侵染,一个踏步便从一个人的心神撞入另一个人的心神。 无论教堂,士兵军官,还是交易的商人,仆人,码头的商船、战舰、蒸汽轮船一瞬间所有人暴毙。 无论普通人、兵级、尉级、还是如巴夏礼一般的校级均毫无区别的死去。 金白之光再次腾空,潘正元冷冷地回头望了一眼这个彻底失去了生气的沙洲,露出一丝暴戾的狞笑。 一个什么马神父案之类小案子如何能让英夷法夷去硬撼白云观? 他们害怕战损,连一个将级都不想对付,要推到我头上。如果面对上那个曾经在罗浮山偷袭自己的将级,是不是会立刻住手仓惶退却? 只有这数千洋人都死绝了,彻底激怒了该国,才有可能让这些懦弱的洋人军队骑虎难下,不得不战! 潘正元心高气傲,如何会给英夷做狗,他以前作态只是迷惑之举,心里早已经给巴夏礼等人挖了葬坑。 苏文自然能感觉到潘正元刻意将两人战斗引向租界,可是他也很乐意。 战争已经开始,能够顺手先除掉这一波洋人也非常不错。 而且租界里已经建设起极其周全的军事设施,有坚固的炮台,先进的大炮和钢筋混凝土筑起的堡垒,还有两艘战舰,蒸汽轮船,这些足以成为抵御洋人入侵的利器。 两人在空中也不停顿,催动力量再战一团,在一串串声震百里的气爆声中越打越远。 第221章 神法演绎,势均力敌 风来镇 沿珠水上溯近六百里,有一小镇,人口只有二三千。 此地属于岭东岭西交界,山头连绵,小镇已属于附近数十里之内最繁华之地。 此时正好中午,日光如烈焰。 市集热热闹闹,附近百姓都来赶集。 售卖八角、花椒、陈皮、肉蔻等香料的大爷张嘴吆喝。 一位老人在熙熙攘攘的街边就地摆上自家的土烟叶。 还有卖牛的,卖鸡的,医药、布料一应俱全。 年轻小伙,娇俏姑娘,一个个脸上洋溢着笑容。 二傻坐在家门口愣愣地看着眼前繁华,神情呆滞。 “二傻又在偷看谁家小媳妇了?!”街上的人嬉笑调侃。 二傻也不懂他们笑什么,只看到他们笑,自己也跟着笑,于是大家的笑更加欢乐。 苦命人嘲笑更苦命的人,便能自我安慰原来自己还不是最苦命的,于是就有了苟活的勇气。 二傻自然不知别人的恶意,他只笑着笑着,突然眼里的所有人就像中了定身法,骤然僵直,熙熙攘攘的人群在一瞬间全部成为了雕像,一动不动。 二傻左看看右看看,鼻间嗅到浓郁的香火味。 混混沌沌的心智猛然一道灵光炸裂,挤进两个巨大的身影。 一个金色巨佛口诵经文,捏着法印,打出一道道毁天灭地的术法。 一个千手千臂巨人手持无数圣器,镰刀锤子锄头等等,千手摇曳,圣器光芒万丈。 两神力量碰撞之下,二傻混沌的心智有如开天辟地,重演地火风水,分化上清下浊。 千手千臂巨人咦了一声,说道:“此人浑浑噩噩,正好被我们撞开了心智,神智初生,既有婴儿般脆弱的意识,又有成人神魂的坚韧。 正好适合我们印证术法的微妙之处。” 金佛也道:“果然难得的机缘。本尊没想到掌教之术法有奇术之雄奇,兼有神法的诡秘。与你交手近日,颇有无数灵感,可以在此间试验一二。” 两人说罢。 一人上升,与清气合而为一。 一个下降,与浊气并做一身。 霎时之间,二傻心神所化的死寂的世界便拥有无穷的生机。 清气化生无数神只,浊气化生无尽,两股势力互相攻伐,战斗不止。 双方势均力敌,僵持千万年。 金佛与巨人再现,感叹了一番对方术法之神奇,造化之妙。 骤然又战做一团,跨越虚空离去。 等二傻彻底清醒过来,他的眼睛突然变得灵动活泼,没有一丝原有的呆滞。 种种念头于心间此起彼伏,世间一切关系一切道理通透无比。 街上的种种声音传来,那些刚刚调侃他的人笑容尚未消失,赶集的人群依旧来来往往。 二傻发觉自己经历的千万年沧海桑田竟然只是现实的短短一瞬。 他不由叹道:“暂来樵斧,贪看两争棋。人间不道,俯仰成今古!” 一个傻子一刹那觉醒,成为出口成诵的奇才,此事顿成一镇传奇。 越过风来镇,便是梧城。 已经夜深,万籁俱寂。 此城五万居民正在酣睡之中,无数的梦如肥皂水的泡泡不停生灭。 此时一道亮光将所有人的梦皆聚了起来,化作一片梦中天地。 两尊神只赫然踏空而来。 “此处可为文明演绎之地。” 两神施法,将每个人的梦境意识化作一座城池,合共天下五万座城,顿时纷争俱起。 野心者互相攻伐,志同道合者互相结盟。 一方崇尚铁血,等级阶层分明,不可逾越,将自己内部矛盾化作攻伐意志,通过掠夺资源做大蛋糕作为维持秩序的根本。 一方以底层百姓联盟,演绎众志成城,以各人劳动意志的提升带动群体共同振兴。 数十年之后,已成两种不同文化之争,制度之争。 千手千臂巨人笑道:“文化之争也是人心之争。说到底无非以众击寡,以强击弱。 众者,不是指人多,而是你的体制当要代表大多数人的利益,强者不是指单纯的肌肉,而是指群体社会参与度的主观能动性。 神公的观念,还停留在异族侵入时的弱肉强食,理论实践终究还是浅薄了些!” 金佛看着自己最后一城沦陷,无所谓地道:“人心总得臣服于强权。 你无非是蛊惑强了一点点,市井小民被你说辞迷惑,看不出其实质地位并无变化,依旧是底层泥巴,任人揉捏。 人心慕强,这是身为人类最本能的选择。 我输,只是因为凡人的人心有极限,最强的还不够强。” 两神各执一词,再次踏空而去。 其时一城之人骤然惊醒,梦中细节尚可一一回想,到天明时,遗梦已经了无痕迹。 苏文与潘正元有时在空中,河里,山林比斗力量,有时遁入人心推演术法玄奇。 两人各不相让,从珠水下游的岭东广南城一路斗到了珠水源头的云贵高原。 三日三夜之后。 此时旭日东升,两人悬在高空,看着底下山川河流如龙蛇盘结,雄浑壮美,气象万千。 相对于山河壮丽,他们一路溯江而上,所见之人的生活越来越困苦,越来越艰难。 潘正元感叹道:“山河如此灵秀,本当是雄霸天下之局,偏偏所见所闻,民生困顿,思想僵化,举世沉沦,不见一丝活力。 守一掌教。 本土的将级或有八人九人之多,但均是守尸之辈,庸庸碌碌,因循守旧,不足道哉。 天下可称英雄者,唯你与我。” “如今你我争斗不休,始终不见高下,又是远离自己根据之地,力量消耗极大。 再拖延下去,若遇凶险,只怕你我连自保之力也没有了,不如干脆一点,来个一战定输赢。” 苏文也有同感。 两人在术法之上势均力敌,一直分不出胜负,出乎大家意料。 现在远离岭东,作为神只,离了信徒,潘正元实力肯定有所下降。 按理说苏文的罡气消耗入不敷出,相对吃亏一点,继续僵持下去胜利的天平会越来越倾向潘正元,因此这决斗建议原本应由苏文提出。 现在反由潘正元先提,总觉得有点过于光明磊落,不大似他的性格。 但是这里数百里之内荒无人烟,两人又是随兴才定下的决斗,不大可能有提前布局吧。 当然也难说…… 食煞者狡兔三窟是正常操作,不可以常理度之。 问题是洋人的军队快要到了,也的确不可能拖延太久。 苏文扫了一眼底下绵延不绝的奇山异水,骤然心有所感,他不由一笑道:“确实是好地方,可以作为我们决战之处!” 第222章 雄鸡一唱天下白,修罗血海 潘正元深吸一口气,双手缓缓分开,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空中煞气潮涌而来,注入其体,他身上金光亮起,渐渐璀璨,身形拔高直至十丈高,气势冲霄,强横霸绝。 他手掌轻翻,捏了一个降魔印,朝苏文重重按下。 那狂涌的神力充斥整个天空,似流星曳火,轰然而下。 “任你神通广大,都逃不过我五指山!” 苏文扬眉,背后层层叠叠的千手千臂挥动圣器。 纯净的希望之火在镰刀锤头等圣器之上一一燃起,一瞬间便迎着降魔印撞了上去。 “时代不同了,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神佛,也该一一打下神台!” “除旧立新,扫尽一切牛鬼蛇神!” 轰隆! 惊雷乍起,掀起道道惊风,天边云彩一瞬被卷了个精光。 又是一个平分秋色,他们一路上已经斗了不下千次万次,对结果没有一丝惊讶。 潘正元眉梢不动,抬手又是一式。 “掌教,请接本尊压箱底的得意之作,佛祖拈花,迦叶微笑。” 金佛嘴角噙了一丝微笑,巨手在空中泛起层层影子,点点天花乱坠,那手捻了一朵泛白光的小花,轻柔慈悲地拂了下来,就像一片轻纱落下,一阵春风拂面而来。 只有正面承受其攻击之人才知道这力量的可怕。 苏文千臂层层交错,在自己身上组成一层圆锥形护罩。 滋滋的密密麻麻声音响起,就如滚油里浇了水,一切都在翻滚溃散。 苏文下方的一座山头首当其冲,千年巨木、老藤、杂草、鸟虫兽类一瞬间化作飞灰。 苏文颇有一种身心被刷了一层强酸的感觉,火辣辣的痛感从坚硬至不可测度的千手千臂一直侵蚀入骨髓里。 “好厉害的术法!” 无论金佛,还是手印招式,都是给人看的样子货,当不得真,其本质还是神法的微妙应用。 潘正元比之前模拟格鲁法王之时可真是强得太多。当然七八年过去,每个人都在进步。总不可能只有自己前进,其他人都是原地踏步。 “你也吃我一招!” 既然潘正元不再节制他的力量,自己也无须藏着掖着。 苏文抬眼斜睨潘正元一眼,千臂猛然摇曳,合力以圣器挥出一道亮光。 不见任何声势,点点萤火便已瞬间遍布天上地下。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潘正元所化十丈巨佛竟是露出一个悚然的惊容。 他原本是端庄盘坐的姿势,立时起立,一迈步就横移出百丈之外。 出了萤火密布之处,他回头再看,心里仍然惊悸不已。 “当年于酒席之上见掌教此招初成,别具一格,已经惊叹不已。如今再见,可以说强横可怖!” 即使以潘正元的自傲自大,也不由自主地心服口服赞了一句。 苏文笑道:“那么便请神公好好品尝此招!” 什么? 潘正元神色一僵,只见得自己身上亮起点点萤火。 这火虽然没有直接落在他身上,但是他早就沾了火气,再目视其火之意蕴,瞬即火气点燃。 潘正元口干舌燥,这火太过恐怖,竟然将他体内的煞气力量,还有神魂之中阴暗污秽的能量一概点燃,熊熊燃烧了起来。 火焰汹汹,从点点萤火化作指头大小,向体内的扩散,即成燎原之势。 他大惊失色,连忙伸手往身体上一扒,竟将自己心胸处的皮肤扒开一道口子,一个一米高的小人从这口子里钻了出来。 赫然就是潘正元的缩小版。 这厮以金蝉脱壳之术一瞬间将火焰与自己被波及的至少三成力量剥离开去。 那剩下的十丈巨佛空壳失去控制,立即燃烧成巨大的火炬,一切力量均在火焰之中化作虚无。 趁他病要他命! 苏文目光凌厉,虚空踏步往前一撞,已经撞破虚空,现身在潘正元头上,再次打出绝杀。 “雄鸡一唱天下白!” 千手千臂的圣器再次划出一道道圆弧,天空骤然一亮,恍如一轮大日升起,充满大日真火那焚尽万物的霸道意蕴。 与天上那一轮火球互相辉映,更添威势。 这一招是他仿照紫鹤道人飞升时仙门后面那个仙人的火法所修。 潘正元脸色极度阴沉,他怎么也想不到此地离广南城已有数千里之遥,两人酣战连日,苏文竟然还能拥有如此充沛的罡气。 也没想到苏文对术法的理解和掌握已经到了推陈出新的地步。 白云观果然底蕴深厚。 而苏文年纪轻轻就可以与自己比肩,术法天赋之强堪称妖孽。 潘正元也忍不住心生嫉妒。想想自己修行了一辈子,神法浸淫的时间至少是其三倍之上,竟然犹有逊色,如果自己不是还有机遇,当真会为之绝望。 他抬头死死盯着苏文,身上力量虽然剥离了三成,衰落到了极点,不过他的眼神反而更加璀璨。 他没有硬抗苏文的术法,而是身体直直下遁,避开锋芒,落入底下山岭之中。 苏文目光一闪。 身体往前一撞,破开虚空,再次追上潘正元。 此时的潘正元正好落在一座山岭的怪石嶙峋的石头之上,对着苏文目不暇接的攻势仰头冷笑。 他那缩水的身体就像侏儒一般,既霸气又有点滑稽,非常怪异。 苏文仍不变招,千手千臂划出的日光,堂堂皇皇,瞬间有如剑光,斩破所笼罩的一切术法力量。 潘正元没有稍退,他脚下蹿出一道血红的影子,瞬间与其合二为一。 身形拔高,再次长成三米高,只是此时不再是金佛,而是一尊披着红袍的血人,眉目染上了红色,恐怖的煞气急速飙升。 一下子力量超越了之前三倍有余。 他哈哈狞笑,身上冒出一道道血影,对苏文迎面冲来。 苏文放出日光如剑,任那千万支光剑落在血影之上,也不看战果,扭头撞破虚空,逃遁了开来。 等他重新在数千米开外立定空中,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却见眼前血影重重。那血影已经遍布天上地下,恍如有万千之多,将他层层叠叠围了起来。 他早感应到独眼石人埋伏在山下,所以也只是虚晃一枪,想顺势将此獠引出来。 但还是低估了血影的速度,竟然比血神子都强了数倍,让他有点措手不及。 “修罗化血大阵!”潘正元得意地喝道。 所有血影瞬间模糊,弥漫,形成一片侵染整片天地虚空的血海。 血海无边,煞气无穷。 而苏文正正被锁镇在血海之内。 第223章 最强力量,汪洋大海 此时的苏文尝到了九瑰道人的苦楚,那无穷无尽的血海不停吞噬消磨他的力量,比他连连施展术法更加消耗他体内的罡气储备。 潘正元在这么一个荒山野岭之地展开如此阵法,定然消耗也不小,应该还是凭借独眼石人的积累。 “守一掌教,我们连战三日三夜,转辗数千里,想来你已经接近力竭。 你若愿意认输,愿回白云观不再出山,且放下抵抗,本尊可放你出来!”潘正元诱惑道。 苏文已经感到其杀意深深,如何可能放过自己,无非是想骗自己放下防御。 不由冷笑:“神公想赢我,只怕还得加一把力。” 他抬眼,眼眸映照铺天盖地的血海。 千手千臂扬起,不过此时不是圣器放光,而是他身体透出的五色光华。 泾渭分明的五色光华有一种半透明的琉璃感。 这才一放出来,直接透入那血海之中,猛然一刷,顿时光芒所到之处尽成虚空。 潘正元吃了一惊,没想到苏文所施这门法,连血海大阵都能刷开。 五色光华扰动修罗化血大阵,使大阵不由松动了一刹。 苏文趁机将光华往自己身上一个旋转,迅即挪移到血海大阵之外。 他在高空俯视这无边血海,心道:之前一直施展尸解仙之手,虽然消耗极大,但是越深入内陆人迹越少,煞气下降罡气增多。 此地罡气与煞气比已经达到了二八分,与广南城不及一九的份量,已经可以说非常浓厚。 如果只有一两个仙基或许感觉不太明显。 但是苏文身具十几道仙基,一打开,方圆数十里的罡气都往这边涌来,他力量不降反升。 不过这些罡气当中不免掺杂煞气,一时无所谓,用多了就有污染仙基的可能。 当要速战速决! 潘正元这具独眼石人极不简单,威能定不止于此! 苏文细细感应,血海煞气深深,极其可怕。普通将级只怕单独感应一下也会被其意蕴幻化的毒煞攻心。 但是苏文却没有一点影响,反觉得血海特别亲和,尤其是里面藏着一物,让自己整个血脉都在共鸣,竟有被激活的迹象。 苏文大皱眉头,如果被激活血脉那就麻烦了。 独眼石人明显属于食煞一侧的魔物,激活血脉就等于煞气污染。他也没想过当初的模拟会搞出这么个大麻烦来。 不过此时血脉的感应也为自己的攻击指明了方向。 苏文深吸一口气,正要再次出手,突然遍体一寒。 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背后浮现丝丝血色雾气,不知不觉血海已经弥漫整个天空,阵法禁锢虚空,无处可逃。 苏文眉头大皱。 潘正元桀桀笑道:“修罗化血阵最善鲸吞力量,消磨术法,而且不破阵,绝没有逃离的可能。 掌教若不当机立断,恐怕会来不及后悔!” 苏文想了想,回道:“神公如果能轻易施展如此阵法,我们也就不用从岭东一直打到了云贵! 想来神公也是非常吃力,逼不得已才用。 我看着血海无边,相当于数千上万的血神子,按每一颗血神子需要一丝灵性操控,神公这一尊神只的灵性又能分割成多少份?” 苏文也是神只,数百傀儡分身的灵性消耗都有点吃力,上千定然是吃不消。 而且食煞侧神只最忌分化太多,容易出现失控异化。 苏文对另一个潘正元印象非常深刻。 所以眼前便有点矛盾,是速战速决,还是坚守待变。 苏文没有太多功夫思考,他的行动先于自己的反应。 五色光华同时大作,渗入修罗化血大阵之中。 苏文再次笑道:“而且神公对阵法又了解几多?无非是依葫芦画瓢,不得要领,不懂变通。” 潘正元听了他两个反问,不由心里一震,强辩道:“天下没有完美的术法。就算阵法有些破绽,你又如何抓得住?!” 他不相信苏文短短几年修成了两道如此精妙的术法,还能花时间去学习阵法。阵法可谓超凡领域最难的知识,没几十年功夫钻研都不可能学会。 潘正元也只是按图索骥,勉强运用。 苏文喝道:“小五行遁!” 他形如鬼魅,竟然在大阵封锁之中挪移。 来自九章道人的顶尖阵法知识让他一瞬把握住阵法力量的变化流转,转眼便出现在血脉感应的魔物的附近。 他神情肃穆,一身罡气毫无保留。 霎时之间,整个天空都响起了大道纶音。 “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 ,迎接它的有猎枪!” “发动群众,相信群众,依靠群众!” “万众一心,敌人终将陷入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 这一瞬间,遥隔了数千里,他望见了那岭东交趾那璀璨的不灭的道理光辉。 于是百万人的道理光辉流转汇聚于他千手千臂之上。 苏文凝目,喝道:“神公,你只重自己一人的强,视百姓如猪狗,又如何能从百姓之中获得最强力量,成为最强之人。 且看我这一招,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 千手千臂吃力地扬起,似乎他手里托着五岳之重,挥出之时,天地骤然一亮。 一道璀璨的不可直视的光芒一闪,瞬即扩散,冲破血海大阵,直向四面八方投射。 光芒所到之处,一切血影与灵性尽消。 潘正元头皮发麻,这是他首次有面对死亡的感觉。 这是一道极其克制神只的术法,直接针对的是神位的本质-信仰,将其解剖、瓦解、磨灭。 它将神只的威严、神秘、强大、不可一世打落尘埃,还要踩上几脚! 其力量更是有如大海般波澜壮阔,无可匹敌,而此刻潘正元寄身的这具独眼石人正首当其冲。 潘正元感到深深的威胁,他大声嘶吼,竭尽全力调用独眼石人最强之法。 “赤阴神网!” 在独眼石人身上放出一张纵横交错的网状丝线。 此网一起,阴寒刺骨,荡起无尽的污秽恶毒意蕴,单独沾染一点都会形销骨毁,神魂俱灭。 除了赤阴神网,潘正元口里喷血地又不惜一切代价催起一道血色魔焰,散发着极端凶戾的杀戮气息。 “罗睺血焰!” 轰隆! 空间似乎一瞬间坍塌,一切能量收缩凝聚于一处,然后灼热的爆炸骤起,一波波往四周扩散,席卷之处尽成虚空乱流。 第224章 中场休息,广南城大战在即 一刻钟之后,等到天空之中风波平息。 五色光华盘旋,苏文脸色惨白口吐鲜血地再次在空中现身。 刚刚那一个巅峰对决,强大的力量炸裂之下,他根本没有机会遁逃,只能临时躲入五色光华刷开的空间间隙之中躲避。 但是身体能躲,五色光华这门术法却收不起来,不可避免地要硬扛冲击。 他此刻一身重伤,体内空空如也,没有一丝罡气,再也施展不出一道术法来。 扫眼全场。 天色清清,四野苍茫,没有一丝血色。 不过…… 他心有感应地将目光落在山岭间的一条湍急河流里。 在河流之中有一尊独眼石人赫然如礁石般屹立。 石人七窍血色弥漫,片刻蒙上一件血袍,潘正元再次借石人化生而出。 苏文心里有一丝失望,没想到潘正元的生命力竟然如此顽强。 不过世事哪有顺心如意的,独眼石人本就是千古奇物,当年天下无敌的蒙元皇朝都被它一力掀翻。 潘正元也是世间最顶尖的强者,两者配合,自然没那么容易死。 敌手不死,战斗就得继续! 苏文无力地落在山岭之中,盘坐在一山石之上,抓紧时间恢复力量,十七道仙基疯狂地吸纳方圆数十里的稀薄的罡气。 而潘正元头上同样浮现一道煞气旋涡,煞气如水流般注入他身上。 这一场战斗只是中场休息,远未到结束时候。 …… 广南城,铁炉巷,镇威武馆 就在苏文与潘正元出城对决不久,谢宝书心情愉悦地走进武馆。 这座平凡的小小的武馆在他眼里显得高大宽广。劳动者联盟就是从这里走出去,发展和壮大。 这里是所有接受劳动者理念,遵循道理指引之人的心目中的圣地。 此时武馆里迎出一个穿着类似西服的年轻男子,五官端正,短发无须。身材高壮,动作有一股彪悍之气,脸上却挂着和善的微笑。 他身上服饰为绿色,分上衣和长裤,非常修身,胸前有袋,肩膀有徽章。 整个人给衬托得非常精神帅气。 “黄亦,这是联盟推广的新服饰新形象?”谢宝书眼睛一亮,赞叹道,“干净利落,好看。” 黄亦笑道:“不,这是新购的军服。大战当前,赶紧发下来,让大伙穿上,好有个辨识。 非军人却是没有的!” 谢宝书对此非常羡慕。 黄亦反而羡慕他:“谢兄,你修为竟然兵级了,难怪是先行者亲自点化的奇才!” 先行者是苏文的代号,劳动者联盟习惯用这个称呼以示尊敬。 谢宝书自得的笑了笑,道:“黄兄,我只是侥幸。这两天联盟发起的全民运动令我收获不浅,正所谓实践出真知! 理论上来了,力量便水到渠成。” 黄亦不由叹息,他作为当年第一批接受苏文传道的人,这才堪堪尉级,而谢宝书前些天还是刚入门的实力,出去逛逛街回来就稳固在兵级。 这人比人得气死人! 不过黄亦也知道自己并非奇才,只能用心学习,循序渐进。 谢宝书突然问:“你刚刚说大战在即?难道联盟终于不再韬光养晦了?!” 黄亦收敛笑容道:“先行者与潘正元开战了,现时两人都已经离城而去。 联盟决意趁机彻底铲除红莲寺的势力,接管广南城。” “眼下有两方面战斗,一方是军队。由我们联盟军三千人对战商会军五六千人。 一个校级战,红莲寺那方校级数量难定……” 谢宝书作为飞来峰曾经的核心弟子,对这方面非常了解,他沉吟道:“红莲寺校级除了潘正元四名弟子,还有两个散人-不死身周会和雨神满安潭。 如此便有六人。 再加上四周的佛城,德城,花城等都有依附红莲寺的校级。 除非一下子将六人打趴,否则至少还要预计多四五个校级。 超过十个校级……难啊!” 谢宝书不知道联盟这边的情况,但是想来很难拿得出这么多人。 毕竟校级不是兵级,都是由成年已久的高手一步步突破,几乎不存在突然冒出来的可能。 “除非白云观……” 黄亦摇摇头:“不能依赖白云观。先行者虽然是白云观掌教,但并不意味白云观是我们劳动者联盟的势力。 白云观是白云观,劳动者联盟是劳动者联盟,不能混为一谈。 当然这一次杜老爷子肯定会出手。” 杜云志,此人也是老牌校级,是白云观在广南城的代言人。 谢宝书脑海闪过这个信息,心里开始后知后觉地激动起来。 我们要开始战斗了! 我们要夺权了!! 我们劳动人民要当家做主了!!! 谢宝书一时之间热血沸腾,激动不已。 “我们校级人数的确不如红莲寺,但是质量远胜过。你谢宝书不是曾以一人力压六校级,一剑一个,取校级首级如探囊取物?! 连你这样的传奇人物都站在我们这侧,我们赢定了!” 等等! 谢宝书脸色一僵,热血迅即冷却,眼巴巴望着黄亦道:“你所说的质量,不是指我吧?” 黄亦在他惊惧的眼神之下,点点头道:“当然…… 不是啊,我们都知道之前是苏定苏大爷帮你,我刚刚只是说笑。” 这一点也不好笑! 谢宝书给吓得心惊胆颤,不敢想象如果联盟将起义的重注压在自己身上,那是一件多么令人绝望的事。 他谢宝书可当不得那导致联盟失利的千古罪人! 黄亦叹道:“不说笑了。其实我还真希望苏定苏大爷能够出现,否则的话我们校级只能以四对六,形势非常恶劣。” 谢宝书顿时一颗心沉了下去。 他明白黄亦表面是说笑,其实是试探苏定在不在自己身上。 联盟急召他回来,多半也是期待这个。 但是自从上次帮他从飞来峰接出妻儿之后,苏定便没有再出现过。 谢宝书突然灵光一闪:联盟缺两个校级帮手,我有个主意…… 不过迅即又扭扭头:太冒险了,我不能将联盟的生死存亡寄托在这种不确定的冒险之中!!! 第225章 人民万岁,贡献力量 在谢宝书犹豫不决之时,黄亦安慰道:“不由担心,现时我们的道理通行于全城,仙光照耀,所有的食煞者都受到压制。 我们有全城百姓的支持,必然会胜利!” 谢宝书徐徐舒了一口气:“说得没错,我们天时地利人和皆全,必然会胜利!” 他摇摇头将刚刚的冒险想法抛之脑后。 黄亦道:“进去吧,盟主在开动员大会,稍后我们就要开战了! 我们接到暗探消息,红莲寺那边也在聚集,我们必须抓住主动权!” 谢宝书握了握剑柄,深吸一口气,随黄亦走进武馆大堂。 武馆之内仙气弥漫,浓郁到自动灌入身体,让感官变得极其敏锐,思维迅捷,心中的念头都粒粒清晰,绽放光华。 作为联盟核心之处,这里汇聚了联盟的顶尖精英,自然也是尸解仙之手的仙气钟爱之地。 同道之人在这里能得到仙气加持,异术则会受强力压制。 谢宝书进去之时,见有二三十人聚在大堂之上,皆是短发,穿着新式军装。 苏炳正在发言:“诸君,此战之重要相信大家都知道,这是我们劳动者联盟登上历史舞台的第一战。 红莲寺,商会军是我们的第一个敌人。 但不会是最后一个,几天之后或者半个月之后,洋人军队便要到了。 他们会攻击我们的城市,奴役我们的人民,掠夺我们的财富。 这才是性命攸关的大战。 我们的战斗不是为了金钱,权力,美色,我们的战斗是为了保护老百姓的性命和财产。 无论敌人是官僚,是资本家,还是洋人,只要他们站在人民群众的对立面,我们就要和他们斗争,不死不休! 我们没有退路,我们别无选择,必须挺身而出,因为我们是人民的卫士! 人民万岁!” 谢宝书骤然泪光盈眶。 这片土地的历史上无数人狂呼过这个大帝万岁,呐喊过那个将领万岁,但是从来没有人呼喊过人民万岁。 自古以来,唯有眼前这个团体才认为人民是最珍贵的存在,认为只有人民才是历史的创造者。 这是个崇高的伟大的认识! 天不生道理,万古如长夜! 谢宝书大声喊道:“人民万岁!” 他并不孤单,在场的联盟要员同样热泪盈眶,高声喊道:“人民万岁!” 苏炳顿了顿,道:“我任命杨飞舟为联盟军总指挥,各位立即下去做战斗动员!” 大部分人匆匆出去,现场留下的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人。 苏炳坐在主位,他五官与苏文相似,不过长了个国字脸,又理了短发短须,比苏文更多了几分威严。 他气势沉凝,身上蕴藏着庞大的力量。 坐在第二位的是一个老胖子,道髻道袍,一脸淡然,他身上涌着煞气,与仙气格格不入。 第三位是一个女子,穿的是一套女式军服,既有女子的精致细腻,又有男子的帅气与硬朗,顾盼间端庄从容。 第四位是一个和谢宝书差不多年纪的皮肤黝黑的男子,短发,也穿着新军装。 相貌平平,神态沉稳,朴实无华,但是眼睛明亮,好似明月藏于眼眸之内,倒映山川河流。 如此年轻竟然便是校级。 谢宝书一瞬间心生几分妒忌。 这几人的身份他基本心里有数,那个胖道人应该就是杜云志。 女子应是红花会的广南城分舵主丁宝贞,她曾化名为朱印今。直至去年成功晋升校级,这才公布自己女子身份,也是广南城为人津津乐道的一个传奇人物。 传说丁宝贞修炼的是红花会的绝世奇术,笔落惊鬼神。 其符法威力无穷,丁宝贞则是喜用符人,属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存在。 也不知眼前这个是真人,还是一个符人? 以上都是名人,但是最后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年轻人,谢宝书却毫无印象。 一个如此年轻的校级,而且力量体系是仙气一侧…… 谢宝书陷入深思。 “我叫武宣!”也许被盯了太久,那年轻人终于主动自我介绍。 谢宝书恍然。 原来是联盟双壁! 联盟双壁是指杨飞舟和武宣。这两人一个出身疍民,一个出身淘金坑,原本都是社会最底层的贱民,却在得闻道理之后如彗星般崛起。 没想到武宣竟然已经到了校级。 不愧是传说中的人物! 谢宝书才进入联盟没几天,他对联盟的人物认识都是由黄亦口中得来。 黄亦正是武宣的迷弟。 谢宝书有点讪讪地回道:“我叫谢宝书!” 他回头看了看,黄亦也退出去了,顿时不禁挠头,自己看傻了,竟然忘记退出去了。 眼前四位都是校级,想必是要商量校级的战斗,自己和他们差远了。 饶是谢宝书素来脸皮厚,也不禁有点赧然。 “这位小兄弟便是传说的连杀七脉三位叛徒的谢宝书吧?”杜云志抚须笑道,“果然是锐气过人,年轻有为!” 原来我也是传说中的人物! 谢宝书向大家拱了拱手,没有一丝得意。 年轻有为能及得上众人之中的丁宝贞? 这位十多岁就尉级,成为红花会一地分舵主,现在二十来岁就问鼎校级,拥有全广南城最大的纺织作坊。 一手创办出《木棉时报》和《新青年》。 才华无人能及! 谢宝书再看武宣,人家比自己出身差,修道比自己迟,也走在了自己前头。 自己算什么? 无非意外得到苏定的一份青睐,才有此奇荣。 不由得脸上火辣辣的,正难堪之时,他再次想起之前的那个主意,不由道:“我听说联盟大战在即,我方却比对手少了两个校级。 盟主若不嫌弃,谢某愿去说服两人助拳。” 面子还在其次,既然是为人民而战,每一个人都应该尽其所能,义不容辞。 即使自己可能过于冒险,甚至失去了性命,下到地府也可以光明磊落地道:“我为人民的大业贡献了一番力量。” 谢宝书思想通透,顿时整个身心都在放光,他兴冲冲地道:“苏盟主还请赠我一匹快马,我稍后便回!” 众人都不禁愕然,也不知他哪里来信心可以请来两个校级。 要知道这不是请客吃饭,这是要与横压广南城十几年的顶尖势力红莲寺开战,是要流血牺牲的! 但见谢宝书信心满满,苏炳毫无犹豫,立时道:“黄亦会满足你一切要求!” 第226章 孤独而灿烂 谢宝书飞快出去。 杜云志抚须道:“老夫大约知道他想请谁了!” 他与苏炳对视一眼,都是忍俊不禁。 丁宝贞想了想,忍不住道:“他不会是想凭借之前杀人的威风,跑去威逼冲平道长和达奚老儿吧?!” 再认真想,却越想越可能:“他疯了,以校级的眼力还看不出他有多少能耐?现在可没有那位手段了得的……人帮他。” 她原本想说魔头,话到嘴边连忙改口。 在联盟里,没谁敢惹那位神出鬼没,喜爱玩弄人心的苏定大爷。 武宣点头道:“就算真看出谢宝书的底细,有之前的心理阴影,也不会敢下手伤害他。 成功机率还是很大的。 像我这等底层出身的,有这个成功几率已经足以奋不顾身地去搏一搏!” 苏炳点头道:“年轻人便当有这种放手一搏的精神。你们是新青年,不要学那些老夫子因循守旧,要大胆地冒险,大胆地闯荡。” 杜云志笑道:“冲平道长那老夫早便说服了,但达奚却一直没有给我回应。 谢宝书出面又是不同,他有诛杀三校级的余威,如果先找冲平道长,再借冲平道长一起施压达奚,多数能成。” 丁宝贞一听,不禁松了一口气,笑道:“还是老爷子手段了得。” 想着谢宝书之前兴冲冲的样子,不由暗道:此人心如赤子,也是一个奇葩。 她微笑道:“前些日子我找我红花会总舵主要了几张符宝,拖住一两个校级,并无问题。 如此我们五对六,便有胜算!” “听说洪和尚也晋升了将级,现在扶持捻军与僧王交手数次而不落下风,声名威震天下。他的符宝威能定然不凡!”杜云志叹道。 丁宝贞抿了抿嘴唇,有点小得意:有自己帮手,就算谢宝书请不来达奚老儿,联盟这边也不会输。 苏炳轻笑道:“白云观日前遣人送来一盒金丸,说是先行者做的些许玩意,可以作为联盟的依仗。” 他将一木盒子打开,里面正好放了十二枚指头大小的紫金色珠子,珠子上布满朱红色的道篆,像心脏般微微跳动,如有生命。 杜云志一看,连胡子都揪掉几根,十分讶异地道:“难道这是传说中的撒豆成兵之法?” 苏炳道:“这正是撒豆成兵的六丁六甲金豆。” 丁宝贞奇问:“那是什么?厉害吗?” 杜云志笑叹道:“厉害,召唤天兵天将下凡降魔伏妖。 金豆珍贵异常,材料比先师的傀儡更珍稀。单独一粒至少能比拟一个校级,六丁六甲齐全,将级都能硬抗几招。 掌教赐这份宝贝,定然不是为了校级,而是为了应对将级的布置!” 这话一出口,又不由一怔。 “金豆的威能借用的是掌教的法力,他赐了出来,自己便少了一门将级的法可以用……” 各人顿时心中一突,脸色顿变。 如今苏文与潘正元决战,少了一门将级的力量,无疑更添几分凶险。 苏文此举又有一丝交代后事的不祥之兆。 众人心头不禁蒙上阴影,为那正在战斗的人担心不已。 苏炳凝声道:“潘正元毕竟是将级,天资横溢之辈,没有人敢说自己能轻易杀死一个将级。 先行者无非做一些万全的准备。 他有他的战斗,我们也有自己的战斗。 我将此物亮出来,是让大家心里有数:我们有底牌。 此物不能轻易动用!” 武宣不由点头,他沉沉地道:“联盟许多人一提到战斗,就想起先行者。 没有先行者,就胆战心惊,连路都不会走了。 可是大家都忘记了,先行者只是和我一样年纪的年轻人。 如我这般,大家都赞我是联盟双壁,绝世奇才,是联盟的未来。 却没有人想到先行者以我同样的年龄在负重前行,为我们遮风挡雨。 没有人想到他付出了多少,他坚持了多久,他肩膀负担了多重?! 先行者为了联盟已经付出足够多,现在是我们抛开先行者的羽翼,学会自行走路自行战斗的时候了。 现在轮到我们为联盟而战,为人民而战!” 武宣这话一出,大家都不由在心里勾勒出一个在茫茫路途当中艰难跋涉,披荆斩棘,独自一人为众人开路的孤独而又灿烂的背影。 丁宝贞热泪盈眶,喃喃道:“有人为我们举起火把指引前路,对于我们而言,无疑是无比幸运的好事。 但是对于举起火把的人,谁能体会他的艰辛,他的苦楚?” 苏炳将心中的酸涩吞回肚子,没有人比他更能体会苏文的付出,也没有人比他更担心苏文的处境,但是此刻他知道自己最好的做法是尽自己所能去多分担一些其肩膀上的负担。 他道:“原本每个人的路都是孤独的,只是因为有着共同理想,所以我们走到一起,共同战斗。 先行者无论走多远,与我们都是一起的,从不孤独。 大业尚未成功,大家仍须努力!” 杜云志看着苏炳、丁宝贞、武宣那眼中璀璨的光辉,心道:与其说掌教在凡间留下这一道术法是为了修行,不如说掌教是为了给自己的理想添加一份保障的力量。 所以他们从不是掌教的附庸,而是掌教的同行者! 这些人都是为了理想和信念聚集而来,也必然因为这一份纯粹的理想和信念走得更远。 …… 马蹄飞快,踏在青砖街面。 街面冷清,垃圾满地。全城人民正在罢工罢市罢课抗议十三行的血案。 也因为这冷清场景,让这城市骤然添加一丝肃杀气氛。 谢宝书正是一头火热,心里有个声音道:“冲平道长已经被杜云志说服,愿意参战。达奚老儿为免参与战争,闭了死关。 你这满腔热血,浇地沟里了!” 谢宝书一窒,连忙勒马。 转而又兴奋地道:“苏大爷,您终于出现了!” “想本大爷了?来,签个契约,爷送你好处!” “您……”谢宝书迟疑了一阵,道,“听说掌教与潘正元正大战,我以为您也去帮忙了!” 一个虚虚的身影在他周围勾勒,又由虚转实,悬在空中。 发髻金冠黑色衣袍等穿戴一丝不苟,苏定那冷漠的脸出现眼前,沉沉地道: “将级的战斗是我一个校级掺和得了吗?之前只是北上去给那家伙做了个未必用得上的陷阱,跑跑腿而已。” “你说那家伙为什么就是不肯放开我吃灵魂,我只需要百万而已。 这个世界无趣的人多得是,活着也没什么价值,让我吃了,反能为时势发展做点贡献,也算死得其所。 等我升了将级,别说潘正元,就是洋人的歪瓜裂枣,咱也一人扛了! 没必要眼下那么多牺牲!” 他神情严肃地说着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话,似乎没有一丝玩笑之意。 第227章 直捣黄龙,法戒是叛徒 谢宝书心底一寒,可不敢搭苏大爷此话。 便急急道:“苏老大,苏爷爷,那我们现在该做些什么?” 他对于自己的计划胎死腹中没有一丝芥蒂,反而更迫切地想发挥自己的能力去帮助战局。 毕竟眼下是联盟生死存亡的关头,个人荣辱何足道哉。 此时前方骤然传来一阵枪声,有人声嘶力竭地呐喊,有人痛哭,有人急促地奔跑。 “开战了,怎么就开战了?”谢宝书对战局一一无所知,一听到动静,眼睛顿时红了,就想向前冲。 “冒冒失失干什么?你怎么知道那不是联盟军有意设的埋伏?”苏定骂他道,“不要轻易掺和自己不懂的事,干自己熟悉的就是对大家的最大帮助!” 谢宝书被泼了一瓢冷水,不由问道:“我们怎么做?” 是的,自己太冒失了,有苏定大爷在,那肯定是横压红莲寺,取校级首级如探囊取物。 谢宝书又再次振作精神,道:“让我们去战校级,取潘树明敖白法戒的脑袋!” “潘树明敖白的脑袋会似食煞六脉那些废柴般好取的么! 潘正元好歹是个将级,见过我那一招,怎么可能没防备?!而且,”苏定摇摇头,冷声道:“杀校级算什么,让我们杀将级去!” 谢宝书苦笑,道:“苏大爷,苏爷爷,小子自知本领低微,可也是一心为联盟效忠,您别戏弄我!” 苏定静静地道:“谁戏弄你,我们这一回就是要杀入红莲寺去割潘正元的人头,你可敢去?” 谢宝书毫不犹豫地道:“没有什么敢不敢的。苏大爷您指哪,我谢宝书便打哪!” 他觉得苏定在口嗨。 “我没看错你,你果然是唯一有这胆识的人!”苏定道:“那我们现在就去红莲寺!” ??? 谢宝书愕然。 “爷,您确定您自己不是得了失心疯?”他小心翼翼地问。 苏定冷笑,道:“疯什么疯?! 潘正元是神只,神只最大的破绽在于金身。 我们只要去毁了他金身,他自然会死! 现时他与我本体交战,顾不得老巢,我们来一个直捣黄龙,建一个举世无双的奇功大业!” 他一步跨入谢宝书心神里,催促道:“快去快去,直取红莲寺!” 谢宝书咬咬牙,他不知道为什么苏定要怂恿他一起去。 如果说之前云山脚下,还有点化之意,可如今又为何带着自己? 红莲寺可是大凶之地,他谢宝书只是区区兵级啊! 谢宝书也只是闪过这么一个念头,迅即抛之脑后,驱马狂奔。 只要能对战局有帮助,就算被当枪使又如何?! 前方枪声密集。 等他骑马接近,看见街道这边穿着绿色军装的联盟军已经装上刺刀,往前冲锋。 谢宝书顿时兴奋得哗哗乱叫,抽剑想顺势砍一通,却不想骤然心底一寒,条件反射地扑向地上。 几声枪响,他借来的这匹骏马已经嘶叫着立了起来,再狂奔几步,猛然倒地。 马身上涌出大股大股的血。 谢宝书红着眼睛闪身上前,扑入黑色衣袍的商会军里,刷刷砍了几人。 “蠢货,你杀了这些无名小卒做什么?和自己军队抢人头? 赶紧脱离战场去红莲寺! 校级开战了!” 苏定话音未落,天空之中一阵电闪雷鸣。 红莲寺标志性的追魂链于空中飞舞。 联盟一方仙光照耀,长着十二条手臂的苏炳等人一一登场。 谢宝书赶紧迈开腿狂奔。 他心道:原来就算我能说服达奚老儿也是赶不上战斗的。如果按之前计划,反而完美地避开了战局,这可是大大的不幸! 也许是苏定帮忙,他没有阻挠地离开这处街道。 狂奔了一个小时,谢宝书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拼命过。 “我这是赶着去投胎!”他自嘲道。 等终于见到红莲寺的七层宝塔,他顿住脚步,道:“苏前辈,我是不是就要死了?!” 苏定呵呵地笑:“我这是送你一场飞黄腾达!” “死就死吧!”谢宝书深吸一口气,手执长剑,圆瞪着眼睛冲进寺内。 却见里面空无一人。 所有人都好似消失了。 他道:“古怪,难道所有和尚都参战了?也不留一个人守家?” 苏定道:“上面没一丝人气,下去地下!” 谢宝书小心地从旋转木梯向下,木梯上似浸了血迹,腥味浓重。 木梯柱子上蹲守的一群石狮子等雕塑碎裂一地。 “有战斗,估计是红莲寺的敌人趁机偷袭。”谢宝书喜道。 下到最底层,经过弯曲漫长的地下通道,两边神龛都空空的。 再闯过一个巨大空旷的地宫,不见任何踪迹,连特别的物品也没有,就好似被人有意搬空了。 这里至少能容纳数千上万的人! “小心,前方有点危险!”苏定突然说道。 谢宝书此时不但不怕了,反而兴致勃勃地道:“就是要有危险,那说明潘正元的敌人还在,说明我们或许还有机会。” 苏定不由道:“你真是个奇怪的人。难怪那家伙让我有事叫你一起上,说你是个福星。 进去吧。 其实我也不想来的,因为潘正元不可能不做防护。 也不知道这盲盒里面装的是什么鬼手段,万一是克制我的,那就惨了!” 走出地下通道,又来到一个地宫。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尊巨大的金佛。 金佛赤足立身捏印,慈悲微笑,有三丈之搞,顶到了地宫的顶部,高大巍峨。 四周有火烛燃烧,火光摇曳。 佛前有香火供奉。 再远一点直挺挺地站了一人。 那人大红袈裟,面宽耳厚,一脸佛相,煞气深深。 “法戒?!”苏定讶道。 原来法戒背叛了潘正元! 谢宝书心里一震。 “法戒?”那人笑道,“我可不是法戒,我是潘正元!” 糟了,法戒疯了!谢宝书心道。 “哦?”苏定现出身形,凝视着那人,沉声问道:“你是哪一个潘正元?” 什么意思,难道潘正元还有许多个? 谢宝书完全听不明白。 第228章 神孽,大机缘 那人道:“正常的潘正元,被抛弃的潘正元,无能软弱的潘正元,怨恨愤怒的潘正元……” “我们全部都被封在这里,暗无天日,自怨自艾,就像阴沟里的死老鼠,臃肿的血肉布满了虫子,散发着腐败的臭气……” 他面容扭曲,眼里迸发出极端的怨恨,一身煞气翻滚不休,像一个个人形的怨魂挣扎欲出。 “凭什么只有那一个可以成佛作祖,可以得享富贵,获得一切。我们都是一体的,凭什么我们就只能被封在这里,什么都得不到!” “打破牢笼,让我们出来,我们要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是啊,我们要打破牢笼,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谢宝书迷迷糊糊,突然觉得眼前这尊大佛就是人民的敌人,打烂它就能夺回属于劳动者的果实。 “醒醒!”苏定拍了一把他脑袋,喝道:“守住心神,默念道理。那是神孽在蛊惑你!” 谢宝书一惊,这才发觉自己差点提剑去劈金佛了! 他连忙按着苏定的指点默念道理,一边道:“我们是不是要阻止法戒,他也被蛊惑了。我觉得一旦打破金佛,肯定会遇上极不好的事!” 苏定犹豫了片刻,却没有动手,喃喃道:“富贵险中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只见法戒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突然癫狂大笑,猛然扑上前去,撞入那那巨大的金佛身上。 嘭! 校级的力量撞在金佛上。金佛毫无疑问地碎裂,崩溃。金色的粉末扩散,如一道道金色的烟雾,在整个地宫大厅凝聚成为一座座刷了金粉的佛像。 谢宝书估计得有数千上万之多。 它们或悲或喜或坐禅或论经,但是眼神无一不极端的阴毒怨恨贪婪。 “法戒不见了……”谢宝书低声道,却不想立时引来那数千上万的阴毒怨恨贪婪的目光。 谢宝书皮肤条件反射地激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谢宝书觉得它们想将自己生吞活剥了! 苏定叹息一声:“原来如此!” “潘正元所修香火神道偏向食煞,更易失控,而且年纪也大了。 许多失控异化的念头不停诞生,这些念头会逐渐成长,变为分裂人格,与主人格争夺主控权。 潘正元可以说是时时刻刻都在与自己厮杀,争夺主控权。 不过他创出了一个法门。 就是预先将失控的分人格剥离,与淘金坑贫民的尸骨之中怨灵魂融合起来,生成了一种叫神孽的怪物。 而尸骨便成了封镇神孽最好和最便宜的容器。” 潘正元这法门估计还是从苏伊的诞生这里得了灵感,有异曲同工之妙。 谢宝书似懂非懂,道:“所以我们眼中这些神孽,只是潘正元排出的……翔?! 那么他金身在哪里? 这个才是我们的目标,不是吗?” 苏定扫了一眼大厅,叹道:“虽然只是抱有一丝的希望,但是潘正元的金身已经不在原处,我估计它已经被炼化入独眼石人之中。 潘正元不可能留下这么一个明显的破绽。” “那我们还是先逃吧!”谢宝书听没了潘正元金身,顿时一身勇气都没了。 在数千上万的神孽窥视之下,寒意顿生,两股颤颤。 “问题就在这里,这些原本被镇压禁锢在自身尸骨里的神孽已经被法戒放了出来。 它们没有灵智,只有怨恨,只有对生者的愤怒,只有对血肉的贪婪。 如果放了出去,会顷刻间将广南城的人吃个精光!” 谢宝书脸色顿时煞白:“不至于吧,这些东西实力不是很强,都是些兵级尉级,只有些许校级……” 他话越说越小声。 不算联盟的人,整个广南城就只有两三百食煞者。眼前这些神孽相当于上万的食煞者,的确足以将广南城吃光。 就算整个广南城的校级汇聚,都阻挡不了。 “我们该怎么做?” 苏定凝声道:“地宫有潘正元的神法,它们只能从通道逃出去。 只要你堵在这里不退,引用仙光将这些神孽一一度化,危机自解。” “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我能够挡得住吗?”谢宝书震惊道。 “当然可以,记住,你是仙气钟爱之人,你诵念道理,引用仙气,挥洒道理光辉,就像你之前在云山脚下茶铺的脱胎换骨一样,自有神奇妙处。” 谢宝书大怒:“那一样的吗!之前我是自己顿悟,现在面对的是鬼怪一般的东西!” 苏定笑道:“旧社会让人变鬼,新社会让鬼变人,相信你心中的道理,坚守你的信念! 只要你坚信,道理的光辉就能度化它们!” 这是胡扯! 谢宝书正要反驳,但是这个时候神孽已经向他涌了过来,那些刷了金粉的尸体动作怪异,速度却是极快。 那迎面而来的奇形怪状和直冲心神的煞气让谢宝书心中一惊,差点扭头就跑。 苏定道:“稳住,稳住。你一扭头就消了肩膀上的火,那样你就死定了!” 我肩膀哪有火,又不是讲鬼故事,苏大爷连危急关头也在诳我!谢宝书气苦。 只是这时候也别无办法,正如苏定说的他不可能让开,让这群东西出去吃人。 那么就只有试试苏定的办法。 他咬着牙,觅着之前激活仙种的感觉,念诵着心中的道理:“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一间铁屋子,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如果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反倒使他们感到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 “然而,几个人既然起来,你不能说决没有毁坏这铁屋的希望。” 他念着念着,发觉自己的道理光辉越来越灿烂,透体而出,照在神孽之上,而神孽似乎真害怕这光辉,逡巡不敢靠近。 谢宝书大喜,越发卖力。 苏定在他身后接引这满城的仙气仙光落在地宫,将这里同化为道理经行之地,再靠着谢宝书的念诵理解将仙光化为驱除镇压异术之能。 他无声地大笑,另一边不要本钱地施展道心种魔之法。 这些神孽若能全部吃了,他也差不多到了触摸将级的门槛。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大机缘! 第229章 防火防盗防徒弟 云贵高原 苏文心中一动,扭头看向岭东方向,只觉得那边的道理光辉无比的璀璨,即使远隔数千里,仍然丝丝缕缕汇聚于自己身上。 耳里充斥着无数人的欢呼,狂喜之意直涌心神。 广南城拿下了!苏文暗道。 他抬眼看着河流里屹立的潘正元,见他也是脸色微变,属于神只的力量正迅速衰弱。 不由笑道:“你对自己的弟子提防太过,若是能够好好培养一番,也不至于轻易落败。如今你信徒被我道理笼罩,扭曲度化,急速减少,过不了多时,说不得要从将级之位掉落。” “一群废物。我已经将追魂链所有传承给了他们,修炼成什么样子,那是他们的事。 难道还想觊觎我的成神之法? 神座就是皇帝宝座,他们若成神,我又该如何自处?! 总得等我要死了才能传承。”潘正元骂道。 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将级只能有一个…… 潘正元有种种理由,说到底伟力就如权柄,只能一人加身,不能与人共享。 “就算整个广南城丢了,徒弟都死光了,只要我能赢你,也可轻易收回一切!”潘正元无所谓地道,“我们食煞者只信自己,他人就是父子也信不过,何况弟子!” 他绝不信如果弟子们晋升将级,还会受自己差遣。 反而最有可能的是反目成仇。 因为自己独占了这么多的利益,他们怎么也要分一杯羹。 所以防火防盗防徒弟。 面对面的敌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弟子的背刺,正如法戒那蠢货! 潘正元目光幽幽,更加相信自己的做法正确。 “可是失去了大半信徒,已经动摇了你的神位,你变得更弱了!”苏文霍然起身,背后千手千臂摇曳,一个跨步就越过千米距离向潘正元杀去。 潘正元沉着脸,眼眸倒映苏文强横的身影,放出一道道血影。 轰隆! 河水炸裂,水花打在四周悬崖峭壁之上,炸出个个深洞,不一会儿百米高的峭壁轰然倒塌。 一红一白的人影撞开垮塌下来的巨石泥块,在力量对撞的一阵阵气爆声中远去。 …… 江水湍急,两岸峭壁高耸,林深石怪,常有高猿长啸,空谷传响,似是哀声。 一艘帆船在江水当中顺流而下,行驶得飞快。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谭复生意气风发地在船头吟诗。 他才是弱冠之龄,身穿儒服,面容俊秀,文质彬彬,一路引得不少小娘子偷看。 在他身边站着一彪形大汉,虎背熊腰,背着一把门板似的大砍刀。脸上有虬髯,但相貌却是稚嫩。 这是谭复生的好友,王正斌。 “王兄,这大江浩荡广阔,地理奇绝,你说会不会有仙女? 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 谭复生大声吟道。 王正斌面无表情,不自觉地往边上挪了挪,企图离他远一点。 旁边一老叟道:“这巫峡老头走过无数回,仙女没见过,精怪反而见过一回。” “我年前从昌城回蜀地,就见过有蛟吃人,身子水桶般大,那鳞片比小孩的巴掌还大,跟铁片般硬,从水里冲出,昂着头将船头的一汉子一口吞了……” 谭复生好奇地问:“那船上其他人呢?” “大概吃了一个就饱腹了,反正我们都惊呆了,整个脑子一片空白,连身体都不觉得是自己的。 等那蛟再次沉入水里,我们好不容易才回神,一身冷汗淋漓,赶紧叫船家扬帆。” 老头指了指船头位置,正是谭复生脚下,说:“当时那汉子站的就是这个位置!” 谭复生低头看了看那深绿色泛着白色水花的滚滚江水,只觉得那深处暗黑,说不定真有蛟龙潜伏。 他心里发毛,赶紧往里面挪了好长一段距离。 又看见老头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一脸得意的样子,不由别扭地问身边的同伴:“王五,这老丈是不是在吓我?” 王正斌道:“鬼魅蛟龙之类精怪不可能存在。如果有,那么多数是食煞者闹事。”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有些食煞者失控异化,因为形状古怪,可能会被认为是精怪。” 谭复生若有所思地道:“那么说蛟龙就是食煞者失控的样貌?” 王正斌点头:“如果真如老丈所说有蛟龙存在,多数便是。而且这么厉害的只能是校级以上的变异……” 他目光一凝,脸色微变。 “你之前见过此道人吗?” 谭复生顺着他目光一看,在刚刚自己移开的船头位置,正站着一金冠羽衣的道人,大袖飘飘,盯着前方滔滔江水出神,单看背影就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没有吧?!”谭复生迟疑了一下道。 他们乘坐这艘船是商客两用船,主要是载货,乘客并不多,才二十来位。如果有这样出众的人物,他们肯定会有印象。 毕竟这艘船空间不大,费用便宜,乘客都不富裕,衣着非常朴素。 道人这身衣裳一看就了不得。 “我去问问!” 谭复生上前:“阁下可是……” 那道人霍然转身,那清亮的眸光倒映青天白云,让谭复生一呆。 他不由脱口而出道:“神仙?” “凡人俗物一个,让善信失望了。” 苏文随便回了一个,在甲板上找了个空位盘坐。 潘正元就在前方不远漂流。 他正好见到这艘船便顺便落了下来。 不怕人逃跑,毕竟两人打了许久,气机交缠,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谁逃走谁就气势大衰,立刻就落于崩溃之局。 他有点讶异地看了看谭复生和王正斌,这两人有点特别。 他本不想打扰船上的人,所以给众人使了个暗示,让他们对自己视而不见,没想到谭复生和王正斌竟然没受影响。 虽然没认真施法,但是将级随手所用之术都精妙异常,一般校级都未必能抵御影响,可见两人的与众不同。 “这人……好特别!”王正斌也低声道。 谭复生大力地点点头道:“神仪明秀,飘飘然遗世独立,仙气十足!我们游历了数省,也未必遇上这等人物。” 第230章 激活的仙基,神仙骗子 王正斌白眼道:“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明明对方不凡,可是我感觉不到他身上一丝煞气。” 谭复生一呆,道:“这不很正常吗?你不是说过,食煞者是人间之魔,不可能光鲜亮丽。 他这般丰仪俊秀定然是神仙,当然不可能有煞气。” “你傻啊,这世界只有食煞奇术可以超凡,没有神仙。 再听我一句:没有神仙! 你看我们游传说中的蜀山峨眉,五岳胜境,可曾见过一位长寿的?!”王正斌骂道,“你们读书人都应该知道不能以貌取人的道理!” “所以你是说?”谭复生叹气道。 “说不定是校级的高人,说不定其术法在收敛幻化上有特别之处,说不定根本就是个骗子……” 说到骗子,王正斌灵光一闪,看了谭复生一眼。 这位书生出身清贵,老爹也算是朝廷的封疆大吏,家里是地方的豪绅,前途一片光明,被人盯上也不为奇。 顿时心里就提起了十二分精神。 苏文闭目恢复力量,也不理会他们的猜测,虽然两人有点特别,但在将级眼里也就如此。 就算你有大帝之资又与我何干,没必要多关注。 斜阳低照。 两岸猿啼不断,飞鸟横渡,山影遮住了船身,江水倾泻,奔腾更急。 岸上密林传来一阵奇怪的呼喝声,有人在打斗,煞气波动远远传来,双方修为应该不凡。 “有杀气!”王正斌有点紧张,几次伸手想拔背上的大刀。 谭复生问:“岸上的人不会对我们过路客船怎么样吧?!” 王正斌脸沉如水,道:“路上有山贼,水上自然有水盗。我感应到岸上一股杀意,说不定这艘船混了什么珍贵之物,被人盯上了。 而且,” 他望了一眼苏文,道:“说不定他就是先混进来的细作!” 谭复生一笑,摇头道:“如此出尘之人怎么做得了奸细? 你太多心了!” 王正斌摇头,他看出谭复生没有将他之前对道人的判断放在心上,于是再次苦口婆心地强调道:“你我走南闯北游历数省,幻法惑心之术可不罕见。 你不要以为只有貌美女子需要提防,当知男子也能以色惑人。 术法不分男女老幼。 我师父说过,江湖之人越是妖异出众,越不能靠近。 人在旅途,一不小心,轻则丢失钱财,重则没了性命。” 谭复生想了想,再看苏文端坐不动的身影,道:“他不可能是细作,他受伤了,在疗伤呢!” 王正斌奇问道:“你怎么知道?” 谭复生说道:“因为刚刚的他和现在的他不同……” 他寻思着组织词语,道:“之前有点虚虚的,有一股血腥味,现在比之前更有生机。” 王正斌努力嗅了嗅。 谭复生赶紧道:“我形容的是一种感觉,不是真正的血腥味!” 王正斌只能放弃,无奈地道:“又是你的特异能力,比我的食煞奇术还怪异。” 谭复生正想炫耀两句,却如有感应抬眼,正好与那一双清亮的眼睛对上。 他连忙拱手道:“谭复生见过仙真。如今日落,正是充饥之时,仙真可曾带了食物,若不嫌弃,我这有几张油饼!” 苏文起身走近,目光从上到下扫了他一眼,道:“你有一只奇特的眼睛。” 谭复生有点迷糊。 “是指你眉心处,那是一道仙基。它曾经被激活,可惜已经污染了。” 谭复生眼睛一亮:“是的,我的能力就是来自眉心。仙基是什么?” “仙基是长生的根本,若被污染了,便没用了。不过你之前应该遇上什么奇遇,将它激活了,可惜没有避入洞天福地,因而被煞气污染。 仙基被激活,会激发一些能力,你因此有些特别。”苏文有点惋惜。 能够自行激活仙基的,定是食罡的奇才,只是没有机缘及时遇上仙家师门,才使宝珠蒙尘。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凡间多数仙基者一般在七八岁前没被发现,仙基都会被污染废弃。 所以仙基难寻,许多食罡门派都因为后继无人而衰败,消失历史长河。 继地天通的盗取仙基法门为什么在白云观被老一辈一致同意列为禁法,就是因为不但残忍无道,还挖了门派的根。 白云观自苏文加入,七年多来少了四位门人,却就只有静元道人收了一对双胞胎。 出多入少,传承艰难,弟子珍贵! 谭复生笑道:“原来道长会看相,真是灵验。 我十二岁时曾经生重病,据说没了气息整整七天,好在在准备下土时突然复生。 所以名字才叫复生。 自那以后我只要认真地注视一个人,总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王正斌白白眼:肯定是人家听了我们的对话,这才特意拿话糊弄你。我看一会他肯定用帮你开光,清除污染,增强能力之类说辞引你上钩! 苏文淡然道:“可惜了。你仙基没救了,能力也会随着时间渐渐减弱,然后消失,估计最多也就是一年之内。” “不过,仙路断绝,能力倒也未必不可保留……”他沉吟道。 王正斌微微冷笑:来了! 谭复生赶紧递上油饼,道:“请道长指点迷津!” 油饼是圆形,大若三十公分直径,面粉炸得外酥里嫩,有葱油的咸香气味。 苏文咬了一口,觉得满嘴生香,松软可口,油而不腻。 他道:“仙基即使被污染,也有一定的抵御煞气毒害之能,甚至比一般的食煞体质还要好。 如果你能够寻一门基于眼睛的食煞奇术,或能进一步强化能力,比如三寸青光之类。” 王正斌心道:下一步他就会说自己认识一个人,懂得一门适合的奇术…… 谭复生失望地道:“食煞,不,我不会食煞的!” 苏文嗯了一声。 是个好孩子! 不由对谭复生有点另眼相看。 王正斌故意在一旁道:“食煞如果能够增强能力,也是一件好事啊,道长可有门路帮助谭兄?” 苏文瞥了他一眼,沉思道:“在广南倒是有一份三寸青光的传承,不过我也不认识。而且现在也不知那一脉转移到了何处。” 劳动者联盟光复广南城,化一城为道理经行之地,所有异术都被大幅度压制威能。 食煞者肯定不会继续留在广南城。 “如果你不愿意食煞,还有一个法门可供选择。” 王正斌轻哼一声。 除了食煞奇术,还有什么能够超凡的法门? 神仙都是骗人的。 如果是前一个建议还可以看出这道人有点见识,现在就是胡言乱语,顶多是半桶水。 骗术总是真中有假,假中有真。 王正斌更确定对方是骗子了。 第231章 纤夫与蛟龙 谭复生听到苏文说有不用食煞法门,精神一振,连忙道:“还请道长指点!” 王正斌见状,起了玩心,故意拍了拍谭复生的肩膀,打了个眼色,道:“我看还是不要了,你这能力也没什么用,没必要花大代价去学什么古古怪怪的法门,说不定损失更大,更加糟糕。” 谭复生一愣,两人打小相识,虽然不明白王正斌的意思,但还是顺其话意道:“也罢,我这能力本就上天赐予,再由上天收回,也是天意所在,实不必强求!” 苏文点了点头,也懒得指点,毕竟刚才几句话已经远远超过了一张葱油饼的价值。 而他的时间极为宝贵,少了一丝罡气,就少了一份胜率。 他走回原来打坐之处继续恢复力量。 王正斌低声对谭复生道:“我确定他是骗子,现在在钓你胃口呢。你等着不管,一会他见你没上钩,肯定会再来搭话。” 谭复生不认为苏文是骗子,但是王正斌跟其师父走过镖,江湖经验丰富,轻易不会看走眼。 他们这一路游历,也是多得王正斌机警,否则早就在一些路边黑店,被挂了做羊肉羹! 谭复生心道:先看看道人是不是如王正斌所预料,如果不是,我再去道歉不迟! 入夜之时,船正好驶入一个平缓的河段。 乘客都回船舱里睡了。 苏文倒是披星戴月地盘坐,不曾稍动。 谭复生心心念念着要道歉,不过已经夜深,便披了一件外衣草草找了个角落睡了。 第二天一早,众人被吆喝声吵醒。 谭复生走近船舷张望,见船又到了一处险滩,有逆流而上的船只上不来,只能请纤夫拉。 岸上一群光着身子的汉子吆喝着,吃力拉着纤绳步步前挪。 纤绳另一头的是河中的巨大商船,随着纤夫点点努力以龟速上溯。 谭复生叹道:“以狗彘畜人者,人亦狗彘其行;以国士待人者,人亦国士自奋。” 王正斌随在身边,闻言一愕,道:“这是他们赖以生存之道,并不是什么做猪做狗,我觉得还不错的,能够养家糊口。” 谭复生一呆。 他的意思像待人如猪狗,人就像猪狗行事;待人如国士,人就以国士为榜样发奋努力。 只是有感而发,并不贴合眼前情景,他不想王正斌误会,于是又接口道:“民生多艰,若能有尊严地活着,谁愿意做牛做马? 都说本朝盛世,地大物博,可是我们周游了数省,所见都是百姓困顿的景象。 整个国土暮气沉沉,似落日余晖,江河日下。” 王正斌点头。 正待说话脸色又是一变。 这时谭复生同样背脊一寒,像被猛兽盯上了的感觉。这感觉是如此的真实,让他瞬间头皮发麻。 他低头一看,只见船边的江水下面有一道巨大的黑影,有如龙蛇般蜿蜒。 他与王正斌连忙往里面避,一边喊道:“大家莫要靠近船舷,小心被蛟龙盯上。” 之前说蛟龙故事的老头呵呵道:“我说的蛟龙在昌城附近,离这里还远哩。” 他吧嗒抽着旱烟,为两人的慌张而好笑。 谭复生这时那寒意淡了,这才认真地说道:“你不得蛟龙往上游么?大家千万别靠近船舷。我说真的,刚刚的确看见水里有长长的黑影,水桶粗的蛇身。我没有说笑,大家性命要紧。” “咋呼咋呼的!”老头评道,“估计看花眼了!”不过他虽然不信,却也不敢接近船舷,显然当初的印象深刻。 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靠在老头身边,衣着朴素,头上包着一张发旧的紫丝巾,怯生生的。 至于其他人,许是对神秘的敬畏,赶紧约束孩子,没有试图去探究真假。 谭复生回头看了一眼苏文,见他闭目打坐,一直一动不动。 大约过了一个钟,船已经驶出了险滩,眼前顿时开阔。 朝阳正好,波光粼粼,大河之上白帆点点,举目舒畅。 两岸仍然高耸,但是已经看得见村庄和炊烟。 大家都将谭复生两人的警告抛之脑后,小孩子在船上跑来跑去。 “没事了!”王正斌攀着船舷小心地探头观察水下,没发现异常。 这时王正斌神色微变,发现有几艘渔船迅速接近。 江盗,还是寻仇? 他连忙回头,迅速扫了一眼船家和乘客。 船老大是个中年矮壮的汉子,他脸上有些愕然和慌张,显然察觉到危险。 其余人等多数没感觉到异常,只有之前讲蛟龙故事的老头和身边一个跟在老头身边的十四五岁女孩子脸色有点不自然。 至于他一直关注的苏文,闭目打坐,自始至终连眼皮都没动过分毫。 飞驰过来的渔船之上,一个高冠青蓝锦袍的矮小汉子负手站在舟首,淡然道:“李景华,你看到我,便知道逃不了了。 那东西不是你能沾的,交出来吧!” 河风呼啸,虽然隔得尚远,但是他的声音平平送到众人耳朵。 “王五?”谭复生叫了一声。 王正斌低声道:“很强的食煞者,我恐怕打不过。还好他们是寻仇的,不会管我们。” 那渔舟上的男子又道:“我知道你在船上,你若不出来,这船我便沉了,让你与鱼虾蟹做伴!” 谭复生和王正斌顿色变。 船家赶紧上前道:“这位英雄,我们船一直买的翻江鼠的旗子,您看,是自己人!” 他手里捧着一面小小的黄色三角旗,上面绣了几朵浪花。 那渔舟男子大笑:“翻江鼠就是我手下的一条狗。 他的旗子能管主人么?!” 船家如遭雷击,面色如土。 “李景华,你该认得我,我是大江三十六坞樊华坞的王志通。” 渔舟男子叹息:“你定然看见只有我一人,便以为有本事逃过去。 也罢。 兄弟们,都出来吧,让他看清现实。” 话音刚落,他骤然腾空而起,几步来到商船上空。 而其他渔舟竟然也有三个人影腾身出来。 转瞬之间冒出四个校级高手将这艘不大的商船围住。 第232章 好美的刀光 四个校级一起爆发出强大的气势,如山崩地裂。 商船上乘客和船员有三十几人,几乎一下子全部被那气势镇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空中一个山羊胡体形瘦削的校级冷笑道:“都说王老大没必要浪费唇舌,让我们一开始就出手,将这船所有人杀了,百面狐李景华还能变做谁?他难道还能变鱼么?” 王志通低头俯视道:“我数三声,你不出来,就杀人沉船!” 校级! 王正斌脸色惨白,道:“完了,竟然是校级。” 他只是普通尉级,知道面对校级没有一丝逃生机会。 但也不能不挣扎,他环视四周,拉着谭复生的手说:“一会我们觅机跳水,尽量沉入水底,顺江而下越远越好。” 谭复生摇头苦笑道:“你知道我不会水的。” 他吃力站起来,仰头骂道:“你们这些食煞之人平常不事劳动,只管好勇斗狠,杀掠无辜,难道就没有王法吗?” 空中悬着的山羊胡笑道:“王法?这世界处处是弱肉强食。京城里坐着那个不就是先祖凭借屠刀犀利,杀得人头滚滚,将直着腰的杀光了,只剩些跪着的,这才坐上那张椅子。 现在他们打不过洋人,要低眉顺眼做洋人的奴才。难道还想要我们这些英雄好汉做奴才的奴才?” 谭复生一窒。 奴才的奴才!!! 顿时又羞又怒,憋得满脸通红。 他对朝廷不算死忠,只是作为官绅世家,见人鄙视朝廷,蔑视权势,还是忍不住羞怒。 他喝道:“朝廷不堪,我等自当扶助朝廷,让它直起腰肢……” 山羊胡嗤之以鼻。 “何必和一个腐儒多费唇舌。”王志通沉沉地道:“一!” 河水滔滔。 船上并无人敢出声,甚至无人反抗,都是手软脚虚,面面相觑,充满绝望。 被四个会飞的人围住,被强大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就算以前没见识过食煞者的,也知道这回凶多吉少。 谭复生见王正斌也咬牙站了起来,但是见他几下也拔不出背后的刀,便知道这回难了。 想不到我谭复生竟然死在这里! 他回头看苏文,见他依旧盘坐一动不动,也不知生死,便想起昨晚一直想道歉却找不到机会,现在再不道歉,就只有下黄泉去了。 于是对苏文一个拱手,深深鞠躬,道:“道长昨天是我们误会您了,请您原谅。” 王正斌忍不住苦笑:“死到临头了,你还记挂着这些小节?!” 谭复生沉声道:“越到危急关头,便越该从容,不留遗憾!” 他们是船上唯二能站起来的,本就突兀,这样一个鞠躬的动作更是引人注目。 在场人骤然发现甲板上盘坐着一个金冠羽衣的年轻道人。 这衣饰鲜亮,相貌白嫩,气度不凡,与普通人粗布黑脸绝不相同,堪称鹤立鸡群。 如此风流人物之前众人竟然没一个留意到他。 这绝对有违常理。 尤其四个校级,他们知道以自己之能绝对不可能错漏船中任何一人。 但是无论怎么回想,明明看见这个人,脑海里却自动忽略而过。直到这时,形貌才从脑海清晰起来。 四人对视一眼:此人有点妖异。 不过想到自己有四位校级,后面更有大人物坐镇,无论面对什么人都镇得住阵脚,所以也不紧张。 王志通再次念:“二!” 拿着旱烟杆的那个老头终于动了,他突然站起来,飞身就往水里扑,速度快如电。 “你逃得了吗?” “就等你出现!” 空中四人同时喝道。 各施奇技。 就在老头入水一瞬,几道力量迅速轰在他身上。 出乎意料的,这老头竟然没有一丝反抗,嘭一声化作一团血肉,炸裂在江水里。 顿时江水里弥漫出好大一片血色。 咦? 如此结果让四人惊疑不定。 “障眼法,那个老头只是普通人,他被李景华操控了!”王志通冷笑道。 “将所有人都杀了,不信他不现形!” 他眉毛竖起,目光扫了三十几人一遍,最后落在最有可能的人身上。 他虚空跨步,徐徐出了一拳。 目标赫然就是完全不受他们气势影响依旧闭目打坐的苏文。 只听得无数飞鸟叫声嘈杂响起,尖锐得似能刺破耳膜。 王志通拳头煞气翻涌,一道阴影如鸟喙般尖锐伸长,如一根无限延伸的长针直刺苏文。 速度极快,如电光一闪,无声无息袭下。 王正斌刷一声抽出背后大砍刀,喝道:“关二爷助我!” 门板大的砍刀,刀身如镜面,一个模糊的人影变幻了几下,终于显露出一个面色枣红,凤眼蚕眉,手持关刀的将军。 “正气冲霄汉,文光射斗牛。忠义扶定汉室主,上阵全凭偃月刀……” 煞气狂涌,刀光骤起。 当! 有如钟声,阵阵荡起。 门板大的砍刀与阴影鸟喙在撞个正着,激起煞气四处飙射。 巨力冲击之下,王正斌在甲板上打了几个翻滚,这才单膝跪地死死撑着刀定下身来。 船板破裂,木屑纷飞。 谭复生见苏文无恙,喝道:“好!王五威武,让他们知道我们也不是随便杀得了的!” 王正斌呆呆看了一眼自己的大砍刀,坚硬的刀面遍布着一个个密密麻麻的小洞,像面团做的刀被小鸟啄食了一样。 不由胸口烦闷,当场一口血吐出。 他心里叫道:我不是去故意挡的,不知为何脑子一抽就动手了,感觉身体不属于自己一样。 “一个普通尉级竟然能挡我一招而不死,也算天赋异禀!”王志通见这一招被挡,摇了摇头,正要再出一拳。 王正斌见他再次凝聚气势,不由眼露绝望,他这时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王志通正待出手,骤然心中一寒。 商船上那闭目打坐的道人抬头看了他一眼,恍惚之间一个千手千臂的巨人挥动巨大的镰刀,对他斩出一片璀璨的刀光。 好快的刀光! 好美的刀光! 刀光里展开了一个天堂般美好的世界,王志通一眼就沉溺进去,不可自拔。 他整个身心一瞬间便被这一刀斩碎,生机断绝,直接往下掉。 第233章 七杀碑,总瓢把子 之前身死的老头的血液仍未淡去,水底一道巨大的黑影闻着血腥浮了上来,一道水桶粗的“触手”骤然炸出水面,伸长变细,一瞬间越过百米距离,恰好将失去生机的王志通接了,又电闪般缩回水里。 没有人看出王志通是怎么死的,只看见他与王正斌对了一招,才说一句话就突然身体一僵,失去生机往下掉,然后被怪物吞了。 谭复生大喜,喝道:“王五,你杀了一个校级!” 王正斌再吐一口老血:我如果能杀校级,我早飞天了!你能不能别喊我的名字,我觉得我要被你害死了!! 偏偏他连辩驳的力气都没有。 空中的校级大惊失色:“王老弟死了,被一个尉级小子杀死,那小子定是百面狐李景华扮的。” 山羊胡怒道:“百面狐如果有这个能耐,他还需要逃出蜀地?还害怕我们追杀?定然是被那水中怪物施法杀的!” 众人朝水里凝神细看,只见江水里的黑影就盘在船身上,煞气弥漫,看不出具体形状,感应不出什么术法力量。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疑神疑鬼,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此时船上那位被杀老头身边那十四五岁的女孩子突然吃吃地笑了起来。 她穿一件灰布衫,蓝色的半臂,头上包了张旧紫丝巾,下截是青色皱巴巴的花边裤。 她抬头对着空中的校级笑道:“就凭你们几个水寇也想留下你爷爷我?” 明明是个水灵灵的妹子,声音是粗犷的男声,她大声喝道:“是谁杀了王志通?当然是虺。 出来吧,我的乖乖!” 只见得船边浪涌,一条黑色的九头的怪物猛然仰起头嘶吼。 怪物一点也不像蛟,像一条长长的长了九个头的水蛭。黑色的外皮上长满了像眼睛的彩色花纹,湿漉漉的布满粘液。 它的九头都没有眼睛,只有一个像黑洞的口,口里面是血红色的参差不齐的利齿。 九个头的其中一头还嚼着王志通的尸体,血水从口里渗出来,夹杂一些白骨,特别瘆人。 王志通这个在大江纵横近十年的大寇转眼成了怪物的口中粮。 “一个变异失控的校级!”空中余下的三个校级既是心寒,又是忌惮。 他们估摸不出这头怪物拥有什么术法,竟然能无声无息地杀了王志通。 变异怪物一般比未变异之前的原主更强,而且其不惧生死,只有癫狂和杀戮,特别难对付。 一般对付这种变异怪物,要不由数名校级联合剿杀,要不拖延一段时间,让怪物自灭。 因为食煞者变异失控之时,一般本身寿限已近,其所化的怪物改变不了寿限,寿限到了自然死亡。 所以待其自灭便成了常用之法。 三名校级畏缩犹豫之际,小丫头模样的李景华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那个山羊胡校级的背后。 山羊胡倒是不慌不忙,他目光一闪,背脊的衣服猛然膨胀起来,像背了个巨大的气囊。 李景华娇滴滴的抬起白嫩如玉藕的手臂,那玉掌按出之时,她的手臂随之肌肉膨胀青筋纠结,比一个壮汉的大腿还粗壮,充满极致的力量。 手掌漆黑的如蒲扇一般大,直直按在山羊胡的背后“气囊”上。 “嘿!”她大叫一声,有点得意自己的偷袭之能。 她的手掌一下子嵌入山羊胡的“气囊”之中,好似按在棉花之上,力量倾泻而下。 然后李景华勃然变色,烫手一般收回手掌。 嘭! 黄色的毒液从“气囊”飞溅出来,大蓬地洒向李景华,并迅速形成一团团黄色的云。 李景华飞速后退,手上脸上火辣辣的痛,瞬间长起了密密麻麻的细小的水泡。 山羊胡面容身躯全部肿胀起来,皮肤惨白且肿胀得发亮,有毒液和虫子在皮肤之下不停涌动,游走,似乎随时会迸发飞溅。 他冷笑道:“竟然有人敢碰触我毒云魔君,真是开眼界了!” “虺,杀了他们!”李景华捂着脸狂吼道。 那九头“水蛭”从水中冲上来,九个头张大嘴巴。 吸! 长长的吸气声。 狂风携带着无穷的煞气往九个“黑洞”涌了进去,三个校级立身不稳,眼见就要落在“黑洞”里,不由大惊失色。 “总瓢把子救我!” “够了!”一个头戴朝天冠,身穿白色鹤氅的老者越空而来,也不看自己手下。 这些狡猾之辈起码也是校级,如何会如此不堪?!无非是见王志通死得蹊跷,有打退堂鼓之意,所以才装作不敌。 老者面容古拙,须发花白,神色淡然,手里却是重重对着虺一抓,然后用力一捏。 嘭! 虺九头中一头骤然炸裂,大蓬大蓬的鲜血洒落。 虺悲鸣一声,扭头钻入水里,掀起巨大的水花。 李景华大惊失色,正想逃跑,被老者深深凝视一眼,顿时身心俱寒,毛骨悚然,有种动一动就必死无疑的预感。 “老夫三十六坞总瓢把子何轻狂……”老者徐徐道,“李景华,将七杀碑交出来,老夫给你一个痛快!” 七杀碑? 商船上的王正斌刚刚缓得一口气来,听到这个词便惊呆了。 难道是前朝末年张献忠的奇物?能引得诸多校级争夺,想来很有可能。 何轻狂高高在上,俯视在场所有人,他的气势有如泰山,牢牢镇压在所有人身上。 就连沉入水底的虺也瑟瑟发抖,连逃都不敢逃。 普通人已经眼睛泛白,要窒息过去。 “七杀碑不在我身上!”李景华咬牙道。 何轻狂漠然道:“在哪里?” 李景华眼珠一转,徐徐抬手往苏文处一指:“在他身上。” “他?”何轻狂冷冷一瞥苏文。 这个全场最为独特的道人自然也是他第一时间关注的对象。 只是无论他怎么观察,对方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一丝煞气在身,更感觉不到任何超凡气息和术法力量。 只有直觉隐隐提示着一丝危险,犹如细小得看不见的细刺微微地抵住了敏感的皮肤。 他沉吟了一下,对苏文冷然道:“那你怎么说?” 第234章 巅峰对决,宝物能者居之 谭复生回头,见不知何时苏文已经站了起来。 道人金冠羽衣,在江风之上衣袖翻飞。 何轻狂庞大的气势压倒全场,谭复生都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了,只剩一根不甘的神经脆弱地拉伸着,坚持着。 然而道人却是面色淡然,浑身轻松,他目光没一丝落在何轻狂身上,也没有看在场所有人,而是望向远方。 在远方,江水浩浩荡荡流向的尽头,正有一红袍光头缓步走来。 红色的僧袍大袖衣摆拖到水面,却是不沾一点的水,眉目冷傲,血色凌厉。 正是潘正元。 潘正元虽然是逆流而上,踏在水面却如踏平地,刚刚还在江水尽头,眨眼已经到了近处。 苏文这艘船顺江而下。 两人目光里只有对方,何轻狂等校级、奇物七杀碑之类在两人眼里属于微不足道的存在。 因为厮杀到了如今你死我活的地步,他们不得不压榨出体内每一丝力量全力以赴,容不得一丝杂念。 两人均有必胜的理由,也有必胜的信心。 随着两人越来越近,气机交织,排斥之力越来越大,两人中间噼里啪啦生起一面电光之墙。 整段大江,整个天空似乎都在两人的接近当中压缩,压缩再压缩,凝固再凝固。 何轻狂脸色大变,他心中的危险警报在尖鸣,但是此时在苏文与潘正元的力量压迫之下动弹不得分毫。 原本高高在上的前辈高人瞬间变成了一只凝固于空中供人欣赏的琥珀里的昆虫。 嘭! 身体面容肿胀的山羊胡抵受不住压力,化作做一团肉浆。 嘭! 嘭! 又是两个三十六坞的校级连惨叫都发不出来,血肉模糊,连骨头都粉碎了,挤压成一团。 “怎么回事?”谭复生问。 自苏文站起来,船上的压力突然全部消失,无论谭复生,王正斌,还是那些普通人都感觉不到刚刚的可怕气势。 他们眼见苏文与红袍男子对视,那刚刚肆虐全场不可一世的何轻狂都定在空中,像被钉起来的标本,都不禁纳闷。 王正斌重重吐一口气,见谭复生嘴皮一动,他急道:“谭复生,你别说话!” 王正斌明白这是什么场景。 这是两个将级的巅峰对决。 那些校级只是恰好的站在两人对决的中间,可怜的被波及了。 李景华眼露绝望,她想大声地说:“我愿交出七杀碑,求你们饶我一命!” 但是她在可怕的压力之下连嘴皮也动不了,那如山崩海啸的力量一波波压在她身上,一波比一波强,似乎没有极限。 她知道自己到了极限,非常不甘。自己好不容易将宝物抢夺到手,从岷江一路杀出重围,气运逆天。 但是没想到会遇上校级巅峰的何轻狂,更不曾想过自己随意指的一个替罪羊竟然是将级。 呵呵! 这气运果然逆天! 如果刚刚自己去求…… 李景华眼前一黑,嘭一声,身体炸裂。 早死或许是一种幸运。 何轻狂的身体从一米九的大汉身高被压到了不到一米的球体,那骨骼肌肉内脏已经完全挤压在了一起,一点空隙都没有。 他脸色发紫,最后强运一口气道:“我师父鼓山李星沅,他会为我……报仇!” 咔嚓! 头颅与血肉压成一团,血浆碎骨脑花混在一起。 一个校级巅峰,随手击杀同阶的存在竟然死得如此憋屈,如此毫无价值,估计他自己事先绝对意料不到。 苏文与潘正元越来越近,大约还有七百米的时候,船无法动了,潘正元也立定。 在两人对峙的中间,江面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间血煞与仙气互相纠缠互相冲撞,无穷的雷霆电光炸起,就如天上的雷池一般。 在力量交缠之间,有一物升了起来,悬在苏文与潘正元的中央。 那是一个残破的石碑,其上一个个字迹光芒流转,璀璨夺目。 “天生万物与人,人无一物与天,鬼神明明,自思自量。” 字字寄托着深沉的术法力量。 能在苏文潘正元对峙之前绽放光华,至少也是前二十的奇术力量。 李景华将此石碑藏在虺体内,虺却在两将级力量冲击之下死去,这才露出这面石碑。 然而即使七杀碑这等奇物,在两人竭尽全力的拼杀之下,无尽的力量消磨之中,也是摇摇欲坠,碑面上不断布上裂纹。 石屑飞扬,点点生光。 “谁敢动老夫的七杀碑?!”远处一声大喝。 庞大的力量从遥远处投射而来,瞬间风云变色,虎啸龙吟。 喝声尚在远处,人已经化一道金光来到现场。 “又来了一位将级!”王正斌惊叹。将级之能远远超越他的想象,他一直以为将级只是比普通校级强两三倍。 以他的想法来简单度量,应该是普通校级能扛起千斤石头,那么将级能扛起三五千斤巨石。 他从没想到真正的将级实际上已经到了翻江倒海的地步。 这是仙人层次的力量,一人足以敌一国,如果不是食煞者寿不过百,只怕会有永恒的仙国出现在人间。 王正斌心道:现在三大将级将会有一场大混战。希望年轻道人顶得住,否则没了他的庇护,自己这方连人带船只怕瞬间灰飞烟灭。 新来将级是个紫袍绣龙凤的老者,须发皆白,狮鼻阔口,一脸倨傲。 在看到七杀碑的第一时间,老者想也不想,纵起一只只青黑色的虎魔,蛇魔,各种奇形怪状的妖兽魔物破入战局。 又化一道狂风突至七杀碑前,伸手将宝物抓住。 “哈哈哈!好宝贝。宝物能者居之,老夫便不客气!”老者大笑。 苏文与潘正元正骑虎难下,漩涡中间堆积了庞大的狂暴能量,两种不同的力量纠缠冲突已经到了极限,就像即将爆炸的熔炉。 一旦爆炸,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最有可能会将双方都炸得粉身碎骨。 此时恰好老者加入战局,令已经失控的战车多了一条倾泻的坦道。 两人心有灵犀般同时将狂暴的力量往老者处一推。 老者正狂喜,骤然须发倒竖。抬眼一看,大江之上一个巨大的雷池猛然倾覆,向他倾注出近乎毁天灭地的力量。 第235章 日月鬼神,鼓山守正 老者瞳孔一缩,一身煞气疯狂催动,在身前形成一层层的防御,然而他一身力量与苏文和潘正元积蓄许久的力量相比,可以说脆弱不堪。 轰隆! 老者一下子被那雷霆般的力量淹没。 一口血又一口血连续吐出,老者连内脏都碎裂了好几个,终于拼了老命挡住第一波。 第二波又已袭来。 他眼见一个千手千臂巨人浮现,每一只手持圣器,次序挥动。每一次挥动,他的虎魔蛇魔之类一一破灭。 这种破灭是不可恢复性的,意味着他的术法力量和意蕴彻底的消磨。 老者脸色都白了,他狂吼着去抵御,只是无论他催动多少煞气,多少潜力,都始终无法减少自己力量的损失。 这时他才知道对峙两人的修为远超于自己。 苏文与潘正元可以说都站在了将级的巅峰之处,老者只是将级的中下位置。 以老者之能如何承受得起苏文与潘正元的合力一击?! 老者发觉自己参与了自己不配参与的战局,后悔万分,但是此时后悔已经迟了。 “老夫蜀地陈如今……” 话刚出口,一个血色巨人影子直往他身上一掠,瞬间一身力量似乎不再是自己的,生出了各自思想,嘻嘻哈哈地化成了成千上万只的血神子。 千手千臂巨人斩灭心神与术法,血色巨人掠夺生命本源,两种力量各自逞威,摧枯拉朽将陈如今打得溃败。 陈如今绝望地狂吼着,死命压榨自己的潜力,一点点地在死亡的边缘挣扎,绝不放弃,但是败亡的局势根本无法挽回。 在王正斌眼里,这位将级才刚加入战局就被一下子抽到了远处,落在岸边的沙滩上,狂吼着拼命挣扎,却被雷池仙光血影死死压入沙滩里。 然后沙滩上闪出一个个扭曲变异的血色道篆,如无数的蚯蚓在沙滩上蠕动。 待血色道篆消失,又一股股白色仙光弥漫。原本的沙滩已经化作一座花岗岩一般的坚石。 一个将级就这样消失灭亡。 将级术法的玄奥,以王正斌境界完全看不懂,不明觉厉,只能对苏文膜拜不已。 咔嚓! 七杀碑四分五裂。 苏文伸手一招,拿了一块,若占三分之一多一点。 潘正元也拿了一块占三分之一大小的碎片。 剩余的细小碎片四下散落。 其中两块恰好落在谭复生和王正斌脚下。 谭复生捡了,石块上有两字:“明明”。 王正斌捡了,石块上有两字:“鬼神”。 谭复生念道:“日月日月……” 骤然两字化作一道光华照入心神,他突然念道:“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 一时煞气云聚于其身,似乎有术法寄托在他身上。 王正斌一愣,觉得他念之诗不是很吉利,再看自己捡的石块,已经碎成一堆沙子,那鬼神两字直接印在了那把被毁的大刀之上。 大刀虽然仍是许多小孔,但是有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刃口锋利逼人,似无坚不摧。 这刀里还多了一个意识。 那意识似乎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恶魔,他以心神稍微触及一下就沾染满心的暴戾,唤醒一股嗜血好杀的欲望。 好在他心性过人,死死把守本心,终于硬挺过去。 等谭复生与王正斌清醒,发觉苏文与潘正元早已不见。 大江恢复原本的滔滔不绝景象,商船顺流而下,船家重新掌控了船只,乘客们念叨着神仙打架,一切显得那么正常。 谭复生有点失落,他道:“当初我若早点向仙真请教,说不定能得到不食煞就保留我异能的法门。 这位大能对普通人心善,即使争斗之时也小心地庇护着我们,显然是个有道仙真。其法肯定光明磊落。” 王正斌摇头道:“修行法门珍贵无比,别人为何平白给你?还是莫要强求的好。” “如何不能强求?!”谭复生感叹道,“不贪心不违背道义,缘来时应敢去攀结,缘尽时勇于放手。 求道,我辈便该从心。 可惜我们已经错过了机缘!” 他一时惆怅不已。 王正斌想想道人那仙风道骨,超然物外,不由怦然心动:如果真能求得仙道,自己也愿意不惜一切代价。 他建议道:“仙真曾提过广南城,估计就居住在岭东省广南城一带,反正我们都是到处游历,不如下一处就去广南城,说不定有缘还能遇上。” 两人带着深切的期望商量着改变行程。 荆沙城外,鼓山 此山高陡峭,林深石奇。 曾守正与一行人凭崖眺望,遥远大江如丝带绕着一大城。城池上空煞气如火,有如朝霞,点燃半边天空。 曾守正穿着一套蓝色官服,补子绣了孔雀,头戴蓝宝石朝冠,别上花翎。 他外罩一件黄马褂,背着手,叹息道:“原以为太平贼声势已衰,没想到兵锋仍然如此犀利。 以我潜心练兵十万,与贼兵交战,仍然三战三败。 虽然我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是出了名的,但是若将这支兵马丢在这里,我无颜面对湘地父老,还得投河去!” 曾守正苦笑。 他的幕僚左湘农体格壮硕,须发皆张,火色腾上,此时目光灼灼地道:“太平贼的石翼王本就是顶尖兵道奇才,用兵如神。 她的修为得太平天国升龙之势加持,早就到了校级巅峰,又是最可怕的奇术第十三篇,当然所向披靡。 不过她所修终究是第十三篇,前锋凌厉,后锋无力。 我们修习是第七篇,堂堂正正,不偏不倚,即使是一时不如她,后劲必然比她强,曾公无需自愧。” 此时曾守正身边的人都是他心腹手下,投身于其儒门正统的道理之下,一起共享这门顶尖奇术的绝妙力量,对自己所修奇术均具极大信心,纷纷发言鼓舞斗志。 曾守正得大家支持,精神抖擞,颔首道:“想当年我别师下山,曾有一年平贼,三年致天下太平之愿。 现在想想,简直天真好笑得很。 不过能得诸位大才相助,未来必定如愿以偿。” 又道:“我有预感,如能扑灭太平贼,我必然能晋升将级!” 他背后煞气弥漫,展现一道雄伟的身影,高逾三丈。 身影面目五官与曾守正一模一样,峨冠博带,手持道德文章,大道纶音奏响,令人如痴如醉。 第236章 师有事弟子服其劳 “尧、舜、禹、汤、文、武、周、孔之道,万世常行不可易之道也。” “良知乃出于天,故明心可见性。” 曾守正背后高大身影煞气重重,不时展现一只只的龙爪。 龙爪通体墨黑,爪尖犀利,狰狞可怖。 食煞奇术毕竟属于恐怖之术,无论表面披着什么好看的皮相,其内都是森然的杀人的力量。 左湘农受大道纶音相激,精神不由振奋起来,背后也是升起一道身影,同样高逾三丈。 大道纶音道:“心即天也,未尝有心外之天;心即神也,未尝有心外之神,吾可求哉!心用气而荡,气由心而出。” “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 “明理躬行!” 两人均已校级,实力相仿,道理光辉互相辉映,灼灼其华。 他们身边的其他人热血沸腾,也忍不住放出自己领悟的道理光辉。 其中一人短身巨髯,风仪峻整,才二十来岁就放出璀璨的道理光辉,不为众人遮掩。 “仁厚守家法,忠良报国恩,通经为世用,明道守儒珍。” 曾守正叹道:“张香帅经世致用,道理通达,是不可多得的大才。” 张香帅拱拱手,面对曾守正的称赞十分受用。 又有一人光华格外耀眼,出类拔萃,其大道纶音唱道:“一万年来谁着史,三千里外欲封侯……” 此人李少泉,三十来岁,容貌清奇,一脸淡然。 曾守正见之,展颜欢笑道:“唯吾徒少泉方能承我衣钵!” 左湘农、张香帅、李少泉,这三人便是如今曾守正这一脉奇术的骨干。 他们任何一人都可吊打同阶异术之人,是官方一侧最夺目的绝世天才。得之一人就已经足以支撑道理传承,术法寄托。 曾守正得了三人,也不禁自傲道:“天下英才,尽入吾彀中矣!” 只是曾守正麾下虽然群星璀璨,如今却被一人逼迫上了鼓山。 翼王石开开! 曾守正郁闷至极,如非逼不得已,他绝对不愿上这鼓山的。因为隐居在鼓山的这位将级李星沅脾气极端古怪,不通人情。 而且其曾经在白云观门人手下吃过亏,最敌视白云观的人,曾守正以前就吃过他的闭门羹。 “说来李星沅到底和白云观结了什么梁子,竟然多年来仍然恨恨不已,不得释怀?”李少泉奇问。 曾守正蹙眉,摇头道:“我也不知,之前曾与师门联系,有师叔说本门将级已经十多年不曾离观,不可能是新近的事。 可能是十多年前的旧事,但时日久远,也没人能记得清楚。” 虽然他已被师门除名,但是仍然心底里一直认为自己是白云观门人,也与观中保持密切联系。 他猜测应该是当年千羽道人与九瑰道人北上抢夺闻香教的香火神道之时,折辱了李星沅。 能让李星沅记恨至今的,多半是那位最令人头疼的九瑰道人手笔…… 左湘农叹息:“白云仙家逍遥自在,梅妻鹤子,超然于物外。 世间有这样的福地,这样的快活日子,又如何会起得心思与人争斗? 多半是李星沅自作多情,空自生恨。” 张香帅轻哼一声,道:“据说广南城那位将级潘正元操弄什么立宪,在地方搞议会,架空官府。 此举堪称叛乱,白云观也有人参与,可见也不是所有人都出世逍遥的。” 曾守正知道他说的是那位守一道子,不由叹息:“那位道子修道天赋异禀,得吾师青睐,自然免不了心高气傲,有入世平乱,消除煞气,致天下太平之意。 他还年轻,难免有点毛躁。” 张香帅冷哼一句道:“年轻,我不也年轻?可是我也知道忠君爱国是人之大伦,不可逾越!” 李少泉有点不满张香帅对老师大大咧咧的态度,便说:“张香帅,不要岔开话题,眼前劝李星沅出手最是重要。” 一行人上到山顶。 山顶有一片宫观,红墙绿瓦,重檐高阁,处处可见奢华。 宫观山门由汉白玉大理石雕刻而成,上是飞檐,刻有三字“逍遥观”。 李少泉低低一声惊呼,道:“老师,您看!” 山门左边写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字:“白云观门人与恶犬不得入内”,右边写着:“弃徒与走狗须得犬吠三声”。 分明是李星沅已经察知众人拜访,刻意羞辱大家。 一行人都不禁色变。 曾守正憋红了脸,顿足骂道:“岂有此理,不为人子。本官是朝廷命官,兵部侍郎,李星沅你安敢如此欺我!” “哈哈哈!”宫观里传来一阵大笑,“曾守正,你若只认自己是朝廷命官,兵部侍郎,老夫自然不会辱你。 可你自认还是白云观弟子,以此沾沾自喜,那就容不得老夫不计较。 我知道你的来意:太平贼兵锋之下,荆沙城岌岌可危。 但是与我何干? 除非……” 曾守正皱眉问:“除非什么?” “你看我右边对联,弃徒与走狗学犬吠三声……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你等不但要犬吠,还得骂白云观骂得狗血淋头,让老夫满意了,老夫就往你营中一走!” 张香帅大喝:“无耻,堂堂一个将级竟然如此不要脸,像市井下三流之人一般侮辱人,简直没了高人半点脸皮!” “高人脸皮值几钱一斤? 千金难买我高兴,如果作为一个将级还不能称心如意,我吃了这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痛,苦苦地修行又为了什么?! 你这三寸丁说话甚不好听,且收了你的声音,小惩大诫!” 张香帅最恨别人说他矮,顿时大怒,横眉怒目就要开骂,但是无论他怎么张嘴,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曾守正气得咬牙切齿,道:“李星沅,你休想辱我师门!” 李少泉平静地道:“李山主,我是曾师的弟子李少泉,曾门座下第一人。所谓师有事弟子服其劳,这事可否由我来做?!” 曾守正愕然:“少泉?!” 李少泉从容道:“老师,荆沙城危急,我们并无守住城池的信心,如果此城沦陷,不但我们湘地,整个困堵太平贼的大局都会瓦解,进而天下糜烂。 与大局相比,个人荣辱有什么好在乎的。 此事我能做!” 第237章 无耻之尤,一场乌龙 “我李少泉开骂,白云观门人卑鄙无耻,藏污纳垢,道貌岸然,男盗女娼……” 李少泉大声喝骂,在老师面前,在同门愕然之中,他坦然自若,似乎一点也不觉得难堪。 嘴里吐出种种污言秽语,将白云观说成天下最肮脏的地方,藏污纳垢之所。 李星沅乐呵乐呵的拍掌叫道:“继续!要骂更起劲。 还有那个一羽道人最是可恶,管教不力,纵容门人逞凶,将人当狗驱遣,不为人子……” 曾守正面色剧变,单独骂白云观,他已经难受不已,再骂他师父一羽道人,这如何忍得?! 只见得他身体剧颤,拳头捏得暴响,冷意从齿缝里喷出来:“你无耻之尤……” 煞气就要狂飙而出。 左湘农紧握他手,死死揽住其肩膀,让他不要冲动。 李少泉顿住口,担心地注视着曾守正的眼睛。 李星沅催促道:“继续啊,不要停,好好骂一顿一羽道人,再骂那个九瑰、千羽之流,没一个好东西,尤其九瑰…… 再不骂,老夫可就赶人了!” 曾守正深深呼吸,他痛苦地道:“少泉,继续。按他说的,想骂谁就骂谁,就算老师的亲爹亲娘,也揪出来骂一骂,那又何妨!” 大局为重! 李少泉点点头,明白老师的意思,于是骂一羽道人软弱无能,骂九瑰道人牝鸡司晨,骂千羽道人低能弱智等等。 他骂得痛快淋漓,再配合曾守正的捶胸顿足,如丧考妣,逗得李星沅眉开眼笑。 于是又唤众人扮狗叫。 众人都是各地士绅,出身勋贵之家,自幼锦衣玉食,如何受过这等侮辱。 但是为了保住荆沙城,保住他们的基业,保住通过剿杀太平军而获得的飞黄腾达的机会,他们唯有捏着鼻子喊了几声汪汪。 “哈哈哈,真解气!真痛快!你们先下山,老夫稍后必至!” 稍后是什么时候? 曾守正等人被李星沅一顿糊弄,赶下了山。 个个都黑了脸,只觉得这辈子的脸皮都丢在了这里。 回到了城内。 大家又开始魂不守舍地等候李星沅的到来。 “我真傻,我单知道李星沅没脸皮,可能会骗人,不会到城里来;我不知道他也可能会骗我们……”李少泉反而没了山上的从容,急到嘴角生泡,来来回回不停说着这些话。 在场人之中他承受压力最大。 如果他自甘折堕辱骂师门却只换来李星沅的一个玩笑,这面子可就丢到姥姥家。 这年头士人最重视的就是名声。名声坏了,仕途也会大受影响。 就连脾气最差的张香帅也不得不对他好言宽慰几句,道一声事急从权,情有可原。 只是从日上中天等到夜幕降临,李星沅一直没有出现。 到了第二天一早,城外的太平军攻击了一场,到晌午鸣金收兵。 各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帅府,张香帅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壶茶水,忍不住骂道:“李星沅这个王八蛋竟然敢骗我们,稍后我们杀上鼓山,宁死也给他糊一脸粪。” 曾守正长吁短叹,既觉得丢脸,又为局势神伤。 李少泉则是黑着脸,默然不语。 左湘农正想安慰一番,有下人来报道:“门口有一道人拜访,自称老爷的故交。” 众人大喜,纷纷道:“肯定是李山主到了!” 不由弹冠相庆。 曾守正也是喜出望外,强自压抑兴奋的心情道:“各位正冠肃容,一起随我迎接李山主!” 当即唤下属、门徒、妻儿、奴婢一起汇集,众人浩浩荡荡地涌去正门,争相目睹仙师风采。 对于食煞者,将级神龙见首不见尾,能见一眼也是万幸。 等大开正门之时,这才发现门外屹立的是一个二十来岁,丰神俊秀的年轻道人,金冠羽衣,大袖飘飘,极尽洒脱之能事。 “他就是将级李星沅?好年轻!” “仙风道骨,面如冠玉,不愧是仙人之姿!” …… 众人窃窃私语。 左湘农等却面面相觑,心知怕是闹了乌龙。 李少泉一把揪起门房的胸襟,面色狰狞地道:“你说的道人就是此人?” “是啊,就是这位道人说是老爷的故交……”门房被他难看的神情森然的语气给吓得瑟瑟发抖。 “少泉,不要为难下人。来,陪老夫迎客。” 曾守正迅速收拾心情,此时也只能将错就错,而且眼前之人地位同样很尊贵。 他肃容作揖道:“白云观弃徒守正,见过守一道子!” 众人一愣,左湘农等人这才知道年轻道人的身份,不由脸色都尴尬起来,都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 苏文见曾守正阖府出迎,也是诧异,又见曾守正神色微妙,不由轻笑道:“守正师弟在期待谁?” 曾守正苦笑:“说来话长了,容后再跟道子解释。” 一旁的张香帅之前努力捯饬了自己一番,没想到迎错人了,嘟囔道:“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却来了!” 他倒不是心存恶意,而是曾听说苏文掺和潘正元变法,早就对这位白云观道子有所不满,而今摆了个乌龙,更是不快,于是就口直心快地脱口而出。 苏文瞥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冷冷的笑意。 “香帅不得无礼!”曾守正立即瞪了一眼张香帅,赶紧对苏文道:“道子快请入屋。” 然后又对众人道:“这位是老夫最珍贵的客人,白云观守一道子。大家对他当如对我一样敬重!” 众人赶紧一起作揖,见过守一道子。 曾守正这才露出一丝笑容,又向苏文介绍身边的人,尤其着重介绍左湘农、张香帅、李少泉三位。 苏文见三人脸色均有一丝不自然,特别是李少泉黑着脸,似被人抓奸在床一般难堪,不由有点好奇。 今日这一幕似别有内情! 未等苏文探询,曾守正赶紧问道:“道子怎么下山了?” 他不知苏文已经正式接任新掌门,所以还是以道子相称。 不过他的态度极为恭谨,因为他也知道一羽道人飞升的事,苏文的地位在三年前就已等同于掌门。 单独论地位,不见得比李星沅差。 第238章 不该来的来了,童言无忌 苏文道:“近来凡心大动,便下山来周游天下,遍历这大好河山。前些日子来到大江,正顺流而下,恰好记得守正师弟家在湘地荆沙城,便来拜访。” 曾守正苦笑,道:“道子来得不是时候,城外贼兵势大,说不定会破城,只怕坏了你逍遥雅兴。” 苏文轻笑,不以为然地安慰道:“守正师弟术法奇诡,贫道相信以师弟之能,只要信心不动摇,城池便不会破。” 两人一人年过四十,一个才二十出头,但是年轻的却一口一个师弟,居高临下的语气让众人心中暗暗不满。 要知曾守正是圣人训奇术的寄主,众人的首脑。若曾守正位居人下,众人的地位自然也得低苏文一阶。 尤其是李少泉,之前正对白云观破口大骂,现今见了正主,已经十分心虚,又见师父曾守正谦让的态度,更加直不起腰。 因此反而心中暗恨,恨苏文来得不是时候,刻意给了自己难堪。 又谓如果李星沅驾临,见到这位白云观正宗门人,一派道子,必然横生风波,坏了众人的大计。 果然是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却来了。张香帅口直心快,但向来不是无的放矢。 李少泉暗道。 曾守正不知弟子门人的腹诽,继续对苏文道:“道子远来,风尘仆仆,先随下人去客房修整片刻,稍后我设宴招待。” 他抬眼看看弟子门人,想邀众人陪酒,但是张香帅终究不耐,拂袖道:“战事要紧,学生尚有许多事需布置,就不参与了。” 他径直转身离去。 左湘农也寻了个理由告辞。 李少泉也想告辞,远离这难堪局面,但是曾守正抢先道:“少泉一会得参加宴会,无论事再怎么忙,饭还是要吃的。 守一道子是白云观的准掌门,你作为我的亲传弟子,最该陪侍在侧。战事有左湘农和张香帅足够。” 李少泉只能讪讪地低头称是。 苏文对众人的冷淡不以为然。 认真的说他与曾守正也只是一面之缘,而且曾守正已经脱离白云观,两人并没有很亲密的关系。 只是因为潘正元入了城外太平军阵中,他便进了城。两人是敌对关系,各择一方阵营是气机对决之下自然而然的走位。 因此他入曾守正的府上,是为了借势与潘正元交战,而非认亲结戚。 而曾守正见到苏文,总不自觉摸摸鼻子,显然当年被苏文揍的记忆仍然印象深刻,耿耿于怀。 两人的术法又是一罡一煞,一正一奇,道理绝不相容,简直是天生的敌人。曾守正能以贵宾相待,已经十分给脸。 苏文随下人入了客房,挥退下人之后,盘坐床榻之上调息。 东南数省是天下最富足之地,人烟稠密,煞气极其浓厚,不下于广南城,罡气稀薄得很。 苏文只徐徐吸纳罡气,到了十多分钟便罢手,再吸纳下去,仙基便会隐隐作痛,再继续下去将有伤根基。 现时体内罡气只恢复到三成,而潘正元恢复速度是自己两倍,劣势极其明显。 尤其是仙术的威能在这煞气潮中也会减弱,潘正元则得太平军加持。 此消彼长,形势不妙。 苏文思索了一会,掏出一个玉盒。 打开盖子,里面露出十几粒拳头大的洁白无瑕的玉丸。 庞大的罡气就在小小的玉丸之中积蓄着,徐徐散溢,使得玉丸之间白雾缭绕,甚是好看。 这是蓄灵丸。 也是食罡者在凡尘行走必备之物。不过积蓄罡气有限,而且保存不易,罡气时时刻刻都在散溢,十来天就散溢一小半。 正准备吸食罡气,突然感到一丝丝的仙气从城外汇聚而来,一瞬间给他添了一成有多。 苏文往那边看了一眼,在道理光辉之下,种种场景映入眼帘。 城外竟然是石开开的部队! 当年岭西的永安突围,苏伊与太平军分道扬镳之时曾在军中宣讲了一次,估计就是在那一次不少石开开部的军士接受了劳动者的道理,并传承了下来。 难得的是石开开没有禁止道理流传。现在城外十万大军中已有两三千人成为劳动者道理的践行者。 两三千人仍是不够。 苏文没有犹豫,继续深深呼吸,玉丸上的雾气直直被吸起来,透入口鼻之中,连绵不断。 又过了半个小时,玉丸的色泽由洁白温润变成了骨灰色,里面的罡气已不留存一丝。 苏文收起盒子,一振衣袖,推门而出,眯着眼睛去看天空。 荆沙城上方飘荡着淡淡一层灰色光华,是奇术圣人训的煞光,可以看出曾守正在此城经营日久,其道理已经为人认可,成为显学。 其术已经有所沉淀,根基扎实。 所以这座城于曾守正也特为重要。 “你在看什么?”从外面走来一个扎着朝天辫的小男孩,好奇地问。 他大约六岁,穿着锦袍,神态天真烂漫,五官神似曾守正。 在他身后不远的花丛中有一个俏丽的女子躲躲闪闪。 小男孩回头招招手,叫道:“道人在这里,姑姑你快来!” 他解释说:“姑姑说以后不想嫁人,想出家修道,听到道人拜访,便想来看看。” 苏文眨眨眼,笑道:“看她样子,并不想过来。你别为难她。” 这个时代的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不能随意见陌生男子的。 “她想!”小男孩似乎摸透了自己姑姑的心思,洋洋得意地道,“姑姑越喜欢就越忸怩,看表面是不喜欢的,实际上欢喜极了!” “曾泽!”女子忍不住顿足吼道。 “你给我闭嘴!”她急急跑过来。 因为缠了足,穿着红色绣花船鞋,只能小步小步的急走,姿态婀娜多姿。 好不容易走近了,气喘吁吁,脸上红扑扑的,羞涩得头都抬不起来,小小的福了一福,声如蚊蚋般道:“仙长见笑了,泽儿不懂事,希望不要见怪。” 说着就要拖曾泽走。 曾泽哪里肯,他嚷道:“仙长还没回答我,刚刚在看什么呢?” 苏文道:“贫道在望气!” 曾泽抬头道:“可是天上什么都没有。” “你不曾修术自然看不见这天上有一片光华,非常独特。”苏文随意地道。 女子一愣,道:“仙长所指可是道理光辉?” “也可以说是!” “我知道我知道,只有领会爹爹的道理,才能激发道理光辉,据说那可是很厉害很厉害的,很少人能做到。”曾泽眼睛发亮,一本正经地道。 “但是姑姑说还不够厉害,打不过城外的太平贼,所以爹爹不得不去请一个很凶很凶的人。 那人好可恶,要爹爹骂自己的师父,还要学狗叫。 汪汪汪!” 曾泽学着小狗的叫声,顿时乐不可支,觉得大人们真的丢脸丢到家了。 “让曾守正骂自己的师父?!”苏文骤然扬扬眉,面色冷了下来。 第239章 你可虚伪,我可嘲讽 曾泽点头道:“爹爹不肯骂,李师哥就代他骂。听得那恶人高兴了,就说会来帮忙,可那是骗人的,根本没有来! 累得爹爹今早又败下阵来。 唉……” 曾泽长长叹了一口气,觉得这些大人一点都不精明,让自己操碎了心。 苏文笑了,露出的八颗牙齿白瘆瘆的,说道:“他们不懂,骗人的才是小狗,应该让那恶人扮狗叫才对。” 女子见了他的笑容,突然心如鹿撞。 曾泽拍掌道:“就是这个理!” 他又问:“听说你是爹爹的师兄,你能帮爹爹打坏人吗?” 他不待苏文回答,想了想又道:“不行啊,你们都在一处学的法术,爹爹打不过,你怕也打不过的。姑姑你还是不要去他那里修的好,都打不过坏人和太平贼呢!” 女子忍不住扭他耳朵道:“姑姑学这个又不是为了打斗。” “痛……”曾泽立刻皱起小脸大叫,女子便慌忙撒手。 曾泽又道:“我知道的,你是不想嫁人,想躲到道观里。 你说那些人又臭又虚伪又无能,不想嫁。 像李师哥,平常大家都说他聪明,可是被人一骗,就学狗叫,骂师公,骂白云观。 那些人平常总爱说道德,说尊师重道,说修心养性,可一遇到事,道德伦理之类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抛弃了。 既蠢且坏!” 苏文微微一笑。 这些话如果是眼前这位女子说的,其认知就相当不错了,毕竟成长在这个封建礼教最森严的地方。 苏文不由看了一眼女子,见她体内辉光隐隐,显然也有一丝力量加身,虽然非常微弱。 这女子还是很有天赋的,可惜学的是曾守正的礼教之说。 女子忍不住辩解道:“我没这样说过李少泉,你不能乱说,会让人误会的。” 如果这话传出去,不但李少泉社死,连她也没脸见人。 曾泽严肃地道:“好吧,是我自己这样想的,不关你事。” 真有人相信你这六岁孩童能想得出这样的话?只要传出去,我无论如何都撇不开关系的好么! 女子突然觉得好心累。 苏文笑了笑,他帮女子转移话题道:“一样的术法,学的人不同,领悟的不同,威能也不同。 你父亲的法与我的法不同。 他对付不了的,我未必对付不了。” 他昂然一笑:“所以那位恶人是谁?” 曾泽正想回答,但是女子听出苏文语气的不对劲,赶紧捂住曾泽的嘴道:“对不起,我们得告辞了!” “呜呜呜(我才不要告辞)!”曾泽正挣扎着,突然安静下来。 女子嗅到不好的意味,抬眼一看,只见一个高瘦的青年正神色阴沉地走进院子。 她顿时一惊,像受惊的小兔子般遮住脸。 曾泽则迅速站到她身前,皱眉瞪着李少泉,像一条愤怒的护主的小狗般龇牙咧嘴。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到这里打扰客人可不好的。”李少泉不阴不阳地道。 苏文笑了笑,接口道:“我们在谈道理。” “道理?”李少泉轻轻冷笑一声,“和妇孺之辈有什么道理可谈?” 苏文拂了拂袖,淡然道:“守正师弟的道理,只是说给你们这些做大事的士绅精英听的。 我的道理,妇孺之辈也适合。” 曾泽立刻道:“仙长有什么道理,让我也听听。” “你先学好你父亲的道理再说,家有绝世宝藏,何须假以外求?”李少泉驳斥曾泽的话,看了一眼苏文,以傲然的口气道:“我可就要向道子讨教讨教你的高论了。” 苏文迈步向外走,只留下一个背影,遥遥地道:“我的道理,人可以讨教,狗不行的!” 李少泉愕然,瞬间捏紧拳头,额角青筋爆起。 曾泽忍不住嘻嘻地笑,见李少泉愤怒地瞪过来,连忙拉着姑姑一溜烟跑了。 李少泉深深呼吸一口气,脸色铁青地跟上苏文。他解释道:“有些时候,事急从权,相信道子也能理解。 我并非狡辩,而是自问心如明月,皎洁无私,一切为了百姓,一切为了保住这座城池,为了我们的基业。 我做出了牺牲,不应受到嘲弄!” 苏文站住脚步,冷笑道:“我不嘲弄弱者,只会嘲弄没有骨头的人。 说句不好听的,你也配说牺牲?!” “你,”李少泉一直在众人面前无法辩解的恼怒情绪瞬间爆发。 你一个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的人凭什么指责我?! 且不说我们处境岌岌可危,且不说我的行为并不与我们的道理信念冲突。 你真以为我会认你这个师门? 我师父是白云观弃徒,他眷念师门,从心底还认白云观,那是他个人的事。 但我却不认的! 本门道统由曾守正公开创,白云观没有一物与我,我们并不相欠,我骂就骂了,有何惧之! 李少泉目光一冷,凝声道:“道子天生好运,能够拜入白云观,逍遥自在,却不知凡尘苦痛,哪有道理可以永恒不变? 无非是时移世易,理自然也。 只有似你们这些山中逍遥之人,捂着眼睛,幻想世间有万世不变的法则,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 苏文悠然回道:“一个可以随意变动,将做人原则上下调整的道理,还能称作道理? 我倒无意不与你辩驳这个。 毕竟你们儒门的老孔家也是世修降表。 我惊讶的是你何来的厚脸皮,在将级面前做狗,骂我白云观辱我先师,还在我这个苦主面前愤愤不平? 你的道理莫非就是在强者面前可以任人玩弄,在弱者面前肆意妄为?” “你家的道理可真是随意!”苏文冷笑,道,“可惜如此机变,还给人骗了,白白的做狗,卑躬屈膝的丑态连小儿也看不起!” 苏文其实可以理解李少泉的行为,但是理解并不意味可以坦然接受,毕竟作为苦主,也应有发泄愤怒的权利。 所以一步不让,言辞凌厉,极尽嘲讽之能事。 李少泉作为勋贵世家,天之骄子,还是第一次被人当面直骂,顿时一股怒火直冲脑仁,气得双目赤红。 他背后煞气弥漫,一个高大身影骤现,气势惊人,杀意深深。 第240章 黑云压城,李星沅来了 “怎么,恼羞成怒?”苏文神色淡然,对李少泉的气势似没有一点感觉,反而火上添油道,“其实你做的一直没有违背你的道理,因为你自己也明白自己的道理只有一个核心: 那就是吃人! 封建礼教将人牢牢的困在笼子里,将人的血肉心肝尽皆吃干抹净。 只要你还在吃人,你便是维护了名教,践行了你的道理!” 李少泉深深被激怒了,他目光骤然极端冷漠,像看死人一般看着苏文,冷声道:“我身为牧守一方的朝廷命官,为陛下为朝廷尽忠,为师父代过,甘受骂名,是守大义而弃小义。 你可以侮辱我个人,但是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侮辱我坚守的道理!” 他背后身影有爪子若隐若现,直欲探出爪来。 大道纶音隐隐奏响:“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苏文嘴角轻勾,露出一丝冷笑。 李少泉神色阴晴不定,眼前这位道人垂手直立,没有一丝防备,只要自己轻轻一抓,他就身死道消…… “少泉,你在干什么?!”曾守正突然出现,猛地一声大喝。 李少泉身躯一震,这才骤然清醒:对啊,我在做什么?我如果对他出手,欺师灭祖的骂名岂不是要坐实了?! 他看不起苏文,鄙视其气节,不满其屈服潘正元的淫威投身立宪变法,背弃君主。当然其中更有因为苏文的出现,让他处于非常难堪的境地,转而生出深深的怨恨。 但是这些都不能成为他攻击苏文的理由,更何况还起了杀意。 这位道人可不是平民百姓,普通百姓杀了就杀了,其家人也无处申冤。 这道人可是将级势力的道子,白云观未来的掌教,不可招惹。 尤其曾守正才刚刚宣称苏文与自己等同,尊敬苏文当如尊敬曾守正一般。 李少泉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容易被激怒,差点犯下大错,不由冷汗淋漓。 他连忙收了煞气,低头拱手躬身道歉:“是我占牛角尖了,道子骂得对。我所为确实有违道义,本该被骂,请道子尽管骂我出气,我绝不敢回口。” 他又对曾守正道:“弟子与道子讨论道理,一时激动,失了分寸,望师父责罚。” 曾守正这才脸色和缓,骂道:“就算情绪再激动,也不能忤逆师门长辈,说到底还是年轻气盛,修心不到位,下去好好反省!” “是!”李少泉一脸羞愧。 曾守正便对苏文道:“是我管教无方,让道子见笑。” 苏文颇有点遗憾。 如果李少泉出手,他便可以堂而皇之将其废了。可惜这人还是有点运气的,一直苦苦守住了最后一丝理智。 尤其清醒之后,一瞬就能认清境况,理清利害关系,干脆利落地认错,将一场大祸化解于无形,可见其才思敏捷,也算是一时英才。 难怪能被曾守正列为术法传承之人。 “无妨!”苏文笑了笑,他深深扫一眼李少泉和曾守正,道:“师弟的术法虽是绝世奇术,但似受煞毒影响,有点偏激嗜杀,以后当要在养心守气上做些功夫。” 曾守正对自己人还算脾气温和,宽容大度,但对于违法犯罪的平民百姓,小到偷偷摸摸,大到贼寇,从来是砍头了之,一点容不得犯错,因此外界有曾剃头的“美誉”。 曾守正叹息道:“这也是食煞奇术的痼疾,食煞终究是有代价的,没人能避免。” 两人边谈边走。 李少泉在身后相随,眼里浓浓的阴沉化解不去。 他突然眼睛一亮,想到了一个主意,立即拉住一个下人,低低说了几句。 不一会儿,府上便有一校级腾空而起,往鼓山去了。 洗尘宴摆在湖中亭子里。 湖中莲花正好,亭亭玉立,出淤泥而不染。 有各色鲤鱼在湖面游来游去,相得其趣。 在亭子中央,一张四方大桌上摆了满桌的菜肴,大约三十多碟,均精致无比,色香味俱全。 苏文入府不过短短一个小时,厨房便能煮出如此多菜,可见府内奢华富裕。 太平军围城近一个月,苏文从街上走过,见了许许多多的乞丐,即使中等人家也多是面黄肌瘦,头发枯黄,营养不良。 曾守正看着满桌的佳肴,有点食不下咽地道:“百姓苦啊,太平贼祸乱天下,民不聊生,我心甚忧,即使山珍海味也食之无味。” 苏文皱了皱眉,转而笑道:“贫道周游天下都是餐风饮露,眼见佳肴在前,可真无心深思哲学道理世界和平。 只愿一尝鲜味而已!” 曾守正顿时笑道:“吃,赶紧吃。民以食为天,食色性也。” 桌上坐了四人。 苏文、曾守正、李少泉、还有曾守正的胞弟曾永权。 曾永权相貌与曾守正很是相似,但是杀伐之意更重,修为也堪堪到了校级。 他皮笑肉不笑地打量着苏文,也不知打着什么心思。 一阵觥筹交错之后,天空骤然暗了下来,大伙仰头张望,只见一朵巨大如山的黑云压在城头之上。 气势之强直压得满城人都透不过气来。 曾守正长身而起,肃容道:“这是术法力量!” 曾永权凝重地道:“将级!” 李少泉面无表情地道:“有没有可能是李星沅?荆沙城附近仅有他一个将级。” 曾守正点头道:“李星沅修的是奇术第二十四篇的云瘴,传说到了将级之后,没有形体之限。 来,我们上前去迎接李山主。” 此时左湘农、张香帅已经急急赶来。 张香帅兴奋地道:“李山主果是个信守承诺之人,终于还是下山来了!” 左湘农却是目光一闪,对曾守正递了一个眼色,道:“老大人崇道养生,闻说道子大驾,想请道子前去聚谈,谈经论道。” 曾守正回头一看,见苏文还在酒桌上,微笑着自斟自饮,一点不将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场面放在眼内。 他立时醒悟麻烦所在,连忙慌不迭地道:“是的,老大人请道子一聚。” 曾永权却徐徐地道:“我看老大人那也不急在一时。 道子可留下观一下食煞将级大能之威风,想来顶有兴趣的。” 曾守正一惊,凝视其面容:你这是什么意思? 身侧的李少泉略带一丝快意地道:“我也以为道子可以留下!” 以李星沅对白云观的憎恨,献出一个道子应该足以鼓动他对太平贼出手,解荆沙城之危。 慷他人之慨,这很划算! 何况,你刚刚不是嘲弄我么?那你来面对将级试试。 让我李少泉看一看你这位大义凛然的白云观道子身上有多少骨气?! 第241章 看不透的人心,一钵狗粮 曾守正瞳孔一缩,再看其他人。 张香帅皱眉不语。说不出可,也说不出不可。 于是所有人目光都聚焦在左湘农身上。这位曾守正的左臂右膀在他们这个团体之内拥有仅次于曾守正的威信。 左湘农目光一闪:这事无非就是义利之争。 李星沅无论如何丧心病狂,也不至于去杀白云观道子,惹上白云观这个大敌,最多侮辱一番。 在曾永权和李少泉看来,以一人之辱来换取一城安全,很值得。 就像李少泉之前骂白云观骂一羽道人一般,无非损失了点尊严和名声,收益却很可观。 苏文或许会愤怒,但看他年轻模样,只要补偿得当,给予足够的面子,多数能糊弄过去。 大不了过后一行人上演一场情真意切的负荆请罪。 可以说只要能解围,这些代价都不算什么。 但在曾守正看来,这是有违道义之事,绝不能接受。折辱了道子,将来也不知如何向白云观中的长辈同门交代。 左湘农往苏文定定看去,只见这位道子似乎对众人争议一无所知,像不谙世事的稚子一般喝酒吃菜,嘴角含着一丝愉悦的微笑。 至少表面看来如此! 左湘农踌躇了片刻,身上的重责驱使他朝着苏文拱手鞠躬,一拜到地,凝声道:“道子阁下!今我荆沙城大危,只有鼓山李星沅能解厄。 但是李星沅曾与白云观结怨,因曾公有白云观背景,屡屡刁难,不肯施以援手。 道子可否仗义出面,将李星沅与白云观的恩怨化解,救我等一命? 荆沙城五十万百姓,生死在您一念之间。左某向闻道子宅心仁厚,望能垂怜!” 曾永权李少泉等身躯一震,暗叫厉害。 如果苏文自愿去面对李星沅,即使受辱,那也不关自己一伙的事。自己一方堂堂正正,道义上没一点问题。 而左湘农陈说利害关系,表面吹捧,暗地以大义相逼,也不怕道子不就范! 这一番话高明至极。 左湘农不愧是曾守正旗下第一智囊。 曾守正勃然色变,阻止道:“不可,此是我荆沙城的事,道子是方外之人,不应牵涉到俗事中来。 此言罢休,不要再提! 不得再提!” 左湘农诚恳地道:“不妨让道子自己选择,相信道子有自己的见解。” 他这么一说,众人都看向苏文。 即使曾守正也不禁用期盼的目光眼巴巴地盯着苏文。 他现时还真的山穷水尽,若没有李星沅出手,今回真无解困之策。 苏文哑然失笑,叹道:“守正师弟,你这一餐,价格可真昂贵!” 曾守正不由脸有愧色。 苏文放下手中酒杯,长身而立,走出凉亭,仰首看了一眼黑云,又道:“贫道只是闻说守正师弟家在此地,特意过来讨一杯酒。 没想到先是听说你们被折辱得辱骂师门辱骂师长,现在还想要我的命。” 曾守正苦笑,摇手解释道:“道子,是我的错,你别放心里。既然不愿,那就赶紧避开好了。” 左湘农则肃容道:“道子,我相信李星沅绝不敢伤害道子!他若真那么无所顾忌,早就将曾大人剥皮拆骨,不会只是言语折辱几句。 如果他真胆敢伤害道子,吾等便和他拼命,誓死保护您!” “你猜测而已,不是吗?守正有官身护体,我却只是一个山野之人。”苏文摇摇头,他看一眼曾守正,有点失望,道:“当初你下山,师父还一直自责不已,说没有及早纠正你的歪念。 后来听到你得了朝廷支持,能一展抱负,也很为你高兴,多喝了几杯酒。直到意外飞升之前,他老人家还在留意你的信息。 所以我路过这里,思及恩师之情,便上府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结果,你给我看这一出戏?!” 曾守正一愣,陡然泪水便流了下来,哽咽道:“师恩深重,是我辜负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守正师弟,我自谓见惯世面,当年凤城大旱,官绅勾结为患,太平道起义,我便是从那里杀出来的。 一路什么惨事没见识过?! 多数人的心,我一眼便能揣测到了七八分。 可是我真看不透你。 你的心思,连天魔都看不透啊。” 苏文摇头轻笑,抬头看着天上那朵压城黑云。 此时黑云涌动,骤然探出一道旋风落在众人身前,顿时天上所有黑云都被吸入旋风,坠落在庭院里。 一时满眼都是滚滚而来的黑云黑雾,厉风刮面,直要将人刮出道道血痕,随之而来的是凝重如山的力量,沉沉将人压得喘不过气。 曾守正脸色一沉,背后冒出一个巨大身影,惨白的光华绽放,影影绰绰的龙爪抓住黑雾狂撕。 其余众人心头一轻,趁空隙连忙放出术法力量,站起巨大的身影,奏响各自领悟的大道纶音,一起抵御将级那可怕的压制之力。 但见众人又是眼前一亮,恢复了视力。 黑雾已经汇聚成浓浓的一小团,并从中走出一个头大身小的人。 他身高只有一米二三,头很大,像个大头娃娃,结了道髻,穿着一件金边亮蓝色的锦袍。 面容稚嫩如孩童,却留着拖到地上的黑色长须,似西方传说的矮人模样。 没想到声名显赫的李星沅竟是个侏儒!所有人都不禁如此想。 李星沅双目如电,先是看一眼曾守正背后身影,道:“你这术法有点意思!” 不过也只是夸了一句,校级的术法不值得他细看。 再又冷声道:“白云观道子在哪?” 众人皆望向苏文。 “你便是白云观道子?!”李星沅灼热的目光落在苏文身上,像看到了什么绝世宝物一般。 苏文扬了扬眉,反问道:“你便是李星沅?!” 李星沅嘻嘻一笑,昂首大咧咧地道:“你知道老子是谁,那就好办! 老子之前立过誓,所有白云观门人在我面前,都得当狗。 你是白云观道子,待遇得更好。若肯做我几天狗,我就赏你一钵狗粮,绝对不让你吃亏!” 他叉着腰哈哈大笑起来。 第242章 一教之尊,无愧于心 苏文讶然道:“李山主竟然如此慷慨?” 李星沅疯狂大笑道:“你这话我爱听,老子就是宽容大量,就是慷慨!” 苏文又问:“贫道很好奇,白云观怎么得罪了阁下?” 李星沅顿时沉下脸,身上黑色煞气弥漫,如魔似妖,他咬牙切齿道:“你们白云观的人不守信用!” “怎么不守信用?”苏文好奇问。 “不要你管!”李星沅黑着脸,吼道。 苏文看了曾守正一眼,回头对李星沅微笑着道:“我道号守一,是白云观现任掌教。我好奇的是,本教道子若在你身前当狗几天,有一钵狗粮。 我一教之尊,身价几何?!” 他话一出,曾守正顿时一惊。 侮辱道子和侮辱一派掌教可是完全不同性质的两件事。 打脸道子,只要控制适当,就只是个人受辱,费点代价还能化解得了。 打脸一派掌教,无论什么原因,那都是打所有白云观门人的脸,可以说今天李星沅如果恃强威逼苏文,明天白云观就必然举派杀到,否则白云观的名声就完全败坏了,没法在江湖混。 地位不同,产生的后果自有天壤之别。 一瞬间曾守正就后悔了。 就算是荆沙城破城,弟子死光,只要他还在,术法还在,迟早还有复兴之时,但是如果掌教受辱,那后果不堪设想。 左湘农也忍不住顿足,暗道:你早说自己是一派掌教,我们也不敢谋算你。 他正急速动脑想挽回局势。 李星沅眯起眼,打量着苏文,神色凝重起来。他嘴里却不依不饶地道:“若是掌教,当然待遇从优,肉骨头管够!” 他再次哈哈大笑,觉得自己相当幽默。 那边曾守正双目厉光一闪,背后高大的身影再次现身,跨步而出,煞气缭绕之中,露出背后十六只龙爪,通体墨色光华,爪尖犀利。 大道纶音:“尧、舜、禹、汤、文、武、周、孔之道,万世常行不可易之道也。” “良知乃出于天,故明心可见性。” 曾守正须发皆张地喝道:“李星沅,你若敢对我白云观掌教不敬,我就和你拼了!” 他这急怒之下竭力催动术法力量,那校级巅峰的气势如大江东流般浩浩荡荡向李星沅压了过去。 李星沅一愣,蓦然失笑道:“刚刚夸你一句,你还真当自己是根葱了。” 他虽然发笑,手底却不慢,当即便一掌向曾守正拍了过去。 庭院空气骤然一凝,恍惚之间似见到一只横贯十数丈的大手拍在曾守正的那个三丈高的身影上。 轰隆! 曾守正一身官袍顶戴尽皆爆裂,整个人往后飞,撞破后面凉亭的饭桌和木柱,再摔入水里。 砸入湖底里挣扎不起来,咕噜噜地往水面冒着气泡。 曾永权、左湘农、张香帅、李少泉四人大惊失色,飞身下水相救,才将人扶上岸来。 曾守正吐了一口血又吐一口水,仍旧嚷道:“李星沅,你有本事就打死我,否则休想对我观掌教不敬……” 李星沅哑然,有点佩服地对苏文道:“你家的弃徒倒是忠心耿耿。” 苏文却面无表情地道:“不够!” “不够什么……”李星沅一愣。 “打的人不够!”苏文抬眼,神色冷淡。 李星沅一想,明白他的意思,扫了一眼曾守正周围几人,猛然再次抬掌。 在曾永权、左湘农、张香帅、李少泉四人满脸不解之下,强大的力量骤然爆发。 于是四人更惨了,那一身校级的力量像纸一样破碎,毫无抵抗之力地一直飞到数十米远外的回廊后面房屋,撞破了青砖墙壁,这才落地。 为什么? 左湘农狂喷鲜血,灰头土脸,不可置信。 为什么李星沅会听苏文的话对各人出手? 这完全不合常理! 在回廊里,两个躲躲闪闪的身影,其中一个小孩迷惑不解地问:“姑姑,为什么大恶人听道人的话打伤大家?” 裹着小脚的女子叹息道:“为什么我们在招待白云观掌教的时候,李星沅恰好来了? 为什么他一来,就知道了掌教在? 这很明显,李星沅原本并无意下山,而是有人用掌教的信息引其下山……” “姑姑,你是说爹爹他们干的?”曾泽惊讶道。 女子避而不谈,只说道:“李星沅一开始知道是道子,兴匆匆下山,却发现来的是掌教,顿时觉得捧了个烫手山芋,于是迁怒于其他人。” 他们两人几乎以耳语的音量在小声地对话,但是在场或是将级或是校级,全部都听在耳里。 左湘农瞬间明白其中逻辑,再转念一想,立刻转头去看李少泉。 李少泉正从砖石里爬出来,像个泥猴子般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他闻言差点一口气喘不过来,强辩道:“不是我!” 另外一处,曾永权振一振官服衣袖,小心戴上了一下破烂的顶戴,沉沉地道:“是我!从这位道子入门,我就有了这个计策。 若非以道子为诱饵,何以让李星沅下山。 而只要李星沅下山,无论他出不出手,太平贼都得投鼠忌器。” 曾守正闻言,不由又是大吐一口血,惨笑道:“你们啊,怎么就一门心思都花在这邪门歪道里了……” 曾永权大笑,慷慨激昂地道:“如果不是掌教隐瞒身份,如何令大家误判? 何况我荆沙城危急存亡之时,就算是白云观掌教,也得用一用的! 就算有什么后果,也得保存了大家性命再说。如果命都没了,还有什么恩怨情仇可言?! 大兄,我们阖府人上到八十岁的老父亲,下到吃奶的小儿都在荆沙城里。 你的门生弟子幕僚,招募的父老乡亲子弟,十万人全部都投入这一战之中。 这一战如果失败,我们就什么都没有了! 别说道子掌教,就算天王老子下凡,我也得用一用! 我无愧于心!” 他这一话倒让曾守正哑口无言。 其实何止这许许多多的人,曾守正的理想和术法都寄托在这一城之中,若是城破,他都不知自己是否还有脸活着。 大家都在苦苦挣扎求生,自己又有何面目责骂? 曾守正骂又骂不出来,不由一股闷气塞在心胸,难受得不得了,不禁捶胸痛哭。 四十几岁的人口水、鼻涕、鲜血与胡须都混在一起,也不知哭门人兄弟败坏他道义,还是哭自己无能,竟沦落到如此田地。 第243章 霸道的掌教,造化弄人 李星沅看着曾守正哭哭啼啼,倒有点可笑,他认真道:“你们一群蝼蚁,不去用心思修炼打仗,反而一门心思去谋算大象老虎。 自以为什么了不得的谋士,连个女娃都不如。 真是莫名的可笑,又莫名的可悲!” 他再次细细打量苏文。 曾守正等人看不出苏文深浅,但是他可是将级,一开始虽然有疏忽,可是在苏文自称掌教之后,认真起来就感到眼前这年轻道人不简单。 白云观掌教的身份有点烫手,但对于一个将级,也没有多大的威吓力,大不了就舍了鼓山老巢逃到它处。 麻烦的是这个掌教还是个将级高手。 这才是他迁怒曾守正等人的原因。 他收敛了一身的狂傲,沉吟着道:“守一掌教,今回的事就此罢休,如何?!” 苏文笑了笑,道:“我第一次做掌教,还蛮顾惜自己的名声。 听说你之前逼人侮辱了我白云观以及我的师父,这就有点过分了。 我若不管,就不能服众。这人心一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现在只要你自掌几个嘴巴,诚心道个歉,再承诺给我当几天狗。 我便原谅你。 本座也可试着去化解双方的恩怨! 你看,我多么的宽容大量,慷慨大方。” 他疯了! 正痛哭的曾守正都不由瞪圆了眼睛。 左湘农挖了挖自己耳朵,怀疑自己耳朵被灰尘堵塞,出现幻听。 这是什么话?这是能对一个站在天下最顶端层次的将级高手说的话? 就算是人家先侮辱了你,可是人家已经放软了口气退了一步,你便不能不依不饶。 太放肆了! 左湘农发觉自己这个顶级智囊完全猜不透苏文的心思,弄不明白他的思维逻辑。 李星沅瞬间沉下脸,双眼幽黑,蒙上了一层乌云,他的气势疯狂提升,压得曾守正等人连连后退。 曾守正这才知道刚刚李星沅还是手下留情了,否则他们根本接不下他一掌。 唯有苏文直面李星沅强大的气势,只如清风拂面,神色不改。 他金冠羽衣,大袖飘飘,身上不见一丝仙气,却自有一股遗世独立的气质。 李星沅咬了咬牙,怒喝道:“白云观真是好霸道,你这位掌教与九瑰道人千羽道人果然是一路货色! 你们当真以为天下便没有豪杰了吗?!” 他话语不自觉带了一股激愤之意。 这种语调在场人都莫名的熟悉。就好似一个弱女子在指责那欺男霸女的土豪劣绅。 张香帅、李少泉等人面面相觑,觉得一个将级用这种语气实在有点不可思议,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左湘农深深地皱眉,有一种恶劣到了极点的形势又再进一步下滑的不妙感觉。 很明显李星沅非常忌惮这位年轻的掌教! 为什么? 就因为白云观这强大的背景?不至于如此吧! “有吗?”苏文无奈地叹息道,“我其实很温柔的,也向来讲道理。 要知道如果是九瑰师叔祖在,知道你如此侮辱白云观,她不会给你道歉的机会,直接便轰杀了事。” 李星沅一听到九瑰道人,鼻孔都扩张了两倍大,愤慨地道:“那个不守信用的疯婆子,她若要杀我,那就来好了,我才不怕她!” 你这话可不像不怕她! 苏文哑然。 李星沅这小矮人的脸色和语气怎么感觉有点舔狗的味道?! 苏文突然不想听李星沅的理由了,更不想去化解什么恩怨情仇。于是当机立断,冷然道:“李星沅,你再不道歉,你必然会后悔! 这是本座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没有人在本座面前侮辱白云观,侮辱我师父一羽道人之后,还能够全身而退。” 他身上一点气势也没有,连罡气也没动用。但这话从他口里说出来,却极具感染力,尤其面对的还是将级,那就更令人震撼。 李少泉与曾永权打了个冷颤,喃喃道:“难道他真的已经晋升将级?” “不可能,他才多大?天下从没有二十几岁的将级!” 苏文回头扫了他们一眼,抬手拂了拂袖。 李少泉与曾永权只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袭来,他们寒意顿生,不由脸色大变,体内煞气疯狂涌出。 背后的高大身影浮现,灰白色的煞光之中,巨人抬手现出一只只龙爪就要抵御。 然而没有用,无形的力量毫无阻碍一下透体而过,曾永权两人浮现的强大的巨人身躯竟然瞬间一分为二,在风中扭曲了一下,就化作道道煞气四处横流。 李少泉与曾永权面如金纸,咬紧牙关,仰头倒下。 李星沅虽然一开始击伤了他们,但是下手其实很有分寸,表面看起来狼狈,实际上伤得并不重。 估计还是顾忌他们的官身。 但是苏文一出手,却瞬间将他们从校级境界打落,索性破了两人的术法,废了其所有修为。 “掌教手下留情!”曾守正脸色煞白,终于确认苏文已经是将级。 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各人殚精竭虑,不惜牺牲名声践踏道义,只为请将级出手解围。 却没想到将级主动送上门来,自己还一心谋算他激怒他!!! 当众人明白这一点,反而产生一种怪异的不真实的荒缪感。 左湘农长吁一声,脸容痛苦地道了一句:“造化弄人!” 苏文漫不经心地道:“看,本座就是这么小心眼,别人对我的不好我都会记在心里,一一予以回报。” 在李星沅代他出手惩戒之后,他此时再对曾永权和李少泉出手,确实是有点小心眼了,失了一派掌教的风范。 不过曾守正这道法当真是前途无量,这一脉不算没见过的门人,单独眼前便已经有五个校级。 而苏文的尸解仙之手才出了苏炳和武宣两个校级。 大家都是差不多同一时间开始发展势力,差距竟如此大。 可见在煞气潮之中,苏文的法终究有一定程度被压制和排斥,逊了圣人训这道绝世奇术一筹。 而一旦太平天国灭亡,曾守正这道法势必羽翼丰满,其时对上的便只有自己。 这是不可避免的趋势,也是命运之下必然的对决。 所以苏文才毅然以被冒犯的借口不依不饶地废了曾永权和李少泉。 他瞥了曾守正一眼,这位师弟正涕泪交加,一脸情真意切的悔恨和痛心。 终究是把握不到这位师弟的心思…… 不知道将来他若被派往岭东剿杀自己,又会是什么嘴脸? 同室操戈,相煎何急?! 第244章 你也配化龙? 苏文不理会曾守正等人,回头凝视着李星沅。 李星沅立时感觉到极端的不安,即使苏文没有爆发气势,他的危险直觉也在警报。 那种深深的威胁感他已经十数年来不曾感受。 不过凭此就想让他屈服,却是不可能的。将级已是一地霸主,拥有绝对强大的意志,不可能别人动动嘴皮就纳头就拜。 李星沅怒笑道:“黄口小儿,别以为年纪轻轻有点天赋就小看天下人。 别说是最后一个机会,就算最后一百个机会,老夫也只会说:只有你们白云观当我的狗,我绝不会有第二次!” 不想有第二次吗? 苏文无奈地叹气。 他的气势猛然拔升,就像一座山峰突兀拔起,直冲云霄。 李星沅一惊,整个人腾身而起,飞到城池上空,与苏文拉开距离。 身上煞气狂涌,化出一朵朵的黑云,层层叠叠,连天接地。 待他准备好,再看苏文,便见这金冠羽衣的道人正踏空而来。 身后笼罩在一片仙气仙光之中,背后一个千手千臂的巨人,持着圣器,不停摇曳。 那术法力量正一节节提升,凝而未出。 虽然不知威力如何,但似乎并没有超越自己承受的层次,李星沅心中一定,觉得也不过如此。 他从黑云中露出头颅,嘲笑道:“黄口小儿大言不惭,你也就只会动嘴皮子,这一手术法比你白云观的前辈差得远了。” “白云观的前辈?你说的是九瑰道人吧!”苏文面色淡然,千手千臂扬起圣器,向李星沅这道连天接地的黑云挥出一片刀光。 瞬间大道纶音奏响:“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 李星沅心神一痛,只觉得身上气息、心神、力量立时衰落,不由大吃一惊,好诡异好可怕的术法。 “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李星沅狂吼着,在团团的黑云当中,赫然现出一条盘旋的黑龙影子,正扭曲着,爆发出更强大的力量。 我们果然是龙图腾的民族…… 苏文突然觉得自己知道了九瑰道人为什么会与李星沅结怨。 因为九瑰道人见到李星沅这条黑龙,肯定会想:你也配化龙!!! 估计还逼他变了几天狗来玩玩。 不过李星沅的实力的确不差,好歹能稳住在将级中等的水准。 黑云当中,李星沅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黑龙对苏文的刀光吐出一波黑雾。 轰隆! 力量的碰撞激起道道响雷。 李星沅一接触到苏文的刀光,便察觉得其力量非常虚弱,与庞大的气势以及千手千臂巨人深邃的意蕴相比,简直是虚有其表。 想来苏文这个年纪能够堪堪将级已经是绝世天才,不可能再在术法浸淫多深,自然比不过自己千锤百炼的术法! “黄口小儿,不外如是!” 李星沅顿时兴奋了,不禁开始考虑自己抓一个将级做狗的可能。 于是力量倾泄而出,撕破刀光,杀向那千手千臂巨人,狂笑道:“白云观掌教,我看你现在投降,许诺给我做狗,还来得及!” 城外太平军大营上空,潘正元正隐在大军军势汇聚出的如火的血煞之中,此时力量已经恢复到了七七八八。 他与苏文虽说罢战,实际上只有七成的心神和力量脱离对抗,还有三成化作气机交织在一起,无时无刻不在搏杀。 正当苏文气势拔高,千手千臂挥出刀光之时,潘正元猛然睁眼,眼里尽是如雪的仙光。 他有点疑惑这一次苏文为什么恢复得如此的快,按说自己在营地吸食血煞怎么也比苏文强。 何况这里地处东南,均是人烟密集之地,更是打了好几年的仗,民生困苦久矣,煞气之盛已经是天下之最。 苏文所食的罡气能从哪里补充? 潘正元压下心中疑问,也不曾畏惧,毕竟从这里开始,他已经进入了自己的第二个老巢。 在神只力量被广南城的溃败牵连衰落之时,太平天国的地盘也是他唯一能发挥出最强力量的地方。 他千辛万苦才将苏文引入此地,如今自问已经立足于不败之地! 潘正元不由心情畅快,高啸一声,放出无边的血光,照耀半边天,血色巨人在空中盘旋一圈,合身朝苏文方向一扑而去,瞬间与千手千臂巨人厮杀在一起。 李星沅正狂笑着催动力量侵入千手千臂巨人的术法力量领域,顿觉自己闯进了另外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正有两股力量在倾力交缠厮杀。 当他的力量冲杀进来,立时打破原有的均势,那两股力量不约而同对他反击。 “这是一个陷阱!” 李星沅第一时间明白苏文为什么信心满满大言不惭,敢情是这家伙正与人生死搏杀,气机交缠到了不分彼此的地步。 在这种情况之下,任何人只要攻击到其中一人,都会实质上同时攻击到交战的两人,同样也会受到交战双方的合力反击。 最可怕的是从感应上看,两股力量任何一股都远强于自己。 但见正在拼杀的千手千臂巨人与血色巨人霎时转向,同时向他杀来。 李星沅瞳孔一缩,脸色都绿了! 他一时之间心胆俱丧,触摸到了即将陨落的命运,不由狂吼着倾尽全力催动压箱底的法术:“吞云吐雾,如封似闭,黑天神煞大阵起!” 周围百里的煞气骤然狂涌而来,汇入黑云当中,他急急以黑龙之形退入黑云之中,不停吞吐云雾,疯狂地在黑云当中布下一道道防御。 轰隆! 三股力量碰撞在一起。 连天接地的黑云瞬间就溃散了,李星沅的术法阵法被摧枯拉朽地摧毁,化为没有意蕴的无穷煞气四处流散。 满天的血光与仙光霸道地呈伞状一直扩散到天边,将整个天空镀上一层红白相间的晚霞,瑰丽无比。 “日你仙人板板!你们两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李星沅气急败坏的惨叫在天空回荡,转瞬就被撕裂在风中,不再可闻。 第245章 二狗李星沅,不共戴天 城外鼓山 随着黑云溃散,一道小小的黑线骤然在逍遥观内出现。 “阵起,防御大阵启动!” 李星沅现出身形,迫不及待地大吼。他的身体由一小团黑雾组成,稀薄到只见到淡淡的人影,在观内的微风之中不停飘动,差点连人形都稳不住。 雾里更不停有红色白色的光芒爆发,如星光闪烁。 好不容易等弟子们催动大阵,隔绝外界力量侵入,又将自己身上的异种力量驱逐出去,他已经奄奄一息,强撑着一口气,怒骂:“你们这两个疯子! 都将级了,就不能安生地享乐吗? 人生短短百年,你们还有多少寿命可以空耗?! 将级各镇一方,逍遥自在,想要什么得不到? 你们却放着安乐日子不过,以生死相斗,简直不可理喻! 就算你们打赢了又如何? 能够成仙? 能够长生不老? 不能! 没一点好处! 等你们煞毒上头,还不是要躲在方寸之地苟延残喘?!” 李星沅觉得自己真倒霉,遇上两个失心疯的家伙。 他这才稳下状态,正想吸纳煞气疗伤,却发现一点仙光仍然在心中缭绕,微不可察的火气正积聚。 血色巨人霸道刚猛,一掠之下,即对身体本源虎咽狼吞,但熬得过其第一波,后面还能挡得下来。 千手千臂巨人的仙光火焰就可怕多了,就如情毒一般沾之不灭,缠绵入骨。 这东西直接根植在心神之上,就像野草一样斩不断绝,才一会又成燎原之势。 李星沅不由心凉如水:这一下要栽了!怕不得第二次做狗!!! 荆沙城 曾守正仰头看着黑云溃散,默不作声。 左湘农叹息道:“谁也没想到他竟然是将级,还强悍到能击败李星沅。” 李星沅在湘地食煞界可是一个不败传说,属于传奇级别的人物。 “我们这些年专注在太平贼身上,完全忽略了岭东,没想到那人,”曾守正艰难地道,“竟然成长到这个地步,真是不可思议。 想当年我下山时,他才刚刚通过白云观的入门考核。 如今我还在尘世苦苦挣扎,连自己基业都保不住,他却已经功成名就,走上人生巅峰。” 曾守正口里无比的苦涩,不禁想如果当初自己没下山,是不是也和苏文一般,凭借着白云观丰厚的底蕴修成了将级。 当年他的修行速度可是冠绝整个白云观的。 左湘农安慰道:“他不过占了白云观千年的积累,而大人却是筚路褴褛,栉风沐雨,披荆斩棘地从有到无去开辟一条路,困难何止于他的数倍。 功夫不负有心人,大人根基无比扎实,将来的成就必然会远胜于他!” 曾守正点点头,信心顿时回来了。 付出了多少,收获就有多少。自己一手开辟的路自然是最适合自己的道路,肯定比那年轻掌教躲在前人庇佑之中不问世事循规蹈矩的修行更有前途。 他抹去脸上的污秽,整理好长须,面沉如水地道:“和他对战的是太平贼的那位神秘的天父,这术法气息绝对没错。” “你的意思是……”左湘农大为震惊,抬头看着那满天的红白相间的光芒,耳边是连绵不绝的雷鸣。 曾守正低垂眼皮道:“两人在以生死相斗,这种烈度是太平贼立足江南以来从未见过的,就算是朝廷请来的将级也不曾如此拼命。” “一个是食罡掌教,一个是造反头目,也不知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相互搏杀。”左湘农十分不解,喃喃道。 两人都是不解,一时也不说话。 片刻之后,天空的血色仙光褪去,两人战斗的波动消失在远方,只留下闷雷滚滚。 左湘农这才低声将刚刚不敢讨论的话摆上桌面,道:“问题在那人身上的那道术法! 您或许感受最深,从一开始我们见到他,便极为不喜。 原本我还怀疑是因为他是食罡,我们食煞的原因。 但是他现出法相与大道纶音那一刻,我才恍然大悟:他的术法与我们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一为罡气,一为煞气。 也就是说,他的术法必然也是寄托于群体及理念之上。 而恰好的,他的理念与我们相冲!!!” 他顿了顿,面色极其凝重地道:“他大道纶音奏响的理念,非常极端,不可理喻。只有造反,颠覆了现时的整个天下的秩序才有可能实现。 我们则是要守护天下太平,让天下人依照伦理道德规范行为,各自相安无事。 大家术法一罡一煞,理念一正一反,如此巧合,就似冥冥之中命中注定一般。 将来我们与他,只怕必然要分一个结果!” 曾守正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苏文的千手千臂巨人一现,他心里便起了一股严重的不适感,就好似见到了命中注定的大敌,只想拔刀相向,不死不休。 所谓道不同,不共戴天! 曾守正沉声道:“或许他对我们也是一样感受,所以才对永权、少泉下了狠手。 他竟然如此狠心,一点不顾他和我的同门情分,真真让我心寒!” 虽然事出有因,但是下手也太毒辣,竟然废了两人修为。 对于食煞者,修为就是命啊! 从一个飞天遁地的“神仙”变成一个手不能抬肩不能挑的废人,这得如何凄惨?! 而且两人一是自己胞弟,一是自己术法传承者,他们肩负自己术法之道的半壁江山,却被苏文轻易毁了。 一念至此,曾守正对这位掌教也不由生出一股深深的怨恨。 堂堂一派掌教,心胸如此狭隘,不为人子!!! 看一眼刚刚被抢救苏醒的曾永权和李少泉,左湘农苦笑道:“两人只是修为被削,但是他们的术法根基在于大人您,在于心中的道理,那是削不去的。 若能因此好好沉淀一下,打磨自己的理念,说不定还能因祸得福。” 这是安慰之语,被人生生破除术法,削除力量,怎么可能没有后患?! 曾守正心道:除非我将来晋升将级,帮他们重塑根基,否则这两人不大可能恢复原有修为。 第246章 逼到墙角的天王,自信的神公 曾守正与左湘农正叹息着。在太平军大营方向腾起一道血光,从城池上空一闪而过,直往苏文与潘正元远去的方向跟了过去。 那个方向也是天京的方向。 左湘农大喜道:“石开开终于忍不住,抛下了军队。” 苏文与太平贼天父一战,其战局发展已经成为官方及太平军急想得知的第一要事。 其结果说不定也会是太平天国盛衰的一个关键转折点。 石开开肯定坐不住。 曾守正两人一直看着天空,留意的就是石开开的行踪。 现时她离开了,意味着荆沙城之围终于解了。 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危机就这样暂时化解,令人不禁唏嘘。 “大人,我们要不要趁机挥军杀一场?”左湘农建议道。 曾守正摇摇头:“石开开必有布置,何况杀些普通军士有什么作用?眼前局势都系于那两将级的一战。 如果掌教胜了,太平贼末日就在眼前了。” 一想到太平贼那个神秘将级制造了这一场巨大浩劫,近十年来东南数省处处战火,尸横遍野,数百万人成了孤魂野鬼,曾守正便不禁露出极端憎恨的神情。 决然道:“虽然我等与掌教道念不同,但眼前这一战惟祝他旗开得胜!” 左湘农点点头,太平贼才是他们的首要之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虽然将来必然会和苏文反目,但至少眼前这一刻大家可以站在同一阵线。 左湘农兴致勃勃地道:“那我们也跟过去看看,如果早点知道结果,也能因应时势早做应对。” 曾守正再次摇摇头,非常肯定地道:“我暂时不会再去见掌教!” 我怕他忍不住杀我!曾守正心道。 天京 六朝古都 太平军定都于此之后,便大兴土木,大肆建造,建成了金碧辉煌的天京宫殿群。 此时天王府内气氛肃杀,所有人都战战兢兢。 洪秀全好色嗜杀,常以小事打杀宫人,本就令人惊惧,最近情绪更是暴躁,每天都有宫女被打杀。 白烛照得大殿亮如白昼。 洪秀全坐在金碧辉煌的龙椅之上,目视殿中一个美如天仙的女子。 以他色中饿鬼的本性,若是平常面对这位女子早就把持不住,不过此时却一脸肃容,没有丝毫欲念。 女子身处紫霞软烟罗袍,挽了一个飞仙髻,神色冷淡,有如天上的仙女,好似随时要飞天而去。 她说道:“天父向来青睐东王,看不起天王。 如今东王权倾一朝,绝无掣肘,已起了废弃天王谋朝篡位之心。 天王若不尽早做准备,免不了一个千刀万剐的结局。” 洪秀全神色挣扎,觉得女子毫无道理,天国内部本就有默契,朝政归东王,声誉归天王,大家相忍为国。 洪秀全知道自己没有治国之能,更不懂军事策略,单凭自己很难撑得起天国,所以必须借助杨秀清的才能。 为此他一直忍让。 可是…… 女子冷笑:“你已经收到了杨秀清的帖子,他上面写了什么? 他要称万岁! 连他的儿子也要称万岁! 你给不给他? 万岁的称号有了,再要你屁股下这张金灿灿的龙椅,你给不给他?” 洪秀全一想到这个,骤然就怒了,咆哮道:“他竟然妄想称万岁? 不只是他要称万岁,连他的儿子也要称万岁? 那我洪秀全多少岁?! 那我家洪天富贵多少岁?!” 洪秀全一瞬间觉得自己被逼到墙角里了。 他怒道:“如果冯云山还在,如果萧朝贵还在,杨秀清那厮定然不能如此嚣张!” 女子冷哼几声,喝破他的美梦,道:“就算冯云山萧朝贵没死,谁能阻止得了有天父支持的杨秀清,有谁能阻止得了天父? 天王,你只是一颗可怜的被天父抛弃了的弃子。 只要你一日入不了天父的眼,你迟早得被踹下这张龙椅!” 洪秀全像被泼了一盆冷水,木木呆呆。涉及到天父,他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否则又怎么肯让权予杨秀清,自己做一个虚有其名的天王? 杨秀清甚至曾借天父之名,当众扒他龙袍,鞭打他娇嫩的养尊处优的屁股,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可是他只能忍。 因为那是以天父之名! “我该怎么做?”他心乱如麻,喃喃道。 女子嘴角勾勒出一丝冰冷的笑容,徐徐道:“除非,你杀了杨秀清,弑天父!” 洪秀全像被雷劈了一记,似乎听到了最可怕的话,心海翻起巨浪。 不可以,这是忤逆,这是犯上作乱! 洪秀全,难道你想造反吗?!! 他整个身心都在抗拒女子这一句话,但是心底对权力对生存的强烈渴望却因这句话猛然高涨起来,唤醒了心中那一个压抑已久的阴影。 “他们觉得我没用了,要抢了我的王位,抢了我儿子的王位。 无论我如何隐忍如何退让,他们总要步步紧逼!” 洪秀全咬牙切齿,一脸狰狞,喝道:“那么我就杀!杀!杀! 干脆大家揽着一起死,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他像一只受伤的野兽疯狂地咆哮。 女子只是冷漠地看着,眼神没一点动容,似乎只是在完成一个微不足道的任务:又一颗魔种活了! 月上柳梢 天京城内楼阁瓦舍鳞次栉比,都沐浴在乳白色的月光里。 近百万的居民都已经安歇,只有一些街道偶有些骚乱,两三千人引起的骚乱在这座巨大的城池,就像大海里的小小涟漪,一点也没引人注意。 此时天上一道白光与红光闪过,苏文与潘正元同时从月色之下降落。 潘正元站于一个大殿殿顶,盯着气息有点不稳的苏文,骤然冷笑一声,道:“掌教,你我争斗已有半个月,是时候决胜负了。 你看这座大城百万人口,繁华富奢,作为你的绝命之所,可好?” 苏文站在皇宫另外一个大殿的翘角上,月色披在羽衣上,犹如银色轻纱。 他扬了扬眉,道:“神公到了此地,似乎变得信心十足了。” 潘正元哈哈一笑,道:“相信你也看出,太平军所修之术正是本尊身上这独眼石人所传。 本尊在这里是无敌的! 当年太平军立足此城,朝廷就曾派遣天下第一人的僧王过来剿杀,却被本尊挡了回去。 实不相瞒,你我虽是天下最顶端的那一撮人,但是修为与僧王相比,还差了一点。 连僧王都奈何我不得,你在这城里,绝对胜不了我!” 第247章 请守一掌教上路 僧王? 僧格林沁?! “僧王到了帅级?”苏文蹙眉。 潘正元大笑道:“什么叫帅级? 每个人听说到僧王两字,都想问这个问题。 但是谁知道什么是帅级呢? 现在的术法等级都是古人所定,两三百年前的煞气与现在的煞气差别多大? 古时食煞奇术与现今在煞气潮之中施展的奇术在威能上又有多大的差距? 依我看,其实天下最强的术法就是帅级。 天下最强的人就是王! 所以僧格林沁才会是僧王!” 苏文若有所思,再问:“僧王所修的是什么法术?” 潘正元收敛笑容,他认真道:“僧王背负的是一个老大帝国!” 回答此言之后,他又道:“你明明危在旦夕,却有心思去关注别人。难道你根本不认为自己会死在这里?” 苏文目光闪了闪,再扫眼这座六朝古都,虎踞龙盘,确实是帝王之资。 可惜现时城池之上弥漫一片浓重的血煞之光。古朴厚重的城池因此变得血腥而妖异。 再认真看,皇宫大殿、祭坛、太庙,大街小巷,再到城墙凤台,城外的雨花台,再往外张望,紫金山、观音山、狮子山、秦淮河。 各处都有熊熊燃烧的火光,弥漫着血煞,其中血煞浓郁之处更有无数怪物张牙舞爪,仰天咆哮。 一股股的血煞之气腾空,于城池上流转,奔流不息,从地下、地面、天上形成一个立体的血煞堡垒。 好一个冲天杀阵! 苏文叹道:“果然厉害,比之前以独眼石人所化的修罗化血大阵还强。 为了布成此阵,将这一城化作了魔城,神公用了多少人命?” 潘正元赞叹道:“掌教好犀利的眼光! 实话说,独眼石人这道法,暴戾恣睢,可用来破国灭族,却不适合用来组建基业。 当初本尊便是因此才将其散播出来,建立太平道,作为打破本朝龙脉的先锋,为王前驱的弃子。 既然是弃子,无论怎么用,都不会可惜。 如今我只抽调了十万精锐,转化为血奴。以血奴滋养血煞和血神子,形成这一座血奴之城。 若真逼不得已,将百万生人均化作血奴也未尝不可。” 潘正元说罢,手中翻出一面旗子,迎风一招,便长成一面黑色,旗面驻着一个狰狞的青面獠牙血发血肤的鬼物。 黑旗一出,受到招引,城池各方同样竖起了黑旗,总共十二面。 苏文但觉身前空间荡起阵阵涟漪,翻出无边血浪,他自己就好似落在了一片蚀骨腐肉的血海里。 鼻子里都是血腥味,那掠夺本源的惊人法蕴拂面而来,使得体内的生机蠢蠢欲动,像受到了召唤,要脱体而去。 苏文放出五色光华,但是那五行轮转一周竟然慢了无数倍,有如生了铁锈。 他一惊,心知是自己术法力量被镇压住了。 潘正元再次叹息道:“本尊以千年奇物独眼石人,十万血奴,百万生人,撬动一城法蕴尽压在你身上。 你现在就如一个被打落凡尘的谪仙,一身所能十不存一。 再加上你又是食罡修士,这里却没有一丝罡气,你绝无胜机!” 应着其话语,压在苏文心神之上的法蕴化作一座血煞之城,直接就镇在千手千臂巨人之上,任由千手千臂巨人浑身解数,也躲不过被镇压的命运。 潘正元在天京真有言出法随之威! 他哈哈大笑,但觉半个月的战斗就要分出结果,而最后的果实是那么的甜美,令人畅快淋漓。 “独眼石人,十万血奴,百万生人,满城法蕴,果然沉重,即使仙人也负担不起,更何况我区区一个还真境将级修士……” 苏文吃力无比,就像一只被镇在五指山下的猴子。 潘正元也是十分感慨:“阁下在这般年纪修成将级之法,达到了与我这等数十年积累的老牌将级相抗衡的地步,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可惜你终究年轻,不懂隐忍,否则再静修几年,天下有谁是你的敌手?!” 他非常惋惜地摇了摇头,拱手肃容道:“潘某恭请守一掌教上路!” 他转头喝道:“十万血奴,天京官员百姓听吾天父令,请守一掌教上路!” 他的话传遍全城,一时之间血煞涌动,全城的人无论睡着醒着,心里都冒出这一句话,不由自主喊道:“请守一掌教上路!” 这一句句的话语寄托了百万人的心愿,苏文心神里的千手千臂巨人头上的那座血城猛然膨胀数倍,就好似整个天地倾轧下来,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到了这时,苏文反而笑了。 “神公毕竟是做惯了神只的,一出手甚至不假思索就动用神只的手段。 或许神公自觉在这座城经营近十年,一砖一瓦皆在掌握之中,所以才如此自信。 可是这座城,真的是你的吗? 我记得天父并非是百姓直接信仰的对象,而是…… 天王天兄!” 他脸色煞白,额角滴下一滴滴汗水,脚下所站的宫殿飞檐一角已有裂纹,不堪重负,就要摔地面。 然而此时他的双眼却极其明亮,亮到有些可怕。 潘正元微微沉吟,疑惑地道:“别人的信仰,天王天兄洪秀全?你以为那个废物敢背叛我?” 苏文抬眼,嘲弄道:“你看,这座城的人心乱了!” 人心乱了? 潘正元扫眼全城。 他刚刚的话就像一个信号,催促各方行动。 “传洪天王诏,东王杨秀清造反,勒令抄家灭族!” 不远的东王府里传来了喊杀声,几道血神子在王府上空一闪而过,并听到一声惨叫。 只一会儿东王府火光冲天,火光和动乱一直往外蔓延。 追随东王的将领与拥护天王的兵马当街厮杀成一团。 到处都有人喊杀,整座城池迅速陷入了骚动不安。 那一股被潘正元拧合在一起的人心、气运及血煞组成的城池立即分崩离析。 苏文深吸一口气,千手千臂巨人轻松将镇压心神的城池撕碎,他嘲笑道:“神公,你还是太小看人心。 你在岭东追随已久的弟子都控制不住,被其背叛。 何况这千里之外的遥控之地?” 第248章 公平之战,你死我活 “洪秀全,你这狗奴才竟然背刺本尊!”潘正元大怒。 他身上散出道道杀意,若不是有苏文牵制,早便飞身下去,将那些叛乱之人全部杀死。 “不对,洪秀全绝对没这个胆量,他就是一个色厉胆薄的酒囊饭袋,哪有胆去杀杨秀清?! 何况他一个没有实权的废物,怎么可能调动得了那些兵马?” 潘正元眯着眼睛,神色极其难看,他再细心看多几眼,终于在那动乱的兵马中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息。 不由悚然一惊:“是你在岭东用过的那一套蛊惑人心之术! 你早就对这里有布局?若非如此,怎么可能如此凑巧?” 天魔之法,道心种魔! 苏文轻笑。 他在两人立誓离开广南城决战那一刻,就认为潘正元的决战目的地必然是天京,早就派天魔分身苏定北上布局。 所以当他们顺珠水上溯,到了云贵高原决战之时,苏文还十分吃惊。 吃惊于潘正元那不知何处来的自信,竟然放弃了太平天国这一地利人和的上好陷阱,在云贵高原堂堂正正地和自己决战。 “神公是个思虑周密之人,不想也百密一疏。想来你早便知道太平道最初那个血神子就是我夺取的,当你显露出独眼石人血煞奇术,我如何不猜想出你是太平道背后的将级,如何不提早布局?!” “确实是本尊轻忽了!”潘正元恍然,他感应着满城魔气,尤其洪秀全的背叛,让他在神只上的手段完全废了。 不过,这是一座血奴之城,他还有独眼石人。 他心情极其恶劣,冷笑道:“既然如此,就只有单纯用血神子与你一较高下。 本尊在这座血奴之城,血煞源源不断,血神子可晋升做血修罗。 实力何止倍增。” 他手里的黑旗随手扔了出去,插在宫殿的城墙上,同时于各处树立的十一面黑旗也被挪移到宫殿城墙上,瞬间将宫殿群笼罩在血色之中。 苏文任他施为。 潘正元奇怪道:“本尊施展出修罗领域,禁锁皇宫。对于你一个神只,就有如将绞索套到头上。 掌教竟然不做反抗,莫非认命了?” 在潘正元失去神只之能的情况之下,苏文游走于人心的神只手段可以让他充分发挥人民群众汪洋大海的威力,拥有进退自如的空间。 所以潘正元才第一时间施展修罗领域,禁锁住苏文的逃遁能力。 苏文笑道:“挺好的,那么我们的垂死挣扎便不会危害到普通人!” 他语气寒意森森。 两人都明白这一禁锁之后,两人便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 该有什么手段,也都该用出来了。 黑旗在夜风当中猎猎,十二只修罗从中走出来,仰天咆哮,身形在血煞之中约隐约现。 这些修罗并不是单独的生命,而是潘正元的血神子吞噬血奴所化,与他是一体的。 潘正元冷声道:“你倒为凡人着想。可是这些普通人庸庸碌碌,眼里只有那一餐饱食,何尝有过良心? 你念着他,捧着他,拼死为他,到头来他们只会习以为常,认为本该如此,若有一丝做得不好,反而生恨。 而你鄙夷他,辱他,虐他,让他往死里走一趟,后面随便给上一碗稀粥一粒糖果,他们反而感恩戴德,拜你为救世主。 这就是卑劣的人性!” 苏文目光一凝,潘正元明面是说人性,实际上应该是试探苏文的心性弱点。 他坦然回道:“神公是神只,是一个老练的商人,凡人于你就如牛羊,要小心地计较投入和产出。 而我只是一个过路人,凡人并不是我的所有物,大家同路则喜,异路则分道扬镳。 我的善意能够助我多几个同路人便足够。 我非圣母,凡人从来不是我的弱点!” 苏文大袖骤然一拂,深深吸一口气,顿时四面八方无穷罡气涌来,一时之间竟不输于血煞之力。 潘正元瞳孔一缩。 扫眼一看发觉这皇宫之内几百个宫女仆人身上冒出源源不绝的罡气。 不,她们不是人,是傀儡! 洪秀全的皇宫里竟然藏着几百个积聚了满满罡气的傀儡! 此时苏文的傀儡分身张开阵法,在修罗领域之内又布了一层烈焰金光阵,再放出罡气,让皇宫之内的罡气完全不下于血煞。 苏文身上一松,自从出山之后一直被煞气潮压抑的术法力量陡然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勃。 他笑道:“这样大家就真的公平了!” “洪秀全!!!”这一下潘正元彻底抓狂了。那个家伙不但背刺自己,杀了杨秀清,毁了这个天国栋梁,还帮助苏文隐藏了罡气傀儡来害自己。 这个落魄秀才似乎忘了当初是谁赐予他神法,是谁将他一手扶上教主之位,是谁给了他无尽的富贵荣华! “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潘正元咬牙切齿,狠狠地扫了一眼皇宫,却没发现洪秀全的存在。 即使发现了,他也没有多余精力杀人了。 因为苏文背后冒出了千手千臂巨人,仙光与五色光华冲霄而起,兜头兜脸往潘正元刷了过来。 潘正元哼了一声。 皇宫内墙的十二青面獠牙红发红肤的修罗骤然钻入虚空,再次出现时已经挡在潘正元身前,同时大声咆哮,伸手往仙光及五色光华齐拍。 它们身前的虚空都被拍成混沌,一道道空间裂缝横贯。 苏文但觉仙光与五色光华刷了个空,也不以为然。 本来就是一个试探。 当下仙气流散,天空骤然一亮,恍如一轮大日升起,充满阳罡意蕴。 一瞬间整个空间无处不充斥着一种等同于太阳真火的金黄色火焰。 雄鸡一唱天下白! 潘正元觉得自己一下落到了太阳深处,就连独眼石人都有消熔之势。 他不急不忙,十二修罗嘬嘴同样也朝喷出一片血色火焰。 那火焰阴毒森寒,属于千万年堆积的罪孽之火。 罗睺血焰! 两种火焰在这个占地十平方公里的皇宫之内熊熊燃烧,互不相让。 所有宫殿全部点燃,像纸一般燃烧,就连地面都布了一层火,烧出一层不知深度的琉璃。 只是一招过后,整个皇宫已经化为了废墟。 第249章 万家灯火,不死之身 潘正元腾空而起,伸手一招,十二修罗身影一颤,化作一道道血色丝线,纵横交错,组成一道网往苏文这处罩来。 丝网过处拉起一道道细碎的黑色空间裂缝,似能割裂世间一切物质。 苏文千手千臂同时放开手中圣器,从掌心冒出一粒豆大火焰。 这粒豆大的火焰是广南城道理践行者家中那盏油灯燃起的火光收集而成。 千手掌心的火焰汇聚,其光形成的一层薄薄的琉璃罩,抵上赤阴神网,竟然坚如磐石,纹丝不动。 万家灯火! 火光虽微,却温馨,照亮所有人内心的黑暗,这是守护家人的意志。 潘正元有点吃惊,苏文的实力提升得太快了,其术法的圆融老练得根本不似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 他不知道苏文脑海里有千羽道人和九章道人的记忆,尤其是九章道人一百多年的术法打磨经验给苏文一日千里的提升奠定了基础。 两人交手近半个月,苏文差不多完全将九章道人的术法经验融会贯通。 他的术法每天都在飞速提升。现时修为与云贵高原决战之时已经开始有了质的飞跃。 又因为没有罡气浓度的限制,苏文实力提升更加巨大,简直判若两人。 潘正元正吃惊之时,只见苏文做了一个熟悉的手势。 千手千臂吃力地扬起,极沉重地挥出,一道璀璨的光芒猛然凝聚。 潘正元瞳孔一缩,他对苏文这一招可不陌生。 这叫什么……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之前便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杀招,此刻在罡气支持之下,威能只怕到了无法形容的地步。 他若不尽全力,可能会被一招秒杀吧?! 潘正元寒意顿生,不由自主大喝一声,想招来十二面黑旗,以修罗杀阵化解攻势。 但是苏文早已布置的傀儡分身却早以烈焰金光阵死死将黑旗挡在外面,彻底断了潘正元借地利的希望。 当然烈焰金光阵只是靠傀儡分身积存的罡气支持,久了肯定会被修罗杀阵压倒。 这要看潘正元撑不撑得过苏文的绝杀! 潘正元色变。 他以为自己拥有天京血奴做后盾,必然能大杀四方,没想到苏文如此奸诈,早就设下步步阴谋,不但将他的地利人和全部抵消,还获得了无量罡气补充,实力增长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潘正元直觉自己挡不住苏文这一式绝杀。不由大喝一声,将赤阴神网重新散为修罗。 道道血影飞舞,刷刷几声,十二修罗与他融为一体,他的面容无法保持正常人的样子,化作了一个高达三米,面目狰狞,浑身缭绕着血腥之烟雾的怪物。 “看我血修罗遁空之能!”他吼道。 此时千手千臂巨人手中光芒一闪,强烈的光芒瞬即扩散。 光芒蕴含的力量有如汪洋恣肆,无穷无尽,堂堂皇皇,浩浩荡荡摧毁一切阻挡之物。 尤其在这处被阵法封锁的空间,根本没有躲避之处。 轰隆隆! 无尽的雷鸣像大合奏般齐响。 一时之间整个皇宫之内红的白的,能见的不能见的都笼罩在光芒之中。 便连两人布出的阵法都摇摇欲坠,像风中烛火,就要吹灭。 尤其烈焰金光阵,苏文数百的傀儡分身不得不飞身入阵中,作为自身作为压阵之物加固阵法,被迫和阵法共存亡。 其中包括了九章道人遗作的绝世美人,三号! 待光芒散去。 阵法空间之内已经空无一物,宫殿的残垣断壁都消失一空,就算被阵法笼罩的地砖也被削平数米,成了一个深坑,料想将来会变成一个湖泊。 苏文扫眼外界,十二支黑旗并未消失。 修罗领域由十万血奴之力所化,潘正元不死,领域不破,从坚固度上比烈焰金光阵更强,因为其有源源不绝力量的后援。 数息之间,潘正元从空间间隙中走出,仍是魔怪的狰狞模样。 他一脸得意的笑容,道:“掌教如此招称绝天下,乃是世间一等一的术法,可惜也奈何不了本尊!” 苏文看着他得意的模样,静静地道:“独眼石人虽然能够躲入空间间隙,但是在我感应之中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他肯定地道:“神公,你并没有躲过我的攻击,已经死了一次!” 潘正元一窒,失去了笑容,他十二修罗融合一体,自认为已经达到独眼石人的极限,能以血修罗遁空之能躲避入空间间隙,按说天下无人能够攻击得到它。 再加上血煞术法护体,没想到竟然还抗不住苏文这一招。 他的确被灭杀了一次,但又复活了! 这是独眼石人最可怕的能力,不死之身。 “掌教所创这一招真是惊才绝艳!但是,”他冷然道:“就算我死上十次百次,我都能复活,我有不死之身。 而你同样的攻击最多发一次就会脱力! 毕竟这是煞气的时代。” 苏文不由蹙眉,招数威力越大,罡气消耗自然也会越大。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他最多只能用一次。 之后虽不至于脱力,但状态也会变得极差。 关键在于自己的血脉感应不够精细,无法辨别更细致的独眼石人残躯和微弱的力量。这东西估计只剩下一个指头也能复活。 除非能够将一次性将独眼石人所有身躯及力量都磨灭。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说到底还是自己不够强。 苏文目光再次聚焦在潘正元身上。 “没什么东西是不死的,否则独眼石人也不会最后变成石人。 否则神公你也不用躲避我的攻击!” 潘正元不由一愣,笑道:“看来你是想赌一赌再来那一招能不能杀死我。 可惜,你必然赌错了! 我的确会付出一些代价,但是代价并非现在就付出。” 苏文目光微闪,不为所动,千手千臂徐徐挥出一片光华。 潘正元见他坚决地再次出手,心里也不由涌出一丝兴奋激动,原本对不死代价的担忧一下子抛到九霄云外。 两人分胜负的时刻到了。 如果此招之后自己不死,那苏文必死无疑。 且看谁的命好,谁的命不好! 第250章 无限复活,天魔降临 “修罗化血大阵!” 潘正元动念一起,放出一片滔天血海,铺天盖地般朝苏文席卷而去。 那汹涌的血海翻滚沸腾,如同熔岩般散发出令人窒息的炽热。 凶戾的力量似乎连时空都能扭曲、模糊。血红的泡沫涌动,每一滴都蕴含着狂暴的洪荒之力。 这一式杀阵堪称绝世凶威。 潘正元不无遗憾地心道:如果有修罗领域支持,甚至可以压倒守一道人那一式绝杀,可惜我中了他的奸计。 都怪洪秀全!!! 面对滔天血海,苏文眼皮不抬。 心中焕发出无尽的道理光辉,耳里充斥着无数道理践行者的心语。 “洋人来了,他们这群卑劣的侵略者必然失败!” “以我们的血肉铸成护卫这片土地的万里长城!” “打倒帝国主义,打倒侵略者!” 一声声呐喊声嘶力竭,充斥一股不怕牺牲,玉石俱焚的决心。 形势已经恶化至此? 苏文怔了怔,手却不慢,仍旧将光辉打出。 一瞬间无穷的光无穷的热再一次充斥整个空间,蒸发了一切。 待光与热褪去,触目皆是空荡荡一片。 苏文扫了一眼宫墙上的黑旗,十二面黑旗仍然飘扬,血煞森森。 他的瞳孔骤然一缩。 自己赌错了,潘正元竟然还没死! 原本空空如也的空间血色再次弥漫,潘正元身影浮现,非常狼狈,只有保留了头部,其余各处都消失了。 不过他神情欢快,大笑道:“掌教这一招都使不完全,黔驴技穷,这一局本尊胜了!” 苏文这一式攻势不大如刚刚那么凶猛,让他挡住了。 虽然他只剩一个脑袋,但是对于独眼石人,这并非什么大伤,几个呼吸就能恢复全身。 这一局无论怎么看,都是潘正元胜利。 他笑道:“掌教,承让!” 苏文认真看着他,静静不语。 潘正元骤觉不对,猛然发觉自己头颅也燃起了火光,金黄色的火焰从鼻孔眼睛嘴巴喷出来。 “这不是之前那一招?”他惊道。 苏文道:“招数哪有固定的道理,最主要取的是法蕴。 我这一招法,既有人民战争的浩瀚,也有星星之火的不息,更有太阳真火的霸道。” 其本质是尸解仙气、神只、天魔、修罗四种术法合一的综合手段。 潘正元攒着最后一口气,笑道:“好厉害的法。在你不缺罡气之时,你这道法已经可以和僧王较量。 可惜还是杀不了我! 本尊会再次复活,到时你便只能等死!” 他眼睛一瞪,整个头颅爆裂,在烈火之中化作飞灰,但是阵法空间里的血煞之气越来越重,连地上都布满了如露水的鲜血。 苏文目光一凝,脸上布满了寒霜。 这一招还是杀不了潘正元,难道他真是不死之身,可以无限复活? 他记得当年太平道永安突围之时,潘正元曾搞出一团血云,让血神子无限复活。 但是那也是有缺点的。 血云若被打散,照样没法复活。 而现在的潘正元就好似没了所有缺点。 如果是这样,世间还有什么人能杀死他? 此时空间里的罡气已经所剩无几,而苏文连发大招,体内同样空虚。他的术法就算能够施展出来,再也不可能拥有之前的威能。 之前巅峰的战力仍然杀不了潘正元,如果潘正元复活,更加没有可能。 苏文目视烈焰金光阵中的美如天仙的女子,说:“三号,你来试试。” 烈焰金光阵之前主要作用在于抵住修罗领域,防止潘正元动用外界力量。此时潘正元失去了意识,无法驱动修罗领域,烈焰金光阵便可以自由用于杀伐之上。 青紫色的火光猛然大灼,金光灿灿,照亮无远弗届。 三号神情冷漠,随即操纵烈焰金光阵,以无物不焚的真火及无坚不摧的金光将整个空间都细细犁了一遍,绝无一丝生机留存。 只是过了一会,那血煞便再次生起。 苏文凝神走了几步,猛然五色光华一刷,从空间间隙之中,将一个石头心脏给卷了出来。 只是一两息之间,以那颗心脏为中心血丝缠绕,各种器官渐渐增多。 苏文目光一凝,喝道:“三号!” 三号再次催动烈焰金光,青紫色的火焰跳动着落在石制的内脏上,发出滋滋的响声。 那石制的内脏迅速焦灼脆化,再是金光一个照,迅速飞灰。 几息之后,血煞再生。 “我们这样是杀不了他的!”三号叹息道:“而且我的罡气已经所剩无几,阵法都用不了了。” “他不可能无限制复活,只是我们未寻到他的弱点!”苏文说。 他有点无奈了。百般算计,动用了一切能动用的手段,终于击溃了潘正元,没想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还有两个办法,一是不要再排斥你体内的修罗血脉,接纳它激活它,用它炼化独眼石人,即可杀死潘正元。”三号建议道。 激活血脉,趁石人复活的脆弱一刻入主独眼石人,如此潘正元必死无疑。 苏文摇头。 虽然修罗血脉的确非常强悍,但是毕竟是魔物,他可不愿变身魔物,还不如另外一法。 此法三号不说他也知道。 催动八仙阵图,转换根基,那就不再有能量供给的限制,可以尽展所长,就算潘正元能复活十次百次无限次,也可以一次次将其杀死。 杀到不能复活为止! 但是,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了? …… “或许可让我试试!” 苏文心神里,黑袍的苏定浮现,一步跨了出来。 只见他悬在空中,黑袍猎猎,神色严谨。没有依附金豆,身体却凝实有如真人。 这气息飘渺不定,已经隐隐要突破到将级。 苏文一呆,问:“你怎么穿过修罗领域的?” 十二面黑旗封锁了神只逃遁之路,自然也限制了天魔的降临。 天魔化身苏定无奈叹息道:“因为我吃了太多的他,我就变成了他。” “什么意思?” 苏定感叹道:“字面上的意思。 我吃了太多潘正元的分神,各种各样的潘正元人格,这个份量超过了我以往吃的所有灵魂。 所以我吃撑了! 现时就成了潘正元的一个分神,所以修罗领域屏蔽不了我。 而吞噬潘正元主神魂,也成了我的命中注定的一战,那是成就将级的最后关卡!” 第251章 我欲成魔 “你有几成把握?”苏文问道。 苏定笑了:“生死搏杀,哪有什么几成把握。你这次可谓做了万全准备,不还是差点功亏一篑?! 我与潘正元,只能活一个。我若死了,你自有感应。我若成功,到时你会有一个大礼!” 苏定说完,伸手将那十二面黑旗招来,缩小递入苏文手中。 又道:“其实要破潘正元的无限复活,非常简单,只是你被潘正元误导了。 提示: 第一,无限复活的是独眼石人,不是潘正元。 第二,独眼石人复活的也只是躯壳,不是神魂。” 他说完也不再解释,一溜烟遁入空间间隙,去找复活的潘正元决战。 苏文呆了片刻,突然与三号对视一眼,恍然大悟道:“我是被误导了,没有将潘正元与独眼石人分开来思考。 独眼石人无限复活,却只有一个空壳的复活。潘正元能复活,是因为他将神魂藏在某处,就像死灵法师的魂匣一般。 也就是说,在独眼石人恢复之前,只需要找出潘正元的神魂,就能轻易杀死他。 而最擅长搜魂的就是神只,就是我!” 苏文长长舒了一口气,提着的心终于落肚。 知道这个弱点,潘正元就算赢了苏定,也逃不过自己之手。 此时修罗领域已撤,外界种种映入眼帘。 整个天京城已经乱成一锅粥,四处火光,有无数人在烧杀抢掠。 成群结队的军士杀红了眼,见到大户人家就破门而入,肆意杀人,抢掠财物。 苏文大皱眉头,道:“洪秀全去了哪里?杨秀清都死了,为什么还不收手?” 三号平静地道:“我是你的分身,不是化身。 我就是你。 自己跟自己说话,好玩吗? 你为了胜利,用阴谋将天京搞乱,使无数的无辜人丧命。难道还想不承担骂名,将罪孽推给别人? 苏文,你真虚伪!” 苏文沉默了一阵,勉强道:“我就是自言自语!” 天京事变他本就是幕后黑手,无法否认。 数千军士将领被苏定种下魔种,激发了心内邪恶欲望,夺权,杀戮,抢夺财富等等,他们失去了底线,所以乱象一直在蔓延。 而动乱扩大之后,更多的人加入其中,染魔军士反而成为少数。 现在苏文要制止动乱,只有消耗所剩无几的罡气。 他沉吟片刻,就咬牙准备出手,徐徐催动仙气,仙光弥漫,耀目圣洁。 此时一道血影在空中盘旋几圈,骤然向他冲来。 苏文眉头一皱,停下了动作。 血影在他面前停下,露出一个凹凸有致的身影,面容精致。 石开开身穿盔甲,披着一条红披风,颤声问:“你是苏先生?你赢了天父?” 她追踪两人战斗,本就慢了一拍。更何况速度远输将级,现在才追上来。 见了苏文,迟疑了一下,毅然冲上来问。 两将级的决战几乎决定了太平军的存亡,容不得她胆怯。 苏文没有正面回答,只道:“你见我在这里,便应知道另外一人的结局。” 石开开大为惊骇,她失声道:“怎么可能,天父可是一个顶尖将级,他不可能轻易被杀?!” 她已经到了校级巅峰,越是临近将级的门槛,越是知道将级的可怕,那种等同于仙人的力量,排山倒海无所不能,与校级有天渊之别。 尤其太平道立足天京六七年,都是靠天父一人挡住老大帝国数次的将级攻伐,可知天父之能在将级之中也是拔尖的。 不可能如此无声无息死去! 石开开心里自有一百个不承认。 苏文拈着十二面小旗子,抛到她面前,冷声道:“石开开,你先去制止下面的动乱。” “十二修罗旗!”石开开颤抖着手将旗子接上,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那与天京城相连的气息绝无一丝虚假。 这是天父之物! 太平天国为了炼制此十二面黑旗,牺牲了十万精锐,石开开也是亲历的。天父的下场不言而喻。 她看向底下黑烟火光以及街上杀红了眼的人,终于深深吸一口气,道:“苏先生,我需要一个解释。” 我能给你什么解释,无非是与敌相争,不择手段而已。 而且我们很熟吗?是谁给你胆气质问一个将级?! 苏文问道:“天父是谁?” 他就不信潘正元会和这些人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石开开果然一时语塞。她只见过天父寥寥无几的几面,对方是谁,有什么目的可真的一点不知。 苏文沉沉地道:“谁站在这座城上,帮你们抵御官方将级,谁便是天父! 你明白吗?” 他的话语饶有深意。 “苏先生愿意做我军的天父?”石开开想了想,一时茅塞顿开,惊喜地问。 她明白太平军只需要有将级庇护,根本不必要在乎是哪个将级。 “那要看你们的价值。 将级的庇护,从来是有价的。 石开开,我给你一个机会。 你若能掌控太平军政,便有邀请本座坐镇太平军的资格!” 石开开目光闪烁地想了片刻,低头拱手深深一躬,手持旗帜下去。 对于苏文而言,自己的势力初初建立,太平天国起着一个防护作用。只要有太平天国在,朝廷便不可能抽得出太多精力来对付岭东。 所以必要时,可以当一当太平天国的天父。 苏文突然想道:我现在的立场几乎就和潘正元一模一样。正如苏定说的,吃得太多潘正元,我就变成了潘正元!!! 不由失笑! 沐浴月光之中,迎着夜风,他沉淀心神,开始复盘这一场连绵半个月的斗战。 除了术法经验需要推敲消化,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认真地思考。 那就是自己在食罡上的坚持是不是有点偏执了,还有没有这个必要? 不说罡气上进之路-仙门已经被堵死,就算没堵死,进入了仙界,同样也是煞气成潮,没有了逍遥长生的美事。 其实对于食罡者现时也只有投入魔门一条路! 天魔化身出自魔界,八仙阵图所得魔力属性也是魔界。 就有如命中注定一般。 魔与我有缘! 第252章 人算不如天算,僧王来了 旭日东升 翼王石开开的威望仅次于洪秀全、杨秀清,她的出现让天京总算有了主心骨,等天明之时,天京城内动乱结束。 迎着朝阳,又一人从地平线那边走来。 他穿着蓝色织锦镶边的绸缎长袍,腰间栓着一根明黄色的绸缎腰带,挂一把刀鞘镶满各色宝石的短刀。 他自北方走来,带来的是一片草原的苍莽气息。 还有头上顶着的那片天空,古老,富饶,广博,却带着一股垂垂老矣的腐朽气息。 他托着一个老大帝国。 僧王! 苏文一时窒息,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道:“人算不如天算。” 他对食罡的执念源自于白云观的传承,源自于对长生不死的追求。 看来终究是镜花水月。 他衣袖翻飞。 三号与众多傀儡分身徐徐黯淡了目光,被五色光华一卷,挪移入虚空之中。 僧王是个大饼脸,细长成缝的眼睛渗透着雄浑的神意。 无论他的老大帝国有多老,只那随身携带一国龙气之重,就非人能抗衡。 潘正元之前多数是靠血奴之城不死之身死顶,但底下这片城这块土地十万血奴百万民众并非苏文的后盾,他就像一块浮萍随机飘流至此,并无立足之地。 他如何能挡得住天下第一人的僧王? “僧格林沁见过白云观守一掌教!”僧王微笑道,神情轻松欢快,像草原热情好客的牧民一般。 但是苏文却能感觉到他和蔼可亲的神情之下掩盖的汹涌澎湃的杀意。 “守一见过僧王!”苏文竖手作礼,他装作无意地问:“僧王怎么认得贫道?” 他与潘正元一路厮杀,辗转了数千里,历时半个月,信息泄露并不出奇。只是僧王能来得这么及时,多半是曾守正那边的功劳。 “白云观的新掌教,天下谁人不识君?!”僧王直直盯着苏文,如欣赏一件绝佳作品,珍稀宝物一般,道:“白云观是食罡者最后的气运余韵,以一观承接仙术数千年的绵延传承,可歌可泣。 可惜终究时代不同了,食罡仙术的落幕是不可避免的结局。 其实我们食煞者又何尝不希望白云观继续存在,为长生不老、逍遥自在这些人类亘古通今的追求留下一线希望。 可是时代大势如滚滚大潮,不可阻挡。 被时代抛下的,该落幕的,只能带着昔日的辉煌埋到土里,成为一件老古董。” 他的气势当真如历史的车轮滚滚而来,让苏文自觉渺小无比,置身于前有如螳臂当车。 苏文沉下脸,看着他背负的那一片天空,认真地点头道:“僧王说得对,那些腐朽的老掉牙的,被时代抛下的老东西,就该埋到土里,让它在这片土地沉眠,腐烂,化为新生事物的养料!” 白云观的确被时代抛弃,这老大帝国又何尝不是!!! 他沐浴朝阳,整个人的腰肢像标枪般挺直,自有强大的气势勃发。 两人针锋相对,气机对峙,毫不相让。 只是僧王看出苏文的外强中干,一身罡气所剩无几,神态更加从容。 目光落在底下的天京城上,状似随意地道:“太平道的天父其实本王知道是谁,却一直不曾点破。 他的观点终究有一点可取性,未必不为进步的,未必不是将来我们该走的方向。 所以广南的变化,本王乐观其变,不曾干涉。” 苏文一愣,倒没想到这位僧王还有点开明的思想。 “可是你那劳动者联盟,就如底下这太平道,抛弃了官僚,抛弃了士绅,还要得罪洋人。 必然也如太平贼一般,愚昧无知,残忍酷苛,让这片土地千疮百孔,元气大伤! 这理论是大害,悖逆背德,丧心病狂,不可放任!” 僧王语意森森,杀意毕露! 苏文眉毛一扬,他奇道:“僧王真的研究过我的道理?” “本王一直观察近年的革新主张,真正掀起波澜的就只有三种,广南的立宪说,曾守正立足于理学、船山学派的新儒学,以及你的劳动者理论。 立宪有点激进,走太快了。新儒学稍稍老旧,走得又慢了点。唯有道人的,则是过于极端。” 僧王评头论足,不见丝毫陌生,他道:“术法之上,本王其实不大在乎。 就算你一人修炼得再厉害,也最多祸乱天下二三十年。可是道理学说,却是这片土地这个文明的未来。” 他感叹道:“古人言人生有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 道理学说是不朽之道,关乎四万万人的福祉,不可不慎重。” “依本王判断,一门道理学说要具备两点,一个是要进步,要给人带来希望,并有实现的可能。 另外一个便是得到士绅的认同。 自古以来得士绅者得天下,任何一种道理只要没给士绅找一个好位置,都誓将行不通。” 苏文有一点明白僧王的心态,这位帝国栋梁也意识到帝国老矣,也在探寻未来,寻找出路。 真的有志之士,没有人会心甘情愿地埋到土里腐烂。像僧王这等聪明绝顶之人自然不会等死。 不过,他终究是站在统治者的立场,屁股限制了他的眼光。 所以自己的道理必然是看不上的,他也断然不会任自己的道理在这片土地流传,伤害他所站的阶层的利益。 所以僧王温和的言语之下,其实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杀意! 僧王叹息道:“守一道人如果愿意回到白云观,终生不出道观,本王还可手下留情。” 苏文哈哈大笑。 他道:“僧王的话让我想起隋末一件往事。 有一家叫慈航静斋的门派,由一群女秃组成,自以为是天下正道之首,要为万民择主。 在她们眼里,只有自己看中的人才是天下雄主,不被自己看中的便要不择手段打压下去。” 僧王一奇:“白云观果然是千年道统,此门派本王倒不曾听闻。不知她们最后选择了谁?” “李世民!” 僧王惊叹道:“她们的眼光独到,选的是千古明主,果然不凡,不失为一段佳话。不知为何道人似有鄙夷?” 苏文冷笑道:“我鄙夷的不是这位唐太宗,而是慈航静斋女秃们的高高在上,自以为是,以自己的道德绑架别人。 英主应由民众来选择,走什么路也应由民众自己选择。 慈航静斋,又或僧王你,算那根葱!!!” 第253章 谁书写历史,魔染 僧王不怒,他俯瞰着天京城,这座六朝古都历经一夜兵乱,满目疮痍,许多残墟里仍有黑烟冒起。 僧王静静地道:“未来的方向从来是强者决定的,是精英选择的。 百姓有什么能力做选择? 想当年这座城池的百万民众,他们曾列道欢迎太平军入城。 可是太平军如他们所想吗? 那数百的王、数千的侯将百姓当做自己的牲畜,任意使唤,肆意索取,比官府酷烈更甚。 无数太平军将士以命换来的战果,在王侯手里变成了巍峨的宫殿,宠爱不尽的妻妾。 而普通百姓得到什么? 他们连行夫妻之礼都要被抓去点天灯,财富全部上缴,每一餐都要卑躬屈膝,求人所赐。 他们一切都被剥走了。 你问一问这天京城里的老百姓哪一个不后悔当年的选择? 太平道,是贼,是寇,是一个个被欲望攥着的恶魔! 可是事前哪个百姓能看清其内在?!” 两人都是将级,他们悬浮于天空,堂堂正正地争论,背后仙光煞气,如仙如佛。 天京城里,石开开聆听着两人的争论,神色惨淡。 既愤慨于那些将级竟是如此看待自己建立的组织,又恼怒于自己一方是如此的不争气,一得了势就比当年那些残虐自己父老乡亲的士绅更加暴虐,更加肆无忌惮。 偏偏自己又无能为力,既约束不了那些王,又制衡不了将级。 石开开一时心乱如麻,不知何去何从。 郊区的观音山之上,两人抬头遥观,听着苏文两人争论。 两人一个是年近五十多的儒生,五缕长须,脸型瘦长,斜眉入鬓,目含神光。 一个是老僧。瘦到皮包骨,白色的眉毛茂盛,半遮着眼睛,其眼神清澈如一汪清水。 红花会的总舵主洪和尚及其弟子宋岳桓。 按说隔着十几二十里的距离,连苏文他们也只应看到一个黑点,更遑论听他们说话。 可两人却是神色凝重,一字不差地听在耳里。 “师父,我以为得救一救白云观守一掌教。此人与我们是没有盟约的盟友!”宋岳桓道。 “白云观这晚辈老衲看着也喜欢。 救是得救,但能不能得救,得看他自己!”洪和尚脸色苦涩地道,“僧王的确是天下第一人,老衲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之下,只怕难以对其造成太大威胁。” 宋岳桓闻言不由无奈。 洪和尚已经接近七旬,根本无法与正值壮年的僧王正面抗衡,只能凭借符阵牵制。 他们支持的捻军一直打不开局面,就是因为高层战力不如官军。 偏偏此次两人接获消息太迟,一路紧赶慢赶,许多东西都没准备。 宋岳桓摇头叹道:“守一掌教刚与潘正元战罢,就算不受重创,也得脱力疲惫,不可能斗得过巅峰的僧王。 没想到我们一直的盟友太平道天父竟然是潘正元,更也没想到我们的两个盟友竟然会以生死相斗。” 宋岳桓得到他弟子丁宝贞的传书,这才知道岭东的变局真相,知道潘正元是太平道的天父。 宋岳桓痛心疾首地道:“两人相争,可谓亲者痛,仇者快! 若连胜者也被僧王再捡了漏,我们起义的三根支柱就要断了两根,独力难支!”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能怎么办?只能说天意不可违。”洪和尚倒是豁达。 “天意,难道这异族朝廷气数未尽?!”宋岳桓痛苦地道。 谁知呢? 洪和尚也无法答他。 天京上空 苏文笑道:“僧王,当今是三千年未有的大变局,你从既往历史所得的经验,不见得有用。 依我看,正如你说的,眼前这些百姓已经看出了太平道的不堪,日后便会排除这一家选择。 历史终究要由老百姓书写!” “另外,”苏文非常认真地道:“你的腰带可以在左边再挂一把刀吗?只有右边挂,不符合美感!” 挂多一把刀不是更加怪异? 还有关你屁事? 僧王愕然,觉得自己被苏文带歪了话题,当场便没了话兴。 他沉默了一下,像有些不忍地道:“年轻的道人啊,本王真的有点不想杀死你呢!像你这般的才俊,天地气运所钟,本当有一番大事业。 可惜你自己作死,怨不得别人!” 手掌抬起,骤然一翻,便带着一方天地倾轧下来。 咔嚓咔嚓! 那是空间破碎的声音。 苏文此时竟有一种面对世界末日般的感受。 无处可逃,无法可挡,出手便是绝杀。 正是在这种极端的压力之下,在这生死之间,逼得苏文强迫症都犯了。 他无奈地轻笑:“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八仙阵图赫然而动,八道仙基齐开,煞气狂涌而入,经阵图过滤转化,化为一种独特的气息流转于其他仙基窍穴。 悄然之间便将尸解仙之手,五色光华,分身法等一切术法根基换了。 魔染! 苏文脑海里浮现这么一个词。 不过此时也无所谓了,活下来才是第一要素,长生不老也要先以活着为前提。 说来食罡对应仙门,八仙阵图对应魔门。 食煞却无门可对。会不会阵图本就是食煞的一条进化路径,最终可以成魔? 当年千羽道人的试验总有种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感觉。 苏文鲸吞着狂涌而来的煞气,方圆数百里煞气只一瞬间便空了。 源源不绝的能量供给让苏文前所未有的充实,满满的永远也花不尽的感觉让这么久以来的省吃俭用节流开源终于成了历史。 他抬手,也不用招数,一切力量凝聚于手,眼睛不眨便对上了僧王那一掌。 无声无息,早晨的天空绽开一朵黑色的能吞噬一切的莲花。 僧王与苏文身形同时一晃,立时消失不见。 未等第一声雷鸣传出,一瞬间天空有千朵万朵黑色莲花绽放。 继而无尽的雷鸣诞生,像一片雷海惊现,震得满城的人耳鸣眼花,昏昏然软乎乎均提不起气站不起身。 然而声音传播出去之时,苏文与僧王第一波交手已经结束。 他们以朴实无华的力量一次次交掌,一瞬间对掌过千次,这才分开数百米远,两相站定,均不由神色一凝,没料到对方强大至此。 第254章 屠龙,自有国情 苏文手掌震颤,身上遁散出道道气流,那是心神俱颤之下,无法约束全部力量的现象。 他觉得自己像一块粗钢被锤打了千万次,那些控制不好的东西都被锤了出去,剩下的更加紧密,更加强大。 而僧王手掌到手臂尽是火星点点,半边袖子已经千疮百孔。 “好犀利的火焰,好精妙的法蕴!”僧王垂目感叹了一句。 “可惜了啊……” 前一句感叹低估了苏文的实力,后一句感叹食罡者最后辉煌的昙花一现。 随着其感叹,更有强烈杀意高涨。 苏文默默感受着新的力量,虽然他之前模拟千羽道人已熟悉了继地天通的力量,但是八仙阵图却是经过白纸推演过的,结构更加精妙完善,气息更加纯净。 魔气,苏文给起了一个名称。 魔气不似罡气一般延年益寿,也不似煞气一般对身体有毒,它就是一种中性的力量。 以魔气为根基的术法力量不似罡气那般受到煞气潮压制,也不似食煞奇术那般得到煞气潮的增益。 但是相对于之前的压抑,束手缚脚,苏文只觉得一个字:爽! 他催动尸解仙之手,身后千手千臂巨人轰然而现,圣器摇曳。 之前的千手千臂巨人虽然样子恐怖,但仙光清清,没一点邪恶感,现在光芒有一丝暗淡,但是还是够亮,苏文自我感觉还好。 僧王骤然蹙紧了眉头,感到苏文那术法有一种蛊惑人心的妖异,让人控制不住七情六欲,极具威胁感。 他身躯一振,头顶的那片天空同时如水波般荡漾了一下,强壮的手臂浮现一条五爪金龙。 嗷! 苏文满耳都是龙吟,心神一沉,似被血脉压制了一般,便见一条横贯天地的金龙张牙舞爪浮现。 其头在天京,身躯却一直绵延到天边,估计得有千里。 千手千臂巨人有三丈高,本就高大,但相对于这条千里金龙,连人家一块鳞片都不如。 不需要任何特别术法力量,大到这般体形,便能胜过一切力量,便是绝世奇观。 一国气运,天子龙拳! 观音山上,洪和尚悚然一惊:“僧王杀意毕露,不杀掌教不罢休啊!” 他随手拈出一把玉符,抛了出去。 玉符电光一闪,在金龙之前显现出一个金甲神人,手执青龙偃月刀喝道:“老泥鳅,尔违了上天敕旨,敢在凡间现形,犯了天条天规,且吃本神将一刀!” 金甲神人身长百丈,持起青龙偃月刀,朝金龙斩出,刀光纵横千丈。 “师父一出手就是不凡!”宋岳桓大喜。 洪和尚苦笑,却不回话。 僧王哂笑道:“洪和尚若不是有红花会二百年积累做依仗,只怕连本王一拳也挡不得,就别来丢人现眼。” 他拳势不改,任由金甲神人劈斩,见金龙连鳞片都不掉,龙头撞破神人身子,毫无阻碍地冲到苏文面前。 单独是龙头就如一座高山,苏文的千手千臂巨人渺小如沙砾。 宋岳桓脸色顿变:我总以为将级之间虽然有高下之分,但起码属于同一境界,就算最弱者也应对强者有一定的威慑。没想到实际上比我与兵级的差距还大。 以往师父到底是怎么抵御住僧王的??? 不好,守一道人要完了!!! “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一道道大道纶音激越奏响,似有百万人在同声呐喊,便连天京城内的百万百姓,都同时色变,回忆起种种苦痛,不由喝一声声嘶力竭的话:“诛匹夫,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这一招如果还是罡气做根基,只能借用自己理论践行者的道理光辉和意志力量,但是现在以魔气为根基,苏文却轻而易举借用了天京城素未谋面的百姓的意志力量。 千手千臂巨人赫然打出一道光芒。 一瞬间天空无论远近都笼罩在无法直视的灼目光芒之中,数百万人心和意志汇聚的力量潮流直接撞上万丈金龙。 然后是一道道绵延到天边的炸雷声。 狂风怒吼,一波波往外扩散。 天京无数的屋顶瓦面青砖一起刮飞。 宋岳桓抬头,只见点点金色从天空落下,他茫然伸手接了,竟然是一片片的龙鳞。 龙鳞为煞气所化,转眼气化消失,空留指间的冰凉。 “下雨了!” 骤雨疏疏,呈红色,是一场血雨! 宋岳桓失声道:“龙被屠了!!!” 他一时震撼无以复加。 洪和尚叹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对付龙脉奇术,只好用的就是民心。 只是民心散乱,难以捉摸,非一代枭雄不能用之。这位白云观掌教,已得潜龙气运,有资格屠龙了!” 宋岳桓大喜,急道:“那我们联手将僧王杀了?” 洪和尚摇头道:“有资格只是指有潜力,并不是立时就有这个能耐,僧王其势未衰!” 天京上空 苏文有点狼狈,一身羽衣破裂成了乞丐装,金冠被震飞,披头散发。 背后千手千臂巨人的千手千臂都爆了大半。 僧王的术法磅礴大气,无可匹敌,其狂暴霸道苏文平生仅见。 僧王收回拳头,双目有点散焦,似乎困惑苏文竟能挡得住这一拳。 他想了想,突然凝声道:“守一道人,你的修为出乎本王意料。 本王也不禁起了爱才之心。如果愿意投诚,本王可允你坐镇一方。 似你这等年轻才俊,若得国家培养,必然前途无量。 如你师弟曾守正那般,声名财富权势,应有尽有。” 苏文皱了皱眉,没想到他会出言招纳。从一开始坚定的满腔杀意突然转变态度,十分突兀。 苏文都不禁怀疑他有什么阴谋诡计。 他立即沉声回道:“一想到和僧王这等高手交手,本座就热血沸腾,不能自已。 投诚这种没骨气的话便不用再说了!” 僧王蹙眉,训道:“本王也是一番好意。你也不想你一个术法寄主能修炼到今日,拥有数以十万百万的信众,不还是因为本王只眼开只眼闭? 朝廷将级何其多,本王只需要牵制住你,再遣一人去岭东,将你的部众全部杀光,你这道法自然衰败,从将级掉落。” 苏文有点疑惑,问:“朝廷若能轻易派出两名将级,何至于让太平道祸害近十年,半壁江山糜烂至此?” 僧王言语一窒,哼道:“你懂什么,我朝自有国情在!” 第255章 僧王的画饼,未出鞘的一刀 “国情?”苏文摇摇头道,“单独一句国情可吓不到我。更何况我和那个出身士绅的守正师弟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你如果调查过本座身世,便该知我是红花会反贼出身啊! 家世如此,本座自然以造反为最大志向。 抛头颅洒热血,死都不怕,何惜一术?!” 僧王脸色一沉:“这就是自甘堕落了!” “哈哈哈!说得好,我们红花会好汉什么时候向你们狗鞑子低过头! 守一掌教不用信他吹牛。 食煞者强者为尊。自从上次洋人战争,鞑子一败涂地,卑躬屈膝割地求和,天下将级散人们便不服鞑子朝廷,只听宣不听调。 似将级这等心高气傲之辈,怎么可能做洋人的奴才的狗奴才?! 何况现今鞑子皇帝懦弱无能,体弱多病,眼看就要病死,亲王大臣分成几派内斗,官方将级之间互相对峙,势成水火。 好笑的是这位肩托老大帝国的僧王亲近的不是狗皇帝,而是野心勃勃的恭亲王,受皇帝猜忌。” 僧王这个天下第一高手竟然不是皇帝的人,而是恭亲王的人?! 苏文看向遥远山上的红花会总舵主洪和尚,目光闪了闪。 洪和尚是食煞界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一直身在造反最前线,可惜机缘有点差,迟迟入不了将级,直到几年前扶助捻军起义,这才借力勉强腾飞。 他曾经赠过一叠符给苏文的父亲苏炳,让苏炳得以一介凡人之身坐稳广南分舵长老的位置,苏炳一直到现在都感激不尽。 可惜实力的确不怎么样,否则两人联手,说不定能留下僧王! 洪和尚的解说让苏文有点了解朝廷的状况,其实不是力量不足以平反贼,而是内耗太过,说不定还有人暗地里支持反贼。 毕竟异端比异教徒更可恶,攘外必先安内,这道理全世界通用的。 僧王瞥了一眼遥远的洪和尚,道:“洪和尚你阳寿将尽,本王懒得和你争斗,你真以为本王奈何不了你吗? 你信不信我明天便将你赶入海里去?” 洪和尚呵呵地笑道:“僧王也不怕风大闪着舌头!老衲明天就在苏北捻军营中等你来赶我入海。 至于寿命,僧王别为老衲担心。三五年还熬得住,总比你家皇帝长命一些。 老衲就好奇了。 你剿杀我们这么用力。难道就不怕鞑子皇帝为了年幼的儿子顺利继位,要杀了你这再生鳌拜。 僧王,所谓狡兔死,走狗烹。 我们在,你才有资格做高高在上的王。 你要以前人为鉴啊!” “住口,乱臣贼子也配妄议朝政?!”僧王立时色变,沉下脸来。 他扭头再盯住苏文,又道:“道人若愿意立即回返岭东,发誓终生不出岭东。 本王也可饶你今回!” 他的语气竟然又缓和了一分,连投诚都不做要求,要将岭东分封给苏文之势,这一步退得可真出人意料的大。 石开开面色大变,惴惴不安。如果苏文接受了,起码太平天国必然完蛋了。 洪和尚与宋岳桓也有点忐忑。 如果苏文答应了,他们红花会就独木难支,这次起义迟早失败。 谁料苏文扬扬眉,根本没做考虑,道:“本座愿与僧王一战!” 说到底僧王有何资格给苏文分封?天下又不是他家的,这种画饼谁会信?! “荒缪!”僧王大怒,右手骤然握住腰间那把短刀,喝道,“你就那么的想死?” “僧王所向无敌,本座真的很想领教!”苏文认真地坚持道。 他好似完全不计较世俗利益,像一个一心修行的求道疯子。 其实苏文更清楚僧王心中的杀意绝无动摇,一切的退让都是为了杀自己。 既然如此,那就就一步不让,干干脆脆地做斗争。无论什么阴谋诡计,终究要以力量为依托。 无数的道理在心中流淌,他没有一点诉说之意,只想着以暴力和眼前这位将级第一人一较高下。 僧王叹息道:“不可理喻!” 气势陡然再次飙升,排山倒海般倾压过来。他手缓缓一动,那看似花哨的刀鞘露出一丝刀光。 苏文但觉天地一暗,一种极端锋锐的气息令他头发眉毛均不自觉竖立起来。 他莫名地颤栗,浑身肌肤似有电在游走,极端的危险感在提醒他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生死考验。 僧王的刀鞘里藏着极端可怕的力量,似能毁天灭地。 苏文深吸一口气,双眼像太阳一般放出灿烂光华。 生死一瞬之时,一切精神一切力量一切潜力都在这一刻调动起来。 各大仙基,各大阵图,各大窍穴凝炼的大大小小的术法一一激活。 也不管什么兵级尉级校级,在生死的压迫之下都被强行整合,苏文原本觉得自己消化了九章道人的经验,尸解仙之手已经到了瓶颈阶段,但是此时又觉得自己还大有进步空间。 他还有五脏庙法。 这道法由五行仙基构建,当初九章道人建议他往五行大遁和斡旋造化方向发展。 如果往斡旋造化方向,那么便可整合其余仙基及窍穴之法为枝干,发展出一个不逊色尸解仙之手的术法体系。 比如十二重楼可修成替死法,至尊龙骨可凝炼顶尖防御与挟山超海的力量。其他各大窍穴凝炼的术法诸如影剑魂,土行珠都可以整合入体系。 说到底在八仙阵图魔气无限供给之下所有术法都可修炼,都可随意施展。 唯一的限制是现在只有几十年寿命,也不知能不能修得成而已。 苏文脑海灵光不停闪耀,自身力量也在僧王压迫之下点点整合,步步攀升。 “不好!”观音山中,洪和尚瘦弱佝偻的身躯猛然挺直,整个人眉毛转黑,须发都像杂草般飞速生长,漆黑如墨。 这个垂垂老矣的老和尚突然恢复青春,皮包骨的身体里面肌肉膨胀,气势冲霄而起。 他暴喝道:“僧格林沁,你敢出这一刀,老子拼了命也要将你留下!” 宋岳桓只看了一眼那遥隔数十里的一丝刀光,整个人就像浸入冰水里,所有细胞都在呻吟,都在那一缕杀意之中生机泯灭。 直到洪和尚爆出气势,他才恍然回神,发觉自己这个校级巅峰竟然望一眼刀光就差点死了,不由得冷汗淋漓。 这一刀也太恐怖了! 他无法想象直面这一刀的苏文到底有何感觉。 第256章 九死一生,僧王退了 僧王不理洪和尚威胁喝骂,只盯着苏文,问道:“你觉得我这一刀之下,你能有几成机会逃生?” 苏文凝声道:“九死一生!” 如果刀出之后,他能整合所有力量,应有三成以上的机会。 如果不能,那就九死一生。 他这么一说,僧王倒是有些惊讶了。 “你是第一个有胆气说自己有一成逃生机会的将级!” 铮! 刀重新回到刀鞘,慑人的光芒消失,那种毁天灭地的大恐怖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像刚刚的恐怖只是一个幻影。 僧王侧头想了想,叹了一口气,道:“算了!不杀了!” 手从刀柄挪开,双手背在身后,转身悠哉游哉地走了,像极了那些打了上班卡完成了任务赶着回家吃饭的打工人。 “等你觉得自己有三成机会的时候再来杀你,否则就不划算了!”僧王道。 他收刀之后,气势顿消,正在随着压力增加而加速整合力量的苏文骤然心神一空,整合的趋势顿时瓦解。 苏文一时之间不禁有点恼怒:你倒是杀啊! 又是迷惑不解:这鞑子是什么意思? 洪和尚冷笑道:“狗鞑子是没底气,怕失手反被我们捡了便宜。” 苏文倒觉得不是。 僧王杀自己的决心一直很坚决。在自己未整合所有力量之前,逃生的可能性很小,足以让僧王出手。 而且以他的感觉,僧王出了这一刀,仍有足够底蕴,不会惧怕洪和尚的威胁。 苏文看了一眼洪和尚。这位老前辈虽然催尽了全力,但还只是勉勉强强的踏进将级门槛,比自己所见的任何一个将级都弱。 不过也不能单独凭个人力量评判其战力,毕竟他修的是符道,就好似神只之道不能以肉身修为衡量一样。 每一种术都有独到之处。 苏文正疑惑着,骤然见皇宫废墟处站着一个人影,正冲自己笑。 人影一闪即灭,像幻影一般,却也让苏文恍然大悟。 …… 僧王走到远处,落在大江之北,回头望着大江对岸的雄伟城池兴叹:“好一座大城,有潜龙在渊的气局。” 他的身后冒出一个官服顶戴的朝廷大官。圆脸短须,五短身材,气势汹汹。 “僧王为何不出刀?难道真如反贼洪和尚所说,顾忌陛下烹走狗,所以养寇自重?”官员喝道。 “德兴阿,你嘴巴真臭。是谁给你胆量质疑本王?”僧王细长的眼睛露出森寒的杀意。 德兴阿头皮一麻,差点在可怕的气势之下跪倒。 他后退几步,勉强道:“僧王,下官奉上命监督,并非有意冒犯。 您大人有大量,请解释一下,否则奴才如何给皇上交代?” 见他放下了姿态,僧王沉默了一阵,道:“此人的术法力量极其怪异……” 怪异? 德行阿莫名其妙。 僧王骤然身躯一震,从嘴里吐出一道灰白的光气。 光气有一种古怪的像能抓住人心的怪异,猛然散开,显露出一个虚幻的由淡淡光气组成的人影。 那人影与僧王一模一样的,神情却极其奸诈阴冷,像毒蛇一般,冷冷地道:“等那孱弱无能的皇帝死了,我就可以把持朝政,将这乱七八糟的天下治理得生机勃勃,效仿多尔衮开疆拓土,布武天下……” 嘭! 人影消散。 僧王面无表情地徐徐收回拳头。 德兴阿满脸后悔,只想堵住自己耳朵,让刚刚的话没一句流入自己耳朵。 他若敢将这种话转述给皇帝,估计明天就要举行国葬,他要陪葬的那种! 僧王不给他后悔的机会,又再吐出一道光气。这次的光气化作同样与僧王一模一样的人影。 慷慨激昂地道:“这些上层的旗人腐败堕落,残忍狠毒,他们只想着狠狠在大众头上盘剥一笔,然后退回关外,世世代代做主子。 可是我们普通旗人又得到什么? 抛弃在汉地的一切家当回关外继续做他们的猪狗? 我们要与汉人一起打倒这群腐败无能的蛀虫!” 德兴阿脸色都绿了,恨不得将耳朵丢到远远的。 第一个人影吐露的是僧王个人野心,第二个人影揭露旗人基本盘塌了的现实,关外这条退路早就摇摇欲坠,只有上层还在掩耳盗铃。 这些都是宫里绝不能出口的禁忌! 德兴阿见僧王再要吐光气,赶紧阻止,求道:“僧王,饶了下官吧,不要再展示了。下官明白僧王是中了那道人阴毒的术法,乱了心神,所以不得不退!” “你不懂!”僧王继续拉开自己右臂上的破烂衣袖,让德兴阿看见他的整条手臂。 手臂上纹了一条五爪金龙,龙头在拳头,龙身一直延伸到胸口去。 这条金龙身上有许多灰白块,就像龙鳞掉了,以至于有种阴郁腐烂的味道。 德兴阿一惊,神色凝重地问:“僧王这是?” 僧王坦然道:“我的术法力量受到腐蚀,就像中毒了一般。” 德兴阿觉得不可思议,喃喃道:“这是不是说,那道人实力还在僧王之上! 他竟然如此厉害? 如此世间还有谁能对付得了他? 我们旗人的天下怕不得要完!” 德兴阿打了个深深的冷颤。 僧王想了想,再道:“这不是守一道人一人应有的实力。本王怀疑有另外一个将级躲藏在一旁,暗地施法算计本王。 三个将级在场,本王才不得不退!” 德兴阿这才松一口气:“如此才合理!否则以后有这个道人在,我等只怕食寝难安。” 等等! 他脱口而出:“那不就是说还有另外一个将级反贼?!” “守一道人是白云观的掌教,白云观千年传承,总有几个将级!”僧王不以为然地道,“这合情合理!” 德兴阿心里大骂:我去你的合情合理!!! 原本太平贼天父和洪和尚联手就已经够麻烦。好不容易熬到转机,说这白云观守一道人与天父死斗,大伙兴匆匆过来想收渔翁之利,谁知道不但讨不到便宜,还惹一身骚! 三个将级反贼! 这可怎么向陛下交代? 第257章 苏定晋升,结盟 天京上空 苏文看见苏定的出现,心头一颗大石落地。 潘正元终于完蛋了! 虽然知道苏定有很大胜算,毕竟潘正元被自己连续杀了三次,不可能不受创,苏定也最擅长乘虚而入。 可是以校级吞噬将级,风险不见得小。 如今尘埃落定,他觉得浑身都爽透了。 还有随着苏定晋升,尸解仙之手那个天魔之法的分支猛然开枝散叶,不比主干差,让尸解仙之手这道术法凭地添了几分诡异。 估计转换根基之后的魔气也是促使这道术法偏向魔法的一个原因。 至此尸解仙之手这门术法已经涵括了神道和魔道之法,威力再提高一个层次。 这就是苏定之前说的大礼。 苏文暗道:“你刚刚若和我一起出手,不知能不能留下僧王?” 苏定在他心神里显现,道:“我已经出手过了,在他心神暗下了几粒魔种,想等后面配合你,没想到他瞬间便察觉到了。” 苏文得他证实,也不由佩服僧王落跑得果断。如果他坚持非要杀了自己,说不定真会没命。 三个将级联手,谁都顶不住啊! 又不禁叹息道:“你迟一点出手,说不定我的术法还能往上提一提,以后只能靠水磨工夫了。” 苏定冷笑道:“我怕迟一点出手你便死了。” 苏文无语。 僧王的实力怕已经超越了一羽道人飞升之时。 他奇怪的是为何僧王不能飞升? 按理说体内积蓄到如此强大的力量,天地意志肯定不能容忍吧。 食罡可以飞升,修魔可以飞升,食煞则不可飞升。 或许食煞天怒人怨,或许食煞会与这个世界联系更密切…… 苏文想不明白。 五色光华一旋,已经出现在洪和尚与宋岳桓面前。 “小道守一见过洪前辈,宋前辈!” 他虽然没见过两人,但对两人的符法力量却不陌生,丁宝贞随手就一大把。 这两位前辈又是苏炳的老上司,他不得不谦卑以对。 洪和尚此时已经褪去力量,恢复为一个皮包骨老和尚模样。 他与宋岳桓对视一眼,同时爆出一阵大笑:“好!好!” 洪和尚道:“守一掌教真是天才横溢,当年你父亲还伺候过老衲,老衲就说这小子特机灵,心思缜密,是个上佳人才,可就是没有食煞体质,老天不公啊。 没想到那小子是将自己一生的福运都给了儿子!” 洪和尚对苏文非常满意,尤其苏文在这个年龄表现出的强大的修为,让他甚至惊为天人。 暗道未来几十年苏文必然是左右天下大势的主要人物,因此着实起劲夸奖了一番。 洪和尚话语的夸张都让宋岳桓有点看不过眼,暗打眼色让他适可而止,别丢了红花会的脸。 洪和尚狠狠瞪宋岳桓一眼:那脸面值多少钱?你师父我没几年可活了,这么挖空心思讨好他,还不是为了你们这群不肖子弟?! 苏文尴尬地有问有答,好不容易才将话题岔开。 洪和尚又问起潘正元,得到其已死亡的答案之后,不由感叹道:“这只怕是近年将级之中最轰动的消息。 将级交手,鲜少似你与潘正元这般玩命,花半个月来做生死拼杀。 毕竟将级已经站在世间的最高峰,没什么其他追求了,而且几乎所有人修炼到这一步都是老江湖,总有一两手压箱底的功夫,很容易打虎不成反被虎伤,一般不会逼迫太切。” 洪和尚看着苏文直笑:“你有这个战绩,以后僧格林沁想拉其他散人打你,就有点难了。 将级散人本就不服朝廷,即使有心动的利益,但听了有将级死在你手上,也定然要再三思考。” 苏文有点好奇将级的具体情况,毕竟全国才十几个人,应该是个小圈子,大家都认识吧。 洪和尚便道:“天下将级大体有三种,一是散人,基本都是修炼排在二十篇以后奇术,副作用奇大,年岁衰老,只想地方养老。 具体数目谁知道呢,多数人都有点古怪,喜欢独来独往。 以前大体听朝廷的调令,洋人战争之后基本听宣不听调,择一地镇守,独自逍遥。 一是寄主,修炼前二十篇的奇术,几乎都建立起自己的势力和地盘。 不过当年国势大兴之时,朝廷倾力剿杀,所以基本没有多少流传下来。 能有传承下来的都是根深蒂固的反贼,比如我们红花会。 一是护国。专指承继龙脉奇术的那伙人。 据说前二十篇的某种奇术寄托于国运之后,能养出好大一群将级存在,鞑子大兴之时曾有十三将级打天下,又有满万不可敌之类传言。 具体诀窍老衲就不知了。” 苏文还是第一次听说将级这般内情。 他问道:“所以我们要对付的就是护国。现时天下有多少护国?” 洪和尚道:“估计有六七位。” 苏文神色一凝,惊道:“竟有六七位之多?” “六七位很多吗?京城,东北龙兴之地,草原世代联姻之处,西北,青藏,处处不稳,处处需要镇守。 皇帝身边也得常驻。 而且护国之间还有政争,不是一条心的。 他们互相牵制,便是京城都不见得安稳。 当年曾有一次让白莲教的分支天理教攻入紫禁城,骚乱数日之久。 这还是五十年前的往事。” 五十年前的往事对洪和尚仍然印象深刻,正是那一战揭开了朝廷外强中干的面纱。 再到洋人入侵,将朝廷最后的底裤都彻底打掉,各方深刻地认清朝廷衰败虚弱的本质。 这才有了将级散人的听宣不听调,这才有了层出不穷的起义。 “不过也别以为朝廷很弱,真逼急了,说不定宁愿丢一些地盘给洋人,也要调几名将级来杀我们。 两年前我们红花会就有一次受到三位将级袭扰,靠天父……潘正元紧急援手才挺过来。 太平军其实也有好几次受到两位以上将级攻击,所以僧王的话未必不为真。 我们必须守望相助。” 所以我也有可能受到两三位将级攻击! 苏文这一点倒是没想到,他还以为是僧王吹牛呢。 好在现在苏定晋升,他也不是孤家寡人一个。 洪和尚再问:“太平军,你想如何处理?” 两军地盘相接,互为犄角。太平军这边若缺了将级,对红花会来说是不可承受的压力。 苏文想了想,正式道:“我会庇护太平军,也愿与总舵主结盟,但是只限于将级层次。 我不会插手太平军具体事务。” 苏文无意扶助太平军崛起,只想让他们坚持更久一点,所以只做有限的支持,不想投入过多精力。 不过这个承诺已经让洪和尚与宋岳桓非常满意了。 苏文下来最要紧的事,便是应对洋人入侵,估计此刻的广南城已经沐浴在洋人的炮火之中。 第258章 文明人入侵,白送的战功 珠水 桅杆耸立,五六十艘巨舰气势汹汹地冲入河道,誓要第二次轰开这个东方古老国度的大门。 此时的洋舰比之二十年前那第一次洋人战争又先进许多,侧舷尽是密密麻麻的大炮。 新式的炮舰,新式的大炮,新式的火药,相对于第一次战争,已经有截然不同的代差。 而清国这边还是原地踏步,没一点变化。 所以落后的苦果很快便会品尝到。 “开炮!”守卫国门的官兵率先开炮。 洋人舰队还击。 战争开始了。 不能说官兵不悍勇,为首的官兵提督亲率数百将兵拼死开炮回击,但是技术的代差令他们一开始就呈被吊打状态。 洋人甚至带着点猫捉老鼠的悠闲态度,不紧不慢地开炮,暗中以陆军登陆作战。 半天时间,虎门要塞沦陷,提督浴血奋战,以身殉国。 洋人舰队继续前进,三天之后,连破数座要塞,兵临广南城。 “他们就像一群挥舞木棍扔着石头的猴子,落后愚蠢,只会做毫无意义的抵抗!”联军总司令额尔金轻蔑地道。 他穿着红色军装,像一条熟透了的龙虾。 “因为他们本来就是猴子!”黑色军装,带着高帽的葛罗笑道,“他们竟然敢无视我方交涉,纵民杀死可怜的马神父。我国国会老爷们非常愤怒。 必须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让他们知道文明人不可侵犯!” 额尔金更是恼怒:“他们将我广南英租界全部杀光了,这群该死的野蛮人,他们必然要遭受我们最可怕的报复。 我的建议是,夷平广南城,将这座古老的城市化作一片废墟。 非如此不能给这些野蛮人以最严厉的警告!” 葛罗立即道:“赞成!我建议先让士兵们劫掠七天。这座城市积累了千年财富。这些财富应该作为士兵的酬劳,回归文明人的世界。” “赞同!”额尔金道。 大家万里迢迢征讨东方,不就是为了求财?! 至于给当地老百姓带来的苦难,他们是无视的。 就好像他们对非洲,天竺,南洋,新大陆土着做的烧杀抢掠,他们心安理得,因为他们是文明人。 文明人对野蛮人、土着无论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就像对家里的牲口或森林里的野兽一般。 不会有文明人同情野兽,同情牲畜。 额尔金笑道:“我们带来一万五千人的联军,先进的武器,足够多的弹药。 还有我们战无不胜的圣者军团:两百名神仆,五十名神使,七名尊贵的天使,两位强大的权天使。 还有我们的毕舍遮神炮与仆从的超凡军团,一百名天竺湿婆神庙军。 天哪,我们的军力足以攻下世界任何一片大陆!” 额尔金赞美道:“我们的主赐予我们整个世界,我们看到一切,我们征服一切,我们奴役一切。 阿门!” 葛罗也大声赞美:“赞美我们仁慈慷慨的主,阿门!” 庞大的舰队兵临广南城。 不出意外的,虽然双方你来我往有一场剧烈炮战,但是联军舰队很快就将对方压制住。 额尔金不禁蹙起眉头:“我有不好的预感!” 葛罗问:“这不是和以往的要塞一样吗?猴子们的大炮药力低,炮又少,被我们压制理所当然。” 额尔金解释道:“他们攻破了我们的租界,按说起码获得了几十门可以抵御我们的重炮,但是现在用的还是他们自己的炮。” “或许他们愚蠢到将我们先进武器毁了,毕竟我们理解不了猴子的逻辑。”葛罗说道。 他见额尔金非常严肃,又想了想再道:“你的意思是他们想引我们近岸,再来一波重炮袭击?” 他非常怀疑土着们有这个智商。 额尔金却果断地道:“留下部分船牵制炮台,让我们陆军在下游靠岸登陆。” 炮战只是战争一小部分,实质的攻击还是要靠陆军。 “一旦陆军上岸,他们就完了!”额尔金信心十足,这是他十几年战争生涯得出的自信。 他的士兵是日不落帝国的士兵!!! …… “敌军来了!” 谢宝书看着远方如潮水涌来的英法联军,不由紧张地握紧手中的长剑,他第一次经历这么大规模的战争。 “不要慌,等近了再射!”前方传来校尉的呼喝。 谢宝书此时在城外的一道壕沟里面,身边是持着枪械的联盟战士。 壕沟,铁丝网,手雷,后装线膛步枪,后装大炮。 谢宝书不知道联盟是如何购买这些前所未见的火器,又按什么章程对士兵做了如此完整的训练。 但是他知道三千联盟军当日仅仅花了一个时辰就将六千训练有素,吸食了大烟,士气极高的商会军彻底打垮。 其战力毋容置疑。 就是人数少了点。 这支队伍后面又加入了交趾的苏伊部的两千援军,再从商会军中甄选部分降兵,现时大约有六千多联盟将士。 以六千对一万五,还是有点悬! 谢宝书有点忐忑。 “不用怕!我们必然会打败侵略者!”他身边一个面容稚嫩的战士对他笑了笑,鼓励道。 我一个尉级超凡者反而被一个小兵鼓励了! 谢宝书暗地吐了个槽。他也看出联盟军的士气极高。 士气高,训练有素,武器好,背靠大城,以逸待劳。这些应该足以抵消人数不足对方一半的劣势。 谢宝书暗暗给自己打气。 远方传来剧烈的术法对抗声,军队尚未开战,但食煞者们的搏杀已经开始。 低级食煞者主要归属于斥候和猎杀小队。特别是在探查敌方动向,屏蔽对方探查起着极其重要作用。 谢宝书突然目光一凝,看到前方风中走出一个头缠白巾手持蛇杖的黝黑天竺老头。 老头狞笑着掏出一根像葫芦般的乐器。 在悠扬的乐声之中,煞气化作满地的眼镜蛇向联盟军这边游来。 尉级食煞者! 谢宝书铮一声拔剑,身上泛出耀目的道理光辉,正要上前搏杀。 只见“嘭”一声,身边冒出一股白色硝烟。 老头脑勺瞬间开了瓢,露出白花花的脑浆,仰天倒地,满地的眼镜蛇也散为了无形的煞气。 谢宝书一愣,回头一看,只见身边稚嫩的战士得意地瞥他一眼,吹了一声口哨,然后啪嗒一声在火枪上装填上一颗新的纸壳子弹。 “真骚包!”谢宝书忍不住笑骂,心里对战士手中的新式兵器咋舌不已。 后装线膛步枪的射程已经超两百米,威力强大,食煞者若无特殊防护,很容易被秒。 那天竺老头应该以为联盟军一方还是之前那些手持古老的火绳枪的官兵,所以大咧咧地在大家面前现身。 结果给小战士白送了一份战功! 一个普通人手里凭借一件量装武器就能轻易击杀一个食煞者,这在冷兵器时代是绝对不可能的。 时代不同了!!! 谢宝书不由感叹。 第259章 战火连天,出其不意的收获 炮火轰鸣。 英夷龙虾兵和黑色军装的法夷兵列队前进,他们似乎有点大咧咧。 “我们的炮为什么不开?”谢宝书对于军事一窍不通。 身边小战士又是吹了一声口哨,道:“我们有战壕保护,这种直射炮伤害不大。” 战士口气非常轻蔑:“我们要等他们靠近再射击。 现在是后装线膛步枪的时代,他们还用前装枪。 他们的枪比我们落后,我们填装更快,就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给他们来一个大大的惊喜! 等以后我们的武器暴露了,就没那么好的便宜赚了!” 谢宝书知道洋人就是凭借船坚炮利,满世界圈地,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被东方人吐槽落后。 他困惑地问:“我们的武器不是买自洋人吗?” 小战士笑道:“世界的洋人有许许多多,武器也是各种各样,有钱就能买。 我们只需要一个识货的眼光。” “买了再拿来仿制,我们的工匠已经初步能仿制新式步枪,只是良品率不高,暂时出产不多。” 小战士兴致勃勃地介绍联盟的进步。 他絮絮叨叨。 谢宝书渐渐也忘了紧张。 …… 额尔金与葛罗在一处小山坡往前眺望,他们各拿着一个单筒望远镜。 额尔金笑道:“真是稀奇,土着们在城外挖了着坑道,像老鼠一样躲起来。” 葛罗幽默地回道:“或许他们想等我们的士兵们跑到跟前,再拿着简陋的木棍跳出来吓我们可爱的小伙子们一跳!” 额尔金大笑道:“我喜欢这个主意!让小伙子们前进!” 看着士兵成阵列线,踏着鼓点前进,整齐如一,额尔金觉得特别的美,这就是战争的艺术。 “战争与音乐,暴力与几何,线条与律动,它们就像玫瑰与清晨的露水,密切相依,带着诗意的美!”额尔金忍不住大声吟唱。 葛罗恭维道:“好诗,你这首诗可以与拜伦的诗歌媲美,真是一首杰作!” 拜伦是英夷这个时代首屈一指的诗人,他写的英雄主义诗歌极其流行,受大众推崇。 所以葛罗这一个马屁拍的额尔金飘飘欲仙,也就忽略了战场那惊人的一幕。 英法联军采用的是三排阵列,装备的是前装线膛步枪。 他们踩着鼓点前进,按射程其实在百米开外就可以开枪,但是因为联盟军躲在战壕里,他们决定走到五十米以内。 按他们固有的认识,就算是再近,土着官兵那老式的兵器也打不着自己。 随着鼓点声,双方越来越近,近到可以看清洋人狰狞中带着期待的笑容。 而洋人士兵也看到了联盟军趴着的带着兴奋笑容的脑袋。 “愚蠢的猴子被我们的炮火压制在泥坑里。他们成了泥猴子!”士兵们大笑。 “开枪!” 砰砰砰! 双方同时枪声大作,一阵阵的齐射,战场上遍布白色的浓烟。 炮火纷飞,无数人在呐喊,噼噼啪啪的枪声连绵不断。 额尔金有点困惑,枪声太密集了! 前装枪不可能有这么密集的枪声,就好像普鲁士那边用的新式后装枪,速度比前装枪快好几倍。 但是那是在西方! 东方不可能出现这种新式武器。 “怎么回事?” “可能土着在乱放枪!”葛罗随口道。 但是两人都不由自主地整肃神情,用望远镜细看。 这一看不由就倒抽了一口冷气。 硝烟退去之后,他们的联军只有寥寥无几的人站着,多数人倒地生死不知。 再后面许多军士已经崩溃向后狂奔,这是何等一副地狱场景! “不可能!我是做噩梦!”额尔金目瞪口呆,没什么比眼前一幕更糟糕,他觉得自己是不是中了土着的邪法。 葛罗反而冷静一点,他道:“我们只是损失了两三千人,联军还有一万多人,我们远远未输。” 虽然他们遭受到可耻的失败,但是因为一开始的蔑视,他们只投入不到一半人,后继仍有足够的力量取得胜利。 “上帝会惩罚他们!”额尔金镇静下来,他非常确信自己一方仍然拥有优势,无论是先进的强大的武器,还是顶尖的超凡军团,他道:“先用炮轰,动用所有的炮!将他们轰出老鼠沟。 我们的小伙子会用刺刀教会他们什么叫战争。 日不落帝国的精锐最勇于刺刀见血!” 战场之上 当第一场交战战果出现,所有人看着遍地洋人的尸体,都不由被火器战争的惨烈惊呆。 对方走太近太密,如果面对的是清国官兵,这战术很合理。 可是他们低估了联盟军的火枪火炮的精锐,以至于完全成了联盟军的靶子。 “至少死了超过三千人,一波带走……”谢宝书喃喃地道,只觉得毛骨悚然。 除非将级出手,否则不可能造得成如此惨况。 “老天,让他们指挥官再犯一次蠢,不做防备地靠近,让我们再来一次射击!”谢宝书身边的小战士在祈祷。 他不但不被敌人惨状吓到,反而非常兴奋得意。 谢宝书这才醒悟眼前这些洋人是入侵者,侵略自己国家,虐杀自己人民的卑鄙恶人。 他们死得越多越好! 谢宝书顿时喜上眉头,哈哈大笑。 城墙之上 红姑庙的仙姑拥着老仙姑靠墙外眺,也为眼前残酷的一幕惊呆。 咳咳咳! 老仙姑剧烈咳嗽,暗地抹嘴角的一丝血丝,她大笑道:“杀得好啊,杀得妙。 洋人是没心的怪物。 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死得越多,世界就越美好!” 说着又颓然泪下,道:“只怕上一次整个洋人战争死的洋人都没有这一次交火的十分之一多。 如果当年官兵有这种火药利器,又何至于让我们那么多姐妹惨死?!” “姑姑!”仙姑们陪着垂泪。 老仙姑指着联盟军道:“这些孩子是我们的未来。 他们比那些抽大烟逛窑子,开战前要讨银子,听到枪声扭头逃跑的官兵好得多。 他们是真正爱惜百姓的。 我老婆子死后,估计红姑庙的传承难以继续,你们要不找人嫁了,以后相夫教子,要不就加入联盟,和他们一起保护老百姓。” “老姑姑,我们和您一起和洋人拼了!” 老仙姑摇头,叹息道:“当初马神父是我杀的,因此才惹来这一场风波。 老婆子总要给那些无辜受牵连,丢了性命的百姓一个交代。 老婆子脾气暴躁性格固执,得罪人多称呼人少,平生不知惹多少人嫌。 你们不要学我! 以后好好过活!” 老仙姑一句又一句地交代,看着眼前这一群孤苦无依的女孩子,总有交代不完的话。 第260章 来自恶魔的光辉 谢宝书听到一种奇怪的尖啸声,他还反应不来这是什么,身体已经一沉,小战士正将他压在战壕,喝道:“敌方火炮又来了,小心隐藏!” 轰隆! 一颗颗实心炮弹带着无比的动力砸在地上,从众人头上飞过。 一颗颗开花弹轰然炸裂,块块铁片飞射。 好在众人有壕沟躲避。 这时联盟军的炮火也开始回应,炮弹以不输于敌军的速度和射程,将那些没反应过来的洋人一波波带走。 “该死的,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额尔金气急败坏,大声嚷道:“敌人的武器为什么比我们强? 我们面对的到底是什么人? 前面绝对不是土着官兵,我想我们是中了敌人的陷阱!” 葛罗惊叫道:“我的上帝,我猜是某些该死商人将自己的绞索卖给了敌人。 他们应该一个个地绞死!” 两人手足冰冷。 此时有两人凭空出现在他们面前。 两人都身穿白袍,胸前挂着金十字架,浑身笼罩在一片骨白色的圣光里。 空中有童声圣唱,充满圣洁之意。 额尔金和葛罗连忙跪地匍匐去亲吻两圣者的鞋子! 圣光之中年长的权天使普鲁斯须发皆白,面容苍白,手持一根拐杖,目光里没有一点情感。 他道:“圣者军团会配合你们的战事,但是我们两人有自己任务。 我们得到的指示是彻底铲除白云观,将食罡者全部捕捉,送回圣廷做研究用。 所以我们将拿走毕舍遮神炮!” “是!”额尔金和葛罗不敢有一点质疑,看着两权天使腾飞,往广南城另一个方向的高山飞去。 两人暗暗松了一口气,虽然没了两个强者坐镇,但他们终于得到了两个超凡军团的指挥权,尤其是天使级别(校级)。 “我们要开辟天空战场,将敌方的邪恶力量彻底打残。”额尔金咬牙切齿气急败坏地道。 他已经忘记了自己对东方人的蔑视,一心想着自己必须彻底打垮敌人,争回面子,否则必然导致女皇和绅士们的严厉指责。 葛罗更是连连点头,他法夷的国会老爷们绝对比英夷更加苛刻。如果此战不胜,丢了几千士兵性命,他觉得自己可能会上断头台! 在江边的战舰之上 贺布倾听着战场的炮火之声,他拿着十字架为自己的同胞祈祷。 这个英国中年男子脸庞饱经风霜,蓝色眼睛深邃而明亮。 他道:“看来战事不利,需要神的战士出场了。” 贺布身处一个船舱铺了来自波斯的羊毛毯,同是天使的同伴们优雅地交谈,正举行一个闲适的茶会。 茶叶则是来自天竺的上好红茶。 他们是天使,虽然分居于两个国度,甚至还大打出手过,但此时气氛和洽。 这种和洽来自于对征服这块传说中的神秘土地有着浓浓的兴趣。 贺布身边的是一个满脸肉刺的胖子,叫普提雅廷。 普提雅廷正兴致勃勃地跟人介绍他了解的东方刑罚。 例如炮烙、凌迟、点天灯之类。 天使名义是神之仆人,但大家都知道,自己是在食煞。副作用也很明显,一个是煞毒不可避免地在身体积累,修炼越久,毒素越多,那是极致的痛苦。 很多天使早早就避居修道院,虔诚的信仰能够减轻身体的痛苦。 另一个食煞副作用是将心里的阴暗放大。信仰越坚定,越是一心侍奉上帝,就越有些不堪的欲望跳出来,成为难以摆脱的痼疾。 如普提雅廷对刑罚的喜爱和身体力行,他开始洋洋得意地分享自己在非洲大陆对黑人剥皮拆骨的经验。 “我亲手将那头倔强的黑色牲口,一颗牙齿一颗牙齿地拔下来,他痛苦得痉挛,那浑身的肌肉在痛苦之中抽搐…… 你们知道那多么的美丽,惊心动魄! 至今令我意犹未尽。 我希望能在这片东方土地上再寻到如此美妙的材料。 一个天使级的东方食煞巫师,嗯,他们称为校级。 我想来一场活体解剖。 这是我们西方最流行的时尚。 希望大家到时一起观看我展示的东方巫师的神秘身体构造!” 普提雅廷沉迷在幻想中不可自拔。 贺布觉得自己还好,不会亲自动手做这些血腥的事。他只是有些英夷固有的癖好,对羊屁股,对男人,对孩子…… 船舱内有七名天使,另外还有四名天竺神庙的神侍。 这些肮脏的土着巫师修炼的乱七八糟的巫术,将自己搞得奇形怪状,比如一个叫哈利曼的家伙,将自己炼了一身如针的黑毛,正像一只真正的猴子一般蹲在角落里吃香蕉。 天使们虽然也有各种各样的毛病,但起码是人,这些该死的巫师都热衷将自己修炼成非人的存在。 还有一个满身尸斑的女人,穿着一条纱丽,与一个拥有特殊爱好的天使卿卿我我。 所有人处于一种极度的轻松舒适心态。 贺布觉得自己需要提醒他们这处的任务和对手的情况:“女士们绅士们,我不得不提醒大家这次的任务。 你们应该知道我们租界的国民被这伙野蛮人摧毁,二千多人被杀的惨案。 我们女皇陛下和议会要求对此做出坚决的回击,以及令野蛮人足够痛苦的惩罚。 所以我们不是在度假,我们是在完成女皇陛下下达的命令。 另外,不要小看这片东方土地上的巫师的能耐。 大家有没有发现,这片土地沐浴在异教的光辉之中!” 他这么一说,顿时引起许多天使的回应。 “是的,自从进入珠水,这条陌生的河流。我就感应到两岸隐隐的不适,有独特的与我们圣光不同却又有些熟悉的光辉在闪烁。 就像……” “就像巴士底狱,就像七月暴动!”有法夷的天使快速且憎恨地回答。 那是一场掀翻王权和宗教权利的暴动。那些暴动的人存着大逆不道的念头,因此衍生出许多可怕的理论,对上帝对他们的术法造成不可挽回的损伤。 所有天使都咬牙切齿。 可是这样的道理光辉怎么会在遥远的东方出现? “所有的聆听过如此可怕的恶魔理论之人都应该一一绞死!”有天使低沉地道,“我们应该血洗这片土地,它太肮脏了!” 贺布沉吟了一下,昂然道:“这是一片恶魔诅咒的土地,我们将代表上帝给每一个邪恶的人降下血与火的惩罚!” 所有人顿时眼里放出凶戾的血光,喝道:“上帝将惩罚他们所有人,一个都不会错过,阿门!” 第261章 老仙姑自爆,满天碧火 联盟军总部 苏炳抬头看着珠水之上弥漫的圣光,目光幽幽。 联盟军虽然取得一定的优势,但是离胜利还很远。就算打死了那么多洋人,军队人数上还是处于绝对的劣势。 而超凡领域,更是处于绝对劣势。洋人超凡领域的数量竟然这么多,实在所有人出乎意料之外。 而且按他们观察,必然有将级随行。 将级只有将级来对付,没有将级的胜利,无论军队还是校级胜了都毫无意义。 而一旦将级胜利,其余的一切失败都可以弥补。 苏炳扫眼面前几位校级,笑道:“诸位,看来到我们出场了!” 他虽然心有隐忧,却一点没有显露出来,一直豪气干云。 他面前有杜云志、丁宝贞、武宣、冲平道人,和波罗神庙的达奚。 达奚原本在闭死关,听说联盟击溃红莲寺之后,“强行”破关而出,顺利加入联盟队伍。 另外还有一人…… 苏炳目光落在与自己儿子一模一样的那人身上。 此人披头散发,一身红袍,懒洋洋地躺在椅子上,像一条无骨的爬虫。 苏文的血神子化身苏伊! 苏炳完全看不透苏伊的实力。 苏伊留意到苏炳的目光,摇摇头道:“别看我。我又不是本体的分身。我们是两个不同的人,所以我不知道本体的消息。 不过,” 他顿了顿,道:“我感应到本体现在很安全,应该与潘正元分出胜负了。” 他其实可以通过神只之能降临到苏文身上,但是以校级的修为,尤其还身具血神子的力量,最好不要出现在潘正元面前,免得被其利用。 所以只能凭借与本体无形的联系来判断本体的安危。 苏伊的话让所有人精神一振。 苏文胜了,那意味着自己一方有将级坐镇,不至于没了底气。 苏伊信心满满地道:“所以我们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不需要担忧其他,本体那家伙一切都有安排。” 地面战场,天空战场,将级战场,三方似互不干涉,然而三方又密切相关。 尤其广南城这个道理通行之处,若保不住会大幅影响苏文尸解仙之手的力量。 每个人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对苏文最大的支持。 苏伊冷眼抬头一看,从珠水上空飞出一群校级。 “十一人!”他冷声道。 自己一方七人。 自己一方没有外援。其他城市的校级甚至恨不得加入洋人队伍。因为自己一方不但是反贼,还是敌视食煞者的反贼!!! 而在敌方将级没有被牵制的情况之下,苏文送的十二金豆也不能轻易动用,否则会给将级干涉校级战场的借口。 所以这一战难打! 但也得打! 苏炳凝声道:“这里是我们的家园,居住着我们的百姓。 我们没有逃避撤退的空间,诸位,我们迎战!” 苏伊格格地疯狂大笑,率先化一道血影瞬间消失不见。 血神子的速度恐怖如斯! 未曾见识过的六人都是一愣,继而振奋万分地腾空而起。 自己人越厉害越好,那样胜算才越大。 此时又有一人从地面飞到上空。 她状若疯狂,自己一人就往洋人校级队伍冲了过去,身前浮现一群红灯笼,像飞蛾扑火般不顾生死。 苏炳一惊:“老仙姑且慢来!” 至少等大家一起接战啊,你一个人不是毫无意义的送死吗?! 英夷人贺布是指挥官,他见有一个送菜的,心头一喜,叫道:“绅士们来一次集火,灭了这头巫师!” 七名天使同时冒出骨白色的圣光,互相交融互相增幅,一道光芒迅速射出,堪堪在老仙姑扑上时落在她身上。 七个天使合力虽然威能并非是一加一的叠加,但增幅也殊为可怕,绝非普通单个校级能够抵御。 老仙姑毫无意外身中圣光,心口一个碗口大洞贯穿身体,鲜血狂飙。 冲平道人和达奚老头都是当年参加过第一次洋人战争的,知道洋人校级集火的可怕,明白老仙姑没救了,不由痛苦地喊了一声:“老仙姑,你这是何苦?!” 底下城墙仰头观望的红姑庙仙姑们齐声痛哭:“老姑姑!” 许多百姓仰头看着老仙姑身死,不由泪流满面,跪地痛哭,发誓道:“我等与洋人不同戴天,誓要杀光这群禽兽!” 广南两岭总督府 叶名深总督与吴忧在一阁楼楼顶仰头观望天空战场。 叶名深面颊丰满,气度不凡,目光犀利。此人从两年前入驻两岭总督府,应对咄咄逼人的潘正元势力,游刃有余,始终不失气节。 甚至从潘正元手里抢回若干权力。 劳动者联盟夺取广南之后,他这里更是门庭若市,许许多多接受不了劳动者联盟的人都暗中投靠总督府。 此时叶名深叹息:“没想到老仙姑性子如此的烈,若不是之前闹出这许多风波,成了是洋人入侵的口实,本官倒想为她申请一面牌坊!” 吴忧冷笑:“我们早就警告她后果,只是老妇固执眼浅,一心快意恩仇,不想自己的举动相当于擅开边衅,招来洋人入侵。 她罪孽深重,便死了也当戮尸!” 洋人其实早就有意战争,无非借口…… 叶名深不觉得老仙姑有错,却也无意为一个不知进退的老妇说话。 天空战场 贺布等洋人不由大笑,才感叹战果来得如此轻松,眼前却是碧色如浪般扑来。 原来老仙姑不管不顾,浑身爆裂,炸出无尽的碧色磷火,那一堆红色灯笼同样爆出碧火,将灯笼骨架红纸全燃起,漫天的火焰泼向洋人。 一个校级自爆的威力是极其可怕的,那激烈爆炸的光芒与可怕的火焰瞬间笼罩在洋人头上。 七名天使圣光互相交融,具有强大的坚韧性和防御特性,在爆裂的碧火之中摇摇欲坠,却始终不破。 其余四名天竺神庙的校级就遭殃了,强烈的爆炸一下子撕裂他们的防御术法,碧火趁势而入,洒在他们身上,燃烧沾染的一切。 顿时四人惨叫着打滚,疯狂催动煞气驱除身上的碧火。 但是那碧火极其怪异,越催动煞气,火燃烧越旺,只烧得四人皮破肉烂。 贺布见黑猴子哈利曼头上胸口的毛发烧起点点碧色,痛得手舞足蹈,吱吱地直叫。 连忙道:“我们帮他们灭火!” 他牵引圣光要落在天竺神庙校级身上。 苏炳与武宣对视一眼,同时冒出多条手臂,举起一个个圣器,喝道:“不要浪费老仙姑争取的战机,全力抢攻!” 第262章 苏伊的速度,连杀三人 “信义之手!”苏炳横跨数百米,背后生出十二条强壮手臂,各抡着一条扁担。 那扁担焕发道理光辉,大道纶音隐隐,爆发出狂暴的力量,一瞬间十二条扁担齐齐敲打在七名天使头上的圣光之上。 武宣背后伸出十二条命手臂,劳动、公平、契约、信义、斗争、平等之手各有两条,持扁担、镰刀、锤子等圣器。 他没有像苏炳那般悍勇上前,而是牵引着满城的道理光辉,往洋人这边一指。 喝道:“道理经行之地,我宣布眼前之人为不受欢迎之人,其异术禁行!” 他的话语一出,无尽的道理光辉从城中升腾,汇聚,如阳光一般绽放,压制冲击抵消洋人们的圣光和术法。 在武宣牵引的道理光辉冲击之下,苏炳扁担悍然敲落,天使头上相连的圣光竟然抵御不住,爆出一个大空洞。 贺布等洋人天使骇然,怎么也没想到来人如此凶猛。 而此时丁宝贞、冲平道人、达奚老头趁机各施奇术顺着苏炳敲开的“龟壳”打出攻击力量。 “阿里士多德盾牌!”贺布赶紧放弃帮助天竺人,回头张开防御盾。 其他人也是不约而同施法。 “反射镜!” “布拉格障碍咒!” 虽然有点措手不及,但是七人联手却很轻松地抵御了丁宝贞三人攻击。 贺布等洋人大松一口气,圣光再次连接绽放,稳住阵脚,脸上再次露出笑容。 苏炳等人眼露一丝失望,老仙姑并没有提前和众人约定,所以大家还是慢了一拍,没完全抓住战机。 冲平道人达奚老头更是扼腕长叹。他们与老仙姑认识几十年,还是有一份情谊在,见她如此壮烈,不由又是敬佩又是可惜。 但是他们抓不住战机,不意味其他人抓不住。 啊! 一声惨叫惊动各人。 一个天竺校级正凄惨地往下掉。 原来在众人剧烈打斗之时,苏伊从容地化作一道血影向被众人忽略的天竺校级身上掠去。 血神子的速度堪称可怕,一直以来太平道的校级都是以少胜多出名。 天竺四人同时寒意大起,拼死催动术法力量,连几乎烧到骨头的碧火都顾不来。 但是他们那些术法力量被道理光辉冲击抵消,在血神子面前形如虚幻,被毫无阻碍地一掠而过。 只见得一个皮肤黝黑的天竺校级坐着一条飞毯,呆呆傻傻,骤然气息衰落,整个人像肉和骨头都丢失了,瘪了下去,不声不响就随风而去。 哈利曼低下头躯壳,猛然再抬起时眼睛充满血色,身体擂着胸部,不停膨胀数倍,化作一个狂暴且巨大的猿猴。 它抡着铜棍像发疯了对身边一个同伴敲去。原本齐眉的铜棍在它手里像玩具小棍,带起风雷。 那个同伴正被苏伊掠了大半血气,一时缓不过来,更没想过哈利曼会对自己出手,被哈利曼一棍砸得惨叫一声,头都砸入胸腔里,瞬间一命呜呼。 “哈利曼疯了!” 贺布大吃一惊。 却见哈利曼狂跳对他一棍砸来,长满黑毛的脸上面容狰狞,眼睛猩红一片,充满极致的暴戾。 贺布毫不犹豫一个圣光炮打出,巨大的圣光像圆柱般落在哈利曼前胸,又立时透体而出,留下一个冒着灼热白烟的血洞。 可见英夷人对于老仆人一点也不留手。 其术法凌厉,出手狠毒,让苏炳等人抓不住一丝破绽。 苏炳众人都不禁脸色凝重。 但是贺布没有得意,反而迅速脸色一变,喝道:“小心!” 只见失去生机的哈利曼猛然膨胀,炸出一蓬血肉。 这些只是普通血肉,没有老仙姑碧火的可怕,但是自血肉之中掠出一道血影,直冲贺布。 两人距离本就只有十来米,血影一瞬间就到了贺布身前。 贺布身上狂涌着圣光,阿里士多德盾牌、守护咒、障碍术相继加身。他的修为是校级巅峰,术法娴熟,不假思索就布满了防御。 血影在他身前一个转折,从一个满脸肉刺的胖子身上掠了过去。 “普提雅廷!”贺布脸色大变。 普提雅廷脸上的肉刺不停蠕动,像一条条扎在毛孔里的蛆虫。他身上气息像跳崖般滑落,险险超过一半才止住,苍白着脸叫道:“我没事,我没事!” 你这样还不叫有事? 贺布回想着哈利曼举动,不动声色地挪动脚步和他隔开距离。 其他人也是如此。 那道血影太可怕了,一下子就杀了三人,还能潜伏在人体之内,操纵人的精神意志。 普提雅廷见大家远离自己,不由赶紧催发圣光,叫道:“我是普提雅廷,我撑住了对方的术法!” 他的圣光的确是纯正的教廷圣术,大家不会认错。 天使们这才放下心来。 但是对剩下的最后一个天竺校级就没那么客气,直接张起圣光,将那位浑身尸斑裹着鲜艳纱丽的女子挡在外面。 女子一脸懵逼,啼哭不已,求天使们垂怜,庇护自己。 她对天空的那抹血光惊惧不已,只懂得瑟瑟发抖。 但是洋人天使铁石心肠,就连天竺女子的老相好也叫道:“天竺人骗了我们,他们说自己实力超强,打清国人就像打飞饼一般容易,但是实际面对上敌人,却一下子就崩溃了,反而还被人操纵袭击我们! 他们真该死!” “天竺人的话向来只能听三分,这是他们的特性!”贺布不假思索回道。 他庆幸的是自己七名天使没有伤亡,天竺人死得再多他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何况天竺人最大的价值已经体现,让清国人暴露了修行的术法。 贺布仰头死死盯着头上盘旋的血光,此人危险度第一,极其可怕。 老仙姑造出的战机原本只是一瞬之间,唯有此人能抓住,并轻易地扩大战果。 速度,判断,术法威能都是天使级当中一流水准! 苏炳与武宣中等危险,其中武宣能撬动满城道理光辉,削弱各人术法力量,对天使们威胁更甚。 其余威胁不大! 贺布对胜利仍然很有信心,因为他们七人没有一个折损。他们术法融合,有如一体,齐心协力便能发挥出更强大的威能。 正常来说他们对上双倍数量的校级都不会落败。 这是洋人征战全世界以来形成的根深蒂固的认知。 第263章 总督府的阴谋,白云观的仓惶 地面有空留意天空战场的众人被苏伊等人的战果惊呆了,一瞬间就杀了洋人三人! 红姑庙的仙姑们痛哭道:“老姑姑,您死得值了,有三个洋人为您陪葬!” “杀得好。杀洋人!杀洋人!”街道上一个老儒生跪地痛哭。即使是与联盟再不对付,但杀洋人的心却是一致的。 满城的百姓对洋人的压榨和横行霸道早就恨之入骨,听城外捷报,又见空中洋人喋血,忍不住欢呼,恨不得张灯结彩放鞭炮以庆祝。 人心在这一刻凝成一体,众志成城,城池上方的道理光辉更加灿烂。 总督府 叶名深惊叹道:“叛贼以少胜多,在城外正面将洋人军队挡住,此已经出乎我等意料之外。 如今天空战场又是瞬杀三人,虽说是因为老仙姑的牺牲,但叛贼实力之强也可想而知。” 他惊叹不已,久久无法释怀。 毕竟洋人强大已经深入人心,特别是官兵之心。 尤其是珠水两岸布置十几年的坚固的炮台要塞仅仅三天就悉数沦陷,让所有人惊惧不已,只觉得洋人不可战胜。 他们从来没想过自己国人能够对抗洋人。 联盟贼竟然强大如斯!!! 叶名深脸色凝重地道:“不想叛贼骁勇至此,如果短时间不将其剿灭,只怕又是一个太平贼。 本官有意召集豪强在城中举义,又恐被洋人所趁! 你看联盟贼与洋人谁能获胜?” 吴忧皱眉想了想,再看天空战场,道:“依我看,还是洋人更强。我研究过上一次战例,洋人单独一个不见得比我方强,但是若是多个,其所修术法能融合增幅,殊为可怕。 我方校级非两三倍的人数绝不可胜。 刚刚联盟一方战果都是因为老仙姑自杀袭击创出来的战机所得,不能当做真正的实力评估。 而且他们也只是杀了些天竺仆从,洋人的根本丝毫未损,可见其强大名不虚传。 联盟贼还是少了底蕴,只凭七人对八人,绝非洋人对手! 而洋人地面军队虽然输了一阵,可是船坚炮利不是假的。广南城估计守不住,大人不如留手,伺机而动。” 吴忧一点也不看好联盟一方。 他的逻辑也非常有理! 叶名深沉吟着。他手里掌握的力量虽不多,但用在关键时刻,足以给联盟贼致命一击。 不过吴忧说得对,如果洋人必定能打败联盟贼,那么现在自己出手毫无意义。 最好的反而是联盟贼赢了,惨胜,自己再出手收拾残局!!! “小的有一策,不知叶大人有没有兴趣听一听?”一个蒙面黑衣人踏空而来。 竟然是校级! 叶名深一愣。 吴忧警惕地道:“藏头露尾之辈,我们可不敢听。” 黑衣人解下面巾,是个五十多岁的和尚,肥头大耳。 “敖白,竟然是你?”吴忧惊讶地道。 敖白笑眯眯地道:“是我!在下作为丧家之犬想请大人出面和洋人联系,我们暗开城门,请洋人军队入城!” 叶名深直皱眉:“这该不是什么好时机吧?” 敖白抬头看着天空战场,七个天使逐渐占了上风,他道:“什么是好时机? 与其等到洋人击败联盟贼,开始屠城再来协商,不如趁着洋人暂时局势不利,将广南城卖一个好价格。 洋人万里迢迢来东方,无非为了钱财,不可能住下来。就算到时拿回来一个空城,那也是大人莫大的功劳。 妙计除叛贼,从洋人手里夺回广南城,大人凭此两个战功,只怕得加一品红顶戴! 而我们潘伍两家,也能重回广南城!” 敖白这么一说,叶名深怦然心动。 他诚然知道和洋人合作是与虎谋皮。 但是如果能将这座六七年前就不在朝廷掌控的大城拿回来,即使将满城百姓卖了,也是值得的。 毕竟现今的广南满城都是反贼,被洋人屠了更好!!! 三人商量了细节,决定今晚起事。 等敖白从总督府出来,早有一个尉级食煞者在等他。 身穿时尚唐装的伍由会在小巷阴影里笑眯眯地道:“大人,商量得如何?” 敖白对这名老部下神色很是恭敬地道:“不敢当。幸不辱命,对方已经上钩!” 敖白早就投靠联盟,只是不曾外宣。 伍由会叹道:“我们一直留下这枚棋子,就是为了此时。虽然我们阵地坚固,但洋人始终人多,如果被他们多处进攻,我们会非常被动。 若能诈这一波成功,基本地面战场就稳赢了。” 伍由会看了看四周街道,匆匆而过的居民,这座城市如此繁华,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入敌手,沦为废墟。 所有人都要拧成一条心,为自己的城市,自己的家园,为自己的家人而战斗! 敖白深深的忧虑:“我们地面战场不用太担忧,就是天空处于下风。 如今叶名深若出手,必定联系周边校级,但是说不定天空局势更糟糕。 就算有我这一个内应,也改变不了战局。” 伍由会信心满满地道:“他将周边的校级调来也没有用,我们同样有援手。” “援手?”敖白不明白势单力孤的联盟军何来援手。 云山山脚 静元道人抬头遥看白云观,神色凄凉。 他身边有清鹤、白鹿、泰和几位道人。 “小辈们都安排好了吗?”静元道人道。 泰和道人回道:“都到了罗浮别院,非常安全。” 他又安慰众人道:“我们此番放弃白云观,是明智之举。 上一次白云观插手战争,令广南城一战反败为胜。 这一次洋人入侵,必定视我们为肉中刺眼中钉。 如果掌教不能及时回转,根本无人能应付洋人的将级。” 白鹿道人眼含泪光,冷声道:“我们知道,这也是掌教下山前留下的备案。 我只是气自己以前空耗时光,没有努力修行,以至于落到眼看家园沦陷也无能为力的地步。” 静元道人无奈叹息道:“以前九章师叔他们将我们保护得太好了。我们就像养在屋内的孩童,没历经过风霜,都长不大。 就算守一继位,他以一人之力困九瑰师叔,抗潘正元,我们还是没有醒悟。 只满心羡慕守一的惊才绝艳,享受其细微周全的庇护,却忘记他还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他也有顾及不到的时候。 是我们太堕落,太自私了!” 第264章 弃守白云观,暴怒的九瑰道人 白云观四名道人双目含泪,放弃自己居住了几十年的家,这种痛苦难以形容。 以往过得越舒坦越逍遥,现在就越难受。 突然间全部道人色变,只见两洋人将级在空中显露身形,正细细地观察着白云观。 静元道人当机立断:“我们进城,帮联盟对付洋人。白云观这边只有盼历代祖师保佑!” 四人满心悲愤,急急施展身法遁入城中。 “杀洋人!杀洋人!杀洋人!”白鹿道人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找洋人厮杀一番。 以往养鹤赏花、得过且过的坤道不复以往的安宁,只剩下一脸狰狞,满心戾气! 这一次被洋人逼得弃守白云观,对白云观所有道人都是奇耻大辱,也认识到在这个世界没有足够的修为实力,所谓的“山中逍遥,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只是一个虚幻的美梦。 这个美梦以前能变为现实,是建立在九玄、九章、一羽等道人超强的武力之上。 没有了这些前辈在,自己这些人只是一条条神色仓惶的丧家之犬。 这个世界唯有以实力立足,凭实力生存,不论个人,门派,还是国度族群! …… 云山上空 权天使普鲁斯手持拐杖,目光落在白云观上,穿透其中阵法将内部各处收入眼帘。 这座千年传承的洞府处处奇秀,景色绝美,妙不可言。 “真是一件充满东方神秘意蕴的艺术作品!” 普鲁斯的话语带着一丝欣赏,但是双目却没有一丝情感波动,脸色冷峻。 另一位权天使布尔布隆金发碧眼,头发稀疏,是个有趣的法夷老头,他微笑着道:“你如果有兴趣,等我们将里面的土着擒了,大可以将这道观拆了,运回到国内重建。 这些艺术品就应该让我们文明人好好守护,落到土着蛮人手里肆意糟蹋,实在是可惜了。” “明珠蒙尘是可惜,不过,”普鲁斯点点头,漠然地道:“先干正活,完成圣廷交代的任务! 布尔布隆,不要轻视此地,当年曾有前辈在这里大败亏输。” “我知道,老约翰当年回去没多久就被上帝征召了,真是个可怜的家伙,败在名不经传的土着手里,沦为整个欧罗巴天使界的笑柄!”布尔布隆夸张地大笑。 普鲁斯严肃地道:“先生,我们得谨慎小心,圣廷任务不容有失!” 两人腾起圣光,互相辉映。 他们对着白云观上空隐隐流转的阵法力量悍然出招。 “吾以上帝之名,征伐此异教徒之巢穴” “依照上帝的教诲,进攻他们!征服他们!奴役他们! 一切异教徒必须以肉体消灭为结束。” “以上帝之名,圣光裁决!” 两人身上升腾无尽圣光,冲上云霄,天上云层旋转成一个巨大的旋涡,旋涡深处招引来自远方的信仰光辉。 那光辉如河流般奔涌过来,只是离得太远,成了涓涓细流。 “果然是异教徒的蛮荒之地,这里没有一丝文明之光。 满眼恶心丑陋的拖着猪尾巴的脑袋,里面填充的是卑躬屈膝的谄媚和千回百转的奸诈阴毒。 他们不配拥有文明!”普鲁斯冷笑嘲弄。 他们等候了几息,从遥远的港岛、妈阁和南洋等地招来的信仰光辉这才汇聚了足够多,终于风云变色,降下上帝的惩罚。 漩涡中间落下一道光柱,有一人双手合抱那么大,直直落在白云观的防护大阵之上。 那由苏文几个傀儡分身操持的阵法一个个碎裂。 虽然这个防护大阵是白云观前辈千年积累,但是没有足够修为的人主持,也只有轻易被破。 而就在布鲁斯两人袭击前的一日,一个傀儡走入云海深处。 这是一个藏经阁的童子,七八岁的男孩模样带着一丝肃然,毕竟是苏文分身,自有气度。 “九瑰!” 九瑰道人盘坐在云雾中间,她已经被大阵镇压了近一个月。 闭目故意不理会童子,周身清光隐隐,霓裳羽衣整然,没有一丝狼狈。 童子道:“九瑰,本座有意赦免九你冒犯之罪!” 九瑰道人骤然睁眼,电光一闪,她恨道:“守一,你这奸诈小人又想做什么? 告诉你,贫道不可能服从你! 可笑,区区一个毛头小子,毛都没长齐,守着那些没来由的迂腐道德,竟然能做白云观掌教。 白云观迟早要毁在你手里! 到时候我看九章道人一羽道人怎么向历代祖师交代!” 童子面无表情地道:“九瑰,白云观面临大敌。本座在外与人缠斗,一时难以回转。 想将白云观大阵交予你守护,你意下如何?” 九瑰道人大怒:“我为什么接你这屎盘子?我告诉你,只要你一天坐在白云观掌教这个位置,我九瑰道人绝不为你所用。 滚!” 童子皱眉,森然地冷眼盯着她,道:“本座之位,由长辈所传。你若要,等此战之后,我可以给你一个公平之战! 现在你可以开出价格,本座酌情考虑。” 九瑰道人夷然不屑:“无需,滚吧!我觉得云海也不错,安静舒心!” 求人还想着高高在上? 等你走投无路,再来求我! 谁急谁输! 九瑰道人冷笑,心道:守一,你也有今天! “既然如此,你不要后悔!”童子只能如此道。 九瑰道人故意闭目修炼,端坐云层深处不言不语。 谁知只过不到一天,她突然色变抬头。 只见轰隆一声,整个云海大阵剧烈震动,像行进在崎岖山路的马车失控颠簸。 九瑰气息一窒,看着云海渗入来的光芒。 那骨白色的光华妖异可怕,蕴含极端的力量,让人毛骨悚然。 此时童子再次走入云海,他身上气息已经变得极其低微衰败,叹息道:“九瑰,我决定放过你,你最好速速离去。敌人正在攻打白云观,守护大阵不多时就会摧毁。 到时候整个白云观将不复存在。你趁现在离去,尚可保存自身。” 童子无意和她讨价还价,只急急说完就转身离开。 九瑰道人愣了一下,失声道:“你说什么?白云观不复存在?” 情况的严重性绝非她预料的。 她大怒,闪身过去抓住童子的后脖,喝道:“守一,你不给我说清楚,贫道就杀了你!” 童子长长叹息一声,一动不动,骤然失去气息,化作一团星光闪闪的尘埃。 守一小子的傀儡分身死了! 灵性湮灭,身躯散碎! 到底出了什么事?守一小子怎么连自己的傀儡分身都保不住? 九瑰道人身躯一颤,再起了一个念头:什么人竟然敢杀上我白云观,伤我白云观弟子?! 我白云观的弟子向来只有我白云观的长辈才能教训。 谁人胆大包天,敢犯我白云观!!! 九瑰道人目光一时变得凌厉无比,气势骤然飙升。 第265章 九瑰的暴击,毕舍遮神炮 云海大阵正在瓦解! 九瑰道人更是大怒。 “奇耻大辱!白云观千年以降,不曾遇过的奇耻大辱!守一,你应该去祖师堂自尽以谢罪!” 九瑰道人一个闪身出了云海。 立身云海之上的太上殿门前,眯着眼睛抬头望了上空两个洋人一眼。 再低头扫了一眼白云观各处宫观楼阁。 人都撤走了,将祖师千年基业弃如敝履!!! “守一,你个蠢货,早点将白云观让给我就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九瑰道人愤慨不已,白云观虽然地方不大,却是她居住百多年的地方,一草一木都凝聚着刻骨铭心的回忆,怎么能够轻易放弃? 怎么可以狠心放弃? 云海大阵轰然破碎。 巨大的光柱随着崩溃的大阵能量扩散,将触及的大殿、楼阁、水榭尽皆摧毁。 九瑰道人眼睛瞬间染红,她猛然向天一阵狂啸,化作一条五爪金龙,水桶粗的身子,千米的长度,绕着那圣光光柱直冲上云霄。 五爪飞舞,长吟之中将那光柱撕裂。 嗷! 整个天地都在龙吟之中震颤。 普鲁斯、布尔布隆但见一只凶狠的龙头出现在眼前,嘴里喷着如刀割的云雾与大风,五爪向他们狠狠抓来。 癫狂肆意的力量将他们身上的圣光都撕开,化作缕缕的煞气。 普鲁斯、布尔布隆同声祈祷: “神说:悖逆的和犯罪的必一同败亡,离弃耶和华的必致消灭。” “神说:我必将火焰加在你身上,炼尽你的渣滓,除净你的杂质。” 两人背后浮现出一扇扇的洁白圣洁的翅膀,无尽的圣光蜂拥而至。 随着他们的念诵,来自于万万人的祈祷在空中呢喃。 他们身前庞大的圣光凝聚,像一道道锁链缠绕在金龙身上。 “遥远的虔诚信徒不及脚下一个泛信!”九瑰道人同样也修神只,对此圣光的虚有其表嗤之以鼻。 不过她也嗅出危险的味道,洋人的术法本质与香火神只还是有一定的区别。虽然同样需要信仰,但力量凝聚不在神只身上,而是在于法则。 圣人训! 可怕的不在于“圣人“,而在于“圣人”的训导形成条条道理规则。 那丝丝缕缕的道理随着信众的虔诚坚信,像一道道枷锁落在敌人身上,大有出口成宪的威能。 这种力量与守一那小子的大道纶音极其相似。 区别在于守一小子的更加大气磅礴,堂堂正正,而洋人的术法总有一股食煞奇术独有的阴狠毒辣。 两个洋人本身实力也是将级,四周煞气潮涌,力量无穷。 在两个洋人圣光融合增幅之下,足以对同阶产生很大的优势。 九瑰知道自己在白云观被破的情况之下,缺乏罡气补充,一旦强攻不成,战况拖延,必然落于下风,下场不妙。 不过她没一丝退意,反而更激起满腔的怒火。 嗷! 金龙狂吟,五爪团团将圣光组成的锁链撕裂震断。 悍然一个拧身,身躯像一条鞭般打在虚空里,雷爆声中龙爪一爪按到两洋人头上。 龙爪之间无尽的风雷瞬间爆发。 龙斗技,掌握风雷! 普鲁斯、布尔布隆瞳孔一缩,无穷的雷电震破圣光守护,那龙爪大张,笼罩两人头顶,以势不可挡的速度拍下来,力量强大到令人心惊肉跳。 嘭! 两个洋人像白色皮球被一爪子拍向地面。 “上帝!这是一头东方的权天使级上等魔兽!”布尔布隆叫道,耳鼻渗出血迹。 “稳住!”布鲁斯大吼。 两人催动力量,企图稳住身形。 然而九瑰道人龙身一游便到了两人身前。 “叫你猖狂! 叫你放肆! 叫你不要脸!” 九瑰道人的龙爪重重,打出暴击。 “我的天!”布鲁斯瞳孔一缩。 轰隆! 金龙将两洋人撞入地面,就如陨石一般撞出一个巨大深坑。 狂暴的气旋往外扩散,碎石飞沙,摧枝断树。 然而这只是前奏。 剧烈的力量撞击声音从地下一波波传来,泥土翻滚,隆成一道土墙,一直往山峰延伸,有如两个巨大的地下怪兽翻犁着土地,又像七八级大地震造成的奇观。 云山几十座山峰,此时都回荡着一道强大的轰鸣声,一波接一波,不绝于耳。 过了许久,一座千米山峰轰然炸裂,两道身影飞身出来。 普鲁斯、布尔布隆此时变得凄惨无比,衣衫褴褛,身体破烂,血肉横飞,就像一个可怜的被抛弃到垃圾桶的布娃娃。 两人又惊又怒,急飞上天空,一边祈祷:“我们在耶和华的光明中行走!” “在黑暗中行走的百姓看见了光明,住在死亡之地的人,有光照耀他们。” “神与我们同在!” 两人身上的伤飞快愈合,一瞬间结痂,一瞬间焕发新生。 在后面追杀的金龙不禁大皱眉头:这种术法力量太作弊了!! 布鲁斯见九瑰追了上来,不由大恨。 这个化身东方神兽的超凡者太强了,以一人之力将自己两人当沙袋来锤。自己纵横四海十几年,征服异族异人无数,从来没有这么憋屈。 此人太强了,再这么打下去,自己肯定得死。 布鲁斯眼珠一转,道:“布尔布隆,毕舍遮神炮!” 布尔布隆一愣,此炮蕴含无尽污秽煞毒,极端可怕,但是那金龙速度快到不可思议,根本无法瞄准。 布鲁斯却是邪邪一笑,目视底下的白云观,然后毅然转身,爆发圣光去对垒九瑰道人。 布尔布隆顿时明白。 趁布鲁斯挡住追上来的金龙那一刻,他双手一张,顿时一个黑皮、红眼、血管爆突的巨大怪物在身后浮现,其嘴巴大张,对准山峰上古朴而雄伟的建筑,喷出一道墨绿色的煞毒狂潮。 那滔天的臭气无尽的狂潮直冲白云观,其蕴含着恒河水不可量的污秽煞毒,堪称世间最毒之物。 若落在白云观上,这个没有了防护大阵的洞天福地必然毁于一旦。 九瑰道人不假思索,条件反射地一瞬间挡在了白云观的前面。 嗷! 金龙盘踞身子成一团狂吟,结结实实地硬挡了这一炮。 糟糕了! 九瑰道人浑身煞毒蔓延,仙基蒙晦,整个人气息往下掉。 “洋人都是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坏胚!” 她恨恨不已,一瞬间明白对方打的主意。原本以自己的速度,这一炮不可能打得到自己身上,只因为对方利用了白云观这个弱点,让自己不得不硬受这一炮。 这一下麻烦了! 第266章 九瑰大败,苏文回归 “我绝不会输!” 九瑰道人一个翻身,化作一只朱红色瑞鸟,浑身燃烧起纯白色的火焰。 啾! 那火焰一起,无物不燃。 云雾,雷霆,便连最本质的罡气力量都熊熊燃烧。 南明离火焚尽污秽! 火光冲天,庞大的浑身笼罩于火焰之中的朱雀扑向两洋人。 他们的战斗往上高升至云霄之上。 一时之间云霄上空漫天火光,又闪烁着骨白色的圣光。 一时瑰丽,一时妖异。 凤鸣不已,祈祷吟唱不绝。 又有锣鼓齐鸣,显现一个海洋女神雍容肃穆身影,瑞气氤氲。 三人从白天一直战至黑夜。 夜幕里 “不知道九瑰师父怎么样了?”白鹿道人担心不已。她不认同师父的理念,但并不意味着她不认师父。 对九瑰道人,她还是有着极深的感情。 泰和道人目光一闪,他多少能够估计到九瑰道人的不妙,毕竟食罡者远离自己的福地,几乎很难长时间斗战,而九瑰道人已经斗战了大半天。 静元道人安慰道:“九瑰师叔一定会赢。九字辈之中,就她战斗经验最丰富。” 四人知道这只是安慰之语,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如果守一掌教能够及时回来,那就好了!”白鹿郁郁地道。 静元道人凝声道:“我们做好我们能做的事,听天由命!” 听天由命吗? 泰和道人心思百转,面对敌人绝对的实力,极端不甘却毫无办法。 黑暗里远处的小北门骤然传来枪声,喊杀声一时响起,也不知洋人被诓骗多少进城。 珠水那边洋人的校级升空,圣光照亮半天天空,另有几个不知名的校级随同,人数一瞬间到了十五人。 联盟这边即使加入白云观四名道人,也只有十一人,还是处于人少一方。 静元道人骤然朗声笑道:“各位,我们也上!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面对国仇家恨,只有迎头而上。” 四名道人互相对视一眼,眼里均有决绝之意。 白云观太上殿 “真冷清啊!” 被挂念的苏文现身殿上,挥手将五色光华展开,三号等近三百个傀儡分身一个个闪现。 “都去吧,将观内拾掇一下。” 傀儡之中有不少专门搞建设的,正好去收拾残局。 三号默默催运起云海大阵的核心,将阵法一一重新修补和运转。 原本消失的白云从观内各处涌出来,汇聚到太上殿前,将白云观彻底遮掩起来。 苏文走出大殿,山风呼啸,云海浪涌。 他大袖挥舞,一道道力量扩散到全观,将混进来的煞气驱逐出观外。 不多时,洞天之内恢复清净的罡气。 转换根基之后,他的力量不惧煞气,反而更容易将煞气清除。如果是罡气做根基,就没那么容易。 苏定从他心神走出来,与他并肩而立。 苏定道:“你对于他们是不是有点苛刻?” 他们指的既有联盟军,也有各个白云观道人。 苏文淡然道:“跟不上时代的人,是要被淘汰的!” 他从不是别人的保姆,他只是实现自己当初的理想,给所有人一个自立自强的机会。 但绝不可能像母鸡护小鸡一般保护着所有人,这个范围不但包括联盟,也包括白云观的道人。 落后就要挨打,跟不上时代的人就要被淘汰,这是世界法则,没有人能改变。 天空云霄骤然溃散,一个燃烧的火球像流星一般落下,撞入白云观太上殿前的云海之上。 九瑰道人狂吐着鲜血,咬牙切齿地道:“可恶,我若有罡气无限补充,绝对能将他们揍死!” 她霓裳羽衣破烂,几乎不能遮掩自己玲珑的身体,肌肤上布满墨绿色的煞毒,浮肿流脓,臭气熏天。 啪啪啪! 一阵掌声传来。 九瑰道人抬眼一看,不由愕然:“是你,守一小儿!” 苏文金冠羽衣,大袖飘飘,神情淡然。 拍掌的其实是苏定。 不过两人长相一模一样,九瑰道人又知道苏文会分身法,倒不奇怪。 “好啊,原来你早就回来了,有意看我倒霉!”九瑰道人扫眼发觉云海大阵恢复,不禁又是大怒。 苏文冷冷嘲讽地道:“你看你是不是犯贱?洋人袭击之前,我叫分身将大阵让给你。 你当时若是答应,何至于让白云观遭此大劫? 既然不答应,等大阵被破了,便该早早脱身,毕竟没了地利,食罡者优势不再。 等我回转,两人联手又何曾怕谁? 你偏又拧起脾气与敌人死磕。 真是又蠢又贱!” 苏文骂得酣畅淋漓,苏定在一旁拍案叫绝,推波助澜道:“所以她若死了,定然是蠢死的。” 九瑰道人本就重伤,给他一顿怼,怒火攻心,大口大口的血吐出,都是黑红色的血块。 苏文望着天空落下的两个洋人,有点鄙夷道:“像这种货色你都打不过,还想抢我掌教之位?” 九瑰道人恨道:“你行你上。你若打得过,老子认你这个掌教又如何!” 苏文冷冷地道:“两个洋人而已,不出三招便将他们解决。 不过如果我做得到,本座也不需要你承认,你只需要帮我做一件事!” “十招?风大不怕闪舌头,牛皮都吹上天了! 我给你一百招!”九瑰道人经过切实的战斗的,很清楚两洋人实力任何一个的修为都属于将级当中的强者。 她自己也只是凭借几十年来的斗法经验将他们压着来打,但力量并未占压倒性优势,始终无法将他们彻底击溃。 特别洋人那道术法的力量似乎无穷无尽,永远也不会枯竭,极其难缠。 苏文轻蔑地看她一眼,徐徐升高。 那蔑视的眼神几乎将九瑰道人气爆了。 苏定在太上殿前抱腹大笑,随苏文的升空一下子也消失不见。 那身法的奇诡,就像泡泡暗暗的崩灭,无声无息。 九瑰道人不禁一惊,看出其中的高明之处。 守一小儿竟然有一个将级分身,这可是分身法大成的标志,九章道人都没修成。 而且这分身术法的诡异堪称一绝,威能绝不下于自己的神法。 说不定守一小儿还真有这个实力! 想到这个,九瑰道人脸色臭到像吃了翔一般。 不可能! 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儿,吃的饭还没我吃的盐多,如何可能?! 第267章 酣畅淋漓,末日天启 布鲁斯与布尔布隆追击九瑰道人而下,不想白云观大阵再次启动,将九瑰道人接了进去。 被阻止在外的布鲁斯喝道:“布尔布隆,我们再招来圣光裁决,将阵法摧毁。 能够摧毁第一次,自然能有第二次。今天必定要把白云观拆了,生擒所有食罡土着!” “是,布鲁斯先生!”布尔布隆大声回应,信心满满。 此时一个年轻道人从阵里走出,金冠羽衣,清风满袖,感应不到他身上的罡气,也感应不到煞气。 布鲁斯第一眼就紧锁眉头,一阵莫名的心悸涌上心头,就好似看到了天敌,小鹿遇上雄狮。 “又出来一个将级?不,他肯定就是刚刚化身魔兽的人,”布尔布隆一愣,笑道:“他自动送上门了,我们将他擒下,送回圣廷,任务便完成了大半。” 他们历经苦战终于击败了九瑰道人,此刻自信满满,但觉这片土地再无人是自己的对手。 布鲁斯没有说话,死死地盯着这个新冒出来的天使级土着,危险感越来越重。 他背后浮现出无数扇翅膀,一时圣光大灼,无数的赞美上帝的圣诗吟唱回荡天空之上。 布尔布隆气机与他融合,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催动力量。 他感应到布鲁斯如临大敌的心态,即使之前措不及防被九瑰道人揍成猪头也不曾如此的紧张。 “放松放松,伙计。我相信这里没有更大威胁,这只是一个愚昧的国度。我们背后有无穷无尽的文明之光和信仰的力量,没有人能击败得了我们!”布尔布隆安慰道。 “布尔布隆,小心,不要死了!”布鲁斯低声道,“此人可能是城中那渎神道理光辉的术法寄主,用我们圣廷的说法,他是一头可怕的大恶魔!” 布尔布隆顿时觉得不好,讶然道:“这里怎么会有大恶魔?” 他不禁望向苏文,顿时谨慎而又兴奋地道:“那就发达了,布鲁斯,我们生擒了一个大恶魔,这功劳上百年来都不曾有过的! 历史上也只有史诗级别的九次十字军东征才有的美事!” 你先得保存性命才能赚取功劳! 布鲁斯低声叫道:“快飞上天,往港岛那边走!” 那边有十几万信徒,可以为他们补充力量,还常驻了一位权天使。 面对如此大敌,只有三名权天使才有生机! 但是布尔布隆听不懂,他没感应到危险,一心嚷道:“布鲁斯先生,我不会将这功劳单独让给你的!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你不能吃独食!” 布鲁斯从没想过这个法夷老头,几十年的老对手竟然如此的愚蠢,一时无语至极。 令人绝望的是布尔布隆不配合,他也逃不了。 苏文看着两人,原本想说什么,但是又无话可说。 你能对侵略者说什么? 人家就是打着奴役你,虐杀你,抢掠财物的主意而来。 双方没一点交流的可能,也没有说话的必要。 杀死他们就得了! 所以他长长舒一口气,八仙阵图齐开,无尽的煞气涌来,在头顶形成煞气旋涡,八仙阵图转化魔气,全力催动尸解仙之手。 一尊千丈的千手千臂巨人轰然浮现于空。 无尽的大道纶音奏响,引起整座城池百万道理践行者的共鸣。 道理的光辉猛然强大了数倍,浓郁到要流淌于地面。 灿烂的光芒笼罩全城,冲霄而起,压制驱逐一切异术异法。 在这道理经行之地,苏文的实力又何止翻倍,就算面对僧王,他也有战而胜之的把握。 这种底气源自于源源不绝的力量加持。在这里他可以酣畅淋漓地随意发挥,放开手脚施展术法,再没有罡气不足的束缚。 他的一切状态都会持续地处于最巅峰。 布鲁斯仰头看着顶天立地如有实质的巨人,一脸绝望。 高大未必就强。 但是能将魔神像凝炼到这般高大,气势磅礴,力量无限飙升的,绝对是能碾压两人的存在。 布尔布隆的脑袋再迟钝也发现眼前敌手的可怕,这才明白布鲁斯说话的用意,他像一个被大汉堵在角落里的小女孩般绝望地尖叫道:“我的上帝,你让我遇到了什么? 一只真正的大恶魔! 不,它绝对是从地狱走出来的撒旦! 上帝啊,你已经放弃你的忠实信徒了吗?!” 布鲁斯忍不住白眼:你得多蠢才会到现在才发现面前之敌的恐怖?!自从三四十年前拿破仑大帝死后,法鸡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他此刻对这个高卢鸡满是嫌弃及怨愤,就是这蠢货让刚刚稍纵即逝的逃跑机会白白流走! 在千手千臂巨人现身那一刻,布鲁斯和布尔布隆身上所有的圣光都被阻断了来源。 煞气潮在苏文头上形成巨大的旋涡,有如龙卷风的中心,像长河般被吸入苏文体内。 布鲁斯两人吸取的煞气甚至不及其十分之一。 布鲁斯知道现在再逃已经是不可能,起码也得拼一局,将对方已经晋至巅峰的气势挡一挡,创出新的逃跑机会。 否则自己这边气势一落,会立时溃败,落得和布尔布隆比赛谁跑得快的地步。 “布尔布隆,我的老伙计,我们得撑住。边战边退,只要退到港岛,那一边璞鼎查先生会接应我们! 而且罗刹国穆拉维约夫应该也到了,到时我们会有四名权天使。” 布鲁斯沉声道。他必须给布尔布隆信心,否则必死无疑。 布尔布隆迅速摒弃颤栗的本能,面临生死关头,他作为一个圣廷顶尖武力的权天使,也有一番自己的气度。 “绝对守护!”两人圣光交融,背后重重叠叠的洁白翅膀长长张开再合拢,将两人重重覆盖起来。 绝对守护加身,两人心便有了一丝着落,对望一眼,同时吟唱: “第一印:一白马骑士拿着弓,戴着冠冕,他是瘟疫。” “第二印:红马骑士从地上夺去太平,使人彼此相杀,其名战争。” “第三印:一黑马骑士手拿天平,有声音说:一钱银子买一升麦子,一钱银子买三升大麦,油和酒不可糟蹋。骑士叫饥荒。” “第四印:有灰马骑士,他是死亡。他善于收割生命。” 四名骑士从虚空浮现,似从天国被两天使召唤至此。 每一位骑士都带着貌似能覆灭世界之能,一时整个天空都笼罩在电光雷鸣之中。 高级圣术:末日天启! 第268章 薪火相传,五星出东方 “装神弄鬼!” “牛鬼蛇神一般货色,也敢在我东方兴风作浪。” 苏文嗤笑。 天启四骑士很强,千年以来被西方无尽的信徒传颂,以古老的历史底蕴为此法赋予了毁天灭地之能。 但是要将其威能具现,只怕聚十万万人的信念,在西方圣廷之地,由教皇以性命施展,这才有一丝可能。 眼前两洋人此法召出来的四骑士,虚有其表! 当然这种虚有其表是相对于苏文之能而言,其他将级多数会被吊打。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雄鸡一唱天下白!” “万家灯火!” “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苏文在这一刻将尸解仙之手的本身术法,神法,魔法,血神子法,融会贯通。 又与五脏庙法交融,无限升华。 在广南城百万百姓同仇敌忾的信念加持之下,他领悟出了一式新招。 只见得千手千臂巨人背后青赤黄白黑五色光华展开,猛然凝聚五颗磨盘大的星星。 岁星、荧惑星、填星、太白星和辰星似受到召唤,竟全部现于天幕之上,灼灼其华,与五色星星一一对应。 五星光芒落于千手所执圣器之上,巨人借此挥出了一道如银汉般灿烂的光芒。 刹那之间光芒充斥整个夜空。 所有国人生于斯长于斯的血脉开始沸腾,自血脉深处浮现一道凝聚了这片土地自古以来便存在的意志。 这是一道历史长河之中无数次被摧毁焚灭,又无数次在焦黑土地上一代代先人的心中凝聚,崛起的不灭意志。 敌有狼牙棒,我有天灵盖? 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 不! 应当是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生当作人杰, 死亦为鬼雄! 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广南城无论联盟军,还是普通百姓,不由沉沉低吼出声,毫无抵触地接受了那道来自远古血脉不灭英灵的雄风。 在这一刻,许许多多的人打破了二百多年来被强加于身心之上的枷锁,精神意志焕然一新。 他们听到让自己灵魂震颤,欢呼雀跃,激动不已的一声宏大声音: “五星出东方,利中国!” 布鲁斯与布尔布隆疯狂催动煞气,竭尽全力浑身解数施展最厉害的术法。 天启四骑士本也是圣廷的传奇级别法术。 只是这一切在五星升起之后都是徒劳的垂死挣扎。 光芒一瞬扫过四骑士,摧枯拉朽般将其毁灭,同时斩进了布鲁斯与布尔布隆的心神里。 布鲁斯眼里冒出璀璨的光华,几十年坚守的理念瞬间消融得无影无踪,只剩下震撼与臣服。 他喃喃道:“我看到了一个古老文明的复苏,它是那么伟大,源远流长,博大精深,气势恢宏……” 布尔布隆悲叹道:“它是一只沉睡的雄狮,一旦觉醒将会震惊世界。现在它觉醒了,但世界似乎还没准备好!” 两人僵立于空中,细细的裂纹在皮肤上蔓延,几息之后,人与衣物等一切均化作飞灰。 他们身上将级的圣光能量失去控制,散发开去,弥漫于天空,成一大片妖异的骨白色的光芒,有如黎明的天空色彩。 苏定蹙眉浮现空中,仰头盯着千手千臂巨人和辉光无限的五色星星,不由讶然道:“这是什么招数? 我都未开始动手,两个在将级里至少称得上强者的家伙就已经形神俱灭。 连一招都挡不住。 真真不可思议!” 苏文遥望这片土地,在漆黑夜空里,就只有广南城等寥寥无几之处放出光华,其余各处还在沉沦之中。 百万人口在这片土地里只占总人口的微不足道的小小零头,但是仅仅这部分人觉醒,便已经释放出如此庞大的力量。 如果这四万万人觉醒,又是什么样的世界? 他的话语在风中传播,沉沉地回苏定道:“因为这是我们的文明啊!” 在刚刚出手那一瞬间,他似乎与历史上那一个个祖先融合一体,从炎黄,夏禹,商汤,周公,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从文人雅士到风流任侠,还有无数的挥汗荷锄,普通却坚强的老百姓。 我们的文明,薪火相传! 五星出东方,利中国! …… 广南城上空 二十几个校级正缠斗难分难解之时,满城道理光辉突然冲霄而起。 这一次可不似武宣撬动的那些力量,相较起来,武宣就像用手掬起一掬水,而此时那光辉就有如海啸一般将所有异术的法蕴一下冲垮。 洋人天使贺布、普提雅廷等大惊失色,圣术失灵,差点连飞都飞不起来,只能徐徐落下地面。 吴忧等新加入天空战场的官方校级更是不堪,被光辉一冲,气息低微若风中烛火,于是就像石头一般往地面摔下去。 “救命啊!” 这些校级撞在民居上,滚下街道,狼狈不堪,一时面面相觑,满脸骇然。 他们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就连食罡的静元泰和等白云观四个道人都被压制到了尉级实力。 唯有三人实力不降反增,苏炳、武宣、苏伊。 只见得苏伊仰天狂啸,大笑道:“你奶奶的,憋死老子了。 面对一群废柴,还要装作自己也是废柴,老子这辈子也是头一次如此憋屈!” 他身形一抖,刹那间放出灿烂的道理光辉,一只只手臂舒展起来,上千的巨大的镰刀盘绕在身周。 “有压迫就有反抗!” “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还有生命,还有斗争!” “这是最后的战斗,团结起来到明天!” 一声声大道纶音在空中回荡。 苏伊的力量在急速飙升。 就在七年前太平军永安突围,他尸解仙之手就已经足以阵斩广南城将级以下第一人的骆延章。 经过好几年交趾之地的征战,术法更加精湛,若不是先天有缺,早就晋升将级。 此次斗战是避忌洋人的将级,生怕显露实力之后,洋人将级不顾武德将自己一指按死,所以一直苦苦按捺着杀意。 如今苏文回归,当即不再藏拙。 千手千臂圣器镰刀一出,他拉出一道血影,悍然朝七名天使杀了过去。 尸解仙的斗争之手配合血神子的速度一瞬间就从七名天使身上掠过。 那一直以来几乎无法被打破的坚韧圣光一触即溃,爆出一道璀璨夺目的亮光,有如烟花一般。 贺布只觉得体内空荡荡的,身体轻飘飘的,低头一看,身上横七竖八飙出血光,一瞬间早被苏伊砍了上百刀。 人头落地之时,他看到其余天使也是同时人头落地,无一幸免。 上帝啊,我们文明人怎么会……败了?! 贺布最后一刻只有这一个深深的不甘的执念。 第269章 朝闻道,气节之士叶名深 吴忧才从地上爬起,见此一幕不由手足冰冷。 他正心神大乱,腹下突然被一道黑色锁链洞穿,他不可思议地扭头,对上敖白那肥头大耳的脸上冷漠的眼神。 “原来是一场陷阱!不好,叶大人危险了!”他带着最后一个念头坠入黑暗。 苏炳、武宣毫不犹豫地同时对其余参战的官方食煞者出手。 不到一刻钟就将这些修为被道理光辉压低一个境界的众人斩瓜切菜地杀了。 静元道人、泰和道人等只看得目瞪口呆,想不到战况一下子就翻盘,联盟军大胜特胜。 白鹿道人呆呆地看着天空,那无尽的辉光,千丈的千手千臂巨人,五色的星星。 她突然飙出了泪水,喃喃道:“守一掌教回来了! 他终于回来了!!!” 那种被迫背离家园的凄苦和委屈一时倾泻而出,不能自已。 静元道人、泰和道人、清鹤道人也顾不得身边的战况,凝神往云山那边天空观望,于是他们看见了千手千臂巨人挥出那道光芒。 就如看到了这片土地的一个个英雄祖先从历史长河之中站出来,对敌人发出殊死冲锋,对命运发出不屈的怒吼。 “壮哉,我们的汉唐风采! 壮哉,我们的英雄祖先! 壮哉,我们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勤劳勇敢的人民!” 静元道人感受着体内沸腾的血液,里面充斥着与生俱来便有的强大的力量。 他泪水一下子溃堤流出,充满喜悦,充满自信,充满自豪。 他道:“原来我们身上都有着术法的力量。 那是历代先人流传下来的光辉灿烂的文明! 是英勇无畏的气概! 是奋发图强的信心! 是继往开来的创新! 我们文明代代传承,无论被哪个异族打压摧毁污染,始终不曾磨灭,总会绽放绝世光华!” 他目光灿烂,说出所有人心中正在流淌的信念和道理。 “先行者万岁! 劳动者联盟万岁! 劳动人民万岁! 我们的祖先、我们的文明万岁!!!” 一时之间所有军民都在狂吼,都在发泄心中的喜悦。 朝闻道,夕死可矣。 对于困苦两百多年浑浑噩噩的百姓而言,对于千年封建愚民统治的迷茫人民而言,这就是道! …… 还是在苏文回归之前 叶名深官袍顶戴,一身正气地走上战舰。 在取得与洋人联系之后,双方决定签下盟约。 双方约定叶名深一方做内奸,协助洋人夜袭广南。而洋人在搜刮钱财(获得足够赔偿)之后,必须退出广南,将城池还给总督府。 大大小小条约二十四条。 洋人怕清国一方出尔反尔,诱惑自己上当,加了一道保险,叶名深必须亲自上战舰作为人质。 于是为了家国大义,为了心中的理念,叶名深傲然登上了英夷军队的旗舰“威厘士厘号”。 他自有视死如归的气概,只觉得自己将来在史书当中,必定犹如苏武那般的气节之士,又如岳武穆一般的力挽狂澜之将。 穿得像红虾的额尔金热情地迎上来,竟有点礼下于人的意思。 叶名深之前在其他地方主政也不少接触洋人,大多嚣张跋扈,即使有些善意的国际友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轻视。 所以他很清楚现在额尔金的这份郑重,不是因为自己的节气,而是源于白天里的战场失利,源于联盟贼的英勇善战。 一时之间百味杂陈。 官兵的无能与联盟贼的英勇形成鲜明对比。 朝廷的虚弱让他忧心如焚,联盟贼的英勇让他发自内心的敌视。 但是洋人的敬重又让他忍不住自豪:我们清国人也不是没有英雄,不是任你们洋人宰割之猪狗。 众人寒暄之后,额尔金、葛罗轮番恭维着叶名深,让他有点飘飘然。 “诸位大人,”叶名深端着红酒道,“本官可以向你们保证,有我们的人配合,广南城必定城破。 本官安排了数百好手袭夺城门,又联络了周围合共七名校级高手助战天空战场。 我们的校级和你们的天使级一个等级! 可见本官诚意!” 额尔金皱了皱眉,他觉得三个校级也比不过自己的一个天使。 “在此本官以两岭总督之名,预祝英法联军成功破城,剿灭联盟贼,为马神父、诸修女及英租界无辜的洋人们报仇雪恨。”叶名深情真意切地祝贺道。 额尔金、葛罗大笑,觉得此官僚非常有意思,竟然如此厚颜无耻,恭贺外人攻破自己的城市。 不过这样的人越多对自己越有利。 所以他们都笑着回道:“承您贵言!” 一伙人在船头遥望着黑夜里黑压压一片的高大城池。 它是如此的坚固,只要守城之人有足够的决心,任谁都轻易攻不破。 好在这些愚蠢的清国人以内斗闻名,他们永远也做不到力气往一处使。 有内奸帮助,额尔金葛罗都觉得稳操胜券了。 尤其天空战场优势更大,强大的天使联合土着校级,人数占绝对优势。 将级层面,他们相信布鲁斯与布尔布隆绝不会输。 “为我们的共同胜利,提前干杯!” 众人气氛热烈。 只一会城市那边传来剧烈的枪炮之声。 很快有人噔噔走上船舷。 额尔金笑道:“看,我们可爱的小伙子送来了捷报!” 然而那金发碧眼的小伙子满头大汗,一身血迹斑斑,他神色仓惶,大声叫道:“将军,我们中埋伏了,进城两千人被土着伏击,几乎全军覆没! 领队的查理少校让我回来求援!” 额尔金葛罗脸上的笑容骤然凝固,他们不可置信地回头瞪着叶名深。 叶名深慌了,他连忙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只是一个误会。 毕竟在夜里,很多人都看不清。” “我们的小伙子没有夜盲症!”葛罗气急败坏地咆哮。 白天已经葬送了三千人,如果再损失这两千人,葛罗觉得自己离断头台越来越近。 叶名深倾力辩解道:“如果我是诈你们的,不可能亲身至此,我以自己的顶戴花翎担保!” 他大急,为了表明自己的坚贞,对洋人和对朝廷坦坦荡荡,一心为公,不由对天赌咒。 又指着天空战场说:“你们看,我方出了整整七名校级。他们与联盟贼殊死战斗,我们肉眼可见,他们不遗余力。” 他恨不得将自己的心剖开,让洋人看清自己的清白。 额尔金葛罗为其真诚所感动,拿起单筒望远镜细看,果然一个个都非常卖力,对清国同胞凶残恶杀,奋不顾身。 绝不似二五仔! 两人又踌躇了。 第270章 天命气运,无不可借 叶名深趁机道:“可能是联盟贼警觉,意外发觉我们了偷城。夜里情况难明,阁下不如先在东门之外战场攻击牵制,抽调部分部队去北门增援。 联盟贼兵少,我们两头发动,他们定然首尾不能相顾。” 额尔金思考了片刻,点了点头,其建议也有一定的道理,不妨试试。 于是又在东城门外战场抽调了三千兵马往北门支援。 不过大家再也无法像刚才那样轻松随意,尤其法夷指挥官葛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不久之后,前线又有来报,他们偷袭的北门支援军不但没能救出被困的兵将,反而遭联盟贼前后夹击,陷入崩溃状态。 葛罗此时大怒,跳脚指着叶名深道:“你骗人,我们都被你骗了。 你这个卑鄙的大骗子! 上帝将赐你最严苛的惩罚!” 说着就掏出腰间的精致的手枪,要对叶名深头部来一发。 叶名深猜测潘伍两家应该背叛了自己,或者说敖白本来就有问题。 他惨然道:“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并无欺骗之心,也无欺骗之理。 我不可能弃自己生命而不顾,请您们相信我!” 又再次指着天空战场:“我方七名校级都是本官亲自笼络的力量,绝对可靠。 只要天空战场胜了,地面战场就无关紧要。” 此话也是有理。 额尔金连忙阻止了葛罗。 “你们看!”有人突然指着广南城惊叫。 遥远云山那边冒起一个千手千臂巨人,五色星光照耀半边天空。 天空战场的天使校级随即星落如雨。 将权天使散作一片妖异白光,笼罩整个天空。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心中寒气直冒。 完了! 地面战场,天空战场,将级战场全部完了!!! 所有人心中都冒起这一个念头。 “撤军!赶紧撤军!”额尔金脸色都白了,声嘶力竭地吼道。 “不,我杀了他,我要先将这个骗子杀死,以泄我心头之恨。”葛罗掏出手枪戳到叶名深头上,满脸狰狞地咆哮。 他将己方的失败都归到叶名深头上。 叶名深脸色惨然,软倒在地,骚臭的液体湿了船板一大滩。 他不知道怎么回事,更不知如何辩解。 额尔金叫道:“先留着他,说不定还有用。我们先撤退!” 再不快走,等校级抽出人手,所有人都要做俘虏了。 随着命令下达,联军丢盔弃甲匆忙登船离去,但是仓促之间数千人又哪有那么容易撤离,一时之间数千人争先登船,落水者不知凡几。 上船者不到三分之一,战舰就迫不及待出发。 等苏炳等校级飞来拦截之时,珠水之中全是“饺子”,呼喊救命之声不绝于耳,场面极其壮观。 六十艘战舰最终只有十来艘逃脱。七千联军大部分被俘虏。 广南城满城欢呼,所有人都兴高采烈,载歌载舞,庆祝属于大家的胜利。 苏文俯视全城。 他收回千手千臂巨人,默默感受刚刚那一招触及历史长河的一式。 此招是在广南城百万人信念加持之下,他融合一身术法力量发出的最强一招。 其威能应该不输于僧王未出的那一刀。 可惜这一招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打出,还得继续完善,降低门槛。 此时广南城上空的道理光辉越来越强,苏文突然明白,尸解仙之手已经突破了一个发展的瓶颈,现在到了气运勃发之时。 只见地面战场一处,来自交趾的红巾军副统领李秀成骤然身体一振,爆出耀眼光芒,身后长出十二条手臂,各拿镰刀。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斗争!” 他心里充满无限喜悦,终于踏入校级。 应着他晋升而奏响的大道纶音,身边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脸上露出自信的微笑,身上也爆出强烈的道理光辉。 如果说李秀成是厚积薄发,这位年轻人就是天纵之才。 他原是瞿道麟收的最后一个弟子,后来依师命率孤儿营投靠苏伊。原名刘大福,苏伊觉得有点俗了,改了一个字,现叫刘永福! 李秀成一惊,喜道:“刘永福,你也成校级了。” 刘永福笑道:“是统领副统领教导得好!” 珠水之中杨飞舟登上一艘战舰,意气风发,他笑道:“我一直梦寐以求的就是组建一支舰队,率领我们疍民好男儿征战四海,这个梦想终于要实现了!” 作为疍民,他对于船有种深入骨髓的喜爱。 无尽畅快之间,胸中块垒尽去,顿时心中道理念头粒粒放光,背后一条条手臂伸展出来。 他本就才智过人,积累雄厚,如今得了气运,立时一飞冲天。 之后又有何自强突破门槛。 四个新晋校级光华冲霄,相互辉映。 谢宝书遥远见他们相继一个个爆发,大道纶音精彩绝伦,不由羡慕至极。 耳里就听到苏定大爷骂道:“你羡慕别人干什么?! 此时联盟气运勃发,正是悟道的大好时机,你潜心诵念道理,大爷我盗取一段气运,助你一举破关。” 谢宝书赶紧依言诵念道理,但觉此刻神思敏捷,平时领悟不到的或者忽略的道理关卡一一解开,节节通透。 他胸中光辉越来越亮,不过只是在胸中汹涌,不能破体而出。 此时气机突然之间被其他刚刚突破校级的前辈吸引,莫名地交缠起来,气势顿时节节攀升。 他身周的大道纶音奏响,有如其他刚突破校级的人的和声,组成一首交响乐,互相配合得天衣无缝。 谢宝书觉得自己被人牵引着高飞,霎时间校级大门洞开,胸口光辉迸发,背后条条手臂抡着圣器伸展出来。 校级就此突破! 谢宝书投入联盟不到一个月,在十三行血案掀起的启蒙运动之中才晋升兵级,在红莲寺帮助苏定镇压潘正元的邪念,意外突破到尉级。 如今一举突破到校级,简直就是手拿天命之子的版本。 苏文凝视着他身上的光辉,也不知道为什么苏定对他多有看顾。可能苏定是天魔,看人眼光与常人不同。 反正苏文看不出谢宝书有什么特殊之处。 不过苏定帮谢宝书晋升的手法极有意思。 借其他人突破校级之机搭顺风车,一举跨越门槛。其中借气运,借真法,借大道,步步紧扣,对时机的掌控堪称羚羊挂角,秒至巅毫,不愧是将级天魔之法。 苏文有所领悟,骤然伸手从广南城高涨的道理光辉之中,在冥冥的气运之中,截了一段,拿在手里。 指头大的小小一团,气色紫红。 他细细品味了片刻,不由露出一丝微笑,施施然回到白云观。 第271章 太上殿论道 白云观,太上殿前 九瑰道人瞪圆眼睛问:“你怎么做到的?” 一招杀死两个将自己打败的洋人将级,这种威能就算九章道人和九玄道人都达不到这个水平。 苏文才多少岁? 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白云观所有人都认同苏文接任掌教,这绝非用天才就能形容。 再想自己之前对苏文的屡屡挑衅,是如此的无知,如此的可笑! 这一刻她已经打心底认同苏文接任掌教之位,觉得做他手下也没那么丢脸。 但是认输的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恶狠狠的道:“伪君子,你不给大家修炼继地天通,自己却偷偷修行了! 你说不能让人残害仙基的幼儿,自己却去伤害。 既当婊子又立牌坊。 守一,你真是又虚伪又恶心!” 苏文冷笑,身上仙基大开,十八道仙基扰动风云,各绽光华。 一时之间气象万千,逼得九瑰道人说不出话来。 他俯视道:“你觉得我的仙基是夺别人的? 你给我找来十几个仙基童子来,本座立刻将继地天通所有秘诀和掌教之位让给你!” 九瑰道人再次目瞪口呆,失声道:“这怎么可能?你怎么能有十八道仙基之多?” 自古至今便从来未有过。不说十八道仙基,就算仅仅几道仙基同存于一身都是罕见,得往上古时代去寻。 如果说苏文不是夺取别人的,傻子都不会相信。 但是现在的食罡传承艰难很大程度上就是难觅仙基者,想短短几年之间寻十几道仙基完全不可能。 两个推理完全矛盾,九瑰道人一时傻了眼。 再仔细观察苏文身上的仙基与气息浑然一体,自然融洽,没一丝当年千羽道人身上的那种晦涩感。 明显与夺取的仙基有所区别。 难道他真是天生的十几道仙基? 九瑰道人觉得无比荒谬。 一时失魂落魄,身上的煞毒压制不住,不停蔓延,墨绿色的毒素几乎遍布她全身。 苏文皱了皱眉:“你先将煞毒驱除,本座再安排你事。” 他们刚刚可是有个约定的,苏文自是毫不客气。 “什么事?”九瑰道人迅速警惕起来,她觉得这个小辈满肚子心眼,不知是不是又在想什么法子折磨自己。 苏文不再言语,回到太上殿端坐。 没多久,静元道人等人赶回了白云观。 四人见不少传承千年的殿阁在这一场风波之中摧毁,不由得心痛泪流,觉得愧对了祖师。 到了太上殿后,众人恭敬地参拜守一掌教。 经此一役,确立了苏文是白云观有史以来最强妖孽的身份,掌教地位已不可动摇。 苏文不言不语,只挥手让众人盘坐打坐。 四道人在山外征战许久,已有细微的煞毒入体,若不及时清除,就会污染仙基。 偏偏煞毒于仙基深处,难以拔除。以往都要通过药物和将级帮忙伐筋洗髓,免除后患。 现在他们单凭自己力量运功催逼,只能说徒劳无功。 苏文扫了几人一眼,对他们每个人弹了一指,无形的力量如春风细雨润入体内,弹指之间,他们身心一轻,那煞毒已经被驱逐出去。 静元道人等面面相觑,这轻描淡写的一弹指,其高明之处已经远超各人想象。 即使九章九玄道人在,也做不到如此轻松惬意。否则又何至于让弟子们困守白云观几十年不出山?! 九瑰道人压制住煞毒,进来时就看见这一幕,不由目光一凝。她已经看不清苏文的境界到了何种地步。 说不定超越了将级。 但是将级之后的帅级从不曾听说,也不知道有何种威能,如何界定。 苏文待她站定,便道:“作为掌教,本座有责任率领门人寻道开路。 现在有三条路供大家选择。 第一是食罡之道。” 苏文顿了顿,说:“此道已到了绝境,近来大家应该也清楚,无论白云观,还是罗浮别院,罡气都是稳定下降之中。 如果以我当年入观之时罡气指数为标准。 历经七八年后已经下落至不到七成。 不客气的说,以这个速度最多十年之后,食罡者便不复存在。那时候罡气已经稀薄到不足以使人开灵的地步。” 众人对此早有预料,相顾惨然。 苏文再次道:“我可用观中千年积累,打造一个庇护所,将罡气尽量维持现今程度。 但是庇护所的面积只有现时罗浮别院的一半,再大便维持不了罡气浓度。 人数也越少越好,且不能再踏足凡尘。” 白鹿道人虽然心性恬淡,但是一想到自己被完全禁锢在一个小地方,也不由摇头。 以往大家能躲在白云观不出,但总有些新人入来,总有些外界的事物可以接触,不觉得压抑。 我可以出去但我不想出去,这是自由。我不能出去,这是坐牢。 一样的不出去,但心境完全不同! 如果真要一生禁锢一地,又没有修行上进的希望,只有混吃等死,估计谁都会疯掉。 静元道人问:“能够维持得了多久?” 苏文叹息:“几十上百年应有可能。” 众人摇摇头:那有什么用? 无论如何,食罡之道已经断绝,除非天地大变,否则再无希望。 “第二,劳动者理论践行者。 你们去过城中,与联盟有过合作,应该有一定了解。 加入联盟,领悟道理,能够得到力量,此术不似食煞,没有煞毒后患,但是得改易根基,也会失去长生之能。” 众人知道此法是苏文的主修术法,见识到苏文刚刚大杀四方的威风,苏伊在校级层次的碾压之势,又有对道理对文明的感触领悟,不由怦然心动。 苏文见此,便细细对这门术法解说了一番。 九瑰道人暗自点了点头,此法也不错,虽说没有长生之能,但起码还有飞升的机会,只要在寿命完结之前飞升,说不定可在魔界寻到长生之道。 当然难度极大提升,要在短短几十年内飞升,让人听起来都觉得绝望。 而且对于食罡和食煞者,此法相当于散功重练,年轻一辈尚可转修,眼前这些老牌校级虽然心动,却难以放弃已有修为。 所以也难以做选择。 九瑰道人不耐烦地问道:“第三条路呢?” 苏文道:“便是你念兹在兹的继地天通之道。” 他此言一处,众人不禁哗然。 之前苏文与九瑰道人硬斗了一场,多少有坚守此禁法,理念不同的因素。 而今却要开辟这条路,难道要打自己的脸?! 众人脸上精彩纷呈。 第272章 侵略者非人 九瑰道人倒没什么情绪,她已经看出了苏文改易根基,知道其坚持有了松动,不禁有点期待起来。 苏文道:“九章师叔祖在仙逝之前,曾对我们的前途推了一卦。 他老人家给我们指出了一条路:西方的人造人之法和潘正元的独眼石人结合,能够制造出人造仙基。 如果能走通这一条路,继地天通的仙基问题便可走通。 现在我手上已有独眼石人。 但还需要有人去西方一趟,将人造人之法寻来。” 他的话让众人不禁动容,从另外一个角度解读出苏文与潘正元决斗的原因,不但是因为两人术法冲突,更是因为苏文在给大家寻道。 这才是做掌教的担当。 所有人都不禁多了一份理解和感激。 “人造仙基?!”九瑰道人目光大灼,“你怎么不早说,早说我就……” 她一瞬间想到苏文身上的十几道仙基,有了人造仙基的可能,这就说得通了。 一时之间,竟然无比的喜悦。 那是看到了希望的喜悦。 苏文淡然回道:“早说你也不会在意。 宁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找些孩童就可以做到的事,何必多费功夫,还不知这多费功夫的路数最后走不走得通?!” 九瑰道人顿时有点尴尬。 苏文道:“由于食罡者去西方比较麻烦,我会赐予完整的继地天通秘术,包括夺取仙基之道。” 九瑰道人大喜。 苏文补充道:“但是有所限制,不得以此伤害国人。” 九瑰道人立时又皱眉了,问道:“那怎么修炼?” “你便只会欺负自己的老百姓吗?!”苏文狠狠瞪了一眼,道:“洋人是侵略者。 侵略者非人! 敌国的百姓,敌国的孩童不在我怜悯范围。” 他这番偏激的话让一些人有点不适,不过刚刚经历过失去家园,被迫与人搏斗拼死的劫难,大家都觉得此举可以理解。 没有谁会天真的去怜悯敌人! 那些明明自己的国人被屠杀千万,还善良的去养屠杀者后代的人,他们感动的只有自己。 “你们有意者,都可以接受秘术,但是不可以私自授予他人。 我只有一个要求,尽快拿来人造人之术。”苏文道。 九瑰道人立即道:“我选第三种!” 她因罡气不继被洋人击败,又见识苏文大发神威,对于继地天通的兴趣已经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 如果我能习得此法,绝不输于守一小儿! 九瑰道人脑海里闪现出苏文杀洋人那一式,顿时有点心虚,觉得自己就算习得继地天通,也未必能挡得住这招。 泰和道人想了想,竖掌做了一礼,道:“掌教,先师遗愿,弟子自当义无反顾。请允许我跟随九瑰师叔一起,前往西方。” 苏文点点头。对泰和道人的决定一点都不意外,这位道人一直对继地天通表现出浓浓的兴趣。 “西方因为上帝教会的圣人训奇术,近两百年发展很快,高手众多,但是分为几十小国,互相混战,也非什么龙潭虎穴。 你们可以先修成继地天通,再去寻找人造人之术。” 苏文向九瑰道人和泰和道人看了一眼,一个蕴含继地天通的所有知识的念头就落在两人心头。 其法之微妙,让九瑰道人又不禁一惊,这是佛门正法眼藏之能,显然其神术已经到了极高层次,这个以前小看的年轻掌教的手段当真层出不穷,深不可测。 自己以前真是狂妄自大,竟然敢小看此人。 九瑰道人一时羞愧难当。 静元道人见泰和道人爽快地做出选择,心里天人交战,他很想去加入联盟,修习道理,尤其是血脉之中激起的那股意气让他无法忽视。 但是他也有自己顾忌…… 白鹿道人站出来,正色道:“掌教,可否授我劳动者理论之道?” 她此言让众人大吃一惊。 白鹿道人是白云观躺得最平的一个,连食罡仙术都少修。平常养养鹤,种种花,得过且过,了无争斗之心。 众人都以为她绝对是最后一个食罡者,没想到她竟然义无反顾地选择放弃已有修为,投入苏文的奇术之中。 白鹿道人认真地解释道:“我选择此道,一是因为此法适合我,钻研道理,实践想法,言行合一,领悟通透就可以提升修为。 虽然之前被逼逃离白云观,有生吃洋人之心,但我实际不喜钻研杀人斗战之法。 食罡仙术一直进展不大。 另一个是我认为我们食罡者独居山中,绝情绝性,所修是真的大道吗? 是不是说食罡仙道被淘汰,被时代抛弃,本就因为它不是大道? 文明、道理、信念、追求这些是不是更适合时代潮流的大道? 我想到山下去,换一种角度去寻道。 至于继地天通,于我而言,换汤不换药,非我所求。” 她所言让大家不由认真思索,发觉自己之前的思维盲点。 尤其是苏文之前激起众人血脉里由历史长河沉淀下来的文明光辉,以此挥出那一道灭杀洋人将级的光芒。 虽然前人已逝,但这些光辉却透过后人血脉一直不曾熄灭,是不是也算长生? 寻道,未必要一条路走到底。换个方向,说不定柳暗花明又一村。 苏文点点头,这是一个寻道者应有的素质。 他目视白鹿道人,送去一个完整的道理念头。 白鹿道人只觉一时无数道理在心中泛开,似登临一个圣者殿堂,听着许多前辈的教诲。 一时如痴如醉。 苏文细细看了一会,欣然道:“白鹿师叔是个有慧根的。” 食罡者本身就是钟灵毓秀之人,所以才有仙基诞生,才智天赋都是当世一流。 苏文又道:“原本我见食煞者加入我道,都必须散尽修为,以为食罡者也需要,却没想过我道与食罡仙术并不冲突。 可能是因为食煞这个吃人的行为与我道相冲,所以不能兼容。” 他想了想,捻起之前截取的那点红紫气运,送入白鹿道人心神之内。 白鹿道人一时通透无比,只觉得粒粒念头,条条道理涵义清晰,心领神会。 顿时之间身上泛起清晰的道理光辉。 兵级,尉级一蹴而就,六条手臂自背后伸展,其境界飙升直至校级门槛才停下。 苏文点点头,有了这丝气运,白鹿后面只需要慢慢打磨些时日,便能轻易进入校级。 真有如灵丹妙药,可惜这个手段不能随便用,那会伤了尸解仙之手这道术法的根基。 静元道人和清鹤道人见白鹿道人身上尸解仙之手的力量的确独自运行,与食罡并无冲突。 不由对望一眼,均拜道:“也请掌教授我一份!” 苏文点头,都慷慨地送了一个念头。 至于气运,慢了一步那就别想了。 第273章 瀛洲仙庭 木棉时报:“英法遣人与我方谈判。 签订条约如下:英法两国承认岭东、岭西、交趾北部为劳动者联盟固有势力范围。 在联盟范围之内,英法两国不享有原对清国的权利。 英法两国各以300万两白银作为对联盟的赔偿,包括赎回俘虏,商亏,抚恤费,但不包括联盟军军费损失。 联盟允诺洋人在势力范围之内自由通商,但不可贩卖鸦片以及联盟法定禁止之物。 洋人不享受法外治权。 双方建立使馆,互派大使……” 战后两个月,苏文原以为会有第二场战争,但是英法两国国内经过连场争论,似乎也认栽了,令苏文觉得不可思议。 可能对方是忌惮苏文一方对港岛和南洋殖民地的威胁。 不过即使对方暂时退让,那也是中途休战。 600万两白银其实不算多,但是对英法来说脸面都丢光了。 所以特意说明不赔偿联盟军费,不认输,将来会有下一场。 联盟也不满意,你第一次和朝廷的战争都抢了1200万两,才给我们吐出一半? 当我们乞丐呢! 但是现在最主要是自己一方争取到了立足和发展的时间,以后肯定要再来一场的,所以也冷笑着签字。 谈判之后,英法两国重新组建了两万大军,征讨清国,企图将在岭东的损失从北方补回来。 顿时北方战火连绵,朝廷都被打懵了。 联盟经过此役,声威大涨,迅速扩军十万,平推了岭东岭西。苏伊趁机也灭了安南国,占据交趾北部。 不过这也是联盟暂时扩充的极限,要消化这些土地得需要数年时间。 苏文看着自己的道理光辉飞快地往四面八方扩散,尸解仙之手的力量也随之缓慢增长。 到了这个阶段,人数的增加未必能提升多少力量,最需要的是那些天赋异禀之人加入,使理论推陈出新。 没什么道理是一成不变的,随时间随地域随人心自然得有所变化。 苏文对此非常期待,却无意过多干涉,此时的联盟足以自立,他只需要耐心等待。 于是将自己的傀儡分身全部派下山去,帮助联盟建立煤铁工业,机器局,兵工厂,造船厂等一系列基础工业。 他自己躲在白云观思考自己后继的道路。 要将五脏庙法演化为斡旋造化,那得学会演化乾坤,创生造死,包罗万象。 说来苏伊如今得到了独眼石人,补全了先天不足,如果晋升将级,便可能修成修罗血海,应有化生生命之能。 虽然是属于魔怪之类,但也可一窥创生之意。 苏文现时的思路仍不明晰。 他唤出了白纸。 白纸:“苏文,凤城生人,现年二十六岁。 属性一:食煞体质(弱),修罗血脉。 属性二(仙基):圣胎(尸解仙之手,将级),泥丸(撒豆成兵,将级),厚土(分身法,将级),至尊龙骨(白骨战甲,校级),十二重楼(挪移术,尉级)。 属性三(阵图):八仙阵图(魔气),五脏庙法(将级)。 属性四(术):土行珠(校级),尸狗(尉级),藏阴术(兵级),立地无影(校级),借风术(尉级)。 属性五(道行):还真。 化身一:苏伊(尸解仙之手(斗争之手),血神子,神格(斗争),校级晋升中)。 化身二:苏定(天魔,尸解仙之手(契约之手),将级)。” 苏文细细看了一遍,不知不觉他的术法已经密密麻麻。 因为徽章的能力基本已被尸解仙之手融合,已经不用,所以不再显示。 独眼石人尚未炼化,不会显示出来。 还有七杀碑,从潘正元处夺回了部分,现在完整度占六成多一点。苏文现时无数的法,对此残缺之法兴趣不大,也只是收藏。 苏文想了想,手里又掏出了一小瓶血液。九瑰道人离去之前,苏文问她要的。 他现时已经不大看得上普通术法,因为有八仙阵图供应魔气,仙基也没什么用处,所以白纸功能已经很少用了。 但是胎化易形是一门绝妙之法,有化生万物之能,正是斡旋造化所需。 还有九瑰百多年来的术法经验也非常有价值,不能错过。 “白纸,启动模拟!” …… 云山山脚 赵星空抬头看着眼前群山俊秀,层峦叠嶂。 他高声赞一句:“果然是灵秀之地!难怪白云观执天下食罡之牛耳,代代有风流人物。” 他身边一个大袖裙屐的倭人,腰间栓着鲨鱼皮鞘长刀,面容似男似女,一脸高傲,冷笑道:“我听说当年有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有白云观这一字号吗? 你别笑死人了!” 两人身边有五个倭人,听了两人对话,叽里咕噜地以倭语说道:“千年前,我们祖师以大法力鞭山赶海,移居我们倭国,创建了瀛洲仙庭。 在这大陆旧土,仙道道统早就绝了嗣。 只留下这个白云观,说是当年的遗珠,实质上都是祖师们看不上眼排不上名次的散人传下的道统,算不得正统。 我们倭国才是仙道正统!” “我们此次回大陆,就是要邀请所有食罡食煞之高人前往我们瀛洲仙庭,参加我们的群仙会。” “我们瀛洲仙庭有仙人降世,天照须佐的后代当君临天下!” 六倭人目光灼灼,充满无上信心。 赵星空微微冷笑:你们便傲吧,我们华夏何等广大,奇才辈出,道统悠久,如何是你们这些小国寡民能够取代的?! 不过他只是一个向导,也无心反驳倭人。 一行人拾山而上。 走了一会,见一个身形容貌都像孩童,却拖着长须的怪人正杵在山路上。 他结了道髻,身穿锦袍,在路中间踌躇不前,想上山又不敢上山。 因为山路陡峭,此人正好将路堵了。 “走开,走开,侏儒。没看到后面来人吗?在我们倭国,挡住贵人的去路可是要砍头的!”一倭人扬刀喝道。 赵星空皱了皱眉,这些浪人在琉球放荡惯了,将这一套盛气凌人的态度拿到大陆上来。 第274章 倭人的鞠躬道歉 又有一倭人叽里咕噜地用倭语笑道:“这个人真奇怪,似是孩童又似是老人。” 又有一人笑道:“清国人修食煞奇术,将身体修得奇形怪状,此人说不定就是个食煞的。 看他的样子定是未老先衰,真是可悲可怜!” “你看他可怜,说不定在大陆人中高高在上。普通人真是惨,被这些怪物一般的人骑在头上。” 他们嬉笑着肆意调侃怪人。 赵星空连忙制止道:“你们别乱说话,小心惹了高人!” 你们惹祸也罢,不要连累我一个小向导! 为首那位分不清雌雄的倭人昂然道:“放心好了,星火君。 我们瀛洲仙庭的术法冠绝天下。 可怜你们陆地仙家传承断绝,只得些乱七八糟的杂术。” 倭人大笑附和。 赵星空无奈地对雌雄不辨的倭人道:“冈坂日川,你们如果这般轻视我国人,便不应到陆地上来,这里毕竟不是你家的地盘,谨言慎行为好。” 冈坂日川不以为然:“食煞奇术看似恐怖,但也就仅仅如此,以我们实力谁也不怕!” “总有一天,我会以堂堂正正的仙术击败这片土地所有道统,证明我们瀛洲仙庭才是仙道至尊! 证明我们的路才是仙道唯一的正途!” 冈坂日川豪气干云。 众倭人一起大声哟西。 怪人正喃喃自语,迟疑不决,见这伙人对着他露出一份猥琐笑容,叽里咕噜地乱说话。 他因为自幼长得古怪,早早见尽世态炎凉,对别人的鄙视最是敏感,只一眼就猜测到几人在说些什么。 他扬一扬眉,冷笑道:“你们这些倭人听没听过我鼓山李星沅的名号?” “鼓山李星沅?谁啊!” “街头卖艺的吧!” 李星沅鼻子都气歪了,再次冷笑道:“好了好了,既然眼前有这么多狗,那么我就算给人做狗,也是个上等狗,不算太折堕。” 赵星空一直留意着这怪人,见眼里凶光大灼,顿知不好。身上突然变得沉重无比,似被一团无形的山镇压住,直往地上趴下去。 所有人都被一股力量往下压。 “八格牙路!” 冈坂日川身上鼓荡着一股不似罡气又不似煞气的力量,背后竟然长出一条蓬松的像狐狸的尾巴,瞬间将压下来的力量扛住。 他叮一声拔出长刀,刀光划破长空,他喝道:“看我的八菊千刃流,居合一刀斩……” 尾巴撑开如伞,接引无穷煞气,刀光极端凝炼,似能斩破虚空。 这倭人虽然自大,却还是有点本事。 也只是有点而已! “披着一层罡气仙术的皮,体内藏的也不知是什么鬼东西!”李星沅皱眉,再次抬手加了一把劲。 啪! 巨大的力量从天而下,将冈坂日川连人带刀压在地上,脸都压到泥巴里。 所有人都被无形的力量深深压到泥土里。 他们到此时才发觉眼前这怪人的强悍与可怕,才发现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术法在怪人面前多么的弱小。 李星沅笑道:“一群不知道修炼什么东西的倭人,在本尊面前叽哩咕噜,以为本尊好惹?” 自己虽然矮小,但你们这些人长得是长了一点,也不见得能高过我! “来吧,做本尊的狗!” 李星沅抚须道:“先叫唤一声试试!” 此时七人脸部都被完全压入土里,气都透不过来,正拼命挣扎。 直到要憋死时,李星沅才恍然道:“对了,忘记你们说不出话来。” 于是所有人头上一轻,总算抬起了头,吐出一口口泥土,然后贪婪地获得一口新鲜空气。 赵星空哭道:“仙长饶命,我是国人啊,只是旅居琉球,被倭人雇来当向导的。” 李星沅呵呵地笑:“你以为自己无辜么?用着雇主的钱,自然要和雇主一起接受惩罚。” 赵星空一愣,顿时一脸无奈。 确实也是这个理。 冈坂日川用蹩脚的汉语大声道:“尊敬的满大人,我们倭人不知何处冒犯了您,请原谅我们。 外国人不懂你们的话,都是在乱用的。如果用错了,一定不是我们的本意,请容许我们鞠躬道歉!” “倭人不会我国话?刚刚喝骂我可是字正腔圆。 也没关系,你们不会我们的话也没关系,会狗叫就行!”李星沅冷笑,他怎么可能看不出倭人假话连篇。 其余倭人又道:“我们的话都是找向导学的,有什么不对,那是向导教错了! 我们是无辜的。” 你们竟然将责任推到我头上?! 赵星空又气恼又惊惧,连连磕头道:“仙长饶命,真的不关我事啊!” 李星沅笑了笑,不理赵星空,伸手往倭人们头上弹了弹,顿时一股黑云渗入倭人口鼻。 所有倭人骤然痉挛,麻痒疼痛一一袭来,生不如死,齐齐大声惨嚎。 赵星空给吓得浑身发抖。 好不容易痛苦过去,倭人们冷汗淋漓,想不到会遇到这等凶人。 终于知道糊弄不过去了,冈坂日川这才强撑着头,用纯正的汉话舔着脸笑道:“尊敬的仙长,是我们的不对,我们深深的反省,真诚地道歉,请仙长放过我们!” 李星沅冷哼道:“刚才叽哩咕噜,现在到会说人话了。 不过你们真是好彩了,这等冒犯放在任何将级面前,必然挫骨扬灰。 偏偏本尊心善,向来少杀人。 你们若认真地给我做狗,我会考虑饶过你们。 来吧,叫几声听听!” 李星沅哪管这些人对错,他只想抓几人做狗。只要做狗的人多了,自己混在其中也就没那么羞耻了。 他仰头负手道:“若连狗都不会做,那就早死早超生。” 冈坂日川慢慢收敛惊容,蹙起眉头,他强调道:“仙长,我们是瀛洲仙庭的使者,请不要侮辱我们。 我们得罪了您,我们道歉,深深鞠躬。 您再不满,我们便再鞠躬,真诚的谢罪。 您还不满,我们还可以再鞠躬道歉!” 李星沅莫名其妙,得罪我轻飘飘道几个歉就行了?你家的道歉很贵吗? 他摇头道:“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冈坂日川骤然憋紫了脸,指责道:“尊敬的仙长大人,您怎么可以如此的心胸狭隘,难道宽容大量不是你们的美德吗?! 难道你要抛弃你们祖宗相传的以和为贵?!” 他趴在地上,重重地以头抢地,道:“现在,请仙长大人接受我们的道歉吧!” 其他倭人也是以头抢地,道:“请仙长大人接受我们的道歉!” 李星沅瞪大眼睛,这些人竟然在以“卑微”的姿态逼自己接受他们的道歉,这是什么道理? 第275章 封神榜?在世仙人? 李星沅实在弄不懂这些人的逻辑,只能啐一口道:“原来是些浑货。 但是本尊偏偏就不接受你们的道歉。 好了,全部给我做狗!” 他懒得和这些人磨叽,直接招来一道黑云,遮在六人身上,让他们看上去像套上一层黑皮,连竖起的尾巴都惟妙惟肖。 “不做,便去死吧!”他无所谓地道。 强大的杀意之下,所有倭人一愣,他们遭受了莫大的侮辱,按说应该极其悲愤,可是此刻都顺从地乖巧地汪汪地叫了起来。 连一向高傲的冈坂日川都乖得像一条真正的忠实友善的秋田犬。 这与赵星空印象中的嚣张跋扈的浪人完全不同。 李星沅大笑。 “上山!” 一声令下,“秋田犬”们你追我赶地撒腿往前奔跑。 赵星空见他们爬得欢快,有点哭笑不得。只能庆幸自己早表明是清国人,得到些区别对待。 “你们是什么人?来云山干什么?” 赵星空赶紧道:“我是广南城人,长年来返琉球国经商。这伙倭人自称是汉地移居海外的食罡门派传承,为了开一个所谓的群仙宴的宴会,来我国邀请诸多将级高人赴会。 据说有特别交代,第一个要来请白云观掌教高人。” “群仙宴?”李星沅玩味一笑,将级散人独来独往,护国们争权夺利,术法寄主更不轻易出巢穴,谁会吃你家的席?! 冈坂日川眼珠一转,欢快地爬到李星沅身边,舔了舔他的鞋子,讨好地汪了一声。 李星沅嫌弃地一脚将他踢翻几个跟头,喝道:“有话好好说,别舔脏本尊的鞋子!” 冈坂日川满身泥土,神态反而更加谦卑乖巧,他低低地道:“我们圣人说了,若遇上将级高人,便可将请帖送给他,来不来赴宴没关系,也得将本派的诚心奉上。 但是白云观的请帖千万得小心,不可擅自打开。” 他从胸口掏出一份请柬,都是金子做的,金光灿灿,递给李星沅。 李星沅接了随手打开一看,只见得请柬之上有一个巨大的太阳,火气环绕,火焰之中有天宫若隐若现,若是以神意观之,可见得宫殿之内端坐着一尊强大得可怕的帝王,其戴十二旒冕,威严肃穆。 感应到李星沅的目光,帝王徐徐扬起一物,像一个卷轴,灿灿然,法蕴深深。 李星沅皱眉:“什么东西?” 随即便见请柬上出现一行字:封神榜,载入名册者,可登天庭神位,得享寿元万万年。 字体有龙盘绕,有凤来仪。 李星沅屏息,失声道:“封神榜?!” 是真还是假? “世上怎么可能有封神榜这种东西?那是上古时代的至宝,是一桩不知真假的传说之物。” 李星沅不可置信。 冈坂日川恭敬地说:“我们圣人说,此物乃上界所传,为绝世奇物。 能替死避灾,化解煞毒伤害,虽然不能如传说中有万万载寿元,但将级之人若化解煞毒侵蚀,活个二百年并不难。 所以此物为真!” 若真能延寿,就算十几年几十年,都能引得所有将级群起抢夺,更何况二百年。 李星沅怦然心动。 他深受煞毒影响,发作之时,苦痛难以言喻。若是有免除痛苦之法,就算不延寿也必然要走一趟的。 李星沅语意森然:“你等可知道若是欺骗了我们,后果有多可怕?就算你们满派死绝,倭国岛沉,都不能尽泄诸多将级的怒火!” 冈坂日川斩钉截铁地发誓道:“我们圣人乃在世仙人,绝不可能诳语。如有虚假,我们倭国甘愿承受诸高人怒火!” 李星沅心道:就算是疯子也不可能寻我们将级的开心吧?! 一时也有点相信了。 宴会时间是上元之夜。 现时接近中秋,还有五个多月时间。 当然考虑到将级所住天南地北,两三个月都未必能够寻到多少人,海外又远,这个时间不算长,甚至有点仓促。 等等! “为什么白云观的请柬有特殊?你们那位仙庭圣人认得白云观,还是有其他隐秘?”李星沅顿时皱眉问道。 封神榜这般奇物的吸引力太大了,他自然一点信息也不能错过。 如果瀛洲仙庭与白云观私相授受,那可不能容忍。 李星沅认真思考一会,压下对白云观掌教的顾忌,断然道:“将白云观的请柬拿我看看!” 冈坂日川大惊失色,道:“不可,仙长,这可是圣人交代,只能白云观掌教亲自接收,亲自观看的。 谁也不能打开,否则必有大劫!” 他这么一说,李星沅更加认为白云观的请柬有重要信息。 立马声色俱厉地喝道:“狗东西,睁眼看看谁是你主人!你若不交出来,本尊立时便要了你命,吾自取之!” 冈坂日川唯唯诺诺,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再次掏出一张请柬。 这张请柬呈紫金色,有瑞气氤氲,一看材质就比普通的名贵得多。 李星沅拿到手里,只觉得法蕴深深,绝对不凡。 顿时不悦了,虽然自己打不过白云观高手,但是好歹也是将级,凭什么白云观得瀛洲仙庭特别看重。 李星沅冷冷哼了一声,毫不犹豫地打开帖子。 请柬里面与金色请柬绝然不同,只有一句话以及漫天的火焰。 那话写着:白云观叛逆,速来受死! 霸气十足。 李星沅一瞬间愕然,但觉金色的火焰迎面扑来,那强大到无可抵御的太阳真火直冲身心。 他大惊失色,疯狂鼓动奇术力量对抗。 无边的煞气涌来,化作团团黑云,道道龙吟,但是对上请柬蕴含的太阳真火却节节败退,一瞬间整个人就化作了一根火把,熊熊燃烧起来。 他往空中翻滚,在云霄之中声嘶力竭地惨叫,转眼不见。 众人身上的压力顿时消失不见。 “哈哈哈!” 冈坂日川站起来,双手叉腰大笑。 他道:“我早便说了那张请柬不能看,你非要看,现在可体会在世仙人的厉害了吧! 将级又如何? 我们仙庭圣人可是在世仙人!” “圣人曾发大志,誓言构建大东亚共荣圈,将所有东亚之人东亚之地都纳入治下! 他将是所有东方人的救世主!” “所有东方人都应爱戴他臣服于他,否则便如这李星沅妖人,自取灭亡!” 倭人们瞬间狂热起来。 第276章 甘愿玉碎,绝不能容忍的侮辱 赵星空看着李星沅扔在地上的紫金色请柬,此时已经自动合上,不露一丝法意,就像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物品。 谁会知道里面竟然有一道能杀伤绝世高人的火焰?! 又心道:若不是你特意强调,谁会去看白云观的请柬,这位冈坂日川分明就是有意诱之。 像李星沅这般的将级高人竟然被一张请柬烧成这样,倭人的那个劳什子仙庭圣人得厉害到什么程度?! 不由深深忧虑:仙庭圣人若无人能制,倭人只怕会更加嚣张跋扈,自己琉球国人更加绝望。 突然他又想到一个关乎自身生死的大问题,他惊问:“冈坂君,这张请柬送去给白云观合适吗? 若烧了人家的掌教,我们会不会被其门人天诛?” 他可以想象白云观门人的愤怒,不由打了个冷颤。 冈坂日川大笑道:“赵君不用担心,白云观门人若敢难为我们使者,自有圣人帮我们讨回公道!” 可是我们都死了,讨回公道又有什么用? 赵星空哑然。 冈坂日川看他一眼,明白他的想法,便淡然道:“为圣人赴死,那是一件极其荣幸的事,我们每一个人都义不容辞!” “我等甘愿玉碎!” “哟西!” 众倭人齐声大喝。 赵星空完全弄不懂这些倭人,一会狂躁,一会卑微,一会诡计多端,一会视死如归,就像无法猜度的疯子。 更加心塞的是:你们玉碎就玉碎,何必拉上我?! 他转了转眼珠子,道:“小的是食煞者,定然进不了白云观,一会送大家到地方,小的会在外面恭候诸君马到功成!” 冈坂日川摇头道:“我等在来时便已经说好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我们的荣耀肯定要与赵君齐享的,白云观若看不起赵君,那就是看不起我们。 我们当严辞指正!” 他突然露出病态的笑容:“我等如能亲眼目睹白云观掌教死在圣人术法之下,这是何等荣耀之事?! 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诸君请加快脚步!” 白云观 苏文微微失神,骤然就清醒过来。 他手里那瓶血已经成了清水。 胎化易形,随心变化,尽得周天万物变化之妙,仙基为“藏命”。 他身体飞速变换,一会成龙,一会飞凤,化白鹿,又转为麒麟、龟蛇等等,百变无碍。 到最后鱼虫鸟兽种种胎生卵化之物,尽于一心。 抬头看了空中飞舞的仙鹤一眼,往上一跃便成了一只仙鹤,长长的鹤嘴,雪白的羽毛,伸展两只翅膀飞舞于空,自有一种脱离人形无拘无束的逍遥自在。 赵星空一行到了山门。 冈坂日川看了天空一眼,白云悠悠,群鹤飞舞,观中隐隐可见的亭台楼阁有如仙宫,整个洞天祥和圣洁,清净逍遥。 他骤然生出一种极端的妒忌。 因为这种圣洁他们瀛洲仙庭只有那一座至高宝殿才有,其余地方已与凡尘并无二致。 在仙庭能食罡者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仙庭圣人,一个是圣人之徒。 而最近一个圣人连徒弟也不收了,汇聚一地罡气拼死要碰触仙门。 幸好他成功了,成为在世仙人! 冈坂日川压下妒忌,心道:因为我们所有人的牺牲,所以供出了一个在世仙人。 而白云观所有人都能食罡,便不可能供出在世仙人! 他顿时抬起下巴,对这个不懂珍惜宝贵的罡气的败家子门派有些蔑视。 昂然道:“我们去叩门吧!” 未等他们上前,天空一声清清的鹤鸣,一头白鹤猛然从高空落了下来。 原本小小的仙鹤降到头顶上空不远,大家才发现其翅膀有多宽,怕得有千丈之广。 “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赵星空几乎脱口而出。 那种庞然大物凌压于头的震撼与惊惧,让众人一时失色。 冈坂日川作为校级之人有自己的骄傲,他握刀喝道:“在下冈坂日川,瀛洲仙庭的使者,你这头带毛畜牲也敢欺我? 这是得罪瀛洲仙庭的错误之举,鹤君请速速纠正!” 庞然大物置若罔闻。 一爪子落地,将正欲奋力拔刀的冈坂日川及其他所有人全都压入在地下。 如山重力压在身上,所有人都不由吐了一口血。 冈坂日川在倭国也算有名有姓的大人物,实力能排得上前十的顶尖高手,然而这样的高手在云山之上却连续两次被人碾压。 好在那头仙鹤也没如李星沅那般折磨他们,只是随便一爪给予些教训而已。 等他们爬起来,便见山门广场之中站着一个金冠羽衣的年轻道人,大袖飘飘,超然物外。 那个仙鹤已经不见了。 难道刚刚的有如大鹏一般的仙鹤就是他所变?! 众人都惊疑不定。 “你们的来意我已知道,将请柬呈上来吧!” 苏文一眼便看出各人心思想法,他的神法在与潘正元斗法之时已经到了甚深境界,尤其天魔之法也到了将级,两者合力对人心的掌握已经到了无人能比拟的地步。 校级以下的心思想法都瞒不过他。 所以众人来意,他不问自知。 冈坂日川爬起来,闻言与众倭人对视一眼,狼狈之中又有一股疯狂的快意。 他坦然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将一身狼狈迅速化作傲然,道:“我们圣人交代,将请柬交给白云观掌教。 还不知阁下何人,有没有资格接我这张请柬?” 苏文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笑意,他道:“本座就是白云观掌教守一道人。 你修这身术有点意思,外面裹一层貌似罡气的皮,里面装着一只修炼食煞奇术异变的怪物。 这个异变之怪竟然不吃你,还愿意受你驱使。不,” 他再盯看一眼,又道:“原来你就是这个异变之怪,只是套了一层人皮。 虽然像人,但不是人,你应该吃了很多人吧?!” 冈坂日川色变,觉得自己里外都被人看穿了。这一点对他来说比之前所受的侮辱都可怕得多,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可恶啊,竟敢看穿了我的本质,我必须杀死他!!! 冈坂日川咬着牙,从怀里掏出那张紫金请柬,深深鞠躬成九十度,递给苏文。 “这是我派圣人写给白云观掌教的请柬,请掌教收下!” 第277章 沧浪阁主,玩火的祖宗 冈坂日川盯着脚下的白玉石板,脸上绽出一丝莫名的笑容。 苏文毫无察觉地将请柬拿在手里,正要打开。 赵星空眉心跳了跳,正欲出声,立时就有尖锐硬物顶住腰后。 腰间的皮肤能感觉到寒意彻骨,他扭头见一个倭人满脸狰狞地手执一把肋差对准自己。 他只能不甘地闭嘴,眼睁睁地看着苏文打开请柬。 他可以预见这位掌教必然像李星沅一般化身金色火炬,不由惨然闭眼,不敢去看。 所有倭人都屏息,以余光去观察苏文的动作,隐藏着自己的期待和坑杀强者的快意。 看,一个闻名天下的大派掌教,一个打败洋人天使的绝世高手,就要死在我们瀛洲仙庭圣人的一张请柬之下!!! 这是我们瀛洲仙庭威压东方大陆的第一步,自此之后谁敢不正眼看我们瀛洲仙庭,谁敢不正眼看我们倭国?! 所有倭人内心都激动不已。 苏文摸了摸请柬的表面,材质几乎可以比拟制造三号的珍贵材料。 拿这个做请柬,有点浪费了! 瀛洲仙庭财大气粗啊,他露出一丝玩味笑意,拇指在请柬上摩擦,就像摩擦在倭人们的心窝里。 “你们瀛洲仙庭之主,是谁?”苏文问。 冈坂日川心弦一跳,恭声回答:“吾派圣人,号沧浪阁主,名为伊藤博文。 他是我族的绝世天才,今年才十九岁,现已修成在世仙人!” “十九岁就可以触及仙门,果然是绝世天才。”苏文也不禁动容,那可是真真切切的天才,他是比不得的。 冈坂日川再次强调道:“沧浪阁主是在世仙人!” 这是他最大的荣耀。 苏文轻笑一声,若有所思地道:“或许他身上寄托了你们倭国的国运,只有这样才可能孕育这般逆天的天赋。 可惜了,人算不如天算!” 苏文语气有点惋惜。 什么意思? 冈坂日川一怔。 苏文在众倭人小心窥视之下就要打开帖子,却又顿了顿,问:“倭人已经控制了琉球国?” 赵星空身体一震,鼻息渐重起来。 他想反抗,他想怒吼,他想大叫掌教不要打开,可是倭人已经用手掌贴住他后背要害,术法力量透体而入,一时之间他连嘴皮子都动不了。 他们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 这些倭人知道我是琉球国的王子,知道我是来向宗主国求救的!!! 赵星空眼露绝望,眼角渗出一滴泪水。自己国家一直受倭人欺压,因国力弱小,无力反抗。 我真名叫尚空,是琉球国王尚泰的四子。我们的国家被倭人控制了,我们就要亡国了! 求大家救救我们! 可是此时尚空虽然有无尽的话,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冈坂日川心里带着一丝火热,说道:“绝无此事,我国与琉球国乃兄弟之国,我们不可能欺负琉球人。” 他拍心口保证,看着苏文徐徐翻开请柬,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停手,掌教,那请柬有古怪!”遥远一声大喝,李星沅刚刚沉入珠水里将火法压下去,此时看见苏文就要打开请柬,不禁一惊,不假思索赶紧出言阻止。 冈坂日川等倭人身体一僵,没想到李星沅竟然没死,返回阻止大家的好事。 白云观掌教千万不要听他的话!倭人们心里齐齐大喊。 或许是听到倭人们的真诚呼声,啪一下,苏文打开了请柬。 金色的火焰喷薄而出,将看似毫无防备的苏文整个笼罩在火里。 那极端的高温烧得四周空间都扭曲,如同一个毁灭万物的黑洞。 尚空及所有倭人都被炙烤得慌不迭地连滚带爬后退,一直退到山门之外,这才立稳脚步。 但是仍有一股热浪在心胸沸腾,搅得身体难受不已。 这种极端强大的法术只要看了就会映入心神,虽然不至于死,但是也有一定伤害。 “哟西!哟西!” 倭人们完全没管波及体内的火气,手舞足蹈,真有为此玉碎之心。 “完了,掌教完了!”李星沅急急落在山门广场上。 那火法太强,他本就受苏文一记星星之火,缠绵不愈,刚刚又受了太阳真火,伤上加伤,只能远远避着干着急。 尚空眼神空荡荡,只觉得再没有希望了。 此时波及整个山门广场,漫天金色火焰骤然收拢,聚于一手。 金冠羽衣的年轻道人嘴角含笑,没受一点火灼痕迹。 他低头看着紫金请柬,手里那团火焰凝成一刚刚可握的金色圆球,被他修长洁白的手掌随意拿捏。 任谁都能感应火球蕴含的惊天威力,却如此简单的浑不在意的被人把玩。 “纳尼?” 冈坂日川不可置信。 倭人们目瞪口呆,浑身冰冷,如做噩梦。 哈!哈哈! 尚空急促地笑了几声,他看了看倭人们,顿时心里热络起来。 苏文拿眼看了一下李星沅,道:“你刚刚说什么?” “我,你……”李星沅震撼不已,一时语无伦次。 骤然一巴掌给了自己一个嘴巴,苦笑道:“我只以为掌教也会被暗算,抵御不了这狂暴的火法,却忘记了掌教本就是玩火的祖宗。 是小的浅薄了!” 说着慌忙请罪。 苏文轻轻一笑。 这道火法,这张请柬的留言已经清楚表明那位沧浪阁主的真正身份。 他原以为只要白云观不再碰触仙门,那仙人应该再也下不了凡间。没想到其他食罡道脉依旧有苟延残喘之人,且还能修至飞升。 当年紫鹤道人那般的实力仍然被仙人控制,替换了灵魂,如今瀛洲仙庭的那位沧浪阁主自然是不可避免的。 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 李星沅愤怒地盯着倭人们,恨道:“这些奸滑之人必须全部杀了,以免祸乱天下。” 苏文微微一笑道:“他们那点本事,祸乱不了天下,不过能祸乱将级倒是挺好。” 他知道那位在世仙人的目标是灭世。这一次群仙宴肯定有阴谋,说不定是将大家骗去一网打尽,为后继灭世扫清障碍。 但是封神榜这个噱头用得真好,绝对能吸引许多原本不可能现身的将级高人。 蛮有意思的。 群仙宴,我也很想见识! 当然倭人以蝼蚁之躯谋算自己,确是胆大包天,不能不付出代价。 第278章 谁是朋友,谁是敌人 冈坂日川等人满心失落,难以置信。他们没想到在世仙人的请柬竟然烧不了苏文分毫。 “难怪圣人交代第一张请柬必须交给白云观掌教。如此强者不得不让人敬重!”冈坂日川喃喃自语。 对苏文立刻有了一种极端的崇拜。 他庄重地道:“诸位,冒犯如此强者,是要付出绝大代价的!” 冈坂日川严肃地与众倭人对视一眼。知道此时用鞠躬道歉是绝对应付不过去的。 倭人同声道:“我们都有所觉悟。冈坂君,我们一起向掌教大人请罪吧!” 他们啪一声五体投地,大声道:“是我等逾越,愧对了掌教大人。 我们愿切腹谢罪,但请掌教大人允许我们其中一人继续完成圣人交代的任务。如此我们便无憾了!” 苏文感受到他们赴死的决心,从善如流道:“你们倒是自觉。好,你们就留一人继续任务,其余人都切腹好了!” 众倭人互相对视一眼,道:“请冈坂君为我们介错!” 冈坂日川沉重地道:“我会铭记诸位的忠义,请好走!” “系!” “我等麻烦冈坂君了!” 五名倭人宽衣解带,拿起肋差,各自剖腹。 “他们在干什么?”李星沅失声问道。 “剖腹自杀!”尚空语气带着无比的畅意,死死对盯着倭人的仪式,“他们也有今天!” 李星沅不解:为什么自杀?既然都要死了,为何不做最后的反抗? 他明白不了倭人的逻辑。 倭人神情肃穆,颤抖着手,满脸狰狞地将手中肋差插入腹中,在极端的痛苦之中,毅然横切竖割,鲜血狂飙。 冈坂日川则手执太刀,一一帮他们砍头,迅速免除了痛苦。 其过程极其血腥,偏偏几人好像做着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有一种舍生取义的气概。 砍完同伴的头颅,冈坂日川向苏文深深鞠躬,看也不看倒了一地身首分离的尸体,提着带血的刀义无反顾地下山去了。 “就这样放过此人?!”李星沅看着冈坂日川的背影,有点不甘。 一来此人坑过他,二来看此人砍杀同伴面不改色,心性凉薄,将来说不定成为大患。 还不如现在杀了痛快! 尚空眼巴巴看着苏文,非常希望他说一声不。 苏文笑了笑,道:“他已经付出了代价,送请柬这事总要有人完成。” 苏文没说明代价是什么,但实际上已经暗中渡了一颗魔种入其心神,如此便注定了其必然神魂俱灭的结局。 至于同意让其继续送请柬,自然是因为坑食煞将级,苏文乐见其成。 李星沅见苏文决意放人,虽有些不甘,也只能随他。 不过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他想了想,理清自己思路,骤然一拍手道:“明明是他们耍奸弄滑被抓,逼不得已才自杀的。 这很丢脸好么,怎么他们干得好像很光荣?!” 这仪式搞得如此悲壮肃穆,感觉自己变成坏人了。 李星沅虽然自认绝非好人,但是被人以自杀冤枉,还是头一次遇到。 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 苏文笑了笑:“他们本就不是人,你怎能以人的心思来猜度之。” 披着人皮的异化之怪而已。 无论其多么有礼,外表多么光鲜,都掩饰不住其人面兽心的本质。 他目光落在一直侍立的尚空身上。 尚空连忙跪地磕头道:“求仙师拯救我国!” 他激动得颠三倒四地介绍自己的身份和困境,希望苏文能帮助他的国家。 苏文摇了摇头,有谁在自顾不暇之时万里迢迢为他国火中取栗?! “本座给你一个机会,但人必自助而天助之。你明白吗?” 他随手给了尚空一个蕴含道理的念头。 尚空心中无数道理浮现,似懂非懂,却早被苏文一袖拂下山去。 苏文微微颔首,如果要与那仙人在海外斗一斗,必须要有一个支点。 这个支点立在琉球也不错。 前提是自己至少在那里有数以万计的道理践行者,形成足够多的道理光辉。 如果尚空能完成这个条件,自己自然会庇护他。如果他连自己国民都争取不到,那么也就没有帮助的价值。 李星沅见其他人都处理完了,嗫嚅了片刻,道:“掌教安好,我……” 苏文对他伸手招了招,顿时李星沅身上的太阳真火都飞速溢出,落入苏文掌中金色火球之上。 李星沅身上一轻,伤势几个呼吸便好了大半。他能感应到之前一直驱逐不清的星星之火都消失不见。 顿时大喜:“多谢掌教开恩!” 苏文表情淡淡,这只是对李星沅之前提醒那一句善意的回报。 但并不意味他对李星沅有好感。 他抛出一个玉瓶,道:“留下一瓶血,你便可离去,以后与白云观互不相欠!” 李星沅脸色一僵。 “不知掌教阁下要鄙人的血干什么?” 难道是诅咒类术法,通过自己的血来影响自己? 天下奇术何其多也,未必没有这样的术法。 何况白云观有食罡仙门的千年传承,肯定有些特别的控制别人的法门。 难道以后自己的命就掌握在白云观了?! 李星沅脸红脸白,气息忽起忽落,时而愤慨万分,时而失落无奈。 苏文静静站着,没有做过多解释。 他或许可以向李星沅保证,不会拿其血来威胁其本人,问题是无法解释自己要李星沅的血能做什么用。 所以干脆脸色冷漠,任其猜测,自己做出决定。 “好!我给!” 李星沅最后终于屈服。 因为这位掌教太强了,所以做什么都理所当然! 受其控制就受其控制,最多我以后不再出鼓山! 李星沅叹了口气,硬着头皮,以指甲划破手腕,落下血,然后拱了拱手,黑着脸飞走了。 苏文让白纸渡入载体。 其实他也能察觉一开始李星沅曾有臣服之心,只要用心笼络,必定能得到一个将级的手下。 但是他要一个食煞将级做什么,真栓起来让人做狗? 李星沅自尊心极强,不是那么容易控制的,而且他终究是食煞将级,屁股绝对不在普通劳动者这一边。 不可能接受得了自己的理论。 以后终究会翻脸的! 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这是首要问题,必须分得清。 食煞将级与自己绝非同路。 所以苏文对收服李星沅没兴趣。 所以他对那位瀛洲仙庭沧浪阁主坑这些人袖手旁观,甚至有点推波助澜的兴致。 第279章 修罗血海,斡旋造化 白云观 苏文站在太上殿前,看着云舒云卷。 此时有四人联袂而来,都是白云观新一代弟子守音、长生、紫鹤的弟子嘉禾,白鹿的弟子黄莺,年纪都在二十岁左右。 其实苏文和他们是一个辈分的,但是现在已经完全压过静元泰和清鹤这一辈,时常给人一种九字辈宿老的感觉。 “掌教,我们有意下山游历,想申请出观。”守音与其他门人一起恭敬行礼。 眼前年轻道人孤立殿前,云海漫出来的云气在脚下缭绕,有若飞仙。 守音依旧记得当年苏文与长生到摩崖石刻测试天赋,以四日同天的奇观惊动一羽掌教,令九玄道人等争抢收徒。 如今九玄、九章、一羽、紫鹤四位道人皆不在了。 唯有当年的新人坐上了掌教之位,一力担起了食罡末法时代带领白云观走向新生的重责。 苏文扫了四人一眼,他们前段时间都得了道理念头,初步有些领悟,却不似白鹿道人那般激发道理光辉,连兵级都不到。 资质都是极高的,还是太年轻了,少不更事。 像武宣,杨飞舟等从小历经艰辛,这才在二三十岁时便绽放灿烂光华。 “你们这个阶段游历有什么用?去学侠士侠女助人为乐,还是和人勾心斗角。 你们食罡又非食煞者,还是呆在广南,入厂下乡,去基层了解人民疾苦,实践道理。 也好一头半个月回观,我帮你们驱除煞气污染!” 苏文笑了笑,让他们自去联盟总部领取职位,随手便将四人打发。 远远还听得黄莺低声道:“你们有没有发觉掌教的威严越来越重,我一句话都不敢反驳。” “深有同感,他是将级中的大能,我们才普通尉级,差了不知多少等级呢!” 苏文目送众人离开。 低低唤了一声:“白纸,模拟李星沅。” 目光失了一会神。 他气息波动了片刻,得到一道仙基:玉京,凝炼法术为“白云苍狗”,将级。 这道术法以毒云术为根基,李星沅企图往吞云吐雾的毒龙方向修行。 可惜缺乏传承经验,一切靠自己摸索,又被煞毒缠身,只修得一条不伦不类的毒云黑龙。 若是苏文修行,单独腾云驾雾足矣,这才是正统的修炼之道。 白纸还原之后,白云苍狗,是一道的幻变之法。 苏文想了想,也不错了。 幻变之法,也有演化乾坤之意,可成为斡旋造化的一个基石。 苏文目前修为,有八仙阵图供能,有尸解仙之手输出,实力已经到了瓶颈。多一门胎化易形,又或白云苍狗,并没有什么影响。 只有创出斡旋造化这个阵图,将一身术法力量统合为一,才发挥出身兼诸多术法的好处,才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下一步开始修行至尊龙骨,之前想将龙骨战甲这道术修成“挟山超海”之类力量型术法。现在认真推演,最好的是往“大小如意”上靠拢。 大小如意,即是法天象地和隐介随形。 这两个方向在胎化易形的化龙和白云苍狗之上均有涉及,修行有路可循。 …… 修行不知岁月,时间很快到了第二年开春。 外界传来一个重要消息,英法联军进犯大沽口,被僧格林沁大揍一顿。 据说僧王那把十几年不出的金刀终于出鞘,阵斩了一名将级。 英法联军再次惨败。 一时朝廷扬眉吐气,都有一年之内平定太平军、捻军、两岭联盟贼、西北拜火之乱的豪情壮志。 英法两国震动极大,这场战争折损死了三个将级,这下丢脸丢到家了。 据说两国深感国格受辱,决意全球调集兵马,继续这场惩罚战争。 不过两国虽然全球霸主,家大业大,但远东对他们来说也太远了,真要再次开战,调兵遣将也得半年以上。 联盟迅速开始在珠水两岸布防,严阵以待,此事不提。 苏文在白云观栈道俯视广南城时,发觉城中工业区域至少扩张了两倍,一切都走在飞速发展的正轨之上。 有钱有人,又有苏文三百个拥有先进知识的分身帮助,足以让岭东在最短时间建立起一系列工业。 遥远之处交趾北部,突地升腾起一道浓浓的血云,遮天盖地。 苏伊用了半年炼化独眼石人,终于修成将级。 苏文凝视远方,细心感应着苏伊的气机变化,他尸解仙之手也随着苏伊气机的腾升在血神子分支一项渐渐完善。 那代表着极致的速度与掠夺之能。 此时体内一道血脉应激自动浮现,沸腾,焕发璀璨的血光。 修罗血脉彻底激发了。 苏文皱了皱眉,遁出白云观之外,立在高空之中。 八仙阵图催动,吸纳无尽煞气,转化魔气于体内流转,渗入修罗血脉之中,随之推高其激发的光芒。 在光芒最灼之时,他嘭一声散去整个身形,化作一片无边血海。 血海潮涌,随之又有一个个小小的血神子诞生,像群起的蜜蜂时而在血海上空飞舞,时而落入血海化作游鱼。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血海收敛,重新化成一人。 金冠羽衣,有如白玉的面容之上,漆黑眼珠里多了一丝血色,有如眼眸藏了一片血海。 死亡尽归血海,血海演化修罗魔物。 它是死亡,却在死亡之中孕育生灵,蕴含生与死的演变。 从另外一个层面,胎化易形代表生,修罗血海代表死,生死两端,又有循环。 生死循环,本质便是阴阳变化。 因阴阳化生五行,五行化生万物。 苏文体内的仙基移位,以胎化易形的藏命和修罗血脉化生死,定阴阳,五脏庙法的五道仙基铸五行,立变化。 下一步应是大小如意的至尊龙骨,演化十二重楼以开天辟地。 斡旋造化这个构想的阵图终于定了核心架构。 第280章 苏伊的新生,润人的怨恨 苏文心神一阵荡漾,苏伊血红的身影浮现,从体内一步跨了出来。 仰天大笑道:“我终于修成将级,自始天下之大,无处不可去也!” 苏定无声无息出现,冷声道:“凭借独眼石人才修成的修罗血海,在将级之中也不算得强。 若没了独眼石人,你岂不照样被打回原形? 依赖外物,真是丢人现眼!” 他又道:“人造仙基需要独眼石人,我看将苏伊关在研究所,日日切片好了。” 苏伊大怒:“你这算人话吗?本体你也不管管这个家伙,他将尸解仙之手的契约玩出了无数花样,再这般下去,整个天下的人都欠了他的债,被收割了灵魂。 到时天怒人怨,你那个化解煞气潮的理想迟早泡汤。” 苏定辩道:“你懂什么,我这是创新!” “到期不给人了账,一波又一波的套路。那是诈骗!”苏伊呛道。 “反正我有底线,都在联盟之外,也不诳在校的孩子。”苏定赶紧顾左右而言他,道,“独眼石人是异物,你靠这个晋升将级,迟早吃亏。” 苏伊郁闷地道:“我又能怎么办?我先天不足,没有独眼石人,根本没有晋升的潜力。” 他本是潘正元未炼化独眼石人之前,强行催化的一颗不完整的血神子,先天不足,不似苏定。 苏定是天魔魔种化生,魔种既是天魔狩猎的一道术法,也是新生天魔的胚胎形态,所以苏定是一只完整的天魔,没有先天困扰。 苏文想了想,说:“独眼石人的确不可依赖,否则便如潘正元一般,多了个无法修复的大破绽。” 他自体内渐渐化生出一血色婴儿,这是一个修罗魔物,只有花生粒般大小。 苏伊凝神一看,他作为将级也能化生血修罗,但是比之苏文这个,却少了一种天生自然的意蕴。 苏定有点讶然道:“这个血修罗如果经过女子十月怀胎,可能真的会成为完整的生灵。” 完整的生灵就有继续进化的能力,虽然不及独眼石人强,却多了一份无限的可能。 苏伊如果以苏文化生的这个血修罗为身体,便彻底解决了先天不足的缺陷,必然前途无量。 苏伊大喜,一把将血修罗夺了,化一道血光离去。他道:“我去寻一个母亲,几个月后,又是一条好汉。” 苏定眼珠子转了转,阴阴地笑道:“你这个母亲得好好选择,我来帮你!” 说着也消失不见。 苏文摇摇头。 他默默落入广南城中,在街道上边走边考量。 十二重楼可以修成替死法,但是比之修罗血海的无限复活,又有点多余。 十二重楼这道仙基的根本在于孕育气机,一重楼代表一重天。 十二重楼即是十二重天。 如此正好成为斡旋造化的演化乾坤的一个基石。 沙洲码头 一座铁壳蒸汽明轮船正在鸣笛。 伍秋月与潘茂官踏上船,终于松了一口气。 去年广南城变化太大了,一夜之间,两大根深叶茂的广南世家倒台,百年以来的积累尽被充公,他们这些天之骄子被打落泥尘之中。 当他们为了填饱肚子,不得不以稚嫩的手像普通老百姓一般拿起镰刀锄头螺丝刀之时,他们只觉得这里就是地狱。 以前觉得可爱的市民变成了魔鬼。 好不容易通过劳动改造,获得了自由,他们迅速买了一张去英夷占领的港岛。 潘茂官恨道:“我们的下人们落井下石,真该死。他们忘记了以前是谁给他们饭吃,是谁一直养着他们全家,忘恩负义的一群败类。” 轮船之上的润人不少,身边一个胖子哭诉道:“我们家业是祖祖辈辈勤劳勇敢,一点点积累起来的,我们没有偷没有抢,凭什么没收我们的家财?” “是啊,我的田地都被没收了,分给了那些没良心的泥腿子。我周大善人可是修桥补路的大善人,灾年时也曾减租施粥! 泥腿子恩将仇报,没得好死!” 联盟占据两岭之后,在基层组织最健全的珠水两岸率先开始土改。 城市也展开清算行动,没收官吏财产,打击为富不仁的士绅。 听了众人抱怨,当即有人冷笑道:“你们还是幸运的了,你们可知道交趾北部那里多少人被强制劳动改造,多少人被砍头? 一场又一场的诉苦大会,将为富不仁的奸商地主老财都揪出来,公审之后杀头! 这才是该有的雷霆手段!” “你们自称大善人,实际上沦落到逃跑的,有几个手头没些人命? 有几个没做过欺男霸女,仗势欺人,丧尽天良的坏事? 无论平常吹得多善心,一场公审便露了马脚。 真真正正问心无愧的人只要心甘情愿捐献土地,都拿了批条去建厂营商,获得新时代立身的资本。” 众人抬眼看去,反驳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船员,幽黑的脸普通的相貌,穿着一套干净的水手制服。 他讽刺道:“我是贫民,我见惯了你们这些土财主大富人大商家,嘴里仁义道德,背后男盗女娼。 旧社会哪有勤劳致富的道理,有几分钱几亩地,官吏士绅豪强便上门巧取豪夺。 穷苦人能冒出头的,无非给人家当狗,埋没了良心!” 潘茂官觉得被冒犯了:我们潘家家风清正,从来不欺负别人,世代给皇上给朝廷捐银,有忠君爱国的牌匾,家主在广南城德高望重,怎么就不是好人?! 伍秋月扯了扯他的衣袖,郁郁地道:“算了。每个人所处位置不同,想法也不同。 这几个月我算是看明白了。 这联盟就是穷人合起来向富人讨债的。 那些当官的,为富不仁的人以前做的孽,人家来一一讨回。 这是报应,怪不得人。” 若说潘伍两家没做过孽,他们自己都不信,就算他们两人自己没做过,那些父辈、兄弟姐妹甚至狗仗人势的狗腿子都有做。 不说其他,联盟起义的导火线十三行血案就是潘伍两家的势力搞出来的。 当时死了多少老百姓?! 伍秋月觉得自己和潘茂官能被联盟饶过一条小命已是开恩。如果是其他起义势力,定然是要满门抄斩的。 潘茂官却没一点反思,兀自恨恨不已:“等将来朝廷大军进剿,看他们还怎么蹦哒,泥腿子也配当家做主?!” 第281章 徘徊在欧罗巴大陆的幽灵 伍秋月看着河水滚滚,目光凄迷。 潘伍两家狡兔三窟,在港岛,南洋,英法,大洋对岸的新大陆都有据点。 不过广南这祖传故地终究是丢了,尤其她那位疼爱她的姑奶奶,家里唯一校级高手死了,让伍家海外的家业都摇摇欲坠。 以后人生的挑战可不少! 正烦闷间,一个年轻人身影映入眼帘。时髦的短发和新式上下分体的银白色唐装。 那人倚在栏杆边,背影出尘脱俗。 伍秋月目光一凝,有点惊喜,正想上前。那男子突然转身,其五官普通,与记忆之中的清俊绝然不同。 不是他! 终究是错过了…… 伍秋月有点失落,又有点释然。 毕竟两人地位差别太大,大到了连仰望的资格都没有。 她不知那就是苏文。 他现在飞禽走兽都可以变化,更不必说改一下相貌。 犹记得当初从凤城上广南曾遇到这艘船,气焰嚣张,随意压垮渔船。 如今已经随着那一次苏文与潘正元的对决成为无人领取之物,收归了联盟所有。 这艘船虽然先进,但是也只适合在大江行进,平常一直往来于广南城与港岛。 眼下这一趟便是去港岛。 明轮船顺江而下,两岸人烟密集。 作为第一批土改的地方,道理光辉璀璨夺目,已经完全化作道理经行之地。 珠水浩荡,这条河流或许没有长江黄河那种沉淀了数千年的历史底蕴,但是自秦以来也有两千年开拓史,先辈于此地披荆斩棘,暴霜露雪,繁衍生息。 开商路走四海,低调务实,敢开一地新风气,自有与长江黄河不同的独特风华。 苏文随着蒸汽轮船往下航行,当出了珠水入海口,整个人披上了一层浓浓历史的气息。 沉凝,却不失锐意,似这悠悠的珠水。 他气势磅礴,卷着这满江意蕴,浩浩荡荡压向明轮船航行的终点所在,港岛! 港岛 总督府 港督包令正在宴请璞鼎查。 璞鼎查是十几年前与清国打了第一场战争的老牌将级。 这个岛屿就是他的辉煌战果之一。 如今这位老前辈被调回了东方,企图在这里再一次复制当年的伟业。 两人穿着黑西装,拄着绅士杖,在总督府的花园走道上走着。 两旁种有红花杜鹃茶、野牡丹、锦绣杜鹃、金雀花、蝴蝶兰等等几十种各式植物,花团锦簇。 “国会老爷们坚决要求惩罚清国。 他们不接受失败,但是他们离得太远,对清国现今的很多势力不了解。”包令蹙眉说道,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烦闷。 “我并不想多说其他,但是国会老爷们依照拉一方打一方的习惯,似乎想和岭东的联盟军联合,我不得不说这是个非常糟糕的主意。” 璞鼎查目光一闪,轻笑道:“总督先生似乎有不同意见?” 包令坦然道:“虽然说去年和广南城的战争,我一力主张和谈,但是无疑是打着拖延的心思。 赔款的款项,用部分来赎回俘虏即可,其余先拖着,等后面腾出手来再战。 毕竟这只是一个地方军阀,就算打赢了也不见得赚回军费。 柿子还是要找软的捏,打清国朝廷才能获取更多的利益。” “可是现在,我后悔了!”包令大声道,“最近岭东局势令人担忧。 新崛起的劳动者联盟比清国朝廷、太平军更加强大。 这是一个新式的前所未见的具有强大凝聚力的组织。我们不能够以用落后的土着观念去衡量它。 它是开放的,对先进国家的文化非常渴望,对拥抱世界并不似清国或者太平军那般保守。 我认为放任这个势力坐大,将来我们会失去得更多!” 璞鼎查有点惊讶地道:“你知道,我做过倭国的全权特使。那里的部分武士,对于先进的文明的开放和执着渴求的态度令我惊讶。 我可以说,他们有成为一个东方先进国家的潜质。 但是我对清国是完全不同的看法。 这里的人尽是唯唯诺诺的,没有主见的人,无论官吏还是百姓。 他们被异族一次又一次的屠杀吓破了胆,因此思想和行为都不敢有丝毫逾越,只能小心翼翼地行走在已有的明确的边界里。 他们是一群可悲的被驯化了的羔羊,是一群被阉割了思想和活力的……太监。 对,太监这个词非常符合我的想法,在深宫大宅里伺候主子的瑟瑟发抖的没有雄风的角色。 这就是我对清国人的了解。” 璞鼎查肯定了自己的用词,又道:“所以,我不认为清国人会有开放的观念。 这片土地没有变革希望的土壤。 像潘正元那样从小与我们打交道,接受我们的文明的人毕竟是少数。 当年我就不看好他! 因为一个理智的人要去对抗数万万愚昧的人,这无疑是以卵击石。 当所有人都是疯子,你是唯一一个清醒的人,你必然会被所有人看做是疯子。” 璞鼎查再次强调:“这片土地是一片没有变革希望的土壤,沉闷到令人窒息。 我更看好倭国。 所以我不得不问,总督先生,你是否因为个人的爱憎,夸大了这个势力?” 包令沉默了一阵,叹息道:“潘的确是可惜了,他是一个理想主义战士,他的牺牲也是这个国度继续沉沦永远沉沦的一个明证。 可是尊敬的爵士先生,你看法或许会有些偏差。 岭东新出现的这伙人不同的! 我甚至怀疑是在欧罗巴各国游走的那个幽灵到了这里。从思想理念到行动和理想,他们是如此的一致。”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 ,也不靠神仙皇帝 要创造人类的幸福, 全靠我们自己 我们要夺回劳动果实 ,让思想冲破牢笼……”包令严肃地念诵着这堪称丧心病狂的宣言。 璞鼎查的目光顿时变了:“那个幽灵……” 他有点惊惧地反驳道:“它,在这片贫瘠的土地能够做什么,这里的人的愚昧奸滑可憎,这里的人和天竺人一般是天生的奴才。 他们不可能被那个幽灵鼓动起来! 这里没有那种土壤!” 他再次强调:“我了解过太平军,虽然他们打着上帝的名义,可是依旧充斥着愚昧残忍狠毒。 他们只是一群骤然得到权利的奴隶,拼命地将手中的权利肆意挥霍,不懂节制。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他们比异族更加可怕。 他们不可能被那只幽灵眷顾!” 包令苦笑:“不同的,真是不同的。劳动者联盟,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势力,如果发展起来,我甚至可以预见它会给整个现存的世界秩序带来极大的麻烦。” 他压低声音说:“趁着它弱小,必须将它彻底消灭!拿出我们当年剿灭拿破仑的勇气!” 第282章 我倾一江之水来杀你 璞鼎查勉强被他说动了,其中多数是因为对欧罗巴那个着名的幽灵的忌惮。 那个幽灵可是教会、贵族、官僚、商人老爷们最憎恨的存在。 其所到之处必然令贵族老爷们哀鸿遍野,官不聊生。 他凝声道:“既然总督先生如此坚持,等我们的军队到了,便先将岭东这伙新势力打垮! 你认为打垮它需要我们多少军力?” 包令想了想,坦率地说:“至少六个权天使,超过二十名的天使。 三万以上的装备最新后装线膛步枪和后装大炮的士兵,以及最先进的战舰。” 璞鼎查脱口而出:“总督先生,你疯了! 我们陛下皇冠上的明珠天竺所有正式军队加起来,都不及这个数目。 要将这个军力投射到离本土半个地球的东方,你知道需要多少军费? 你觉得我们能回本吗?” “我保证是值得的!这片土地积累了数千年的财富,只要将它的希望打垮,维持着腐朽的异族朝廷,就能任我们予取予求。” 包令道:“如果军力不够,那就从新大陆、中东和非洲调人,而且高卢鸡也得出人,我们只需要出一半不是吗?!” 联合出兵,还有可能。 璞鼎查盘算了片刻,终于点点头。 包令继续道:“罗刹,新大陆联邦都对这个古老神秘的东方大陆有兴趣,我们可以让出部分利益,邀他们入伙。 这片土地太大,我们一时也吃不完。” 璞鼎查良久才道:“我会去信首相巴麦尊勋爵,他一力主张惩罚清国。 他会考虑你的看法。 但不得不说,你的主张非常疯狂!” 两人才刚说好,顿觉不妥。 四周的鸟语花香突然停滞了。 空气,风,士兵,仆人一切都笼罩在一股不安的惊惧之中。 “不好!”璞鼎查身后张出一扇扇的羽翼,纯白色,焕发璀璨圣光,有数千丈之宽,一瞬间将整个总督府庇护在起来。 包令一惊,也张开层层叠叠的羽翼。 天空中回荡着纯净的圣诗吟唱,就像林间的清泉流响。 然而两人同时闻一股浓浓的水汽。 港岛在海边,海风带来水汽并不奇怪,但是这股水汽太干净了,没有一丝咸味,就好像悠悠江水奔流,灌溉两岸郁郁的庄稼树木,滋养千万家庭。 璞鼎查和包令一瞬间竟忆起泰晤士河,两岸的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圣保罗大教堂伦敦塔和伦敦塔桥。 一切故乡的风景都令人魂牵梦绕。 “不对,我的上帝。我们正受到攻击!”璞鼎查大叫。 他们听到了龙吟。 恍惚间,这片大陆之上那一条蜿蜒曲折的珠水化作一条高昂咆哮的白龙,威仪十足,带着无尽的水汽,以及悠久的历史,拼搏的意志,浩浩荡荡迎面扑来。 这就是有人以术法撬动了珠水水脉的历史意志! 在东方叫做龙气! “什么时候岭东出现了一个帝王?”璞鼎查大惊,能驾驭这股龙气的,必然要拥有珠水两岸民心。 民心本是虚无缥缈,虽能因术成形,却不是术者能用,只有少有明君有民心寄托,这才可用。 他心道:包令说的是对的,岭东定然出现了一个可能令世界震撼的新力量。 璞鼎查不及多想,与包令一起祈祷道:“基督取了人性,来到世间,仿佛无疵的羔羊,献上己身为祭,除去世人的罪!” 两人放出无穷的圣光从总督府一直扩散至整个港岛,使得这个岛屿就像一颗璀璨的明珠。 明珠就在白龙之口,却排斥着白龙的吞噬。 轰! 没有通天彻地的撞击,珠水龙气所化的白龙撞破圣光,有如撞破纸闸,璞鼎查和包令几乎毫无反抗之力就被卷入滔滔江水之中。 他们被无尽的术法力量,无尽的术法气势,无尽历史气息,无尽的意志所冲刷,一瞬间就心神崩溃,无知无觉。 璞鼎查腰间一个小小的号角,那是一截古老的黑色牛角所制,这个时候突然自动吹响。 骤然间璞鼎查意识再次凝聚。 他颤抖着喝道:“第一天,上帝对无边的黑暗十分不满,就轻轻一挥手,说:要有光,于是世间就有了光。” 顿时他和包令的身上圣光泛起,稀薄却坚韧。 璞鼎查心神稍定,深深吸了一口气,汇聚庞大的煞气,再次威严地开口道:“第二天,神说:诸水之间要有空气,将水分为上下。” 声音隆隆,有如雷鸣,具有出口成宪的强大威力。 前后左右滚滚而来的河水顿时分出上下。上为空气,下为河水。 这道河水本身是苏文这一式术法力量的具现,因为上下两分,威能顿时大减。 包令从水中露出身形,哇一声,嘴里吐出一股股血水,显然身受严重打击。 璞鼎查稍稍安心,再次说出第三句话:“第三天,上帝看到陆地上混沌不分,心中不悦,就说:水应聚集在一起,使旱地显露。” 这一句话在天空重重回荡,充满无限威严,具有开天辟地的意志。 港岛之上九万多人都听说这创世的故事,顿时心里冒出一个坚定的想法:水应聚集在一起,使旱地显露! 于是那道从珠水咆哮而来的术法法蕴不得不沉入港岛两侧,分流入海。 璞鼎查扫了一眼各处,这才发现这一式术法力量只冲自己和包令而来。 不说总督府的士兵神父仆人,就连路边的花花草草也没掉一片叶子。 但是正是因此,才显得对方的可怕。那必然对术法力量的掌控到了入微层次。 他抬眼遥望远方,虽然并未升空,但是顺着那术法的源头,自然而然见到上百里之外,一艘明轮船正驶向港岛码头。 上面一人倚在栏杆,带着一江之水,两千年历史气息,数百万民心,以无尽的气势堂堂正正地倾压过来。 刚刚那一击只是前奏! 第283章 战争与和平,需要大炮支持的梦想 包令吃惊地道:“让海军全部出动,让炮台准备开炮,务必将那艘船打沉!” 璞鼎查叹息:“与船无关。总督先生,大敌临门,我们得保持绅士风度,别让人小看了。” 又道:“去年你力主和广南城和解是对的。此人如果没有周全的计划,绝难对付,难怪布鲁斯和布尔布隆会丢了性命。 现在你坚持剿灭他也是对的。 不过你估算错误,六个权天使还是少了。 六个不够,得要八个。” 整个日不落帝国也才十六个权天使,璞鼎查竟然说要将聚集半数才能杀这位东方的幽灵?! 包令大吃一惊道:“他真的那么强?我最多推测为四个,另外两个是用来牵制其他土着将级。” 璞鼎查叹道:“我能感到此人之能已经接近坎特伯雷大主教与约克大主教的境界!” 包令骇然。 坎特伯雷大主教是整个英夷圣公会的教宗,约克大主教是仅次于坎特伯雷大主教的顶尖人物。 两者在全球呼风唤雨,力抗圣廷,堪称日不落帝国的两大梁柱。 “爵士先生,我承认眼前大敌极其强大,但不认为他及得上两位大主教的分毫。 两位大主教是公认的智天使!” 只是公认! 璞鼎查摇摇头,世界最高的等级就是权天使。 也就是说任何一人的威能都是有极限的,永远做不到毁天灭地,最多就是将级的灭城级别。 两大主教仍然是权天使,可怕的是他们作为术法寄主的传承者,手下都有数以千万计的信徒信仰支持,力量无穷无尽,永不枯竭。 一人可敌一国! 璞鼎查喃喃自语道:“要打就必须集中十指力量,握紧拳头狠狠出击,绝不许其逃出生天。” 包令没想到自己百般劝说才勉强赞同的事,在对手现身之时立刻便被璞鼎查认同,还迅速加码,将这位对手的危险度提升到最高级别。 包令有些颤栗,他道:“爵士先生,现在我们怎么应对他?” 他在刚刚那一刻感觉自己犹如婴儿一般弱小。这是从来没有的感受。 不敢想象正式面对此人之时会有多么巨大的压力。 布鲁斯和布尔布隆当时到底有多绝望?! 璞鼎查断然道:“他这一式需要长时间的蓄力,在第一波攻击失效之后,后继威能便会迅速下降。 我们不用怕他!” “而且港岛,我们耕耘近二十年,这里是我们圣术的地盘。 他那道恶魔之法,不得人心!” 话刚说完,便见一道目光遥遥锁定自己。 那个珠水流域的新主,恶魔之术撒旦代言人,欧罗巴幽灵的眷顾之人,苏文已经踏空而来。 璞鼎查与包令齐声喝道:“退出去,恶魔之主,撒旦的代言人,这里不是你肆虐的地方。 上帝的辉光庇护在这片圣洁之地!” 这个人口已达九万的小岛屿每一个信徒都迸发强烈的圣光,对苏文这个异术之主带来强烈的压制与排斥。 苏文轻笑道:“上帝?你知道我们这里的人的习惯是拜得神多自有神保佑,信徒?” 他再扬一扬:“让我帮你检一检成色,看是香蕉人曱甴多,还是龙的传人多?” 他双袖轻舞,一丝丝云雾从四面八方云聚而来,一瞬间化作上百道短则几十米,长则上千米的白龙,在港岛上空盘绕,咆哮。 只片刻间,所有的百姓奔跑出来,涉案焚香礼拜。 港岛之上的圣光迅速减弱。 璞鼎查面色冷凝,道:“可怜的信徒只是惧怕你们这图腾怪物,不意味着他们对上帝的信仰不坚定。” 他语气一转,道:“这位先生,我觉得我们并没有根本的利益冲突。我们面对的是庞大的清国领土以及无尽的财富,一起战胜它,侵占和掠夺它,才是你我都冀望的方向。 我们应该不要战争,要和平,要结盟!” 包令也出声道:“守一掌教,日不落帝国不是你的敌人,之前我们就签订了和平协议。难道你现在要撕毁?” 苏文摇了摇头:“你们英夷是有名的搞屎棍,我可不敢同盟。新大陆那些与你们同盟的印第安人坟前的树都可合抱了吧。 对待清国,我们联盟与太平军是一样的态度,他们之前拒绝了你们,我也会拒绝。 还是那句话,这片土地的事是我们自己的事,与外人无关。 我们有志统一全国,但并不需要其他势力插手!” “至于我们的和平协议,我原本也无意撕毁,毕竟留港岛这么一个与外界的窗口也不错。 但是你们在谋算我啊!” 苏文叹息,他这一趟是打算去看看瀛洲仙庭的这一次群仙宴,看那位仙人准备了什么样的节目。 可是才出入海口就感应到浓浓的恶意。 他神只之能已经触摸到念诵名字即生感应的境界,再加上尸狗对杀意的敏感,自然而然察觉到港岛两人在谋算自己。 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便杀上来。 此刻再说什么和谈什么联盟,那就是多余的了。 两个将级被杀,就算是英夷这种全球霸主也算得伤筋动骨,未来要好好思量对联盟的态度。 “这个小岛还是收回了放心,免得无端变异,繁衍出一堆曱甴,就算伤不到人也令人恶心!”苏文道。 璞鼎查感应到其杀心丝毫没有减弱,反而越发的高涨,有点心惊,他道:“互相谋算本是各势力之间应有之事,守一掌教,我们因应大势,各自为自己势力谋求利益,这是本分。 我还是那句话,我们有共同的利益,有联合的基础,做朋友好过做敌人。 我们应是竞争对手,却不应是敌人! 但是你若执意开战,我们大不列颠也不怕。 相信我,在我们日不落帝国,你这个级数的超凡者并不算强。我们能制霸全球,自有强大的底蕴。” 包令沉声道:“守一掌教,我们有许多例子。 和我们合作的,都得到想要的财富权势,和我们作对的,必然身败名裂,到头来一场空。 你是一个小地方的军阀,这里的落后愚昧支撑不了你的野心。 唯有我们拥有强大的祖国做支持,可以帮助你实现梦想!” “梦想?你知道我什么梦想? 我的梦想就是将你们这些四处挑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灭国屠族丧尽天良的恶棍们,全部送上断头台!” 苏文绽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第284章 光辉岁月,末日审判 苏文背后浮现出一尊巨大的千手千臂巨人,五色五星灼灼其华,与天上五星呼应,垂下如银河瀑布般的光华。 港岛之上九万人的血脉骤然沸腾,来自于历史长河的不屈的意志一点点凝聚,直接压过上帝信仰,绽放出独特光华,与千手千臂巨人脑后的五星相呼应。 “五千年的风和雨啊,藏了多少梦。黄色的脸,黑色的眼,不变是笑容。八千里山川河岳像是一首歌……” “我们的文明,我们的祖先传承的意志,依旧流淌在我们的血脉之中。” 苏文笑道:“看来港岛的人并没有数典忘祖。” 包令见岛上圣光迅速泯灭,不由骂了一句:“土着蛮夷永远也配不上上帝的拯救。” 好在进驻的海军和陆军,岛上的商人、移民、教堂职员,汉奸,加起来也过万,给他们的力量带来足够的支持。 璞鼎查道:“总督先生,不用担忧,此人虚有其表。我们仍然保留有相对优势的地利人和!” 璞鼎查看出苏文这一招虽然厉害,奥妙无穷,但是只有在大陆之上,有无穷的人民支持,才能发挥出完整的威力。 这里毕竟是海岛。九万人虽多,但其悠久到浅薄的血脉意志又如何比不上一万人诚心信仰?! 而且这里并非其巢穴据点,没有信众做力量支持,这位术法寄主发挥出的实力十不存一。 璞鼎查吟唱道:“我的帮助从造天地的耶和华而来。耶和华要保护我们免受一切的灾害,他要保护我们的性命,从今时直到永远。” “神是我们的避难所,是我们的力量,是我们的盾牌,是我们所仰赖的。他必不至动摇。我们仰赖他的慈爱,便不至动摇。” “高级圣术,主的庇护所!” 他与包令共同撑起一道圣光天幕。 天幕之上飞舞着虚幻的天使,吟唱嘹亮的赞颂上帝的圣歌。 其法蕴流转,就像一座历经岁月千万年侵蚀而不倒的高山,神圣不可侵犯。 单独这道术法在普通将级面前便足以立于不败之地。 苏文在天幕之外微微低头俯视两人,慨叹道:“确实,这里不是我的地盘。 可是港岛是巨龙口中的一颗明珠,只要我想,轻易就能吞了!” 五星光华垂下,千手千臂摇曳,一条白龙猛然盘绕穿行于手臂之间。 珠水从云贵浩荡东流,那股居高而下的气势随河水倾泻而下。 港岛便是河水倾泻冲击之中的一颗小小沙砾。 “居高临下是地利,人人以为耻辱,誓言收复国土,这是人和。 地利人和,你们比得上我?!” 千手千臂依次挥出,巨龙咆哮,张牙舞爪,愤怒冲击。 “光辉岁月,巨龙崛起!” 一时之间满天皆是龙吟。 璞鼎查一个失神,只看到前方一片巨大的大陆倾斜一角,千年历史气息,先辈的意志,百万的人心化作巨龙,倾这一江之水,挟带无穷无尽的力量碾压。 绝对无人能抵御这种碾压。 璞鼎查不由露出震撼之色。 他已经觉得自己非常看得起此人,可是此时仍然觉得自己失算,仍然低估了此人。 如果在大不列颠,如果在天竺,如果在新大陆…… 我都有把握自保。 可是这里是东方! 是圣术的无根之地。 主的庇护所没有广大虔诚信众的支持,绝对无法抵挡这个程度的攻击。 这一式的威力至少能排得上圣公会众天使的绝艺当中的前五名。 璞鼎查一把抓住包令,道:“总督先生,我有一招,需要你的配合。” 他也不待包令回话,直接拿起腰间拴的小小角号于嘴里用力吹响。 随着尖锐激昂的角号声。 空中圣光凝聚,现出一尊完全不小于千手千臂巨人的天使。 他拥有绝对完美的姿容,圣洁而强大的善心。 加百列,神任命警卫长、天堂的掌管者,智慧的象征。祂手里拿起号角,吹了起来。 “第一位天使吹响号角,冰雹和火夹杂着血,掷到地上;三分之一的树被烧掉,所有的青草被烧掉。” 璞鼎查大声地吟唱。 这一道术法气息的强大让包令颤栗,璞鼎查果然不愧是权天使之中的强者。 二十几年来,璞鼎查南征北讨,为日不落帝国的建立立下汗马功劳。他的外号为“加百列的号角手”。 成名绝技是“末日审判”。 这一式连坎特伯雷大主教都要动容,自称不敢撄其锋芒。 包令毫不犹豫地给璞鼎查渡去自己所有的圣光,还立即施展了一道术法,他威严的模样浮现在港岛所有的上帝信徒心中,喝令所有人向上帝祈祷。 “你们生来便有原罪,当求上帝赦免你们的罪行!” “敬畏神,祈求神,将全部身心奉献给神!” 他通过恐吓威胁信徒,强行激发出他们心中最高亢的圣光,即使此举是在燃烧信徒的性命。 璞鼎查得到支援,开口道:“第二位天使吹响号角,山脉燃烧起火被掷到海里;三分之一的海洋变成血色。” 天空中又浮现多了一个大天使。 璞鼎查没有任何停顿,继续唱道: “第三位天使吹响号角,从天国落下巨星,像灯般燃烧,落在三分之一的江河和泉水中。” …… “ 第七位天使响他的号角,天国传出声音,说道:“世界上的王国将要变成主和基督的王国,他将永久统治。” 吟唱完成,七名大天使显现其八只遮天蔽日的羽翼。 苏文看着眼前任何一个都比自己的千手千臂巨人更大的天使圣像,不由哑然失笑:“枉我特意慢一拍,待你此式成形,真是有点失望了。 术法的输出的力量多少,并不意味着强大。 我们不是普通人,他们控制不了的大炮威能,只能歌颂多就是强,大就是美。” “我们术法的强是由许多的维度来体现的,力量的输出只是其中之一。 掌控入微,寻隙而入; 灵巧活泼,以一分力用出十分效果; 还有广博无垠历史时空共鸣,微妙人心的掌控与引导……” “以有限掌控无限,以无包容有,以无间入有隙……” “术法是一种包罗万象的精妙绝伦的艺术!”苏文感叹道。 第285章 绝望的血咒,凄惨的告白 苏文消化了千羽道人、九章道人、九瑰道人的记忆,已经尽得白云观数千年的传承,其术法之道早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 他境界上的高度已经是站在了当世屈指可数的几个人之中,绝非等闲之辈能够想象。 璞鼎查听到苏文的话时,不由心里一咯,因为当年坎特伯雷大主教对他说过相同的话。 他凝目看着七名大天使散发无穷圣光,释放出貌似灭世的力量,然而这样强大的力量在咆哮的巨龙面前却如纸片般薄弱。 就像一头庞大的牲畜,空有一身肌肉,却完全不会运用,给人精细地以手术刀轻易地解剖。 巨龙掀起滔天巨浪,一瞬间将七名大天使掀翻,卷入那由风与水组成无穷无尽的河流之中。 看似璀璨不可动摇的圣光在风与水冲刷之中一点点磨灭。 对于璞鼎查,这种磨灭就有如将自己的心脏放到石磨之中一点点地研磨。他的术法力量、意志、希望都在不可抗拒的力量之中崩裂,粉碎,成空。 败了! 璞鼎查心里空荡荡的,不但他,包令,还有参与其中的那上万的信众都齐齐吐血,身心同时受到可怕的伤害。 璞鼎查有点遗憾,他依旧记得十几二十年前,他还是年轻的权天使,天才横溢,跟随前辈来东方建功立业。 那时候的清国,死气沉沉,就像一个半截身子埋在土里的老人,可以闻到浓浓腐朽的臭气。 那些拥有各色奇技的土着将级人人大声呼喝,却死命不肯上前搏斗。仅有几名护国互相扯后腿,直到被自己这些权天使联合一一击败,这才发觉大势已去,不得不屈辱地割地求和。 清国人愚蠢贪婪,死到临头还内斗不休。 他一直小看清国,就是因为类似的事司空见惯。 长久以来,只有潘正元不一样,只有眼前这位不一样,但是…… “你必然也会像潘一样,在半路死去,因为在这片土地,数万万人之中,你太与众不同了,你太理想主义了。 没有人会理解你,你将是所有将级的敌人,你会受到空前的围攻! 你必然会失败,就像欧罗巴那位哀号的幽灵,永远没有落脚之地!” 璞鼎查以诅咒的口吻说。 他知道自己所说一定会成为现实,因为早有先例。 不过这种推断对苏文并无伤害,所以他决定另施一法。 “耶稣叫无花果树立即枯干,他这么做有特别的目的:利用先知的教诲方式,引起世人的注意和警觉。无花果树代表了你,耶稣的话预示:你没有结出上帝所预期的果实。” “耶和华定意将你压伤,使你受痛苦。 你将献本身为赎罪祭,生生世世永永远远受罪。” “高级圣术,该隐血咒!” 他牵动圣光,毫不犹豫地以生命施展了这一个高级圣术。 包令面露惊骇,以不可思议的目光盯着璞鼎查,像看疯子一般。 因为这个圣术必须要以燃烧自己的生命为代价,而气机与璞鼎查融合的他也被视为一体,同样成为了代价。 诚然以目前情况,两人很难赢得过苏文,都被那一式绝妙的奇术力量碾压得不能自已,但是作为同等级的权天使,倾尽全力还是有望打破禁锢逃得生天。 而璞鼎查这一招完全断了他包令的后路。 璞鼎查六七十岁了,没几年可活,自然可以没太大顾虑去拼死。 可是他包令正是春风得意,以五十岁之龄登临帝国前十几名的权天使之位,作为总督坐镇一方,至少还有十几二十年的快活时光。 我没做好准备,我还想挣扎一下!!! 包令如斯想,也如斯做。 他果断地将气机从璞鼎查身上剥离。 但是璞鼎查阻止了他,一把将他揽住,就像他们英夷的传统一般死死将包令按入怀里。 “安静,安静!我可爱的总督先生。我们没有逃生的希望的,对方实力已经不下于两大主教。 我们完蛋了! 但是我们可以用生命去诅咒他,最大程度重创他,为后面的人铺垫出杀他的良机。 这是最好的结局。 用我们即将失去的生命去换取他未来的消亡。 这是史诗级的令人称颂的完美复仇!” “总督先生,你是那么的睿智,那么的善良,就像冬天落入我心里的一束阳光。来吧,我的小可爱,随我一同赴死,一起回归上帝的天堂。 让我们的生命融合为一体,生生世世永永远远不分离!” 包令有点相信璞鼎查的判断,毕竟其境界远胜于自己,如果能为帝国献身,这也是帝国绅士们的荣幸。 所以他一时迟疑了一下,但是璞鼎查最后一句让他又想挣扎起来。 别将我的牺牲搞得像殉情啊,混蛋!!! 觉得受到千万点重击的包令极不甘心地往璞鼎查瞪了过去。 却发觉璞鼎查的老脸染上一抹酡红,眼神迷醉,瞳孔里倒映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个捶地狂笑的人影。 他顿时醒悟:不好,爵士先生受到了诡异的魔法影响,丧失了神智,其实我们的处境没有这么糟糕! 修为到了璞鼎查这般境界,已经不输于炼化独眼石人的潘正元,除非其想拼命,否则极难杀死他。 包令意识到肯定是苏文用了某种魔法迷惑了璞鼎查的心神,让其放弃了逃生的信念,选择了硬抗,选择了赴死。 不,我觉得我还有救! 他立时激烈挣扎,想借此提醒璞鼎查,但是璞鼎查却将他抱得更紧,其圣光侵略性的强硬的渗入他体内,使得两人的力量分不出彼此。 而随着诅咒的完成,他和璞鼎查的力量和生命就像干柴烈火一般熊熊燃烧,再也无法停止。 这种死亡并不光彩! 说不定将来我们会被演绎成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凄美爱情! 狗屎!!! 包令发出绝望的吼叫:“我们中了魔法,我们纯粹为了复仇而牺牲生命去诅咒敌人!”他以最后的力气宣告出真相,挽救自己的名誉。 “我们是为了日不落帝国献身!” 中魔法而为国牺牲,总好过和一个老男人殉情! 那太令人不耻了!!! 包令最后一刻只有这么一个令自己稍稍释怀的念头。 两人一同化作了一片骨白色霞光,渲染着半边天,久久不能散去。 第286章 血海异变,大海遨游 苏文此时经受了强大的诅咒。 这一招非常厉害。 两个权天使不惜牺牲自己生命发出的诅咒,其威能远超苏文想象。 事实上大部分修行者都害怕这种虚无缥缈的诅咒,因为过于玄乎,一般的术法力量难以涉及,无从抵御。 这也是苏文以魔法迷惑璞鼎查时意料不到的后果。一个纵横四海,制霸全球的强者总有些压箱底的绝技。 随着两人的诅咒生效,苏文眉头一扬,神意追溯着诅咒源头而去。 在极远之处,遥远到地球的另外一侧,一股庞大无比却遥远的力量正迅速锚定了自己,源源不绝发出诅咒之力。 苏文蹙眉,催动尸解仙之手的千手千臂,一刀斩断,但是这诅咒之力就像抽刀断水,不起作用。 诅咒之力如河水般源源不绝,除非将其源头消灭,否则终究要作用在自己身上。 而其源头的那股力量应该就是独属于英夷圣公会的圣人训奇术。 这道奇术在英夷的大不列颠岛已经发展有三百余年,再随着英夷制霸全球,如今是天下最顶级的力量。 苏文用尸解仙之手去隔着地球去斩它,简直如蚍蜉撼大树。 当然这不是对抗诅咒的唯一办法。以苏文现时的知识转转眼珠子都能找到三四种。 最好的是修成十二重楼,直接将诅咒对自己的锚定转移到它处,便能非常完美地避过这一道术法。 但是他目前才刚开始修十二重楼,校级都未到,欠缺了点时间。 除此之外,还有两种办法。一是变换气机,令诅咒无法锚定自身,这个用胎化易形可以做到。 但是此法以后便不能轻易显露原身气息,终究有点不美。 另外一个是引导炼化。将诅咒之力引导入身体某一处以收纳起来,经过炼化来增强自身。这是既可消弭诅咒之患,又可增强自己力量,一举两得。 当然此法需要极其高明的掌控力,恰好苏文对自己极有信心。 身上最能抵御诅咒的便是修罗血海。 苏文法蕴流转,便以极其微妙的法门将诅咒之力引入修罗血海之中。 只感到血海瞬即生波,自动抵御,反击,削弱,消解。 他默默用功,转瞬间便将一部分与血海不相容的力量消散湮灭,一部分力量则收容于血脉之中。 “你将永远不得安眠,在永生之中彷徨惊惧。 你将只能以吸血为生,沦落为血液疯狂的怪物。 你将不能碰触阳光,永永远远活在黑暗里,如肮脏的老鼠!” 层层叠叠的诅咒在血海之中回荡。 血海诞生的无数血神子在容纳诅咒之力后化作蝙蝠一般的怪物。 他们依旧拥有血神子的速度和掠夺之法蕴,但是多了一丝人间烟火的气息。 这些源自人间之外的奇异生物因此变得更有人性,更似人间生物。 倒是一个有意思的变化! 苏文对生与死的变化有了不少感悟,对本土和外界生物的区别也更加明晰。 他收敛术法,俯视港岛,许许多多的洋人术士已经在刚刚的对决之中被牵连重创,联盟要收回此岛可谓不费吹灰之力。 至于英夷短时间会不会报复。 想来英夷权天使虽多,但这远东一地最多也就布置个三四位,现时栽在自己手上已经高达三位。 下一步除非派大主教给自己雷霆一击,否则都要再三思量,是否还经受得起人手损失。 他不再理会这个岛屿,当即化一条长达百米白龙,潜入水里,摇头晃脑地向遥远琉球岛而去。 路途不算遥远,跟去太平军的天京差不多,时间也颇为充裕,他更希望见识海洋生物,观察海洋世界,体悟自然孕育生物的法蕴。 海洋是一切生命的摇篮。 同时他还要抓紧时间修炼十二重天。 这道法如果成功,他斡旋造化阵图就可正式启动,真正发挥威能。 尸解仙之手脱离了道理经行之地,实力下降许多,在广南城习惯了大手大脚,出了外面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缺了人民群众的支持,最强绝技“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用不出来。而缺了地利人和,新领悟的“光辉岁月,巨龙崛起”也用不了。 缺了这两招,杀一两个权天使就会杀得不爽利了,这可让人难受得很。 斡旋造化如果修成,便能取代尸解仙之手,有足够的潜力成为他出门在外的保障。 大海无边无际。 苏文一会化龙,一会变身鲨鱼,一会异想天开,演化出一条男美人鱼,在月夜狼嚎一曲。 又以大小如意之法化身巨人,手执三叉戟耀武扬威。 这般日子和仙人一样逍遥自在。 可惜没有龙宫,也没遇上什么妖魔鬼怪和奇珍异宝。有时会遇见一些通体长达十米的巨大章鱼,吃起来肉质太韧,不由兴趣了了。 鲨鱼味道骚臭,鱼刺又不会处理,只能望宝兴叹。 好在龙虾极为鲜美,鳗鱼也好吃,单单烤熟,下点盐巴就能吃,没有腥味。 到了蛙岛海峡,他捕了一条抹香鲸,于是翻身骑鲸遨游,十分畅快。 这条海道的商船繁忙,不少商船见他骑鲸风姿,均以为奇人,出言相邀。 苏文直至兴致已尽,这才拍拍鲸鱼,让其自行离去,随意踏浪而行,上得一艘中等的商船。 船老大是个心旷体胖的矮个中年汉子,一脸圆滑。他身边随着一个十七八岁的英俊男子,估计少年得志,意气风发。 “见过这位异人! 在下何有求,舟山人,这一趟是去港岛进一批洋货,正在回程。这位是盛宣怀盛公子,也是我们的主家。”船老大作揖道。 他的话点出自己船上是以旁边的年轻人为首。 盛宣怀一脸春风地道:“不知道友高姓大名,欲往何处?” 敢称道友,自然是食煞者。 苏文见他身上泛起一道熟悉的光辉,不由轻笑:“在下苏静仙,岭东西部人士,此番打算去琉球,倭国。 盛公子天资极高,年纪轻轻便修到了尉级巅峰,估计用不了多少时日就能一飞冲天,成就校级。” 他这话可搔到了盛宣怀的痒处,不由得意地道:“不敢,某的修为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修了四五年还在尉级蹉跎,实在羞愧!” 九成九的食煞者修四五年都未必能成就兵级,你修到尉级巅峰还说羞愧?! 旁边的何有求都被噎得忍不住白眼。 第287章 招揽与拜师 苏文听着盛宣怀“谦虚”,笑而不语。 盛宣怀道:“苏道友要去琉球,那可有点远。阁下虽然术法了得,但这大海茫茫,不同于陆地,一不小心就迷失方向。 何况别看现时风平浪静,若起了大风浪,就算你是修成了驭兽奇术,也难以对抗这天地自然之威。 不如随我们到舟山,再在那边寻一艘去琉球的商船。” 苏文对这个倒无所谓,尚空在琉球散布道理,践行者不多,但已经给他指明了方向。 三人寒暄几句,船老大何有求很快就忙着去做事。 盛宣怀倒是无所事事,拉着苏文一顿闲聊。 这大海茫茫,对于不会水法奇术之人就只能困在船上这方寸之地,对着一群知识水平不高的船员,实在枯燥乏味,如今遇上同道,自然大说一通。 你一言我一句聊了半天,盛宣怀对这个始终保持淡淡笑意的道友已经有了十分的好感。 因为他发现无论自己说什么,眼前这位道友都能接得上口。 诗词歌赋,历史典故,天文地理,海外诸国都有涉猎,学识不在自己之下。 人才难得啊! 盛宣怀想了想,又问道:“冒昧请问苏先生所修这驭兽之术可是适合河海里斗战的术法? 我所事乃湘军,正缺乏与河里与太平贼争锋的道友。 若苏先生合适,某可向恩师推荐。我恩师在湘地有名气,是朝廷王公贵人推崇备至之人,你定然不会后悔。” 苏文摇头道:“山野之人,受不了拘束,还是算了。” 盛宣怀有点可惜,不过他也知道加入湘军,便属于官方之人。许多食煞者都受不了官府约束,像眼前这位大海遨游的逍遥人物,自然难以接受。 他有点惋惜,又道:“某有一个冒昧的请求!” 他迅速回到船舱里,一会便带出来两人。 一个十几岁的俊俏书生,肤白貌美,明显女扮男装。低头害羞地小步小步地走,在不停摇动的船上非常不稳,估计缠了小脚。 另外是个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的六七岁男孩。 苏文微微一笑,是熟人。 曾守正的儿子曾泽和他那位忸忸怩怩的姑姑,两个古灵精怪的孩子。 盛宣怀解释道:“我这两个表弟,对岭东广南城十分感兴趣。这一趟我去港岛,他们趁我不在意躲上了船,说是想去广南城游历。 正好道友出自岭东,麻烦给他们讲一下岭东的风土人情。” 他又道:“其实岭东有什么好的。湘地起码是个书香传承之处,岭东向来文风不彰,是南蛮之地,如今更被反贼占据,更加危险。 你们也不怕羊入虎口?!” 曾泽蹙眉叹息:“表哥你不懂!” 他看了看身边的“哥哥”,欲言又止。 盛宣怀不由奇问:“我不懂什么?” 曾泽无奈地道:“我不能跟傻子说话,会染上傻病!” 盛宣怀额角的青筋都爆出来了,他强自压抑怒火,问:“我哪里笨了?” 曾泽大大叹一口气道:“我们去广南城是为了拜入爹爹的师门白云观。 风土人情与我们何干?反贼与我们何干? 你找的这人都对我们没用,除非他肯送我去白云观。” 盛宣怀气道:“你们去白云观不用入岭东,不用进广南城?这世道不像家里那么安全,你们应付得了吗?” 原来是两个离家出走的小朋友。 苏文眨眨眼,笑道:“你们为什么想拜入白云观?” 曾泽理所当然地道:“因为厉害啊!白云观掌教连大将级坏人都能轻易爆打。 太平贼的将级,洋人的将级,这些不可一世的大恶人,我爹爹还有那些叔叔伯伯都害怕的家伙,全部都败在白云观掌教手下。 我姑姑说,掌教是天下最厉害最厉害的人! 我们得拜最厉害的人为师。” 苏文摇头道:“最厉害的人自然要收最聪明的人为弟子,凭什么收你们?” 曾泽一愣:“所有人都说我很聪明,诗书只要读三遍就能背。” 盛宣怀终于找到了突破口,笑道:“你得有仙基,白云观才回收。你爹当年可是有仙基的,还是上品的仙基。 你们又没有!” 曾泽胸有成竹地道:“有一门不用仙基的啊,整个广南城的人都会,这才打败了洋人。 跟爹爹的相似,却比爹爹的厉害。” 盛宣怀顿时心塞,他惊道:“白云观掌教的术法道理和你爹相冲,你若学那个,只怕你爹立时给你气死!” 曾泽振振有词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学问要兼容并蓄,你无法批判你不知道的道理。 若掌教的道理是错的,那我们再回来学爹爹的道理就会事半功倍。” “你!”盛宣怀说不过这一个孩子,偏偏又不能揍他,只气得捶胸顿足。 苏文笑道:“曾守正与白云观掌教的道理我都有所耳闻。不过道理其实没有对错之分,端看你的屁股!” “屁股?”曾泽摸摸自己的屁股。 他旁边低着头一声不响的女扮男装的姑姑道:“苏公子的意思是你坐的位置!” 苏文一愣,道:“抱歉,是我说得太粗俗了。 就是指你坐的位置。 比如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就是因为汉武觉得这儒家道理适合自己统治,进而推广,士人均学以为晋身之道。 湘地曾守正的道理是改良的儒家,对应的仍是皇帝和士绅阶层,因此认同他道理的,天然将自己放在士绅的位置上。 你想想曾守正身边冒出头来的有没有贫寒子弟?” 曾泽这点倒是不懂,转头看了看姑姑,见姑姑迅速道:“是,士绅子弟。都是父辈相识的,或者当官的推介。” 盛宣怀张张嘴,却没有插口。他目光闪烁,有点疑惑:这位苏道友似乎对恩师的理论很了解。 苏文道:“所以当你屁股在皇帝,官僚士绅一边,便必须接受一个框框:皇帝是万民之主,士绅给皇帝牧守万民。百姓的劳动成果,百姓的生命都是属于皇帝和士绅的。 儒家的道理就是这框框里论述展开。无论忠君,爱国,爱民,都走不出这个框框。” 盛宣怀点头:“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是正理,没什么不妥啊!” 苏文拍掌笑道:“问题就在这里。 白云观掌教的道理,屁股站在普通人老百姓一侧。 老百姓的利益是我们要活下去,要过得更好! 要活下去,要过得好,就得将那些不将自己当人看的士绅走狗打倒,将自认为是百姓的主人的皇帝掀翻在地,将锁在自己身上的君臣父子伦理撕烂,扔进泥水里再狠狠踩上一脚。” 苏文笑了,牙齿白瘆瘆的,道:“你想学掌教的道理,就得想想你的屁股在皇帝,士绅一侧,还是在百姓一侧。” 掌教和曾守正两人的术法道理的区别竟然可以如此理解?! 短短几句话就撕开了温情脉脉的面纱,照见了血淋淋的现实。 盛宣怀,曾泽姑姑两人不由同时失声。 只觉从这个角度看这世界,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第288章 人间清醒曾阿蛮 盛宣怀深深吸了一口气,毅然摇头道:“岭东的一伙反贼,那是反贼的道理。不能简单以皇帝百姓来分割开来。” 苏文指着他大笑道:“你看,这就是士绅的屁股。认为天下百姓是属于皇帝的私有物。 因为你是别人私有物,你不听主人话,就是反贼。” 盛宣怀觉得苏文的笑容有嘲讽之意,顿时极度不适,勃然怒问道:“苏静仙,那你的屁股坐在哪一方?” 苏文笑道:“抱歉了,我只是就事论事。我坐在自己一方,倒没有特意偏向谁。” 盛宣怀顿时记起眼前这位是食煞者,是奇人异士,不服教化之辈,只能悻悻。 他道:“这世界哪有地方没皇帝的? 西洋各国英夷法夷红毛罗刹,每一个国家都有国王皇帝。 我们几千年的传统都是有皇帝的。百姓没了皇帝,就像没了父母,这如何过活? 做人还是要头顶着一个皇帝,有人管着,这才安心。 而且只要众正盈朝,大家齐心协力辅助圣上,肯定四海清平,国泰民安。” 苏文悠悠地道:“几千年来,皇帝也不曾让百姓过得什么好生活! 估计众正盈朝,还得几千年后。” 他对曾泽道:“你太小了,学那些道理做什么?好高骛远。 先将字认好写好才是正理。” 又对曾泽姑姑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躲入观中青灯古佛,估计也没什么前途。我听说白云观的男女弟子现在都下山入城,加入联盟去劳动了。 扫大街,拧螺丝,下田种地,头顶日月,汗流浃背。 劳动者理论,是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劳动,因自己的劳动而获取公平的报酬。 不劳动,就没得饭吃。 你多数干不得的。” 曾泽和他姑姑,士绅阶层在他们出生之时就打下了烙印。想抹掉这个烙印,转而认同劳动者理论,那太难了。 盛宣怀这才拍掌叫好道:“苏道友此话有理!你们自小锦衣玉食,生来就高人一等,让你像普通人做工,砍柴煮饭,你们也做不来。 读好书,将来能做官。 运筹帷幄,劳于心治于人,建功立业,这才是我等士人该有的抱负。” 苏文笑了笑,觉得盛宣怀说出这话是理所当然,这是自身阶层该有的追求。 这时何有求急急走来,在盛宣怀耳边低声道:“有麻烦了。我们被海盗盯上了。” “这一带的海盗,以张保仔最是势大,他傍了将级郑一嫂做姘头,有将级撑腰,海里无人能制。” “若是普通货物,走些门道交些钱财,也能通过。问题我们这货特殊,最怕走漏了风声,这才被人盯上。” 盛宣怀一惊,深深看了苏文一眼,赶紧道:“我们到前头说。” 两人赶紧到前头去商量。 曾泽两人见盛宣怀走了,终于松了一口气。 曾泽嘟囔道:“姑姑,不,哥哥! 我们还是不要学什么理论了。听得我迷迷糊糊,我们回家去吧,我想娘亲了。” 他姑姑却猛然气势一涨,像褪去了一层保护色。 对着苏文深深作了一揖,再立正,然后正色道:“某以为,道理不能单看屁……股坐的位置。 在当今时世,有些比个人的位置更重要的事。 那便是救亡图存。 某曾钻研过许多洋人书籍和报纸,也曾与许多洋人交谈。 在洋人口中的新大陆,两百年来不知多少土着亡国灭族。 在南洋,在天竺,在非洲,无数人沦为奴隶。 举世危机就在眼前,我们却似乎都瞎了,竟然无人能看清这个局势。 大家还沉浸在我们的泱泱大国的美梦当中,不可自拔。” 苏文一愣,不由深深看这女子一眼,心道:这个女子有点不同。 “至于理论。有些理论听着很好,可是不顶用,不经打。 既打不过太平贼,也打不过洋人。 太平贼光脚的,尚且打不过,洋人无数国家,个个跨越万里海域而来,一两万人就能战胜十万官军,他们力量如此强大。 我们仗以为利器的这些儒家理论真能保护我们吗?” “湘军……那些人一直以为只要大家齐心协力,遵循圣人教诲,人人是圣人,再让普通士兵获得大船利炮,便能横扫太平贼,抵御洋人于海外。 但是他们都看不清时世。 我们国家落后的不是武器,不是术法,而是法度。” “法度?!意识形态及制度之争,有点意思了。”苏文再次点头道,“说下去。” 女子再次沉声道:“无论是兵器还是术法道理,越能普及到更多人用,这个国度就越强大。 因此洋人个个都能拥有枪支,个个都能学习他们的术法道理。 他们的力量来自万众一心,就算这心其实是贪婪之心暴虐之心。 而我们道理只落在士绅,落在朝廷。” 她嘲讽一笑:“他们将道理,将力量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觉得只要百姓们都去做顺民,听他们使唤,让我们女子都裹了脚,三从四德伺候好丈夫儿子就能使国家强大,民族富强!” “可是我总认为这不对,所以每每读了我大兄的道理,都难过不已,像在观摩着一头古老的从泥土里挖出来的腐臭的古尸!” “白云观掌教的术法道理,我其实没途径具体地了解,如今听苏先生解说,反而更有兴趣。 不是为了自己,而是认为总要有一种法度要能抵御洋人,否则我们迟早要像新大陆的人,像黑人,像天竺人那样,要不灭族,要不做洋人的奴隶。” 第289章 斡旋造化,十二明珠 苏文自认为阅人无数,但是有如此清醒认识,能说出这一番大气磅礴的话的,绝无仅有。 而且还是个女子! 苏文笑道:“很多东西并非大家看不出来,而是能不能说出来,能不能据此去做改变。” 诚然无论科技还是术法力量,自然是越普及,让越多的人参与就越强大,但是我大清自有国情在。 以异族少数人做主的朝廷对大批量汉人掌握武力具有强烈的恐惧感,绝对不能容许这一点,连说都不能说。 曾泽姑姑一愣,迅速明白苏文的意思:“所以许多人不是看不到这个危机,而是为了取悦取信朝廷,不得不遮住自己的眼睛,锁住自己的嘴巴。” 苏文点点头。 无论如何在这个封建时代一个女子能有此见识,真的非常难得。 这样聪慧的女子如果自己不伸以援手,下场只怕会非常悲惨。所谓女子无才就是德,儒家最怕这种人间清醒。 他不由刮目相看,赞道:“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 曾泽姑姑一愣,这才醒悟自己被看出了是女子。 “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她念了两句,眼里有点点泪水,伸手抹了抹,顿时目光灿灿,鼓足了勇气。 再次深深作揖道:“我叫曾阿蛮,我想去广南城,我想看看那能打败洋人的术法道理是什么样的道理。 请道友助我一臂之力,某必有后报!” 苏文思考一会,便对她道:“你便不怕众叛亲离?” 曾阿蛮毅然道:“我们女子总要嫁出去的,就让家里当我嫁出去了吧。” 苏文倒是有点迟疑,他再次看了看曾阿蛮的缠足,又察觉到其凛然大义之下潜藏的别样心思。 曾阿蛮当然是人间清醒,见识一流,但她的胆气未必能支持她做出这样惊世骇俗的举动。 她实质上已经判断出曾守正的道理赢不了劳动者理论,为了帮助曾守正,也打了一份投身联盟寻找劳动者理论缺点的心思。 家国大义和私心都是她努力说服自己打破牢笼禁锢的理由。 只是到底是家国大义居先,还是私心居先,估计她自己也不知道的。 苏文把握到这一点,不由哑然失笑,笑叹道:“你有这个决心,我如何不能成全?!” 既然敢主动送上门,那我也不客气了。曾守正不能用不敢用的人,我却敢用。 女子之身不能接曾守正的道统,却可接我苏文的道统! 当即一个蕴含道理的念头落入曾阿蛮心神之上。 无数的道理一条条泛起,道道明晰,字字灿然。 她从来未有遇到如此便捷的传业授道方式,不由踉跄几下,箕坐在船板上,整个人看似呆呆滞滞。 曾泽大惊,抱着她喊:“姑姑,你怎么了?别吓泽儿!” 曾阿蛮迷失了许久,这才稳住心神,她道:“我没事,泽儿。我很快乐,前所未有的快乐。 朝闻道,夕死可矣。 人活在世上,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浑浑噩噩,不知自己要什么,不知自己为何活成如今这个结果。 这就是我一直苦苦追寻道理的原因。” 她让曾泽扶她起来,对苏文跪拜,三跪九叩,道:“谢恩师授道!” 苏文点点头,坦然受她一拜。 心道:曾阿蛮算是我第三个弟子了,排在武宣,杨飞舟之后。她虽然没有另两人的艰苦经历,但是其自小熟读诗书,在才智上却比另外两人强上一筹,将来成就未必比那两人差。 他让曾泽扶着曾阿蛮回船舱。 自个坐在甲板上,看着无垠海波,几只海豚追着商船,时而跃出水面,时而在水里嬉戏打闹。 他怔然半晌,十二重楼仙基便渐渐发热发亮。 他敢于离开两岭这道理经行之地,到海外看在世仙人的热闹,自然有其依仗的。 那就是推演的斡旋造化阵图已经只差临门一脚。 现在就是这一脚跨出之时。 十二重天: 宇宙纪 第一重天至第五重天:太易、太初、太始,太素、太极。 先天五太,从太易虚无一直到太极阴阳化生,万物滋长。 其后进入人类纪元 第六重天:石器时代。 第七重天:青铜时代。 第八重天:农业时代。 第九重天:工业时代。 第十重天:信息时代。 第十一重天:未来时代。 第十二重天:天下大同,宇宙归一。 他心神里托着十二颗明珠。 每一个明珠都是宇宙的一个时期。从第一个明珠的虚无,到第十二重天。从宇宙初开,法则诞生,星球形成,生物进化,人文科学…… 天地演变,尽在其中。 苏文将这十二明珠落入已推演好的斡旋造化阵图,顿时一股与尸解仙之手完全不同的法意自身上弥漫。 尸解仙之手以人来寄托术法,力量源自人心神意,作用于人心神意。 斡旋造化的术法力量却来自于这片天地之中,作用于天地。 阵图的框架如下:以胎化易形的藏命,修罗血海血脉做阴阳,五脏庙法的五道仙基为五行,大小如意的至尊龙骨为空间统合,十二重天做为试验场地推演。 其余白云苍狗,影剑魂之类,均可囊括于框架之内。 斡旋造化,包罗万象,无所不能。 苏文顿时便有一种我即宇宙,宇宙即我的感觉,比之尸解仙之手的唯心性质,斡旋造化更偏重于物质变化。 当然作为人类,他仍有大部分心思用于人类社会变迁,留下了与尸解仙之手的连接,使两者将来可以做到相互相成。 他凝视着海里跳跃的海豚,似乎看到了它们千万年的进化史,它们的习性、它们的语言、身体构造均了然于心。 苏文看见了其身体的进化时钟,各种进化方向,似乎伸手拨一拨,便能影响它们的基因变化。 斡旋造化,可以干预造化。 他目光再落在甲板上。 一块干枯的木板突然多了一丝生机,转眼间长出了细长嫩绿的叶子。 旁边经过的船员看见叶子,眼珠子都要惊掉了。 苏文微笑着摘了一块吹出一首悠扬的乐曲。 他身上气息一步步由尸解仙之手的飘渺走向沉凝,就像一座存在了千万年的石山,历经沧海桑田。 盛宣怀忧心忡忡地过来,在他身边聆听了一阵,待他停下才道:“苏道友,麻烦大了。我们这艘船被海盗盯上了。 估计不久会有一场大战。 到时恐怕还要苏道友出手,事后定有优厚报酬。” 苏文淡然道:“盛公子放心,我会适时出手。” 盛宣怀叹了一口气。在他看来,苏文的实力并不强,只是普通尉级的层次。 这个层次轻易惹不得,也不会让人觉得威胁,所以他之前才有意出言相邀,攀谈结交。 但是这种实力锦上添花足矣,很难有大作为。 第290章 顿悟,张保仔 商船所有人迅速忙碌起来。 这艘船大约是近几年改进的鸟船,用得是三桅软帆,载物比洋船多,不如洋船灵活,每侧都上下两层共18个炮位。 船员清理炮管,装填火药和炮弹。 许多人也装备起枪支弹药。 一个个临危不乱,显然也是老于水战的士兵。 枪是前装线膛步枪。 应该是英法两军在吃了广南城大亏之后不得不换装新枪而淘汰出来的旧枪。 不过这种旧枪在清国也是非常先进的了,估计盛宣怀还是花了大代价才购来,要不也不用千里迢迢跑到港岛。 这艘船运载的不是普通商品,而是军火,而且还是用来打太平军的,而太平军现在是苏文护着! 苏文一瞬间有点啼笑皆非。 一开始海盗只是远远的吊着,大约到了福清州外,诸岛之间突然冒出了许多的船。 大部分是普通渔船,却也有四五艘吨位不下于商船的鸟船,也装载了大炮。 这黑黑压压的一团围了过来。 商船立时升起帆,调整了方向,企图加快速度,抢先逃离包围圈。 轰! 炮火齐鸣。 商船的炮多,比海盗船快一点,打得许多渔船化作一堆木板。 有些快船接近船舷,正要来一场接舷战,商船的船员立时拿起枪一顿发射。 硝烟弥漫,海盗瞬间倒下一半。 洋枪又快又准,打得手执刀叉的海盗措手不及。 双方经过半日追逐,海盗始终奈何不了商船,最后也就四条鸟船一直?着。 苏文正看着没趣,连打呵欠。 曾泽在摇摆的船舷上踉踉跄跄地弯腰小跑过来,焦急地道:“苏先生,我姑姑她修成术法了,但是好像出了问题!” 苏文一愣,往船舱那边望去,隔着重重船板,直接看到船舱房间内的曾阿蛮正冒出六条手臂。 公平之手,契约之手,平等之手。 她竟然在半日时间里从一个新手突破到尉级。 在这之前只有一人有这个记录。 白鹿道人。 但是白鹿道人原本就是校级,术法之道极其了得,还得到苏文的气运支持,这才一跃到了尉级巅峰。 曾阿蛮凭什么? 苏文再仔细观察,不由点头:曾阿蛮正处于一种非常玄妙的心境之中。 佛门称作顿悟! 禅宗六祖慧能说:“我於忍和尚处,一闻言下大悟,顿见真如本性。” 顿悟是一桩大机缘,意味着其人绝世的资质和昌隆的气运。 不过此刻曾阿蛮的手臂若隐若现,气息特别不稳,其心神里正上演一场天人交战。 那是从小到大培养出来的固有三观拖了后腿,正与劳动者理论的天人交战。 说到底跨越等级太远,遇上了知见障,俗称心魔。 所以她这个境界未必能够稳得住,说不定会前功尽弃。 苏文沉吟着,曾泽已经将他拉进船舱的房间里。 “苏先生,为什么姑姑没有醒来?”曾泽焦急地问。 苏文最终选择袖手旁观,道:“她处于顿悟之时,这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机缘,守着她不要被人打扰了。” 他其实可以天魔之法引导曾阿蛮通过这一关,但他觉得没这个必要。 他又不是弟子们的保姆。 在那么多道理践行者和弟子之中,无论苏炳,又或武宣等人,他也都是随手给一粒念头,由其自行领悟。 在他看来,道理这东西你能接受就接受了,不能接受也无所谓,无需强求。 真有探索求知的心,可以去实践领悟,总有机会的。 “我们守住门口,待她自己醒来就好。” “嗯!” 曾泽用力点点头,对外界交战声响有点害怕,但是也很懂事,默不作声地守候。 苏文蓦然看了窗外一眼,目光一闪,嘴角微微上扬。 有意思的人来了! 外界 眼见商船与海盗船的距离越拉越开,船员们欢呼雀跃。 没留意海波之上海草越来越多,船速越来越慢。 海草都是黑色的,在海水里飘着,无边无际,散发出一股股浓浓的石油味道。 有些巴掌粗的海草像扁蛇一般在船体上攀爬,又或扎根入木板里,让木板迅速爆出一道道裂痕。 盛宣怀脸色突然一白,惊叫道:“不好,是校级出手了!” 他快速走到船边,看着那在船侧蔓延的海草,束手无策。 虽然他是尉级巅峰,与校级只差一层纸的距离,但是差了一个境界就是天渊之别,在校级眼里是随手虐杀的角色。 “好不甘心,眼看就要成功了!” 他几乎落泪。 在曾守正幕僚之中,排在第一位的左湘农有一个顶级厉害的手下,姓胡,极善经营,屡立大功。 盛宣怀对商事也很有兴趣,与其有互别苗头的心思,所以打听到港岛有一批上好军火要出售之后,毅然便要了一艘船南下。 他花了无数心思,没想到最后一程却功亏一篑! 海草蠕动,一个人从海波之中浮出。 这是一个脸色有点苍白的非常英俊的中年汉子,体形极其强壮,肌肉纠结,头戴一顶牛角盔,身穿一副装饰龙头的黑甲,气势恢宏,绝非一般海盗头子。 此时追上来的几艘鸟船海盗们狂吼:“保爷,张保爷!” 盛宣怀顿时色变:“是张保仔!” 不由顿足捶胸道:“没了,我这一船军火都要完蛋了!” 船老大何有求苦笑道:“这个时候就别管军火了,我们都不知能不能保得一条性命!” 他们之前反抗激烈,也不知杀了多少海盗,肯定要经受报复! 早知道对方会出动校级,自己一方就乖乖地接受抢掠了!何有求叹息。 海波之上海草涌动,像无数双手将张保仔高高托起,一直托到与船舷齐平。 张保仔冷漠地踏上了船。 张扬的盔甲,狂飙的气势压得满船的人透不过气来。 在校级高手面前,普通人只如待宰的羔羊一般。 不过商船里的船员其实抽调自湘军水兵,常年与太平军交战,血勇非常,又有曾守正的圣人训奇术道理熏陶,竟还有一丝反抗余地。 在校级气势压迫之下,他们悍然开枪。 砰砰砰! 好一顿集火。弹丸纷纷落在张保仔身上,将那黑色的盔甲打得碎片纷飞,露出结实的胸膛。 众人这才发现这盔甲不是铁甲,而是海草覆盖而成。 张保仔身体摇了摇,泻去所有动能。 他的神情仍旧冷漠,冷淡地道:“原来是官军,那就都杀光了吧!” 第291章 三寸不烂之舌,神楼岛石香姑 随着张保仔一声令下,无数的海草飞速地涌上甲板,就像一条条虫子或毒蛇一般从四面八方向各人攀爬过来。 一波波的海草波浪,前赴后继。 砰砰砰! 船员不停开枪,但是面对的却不是正常生物,打中也没有用,一瞬间许多人就被海草缠上。 海草勒住他们的四肢,钻进喉咙,堵塞气管,将人痛苦地活活憋死。 “等等!”盛宣怀迅速走出来,他深深一躬,道:“请张保爷听晚生一言!” 张保仔转过头,冷冷看着他。海草迅速将盛宣怀的腿部也缠了起来。 “张保爷要杀晚生,晚生也不敢反抗,敢请保爷听我一言!”盛宣怀怕自己慢一拍,海草就将自己杀了,他速速道,“晚生恩师是湘地曾守正,现时与太平贼相持之人,兵部侍郎,朝廷从二品大官! 此船军火便是为湘军筹措。” 张保仔冷笑:“我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外乎是个狗官。 我红旗军近三百艘炮船,两千多门火炮,一半抢自官军,一半抢自洋人。 我怕得罪谁?!” “张保爷自然是大大的英雄好汉!”盛宣怀翘指赞道,话音又是一转,“可是无论多么英雄的人,都得上岸吧,总不能一辈子都在水上飘着。 就算您能一辈子在海里,您的儿孙能够吗?当年蛙岛的郑家多威风,儿孙不争气,照样几十年就亡了。 保爷,晚生不才,却能凭借恩师的关系,与福省或浙地的水师搭上一条线。” 盛宣怀再次深深一躬,重重地道:“保爷,人多一条路,总归不会错的!” 他这段话终于说得张保仔目光微闪。 海盗本是刀头舔血的活,从来没有人能善终,向来十几二十年就换一茬。 可以说张保仔早已经走过一生最辉煌的时刻,如谋后路,等迟几年老去之时,自然有新的海盗王来挑战他。 张保仔挥了挥手,那满船的海草便往外退去,落入海里,连尸体都拖下去做了养分。 盛宣怀扫了一眼,自己的船员至少少了三分之一,不由心里滴血。 但是此刻脸上不敢有丝毫不满,反而更加恭敬。 “转舵,去神楼岛!” 张保仔吩咐何有求按他指定的方向行驶。其他海盗船则跟随着。 一天之后,商船入了一个海岛的码头。海岛呈弯月状,有密密麻麻的各色船只在这里抛锚避风。 之前追击商船的海盗船不及这里的十分之一。想想也是,对付一艘商船也不至于十万人齐出。 三千人已经是非常重视了。 若不是没想到一艘商船竟然能装备三十六门火炮,海盗们也不至于吃了大亏,让张保仔亲自来收拾残局。 张保仔将所有船员都赶上了岸。 曾阿蛮正好稳定了境界,苏醒过来。苏文便领着两人也踏上了岛屿。 他仰头打量这弯月状的大岛,岛上高山连绵,林深树密。许多屋舍掩在绿荫之中,时近黄昏,炊烟袅袅。 有山有水,有良田和避风港,是个风水宝地。 苏文点点头。 “我们被坏人绑架了吗?该怎么办?”曾泽皱着眉头道。 曾阿蛮神色开朗了许多,揉了揉他脑袋说:“放心好了,盛公子已经说动了张保仔,只要不起什么变故,我们多数没事。更何况……” 更何况有眼前这位大神在! 曾阿蛮看了看苏文。 她虽然看苏文不是当初的清俊模样,但是猜也猜得出是那位掌教。 所以非常安心。 就像天塌下来也有人扛的安心。 这可不像以前在荆沙城,曾守正对上石开开总要吃瘪,让荆沙城少不了一日三惊。 两人道理或许未分出高下,但是修为已是天渊之别,不可等同而论。 偏偏当年曾守正修成下山之时,苏文正上山。一前一后,一高一低,形成鲜明的对比。 曾阿蛮不禁感叹这位恩师,白云观掌教的天才横溢,让人难望项背。 苏文则赞叹道:“岛美,人也还可以!” 想了想,觉得此话不对,又道:“有些人还有点做人的模样,可以拯救一番。许多人大卸八块也不为过。” 毕竟是个海盗窝,哪有多少好人?! 也只有英夷这些野蛮人恬不知耻,为海盗洗白,以海盗为傲! 张保仔在人群中逡巡,突然指着苏文三人道:“这三人是谁?” 苏文衣饰是广南城最时尚的唐装,又是短发,在保守的其他地方属于奇装异服,非常碍眼。 而曾阿蛮的男装与修为自然也瞒不过张保仔的眼睛。小孩与女子在满船大汉当中也非常显眼。 盛宣怀心跳慢了一拍,飞快地道:“是岭东的一个友人以及其家眷。他们想上舟山讨生活,我便捎带了一程。” 他知道张保仔是岭东人,所以特意强调了这一点,希望借此替三人赚来一些善意。 不过张保仔却不大在意,他们当年可是在珠水口一带纵横十几年,岭东人杀得命如草芥,没什么老乡观念。 后来港岛被洋人占领,珠水口便待不下去,只能北上,在蛙岛海峡讨生活。 “他们刚刚从岭东出来?” “是的!” 张保仔若有所思地道:“既是友人,便请和盛公子一切赴宴!” 他上了岸之后,人倒不像之前那般冷漠。海草盔甲像死了似的,软软的像了一条条的三指宽的布条搭在身上。 盛宣怀有点无奈,只有去请了苏文三人一起,随张保仔往一家大院舍走去。 说是宴会,其实是个普通的家常宴。 但也有不普通之处就是。 张保仔有一对儿女,像是双胞胎,十岁左右的年纪。 其夫人较是老相,发丝花白,脸上有些皱纹和不少老人斑。 估计得有六十岁! 她穿着一套普通渔家服饰,殷勤地炒了些海鲜粿条之类,也有七八样菜。 “岛上也就些海鲜特产,没岸上丰富,好在内子手艺尚好,客人们尝尝?”张保仔笑道。 “夫人好高超的手艺,比我们荆沙城最高明的惠月楼厨师还高明,晚生可是忍不住连舌头都吞进去了。”盛宣怀大声赞叹。 不赞不行,一个将级给自己煮饭炒菜,谁敢说一声不好? 这位穿着蓝白碎花裙的渔家老妇可是大名鼎鼎的郑一嫂。 郑一嫂是叫惯了的名称,她前夫是郑一。 郑一死后改嫁给张保仔。 原姓是石氏,石香姑,老牌将级! 第292章 护国的内幕,广南贼的名声 石香姑六十左右的年龄在将级之中不算老,奈何她是个术法奇才,二十年前就是将级了。 此时这个奇才,老牌的将级正温婉地挨着张保仔坐下,看着儿女努力扒饭,笑意盈盈。 石香姑再去看四位客人。 盛公子是文人,有一份非常纯正的术法修为,显然出身名门。 另外三人,其中的小孩眼溜溜地转,看着就非常机灵可爱。 女扮男装的女孩身上也有术法力量,也是非常纯正,不过有点怪异,没有食煞气息。 至于另外一人,石香姑看了片刻,初看觉得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细看又不舒服感,似有点威胁,又不知威胁感出自哪里。 不过她很快就忽视这这点矛盾感。 毕竟对一个将级来说,也没有多少人能威胁到自己。 她没察觉自己这个举动不大对劲。 面对盛宣怀,沉吟了一下,道:“夫君想投官军,我是不大乐意的。 当年第一次与英夷战争,我们也与官军合作,一起对敌。 奈何官兵太不堪了,每每对敌都是一触即溃,连累我们阵营士气。 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盛宣怀赶紧道:“夫人,现在不同了,这一次英夷法夷入侵,我们官军可是打赢了的。” 石香姑笑了笑,道:“僧王那把刀蓄了十几年势,就是为了这一刀。 可也才斩了一个洋人。 洋人下次多几个来,他这把刀还能用吗?! 我听说京城的好几个护国都嚷着要回东北老家,不愿为汉地卖命了! 那些护国们,只有旗人和蒙人能当。 但是除了那三两个草原蒙人有点胆气,勇于任事,其余旗人只会玩乐,吸大烟,完全没有和人斗法的胆气,常常连洋人的一片衣角都没看见就望风而逃。 我当年与洋人斗战,最怕和旗人护国一起,因为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们会在什么时候溜之大吉,将你后背要害露出来。 斗战起来既要打洋人,又要防旗人护国逃跑,凭地多花两倍心力! 你以为僧格林沁不想六七个护国一起,再号令其他将级散人,十几个将级一起力压洋人? 你家大清自有国情在!” “二十年了,贵人们或许人面不同了,但是国情还是那个国情。洋人们早看破了旗人的软弱,定然还会再来。 而且等下次来,就不是上次的两三个权天使了!” 石香姑嗤之以鼻。 苏文听得津津有味,大清护国的内幕消息他还真不了解,就连红花会的洪和尚也因为晋升太晚,也不甚了解,没想到石香姑这么门儿清。 不过她当年在第一次洋人战争中曾与护国并肩作战,应是了解内情的,言辞非常可信! 没想到朝廷都腐败到了将级,不亡也没天理。苏文悠悠地想。 盛宣怀有点难堪。 因为京城的将级身份极其尊贵,那都是亲王级别,不是他一个汉人能置评的。 不过他还是能把握到张保仔和石香姑的心态。 就是眼前这一对儿女,自小锦衣玉食,长得比曾泽还娇嫩。那一脸傲气,跟达官贵人家的纨绔子弟一模一样。 老蚌生珠,难怪满心痛爱。 偏偏他们是海盗王的儿女! 盛宣怀真心诚意地道:“洋人与我们相隔万里,就算败了官军,又能成什么事? 他们就只能投来一两万人,能占得了什么地盘? 无非赔些财货。 这国是亡不了的。 你们只要有个官身,在内地购房置屋,千亩田地,至少儿女子孙可以世代享乐。” “何况若连内地都被洋人肆虐,你们海里能好得哪里去?!” 石香姑看了稚嫩的儿女一眼,无声地叹息。 再硬的心肠也抵不过对儿女的疼爱。以自己的身体状况,估计都熬不到他们成年。 一时郁郁地道:“若朝廷肯让汉人做护国,总不至现在这般情况……” 怎么可能?! 曾阿蛮轻轻一个哂笑,不过她聪明地捧着碗扒饭,很好的没有显露出来。 偷偷看了苏文一眼,他仍是一贯的微笑着,自顾自地夹菜吃饭,恍如在家里似的轻松。 曾泽也是乖巧地吃饭,怕给大家招祸。对面张保仔的两个儿女对他挤眉弄眼,他也不理会。 只有盛宣怀浑身解数,拼命地猜度石香姑和张保仔的心思,不着痕迹地化解对方的责问和疑虑,不自觉汗流浃背,一顿饭吃得艰难无比。 苏文突然出口道:“我们都知道异族皇帝不会让汉人做护国,所以国还是得亡的。 洋人亡了新大陆印第安人的国,亡了天竺的国,亡了南洋土着的国,连安南的三分之一都被占了去。 他们只是吃得太多,如蛇吞象,一时力有不递,但肚子里的大象总有被消化完毕的时候,我们面对的吞天蛇口虽迟,必至。” 他未开口时,几乎没有人注意他,就好像这个人隐形了,见了就像看见路人甲,背景板一般。 他一说话,顿时张保仔和石香姑都不由自主看他。 同时一惊,这般人物自己怎么会忽视?! 姑且不论他这一身奇装异服,就那一身沉凝的气息,看不出底细的法蕴,便知道此人定然了不得。 尤其是石香姑,她知道能瞒过自己感官的人在将级里也是罕有的存在,不由神色凛然。 张保仔之前一直让石香姑说话,自有唱黑白脸的打算,此时不得不出声:“未请教阁下何人?” 苏文笑道:“岭东劳动者联盟苏静仙。盛公子可以搭线让你们投奔官军。 我也可搭线让你们投奔劳动者联盟。” 劳动者联盟?! 张保仔从没想过这条路。 他凝声道:“广南贼的名声,比太平贼还差啊!” “联盟军败了洋人,不单是将级的胜利,还是校级,普通军队的全胜,可不似朝廷的不堪。”苏文反驳道。 “可是联盟贼见不得别人有钱财有田地。 他们将富人都砍头,将田地都收了。 钱财田地都和人均分,连自己妻子都要和人分享!”张保仔愤愤不平。作为一个非常有家底的人和非常爱妻子的人,他是绝对无法接受这个政策的。 前面大体是对的,最后一句就有点过分了啊!何况…… 苏文看了石香姑一眼,心道:你也多虑了! 第293章 竞开待遇,从贼从官 苏文轻松地道:“传言多不可信,保爷何不找老乡多方问一问?这种以讹传讹之事,一问可知。” 他伸筷子挟了一口蚝仔烙,悠然塞进嘴里嚼,再解释了几句:“联盟之下土地国有,这是国策,也是为了无论什么境况也能给老百姓有一个兜底的活命机会。 至于钱财,若是干净的,联盟绝对不会收缴。不干净的才会收归国库。 像张保爷这般持有海外巨额财产的,若在联盟办厂,会有特别照顾!” 他强大的自信让话语变得极有说服力。 张保仔与石香姑对视一眼:“你们能给什么价?” “嗯,价?”苏文道,“要建立正式海军,桀骜不驯的匪盗不能要,军官必须全身心接受劳动者理论,接受正规的军事训练,接受正规的思想改造。 我们对道德的要求很高。 我们的军队是老百姓的军队,必须有为人民服务的思想。” “估计你们得裁撤七八成,但是所有人我们都会有妥善安排。 愿意种地的,安排种地。 想继续做渔民,也有安排。 不愿种地又不愿做渔民,还可安排去交趾,那里也是我们的地盘,可以转做交趾的海军,那里边疆地带,条件比较宽松。” 张保仔陡然色变,他怒道:“所以给我们的待遇就是裁撤,一分为二?” 他气势顿时飙升。 苏文道:“怎么?正式编制可难得了,一般人抢不来。” 官军要说动张保仔投诚,怎么也得有一顶红顶花翎,四五品的官职。 苏文只说给个正式海军编制,连什么官职都不说就想收服这坐拥十万海盗近三百艘大船两千门火炮的海盗王? 盛宣怀神情有点复杂,苏文的显露身份让他有点被背叛的感觉。 自己竟然还让他教授恩师的妹妹和儿子! 盛宣怀有点恼怒,又对苏文开出的条件有点好笑。 你真以为自己在接纳一群乞丐流氓吗,眼前两人可是坐拥十万海盗的海盗头子! 实力膨胀到这个层次,历代都是杀人放火受招安的对象。 “荒缪!” 连张保仔都觉得苏文在糊弄他,身上软软的海草突然飙射而起,往苏文脸抽了过去。 无数条海草如群蛇竞起,空中响起尖锐的风声,气势极其恐怖。 苏文像没有反应过来,没做一丝反抗。 狂飙的海草在他眼前停下,扇动他头发纷纷飞舞。 盛宣怀都为之捏了一把汗,若是他自己的修为,这海草一拍之下脑袋肯定像西瓜般爆开! 张保仔有点不可思议地道:“你为什么不施法抵御?” “为什么要抵御?”苏文奇问。 “难道你不怕死?”张保仔气笑道。 “我给你们开了很好的价格,你们不高兴,还想杀我,我倒没有想过你们如此愚蠢。”苏文不由笑道。 以他现时的境界,就算站着让张保仔随便攻击,脸皮都不会破损一点。当然他不需要说出来,虽然是现实,却徒招恼怒。 张保仔目光一凝:“此话怎么说?” 苏文转头对曾阿蛮道:“你来说说!” 曾阿蛮抿抿嘴,轻轻一笑,落落大方地道:“联盟土地国有,是国策,也是对百姓的承诺,解决历代土地兼并的根本方法。 联盟宁愿得罪天下士绅也要坚持自己对老百姓的承诺,这就是联盟的信用。 我们是老百姓的军队,是老百姓组成的组织,与官府完全不同。 我们很看重我们的承诺! 至于裁撤。红旗军虽然说有十万人,但九成都是半渔民半海盗,若能上岸,多数选择做正当渔民的。 再说待遇。苏先生许诺你们能转正规海军,这就是最大的待遇。 因为目前联盟海军并不多。” 海军并不多,海盗们转正过去,便能成为顶梁柱,至少不会像投了官兵一样,用完就被抛弃。 张保仔不由眼睛一亮。能够独立把持联盟海军,这的确待遇不低了! “且慢!” 盛宣怀忽然冷笑。 在他看来,如果能说动石香姑张保仔投诚,这绝对是大功一件,至少能让他的名字摆上皇帝的案桌。 只是明明自己审时度势说动了张保仔,却被苏文横插一腿,搞乱了局势。 盛宣怀自然不会任由苏文摇唇鼓舌,抢了自己的功劳。 他昂然道:“张保爷,石前辈。 你们坐拥十万海盗,声势无匹,三百艘大船,两千门火炮,这势力这声望比联盟贼还强上三分。 投联盟贼,还不如自己独自逍遥。” 这话也有理! 张保仔和石香姑忍不住点了点头。 “而且,”盛宣怀加一把火,道:“自古投诚,焉有舍强而投弱的?如此主客颠倒,内部不和,又如何应对官军? 就如太平军,一时风头无二,可是一个天京内讧便由盛转衰,处处窘迫。 你们老江湖,应该知道贼兵火拼是家常便饭。联盟军以蛇吞象,如何容得了你们两个?!” 这话正中要害。 十万海盗之中,大大小小的势力火拼时时刻刻都在发生,很多时候连张保仔都插不进手。 毕竟他只是十万海盗的共主,下面还有许多势力许多头领各自把持队伍。 张保仔石香姑点头,都认为盛宣怀此话有理。 盛宣怀凝声道:“官军虽然不堪,但是起码也是有法度的,断然没有火拼之事!两位自然知道的。” 官军主打一个安稳,联盟军无论给多高的位置,但它不安稳。对于心忧儿孙将来的石香姑两人断不可能将宝压在一个即将战火连天的地方势力之上。 盛宣怀嘴角含一丝轻蔑笑容,得意洋洋看了苏文一眼。 苏文轻笑道:“两位,事关重大,不如细细思量些日子,没必要匆忙做决定。” 张保仔与石香姑对视一眼,只觉思绪杂乱,不敢轻率,当即非常客气地道:“那就先请几位贵客到厢房好生休息。” 第294章 贪天之功,钓的是龙 房舍雅致清幽。 背后靠山处还有个石潭,潭水幽绿,边上堆着圆滑光洁的石头,与大片的芦苇。 苏文就着月光在潭边垂钓。 他坐在潭边石头之上,手持一根青青的竹竿,绑着一条随手从衣袖抽出的丝线。 鱼钩就地取材,用一截坚韧的细竹枝两头削尖,弯成一个Ω的形状,用火烘一下即可定型。 再刺上一只蚂蚱,就可垂下水潭,待鱼上钩。 月光如雪,碧水幽幽。 他托着腮,似睡非睡。 芦苇丛中有蛙鸣虫语,风掠过芦苇,唱起沙沙的催眠曲。 “苏道友真有闲情。”盛宣怀现出身来道。 他长得丰神俊秀,眉目里锐气十足,眼神充满侵略性,一身尉级巅峰的术法力量将动未动。 如果将苏文杀了,大事已定,张保仔他们便只有一条路可走! 苏文似乎没察觉到他的敌意,勉强睁眼道:“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不如寒潭独钓,盛公子难道也有兴致?” 盛宣怀斜里踏足几步,站在离苏文不远的石头上,这个距离只要杀招一起,力量便会轰在苏文身上。 他冷笑道:“我看你是担忧张保爷不向广南贼投诚,所以睡不着觉。” 苏文摇头道:“盛公子日间才凭借口舌度过一场死劫,如今又想得寸进尺,不嫌贪得无厌?” “贪得无厌?”盛宣怀哼了一声道,“这件好事原本就是我的功劳,是我殚思竭虑才说动张保仔。 苏道友贪天之功,硬要插一手,小心天罚!” 他气势飙升,像雄狮扑兔,将出未出。若是普通食煞者,只怕要惊悚施法了。 但是苏文纹丝不动,仍是懒洋洋地道:“石香姑算是英雄,只是英雄迟暮,抵不过岁月。 一辈子和官兵洋人打仗斗法,临老却不得不托庇于官兵之下,受以前看不起的人摆弄侮辱。 可惜了! 我只是看不惯这滑稽的世道,所以给他们另一个相对好点的选择。 其实他们虽然船多人多炮多,但我也不大稀罕的。 我们联盟的海军虽然弱小,刚刚起步,但是也很用心地建立规矩努力训练。 有了造船工业,有了军人规矩,海军便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将来迟早能胜过洋人。 若贸然混了一群无法无天的海盗进去,我反而要担心了!” 对苏文这种凡尔赛式炫耀,盛宣怀一个字都不信,嗤之以鼻。 但是苏文没有防备的处处是破绽的姿势,让他始终出不了手。 因为处处破绽,所以没有破绽? 盛宣怀杀意盈腔,却又有一种空虚感,好似对着的是一个虚影,一时难受不已。 他蓦然露出有如饿狼般凶狠的神情,道:“只要我和保爷说好条件,必然将你拿下,送给朝廷做为投名状。 你若聪明点便该早早逃走! 好自为之!” 他不甘不愿地收回气势,压下杀意,拂袖而去。 悉悉索索,一个小脑袋从草丛冒出来。 曾泽爬上石头,他道:“我不懂!” “不懂你和盛宣怀怎么闹翻了?大家一直是朋友多好!” 苏文嗯了一句,徐徐说道:“人与人之间如果没有身份地位之别,没有利益关系,便会变得极为纯粹,非常容易成为好友。 但是一旦有了利害关系,友谊便不纯粹了,反目成仇,比比皆是。 这是世情,不可强求。” 曾泽摇摇头,觉得太复杂了,不懂。他又问道:“你会逃跑吗?” “你觉得呢?” 曾泽托腮盯着潭水片刻,道:“你不会的,盛宣怀就跟我和其他玩伴闹别扭互相较劲,有理没理先大嚷一声,只要让对方胆怯了,自己就胜了三分。” 苏文点点头。 忽然有点羡慕曾守正,一家子都是气运所钟,注定不是普通人。 “泽儿,小孩子该玩就玩,不要太耗心思,你发育未全,想太多会损寿命的。”苏文悠悠地告诫一句。 曾泽好像没听到,盯着水潭,道:“钓鱼真不好玩!” “嗯!” “我想娘了!”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姑姑说我们可能会有危险。那些海盗会杀我们吗?” 苏文道:“你们不会有危险,一切有我在。” “你很强?” “应该!” “我想你不强。姑姑说真正的强者不会说自己强,因为他能看到了天地的广阔,人之渺小。” “呃,这话也是对的!” 曾泽看了一会潭水,似乎有鱼在吃钓饵,扰动了水波,一圈圈地荡起。 曾泽骤然屏住呼吸,紧张地盯着。 明亮的月色里波光粼粼,可是一会水波又不动了。 鱼没有上钩。 曾泽吐了一口气,惋惜地道:“姑姑嫁不出去了!” “?” “娘说女子要柔弱一点,太强就嫁不出去。 姑姑以前还是想嫁的,所以硬撑着裹了脚,那样就柔弱了,路也走不快了,病怏怏的连我都跑不过。 男子们果然喜欢,很多人上门说亲。 爹爹说将我们家门槛都踩坏了。 可惜姑姑看不上眼。 如今好了,修行了你的术法,走得比以前未裹脚时还快。 估计没有男子喜欢了!” 曾泽非常可惜地道:“真亏啊,白痛了好多年呢!早知就不缠脚了,姑姑也有犯蠢的时候呢!” “这么说,的确亏惨了!”苏文也禁不住赞同道。 “泽儿!”曾阿蛮飞身而来,将曾泽拎起来,气急败坏地道,“不得在老师面前胡说八道。” …… 一连几日过去,张保仔照常招待四人,却对投诚之事不再谈论。 盛宣怀渐渐有点不安了,弄不懂张保仔的心思。 苏文清闲自在,每日流连在水潭边。 鱼是不曾钓到一条的,也不知他哪来的乐趣。 曾泽已经和张保仔的两个儿女混熟,虽然他小了两三岁,但鬼主意多,俨然是三人之首。 三个小孩爬上石头,曾泽再次问:“苏先生,你确定潭水里有鱼吗?” 另两个小孩点头道:“往常都是有的,我们都看见过。” 话音未落,水潭里咚一声,一条银鳞在水面翻了个身,潜入了水底。 果然是有鱼的。 是因为苏先生的钓技太差了! 三个小孩同时掩嘴发笑。 苏文无奈地道:“我钓的不是鱼。 你们没听过吗?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神楼岛灵秀无比,是有龙的。 我钓的是龙!” “对的,对的!苏先生是对的!”三个小孩互相对视一眼,嘻嘻哈哈地跑开,显然觉得苏文在吹牛。 第295章 神楼岛的龙,苏文说法 苏文待他们走后,轻笑一声,徐徐拉动竹竿。 原本松松的丝线瞬间变得笔直,好似潭水里真的有鱼上钩了。 随着竹竿弯成一个弧度,整个岛屿瞬间陷入凝滞之中,然后剧烈颤动了一下。 神楼岛像被吓了一跳! 山鸟海鸥同时振翅高飞。 岛屿四周的游鱼惊慌失措往外游。 无数人愕然抬头,心中惊悸,却不明所以。 “地龙翻身?!”石香姑惊疑不定,似乎感应到神楼岛的一声呻吟。 张保仔无所谓地道:“地龙时不时翻身,不奇怪!” 地龙翻身不奇怪。 但是为什么连我都心悸了? 石香姑默默压下这丝警兆。 对于一个将级,没有没来由的警兆,肯定有不好的能危及自己性命的事发生。 只是她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只有暗暗提高警惕。 水潭里 一根普通的棉质丝线崩得直直的,似乎承受了千钧之重。 幽绿的潭水沸腾起来,似有一个庞然大物正在拼命翻滚,挣扎。 水花四溅,猛然如子弹般爆开,对四周一切物体呼啸而去。 潭边石头被打得啪啪作响,如炒豆子。 苏文面色不动,所有朝他打来的水滴都凝在空中,再次掉落潭水里。 他一点点拉起竹竿,潭水沸腾得更加激烈,猛然之间一道巨大的水柱如钢丝一般直抛上空,约有二三十米高。 潭里的水骤然少了大半,水位往下降落了一大截,露出四周细碎的砂石,惊跳搁浅的小鱼。 苏文拽着的钓丝终于离水而出,在丝线末端缠了一缕黑气正挣扎不已,如一条手指粗的黑泥鳅一般。 此时天空的水柱散开,哗啦啦地如大珠小珠落下来,打得潭面一阵急雨,水位再次急升。 白色的雾气腾腾而起,如波似浪向四周扩散。 在雾气里,苏文捏着钓丝,仔细端详黑气,默默感受其长达千万年的孕育历程。 这是神楼岛的地脉之气,俗称龙气。 将竹竿放下,随手扔进水潭里,他左手手腕便多了一个黑玉手镯,如泥鳅衔尾,灵动秀气。 苏文身上披了一层神楼岛的气韵,与这弯月小岛融为一体,风采灵秀。 曾阿蛮过来时,见到雾气蒙蒙,苏文从中走出,就像山神岛神出世,气息莽苍古老却又生机勃勃,双眸倒映蓝天白云,清冷高邈。 她怔了好一会,这才低头道:“老师,张保爷设下宴席,召集诸多大小头领,估计已下决定。 现在让我们赴宴。” 苏文嗯了一声,神色淡然,领头便走。似乎这种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曾阿蛮低头跟随,好一会才犹豫地道:“昨晚盛宣怀与张保仔彻夜长谈,通宵未归。 老师当有心理准备。” 苏文道:“阿蛮你领悟了道理,却不曾修法。你知道法是什么吗?” 曾阿蛮一愣,问道:“请老师指点!” “法就是石头从高处往下落,是自然而然,是一种势! 术是斟茶递水,有茶有水,递过去就行,不需要什么功夫。 而法则是人心所向,是沧海桑田,是山倾,是海里潜流。 譬如呼风唤雨,这风这雨不是从无到有,而是从上而下,从远至近。” 苏文声音似清风徐行于天地之间,他道:“我有一个对头。 他将宫殿建在火山之巅,下踏的不是岩浆,而是土地千万年积聚的势,头顶的不是蓝天白云,而是那凌压于万物头上的太阳。 其势高绝! 无懈可击!” “我一直寻思破法。从广南顺珠水而下,海中遨游,岛屿栖息,以身心接纳这天地灵秀。 然而终究难以撼动其术法依仗!” 苏文有点郁郁,却对于宴会只字不提。 曾阿蛮了解其话意。 于苏文看来,这群海盗微不足道,不值关注。 他招揽石香姑张保仔只是善心的一个举动,其愿意加入联盟是他们的机缘,不愿也无所谓。 宴会设在前院。 海盗们的宴席自然不会似那股人家的高雅,只有大盆的肉大条的鱼和各种海鲜。 味道倒是香喷喷。 一两百名赤膀大汉大声交谈,大声说笑,嘈杂得像菜市酒馆。 “肉吃得痛快,就是缺了点什么!” “酒呢?宴会怎么能没有美酒?旗主也太抠门了!” 过了一会有人就发起了脾气。 “刘五,发酒瘾回家找你娘喝去!”一声冷喝之下,震醒所有人。 张保仔冷着脸走出来,石香姑穿一套鲜亮水蓝的襦裙伴随着。 两人毫不遮掩自己的气势,霸气十足,沉沉地压在众人心头。 一时众人无声。 张保仔道:“今日让大家来,不是让你们吃肉喝酒玩乐,而是有要事做决策。 关乎我们红旗军的前程!” “在我身侧有两方人。一方是兵部侍郎曾守正的弟子,盛宣怀。 一方是广南联盟军的人苏静仙。 我如今在海上漂泊累了,想带大家上岸。” 张保仔并没有给人选择上不上岸。而是极其霸道地叫人搬来两个空木桶,一个点了红漆,一个点了黄漆,摆在众人中间。 然后每个人派一根竹签。 “红漆是朝廷官兵,黄漆是广南。大家喜欢那边,就将手中竹签投进哪个桶。 我们人多的选了那方势力,所有人就都选这一方。 少数服从多数。 现在开始!” 众人似被张保仔的气势压倒,一时没有出声。过了片刻这才醒悟眼前发生了什么,不由交头接耳。 有的沉下脸来,有点左摇右摆,有点迷迷糊糊,摸着脑瓜想不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事。 有的已经嚷着说:“张旗主选哪家我们就选哪家,绝无二话!” 曾阿蛮也不禁有点紧张。 闹出如此声势,还真说不定会拿盛宣怀和苏文两人其中一个祭旗。 江湖汉子歃血为盟可不是说说的。在湘军太平军之中都颇为多见。 “都给我住口!”石香姑猛然喝了一声,她的将级气息只是稍稍一动,便足以让所有人毛骨悚然。 顿时鸦雀无声。 张保仔面无表情,再次开口道:“我再给一刻钟给大家考虑。 此事一旦定了下来,便不许再有反复。以后谁再敢出言反对,谁就得死!” 汉子们沉默着,互相对视。 张保仔简单介绍了官兵给的条件,以及苏文给出的条件。 他并没有表现出具体倾向。 过了一刻钟,就让海盗们投签。 第296章 指鹿为马,兄弟阋墙 盛宣怀突然盯着苏文,道:“你就不怕死?” 苏文笑道:“我不会拿你祭旗的。我不喜欢这种不文明的做法。 我所杀之人必然是穷凶极恶之人。” 盛宣怀不觉怒笑:“你以为他们就必然选择广南贼?” “无所谓!”苏文道,“选择是他们的,我从不会强迫别人!” 他是真的无所谓! 盛宣怀徐徐收敛笑容,意识到这点,让他更加恼怒。 你无所谓又何必插一手进来? 现在大家危在旦夕,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再和我说无所谓?! 他看着两木桶的竹签越来越多,汉子们手中的竹签越来越少,不由惴惴不安,患得患失,叹息道:“这世道能够平安活下去就好,谈什么建功立业?! 苏道友,希望你我皆好运,别平白做了贼人的刀下鬼。 泽儿他们也请你手下留情,他们还小,不应涉及我们的争斗。” 苏文懒得回答。 曾阿蛮白了白眼。她可以猜测出在苏文插手之后,盛宣怀肯定对张保仔做出了许多承诺。 盛宣怀的胜算很大,他这话有点假惺惺。 “都站开。”张保仔喝道,“来人,点算!” 当即将众汉子驱赶开来,让几个下人上前一根根点数。 联盟去年大败洋人,趁势占据两岭,声势极其浩大,而且红旗军本就崛起于岭东,当年的郑一,石香姑,张保仔都是岭东人。 旗下的头领也多是岭东之人。 国人本就重土难迁,若要上岸,那宁愿选广南贼! 一时之间选广南的竟然是遥遥领先!!! 盛宣怀看得脸色惨白,背脊冒汗。 曾阿蛮仔细观察张保仔石香姑的脸色,见两人面无表情,看不出一点异样。 难道我想错了,他们真愿意投广南? 但是没理由不跟老师深谈,争取到具体待遇再做决定。 她不由陷入深深的思索。 曾泽暗暗扯了扯姑姑的衣袖。 曾阿蛮瞥他一眼,见其眼睛骨溜溜转得厉害,立时知道他探听到一些内幕。 曾泽低声道:“那两小伙伴他们头上还有两个大哥,同母异父。比他们年长了十多二十岁,我让他们指认过!” 曾阿蛮一惊,低声问:“哪一个?” 她是指在场的哪一个是石香姑前夫的儿子。 曾泽摇头。 曾阿蛮知道他是说那两位都不在场。 比两小的年长了十多二十岁,那就是三十岁左右。 两个年轻人正是一生最年富力强的时候,又是前海盗王的儿子,天生就有号召力,不可能甘愿雌伏于张保仔之下…… 此时下人已经点算完毕,正在张保仔耳边耳语几句。 “结果已经出来!”张保仔点头,朗声道,“我虽然是红旗军之主,但是我们海盗向来讲信义。 兄弟们的意愿即是我的意愿。 我再次说,此次决议就是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决议,将来再有人对此路线质问,休怪我不顾兄弟情面!” 所有海盗齐齐看着两木桶的竹签,经过点算之后都摆到边上,放得整整齐齐,两者体积相差极大,结果一眼可得。 盛宣怀身体微微颤抖,他极力控制住自己。 只听到张保仔道:“结果是,有八十七人愿投官军!” “三十九人愿投广南!” 盛宣怀立时大喜:张保仔信守承诺! “……” 所有海盗无语。 太无耻了吧! 当众指鹿为马,能令人服气吗?! 众人面面相觑,对张保仔的脸皮厚度有了新的认识。 有些人瞬间黑了脸。 你若自己决定了,大家心里虽然有怨气,但也认了,毕竟你是头领。 但是你非要问兄弟们,兄弟们又做了选择,你却公然推翻。 这不是明晃晃的折辱我们么? 正当有人考虑是不是怒责大头领无耻的时候,门外有人大喝了一声。 “我不赞成!” 喝骂之声骤起,一群人便风风火火地破门而入。 为首一人披着红披风,黑脸长身,雄壮异常,年若三十来岁。 另一个相貌相仿的汉子,同样身材高大,相貌不俗,英气勃勃,穿的是鲨鱼皮做的水靠。 两人身上赫然也是与石香姑张保仔一脉相承的奇术气息。 “是郑雄,郑纶两兄弟!”众海盗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石香姑吃了一惊,她厉声道:“阿雄阿纶你们两个想干嘛?不是让你们去南澳岛巡查吗?” 年长的郑雄冷笑道:“你们当然想我们离开,好将我爹的基业卖掉!” 他红着眼睛,对众海盗头领道:“红旗军是我爹一手拉起来的,在座各位叔伯不少都是跟随我爹打天下的老部下。 你们就甘心将红旗军偌大的基业卖给官军了?” 他的话让所有海盗都犹豫了起来。 石香姑大怒,喝道:“郑雄郑纶,你们真是好胆,竟敢到我这大吼。红旗军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话事,快给我滚出去!” 郑雄硬着脖子激愤地道:“娘,我早就想问你。 当年我爹是怎么死的? 他才四十出头,一向无病无痛,怎么就突然没了? 你和这个奸人是不是早就有染,暗中出手害了我爹?” 他此话一出,石香姑瞳孔猛然涨大了,像受了晴天霹雳,踉跄地退了几步,连身上将级气息都凌乱不堪,可见打击之大。 张保仔脸色铁青,他喝道:“阿雄,你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吗?” “张保仔,”郑雄已经撕破脸皮,毫不客气地道:“我叫了你十年的哥哥。你是我爹收的养子,从小养大的,当亲儿子养的。 你怎么回报我爹,回报我们兄弟? 白天喊我弟,晚上去草我娘! 天底下有你这样的无耻之徒?!” 呕! 石香姑喷出一口血。整个人脸色肉眼可见的灰白下去。 原本以她本事,一个瞪眼就能将郑雄杀死,但是此时她只是心丧若死,精气神都被抽掉了,只剩下一个空壳。 张保仔赶紧扶住石香姑,一时心痛无比,他颤抖指着郑雄骂道:“你这大逆不道的逆子,畜牲!” 郑雄继续骂道:“是她不守妇道,与自己的养子偷情,谋害亲夫,天理不容,若在陆上,早就被抓去浸猪笼! 如今还为了姘头和孽子去投官兵! 我爹当年就是被官兵逼迫走投无路下的海,好不容易才创下红旗军这份基业。 她凭什么卖? 凭什么卖给官兵,卖给我爹的死对头? 我是郑一的儿子,我才是红旗军的继承者! 我不允许红旗军去投官军,我宁死也不投官军!” 第297章 开弓没有回头箭 郑雄再扫一眼诸人,又喝道:“张保仔想将我们卖了,去投官军。 他忘记了初衷,忘记了我们为什么被迫下海做海盗。 我们做海盗是官逼民反,是在岸上活不下去了,走投无路才下海。 几十年来我们杀官兵杀洋人,早就结下深仇大恨。 如今投了官兵,张保仔有功,人家做大头领的,千金买骨,自然能衣锦还乡。 可是我们呢? 我们这些小头领投过去会有好果子吗? 我们手里谁不沾了官军的血? 官兵的血海深仇找不到张保仔,还找不上我们?!” “不想死,不想平白给人卖了的,来和我一起杀了张保仔!” 所有听了的海盗们都是闻言色变。 “杀!”郑雄的话顿时点燃了众海盗的血气,“杀张保仔,杀官兵,杀杀杀!” “谁敢?!”张保仔大喝一声,他整个人暴怒,一身黑色的海草四向攀爬,海水的咸腥味弥漫在所有人鼻尖。 一时之间整个前院变得似落在海底里,尽是淤泥海草的海底。 张保仔怒斥道:“小孩子不懂事,你们这群老人也不懂? 郑一死时,英夷都还没入侵,珠水口十几支海盗,我们也只数百人,十来条小船。 是谁领着我们越打越强? 是谁带着我们兼并十几支海盗,统一珠水口,建立红旗军? 关郑一什么事?!” “我与香姑相好,已是洋人战争之后,我们被逐出了珠水口。在这福省海外立足,军中老人谁不知晓? 以此来嚼舌头的都是居心叵测!” 他此时气势如火。 让所有人都不由迟疑,其中许多老人也出声附和。 张保仔立时又道:“自从柏龄任福省总督,联动福省水师,澎湖守备,蛙岛水师三方对我围剿。 我们境况渐差。 再有柏龄强令福省、蛙岛沿海禁止供我食粮,断我物资。 令我等更加窘迫。 相信所有兄弟都有感觉。 我选择投官军,本是为了兄弟们能过得更好,也只有官军因为洋人的压力,能给出最优厚的待遇。 既然大家都不愿投官军,那么我们便去投广南。 大家大部分来自岭东,现在岭东局势安稳,人人分地,大伙若回归老家,一份田地也少不了。 再以我们二三十年赚下的钱财,足以过得很好!” 见张保仔松口让大家投广南,又有许多人意动。 “大家不要信他信口雌黄……”郑雄没想到张保仔转进如风,一眨眼就改口投广南,不由大急,大声喝道。 张保仔脸色稍稍缓和,他对郑雄说:“郑雄郑纶,你少年之时,我们正迁至福省,艰苦打拼,所以忽略了你。 让你听信了谗言。 你们若能幡然悔悟,向你们娘道歉,我可以原谅你们!” “哈哈!”郑雄大笑道:“今日许多话在我心里已经积累了十几年,话既然倒了出来,便不可能吞回肚皮!” 他看了看之前被鼓动的海盗现在都有袖手旁观之意,不由气苦,冷然道:“你们这些蠢货,被他三言两语就蛊惑了。 却也不想没有我站出来,你们不早就被卖了给官兵?!” 他再看冷静下来的张保仔与脸色惨白的石香姑,又嘲讽道:“你们可真会演戏,果真是一对奸夫淫妇!” 张保仔脸色极变,怒道:“畜牲,看来你是打定主意忤逆犯上了! 如此,在各位叔伯面前,我也不得不行家法帮规!” 郑雄摇了摇头,说:“张保仔,你别假惺惺,今日一幕,你不早就谋算好了?! 是你故意逼反我。 如你所愿,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 我郑雄今日便和你争一争这红旗军之主!” 郑雄与郑纶都只是尉级,想要和张保仔争锋,可说几不可能。 他此话一出,大家都忍不住摇头。 张保仔脸色极冷,但此时石香姑却抓住了他的手臂,泪水涟涟地摇了摇头。 张保仔闭目长叹一声,收回了海草,有点颓丧地道:“看在你娘份上,我无意和你斗。 今日之事便罢了。 郑雄郑纶,你们将手下都带走吧。 还有其他人,不愿投广南的,都随他走。 我绝不阻拦,以后也绝不追究。 我们投广南之后,这片海域也空了下来,足够你们生存。” 张保仔在双方撕破脸皮,自己又占尽优势之时,竟然还能退让一步,许多人都忍不住叹其仁义,也出声劝郑雄收手。 眼前这个做法已是非常宽容。 愿意投广南的随张保仔投广南,愿意继续做海盗的,随郑雄做海盗。 曾阿蛮目光一闪,她暗暗叹气,觉得张保仔作为一代海盗王,这心思之深沉真是名不虚传。 说到底这伙海盗能够做大,主要的支柱在于石香姑这个将级。 争取这个将级支持才是决胜关键。 从这点看,郑雄兄弟作为石香姑的亲儿子是有着非常大的优势的。 但是在张保仔退让之下,如果郑雄继续进逼,那么必定让石香姑不得不下决心。 一方是亲儿子,但是另一方也是丈夫和两个幼儿,其天平倾向不言而喻。 曾阿蛮看来,这个逼石香姑不得不做选择的局面却是张保仔步步为营,精心设计。 偏偏郑雄身陷险境还不自知。 果然郑雄一点也不领情,他道:“张保仔,我不用你的可怜。你以为你是校级就能吓得倒我了吗?!” 他喝道:“陈叔!” 他背后走出一个老人,其佝偻着身子,颤巍巍地走出来。 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半截身子入了土的老头。 不过当其挺直腰肢,身上绽放惊人气势之时,这老头一晃眼变成一个中年汉子,细长的双眼闪烁了如毒蛇一般的光芒。 张保仔目光一凝,失声道:“陈成武?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陈成武冷笑道:“你当然希望我死,那样就没人指正你们奸夫淫妇,谋害亲夫的丑事!” 众海盗轰然,议论纷纷。有老人出面解说陈成武当年是郑一的心腹手下,郑一死后没多久就失踪了。没想到他没死,还突破了校级。 第298章 人生如戏 “原来在郑雄兄弟背后嚼舌根,污蔑我们清白的就是你,陈成武!”张保仔突然像明白了一切,咬牙切齿地道。 “是我!”陈成武昂然道。 “当年你趁我义父突然病故,将他所藏宝物全部盗出,携宝潜逃。 你能晋升校级都是因为私吞了我义父留给孤儿寡母的财宝。 你竟然还敢回来欺骗两蠢货,污蔑我们夫妻? 真是嫌命长了!” 陈成武摇头道:“张保仔,你可真会倒打一耙。 我当初只是无意窥破你们这一对狗男女的好事,这才被逼逃跑。 历经艰辛才晋升校级,思及当年郑一大首领的恩义,不忍心郑雄郑纶兄弟认贼作父,这才毅然孤身一人返回神楼岛,揭穿你们的真面目!” 他正气凛然,朗朗其声,诉说着当年隐情,令郑雄郑纶兄弟都忍不住红了眼。 “你胡说八道,我现在就杀了你!”石香姑骤然大怒,她一边呵斥,一边催动将级力量。 只一瞬间便出现在陈成武身前,一掌往他头上按下去。 将级含怒出手,霎时风雷大作,整个风和日丽的天空似被遮掩了,光芒暗了下来。 煞气潮涌激荡。 普通食煞者在这狂乱的煞气之中都不敢运气,以免术法失控。 寻常校级在这一掌之下,绝无生机。 然而就在陈成武束手待毙之时,他猛然张嘴,从其嘴里喷出一道血箭,霎时落在石香姑面上。 那血箭绝强,法蕴深深,绝对是同等将级手笔,而且蓄谋已久。 石香姑躲避不及,只在脸上浮现出一道黑色金属色的有着海草纹路的面具,便被血箭击中。 轰隆! 血箭之中爆出无数的惨白色幽光,如烟花般璀璨。 石香姑就像被攻城炮击中,整个人往外抛飞。 神楼岛边上有一叶扁舟随海波摇动,一个身穿蓝色长袍的老人正在垂钓。 他脸色红润,须发皆白,身上气息随着海波一波一波地律动,整个人似神游太虚。 此时突然展颜一笑,整个人就像从水面浮出来,气势一瞬间飙升,直冲云霄。 千万道幽光霎时如莲花般绽放,扁舟转眼便已无人。 “郭婆带!”天空中传来石香姑的惊呼。 众人抬头,只见得刚刚还准备打杀陈成武的石香姑正在空中与一道幽光不住地互相盘旋,纠缠,冲撞。 他们速度极快,大伙无法具体看清他们如何交手,但是整个天空都回荡着噼里啪啦的雷鸣之声,声威极其恐怖。 每个人心中无比的压抑,就如雷霆即将劈在自己头上的毛骨悚然的感觉。 郭婆带声音回荡于天空,他阴阴地笑:“郑一嫂老糊涂了,官兵也可信? 就不怕你放下了枪炮,人家就过河拆桥? 官兵可是从来不讲信誉的!” 他对下面的人说:“陈成武,郑雄你们尽管去杀!郑一嫂这里有老夫!” 张保仔瞪着郑雄,不可置信地说:“你们两个,竟然勾结郭婆带来谋害你们的娘?” 郭婆带的黑旗军也是海盗,是红旗军的最大同行及对手。 当然郭婆带的势力比红旗军弱许多。 但是终归是对手。 郑雄勾结郭婆带,对于所有红旗军的海盗们都不可接受。 顿时所有海盗们都同声谴责。 郑雄强辩道:“我只是出了酬劳请他出面牵制阿娘,并没有和他结盟。 待我们收拾了张保仔,自然会让他们罢手!” 张保仔冷声道:“孽畜,你娘术法早有失控迹象,实力倒退大半。 你这个时候勾结郭婆带,哪里是牵制,是着实想要她命! 看来你已经无药可救,丧心病狂,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他猛然催发气势,煞气弥漫,校级强大的力量蔓延开来。 一条条的黑色海草像蛇般游走。 “凭你?张保仔,你当我死的吗?!” 陈成武同时催动奇术力量对抗,他身上的血像不要命地喷涌而出,弥漫着极毒的紫黑色血雾。 海盗们一个个急速退开。 曾阿蛮急拉着曾泽躲到苏文身后。 在苏文面前一丈,风平浪静,一切力量到了他这里都变得温顺,消散得无影无踪。 曾阿蛮扬眉问道:“老师怎么办?” 她言下之意是石香姑处于劣势,苏文要不要趁机援手,施恩于她,将她收服。 苏文稳坐钓鱼台,淡然道:“无妨!不用!” 神楼岛四周海底无数的海草猛然生长,不停摇曳,将整个此岛水下都已经覆盖。 点点的黑色气泡从黑色海草叶尖遁出,飘浮在整个神楼岛上空,星星点点,无穷无尽。 此时空中骤然传来一声郭婆带气急败坏的惊呼:“石香姑,你并没有失控,你在诈我!” 郭婆带所化那道幽光在满天的黑色气泡之中,左转右突也冲不出去,陷入了泥潭里。 石香姑冷笑道:“郭婆带,我早便知道你在诱骗小儿来谋算老娘,所谓失控只是特意放出的风声。 你既然来了,就不用回去了,留在这里吧。” 神楼岛地面上 郑雄讶然地叫道:“这不可能!” 就连陈成武也是色变。 张保仔得意地大笑道:“没错,我们今天设这个局,就是为了诱郭婆带入局。 什么选择投官军,投广南都是特意设的一个局,逼迫你们提早动手。” 张保仔缓缓道:“黑旗军和我们争锋十数年,对我们来说,一直如芒在背。 如今官军三面围剿,对我们威胁极大,必须全力以赴。若身后再有郭婆带虎视眈眈,我等势必更加困顿,说不定会给人渔翁得利。 所以郭婆带谋算我们,我们不也在谋算他?!” 郑雄仰头看着完全处于下风的郭婆带,神色呆滞,喃喃道:“你们在骗我?!” 张保仔冷笑道:“何止我们骗你们,所有人都在骗你们,只有你们自己以为自己是个人物!除了你娘,这世间上根本没有人将你们放在心上!” “你胡说!”郑雄兄弟身体都在发抖。 曾阿蛮也在发呆,以她的才智也想不到这些人竟然藏着如此多的心眼。 那些惊心动魄的吐血,那些悲愤言辞,没一句是真的,个个都在演戏。 第299章 以力破巧,翻天印 此时郭婆带又蓦然大笑:“谁不知郑一嫂张保仔奇奸似鬼,我们既然敢上岛算计你们,便有万全的准备!” 随着他话音刚落,他所化幽光大灼光华,照耀半边天,将石香姑缠了起来。 一个人影适时凭空浮现,就好似在空中已经潜藏多时,现在才露出身形。 此人一身白衣,如白云一般,手里拿着一把剑,只一弹剑,天上地下尽是剑吟。 “此剑手之二十年,千金燕赵未许前。吹毛雨落惜开匣,铅刀世上何纷然。” 那人有如剑仙,挥出万道剑光。 “太姥山王侠!” 石香姑凝声道:“你……郭婆带你竟和朝廷勾结了?!” 太姥山是福省名山,王侠便是当地土豪。 这段时间与闽浙总督柏龄勾结,逼得红旗军打了好几场败仗。 郭婆带笑道:“你们都有投官军的心思,为何就不准我先投? 郑一嫂,你真可惜了,就算你现在想投官军,那也迟了。 我当初可是许下拿你们的人头来做投名状的,多谢你们成为我做福州水师提督的踏脚石!” 地面众人面面相觑,特别红旗军众海盗一脸煞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转眼间红旗军神楼岛竟然要面临全军覆灭的命运。 张保仔怒瞪郑雄,痛苦地骂道:“这就是你要的?勾结外人,勾结官兵来杀你娘? 郑雄,你要弑母?! 你要毁了红旗军?!” 郑雄郑纶都是脸色惨白,他手足无措地道:“我,我没有。当初说好不是这样的,我只和郭婆带联系,他承诺帮我牵制阿娘……” 曾阿蛮也没想过局势一变再变。 她这时有点可怜郑雄郑纶兄弟了,原来的确没一个人将两兄弟放在眼内,他们到底只是一个棋子而已。 大家借这棋子互相算计,互相欺诈,没到最后一刻,你根本不知对方还有什么底牌。 她感叹道:“人心鬼蜮,变化无穷,真让人无法捉摸。” 她心有感应,立时落入一种奇特的心境,身上似乎多了一丝人心掌控的力量。 苏文见她又有领悟,这一次竟然是天魔之法,不由有点奇怪。 尸解仙之手自从苏文以术化法,开出天魔和神只两个分支,按说他的道理实践者都有领悟这两法的可能。 但是目前来说,整个劳动者联盟没人领悟超出原版本尸解仙之手范畴的力量。 即使时常与苏定厮混在一起的谢宝书也不曾领悟。 曾阿蛮是第一个。 她已经连续创出了两个第一。 苏文心道:曾守正这一家的风水未免太好了。他自己被九章批做半个圣人,两个弟弟同样不俗,儿子也是天才,这个最小的妹妹更是天赋异禀。真想将他祖坟挖开看看,说不定悟出一些风水气运之学。 张保仔长叹一声,向苏文深深一躬:“恭请掌教出手!” 所有人盯着张保仔的举动,不明所以。 尤其是盛宣怀,觉得张保仔是不是失心疯了,形势严峻到这个地步,还朝一个普通食煞者求援? 等等! 掌教? 不会吧!!! 曾阿蛮一瞬间吃惊得连天魔之法的顿悟都散了,稳不住心境。 她瞪着张保仔,再看一眼一脸淡然的苏文:他们知道老师是白云观掌教,这一切难道都是算计好的! 苏文见她心境不稳,错失了难得的好机缘,不由摇了摇头。 他随手拿出手中的泥鳅衔尾手镯。 往上瞥了一眼,说道:“阿蛮你记住,一切机巧,都是因为力弱,被形势所迫,逼不得已才挖空心思。” 他摇头笑叹道:“在真正的强者面前,以力破巧,一切的谋算都是无谓的挣扎!” 众目睽睽之下,他猛然甩出手镯。 神楼岛骤然间震颤不已,失去了一种气息,这座岛屿的灵韵就如被天神随手夺取,化作了手镯。 而手镯飞到天空,又化作一座圆锥形的底宽上窄,最顶部位是尖尖一小点呈弯月状的岛屿。 天空的岛屿倒立着,海上的岛屿像是天上岛屿的倒映。 又或者可以说天上的岛屿正如一个天神所用的印。 “翻天印!” 整个天空都笼罩在抛出的翻天印镇压之下,一切的煞气一切的时空都在这一刻凝固,压缩,震颤。 无论石香姑,郭婆带,王侠都剧烈色变。 在那天灾般的力量之下,他们将级的力量柔弱到和刚出生的婴儿没什么差别。 他们吓得魂飞魄散,绝望地用尽一切心神催动力量,然而无论如何催动,术法力量都动不起来。 三个全部都年愈六十,修行了几十年的将级,术法力量本就是从体内长久的日积月累,早已属于身体的一部分,如今却像死蛇一般怎么努力都起不来。 一时满心空荡荡的,好像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郭婆带目露绝望之色,连垂死挣扎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王侠手中能绽放无限剑光的剑在空间震颤之中首先寸寸断裂,只能在满目惊骇,动弹不得。 石香姑其实认识九瑰道人,因为九瑰道人曾为了塑造神道金身,在福浙蛙岛等地盗取妈祖香火,因而有数面之缘。 也曾在九瑰道人指点之下领悟更深一层术法,因而在最近十几年中稳稳立足东海,把持这天下最繁忙的海道。 她对九瑰道人推崇备至,认为世间绝无比九瑰道人更强的高手。 然而见识到这位白云观当代掌教,才知到为什么九瑰道人做不成白云观的掌教。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她竭尽一切心思,却无半点办法躲逃,只能闭目以待,寄望于这位掌教不至于杀性太大,收不了手,连自己人也杀! 轰隆隆! 空间震颤,石香姑感觉四周有无数的手各拉着自己往四面八方扯去,就像万马分尸。 脸上身上一切肌肤均有寸裂之感。 她听到耳边接连两声短促的惨叫声,连忙抬眼一看。 郭婆带、王侠两人原本一左一右夹击于她,三人气机交缠,密不可分。 然而当那巨大的岛屿撞来,一切力量气机被压制,消解。 石香姑看到郭婆带、王侠整个身体突然破碎,一点点的消散,两人体内被牢牢压制的术法力量这时像烟花般爆开,弥漫到整个天空。 郭婆带独有的幽光,王侠诡异而灿烂的剑光全部散开,如云气弥漫,光照天下。 而此时那座庞大无比的倒过来的山峰也在消散,化作一个小小手镯在空中滴溜溜地转动几圈,一道清光飞回苏文手腕上。 第300章 石香姑张保仔投诚,苏文道别 所有人都在呆滞之中。 强大无比的将级,能够列入天下前十几位的郭婆带、王侠就这样死了? 这不可能吧! 就算是请苏文出手的张保仔都是目瞪口呆。他努力感应着郭婆带、王侠两人术法法蕴,确认其法蕴确确实实地不停消散,不由得狂喜,甚至不可置信。 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陈成武摇着头,拼命地否认:“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那可是将级大能! 将级大能绝不会被杀,他们肯定见机不妙,遁逃到远方去了!” 那两将级无论死去又或逃遁,对他而言,自己的下场已定。 他只是无法接受这种颠覆自己三观的事实。 校级以下的食煞者,他们感应没有校级那么清晰,只仰头看着两位将级化出的光芒,在整个天空是那么的妖异,那种散溢的法蕴似要将他们的术法都扭曲变异。 不可能吧! 将级不可能就这样轻易被杀! 起码也要斗过七天七夜,一两个月,一瞬间就被打杀,死得也太儿戏了! 他们没一个人相信自己亲眼看到了将级的死亡。 石香姑落到地上,对着苏文跪拜,诚心拜谢道:“谢掌教救我于危难之中,帮我除掉两个大敌。大恩大德,石香姑铭刻在心,感念不忘。” 张保仔亦跪拜道:“张保仔愿以红旗军十万之众附于麾下!” 石香姑随即道:“当初白云观九瑰恩师曾屡次指点我术法,虽然石某资质驽钝不堪,不足以拜入其门下,却早已自认为是白云观的人。 我红旗军同样归属于白云观麾下势力,绝无二心!” 两大头领跪拜投诚,石香姑更是直接说两大敌手皆亡。 众人惊骇不已,不得不信郭婆带和王侠这两个传奇人物是真的死了。 他们望着苏文尽是敬畏,各自探问这是何方神圣?这种力量已非人间能拥有了吧! 又有人盯着苏文左手手腕的泥鳅衔尾玉镯,惊叹道:“难道这是话本中传说的仙人法宝?” 大家不约而同冒出这一个疑问,眼里尽是好奇,心痒难耐。 苏文伸手轻轻一托,自有力量托起石香姑和张保仔。 张保仔忍不住问出大家都想问的问题:“掌教的手镯可是传说中的仙器?” 苏文扫眼各人,一个个眼巴巴的好想知道的神情,不由哑然失笑。 石香姑也是抿嘴发笑。 苏文道:“阿蛮,你和大家说说。” 曾阿蛮想了想,她道:“世间并无仙器法宝。 当然会有些奇物,很似仙器。 比如之前我曾听说川地出世了一个奇物七杀碑,惹来众多校级甚至将级争抢。 但是实际上,七杀碑不具有传说中法宝的杀伐能耐,更无自我意志。 它只是术法力量寄托于物,以待传承的一个载体而已。 世间并无仙器法宝!” 她顿了顿,又道:“至于老师手上的手镯,它并非实物。 而是老师自白云观下山,准备与绝世高手对决所积起来的势。 此势便是一道术法。” 石香姑若有所思,她问:“僧王那把金刀蓄势十几年,请问也是这个势吗?” 曾阿蛮这就回答不起来了。 苏文道:“每个人领悟的势都不同。 势可以是人心,可以是山川河流,可以是历史,可以是故事传说。 僧王那道法来自于他自己的心,来自于那一片浩瀚大草原。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他回想着在天京城见的那位肩负一片江山的汉子,其强大毋容置疑。 只是…… 这江山毕竟不是他的。 他本应是草原的雄鹰,却被不属于自己的江山束缚住了翅膀! 石香姑激动不已,这是她自己一直以来孜孜以求的诀窍,是独属于将级巅峰的境界。 一旦领悟出此道,便是真的立足于术法之巅。 她想了想,问:“掌教这手镯,可是神楼岛之龙气?” 她只是试探地问,因为这已经涉及到苏文个人的术法底细,属于机密。 苏文笑道:“神楼岛这座秀丽岛屿,灌注了红旗军当年兵败珠水口,不得不远走东海的悲壮,于艰苦卓绝的处境之中不屈不挠的毅力,死里求生的斗争意志,还有从头再来的希望! 我甚是喜欢!” 他所累积的势自然不止这历史人心,还有那涉及以千万年计的沧海桑田,神楼岛与大陆与蛙岛的地脉走势。 种种的势随着斡旋造化阵图的运转推演,徐徐凝结成这一手镯。 他满目璀璨地想:如果有一天我将整个华夏大陆囊括于心,自己的术法又会去到何种威能?! 这一条路已在眼前,将级的局限果然被自己打破了! 虽然这路一点不见得容易,怕不得要靠双脚一步步去丈量这千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探索那浩瀚历史留下的每一处痕迹。 但是无论多么艰难,只要有了路,持之以恒,终有一天能走完它! 苏文不禁大笑。 身形一转,已经回到那座水潭边上。 红旗军后继如何处理,自然由联盟和海盗们谈,他是不管的。 他在石上坐了半天,身上神楼岛的灵韵愈加浓重。 曾阿蛮牵着曾泽过来,行礼道:“老师,你要走了吗?” 之前听苏文说此行要与敌人决斗,她就知道苏文已有去意。 她非常热切地道:“老师可准弟子随从?” 她对于这种绝世高手的对决心往神驰,不愿错过。不单她,任何一个求道者都不愿错过这个机会! 苏文摇头笑道:“以你的本事就算看到我们的法,也不可能看得懂,反而一不小心就被我们的法蕴伤了心神损了根基,将来可能不得寸进。” “你们都回去吧,以后该怎么走,自己思量自己决定,为师从不干涉弟子们的去向。 路是你们自己的,自己要走好。 修行如有疑问,可以来白云观找我!” “是,老师!”曾阿蛮一阵深深的失落。她对苏文无私的传道十分感激,对他依依不舍。 不过她此来还有一事,只是此事令她有点为难。望着苏文有点难堪地张了张嘴,想说却又说不出口。 第301章 群狼环伺,引颈待戮 曾泽看她难堪模样,猜到她说不出口,于是立刻脆声道:“老师,您可否放过盛宣怀? 他虽然恶了您,屡屡和您作对,但也没造成什么损害,泽儿想向您讨一个人情。” 苏文看他笑脸如花,天真无邪,不由摇了摇头。 “我不是什么杀人魔头,随便就会要人命。我可是个宽容大度,肚子里能撑船的人。” 他有意顿了顿,见曾泽十分高兴,又道:“既然泽儿讨要人情,我便给了吧。 他不是善于经商吗?让他为联盟免费干十年活,可免死罪。” 苏文随口便定下盛宣怀未来十年的苦难生活。 曾泽傻眼,心道:我讨了人情还要免费劳役十年,不讨人情岂不死定了?! 亏老师还说自己宽容大度,哪里宽容了? 不由对盛宣怀寄予十分的同情:你惹谁不行,何必不自量力去惹这位尊者! 苏文再道:“小曾泽,我的人情不好讨的,因为我会记住,总有一天会让你连本带利还回来!” 曾泽顿时苦着脸,觉得为了盛宣怀,连自己都掉坑里了:“老师不大度,真小气!” 曾阿蛮瞪他一眼,道:“你怎么可以这么和老师说话,没大没小。还有,这是我的老师,你可别乱喊,顺杆往上爬,平白乱了辈分!” 苏文想了想,也不觉有什么需要交代的了。 石香姑和张保仔都是人精,该做的事自然识得怎么去做。 他目光遥望远方,落在蛙岛以东那一连串的岛屿之上。 那里有一道非常暗淡的却足以映入他眼帘的道理光辉。 于是一跨步,人便消失了。 曾阿蛮与曾泽呆了片刻。 曾泽有点惆怅地道:“老师走了……” “是啊,”曾阿蛮叹了一口气,有点依依不舍。 “姑姑,你说我爹还追不追得上老师?”曾泽突然问道。 曾阿蛮无奈地道:“老师和你爹早已经不是一个层次的人。他们的实力怎么说呢,老师今天随手除掉的两人,随便来一个都可以将整个荆沙城灭掉。” 曾泽不禁有点为自己老爹操心,道:“唉,爹爹是笨了点,可也是我爹啊。怎么就没有我的聪明,怎么就不懂事呢?非要和老师这种怪物比什么啊!” 他长长叹一口气,但觉前途暗淡:“我知道老师蛮喜欢我的,可是因为爹爹的缘故,所以不愿收我。 可我也想像姑姑一样啊!” 曾阿蛮只有默然,心道:这话你也敢说,你若修了老师的道理,只怕你爹当场得吐血三升!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显得老师光明磊落,有自己的原则,不夺人所爱。 她打算将曾泽送回荆沙城,自己便下广南城。 荆沙城对她而言,就像自己刚刚解了的缠足布,是一道痛到入骨的束缚。 直到现在她才获得了与之对抗的勇气,终于有信心去追求自己希望的生活。 石香姑感应到那股令她心悸的气息的消失,知道苏文已离开,不由感叹道:“这才是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 她得苏文指点的几句话,胜过了自己摸索感悟十几年。 术法上的道路已经清晰可见,虽然她修成此境的希望非常渺茫,但是作为求道者,朝闻道,夕死可矣! 这可是一个困扰了她十几年的心结。 如今终于得以解开! …… 琉球,首里城。 尚空在酒肆闷闷地喝酒。 他穿着宽大的衣袍,戴着橙色的锦缎船形冠帽,踏着木屐,腰间有一把倭刀。 酒是当地的泡盛酒,喝着有点粘稠感,带有一点甜味,余味悠长有一点苦。 那淡淡的苦涩正应了尚空的心境。 这几个月他一直努力传道,但是作为一个被监视控制的王子,他能做的非常少。 特别之前偷跑了一次,这次监控更加严密。 他不得不将道理传给心腹,再由心腹暗中组织传播。但是因为隔了一层,效果并不好,基本没多少人能激活道理光辉。 他非常不甘,只有喝闷酒。 四周有许多浪人在喝酒,在大太鼓、钟、缔太鼓、三味线等乐器奏响,手舞足蹈地跳着太波舞。 这些倭人在本地拥有许多特权,横行霸道,琉球官府不能管束。 “瞻卬昊天,则不我惠?孔填不宁,降此大厉……”尚空痛哭流涕,念着诗经。 仰望苍天意深沉,苍天对我却无情。天下久久不太平,降下大祸世不宁。 他沉浸在古老诗经的悲怆情怀之中,只有借用这些倭人听不懂的华夏经典,他才可以痛痛快快地抒发自己郁闷的心情。 “我等正快活着,谁在一旁哭丧?”隔壁浪人大怒,破口大骂。 火起之时,一伙人手持太刀夺门而入,要对尚空怒目问罪。 尚空见他们杀气腾腾,再看平常监视自己的倭人在一旁躲躲闪闪地观望,知道自己虽然小心但还是引起了倭人的顾忌。 他们在找借口除掉自己!!! 尚空悲苦更甚。 难怪父王如此颓丧,难怪几个兄弟得过且过,对朝廷不言一词。 只有自己如飞蛾扑火! 他低头喝酒,对持刀扑过来的浪人视而不见。 图穷匕见,反抗已无用,唯有引颈待戮而已! 然而就在此时,那十几二十人的浪人们突然顿住,就好似寺庙里的雕塑一动不动。 “这酒有点不错!” 尚空矮几对面出现一个金冠羽衣的年轻道人,面容俊秀,淡然拿起酒杯,倒酒喝了一口,并给了一个好评。 尚空瞳孔猛然一张,不可置信地道:“掌教?!” 苏文扫了他一眼,有点嫌弃地道:“五个月过去,不但打不开局面,连你自己对道理的领悟都流于浅表!” 尚空有点惭愧,他道:“我花了无数心思,从小吃了许多的苦,这才修成尉级奇术。实在舍不得废掉!” 苏文哑然失笑。 群狼环伺,尉级修为有用吗? 原本看他隐忍,有点良心,想拉他一把。没想到是个分不清轻重,拖泥带水,只懂得求人,没点自力更生,没点强者意气的蠢货! 可能是自己见识的拿得起放得下的豪杰太多,以至于遇上这种平庸之辈有点不适应,完全看不上了。 第302章 吸血鬼黎明 苏文微微摇了摇头,将手中的酒杯放下。 尚空心中一颤,他知道自己这些日子的行为非常失分,苏文已有放弃他的打算。 现在自己身陷囹圄,没有苏文的出手,必死无疑,再不做决定,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都要丢了。 他一骨碌跪在地上,以头抢地,涕泪交加地道:“请掌教救我,救琉球国,我愿意付出一切的代价,我愿意奉掌教为国师,以一国资源尽做供奉……” 苏文定定地看着他,道:“你真的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尚空见他眼神有点怪异,心中一颤,但是看看周围高举太刀,杀气腾腾的浪人,他哪里还有选择?! 咬牙道:“是的,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苏文点点头,道:“希望你将来不要后悔!” 他抬头隔空遥望倭岛一眼,要和那位在世仙人一战,必先断其下连大地火山,上接皇天大日的势。 琉球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支点,不能轻弃。 可惜尚空太废,没法打开局面,既然如此便只有抛弃禁条,做两手准备。 他看了尚空一眼,徐徐抬起右手,修长白皙的手在力量浸染之下呈白玉光泽,在窗外透入的光映照之下,熠熠生辉,那光似乎在不停地变幻,似乎演绎着人间的悲欢离合。 尚空一怔,久久回不过神,等他再次清醒,但觉嘴里泛起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身体感觉不同了。 前所未有的强大的力量充斥在这副身躯里,如果说以前尉级实力像一个水池,现在身上狂涌的是一个深深的湖泊,永远用不尽。 空中有人在低低耳语,又像声嘶力竭地诅咒:“无花果树代表了你,耶稣的话预示:你没有结出上帝所预期的果实。” “耶和华定意将你压伤,使你受痛苦。 你将献本身为赎罪祭,生生世世永永远远受罪。” 诅咒的力量从遥远而来,注入身体,化作澎湃的力量,让尚空无时无刻不在舒爽之中。 于是他迫不及待地伸展着身子,由原本一米六几的身材膨胀到两米多高,苍白的面容,猩红的眼睛,,尖尖的獠牙,双手舒展着长长的指甲以及背后庞大的蝠翼。 他从嘴里发出无形的音波,将四周的一切映照在脑海。 天上的海鸥,地里的蚯蚓,山上的野狼,水里的游鱼……当然还有街上和酒肆里的一个个散发着活力和甘甜气味的“食物”。 特别是身周定着的接近二十个浪人,那两个监视自己,想杀死自己的倭人,他们的血蕴含一种无法形容的香甜。 尚空从心里泛出来一股饥饿感,顿时间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好甜!好饿!!好想吃!! 眼睛也变得深红。 不过他到底是有理智的,趴在地下道:“谢掌教赐予力量!” 苏文点点头,一丝由修罗血海抽出的力量造就了这么一个魔怪。 再以斡旋造化之能将来自英夷圣公会的诅咒之力剥离,全部转移到尚空身上,令他瞬间突破自身极限,成就校级。 本来诅咒之力已经被他炼化入修罗血海,化废为宝,作为一股力量供给的来源。 不过终究是一个连接自己与英夷圣公会的桥梁,说不定有强者能利用这点做文章。 所以转移到尚空身上,既可以助他增强力量,也可让自己摆脱诅咒,一举两得。 “你去吧。尽情转化下属,赐予自己人力量,组织自己的队伍。不过,不准伤害平民百姓!” “是!” 尚空乖乖地站起来,将之前闯进来的浪人提出外面,小心翼翼地给苏文关上门,再也忍耐不住身体的躁动,一口咬在浪人脖子上,吮吸着香甜的血液。 来自人体的血液混着浓浓的生命力涌进嘴巴,喉咙,肚子。 他飘飘欲仙。 不够! 不够! 尚空的理智瞬间断裂,面对无数的“食物”,再也无法抑制身体迫切的需求,他猛然张嘴,无形的力量扩散将眼前倭人全部控制,像压榨果汁一般揉捏,于是一道道血液如小溪一般汇入嘴巴! 不够! 不够! 尚空如野兽一般扑入其他厢房。 不多时酒肆里惨叫连连,有人哭爹喊娘狂奔而出,后面则跟着一个个腥目獠牙,跳跃如风的怪物。 嘭! 尚空打破酒肆的屋顶,飞到空中,伸展着数十米宽的蝠翼,哈哈大笑。 只觉得一生从没有过的酣畅淋漓,无拘无束。 他长啸一声,望着四处奔逃的人群飞身下去,继续捕食。 顺眼一点的,吸干血液后,给其滴上一滴自己的血,转眼间又有一个尖耳獠牙蝠翼的怪物诞生。 尚空转化怪物下属,怪物下属又转化的更低一层下属,层层转化,不多时一个个怪物开始从大街往四周扩散。 怪物以几何级数地增长。 首里城作为一个拥有七八万人口的城市,也有十来个本土食煞者,而且还有倭国萨摩藩派出的三千强兵悍将。 只是在仅仅一天便发展出的上万吸血怪物冲击之下,根本无法抵御。 不到两天时间首里城已经沦陷。 第七天琉球本岛沦陷。 怪物已过五万,并飞速往其余岛屿扩散。 第十天,整个琉球国均被怪物掌控,怪物数量近十万。 …… 首里城王宫。 这座充满汉家特色的宫殿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年若四十,有点颓丧的琉球王尚泰穿着明朝赐予的七旒冠和五章锦服,在众王子,官员簇拥之下一起在宫门迎接。 最显眼的只有一人。 尚空王子! 他收敛住怪物的模样,化身为人,和之前普通人的模样不同,此时的他身材颀长,面容极其俊美,气势沉凝幽静,像漆黑的夜空那般神秘莫测。 这个外貌足以让不明真相的女子只看他一眼就已沦陷,不可自拔。 但是琉球王尚泰,还有身后的王公大臣面对这位王子心情无比的复杂。 尚空横空出世,十天便将横压在琉球国二百年的倭人全部歼灭,琉球国也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独立自主。 两百年来历代国王,历代有志的王公大臣殚思竭虑,一直求之不得的目标,被这位王子轻易达成。 然而这样的功绩带来的不是众人的敬佩,而是无法掩饰的恐惧。 第303章 乘桴浮于海 大家只要一闭眼,便想到那些丑陋而可怕的怪物蜂拥而至,择人而噬。 它们力大无穷,快如闪电,非人可以对抗。 现在整个王宫都被吸血鬼控制,它们脸色苍白,没有心跳,以吸人血为生,昼伏夜出。 强大的还能长出蝠翼,飞天遁地。 吸血鬼! 有人脑海里弹出这么一个词,单独想一想都令人鸡皮疙瘩掉一地,更何况这些吸血鬼就在身侧虎视眈眈。 而现在大家迎接的,赐予尚空力量的又是什么样的妖魔? 经典的传言是青面獠牙,身高十丈,腰围十丈,双掌一合便将百人拍成肉酱往嘴里塞。 琉球王尚泰及王公大臣都惊惧不安,不敢想象自己如何面对那个尚空口中“仙人”。 林世功有点悲哀,他明白王公大臣们的无奈与堕落,毕竟相对于小国寡民的琉球国来说,倭人太过强大。 几十万的人口小国面对数千万人口大国,那是蚂蚁面对大象的无力。 但是当尚空做出了如此巨大的牺牲,最终换来自立自强的力量,大家却惧怕他,远离他,视他如鬼怪。 这如何不让人悲哀?! 尚空是我们的英雄啊!!! 林世功心里忍不住呐喊,正心潮澎湃,便见众人一阵哗然。 原来大家翘首以盼之时,一个道人直接凭空出现在众人眼前。 仅仅一个眨眼就突然多了一个人。那人头戴金冠身穿羽衣,仙气飘飘,光芒灿然,出尘脱俗,令人自惭形秽。 他随意一个扫视,所有人只觉其目光有着某种力量,能看透自己身心一切,于是不自觉地躲避,不愿将自己一切阴暗呈现,唐突了仙人。 所有人心里情不自禁地惊呼:原来世间真有神仙啊! 林世功但觉心中的道理猛然泛起无尽光辉,有如面对圣人般兴奋朝拜。 他瞬间明白眼前这人是谁。 是那个传授尚空术法道理的奇人! 林世功是尚空的心腹,也是琉球国历史悠久的三十六世家之一。 当他得到尚空口中转述的道理,便知这必然是能令琉球起死回生脱胎换骨的良药。 只可惜尚空心思不在这上面,领悟太粗浅,仅以口述方式给他说了个大概。令他悟不明许多关窍,走了许多弯路,费尽心思才激发道理光辉,修成兵级。 而传道之上,更是草草不过数百人,还屡屡受倭人剿杀。 如今终于遇上正主,可以补全求之不得的道理! 他握紧拳头,深深地吸一口气。 他很明白尚空的吸血鬼大军虽然强大,但是以吸血为生,不可能持久存在,更不可能令琉球国繁衍生息,富强自立。 要使琉球强大,唯有道理而已! 尚空为琉球牺牲,去打破倭人的枷锁,为大家挣来一片自由壮大的天空,自己必须要抓住时机,去为国家厚植根基,铸造人民未来。 俊美优雅的尚空跪地叩拜道:“参见掌教!愿掌教万安!” 原来这位就是尚空口中的掌教! 其余人呆了片刻,赶紧随尚空跪地叩拜:“参见掌教!愿掌教万安!” 唯有一人非常突兀。 林世功如面对圣人一般虔诚的跪地叩拜,大声喊道:“参见先行者,愿先行者万寿无疆!” 苏文扫了各人一眼,特别在林世功身上停留了一会。 他道:“本座进宫,只是看一看听一听琉球国的历史,不意惊扰了大家。都请回吧,各自忙自己的好了。 尚空和林世功留下陪同!” 林世功骤然心中一震,不由暗道:先行者知道我的名字,先行者信任我! 忍不住热泪盈眶。 尚泰等人茫然望向尚空,尚空脸色微微微冷,喝道:“没听到掌教的话么,各忙各的去!” 众人顿时如蒙大赦,四散而去。 苏文摇了摇头。 这些王宫里的人被倭人圈养得已经失去了血性,浑浑噩噩过得如猪一般,早失去了希望。 这些人不值自己落下一丝目光。 他在这座近五百年历史的宫殿上随意走着,听着林世功讲解那遥远的历史。 尤其又进了文庙,看了至圣先师孔老夫子的雕塑,以及源源不绝的香火。 苏文目光迷蒙,似能隔着遥远时空与这位被后人封圣的学者交流。 他看到这里与大陆一脉相承的文明,也看到了五百年来琉球人血脉里渐渐渗透的文明之光,更有无数从大陆迁徙至此,落地生根的汉人血脉里隐藏的微弱却不绝如缕的意志。 林世功看着这位道人与孔老夫子对视,突然涌起一种莫名的心酸感。 他跪下来磕头,既拜老夫子,也拜先行者,恳切地道:“请先行者为我琉球人传道。” 苏文道:“道我已经摆在每一个人有志于寻道的人心中,你也有,自心里去寻。” 并不是人人都能激发道理光辉,除非如广南城有报刊长期的启蒙,再出一场似广南城十三行血案的运动,这才顺理成章形成觉醒潮流。 琉球终究人太少,才俊太少。 苏文这些日子分派了不少,也以天魔之法蛊惑,但能幡然觉悟的一个也无。 林世功不错,但也只是矮子里拔将军而已。 林世功一听,赶紧自观心神,果然发现有一个念头灿然,只要有诚心观看,道理便字字如珠玑流淌于心。 他知道这是莫大的机缘,赶紧忘乎所以地全身心沉浸于感悟之中。 那霸港 众船云集,一队队的吸血鬼上船整装待发。 尚空展翅飞在空中,意气风发,志得意满。 “我们琉球人今日便要将两百年的压迫全部还给倭人! 我的子民们,杀上倭岛,给全部倭人爱的初拥!” 吸血鬼们发出疯狂的嚎叫。 当一艘艘大船驶离港口,整个琉球岛的父老涌到海岸边老泪横流。 吸血鬼们小半是被强行转化的倭人,但大部分是自愿转化的琉球人。 王公大臣害怕的怪物,却是许许多多琉球百姓的家人。 这些家人们从这里出发,去报百年仇恨,都打着不再回来的心思。 “请一定要活着回来,无论你们变成什么模样,家里都能接受!”父亲,母亲,妻儿泪流满面,大声地呐喊。 天空中血云漫卷,战旗猎猎,直直向北。 第304章 白云观道人,且给我死来 富士山之巅,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座铜殿。 这座全部由黄铜铸造的大殿金光灿烂,就像积雪堆积的火山之上的一团火焰,又如火山拱托着的一轮旭日。 这座铜殿就是瀛洲仙庭的沧浪阁 伊藤博文从深沉的冥想之中醒来,他身穿绯红武士袍,眼里金色火焰一闪而过。 似乎看到了遥远的南方,鹿儿岛港口,无数浑身缭绕血气的怪物正在登陆,在港口城市肆意杀戮,狂欢。 空中浓重的血云连海风都吹不散。 无数倭人的灵魂在哀嚎哭泣! 伊藤博文目光一凝,看到了一个刚刚足踏倭岛的年轻道人,金冠羽衣,眉目清朗。 道人脚下是萨摩藩主的父亲,岛津久光。 岛津久光是倭人食煞四大将级,如今才五十多岁,对于将级来说年富力强,没想到轻易死在敌手。 伊藤博文目光一闪,再次去看那道人。 却见道人目含笑意往这边看来,动了动嘴唇。 “我来了!” 伊藤博文瞳孔微缩,眼里立时一片混沌。 他冷哼一声,再以种种术法企图重观那一幕,但是整个鹿儿岛却已完完全全地消失在术法感应里。 他微微抬头,身上金色的火焰形成一只只三足金乌,在头发里,肩膀上,衣袖间蹦来跳去。 “岛津家,完蛋了!” 话音是汉语与倭语同时响起的双重调,就好似两个人在同声说话一样。 他站了起来,赤足在无人的铜殿里走着。 这铜殿呈赤红色,散发着惊人的热量。普通人落在上面,会瞬间烧成火炭。 而伊藤博文却只觉得温度正好,如泡一口恰到好处的温泉那般舒适。 “真是贫穷低下的世界,这里的罡气几乎已完全消失,离完全堕落成地狱仅有一步之遥。 要发挥真正实力只有逆转仙基! 且看我偷天换日,瞒天过海!” 伊藤博文逆转气息,顿时金色的火焰化作妖异的紫黑色。 俊美的脸上布满了一道道紫黑色蠕动的纹路,妖异至惊心动魄。 三足金乌四处惊飞,却被他一只手轻轻拢在手里,随便塞进嘴巴,慢慢嚼动。 仍然是双重语调:“所以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唯有化身为大自在魔王,才能完成灭世大愿!” 气息变幻,他再次看到了萨摩藩。 这个强盛不可一世的藩国沐浴在血云之中。 伊藤博文眉眼一竖,怒意深深。 他虽然不在意倭人百姓的生死,但是对别人闯进自己的地盘却是难以容忍的。 更何况这位入侵者来自上一次让他吃了大亏的白云观。 他曾发誓要灭了这一食罡道脉,如今自己尚未抽出手去找寻,对方却先找上门。 真是…… 好运呢! 伊藤博文目光泛出冷光。 他神意落在脚下火山之下,最深沉最可怕的毒火岩浆之上,顺着这富士山山脉滔滔火气一路南下,直至降临于长州鹿儿岛一处火山之上。 他心中泛着冷意。 白云观道人! 且给我死来! …… 繁华的海港火光冲天,吸血鬼在肆虐,倭人在哭喊,血流成河。 苏文正踏着细细的沙滩漫行,岛津家的将级在他眼里不过如李星沅、王婆带一类货色,不费多少力气便斩于脚下。 他突然心有灵犀地回头。 只见海港之中的一个火山岛正轰隆隆地冒出大量黑烟。 黑烟迅速弥漫,冲上万米高空,碎石如流星般四射,岩浆喷发,一波波地从火山口涌出来,流到海岸。 樱岛火山突然爆发了! 苏文感应到其中非自然的痕迹。 那道来自远方的高渺的神意驾驭着地火的法蕴,将火山灰、碎石和高温火山气体捏合成一体,顿时一个巨大的金刚法相成形。 千丈的金刚高入云端,怒目圆睁,朝苏文一掌按下。 “白云观道人,死来!” 虽然金刚没有喝出声,但所有看到金刚之人心里皆泛起这一句话。 金刚的掌指在空中与空气摩擦,燃烧着灼目的火焰,声势极其浩大。 尚空仰头看着,心神为之震颤,身体一时呆滞,他校级的力量在“金刚”压制之下,连动一动的念头都凝不起来。 这一掌如果落实,只怕有过半吸血鬼化作飞灰,包括尚空自己! 动啊,动起来啊! 尚空绝望地在心里大喊。 苏文眉梢不动,淡然道:“隔着千里,牵引区区一道火山爆发的散溢力量,就想灭了本座。 你哪来的自信?” 他抬手将手镯打了出去。 一个翻倒的巨大岛屿猛然浮现在鹿儿岛上空,瞬间震碎金刚的手掌,然后落到千丈金刚身上。 金刚抵御不住,瞬间炸裂,再次化为纯粹的火山灰、碎石和高温火山气体。 而天空的岛屿没有消失,反而回正,以宽大的山根对准下方的樱岛猛然印下。 “翻天印!” 轰隆隆! 地动山摇。 当苏文伸手招回手镯之时,天空黑烟正在溃散,碎石和火山灰等稀稀落落。 而樱岛中央整座火山似被削了一截,其截面处全是如经水磨的光滑的岩石。 岩浆火气都被镇压了下去,四周只留下点点燃烧的岩浆,昭示刚刚发生了什么。 尚空才拿回身体掌控权,目瞪口呆地看着刚刚猛烈爆发的巨大的火山如今像鹌鹑般温顺平静。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校级力量是多么的弱小。 富士山巅,铜殿 伊藤博文一阵气促,双目喷出紫黑色的火焰,烧得虚空隐隐扭曲。 他沉着脸思索片刻。 目光落在铜殿之中的一根三人刚好合抱的巨大铜柱之上。 铜柱没有祥云瑞兽,只有一个个人形浮雕。 总共有六人。 伊藤博文目光落在其中一个身形犹如孩童,却长了拖地长须的矮人浮雕之上。 他问:“李星沅,你说,白云观掌教道人有什么底细,修的是什么法?” 在他注视之下,铜柱矮人泛出一丝肉色,赫然就是鼓山李星沅。 李星沅冷然道:“掌教的底细,我一个只见过他两面的人怎么知道? 只感应到他的本领有如地那么沉,海那么宽,天那么高。 如今他现在来了,你的末日也到来了!” “终有一天,他会连你的仙界都打破,将你这个所谓帝君拉下至尊宝座!” 第305章 血奴之城,可畏可怖 伊藤博文神色不动,听李星沅啰哩啰嗦骂着些没营养的话,只嘬嘴一吸。 道道煞气从李星沅身上狂涌而出,落入伊藤博文嘴里。 伊藤博文身上紫黑火焰越来越灼,气势越来越强。 不一会儿,李星沅已经脸色苍白,苍老不少,整个人像成了空壳,术法力量萎靡不振,根基都虚了。整个人迅速又蒙上了一层铜色,成为铜柱浮雕的一员。 铜柱承受着火山源源不绝的火法,让各个浮雕脸上都露出哀嚎神色。 柔和的双重语调响起,道:“你或许纵横天下的将级,可是如今却成了我的铜柱炮烙的对象,为我提供精纯的力量,承受天上地下更强的势! 你只是一只可怜的虫子,不要不识好歹!” 他再次散漫地转到铜柱另一侧。 这一侧的浮雕是一个高丽棒子服饰的老头,虽然被火气烤得满脸青筋,但是满脸尽是欢快的笑意。 伊藤博文有点奇怪。 “洪锡九,你很高兴?” 高丽老头在他术法之下,从浮雕化成了人,他贪婪地深吸一口自由的空气,笑道:“当然高兴。 伊藤博文,我看到了你的死亡。 不过不是死在那位掌教道人手里,而是死在我徒弟安重根之手! 这是上天注定的结局,是你永远也逃不过的命运!” 他大笑,一边说,嘴里便不停地吐出腐臭的血液,就像内脏已经腐败了似的。 等到说完最后一句,整个人嘭地碎裂,化作一蓬粉尘飞散。 那一身奇术力量尽化作无形的诅咒一丝丝缠上了伊藤博文。 伊藤博文目光冷淡,身上紫黑色的火光冲天而起,但凡一丝诅咒法蕴触及他身周三尺都立时被烧光。 “原来你修的是一道签语之术!” “愚昧可悲至极,本君修的是偷天换日之法,最不惧诅咒!” 他走到铜殿大门之前,看着门外无尽的山川河流。 要灭世,就先得灭杀所有罡煞超凡之道,让蝼蚁永远是蝼蚁! 战争是最便利的途径。 那道人所做的事,他倒有点欣赏了。 良久,铜殿之外,有人碎步匆匆走来,弯腰行礼道:“圣人,江户急报,有魔怪大军袭击萨摩藩。 目前萨摩藩已经全境沦陷,岛津家主及其国父杀身成仁。 妖孽兵临九州岛熊本城,估计城已失守,肥前藩遣人告急。” 人死的越多越好,有什么好告急的! 伊藤博文漠然。 不过他现时是倭人唯一的圣人,将来也得靠倭人屠杀天下,需要尽量保持实力。 他道:“让江户幕府及各藩出钱出力,帮助九州御敌。 将级,让江户的德川庆喜,土佐的板垣退助,长州的吉田松阴一起联手。” “是!” 来人应道。 伊藤博文沉默一会,问:“冈坂日川,你见过那位白云观掌教道人,对他有何感观?” 来人抬头,赫然是冈坂日川。 他恭声道:“属下上白云观,见一只巨大的仙鹤从天而降,化为一道人。 这道人打开了圣人特意给他的请柬,请柬爆出满天的太阳真火,然道人丝毫无损,还将火焰收束为掌心的一个火球。 属下只是校级,实无法感应出道人真正实力,只能将所看见的原原本本地描述出来。 让圣人失望了,万分抱歉!” 伊藤博文没有管他,只是喃喃细语:“人鹤变化,又怎么要杀戮凡人? 他在做什么? 他修炼的是什么术法?” 他有点不明白苏文此举的用意。 因为对他而言,天地自然才是积累势的关键。 倭国四岛这方天地是属于他的。 苏文是入侵者,注定不为这方天地所容。 杀戮倭人,对伊藤博文并无任何负面影响,反而更容易被倭国这片土地排斥。 伊藤博文想着之前看到的魔怪,血云,不由目光闪动一下。 暗道:他这一道法应是以血腥杀戮通过天人感应,引发天地杀机,从而借此冲击我的势! 这一念动终于确定苏文的动机,顿时放下心头大石。 面对如此强者,他即使是在世仙人,也不得不谨慎万分。 冈坂日川见他不言不语,躬着身子,慢慢倒退出去,直到远处这才转身,嘴角里含着一丝笑意。 伊藤博文看着他远去的身影,眼睛里跳跃着点点紫黑色的火焰,脸色愈加冰冷。 九州岛 随着吸血鬼大军的肆虐,一座座城镇被攻破,这座数百万人口的岛屿过半化作人间鬼蜮。 苏文在这里再次见识到堪比当年凤城大旱所见的惨况。 据说太平军与湘军拉锯的大片城镇也是如此,双方杀得红了眼。破一次城,便屠一次城。 双方轮流屠城,百姓便在双方的屠刀之下尽数成了刀下亡魂。 不过吸血鬼大军是不同的,比那些官兵贼兵更甚,杀戮是它们的天性。 修罗血海诞生的血修罗在苏文施展斡旋造化之下,化生在尚空身上,将他改造成了可以借用修罗血海力量的魔怪。 所以尚空不用修炼便自动拥有强大的力量。 并且由于斡旋造化的造化之能,魔怪产生一种独有的变化,一滴血液便可以将人转化为自己后裔,因此有了繁衍族群之能。 以人类血液为生,以杀戮为乐,这一支魔怪族群一出世展现的就是惊人的破坏力,所过之处一切均被烧光、杀光、抢光。 苏文最注意的是其繁衍能力,这意味着这个族群得到了天地的认可。 在这方天地里,除了人类之外,终于出现了另一个智慧族群。 虽然这个族群只能寄生在人类之上的畸形群体,但是也有了自己的独有的种族气运。 而作为创族始祖,这族群的气运为苏文的术法力量带来强劲的加持,让斡旋造化更加完善。 苏文踏着血水走上熊本城的天守阁。 天守阁五层七重,在最高处俯瞰全城,可见到无尽的血煞冲霄而起。 潘正元曾设想的血奴之城在这座三百多年前建就的九州岛第一大城得到实现。 城里三十万倭人全部被吸血鬼们转化为血奴。 他们思想完全被吸血鬼控制,有如行尸走肉,为吸血鬼供应血液,为修罗血海这道术法积蓄无穷无尽的血煞之力。 “真是可畏可怖!” 人一旦抛弃了道德底线,做出的事可谓丧心病狂,天怒人怨。 苏文感叹一声,也是对自己的一个警告。 当然如今受苦受难的是倭人。 那就无所谓了!!! 第306章 不见方三日,世上满樱花 明月当空 西乡腾盛紧握着武士刀,一身狼狈,虽然他是校级之能,但是面对庞大的吸血鬼大军,他并没有讨到便宜。 血奴之城的血煞压制排斥一切异法,他熟悉的城池已经彻底沦为异域。 西乡腾盛眼里不禁渗出泪光。 前些日子他还在和伙伴策划倒幕运动,图谋将德川幕府推翻,让倭国追随洋人强国变法。 以倭人数千万人口的大国潜力,只要变法图强,就有着无数可能。 征服高丽,征服清国,成就大东亚共荣,与西洋人争夺天下并不是梦! “醉卧美人膝,醒握天下权,这才是武士道最高的追求!”当其时西乡腾盛揽着腰肢柔软的艺伎向同伴述说自己的大志。 没想到一纸战书打醒了他的美梦。 不知哪里来的一群魔怪攻陷了他的家乡萨摩藩,九州岛化作血腥战场。 烽火连天,不到半个月,一座座城池被攻陷。 半个九州岛数以百万计的人口或被屠杀,或沦为血奴。 其惨烈直令日月无光,其残酷罄竹难书。 西乡腾盛义愤填膺,此次自动请缨与吸血鬼大军幕后之人谈判。 他在几十名同伴的壮烈牺牲之下终于杀到了天守阁。 回首见月色之下,无数的巨大蝙蝠正在血云之中飞舞,庞大的血煞法蕴直压心头。 西乡腾盛咬紧牙关,腾身而起。 天守阁第五层,烛火通明,照亮远近。 他看到了一位金冠羽衣道人坐在高座之上,光华圣洁如仙如圣,血气妖异如魔。 这种极端矛盾的气质他只在一人身上见过。 沧浪阁主,伊藤博文,那个在世仙人。 “阁下,本人西乡腾盛,受倭国德川将军之名,请求与阁下商谈友好停战事宜!” 西乡腾盛忍住屈辱,谦卑地向道人跪拜,额头咚一声碰到地板。 面对强者,倭人姿态身段向来放得很低。 就像十年前被新大陆联邦马休·佩里逼迫开国,屈辱自然是有的,但只要卧薪尝胆,学习强者长处,终有一天会超越强者,将屈辱百倍奉还。 西乡腾盛对这点坚信不疑。 苏文目光闪了闪,他道:“你们愿意出什么条件来让我退兵?” 西乡腾盛沉吟道:“不知道人有何要求?” 像对洋人般开国,给予贸易优惠,还有庞大的赔偿金,都未尝不可。 大不了割一些土地,也可接受! 西乡腾盛遍数自己这边的筹码。 苏文笑了,道:“我只有两个要求,第一,赐死天皇,贬斥所有王室为庶民。 第二,驱逐瀛洲仙庭的那位圣人!” 西乡腾盛浑身一颤,不可置信地抬头,双目圆瞪,只觉得头皮炸裂,毛发直竖而起。 他惊叫出声道:“这不可能!这两个条件恕难从命!” 天皇是倭人的象征,虽然不掌权力,却深得民心,若被赐死,整个倭人民族的心气都会深受打击,比战败更加恐怖。 而那位圣人,更是倭国超凡力量之首,是说一不二的存在,倭国的无冕之王。在他面前不说泥塑木雕般的天皇,就算幕府将军都得俯首听命。 西乡腾盛根本就没资格做这个层次的决定。 倭国没人敢做这个决定! 所以他非常激烈地一口回绝道人的条件。 苏文漠然道:“那便继续开战!” 他语音清清:“你们倭人已有三个将级潜伏附近,想来是想围攻我。那么等此战过后再来谈判! 让我占据整个九州岛,将一岛化作我的血奴之城,再凭此与你们圣人一较高下。 真可惜,那位圣人竟然不敢来战! 此时无法将我驱逐出去,将来便更难了。” 他只是随意感叹一句,伊藤博文自然不大可能离开富士山。 除非其蓄势已完! 只要伊藤博文一天不离开富士山,他便立足于不败之地。 别看苏文气势如虹,但天时地利人和始终在伊藤博文手里。 这一点伊藤博文明白,苏文也明白。 不过这一句感叹在西乡腾盛耳里却是无比的讽刺。 他们倭人的圣人,倭人崛起的脊梁,在九州岛数以百万计的人民被屠杀之下,竟不敢战! 西乡腾盛一瞬间热血涌上脑袋,就想抽出胁差,切腹抗议。 既然打不过,我便切腹,让你震慑于我的武士道精神!!! 但是理智却告诉他,没用的,眼前这道人铁石心肠,不可能被光荣的感天动地的武士道精神所折服。 我还得留下有用之躯为国效劳。 西乡腾盛深深吸一口气,压下沸腾的怒火,趴在地上再拜,恭敬地退身出去。 虽然敌人提出了极其无礼的要求,但是我西乡腾盛没有丝毫失礼,此次行动因此不算失败。 我对得起那些牺牲的武士同伴们! 西乡腾盛心道。 他纵身一跃,跳出天守阁,直接催动术法力量迅速遁出熊本城。 此时天守阁上空,出现了三道人影。 倭人三大将级,德川庆喜,板垣退助,吉田松阴。 他们高高俯视着天守阁,散发着森严肃杀的气势,遮天蔽月,惊得血云上纷飞的蝙蝠啪啪地扇翅尖叫。 西乡腾盛心中一松。 他从来未有见过如此大阵仗。 即使当年黑船事件,由德川庆喜与洋人稍稍交手,落了点下风便罢手谈判。 如今出动三大将级,那就是决意要以雷霆万钧之势消灭入侵者。 或许只有如此才对得起惨死的萨摩藩及其他大名和英勇反抗的武士们吧! “等着吧,清国道人,我们大倭国武士会让你看到我们宁愿玉碎的决心!” 西乡腾盛蓦然极度兴奋,非常期待看到那狂妄自大的清国道人被击败之后如丧考妣的嘴脸。 “谈判失败,要开始了!” 在熊本城外,倭人组成十几万的大军。 为首的长州藩主毛利敬亲 ,肥前藩主锅岛闲臾正举目张望。 毛利敬亲凝声道:“有三位强者出手,此战胜利在望!” 锅岛闲臾笑道:“幸得各位老友施予援手,余感激不尽。 如今有月,不觉诗兴大发。 且听……” 他看着明月血云相映,三强者与古城天守阁对峙,场景极其凄美,壮烈。 徐徐吟道:“不见方三日,世上满樱花!” 毛利敬亲回首看他,不由无语。虽然毛利敬亲也觉得胜利十拿九稳,但是不至于轻松到作诗。 而且“世上满樱花”,听起来很不吉利啊! 第307章 九尾狐,吉田松阴之死 天守阁 吉田松阴漫声道:“庆喜殿下,就由我先出手吧!” 他穿白色狩衣,尖尖的黑色高帽,狭长眼睛渗着冷意。 德川庆喜身穿全身甲的胴丸具足,戴着黑漆面具,只露出一双目光冷冽的眼睛,他用力握着太刀刀柄,声音平平地地道:“吉田君的阴阳师手段玄奥莫测,必然令入侵者后悔踏足我国领土!” 至于板垣退助,他套着一身黑色忍者服,弥漫着黑烟与夜色和明月融为一体,一言不发,像是背景板一般。 吉田松阴淡然应了一声道:“系!” 他从狩衣大袖之中掏出一张纸,意态闲暇地施法念咒。 这张白纸只有巴掌大小,原本空无一物,随着几句咒语,他指尖在白纸上画了几笔,身上庞大的煞气涌出,在白纸上刻下一个法蕴深深的黑影。 狐首九尾,惟妙惟肖。 九尾狐! 他半吟半叹地道:“狐狸变作公子身,灯夜乐游春。” 噫! 白纸向下方天守阁悠悠落了下去,白纸上黑影却是越来越大,瞬间脱离白纸化作一只不下于天守阁的巨大妖兽,轰然落在天守阁上。 黑色的狐狸仰天咆哮,四足趴在天守阁之上,身后九尾燃烧着剧烈火焰。 其头部扭曲变幻,时而是狐狸的头,时而是俊俏的男子头颅,空中回荡起无尽的孩童嬉笑,细语与声嘶力竭的咒骂。 伴之而来的是煞毒深深的怨火。 德川庆喜但觉一阵焦躁侵入心神,不由赞了一句:“吉田君已得十万八千鬼神祝福,术法妙不可言!” 吉田松阴轻笑一声:“谬赞了!这道符不算什么。” 他所言非虚,只是一个小小的试探。 当然以九尾妖火之威,烧一座山也不过片刻之间,一个小小的天守阁更不在话下。只看天守阁里的那个妖道有什么能耐。 只见妖狐趴在天守阁之上,身形大小丝毫不下于天守阁,身上喷射着道道妖异火焰,惊人的热力一直渗入到天守阁之内,点燃所能点燃的一切。 最高温处便连石头都要化为岩浆。 天守阁搭建的数百年木料在火焰之中噼里啪啦地爆响,摇摇欲坠。 此时天守阁之内端坐高座的苏文微微抬了抬左手。 他的手修长好看,肌肤白皙有一种美玉的光泽,只一抬手,便牢牢吸引了天守阁之上三大将级的注意。 这只带着一个衔尾泥鳅玉镯的左手有着令人无法形容的吸引力,紧紧地捏住所有人心神。 只见手掌往外轻伸,似在接着什么,于是一张巴掌大小的白纸便落在手里。 吉田松阴一愣,失声道:“这怎么可能?” 这张白纸在化作九尾狐之时,应该与九尾狐融为一体,不可能落入别人手中。 但是那道人手中的又确实是自己拿出的符纸。 吉田松阴正不明所以。 但见天守阁之内,无尽的煞气和妖火狂涌而入,直直汇聚流向苏文手中的白纸。 同一时间,庞大的妖狐也无力地缩小,化作黑影落在纸上。 整个过程就像吉田松阴施法的回溯。 天守阁上三大将级同时瞳孔一缩,竟然看不见其中任何一丝法蕴。 他们看不懂道人的法术,甚至看不出道人有没有施展法术,就好像吉田松阴将术法顺从地撤去,并交到道人手中。 德川庆喜面色微变,他问道:“吉田君,他是怎么破了你的法的?” 吉田松阴压下心中的震撼与不安,飞速回道:“我也不知。只感到一阵心悸,好似底细被其摸清了!” 话音刚落,突然脸色大变,一片惨白。 天守阁 苏文捏着这方寸的白纸,凝视其上的黑影,从黑影看到了天上的吉田松阴,看到了城外的倭人军营,看到了江户的街市里扭动腰肢的艺伎,看到了长州一间简陋的小私塾。 他背后猛然伸出一条条手臂,各执圣器,合力便是一击。 “雄鸡一唱天下白!” …… “好璀璨的光……” 吉田松阴看见无尽的光华涌来,一瞬间觉得自己就像田里的稻草,被那农人强壮的手掌执着的犀利的镰刀迅速一拉。 他再次张嘴想说什么。 德川庆喜见他不对劲,连忙问:“吉田君,你没事吧!” “殿下,我……”吉田松阴一句话没说完,蓦然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狭长的眼睛变得幽黑,有一丝火焰从瞳孔迅速蔓延开来,一瞬间将脸烧焦,火势点燃了身体和白色狩衣。 他整个人就像一件纸人般烧了起来,煞气不停散溢,法蕴消散。 德川庆喜惊退开几米远,鼻子里嗅到纸张烧焦的味道,他叹道:“我竟然没看出吉田君只是以一纸符之身降临于此!” 随即脸色更加不好。 吉田松阴虽然是纸符之身,但却是实打实的将级实力,一个回合不到,仅仅在试探之中便被毁了,可见对方实力绝对碾压自己一方任何一人。 城外倭人军营 长州藩主毛利敬亲与肥前藩主锅岛闲臾收回单筒望远镜。 两人脸色均有点不好了。 锅岛闲臾呐呐道:“吉田大师只是以符术降临,不出全力,难怪吃了亏。接下来他应该要从长州赶过来了吧!” 吉田松阴是长州藩的将级,与毛利敬亲关系密切。 毛利敬亲点了点头,非常肯定地道:“若是吉田大师亲临,定然不会让清国妖道得手。大师终究是大意了!” 正说着军营里一阵骚动。 “着火了!着火了!”有倭兵惊呼。 “混账!你们想营啸吗?还不赶紧弹压下去!”毛利敬亲脸色大变,立刻对身边的亲兵咆哮道。 这深夜里,又是与魔怪对峙,士兵极其紧张,一不小心便会营啸,到时很可能会互相踩踏,死伤无数。 身边叫高桥秀夫的亲兵一动不动,他对着毛利敬亲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整个人慢慢的扭曲变形,像被人揉烂了似的,七窍生烟。 毛利敬亲大吃一惊,连连倒退几步,正要惊呼,却嗅到一股纸张烧焦的味道。 他灵光一闪,猛然指着亲兵,一脸惊骇地道:“是你!是你!吉田松阴!!!” 他再次扫眼军营之中不时冒起的火光,此起彼伏,九成在自己的长州军中,一成在肥前军中。 不由头皮发麻,他忍不住骂道:“吉田松阴你想干什么? 你在我们身边潜伏了那么多符人,难道想颠覆我们各藩吗? 你想造反吗?!” 又再次骇然:如果吉田松阴的符人都不可避免被摧毁,其本人又当如何? 这么一个纵横天下的将级难道在清国妖道一击之下便已落败身死? 第308章 三千烦恼风 长州藩,松下村塾 吉田松阴端坐室内。 座下有久坂玄瑞、高杉晋作、木户孝允、山县有朋等倭人学生。 吉田松阴饮了一碗清水,开口述说自己大志:“凡英雄豪杰之立事于天下,贻谋于万世,必先大其志,雄其略…… 我应乘隙夺取满州而逼罗刹,霸占高丽而窥清,控制南洋而袭天竺。 三者先择其易为者为之,是天下万世可继之业也。” 他说得豪情万丈,座下学生们听得认认真真,在心里烙下了征服世界的大志向。 吉田松阴顿了一顿,蓦然南顾,脸色微变。 俄而又叹一口气,对座下少年说:“尊王攘夷,必须倒幕。将幕府推翻,再削藩,搬开一切前进的绊脚石,这样才能走上强国之路,最终气吞天下。 这条路我恐怕走不来了,诸君请继续努力,倭国将来就交给诸君了!” 他以将级之姿,由坐姿换成了跪姿,端端正正地弯腰双手趴地,低头自己的学生们跪拜。 “倭国未来,就拜托你们了!” 众学生一时愕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吉田松阴再次坐起来,吟道:“神州临万国,乃是大道根!” 蓦然身上由里到外喷出火焰,先是须发,衣衫燃烧,接着肉身也在起火。 众少年听到油脂滋滋作响,鼻子里尽是烤肉的味道。 他们这才反应过来,大惊失色,齐齐扑上去想去救火。 “别过来,会烧到你们的!”吉田松阴在火里艰难地笑了笑,道,“那个清国妖道好强,怕得要圣人出手。 真是抱歉了,将还没学到很多知识的你们抛下,希望你们继续求学之路,尊王攘夷,振兴倭国!” 这位鲜师散出无尽煞气,妖异的五色光华透过学堂屋顶,在天空散开,幻变万千,奇诡莫测。 富士山之巅,铜殿 伊藤博文低低呼了一声:“鲜师……” 他未飞升之时曾与吉田松阴见过几面,受过其指点,对其非常尊敬,没想到吉田松阴竟然就这么陨落,让他身上属于伊藤博文的意志不禁震荡起来。 他非常希望自己能出手庇护吉田松阴,而且以他目前实力,也能够化解苏文对吉田松阴的攻击。 但是这个小小动摇瞬间便被另一股强大意志取代。 “不能出手,没必要出手。” 伊藤博文徐徐说道。倭语汉语齐齐响起,以双重语调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因为他的法“势”正在上升期,一旦被打断,就会极大地耽误了进度。 他知道苏文攻击倭国的目的就是打断自己这个“势”。 所以必然不能如愿。 只要他的势最终稳定下来,进一步提升了威能,他必然已是世界之巅,天下无敌。 到时想去哪就去哪,想杀谁就杀谁! 不说眼下这个咄咄逼人的白云观掌教道人,就算清廷护国,罗刹东正,新大陆联邦清教徒……都可以一一铲除。 吉田松阴虽然是可惜了,但是自己也从其中窥到苏文术法的一丝奥妙。 其露出的蜘丝马迹越多,其法越是彰显,必然能针对而破之。 熊本城,天守阁 苏文手中的白纸正烧成灰。 “食煞奇术十九篇,笔落鬼神惊。红花会的术来自于明末郑家,郑家与倭人关系密切,传出此术也不为奇。” 他喃喃自语。 头上一道黑影浮现,忍者修长的身姿洒然抽出太刀,一抹月光悄然洒下,莹莹落在道人身上。 叮! 道人一只修长好看的手适时弹起,以食指和中指夹住忍者的太刀。 铮!铮!铮! 忍者神色不动,无数把太刀从背后拔出。 “千刀流奥义,三千烦恼风!” 太守阁一道道雪白的刀光骤起,纵横交错,层层叠叠,光芒直射至天边,有如一座强光的灯塔。 刀光缠绵,就如人生于世上,种种烦恼必然不期而至,让人躲不得避不开。 小到今天晚饭吃什么,大到官府又新增多少税。一道道的烦恼丝如绞索一点点地勒住脖子,越来越多,越来越紧,直至你再也撑不住,轰然倒下。 然后又会成为家人儿孙们的烦恼:七尺的棺木需几钱,不如以席卷了,扔在乱葬岗,喂了野犬乌鸦! 世世代代,轮回往复。 叮叮叮! 一连串急促的刀与手交击声。 板垣退助瞳孔一缩,他在这一瞬已斩出三千刀。 千刀刀光化作一片缠绵刀海法阵,其势所向便是一座石山,也得化作细碎沙丘,随风而散。 然而他看见道人好整以暇地伸手以两指去接他太刀。 他斩出三千刀,道人便伸出三千只手,一一将刀接了。 一丝不差,一只手也不少。 那清国妖道就像看傻子般看着自己,嘲笑道:“你竟然异想天开和我比手多?” 板垣退助一阵郁闷。 这是手多的问题吗?! 有什么手能够正面硬撼我汇聚了十万把刀器的锋利与杀意于一刃之上的天地玉丸斩? 同时他心中警报连连。 道人端坐高座之上身形不动,捏住板垣退助的太刀的两手指骤然一折。 咔嚓! 咔嚓! 无数的刀断之声依次响起,连在一起就成了沙沙作响,就如蚕室里无数的蚕宝宝在努力地吃着叶子。 每断一把刀,便有一丝术法力量从板垣退助身上抽离。他觉得自己被人细细解剖了,就像一条活蹦乱跳的三文鱼正被厨师割着肉片。 于是不由大骇。 天守阁上空,胴丸具足的德川庆喜双手高举太刀。 刀尖一丝绿意盎然。 他徐徐吟道:“我庭小草复萌发,无限天地行将绿!” 漆黑狰狞面具上一双眼眸里映照出太守阁道人身形。 四面八方无数的春意化作一丝丝春风缠绕于刀上。 以他为中心,方圆百里的草木嫩芽迅速枯萎,生机被抽离。 第309章 天要亡我倭国? “不好,这是德川家的三池太刀。”城外的毛利敬亲与锅岛闲臾色变。 “相传此刀寄托德川家康的魔魂,德川幕府的龙脉气息,此刀一出,百里之内人畜草木一切生机均立时断绝。 就算庆喜殿下无法完全催动此刀威力,我等也离得太近了,很有可能被殃及池鱼。 退!赶紧退兵。” 两人大声喝,赶紧就要翻身上马,狂奔而去。 然而未等他们动作。 风已起。 霎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掀得人仰马翻。 “那是德川幕府龙脉之威!”毛利敬亲骇然道。 德川庆喜目视苏文,身上不但有百里之内一切草木生机,还有半座九州岛的气运。 那庞大无比的力量压得他腰背弯曲,胴丸具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我已经到极限了,去吧,三池君!”德川庆喜挥出手中之刀,斩向被术法锁定了的道人。 苏文此时已将板垣退助的刀差不多全部折断,感受来自头上深深的威胁,他不觉抬眼。 “原来是倭国的护国啊,不知道与清国的有何不同?!” 苏文一个失神,板垣退助立时抓住了这一线生机,他深吸一口气,肚子猛然鼓起,头部及四肢血肉同时萎缩,干枯,有如风干千年的干尸。 千刀流奥义,舍生取义! 术法催动,身体所有血肉精华凝聚于腹部,一个婴儿赫然而生,双手一划,破腹而出,血水飞溅。 婴儿头部与板垣退助的头部一模一样,就连脸上皱纹,老人斑都在同一位置,只是换上了如婴儿般弱小纤细的身体。 因为这脱胎换骨的本领,他成功摆脱苏文对其术法道基的解剖。 煞气狂涌,他拔出原身腰间的胁差,如闪电般刺向苏文心腹。 化作婴儿之后,他术法力量至少削弱了一半,但是一切精华都孤注一掷地堆在了速度上,比原身却是快了两倍以上。 板垣退助相信没有人能在这个距离之下挡得住他的胁差。 苏文此时面对板垣退助与德川庆喜必杀一击,根本没有躲闪的可能。 他一动不动。 板垣退助手中胁差插入其胸膛。 而天守阁上方屋顶轰然破裂,庞大的力量宣泄而下,直接落在苏文身上,继而扩散将整个天守阁瓦解摧毁。 板垣退助脸上正绽放笑容,忽然脸色一变,飞速急退,身体拉出重重影子,眨眼退出数百米之外,猛然抬头,喝道:“殿下小心,那妖道在我们击中之前已经逃开了!” 他刚刚感到手中胁差只刺到了空气,根本没刺到人。 德川庆喜心一突,在太刀挥出之时,他术法力量早已锁定苏文身影,按理说无论其躲到多远,也绝躲避不了这一击。 可是偏偏的在眼看就要击中道人,却失去了道人的踪影。 无论多强的术法,只要打不中敌人,那就是没用的术法。 最令德川庆喜胆寒的是清国妖道能够轻易挣脱自己护国奇术的锁定,对方的境界已非自己能够理解。 “殿下,在你头上!”板垣退助突然喝道。 德川庆喜抬眼,顿时瞳孔一缩。 天上 那个妖道伸展着一双覆盖整个城市的巨大蝠翼悬在空中。 血煞弥漫整个天空,鲜红的月亮变得又圆又大, 这是? 德川庆喜立时便察觉身周处处弥漫着血煞,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深。 板垣退助飙飞而来,说道:“殿下,这城池已经彻底沦陷为异域,正在压制我们力量。” 他那婴儿般的身体小小的手几乎握不住短短的胁差,可见损失之大。 德川庆喜看了他一眼,肃然道:“板垣君,我一会用杀招闯出去,你紧紧跟随,不要掉队了。” 他知道自己两人已经面临生死关头,一个随手杀死吉田松阴,逼得板垣退助放弃大半修为,“舍生取义”,元气大伤的高手,还能轻易避开自己护国奇术的大招。 敌人太强了,他们再纠缠下去也无所作为,反而白白牺牲,如今只剩下保存自身,起码维持住将级的威胁力。 德川庆喜举刀再吟道:“朦胧春月水盈盈,弹指一碰雨满城。” 又喝道:“三池太刀,卐解!” 猛然间,他的三池太刀剧震,寸寸断裂,化作一股风雨,在身周盘旋成龙卷风,越来越大,接天连地。 两人在龙卷风之中对视一眼,立即沿龙卷风中心向上飞遁。 只是飞到一半,龙卷风已经完全化为血色,原本的龙卷风雨变成了血水旋涡。 德川庆喜突然脸色大变,绝望地道:“我的三池太刀失去了感应……” 两人抬头,只见自己已经身处滔天血海之中,一个大浪迎面拍来,法蕴深深,强大无比,压制着两人的法,瞬间将两人拍入海里。 苏文借着血奴之城的源源不绝的血煞第一次催发修罗血海大阵。 当初潘正元施展此阵,由于没有修罗血脉,又狠不下心制造血奴之城,只借独眼石人根本没有完整发挥出此阵实力。 此阵具有切割空间,污秽仙基法蕴,堕落神智,化生无穷无尽血神子血修罗之能。 苏文此刻又有斡旋造化阵图,施展此阵,已经有一些宇宙生灭,乾坤颠倒的感悟。 只伸手一招,血浪便将两倭人将级卷入血海之中,切割开其与这片天地的一切联系,徐徐磨灭。 此阵或许不似“翻天印”这般霸道,一印下去就能击杀敌手。 但是后劲更足,在应对同等修为境界的对手时,比“翻天印”更具韧性。 苏文一边感悟着阵法之妙,一边磨灭污染德川庆喜和板垣退助。 天空血海翻滚,慢慢沉下去,渗入熊本城之中,随着力量汇聚,一座血塔拔地而起。 可不是原本的五层七重的天守阁,而是一座九十九层,耸立于血云血月之中的高塔。 建筑以血泥组成,飞檐勾角挂起无数红色灯笼,白天黑夜无论多远都能看见。 “世间怎么有如此妖孽,难道天要亡我倭国吗?”西乡腾盛绝望地跪地悲呼。 三大将级身死已经表明倭国将陷入一场最可怕的亡国灭族危机,清国妖道手段简直不可思议无法理解。 “唯有希望圣人出手了!” 第310章 洋人与奴隶 “将级大能已输,我们快逃!” 毛利敬亲与锅岛闲臾抛下军队,在一伙校级高手护送下飞身而逃。 在他们身后,尚空率领无数吸血鬼正扑向他们的联军。 锅岛闲臾哀叹道:“肥前藩完了,九州岛完了,数百万人民要沦为魔怪口中之食。” 毛利敬亲无法形容自己震撼与惊惧,他的三观都被颠覆了。 要知道眼前一幕和黑船事件是完全不同性质的。黑船事件是洋人想赚倭国的钱,逼迫倭国开国通商。 而清国妖道率领的魔怪大军却是要灭了倭人,所过之处片甲不留,寸草不生。 “我们倭国为何会招惹这等这天灾?!难道我们气数已尽?”毛利敬亲绝望地大吼。 身边几个校级早已被吓破了胆,不发一言地扯扛着自己藩主逃蹿。 将级的失利,让校级和地面军队都没有必要硬顶。如今之计只有放弃九州岛,集中全国兵力防守关门海峡。 毛利敬亲迅速重整思绪,定下唯一能想到的防御策略。 吸血鬼大军一路衔尾追击联军溃兵,直到关门海峡。 不过吸血鬼们并未过海攻击本州岛,而是回军将筑前,肥前等各地城池一一攻下。 九州岛全岛陷落! 整个九州岛六七百万人尽成血奴。 苏文因此被倭人尊称为大阿修罗王,居住之地改为罗睺城摩天之塔。 三个月之后 两个洋人登上这座历史悠久的岛屿。 新大陆联邦马休·佩里,罗刹国远东总督穆拉维约夫。 他们并没有动用术法飞行,而是直接在原熊本藩登陆,从海边徒步走向罗睺城。 “如果不是天上浓浓的血云,遮掩着阳光,我都以为这里和以前并无两样。 没有臆想的处处白骨,千里无人烟。贫困的村庄可怜的农户照样劳作,耕田种地,唯一不同的是他们脸色苍白!” 穆拉维约夫观察着路人及村庄。 马休·佩里道:“有不同的,他们脸上多了笑容。 我们和他们交谈一下,看看他们的生活有什么影响,对魔怪统治的看法。 可能魔怪只是以讹传讹,他们实际上是人类。” 穆拉维约夫耸耸肩,说:“我现在最大的心愿是抓几头魔怪回我的圣彼得堡,展览给我的国人看。 关到动物园,或当众解剖。相信我的陛下也非常感兴趣!” 两人于是便寻了几人谈话,这些沦陷区的倭人喜滋滋地道:“血族大人们将我们大部分的税都免除了,只剩下血税和劳役。 血税也就每人一个月征收三四次,被吸过血后有点累,但没有什么损伤。 我们日子比以前好得多了。” 两洋人愕然,这与自己想象的不同。 穆拉维约夫目光一闪,他骤然冷笑着将一个倭人男子揪提起来,喝道:“你在欺骗洋人老爷么,卑微的可怜虫。 现在你必须给我说真话,否则我就扭断你的脖子! 我在远东可真的扭断无数土着的脖子,所以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他将级的气势直接压垮倭人男人的心神,倭人男人痛哭流涕,求饶道:“洋人老爷,我们说的都是真的,没有一句假话。 可能是小的语气太生硬,请老爷允许小的向你们磕头道歉!” 谁要你们倭人的道歉,那恐怕是世间最不值钱的东西。 穆拉维约夫知道这个民族特性就是做任何错事都立刻诚恳道歉,等道完歉就继续犯错。他们对道歉的理解和外人是不同的。 穆拉维约夫眨眨眼,突然道:“你骂几句血族大人来听听,那我就放过你!” 马休·佩里看了他一眼,不明所以。 倭人男子一愣,脸色大变,他呐呐道:“我犬养三郎对血族大人绝对忠诚,永不变心,日月可鉴,如果你非要逼我,请杀了我吧!” 他非常光棍地闭上眼睛。 穆拉维约夫却并不放过他,而是另一手将倭人男子两个七八岁儿女隔空捉来,狞笑道:“你若不骂,我就杀了你的儿女们!” 那倭人男子大急,喉咙里呼噜了几下,无比的挣扎。但是最后还是红着眼睛喝道:“你杀了我吧,血族大人会为我报仇。” 马休·佩里这时明白穆拉维约夫的意思,他脸色凝重地道:“好可怕的思想控制能力,这道术法将数以百万计的人控制起来,聚集为一术。 其可怕程度只怕不弱于我们的圣术。” 穆拉维约夫咔嚓将倭人男子和其儿女都扭断了脖子,抛到一边。 他嫌弃地拍了拍手掌,觉得倭人弄脏了自己的手掌。 “杀人了!杀人了!”倭人们突然四处狂奔。 穆拉维约夫再抬眼,只见远处一道道血影奔驰而来,速度极快。 转眼间两人便被一只只吸血鬼围困起来。 起码有五百只。 力量不强,都是尉级以下,但是这个超凡的人数非常可怖,而明显这只是一小队人。 马休·佩里埋怨道:“尼古拉伯爵,我不认为杀死这三人是一个好主意。” 穆拉维约夫笑道:“我只是测试一下他们死了,他们身体会不会有什么变化,魔怪们是否有感情? 现在倭人尸体没有变化,魔怪也很愤怒。 愤怒而不失理智,看来不是单纯的野兽或邪恶的术法造物。” 他淡定地对围过来的吸血鬼道:“我不知你们是否有智商,但我还是得说,我们是代表罗刹国和新大陆联邦向你们修罗王提出外交照会。” 马休·佩里心道:你这头狗熊疯了,杀了别人的人再给人提外交照会,这难道不是作死的做法?! 吸血鬼们一个小头领站了出来,怒道:“你杀了我们的血奴! 虽然他们是倭人,但也是我们血族的财产,我们的财产不容侵犯!” 穆拉维约夫笑道:“既然如此,我就赔钱好了,毕竟他们是倭人,又不是尊贵的血族大人,不是吗? 我们两人是外交人员,出身高贵的贵族,本就拥有不受贵地法律约束的豁免权,在东方各国无论倭国还是清国都是一贯的惯例。” 吸血鬼们一个小头领不由皱眉,觉得他说得似乎很有道理。 第311章 离岸平衡手 穆拉维约夫再进一步说:“外交无小事啊,普通人死了就死了,比不得国家族群的利益。 你们可不能为了你们的王惹祸。” 他非常淡定,因为他很清楚东方人的集体思想。个人从属于社会,个人利益服从集体利益,所以有恃无恐。 外交无小事,普通人死了就死了,怎么能为国家惹祸? 就算血族死了,估计也是白死。国家战略才是第一优先级。 吸血鬼们一阵骚动,小头领果然低头,垂头丧气地道:“你们随我来,我带你们去王城。” 穆拉维约夫有点得意地瞥了马休·佩里:看,这就是东方人,胆小怕事,只要把握住他们的思维缺陷,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马休·佩里有点后悔和这位罗刹人一起行动,罗刹人总喜欢作死。 他肃容传音道:“尼古拉伯爵大人,希望你是对的。 因为在你提及那位王的时候,我感觉到一缕目光穿越遥远的距离落在我们身上。 如果你是对的,至少我们不会因为这鲁莽的举动惹怒一个实力堪比我们大主教的超凡人物!” 穆拉维约夫一呆,他这才留意到那缕目光的存在,如月光幽幽的冷清,竟然避开了他的感应。 他瞬间汗毛炸起,毛骨悚然。 从那渗入骨子里的森寒之中,他感到这个修罗王只怕不是自己以为的一贯隐忍的东方人性情。 穆拉维约夫勉强镇定心神,他道:“我们不会有事,没有人可以忽视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国家是世界上最强大最文明的国家,而东方只是蛮荒之地,是一群可怜的弱者苟延残喘的地方。” “希望如此!”马休·佩里道。 当他们看到了摩天之塔,不由色变:“这是亵渎!耶和华会变乱他们的语言,使他们再也不能合作。” 塔太高了,让他们联想到圣经里的通天塔。雄伟壮观,震撼人心,连这个时代世界第一大帝国日不落帝国都没有这么匪夷所思的建筑。 这不是人力能为,只能是术法所致。 马休·佩里再次道:“我简直不能接受这是一个人建的。” 术法力量永远是破坏易于建设,尤其食煞奇术,一切修行都用在增强杀人能力之上。 以奇术来建设是一件非常罕有且极其困难的事。单独看这一点,便知道大阿修罗王的厉害。 从看到摩天之塔到进入罗睺城,他们花了两个小时,这还是施展了身法。 两洋人使者没有飞起来,因为不合礼仪。而且也方便他们观察吸血鬼们的真正构造和智慧灵性,自由意志,社会习性。 等到了摩天塔,他们再次抬头观察,仍然不禁赞叹:“这是建筑艺术的巅峰之作,蕴含神秘的东方特色,令人惊叹。” 他们还想一层层攀登。 然而一股力量骤然涌来,眼前景色突然变换,他们已经出现在第九十九层。 这是一座宫殿。 苏文坐在王座之上,王座同样血色,样式是一个洪荒巨兽的骨架拼接,苍莽古老的气息扑面而来。 宫殿四周雕刻着各种各样狰狞的魔兽以及鬼怪,风格奇诡,有如魔域,令人看一眼都感觉会迷失心神。 脚下软软的,像趟在血水里。 穆拉维约夫和马休·佩里心下剧震。他们想不到以自己的能耐竟然被人轻易地挪移位置。 虽然这也有他们特意不对抗的原因,但他们不确定自己就算抵抗,是否能抵抗得住。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的惊惧及不可置信,到了他们这个境界,足以见微知着。 这意味着对方在空间之上的绝对掌握权。 意味着一旦翻脸,自己两人可能连逃命的能耐都没有。 穆拉维约夫和马休·佩里都接触过倭人那位在世仙人,也确认对方的无比强大,所以对倭国一直有所忌惮。 如今这位阿修罗王给他们的感觉同样强大无比,丝毫不输于那位在世仙人。 马休·佩里眼里尽是忌惮,暗中对穆拉维约夫说:“我原本觉得我已经高估了这位阿修罗王,现在发现我们可能还是远远低估了,我们不应该亲身到此。 毕竟这位王不久前才杀了三位将级。” “倭国的将级不足为惧,他可能是虚张声势,而且,”穆拉维约夫脸色阴沉,回道:“他不可能及得上那位在世仙人。 起码他已经到顶了,而那位在世仙人实力还在增长。 这就是我们来的意义!” 他们来这的意义就是让双方罢手,互相对峙,不能互相吞并。只有两方处于一种均势,他们洋人才能方便地攫取利益。 穆拉维约夫昂首对苏文道:“我们是罗刹国与新大陆联邦的大使,应倭王请求,特来化解贵方与倭国的冲突。” 马休·佩里也道:“我以新大陆联邦的名义,请求为贵方与倭国斡旋。” 苏文的声音清越地回荡于大殿:“我拒绝!” ??? 穆拉维约夫和马休·佩里觉得自己听岔了。 他们来之前已听说这位阿修罗王来自清国,是一座着名道观的观主,所以想当然地认为对方应该可以沟通的,没想到强硬至此。 他们沉默了好一会。 马休·佩里才道:“我们是新大陆联邦与罗刹国……” “我知道你们是谁!”苏文从高座上俯视两人,他凝声道,“也知道你们不明白这一场我与仙人、倭国的恩怨缘由。 更清楚你们的斡旋,来自于你们离岸平衡手的本能和捞便宜的心态。” 他轻笑道:“所以,我为何需要你们的调解?” 穆拉维约夫骤然冷笑道:“阿修罗王或许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强者,但是我们罗刹国高手众多,是世界最强的国度之一……” “我不管罗刹国是不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度,我只知道的,是你杀了我的三个血奴。 所以留下你的一条手臂,你就可以走了!” 什么? 区区三个倭人就要我抵一条手臂,尤其两个还是夭寿的儿童! 穆拉维约夫瞬间被激怒了,他道:“阿修罗王,我是罗刹帝国的大使,是远东地区的总督。 别说三个倭人,就算三百万、三千万倭人也抵不过我一根手臂。 你是在向罗刹帝国挑衅,我们的国家不容许这种侮辱。” 他森然道:“你知道你犯了多大的禁忌。你造出了一个全新的智慧种族,对整个人类造成极大的威胁。 你会是人类的公敌! 所有自认为人类的人都得反对你。 而我们作为调解人,可以给你提供一个和平的选择!” 第312章 圣术摩西分海 苏文笑了笑,似乎没听到他的威胁,只说:“若不愿留下手臂,便将性命留下来吧!” 穆拉维约夫目光一凝,他没想到苏文竟然一点都不将两国放在眼里。 这不可能啊! 他们听说这位道人来自于清国,而清国早被英夷打得落花流水,对所有洋人闻风丧胆,怎么会如此强硬? 这与他见到的任何清国人都不同。 马休·佩里也出声威胁道:“或许你的魔怪大军非常强悍,但是你们身处于一岛之中,你们没有强大的航海能力。 惹怒了我们,你们连片板都不能下海!” 这个可就是非常现实的威胁了,吸血鬼大军要攻伐倭国本州岛,必须越过海峡。 如果洋人加入战争,以其强大的炮舰,足以对吸血鬼一方造成极大的困扰。 穆拉维约夫再次威胁道:“我们早已经知道你们的虚实。 吸血鬼们的一切实力都维持在阁下身上,唯有您一个权天使,其余天使级别都极少。 或许你们个个血族都有超凡的能力,数万十数万之多,可是外强中干,只能在地面战场可以称霸。 阁下只要被缠住,一切皆休。” “甚至,地面战场也未必有这么厉害,因为现代的战争已经不是手执刀剑的战争。 现在是火枪、大炮的时代! 只要我们的国家有意介入,你绝对讨不了好处!” 看他信心满满,吃定自己不敢翻脸的样子,苏文目光骤然凌厉起来。 吸血鬼族群作为新生族群,实力的确还很弱,不但没有产生将级,校级只有十来个,在一个火器时代没有表面那么强大! 但是有什么关系?! 苏文造出这个族群,纯粹就是为了攻伐倭国,是要动摇那个仙人的根基。 吸血鬼族群的利益对苏文来说,并不是穆拉维约夫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甚至现在他也是有意的控制其族群的膨胀,使其虽然拥有七百万血奴,吸血鬼数量却始终没有超过二十万。 对穆拉维约夫的威胁,他嗤之以鼻,直接的回应就是催动修罗血海大阵。 四周景色变换,猛然间滔天血海,挟带无穷无尽的血煞席卷而来,穆拉维约夫与马休·佩里都是色变。 阿修罗王竟然想将两人都杀了! 真是胆大包天,丧心病狂!!! “阿修罗王,你要与全世界对抗吗?”马休·佩里狂吼。 “没用的,此人如此狂傲,自以为天下无敌,唯有给他一个惨痛的教训,他才认清现实,”穆拉维约夫愤怒地道,“我现在非常想将这只东方红猴子关到笼子里,送到圣彼得堡让绅士们女士们参观,再在陛下眼前做一个活体解剖!” 他冷笑道:“听我说,佩里将军,所有的东方人都是未开化的猴子,用文明人那一套对他们是行不通的,要大棒和萝卜教训他们,诱导他们。” 他们不停发泄心中的怒火,作为文明世界的总督、将军,他们受不了自己眼中与野兽无异的野蛮人的蔑视。 穆拉维约夫身上狂涌煞气,圣光弥漫,迅速抵住眼前血海。 他作为罗刹国在东方最强大的高手,自然实力不差,之前曾以一人之力压制住清国的三位护国,这是他进入罗睺城摩天之塔的底气。 他并不认为自己会输。 马休·佩里脸色难看地道:“尼古拉伯爵,我想我们需要联手。 阿修罗王在其领地实力倍增,又压制了我们的实力,我们并无胜算……” 穆拉维约夫狞笑道:“就让他看看我们称霸世界的圣术的厉害吧!” 他并没有理会马休·佩里,虽然他对马休·佩里没什么恶感,但是其修为是不足以和自己联手的。 我,尼古拉·尼古拉耶维奇·穆拉维约夫,是罗刹国东方的王。 我南征北战,为罗刹国打下数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 我所向披靡! 我将是东正教万万人未来的牧首! 穆拉维约夫昂首吟道:“摩西向海伸杖,耶和华便用大东风,使海水一夜退去,水便分开,海就成了干地。” 高级圣术,摩西分海! 马休·佩里瞪大眼睛,能施展高级圣术是权天使中的强者象征。 他虽然也能,但是用起来比较吃力,不似穆拉维约夫这么轻松自如,从这点看,这位罗刹国东方的王名不虚传。 这位尼古拉伯爵力压突厥、波斯、蒙人、清国,为罗刹国拓土万里,是下一任东正教牧首的有力竞争者。 他若能成继任牧首,必然是天下最强的几人之一。 马休·佩里暗暗松了一口气,阿修罗王给他的压迫感太强了,不下于他们新大陆联邦的清教徒大主教。 穆拉维约夫的能耐给了他全身而退的信心。 随着穆拉维约夫的吟唱,天地骤然变黑。 原本满天的血海巨浪猛然一顿,有圣光从上方渗下来,一开始微弱的像萤火虫,继而成了满天的星星,然后像泼天的大火,燃烧着一切血煞。 以无可匹敌的姿势强硬的排斥开血海海水,将一条通往城外的道路干干净净地显露于眼前。 “走吧!”穆拉维约夫一脸意气风发的模样,笑道:“东方人有个奇怪的思想,就是越古老的东西越好。 他们崇拜古人,以古人的道德为今人的道德准则,以古人的术法为当今术法强大的标准。 所以他们从泥土里挖出些古时候的术法,就以为了不起,可以横行天下。 却不知时代是发展的,古代如何比得过现代。古时候人们拿着烧火棍互相敲头,死一两个人就是一场大胜利,现代人手执精密的火枪,大炮,一场战争足以屠杀成千上万人。 几百人手执枪械,战力可压倒冷兵器时代的十万人。 几百年前的食煞奇术如何与现代的全球一体的圣术抗衡?! 阿修罗王不过一只井底之蛙。” 两人飞身而走,很快就到了血海的尽头。 第313章 倭人祖源之地,神武天皇 血海尽头血气弥漫,徐徐露出一群人。 为首的穿着黑色大铠,胸口镶嵌一个铜镜,腰间坠着绿色勾玉,头上戴着牛角盔,脸上戴着恶鬼面具,大马金刀地坐在马扎上,手执一把铜剑,肩膀站着一只金鹰。 这群人身上弥漫着深深的煞气,似与这方天地混而为一,时空在他们身上汇聚出庞大到无法形容的力量。 满天有古怪的人声呢喃,时不时有战争画面浮现又消失,那似乎是倭人历史上一场场影响族群兴衰的大战。 这群人就像是从倭人神话传说的历史时空之中走出来,入侵到了现实。 马休·佩里研究过倭人的历史,认得眼前人物的装饰,他颤抖着声音道:“他似乎是……” 穆拉维约夫色变,喝道:“千万不要说出来……” 祸从口出,东方术法极为诡异之处,例如讨封之说,例如一语成谶,例如口含天宪,例如咒语。 语言意味着承诺,意味着交易,意味着许多神秘的东西…… 穆拉维约夫预感到马休·佩里一旦说出口,必然有不好的事发生。 但是已经迟了。 马休·佩里干涩的声音响起,他其实想吞回去的,但是他的想法和嘴巴相背而驰,话音像不可阻挡的时代大势一样化作滚滚雷霆:“神武天皇,倭人第一代的王!” 轰隆! 平地一个惊雷。 马休·佩里喊出这个禁忌的名字,就像献祭了自己,整个人的精气神不停衰落,他的气运似乎也随着话语而去。 于是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变老。 整个倭国的倭人同时一阵心悸。 尤其是他们的祖源之地九州岛的倭人,他们的脑海里清晰显现出一个人影。 那个样貌,那股气势,那股来自血脉深处的羁绊令他们毫不犹豫地双手高举,呼喊道:“万岁,万岁,万岁!神武天皇万岁!” 九州岛本就是倭人的发源地,他们从这里繁衍壮大,并在神武天皇的带领之下东征,将本州岛征服,从而建立了倭国万世一系的王朝。 当倭人们三呼万岁,呼喊出神武天皇的时候,神武天皇头上的煞气已成漩涡状,无数的煞气蜂拥而至。 除此之外,种种涉及信仰,意志,历史光辉的力量凝聚于身,将其推至不可测的强横境界。 修罗血海诞生了首个将级。 以血海孕育,凝聚了倭人历史气息以及整个民族血脉意志的王者。 神武天皇! 这是苏文修炼斡旋造化的大成之作。 穆拉维约夫看着马休·佩里由一个五十多岁精力旺盛的高手一下子变成一个白发苍苍垂垂老矣的老头,混浊的眼珠子呆呆滞滞,好像随时要咽气了。 当马休·佩里喊出那个名字之时他就已将自己的一生精华交托了出去。 穆拉维约夫不由心中一颤,完全看不明阿修罗王的术法法蕴,神秘莫测,不可思议,让人无法理解。 可怕至极! 穆拉维约夫意识到自己的狂妄自大,后悔自己之前对东方人对阿修罗王的蔑视。 如果自己没有杀那三个血奴,如果自己不那么自以为是,如果自己当时答应交出一条手臂…… 只是一切后悔都来不及了!!! 马休·佩里颤抖着手,嗫嚅了一下嘴唇。 他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是穆拉维约夫读懂他的意思:救我! 救你,怎么救? 穆拉维约夫摇了摇头,他知道没法救了,阿修罗王的术法太诡异,他现在吓得只能紧紧地闭着嘴巴,不敢说一句话。 “佩里将军,或许你比我更加好运!祝你荣登上帝的天堂!”穆拉维约夫鼓荡着力量,手指用力在马休·佩里额头点了一点。 一个血洞赫然出现,里面可见白花花的脑浆。 马休·佩里带着讶异的不可置信的眼神仰头倒下,一身圣光力量顿时消散,升腾至天空之中,散作光芒的海洋。 穆拉维约夫暗道:愿你能上天堂! 他并不对自己所作所为感到抱歉,在战场上对于伤势过重的战友,帮他们解脱是一件慈悲之事。 他直直看着神武天皇及身后的武士,再次开口吟唱:“你们死在过往所犯的罪恶之中,他叫你们活过来……就是现今在悖逆之子心中运行的邪灵……” “你们若属于世界,世界必爱属于自己的人;只因你们不属世界,乃是我从世界中拣选了你们,所以世界就恨你们!” 高级圣术,神圣驱逐! 大量的圣光婉转盘旋,如雨水般倾泻到神武天皇等身上,刷出一道道流光溢彩的云雾。 穆拉维约夫神色一点不见轻松,反而更加凝重,眉头深深皱起。 云雾散开之后,神武天皇等的气势竟然没有一丝波动。 他们瞪着穆拉维约夫大声喝骂,呼呼咧咧地像猴子一般跳跃着,拖着手中的兵器冲锋。 无疑他们的举动有点滑稽,一群一米五以下的人套着巨大的狰狞的盔甲,拖着比身高长得多的兵器,哇哇地叫。 虽然气势十足,但是怎么看也不能说吓人。 只是穆拉维约夫脸色非常不好。他发觉随着对方的冲锋,自己的圣术被压制得越厉害。 不单这座城市的血煞之力,连这片天地都在排斥他,镇压他。他已经不能飞升到空中,体内的力量懒洋洋的像死蛇一般不肯响应自己的意志。 要想打败一个人,未必非要比他更强大,也可以将其拉到比自己更弱的层次,然后凭借在自己的相对优势力量击败他。 神武天皇的术法力量非常特殊! “阿修罗王,散去你这道术法,我们可以议和。” “我们罗刹国与阁下并没有利益冲突,我们没有对抗的理由。 今天我对贵方的冒犯,我作为远东的总督,可以给你大片的土地和大量的人口作为赔偿。 你若杀了我,不但没有赔偿,还将彻底触怒我国的皇帝,触怒我们的牧首。 这是得不偿失的做法!” 他大声地建议。 然而他的话没有得到阿修罗王的回应,只能不甘地淹没在神武天皇的人海之中。 片刻之间又一道将级所化的虹光浮现在天空。 第314章 天意人心,天魔之法 整个九州岛上空的血云越来越浓,在夜晚和早晨会化作雾气笼罩在地上,村庄。 只有临近正午才会彻底褪去。 数百万的血奴渐渐变得脸色苍白,牙齿变尖,但是力量与速度都倍增,他们有了非人迹象。 而神武天皇的重生,令这些倭人血奴陷入狂热当中,他们组织了一支几十万人的军队,开始不惜一切代价地准备东征战争。 “当今的倭人天下已非天皇所有,而是被乱臣贼子所占据,吾乃神武天皇,深感痛惜。 后代不肖,是吾之过。 天照大神在上,吾当再次奉命东征,混一宇内,再造倭国……” 神武东征,是历史使命,是天下大势,也是倭人的宿命! 东征召谕一下,整个倭国人心大乱,天下大势迥然大变。 就算最忠诚的守旧幕府派,还是最激进的尊王攘夷派都无所适从。 雪上加霜的是现任的天皇孝明天皇好似被诅咒了,原本好好的身体突然垮了,病危之后不得已将王位传于其子睦仁。 于是睦仁登基,取年号为明治。 明治天皇和幕府将军德川家茂在老祖宗神武天皇兵锋所指之下瑟瑟发抖。 他们一次又一次地遣人求救于富士山之巅,那位倭人们的圣人。 虽然在九州岛沦陷,诸多将级陨落,又有神武天皇现世,这个圣人的名号已经岌岌可危。 富士山之巅,铜殿 伊藤博文目光幽幽,凝视山下浮动的人心。 在他面前是冈坂日川。 这位在世仙人徐徐地道:“我,不懂人心。 仙之所以是仙,便是因为高高在上,离尘脱俗。 在仙人眼中,人心最不足恃! 世间就算是山川河流,一样会随时代而变迁。人心更是不堪,时时波动,瞬生瞬灭,动辄即变。 仙人要长生,就得一心一意,就得思接天地,神同日月,如此才能万世长存。” 伊藤博文目光遥遥抬起,落在南边,落在那个坐在九十九层摩天之塔的道人身上。 “就如我现在,下接大地之火,上接大日之焰,无边无际,巍峨高耸,永无止境。” “而那道人,却企图以人心来乱天心,区区一个古时的人皇,何以动摇我的根基?! 可笑! 可怜! 可叹!” 冈坂日川神色有点怪异,他认真地道:“属下觉得,圣人以前是倭人这片天地的主人,一言可以兴灭列国,赐福人王。 乾坤独握,风头无二。 而现在有阿修罗王,有神武天皇,圣人怕已经掌握不了这片天地了……” 伊藤博文骤然一窒。 既然要离尘脱俗,既然不顾人民生死,那么就不再是百姓的圣人,也非人间的主宰。 这片天地,这片倭人独有的天地,已经开始排斥伊藤博文。 虽然伊藤博文的天地法势仍然在高涨,虽然还是强大,而且越来越强大,但是相对于那个道人,两者差距其实在缩小。 对方虽然伐不了他的根基,动不了火山大日,却另一个意义上破了他的势!!! 在道人征伐九州岛,他没有放弃自己的势的时候,他便输了道人一筹。 伊藤博文沉默了一会,淡然道:“我有我的势,他也有他的势。 无非他打他的,我打我的。 输赢未定!” 冈坂日川默然,不置可否。 伊藤博文微微蹙了一下眉头,突然又问道:“冈坂日川,你快乐吗?” 冈坂日川回道:“圣人,小的能跟随圣人,自然很快乐的。” 伊藤博文低低地问了一句道:“我是说,抛弃了一切信条,抛弃那些奉献自我的道德准则,只剩下自私自利,玩弄人心,天魔真的这么快乐?” 冈坂日川悚然一惊。 伊藤博文发现自己入魔了! 或者说,他早就发现了…… 伊藤博文漠然道:“我的心本就是一个不变的尺度,对他人一点的细微变化都有如隔岸观火。更何况冈坂君自清国回来,形貌虽然不改,人心灵魂却早已大变,换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只是那时我有点好奇,所以一直没有点破。” 身份暴露,冈坂日川便坦然了,他道:“以人心寄托于天心,自是体会不到玩弄人心的乐趣。 圣人现在转修的大自在魔王,和仙人一样的无情而自在,实质并无太大变化。 而我的它化自在,以他人之乐为自己之乐,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所以处处极乐!” “至于力量,它化自在天魔,本就不以力敌,只凭智取。” 伊藤博文骤然凝视他,眸光里映着冈坂日川身体之内那个与摩天之塔一模一样的身影。 他直接问:“你与本体的力量如何区别?” 冈坂日川想了想,没有隐瞒地道:“我的道是人心之道,本体之法却是体察天意人心,成就包罗万象,他是造化之道。” “天意人心,包罗万象,造化之道……”伊藤博文沉吟不语,突然伸手。 他的手骤然变大,将冈坂日川笼罩起来。 冈坂日川一惊,立即抛弃肉身,往空中一跳,以他天魔之法,一跃之下应该踏入附近一人的心神之内,隐匿不见,但是一阵天旋地转,他发觉自己已经被伊藤博文捏在手中。 伊藤博文的手并不是巨手,而他却变小了,被握在手心里。 天魔只能无奈一叹,浑身燃起一道火光。 他不能成为伊藤博文的小白鼠,只能自行了断。 伊藤博文目光一凝,无比精湛的术法力量立即牢牢将他禁锢,渗入其体内每一处,定住了一切变化。 但是冈坂日川邪邪一笑:“圣人,你可以禁锢一切外在的东西,却始终禁锢不住人心的变化! 因为你都不当自己做人,何以体悟到人心的力量? 圣人,我有一言相劝。 你蓄的势还差一点就已经完美。 但是完美未必意味至强,有些欠缺,反而更有发挥空间。” 它说完,整个天魔之身身上出现星星点点,转而弥漫全身,然后碳化,化作飞灰。 伊藤博文看着它的消逝,不由阴沉着脸。 天魔最后的劝言一说出来,他便知道是对的,他越追求完美,便越失去了变化,因而达不到至强之境。 但是一旦承认其话是对的,便不可避免地在心中落下一个自己不如人的烙印。 这个烙印一般人未必能利用,但是伊藤博文预感其在苏文手里,必然有着可怕的变化。 天魔说他不懂人心,便以最后遗言给他展示了人心的力量,清楚明白地给他上了一课,展示出其诡变之法已近于道。 可怖至极!!! 第315章 十日之战,圣人弑祖 九州岛,罗睺城摩天之塔 苏文坐在王座之上,正默默推演十二重天,完善斡旋造化。 神武天皇的诞生让他这道术法又进了一步。 当冈坂日川身上那个天魔死时,他蓦然抬眼,畅笑着凝声道:“伊藤博文,十天之内你若不出手,你必输无疑!” 冈坂日川这天魔一直在伊藤博文眼底之下,伊藤博文任其活动而不管,有两个原因:其一是从天魔身上观察苏文的术法路数,其二是他有足够的自信心,无论天魔如何蹦跳,自己都能镇得住局面。 而现在将真相喊破,逼天魔自杀,说明其信心已经摇动。 所以苏文趁势说了这一句类似签语的话。 这话在孤寂的大殿回响,送到数千里之外的富士山之巅,在天魔给这位圣人留下的烙印之上再下了一个印。 伊藤博文感受其咄咄逼人之势,冷冷地哼了一声。 “任你人心诡变,我只不动如山。天意高悬剑,人心易溃军。 你的根基浅薄,大厦不稳,凭什么与吾争锋?! 你既有意寻死,那就十天之后,决一死战!” 伊藤博文已经不得不将苏文升至有生以来的大敌。 这个有生以来的时间尺度不是指伊藤博文此世十九年,而是仙人的千年岁月。 他回忆起几年之前在罗浮山中,自己取替的那个白云观食罡弟子与苏文及时任白云观掌教一羽道人一战。 那时的苏文刚刚晋至将级,斗战表现极其稚嫩生疏,不堪一击。 何曾想过几年之后,竟然成长为自己平生最可怕的大敌。 伊藤博文不由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偷天换日之法已被这个世界的意志所察觉,所以特意以整个世界的气运催生出如此大敌来阻止自己。 他回看铜柱,上面六个将级的气息已经彻底与铜殿融为一体,为他承担了原本以人身根本不可能承负的势,而此时只差一点,他的法势便已圆满。 只是这最后的一点却是最艰难的一点,说不定三五年,甚至数十年也未得完成。 他毅然答应苏文的挑战,便是要逼自己在最后的时间攫取那一丝机缘。 至于谁胜谁败,他不在乎。 他本是带着灭世的使命而来,如果连苏文这样一个才修行十几二十年的对手都打不过,自己的使命便变得十分的可笑。 无尽的火气从地下天上落下,铜殿整个变得通红,像要融化滴下来一般。 火气一丝一缕经过铜殿铜柱纯化,在他身上凝成黑金色的火焰,一时气势磅礴,堪比日月。 此刻的他无比自信,也无比强大。 只要自己足够的强大,一切的外物一切的力量均不可动摇。 他的术法,或者说仙人的术法自始至终都是一切伟力均归于自身,其他外界因素的干扰已经降到最低,就算罡煞之气的浓淡都影响不大了! 苏文也不在乎胜负。 他消化了前辈的术法经验,按着自己对术法的理解,潜心修行,提升境界,攀登更高峰。 强大只是自然而然的结果。 他应伊藤博文的邀请而来,是为了当年其灭杀紫鹤道人,逼迫一羽道人飞升,直接导致白云观衰败的大仇,更是为了以仙人之法为磨刀石,完善斡旋造化,突破将级极限的藩篱。 第十天 马关海峡 神武天皇领五十万血奴,尚空领十八万吸血鬼于此争渡。 千舸齐发,万舟争渡。 本州岛倭人联军沿岸布防,炮火连天。 不论倭人,还是血奴,吸血鬼,像下饺子般落海里。 海峡不宽,浪却是极急。攻防血战之中,人命如草芥。 待神武天皇露面,血奴气势陡然极盛,抵抗的倭人迅速崩溃。 源源不绝的血奴与吸血鬼终于攻上岸,在沙滩在港口进行殊死搏斗。 眼见自己一方溃败,毛利敬亲惨然道:“除非明治天皇,幕府将军德川家康亲临,否则有谁能对抗这位祖宗?” 正绝望之间,只见遥远天边升起一个黑色的太阳。 热燥的火气扑面而来。 所有人情不自禁仰头观看,却一瞬间被灼到了眼睛,泪水狂飙而出。 煌煌的火焰烤得众人毛发焦黄,面皮爆裂。 尤其是吸血鬼,似乎备受克制,迅速燃成一支火炬,灰飞烟灭。 在亡国灭族的危机之下,伊藤博文终于出山。 毛利敬亲大喜,呼道:“是圣人出手了,我倭人的圣人天下无敌!” “圣人无敌!” “圣人无敌!”绝望的倭兵顿时喜出望外,纷纷大喊。 神武天皇戴着狰狞的面具抬头仰望,身上煞气骤然狂涌,在天空地上形成一片血红色的雾气,其上是一股消融一切术法力量的法蕴。 “你,对祖宗大大的不好,即使圣人,也得敬畏祖先!”神武天皇猛然喝道。 敬畏祖先?! 所有倭人都感应到自己血脉深处的悸动,不由对神武天皇生起了仰慕、依赖与敬畏之心。 这是身为倭人血脉天生的本能,即使伊藤博文这个肉身也不可避免。 然而伊藤博文对血脉的压制毫不理会,在高空冷冷一瞥,看这位老祖宗就像看着一只臭虫。 他冷笑道:“清国妖道抽取些倭人血脉制造的一个傀儡,灌注了似是而非的记忆,附加了点影响他人心智的术法力量,就凭这个泥塑木雕般的偶像便想让本尊低头?!” 随手往下一按,无穷的光热涌现,神武天皇身上的力量霎时破灭,整个身体爆裂。 盔甲以及天丛云剑、八尺琼勾玉和八咫镜三神器同样破碎,散落成为粉末。 “不堪一击!”伊藤博文轻哼一声。 便见许多倭人猛然脸色发红,身上血液飙射而出,汇聚成一股血流盘旋,转眼血流凝成一个盔甲武士,身上煞气深深,令所有倭人心悸不已。 神武天皇再生,三神器再现! 他哈哈大笑道:“倭人不灭,神武不死。你若想杀我,除非杀光所有倭人!” 数十万血奴双手高举,齐声喝道:“神武天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余与血奴吸血鬼一方对峙的倭人军将也忍不住热泪盈眶,高呼万岁。 得战场之上近百万人的膜拜,神武天皇的气势不但没有衰败,反而更加强盛。 第316章 以三十万倭人的骨骸为弓 伊藤博文目光冰冷,轻蔑地对神武天皇道:“你不过是由一道术法凝聚力量而生的怪物,只是一个被人支配而不自知的傀儡。 就算属于将级层次,力量也不是你的。 你比不上正常的普通将级,更不是什么神人。说什么倭人不灭,神武不死,无非是惑人耳目的言辞。” “毁了你身上这道根基术法,你自消散!” 他目视神武天皇,眸光映着其身上那道隐秘的术法力量,以及其背后延伸到虚空深处的脉络。 骤然一扬眉,身上黑金色的火焰骤然冲霄而起,一道道的注入虚空里。 只一瞬间,神武天皇身上再次爆发出黑色火焰,将他烧成了灰。 然后火焰以神武天皇为中心,一圈圈往外扩散,波及的倭人无论敌我,立时都爆燃成灰。 神武天皇身周千米之内一切倭人瞬间清空,然后往四周扩散,直至死亡万人之后,黑色火焰的火势才变弱,再扩散后就只是烧伤。 又烧伤数万人,这才彻底不见了威能。 伊藤博文垂目扫视,感应不到神武天皇的气息,再次轻蔑一笑。 正待越过战场,向摩天之塔进发,却发觉神武天皇的气息陡然由无转有,由有变得强盛。 神武天皇再从远处的倭人之中走出,他目露讥笑,道:“本王早已说过,我的法根植于整个倭人血脉之中,倭人不灭,我便不死!” 伊藤博文按住离开的心思,认认真真地打量着神武天皇。 他知道其只是夸大其词,自己只是没花时间分辨其术法更细致的脉络,这才给神武天皇避过了感应,引导火焰宣泄在普通人身上,空耗许多的力量。 他目光顿时深寒:“吾之法以霸道扬威。若一道火不够,那就一百道火,千万道火。 即使你说倭人不灭,你就不死。 那么我灭光现场所有倭人又如何?!” 即使神武天皇有能力将火转移到别人身上,自己以无量的火灌注过去,看他如何宣泄! 就算因此会死去无数倭人,伊藤博文也是无所谓的。 毛利敬亲一愣,颤声道:“纳尼?圣人,你说什么?”他怀疑自己的耳朵有问题,听错了。 倭人的圣人说要灭了所有倭人?! 这笑话太冷,一点不好笑! 伊藤博文却并无笑话的意思,他绝对的认真。 反正自己就是要灭世,虽然之前有以倭人为刀,屠戮天下的计划,但若手中的刀被别人掌握割向自己,那么将其折断也是应该的。 刀只是一种工具! 伊藤博文身上的黑金色火焰燃烧更盛,将虚空烧得坍塌,形成一个有如实质的火焰状王座。 黑金色的光芒遮住了大日,凌驾于万物之上。 无量火焰再次注入虚空。 不但神武天皇再次爆燃,其他所有远近的倭人,只要能看见这颗黑色太阳的所在,身上都灼烧起来。 毛利敬亲身上也冒出了火焰,他身边数名校级同样不可避免地焚烧。 没想到长州藩的传承到此而绝! “圣人……”毛利敬亲口鼻冒出高温的浓烟,他脸色印着两条干涸的血泪,神色狰狞地吼道:“伊藤博文,你不是我们的圣人,你是恶魔,我以毛利家的藩主身份诅咒你不得好死!” “伊藤博文,我们诅咒你!”无数人绝望之中咬牙切齿地大骂,并在火焰之中痛苦打滚,最终失去了生命。 在无限的热力覆盖之下,万物似乎都将被点燃。所有人在这种近乎天威的力量之下,就是一群蚂蚁,毫无反抗之力。 无数人不分敌我地被烧死,又有近半跳入大海求生,被湍急的海水冲走的不知凡几。 百万人的诅咒环绕在伊藤博文的火焰王座之外有如乌云盖顶。 不过黑金色的火焰却是无物不燃,诅咒对其没有半点影响。 伊藤博文冷笑:“武士道精神就是果断地死、毫不留恋地死、毫不犹豫地死。 先能不要自己的命,才能要他人的命。 你们自称是武士,牺牲自己来杀死敌人,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他扫眼地上,地上处处是焦黑的炭状烙印,杀死数以十万计的人之后神武天皇终于不再出现。 地上唯有一人。 金冠羽衣,卓尔不群。 苏文笑叹:“伊藤先生真是好兴致,在这里屠杀自己的族人!” 他对神武天皇的消失及自己军队的损失视若无睹,仿佛与伊藤博文一般的无情,只是肆意嘲笑。 伊藤博文甚至觉得他是不是有意的将这些人送到自己面前,被自己杀死。 他反驳道:“阁下难道不也是无情之辈,你这些手下的死于你而言,只如草木罢了。 道人,你和本尊一样的冷漠! 他化自在,同样也是魔!” 苏文认真地道:“你自己的罪孽莫要推到我身上。我向来慈悲为怀,不愿看见倭国受苦,所以才唤醒其先祖神武天皇,将和平与幸福带给每一个倭人。” “而你,将自己的同胞像毫无感情,像用开心烫蚂蚁的小孩一般漠然。 圣人这称呼,怕受不起哩!” 伊藤博文冷笑:“圣人的称呼本就他们强加于我,本尊一点也不在乎!” 此话一出,顿觉心头有些不适,似有些东西迅速离他而去。 那是倭人的天眷气运。 伊藤博文顿时知道又中了苏文的计,不由暗恨。 外物而已! 他再次凝视苏文:“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依仗这些鬼蜮人心的手段,似乎真的想依靠这些外物来对付本尊。 说老实话,如果你仅是如此,定然斗不过本尊!” 他的火焰王座腾起无穷气势,惊人的热力从天空垂流而下,蒸腾得大海表面滚烫,生出高温蒸汽,化作大片浓雾。 苏文不慌不忙,他道:“不论什么法,能杀死敌人的就是好法! 伊藤博文! 你既然先以真火烧死我一个将级,我便用三箭还你这一招。” 伊藤博文目光一凝。 只见苏文伸手往外一招:“魂兮归来,我以三十万倭人尸骸为弓,百万人的怨恨诅咒为箭。 送你第一箭!” 第317章 三箭,食煞时代 天地一暗,即使是火焰王座无穷热量都压不住那骤然而起的阵阵阴风。 无数骨骸、碳化的黑灰、干涸的血粉随阴风汇聚在苏文手中,凝结成一把巨大无比的骨弓,焦黄的毛发筋皮缠绕拉扯成了弦。 当苏文拉起了弓,自有一箭出现在弓上。 那箭缭绕黑气,无数的怨魂在哀嚎。 伊藤博文竟感得深深的威胁。 他目光一凝,火焰王座的火气更加激烈,烧得身周有如一团黑洞。 他处身黑洞之中别人就连感应都感应不得。 苏文却是照常拉弓放箭,那箭出,便立时落在伊藤博文心神之上,就如伊藤博文开门迎接它的到来一样。 伊藤博文大吃一惊:“这怎么回事?” 箭怎么越过他的真火防卫?这本是绝无可能的事。 他的真火无物不燃,他的心神除自己之外,容不得任何外物。 然而那箭就那么出现在心神之上,就如投下一个恐怖的炸弹,炸得伊藤博文一阵懵。 苏文不待他思考,便开弓第二支箭。 “天无二日。自古以来太阳便只有一个,若多一个太阳,必然导致大祸。 上古时期,天有十日,民不聊生,有后羿射日,连下九个。 今时有人企图化身太阳,灼烤万物。 人不容,天不许! 我向天下之人借一支箭,我向天地借一支,灭此獠!” 他手中之弓再现一箭,毫不犹豫射出。 那箭拉出重重影子,似与千万年前那莽苍岁月,一个大巫射出的射日箭重合,顿时爆发出摧天毁地的可怕威力。 此箭下杀猛兽,上射太阳,救万民于水火,威力无限。 伊藤博文惊于其第一箭,对第二箭戒备森严,尤其是这一箭气象万千,凝聚了千万年来人类战胜自然的决心。 他大吼一声,一边强硬压下心神之内肆虐的诅咒之力,一边调用所能用的一切力量。 远处的富士山轰然爆发,无尽的烟无尽的火如火柱飞射。 这一座火山可与之前的樱岛火山不同,其积累了无穷的能量,甫一爆发,就摇动了整座本州岛。 无数的房屋在山崩地裂之中倒塌,数以百万计的倭人在灾难之中伤亡,一时之间本州岛成了人间地狱。 然而富士山火山爆发之势却远不止于此。 火山灰在本州岛上方堆积,庞大的可能让岛屿陆沉的力量正在徐徐释放。 灾难才刚刚开始。 六千多万的倭人惊惧哀嚎,跪地叩拜不已。在天灾面前,他们只能像蝼蚁一般瑟瑟发抖,无力地祈祷,祈求天神息怒。 伊藤博文借着火山爆发的势,气势再往上飙升,直至升无可升。 苏文的第二箭落在他身周,竟然射不进去就已气化。 伊藤博文面色有点怪异,因为这一箭的威力出乎意料的弱。 苏文叹了一口气,道:“若是在华夏之地……” 他这一招是“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的变招,以千万年来一代代先辈披荆斩棘、战胜自然的强大意志为核心,射出这一箭。 可惜倭人虽然学了华夏千多年文化,却始终不得精髓,对于强者对于自然只有低头跪拜,瑟瑟发抖。 没有那种愚公移山,精卫填海,后羿射日这样的意志,更没有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的气魄。 只有屈服,只有顺从,只有奴役与被奴役! 可悲的倭人! 苏文索性再次起了一箭,这一次手腕一直套着的泥鳅衔尾手镯动了起来,从手腕蜿蜒而游至弓上,泥鳅化做一箭。 这一箭携带着倭人厚重的历史气息,弥漫着道道霹雳闪电,气象极端不凡。 伊藤博文冷哼一声,他已经彻底压制住了苏文的第一箭,第二箭更是没起作用,他也不待苏文再次射箭,整个人往苏文所站一步跨出,直接朝其一拳打下。 这拳势下合正喷发的富士火山,上合天上的大日,其势之磅礴惊天动地,就好似一轮黑金色的陨星撞击地球。 拳头未落,酷热的高温已经笼罩在百里范围之内,一切草木尽皆成碳灰,地面沙子熔做亮红的液体,海峡里的被波及的海水水位骤然下降,无尽的水汽蒸发不见。 苏文松弦,箭发! 九州岛猛然摇晃了一下。 这座三万多平方公里的岛屿之上数百万的倭人齐齐一个失神,只觉得自己脚下这个倭人发源地的大岛似乎升腾起来,迎面撞上了陨星。 轰隆隆! 一阵天摇地动的撞击,令关门海峡的海水纵起千层大浪。 苏文脚下百里土地都齐齐下沉,陷入海水之中,滚烫的海水朝他翻涌而来。 九州岛上百万倭人眼耳口鼻等七窍流血,眼冒金星。又有火山随之喷发,一时之间处处是灾难,处处是人间地狱。 伊藤博文脸色骤然平缓,他淡然道:“道人,你的法也不错,可惜只有地之势,没有天威。 终究只是地仙之法。” “看来你我胜负已分,你得命丧于此!” 他确认自己的实力能够力压苏文,神色变得非常从容。 苏文微笑。 这位道人立在破碎龟裂的大地上,海水从他四面八方涌来,却被力量牵扯,盘绕成一个巨大的旋涡。 道人衣袍飘拂,淡定而自信。身后脉脉虚空,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苏文道:“从我出了白云观,一路东来,一路凝聚法势。 只是不得不说,你的法势之强确是人间绝顶。若说与你硬拼,估计天下没谁能受得了你的攻袭。 煌煌大日,幽幽地火,两者便是天仙也不敢抗衡。 你之术法力量只怕已经是这方天地能够容忍的极限。” 伊藤博文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这世间最动人的夸奖,必然是敌人的赞美。 “本尊本就无敌,无论人间又或仙界界。” 苏文笑了笑,没有理会其自我吹捧,继续道:“阁下的法在食罡之时自然是无敌法。 可惜时移世易,现在已经是食煞的天下。 就算表面上我们所修的魔法与食煞奇术不同,力量来源终究是无穷无尽的煞气潮。 都是来自于人心力量,本质上也是食煞奇术之一。 阁下以食罡术法的思维套在食煞奇术的时代,看似无敌于世,其实就似你之前评判我的天魔之法,根基浅薄,根本不足以撬动那天地自然的伟力! 你总觉得自己差了一点,无法达到完美,无法超越将级极限。 那是因为你的路错了! 错在了将旧时之法用在今时今日之上。 那也意味着你早就败了!” 苏文昂然负手,气势虽然不及伊藤博文的霸道绝顶,却韧性十足,始终不曾被压倒。 第318章 宇宙大爆炸 伊藤博文脸色渐渐阴沉,他凝视着苏文,沉默了一会,好奇地道:“道人这般说法,是找到了我法势的弱点了? 可惜你最后一箭虽然凝聚了一岛之势,却仍然敌不过我的真火。 终究是本尊胜了一筹!” 苏文笑了道:“本座承认最后一箭不如你。 可是我虽说射你三箭。谁说这三箭之中,就必须是一箭强过一箭,必须是最后一箭最强? 其实第一箭,就是我最想射出的一箭,那也是我处心积虑的最强一箭。” 伊藤博文一愣,但觉心神之上被压下的,不自觉已经忽略了的诅咒之力骤然爆发。 他一身血脉沸腾,蓦然生出无数的念头。 “倭人,倭国,我的父老乡亲,我的祖先…… 我的老师,我的同学,生我养我的父母…… 我伊藤博文愿以自身献祭,祈求有人能制止这个魔头灭世,祈求有人能拯救我们六千万的倭人同胞!” 这些微弱的念头来自被他死死压制住的肉身原主。 伊藤博文正是一呆:不可能,被我压制的小家伙不可能有力量反抗我! 此时就听到一个声音回应了这些微弱念头。 “我,倭人至尊守护者,你的血脉先祖,神武天皇,愿与你达成契约,助你打倒侵占你身躯的魔头!” 一张契约纸悠悠飘落伊藤博文的心神之上,未等他用火焰烧毁就先一步化作飞灰。 伊藤博文只觉得头皮猛然极痒,脑后毛发脱落,竟然长出一个脸来,眼耳口鼻五官清晰。 他大惊失色,发觉身上凭空多了一个将级的意志,迅速控制了体内原本属于他的一部分力量。 这个意志自然而然地诞生,就好像原本就有一般。 这不可能!伊藤博文大惊失色,茫然失措,不知怎么回事。 苏文静静地道:“作为仙人,你或许是自己无敌的,但一旦成了人,你便有了弱点。 当年你以偷天换日之法夺紫鹤师叔的身躯,便已经昭示了你的弱点。 你不能见光,你只能盗用别人的身份和肉身。你甚至不敢完全磨灭原身的灵魂和意志,以免被天地意志察觉。 因此原身的灵魂、意志、血脉便成了你无法摆脱的弱点。” 伊藤博文顿时知道为什么自己防不住苏文第一箭。 苏文利用数百万倭人的血脉培养出倭人之祖神武天皇,目的就是通过相同的血脉相同的意志唤醒和蛊惑真正的伊藤博文。 有真正的伊藤博文在,就相当于在仙人力量之上开了一个后门。 而苏文那一箭也不单纯是什么诅咒之力,而是隐藏其中的神武天皇。 真正的伊藤博文与神武天皇签下契约,完全接纳了神武天皇,从而造就了这根本不可能防御的一箭。 仙人感应着背后与自己一体共生的意志,这个意志狡猾、卑劣、残酷、猥琐,它是人类最不堪的黑暗一面,就像冷体动物的湿冷滑腻,让人恶心,鸡皮疙瘩掉一地。 它是那个所谓的神武天皇! 仙人从来没想过会与这么个东西共居一体,一下子被恶心坏了。 这感觉就像被人直接用翔糊了一脸! 他脸色极其难看地望向苏文:“道人,你竟然如此不讲武德,捏造这种东西侮辱我?! 简直有辱求道者的身份!!!” 苏文有点无奈地道:“这不能怪我。神武天皇是我集取了数百万倭人的血脉意志炼化培养,没添加一丝私料,只能说,倭人的祖先就是这么个恶心东西!” 他安慰道:“你得看开点,起码人家勤奋好学,慕强。只要你比他强,他就像最忠诚的舔狗一样伺候你!” 仙人强忍住身心的不适感,怒吼:“谁要这种东西跪舔!”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很快冷静下来。 苏文的确打在他的七寸之上,不过单凭这样的阴谋诡计,不可能杀得了他。 他还是这副身躯的主意识,他精通偷天换日之法,不知压制了多少飞升之人的灵魂意志。 何况区区一个神武天皇! 仙人立即运转法门,很快就将恶心的神武天皇压下去。 虽然这也意味着他有一部分力量被牵扯住不能再用,但是他依旧保留有七成以上的实力。 他目光灼灼:只要杀了这道人,就能灭了支持神武天皇的这道法。 仙人迅速把握到胜机所在,也不多说,再次如流星般袭下。 他不再留手,借了太阳的法势,全力催动力量,势要以一招定胜负。 身上的火焰王座再不是灼烤冲击,而是如瀑布般奔腾直下,落到苏文头上,立时发出一股激烈的爆炸。 可怕的毫无差别的爆炸光芒瞬间笼罩了十平方公里范围,中心温度直接超千万摄氏度。 只一两分钟,巨大的蘑菇云直冲云霄,然后巨大的冲击波往四面八方涌出,灭杀百里之内一切生物,并继续向四周摧枯拉朽地扩散。 浩浩荡荡的冲击波将更远处的树木、房屋、人、牲畜全部冲刷推倒,灼烤,撞击。 苏文作为爆炸核心,首当其冲。 他并没有试图逃遁,因为仙人这一招封锁一切术法,陷动所有空间间隙,就连五脏庙法的五色光华都遁逃不了。 他整个身体在爆炸冲击之中,消融,气化消失,就连一丝术法力量都被磨灭殆尽。 仙人抬头看着冲击到六千米高空的蘑菇云,火焰重新在背后形成王座模样。 他回眼看苏文站立之处,倾力感应,神色有点古怪。 因为这位神秘莫测的道人死得太容易了,在爆炸中竟然没有一丝抵抗就消失。 虽然仙人对自己的术法有强大的自信,尤其这一招“大日如来神光爆”是他巅峰所作,按理说人间绝对无人能抵御。 但是以道人的修为不可能不做一点抵抗吧?! 他正困惑着。 却见地上再次绽放出灼目光华,就像一个虚无的黑洞转化白洞,往四周扩散物质,各种规则演变,宇宙一瞬成形。 而这个“宇宙”便是一个金冠羽衣的道人。 “乘气动静生阴阳,阴阳之分为天地。未有宇宙气生形,已有宇宙形寓气。” “多谢圣人以绝世力量助我领悟这宇宙大爆炸的奥妙。”苏文微笑着,眼眸里还是一遍又一遍的开天辟地场景。 “虚无”生出“有”,“有”又爆炸,化生万物。这个过程有五种形态,太易、太初、太始,太素、太极。 五种形态不停出现,循环往复。 苏文的十二重天正不停演化,每一次演化都更接近现在这个天地。 第319章 天皇壮志未酬身先死 仙人瞳孔一缩,他凝声道:“原来你修的是造化之道。本尊还以为你是它化自在天魔?” “圣人执着了!道法怎么能拘泥于一个领域?! 造化之道是根本之道,能够包容它化自在的天意人心,乃至包罗万象!”苏文回道。 天意人心,包罗万象,造化之道…… 仙人记起冈坂日川那个天魔所说。 原来它没有骗我! 苏文竖掌道:“既然圣人已出一招,那么我也还一招!” 他话一出。 仙人身上原本已经被压制的神武天皇似乎得到强大的力量支持,猛然苏醒了! 仙人大惊失色,赶紧再用一个镇压心神的法门要将神武天皇压下去。 但是他听到一声熟悉的轻笑,就在神武天皇身上又诞生了另外一个意识。 这个意识他特别熟悉。 那个冈坂日川身上诞生的天魔! 仙人脸色顿时极其难看。 他早知道真正的它化自在天魔的可怕,然而当这东西出现在自己身上,才有更深切的体会。 这东西一出现,便让他感到由心的愉悦,更改他的意识,让他觉得体内多几个意识是正常的,是理所当然的。 除此之外,还会有许许多多的细处记忆正在潜移默化地更改。 更可怕的是他这个主意识的控制权明显在下降,这意味着他的实力将做进一步的减弱。 如果是他本体,身心合一之下,绝对无任何异种力量能够侵入,但是他如今必须借伊藤博文这个壳上市,就只能承受伊藤博文的因果。 仙人觉得自己被人捏住了蛋蛋,继续下去必然糟糕。 在自己积累法势之时,这个道人不知谋算了多少诡计,不能再任他自由发挥了! 所以仙人神色一整,再次望向苏文。 无论对方准备多少计谋,只要施展不出,就不会生效。 他一个跨步就再次如流星坠地般冲杀过去。 火焰像长河瀑布倾泻而下,声势浩大。 苏文目光一凝,他倒没想到仙人会如此坚决。 就如他抓住仙人寄居伊藤博文肉身不能暴露这一弱点,仙人则是牢牢抓住他法势远输的弱点。 苏文知道自己必须下点力气才行,所以也只能凝神催法应对。 他背后腾起十二个星球,每一个均灼灼其华,演化着开天辟地,沧海桑田,人间悲喜。 斡旋造化! 法术力量对撞,消磨,带起一声又一声的轰隆声。 两人虽然隔着千米的距离交手,但每一个进攻防御都犹如贴身攻击。 仙人的真火浩浩荡荡,无隙不入,有如大日煌煌,源源不绝倾泻在苏文身上。 苏文则是以十二重天吸收火力,又牵引其火势逆返攻击,连消带打地化解攻势。 两人身形变幻,一时在大海之上,一时又去了高山之端,甚至降临闹市中央肆意挥洒,波及一地百姓死伤严重。 两个人就如人形天灾,去到哪里就给哪里的倭人百姓带来无尽的灾祸。 但是无论倭王,还是幕府将军,诸王公大臣都只能生受,无能为力。 京都 明治天皇抬头看着天空两轮一黑一红的光芒互相追逐,每一击对撞都让天上地下荡起可怕的爆响。 他苦涩地道:“我现在已经无法期待圣人能赢,只希望他们尽快的决出胜负,让我们可以恢复平静。 而不是现在,永远不知道他们何时会杀过来,小小的一个斗战余波都让我们四分五裂……” “陛下,我们先逃出京都再说吧!”身边的侍卫跪地哭求道。 “逃,能逃到哪里?”明治天皇摇头,“我们能有圣人快,能有阿修罗王快吗?” 避不开的! 只有听天由命! 明治天皇深知两位交战之人的恐怖,他们都是一人镇压一国的存在,普通人面对这样的存在无论多少都是死。 “东条英机!”明治天皇道。 “属下在!” 明治天皇认真地道:“如果今回能度过这一劫,我们必将变法,将赐予幕府的权利拿回来。 我们倭人要学新大陆联邦,要学英夷人,我们要变法图强,让普通人也能堂堂正正地活得体面,不受超凡力量掌控。 我们要实现前辈们的梦想,吞并高丽,吞并清国,让倭人踏足大陆。 我们再也不能蜗居在这小岛之上担惊受怕,唯恐这座岛屿有一天会沉入大海!” 在危机之下,这位新任的天皇更显从容,已有明主之气象。 东条眼露狂热,他拜道:“属下誓死追随陛下,灭杀清人,为我们倭人争取一片可以安居乐业的土地!” 其余侍卫大臣听得热血沸腾,叫道:“只有维新变法,才可以变强,才可以摆脱被他人主宰的命运。 才可以将那些无能的民族清除出世界民族之林,我们倭人才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民族! 只有我们才配拥有那些膏腴之地!” 皇宫之内人人内心火热,都忽略了两个人形天灾的威胁。 此时明治天皇猛然觉得一股热浪迎面扑来,不由抬眼。 只见一道耀眼到不能直视的黑色太阳从空中直落下来。 他瞳孔一缩,只觉得那黑金色的光芒像一根根针刺在眼里,不自觉的泪如泉涌。 但是泪水一出,就立刻蒸发干燥,明治天皇觉得自己的衣服头发都起了火,宫内的布幔和纸张燃起了火焰。 “保护陛下,救驾!”侍卫们大臣们干喝着扑到明治天皇身上,要为他挡住滚滚热浪。 然而随着黑太阳的接近,皇宫的梁柱都燃起大火。 那些护在明治天皇身上的侍卫大臣们迅速传出肉味,然后变得焦黑,干枯。 明治天皇知道自己也必然像这些人一样被烤熟烤焦,正可怜的死去。 他十分的不甘:我还有伟业的要做,我的大东亚共荣圈还没建立,我不能死,我不要死!!! 蓬! 千年皇宫垮塌,处处陷入火海。 第320章 偷天换日 整座京都城都已经沦为废墟。 远方的富士山火光冲天,地震连绵,焦岩崩颠,砂石如雨。 烟云郁蒸,覆盖了本州岛三分之一,整个倭国犹如末日到来,死伤无数。 仙人此时所借的势已至世间绝顶,他站在浓浓的火焰之中,凝视着地上死去的成片倭人,蓦然生起一丝怜悯之心,道:“我们这般斗法,波及无辜之人,实为无聊之举。 不如我们去海上决斗!” 海上决斗,掀起地震海啸,就波及无辜了么? 还不如去西伯利亚! 苏文突然说:“圣人何必瞒我。 阁下改弦易辙,是因为你已经发觉了帅级术法的真相了吧?!” 帅级术法…… 仙人目光一闪,保持沉默。 苏文道:“当我们的法势越高涨,造成火山爆发,天摇地动,我们便越能触摸到天意。 触摸到天地对自己破坏自然的浓浓的恶意! 食罡之道,是更易天地之道,以偷天之功成无量寿的仙人。 天地对仙人这些打乱自然循环的家伙,甚有意见,所以一切气运才会加在煞气之道上。 所以煞气潮才一波波地高涨,罡气一日日稀薄!” 苏文目光灼灼,因为他与仙人的决战之中,将自己的神意催至了前所未有的境界,终于触摸到天地的一丝意志,明白了罡降煞升的真相。 他再次道:“阁下的法势在地火大日的加持之下无人能敌。 但是一物克一物。 我的法势在纯粹的破坏力上面远不如你,可是天意人心之上却胜了一筹。 阁下法势越强,天地越是憎恨你,即使没有发觉你偷天换日的真实身份,也不由得落下一层层限制,令你始终不得圆满。 而与你作对的我,却是凭空多了大紫的气运。” “食煞奇术没有帅级之法,因为帅级本就是食罡仙法先定义的。而帅级食罡仙法的改天换地境界在现时已经为天地所不容。 天地不在乎我们杀多少人,却很顾忌我们毁一座山。” 苏文凝视着远方的火山爆发引起的有如世界末日的景象,又道:“你当知道自己处于下风不是因为我们杀了许多倭人。 人在天意面前只是蝼蚁,死多少活多少并不在意。在大洋的对面,数千万土着被洋人杀死,洋人照样气运昌隆。 只因你引爆火山,借用大日真火,试图突破天地给我们超凡者画下底线,所以便才受了天谴! 你霉运当头,必然败北!” 仙人面色微变,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躁动不安的心神,猛然哈哈地大笑,冷谓道:“你这个他化自在天魔真是舌如刀剑! 可惜你唬不了我。 本尊便是不再突破到帅级,单凭现在境界本尊照样胜券在握。 道人,本尊倒想问一问你已经死了多少次了?” 他哼了一声道:“你的造化之道虽然很强,却未到能与我真火抗衡的地步。 虽然你屡次用天演之象来掩饰,但是实质上你已经失去了好几条命,无非是凭术法能耐重生。 可惜的是无论什么术法,在短时间内重生的次数都是有限的。 你还能剩多少条命? 本尊估计已经不多了!” 苏文目光微微一凝。 仙人说得不错,他的斡旋造化的确未修到能与仙人至强的火法抗衡层次。 虽然他的进步已经可称作神速,但是他仍然欠缺时间去沉淀。 十二重天十二条命,他已经耗去了十条命。 仅剩两条命! 苏文再是一笑:“圣人只说我的损失,且不听听你自己有多少个嘴巴在说话?” 仙人一愣。他这才发觉自己身上竟然又多了一个意识,所以他语调便有了四重调。 “一家屋子挤了四个人,怎么一个惨字了得。”在他体内,天魔化身苏定幽幽地叹息道。 这位可当真是纯粹的它化自在天魔。 不似苏文以尸解仙之手演化出来的天魔之法,苏定的天魔之道更加纯正,隐秘,潜移默化。 这位天魔在仙人体内都不知已经多久了,仙人直到苏文提醒才发现它。 “我吃过一个将级,但是一个仙人级别的可真是稀罕了,吃了这位,我怕得当场飞升了!”苏定笑叹道。 他的气息若有若无,不似神武天皇、冈坂日川那般具有强大的侵略性,却是虚无缥缈,不知何时已经与仙人气息融为一体。 仙人顿时大惊。 可以说这是仙人在两人交手以来最大的情绪波动,他的危机感也晋升至前所未有的级别。 “没办法了呢……” 仙人陡然一声叹息:“没想到本尊竟然被一个后辈逼迫到如此地步……” 他望着身在京都上空悬浮的苏文,两人斗了这许多天,气机交缠,难分彼此。 他骤然对苏文一笑:“既然你们都想占本尊的身躯,那本尊就和你们换吧。 偷天换日之法!” 偷天换日是仙人的根本法,使出来连天地意志都能瞒过去,自有无穷奥妙,比他的大日真火神奇得多。 仙人能够用此术取代苏文的灵魂、意志、命运、气运,即使是亲人,即使是分身化身都无法分辨的地步。 就如仙人取代伊藤博文,除了苏文之外,没有任何人看得出伊藤博文已经不是伊藤博文。 如果仙人取代了苏文,就算苏定苏伊都分不出来,而数百分身也会成为仙人的分身。 仙人将拥有苏文的一切! 仙人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虽然偷天换日也有一些施法的前提,但是在数天缠斗之中,他已经完成了一切铺垫。 “移魂!” 苏文在仙人的笑容之中顿生浓浓的不妙之感,不由全力催动一身术法力量提防。 但是他陡然间天地翻覆,五感俱失,似乎沉入了深海海底。 等到回过神来,便发觉一股强大无比的意志有如五指山般压在自己身上。自己的灵魂意志都动弹不得,被牢牢禁锢。 仙人这道偷天换日之法法蕴兴起得莫名其妙,术法成功得也是莫名其妙,就好似拨转了因果律,让人措不及防,也根本无从防起。 第321章 三观冲突,霉运当头 苏文一瞬间就静下心神。 仙人占据自己身体,听起来很糟糕,但是实质上未必! 仙人在伊藤博文身上都被自己草翻,何况还落到自己身上,在自己的地盘里。 仙人以为自己和伊藤博文,和紫鹤道人一样,只有一个灵魂一个意识,只要以术法压下了就安寝无忧。 实际上苏文身上的只能算是主灵魂主意识。 他有苏定、苏伊、神武天皇、冈坂日川四大化身,有三号等数百分身,还有尸解仙之手凝聚起来的劳动者联盟。 占据自己身体,第一要承受数百分身和三大化身的排斥和攻击,第二要承受尸解仙之手的道理光辉同化。 当然从术法的角度,对方占据自己的身体,便说明已经熬过了分身化身那一关。 起码自己的分身化身搞不清自己体内情况,不敢轻举妄动。 但是第二点才是最可怕的。 劳动者联盟覆盖的范围已有五六千万人。千万人级别的道理光辉原本与苏文神魂是合二为一,没有丝毫冲突。 但当仙人替代了自己,替代了自己的命运和气运,也必然要接受这凝聚了千万人的道理,遵循道理而行。 如果接受不了,三观与道理发生冲突,那就要看看是千万人的道理光辉强,还是仙人的自我意识强! 否则…… 打个比方,神只最怕的是什么? 最怕的是乱七八糟的信仰! 那充满欲望的贪婪污秽的信仰会直接将一个高高在上的神只打下凡尘,神职破碎。 所以香火神道从来没有长生的神只。 尸解仙之手虽然底子与神只不同,但也有相同的法则。 这道术法一切根基均建立在道理之上,千万人已经成形的道理体系就算苏文这个尸解仙之手寄主也不能悖逆。 仙人接受得了自己的道理吗? 如果他接受得了就不会有灭世这种极端的想法和行动。 更何况一旦接受了自己的道理,仙人与自己便没有了利益冲突,到时他会如何选择? 这就十分有趣了! 苏文认为这个过程不会很久,于是将意识凝聚在一起,静静等待。 …… 仙人掌控了苏文的身体,察觉到其身上十几道的仙基,不由喜出望外。 这可是千古以来罕见的体质,是大帝之资! 尤其是已经修成的八仙阵图,斡旋造化,尸解仙之手均是世间绝顶的术法。 八仙阵图乃由仙化魔的根本,斡旋造化更是仙、魔、煞、神诸法融合的结晶。 仙人本就是食罡仙法的帝君级人物,自然能察觉这两套由食罡仙法理论转化出来的阵图知识的精妙绝伦,不由赞叹不已。 不愧是人类食罡道统最后余光! 这下赚大发了!!! 仙人大喜。 然而很快他就察觉麻烦所在,他的心神之上正源源不绝泛起一条条有如天道法则的道理。 这些道理和自己三观绝然不同! 他未入道时,就已经一国王子,天生的高贵血脉,奴仆成群,普通人只是可以随意打杀的蝼蚁。 到成仙做祖,就算仙人也随意贬谪,训斥,打杀。 什么劳动者人人平等之类,如何能接受? 难道我一个天潢贵胄、上仙天君要与弱小到我打个喷嚏也会杀死一堆的凡人泥腿子等同并列? 他不由怒火中烧,喝道:“什么乱七八糟的理论。真是狗屁不通,悖逆人伦,丧心病狂,不可想象!” 他想不想就磨灭了这些道理,然而这个举动顿时捅了马蜂窝。 千万人的道理光辉通过无形的链接直接化作锁链贯穿了他的心神。 那道理光辉是如此的庞大,如此的强横霸道,即使仙人鼓荡身上所有的力量都无法抵御。 一时之间他就像自己炮烙的那些将级一样,被有如天河倾泻的道理淹没,并一点点的被烙印上字字泛光的道理。 他觉得自己的三观被一点点地强行扭转。 这是一个生不如死的过程,可怕的却又无法抗拒。 仙人不由惊骇无比。 弱小得可怜的普通人的意志联结在一起,竟然能爆发出连仙人都无法抵御的强大力量?! 这在他记忆之中是从来没有留意过的景象。 他后悔自己夺舍苏文了。这家伙就是和洋人一样的疯子,通过那些神神化化的道德观念、信仰之类将自己和凡人的心神意志捆绑到了一起。 明明可以高高在上,与日月同辉,明明可以飞升仙界魔界,傲视群雄,号令天下,却偏偏将自己拉到泥腿子一样的下贱的层次。 不可思议,无法理解! 下贱! 仙人无法理解苏文的做法,正如他无法认同劳动者理论。 不过他也知道,偷天换日可以瞒过苏文的分身化身,但绝对改易不了千万人的道理信念! 这身躯绝对是一个大坑,它就是一个炼铁的模具,要将夺舍的仙人的思想意志改易成和苏文一模一样。 问题是到了那时,自己会是谁? 我之所以是我,是基于自己的记忆,自己的三观和自由的意志。 如果这些都被改易了,活着和死亡有何区别? 仙人想一想自己化身做一个劳动者理论先行者,带领劳动者们席卷全球,打破仙门,革新仙界。将一切食罡者食煞者天魔神只之类一律打作牛鬼蛇神,贬谪到乡下劳动改造…… 仙人不寒而栗。 不过…… 虽然可怕,但是若能成功,也是一个空前绝后的史诗级别的壮举! 仙人蓦然兴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与期待,然后立时醒悟:不,这不是我! 自己的信念摇摇欲坠,仙人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输了,就在自己施展偷天换日之前就已经输了。 是什么在欺瞒误导了自己,让自己竟然以为一个与自己并驾齐驱的顶级高手可以被偷天换日之法夺舍? 这是一个巨大的错误,是心智正常的仙人绝对不会犯的错误! 仙人不知道这是天魔有意的误导,还是苏文说的天地意志下黑手,让自己霉运加身,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一个。 现时掌握道人身躯的是自己,自己可以趁机废除道人的一身功法,再以偷天换日之法夺舍其他人! 第322章 苏文力量回归,仙人自爆 苏文主意识正静静等待。 就在这被剥夺了一切感官,只有意识还存之时,他发觉自己身上有一团极纯的光芒。 稍稍触及,赫然是一张白纸。 白纸,本质是什么? 它是一种什么样的术法力量? 苏文即使到现在也还是无法理解白纸是什么样的存在。 他灵光一闪:在自己体内的仙人灵魂意志属不属于精神寄托之物? “白纸,注入载体!” 白纸迟迟不动。 苏文暗道:看来是不算的,可能因为其有着自己意志…… 白纸对载体的选择还是有点挑剔的。 苏文又再灵光一闪:推演命运,开辟时空,斡旋造化…… 白纸的能力和自己的斡旋造化极其相似,或者说白纸就是斡旋造化的极致之能。 如果我让斡旋造化阵图与白纸融合,是不是可以瞒天过海,直接避开人间的天地意志,将斡旋造化这道术法推演到不可思议的境界? 经过与仙人这一战,原本他已经认定人间再不可能出现帅级以上的术法,此时看到了一个可能,心神忍不住泛起狂波怒澜。 他迅速推演这个设想成功的可能性。 正是心潮澎湃之时,心中一道警讯泛起,打断了他的灵感。 什么,仙人要害了自己?! 苏文不怒反笑。 仙人真是病急乱投医。他在自己体内,一旦想摧毁仙基阵图,必然引起自己身体求生的本能反应。 不但分身化身会醒悟本体的处境,立时回援,自己主意识也会得到身体本能的警告。 而这一个警告就是两人这一回合的胜负手。 因为他现时被偷天换日之法的力量镇压,四处一片混沌,感应不到任何东西,就有如被压在一个水井之内,四周滑不溜秋借不了一丝力量,所以只能死死被头上的偷天换日之法镇压。 但是当警讯起时,他就抓到了一根救命绳索。 他的心神迅速抓住警讯泛起之处追溯过去,只一瞬间便落在道理光辉的海洋里。 道理光辉立时如洪水溃堤般奔腾而来。 苏文一身力量顿时回归! 说到底两人力量差不多在同一层次,偷天换日之法只是一时压制住苏文,形成一个非常脆弱的局部优势。 仙人一不小心就失去这个优势。 苏文猛然扬眉,背后千手千臂巨人浮现。 “什么偷天换日,假冒伪劣产品如何瞒得过群众的眼光,且受我一招: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 千手千臂挥出一片刀光。 仙人正催动力量去瓦解苏文体内最重要的仙基阵图,八仙阵图。这是吸纳煞气转为魔气的唯一源泉。 突然间便听到一声声呐喊在耳边响起。 “如果战端一开,那就是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任,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 “动员了全国的老百姓,就造成了陷敌于灭顶之灾的汪洋大海!” “保卫京师,保卫祖国,保卫华夏!”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然后一道道刀光闪烁,偷天换日之法如雪消融,眼前尽是璀璨的光芒。 英勇的,不屈的,视死如归的战意充斥于仙人心神之上。 千手千臂巨人随之现身! 苏文脱困了! 他冷喝道:“若是比排山倒海,本座输你一筹,若是比人心意志,你也配做我的对手?!” 仙人大骇。 他瞬间明白自己又走错了一步。如果他之前发觉自己掌控不了苏文身体,立刻以偷天换日之法潜伏到随意一个倭人身上,还能轻松脱身,保留重来之机。 但是他偏不服输,竟然产生了破坏苏文身体的念头。 再深入一步探究,原本苏文和仙人的境界实力并无差距,两人各有擅长。当仙人放弃自己优势,夺舍苏文身体,便注定了这一场心神意志交战的败局。 当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不是你太强,是天要亡我!”仙人恍然大悟。 人间的天地意志不容许自己再走食罡仙术的道路,所以才会让自己一个上仙天君受制于区区一个人类! 仙人这一刻只觉得悲哀。 他认识到一个真相:仙界与人间其实本是一界,人间的天地意志也是仙界的天地意志,所以昔日天庭的辉煌终究已经成为过去。 所以逍遥长生,万劫不灭的仙人也成为过去。 自己就像一个眼看着时代车轮滚滚而来却不肯屈服的螳螂,倔强地举起自己的手臂,企图去挡车。 下场自然只有粉身碎骨! “然而身为天君,便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分身的死亡,也应如那樱花般灿烂吧。”仙人大笑。 他灵魂意志燃起大火,每一丝属于他的力量、每一丝属于他的气息都燃烧起来,富士山火山与天上大日的真火法势再现,并迅速攀至高峰。 苏文面色一变。 如果让这个堪比核弹的东西在自己体内爆炸,自己就算有一百条命都不够死。 千手千臂巨人手中浮出十二重天,其中一个迅速亮起。 这是一个正在演化的上古世纪,恐龙在平原与树林之间游荡,粗大的脚印深印在泥土之上,处处生机勃勃。 仙人爆燃的神魂一下子被移入这一重天之中,就像一颗陨石摧毁着这个恐龙时代。 趁着仙人自爆之势被这一重天延缓了一下,千手千臂巨人用力一挥,立时有一个太阳从苏文身上遁出,划过天幕,落在遥远的海湾。 那是倭国的江户府,幕府将军所在地! 遥远天边一个蘑菇云徐徐冒起。 巨大的爆炸、灼热的冲击波正将那个倭国人口最密集的城市夷为平地。 苏文喷了一口血,有点后怕地看着这一朵壮观的蘑菇云,就算十二重天完好无损,也不可能抵御一个仙人在体内自爆。 可怜的倭国,富士山火山还在爆发,其国家首都又再次受到如此袭击。 估计有几十万人会死去吧!!! 苏文喃喃道:“这可不是我杀的……” 自他与仙人交战,两朵蘑菇云都是仙人施展,并无所顾忌地落在倭国国土之上,造成无数的伤亡,其杀戮之恐怖可称天下第一。 所以我还是一个好人,一个真正的劳动者理论践行者,先行者,探索者! 苏文心道。 第323章 一方小世界,新的开始 “仙人死后,估计这一招再难见到,真是可惜了!” 苏文感叹。他不认为世间还会有食罡者能修炼到飞升境界。 伊藤博文是最后一位。 所以那位仙人的本体再也不可能降临人间。 突然又觉不对,自己用来压制仙人自爆的那一重天并没完全破碎磨灭,此刻落入江户海湾,而残存的重天之内还依附着仙人的一缕残魂。 苏文飞身过去,悬在江户上空,看着底下形如废墟的城池,不由摇了摇头。 他伸手一招,一个拳头大的遍布裂纹的珠子从海底升了上来。 苏文握在手里,感应片刻,不由沉吟了起来。 此时“伊藤博文”也跟了过来。 苏定从其体内跨出,对着底下爆炸惨况笑叹:“本体自从入了魔,真是百无禁忌,杀伐果断。 倭国算是栽在你手里了! 于我看,趁它病要它命,倭岛上还有数千万倭人,要不都送予我做粮食。 也好让我飞升魔界,争一争它化自在天魔王之位!” 苏定已差不多快飞升了,之前吞噬潘正元之后就说过自己逗留人间只有两三年时间,如今已经过去一年了。 话说他如果能以魔王之能飞升,说不定能够帮身处魔界的师父一羽道人一把。 所以也未尝不可…… 苏文想了想还是拒绝。 如果是因为与敌手对战,不得已波及到普通人,那是没办法的事,苏文不会太在意。 但有意去杀戮凡人,这实在突破了他做人的底线。 他抬手将手中破裂的明珠托起,说:“何必去吞噬灵魂,你看这里。 如果你肯放下身段,以身补天,得气运加身,将来的修为境界也不见得比魔王差。” 仙人自爆形同于宇宙大爆炸,令这一重天重演了一遍开天辟地。 虽然破碎不堪,但其演化比苏文有意的推演更加自然,竟然拥有了孕育生命,成就真正的一方小世界的基础。 这是一个奇迹! 苏文能感应到天地意志的浓浓眷顾,如果身入这重天,设法补全这方小世界,必然能得大气运。 苏定闻言有点心动,不过还是摇了摇头:“我是天魔,学什么女娲补天?! 我看本体你更加需要这个。 经过今回斗战,你已经被天地意志盯上了。那东西没啥人性,非常恐怖,上了它的名单,你留在人间的时间恐怕不多。 如果你愿意补天,拖延一段时间不成问题。” 苏文不由皱了皱眉。 苏定已经濒临飞升,它对天意的感应比自己更灵敏,多半不会有错,看来自己的融合白纸的计划得加一把劲。 于是便将破裂明珠收了。 回首对着“伊藤博文”的肉身道:“以后伊藤博文就交给冈坂日川。 神武天皇,你回去九州岛,坐镇罗睺城摩天之塔。” 他这么一说,伊藤博文肉身之上化出一道影子,凝聚出了神武天皇那矮小猥琐的模样。 神武天皇恋恋不舍地看一眼伊藤博文肉身,委屈地道:“神武东征是我的天命,我镇九州岛的话,必定得攻伐本州岛。” 神武天皇的诞生和进化也是苏文的造化之道的一个推演,神武天皇只有攻伐本州岛成就倭王,完成了自身的使命,他才能更加强大。 苏文自然地颔首,无所谓地道:“那就攻伐。倭人外表有礼,性子里却始终阴鸷难驯,不让他们时不时内耗一下,迟早会窥伺外界。” 神武天皇其实更希望能掌控伊藤博文的身体,那样攻伐本州岛就容易多了。但是本体不让,他也没有办法。 只有不甘地顿顿足,遁回九州岛。 此时的九州岛血云密布,早已经化为一方奇境。 苏定哂笑:“这个以倭人血脉意志衍生的化身不识大体,本体以后得小心约束,否则怕要闯祸!” 化身虽然与本体属于一体两面,但是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性子自然有所不同。 苏文点了点头,对苏定的话不太放在心上。神武天皇这个化身与苏定苏伊他们不同,绝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冈坂日川天魔完全占据了伊藤博文肉身,此时忍不住说:“若吸血鬼大军为其征战,本州岛的倭人不可能抵御得住,对我可不太公平!” 苏文于是又道:“神武天皇控制的只有血奴。吸血鬼暂时留在九州岛,不得扩散!” 吸血鬼是苏文的修罗血海的力量衍生的族群,如果苏文截断修罗血海的力量传递,它们分分钟会退化为人类,不过苏文也并没有收回力量的意思,因为这个族群肩负更重要的一个推演: 人造仙基! 岭东,白云观 静元道人刚刚教了两个弟子功课,不由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走出院子。 他两个双胞胎弟子才三四岁,懵懵懂懂,其功课只能是教唱几句道歌。 静元道人叹息了一声,要熬到自己两弟子懂事,能够正式开始修行,那还得四五年时间。 他最近正在踌躇是继续教弟子食罡,还是直接教他们劳动者理论。 白云观的罡气浓度下降得很快,估计只有去年的七成了,清鹤道人说罗浮别院也一样。 按这个下降的速度,五年之内食罡仙术便要彻底消失。自己两个弟子估计无法传承到真正的白云观仙术。 可能还是劳动者理论比较合适。 守音这一代已经准备在广南城扎了根,大半年都没有回山。 最近白鹿道人成功修成尸解仙之手的校级,也飘然下了山。 观中就只剩静元道人师徒三人。 静元道人出了自己院子,飞身到白云观上空,俯视着这座千年宫观。 仙鹤在林,锦鲤在池,依旧生机勃勃,可是昔日道人已不见踪影。 沧桑,寂寥,却又无可奈何! 他凝视片刻,便继续往上冲到云海之上。 云海本是白云观守山大阵所在,一向是本门最可怕的地方,杀机四伏,历来只有将级敢踏足其中。 现在他浑身解数之下,竟然也能安然无恙闯阵。 罡气的消散让这座绝世大阵失去了往日的大部分威能。 待静元道人破阵而出,见太上殿屹立云海,阳光普照之下金碧辉煌,如天地里最闪亮的明珠。 泪水不由迷蒙了双眼。 白云观千年传承在自己这一代真的要断绝了! “我相信罡气的消逝于白云观不是结束,而是新一段传奇的开始!” 静元道人转头,见云海之上站着一个道人,金冠羽衣,神采飞扬。 第324章 战争继续,约克大主教 苏文在云海漫步,徐徐走向太上殿。他身上没有一丝术法迹象。 云海舒卷,杀机森森,但他每一步踏出,都让杀机成了助力,恰到好处地托在脚底。 阵法力量仍然狂暴恐怖,他的动作自然而然,就像本来就是一个运气极好的普通人,总是踏在最适合处。 所以狂暴的力量也显得温顺。 时来天地皆同力! 静元道人不由想起这一句话。 以前他还能感应到这位掌教的实力有多强,现在任他感应,只觉得掌教就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身上没有丝毫法术力量。 静元道人自诩修行已是极其勤奋,在罡气日少之时,修为也没有下降。而且他也激发道理光辉,凝聚了尸解仙之手的力量,稳固了兵级。 可是这样的进步与掌教比起来,似乎是不停倒退,两人之间拉出深深的鸿沟。 掌教已经深不可测了! 他连忙施礼,低低呼了一声:“拜见掌教!” 语意充满喜悦。 苏文不在时,他代管白云观,此时的白云观势力已经极其庞大,海内外无数的讯息无数事情汇聚过来,让静元道人有点心力交瘁。 苏文站在太上殿前,回看云舒云卷,目光却是落在云海之下,白云观之中。 偌大的门派就只剩小猫小狗两三人,难怪静元道人生出本门要倒闭了的感叹。 他有点自责:自己可是白云观掌教,实在有点忽视白云观了。好在自己的斡旋造化阵图已成,造化之道造诣渐深,人造仙基也有了一丝眉目。 他估摸着大约几年之内便能有所突破,如果得到人造人技术,还会更快。 而有了人造仙基,解决了力量来源的问题,本门的术法仍然可以传承,到时自有兴盛之机。 苏文目光移到外界。 广南城受联盟掌控已经超过一年时间,新的官府组织架构已经成形,社会历经一连串的清算旧账的动荡,开始改换新篇章。 岭东土改大部分已经完成,地主老财无数的财富被逼着流入工商界,在广南城在珠水两岸兴起了一个又一个的产业园。 而在苏文数百分身的帮助之下,煤铁重工业、机器厂、造船厂、科技研究所等的筹建也开始动工。 虽然时间尚短,没有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民间解放思想,爆发出蓬勃的生机,却是让每一个身在其中的人都看在眼里。 苏文点了点头,山下并不需要他操心。国人并不愚蠢,只是他们的创造能力一直被旧势力锁禁压制,没发挥的空间,这才落后于时代。 自己只要打破枷锁,撑开一片天空,他们就能自己创造幸福生活。 尸解仙之手这一道法也有了扎实的根基和底蕴,苏文自然能感受到其积蓄力量越来越磅礴,生机勃勃。 在联盟掌控的土地之上,他获得的法势绝不输于仙人连天接地的积累经年的势能。 他凝视山下片刻,便转身入了大殿,在太上道祖像前盘坐而下,膝下多了一个拳头大小遍布裂纹的暗淡珠子。 静元道人连忙跟入殿中,禀告了一下观中弟子的去向及现状。 苏文其实有分身专门掌控白云观的情报,对这些了如指掌,不过他没有打断静元道人的话,反而微笑着时不时点评几句。 使得殿内顿时平添了几分温馨。 说完观中弟子近况,静元道人犹豫了一下,说:“有两个坏消息需要掌教处理。” 他神情肃然,道:“泰和师弟前些日子传回消息。他们在南洋蹉跎了几个月,主要是研习西洋的语言和文化,后来又去了天竺,在那里呆了半年,再往西行到了埃及。 当时九瑰师叔已经获得了四个仙基,只差一个就能修成继地天通。 正好他们遇上一个好……材料。” 静元道人有点不忍。他知道这番话背后有着极残酷的事实。 “那幼儿是当地土司的儿子,土司在当地叫埃及总督,势力庞大,也是术法强者。 九瑰师叔忍不住对幼儿下手。 泰和说她自此失踪,算起来至今已有三个月。” 失踪,可能是九瑰道人凑齐了五个仙基,躲起来修炼继地天通,也有可能被人困住或杀死。 不过如果躲起来修炼,不可能不通知泰和,多数是后者。 虽然有罡气匮乏的窘迫,但是九瑰道人毕竟是将级高手,能将她镇压或杀死,无疑对手极其强大。 如此要救九瑰道人,就必须苏文出手。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苏文冷笑着评论了一句,完全不当回事,亲自出手去救人这种念头更是想也没想过。 静元道人只有暗地叹息。 谁叫九瑰师叔先招惹掌教的?! 静元道人都不好意思劝说,只能说另外一件事。 “西洋的眼线传来信息,英夷法夷已经商定两国在非洲,阿拉伯,天竺一带抽调精锐军士,与南洋的驻军一起再次发动对清国的惩罚战争。 估计人数接近四万,将级层次不知。 据说很可能会由圣廷第五大高手,约克大主教领军。此人是英夷的第二高手,仅次于坎特伯雷大主教之下。 消息是四个月前传来的,此时说不定大军已经开拔。” 当静元道人提及约克大主教,苏文不由眉头一跳。 他蓦然向天空望去,神意抓住一缕目光并纠缠起来。 天空骤然暗了一暗,泛起一片细碎的电光海洋。 噼里啪啦一阵清脆的响声,有如鞭炮齐鸣。 电光便迅速向西蔓延,一瞬间越过岭东岭西的山川河流,云贵高原,青藏,喜马拉雅,出波斯,过埃及,一路降临不列颠岛。 苏文瞳孔现出一座教堂。 教堂气势恢宏、工艺精美,教堂顶部的塔尖象一把把利剑直刺云霄。 透过彩色的玻璃窗,十字架前站着一个白色衣袍的瘦高的老人。 唱诗班的歌声嘹亮而圣洁。 老人似乎正在沉浸在歌声里,其饱历沧桑的脸上双眼混浊,没有焦距。 当苏文看见他时,他骤然眸光一动,眸子里展现出一个世界,无数天使飞舞,圣光如大海般浩瀚。 那是上帝的国度,天堂。 轰隆! 平地一声惊雷。 既在约克大教堂上空炸响,也在白云观上空炸响。 第325章 文明的战争,闭关 不列颠岛,约克大教堂 约克大主教佛理文闭上蕴含浩瀚圣光的双眼,神色变得极其凝重。 好强的对手! 虽然已经极力高估了那位白云观掌教的实力,但是等真正接触,这才知道名不虚传。 璞鼎查死得不冤! 佛理文此时对惩罚清国的战争不由多了一丝迟疑。 一个黑袍的神父走进教堂,挥退唱诗班的孩童们,对佛理文行礼道:“阁下,我国参与东方战争的军队已经在天竺加尔各答集结完毕,请问阁下何时动身?该在何处汇合?” 普通军队的指挥官管不了那些参战的权天使大能,只能指望佛理文出面催促,所以才有此问。 佛理文沉默了一会,道:“我们在清国三位权天使都是死在同一人手中……” 他没算法国的那位。 黑袍的神父赶紧道:“所以陛下才请出阁下过去主持大局。 清国的土着巫师必须得到惩罚,否则我们日不落帝国的颜面扫地,远东利益也会大受损失。 尤其我国的港岛,生活了许多国人,也是在清国的战略据点,非常重要,现在沦陷敌手。 必须将它夺回来,解救我们的人民。” 佛理文似是认同,似是嘲笑地道:“我的陛下啊,我们日不落帝国在全世界都有许多战略据点…… 但是并不是每一处都守得住,有得有失应是常态,或许他需要看通透点。” 黑袍神父有点不明白,他觉得自己的大主教似乎消沉。 佛理文继续道:“最近有一种传言,说有一位清国道人在征伐倭国,连罗刹国的穆拉维约夫和新大陆的马休·佩里都死在其手。 这位道人正是清国两岭叛军的幕后支持者。 如果真确认是他,那么死在其手上的权天使就有了六位。 如此凶残,已经堪比撒旦和那位幽灵了吧!” 黑袍神父深深皱眉,他不愿相信一个古老落后的东方会诞生这么强大的超凡者,他道:“阁下,我们的圣术通行于世界,是最强的力量,不会惧怕任何土着。 我相信这是上帝赐予我们的荣光!” “我也相信,天真可爱的神父!”佛理文忍不住笑了,道:“不过我更希望上帝赐予我一些实质的东西,比如说约翰那件圣器。 由圣奥古斯丁亲手建造的天堂之门!” 黑袍神父不由疑惑,大主教口中的约翰可不是指普通人,而是圣公会的教宗,现任坎特伯雷大主教约翰·伯德·萨姆纳。 而天堂之门,指的就是坎特伯雷大教堂,由现第一任坎特伯雷大主教圣奥古斯丁所建造。 坎特伯雷大教堂怎么赐予给你? 难道你想篡夺教宗大位? 黑袍神父莫名其妙。 他觉得大主教是在说笑,却又找不到笑点在哪里? 而且大主教是不是有点太高看对方了,一个土着巫师而已! 虽说这个巫师杀了几个权天使,有点可怕,但是大主教可是圣廷排入前五的高级天使! 任何一个排入前十的圣廷天使都可横行世界,碾压各地土着巫师,雄霸一方,这是超凡领域的通识。 佛理文却并没有罢休,他虽有笑容,却没有说笑的意思,继续道:“天竺的军队暂时不要动。 让穆拉维约夫和马休·佩里的死发酵一下,到时顺势将罗刹国和新大陆联邦拉下水。 这两国一旦加入,其他普鲁士、奥匈、瑞典、荷兰、西班牙,甚至撒丁王国等都可以诱惑一下,劝他们也派人。 毕竟那可是一个腐败苍老的拥有四亿人口的虚弱国度,遍地金银财富。 相信各国都有兴趣!” 黑袍神父都惊呆了,大主教这是要拉着全世界去打清国?! 如此说不定会出现十几二十个权天使一起群殴清国土着巫师的奇观,这是拿破仑战争之后从来没有的场景。 黑袍神父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强烈的兴奋涌起,不由呻吟道:“可是,可是,那可就是史诗级别的战争了!” 佛理文目光冰冷,心道:史诗级,自然是的。 因为这是文明的战争,代表着一个文明征伐另外一个文明。这个世界当只有一个文明能站在时代潮流之上。 此战必须将东方文明亮起的那一线曙光彻底掐灭。 …… “圣廷第五大高手?!” 果然非常强大! 苏文收回目光。 约克大主教或许没有仙人改天换地般的能力,但是在天意人心之上,一点也不逊色于苏文的尸解仙之手。 西方自三四百年前突然兴旺,什么宗教改革、文字复兴、地理大发现之类,实力一跃千里。 苏文估计当时食煞奇术第七篇的圣人训便已在各国传播,使西洋的超凡力量迅速压过了其他地区。 对方发展了这么久,国势强盛,自然是底蕴深厚,高手无数。 苏文很有兴趣往西方走一趟,会一会西方列强,但如今怕得要将这一场战争打完之后。 他手抚膝下的破裂珠子,准备修补这一重天之时,突然背脊发寒,一种不好的预感跃上心头。 不由手下一顿,沉思道:这场战争若是约克大主教领军,几个将级几万人来攻,我自然是不怕的。 但是正如苏定所说,我已经上了天地意志的黑名单。 天地意志要对付一个人,要不就像千羽道人那般直接被逼着飞升,要不就像对付伊藤博文(仙人),扶植苏文来灭杀他。 如今对付自己,只怕也会是扶植我的对手这一招。 所以未必是眼前已知的这点力量。 说不定十几个将级,甚至局面更加糟糕…… 苏文一阵明悟,知道警示就在这里。 他摇了摇头,苏定说得对,天地意志真他马的操蛋! 回头对着垂立一旁的静元道人道:“我需要闭关几个月。 你对联盟他们道:战争没那么快开始,按照自己的步伐继续改革和做建设,但是整军备战少不了,不恃敌之不来恃吾有以待之!” 他没有多说什么,战争最大的压力不在地面战场。 联盟的组织架构,军事训练以及武器都并没有落后于时代。 所以差距只在于将级! 静元道人恭敬退出太上殿时,听到苏文发狠地笑道:“终有一天,我会让那西洋满天的天使星落如雨!” 静元道人一愣,忽然明白苏文肩上的重负到底有多重,不由默然站立了许久。 看着无尽的云海,心道:我过于执着白云观的道统,在劳动者理论之上一直投不下心神。 其实我也知道食罡没有未来的,只是舍不得往日的安逸,所以一直将责任推到掌教身上,自己躲起来听天由命。 我真是懦弱无能,比不上泰和、白鹿那般勇敢,甚至连守音他们都不如。 静元啊静元,这个世界从来不是什么美好世界,你的岁月静好,只因有人负重前行! 静元道人这一刻有了决定。 第326章 新副本,血战玄天观 太上殿 苏文手托破裂明珠,凝视其内。 小世界里日月星辰阵列,大海,陆地已经成形。有白天黑夜、春夏秋冬,悲欢离合人生百态演绎其中。 苏文有点疑惑,依照他的感应,小世界虽然能诞生生命,但现在不可能有这么繁荣,才开辟多少天。 难道里面已经有千万年历史了? 流速也太夸张了吧? 或许这是世界不稳的表现吧?! 他考虑了片刻,决定先遣一个分身进去。 分身将以神魂意识进入,主要是这小世界正处于极危险状态,物质侵入必然破碎。 他之前觉得苏定比较适合补天,因为苏定并无物质形态,进入小世界无任何阻碍。 …… 小世界,大晋开元一十九年,初冬。 初雪刚下,鹅毛纷飞。 自司马开元起兵逐鹿,定鼎江山开国大晋于今已十九年,天下安定,人口增至过千万,国力逐渐兴盛,一时大江南北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西都城北,已是夜深人静之时,然而此刻正有一处厮杀正酣,火光冲天。 厮杀处是一老旧道观:玄天观。 玄天观是座小观,白墙青瓦,青苔斑驳。除观主韩柏,有两个在观门徒,四个老奴小厮。 此刻观里门徒奴仆均已倒在血泊中,即使死去,眼睛还瞪得大大,充满迷茫之色。 正是安乐宁静的夜晚,突然一群甲兵闯了入来,不由分说就杀人,他们到死都不知怎么一回事。 在观后院,最后的厮杀更加激烈。 地上躺了七八个身穿盔甲死去的士兵,他们带着沙场血战过的彪悍气息,均是百战勇士。 定天侯萧战金冠蟒袍,负手看着毙命的士兵,他们身上衣着完好,面前带着轻松的笑容,显然是突然被杀,到死均不觉异常。 他们身上只有一点血迹,或在眉心,或在喉咙,或在下肋等等,均是一击击杀,迅捷诡奇,显出杀人者极高明的剑术。 定天侯看罢,脸上有一丝欣赏之色,负手踱步去看观中最后的厮杀。 后院花草狼藉,亭台倒塌,处处血迹。 大群甲士围观中,有三人正激斗。 一人是带甲将领,红脸长须,杀气腾腾,是定天侯爱将肖天虎。一人身穿文士服,面白无须,眼神阴晦,也是定天侯心腹,叫刘无伤。 两人联手围攻的,就是蓝袍羽冠、脸上留有五缕长须,一身仙风道骨的玄天观主韩柏。 只见得肖天虎执双锏,举手投足间自带风啸虎嚎,隐隐间可见他身形与一只如狼巨兽重合,散发顶端捕猎者的骇人煞意。 刘无伤挥着一条钳铁蝎尾巴的柳鞭,如龙蛇起舞,道道鞭影均可破甲裂石,仿佛黑色蝎子在伺机而动。 再看韩柏,定天侯不由眼睛一亮,但见他使一把长剑,剑光如水,每一招式均是绝妙,每每直指要害,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即使面对肖天虎和刘无伤两人修为明明比他高上一筹,却仍然被他隐占优势。 这是技艺钻研到了顶尖的可怕,竟然纯以外道而压制实质的修行。 啪啪啪! 定天侯不由轻拍手掌,道:“好剑,好剑法!” 肖天虎和刘无伤闻声知其意,罢手跳开,脱离接触。 韩柏此刻接近气竭,也不追击,气喘吁吁地抓紧时间休息。 众人包围之下,一个人独站,身形挺立得有如秋霜寒松,孤高寥落。 定天侯萧战道:“韩柏,你事犯了,束手就擒吧。本侯欣赏你剑法,将它献上来,还能赐你个全尸。” 韩柏骤然哈哈大笑:“侯爷好大的威风,无故灭我满门,还要我献上师门绝技受死?” 他凄厉之声如夜枭。 啪一声,两个脑袋被丢到韩柏身前。 那是两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脑袋,一个男的,一个女的,污血的脸上带着青涩之色,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却在未开之时凋谢。 韩柏见之瞳孔一缩,心里一阵极痛,耳里不觉得听见少男少女在轻笑,呼唤:“师父!”。 男孩俊俏,心思玲珑,已有几分稳重。女孩娇俏,总爱听江湖侠义之事。 两人均是四五岁时入门,他如自己亲生子女一样养着。 画面扭曲,虚幻的回忆不敌冰冷的现实悲痛。 他听到定天侯低沉地冷傲的声音远远传来,其道:“无故不无故,你自知。 韩柏,你犯的事太大,便是诛九族也不为过,本侯也只能说最多给你留个全尸而已。 你不要有侥幸之心。” 这个定天侯是极骄傲的人,连骗韩柏一下,给人一点点希望都不屑去做。 同样这说明他对场面把控的强烈自信。 今日韩柏绝无生理! 韩柏惨然一笑,道:“我知道了,你是为了那物,想不到还是走露了风声。” 他心里早有猜测,此刻更无疑惑,便从胸口拿出一物事。 那是一个檀木小盒,啪一声小盒开了一道缝隙,一股奇香弥漫出来。 清香袅袅,直让人神魂颠倒,刺激到肉身涌现一股浓浓的渴望,浑身毛孔都忍不住大开,企图吸进更多的香气。 啪一声,韩柏关了盒子。 香气渐消。 众人流露出不舍之色,只希望能吸多一点点。 定天侯久久才长叹一声,似叹非叹地道:“金纹冰魄落神香,果真是天下奇宝,是与陛下奠基的金纹阳极龙涎香同一级数的奇珍。 单单吸这一口气,本侯觉得久在瓶颈的修为都有破关迹象!” 定天侯理所当然地道:“韩柏,你还是私心太重,如果献给陛下,就算封侯也不无可能,何至于如今派灭人亡的田地? 奇宝,有德者居之,你韩柏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小小的落魄道士也敢私藏? 私藏就是死罪。 斩立决!” 韩柏眼里露出一丝狠色,他冷笑道:“我韩柏不算什么东西,可我也是个修道人,大道便是韩某唯一追求。 在天下修道人眼里,大道之下,你定天侯开元帝又算什么东西?!” “放肆!”定天侯冷然喝道,“大逆不道,竟敢侮辱陛下。 皇帝乃天子,大道所钟,所言所语即是大道,修道者自然要听他的。 他要你生就生,要你死就死。 你冥顽不灵,又诋毁圣上,便是本侯再爱你的剑法,也是饶不得你了。 罢了,一起上,杀了吧!” 他摇摇头,下令围杀,不再给韩柏机会。 第327章 奇香愿,技近于道 甲士们听令,当即上前攻击,肖天虎刘无伤也再次出手。 刀光剑影,几个回合韩柏虽然奋力,然而众兵之下已经岌岌可危,身上落下好几处狰狞伤口。 他骤然怒喝道:“天下奇宝,天下人有缘自得之,何须奉之于一独夫。 柏今日便是毁了它,也绝不让独夫所得,让他残害天下同道!” 他不顾袭过来的刀剑,扔出檀木小盒,随即一剑斩去。 木盒抛在高空,韩柏的剑催出蒙蒙一道蓝色光华,凌厉尖锐,风响雷鸣。 如果斩中,木盒及里面宝物绝不可能完好。 刘无伤脸色一变,赶忙抽动长鞭,舍去韩柏,追向木盒。 如果金纹奇香有一丝损失,他们只怕性命难保。 肖天虎却双锏一合,如铁锁横江,去封韩柏剑势。 韩柏脸色发紫,头顶透出一道蓝色烟雾,闻之有香火味。这是运起了竭泽而渔的拼命法门,透支自己潜力去求一线生机。 他不管不顾挺身撞上双锏,一手如龙探水,握住刘无伤的长鞭蝎尾。 啪,即使长鞭被握,刘无伤用了巧劲,鞭尾一扫,让木盒骤然升高几丈,脱离长剑攻击范围。 然而韩柏猛然吐气,剑上那道蓝光竟然脱剑而出,直追上木盒。 那边定天侯脸色一变,蟒袍锦衣之下精壮的身子一道橙黄色猛虎升腾而起,低低咆哮。 他猛然踏地,地上豁然出现一个大坑。 整个人如雄鹰展翅,掠过众人,在韩柏剑光遁出之时,抄手将木盒抓在手里。 其速度如鬼魅,后发先至,手护住木盒时韩柏的剑光才到,斩在他手上,铮然刺耳之音爆发,让人一阵牙酸。 韩柏余光瞥见那道虎影,心中震撼:黄纹先天高手,今日只怕我性命到了尽头。 他心念之下,猛然一咬牙,身体主动以胸口硬接肖天虎力贯千钧的一记铁山靠。 如巨熊靠山,无匹的劲力透过他五脏六腑,乃至破背而出。他如飞天炮仗般飞出了围攻人群,鲜血狂吐。 好在此刻拼命法门透支的功力还在,他身形极其迅捷在空中一个翻身,脚点了点围墙,如大鸟腾空而起,就要落入黑暗中。 那边已经接了木盒的定天侯落到地上,好整以暇地隔空劈出一掌。 这掌一出,一时之间好似整个道观着了火,众人皆觉眼前一亮。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香味,烟火缭绕之间,一只浑身浴火的吊睛白额老虎狂吼而出,一下冲入韩柏身体。 韩柏一声惨叫,人已跌落观外黑暗中。 刘无伤一愣,急道:“侯爷,观外是西都城的贫民区,杂乱无章,龙蛇混杂,可不能让他逃了去。” 定天侯捧着木盒,心不在焉地回道:“无妨,他受我一记掌力,内脏俱碎,必死无疑。你着人跟着血迹寻去,给他收尸吧。” 他对于自己的实力有绝大信心。 周围众人同样觉得如此,定天侯自修成黄纹虎形,纵横天下十年,从未有身受其掌而不死者。 韩柏只是区区蓝纹而已,差了两阶。在定天侯面前,跟毫无修为的平民并无差别。 虽然这般说,但刘无伤丝毫不敢大意,立刻带人翻身出去一路急追。 …… 玄天观外,连绵不绝杂乱无章的一片低矮的草房木屋成千上万的依偎一起。 大雪纷飞,积雪覆盖了地上污水,遮掩起一坨坨可疑的不知是泥泞还是排泄物的物体。 韩柏倒在泥泞之中,生命即将了结,眼睛淌出两条血泪,神光黯淡,渐渐混浊。 猛然间眼中神意再次亮起,像嵌了两个小太阳,映着身前的雪泛起亮光。 等几个呼吸之后亮光消失,苏文分身便在这个身躯上苏醒,他直接以天魔之法吞了韩柏的神魂,借体降临。 不过这副肉身的状况很差,内脏都碎裂快化作肉酱,堪称大型的车祸现场。 他勉力站了起来,素洁的道袍血迹斑斑,千层底鞋踩在杂着雪水的污泥里,冷气直往骨髓里钻。 “真是狼狈!”苏文自嘲,飞速吸收韩柏的记忆,风土人情、政制、人物、功法…… 小世界目前人类文明覆盖之处大约有两三百万平方公里,总体人口估计在两千万人以内。 人类文明之外不是连绵的高山,就是茫茫大海,自然环境恶劣,根本不适合人类居住。 “没有罡气,也没有煞气,干干净净的,总觉得不对劲!”苏文喃喃自语。 因为没有罡气和煞气,所以根本无法施展任何术法。 他体内携自本体分配的力量竟然没有一丝能渗出体外,甚至作用在自己体内的耗损也达到了惊人的地步。 不过身体损伤不得不修复,他动念之下,肉身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但是对于几可用来施展一道将级术法的巨大力量消耗,这种痊愈速度堪称龟速。 “规则非常严密,已经接近无魔。一切奇迹只来自奇香!” 这个世界出产一种叫奇香的异物,通常凝结在山林之中。人类通过吸纳奇香,形成内气,获得强大的力量。 韩柏就是这样一个奇香修士。 苏文意念一转,提起韩柏至死也不曾离手的长剑,催动韩柏修炼出来的内气灌入长剑,长剑便迅速灼热起来,散发出一阵阵清香。 蓝色的烟雾淡淡的从其中散发出来,笼罩身周两三米的范围。 苏文一愣:“这是煞气?!不对,非常不对劲!” 虽然与外界的煞气有所不同,但是本质是一样的。 所以外界如空气一般席卷全世界的煞气在这里自然的凝结成了固体。 如何做到的? 如果能探究出其运行之理,人造仙基估计差不多可以成形吧?! 苏文顿时精神一振,看到了最珍贵的东西。 一个世界本身就代表着无尽的财富。 “人在这里,人在这里!”一队甲兵正搜查到这处,见到苏文顿时大喜,喝道:“杀了他,侯爷有厚赏!” 于是握刀兵围杀过来。 他们都是百战老兵,骁勇善战,一队有十人。个个都披着上好盔甲,配合默契,战斗力非常强悍。 若还是原本的韩柏,未必能从这十人手下逃得性命。 苏文的思绪被打扰,冷冷扫了一眼扑过来的狰狞面容,手中的长剑如活了过来,自动向前递出。 剑光一闪,就刺入最先的甲兵喉咙之上。 快,准,狠,风格极其简洁,不多耗一丝力量。 只几个呼吸之间,一队十人的甲兵就全部躺在积雪里。 而夜里的声响引起周围甲兵的注意,正不约而同围了上来。转眼间又是一连串惨叫声回荡在这雪天的夜空之中。 等刘无伤急急赶来之时,已有三队甲兵遭难。 刘无伤检查了死去的甲士,越看越心寒。 死者伤口都在眉心,肋间等铁甲覆盖不了的要害之处,一击毙命,绝不用落第二剑。 如果说之前韩柏的剑法奇诡无比,令人防不胜防,如今就只能说不可思议。 很多甲兵的伤口都是从根本不可能的角度刺入,刘无伤完全想象不出韩柏是如何做到的,简直就像长剑活了过来,灵活地游动在空中,自寻敌手要害。 他细心地检查了伤口残留的内气,确定是蓝纹级别的内气,与韩柏的修为一致。 甲兵都是侯府百战老兵,每一个都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是皇帝赏赐给定天侯萧战镇压西北的勇士。 定天侯府这种老兵只有三百人,专门用来围杀奇香高手。 正常来说,十人的甲士足以将蓝纹高手拖住,三十个甲兵可以轻松围杀任何蓝纹高手。 但是他们都折在了这里。 难道韩柏生死关头,剑法再有突破? 刘无伤修为到了青纹,比韩柏的蓝纹高了一个境界,但此时都怀疑自己单对单未必能赢得了韩柏。 韩柏的剑法已近于道。 “这下麻烦大了!”刘无伤喃喃道。 他可以想象定天侯的暴怒,也可以想象若韩柏脱身,侯府会陷入什么样的麻烦。 必须趁其病要其命! “找军中的追踪老手过来,今晚誓要杀了韩柏!”刘无伤面目狰狞地喝道。 第328章 奇货可居 奇香按色泽划分等级,以金色为最宝贵,天下难寻;然后紫、红次之,也非常罕见。 再往下是黄、青、蓝,属于少有的品质。白、灰色的奇香最是常见,不怎么值钱,是大多数人的练功入门所用。 武者梦寐以求的就是能得一金色奇香,相当于小说故事里的仙丹。 韩柏前些天出城到城外的寒山寺与住持赏雪饮酒,夜深才回城,半途之时突然为一阵清香吸引,寻过去便发现一截金色纹路的奇香。 因为这截金纹奇香,这才引来灭门灾劫。 苏文将剑插在腰间,走在低矮杂乱的房屋之间。 他想找个地方消化一下脑中所得,将自己携来的力量融入这个世界,重新祭炼这副身躯和武器。 夜深人静,四周无一丝声响,好似大家都已在睡眠,但苏文感到无数的目光自禾草间、屋角木板缝隙中透出,目光中有着惊疑畏惧或某些莫名情绪。 韩柏平常施粥布药,不少人受过其恩惠,现在这些昔日一脸感恩戴德自称衔环结草的人都选择了束手旁观。 他们应该都看到了玄天观冲天火光及听见那尖厉的喊杀声。他们也应当认得眼前这位落难的人是玄天观的韩道人。 可是无一人敢站出来给予一丝帮助。 苏文在一间木屋前站定,一时有点迷茫。 贫民窟的小巷,弯弯曲曲,有些地方只能一人通行,又是夜里看不清方向。 他迷路了! 这才站定,木屋里面便有汉子粗声喝道:“滚开,这里不是你停留的地方!” 接着有妇人急急道:“当家的,那是韩道人,救过娃的命的。” 啪一个巴掌,男人骂道:“头发长见识少,他身后必有追兵,那是敢在城内烧杀的恶人,让他们看到此人在我家停留,万一生了误会,我们全家都是要死的!” 他又对苏文喝道:“快滚!不走,俺便不客气了!”拿起菜刀对着木门一阵乱砍,以表达决心。 苏文握握腰间长剑的剑柄,手感极好,好似天生的多了一截手臂。 韩柏现年四十有二,自七岁练剑,剑在手已有三十五年。就算不用力量,单凭剑法,杀普通人如杀鸡一般不费吹灰之力。 只是苏文沉默地迈步走开,唯有眼眸里一丝深沉的黑色如恶灵,咆哮着将出未出。 或许是这种示弱的行为让某些人看到了机会。 一个秃顶满脸油腻的男子咬着牙关走了出来,他道:“哎哟,可是韩道长,你怎么啦,可是受伤了?这大半夜的流着血,怎生是好?来,去我家养伤。” “你是?” “哈,道长不认识我,我可认识道长。我叫颜二,平常头晕身热,都要找道长要一两剂药吃,对道长仰慕得紧。这不是说话之地,速随我来!” 颜二一脸热情,笑着伸手拉苏文手臂。 他目光扫在苏文脸上,看清苏文苍白的脸色,发冠歪斜衣袍褴褛, 非常狼狈,不由心中狂喜。 苏文不答反问:“你知道追杀我的是什么人?是官兵!你会死的。” 颜二大吃一惊。官兵? 他顿时心生退意。 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他们这些城狐社鼠本属于阴沟里的肮脏东西,连一个普通的捕快都能克死他们。 更何况官兵! 颜二心念电转,想起自己一身的赌债,贪婪顿时占胜恐惧。 先诳到家里藏起来,再找弄清楚其价值,然后卖出一个好价格,到时官兵还要多谢自己! 这片贫民窟就是老子的地盘,谁来到这里,都得依仗我颜二! 颜二突然生起无穷的斗志。 他道:“我颜二平常最讲义气,义字当头,两胁插刀也在所不辞。韩道长在我们这里行善数十年,现在到我们回报的时候。 你不要担心。 我颜二吐出来的口水能打钉。这里的人绝不会泄露你行踪,我颜二做的担保。 谁敢出卖韩道长,就是与我颜二为敌,与我们青帮为敌!” 苏文感受到他手掌握在自己臂间的热量,突然展颜一笑:“好!” 对方什么想法,他不用想都知道。 既然非要作死,那就怪不得我! “老狗!”颜二狠狠拍掌。 一个与苏文差不多身边的汉子走了出来。 颜二道:“你与道长互换衣袍,引开追兵。机灵点,别被抓了。干过这回,你就立了大功了,我保你一个加入青帮!” 那汉子脸色煞白,颤抖着像小鸡一样点头。 苏文沉默地将身上沾满了血污的衣袍与他换了。 与颜二走入小巷。 那个叫老狗汉子抖着身子,在黑暗中看着他们离去,眼神里尽是惊惧。 在只有一人能走的狭窄小巷里兜兜转转,路上粪水泥坑满地,雪花都覆盖不住。终于到了一个简陋的院子里 。 颜二打开一间泥屋的门,里面低矮潮湿,堆了一堆木柴禾草,充满着潮湿发霉之气。 地上狼藉不堪,有些地方还带着黑色血迹,窗口被钉死,木门非常厚实,上面有不少血掌印。 苏文盯着血掌印若有所思。 颜二面有些害怕,干笑着解释:“我家就这柴房最安静,无人打扰且非常隐蔽,官兵绝对找不着,道长可以放心。” 苏文静静地站着,一脸漠然之中腾起冰冷的杀气。 颜二一路干笑,然而苏文默不作声,他便渐渐笑不出来了,心里开始发毛。 他瞥一眼苏文腰间的长剑,不知是否错觉,上面似仍有血在流淌。 砰砰砰! 心跳加速,无可名状的恐惧紧紧抓住他的心。 他几乎觉得自己就要死了。这时才听到苏文道:“出去吧!我要疗伤了,莫让人过来打扰。” “好,好!”颜二如获大赦,他赶紧遮门退了出去,嘟囔道:“见鬼,莫不是撞邪了!”一边还不忘记在外用手臂粗的铁链将门锁上。 一声轻呼,顿时又有两个鬼鬼祟祟的汉子现身。 颜二一脸得意地道:“宝物到手了,我先去打听他值得多少身价。 你们用心盯着,他有剑,说不定会逃。” “那怎么办,韩道长手底可硬得很!” “怕什么,”颜二凶狠地道:“进了我的门,就算龙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你俩将弓备上,如果他异动,就先射上两箭。 他受了重伤,没什么可怕的。 记住只有将人掌握住,才有资格和追兵要赏金。五十两,不,起码得一百两银子,否则杀了我也绝不交人!!!” 一想到即将到手的白花花的银子,他已经彻底放飞自我。 第329章 周天神御法 奇香功法简单来说就是消化吸收奇香的精华,在自己体内洗炼出精纯内气的法门。 首先要根据奇香的成色特点,以用药材配合去除杂质,调和药性,然后制成香囊、丹药、手环、项链、念珠、玉佩之类随身之物。 时刻与把玩,心神精气相交,以周天搬运法门来吸收其中精华。 还可以将奇香炼成兵器,平常可以养炼,战时激发奇香,可以增添不少威能。 不过苏文自然不需要那么麻烦,白白耗费时日。他捡了些干柴,随意搭了个篝火,两指一搓便打上火。 火焰跳动,带来冬夜难得的温暖。 苏文从怀里掏出一根似燃烧过半的“红蜡烛”,稍稍剥开就可以见到一截青色纹理的奇香。 清香透露出来,如杨枝甘露般让人精神一振。 这是巴掌长的短短一截柱状奇香,其上细细青色纹路形成仿若花鸟的图纹。 青色花鸟纹奇香,属于青纹奇香中的下品。 即使是下品,也非常少有,韩柏花了大半身家才购买到。 他企图以此晋升青纹境界。直到后来获得了金纹香,才将这截青纹奇香落下,企图改用金纹香修炼,没想到终究是没这个命。 苏文将青纹奇香拿在手里,他细细地感应了许久,便用手掰下青纹香一角丢入火里。 直接烧奇香是一种极其浪费的做法,因为奇香里蕴含庞大的力量,应该徐徐以水磨方式吸收,物尽其用。 放入火里燃烧,只会一下子将原本几年甚至十几年才消化得了的庞大力量全部激发。 修士自己一下子不可能吸收得了多少,只能白白看着烟气散溢流失。可以说万分之一的利用率都不到,这是超级败家子的行为。 苏文知道,却毫不犹豫。 眼见奇香烧红,一股淡青而星火点点的轻烟飘了出来,如云雾一般,凝而不散,好似整个星空降落人间,浩瀚无垠浓缩于一方玉露之中。 奇香凝聚了强大的力量,这些力量因奇香而存在,随奇香而消散。 而奇香力量的使用效果是有极限的,按韩柏的知识,这个世界最强的大宗师也无法让自己身体飞起来。 如此就有点似苏文的前世,那个科技昌明的世界。 或许天地意志关注这个小世界,是因为这里自然形成了一个将术法力量关在笼子里的规则吧! 苏文凝神盘坐,深吸一口气将轻烟吸入肚子,顿时一股强大无比的能量在腹中炸开,有如宇宙初开,能将一切细胞都在毁灭。 这股能量根本不是人身所能承受,在体内摧枯拉朽,又不留分毫自何处窍口毛孔之中溜了出来。 人身如筛子,没留住一丝能量。 而这才是开始。 轻烟源源不绝而来,苏文满眼的火树银花,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他细细体会了好久,才调动自己携带来的力量,引导奇香在体内流转,开辟经脉窍穴。 韩柏的玄天功属于这个世界中规中矩的法门,不是什么强力的快速的秘诀,而是一套流传很广的不易出偏的功法。 一言蔽之,就是奇香修士的大路货。 玄天功将人体分为上中下三个丹田,内气就存储在三个丹田之内。 苏文不大看得上这套功法,以他对人体的了解,卓绝的眼光和白云观的道法知识,他重新推导出一套新功法。 以上中下丹田为根基,将自己身上三百六十个窍穴全部开辟,以自己携来的力量融合化作神祗,入镇诸窍,梳理内气。 初时先化三个帝君坐镇于泥丸窍(上丹田)气海窍(中丹田)丹田窍(下丹田)这三窍之中,即天地人三君。 以三君为核心修桥布路,统御周身窍穴,而后逐渐填充每个窍穴神祗,最后成就神御金身。 苏文称之为周天神御法。 这个法门主要目的是让自己庞大的力量融合进这个世界,成为一套符合本土力量体系的功法。 说白了就是将贼赃洗白。 而三百六十窍穴神只一旦炼成,他对这副身躯的掌控,对奇香力量的储存都到了不可思议的境界,能一定程度上弥补天地没有罡煞之气无法施展术法的遗憾。 他心念一动,自身的力量顿时渗入奇香的烟气之中,驾驭着烟气精准地沿体内的经脉窍穴一点点开拓。 于是干枯的河道落下蒙蒙白雾,龟裂的河道泥土渐渐有了湿喜,转而惊雷闪电,春雨贵如油,细雨下来绵绵不绝。 大地有了春色。 篝火之中不停升腾起烟气,苏文体内像开辟了一个黑洞,将烟气都吸入了体内,一点都没有浪费。 然而单独吸收奇香不是功法的目的,最主要是通过周天搬运,奇香与自己的精气和神意结合,形成独有的内气。 而内气的质量往往又与奇香等级直接挂钩。越高级的奇香,修炼出来的内气就越强。 根据每一截奇香的不同,还会有些特殊的效果,比如说定天侯萧战那能化作猛虎的一击。 苏文不需要特殊效果,他携来的力量就自带威能,所以他对自己吸收的奇香专门设计了一套炼化提纯的技巧。 使术法力量在与奇香烟气融合之中,不停对奇香烟气锻打,过滤,提纯,从而获得最纯的奇香力量。 很快周身窍穴和经脉被强行开辟出来,术法力量裹挟奇香轻烟按着奇妙的次序,仿照着周天星辰日月经行的规律游走在各处经脉。 这过程之中烟气从原本的黛青色化作无色,那是去除了一切杂质后的本源色彩。 再经过周天搬运与术法力量和精气神意融合,一点点化作金色的内气。 不够! 苏文睁开眼,见青纹奇香的一角已经烧尽,又将剩余整截奇香都扔进火里。 顿时大量的青色烟气腾起,苏文深深呼吸,如鲸鱼吸水,长长的不做一丝停顿的将所有燃烧起来的烟气都吸进体内。 他肌肤上毛孔收缩,在奇香烟气的灌注下鼓胀收缩又鼓胀,有如一只巨大的蛤蟆般,肌肤上浸染了一抹金色。 继而金色浸润至肌肉筋骨,内脏五腑,修补每一处伤口,激发生机。 奇香的杂质,体内的污秽,还有瘀血等源源不绝地从体内排出。 世间上绝对没有人能像他这般速度消化奇香,也没有人能做到这般极致的利用率。 周天神御法成了! 第330章 神念诡影 奇香功法修行路线是以先修内气,炼皮膜渐次至肌肉,至筋骨,最后换血除秽以成先天内气。 而先天内气不是目的,而是以先天内气孕育神念。 神念,以苏文的理解,就是精神力驾驭内气,生成一种有如幻法,可以外放的另类术法力量。 先天气功、神念既成,即是进入青纹境界。 韩柏天资极高,本来到达青纹并不困难,然而为奇香所限。 青纹奇香已经是千金难买的珍宝,作为一个贫民区的小观,财力无论如何都买不起,空得岁月蹉跎。 可叹那些达官贵人根本没那资质修行,却轻而易举占有宝物。有的豪绅甚至燃烧奇香来斗富。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不单在普通百姓,就是奇香修士之中也一样的不公。 苏文周天神御法既成,先天内气也自然而然成了。 至于神念,韩柏的玄天观传承并没有涉及这么高深的知识,苏文只有按自己的理解先试着推演。 …… 阴暗的巷子。 刘无伤冷冷地看着颜二。 这个泼皮无赖胆大包天,竟敢误导自己,还公然现身讨要银两。 不知死活! 刘无伤不由笑了。 他开口,语气森冷:“让人假扮韩柏,引我们走错路的就是你吧。 胆子挺大的,官府的事也敢插手。 韩柏造反,罪该夷灭九族。 你这个同党家里有几族?” 颜二一愣,他打个哈哈道:“造反?小的不知道你说什么,小的是个良民,不可能造反啊。 那个什么同党不是我! 绝不是我! 小的只是看到了韩道人的去向,想凭借消息线索要点奖赏。 军爷若不想给,也无所谓,小的是个热心人,马上就将道人行踪说出来。 但是准不准,小的可不敢打包票。” 刘无伤见他眼神闪烁,一副滚刀肉的模样,不由一声轻笑,道:“如果有赏金,那行踪就准了?” “准,那肯定得准!”颜二精神一振,他道,“若有五十两银子,起码方向范围不会错。 若有一百两银子,如果抓不到人,小的愿意将头砍下来给军爷当球踢。” 又道:“这大半夜,天寒地冻,大家都不容易。你看我们天开里是个什么地方?有个外号叫鬼见愁,本地人走着也常迷路。 那韩道人躲在里面,就算将地犁一遍,怕十天八天也找不出来。 军爷想快捷交差,花点钱也值得吧!” 他谄笑着,眼里充满冀望。 刘无伤不由大笑道:“钱我有,一百两银子的确也不多。 来人,拿来给他!” 颜二顿时喜不自胜,然后就见一个甲兵提着一个人头,怼到自己面前。 就着火把看清人脸,颜二不由吓得大叫一声,脸色瞬间白了。 那正是他遣去引开官兵的那位老狗的人头。 刘无伤阴阴地道:“老狗临死前已经什么都说了,是你颜二指使的。 真是狗胆包天! 韩柏是什么人? 那是定天侯指定的人。 定天侯你听说过吗? 啐! 你一个下三流的泼皮凭什么插手侯府之事? 用你的头够吗? 不够! 你九族的头都不够!” 刘无伤极其愤怒,颜二这种人他平常不屑一顾的,想不到在关键时候竟敢给自己下绊子,偏偏自己还中了招。 那感觉就好似被一个连自己鞋底都不配舔的贱人用翔糊了一脸。 他挥挥手,已经懒得跟他说话:“先砍了他一只手,看他说不说,不说就砍另外一只,两腿也卸了,做成一个人彘。” 颜二终于慌乱了:“不,你们不能这样?我是青帮的,我是青帮的……” “青帮?”刘无伤一哂:“区区一个黑帮也配拿出来说?!” 甲兵拿刀一下砍在颜二手上。 一只手臂齐肩而断,血如泉涌。 颜二杀猪似的狂吼。 这不合理,我可是青帮的人啊!青帮的人也砍,简直丧心病狂! 刘无伤的话自耳边轻飘飘传来:“太嘈了,砍去他另外一只手!” 巨大的恐惧抓住颜二的心脏,他惊道:“别,别砍!我说,我说。韩柏在我家柴房里,被我锁上了。我把他交给你们,不要钱,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真的不要钱?”刘无伤似笑非笑。 “不要,一文都不要!”颜二痛得冷汗淋漓,呻吟不已。 刘无伤看他痛得口水鼻涕齐流,冷笑道:“早说就不会遭罪了!我有点好奇韩柏怎么进了你家柴房?” 于是颜二吞吞吐吐说着他如何诳韩柏到他家。 刘无伤越听越怒。 就是因为此人,才让韩柏有了喘息的功夫! 他道:“卸他一只耳朵!” “不!”颜二绝望地大叫。 刀已经削下,他捂着剧痛的伤口,想立刻晕过去。 这是一场可怕的噩梦。 在凶神恶煞无所顾忌的官兵面前,颜二就有如被他自己虐杀过的妇孺一样无力、一样弱小。 刘无伤看着颜二没有喜悦,只觉得寒冷。 其实在定天侯面前,刘无伤也与颜二一样微不足道。 韩柏的伤势没有想象的严重,定天侯失算了,但是上位者是不会认为自己有错,如果今晚真让韩柏脱身,自己可就麻烦了。 “赶紧带我们去找韩柏!”他像被困的野兽一般咆哮。 …… 一行人很快到了柴房外。 颜二的两手下神色呆滞地看着身周如神兵天降的甲兵。 “你们最好祈祷韩柏没有逃跑!”刘无伤恶狠狠地道,立即安排甲兵将柴房乃至整个小院层层包围。 弓弩手占据高处,绝无死角。 他自己则松开缠在腰间的柳鞭,轻轻抖动,那尾部的蝎尾状尖刺在白雪之中闪过寒光。 “颜二和这两个泼皮一起去打开门!”刘无伤又道。 颜二此时没了一只手和一只耳朵,痛得几乎要晕过去。好在刘无伤怕他死了,让人给他绑扎了伤口。 三人战战兢兢地摸索过去,正要将柴房门前锁链打开。 但见一道剑光从柴门门缝透出,瞬间分出三道,同时点在颜二及两手下的喉咙上。 三人咯咯有声,绝望地倒在雪地里。 锁链也掉在地上,柴房的门开了。 一股蓝色的奇香烟气如溃堤般狂涌而出,在院子里被风一吹,四散开来。 整个小院及附近几十米都嗅到浓郁的奇香味道。 刘无伤目光一凝,他看见低矮的柴房门口走出一个道人。 不,是五个,六个,七个人! 刘无伤觉得自己眼看花了,他看到那道人身形一颤,有六个人从道人身上走了出来。 高矮胖瘦都有,模模糊糊看不清人影。 “这是……神念?!” 刘无伤细细看了一眼,一下子松了一口气,冷笑着鄙夷道:“韩柏,你真的突破了,修出了神念! 可惜终究是小派传承,不知道神念刚刚修出,最是弱小不过,只适合用来辅助。 你将神念寄于蓝纹奇香之上,只能做出一些幻影,根本没有丝毫力量。 难道想凭这个装神弄鬼来吓退我们侯府精兵? 真是天真得可笑。 这些鬼影被风一吹就会消散!” 苏文低低一声叹息:“地狱无门偏要闯进来,我这些可不是幻影,而是真正的鬼啊!” 什么? 刘无伤身子突然一沉,但见一双苍白的小手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搭在自己肩膀之上。 那手纤细苍白,像两块千年寒冰做的,冷意直入骨髓。 他慌张地扭头,只见一个十一二的女孩正趴在背后,披头散发,脸色苍白,目光幽幽地注视着他。 那模样熟悉,不正是韩柏刚刚被杀的弟子之一? 真的有鬼! 刘无伤终于忍不住大惊失色。 第331章 绝世的剑客,不屑躲避 奇香修士有一个共识,便是世间无鬼,如果有,定然是神念所化。 所以即使无论触觉、视觉都告诉刘无伤眼前这是一个鬼怪,他还是以绝大的毅力约束住攻击的欲望,反而催运内气,将长鞭荡起,在身前组成一道鞭子海洋。 刘无伤两侧都有甲兵簇拥,“韩柏”要攻击他,必然只有身前一条路,只要以长鞭遏制“韩柏”的突击,其必然陷于自己身周精锐甲士们的围攻。 刘无伤的应对在奇香修士看来几乎是挑不出一点毛病的。 然而他立时发觉自己的长鞭并没有触及任何人,而背后的鬼怪却真真切切地勒住了他喉咙。 窒息的感觉如潮水般袭来,他不得不相信鬼怪具有实实在在的攻击力。 刘无伤本能地慌忙撤手,丢了长鞭,一手掰鬼怪的手,一手鼓动浑身的内气拍向鬼怪。 啪! 刘无伤忽见鬼怪消失了,身后一个甲士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七窍缓缓流出鲜红的血液,而他的掌正好拍在甲士的脑门上。 不好,真的是幻觉! 韩柏只是青纹境界,不可能用神念攻击实体! 未等刘无伤后悔,他耳里听到衣袂飘动的声音,回首之时,一抹灿烂的剑光由远及近,迅捷无比地刺入他心脏。 刘无伤心中一痛,寒意浸透五脏六腑,让他感到彻骨的冰冷。 他诧异地伸手去按心口,手尚未触及,剑光的寒意已经离开他身体,在他身边的甲士未曾反应过来之时刺入其喉咙。 一时之间眼前寒光大灼,像天上的明月骤然落入人间,耳边剑吟不已,奏响优美而激越的乐章。 只一瞬间,剑光便彻底离开刘无伤身周簇拥的十几个甲士,转向其他地方,真是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刘无伤浑身无力地往下倒,未落地时,还听到无数甲士大声呼喝,弓弩弦动,待他跌落冰冷的雪地,感受到潮湿地气,耳里便只剩下簌簌的雪花声。 天地一片寂寥! 世间竟有如此绝世的剑术! 世间竟有如此绝世的剑客! 刘无伤无奈地散去最后一口气息,沉入永恒的黑暗之中。 在茅屋屋顶,最后一个官兵捂着喉咙倒下。 苏文好整以暇地抽回长剑,不由概叹:小世界的规则牢固得可怕,我用尽全力扑杀上百个普通人竟然要花十几息时间。若在外界,也就心念一动的功夫。 或许正是因为外界杀人太过容易,才会形成战争时独有的三方战场,也因此才有将级轻易不对凡人出手的潜规则。 苏文长身而立,虽然身上衣衫褴褛,狼狈不堪,神态却极是从容。 韩柏这具身躯虽然年届中年,但保养极好,五络长须垂胸,身形颀长,容貌清癯,极有神仙的逍遥飘逸的气质。 扫了一眼满地的尸体,他飘然回到刘无伤的尸体前,从尸体身上搜出一小袋碎银和一串手腕戴的佛珠。 佛珠由九颗青色半透明的珠子以编金丝的红绳串起来,奇异的是每个珠子的表面以材质纹路形成一个梵语,估计是什么佛咒。 苏文对秃驴的经文不感兴趣,只在乎奇香材质,随便收进怀里,又捡起刘无伤的长鞭。 这件长鞭是精制的奇香武器,可用来修炼,也可用来修行。 不过修士们有一种说法,尽量少用兵器来修行,免得杀伐之气侵染心神,导致内气出偏。所以多数修士有余力都会打造修行宝物和武器各一套。 刘无伤随身携带两件奇香物品也是正常。 苏文的搜刮只集中在银两和奇香物品之上。 没有银两,就算神仙也寸步难行。奇香则是必要的修行物资。 他的周天神御功虽然已经修成,但韩柏倾尽身家购买的那一截青纹奇香经过排除杂质,形成的内气只占体内三百六十窍穴的一小部分。 苏文自身携带的来自外界的绝大部分术法力量都还没能融入内气之中,所以还得继续搜集大量的奇香来修行。 好在他推算的功法自带排除奇香杂质的效果,对奇香的质量不太讲究,只需要够多,就能持续进步。 苏文又将几个蓝纹、白纹、灰纹的将士尸体都搜刮了一遍,做了个包裹背在身后,这才飘然离去。 普通士兵他也不屑搜查,而且四周的老百姓早已经虎视眈眈,估计这些尸体很快被盘剥干净。 这片贫民区叫天开里,名字从何而来也不可考,这里有十几条里弄,估计有数万人居住。 茅房木屋一间接一间,密密麻麻,充斥着难闻的混杂汗液粪尿的气味。 如果在白天,会看到到处都是衣衫褴褛面容枯槁的人。小孩子光着屁股像幽灵般突然出现,又一低头钻入某个窟窿不见。 此刻是半夜,有雪花飞舞,一片寂静。 偶尔可见黑暗里有一些无家可归者蜷缩的身影。想来到了天明,又会清出不知多少尸体。 每逢冬雪,穷苦人家总是一茬一茬的冻死。 如果是往常,韩柏会这个时候起来,早早准备一锅锅的姜汤稀粥,待天亮时施舍救灾。 行善积德是玄天观的门规,也是韩柏身体力行的信条,没想到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 这个世界没有食煞者,没有神祗,没有因果报应,同样充斥血淋淋的剥削与被剥削,压迫与被压迫。 苏文叹息,可惜自己的尸解仙之手在这个世界无法使用,否则…… 他摇摇头,打消自己心中的悲天悯人。 这一次降临小世界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解放全人类,而是为了补天,通过补天的善举来削弱天地意志对自己的压制。 另外一个是继续完善造化之道,设法使白纸融入造化之道之中。 这两个目标任何一个都是地狱级别的困难,何况还动用不了术法力量。 不管了,先按这个世界的修炼之道走到尽头,探一探这异域的风采再说。 …… 韩柏是玄天观道人养大的孤儿,从来孤寡一个,好友或许只有城外寒山寺的住持,不过住持只是个普通僧人,不修奇香,没必要连累他。 所以苏文并无什么去处,他走的路是回玄天观的路。 玄天观现在已经是大凶之地,他若回去,官兵定然不会放过他,但是苏文觉得自己也无需躲避! 定天侯算什么东西?! 韩柏对付不了的敌人由他来对付,韩柏报不了的仇由他来报。 他就是要以这种方式堂堂正正地向这个世界的所有才俊豪杰宣告自己的到来! 第332章 修法如魔,魂兮归来 玄天观是个小观,只是一个简单的三进道院,供奉的是玄天三神。 玄天三神不是什么声名远播的神只,只有玄天观才有,怀疑是祖师捏造的神只。 这个世界应该是无法封神的。按韩柏的记忆,平民百姓所拜的神祗众多,各种各样的土地水神河神井龙王,但是没一个有灵的。 玄天三神自然没有灵验过。 观内阴森凄冷。 风吹门窗,不时传出咿呀咿呀的声音。 满地的尸体尚未收拾。离屠观灭门已近两个时辰,定天侯得到想要之物早就撤了,只留一什甲兵守观,等天亮与官府衙门交接。 这队甲兵如今正在主殿卸了甲,燃起篝火饮酒吃食,好不痛快。 “玄天观太穷了,搜刮不出什么油水。今回真是吃了亏,连酒水烧肉都是我们自己出钱。” “我说老唐,咱们侯爷给的赏银够你养三房妻妾了,何必心痛那点酒肉钱?!今夜雪大,天寒地冻的,观里又到处死人,瘆人得很。若没有美酒,我可待不住这里。” 老唐一声嗤笑:“怎么,你还怕鬼?他们生的我们都杀,难道死的我们还杀不了?我跟你说,无论鬼也好,神也好,都怕我们当兵的煞气。 好比这个劳什子玄天三神,老子就敢冲祂撒尿,祂还不得不受着,你信不信?” 旁边的同袍都起哄:“不信,不信!” 老唐呵呵一笑,摇晃着身体站起来,松松裤腰带道:“正好一肚子水,先放一放熄熄火。” 众人见他无所畏惧地爬上神台,松腰带掏家伙就是一泡尿淋下。 玄天三神分别为中间的玄天道神,白发白眉白须的老者形象。左侧的玄元上帝,中年大腹便便的帝皇形象。 右侧的伏藏神君是七八岁幼儿的模样,横眉竖目看谁都不顺眼,一脸的不羁。 老唐撒尿的正是中间那个身穿玄衣神情慈祥的玄天道神。骚臭的尿液淋身,白胡子神仙木然不动。 终究只是泥塑木偶! “舒服!”老唐哈哈大笑。 众人都嘘他一声。 老唐洋洋得意正要跳下神台。突然冷不丁衣衫被扯了一下,他瞥见那七尺高的白胡子神仙慈祥的表情化作了怒色,眼珠一动,盯住了他。 霎时间神威如高山倾倒。 老唐啊一声惨叫,仰身摔到地上。 众人以为他不小心摔倒,都是大笑,但是许久不见老唐站起来,不由慌忙上前查看。 只见得老唐面如金纸,大小失禁,昏迷不醒,无论怎么叫唤,拍打,按人中都唤不醒。 神仙显灵了?! 甲兵们顿时心中一寒。毕竟老唐才刚刚侮辱了神仙,立时就遭了报应,足以证明这神仙的灵验! 众人往道神看去,泥塑木偶衣角不动,只有一身尿骚味,不由惊疑不定。 嘭! 殿门突然大开,一个身穿破烂蓝袍的道人挟带一股风雪走了进来。 大伙瞳孔一缩。 这不是那位观主韩道人? 众人都是参与过围杀韩柏的,按说这道人早死了。 难道见鬼了? 众人正心寒胆颤。 甲兵当中为首那位勉强鼓起勇气,大喝道:“世间哪有什么鬼怪?肯定是这个死剩种害了老唐,又在这里装神弄鬼。 抄家伙杀了他!” 作为令行禁止的精兵,士兵们迅速抄起兵器。 只是蓝色烟气飘来,苏文身法诡异地闪到他们身前,好整以暇地抽剑,杀人。 一气呵成。 寒光翻滚,几个呼吸之后,整个大殿就只有苏文一人活着。 苏文凝视着玄天三神,似将三神形象印入脑海里。 又不由得嫌弃:“享受了数百年的香火,身上累积了无数的愿力,竟然生不出一点灵性。可惜了这上好的条件!” 他回身将甲兵尸体一个个抛出观外,不愿这些人弄脏自己的地盘,又游走在走廊院子。 血腥未散。 整个道观除韩柏外,两个十二三岁的弟子,四个老仆都化作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苏文骤然涌起一股悲愤。这一幕刺激到韩柏记忆里蕴含的深沉的情感。 苏文自然不是韩柏,但是他没有特意压抑心口汹涌澎湃的情绪,反而刻意推波助澜。 情绪本就是一种施法材料。 “师父,我抓到一只小鸟!”女弟子道号明善,天真烂漫,毫无心机。 “下雪了,师父。”明善高兴地嚷道。 “快来玩,师兄!”她朝一旁的师兄嚷道,落下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 男弟子叫明恶,时常跟韩柏出去施药治病,已经有了一丝稳重。在一旁笑,道:“师妹,你穿的单薄了点,先披了披风再玩,别得风寒。” 穷苦人家很容易一场风寒失了性命。 一团雪球迎面而来。 明善大笑:“来打我啊!” 明恶大怒:“好你个叛徒,竟敢攻击师兄,看招!” 韩柏在旁边捏胡子轻笑,连经过的老仆人都露出一丝笑容。 …… 苏文酝酿着情绪,一边在后院冰冷坚硬的地面挖了坑,将少年少女老仆人们一个个安葬。 他在墓前站了片刻。 又从厨房取出几罐火油,将木柴搬到院子里,堆了个高高的篝火堆,洒上油,点上火。 顿时火光冲天。 他将搜刮的奇香物品都抛了进去,就在雪地里篝火旁盘坐。 篝火灼烧着奇香物品,那些佛珠、手镯、项链以及柳鞭刀剑之类,都喷涌出浓烈的奇香烟气。 各色烟气混成灰扑扑的深灰色烟气升腾弥漫开来,徐徐扩散至整个三进院落。 奇异的是烟气就只笼罩着玄天观,任寒风吹拂,犹如浓雾始终凝而不散。 到天明之时,奇香烟气开始不住的沸腾,如潮水波动。 有一个个的身影凭空出现在道观的院子里、走廊上、厢房里、厨房等各处,有的读书,有的诵经,有的拭擦神像,有的炒菜煮饭,神色动作均有若生前。 他们往苏文走来,低低拱手弯腰:“观主(师父)!” 苏文笑道:“魂兮归来!” 他身上三百六十个窍穴大放光华,每一处都是一个洞天福地,神仙居所。 于是明善、明恶等一个个往苏文身上走,在窍穴里坐下,使得窍穴光芒更加璀璨。 第333章 三神入窍 “玄天道神,玄元上帝,伏藏神君,您们徒子徒孙都被杀个精光,传承断绝。就算泥塑木偶,想来都有火吧。 且下神台,驻入我身! 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苏文在那浓厚的奇香烟气笼罩之下,猛然一喝。玄天三神似被唤醒,于神台上摇动不已,突然之间泥塑身躯一起破碎,悉悉索索化作泥沙,就连木架骨骼也都散了架。 盘坐的白胡子玄天道神,威严端庄的玄元上帝,愤懑张扬的伏藏神君都只剩一个影子,虚虚地盘坐,有奇香烟气盘旋。 它们似活了过来,眼里泛起光华,神态活灵活现。 三神或许是捏造的,但自玄天观建立以来,祂就是玄天观精神的支柱,也得至少天开里这片区域代代人的祭拜,愿力雄厚。 以前无人能利用这些沉积的愿力,但是现在苏文如臂使指。 三神迈步走下神台,走出大殿,来到后院,一起对苏文鞠躬施了一礼,然后互相对视一笑,便走入苏文肉身窍穴。 三神分居上中下丹田,随之三窍有如黑洞般发出无穷巨力,吸纳起笼罩玄天观的奇香烟气。 只一瞬间,这两件青纹,两件蓝纹,七八件灰纹白纹的奇香燃烧的无比庞大的奇香烟气尽皆被吸纳入窍穴之内。 这些奇香烟气蕴含的力量若是以前的韩柏用以修行,得用二三十年来消化,而今一瞬为苏文吸收。 苏文神情似是悲泣,在悲泣之中却又有一丝玩弄众生的冷漠。 “还差了点!”他喃喃道。 这些奇香经提纯后,融合术法力量之后所蜕化出神念,化作玄天观六人绰绰有余。 但神念再想化出威压天地人三界的玄天三神就有点难。现在窍穴里坐镇的三神只是单纯形似,威能却不相符。 我需要更多更多的奇香来消化自己携来的力量,如果有更高品质的奇香会更合适,比如韩柏寻到的那根金纹奇香! 苏文低头思索了一下。 独坐玄天观待敌来找有点消极。也罢,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 一阵冷风拂过,他身形已经不见。 西都城,定天侯府 一晚已过,天空微白。 在这个初冬寒冷的早上,许多人一夜无眠。 啷当!上好的贡品茶杯摔到地上,碎成无数块。 茶水泼了一地,仍然散发动人清香。 萧战脸色阴沉,手里捏着一截香,细细碎碎的粉末正从掌指间漏出,带起一重浓郁的香味。 比之于茶香,这香让人闻之昏昏然陶醉。 只是香虽好,萧战却一点都不开心。 假香! 在他对面是懒洋洋的西都府尹陈文杰。 “此香初时清香,令人如登极乐,然而随时间而减弱。 制香人手法很精细,只在外面剥了蝉翼般一层皮,在里面填充了些品质差劲的黄纹奇香,手艺极其精湛,神乎其神。 寻常人第一眼绝对判断不出是假香。” 陈文杰端起热腾腾的茶杯,吹了吹,就着茶香轻喝一口,道:“这个人,我很想认识一下!” 他对定天侯萧战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视而不见。 “好手段,连本侯也瞒过了。”定天侯突然气笑道,“你说说看如何是好,本侯可是早早让人八百里加急将喜讯送给陛下。 如今,又让本侯再对陛下说,我弄错了,给一个乡野匹夫骗了?你说陛下会给我定个什么罪?欺君,还是失职?” 在其身边的猛将肖天虎都噤若寒蝉,知道自家侯爷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陈文杰嘻嘻一笑,道:“你说的乡野匹夫用假香欺瞒了你,还杀了你左膀右臂刘无伤,近一百五十的侯府精兵。 这战绩在黄纹高手之中都可谓极其亮眼,我若有这样的敌人,晚上都不敢闭眼睡觉!” 萧战冷冷扫他一眼,默不作声。他现在侯府的院子铺了一院子的尸体,已经昭示对手的狠辣可怕。 这些兵是皇帝赐予给他做护卫的,绝不能白死,否则不但他没脸,皇帝也没脸。 萧战沉声道:“本侯昨晚剿杀玄天观之时,韩柏仍然是蓝纹,虽然剑法极佳,但是内气修为非常普通。 而到其杀刘无伤及诸将士,伤口依附的内气应是青纹。 各人伤口也与玄天观损失的甲士一致,都是诡异而迅捷至极的一击即杀。” 他顿了顿,继续道:“可见对方仍然是青纹的修为,不过依仗诡异的剑法发挥出超常战力。 本侯甚至怀疑他拼杀越多人,早已经重伤待毙!” 陈文杰摇摇头,道:“有相似之处,更多的不同。上百甲士还有青纹的刘无伤坐镇,对手怎么可能是青纹修为? 而且我们亲自查看过痕迹,这么多人一起围困,却几乎没有打斗痕迹,都是被其一击毙命的。 不可能是两败俱伤的拼杀,所以不能因此推导出他受伤。 韩柏的战力绝对不是剑法诡异可说得通,你说他是红纹宗师我都信。你千万不要小看他,否则下场不比刘无伤好。 可能…… 韩柏已经得到了真正的金纹奇香之用。毕竟这是天下三大绝世奇香,我们谁也不知他这截金纹奇香有什么独特能力。 我们的陛下当年就是凭借一截金纹奇香降伏群雄,统一天下,开创我们大晋现今的盛世。” 一夜之间突破极限,获得超越以前两个境界的力量,怎么想都有点荒谬,也只能以绝世奇香来解释。 “该死,区区一个乡野匹夫竟然敢染指奇宝,就算夷灭其九族,也不足以弥补其过错!”萧战脸型都妒忌得扭曲了。 陈文杰沉声道:“眼前最要紧的是大索全城,尽快将他寻出来,否则他会越来越强,越来越难对付。 本官手下有几个追踪好手,一并派出去。” 说罢,从袖中抽出一把纸扇,在这大冬天轻轻摇了摇,踱着方步叹息着离去。 萧战一脸阴沉,身上奇香弥漫,像镀了一层金色。 肖天虎隐隐听到虚空之中猛虎咆哮,充满压抑的怒火。 “禀侯爷。玄天观门外出现十具甲兵尸体,据查探应是侯爷留在玄天观与官衙对接的亲兵……” 韩柏竟然还敢跑回了玄天观,又再杀了我十名甲兵?! 萧战急怒,胸口剧疼,喉咙不由一甘,从嘴角渗出了一道血丝。 第334章 要不来一场末日审判? 午后,乌云盖顶。 估计又要下雪。 彭荣一店铺里吃酒,一碟茴香豆,一碟炸豆腐,可以让他消磨一个下午。 彭荣不如此认为,他觉得如果韩柏还在城内,他肯定会回来玄天观凭吊。 韩柏这人很重感情。 当初如果是彭荣主导抓捕,他会先寻个借口将玄天观的人扣下,告知韩柏,请君入瓮。 定天侯向来跋扈,不由分说剿灭,结果才出现如今不上不下的局面。 蛮横霸道! 一言不合杀人全家。 哪有这样做人的! 然而人家是官兵,是贵人,是陛下身边红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他代表的是官家的脸面。 谁也不能违逆! 彭荣叹一口气,他是府尹陈文杰手下的老捕头,自然是站在官府一边的。 他知道韩柏是个良善之人,平时时常救济老百姓。品行无可挑剔,是一个老好人。 只是好人向来不长命。 他身上有东西引来了定天侯的窥伺。 彭荣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不过也知道达官贵人的本性。 贪婪! 透入骨子的肆无忌惮的贪婪。 别看他们衣着光鲜,衣着之下都是血淋淋的非人。不少汪洋大盗就是被这群东西逼出来的。 老捕头彭荣心有戚戚。 但这世道就是这样子,他是捕头,维护的是朝廷的体面,也只有尽心尽力。 此时正是店铺客人最多之时,一个道人走了进来。 彭荣第一眼看他眼熟,道髻白脸长须,眼睛神采,身材颀长,腰间栓一把剑,剑鞘普通。 这人第一眼让人如看到神台上的神只,俯视着世间碌碌无为的凡人,又似饱含一种令人无法理解的情感和智慧。 总之与世人格格不入。 韩柏! 自己一直寻找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有恃无恐! 而且现在满城官兵都在搜索韩柏,就在店铺门口的大街上就有一队官兵一一查验每个路人的身份。 韩柏从他们眼前走过,竟然无一人留意,就当他是空气一般。 这种不合常理的行为让彭荣陡然一惊。 “小二来一壶酒,一斤酱肉!”四周有人呼喊,声音却似乎来自于遥远处,渺渺茫茫,似无根之萍,随风飘荡。 彭荣知道自己身处酒楼大堂,明明到处都是吃饭喝酒的人群,但是他却觉得自己被隔绝在一个孤单单的空间里,面前耸立着一尊高大神只。 这种别扭的感官给他带来极端的危险感觉。 奇香修士灰白蓝三阶都是以内气及技艺争胜。到了青纹,修出了神念,就以神念较量为先。神念影响的是人的感官,摧毁的是人的心神意志。 彭荣觉得自己的感官变动,意味自己处于他人神念影响之中。 青纹还是黄纹? 当然是青纹,不久前他还是蓝纹,自然不可能跃级而至黄纹。青纹虽然比蓝纹强,但也不见得能完全压制蓝纹。 彭荣作为西都城声名远播的老捕头,一身蓝纹修为千锤百炼。他知道只要自己心灵足够强大,不露一点怯意,对方一时奈何不了自己。 所以他迅速镇定下来,一边在心里给自己告诫,一边声色俱厉地道:“呔!韩柏,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本捕头面前露脸,真以为你突破青纹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这西都城中别说青纹,黄纹也有不少,你斗得过我本人,斗得过西都府吗?斗得过大晋朝廷?” 苏文在他身前停下。 彭荣心里一喜,抹了抹额头冷汗,他沉痛地说:“本捕头知道你冤枉,定天侯素来跋扈,不尊官法。我家府尹大人屡次给朝廷上奏折,弹劾此人。 只可惜为朝中奸人所阻。只是朝中仍然有贤明之人,西都城也有府尹大人主持公道。 你如果有冤屈,可以入衙门告状,我家府尹大人定然会不畏强权,为你申冤!” 苏文幽幽叹道:“我玄天观冤啊…” 彭荣心下一松,这句话一出,说明他还是信官府的,信天下朗朗的乾坤… “冤有头,债有主。定天侯跋扈是原因之一,但是根源是司马开元的纵容啊! 我满门被屠,不将定天侯阖府屠了,不将司马家屠了,如何雪我心头之恨,如何慰我玄天观的亡灵? 你说我这个心愿,你家府尹大人可以为我主持公道吗?” 彭荣越听越不对劲,司马家可是皇族,司马开元是本朝的开国皇帝,现在还在位,威望如日中天。 你韩柏竟然痴心妄想,屠了司马家? 彭荣义愤填膺,横眉竖眼,一拍桌子喝道:“放肆!好你个贼子,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你也说得出,简直丧心病狂,就不怕诛九族?” 苏文诡异地笑了。 “我玄天观满门都在我身上,又这么会怕人诛我九族。 你们怕吗?” 彭荣见他神经兮兮地对旁边说话,心道:他似乎刺激过度,得了失心疯。难怪敢说出那等大逆不道的说话。 这下可不妙,疯子可比常人难对付。 他正心念电闪地思考对策,却听身边一清脆的声音道:“不怕不怕,善儿是孤儿,自小被师父养大,哪有九族可诛!” 什么时候来了其他人? 他突地望去,只见一个娇俏女孩就突然出现在桌子一侧,她调皮地用手指点了点酒壶里的酒,尝一尝,赶紧吐了一口:“啐,好难吃!” 这是? 彭荣知道韩柏有两个弟子,女弟子叫明善,男弟子叫明恶,两个都死了,就死在昨夜定天侯的剿杀之中。 这少女一笑一颦与真人无异,可是她一出现,彭荣便觉得极度的寒冷,那种冷意让他呼出的气都化作冰屑落在地上。 她难道真是鬼? 彭荣满腔霜雪。 “弟子只有师父一个亲人,师父不怕,明恶也是不怕的。” 彭荣明明感觉到桌子右侧没有人,可是他听到一个有点清澈的男子嗓音。 再转头一看,一个相貌堂堂的敦厚少年便坐在桌前,他对少女道:“酒不好吃,但喝了能暖身。师妹你体弱,冬天喝一点点还是有益身体的。” “我们无儿无女,一辈子都在玄天观,也不怕诛九族十族的。只是两位少主,阴间寒冷。酒是驱不了寒的,只有阳气才可以。” 彭荣听到耳边突然有人说了一句话,苍老气浅,似乎含耳而说。 他霍地转头,冷不丁见身后站了一排老人家。 统一的黑色衣裳,惨白的脸容,穿着黑布鞋,脚离地半尺,俱冷冷地看着他。 彭荣大吓一惊。 真是鬼啊! 他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不! 这是假的! 彭荣强自镇定,他几十年的捕头做过来,什么大风大浪没遇过?! 他道:“幻术!韩柏,本捕头是官,有官气护体,就算真的鬼也伤不得我! 更何况你以神念幻化的鬼怪对常人都造不成威胁。 本捕头任职十数年,遇到青纹无数,知道青纹神念就算一根针也拿不起来,如何受你恐吓? 你别动小心思! 生路我早就给你指出来了,我家府尹大人清正廉明…” 苏文淡然道:“神念对于那些心志坚定的千军冲锋在前而面不改色之人是毫无作用,但是你,差得远了。 而且记住不是我操纵鬼来吓你,而是你心中本来有鬼。” 单纯将“鬼”看做神念也太小看了苏文携来的力量,苏文修出的神念是真带有魔性的。 苏文对明恶道:“此人交给你了!” 明恶恭恭敬敬地施礼道:“是,师父!” 他望彭荣,犹有一丝稚嫩的脸上露出一丝怜悯。 只是也不犹豫,对着彭荣合身迎了上去。 彭荣毛骨悚然,他冷喝:“疯了,你要干什么,你别以为神神叨叨我就会害怕…” 骤然间明恶已经融入他身体,他感觉到一股极寒逐渐在体内蔓延。 他似乎失重了,堕落万丈深渊。 过了一会,彭荣露出一丝嫌弃的神色,道:“师父,这个人看起来还有点善念,但手上真肮脏。” “红尘是个大染缸,没谁能幸免。”苏文悠悠地道。 “彭荣”又道:“我已经得到西都城所有贵人的住址。 啧啧! 彭荣脑海里还有许许多多达官贵人的阴私,一个个人面兽心,真是恶心! 满城贵人没几个不敢死的。 我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苏文笑了笑,嗓音干净无比,道,“当然是在报仇雪恨。”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杀定天侯?” “杀他,太容易不过了,但那样不是太便宜他了吗?! 我们现在拿着绳索一步步将他勒紧,让他恐惧、害怕、绝望,不更好玩?!” 苏文邪意深深,笑道,“现在我们才是猎人啊,掌握主动权。 彭荣也认为满城贵人该死啊,我有个好主意,要不让我们来一场审判吧? 洋人一直宣扬的末日审判。 一场涉及全城的末日审判,将所有人的罪孽明明白白摆在光天化日之下,接受逝者的审判。” 苏文目光极其明亮,他这具分身魔性极深。说来自从入魔之后,他的魔法水涨船高,魔性渐渐压倒了神性、人性,杀性越来越重。 如果是苏文本人,只会直来直往,想杀谁便直接去杀谁,但是他这具分身却有些独特的爱好,例如玩弄人心! 苏文笑道:“我们将整个西都城二三十万人心中的鬼都唤出来,群鬼夜行,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那场景定然十分壮观!” 第335章 韩柏是谁的一把刀? 西都府衙。 公房之中,西都府尹陈文杰正在批公文。 他对面定天侯萧战正坐立不安。 萧战烦躁地道:“那只老鼠到底躲哪里了?” 陈文杰心平气和地道:“韩柏越来越不简单了。凡是金纹奇香得主,历史上就没一个好惹的。 我估计就连陛下听了,都会起心思驾临西都,亲自会一会此人。” “大人!”一个捕快急急走进来。 行礼之后道:“彭荣捕头出事了。死在官衙对面大街的一酒楼。 当时大伙都在喝酒用餐,并没有人注意到他怎么死的! 店家说看见他喃喃自语,不久之后他就倒伏桌上。店家以为他不胜酒力,没想到死了。” 陈文杰蹙眉,对定天侯道:“你看,老鼠冒头了!自早上下达全城搜捕,我们已经死了两个青纹,五个蓝纹,都是侯府和官衙最精锐的手下。 这一次在衙门门口对面杀人,这是明晃晃的向我们挑衅啊!” 萧战脸上布满了黑云,怒道:“本侯立刻过去杀了他!” “慢!”陈文杰道。 “彭荣人都死了,你不可能找得到韩柏。”陈文杰沉声道,“遣仵作检验彭荣的尸身,看对方又进步多少了。 他,有恃无恐啊!” “他凭什么有恃无恐?我们差不多过调用过万人大索全城,连百姓也以十户一组的动员,在街头巷尾盯梢。 可是硬是见不着人。 不但见不着人,我们还不停地损兵折将! 单单一个韩柏就将我们一城官衙和侯府打得脸都肿了,颜面无光。 他还步步逼近,早上还在天开里,现在已经接近我的官衙。 这气势简直要以一人剿杀我们数千上万人的官府衙役和军队! 他凭什么?” 陈文杰这么一说,萧战也不由神色肃然。 奇香修士之中,蓝纹已经是普通人能达到的极限,想培养出青纹高手,只有大门派、官府朝廷、世家门阀有这个实力。 现在蓝纹青纹在韩柏手下连连折损,就如土鸡瓦狗,被随意虐杀。萧战不认为自己这个黄纹能做得到,唯一的解释是…… 陈文杰叹息道:“彭荣是个好捕头,尽忠职守…”他想了想,对这个老头似乎没有太大印象,只记得每次见到他那满脸褶子笑得像菊花盛开一般,对罪犯有狗鼻子一般的灵敏,便说:“仵作查验完,要好生安葬。” 捕快速速领命而去。 萧战已经想明白其中含义:“有人在帮韩柏。我们应对的不只是韩柏,而是一股强大的势力。” 他觉得自己得到了真相。 韩柏不可能一夜之间修为翻天覆地,就算是得到金纹奇香也不可能。萧战从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无名小卒逼迫至此,手下死伤无数,伤筋动骨。 只有其他大势力插手才可能做得到。 他飞速地思考着这股势力的来头。 是城中怀念旧朝的世家门阀? 还是天姥山上洛派? 若是城中门阀,那还好,基本没什么出彩之人,撑死拉出一两个黄纹,纸老虎而已。 若是天姥山上洛派那就麻烦了。 天姥山上洛派是西北第一大派,实力非同小可,有红纹宗师和紫纹大宗师坐镇。 一时之间陈文杰与萧战的脸上都露出一丝焦躁不安的神色。 “韩柏就是一把刀,有人对我们磨刀霍霍啊!”西都府尹陈文杰忧心忡忡。 …… 雪一直落不下,天色阴沉。 街上行人萧索。 苏文在街上漫步。 所有人看见他都自动的将他忽略。这并不是法术,而是这个世界的力量,神念。 因为没有术法,奇香修士只能以精神意志寄托于奇香烟气,从而造成一定距离的或范围性的影响,其性质偏向于精神力量。 “其实路数是对的,精神的力量修炼到甚深境界,同样有逍遥长生的可能。 这也是天无绝人之路。 就算天地意志对损伤自身的力量极其厌恶,但也不得不留下一条看似渺茫的超脱路径,不敢彻底堵死。” 苏文感叹。 他的神念无形,却像一丝丝的蛛丝往四周飘散,遇人即缠绕,影响其意志。 这种对神念的操控能力妙至巅毫,就算是红纹宗师都没有这般顶尖的堪称殿堂级的技艺。 “要来一场末日审判可不简单……”苏文轻声道。 有一个基础条件,那就是香透全城。 奇香修士的神念必须寄托于奇香烟气才能离体,苏文虽然收集了不少奇香,但是不可能囊括得了一座二三十万人的大城。 西都城的面积接近五十平方公里。 他起这个心思倒不是不自量力,而是因为三天之后就是有名的下元节,祭祀鬼神的日子。 其时城中家家烧香。 普通人家烧的是渗有最低级灰纹奇香的香火,世家门阀斗富,则是直接烧灰纹香白纹香。 “冲天香阵透西都,满城尽带黄金甲。”苏文眯着眼盘算着。 香透全城之后,就得是他的神念能囊括一城。距离上至少得将神念抛飞至七公里,在量上至少得分化出数以千计的神念。 所以自己携带的力量必须三天之内完全转化为奇香内气和神念。 苏文轻笑。越有难度才越有意思,如果这个世界的人能轻易做到,那就无趣了。 …… 青帮是西都城的大帮,扎根在官府插手不到的阴暗角落,暗中控制着西都城方方面面。 帮主蔡骏不是善男信女,手下人命无数,若以苏文的道德观,此人罪行足以千刀万剐。 少有人知道蔡骏原是军中将领,组建黑帮,混迹江湖本是定天侯萧战的安排。 苏文从彭荣处得到消息,立时盯上这里。 打掉了青帮,定天侯的耳目至少瞎了一半。 青帮总舵在城北区的一间五进大宅。彪悍的帮众来来往往,个个或是青巾绑头,或是黑衣红带,自带几分煞气。 聚义堂上,蔡骏正和一位老者说话。 老者一身道袍,慈眉善目似世外神仙。 两人身边又有人作陪,是蔡骏的两位结义兄弟,都是青帮的高层,蓝纹修士。 “千请万请,昭平道长大驾光临,真是让蔡某逢毕生辉。”蔡骏抱拳道。 作陪两人都笑得尤为灿烂。这两个平时颐指气使不可一世的青帮大佬此刻像哈巴狗一般温顺。 因为老者是修士大派上洛派的一名长老。 上洛派属于大晋排入前列的顶级大派,奇香修士过千。 西都乃至整个大晋西方无数达官贵人出自其派,据说其山门所在的天姥山每当晨早练气之时,奇香扑鼻,云烟笼罩数个山头,山间下的乡民久闻之而多有灰纹之力。 昭平道人妥为圆滑,与他寒暄一会,突然道:“老道入城,见城内杀气腾腾,大索一个叫韩柏的道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蔡骏面容一僵,叹息道:“韩柏是一个小观,叫玄天观的观主,因为些事惹了定天侯,昨晚便被围杀满门,只走脱了这个道人。” 昭平道人奇道:“定天侯是开元帝手下红人,修为到了黄纹上阶,乃天下一流高手,西都一霸,连我上洛派都不敢惹。 玄天观又干了何事能惹这杀神? 韩柏据说现在还没落网,他又凭什么从定天侯手下逃脱?” 蔡骏沉思片刻,道:“玄天观韩柏,某也见过一面,其人心胸狭窄粗鄙无礼,喜欢替贱民出头,无事生非,早晚要出事。 唯其修为也到了蓝纹,非一般人能对付,此次招惹定天侯,也算是报应。” 昭平道长似笑非笑道:“原来如此,区区一个蓝纹,想来也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 此刻听见外面一阵嘈杂。 蔡骏面色一沉,他对身边的人打了个眼色。那个叫刘力的蓝纹高手匆匆出去。 只是嘈杂声不但没有消去,反而越来越大。 “老大,我出去看看!”另一个青帮高手也要出去看,这才到了门口,突然一声怒吼,抽出手中长刀,发出一道如水洗的刀光。 这刀光乃是融合了蓝纹奇香打造的法兵激发出来,长若三尺,所过之处削铁如泥。 然而刀光未及敌手就突然散开,他不敢置信的呆立着,软软倒下。 “二弟!”蔡骏惊叫,立刻提起背后插着的两支判官笔。以他修为完全没有看清自己二弟是如何被杀。 他求救地望向昭平道长。只见道人紧紧蹙眉,道:“好快的剑光!好诡异的剑招!” 连续说了两声,他就闭嘴不言,只是手中握住了一根拂尘,其上蒙蒙清光。 蔡骏运转功力,判官笔上铁黑的笔杆上浮现无数繁杂的花纹,让人望之目眩。 空气中弥漫丝丝浓郁的香火味,好似进入一座香火鼎盛的神庙之中。 “什么人?”蔡骏喝道。 “不是人!”清脆的女子笑声之中,少男少女老人六个人飘了入来。 个个双脚离地,明显不是人!!! 蔡骏瞳孔一缩,遍体冒出鸡皮疙瘩,好似遇到了积年怨恨的恶鬼一般。 第336章 狂妄之徒,落天河 蔡骏凝神就要出手。 昭平道人神情凝重,伸手在他手臂按了按,道:“稍等!” 蔡骏见他这般谨慎,说明眼前的人非常难缠,不由心中一突,赶忙说:“请长老为我做主!” 昭平道人默不作声。 眼见六“人”分列两侧,一个中年道人走了进来,大约四十来岁的年龄,留着五络长须,相貌清俊。 一身道冠羽衣,气质飘逸,犹如陆地神仙一般出尘。 他腰里挂着长剑,剑细长,可见其剑走的轻快灵巧的路数。 这个形象…… 蔡骏脱口而出道:“玄天观韩柏?”他自然看过官府的缉拿画像。 话音刚落,就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缓缓扫过自己,然后聚集在昭平道长身上。 好可怕,好庞大的神念! 昭平老道有点心寒。没想到这道人的神念化作六个鬼物,还有余力。只是浪费神念来装神弄鬼,也太浪费了吧! 昭平老道不似蔡骏,他知道神念的难修,能将神念拟人化,那多半是有宗师之望的。 而还能同时维持六股的,怕比上洛派年轻一代第一人的段无双还强。 蔡骏又惊又怒,他的两个兄弟就这么死在眼前,悲愤交加地喝道:“韩柏,本帮与你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何以今日杀我兄弟?” 苏文声音似在云端传来,飘渺而淡漠道:“你青帮本是定天侯府的势力,与我是敌人,你问我为何上门?! 我今日来,就是灭你满门的!” 蔡骏和昭平道长都是同时一呆。 你个疯子,没见到全城官兵通街搜索你么,你不赶紧逃跑,躲到老鼠洞里瑟瑟发抖,竟然还敢找上青帮妄言灭门? 这是对定天侯府的侮辱! 这是对大晋朝廷的宣战! 这是何等的狂傲自大,何等的丧心病狂! 蔡骏难以置信,只能张大嘴巴,哑口无言。 “年轻人,不要太猖狂了,”昭平老道出言道,他年届六旬,倒是叫得苏文年轻人,“你知道我是谁吗?” “哦?”苏文一扬眉。 “老道是上洛派的长老,道号昭平!” “上洛派?!” 昭平道长脸上露出一丝自信的微笑。上洛派的金字招牌在大晋西部声誉不比朝廷差,那是顶级宗门的存在。 从上洛派出来的人在任何人眼里都是高人一等。 昭平道长毫不怀疑面前这人对上洛派会心存敬畏,这样的人他见得多了。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穷凶极恶的盗贼,在上洛派面前都得卑微谦恭。 他们唯一姿势就只有仰视! 如果韩柏求自己原谅其唐突,自己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只是他一上来就杀了青帮两位高手,杀心实在有点太太了,虽然上洛派对招揽一个天赋异禀的修士有一定兴趣…… 但,不能不罚! 先是呵斥一番,让他知道自己的罪过,再令他好好补偿蔡骏,化干戈为玉帛。 然后自己再给他点好处,如此软硬兼施,徐徐将他野性磨掉,如此才好用! 至于定天侯府,想来他们会给上洛派一个脸面。 昭平道长抚须而笑。 苏文反问:“上洛派登仙祈神大法你会吗?” 上洛派最出名的是祈神大法,传说此法可以问鼎修士最高境界金纹。 昭平老道一愣,几乎怀疑自己耳朵有问题。 我一个外事长老怎么可能会本门至高功法,就算是掌门璇玑道人都不得传承。 只有太上长老陈鸿威会! “我想向你请教登仙祈神大法!”苏文抱拳认真地道。此法在玄天观的记录里是天下数一数二的顶级秘诀,他有意一睹为快。 昭平老道气抖冷,怒道:“我怎么会本门镇派功法?你若有心,可向我们上洛派太上长老陈鸿威讨教!” 苏文一听,立即点头道:“陈鸿威在哪里?待下元节之后,我去找他!” 狂妄,不知天高地厚! 昭平老道几乎窒息。 这是个疯子! 自己刚刚竟然想招揽一个疯子?! 真是可笑至极! “哈哈哈,”蔡骏笑出泪来,道:“可怜我两个兄弟,竟然死在一个疯子手里!” 任谁听到苏文的话都不会觉得他是正常人。 陈鸿威是谁? 他是天下最强的那个层次,紫纹大宗师,与大晋开国的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开元帝司马开元称兄道弟,可入列天下五绝。 你韩柏算什么东西,也配向他讨教?! 无视定天侯,无视朝廷,无视上洛派,无视陈鸿威!!! 疯子,绝对是疯子! 苏文没留意他们的错愕和嘲讽,只觉得惋惜,这个老道士看似仙风道骨,竟然不会上洛派的着名功法,白瞎了一身上好风姿。 转念又想,昭平老道是青纹,上洛派又是这个世界的顶尖门派,能一窥上洛派的青纹境界的玄妙也不错,自己完全可以在此基础之上推演一番,说不定能看出一些升仙祈神大法的门道。 于是道:“既然你不会祈神大法,那就只能请教你的真功夫了,陈鸿威我改天去你们天姥山再请教。” 都报上上洛派的名号了,这人竟敢无视,还不依不饶,一而再再而三地拿太上长老陈鸿威开玩笑! 昭平道长先是觉得对方狂妄,觉得好笑,然后又好似受了某种不可言喻的侮辱,怒发冲冠,戳指苏文骂道:“贼子,原本老道看你尚有几分灵性,乃可造之材。 你怎敢,怎敢侮辱我上洛派!岂不知我千余修士威震西北…” 苏文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愤怒。 这老货脑子秀逗了么,我哪里侮辱了你?明明是我找青帮麻烦的时候,你自己跳出来阻碍我行动。算了,难道还是我自己动手来得快! 苏文晃了晃身形,突然欺身而上,赫然靠近昭平道长。 一言不合就悍然出手,这人太猖狂了! 昭平道长怒发冲冠,运转内气,无尽的香火扑鼻而来,他一甩拂尘。 青纹实力已经算是难得的高手,先天气功的爆发力和持久力已经异于常人。掌风之下,断金裂石,更何况神念既出,对周围一切掌上观纹,速度倍增,招数之间几无破绽。 世间如韩柏在蓝纹之时能将剑技修炼到能力敌肖天虎和刘无伤两个青纹是极其罕见的。 不过那也是因为肖刘两人神念并不强,没有上等传承的缘故。青纹这一层次功法的难得就在于神念的培养壮大及运用技巧。 苏文的剑技继承于韩柏,然而早已脱胎换骨。其剑一出,蓝光莹莹,虽然只是一把普通的蓝纹剑器,但出招之奥妙,犹如羚羊挂角,妙不可言。 昭平老道但听撕拉一声,措不及防之下自己胸襟已经多了一道破口,差点伤到了肌肤。 他又惊又怒,内气如大江怒涌,那一拂尘好似天河倒倾,声势浩大。 一根根白色透明的尘丝焕发点点如星光的绿意,仿佛骤然长长数十丈,铺天盖地地迎上苏文。 昭平道长修炼出来的神念叫“落天河”,出手之时,其精神与奇香交融,观想出一道天河倾倒,天崩地裂的神意,让人陷身其中心神俱丧。 轰! 拂尘扫过苏文身上,强大的神意将苏文的剑技瞬间压下,让其毫无退避余地,只能以内气和神念硬拼了一招。 昭平老道但觉手中一重,不由自主连连倒退两步。 苏文则感应着其强大神意冲击,微微一笑,身体如临崖老松在落天河的神意冲刷之下一动不动。 昭平老道暗暗吃惊,苏文神念化作的六“鬼”并没有下场,也就是说苏文完全凭借其自身内气和空余的神念与自己较量,如此竟然不落下风。 虽然昭平道人也不是全力出手,但是也说明对方功底深不可测,恐在自己之上。 第337章 米粒之光岂敢与皓月争辉 昭平老道强压心中惊异,冷哼一声:“你如果现在退去,老道还可不做计较,如果硬要胡搅蛮缠,只怕老道要不客气了。” 即使对方功底深厚,但是仍然可以在招数上找补,昭平道人相信自己一旦用师门绝艺,必然能得胜利,所以言语仍然强硬。 苏文端正的脸容上,嘴唇轻翘起一角,他道:“原来如此,你的神意我已有所领悟。” 周天神御法运转,神念融入内气之中,他周身丝丝缕缕的黑烟缭绕,整个人好似化作一个黑洞,一切入侵的力量或许被魔染吞噬,或者被牵引流空。 昭平道长只觉得面前的是一个无处受力的旋涡,又或空洞,让他的神意攻击招数施展都落不到实处,便有种吐血难受的感觉。 这是什么魔功? 他却不知苏文纯粹现学现用,早已摸清了他的底细。 旁边蔡骏见两人交手,赶紧偷溜。却见六个“鬼”当中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女迅即闪现到他身前。 “我叫明善,喜风花雪月,十指未尝见血,今奉师命,来取你狗命。对不住了,只怪你太坏,只怪这个世道让人厌恶。” 少女笑盈盈地道。 蔡骏想狂吼,想催动奇香武器,然而他发觉自己丝毫动弹不得,他的心神已经被“鬼”压住了。 明善扬起头发,那犹如活过来的发丝争先恐后从他眼耳口鼻七窍扎入其体内。 昭平老道见明善对蔡骏出手,不由大急。他此番入城,是因为上洛派想通过青帮与定天侯府媾和,这是宗门大计,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蔡骏被杀。 “噫!” 昭平道长一把拂尘如山峰耸起,搞动风云,整个大厅一时乌云密布,碎瓦纷飞,上好的金丝楠木粱发出嘎吱嘎吱响声。 昭平道长神情肃穆,如举重鼎。 整个人似乎凭空长大有三米高,一手拂尘竟然如万千如箭粗铁针笼罩整个大厅,自上而下,如如来神掌压下,这地上砖泥都抖动着下陷。 这招无疑比刚刚的“落天河”精妙数倍,叫“射天狼”。昭平道人体形实际没有变化,但是此刻在任何人眼里都是一个巨人,这就是他修炼出的神意。 苏文感觉昭平道人强大的气势有如一座高山重重压在自己身上,拂尘细丝锐气所向,不可抵御,避无可避。 他目光大灼,有些道理一理通百理明,昭平老道一出手,他就推演出其炼法,无非是以神念法天象地,但是其中如何效法却有特色,一时难以推算。 不过这个思路打开,苏文的斡旋造化之道也呼之欲出。 他心念之下,眼眸上突然浮现一道人影。 人影越来越大,只一瞬间一人影与他重合。 玄天道神! 这个裹着道袍,须发俱白的神只威严,神圣,伟岸。 祂手中托着一个玉如意,猛然往外打出。 翻天印! 一座巨大如神山的岛屿猛然上下颠倒,浮出海面,撞上了昭平老道的拂尘箭矢。 轰隆轰隆,响起阵阵雷鸣电闪,大厅之上瓦片炸起,巨梁倒折。 昭平道长被无穷巨力抛出屋外,他瞪大眼睛只觉不可思议,他的这手神念化形功法近乎法术,乃上洛派真传的绝世奇功。 观山前千丈瀑布,自一点心念开始,以奇香秘法孕育其势,十年乃成形。 以往岁月,此招一出,绝无人能抗,就算黄纹高手也要避其锋芒。如今在一名不经传的道人手下,就好像脆弱的鸡蛋撞上了大石头。 韩柏那深不可测的神意有如定海神针,根本不能陷动一丝一毫。 你他喵一个宗师高手何必在我一个青纹面前扮猪吃老虎? 昭平道人几欲吐血。 他不知道苏文已经对他手下留情,否则他早就是一具尸体。 苏文有点遗憾。翻天印,这名号有点托大了,就算在外界也仍然威力欠缺。 嗡! 空气骤然一沉。 昭平道人怒目圆睁,清光缭绕,在空中一个翻身,落地之后隔空倾力一拳。 源自上洛派的荣誉让他无法接受自己的失败。 就算你是宗师,我上洛派神功,也不会输! 昭平道人怒吼着一身先天内气与神意浑而为一,打出噼里啪啦的气爆之声,这是他修行四十几年的巅峰之作。 玄天道神再次举高玉如意。 先天内气对撞! 神意对碰! 砰! 平地惊雷,狂风怒号。 咔擦咔擦!整座屋顶被气爆掀翻,砖墙倒塌,尘埃飞扬。 神意之上,昭平道人只觉得那玉如意化作一方大山般的方印,印上层层道篆俱放无边光明,势不可挡地砸在他脑门。 他整个人思维停顿,脑海一片空白,神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苍白如鬼,他的精气神都垮了! 苏文徐徐收手,没有杀他。 与这个世界的主流门派高手交战,才知道神念还可以这样子用,昭平道长的神意给他无数灵感,所得良多,可以手下留情。 “麻烦告诉陈鸿威,最早下元节之后,最迟十天,我会上天姥山拜访!” 苏文对上洛派的升仙祈神大法越来越感兴趣,所以态度非常认真。 他将自己与陈鸿威摆在一个水平之上,没有居高临下,也没有卑微仰视,在他看来自己是去切磋武艺,互相交流互相进步,无论自己还是陈鸿威都会有益,这是双赢的结果。 他完全没想到在别人眼里,自己的言行多么的乖张,多么的狂妄自大。 “呸呸呸!就算你是宗师,也不能欺辱我太上长老,米粒之光岂敢与皓月争辉!”昭平道人又是一口鲜血吐出,依旧戳指大骂。 陈鸿威是他一生的信仰,容不得别人丝毫的不敬。 倒塌的砂石梁柱崩开,露出蔡骏的身影。 判官笔上蓝气闪烁,蔡骏弯腰低着头,吃力地徐徐地站起来。良久他幽幽一叹,福了一福,娇声娇气地道:“师父!” 苏文看着他有点羞涩的神色,有点无语。 现在在蔡骏体内的是明善,明善是以韩柏的执念为根本,由苏文的神念所化。 本质上说,明善明恶及其他仆人都是苏文自己精分。这个精分走的是模拟天魔魔法之路。 既然是魔法,自然有魔法的奇诡。鬼物附体杀人并不单纯的杀人,而是借所杀对象的心中恶念壮大自己的神念,掠夺对方的奇香修为。 一天下来苏文手上已经超过十条青纹蓝纹境界的人命,他们的奇香内气修为以及奇香物品都为苏文所夺。 凭借这些奇香,苏文携来的力量已经过半融入体内,化作这个世界独有的奇香内气。 他此刻的修为如果按这个世界的评判标准,还是青纹境界,因为他内气里的奇香力量都只是青纹及以下的奇香级别,必须以黄纹以上级别的奇香替换洗练,才算是黄纹以上的修为境界。 但是无论从内气的质量,还是可以发挥出的战力之上,他无疑已经去到宗师之上。 第338章 气吞万里如虎 马蹄声疾,甲兵吆喝声响起。 定天侯萧战骑着高头大马,跃入青帮总坛。 肖天虎等众亲兵随后而入。 “都死了,都死了!”青帮总坛尸身满地,只剩一两个幸存之人失魂落魄,犹如游魂的自语。 “有鬼!有鬼呐!” “是猛鬼杀人!” 萧战心中一震,仔细看那些尸体,一个个都是面露惊骇,四肢扭曲,仿佛遇到无法言喻的大恐怖。 “这难道是…”他迟疑了一下。 “神念化形,神意!” 现场浓郁的香火味昭示这一点。 怎么可能? 修士在青纹阶段虽然修出神念,但是一直到神念化形,都是作为斗战的辅助作用。 比如肖天虎和刘无伤自己,他们的神念化形都是一个虚影,吓人可以,杀人是不可能的。 神念化形到了神意杀人的阶段,已经意味着对方已经确定是黄纹层次了。 可是就在昨天,韩柏还是蓝纹。 如果自己早知道韩柏是黄纹,绝对不会轻率灭其满门。黄纹属于奇香修士之中的一流境界,在整个西都城内也不过十来人左右。 按大晋朝廷的规矩,黄纹境界之人有资格入朝为相! 萧战一时之间竟然后悔了! 后悔自己昨夜的轻率大意,让如此大敌安然脱身。 一夜入黄纹,自然是大敌! “这不可能!”肖天虎也一口否认道。他无法相信一个人能一夜之间从蓝纹一跃而至黄纹,就算对方拥有金纹奇香也不可能。 他脱口而出道:“是有其他人帮他,毕竟他有金纹奇香!” 定天侯萧战闭了一下眼睛,沉淀了心中的不安情绪,沉声道:“进去看看!” 正待迈步,突然眼神一凝。 前方一道浓烟滚滚而来,烟呈淡蓝色,冷风凄厉。 烟中六道人影若隐若现。 细看只觉人影眼熟,那面容正是玄天观已死诸人! 一个个脸色煞白,鬼气深深。 女弟子明善樱唇猩红,长发漆黑,在背后盘旋如毒蛇。 男弟子明恶微微发笑,眼里全是墨黑,深沉诡异得有如通往异空间。 两人身后簇拥四个老人,都带着一股阴森气息。 烟雾是燃烧了一件蓝纹奇香所化,将一段可以蓝纹修炼用十几年的奇香一下子燃烧,以此增强神念化形之用。韩柏是想以一人对战本侯数百人?! 无知! “有趣!韩柏,你终于不逃了么……”萧战冷笑道,“你是觉得修成了黄纹神意,就有资格向本侯寻仇了么? 本侯便告诉你,我是当今圣上亲自安排至西都,镇压西北一切奇香修士,各类宗门的定天侯!!! 我是朝廷的颜面,我有权镇杀一切异心悖行之人。 玄天观灭了便是灭了,你不能怨怼! 也不能寻仇! 否则,便是与大晋朝廷作对,当诛九族!!!” 萧战顿了顿,让出韩柏思索的时间,又再次肃然道:“你既然逃得一命,那便是天意,我也不为甚过,可以撤销你的海捕文书,恢复你玄天观主的地位。 你也不过损失两个弟子,几个仆人,不算什么! 还因祸得福修成了黄纹境界。 将来做官,也算上等人物,说不定可以开创一个声名显赫的世家。 不过,你得将真正的金纹奇香交出来。此物是天下至宝,唯有圣上才有资格使用。 你无德无能,受不起,也保不住!” 肖天虎脸露异色。自己侯爷竟然让步了,尤其最后一句,甚至带有推心置腹的口吻,显然萧战动了爱才之心。 这韩柏是何等的福气啊! 肖天虎感叹。 苏文此时隐在青帮总坛深处,浓浓的蓝纹奇香烟气之中,他沉默了一会,完全没抓住萧战言语的重点。 只遥遥回了一句道:“原来,那不是真正的金纹香啊……” 其实韩柏之前也怀疑过自己所得是不是真的金纹奇香,毕竟玄天观只是一个小派,连青纹以上的功法都欠缺,根本辨别不出真伪。 而伪造一截金纹奇香,策划阴谋,扰乱天下局势,历史绝不少见,因为只要是奇香修士,没有任何人受得住金纹奇香的诱惑。 所以才有的金纹香莫名走漏风声,玄天观灭门。 苏文何等人也,早惯看了人心,单凭萧战一言,便猜测到其中内情,不由低低叹息一声。 原来玄天观众人的性命早就被人端上了棋盘。祸从天降,这就是弱小者的命运。 他骤然冷笑道:“原本在我预订的剧本当中,萧战你与金纹奇香是绝对的主角,没想到奇香竟然是假的。 那么主角便要换人了。 萧战,你没用了!” 杀意顿起,随烟气弥漫,森然之势有若天雷骤降,萧战等人不由齐齐退了一步,相顾骇然。 单是一道杀意便让人如置身狂波怒浪之中,韩柏修为到底去到了何等境界?! 真的只是黄纹? “放肆!” 肖天虎怒目圆睁,他本越挫越勇的性格,立刻振奋精神猛然喝道:“韩柏,你以为你的神念化形能吓到我们?就算是真的鬼,我们连他们人都杀了,又怎么会怕他们死后的残魂。 某劝你束手就擒,不要做无谓挣扎。” 他话刚说完,但见明善猛然盯着自己,眼神露出妖异之色。 少女以违反正常生理的角度扭转着头,摆动着手臂,蹒跚着,却几下闪现到他面前。 她瞳孔如针尖一点,其余皆是眼白,直愣愣地与肖天虎对视,两人鼻尖距离不足一指。 “我认得你!是你杀了我呢!”明善猛然大笑,充满刻骨的恨意道,“你今日也得死去,不但要死,死后也得做我的奴隶,永生不得解脱!” 她的言语引起阵阵雷鸣,就如老天爷对肖天虎的审判。 一股极端的恐惧感冰封全身,这一瞬间肖天虎感觉自己孤零零一个人堕落到地狱深处。 无数的鬼手抓住他,从他身上掏出那年年月月积累的罪恶。 他动也不能动,只如落入陷阱的绝望的野兽一般,呵呵的张嘴,却喘不出气来,眼看就要毙命。 “嗷!”一声巨吼。 萧战喝道:“老肖醒来!” 肖天虎猛然挣脱了恐惧,如溺水的人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他再一看面前,雾气弥漫,却是空空如也,女鬼不见了。 萧战冷道:“你魇着了。守住心神,你是青纹高手,不是什么小兵,只要不害怕,韩柏的神意就奈何不了你!” 肖天虎背后冷汗淋漓,有点羞愧,他也不知自己怎么就着了道,再环顾四周,只见身边甲兵全部脸露惊慌,身体近乎痉挛,显然他们也被攻击了,而萧战的吼声并无法使他们苏醒。 咔擦! 一个甲兵突然反手扳住自己的头,然后用力一拧,他的头一百八十度旋到背后,哆嗦着倒地。 即使倒地,他的头照样朝向萧战和肖天虎,七孔流血,绽放诡异的笑容。 这个似乎是一个信号,其余被魇着的甲兵同时伸手扳断了自己脖子,脸面齐齐向着仅存两人,露着诡异的笑容。 那场景极端恐怖。 肖天虎头皮一瞬间便麻了,毛骨悚然,只觉得来到了真正的地狱里。 萧战脸色极其难看,再也忍耐不住,一声暴喝:“放肆!” 他猛然双脚在地上一踏,天摇地动的一声巨响。地上赫然炸起一个四五平米的洞,他体内冒出一道金黄色的影子。 那是一只能搞动风云俾睨天下的猛虎。 定天侯萧战的神意—气吞万里如虎! 猛虎一出,飓风狂飙,蓝纹奇香燃烧的迷雾尽皆吹散。 那几只恶鬼裹着烟雾速速后退,然而猛虎哪能容忍这点污秽,咆哮扑出,追入总坛深处。 肖天虎心下一松。 韩柏的神意太诡异了,好在有侯爷在。侯爷全力出手,整个西北能挡得住的也不过一手之数。 萧战号称宗师以下第一人! 肖天虎没留意到一簇簇的发丝从他的瞳孔冒出,慢慢地往脸部其他地方探索,蔓延。 他只觉得脸上有点痒,于是不自觉地抓了一下。 还痒,继续抓。 更加痒了,用力抓! 几下子脸上便已经血淋淋,偏偏他一点都没察觉,反而更加用力,似要将整个脸皮揭下。 第339章 相形见拙,不堪一击 青帮总坛 萧战皱眉,以他的视觉,猛虎追去总坛深处,迎面站着一个须发俱白的道人。 那道人背后盘旋着一条弯弯曲曲组成一个火状光轮的黑色锁链,手里托着一把玉如意。 脚下青色、蓝色、白色、灰色的各色烟气涌动,犹如云霄之上无尽的云雾,却都被牢牢镇住。 退去的六鬼站在道人身后,变成了正常人模样,少女娇俏可爱,少年温文敦厚,老头老妇则是一脸慈祥。 七者形态各异,气息却是一致的,无疑都属于韩柏的神意。 “七道神念化形?” 萧战心里震撼不已,别说青纹,黄纹也做不到。 韩柏的神念到底有多强? 萧战极其不解,无法想象韩柏怎么做到的,感觉一切都不合情理。从昨夜韩柏逃跑开始,形势一再失控。 “无论何方势力,有什么阴谋诡计,只要我杀了韩柏,夺回金纹香,一切仍归原样! 我定天侯萧战,当气吞万里如虎!” 萧战深吸一口气,压下一切的杂念。 韩柏的第七道神意他认得的,玄天观供奉的三个野神之首,玄天道神。 昨夜他还在大殿上细细观看了一会,脚下沾着玄天观满门的鲜血。 想来韩柏的神意核心应该是它了!!! 击败它,一切迎刃而解。 不过这个神意寄托的奇香气息仅仅是青纹级别,难道韩柏还没炼化金纹香? 萧战正念动之下,只见玄天道神随手挥出玉如意。 立时天旋地转,一个如山大印浮现,青气四溢,悍然朝猛虎头上压下,有如整个青天翻倒,倾轧下来。 翻天印! 萧战目光一凝。 “区区一个青纹……” 猛虎仰天长啸,眉头泛出一个金色的王字,爪出风云,迎了上去。 轰隆! 青纹对黄纹。 青色大印有如高山,屹立不倒。 猛虎却化作一蓬散乱的金黄色奇香烟气,不停翻滚,不停散溢。 萧战身体一震,徐徐吐出一口血,冷然道:“上洛派的山河观!” 他与上洛派的天骄段无双曾数次交手,对上洛派的三功四法并不陌生。 三功是三种先天气功,四法是四种炼神大法。其中登仙祈神大法就是闻名于世,独一无二的顶级炼神大法。 山河观属于四法之一,没有登仙祈神大法的赫赫威名,却是上洛派最多人修炼的。 他能辨别其中的“凝势”,“聚威”,“引神”等等精妙手法,均是上洛派的不传之秘。 上洛派也介入了吗? 因为金纹香? 自然! 为了金纹香,只怕真不少奇香修士敢与大晋朝廷作对! 上洛派正好有这个资格。 但是萧战不明白,为什么韩柏的青纹奇香竟有超越黄纹的威能? 他满心的不解,也是满心的震撼,不能自已。 他输了!!! 他曾坚信自己是红纹宗师以下第一人,只要不是宗师,他必然能力压。 然而面对此刻的韩柏,明显没有一丝宗师的迹象,甚至不带一丝黄纹奇香气息。自己竟然被一击即溃! 萧战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低吼了一声:“假的,里面定是有其他人作祟! 是上洛派的叶璇玑,还是太上长老陈鸿威驾临?出来,有本事给本侯滚出来,别装神弄鬼!” 在一片瓦砾之中,昭平道人浑浑噩噩地爬起来,听到萧战的喊声,不由急了:“侯爷不要胡说八道,我们叶掌门和太上一直在山中清修,十年来都不曾下过山。 何况若是我家掌门或太上,又何须装神弄鬼,一掌便足以将镇压你!” 他的话怼得萧战气怒不已。 “全部人给本侯杀进去,杀了那装神弄鬼之辈!” 只是身侧并无人回应,他讶然回头,身边亲兵都七孔流血地以诡异的眼神盯着自己。 这些人本就死了,他身边唯有肖天虎未死。 但是肖天虎此刻竟也是浑身是血。 黑色的发丝在他全身蔓延,奇痒无比,他不停地抓,拼命地抓,整个皮肤都大片大片的抓烂,而发丝兀自往血肉里钻。 于是肖天虎又将自己的血肉往外扒,一条条的血肉被从骨架上撕下,扔到地上。 明明是自杀的行为,偏偏肖天虎脸上尽是舒服的笑容,显得诡异无比! “肖天虎,醒来!”萧战暴喝,但是这一次却不起一丝作用。 肖天虎完蛋了! 萧战忍不住心底泛起无尽的寒意。自己的神意被一击溃散,对方尤有余力袭杀自己的下属。 数百亲兵不乏白纹蓝纹境界的将领,而肖天虎更是自己精心培养的青纹级别,再加上自己这位黄纹至强。这等团队按说就算红纹宗师也会觉得棘手,不敢撄其锋芒。 可是对方就这样堂堂正正的击溃自己的神意,堂堂正正地杀了自己所有下属。 一切都显得虚幻,显得不可信。 萧战觉得自己可能置身于噩梦之中,但是身体清晰的感受又告诉自己,这是真实场景。 一时极端矛盾。 “韩柏……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能做到这个地步的,只能是非人吧,或许只有传说中的妖魔之流才有可能。 萧战浑身颤抖,他身上内气在激荡的心情之中再次凝出一只猛虎跳跃出来。 它全身金黄,还有一道道黑色的斑纹,一双绿眼睛里射出凶光,利齿上下交错,闪着寒光,宛如两把大剪刀,可剪断世间万物。 猛虎身躯庞大,不停咆哮,强有力的四爪缭绕着金黄色的奇香烟气,似是一只传说的神兽,张嘴可吞尽一切风云。 “你竟然问我是什么人,我是一个被你逼迫得家破人亡的恶鬼啊! 直到此刻你也不曾醒悟自己的过错。 这个世界的上位者,都是这么固执的吗?!”苏文低低一声嗤笑,又道,“气吞万里如虎? 你也配?!” 玄天道神伸出一手,面前那股溃散的黄纹奇香猛然被吸入手中,化作一粒金黄色珠子,滴溜溜转动,光灿四方。 转而玄天道神将之抛出。 那珠子于空中炸裂,跳出一只浑身白毛黑纹的白虎,身形巨大,轻轻一甩尾巴便炸出道道响雷。 那股神韵绝对就是灵兽下凡,萧战的猛虎神意相形见拙。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这是障眼法!”萧战惊呼。 他无法相信眼前一幕,不由面容扭曲,狰狞如恶鬼。 韩柏怎么可能化出玄天道神和诸鬼,还能犹有余力,炼化自己的黄纹奇香烟气,转眼间又化生出一道新的神意? 第八道神意!! 更可怕的是这个白虎神兽的神意与自己的猛虎神意如出一辙,就似孖生的一般。 只是之前两人过了一招,韩柏就学了自己的神意法门,还轻易地使出来,气势汹汹,仿佛比自己的神意更加玄妙,更加正宗。 不可能,就算是紫纹大宗师陈鸿威驾临也不可能做得到! 这一定是障眼法!!! 定天侯萧战曾被大晋开国皇帝司马开元钦定为年轻一代第一人,是有望紫纹大宗师的存在,所以开元帝将他封作“定天侯”。 如此高的赞誉自然也意味着萧战天赋异禀,才情横溢,能压得住天下诸派年轻才俊。 这些年来他在西北纵横,宗师不出无人能敌,闯下赫赫威名。 然而这样一个绝世天才在名不经传的韩柏面前,天赋、才情、实力竟相形见拙,显得不堪一击。 萧战不甘地怒吼,红着眼睛喝道:“神虎,杀了他,杀了这大骗子!” 神虎啸天,杀向玄天道神所化的白虎。 两只由神意所化的巨兽,就在青帮总坛这座大宅里翻滚打斗,劲气四溢,一时墙倾梁倒,所到之处尽化废墟。 第340章 天下至宝谁不心动 青帮总坛之外 一建筑屋顶,西都府尹陈文杰长身而立,他面容儒雅,留着短须,身材高大,双目炯炯有神。 文有陈文杰,武有萧战。两人号称大晋双璧。开元帝将两人都安排在西都城,就是为了镇压西北诸雄。 陈文杰身边站着六人。 有拿拐杖,身形佝偻的老姬,有锦衣蟒袍的中年汉子,有仙风道骨的老道人,也有手执念珠愁眉苦脸的僧人。 他们身上气息雄浑,俱是清一色的黄纹修士。连同交战的萧战,八大黄纹高手已经囊括了整个西都城大半的高端战力。 “本府曾设想韩柏是你们几家弄出来专门针对本府和定天侯的高手。 如今看其实力之强,连定天侯都几无还手之力,可知我错了,你们没这个能耐! 想不到小小的一观之主竟真的是个绝世高人,原本绝无可能……” 陈文杰满心不解,如果韩柏有此能力,何至于让萧战灭门?! 但是如果之前没这个实力,又如何一夜之间脱胎换骨,即使金纹奇香也没这个奇效吧? 如果说金纹奇香让一个人从蓝纹晋升青纹,那是必然的。一夜之间从蓝纹晋升到黄纹,惊世骇俗,但能接受。 但是超越黄纹,那就令人无法理解,只觉得荒诞不经。 金纹香不是仙丹! “府尹大人,我们西都城六大世家在前朝虽然显赫,但是历经几十年战乱,早就与本朝密不可分,融为一体,绝无异心。大人切勿多想,以免自掘根基。” 陈文杰笑了笑,虽然不信,却还是诚恳道歉:“是某的不是,各位都是忠勇之士,还请大家一起齐心协力搭救定天侯。” 又有人疑惑地道:“世间没有无来由的高手。一个小观定然养不出这样的高手,这位韩柏怕不是其他大势力的棋子?” 问题是实力到达这个境界,也没有哪个大势力能以之为棋子吧?! 众人心思复杂,都不明白今日之事的由来,犹豫要不要插手,毕竟大家都是有家业的,也不愿招惹顶尖宗门顶级大势力。 陈文杰也不想解释,只坚决地道:“无论何方势力的棋子,定天侯不能折在这里,否则朝廷颜面何存? 圣上必然大怒,所有西都城的人都躲不过! 你们不是帮我,帮定天侯,是自救!” 众人心中一凛。陈文杰说得对,在座无论是谁家,都不敢面对开元帝必然的怒火,只能纷纷拍心口保证,必定尽全力保下萧战。 陈文杰见拿捏住众人,也不多说,沉声喝道:“韩柏,我是西都城府尹陈文杰,我们来谈一谈。” 他们身上腾起一股黄色烟雾,如潮水翻滚,浩浩荡荡倾泻入青帮总坛。 各人皆放出自己的神意,有飞天、神仙、菩萨、青龙、火凤、仙鹤、夜叉等,强势地落在玄天道神面前,带着金黄色的滚滚香云压向玄天道神。 玄天道神及身后诸鬼身周烟雾仅仅是青色以下低劣的奇香烟气,一时抵御不住,被往后压制驱逐。 玄天道神垂下玉如意,一股玄奇的力量融入奇香烟气之中,立即稳住阵脚。 陈文杰眼皮一跳。 要知道这一波攻势可是七位黄纹高手合力一击,想不到轻易被抵挡住。 玄天道神抬眼,掠过这些神意造物,落在隔壁屋顶的高手。 这些世家门阀贵人个个瑞气祥云,飘渺如仙,高高在上地俯瞰世人。 玄天道神开口,却是以苏文的声音回道:“谈什么?” 陈文杰皱着眉头,感受到对方针锋相对的气势。 他想了想,沉声道:“本府可以向你请罪,承认自己过错。 可以给你补偿,弥补玄天观昨晚的损失。 本府还可向朝廷奏请,抬你玄天观为西都城城内第一派。给你至少五品以上的官衔道阶,享用青纹奇香、黄纹奇香的资格。 甚至红纹奇香也不是不可能! 还可让各门阀优秀弟子拜入你门,拓展你的人脉,稳固你的根基,日后你玄天观足以比拟西都城最尊贵的门阀,代代相传。” 他此话一出,令身边的门阀贵人不由色变,也让周围察觉此地打斗,上前围观的奇香修士震撼不已。 这可是生生造出一个世家大阀的承诺啊!这位名不经传的韩柏到底何人,竟然行此大运,得到府尹大人如此垂青? 苏文轻笑:“我的代价是什么?放弃复仇,放过萧战?” 陈文杰道:“天下门阀都是几代,十几代人用时百年数百年才积累的家底和声誉。 你知道你该怎么做!!!” 他话语隐晦,别人听来只觉得羡慕,为了招安韩柏,朝廷竟然给出如此厚待。 但是苏文却听出,陈文杰是说一个定天侯不值得,唯有贡献出金纹香才有这个待遇。 苏文沉默了一会。 所有人都不禁屏息静听,感觉就如看到了一个世家门阀显赫宗门的崛起,这或是一个传奇,是未来自己对子孙吹嘘的谈资。 一时之间现场针落可闻。 苏文没让大家等候太久,他的声音清晰回荡于四周,没有一丝犹豫: “我拒绝!” 众人哗然:“什么?” 大家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世间上竟有人抵挡得住这个条件的诱惑?! 此人疯了吧! 陈文杰倒是神色不动,意味深长地道:“韩柏,你别以为自己有了些本事,便可以蔑视朝廷,漫天要价。 人总得看清自己的斤两,有多大头戴多大的帽。过于贪婪,要上不该要的价,反而招致祸患。 本府念你是小派出身,可以再给你重新思考的机会。” 苏文骤然冷笑:“愚蠢的官僚,只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罢,我便将我的条件摆下:当日所有踏入我玄天观之人都要死,这只是基本要求。 定天侯萧战既然是司马开元的爪牙,那么他闯的祸,便当由他主子承担。 司马开元也要死!” 他的话让所有人惊骇失色。 他竟然敢要天下第一人,大晋开国皇帝开元帝去死? 为了区区一个不知名小小道观让一皇帝抵命?!!! 所有人都觉得无比的荒诞。 “放肆!”陈文杰色变,再也没有之前的儒雅。 他惊怒地道:“韩柏,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连圣上鞋底的泥尘都比不上。你只是一个山野村夫,贱骨头! 你竟然敢做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简直丧心病狂! 你以为你有了那物就可以成就宗师,成为大宗师,可以蔑视天下人了吗? 做梦! 别说你保不住那物,就算你夺得它,你也修不成什么成果。 人要看清自己的斤两,你若是修道奇才,何至于四十几岁人还屈居一几人的小观之内,穷困潦倒。 你修不成! 你福薄,受不起!” 他不得不暴跳如雷高声斥责,否则传回京城,必然会被御史争相弹劾,使得前途蒙尘。 苏文笑叹:“你说那么多,一切的核心都是为了那物。 什么那物那物的,它有名字:金纹冰魄奇香。 说到底这个社会都是以奇香,以实力筑起的阶层。普通人连好点的奇香也不配使用,只有上等人才配有青纹以上奇香。 而金纹奇香,则只能帝王用,只有司马开元能用。 这便是你们眼里的王法,也是你们堂而皇之灭我玄天观的根源。” 苏文凝声道:“看来我的复仇,不但要杀司马开元,还要颠覆这个世间固有的秩序!” 他的话让许多有心人心中一动,不过更多人注意力完全被金纹冰魄奇香几个字吸引,占据了所有心神。 他们都不禁倒抽一口冷气,迅速明白为何定天侯灭玄天观,也明白官府为何大张旗鼓缉拿韩柏。 西都城第一高第,郑阀的家主郑源忍不住急问:“韩柏,你刚刚说金纹冰魄奇香?” 几大门阀家主、老祖,昭平道人,外界靠近围观的江湖人士等全部都目光闪烁,杂念纷呈。 他们完全忽略了苏文所做的誓言,或许在他们眼里,苏文只是个胡言乱语的疯子,说着些不彻实际的大话。 陈文杰没想到苏文竟然轻飘飘地将本应誓死保守的秘密说出来,一时惊呆,不知如何应对。 苏文见得所有人满眼压抑不住的贪婪,忍不住大笑道:“没错,我说的就是金纹冰魄奇香!” 六大世家门阀家主、老祖只觉得心脏剧烈一跳,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第341章 萧战溃败,地狱审判 苏文故意再次道:“萧战灭我玄天观,就是为了金纹冰魄奇香!” 金纹奇香是奇香修炼体系之中最顶尖的修行至宝。传说金纹奇香之中甚至有成仙的秘密,历史上但凡获得金纹奇香者,必然会成为天下顶尖的强者。 本朝的开元帝就是凭借一截金纹奇香,才从前朝末年群雄逐鹿之中脱颖而出,最终开国大晋。 试问这样的至宝谁不心动? 有此奇香,韩柏作为一无名小卒而成长做能力压定天侯的一流高手,也不为奇了。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应有的结果,理所当然。 “陈大人,韩柏所言可是真的?”有人向陈文杰求证。 陈文杰艰难地道:“韩柏所言,不过试图动摇人心,胡说八道……”他目光一凝,突然道:“韩柏,你给我住手!” 不知何时,两争斗的猛虎神意已经分出胜负。白虎击溃了萧战的猛虎,将其溃散的金黄色香气如饮水般吸进肚子,体形也骤然膨胀了一倍,如大象般巨大。 那白虎咆哮不已,气势磅礴,带着神兽凌压众生之威扑向了萧战。 “住手!” 陈文杰赶紧牵引众人神意,化出一道道锁链缠住白虎。 白虎不甘受阻,跳跃扑击,撕咬着锁链。 陈文杰等人但觉自己坚韧的神意受到无限拉伸,七人之力一时也压制不住韩柏这一道神意,不由相对骇然。 萧战脸色煞白,连续两次神意溃散,令他心神受到重创,身形摇摇欲坠。 他身上一沉,感觉有个人突然趴在自己背后,如石磨一般沉重,压得他差点晕过去。 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道:“观主,此子狂妄阴毒,残忍无情,罪孽深重令人发指。 不如交由老奴调教,将他给世人的苦一一加倍奉还于其身,好消去这满身罪孽,将来投胎好好做人!” 放肆,本侯出身就是天潢贵胄,所作所为均符合身份礼仪,何来的罪孽?你们这群狗奴才,天生的烂泥贱物,本就该受贵人的踩踏,折磨。 我虽然杀了你们,但是你们又怎么能有怨怼?这是世间本有的秩序,千古以来世世代代如此! 我定天侯萧战没有罪!萧战心里狂吼。 “你没有罪?来,抬眼看看你身边跟随了多少恶鬼,他们被你杀死,每时每刻跟在你身边,都恨不得吃你的肉噬你的骨!”老头冷笑道。 萧战一抬眼,果然见身边站了密密麻麻的鬼影,那些面容都是熟悉的,都是以往因各种缘由杀死的人。 他大吃一惊,叫道:“不,这不是真的,只是幻觉。韩柏,是你在搞鬼!” 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冷笑一声:“你喝百姓的血必须还于百姓,你吃百姓的肉也当还于百姓。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萧战,你时辰到了!” 它就像地府的判官对萧战做出审判。 萧战心里极端的寒意涌上来,顿觉无数只手死死抓在身上,那是鬼手,尖利有力,深深地刺入自己的肌肤。 “这世间不可能有鬼,只是你们在弄鬼!”他浑身疼痛,忍不住颤抖,不由怒喝道:“我是定天侯萧战。 韩柏,士可杀不可辱,你不能如此对我!” 众鬼闻言满脸狰狞,大声喝道:“就是要辱你定天侯。 这世间自然有鬼的。 只不过不是我们,而是你这个吃我们肉喝我们血,肆意玩弄我们性命和尊严的恶鬼! 萧战,还我们血肉来,还我们尊严来,还我们命来!” 它们在萧战身上撕咬,剥皮,挖肉,掏出心肝肠胃来玩弄。 萧战但觉极致的痛苦,他想强忍却没法忍住,难堪地呻吟出声来,直到此时他才发觉自己没有想象之中的坚强。 老者冷笑道:“你可以继续忍,我们时间多着呢。 来,让我看看你第一桩罪孽是什么时候犯下的。 哦! 原来是在十一岁之时,你父亲战死,为了震慑府中仆人,建立自己的威望,你将一个不小心打破茶盏的仆人生生鞭打至死。 果然是个狠毒之人。” “你懂什么,我父亲战死,侯府风雨飘摇,无数人对我的地位对我的财富俯视眈眈。我若不表现出自己的果敢自己的强大,那些人就会像狼群一般扑上来,将我们侯府连骨都吞掉。 那仆人我事后也有厚葬!”萧战反驳道。 “所以你便将自己的强大,表现在更弱小的仆人身上,杀鸡儆猴?可是对于仆人来说,这又何等无辜? 厚葬能抵消他的痛苦吗?! 现在便由这个无辜的仆人将你鞭打至死,以偿还这恶果!” 萧战晃然之间已经回到当年,只不过这一次自己是那卑微的仆人,而那仆人却成了高贵的侯爷,他高举皮鞭满脸狰狞地狠狠打在自己身上。火辣辣的痛直击灵魂。 …… 一幕又一幕,一轮又一轮,萧战经历了一次次的惨死。 直到他终于害怕了,崩溃了。 他痛哭流涕,求饶道:“不要再折磨我。求求你们了,我会诚心改过,会给你们立碑建庙,我会日日烧香念佛,做善事给你们赎罪……” …… 昭平道人等奇香修士愕然看着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定天侯像可怜虫一般痛哭流涕,卑微地求饶,所有人一时震撼不已。 他们并不知道萧战经历了什么,只看到韩柏的神意白虎被陈文杰等人缠住,萧战独自愣了一会,身上一点损伤也没有就突然心态崩溃了。 “定天侯的神智被魇住了!”王阀家主王道龄知道怎么一回事,他喃喃道:“他怎么做到的?在与我们七人神意相持之时,竟然还有余力魇住定天侯。就算是宗师级别,也不大可能啊! 我们甚至不知他在哪里,通过什么手段攻袭定天侯……” 这种无声无息,没有任何迹象就将一个黄纹高手的心神击溃的手段实在太恐怖了。 所有人都不禁毛骨悚然,首次认清楚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陈文杰心神极其沉重,他凝神观察萧战,这才看出其身上缠绕着丝丝缕缕的不属于萧战的奇香烟气。 这些奇香烟气细如蛛丝几近透明,与玄天道神脚下烟气本是一体。韩柏应该就是通过这些烟气寄托神意,不着痕迹地将萧战击溃。 只是将奇香烟气凝聚成无数细丝,还能延伸到百米之外,这手法的高明已经到了令人无法置信的地步,以陈文杰的阅历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再仔细观察,发觉不知何时整个青帮总坛的地面、墙壁、屋檐、天空已经全部被韩柏凝成网状的奇香烟气布满。 陈文杰心中一突,脑海里蹦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不好,这是一个陷阱,韩柏他是想以一人的神意击溃我们七人的神意,吞噬我们的奇香烟气! 这个念头说出去绝对没一个人会相信。 但是陈文杰观察到萧战两次神意溃散之后烟气均为苏文所用,看出了苏文有夺取他人奇香烟气之能,这才生起这一个极有根据的念头。 第342章 心胆俱丧,好戏上台 陈文杰已经顾不得萧战,立即惊喝道:“不好了,这是陷阱,我们赶紧收回我们的神意!” 其他人有的深感不安,想随之收回神意,有的却不明所以,觉得对方只有一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打败自己七人,绝不能退了让人小看。 七人各有心思,一时整齐的众仙佛神兽顿时乱了阵脚。 玄天道神目光骤然灿烂无比,挥出手中的玉如意,一时之间一个巨印如神山压下。 七大黄纹高手只觉得整个总坛瞬间化作混沌。他们骇然睁眼,将眼珠子瞪得圆圆,看着总坛内部情形。 只见断垣残壁之下,尽是翻涌的金黄色烟雾。这些本来就是各人花费无数岁月,以身心炼化的力量,如今却被人击溃了神意,失去了控制。 吸! 一阵吸气声,有如长鲸吸水,所有的黄纹,青纹等烟雾尽皆被裹挟,汇流进一人口鼻之中。 一切的神异皆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中年道人。 他身上一个火盘,几块火炭上放着几件断裂的奇香兵器,还冒着袅袅轻烟。 看来刚才就是凭借着燃烧奇香产生的庞大烟气与众人神意斗了一场。 但是…… “他怎么能将没炼化的奇香烟气凝聚成如此多的神意?”有人禁不住出声。 因为这是违背常理的事。 “可能是他的神念已经强大到无与伦比,一瞬间就炼化了奇香烟气,使之化生出神意来。”又有人道。 “不可能,就算宗师也做不到,除非他不是人!”有人断然驳斥这种荒谬的说法。 苏文手里拿着一块猛虎状的错银铜虎符,这是萧战的奇香修炼之物,上品黄纹奇香,内蕴这个世界独有的庞大能量,精纯无比,是世间难得的珍品。 至于萧战,骤然挺身而起,双目流下血泪,大声高呼:“世间的秩序是错误的。劳动成果必归劳动人民所有。奇香是上天赐予所有人的礼物,所有人共享之! 司马开元,你德不配位,将脖子洗干净等我来砍!” 他狂笑着,疯疯癫癫地跑出大街,大喊大嚷,嘴里不停说着令人无法理解的丧心病狂的造反言辞。 苏文没对萧战痛下杀手,只长身而立,飘然跃上屋檐。 陈文杰等人原本正想喝他别走,却见他夷然不惧,竟向自己等人走来,不由又是一惊。 每个人都是内气急运,凝神戒备,怕遭遇萧战一般下场。 “你等不是很想得到金纹奇香么?后天下元节,你们谁在家中燃烧最好的奇香,我便去谁家做客。 看你们谁能得到最好机会!”苏文轻笑,留下一句令人不解的话,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之中持剑洒脱而去。 众高手心胆俱丧,竟然没一人出手阻拦。 而有些人听见其话,都忍不住目光闪烁,计划阴谋陡然成形。 要拿捏一个人,武力不是唯一渠道,还有许多许多的途径。 …… 下元节 一场凄风冷雨笼罩西都城。这座古城坐落西北,历经千年风雨,城中每处房屋不知换了几任人家。 迷蒙雨水夹杂冰雪,最是冻彻骨髓。 城中大户人家纷纷摆上香炉,燃了奇香,香气袅袅,顿时驱尽寒气,温暖如春。 一方天地,如登仙境。 这是大户人家惯有的夸富之举。 街边桥底陋室之中却不知倒伏多少冷骨。 古城小巷之中,一家客栈正在营业,高高挂起的幡在细雨中飘荡。 客栈正对着不远处的一座古观,有简陋的牌坊写着:“玄天观”。 由于地势偏僻,客栈平常少有客人,如今却是一波波的人入住、吃食。即使早已满座,却仍然有人乐意买一碟花生,添一壶热酒,站着吃喝,以求在店内占一个好位置。 客栈简陋,楼下卖酒吃食,楼上有十几间客舍。不过还算整饬得干净,木板门隙都细心用稻草塞住,室内烧了几盘炭,倒是暖和。 有人高道:“当日西都封城,大索全城,官府告示说有一大盗横行,公然杀人盗宝。 原来却是定天侯萧战贪图玄天观韩柏韩观主偶得至宝金纹香,发兵灭门,却被韩柏走脱。 玄天观在本地立观百余年,没什么出色之人,历代最高也就蓝纹修为,没想到最后出了个韩柏。 翌日 官兵高手齐出,大索全城。韩柏随之报复,神出鬼没……” 他得意洋洋的不厌其烦地将前天的事娓娓道来,如亲眼目睹。即使类似的解说已经重复了几百遍,但是那些刚刚入城的江湖人士还是竖起耳朵,仔细地倾听。 “韩柏,是个没听过的角色,玄天观在江湖上还算有点名气,以前老观主叫什么来着,一灯道人,是个使剑高手。 老夫以前见识过,走的是奇诡偏门之道,曾以一人之力灭杀西山五鬼,剑招诡异难防。 不过他家功法妥是一般,论精纯,还及不上我们神刀门。”一个长着稀疏花白胡子的老头喝着热酒,耸着红鼻子吹嘘道。 “张老师傅说的对,我们神刀门本来就威震西北,大盗马贼闻风丧胆。就如张老师傅成就蓝纹数十年,一手神刀术阳刚无比,鬼神辟易,韩柏这种小门小户如何比得过。”有人笑着奉承两句,立即语气一转道,“想来张老师傅必然也能似韩柏一般,杀蓝纹青纹如宰猪狗,败七大黄纹高手联手,且能在众高手围攻之下将定天侯萧战打成废人疯子!” 他这一番话语阴阳怪气,怼得张老头哑口无言,无地自容。 众人不由大笑。有的调侃,有的讽刺嘲笑,有的不服辩驳,客栈立时闹成一锅滚烫的粥。 此时突然听到屋外一声爆雷,振得门窗嘎吱响。 “打雷了!” “冬打雷,十个牛栏九个空!”有人一叹,“这个冬天只怕会冻死许多人啊!” “不!这不是雷声!”有奇香高手立时沉声否定道。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尖啸,有声音如擂鼓:“韩柏,交出金纹香,爷爷们饶你不死!” “来了,”客栈众人齐齐精神一震:“又有好戏上台了!” 第343章 简单而壮观,韩柏想干什么? 这两天如此戏码络绎不绝,客栈封闭的门窗顿时大开,刺骨的寒风涌了进来,令人不禁打了个哆嗦。 但是众人不但没抱怨,反而一脸兴奋地涌到门口、窗前或外面屋檐下看戏。 叶璇玑与段无双坐在客栈二楼一厢房窗边,她们都做道人打扮,姿容极美。 叶璇玑貌似三十来岁,半老徐娘,风韵犹存,段无双则二十出头,青春亮丽。 “师父,你觉得韩柏真的有传言的那般厉害?”段无双蹙眉问。她一脸的不服气,作为上洛派天之骄子,她的声名只在定天侯萧战之下,如今又多了一个韩柏。 “历代金纹香得主,都有天命在身。”叶璇玑面色清冷,道,“从昭平的描述来看,其已有宗师的部分威能,却未到宗师之境,这或是天命之子的天赋。” “天命?”段无双不大认同这个解释,因为这种言辞向来是与她关联在一起的。她从小就被上洛派掌门叶璇玑看中收作弟子,后来得太上长老陈鸿威厚爱,带在身边亲自指点。 如果不是年龄上差萧战一截,比萧战少修十年,她不认为自己会输给萧战。 天之骄子,将来有望紫纹大宗师,这是众人对段无双的赞誉。 如今一个名不经传的小观观主,四十几岁的中年人也配得上天命? 段无双不服气。 咚咚咚! 两人桌上的碗中茶水在震荡,泛起一圈圈波纹。 叶璇玑沉声道:“凉州马阀啸天侯马顶的狼骑!” 段无双一震。 啸天侯马顶不算天骄,三十六岁,黄纹。他以残暴着称,屠村灭派是家常便饭,声名狼藉。 这个家伙什么时候进了西都城? “韩柏,来与本侯一战!” 轰隆! 天空再次炸雷。 客栈众人骤然浑身一颤,好似看到草原之上群狼奔涌而来,不由心神震荡。 “数百米之外影响众人的心神意识,这是相当高明的神念修为。”叶璇玑赞了一句。 段无双也不得不点头,她虽然做得到,却不似啸天侯马顶举重若轻。 她往玄天观看去,想看韩柏如何应对。 玄天观没有一丝动静,青砖黛瓦,静悄悄的。 “牌坊下!”叶璇玑突然道。 那个玄天观紧闭的大门之前,牌坊之下多了一个老人。蓝色道袍旧却干净,老人佝偻着,颤巍巍地持扫帚扫着台阶上的薄雪。 一下一下的扫雪动作,极是平常。 就是无论是谁都说不清老人是何时出现的,好像他一直就在那里,只是被大家忽略了,这时才被众人注意到。 客栈当中有人认出那老人身份:“这是玄天观的忠伯,常常到我们客栈讨茶水喝,一坐就是小半天。” 众人心中一凛,皆知玄天观门人弟子,除韩柏之外并无活人。 “所以这就是韩柏的神意之一?” 大家目光灼灼地盯着忠伯看,无论哪个角度哪个细节都看不出他不是活人。 “真是白日见鬼了!”有人嘟囔道。 以死人为神意,使其活动有如生前,这等功夫真是……疯子!不可理喻。 段无双觉得极其难受,非常抵触。在她看来自己的神念凝聚的神意代表着自己对天道的探索和理解,那应该是神圣的,美好的,比如神仙、奇花异草、珍禽瑞兽之类。 韩柏简直是在亵渎修士们的修行理念! 哒哒哒! 马蹄声疾,一群骑兵从远而近奔驰而来,他们动作整齐划一,三十多人竟跑出千军万马的气势。 为首一人是个裹着白狐裘的粗豪汉子,满脸络腮胡须,双目精光闪闪,大笑道:“韩柏,你放出这么个玩意来迎接本侯,欠了点礼数吧。” 眼见众骑奔驰到玄天观门前。 扫地的忠伯转过身来,他白发苍苍,眼袋极重,神光黯然,看着就是个朴实无华的老人家。 此时老人家张大嘴,猛然发出一声咆哮。 那咆哮之声似来自天外,在众人心神不自然地泛起一个神圣威武的白虎形象。 四象之神白虎星君下凡,咆哮着从众人心神走入现实,向狼骑狂奔,神兽之气势磅礴,气吞万里。 啸天侯的狼骑猛然顿住,为虎所惊,扬起前蹄狂嘶,骑兵措不及防,一时人仰马翻。 “气吞万里如虎,这是萧战的神意!”段无双惊道。她与萧战交手数次,非常了解其功法。 眼前白虎与萧战的神意一模一样,只是更加精纯更加强大。 啸天侯马顶不得已舍弃坐骑,飞身落地,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下,不由脸色难看至极。 三十六骑之中过半的上等战马被白虎的气势惊破了胆,正翻倒在地,口吐白沫,哀鸣不已。其余战马则是发疯似的扬蹄颠背,乱成一团。 “萧战你个混蛋,是不是躲在暗处暗算老子?” 啸天侯马顶不相信这道白虎神意自韩柏所出,愤怒地冲着白虎使出一拳。 他的拳头泛着金黄色的光,喷涌着扑鼻奇香,挟带无匹巨力擂在白虎头上。 轰! 拳头与白虎相撞,浓烈的奇香烟气炸裂,往四周狂泄而出。 无数旁观之人眼前一黑,脑袋疼痛欲裂,不由为两人的强大咋舌不已。 “谁赢了?”客栈里好奇之人纷纷问道。 “应是势均力敌。啸天侯也是一等一的高手,想来不落下风。”普通奇香修士看不出门道,胡乱猜测。 但是段无双这等高手却深知,黄纹高手神意在身,精气神合一才是最强状态。 啸天侯马顶以精气神合一出拳,却奈何不了韩柏神意之一的白虎。那已经是败到家里去了。 嘻嘻嘻! 清脆的笑声响起,天空突然暗了下来。一朵乌云原本一直在低空压着,此时陡然落下一缕缕的黑色头发,如垂下的藤蔓,无穷无尽,无边无际。 少女的笑声似能勾魂,大家一听就不禁的飘飘然,好似魂魄都要离体而去。 “我乃玄天三神座下,赏善罚恶使者,明善。马顶,你恶贯满盈,当入无间地狱!” 只一瞬间,马顶及三十六骑士都被从天而降的头发勒住脖子吊了起来,似毫无反抗之力,悬在空中。 马顶以黄纹高手的修为,像一只小鸡仔般被吊起来,不停挣扎。 这一幕极有冲击力,让正期待一场大战的人陡然失色,回不过神。 段无双脸色一变。持扫帚的老仆人,身形有如大象的白虎,这些都还在她理解之内,但这天空乌云垂下头发就超出了她认知范围。 她问道:“师父,这到底是什么手段?” 上洛派掌门叶璇玑吃惊地站起来,张大嘴巴好久。 良久才道:“奇香修士一切的力量都寄托在奇香之上。从某种意义上说,一个人的能控制的奇香烟气的范围就决定了其力量覆盖范围。 所以我们修成神念来控制体外的奇香烟气,使得力量延伸至体外几米远,十米远。 一个人神念的强大,决定了他控制的奇香烟气多少和远近距离,也决定了他的神意强弱。 神念是强大的根本。” 段无双点点头,这是奇香修士的基本功课。 叶璇玑叹道:“天上这朵乌云,几可覆盖住整个西都城,就是奇香烟气所聚。” 段无双色变,脱口而出道:“这怎么可能?奇香烟气升上空中,不就被吹散了吗?” 叶璇玑双目璀璨,几近于呻吟地道:“你看玄天观,是不是有一道轻烟笔直升起,与乌云连接在一起? 整朵乌云凝而不散,是因为有人以神念控制。” 叶璇玑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形容这一幕:“手法简单而壮观,乃至于堪称奇迹。 他如何生出这强大的神念?神念强大到何种地步才能控制这么庞大的奇香烟气? 这一壮举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奇迹! 问题是,他造出这个奇迹到底想干什么?” 段无双闻言也是一震:要凝聚这般庞大的奇香云,那得燃烧多少奇香啊? 韩柏到底打劫多少奇香修士,为何又将那无比珍贵的奇香全部燃烧来造出这朵乌云? 果然令人无法理解!!! 第344章 祸福无门,惟人自召 客栈里,神刀门张老师傅将身体缩得像小孩一般。他心道:越老越孩子,想来韩柏不会跟老小孩计较吧。 众人此时也是噤若寒蝉。 啸天侯在凉州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存在,如今对上韩柏竟然不堪一击,直接了帐。那杀人的手段如神仙般玄妙,已经与众人不在同一个层次。 韩柏的强大,对侯爷说杀就杀,果断当真如传闻的可怕。 许多第一次过来观看的人都觉得大饱眼福,这一趟来得值,未来也有吹嘘的资源了。 “玄天三神,赏善罚恶! 神君晓谕西都城众生,但凡有冤屈,有不满,有怨恨,焚香祷告,神君必有审判。 又令:太阳下山之后,鬼门大开,死者将返回人间,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明善清亮的声音回荡于全城百姓耳边,久久不息。 神君审判,死者复仇? 众人精神一振。 有些心眼灵活的人则是脖子一缩,暗叫不会找上自己吧。毕竟江湖人士谁手上没几条人命? 叶璇玑听了不由深深蹙眉,她看了看天色,此时已经是午后。于是道:“无双,你和本门弟子立刻出城去。 我预料今晚会有大事发生,宗师以下的弟子不要呆在城内。” 段无双骤然想到了什么,不由色变,她无法压抑声音的颤抖,问道:“你的意思是韩柏想触摸大宗师的门槛?” 叶璇玑犹豫了一下,道:“可能。除此之外别无解释。 黄纹境界,神念化形,成就强大的神意。 红纹宗师,则是先天内气和神念均圆满,成就内丹,衍生出道场。 道场,就是身周绝对可控的空间,内气神意在道场里就有如在体内一样。 而紫纹大宗师,具体境界我也不知。只知太上长老说,必须要掌控人心!” 叶璇玑双目凄美,道:“人心多变,虚无缥缈,如何掌控?即使为师现在也是一头雾水,把握不到一点眉目。 为师就留在这里,看看韩柏如何举动!” 啸天侯及手下尸体都被拖进玄天观之内。天上垂下的头发,白虎,忠伯的身影也随之消失。 一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是玄天观腾起的笔直的轻烟也有了丝丝缕缕的金黄色。 客栈众人关闭门窗,重新喝茶聊天。 没多时门外又有马匹嘶叫,众人不由又是讶然:竟然这么快又有送死的? 纷纷又去观望。 不过这一次却是世家门阀遣仆人给玄天观送来请帖。 “王阀今晚设宴,愿燃烧黄纹天泽祈福奇香,请玄天观韩观主赴宴。” “欧阳阀愿燃烧一截黄纹神人说法奇香,宴请玄天观韩观主!” “李阀愿……” 黄纹奇香已经是江湖人士不可想象的至宝,没想到此时只是世家门阀拿出来宴请客人燃烧的物品。 其奢华程度令客栈众人咋舌不已。 而且刚刚人家杀侯爷如屠猪狗,现在世家门阀蜂拥而至,邀请其成为座上客。 这一幕尤其讽刺。 众人喃喃道:“杀人放火金腰带 修桥补路无尸骸!世事无常,不可思议。” 叶璇玑则看透世家们的心思,对金纹香的贪婪溢然于嘴脸,不由又摇头道:“祸福无门,惟人自召!” 当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郑阀。 在其他各阀纷纷派出蓝纹青纹的高手充当送请帖的跑腿之时,郑阀送帖的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没有一丝修为,只是在寒风哆嗦着道:“郑阀,愿燃烧一截红纹仙人指路奇香,请韩观主赴宴。”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红纹奇香? 红纹奇香天下一年只出产一两截,每一截都是绝世珍品。如果能拥有一截,意味着家族将来很可能培养出一位宗师高手。 这本是世家大阀的底蕴,如今郑阀将自己的底蕴都掏了出来! “难道他们觉得自己吃定了韩柏?凭什么?”叶璇玑想不出郑阀有什么底气做出如此豪奢举动。 要拿下韩柏,夺得其手中金纹奇香,至少要有宗师坐镇,但是西都城诸阀并无宗师。 而且即使是宗师,强如叶璇玑她都不觉得自己能赢得了韩柏。 西都郑阀与中京郑阀同是一家,如果中京的那位宗师恰好在,倒是有可能给予郑源这个勇气。 那位宗师半个月前在中南一带现过身,确实有可能到了西北。 叶璇玑暗暗沉思。唯有她这种对天下宗师的根底如数家珍,又切实掌握许多人行踪的一派掌门才想到这点。 其他人只会高呼郑阀豪气。 玄天观牌坊前,那个忠伯再次现身,他接了所有人的请帖,唯有牵着郑阀遣来的小女孩,将她带入了观内。 众人不觉奇怪,毕竟郑阀给的太多了,自然有特殊待遇。 …… 小女孩名叫小妍,她家里有五个儿女,父母觉得养不活,大儿子自小便送去玄天观做道童,小妍则被卖入了郑府。 这本是穷苦人家为了子女活命不得已的选择。 当忠伯领了小妍进入玄天观,她看见红梅之下明恶正微笑看着自己。 少年眉眼端正,笑容温文敦厚,一如往昔。 小妍不由大喜:“哥哥,哥哥!” 她飞奔扑入哥哥怀里:“我好想你!” “哥哥你真冰……”小妍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感到明恶身上没一丝暖意。 明恶将她推开,还是温和地笑道:“这大冬天,谁不冷啊。你怎么来了?” 小妍一听,顿时忍不住啜泣起来,小脸泪痕成行,越哭越是伤心。 明恶也不哄她,微笑着看她将心里的委屈哭出来,只时不时给她拭泪。 小妍好久才道:“我家公子让我必须要将玄天观韩观主请回家,否则就将我剥了皮。” “剥皮?”明恶收敛了笑容,双目黑幽幽的。 “我们府内的胜公子很难伺候,丫鬟奴仆一有他不满意的,轻易就被打死。” “郑府里规矩多,所有主子都难伺候,奴仆也不值钱,每年都要打死十几个。 我同铺的姐妹当中,丽姐姐死了,环姐姐死了,还有小草妹妹也死了。很快就轮到我了!”小妍惊恐地道,“她们被打死,用草席一卷,就扔到野外给狗吃…… 哥,你有没有钱?你将我赎出来好不好? 我保证以后吃得很少,干很多很多活。” “小妍,不要怕。哥哥向你保证,今晚过后,整个西都城不会再有一个坏人!” 明恶伸手想抚摸小妍的头发,又觉自己手冷,不由顿住,收了回去,他认真地道:“你回去和你们公子说,今晚韩柏必到。 今晚韩柏会拜访郑阀,拜访西都城所有达官贵人,希望西都城至少有些人能经得起玄天三神的审判!” 他微笑着,依然温文敦厚,只是话语之间已是杀气腾腾。 第345章 疯子的道理与疯子 离玄天观一条街之外,有一条河,河上架了一道石拱桥。 一儒生正在桥上赏雪。 他身材瘦削,相貌看起来大约三四十岁,灰白色的儒服上衣袖沾了不少污迹,看来有点落魄,只是一双眼睛有如雨后的晴空,清亮可鉴影。 这时一个云髻红妆的女子打着一把描着万紫千红春花的油纸伞飘然而去而来。 她绣鞋踏在松软的雪地上,留下浅浅的痕迹,显露出高深的修为。 这样一个至少青纹的女子来到儒生身边,低下螓首,娇声道:“红袖见过圣教左使!” 儒生笑道:“某在这里观雪,总有一股出尘的禅意诗情,将出未出。如今红袖来了,诗反倒俗了几分。” 六欲魔教左使韩亘。他的教中地位仅在魔君之下,甚至有传言是下一代魔君。 红袖道:“左使若有闲情,红袖愿陪遍观西都景色。当然属下在莲香楼也做了准备,随时恭迎左使大人洗尘。” 红袖水汪汪的眼睛生出莫大的期待,让人不自禁地心软。 韩亘好似没看到一般道:“洗尘就免了。你急信的事太大,稍有耽搁,我怕魔君会灭了我。” 他苦笑:“金纹香终于再现了,这个可是惊天动地的大消息。上一次金纹香出世,改朝换代,天命移转。 如今开元帝元寿将尽,此香现世。这种巧合就真让人……心动啊!” 他语气有点无奈。 他其实并不喜欢这种变动,对于他而言,尽情享受,放荡形骸才是本色,现在的时代已经很好。 不过,麻烦的是他们的教主六欲魔君必然心动! 所以他不得不来。 “说说你了解到的韩柏吧。他也姓韩,我们是本家啊!”韩亘笑了笑。 红袖美目露出一丝失望,却也知大事要紧,她道:“玄天观始建于百年前,供奉的是外地不曾有的玄天三神,只在西都城西北一角有些信众。 玄天观奇香功法平平无奇的,历代都是蓝纹而止。究其根脚应该属于群星门那一脉,却又带有上洛派的痕迹。 韩柏是玄天观上任观主从小收养的弟子,在十一年前,其师死后接任玄天观主,据说其时已经修至蓝纹,之后因为觅不到青纹奇香,一直不得寸进。 他犹善剑法,将只算普通的玄天剑法练得奇诡莫测,可敌青纹。 三天前萧战灭玄天观,韩柏从玄天观逃亡之时据说还是蓝纹。 夜里杀数十甲兵和青纹刘无伤,第二天已经是轻易杀蓝纹青纹高手。再到灭青帮蔡骏等满门,力压上洛派执事,青纹的昭平道人。 在七名黄纹高手牵制之下,败萧战,击破萧战心神,使其成浑浑噩噩的疯子。 这两天更是连败多名黄纹,几乎没有一合之敌。 初评:堪比红纹宗师。” 韩亘笑了笑,他仰头看着天空,铅灰色的天空压住一朵乌云。 他叹道:“年愈四十,一夜成名,这是大器晚成啊! 宗师? 蓝纹到红纹,我走了三十年,已是罕见天才。韩柏三天就成就了?这人莫不是神仙下凡? 我倒很想会一会,说不定可以招揽!” 韩亘又道:“查不查得出他是哪方势力的人?金纹香没那么神奇,也就是一个上进的阶梯。 司马开元是天纵之才,将其功劳归于金纹香,其实是江湖人士暗地侮辱司马开元的小手段,不宜当真。 一个人有上好奇香,没有资质天赋,没有顶尖的功法传承,没有足够的修炼资源,照样会平庸无能。 韩柏背后必然有势力在支持。” 红袖低头道:“这个属下还没探查出来! ” 韩亘正要说什么,骤然瞳孔一缩,感觉到一道目光扫过自己身体。 他心有感应地看过去,只见百多米远处有一个道人淡淡看了自己一眼,拂袖入了一间店。 不由道:“你下去吧,此人由我亲自负责!” 拱桥一侧是醉花街,此刻仍然丝弦正盛。唱曲的,喷杯的,猜拳行酒令的,欢声笑语汇成一个世外桃源。 在街尾一家卖羊肉的小铺,汪老头打扫了一下铺前的积雪,在自己门口到路边还垫了几张木板,以免湿了贵客的脚。 一碟羊肉,一碗香喷喷的汤在这冬日很是暖胃,因而客人也不少。 这时一个道人突然出现身前。 汪老头赶紧躬身道:“客官可要吃肉。新鲜上好的羊肉,还有熬了一整天的羊骨老火汤,好喝得很。” 一段风随那人掠过。 汪老头还没看清其脸容,那道人已经入了店。 道人穿了一件蓝色鹤氅,头上戴了一黑冠。衣饰不新不旧,应该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但也不算贫苦人家。 汪老头只看了一眼就心里有数。 “来一碗羊肉。”那道人道。 汪老头扬声道:“好嘞!一碗羊肉。” 连忙到灶上张扬。 等他端了一碗香喷喷的卤汁羊肉和一碗热腾腾的浓汤过来,顿时满室浓浓的肉香。 “好香!”不知何时店里又多了一个儒士。 他就在道人那一桌仿佛老熟人一般面对面落座,耸耸鼻子道:“我也上一份羊肉。” 衣服似乎有点潦倒,长得极为英俊,眼睛清亮,似乎饱含情感,让人不自觉想细看。 两人都是没一点动静的突然就现身,汪老头暗叫一声怪,连忙道了声:“好的,客官请稍等。” 便到了道人面前先将手中羊肉和鲜汤放下,他殷勤地道:“汤是送的,若要添加,客官尽管唤我一声。 客官请慢用!” 然后铺外又走来一群寻花客。 他赶紧去切羊肉。 还没端出来,铺里已经热闹起来。 这些还没兴尽的寻花客大笑着寻桌子坐下,一下子来了十人,小店顿时有点拥挤。 一个满嘴酒气的年轻人拍了拍道人和儒士的桌子,不客气地道:“你们两个请挪挪位置,我们需要拼桌坐。三张桌子拼起来,正好够我们十人。 ” 道人儒士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汪老头端着羊肉过来,赶紧过来道歉:“客官对不起,是小的店铺太小,请多多包涵。” 又对寻花客们道:“几位公子客官,有需要请唤小老,打扰别的客人就不好了,要不我们靠里面点拼桌?” 这些寻花客个个穿红戴绿,衣饰看来非富则贵,他也不敢说重话。 那年轻人随手将他端的羊肉和汤都抢了,道:“你这老人别吱吱歪歪,赶紧上每人份的羊肉,少不了你钱。” 汪老头无奈,对道人和儒士说:“要不客官到另处坐……” 儒士说:“我不惯将自己的东西让人。”他看了看道人,再次强调道:“我看上的东西就是我的,这是强者的道理。 司马开元看上了这江山,便将江山抢了下来,将天下人当自己的奴隶,将天下奇香当做自己囊中之物。 这并不是该有的道理。你认为呢?” 道人冷淡地道:“我对强盗的道理没什么兴趣去评判。” “强盗……”儒士大笑道:“我甚是认同这个称呼,如今这天下都是强盗的天下。” 寻花客们见两人自顾说话,不肯让座,顿时不喜了。再次拍桌道:“你们两个破落户立刻让开,爷爷们要用此桌!” “就是,两个潦倒穷困的泼皮也配和我等同坐?起开起开!” 儒士轻声笑道:“既然目中无人,一双招子也没什么用了!” 他似是自言自语在喧闹声中没什么人留意。而那些刚刚嚷着要赶人的寻花客被什么勾起了情绪,突然忘记了拼座,不由慷慨激昂起来。 一个抨击当朝诸公无能,一个责骂陈府尹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一个批评花街女子看人下菜,狗眼看人低等等。 平常不敢说的不愿意说的话似乎给打开了一个阀子,愤懑源源不绝。 儒士一边听一边微笑,对道人道:“世间美食莫过于人生百味也,道友以为呢?” 道人低头吃着羊肉,喝着汤,不予置评。 儒士又道:“在下韩亘。道友似乎不爱说话。” 道人放下手中筷子:“在下韩柏。只是不觉得和强盗有什么好说话的。” 韩亘讶然:“韩某很讲道理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世间没人比我更好脾气。我听道友刚刚的宣告,大有惩恶扬善的意气,以为我们是志同道合的同道中人。 没想到道友竟如此看我。” 隔壁那群寻花客越说越激烈,突然一个人道:“真恨不得挖了双眼,免得观看到眼前污秽!” “是啊!” “是啊!” 诸人附和,鼻子透着粗气,眼睛发红。 “啊!”当先一人骤然伸手插入自己眼睛,用力一扯,血水狂飙。 眼里冒出两个血肉模糊的黑洞。 这是一个信号。其他人不约而同,齐齐下手插入自己眼睛。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汪老头吓得面色惨白,望着这幕人间惨剧手足无措。 “天要黑了!”苏文对汪老头一笑,道:“今天不是做生意的日子,你很累了,该回去睡觉了,明天会有新的开始。” 汪老头一阵迷糊,回去睡觉的念头越来越重,于是迷迷糊糊地抛了店铺的一切,直接赶回家去了。 在一片瞎眼汉子惨嚎声中,韩亘露出得意的笑容,笑道:“道友觉得我的所为如何?可合心意?” 苏文沉默了一下,嫌弃道:“你是一个疯子,也让我觉得自己似一个疯子,好在我毕竟不是疯子!” 第346章 不曾有的公义,自我而始 “这个世界很好,也很残酷。好就好在人人平等,帝皇将相和老百姓一样,百岁而亡。修士和凡人一样,搬不起自己双脚。你我这般修为,半天不吃,照样肚子咕咕直叫。 残酷的在于吃人的规矩似乎更多更重了。”苏文感叹道。 韩亘讶然道:“这世间不是从来如此吗?” “从来如此?”苏文摇头再次说道:“原本人是会飞的,但是被剪了翅膀,投入到泥潭里,就渐渐以为自己是猪狗,忘记了自己会飞。 然而每个人身上都有飞的力量,只看他们有没有这个心去看清这个世界的恶意,挣脱所为自古以来的规矩的束缚。” 飞? 这是什么隐喻? 韩亘不懂。 苏文也不想解释,他别开话题,又问道:“韩某这个局,是不是你们六欲魔教做的?” “什么局?我没听闻我们教在西都城有什么局!”韩亘茫然道。 苏文笑了笑。整个西都城如今有三方势力的宗师,总有一方是策划者。 他不认为韩亘会说谎。 不过他也不打算放过韩亘,毕竟魔教中人得闲无事闹闹事杀杀人,没什么好东西,韩亘更加不是善类。 “既然不是你,那你也没什么用了!”苏文突然递出筷子,无声无息地往韩亘眼里一插。 韩亘眉毛一挑,正想用手指去夹住,然而一股极端危险的预感袭上心头。那平平无奇刺过来的筷子仿佛携带着强大的力量,绝对无法抵御。 道场? 韩亘没感觉到苏文张开道场,但这种对方占了主场优势的感觉却是非常明显,他知道自己如果不浑身解数竭尽全力,只怕挡不住这一招。 他幽黑的眼珠子骤然生出一道碧色,接着碧色扩大,瞬间笼罩全身,似是一轮巨大的圆轮旋转着。 韩亘身周似乎多了一处天地,春夏秋冬四季轮转,四季又各有一个绝美的女神,随着他起指,赐予了他福运,使他的手指也有了神奇的力量,似乎必然会接上苏文的筷子。 “这就是宗师内丹和道场?” 苏文的筷子不紧不慢。 韩亘的道场迅速扩大将他也笼罩在内,对他的力量排斥压制,让他感觉到这个道场确有一丝自成天地自给自足的意蕴。 然而仅仅是一丝而已。 毕竟这个奇香世界都是因苏文而化生,没有人比他更懂天地规则。 “四季女神,画蛇添足。道场天地,乱七八糟!” 苏文悠然评论。 韩亘听了苏文的评论,冷哼一声,他的两指已经准确地夹住筷子,自然气定神闲。女神的加持让他截住苏文的攻势成为必然。 “你只是半只脚踏入宗师,却非宗师,也配谈论我这个堂堂正正的宗师?!” 苏文的确不是宗师,因为他的神念力量还没圆满。圆满就是不增不减,自给自足。 另外一个意思是到了极限。 而他的神念虽然已经当世无双,遥遥领先,即使大宗师也难以比拟,却还在增强之中。 所以他不算宗师。 韩亘看出了苏文的境界,却低估了他的可怕,因而话音未落,下一刻骤然色变。 苏文手中的筷子似化作两条呼风唤雨的蛟龙,一声轻啸便震溃了四季女神的力量,两蛟龙互相交缠,交叉一剪,咔嚓的轻微一声,韩亘感受到自己圆坨坨活泼泼的内丹破裂的声音,整个道场受到难以形容的伤害。 内丹不是指具体的丹丸,而是特指神念内气圆满,建立自我体内循环,自给自足,不假外求的一个境界。 这个境界的神意就在自己身周自然形成一种时来天地皆同力的强横领域,有如传说中菩萨神仙的道场,所以宗师的神意也称道场。 道场就是宗师万法不侵的依仗。 如今韩亘的内丹道场被苏文一双筷子轻轻一剪竟然就破裂,不禁心胆俱丧。 “不可能!”韩亘疯狂催动内气,轮转神意。 他的道场从原本四季自然迅速化作阴阳轮转,阴阳又衍生出生老病死,喜怒哀乐,种种微妙。 “六欲红尘!” 然而无论神意如何变幻,在两条蛟龙一剪之中皆成灰飞。 韩亘脸色惨白,不敢再占,他身形一动,快如闪电般后退,撞破背后小店的墙壁,从隔壁小巷遁逃。 几个呼吸他已经回到之前的拱桥之上,惊魂未定地喘气,自从晋升宗师他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狼狈而逃的一天。 此时他脸上血如泉涌,一只眼已经血肉模糊,另外一只偏了一点,只在脸颊留下一个深洞。 他骂道:“这韩柏真是不可理喻!” 明明自己没有恶意,对方却是一言不合下杀手,这人比自己更疯魔。 这不就是我们魔道中人的作风吗?! “气死我了!”他大声咒骂。 苏文有点意外自己没能得手。 果然不可小看一个世界的功法,因为这套功法经过千百年发展,必然是最适合这个世界的。 苏文放下筷子,完全忽略了那十个仍在惨嚎呻吟的寻花客,走到街上,看着外界的天空。 天黑了! 也不知多少人将明善的赏善罚恶言论放在心上。但是传统习俗上,整个西都城家家都在烧香拜神,有钱人烧奇香,最穷的贫民也在家里插上三支普通香,祭祀自己的祖先。 奇香烟气夹杂万千人的心念在城池之内蔓延。 苏文心念一动,天上的乌云慢慢落下来。 苏文炼化的奇香烟气,蕴含着他个人强大的神念在这一刻终于融入了全城的烟气之中。 在这一刻,他把握到全城二十七万人的心念。一个个的念头就有如一个宇宙一般群星闪耀。 苏文沉沉地道:“自汉高祖入关,约法三章便是国人自古以来的公义。 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 这是我们刻入骨子里的公义! 这个世界没有公义,公义便当自我而始! 玄天道神以人心取代天心,主天罚! 玄元上帝掌律法公道,主人罚! 伏藏神君称量鬼魂罪恶,主鬼罚! 玄天三神令:凡有不公,必有审判。 今日西都城鬼门大开,亡者复苏,末日审判!” 轰隆! 天地一声惊雷。 西都城所有活人背脊均冒起一股寒意,那些昔日隐晦的心思和记忆一幕幕在脑海回放,像有神只在翻阅,准备做出最后的审判。 韩亘毛骨悚然,他脑海里过往记忆蜂拥而上,以宗师的神念修为也定止不住。 不由失声道:“韩柏你个疯子,你竟然想越过红纹,一步登天,问鼎紫纹大宗师? 你真是个疯子,你怎么能有这么强的神念? 你怕不是真的神仙下凡吧!” 紫纹大宗师的门槛是将神念寄托至众生心域。 传说在世间有一个神秘之所,汇聚众生心念灵魂,遍体奇香,无论什么样的珍奇都有。它本是奇香的诞生之所。 紫纹大宗师的境界就是神念连接众生心域,获得无穷无尽的奇香力量,再也没有奇香匮乏之担忧。 以韩柏展现的神念力量,一旦接触到众生心域,获得无穷无尽的奇香烟气,又会强大到何种地步? 韩亘骇然。 郑府。 小妍回到下房。 自从她昨天去过玄天观之后,府里的公子、家主、老祖宗都找她问话。 她紧张得不知将手摆哪里,她不敢不回答,被逼着说了好多话。 不过她应该没有将埋怨郑府的话说出来。 自己没有说…是吗? 小脸露出个困惑的神情。 她隐隐觉得管事发现了什么,向来阴沉的脸色望着自己都带着一丝怨怼和狠毒。那个肥胖的脸上那双绿豆眼阴毒凶残,感觉并不将她当人看。 她或许还不是很懂人情世故,但作为贱民的孩子,她懂得少说少错,多说多错,娘说“有些错不要紧,有些错可是要人命的!” 她钻到被褥里蒙头发抖。 郑府里的待遇不差,衣服都是新的。被褥也填了厚厚棉花,不像自己家里的在这里便只填干草和芦花。 然而在这冷冬里,小妍却觉得棉被比家里的被子更冷。 她很想干脆地睡一觉,直睡到明天,然而不可能,刚刚管事传话过来,说今晚由她伺候胜公子。 “伺候?!” 她能看出到传话之人脸上那丝可惜和怜悯。 这让她记起往常钓鱼,当小鱼被摔上岸时,那挣扎中的迷茫的鱼眼和不断开合却始终呼吸不了的嘴巴。 她现在就是一条被抛上岸的小鱼。 明恶哥哥,救我! 眼泪划过冰冷的脸蛋。她脑海里突然多了一些信息。 好像是和哥哥交谈时他说的一些话被自己莫名其妙忘记了,直到这时才记忆起。 哥哥说:“如果你觉得自己很危险,非常害怕。那么就向玄天三神祈祷,请求赏善罚恶使者来帮你。 你不要害怕,不要抵触,我们是来帮你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忘记。 天色已黑,她在房间里点起了油灯。 灯芯的火噼啪闪了一闪,小妍莫名想起在家的时候,跟哥哥弟弟妹妹们抓了虫子,放入火里烤法。 虫子很恶心,但烤熟了很香很香。 不知道弟弟妹妹过得还好吗? 冬天太难熬了。每年冬天,总有些人永远都醒不来,有时候是邻居,有时候是她的某个弟弟… 娘说:穷人活着就很奢侈,不能妄想其它的。进了郑府,要本份的,努力地活着! 只为了活着! 小妍定了定神,闭目向玄天道神祈祷,祈求神来救自己。她没留意到无数的奇香烟气从门外窗外渗进来,争先恐后钻进她体内。 等小妍睁眼的时候,眼睛变得全黑,没有丝毫眼白。 脸色却妥为安详,一时芳兰竟体,奇香沁人心脾。 等她眼睛恢复正常,纯真如白纸,只是不觉意露出的一个冷冷的笑容,却能让人寒入骨子里。 “让我来看看你们这世家门阀藏的什么污,纳的什么垢!”小妍口中传出少年冷漠的声音。 这一刻她成了自己的哥哥,玄天三神座下赏善罚恶使者明恶。 第347章 豪门夜宴 夜幕降临,楼阁尽点火烛。香炉的香烟袅袅而起,琴瑟和鸣,乐声悠扬。 夜幕对于平民而言,是难得的休息时间。对于豪门,生活才刚开始。 郑府作为一个豪门世家,每日消耗非平民百姓能想象。 蜡烛、香料、酒肉、锦衣、珠宝、乃至于楼阁日常的维护、下人的饮食,这些都是巨大开支。 奇香本是修炼之物,蓝纹以上极为珍贵,灰纹和白纹倒是颇为常见,虽然同样也是价比黄金,却可以为世家常用。 奇香再添上各色药材香料,营造出美妙仙境,既养眼又有延年益寿之妙。 豪富之辈一夜所耗费的财富,普通人一辈子都赚不来。 小妍曾经为此目瞪口呆,乃至于心生一种深切的悲哀。 这悲哀不知对着因为缺衣少食而死的弟弟妹妹、诸多记忆中的冻死饿死的玩伴邻居们而发,还是对这个不公道的老天而发。 而现在,她身穿下人黑蓝襦裙守候在那群贵公子身边,嘴里却是在奇香香烟中无声地嘶笑。 琅邪阁,坐落于郑府的东园湖之中,此刻湖面结冰,雪花飞扬,岸边众树一片银装素裹。 阁里妥宽敞,正燃烧熊熊蜡烛。 丝竹轻扬,几个舞伎在烛火中欢快舞动。 香烟弥漫在足下,十几个公子少女大笑着饮酒说话,气氛尤为欢乐。 当中居首一位,身披纯白狐裘,头戴通天冠,脸敷白粉,炭笔画眉,长长丹凤眼染上胭脂眼妆,整个人俊俏若处子。 正是郑府嫡子郑胜。 他微微后仰半躺,一手曲臂托着脸颊,一手提了个酒壶,眯着眼似是观看舞蹈,似是消化醉意,仪容高贵,有如仙圣。 在他身后,小妍托着酒壶,稚嫩好看的脸蛋面无表情,跳动的烛火将她瘦小身姿投射在背后朱色雕刻花鸟鱼虫的屏风上,影子扭曲不动,有如魔鬼张牙舞爪。 居中舞伎扭动妖艳的身姿薄如蝉翼的轻纱里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充满诱惑力,欲要沾住人的视线。 其中最出彩的是崔玉玉。眉目传情,嘴角生笑,眼里天真好奇,像一汪泉水清澈见底。 胜公子轻拍手掌,淡然道了声好,眼里不自然染了一丝欲望。 崔玉玉见贵公子赞赏,不由满脸娇羞,耳朵都红了,如此更显娇色。 啪啪啪! 胜公子鼓掌,客人自然也捧场,拍烂手掌。 欧阳阀的公子欧阳宏此刻嘴里啃着个猪肘子,吃得满嘴油光,一边用油乎乎的大拍手掌,大咧咧指着崔玉玉道:“这个舞姬甚好,送给本公子一夜,如何?” 郑胜扬扬眉,道:“欧阳兄可是对我家的酒不满意?”他挥挥手,对身后小妍道:“来,给他斟酒!” “胜陪你喝一杯!” “好,喝酒,喝酒!”大伙轰然道。 仿佛刚才欧阳宏说了一句醉话。 小妍木木地到欧阳宏身边,俯身去斟酒。 欧阳宏见此女稚嫩,如何比得上崔玉玉那种美人,当即一把推开道:“滚!” 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酒水倒了一地,小妍也倒在地上,瘦小身体蜷缩起来,瑟瑟发抖。 欧阳宏拿眼去看郑胜,不满地道:“上门是客,胜公子留着好菜独食,给我这种豆芽菜,合着本公子是吃素的不成?” 啪! 酒杯放回矮案上,半卧的贵公子玉躯坐起,正正跪坐于案前,俊美脸容微微饰上一层冷意。 “好菜…独食?!”胜公子哑然失笑。 他拍拍手,道:“来人,将美姬带下去,好生梳洗打扮,再送上来侍候欧阳公子!” 当即有下人上前,将茫然的崔玉玉给带了下去。 至于小妍,自有下人搀扶出去。 到了阁外,管事晦气地道:“胜公子说了,连瓶酒也拿不稳,这手要来何用!拖下去斩了两手,送予下人为妇。” 小妍面色木然,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管事见怪不怪地道:“你莫挣扎,省点痛苦,那崔玉玉比你更惨。 我们做下人的就为郑阀脸皮而生,失了郑阀的脸皮,岂有好结果?” 挥手让人带小妍下去。 阁内,仍然丝竹悠扬,舞蹈轻快。 众人又是大喝大笑。 唯有胜公子端正跪坐,手指在案上打着拍子。嘴角有丝莫名笑意,好似不为欧阳宏的失礼而坏了心情。 众人赞叹胜公子的大度。不久,远处又有乐声传来。 有新节目? 众人探询的目光望向胜公子。 胜公子嘴角噙一丝笑意,却不出声解释。 不一会儿,乐声近了。四个家丁抬着一个披红布的食盒推门进来。 一段冷风吹入,带来的是一阵浓郁的肉香。 这香味非常奇特,不似往常的山珍海味。 “好香!是什么呢?乳猪吗?厨子好手艺啊,胜公子可得借我几天。” 有些平常好尝新鲜的贵人已经流着口水抢先开口。在他们看来,这个时候这个阵仗出场的,当然是压轴菜,绝对非同凡响。 连乐伎都被挥退到一边。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 郑胜笑了笑,道:“欧阳兄刚说不满今晚的菜,那好,胜便赔个不是,专门赠你一个好菜!” 欧阳宏听了,只觉他是在向自己道歉,倍觉有面子,眉飞色舞地大咧咧道:“那可要看郑兄家的厨艺好不好,不好,我可不依!” 家丁将这个大食盒放到欧阳宏面前。按着这红布遮着的形状,众人皆是猜测什么好菜。 有的说小黄牛,有的猜烤全羊,有的说是海里的怪鱼,有的说是山里奇珍。 欧阳宏哈哈大笑,亲自起身去揭秘。 “好香!郑兄好心思啊,宏就愧领啦!“ 刷一下,掀起红布,食盒里面的内容露之于外,众人都伸长脖子去看。 阁里一片寂静。 那些看不到的就留意欧阳宏的表情,见他霎时愣住,然后眼睛大瞪眼,瞳孔扩大,面容一下扭曲,显然是惊恐到了极点。 “啊啊啊!”看到之人都不由自主惊呼一声,脸露震惊之色,手中杯碗食物都撒了一地。 什么东西? 有些没看到的人上前几步一看,顿时也是浑身抖动,腿脚皆软。 只见得巨大的食盒之内,跪坐一人,浑身不着片缕,光洁白皙近乎没有毛孔,脸上表情恬淡单纯,似在沉思某种美好之事。 这样一个美女,其皮肤一片粉红,身体传出肉香,在这冬夜里,浑身冒着热腾腾的蒸汽! 这竟然是一个蒸熟的人!而且大家都很熟悉,正是刚刚舞蹈出众的崔玉玉! 一个刚刚活生生的娇嫩欲滴的美人就这么一眨眼就被蒸杀。 大家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在座之人非富即贵,手里都沾有不少性命,毕竟对于他们而言,下人平民就跟牲畜没两样,不高兴时打死一两个那是应有之事。 但是如此杀人,将人当食物,实在骇人听闻。刚刚还称赞肉香的人几乎都要吐出来了。 “哈哈哈!”郑胜大笑,癫狂至极。 欧阳宏僵立在那食盒之前,高大的身躯颤抖着,此刻既是震惊,又是难堪。 “你…”欧阳宏脸红脸白。 正当大家以为他会掩脸离场时,他却从桌上拿了筷子,飞快夹往崔玉玉尸身上夹了一块肉,两眼圆瞪着一口放入嘴里,囫囵吞了下去。 “好吃!”欧阳宏大笑道。 啪啪啪! 郑胜拍了拍手掌:“大家也吃,欧阳兄都说好呢!” 其他人不敢在贵人面前失仪,只能忍住恶心,一个个都吃了。 到最后座下就只剩下一人,他是郑胜的堂兄郑醒。 郑醒脸色如白纸,没有一点血色。啪一声,他将酒杯摔到地上,脸上有泪流淌。 在他所处的地上好大一滩水迹,不止地蔓延,好似凿开了一个泉眼,水涌了上来。 “你哭什么丧?”郑胜沉脸道,“莫非怜香惜玉,舍不得这个美姬?要不剩下的都归你吃好了,不吃光,不准离场!” “我哭的是郑家,哭那几百上千年的富贵荣华福泽到了尽头,竟然尽出人面兽心之人!”郑醒惨然道。 “我的好堂兄,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郑胜俊美的脸容充满危险地道。 “我知道,我知道…”郑醒大哭又大笑,如夜枭啼哭。 “你个疯子!”郑胜怒斥。 “他没疯,他早死了。你忘记了吗?你八岁那年,与他斗气,将他推进了这个东园湖中。 你看着他挣扎,直到他沉下去不再浮起,才装模作样地大声呼叫。 他早死了,是被你杀死的!” 郑胜一阵寒气涌上心头:是的,郑醒早死了。他这个堂兄相貌名字都已经被自己甚至他家人遗忘。 那么,眼前这个人是谁? 然后又想:谁在说话?如何得知当年的事? 他神色不动地道:“韩柏韩观主,是您吧!您大驾光临,胜已经等候多时!” 韩柏的神意擅于装神弄鬼,人尽皆知。韩柏嫉恶如仇的态度,也人尽皆知。 郑胜不怕韩柏来,怕的是其不来!!! 第348章 不眠之夜,万圣节 “说话的是我啊,胜公子,我是崔玉玉!”咔嚓咔嚓,那个跪坐食盒的女尸艰难转过头来。 郑胜真切看见其猩红的眼珠,还有那一张一合的嘴露出一排白渗渗的牙齿。 “刚才被欧阳宏夹去了嘴皮,这牙齿露在风里,所谓唇亡齿寒,奴家难受得很呢!”崔玉玉哀怨地道,“这是第二次了,欧阳公子最喜欢奴家的嘴唇,是因为那里的肉最嫩吗?” 第二次? 郑胜忽然记得崔玉玉同样早就死了,今晚宴会这一幕是三年前发生过的。 那一晚自己看中了乐伎崔玉玉,偏偏欧阳宏借此和自己争执不休,自己一气之下便让人蒸了崔玉玉,震惊全场,由此再无人敢挑战自己西都城第一公子的地位。 此事被郑胜以为是近年最得意的杰作,时不时缅怀一番,没想到今日会重现。 原来自己一伙人早就被韩柏神意影响了!郑胜色变。 欧阳宏也记起了这是三年前的一幕,他抖着身子,只觉得肚子里有一只手挠着自己的心肺,越来越难受,他不顾失态当场干呕。 其他人同样捂着肚子滚落地上呻吟,惊慌失措地大喊道:“鬼在抓我的胃肠,好痛!胜公子,快救我!” 酒翻桌倒,琅琊阁内一片狼藉。满阁的蜡烛燃烧,不知何时染了一片红色,血红的光芒跳动,如入鬼蜮。 身上缺失了大块肉的崔玉玉不着丝缕,眼睛透着强烈的怨恨向郑胜爬了过来。 郑胜也不由色变,喝道:“韩柏,别以为你无人能敌,我们郑阀也不是没有宗师,岂可任你横行?!你赶紧住手,我们还有商谈的机会!” 他又怒道:“来人,将那小贱人拖出来,韩柏不出来就将她杀了! 韩柏,她是你弟子的妹妹。你连弟子的家人都护不住,配做宗师吗?” 门咿呀打开了,凛冽的寒风袭来,那刚刚被拉去断手的侍女双手提着一堆人头,随手抛进屋内。 门外守候的执事及其他助纣为虐的奴仆人头骨碌碌地滚了一地。 小妍稚嫩的面容变得冷硬刚强,少年的嗓音带着一丝嘲讽道:“郑阀如此龌龊肮脏,堪比人间鬼蜮,果然不愧是豪门。” 郑阀打的主意自然是举行一场鸿门宴,待苏文到场,再以埋伏好的高手强迫苏文交出金纹香。 打这种心思的满城皆是。 然而苏文完全不给别人谋划的机会,当他宣布鬼门大开之时,全城均笼罩在他的奇香烟气之中,他从外界携带来的力量也彻底转化为神念神意,此刻全城所有人均落入他的神意“末日审判”当中。 郑胜及宾客面对的这一幕,在西都城内处处都在上演。满城贵人恶人的悲喜,此刻都是一样的。 …… 明恶微微侧身,在身后又出现一群恶鬼。 当先一人垂落的头发后面闪烁着凶戾至极的目光,冷风将她长发吹开,露出一张扭曲的流着血泪的脸。 这脸郑胜很熟悉,好像是前些日子自己烦闷时随口让打死的丫鬟,叫什么丽? 对,张丽娘。 郑胜的记忆力向来很好,虽然对下人不着心,却仍然记得住。 张丽娘佝偻的身形一动,已经闪现在郑胜眼前,她血淋淋的手掐向郑胜的喉咙。 郑胜赶紧一抽宝剑,内气青莹莹一闪而过,那张丽娘的头立刻掉了,在地上滚动着。 她的头却仍旧痴痴地笑:“胜公子,奴婢可有失仪?怎的又犯了家规?可是奴婢死的好惨啊!要寻个替身才能入轮回转世…” 肉香扑鼻,郑胜急急回头,只见得一双只有眼白的眼睛就在眼前,与他近乎零距离接触,崔玉玉那豁口的嘴大笑着:“丽娘,他是我的!” 其双手搭肩膀,郑胜感觉到其锋锐如刀的指甲扎入皮肤的疼痛,还有伴之而来的火烧火燎的热量,这热量让他的皮肤都在起泡,喉咙像裹了一团火。 这极致的痛苦让他近乎疯狂,鼓起全身的内气去对抗,去厮杀。 他是郑府年轻一代天资最强的人,早早成就青纹修为,只是一直低调隐藏,此刻引以为傲的修为如雷霆爆发,犀利的内气纵横,足以断金裂石。 然而在此处一点用处也没有。 剑气斩不开这个被蒸熟的女鬼,她的怨恨化作比柴火更恐怖的火焰,从郑胜皮肤一直烧入内脏。 “请你也试试这被蒸熟的滋味。”崔玉玉笑嘻嘻地道。 “不!”郑胜惨叫着,这个容貌俊美的贵公子皮肤透红,犹如龙虾。一身毛孔都冒出白蒸汽。 “嘻嘻嘻!不行啊小玉,你不能就这样杀死他。我可是被活生生打死的,得将他生劏活剥,这才解怨!” 滚动的人头长出无数长发缠住郑胜,将他拖出小玉之手。 然而这并非脱离苦海,那长发如有生命从他毛孔里钻了进去,在他皮下游走,将他皮肤与肌肉分割开来,这种无法忍受的麻痒和疼痛让郑胜生不如死。 “还有我呢,胜公子,我的好弟弟…” 郑醒之前落下的泪水如潮涌来,蔓延上郑胜的身体。 郑醒一如当年的模样,面色狰狞地指责道:“是你推我下水,为何不救我,为何不呼喊?!” “还有我,红姐儿!” “还有我,老葛头!” “还有我,小草!” 群鬼一个个从空中从地下从水中爬出,争先恐后向郑胜扑来。 郑胜惨叫中,见个个熟悉的面容围了上来,心胆俱丧,绝望大喊:“爹救我,叔公救我,大家快来救我…” 这个世界竟然真的有鬼,救我…… 宴会所有宾客被群鬼吓得屁滚尿流,不顾肚子的疼痛,争先恐后逃跑,然而待他们出得外面,长廊之上挂的灯笼不知何时变成丧事的白灯笼。 鬼火在漫天飞雪中约隐约现。 惨叫声从遥远之处传来,不绝于耳。 夜还长着,对西都城所有人来说,不论贫贱,今夜注定是一个难眠之夜。 第349章 气势汹汹,百鬼夜行 郑府,春华楼。 春华楼隐见火光人影,香烟袅袅,明显可见有人修炼。 香炉里弥漫的烟气微微泛红,如晚霞般瑰丽,芳香扑鼻。 这顶级奇香烟气散溢至外界,便连那雪地都钻出了嫩草,像春天回来了。原本落尽叶子的大树在雪花之中长出翠绿的嫩芽。 “燃烧红纹奇香,这可能是有史以来最疯狂最奢侈的举动了!我们虽然是中京大阀,也不曾有过这种奢靡的念头。” 两个老人身在高楼,在夜色中俯视郑府,观望着全城。 “因为西都城这一支再不奋进,就要彻底衰败了。一个没有宗师坐镇的门阀,虚有其表,只是权贵砧板上的肉。” 郑渔火是中京郑阀的家主,身边郑渔歌是他孪生兄弟,两人长得一模一样,许多人都以为中京郑阀只有郑渔火一个宗师。其实是他们经常互换身份,特意被人认作一人。 如今以两位宗师之力来夺韩柏手中的金纹香,以有算胜无算,自然胜券在握。 “按这两三天收到的情报,韩柏并不那么好对付,你我不能大意了。”郑渔火沉声道。 他当然不认为自己会输,只是若被韩柏逃了,那才是一大损失。 “韩柏对我们世家门阀敌意极大,他看似疯疯癫癫,对官府对门阀都不曾留情,一点也不怕和天下人作对,到底有什么目的?”郑渔歌道,“会不会明里大张旗鼓,暗地已经逃到十万八千里……” 郑渔火摇头道:“不会!” 他沉声道:“韩柏只怕是打着触摸众生心域,突破紫纹大宗师的主意。 他只有成就大宗师,才有可能保得住金纹香,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做法。” 郑渔火再次道:“司马开元凭借开国建朝,众望所归而晋升紫纹。 群星门在龙虎山把持江南一地数百万人信仰,代代有大宗师现世。 上洛派,六欲魔教,北地草原……每一个大宗师都把持百万人心。 紫纹大宗师的门槛其实有迹可循,众位有志于此的宗师都心里有数。 韩柏所谓惩恶扬善,无非是想用一用人心这个阶梯。” “韩柏他不会逃,他甚至必定会来郑阀。因为郑阀是西都城诸阀之首。他所谓的惩恶扬善,如何少得了郑阀? 燃烧什么黄纹红纹奇香恭迎,无非就是一个噱头,可以引导门阀自损底蕴。” “而韩柏这匆匆忙忙的举动,更说明金纹香必然在他手里。 从消息走漏到现在才不过三天,许多宗师都来不及反应。只有我们两兄弟恰逢其会,这就是命! 天予不受,反受其咎。韩柏必死,金纹香必然落入我手!” 郑渔歌听着郑渔火志在必得的话,忍不住内心骚动。今回入西北游历,他不但要见证了一个企图冲击紫纹大宗师的疯子,更要亲手获得百年难得一遇的金纹奇香。 这绝对是旷世奇缘! 他们抬头看着乌云渐降,又听见韩柏那霸气十足的宣言,内心毫无波动,早就预料其有这般动作。 等乌云与西都城何处腾起的奇香烟气融为一体,郑府之内骤然兴起了一波波的骚动。 “有鬼!” “不是我杀你的,是家主的命令啊!” 无数的哭喊声响起,惨叫声不绝于耳。 郑渔火郑渔歌不禁蹙眉。 郑阀乱了。乱的速度太快了,韩柏的神意竟然如此的强大,瞬间笼罩了全府? 郑渔歌突然道:“大兄,我感觉不对,有点心惊胆战。” 他抬头,忽然僵住。 郑渔火不禁抬头,只见天空中现出一个圆月,红通通的,似在流血。 血月? 韩柏不可能连天象都能影响,就算紫纹大宗师也不能。 只能说自己两人都被韩柏的神意影响了。 郑渔火心里一沉,继续环顾四周,他发现郑府各处,烟气缭绕,好像被分割成不同世界。而烟气当中,更有无数的黑影扭动,如魔似鬼,给人带来无尽的恐惧。 郑渔火此刻便有一根弦绷起来,越绷越紧。 不对劲!韩柏的神意竟是他意想不到的强大。 “大兄,我有很不好的预感!”郑渔歌再次强调道。他手不自然地轻颤,显然是有点紧张。 这种紧张放在纵横一方的宗师高手之前绝对是罕见的。 郑渔火明白他的紧张,因为自己的心头也瞬间被压上一个大石。 宗师的神念圆融,凝固如丹,万法不侵,别人的神意一般影响不了自己,除非对方的神念神意超越自己太多太多…… “叔公救我,爹救我,救我啊!有鬼啊…”远方传来郑胜的惨叫声。 “两位叔叔,胜儿他出事啦!”郑阀家主郑源色变,在不远处急急传音而来。 “家主先去救他!我们来对付韩柏。”郑渔火深吸一口气,喝道:“韩柏你已经来了吧,真是好狗胆,径直大开杀戒,真当我们郑阀无人了吗?” “他来了?”郑渔歌一惊,举目四顾:“在哪里?” 郑渔火没有回答他,而是迅速扬声道:“青纹高手孕育神念,其神念一旦强大到某种程度,即可以寄托于奇香烟气之上,迷惑心神扰乱五感,使人堕入幻觉而不知。 顶尖门派都有如此法门,以燃烧奇香为寄托,造就大范围的神念化形。说到底本质都是幻觉! 大家记住要谨守心神,记住我们周遭一切都是虚幻,并不能攻击我们身体!” 郑渔火将这话远远传了出去,企图稳住郑阀的人心,但是其眼中的自信已经消失,只有浓浓的不祥之兆。 血月高照,浓烟滚滚,鬼哭神嚎,他化自在,百鬼夜行。这景象无比恐怖,却又真实无比。 以郑家昆仲宗师级的神念也分辨不出其破绽,更觉得自己的神念神意一旦离体,就受到山一般的重压,难过得要吐血。 郑渔火迅速猜测到原因,他呻吟道:“我们不该燃烧红纹奇香,这里的烟气只怕已经被其暗中炼化了。只有如此,才能解释我们的神念神意受其恐怖的强力压制!” 郑渔歌惊道:“不可能,他怎么做到的?!我们也做不到一瞬间炼化燃烧的奇香烟气,这太不可思议了!” 郑渔火一字一顿地道:“不管是不是,他必然已经来了。我们不能有丝毫留手,否则怕不只是西都城的郑阀要亡,我们中京郑阀也要完蛋!” 如果两个宗师都丢在这里,中京郑阀肯定要破败。 韩柏不动则已,其一动,那气势之凶,犹如挟带着世界末日之威,让两人如临大敌,真真切切觉得自己未必抵挡得住这般攻势。这是他们宗师以来从未遇过之事。 刚刚的自信迅速被现实击垮,他们同时兴起一个念头:今晚只怕不能善了! 第350章 螺蛳壳里做道场 浓烟里惨叫声此起彼伏。 没看见韩柏的身影,却又感觉处处是韩柏的踪迹。 郑渔火迅速一脚将正在燃烧红纹奇香的香炉踢倒。 红纹奇香自然不是一整截都放进去烧,只是小指头那般大小,此刻已经基本燃尽,还有烟气袅袅,迟迟不散。 他沉声道:“我俩先合力放出道场,只要我们在道场之内,便能万法不侵。韩柏除非亲身而至,否则绝不可能单纯靠神意破得了我们的道场,杀得了我们宗师!” 郑渔歌应是。 两人凝神,一人手执红玉长刀,一人手执短三棱刺。 白发白须飞扬中,两件红纹纹武器在暗香浮动中荡出两圈弯月。 弯月如水映,互相荡漾,放出如落日似的瑰丽光辉。 猛然之间,只听得铮铮的刀剑鸣响,两弯月互相辉映,升上小楼上空。便连这天上的血月在这一瞬都摇摇欲坠。 这一楼之地变得肃杀,属于他们的神意充斥其间,披甲的将士从奇香烟气之中走出来,金戈铁马,犹如英灵再现,巡狩战场。 在道场之内,郑渔火郑渔歌就是主宰生死的神只。就算是如定天侯萧战这等号称宗师以下第一人的高手也不过三两招就能拿下。 四周顿时安静,听不到丝毫响声,包括原本惨叫声,乃至于夜晚的风声。连天上的血月的血光都模模糊糊,照不下来。 郑渔火郑渔歌暗暗松一口气。过往无人能敌的自信又回到身上,这是宗师无坚不摧,所向披靡养出来的自信。 郑渔火喝道:“道场是宗师的绝对防御,没有人能在破开道场之前伤及宗师。韩柏,你出来吧,你的神意对我们没用!” 奇香修士最强的还是自身,郑渔火认为韩柏要杀自己,必然要亲至。 然而四周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他们的道场就好似建在了虚空当中,两兄弟甚至听到对方急促的心跳。 悉悉索索,有什么从泥土里面爬了出来。 两人均觉得自己好似被人从四面八方包围,密密麻麻的阴暗视线聚焦在两人身上,如食人蚂蚁布满全身。 “还我命来!”骤然间一声狂呼,痛苦憎恨哀伤怨怼无尽的阴晦气息拂过。 两人扫眼望去,自己道场里的金戈铁马英灵们全部褪去光鲜衣着,化作密密麻麻的奇形怪状的厉鬼。它们一动不动仰头,猩红的眼睛齐刷刷凝视着自己。 这里是自己的道场啊,竟然连两位宗师联手开辟的道场也被侵蚀了?!! “不可能,这是幻觉!”郑渔火咬牙切齿,不可置信。 “啊!那是谁?!”郑渔歌惨叫一声,整个人都抖了一抖,几乎连手中的棱刺都掉了。 他在地上的人群之中看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人。 那个是他嫂子,是郑渔火之妾室,他年轻时趁其兄不在,暗中将其侮辱了,然后怕郑渔火发现,将她杀死,并掩饰为急病死亡,草草埋了。 这是他最大的秘密,最深层的愧疚。 此刻一见这个一直在梦中徘徊的厉鬼终于走入现实,一时心胆俱裂。 他听见郑渔火在一旁冷酷地说:“这些人都是我们杀死之人,他们活着我们能杀死,死了又有何怕? 这是一道幻觉,我们的道场依旧坚固。 韩柏,你以为这些雕虫小技对有用吗? 宗师的神念是圆满的,毫无破绽。岂会轻易为虚幻所动摇了心神。出来吧,和我们一较高下!” “宗师的神念圆满,不意味着心神圆满,就算心神圆满,也不意味毫无破绽。 便是鸡蛋,混元如一,照样有密密麻麻的细孔,何况你们这些肮脏的俗人,毛孔里都流淌着罪孽和脓血!”夜空之中有一稚嫩的声音回道。 “是谁?”郑渔火喝道。 “嘻嘻嘻!玄天三神,伏藏! 执掌阴鬼灵魂的审判,消除罪孽,清正人间,维护六道轮回法则的伏藏神君!” 稚嫩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层层叠叠,不绝于耳。 “我说了,韩柏,单凭你的神意,破不了我的道场,你所展示的只是幻觉。”郑渔火定下心神,他能感应到自己的道场神意仍坚固无比,眼前一切的确幻觉。 郑渔火哈哈一笑,果然对方是在虚张声势,以幻觉骗人,自己与弟弟两大宗师联手所开辟的道场,就算是紫纹大宗师都破不开。 韩柏又何德何能破我道场?!! 郑渔歌感到脚底冰霜蔓延,他看见他的嫂子正沿着小楼的墙壁一下一下爬了上来,临死前瞪圆圆的眼睛,其内流露的震惊恐惧转化为浓烈的憎恨。 郑渔歌浑身都在呐喊着逃跑,然而他却似身在噩梦中一般根本控制不了身体。 厉鬼爬上来,尖锐的利爪划破肌肤,用恶魔的言语在耳边道:“你以为你瞒过了你大兄吗?不,他都知道,他一直在报复你,你无儿无女,他儿孙满堂是为什么? 因为你的儿女都夭折了,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夭折了。 哈哈哈! 他一直恨你,一直想报复你,一直想让你不得好死! 哈哈哈!” “不,不可能!”郑渔歌脑海闪过往昔种种,大兄每句言语每个表情都越来越可疑。 他震惊之后,又掀起了无穷怒火:就因为杀了一个妇人,你竟然如此待我?我们是同胞兄弟,同妻同子都可以,你却为了一个贱人阴我,那是不顾兄弟之情同胞之血,可恨可恨! “同胞兄弟?你们是一母同胞,同是出生,可是你们的待遇却从不一致。从小到大,这郑阀里就只有一个天才郑渔火,你郑渔歌有什么名声? 你只是郑渔火的一个影子,平时小小的作威作福都要借郑渔火的名义。 若是用你郑渔歌的名字,谁会服你?整个郑府都不服你。 可悲啊!堂堂一个坐镇一方的宗师,竟然一辈子只能躲躲藏藏,亮不出自己的名号,就像……” 厉鬼嘴里吐出一个极为刺耳的形容:“就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 阴沟里的老鼠?!! 郑渔歌的怒火一瞬点燃。我可是宗师啊,放在任何世家门阀都能做家主,做老祖宗的存在,凭什么做阴沟里的老鼠?! 我不服!!! 厉鬼吐气,言语凝霜:“你转头,转头看看,郑渔火他握紧了剑。他怕你知道他灭了你的子孙,让你一辈子孤家寡人,没法和他争家主。 他怕你发现了他的阴谋。 所以他……要杀你了!” 郑渔歌望去,果然见身边的郑渔火骤然向自己望来,眼里红丝密布,充满杀意。 他心念道:大兄功力与我相当,如果他先动手,我定然落于下风,这如何了得?必须先下手为强。 他个性本就是凶残阴狠,郑渔歌一下了决心,这边三菱刺清光如水,嗖一下捅进了郑渔火下腹。 郑渔火正存心用言语激韩柏现身,不想身边弟弟突然眼睛发直,他正想出言去问,这就下腹一痛,郑渔歌已经悍然出手。 宗师级别的神意内气全力刺入他下腹,如溃堤的洪水长驱而入。 郑渔火又惊又怒,立时一掌拍向其胸口。 他这毫不留情的一掌便是巨石也要粉碎,何况郑渔歌被蛊惑,并无运起多少内气去抵挡。 这一下让他胸骨尽碎,如投石机上的飞石划过一条弧线飞落地面,堕落群鬼之中。 “啊!”郑渔歌惨叫。 轰隆! 两人合二为一的强大道场瞬间破裂,神意衰败,互相起了冲突,生起道道黑色裂纹。 原本虚幻的群鬼瞬即化虚为实,蜂拥而上,或抓或咬将落下地面的郑渔歌淹没,只一会就没了声息。 于是道场溃了! 笼罩于春华楼属于郑家兄弟的神意溃散,化作本源的奇香烟气散溢。 郑渔火此时才醒悟:不好!我们都被韩柏的神意蛊惑了! 他惊慌四顾,之前燃烧起的红纹奇香一直缭绕在小楼之内,不曾散去,反而趁机吞噬起原属于郑家兄弟的奇香烟气。 郑渔火知道自己失败的原因:自己两人一直处身于韩柏的道场之内!!! 整个西都城是韩柏的一个大道场,郑阀、欧阳阀、王阀、官府、士绅豪宅又是大道场里的一个个小道场。 而春华楼又是一个更小的道场。 自己与郑渔歌则是在这小小的道场之内,被韩柏一道名为伏藏神君的神意镇住,大败亏输。 韩柏是怎么做到的,难道他已经晋身紫纹大宗师?!!! 郑渔火满脸惊骇。在这一刻,宗师与青纹的郑胜,或者普通的护院并无两样,都是一样的弱小,一样的无力,一样的绝望! 第351章 兄弟阋墙父杀子,报应不爽 “真是一场好戏。明明两人貌合神离,却偏偏装着兄友弟恭。当哥的一边哄着弟弟,一边挖弟弟的骨髓,当弟弟的满心屈辱,心心念念除去哥哥,取而代之。” 伏藏神君大笑,叹道:“像这样双人合力支撑起的道场看着强大,实质只是建在沙子之上的高楼大厦,经不起一场风雨,还不如宗师自己一人的道场。 奇香修士的路本就一切伟力归于自身,以自身的超越步步证得天地之中仅余的一线超脱之机。 朋友兄弟师门最是依赖不得。 六欲魔教的韩亘,上洛派的叶璇玑都比你们两个强多了!” 郑渔火满心后悔,完全没想到这一个名不经传突然冒出来的小角色竟然这么可怕,能够镇压自己的神意,挖掘自己内心的阴暗,致使自己兄弟自相残杀。 只是此刻后悔莫及,他侧耳倾听,只听到恶鬼大力的咀嚼声,咬骨头的嘎吱嘎吱声,以及扑鼻而来的血腥味。 郑渔歌死了! 郑渔火黯然。 此刻他心念的已经不是破除韩柏的神意,夺得奇香,而是怎么突围离去。 西都郑府诸人都没救了! 自己必须突围,至少中京还有自己嫡系一脉。 他催动内气压下下腹的伤势。 郑渔歌的三棱刺非常恶毒,伤口成菱形血流如注,药物难止,他动用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封镇伤口。 催动长刀奇香,心神生起一弯月亮,升在头上,烛照自身,仅仅及得身前一丈。 一丈之内,自成世界! 郑渔火崩溃的神意再次形成,月光所至,群鬼退避。 他找到了克制伏藏神君之法,连忙跃下楼来。 不过他并没先逃走,而是将月光照在郑渔歌跌落处。群鬼如虚影一般消失,只留下一地的白骨,上面还有黄色液态的唾液及密密麻麻的齿痕。 郑渔火一边守神,在白骨之中扒拉了几下。 白骨之中,隐见犹如红玉的三棱刺,其下还有一个红玉手镯。 他赶紧将三棱刺和手镯扒出来,脸上露出一丝喜色。这是中京郑阀的底蕴,不容有失。 这时又想,西都郑府唯一一截红纹奇香在家主郑源之手。如果得之,自己这一脉便又有培养多一个宗师的希望。 贪念一起,在月光道场之外的虎视眈眈的群鬼也不是那么可怕了。当即起了心意,纵身急急赶向东园湖琅琊阁。 东园湖,琅琊阁。 一张完好无缺的人皮被揭了开来,丽娘欢欣鼓舞,她的人头在地上滚来滚去,猛然化作一团黑气注入人皮中。 顿时一个无比俊美,敷白脸画炭眉的少年贵公子活灵活现出现阁内。 只留下一个没有了皮肤的唯有血淋淋一片,可见筋络肌肉的男子。 熟透了的崔玉玉玉伸长舌头去舔他,她的舌头有着倒刺,每一次都带走一团血肉。 水鬼郑醒道:“郑胜的血肉归你,骨头归我!没有骨头,我都没法化形!” 一个鬼物尖叫道:“心脏是我的,谁也不能跟抢!” “肺是我的!” “肾是我的!” 小妍或者说明恶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她眼睛笑成一线,道:“吃吧吃吧,一会还有大餐!” 郑胜此刻早已经失去惨叫之力,只在痛苦中抽搐颤抖。而其他人或是逃出外面,不知所踪,或是在阁内惨遭恶鬼分尸。 郑源走上东园湖通向琅琊阁的栈道,白雾浓浓,灯笼照不出的远方,栈道无边无际。 这条似乎是冤鬼路,永无尽头。 而两旁,他害死的人所化鬼魂化作一步一条的栏杆,桀桀笑着,等着他惊惧,等着他不甘,等着他绝望。 所有恶鬼一致认为,只有等到他崩溃之时才是最好吃的时候。 郑源走入琅琊阁。 迎面见到郑胜长身而立,俊美如神仙中人。除了一个小小侍女,阁内并无其他异象。 “胜儿,你没事就太好了!”郑源道,“是爹估错那贼子的实力,今回我们郑府有难了,你赶紧离开,去上洛派避一避!” “郑胜”惊喜地扑过来道:“爹爹你可来救我了。 有鬼! 我看到鬼了!” “别怕,都是幻觉。只要稳住心神,就不会有损伤。” 郑源压抑着担忧,安慰自己儿子。 只是郑胜飞扑入怀,让他感觉有点不适。 大户人家讲究礼仪。七八岁之后就会请先生教学。从那时起,他很少拥抱自己的儿子。 在他印象中,这个聪颖的儿子总是在合适的距离做些标准的礼仪,表演着父慈子孝的戏码。 他知道儿子想亲近自己,自己也想亲近儿子。只是他不只是胜儿的父亲,也是郑府的家主! “胜儿你…”突然他见郑胜猛然张大嘴巴,露出参差利齿,就往他喉咙咬来。 动作迅猛,有若猛兽。 郑源可是黄纹修士,一觉有异,神念先出,先天气功鼓荡全身护体。 啪! 雄浑的一掌拍在“郑胜”身上。 先天内气之强,一掌之下木石也成粉末。不过他还是存有一丝犹豫,对着自己儿子下不了死手。 正是这一丝犹豫让他瞬间落入危机。 “郑胜”避也不避,胸口硬挨了一掌。皮肤四分五裂,无尽的发丝从中飞出,将郑源裹成一个毛茧。 嘿! 郑源抽出黄纹斧,一片黄金光芒中,神念化作一个巨人,挥斧狂砍。 开天辟地! 发丝一声惨叫,如苍蝇飞散。 刷一声落在那个小侍女背后,为她披上一件黑色毛衣。 “黄纹吗?”明恶轻轻叹息道,“郑家家主,你真是满身的罪孽!” “罪孽终究要审判,恶贯满盈的人会在命中注定的时刻,迎接玄天三神降下的最后审判!” 明恶冷笑着说出有如预言般的话。 郑源看着破碎的儿子的人皮,脑里嗡嗡作响。 极端的杀戮一切的念头迅速成为的主意识,蒙蔽了他的理智。他没有发觉自己的眼睛染上了一片血红之色。 “妖孽,是你害死了胜儿!给我拿命来!”郑源大喝着,一斧劈出。 黄纹法器放出无匹光华,落在明恶身上,直接将她从头上到脚劈出一道可怖的裂痕。 明恶带着一丝讥笑,往后仰倒在地上。 然后小侍女的外貌变动,化作一个中年人。身体修长,衣饰华美,手持长剑,眼睛瞪得大大,似乎根本没料到自己的家主会突然向他下死手。 那是他的堂弟,郑策! 郑源咬了咬牙,恨道:“韩柏,你这个妖孽,都怪你,都怪你!” “怪别人干甚?”明恶出现在门口,她嘻笑道:“你不是一直提防这位弟弟,他聪明有能力,有自己的支持事业,素来与你作对。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取你而代之。 杀他的想法,你早就有了。别说被人迷惑,你扪心自问,你挥斧之前真察觉不到他的气息?” “你这个虚伪的可悲的禽兽!”明恶一声声揭露郑源的内心血淋淋的阴私。 郑源愤怒怨恨到了极点,喝道:“你胡说!” 他再次挥起黄纹玉斧砍向明恶。 又是一人倒下,这是一个没有人皮,血肉模糊的人。 这人瞪着眼睛,没想到会死在自己父亲的手下,他张嘴喊:“爹爹,是我,胜儿……” “呸,你一个鬼物休想乱我心神!” 一个鬼物的死自然引不起郑源的一丝波动。他心里被一个巨大的疯狂的念头给塞满了,无比难受,必须要发泄出去! “为了清除韩柏这个妖孽,我郑源不得已要大开杀戒了!!!”郑源高呼,神态癫狂。 第352章 众生心域,太阳权柄 郑渔火拿着两把红纹兵器走在回廊上,他知道郑源一定在琅琊阁,所以行动没有一点迟疑。 神意化生的月亮悬在头顶,白月光落在身上,将其衣服镀上一层银铠,他有如一个沙场之上的常胜将军,气势强盛。 群鬼环绕,踌躇不敢上前。 眼见前方就是目的地,前方却传来叮叮叮的锁链拖拉声,一个身影在前方出现,一步一拐地走来。 谁? 郑渔火以月光照过去。只见面色青紫眼睛混浊,一身衣衫褴褛,锁链从一边眼睛穿入,自锁骨处穿出,带着黑色的污血拖到地上。锁链扭曲盘旋,犹如群蛇起舞。 郑渔火几乎窒息,他张了张嘴,没有出声。 那是他弟弟郑渔歌。 他成了厉鬼! 郑渔歌咧嘴,似哭似笑地道:“大兄啊,我好痛!好痛!好痛!和我一起来吧,我们同胞同生,也当共死!” 阴风阵阵,回廊上寒霜蔓延,锁链咆哮。 月光道场的银辉猛然染上血色,群鬼似乎再不惧怕,当即跟着郑渔歌一拥而上。 郑渔火眼里尽是惊骇,尽是绝望。 自己堂堂一个宗师,千军万马在前都可以杀一个来回,怎么能死在这里? 我不服! 他身上爆发强大的内气,两支红纹奇香刀和刺都焕发强光,迎上群鬼。 春华楼 红纹奇香弥漫,与郑府的奇香,乃至于整个西都城的奇香烟气都连为一起。 苏文身体笼罩在烟气中,他静坐楼上,在窗前赏月赏雪,阁里安静无比。 郑渔火的猜测是对的,单凭一道神意不可能压得住两位宗师联手开辟的道场,所以他一直早就到了这里,亲自对两人出手。 苏文俯视地面,郑渔火以为他已经去到琅琊阁,实际上他仍在楼下转圈,根本没出到春华楼这个小道场。 这个小道场也是唯一有能力镇杀宗师的道场。 郑渔火感官完全被天魔之法迷惑,身上又受了重伤,气息越来越衰败,已是必死之局。 不但郑府,其余王阀,欧阳阀等整个西都城之内早已经血流成河,惨叫声嘶喊声此起彼伏。 一个个厉鬼完成了最后的执念,乘烟气而返,向苏文行礼,坐入他体内窍穴,化作三百六十个窍穴之中的一个神只。 当然这些厉鬼并不是真正的鬼,而是苏文的神意根据活人们心念取的那一丝最执着的信仰化生。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是一个正常人类社会最根本的要求,也契合了人心更深层的期望。 玄天三神氤氲生辉,解脱释然和感谢化作的纯粹愿力促使神念更进一步蜕变。 “礼赞玄天道神,斩业消怨,除魔卫道,布施人间,誓愿妖魔鬼蜮个个剥皮抽筋,开腹挖心油炸火灼刀砍石磨,无尽恶报返于其恶,誓愿诸多良善,遭受噩难者,得大安宁、大福报、大解脱…”诵经声渐渐响起,经久不息。 苏文可以感觉每审判一人,自己的神念便清明一分,捉摸到隐藏在坚固的世界规则之上的那一个充满超凡意蕴的空间。 众生心域! 这是奇香的原产地,这也是煞气之海。 天色将明之时,群鬼驾驭着奇香烟气汇流到春华楼,其势天河倒流,如渊如海,熠熠生辉。 这些神意化生的鬼众都归于苏文窍穴,让他神念终于有了完满之感。 举世无双的神念一旦圆满,他根本无需重新建立道场,而是以西都城为道场,自己的神念顺着西都城众生的心念洪流,直接闯入了那原本虚无缥缈的众生心域。 众生心域里无尽的煞气之海之上漂浮着灰暗绝望的迷雾,迷雾里上映着一段接一段的历史影像。 这就是香炉世界的最核心之处。 众生心域汇聚一切生灵心念,生灵心念本也是煞气的来源,所以才在这里凝聚了无边无际的煞气之海。 但是这里的主角不是煞气,而是凝聚奇香的规则,还有煞气海之上那颗耀眼的太阳。 当初仙人在苏文凝聚的小世界爆炸,导致世界重返混沌,机缘巧合化生这一个真正的小世界,并且得到天地意志的眷顾。 为什么眷顾,自然是天地意志面对越来越强的煞气潮,不得不做下一步变化。 原有的罡煞消长规则已经被天地意志抛弃,现在奇香世界的规则很可能就是天地意志为下一步变化先做的铺垫。 如此预先掌握这个规则,必然在外界,便变得非常重要。 太阳是仙人的力量凝聚,得到它才能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才有可能完成补天壮举。 苏文一瞬间确定自己的目标。 然而此时西都城托着他神念的心念洪流消散,为规则牵引,融入了煞气之海,他的神念不得不即将脱离心域。 紫纹大宗师的门槛就是神念落在这里,受心域淬炼,进一步蜕化,凝聚成心域基石,从而建立与心域永久性联系,使自己平常也能轻易收获由心域传递来的精纯奇香烟气。 凝聚心域基石需要秘法,否则一旦脱离心域就功亏一篑,但是苏文也无所谓了,他的神念到了此地,制造这具分身的目的已经达到。 外界,白云观太上殿 苏文本体手托明珠,在分身进入心域之时,他身形骤然虚化,消失。大殿之中只留下一个遍布裂纹的珠子在灼灼其华。 当他的身形在众生心域显现,整个空间的煞气潮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海啸,尤其心域的那颗太阳骤然见到仇敌,放出焚山煮海的光华。 星冠羽衣的道人伸手一揽,便将天上巨大的太阳执拿在手里。 “你完整的力量都奈何我不得,凭此残缺力量又能如何?!”苏文轻笑道。 这个小世界的开辟仙人的力量至少占了七成,按说太阳的权柄就是小世界的权柄。 但是…… 苏文马上皱了皱眉,在沸腾的太阳之上发现一丝残留的灵性。 仙人竟然还有残魂在,并且为了恢复,已经在凡间不知几番轮回,而太阳的权柄也被残魂携带入了凡尘。 这就有意思了! 他将太阳执在手里,没有权柄在,就只能承受着众生心域以及整个小世界的强烈排斥。 于是便在煞气海之上盘坐,身下海洋无数的奇香浮起,凝结出一朵巨大的莲台。 莲台通体为金纹奇香所制,蕴含众生心域独有的法蕴,若是在凡间,被奇香修士看见,只怕得为之疯狂。 金纹香莲台显现之后,终于隔绝了苏文本体力量与心域的冲突,使煞气海再次恢复了原有的平静。 …… 西都城 苏文(分身)抬眼一看,天色已经大亮,自己身上三百六十窍皆已圆满,全部充斥着庞大的奇香力量。 他现时可以说是紫纹大宗师了。 虽然没有基石留在心域,但是本体在,那就是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基石,足以让他再无奇香匮乏之忧。 现在他这个分身的任务便是将流落凡尘的太阳权柄找回来。 第353章 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一样的丑陋 一夜雪融,冷风如刀。 太阳已经出来了,但西都城却似还在沉睡。 昨晚恶鬼还阳,当众杀人,早令无数人瑟瑟发抖。 今早出来一问,竟然不只是一家两家闹鬼,全城均是,尤其那些豪门高第满门灭绝的不在少数,其惨烈程度让人毛骨悚然。 同样也有不少人拍掌称快。 “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这些人都是十恶不赦之人,为受害之人所化恶鬼索命,这是大快人心的好事。 玄天三神是公义之神,审判之神。 玄天道神以人心取代天心,主天罚!玄元上帝掌律法公道,主人罚!伏藏神君称量鬼魂罪恶,主鬼罚!” 不到半日,玄天神教已经成形。无数百姓纷纷入教,求三神宽恕自己的罪过。 叶璇玑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入郑阀。涵括四园区域,均有死状凄惨的尸体,成年人居多。 有很多已经不可以称作尸体,而是残骸。剥皮抽筋开腹挖肚凌迟各有千秋。更有的留下满地挣扎的血痕和残破的衣裳,其它人体均已消失。 郑府有一千多人。除部分出外,此次遇难有八百多人,幸存不足两百,均是懵懂无知的妇孺之辈。 叶璇玑已经搜寻了好几个门阀,家家如是。 不过郑阀是她关注的重点所在。因为昨晚郑阀很可能有宗师在。 只有亲眼观察这些强者的战斗痕迹,她才能确定韩柏的实力到了哪个地步。 虽然她越看就越把握不到韩柏的境界。 叶璇玑自认绝对做不到这种审判全城,还不曾错杀之事,这简直就是无法理解无法想象的仙术。 “无量天尊!”叶璇玑看见了家主郑源的尸首悬挂在一棵树下。黑紫的面容,满身的血污,吐出来三寸的舌头。 这西都城第一名门郑阀家主死得不见得比下人好看。 等到她到了春华楼,终于嗅到了红纹奇香的余韵。她知道昨晚最激烈的战斗,应该就在这里。 不出意外,她看到了两个厮杀在一起的森森白骨。其上缭绕的红纹奇香烟气证明两人都是宗师。 “中京郑阀郑渔火!”叶璇玑分辨出属于郑阀的功法底子。还有另外一个同样是郑阀的宗师意蕴。 原来郑阀有两位宗师! 叶璇玑终于明白之前郑阀的信心从何处而来。也不禁震撼万分,两位天下罕见的宗师就这样无声无息陨落在此。 除了紫纹大宗师之外,只怕无人能做到吧。韩柏这一个战绩已经足以让他名扬天下。 叶璇玑抬头,猛然一阵心颤,感觉就像进入猛虎的地盘。 她连忙往外退了一步。 “韩观主,贫道上洛派叶璇玑有礼!” 话音刚落,脚下雪里一棵小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来,绽放一朵普通的不甚好看的小花。 小花在风中摇摆,猛然一个小小的旋转飞了起来。狂风骤起,形成一道庞大的龙卷风,小花扬起一蓬蓬花瓣落在风中,沉浮不定地旋转,自带如刀削的凌厉。 凄美却能销金蚀骨,那些被风花拂过的树木门板落下绵绵不绝的伤痕,一两个呼吸就成了一堆粉屑。 叶璇玑色变,她放开自己的道场,脚下身上冒出赤红色的火焰,熊熊燃烧,一瞬间无数朵火花化作一只只小小的金乌,在她发丝,肩膀、衣袂处处飞舞,她就如太阳神一般傲然,似能焚绝万物。 她身上的火剧烈高涨,融入龙卷风之中,一瞬间盘旋在春华楼的龙卷风便化作一道巨大的旋转的火柱,可怕至极。 “太阳真火?!” 春华楼之上一尊神只漠然俯视。 叶璇玑只看了他一眼,就觉得自己神念在飞快消散,如雪遇火般毫无抵抗力消融。 这是什么魔功邪法?叶璇玑惊骇。 只见神只伸手,他的手好似骤然放大至撑天巨掌,将火柱握在手心。待收回时那道巨大的龙卷风火柱便成了一点小火星。 “有点真意,可惜你不是他!”苏文淡然道,“你的法不是升仙祈神大法!” 他怎么做到的?叶璇玑震惊万分,完全看不透道人的境界,只觉得云遮雾绕之中,猛然见得只鳞片爪,尽是不可思议,颠覆三观的举动。 她沉默了一会,道:“升仙祈神大法是紫纹大宗师晋升金纹天人之法。在我们上洛派,唯有陈鸿威陈太上长老有资格观看。 贫道虽然是上洛派掌门,修为却稍逊,不足以接触那等大法。” “你们上洛派曾有人晋升天人?否则又如何留下升仙祈神大法这道晋升天人之法?” 叶璇玑摇摇头,老老实实道:“只怕您得询问我们陈太上,贫道看遍本门典籍,发觉整个天下自古至今也不曾见有天人现世的记载。 虽然每一大门派的每一代紫纹大宗师最后结局必然是飞升天人,但是凡尘之中从未有天人现世。” 叶璇玑鼓足勇气再道:“紫纹大宗师都有其领域。 我家太上长老在西北,群星门张绝剑在东南,开元帝居中央,元帝释在北漠,唯六欲魔君行踪不定。 韩观主意欲于何处创派? 如果是西都城……” 西都城离上洛派太近,到时在争夺修炼资源奇香之上必然会产生巨大矛盾,不可调和,这将是两派的大劫。 “天下皆是我的领域,天下皆是我的道场,无所谓东南西北中。”苏文说了一句狂妄之语。 难道他要与司马开元争天下?叶璇玑正愕然,不知是不是自己领悟错了。 又听苏文道:“至于上洛派,我说过我会去拜访陈鸿威!” 他竟然直呼太上长老的姓名!!! 叶璇玑一阵恍惚,如果之前有人敢直呼陈鸿威之名,叶璇玑只觉得其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现在听了苏文如此说,又开始觉得再自然不过。 世间又多了一个紫纹大宗师啊! 她无限感叹。 苏文又道:“金纹冰魄奇香这个局,是你们上洛派布下的吧!想来这支奇香就在陈鸿威之手。” 此话就好似一声惊雷在叶璇玑耳边炸起,让她道场差点溃散。 这是她谨守的最大秘密,知道内情之人全天下也只有三四个而已,韩柏是怎么知道的? 苏文继续道:“单凭剥下的一层皮,便扰动天下风云,上洛派好算计,估计六欲魔教参与其中吧,否则韩亘如何凑巧出现在西都城? 嗯,我知道韩亘是不知的,但魔君定然是知道的。因为叶掌门曾见过其在陈鸿威居所出现,不是吗?” 叶璇玑只觉得自己的记忆似乎被人摊开来翻阅了。她脑浆沸腾,无数秘密画面如泡泡般浮出水面。 这是传说中的读心术? 世间怎么有如此可怕的功法? 这不可能!!! 叶璇玑惊骇万分,但是作为宗师作为一派至尊,她的自尊心绝不容许自己被人如此侮辱。 “韩柏,你敢?”她大声喝道。身上的一只只小金乌全部盘旋而起,汇聚成一个巨大的三足金乌,其垂翅一张,足足数十米之宽。 无穷的火焰一瞬将木质的春华楼全部点着。宗师之威,已可比拟超凡法术。 “只是比拟法术,终究天地规则牢固,宗师级别的威能连尉级也及不上!”苏文轻叹,一手往前招了招道,“小鸟,到这里来!” 那三足金乌自带神兽之威,凶戾无比,犹如从神话传说之中走到现实,其绝世凶威直可让千军万马丧胆。 黄纹层次号称气吞万里如虎的白虎与之相比,只能说是一只小猫咪。 然而如此强大的神意在苏文一掌伸出之后,就真的温顺地飞落掌心,化成一只娇小玲珑的小鸟,而春华楼的火焰瞬间熄灭,似不曾着火一般。 叶璇玑此次能清晰地感应到苏文伸掌之后,整个世界都在呼应他,瞬间就将自己的神意压倒,化作一团可以肆意蹂躏的奇香烟气。 她惊道:“原来我是在你的道场之内?!”但是她举目四顾,却又完全感应不到其神意所在,仿佛天地自然本就是其道场。 苏文再次说了一句让人觉得狂妄无比的话:“何止你,天下人都在我的道场之内!” 他手指一捏,将掌心的三足金乌捏散。 叶璇玑心口一痛,赶紧喝道:“韩柏,我乃上洛派掌门,一派至尊,你不能辱我!” “就算一派至尊,若是没点礼义廉耻仁义道德,谁都会辱你。”苏文摇头,认真地道,“玄天观灭门,弟子下人倒在血泊之中,我依旧历历在目,时刻不敢或忘。 很多时候,我在想,在你们这些达官贵人、世家大族、奇香大派眼中,人命算是什么? 你们视人如草芥,若有一天屠刀割到你们头上,你们还能如此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吗?” 叶璇玑瞬即面色惨白。她可以想象上洛派如果遭遇昨晚西都城一般的境况,会是何等惨烈?! 我们奇香修士视人如草芥,若屠刀割到我们头上,还能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吗? 苏文轻声道:“昨晚我看见的,你们也是一样的屁滚尿流,丑态毕露啊!” 第354章 玄天誓愿,大内总管曹化龙 苏文并没有对叶璇玑怎么样,而是爽快地放了她走,只是约定了到访上洛派的时间。 上洛派陈鸿威,升仙祈神大法…… 他有点期待。 数天之后,天色放晴,雪已清扫,路面难免泥泞。 苏文穿上黑色道袍长须飘飘地在西都城的大街上走着,身边是一个道童打扮的小妍。 小妍是明恶的妹妹,郑阀覆灭之后也顺理成章成为玄天观弟子。 街上人流涌动。几天前西都城的惨况的影响已经逐渐淡去,没了那群蛀虫,整个社会开始焕发出奇特的生机。 尤其是玄天三神的威慑之下,没有人敢作奸犯科,所有人都没了之前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在街上,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在疯疯癫癫地念叨:“世间的秩序是错误的。 劳动成果必归劳动人民所有。奇香是上天赐予所有人的礼物,所有人共享之。 司马开元,你德不配位,将脖子洗干净等我来砍!” 小妍问:“师父,为何你不杀了那疯子,看着好讨厌。” 她此时已经知道自己哥哥被疯子-定天侯萧战杀死了,对其恨之入骨。 苏文悠悠道:“有时候死亡并非是最好的复仇,更有生不如死,他的命运早已注定,无需多此一举。” 他神色突然一愣,不禁笑道:“咦,城外有恶客到了。” 刘妍精神一振,四处张望,边磨小虎牙边道:“是谁?是上洛派陈鸿威?看师父不打死他!” “别太张扬啊,你师父虽然天下无敌,但有些事不是靠打杀就能解决的,没脑子的人就像一头牛,很容易就被人牵着鼻子走。”苏文没好气地道。 不过还是回她:“上洛派的功法堂堂正正,非常正派。来者功法较为奸滑,修为算可以,应是司马开元的人。” 大街熙熙攘攘,卖冰糖葫芦的,卖首饰的,还有两边的包子铺,字画铺各具特色。 苏文的朴素道士打扮和刘妍的道童棉服并不起眼。没有人留意到这位道人会是现时西北一切达官贵人、世家门阀、奇香修士闻风丧胆的“玄天魔神韩柏”。 苏文看了看疯子萧战。 萧战顿时浑浑噩噩又跳又唱的往东门而去。 苏文对刘妍道:“ 我虽然只教你数天,但是你也算是我入室弟子,可以继承我的玄天观。” “我即将云游天下,你太小了,不适合跟随。我教你的功法,你要勤奋修炼,平常不要跟玄天神教那些人混。” 玄天神教正在西都城迅速扩大,已经成为城内第一大教,然而他们崇拜的神根本没有理睬这些狂热信众。 “为什么,他们都是好人,他们都是崇拜师父信仰我们玄天三神的人啊!” “你知道什么叫好人,什么叫坏人?!”苏文冷笑。 “玄天三神不需要教派,一旦立了教,必然有人企图以人心篡夺神权,图谋私欲。 玄天三神本是我悬在人间的一把剑,它可以为一切人现身,不论富贵,不论贫贱,不为种族,不为性别。 当人遇到不公,在绝望之时,奉上奇香,愿以死相唤,公义必至。” 刘妍此时根本不明白苏文所言当中令人震撼的地方在哪里。她也没留意到苏文说的是“人间”,而非西都城。 人间是整个奇香世界,苏文所发是一个誓愿,此誓愿面对的是全天下之人,意味着玄天三神将在整个人间履行自己的大愿。 而此刻这个必然在天下掀起狂风暴雨的大愿在小女孩耳里仅仅是师父随口说的最为平常不过的一句话。 “师父,为何要人以死相唤?” “因为太容易得到的公义,不会被人珍惜!” 苏文抬头看了看天空,一股烟气如烽烟腾起,其势如雷霆闪电,滚滚而来。 “上好的羊肉,刚刚宰杀,还带着热气,快来买啊!” “大红灯笼,八角宫灯,一流手艺,快来看看哟!” “泥娃娃,好看好玩的泥娃娃!” 街上人来人往,一切只如寻常。唯有苏文一双眼睛倒映出空中的雷霆闪电,他脸上露出笑容,如清风扑面,和蔼闲适。 东门码头。 一艘不起眼的乌蓬船正在靠岸,几个银袍的少年走了出来,面容均是柔和俊美。他们跳下船,低头弯腰候在一旁。 一个白发苍苍身穿大红袍的老公公自船上徐徐走下。 老公公鹤发童颜,脸色红润,脸上没一丝皱纹,虽然白发白眉,岁数不小,身上气息却蕴有勃勃生机。 他以手轻搭在一个弯腰的少年肩膀之上以做支撑拐杖。那俊美少年脸上大喜,似乎做人拐杖是一件十分荣耀之事。 而其他少年则极为妒忌,暗暗跺足。 “好热闹的西都城!好俊的后生!”老公公道,声音尖锐,像捏着喉咙说话一般,“咱家多少年没有见过那么充满生气的后生了,真让人情不自禁的想好生亲近一番!” “老公公看中了谁,咱家立刻唤他上来给公公请安!”两边少年立刻接话说。 老公公没回答,只是微笑抬头望,眸光幽远,似乎不落在眼前,而是直接看到了城中街上人来人往之中的一个中年道人。 中年道人似听闻老公公的话,立刻露出不悦神色,沉声道:“死老太监,你嫌命长了!” 老公公眼里眸光立时破碎,耳里猛然听到天空传来无尽的龙吟。 他顿时色变,愕然抬头,只见两条蛟龙在天空长吟,头交头如剪,尾绞尾如股,瞬间落下,对自己来了一个绞杀。 金蛟剪! 老公公瞳孔一张,身上腾起两股神意,阴阳交汇,生死寂灭,恍若混沌之时鸿蒙未开的世界。 此道场圆融无比,强大绝伦,堪称天下最上品的内丹。金灿灿,圆坨坨,没有一丝瑕疵。 然而那双蛟一闪而过,瞬间混沌道场不停震荡,开天辟地,清上浊下,阴阳归位。 老公公整个人雄浑的气息,蓬勃的生机猛然被人剪去,红润的脸色不由一片煞白,连心跳都停了几拍。 他一下子枯槁下去,气息几乎衰落到极点。在即将绝命之时猛然心一跳,整个人又似枯木逢春,生机重现,气息如一点嫩芽迎风一涨,便再次成了撑天大树。 “哎哟我的乖乖,差点将老子的命都剪了!”老公公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脱口而出。 以他宗师巅峰的实力,已经二十年没遇到如此危机,上一次遇上还是司马开元攻伐前朝京师之时。 难道西都城地传言是真的,天下竟然真的多了一位紫纹大宗师?! 老公公正惊魂未定,又是涌起一阵心悸。他再次抬眼,只见得西都城东门的来往人群之中,一个衣衫褴褛的疯子又蹦又唱地走出来。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许多人围观,议论纷纷,也有一大群孩子跟在后面唱。 老公公身边的银袍少年们侧耳听了听,顿时不悦,有的道:“西都城官府在干什么,竟然任由一个疯子唱造反的歌?!” “西都城地处西北,遍地反贼,陈文杰萧战弹压不力也不为奇。等等,这个疯子很是面熟啊,怎么有点像定天侯萧战?!” “我看就是萧战!”有人惊叫。 “老公公,您看像不像?” 老公公完全没理会疯子是谁,他面色大变,感应到疯子身上潜藏的那股与中年道人一模一样的神意。 自己刚刚被两蛟龙剪灭的内丹道场,好不容易才以生死寂灭之法重生,若再被道人的神意发现再来一下,必死无疑! “老公公,您看疯子像不像定天侯萧战?”银袍少年们以为老公公没听清楚,再次问道。 然而良久都没回答,那个弯腰以肩膀给老公公搭手的少年突然站了起来,有点惊疑不定地摸摸肩膀。 老公公就像映在水面的影子,在一阵风中波动起来,猛然消散。原来在众人不知不觉之间,他早已离去。 轰隆! 空中骤然一声惊雷,夹杂一声惨叫声。 无数人抬头,疑惑:冬雷震震? 银袍少年们怔然:惨叫声有点似老公公的声音,然而怎么可能?! 这位可是两朝大内总管曹化龙,宗师巅峰的人物,紫纹大宗师以下第一人。 据说曹化龙离紫纹大宗师只差了一截紫纹奇香,所以便有“一遇紫纹便化龙”的说法。 第355章 梦幻泡影有为法,众生平等大宗师 t 第356章 初入天姥山,鬼敲门 t 第357章 来自天下人的审判 段无双及身后弟子莫名一阵恶寒,鸡皮疙瘩掉一地。 鬼怪! 谁不知玄天魔神韩柏最可怕的手段就是百鬼夜行。 刚涌入上洛派山门的闲人们突然心跳加速,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然后听到一声令人恶寒的敲门声。 笃笃! 一个童年的鬼故事中所有人都泛起。 当每一个调皮的孩子不肯安心睡觉之时,他们的父母不得已给他们讲起那个敲门鬼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寡母养了七个儿子,含辛茹苦好不容易养大成人,儿子都娶了媳妇,生了孙子。老母亲也老了,以为能歇下来享清福。 可是她发现所有的孩子都不愿意养她,在一个冬夜,她缺衣少食,被赶了出门。她在儿子们的门前苦苦哀求,却无人愿意让她进屋,终于她冻死了。 于是她化作鬼回来,每晚都在儿子们的门前敲门。 笃笃! 笃笃……\" 段无双但觉星转斗移,白天似乎一转眼就成了黑夜,她不知何时已经置身于一破败的木屋中。 寒风吹动门窗,发出嘎吱嘎吱的瘆人声音。 笃笃! 两声敲门声在外响起,好似捏了段无双的心脏两下。 幻觉! 段无双冷喝:“你以为以幻觉能困得住我?大鹏,出来!” 随着一声大喝,自己的神念化形。 满天皆是金光。 一只大鹏遮天盖地落下,眼睛放出厉光刺破黑暗,一声高啼扫荡一切异己。 它冲出门外,用爪子将敲门鬼撕碎。 金翅大鹏一顿可吃真龙一万八条,又怎么会害怕区区一个鬼物? 可是敲门声依然回响。 笃笃! 笃笃! 金翅大鹏是一个人的坚持,一个人的无上意志。敲门鬼却是千万人的深层次最可怕记忆。 \"当你听到敲门声,它来了。没任何人能阻止。它不会消失,是你的恶唤它来,必将以你的恶去尽才使它离去。\"所有人震颤,木木地齐念,如受了集体癔症。 段无双就看到黑暗有如粘稠的波浪,突然激荡而起,泼到自己的金翅大鹏上。 黑暗似乎长出无数的鬼手,将金翅大鹏往下拖。 翅膀有多大,黑暗总更广,于是大鹏的金光都蒙上黑黑的污垢,只能哀鸣坠落。 段无双引以为傲的神意溃散。 笃笃! 敲门声响在段无双心里。 她又变成了小时候那个弱小无知的幼童,只懂得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被子之外,有她这些年杀的无数人化作的敲门鬼。有理直气壮杀的,有无辜牵连的,还有她为了争宠,设计杀死的师兄弟。 当你入了江湖,当你拥有轻易破灭他人性命的力量,或许一开始你还对自己说,人命关天,不能轻易杀人。 可是总有一天你会发现力量是那么的好用,比一切的仁义道德更得力更方便,于是你会杀看不惯的人,你会去追求力量,为了力量又会杀人! 某一日你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浸透了鲜血! 这时如果有人问:\"此人该不该死!\" 众生看透此人的污秽,便齐齐咬牙切齿恨道:\"该死!\" 这一声从整个奇香世界的所有人心里发出,于是此人便已被审判! 被子掀开,段无双便见一只鬼物出现眼前,它有一双特别好看的眼睛,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探入她体内,捏住了她的心。 她冰冷僵直。 她情不自禁滴下泪水,喃喃道:\"师兄,我也是爱过你的,可是,谁叫你挡住了我的路啊!\" 就在段无双垂死之时,只听得骤然一声雷爆声,犹如一座高山骤然倾倒。 上洛派山门内外,巨大的声爆将刚刚涌进来的上千人一瞬间震得人仰马翻,纷纷陷入昏迷,耳朵冒出鲜红的血迹。 一个中年人出现在石阶之上,他高壮身材,留着短须,披着散发,身上胡乱披了一件长袍,腰带都是胡乱绑的,就像一个野人一般。 然而他的气息强盛无比,无疑这是一个修为极高的宗师。 他对苏文道:“我是陈其洛!” 他简单地介绍了自己的名字,没有多说,因为他觉得天下没人会没听过自己的名字。 他是陈其洛,紫纹大宗师陈鸿威的儿子! 陈其洛高高地俯视苏文,他看出了苏文凭借民间流行的鬼敲门传说,牵引出众人心中的恐惧,聚众人的意念化生出所谓的鬼敲门神意。 从表面看,是苏文以一人之力审判在场上千的奇香修士,但实际上是他借了大家的力量来对付每一个人,无形之中塑造出以众击寡的局面。 其手法之精妙,神意构建的奇妙,即使陈其洛阅尽上洛派千年来的所有典籍也不曾见识过。 这就是紫纹大宗师的威能吗?和父亲并不同…… 陈其洛是陈鸿威的儿子,自然见识过陈鸿威的能耐。他可以形容陈鸿威的本事如高山一般雄伟壮观。 而面对苏文,他只觉得奇诡怪绝,无法测度。 即使如此,他也不惧,因为这里是上洛派。 山门内外无数人昏迷不知生死。 玄天魔神以众人意念塑造神意,弱点自然是这些广大的奇香修士,以雷音击昏他们,便是破坏鬼敲门这一道神意的最直接手段。 玄天魔神虽然深不可测,但我陈其洛也不差! 陈其洛昂然道:“我代表我门太上长老陈鸿威来称一下你的斤两,看你是否有资格受太上长老接见。” 苏文抬眼看他,轻笑道:“你们上洛派看来隐藏了不少宗师,难怪有掀翻司马开元的壮志雄心。 不过单凭你,还称不了我的斤两!” “上洛自有通天法,摆在眼前人莫知。我劝诸君抛功名,泛舟逍遥山野外。”陈其洛认真道:“我们上洛派只求逍遥,不受约束,一切都不过是因为司马开元咄咄逼人之下无奈的自保行为。 我们并不想称霸! 玄天魔神,请指教了!” 面对一个紫纹大宗师,陈其洛丝毫不惧,他一边说着,右手五指叉开,往上划了一个圆弧,再往下压。 第358章 劫数难逃 悠远芳香蕴含无比强大的力量,苏文身前涌出一股庞大而沉重的神意。 五座巍峨雪山不知何时耸立在眼前,其高连天接地,其广遮天蔽日。 雪山此时正发出轰隆隆的声音。 雪崩了!!! 五座雪山同时崩塌。 当可怕的大自然灾难出现眼前,相信所有面对的人都会觉得自己的渺小和无力。 在陈其洛可怕的雪山道场倾轧之下,苏文依然问道:“你听说过敲门鬼吗?” 什么? 陈其洛面色一冷:在我全力攻击之下,你还想施展那种取巧的法门?! 然而他的心骤然一跳,生起极其不妙的感觉。 笃笃! 他听到敲门的声音,像是敲在他心脏之上。 “不可能,以我宗师的圆融神念,心内没有任何阴暗之处。我一生坦坦荡荡,独醉心于修行,不曾有愧!”陈其洛大声道。 雪山崩塌得更可怕了,铺天盖地向苏文兜头覆盖而下,一时天崩地裂。 苏文却笑了笑,有如磐石屹立,一切力量在他身前戛然而止。 没有卸力,没有借力打力,没有碰撞,陈其洛绝世的神意道场攻击到他身前就自然而然消失了,仿佛身周存在着一个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洞。 “你有没有罪,不是由你自己说的,而是该由玄天三神评判,该由天下人来评判!”苏文道。 陈其洛瞳孔一缩,敲门声再次响起,有人低低地呼唤:“爹爹,爹爹,开门啊,我是龙龙,我回来了!” 陈其洛一愣,像是被雷劈了,头皮发麻,头发直竖。 “爹爹,我再也不调皮了,我一定好好练功。你说你是大宗师的儿子,将来注定要做大宗师,我也是大宗师的孙子,将来也要做大宗师。 我不贪玩了,我要努力修炼,成为大宗师,不给你丢脸。” 陈其洛看见一个早已遗忘的小身影站在眼前,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 龙龙…… 不,你不是龙龙。你是韩柏神意根据我的念头和记忆衍生出来的怪物!! “可是爹爹,我已经那么努力地练功了,为什么你一直不满意! 为什么你要打我骂我? 为什么你要杀死我?”稚嫩的声音骤然充满怨恨。 陈其洛脱口而出:“你是很努力,但是你没有修炼的天赋,你什么都修不成。 你已经成为陈家的耻辱,只有去死才能消除这种耻辱。 你没错,但是你不该生在陈家。 我们陈家是大宗师的血统,容不得废物的存在。” 他横眉怒目,喝道:“我没错,我问心无愧,我一切都是为了陈家的声誉,为了上洛派的声誉,为了父亲的声誉!” “身为陈家子弟就应该有这个觉悟,不上进,那就去死!” 陈其洛觉得自己无比坦荡,他不觉得自己亏欠了儿子,他坚信苏文的这道神意伤害不了自己。 “他有没有罪?” 陈其洛听到无比威严的声音在问。 又有千万人一瞬间做出排山倒海般的回答:“他有罪!” 于是他感觉到一双小手从背后摸上了自己的脖子,那小手冰冷,冷入心间。 他耳边有人低语:“可是我很难受啊,爹爹。你掐得我很难受,我喘不过气来了。 我哭,我不想死,可是爹爹你真是无情!” 小手骤然勒住陈其洛的脖子,陈其洛用手去掰,却根本掰不动。 他强大的宗师内气,宗师级神念对上这双小手一点用处也没有。 怎么可能? 陈其洛满心疑问。他认为这道神意是苏文借用在场上千的奇香修士衍生而出,所以他震晕这些修士,这道神意就该被无限削弱了,对自己不是造成影响。 但是现在他才发觉自己在这道神意面前是那么的弱小,那么的无助。 他瞪大眼睛,发觉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孩,而一个熟悉的人正掐着自己的脖子,满脸狰狞。 那人的手像铁一般冷硬,无论自己怎么挣扎都免不了死亡的命运。 “爹爹,不要啊,我不想死!!!”陈其洛像他曾经的儿子那样哀求,但是曾经的他却是那么的铁石心肠,没有丝毫手软。 在现实里,陈其洛的雪山道场已经崩溃,化作浓浓的红纹奇香烟气,徐徐消散。他双手狠狠地握住自己的脖子,要把自己掐死。 此时他身边又转出了一人。此人五十岁左右,带着斗笠,身穿破旧的道袍,面色极其凝重,对下方只走了一半石阶的苏文道:“晚辈上洛派万方道人,请前辈指点!” 他知道自己打不过苏文,但是不得不出手。他想救陈其洛,想救段无双这些上洛派弟子。 正了正身子,万方道人吟道:\"洒落精神超俗物,飞腾志气接仙曹。搏风整羽云霄上,万里峥嵘自不劳!\" 吟罢,他身前变幻出一个仙家欢宴作乐的场景,女仙飞天舞蹈,龙凤呈祥,仙人饮酒吃蟠桃,气象恢宏,神光千丈。 道场-蟠桃宴。 苏文见他道场里每一个神仙都栩栩如生,如从神话之中走进现实。不由摇头道:“你的神意没什么看点,平平无奇,远比不上陈其洛!” 万方道人一愣,便见苏文径直走入他的道场,道场里面所有的神仙都慌不迭地对苏文拱手行礼,像面对玉皇大帝一般。 眨眼间苏文就走出了万方道人的道场,踏上石阶的尽头,站在巍峨的上洛宝殿之前。 万方道人听到他道:“不过你很不错,在这肮脏的天姥山,难得的干净!” 苏文身形一闪,已经踏入宝殿。 他看见上洛派掌门叶璇玑正抱着拂尘静静等候。 “你也要称我的斤两?”苏文问。 叶璇玑深深行了一礼,无奈地道:“晚辈不敢,韩观主,贫道奉命引您去见太上长老!” 她自然知道陈其洛和万方道人定然不是苏文对手。只是陈其洛、万方道人作为宗师,均有自己的无敌意志,不相信自己会输给任何人,所以执意要出面去拦苏文,她也无法阻止。 她看了一眼殿外,敲门鬼那道神意笼罩了整个天姥山。天姥山如今十几万人都陷入梦魇之中,不知有多少人能在这道神意之中醒来。 叶璇玑知道这些,是因为她要“代”太上长老好好看一眼这位贵客,所以她从太上长老相接的神念之中看到了如此可怕的事实。 这真的是紫纹大宗师该有的能力吗?! 叶璇玑心里惊涛骇浪,不敢置信。她之前已经无限高估了苏文的能力,然而此刻仍然觉得自己以前低估了。 这是一场大劫! 自太上长老陈鸿威抛出那一截假的金纹香便注定的劫数! 第359章 足踏虚空,四绝齐聚 万方道人待苏文离去,暗叹一声。此人气息强大,深不可测,自己万万不是其对手。 只能太上长老亲自动手了! 他看陈其洛此刻面如金纸,已快要将自己掐死了,赶紧张开蟠桃宴,企图解救他,但是陈其洛已经身陷幻境,有如疯魔,根本唤不醒来。 此时山门之外走来一人。 只见得来人是个老者,脸色红润,穿一身耀眼的红袍,白发长度只覆盖到耳朵,像一个忘记剃发的和尚似的,神情倒是极为倨傲。 “曹化龙?!”万方道人惊疑不定,“你来本派做什么?” 曹化龙冷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去哪里不行?还需要你们上洛派批准不成?” 他扫了一眼满地的修士,过半已经没了气息,过半则还在天人交战当中。目光不由一凝,对那位新任紫纹大宗师极为忌惮。 韩柏当真是当今性情最古怪,最不可理喻,最冷血无情之人!!! 曹化龙从来没见过杀性如此大的人,即使他自己也是蔑视人命,但也到不了一言不合便屠城灭派的地步。 如此妖人已经危及大晋皇朝的统治! 所以他今日不得不来! 他身形一闪,正要沿阶而上,追上苏文的步伐。 然而眼前景色一变,整个人处身在天宫之上,看神仙饮酒作乐。 万方道人心知太上长老陈鸿威必然与苏文有一场大战,而曹化龙本就是上洛派大敌,最可能趁机落井下石,他在情在理都必须阻止。 “本门有事,不接外客,曹总管还是请回吧!”万方道人沉声道。 “你们上洛派,陈鸿威,”曹化龙脸色骤然阴沉,道:“总以为可以挑战陛下的威望,看来咱家今日便要让你们知道,有些东西陛下许了你们才能拿,陛下不许,你们头掉了也不能伸手!” 这两句之间他已经从老年恢复到青少年的样貌,一个阴沉俊美的男子嘴角升起一丝冷笑,他道:\"乱七八糟的玩意,说你是宗师还是抬举了你。你也配与咱家同列?\" 话没说完,他一拳打出。 漫天的气劲有如彗星贯日,直轰入蟠桃宴道场中。 万方道人色变。 他发觉自己道场在曹化龙的霸绝道意之下,犹如鸡蛋碰石头。 轰! 蟠桃宴鸡飞狗走,仙人失色,仙女胆寒,龙凤瑞兽哀鸣。 一切皆在曹化龙的拳头中,在彗星无边的气劲之中崩溃。 万方道人露出不可思议的恐惧神色,纵身后退。 可是曹化龙大喝道:\"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宗师。宗师不是用别人心念自己臆想捏出来的神仙,宗师就意味着无敌的意志!\" 道场碰撞的巨响当中,无尽的气波垂流,奇香烟气流窜整个山门大殿。 待烟气稍散,曹化龙已经进入大殿。 万方道人吐出一口血,苦涩地道:“宗师无敌曹化龙,只有叫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老阴货半截身子都埋土里了,还这么生猛,这真不合理啊!\" 话音未落,外面又飘进一人,一个中年书生笑吟吟地踏上台阶。他瞎了一只眼,一身潦倒,手里拿着一把纸扇。 六欲魔教韩亘?! 万方道人抬了抬手。 韩亘叹道:“你还是不要动手的好。你看上洛派都快灭了,还是留下些火种,总不能都凭陈鸿威传承。“ 他从容越阶而上。 万方道人本就受伤,听他话语一愣,终究无法出手。他看着满地生死不知的人,感受到了深深的痛苦。 上洛派传承千年,不会就此灭亡吧? …… 叶璇玑领着苏文穿过重重殿阁,进入后山。在后山凝翠崖,苏文站在崖边,看着前方一座如一条竹笋般的山峰。 山峰一方是盘绕一条长河,与凝翠崖相距数百丈。 叶璇玑道:“此是蠡山,我们太上长老隐居之地。凝翠崖与蠡山没有任何相通之处,下方万丈深渊,激流狂泄礁石无数,更无法渡船。 蠡山绝境,唯太上长老手中一条金蚕丝能自由来去。” 叶璇玑掏出一团金色丝线,双手捧起。 别看紫纹大宗师睥睨天下,傲视群雄,但是并无飞天遁地之能。千米距离,世间最强的轻身功法也飞跃不过去,万丈深渊掉下去就算金刚之躯也得成为肉酱。 一团丝线横渡,这是一个考验。既考验神念的强度,又考验个人的胆识。 叶璇玑不认为苏文会通不过考验,她清楚苏文的可怕,所以态度十分谦卑。 但是苏文只淡然看着千米之外的蠡山山端,没有接金蚕丝。 他身上道袍衣袖翻飞,如羽翼一般,骤然一脚踏出悬崖。 啊! 叶璇玑不由自主地惊呼。苏文的举动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 要知道就算是紫纹大宗师,依旧是肉体凡胎,几天不吃饭要饿死,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照样得请大家吃席。 而苏文竟然不借助任何东西就踏出悬崖,难道他想自杀! 叶璇玑不敢置信。 然后她看到苏文踏足虚空,双袖拢风,身体自在地一步步往蠡山走去,好似走在无形的阶梯上一般。 叶璇玑张目结舌,完全不明白苏文怎么做到的。飞天是人类发自心底的渴望,然而自古以来从未有人能做到。 “难道他已经是天人了?!”叶璇玑喃喃道。 曹化龙在后面冷笑道:“天人可不是那么好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那才是天人!” 他走到悬崖边,看着飘然落在对面蠡山山顶的苏文,很认真地看了半晌,断然道:“他是以神念遍布这山间,掌握每一丝山风方向,然后凭风滑翔至对面。这不是飞,而是借力!” “大总管威武!”身后传来韩亘的讥笑声,“那么也请大总管凭风飞翔试试。 呵,怕不但是你这死太监无能,而是某个自以为天下无敌的家伙也做不到。” 韩亘如幻影一般闪身而至叶璇玑身前,伸手去拿金蚕丝。 叶璇玑发觉无论自己如何躲闪,手上的金蚕丝也自动送到韩亘手里。 她的修为比韩亘强,原本不可能有这种情况,不由一愣,迅速明白了怎么回事。赶紧松了手,躲到一边去。 曹化龙见他到来,目光顿时变得极端危险:“六欲魔君,原来你也在……” 韩亘嬉皮笑脸地扬了扬金蚕丝,道:“你想要这个吗?想要?可是我偏不给你!” 他哈哈大笑:“说别人凭风而行简单,可是在我们紫纹大宗师里面也是绝世技艺,我自认亲身到来也做不到的。 司马开元,有本事你也来一手,别让人看不起。” 他一扬手,金丝迅速弹射至千米之外的蠡山一棵树上,然后一跃而起,扯着丝线飞掠向对面,身法轻盈有如飞鸟一般。 曹化龙脸皮抽动,低头看一样无尽深渊,终究没有把握,他冷瞪叶璇玑。 叶璇玑摇头:“金蚕丝只有一条,我这里也没有了。 大总管,或者说陛下您要,我们道院里还有一些晾衣绳,栓上十几条或许能有数百丈宽!” 凭心的说,将沉重的麻绳甩到数百丈远,也很费功力,非一般宗师能做到。可如此分明是自认不如那位神秘莫测的新任紫纹大宗师,更比韩亘体内的那位狼狈得多。 这脸面被打得啪啪响。 曹化龙黑着脸,一直到叶璇玑拿来绳索,他冷声道:“你这上洛派掌门倒是辛苦得很,怎么就没半点风骨!” 叶璇玑一愣,见其眼里杀意深深,不由恍然:这位陛下嫌丢了面子,想杀自己呢! 她不动声色地道:“太上长老说,像陛下这种大宗师光临,是我上洛派的福气,任何人不准阻拦。 贫道也是遵太上旨意!” 她抬头直视曹化龙。 曹化龙见她眼底显露一丝紫气,明白其有陈鸿威保护,只能忍住气,阴着脸用力一甩长绳,远远的勾住对面山峰大石,整个人借力如箭离弦般飞向对面。 叶璇玑暗暗冒出一身冷汗。 伴君如伴虎,这位陛下当真难侍候。 她不知道陈鸿威寄在自己身上的那一道神意能不能抵挡这位陛下,好在对方有所顾忌,终究没有动手。 如今两位大宗师真身,两位大宗师的神意,共四位大宗师聚于蠡山。天下大势必然会随这一战结果而大变。 “可怜我上洛派子弟无辜受此大难!”她想到苏文那一道不可思议的审判,不由黯然泪下。 陈鸿威本是与司马开元斗法,这才以一截假的金纹香扰动风云,谁知会惹出玄天观主韩柏这一位本在棋局之外的杀神,以至于上洛派十几万人受此大难。 万方道人走出来,叹道:“玄天观主虽然施下不可思议之法,但是只要我们弟子们本性善良,罪孽不重,便能平安通过审判。 我门下几个弟子刚刚都醒来了,我看派内不少人都安好,有些人修为尽失却也保住一条性命,死的唯有那些罪孽深重之人。 玄天魔神自有章法,不是嗜杀之辈!” 只不过他认为的罪孽和我们认为的罪孽大大的不同!万方道人心里补充一句。 叶璇玑一愣,顿时百感交集,暗道:老天保佑,上洛派还有救,自己这个掌门总算没有成为孤家寡人,自己不至于愧对列祖列宗!!! 第360章 暴殄天物,六欲天魔法 蠡山山顶有一座龙王庙。 庙不大,只有十来方,都是由一块块的石头砌筑,顶上横着巨梁,铺有色泽亮丽的琉璃瓦。 神像龙头人身,以一整块黑曜石雕刻而成,雕饰精美,外穿帝王冕服。 神像前一张简朴的神台上,只摆了一个古旧的青铜香炉,其上插了一支香已经燃了一半。 香是金色的,大拇指般粗,烧起来芳香扑鼻。道道烟气熏得整个神庙温暖如春,连那地板的青砖缝隙里都有些草籽冒出嫩芽。 神台前则是一个锦绣蒲团。 蒲团上无人。 苏文站在蒲团边上,负手直立,仔细端详着神像。 韩亘进来时未等看清庙内景色,立刻深吸一口气,整个人飘飘欲仙,像飞腾在半空之中,一身奇香修为像吞了仙丹一截截往上攀升。 他盯着那香炉里的长香,忍不住动容。 “金纹香如此使用,陈道友是不是有点暴殄天物?!”韩亘有点吃力地道。 这可是天下绝品,百年难得一见。 正常人得了只会紧锁于幽室之内独自把玩,细细吞吐,舍不得泄漏一丝烟气。而陈鸿威则随便地插在香炉上,让其独自燃烧。 这种做法若传之于江湖,绝对触犯众怒。 即使同是紫纹大宗师的魔君都不得不心痛不已。韩亘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忍住搬运周天抓住机会修行的冲动,目光落在苏文身上。 他不知道陈鸿威在哪里,也没感应到其神念神意所在,估计这是陈鸿威奉上金纹香之后,特意避开让苏文独自修行的缘故。 然而此时陈鸿威不在,司马开元又恰好落后一步,正好便于自己谋划。 他目光闪烁,立即展颜,纸扇啪一声打开,笑道:“韩兄好安逸的心态,也不知一场大风暴就要来了。” 苏文充耳不闻。 韩亘施施然走到苏文身边,说:“陈鸿威不服司马开元,两人已经明争暗斗几十年。后来司马开元得群星门张绝剑支持,终于得了天下。 你之前屠灭西都城,将司马开元在西北的势力铲除大半,使其失去对西北,特别是上洛派的钳制。 现在又杀上上洛派,将上洛派屠个血流成河。 你将天下最强的两大势力都得罪了,你觉得自己会如何?” 他言语清清,却又暗含某种特别规律,让人忍不住留意他。此法非常微妙,浑然天成,非一般的奇香功法。 果然苏文目光仍然留在龙王神像,却已随口道:“不止两大势力,我得罪的不也包括你们六欲魔教?” 韩亘瞎了一只眼睛,六欲魔教在西都城的据点全灭,这可不是一般的恩怨。 韩亘哈哈一笑,豪气地道:“韩兄可以放心,六欲魔教不会与你为敌。” 苏文倒有点好奇了,侧目道:“你,或者说你们魔教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大度?” 六欲魔教绝非什么名门正派,无恶不作,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江湖上臭名昭着。 苏文绝不会天真的认为魔教就是被迫害之人,正派就是道貌岸然,其实两者都是一丘之貉。 当然魔教更加极端,属于苏文杀之而后快的那种。 韩亘大笑道:“韩兄可能对我们有点偏见。虽然一开始我们确有误会,但是如今韩兄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又不为朝廷所容。那么我教自然将你视之为友,至少不是敌人。” 他诚恳地说:\"韩兄是个眼睛容不得一粒沙之人。世人皆称你是魔,然而我觉得你是个至情至性之人,只是你的情与性均系于那些默默无闻的小民身上,天下修士都视而不见而已。 我是很愿意交韩兄这个好友的。” 他说得情深意切,眼神清澈,绝无其他心念,偏偏其中更无一丝神念神意痕迹。让人忍不住全心去相信他。 “我六欲魔君愿意为你和陈道友之间做个说客,大家以和为贵,韩观主以为如何?” 苏文感觉到内心情绪涌动,有些独特的微妙的法蕴正悄然生成,不由嘴角含了一丝笑意。他一指龙王神像,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韩亘眉头一皱,望向龙王神像,有点不明所以。 在他眼里整个神庙最不可思议的是正在燃烧的金纹奇香,而不应是一个石头神像。 据说金纹奇香藏有仙家法蕴,只要能领悟,即可破碎虚空,成就不死不灭长生不老的天人。 而石头神像算什么? 就算价值千金,也只是些钱财,如何能和仙家法蕴比? 韩亘都想盘坐静思,好抓住这一线机缘,可是他此来的目的还没达到。 他观察着苏文的神色,感应着那一丝悄然生根的神秘波动,心里热络非常,一旦此法完成。自己就能控制一位紫纹大宗师,那么六欲魔教就有两位大宗师,足以并吞天下。 他决定再次加码,开口道:“为了体现我的诚意,我有一个消息赠予观主。” 他肃容道:“就在几天之前,开元帝受袭,重伤!!!\" 司马开元重伤! 这个只怕是当今最隐秘也是最重大的秘密消息,一旦泄露出去,必然会立即轰动江湖。 说到底大晋开国不是很久,根基不稳,许多在前朝末年崛起的英雄豪杰都在隐忍,都在见机行事。 这个时候司马开元如果出事,天下必然重燃战火。 而刚刚在西都城屠城,杀尽官府权贵门阀的玄天魔神会有什么打算呢? 这位可是说过要取司马开元人头的无法无天的主! 韩亘有趣地盯着苏文,却发觉他仍然没有丝毫动容,只一味观看龙王神像,仿佛没有听到自己这个惊天动地的大消息一般。 苏文心神那丝神秘的波动仍然不增不减。 韩亘觉有点古怪,他这法可不一般,乃是六欲天魔法,具有不可思议的大恐怖,也是六欲魔教长盛不衰,立身于天下的最大底蕴。 一旦施展,可使人不觉意间种下魔种,受施术者控制,形如傀儡。但是受术之人却丝毫不察,只以为是其自己的思想心念。 此法是由六欲魔教千年来无数强者的心血铸就,于微妙之间见恐怖,与传统的奇香功法走的不是一个路数。 如果是陈鸿威、司马开元、张绝剑这些成名已久的大宗师,他不敢轻易施展这道法,因为这些紫纹大宗师的神意道场极为坚固,凝聚如一。心神之上已至一尘落,如星坠的境界。 但是苏文不同,他是新晋大宗师,心境受众生心域冲击,必然不稳,而且出身小派,底蕴不足,没及时闭关稳固自己在众生心域基石,反而贸然杀上上洛派,戾气横生。 如今更是毫无防备的在人前吸食金纹香修炼。 简直是引人犯罪!!! 他只需要一点点微妙神意寄于金纹奇香烟气,为苏文吸食入体,就完成了种魔之术。其后只需要牵引欲望培养魔种成形。 不过苏文果然不愧是绝世奇才,听到如此惊人消息也不见心神波动,只一味看着神像。 韩亘再次看向神像,依旧是普普通通的石头雕像,不算名贵,明显不是奇香物品。 不是奇香物品就意味着没有力量,就意味着不珍贵,是个平平无奇之物!!! 韩亘道:“开元帝是被元帝释和我家魔君偷袭,因而重伤。 韩观主明白吗? 现在是一个关键时刻,能够撬动天下大势,影响未来数百年的时刻。 我们六欲魔教希望与韩观主、陈道友、元帝释合作,谋取天下! 天下六大紫纹大宗师,我们合有四位,大局已定!!!” 他说得令人热血沸腾,仿佛天下唾手可得。 韩亘继续道:“司马开元重伤,大晋朝廷便只有两人镇压天下。 一是群星门门主张绝剑。 一是老太监曹化龙。” 韩亘重重地道:“我们可以曹化龙为祭品,歃血为盟,共谋天下!” 天下宗师这一层以曹化龙最强,在开元帝重伤之时,将这个宗师以下第一人搞掉,可以说直接动摇了大晋的根基。 然而韩亘这般动人心弦的说辞只让苏文意兴阑珊,忍不住打呵欠。 原本他还期待着韩亘这道源自于本土世界的奇香天魔法,所以任其施展,谁知道对方只懂得些皮毛。 关公面前耍大刀! 他嘲讽道:“你之前说我是至情至性之人,情与性均系小民之上。难道你不觉得劝我造反,与我性情违和吗?” 韩亘一愣,奇道:“你都杀官了,难道还不是造反吗?” 苏文摇头道:“杀官和造反可是完全两回事。 我杀官,目的是在天下建立秩序,推行我的公义! 推行公义才是根由,不管对方是官是民,是普通人还是奇香修士。只要不合我的公义,我便杀之。 而只要合我的公义,就算他是司马开元,我也能容忍。 造反与我何干?” 苏文不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人负有任何责任,他之前无非是借众人心念而修行,以触及众生心域。 为此,他已推行公义于天下做回报,因果已了。 他无意推翻大晋朝廷,更不需要谋取权势、资源、美色。 所以韩亘以这些来动摇苏文的心神,想牵引他的欲望凝结魔种,就如秃鹫以腐肉来引诱凤凰,完全走错了方向,只能徒劳无功。 韩亘却是完全听不明白。你都杀官,喊着要杀司马开元,还不是造反? 你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堂堂一个紫纹大宗师莫名其妙的拎不清关系,你是怎么修成大宗师的? 隐然之间一股恼怒浮于心头。 明明天下唾手可得,无尽的权势和富贵可以随意享用,你却不懂珍惜。 你幸幸苦苦修行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做人上人,为了以天下人奉你一人之欲? 韩亘十分妒忌苏文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无敌天赋,更愤恨于其将天赋用错了地方。 咬牙切齿之间,一道与他种在苏文心神之上一模一样的波动已经隐然在他心神之上成形。 第361章 最危险的敌人 苏文看了毫无所觉的韩亘一眼,又道:“其实吧,我虽然不造反,但是司马开元倒是想杀的,我们有合作的基础。 不过为了向我谢罪,陈鸿威不惜以金纹香和升仙祈神大法作为赔偿。 我原以为魔君也是个大气之人,没想到如此的吝啬!” 庙内金纹香一眼可见,升仙祈神大法在哪里? 韩亘再次抬眼,盯着龙王神像细看,企图从中找出文字或者功法神意,但是无论他怎么看,那都是一个普通的石像。 陈鸿威竟如此隐忍,竟如此大方?他可是天下最强的几人之一,面对司马开元都不曾退一步。韩柏凭什么逼他到这一步? 韩亘心中怪异,他看着那金纹香,忍不住暗中运气炼化,修为再次飙升一截。 以金纹香修炼,真是点点滴滴时间都在进步,那感觉太爽了,陈鸿威怎么舍得这样的奇珍异宝?! 韩亘怎么也想不明白。 他们这一方魔君、元帝释、陈鸿威三人勉强压过司马开元和张绝剑,如果少了陈鸿威,必然是大麻烦。 自己必须帮陈鸿威度过此难关。陈鸿威欠我这一个人情,日后利益分账他必然得让我一分。 韩亘目光闪烁,心念忽然无端的有点浮躁,一个主意无端跃然于心头。 他没有深思,只觉得这主意妙手偶得,浑然天成。 于是笑眯眯地道:“世间有三大金纹奇香:赤血神焰、冰魄神纹、法天相地。三者每百年而现世一次,每一截金纹香的出世均掀起滔天巨浪。 然而很少人知道,世间还有三样奇宝。 那是针对修士的最毒之物:奇香劫,散魄钱,刺神针。 这三者任何一种均能杀宗师,甚至大宗师。 其价值绝不下于金纹香!” 赤血神焰,冰魄神纹,法天相地。 苏文咀嚼。 冰魄神纹就在眼前,其价值苏文已经把握得七七八八。 三大金纹香珍贵的不在于对功力的提升,而在于寄托其上的权柄。 那位仙人将携带下凡的权柄一分为三,一代接一代地流传了千万年,可惜无人知晓其秘密。 苏文知道自己的任务可以说进度过半。得到一份权柄,另外两份权柄也就不远。 他对韩亘说的三大毒物反而不大在乎。 他悠悠地道:“宗师大宗师都是人,是肉体凡胎,都要生老病死。能杀宗师大宗师的,不需要毒,普通刀剑就可以。 所以重要的不是刀剑毒药,而是手执刀剑毒药的人。” 韩亘哈哈大笑,傲然道:“您不知道真正的三大毒物有多可怕。我教的奇香劫堪称绝世奇珍,百年不过提炼出一小瓶,真要用上,紫纹大宗师都亦要形销骨毁!” 苏文闻言,倒起了一点点兴趣。 韩亘肃容道:“为表我教的诚意,我可无偿奉给韩观主一瓶奇香劫!” 他从袖袍里掏出了两个手指头大小的瓶子。一个白玉瓶,另一个是黑玉瓶。 他肃容道:“奇香劫无色无味,中者轻则身衰体弱,百病丛生,病痛折磨几个月才归西,重则一时三刻就功散人亡。” 苏文伸手,两瓶子自然被牵引到他手上,他随手打开白玉瓶闻了闻。 果然无色无味! “白玉瓶装的就是奇香劫,剧毒无比,只要打开瓶盖,让其自然散发其内的毒气,即能生效。 期间施药者可用黑玉瓶的解药缓得一刻,但也只是暂时无事,若超出一刻时间,必然也会中毒。 此毒无药可解,慎用慎用!”韩亘说完,见苏文已经打开了白玉瓶去嗅,不由一愣。 ……!!! 苏文斜眼看他,手里拿着开了盖的白玉瓶。 韩亘毛骨悚然,他飙出数丈之外,急急道:“韩观主你疯了,快盖上瓶盖,并在鼻子下涂上黑玉瓶的药膏。” 他说完当先从袖里掏出一瓶子,挖了一块药膏抹在鼻子下,再看苏文的眼神像看某种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葩一般。 苏文依言盖上白玉瓶。 韩亘心道:还好才短短数息,应该没有波及我!韩柏真是个莽货,若是中毒了,活该他倒霉…… 然后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苏文将黑玉瓶随手丢到地上,砰的一声玉瓶碎裂,露出里面墨绿的药膏以及青草的芬芳。 “哎呀,不小心掉了!”苏文淡然道。 韩亘头皮都发麻了。 这是能掉的吗? 你掉什么不好,怎么能掉这个? 白玉瓶自然是奇香劫,是烈毒。 黑玉瓶其实也是奇香劫,只不过是慢性毒,与白玉瓶的一阳一阴。 奇特的是当中了黑玉瓶的阴毒,就不受阳毒侵害。当然阴毒如蛆附骨,缠绵数月再死,未必是件好事。 韩亘将两瓶毒送给苏文,自然是恶意满满的,想在苏文某一天用此毒时坑他一把。 但是苏文的操作实在令人炸裂。 此刻奇香劫挥发开来,鼻下抹药膏的做法其实是没有用处的,只是韩亘故意误导才这样说。 所以现在庙内正弥漫着奇香劫,变得非常危险!!! 他魔君纵横天下几十年何曾遇到过如此奇葩,不可测度之人。 他都后悔来招惹此人了。此人外表仙风道骨,内里十足是个疯子! 韩亘整个人跃起,飞身往庙门之外扑去。 不走不行,因为奇香劫真的没有解药,否则就不至于千百年来令人闻风丧胆。 他才到门口,却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红袍老者挡在门外。 曹化龙! 或者说司马开元! “让开!”韩亘怒目圆睁,伸出一掌,没有奇香烟气,也没有奇特神意,就那么闪电般拍出。 对于奇香修士,道场从来不是越大越强。道场覆盖地方越大只意味着其主人越强大,可以做到许多神乎其技犹如仙术的效果,但是修士真正巅峰的战力在于将道场藏于掌指之间。 韩亘掌指之中正有一个六种颜色的轮盘徐徐转动。 天人、阿修罗、人、恶鬼、畜生、地狱等六道众生于轮回盘中流转、循环往复,如同回旋的车轮流转不息。 六道轮回道场! 曹化龙毫不犹豫抬掌相对,手中自有赤血之色如火燃烧。 赤血神焰! 轰隆! 一阵雷鸣震得整个神庙都在摇晃。 两人掌间无比强横的劲气交击,闷雷滚滚,烟气往四周扩散,旋即化作了狂风。 曹化龙身后原是一片松林,有怪石嶙峋,在骤起的狂风之中树倒石倾,可怕至极。 至于韩亘背后那道狂风,刮至苏文身前便消失不见。 韩亘狼狈地倒退两丈,面红面赤,他喝道:“司马开元,你找死!” “魔君,怎么不说是你在找死?”曹化龙呵呵地笑,刚刚被魔君奚落,没想到顷刻间找回了场子,心情自然十分痛快。 他道:“你不是送韩观主奇香劫吗?白瓶是奇毒,黑瓶是解药。 韩观主不小心打碎了黑瓶的解药你怕什么?为什么要逃跑? 难道说黑瓶里的也是毒? 这就不好了!原来你送礼物是假,实质在谋算韩观主。六欲魔君真是好胆呢!” 曹化龙不由冷笑,挺直腰肢伫立门槛之上,负手观察着庙内人与物,当然他最留意的还是韩柏(苏文)。 他打过天下,知道世间无论什么奇宝都不如人的重要。无论世间什么猛兽,也都不如人的可怕。 韩柏这人如彗星般崛起,其崛起的速度在有记录的千年历史里都不曾有过。 其言行举止、其思想观念、其功法修为屡屡出人意料,与世人格格不入。尤其是其为天下人立公义这一举动,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司马开元每每思及这个,体内都不由产生一阵难以形容的颤栗,像被触及了体内某个敏感的点,整个人陷入无法形容的亢奋之中。 世人短命,寿不过百。所以有三不朽的说法:立德、立功、立言。以此三不朽来达到某种意义上的长生。 司马开元自然想不朽长生,让天下人永远记得自己,所以他开国大晋,成一朝太祖,这勉强算是立功。 可是自己的立功与韩柏给天下人立公义这一立德相比黯然失色。 等两三百年后大晋灭亡,自己也会像过往朝代的太祖一般泯然于众,只有读书的书生在厚厚的历史书中偶尔窥见自己的名字。 唯有韩柏立下的公义行之于普罗大众,必然世世代代相传。 大丈夫当如是! 彼可取而代之!!! 曹化龙心里杂念丛生,羡慕妒忌恨,种种情绪最终凝聚为惊人的杀意。 韩柏这人必须死! 他若活着,以其推行的公义,以其离经背道无法约束的言行举止,肯定对刚刚建立的大晋造成难以想象的破坏。 在司马开元这位陛下心里,韩柏的危险性远远超越了前朝余孽元帝释、反贼六欲魔君、西北王陈鸿威。 因为三个老对头想做什么是可以猜度的,可以针对,可以从容应付的。 就算他此刻确实被魔君和元帝释偷袭重伤,照样不觉得自己会输,照样把持着天下局势,死死压制三位对头。 而韩柏此人不可理喻,无法理解,难以约束,他是一个棋局之外的变量!!! 第362章 解奇香劫,紫纹之首 韩亘见曹化龙不肯让路,恼道:“奇香劫一旦扩散,庙内皆成死地,司马开元,你借曹化龙之身降临,自己当然无碍,但自己心腹手下就可以不管不顾?” 曹化龙冷哼一声,道:“韩观主以真身驾临,尚且不怕,我等何惜一个手下!更何况老太监也有百岁之龄,活不了几年了。能和韩观主、魔君的师弟一起赴黄泉也一件美事!” 他本就一心想将苏文扼杀,见此机会定然不能错过。如今带上韩亘走,这是占了便宜了。 韩亘一时无语。 他回头看苏文,见苏文一脸淡然,不由苦涩地道:“韩观主肯定不知奇香劫的可怕。奇香劫分两种,一是白玉瓶的阳毒,一是黑玉瓶的阴毒。 阳毒中了三两刻之内便化为血水。 阴毒中了,如蛆附骨,折磨数个月才死,而且生不如死。” 他见出不去,自己又已经呼吸了毒素,倒也颇为光棍,走回庙内在蒲团上箕踞而坐,对苏文道:“你必定奇怪我为什么对你下手?” 苏文一点表情都欠缺。韩亘种了魔,其心思就像掌上观纹,一览无遗,何来奇怪。 更何况这奇葩举动本就是他蛊惑的,更不可能奇怪。 韩亘却浑然不知,他坦然解释道:“因为我与元帝释,陈鸿威为一个阵营,司马开元与张绝剑为一个阵营,如今司马开元已重伤,我方占有绝对优势。 你如果一心加入,我等也可容纳,无非每人给你分一点好处。 可是你偏生态度暧昧,让人捉摸不定。 如此大好形势岂能让你搞局?!” “尤其你对上洛派的杀戮已经严重触犯了我们三方联盟,所以你必须死!” “当真好笑!”苏文还没回话,曹化龙率先察觉到其逻辑不通,奇怪地道:“上洛派的仇,当然要由陈鸿威来报。你一个六欲魔教的魔君急不可待,如丧考妣,不觉得非常突兀吗? 难道你也有儿子死在上洛派?” 曹化龙与魔君打不下几十年交道,都是知根知底。以那个阴狠自私的魔头性格,断不可能为他人火中取栗。 没看陈鸿威都屈服了吗?! 韩亘瞬间语塞。 他脑瓜嗡嗡直响:对哦,我为什么替陈鸿威火中取栗? 我只是来当看客的。 六欲天魔法不能建功便当及时收手,呆一旁看陈鸿威与韩柏打生打死,伺机再想办法占便宜。 我又何必给心急火燎给韩柏下绊子,为六欲魔教惹上这个颠佬?! 韩亘感觉到自己很不对劲,以魔君的绝世才智定然不会如此冲动的。他心道:难道是被这副身躯的负面情绪影响了?毕竟韩师弟被人生生刺瞎了一只眼睛…… 曹化龙还是不明白地道:“而且堂堂魔君做事怎么如此粗糙,朕在外听了都觉得你这心思明摆着,何等蠢人才会中你的计? 当然朕也没想过韩观主直接将黑玉瓶打了!!! 你们一个为别人两胁插刀,一个竟然自寻死路。 让朕甚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只有梦里光怪陆离,才有如此怪人怪事!!” 饶是他权谋举世一流都猜不透两人的心思。 韩亘更是差点心梗,他也没想过苏文会随手砸瓶子。 眼前这位可是数天之间由蓝纹走到紫纹大宗师的绝世奇才,就算他知道自己有恶意,就算他知道黑玉瓶也有奇香劫,最多让自己吃个暗亏。 他怎么能够摔了瓶子? 眼下这局面就是韩柏、韩亘、曹化龙都中了毒,大家都要饱受折磨而死!!! 韩亘忍不住气愤,嘲讽道:“可惜了韩观主,奇香劫是没有解药的,你才晋升紫纹大宗师,可怜都没享受过大宗师的威风就要饱受折磨而死!” 苏文笑了笑,先是回曹化龙的疑问,道:“一切不合理的事都有其合理的因素,只是你们眼拙,看不出来。” 然后对韩亘道:“我的确知道你给的两个瓶子都是奇香劫,也是故意打翻瓶子让你中毒。 不过有一点你想错了,我是不会中毒的。” 韩亘一愣,摇头道:“韩观主太高看自己了,就算你是紫纹大宗师,奇香劫一出,照样要中毒。就算你置身道场之内也是一样结果。历史上死于奇香劫的大宗师,双手也数不过来。 如今你和我师弟韩亘、曹化龙三人早已中毒,无药可解。” 韩亘口舌苦涩,他预料不到自己会有这个下场。 苏文摇头:“第一,我们庙内不是三人,而是四人。第二,世间没有毒是不能解的,如果有,只是世人还没找出而已。” 小庙不到二十方,里面一切事物都一目了然,哪来的四人?莫非他将神像当人了?果然是个疯子。 韩亘只想发笑。 苏文继续道:“奇香劫之所以是奇香劫,是因为这是针对奇香内气之毒,所以中者在肌体受损之前废功即可保命!” 韩亘一怔,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这可是六欲魔君才有资格知道的隐秘。 随之又颓然道:“知道又怎么样?哪一个奇香修士肯废功,而且废了功又和死有什么两样?” 他宁愿死也不会废功的,否则下场必然比死更加可怕。 苏文继续道:“奇香劫可怕在于无色无味,一旦中毒,与修士内气混为一体,根本无法分辨,所以修士空有排毒之能,却无毒可排。 但是我有一个最简单的法门可以分辨。就是奇香劫是可以炼化的,本身便来源于奇香。 只要以神念将它炼化即可与其他内气产生分别。” 韩亘不解:“奇香劫到底不是普通奇香,何等困难。而且你将它炼化了,你不就是中毒了?” 苏文摇头道:“只要让它与自己内气产生区别,我们有一万种手段将它驱除。” 说完伸手往地上的墨绿药膏上点了点,药膏立时气化,一种特异的意蕴陡然产生。 他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奇香劫炼化了! 韩亘无比震惊。 他又道:“就算你炼化了奇香劫,可是你怎么将我们体内的奇香劫联系起来,让它与我们内气产生区别? 要知道我们的内气与神念一体,化金丹不坏,完美无缺,根本不受他人神意侵入。这是我们本能,不受我们自己控制。” 作为一个宗师,除非自己内丹道场崩溃,否则不可能被其他神意侵入得了。 这也是他们的无敌意志! 苏文没有回答。只是炼化奇香劫所得的神意猛然扩散。 韩亘顿时感觉到体内内气之中这一丝奇特的意蕴慢慢地突显出来,与自己内气格格不入。 苏文的神意直接作用在他体内。 这怎么可能?如果他做到这一点,那不是意味着自己体内一切都在其掌控之中? 那么自己还谋算什么?直接跪地投降好了! 韩亘一时心乱如麻。 曹化龙突然呵一声,从嘴里喷出一股气体,正是奇香劫。他袖袍一挥,将这股气体拂至庙外,不由目光里多了一丝敬意,道:“韩观主果然绝顶聪明,只转念之间便想出解千古第一奇毒的法门。 朕佩服!” 韩亘也吐出一口毒气,将其送到庙外。 此时庙内只剩金纹香的香气,温暖如春。似世外桃源。 韩亘深吸一口,补充体内损耗的内气。一时之间他对苏文也不知该多谢还是该憎恨。 千古第一奇毒奇香劫被苏文随手解了,而且解得如此的简洁,如此的玄妙,简直不可思议!! 这人是何等天才! 不,是怪物,难以理解不可思议的怪物! 他知道别看苏文解得轻松,其他人要想将奇香劫炼化为神意,再通过神意影响混入内气的奇香劫是何等困难之事! 或许只有紫纹大宗师才有这个实力! 曹化龙摇头:“紫纹大宗师也不是人人能做到。韩观主能做到,是因为其在神念之上天赋异禀,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韩亘再次吃了一惊,他觉得自己已经无限高估了苏文,但是还是低估。 此人怎么修炼的?!! 曹化龙继续道:“但是对于我们来说,总算有一种解法思路,只要认真探索下去,足以让奇香劫毒杀紫纹大宗师的历史就此终结。” 他十分痛快。 任谁看着自己的敌人被别人虐都特别痛快,尤其六欲魔教的奇香劫也是令司马开元极其忌惮的一大威胁。 面对苏文所展现出的高深莫测的手段,曹化龙战意大起,他目光灼灼,昂首道:“朕此来就是专程为了会一会玄天魔神韩观主,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 他气势磅礴,身上缭绕一股赤色火焰一般的烟气,气势顿时飙升。 三人之毒已解,那么便得一较高下。他借曹化龙的身体来会苏文,当然不会善罢甘休。 司马开元是五大紫纹大宗师之首,今日便要亲手称一称新人的实力,看他是不是真有资格与众人同列!! 其磅礴的气势近乎无限地飙升,让韩亘色变,不由倒退一步。他看出来老太监已经完全激发了身上由司马开元寄托的神意。 此时的老太监已经完全化身为司马开元! 第363章 最初的人,封神榜 苏文在那如浪潮拍打而来的气势之中直立,连衣袖都不动一下,让人觉得高深莫测。 他深深地看了战意高涨的曹化龙一眼,问:“你觉得这尊神像如何?” 曹化龙望向龙王神像,看了两眼,确实是一个普通神像而已。 再目光转移到香炉的那支燃烧的奇香,连呼吸都粗了许多。 冰魄神纹奇香! 他拥有赤血神焰,自然知道金纹香的奇妙,如此轻率焚烧着,饶是紫纹大宗师也不由得心痛不已。 “金纹香不是这么用的……”他唇舌艰难地吐出一句话。 定了定神,冷然回道:“韩观主,陈鸿威怕你,敢做无能鼠辈,朕却是对你渴望已久! 天下无敌太久,我都觉得站在山巅的寒冷孤寂。 元帝释与魔君联手偷袭,自诩给我重伤。呵呵,逗他们玩而已。 他们也配?!” 韩亘不服地哼了一声。 “韩观主,你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百鬼夜行,金蛟剪,鬼敲门都用出来,让朕看看你修为到了哪一步!” 他豪情万丈,对于陈鸿威的退缩,魔君的奸滑再不看在眼里,他的眼里只有苏文背对自己的身影。 但是苏文身上似有一个黑洞旋涡,将曹化龙压过来的气势全部吞噬。 他悠悠地道:“可惜你们并不是真正的魔君,不是真正的司马开元。 我还以为那两位真的能够通过众生心域,将神意寄托于千里之外。从理论上说,只要神念足够强大,的确可以做到这点。 否则我的公义也不至于推行至全天下。 可惜你们却非如此。 你们无非通过自我催眠,将自己催眠成魔君、司马开元,以此来激发体内深藏那道神意! 一道神意如何和我们真身相比? 韩亘甚至无法完全激发身上的神意,只有半桶水不上不下。 说到底你们还是宗师,也只是宗师!!!” 苏文叹息。 他一言道破韩亘与曹化龙看似换了不同的意志,本质却没有变化,继续道:“魔君、司马开元能成就大宗师,想来也是顶尖的人物。你们演绎得总有股小家子气!” “韩观主,你说什么胡话?!我就是魔君,现在完全的是魔君。”韩亘独目一惊,忍不住怒道。 他在苏文连番打击之下有点慌乱和迷惑。 曹化龙冷哼一声:“朕千里之外,以神意寄托于曹化龙之体,这是事实。 韩观主若想确认朕的存在,不如动手试试?!”他的气势更加磅礴,数倍于之前的老太监曹化龙。 如此强大的自己怎么可能只是宗师?韩柏在乱自己的心神! 曹化龙心道。 苏文笑了笑,对着龙王神像道:“陈道友,这两人你认为如何?” 什么? 韩亘与曹化龙同时一愣。 韩柏对神像说话? 他疯了? 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龙王神像开口道:“画虎不成反类犬。 以魔君之能应一眼便看出韩观主极善人心之法,怎么可能对韩观主随便施天魔法。就算施法,也不至于被人反制,连别人在自己身上种下了魔种也不知。” “魔君、司马开元虽然能给人寄托神意,但是仍然是死的神意。对付宗师马马虎虎,能唬人,对付我们同境界之人,那就是纸老虎,一戳就穿。” 韩亘与曹化龙大惊失色,只见得在他们眼里明明是一尊黑曜石雕刻的神像,边说话边褪去那层黑色,露出一个端坐神台之上的老者。 老者矮小枯瘦,穿一件灰色长袍,披头散发,手里拿着一条长方形的像铁尺子的东西,目光清清,似能看透一切。 他身上没有一丝气息,就如一个石制雕像一般。 韩亘和曹化龙顿时明白为何苏文三番两次指点他们看神像,敢情神像就是陈鸿威!!! 他们连陈鸿威就在当面都发现不了,还敢自称与陈鸿威同等层次的魔君和天下第一人的司马开元? 而且一个在陈鸿威面前鼓弄联盟之类胡话,一个当面斥责陈鸿威无能,如此如同小丑般的言辞举动实在是丢光了魔君和司马开元的脸面。 韩亘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我被下了魔种?难怪我觉得自己不同了,轻率冒失,别说魔君,就连自己本人都不似。 这么说我一直被人当作玩物来戏弄! 韩亘陷入深深的惊惧之中。 曹化龙也是瞳孔一缩,心志有所动摇,却不至于似韩亘陷入自我怀疑之中,他只一瞬间就稳住心神。 “朕虽然没有以众人心域降临,但是以这一道神意之能,确实与亲身降临并无两样。陈鸿威,你吓不了我。 就算朕刚刚被你瞒了,也并不意味你比现在的我强!” 他依旧信心十足,无敌的意志坚定不移。 陈鸿威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道:“韩观主有意观看升仙祈神大法,陈某没理由拒绝,所以便焚香相待,展开大法以供鉴赏。 谁知你们两个浑货闯进来卖弄雕虫小技,唐突了贵客,让老朽脸上甚是无光!” 他这话瞬间让韩亘和曹化龙色变。 曹化龙冷笑道:“陈老鬼,你上洛派被韩柏打上门,几乎灭门。连你儿子都被打死了,你还管韩柏贵客?” 陈鸿威淡然道:“你们不是紫纹,不知道修炼到了这个地步,眼看着离天人就差一步之遥。 这个时候,门派、血脉、情感都不重要了。 能抓住机会,一窥上境,才是此生无悔的追求。 韩道友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世奇才,没有人比他更重要!” 你疯了! 他可是你杀子仇人!!! 曹化龙和韩亘都不禁暗道。 陈鸿威又道:“我当然要和韩道友分一个生死,但是不是因为其屠我上洛派,也不是因为他杀了我儿子。 而是因为这是窥上境的必由之路。” ……!! 峰回路转,但我觉得你更疯了! 曹化龙和韩亘同时心道。 “所有人都以为我处心积虑地反大晋,反司马开元是为了争夺天下,争夺名利。 其实我只是纯粹想逼司马开元更进一步,一个沉浸于繁琐的国事治理,耽搁了自身修行的司马开元简直是罪过。” 陈鸿威有点唏嘘和失望:“司马开元现在可比不上韩观主!” 曹化龙色变,他双目一扬就要反驳。 苏文笑道:“陈道友,我觉得你不妨谈一谈你的构思。 这是个非常妙的主意。我看了都忍不住拍案叫绝,相信其他道友听了应该也会赞叹。” 陈鸿威欣然道:“得韩道友认同,老朽便有信心了。 说来敝派千年前立派,便有一个传说。那是人的来由。 你们应该听过。” 韩亘和曹化龙点头。这个世界人类来源有许多故事版本,上洛派的这个只是其中之一。不过两人都是见多识广学识渊博的高人,不至于没听过。 何况上洛派的造人传说非常奇特。 传说上古时期没有人,只有一群叫做恐龙的怪物。有一天神人从天而降,祂被敌人打败,堕入凡尘,恼羞成怒之下自爆,强大的力量将整个世界毁灭,世界重归混沌。 直到亿万年后那位神人重生了,祂于混沌中苏醒,无思无觉千万年,终于有一天无聊了,开天辟地,演化万物。 其时还没有人,只有许许多多的野兽。 神人腻了与那些野兽为伴,决定造人。 重点来了:他造人的方法是拿一把刀将自己切成两半。 因为神人不死,两半各自恢复,长成两个完整的人。 然后两个人又生活许久,互相腻了,想要更多同伴,于是再切割,又切割,无限切割。 于是得了最初人类群体。由最初的人类群体一代代开枝散叶,才有了现在数以千万计的人类。 苏文评点道:“那位神人不是因为腻了才切割自己玩,而是因为伤势太重,灵性缺损,无法恢复。 这个世界于他而言太过于贫瘠。 这才另辟蹊径,想将自己灵性分割成多份,以弱小的灵性在这个贫瘠的世界演化,逐渐补全。” “可惜他料错了一点,就是这个世界因为一些独特理由得到天地意志的钟爱,气运加身,加速演化。使他灵性最终失去了控制,只要成长到一定程度就会自动分化演变,最终成就了这个世界的人类文明。 而他也从一个灭世之人荣耀的成为人类始祖…… 命运真是充满恶趣味!” 苏文的补充似模似样。好似他真的知道真相一般。当然这类天才往往与疯子一步之遥,思维不可捉摸,认真计较你就输了。 韩亘瞥了苏文一眼,疑惑地问:“这个传说也就是一个传说而已,说明什么?就算是真的,难道还能将天下人重新捏合,成为神人不成?” 陈鸿威继续道:“本派的升仙祈神大法就是依据这个传说,设计了一条晋升天人之路。” 他目光灼灼,兴奋地道:“按照传说,神人分割自身之前,将力量留于天上,成为普照万物的太阳。 其权柄则一分为三,寄托于三大金纹奇香。 一旦其聚合灵性,接管三大奇香的权柄,就可飞升上天,收回自己留于天上的力量,成为永生不死的天人。” “所以,升仙祈神大法就是如何聚合灵性,接管权柄,飞升上天的天人之路。” 陈鸿威将“铁尺子”在冰魄神纹奇香的烟气之上撩了撩。 “铁尺子”陡然焕发光华,散发出极其奥妙的法蕴,令所有人都血气翻涌。 “传说此物为封神榜,为神人分割灵性之前所制,目的是用来弥合分割的已经独立灵性和权柄,使其重新归一!” “封神榜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只要在其中注入气息,就上了封神榜,即可与别的上榜之人融为一体。 比如我和韩道友都上了封神榜,我们就可以互相厮杀,赢得人可以获得输的人的灵性、功力、权柄。 最终掌握封神榜之人将会赢得一切,成就天人。” 曹化龙一听,连连摇头道:“荒缪,这等无稽之谈你们都相信?! 这个世界没有神仙,没有仙术法力,一切超凡均源于奇香。” 陈鸿威肃容道:“我信!” 苏文也点头:“我也信!” 第364章 升仙祈神之战开幕 “铁尺”散发深奥的法蕴,昭示着它的与众不同。 韩亘与曹化龙却不以为然,只觉得苏文和陈鸿威都疯了,疯得非常严重。 曹化龙沉声道:“它若是封神榜,便当有封神榜的威能,你可试过其当真有用?” 陈鸿威摇头:“我根据传说的指示得到此宝,又钻研它有三十年,始终参不透其中奥妙,直至后来又得了冰魄神纹奇香。 这才见封神榜有所变化,泛出了法蕴。 就是这道法蕴让我确定它就是封神榜。” “也就是说它只是对冰魄金纹奇香有些反应。陈鸿威,冰魄金纹奇香本就是天下至宝,任何物品熏上金纹香,机缘巧合之下泛起些法蕴并不奇怪!”曹化龙反驳。 苏文骤然一招手,便将封神榜拿在手里。 陈鸿威目光闪了闪,不动声色:“韩观主好身手,某输了一招!” 他回忆起刚刚苏文招手,便有一个十几岁的秀丽女子向自己款款走来,伸手便要夺封神榜。 陈鸿威自然不可能放开手中宝物,更不将区区苏文的一道神意放在眼内。 毕竟同是大宗师,身后有众生心域庞大的奇香力量支撑,很难即时分出胜负。苏文一道神意不可能对他造成任何威胁。 他只伸出一掌,这掌就成了一个世界,瞬间将女子缩小,握在掌指之间。 道场-掌中日月。 然而令他诧异的是女子顺势一分为二,一个落入他的道场之中,一个则以极其玄妙的手法从他手中夺走了封神榜。 两人交手就在电光火石之间,陈鸿威以道场困住苏文一道神意,堂堂正正,毫不花哨。苏文则以纯粹神念化形的技巧瞬间化生第二道神意,神不知鬼不觉夺下封神榜。 这种技巧神乎其技! 陈鸿威气息微微一窒,再赞:“难怪韩观主能分念万千,你在神念化形一道已经修炼至前无古人的地步。即使我们紫纹大宗师有众生心域蜕化神念,在量上却仍然输你太多太多。” 他毫不吝啬地称赞苏文的神念化形,却只字不提道场内丹之类更深层的功夫。语气之中强烈暗示着就算苏文的神念化形再强,也决定不了双方的强弱。 宗师的战力在于内丹道场,紫纹大宗师其实也是在这上面做功夫,众生心域无非是提供了无穷无尽的能源。 所以大宗师要分胜负,终究要手把手做一场。 曹化龙根本看不见两人有交手,只见到前一刻“铁尺”还在陈鸿威之手,后一刻就已经移到苏文手中。 此时就算他再自信,也得承认两人实力超乎自己想象。他暗暗心惊,脸也不禁阴沉了下来,再没有了之前一人独镇天下的意气。 苏文拿着“铁尺”在上面用手徐徐抹了抹,那“铁尺”越来越亮,在神台之上的金纹香飞速燃烧,突然加了好几倍速度。 大量奇香烟气朝苏文涌来,在他手中凝聚成一只毛笔,金灿灿的像一道阳光。 他在“铁尺”之上写上名字“韩柏”。 那韩柏之名在“铁尺”之上如云气般变幻,过了一会,终于稳固下来,字字放出耀眼光华。 “铁尺”像被水洗般褪去一切锈迹,如卷轴一般舒展开来。 原来铁尺竟是由一片极薄的铁券卷成的,也不知苏文用了什么法子将其还原成本来的面目。 只见铁券上方正正写着三个道篆“封神榜”。文字古朴,充满神秘而动人心魄的法蕴,看着三字就犹如见到了大道一般。 三个道篆的下方有两字非常清晰-“韩柏”,字体光芒如阳光一般灼目。 无论是韩亘,曹化龙,还是陈鸿威此刻都呆住了。 “真的是……封神榜?!” 三人齐声喃喃自语,目光像被黏在了铁券之上。 陈鸿威则问:“你怎么做到的?”他语气充满惊喜与疑惑。 苏文坦白地道:“封神榜需要权柄来开启,权柄就在冰魄神纹之中。” 可你又如何取得奇香之中的权柄? 陈鸿威得到冰魄神纹奇香也有一段时日,只感到名不副实,并没有传说那么神奇。 金纹香的奇香烟气对宗师以下提升很大,但是他本身已经是紫纹大宗师,神念在众生心域凝聚了基石,精纯的奇香之力源源不断,金纹香的烟气对他的修为提升不大。 所以陈鸿威对冰魄神纹奇香其实并没有太在意,也正是因此,他点燃了这支金纹香,以前所未有的豪奢来接待苏文。 要知道如此豪奢行径即使韩亘与曹化龙都目瞪口呆,震撼不已。 如今陈鸿威看苏文,越看越觉得自己以金纹香招待苏文的做法非常值得,否则苏文也取不到金纹香之中所藏的权柄,激活封神榜。 “韩观主可否让我一观?”陈鸿威迫不及待地问。 苏文手中的铁券在他眼里已经成了举世无双的宝物,他可以付出一切代价换取。如果苏文不给,那么他定然要斗一场,不计生死。 然而令他意料不到的是苏文将封神榜随手一扔,抛到他的手里。 如此珍贵的传说中的宝物…… 陈鸿威死死握住手中铁券,感受着其上与奇香力量绝然不同的力量,那种恍如大道般的玄妙触动心弦。 数十年不曾波动的心神正猛烈激荡,如大海汹涌澎湃。 陈鸿威忍住兴奋,没有先看封神榜,而是望向苏文,道:“韩观主难道不觉得这是世所罕见的宝物,世间唯一的超凡神器么,你怎么舍得松手?” 苏文一笑:“此物无非就是一张擂台前签的生死契,难道我要拿在手上不给别人签字画押? 既然我已经签了我的名字,那么后面就等着有意之人签名,上台打擂罢了!” 你怎么能将如此神器比喻得如此普普通通? 陈鸿威张了张嘴,又觉得苏文道出了封神榜的本质。它就是要大家签个字,然后斗个生死而已,只要签了名,此榜掌在谁的手上都一样。 虽然是这个道理,但是陈鸿威拿着封神榜,却一点也不想放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作为天下有数的强者脸上竟然有一丝惴惴不安。 他感应着铁券的法蕴,骤然伸手在铁券上一抓,将铁券泛起的光芒抓成一支笔,龙飞凤舞地签上自己的名字-“陈鸿威”。 当铁券泛起自己的名字之时,他突然觉得与苏文有了一种血脉相连的联系,以及多了一股迫不及待融合在一起的本能。 杀死他,磨灭他的意志,让他与自己融为一体! 他每个细胞都在叫嚣。 陈鸿威眼角悄然滑下一滴泪:“我是对的,我是对的!升仙祈神大法的确是成就天人唯一的希望!” 他握住手中的铁券,眼神极端狂热。 “但是仅仅是我们两人不够的,我们需要更多人参与!” “这是千古以来最神圣不过的美事,大家一起融合,成为天人,长生不死。 我相信没人能拒绝这种诱惑。”陈鸿威激动地道。 不!我相信没人愿意和你融合。 大家安安乐乐过日子不好吗,谁要和你这种疯子拼命,只为一个虚无缥缈的天人。 而且最后只有一人成功,这不就是养蛊吗?! 韩亘自从被喝破本我,他也不再觉得自己是魔君,反正自己就是个烂人,完全猜不透魔君的心思,更不知魔君的境界,没法似曹化龙一般完全激活体内魔君的神意。 不过当他看到陈鸿威投来的异样目光之时,顿时明白了什么,瞬间色变! “正好魔君的神意在你身上,且借来一用!”陈鸿威道。 你这是柿子专挑软的捏! 韩亘大怒,又是无比的羞耻。 就算我没什么大志,也不是随意可欺的吧,起码我也是个宗师。为什么你第一个就选我,不选老太监?! 韩亘身上一股股红色奇香飞快散溢,空中回荡着古怪的呢喃。他幽黑的眼珠子骤然生出一道碧色,接着碧色扩大,形成一只巨大的圆轮旋转,有春夏秋冬四季轮转。 然而陈鸿威虚虚的往他身上一抓。 韩亘陡然发觉自己已落在一个巨大的掌心之上。这手掌纹路清晰,根根手指犹如撑天巨柱。 他看着脚下深深的沟壑,发觉那只是陈鸿威手掌上的一道掌纹而已,自己身上威严的四季女神道场就像一个玩笑。 宗师与大宗师差距竟然如此的大?! 他沮丧了。 被苏文碾压也就算了,他本就输苏文许多,之前苏文还没晋升紫纹大宗师之前就戳瞎他一只眼。 但是面对陈鸿威也依旧一招而败,如此表现就真的说明自己菜了! 韩亘干脆地闭目待毙。 此时他体内那股深沉的神意猛然泛了起来,脸颊猛然动了动,整个人气息像被水洗了一般,焕然一新。 他从容轻笑,阴柔地道:“陈太上何必恐吓我师弟,你想我这道神意,尽管来拿好了。” 轰隆! 陈鸿威的手掌被一根手指点上,恍然之间韩亘已经脱出陈鸿威的手掌道场。 韩亘背后一个巨大的六色轮盘徐徐旋转,每一部分颜色里都似乎蕴含了一个恐怖的世界。 道场-六道轮回盘! 此时的韩亘完全激发了身上的魔君神意,与魔君无异。只以一根手指撬无穷巨力点在陈鸿威手掌之上,道场与道场碰撞,激起阵阵雷鸣。 陈鸿威有点困惑地道:“魔君何必反抗,这对你我都是一件好事,难道你不想攀登上境?” 魔君从容地道:“本君自然想攀登上境,但是那起码得是自己签名,不能被你捉了,否则就输了你半步。如此岂不有失公平?!” 如果被陈鸿威捉了神意,打入封神榜,无疑就弱了一点气势。两人境界原本就差不多,输了这一点气势,就极可能输了整场战斗。 所以升仙祈神之战其实从此刻便已经打响。 第365章 神武九天,鬼神辟易 几大紫纹大宗师麾下都有庞大的势力,互相之间盘根错节,尤其是上洛派与六道六欲魔教这些年为抗衡大晋朝廷,更是眉来眼去,纠缠不清。 如今为了上境,陈鸿威毫不犹豫地对韩亘出手,丝毫不顾念以往情分,可见在他心里,早已没了门派之别家国之想,一心只想成就天人。 曹化龙自知一战不可避免,他率先冷哼一声:“朕此来便是为了与韩观主一战,韩观主可敢应战?” 司马开元性情执着,不撞南墙不回头。曹化龙早已陷入司马开元那种思维当中,自然不会轻易更改初衷。 苏文顿时起了兴趣,欣然道:“韩某也很期待见识司马开元的无敌意志!” 以他此刻的修为和眼界,一道完全激发的神意足以让他完全把握到司马开元本身的修为境界。 “可!”低沉的声音清晰在两人耳边响起。 曹化龙再次抬头之时,其目绽紫色莲花,头角峥嵘,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他终于完全化身成了司马开元。 曹化龙本身已经是宗师巅峰,离紫纹大宗师只差了薄薄一层纸而已,其激发司马开元那道神意,与司马开元别无二致。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朕乃天下人之主,是人皇,是天命之子。” 他身上的气势浩浩荡荡,如长河汹涌,身形之伟岸直让一切人折腰,只如统御众生的巍峨天帝。 威严神圣不可思议! 他望着苏文,喝道:“卿享受人皇的庇护十九年,赖以成就紫纹,为何不尊人皇?” 苏文微笑。身后微光闪烁,犹如无数细碎的闪电在乱窜,三道人影于头上浮现。 祥云朵朵,金光闪闪。 白发白胡的老道人,中年威严的帝君,幼年玩世不恭的神君,三位一体,神威如狱。 苏文平静地望了望司马开元身后的那一片天空。 天空不知何时压着厚厚的阴云,大雪摧城。 “司马开元,是天下人奉养尔一君,而非君养天下人,你之荣华富贵均来自于民脂民膏,于我有何恩德?!” 言语之下,强大的意志化一道直直烟气直冲入众生心域,无尽璀璨的奇香力量牵引而下。 玄天三神放出阵阵光华。 “我说,世间奇宝当由黎民共有!” “均田地,打土豪,平分奇香。” “人人可得奇香,人人可做修士,还机缘于众生。” 无数的嘶喊从远古从千百年到现在,在一切人心中呐喊。 “民心如水,可载舟可覆舟。司马开元,你要顺天应民!” 司马开元冷笑,此时曹化龙的老太监之相已经恢复壮年模样,沉沉喝道:“韩柏,是你走了邪路!” “如此大逆不道的观念,你怎敢思,你怎敢想?” 两句话之间,他面容已经恢复到了青年时期。 俊美的青年帝君眉毛竖起,煞气万丈,无尽的光明蜂拥而来。 龙象齐鸣! 赤血神焰在他身上一重重涌起,化作一片耀眼的光明,大光明道场化作长拳,毫无保留打出。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王统治万民,咸有四海,掌天下财宝,此乃天地正理。 韩柏,你敢逆君乎?你敢弑君乎?你敢造这片天地的反乎?” 赤血神焰化生碧血,无数忠臣义士戮指斥喝,一片丹心直照汗青! 苏文随手捏了一个如山般的手印。 “翻天印!” 翻天印自然要翻了这门阀门派世家朝廷士人的天下,还朗朗乾坤于老百姓! 苏文的意志来自于尸解仙之手的道理,来自于无数的老百姓的心心念念。 拳与印相撞。 噼里啪啦! 无限的光明与倒悬的高山混成一个巨大的黑色旋涡,劲气爆发。 龙王庙一阵颤抖,轰然倒塌。强大的劲气化作罡风吹扫天空压得低低的阴云。 天上的阳光从吹开的间隙落下,如金子一般闪耀。 陈鸿威与魔君从龙王庙瓦砾之中从容遁出,两人身上不沾一尘,对苏文与司马开元斗战毫不讶异,因为这才是紫纹大宗师的正常战力。 他们两个同样可以做到,不过更喜欢收敛在掌指之间,在方寸之地厮杀,危险性一点不输于苏文与司马开元之战。 陈鸿威身上渗出一道黑影,顷刻间连天接地,蜿蜒盘旋,张牙舞爪,赫然是一条黑龙。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先也,以其无以易之也!”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陈鸿威一边轻吟一边伸掌,其掌化为龙爪,一掌日一掌月,昼夜往复。 黑龙神意,掌中日月。 “欲即人性。饮食欲、排泄欲、性欲、权欲、财欲、长生欲,皆人之本能所需,人不能离。人性如是,恍若洪水,宜疏不宜堵。” “天理即人欲,从人欲而至天理。” 六欲飞仙道场。 魔君背后圆轮旋转,整个人衣袂飘飘,化作飞天玩乐,时而与陈鸿威接掌,时而嬉戏于山林奇石之间。 宗师单一枯燥的道场在他们手里变幻无穷,拈手即来。两人拳脚交接之处,可见天地变色,闷雷之声不绝于耳。 悬崖对岸的叶璇玑,万方道人等见蠡山之上烟尘滚滚,两道人影从山端一直纠缠着盘旋而下,一圈又一圈,直至半山腰里,就在近乎竖直的光滑如镜的峭壁之上交手。 两人均有若飞仙。 众人都不禁为两人捏一把汗。山下可是万丈深渊,一不小心掉下去大宗师照样粉身碎骨。 “这是陈太上与魔君交手,他们的修为已至化境,也不知是谁占上风?” 此时上洛派熬过了苏文末日审判的弟子和不少外来修士都在汇聚于凝翠崖,紧张地等待着这一场注定影响天下大势的战斗。 叶璇玑惊疑不定,六欲魔教与上洛派一直有接触,叶璇玑甚至属于两派结盟的决策人物之一,按理说陈鸿威与魔君应是盟友,共同对付司马开元和韩柏才是。 为什么会是陈鸿威与魔君对战,韩柏与司马开元对战? 叶璇玑非常不解,不过面对众人,她仍然保持一派掌门的风范,自信满满地道:“太上长老毕竟是真身在此,神功盖世,魔君就算再强,单凭一道神意如何与陈太上抗衡?!” 她重重地强调:“此战的关键是韩柏啊!” 韩柏! 众人一想到那位高深莫测的玄天魔神,都不禁打了个冷颤。 无疑陈鸿威与魔君,韩柏与司马开元他们捉对厮杀非常激烈,但是魔君司马开元不是亲身降临,终究要收手。此时的战斗充其量是陈鸿威与韩柏最后巅峰之战的一个开胃菜。 众人不知封神榜之事,只按常理推测四大宗师的战斗,不知道形势走向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想象。 “你们看山端!”有人突然大叫。 只见蠡山山端原龙王庙处,腾起一道红色的霞光,恍如玉石,瑰丽无比。 “赤血神焰!”众人敬畏地低语。 司马开元的金纹香就是赤血神焰,当其施展功法,可霞染半边天,这是司马开元天下第一人独有的标志。 “神武九天,神鬼辟易!” “司马开元施展了他的赤月道场,玄天魔神韩柏必然惨败,无法再猖狂。” “韩柏残酷暴虐,冷血无情,杀人无数,简直令人神共愤。 他实在天下有史以来最可怕的大魔头。 只希望司马开元陈太上能够顺利将其击毙,还天下太平,还苍生之福!” 众人虽然熬过了末日审判,但是上洛派之中横尸遍野的情景还是让所有人都心寒。苏文已经成了众奇香修士梦魇般的存在。 作为西北群雄的众人原本均对司马开元不具好感,但是此刻都不约而同站在司马开元这一边。 他们只要想一想如果苏文不死,这天下得变得多么可怕啊。 大家这么辛辛苦苦修炼,不就是为了出人头地,高人一等,雄霸一方? 试想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基业,拥有泼天的富贵、美妾娇妻、无数弟子(爪牙),骤然被人来一场不分贵贱不分强弱的敲门鬼式审判!!! 但凡做出点事业的,谁身上没沾染点肮脏,这是奇香修士的原罪,谁堪得别人仔细计较!正所谓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既然大家都成了达官贵人,过程便不应再计较,不应联想!!! 奇香修士的事怎么能等同于泥腿子? 玄天魔神动了所有奇香修士的奶酪,注定是全体奇香修士的公敌!!! 蠡山山端 司马开元深吸一口气,身上泛起一道血色焰火。 “神武九天,鬼神辟易!” 苏文眼里所见的天地之间突然亮起一点血色,随之挂起一个赤月,转而世间尽是血色,一切神念神意都在燃烧。 大晋开国皇帝,也是天下第一高手。 这个人甚至宣布:天下奇香皆是皇家之宝,所有修士不得私藏,虽然最后不大成功,但是其倒行逆施,却依旧压得天下万马齐喑。 苏文不甘示弱,翻天印在阳光中带起瑞气千道。 巨大的高山汇聚了众生心域因苏文的改天换地之神意共鸣而来的愿力,色泽有如跳动的火焰,其重逾万钧。 不做任何技巧地直直印上,仿佛能令天地翻覆,山河变色。 其印没有任何招数可以躲避,没也有任何法门可以转卸。 翻天印直接压在司马开元的赤月道场之上。 有呐喊之声从远古传来:“帝王将相,宁有种乎!” “民为上,修士次之,君为轻!”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打土豪,分田地,奇香共有,黎民翻身做主。” 司马开元陡然身体一僵,赤月道场竟然震动不已,那是他神意落于下风的表现。 “朕不服!”司马开元双目开合,可见眼眸之内倒映一幕幕景象,那是众生安家乐业,百业兴旺,万民齐诵其恩德的景象。 他大声喝道:\"前朝失德,民不聊生。朕得天命,开国安民十九年,天下秩序重整,再造乾坤,这是无上功德,天下俱颂。 朕负皇命镇社稷,为生民立命,为天下开太平。民意当在朕身上!” 他红袍鼓荡,赤血神焰化生的强大内气有如烘炉一般灼热燃烧,催运到了极点。他面容娇嫩如少年。 手中绽放出有如朝阳般的光芒:“正大光明拳,拳出大光明!\" 大光明似能照破任何黑暗,还世间郎朗乾坤。 他本是前朝的贫民,旱灾之时全家死绝,他出家做了和尚而得以幸免。 期后加入义军造反,意外得到赤血神焰金纹香,因而崛起。 他为何能成就天下第一人,成就紫纹大宗师,成就开国皇帝? 因为无论身处何种境地,他把握时代命脉,顺应时势。 “驱除鞑虏,恢复中原,顺天应命,正大光明,历朝历代开国皇帝没有人得位比我更正!” 司马开元的神意站在天命制高点,居高临下,携大势大杀四方,无人能敌。 如今,他遇上了苏文。 这天命,到底在皇帝身上,还是在吃草的黎民身上? 轰! 光明炸裂。 他脚下冰雪寸寸崩灭。 一口老血喷出,娇嫩的面容迅速变得苍白。 我竟输了??? 司马开元心丧若死! 第366章 男儿到死心如铁 “结束了!”陈鸿威猛然一声龙吟,身上黑龙腾飞而起,张牙舞爪,陈鸿威则往上纵跃,身体与黑龙神意猛然合而为一,双手化出五只黑色龙爪,撕裂道道风声。 劲气纵横,连对岸观战之人都不禁遍体生寒,如受刀割。 叶璇玑等人心中一紧,凝目注视,不敢眨一眨眼。此战太过紧要,让所有上洛派幸存之人的心都七上八下,提心吊胆。 只见陈鸿威对面的魔君桀桀大笑,同样腾身而起。 两人在百丈深渊之上,同时跃离峭壁,在无依无靠的空中做出绝命一击。 魔君喝道:“天理人欲,当以人欲以晋天理。” 他身体在空中翻滚,一指又一指点出,每一指尖都凝有一个道场,气息幻变繁复至极,仿佛在演绎人世间无尽的悲欢离合。令对岸观众不知不觉触动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恍惚之间便泪流满面。 陈鸿威肃容道:“男儿到死心如铁,我一心一意祭献此身以奉天关,人欲何以动我心一分一毫? 三十年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到头来,只有那一步令人魂牵梦绕!” “黑龙神意,搏浪跃龙门!”霎时间满天凄厉的龙吟。 不成功便成仁,当我跃起那一刻,便再无退路!!! 轰隆! 坚硬的石壁现出一道道深深的爪痕,一块块坚实的石头碎裂,下滑,发出山崩地裂般的响声,震耳欲聋。 迎面扑来的劲风犀利如刀割,凝翠崖的大部分人纷纷惨叫倒退,捂着眼睛如临大敌。泪水从指缝渗出,隐见血色。 两大紫纹大宗师的决战之可怕,可见一斑。众人皆是骇然。 叶璇玑却突然大喜,她高声喊道:“陈太上赢了!” 她看见两人一触即分,一人继续上腾,另外一个则无力掉落深渊。 魔君的六欲飞仙破了! 陈鸿威赢了!!! 上洛派众弟子闻言,个个喜形于色,难以自制。 山崖之上回荡起一个声音:“陈鸿威,我这道神意巅峰已过,滑落了大半威力才被你一力所破。 可惜可惜,我若真身至此,百招开外便能取得优势,千招之内必定拿下你人头!” “陈鸿威你畜势三十年,我还以为如何了不起,看来不过尔尔,你看似专注于大道,实际上心思花在外物之上太多太多,不说司马开元张绝剑,比我和元帝释都落后了一步,若不醒悟,这一场升仙祈神之战,你已经提前出局了!” 魔君落下深涧,气势却不曾稍弱,仍然自信满满。 陈鸿威跃回山巅,双袖飘飘,对魔君的大言不惭不以为然。 一个败犬的狂吠而已! 他手里抓着一股气息注入封神榜。 此时卷起来的铁券再次展开,他有点喜悦地看上面的名字,却是目光骤然一凝。 在韩柏、陈鸿威之后,赫然是司马开元的名字,再是曹化龙。只是曹化龙的名字已经化作灰色。 曹化龙被韩柏打死了! 陈鸿威陡然一惊。他不惊奇于苏文能击败司马开元,能杀曹化龙,毕竟只是一道神意。 而是惊于封神榜明明就在自己手上,韩柏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将司马开元与曹化龙的气息悄无声息注入其上? 他蹙眉继续浏览,此时便见六欲魔君的真名在铁券之中出现,“程小冬”三个字灼灼其华。 每一代六欲魔君神秘莫测,外界向来只流传有六欲魔君一个称呼,千年以来代代如是。鲜少人知道其真正名字,没想到这一代六欲魔君的名字竟然如此平平无奇。 程小冬之后,韩亘两字出现,又似曹化龙一般化作灰色。 韩亘死了,死于自己在封神榜注入其气息之后! 陈鸿威瞬间觉得自己得到了一股纯粹的能量,让精神与内气都往前拔高一截。自从晋升紫纹大宗师,他首次明显感受到自己修为的进步,原来自己还有前进的空间。 他心里涌起无尽的喜悦。 然而此时目光一闪,他看到了满山的亡魂。 熟悉的,不熟悉的,甚至在更久远的年代,前朝还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时候,那些明明普通的,但在更弱小的自己眼里,却有如高山一般的前辈。 这些人都早已经死在自己手下! 百鬼夜行! 陈鸿威心里敞亮,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高估了苏文,然而每一次都发觉此人比自己想象的更高明。 他目光不由冷冽无比,这许多的鬼魂在世间应该早已无人记得,唯一的解释是苏文以天魔法从自己心中提取。 如此也更显得苏文手段的可怕。自己可是紫纹大宗师,不是普通人普通宗师。大宗师意味着自成一境,不增不减,坚如金刚,无一丝弱点,更无一丝可趁之机。 陈鸿威扫视着蠡山之上的一个个恶鬼,那恶鬼只是站着,没有任何动作,它们都沉默地看着自己。 于是丝丝记忆泛起,当年面对他们之时的无力、憎恨、怨愤一一再现,要演化成自己的心魔。 哼! 哈! 陈鸿威从口鼻吐出一声炸雷,将心间杂乱的意蕴粉碎,当作灰尘抹去。 我心如明镜台,一尘落在其上也清晰无比,自然可轻易拂拭。 “想以此乱我心神,韩观主有点小看了老夫!”陈鸿威昂然道。 话音刚落,便见群鬼之中站着两人。 一个身材高壮,散发短须有如野人的男子正牵着一个小孩幽幽地看着自己,似有千言万语却无法诉说。 那面容自是陈鸿威无比熟悉的,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亲孙子! 陈鸿威不由一愣。 “爹爹!” “爹爹!” 怯怯的,慕孺的,崇拜的,失望的,憎恨的,疯癫的…… 陈其洛不同时期的声音纷纷传入耳里,在陈鸿威心里掀起一波又一波的狂波怒浪。 曾几何时那个出生之时只有自己一掌大小的婴儿已经长成高壮的大汉,曾几何时他眼中的亲近、慕孺与崇拜也变成了怨恨、悲愤和厌恶? 陈鸿威是一个从小就很专注的人,他将太多太多的感情寄托在修炼之上,在他看来那些声誉、权力、感情都是多余的。 他结婚也纯粹是因为和那女人结婚就能得到上洛派的最高绝学,仅此而已。 至于陈其洛,至于陈小龙…… 他沉默了一会,艰难地道:“你不该杀小龙的……”然而说完之后又觉得此言极是干涩,像西北的风那般枯燥。 他不理解陈其洛,一直以来他将自己在修炼之外仅剩的心意几乎都放在这个儿子之上,即使这可能只占了自己全部心意的百分之一。 然而这就是自己所能给出的所有! 可是陈其洛一直在索求,一直在变化,变得越来越陌生。 明明自己自始至终对他都是态度如一,从没变过。 陈鸿威茫然。当然这丝茫然也只占了其情感的很少很少一部分。 男儿到死心如铁! 陈鸿威再次肃容道:“韩观主,我敬你时也请你敬我!” 他的眼力自然看出百鬼夜行只是外衣,其内依旧是苏文的神意,也就是说眼前这些鬼怪就是苏文自己。 即使这些鬼源自于自己的心,由自己的心折射出其曾经的存在,但是它们并不具意义,它们都死了,而这个世界并没有鬼的存在。 百鬼夜行于自己,更似苏文对自己的污言秽语般的辱骂,实际上没有任何攻击力! 所以他觉得自己被苏文冒犯了。 “韩观主,你当知道百鬼夜行于我,无用!末日审判对我也不可能起到作用。老夫倒想试一试你的其他绝学,例如翻天印!!!” 百鬼夜行,末日审判,敲门鬼之类,本质都是苏文一道神意借人心所化,与六欲魔教的奇香天魔法极其相似。 陈鸿威仍是自信的,专注的,他是站在奇香一道巅峰的存在,不可能为苏文的这道神意所趁。 “要击败我,只能是面对面的拳对拳的搏斗厮杀,其他一切手段都是花架子,绝不可能影响到我。”陈鸿威淡然地道。 第367章 我陈鸿威无罪! “陈道友道心坚固,我如何能辱道友。”苏文从山林之中走出,和陈鸿威一样站在山崖之前,观望万丈深渊之下的激流。 他道冠羽衣,五官清俊,长须飘扬,大袖在风中猎猎作响,气息飘渺有如神仙一般,气势更是深不可测。 陈鸿威忽然想到他赢了曹化龙,只怕也得了那位紫纹之下第一人的功力,不由有点妒忌和忌惮。 自己得了韩亘的功力便已大大前进一步,对方现在又提升到了何种境界? “陈道友是个真正的求道者!”苏文的下一段话却出乎意料之外,他道,“可惜,正如魔君所说,你还没准备好。 这些年你的心思花太多在封神榜之上,如果你和我斗,不用百招,必然败在我手下。” “荒缪!”陈鸿威眉毛一挑,双目顿时精光四射。他自诩自己这一辈子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唯有对修行的专注远超他人。他可以容忍别人批评他一切缺点,唯有这一点不行。 他当即兴起了战意,冷笑道:“那老夫便要好好向阁下请教了!” 苏文微微一笑,无论陈鸿威还是司马开元,他们的功法都明显有那位仙人的痕迹。六欲魔教更似是仙人推演自己天魔法留下的道统。 陈鸿威以六欲魔教的天魔法来猜度自己正宗天魔法,可错得离谱了! 四周无数的亡魂脸上忽然有了表情:“陈鸿威,你还我性命来!” 无尽的怨气扑面而来。 陈鸿威怒目一瞪。你们生前都斗不过我,死了又何足惧哉。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 众生心域的奇香力量汹涌而下,注入其身体,使得其矮小枯瘦的身形迅速变得雄壮强横,好似顶天立地。 因为魔君和苏文接连的小看,他这一次其动用的力量远超于刚刚和魔君之战。 你们都说我不如你们,那就让你们看看我的真正实力! 陈鸿威气势飙升,如汪洋恣肆,身上再次腾起一条巨大的黑龙,黑龙双目有日月。 吼! 龙吟惊震天地。连绵的山脉当中,群鸟惊飞,野兽乱奔。 凝翠崖上,众人这才从之上的罡风刺目当中缓解过来,紧张地盯着两位紫纹大宗师的决战。 此刻心神颤动,但觉看见一条来自开天辟地即已诞生的巨龙。其双目化作日月,一张一闭即是一日一夜。 吹为冬,呼为夏。 “烛龙!”众人都听着烛龙的传说,立即浮出这个念头。 于是眼里的烛龙身影更加清晰。 只见烛龙盘绕蠡山,身体直入云霄,其龙头低低探下,对着蠡山呼出一口气。 众人均想:这下蠡山可要冰封起来,别说那些恶鬼,就算韩柏也得成了冰雕。 他们不由无比兴奋,似看见了奇香修士公敌苏文的末日。 陈鸿威自然不是以烛龙神意和苏文对决生死,而是起了较量之心,要和他比较神意的高低。 毕竟在陈鸿威眼里,单凭一道神意,百鬼夜行也好,末日审判也好,都伤不到自己。而苏文既然坚持使用百鬼夜行,关公面前耍大刀,那么自己便用最得意的烛龙神意与之比较,看到底谁的高明。 上洛派的千年底蕴又岂是你一个不知哪个旮瘩冒出来的小派功法能够比拟?! 当烛龙呼的气落在蠡山之上,果然百鬼一个个凝固,消失在凛冽的寒风之中。百鬼夜行的神意竟尽数被烛龙吹散。 苏文仰头对着那庞大无比的传说之物烛龙,像深入看到了其皮、肉、骨头。 不由赞叹道:“陈道友这道神意精妙绝伦,既有上洛派的骨架,又有群星门的血肉,更有六欲魔教的神意。巍巍乎若高山,荡荡乎若流水!” 陈鸿威顿时极其畅快,无与伦比的爽。 就算击败魔君那道神意,获得韩亘的功力,都没有苏文这一句赞美令他觉得痛快。 然而苏文只是随口赞叹,就好像随意的一声恭维。 笃笃! 陈鸿威听得一声敲门声,就在这烛龙肆虐之时好像有人突然伸手敲在自己心扉之上,清晰无比。 敲门鬼! 敲门是询问,是提醒,是请求,也是威胁! 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此刻就算满天的龙吟都挡不住那单调的敲门声。 陈鸿威一惊,他看不出苏文此道神意什么时候施展的,毫无征兆微妙之极,直到临身才知道对方已经出手。这让他想起之前苏文夺他封神榜之时的神乎其技。 当敲门声在心里回荡,陈鸿威脸色不禁一沉。心神随着敲门声翻起狂波怒浪,过往的经历再次在脑海一幕幕浮现。 陈鸿威没有看见开门而入的索命的敲门鬼。他只看到自己莫名地站在了戏台之上,飞快地演绎着自己的人生戏曲。 台下是无数的观众!!! 而自己正赤裸裸站在了千万人前,供人参观供人评论,供人审判。 陈鸿威不由得又羞又怒。这无疑又是一道天魔法。 苏文竟然以此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他,岂有此理!!! 当然他也不得不承认这道神意有独到之处,起码就算魔君也不可能叩开他堂堂一个紫纹大宗师的心扉,特别在他已经倾力提防之时。 但是那又如何? 它终究是一道神意,还是伤不了我分毫! 陈鸿威怒意如火山积累千年的岩浆,再也无法忍耐,正要爆发之时。 台下千万观众已经做出了审判。 “有罪!” 随着审判结果出炉,陈鸿威骤然升起一股极其清晰极其强烈的危机感。如果自己对审判不加以辩驳,肯定会遭受到不测。 他终于留意到不妥之处。 这些观众并非是苏文神意所化,每一个都有其独特的意识,就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陈鸿威修为高绝,乃天下最强的几人,他神念自然也相当强横,一扫之下便隐约看出了观众的来历。 众生心域每时每刻接纳着千万人投射而来的无尽念头。这些心念原本应该与煞气在特殊的规则之下凝结成奇香,清除煞气之毒,再回馈到人间。而在心念凝成奇香之前,苏文却以不可思议的能耐将其截取,演化为一个个纯粹的本源意识,并以他们来评审陈鸿威的一生。 这或许是有史以来最公正最私密的审判。 陈鸿威的一生于众生面前毫无遮掩,众生也依照自己最朴素的喜恶对其经历做出判断。 除了陈鸿威和苏文,众生自己甚至不会知道曾有这一回事。 陈鸿威顿时意识到自己对苏文这一招的判断错误。他一直以为这是一道仿照六欲魔教天魔法的神意,然而亲身体验之后,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那强势无比地扣入自己心扉,提取自己一生经历,并驱使众生心念为判官,这一连串手法的精妙之处已经完全脱离了古往今来的奇香功法的窠臼,更无一丝上洛派群星门六欲魔教的脉络。 原来一个人的神念可以精细玄妙到这个地步,原来众生心域除了作为力量源泉,还可以用来攻击。 当真是精妙绝伦,不可思议! 陈鸿威不禁得颤抖,兴奋莫名,如看见了另一个天地。 紫纹大宗师的路不应限于自己的神意道场,而是神念所至,皆可做功夫。众生心域神秘莫测,却也意味着还有很大的挖掘空间。 在苏文这种前所未有的招数之下,陈鸿威思维前所未有的活泼,顿觉得自己引以为傲的烛龙神意是那么保守,僵化,充满墨守陈规的腐臭味。 然而也正因为把握到苏文这一招的底细,这才知道其威力之大。一旦罪名确认,那就是以众生心域为敌,以举世之人为敌。苏文即可顺势裹挟众生心域千万年积累的力量,举世千万人的心意化作神意,对自己攻击。 此举形同天罚,绝对无人能够抵御! 虽说紫纹大宗师神意圆融,道场内丹绝无破绽,但是此刻的陈鸿威已经没有之前的自信。 他沉声喝道:“我无罪!我何来的罪?! 这世间本就是弱肉强食,我强我就有理,强者为所欲为,这是千古以来的规则,所有人都遵从。 我陈鸿威从来只是求道,不曾纵欲,不曾因自己是强者就肆意妄为,即使有人因我而死,也是求道之上的狭路相逢,生死各安天命,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我这一生不敢说没有杀错人,不敢说没有做过坏事,但所作所为均是求道必须之举,我无愧于心!” 一将功成万骨枯,紫纹大宗师的脚下自然也是尸骨累累,但是陈鸿威不觉得自己后悔,更不觉得自己有罪。 他将那通天彻地的烛龙散去,并如临大敌般在身周化出一个个道场,准备迎接苏文这一式形同天罚的后招,再次喝道:“我无罪,我问心无愧!” 他就像一个向天地、向众生挥剑的绝世剑客,坚定,毫不畏缩。 我一心奉道,勇攀绝顶,我本非寻常人,我的一生功过岂能由这些碌碌无为之人、蝇营狗苟的蝼蚁来评判?! 我是陈鸿威,纵然世人都说我错,我亦百折不回,一往无前! 我无罪!!! 第368章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 陈鸿威提起一身的修为迎接天罚,然而苏文却迟迟没有动手。 啪啪啪! 苏文沉吟片刻,拍掌道:“精彩绝伦,一个天下无双的紫纹大宗师,一个虔诚的求道者的一生功过的确不应该草率定论。” 他没有说陈鸿威无罪, 因为他的评判标准本就与陈鸿威不同。 在陈鸿威眼里,他为了获得功法、封神榜、金纹香破家灭门,将不愿交出宝物的门派杀得干干净净,这也是求道必不可少的杀戮。 宝物强者得之,你不交出来,便生死各安天命。这种逻辑这种行为怎能无罪?! 苏文认为有罪。 玄天观满门的人命都因其而亡,怎么能说无罪! 但是纯粹说求道之心,陈鸿威的确是他所见最虔诚最专注之人,不得不佩服,而且现时陈鸿威还不能死,因为还有一道权柄未曾现世。 三大金纹奇香,赤血神焰,冰魄神纹,法天相地。冰魄神纹的权柄已经被苏文掌握在手,赤血神焰在司马开元手里也走不了,但是还有一截法天相地金纹香没有消息。 这个时代的交通极不发达,大晋一南一北来回走一趟也得两三年。要在人海之中找出一截未曾现世的金纹香,何其困难。 苏文可没心思耗十几年几十年在这个世界。自从他本体进入这个小世界,小世界的时间便似锚定了外界天地,外界与小世界的时间流速渐趋相同。 所以需要借助本土势力去寻找。 所以像陈鸿威这种虔诚的求道者便是最佳的选择。 尤其通过敲门鬼这道法,苏文已经在其心上留下一个令他无法抗拒的引子。 “我有个提议,”苏文再次道:“封神榜之上的人太少了,欠缺了些精彩,怕上不得天去。你我对决不如推迟一些时日。” 陈鸿威见苏文收了手,不由有点失望,他想亲身体验苏文敲门鬼的全部威能,体悟其中无上奥秘,但是认真的想想,他并无全身而退的把握,所以又不禁暗暗松一口气。 在患得患失之中听着苏文建议,他不由心一动道:“你待如何?” 苏文沉声道:“其他人倒是可有可无,但是缺了一物和两人!” “一物,自然是法天相地金纹香。”陈鸿威不假思索地道。 陈鸿威灵光一闪:难道就是因为韩柏拥有了最初神人的主宰世间万物的权柄,所以使得敲门鬼拥有了调用众生心域的威能? 毕竟要凭着紫纹大宗师那一点点在众生心域的基石调用众生心域的心念,就如以四两拨千吨,其困难度堪比登天。 陈鸿威虽然激发了一些灵光,但是均未有把握立即修成,真正趟出新路只怕得几年十几年,绝对赶不上升仙祈神之战。 如果有了最初神人的权柄,结果定然不同。 他心动了,但他仍有疑惑。 陈鸿威若无其事地继续道:“另外两人,自然是元帝释与张绝剑!” 元帝释是前朝王子,也是不世出的天才,如今未到四十,比韩柏还年轻两三岁,实力强横。 张绝剑的群星门源远流长,本世界的人类有史以来便一直存在,张绝剑近届九十的高龄,也是紫纹大宗师当中最老的一位,属于泰山北斗一般的人物。 这两人不可或缺,可是苏文占尽上风的形势之下突然作此建议,有点令陈鸿威不明所以。 陈鸿威认为如果现在两人决出胜负,那么胜利之人必然汇聚两大紫纹大宗师的功力,足以轻易平推其他任何一个大宗师,直接便是天下无敌。眼下就是大机缘所在,何须推迟时日,徒生曲折? 苏文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一个人承受的灵性和功力终究是有限的,你如果觉得自己吞了一人就修为一直飙升,那是修为不到家的表现。这片天地给人画下了上限线,封了天花板,否则何至于将那位仙人给坑了。” 这个世界的人就算再强,也不能在不借助外物之下单凭自己肉身高飞。神仙是不存在的!这是这个世界的底线。 所以苏文杀了曹化龙,其实没有任何提升。 陈鸿威脸色一僵,再次觉得自己被侮辱了,只是这一回他没有生气,而是道:“你是说升仙祈神大法没有用?” 苏文目光灼灼地道:“你未理解升仙祈神大法的要旨。它要的是烟花那般激烈的爆发,使人像火箭一般直升于天上,开出无比灿烂的光华,这是天地给人留下的唯一的超脱机会。 如果一个个的来,就算你将全世界杀绝,你也突破不了天花板。仙人当年留下封神榜,聚合灵性,可意料不到自己会被天地意志所算计。” 好在无论天地法则多么严密,大道要有变化就必须留下一道口子,否则就只会养成一潭死水。所以奇香世界不得不给人留下来了唯一的超脱之道。 这个机会虽然极其渺茫,却也是真真切切地存在。 苏文断然道:“与我们同境界的大宗师都要加入,其他人越多越好,最后一截金纹香也要找出。必须最后建功于一战之间,如此才有可能把握那渺茫的一丝机缘。” 陈鸿威听了他的话,沉默了一会,衡量着苏文话语的真假。涉及到天人,涉及到生死,饶是他也不得不小心谨慎,患得患失。 无论韩柏对错,反正我有封神榜在手,只要猎杀宗师,就算真有进无可进的上限,那时我也必然凌驾于其他紫纹之上。 尤其是那道未曾现世的法天相地金纹香,如果我也能掌握权柄,获得与韩柏一般无二的威能,自有无限的可能。 陈鸿威不由颔首道:“那就来一场六大紫纹大宗师的绝世决战,看谁能夺取最终胜利!” 苏文点点头:“我去群星门,那里收藏两千多年的典籍我甚有兴趣!” 陈鸿威凝声道:“那老夫便去找元帝释,会一会漠北群雄!待六人均已上榜,明年三月……” 苏文回道:“决战于中都!” 中都便是大晋皇宫所在,也是司马开元所在,是全天下最繁华之所。 陈鸿威双目爆出强光,道:“好!” “明年三月,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苏文双袖飘飘,一步跨入虚空,如飞鸟一般跃下深渊。 第369章 孤独的求道者 陈鸿威瞳孔一缩,即使是他,落入这万丈深渊也必然粉身碎骨。苏文自然不可能自杀的,他定是仗着其神念已经到了化境,将深渊的强风流动规律了然于心,借助强风如飞鸟般滑翔而下。 陈鸿威洞悉其道理,却也知自己做不到。因为那风时刻变幻,看似规律,却又存着许多的混乱,一不小心就会失足身死。 陈鸿威有点憋屈。从头到尾,此人显露的本事便死死压过自己一头。 龙王庙的争斗,与魔君司马开元的争斗以及两人的神意之争,主动权一直被其掌握在手。 他说人是有极限的,难道他真的已经站在那极限之上了? 所以他吞并了曹化龙,并无进步? 所以他说百招能胜过我? 陈鸿威再次心中一动:以韩亘的修为根本催不动魔君给他的那道神意,但是在自己对韩亘动手之后,却突然完全催动了。这定然是有人在帮他,如果魔君不在附近,就近遥控,那么唯一能帮的就只有早已在韩亘心神种下魔种的这位玄天魔神!!! 陈鸿威脸色不由难看至极。此人手段莫测,不知不觉已经在自己心中烙下无敌的印象。自己要抹去这个印象,只怕得花无数精力。 好可怕,好奸滑,好强大的敌手! 陈鸿威细细思索着苏文的强大,心里那股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忘却的斗志渐渐复苏。 就像当年弱小之时面对的那些宛如高山般横贯于前路的对手,自己心中只有永不服输,誓要将高山踏于脚下的昂扬斗志。 陈鸿威忍不住笑了,觉得自己变得年轻了。对于他这等高手而言,不怕前路难行,最怕的是前方没有路。 对岸此时轰然,几乎所有人都在欢呼:“韩柏败了,他败于陈太上之手,羞愧自杀了!” 苏文给奇香修士的压迫感太甚了,其信念及其所作所为简直要颠覆整个奇香修士阶层。当大家看见苏文落下山崖,都不由得心情激荡,纷纷为之高呼,欢欣雀跃。 “老天有眼啊,这等魔头终于死了,终于有人收拾这个血债累累的屠夫了。陈太上真是万家生佛!” “我回家就给陈太上建生祠,日夜供奉,愿他千秋万载,永镇江湖。” “陈太上有此功,已经可称天下第一人了。上洛派虽然遭遇不幸,损失惨重,但是有陈太上的无上声威,必然能浴火重生,成为天下第一名门!” 大伙不遗余力地吹捧,令上洛派的幸存者都忍不住眉飞色舞,一个个都飘飘然。 叶璇玑见识过苏文凌空虚渡的本事,不认为苏文此举是自杀行为,更不认为他会就此消失。只是见陈鸿威没事,心头大石也落地了。 整个上洛派的荣辱都系于陈鸿威一人之上。陈鸿威在,上洛派便仍然存在。 如此她的心情也忍不住飞扬。 她向陈鸿威遥遥喊话:“恭喜太上长老成功击败玄天魔神!” 其他人也高声齐喝:“恭喜陈太上!”万众一心之下,他们的贺语直上云霄。 陈鸿威困惑地望向悬崖对面的她们,迟疑了一会,坦然道:“无需恭贺,老夫与韩观主并未决出胜负。” 这句话立即引起众人惊愕。 有人奇问:“不可能,那么为何韩柏要跳崖自杀?” 陈鸿威叹道:“韩观主并非自杀,他应当是为了走捷径。由此顺江而下,即可出天姥山脉,经西都,过中原,下江南。” 群星门便坐落在江南。 更有人不相信地道:“蠡山万丈之高,下方惊流怒涛,潜流暗涌,再下一里便有千丈瀑布。 他跳崖凭什么能不死? 此地连船都不能通行,他凭什么顺江而下? 难道他真的是神仙不成?!” 陈鸿威白眼:我哪知道?从见面始,这厮步步出人意料,自始自终没人清楚他的深浅,也自始至终没人预测得了他的心思。 他道:“韩观主必然不会死,他与老夫刚刚做了约定,将于明年三月于中都一决生死。” 他吟道:“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原来两人决斗尚未开始,竟然推迟了!!! 叶璇玑呆若木鸡,满嘴苦涩。 她不由心里尖叫:天哪,我宁愿你们立刻分出结果,就算结局再差我也能接受。如今推迟,我定然得再失眠几个月! 天知道这位掌门受到多大的压力。 其他人则是完全为那几句话所吸引。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好理解。 时间地点。 一剑西来自然是指陈鸿威。 天外飞仙,大家想想刚刚苏文凌空而飞下山崖,如果不死,的确可称天下飞仙了。 于是又有人闻声色变,捂住自己的嘴,忍不住低头望向深渊,暗道:自己刚刚的话不会被那大魔头听到了吧?他若来找我再来一记敲门鬼,百鬼夜行,那该如何是好?!! 陈鸿威懒得理这些人,他对叶璇玑道:“我将离开数月,明年三月决战之前再回上洛。” 一旁的万方道人到底忍不住,他悲愤地问道:“太上长老,我们上洛死伤惨重,几乎灭门,您为何让韩柏安然而去? 虽然后面还有决战,但是对于我们上洛惨死的弟子而言,就算隔夜再报都难以忍耐,何况是数月之后? 而且让那大魔头逍遥快活数月,这期间又会造成多少杀业?” 这番几乎是质问的问话问出了许多人的心声。 “上洛派如今结果还不是你们为了门派声誉擅作主张,非要挡路拦人? 如果听老夫的,笑脸相迎,二话不说将人送来我蠡山,何至有此大劫? 他们是你们造的孽,你们没有反省,反来质问我?” 陈鸿威沉下脸,他冷眼看着万方道人,就在万方道人一脸惨白,摇摇欲坠之时,他才恢复淡然神情,道:“你们非要问为什么,那么老夫便告诉你们,因为老夫无能,打输了,留不住他!” 他很少说谎,以前是不需要,现在是因为做不到。 承认别人比自己强,自己才会更强。 陈鸿威是求道者,虔诚且坚信自己会是唯一得道之人,一时的落后不意味最终的落后。 他挺直腰肢转身,走回被毁掉的龙王庙。 留下悬崖之上那目瞪口呆的众人。 “韩大魔头,不,韩柏,不,韩观主!他老人家竟神勇至此?天下还有人能对付得了他吗?” “有此人在,这天下会变成什么样?” 所有人都闪过这个念头,骤然觉得这一波起自西都城的风浪不但没有平息,反而有越演越烈的感觉。 江湖自此多事了! 许多人顿是心生金盘洗手之念。 蠡山之巅 太阳透过低压的层云将一道光柱落在了废墟之上,似是对沉沦人间的迷失者的救赎。 陈鸿威在龙王庙修行三十年,蓄势三十年。 他走在废墟里,走在阳光之中,回忆着这三十年来的点点滴滴。不期然又想起了儿子陈其洛,想起了孙儿龙龙。 求道就是这样,在你艰苦跋涉并为自己一点一滴的进步着迷之时,有些人有些风景已经被你远远的抛在了后面。 所以真正的求道者只有前行,孤独的前行,永不停息。 第370章 猛鬼进村,快去请安宗师 “鲁大哥,祸事了。今年的奇香税又增加了一倍,我们种田打猎定然交不上,必须上深山老林去寻香。” “鲁大哥,这处庙里正好歇息,我们歇一晚再赶路。” “鲁大哥,对不起,我是逼不得已的。前些日子安进宝公子外出,看中了嫂子,然而嫂子坚决不肯,安公子只能被逼无奈霸王硬上弓。 原本也不是个事,就当被蚊子咬一口,我们草民哪个不受些贵人的苦?就当是沾些福气。 就是侄子可惜,才几个月大,一直哭闹,被安公子不小心摔死了。也不紧要嘛,孩子再生一个就是。可是嫂子就是想不开,事后竟然投河了。这哪跟哪的事,至于吗!!!” “安公子怕你回去喊冤,纠缠不清,败了他们安家的清誉,干脆让兄弟们送你一程。” “鲁大哥,你知道我们也是不得已的。毕竟安老太爷是赫赫有名的大善人,是乡贤,是奇香高手,与宗师安琦均还是堂兄弟,他们安家在本地只手遮天。你说我们能拒绝吗? 只有委屈你了! 鲁大哥,你好生的去吧,和嫂子侄儿团聚,来世投个好胎。” 山神庙。 庙外风雪呼啸。 鲁良低头看着自己的尸体。 “我死了!”鲁良黯然,双眼流出血泪。 鲁良曾在酒馆看见这些香客狐裘宝马,金刀烈酒,好不风流,也曾幻想过有一日自己也能拥有一支绝世奇香,过上无法想象的生活。 可惜现实很残酷,他到底只成为一个普通的为一日三餐奔波的升斗小民。唯一的幸福便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然而这丁点幸福也要被人夺走。 现在他成了一只复仇的厉鬼。 鲁良手里握着一把柴刀,锈迹斑斑,再看一眼自己的尸体,蹒跚走出山神庙。 安家庄 村口一家小酒馆里,几个奇香修士在饮酒,喝得耳红面赤。其中一个浓眉大眼的叹道:“鲁良可惜了……” “这又能如何?世间就是那样,谁有权有势,谁武艺高强,谁就有理,谁就能为所欲为。没有安家,照样有王家李家陈家赵家朱家,都是一个样的。 鲁良只是不好彩,谁叫他老婆长得水嫩水嫩? 谁叫安公子好少妇,正好瞥见了她? 都是命啊!” “据说鲁良的岳父去官府告了,被官府棍打而出。 想告安家? 怎么可能。 糟老头都被打了十大板,吐了一大碗血! 这年头升斗小民是没理的。” “最可怕的是什么?是安家散布谣言,说是鲁嫂子水性杨花,勾引安公子,毒死了自己孩子和丈夫,最后自杀了。还编成了故事,让说书人在大街小巷唱,每天都有不同故事编出来。 早已经坐实了鲁嫂子名节有亏! 你看,如果当初乖乖的顺从了,何必遭这一遭苦难,连死也不得安乐!” “是啊,都怪她不顺从!”众人叹息。觉得一切苦难的源头都来自鲁良不识相的小媳妇,连累自己杀人! 噔噔噔! 有人从外进来,带进了一股冷风。 这风极寒,渗到骨子里。 众人虽然喝了酒,一身热腾腾,但是被这风一吹,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其中有个叫严八斤的,本是个混子,最爱无事生非,当即吼道:“那个王八蛋进来,从阴间返来吗?带的一身晦气冷死人了!” 他话音才落,发觉其他人脸色都变了。 噔噔噔! 来人一步一步来到他身后,寒气更甚。 桌子在摇动,酒杯倾覆,热腾腾香喷喷的酒水洒了一桌都是。 不是地震,是其他同伴在发抖,脸青唇白像见了鬼。 严八斤吞了吞口水,脖子僵硬的一寸寸地扭过头,终于看清来人。 灰色单衣,不高不瘦的身材,脸上死白,双眼泛红。这模样熟悉无比,半天前才见过,竟是鲁良! “你……你不是死了吗?!!”严八斤大惊失色。 鲁良当然死了! 本来就是他们六人接了安公子的钱,将鲁良诳到山神庙里,下黑手杀的,连气都确定没了。 鲁良阴森森地道:“老天让我还剩一口气,老天让我有功夫焚香献祭自己生命,向玄天三神祷告。 现在我得玄天三神法力,返回人间,复仇来了。整个安家庄都将接受审判,凡有罪孽,必有报应!” 六人惊骇。 “这不是真的,是幻术,世间没有鬼怪的,都是奇香修士搞得鬼!”严八斤尖叫道。这本来就是奇香修士的常识。 “鲁良的妹妹据说也是个奇香修士,只是嫁到了远方,想来都是她在搞鬼!”严八斤再次想到一个可能。顿时其他人都醒悟过来,抽刀拿剑,催运武功要拼命。 此时鲁良脚下出现了一条路,在这小小酒馆里,出现了一条弯弯曲曲,四周全是雾气的小路,似乎通向深渊。 这条阴深的小路瞬间蔓延到六人脚下。 “这是道场?你怎么有道场?你怎么能有道场?” 严八斤傻眼了。天下红纹宗师也不过百,最多四五十人而已,每一个在一州一府都是不得了的存在,是万人景仰的绝世高人。严八斤这等灰纹白纹层次的街上随手抓一大把的废柴,连见人一面都不够资格。 他们何德何能劳烦宗师出手?!!! 唯有一个解释,就是玄天三神是真的存在,神明看不惯安家造孽,终于要出手儆恶惩奸了。 “可是我们也是被逼的啊!”严八斤惊叫道。 “你们都是助纣为虐之人,以我看来都罪该万死。 但是你们也放心,玄天三神最正义不过。你们的一切会暴露于天下人面前,若天下人认为你等无罪,你们必然毫发无损。”鲁能漠然道:“冤鬼无回路,请各位兄弟上路了!” 冤鬼无回路之上,他站在一头,严八斤等六人站在另外一头。 审判开始! 他们有罪! 千万人齐齐做了判官。 鲁良冷冷提起了手中柴刀,在严八斤绝望的目光之中,划下一道璀璨夺目的光华。 …… 鲁良化为厉鬼回来复仇的消息不多时便传遍了整个安家庄,令所有人闻之色变。 是日有雾气笼罩全庄,经久不散。 无回路若隐若现。 人一个个地死去。 鲁良似在玩弄安家,没有第一时间灭杀安家,只在外围一个个地杀安家的爪牙,杀得安家庄人心惶惶,人莫能制。 安家大宅门窗莫名地遍布血手印,鸡鸭牲畜死光,连飞鸟飞过都掉地僵死。大宅的地基渗血,祖宗灵牌倾覆,不祥之兆笼罩在所有人心中。 安老太爷终于忍耐不住,吼道:“世间哪有鬼怪?只有奇香修士在作怪! 快,快去请我堂弟逸阳派安琦钧!” 整个安家庄的靠山就是红纹宗师安琦钧。所有人都坚信,只要安琦钧驾临,一切灾劫必然迎刃而解。 果然有了这个定心丸在,安家庄终于暂时安稳,再没有死人。 逸阳派与安家庄并不远,快马半天路程。 安老太爷第二天早早便穿了一身盛装,拿着龙头拐杖,驼着背守在村口之外仰首苦盼。 很快一伙人纵马而来。 “老太爷,安宗师来了。逸阳派掌门,安琦钧安大侠来了,我们有救了!”下人们激动地喊道。 “快迎上去,快迎上去!”老太爷颤巍巍地上前,未到面前,欲语泪先流:“安掌门,琦钧贤弟,求您救一救我庄。 为兄幸幸苦苦用了几十年才赚下的家业,如今已七十多高龄,正待安享晚年,却遭受了鬼怪侵扰,苦不堪言哪!” 安琦钧须发花白,长眉入鬓,正气凛然。他下马,扶起老太爷,淡然道:“这世间哪有鬼怪。无非是某些人装神弄鬼,恐吓人心。大兄,你是否惹了高人?” 老太爷哀叹道:“为兄七老八十,能惹什么人? 就怕子孙不肖,被人下了圈套。 为兄也知道这家大业大,定然引人窥伺,无奈年老体衰,不复当年之勇,只能托庇于掌门名下。 但是这一次来者不善,连您的名头都吓阻不了!!!” 随着安琦钧而来的少侠们则是一脸兴奋:“安老爷子莫怕,有我们逸阳派在,定会帮你揪出幕后搞鬼之人。” 第371章 玄天三神赏善罚恶,老爷没法活了 “老朽就先谢过各位少侠!” “贤弟,还有逸阳派各位少侠,请入庄,老朽已准备好宴席,给您们洗风接尘。”安老太爷喜形于色,感激不尽。 安琦钧抬头看了看眼前白雾缭绕的安家庄,隐隐见到高墙环绕,屋舍俨然。 好大的雾气! 此时艳阳高照,四周清朗,安家庄竟然还笼罩在雾气里,连阳光也透不过这雾气,使整个村庄阴深无比,有如鬼域。 安琦钧暗暗吃惊。 此时又见村口通向庄里的道路深处站着一人,在雾气里徐徐地往自己这一方招手,动作僵硬,似是傀儡一般。 他目光一凝,正好雾气卷动,露出那人真容。只见那人脸色苍白,表情僵硬,双眼流着血泪,其中一手持的一把柴刀。 他眨一眨眼想看真切点,浓雾又重新卷来,那人影也迅速隐入雾中,消失得不见。 安琦钧心中一沉,在他看来这种异象自然是奇香修士以神意造就,但是凭他宗师级的修为竟然看不出一丝奇香功法的痕迹,就好像世间本来就真的有鬼。 单独这一眼,他已经肯定了一个猜测。 他有点紧张,又有点期待地低声问:“大兄,你听说过玄天魔神吗?” 安老太爷一愣:“就是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一位新出紫纹大宗师?! 我当然听说过的,据说此人惊才绝艳,力压上洛派的陈鸿威,是世间有数的强者。可惜做事偏激,嗜杀成性,难以常理度之,是个十足十的大魔头! 还有他与陈鸿威约定决战于中都皇宫,司马无敌所居的紫禁城,此事谁人不知?!” 一说到此人,连逸阳派众少侠都不禁议论纷纷,对那位性情桀骜,不可理喻的新晋紫纹大宗师既佩服,又可惜。 佩服其惊才绝艳,以一个小观的传承,竟然能数天之内从蓝纹接连破境,成为天下有数的紫纹大宗师,可惜他是个疯到与天下人为敌的大疯子! 或许天才与疯子本就一体两面。 安琦钧摇头道:“我是说他另一个传言:玄天三神,赏善罚恶。” 安老太爷脸色微微一变,心虚地强笑道:“你是说那个借韩柏的声势穿凿附会,胡乱编造的传说?我也是走惯江湖的人,不会当真的。” 安琦钧叹息道:“按常理说,自然不可能。但是最近本地可发生太多怪事,都与这玄天三神有关,不可不慎重。老实和我说,你或者儿孙一辈最近可干过什么坏事?” “我们都是安分守己的正经人,百姓交口称赞的乡贤,平常只会吃斋念佛,修桥补路,能做什么坏事?”安老太爷一口否认,见安琦钧一脸不信。 只能再讪讪解释道:“就是最近有件事非常困扰。 我们庄有个水性杨花的女子非要贴上我嫡孙安进宝。 您知进宝一表人材,相貌俊美无可挑剔,又是修行的天才,不知多少大家闺秀想嫁他为妻为妾。 试问他又怎么看得上一个贫贱人家的粗鄙女子?更何况此女子已有丈夫孩子,此举更是痴心妄想,违背人伦,不知廉耻。 我们安进宝理所当然地严词拒绝! 只是那女子被拒绝之后,竟然疯了,埋怨丈夫和孩子拖累她,使她进不得我安家之门,所以毒杀了丈夫孩子,自己又畏罪投水自杀了。 ” 少侠们听说世间竟然有如此无耻狠毒的女子,都不禁义愤填膺,纷纷叫骂不已。 老太爷长吁短叹:“估计就因为这一档事,歹人借机装神弄鬼想搞臭我们声誉,谋夺我们家底。 现在弄得我们庄里人心惶惶,还有好几个无辜之人因此惨死。不得已老朽才让人去请逸阳派诸位来主持公道。” 安琦钧自然不会轻易被他糊弄,又问:“进宝在哪里?为什么不来见我?” “前两天就卧床不起,谁也认不得,还极为怕黑,见到一个影子都大喊大叫。我估计是中了邪法,可是功力浅薄,救不了,如今只望你这个叔公来救他了!”老太爷老泪纵横,让人心生恻隐。 安琦钧沉默了一下,他这老江湖自然不会相信老太爷一面之词,不由肃容道:“隔壁新南县有个县令收受钱财,将一无辜之人屈打成招。 那无辜之人在逼不得已认罪之后,忍不得气,按玄天三神的传说焚奇香献祭自己性命,请求玄天三神主持公道。 是夜,整个县衙无论县官还是幕后加害之人、衙役等等但凡参与其中之人均惨死,无一幸免。 大义村有一大户人家苛待奴婢,其中一奴气愤不过,按玄天三神的传说焚香讨说法,于是大户人家尽灭满门……” 安琦钧随口说了几个案例。他此举用意是提醒自己的堂兄眼前事情的严重性。 少侠们都咋舌:“这玄天三神什么来头,竟然这么邪门?不会真有神明存在吧?” 安老太爷话未听完已经憋红了脸,怒声大骂道:“即使是神,那也是邪神! 人间的事就算再有不对,也得由官府来判定,也得看国法家规,怎么能因为一个奴才不要命了,就能灭一大户人家的门? 怎么能因为一个泥腿子不要命,就能灭掉一个衙门? 世间怎么有如此是非不分的邪恶之神! 简直荒缪绝伦! 何况不早就传言,玄天三神是韩柏的神意?!! 他韩柏驱使玄天三神四处肆虐,当真丧心病狂,穷凶极恶,恶贯满盈,果然是古往今来第一大魔头。 朝廷官府门阀世家怎么能容忍如此存在? 现在是司马家的天下,还是韩柏的天下了?!” 是非黑白,由谁来判,这是整个天下最重要的事,意味着谁主宰天下的秩序。 以前权力明面聚集在皇帝一人身上,实际上整个奇香修士阶层都与皇帝分享这权利。 如今韩柏侵犯了这个权利,颠覆了天下秩序,以至于朝廷、官府、门阀士绅等一切奇香修士都觉得自己的利益受到严重的损害。 安老太爷重重地强调道:“是不是别人冒充,还是韩柏那大魔头搞鬼,这还是两说。 贤弟请务必担起这重责,将我庄内闹事不法势力清除,查明背后真相,还那许许多多无辜之人一个公道。 如能成功,想来天下人都感激你们逸阳派!” 安琦钧也深有同感,觉得自己有这个责任。 但是他不得不做一个更现实的考虑,如果对手真的是玄天三神,或者说是那个公然屠灭西都城,屠灭上洛派的凶威赫赫的韩柏,自己一个宗师能对付得了吗? 第372章 天经地义的权利,刑部曹为民 “假的吧,他如何做到将自己的神意遍布于天下?”安琦钧自言自语,“除非整个天下都是他的道场,否则根本不可能做到!” 然而世间根本不可能有人做到以天下为道场。真有这个本领,那就是神仙了,所谓金纹境界天人也不外如是。有这本事赶紧上天去好了,还和陈鸿威决什么斗?! 所以其中必有蹊跷! 作为一代宗师,安琦钧已经多年不出山,不问世事,但是听了韩柏和玄天三神的种种传闻之后,好奇心顿起。 没有奇香修士能拒绝得了见识如此奇功绝艺的诱惑,更何况安琦钧这种还有一丝紫纹大宗师野望的红纹宗师。 他满心期待能从蛛丝马迹之中看出一点突破境界的有用知识,所以收到自己堂兄的求救之后,他立马赶来一探究竟,但是刚刚看了那个诡异身影,又不由得迟疑。 背脊莫名腾起的寒意提醒他,那鬼影非常强,非常可怕,如果自己踏入安家庄,怕要有一场大劫难。 玄天魔神果真厉害至此? 他单凭一道神意,远隔千里,如何发挥威力? 按常理推断这绝不可能,偏偏直觉上又觉得凶险无比。 安琦钧迟疑不决,踌躇不前。 安老太爷见安琦钧迟迟不挪步,他有点急了,他道:“贤弟,以您的境界就算装神弄鬼的幕后之人真的是玄天魔神韩柏,只要他亲自对你出手,相信以你宗师境界也足以全身而退吧。 何况我认为贼人借机牟利,巧取豪夺的可能居多。有你一派宗师在,有逸阳派诸位少侠在,贼人必然闻风丧胆。” “即使当真是韩柏,当真是玄天三神要赏善罚恶,我乖孙也当真是个纨绔之徒,祸害了一个女子,也不至于死吧,更不至于祸及我们全庄。 按古今律例,我们奇香修士、士绅子弟杀人,最多判赔几十银两,若是古代,一头牛就能两清。 何况这几十年来我修桥补路,灾年更是施粥布善,不曾缺一日,多少人因我而活。 你嫂子信佛,日夜念经,几十年修持,难道我们所积的功德还抵不过一个寡廉鲜耻的女子? 凭什么害我乖孙,凭什么害我全家?这还有没有天理了!!”安老太爷声嘶力竭地吼道。 “安琦钧,你以前年轻时也做过不少荒唐事,别说几个女子,就算男子都欺辱过。 我们奇香修士本就欲望过人,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后面洗心革面,认真修行,一样不妨碍你晋升宗师,接任一派掌门,镇守一方天地,不妨碍你老人家德高望重,万家生佛!” 安琦钧被揭了老底,不由老脸一红,连忙辩解道:“我当年可是你情我愿的风流韵事,绝不曾仗势欺人,不能算坏事。” 安老太爷冷哼一声。以安琦钧的背景以他的力量,无论普通人有多么不情愿,又岂敢说出来,无非委屈求全。其所作所为与自己乖孙无非五十步笑百步。 安琦钧的确也不觉得祸害一两个贫民女子算什么大事,但被自己堂兄当着弟子徒孙面前揭底,不禁有点恼怒了。 然而安老太爷最了解他不过,迅速给了他最后一击,意味深长地道:“我们安家庄每年给逸阳派供奉,约莫也占逸阳派开销的三成。 逸阳派与我们安家庄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救我们就是救逸阳派啊!” 逸阳派不事生产,靠提供武力收取保护费维持现在的开销,如果没了安家庄,那可不是单纯少了三成收入,而是信誉破产口碑崩溃,影响全盘大局之事。 安琦钧想通此点,便知道即使危险,这庄子自己必须闯,即使安家造孽,自己也必须为之撑腰。这不是道德的问题,而是关乎逸阳派利益,关乎一派兴衰的大事。 “进庄!”安琦钧一挥手,最终下了决心。 据说韩柏已经去了群星门,和这边天南地北,南辕北辙。只要他不亲身出现,单独一道不知怎么送过来的神意,自己还是接得住的!安琦钧激发了自己的无敌意志。 每一个宗师都是血火里杀出来的,从成百上千的敌手之中一步步奠定自己绝对的自信。 当下了决心,安琦钧的气势顿时飙升,直上云霄。 老太爷顿时大喜:“这样才对,若不讲良心,不讲你我兄弟的情面,怕这又怕那,连一个卑贱草民也得小心翼翼对待,这几十年辛辛苦苦修来的宗师修为又有什么用?” “我们修行就是要做人上人,就是要有特权,就是要享尽荣华富贵,就是要为所欲为,逍遥自在,不受人间一切约束。” 老太爷问逸阳派的少侠们:“你们修行是为了什么?” 少侠们理所当然地道:“当然是逍遥快活,做人上人!” “若有人不让我们做人上人,看不惯我们的荣华富贵,颠覆我们天经地义的权利,你们能忍?” “当然不能忍!” 没有任何奇香修士能忍。 安琦钧见群情激愤,不由摇了摇头,对少侠们道:“你们平常若有行为不甚检点之人,可以不用入庄。” “什么行为不甚检点?”少侠们不明所以地问。 安琦钧有点烦躁,可不耐烦给他们打暗语,干脆地坦白道:“就是私下欺男霸女,作奸犯科,干些欺辱弱小,令人恨不得生吃了你的坏事!” 按他收到的信息,这些人都是韩柏神意攻击的对象,基本活不过一轮审判。 ……!! 少侠们面面相觑。 经自家掌门这么一说,许多暗地里打退堂鼓的人都不好意思退出了。毕竟只要提出,那么就承认自己是作奸犯科的恶人了。对少年们来说这绝不能忍。 所谓生死事小,面子事大! 安琦钧见自己之前都犹豫不决,不敢说经受得了韩柏的攻击,这些少年竟不知死活,一心去送死。 他摇了摇头,也只能随他们,每个人的命都是自己的,他这个掌门也左右不了。只有意点一个小子道:“安清水,你速速去府衙请一个人来援。 那人是刑部员外郎曹为民,乃天下闻名的宗师高手,最近在附近办案,他也在留意玄天三神的种种神异之事,你用为师手令,务必请他过来一趟!” 安琦钧做了这个布置,这才放下心来,毅然领着众人进入安家庄。 第373章 人体蜈蚣 安老太爷领逸阳派一伙人走上进庄的羊肠小道。 雾气浓浓,四周一点声音也没有,踩在泥泞的路上,众人忍不住提起了心。 “总觉得雾气里有人在盯着自己!”一个少年嘟囔道,他这话令大家都有同感。 安老太爷冷哼一声:“肯定是庄里的人,他们这些泥腿子何曾见识过奇香修士,见识过世家大派的天之骄子? 诸位少侠便让泥腿子们领略你们的绝世风采吧!” 他有意借逸阳派镇一镇安家庄浮动的人心。扬声喝道:“逸阳派掌门,领各位少侠光临我们安家庄,你们都出来迎接,拜见掌门宗师,拜见少侠!” 旁边的下人也冷笑道:“有些人以为鬼怪真的存在,以为安家要遭受报复,便幸灾乐祸,想看我们安家倒霉。 你们想错心了!! 我们安家强大得很。” “你们泥腿子脑后尽是反骨,不是好东西。须知你们穷是因为你们懒,是因为你们天生是贱骨头,是因为你们前世造的孽。 你今生受苦,被主子欺负,都是你们自找的,都是因为你们前世的罪孽,都是因为你们本来就欠安家的!” “你们怎么能有异心,你们怎么可以反抗,你们怎么敢报复?丧心病狂!” “逸阳派就是我们本地的天,而这天是站在安家这一方的,我们安家就是正道,就是天理!”下人大声道。 这些忠心耿耿的下人与安家休戚与共,以安家为荣,他们甚至比安家老爷们更害怕安家的衰败。 “安老太爷发话,让你们都出来,所有庄民都要出来,否则以后就别想在庄里过活!”下人们恶狠狠地大喝。 在他们积威之下,雾气涌动,道路两旁渐渐显现出许多身影。他们默默地站在雾气里,幽幽地注视着路上众人。 逸阳派少侠们情不自禁挺直腰肢,将下巴仰起四十五度,以高傲的姿态展现自己侠义的风采。 只是他们仰不了太久,因为他们发现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雾气之中出现无数的身影,密密麻麻的,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 按理说安家庄绝对不会这许许多多的人! 安琦钧瞥一眼安老太爷,发觉他突然之间面无人色,没了刚刚的威风,眼睛在地上不停地游移,不敢多看两侧一眼。 “贤弟,他们出手了!是那些装神弄鬼之人。”安老太爷颤声道。 安家的下人们也一样,脸色大变,颤抖着身躯:“他们怎么会出现?他们明明已经死了的……” “有鬼啊!我看到了老苍头!不是我杀你的,是老爷让打的板子……” 每个人都看到了自己最恐惧的面孔。刚刚霸气侧漏变成了软弱无助。 安琦钧也看到了,当那副面孔出现在自己眼前就好似晴天霹雳,连自己道心都差点崩溃了。 师兄,掌门这位置大家公平竞争,你给我下毒,我给你埋钉子,这本就很平常。你对我不防备,那是你自己蠢,死也是白死!!! 安琦钧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他突然冷笑:“玄天魔神韩柏,这便是你的鬼怪神意吗?以幻觉勾起我们心中的恐惧,化众人恐惧而成道场。 越恐惧,道场越强大。 但是只要我们不害怕,静气凝神,你就奈何不了我们!” 他喝道:“眼前一切都幻觉,大家不要害怕。” 说着身上透出一道神意,一只似犬非犬的猛兽跳了出来咆哮着,足下踏着赤红色的火焰。 神兽-犼! 犼一现身,踏火往路两旁的人影杀了过去,就像一道飓风瞬间将雾气与鬼影都撞散了。 安老太爷等人心中一松,恐惧感稍退。 大家喜道:“有安掌门的神意在,那些魑魅魍魉又算得了?!掌指之间便可屠灭。” “安掌门真乃神人也!” 安琦钧不见得多少高兴,他肃容叮嘱道:“这道神意伐的是人心。你若心怀坦荡,自然不怕,又或者你们意志极其坚定,也不会受太大影响。 但你若胆怯愧疚,第一个死的就是你们。” 他当然知道玄天魔神的威能绝不可能仅只如此,此言只是安慰人心。 犼清理四周之后,雾气之中再见不到人影了。 安老太爷与下人们再也不敢叫嚣让庄民出来观看自己威风,颇有点灰溜溜的感觉。等他们回到安家大宅,却发觉家里空无一人。 屋内一切碗盘桌凳都干净,有些门前的泥巴还捏着歪歪扭扭的泥人,湿泥巴还没干,明显是小孩子的杰作。 安老太爷脸色极其难看,家中女眷儿孙都失踪了,他扯着安琦钧的衣袖急急地道:“堂弟,安掌门,您得救救你嫂子和晚辈们。 是鲁良! 一定是那个厉鬼!” 他满脸狰狞:“不管鲁良是不是鬼,我非要剥他的皮拆他的骨!这个狗奴才怎敢!” 安琦钧扫视四周,沉吟不语。 他身边有个心腹弟子叫安正奇,也是逸阳派这一代大师兄,飞身跃入屋内,然后很快出来。 他说:“奇怪,看似在我们进门之前,屋里如常。然后我们进门之后,人就一瞬间消失了。” 他举例道:“我刚进的屋子,有个座椅还还存着暖意,茶也温着!” 安琦钧对他的机灵和细心非常满意,道:“我们要先寻出作乱的人或者神意,这是安家庄动乱的根源。” 有个姓胡的管事恨恨不已,道:“肯定是鲁良搞鬼,我们可去他家找线索,他家还有老母和一个哥哥在。 抓住他老母和哥哥,搓扁揉圆,鲁良就算鬼怪也得现身!” “真该死啊,他就不能好好的去死吗?!”胡管事咬牙切齿,觉得自己美好的生活都被鲁良毁了,于是连对鬼的恐惧都消失了。 逸阳派一个弟子突然叫道:“有人!” 他们都是奇香修士,感官敏锐,均看到大门外一个人影闪过。 众人同时掠了出去。 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村民疯疯癫癫地跳着舞,念嘟着:“玄天三神赏善罚恶,清秽除业…” 胡管事喝道:“郭无明,你疯了吗?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念叨,你就不怕老爷要你命?” 郭无明回头,憨憨笑道:“我不叫郭无明,我叫鲁良。 嘘。你们听到了吗? 玄天魔神来了! 杀光你们这群衣冠禽兽……” 胡管事大怒:“你胡言乱语什么,找死么?你也配吓我们,我倒看看你有什么本事,敢在我安家庄、敢在逸阳派高人面前闹事!” 安老太爷心知此人必然与安家诸人消失有关,他沉声道:“郭无明是吧,我认识你。你们家三代都在我安家做长工。你也向来跟着我孙子安进宝,如今进宝出事,你得要有良心,进宝、太夫人和其他人在哪里? 快说鲁良在哪里?” “良心?你有吗?安老太爷,胡管事,你们这些豺狼谁有良心?”郭无明突然往前一扑,整个人前胸与离他最近的胡管事后背贴在一起。 其速如鬼魅,胡管事本身也有灰纹修为,竟一时做不出任何反应,完全摆脱不了一个明明是普通人的袭击。 安琦钧心中一寒,道:“小心!” 立即唤出犼神意。 然而郭无明整个人身体好似水一般与胡管事的身体融合一起,两人瞬间即成了个连体怪人。 只见得郭无明趴在地上,胡管事的脸面融合结合在郭无明屁股之上,两人如人体蜈蚣一般。 这场景不可思议,也无以伦比的恐怖,令人鸡皮疙瘩一层又一层地冒起。 安老太爷、下人们和逸阳派少侠们都忍不住尖叫。 呵呵呵! 阴沉深冷的笑声,郭无明道:“无明无眼亦无心,你们罪孽深重,当投入畜生道。” 四臂四脚上下划动,似蜈蚣一般走路,身上还流淌着惨绿色的液体,滴到地上冒出似是腐蚀的气体,闻之恶臭熏脑。 “你们一身都是罪孽啊!来吧,让我们融为一体,投入畜生道赎罪!” 第374章 尖酸刻薄,不可匹敌 “放肆!”安琦钧目光一凝,他振一振衣袖,大蓬大蓬的奇香烟气自体内散发,神意犼化作一道火光,莹莹一闪,没入蜈蚣怪物体内。 砰! 蜈蚣怪物在火光中炸裂,泼出大瓢大瓢黄绿的液体,还有各种腐烂的让人闻之欲吐的内脏。 只是怪物丝毫不受影响,四分五裂的身子又贴合起来,两头四目盯着众人,绿油油的吓人。 所有人顿觉寒气逼人,惊叫躲避。 怪物骤然刷一下跃入雾中。 悉悉索索! 大雾翻滚而来,视野不及数米,四周影影绰绰好似都是怪物张牙舞爪。 “来吧,助纣为虐的惩罚就是与我融为一体。”雾气之中传出怪物张狂的笑声。 安琦钧眉头一皱。 韩柏的风格诡异莫测,他早有心理准备,然而只有真正直面才知道其诡异到难以形容,难以想象,毛骨悚然的地步,就好像做着的一个光怪陆离的噩梦。 不过…… 安琦钧目光一闪! 人体蜈蚣这道神意诡异有余,威能却不见有多强,不要小看了我普渡慈航安琦钧!!! 他轻哼一声,犼便跃入雾气里。片刻间雾气翻滚不已,有火光冲天而起,似将雾气也点亮了。 吼声,惨叫声连成一片。 众人彷徨惊疑之时,搏斗厮杀骤然停止,犼已经衔了两个人头回来,赫然是郭无明和胡管事。 “安掌门杀了那个鬼怪!” “安家有救了!” 所有人大声欢呼。没人在乎胡管事的性命,只觉得鬼怪死了,安家庄就安全了,这才是大家最在乎的。 安琦钧摇了摇头:“整个安家庄都笼罩在雾气当中,雾气之内便是韩柏的道场所在,里面绝不止一道神意。 可以说这里的道意说不定有几道十几道,而且道意本是神念所化,随时可以分化而出,事情远远未到结束之时。” 安琦钧回忆起那个持刀的身影,那个鬼物可是让自己背脊都凉飕飕,感觉危险异常。 他一直分心推算那个鬼物的跟脚,只觉得神意气息真是诡异莫测,意蕴甚深,难以捉摸。 安琦钧放任犼在四周出入,身上神念凝炼如丹,道场护体,牢牢死守自身。 对于宗师而言,任对手千变万化,我只一心一意不动如山。只要道场不破,谁也奈何不了自己。 啊! 又是一声惨叫,一位安家庄管事突然翻倒地上滚来滚去。 众人一看,其身上趴着两个肤色青白的孩子,一个屁股撅起来,头往胸腹里钻,将管事的血液和肠子掏出。另一个则紧箍着头,伸手去扯他舌头,舌头被扯至半臂长,血水直飙。 两个孩子奶声奶气地唱道:“吃萝卜,手指头,脆脆响;吃馒头,谁的心肝呀黑的;吃面条,吱溜吱溜,吸不完啊一节又一节,里面的肉没化掉。 过年庆,喜洋洋,叔叔上门催帐忙,左一条大汉右一条犬。不急不急,先来吃一顿。萝卜,汤圆,馒头,面条,还有什么哪,咦,这个心肝啊,还在跳!” 逸阳派大师兄安正奇就在他们身边,他毛骨悚然,身上兴起一道黄蒙蒙的光芒,奇香气息自内而发。 手中长剑出鞘,随着他出手,满天迷雾骤然一亮,空中一弯明月如刀,陡然落下,落到那两个吃人的孩子头上。 刷! 孩子在一片闪亮剑光中消散。留下那位管事开膛破肚,眼窝空空,舌头垂胸收不回口中。其气息低微,身体四肢在抽搐颤抖。 这人没救了! “嘻嘻嘻!哥哥过来和我们玩。”雾气当中,有童言童语传来,像念咒一般缠着安正奇。 安正奇悚然道:“杀不死的,到底是什么鬼怪?” 不对,不是鬼怪,而是神意。神意当然杀不死,主人不死神意不灭! 执剑四顾,安正奇的心都提到胸口。 他身边一位同门老成持重地说:“我们背靠背防御,小心敌人偷袭,只要在掌门的神意护佑之内,鬼怪就伤不了我们。” 这位同门相貌平平无奇,机灵地往安琦钧那边挤了挤,背脊都挨上了安老太爷,差点将安老太爷祭出安琦钧的核心保护圈外。 安老太爷不满地瞥他一眼,见他是逸阳派弟子,也不好开骂,只冷声道:“你们少侠都没半点朝气,怎么比我老人家还怕死?” 那同门笑嘻嘻地道:“你老人家半截身子都要进土了,家里遭这一次劫,怕也无后。你对人间还有什么留恋的?! 说来你受苦过也享福过,被人害过也害了不少人,这辈子算是有赚了,若能就此死去,说不定是好事。 否则老而不死是为贼也,多留一刻,说不定将这辈子赚的福气都吐了回去!” 这小子说话竟如此尖酸刻薄,气得安老太爷肺都爆了。 他激动地道:“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在掌门面前,在同门面前如此尊老爱幼?不为人子,不为人子!” 那同门又道:“安老太爷不去关心自己那些失踪的家人,自己独自躲在掌门翼下偷生。我是替你担忧呢,毕竟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孤家寡人,晚年怕要凄惨万分。 我看安老太爷不如早点去面对自己做的孽。你总说不能因为一个女子灭你满门,你总说自己行善积德,可是你自己真的是大善人吗? 你做的坏事怕已经罄竹难书。” 两人的争吵引起其他人注意。 “这位师弟好陌生,还不知你姓甚名谁?”安正奇问。 安正奇是一派大师兄,本应对派内同门了如指掌,但眼前这位同门很陌生。 逸阳派也就百来人,都是知根知底,他竟然脑海里一点记不得这个人是谁,做过什么事,说过什么话。 安正奇顿觉不好,下意识往外退开,长剑莹莹,泛出一片月光照在这位同门身上。 果然见他不知何时穿了一身短打,包了头巾,手中一把染血柴刀,脸色青白如死人,笑容诡异邪恶。 这是谁? 安正奇不禁一股寒气直冲脑仁。 柴刀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尘土中。 恶鬼眼睛幽幽与安老太爷背靠背,两人身体融合在一起,让人迅速联想起刚刚郭无明与胡管事的人体蜈蚣。 逸阳派少侠们执武器的手心都出了汗。 安老太爷兀自不知,骂道:“我怎么不是善人了,安家庄数百上千人都靠我生活,我不给他们粮吃,他们都要饿死。 老爷我心肠太好了,看不得穷人受苦。” 他脸上身上迅速布满尸斑,但觉浑身发痒,不停伸手去抓,从自己身体撕下一块又一块的血肉,自己却丝毫没有感觉。 安琦钧脸色大变,他没想到在自己全神戒备之下,安老太爷还被袭击了。 太可怕了,刚刚他都以为这位手执柴刀的鬼物真是自己的弟子,就好像有什么蒙蔽了他的识忆。这意味着即使在自己道场的守护之下,他仍然被异种神意影响了。 如此微妙,如此强大,玄天魔神韩柏以不可思议的姿态宣告他的无可匹敌。 “哈哈哈!” 安琦钧心惊之下,突然一声大笑,他状若畅快地对着手执柴刀的鲁良徐徐道:“我曾听说宗师与大宗师的区别在于人心。 如今亲身体会,玄天魔神韩柏对人心的把握果然微妙玄奇,令人叹为观止。安某很想向韩观主请教人心之道哩。” 他目光灼灼,显然已经被鲁良激起了真火,打算以自己的内丹道场与玄天魔神这一道神意或道场真刀实枪硬拼一场。 既然推算不出奥妙,那么便手底下见真章,以斗战去搏那一丝机缘。 安琦钧自有一代宗师的骄傲。 第375章 安琦钧登榜,无回路审判 安琦钧身上一道道奇香烟气散发,渗入四周虚空,强势地侵入雾气领域。 道场-普渡慈航! 一支支竹子从地上冒起,紫色竹子亭亭玉立,婆娑有致。 未出土时先有节,及凌云处尚虚心。 紫竹之中又有一座圣人手托净瓶,净瓶之上有杨柳枝。 “凡有人以声求我,我必寻声救苦!” 犼踏着火焰在圣人脚下盘绕,像温驯的小狗。 道场一瞬间将恶鬼鲁良笼罩在内,安老太爷浑身一抖,终于察觉自己身上的不妥。他脸露惊骇,喊道:“救我,救我!我不能死。我是大善人,许多人都靠我活着的。” 圣人顿时应声出手,手执杨柳枝,往安老太爷身上洒出杨枝甘露。 滋! 一阵白雾升起,恶鬼鲁良像被杨枝甘露灼伤,哎哟一声退避入雾气里。 安老太爷与恶鬼鲁良终于分开,他连滚带爬躲回安琦钧身边。但是他身上还是散发浓浓的尸臭味,还有大块的血肉跌落,渗着黄色的尸水。 这绝非正常情况,只可能是韩柏这道恶鬼神意还依附在安老太爷身上,使其显出这副恶心的异象。 安琦钧不由大皱眉头,自己的力量竟然无法驱除干净安老太爷身上的神意?! 他冷冷一喝,神意化生的犼立刻扑向恶鬼鲁良,脚踏的火焰骤然升腾,汹汹地烧向恶鬼。 嘻嘻嘻! 鲁良冷笑几声,隐入雾气深处,犼随之扑入雾里,却陡然失去了踪影。 安琦钧色变,他这道神意不知遇到了什么,竟然一下子断了联系,然后眼前闪过一道金光,就好像出现一张铁券,券上写了密密麻麻的名字,包括他自己。 最起先的是赫赫有名的韩柏和陈鸿威! “恭喜安掌门荣登封神榜!”鲁良笑道。 安琦钧一怔:“封神榜?是什么东西?” 他觉得自己好似陷入了比安家庄这个恶鬼神意更麻烦的旋涡之内。 鲁良却不再理他,他的恨意还落在安老太爷身上,只在雾气当中笑道:“这世间就没有谁不能死,就算圣人,神人,该死的都要死。安老太爷啊,早死好过迟死。” 安老太爷大怒,喝道:“我怎么能死?我有这么大的宅子,那么大的庄园,这么多的钱粮,奴仆无数,我还没享受够呢!全天下的人死光了,我也不能死的。 何况我对大家是那么的重要。没有我,全庄的人都要饿死了,逸阳派也要衰败。 全天下的人死光了,我也不能死的!!!” 恶鬼鲁良不由笑叹:“你看,有些人总觉得自己是天地间的主角,觉得世间的运转离不开自己,自己永远不能退位。 可是你瞪大眼睛看看,你身边的人是不是都离你远远的,唯恐避之不及,为什么呢? 因为当你舍不得时,你已经变成恶鬼了!” 安老太爷一愣,左右一看,果然所有人都避着他,面带恐惧。 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尸斑,抚摸着脸上身上的腐肉和森森白骨,不由惊叫道:“这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怎么能死?!!” 他不相信自己遭遇的一切,连连否认道:“假的,这是假的,我肯定没有事。是你的幻术在欺骗我!” “是啊,我是在欺骗你,恐吓你!”鲁良慢慢收敛笑意,冷声道,“因为你定然不能如此轻易死去,你应该在众目睽睽之下,显露一身丑恶嘴脸,吐出一生之中所做的每一件肮脏之事,在大众审判之下哀嚎着死亡。” 他森冷的目光再转到安琦钧身上,对其强大的普渡慈航道场视若无睹,又道:“原本以我私人的仇恨,将这一庄的恶人审判也便一了百了,无非加上府衙的几个当官的。 但是逸阳派诸位到来,尤其是安掌门,真令我喜出望外。 能让你登上封神榜,成为升仙祈神之战的祭品,也是小的对玄天三神的敬意表示。 好了! 如今高台已经搭建,请各位上台表演!” 什么意思? 安琦钧目光一凝,不明所以。 四周的雾气如潮水般涌上来。 所有人眼睛一花,发觉自己正站在一条狭窄的小道上,小道弯弯曲曲,尽是尘沙,两旁是翻滚的雾气,雾气中有无数的鬼火飘荡,似许许多多人幽幽的目光。 而小道遥远的另一头,恶鬼鲁良站在尽头,朝他们徐徐挥手。 于是安琦钧安老太爷这一侧又走出一群人来,看打扮多数是庄民,正惶恐不安。 再后面,安家众人竟然也安然无恙地一一现身。 安老太爷顿时叫道:“进宝,我的乖孙也平安归来了。所有人都平安,我们一家人无论如何都要整整齐齐!” 但是相对于他的惊喜,他的家人和乖孙们见到他都大吃一惊,也如其他人一般离他远远的。 “老太爷好臭,样子真可怕。他该不会已经死了,化作了厉鬼?” “明明那么老了,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像恶鬼一样留在人间? 他不会沦为恶鬼鲁良的爪牙了吧? 大家离远一点,别被他吃了!” “爹(爷爷),你就好好的去死吧,别留恋人间了!” 安老太爷暴怒如雷,吼道:“你们这群不肖子孙,你们吃老子的肉,喝老子的血,你们身上一切都是从老子这边得来的,你们竟敢嫌弃我?这等不忠不孝之人,鲁良,玄天三神,赶紧将他们都杀了!” 一个没有丝毫情绪的声音从遥远天外传来,清晰落在每一个人耳里:“安家庄村民鲁良之妹鲁冰以生命为代价祈神,愿玄天三神为其兄鲁良一家惨死讨还公道。祭品:半截劣品白纹奇香。 叮! 祭神成功。 作恶诸人罪业等级:丧心病狂。 下放惩戒副本-冤鬼无回路。 叮! 下放成功。 这一条路无穷无尽,永无尽头。走在这条路上,你生平一切事迹都在回放,是时候为你一生做追悼和评价了。 你造的罪孽必然得到惩罚,你的一生将盖棺定论。 注意:罚恶使者将根据你的罪业挥出柴刀,一份罪孽身受一刀,直至最后审判的到来。 罚恶使者-鲁良寄语:你的罪业需要多少刀能斩尽?” 这是什么声音? 众人面面相觑。 第376章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这就是玄天三神赐予我复仇的力量!”鲁良在无回路那一头痛哭,“我早便被安进宝买凶杀死,原来是我妹妹用性命来为我祈神,才换来今日报仇之机。我可怜的妹妹!你们安家真该千刀万剐!” 安老太爷听明白了,不禁埋怨道:“安进宝你这个蠢货,做事就不能做干净点? 你既然杀了鲁良一家三口,便该将他的父母哥哥弟弟妹妹全部杀了。将他妻子的娘家也杀干净,斩草除根,一了百了。 如今留一个妹妹让她找了那劳什子的玄天三神,惹了那么多事故!” 众人立即心想:就算杀了妹妹,还有妹妹的丈夫一家,妹妹丈夫一家又有其亲戚亲人,如此株连,近乎无穷尽,又怎么可能杀得干净? 如果以后做一件坏事都要考虑让别人九族整整齐齐,这坏事也太难做了吧。 玄天三神将是全天下的士绅们头上悬着的那一把刀啊! 逸阳派少侠都在惊悚地暗道:欺男霸女的成本太大了,以后我们都不能为所欲为了! “玄天魔神的道场一瞬间压制了我的道场!”安琦钧大皱眉头,刚刚生出的意气消失无影无踪。 荣登封神榜,成为升仙祈神之战的祭品?鲁良这是什么意思? 安琦钧谨慎地收敛起自己的普渡慈航到身周,感应着这个强大的冤鬼无回路道场,推算着其底细,想看对方要做什么。 逸阳派大师兄安正奇低声问:“师父,我们该怎么做?”! 安琦钧瞥一眼弟子们,郑重地道:“道场也好,神意也好,终究是虚幻,就算紫纹大宗师,其神意也陷不动一块大石。 你等坚守本心,不为所动,过后必有所获!” “是!”安正奇等众少侠肃然。 此时鲁良在路的尽头缓缓地挥了挥手。 第一个踏上无回路的就是安进宝,这一位本是引起本次浩劫的源头。 “爷爷救我!叔公救我!”安进宝被神秘力量控制,步履蹒跚地踏上无回路,他恐惧地大喊大叫。 安老太爷原本一直嫌弃这个不孝子孙连累自己,此时又忍不住心软,求道:“琦钧堂弟,你救救进宝吧,他是你亲侄孙啊。” 安家众人大声道:“安叔公救救进宝吧,他是我们安家的长子嫡孙,不能死!” 安琦钧默然,目光幽幽。他能感应到四周环境在迅速变化,逐渐对自己的道场构成强大压制力。 他需要更多时间推算这个道场的破绽,所以不但不想救安进宝,甚至希望安进宝能牵扯部分道场力量,催生更多变化,便于自己推算。 他的儿子私生子不知多少,安进宝这一个安家子孙死不足惜! 无回路两侧的雾气突然如水波荡漾,显出一些画面,是一个小男孩小时候说谎打闹的小事。 众人看出是安进宝小时候的经历。 无回路尽头的鲁良眼睛突然焕发红光,手中血迹斑斑的柴刀抬了抬。 杀气冲霄,似应和了某个大道规则,安老太爷心底一凉,即使这杀意并非冲他而来,他也感觉颤栗,但觉此刀无法抵御。其他安家众人之类更不必说,个个抖如寒鸡。 安家庄的庄民面上露出一丝快意,屏息静气期待着安进宝的下场。 逸阳派少侠则勉力道:“虚有其表,只要我们坚守本心,这些手段就是假的,对我们产生不了一点损害!” 安琦钧面色凝重。他看不出韩柏用的是什么手段挖出安进宝的心底秘密,然而作为宗师的他能窥知这法门精妙可怕,对人类心思的掌控之深,惟微惟妙,不可思议! 安进宝第二步,雾气显示的画面可见其少年时偷窥女子洗澡,诬陷下人,致使下人被打残,饥寒交迫而死的往事。 鲁良毫不犹豫挥出第一刀。柴刀猛然显露光华,但见莹莹一道光线掠过,嗖一下自脖子处透体而出,转而消散。 安进宝脸色露出极端的恐惧和痛苦,然而有种神秘力量维持住他的伤势没有爆发。 罪业未清,他不得死亡。 再踏一步,又显露一处肮脏之事。 鲁良面无表情又是一个挥刀。 一道道的刀光落在在安进宝的身上,持续输出伤害。 安进宝痛得痉挛,然而神秘力量继续逼迫他前进。 一幕又一幕的往事被挖出来,无一遗漏,最后是逼迫鲁良妻子,摔死其孩子的画面。 鲁良沉默,牢牢盯着画面里的妻儿,身上涌起一波又一波的杀意。 安进宝此时身上密密麻麻刀痕,几乎遍布全身每一处,有如凌迟。他哀嚎着,眼神充满祈求:“求求你,杀了我吧,求求你!” 鲁良沉默了许久,像是有意让安进宝享受身上的痛苦,他徐徐地问:“诸位可认为安进宝有罪?若所有人认为他无罪,他将可活着离开无回路,若判定有罪,他将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安老太爷及安家之人面容扭曲,觉得这或许是安进宝最后的机会了,他们吼道:“无罪,安进宝无罪!” 他们扭头恶狠狠地盯着安家庄庄民,气势汹汹,顿时有些庄民畏缩地道:“我想应是无罪的。” 鲁良看了看逸阳派的少侠们。 安进宝干的确实是肮脏之事,明眼人都看得出,但是他是自己这一方的,不能不保。安正奇等少侠硬着头皮道:“无罪!” 安老太爷顿时大笑,冲鲁良道:“你听,你听,无罪!所有人都认为我乖孙无罪!” 鲁良笑了笑。他望着路边的雾气,这里飘荡着无数鬼火。 立时有无数人的呐喊从雾气之中传来:“有罪!” 声音排山倒海,众人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还有无数目光注视着自己。 这是一场公审! 安老太爷脸色顿时白了:“不可能,这是假的。我们庄里哪有这么多人,分明就是你以神意幻化的!琦钧,你说是不是?” 安琦钧面色极冷,他眯着眼睛感应这雾气之中的气息,竟然确确切切地感应到各色各样的人气,成千上万或者说无穷无尽。因为以他的能力根本感应不到真正有多少人数。 众人之中安正奇反而看得最清,他对安老太爷叹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那恶鬼根本就不是征求我们的意见。” 安老太爷瞬间失魂落魄。他此时才感到深深的恐惧:面对鲁良,自己是弱者。就像庄民们面对自己一般,只能无力地任人欺辱,为所欲为。 鲁良得到审判结果,依依不舍地挥刀,似是告别,似乎雪恨。 这一刀汇聚了千万人的意志,刀光一闪而逝。安进宝得到了解脱,身体化作飞灰。 众人眼睁睁看着安进宝灰飞烟灭,不由自主地颤栗、惊惧,深深感受到自己手下那些贱民的曾经的绝望。 第377章 深谋远虑的魔神,绝不投降的掌门 安琦钧身体一震:之前那些刀光也只是宗师层次,他自诩轻易能以道场抵御,然而这最后一刀就似天地兴起的大灾难,如山崩地裂、洪水猛兽。 此刀面前,自己不过一只蝼蚁而已。 这是千万人心念合一发出的无敌一击。 他好似看到了蕴含天地至理的绝世奥妙。 “好厉害的一刀!”安琦钧忍不住目迷神驰,喃喃自语。 “报应啊,这真是报应啊!”许多庄民拍掌大声叫好,显然恨死了安进宝。此时这些普通人终于确认自己日日祈祷的愿望化成了现实。 他们目光落在安家众人身上,咬牙切齿地道:“就要轮到你们了,你们每一个都是坏胚,是恶魔,你们每一个都要遭受应有的报应!” 安家众人悔恨地哀嚎,大家都预想到自己即将面临的遭遇。没有人能够在无回路上守得住自己的秘密,也没有人能经受得住这般审判。 鲁良在路尽头,再次挥手。 又一个安家之人踏上了无回路。这是很老的老者,是族老,很有威望。然而此刻被神秘力量控制,一步步踏上审判路。 求饶,痛哭流涕,苦苦哀求,都逃不过这场审判。 一场场的审判继续进行。 “丧心病狂!”安琦钧喃喃道,这种将人心底秘密翻出来,放在太阳底下烤晒的行径让他无比的恐惧和反感,然而最可怕的是迥然不同于众人认知的审判规则。 如果按这种评判标准,天下奇香修士都没几个能幸免。 没有任何人接受这种评判标准,无论官府,门阀以及任何奇香修士,它几乎颠倒官府统治的根基,打乱了社会的秩序。 韩柏绝对是个疯子! 神意和道场反映的是奇香修士个人的意志,也是奇香修士的道念,是奇香修士最原始最本源最纯粹的追求。韩柏的玄天三神竟然是响应弱者诉求,审判杀戮,审判罪业,不惜与天下人为敌! 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的疯子! 偏偏他还有能力实现!!! 安琦钧曾以为西都屠城、上洛灭门已是韩柏不可思议的壮举,现在才发现玄天三神才是他最不可思议,也是给天下带来最大影响的壮举,只怕连司马开元建立大晋都远远不及。 属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级别。 自韩柏在西都喊出还天下人一个公义之时,这个世界的规则就已经变了! 他就像…… 这个世间的真神! 安琦钧心神一颤,赶紧运转功法将心中的软弱消除。一旦真存了这一丝对方不可力敌的念头,自己的宗师无敌意志就会产生破绽,必败无疑! “琦钧堂弟,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你哥哥被人杀死吗?”轮到安老太爷之时,这个身上散发腐臭的老家伙尖声惊叫。 “没有我们安家庄,你们逸阳派必定好过不了,你们会后悔的,一定会后悔的。” 鲁良嘲笑道:“安老太爷,我早便劝你早死。那样起码也是深藏一身的罪过。 现在不但要见证儿孙的死,还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自己一身做过的肮脏事都显露无遗,屈辱地死去,真是丢脸到家了。” 安老太爷好似没听他说话,只慌张地望向安琦钧,在生命最后一刻他只想牢牢抓紧这一根救命稻草。 安琦钧沉沉地垂下眼皮,他知道自己是众人唯一的倚仗,但是一想起刚刚鲁良最后对安进宝挥出的那一刀,便陡然心生深深的无力感。 他焦急地推算,心道:我需要更多时间,韩柏的神意和道场实在太深奥太玄妙了,只有更多的时间,我才有可能寻到制胜之机! 安老太爷只有绝望大叫:“安琦钧,我为你们逸阳派付出了那么多,你竟然抛弃我? 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诅咒逸阳派似我们安家庄满门尽灭。” 无论他如何挣扎,无形的力量推动着他走上无回路。 不但是他,剩余的安家之人一个不漏。 待安家之人全部被审判完毕。鲁良眼里的血泪终于流尽,哈哈大笑三声,对安家庄的庄民道:“你们看,世间还是有公道的。玄天三神在上,我们小民舍得一身剐,也能将皇帝拉下马!” 此刻的他像脱去一切枷锁,不再是卑微的庄民,不再是无力报仇的弱者,不再是恶鬼。 他身上恢复了人的气息,脸上重新有了血色,成为一个正常人。可以正常人的目光平视了这个世界,平视世间所有的人。 鲁良再次面向逸阳派诸人。 如此一个普通的庄民,手执生锈的柴刀,穿着破旧的衣裳,走在路上也不会惹人多看一眼。但是这样普通的他似乎更加让众人害怕了。 少侠们瑟瑟发抖。不论自己有没有造孽,但凡看过安家众人的凄惨下场,都不由胆战心惊起来。 大师兄安正奇看了看安琦钧,见自己的师父深锁眉头没有任何表示,不由咬牙道:“让我来,我自问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逸阳派终究是名门正派,门风其实还好,吃相没那么难看,而且这次来的多数是刚出江湖的少年,还没什么取死之道。 安正奇认为自己虽然有些地方做得不好,但是大体是清清白白的,绝对能熬得过审判。 “正奇,你……” 安琦钧脑海高速运转,始终找不到抵御这个道场的法门。眼见安正奇就要踏上无回路,他骤然灵光一闪,脑子开了窍。 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道:“让我来吧。鲁良,或者说玄天魔神韩柏其实一直在等我吧? 我知道了,原来这是一个针对我的陷阱!” 他呵呵地笑了笑,非常肯定自己的判断。昂然对鲁良道:“老夫只想问一声,韩柏是不是在这里?” “只有他在这里,才可能使这道场焕发出不可思议的能力,只有他这个紫纹大宗师亲自出手,才能使出那有如天崩地裂的不可思议的一刀!” “有这位紫纹大宗师在,我几乎毫无机会!难怪我一直推算不出生机所在。” 安琦钧长长地感叹道:“真是荣幸啊,安某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红纹宗师,竟然劳驾玄天魔神这位天下第一大魔头千里迢迢地赶来,设置陷阱伏杀。 若传之于江湖,我安琦钧必然天下闻名吧!如此厚爱,也不枉我安琦钧潜心修炼一场。 然而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 不明白我安琦钧哪里惹了玄天魔神?” 他再回头看了看众少侠,又叹息一声:“原来如此,他定然是看中了我逸阳派的势力! 我逸阳派在鲁地威名赫赫,人脉遍地,是东部有数的大派之一。他若能降伏我们逸阳派,就能与西都城一东一西,影响整个天下大势。 好厉害的谋算! 玄天魔神深谋远虑哪!” “可是我安琦钧绝对不会轻易认输。就算是你玄天魔神亲自出手,也得手底下见真章,我们逸阳派没有投降的掌门!”安琦钧慷慨激昂地道。 他这番话说得逸阳派少侠们泪眼汪汪。纷纷叫道:“我们逸阳派不会屈服于大魔头之手,逸阳派也没有投降的少侠!” “掌门,我们与您同生共死!” 第378章 无回路道场的弱点 你们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鲁良见安琦钧先是恍然大悟,然后慷慨激昂,接着逸阳派众人一脸悲壮,不由大皱眉头,总觉得自己可歌可泣的悲壮的复仇之路被某些不可名状的东西污染了!!! 他不由自主地紧握手中柴刀,指骨关节都握得发白,仍然认真解释道:“我家主上根本不在鲁地,他已经去了东南吴楚之地的群星门。 而玄天三神更是在天界,在众生领域,不落凡间。 小的为玄天三神授命暂领罚恶使者一职,主管冤鬼无回路道场,附近并无撑腰之人,所以你等大可不必担忧主上以大欺小。 当然对于主上及玄天三神而言,距离不具有任何意义。他们无论在何处,照样能赋予我强大的力量。” 安琦钧摇了摇头,道:“无论你如何说,要使老夫心服口服,都得韩柏亲自出手,与我对决一场!” 他冷笑,好像看透了一切。 鲁良只觉得自己无明之火都要熊熊燃烧起来。他深吸一口气,再次解释道:“无回路道场只是玄天三神赐予我复仇的力量,针对的并非是安掌门。 不过玄天三神对所有使者都有旨意传下:天下所有宗师必须上封神榜,参与三月中都紫禁城的升仙祈神一战! 所以我只是复仇,顺便将安掌门的神意送上封神榜。 安掌门,虽然你非好人,但我并没有直接和你结仇,现在就给你两个选择: 一是承诺参与升仙祈神之战,可以脱离无回路。 一是现在就接受无回路的审判!” 鲁良凝声道:“我是个只会砍柴种地的小民,不懂得你们修士那些虚的,你只需要回答我,你要做哪一个选择就行。” 安琦钧目光一灼,他大笑道:“玄天魔神真是霸道,你真的以为自己能对抗天下所有宗师? 实在太狂妄了!” 鲁良认真地道:“当主上决意站在小民这一方,站在公道这一方,必然要对抗天下所有奇香修士,对抗所有宗师。 我鲁良不懂得那么多,只知道主上为我们撑腰,我们便要尽一切心力来支持他。” 他抬起柴刀,雾气翻涌。 安琦钧在滚滚雾气中感受无回路强大的法蕴,他似证实了心中的某个猜测,哈哈一笑,再次道:“你无需伪饰,就算你真是韩柏,我也不惧怕你。 死便死了,作为逸阳派的掌门,老夫一力承担着本门的百年清誉,也不怕死。” 鲁良目光一凝,徐徐抬起柴刀,道:“那么便……” 安琦钧摇头道:“但是对于韩柏与陈鸿威的约战,老夫也十分有兴趣的。” 鲁良手顿了一顿:“所以呢?” “所以?老夫既要参与升仙祈神之战,也要领教阁下的高招! 你既然不承认韩柏在附近,那么老夫便不信你真有能力使出那万众一心的斩杀。” 安琦钧暗暗一笑:鲁良分明非常迫切希望自己参与升仙祈神之战。 只要自己答应参与升仙祈神之战,如此两人交手,他必定有一丝犹豫,轻易不下死手。趁此良机,就可以一探源自玄天魔神的道场神意。 安琦钧暗暗得意,韩柏化生的鲁良这道恶鬼神意参照的是鲁良的识忆,此人眼界有限,言语老实,自己完全可以轻易试探出其底细,并且设法拿捏住他。 安琦钧刚刚灵光一闪,想到的就是此点。 而且他也的确推算出无回路道场的破绽,这才是他斗胆挑战无回路的底气。 鲁良有点惊讶,同时对这位宗师的勇气不由多了一丝敬意:“安掌门很有胆量,虽然罪孽深重,绝对经不住审判,但以小的看来,也不失为一条好汉。” 安琦钧傲然道:“老夫一直不出手,并非是怕了韩柏。只是想看看,韩柏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本事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现在看来,他是个妄人。可惜,可怜,不懂天道,不懂人伦,竟想逆天而行。 可悲!” 他望着无回路对面的鲁良,昂然举步,踏入无回路。 两边雾气光华大发,照的四面八方一片清亮。翻滚的雾气似乎有龙蛇吐息,轰轰地雷鸣。 安琦钧自持地一笑,道:“你这个道场的神意可谓细致入微,能盗取他人心念记忆迷惑五感,对于普通人或普通高手,自然无往不利。 然而我们逸阳派的神意修行,首重于凝练,其次在于静思绝虑,再次在于拟假成真。” 他朗声道:“此刻我念如钢,敛去一切心神波动,你又能从我处得到什么隐秘,凭什么对我审判? 你这无回路道场根基在于审判,在于泄恨,在于化他人极端恐惧来强化自己神意,巧妙之处让人惊叹,也的确在一开始将我吓住。 然而这个道场实质上虚有其表!” 他这一番话令鲁良一愣:“什么虚有其表?” 安琦钧漫声道:“最大的弱点在于……奇香!” “世间一切法的根基均寄于奇香之上。但是鲁良你甚至算不上一个奇香修士。正如你所说,你的奇香力量完全由别人赐予的。 赐予……那就意味着你无法自如地掌控这股力量,也意味着你自身承载不了太多的奇香烟气和奇香力量!” 安琦钧得意一笑,也就鲁良这种小人物没什么心机才会如此愚蠢地轻易透露出自己的隐秘。 这等小民没文化,根本不知道自己这等才智之士仅仅从只言片语便足以推测许多真相。 安琦钧沉声道:“我还是那句话,如果玄天魔神韩柏在附近亲自出手,老夫自然必败无疑。 但是单凭你鲁良这道恶鬼神意和无回路这一座道场,无论多么强大都奈何不了我!” 若是紫纹大宗师在一旁提供力量,他自然不敢说这种话,但是韩柏真的在附近吗? 安琦钧认为鲁良没有说谎,韩柏应该还是去了群星门。所以他敢挑战无回路,敢亲身尝试那可怕的绝世一刀是否真的如自己想象的那般强大。 当然这是一场赌博。万一韩柏真的在附近,他此举形同自寻死路。 但当无回路的雾气映照不出他的内心隐秘,他便知道自己赌对了。 这场仗,能赢! 身后的少侠们大声欢呼:“我们掌门可是宗师,眼光当世称绝,岂能被宵小之辈吓倒?!” 鲁良不懂安琦钧的自信,不懂安琦钧所说的逻辑。 他只知道玄天三神赐予他无与伦比的力量,帮助他复仇,他便要为玄天三神守好无回路这一关。 无回路是否真的奈何不了安琦钧,他也不知,但是他非常肯定,玄天三神赐予的力量绝对不似安琦钧说的那么简单。 最主要的,此人竟敢蔑视自己主上,我绝对不能放过他! 鲁良自觉遭受了不能容忍的侮辱,心中火气直冒。 第379章 斩的是念头 安琦钧以为无回路的雾气映照不出他的内心隐秘,他淡定自若地往前再走一步,又一步。他看着无回路尽头的脸色渐渐焦躁的鲁良,不由轻笑一声,稳稳地再踏一步。 轰! 雾气之中传来雷鸣,画面再现。照样是从年少之时一一显露其罪行,清晰无比。 安琦钧面色难看无比。不但在于自己的隐私被公之于众,还在于自己的修为竟然守不住韩柏遥远投来的一道神意一座道场?!! “这不可能!”安琦钧面色阴沉地喝道,“韩柏一定就在附近,否则绝不可能盗取得了我的心念识忆。” “韩柏,我安琦钧是一派掌门,是一代宗师,你不该如此侮辱我!” 安琦钧终于忍不住,他身上的普渡慈航道场轰然而起,以决然的姿势与无回路碰撞在一起。 轰隆轰隆! 一株株巨大的紫竹冒起,犹如擎天一柱。其上绿叶如剑,片片锋利,其下节节挺直,正气浩然。宏大的气息扑面而来,直接要撑破无回路道场。 “我当寻声救苦,不度尽世人,誓不成仙!” 啪!圣人口颂誓愿,抬手翻掌压下,有如天塌。 千万紫竹叶子化作绿色的龙怒吼,咆哮冲下。 在这叶剑冲击之下,无回路爆了,看似无敌的鲁良掩埋剑龙之中,化为纯粹的雾气,没有一丝奇香韵味。 安正奇露出惊叹和崇拜之色,以他知识水平根本看不出无回路任何一丝门道,只觉得无比强大。 如此强大的道场却在掌门一击之下碎灭。 掌门的普渡慈航道场果真名不虚传,据传掌门当年只身入南海,于海外孤岛潮音洞之中枯坐十年才修成这个道场。其一出世便震惊天下,被列为宗师一代中最有可能成就紫纹大宗师的人选之一。 慈悲,霸气,不可抵挡! 所有弟子都在大声地称颂,对自己掌门极端崇拜。 然而安琦钧脸色不见得意,他有点困惑,觉得无回路道场不但没有想象中的强大,反而无比的弱小,就像一个泡泡,一碰即碎。 自己料想错误,韩柏肯定不在附近! 但是为什么自己的心中隐秘会被无回路照出来,为什么自己直觉觉得恶鬼鲁良这道神意带来的深深的威胁? 白雾涌动,鲁良再次显现在雾气里,此时的他只有一道虚无缥缈的影子,叹息道:“安掌门目光犀利,我的确支撑不起主上的神念道场,发挥不出其应有的威能。无回路道场寄托的奇香力量也的确不如安掌门的道场那般强横。 可惜你料错了一点:你对主上的神通一无所知!” 未等安琦钧回过神来,他突然心有所感,蓦然回首,自己不知何时站在一个普通的小院里,人很多,俱穿鲜衣。 所有人焦急地看着其中一间房。那里正有妇人在大声嘶嚎。 这情景安琦钧不陌生,有人在生产。 是谁? 这个念头一起,就听见哇的一声婴儿哭声。 “生了生了!是男是女?”一群人围了上去。门呀一声开了,一个老妇抱婴而出,脸上褶子笑如菊花,大声道:“恭喜老爷恭喜老爷,喜得小公子!” 安琦钧突然感觉在场众人都无比熟悉,对了,那是他父亲家奴等等年轻时候的模样。 再去看那婴儿。轰隆,一声雷鸣在脑海爆炸:那就是我! 画面迅速推进,童年,少年,青年,中年,老年,种种兴奋种种遗憾,爱憎恨伤别离,难忘的已经忘记的,竟然有如分门别类的图书般一个呈现再眼前。 不知不觉,他身边站满了人,有婴儿期的自己在奶妈怀里酣睡,儿童期的自己扎朝天髻,有少年期的自己,有各个年龄段喜怒哀乐的自己。有亲人有朋友有敌人,有被自己杀的人。 还有那些无辜的仅仅被斗战波及而死的平凡百姓,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记住了他们面容。这一刻他们都出现在自己身边,仿佛时空流转,将一切过往提取到了现在。 这不是神念道场所应有的能力! 难道真是神通?!! 他骤然心冷,整个心神都在回响一句话:“你对神通一无所知!” 雾气往两侧排开,无回路再现,鲁良出现在道路那一头,朝他徐徐招手。 “安琦钧,男,生辰甲子年十月初七寅时,寿命六十二岁。罪业评判:杀人盈野,恶贯满盈!当受千刀万剐之刑!” 天地回荡的声音庄严肃穆。 “不,我不服,我不认罪!” 安琦钧咬牙切齿,既有心底隐秘被赤裸裸强行打开观看的愤怒,还有刚刚的自以为是和妄自尊大被打脸后的羞耻,还有丝丝缕缕挥之不去的恐惧,以及强烈的无力感…… 这位宗师感受到死亡来临的气息! 他不假思索使出成名绝技:“神意,唯我独尊!” 天塌了! 电闪雷鸣,如海浪翻滚布满天空的乌云遮盖天地。大地颤动,地表千米裂痕并不停扩散。天地哀鸣,世界末日,一切的生灵都在哀嚎,绝望等死。 唯有那一尊圣人身高万丈,独安然于世间:“上天入地,唯我独尊!” 安琦钧咬牙道:“任你千变万化,任你潮涨潮落,我安然屹立,独享大安乐!” 宗师的道场神意就是一颗圆坨坨金灿灿的金丹,万法不沾。道场展开,即自成一境,号称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因此道场之内,神意无敌。 “鲁良,以你现在所拥有的奇香力量绝对破不了我的道场!破不了我的道场,我就无敌。没有人,也没有任何手段能伤得了受道场庇护的我!”安琦钧强调道。他坚信自己的计算是正确的。 鲁良朴实的脸容微微一笑,他认真地道:“或许此刻的你完美无瑕,或许你的道场所蕴含的力量的确比我的无回路强大,或许我这一刀也的确无法汇聚千万人的心念力量。 然而我这一刀,斩的不是站在这里的你,更不是你的神念道场,而是过去的你,犯下无边罪业的你,少年放荡的你,快意恩仇的你,悔恨交加的你…… 它斩的不是那熟透的果实,而是因,而是根,而是树干枝叶,是组成你的神念道场的每一个念头!” 道场是大厦,念头是基石。奇香修士的神念道场,本质就是修士的一生信念和意志的结晶,它的组成就是一个个的念头。 安琦钧抬眼,只见鲁良抬起那把血迹斑斑的柴刀,刀刃泛出强烈的光芒如正午阳光,不可直视。 天地骤然大亮,无处不在光芒之中。 安琦钧满身寒意,他再次喊道:“等等,我有话说,我愿意参加升仙祈神之战……” 然而迟了,鲁良已经挥刀。 瞬间一道道刀光已经斩在安琦钧身上,斩在他道场化出的那座圣人万丈金身之上。每一刀斩的都是他的念头,他的意志,而每一个念头每一道意志的破灭就是他道场的一个个基石的丧失。 无数的刀光在他体内爆发,痛苦堪比凌迟的千刀万剐。 惘然,无力,惶恐,面对如此诡异且微妙的神意攻击,他甚至连反击都不知如何反击。 “啊!”安琦钧绝望大吼。 第380章 妖孽猖狂,国将不国 马蹄疾疾。 刑部员外郎曹为民驰骋在官道之上,很快就安家庄之外。 他勒马,凝目一看。 庄子在阳光之下格外清亮,就像被大雨清洗过一遍似的。 没有丝毫奇香力量的迹象。 曹为民不由皱眉,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此时一群少年抬着一人从庄里匆匆而出,每一个人的神色都是慌慌张张,像天塌了一般。 曹为民目光犀利,一眼便看出这是逸阳派的人,又见他们抬着的人,心里已经有所猜测。不由心中震撼,他压着嗓音问:“老夫刑部曹为民,诸位可是逸阳派的少侠?” 逸阳派安正奇赶忙行了一礼,哭着说道:“曹大人,我们掌门被恶鬼杀了!” 他们觉得自己还在噩梦之中,明明一开始掌门强大无比,轻易将那恶鬼道场打散,谁知转眼间恶鬼再现,用柴刀将掌门砍死。 连掌门宗师都惨死,逸阳派的功法怕没有想象之中那么强! 逸阳派完蛋了! 少侠们的信仰都被打垮了,惶惶然不知身往何处。 曹为民呼吸一顿。猜测应验,他没丝毫欢喜,只觉得满身寒意。 他自然知道玄天三神赏善罚恶的传言是真的,那位新出炉的紫纹大宗师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让其神意投放到全天下。 此是不可思议大威能,曹为民至今未能理解那位玄天魔神是怎么做到这一点。如果不是因为其所作所为与自己利益相冲,他只怕纳头就拜,不敢有丝毫不敬。 如今只有勉力对抗! 曹为民面色阴沉地重重叹一口气。 无论天南地北,但凡真有人不惜性命祭拜玄天三神,必有灵验。不说普通士绅,就连朝廷命官都有许多因此丧命。 这不单是那些不肯做安安饿殍的刁民丧心病狂,更有六欲魔教这些宵小之辈刻意传播,推波助澜,使得天下乱象渐起,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曹为民刚刚起草了一份奏折,奏请朝廷颁发禁令,制止传言的传播,然后专门组织人手以钓鱼的方法将韩柏的神意引出剿灭。 即使那位玄天魔神手段通天,他终究不是亲身而至,只要一次次地重复钓鱼,必然使其力量层层削弱,逼得那位玄天魔神最终收了这道祸乱天下的神通。 此是堂堂正正的阳谋,相信皇帝会采纳。 如今他正要亲自考察体会其真正威力,为即将到来的剿杀做准备,但是此刻听到安琦钧身死,不由得色变,大有措手不及的感觉。 对方的强大出乎意料,区区一道神意都能打杀宗师,朝廷真的组织得起如此强大的力量去剿杀么? 任何一个宗师都是镇压一方的高手,如果被杀,必定引起一地动荡,朝廷经得起如此损失吗? 曹为民一时深深的颤栗,心乱如麻。 他压抑在心中的情绪,将情况细细问了之后,远远望着安家庄,脸色明灭不定。 此事根源在于韩柏,杀了他一切可解,然而区区一道神意便强大至此,其本人又强大到什么程度?!! “妖孽如此猖狂,长此以往,国将不国,”曹为民语意森森,昂然道,“天下历经百年乱世,好不容易才太平不到二十载,国泰民安,百姓富足。 想不到如今竟又有动乱迹象,天下百姓何其无辜,这韩柏真该杀!!!” 曹为民痛心疾首,再次坚定信心,道:“据传韩柏将拜访群星门,我当尽力促使陛下与张大宗师合击灭杀此人!” 他忍住那颗悲国悲民之心,驱马进入安家庄,只见所有庄民都聚在安家大宅,似乎商议着什么。 曹为民扫了众人一眼,见他们面色极为奇特,压抑之中有着隐隐的兴奋,就像深夜的野狼眼里闪烁着的饥饿的光芒。 那是灼热的嗜血光芒! “滚!”曹为民站在大宅门槛,冷喝一声。其强大的气势强硬地打破了这些人的痴心妄想,将他们驱走。 哼! 就算安家的人都死了,也轮不到你们这些烂泥捡便宜。安家的财产还有官府做主,还有士绅乡贤做主!曹为民不屑地暗道。 他踏进宅内,过了一会又面色难看地退了出来。 满宅除了部分无知的妇孺之外竟几乎就是灭门。 好狠的手段! 曹为民面色极其难看,出来又抓了几个庄民查问,将庄民说的与逸阳派少侠说的相互验证,将这次事件几乎弄清楚了。 起因在于鲁良事件,结束却是对宗师的猎杀! 如此性质便立时有所不同,韩柏想干什么?难道要杀光天下的宗师? 曹为民敏锐觉得事有蹊跷。 随手将这几个心怀不轨的庄民了结了生命。身为主家的家奴还敢窥视主家的财产,放到哪里都是打死。他不过提前行刑,事后往衙门那边提一句便可,没有人会追究。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韩柏的情况非常不对! 他这许许多多遍布天下的神意,如果全部都有猎杀宗师的能力,这世界得有多么恐怖? 整个天下都会乱套! “韩柏真该死,老天爷瞎了眼,怎么催生出如此怪物?”曹为民心脏一顿,不由得骂天怨地。 “天降不详,朝廷有难,百姓要受苦了!”他双眼挤出几滴真切的泪水,好似见到乱世的到来,悲天悯人之情无法抑制。 赶紧回京城,进宫找陛下商量! 他忍住心中的寒意,翻身上马,出得安家庄来。纵马走了片刻,忽然发觉天黑了。 这不可能,刚刚明明还是正午! 有妖孽作乱! 曹为民心中一突,随即见前面居中站在一个贵公子。 身披纯白狐裘,头带通天冠,脸敷白粉,炭笔画眉,长长丹凤眼染上胭脂眼妆,整个人极其俊美,像世家门阀精心养出的子弟,其气质就算逸阳派那些天之骄子也远远比不上。 “本官刑部正五品员外郎曹为民,阁下是何方高人?竟敢拦本官的路!”曹为民冷冷地道。 贵公子柔柔一笑,竟然搔首弄姿,有如女子一般娇声道:“曹大人,你看我好看吗? 你,看我像人吗?” 第381章 你的心里有鬼 曹为民面色一变,立时知道自己面对的是玄天魔神韩柏那一道赏善罚恶的神意。 他虽然恨极这种祸国殃民的力量,但是亲自遇上,还是忍不住背脊凉飕飕,如临大敌地喝道:“大胆妖孽,本官乃朝廷正五品命官,刑部要员,一代宗师,怎怕你区区一道神意? 速速退开,否则本官依大晋律将你治罪!” 大晋律是曹为民的心中支柱,他的神意和道场均寄托在这一部影响天下百姓方方面面的刑法之上。 贵公子幽幽叹息,他怜惜地抚摸自己的面孔,道:“奴家叫丽娘,为玄天三神座下赏善罚恶使者之一。 当然奴家更喜欢你喊我胜公子! 奴家这身皮可是来自西都城郑阀的郑胜。” 丽娘顾影自怜。 曹为民自然不会被一道神意的表象所误导,他知道神意的背后是韩柏的力量,是韩柏的意志。 是韩柏与百姓约法三章的公义! 而这道公义与曹为民神意支柱-大晋律有根本冲突。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 若韩柏不是紫纹大宗师,曹为民必定尽一切所能将其格杀,还要将其存在世间的一切痕迹抹去。 此人于世间万民而言就是一场精神上的瘟疫! 曹为民心中恨极,却也知道对方能耐了得,不敢大意,他凝神运气,冷哼一声道:“你拦住本官,到底想干什么?” 丽娘掩嘴轻笑,俊美的面容露出一丝直令曹为民作呕的妩媚,她道:“奉玄天三神令,请曹为民宗师登封神榜,参与紫禁城升仙祈神之战!” 封神榜,升仙祈神之战?? “原来是要我参加韩柏与陈鸿威的紫禁城约战。 怎么? 难道你们打麻将,还要凑人数不成?”曹为民不禁嗤声问道。 “为什么,你回去问你的圣上,奴家懒得为你解释。 奴家此次来,纯是办事,是不伺候人的!”丽娘幽幽地笑。 一步步以闪现的方式靠近。 “你只需要给我一道神意就了事,三两息保证登得大极乐!”丽娘漫声道。 曹为民不知原因,哪敢让她乱来。当即身上冒出一串串铁环,一环扣一环。 在铁环叮当响间,一只鼻子扣环的神兽犴狴从铁环之中扑出,仰天长吼。 满天徐徐旋转的铁环,与神兽犴狴为起端,一座威严肃穆的公堂猛然浮现。 曹为民高踞公堂之上,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妖孽,胆敢刺杀朝廷命官,依大晋律,大刑伺候!” “威武!” 一阵阵威严的喝声之中。铁链、枷锁、杀威棒、烙铁等等刑具一一显现。 “公堂之上,牢狱之中,就算是鬼,也得脱一层皮!” 顿时锁链镣铐将丽娘禁锢,一个个大汉衙役浮现,狞笑着,用小刀往丽娘头上划出口子,喝道:“来人,灌水银!” 便有衙役捧着一罐水银过来,残忍地往丽娘头上的伤口里灌水银。 这种场景让人毛骨悚然,心胆俱裂。 只是丽娘笑靥如花,像在玩好玩的游戏一般。 水银灌入之后,丽娘敞开的伤口内有什么如野兽一般嘶吼。 突然间贵公子人皮褪去,这张人皮瘪瘪瘫在地上,从伤口从眼耳鼻口,一束束的头发冒出来,似蚊蝇一样满天飞舞。 “放开束缚真好!” 笑声一阵阵。 曹为民轻哼一声,刑狱大兴,天下胆寒。 刑乃国家重器,守卫纲纪之法,也是黎民百姓恐惧所在。 他的刑狱道场之内民心似铁,官法如炉。任你铁打的心,在官法之下,刑狱加身,也得化作绕指柔。 鬼?什么东西! “来人,缉拿乱法之鬼!”曹为民再次喝道。 无数大汉衙役蜂拥而来,刑具虚虚打出,竟然将一个极其漂亮的女子从满天飞舞的头发里拘了出来。 正是丽娘的真面目。 “你有罪,大刑伺候!”曹为民冷笑道。 别以为化作鬼魅就不用领受官法,于百姓认知当中,神仙也有牢狱,也有斩仙台,何况鬼物?!! 十八层地狱,层层皆是行刑之之所。 大汉将丽娘压住,就有刽子手上场砍首。 丽娘的头落在地上,咯咯地笑。 曹为民目光一闪,再次喝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某乃大晋刑部员外郎,上察王公,下监黎民。 你一个鬼物违法犯罪,也得受刑,也得死!” 丽娘的身体摇摇摆摆,将地上的头拾了起来。嬉笑地道:“你的神意如果是以力证道,不问出身,只问官法。那你的道场也无懈可击。 可是你心中也有徇私,也有刑不上士大夫。 如何能服我?” 她猛然泛起无尽光华,再次化作一个贵公子,抛出纷飞纸钱。 纸钱在捕快衙役狱卒眼中似是黄金,引起蜂拥争夺。 犴狴咆哮,然而两张纸钱落在它眼中,贴上去使它平静。 “有钱能使鬼推磨!” 丽娘大笑道:“一只朝廷的狗也配论官法?官法不就是败坏在你们这些贪官污吏手上,官法不就是司马家一独夫的家规? 这些只能约束普通百姓,对门阀官僚没有丝毫约束力的律法又有多强的民心?又有多严密的规矩?” 曹为民脸色凝重,他摇头道:“刑部就是皇帝的刀,皇帝圣旨就是官法。金口玉言,言出成宪!自然是官法!” 他无须白脸浮现无尽威严,此刻他代表的是皇家。 “陛下赐我监察阴私,刑狱王公黎民之权。” 他说着,奇香烟气大放异彩,呼应其神意,将刑狱道场在他手里化出一把铡刀。 “死来!” 铡刀落在丽娘脖子上。 再次将它斩首。 此时一道鲜血直飙旌旗之上,天地色变,大雪纷纷落下,仿佛天公为之叹息。 曹为民大笑:“有冤?便是冤,也得刑狱审判,再予你公正。” 刑狱道场与其他人修法不同,他擅长的是官场钻研,将自己数十年心得融于一体,在道场设下层层规则。 如果别人硬是攻打,属于外敌,则面对大晋朝廷,整个天下民心的反噬。 如果落入道场,与他神意对决,只能一一辩论说法,寻求破绽。这同样也是人之认知和意志的高下对决。 曹为民斩了丽娘,但见黑暗消褪,恢复了白日天光。不由徐徐松了一口气,正待纵马奔驰。 然而等他起意动身之时,却听到嘻嘻的阴笑。 天摇地动。 他觉得胸口有什么在翻滚,有些如杂草的东西在五脏六腑,在眼耳口鼻蔓延。 \"历史上,无论多强大的帝国,总要衰败。无论多英明的君主,总会昏聩。帝国败于沉疴,君主迷于小人。 曹为民你以为你是维护纲纪,然而纲纪总是你这般达官贵人首先败坏,因为你的利益并不总与帝国一致。 拔一毛以利天下,不为也。是你! 三年知府,十万雪花银,也是你! 结党营私,互相攻击,只见阵型,不顾家国,也是你。 曹为民,你这满身罪孽,千夫所指的贪官污吏,怎么可能杀得了我? 你的心,有鬼!” 丽娘大笑,无数的毛发从曹为民眼耳口鼻爬出,席卷其周身。 “无论多坚固的壁垒,其陷落都是从内部被攻破,曹为民你自己就是你道场的破绽。” “你听说有一个刑罚,叫做剥皮实草么?!” 曹为民感觉自己道场的动摇。 那个坐镇道场的犴狴不安地咆哮,它身上布满了脓疮,疮上长着一个个呻吟着的人头。 曹为民见到一个个充满怨恨的嘴脸,有昔日的对手,有正直的大臣,有无辜的百姓。都是他昔年一步步经营之时,造下的罪恶。 帝国的纲纪终究也有漏洞,为他自己所钻营得利。道场的根基在立起来的时候,就一日日为他自己所锯。 这个认知一旦生起,他觉得自己的神意飞速减弱,刑狱道场顿时摇摇欲坠。 \"邪魔歪道,妖言惑众!当处极刑!\" 曹为民正色道:“我一切为公,即使收受钱财,迎来送往,也是为了维护官场规则。要知道官场之上除了大晋律这明里的规则,也有潜规则。 和光同尘,遵纪守法都是我无敌意志的体现!” “帝国的建立本就是皇帝与官僚与门阀共享权柄。国家的规矩也是为了皇帝、官僚、门阀世家服务。 我以守大晋的规矩,守这大晋的太平为神意,这是护国的意志,这是大无畏的意志!” “你玄天魔神韩柏,破坏这帝王与官僚、门阀世家好不容易达成的平衡,破坏人人共守的规矩,祸乱天下,涂炭生灵,罪大恶极,人人得而诛之!” 顿时他的认知恢复圆满,道场轰然生光,又有刀兵落下,将丽娘一下子斩去。 眼见道场之内大敌消失,四处空落落,可是他反而如临大敌,总觉得心内滋生的某些不好的东西有增无减。 犴狴身上一个个的人头疮越长越大,更加可怖,每一个人头疮都长出了五官,样貌和丽娘一模一样,齐齐笑道:“曹为民,你的律法公义并非我的公道,从一开始你企图以你的规矩来约束我打压我,路子便是错的! 所以你我之间也只有以修为取胜才是正经的决战。 而你的修为,稀松平常!” 公堂瞬间倒塌,道道铁环碎裂成尘埃。 犴狴一声哀嚎,化作一个个飞舞的人头。 满天均是丽娘的疯狂笑声。 曹为民惊骇,如丧考妣。 他知道自己败了,败在玄天魔神韩柏一道千里之外投放的神意之上。 他遍体生寒,不由喝道:“我若愿意参与升仙祈神之战,你是否能放我离开?” 第382章 流落异乡的灵魂 群星山脚下有一繁华的大城,明道城。 时近年关,街上格外繁华。 车如流水马如龙。 “冰糖葫芦,香甜可口的冰糖葫芦!” “瓦窑鸡,新鲜出炉的瓦窑鸡!” “金银首饰,来自大匠鲁大师的极品手艺。” 南北干货、工艺品、小吃等等商品琳琅满目,更有灯笼、对联、神符、烟花一类格外热门。 如果说与其他地方不同,明道城最具特色的要数专门供应给奇香修士的来自群星门特制的丹药、奇香修炼品、奇香兵器。 只是这类商品多是中高层次的消费,都在那些豪奢门店里,普通人难得一见。 司马曜在街上信步而行,他刚刚从群星山下来,难得休闲,在热闹人群中放松一下因为修道而混混沌沌的思绪。 他身穿一套上好面料的道袍,面敷白粉嘴点丹朱,是时下贵族流行的装束妆扮。群星门是道门,都是道士。在群星门潜移默化之下,街上的人七八成都做道袍打扮,像满城道人一般。 不过司马曜的道袍衣袖衣角等地方绣的银星纹饰是群星门的标志,普通人绝不敢冒充。 司马曜身边跟随着一个老仆一个少年随从。 少年随从明眸皓齿,娇俏活泼,一看就是女扮男装。 老仆则是粗粗披一身朴素衣袍,酒糟鼻,醉眼蒙忪,垂胸的长须粘结成一缕缕,一身酒气。 “殿……呃!”老仆打了个嗝,喃喃道,“公子尽管逛,有俺老杨在,没人能奈何你!” 随从眨眨眼睛,促狭地道:“杨师傅,如果遇上韩柏呢?” 老仆挥挥手,意气风发地道:“掌指之间落道场,千军万马都不怕。一道神意俺老杨顶得住!” 小随从禁不住笑。 司马曜逛到了一处酒楼,其上有匾:“天下宫”。 天下宫是群星门的产业,酒水天下一绝,不过最为闻名的是这里极为灵通的情报。 单独站在门外就可听里面的酒客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据说群星山外有人看见韩柏的身影,形如鬼魅,一闪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自蠡山一战,距今已有三个多月,赏善罚恶都遍布天下,韩柏没理由还没到群星门。有人说其已经被张掌教镇压,又有人说其慑于张掌教的修为,一直在群星门外徘徊,不敢轻易动手。” “高手相争在于气势,张掌教乃泰山北斗一般的人物,道场神意绝无破绽,韩柏要挑战张掌教,必定要设法让张掌教分心失神,那传得沸沸扬扬的玄天三神赏善罚恶估计就是韩柏的先手……” 司马曜努努嘴,这些人根本不知内情,只会胡乱猜测耍嘴皮子。他原本不想上天下宫听这群江湖客胡言乱语,但是百无聊赖之下,脚已经先迈了进去。 酒楼一楼中间搭建了一个戏台,有说书人或戏班子在上面表演。周围一张张方桌早已满座,都是携刀带剑的江湖人士,不修边幅,各色的奇香混杂着汗酸和酒菜味道,熏得司马曜直皱眉头。 戏台上方中空,方便二楼的客人观看。不过二楼是贵宾区,没点身份地位上不去。 司马曜直上二楼,那侍立楼梯口的两个奇香高手看了一眼其道袍,根本就不敢拦。 只是没想到二楼也是满座。 小随从眉头一皱,直接找了天下宫的掌柜。 “这位师兄,我们天下宫今早有重大的江湖消息公布,大家都在等着,所以处处客满,要不师兄找个不满桌的拼一拼?”酒楼掌柜哈腰堆笑道。 小随从高高扬起眉,冷斥道:“大胆,我们公子何等尊贵身份,怎么能跟一般人拼桌?!” 群星门作为天下第一大派,号称天下奇香功法的祖庭,所收的弟子不是绝世奇才,就是顶尖门阀子弟,这些门人自然傲气冲天。 不过掌柜应付这些人早就驾轻就熟,苦着脸道:“这位师兄,我们也是打开门做生意的,总不能赶客。何况我们店也是群星门自家的生意,向来由张龙虎长老亲自盯着。 张长老是门中执法长老,最重规矩。小的无论如何也不敢破了天下宫的规矩。师兄,大家都是同门,师门规矩不可违,望师兄多多体谅!” 小随从冷笑道:“掌柜真是好心机,用张龙虎来压我们?可惜他还不够格!” 掌柜目光一闪,神色骤冷:“身为群星门弟子,公然侮辱长老,该当何罪?” “罢了!”司马曜阻止随从道:“玲珑,不要多生是非,我们就找人拼个座位得了。” 小随从听了司马曜的话,嘟着嘴不忿地跺跺脚。 “且慢!”掌柜哼了一声,还想追究。那个老仆杨师傅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原本懵懵懂懂的醉眼突然生起阵阵雷电,直劈掌柜心海。 掌柜如遭雷击,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顿时冷汗淋漓。 他虽然修为不算高,但是见多识广,知道青纹、黄纹绝对不可能有这种气势,只能是…… 宗师的气势! 一位宗师甘于给人做奴仆,这位公子的身份非同小可!!! 掌柜顿时心里泛起狂波怒浪,忍不住连连掌起自己的嘴巴。 不行,这个消息必须传给长老张龙虎,否则自己少不了吃挂落。 掌柜深深地瞧了司马曜一眼,匆匆离开。 司马曜扫了四周一眼,见角落里有一个四人座的小桌子只有一个中年道人独坐。这中年道人五缕长须垂胸,相貌清俊,一副仙风道骨,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他当即过去拱手道:“这位道友,可方便在下拼个座,在下来得迟了,愿请一顿酒以谢唐突之罪过。” 中年道人正手执这一卷古朴的竹简认真浏览着,闻言抬头看了三人一眼,淡然道:“原来是故人,不必客气,坐吧!” “故人?”司马曜一愣,认真地看了看道人,确定以前没见过他,便笑道,“怕道友认错了,在下似乎没印象曾见过道友。” “无所谓,我们现在也见过了,”司马曜爽快地坐下,随即捏了个假名道:“在下司马博文,未请教道友贵姓?” “贫道苏文。”中年道人笑了笑,回道,“司马吗?确定不是伊藤?” 伊藤博文! 小随从玲珑不满地道:“你这道人好生无礼,怎么能拿别人的姓氏开玩笑,司马可是皇族姓氏,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司马曜头皮炸裂,他瞪着中年道人,脱口而出道:“你也是梦中世界的人?” 他时常做一个梦,梦见自己是一个岛国的少年,热血地追求着岛国振兴的梦想。 吉田松阴鲜师,久坂玄瑞、高杉晋作…… 司马曜脑海里浮现一个个熟悉的面容,双手猛然握着桌子边缘,微微颤抖着。 难道那个世界是真的存在? 难道我还能回到那个世界吗? 我在那个世界有着无数志同道合的友人,有着远大的志向和崇高的理想:尊王攘夷,倒幕维新,征服棒子,征服清国,建立属于我们倭人势力范围的大东亚共荣圈! 第383章 自信满满的可怜虫 苏文放下手中的竹简,微笑道:“庄周梦蝶,蝶梦庄周,谁是梦,谁是真实?” 庄周梦蝶,那是梦中世界的典故。 司马曜剧烈地心跳,好半晌才深吸一口气,重重坐下座位。 他身边的玲珑和杨师傅对视一眼,极为诧异,他们鲜少见公子这般失态,顿时对这位中年道人警惕起来。两人也机警地一左一右坐下来,将司马曜和苏文隔开。 “苏道友,你可以和我说说那个世界吗?”司马曜充满期待地说道。 “拥有多一世记忆是好事,但拥有不切实际的期待却是坏事,更何况,”苏文奇怪地看了看他,道,“你我在那个世界是敌人,我们实际上没什么共同语言。” 司马曜心一凉,他干笑道:“道友为何如此说?” 苏文笑叹:“有时候遗忘对一个人来说,是一种保护。你在另外一个世界已经死了,何必留恋那个世界?这个世界不更好吗,何况你是太子,帝国的传承人,前途一片光明。 何必醉心于一个注定破灭的梦想?” 他太子两字一出口,玲珑和杨师傅瞬间色变。 虽然司马曜的身份在群星门高层不算秘密,但是在外面却还是绝对机密,一个随口道破太子身份的人很可能就是刺客! 杨师傅身体一抖,磅礴的气势就要爆发。宗师级的气势一旦张扬起来,整个天下宫的江湖好汉怕不得吓晕一小半。 刚刚给上层飞鸽传书的掌柜重新回来二楼,正刻意留心他们,就见杨师傅一言不合就要抖出气势,似要对中年道人出手,心都跳到了喉咙。 二楼都是贵客,任何一个出事都意味着绝大的麻烦! 哎呀,你这道人何必招惹宗师?人家一口唾沫都能砸死你! 掌柜心凉如水。 司马曜大急:“杨师傅不可……” 话音未落,一卷竹简适时敲在杨师傅头上。杨师傅一顿,只觉得整个人被一座高山压住,无论如何催运功力都毫不作用,不由惊骇至极。 他心里迅速闪过一个名字的,想大声高呼,让太子逃跑,但是此时身体呆若木鸡,连嘴皮都无法控制。 “你敲了杨师傅的头!”玲珑目瞪口呆,像苏文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就连司马曜也是一呆,非常担心地盯着杨师傅,连忙道歉道:“杨师傅,请原谅苏道友的无礼,我向你道不是了。” 掌柜正考虑自己是不是介入争端,维护自己天下宫的规矩,避免事端扩大。但是想了想,还是迈不出脚步,那可是宗师! 中年道人死了,自己最多被革职,如果自己出面只能抬群星门的名头,但那位公子就是群星门弟子,地位肯定在自己之上,群星门的名头反会压在自己头上。 只能帮这位未曾蒙面的道人祈祷一下。 毕竟天下宫的规矩再大也没有宗师大! 不过…… 掌柜再次生出满脸疑惑。 这个中年道人是谁? 什么来头? 什么时候上来的? 他自诩记性绝佳,对每一个能上二楼的客人的面容、身份、上楼的时间、饮食喜好等等一清二楚,如数家珍,但是对这个中年道人却没有一点印象。 除了相貌绝佳,穿着打扮普普通通,不大可能上得了二楼啊! 掌柜正搜刮着脑汁,设想着自己如何善后,却不曾想那位看起来脾气不大好的宗师刚刚要腾起的气势被中年道人一敲突然散了。 怎么又不闹了? 掌柜莫名其妙。 宗师心思莫测,真是令人胆战心惊,如履薄冰!!! 天下宫的掌柜感慨万千的时候,完全没想到自己惊惧的对象心里正充满着比自己更强的惊惧。 杨师傅暗自翻白眼,心道:我原谅?我哪有资格原谅,你哪只眼看我要为难他,人家只用一只手指都能按死我啊! 他此时后悔万分。明知道这个魔神就在附近转悠,自己怎么鬼使神差地答应太子殿下陪他出来散心? 这下真是羊入虎口,太子和我都成了砧板上的肉!!! 司马曜见杨师傅一脸木然地点了点头,当没一回事发生,不由暗自好奇:这个脾气暴躁的太子太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脾气了? 不过也好,他梦中世界的记忆苏醒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能和他讨论那个世界的事情,所以对苏文充满亲切感。 虽然苏文自称是梦中世界的敌人,但是他却不大放心上,毕竟那是另外一个世界。 而在这个世界里,他是太子,是天下第一高手大晋帝国的开创者司马开元的儿子,地位与中年道人有天渊之别。 在这个世界自己可以俯视几乎所有人! 司马曜定了定神,再次自信地道:“我只是觉得遗憾,在那梦中世界,我原本拥有如此雄图大志,拥有那么多为了民族振兴而一起奋斗的好友,如此多的仁人志士。 我们倭人应该成为日不落帝国的追随者,走向真正的强大,殖民全东亚。” “而我会成为大倭帝国的圣人,醉卧美人膝,醒握天下权!” 司马曜慷慨激昂。相对于这个世界的沉闷和单调,他更喜欢另一个充满机会的世界,万族争渡,谁主沉浮。 他太子的身份令他天生就站在这个世界的最高峰。 他发明肥皂、玻璃、火柴,他大炼钢铁,他是司马开元众多儿子当中最杰出的一个,根本不用努力就可以成为千万人的主宰。 而他还有火药配方和火枪火炮没有拿出来,一旦拿出来,这世界必然翻天覆地,就连奇香修士的地位都被打破。 但是他为何要拿出来?他的地位就是建立在奇香修士阶层统治之上,在这个世界他已经可以轻易得到想要的一切! 所以司马曜更加沉迷于另外一个世界的梦想,因为那一个更有难度,也更有意思! 苏文微微一笑,对其痴心妄想不置一言。 此人并非是仙人,而是真正的伊藤博文,一个被偷天换日之法替换了命运的可怜虫。 一个可怜虫诉说自己的梦想,不说激不起苏文的愤懑,甚至连心绪都不曾波动一分。 司马曜有点遗憾地道:“我很不甘,在梦中我被强大无比的仙人取代了。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呢。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将自己献给一位强者,那也是一件相当荣幸的事。 因为自己无比的优秀才赢得了仙人的垂青!!! 相信祂会替代我完成我的心愿,率领我的友人带领我的族人走向辉煌,将整个东亚大陆踩在脚下,将愚蠢的棒子、 颟顸的清国蛮族踩在脚下! 所以我想问你,我消失之后,在那位仙人的带领之下,我的国家我的族人过得怎么样?” 他目光灼灼,充满期待。希望仙人代自己完成了自己的梦想,那样也勉强了算做自己完成梦想吧! 第384章 小国寡民,五色石 杨师傅暗暗叫苦。太子殿下平常聪明绝顶的一个人为何在这个时候犯浑? 你对一个魔神说什么梦中世界? 这位可是有名的能“掏心”的魔头,其人心之上的修为怕比六欲魔君的天魔法还恐怖。 你暴露了自己沉迷幻梦的弱点,还向魔头诉说自己的梦想和志向,这行为简直等同于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送到别人刀下。 苏文不由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他道:“侵略别国的领土,奴役屠杀别国的人,这便是你所谓的大志向?” 司马曜立即道:“那位万人敬仰,甚至连被其屠杀的民族的后人都对其崇拜不已的屠夫,成吉思汗说过: 人生最大的快乐在于到处追杀你的敌人,侵略他们的土地,掠夺他们的财富,然后听他们妻子儿女的痛哭声。 在那万族争霸的时代,弱肉强食是天下至理。这无关道德,无关良心。劣等民族就在接受奴役的命运! ” 他振振有词,不觉得自己有丝毫错误。 苏文点头,给他答案:“可惜你们失败了! 以小国而凌大国,以数千万人的小族而虐数万万人的大族。 你觉得你的国家和族人能如何? 你们被打败了! 你们终究是做狗的命,自古至今都摆脱不了狗的身份!” 司马曜骤然收敛了笑容,他恼怒地道:“我不信,清国人被数百万人的蛮夷统治,整个东方满地膻腥。 他们卑躬屈膝,他们因循守旧,他们的每一丝元气每一丝的希望都被那蛮夷、官僚和洋人折磨殆尽。 他们连想象的空间都没有。这样的民族是没有未来的民族。 面对如此对手,我们倭人绝没有输的可能!” 苏文傲然道:“人民是会觉醒的。一旦他们认识到自己的力量,一旦那由祖祖辈辈不屈的英灵烙印在血脉之中,烙印在璀璨文明之上的战天斗地的意志觉醒,自然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自然将那层层叠叠的愚昧枷锁挣破,将那蛮夷、官僚、洋人尽皆打倒。 我很幸运,见证了他们的崛起!” 司马曜一瞬间无言,他不敢想象如果那四万万人口的民族如果觉醒会多么的可怕,会给整个天下的其他国家和民族带来多么大的压力。 他坚定地摇头,否定道:“你骗我,我不信。清国人愚昧无知,偷奸耍滑,从来不曾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做事。 他们最喜欢内斗,一个人是龙,三个人是虫。 他们早就将他们祖宗的勇气和一切优点都抛弃了。 他们跪蛮夷,跪官僚,跪洋人,除了自己人之外对谁都跪,他们的腰肢从来都直不起来。 你说他们会觉醒?我是不信的!” 司马曜深深吸一口气,他再找到一个理由:“仙人已经答应我,实现我的梦想,我才将身体让给他。他是仙人,举世无敌,怎么可能会输?你一定是在骗我。” “无敌?便是仙人也对抗不了历史的滚滚洪流。”苏文轻蔑地一笑。 “一个民族数万万的人口,总会有些虫,也总会生出得许许多多的龙。 人是文明和意志的载体,人多力量大。人多就血厚,不容易全军覆灭。 只有小国寡民才会孤注一掷,企图靠赌博和投机取巧来获得生存之机。 而大国大族,有着数千年文明的滋养,迟早能够重返巅峰。” “你们小国寡民做梦都想得到的要拼尽一切去赌的机会,于大国大族而言,那是迟早可得的东西。 这就是你们必败的理由!” 司马曜脸色极其难看,他本就才智过人,自然能知苏文说得有理,只是不肯相信而已。 苏文不再理他,逗弄这可怜虫只是一个闲暇之余的娱乐。他继续看手中的竹简,这份竹简来自群星门的藏书楼,他已经在群星门待了两个多月,一心研读着这个世界的历史。 天下没有比群星门藏书更多的地方,作为一个绵延传承了数千年的门派,所藏的最古老的书据说可以追溯到三千多年前。 苏文从那上古的文字之中寻找着文明发展的脉络,探寻着那一个个曾经活着的古人的痕迹,这些人各有自己的追求自己的坚持,他们的努力汇聚成文明的一曲曲绝唱。 想要补天,便得用白、绿、碧、赤、黄五色之石,五色石又应对着五行金木水火土,五行又对着五德仁义礼智信。 这五德又得从这个世界一个个的曾经活着的人的品格思想和所作所为之中凝聚。 所以说五色石并非实物,而是指一个文明的底蕴。 司马曜沉默了片刻,他还是选择了不相信苏文的话。毕竟之前这人还说梦中世界里自己和他是敌人,说不定故意说谎话骗自己。 他仔细地打量苏文的衣袍服饰。 这位中年道人衣袍很朴实,只是普通的麻布材质,青色的道袍洗得发白。不过非常干净,一尘不染,没半点污迹,显然平常非常爱清洁。 发冠是一个简陋的乌木冠,便宜的黄杨木刷黑漆制成。腰间的衣带也是普通的牛皮带,随意地栓了一把黑鲨皮做剑鞘的长剑。 黑鲨皮很新,算有点值钱,但是这把剑散发的淡淡香味可嗅出只是一把普通的蓝纹奇香兵器。 一个没什么钱的爱干净的蓝纹修士! 这样一个地位地微,没修为没实力,没钱没势的人竟敢骗我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 司马曜咬牙切齿,鄙夷、惊怒与憎恨骤然如洪水爆发。 他重重哼了一声,目光再落在竹简之上。竹简是古代之物,被纸替代已经好几百年。他看到竹简之上的一个印记,不由目光一凝。这是群星门藏书楼的标志。 司马曜咦了一声,问:“你也是群星门的人?” 苏文专注地看竹简,不理他。 “你敲了杨师的头,还不理会殿下的问话!”玲珑像三观受了极大的冲击。 呵! 司马曜满腔怒火骤然消散了,他目光不停闪烁,却装着淡定地笑,有点揶揄地道:“苏道友,我认识陈有蚕道长!” 陈有蚕是管藏书楼的长老。他想当然认为苏文归陈有蚕管,此话便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然后呢?”苏文不为所动地反问。 司马曜面色微冷,语气非常阴阴地道:“我可以让他提拔你!” 可以提拔,也可以贬谪。前途尽系于一人之手,就只有受人拿捏。 第385章 上位者的威风,陈鸿威的消息 苏文点头道:“我知道你是太子!” 一点点挪到近处的掌柜一颤,露出震惊的表情。他虽然已经猜测到司马曜尊贵无比,但绝想不到他竟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 我得罪了太子殿下! 掌柜一时冷汗淋漓。 司马曜一笑,高傲地抬起头。他等着苏文服软,然后再问出梦中世界真正的情况,反正他不相信刚刚苏文所说。 他需要真相!!! 但是苏文点出司马曜的身份之后,却没什么表示,再次沉浸入竹简的世界。 司马曜渐渐失去了笑容,平日的温文有礼仁慈大度也统统消失不见。他脸上布满冰霜,目光里闪烁着玲珑和杨师傅不曾见过的阴狠毒辣。 “玲珑,冒犯太子该当何罪?”司马曜突然问道。 玲珑精神一振,有点兴奋地回道:“当做鞭挞乃至腰斩之刑。” 她对苏文呲牙咧嘴,恶狠狠地道:“曾经有一个奴婢不分尊卑,竟敢顶嘴,被用沾了盐水的皮鞭生生打死。” 司马曜脸容扭曲,正要开口。 杨师傅,暗暗焦急不已,他知道太子已经到了生死关头,再也顾不得自己性命,全力催运神意,要脱离苏文压制。 好不容易获得一丝松动,他急急开口斥责道:“玲珑住口!别胡说八道。我们太子宅心仁厚,从来不曾轻易责罚他人。 你再胡说,小心老子撕烂你的嘴!” 他有点气急败坏地道:“殿下,当要洁身自好,远小人而近君子……” 然而再想继续说却又被苏文一个眼神压了下去。 杨师傅胆寒:仅仅一个眼神,我数十年功底竟然挡不住,这个魔头到底怎么修的,何以强大至此? 陛下,臣对不住您! 他忍不住心里哀嚎,感觉魔头随时撕开这和善平和的面目,当头给自己和太子一个鬼敲门。 苏文淡然道:“儒家真是好笑。上位者永远不会犯错,如果有错,那只能是身边有奸佞小人。 不过公道自在人心,正义可能会迟到,却不会缺失。” 他并没有出手。司马曜不值得他亲自出手。 我干了什么?我怎么就是小人了?!!玲珑目瞪口呆,不明白这位平常素来豁达的太傅为什么翻脸,她顿时双目含泪,委屈至极。 司马曜也是僵住。没想到杨太傅当面斥责自己。这位太傅是自己父亲司马开元打天下的老部下,地位非同小可。他突然一反常态的警告,意味着眼前这位道人绝非普通人。 司马曜考虑苏文能上二楼,不由醒悟:难道此人是群星门的老前辈?! 是了,能上二楼,能轻易拿到群星门藏书楼的千年经典竹简,自然绝非常人。杨太傅定然看出了对方的身份,这才制止自己。 司马曜有点不悦。 群星门除了张绝剑这位掌教真人之外,敢无视自己的不过二三人。就算宗师,自己多数也是可以斥责的。 眼前这位道人修为平平无奇,无论什么来头,自己都惹得起的!!! 不过杨太傅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司马曜忍住气,他决定再次给苏文一个机会。不提那些外部斗争,只问岛国内部的发展。如此可以侧面窥探出自己的同仁们走到了那一步。 他再次放软口气道:“苏道友,刚刚孤的不是。 你能不能再和我说说梦中世界的事?倒幕成了吗?天皇执政了吗?” 倒幕维新是自己同仁们策划的最重要一步。只要天皇执政了,帝国就有希望了! “天皇死了,绝后了。幕府也死光了!”苏文终于开口回道。只是这个信息完全不符合司马曜的预期。 砰! 司马曜再也忍不住了,他怒拍桌子,眼里似要冒出火焰,咬牙切齿地道:“你胡说!你好大的胆,竟敢糊弄我!” 他拿眼去看杨太傅,想让这位宗师对苏文出手,然而杨太傅却眼观鼻鼻观心,完全不看他眼色。 司马曜见苏文再次抬起眼,目光温润,坦坦荡荡。 “如果你只想从我口中听到自己想要的话,还不如自己给自己说去。既然要问我,便得有心理准备,我的话未必如你意。” 明明他的语气和神色都很平和,司马曜却不知为何心中一寒,竟有一种面对父皇和师父的感觉,不自觉地再次憋屈地坐了下来。 然后又有点恼怒:他怎么敢?他怎么能和父皇和师父相提并论!!! 冷静下来思索,他突然振奋地道:“你说谎,天皇怎么会死?幕府怎么也死了?倒幕维新若是赢了,天皇必然上位,若是失败了,幕府将军就是胜利者,也不会死。” 司马曜觉得自己抓住了苏文话中的破绽,激动万分。 苏文回道:“你知道仙人降世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吗?” 什么? 司马曜一呆,身体猛然抖了起来,他记起来了,仙人降世是为了灭世! 莫非是那个偏激极端的仙人毁了自己的国家?!! 那不就是说,是我毁了自己的国家,毁了自己的理想!!! 司马曜一时怔住。 当当当! 三个锣响。 一楼的戏台之上,一个满脸红光身体略胖的老道人上场道:“今天第一个免费的消息是关于上洛派大宗师陈鸿威。 陈鸿威在西北连续杀了马阀、悬空寺、血刀门的三位宗师,其后出草原,杀沙陀族老祖宗,羯族头领。其气势之盛,据说连元帝释的金帐上空都有白虹贯日的异象。 草原各部众胆战心惊,人人自危,纷纷向元帝释求救。 元帝释不得不与陈鸿威约战于漠北燕然山。 时间当是正月十五!” 众人齐齐惊呼。 陈鸿威出蠡山,连战连捷,积累无边气势,挟大胜之威刀指麾下十万雄兵,连司马开元也无可奈何的元帝释。 如此雄姿当真令人悠然神往。 “陈鸿威对西北诸雄出手,应是上洛派遭受韩柏血洗之后,势力大减,为了维护上洛派在西北固有的地位,其不得不立威。 但是其主动入漠北草原,挑衅元帝释,真是令人不解!” “难道他认为元帝释不如韩柏,在紫禁城约战之前,先将元帝释作为踏脚石,铸造自己无敌的信心?” 大众议论纷纷。 “两大紫纹大宗师的交手,我们若能观看此战,当真是死了也值。可惜漠北离我们太远,我们就算现在动身也得数个月才到。”有人扼腕叹息。 大家已经错失陈鸿威与韩柏的大战,如今又要错失陈鸿威与元帝释的大战,这是何等憾事! 对于奇香修士而言,能旁观绝世强者的大战可是绝大机缘。 第386章 张绝剑邀战玄天魔神 有人便嘲讽道:“你想死了也值,那也很容易啊。毕竟天下第一大魔头韩柏就在附近徘徊,你们出言挑衅几句就是。 说不定一个不好,便在明道城来一个鬼敲门,满城俱灭!” 一说到韩柏,所有人都不禁气息一窒,现场出现一阵奇异的死寂。显然这段时间各地传来的一个个赏善罚恶的消息让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位大魔头的可怕。 大家都明白西都城和上洛派的屠杀绝非谣传,面对这样一个一言不合就和你“掏心掏肺”的绝世强者,众人当真极为忌讳。 “呸!你们这些人心中有鬼,自然不敢面对韩柏,洒家向来行得正做得正,就算鬼敲门也不怕的!”有人大咧咧地道。 然而这些人只是少数。出来行走江湖,历经奇香、秘籍、财宝、意气之争等种种风波,谁手上没几条人命? 谁真能说自己符合韩柏所定义的善人? 而且各大派各大门阀的奇香从哪里来?不还是要靠老百姓靠大量的人力在深山老林、沼泽险境里搜寻,每年为此逼死无数人,谁敢说自己干净? 玲珑见着那些人胆小如鼠,不由哼声道:“一群鼠辈,连人面都没见过就吓破胆了。” 她平复刚刚被杨太傅训斥的心情,再次道:“我就一点不怕,若是那个韩柏在,杨太傅定能打死他!” “杨太傅前两天还在叹息自己眼巴巴盼韩柏上门,好痛快淋漓打一场,让他尝尝那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的酒鬼道场,也好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她此话刻意讨好杨太傅。 谁知杨太傅迅速色变,出声叫道:“你这小妮子怎能如此污蔑我?俺从来没说过期盼和韩观主较量。” 他一呆,发觉得身上的重压完全消失了,一身雄悍无匹的宗师力量回归身体,他差点感动得热泪盈眶。 只是见苏文瞥了一眼自己,似笑非笑,他心肝不禁打颤,连忙再道:“像我这老人家,年轻时打江山早已经耗去所有雄心壮志。现在老了,最是安分守己,轻易不会招惹别人,更不说做什么奸淫掳掠的恶事。平常孝敬父母,团结兄弟,乐于行善积德,轻易不与人结怨!” 玲珑仍然不没察觉杨太傅的胆战心惊,掩嘴打趣道:“您老爷子别逗我,今早出来还拍胸口说自己能一打二,陈鸿威和韩柏一起上,您眼睛不带长的。 老爷子这是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绝对没有的事,你听岔了!”杨太傅用这辈子都没有的严肃态度驳斥她道,“那两人可是绝世大宗师,俺就算喝了马尿也绝不敢冒犯的!” 玲珑与司马曜都非常惊诧,鲜少见此人如此谦虚,这位可是当着张绝剑张真人的面撒酒疯的浑货。 杨太傅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张真人绝对不会计较老子撒酒疯,但眼前这位杀神可是会! 戏台之上的老道人轻咳一声,继续道:“下一个消息极为重要,是张掌教真人经慎重考虑,才决意往江湖传递的信息。” 连张绝剑都要慎重考虑的信息? 众人顿时竖起耳朵。 老道人道:“群星门掌教真人令: 鉴于玄天魔神韩柏在天下肆意妄为,杀戮极甚,无法无天,人神共愤。 群星门张绝剑将在正月十五,群星山外风波亭邀战韩柏,一较高下!” 众人顿时轰然! 元帝释邀战陈鸿威,众人虽然心生向往,但是漠北实在太遥远。而张绝剑邀战韩柏,却是就在眼前,这如何令众人不激动? 天下六大紫纹大宗师本身就是定海神针般的存在,一举一动都对天下造成绝大风波。就比如韩柏崛起,与陈鸿威蠡山斗战,其风波一直到现在不曾平息,反而越演越烈,整个西北的大势力都面临洗牌。 大晋原本强盛的国势也随着曹化龙的战败身死而受极大打击。曹化龙作为紫纹大宗师以下第一人,本身就是大晋内廷的首领,与外廷文武官鼎足而立,其身死引起京城动荡不休。 其后韩柏的赏善罚恶扩散,许多根深蒂固的门阀世家都被连根拔起,官僚系统也遭受广泛的破坏。 特别是地方官吏,他们吃相极其难看,一个文钱都能买人一间店铺。若是苦主不要命了,毅然请一个赏善罚恶,整个官府都得死上个九成,由是乱象渐起。 如今陈鸿威与元帝释大战,张绝剑与韩柏大战,再到后面紫禁城约战,三场大战只怕要定下未来几十年的天下大局。 “张真人晋升紫纹大宗师已有五十年,他在紫纹境界的造诣天下无双,即使是神武九天天下无敌的司马开元也不敢说能力压。 真人既然出手,必然能降伏韩柏此魔!”有人立即大喜道。 “天下苦韩柏久矣!” 有人提出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道:“好,问题来了,有谁敢去风波亭围观? 据说上洛派那一趟,数千人围观,被韩柏一记鬼敲门,只剩数百人活下来。” 众人顿时僵住。 苏文摇摇头道:“其实哪有这么夸张,无论西都城,还是上洛派死的人也不到十分之一。可是三人成虎,传着传着就变成了屠城灭派。” 玲珑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在现场啊!”苏文道。 “吹牛!”玲珑鄙夷道,“杨太傅还说他单手可以拍死韩柏呢!” 杨太傅一瞬间血往头上涌,心脏差点都停止跳动。只恨不得撕烂这小妮子的嘴巴,他急忙道:“都是酒后的胡言乱语,算不得真的!” 玲珑再次一脸惊奇。 苏文没理会他们,收起手中竹简,起身离去。今日听了张绝剑的邀战这个消息已经足够,其余他也不甚在乎。 司马曜心中一急:“您要离开了吗?我们能不能再谈一谈那个梦中世界?” “不谈了不谈了,将来有缘再谈不迟!”杨师傅赶紧冲他挤眉弄眼。 杨太傅不敢直说苏文的身份,只拼命打眼色。因为他知道除了山上的那位张真人,绝无一人能挡住这位。 司马曜已经渐渐品出不对劲来。杨太傅不只是单纯的顾忌,而是到了畏惧的地步。 世上能让杨太傅畏惧的,当真没几个人! 他隐隐猜到苏文的身份,但是看着苏文下楼的背影,还是按耐不住,大声问:“我还有没有可能回到那个世界吗?” “除非……灭世!” 司马曜一呆:什么意思? 他下意识再追,却发现苏文早已不见人影,就连一楼和外面大街都找不到,好似凭空消失了。 “殿下,您别追了,虽说您地位尊贵无比,但是那人可是天下仅有的几个您惹不起的人。”杨太傅跟上来死死抓住他的肩膀。 司马曜到此已经确认苏文的真实身份,但是他仍然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像飞蛾扑火般去接近,想从这位口中得到更多梦中世界的真相。 大概是因为故国情深吧! 此时群星门掌管天下宫的长老张龙虎正甩着大袖飘然而来,白须飘飘,似天上的神仙一般。 他喜道:“杨太傅难得有空下山也不来找老道喝酒。若不是小的们机灵传讯,老道都要错失您这大贵客了!” “怎么你们脸色这么难看,像踩了狗屎似的?” 杨太傅白眼,道:“是走了狗屎运,你知道我刚刚遇上谁?说出来保准吓死你!” 张龙虎豪气地大笑道:“杨老哥您小看我了,就算是您们家陛下也吓不死我!” “玄天魔神韩柏!”杨太傅冷然道。 张龙虎笑声瞬间哑然而止,一脸惊骇。 第387章 扇一个人耳光 群星门藏书楼 此地藏书数以十万计,要一本本看完怕得数十年时间。 藏书楼依山而建,每一层以一条条回廊连接,上挂灯笼。若是全部点灯,能照亮整座群星山,璀璨夺目,堪称奇迹。只可惜这个奇迹只有群星门之人独赏,天下人知之甚少。 郑飞扬走入藏书楼。此时天已黑,他身穿道童服饰,一手提着食盒在曲折的楼层间穿梭。 就在楼层各个角落里,一个个的道人掌青灯夜观道书。这里卧虎藏龙,随便拉出一个都是青纹黄纹的高人。 对于郑飞扬这种才刚刚灰纹的小道童,所有人都是不可招惹的存在,所以他很小心地走着。 走过奇功绝艺楼,越过异闻传奇楼,再穿过锦绣河山楼,最后到的是丹心汗青楼。 丹心汗青楼收集的是各朝历代的史书,地方史志。这里偏僻少人,不说奇功绝艺楼,就算收藏诗歌散文的风花雪月楼都比这里的人多。 毕竟背多几首诗歌也能装一下风流才子,读史连显摆的机会都没有。 郑飞扬只看见一盏青灯点着,在漆黑而空旷的楼里,像夜空的星星。 走到近处,便见一桌上坐着一中年道人,豆大的灯火之下专注地阅读着古书。 那道人长须飘飘,气质纯净如水。 “苏道长,我给你带晚餐来了!”郑飞扬脚步轻快地走入火光之中。 他觉得自己好像从烦扰喧嚣的尘世走入仙境,整个心瞬间沉静下来,连思维都澄澈了许多。 “有红烧肉,脆花生,香菇炖鸡,还有山下天下宫的玉粮烧。” 苏文抬头,见这个道童一脸讨好的样子,不由笑道:“又有修炼难题?” 郑飞扬摇摇头,道:“要过年了,小的孝敬一下您老人家。” 他坐下来,又忍不住道:“我最近修炼梯云纵,总觉得飘飘欲仙,有点控制不住体内的内气,也不知什么原因。” 郑飞扬现在负责丹心汗青楼的打扫工作,最近两个月突然发觉楼里多了这么一个道人,天天读史像山下的儒生似的。 郑飞扬对道人十分好奇,想着法子攀谈,一来二去两人便熟悉了。 交谈之中,他发觉这位苏道人当真是无所不知无所不会,尤其是奇香功法的修炼,苏道人都不用内气探查,只一眼就能看出自己体内内气运行的症结所在。 苏文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偷学了天罡正法? 此法是张家嫡传功法,号称夺天地之造化,取日月之精华,乃当世最顶尖的奇功绝艺,论巧妙之处远在上洛派的山河观之上。 可惜此法不好修,必须配用上好的奇香,如果奇香有一丝杂质,对修炼之人的身体损伤都会极大。 这套功法作为顶尖世家培养自己的传承人是非常合适的,你一个破落户也敢修这玩意?” 郑飞扬面色大变,他偷学天罡正法这大隐秘没想到被苏文一眼看出来了。 他面红面白,好一会才道:“我只是练着玩玩……” 群星门张家嫡传功法怎么可能供外人练着玩,郑飞扬也知道自己这种说法瞒不过人,只能沮丧地道:“我就是偷听了一点,想独自练一把。” 苏文淡然道:“你天赋很好,人也聪明,在同辈当中应该是排得上前列的。认真将门中教的东西修好了,把根基打扎实,自有出头之日,何必贪别人家的东西?” 郑飞扬却不同意:“有些东西一步慢,步步慢。群星门虽然是一个门派,但代代都是张家的人做掌教,如今群星门几乎与张家等同,一说到群星门就是张掌教。 他们有绝世的功法有顶级的奇香,同龄的张家人比我们早走了不知多少步,我们这些外姓人只有拼命追赶才有可能追得上他们。” “所以就想着去偷别人的功法?”苏文摇头道:“一门能称做绝世的功法又怎么可能靠偷听几句就能修炼得成功,许多诀窍比如运气的火候,配用的药物,甚至连炼化奇香的时辰都极有讲究。 你听那么一两句胡乱修行,九成九得练岔气,而且你确定你听到的绝世功法,是因为你运气好恰好听到,还是别人有意让你听到?” 郑飞扬脸色大变。他本是极聪明的人,顿时明白自己中了别人的招。想不到就在群星门内部也有如此阴损的招数。 张家人能独占群星门数百年,怕早已经编织了密密麻麻的网,将能够与张家天才争锋的人无声无息刷下去。 他低头想了想,心寒不已,突然道:“苏道长,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苏文直接打断他。 他不愿与这个世界的人牵扯太多,除了收了原主弟子明恶的妹妹之外,再不想收徒。 郑飞扬嘟嘟嘴,道:“你都没听清楚我想说什么,你会后悔的! 我可是群星门有史以来最聪明最有前途的人,群星门的掌教之位在八百年之后,将再归于师徒一脉,而不是父死子继的张家皇朝!” 这种话也敢说出口,我看你将来很难长到成人! 苏文微笑着打开食盒,慢条斯理地吃东西,他刚刚说的几句话足以抵这一餐有余。 郑飞扬才傲气没多久,又垮下脸,道:“苏道爷,您行行好,看在您我的缘分上,指点指点一下……” 苏文直接道:“你真想学点东西,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不过……” “但有吩咐,小的愿意赴汤蹈火!”郑飞扬迅速道。他精神一振,知道苏文是有本事的,估计甚至比自己那个蓝纹的师父强。 可能是黄纹高手! 郑飞扬有点兴奋。在他看来能得到黄纹高手指点已经比一般弟子多跑了许多步。 虽然他嘴里嚷着要和张家天才比肩,但是眼界也就是群星门一个低层弟子,连内门都进不去。 苏文突然想到一个很有意思的主意,微笑,决定给他一个机会道:“奇功绝艺楼有一个老头,你去给我要来一份东西。” “要这东西有个诀窍……” 你不会坑我吧? 郑飞扬听完苏文所说,忍不住嘀咕。 找到三楼一个老头,打他一个耳光,将他肩膀用力按一按,然后拿走他的东西? 谁敢? 这明显就是要命的活!能进奇功绝艺楼的修为至少得青纹以上,三楼怕是黄纹的老前辈,这个境界在任何门派都是长老级。 不过他见苏文吃了几口饭菜便看书,再也不理会自己。 他知道这是一个考验,如果自己不做,那就失去了受苏文指点的机会了。 做,还是不做? 郑飞扬想了半晌,咬咬牙心道:我连张家嫡传功法都敢偷学,还怕扇一个老头耳光?而且…… 这明显就是苏道人和友人的一个玩笑!!! 他眼睛一亮,试探道:“苏道长,小的修为低微,怕打不到老前辈吧!” 苏文笑了笑道:“你按我的做,一分不差一分不少,定然做得了的。我绝不会交给你做不了的任务。 这事端看你够不够胆!” 郑飞扬眼睛骨碌碌转一圈,又问苏文:“苏道长,请问您现在什么境界?” 苏文对着天指了指,一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模样。 你还敢与天比高,这尾巴翘得! 郑飞扬嘴角一扬,他立即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地扭头就走:“苏道长,您那老朋友我扇定了,不过到时你可要护住我!!!” 第388章 凑巧得像命运的撩拨 奇功绝艺楼最高一层,第五层。 掌管藏书楼的陈有蚕、掌管天下宫的张龙虎,还有代理掌教事务的张朝雷等五位宗师齐集一堂。 “我们这半个月来已经将门内三千弟子及其家眷、仆役等上万人一一排查,完全找不到那位魔神的半点痕迹。 太子与杨太傅难道看走眼了?” “或许那位泄了行踪,已经离开了! 我们五位宗师皆是同出一门,联手催运本门的五行阵法,即使紫纹大宗师也得避让我等锋芒,又有掌教坐镇。想来韩柏也不是蠢货,如何敢待在群星门?” “我们掌教与韩柏斗战在即,在如此重要关头,韩柏也不可能分心,我们这一次搜查算是白费力气!” 五人你一言我一句地分析,言辞极傲。 他们自然有资格骄傲的,作为天下功法的祖庭,修炼的是绝世功法,用的是上好奇香,同一境界层次之下,他们通常能压对手三分。 群星门这一招牌更是天下闻名,没人敢不给他们面子。就算是大晋开国皇帝司马开元,也得请群星门掌教张绝剑做国师,也得将太子司马曜送来群星门学艺。 如此荣耀,天下独此一家! 其中一个身穿一套金丝紫色法袍,头戴五老冠的老道人神色威严地道:“也不是白费功夫,起码我们意外排查出一条大鱼。 没想到竟然有人如此大胆,潜伏于群星门偷学功法!” 此人是群星门第二号人物张朝雷,早十几年前就已经代理掌教之位,权高位重。 他冷笑道:“我们先将那条大鱼抓住,杀鸡儆猴,免得别人以为我们群星门像敞开门的街市店铺,可以随便来去!” 嘴里说的是大鱼,实际讽刺的是玄天魔神韩柏。 其余宗师想着韩柏这种天下顶尖的魔头混进群星门也就算了,毕竟人家是紫纹,无论自己戒备多森严,普通修士绝难发现得了一个紫纹大宗师,令人无可奈何。 但是其他人也敢窥视群星门的秘传绝学,这就是蔑视所有的群星门人,士可忍,孰不可忍,当即都动了无明之火。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均看出对方的怒意,猛然同发神意,五股精纯的神意裹挟纯正的红纹奇香烟气渗透楼板,直压到三楼的一个老者。 这位老者满脸虬髯,也是一身道袍,双目在青灯火光之中隐见一丝碧蓝色。 他正神情专注拿着一卷发黄的轴卷在看,轴卷拖着一条丝带,上面以娟秀的字体写着“逍遥游”。 “逍遥游这个道场重点在于鲲变,前人创的功法果然大气磅礴,精妙绝伦。只是即使修炼多出一个道场,于我并无多少益处,如何突破紫纹门槛才是关键。 可怜我偷入群星门三年有余,竟然找不到一套完整的突破紫纹的诀窍,群星门对紫纹的秘诀防范得太严密了。” 老者揣摩着秘籍,突然脸色大变,只见猛然间头上现出一道五色彩虹,如同巍峨高山一般,猛然刷下。这一刷似乎能将一切物质和神意道场化作混沌。 原本一排排的书架尽化作色彩斑斓的宇宙,像一个万花筒世界,使他整个人虚虚悬在空中,无依无靠。 是宗师级神意! 五股同气连枝的神意几乎每一道都不输于老者的修为,突然毫无预兆地同时爆发,让老者一下子吃尽苦头,被牢牢拿捏住,一时竟动弹不得。 “碧睛龙王尚知信,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潜入我群星门偷学本门功法!” 一声宏大的喝问声如惊雷般在老者耳间回荡,震得他眼冒金星,但是隔壁许多已经到了黄纹境界的道人似根本没听到一般,继续专心致志地看书。 尚知信暗暗叫苦。 悄无声息之下就将自己制服,可见袭击自己的人手段之高明,除了群星门当家的几位宗师之外,不可能有他人拥有这个本事。 他再无侥幸之心,只有竭尽全力催运功法,然而那五股神意极其高明地压在他道场将生未生之处,令他根本催运不起神意道场。 完了! 尚知信绝望之际,三楼恰好走来一个小道童。 郑飞扬躲躲闪闪的左右四顾,像做贼一般,也不知怎么就通过了层层森严的守卫上到了三楼。 这里可不是普通弟子能够上来的! 他胆战心惊,直到见到角落里的尚知信时终于眼睛一亮,知道找到了目标。 尚知信恰好被五股神意压制,像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郑飞扬看了好一会,不由暗道:果然如苏道长所说,这就是考我胆量。 苏道长的老友,你不好彩了,谁叫你有张道长这个损友! 郑飞扬认为自己此行是苏文算计到尚知信痴迷练功,有意跟他开个玩笑,所以也不犹豫,直直走过来去,举起手就给尚知信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得尚知信七荤八素,眼冒金星,不可置信。 碧眼龙王是云梦泽七十五寨的总瓢把子,也是宗师之中能排上前列的绝世人物。他这个层次的高手足以傲视江湖,紫纹不出,谁与争锋。 如今竟然被一个灰纹层次的道童狠狠扇了一个耳光! 然而受了这个耳光,尚知信未来得及愤怒,反而大喜起来。因为他被压制的道场终于找到了一个支点,瞬间宣泄而出,笼罩于身周。 道场是一个宗师的独有领域,也是最强大的防御,它就像一个蛋壳守护着自己的肉身。使其不受侵犯。 尚知信的云梦道场如云烟一般捉摸不定,神秘莫测,五道原本强大无比的神意落在其上,被一点点分散到道场各处,更有许多被牵引着互相抵消,一时压力尽消。 群星门的五位宗师惊讶到了极点,按说在他们五股神意压制之下,尚知信不可能有任何脱身的机会,然而他们堪称铜墙铁壁的压制却被区区一个道童的耳光轻而易举地打破了。 时机的凑巧,出手的玄妙就像命运在利用道童搭救了尚知信,其出手的角度虽然不可思议,但是仔细思量,却又极具美感,就像被冥冥之中的命运撩了一下似的,令人怦然心动。 第389章 夺人机缘,傻人傻福 张朝雷打了个激灵,如饮美酒。只有到了他这个层次才能从道童的出手之中领略到其中的奥妙,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更加震撼不已。 不过其他宗师并没有他这么大的感慨,有点手忙脚乱。 他们没有预料到尚知信能抵御自己五人的神意,自身位置与尚知信隔了两层楼。对于宗师而言,两层楼的距离就是天涯海角,只要把握好,足以轻松脱身。 尚知信潜伏在本门三年,偷看了无数本门功法,如果让他安然离去,对群星门的声誉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 群星门的五位宗师同时色变。 尚知信道场一起,气势瞬间飙升。宗师级别的庞大到不可思议的气势迅速扩散到整个奇功绝艺楼,令满楼正在钻研苦修的道人都大惊失色。 没想到在天下最安全的最宁和的群星门之内竟然会出现敌人,群星门的道人们一个个提起神意,却被宗师级的气势轻易压倒。 难道是玄天魔神韩柏对我们出手了? 所有人惊疑不定。 尚知信则满脸喜色,虽然不明白郑飞扬为何扇他耳光,但是着实救了他一命,不禁得十分感激,所以道场及气势都有意避开道童,对其网开一面。此时更是长臂一伸,想将他抓在手里,待逃出去之后再问其来意。 然而郑飞扬似乎预料到他的动作,又再在尚知信刚耸起的肩膀上一按。 尚知信的云梦道场之中烟雾云牵梦萦,将他的身形映衬得捉摸不定,如神龙见首不见尾,此时五位宗师再想将他压制,几乎不再可能。 但是郑飞扬这一按却似乎按在了他道场的破绽之上,明明还是强大无比,明明还在力抗五道宗师级神意的云梦道场却在道童的一按之下不由一顿。 就像一个循环往复的机器被按了停顿开关,尚知信的道场再次被拿捏住,只是这一次拿捏他的由五位宗师改为了一个只有灰纹境界的普通小道童。 尚知信脸上刚起的喜色迅速化作惊骇。 难道这位道童实际上是个绝世高手? 要知道除了紫纹大宗师,不可能有人可以在一瞬间将尚知信这样纵横四海经验老到的宗师拿捏住。 如果不是道童外表只是十三四岁,尚知信甚至以为眼前这位就是群星门掌教张绝剑。 郑飞扬按住了尚知信,便按苏文的吩咐灵活地探入尚知信怀中,摸索出一截手臂粗的巴掌长的红色蜡烛。 不知为何尚知信会在怀里藏着一截普通的红蜡烛,也不知苏文为何要这一截蜡烛。郑飞扬非常诚恳地道:“对不起哈,我真不是故意打您的,只是受苏道长吩咐,您有什么仇怨请找苏道长。 您们是高手,互相过过招,损点面子非常正常,请不要找小的出气! 真的抱歉了,过后我肯定买一箱蜡烛还给您,还要给你磕上十个八个响头,诚心地向您道歉。” 他一边絮絮叨叨一边拿了蜡烛,非常歉意地看了尚知信一眼,小跑着离开了。 自始至终他都没察觉尚知信身上笼罩的强大无比的道场,更没发现尚知信在与自己门中五位宗师在交锋。 他不过是一个修为堪堪到达灰纹的道童而已,感知几乎与普通人差不了太多。 尚知信此刻目眦尽裂,他珍而重之地随身携带的自然是重宝。此宝被夺了,几乎等同于葬送了他紫纹大宗师的梦想,这一点是尚知信绝对无法容忍的。 所以郑飞扬的手松开之后,尚知信的云梦道场就要爆发了,那一波又一波的内气如天崩地裂一般翻涌而出,充满灵性的仙灵一个个现身,誓要将那可恶的道童粉身碎骨。 然而就是这么耽搁的一瞬,楼上五位宗师已经悍然催发自己的道场,破开楼板,轰然直下,以无铸的威势压向尚知信。 轰! 道场对轰,毫无花架地对了一招。 劲风四起,将周围的珍贵无比的奇功秘籍四处抛飞。 还是五位宗师有意收敛的威力,否则这一击很可能摧毁许多秘本,对奇功绝艺楼将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饶是如此,尚知信也似受了雷击,一口鲜血在喉咙翻涌,难受不已。 “就算是尚某不对,群星门也不该如此霸道,夺我宝物,毁我机缘!” 尚知信给气得浑身发抖,他以为是群星门为了侮辱自己才遣来这道童,否则双方配合绝不可能如此默契。 他腰一躬,破开身后书架,借助五位宗师对奇功绝艺秘籍的心疼蹿到其他地方。 奇功绝艺楼每层都有三百多平,遍布一排排的书架。此刻原有十几人稀稀落落地在各处独自安静看书,被宗师交手波及,立即鸡飞狗走。 他喝道:“白玉蝎精莫二娘,摩云手杜武康,你们两人若眼睁睁看我死,你们也绝对会没命,不如大家和他们拼了,杀出一条生路!” 他的喝声惊到众人,尤其是其中的一个坤修和中年道人。 “还有其他贼人潜伏在我们藏书楼?”主管藏书楼的长老陈有蚕脸都绿了。 “杀杀杀!”他大怒,不再顾忌楼里的秘籍,全力出手。 只一会几道人影互相纠缠从奇功绝艺楼破墙而出,往其他地方杀去。一声声劲力交击的气爆声震动整个群星门。 八个宗师大战的精彩自然不言而喻。 所有人都想不到群星门还没被天下第一大魔头韩柏摧残,就被三个散修宗师闹得灰头土脸。 郑飞扬拿着蜡烛一路飞奔回丹心汗青楼,他虽然一路听背后有大战的轰鸣声,但是遵从苏文的吩咐,一路不回头,安安稳稳地跑到苏文面前,得意洋洋地道:“我做到了,我做到了!” 苏文见他没心没肺的模样,不由摇了摇头。如果自己是有恶意的,早就将这浑小子坑死了。 傻人有傻福,他既然做到了,便送他一段机缘。 苏文随手将郑飞扬拿回来的蜡烛点了。明明是一件普通的红烛,但点起来的火却与众不同,燃起的那一点金黄的火光极其光亮,弥漫着一个渗人心脾的芳香。 郑飞扬嗅着清香,整个人就像婴儿泡到母亲的羊水里,无比的温暖无比的舒适。那一身的内气自行勃发,像春天的小草充满生机。 他不自觉坐下来,呼吸着奇香,徐徐运功。这一下修行真是顺畅无比,那修为像破土而出的竹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节节攀升。 第390章 法天相地金纹香出世 “还我法天相地金纹香,你们这群卑鄙小人夺了我的金纹香……”尚知信并没撑得多久就被五位宗师所擒,但是他声嘶力竭的控诉让五位宗师大吃一惊。 法天相地金纹香出世了,而且还被一个普通道童取了去! 每一截金纹香的出世都意味着巨大的机缘,伴随之的是必然有绝世人物崛起,比如说前有司马开元,后有玄天魔神韩柏。 这一截法天相地金纹香将会令谁崛起? 自己有没有这个机会? 所有人不由得心潮澎湃,无法自已。 掌管藏书楼的长老陈有蚕吞咽着口水,想到天下最顶尖的至宝就在自己眼皮底下藏了三年,自己竟然一无所觉。顿时真是想死的心都有。 “那位道童我认得,是我徒孙一辈。天赋尚好,但是脾性浮躁,仍得好好磨练。”陈有蚕沉声道,“他不是坏人,肯定被人利用了!” 郑飞扬的修炼天赋在同辈确实首屈一指,早早便入了高层的眼,否则也不会遭人妒忌,暗下毒手。 “他现在在丹心汗青楼做杂役,指使他的贼子定然在那里!”陈有蚕再次说道。 将郑飞扬安排到丹心汗青楼,本就是他特意安排的,主要是想通过这座冷清的楼阁磨练一下郑飞扬的脾性,没想到反令那浑小子闯出这么一个大祸。 立时便有一个张家宗师沉声道:“是被利用还是投敌,这还得弄清楚再说。” 陈有蚕心下一沉。 世家与师徒一脉的矛盾一直存在,而且师徒一脉向来处于下风。毕竟张家代代掌教,掌握了巨大资源和权势,师徒一脉只能小心翼翼应对。 如今郑飞扬出了乱子,怕是难保! 转眼间五位宗师联袂而至丹心汗青楼。 他们抬眼看着这座幽静的楼阁,不由心弦颤动。 法天相地金纹香就在楼里? 这可是世间最大的机缘! 张朝雷突然道:“宝物向来天定,不能以强权夺之。司马开元,韩柏均起于微末,以两人经历来看,金纹香绝非争夺可得。 师兄弟们若有这个想法,当要时时刻刻留意形势,情况不妙便及时抽身。” 这句真心实意的提醒落在其他人耳里,也不知什么感受,可能会觉得自己怕掌门之位不保,才有意说的。张朝雷暗道。 但是他想起那道童神乎其技的手法,隐约猜到幕后之人的身份,因而不得不做这个提醒。 能成就宗师的也没有蠢货,他们也知道一个灰纹境界的道童不可能有能耐从一个宗师手中夺得至宝,其背后肯定存在着一个非常可怕的人存在。 陈有蚕沉默了一会,苦笑道:“其实我们都猜到了是谁,毕竟大家都排查了半个月。只是即使面对此人,我还是不甘心,想亲身尝试一下!” 没有人能抗拒得了金纹香的诱惑,特别在玄天魔神韩柏几天之内从蓝纹晋身紫纹,铸造了奇香天下旷古未有的传奇之后,许多人就将金纹香与紫纹大宗师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好像他们修不成紫纹大宗师,纯粹因为缺了金纹香。 张龙虎突然道:“韩柏已经拥有一截金纹香,他并不需要第二截,我们完全可以通过谈判,交易,甚至逼迫,让他交出法天相地金纹香!” 张龙虎掌管群星门的商业,头脑比其他宗师灵活。 其他宗师听了都是眼前一亮。 在韩柏与张绝剑斗战在即,如果能够对其备战造成威胁,必然能令其考虑放弃这一截金纹香。 张朝雷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自然知道司马开元韩柏能崛起,更大原因是天赋异禀,但是金纹香也是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 自己已经五十出头,人生最好的年华已过,紫纹大宗师的门槛还是看不到半点影子。如果得到金纹香,定然能更上一层楼…… 五名宗师看着这一栋丹心汗青楼,内心均莫名的骚动。 丹心汗青楼内,三楼。 苏文放下手中的竹简,如有感应地抬头往窗外望了望。 夜风不知何时已经推开了楼阁的窗,带着寒冷呼呼而入,非常地翻动书架上无数的古籍淡黄的纸张。 窗外的亭台楼阁在夜幕之下都点上了烛火,犹如繁星点点,令人仿佛置身于星河之上。 “群星门若灭了,于整个奇香世界,整个文明都是一件惨重的损失!”苏文轻声道。 郑飞扬背脊一寒,瞬间从修炼之中惊醒,他觉得苏文的话似乎蕴含着极可怕的意蕴,杀气腾腾令人心惊。 于是赶紧道:“群星门是天下人的群星门,但凡是这天下的人都不至于要灭我群星门。” 苏文想了想,叹息道:“天下人的群星门,汇聚了许许多多的文明结晶,确实令人不忍动手。” 郑飞扬不知自己这一句话让群星门躲过了一场可怕的灾难。 他往窗外看了一眼,见楼外站着几个老道人,一个个法袍色彩极其鲜艳,在夜里的烛火和星光之中非常耀眼。 这些老道的法袍很眼熟啊! 因为离得远,又是黑夜,郑飞扬看不清老道们的样貌,只觉得他们的法袍非常高级,是门内的上层人士。 他惊疑不定地道:“似乎是门内的高功宿老,丹心汗青楼平常难得有人踏足,他们这个时候为何来这里?” 苏文平静地道:“或许是找死吧!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普天下都是这一个道理,不论地位高低,不论修为强弱。” 郑飞扬焦急地摆摆手。低声道:“别这样啊,苏道长。门中高功耳聪目明,你胡说八道若被他们听在耳里,非得好一顿罚不可!” 苏文笑而不语。 郑飞扬突然一愣:高功们若不是来找苏道长,就是来找我的,难道…… 他随即想起自己之前按苏文的吩咐扇了一个老道人,好像闹出很大的动静,不由忐忑不安起来:“苏道长,之前我可是依照您的吩咐扇那位前辈,您可不能出卖我!” “你这小身板有多少斤两,能卖什么价钱?!”苏文静静坐着,眸光如水,掌指上不知何时多了几粒宝石,随手把玩着。 那宝石晶莹剔透,有白、绿、碧、赤、黄五种颜色,极其好看。 红烛燃烧得很快,现在只剩下一半。其产生的烟气却并不弥漫开来,而是受到莫名牵引,一丝一缕地汇聚于苏文的掌指之间,凝成一条金色的丝索将宝石串在起来,形成一条宝石手链。 苏文随手将宝石手链戴在手腕上。 夜风吹拂,道人袖袍纷飞,宝石与金丝索灼灼其华,在黑夜里格外耀眼夺目。 郑飞扬觉得这个道人似天上的神仙一般,忽上忽下的心突然安定下来,总觉得有这个道人在,天塌下来也不用怕了。 第391章 贪婪之心 郑飞扬心一定,思维便清晰起来:高功们肯定是来找苏道长的,自己哪值得那些大佬们找,随便来一个蓝纹道人都可以戳死自己! 但是苏道长到底是什么身份,楼下的高功找他做什么? 夜色之中似乎有一股肃杀气氛在迅速凝聚,非常不对劲…… 楼下那五个宗师已经齐齐迈步,进入丹心汗青楼。 苏文突然摇了摇头,令郑飞扬摸不着头脑地道:“不能怪我咯,我已经给过他们机会了!” 燃烧到一半的红烛猛然上燎,燃起如火炬般的大火。金色的火光往外扩散,渗入到群星山的夜色里。 郑飞扬从来没见过一截蜡烛能烧出这么猛的火焰,更没见过蜡烛会烧出金光,而且还有奇香的烟气。 这蜡烛绝对是一截奇香修炼法器。金色的光华,怕是黄纹奇香吧,难怪让我修炼一跃千里。 郑飞扬咕噜地吞咽一口口水,他这辈子都没用过如此好香呢! 但是谁会将黄纹奇香炼制为蜡烛法器?奇香是天地奇物,珍贵异常,谁会用来燃烧? 按师父教导,这是最败家最浪费的作为,该受千夫所指,天地所不容…… 郑飞扬眼睛骤然瞪圆,觉得不可思议,难以置信。 苏文望向他,认真地道:“你说你是师徒一脉,想打破张家垄断群星门的大势,个中有多少真情实意? 如果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真正打击了世家,使群星门的世家和师徒一脉齐齐回到一条起跑线上,你敢不敢要?” “当然,你肯定要付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代价。” 郑飞扬在他注视之下竟觉得一阵窒息。 群星门师徒一脉与世家争斗非常激烈,郑飞扬深受其害,但是如果真有这样一个机会,他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 郑飞扬心里激起一股意气,昂然道:“群星门不能永远受控于某家某姓,这不是祖师们愿意见到的,我是群星门弟子,义不容辞。” 少年总是那么直白,那么意气风发。他这句话根本没深思自己会付出什么,群星门又会付出什么。 话音刚落,红烛已经燃烧到了最后,发出砰的一声,火光骤消。群星山的安宁祥和似乎随着这道火光消失而破灭。 亭台楼阁的点点烛火多了一抹幽绿色,给人带来一种瘆人的诡异感。 郑飞扬莫名的心悸,似听到一阵锣鼓唢呐声。 “我们这一带流传一个故事,叫狐狸娶亲。 据说有灵性的狐狸会像人一样娶亲,但是其迎亲之日绝对不可被人看见。但凡有人看见了,就只能加入迎亲队伍,化作一只狐狸! 这个故事我们从小就听娘亲说过,一旦不听话的时候,狐狸就会过来将我们带走。特别是外面有热闹的时候,娘亲都说这是狐狸娶亲,绝对不能去看!” 郑飞扬莫名其妙地想起这个传说。然后心里便有一只只狐狸的形象诞生,越来越清晰,活灵活现,如从小时候的噩梦里走向现实。 他的身体渐渐软下去,趴在了桌子上,心神的本我渐渐模糊,只剩下狐狸娶亲这个故事。 于是在他四周一个个穿着各色华服的“人”浮现,衣冠里面均是直立的狐狸,只有及膝高,面敷白粉嘴点丹朱,举止均像人一般,它们各拿着唢呐、锣鼓、琴瑟,扛着一顶装饰华美的大红花轿。 苏文有点好玩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郑飞扬刚刚虽然用金纹香修炼了一会,修为也提高了一截,实际上好处并不大。 但是此时苏文将他心神牵引出来,以金纹香点化作了一道道神意,将狐狸娶亲这一道场化生出来,对其日后修行自有无穷妙处。可以说按部就班,必然能成就宗师。 当五位宗师走上丹心汗青楼,他们所见就是青灯一点火光之下,一个卖相极好的中年道人正在读书,另有少年趴在桌子上睡着,画面极其和谐。 在他们周围浮现着只只穿衣戴冠的狐狸,人模人样,憨态可掬,如幻似真,就如少年做的梦一样。 “是神意道场!” 如此充满童趣的一幕没令张朝雷感觉温暖,反而觉得极端的危险。 特别是当他看到了那个身上没一点修为气息的中年道人,心弦不由自主地绷紧,像要崩断似的。 紫纹大宗师! “玄天魔神,韩柏!”张朝雷低语。 他一直不明白为何一个出身于小观没有上等功法传承,蹉跎到中年的落魄道人能成就紫纹大宗师,为何能修成傲视天下,举世为之震惊的修为。 任何一个世家大派在听闻其背景都觉得不可思议,不敢置信,忍不住的轻视,认为肯定是有所误传。 张朝雷一直告诫自己,能成就大威名者,必然有能人所不能的独到之处,但是一开始心里还是有点不以为然的。 天下紫纹大宗师,每一个的身后都有其崛起的雄厚资本。且不说张绝剑、陈鸿威、魔君背后都有千年大教支持,元帝释是前朝皇子,继承一朝余蕴,司马开元则一直有群星门暗中护持,本就是群星门挑选的结束乱世的潜龙之一。 韩柏凭什么? 就凭三流的小观传承和一截传闻甚至是假的金纹香? 张朝雷不信! 司马开元也是在千万人之中脱颖而出的绝世人物,也是金纹香的得主,但是当初也是一步步从微末走向大宗师的,几十年的修行之路每一步都极其清晰。 韩柏的崛起已经难以用天赋、传承和金纹香来解释,就像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他真有这么强?会不会被误传了? 张朝雷满心疑问。 然而所有的怀疑在见到中年道人这一刻迅速冰消瓦解。 他心中冒起的如临大敌的警讯告诉自己,至少修为上韩柏已经远远超越自己,绝对是紫纹大宗师那一等层次。 张朝雷惊惧之余,又有点惊喜:如果天赋、传承、奇香都不足以解释其崛起的速度,那么就能得出一个结论。 韩柏身上必然有不得了的大秘密,说不定是连冰魄神纹,法天相地金纹香比不过的大秘密!!! 张朝雷一念至此,心里的贪念就像干柴烈火一般猛然点燃。 他作为天下第一名门的代掌教,见惯了奇珍异宝,自问甚少东西能让自己心动。 金纹香或是其一,但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并不强求,可如果是可以让人超脱的大秘密呢? 贪念迅速熊熊燃烧,不可抑制。 他但觉脸上手上身上开始发痒,毛孔里长出一根又一根清晰的兽毛。 这是什么? 我为何会长毛?!! 张朝雷一愣,卓绝的心志生出警讯,顿时令他从不同寻常的极端贪婪当中惊醒。 “你的心念欲望被玄天魔神影响,差点化生出异样神意……”一个声音隔空传入耳里。 他万分惊骇,以自己的宗师巅峰级修为,圆融的金丹道场,无敌的宗师意志,又有四个同门宗师同气连枝,组成五行阵法。 如此阵容按理说就算紫纹大宗师也能抗衡的,然而自己刚刚竟然一点没察觉韩柏的攻击,连自己的神意修为都差点就落入别人之手。 第392章 金纹塑神 不好,其他师弟们没有我的修为,怕不得…… 他迅速扭头去看其他宗师,哪里还有同门的踪迹,只有一头头的狐狸,完全分不清哪个是人哪个是神意。 猛然之间,所有狐狸都扭头来看他,神态像看到了一个异类,一个禁忌。 张朝雷一时又十分羞愧,觉得自己掉队了。 滴滴答答! 滴滴答答! 所有狐狸们奏起了乐,唢呐锣鼓的声音笼罩整个天地,渗入心间,渗入骨髓里,像在催促着和滋养着什么。 张朝雷心间无数的杂念肆意生长,他仿佛听到了母亲当年恐吓他让他早点睡觉的声音,阴森恐怖。 幼年的恐惧不可抑制地泛出来,似乎隔几十年时空传递到现在,令他满心的冰冷。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确有无敌的意志,圆融的心境,但是以前没有啊。 或许现在对狐狸娶亲这种故事不再恐惧,但当年那幼小心灵的恐惧却是一直潜藏在心底,成了他人生的一个烙印,也成了他无法摆脱的负担,于是迅速化生了一根又一根的橙黄的狐狸毛发,再次从毛孔肆意生长。 “韩柏最可怕的是借用你自己的修为打败你自己。你现时之所以不能抵御,是因为你的心不净,堪不破迷障。 你以为是韩柏在影响你的神意,其实是韩柏在引导你自己影响自己的神意。 你的一切贪婪、羞愧、恐惧都是真真切切的,是从属于你自己的。 小朝雷,不用慌张,接纳自己,才能划下自己与外界力量的界线。 划下界线,才能建立篱笆,守护自己一方净土。 记住静心,清心,守心。心不变,万物不变,心若变,万物皆变!” 那个声音再起,引导他认清本我,随之一股庞大的力量涌入身体,建立篱笆隔绝外界一切,使他彻底清醒。 他发觉此时自己还站在丹心汗青楼的门口,而其他宗师早已经不见。刚刚上楼看到的经历到的就似幻觉一般。 张朝雷色变。 迎亲的唢呐锣鼓再次响起,喧哗热闹,喜气洋洋,在群星山的风中在夜色里回荡,缭绕于所有门人的耳朵。 这一刻的群星门所有人都莫名地惊悸,纷纷唤醒了童年的恐惧,各种各样的杂念。 张朝雷扫视四周,他看不到狐狸的身影,却处处皆是响亮的喜乐,似乎处处都有狐狸的存在。 整个群星门被这一道古怪的道场笼罩住了! 张朝雷有一种上洛派惨事重现的惊悚感,他有点无力又有点委屈地叫道:“掌教,韩柏对我们出手了!!!” 刚刚提醒他的声音正是来自张绝剑。 从张朝雷有记忆开始,张绝剑便是群星门的掌教,他率领着群星门英杰走过了前朝末年几十年战乱,是群星门定海神针般的存在。 张朝雷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便应声浮现,白发白眉,相貌秀气,没一丝皱纹,面容稚嫩如少年一般。个子稍矮,没什么居高临下的气息,平和如邻家男孩。 “掌教!”张朝雷喜道。 张绝剑竖指嘘了一声,肃容道:“静心!” 张朝雷不解地道:“掌教,龙虎,陈有蚕等四人都被韩柏制住了,请您赶紧解救他们。” 培养几个宗师可不容易,无论哪个门派都受不了这个损失。 上洛派单独少了个陈其洛就元气大伤,逼得陈鸿威在西北大开杀戒,狠狠杀了三个宗师才维持住上洛派既有利益和势力范围。 群星门若失去四个宗师,只怕几十年内都要一蹶不振。 而且眼前韩柏将道场立在群星门之中,将整个群星门笼罩于内,这是对群星门的侮辱,是对张绝剑的挑衅! 张朝雷哽咽地道:“掌教,韩柏如此狂妄霸道,这是要毁群星门数千年的声誉啊!他简直是丧心病狂,无法无天!” 如果不是顾及代掌教的身份,张朝雷都想捶胸顿足,涕泪交加,以示自己的惊诧与愤慨! 张绝剑抬头看向三楼窗户,青灯豆大火焰晕染出一圈光芒,如佛祖菩萨头上的一圈功德圣光。 “玄天魔神韩柏……”张绝剑低低叹息,“阁下入我群星门,老夫虽然不出面款待,却一直忍让,敞开所有古籍秘法,任你阅读。 阁下还有什么不满意,非要逼我现身?” 张朝雷大吃一惊,觉得自己是不是耳朵出现问题,听错了,自己掌教怎么会对韩柏如此说话,就好似处在弱势一方,像一个羞怒委屈的小媳妇一般! 张绝剑没有理会徒子徒孙的吃惊,继续道:“老夫自问掌管群星门数十年,不曾懈怠,对门徒约束严谨,门风清正,内无害群之马,外无必杀之敌。 你如果想以什么罪名搬弄众生心意对我攻击,怕不得徒劳无功。” “韩观主,你的所为我们都明白,无非是要铸就天下不灭威名,以天下人心助你塑神,奠定金纹之身。 可是你真的以为天下便只有你天赋异禀,只有你会金纹境界的塑神吗? 你若得寸进尺,必然只有玉石俱焚!” 张绝剑越说越气愤,像是在借苏文的逼迫来刺激自己的潜能,使自己气势的节节攀升,到最后冲霄而起,有如怒涛狂澜,无穷无尽。 金纹? 张朝雷再次炸裂。 一直以来,大多数的奇香修士认为七种奇香对应功法七大境界,金纹香对应的境界便是传说的从来没有人修成的天人境界。 但是还有一种说法,认为天人应该是超越七种奇香境界的存在,在紫纹大宗师与天人之间,应该还有一个衔接的金纹境界。否则以区区一个双脚不能离地的紫纹大宗师一下子跃升至无所不能,掌握整个世界权柄的天人,那太不可思议了。 张绝剑这个说法其实是认定了后一种说法,将其冠名为塑神,还证实了韩柏几乎修成了这个境界。 如此一来,韩柏的“玄天三神,赏善罚恶”能够遍布天下,为祸整个人间就不足为奇。 张朝雷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情绪,他觉得自己已经麻木了。 自己与龙虎师弟他们该是走了什么霉运才去招惹一个金纹的魔头!!! 掌教挡不挡得住那魔头,群星门会不会似上洛派一般结果? 张朝雷骤然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他现在才清楚群星门面对的是何等凶险的处境。 第393章 谁是救世主 苏文于青灯之下垂眸,映着群星山诸景,轻笑道:“张掌教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我来群星山两个多月均缘悭一面,好在有许多古籍陪伴,也不曾闷。 今日能见识阁下这道神意,虽非本人亲至,却足以一偿所憾。 阁下功行的确已经触摸到塑神的门槛,可惜年纪终究大了,若不进封神榜,塑神终生无望。 我今回是在帮你,你又何必如此不情不愿?” 张朝雷看向张绝剑,忐忑不安。 张绝剑听到封神榜,目光闪烁。 “传闻没错,果然是因为封神榜。陈鸿威到底还是找出了天人之秘。”张绝剑沉声道,“可惜找出此物绝非好事,对天下人来说反是一场大劫。 韩观主,现在天下太平,百业兴盛,吃喝玩乐要什么有什么,何必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机缘抛弃自己的性命,搞坏天下这大好光景,令天下人遭殃?” “韩观主,我看你也是正义之士,以赏善罚恶凝聚天下人心。不如及时收手,还天下安定。 否则背弃万民者,必为万民所唾弃。”张绝剑语气悲天悯人,只是柔中带刚,表面是借年龄述说志向,实质上暗指苏文表里不一,绝难成事。 对于顶尖的奇香修士而言,心志与修为密不可分,动摇心志本就属于一种攻击手段。 苏文收敛笑容,道:“赏善罚恶,是百姓的选择,并非我的选择,我不欠这个世界任何人任何因果!” “灭世本就是你们的宿命,因仙人而生,因仙人而灭。我若不插手,你们必然只有灭亡一个结局。” 仙人的执念便是灭世,这个世界的人本就为仙人灵性分割诞生出来,灭世执念存在每一个人心中。 所以这个世界的裂痕只是表象,实际是指这一毁灭与自毁的特质。苏文若要补天,就必须补上这一个先天不足,这也是最麻烦的地方,令他一时无从下手! 张绝剑闻言,只觉得苏文有病,讥笑道:“韩柏,你真是当作自己是神,是救世主了!难道塑神的要旨就是癔症?可是你所作所为不还是祸乱天下?” 苏文觉得和土着说这种拯救世界的话有如对牛弹琴,摇摇头道:“多说无益。如今张掌教既然已经放出这道神意,那便请你上封神榜吧!” 以他意志自然不会被人三言两语说动。 张朝雷暗忖自己掌教没有必胜把握,早打不如迟打,他赶紧出声道:“韩观主既然与我掌教约定了正月十五决战,何不多待些时日?” 苏文听了,笑而不语。 张绝剑则脸上涌起一种极其古怪的神色,道:“此战是我们决定的吗?不是你们决定的吗? 自始至终就是你们给我们安排,还指定了时间地点!!!” 张朝雷一愣,突然想起张绝剑从来没和自己说过要与韩柏决战。 他记得当初接了陈鸿威与元帝释的正月十五约战的情报,众宗师感叹一番,自己随口道:“元帝释到底是年轻人,英勇果断,面对陈鸿威的挑衅选择了速战速决,也最大限度降低了对草原部落的影响,维持住自己金帐的威望。 如果我们掌教向韩柏邀战,又会是什么光景? 不至于似现在一般让群星门人心惶惶,生怕被恶鬼索命。” 他对张绝剑的实力信心十足,根本不认为会输。 这些话传出去在群星门高层走了一圈,然后张龙虎那家伙兴冲冲地跑来问自己:“师兄,听说掌教已经向韩柏那魔头约战,时间定在正月十五,风波亭?!” 张朝雷努力回想着张龙虎当时是询问的语气,还是肯定语气? 反正自己当作肯定了! 自己没半点疑问,立即喜道:“掌教终于下了决心,大好事啊。此事得公开,向本门弟子,广大江湖人士公开,以安定人心。 这将是本门百年来最辉煌的一战,足以扬威天下!” 所以这是一个三人成虎的乌龙?!! 张朝雷再次头皮炸裂。 “这种乌龙本就是韩观主对你们心神的引导,只是想不到大家对我们的决战如此在意,轻易接受了,还连时间地方都给安排好了,”张绝剑无奈地道,“当然也怪不得你们,以韩观主的修为,你们所见所闻、所思所想根本不由自主。” 张朝雷苦笑,自己这个位高权重的巅峰宗师竟然所思所想还不由自主,若是在别人口中说出,自己必然赏他个大嘴巴,然而此话从张绝剑口中说出,真真令人毛骨悚然。 在这样一个玩弄人心的金纹境界大魔头之下,自己听到的看到的想到的究竟哪一样是真的,哪一样是假的? 以自己的修为真的分辨得出来吗? 甚至还有…… 眼前这位真的是掌教吗?!!! 张朝雷但觉眼前一切人与事都蒙上了一层厚厚面纱,以自己掌管群星门十几年的经验都看不透,摸不明。 张绝剑踮起脚在他头上摸了摸道:“小朝雷,别害怕,一切有老祖宗在!” 张朝雷骤然记起自己五六岁时有一次被什么吓着了,跑去张家祖祠,正好遇到掌教。当时掌教就是这么摸着自己的头,也是这么说话。 不由心中一定,暗道:以掌教绝世才智,只要自己不给他拖后腿,必然能笑到最后! 张绝剑哼一声:“当今紫纹大宗师公认是司马开元走在前面一点,他有赤血神焰金纹香,功力最为精纯。 然而若说境界,其实五人都差不多。 唯有韩观主是异数,对众生心域的运用堪称前无古人的地步,不过啊,” 张绝剑甩一甩袖袍,昂然踏空而起。 “本门推演金纹境界数百年之久,却也窥到一丝门径,塑神不是只有你会!”他扶摇直上,袖袍纷飞。 张绝剑再漫声道:“要成为紫纹大宗师,首要掌握人心。 金纹同样也是。 塑神,掌控人心,塑造神只。所以群星山庙宇众多,香火鼎盛,所以上洛派独尊龙王,所以六欲魔教教主没有姓名,代代统一称作魔君。 所以玄天三神,赏善罚恶!” 张绝剑气势强横无比,还在不停飙升,似永无尽头。 张朝雷之前还以为自己五位宗师联手能与紫纹大宗师一较高下,如今才知道自己等人多么的浅薄。 他紧张盯着两大绝世高手一触即发的战斗,满嘴苦涩。 早知如此,自己又何苦去惹那魔头,如今后悔都来不及了,只望掌教能成功御敌,否则本门怕要大难临头。 第394章 群星门的内战 “师徒一脉走到尽头了!” 陈有蚕听到遥远传来的一声沉重的无比心痛的叹息。声音似曾相识,似乎是自己少年时师祖所叹,又或是师祖又从更古老的祖师那里继承了这一叹息。 然而待他醒悟之时,却发觉声音自自己嘴里吐出来,于是无可奈何的感觉挥之不去。 他作为群星门五位宗师之一,地位尊贵无比,然而他自知自己的地位不如张姓宗师,群星门以张姓为贵,从少年之时进入群星门便是如此。 只有张家的人才可以享受最好的待遇,就算自己的天赋与才智更上一筹,但是门中的资源还是会倾向于比自己差的张家嫡系血脉。 他曾经不甘,曾经极力反抗,然而终究为现实所妥协。因为一路走来,那些不妥协的天才早已经消失在过往的时光之中。 如今的群星门已经不是天下人的群星门,而是成为了张家的群星门。 这一代五位宗师,只有他陈有蚕是师徒一脉,另一位表面上是异姓宗师,实际上是张家的赘婿。 五大宗师分管群星门各个领域,油水最足的奇香、炼器、丹药、巡山武者等都在张家人手中,他只掌着最清静最没影响力的藏书楼。 独木难支啊!陈有蚕哀叹。 无论他如何纵横捭阖,委屈求存,师徒一脉的才俊越来越少,越来越凋零,大部分非张姓弟子最后都成为张家的家奴,否则根本没有出头之日。 陈有蚕脸上凝固着虚伪的卑微的笑容,年轻时睥睨天下的豪气早被一种繁华落尽的苍凉取代。 没人知道这几十年来他经历多少憾事,然而即使形销骨立,他终究有着自己的坚持。 他不曾埋没于人海之中,不曾卑躬屈膝做别人的狗,他仍然有着勇气去继承祖师们数千年的遗志。 群星门人绝不向命运低头!!! 陈有蚕眼里升起锐利的神光,他耳边有人细细低语。 片刻之后他凝声喝道:“如果有机会重振师徒一脉,我陈有蚕甘愿万劫不复,不惜一切牺牲!” 回音阵阵,在孤独的月夜回响。 然后回音慢慢衰弱,最终消失。 世界一片寂寥。 陈有蚕但觉孤独,仿佛天地间只有自己一人。然而不一会儿,他心一动,好似听见了什么。 声音渐近,好似迎亲的唢呐声。 是的,远方影影绰绰,真的有一队人在这月夜迎亲。 陈有蚕知道大晋很大,各地方有自己的丧葬习俗,可是群星山一带根本没有黑夜迎亲的习俗,三更半夜总觉得不吉利。 这种不好预感在迎亲队伍越来越近时化作现实。 一群穿着各色华服的“人”吹唢呐敲锣打鼓鼓瑟弹弦,扛着一顶装饰华美的大红花轿。 然而这些“人”均是刚刚及膝的个头,连几个月婴儿都比他们高,而那大红花轿也是缩小版的有如孩童玩具的尺寸。 它们的动作夸张而滑稽,像极了皮影戏的影人动作,在这深夜让人毛骨悚然。 狐狸娶亲! 好诡异的道场!!! 陈有蚕倒吸一口冷气。 狐狸们来到他身边,齐刷刷定住身形。 吹唢呐的仍然摆脸鼓腮,唢呐向天,扛轿的前脚未落地,所有狐狸就这么突然定住,只有一双双的眼睛骨碌碌地同时望向萧战。 那眼睛均是橙黄色,瞳孔为竖着的枣核形状,不类常人。 然而陈有蚕却有一种熟悉感,似乎狐狸外表之下是一个个自己熟悉的人。 师兄、师父、师祖…… 这一刻师徒一脉许许多多的不甘之人从过往的时光之中浮现,以如此荒诞不经的模样给自己打招呼。 陈有蚕背脊一冷,小心地扬扬自己的奇香武器,一把长剑,犹豫着是不是要违背自己直觉来出手。 此时一头狐狸突然动了,从胸怀掏出一双小草鞋。它一步一个停顿,步履姿势极其夸张地向陈有蚕走来。在几步之处停下,放下那双小草鞋,再一步一个停顿地倒退回去。 然后一掀花轿的布帘,里面空空如也。狐狸躬身摆了个请上轿的姿势。黄眼在月光下发着幽光,直勾勾盯着陈有蚕。 穿上小鞋,进入花轿。 对方虽然不出声,但是陈有蚕明白它们的意思。 只要自己同意,只要上了轿,就是和整个群星门师徒一脉,和数百年以来的所有师徒一脉的前辈一起向张家开战,夺回群星门的控制权。 只是张绝剑几十年来的功业的确辉煌,威望素着,对师徒一脉也刻意照顾,否则师徒一脉早就被连根拔起。自己若向他挥剑,形同背叛…… 陈有蚕苦笑一声。张绝剑虽然对师徒一脉有保存之恩,但是也不曾想过壮大师徒一脉。 而且这位掌教越强,师徒一脉的复兴越是渺茫。他的存在就是一个障碍,无关于人品! 自己向他挥剑是对以往恩情的背叛,但是不向他挥剑,也背叛了师徒一脉众多先贤的理念。 陈有蚕咬了咬牙,已经下定了决心。 此刻他只考虑如何将草鞋穿上。这双鞋子只能放得进他的一个脚趾而已。 在无数黄睛竖瞳的注视之中,他褪去脚上皮靴,伸出左脚往草鞋上一套,扯了扯嘴里笑道:“您们看,晚辈脚太大,穿不上的。” 那习惯的卑微笑容让前辈们目光一闪,曾经意气风发的群星门绝世天才变成了一个唯唯诺诺委屈求存的糟老头,宗师无敌的意志成了一个空壳! 所有的狐狸同时吱吱尖叫。 陈有蚕觉得脚上一紧,已经套上了鞋子。讶异地看看四周,群星山的楼阁草木山石都变得无边高大,便连屋内也宽敞了数倍。 不,不是别的大了,而是自己变小了。 他但觉不可思议,以他宗师境界的感官之敏感也毫无觉得异样,就好像世界本来就如此,其法之高深简直不可思议。 然后脸上的皮肤发痒,他身上长出了一簇簇的毛,也成了一头狐狸。 他看向敞开的花轿。 一旦自己踏入花轿,以自己为牵引,数百年以来师徒一脉反抗的意志便最终成形,正式向张家及其附属势力开战。 怕吗? 不怕的。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之中灭亡! 陈有蚕在这一刻终于放下所有枷锁,在无数前辈们沉默的注视之中走上轿。 总有些东西,需要一代代以血来守护。群星山群星门绝不能归于一家一姓! 陈有蚕走入花轿,外面看起来矮小,里面却很宽敞。 当陈有蚕坐下,垂目之时,此时的他气势决绝如出鞘的剑,离弦的箭。 第395章 聚神坛,群星会 狐狸们放下布帘,唢呐锣鼓齐鸣,陈有蚕只觉得眼前一暗,轿子在微微晃动中前进,门帘外隐隐有红光透射而来。 狐狸们吹弹打敲,在群星山之中,在群星门之中游荡,徜徉于熟悉的草木之中,如鱼得水。 当狐狸们再从夜色之中走出之时,它们已经走上了一个三层白玉石坛之上。 其上有字:“聚神坛”。 宽广的石坛之上,有无数高功正在举行罗天大醮,焚香、开坛、请水、扬幡、宣榜、荡秽、请圣、摄召、顺星、上表等。 在庄严肃穆的祭坛之下,狐狸们照样吹弹敲打,威势丝毫不减。 张绝剑的道场-群星会!!! 这个道场建在群星门之上,直接在上万的子弟和亲眷的心中筑起高坛。 石坛上有上千数的众神神位,于众神之中,有五方五老;五方五老神位之上有天帝;天帝神位之上,一个白发白眉少年面孔的道人悬在上首,浮在半空。 其身上是一件极华丽有着无数金色纹路的鹤氅,全身散发着一种极为神圣的毫光。 当陈有蚕上望的时候白发道人也在俯视,两人目光相触。 陈有蚕但觉触电之感,其眼神高高在上,淡漠无情,恍如道经一句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陈有蚕,竟然是你?”一句平平无声调的话语在心底涌现,却自有惊讶与痛心。 虽然陈有蚕此时化身做一头狐狸,但是张绝剑还是一眼看穿其本来面目。 陈有蚕心中一颤。 狐狸们突然停顿,就像热闹的皮影戏突然卡住了,狐狸们都凝固了动作,它们齐刷刷望向众神之上的张绝剑。 喜庆的音乐消失,四周庄严祭礼的声音也突地远去,陈有蚕觉得一切都安静下来,心底如钢的意志都浮出水面。 “陈有蚕见过掌教!”陈有蚕低声道。 张绝剑之恩他日夜不敢忘。 曾经他出了差错,被张家人穷追猛打,狼狈不堪,只有求张绝剑出面化解了矛盾。最近这些年来师徒一脉也始终被张绝剑庇护着,艰难维持住传承。 “竟真是你……”张绝剑道,“陈有蚕,我不曾亏待过你!” 陈有蚕凝声道:“掌教对我很好,有蚕心领,但是掌教也没有抑制张家吞并群星门。” “我们师徒一脉始终以为群星门当是天下人的群星门,不应落入一小部分人手里,成为家传的秘地!” “为了群星门,有蚕不得不弃私情而取大义!” 张绝剑摇头道:“天下都是一家一姓的天下,何况于一门一派?! 我并非没有阻止,但大势在此,无可奈何。” 陈有蚕目光一灼,终是冷笑道:“谁掌握奇香,谁便是大势。那么多年来,师徒一脉的英杰被打压、诱惑、谋害,夭折数之不尽。 张家的大势便是建立于外姓人的血泪之上。 张掌教对我有恩,但是凭心说一句,我若非早早磨去棱角,和光同尘,甘愿成为张家的应声狗,掌教会庇护我吗?” “掌教总强调门内和谐,总强调你好我好大家好,但是张家已经是群星门一霸,将一切好处都占尽了,党同伐异,排斥异己,哪里有你好我好的余地? 你无非在明面修修补补,让张家不至于太明目张胆,暗地却仍然在纵容你们张家那血淋淋的行为。 最后你取了慈悲的名声,张家得了一波波的好处,唯独群星门走向名存实亡。” “然而群星门的数千年功业被一家一姓窃取,对这样的结果,我不服,师徒一脉不服,外姓人不服!” 一连三个不服便是图穷匕见,再说什么都是徒劳。 陈有蚕的话揭开了一直以来被张绝剑遮掩住的一层华丽外皮,将群星门内部的腐烂暴露于众人面前。 于是群星门人心念神意就像鸿蒙初判,开天辟地一般,有了清浊、敌我、内外之分。张绝剑于群星门人心中筑起的高坛顿时垮塌,千数的神位一个个粉碎,不复存在。 张绝剑的眼神一点点恢复淡漠,他沉声道:“最坚固的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唤醒群星门内部争斗,以群星门人斗群星门人,韩观主好高明的手段! 好精妙的道场之用,好狠的心肠,贫道自认不如。” 苏文声音在高空回荡:“矛盾自始至终存在,从来不是我挑动才有。张掌教以一道神意化生群英会道场。我也以一道神意化生狐狸娶亲以应对,仅此而已。 你难道觉得我利用你们群星门的人心不对? 难道你心里就不认为群星山是你们张家的产业,外姓人无权享用? 难道你以为自己无上的声名真的压得倒无数门人的怨恨?” 张绝剑大笑,双目迸发犀利的光芒,坦然道:“我们群星门早就是间破烂摊子,几百年来积累的矛盾发展至今时今日,早已不可调和。 无论老夫如何修补,也只是延缓几年,迟早要来过大爆发。如今韩观主察觉这一大破绽,自然得将它利用,老夫对此也无话可说。” 如果是两大紫纹大宗师亲身争斗,多数得以内气以道场于拳脚之上斗一场,但是两人仅以神意和道场隔空对抗,利用人心破绽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张绝剑虽然心里苦涩,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咽,昂然道:“也好,正趁着这样一个机会清除毒素,刮骨疗伤!” 他知道自己已经落于下风,不过要分胜负,那还难说。他在群星门经营五十年,这里的一草一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凝聚着他的心意,他在这里能发挥的力量绝对超乎想象。 张朝雷抬眼看着群星门上空对峙的两道神意,以及两个互相对抗互相交融的道场,心中震撼不已。 原来人心还能如此操纵,原来紫纹之上的斗战如此精彩。 “掌教是不会输的,他有我们张家人的支持。我们张家血统高贵,代代人才辈出,能够执掌群星门本就是天定,不为些个别有用心之人左右。” “我们张家虽然只有数百人,但是一个个都是英才,一个顶外姓十个,而且依附于我们张家的更有三四千人。 其余五六千人不过是底层弟子及其家眷,修为低微,天生便是奴仆下人。即使这些人都为师徒一脉驱策,也不顶事。 他们掀不起大风浪! 我们张家本就已经完全执掌群星门,形成既定事实,谁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韩柏企图挑起师徒一脉与张家的矛盾来打击掌教,但是他想错了,要知道弱者是没能力打击到强者的!” 张朝雷目光闪烁,咬牙切齿,满脸狰狞,再不见名门大派一代宗师的超然。 第396章 人心微妙,我不能输 张绝剑很快便稳住阵脚,他身上渗出一道道奇香,红色的烟气如龙蛇般在群星山中游走,化作淡淡烟气缭绕于各处,凝而不散。 原本天空多云,一轮弯月迷蒙迷蒙笼上面纱,此时月光无端染上金色,惊起层云朵朵,如山峦起伏,又有如宫殿层叠。 不一会儿整个天空皆是瑞光千条,毫光万丈。 群星门人屏息观看,心有期待。 有风吹来,随即见云开雾散,有天宫殿阁高悬,金碧辉煌,有龙凤呈祥,瑞兽奔腾。 虽然看不见神仙,但神圣威严宏大的意念在他们心头如雷霆奔走。 “神仙哪!” 这一刻所有人抛弃了心中俗念,跪地就拜。 此刻他们都是虔诚的,没有半点平常那些向神仙们求财求权求美人求长生的欲望。他们整个心神纤尘不染,唯有如此的虔诚,才能容纳那神圣的天神之威。 白发道人张绝剑于云端俯视。他这一道神意根植于长久以来天下人对他和对张家的崇敬。 从某种意义上,现在与苏文对垒的是他与张家那代代为群星门呕心沥血的祖先。 “张家祖先披荆斩棘,一代代的牺牲铸造无上威名。 我们为群星门战死的祖先就有三百多位,若不是有我们舍生忘死地战斗,群星门早被攻破无数次,满门化作焦土。 我们张家现在的享用都是先祖用血换来的。整个群星门门人都认同这一点,这才是群星门张家不败的支柱!” 张朝雷声嘶力竭地大喝,先祖的荣光于双目绽放强烈的光华。 天上的仙宫一砖一瓦均是代代张家人以血泪凝造,由此于群星山上,群星门人心中,张绝剑必然无敌。 在这无法形容的神圣时刻,一阵喜庆夸张的迎亲喜乐响起,那唢呐就好似要将人的心肝都颤上两颤。 熟悉的音乐在众人心中猛然掀起了一丝人间烟火的波动。 心动一起,心湖的荡漾就无法磨灭。一边天上,一边是人间。众人之心向往神仙而归属于人间。 他们看见这支充满欢喜的迎亲队伍,老的好似看见了自己当年洞房花烛夜,年轻人则满心充满青春的骚动,看到的尽是各色各样的美人,仙宫的神圣立时被这人间烟火给冲淡了,沉重的压力消散无形。 陈有蚕凝声道:“张家对群星门的功业人人有目共睹,确实不容否认。然而这一代代祖师,他们先是群星门人还是先是张家人? 他们守卫的是张家人的群星门还是属于天下人的群星门? 将群星门占为己有,是那一代代牺牲的祖师们原有的意志吗?” “只有属于天下人的群星门才值得祖师们为之牺牲,如果张家要霸占群星门,那么张家就是祖师们的敌人!” 陈有蚕说完,身边的狐狸纷纷大笑,虽然是狐狸模样,但每一个均昂然而立,风度卓然,让人心中泛起某个神圣存在的形象。 “我是三十四代掌门张玉书!” “我是五十二代掌门张靖宇!” …… “我们只支持属于天下人的群星门,只有如此的群星门才值得我们为之牺牲。”一代代的张家祖先竟然站在了陈有蚕一方。 无数人勃然变色,天上的仙宫摇摇欲坠。 张朝雷焦急地喝道:“我们张家祖先早就死了,怎么可能再次出现,他们又怎么可能反对我们张家后人! 这是韩柏操纵幻象,玩弄人心,大家不要相信。” 张绝剑脸色一沉,苏文这一招当然是幻象,但是这种幻象映照的是群星门人的人心,因而对张绝剑的这道神意有着强烈的压制作用。 当群星门人都认为张家祖先不会支持现时张家人的做法,仙宫高高在上的根基便不复存在。 他低头扫眼群星门,可见一个个的门人不知不觉浑身长毛,均化作了狐狸。偌大的群星门当中,成了一个狐狸窝,妖气冲霄,还能站在自己一方的就只有寥寥无几的张家人。 这是狐狸娶亲道场同化了众人的内气与念头,使他们成为了狐狸娶亲道场的力量之一。 大势转眼逆转,地上的道场妖氛冲霄,完全压制了天上的仙宫道场。 张绝剑早知道苏文非常可怕,这一次派出一道神意本也是试探,但是没想到对方只是随手见招拆招便让自己落尽下风。 神意之争虽然不似面对面肉搏那般凶险,让人殚思竭虑争那一线生机,但这遥远距离的隔空交手却更能展现出双方高明的功行。尤其是在人心微妙之处的引导、凝聚与较量之上,差一点点便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张绝剑不得不再次变招。 奇香功法越到高深之处越讲究操纵人心,尤其是塑神更需要凝聚人心。 经群星门历代先人的研究,凝聚人心最佳的法门就是大量虔诚的信仰,所以群星门千年以来有意塑造出数如繁星的神祗。 从某种意义上,群星门前辈们一直致力于创造一个落在人间的众生心域,并且还小有成就。如此不单是群星门人,众生心域,还有全天下的信众都在为张绝剑提供力量。 而还有一个隐秘,张家代代出英杰,也是群星门前辈拟订的一个人设。 前辈们数百年来持之以恒特意塑造的这个传奇,目的就是为了集信众的信仰于一人身上,使其触摸到塑神的门槛。 张绝剑知道自己身上寄托着多少前人的期待。 自己不能输,也不应该输!!! 他抬眼扫了群星山一眼,这满山变异的狐狸简直是对群星门数百年努力的嘲笑。 谁会想到一个无名小观出身的中年道人能抢在群星门之前成就金纹,开创出奇香功法道路尽头的塑神之境。这一声誉本应该由群星门无数为之牺牲,前赴后继的前辈共享的。 张绝剑深深吸一口气,目光骤然一灼。他决意与苏文硬对硬拼一招,真正揭开苏文力量的底细。 凭借群星门数百年汇聚的信仰之力与自己在众生心域引下的奇香力量,就算对手已经塑神,也足以一战吧?! 第397章 翻天印再现 天上仙宫再有变化,一道道光芒绽放,如烟花盛放般灿烂。 一个个天神浮现在仙宫之上,瑞气千丈,仪态万千,神圣夺目。 这是张绝剑的聚神坛之中千数神位的显化,天兵天将,各路神仙,五方五老天帝,白发神君等等,每一位神只背后均有数以十万计的信徒支持,于数百年时空之中一点点塑造,再以奇香烟气化生其本源形象,力量真实不虚。 既无法在人心之上交锋,那就堂堂正正以力压人! 张绝剑一扬双眉,决意燃烧这道神意,发出最强一招。 众天神当中一个手托宝塔的天王冷喝:“妖孽放肆,胆敢乱天地纲常,人间伦理。如此跋扈,当受天谴!” 祂声音隆隆,极尽威严,话音刚落,便将一座七层宝塔抛起。 这宝塔浑身闪电跳跃,雷霆游走。迎风一长便大如高山,遮天蔽日。 塔落下,长空雷鸣,天地失色。 陈有蚕但觉眼前一黑,便被狂暴的风压压在地上,骨骼咔咔作响,将被压成肉浆。 无数欢天喜地的狐狸在这惊人的压力之中弯腰伏地,尖叫着再次化为道人。 尤其是张龙虎、尚知信等宗师被从狐狸娶亲道场给硬生生震出来,终于清醒,此时不由惊骇万分,抖若筛糠。 这是什么神仙在斗法,竟连自己这一众宗师都成了不能自主的棋子? 更多的普通人脱离狐狸娶亲道场,面对天神可怕的宝塔镇压,惊骇至极,大声呼喊道:“神君饶命!” 然而宝塔却不管三七二十一仍然倾倒镇压下来。 众人脑海一片空白,一瞬间连念头都被镇碎,成为徒有肉身的空壳。 那些仍存的狐狸则在镇压中变成一道道纸片,飞扬起来又如乱葬岗上无数飘扬的纸钱。 纸钱再在宝塔的碾压之下破碎,化作漫天金色的金纹香烟气,如海波横流,弥漫在整个群星山之上。 狐狸娶亲道场破了! 玄天魔神韩柏败了!!! 张朝雷大喜,忍不住对天长啸。 丹心汗青楼之上,青灯光芒之中,金色奇香烟气之中,郑飞扬茫然地抬头,他打了个呵欠,用力扇着自己的脸,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再抬头往窗外看去之时,骤见满天神只与那倾压下来的如山一般的宝塔,不由惊呼:“天哪!我的梦变成真的了!” 苏文用古简在他头上敲了一下,道:“美梦才可成真,噩梦还是算了!” 他微微一笑,再道:“一开始要以神意斗法的是你,如今神意斗不过,说什么以力压人,无非便是想耍赖,要将自己神意燃烧了,不上封神榜。 都八九十岁人,半只脚踏进棺材板,何苦呢!” 狐狸娶亲道场崩溃,陈有蚕被打回原形,他在风中大笑,如癫似狂地迎上高空落下的庞大宝塔。 “我不服!” “我不服!”陈有蚕满面泪痕,撕心裂肺地狂吼。 张朝雷看着这位同门师弟,气不打一处来。 “枉我平常见你低眉顺眼,是个懂事理的人,没想到暗藏祸心,竟敢勾结外人谋害掌教,祸乱本门。 韩柏一直在你藏书楼躲着,又有尚知信等外门宗师潜伏,这些都是你做的好事吧! 好一个师徒一脉,这一下都原形毕露了。 原来是个藏污纳垢的所在,都是些见不得群星门好的人聚在一起闹事!” 他这一个论断打倒一大片,顿时让无数人色变。 张家是要将师徒一脉连根拔起了! 有人兴高采烈,有人如丧考妣,更有人破口大骂,骂的却不是张家,而是陈有蚕。 失败者必然要承受别人的唾弃。 陈有蚕却没有管这些人,依旧喝道:“我不服,我不服……” 苏文叹道:“你只懂坚持那老朽的陈旧规矩,不懂变通,无法团结广大劳动人民群众,如何能赢? 想想吧。就算赶了张家,以群星门的陈规旧矩,照样会养出陈家,李家,王家……” “群星门要的不只是师徒传承,而是需要变革,将利益与更多的人分享!” “你再大胆一点,将那些套在所有人身上的枷锁,让你们不得冒头的规矩全部掀翻打碎。 什么世家门阀,什么官吏士绅,什么偶像神只,什么规矩俗例。只要横在头上的就要打倒,再狠狠踩上一脚,啐一口道:呸,什么狗东西!这才称得上痛快。” 苏文将古简往桌子上一拍,群星山之中一道道神意再次生起。 这一次可就不是什么师徒世家、古今信念之争之类的小儿科东西。 陈有蚕再次张嘴大喊,这一次发出的却是无数人的呐喊。 “我不服!” “我们不服!” 那是底层门徒的呐喊,也是山下四百八十寺庙无数信徒的呐喊。 张朝雷一怔,不明所以。 他们喊什么? 一群猪羊一般的人,喊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这些卑微的、贪婪的、欲望的、无知的、麻木的人。他们只是奴仆,为几口食物而终日点头哈腰;他们只是寻香客,在无尽的山林间蓬头垢面,寻觅奇香;只是农夫,面朝泥土背朝天,只是贩夫走卒…… 他们有什么? 他们连信仰都不纯,身心充满令人恶心的欲望,只如路边的野草一般。 他们能呐喊什么呢? 米饭?金钱?当官?女人? “我不服那让我们永远出不了头的僵化阶层,不服那压在头上作威作福的门阀世家,不服为虎作伥的官吏,更不服这片天地对超脱的禁锢!” “我们要掀翻这片天……” 张朝雷一愣,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那些卑微的如朝生暮死的虫子一般的寻常百姓在喊什么? “翻天!” 一声呐喊唤醒无数人心中的憧憬。 这些人是活在生死间的香客,是卑微于市井中求一顿饱饭的市井小民,是眼迷驼背的老母,是田地汗滴禾下土的黝黑农夫,是嗷嗷待哺的孩童。 “谁是人,谁是妖? 被官吏冤枉的老实人,被苛捐杂税逼得家破人亡最后饿死在闹市的孩童,被贞节逼迫上吊的妇人,受修士打斗无辜丧命的市井小民? 你们说谁是妖就是妖,说谁是魔就是魔,可是我们就只是一个个想活下去,想吃饱饭,想自己和家人平平安安的人啊! 你们谁将我们当人了?!” 这些苦苦挣扎求存的普通百姓,此刻身上正有一股莫名强大力量苏醒,绝不逊色于天上高高在上的神仙。 张绝剑目光一凝,他知道自己触及到了苏文力量的真正底细。 他的信念他的意志难道来自这些看来普普通通的凡人? 第398章 崇拜与鄙夷 “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和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是谁创造了这个世界,是我们劳动群众。” 这些普通人抬头看着高空的天宫神仙,喝道:“谁偷了我们的世界,必须全部还给我们!” 张绝剑眸光一动,在这一刻他感觉到数以万计的心神被联系在一起,迸发强大的信念力量。 漫天的奇香烟气在无数人呐喊之中聚成一座倒悬的高山,光华夺目,瑞气千丈,直直往上迎宝塔。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翻天印,请张掌教赐教。”苏文在丹心汗青楼上淡然道:“同时也恭请张掌教及各位宗师上榜!” 张绝剑只觉得那印蕴含着独特的法蕴,如火如血,有着令天地翻覆的可怕底蕴。 “这是什么……”他不由失声道,然而话音未落,两股力量已经赫然碰撞在一起。 轰隆! 满天仙神烟消云散,层云怒卷三千里。 群星门众道人猛然醒来,只觉得阵阵心悸。他们纷纷推窗而望,澄清的夜空星月之光垂流而下,照在层层叠叠的亭台楼阁之上。 没有神仙与斗法,唯有鼻尖一缕余香袅袅,牵动一丝惊骇:群星门的天被掀翻了! 所有人双目燃烧着一股奇特的火焰,虽然不猛烈,却是根深蒂固。这种火焰一旦燃起便再也难以熄灭。 丹心汗青楼前,张朝雷吐出一口鲜血。 苏文与张绝剑均有所控制,刚刚神意道场的碰撞对普通人没什么伤害,但对凝聚出神意的黄纹以上高手冲击极大,张朝雷引以为傲的神意道场仅仅被斗战的余波碰擦便破碎。 他愣愣地抬头看着夜空,像看到一张密密麻麻写满字的金券。 “韩柏,陈鸿威,司马开元……” 在名册最后正闪烁着张绝剑、张朝雷、张龙虎等一个个熟悉的名字。 张朝雷失魂落魄:我上了封神榜,掌教也上了封神榜,张家宗师无一遗漏!!! 他知道上榜的意义。 群星山后山一座茅屋内,貌似少年的白发道人正在闭目养神,在他身前坐着大晋的太子司马曜。 司马曜心神不宁地看着眼前摇曳的烛火,思绪万千。 他到现在也想明白了:苏文知道自己梦中世界,必然是梦中世界的绝世强者,所以其在现实世界崛起也有了合理解释。 也就是说,苏文可能真的知道再入梦中世界的办法。 司马曜暗暗下定决心:必须将此人掌握在手。 只要掌教将他击败,自己就可以趁机将他收服。 司马曜转眼间便冒出十个八个收服强者的法子。 他是大晋的太子,未来的皇帝,是天下第一高手司马开元的儿子,也得张绝剑真传,有奇香修士的圣地群星门的支持。这般绚烂的光环足以让他拥有收服任何高手的底气。 当然苏文有点麻烦,他是玄天魔神韩柏,修为已经站在世间的最顶巅。 不过在司马曜眼里,苏文也有弱点。 那就是六大紫纹大宗师之中唯一没有自己势力的,没有自己班底的,就没法占有和维护自己的利益。 所以苏文必定要组建自己班底,必定要占据自己的地盘,彻底融入这个世界。 司马曜暗道:人才和地盘自己都有,这就是自己的机会! 收服一个紫纹大宗师-如此的想法让司马曜热血沸腾。 突然之间张绝剑叹息一声,像是在感叹,又像是在呻吟。 “掌教,韩柏他如何?”司马曜迫不及待地问。 “败了!” “韩柏败了!”司马曜拍腿大笑,“此人狂妄自大,竟敢挑战掌教,不知死活……” “是本座败了,”张绝剑出乎意料地叹道:“被逼上了封神榜!” 他原以为有群星门千百年的积累,自己即使比不过苏文,也不会输得太惨。 然而现实却狠狠打了自己的脸。两人的实力差距甚至远远超过了紫纹大宗师与白纹菜鸟的距离。 面对如此敌手,张绝剑陡然一阵无力。 司马曜一呆,他掏掏自己的耳朵,像不相信自己的听力一般问:“掌教,您说什么?” 张绝剑沉默片刻,展颜一笑,叹息道:“韩柏之修为已经超越紫纹大宗师,乃有史以来第一个金纹塑神之人。 这是可喜可贺之事。 毕竟我辈孜孜以求的就是开拓前路。如今终于有人走出来了,岂能不贺?” “本座之前还以为陈鸿威约战元帝释,多少有点不智。现在才知道他已经看到了前路,比我们多走了半步。元帝释几乎输定了! 陈鸿威有望塑神。” “封神榜囊括了所有宗师,天下要出大乱了!” 张绝剑一连说了三段话,对当下的天下大势做出判断,听得司马曜脑子一阵混沌。 韩柏竟然如此强,不但击败了张绝剑的神意,连张绝剑的心气都消磨殆尽? 司马曜受不了张绝剑的悲观之意。 “掌教难道不能与父皇联手,将韩柏拿下,消弭天下这一个祸患? 实在不行,用羽林军啊! 只要对方还是人,管他紫纹金纹,我们都可以用人命堆死他! 身为大晋的军队,当有杀身成仁全体玉碎的勇气。板裁冲锋,是我们大晋武士的荣光!” 司马曜神情激动,他慢慢品味出张绝剑三个预判的后果有多么严重,因此更加不能接受张绝剑的丧气言辞。 张绝剑沉默。 只有他这等境界才知,想靠堆人命来杀一个金纹塑神之人是根本不可能的。 因为人越多心越杂,而奇香修士本就专精于人心掌控。对于站在奇香修士之巅的金纹而言,堆人命就和送菜差不多。 “山雨欲来风满楼!”张绝剑喃喃道。 封神榜将大部分宗师高手收录入内,可能大家一时半会还品味不出其意义,但是很快就会有人反应过来,杀人夺取别人修为是唯一的生机。 而每一位宗师背后均有强大的门阀门派势力,所以各大势力互相攻伐也就成了必然。 张绝剑可以断定,后面两个月争斗会进入白热化的地步,甚至比前朝末年更加残酷更加血腥。 “好在一切的乱将终于紫禁城一战!” “眼前这是千万年不曾有的大变局。一个不小心,不说大晋,这个世界怕都有覆灭之机!”张绝剑此言再次提升了危机的等级。 连整个人类都会灭绝,形势竟然恶劣之此? 司马曜骤然感到窒息,他差点忘记了呼吸。 刚刚还想着收服的高手摇身一变,变成了要毁天灭地大魔头。 司马曜这才明白苏文那天下第一魔头这外号的重量。 自己得多大的心才妄图收服如此高手? 他突然对苏文生起一股深深的崇拜和依恋。 唯有如此强者才值得自己去追寻! 司马曜看了看张绝剑,忍不住又冒出一丝鄙夷之心。 这位掌教连与敌手当面对决的胆量都没了,有何资格指点自己,有何资格成为大晋国师? 终究是老了!!! 第399章 升仙祈神之战(1) 数天之后,群星门便有一道惊人消息传出:群星门张绝剑退位,继任者为师徒一脉的陈有蚕。张家全体退出群星山,作为群星门支脉迁往数百里开外的徐州。 江湖小道消息解说是张绝剑败于玄天魔神韩柏之手,被逼让出群星山。于是无数人哗然,难以置信。 不久陈鸿威与元帝释的斗战结果传来,再次惊呆所有人: 陈鸿威完胜。 元帝释重伤,放弃金帐保命,逃跑之中还丧失理智地连杀了三个部众头领,以至于众叛亲离。 此战之后草原势力大衰。 江湖风云变幻,令所有人目不暇接,然而更可怕的事发生了。 大晋开国二十年的和平盛世似乎在这个时刻突然被各位宗师同时抛弃,这些成名已久镇压一方的顶尖高手突然发疯似的互相攻伐,杀戮极为血腥。 而作为大一统王朝,拥有无数强兵悍将的大晋朝廷却诡异地保持着沉默,并未介入。 在天下人一日三惊之下,悄然迎来了三月份春暖花开时节。 中都紫禁城 河称天水,桥名风雨。 风雨桥一侧是紫禁城城门,另一侧是勤政殿。 粼粼河水如丝带环绕皇宫,每日有三千后宫佳丽挥舞各色衣袖,洗脱铅华,河面胭脂横流。 那些朱紫勋贵,大儒名士站在桥上,面对前方巍峨大殿,想到那位皇帝目光锐利,应能越过百官跪拜的广场,直接将廊桥上的自己收入眼帘,于是忍不住战战兢兢,颤如风雨之中的小舟,是所以才有风雨桥的桥名。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一入那位开国皇帝的眼,生死不由自主。 这一日桥上多了一个中年道人,他直接坐在桥上威严的石狮之上,手里提着一根普通的竹竿。竹竿系了粗线,斜斜地横在河上,道人就这样轻松惬意地在桥上垂钓。 当道人出现那一刻,百万人口的中都所有人同时一震,像心头落上一物,并不沉甸甸,却不可忽视。 朝廷鉴于之前西都城下元节满城奇香烟气为苏文所用的前例,早在年前就禁止中都焚烧奇香。然而此刻明明没有奇香烟气,当道人出现那一刻,满城立时皆知,有如仙法一般。 玄天魔神韩柏现身,紫禁城约战终于要开始了! 无数修士眼里泛光,或兴奋,或忐忑。 有人颤声低吟:“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勤政殿上 司马开元抬眼,目光越过大殿众臣,落在遥远外面的风雨桥上,一言不发。 司马曜小心地抬头看了看自己父皇,却看不出其面色有丝毫不妥。 唯有一旁国师张绝剑露出一丝微笑道:“韩道友来早了,也坐错了位置!” 离月圆之夜还有好些天,紫禁之巅自然是紫禁城内地势最高的天坛。宫内许多布置都是围绕天坛而设,苏文直接现身在勤政殿前的风雨桥上倒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张绝剑说这么一句话似有讽刺之意。 不过这样也说明我们的布置对他造成了威胁!许多重臣闪过这个念头,勉强有了几分信心。 这位屠上洛,肢解群星门,为祸天下的绝世强者给人的压迫实在太强了。皇宫之内即使有司马开元和张绝剑坐镇也没有给大家带来一丝安全感。 就在百官惶恐不安之时,大殿当中走出一人,沉声道:“陛下,请让老臣去呵斥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大逆不道之徒!” 此人须发皆白,身穿绣仙鹤的紫袍。他眼袋很重,常常眯着眼似老眼昏花,偶尔睁开,却可见眸内浩然气象无边无际。 “原来是衍圣公。” “衍圣公是儒家圣人之后,第五十二代子孙,他继承圣人绝学,一身浩然正气宇内称绝。” “衍圣公是唯一能在朝堂力压已故的大内总管曹化龙之人,除陛下和国师之外,无人能敌。入封神榜之后又连杀魔刀和屠千丈,功力修为说不定已经踏入紫纹! 他若出手,定能给那贼子当头一棒,杀一杀其威风!” 所有人喜出望外。 司马曜暗道:就算衍圣公踏入紫纹之境,也不可能及得上韩柏,因为韩柏已经是金纹塑神境界。不如让衍圣公藏着,说不定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现在露了这一手牌实在有点浪费了。 经过这两个月养蛊式的攻伐,宗师之中已经出现好些个出类拔萃之人,这些人如今都隐在中都各处等待机会,给这一场大战带来无限变数。 司马曜认为越能忍之人才越有机会。 “准!”司马开元淡然道。 司马曜眉头一皱,觉得自己父皇的举动让人难懂。 风雨桥 “大晋开国,天下太平,千万百姓经几十年战乱好不容易迎来盛世。 中都空前繁荣,百姓们安居乐业,此乃大善。韩道友既以赏善罚恶为神意,当请以百姓福祉为重,莫使战火蔓延,祸及无辜之人。”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自桥底河上传来。 苏文眸光低垂,只见一艘小小乌蓬船如快艇顺流而下,几个家丁打扮的汉子在摇橹,具是黄纹级别的高手。 一个紫袍老者站在船头,负手而立,目光灿然。他的神意非常强悍,已经不在曾经的曹化龙之下。 乌篷船停在苏文垂钓处附近,水流激荡,却推不动小船半分。 “老夫孔令加,孔圣人第五十二代孙,当今衍圣公。”紫袍老者再次道。 “原来是孔圣人之后,”苏文奇道:“你们孔家一脉世修降表,为了永葆代代富贵,从不要脸皮。如今在贫道面前现身,难道是想向司马开元纳投名状?” 孔令加脸色一僵。 他此刻身上神意环绕,战意十足,即使普通人也一眼可见,似苏文这等绝世高手自然不会不知,此言分明有意揭短。 他拂袖道:“老夫视阁下为英雄豪杰,没想到阁下却轻视于我!” 苏文似笑非笑地道:“我倒没想到你竟然视我做英雄。 罢了! 你的道理我也清楚。 你看到这都市无限繁华,我看到的是这繁荣背后累累尸骨。 无数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人如游魂在大街小巷游荡,眼里麻木,没有半点希望。 这个世界病了,得治!” 孔令加昂然道:“天地君亲师,这是自古以来的礼教秩序。 司马家得天下,立朝廷以牧民维护礼教,修士与小民各安天命,这就是帝王和朝廷存在的意义。 您说世界病了,孔某不苟同。 谁富谁贵,天命早定,饿死的冻死的得看自己的天命,您纵然再强大,还反了天不成。 韩道友,还请顺天应人,以造无量福德。” 第400章 升仙祈神之战(2) 苏文摇摇头,道:“你又怎么知道贫道所作所为不是使顺天应人?” 孔令加目光一闪,道:“陛下开朝大晋,这才是真正的顺天应人,是时代的大势,浩浩荡荡如大江之水东流入海。 阁下若顺这股大势,自然是顺天应人,若逆这股大势,那就是逆天而行。” 苏文轻笑,直接道:“你这顺天逆天不讲究理论,只讲究屁股,没什么说服力。 要我说,我心即天心,我意即天意。 合我意才是天人大势。逆我意者,便是逆天而行。” “狂妄!” 附近所有支起耳朵听两人对话的人都不禁咋舌。 不过天下第一魔头有这个想法也不足为奇吧!大家都暗道,因而更加期待着孔令加大义凛然地呵斥此狂徒。 然而孔令加只是轻喝了一句,转而又道:“韩道友未体会到大势所趋,所以才有如此想法。古之圣人救世济民,唯有依靠朝廷一展所学。” 他望北向勤政殿方向抱了抱拳,接着道:“老夫奉陛下之命而来,只要韩观主有意,大晋当以相位乃至国师相待。” 朝廷才是天下最大的宗派,天下皆知身在公门好修行。宰相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言定千万人生死,自然是极重的。 然而这些于普通人无比重要,在苏文看来却不值一毛。 孔令加也应该知道这些,但是他还是煞有其事地提出招揽之言,也不知有什么目的。 苏文觉得这老头要战不战的令人不大爽利,于是有意道:“要不,你让司马开元将大晋开国皇帝这位置给我,我或许会考虑考虑!” 孔令加眉头一皱,讶然地打量苏文,嘴角不由缓缓下弯,骤然发出一声大笑。 好一会才停下,猛然脸色一变,冷言道:“现在的晚辈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与陛下争名位,也不撒泡尿看自己的样子。 韩柏,你死期将至,身陷绝境,可笑鱼游釜中,尚且以为身在大海。” “我们走,且看他能有什么下场!”孔令加冷哼着抛下一句话,催动乌蓬舟扬长而去。 苏文一直等待其动手,没想到他只骂了一句便匆匆离开了。 苏文何等人也,稍稍动念便想明白对方心意,不由莞尔一笑,道:“我以为你要喝斥我时,你偏要说道理,当我想和你说道理,你转而用权位来诱惑我,我认真和你谈条件,你又大怒,转身离开。 说到底你根本就不曾想和我谈,纯粹想走个过场,捞些名声,所以转进如风。 难怪身上神意浮夸不实,作秀多于战意。” 他无所谓地摇了摇手中的钓竿,浮漂动了动,扬起水波粼粼。 勤政殿上 众臣骤然面色大变,有人喝斥道:“陛下,衍圣公胆怯,不敢和贼子动手,当要重罚!” 又有人道:“衍圣公本就说去喝斥狂徒,他既喝斥过了,便是完成了任务,如何能罚他?!” 两方人互相指责,场面火爆至极,连外面堵了门的大魔头都忘记了。 唯有司马开元脸上如铁铸的,没有露出一丝表情。 张绝剑也还是微微的笑。 天水河上 乌篷船已经趁机驶出皇宫,来到了外界。 乌篷船上一个俊美如女子的少年从蓬中钻出,忍不住道:“外公,您不出手与韩柏战一场,父皇那边可会责怪于您?” 孔令加站在船头,老朽的身躯好似遮风挡雨的大树迎面滚滚而来的江风。 少年唇红齿白,眉间一股少年特有的傲气,回看紫禁城显得有点不甘,未必不想着孔令加真与苏文大战一场,杀杀那位魔头的威风。 至于乌篷船上其他家丁,虽然也面有异样,却逞在面上而已,心里根本不会有这些想法。 因为家丁们都是惯于走江湖的,知道那些人惹得起那些人惹不起,那些人根本没必要去招惹。 而江湖上,少惹人才活得久。 孔令加这外孙,大晋的皇子,自然是不懂得这些的。 孔令加带他出来,就是为了上这一门作为统治者最重要的一课,就是弄懂奇香修士的江湖规矩。 司马开元太过自大,企图收天下奇香入国库,动了世家门阀门派的禁脔,以至于魔君和元帝释刺杀他时甚至有许多世家门阀有意无意地配合,所以不出意外地身受重伤,以至于今日韩柏堵门之祸。 孔令加暗地一叹,将不敬的心思压下,道:“老夫骂了一句便已经足够,那意味着我已经站队,陛下不会为难我,这是朝堂的规矩。 至于我不战也无所谓,那是因为遵循着江湖的规矩。 江湖的规矩是谁的拳头大,谁就有理。 我们圣人一脉的道理比不过韩柏,所以不战也罢。 你懂吗?” 少年吃惊地睁大眼睛,气愤地道:“谁的拳头大,谁就有理,那还有王法吗?!” 自然没有王法,原本司马开元是有机会去立王法的,可惜现在没有了。 这点孔令加不想自己说,也不能说,只能由少年自己领悟。 他伸手在少年眼前抹了抹,道:“你看看天空!” 少年仰头一看,只见原本万里无云明月在空的夜晚骤然变成了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仿佛整个天空都压在心头,让人喘不过气来。 浑身毛发炸起,鼻里胸腔之内都是烧焦的气味。 天地之威似乎积蓄到极点。 “天下皆知韩柏是玄天魔神,赏善罚恶,为祸苍生,为何让其逍遥至今? 这就是原因! 其神意之强天下无双,在现身之时已力压一城,有如火山沸腾,洪涝涌动,霹雳高悬,这等威势实是天下绝顶。 即使司马开元和张绝剑都被压得喘不过气,何况于其他人。” 少年惊骇万分,他虽然也学了些功法,但修为稀松平常,绝想不到有人能做到眼前这个地步。 他心神为之所震,不禁喃喃道:“难道韩柏已经是传说的天人了不成? 他怎能强大至此? 天下还有谁能压制他?” 孔令加叹道:“你别看这些日子宗师攻伐,强者层出不穷,但是没一个够看的。 紫纹以下,皆是蝼蚁! 老夫虽然依靠封神榜之助跨入紫纹门槛,但是这是靠功力修为堆出来的,绝对无法与原来六位紫纹抗衡。” “所以如今天下韩柏最强,韩柏的规矩就是江湖的规矩。” “所以老夫让韩柏说出他的那一句我心即天心,我意即天意便已经足够。 那说明韩柏容不得其他世家门阀,赏善罚恶不会有丝毫让步。 所以如果各大世家门阀不想遵循韩柏的规矩,那就只有和陛下合作,合力共抗韩柏。” 所以孔令加不会受司马开元责罚,因为他打头阵的目的已经完成:揭露韩柏的真实心意,促使世家门阀放弃绥靖的幻想,站到司马开元一边。 孔令加虽然不曾出手,只上场寥寥说几句话,但得到的结果却远胜于实打实的斗战,不愧于其圣人传承。 当然另一面也说明在其他强者心里韩柏到底有多可怕。 少年骤然回首,只见远离的风雨桥之上,那俊逸的中年道人端坐,身后天空浮现无限雷霆。 两者并不似一体,更似是天地在抗拒在压制道人,而道人则孕育着什么力量,与天地抗衡。 少年只看着,心里就有些莫名的感觉如藤蔓滋生,似是悲愤,似是对命运不公的不屈,还有那一点如火燃烧的信念。 触及这一丝火苗,他觉得整个人体温都在飙升,浑身通红,七窍有泛白的水汽冒出,整个人好似要如火炬燃烧起来。 孔令加及时呵了一声,鼓足劲力一拂袖,锦衣柔柔扫过其面,指尖划过传来的冰冷入骨。 少年打了个冷颤,只觉一盘冷水兜头淋下,骤然清醒,自身那股燥热一扫而空。 他骇然再去看风雨桥上的道人恢复了平平无奇不甚起眼的模样,于光天化日之下没有丝毫奇异。 “金纹塑神,到底是什么境界?”少年再次喃喃地道,惊惧之意这才姗姗来迟。 “什么境界?”孔令加冷冷一笑,脸上猛然涌出无法隐藏的忌惮与讽刺,他凝声道:“圣人曾言,塑神的都是疯子,魔头。 无君无父,视天下人为猪狗,杀人盈野,非如此不得塑神!” 少年还有不少想问的,但看孔令加突然变得如癫似狂的神情,不禁心底一寒,再也说不出口。 第401章 升仙祈神之战(3) 紫禁城之外,入夜 在城内其中的一条街道上,远远传来打更人的锣声。 铛!铛! “风干物燥,小心火烛!” 笃!笃!一个穿着破旧道袍的瞎子在街上蹒跚走着。他以一条枯黄的竹杆当拐,杆上挂着一幡,上书:铁嘴神算,摸骨看命。 “怎么可能,不可能啊…”应善道人边走边不解地喃喃道。 “卦象混淆,天机混乱,这座都城大劫来临,死气弥漫,有如地狱…” 应善道人自语道:“我耗尽心血推算,始终找不出一丝生机…” 他大若五六十岁,发丝花白,脸容枯槁,嘴唇干裂,尽是水泡。 “除非要动用那个手段…只是…” 他犹豫不决。他在此地居住数十年,对本地深有感情,自然不希望看到本地百万人沉沦,然如果贸然因此动用师门秘诀,代价太大,让他也不得不患得患失。 “劫从何来?战争还是天灾?” “抑或是那个魔头……” 瞎子打了个寒颤。 他脚步蹒跚,速度却也不慢。 他每到一处人气或地脉节点都要细细品味分辨,立卦推算。 夜里风高,一人独行,骤然听到一些动静。 他虽然眼瞎,但耳朵极为敏锐,不由就有点惊疑。 是小孩的玩闹声!二更已过,接近三更之时,怎么有孩子玩闹? 嘻嘻!骤然间一阵细碎的脚步在身后响起,脚步声欢快,听起来有七八人之多,并迅速自身边跑过。 “我们都回家吃饭去吧,让那傻蛋永远找不到我们!”有孩童欢快地叫嚷。 “好啊!好啊!”大伙附和着四散。 瞎子后背一寒,僵立静听。 后方传来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一个有点惶恐又有点期望的稚嫩的声音道:“你们在哪?我来找你们了!” 瞎子后背越来越冰冷,鸡皮疙瘩掉一地,有什么极端诡异的东西在迅速接近。 鬼怪! 这是传言屠尽西都城的魔头韩柏的百鬼夜行!! 莫非这就是卦象中前所未有的大劫? 应善道人急急运起内气,手中攥紧竹竿,他想转后挥出杆,然而直觉一直在警示:不要动,动即死! 他的直觉可不是普通奇香修士的感觉,而是出自神算门的先天神卦功法所衍生的能力,近乎神通法术。 所以他死死忍住心中的冲动,让身体僵直不动。 一双小手搭在他肩膀上,轻轻的恍如空气,却有些透骨的冰冷。 稚嫩天真的孩子口气在耳边道:“抓到你了,轮到你当鬼了!嘻嘻!” 口气到处,尽是霜花,染上他半边脸。 瞎子抽了一口冷气,心跳如雷。死亡的阴影笼罩之下,他彻底爆发了。 动啊,快动啊! 轰隆!疯狂涌动的内气爆发,他一个转身将竹杆往后打了个圆。 神意如雷,泛起阵阵闷响,然而竹竿打了个空。 他的背后空空如也! 他前后左右细细倾听,在呼啸而过的夜风里还回响着那声:“轮到你做鬼了,做鬼了,鬼了,鬼…” 声音渐渐消失,他再也感觉不到任何存在。 此时唯有半边脸针刺的冰霜提醒他刚刚并非幻觉。 “百鬼夜行,完全没嗅到奇香烟气,法蕴凭空出现,简直就像……真的有鬼!”瞎子打了个冷颤,头皮发麻地赶紧走了。 他有预感:这事不会完,自己卦象中的大劫必然来临,涉及百万人的生死,或许那个先天卦象真要开启了。 天水河岸。 在一家馄饨摊档前,摊主老奶奶在收摊。 她头发全白,脸上遍布沟沟壑壑,疲态尽显,然而眼里却自有一番平和安详。 此刻摊前还有最后一位客人。那是一个锦袍老人,虽然同样是白发苍苍,但满脸红光,髯须如狮鬃,极是雄武。 锦袍老人小口小口吃着馄饨,喝着浓汤,好似无比享受,以至于不愿意太快将它吃完。 而老奶奶也时不时勺一勺香喷喷的热汤过来,使碗里一直保持热气腾腾。 两人搭着话,叙说一些久远的回忆,那是大晋开国之前的黑暗岁月。 即使说的事情久远有如隔世,即使两人的地位有如天渊之别,他们却依旧谈得热烈谈得贴心。 最后老奶奶道:“我这一世能有这二十年福运,也不知前世做了多大的功德。 想来一切均是皇帝陛下的恩泽,便在家里立了长生牌,祈祷他长生万岁。” 她有点忧心地道,“这安乐世道怎么也过不够……唉,只愿这天下永远的太平!” 白发锦袍老人注意到她的忧心,这不奇怪。 最近各宗师互相攻伐,局势渐危,街头小巷都在议论纷纷,人心惶惶。 赏善罚恶也在中都各处蔓延,就算普通小民也不可避免地亲历。 虽然朝廷大局仍然稳定,运转还算正常,但这些所谓的大局都是表面的,是大江大浪上面浮起的泡沫,而真正决定一切的,是底下的潜流。 这股连小民都察觉了的潜流,明显即将成为翻天巨浪,吞噬无数人的性命。 白发锦袍老人一口将汤喝完。随手放下一把铜钱以及一个铜牌,道:“打扰大嫂这么久,就用一个铜牌回报吧。 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如果有官吏上门,而你又应付不来,亮上这个铜牌,或许能够起点作用。” 老奶奶要拒绝:“老哥哥,这可要不得。” 锦袍老人道:“拿着拿着,那么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 如今有儿孙想念,即使世道再乱也要熬下去,天下迟早要太平的,到时大家都能过舒坦日子!” 他背起手来,迈步溯江而上,在禁军崇拜的目光之中走进皇宫,很快就看到了横跨天水河的那座廊桥,见到了那个坐在石狮上垂钓的道人。 皇宫处处灯火通明,到处都有人影,看似热闹,却静寂无声,弥漫着森冷的肃杀气氛。 皇宫之外,天水河下游,河中十几艘画舫公子与美人作乐,丝弦喧哗,不知昼夜。 满城百姓已经进入梦乡,甜甜的梦见向往的生活。 此时所有人无论入梦、警醒或酒醉,猛然精神一震,听到战鼓和呐喊声起,风云变色,好似裸身立于即将交战的战阵之前。 众人心中惶惶之际又有种久远的陌生的情绪突然涌出来,仿佛是传承自几十年前战乱中死去的那些英灵的血脉意志。 绝不向命运低头,向死而生! 于是角号齐鸣。 呵!呵!呵! 将兵怒吼。 战前的激昂让人不惜性命,只愿杀身成仁。 第402章 升仙祈神之战(4) 慈恩寺 这是近皇宫的一座寺庙,最高的一座塔遥望皇宫,正好能见风雨桥。 夜风微寒。 孔令加晦暗的面色上泛出一丝血红之色。 “是楚国公王镇恶!” 大晋开国的三公四辅都是宗师高手,王镇恶武道第一。 “楚国公要做什么?我怎么觉得自己血气有点不稳?”皇子讶然道。 孔令加叹道:“他在作死!” 少年觉得这话带着浓浓的不祥气息。 孔令加道:“朝廷三公四辅,唯王镇恶有大宗师之资。 当年善长谋乱一案,王镇恶涉及其中,他能全身而退,全赖陛下念其天姿,容忍其过。” “王镇恶也是陛下暗定的驾崩后的辅政大臣人选之一,恩宠之隆如日中天。 或许在于陛下眼里,王镇恶比这中都一城之人都重要。 然而入封神榜后他一直不得进紫纹,如今首位向韩柏开战,也不知是陛下所令,还是他自己做的决定。 或许对于一个将军而言,于生死之间觅突破,这才是唯一晋阶之路!” 不知为何少年觉得孔令加那语气中的羡慕与…一丝崇拜? 羡慕王镇恶的无畏与纯粹! 少年遥观远方越来越强的沉重气势,一时之间也有点敬仰,他点头道:“楚国公是个正人君子!” 刀剑铮铮,兵将怒吼,无数人流冲向敌人。 杀!杀!杀! 万众一心,所向披靡! 似能开天辟地锚定乾坤的神念道场炸开道道劲气,如群龙争锋,杀向那廊桥之上的道人。 其意浩然若天,其神坚固如山,酝酿一生的铁马冰河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天下能与之抗衡的实已寥寥无几。 六大宗师之下细数,天下有名的红纹宗师足足有四十多人,然红纹宗师也有高下之分。 其中最强对最弱,不比奇香修士对平民百姓的差距小。 孔令加此时远远感受也不由色变,认为王镇恶已经走在他前面。 天水河两旁数公里之内的凡人或修士尽皆失神,眼神黯淡,精神遭受重击,就连十里开外的画舫也瞬间失去了声音。 所有人均沦陷于那金戈铁马之中,回到当年命如草芥人争相食的岁月。 廊桥之上长须中年道人侧身回首,目里道道幽光泛起,比黑夜更加深邃,似乎连夜色也能吞噬。 苏文记得西都城所杀的郑阀两宗师也炼成一个召唤英灵的道场,然而那个道场与王镇恶的相比有天渊之别,根本不可等同而言。 他点了点头,道:“有点意思了。 一个纯粹武者的意志。 一个高尚的人。 一个有道德的人。 一个脱离低级趣味的人。 一个真正的有无数将士英灵追随的人。 比之陈其洛的离尘自傲,曹化龙自以为是目空一切,郑阀兄弟虚伪阴毒,你很不错…… 只有纯粹之人才有可能晋升紫纹,只有纯粹之人才有塑神之望。” 中都城,醉春楼 一盏青灯摇曳。斑驳的木漆,残破的木地板,破烂的门窗,显然这是一座隐在都城里失落了十几年的破落户。 污秽的轻纱在夜风中轻拂,门窗发出咿呀咿呀的渗人声音。 似少年似沧桑老人的魔君掌着青灯站在勾栏上。他的前方是一幅年代久远的画壁。 画壁上仙女舞乐,众宾客正酒酣陶醉,不知天上人间。 其中之人栩栩如生,如果有熟悉的人,当能认出身穿大红袍曹化龙,或者留意到那个拈花一笑的仙女其相貌有点酷似六欲魔宗的宗师情魔韩亘,又或上洛派天骄段无双,逸阳派掌门安琦钧等等。 这方壁画就像一方地狱,将那些死去的人的灵魂封印在里面。 六欲魔宗已经存在数千年,历史堪比号称道门祖庭的群星门。 自古以来六欲魔宗就只有一个六欲魔君。 一旦成为魔君,其过往一切都将抛弃,甚至连同姓名。 魔君就是魔君,自古以来唯一的魔君。 魔君看着斑驳失色的画壁,画壁内活香生色的仙境,感受那一丝虚幻与现实的颠倒迷醉。 他两目放光,轮回盘道场一圈又一圈地旋转,剥离画壁上那如浪翻涌的七情六欲,化作三善道为天、人、阿修罗,三恶道为畜生、饿鬼、地狱。 最后就在外界王镇恶攻击韩柏那一刻,他终于触摸到了画壁的核心所在,喃喃道:“塑神,以何为神才是各大宗师最大依仗。 张绝剑取的是天神之威,众生膜拜。 司马开元取的是开国龙腾之王气,天下主宰。 元帝释取的是大漠草原长生天的冷漠肃杀。 本尊继承圣教的七情六欲轮回福地。 陈鸿威底蕴最差,然而乘风化雨,掀起狂澜,已经领先于我们四人。 唯有韩柏,本尊以为是替天行道装神弄鬼,收割复仇解脱的功德,取的是地府神祗的路数,却不知他取的竟然是玄妙莫测的…… 变数!” 帝王将相,宁有种乎?! 这天下命数,咱不认! 张绝剑元帝释等,他们所走之路皆是前人走过却走不通的路,因而踌躇不前,徘徊不定,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只有韩柏所做令人眼界大开。 当然陈鸿威孤注一掷,也非常了不得! “真是有趣!我看好你们两个!”魔君哈哈大笑。 这边笑着,不知何时醉春楼好似老树逢春,突然又重新焕发新貌,仙女宾客赫然在身边。 那个为首的绝世美貌的仙女持箫看着他,轻启朱唇:“上洛派段无双见过魔君!” 魔君愕然,突然大笑:“有趣,有趣,有趣之极!” 在他一个失神,韩柏竟然将他拉入了画壁,真是好胆! 好狗胆! 段无双盈盈笑道:“既然觉得有趣,不如魔君将轮回盘借予奴家一用,如何?” 魔君却直道:“你觉得自己真是段无双?我师弟韩亘何在?” 段无双抿嘴一笑,道:“奴家自然是段无双。 至于韩亘韩宗师,主上要安排他在哪里,奴家如何得知。这画壁虽小,于我们却是一方天地,走上十年八年都走不到尽头。 魔君如果想知,不妨问一下主上。” “问?”魔君环顾四周,分不出虚幻现实,他道:“你家主上心太傲,面对王镇恶,司马开元,张绝剑这些绝世强者,还敢将本君也请入道场之内!” 段无双凑趣道:“想想与魔君同主共事,奴家诚惶诚恐!” “所以说,他太傲了啊!塑神又不是天人,非要以一己之力挑战天下,那是取死之道。”魔君背后浮现六道轮回盘,一圈圈地旋转起来。 段无双与众仙女宾客等人突然石化,好似一瞬遭遇千百年时光流逝,身上石化并悉悉索索落下风化沙子。 “招惹谁不好,非要惹我。 乖乖的让我观摩不好么? 说不定关键时刻本君出手助你一臂之力。” 魔君这一刻终于露出睥睨天下的气势。 “塑神,也是神意,本质就是精神意志,就是七情六欲。只要是七情六欲,便敌不过我六道轮回天魔法!” 第403章 升仙祈神之战(5) 只是在画壁眼见毁灭那一刻,一道五彩光环忽然从天而降,将魔君笼罩在内。 “六道轮回盘,不如称天道盘。 魔君的神意不是七情六欲,而是天道无情,以无情而化用人间有情,别开生面,不愧是几十代魔君的积累。” 苏文的声音幽幽传来:“你说韩某以一己之力挑战天下,其实并不对。韩某是以天下人之力挑战一小撮既得利益者。 谁是独夫,可不是单看表面的,不是你有权有势就可以代表人民。 想不到赫赫有名的一代魔君也如此浅薄。 说来像阁下这般偷偷摸摸的鼠辈,打杀便打杀了,有什么不敢招惹的!” 魔君会的一切他也会,魔君不会的他也会,有什么不敢招惹! 苏文话音刚落,魔君但感头脑一阵模糊,身周无数阴魂厉鬼在空中一个个露出身形,或披头散发,或黑眼猩目,或长舌利爪,各种奇形怪状阴深可怖的鬼怪猛然纠缠了上来。 那种深陷泥泞,力不从心的感觉涌起,魔君色变,喝道:“你敢?!” “有何不敢?” 五色光环放出五色光华,骤然在魔君身上一刷,魔君那纵横天下的六道轮回盘道场竟然在这一刷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大吃一惊,浑身奇香喷涌而出,如溃堤的洪水狂泄,道道神念显现,但是心里空落落,再也找不出那千锤百炼的最重要的一道神意道场。 他堂堂一代魔君,几十年来纵横天下不曾一败的绝世高手,竟然被人硬生生剥夺了最为得意的道场?!! 魔君如堕冰窖,他这才知道张绝剑为何忍辱负重,乖乖让出群星山。 为何司马开元一直到现在也不敢出手,窝囊的让人堵在皇宫里。 玄天魔神这一手已经脱离奇香功法的范畴,直接上升到法术神通的级别! 廊桥之上,苏文虚握其手,手里莫名绽放一道圆盘,光色六道,轮转不停,弥漫丝丝大气磅礴近乎法则的气息。 六欲轮回盘。 以无情无意请众生入瓮,视七情六欲为粮。 魔君修炼的道场,仿的便是众生心域,是几十代魔君探索众生心域的心血结晶,这里面很有些真材实料,所以苏文才起意将其夺来。 此刻王镇恶的铁马冰河这才临身。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王镇恶长声呼啸。 激昂的意气让所有人落入战场之中,面对千军万马。 慈恩寺高塔之上 少年正瞪大眼睛,捏着拳头紧张地看着这一场恶斗。 孔令加摇了摇头道:“不够,不够。” “王镇恶此道场自是宗师巅峰,宗师之中堪称无敌,然而想对付韩柏,那只能说……” 孔令加低声道:“不堪一击! 怕是连送死都不算,充其量只是无意之中踩死的一只蚂蚁。” “老夫以为他已经找到了突破紫纹的机缘,但如今看来,火候仍然略有不足。 一点的距离就是天差地别。” 孔令加非常困惑,眼前一幕与他预想的不同。 “照理说陛下让王镇恶首战,定然是有重要意义的,为何会如此?” 少年原本以为会有好一顿厮杀,没想到孔令加只一眼就断言王镇恶没戏。 在少年看来,王镇恶化一街一河为战场,召唤无限英灵降临的手段几乎神乎其神,不可思议。 这种宗师压箱底的手段即使他作为司马开元的儿子也不曾见过,毕竟司马开元的儿子没过百也有几十,少有能得真正培养的。 然而如此厉害的神通在孔令加眼里,竟然不堪韩柏一击。 那么问题来了,韩柏到底有多强? 少年正震撼着,孔令加骤然挺直腰肢,沉声道:“陛下好大的手笔!” 他脸上再也掩饰不住震惊。 什么意思? 少年一呆,不明所以,紧接着便听到马蹄声如雷。 哒哒哒! 少年寻声看去,这才发现四条火龙从都城东南西北四处城门涌入,正向皇宫这边狂奔而来。 “军队进城了!”少年面色一变。 无数骑兵手持火把从四面八方汇聚,天街之上铁蹄狂奔,跃马横刀,寒光闪闪。 “白袍军奉命入城,恭送王帅荣登众生心域,功德无量!” “背嵬军奉命入城,恭送王帅荣登众生心域,功德无量!” “羽林军奉命入城,恭送王帅荣登众生心域,功德无量!” “天策军奉命入城,恭送王帅荣登众生心域,功德无量!” 四支军队,十万兵马齐喊,声震中都。 无数人从睡梦中惊醒,听着十万兵马吼叫,思及王镇恶赫赫威名,都不禁虔诚地随之念:“恭送王帅荣登众生心域……” 数十万人的同时起念,众志成城,让王镇恶的铁马冰河迅速扩张,瞬间越过了紫纹大宗师的门槛。 念头有如滚滚江水裹挟着他的神念往玄之又玄的众生心域冲击过去。 孔令加心中一紧,叹道:“王镇恶成了,他的神念已经到达众生心域。 陛下好大的手笔。 王镇恶好大的福气。 自古以来怕没有任何一个帝皇有陛下这等心胸。” 江湖一直传闻司马开元寿元将尽,孔令加知道这是真的。不单是因为最近元帝释与魔君袭击造成的重伤,还因为以前打天下透支了无数生命。 正是因为将死,害怕后人坐不稳帝位,葬送了江山,所以司马开元才有收天下奇香入国库的想法。 他想趁着自己还在的时候将世家门阀门派这些有可能危害到朝廷的势力尽量削弱,没想到立时遭到世家门阀反噬,被元帝释与魔君偷袭重创。 如今又有韩柏堵门,尽收天下奇香,控制奇香修士这一美好的愿望终归功亏一篑。 王镇恶是司马开元座下第一大将,大晋开国的几支名军都是由其一手带出来的,威望素着。 这样的威望于任何皇帝来说是大忌,一旦司马开元死去,皇子皇孙没一个能镇得住王镇恶的。 按理说司马开元死前应该将王镇恶铲除,然而他却对王镇恶恩宠有加,现在更是突破禁忌,动用举国军力助王镇恶晋升紫纹。 “陛下所作所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此举是向各大世家门阀宣告,为了对付韩柏,他连子孙后代都不顾了,世家门阀的利益他肯定也能让步。 大家再不识相,再不用尽全力,怕都要在韩柏淫威之下一锅端。” 孔令加满眼皆是赞赏。 司马开元毕竟是开国太祖级别的人物,眼光透彻,拿得起放得下,英明神武。与这样的人合作,不怕内耗,真让人赏心悦目。 少年于是喜问道:“那么楚国公晋升之后,可能抵御韩柏?” 在他看来自己父皇花这么多人力物力,定然要对韩柏造成威胁的,否则又何必花这力气?! 孔令加哂笑一声,望向风雨桥。 “韩柏,塑神者也,任王镇恶翻天也陷动不了其半根毫毛!” 第404章 升仙祈神之战(6) 随着王镇恶在众生心域凝聚基石,无穷的奇香烟气顺着无形的神念落下,铁马冰河的英灵前所未有的强大。 王镇恶并没有让道场扩大,反而徐徐吸气,一瞬间奇香烟气翻涌,倒灌入体。 一个个英灵与无数战士杀伐之心合在一体,于韩柏身周驰骋,挥动一片犀利的霜光。 “元失鹿,群雄共逐之。然,谁知百姓之苦?”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王镇恶闪身上前,面对坐在石狮上垂钓的道人,双掌齐出。 轰隆! 鼓鸣马嘶,千军万马齐齐呐喊,掌未至声威已是震天,风闪雷鸣。 这是一位正式紫纹大宗师拍出的掌力,掌中自有强大无铸的顶级道场之威。 就在他拍掌的那一刻,勤政殿踏出三个紫袍老者,齐齐放出一道神意,如彩霞般渲染了半边天空,熠熠生辉,瑰丽异常。 中都满城不眠的奇香修士如同时得令,一道道神意升天。 天空顿时风云变色,呈现出祥云瑞气千丈,变幻出各种各样的珍禽异兽,龙凤飞舞,仙人神祗。 慈恩寺高塔之上 孔令加身上升腾起渺远的奇香烟气,有如道道仙云,瑰丽紫色熠熠生辉。 一座巨大的圣人像浮现在半空,高冠博带,面容古拙。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圣人的声音回荡于高空,震撼着中都百万人心。 瑞气霞光圣人像镇在天空,苏文骤然感到一道庞大的力量落在自己身上,有如泰山压顶。 这无疑是朝廷和世家门阀精心设计的一个杀局。以王镇恶晋升,打开众生心域,几位紫纹大宗师趁机出手,从众生心域引出堪称庞大的奇香力量,再与众人合力演化出这涤荡人心的瑞气霞光圣人像奇景,直接镇压苏文。 时机,主次,攻击的方向都拿捏得非常精妙,力量之雄浑更是难以想象,一时之间整个天空都垮塌了,向苏文直压了过来,让他在一瞬间负担了难以形容的压力。 这是他入奇香世界以来受到的最强攻击,甫一出现就是绝杀。 苏文也不奇怪,毕竟自己落在司马开元的老巢,人家拿出些个紫纹红纹黄纹,十数万人心来怼自己也很正常。 他徐徐一吐气,身上五色光华齐放,盘旋一刷,身上那沉重如泰山的压力稍稍撬开一丝缝隙,就在着这丝缝隙,六道盘挡在了身前,徐徐轮转。 轰隆轰隆! 只见得鼓震马嘶,四周英灵,千军万马都冲入了这小小的六欲轮回盘内,撞击出隆隆的惊震大地的雷鸣。 此时的响声甚至盖住那奔驰在中都各条大街之上的骑兵铁蹄声,呐喊声。 轰隆! 一道闪电落下,照到了在战场冲锋的英灵们无畏无惧,冲入六道轮回盘的英姿,也照耀狂猛如狮子的王镇恶那惨白的脸容。 慈恩寺高塔之上 少年紧张地再次问:“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如此绝学落在那道人面前,他只是在身前轻放一道平平无奇的圆盘就挡住了? 那圆盘虽小,却可似容纳铺天盖地而来的兵马,虽是浅浅一轮,却似别有天地,广阔无垠。 孔令加沉默着,他身上源源不绝地泛起辉光,与天空千丈瑞气相辉映,圣人像渐渐清晰,在中都无数士子大儒的虔诚礼拜之下焕发强大的力量,牢牢镇在苏文心头。 而孔令加并不轻松,就像背负了千斤重担,以至于霜鬓渗出一层细密汗珠。 王镇恶,孔令加,还有两位隐在暗处的新晋紫纹在这一刻同时出手。 不单是他们,还有经过养蛊式厮杀之后硕果仅存的七位红纹宗师,上百位黄纹高手。 此一击几乎拿出了朝廷世家门阀所能拿出的所有力量。 四个紫纹,七个红纹,百个黄纹。这是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强大势力,他们自以为天下绝无一人能挡住这有如天罚的一击。 然而令众人大吃一惊的,不单是苏文扛下来了,还拿出了一道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道场挡住了王镇恶惊天动地的贴身一击。 勤政殿上 有大臣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失声尖叫道:“这不可能!” 虽然他不认为王镇恶能伤害到韩柏,甚至可以推想出王镇恶的惨败。可是眼前一幕,王镇恶全力一击根本没有触及韩柏的气机。 因为韩柏用出了让所有旁观者下巴都掉了的招数-六道轮回盘。 六道轮回盘是六欲魔教的标志,也是大宗师级别的道场。即使韩柏学究天人,没有六欲魔教的传承也不可能用得出来。 除非这不是韩柏出手,而是魔君出手。 难道魔君与韩柏联手了?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少年莫名其妙,大臣失声尖叫。 “魔君……”张绝剑预设过很多场景,但显然也想不到会有这种情况。 他沉吟了一下,断然道:“魔君绝不会与韩柏联手,以他的心气怎么可能屈居于韩柏之下?” 帝座之上的司马开元徐徐点头。 张绝剑再次道:“魔君既然答应和我们联手,那么必然就会对韩柏出手,这一点毋庸置疑。” “我们的布置才刚刚起效,后继招数连绵,此时离胜败尚远,大家当继续努力。” 他斩钉截铁的话安抚了勤政殿众人忐忑的人心。 而天水河风雨桥的战斗却未因别人的惊疑或安定而结束。 苏文身前那一轮圆盘隆隆旋转,每转一圈,王镇恶的气机神意便削弱一层。 六圈之后,这位司马开元的爱将,新晋紫纹大宗师的铁马冰河道场竟然被吞入六道轮回盘之中消失不见。 王镇恶像雕像一般僵立当场,精气神在这一刻消失无踪,似只留下一个空壳。 众人皆是心中一沉,有种说不出的压抑。 “莫慌张,高人过招总会有来有往,面对千载难得一见的绝世天才韩柏,哪有一剑封喉的可能,”张绝剑凝声道:“来人,上香!” 两太监抬出早已准备的香案。 众人精神一振,知道张绝剑要出手了。 张绝剑抱着一把雪白如狐尾的拂尘,猛然向天空甩了甩,拜道:“人头上有三光,称福禄寿,乃天地所赐,主宰人一生的气运。 这是天定。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强求必有灾劫!” “今有西都城人韩柏,强求非其天命之物,僭越礼制,以人封神,祸乱天下。 令人神共愤! 天师张绝剑奉天子令,奉群星诸神令,削韩柏三光以作惩罚。” 他竖掌,躬身一拜,推金山倒玉柱,道:“一拜,削韩柏福,使其霉运缠身,不得安生。” “二拜,削韩柏禄,令其不得居于人前,永做他人足下尘埃!” “三拜,削韩柏寿,使他百病缠身,英年早逝,无人送终!” 第405章 升仙祈神之战(7) 张绝剑身上没有泛起任何异象,三拜之后,便默然站立,脸色淡然,好像在等着什么。 众人正是疑惑之时。 苏文气息骤降,就像真的被人砍了三刀,体内浩瀚的力量瞬间支离破碎,再也无法抵御众人合攻。 空中圣人像镇压下来,苏文身上布满一种与座下石狮一模一样的石灰色,先是细小的点点锈痕,渐渐扩散开来。 他身体也生锈了,即将化作一尊石像。 那个悬于身前,收了王镇恶道场的六道轮回盘顿时溃散,化作一蓬五彩斑斓的烟气,袅袅消散。 王镇恶蓦然一动,眼里重新染上神光,道道神意于身周凝聚,英灵一个个浮现,铁马冰河道场再次现世。 王镇恶重返自由让孔令加等人精神大振,看到胜利在前,不由自主加大力量的投入,使得圣人像的声势更加强横。 屋漏偏逢连夜雨,苏文的厄运不止于此。 空中远远传来一声有点阴柔的厉喝:“该死,韩柏你混账!” “本座发誓将你剥皮拆骨!” 众人心中一动,这声音但凡听过的人绝对不会认错,魔君的声音! 莫非这个纵横天下令人闻风丧胆的魔教教主在韩柏手上吃了大亏? “以韩柏手段,说不定是以妙招借力打力,牵引魔君的道场与王镇恶对了一场。”有人大声猜测。 虽然是猜测,但是众人都是心下敞亮,认为十有八九是这个原因。 此时空中猛然大亮,浮现出一个巨大的六色圆盘,徐徐轮转,焕发深邃无垠的色彩。 此圆盘一出现,直接盖过圣人像的光辉,力压群雄,来势汹汹,不可一世。 其霸道至极,却与天空众人的神意道场并不冲突,只是成了领头羊,强势地牵引了众人的神意道场往苏文重重砸下。 其势有如流星乍现,火光冲霄地俯冲,声势浩大,直令石破天惊! 魔君毕竟是老牌紫纹,上了封神榜之后也踏入了新的层次,站稳了紫纹巅峰境界,其含怒出手当真不同凡响。 孔令加等人但觉神意身不由己地被其掌控指使,不由脸色一沉,认清自己这些新晋紫纹与老牌紫纹的巨大差距。 或许自己一方能与魔君争主动权的就只有张绝剑和司马开元。但是张绝剑拜了三拜之后,一直束手旁观,并无其他动作。 少年面容的白发道人脸上微微的笑,让人看不清其心中算计,只淡然看魔君发威。 风雨桥上 苏文猛然一抖身上的道袍,宽袍大袖飒飒作响,烟气弥漫,抖落一堆的锈斑尘埃。 他剑眉一扬,徐徐抬起一掌。 这是苏文现身风雨桥之后首次真正意义的出手,单单一个抬掌立时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众人但觉天地间骤然一暗。 这暗是深沉的,看不到丝毫亮光的暗,就像一个身处底层,经层层剥削,无半点希望之光的贫苦老百姓眼中的世界。 没有希望,死寂,沉重,日复一日永无尽头,令人窒息! “翻天!” 天空中回荡着苏文清越的声音。顿时之间参与斗战的人一阵眩晕,都有一种头下脚上地倒立并往下急坠的感觉。 轮回盘、圣人、瑞气霞光等等一切神意道场原本往下砸向苏文,如今在苏文一声令下加速下坠。 这个下坠之势不受众人控制,不可挽回,就像掉进了无尽深渊,永无尽头。 孔令加、王镇恶等人脸色煞白,身上一蓬蓬奇香烟气勃发,渗入天空,企图稳住自己的神意,然而无济于事。 他们的神意拉扯着自己的心神继续往下,一直往下坠入无边黑暗里。似历经千年,千万年,或许外界已经沧海桑田,但他们仍然下坠不止。 惊雷乍起,闪电照亮天地。 光芒一闪之间,旁观的众人看见一只擎天巨手横贯于中都上空,轮回盘、圣人、瑞气霞光俱入其盈盈一握之中。 那一刻王镇恶、孔令加、勤政殿前三个紫袍老者等参战的高手眼里同时失去神采。 张绝剑身体前倾,双手不由撑住香案边缘,似经受住无形的拉力,他脸上再也维持不住微笑,露出无比讶异之色。 帝座之上,司马开元猛然站起,雄壮无匹的身躯像突兀而起的高山,雄伟巍峨。头上十二冕旒摇曳不定,胸前长须飞舞。 当他站起之时天空猛然一震,像为其气势所震慑。 赤血神焰,神鬼辟易! 但是司马开元目光闪烁,龙袍大袖飘飘,却始终没有出手。 殿外空中传来魔君猛然大喝一声:“韩柏,再接我一招!” 醉春楼里,魔君披头散发,狼狈不堪,但是眼里满是不甘。 他双手前伸,似虚握一轮,手腕青筋泛起,竭尽全力地喝道:“韩柏,你无法无天,罪孽深重,当入畜生道!” “当入畜生道!” 余音缭绕于空,在中都百万人耳中久久不绝,汇聚百万人的念头,一时之间六道轮回盘绽放璀璨光芒,如日中天。 苏文眉头一皱,有种想伏在地上作犬吠的冲动。他冷哼一声,一股神意如清风拂面,将心神之上那丝异样抚平。 “你等可知鱼之乐?” “功名利禄,功法修为,君臣父子,人与天地等等,一切的一切都不过命运给你们编织的一个个牢笼。 人于天地间无异于坐牢! 不如放下那些身外之物,化身为一尾游鱼,从另外的角度看看这个世界!” 苏文悠然地道,擎天巨手猛然翻覆,往底下一压。 轰隆! 风雨桥下,水花飞溅,整条河的河水一震,瞬间掀起狂波怒浪。 皇宫之外的河面,画舫渔舟顿时船翻橹断,尖叫连连。 除此之外整个中都骤然沉寂下来。 那些无辜被卷入奇香修士斗战的普通老百姓,街上奔驰的兵将等等思绪都陷入一片空白之中,心神里有种亢奋之后的疲倦,如进入贤者时间。 刚刚横卷整个都城的斗战似乎都是幻觉,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即使有也懒得理会。 奇香修士的斗战本就在心神之间,意念厮杀,修假成真。若非实际的掌力接触,即使百万人之间的神意斗战也不动实际上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 真正受影响的,只有人心。现时无关人员均被苏文踢出斗战之外,真正对垒的就只有少数的奇香修士。 慈恩寺高塔之上 少年担忧地看向自己外公。 孔令加此时身上奇香烟气缭绕,绵绵不绝地渗入虚空,可见还在交战之中,但是眼神空寂,也不知状况如何。 他再看众人联手攻击的韩柏。 那位道人自始至终都安安静静地坐在廊桥石狮之上,没有半点挪位。 少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一个似乎大家都忽略了的问题:为什么他非要坐在风雨桥上,这桥有什么特殊? 还是说天水河才是他的目标? 少年的直觉是后者。 他正思索着猛然又奇道:“什么声音?” 天水河上狂波怒浪稍稍平复,皇宫之外落水的文人士子花魁丫鬟正努力攀爬上岸,又听得哗啦啦的偌大的声音从河里传来。 他们往下一看,就见一道前所未见的奇景。 江面泛起无数鱼鳞白光,千万条鱼突然浮现,密密麻麻,布满一江。 它们争先恐后地逆流而上,像要完成什么使命一般。 一条普普通通的河怎么可能诞生这么多的鱼,怎么可能养得活这许多的鱼? 不同寻常即为妖! “这是……” “神意道场!” 想明白的旁观者们均毛骨悚然。他们这才明白为何王镇恶等人为什么失神,整个人都没了反应。 因为他们的神意道场被魔君的轮回盘打入了畜生道,化作了水中之鱼! 魔君,你其实是韩柏派来的奸细吧!!! 第406章 升仙祈神之战(8) 勤政殿上 张绝剑叹息,替魔君解释道:“魔君并非有意针对我们。 只怪韩柏太强了。 他先是夺了魔君的轮回盘道场,将那个企图混水摸鱼的老狐狸掀了个大跟头。 再以轮回盘破了王镇恶的铁马冰河,如今翻掌之间又顺水推舟,借魔君轮回盘之力将大家的神意道场打入畜生道,化作无数的游鱼……” 他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庙堂之上群臣哗然:“魔君以前也是五位紫纹大宗师之一,怎么如此不堪?” “魔君大逆不道,之前和元帝释偷袭陛下,可能是当时身受重伤,如今才为韩柏所趁,这叫搬石头砸自己脚。” “魔君为韩柏所制,对方便有两大高手之能,远远超出我们预估。彼升我降,这斗战如何是好?” 众人议论纷纷,束手无策。 司马曜低声叹道:“韩前辈当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横空出世不过五个月就已力压天下群雄,如果再过两年,天下恐都活在其淫威之下,唯他独尊。” 不少人脸色骤然阴沉。赏善罚恶于贵人而言,绝对是不能容忍不能妥协的威胁。 韩柏不死,诸阀不安! 但是谁也没想到韩柏已经强到这个地步,眼前局势明显自己一方落于下风,诸人气之恨之,却无可奈何。 司马开元重新坐了下来,其气势沉凝,没一点动摇,只轻笑一声,道:“韩柏崛起之时便极善人心掌控,其手法与天魔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六欲魔教的宗师情魔韩亘便曾败于其手,为其所控。 不过连魔君都受其克制,一身卓绝修为反为其所用,身心不由自主,倒是出乎我等意料之外。 或许韩柏此人与六欲魔教的渊源非同一般……” 张绝剑摇头道:“未必的。韩柏初期功法明显有群星门、上洛派、六欲魔教天魔法的痕迹,到了现在早已经青出于蓝胜于蓝,脱去已有窠臼,自成一派。 他乃天纵之才,天赋之高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更相信他是凭借修为见识压制了魔君。 所以我们若与他交手,千万小心其天魔法!” 众人听到两人仿佛局外人一般侃侃而谈,丝毫没有参与斗战之意,不由诧异莫明。 要知道局势危如累卵。不但朝廷三公四辅,世家门阀也尽起精锐与韩柏缠斗。这些人每一个均是国之干城,世家门阀的脊梁,一不小心折损了,怕有家国俱亡之危。 更有些朱紫级别的大官愤怒了。世家门阀可是他们的根,千百年来生生不息,历经无数朝代仍存。相比起来,才开国二十年的大晋又算什么?!! 当初司马开元与大家和谈,劝各家出人出力狙击韩柏,承诺像不要钱的乱派,如今斗战起来却束手旁观。 这会不会是驱虎吞狼之计? 难道司马开元还不忘收天下奇香于国库的荒缪想法,企图来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众人不得不有所怀疑,目光犀利地凝聚于司马开元与张绝剑身上。 张绝剑在众人似要吃人的注视之下,无奈解释:“韩柏仍游刃有余,眼前并非决胜时机。” 什么? 韩柏还游刃有余?!! 许多人脸色难看,摇头不相信张绝剑所说。 五位紫纹,七个红纹,上百黄纹,面对如此庞大的力量,无论韩柏多强,也必然得全力以赴吧? 此时太子司马曜脑海灵光一闪,略略兴奋地问道:“韩柏的成名绝技是什么?” 有人不假思索地回答:“玄天三神,赏善罚恶!” 司马曜握腕叹息道:“就是这个!” 众人瞬间明白。 魔君王镇恶等人直到现在也逼不出韩柏的真本事,这已经足以证明其游刃有余。 韩柏,果然不愧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天下第一魔头,名不虚传! 众人一时震撼不已,有些人遥遥看着其坐于风雨桥上的身影,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被其气势逼到要窒息。 这可不行,众人心神一乱,怕会为韩柏所趁!张绝剑念及于此,赶紧扬声道:“你们以为韩柏不想动用全力,迅速击溃王镇恶他们吗? 他想! 但是本座与陛下站在这里。 我们的力量,我们的神意,我们的气机遥遥与韩柏对峙。 所以韩柏不得不留有力量,无法对王镇恶他们全力出手……” “诸位莫惊,局势还在我们掌握之中。”张绝剑淡然自若地道。 众人恍然大悟。 “陛下与国师虽未出手,其实也与出手无异,果然是绝顶高手的斗战,玄妙莫测!” 张绝剑微微一笑,坦然接受众人吹捧。暗地却十分忧愁:王镇恶等人的神意道场被韩柏借魔君轮回盘尽化作水中之鱼,杀人不成反做了人质。 自己与司马开元本已蓄势待发,但是形势逆转之下,一时之间投鼠忌器,无从插手!!! 张绝剑眼神复杂地看一眼司马开元。 除了韩柏,司马开元是他所见资质天赋最佳的修行天才。他虽然长于司马开元三十多岁,在司马开元少年时还亲自指点过其修行,但是现在司马开元早已反超于他。 张绝剑认为如果天下唯有一人能对付得了韩柏,此人必然是司马开元。 司马开元迎着张绝剑的目光,淡然道:“不急,还有陈鸿威!” 张绝剑精神一振,差点想扇自己嘴巴。 对哦,我怎么忘记他了?!紫禁城约战的另一个主角陈鸿威还没出现呢。 陈鸿威手执封神榜,已经连杀好几个宗师,修为绝对凌驾于众人之上,再乘着败元帝释的气势,说不定已有一探塑神境界的实力,未必对付不了韩柏。 但是陈鸿威在哪里? 张绝剑再次望向司马开元。 司马开元却奇怪地岔开话题道:“三天之前,天水河水位骤降,现在的水位甚至不如以往一半。 按说现时春汛,水位应该上涨才对。不涨反降甚是反常,朕担忧之下便派人查探。上朝前才得讯息,说西都一带大江江水已经断流,近乎干枯……” 司马开元语音平平,看不出什么情绪。但是张绝剑知道他突然提出此事,必有深意。 张绝剑本就聪明绝顶,在群臣莫名其妙之时,脑子一转便有了一个答案,霎时之间心跳如雷,就算一身绝顶修为也压不住心中的惊骇。 他膛目结舌地瞪着风雨桥上的苏文。 难道??? 第407章 升仙祈神之战(9) 紫禁城之内,用于祭天的天坛无疑是当之无愧的重心所在。 但是若将目光放大到天下,大江才是天下的核心。整个大晋有六七成人口居住在大江两岸。 天水河是大江下游的一支流,但因有中都,有紫禁城在,所以也是天下气运汇聚之所,乃风生水起之窍穴。 所以苏文坐于风雨桥,不是故意堵大晋朝廷的门口,落司马开元和自己的脸面,而是有其深意的。 放眼天下,风雨桥确可称紫禁之巅! 张绝剑一点就透,拨开心中迷雾,顿时看见苏文身上的气势凝聚于中都上空,正向大江溯游而上,其神意深邃,一往无前,如鲤鱼跃龙门。 而大江上游更早已盘踞一股凌压天下的霸绝气势,如一头巨蛟尽起万年修为,驾风驭雨,即将夺江而下,入海化龙。 两雄对峙,大战早已一触即发。只是其所战之处太过高渺,如在九霄之上,云遮雾绕,以至于张绝剑这种天下前几的绝世高手一时也蒙蔽其中。 张绝剑在庙堂之上,群臣注目之中,不禁失态地惊道:“难道陈鸿威已经塑神?” 陈鸿威手持封神榜,肯定比自己等人多走几步,但是张绝剑怎么也没想到其能一举塑神,与韩柏对峙不落下风。 他如何做到的??? 张绝剑心中五味杂陈。群星门为了完善金纹塑神一境,千载以来前赴后继不知投入了多少人力财力。 无数冠绝一时的绝世奇才殚思竭虑,耗费一生心力去推敲演化,留下的研究手书堪称汗牛充栋。 如今却先有无名小观传承的韩柏逆天崛起,势如破竹地突入塑神之境,现在又有陈鸿威大器晚成。 前者张绝剑还能以天意来说服自己接受,可后者凭什么,陈鸿威原本只是五大紫纹当中的吊车尾!!! 张绝剑突然很难受,感觉老天在嘲弄自己,嘲弄群星门历代祖师。 群星门千载的投入都成了一个笑话,这恶意是如此的明显,如此的刻意。 如果老天有灵,它必然是最憎恨群星门的!张绝剑暗道。 司马开元有点阴沉地道:“元帝释说不定已在草原一战之中死于陈鸿威手下……” 张绝剑心底一亮,不由抚掌道:“这就解释了陈鸿威为何能塑神,以元帝释的绝世修为,必然将其实力推送到世间巅峰。 当时的消息说元帝释败走,可能陈鸿威以神意伪装。” 元帝释乃前朝皇子,其人自幼聪颖,允文允武,更得名师教导,是不世出的天才。 在前朝分崩离析之时率领十万军民北走大漠,自立为王,三十来岁就晋升紫纹大宗师。二十几年来与大晋交战不断,成了边疆大患。 如果没有韩柏横空出世,元帝释就是天下最出彩的人物。 如今这位风云人物,大晋的心腹之患竟然无声无息死在陈鸿威之手? 司马开元沉默。 他与张绝剑只是推测,不能当真,不过陈鸿威的修为境界要重新衡量。 张绝剑继续道:“所以大江断流,韩柏裹挟众人神意逆流而上,都是韩柏与陈鸿威交战的手段!” 这也太疯狂了! 张绝剑不禁为自己的推论怔然,不敢置信,好一会才困惑地问:“陈鸿威是如何做到的?” 纵使大宗师能敌千军万马,却难以将自己的双腿搬离地面。人力有时穷,大道早已在人身上划下一道清晰的界限,千万年来无人能逾越半步。 所以就算塑神也不可能移山倒海。 陈鸿威是怎么做到阻断大江江水的? 他想做什么? 韩柏如何应对? 张绝剑终于觉得自己修为太弱,见识有限,完全揣摩不出两人如何斗法。 虽然上了封神榜,但是张绝剑一直不曾杀人篡夺修为。他认为修为境界必须是要自己修炼的,以封神榜堆叠出来的修为就是空中楼阁,无根之木。 比如孔令加等三个世家门阀的新晋紫纹,他们在张绝剑眼里全身都是破绽,不堪一击,本质上就是一个强大的红纹宗师而已。 紫纹与红纹的差别,不在于力量,而在于人心,在于自我的意志。这是张绝剑一直坚守的理念。 不过张绝剑现在有点茫然。如果陈鸿威能通过杀戮篡夺来晋升塑神,那么是不是自己的理念有错? 如果自己如陈鸿威一般放开手脚,无视道德,说不定与韩柏对峙的就是自己,总不至于连战局形势都看不透。 张绝剑再次怔怔出神。 “不同的,老天师!” “您当知人心之丑恶,我等一旦丢了底线,失去了坚持,我们会变成什么?” 司马开元双目泛起灿烂的辉光,一字一顿地道:“圣人言,塑神者均是疯子,魔头。无君无父,视天下人为猪狗,杀人盈野,非如此不得塑神!” 他的声音回荡于大殿,有一种令人无法理解的悲悯和愤慨。 他似乎看到了众人看不到的真相,由是悲哀,愤怒,却无能为力。 群臣都在迷惑,以他们的层次完全理解不了司马开元与张绝剑之间的对话,更不论苏文与陈鸿威那玄之又玄的斗法。 正如那千万的居于大江两岸的普通百姓,他们尚且囿于一日两餐之间,为填饱肚子奔波劳碌,谈话聊天都是些家长里短。 他们连村寨都不曾出,不知一州一县的大事。 而一州一县之贵人又不知一府一路之变化。一府一路又不知朝堂风向。 即使勤政殿上稳坐的朱紫之辈,又何曾察觉天下风起云涌,灭顶之灾早已临头?! 司马开元有点悲哀,这是属于孤家寡人的悲哀。 他问道:“老天师,您愿意抛弃底线与良知,成为一个无君无父,杀人盈野的塑神吗?” 这种疑虑本非一个开国帝皇所应有,杀伐果断才是他的本分。即使被烹了老父,也应面不改色,请求分一杯羹。 张绝剑正要严辞否定。 司马开元又问道:“如果这一国,千万国民,需要你化身成一个无君无父杀人盈野的塑神去守护,否则只能坐视生灵涂炭。 你愿意抛弃底线与良知,去为天下人牺牲吗?” 张绝剑顿时僵住。 守护天下,我将失去自己。坚守自己,却又只能坐看众生沉沦。若无视众生沉沦,我的底线与良知又何在? 我最终还是会失去了自己! 张绝剑一时纠结,心乱如麻。 司马开元再次开口:“如果为了塑神,为了拯救天下,为了避免生灵涂炭,为了子孙后代的幸福,你得杀一些人,其中包括自己的老部下、好兄弟,甚至最为敬重的亦师亦父的长辈…… 你下得了手么?” 司马开元坐在冰冷的黄金帝座之上,虎背熊腰挺得笔直,十二冕旒摇曳着珠子,遮掩了其变幻莫测的眸光。 但是群臣、张绝剑已感到彻骨的寒意。 第408章 升仙祈神之战(10) 上洛蠡山,峰峦叠翠,奇丽绝美。横贯大晋东西的大江如龙蜿蜒,蠡山如一条诺大的蜈蚣张牙舞爪截流而噬其七寸。 蠡山对面凝翠崖,刘妍站在这里向蠡山张望。 自去年初冬郑府灭门后,她与苏文分离之后入住玄天观,至今已有大半年。她的变化之大有如换了一个人似的。 苏文虽然远去,但是仍以神意化身,时不时给她上一课。 以苏文现时的境界随意一个指点都能让人受益终生,刘妍的见识和修为也迅速提升,理论水平上她已经不输于名门正派黄纹以上的高手。 只是限于修行时日,她仍然落在白纹境界。 当然白纹虽弱,那是相对于世家门阀名门正派而言,在小点的帮派里都可以做头目了。 所以她便有足够胆量四处游玩,美其名曰,行走江湖。今日却是游荡到上洛派。 因为之前上洛派受苏文的一记鬼敲门,损失惨重,所以最近半年一直在广收门徒,门槛都放松了不少。 她很轻松地汇入准备投上洛派的人群之中,兴致勃勃地参观了连绵的宫殿楼阁,呼吸着传闻中的飘着奇香的空气,听道人讲解上洛派的光辉岁月。 许多人听了心潮澎湃,崇拜仰慕到顶点,恨不得立即就入门。 刘妍撇撇嘴,暗道:上洛派的繁华富有可是建立在其占据的巨大地盘以及控制的数十万奇香客血泪之上。终有一天,师父的玄天三神会审判这里,为百姓除此大害! 上洛派道人自傲地说:“贫道带你们去看上洛派第一奇景。” 众人好奇心顿时提了上去:“我们见的琼楼玉阁奇山险峰已经堪称美轮美奂,还什么称得上奇景?” 道人将众人带到一处高峰悬崖,遥遥看去。 只见得斜阳之下薄雾霭霭,一狰狞的黑色披甲巨龙从雾里扭动,与一条玉带似的白龙纠缠一起。 黑龙的盔甲狰狞锐利,四爪扣在白龙身上,那黑珠似的眼睛透射阴冷疯狂,而白龙细细银鳞纤细的绝美身姿在黑龙身下扭曲挣扎。 这一刻强与弱,丑与美,动静之间给人极大的震撼。 众人心中回荡声声龙吟,有黑龙的激越高昂,也有白龙的哀求悲泣。 这一幕瞬间激起刘妍之前在郑府时求天不应求地不灵的不堪记忆,她以为自己已经过了这关,师父拯救了她,可是此刻她才发觉其实自己还差得远。 汹涌而来的情感鼓动着她的血气,她一瞬间眼睛都红了。 反手拔剑,白纹的内气勃发。她踮脚就要跃出悬崖,与黑龙死斗。 一旁来自上洛派的中年道姑闪电般按在她拔剑的手背上。 铮! 剑回鞘。 道姑锐利的目光紧盯刘妍双眼,只待其有异动就给她一巴掌。 只是这一个耽搁,刘妍已经努力恢复了自控力。 她深呼吸一下,向道姑拱拱手道:“谢谢邀玥前辈出手相救!” 道姑面若三十,极为俏丽,剪裁合体的道袍突显其前凸后翘。她带着一丝担心的眼神问道:“清醒了吗?” “清醒了!”刘妍挤出一丝笑容。 邀玥道姑点点头,神情凝重。她知道蠡山奇景本来就带有一点动人心魄的威力,能不经意勾起他人心绪,这种玄之又玄的力量涉及到她若未曾知道的上层功法知识。 不过一般人都被蠡山奇景所震慑,连话都说不出来,少有似刘妍这般反应激烈的。 感觉就像连陈太上的气势都压不住这小姑娘…… 我一定是疯了,怎么会如此想?小姑娘只是区区一个白纹! 邀玥道姑赶忙压下心中的大不敬想法,她对众人道:“眼下这奇景即是上洛派第一的''黑帝屠龙''传说。 话说数十年前我上洛派掌门横死,派内各长老为掌门之位争执不下,四分五裂,各自为政,门派大好局面转眼衰败,其实蠡山就有一脉,只有一少年与其师居住……” 道姑讲一个少年如何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师承中奋斗,最终脱颖而出,成为举世有名的紫纹大宗师的故事。 众人皆知她说的自然是上洛派的太上长老现世神仙陈鸿威的故事。 于是人人露出悠然神往的表情,给足了道姑或者说上洛派的面子。 “陈太上近年已经不再管事,隐居蠡山,传说蠡山因此被点化,有化龙之灵,它日夕与大江龙王搏斗,以屠龙而生神。 当然那是传说。 不过蠡山的确也是福地,因陈太上所居而更具灵性。 要知大宗师境界是无比神秘而玄妙的境界,你等今天能一睹奇景,说不定沾染些法蕴,领悟到了什么秘诀,对自己将来修为晋升有莫大的好处!” 这么一说,大家顿时觉得有理,开始努力盯着去感应什么东西。 邀玥道姑又叫各人一一去说感想。 刘妍在旁一听,只感觉个个都代入了蠡山黑龙,吹捧其强大威武,却将大江白龙说的微不足道。 她忍不住冷笑。 有种莫名的情绪在鼓动她说些什么,不吐不快。 轮到她时,她便大声说:“我从小在西都城长大,喝的是大江的水,用大江的水洗涤做饭,在大江上游泳,吃大江上的鱼和大江两岸种出来的稻米。 西都城及千千万万大江孕育的百姓都以大江为母亲。” 刘妍只觉得浑身压抑到极点,她这一刻甚至好似看到了大江化身白龙与蠡山黑龙缠斗不休。 她铮然再次拔剑,一指蠡山,于悬崖上斩钉截铁地道:“若我为大宗师,当为大江母亲斩此恶龙!” 话音刚落,轰隆隆,突然间一声霹雳。 蠡山上的雾气如沸腾的水一般翻滚蔓延。 刘妍一愣,她感觉在话语说出的那一瞬,在遥远不知处的师父和蠡山之上一个气息无比恐怖的人通过她隔空对视了一眼。 正是因为这对视,雷电霹雳才生起。 刘妍觉得自己好像干了什么祸事一样,也不知有没有给师父带来什么不好影响,讪笑一下,将剑收了回来。 此时霹雳过后,狂风大作,浓雾袭来,转眼天昏地暗。 被刘妍不合时宜的豪言壮语给震得发愣的众人惊叫道:“要下雨了,天变真快!” 邀玥道姑心底涌起莫名的不安,她道:“山高雨水多。这闪电霹雳炸得贫道心惊胆战,大伙快下山去吧。” 一行人都是未入门的低层修士,可受不得山上的狂风骤雨,于是迅速自阶梯离去。 然而未等走出几步,众人骤然感觉脚下颤抖,立足不稳一个个翻倒在地。 “大家小心,地龙翻身了!” 邀玥道姑惊叫。 众人大惊失色,生怕被地震抖下悬崖,死死伏在地上。 轰隆轰隆! 雷音在耳边连绵不断地炸起,源头就在凝翠崖对面。 众人仓惶抬眼,立时就见一生难忘的一幕发生。 第409章 升仙祈神之战(11) “后生可畏!” 蠡山山腰有一山洞,从洞内进去,能见一水潭,潭水清幽,潭宽不足十米,却深不见底,水面透着森森寒气。 潭边坐着一个老人。 老者矮小枯瘦,穿一件灰色长袍,披头散发,相貌平平,气息与潭边的黑曜石一般枯寂,没有半点生机。 上洛派太上陈鸿威! 原应赴紫禁城之约的他仍在蠡山之上,寒潭边缘,他气定神闲,一手手里拿着铁券一般的封神榜,一手往下撒着带着腥臭的肉块。 此时山上乌云密布,无数闪电炸裂,比遥远的山崖看的更加厉害,远方可以听到连绵不断的山石树木倒塌声。 整座蠡山都在颤动不已,潭水波浪翻涌,一条巨大的被时人称作猪婆龙的鳄鱼在水中翻滚,那长达数丈的身躯似乎甚不满意这一个小水潭的束缚,直欲破水而出。 “不急不急,很快你就可以回到江海之中,翻江倒浪,遨游天下,逍遥世间!”陈鸿威轻笑。 他坐在潭边,挨着山洞石壁。 “我的势比那晚辈干扰,引来韩柏的目光,难以继续积蓄。 或许这就是天意!” 陈鸿威抬眼,眼里绽放璀璨光芒,浓郁到不可思议的奇香自身上勃发,丝丝缕缕渗入身后的石壁之中。 在这一刻,他与天上的雷雨、狂风、悬崖的大江江水以及在天地之威颤抖的蠡山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我就是天地,天地即我! 他终于明白之前苏文于悬崖御风而行是什么境界。 他感觉自己好似化为天神,将一切天道规则都掌握在手。 “金纹塑神! 这是群星门起的名。能开创功法一大境界,古今功劳莫过于此,乃不朽之丰碑。可惜群星门虽然将金纹层次推导出来,但是没能第一个踏入金纹。 因此错失开辟一境的气运,前人无尽心血到头来功亏一篑。 可悲可叹! 难怪张绝剑不得不退位让贤,逃离群星山。” “虽说天地规则森严,不许人间超凡,即使紫纹大宗师也无法如一只小鸟般翱翔于天空之中。 但当境界到了极致,也足以以凡人之躯做超凡之事。 前朝有紫纹大宗师傅恒曾引动地龙翻身,覆灭一城,举世震惊,以为神人。其实地龙翻身本是天地大势,傅恒只是顺水推舟。” 他眸光灿灿,倒映着如竹笋般高耸的蠡山,将蠡山内部山石构造一一了然于心。 “有时候,天崩地裂并不需要多大的力量,只需要轻轻的一点,就如点燃爆竹的引线,其势自然而然爆发。” 陈鸿威右手握拳,也不回头,整条右臂如一条铁棒重重击打在石壁之上。 只听到咔嚓咔嚓,洞内山石掉落,砸在水潭上,溅起无数水花。 那条巨鳄给吓得摇头摆尾,沉入水潭深处。 “地龙翻身之时傅恒与金纹塑神只隔薄薄一层纸,可惜潜力已尽,可望不可及,悲呼而亡。 金纹塑神之果最终落在韩柏身上,使其万世留名……” “而我不堕其后,不使韩柏专美于前,史书也该能占有一笔吧。”陈鸿威慨叹道,“天下才智高绝之人虽多,然个个心思驳杂。真正能争天人者,唯韩柏与我而已!” “人生在世,能得一对手,何其幸运也! 韩柏! 韩柏! 韩柏!!! 老夫要出手了,你敢接吗?!!” 他哈哈大笑,眼里却更加专注,更加纯粹。 山石掉落,山洞垮塌,陈鸿威却在潭边静坐,动也不动。他就像一个影子一般,就算整个山洞垮塌,也伤不到他分毫。 蠡山震颤不止,巨大的裂纹从山洞垮塌之处浮现,如黑龙游走盘踞于山腰。顿时轰隆轰隆的雷鸣不断,山体倾斜,滑落,半座蠡山就这么垮塌了。 所以当对面凝翠崖趴在地上的众人抬眼,看见的就是蠡山骤然垮塌,其势有如黑龙游走,盘落了一山,如一把巨剑斩在山下咆哮的白龙身上。 三月初九,蠡山断,江水为之截流! …… 西都城,大江越城而过,河堤高耸出地面,新任府尹王静披蓑衣在堤上巡查。 连日上游下雨,江水越来越高,有溃堤之险。 大江两岸本是繁华之地,生养百姓何止千万。堤一溃,立马成为洪水之下的鱼虾。 洪水猛兽,古今之大害也。 王静一点一点地检查过后,这时有人骤然惊道:“大人,大事不好了,水位下降了!” “嗯?”王静不解地扬扬眉,他正为洪水担忧,水位下降那是好事,怎么大事不好了? 属下苦笑:“若是停雨,水位缓缓下降,自然是好事。但是雨不停,水位却迅速下降了,这就是祸事。 大祸事啊!” 王静猛然毛骨悚然。 他沉声喝道:“赶紧派人往上游查探!” “得令!”属下匆匆走下堤坝。 王静蹙眉死死盯着江水,心乱如麻。 突然有个属下道:“或许我们该疏散百姓上山……” 王静摇摇头,大雨时不时的下,又是春寒料峭,普通百姓一场感冒就能去了半条命,谁敢出城? 就算他以官府名义下令,估计肯出城躲避的也不过十之一二。 他压下不详预感,守在堤坝之上日夜不敢离去。 然而后面几天,水位仍然不停下降,很快化作浅浅一层,只看得王静胆战惊心。 “上古时期,祝融与共工争斗,共工输,怒触不周山。不周山倒,天塌洪水泛滥!”有属下突然念了一段传说。 王静饱读诗书,从来没听过这个典故,不由好奇地问。 属下苦笑:“是城中玄天神教的信徒所传,说是玄天三神降旨,洪水将至,天地大劫来临,让所有人躲避。信徒已经纷纷出城。” 王静一听也不知是喜是忧。 自韩柏屠西都,满城皆成了玄天三神的信徒。玄天神教一个神旨比皇帝圣旨更好用。 好歹大家肯离城上山! 属下再次道:“神旨还有后继一句: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 女蜗补天? 属下道:“这个故事属下从没听说过,但总觉得很熟悉,就像真的曾经发生过一般……” 王静惘然失神,心里也油然涌起一种洪荒苍莽岁月史书的感觉,就好像自己曾经活在那一个远古时代,见证过这一段传说的发生。 如今这个传说穿越时空,又出现在这个世界,这个时刻,就像宿命! 这种莫名的心绪藕断丝连,绵绵不绝,挥之不尽。 片刻又有下属驰马狂奔而来,远远大喊:“上洛派急报,蠡山倒塌,阻塞大江河道,天姥山上游已积聚起一大湖,无边无际,有如海洋……” 完了!!! 王静心里咔嚓一声,眼前一黑,差点瘫倒地上。 “共工输,怒触不周山。不周山倒,天塌洪水泛滥!” “真的是天塌了……大洪水要来了!” 王静抬头,雨水迷蒙,落在他满是皱纹的脸上,才四十来岁的儒生头上迅速布满白霜。 大江两岸生活千万人,大洪水一来,要死上多少人? 王静是朝廷实务派出身,轻松能推导出这骤然而至的洪水必然带来什么影响,由此更加心寒,满腔悲怆之意。 第410章 升仙祈神之战(12) 那快马而来的属下上前又道:“大人,听说是上洛派太上长老紫纹大宗师陈鸿威与玄天魔神韩柏争斗,怒断蠡山,斩大江之意。这才有了这弥天大祸!” 王静一听,虽然心乱如麻,但也实在忍不住喝斥道:“这种无稽之谈就不用报给我听了。陈鸿威就算紫纹大宗师,又何德何能怒断蠡山?他是人,还不是神!” 奇香修士的常识是人就是人,鸟就是鸟,任人多强也不能如飞鸟腾空。 陈鸿威断蠡山,造就即将到来的洪水之祸? 王静一个字都不信,又道:“更何况韩柏与陈鸿威的紫禁城之约已经快到,那两人估计都在紫禁城给陛下添乱,哪里还在天姥山!” 属下呐呐地道:“是属下莽撞,应该是有人穿凿附会,将黑帝屠龙之说与蠡山倒塌强行联系了……” 两人正说着,骤然听到一阵哗啦啦的潮水声,越来越响。 “大人,下游好像有什么过来了!”有人眼尖指着下游大叫。 王静寻声望去,虽然上游被截,但是得益于连日雨水以及支流汇入,大江仍然有一层浅浅江水,不至于干枯。 而浅浅江水的下游却非常突兀地出现一股巨浪,逆流而上,好似一只溯江而上的大怪兽。 什么东西?王静疑惑。 这里是内陆大江,可不是海边,没有潮水啊! 正想着,那巨浪越来越清晰,他也越来越震惊。 “是鱼!好多的鱼!”属下在旁边艰难吞了一口口水。 “这是神仙显灵,还是上天给凡人什么告示?” “我好像有点兴奋!”有属下道。 王静也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冲动自心底涌起,好似远古那些盗火追日填海的先贤,那坚韧不拔的意志绝不屈服于命运,敢于对天挥剑。 他抑制住这股没来由的情绪,再看其他属下,个个都是面红耳赤,显然也深受影响。 鱼潮涌来,一群接一群,前面的游后面的跃,均不计生死。 啪啪! 一些鱼撞上堤岸,乱跳着要跃回水里。 王静一把抓住一条,只见那圆瞪的鱼眼张合的嘴巴,跟寻常鱼类并无区别,但是王静可以清晰感受到其迫不及待至死不渝的求道信念。 这些鱼要去的是蠡山倒塌形成的那一道墙! 道场-鱼跃龙门! 王静一惊,证实了心中想法:这不是天灾,而是高人斗法。鱼非鱼,而是神意,是道场! 按修士常识,神意道场虽然神奇,但是影响只在人心中,很难影响现实的物质层面。 张绝剑曾说:“如果离开内气道场,即使紫纹大宗师也不能隔空提起一片瓦砾。” 而人之极限,神意道场不过覆盖一城而已。 似玄天魔神韩柏放牧道场,鬼游人间,那是不可思议之事,直至现在都没有人说得清楚其怎么做到的。 甚至有人猜测,说玄天魔神韩柏其实不是一人,而是一群人假冒。通过流窜各地,屠城灭门,以抢夺财宝,争夺势力范围。 王静以前是似信非信,现时亲眼目睹,只觉得三观崩塌。 从遥远的大江下游逆流而上的一个神意道场,目标是蠡山垮塌所筑起的大湖。 难道属下说的传言是真的,蠡山倒塌,洪水将至,鱼跃龙门都是两个绝世高手在争斗? 这是何种境界? 难道他们已经超脱,已经成了天神了吗??? …… 天姥山雨水绵绵。 山下早已化作汪洋大海。 只有宗师才感觉得到独特的气机神意随着江水的积聚,在不停凝聚,聚拢如翻腾的巨龙。 龙起风雨随。 风雨不断,江水不绝,神意也不断拔高,直至铺天盖地,无穷无尽。 上洛派掌门叶璇玑于凝翠崖远眺,徐徐说了个典故:“前朝庆元十三年,紫纹大宗师傅恒与谢万集交手,引郜城地动,翻覆一城,三万余人死绝。 本门祖师有评:郜城地龙翻身,天已注定,然而其迹未定。傅恒功行知小达微,夺天意而定结果,其道近于天。” “当修行到了极致,就能贴近天道,顺天而行,借天之威而行改天换地近乎仙法的壮举。” 叶璇玑满目惊叹:“如今陈太上气机神意攀升已至合天道之境。 劈山断岳,兴风布雨,行雷闪电,号称历代最强的大宗师傅恒也不外如是。” 众人附和,只感到扬眉吐气,一扫当初被玄天魔神韩柏打上门来的颓丧。 宗师万方道人眉心跳动,忧心忡忡地道:“如此多的江水堆积,一旦往下游泄去,只怕没有堤坝能够抵挡,可能祸及无数百姓生命……” 他的话触动众人心弦。 然而此举既是陈太上所为,上洛派门人便不能说不好。 所谓为尊者讳,反正死不到自己头上! 于是有人岔开话题道:“只是对手韩柏也不容小觑,陈其洛师兄就是给他杀死的。” “哈哈哈!”一阵轻笑。 “掌门为何发笑?” 叶璇玑收敛笑容,暗道:我只是觉得不安,尬笑。 她曾为苏文所制,深知那人实力之可怕,如今陈鸿威所做确令人震惊,但是那人未必做不到。 不过作为一派掌门,断然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所以立时石破天惊地道:“本座还怕韩柏不够强呢!” “掌门如何说起?”众人齐齐讶然道。 叶璇玑心念电转,骤然面涌上一道红潮,艳如桃花,带着一丝宣泄的快意道:“众所周知,陈太上手执封神榜,是封神榜之主。此榜能聚上榜之人灵性,能使人问鼎那传说之中的天人之境。 所以韩柏,乃至于天下宗师闻风而动,都想借封神榜搏一搏上境。 然而他们不知,本门升仙祈神大法另有秘诀传承,能更好利用封神榜之威能助益自己的修为。 依本门秘诀,可通过与强大对手的对峙,使双方气机交缠,神意互相攀升,化双方求道不灭的意念为助力,借力破境,成就更上功果。 所以当陈太上以此秘诀败元帝释之时,功行立时大幅提升,超越已有境界,晋至人间绝顶。 如今陈太上借胜元帝释之机,修为、心境、气势皆晋至完美无瑕的状态,在升仙祈神大法独特秘诀加持之下,韩柏只是陈太上问鼎天人的踏脚石。 因此贫道怕的是他不够强!” 大伙闻言都觉掌门分析透彻,甚至透露了本门秘之不宣的大奥妙,不禁叹道:“只望韩柏更强一点!” 忽然悬崖边有人激动地道:“掌门,各位长老,大江…大江有异动!” 第411章 升仙祈神之战(13) 众人对视一眼,不顾雨淋,直接走到山崖俯视。 只见烟波浩渺,无边无际,有如汪洋大海,直至蠡山之前才赫然露出一面高数百丈的石壁。 石壁之后是深深的沟壑,江水近乎断流,只有浅浅细流仍存。 而此时下游却有违常理地涌来一股浪潮。 认真细看,那竟然是一堆鱼浪。无数的各种各样的鱼逆流而上,即使无数前浪力尽而歇,后浪仍然推前,一波接一波,永无止境。 鱼类如此,奇诡而震撼。 那股百折不挠的精神萦绕在各人胸口,挥之不去。 叶璇玑见众人均是目瞪口呆血气涌动,心道:绝世高手交手,以天下人心所向为棋子,操纵众生心域撬动那玄之又玄的气机,使人目眩神迷。 如今韩柏千里之外连我上洛派都能影响,只怕陈太上的形势并不理想。我作为掌门,当得助他一臂之力。 她猛然哈哈再笑。 旁边就有知趣之人道:“掌门何以大笑?” “江鱼逆流,有违天道。韩柏毕竟霸道惯了,不懂天道之妙,逆天而行,岂有好结果?与我太上顺天应人,兴云布雨相比,相形见绌啊!” “是极!是极!”众人喜形于色,被江鱼逆浪影响的心思顿时消散许多。 叶璇玑暗松一口气,想了想,再次解释眼前战局,道:“陈太上当年成道,用的是本门奇功羽化登仙大法,将神意寄于蠡山化为黑龙,以大江为白龙,借黑龙斩白龙的传说而成就紫纹。” 因为决战在即,陈鸿威将许多师门秘密都传了给她,所以叶璇玑的眼界和知识已经初步看懂战局,不似其他人一般只知震撼,不知其原由。 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即是如此。 叶璇玑再次道:“韩柏应是看透陈太上的跟脚,所以借鱼跃龙门的传说引千万鱼逆流,一旦成功便可化无数条龙以助白龙,破黑龙攻杀,从而破掉陈太上当年晋身紫纹大宗师的根基,甚至毁掉陈太上落于众生心域的基石。” “然而韩柏终究还是失算了,陈太上断蠡山化为龙门,试问百丈的门有什么鱼能跃过?” “陈太上断蠡山此法玄妙至极,玄之又玄,化不可思议为现实,堪称鬼斧神工,已是神人的手笔。 这一龙门甚至可化作断龙刀,斩在大江白龙之上。 大家看,经此一役,蠡山虽断,但黑龙气势已成,化龙蜕变就在眼前。” 大伙闻言一看断了半截的蠡山,只觉得以前觉得很像的黑龙变得更加栩栩如生,扭头摆尾,抖鳞展身,跃然于眼前。 即使限于境界无法理解绝世高手在惊险之处的所为,但也觉得无比精彩,眼界大开,对于将来道路都有明确指引。 有长老叹道:“匪夷所思,又理所当然,吾道无惑矣!” 能够观摩这样一场顶尖对决,揣摩其中奥妙,对于他们而言是一场莫大机缘。 未来上洛派可能会因此多出几位宗师。 这也是叶璇玑坦然与大家分享的原因。毕竟上洛派元气还没恢复,再敝帚自珍,就真的青黄不接了。 而且这场大战之后,无论结果如何,陈鸿威终究不会留在上洛派,还是要靠其他同门一起撑住上洛派的招牌。 嗖嗖嗖! 鱼跃龙门。 然而龙门高耸百丈,鱼终究是鱼,哪里能跃得上? 鱼头撞石壁,柔软的腹部于石块上砥砺,鲜血淋漓,江水为之染红。 中都紫禁城,风雨廊桥。 苏文咔嚓咔嚓吃力站了起来,像背负着一片青天。 “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我借众人之力,虽然堪称绝世之强横,但越过三千里对付已经触摸到聚神境界的陈鸿威,几乎不可能赢。” 远处白雾飘来,一个面色惨白的黑衣老人露出身形,敲门鬼。 惨绿的光线之下,一条道路不知何时延伸至此,鲁良手执柴刀面无表情走出无回路。 一群露出狐狸尾巴的矮小人类充满喜庆地扛轿奏乐而来。 街头转角处跳出一具奇装异服的僵尸。 一群仙女款款而来,却是人数最多一伙。 白衣无脸的女鬼闪烁出现。 四周突然充满莫名的气息,或树梢或草丛或招牌旗幡出现不自然的却又不起眼的抖动,似乎来了一群看不见身影的小东西。 种种神意道场回归。 然而这只是开始。 猛虎咆哮。 从俊美男子皮囊遁出的一缕头发化出一绝美女子。 从远处奔来的黑狗披上人皮,一如常人作揖行礼。 有长腿如飞、招风耳、千里目的各色异人。 林林总总,千奇百怪,似鬼似妖,各不相同。 张绝剑喃喃道:“他到底分化出多少神意? 我一直以为他只是想占据地府神祗的信仰,却不知他是生冷不忌啊。 也许他根本就毫无目的,纯粹由市井小民的恐惧、传说、幻想孵化出这一大群根本无迹可寻的怪物!” “三百六十个神意,三百六十个正神。”苏文站立起来,竖单掌向众鬼怪一个稽首,“谢过各位了!” “不敢,只是各取所需。道长助我等完成报仇雪恨、替天行道等诸多心愿,我等供道长驱策,有来有往,各不相欠,理所当然!” 鬼敲门的老人一晃身,变成一个高冠博带的老儒士,他神情惋惜地道:“只可惜时间太短,有太多的想法心念未能完成。老夫一生学识均留在这个种子里,望能为道长有一丝助益,改一改这老天瞎眼的世道。” 他拱手深深一躬,毫不犹豫散去自己心神,只留那最纯一点执念,化作一个焕发智慧光芒的种子,落入苏文手中。 敲门鬼的故事本就是一个老儒生为了宣说孝道而作出来的鬼故事。 其余诸人也各自诉说自己的拜别话语,褪去自己心神,化为种子。 苏文同样深深一躬相对,虽然各取所需,但都是合作关系,也是同道之人。 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心念,会成就美好的世界! 种子五颜六色,具五德,合五行,落入各大窍穴,化作神只坐镇。 “玄天三神是公义之神,审判之神。 玄天道神以人心取代天心,主天罚! 玄元上帝掌律法公道,主人罚! 伏藏神君称量鬼魂罪恶,主鬼罚!” 虚空一阵唱诺,三大主神归位,苏文这个分身肃容,自成就紫纹之后第一次使用全力。 上洛派半截蠡山之端,陈鸿威神色微变,突然笑道:“很好,很好,这才叫棋逢敌手。 这才配得上升仙祈神大法! 这才配得上封神榜! 老夫的天人之境有望了!!!” 跃龙门的鱼仍然连绵不断冲向龙门,只是不像之前的自杀式撞击,而是突然长了灵性,一条接一条,衔尾接头,互相偎依,组成巨大无比长达数百丈的巨龙,仰天咆哮,掀起道道冲天气浪。 上蠡山,跨龙门! 化龙!!! 第412章 升仙祈神之战(14) 这不可能! 鱼怎么能化龙??? 众长老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大宗师纳入道场中,产生梦魇般的幻觉。 掌门叶璇玑张了张嘴,突然发出一声笑声。 “掌……门,何以发笑?”有人应激地结结巴巴应和,显然也被震撼到无以复加。 叶璇玑大声道:“鱼终究是鱼,就算都聚在一起,所化的龙如何比得上太上的以山化龙?两者一比,高下立判。” 蠡山,飞沙走石。 陈鸿威瘦小的身体在风中掠空而起,犹如树叶飘旋半空,两袖翻飞如蝶。他眼眸缩成针尖,浮现点点兴奋的火焰。 “玄天魔神韩柏,老夫终于摸清你的境界,果然……如我意料那般!” 升仙祈神大法让两人气机交缠在一起,苏文的神意他比其他人体会更清晰,而且他本身境界超绝,对神意领会早已不同以往。 “张绝剑,守尸鬼而已; 神武帝,井中困龙,还比不上人间老翁,可笑可笑! 元帝释,空言雄才大略,龙争浅水之坑,也非同道之人。 所谓六欲魔君,挣扎在皮囊之间畏惧死亡的饕餮老鬼,就一个饿鬼而已。 能望前路者,敢探问天道的,除前朝傅恒,只有你,韩柏! 和我,陈鸿威!” 过往种种,如他小时候的温馨,少年师门旁落四分五裂他这一脉受尽的屈辱,中年功力大成灭仇家统一上洛派的辉煌,乃至邀战霸刀烈义雄挤进大宗师门槛留下的一丝遗憾,此刻在他眼里,都化作褪色的旧画,一撕即破。 上洛派师徒传承,陈其洛父子等人间羁绊更不造成丝毫阻碍。 有的只是求道! 这种信念意志如燃灯之火,熊熊燃烧。也将他与苏文联系起来,火焰同时在两人瞳孔中浮现。 陈鸿威没有一丝犹豫,他喝道:“龙门没用了,那就垮了吧。黑龙入水,随我兴风作浪,入海逍遥!” 他豢养的那条巨鳄摇摆着尾巴,飞扑入水,在水中翻腾,如一条真正的黑龙。 他随之翻身而下,直落水底,寻着堵塞江水那半座蠡山某点,重重一掌按在其上。 轰隆,堰塞湖堤坝崩溃,巨大的石头,奔流的大浪将那昂首吐舌的大鱼龙撞得四散。 千万条鱼在这有如天河倒挂的冲击之中化作肉沫,旋即散做道道无比精纯的奇香烟气。 “坝倒了,发大水了!”长老们脸色刷白。 千丈激流冲击得群山摇荡,众人都立足不稳,为这天灾人祸所震慑。 脑子灵活点的更是惊叫出声,下游的大江堤坝面对这等倾天洪水,只怕如纸糊一般。三千里山河,一切富贵贫贱,千万人口都要化作鱼虾蟹。 空前大祸啊! 叶璇玑不由打了个冷颤,整个人如坠冰窟。 陈鸿威此战若输,众怒之下上洛派必然就要亡了。 她想笑,想说些让长老和自己心安的话,然而这一次怎么也笑不出来。 蠡山倒塌,黑龙入水,掀起滔天巨浪,顺激流而下。 天姥山那些闻动静而出的弟子震撼不已。 刘妍在其中大惊,喊道:“洪水一泄,西都城要没了,数十万百姓都要死了!” 许多西都城出身的人醒悟,顿时流泪哭喊。 刘妍怒道:“哭有什么用,洪水都是那头恶龙掀起的,想法屠掉它就是。” 她满腔的愤怒,拔出长剑,往山下飞奔。眼见洪水泄下,卷入遥远的下游,巨龙游过,山倾树倒。 她又怒又急,眼泪直飙:“怎么办,怎么办?” 对了,求师父,求玄天魔神! 她心里急急祈祷。 突然一道闪电落下,一个道人走了出来,五缕长须,仙逸俊挺。 她喜道:“师父,有恶龙作孽,快诛杀它!” 道人笑道:“好徒儿,这龙你可试试自己打杀。 来,吃这一颗杏子,你就有屠龙之力。” 他手里一团云雾,里面好似有个小影子在飞舞。 刘妍迟疑了一下,便见云雾散去,果然掌心的是一颗黄中透红的杏子。 闻着真实不虚的甜香,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毫无反抗地被引诱得将杏子接了,直接放入口。 好甜! “痒!”刘妍皱着眉头往后背抓了抓,感觉好像多出了一双手臂,却被束缚住了。 稍稍用力,啪啦一对灰白的翅膀伸展开来。 啊!刘妍本能地扇了一扇,那翅膀缭绕几个闪电,猛然炸裂,她感觉自己被一股浮力托起,一个滑翔从山腰划出空中。 “欧?乌拉拉!乌拉拉!”小女孩毫不害怕,反而惊喜模仿猿猴大喊! 道人轻笑一声,回头看了蜷缩在石阶上刘妍的肉体正蹙眉昏睡。 刘妍可不知道自己只是意识借道人的神意遁出,肉身还遗留在这里。 他不禁用双手一托,只可惜刘妍丝毫不动。小孩已经有几十斤重,即使他也不能隔千里而动之分毫。 这就是世界的规则,无可奈何。 也罢。 想来在上洛派她也无事! 看到一个中年道姑奔来,脸带急切,道人摇摇头,身形消散:“做一个好梦,我的弟子!” 陈鸿威借雨季和堰塞湖掀起滔天洪水,不得不说非常精彩。 其一在于“势”,挟天地之威顺江而下,无坚不摧,无人能敌。以现实之威而助神意道场,足以大杀四方。 别说紫纹大宗师,就算苏文这个在金纹塑神境界之人也觉得无比棘手。 其二在于聚灵。苏文早已说过,这片天地唯一的超脱机会,在于大量聚人灵性,夺人修为,使人如烟花那般激烈的爆发,直升于天。 所以苏文强令宗师大宗师参与紫禁城约战。 但是陈鸿威认为这是不够的,所以才有洪水滔天这个构想。 圣人言:“塑神者均是疯子,魔头。无君无父,视天下人为猪狗,杀人盈野,非如此不得塑神!” 陈鸿威所作所为也应了此语。 不过杀一为凶手,屠尽万万可称英雄。即使在后世,某些人都抢着给屠杀自己祖先千万人的屠夫歌功颂德,什么大汗千古一帝之类。 说不定将来陈鸿威也会被后人崇拜,立起功碑! 一切只看输赢而已! 第413章 升仙祈神之战(15) 洪水滔天,此等天地之威以韩柏这个凡人之躯,绝对无力阻止。除非去问本体出手,但本体又受限于这方天地规则,无法轻易入世。 或许现在能阻止劫数的,反是那些即将化作鱼虾蟹的千万百姓。 人必须自助而后天助之! “他要借你们永生,看你们是坐以待毙,还是宁死不屈?众人听着,奉我为神,助你屠龙!” 廊桥上,苏文临水而立,袖袍翻飞。 粒粒念头凝聚,猛然似核弹爆开。那是一颗心灵核弹,起自中都,一波又一波往外扩散。 “奉我为神,助你屠龙。”王静猛然苏醒,发觉自己睡在西都官邸里的书房。他冷汗淋漓,回味着刚刚的梦境。 “来人!” 一个下属匆匆入来。 “雨停了吗?大江堤坝可稳固?城内百姓疏散了吗?”一连串问题抛出。 不过第一个问题算是白问了,下属一身湿透了,下摆都滴着水。 下属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道:“雨曾经停了一会,那时大人心神稍松,就歇了一会,在堤坝上睡死过去。我们知道您太累了,就擅作主张将您送了回来。 不过大人放心,堤坝兄弟们都在盯着,也按吩咐组织了民夫和物资,随时准备护堤。” 王静边听边点头,听下属顿住,便再问道:“城内百姓疏散如何?” 下属有点懵,小心翼翼道:“大人没有发过疏散民众的命令啊。何况以我等目前的威信,即使下了也没多少人听的!” “什么!”王静一站而起,眼里陡然发黑,又坐了下来。 普通百姓听玄天魔神的,残存的或新崛起的世家门阀听本地士绅的,官府的威信自上一次韩柏百鬼夜行之后就再没恢复。 除非朝廷能缉捕玄天魔神韩柏,否则谁会信你官府?!! “大人连续多日没睡,一直心念着堤坝,好不容易睡了一小会儿,可能梦中下了命令,混淆了现实!”下属解释道,“不过,玄天神教已经动员百姓出城躲避,大批大批的信众已经撤离。” 王静心头一松,道:“玄天神教的威信比我们官府强,他们做了动员,多数人还是听从的。” 下属点点头,再道:“可是天寒地冻,又是雨天,还是很多人不大愿意,磨磨蹭蹭的不肯离城,现时估计得有过半人还在城中。” 对普通老百姓来说,下雨和这天寒地冻的天气的威胁不见得比洪水差。 “对了,我真的没有下命令让百姓疏散?”王静低头思量了一会,重新抓住了重点,道,“那我问你,我们之前可是在河堤上看见无数鱼逆流而上,千万之鱼如波浪翻涌这等奇观?我记得我是那时下的命令。” “希望这是一场梦!”王静喃喃道。 下属张嘴还没回答。 “那是真的!城里无数人见了,老朽也见了!”一个老儒走了进来。 “原来是文老!”来人是曾官任礼部尚书,原本就是西都的世家出身。近几个月自愿致仕,回西都养老以镇西北群雄。 此人官场人脉极广,不可轻易得罪,本身也是黄纹境的奇香修士。 两人见礼,文老便道:“鱼跃龙门,黑龙入水,灾祸将至。敢问大人是否有意屠龙?” “文老你也梦见了?”王静惊道:“还有多少人梦见?” “不少!上至修士下至无知小儿,老夫认识的几乎都有。”文老道:“老夫就知道情况大坏。普通人不知真假,老夫在陛下手下做事几十年,知道厉害所在。 陈鸿威与韩柏之战,已超越大宗师级别,是千古难得一见的巅峰对决,不单西都中都,大江两岸千万人性命都被下了赌注。 老夫现在过来便是问,大人这里可否有陛下的指示?” 文老的意思是司马开元有没出手干涉之意。毕竟人家在大晋的地盘上斗法,杀戮他的子民,作为大晋的开国皇帝,作为天下第一高手,他不出手说不过去。 王静苦笑,他并无收到中都任何消息。他是西北第一的主政官,他没收到这方面的讯息也意味着司马开元根本不了解西北如今的困局,否则不可能坐视。 文老一见即懂,当即转身。 “文老,您待如何?”王静急道。他如果想疏散城内剩下的民众,必定要文老配合。 此老在本地威望素着。 文老冷笑道:“老夫还能如何,能避的避,避不及的该求谁求谁。总不能顺了恶人之意! 我西都城人性子素烈,当年贺兰大军压境,屠十万百姓,西北十三城传缴而降,独西都城不降。 男女老幼人人上阵,贺兰大军二十万围攻三个月而不下。 而今陈鸿威想纳千万生灵做升天的踏脚石,且看我西都城有谁让他如意!” 这年愈八十的老人哈哈大笑,丝毫不见胆怯。 作为资深修士,他知道韩柏的奉他为神之意并不普通。 那不是普通的烧香祈祷,是奉神之人放开自己心神,任由韩柏立下神意种子,以自己意念、知识、修为去灌溉,养出一股属于魔神韩柏的神意。 牺牲自己成全他人,这种行为在任何人眼里不可思议,不可理喻。然而若真是洪水来临,自己是白白送死,还是宁愿以本就将失去的性命换取加害者应有的惩罚? 西都人素来性烈!!! 王静心乱如麻,他强辩道:“今日这场大劫本就起于陈鸿威与韩柏两人的争战,两人都是罪魁祸首,我们不该支持任何一方。” 文老沉默了一下,眼里尽是无尽的悲哀,他道:“可是我们有得选择吗? 陛下,张天师为何不出手? 他们在哪里?” 我们是弃子啊!文老没说出口,但怨怼之心溢于言表。 王静长长一叹,在这惨淡的大势之前,他只觉得无助且无奈。 第414章 升仙祈神之战(16) 西都城骚乱越来越大,流言四起,有的拖家带口蜂拥出城,有的沐浴焚香,求神降临。 然而无论人心如何,洪水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依旧冲刷而下。 刘妍在高空之上见到那无穷激流经山崖河堤约束,越来越急。在离西都城不过两里的拐弯点终于冲破堤坝。 混杂泥沙的黄色洪水如扇子迅速张开,对着西都城万马奔腾而去。 刘妍抛开刚刚的自由自在高空飞翔的兴奋,变得又急又怒。 她一扇翅膀,炸起一道惊雷,划一道弧线往下掠去,目标是在浪头弄潮的那条千丈黑龙。 啪啦一道闪电落下,刘妍双手赫然多了一钉和一锤。本能的以钉尖对着黑龙,锤子落在钉头上。 一道如手臂粗的白色闪电落在水中黑龙上,将其炸得跳了一跳。黑龙上的狰狞钉甲都被劈破一洞。 而黑龙的回应是一声惊震天空的龙吟,十几条水龙咆哮而起,瞬时将刘妍笼罩在杀意里。 黑龙虽然是龙型,本质上却是陈鸿威的神意。 好在刘妍只是飞速掠过,离黑龙尚远,她再动一个钉锤发出一道闪电,将前方水龙炸开一个窟窿,赶紧滑翔而出,再拉上高空。 迎着雨水,将吊起的心放回原处,她拍翅回首,知道以目前自己实力拼不过黑龙,只能尽力去牵制。 眼见洪水毫不留情往西都城扑,一路摧枯拉朽,想想城里的父老乡亲,想想自己的玄天观。 她抹了抹脸上的水,也不知是雨还是泪。嗷嗷地吼了两声壮胆,再次俯冲,这次却是小心了点,自侧边一掠而过,远远一道闪电打去,也不细看就再次拉升。 黑龙被劈了一记,吃痛回了几道水浪,也奈何不得她。 刘妍这就放心了,眼见黑龙就要入城,她再次俯冲。 到预估地点,正想发出闪电,只见得数道水柱爆起,直接打在她羽翼上。 黑龙露出一丝冷漠的冷笑。它之前一个回合瞬间就分析出刘妍的力量,假意隐藏了自己的攻击距离,待抓住这个时机给了这个烦人的鸟儿一下打趴。 刘妍大吃一惊,撑着残破的羽翼如断线风筝滑落城里。 风雨洪水兵临城下,冲破城墙,杀入这千年大城之内。 浩浩荡荡的洪水入城,遇墙破墙,遇屋摧屋,即使有修为跃屋顶也就偷得几分钟时间,一个大浪拍来,就翻滚下了水底。 不分男女老幼,贫贱富贵,修为高低,在此天灾之前毫无反抗余力。 刚开始尚有哭喊声,到不了多久就成了泽国。 只有洪水大浪一波又一波往前。 府尹官府修建高大稳固,王静带着亲友下属跃上屋顶躲避,只见大水汹涌,四周全是家破人亡的惨境,不由眼睛都红了。 “大人看,是文老。”一个下属喊道。 王静拿眼望去,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抱一条大木梁浮沉,正是不久前那个精神矍铄的致仕尚书文老。 他大惊之下掠上前去将人救了上来。 文老脸色铁青,嘴唇发白,苦笑说:“老夫自恃自己还有几分脸面,想跟陈鸿威求一求情,看能否约束疏导洪水,不想以我未到跟前就被一个水浪打翻,卷入水底,差点成了鱼虾蟹的粮食。” 他惨然道:“我们得到韩柏梦中警告不过半天时间,我们离天姥山太近了,太近了,洪水转眼即至。 即使如老夫这般果断立即安排家人逃命,但也来不及上高山,城内城外更无高地可供避难。 眼下城中十几万人,绝无逃生之可能,算是全员交代在这里。” “老夫远远观望,洪水里确有黑龙弄潮,其气息正如玄天魔神所说,是陈鸿威的神意。 陈鸿威肯定就在城中观看着我们苦苦挣扎。 陛下曾说陈鸿威道貌岸然,实际心思深沉,绝情绝性,非可与谋之人。 陛下真是慧眼如炬。 如今陈鸿威无一丝怜悯之心,气吞千万生灵,誓要于业火中种金莲,挑战天人大道。 王府尹,以你之能或可逃脱,他日请为我西都城十数万百姓讨一个公道。” 王静听起语气惨烈,已有死志,不由急道:“文老,您老德高望重,还请保留有用之身。” 文老是司马开元身边的一个极有能力的名臣,深受信重。因为其人在,王静才能在玄天魔神凶威灼灼之下得以在西都城立足,重立官府,与玄天神教分庭抗礼。 王静向来是以学生之礼以待。 文老一把抓住王静的手,道:“老夫已是想清楚其中关窍。陈鸿威与韩柏决战,其目的就是天人。 无论是陈鸿威也好,韩柏也好,其关键之处都在谁先一步成天人。 当年老夫曾在文渊阁看到一古卷说:天人须于万民心中诞生。或出自大安乐大自在,或出自大恐怖。” 他脸色似哭似笑,泪水血红,再次道:“不幸的是我们遭遇的是大恐怖。 陈鸿威此人该死,韩柏也不是好货。 我们都是棋子,都是弃子,都是工具,是天人诞生的土壤。 你记住,老夫此回将以死帮韩柏,不是成为韩柏的爪牙,纯粹为了给陈鸿威添堵,如果韩柏能提前成就,说不定下游的百姓还能保住一命。 而实际上,无论陈鸿威还是韩柏,都该死!都该死! 将来若有厘清事实真相的一天,当向世人公告我的心意,昭我清白!” 他左手虚托,右手竖掌:“以我神魂、身心献祭,礼赞玄天三神,以我奇香修为献祭,请求魔神慈悲怜悯,屠龙救生!” 顿时意识感知便接触到这一处无名虚空,一团黑漆漆的混沌中,一朵莲花合拢包着一个婴儿。 这婴儿尚是虚体,却是充满了极端刚烈的气息,如一朵烈烈燃烧的魔焰。 暴虐、绝望、贪婪、欲望诸多黑暗众生念力孕育的是那一丝永恒变化的魔性。 天道唯变,魔性恒变! 如飞蛾扑火,他的神魂、意识、情绪、知识、奇香修为被魔性吸引,不由自主都投入莲花苞内。 最后一丝念头是:以这一道神意孕育程度,其气息构建之深沉,只怕不得数百万人之念难以化生。这果然是大坑,难道是陈鸿威与韩柏的双簧计? 噫乎哀哉,老夫还是中计了! 第415章 升仙祈神之战(17) 王静看着文老断气,眼见一道翻滚的黑影将自己笼罩,他极怒的火气被庞大的凶威一冲,顿时苦笑道:“走,各人逃命去吧!” 只见得水里波浪翻涌,一条柱子粗的尾巴伸出,凌空甩来。 风声呼啸,轰隆一声,西都府尹官邸四分五裂,消失在茫茫洪水里。 刘妍从水里冒出头,见自己已经身处城里,四处一片黄荡荡,只有一些高塔神庙、高楼殿宇还冒出尖角,其余无论普通民居,还是高门大宅尽皆没入水底。 她尖叫着拍翅而起,在空中见洪水前浪仍在远方滚滚,黑龙已经远去。 她焦急在这片的城市遗址上盘旋,喊着熟悉的父老乡亲的名字,只是雨水如线,尸体沉浮,哪里还有活人?! 她不知疲倦地吼叫,悲泣,然后后悔,后悔自己不第一时间来疏散百姓,只贪图痛快,一味与黑龙纠缠。 苏文的身影在旁边现身,他道:“徒儿,你要知道,我们从来不是救世主。你不是,为师也不是。我们只是普通人,只能尽力去做自己能做的,所谓尽人事,听天命。 你这身羽翼钉锤本来就是奇香烟气化生,用之与陈鸿威斗法尚能发挥一些威力。如果用在救人,就连一个初生婴儿也载不起来。 为师将这道神意赠予你,既是因为它与你天赋甚合,也是为了了你一个遗憾。 你已经尽力了! 以后当要化悲伤为力量,努力修行。 记住唯有自立自强才是摆脱被支配,被剥削,被屠杀的唯一途径。 落后就要挨打!” “师父,求你救救西都,求你救救大家!”刘妍痛哭流涕跪地。 “回去吧。此战结局早已注定,”苏文叹息道,“此战过后为师也将离开这个世界,你以后要学会独自生存。” 刘妍一惊,泪水长流,恳求道:“师父,让徒儿陪您一战!” 苏文摇头,刘妍的实力还是太低微了,参与到这个程度已经到了极限,再继续就是偃苗助长,并非好事。 可惜了,如果刘妍是宗师或者黄纹也行,说不定能抓住机缘,奠定领悟到紫纹金纹之妙。 “为师虽强,那是为师的本领,不是你的。你无需为了追赶为师的步伐,而去心急修行。 为师的威名也是为师的,就算有人当你面侮辱我,你也不准为此生怒。 玄天神教若请你加入,你当拒绝他们。 徒儿,只有你自己的修为才是你自己的。只有你自己的生活,你自己的幸福才是自己的。” 苏文挥挥手,刘妍身影最终不甘散去。 苏文俯视着这一望无际的洪水,不由叹息:“我以前小看了陈鸿威,没想到他能做到了这个程度。 封神榜的确是这个世界绝无仅有的法宝,但是若不是落在陈鸿威手里,断然发挥不了如此可怕的效果。 他已经触摸到了金纹塑神之核心,还掌握法之“势”,所以才能掀起这滔天洪水。 此人如果在现时世界,必然是将级的顶尖人物,是一国的镇国神人,可惜此世界禁止超凡,限制了他的上限。” 苏文叹一口气,扫一眼地上一片汪洋,无数尸体沉浮其中,双目渐渐泛起寒光。 “我为天下立公义: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陈鸿威罪大恶极,必受惩罚,这是我的道。 它必然也是此世界的天道!” 中都 勤政殿一片冷寂。 群臣颤颤巍巍,明明是春寒料峭之时,但所有人都汗流浃背,因为司马开元说了一段令人大吃一惊的话。 他要拿张绝剑,拿各大门阀宗师做自己拯救天下的踏脚石么?!! 司马开元坐在帝座,不再出声。 司马曜偷偷地看张绝剑。 只见这位白发少年模样的老道人脸色变得极其冷漠,低着头不知在琢磨什么。 这两位大晋朝廷的顶梁柱之间好像产生了巨大的裂痕。 司马曜觉得如果陈鸿威真的因为吞噬了元帝释而成就金纹塑神,那么张绝剑也应该心甘情愿地被司马开元吞噬才是。 这是为了天下人,为了大晋朝廷,也是为了张绝剑自己的道义! 如果是我们倭族,我们必然义不容辞,因为这是我们的武士道精神! 司马曜此刻无比怀念梦中世界。 外面坐在风雨廊桥的道人也知道梦中世界,他应该能理解我的想法吧! 司马曜现在对于苏文越来越崇拜。他有一股立即冲出外面,跪求苏文收自己为徒的冲动。 就在各人各具心思之时,司马开元有点艰难地道:“西都城已失守,陷于洪水之中……” 众人心中一惊,暗道:该来的还是来了,这如何是好? 从西都至中都,自古以来就是沃土,人烟稠密,至少有十五个超过十万人的大城,其余小城村庄不计其数,特别是中都更有百万之众。洪水若在这一带肆虐,想想那景象都能令人毛骨悚然。 而偏偏事情正在发生,众人都无能为力! 大家都明白圣人为何如此评价塑神之人,也明白以司马开元之见识为何也悲悯和愤慨,因为陈鸿威所作所为当真是丧心病狂,超乎常人想象。 司马开元道:“陈鸿威寻机突破,挠动天下,劫数已成。如今洪水来临,以煌煌大势居高临下地碾压群雄,便连韩柏也有不敌之意,不得不借助众生心念来抵御。 老天师,您觉得两人之争下一步会如何发展?” 他似乎忘记了自己之前的虎狼之语,若无其事地问张绝剑。 张绝剑淡然回道:“陈鸿威挟天时地利水淹天下,大晋半壁江山必然糜烂,无数人受难或即将受难。 韩柏虽言屠龙,然而多有私心,以受难者临死执念为斗战的资粮,趁火打劫……” 张绝剑摇摇头,眼里泛起点点星光,继续道:“此两人境界高绝,要对两人之争做出预测,已经超出贫道之所能。 只能说两人均非善类,任何一人胜出,都将给天下人带来难以言喻的伤痛和大恐怖。” 张绝剑顿了顿,突然笑道:“陛下如果想要贫道的性命来阻止两人,拯救万民,护持大晋江山,贫道愿助您一臂之力!” 此言一出再次令刚刚松一口气的群臣窒息。 第416章 升仙祈神之战(18) 司马开元沉默许久,久到群臣心惊胆跳,这才骤然笑叹道:“老天师休要坏我道心! 且不说元帝释未必身死,陈鸿威未必因此成事。 就算是,朕也不屑! 朕是人,不是魔头! 朕开大晋国,是为了让活不下去的老百姓活下去,而不是为了自己升仙做神去屠戮天下!” 司马开元慨然道,他的声音如闷雷一般在大殿滚动,震醒所有惊惧的迷茫的人。 张绝剑死死凝视着这位君主,终于露出一丝笑意,道:“这才是我认识的陛下!” 两人群臣相得的模样令众人感动不已。 群臣大声哭道:“陛下仁慈爱民,上天必佑我大晋!” “天佑大晋!” …… 司马曜目光暗了一下,心头冒出一股怒火。 他从不信天人感应那一套。天佑不天佑,那是老天的事,不是凡人的事。 对司马曜而言,司马开元竟然为了什么做人底线而白白放弃唾手可得的途径,这才是丧心病狂! 张绝剑年老体衰,早就没了雄心壮志,苟活于世,司马曜尚且理解。但司马开元为何也如此? 司马曜绝对无法接受这样的父皇。所以这一刻他不禁怀疑,是不是因为司马开元潜力已尽,根本无法如陈鸿威一样塑神,所以才放弃这一终南捷径。 只有如此才解释得了他的举动。 司马曜做了这个假设,思路顿时开阔。因为洪水从西都到中都需要两三天时间,如果司马开元真有仁慈之心,他必然立即疏散中都百姓,但是他、张绝剑、群臣就好似完全忘记了这百万人。 无他,若疏散了百姓,中都人心动荡,必然会动摇司马开元立道之基,让他实力大减。 所以司马开元没有他嘴里说的那么伟大! 但是司马开元手中有赤血神焰,无论韩柏和陈鸿威谁赢,必然向他出手,他躲避不了。 作为一国之君,就算明知不可为也得强为之,袖手旁观真是愚蠢呢! 司马曜徐徐眯上眼睛。随着思维的拉高望远,他心底沉淀已久的意识慢慢苏醒,前所未有的光芒在他眼里闪烁,以至于他不得不耷拉眼皮遮掩异彩。 司马开元继续沉声道:“真到逼不得已,朕可以让出赤血神焰。 前朝战乱至朕开国,累计五十余年,天下十室九空。本朝休养生息,人口因而繁荣,为了百姓安康,朕可以放弃赤血神焰!” 他言语铿锵,不似虚伪之言。 群臣面露惊色,不知如何应对。 张绝剑摇头道:“贫道看法与陛下倒有点差别!” “请说!” “如陈鸿威功成,其人绝情绝性,不惧天威,也不滞于子孙师门,陛下就算交出赤血神焰,陈鸿威是否收手放过陛下? 陛下当真敢将自己的性命大晋江山寄托于此人的仁慈之上?” 司马开元骤然拧紧眉头。 张绝剑眼神清清,道:“单论陈鸿威与韩柏的斗战,陈鸿威几乎大局已定,他借的是天势,人不可逆天,所以韩柏无疑处于绝对下风。 所以韩柏需要裹挟我们的人的心念神意道场,所以韩柏需要收回散在外面的鬼怪道场,所以韩柏要对灾民趁火打劫,借他人心力孕育力量。 陛下,此时的韩柏可以谈判。” 司马开元若有所思。 他高声道:“朕很羡慕韩柏! 羡慕的不是他的聚神境界,而是他的为万民为天下立公义这一气势恢宏的大气魄。这是流芳百世的壮举,千百年后百姓或许早忘了其今天所造就的罪孽,却定然不忘其提倡的身体力行的公义。” 此话一出,便为之前与韩柏誓不两立的敌对关系奠定了缓和的基调。 众人闻弦歌而知雅意。尤其是司马曜振奋非常,立即抢先道:“父皇,儿臣愿亲自与韩真人会面,促成双方合作!” 司马开元有点错愕,轻笑道:“好,不愧是朕的好儿子!” 大概司马曜心中有鬼,总觉得自己父皇此言别具深意,就连张绝剑的目光也有点讶异,但是他此时已经不在乎,整个人思绪沉浸在即将到来的与韩柏的交谈之中。 谁会在乎无能之人的感受呢?! 他兴奋地深深躬身一拜,退出勤政殿。 在门口见几个紫袍的大臣仍然闭目,也不知他们意识被韩柏裹挟到了哪里。 中都城上空,黑云压城城欲摧。 司马曜抬眼,用手指在眼里摸了摸,瞳孔里染上一片金色,于是现出另外一片景象。 陈鸿威的神意气机如天河倾倒,恶龙起浪,滔滔不绝,裹挟一股股在洪水中死去的人的执念在中都上空幻化出一条无尽的血河杀向苏文。 苏文身后升起五色光华,一轮轮地刷着,抵御着血河。 自魔君处夺来的轮回盘也是一圈圈地旋转,吞纳转化怨气,更有孔令加的圣人像诵读经文,然而如此种种玄妙手段均在裹挟天地大势的血河前节节败退。 整个天空都浸泡在充满逝者咒怨的血海之中。 “他果然处于下风!”司马曜心里有了点底气,越过殿外广阔的早朝空地,来到风雨廊桥前,深深躬身道:“梦中故人来访,前辈可赏脸一会?” 桥上石狮,苏文直直站立,眼里倒映着千里之外种种影像,道袍随着上游江风飒飒作响,如欲乘风而去。 苏文随口道:“故人又未必是友人,有些人相见不如不见。” 此言似也另有深意。未等司马曜细思,苏文又道:“你不在你父皇下面做隐形人,现在跳出来可不是好事。” 司马曜轻松道:“晚辈正是奉父皇之命,来和前辈交涉。” 在他看来,苏文是需要自己帮手的,所以筹码在自己手上。 苏文笑了,悠悠地道:“司马开元固执霸道,现时的境界不见得在贫道之下。在贫道如今窘迫之时,要他放下身段和我这个魔头联手,真有点为难他。 贫道估计他是想诳我的虚实,如果我说愿意和他联手。大概率他那积蓄已久的大光明神拳定然要向我使出来了。 你想想,杀了我,继承我的塑神境界,获得天人的门票,这结果不香吗? 谁能忍得住这个诱惑?” “而且我玄天观因谁而灭?定天侯萧战为了给司马开元晋献冰魄神纹奇香,灭了我玄天观满门。 你以为以贫道的性格,能放下过往仇恨,让自己的门人弟子白死了? 合作从一开始便不可能的事。” 司马曜心念疾转,想着如何回话。 苏文转头看他一眼,再道:“司马开元让你来这,恶意满满的。太子殿下,我看你未来的帝位不保。” 司马曜一愣,顿时忆起自己抢这一趟差事时司马开元迟迟不出声以及张绝剑那惊愕和责备的眼神。 他骤然明白自己忽略了什么,急急道:“前辈之前说,我父皇的境界不在您之下,此言当真?” 苏文笑了,道:“你以为我赏善罚恶,肆虐天下之时,你父皇为何一直置之不理? 江湖都流传他受元帝释和魔君偷袭,身受重伤。实际上他奔袭千里,趁元帝释败于陈鸿威之手,偷袭成功,杀了元帝释。 因封神榜缘故,他一身功力就此达到世界极限,与我、陈鸿威站在同一层次。 至于他是否有塑神境界,那还得看其天资。当然曾经的天下第一高手,其天资自然毋庸置疑。”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难道父皇一直低调想做那个渔翁? 司马曜想起司马开元之前轻描淡写地推说元帝释死于陈鸿威之手,与张绝剑演一场君臣相得,又假惺惺要让出赤血神焰,完全分辨不出这个枭雄哪一句话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 苏文意有所指地道:“别小看了这个世界的绝世高手,他们或许没有我们世界的超凡法术,但他们在人心一道无人能比拟。 在他们面前,你那一点点小心思遮掩不好都会被一览无遗,所以你为何要争这个差事?” 司马曜一时之间遍体发寒。 我原来才是个小丑啊!! 第417章 升仙祈神之战(19) 中都城 城内充满压抑的气氛,鸡飞狗走,飞鸟哀鸣,江河鱼虾浮出水面挣扎不休。 男女老少心中都像压了一颗大石,心惊肉跳,总有大祸临头的感觉。 无数人接受了苏文于心神上传达的信息,知道洪水将至,但是很快官府便出了安民告示驳斥洪水之类流言,述说是天子圣德,泽被苍生,使天下太平,绝对不会有天灾降临,如此云云。 于是所有人又将信将疑,没再离城。毕竟天寒地冻,山上更不好过。 “……奉我为神,助你屠龙!” 在一处茅屋,一个盲眼邋遢道人在满头冷汗之中醒来。他看到大劫的前因后果,还被分别置于西都城,飞业,南阳等大江沿岸体会了一把洪水漫天的场景,连续三次的被高达数十米的巨浪拍死,他至今还残留在死前的恐惧和无力之中。 颤颤巍巍拿出一个装满竹签的竹筒。 摇动几下,便有一条竹签掉落。 捡起一看,卦象:九三:日昃之离,不鼓缶而歌,则大耋之嗟,凶。 大凶之兆,满城沉沦在即! 他惨白着脸,急忙至东墙角挖出一个陶罐。 自里面掏出一方破旧黄布,在将层层叠叠布打开后,露出里面一个小小的铜钱。 外圆内方,两面皆铸字曰:镇煞辟邪,天下大吉。 他盯着铜钱,这时骤然觉得有气息凑近。 阴冷诡异。 一个小小的手掌搭在他肩膀,天真地笑道:“找到你了,轮到你做鬼了!” 待他悚然站起来,竟然发觉自己有了视觉。 天空灰沉,丝丝缕缕霞彩如血,有山悬在空中。 望眼四处寥落萧索,万千房屋仿佛历经无数沧桑倒塌,布满青苔。这是一处大型的废墟。 废墟上站满密密麻麻的披头散发白脸乌眼的鬼物,它们齐刷刷看着天空。 寂静冷漠。 应善道人并没有初次用眼的兴奋,或许说完全被眼前一幕给惊呆了。 他抬头观天。 原本以为是山的黑影,原来是盘坐的一尊巨大道人,仙风道骨,呈半透明状,仿佛存在又似乎消失。道人一手拿着拂尘,一手在下腹托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 瞎道人认得这是最近遍传天下的玄天三神之中的玄天道神! 玄天道神周围是一片血海。血海上一条滚滚血河自西方而来。 波浪翻涌,浩大无尽。 每一滴血都是一个惨嚎的灵魂。 应善道人震栗。 难道这里是地府? 有些嗡嗡的声音自远方传来,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奉您为神,愿您屠龙!” “奉您为神,愿您屠龙!” …… 应善道人也听到周围的鬼怪也开始念诵,越来越大声。 有种强烈的情感从自己体内涌出来,他也很想遵从自己内心而念诵。 这种情感基于对敌人的仇恨和对命运的不公,这是一种不甘心。 然而手中的铜钱抑制了这个冲动。 铜钱叫落魄铜钱,是神算门的奇宝。 世间最可怕的三大毒物:奇香劫,落魄铜钱,刺神针。 落魄铜钱厉害之处在于手持金钱,消弭任何修士的神意道场影响,即使是紫纹大宗师。 它还可以锁魂夺魄,针对一切神意道场,使人短暂失去神意道场之力。而失去了神意道场之力,大宗师也只是凡人而已。 应善道人立刻确定自己身处一个道场之内。因为当他心神放在铜钱上,他便有了随时退出这个道场之能。 只是他没有退出去。 “您拉我进道场是为了什么?”应善道人大声问道。 声一出,便见那些念诵的鬼都同时扭头,一道道阴冷的目光注视而来。 应善道人头皮发麻,宁愿继续自己的瞎子生涯。 随即发现它们并无动作,其目光焦点定在铜钱上。 “你们想要它?”应善道人立刻本能地道:“不,这是师门重宝,老道绝不予人!” 这件宝物重于他的性命,乃是师门传承护道之物,任何人想要抢夺,他都要拼命,必须拼命。 “不,是你,应该,要,用它!”层层叠叠的声音缓慢传来。 “洪水即将来临,陈鸿威已杀生百万,此等天灾本尊无从阻止,只能在这里演化一个道场,化为一切枉死者的归宿,消磨怨气,让其回归天地。 这是天道必然,亦是本尊职责。 在这个道场里,解脱者上升,与玄天道神同在。怨恨者下沉,归于伏藏神君怀抱。 而你,可成此地的王,专司管理枉死之魂!” 应善道人一愣,他沉吟一下,道:“老道无意于此,道尊找错人了。” 这是道场,不是真正的阴间地府仙家天庭,自己可不会成为他人神意的一个寄托物。 应善道人盯着玄天道神,这是他有视力之后第一次认真地用眼睛。 他是一个耄耋之年的孤家寡人,久历风霜,他的第一判断仍然依靠是自己的其他感官,例如:直觉。 眼睛判断,他看得出玄天道神处境极其不堪,甚至已经到了崩溃边缘。 直觉判断,他觉得有些可以被称为顽强坚韧的东西被遮盖起来,或许还有一丝变数。 应善道人喜欢变数,他帮人算命解困,依靠的便是困局的一丝变数,他喜欢称之为:顺天逆命。 再次握紧手中铜钱,他觉得有无穷勇气涌起,便上前道:“今日此局,是陈鸿威与您的战斗波及无数人。如果将你杀了,此局或可解!” 他沉吟着,想着出手的可能。 四周寂静,所有的鬼无语地看着他,怜悯讥讽。 应善道人的金钱虽然有点奇妙,但本身只是蓝纹的修为,何德何能杀韩柏?! 何况杀了韩柏,陈鸿威操纵的洪水依然会来,这不是助纣为虐吗?! 理清思路,应善道人顿时怂了,讪讪一笑:“老道只是说个笑,道尊莫要见怪!只是要老道对付陈鸿威,怕老道力有不及。” 玄天道神叹息一声道:“陈鸿威本尊能够对付,如果本尊只念及更进一层,便坐看他屠尽大江两岸数百万人,更加符合本尊利益。 只是本尊的道,是护生而非杀生,是求存而非赐予。 所以本尊给你一个任务,收集众生求存护生之念,孕育一个救星出世。” 他手中抛出一个黑中有白白中有黑的圆珠子,恰好落在应善道人手中。 瞎道人手中一沉,但觉无穷罪孽魔障涌上心头,他几乎一下子就觉得自己死了,成了妖魔鬼怪,幸而金钱嗡嗡作响,放出一道莫名气息,将自己心神镇住。 “你有落魄铜钱,是唯一可持之而行之人。 收集万家灯火,真心誓愿,临终泪水,文心墨宝,如此之类的人心所念之物的气息便能使圆珠孕育,救星出世。 只有救星出世才能屠龙引洪! 你是神算门传人,当能算出这是这一次天地大劫唯一的变数。” “当然你也可以逃命,离洪水到来还有两三天,以你修为逃到山上不难。 此番天灾有陈鸿威兴风作浪,高楼城墙都不起作用。离城十里的虎踞山山头尚有一线生机!” 短短两三天时间,洪水又没有亲眼目睹,中都城百万人如何肯抛弃家园入山躲避? 即使愿意,这无数人拖家带口,财物难以舍弃,两天如何够用? 虎踞山山头又能站得了多少人? 应善道人咬咬道:“好,老道做了!” 本来按他年纪阅历,他不应该相信韩柏,甚至要怀疑此人有什么阴谋,但是他也是一个素来不用肉眼而靠心眼看人的算命先生,他觉得可信那就信了。 因为眼前的是玄天三神啊! 玄天三神,赏善罚恶对于世家门阀,达官贵人来说自然是丧心病狂,但对于应善道人接触的低层人物来说,无异于天降甘露。 这是千万年来普通百姓唯一能抓住的公义! 为了对付天灾人祸,为了赏善罚恶,应善道人愿尽一切努力。 第418章 升仙祈神之战(20) 黄色的洪水呈扇状奔腾急走,所过之处一片狼藉。黑龙兴风作浪,随着肆虐的地方越大遇难人数越多收割的灵魂越多,黑龙越发凝实。 突然黑龙暴虐的眼神闪过一丝疑惑,一瞬间通过祈神大法联系起来的两人气机中,自己这方在飙升,而韩柏一方也是在涨,却是明显变慢,那边有点后继无力。 在此关键之时,有可能成为累赘,让自己的晋升成空。他回忆起当初太行霸刀烈义雄差点让他功亏一篑的一击。 “平常一副道心坚韧的样子,然而到关键时刻就露出本性,妄为求道之人!”黑龙冷哼道。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祈神大法在他这次掀起天灾之时便做好了万全准备。 “元道友,魔君,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他高声大喝,眼里凶光直冒,继续兴风作浪:“屠尽万万人,神仙我自为之!” 中都城 黑云密布,雨一直下,淅淅沥沥从青瓦上打在长满青苔的青砖上。 应善道人笼着手从一个院子里面走出来,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相送。 汉子道:“道爷请回,一个时辰后过来,老张保证给你收集千户以上灯火。”他拍着心口的浓毛去打包票。这人是地下帮派人物,作为地头蛇,他出面自然不会落空。 应善道人道谢后匆匆离去。 汉子啐了一口,回头呼喝道:“大伙儿快点,都散去,找各自的地头拿东西。莫要拖拖拉拉,道爷是老子的恩人,难得有一次事拜托,老子要办得漂漂亮亮,你们着紧去做,误事小心老子剥你们的皮!” 几个手下轰然应诺! 他想了想又再次强调道:“时间紧急,让小的们别贪心,单只取了灯火就行。谁敢借名目生事,老子必定不饶!” 应善道人此刻已经是奔向另外一个目标。 他虽然瞎眼,但城里每一处街巷和转角他都一清二楚,比正常人更加迅捷。 这雨下得大。 市坊无数谣言,更多的人望雨兴叹,对于普通人家,在这种风雨下出外,一场风寒就可让一个壮年垮掉,对于老小威胁更大。 在消息未确定之前,宁愿躲家里也不愿轻易离开,这是普通人家的一种无奈。 反倒富豪人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先找地方避避再说,因此离城的人也不在少数。 瞎道人将竹竿敲得滴滴的响,步伐急促,他虽急不乱,心里自有把秤,知道要完成目标要找谁,知道谁先谁后最节约时间。 时间匆匆,两天已去。 在中都一豪宅的后花园凉亭里,一个中年商人正在独饮。 他看着雨,听着墙外巷子传来的匆匆的竹杖敲地声,再品着美酒,悠然自得。 与他一墙之隔,有一个艳妆女子正在弹琴。样貌只是十六七岁的年龄,一脸笑意盈盈,琴音轻快。 风吹拂着花草,雨水从竹叶尖上滑落,一切均有禅意。 此时商人道:“道友,可嗅到那浓浓的水汽。源自那巍峨大雪山的水,自天姥山而来,冰清玉洁,涤荡人心,清洗世间一切的污秽。 陈道友信人也,他按时赴约。轮到我们动身了!” 女子铮一声双手按琴,琴声哑然而止,杀气凛然,她漫声道:“好!时机已至,我们便发动吧! 但是,元道友。 我们这一动怕要吓着司马开元和张绝剑,小心他们铤而走险,坏了我们大事。” 商人轻笑道:“他们真有这个决断,早就该出手了。 张绝剑老气横秋,因循守旧,坐失天机,司马开元被官场消磨了雄心,一叶障目,自以为是……” 商人大笑:“他以为杀了我,修为提升至金纹塑神,就可以做执棋之人,可以坐看别人争斗,自己做一个得利的渔夫。 他终究看不清楚,我辈修士自己道途是要争的。时机稍纵即逝,错失了就不可能再现,哪有等待之理。 这是一场绝争,一步快步步快,司马开元杀我之后,坐在陈鸿威对面,如果能果断入局,也是我们一个有力对手。 可惜他犹豫了,只想着将韩柏推上前,自己隐在暗处,空自错失良机。 如今出手也没机会了。 铤而走险,他也要有机会才能铤而走险。” 女子叹息道:“元道友以身作祭,拉司马开元入局,牺牲巨大,确实是最虔诚的求道之人。只怕司马开元也不敢相信,你敢以性命谋算他。” 商人昂然道:“以百万人为祭,通过陈鸿威的祈神大法将我和陈鸿威元道友司马开元韩柏五人修为融合一起,问鼎天人。 这是世间最诱人的大事,千万年来代代奇香修士孜孜以求的机会就在眼。家仇国恨,肉身性命,有何不可弃? 能抓住这一个机会,能行次一搏,死而无憾!” “说得好,我等本就不世出的天骄,有幸面对千载难逢的时机,如何能退让,如何能迟疑,”女子冷声道:“本君以六欲魔教千年积累作注,如果失败,六欲魔教此后再无魔君!” 两人隔墙对视一眼,只觉得那些地盘、种族、金钱、势力均是云烟,千万年来唯一的求道机会在眼前,而今便是祭献自身之时。 世间修士千万,有何人配与我们同路?! 他们哈哈大笑,嘴里眼里耳里冒出长达三丈的光华。 这光华直往天上散发,照耀半边天,一时之间连阴雨都给冲散开来。 待光华消逝,商人与女人均是犹如被火烧过,顷刻之间化作焦尸。 家里的亲人察觉有异,奔走出来,只收获无尽的哀痛。 这些却不干修士的事了。 凡人如蚁,当你发觉自己随意交手的余波都可杀伤无数,这些性命就看淡了,觉得自己与他们不再是一种生物,死多少都不关自己事。 苏文在光华迸发之时就骤然升起一丝危险感。 这种危险感直至光华袭来时升至最强,好似刀架头颈一般。 锋锐凌厉,不可直视,不可反抗! 这个让他有点措手不及。世间除了陈鸿威、司马开元,竟然还有人能危及自己? 他背后显出玄天道神庞大身影,这一道神意足有百丈之高,盘膝而坐,一手拿着拂尘,一手在下腹托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气势横压一方。 然而那迸发的光华威力绝不输于玄天道神,它以山倾树倒之势压来,气势堂皇。天空由陈鸿威掀起的那道汹涌澎湃的血河落在其上,竟然毫无阻碍地融为一体。 一时之间就像无穷无尽的血河凝聚了意识,其力量之强绝非人类能抵御。 苏文目光一凝,再次在玄天道神身上绽放五色光华,迎着那血河重重一刷。 两方强绝的力量碰撞,让整个中都百万人眼前一黑。只听见轰隆一声骤响,犹如天倾地陷,万雷齐放。 风雨桥边的司马曜跌倒在地,抬头看着天空,张大嘴巴久久合不拢。 中都上空不可一世的玄天道神及五色光华竟然炸裂,被血河裹住。 “有人偷袭,韩柏败了!”司马曜茫然失措,一时不知这意味着什么。 苏文眉头一皱,原来就在他抵御之时,一直掌控的来自魔君的轮回盘突然失去控制,轰然爆炸,使得他的神意道场崩溃。 而神意道场的崩溃令他吃了大亏,意识顿时下沉,好似被强行压入万丈深渊一般,那通晓千里为天地主宰的感官迅速褪去,以至于连自己的想法念头都传递不出去。 顷刻间,高踞中都城上空的玄天道神其意识气机已经消散。 道神原本绽放无比瑰丽庄严的光芒,突然便被血河腊封,然后如中了毒水一般消融,化作一蓬纯粹的金光灿灿的奇香烟气。又与血河一起重新凝聚,化作一个九品莲台,莲台上赫然坐着一个双面佛。 一面是极为沧桑残旧面孔,其气息似陈年家具似的老朽,双眼均是一个六色的轮子,散发喜、怒、哀、惧、爱、恶、欲七情之彩,色欲、形貌欲、威仪姿态欲、言语声音欲、细滑欲、人相欲六欲之光。 另一面是一个鹰头,金眼银啄,漠然冷傲,似在高高的天空俯瞰大地,人见之似见苍天大漠。 风雨桥上,这个时候苏文肉身僵硬,气息若有若无,犹如石像。 “韩柏败了,他败了!他为什么会败?他怎么能败……”司马曜目光呆滞,不停念叨。 第419章 升仙祈神之战(21) 勤政殿上 “元帝释与魔君?”张绝剑大惊失色,他急急地道,“元帝释不是死了吗? 魔君不是被韩柏压制,裹挟了神意道场? 他们怎么可能出现? 到底发生了什么?” 眼前一切完全出乎他所料,不由自主地发出连声质问。 帝座之上,一直镇定自若的似一切均在意料之中的司马开元身躯一僵,他沉默片刻,骤然发笑:“元帝释……果然不愧是前朝气运最后的承继者,天赋异禀,才华盖世。 陈鸿威,好一出双簧戏。 他们果然不会忽略朕,早就给朕下了套……” 张绝剑有点迷惑,低头想了一会,灵光一闪,骤然恍然道:“是升仙祈神大法?!!” 司马开元冷哼一声,道:“元帝释,魔君都是一个套。一个用来套朕,一个用来套韩柏。 朕就奇怪,与自己斗了几十年的老对头们怎么如此不堪,轻而易举地被斩杀被压制,原来都在装,都在存心算计我们。” 升仙祈神大法的特点是气机纠缠,不至绝顶誓不罢休。当司马开元杀了元帝释,便取代了元帝释的位置,被升仙祈神大法的气机纠缠进斗战当中。 而斗战当中越是迟疑,便越是落后。因为对手的气机在节节攀升,越来越高越来越强。 司马开元发觉自己深陷其中之时,其实已经有点迟了。 司马开元临危不乱,他心念电转,再次开口道:“元帝释已死,断不可能再生,这一点毋庸置疑。 此次现身无非是陈鸿威借升仙祈神大法的气机保存了他的一份神意。 看似元帝释与魔君联手,实际上只是魔君一人。 陈鸿威有意助魔君算计韩柏,所以遣元帝释的神意相助。而魔君一旦成功上位,不知元帝释为陈鸿威操控,其结局早已注定。” “如今陈鸿威已掌握绝对大势,洪水已经冲垮无数城池,淹死无数人。眼看临近中都,朕再不出手,就真的没有出手机会了。” 一念至此,司马开元一声笑叹:“好,好一个陈鸿威,祭献大晋半壁江山,只为了那天人之道,狠辣无情! 哈哈,好个奇香修士,不能以人来看待!” 他凌厉的眼神之中布满霜雪,胸腔涌起一股征伐之意。 “老贼如此猖狂,朕受命于天,当吊民伐罪,征讨陈鸿威与魔君。凡我大晋子民,均应全心全意支持我。 吾乃大晋太祖,司马开元!” 司马开元怒目大喝,整个中都,乃至于整个大晋的两千五子民都是心中一动,似涌起一股同仇敌忾,为王前驱的意气。 于是一个杀气腾腾的帝皇骤然从司马开元身上转了出来,外放明光,恍如常人一般,迈步出去,手里握着虎符。 “朕的雄心不大,打下了这一片江山,就只想守住这一片江山。你们修你们的道,朕安心坐我的江山,大家各行其是不好吗? 可是你们这些魑魅魍魉总想害朕,总想害朕的天下,朕的江山,朕的子民。 既然大家不共戴天,那么就决死一场,看谁才是天人之选!” 这个开国皇帝一脸杀气,越说越气势越是高昂。 中都天空猛然弥漫起一股璀璨的血色霞光,与通天血河及莲台双面佛不同,此霞光堂堂煌煌,如大日晚霞大气磅礴地渲染着整片天空。 赤血神焰! …… 中都上空刚刚取代了玄天道神的双面佛没有别人想象的大获全胜的喜悦。 魔君皱眉,有点吃惊地道:“韩柏神意消失了,我竟完全找不出一丝痕迹,连玄天三神赏善罚恶都无影无踪!” 他原本要以六欲天魔法镇压韩柏,控制其神意为己用,作为升仙祈神大法的踏脚石。 明明时机极好,明明韩柏没有意料到自己的偷袭,明明所有步骤都进展顺利。但是到头来他们只占了一个空位,韩柏抢先一步消失,就像特意将位置让给他们一样。 这让魔君感觉极其不好。 坐在韩柏的位置上就要迎面陈鸿威的挟洪水以破天道牢笼的大势,此势极其可怕。 原本应由韩柏、元帝释和他六欲魔君三人共同抵御。如今只有元帝释和他两人,一时之间竟被逼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看似是我们算计韩柏,实质怎么反而像是他在算计我们!”魔君不甘地道。 最大的挫败在于他的六欲天魔法在元帝释和陈鸿威的血河的帮助之下竟然还压制不住韩柏,让其全身而退。 此人在魔法之上竟然如此了得,到底他是魔君还是我是魔君? “神念分化,金蝉脱壳!”元帝释冷然道:“此人神意有独到之处,极其强大,能分能聚,难怪在短短时间之内成就不世威名。 不过他的气机已经被升仙祈神大法锁定,无论如何躲藏,等陈鸿威一到,必然被逼现形。 而且到了那时,时机已失,无可奈何,只能作为别人登仙的踏脚石。 升仙祈神的关键是绝争一线。你不上就是落后,就是眼睁睁看他人成功。 韩柏可以不管了,此人目光短浅,空有一身修为,不过如此!” 元帝释有点鄙夷。 魔君则非常不安。元帝释一直远在漠北,根本不知道玄天魔神韩柏的可怕。此人可是以百鬼布武天下的绝世强者,忽视他比忽视司马开元更加麻烦。 她忧心忡忡地道:“此人不控制住,必成大患。” “我们没这个功夫理会他,”元帝释不以为然地强调道:“司马开元已经察觉不对,按耐不住了。我们按原计划将司马开元拉扯入局,三人一同足以应付陈鸿威的灭世洪水大势。 韩柏脱身那是他大错特错。” 两人正说话间,天空赤霞已起,灼灼其华,如琉璃之火。 空中浮现一个威武霸气的帝皇神像,其双目一灼,落在双面佛上,喝道:“元帝释、魔君,你们这些鬼鬼祟祟的宵小之辈岂能成事? 本君秉承天命,吊民伐罪,当扫除尔等大逆不道恶贯满盈之奸贼。” 其话音未落,当即起拳,顿时天地一暗,无穷光芒凝聚于其手。在这一瞬所有人所有思维都凝固了,然后在天地一片光明之中骇然。 轰隆! 雷鸣不断,天空血河赤霞翻滚,缠绕成一个巨大的笼罩全城的巨大旋涡。无形的力量压在所有人的心头,使人如背了一座山似的难受至极。 “迟了,迟了!”双面佛毫发无损,元帝释反而猖狂大笑。 “司马开元,当你杀了我,你便是升仙祈神大法的对弈之人,那是绝佳的攀登阶梯,可惜你放弃了,不敢面对其时气势高涨的陈鸿威,以至于成了陈鸿威的踏脚石。 司马开元你才是陈鸿威踏足金纹塑神的最大助力啊。实际上我们六人的天人之争,你早已出局。 可悲可叹,可怜可恨!” 司马开元凝目,只觉得凝聚自己一身修为,前所未有的强大一击尽皆落入血河之中,对对方没造成半点伤害。 而双面佛与陈鸿威的血河气势更加强大,仿佛自己的攻击只会将他们往高处推得更高。 升仙祈神,赢者通吃。司马开元因为之前的退避已经输了一筹,部分气机被转移至陈鸿威身上。对于同等境界的高手而言,落后一步如同落后万步,他与陈鸿威之间已有天堑之遥。 司马开元暗暗吃了一惊,没想到升仙祈神大法有如此奇妙的应用,就如同一道超凡的法则。 他空有一身力量,竟一时进退维谷,不知如何是好。 元帝释再道:“司马开元,你还不明白吗?当你杀了我,你我就是一体的。我的机缘也是你的机缘,只看你敢不敢接受?” 司马开元目光落在他那鹰首之上,明白其意思。 当自己杀了元帝释,借封神榜夺取了其灵性,两人便可视为一体。因此元帝释这道神意在战局占领的先手也可以视为自己的先手,前提是自己愿意接受这道神意的压制,融入到这道神意之中。 一旦自己愿意融入元帝释神意,那么另外一个问题来了:到底是自己神意为主还是以元帝释的神意为主? 这必然是一场生死之战,是之前自己杀元帝释的延续。如果自己失败,则相当于被元帝释夺舍。 这是元帝释临死之前借助封神榜和升仙祈神大法给他自己留下的唯一生机,端看现在司马开元敢不敢入局。 司马开元目光闪烁几下,却没有像以前一般退避。 狭路相逢勇者胜! 他到底是征战天下的帝君,心意一定,立时喝道:“你要战,朕便战! 元帝释,你生时尚且斗不过我,为我亲手所杀,如今只剩这一道宛如空中楼阁的神意。朕如何会怕你? 来战!” 司马开元双袖一扬,雷鸣阵阵,赤血霞光如大海浪涌。他鼓着无尽天威一步步踏近双面佛。 此时元帝释一声怪笑,操纵血河翻涌,将他卷入河中,顷刻间这位帝君已经被血河推入双面佛中,双方都没有一丝迟疑。 司马开元与元帝释绵延二十几年的争斗也将在此刻,在这一体之内得到结果。殊死搏斗谁输谁赢,外人也无法窥知。 第420章 升仙祈神之战(22) 中都上空,随着司马开元入局,红霞消散,只剩血河盘踞。 双面佛一身邪恶可怕的血色光芒照耀满天,甚至照入现世之中,驱逐了连绵的雨水,让整个都城一时沐浴在诡异的霞光之下。 雨收光照,奇景骤现。 城内许多人都心安下来:这是天佑,洪水来临的“谣言”破灭…… 然而应善道人心头之上那大难临头的征兆更加沉重,缭绕不去。 危险越来越近! “看来得加快速度了!” 经过两天忙碌,短短时间他已经通过各种渠道收集过万灯火。一盏盏灯火气息汇聚于一盏,其火摇曳,橙黄色寄托了无数家庭的心念。 灯火亮起之处即吾家,安乐宁和。 道人手中托着的圆珠光芒一转,将灯火吸了进去。 瞎道人又将收集临终的一滴悔恨泪水擦在珠子上。 百万人的城市时刻都有凡人生灭,但碰巧遇上其临死一刻,又有着悔恨泪水的就十分难得。 应善道人浑身解数,靠着卦象才拿到一滴。 原本的黑白分明的珠子渐渐打破了黑白界限,成了一个灰色珠子。 灰色不是白色,终究差了一点。 瞎道人心道:玄天道神言万家灯火,临终泪水,真心誓愿,文心墨宝之类气息可孕育救世主,这个侧重还是在人心。 人心,即人念。人念哪里最多?道观寺庙。 瞎道人有所领悟,他明白了韩柏所要。 当即去了附近一家庙。 这个庙供奉的是土地。庙祝与瞎道人有私交,直接便说你爱干嘛干嘛,别毁我神像就行。 瞎道人转一圈,寻了香火铜炉,圆珠吸取香火气息反而转黑了。 他吓了一跳,不明所以。沉吟片刻,随即走入邻家一个院子。 一个膀大腰粗的大汉正在磨刀。 此人衣服肮脏,发髻散乱,见瞎道人进来,猛地环眼一瞪,道:“贼道不去骗人,跑来寻我吃喝?” 瞎道人骂回去:“你个泼皮无事,宁愿在家磨刀也不肯请爷爷吃喝一两杯?” 汉子咧嘴一笑:“得哩。老道想喝啥就喝啥嘛,咱去炒点下酒菜。” “滚!老道过来不是为了吃的。有一桩事找你!”瞎道人就将需要真心誓愿的事说了,却将背后的玄天魔神与陈鸿威等修士争斗隐去。 汉子瞪眼道:“这算什么事?就拿个珠子许个誓愿?” 瞎道人道:“真心的,许了愿就必须去做!” 汉子望一眼珠子,有个平常一直挂在心头却不愿说出的念头涌上嘴来:“老刘我发誓,每劏一猪必舍一副下水给街坊救济,愿积福求取一合心媳妇!” 只是话一出口,他就觉得特羞涩,黝黑的脸都有点发红。 应善道人欣然道:“饮食男女,人之所欲,是清灵之情!” 圆珠之灰色果然再次淡去一分。 他猜测到人念的善恶对圆珠有一定影响。记起师门秘籍对念力有过描述,便是清浊灵情之说。 清者正也,是天道、伦常,是人性的美好愿景,浊者污也,是混沌、杂乱、憎恨怨愤沉沦色欲。 只是如此一家家去找去解释,定然赶不及。 不过他对此又有想法。 手里扣一颗普通铜钱,默祝几句。铜钱放手中抖了几下,只听得啪啦一声,他摊开手心,铜钱已经出了几道裂痕,他细细观看裂纹走向。根据走向推算自己要的结果。这是最古老的卜筮之法,类似于烧龟甲。 这个匆忙的算法其卦象一点也不清晰,但大体为他找着了方向。 他走入一家书院。 冷冷清清的雨下着,人心惶惶之际,年龄参差不齐的学生还在室内听着夫子讲课。 这个夫子大约四五十岁,衣冠旧却干净。 夫子叫荀正清。 荀正清见他没有意外。 两人不是朋友,只是识得的普通人,甚至偏向于排斥。因为互相都是修士,有自己传承,而阶层地位均有不同。 荀正清认为自己往来无白丁,应善道人这种蓝纹修士还自甘白丁,那是无法理喻的。 应善道人认为自己本就泥腿子,从没有离开泥土之念,对假清高的夫子也没什么兴趣。 所以面对这个读书人,应善道人有点底气不足,他犹豫地将自己的要求说了,甚至主动说出这是玄天魔神韩柏的要求。 荀正清遥看上空灿烂的血色光辉,淡然道:“这场大宗师之战波及所有人,谁也无法逃脱。某也想帮你,然而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瞎道人这才发现面前这人气息低微,表面无事,内里奄奄一息。 “你受伤了?” 荀正清喘息一口气道:“我等修士对百姓如草芥,更强者对我们底层修士亦如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这个世界争斗处处皆是。 大宗师争那天人之道,我们小人物也要争那出头之地,死伤在所难免。” “玄天魔神韩柏,他是个人物。无论是公义之论,还是赏善罚恶遍行天下均令人深深的敬佩。 像这样细心的愿意给所有绝望之人一线希望的强者,千古难得一见。某愿为他贡献微薄之力。” 他虽然受伤,但神态仍然自若,对瞎道人道:“阁下是灯下黑,韩前辈既然将珠子交给你,想来关键之处在于你自己。你找我找他人要灵情之前先想想自己有什么可用的?” 瞎道人心下一亮:是变数!天命既定,当留一丝变数。 “我师门本是数百年前一位绝世强者所创道统,按师门传说,祖师修为在当时已晋世间巅峰,天下无敌。其未必比不上现在新立的所谓金纹塑神的境界。 落魄铜钱是其祖师当年所用的一截金纹奇香所炼,凝聚了一生修为。所以我们用此铜钱即可催动其道场,压制别人的神意。” 荀正清奇道:“相传奇香劫、落魄铜钱、刺神针乃世间最毒之物。没想到落魄铜钱竟然是一截奇香。 不过即使你家祖师乃塑神修士也不可能将其神意道场留存数百年吧,何况所用是一截奇香,不是越用越少? 落魄铜钱如何创出这偌大威名?” 应善道人笑叹道:“名气那东西是一代代流传下来的。近百年来,我们已经很少使用铜钱,只当是祖师遗物供奉于案前。” 荀正清哑然,他只能道:“希望它还能用,否则韩观主便找错人了……” “应该吧,小小用着还行!”应善道人心虚地道。 他将铜钱摆在珠子之上,说:“你要用就用吧!” 圆珠似乎听懂了,一瞬大放光华,璀璨夺目。落魄铜钱就此消融,化作丝丝缕缕奇香烟气,在珠子上萦绕不散。 第421章 升仙祈神之战(23) 大地之上洪水犹如万马奔腾,恍如天崩地裂,一路摧枯拉朽木。沿途村庄、客商、路人在此天灾面前犹如蝼蚁。 一群奇香修士在大水前急奔。 “师兄,我不行了,救救我!”一个女修士面如金纸,惨叫喝道。 他师兄回首,见她身影落在后面,只一瞬间就被洪水吞没,掀不起一朵浪花。 师兄哪敢停顿一下,反而拼着内气耗损,加急狂奔。 浪尖上黑龙与中都上空的双面佛遥遥呼应,两者气机等等在无数生灵灵性聚集之下水涨船高,触摸到了金纹塑神极限的那面天花板。 天人! 魔君冷声道:“数百万冤魂似乎还无法破开天人门槛……” 陈鸿威回了一个意念:那就看魔君舍不舍得! 魔君哈哈大笑:“魔教千载以来舍弃的东西无数,何惜一个轮回盘!” 天地间骤然升起一道亮光,如彩虹,盘旋成一圆盘。 不是神意,不是道场。这是一件由魔教千年以来代代精炼的奇香法器-六道轮回盘。 每代魔君均以神意寄托炼化,并积聚了千年以来每一个时代的金纹奇香气息。 盘现,血河涌起狂波怒浪,无数临死之人的怨恨执念投入其中,如水东流,百川归海。 随着庞大的怨念蜂蛹积聚,整个中都百万人都在心惊肉跳当中,不好的预感笼罩每个人。 洪水来临,命运已定!应善道人心弦一动,面上湿意。他伸手一抹自己的脸,嗅到尽是腥甜之味,应是血泪。 自己也在劫中。 劫数难逃! 他托起手中的圆珠,那珠子正随着天空的怨气汇聚,激起极其晦涩的气息共鸣,应善道人可以感觉到珠子隐隐的脉动。 应善道人一声惨笑,他知道了珠子还缺什么,难怪玄天魔神邀请自己做那个古怪道场的一尊阎王。 当即大声誓愿:“七星斗移,南斗改命。贫道愿以生命为祭,赋予此珠生命!” 他话说完,一生修为灵情皆涌向圆珠。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变白,皮肤迅速失去亮度,肌肉萎缩缩水,生命正离他远去。 他有点不甘:“贫道是定天命派唯一传人,太乙神算的传承不可断,他日灵珠子必当为我光大门楣!” 荀正清见他浑身奇香内气燃烧,将身体烧成一支火炬似的,最后化作一蓬飞灰随风飘散,不由叹息。 良久才捡起落在地上的圆珠,仰头看了看天空,那双面佛狰狞,道:“既然死亡在所难免,不如成全你。” 语气惨然,突然又道:“某知应善道人中了你的蛊惑,但也希望你能信守承诺,了他心愿!” 城外洪水声浩大,如山崩地裂,地上隐隐地颤动,像在惊惧发抖。 荀正清拿着圆珠走到院子花池,默念几句,只见一朵莲花伸出水面,花瓣绽放,亭亭玉立,出淤泥而不染。 “我这一脉乃是前朝大宗师傅恒所传,这朵造化莲花亦是傅恒祖师遗物,或许没落魄铜钱那般强大的威能,但也是一个不错的修行法器。” 他道:“请韩前辈信守诺言,我等奉你为神,你当为我等屠龙!” 他放手,圆珠子落入莲花当中,一声哀叹:“与虎谋皮之举,民之怨愤何从?” 一身奇香烟气燃烧,血肉均焚化为飞灰,轻烟袅袅,尽注入莲花之中。 莲花之中,珠子终于圆满,心跳声如雷响起,珠子遍布密密麻麻的裂纹。 莲花化生,造化为人! 风雨廊桥,苏文有点不忍地垂目。 应善道人的死的确是他算计好的。这道人是整个中都最具灵性之人,这份灵性是灵珠必须的东西。落魄铜钱反而只是锦上添花,并非他算计之物。 而荀正清传自傅恒的造化莲花孕育圆珠则在苏文没想过的,反有点因缘际会的感觉。 如今灵珠得造化莲花那来自傅恒的一丝造化神意,这尊神孕育终于成了! 中都上空 双面佛正在稳定气息,等待升仙祈神之战的最后时刻到来,背后是巨大的承接血河的轮回盘,彩光闪烁,瑰丽夺目。 中都上游一线洪水奔腾,大地哀吟,众生沉沦。 鹰首张目远眺,其眼内尽是冷漠,看不到一丝怜悯之色。 也不知此刻主导的鹰首之身的是司马开元还是元帝释。这两个一老一嫩纠缠二十几年的生死大敌现在彻底融为一体,不分彼此,此刻他们仅仅是一个求道之人。 魔君突然咦了一声,道:“世家那些人要逃了!” 双面佛之外猛然出现一个圣人像,高冠博带,宽袍大袖,往双面佛一扑,其神情激动,有如一个像君王死谏的臣子。 朝廷三公四辅,世家门阀的宗师大宗师原本为苏文裹挟压制,不能自已,然而魔君两人偷袭却让这些人得了一丝空隙。 如今趁着洪水来临,修士们或愤慨地向双面佛发起攻击,或绝望地往城外奔逃。 “让我来!” 魔君轻哼一声,轮回盘一转,彩光席卷天地,所到之处修士都失魂落魄倒下,毫无反抗之力。 随着陈鸿威的靠近,双面佛的气机已经攀升至绝顶,相对于以前魔君的实力,此刻的魔君已有数倍的差距,足以碾压全天下普通宗师紫纹大宗师。 孔令加的圣人像在彩光之中一顿,立即布满密密麻麻的细碎裂痕,像一尊易碎的瓷瓶遭受了外力,一点点碎裂,崩塌。 “外公!”慈恩寺高塔之上的少年悲呼,在他面前倒下的孔令加已经彻底失去了气息。一个新晋的紫纹大宗师连一招都挡不过,轻易地一命呜呼。 魔君收割了一波奇香修士的性命,灵性在封神榜的作用之下堆积于身,但是他感觉自己已经进无可进。 他已经彻彻底底顶在修士的天花板上,再踏出一步就是那上天入地唯一的天人。 他舔了舔嘴唇,如老姬一般发出咯咯的笑声,然而很快他的眼神变得危险。 轮回盘似乎被铁锈锈住,转不起来。 双面佛的气息陡然走低,因为身下的莲台猛然长出一道如藤蔓的气意,如锁链叮当作响,直接在双面佛体内炸裂般蔓延。似是群神征讨,又如群星璀璨,甫一出现便拿捏住了双面佛的神意,将双面佛气机锁死。 虽然事出突然,但双面佛两人淡定自如。 “是韩柏!”鹰首沉声道。最后时刻就要来临,陈鸿威已经到了城外,韩柏定然要冒出来的,否则他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所以鹰首与魔君两人都有所预料。 魔君再次道:“还是我来!” 他嘿嘿冷笑,背后巨大的轮回盘再是一转,道:“玄天魔神韩柏有罪,当打入畜生道。” 之前他曾对苏文用这一招,却被苏文反手夺了,将朝廷一方那一群人的神意都化作了鱼。 现在魔君修为已经到了世间绝顶,自然要讨回这一个面子。 只见一道黑光旋转,无穷大力涌现,千万人同声呐喊膜拜,血河汹涌澎湃,如银河倾泻,魔君但觉自己此时无所不能,只轻轻一转轮盘。 倾泻而出的力量瞬间击溃那股藤蔓般的气意,渗透追溯至其跟底,誓要将那气意的主人打入畜牲道。 “韩柏!”魔君高高喝了一声,就见一道人影自莲台被扯出。 白发白眉的道人正是玄天道神。 玄天道神手中捧着拂尘,道道尘丝游动延伸,化作无数锁链缠绕住轮回盘,如荆棘扎入盘中。 “敕令,此人当入畜生道!”魔君再次大喝一声,双面佛垂目,血河掀起巨大旋涡,天地同力将玄天道神一点点拉入轮回盘。 第422章 升仙祈神之战(24) “既然躲,就一直躲着好了,说不定后面能拿点好处,何必跳出来找死?”魔君嘲笑道。 此时的他已经与陈鸿威一起并列为世间最强之人,只等争一争那天人之位。 韩柏之前让位躲避,实际上已经输于自己,成为自己踏脚石,按升仙祈神大法的气机提升速度,其与自己的修为已经天差地别,不可等同而言。 他唯一的机会就如司马开元那般融入元帝释的神意之中,接替其位置。可惜的是韩柏没有司马开元的运气。 魔君悠然自得,痛快地看着苏文这道神意的无用挣扎。 玄天道神神色不动,回道:“神之道在于因果,本尊既然对天下人做了承诺,也得到天下人的信念,因果既成。如今诺言若不兑,成道之基便要崩溃,与死何异?” 在这个世界或许不见超凡,难得因果, 但是冥冥之中,誓愿诺言,一饮一啄,报应绝不可忽视。 魔君没有小看苏文,即使已经占尽优势,还是步步紧逼。 “人心一瞬万千念,看似光明正大的角落必然有阴暗之影。六欲天魔法!”魔君轻喝。 苏文心中但觉念头涌动,不能自已。 魔君这道天魔法可唤醒人心中被压抑的逆反之念,并将之无限扩大,使之与主意识对抗,令人如精神分裂。 而魔君此举更有之前让自己的道场轮回盘被苏文裹挟之时暗暗埋下的引子。 一瞬之间,玄天道神的神意炸裂,就好似玄天道神身上的一颗炸弹引爆。 魔君下手之狠,其布局之老辣可见一斑。 这招破碎道神,配合轮回盘吞噬转化之能,效果极其恐怖,玄天道神如泥塑泼洒,残破念头纷飞,汇入轮回盘中。 看来被轮回盘打入畜生道在所难免。 勤政殿上张绝剑守在静坐的司马开元帝座之前,看着玄天道神崩溃,本以提起的气息缓缓压下,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随手破灭苏文的玄天道神,魔君有点得意,道:“天下广大,堪与我等并立者,唯三人之数,颇有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鹰首正沿着水涨船高的气机感悟触摸着天人境界之壁垒,此时心神无端出现一丝危险之感,如芒在背。 他撤回念头,一眼看去,道:“魔君,如你不能收敛心性,全心对敌,只怕镇派之宝都要失了,到时别怪我等将你抛下!” 魔君一呆,细看自己背后的轮回盘,只见得其收纳了玄天道神念头的轮回盘上,白绿黄蓝红灰五色代表天、人、阿修罗、畜牲、饿鬼、地狱的光芒正在扭曲变幻。 一个脸容模糊,但明显看见其穿日月冕服帝王之冠的身影显露出来,其手中托着一朵含苞未放的莲花。 “本君玄天上帝,见众生沉沦,苦海无边,生死无依。今合三神之力,借天地之威,立下幽冥之府,主世间轮回,生灵归宿。 设冥府三律: 其一,死将是众生平等之底线,天下无人不死。 其二,死亡也将是最后审判之时,一生功过,均有称量。 其三,遵从众生所愿,赏善罚恶!” 当其誓愿之时,引起天地共鸣,天空响起阵阵炸雷。滚滚而来的血河像受到无尽引力直接落入玄天上帝手托的莲花之中。 轮回盘中玄元上帝所托的小小一朵莲花竟像无底深渊,无论血河多么庞大多么汹涌都能收纳。 风雨桥上苏文轻笑一声。 魔君的轮回盘道场之前有意失手被苏文控制,虽说是一招妙手,让苏文随后付出一定代价,但是同样的也给苏文了解了其轮回盘道场的神意根脚。 而魔君的轮回盘道场本就与这个历代魔君精炼的奇香法器六道轮回盘如出一辙,足够苏文摸清了反客为主之法。 此时升仙祈神大法的对弈双方第一序列为陈鸿威与双面佛,还包括了双面佛所祭出的轮回盘。 而一旦苏文占据轮回盘,其气机自然受升仙祈神大法的提升也进入第一序列。 此法与司马开元融入元帝释的神意,因而坐上第一序列宝座有异曲同工之妙。 魔君脸色一变,随即冷笑道:“轮回盘乃我六欲魔教几十代传承的法器,韩柏你敢在本君面前侵吞它,不怕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掌心轻轻一放,轮回盘陡然摇动。 数百道的尘封百年,甚至千年的强横神意突然从轮回盘最深沉之处浮出水面,好似数百道火龙互相碰撞,卷起可怕的念头风暴,等闲宗师一个照面就得被冲毁心志。 玄元上帝在轮回盘的身影如在波浪中摇晃,气息明灭不定,破灭在即。 魔君一笑,冷然道:“天时地利人和均在我手,韩柏你没有机会的!打轮回盘主意绝对是你一生之中最大的错误。” 这时倾泻入轮回盘莲花之中的血河一顿,含苞待放的莲花猛然大放光华,一道黑影自莲花之内蹿了出来。 其身影如火猴,三岁小孩身高,当其跳出之时,似带起无穷磁力,引得所有人神念道场乃至道神都在摇动,好似经历地龙翻身,使人不能自已。 又是什么东西? 魔君脸色一变。 轮回盘不是普通法器,它就是他的修炼法器,也是历届魔君修炼的法器,代代以同一道场炼化,以此将千年来魔教的才智高绝之辈以独特方式继承下来,使轮回盘能发挥出远超奇香修士极限的威力。 轮回盘法器就是六欲魔教的最大底蕴。而这黑影一出世,魔君的控制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弱,顷刻之间轮回盘与魔君的神意联系断绝。 轮回盘竟然易主了! “礼赞伏藏神君,恭贺神君出世!” “伏藏神君,屠龙救世,天命唯新!” …… 无尽的呐喊从四面八方传来,层层叠叠,与天地共鸣。 众生在礼赞膜拜真神的现世,并给真神奉献上最诚挚的信仰。天空当中点点白色小花如细碎的雨点飘下,如天花乱坠,美妙绝伦。 魔君瞳孔一缩,这是众生心域的力量。紫纹大宗师以上,其力量大半依靠众生心域。即使金纹塑神,力量的根基依旧在众生心域的基石之上。 如果说魔君自己现在在众生心域获取的力量为一湖之水,如今苏文牵引下来的就是汪洋大海。 魔君此时才真正摸清眼前对手的强横。 然而迟了,玄元上帝以轮回盘为寄托,化形而出。 众生心域力量凝聚,玄天道神现身。 而刚刚从莲花之中遁出的伏藏神君身形虽小,吞噬两份顶级奇香法器,以造化莲花为寄托,得定应善道人的一丝变数,其气息底蕴之强却在三者之首。 玄天道神道:“玄天道神,神光虚渺天主,清虚太上,超脱之神,掌乾坤运转理阴阳五行。” 玄元上帝道:“玄元上帝,浊地九幽府主丰都,审判之主,掌灵魂摆渡罚罪清业,众生律令命数。” 伏藏神君道:“魔神伏藏,掌命运变数,斡旋造化,天命维新!” 超脱、秩序与变数三神耸立,每一神祗气息均不输于双面佛与陈鸿威。 风桥之上苏文肉体之内三百六十个鬼神意志浮现窍穴之内,与玄天三神气息共鸣,一时之间遍体奇香涌现,大放光明。 其身体光华冲霄而起,压过双面佛,压过众生心域的天花乱坠,压过滚滚血河。 在这一刻,苏文的气息飙升,竟似超越了金纹塑神,到了一个让人无法想象的地步。 第423章 升仙祈神之战(25) “难道他已经天人了?” 所有人在这一刻目瞪口呆,不可置信。 “没有,他还在蜕变……”双面佛的鹰首双目放光,还有半句没说,但是大家都明白其含意:对于韩柏而言,天人已经唾手可得! 鹰首再次赞道:“好手段。奇兵突起,出乎意料的以轮回盘为踏脚石,化生玄天三神。不用击败我们就轻而易举夺了我们在升仙祈神大法的位置。 魔君,你以轮回盘算计他,他以轮回盘回击你,颇有玄之又玄,因果报应的玄妙。” “韩柏以助人复仇的大饼蛊惑了无数人,得那么多人的临死怨念,所以之前被我们夺了位置,其气机也不曾低落多少。 如今踏上升仙祈神大法之上最关键的对弈之位,气机更是高涨,而且他与众生心域联系非同寻常,诸多因素联合造就了三尊至强神祗,因此几乎锁定了天人之位。 陈鸿威费尽心机,终究为他人做嫁衣裳!” 魔君气急败坏地道:“元帝释你还有心点评赞叹,再不将位置抢回,他就突破天人了。千载难逢的机缘岂能被他夺了! 本君就算死,也不会将天人之位让予他!” 怎么可以是他,这人像是生来就是六欲魔教的克星,自己从来都没在他人手中栽得那么惨那么狼狈,连本教传承千年的法器都保不住。 魔君火急火燎,怒火攻心,就欲冲上去拼命。 “那就战!”鹰首心念一动,操纵双面佛跨了一步,一步即是千丈,赤色光芒汇聚,其气势之高之强不逊于玄天三神之中任何一个,甚至犹有乘之,堪称举世无双。 魔君一呆:“你……你竟是司马开元,是你赢了?元帝释呢?” “有何分别?此刻的我既是司马开元也是元帝释!”鹰首微微一笑,他双目如火炬,掌指一叉,便如铺天盖地的向玄天三神压了过来。 玄天三神身上腾起无穷光影,往上一顶。 只听了轰隆一声,整个中都的人心皆是震了一震。众人往上抬头,却见头顶高空一道绚丽的光环如奇花绽放,排云而散。 “有高人在打斗,玄天道神说会庇护我们,我们当用心祈祷!” “没用的,洪水已至,即使神祗降临也挽回不了,我们快逃命!”有人声嘶力竭。 然而更多人跪拜祈祷。塑神之战,同样也是诸人心念之战。 无论是发自内心,还是被引导暗示,这些心念都会成为塑神搏杀的力量源泉。 双面佛往后急退,魔君狂叫,一道道光芒在他们手中炸裂,狂暴的力量如热水泼雪,侵蚀消融他们的神意。 以两人被升仙祈神大法推至绝高的修为竟然撑不住玄天三神的一击,差点神意溃散。 魔君鹰首均不禁骇然。 鹰首沉声道:“以他现在的力量,我们很难陷动,或许唯有等陈鸿威到来。” “不行的,陈鸿威怕也不行的……”魔君感受着玄天三神那飙升至无尽虚空的气机,强横到让人绝望的神意,他沮丧地道,“韩柏当真已经跨出了那关键的半步。他怎么可以这么强,他怎么就好似没有半点瓶颈? 按理说凡人到超凡的蜕变绝不可能一蹴而就。” 鹰首慨然道:“就算他已经是天人,我等也不应放弃!” 话虽如此,但是他也知道此刻的苏文已经抬起了腿,跨入天人门槛,只需要那只脚落地,天人便成了。 无论是魔君和他,还是在城外屠杀了数百万人的携带涛涛洪水天地大势的陈鸿威都无法阻止。 费尽了心机,戴上千古不曾一见的恶名,不顾一切道德名声,用尽一切门派底蕴,终究让别人摘了果子!! 鹰首也不禁惨然。 在这关键时刻,苏文却迟疑了一下,他沉沉一叹。 “我既然发誓,便当然要做到。” 玄天三神磅礴的气机也不再往上提升,反而聚集到玄元上帝手中的莲花之上。 玄元上帝将含苞未放的莲花往上一抛,莲花在天空盈盈一转,光华璀璨,吸引血河尽落其上。 无尽的怨气,无尽的怨魂在升仙祈神大法的气机牵引之下灌入莲花之中。 玄天三神齐诵:“以玄天三神之名,开幽冥之府,立天地轮回之法,以纳众生灵魂,称量功过,赏善罚恶!” 顿时天地大放光明,莲花徐徐盛放,从花蕊升起一道烟气,如层层叠叠的层云瞬间即笼罩了整个天空。 层云之中又露出无数楼阁房屋,市井街道。血河落在其上,每一丝怨念都化生出一个人,都是在洪水之中惨死的百姓,音容笑貌宛若在生之时。 “冥府?”魔君疑惑地问,“韩柏想做什么?” 他盯着天空显化出来的城池莫名其妙。 以他的理解,这是一个神意道场。然而这个道场却被用来承接了升仙祈神大法的气机,又被韩柏赋予了独属于天人的特殊法蕴,以至于竟似脱离了其原本的主人,成为天地之间一处真实城池。 他忍不住发笑:“难道韩柏将世间唯一的超脱机缘转移到这么一个道场之上,让其化假为真,使其成为真的冥府?” “韩柏,你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天人之位,要浪费天地之间唯一的超脱机缘去实现一个自己用来骗老百姓心念的誓言?” 此话让无数仍在关注战场的修士动容。 风雨桥旁边,一直侍立在苏文身边的司马曜愕然看着神色淡然的中年道人,不由五味杂陈。他深深一躬,诚恳地道:“前辈大义,吾等所不及也。” 苏文目光落在这个太子身上,微微闪烁,不言不语,似在期待什么。他手里玩弄着一条五色石手链,五色的石子晶莹剔透,温润如玉。 司马曜微微直腰,目光也落在五色石手链之上,叹息道:“前辈大义,但是放弃了千万年来难得的一线超脱机缘,确实是可惜了啊。” 苏文轻笑:“因为我认为有些东西其实比超脱还重要!” 他抬头念道:“天倾,洪水肆虐,女蜗娘娘炼五色石补天,砍神龟四脚以为四极,杀黑龙以救冀州……” “补天?!”司马曜幽幽地道。在这一刻,这个觉醒前世的少年目光里涌现一股不明意义的光辉。 天空之中魔君笑了几声,猛然神色变得极其狰狞,咆哮道:“就你他娘的大义,就你德行高洁!你爽爽快快地放弃了超脱,放弃了掌控天下的无上力量,只为了安抚一群死人,只为了那些已经失去了生命只剩下一丝怨念的废物。 你将我们奇香修士的努力,千万年的追求,统统踩到脚下,碾碎,再狠狠啐了一口。 我呸! 韩柏,你算什么东西!” 他划拉一下,竟从双面佛之中撕裂出来,化成一个沧桑老人,身上混杂各色气息,好似无数早已腐朽的人的杂合体,双眼均是诡异的六色轮子。 他直指头顶正在演化的道场,癫狂地喝道:“韩柏,你要将天人力量注入这鬼东西之中,我断不能如你意,誓要将它打碎! 奇香修士千万年的希望,世间唯一的超脱机缘,我就算得不到也绝不容许你糟蹋它!” 第424章 升仙祈神之战(26) 魔君重重一跃,如流星经天,直直撞入冥府道场之中。 伏藏神君突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这个幼童样貌的神祗大呼小叫地翻身一跃,化作一道流光随着魔君跳入道场,高声叫道:“躲猫猫,我爱玩。魔君,我们一起玩吧!” 冥府光怪陆离,法则玄奥。 魔君落入其中,这才发觉这里不是韩柏以自己的神念化生的空想之乡,而是有实实在在的根基所在。 它是下方中都百万人的心念汇聚之地,是苏文以众生心域为原形,以应善道人收集的万家灯火、诸多誓愿为基石,在中都城百万人心之中演化而生。 好大的手笔,好玄妙的功法,好强大的信念! 魔君虽然愤于韩柏糟蹋自己的信仰,但是对于其高深莫测的手段却是暗暗赞叹,佩服不已。 “既然这里是人心演化之地,那正好,我六欲魔教的天魔法也是玩弄人心之道。 我看韩观主在这方面颇为精通,之前交手屡屡压我一头,说来我真不服气,如今就堂堂正正做个最终较量。 看到底是我六欲魔教精修千年的魔法厉害,还是韩观主的人心之道厉害!” 魔君意兴大发。他的功行已晋化境,全得六欲魔教千年以来历代魔君的心血结晶,可谓天魔法修到了前无古人的大成之境,绝不认为自己会输给其他人。 伏藏魔君笑嘻嘻地回道:“好玩,好玩!” 他们化作两道光芒在冥府道场游走,如流星拽着晦涩的尾巴忽左忽右地你追我赶,而中都百万人随着他们的游走,心底如海波浪涌,一个个念头翻涌出来。 各种平日极端约束的可怕念头和极端的情感在冥府道场之中泛起鲜艳彩光,充满愤恨和怨毒,能腐蚀道心,即使魔君与伏藏神君两道顶尖强大的神意也不敢轻易沾染。 他们以最纯粹的天魔手段交锋,鼓动中都城的人心欲望化作攻击武器给对方直接的打击。 苏文之前已经在城内下了许多引子,但六欲魔教的暗子无数,不乏虔诚信徒,几番交手竟是魔君稍胜一筹。 魔君畅快大笑道:“韩观主功法虽妙,然而还是欠了岁月琢磨。某看来要赢了。” 伏藏神君稚嫩的脸上嘟起了嘴,不高兴了。他哼了一声,手底一翻,摸出一枚铜钱猛然发出,一道定神落魄的灵光绽放。 魔君讶然:“落魄铜钱,定天命派的法器给你夺了?不过,”他桀桀一笑,道:“此派早已衰落,数百年不见大宗师,此宝也没什么威力了。” 只见得那道光芒扫过,一瞬间将他定住,他作为一道神意正被落魄铜钱克制,立即如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迅速消融。 落魄铜钱早被伏藏神君炼化,恢复了全盛威能。 然而刚刚魔君也没有闲着,也暗暗下了一道奇香劫。 伏藏神君体内种种力量好似有了自己意识一般不受控制,翻江倒海。他闷哼一声,身影在空中扭曲不定,几乎要消散了。 好在此刻魔君也被落魄铜钱克制,灼热的落魄神光持续如刀削弱其神魂。 魔君却是好笑道:“天下闻名的两大奇毒在此相遇,势均力敌,倒算一段佳话!” “不好笑,我可不会输。”伏藏一努嘴,反手成刀,手起刀落,血肉飞溅。割肉挖疮,一下将近半被奇香劫侵染的神意挖去。 剩下的神意半透明,近乎溃散,然而气息却变得无比纯净。他默念几句,半透明的魂体内一朵金色莲花绽放,烙在额头上,让他整个孩童般的脸容妖异非常,一身修为瞬间恢复巅峰。 魔君吃了一惊,身为一道神意竟然可以主动放弃一部分,还能迅速恢复状态?这是什么功法构造? 伏藏神君得意笑道:“我孕育于中都城,以造化莲花化生,不似普通神意独属于某一人。我乃天生地养之灵,你可以将我看做一个形如神意的生灵。 所以奇香劫奈何不了我!” “明明一道神意,也敢说自己是生灵,韩柏当真是个疯子!”魔君不由气笑。 “韩柏自然是疯子,否则又怎会丧心病狂地用天人的力量去造化一个道场,想让它成为天地真实的一部分!”勤政殿上,张绝剑感叹一声。 他目光扫过这座大殿,大臣们都逃了。作为栋梁的三公四辅之前被魔君抹杀了神意,尸体还在。 二十年来众正盈朝,将大晋治理得整整有条,国力蒸蒸日上,百姓安居乐业。这一片安定繁华正是他苦心孤诣,一点点经营而来,就连皇帝司马开元也是他手把手的教导养成。 如今都毁了! 张绝剑自嘲一笑。他老了,没心力去争所谓的天人之位,只想守护自己毕生的心血,如今看来也守不住了。 之前是群星山,现在是大晋,都保不住了! 那就战吧! 无论如何,你们毁了我的东西,总要付出点代价吧。 张绝剑手里现出一把紫色的针,钝的一端手指粗,针尖一端甚至比麦芒还细。大约巴掌长,通体遍布细细的金色云纹,古朴厚重,意蕴深深。 刺神针! 张绝剑身上猛然兴起一道不下于金纹的气息,在这一瞬中,他眼里露出睥睨天下的气势。 “老夫聊发少年狂,西北望,射天狼!” 他哈哈一笑。 奇香劫,落魄铜钱,刺神针,天下闻名的三大奇宝之中,刺神针号称灭神第一。 前朝的紫纹大宗师元海金梁就是死在此针之下。 此刻刺神针自张绝剑手中升起,如彗星袭月,白虹贯日,苍鹰击于殿上。起落之间,一道光芒从魔君背后刺入透心飙出,打在不惜自残而刚刚获得重生的伏藏神君身上。 两者立即爆燃。 中都城,醉春楼 青灯摇曳,斑驳的木漆,残破的木地板,破烂的门窗。 魔君坐于破旧的画壁之前,他低着头,气息渺渺,若有若无,似乎神魂出窍,只留下一具空壳。 此时突然身体一抖,眼皮动了动,醒了过来,只是面如金纸,满眼浑浊。他低低笑叹:“张绝剑,张绝剑…… 原来刺神针在你手里!你装作什么自己老了,不愿与人争斗,让人无意忽略了你,原来等着暴起杀人。 刺神如刺身,神灭即身死! 好厉害的刺神针。 可恨啊,我的轮回盘若在,绝不至于被这一针刺杀。” 他说着不禁吐出一口血。胸口更是血红一片,血如溃堤的河水一般喷涌而出,更有一道红色的诡异的火焰从伤口里冒出,就像内脏里都着了火。 “司马开元,好毒好狠的心。我原以为我们是盟友,未到最后一刻你不会对我出手……” 魔君越说声音越低,眨眼间已经断了气,身体燃起熊熊大火,随即一道金色烟气从他身上腾起,往上直直落入冥府道场之中。 同时在紫禁城勤政殿,张绝剑委顿坐于地上,少年般稚嫩的脸上迅速布满了皱纹,整个人像缩水了一圈,骨瘦如柴。 他一身修为早随刺神针的激发而消耗殆尽,非如此不能刺杀塑神。 他艰难地笑了笑,道:“老道一生也不算窝囊了!虽然中都城毁灭在所难免,但是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后面只能由别人挽救。 人心啊,终究是恶的居多!奈何奈何……” 他无奈地笑了笑,气息渐断。 第425章 升仙祈神之战(27) 魔君出手之后,鹰首人身自成一体,气势不降反升,对玄天道神、玄元上帝冷冷一瞥,让两位神只均感无中生有的鸡皮疙瘩。 鹰首昂首道:“韩柏,你的气机降了,可惜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已经跨出了半脚,不一脚踩下去,却又收了回来,你这样给我们希望,也将你自己推往绝路! 为了我们的道途,你必须死!” 他背后涌起一道虹光,妖异而强横,看似是一个道场,实际上自己心念衍生的无数道场,每一个道场蕴含不下于红纹宗师全力施为之威能。 以现时鹰首的力量,无论红纹还是紫纹,都能一击必杀。 玄天道神与玄元上帝神色不由凝重几分,感受到鹰首与众不同的强悍。他们身上也一起腾出一道虹光,气势绝不输于鹰首。 两道光华璀璨夺目,互相交映,变幻不定,如剑芒一般吞吐,霎时间撞在一起。 轰隆隆,连串的雷鸣响起,天空光影交错,时空好似在此刻崩裂无数道裂痕。 气势浑厚的鹰首显化遮天蔽日的大鹏神意,每一展翅便将一世界毁灭。它左翅托月右翅托日。日月阴阳交泰,自有无量道场生灭沉浮。 玄天道神和玄元上帝放出无量光,五色轮回,无数时空无限世界演化,每一个世界均可让人沉沦。 一念无数世界生,一念无尽世界灭。 两者之法一开始就白热化,不置对方于死地誓不罢休。 此时在冥府道场之中,张绝剑绝杀一击正让伏藏神君陷入垂死之地。如孩童的伏藏神君身上燃起熊熊大火,那火不但将它这道神意燃烧,还要顺着冥冥的联系直接要落在苏文身上。 鹰首高声提醒道:“韩柏,你的神意已经中了刺神针。 刺神如刺身,神灭即身死。你低头看看你自己的身体,已经内伤将死!” “这种惑心之言如何动摇得了我?时穷求变,伏藏之根基在于逆天命门传承给应善道人的那一缕机变。 于死地之中,越是绝望,便越能做出机会,这是伏藏的道。 它不会死。 它既不会死,那就没有神灭即身死这回事!” 苏文老神在在。 伏藏神君在火焰之中回归一朵红莲状态。虽然气息极度衰弱,然而这道神意却虚而不散,隐隐之间又有生机流转。这道生机来自于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 “中都百姓,奉我为神,助我屠龙!” 嗷! 一声龙吟惊震天地,那头猛兽破城而入,随之而来的是磅礴的风雨,无坚不摧的浪潮。 洪水纵起千丈巨浪,中都城就像落在了海底。浪花如万马奔腾,沿着大街小巷破房拆屋,将仍在惘然之中的百姓全部覆盖在水底之下。 黑龙在浪尖高吟,沿着天水河气势汹汹地扑向紫禁城,扑向风雨桥。 陈鸿威脸上布满寒霜,随着冥府道场的演化,他的气机在回落,以至于之前稳稳触摸到塑神天花板的修为也随之下降。 这样的状态让他极为愤怒。 “我陈鸿威水淹天下,难道是为了成全你韩柏的道德癖好? 就算被你先一步成就天人,我最多也只怪自己技不如人。 如今你将大家的追求弃之如敝屣,是对我们所有奇香修士最大的侮辱。 韩柏,你真真取死有道!” 他站在浪尖一声尖啸,高高俯视着前方那座廊桥,俯视着那个站在石狮子背上的中年道人,气愤难平。 苏文做了一个纯粹的求道者所不能想象不能容忍的选择。任何一个奇香修士都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黑龙神意在咆哮,裹挟着倾覆一切的天地大势,毫不犹豫扑了上去。 杀了韩柏,毁了冥府道场,夺回天人机缘!!! 洪水茫茫,转眼淹没大半个城。在先沦陷的区域,百姓从一开始的哭喊,很快就安静下来,只有浩荡的水声,放眼一片汪洋。 “奉玄天魔神为神,助您屠龙,以泄我等心头之恨!”道道奇香烟气腾起,携带着修士的怨恨直冲云霄,落入冥府之中。 而此时的冥府道场早已经化成一片血蒙蒙的天地。它本就由人心影射而来,人心的剧变令它也在剧变。 伏藏神君化生的燃烧着火焰的红莲之中,现出一个巨大的肉球,正如心脏跳动,孕育着恐怖的气息,如渊如狱。 “奉您为神,愿您屠龙。” “奉您为神,愿您屠龙。” 整个冥府的怨魂都在呐喊。 一声声的呐喊之中,冥府也随着心跳震动起来。 砰!砰!砰! 红莲之上那由刺神针燃起的火光冲霄而起,那是一种让人见之起心魔的业火,如今却已成为肉球的一部分,成为其与生俱来的力量之一。 肉球在心跳之中突然带着红莲往下方跃下,从虚而化实,拖曳着火光如流星落下,就在黑龙即将杀到风雨桥之时直接砸向黑龙。 黑龙心中一跳,仿佛天敌降临,生出浓浓的不祥预感,它咆哮一声,扬起五爪,携带天地倾覆之势以及无边的水汽抓向肉球。 红莲光华大灼,一只白白嫩嫩的小手从肉球伸出,与筋骨狰狞的龙爪碰在一起。 轰隆一声,整个中都如末日地震般摇动,洪水生起大浪,无尽的力量一波波往四周宣泄。 黑龙不可置信,别看它是一道神意,实质上它与巨鳄合为一体,也就是说它其实实体的,所以力量能够影响洪水。 问题是韩柏的这道神意为何也能影响现实? 不对,这是天人的力量! 浪尖之上陈鸿威的眼神变了。 伏藏神君化生在冥府道场,明显受了天人力量的影响,这才跨越了超凡界限,由虚化实。此神秉众生心愿化生,必然要以屠龙来完结自己的因果。 黑龙又急又恼,好似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偷了,哪能容忍? 嗷地一声长啸,它盘身而上,强劲绞力自筋骨发出,五爪尖锐划破虚空,足以摧石断金。 那肉球之上的赤焰猛然高涨。这火焰熊熊,却不是凡火,一点声音也没有,阴阴的燃烧,可以焚毁灵魂且祸及肉身。 这火为刺神针所燃,刺神如刺身,神灭即身死,是一种极为独特的神意力量。落在黑龙身上,当即烧得黑龙满身鳞片都散出黑气。 每一道黑气上都显出一个惨嘶的面容,转眼化作飞灰。这些被黑龙以封神榜收摄的灵性一个个被火焰焚烧,散逸回归天地。 火焰烧得黑龙神魂扭曲,痛苦不休,在水里翻滚出巨大的浊浪,混着那沉浮的尸体,更显狼狈。 第426章 升仙祈神之战(28) 陈鸿威站在浪尖,遥看黑龙与伏藏神君的搏杀。他道心冷漠,一道走马观花的记忆掠过,他几乎震撼于自己所造成的无边杀戮。 当然只是几乎,作为虔诚的求道者他知道这些都是代价,而自己泛起的悲悯和后悔之类的情感也是不值一提的心魔,是韩柏攻击自己的手段。 正如之前的蠡山之战,韩柏以玄妙之法将自己的遗憾化生为心魔,动摇自己的心神意志,企图摧毁自己的修为根基。 当时自己修为逊韩柏一筹,不小心着了其道。然而此刻大家都是金纹塑神,乃是世间绝顶的强者,这些手段便难起什么作用。 神意对垒,花哨绚丽,很难分出高下。什么百鬼夜行,赏善罚恶都是虚的,绝难伤到塑神者分毫,毕竟修行到了这一步,修士的意志已经坚不可摧。 终究要回归最原始的搏杀! 陈鸿威狭长的双眼泛出森森的冷意。 此时黑龙往水里一钻,借水势压制火焰,然后往上一跃,竟与寄托的巨鳄分离,如箭狂飙遁入了空中倒悬的“海市蜃楼”-冥府道场之内。 这个导致数以百万计的百姓惨死的罪魁祸首的出现让冥府无数怨魂齐齐一震,血红的眼睛望向它,脸上皆露出疯狂之色,纷纷尖啸着向它冲来。 黑龙嗤之以鼻,这些东西本是溺亡者临终怨气所化,连灵性都不是,更够不上神意道场,就像苍蝇一般的无用东西。若是平常,喷口气就可让它们魂飞魄散。只是此刻被伏藏神君的异火烧身,不得不以大半力量去压制,才有点烦不胜烦。 黑龙赶紧吐了一口冰冷的气息,如烟如雾,喷得怨魂们悉悉落地化作青烟消散,但是怨魂源源不绝,如扑火飞蛾一般宁死也要咬黑龙一口。 黑龙自是不惧的,不过蓦然间身体一沉,一个发烫的东西爬上了它身体七寸处。 回首一看,只见得一个粉雕玉砌的孩子双手正扒开坚韧的龙皮上,分开血肉,扯上它的要害之处-龙筋。 这孩子头扎冲天辫,身穿红肚兜,脖子上挂一个金色项圈,脚上踩两朵红色莲花状的业火。 他一副天真无邪地朝黑龙露出笑容,牙齿透露瘆人的白光。 原来是伏藏神君已经从肉球里重新化生,这一次融合了天人之力,长得更似真人了。 “好漂亮的一条小泥鳅,将你的筋你的皮送给我耍吧!”他大声嚷道。 嗷! 黑龙拼命甩着身子却始终甩不开这个命中注定的克星,只能绝望呻吟。 陈鸿威瞥了一眼黑龙,没有任何加持更多力量的意思。 他只需要黑龙拖住伏藏神君天人化生的力量,如此韩柏就只有玄天道神与玄元上帝两道神意可用,回归金纹塑神的正常境界,如此就有搏杀的机会。 “杀了韩柏,冥府道场演化的支柱便断了,天人机缘便会落在我们身上! 司马开元,你到底要藏拙到什么时候?难道要眼看着韩柏彻彻底底毁了天人力量才后悔莫及吗?!”陈鸿威高呼。 他脚下大浪涌起,升腾到高空,往风雨桥扑下,就如一座高山镇向那个中年道人。 奇香修士终究还是得以凭手底下的功夫争胜。 他一掌日一掌月,昼夜往复,如手执太极把持阴阳的天神一般轰向苏文。狂风骤雨在他掌风之下飞射,发出道道尖锐刺耳的呼啸。 “吾道之所向,虽九死其犹未悔!” …… 天上鹰首发出一声戾鸣,挥散虹光,转身一闪便落回勤政殿端坐龙椅的皇帝身上。 司马开元睁眼,先扫了一遍空空的大殿,目光在张绝剑的尸身顿了一顿,再是漠然看往殿外风雨桥上的中年道人身影。 他轰然起身,冕冠珠帘振荡,龙袍的五爪金龙像活了,不断游走咆哮。他一步跨出就越过了千丈距离。 呵! 张口重重喝一声如苍龙吐息,龙象齐鸣。司马开元握拳屈肘如拉弓,一拳打向苏文。 他身上泛出赤色的火焰,赤血神焰重重涌起,化作一片耀眼的光明。拳头处煞气万丈,无尽的光明蜂拥而出,干热的大风漫卷。 “朕乃人主,朕即天下!” “赤血神焰,神鬼辟易!” 大光明道场! 赤月升天,无限的光明在洪水翻涌之中刺破狂波怒浪,席卷整个天地。 陈鸿威,司马开元,洪水三方侵袭,气势汹汹,苏文那挺直如标枪的身躯也似要被折弯。 人力有时穷,大势不可违! 天命如此,奈若何? 水花飞溅在身上,水汽缠绕道冠散落的发丝之间,苏文抬目,道袍猎猎作响,瞳孔里映着陈鸿威飞扑的身影,双目不由泛起厉光。 他向前踏步,迎着那汹涌澎湃的大浪,左手虚握成持印状,对陈鸿威直接就是硬拼一招。 “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翻天印!” 同时右手抡转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彩光闪烁,现出一个六色圆盘,赫然就是自魔君手中的六欲轮回盘。 此盘则迎上司马开元的大光明道场。 三人实力本就化境,道场神意甫一相接就爆起阵阵雷鸣,声势浩大即使洪水也遮盖不住。 三人交手的中心迅猛的劲风如刀割出,风雨廊桥的朱柱、石狮、桥身轰隆隆的崩溃倒塌,顶上重檐也被无形的气劲掀翻。 三道身影闪烁,移形换影,一瞬间已经在尘灰飞扬,碎砖与瓦砾溅射之中对撞了上百招。 苏文身上天地人三大窍穴放光,除伏藏神君在冥府之中与黑龙斗战之外,剩余两道塑神级别的神意力量足以让他同时应付两位塑神者且丝毫不落于下风。 只是洪水毕竟是天灾,数十丈大浪排山倒海般拍下来,钢铁身躯都得拍扁。 三人但觉身前被一庞大的浪影笼罩,沉重的风压落在身上,水声震耳欲聋,霎那间各人眉心急跳,都不由生起大难临头的感觉。 他们面色一紧,一边斗战一边不约而同往上踩水腾跃,要避开这道惊涛骇浪。 陈鸿威目光骤变,渗出一丝冷意。 只见浪尖之上猛然蹿出一头巨鳄猛蹿,巨大的身躯如山石横压在苏文去路之上。其速度快若闪电,又是下降之势,完全不下于紫纹大宗师的级别,而且苏文也在急速腾飞,两者一瞬就撞在一起。 爆响声中巨鳄忍不住吃痛狂吼,它觉得自己撞在铜墙铁壁之上,强横的劲气狂涌而入,皮肉骨头几乎寸寸碎裂。 只是巨鳄也经历百万人级别的大杀戮,血水浇灌之下,早就积聚了满腹的凶残狠毒。 它剧痛之下没有惊退,反而强横地低头对苏文噬咬,那两排锋利如铡刀的牙齿爆发出碎金裂石的力量,企图切入苏文的身躯,再来个死亡翻滚。 苏文甚至能嗅到巨鳄铜牙铁齿之上沾染的血肉腐臭,他目光一厉,瞳孔之中浮现出一个身披火焰红菱的孩童身影,刹那间与冥府道场的伏藏神君气息相连,身下都是作恶多端的“黑龙”,于是也染上伏藏神君的癫狂。 他哈哈大笑,双手泛起红莲业火,一把攥紧巨鳄的嘴巴,整个人翻身坐上巨鳄,双腿箍紧其身躯,空出右手里如利剑一般插入巨鳄颈背的树皮般外皮,五指在血肉拨划两下,抓到了巨鳄的脊骨。 血水狂飙,巨鳄痛得疯狂吼叫,眼里终于露出慌张与恐惧。 这一幕与冥府之中伏藏神君抓出黑龙龙筋如出一辙,是双方气机牵引,虚幻与现实转化的一个体现,就像冥冥之中注定必然出现的场景。 “韩柏,放开它!”陈鸿威怒吼,他与巨鳄同修多时,又因升仙祈神大法气机相连,几乎难以分割,如果巨鳄被苏文所杀,他的黑龙神意也将受到重创。 陈鸿威原本已经越过洪峰,此时惊怒之下一个倒翻回来,双掌连环拍向苏文的头。 苏文咧嘴狂笑,脸上尽是癫狂,他没有抬手去接陈鸿威的招,而是双脚猛然狂蹬,一时之间玄天三神同时用力,右手从巨鳄身体拉出一条血淋淋的脊骨,反手哗啦啦地往头上一抽,凌厉如刀光般迎上陈鸿威。 巨鳄的脊骨带着一排骨刺,如锯齿刀一般锋利,再凝聚了苏文炼成的三尊神祗的力量,特别包括了伏藏神君的部分天人力量,如此全力一击,直接抽破了陈鸿威的一身防御,瞬间在其头顶的百会穴一直到下体拖拉出一道深深的伤痕。 几乎让他一分为二,血水夹杂细碎的牙齿、皮肉和骨头粉末飞溅而出,内脏争先恐后往外掉。 陈鸿威目光茫然地坠入洪水当中。即使在最后一刻,他依旧念着巨鳄脊骨那股不同寻常的力量。 我的天人力量…… 苏文杀了陈鸿威,挥手又挡了司马开元的一掌,整个人若飞仙一般跃过了洪峰巨浪。 然而当他腾跃至最高处之时,骤感一阵森森的恶意,毛骨悚然之下眼见瞥见水浪之中一道光芒闪了闪,刺骨的锋芒已经临身。 对方所用是实物,神意绝难抵御,巨鳄脊骨也来不及回防,苏文几乎想也不想,六欲魔教的轮回盘就浮在身前。 按说以轮回盘之威能,就算对方是塑神者也难以对自己造成威胁。问题是苏文的危险感不降反升,光芒自轮回盘毫无阻碍地一透而过,刺入血肉之中,危急关头他只能挪开要害。 刷一下前胸至后背现出一个指头大的窟窿,燃烧起鲜红如血的火焰。 火焰灼烧着神意以及肉身,能燃烧一切有形无形之物。 刺神针,刺神如刺身! 苏文目光骤然幽深起来。 在离他不远处,司马开元满脸震惊,心口敞开一个大洞,火焰伸出猩红的舌头,舔着他身体各处。 司马开元的生机已绝。 他死死盯住浪尖之上冒出的一个人。 金冠锦袍,温文尔雅,五官清秀,脸上噙着一丝如清风明月般的笑容。 太子司马曜! 他竟然也有塑神级别的强大修为,还拥有两把奇宝刺神针,以此悍然伏杀两位塑神。 “你不是曜儿!”司马开元以最后的力气喝道,“你到底是谁?” 司马曜一手伸手一抓,从司马开元身上抓出一个赤色光团。寄托在赤血神焰金纹香之上天人力量权柄就这么被他抓在手里。 其另外一手持着一把金光灿烂的长尺,这是原本应在陈鸿威身上的封神榜。 司马曜没有回应司马开元,根本没将这位不可一世的皇帝放在眼里。他只微笑着看向苏文,就像遇上好久不见的老友那般,热诚又不失礼貌地道:“白云观守一掌教,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第427章 升仙祈神之战(29) 苏文往伤口上摸了摸,奇香烟气涌过去,瞬间灭了这道来自刺神针的火焰。从一开始它就被限制在伤口处,不但没伤到其他处,反而起着消毒止血的作用。 他对司马曜的出现没有丝毫惊讶,静静地道:“天君出手有点迟了,本座等得都有点不耐烦了。” 司马曜悠然道:“掌教受强敌围攻这出戏精彩绝伦,我一时看入迷了,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恕罪恕罪!” 洪水怒啸,恣意奔腾,横压一方造就无数罪孽的陈鸿威,叱咤风云的司马开元都消失在波涛之中。 他们凝聚的灵性与奇香力量都化作一道轻烟,汇聚到了天上的冥府道场。 最终只剩下两人踩踏在浪尖之上,随波逐流,看着紫禁城亭台楼阁倒塌,禁军、太监、后宫佳丽都在水中挣扎,没有丝毫动容。 司马曜又有意感叹道:“之前拼死阻止本尊灭世,又要给世间百姓立公义的守一掌教,如今坐看百姓受难,见死不救。 看来掌教也不是如大家所想那般良善。” 苏文笑了,饶有深意地道:“本座早说过,我对此世界之人并无责任。认真说来,这里的每个人都是阁下的分身。 难道我还要阻止你自杀不成?!” 这个世界的人都是由仙人分割灵性而成,虽然每个人都有独立的人格,但是在苏文这等高手看来,这些人都与仙人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 而且…… “我并非大爱无疆的博爱之人,天君若不是处处针对我白云观,你去杀倭人、罗刹人、欧罗巴人、新大陆联邦的人,本座眼皮都不会动一下。 你杀这个世界的人更与我无关。” 司马曜呵呵一笑,道:“掌教是性情中人,本尊的事的确也不劳掌教费心……” 他一扬眉又道:“掌教是何时认出我来的?” “伊藤博文的灵魂在这个世界沉睡了千万年,这么凑巧在我到来时苏醒,还眼巴巴地凑到我眼皮子底下,想想就非常可疑。” 苏文摇了摇头,又道:“陈鸿威虽然也算一代天骄,然而之前于蠡山十数年悟道,空自蹉跎岁月,只能寄望于虚无缥缈的封神榜之上,可见资质悟性稍逊其他同等级数高手一筹,但是漠北一行突然顿悟,触摸到金纹塑神,就算有封神榜之助也难以解释。 而且以蓄洪水屠灭众生一道,更是暗合将级巅峰才领悟的法势之理。 这个世界懂法势的就只能你了! 洪水一起,我便知道必然是你在设局。” “掌教智慧通天,本尊也不曾想能瞒得过你。我意外的是掌教一直配合我,顺利聚齐权柄,彻底解放了我的力量。” 司马曜强调“我的力量”几个字,又道:“本尊甚是欢喜,也觉得你我之间并无本质的矛盾,无需非要分一个生死。” 他喟叹一声,道:“说来千万年过去,这方小世界得天地意志的支持,已经成功孕育了别具一格的法蕴。 我也渐渐看透,时代已经变了,再也回不到食罡仙法,诸仙逍遥之时。” 千万年时光之中,当年的灭世之志成了遥不可及的褪色之梦,往日那个高高在上的仙君也早就湮灭在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与灵性分割之中。 司马曜诉说这千万年一次又一次的转生,一次又一次的精彩。群星门、上洛派、六欲魔教、逆天命派、造化门,一个个传承数以千年算的门派由他建立。 他曾是儒门圣人,也是道门天师,佛家觉者,是祖龙,也是诗人画家…… “这片天地的文明浸透我的心血,掌教若能逗留多一段时日,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那我将不胜荣幸。”司马曜真诚地邀请。 原本高高在上的仙人天君絮絮叨叨,像极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老和尚,一脸放下了一切的释然。 苏文目光清清,直指本心地道:“天君说了这么多,其实是对天人的力量志在必得,怕受本座阻挠而已。” 司马曜叹息:“因为等待的太久了,甚至一度绝望,自暴自弃,所以当看到一丝希望降临,就情不自禁死死抓住,不敢让它轻易流走。 就好像捧着一尊最珍贵却又最易碎的瓷器,小心翼翼生怕磕着碰着。 这种心情掌教可明白?” 他问完又摇了摇头,道:“当然掌教未必明白。 这方天地是我的牢笼,我在这里经受着无穷无尽的痛苦…… 就算是对我的惩罚,千万年的惩罚也已经足够。 掌教,得饶人处且饶人。我的仇恨早已放下,我的灭世之念也已经抛弃,你我不应再是仇敌。” “天人的力量是我恢复自由的希望,而且它本来就是我的啊!掌教,将它交还给我,我愿意奉你为主。” 司马曜将姿势放得很低,言辞极其卑微。 然而苏文却还是摇了摇头:“你若得了天人的力量,你忍得住收割这片天地的诱惑吗? 千万年的孕育出来的两三千万人的灵性,若收割了,足以超越曾经的仙人力量,凌驾于世间任何一人之上,你能忍得住? 正如你说,本来就是你的。” “如果你获得了远超于我的力量,你觉得你会放过我?!” 司马曜指天发誓,他道:“我只愿能脱离这方天地,回归属于我们的世界。无论何时何地,将来有何等修为,绝不会对掌教有一丝歹心。 否则天注定我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苏文微微一笑,他出乎意料地道:“好,我信你!” 司马曜大喜,他道:“那么便得罪了,请掌教松手。” 他往苏文身上一招,当即那个穿日月冕服帝王之冠的玄元上帝神意竟脱离了苏文的控制,从苏文身上走了出来,落在他手上,化作一个六色流转璀璨夺目的圆盘。 “掌教的天魔法自然是了不起的,即使我钻研了千万年也不敢说能胜过。但是你这道神意基于六欲魔教轮回盘化生。而轮回盘,却是我炼的!”司马曜大喜,拿着轮回盘有点傲然地道。 就好像刚刚不是他恳求苏文放松,而是自己硬生生从苏文身上夺得的。 他得了轮回盘,便得到了原本存于冰魄神纹奇香之上的权柄,苏文将这份权柄用来化生出玄元上帝。 司马曜此刻已有封神榜,以及赤血神焰的权柄。他身形如鬼魅的跃起,在宫殿城墙几个起落,转眼跃上慈恩寺最高的佛塔之上。 “太子哥哥!”正为外公孔令加的死亡而悲泣的少年见了他不由有点惊喜地喊了一声。 两人本是兄弟,往日一直兄友弟恭。 司马曜扫了他一眼,随手一挥,无形的力量涌出,直接将孔令加的尸体和少年丢出塔外,就像嫌他们弄脏自己的地盘一般。 他抬头深深看了一眼头顶那越来越真实的冥府道场,伏藏神君正将黑龙抽筋扒皮,灼烧其灵魂,解放其吞噬的灵性。无数怨灵露出解脱笑容,渺渺消失。 “都回归我的身体吧,属于我的力量!” 司马曜投出了手中的轮回盘,化作一道彩虹直落入冥府道场之中,直直照在伏藏神君身上,将这个初生的孩童笼罩于内,转化为一个纯粹的光团。 整个冥府道场也随之虚化为一道道青烟与光团一同凝聚为一朵灿烂盛放的白莲花。 顿时天空风卷残云,碧空如洗,连雨水都被驱散。 “轮回盘、落魄铜钱、造化莲花、刺神针,全部都是我的东西。千万年的落子,点点滴滴汇聚成如今的布局,就算我是一头猪也足以掌控全局,滴水不漏。” 他感慨地叹息一声,用手中的封神榜将天上悠悠落下的白莲接了。莲花落在铁券之上,化作一道莲花印记,顿时赤血神焰,冰魄神纹,法天相地三大金纹奇香的权柄一一显现,聚合,凝聚为一抹极其灿烂的阳光。 至此天人的力量已经为司马曜完全掌握,他长长舒了一口气,露出极其灿烂的笑容:“成功了,本尊终于回来了!” 他忍不住疯狂大笑起来,半晌才收敛笑容。 “多谢掌教相助。这方天地对我敌意甚深,属于这世界的人即使聚集了所有权柄也无法接触属于我的力量。 唯有掌教作为外来者才如此轻松拿得到手,本尊当真感激不尽。 如今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掌教能将身上聚集的灵性尽数还我。 掌教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请再帮我一次!” 他眼神变得漠然,高高在上地俯视一眼塔下在狂波怒浪之中苦苦挣扎的百万中都百姓,以及在洪水上行走的苏文,徐徐挥动手中的封神榜。 无形的波动自封神榜散发,一时之间时光凝固。洪水,殿阁,佛塔,逃生的百姓,水中的尸体,还有踏在浪尖的苏文都在此刻凝固在超凡的力量之中。 封神榜又是一震,整座百万人口的都城猛然一顿,然后瓦解,崩溃,无论是屋舍瓦砾还是人畜都与洪水混合化成一团颜色暗红色的酱汁。 即使已经到了这方天地绝顶的苏文(韩柏分身)也只是天人力量碾压之下的一只小小蚂蚁,一样成为肉酱。 第428章 升仙祈神之战(30) 司马曜徐徐升上天空,他俯视着身下混浊的洪水,倾覆的江山,千万年的抑郁化作一场哈哈大笑。 “守一掌教,于这世界之外,我非你对手。但在这个世界之内,我却已无敌。 不过你放心,待我收齐所有灵性,我们必然要再一较高下。” 收集这方天地的所有灵性,就是要灭世。 “可怜啊,你的使命终究还是要灭世,这是既定的宿命,无法改变!”众生心域苏文垂眸,低低叹息一句,“也正是因为预料到如今场景,我才有意放任,让你胡作非为,以至于自寻死路!!” 他拈着一张除他之外谁也看不见的白纸,浸入众生心域煞气之海摇了一摇,纳入这里浸润了不知多少年的心念之力,又松手送其落入司马曜脚下那一团混浊掺杂了不知多少血肉的洪水之中。 升仙祈神一战至此,死亡人数已经超过了五百万人,占小世界人口的四分之一。 如果将整个小世界的人都看做为仙人的一个整体,份量已经到了仙人的血液和灵性的四分之一,足以让白纸将仙人在这个世界的经历一一展现。 而这个仙人既是一,也是千万。其经历既是现实世界的几个月时间,也是小世界里千万年的时光。 白纸焕发亮光,迟疑了很久都未开启模拟,因为同时模拟千万人千万年对它来说已经超负荷。 苏文正是要它进入这个状态,他身上统合一身窍穴仙基的斡旋造化阵图法蕴绽放,庞大的力量涌入白纸之中,推动其模拟。 他现时已经对白纸的力量有所了解,再不是以前任由白纸支配的小白一名。而且斡旋造化这门无上术法与白纸模拟之能也妥为相合,因此才有一丝侵染炼化白纸的可能。 直到许久之后,就在苏文力竭之时白纸终于获得足够的力量,光芒大作,一瞬间模拟时空形成。 苏文眼前一变,立于混沌之中。自混沌开始,开天辟地,切割自我造人。新生的人类族群与天地斗,与飞禽走兽斗,历经无数年繁衍,社会渐渐形成,文明诞生,国家建立。 在这无尽的历史时空之中,苏文随着仙人的灵性分割,化身亿万,成了那些曾经在这片天地生存过的人,经历了他们的挣扎,体验了他们的喜怒哀乐…… 这一次模拟非常危险,即使苏文已经有心理准备,但是无数的经历无数的时光之中,他还是差点迷失了自我。 众生心域莲台之上苏文身上骤然染上一股无比沧桑的气息,就像一颗历经沧海桑田的石头,在风吹雨打的侵蚀之下残破不堪,原本坚固的内心千疮百孔。 好在他这一次不全是靠白纸模拟,也有自己斡旋造化的力量参与,每次到了危急关头,斡旋造化阵图总是涤荡死气,将他从寂灭之中拉扯回来。 等到模拟结束,他徐徐吐出一口气,心有余悸。他不像仙人那样一次又一次的无尽轮回之中历经千万年。他是在这千万年之中历经所有人的人生,也就是说他经历的时光是仙人的千万倍。 个中的凶险一言难尽! 好在他还是熬了过来。身上窍穴放光,白纸徐徐隐入斡旋造化力量之中,它并未被炼化,但是苏文已经掌握了部分权限,从原本的使用者成了管理者,这是一个巨大的飞跃。 此时的他再看众生心域,条条规则都一清二楚。毕竟他从众生心域千万年前的简陋几条规则一直看着它成长到现在玄奥繁复。 再看小世界的众生,他们的来历,他们的祖祖辈辈,他们的所思所想都毫无遮掩。 山川河流,一草一木,其经历过的沧海桑田都历历在目。 斡旋造化,全知全能! 苏文觉得自己举手投足之间都可以开天辟地,补天造人。 当然这只是错觉,他的斡旋造化只能影响自己身周,造就偏向于自己的一方道场仅此而已。 “那也足够了。这方小世界若补全完整,其法则必然被外界天地引用,到时煞气潮退,众生心域建立,奇香降临,又是一个新的纪元。 我的斡旋造化提前兼容了新生法则,步伐甚至走在天地意志前头,如此便有了博弈的资本……” 他默默盘算片刻,斡旋造化大成,收获满满,算是不虚此行,不过此行的任务还未完成呢! 他垂目小世界内部,悍然伸出右手往里探去,手中充满斡旋造化的力量。 如果是以往,这个举动绝对会引起大道法则的激烈反应,雷霆尽起。然而此刻却是风平浪静,就好像这只充满超凡力量的手被大道法则无视了。 司马曜还未笑完,蓦然抬头,只见高空之上一个巨手压下,当到了他头上时,那巨手已经覆盖万里,他不过是掌纹当中一个小小细胞大小而已。 “不,这不可能!你不可能硬抗大道法则,你绝不可能在这个世界使用超凡力量……” 司马曜大惊失色,连连挥动手中封神榜,企图动用天人力量去抵御,然而天人的力量相对巨手所蕴含的只是沧海一粟。 轰隆! 在中都原址之上出现一片巨大的深渊,一阵地动山摇之后,随即江水倒灌而入,下游都断了流。 司马曜灰飞烟灭,不留半点痕迹。 苏文收手,拈着封神榜。没有大道法则的阻碍,拍死仅仅只有小部分仙人余留力量的司马曜就和拍死一只小小的苍蝇差不多。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这个世界的法则接受超凡,他只是以斡旋造化之法绕过大道法则一展神通,将仙人的灵魂彻底磨灭,使其灵性完全归于这片天地,如此补天任务基本算是完成。 至于其余的先天不足,例如潜藏于每个灵性之内的灭世欲望,即使苏文不出手,小天地也会以时光逐渐磨灭。不过他也不在乎多出一份力,反正来都已经来了。 何况他对于众生也许下了许多诺言,自然不能一走了之。 他抖了抖封神榜,顿时三道金色光芒遁出,在众生心域之中化生出三尊神祗。 玄天道神、玄元上帝、伏藏神君。 玄天三神俯视地面,中都城上游一直到天姥山,千里江山一片狼藉,沉默片刻,便开金口,立下誓愿:“吾玄天道神、玄元上帝、伏藏神君向天地,向父神,向苍生立下誓愿: 我等将立冥府,庇护此劫之下受难众生。于冥府之内,一如生前,皆得安乐生活,直至本有寿命已尽为止。” 他们悲悯而叹,齐声道:“冥府不空,誓不成神!” 誓罢竖掌躬身,一拜再拜三拜! 此番庄严宣誓,众生均听到,顿时无穷心念涌上众生心域,搅动风云。 苏文伸手一挥,霎时间众生心域无尽的奇香烟气倾泻而下,在洪水摧毁之处立下一个个如烟如雾的道场。 他再将手中封神榜抛出。这张铁券之上灿然金光汇聚,凝成一朵金莲如流星一般划过天空,洒下点点灵性,如萤火虫般满天飞舞。 这些灵性被无量奇香烟气裹成了一个个茧,在道场里沉浮,心跳声一点点响起,生命悄然孕育。 大江两岸的幸存者正徘徊在废墟之内,呼唤着自己的亲人,此时均听到玄天三神庄严肃穆的誓言,又有奇香烟气弥漫,光芒闪烁之间,便有一个个人影化生,赫然是那些早已死去的亲人。 一个个音容笑貌宛如生前,有幸存者大胆的上前触摸,发觉都有体温和心跳,言语记忆也和生前毫无差别,顿时惊喜交加,抱头痛哭。 家园虽毁,然而家人尚存,这便是最大的幸运。 “只能做到这一步,算虚拟人生,这些复活的人终生只能活在道场之内。 其实未必不能以血肉孕育的,只是数百万人真正复活,天道怕立时要疯了。”苏文有点遗憾地叹息一声。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自己和身边的人都认为是真的,那么就是真的了吧。 奇香世界后记。 大晋二十年,升仙祈神之战结束,玄天魔神韩柏升仙,不见影踪。唯玄天三神于大江两岸立下誓言,以无上神力令争战之中被不幸波及的死者复活,震惊天下。 大晋二十一年,其子琅琊王司马睿登基,立都建邺,奉玄天神教为国教。首任教宗名为甄善。十年之后,甄善让位于刘妍。 刘妍在任六十年,在位期间锐意进取,立玄天三神为唯一神,三位一体。伐山破庙,扫除天下淫祠野神,约束奇香修士,推动朝廷兴科举削门阀,天下风气自此焕然一新。 时至明光十七年冬。 年关到了。 西都城里,刘妍走在大街上,此时的西都已经恢复了人气,再没有一丝八十几年前那个被洪水淹没的废墟痕迹。 作为玄天神教发迹之地,西都已成为人口超过百万的大城,繁华不输于帝都。 爆竹声中一岁除,人人笑脸如花。 刘妍曾经娇嫩的脸上已经留下了岁月的道道痕迹。她便服走过天开里,以前的贫民窟早已经荡然无存,成为西都城富商贵人争先恐后定居之地。 在当年早已焚毁的玄天观原址上已经重建了一座辉煌的宫殿式道观-玄天宫,以供奉玄天三神。 由远就闻到浓浓的檀香烟气。 刘妍回忆着小时候的街巷,还有那个或许并不算温暖的家。 物是人非,当年那个战战兢兢的小丫鬟已经成为天下有数的人物,千万信徒的掌教。她一言之下,连皇帝都可废。 但是此情此景,她觉得自己还是当初那个懵懵懂懂托庇在师父羽翼之下的小女孩。 玄天宫。 朝拜人群络绎不绝,日夜不息。 人群中,她见两个熟人正好也到了门口。 她的哥哥,化名为刘谦的明恶。还有玄天神教前任教宗,化名为甄善的明善。 两人还是少年模样,岁月没有在他们身上留下一丝痕迹,倒是刘妍已经鹤发鸡皮,老态龙钟。 刘妍张嘴喊了一声:“大兄,师姐!” 三人视线轻轻一触,都不禁笑了。 明恶道:“好巧啊,前些日子我突然有感,就放下一切,轻车快马回西都城,难道两位也是?” 明善也道:“我突然心里满是想念。想念那个小小的道观,古老的青砖,绽放桃花的桃树,还有树上的秋千……” 刘妍平静地道:“我也是。想来是师父有旨,召见我们。一同进去吧!” 三人一起顺着人流走入玄天宫。 踏过台阶,百花盛放。 他们走进的不是金碧辉煌的宫殿,而是一个古旧的小道观。 一个日夜思念的身影正在观前负手看着桃花。 三人一震,泪水迷糊了眼睛,齐齐叫道:“师父!” 中年道人回过头来,轻笑:“为师已经将众生心域重新梳理一遍,如今法则成熟,天地蜕变之机已临,为师也不得不即将离开这方世界。 说来这些年真辛苦你们了。” 明恶哽咽地道:“弟子一直谨遵师命,为天地立心,为万民请命,为万世开太平。但是此道甚远,弟子不堪,尚在求索之路上,愧对师父。” 甄善哭道:“弟子不喜朝政,身在民间,但见不平,拔剑斩之,只是略尽一人之力,不敢称功。愧对师父了。” 见两人都有愧,刘妍只能不好意思地道:“弟子就做着教宗,看着教中人才辈出,不觉有功劳,惭愧!” 苏文笑叹道:“你们都有功,都做得很好。不但帮我完成任务,还尽心尽力去造福百姓,不愧为我的弟子。” …… 第429章 广南城,新时代 三月天,桃花正好,春光明媚。 广南城突然遍布乌云,霎那间天昏地暗,有电闪雷鸣,犹如世界末日降临。 所有人都不禁莫名的心悸。 在这浓云密布,昏天暗地之时,天空突然亮起一个“太阳”,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高高悬在天空,像一个巨型的黑洞牵动无穷的煞气。 但是“太阳”之上是如波涛汹涌的乌云,可见它其实并不很高,不似自然景象。 劳动者联盟的苏炳、武宣、丁宝贞、杨飞舟、谢宝书、白鹿等等强者纷纷跃上屋顶举目眺望,暗自心惊。 “盟主,要不要激发道理光辉守护全城?”武宣皱眉建议。 苏炳不觉得那“太阳”危险,它好像是一个世界,充满了驳杂的人间气息。难道是洞天福地,但是又为何悬在高空? “先看看……”安全起见,他还是手里翻出一套金珠,以随时应对变故。这套金珠是苏文送他的撒豆成兵的六丁六甲金豆,一旦激活便有将级之威。 此时又有食煞者企图以术法探查,可是一切的法到了“太阳”附近都蓦然消失,就像天空万法不沾。 “或许是一件奇宝……” 众人猜测着,眼里不觉就有了些贪婪。一件不沾万法的宝物,就像故事传说中的仙家法宝,大家都忍不住好奇。 太阳光芒开始慢慢收敛,露出一颗明珠来,而明珠也在慢慢隐去,如冰消融。 随着太阳的消失,有些莫名的东西似乎散逸开来,惊起道道如龙的闪电,整个世界的煞气都在开水一般沸腾起来,一时飞沙走石。 苏炳等校级强者蓦然身体一沉,体内的法术突然消失了,顿时脚下瓦砾咔嚓一声碎裂,纷纷从屋顶掉落下来,摔了个狗吃屎。 到底怎么了? 众人骇然,连校级都被削去一切术法,寄托整个联盟的尸解仙之手术法也不可避免,一时之间整座城市进入末法时代。 “我的法没了,我的念头,我的道理光辉统统消失了……”对于一个超凡者而言,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事。 就连苏炳都是一脸的震惊和担忧。尸解仙之手是苏文的一道将级巅峰的法,自从他修炼以来就一直存于体内,成为他护身对敌,主导联盟走向的力量,如今却消失了,难道苏文出了事? 大敌当前,苏文一直闭关,苏定苏伊也消失无踪,城内已经有无数谣言涌现。联盟的强者虽然还能沉得住气,但是心里也不自禁多了一丝阴霾。 白云观 太上殿前,云海舒卷,无时无刻不在变幻。 苏文羽衣猎猎,抬头看着奇香小世界被天地意志接纳,终成一方洞天。 他也感到自己在众生心域的痕迹完全被磨灭,再也影响不了奇香小世界一丝一毫,不由哂笑:“小气巴拉的!” 他没有当一回事,虽然众生心域的痕迹被清除,但是他在那里的几十年里以斡旋造化催生编织法则,对那里早已是全知。 一方洞天而已,没什么需要非抓在手里的。 他花了那么大的力气,自然不是为了小世界,也不是为了手中的封神榜,甚至斡旋造化也不是最终目的,而是天地意志! 当奇香小世界的法则一点点融入到主世界当中,苏文对天地意志,对主世界的法则便拥有了一丝掌控权。 “一会罡一会煞一会奇香,我辈强者岂是任你肆意玩弄的。” 从苏定建议他入小世界补天之时,他便将天地意志列为自己潜在威胁。如今感应着熟悉的法蕴弥漫扩散,一切超凡力量失控消弭,苏文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奇特的笑意。 清风拂面,云海霎时间有一瞬凌乱,但也只是一瞬,转眼又重回原本的规律,超凡力量重新回到体内! 不过就这短短的一瞬已经意味着小世界的法则得了天地意志认证,成为主世界的未来模板。 当然主世界法则的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至少会持续几十年。 “新时代已经来临,煞气潮终于要褪去了!未来超凡断绝,登天路变得更加遥不可及,好在我的路已在脚下。” 如果将奇香小世界的法则比喻为一个系统,他现在就是这个系统的曾经的程序员之一,少不了安插一些木马。 至少现在天地意志想逼他飞升,已经不可能了!!! “我的路当由我自己做主,我不想飞升,谁也逼不了我飞升。” 苏文看着小世界隐入重重空间之中,想着奇香世界那三个弟子,那里的时间与现实还是存在一定的差距,未必有再见之时,不由有点淡淡惆怅。 “珍惜眼前人吧,说不定哪天就没了。所以作为新时代来临的转折点,老天别那么吝啬,给点礼物,大家一起狂欢。 何况我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总得给点奖赏吧……” 苏文说着听似胡言乱语的话,猛然对着天上像开水一般沸腾的乌云闪电竖指,徐徐搅动。 那乌云似被定海神针搞动,缓缓旋转起来,不一会儿旋成一个巨大的覆盖千里的旋涡,旋涡中间雷电如浆汁一般浓稠,轰鸣之声连绵不断。 骤然间旋涡炸裂,雷电满天游走,乌云四散,天空噼里啪啦下起了东西,夹杂着冰冷的雨点,像下冰雹般。 落在地上却是各色的木炭一般的东西,灰色白色居多,也有蓝色青色,少量的黄色红色,香气扑鼻,嗅着像极了檀香。 谢宝书头上被砸了一下,用手去拿却是一块紫色的半透明状的“木碳”,有着极其别致的美感,尤其口鼻涌入浓烈的香气,不禁飘飘欲仙。 “我捡了一块金色的,超漂亮的!”一个身穿修身旗袍的女孩拿着一块正翻来覆去的看,爱不释手。 谢宝书寻声看了一眼,那女孩是个新来的,长得倒是挺娇俏,好像叫曾阿蛮。她手中的奇香金光灿灿,像一注正午的阳光,令人一见便着迷。 “金色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真正的金子!”谢宝书嘟囔一句,小心地将紫色的东西收进怀里,隐隐觉得这是好东西。 此时整个广南城联盟的人各有收获,很快一个念头从心里涌起。 念头里赫然是一套用来辅助劳动者理论修行的奇香功法。 谢宝书眼睛一亮,未等深思,旁边的苏炳,丁宝贞,武宣等人已经异口同声地道:“先行者(师父)出关了!!!” 除了苏文之外,没人能做到这种奇迹,也没人能在他们心神之上传递讯息。 顿时无数人想到这一点,目光都亮了起来。 在洋人大军压境之时,这个联盟的支柱终于现身了。 劳动者联盟的头目们一颗忐忑不安的心顿时落肚,只觉得无比的安心。 无论敌人多强,有这一位在,劳动者联盟的天塌不下来! 第430章 白云观未来两百年的气运 就在广南城人人拾得奇香,收获天上掉下的馅饼之时,白云观的云海里沉浮着无数金色奇香,流光溢彩,金碧辉煌。 静元道人惊喜地飞身上来,遥遥作礼,有点哽咽地道:“掌教,您出关了!”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现时的白云观已经完全融入劳动者联盟之中,联盟承受的压力自然也传递到白云观各位道人肩膀上。 静元道人虽然不曾出山,但是他作为白云观在凡间的势力掌控者也深深感受到局势的严峻,劳动者联盟一不小心就要舟毁人亡。 这是三千年未遇之大变局! 静元道人走到近身,看着满云海的异象,又不由惊疑地道:“这是?” 云海大阵可是白云观最大的庇护,由不得他不关切。 “白云观未来两百年的气运!”苏文笑吟吟地回了一句。 “为什么是两百年?”静元道人脱口而出,随即又一怔。 白云观的罡气越来越少,守护大阵也越来越弱,不说两百年,未来五年十年说不定便消失无影无踪。 两百年气运? 哪里来的? 静元道人望着云海的金色奇香,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难道掌教找到了白云观弟子修炼的出路了? 苏文伸手招了三块金纹香,递给静元道人,道:“此物可用来取代罡气,食罡仙术稍加改造即可,但是威能有所下降,也不具长生之能。” 他将这些年推演的改造法术凝缩成一个念头,也送入静元道人心神之中。 静元道人用了片刻消化了奇香修行的好处与坏处,不由叹道:“此道已经是一条很好的出路了! 奇香之术虽然没有食煞奇术食罡仙法的破坏力,但是在人心之上犹有胜之,并且几乎没有煞毒危害。 不适合加入联盟的,就参修这一条路吧,至少白云观的术法传承还在,道统还在,没有愧对祖师。” 静元道人对道统的坚持是苏文无法理解的。他慎重地将金纹香拿到眼前拿到眼前端详,金色的“碳块”之上有着奇异的纹路,似蕴含莫名的法蕴。 想着这些奇香将彻底改变了白云观数百年来的困境,未来可能重新将仙术发扬光大,静元道人一下子就有无限的希望,无限的喜悦。 奇香功法最吸引人的就是没了食罡的困境,也没有食煞的煞毒伤害。 现时的所有修士均受煞毒困扰,即使被苏文转为魔法的尸解仙之手也一样,只是没食煞那么明显。 单看苏文近来无论在倭国还是在奇香世界的杀戮之盛都可见他并未摆脱煞毒之害。 因此奇香功法才难能可贵。 而且奇香与尸解仙之手的融合度非常高,苏文已有一套改造规划,打算以白云观为核心,建立一个覆盖两岭地区的众生心域,收集煞气与心念,净化为奇香。 源源不绝的奇香足以支撑白云观的术法传承,以及尸解仙之手的奇香一脉。 “出路易找,长生难求!”苏文感叹道。 以奇香作为力量供给,的确可以解决现时食罡仙术的燃眉之急,但是食罡者的初衷是长生,这问题就很难解决。 只有飞升入魔界还有一丝机会。 静元道人没想那么多,他道:“能解决修炼出路问题也很好了。” 食罡者虽然可以加入联盟,修习苏文的尸解仙之手,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接受劳动者理论,有些道人只愿安于山中,闲看庭前花开花落,不愿入凡尘接受俗世大烘炉的煎熬。 静元道人收好奇香,再次端正神色,严肃地禀告道:“掌教,传言苏定先生已经飞升。” 苏文嗯了一声,苏定在他入小世界补天之时已经飞升,这本是早有预料之事。 这一位化身入魔界之后其修为肯定能继续提升,对自己的魔法修行极具意义。 但是静元道人报告的重点不是这个,他道:“苏定先生飞升之后,太平道没有了将级坐镇,已有撑不下去的迹象。 苏伊先生自去年突破将级,一直不曾现身,越北也是人心惶惶,红巾军的李秀成三番四次过来询问其行踪。 另外……” 静元道人面色极其凝重地道:“洋人联军已经到了南洋星岛,据说至少汇聚了超过八名将级。其中领头的正是约克大主教佛理文。” 眼前劳动者联盟可谓左支右绌,捉襟见肘,局势危如累卵。 静元道人想想都觉得喘不过气来。 苏文点点头,还是如先前那般嗯了一声。 静元道人等了好久,没听到掌教说一句话,不由有点疑惑地抬头,仔细端倪掌教的面色。 见苏文一脸满不在乎的模样,静元道人有点心焦,不由强调道:“洋人来势汹汹,怕我们联盟未必挡得住,如果九瑰师叔在就好了……” 不过这时候已经来不及救回九瑰道人了!静元道人不禁扼腕叹息。 苏文懒洋洋地道:“洋人要来,就让他们来好了。 区区八个,我之前还以为十四五个呢。看来天道对我的努力很满意,没去到那么绝。” 其实他之前也是想多了,将级又不是大白菜,每一个都是稀有存在,在任何一国都是镇守一方的支柱,包括这个时代最强的英夷。 他之前杀了英夷三个将级,足以让这个日不落帝国伤筋动骨,能再次派人征讨已经是咬紧牙关不惜赌国运的决定。一旦远征失败,必然危及国运,否则又何必浪费许多时间来串联说服欧罗巴各国共组八国联军。 静元道人有点懵。 八个还不多? 这个数量的将级足以推平世界任何一国。即使是当年清国开国之时号称拥有十三位将级护国,真正能拿得出去征伐的也就七八个。更何况洋人的天使们力量能融合增幅,八人怕相当于普通将级十几个,任何一个国家对上都得要跪。 静元道人想想广南城现时的力量,将级就只有三个,苏文、不知去向的苏伊,还有一个海军客卿石香姑。 三打八,要完! 而且洋人的校级更多,估计超过三十个,对联盟形成全面的压制。 静元道人自然忍不住心焦,他再次建议道:“要不我们找守正师侄,让他找朝廷说项说项,我们和朝廷一起联合抵御洋人。 洋人这次来的目的可不只有我们联盟,朝廷也是洋人征伐的目标,我们与朝廷有联手的基础。” 和鞑子联手? 宁与友邦不予家奴,连家奴都防得像贼,作为少数族裔掌控的朝廷对劳动者联盟的憎恨绝对远远超过洋人吧。 苏文翻了个白眼,他干脆地道:“让联盟不用理会将级层面,专注于自己能做的事,将级我自会对付。 联盟的地盘属于我的道理经行地,一切外来术法都将受到压制。不管八个还是十个,二十个,我能让他们有来无回!” 他杀气腾腾。 “可是……好吧!”静元道人没想到苏文这么有信心,也不知年轻的道人有没有深思过八个将级是什么力量。 在清国这片土地任何一个将级都是一方土皇帝,朝廷也只能安抚,让渡部分权力,不使其闹事。 将级若造反,后果非常严重,轻易压不下去,比如太平道如今已祸乱江南近十年了,半壁江山都陷落战火之中。 静元道人摇了摇头。他插手不了将级,就唯有相信掌教了。 “太平道我会处理,苏伊……”苏文笑了笑,有点无奈,“随他去,爱什么时候现身就什么时候现身。李秀成那边我会给他交代。” 苏文再道:“另外九瑰毕竟白云观的人,又是为白云观做事,我这做掌教的不会袖手旁观,你无需担忧。” 静元道人苦笑。此话虽然迟到近半年,但总算得了,他也算安心许多。 白云观门人向来不多,互相之间感情羁绊非常深,静元道人绝难看到门中任何一人受苦受难而袖手旁观,如今见苏文主动提出要救九瑰道人,不由十分欣喜。 再看苏文金冠羽衣依旧,气息却是淡淡,无论如何感应,都只是一个普通人。又不由暗暗心惊:掌教修为又向前了一步,到了深不可测的境界。 “八个将级,三十来个校级,四万多士兵。太少了,杀起来都不够爽利!”苏文感叹道。最近的斗战当中死人都是以百万计,几万人总觉得非常少。 ……!!! 静元道人无语。 刚刚想着掌教变强了,怎么听着这话,杀性也更强了? 第431章 苏伊的胎中之迷 观田乡 赶集的人熙熙攘攘,三天一回的墟市之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农产品。 “补鞋,补鞋喽!皮鞋、布鞋、绣花鞋什么鞋都能补!”孙河川大声喊,眼睛骨溜溜地扫着街上的人寻找目标客户。 他曾在妈阁做过十几年鞋匠学徒,对补鞋有一手,但是想靠这门手艺在乡下集市当中生存几乎是不可能的。 乡民没几个穿得起皮鞋的,而且乡民们能自己动手的活向来不会花钱劳烦他人,所以一个上午他也没赚到几文钱。 “看来今日也没什么收成,还不如返归伺候自家的田地。”孙河川有点悻悻地道。 他正想收摊,便见街上走来一个洋人打扮的年轻人。 脚上蹬一双闪亮的圆头皮鞋,笔挺的黑西服,清秀的面容上一对似能看透人心的清亮眸子。 绝对是大户人家的公子,我用十三年的鞋匠学徒经验打赌! 孙河川眼睛一亮,随即又垮下了脸:皮鞋太新太干净。 “擦鞋?”公子来到摊前问。 “擦鞋!”孙河川赶紧道。他大喜过望,这些有钱公子哥都大方得紧,连忙继续道:“小的十六岁就在妈阁做鞋匠学徒,有二十年的经验,像少爷这一双产自欧罗巴撒丁王国的蛇纹牛皮,须得上好鞋乳保养,外加打蜡增光,小的手艺定能最好地伺候。” 公子坐下,搁脚在小凳子上,一边温和地道:“那就有劳了!” “应该的,应该的!”孙河川连声道。 “阿叔以前在妈阁做鞋匠,怎么回香山了?” “也不是鞋匠,只是学徒,而且妈阁鞋匠太多,生意也不好做。哪有回家乡好啊,有田有地分。 老汉我前几年租田耕,七成要上缴,一年下来落不得半肚。不得已再寻一个晚上打更的工,每到墟日也上街补鞋。整日忙得像陀螺一样,即使这样一日两餐都只能吃番薯,孩子天天喊饿。 现在联盟来了,革新分田了,日子顿时不同了。 小的家里分了十亩地,公粮不到一成五,开始能吃上米饭了,生活好过多了。您看街上的人肚子饱了,穿得都体面多了。” 孙河川露出满足的笑容,新时代确实不同了。历代农民的最大症结都在土地上,任何造反者只要喊几声均田免粮就能得到广大劳动人民的拥护。劳动者联盟可是实实在在地分田,实实在在地定死了粮税,更没有多收三五斗的肮脏手段,与以前的官吏士绅相比有天壤之别。 “生活好过了,你怎么还要上街劳累?” “学了十几年的手艺舍不得让它荒废,何况……”孙河川一脸无奈,道,“家里有条化骨龙,连白花花的米饭都不满足,天天要吃肉。天天吃肉啊,连士绅杨宝常都不带这么浪费的。” “那小子才不到三个月大,长得都比他六岁的哥哥还高还壮,像个小牛犊子。他哥在外面打架输了,哭鼻子回来,他能立刻去打回来,将九岁十岁的孩子撵着跑,打得哭爹喊娘!” “他又十分机灵,大人也奈何不了他,总能一溜烟躲起来……” 孙河川又苦恼又有点自豪。他家本就属于村子里的最底层,处处遭人看不起,孙河川性子又懦弱,连种上红豆的园地被人占了也不敢出声,生生吃哑巴亏。 如今新生一个儿子,蛮横霸道,占了自家园地那家人的宝贝儿子天天被自家儿子揍,揍得受不了,不但将地送回来,还给了一笔租金。 “才几个月大的小子天生异相,将来必成大才,老孙家祖坟冒青烟了!!!” 这些话他平常断不敢对人说的,他不懂什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大道理,但也知道人怕出名猪怕壮,在乡下别人可看不得你有半点好,也就是眼前这位公子特别的和善,他才忍不住将心底话都掏出去。 公子微笑听着孙河川絮絮叨叨,等擦完鞋,他温和地道:“阿叔既怕自己教不好这孩子,又怕孩子天生异相,性情乖张,会受到伤害,再怕无法养得起他。 这的确是让人忧虑的事呢。” “其实你不并需要害怕这孩子会受到伤害,这世间能伤他的寥寥无几,随他莽去。 至于其天生异相,不好管教,我可送你一个长命锁,你挂在他身上,自然与常人无异。另有一把鸡毛掸,你手执此物可以打他,绝无还手之力。” 公子明明手上空空如也,突然间手上就多了两物,递到孙河川手上。 “孩子嘛,总会调皮不懂事,需要劳烦阿叔多加管教才是。” 公子说得好像自己才是孩子亲生的爹…… 孙河川心中有点诧异,不过手里还是很自然地将公子送的东西接了。只见一把长命锁金光灿灿,其上飞天云纹均如自然生成,材质非金非银,却有一股独特的香气沁人心肺。 单看一眼就知道绝非凡物。 鸡毛掸则是平平无奇,柄是青色木纹,以线扎着蓬松的鸡毛。 用这个管教自家孩子? 孙河川有点迷惑,再抬眼看那位公子,却发现眼前空空如也,那位一身西装的贵家公子瞬间不见影踪。 他吃了一惊,赶紧对自己一旁摆着山草药的老汉问:“老何,你看到刚刚那位公子去哪里了吗?” 老汉有点怕怕地道:“什么公子? 你刚刚一直在自顾自说话啊,还对着空气擦了半晌的鞋,我喊你推你都没反应。 阿川,你不会是中邪了吧?” 中邪?不,我这是遇上异人了!!! 孙河川低头看着手里的长命锁和鸡毛掸,愣了半晌,赶紧将两样东西放入工具竹篮里藏好,兴冲冲地一溜烟跑回家去。 苏文在街尽头看着他离去,嘴角微微上扬。他没想到苏伊会陷入胎中之迷,不过醒不过来也是一件好事,起码可以经历一段有趣的人生路程,让这个生来就是战争机器的化身真正体验一下普通人的生活,说不定能生出正常人的情感,那样就算是一个真正的人了! “苏伊先生若能苏醒,在这场战斗之中将是很好的帮手。”在苏文身边站着一个年轻人,一身戎装,英姿勃发,他是守音。 还有齐耳短发,穿着修身的白衫黑裙的女孩黄莺,看起来精神奕奕,英姿飒爽。 身材高高瘦瘦的长生,有点内向却很温和的嘉禾。 四人均是白云观的年轻一代,在广南城已经历练了一年多,精神与之前在观中已经截然不同。 劳动者联盟毕竟刚刚开始执政,一下子掌控了三省之地,对人才饥渴难耐,守音这些来历清清白白又有一定学识的人极其被看重,都坐上了极其难得的位置。 比如守音是联盟工业部副部长,负责三省重工业设计布局。 黄莺则是广南城学正,主管全广南城的教育工作,孩童的六年免费教育,筹办新式学堂,成人扫盲等等。 这一次苏文下山,召集他们到身边,是为了考究他们的修行,指点他们奇香功法。 不过四人心思明显不在这里,守音有点迫切地道:“洋人大军压境,多一人的力量就多一分把握。 我们的煤铁重工才刚刚开始建立,钢铁,煤炭,酸碱化工等等初步有了些成绩,还有机器局,造船局,兵工厂……” 守音说了一连串工业成就。苏文之前派了三百个分身下山主要就是为联盟建立一个现代的基础工业体系。 许多设备能购买的尽量购买,买不到的直接用术法手搓。超凡力量在手,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 眼下大部分重点建设的工厂已经建立,基本设备安装完毕,只有产业工人还在培训,正是即将投产的关键时刻,洋人大军却是再次来了! 守音如何甘心自己的心血被战火摧毁,所以一路上或旁敲侧击,或软磨硬泡,希望知道苏文对这场即将到来的大战有多少把握。 当然这也有联盟前辈们千叮嘱万叮嘱的原因。毕竟苏文面对敌方八名将级能做到什么程度有多少把握,直接关系到联盟的战略战术部署。 如果苏文对斗战不确定,甚至是败多胜少,那么联盟就要考虑丢失岭东,被逼退向岭西山区打游击的可能,如此就要及时将部分人往后撤,作为东山再起的种子,免得整个联盟被人一网打尽。 苏文明白大家的担忧,他想了想,无奈地叹一口气道:“我们去妈阁,大概能赶上一场大战……” 第432章 佛郎机人的耻辱 妈阁现时被佛郎机占领。 前朝拨出一块土地供佛郎机人落脚,三百多年来治权一直在手,直到十年前佛郎机人驱赶了当地的官吏,正式窃据了这片土地。 那时正式第一次洋人战争没几年,天朝上国的官员怕洋人怕得紧要,绝不敢擅开边衅,所以生吃了这个哑巴亏。 联盟军掌控两岭时间太短,一时之间没空顾及这里,直到现在才决意将这块土地收回,免得受敌人大军利用。 莲花径关闸 基玛良士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这位佛郎机的妈阁总督嘴唇都急得起了水泡。 “阿马留将军英勇奋战,牺牲自己性命好不容易夺得的地盘,怎么能够在我手上丢失了?上帝啊,我将会因此被钉在佛郎机人的耻辱柱上,受无数人的嘲笑与鄙视!” “我们佛郎机得到妈阁已经超过三百年,这是上帝赐予我们的土地,是历代总督世代经营的港口,是女王陛下王冠上的明珠…… 这些低劣没文明的土猴子张口就想抢夺,该死的,它们就算得了最先进的武器也是没开化的野蛮人,不懂得国际规则!” 副官阿穆恩对基玛良士的絮絮叨叨有点厌烦了,他道:“总督阁下,土着军队已经对我们提交了最后通牒,要求我们中午十二点前给出答复,否则将正式攻城。” “目前我们的港口已经被对方军舰封锁,关闸前的土着军队人数甚至超过万人。他们战船、火炮和枪械都是最先进的武器。 我们没有胜算!” 基玛良士像被碰触到流血的伤口一般痛苦且愤慨,他激烈地反驳道:“我们佛郎机的战士不惧任何土着,不惧任何敌人,我们一个能抵土着十个。 清国人就是一群愚昧麻木的羔羊,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只要我们稍稍强硬一点,他们就像受惊吓的兔子,惶惶不可终日。 所以他们是在恐吓我们!” 副官阿穆恩神色非常平静,他轻易地打破了基玛良士的幻想:“是的,总督先生,我可以拍心口向您保证,清国人就是您说的那样,愚昧麻木胆小,他们对同胞凶残至极,对我们洋人恐惧隐忍。 但是我不得不提醒总督先生,眼前的不是清国人,他们是广南联盟军。 前年英法联军的惨败,去年港岛英军的下场,阁下都应该记忆犹新。 广南联盟军与清军完全不同,他们不输于我们欧罗巴最强军队。在他们面前,我们佛郎机的小伙子们估计支撑不了一个小时。” 基玛良士顿时丧气。 他们在妈阁驻军并不多,也就一千来人,凭这样的人数和打败了英法联军的联盟军对抗,无疑是自取其辱,而且最可怕的还有土着巫师! 能杀死英法四个权天使的巫师足以灭掉佛郎机整个国家! “我们没机会的。”副官阿穆恩总结道。他还冷静理智地建议:“我们都知道西方联军已经到了南洋,他们会继续上一轮的伐清之战,洗刷前耻。 我们可以先退走,等他们打败联盟军之后再体面地将妈阁收回来,说不定还能捞点好处。 这是目前最佳的办法!” 基玛良士眼睛一亮,阿穆恩说得对,自己不需要在这时候和土着军队开战,只需要拖到联军到来,等联军打败同盟军,自己再堂而皇之地参与分赃,肯定能进一步拿到更多好处。 前辈阿马留将军凭什么敢公然驱逐清人官吏成功拿到妈阁的治权? 就是因为他看准了清国被英军打惨了,清国官吏对所有洋人都害怕惊惧,所以狐假虎威,借英军的威风以强硬的姿势硬生生从颟顸的清国官员夺走了妈阁。 这就是前人的经验! 基玛良士低头,用银勺搅拌着手中咖啡,看着精美瓷杯上黑色的旋涡,他的惊慌渐渐平静。 “妈阁属于我们所有,是我国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土,我们不可能放弃它! 但是考虑现实情况,相信女王陛下也能谅解我们逼不得已的策略。” “你去对土着军头领说我们愿意和谈,”他淡然道,“先好声好气地谈判,对方想要什么我们都可以给,但是必须往后拖,直到西方联军到来为止!” 阿穆恩面色一僵,他在基玛良士犀利的目光之下为难地点了点头,急急忙忙下去联络。 基玛良士如智珠在握,轻轻喝了一口咖啡,索性半躺在藤椅,将双腿搭在身前的书桌上,舒服地哼一曲歌剧: “报晓的雄鸡用它高锐的啼声,唤醒了白昼之神,一听到它的警告,那些在海里、火里、地下、空中到处浪游的有罪的灵魂,就一个个钻回自己的巢穴里去……” 然而没多久阿穆恩就面色难看地回来,他甚至没有敲门,而是火急火燎地推门直入,禀告道:“总督先生,敌方头目杨飞舟拒绝了我方谈判的要求。 他强硬地告诉我们,说我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十二点一到如果我方还不缴械投降,他将吩咐士兵进攻。 他说,没有谈判的必要,所有洋人必须无条件投降,上缴所有武器。 但凡妈阁的所有人都可携带自己的财物离开,前提是必须证明是自己合法所得。 另外,我们妈阁管理委员会必须缴纳拖欠了十年的所有地租以及对清国人进出关闸的非法征税!” 这些条件几乎就是摆明了要扒光所有洋人的底裤。 哐当! 瓷杯砸到地上四分五裂,上好的南美羊驼绒毛毯上染上大片褐色的咖啡印。 “该死!该死的清国猪!”基玛良士就像街头的泼妇一般气急败坏地跳脚咒骂,没有半点绅士风度,他叫道,“他们是一群愚蠢的牲畜,就跟阿非利卡的黑人一样只配做人奴隶。 啊哈,什么时候奴隶可以反抗主人了? 上帝会惩罚他们,让他们像新大陆的土着一般被灭族。 对,我们要像新大陆联邦那般悬赏他们的头皮,五十元一张头皮。 只要有人提着猪尾巴辫子连着的头皮,我就可付他五十元!” 基玛良士想象着那个场景,想象着土着猎杀土着,为高贵的白人们腾挪生存空间的美好景象,不禁呵呵地笑出声来。 阿穆恩咬了咬牙,他用尽力气维持平静的面色,用冷淡的语气打破了基玛良士的幻想,道:“首先,总督先生。 广南联盟军治下的百姓都已经剪发,不再留猪尾巴了。 其次,我们面对的不是新大陆的野人部落,而是一个国家一个拥有文明的国度,虽然之前他们比我们欧罗巴落后了一点。 再次,广南联盟军与清国官吏完全不同,他们有着足够的国际视野,以及最关键的-强大的武力! 无论是其陆军海军,还是巫师力量都碾压我们。” “所以,”阿穆恩那浅灰色的瞳孔有着难以形容的痛苦,他艰难地道,“总督阁下,让我们投降吧。 如果西洋联军能攻破广南城,我们还有重来的机会。 如果西洋联军都失败了,我们也别想在广南联盟军手里得到好处。” “该死,该死!”基玛良士如一头愤怒的狮子将房间内所有的瓷器,书籍,烟枪,象牙等等都砸了个稀巴烂。 他喘着粗气,在时针一点点指向十二点时,终于认清了现实,无奈地道:“传令开闸,我们投降!” “我发誓,我们丢失的必定要完完整整地拿回来,我以佛郎机女王陛下的名义起誓!”基玛良士大声地嘶吼道。 投降这种事对于一个拥有高贵品质的爵士而言,实在是难以言喻的耻辱。 阿穆恩明白这一点,他也感同身受,但是敌人太强了,所有人都不得不面对现实。 “总督先生,我会尽量保证所有人的性命,确保我国子民能平安离开妈阁。 或许我们可以去北方,长江口的申城去谋取一块租地。那里还是清国的地盘,官吏和我们向来打交道的那般愚蠢。 我们应该在熟悉的领域打败熟悉的对手,而不是在这一片新生的土地和不一样的对手死磕到底。” 这片土地不一样了,就算西洋联军打胜仗,恐怕也很难回到从前! 佛郎机的两位头领都有这种明悟。 第433章 妈阁之战,西洋联军来了! 中午十二点整,莲花径关闸徐徐打开。 就在联盟军整装待发,准备进闸将佛郎机士兵缴械之时,关闸突然重新一顿,又再次关闭。 “佛郎机人反悔了?”联盟军战士一愣。 此时港口处传来轰隆的炮鸣声,连绵不断,似战争开始。 “前方人员后撤,准备战斗。”联盟军校尉见情况不对,赶紧催促在佛郎机士兵射程之内的前锋士兵后撤。 天空一道浓郁的圣光骤然弥漫,像突然飘来的云彩,遮蔽了正午的太阳,骨白色妖异之光照耀在所有人身上。 紧接着一个个天使的身影在圣光之中显现,特别是其中八位庞大到似有千丈之高的天使,背后光羽重重,气势凌压全城。 圣歌嘹亮:“神夺去我的理,全能者使我心中愁苦。我指着永生的神起誓…… 愿我的仇敌如恶人一样。愿那起来攻击我的,如不义之人一般……” 妈阁之内数万人纷纷跪拜,无论是不是信徒,当他们眼里沾染了圣光,心里回荡着圣歌,他们自然也就成了最虔诚的信徒,因为没有人能抗拒如此神威。 “阿门!” …… 莲花径关闸之内 “关闸,关闸!”基玛良士跳脚对着自己的军队喊道,他又惊又喜,没想到西洋联军会如此快并且以这种难以想象的威势登场。 按理说现在联军应该还在星岛休整,并且要等候英军在澳洲的驻军,法夷在占城的驻军,还有吕宋红毛番的军队。 待众军集齐之后出发到达珠水口估计还要半个月的时间,根本可能在此刻出现,然而在这个不可能的时间,西洋联军却突然神兵天降。 所有佛郎机的人都不禁狂喜:“上帝保佑我们!” “我们的军队来了,他们带着上帝的无上荣光来惩罚这群不尊上帝的土着猴子,”基玛良士声嘶力竭地大声喝道,“这是神圣的东征,堪比史诗的十字军东征! 我们佛郎机也是其中一员,拿起手中的枪械吧,我们好样的小伙子,对准那土着肮脏的猪辫子猪脑袋,杀死他们,抢夺他们的钱银,掳掠他们的妻子和女儿,就像我们在南美洲做的那样!” 基玛良士疯狂叫喊,经历了刚刚被联盟军逼迫的屈辱,他现在对联盟军极端憎恨,顿时叫嚣着开战。 佛郎机本也是西洋联军的一员,虽然只有象征意义的两艘战舰,但是也足以让他们将自己代入到西洋联军的角色,对联盟军居高临下的气势顿时起来了。 即使是一向冷静的阿穆恩也不禁冷笑连连,期待着接下来的烧杀抢掠,没什么比对敌人实施残酷的报复更令人痛快。 佛郎机士兵听到命令立时迫不及待地开枪,对着联盟军尚未完全退去的前锋士兵一通扫射,造成了不少伤亡。 面对如此变故,联盟军的主帅杨飞舟也是大吃一惊。 这一次联盟军总共出动三个校级,除了他之外还有敖白和谢宝书,而且之前由苏文招揽的将级石香姑正在港岛,随时可以对这边出手,如此阵仗对上只有一个校级坐镇的佛郎机可以说是十拿九稳,然而当西洋联军出现之时一切的优势都化为乌有。 杨飞舟脸色不由变得非常难看。 “这下麻烦大了!”敖白摸了摸光头,一脸苦涩。不说八个无法匹敌的将级,就是那密密麻麻三十几个的校级也令人绝望。 眼前的这伙洋人足以横推整个东方大陆,除非朝廷肯与联盟军联手,动员全国的力量不惜一切牺牲去战一场。但是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朝廷对联盟军的忌惮还在洋人之上,只恨不得联盟与洋人杀个两败俱伤。 “要完!”敖白悲观地道。 谢宝书握紧腰间的宝剑,忍不住笑了,在众人侧目之中,他乐呵呵地道:“从前年和谈之后,我们不早就在准备应对洋人再次入侵了么? 我们联盟扩军十余万,兵工厂不断生产枪支弹药,整饬海军等等,全力备战到现在。 如今侵略者来了,而我方有备而战,这不值得庆幸吗? 诸位,只要击败眼前的洋人,我们就能脱胎换骨,堂堂正正地站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再也不怕别人的侵略欺负。 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可喜可贺啊!” 谢宝书意态潇洒,挥斥方遒,就像眼前八大将级三十几名校级,还有遥远海面数量不知多少的洋人战舰一扫可灭一般。 敖白和杨飞舟都觉得此人是不是被吓得失心疯了。 敖白忽略谢宝书的胡言乱语,直接对杨飞舟肃容道:“杨将军,于老衲看,大伙得撤了。让战士们分散撤退,能跑多少就跑多少!” 他知道眼下这是死局,没有人能逃得过将级刻意的追杀,所以只能祈求能逃多少就多少。 “其实我很喜欢劳动者联盟,在这里和大家共事,前所未有的安乐,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也不算很坏很坏……”敖白喃喃地道,想说一些最后的遗言。 “呸!呸呸呸!你要死自己死,说什么晦气的话,”谢宝书粗暴打断他,大声地道,“白云观守一掌教,劳动者联盟的先行者让我们不用管天空战场,无论对方多少人多么强大,自有先行者来抵御。 我们作为劳动者联盟的一员,唯一要做的就是相信先行者,相信守一掌教。 是他给我们启蒙理论,是他打败神公,是他杀死英法两个入侵将级,带领我们创造出劳动者联盟这一片属于他,属于我们,也属于所有劳动者的辉煌。 我们只需要相信他,按照他所说,自然能度过难关,自然能取得胜利!” 谢宝书说到兴起之时,悬浮到高处,挥剑指着天空,横眉竖目地喝道:“天使有什么了不起,我们这一次带来一百门最先进的大炮,先对上面轰它娘的一波,看他们是不是肉体成圣,刀枪不入?!” “干它娘的!”士兵们没有丝毫害怕,对自己一方的先行者充满信心,他们毫不含糊地齐声吼道:“先行者万岁!劳动者联盟万岁!” 我这个先行者的弟子竟然对自己师父没有信心,甚至比不过普通士兵!!!杨飞舟十分羞愧,他刚刚根本没想起师父的话,此时被谢宝书被士兵们的呐喊鼓舞,也不由热血沸腾,忍不住大笑道:“好!那就轰它娘的一把!” 第434章 耶和华尼西圣坛 与妈阁一江之隔的港岛 穿着普通渔家女子碎花裙,头上戴着渔家斗笠的石香姑站在潮石之上。 短短不到一年,她头发已经全白,脸上布满皱纹,身上的气息像摊在太阳底下静静腐烂的海草。 石香姑眉头深锁,深深吐了一口气,叹道:“最恶劣的情形来了。洋人势大,出招之前永远不知他们的招数何来。如今招数来了,才发觉其格外的凌厉可怖。 这是堂堂正正以力压人。我们实力不及,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肆虐,无能为力。”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真正面对还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她一个将级无论如何也打不过的洋人八个将级,因此就陷入了两难局面,出手还是逃跑? 如果还是以前的海盗思维,自然是脚底抹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但是海盗们才刚刚投入联盟军,如果抛弃联盟军士兵而去,之前好不容易攀附的关系就断了,不但捞不到好处,还要与白云观与劳动者联盟反目成仇。 石香姑的丈夫张保仔也很矛盾,他咬牙道:“香姑,我们走吧,带着兄弟们回到大海,回我们神楼岛继续做海盗……” 石香姑眸光微变,摇头叹息道:“回不去了! 兄弟们受到联盟的恩惠,分田地做工商,妻儿老少都安安稳稳,脚踏实地,日子一天比一天有盼头。 曾经沧海难为水,历过了繁华,又怎么能甘愿回到那没有半点希望的海盗生活?” 十万的海盗九成九被遣回原籍,分了田地,过上了安稳生活。而且海盗们都有些钱财家底,有经营的本钱,在岭东刚刚兴起的工商大潮当中也能赚上一笔。 现在就算以红旗军的名义召集也召集不了几人。 张保仔再道:“那就不管他们,我们带着两孩儿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到其他地方隐姓埋名……” “其他地方?回到朝廷官府的地盘,受他们盘剥。令我们孩儿子孙战战兢兢做一辈子奴才?” 石香姑冷笑,啐一口道:“呸,那些没脊梁的狗东西,他们也配?!!” “我要死了……”石香姑收敛笑容,拢了拢头上的白发,她静静地道,“修炼食煞奇术必然有这么一个结局,不可避免。与其白死,难看地死去,不如痛痛快快地死,为儿孙赚一分资本。” “而且我可是经白云观守一掌教承认的白云观外门弟子。受过九瑰师父的教导,受过掌教的指点,我不可能背叛师门。” “投靠广南联盟之后,这一段日子我过得无比舒心,我可以想象我的孩子生活在这个秩序里,无忧无虑地成长。 如果在清国官府统治之下,这个环境是无法想象的,一切的美好随时都有可能因为我们的背景污点而化为对孩子们的刀箭。” “保仔,照顾好孩儿们,我们这一生做错了许多,至少在临老之时做点对的事,为了孩子们,为了海盗们,为了父老乡亲们!” 石香姑再次深深地望了张保仔一眼,怀着对孩子们的未来的憧憬,腾身而起,直直往妈阁方向飞去。 张保仔早预料到她的选择,只是想不到告别会如此的突然,一时不能接受,他惨笑了一声,也腾身而去,在石香姑身后远远吊着。 妈阁上空无穷的光无穷的力量流淌,垂流而下,沉重地压在下方所有人身上。 此时妈阁城内无论洋人还是汉人都不得不弯下腰,骨白色妖异的圣光从眼耳鼻口渗进体内,似有意识地要将所有人同化成能量体。 唯有城外的联盟军战士身上血脉涌动,丝丝缕缕的无形的力量正浮现,强烈地排斥着来自异种信仰的圣光。 约克大主教佛理文于高空迈步,他穿着精美的红色衣袍,胸前吊着一个硕大的金色十字架,戴红色帽子与披肩,手持一把高高的黄金十字架权杖。 身边的七名权天使都是神色肃然,如临大敌。 下方的人均非他们的目标,他们甚至没有一丝精力落在下方,连正如飞蛾扑火的决然姿势飞来的石香姑不被他们放在眼内。 在他们眼里的是从大陆深处奔腾而下的珠水。河水滔滔,正化作一条通天彻地的银色巨龙,咆哮之声从遥远传来,那是五千年来深植于这片土地的百姓血脉之中的祖先们的呐喊。 浩瀚的来自无穷时空的巨龙吼叫声让人忍不住本能地颤抖。强大到极点的术法力量扑面而来,那种震撼直指灵魂。 整个珠水流域都笼罩在这股无可匹敌的力量之中,也就是妈阁才稍稍稀薄,给众人留下一个立足之处。 或许这才是约克大主教佛理文一力主张从南洋千里奔袭的原因。如果没了妈阁,想对付这条术法巨龙怕是难之又难。 有权天使被震惊了,好不容易冒出一句话道:“上帝啊,我好似回到了那一年,太阳王的光辉失落之时。” 来自高卢的马拉科夫公爵不由回忆起童年那记忆深处最可怕的一幕:大约半个世纪前,路易十六被砍头之时,那弥漫在整个巴黎的血光也恰如现在的珠水巨龙一般磅礴激昂,气势汹汹,充斥着破碎一切秩序的恐怖力量。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又有权天使沉吟道:“还是有不同的。这股术法虽然也有颠覆世界秩序的法蕴,但是其底蕴却是来自于其独有的民族性,来自于这片土地的沉默理智和坚韧。 他们不似当年那些人那么癫狂,而更多浸润了东方人的柔和与温润。 难怪约克大主教将这一次征伐定位为文明战争。如果眼前这股力量成为东方的主宰,我们欧罗巴必然要面临文字复兴以来最强大的敌人。” 所有权天使天使脸色都变得十分慎重,有些人甚至打退堂鼓,毕竟许多人参战只是跟着趁火打劫,并没有血战一场的心理准备。 马拉科夫公爵艰难地道:“这道术法已经成了气候,我们恐怕难以给它造成什么样的打击。” 他有点避之不及的畏惧,因为总觉得这股力量的兴起与欧罗巴那位声名赫赫的幽灵有关。 其他人也不禁沉默。 约克大主教佛理文笑了一声道:“绅士们女士们,我国原本想去年就征伐这方力量,然而慎重起见,这才多准备了半年。 请相信我,我们已经有了百分百的胜算!” 日不落帝国的声望还是有的,作为英夷的第二强者,圣廷排上前五的人物,其所说更具说服力。 “大主教阁下为何如此说?”当即所有天使都用期盼的目光看着佛理文。 佛理文不负众望,他闭目祈祷了一会,挥舞黄金权杖,就在这圣光弥漫的天空,画了一个六芒星。 六芒星光芒灼灼,亮如大日。这不是圣光那骨白色的妖异之光,而是纯粹的明亮的白光。 在白光褪去之后,空中浮现一个祭坛。祭坛由简陋的石头堆叠而成,上面孤零零插着一个十字架,简陋得就像部落原始人随意搭建的遗迹。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简陋的祭坛却满满的圣光流溢,源源不绝,好似其背后连接了一个广阔无垠的圣光空间。 “耶和华尼西!”有人惊呼道。 第435章 真理在大炮射程之内 祭坛是古代以色列人和亚玛力人争战之时由以色列首领摩西所筑,是三千年前的老古董。 耶和华尼西的意思是“耶和华是我的旌旗”。 或许在当年只是一个仅具象征意义的为了鼓舞士气而造出来的东西,但是经过圣经传颂了三千年,它早已经成为了拥有不可思议神力的奇物。 浩瀚的圣光在众天使身上流淌,给大家带来无穷的力量。有了这个祭坛的支持,众人就再没有圣光不足的困扰,两百年来征伐无数异域异族异术的自信终于回来了。 此时再看珠水巨龙的术法气息也没有了之前那种惊心动魄的震撼。 有人兴奋地道:“我们有无限圣光无限力量的支持,那就可以施行斩首行动,直接去广南城云山杀死那位土着巫师。那巫师一死,眼前这道术法就将消亡,这块土地也将彻底对我们敞开胸怀。 我相信这是上帝的恩赐!” “阿历山大阁下好主意!”众人纷纷赞成。 佛理文摇摇头,道:“我们进行的是文明战争,不但要摧毁敌人首脑,还要摧毁其文明,摧毁其人民心神意志之中的支柱。” 他低头扫了一眼下方黑压压的联盟军士兵,意有所指地说道:“上帝说,这些士兵都该死,他们是诱惑夏娃的魔鬼,当下炼狱!” 将级下场杀普通人,在西方也是非常不道德的事,将受各国谴责,令圣廷不满,然而对于各位洋人而言,土着不是人,所以就没有了道德上的困扰。 而且这道潜规则本就是交战双方实力差不多之时为免普通人大量死伤才出现的规矩。如今天使们自认胜券在握,也不认为自己一方需要遵守。 于是他们高高俯视,杀意灼灼,圣歌陡然高起,圣光凝成一门门密密麻麻的大炮犹如蜂窝对准了地面。 在莲花径关闸通向香山县的马路上,一辆双马拉的四轮马车正驰来,旁边三匹马紧紧跟着。 赶车的守音,骑马的黄莺、长生、嘉禾等年轻人都仰头看着天上的异象,神色紧张。 “掌教,洋人来了!”守音大叫道。 “嗯!”马车里传来懒洋洋的声音。 “洋人将级好多,校级怕也有几十个,好可怕!”守音再次叫道。 “嗯!” “不得了了,他们要对我军将士出手了,太不要脸了,将级竟然对凡人动手。洋人真是寡廉鲜耻!”守音顿了顿,再次强调,“如此任他们肆虐,我们将士会死伤惨重,不知多少父母会失去儿子,不知多少妻儿会失去丈夫和父亲……” “请掌教垂怜!”长生他们眼见自己一方要遭受洋人将级校级的攻击,也不由自主地出声哀求苏文。 “将级对普通人出手,确实是难看了……”苏文掀开车帘,往上方那璀璨的圣光天使看了一眼,他手里现出一张金券,用手指在上面写了几行字: “第一律:万物当守自然法则,超凡力量不能更易自然法则。” “第二律:物质的归物质,意识的归意识。” “第三律:真理在大炮射程之内。” …… 苏文一瞬间编织好一条条法则,封神榜上字字焕发光华,又徐徐隐去。 瞬时间有莫名法蕴浮现在整个尸解仙之手覆盖的地盘之上,在这些地方罡煞之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像从来没出现过。 没了罡煞之气,就没了施展术法撬动大道法则的力量,所有食罡食煞者迅速察觉到体内力量在消褪,术法法蕴消散。 唉? 谢宝书从空中跌落地下,摔了个狗吃屎,捂着脑袋不明所以。他感觉身上很沉,从晋升校级以来再没感觉到的重力又回到了身上。 好似是之前在广南城出现的那股法蕴,难道是先行者出手了? 谢宝书冒出这个念头,他目光一凝,注意力都集中在天空之上,那里万道圣光炮火齐鸣,像无数的烟花洒向人间。 如果被这一波炮火落地,联盟军上万人怕要死伤大半。 “贼子休要猖狂!”刚刚遁至妈阁边上的石香姑挥出大袖,条条海草在煞气当中浮现,如参天巨树般,竭力蔓延,要遮掩在联盟军将士头上。 她知道自己的法力是撑不住的,但是能挡下一些也好。 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煞气突然消失了,石香姑骤然身体一沉,与体外术法力量的联系骤然中断。那些尚未延伸到将士头上的海草如幻影般消散,像从没有出现过。 她自己也嘭一声落入海水里。 “香姑!”身后石保仔远远惊呼,他也一样落入水里,不过对于干了几十年海盗的两人,落入海里跟回老家差不多。 两人浮出水面,然后不明所以地仰头,瞬间被眼前一幕惊呆。 轰隆隆! 雷鸣阵阵。 天上万炮齐发,流光万绺垂下。 地面火炮也同时硝烟大作,炮弹如一团小小乌云上飞。 天空与地面,多与少,强与弱,一目了然。 地面的军队像螳螂挡车一般发出绝望的攻击。这些攻击最多只能给天空那些神圣们微不足道的挠痒痒般的小小困扰,仅此而已。 而地面普通人组成的军队则承受着天神们毁灭性的伤害,必将全军覆没。 妈阁关闸的佛郎机人已经在欢呼,赞美上帝仆人们对愚昧不懂敬畏的土着们的凌厉惩罚。 万道圣光炮轰鸣,飞射无数的流光,如天河倾泻。联盟军射出的炮弹只是小小一团蚊蝇般的存在,两者空中相遇,瞬间的交错接触之时,流光却在消散,隐去。 炮弹似乎给这个世界带来了一道无形的法则,碰触到哪里,哪里便万法皆消。 天使权天使色变,齐齐诵唱圣经,圣术的力量如山崩海啸涌向那上百颗炮弹,然而那无穷的圣术力量在炮弹面前同样消失无踪,没能造成丝毫的阻碍。 “上帝啊,我们遇到了什么,难道是撒旦现世了吗?”有人惊骇呼唤。 轰隆! 炮弹在圣光之中在天使之中炸裂,炸出一团团血雾,像开出的一朵朵妖艳的红花。 圣光在消散,圣歌在哀鸣。 那些巨大的神圣的天使和权天使们身上的力量隐入体内,法蕴消散,再也对外界造不成一丝影响,他们在此刻都被还原为一个自己向来鄙视的最普通不过的凡人。 于是或被炮弹炸死,或从数千米高空坠落,失去了神圣的外衣他们就像一个个蹦哒到天空的青蛙无力地挣扎着,经受重力的牵引加速下落,摔成一团团惨不忍睹的肉酱。 “看流星雨!!!” 苏文轻笑一声,又是摇头:“没想到天使的死竟然如此朴实无华,我曾发誓终有一天让西方诸天使星落如雨,看来是做不到了。” “我都说天空战场没什么看头,不用理会,你们偏是不信,累我白走一趟。” 守音不自觉勒紧缰绳,呆呆地仰头看着天上一团团的血雨腥风。 “掌教……洋人天使被炮弹打落了!”守音不可思议地叫道。 苏文回道:“因为真理只在我们大炮射程之内!” 第436章 居高临下的法势 白云观新生代四人仰头呆了许久,直到满天圣光完全消散不见,恢复了原本正正常常的大日悬空,万里无云之时,这才艰难地低下头颅。 “掌教威武!恭喜掌教击败洋人八大将级!”四人赶紧下马,对苏文躬身大声称贺。 苏文无奈一笑:“可惜没杀全,走了一半将级!” 佛理文修为并不比他差多少,手中有奇物耶和华尼西圣坛,并没有完全失去术法力量,在见机不妙之下当机立断,倾力护了三个将级离开。 其实将级哪有这么容易杀,也就是这些人草率了,仗着人多势众,竟敢盲目地闯入苏文的道理经行之地。 要知道在这片土地之上有千万信众支持,苏文的力量近乎无限,而洋人的力量却受强力压制,天然处于劣势。 如果他们游离在道理光辉之外,又或寻着道理光辉薄弱之处入侵,苏文也难以取得眼前这个辉煌的战果。 比如现在佛理文已经遁到了海上,实力立时就恢复,又有奇物圣坛在手,苏文也没把握杀他。 “不过身为将级,竟然不守规矩对我方凡人动手,如果不还予颜色,倒是本座小气了!” 苏文微微地笑。 守音知道刚刚是他出手解决了敌人,可终究没看见,心头极痒。他与苏文关系密切,也没太敬畏,便道:“掌教,您刚刚用的是什么术法招数这么厉害? 能不能给我们说说,好让我们也能给其他人吹嘘吹嘘?” 长生等人目光顿时一亮,充满期盼。那可是能够瞬杀将级的术法,大家十分震撼也十足的好奇。 “那是我刚修成的一门法术,斡旋造化,以斡旋造化编织一套禁绝超凡的法则。 不过,”苏文想了想,道:“你们或许只将胜败简单地归结为术法强弱之上,然而修为到了将级巅峰,斗战之妙已经不在术法威能本身,而在于法势之上。 法势,说到底就是居高临下,是天时地利人和。 我们有珠水,有认可我们的人民,有血脉里流淌的祖先遗志,只要能挖掘利用这些,法势就天然高绝。 然而洋人将级校级人多,又有欧罗巴八国蓬勃的国运以及上帝教源远流长的历史遍布全球的气运,其法势更是天下无双。 我方明显处于劣势,想来就算我们联盟之内都没人相信我们会轻易胜利。 人心也是法势的一个重要支柱。 所以如果当真明刀明枪打一场,必然是一番苦战,甚至是败局!” 守音等人也明白之前局势的确危如累卵,苏文这边定然承受了庞大的压力。即使如今已经胜利,但听着苏文诉说,他们的心就都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 苏文傲然一笑,继续道:“为此我便另走蹊径,以斡旋造化编织法则,更易了尸解仙之手的法蕴,以此顺天应人,得到天道气运眷顾,以气运之兴隆而成碾压之法势。 可以说当我奇香法则一成,那就等同于大势所趋,未来已定因果已成,注定了食煞奇术的末路来临,因此无论洋人煞术如何强大如何人多势众,其法势都受我克制,比不过我。 一切法均是螳臂挡车,必然败亡。” 守音等人一片迷糊,他们想象不到苏文所说的是什么境界。编织法则,更易法蕴,未来因果……听起来字字明白,组合起来却不知所云。 这些真是人能做到的吗? 以前一羽掌教,九章道人他们也没这么无所不能的力量啊! “掌教,您已经是神仙了么!!”守音欣喜地道。 “肯定是神仙,否则谁能触摸法则,算定未来?那就是神仙的领域啊!”其他人同声道。 或许苏文成了神仙更符合逻辑,更容易让人理解。 苏文哑口无言,他摇了摇头,手中封神榜金光流转,再次烙下一道法则:“第十三律:天道酬善,当赏善罚恶,使善恶有报!” 当即对妈阁港湾之外的洋人战舰群施了一道奇香术法:百鬼夜行,末日审判。 …… 妈阁港湾之外 佛理文催动耶和华尼西圣坛,身后重重圣光羽翼急速扇动,化作流光遁到海上,直到彻底脱离了那条术法巨龙的光芒之外这才停下来。 耶和华尼西圣坛之上还有三人,两个是自己人,一个高卢的马拉科夫公爵。 他们下方游弋着一支庞大的舰队,大约有两百艘,这或许是远东有史以来最庞大的西方舰队。 此时的联军战舰正追着之前封锁妈阁海港的十几艘战舰开炮,打得联盟军战舰溃不成军,战局成一面倒状态。 佛理文四人落在英军旗舰之上,脸上惊惧之色尚未褪去。 “多谢大主教阁下庇护我,我将向世人宣扬您那崇高的美德,赞美您,赞美上帝!”马拉科夫公爵连声感谢。 佛理文目光闪烁,随便应了一声。他最多能护住三人脱身,两个自己人是必须救的,最后一个名额之所以选择马拉科夫公爵,纯粹因为高卢本是英吉利的死对头,此人有资格证明自己并非有意坑杀他国的权天使。 联军之中除了英法之外,奥匈、普鲁士、罗刹、新大陆联邦都派了权天使参与。如今四国权天使陨落,还有其他如佛郎机、低地联盟都派了天使参与,然而他们都跌成了肉酱。此事若处理不好,他这个圣公会第二号人物会成为世界公敌,教宗都保不了他。 佛理文满嘴苦涩,再次后悔自己接了这个艰巨的任务。 “刚刚那是什么魔法? 太可怕了! 如果这是由一个人施展的魔法,他必然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恶魔,只怕已经是撒旦级别,堪比真正的智天使,甚至是炽天使……”马拉科夫公爵极其后怕,“那道法已经触及规则层面,法蕴一起,我们就没了任何抵御之力。 上帝啊,我敢保证他必定是撒旦的本体!” 佛理文也不由回想起刚刚的遭遇,那当真是能使万法皆消的大恐怖,他修炼圣术以来从未遇到过这么可怕的术法,至今身躯还在难以抑制地轻微颤抖之中。 那道法的法势太强了,就好像看到滚滚而来的历史车轮,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整个天地气运都凝聚在土着一方,自己一方败得不冤。佛理文暗想。 而且这个积蓄了气运的法势有另外一层含意:煞气要退潮了! 佛理文记得之前在南洋星岛之时莫名生起的天变了的感觉,想来就应在此处。 煞气潮让西方崛起,令东方衰败,如果煞气退潮会不会令东方再次崛起,令西方衰败? 佛理文对这场失败没有怨愤憎恨,只有点像当年的前辈面对新大陆联邦独立战争一般的无力。 他预感到这片土地会崛起,就好像以前也曾预感到新大陆联邦的崛起,并且必然会取代日不落帝国,成为世界的最强的国度。 或许这些都是上帝的旨意…… “我们放弃吧,遵从上帝的旨意,撤回南洋。我想我们将来应该承认这个国度,接受他们和我们并列。 他们不算野蛮人了,以后应当尽量以外交途径解决双方纠纷。”马拉科夫公爵提议道。 佛理文一口否决:“我们不能退!” 如果煞气退潮与这块土地的巫师有关,那么自己必须要在这里立住脚跟,弄清楚事情来源以及未来的走向,为日不落帝国的未来做准备。 佛理文迅速找了一个借口:“先生们,未开始接战就死了这么人,如果直接退走,我们都得身败名裂。” 马拉科夫公爵不禁沉默,他这一方也死了好几个天使,不打一场就回去,的确不好向国会老爷们交代。 佛理文继续诱惑道:“远东的海岸线很长,城市众多,广南联盟控制的只有南方小部分。我们可以去北方,去他们的都城。 他们北方的政权还是我们熟悉的野蛮人掌控,我们可以轻易打败他们。 我们要攻破他们的都城,将那一座古老的城市千年的积累全部抢夺精光。 诸位,只有一场痛快淋漓的胜战才能洗刷干净我们身上的污点,获得国会老爷们的原谅。” 其余三位权天使顿时被说服了。 然而未等他们商讨应对策略,一道的香味扩散开来,微弱至几乎不可察的法蕴在战舰之间泛起。 第437章 佛理文的裁决之光 晴朗的天空被一片乌云遮住,瞬间由白天化作黑夜。伸手不见五指当中,佛理文急急大声警告道:“小心敌袭!” 他的声音没传出去,好像被黑暗吸收了,别的地方也没有声音传来,四周骤然陷入沉寂之中,甚至连原本就在身边的三个权天使也感应不到。 明显这是不可能的! 佛理文没半点慌张,他相信自己的圣术修行,也相信脚下的耶和华尼西圣坛足以庇护自己。 他嘴里立即诵念着圣经,一边以金杖插在耶和华尼西圣坛之上,顿时无量的圣光泛起,溢出,往四面八方流淌,将天上海里都照得一片明亮。 船上没人,祭坛上站的只有他自己。 海上没有一丝风,水面如镜,也不见其他船只,只有一个个站在水面的人影。 密密麻麻,怕有数万人之多,有的衣衫褴褛,有的却是非常华丽的绅士服饰。所有人都目光呆滞,静立如雕像。 当佛理文扫视过去,看清每一个人的脸,无数尘封在心底的记忆猛然涌起,那些人顿时鲜活过来。 他的父母祖父母,兄弟姐妹,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同事,友人…… 更多的是由他亲手杀死的人! 每一个天使的诞生都得以无数生命来铸造其王座。 佛理文听到每一个人的声音,它们都在诉说着当年的恩与怨。 恩终究是少,怨恨才是主流。 最后无数的声音汇聚成一股意志:你有罪! 圣经里的末日审判:“我又看见死了的人,无论大小,都站在宝座前…… 他们都照各人所行的受审判。” 佛理文清楚自己正在受到亡者的审判。 他骤然笑了。 圣术修行本就注重精神修养,他作为上帝最虔诚的信徒,坚信自己绝对不会受到神的末日审判,更不可能有土着巫师依照上帝的旨意对自己审判。 相对于之前那道能消万法的术法的惊艳,眼前这无疑是一道拙劣的巫术!!! 佛理文身上的圣光与脚下的圣坛互相映照,提起圣杖向天吟唱:“迷惑我们的魔鬼都应被扔在硫磺的火湖里,就是兽和假先知所在的地方。他们必昼夜受痛苦,直到永永远远……” 圣洁的吟唱牵动汹涌的力量,直接将眼前一切幻象冲散,抹除。 佛理文眼里重新现出战舰甲板的情景,身边依旧站着三位权天使,远处还在开炮,炮声隆隆。 太阳在天空挥洒正午的阳光,海风拂面,带来咸腥的味道。 “诸位,我刚刚受到了幻术攻击……”佛理文话音未落,却发觉正背对他的马拉科夫公爵忽然转过身来,双眼全黑对他狂笑不已,露出其全力凝聚的一门圣光炮,庞大到令人颤抖的圣光力量正高速汇聚,将发未发。 马拉科夫公爵被巫师控制住了! 佛理文但觉背脊发凉,森然的死亡威胁浸透心胸。在近距离之下就算他修为绝世也很难挡得住一发权天使级别的圣光炮。 千钧一发之际,他毫不犹豫抬起手中金杖往前一推。 他的身体、权杖、耶和华尼西圣坛三位一体,立即迸发出强烈到无法直视的光芒。 强光如滔滔长河一般瞬间透过马拉科夫公爵的身躯,直接将他连同身后的一连三艘巨大的风帆战舰灼烧瓦解。 这是权天使巅峰的全力一击,马拉科夫公爵近在咫尺之下就算聚精会神也未必能挡住,更何况事发突然。 这位法夷的公爵鼓着眼睛,无比诧异地盯着佛理文,满眼的不解:“佛理文阁下,嗯为什么杀我……” 他不知哪里出错了,只无力地张了张嘴,瞬间化作飞灰。 其他两名英吉利权天使大惊失色:“我的上帝,哦,我的上帝呐!大主教阁下,你干了什么?” 他们下意识飞身而起,远离佛理文,警惕地在身上布满一层圣光。 佛理文目光闪了闪,他知道自己还是中了苏文的术法,心里涌出强烈的后悔之情,却在一瞬间又以无比强大的精神意志压下。 他已经知道苏文这道法的可怕,完全不比撒旦的魔法差,但凡自己有少少愧疚,必然受其影响,坠入魔鬼的炼狱之中。 “机械心智!” 他使了个驱除一切情绪的圣术,使自己完全成为机器一般的理智状态,内心不再有丝毫波动,如此可以完美克制魔鬼的诱惑。 佛理文从容地道:“马拉科夫公爵中了巫师的魔法,他堕落了,我刚刚看见他张出黑色的充满污垢的翅膀,露出狰狞的面容。 所以我对其放了一个净化之光。 如果他没有堕落,依旧保持内心的圣洁,根本不可能受伤,而结果正如我所料……” 你确定你施展的是净化之光,而不是裁决之光? 两个权天使目光落在隔壁猛烈燃烧的战舰之上,沉吟不语,然而他们的怀疑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整支舰队已经陷入了混乱之中。 “我有罪!” “我是魔鬼,我将会下炼狱!上帝啊,请宽恕我的罪孽……” 舰队惊叫声不断,火枪的鸣叫此起彼伏,有人高呼着跳海自尽。 一切迹象表明他们正遭受玄妙的可怕的术法袭击。 佛理文赶紧道:“那个土着巫师正在对我们施法,相信大家都清楚其强大。 为免更多的伤亡,我们应该撤退了! 让全体战舰扬帆离开这片该死的海域吧!” 佛理文其实知道苏文这道法大部分的威能还是落在他身上,舰队其他人都是受到波及,只需要一道净化之光就能解除。 但是他此刻只能小题大做,挟持形势坐实马拉科夫公爵受巫师诱惑堕落为黑暗天使,如此自己刚刚所为才是正确选择。 他不容置疑地施展了一道庇护所的圣术,将整个舰队纳入自己的圣术力量范围,然后强令所有战舰起航,也不管跳海自杀的众多士兵,直接驶入茫茫大海之中。 等联盟军的战舰反应过来之时,他们已经远去,只留下满海的洋人士兵尸体,略略点算估计有三四千之多。 此时妈阁的佛郎机人比洋人联军更加绝望,基玛良士惨白着脸瞪着蔚蓝的天空,颤抖着嘴唇,好几次说不出话来。 向来无敌于世的天使们被联盟军炮弹炸成血花,神圣的外衣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恶狠狠撕开,打碎。 如天底下最薄的瓷器一般碎裂! “上帝啊……”基玛良士终于呻吟道。 副官阿穆恩同样脸色好不了哪去,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开口道:“总督先生,我认为我们要赶紧竖白旗了,否则一会尊贵且强大的联盟军战士开火,我们可怜的小伙子们恐怕要遭受重大的不必要的伤亡……” “尊贵且强大……”基玛良士呵呵了几声,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想过东方的土着会与这些赞美词语联系起来。 但是眼前的战况无疑已经证实了这一点,对方的确尊贵且强大,甚至有轻易灭了佛郎机的实力。 天佑佛郎机在遥远的西方,天佑广南联盟军的海军并不强! 基玛良士正要吩咐卫兵竖白旗投降,却骤然听见一道道尖锐的呼啸声。 戎马一生的总督先生自然不会对这种声音感到陌生。 “不好,是炮弹袭击!”副官阿穆恩大叫着,条件反射催动体内的圣术力量,然而他体内空空如也,那些原本应该充斥于体内每一处的圣光凭空消失,以至于体表连点光芒都泛不起来。 阿穆恩惊骇地望向基玛良士,见这位实力比拟土着尉级巅峰的总督阁下也是愕然,一样失去了所有圣术力量。 “原来这就是天使们受难的原因……”阿穆恩喃喃道。炮弹在他身边绽放灿烂的火花。 这座建造超过三百年的古老的关闸瞬间笼罩在一片腥风血雨之中。 佛郎机人拼命竖起白旗,然而联盟军却憎恨于他们出尔反尔,造成自己人的伤亡,根本不接受他们投降。 炮弹一波波地爆炸,直到半个小时之后携带精良枪械的联盟军战士才一拥而入。 其时关闸内活着的佛郎机人不过十来个而已,总督基玛良士和副官阿穆恩早已倒在血泊之中,彻底失去了气息。 第438章 宁予友邦,不予家奴 清国京城 “天变了!” 僧格林沁此时正在皇宫深处,微驼着背像背负了什么重物,手里握着镶满各色宝石的短刀,伫立仰望殿阁之间的天空,大饼脸上长长的眼缝露出一丝惘然神色。 他身边的太监仰头看了看,只见万里无云,哪里有变天迹象?! “时候不早了,僧王莫要让皇上久等!”太监弯腰低声催促。 僧格林沁木然收回目光,道:“走吧!” 大厦将倾,独木难支…… 待到养心殿,他没有解刀,徐徐而入。 “僧王来了……”在御书房,没有皇上,只有一丽人正在批奏折,她头也不抬,随口像对待下人一般打招呼。 僧格林沁眉头微动,犹豫了片刻,还是深深弯下腰去,就像给那片老大的天空硬压下去一般,道:“奴才僧格林沁叩见懿妃娘娘!” 眼前这位叶赫那拉氏诞下了皇上唯一的皇子,皇上顾虑自己身体不好,近来开始纵容她批奏折,插手政事。这是皇上为后事考虑,防止自己大行之后,幼子镇不住朝臣。 僧格林沁明白其中含意,所以低头弯腰,用奴才的自称来表示自己的忠心。 同时心里动念,皇上知道他和恭亲王亲近,此举是不是皇帝在拉拢自己? 天底下没有比扶龙之功更大的功劳! 僧格林沁低头,一言不发地揣摩着皇上的心意。 懿贵妃很满意他的言行,终于抬头,郑重地道:“卿家平身。” 她像首次看见僧格林沁一般细细打量这位中流砥柱的巴图鲁。 地位不同,看一个人的感受自然不同。以前是仰望高攀不起的王爷,现在却是打量自家的奴才,所以越看越满意。 “赐坐!”懿贵妃道。 当即有太监殷勤地抬来座椅。 僧格林沁眉头不可察地蹙了蹙,缓缓坐下,平心静气,气势沉凝。 “近来南方传来一个重大军情,说洋人在广南发动战争,被广南打得惨败,死伤过万。此事卿家可有听闻?” 此时离战争已经过去了半个月,真真假假的消息传得满街都是。 僧格林沁闻言,心思顿时无比复杂。他有自己的情报渠道,对战况也知之甚详。 年轻的道人凭一己之力阵杀五位将级,几十名校级,四五千洋人士兵。这个战绩惊人骇闻,许多人都认为是假的,是广南特意夸大,以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但是僧格林沁知道那是真的。 他暗自叹息,当初他曾与苏文在江宁一战,苏文给他的印象还是极其深刻的。年纪轻轻就拥有将级强者的修为,天赋异禀。 只是僧格林沁接受不了其术法寄托的劳动者理论,也不看好其前途。 相对而言他更喜欢曾守正的改良儒学。士绅在这个古老文明之中一直占有重要的位置,就算是洋人国度,绅士们也是国中支柱,如何能被唾弃? 白云观贼道越强,越该死! 他会带大家走错路,使神州战火连绵,空自内耗! 僧格林沁一边想,一边徐徐开口道:“奴才以为事情大体是真的,但定有夸大之嫌!” 懿贵妃轻笑,似乎早已猜测到“真相”,此时无非借僧王的话印证自己先见之明。 她道:“那有劳僧王给本宫好好说说了。” 僧格林沁暗叹一声,有时候真相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因为会唤醒这些贵人的美梦,使他们看清残酷的现实,以至于将罪责怪罪于唤醒者头上。 即使是他这等地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说话。 “白云观那道人确实很强,毋容置疑。他前年杀洋人两将级,去年又杀了英夷港岛的两将级,再有平海盗和倭国行,死在其手上的将级超过两手之数。 气焰嚣张,古今未见! 心狠手辣,天理难容!” 僧格林沁先下了一个定调,让有点不服气想反驳的懿贵妃点了点头,他顺势道:“但是终究是以一对一,以一对二的打杀。 说明其本领也就将级稍强的层次。 他在广南无人能制,最大原因是作为术法寄主,其言论过于蛊惑人心,使得两岭无数百姓受其蛊惑,遵行其道,化两岭为其术法领域。 众所周知,术法寄主在自己领域之内实力倍增。 所以当洋人入岭东,那是入了虎穴狼窝,失去了天时地利。 而且洋人将级来自不同国家,这一次据说有八个国家参与。 八个国家八个将级!” 僧格林沁抬起双手,竖起八根手指,强调道:“国家之间素有矛盾,八个将级聚在一起,互相牵制互相使绊子,力不能往一处使。 没了天时地利,又没了人和,洋人战败也成了必然!” “原来如此!”懿贵妃目光灼灼地道,“所以洋人就如当年六国伐秦,面和心不和,终究只能以失败告终。” 僧格林沁木着脸道:“洋人失败是必然的,战果夸大也是必然的。奴才以为,洋人将级损失应该是一二之数,各国经不起损失,逡巡不前,定然有些人退却,因而有分崩离析的局面。 如此才为广南贼有机可乘,夸大其词。” 懿贵妃证实了心中猜想,脸色顿时一变,抱怨道:“下面的人得到消息也不去细探查证,乍呼乍呼地闷头往上报。 没个准确的! 白云观那逆贼据说才三十岁,就算从娘胎修炼,也不过三十年而已,能成将级已是侥幸,何德何能以一敌八。 若他真有这个实力,直接来占我皇都坐我皇位好了,天下还有谁能制他?!!” 僧格林沁心里有苦涩,他点头附和道:“娘娘英明,是这个理。 不过……” 他语意一转:“此子年纪轻轻就有将级的修为,又是狼子野心,占有两岭越北三省之地,已成我心腹之患。 如今太平贼已经衰败,广南贼的危害越来越大,朝廷当早下决断。” 他强调道:“不杀此子,日后定成大患。” 懿贵妃听出其言辞的郑重,不由认真思索了一会,又无奈地笑了笑:“西北拜火贼,苏北捻贼,江南太平贼,两岭广南贼,哪里不是贼? 哪个不是危害极大? 无非轻重缓急而已。” 江南粮米之乡,商业发达,朝廷大半税收来自那里,那才是心腹要地。只要太平贼一日不灭,朝廷就一天也空不出手去对付其他反贼。 当年潘正元就是看中这点,以此阳谋牵制住朝廷,这才有空暇推动广南的立宪变革。 懿贵妃再次道:“先不说反贼,洋人联军在广南讨不到好处,现在已经到津门之外,叫嚣着和我们谈判。 洋人真是好笑,他们在广南讨不了便宜,就想来我们这里找补。 难道他们以为我们朝廷还不如广南贼?!! 按我说,僧王啊,你上一次还是打轻了他们!” 知道广南贼胜了洋人,懿贵妃先入为主,对洋人联军就有了几分轻视。她豪气干云地道:“僧王你去津门和洋人谈一谈,若是要些小甜头,给就给了。我天朝富有四海,不在乎,无非打发些个乞丐。 如果狮子大开口,就再打! 我京师有来自草原的十万铁骑,骑射无双,断不能被十万八千里外劳师远征的蛮夷所能威吓到!” 懿贵妃信心十足,言语铿锵有力。 听在僧格林沁耳里却极为刺耳,他张了张嘴,想说现在的时代已经不是两百年前骑射为王的时代,是朝廷已经落后于洋人,他想说洋人联军势大,绝非上一次可比。 然而有广南贼大败洋人八国联军珠玉在前,没有人认为朝廷会比不过广南贼,所以顺理成章,败于广南贼之手的洋人联军也不可能打得过朝廷。 这是非常合理的逻辑! 僧格林沁绝不这样认为。他知道洋人的强大,也知道白云观苏文的可怕。 清醒者有时候是很可悲的! 僧格林沁暗暗苦笑一声。然而他终究不能看着上位者如此错下去,最后葬送自家江山。 “奴才遵旨,但奴才有话说。 洋人终究是想抢钱,抢了就走。他们离我们十万八千里,难道还能留下来不成?他们有自己的国家,叶落归根,狐死首丘,人之常情,反而是那些反贼想要我们的命。” “洋人来了,我们还可以退回关外。若是反贼起来了,我们怕关外都保不住。” 懿贵妃柳眉一扬:“僧王的意思是?” 僧格林沁神色凝重,虎躯渐渐挺得笔直,头上似乎有个无形的东西骤然一震,再无半点奴才模样。 他徐徐开口,说出自己早就想说的话:“不如联洋平叛!” “广南贼、太平贼、捻贼都是一伙的,首尾呼应,朝廷虽然最强,却难以一心多用。 如今洋人联军惨败,万里迢迢远征若徒劳无功,绝不肯甘休。这就是我们联合的基础!” “利用一切能用的力量倾力平广南贼、太平贼、捻贼。此事若成,我国祚当能再延三百年!” 第439章 九龙屠神阵 鲁南高楼寨 苏文负手徐徐走进群山簇拥的一个村庄里。 他金冠羽衣,一身清风,悠哉悠哉地走在弯弯的村道上。 时近五月中旬,暑气渐重。轻雨骤下骤收,仅仅落下一地泥泞。村庄弥漫一股极其难闻的尸臭气味,似有剧毒,连树木都枯萎了,草色也不见,村内处处一片荒凉衰败。 四周死寂,无人无牲畜,更无鱼虫飞鸟。 直到走到村子的中央才见一人。 那是一个年老的儒生,长须垂胸,鬓发染霜,双眼血红,似乎甚是疲惫。 宋岳桓,是红花会总舵主洪和尚的弟子,也是丁宝贞的师父。 看到苏文,宋岳桓眼睛骤然一亮,离远拱手道:“守一掌教,宋某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掌教大发神威,阵斩洋人五个将级,战果惊震天下,可喜可贺!” “原本大家还有所怀疑,难以置信,便连朝廷也宣告洋人联军劳师远征,实力不过尔尔,广南自抬身价,贻笑大方。 不想那些在掌教手下逃脱的残兵败将竟然悍然自津门登陆,一战攻克津门,二战败僧格林沁,败十万铁骑,三战直入京城,整个京师无人可挡,逼得那狗皇帝仓惶逃蹿到承德避难。” 宋岳桓满眼赞叹:“直到此时,大家才惊觉广南胜战的辉煌。如今掌教已被各方公推为神州第一强者,无人能比拟。” 苏文闻言有点恍惚。 洋人联军在妈阁战败北上,一个月前便到达津门。 听说一开始朝廷还比较积极与洋人联军谈判,但是朝中群臣对此甚为不满,群起攻击痛骂。 被广南贼打败的洋人不过一条丧家之犬,堂堂天朝上国的朝廷还要畏惧它,还要给它好处,屈辱求和? 难道朝廷还比不过广南贼吗? 难道天下第一高手的僧王比不上广南贼道? 于是有大臣以头抢地,以死相谏,要求朝廷废除一切不平等条约。 皇帝逼不得已,而且也心动了,想在死前洗刷以前的耻辱,于是便与洋人联军开战了。 结果京城丢了,皇帝逃到承德避暑山庄,想想那些蠢货误国,气得吐血不止,也一命呜呼了。 早就二十年前那场与英夷的战争,便令人看穿了朝廷的虚弱,现在更让天下人确信朝廷的无能。 “大家都意识到改朝换代的时候来了,我们的事业就要成功了!”宋岳桓大声说道,他脸上涌起一股红光,只觉得红花会持续了两百年的抗争终于要有了结局。 苏文微微一笑:“是啊,我们的事业就要成功了。不过在这紧要关头,我们还要继续努力,誓要坚持到整个天下光复为止!” “要的,必须的!”宋岳桓连连点头。 苏文接着道:“我收到传信说洪总舵主不适,特来探看。不知尊师现今贵体可安?” 宋岳桓一怔,欲言又止,最后勉强地道:“掌教亲自去看好了。请,快快有请。” 在宋岳桓的带领下,他们走进一座小庙。 那是一座供奉关帝的庙宇,才四五十方。腥臭更是浓郁,扑鼻而来,闻之欲呕。 看清庙内景象,苏文目光一滞。 只见洪和尚盘坐在神像前的蒲团之上,身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肉条,犹如触手一般不停蠕动,最长的怕有数米长。 其目光混浊不堪,痴痴呆呆,已无智慧之光。 还有数条手臂粗的铁链将其锁在地上,铁链贴着满满的纸符,压制着且层层消磨着老僧体内近乎失控的力量。 宋岳桓叹一口气道:“煞毒攻心,异化成怪。 每个将级最终的结局都是如此。 师父早就预料到,提前准备好符阵将自己锁镇。现在只等寿尽,自然消亡。” “他老人家其实很不愿意被人看见自己这般丑陋模样,所以才早早寻了这一处无人村庄作为最后归宿。 掌教看过之后,还请速速离去。” 苏文闻言只能道:“好,那便再会了!” 他转身就想离开。 然而此时老僧身上的锁链猛然叮叮当当作响,崩得紧紧的,其上纸符一张接一张地燃烧起来。 老僧双目泛起红光,朝两人望来,眼里尽是杀戮的欲望。 呵呵! 他喉咙里发出巨大的吼叫,震得庙顶瓦面哗啦啦作响。身上一条条触手纷纷扬起,如龙蛇一般朝两人卷来,其动若雷霆,煞气裂空,如一头吞噬时空的灭世魔物。 “糟糕了,师父已经完全丧失意识,”宋岳桓大惊失色地叫道,“烦请掌教出手,若让他走脱,只怕苍生有难了!” 一个将级的怪物足以使千里之内生灵涂炭。 “好!”苏文叹了一声,回首往袭来的怪物一指,手指蕴含强大的法蕴,指尖触及之处万法皆消。 怪物的触手嗤嗤地蒸发出阵阵烟雾,似冰雪一般溶解。大概吃痛了,发出尖锐刺耳的吼叫。 “掌教,宋某也来助您一臂之力。”宋岳桓叫道。他在苏文背后催动力量,竟也到了将级层次,双掌绽放灼目的黄色光芒,自有一种厚重如山的法蕴。 啪! 宋岳桓双掌毫不犹豫地拍在苏文背上。他目光幽深,嘴角露出一丝痛快的笑意。 如此力量近距离拍在身上,就算将级巅峰也绝对受不了。 什么狗屁天下第一高手,充其量不过一个蠢笨如牛的愣头青! “宋岳桓”暗自啐了一口,为自己的成功绝杀而喜。 然而他脸色立变,只感到拍在苏文背上的力量如石沉大海,没有半点踏实感。 此时怪物已经尖叫不出声,苏文的指尖消融了一切触手,直接点在洪和尚的眉心处。 嗤嗤! 无数恶臭的黑色煞毒从洪和尚身上喷涌而出,附在庙里墙壁瓦面,关公的泥塑木雕之上,将一切腐蚀污染扭曲。 那深沉可怖的煞毒混乱的法蕴足以让一切食煞者身死道消。 “宋岳桓”脸色急变,他可真不敢沾上这些毒素,收掌急退,眨眼便抢着至关公庙外。 再回望小庙,已经覆盖在纯黑的煞毒之内,如雾如云,却又张牙舞爪,似乎拥有意识。 “宋岳桓”看着都觉得烦心欲呕,身上血肉麻痒,蠢蠢欲动,像有了自己的意志。 “猎物入瓮,大家快快动手!”他一边咬牙喝道,一边凌空而起。 立时村庄四周空间似水波般波动了一下,被完全封禁住。又有阵阵龙吟响起,群山震颤,天摇地动,一股股的地脉龙气涌来,从四面八方冲向村庄。 霎那间整座村庄的树木房屋均成齑粉,地陷几十米深坑,从山巅奔腾而下的泥石流与地下涌出的泥浆覆盖在原本村庄之上,将这里填得平平整整,再没有原村庄的半点痕迹。 地脉龙气本是千万年的积累,雄浑无与伦比,每一股龙气都不输于将级全力出手,如此等同于十数位将级合力攻击,威能可谓惊天动地。 “成了!” 宋岳桓大大松了一口气,面容变幻,连身上的气息也跟着变化,还原为一个矮胖的老头。 第440章 敢教日月换新天 “穆彰阿,干得好,你立大功了。待回京城,我请你去八大胡同耍一耍!” 从各处山端腾起一群人。 穆彰阿扫眼过去,正是他熟悉的几名护国和三个洋人。 护国为首的是僧王僧格林沁。还有身穿朝袍,头戴顶戴花翎的一品顾命大臣肃顺和景寿两人。 再有一个却是当下以新儒学说闻名的曾守正,其气息也到了将级层次。他落在肃顺身后,小心翼翼地矮上半个头,像肃顺的门客一般。 自然的,若不是肃顺大力担保,又有僧格林沁说了好话,皇太后(懿贵妃)定然不会赠他一截大清国运,使他一下子多了几十年功力,成了将级。 不过……此人大忠似奸,未必甘心做奴才,国之龙脉还得我们旗人守护! 穆彰阿鄙夷,不屑多看曾守正一眼。再看另外三个洋人目光便变得尊崇与敬畏。 最近力压众护国,率领洋人联军占据京城的英夷约克大主教佛理文正和蔼地笑着,像一个慈和的邻家老头。 而其余两个洋人权天使则面无表情,目光冷淡。 穆彰阿对大家团团抱拳作了一礼。 一品顾命大臣景寿身材瘦小,慈眉善目,眼角尽是笑纹,他笑嘻嘻地扬声道:“洪和尚身上的毒已经引爆,加上我们龙脉护国的九龙屠神阵完美绝杀,白云观贼道就算有三头六臂也逃不出生天。” 此地地形甚妙,坐落于群山之中,四周山峦起伏,群峰汇聚,自然而成九龙戏珠的风水局,村庄便是九龙口中的宝珠。 只需要以龙脉奇术稍稍改易,即成一个上好的杀阵九龙屠神阵,由几大将级催动,威力无穷。 身入此阵,被九道龙脉挤压吞噬,再遭受一个术法寄主几十年来积聚了百万人级别的煞毒污染,必无幸理。 众人目光闪烁,都为伏杀计划的惊人顺利而兴奋不已。 穆彰阿反而有点担忧,他忐忑不安地道:“那位贼道的术法似乎有点门道,刚刚我看见他似乎能消融驱除煞毒,而且我全力一击竟然被其接下了,说不定还有生机……” “不可能!”众人当中官位最高的护国肃顺立即断然道,“此煞毒乃天下第一恐怖的奇毒,普通将级沾染一下都会异化,何况他被九龙之力碾压,就算传说的帅级也得一命呜呼。” “如果他在九龙屠神阵启动之时及时脱身,那也难说,但是他被困在阵里,那就只有灭亡一个结局!” 肃顺言语铿锵有力,就像在朝廷上面对其他大臣一般气场十足,给人强烈的信心。 僧格林沁低头看着大阵细细琢磨,大阵力量恢宏,运行极其顺畅,不见丝毫晦涩。 但是也正是如此顺利,反而让他觉得甚不真实,难道那位道人都不带抵抗一下? 地下数十丈处,阵法的中央已被强大的龙脉力量搅成一团混沌,杜绝一切术法,即使以他的实力也无法探查。 他抬眼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佛理文,问道:“大主教阁下可有什么建议?” 他语气毕恭毕敬。 佛理文温和地笑了笑,手里捏着金杖扬了扬,道:“尊敬的王爷,各位大臣。 我很感激你们豁免我国大烟的进口税以及准许我圣公会教士入内地的传教权。 所以我们承诺为了这场袭击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但是请注意,你们才是袭击的主力,而且因为不懂你们巫师的力量,我们也无法提供专业的意见。 请各位谅解!” 他满口我不是主要战斗者,只是被雇佣,出出苦力气的说辞,让僧格林沁不由深深蹙眉。 佛理文再次道:“当然我希望你们的敌人已经伏诛,上帝会保佑你们!” 景寿听了很高兴,冲大家道:“你们听,洋人也觉得我们胜了。 什么天下第一高手,无论多高的修为,只要我们懂得运筹帷幄,懂得智取,轻松就要其性命。 《孙子兵法》、《孙膑兵法》、《吴子》、《六韬》、《尉缭子》……祖先给我们留下满满的计谋遗产,我们只需要活学活用,就能强大,就能赢到最后。 对洋人也一样,他们无非仗着船坚炮利,我们不要硬拼,要用计……” 他话匣子打开就滔滔不绝,也不管三个洋人就在眼前,就像自己在京城的茶馆里侃大山一般。 肃顺听着景寿唠唠叨叨,卖弄清奇的脑洞,不由不耐烦地道:“走了走了,回京城去。若是不确定贼道死没死,派一个护国去广南轰了他白云观,他若不死自然现身。” 肃顺向来不屑景寿,平常只懂唱戏弄鸟,不思为国出力,危急时半分功力也使不出来,念叨躲到大后方去运筹帷幄。 俗话说文不爱财,武不怕死,国家可兴。护国本应是朝廷最大的底气,最强的武力,是面对侵略者的第一防线。 如今这道防线早就烂到根子里去了,西北、东北、沿海处处防守,处处守不住,连京城都被洋人攻破。 “八个将级谋算一人,有什么好高兴的。打完赶紧回京城,别一不小心又被别人攻占了。”肃顺啐了一口。 护国各有职责,这边聚集,另一处便没了遮掩。若不是之前倭国仙人诱杀了一大批将级散人,白云观那位掌教又杀了罗刹国的远东总督穆拉维约夫,令天下形势变了许多,今次也聚集不了那么多的护国将级。 僧格林沁终于舒眉。他沉声道:“我们走!” 九龙屠神阵根植于龙脉龙气,会自动运行,直到将周围千里之内的龙脉龙气耗光为止,按其消耗估计得持续五十年。 那时在场几位多数不在了,哪管得洪水滔天! 众人正待离开,但觉四周虚空一沉,便连空间间隙都被封了,像滴入一滴松脂将众人凝成了琥珀似的。 “你们看大阵……”一直默不作声做隐形人的曾守正突然惊叫出声。 九龙屠神大阵猛然一震,原本井然有序的力量暴走,群山山头震颤之中,一个正面长宽各有万米的大印徐徐升起。 大印印面有字:“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印体四周则有九龙盘踞,力量之雄似能将天砸出一个窟窿。 一时之间众人尽觉窒息,虽然身在高空,却似头顶泰山,被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难道是帅级层次的力量了吗?白云观道人晋升了帅级?”僧格林沁无比震撼,他作为将级巅峰,更能明白自己与此印所蕴含力量的巨大鸿沟。 佛理文也是变色,他赶紧唤出耶和华尼西圣坛,想带另外两名同伴遁逃,然而随着大印的升高,众人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强,就连圣坛都摇摇欲坠,自身难保。 啊! 一声惨叫,众人当中实力最弱的景寿皮肤龟裂,露出一道道偌大的裂痕,可见其中鲜红的血肉和森森白骨。 穆彰阿七窍及毛孔都在流血,只一瞬间便成血人。 曾守正满脸惊骇,身上浮现巨大的圣人像,诵经不断,然而不过几个呼吸,圣人像就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肃顺满脸通红,向来自傲的护国修为在这开天辟地般的力量之前也就和普通人差不多,微不足道。 而众人承受的压力还在倍增之中,似无极限。 当巨印完全浮出地面,有两人现身。一个是老僧,瘦骨嶙峋,身上气息似凡人般低落,却是纯净得如清水一般,不带半点煞气。 一个羽衣金冠,悠悠抬头,眸光倒映着蓝天白云,以及天空众人。 “白云观守一道人!” 第441章 僧王之死,天亮了(全书完结) 僧格林沁心一颤,他无法想象苏文如何将异化之中的洪和尚救了回来,自食煞奇术占主流之后的数百年间,从来未出现如此奇迹。 正如他也完全想不通苏文凭什么在九龙屠神阵之中幸存,不但没受半点伤,还反客为主,将九龙屠神阵的龙脉龙气凝聚成翻天印。 如今此印的威能怕比九龙屠神阵更加强大更加恐怖。 僧格林沁头上那片天空咔嚓咔嚓不停碎裂,就要撑不住了。 他扫了一眼众人,景寿、穆彰阿行将就木,就连佛理文等三个洋人也只能在巨印倾轧之下苦苦挣扎。 大清国要完了…… 僧格林沁幽幽叹息一声,惨然道:“我给你们争取一丝机会,你们能逃就逃吧!” 他望向苏文,再沉声道:“守一掌教,你敢不敢接我一刀?” 苏文没有回答,神色不变,就像说:你来吧。 僧格林沁不由哈哈大笑,状若癫狂。 “我背这一片天背了太久,也是时候放下了!”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日升日落,奈何奈何!” 他手握腰间之刀,上一次没有出鞘的刀这一次终于出鞘。 但见一道匹练横跃于世间,霎那间遍布整个天地,满天响起虎啸龙吟。 佛理文脸上阵阵刺痛,伸手一抹,手里尽是湿腻的血,原来刀气无声无息已渗入肌肤伤及血肉。 这可是在耶和华尼西圣坛的庇护之下造成的伤害。 他不由暗暗心惊,之前直取清国京城如入无人之地,以为土着巫师除白云观道人之外都是些外强中干之辈,没想到这位眯眯眼竟然藏拙了。 同时也是迷糊,如果之前僧格林沁用尽全力对付自己,定然不会使他们的都城陷落,但是他却藏着不用,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刀光无穷无尽,如银河落九天,直接斩向撞上来的翻天印。 两股庞大到极点的力量相撞竟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而是炸裂起一道道水桶粗的空间裂缝,如黑色闪电往四周蔓延。 曾守正但觉身上的压力一消,身体恢复掌控,想也不想就往远处纵跃。他寒意遍布全身,心神的警兆一直如警钟长鸣。 此时一道人影从他身边掠过,速度绝快,看衣饰应是穆彰阿。 曾守正正想喊一声,眼前骤然一黑,一道“黑色闪电”擦身而过,正正从前方的穆彰阿身上扫过去。 刹那间“黑色闪电”已到了千丈开外,而穆彰阿化作一蓬细碎如粉尘的炭火随风飘飞。 一代将级连抵御一息的能耐都没有就此陨落! 曾守正惊得亡魂直冒,等他抱头鼠窜出百里之外,这才远离了“黑色闪电”笼罩范围。 他仍然不敢怠慢又再飞身外逃了十几里,这才稍稍喘一口气。 此时才发觉左边肩膀到手肘少了一大块肉,伤口炭黑一片,可见骨头。只是整个手臂麻木了,没有半点痛觉。 他回首看去,只见远方无数黑色闪电肆虐,如狂魔乱舞,如世界末日。 声音这才传来,顷刻间雷池炸裂,震耳欲聋,潮涌滚滚。 他默然片刻,忍不住涕泪直流。就算当年被太平军打尽了家底,欲投水自尽之时也不曾如此狼狈。 泪水婆娑间,又见肃顺在身前闪出,身上衣衫尽毁,全身肌肤遍布密密麻麻的黑色纹路,看起来诡异可怖。 肃顺手里提着半只人。是景寿,他下半身不见了,上半身处处龟裂,血肉模糊,气息渺渺,也不知是生是死。 “肃顺大人!”曾守正叫了一声。 肃顺瞥了他一眼,有点惊讶,随口道:“你可真是好彩,毫发无损。 景寿被那空间裂纹舔了一下,半个身子没了。我不忍看他死去,上前拉了一把,没想到其体内还积有一股狂暴的力量,我倾尽全力都抵挡不过,将一身衣裳都毁了。 好在伤势不重!” 他没太在意自己不着寸缕的形象,声音出奇的平静,又道:“我还看到那三个洋人正正被一道力量劈中,两个当场成了飞灰。 那个佛理文果然不愧是绝世强者,竟然生生抵住了,也逃得了生天。 可惜了,此人若死在这里,我们就可以公然撕毁之前的协议,翻脸不认人。如今却不好办。僧王若死了,没有能制约他……” 曾守正知道肃顺定然不似表面那么冷静,其平常素来少言寡语,此刻唠唠叨叨才是不正常的表现。 他赶紧脱下外衣,递给肃顺遮体,忍不住又问:“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 肃顺默然半晌,道:“回去,该干嘛干嘛。”他接了曾守正的外衣,随手拴在腰间,提着景寿飞速远去。 八人联手也打不过那道人,还损了一半的人手。在绝对的武力面前还有什么办法呢,无非是混吃等死。 曾守正呆立原地,忽然听见僧格林沁的声音伴随雷鸣而来。 “守一道人,你中计了! 你用了超出天地意志所能容忍的力量,天地意志不可能放过你。 你如今只有两条路,一是飞升上界,一是被雷霆劈死。” 僧格林沁哈哈大笑地道:“虽然你修为高绝,然而无论多高,在老天爷的眼里终究是稍大的蝼蚁而已。 我虽然死了,但你也没法留在人间,所以你威胁不了我大清国。 这一局还是我僧格林沁赢了!” 曾守正能看见僧格林沁的身影在空中燃着起大火,亮如大日。即使隔着老远距离也可感应到其体内的煞气正飞速散逸,返于这片天地。 而随着僧格林沁的死亡,整个天空都暗了下来,似乎有一股独特的庞大到不得了的意志降临了。 天地意志! 曾守正眉心一跳。他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既哭且笑:“这下好了,有老天爷亲身下场,守一定然得离开人间!僧王千古,为天下做了一件大有功德之事。 天下人有福了!” 这位前同门给人的压迫感太强烈了,可以说只要他还在,整个天下的修行者们都得活在其阴影之下,惶惶不可终日。 苏文抬头仰望这骤然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天空,那种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力量降临,就连他这般修为都觉得透不过气来。 他以前在模拟千羽道人之时曾经历过老天爷的威逼,当时的千羽道人毫无反抗之力,对老天爷的霸道强横印象深刻至极。 不过他现时实力已经远超当时的千羽道人,体会又有不同。 洪和尚惊声道:“掌教不要管老衲,能逃就先逃了吧!” 苏文曼声道:“前辈放心,老天爷只是人以自己为模板揣摩而臆想出来的东西,或者说是天地本能更加贴切。 当我们危及这片天地之时,天地的本能就要将我们驱逐出去,但是如果我们失去了这个实力,或者说没到驱逐的标准线,它就只能容忍,不能驱逐。 当然如果老天爷真有个人意识,反而是好事,我喜欢和智慧生物交流。” 他催运斡旋造化之法,一身魔气瞬间被转化为奇香烟气。 庞大而纯粹的金纹奇香烟气在窍穴在经脉之中流转,然后渗出体表,散逸入虚空之中,企图与这片天地意志交流一番。 然而那股意志毫无反应,只在苏文术法根基转换之后犹豫片刻,缩回世界深处。 雷霆闪电散去! 天亮了! 苏文有点惋惜。 不过,如此也好。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大家按规矩办事。 我不违规,只凭着自己对规则的了解钻些空子,你也不能违规对付我,否则…… 他笑了笑。融合白纸的推演和开辟时空的能力,他其实已经跳出了棋局之外,不再是天地意志可以轻易拿捏的存在。 他回头对洪和尚,轻松地道:“洪前辈,天亮了!” 一语双关。 洪和尚一愣,看着散尽了闪电,变得澄澈清亮的天空,不由缓缓张嘴大笑:“是啊,天亮了,两百多年来的天终于亮了! 我洪和尚能看到这一天,死而无憾了!” 苏文修为已经天下第一,广南联盟军的实力同样也天下第一,足以平推这落后愚昧的官府。 光明的未来一眼可见! 洪和尚满腔喜悦,终于盼到了这一天。 “原本我还担忧宋岳桓死了,我红花会的这道符法后继无人。现在想来是天意,合该它消亡! 死而无憾,死而无憾啊!” 洪和尚笑着笑着,便盘坐于地,气息瞬间低落。他本就寿命将尽,了尽牵挂之后悄然圆寂。 苏文静立许久,道:“我也是时候离开了!” 打天下那是劳动者联盟的事,就算有将级阻挠,一炮之下万法皆消,实际上已不用他插手。 他筹划着往西方的欧罗巴之行,探访人造人的奥秘,再拜访一下那位游荡在欧罗巴上空的神秘幽灵,再看看圣廷的裹尸布、朗基努斯之枪、荆棘冠以及英吉利圣公会的天堂之门等等奇物。 接下来还可以去魔界。 也不知苏定找到了师父没有,师父老人家过得可还好? 慢慢来,旅途漫长,时间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