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台娇》 第1页 《玉台娇》作者:红尘多败笔 文案 半世出家,她本该无欲无求,然而一切从头,她又做不到笑看红尘。 正应了妙云师太那句话,她其实两脚从未踏出红尘半步。 她想保住沈家,想保全父母,更想寻得一位良人。 可这本就是个吃人的世道,乱世之中岂能独善其身? 在这场乱战中摸爬滚打,就必须忍常人所不忍。 她饿过肚子,受过屈辱,更遭到亲信的背叛。 但她坚信,最终能笑到最后的只有她。 这是一个女子的乱世红颜梦…… 【 第一章 如梦初醒 沈若华此生最大的遗憾乃锦衣玉食不知惜福,父母双全未能尽孝。不识这脚下一方土地是多少辈人幸幸苦苦创下,待到富贵荣华皆散尽,百年基业毁于一旦,方知悔。 那年沈家出了位名动京州的状元郎,原以为沈家能从此光耀门楣,谁料却是昙花一现,那状元郎便是若华的父亲。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时,汝南候府嫡女季氏下嫁沈家,当世人只道这状元郎可谓是人生赢家。 本该是家和人兴百福至,本该是儿孙绕膝花满堂。奈何却落了个悲凉的结局。回到京州后,若华曾回去看过那个生养她的地方,仍是粉墙朱户,毫无颓败色,却早已易了主。 淑秋自若华回来后便总来连云庵照料她,若华身子不好,倒叫淑秋费了心。她是若华从前的贴身婢女,现已嫁了人,跟着她丈夫进了一户商贾人府中做了食材採买的管事嬷嬷。淑秋早已没了服侍她的义务,终归是年少一点一滴积累的情谊,淑秋总是记挂着这位从前的主子。 “姑子,这冬日里寒气重。你身子又不利索,便好生躺着,别总杵在门前吹风。”淑秋说着上前扶若华坐到了榻上。 若华望着窗外若有所思:“若我没记差这样的寒冬十五年前也有过那么一次,当时觉着漫天飞雪好看得紧。如今同景,心境却不再似当年那般了。” 淑秋将手里的药碗递到若华手中:“如今正当乱世,我瞧着今年冬天严寒怕是比那年更胜,姑子尚有心思观雪兴嘆,却不知有多少人撑不过这寒冬。” 手上逐渐温热有了知觉,端起药慢慢往嘴边送。淑秋还在一旁候着,若华望着她:“观一观有何妨,指不定我便是那撑不过去的,只愿菩萨许我个如意的来世,也不枉我侍奉多年。” 淑秋皱眉,似是生气:“姑子又说胡话,什么来不来世,莫说不吉利的。” 若华苦笑道:“这么多年什么风雨没经过,哪还在乎吉不吉利的。” 淑秋嘆了口气,收拾好食盒,替若华掖好被角,又到书架上找来几本书放在床边上:“姑子要是觉得烦闷就看会书,外头风大。” 若华点了点头应道:“好了,我都知道了,你快些回去吧。” 淑秋应了声是,拎着食盒,掩好门便走了。 若华随手翻了会儿书,终是无法集中精力去读,便放下手中的书,沉沉睡去…… . “若华,若华……” “小姐,快醒醒……” 哭声喊声在若华耳边嗡嗡作响,脑袋隐隐作疼。心中莫名的烦闷,若华索性不去理会周围的杂声,又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没了嘈杂声,头上疼痛也减轻了些。若华缓缓撑开眸,入眼便是妆花床幔,镂空雕栏。屋里已经没了其他人,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倒显得鲜活起来。 这时门外响起脚步声,有人推门而入。 槿秀进屋见若华坐在床边,惊喜道:“小姐。您醒啦!” 若华此时只着了件里衣,槿秀见了又连忙找了面衫罩在了若华身上。 槿秀是周嬷嬷的闺女,周嬷嬷则是打小跟在沈夫人身边的侍婢,槿秀十岁那年跟了若华。 “夫人还不知道小姐您醒了,奴婢得去通知夫人。”槿秀说着兴沖沖的跑出了房门。 房中摆设一如当年,而睡在房里的人却早已不是当年的人。遥想连云庵的冬日,若华本以为自己就要这么去了,谁知一觉醒来,半老徐娘成了亭亭少女。 若华正想得出神,淑秋端着铜盆进了屋。若华见到淑秋总觉得恍如隔世,太不真实。 淑秋生性温婉,他的父亲本是地方小官,与沈老爷少时有些交情。因犯了事被贬,之后再无斗志郁郁而终。淑秋的母亲去得早,续弦的夫人待她不冷不热。她爹一走,家也散了,淑秋成了孤儿。沈老爷前去弔唁时将她带了回来,因身份特殊才做了婢女,事实上她并未做什么粗活。若华与她一同长大,情同姐妹。更因上一世淑秋顾她护她的原由,若华对她更为敬重。 淑秋放下手中的铜盆:“我见槿秀急急忙忙跑出去,就猜到是小姐醒了。小姐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若华揉了揉后脑勺:“已无大碍,只是头还有些疼。” 淑秋闻言松了口气:“那便好,估摸着再喝下几剂药便能大好了。”说完又想了想道:“昨儿少爷来看您,您还未醒……”淑秋这是特意在若华面前提文昊探病之事。 从前若华一点不喜爱这个胞弟,因为他太过听话,沈老爷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活像个人偶。若华少时爱捉弄他,将他书架子上的书撕得到处都是。 沈老爷回来看到院子里飘着的残页怒不可遏,让文昊趴在长凳上,用藤条使劲儿抽打。沈老爷问他为何撕书,他咬着唇不吭声。无论季氏怎么劝阻,沈老爷都不依,那是若华第一次见沈老爷动这么大的怒…… 若华想,那时自己年少不懂事,如今断不能再像从前那般。 “那他人呢?”若华问道。 “今儿一早回书院去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回来。”淑秋觉得小姐同少爷终究是一母同胞,割不断的血肉亲情。少爷前来探病,小姐问起少爷去向,这便是好兆头。 若华回了句“嗯”便没再多问。 沈老爷师从晋阳泰华书院,现书院院士谭文卿与沈老爷更是同窗,文昊进泰华书院也是遂了沈老爷的愿。按常理来说文昊这个年龄该是请先生入府指导,但沈老爷却希望文昊能得到更好的启蒙。 此时,沈夫人季氏得了消息正往芳华苑来,她今日着了一身如意云纹锦衣,温婉典雅,步态虽急却不失庄重。 季氏一进屋便屏退了屋内的下人,上前握住若华的手,轻轻将若华拉入怀中。这样的温情让若华觉得熟悉又陌生,她哽咽得难受。 “你可知母亲有多担心?你这么晕着不省人事的样子真真是把我吓坏了。”季氏言语之间透着的担忧,若华听的真切。 若华记得十四岁那年春日,相国夫人举办花会。特邀京中有名望的世家小姐前去相府一同观赏。她在那日不慎落水,大病一场,也就是此时了。
第2页 “女儿不孝让母亲担心了。” 沈夫人闻言有些气恼:“你是不孝,身体发肤授之父母,你这般不小心可有想过母亲的感受?” 若华低着头不知该如何面对季氏。 “夫人,夫人!”这时管家陈东在外叫道。 季氏皱眉,显得不悦:“何事慌张?” “徐国公夫人在外求见!”陈管家喘气道。 季氏心中疑惑,都这个时辰了,她来做什么?随即瞧了瞧若华说道:“那你便好生休息,母亲去去就来。” 若华朝季氏点了点头:“知道了。” 季氏在门前同淑秋、槿秀交代了几句便朝前院去了。 槿秀与淑秋便进了屋,又是穿衣又是梳洗,将若华收拾了一番。 收整罢了,淑秋又端了药过来:“小姐快乘热把药喝了罢。” 若华接过淑秋手中的药碗一口气喝下,这药甚苦…… 若华坐在榻上总觉得自己该到前厅去看看,思索片刻之后,朝淑秋道:“我想去趟前厅。” 淑秋一听,连忙说道“小姐才醒,夫人吩咐了让您好生休养,别再出门受了凉。” 若华知道淑秋是为她好,可她就是想去看看。淑秋对着若华好说歹说,可若华就是不依。淑秋拗不过,只得陪着若华去前厅。 到前厅时,国公夫人柳氏手托花瓷茶杯,与季氏有说有笑,一派祥和。徐澹雅坐在柳氏身旁,一言不发,倒还有几分国公府嫡小姐的样子。 见沈若华到来,季氏责备道:“不是让你好生休息,你怎的跑出来了?” “在屋里闷得慌,想找母亲说说话。”若华娇嗲的模样,让季氏怜惜得不行,也就不再说责备的话。 一旁的柳氏见了若华,开口道:“这便是若华了吧?身子可有好些?” 瞧着柳氏像是极讲究衣着打扮的人,一身锦罗玉衣,光彩照人。 若华朝她揖礼道:“劳夫人挂心,已大好。” 听若华这般说,柳氏笑着点头道:“那就好。” 若华在相府落水一事早就传开了,季氏无奈道:“让徐夫人、徐小姐见笑了。” 柳氏目光在若华身上转了一圈,道:“年轻活泼些而已,倒也没什么。”说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放下:“我瞧着沈小姐倒是个乖巧的,不像我们家澹雅没点贤淑的样子。” 季氏知道柳氏说的不过是客套话,回道:“夫人说笑了,若华性子顽虐,可比不得徐小姐端庄。” 柳氏笑了笑,又往门外瞧了瞧,道:“天色不早了,我与澹雅女流之辈亦不便久留,这便回了罢。” 季氏虽没诚心想留她母女俩,但是出于礼貌,还是得做做样子:“不如留下用晚饭,我让厨房多烧几个菜。” 柳氏推拒道:“多谢沈夫人美意,今儿也算在您这儿偷得一时半会儿闲,府中杂事繁多,可不能再偷闲了。” 季氏做一副惋惜状:“那我便让管家多派几个人送送你们,我也放心” 柳氏点头应道:“也好,那便劳烦沈夫人了。”说着起身整理衣衫,待离去。 第二章 安之若素 季氏向陈管家吩咐了一番,便谴他去安排。徐澹雅看了若华一眼,欲言又止,终是随柳氏出了沈府大门。送走国公府母女后,季氏让慕云将柳氏送来的补品拿去厢房。 “也不知她葫芦卖的什么药,巴巴儿的过来送东西,也不说什么事。”季氏嘀咕了句。 沈老爷这几日忙于公务回得晚,若华与季氏简单用了晚饭便回了芳华苑。 淑秋在院门口站着,待若华到了门前,便往她手里塞了封信:“方才夫人们谈话时徐小姐身边的丫鬟塞到我手里的。” 若华朝漱秋点头示意已知,便将信收入袖口。 徐澹雅在信中约若华明日巳时与她在般若寺见面,若华看完之后,燃了蜡烛将信烧了个干净。 锦绣已在屋里备了热水,若华洗漱罢,也就睡下了。 今夜,若华做了个美梦,梦到小时候季氏与沈老爷带着自己到郊外放风筝,空中飞满了五色缤纷的风筝,若华那只飞的又高又远…… “小姐,小姐?已经辰时了。”淑秋这会儿正在外面敲门,昨晚睡前,若华让淑秋今日辰时叫醒她。 若华睡眼惺忪,撑着床榻起身,朝门外唤道:“进来” 门外的淑秋闻言推门而入,将洗漱的铜盆放到架子上,开始替若华梳洗更衣。 菱花镜中的女子螓首蛾眉,双瞳剪水。美则美矣,却失了小女儿家该有的娇柔。 若华想,这不过是个躯壳罢了,自己早已是ju老荷枯,哪里来的什么娇柔? 沈老爷依旧早早上朝去了,若华还是没能见到他。若华也怕见他,自己对这个父亲又爱又憎,若华此时不知该用怎样的心态面对他。 收整好,若华便到正房去见季氏。季氏也才起,周嬷嬷正为季氏梳妆。 若华到她身后唤了声:“母亲” 季氏透过镜面看到了若华,便问道:“怎的?” “我想到般若寺去烧香请愿,求个平安。” 季氏是个信佛的,就若华落水一事,季氏也觉得若华该去烧香请个愿。 季氏嗯了一声道:“也好,我今日要到东城去一趟,陪不了你,你便把淑秋带上。路上注意安全,记得早些回来。” 若华又应了声“是,母亲且放心。” 季氏哪能真放得下心,她又将赶车的张叔叫来交待了一番,才让若华出了门。辰时寒气重,淑秋将若华裹得严严实实,若华觉得有些行动不便,连抬脚都费劲。 待淑秋与若华都坐好之后,张叔便驾车启程。马车一路颠簸,若华渐渐来了困意,靠在淑秋肩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淑秋轻轻推了推若华:“小姐,咱们到了。” 车帘外的光照进来有些刺眼,若华揉了揉眼睛,由淑秋扶着下了车。 云岭山,山如其名,云雾缭绕。般若寺在云岭山的山腰上,从山下到寺里连着阶梯。若华与淑秋提起裙摆沿着阶梯往上走,张叔则在山下候着。 若华突然想起当初到连云庵出家的日子。连云庵里人少事多,人人都有活,庵主时常让若华下山买粮,那是若华觉得最苦的差事。 待到了寺门口,若华觉得腿微微有些酸痛,伸手锤了锤。 淑秋瞧见:“小姐若是觉得不适,咱们就先寻个地方歇会儿。” 若华点头应了声:“好” 般若寺侧边有个凉亭,若华与淑秋准备去那儿。俩人走着,远远望见亭子里有人。待走近一瞧,亭子里那人正是徐澹雅。此时还未到巳时,若华没料到她来得这么早。 徐澹雅在亭中坐着,见若华过来便对着若华莞尔一笑:“一路上来累了吧?” 若华摇了摇头:“还好。”说着坐到了徐澹雅对面。
第3页 闻言徐澹雅抿唇一笑:“来的时候我还在想,你会不会怨我寻了个不靠谱的地儿,上山的路可不好走。” 若华但笑不语,走走山路倒是没什么,她还没娇贵到那份上。 徐澹雅见若华不说话,便道:“还好你没事,不然我也难辞其咎。” 徐澹雅口中所说的‘难辞其咎’之事,得从赴相府花会说起…… 人人都道相国府两位公子才华横溢,容貌更是惊为天人。相国夫人此次办花会宴请各家小姐,大家猜想是为了两位公子的婚事,京中闺秀都跃跃欲试。 花会当日,裴夫人被闺秀们围了个水泄不通。若华觉得无趣,一人逛到了后园去了。裴府后园倒是建的雅致,树高能蔽日,水池清流自花木深处泻于石隙之下,美不胜收。 若华正欣赏之际,隐约听到前面传来女子的啜泣声,循声而去,却见一女一男在裴府假山石后耳鬓厮磨。若华吓了一跳,以为撞上裴府内宅里什么隐晦之事。但仔细一瞧,那女子不就是国公家的徐小姐么? 至于那男子,若华在裴府也没瞧仔细,根本不认得。后来徐澹雅与那男子的事在京州闹得沸沸扬扬,若华才知道那人乃是当今圣上的第六子,晋王赵玉衍。不过此时赵玉衍还未被封王,仍居在宫中。 无论如何,撞上这种事终究是不好,若华当时想要离开,却有人从后面扯住了她。若华惊慌,连忙回头去看。谁知脚下一滑,愣是栽到了池子里,连身后那人是谁都没看清楚。 想来他二人私会定是寻了把风的人,在裴府后园扯住她的,应该是赵玉衍的随从。也亏得赵玉衍并非心狠之人,若他有他母亲一半狠辣,若华今日就站不到徐澹雅跟前了。 若华不知道徐澹雅对赵玉衍的身份知道多少,试探的问道:“我瞧着你那位挺眼熟,是哪家的公子?” 徐澹雅想了想道:“反正也让你撞了个正着,说与你听倒没什么,不过你得替我保密。” 若华心里暗笑,这小姑娘没什么防人之心。若华还以为得废些口舌,没想到她却一口应下。 若华一脸的诚挚,连连点头道:“说出去对我又没什么好处,我一定守口如瓶。” 见若华这么说,徐澹雅放了心:“也不是什么显赫的人家,他说他父亲只是个五品的翰林院侍读罢了。他同裴相爷家的公子乃是至交,所以上回才在相府见了他一面。” 这下算是明白了,闹了半天她竟不知道赵玉衍的身份,还真是个大乌龙。索性赵玉衍也不是陈世美之流,不然这世间又得多一桩惨案。 徐澹雅这会儿还是个小姑娘,对情感的嚮往总是缺乏理智的,徐国公就她这么一个女儿,难免娇惯了些,胆子也大也能理解。 若华自然不会把这些讲明,只同她说道:“五品官也是个官啊,让他努力努力,也不无可能。” 徐澹雅闻言有些抑郁:“这事我母亲已然知晓,我已答应了母亲,不会再同他来往,也没以后这一说了。” 若华不由一愣:“你母亲知道?” 徐澹雅点了点头:“是我同她说的,母亲一向疼我,我本以为她会同意的,可母亲却要我同他断绝来往。相府那事,我也一五一十的交代了,邀你出来也是我母亲的主意,让你替我保密。” 难怪柳氏跑沈府来,原是怕若华说出去,过来探风的。不过徐澹雅同赵玉衍不再往来只怕不打可能,前世他俩虽一路坎坷,最后也还是在一起了的。 若华佯装嘆息,而后又朝她道:“你放心,我先前已经答应你守口如瓶,就不会说出去。” 徐澹雅淡淡的笑了笑:“我信你的。” 而后,她俩又扯了几句有的没得,便一同进般若寺烧香请愿。 下山的路上徐澹雅倒是喋喋不休,从幼时讲到了现在,若华也很配合的听着。待到了山下,已近午时。 徐澹雅仰头不知在思索什么:“下个月初八颜三小姐的生辰,她邀我前去。一个人未免无趣,我也没什么玩伴,你若是不嫌弃便同我一道去可好?” 颜家?若华不确定徐澹雅所说的颜家与她所知的是不是同一个。 “哪个颜家?”若华问道。 “我叔母的娘家,也就是颜太慰府上。” 若华闻言不由苦笑,常言道,冤家路窄,可不就是。 “左右闲着无事,陪徐小姐走一遭也无妨” 见若华肯答应,徐澹雅欢喜道:“那下月初八我派人来沈府接你,咱俩一同前往。” 若华点头应了声“好”二人便双双启程回了府。 . 若华回到府上已过了午时,槿秀到厨房忙活了一阵,做了几样小菜,让若华将着吃下。 待用过饭,淑秋与槿秀俩人便在屋里忙来忙去收拾打整。槿秀今儿似乎挺高兴,满脸挂着笑,两只酒窝格外讨喜。 若华问道:“槿秀,何事这么高兴?” 淑秋听若华这么一问,打趣道:“秋云在江都老家的弟弟今儿来看她来了,槿秀见了人家一面就魂不守舍的,八成是看上人家了。” 槿秀闻言立马红了脸:“小姐别听她胡说,才没有的事。” 光瞧锦绣那一副脸红的样儿,都不会有人信她。淑秋见此笑出了声,槿秀又羞又恼,连忙找了个藉口躲了出去。 淑秋还在一个劲儿的笑,若华也不禁莞尔:“你说秋云的弟弟来看秋云,那他这会儿可还在府里?” 淑秋回到:“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 若华思索了片刻,对淑秋道:“你去把秋云寻来。” 淑秋满脸疑惑,不明白若华要找秋云做甚。不过若华既然说了,淑秋也就放下手中的鸡毛掸子,到前院叫人去了。 说起秋云,若华印象深刻。自己卖身奴籍,却希望弟弟出入仕途。当初跑到沈老爷跟前苦苦相求,求沈老爷收她弟弟秋生为门下学生,结果却被沈老爷俨然拒绝。 沈老爷从初入官场之时靠的都是自己的一双手,最见不惯攀高附势想走捷径的人。秋云来求他,沈老爷认定她弟弟秋生不是个踏实的。 第三章 月夕花朝 秋生非池中之物,是沈老爷不能慧眼识珠。 这时,淑秋已经带着秋云来到若华跟前。秋云皮肤泛黄、骨瘦如柴,与淑秋站在一块显得老气不少。 “你就是秋云?”若华问道。 秋云闻声怯怯的点头。 若华续问道:“我听淑秋说你弟弟千里迢迢从江都过来看你,他现在可还在府里?” 秋云听小姐突然问起秋生的去向,不由慌张起来。老家的舅舅不肯再收留秋生,此次秋生前来并非探望,而是投奔。他们在京州无依无靠,秋云便偷偷把人藏到了后院的柴房,那里少有人去,能多住些时日。 沈府有规矩,私带外人入府,罚二十大板,再扣三个月的月钱。秋云不怕被打那二十大板,就怕扣了月钱,没办法养活秋生。
第4页 若华见她久久不说话,有些不耐:“你弟弟可还在府里?” 秋云听若华这严肃的语气,以为若华都知道了,慌忙跪到地上:“小姐,秋生就我这么一个亲人,我若不帮他,他就只有流落街头了。小姐就让他府里住一段时间,我一定想办法另寻住处。” 若华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便问道:“你把他安排到府里了?” 秋云愣了愣,这才知道小姐其实并不知情,是她自己露了尾巴,秋云悔得肠子都青了。 “在后院的柴房里。” 沈府后院的柴房本是住房,只因沈老爷清心寡欲未抬过姨娘,才一直空着。沈夫人本着物尽其用的心思,生生将后院改成了柴房。 沈府厨房邻着前院,到后院取柴多有不便,于是又在前院搭了个房堆柴。后院的柴房也就荒了出来,只偶尔放放杂物。 若华让淑秋将前院堂屋安排出一间,把秋生带过去。 秋云愣愣的看着,有些不敢相信。 若华将她扶起:“既然来了,哪能让他住柴房。你们就安心住在府里,旁的不用操心” 若华这一番善举却让秋云慌张起来,小姐不明不白的留秋生在府上,该不会是想把秋生当下人使? 秋云连忙又跪了下去:“小姐,咱们秋家如今只剩秋生这一脉香火,可不能与人为奴。”说完又抬头看了看若华,续道:“小姐若是让他为奴,奴婢宁愿他流落街头。” 若华倒是欣赏她这番维护弟弟的心思,只是她会错了意。 “沈府的下人还没少到要你弟弟补缺的地步,快起来吧。”若华无奈道。 秋云闻言总算松了口气,撑着腿起身。 秋生这会儿还是块璞玉,有待雕琢。若华想的是暂时将他留在府里,再作打算。 淑秋去前院安排完秋生的住处便回了芳华园,回来之后坐在院里闷闷不乐,若华见了问道:“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跟槿秀一样让秋云他弟弟把魂勾去了?” 淑秋噘着嘴,一脸不悦:“小姐这些日子跟换了个人似的,今日在般若寺跟徐家小姐说话把我听的稀里糊涂的,现在又收留秋云的弟弟。从前做什么总会与我说,如今倒好…都把我当局外人了。” 原是为了这个:“你怎的成局外人了?哪次你不在场?分明就是你脑子笨,偏怪我不与你说。” 这时,槿秀从院外沖了进来:“小姐,老爷要您到书房去一趟。” 若华应了声“嗯”,又瞧了瞧淑秋。见她还在生闷气,若华便整理衣襟,去了书房。 沈老爷什么都好,就是行事不够果断决绝。若非如此,沈家兴许又是另一番光景。 若华到了书房门前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将门推开。 沈老爷伏在案桌前写字,身着水墨色宝相花纹服,眉宇之间难掩其风姿。若华记忆中父亲的容颜,渐渐有了具象的参照。 见若华进来沈老爷放下手中的笔:“华儿,你过来。” 若华恭顺的行至沈老爷身边,案桌铺着的宣纸上写的是“上善若水”四个字。 沈老爷不来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一套,希望儿子女儿都才高八斗。可惜,文昊勤快却愚笨,若华聪明却惫懒,这让沈老爷操碎了心。 见若华到了身旁,沈老爷指着桌案上那张宣纸,问道:“你来说说,这四字何解?” 若华思索片刻,应道:“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出自《道德经》。意思是善行最高境界,当如水的品性一般,润泽万物而不争名利。” 沈老爷不甚满意:“这都是书面语,可有你自己的见解?” 若华笑了笑:“华儿觉得,这与佛家思想雷同。相传佛祖见一鹰鹫临将饿死,基于悲天悯人的慈心,逐自割肉餵食之,以保存其性命。佛门以普渡众生为己任,不光是鹰,更是万物。与道家利万物而不争,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大致推崇的就是,抱以善心、常助他人之美德。?” 若华这番言论出乎沈老爷意料:“为父怎的不知你对佛学有了研究?” “也就这几日,只是恰巧看到此处罢了。”若华打着圆场,生怕沈老爷多心。 沈老爷将这张宣纸捲起来放在一旁:“我听陈管家说你将外院粗使丫头的弟弟安排住到了府里。你到是知道活学活用,发起善心了。” 竟是为了这事?若华回道:“我是瞧他俩无依无靠的,想着收留几日也无妨。” 沈老爷不置可否,从书架旁的箱子里捡了两本书,让若华回去读。 若华努力思索前世的今日,沈老爷出的不是这道题,问的是《孟子》中的一段。当时若华没答上,被沈老爷责备了几句,说她不求上进云云。 事情因着收留秋生一事突生变动,让若华有些担忧。 回去之后已是申时,若华用了晚饭,坐在院子里纳凉。 淑秋缓缓来到若华身边:“小姐,热水都备好了,快些洗漱吧。” 天渐渐暗了下来,淑秋的五官被夜色蒙住,只一双眸子闪着光。 若华沉沉道:“淑秋,这世上之事盘根错节,并非我有意要瞒你……” 淑秋沉默了会儿:“小姐从前不会与我说这话的……我想了一下午,也想明白了。小姐愿意说便说,不愿说我便不问,我总会站在小姐这一边的。” 芳华苑只有槿秀与淑秋两个丫鬟,槿秀与淑秋不同。就算沈家没了,槿秀父母健在,在府外还有个家。淑秋便只能同上一世那般,委身嫁个下人以求温饱。这辈子,若华说什么也要护着她,就如连云庵她护着自己那样。 夜里,沈老爷与沈夫人还未歇下…… “若华也快及笄了,你个做母亲的也该操操心了。没事就教教她如何管家,东城的铺子也让她上上手。免得嫁出去受了委屈,还不知如何应对。” 沈老爷一席话惹得季氏白眼:“这事还用你说,我早都安排好了。过几日就带若华去绣坊转转,正好让她上上手,日后便盘给若华做嫁妆。” 沈老爷点了点头:“也好” 季氏又与沈老爷聊了几句家长理短,便都歇下了。 沈老爷出自丹阳沈家,亲生母亲只是沈老太爷的妾室,生下沈老爷便撒手人寰。沈家嫡系一族未出过什么高官,沈老夫人对这个庶出的儿子自然是另眼相看。沈老爷最初到京州的一切都是沈老夫人置办的,丹阳那边逢年过节便会差人前来送礼。 丹阳沈家本是官宦世家,并不富裕。沈老夫人何氏乃商贾之女,何家在丹阳又是数一数二的富商,沈家有了如今的家业也是沾了何氏的光。 汝南侯嫡次女下嫁沈家之事也是人人知晓的,在他人眼里沈家是个蒸蒸日上的势头…… 这两日,若华在院子里写写字、绣绣花,日子倒还算悠闲。 正午时分,若华潜了淑秋、槿秀二人去午休,自个儿在房中练字。
第5页 这时秋云在屋外轻声叫道:“小姐?小姐?” 若华将房门打开:“何事?” “奴婢……奴婢想向小姐借五两银子。” 若华问道:“借五两银子何用?” 秋云扯着袖子:“是给秋生的盘缠……让他去投奔表姑。表姑与奴婢的亡母关系最亲,想必她会帮帮秋生。” “是秋生的主意?” 秋云点了点头:“住在府里不做事,总会招闲言的,让他过去也好。” 若华嘆了口气:“带我去见见他。” 秋云闻言瞪大了眼睛,生怕是自己听错了。小姐要见秋生,若是被夫人知道了还得了。 “小姐……这……” 若华不耐:“这什么这,还想不想要盘缠了?把人带到后院。” 秋云闻言只得收了声。 秋生是被秋云连推带拽的带了过来。秋生长了张俊逸的脸,较之秋云是要中看不少。 见若华站在后院的老槐树下,秋生望而却步。这让他想起《洛神赋》中一句“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ju,华茂春松” 秋云将发呆的秋生拉到若华跟前,若华朝他微微一笑。秋生见了连忙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若华问他:“恒阳书院愿不愿去?” 秋生被恒阳书院这四个字惊住。恒阳书院的大名国中举子无人不知,当朝相国裴大人便是出自恒阳。 第四章 锦上添花 见求生不说话,若华又道:“你若愿意,我可以帮你……只需要帮我做些事情。” 恒阳书院确实诱人,可秋生从没想过要一个女子相助:“沈小姐言重了,在下愚笨大概是帮不了沈小姐的。” 若华权当没听见秋生的拒词:“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想报。且不说收留之恩,秋云的卖身契还在沈家手中。只要你应下,五年后我也可还她自由之身。你若是不放心,咱们立下契约为证。” 秋云苦着脸,这分明就是拿自己的卖身契胁迫秋生:“小姐,这……” “你别说话,决定权在他。” 秋生有些踌躇,皱着眉问道:“沈小姐当如何让我进恒阳,难不成是去求沈老爷?” 若华摇头:“这事除咱们三人,最好是再无旁人知晓。” 秋生疑惑:“不求沈老爷,那要如何做?” 若华则道“其实这事好办,要的是天时地利人和……” . 秋云与秋生回到前院:“早知如此,我便不让你到沈府来。这沈小姐也是,一个女子不安分待嫁,偏要与你立个什劳子契约。 秋生坐在桌边:“且先按她说的做,兴许可行。” “可行什么?一个女子能有多大的主意?依我看倒不如去求了老爷、夫人” “姐姐糊涂了,沈夫人、沈老爷与你我是一家,还是与她是一家?到时她咬死说没这事,他们信你还是信她?” 秋云不甘心:“难不成就这么认她摆布?若到时这事成不了,她又不让你走,那待如何?” “若是如此,我便带你逃出去,往后咱们便不再入这京州。” 闻言,秋云倒是静了下来,京州是所有权势的集中所在。若是离了京州,秋生想有出路就更难了。 这是最坏的打算…… 又是个风和日丽天儿,沈府院子里的花也开得争奇斗艳。季氏差人备了马车,领着若华去绣坊。 一路上季氏都在闭目养神,若华盯着车帘发呆,心早都飞到了别处。 于此同时,裴大人恩师冯远老先生的寿宴正开得热闹。恒阳书院众多学子都前来祝寿,冯府顿时人山人海。 冯老先生一时兴起:“我瞧着众多学生都在,便说个趣事……话说从前有个势利小人,想从岳父那里得到一笔钱财,千方百计讨岳父的欢心。这年中秋是岳父的五十大寿,他觉得是个好机会。于是请了秀才,要他为岳父写一副寿联,要求在联中极尽用吹嘘美化之词。把岳父吹捧得高得不能再高,同时要把自己说地低得不能再低。秀才听了,笑了一笑,依言写出:大尊翁,尊翁在上,上至三千里凌霄,凌霄盖高楼,你在楼上做寿。” 说到此处冯老先生顿了顿:“你们猜猜下联如何?若是猜出,我便将前日新作的《嵩山晚景图》赠予他。” 大家思索片刻之后,有人开了口:“下晚生,晚生在下,下到六七亩田地,田地挖沟渠,我在沟里耕耘。” 老先生摇了摇头:“还算工整就是不对题,不够低也少了些趣味,可还有对得上的?” 座下的学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 此时人群里走出个少年,对道:“下愚婿,愚婿在下,下到十八层地狱,地狱掘陷阱,我在陷下挖泥。” 众人闻此下联都笑出了声,冯老先生笑着点头:“正是此下联……来人,去吧《嵩山晚景图》取来。” 谁知那少年却拒道:“先生,晚辈不要您的画。” 冯老先生好奇:“哦?不要画,那你要什么?” 那少年道:“晚辈出生贫寒,却爱读书。晚辈望先生能给晚辈一个机会,进书院读书。” 冯先生闻言皱了眉,问道:“既是贫寒也可务农,吃饱饭最要紧,为何偏要读书?” 少年正色道:“晚辈十岁时父母双亡,为求生,晚辈吃尽了苦头。舅舅、舅母不肯收留,晚辈只身一人来到京州。京州的繁华是晚辈见未所见,京州的权贵更是晚辈闻所未闻。为何他们能锦衣玉食,而我却要流落街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晚辈不信这命,偏要搏一搏。” 座上宾客都被这少年大胆的言论惊住,议论纷纷。 冯先生捋着鬍鬚,哈哈大笑:“好个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的请求,我准了。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冯远的弟子。明日午时,到书院门外候着。” 少年闻言又惊又喜:“多谢先生!” 冯先生望着他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答:“晚辈名秋生……” . 季氏一行来到绣坊,带着若华转了一圈。沈夫人想将这铺子拿给若华练手,若华都清楚,上一世也是这般。 若华跟着季氏一同跟绣坊的伙计、绣娘还有掌柜,都打了个照面。季氏挑了几件时兴的料子,让掌柜把这月的帐本理出来,便准备打道回府。 刚出绣坊就见几个路人步履匆匆,不知要往哪儿去。 慕云拉住一妇人:“你们这急急忙忙的,是往哪儿去?” “冯远老先生知道不?人家今儿过寿又收徒双喜临门,咱们去凑凑热闹沾沾喜气儿。” 若华闻言,搭在轿门上的手顿了顿。 冯远的亲传弟子就一位,便是当朝相国。如今秋生成了冯远的学生,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第6页 回府之后若华一直在等秋生的消息,直到天色暗了下去,秋生才回到沈府。 若华在后院等着,许久之后他俩才过来。 秋云满脸的喜色,见到若华激动得不行:“小姐,真的成了!像在做梦一样。” 若华朝她笑了笑,转而对秋生道:“如今你成了冯先生的弟子,所有人的眼睛都在你身上。你要花比旁人多十倍的刻苦,才对得起冯先生对你的赏识。” 秋生点头:“这些我都知道,只是我不明白沈小姐是从何得知这些?感觉就像完全抓住了冯先生的喜好。” 若华皱着眉,语气略有不快:“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你顾好自己就行。” 秋生见此也就不再问这个:“那沈小姐要我做的事是什么?” 若华示意秋云到院外把风,秋云看了看秋生,又看了看若华,退到了院外。 待秋云走了若华才道:“进了书院先与蒋博文交好,他是蒋贵妃的亲侄儿,其父现在军府任职,你随便找人问问便知的他是谁。你要与他交心,让他对你的话深信不疑。” 秋生愁眉:“那我如何与他交好?我对此人并不了解,怎么可能让他信我?” “蒋博文怯弱,尤其怕他父亲。平时多与他亲近,必要的时候帮他出出点子讨好他父亲就行。至于他父亲嘛,能文能武,也算是个将才,就是好色。若是从蒋博文嘴里得知与蒋家有关的消息,你得及时汇报。注意,不要让人知道。” 秋生点着头,将这些记在了心里。 交代完一切,若华给了秋生一百两银子。若华现在才接手秀庄,这一百两是自己变卖首饰得的。 秋生明天就要去恒阳书院了,秋云又是准备衣物,又是准备鞋袜的,弄得手忙脚乱。 秋生拉住在自己眼前晃个不停的秋云:“姐,你先别忙活了,你把这个拿着。” 秋生将怀里的两锭银子,拿出一锭给秋云。 “你哪儿来这么多银子?” “沈小姐拿的,我在书院大概也用不了这么多。你就拿着,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 秋云捏着银子,眼泪不住的往外流:“我做梦都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如今爹娘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秋生听着难过:“快别哭了,这是喜事。我走以后,你便跟着沈小姐。她不是一般的女子,定能替我护着你。” 秋云闻言反倒笑了:“确实不一般,有时觉得她活像个女罗剎。” 秋生也笑了:“你就这么说,当心她扒了你的皮。” 俩人这么说说笑笑,待秋云收好行囊,秋生也睡下了。 秋生一走,若华便跟季氏要了秋云的卖身契。季氏起先不同意,若华说周嬷嬷铁定捨不得槿秀跟着自己嫁出去,总不能只带淑秋一个。季氏思索了许久,才允了。 自秋云来了芳华苑,淑秋与槿秀整天闲的无事,在府里瞎转悠。若华随时见秋云都在忙活,说了几次才好些。 午后,若华领着槿秀淑秋二人,在府里转悠消食。 走到侧院,便听到书房里传来阵阵呵斥声:“我让你学,你便学成这样,枉费我一番苦心……” 若华停住脚,望着书房的雕花门,便想起了前世。也是这座雕花门,沈老爷与沈夫人在房里说话: “都是当初你心慈手软,如今她便要倒打你一耙。若是皇上不肯再信你,咱们沈家就真的完了。” “这样,你带着若华和文昊先离开,若是能安渡此劫,我便来接你们。” 只可惜没待沈夫人带他们走,刑部的军队便候在府外了…… . 若华让槿秀、淑秋俩先回去,自己到书房门外敲起了门。 沈老爷在书房里面叫了声:“进!”语气怎么听都带着怒。 第五章 无名信笺 书房被沈老爷掀得凌乱不堪,沈文昊跪在沈老爷跟前,手上抓着书,书正翻到《公孙丑下》。见门被推开,文昊怯怯的抬头。 此文多讲军政观点,文昊才十岁。问这些,未免操之过急。 沈老爷见若华,稍微收了收脸上的怒意:“何事?” 若华对着沈老爷一派纯真的说道:“华儿今日读了个有趣的故事,想与父亲分享。” 沈老爷满脸的愁容,稍稍舒展了些:“说来听听。” 若华便道:“话说有个书生带着书童赶路,让书童用夹书的木板捆书跟着。当时太阳已经落山,离城门还有两里左右,便向摆渡的船夫问道:‘能否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到达?’ 船夫仔细看了看书童,回答道:‘慢慢地前行,还能在城门开着时赶到;走得快了,城门就关闭了。’ 书生以为是在开玩笑,便没理会。两人快步赶路,走到了一半路程时,书童摔了一跤,捆书的绳子断了,书也散落了一地。等他们收拾好书,把书捆好继续前进,城门已经关上了。” 见沈老爷不说话,若华继续道:“父亲教导我读书要知其所指,华儿思索了许久,觉得这故事是要我们凡事不能急攻进切,以免得不偿失。” 若华笑天真无邪,仿佛真的只是在说一个故事。 沈老爷沉默了好一阵,看了看仍跪着的沈文昊:“起来吧,回去好生休息,明日我再考你。” 文昊起身朝沈老爷揖礼,应道:“是”,而后便退出了房门。 . 屋里就剩下父女二人,沈老爷看了若华许久:“前些日子你收留的那个小厮叫什么?” 若华回道:“叫秋生。” 沈老爷想了想:“可是冯远新收的那个学生?” 若华做一副不知其意状:“冯远是谁?……华儿只晓得前两日秋云与我说她弟弟走了,其他的华儿也不清楚。” 沈老爷点了点头:“你也下去罢。” 若华躬身退出了书房,准备回芳华苑,却在长廊里遇见到了文昊。 见若华过来,文昊唤了一声:“阿姐” 若华问道:“父亲不是让你回房么,你在这里做什么?” 文昊垂着头,不敢与若华对视:“我是……来谢阿姐的。” 若华望着文昊不由嘆息:“父亲问过,你不懂的,回了书院便去请教师长。免得你一回来,书房就静不下来。” 文昊则一个劲儿点头、傻笑,这是他与阿姐第一次这么平静的话…… . 文昊每次回来都待不了几日,若华就见了他一面,他便又匆匆回了书院。 过了春三月,天气渐暖。沈府里的下人都在忙活,厚的床褥子都得拆了晾晒,然后储在厢房里。 京州的小姐夫人们都在备春衣夏服,绣坊也忙活起来,连着几日季氏都让若华看帐。上一世这绣坊若华也顾过几年,里面的情况也十分清楚。 绣坊中伙计、绣娘都没什么问题。曹掌柜爱贪点小便宜,这个若华不会去计较,不给他点油水捞捞反让他失了主动性。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帐,这些小钱也不会让季氏知道。
第7页 绣坊最大的问题在于衣料平凡无新意,京州女子对穿衣打扮上较之从前多了些讲究,若华记得往后两年京州流行紫海棠散花纹的料子。 看完帐本若华揉了揉脑袋,提起笔描起花样子。 槿秀端着茶水进屋:“小姐,您先歇会儿,喝口茶提提神。” 若华放下笔将描好的花样子,拿起来看了看。 槿秀凑了上来:“这花样子真好看!” 若华将描好的花样子递给槿秀,朝她笑道:“帮我拿去绣坊,就着这花纹做件丝绸罩衣,后日去颜府就穿它。” 槿秀得了令,便欢欢喜喜的出门办事去了。槿秀一向活泼,最爱跟若华出门。像这类可以出门转悠的差事,便是槿秀的最爱。 秋云和淑秋两人还在晒褥子,若华准备将整理好的帐簿拿去给季氏过目。 走在路上,远远的见书房门大开着。 书房一般是辰时洒扫,平时都是锁着。若华想着兴许是今日府上事多,下人一时忘了上锁,若华朝着书房去。 一进书房的门,若华便看见里面有人正在打扫,是个高高瘦瘦的丫鬟。那丫鬟见了若华,躬着背叫了声“小姐” 若华瞧着她眼生,不过眼生也正常。沈府也有僱佣的丫鬟,僱佣的丫鬟干的都是粗活,有的干了几月走了也是常有的事。走了一个便会再重新雇一个,若华没见过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若华朝那丫鬟问道:“书房不是辰时洒扫么,都快午时了还没弄完?” 那丫鬟回道:“今儿一早便忙着换洗床褥子,周嬷嬷说冬日里积了不少灰,便让大伙把前院屋子里里外外都了打扫一遍,一直忙到这会儿。” 若华嗯了一声,没再说话。目光被桌案上那幅墨梅夺了去,不得不说沈老爷的画功深厚。这树枝画的苍劲有力,花儿娇艷欲滴,当真如在眼前一般。 那丫鬟见若华没再理会她,便继续埋头整理书架子,打扫书房。整理到书架最上面那层时,嘴上还唠叨了句:“这么多灰。” 待她将书架上的书取下来擦拭完,准备垒上去之时,从书架上掉出一封没署名信。那丫鬟咦了一声,将信捡起来:“这是什么?” 若华闻声朝她望去,见她手里那封信,便道:“拿过来让我看看。” 那丫鬟见若华这般说,便将信递到若华手里,指着书架最上层说道:“方才放书时,从那里掉下来的。” 若华顺着她所说的地方看去,是沈老爷放文案的地儿。且这信缄口残缺,应该是沈老爷拆开看过的。 那书架是整个书房最高的架子,平时打扫的人够不着便懒得去收拾,也亏得这丫鬟个高才能够得着。 若华将信打开,仔细看起来,越看眉头皱得越深…… 这信是蒋贵妃捎给沈老爷的,它要沈老爷弹劾兵部侍郎王元清,举荐她弟媳的长兄做替补。 沈老爷官居御史中丞,负责纠察、弹劾官员,肃正纲纪。而兵部掌管选用武官及兵籍,蒋欣兰让沈老爷帮她在兵部安人,为的是给她弟弟铺路,打的倒是好算盘。 若是没记错,这次沈老爷是帮了她的,开了个不好的头。 将信看完,若华便将它收了起来。待那丫鬟打扫完出了书房,若华踩着板凳将信放回了原处。 . 刚出了书房,便见周嬷嬷朝这边过来。周嬷嬷见了若华,道:“夫人让小姐到正房用饭。”若华本就是准备去正房的,当即跟着周嬷嬷一同去了正房。 若华进门时季氏正倚在榻上看书,瞧得入神。周嬷嬷唤了声:“夫人” 季氏抬头,见若华也来了,便将手中的书搁在榻上,对周嬷嬷道:“让厨房上菜罢。” 周嬷嬷得了吩咐,便出了正房的门,到厨房传菜去了。 若华将看完的帐薄放到桌上:“母亲让我看的帐簿我就看完了,没什么问题。” 季氏点了点头:“看帐薄是最基础的,等你学得差不多了,再让你学着做帐结算。” 若华应道:“是” 片刻之后,周嬷嬷领着厨房的下人,陆陆续续上菜。若华则望着面前的碗筷发呆,仍在思索那封信的事。 王元清的哥哥王元泓乃裴相爷的门生,这层关系是众所周知的。皇上当然会同意罢免王元清,助长蒋欣兰的势力与削相权相比显得微不足道。 只是沈老爷帮着蒋欣兰,而得罪了裴家,绝不是明智之举…… 季氏见若华盯着碗筷不动,唤了声:“若华,在想什么?” 若华回了神,忙应道:“没什么” 季氏见此也不多问,拿起筷子便开始用餐。 . 四月初八是与徐澹雅约好去颜府的日子,若华早早起身,将前日让绣坊赶出来的丝绸罩衣穿上。 淑秋给若华简单梳了个发髻配上紫牡丹流苏步摇,正好与罩衣上的紫海棠呼应。待描眉上妆完成后,前院的来人说徐小姐已经在外候着了。 季氏知道若华要去颜府,昨儿准备了礼让若华带去。若华拿上季氏给颜梦之备的礼,出了府门。 徐澹雅与她的贴身丫鬟静儿在外头站着,她今日着一身娟纱金丝绣花长裙,头戴宝蓝吐翠孔雀吊钗,显得高贵典雅。 。 见到若华,徐澹雅淡笑:“怎的才来?” 若华回道:“梳妆耽误了些功夫。” 徐澹雅将若华看了一圈:“你这衣服的这花样我在京州还没见过,稀奇得很。” 若华笑道:“新出的散花纹,我瞧着好看就做了件罩衣。” “你与我说在哪儿做的,改日我也去做件儿。” 若华点头:“就在东城。” 两人唠了会儿,便上了马车往颜府去。 第六章 翩若惊鸿 颜太尉在朝中与裴相是对头,掌着京郊西骑营的一万精兵,巴结他的人数不胜数。颜太尉一妻三妾,长子、长女皆为姨娘所生,这个小女儿却是嫡出之女。 外人皆道,颜三小姐聪慧过人,容貌更是艷绝京州。加之颜太尉对其宠爱有加,她可是京州王孙贵胄梦寐以求的良妻。 若华不由失笑,良妻?她算哪门子的良妻!一个利用家世,逼夫君打掉妾室孩子的女人,也能称之为良妻? 若华曾经恨她入骨,可后来却又觉得她可笑。註定生不了子的女人,打掉一个妾室之子又如何?没了这个还有下个,就算打掉所有妾室的孩子,她也得不到她想要的。 如今若华只当颜梦之是个可悲的女人,若华恨的是那个让她拿掉孩子的丈夫。 马车停在了颜府门外,颜梦之再受颜太尉的宠,也只是个女儿家。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过生辰,也不必太过招摇,颜府并没有大张旗鼓。 徐澹雅与若华到了颜府门外,由颜家的丫鬟引到内院。颜府前厅连着走廊,走廊接着花园,荷池、凉亭、甚至戏台子,应有尽有。颜府的住宅建的更是大而气派,窗上的雕花品相不凡,恐怕都是出自名家之手,称其为豪宅也不为过。裴府与之相较,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第8页 不知是颜太尉过于追求生活品质还是有意显摆。太尉与相国本属同级,太尉府却比相国府豪华十倍,他颜家也不怕遭人诟病。 颜梦之领着一众女子参观院子,她今日着粉色百蝶度花裙,这颜色衬得她更加白嫩。颜梦之现下才十三岁,与当年相比显得稚嫩,脸还没张开。 徐澹雅与若华俩人跟了过去,颜梦之瞧见便上前与徐澹雅寒暄了几句。毕竟沾亲带故,她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失了仪。 颜梦之看了看站在徐澹雅身旁的若华:“这位是?” “这是御史中丞大人之女沈若华,便是我之前与你提过,要与我一同前来的沈小姐。”徐澹雅向颜梦之说道。 若华朝颜梦之微微一笑:“我这算是不请自来,颜三小姐可别见怪。” 颜梦之笑道:“这是哪里话?澹雅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沈小姐能来,我心里高兴。” 若华将季氏备的礼交到颜梦之手上,颜梦之让丫鬟拿下去做个记录。 . . 颜府前前后后来了十多位闺阁小姐,颜梦之一一招呼,举手投足之间端足了太尉嫡女的架子。 一众女子叽叽喳喳的逛着园子,也不知是谁提议说到南城游湖,众人跟着呼应。颜梦之应了众人所求让管家备马车,一众人往南城的潋月湖去。 去南城的车都是颜家安排的,众闺秀来时的马车都在颜府歇着,而贴身侍婢则分到后面的车里。就连若华与徐澹雅都没在一辆车上,若华倒不介意,既然到了颜府自然是客随主便。 未出阁的女子少有机会出门,各家小姐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显得声势浩大。 与若华同车的正是颜梦之的姐姐颜姮之,颜姮之为庶出之女,即便是长女也矮了颜梦之一截儿。以颜梦之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脾气,想必她这个姐姐遭了她不少罪。 颜姮之也算是个美人,可惜没有颜太尉的宠爱,她再美也无济于事。颜姮之端端而坐,也不说话。 若华与她搭讪:“我常听说颜大小姐端庄大体,看来并非谣传。” 颜姮之闻言愣了愣,红着脸细声道:“谬赞了……敢问小姐是哪家的闺秀?” “沈家,御史中丞便是我父亲。” 颜姮之似是在脑袋里思索御史中丞到底是哪个:“我常在府里很少出门,也没听说过沈大人的威名,还望沈小姐见谅。” 这时车夫在外说道:“两位小姐下车吧,已经到了。” 若华与颜姮之相视而笑,扶着车门下了车。 一行人来到潋月湖,因着春日气候不错的缘由,湖面上已有不少游湖的画舫。 闺阁小姐们陆陆续续的上了画舫,原本吵闹的闺秀们不知怎的安静了下来。若华顺着众闺秀的眼睛,往湖中望去。 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对面舫中那公子,当真如画中仙一般…… 众人看呆之际,淑秋与徐澹雅的丫鬟静儿匆匆上了画舫。 “小姐…小姐…”淑秋轻声唤道,招手示意若华过去。 “怎么了?”若华问道。 一旁的静儿红着眼圈:“我把我家小姐弄丢了…我一下车便去找我家小姐,赶车的车夫说我家小姐早已经下车了。可我怎么找,都找不见。若是小姐丢了,我也活不了了,沈小姐发发慈悲帮我寻寻我们家小姐吧。” 若华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对面画舫那男子,皱了眉:“你先别急,当务之急是别让旁人发现你家小姐不在的事。事情若是闹大,可就不好了。” 静儿点头,不停的抹着泪。 京州还没乱到青天白日强抢名女的地步,或许是徐澹雅自己去了什么地方。况且今日来的都是权贵之女,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对面那公子的画舫还未有离去的意思,仍在原地一动不动。 众多小姐中有人说道:“那不是裴大公子么?” 裴璟瑜这个人,若华倒是略有耳闻。谭文清曾贊其“得潘安之貌,且具诸葛之智”。 若华皱着的眉,渐渐舒展开来。 若是裴璟瑜,这事情便说得通了…… 若华让静儿找个角落站着别乱走动,以免有人问起。 女子相邀画舫游湖,无非就是作作诗,露点才艺什么的。不过今日,闺秀们似乎格外卖力。若华便在舫中坐看众位闺秀如何一展身手,为博裴大公子回眸一笑。 颜姮之突然发言:“这湖中画舫也有些男子,咱们这般譁众取宠,有些不妥。” 颜梦之闻言不悦:“我一年就这一次生辰,姐姐也不让我玩得尽兴么?” 颜姮之讪讪低头,不再言语。这个小插曲并不影响众闺秀的雅兴,大家继续表演。 若华来到颜姮之身旁:“有些东西你明白便好,埋在心里远比说出来好。因为说出来,便会有人不高兴。” 颜姮之望了若华一眼,无奈的笑了笑:“是我愚昧了。” 若华摇头:“这无关你愚不愚昧,世人本就爱听奉承的话。” 颜姮之对若华笑了笑,两人就这么坐着看热闹,都不再说话。 . 裴公子的画舫在岸上停了许久,闺秀们也都蹦达累了,便纷纷说天色不早云云。 颜梦之兴许也玩累了,招呼下人将画舫靠岸。 若华让淑秋与静儿在舫里先呆着,等人走的差不多再下来。好在闺秀们心思都不在这上面,关注的是在岸上停了许久的裴公子。 不一会儿,画舫便空空如也,若华松了口气。 此时岸上,一大胆吴姓小姐差丫鬟在裴公子的画舫外叫道:“裴公子,裴公子?我家小姐差我将这香囊交给您,可否收下?” 那吴姓小姐就在不远处站着看,裴大公子就是千呼万唤不出来。那小姐气得跺脚,示意那小丫鬟别叫了。看热闹的小姐们,都笑出了声。那吴姓小姐带着那丫鬟,自然是灰熘熘的跑了。 众人笑也笑过了,看完热闹也都散了。若华着急起来,她们是跟着颜家雇的马车来的,若是少了两人很快就会知道,这可如何是好。 若华来到裴大公子的舫外叫了两声,结果没人应。若华气闷,这是把她与那吴小姐划为一类了。 若华对着画舫道:“裴公子,若是徐小姐再不回来,事情就要闹大了。” 若是裴璟瑜仍不理睬,若华便不再理会徐澹雅的破事儿。 没过一会儿画舫里出来个小少年:“我家公子请您稍等片刻。” 若华朝那小少年点了点头,那少年又进了了画舫。若华便站在舫外候着。 舫中隐隐传来淡淡的檀香味儿,若华朝里面张望。裴大公子依然观景、品茗,将旁的视若无物。 没一会儿,徐澹雅便从裴璟瑜的画舫中走了出来,若华不由一愣。本以为这事多少跟裴璟瑜有点关系,却没想到徐澹雅就在这舫里。
第9页 这神通倒是大,胆子也够大。 静儿见了她,惊喜的跑过去,将徐澹雅翻来覆去看了一遍,生怕哪里受了伤。 徐澹雅对若华歉意一笑,若华没有回应。 俩人匆匆往回赶,颜梦之一行还未离去,若华松了口气,总算是将众人瞒了过去。 第七章 云悲海思 回去的路上若华与徐澹雅同车,一路上若华都未与她说话,徐澹雅也乖乖坐着一言不发。 若不是因着上回裴府那事,若华万万不会往裴璟瑜身上想。 裴璟瑜断不是闲来无事,画舫游湖的主。唯一的解释,便是他帮着赵玉衍,为徐澹雅作掩护分散一众闺阁小姐的心思,好让他俩有时间独处。若非如此,徐澹雅不在画舫之事,绝不可能无人察觉。 先皇武帝在世时,曾为赵玉衍定下一门姻亲,女方乃是镇南王之女。 昔年,前朝乱党为祸大周,导致朝野动荡,还是这位镇南王平定了动乱。只是先皇逝世之后,他便请旨镇守南关。 裴璟瑜几次三番的帮着赵玉衍私会徐澹雅,不就是想坏了这门亲么? 蒋欣兰诞下六皇子,又不缺圣宠,缺的是家族势力。然而蒋欣兰除了个不争气的弟弟蒋庆武,哪有什么家族。镇南王虽镇守南关,可也手持重兵,她对先皇赐的这门婚事还是较为满意的。 若真让蒋欣兰得了这支助力,对裴家而言是个棘手的事。若是他们没有后盾,即便赵玉衍日后登基为帝,还能随意拿捏。有了这支盾,就得受些牵制,所以这桩婚必须毁掉。 . 永和宫中,贵妃榻前跪着个小宫女:“奴婢去问了守宫门的刘督军,六皇子是今日巳时出的宫门,说是往南边去了。” 蒋贵妃懒懒起身,将手边的茶杯托起小嘬了一口:“与谁一起的?” “回娘娘,是伺候六皇子起居的小武子。” 将贵妃嗯了一声:“待六皇子回宫,便将小武子处理了罢,皇子身边可不能留不明事理的奴才。” 小宫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是” . 众人都回到了颜府,准备乘自家马车回了。 若华下了颜府的车,让淑秋去把张叔找来,准备回府。 徐澹雅上来叫住若华:“你这是与我置气么?方才我是……” 若华立马打断她的话:“你去做甚与我何干?我只希望徐小姐凡事多以大局为重,你若出了什么事,我这个陪同者也脱不了干系。” 徐澹雅讪讪道:“这不是我有意为之,我已经答应过母亲不与他来往的。他来找我,我也是到了潋月湖……才知道的。” 徐澹雅低着头,若华却摇头嘆息:“徐小姐懂不懂什么叫乐极生悲?现下你与他还能私下见面,还能互诉相思之意。可是时间长了,难免叫人怀疑。你可想过,若是到了众人皆知的地步,你与他要如何自处?” 徐澹雅满面愁容:“你说这些我何尝不知,可我心里没底。我口口声声的说不再见他,不愿再同他有瓜葛,可见不着他又思之如狂。” 若华也不再言语,情之一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是插不上什么手。 夜里颜府…… 颜梦之拉着颜夫人到了屋里:“母亲可知我今日发现了什么?” 颜夫人见颜梦之神秘兮兮的,便问:“你发现了什么?” “今日到了潋月湖便不见了徐澹雅的踪影,一直到咱们要离开,她才出现。” 颜夫人惊讶道:“当真?” 颜梦之回道:“一开始我也没注意到,要靠岸的时候我瞧见她的丫鬟静儿在角落里站着,我仔细瞧了瞧画舫中根本没有她的踪迹。” 颜夫人皱着眉琢磨:“那她去了哪儿?” 颜梦之鄙夷道:“她一个姑娘家能去哪儿?我看指不定是去会野男人去了。” 想起自己嫁到徐家二房的姑姑,颜梦之又道:“自姑姑嫁到徐家,那徐正霖都抬了几个姨娘了。姑姑都跑回来哭了几回了,我看徐家就是出不了什么好鸟。” 颜夫人嗲怪道:“什么徐正霖?那是你姑父,你这孩子说话也不注意点,让人听了去怎么办。” 颜梦之觉得颜夫人太过谨慎:“听去便听去,这是颜府,我怕什么?” 颜夫人摇头嘆息:“这事我与你父亲说说,本来还打算让玄之与徐家结亲,若徐澹雅真是去会男人可不能姑息。” . 昨夜若华近寅时才睡着,今日便睡过了头。 “小姐可起了?”屋外响起秋云的声音。 淑秋回道:“还没呢,兴许是累了,这会儿还睡着呢。你找小姐可是有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再等等罢” 屋外俩人的交谈声将若华吵醒:“可是秋云在外面?” “小姐,是我”秋云在外应道。 若华道:“进来吧”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秋云进了屋。 若华从榻上下来,秋云帮着穿衣收整。 若华坐在梳妆檯前,秋云为若华梳妆:“你找我,可是秋生有什么消息?” 秋云手上的动作停了停:“秋生回来了,他说要见您。” “没说何事?”若华问道。 秋云摇了摇头:“没有。” 若华点头:“知道了,让他到后院去吧。” 秋云替若华梳好头便出了屋子,若华随后便去了后院。 秋生正在后院等着,去了书院半个月,他看起来多了些儒雅之气。 见到若华秋生躬身作揖,若华朝他点了点头:“你这趟回来所为何事?” 秋生抓了抓脑袋:“其实也不是大事,只是去了这些天,总觉得该跟沈小姐汇报一下。二则,想回来看看姐姐。” 若华朝秋生笑了笑:“冯先生待你如何?” “起初去书院那天,我在书院门外等了一天一夜,第二日午时才见到他老人家。” “他这是在考验你。” 秋生道:“我知道,所以不敢怠慢……那蒋博文是有些胆小,却不怎么好亲近,半月过去也未有什么成效。” “此事不能急攻进切,太激进会吓到他,那就更不好办,慢慢来。” 秋生原以为沈若华对这事应该很急,听她这么说反倒意外:“是……还有一事,近日书院传的沸沸扬扬。说是,与太祖皇帝一同打下江山的孟氏一族被召回了京州。我听说当年太祖皇帝登基后便将孟家调守边关,都已经好几十年了,为何在此时调回来?” 为何回来?一个太尉一个权相,占据了京州大部分兵力与权势,这京州哪还有皇权? 两人权衡不了自然再来一人,三个人斗一块儿,让他们自顾不暇,皇上便能慢慢蚕食其势力。下的是步好棋,只是孟家在京州的早已没了当年的繁华,要与那两家斗到一块儿,还需要些时日。
第10页 若华记得孟家回到京州的路,并不好走。他就算再能左右逢源,拉拢人心。面对裴相与太尉的打压,也不得不低头。不过也不是没路,颜梦之不就是最好的突破口么?上一世颜梦之不也嫁给了孟晟睿。一个名将之后,一个手握西骑营兵权,确实是良配。 见若华分神,秋生又道:“裴家的二公子前些日子也进了书院,总觉得最近书院不那么平静。” 闻言若华回了神:“他父亲是冯先生的学生,他进恒阳书院有什么稀奇。” 秋生想了想,道:“也是。” “你身上的银钱可有缺?” 听若华这么一问,秋生有些不好意思:“倒是不缺,在书院衣食住行都花不了什么,况且冯先生他也很照顾我。” 若华道:“你我契约在先,你为我做事,我自然不能怠慢你。晚点,我让槿秀送到前院,还有……下次你就别再回沈府了,我在南城置间民房,你便回那里去。若是想见秋云,也可接过去叙两日。只是别太久,免得招人怀疑。“ 秋生闻言异常激动:“多谢沈小姐。” 若华摆了摆手道:“你们姐弟两也不容易,我能帮的就帮帮也无妨。” 用人讲究恩威并施,立下契约,手握卖身契只是立威。秋生是有大作为的人,一张契约根本难以留住,还得有恩。 而秋生此时却是真的感激若华,他一心觉得自己是因着这位沈小姐才有今天。 . 午时,若华拿了二百两银子,让槿秀送到前院,槿秀去了一个时辰也没回。若华坐在院里发呆,忽然想起了个人,便去了季氏房里。 此时季氏倚在坐榻上看书,周嬷嬷在一旁候着。 若华进了屋,季氏抬头看了看:“若华” “母亲,我跟您说个事儿。”若华说道。 季氏笑道:“你说,我听着。” “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困不好觉。华儿想到去沁香园配些安神助眠的香。” 季氏似是不愿:“你这些日子出门太勤了些,这事让槿秀她们办不就行了。” “这安神的香只是辅助,还得去济仁堂开个药方。大夫不见着病人,如何望闻问切?” 第八章 触目伤怀 季氏还是不松口:“不过是失眠之症,用什么望闻问切。府里这么多下人不用,非得亲自跑一趟么?” 若华见季氏如此,忙撒娇:“母亲……您就让我去吧,我保证早些回来,不生是非。” 见自己的女儿娇嗲的模样儿,季氏心里软成了一片:“行了,行了,早些回来,免得你父亲知道了又要说我娇纵你。” 若华一个劲点头应着:“知道了” 待若华出了正房的门,周嬷嬷道:“小姐毕竟还是个闺阁女子,总往外跑怕是不妥。” 季氏笑了笑:“罢了,我就若华和文昊这么两个孩子,文昊又被老爷严管着,若华娇惯些也无妨。况且,我与老爷定会给她寻个咱们压得住的婆家,这样她就算再任性,也吃不了亏。” . 今日张叔跟着陈管家去了南城置办米粮,若华出行便让张叔的侄子张泉来驾车。 张泉三十来岁的模样,看着还算老实,见到若华连忙叫了声:“小姐” 淑秋皱眉不悦,张泉不如张叔懂礼,面对未出阁的女子怎能双目直视。 若华笑了笑,朝着淑秋摇头示意无妨。 见此,淑秋也就没说什么,扶着若华上了车。 若华在车内对着张泉道:“去南城郊外。” 张泉愣了愣:“小姐…夫人不是说去沁香园吗?” 若华道:“那是夫人记错了,你只管赶车就行。” 张泉应道:“是” 马车一路行驶来到了南城郊外的灵翠峰脚下,若华顺着山路往上看,隐隐约约能看见连云庵的屋檐。 “小姐,这是哪儿?”淑秋问道。 若华看了淑秋一眼,也不说话,径直往山上去。 淑秋跟在若华后面,若华觉得踏在这路上,一步比一步沉。这里与她而言,是涅槃之地、是梵天净土…… 连云庵的饮食、起居都是庵里的姑子自己动手,若华与淑秋到了门前便见一姑子担着水桶去挑水。 若华上前问道:“这位师父,请问妙月师太可在庵里?” 那姑子想了想道:“妙月……?施主,连云庵没有妙月师太这号人。庵主是妙云师太,兴许是您记错了。“ 妙云,若华自然识得,连云庵的庵主,妙月的师姐。 若华想,妙月喜爱游历四方,这小姑子兴许没见过妙月。于是,若华跟淑秋俩人便去寻妙云师太问问。 妙云跪在观音娘娘佛像前诵经,若华上一世初见妙云之时,她已经风烛残年。现在跪在佛像前的妙云,也就三十来岁。 “妙云师太”若华轻声唤道。 妙云闻声,停止了诵经,也没有看若华:“施主若是要进香,在右边的案上取便是。” 若华道:“我是来找妙月师太的。” 妙云从蒲团上起来,对若华道:“施主,连云庵并没有妙月师太这个人,不知是不是你记错了?” 若华觉得不可思议,急问道:“怎会没有?就是您的师妹,师太你再好好想想。” 妙云还是摇摇头:“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师父就我这一位弟子,况且庵中也没用叫妙月的。” 妙云的样子不想说谎,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是没有这个人? 若华对着妙云躬身行揖:“或许是我记错了,打扰师太了。” 妙云笑了笑:“无妨。” 当年,若华被逼着喝下堕子的汤药,孩儿没了希望也没了。若华背着孟家跑了出来,求连云庵收留。妙云说若华是六根未净,若只是为了求安生之所,连云庵不会收。妙月当时刚从山下回来,看了看若华,便跟妙云说要收若华为徒。妙月开了口,妙云便不再反对。 最初若华看不透她这个师傅,明明是她让自己进了连云庵,做了她的弟子,却又见不到她的人影。后来妙云总让若华到山下的买米买盐,灵翠峰在南城郊外,离南城有五里路,来回十里。扛着米盐行路不说,还得爬山。若华虽觉得累,却不能说。她一个罪臣之女,除了这里便没有去处了。 一个小姑子跟若华说,庵主叫她下山买粮是妙月的主意。若华就想不明白了,妙月既然收了她又要发难与她,到底有何意思? 一日,若华撞见妙月夜里在菜园子里喝酒。佛门五戒中就有戒酒这一条,更何况妙月还是个女子,若华去夺她手中的酒瓶子,她也不恼,反倒说起胡话来。说什么想爸妈,若华无奈,只得把她拖回房去。 第二日,她仍然在菜园子里喝酒,若华走过去看。这回她没喝醉,望着若华叫若华坐。这在院子里满是黄土,如何坐?若华哭笑不得。
第11页 妙月说,她第一次见若华的时候,就像看到了十年前的她,迷茫、无助,没有一丝活下去的欲望。她说,既来之则安之…… 后来的年月里,若华跟着她去过大江南北,游历过不少地方。而她却消失在了北狄的荒山之中,若华苦寻了她两年未果,最后回到了京州。 妙月就像本书,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对若华而言,她亦师亦友。 而如今,这世上竟再没了她这个人…… . 若华下了山,便让张泉回了。 若华靠在车沿上发愣,还在想妙月的事。到了南城,马车忽然“砰”了一声,停在了街上。 若华立马皱了眉,对着张泉问道:“怎么了?” 未待张泉说话,车外便传来一男子的声音:“你这车夫好生无礼,怎么乱撞人?” 若华正疑惑,张泉则说道:“分明是你自己喝了酒没站稳,才摔了了上来,这还赖上我了。” 原来是不小心撞到了人,若华低声对张泉说:“别生事,走吧。” 张泉嘴里骂骂咧咧不服气,外面那人听见车里女子的声音,连忙扯住张泉:“哟,这车中是哪家的小娘子?别急着走啊。” 路上看热闹的人多了起来,若华拽紧了袖子。那人伸手就要来掀车帘,却不知怎么的被弹了出去。 外面响起了那人喊骂声:“是谁踢我,奶奶的给我站出来。” 这时外面又传来一男子的声音,铿锵有力:“光天化日之下,岂容你在此耍无赖?” 若华闻声,脸上顿时没了血色,那男子的声音若华再熟悉不过,不是孟晟睿是谁? 外面又闹腾了一阵,似乎是闹事的那男子被官兵带走了。 孟晟睿在车外问道:“姑娘,没事吧?” 张泉也急道:“小的无能,那汉子力大得很,扯着我便回不了手,多亏了这位军爷。” 若华不愿与孟晟睿有瓜葛,更没想到今儿出门会碰上他。若华没理会孟晟睿,对张泉道:“回吧…” 张泉有些摸不着头脑,好歹这人也帮了她,她怎么连句谢都没有?不过若华既然这么说了,张泉也就应了声是,赶着马车走远了。 上一世沈家败落,沈老爷同季氏赴了黄泉,若华与文昊被削为奴籍。圣旨下达之前,文昊生染重疾猝于牢中。 孟家与沈家有婚约在先,若华身无分文寻到了孟府。在孟府门外等了一天,却被告知孟晟睿又与颜家定下婚约。孟夫人嫌若华乃戴罪之身,要赶若华走。孟晟睿却执意,要纳若华为妾。 妾就妾吧,孟家是若华最后的希望了。若华嫁入孟家,孟晟睿待若华宠爱有加。即便是颜梦之入主孟府之后,也丝毫不减,若华觉得自己很幸运。 直到若华有孕,颜梦之以长子必须嫡出为由,要孟晟睿拿掉若华的孩子。那碗药,是孟晟睿亲自端了来的,若华憋着泪将它喝了下去…… . 回到沈府,张泉将这事一五一十的跟季氏交代了。季氏将若华浑身上下确认了一遍,确实没事才放了心。经过这事,季氏短时间是不会再让若华出门了。 若华回到院子,见院子里桃花开的正艷。 若华却莫名来了气,喊道:“淑秋!淑秋!” 侧屋里正小憩的淑秋闻声,便出了屋子朝院子去:“小姐,怎么了?” 若华指着院子里的桃树:“砍了,我不想再在芳华苑看见桃花。? 淑秋觉得莫名,嘴上却道:“……小姐何必为了棵树置气,我马上叫人把它弄走便是。” 说着,淑秋便去前院找人去了。 若华却好似泄了气一般没精神,坐在院里又发起了愣。 还记得当初若华嫁到孟府之后,念及已故的双亲之时,便会对着满树的桃花发呆。 孟晟睿见此,以为若华喜爱桃花,便将若华住的院子种满了桃树。他虽没懂若华的心思,却也让若华感动了许久。因此,若华对桃花也有了说不清的情愫。 可现在,若华瞧着这娇艷的花儿,却只觉得烦闷。 淑秋找来的人在院子里忙活着挖树,槿秀兴高采烈的回到了芳华苑,瞧见院子里忙活的人,不禁疑惑。 “他们做什么呢?好好的树,挖了做什么?” 淑秋闻言,对着槿秀挤眉弄眼示意她别说了。 瞧淑秋这样子,槿秀看看了坐在院子里一言不发的小姐,似懂非懂的朝淑秋点了点头。 第九章 蒋氏贵妃 季氏这两日差人做了些衣裳、头饰。端午那日皇上在宫中设宴,京中三品及以上官员携同妻室入宫赴宴,季氏自然是在其中。再加上蒋欣兰与季氏那些恩怨,季氏在着装上费了不少神。 端午宫宴,对其他官员来说,是在皇上跟前露脸的好机会。而对裴家来说,就不一定了…… . 若华一大早便将自己关在房里,秋云与槿秀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自家小姐在房里做些什么。 淑秋在一旁研磨,若华则提笔作画。这画若华不要求生动,本就不是供人观赏的,不过是以画代字罢了。画了半天,若华停下笔,想着待墨迹干了就能封起来,寄出去。 淑秋歪着脑袋看了半天,弄不明白小姐画一只狗和一条大虫子,是要作甚。 若华封好信,交给淑秋:“你让秋云到街上买通个乞丐,将这信送到裴府,就说是徐国公小姐的信。” 有的事情宁愿便宜了裴家,也不愿让蒋欣兰称心如意。 淑秋被自家小姐弄得稀里糊涂的,给裴府送信,又要说是徐小姐的信。淑秋摇着脑袋,便将事情交给秋云去办了。 交待完,若华便坐在院子里等着,等什么呢? 这时慕云前来唤道:“小姐!……宫里来人了。”。 等的便是这个…… 若华故作惊讶:“宫里来人,去找夫人啊,找我做什么。” 慕云喘着粗气道:“那公公传贵妃娘娘的旨,让小姐入宫觐见。” “入宫?” 暮云点头:“正是,宫中传旨的公公就在前厅候着呢。” . 若华跟着慕云来到前厅,林公公坐在座上喝茶,季氏与他寒暄了几句。 见若华来了,季氏连忙道:“这便是若华了。” 那林公公斜着瞟了一眼,阴阳怪气道:“嗯,倒是个美人胚子。” 季氏赔着笑脸:“公公且等一等,我给若华换身衣裳,她这身衣裳不太庄重。” 林公公瞅了瞅:“是不太庄重,去吧,可得快些。” 季氏道:“公公稍等。” 若华跟着季氏来到正房,季氏将前些日子新做的衣裳拿出来给若华换上。 季氏边帮若华理着衣角边说道:“去了宫里少说话,特别是对着那蒋贵妃,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别去跟她顶嘴。把你那小性子收一收,免得惹麻烦。”
第12页 季氏嘴上说的平静,若华知道她心里揪着呢,根本不放心。 若华应着:“华儿都知道了,母亲放心罢。” 季氏皱着眉继续低头给若华理领子,不再说话。 换好衣服,若华上了林公公的轿撵,季氏沈府门外就这么瞧着,一脸的担忧。 待轿撵走远了,季氏对陈东说:“你赶紧去宫门口候着,等老爷下了朝就将这事告诉老爷,让老爷去蒋贵妃那儿把若华带回来。 季氏这会儿,心里急的不行。陈东领了命,便驾着马车去了。 若华坐在林公公对面,林公公似笑非笑的望着若华。 若华佯装一副畏惧的模样,缩着脑袋,两手不自然的抓着衣襟。 那林公公瞧了冷哼了一声,便扭过头去,不再看若华。 蒋欣兰不就是想看若华愚笨、怯弱的模样,若华必不会让她失望。 . 到了宫门外,驻守的督军要查车,林公公出去了一趟,跟那督军闲扯了几句。 后宫嫔妃召进宫的人得从东华门进,外来的轿撵到了文华殿就得停了,得步行至永和宫。 到了文华殿前,若华跟着林公公下了轿撵,朝永和宫去。 永和宫的门关着,林公公扯着若华跪在门前:“娘娘,奴才把沈家小姐给您带了啦。” 见里面许久没响动,林公公又道:“娘娘,奴才把人带了啦。” 这时,里面出来个宫女,趾高气昂道:“知道啦,知道啦,喊什么?也不怕扰了娘娘休息。” 林公公忙赔笑脸:“哎呦,我的姑奶奶,我哪敢吶?这不是娘娘差奴才去寻的人嘛,奴才是怕误了娘娘的事儿。” 那宫女瞧了瞧林公公身旁的若华:“进来吧,娘娘就在里边。” 若华恭顺的应了声:“是” . 永和宫里香气缭绕,那宫女领着若华到了内室。若华隐约能从纱帘中瞧见倚在贵妃榻上的蒋欣兰,若华便跪到台阶下。 “你就是沈若华?”纱帘中传来蒋欣兰的声音。 若华双手杵着地,将头磕到了地面,怯怯道:“正…是…” 蒋欣兰望着阶下的沈若华,那副畏惧的模样,坐直了身子:“你且放轻松些,本宫本又有不是吃人的妖精,你怕什么?” 若华忙道:“娘娘怎会是妖精,臣女…臣女觉得娘娘很亲切。” 纱帘被掀开,蒋欣兰从里面走出来:“哦?本宫亲切?” 若华仰起头看了看她,蒋欣兰虽年过三十,却是姿色天成。鬓发斜垂着玉瓒凤钗,体态修长妖艷摄人。 “是,娘娘很亲切,娘娘如臣女的母亲一般亲切。” 听了这话,蒋欣兰身边的宫女呵斥道:“大胆!贵妃娘娘岂是你那民妇母亲能比的!” 若华吓得连忙磕起头来,撞的地面咚咚直响:“娘娘赎罪,是臣女一时失言。” 蒋欣兰却笑了起来:“芳兰,莫吓着沈小姐。” 那叫芳兰的宫女哼了一声,若华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蒋欣兰伸手将若华扶起:“你父亲与我算是故交,你大可不必如此拘谨。” 若华乖巧听话的点点头,蒋欣兰拉着若华嘘寒问暖,亲切异常。 随后,她又让宫女取了一盒子珠钗首饰,拿给若华:“我瞧着你,便觉得喜欢。我去与皇上说说,端午那日你便随你父母一同进宫罢。” 若华接过盒子,忙跪下谢恩。 蒋欣兰笑靥如花:“再去将皇上新赐的那件碧霞孔雀纹锦衣取来,赐予沈小姐。” 若华急忙拒道:“娘娘使不得,那是皇上赐的…臣女…臣女受不起。” 蒋欣兰抚上若华的手:“不过是件儿衣服罢了,我既邀你赴宴,便要给足你体面不是?” 若华只得又磕头谢恩,蒋欣兰仍与若华说东扯西,没有要让她走的意思。无论蒋欣兰说什么若华都点头说是,乖得不行。 “娘娘……”这时林公公在外唤道。 蒋欣兰皱着眉:“何事?” “御史中丞大人在文华殿外候着,差奴才与娘娘说,沈小姐该回了。” 蒋欣兰冷着脸嗯了声,手托着脑袋对芳兰道:“本宫也有些乏了,替本宫送沈小姐出去罢。” 芳兰福了福身:“是,娘娘。” . 芳兰将若华送到了文华殿前,沈老爷站在哪里等着,见若华出来松了口气。而后又朝芳兰道了声谢,芳兰轻哼了一声,扭头便走了。 “贵妃娘娘没有为难你吧?”沈老爷关切的问若华。 若华摇头:“没有,娘娘还赏赐了好多东西给华儿,还要华儿端午节跟着父亲、母亲进宫赴宴。”说着,若华献宝似的将蒋欣兰给的东西拿给沈老爷看。 沈老爷没有说话,领着若华出了宫。 若华坐在车里总算能歇口气了,只是不知道蒋欣兰对自己这一番演出,可否满意。 . 芳兰回到永和宫中,替蒋欣兰揉着肩:“那沈小姐真是愚笨又胆小,娘娘将碧霞孔雀纹锦衣赐予她真是暴遣天物。” 蒋欣兰倚在榻上道:“想当年,季媛可是汝南出了名的美人,人人都说她如何如何才华横溢,又如何如何美艷动人。想不到她如今生了个女儿,却是个花瓶,中看不中用,本宫想想就高兴。” 芳兰不削:“依我看,那沈若华的母亲也算不得什么美人,怕是连娘娘一根手指头都及不上。” 蒋欣兰今儿心情格外的好:“说得倒是,季媛就是连本宫一根发丝都及不上。” . 季氏在沈府门外翘首以盼,见到沈老爷的马车激动异常。 马车停在门外,沈老爷从上面下来,若华搭着沈老爷的手下了车。 季氏见到若华,提着的心总算能放下来了。季氏一个劲儿询问若华进宫的细节,问蒋贵妃说了些什么云云。 到了前厅,沈老爷让若华先回芳华苑,若华应了声是,便出了前厅。 若华不禁嘆气,今日沈老爷与季氏又免不了一番唇枪舌战。 芳华苑中,淑秋等人也在焦急等待,本来宫中嫔妃召见官员家眷也属正常。可大家瞧沈夫人那焦急的样子,便都跟着急起来。 若华刚迈进院子,淑秋她们便涌了上来,小姐这、小姐那,问个不停。 若华说贵妃娘娘只是赏了些东西而已,听到此处淑秋她们总算松了口气。 应付完一众人,若华也没用饭便歇下了,今日确实有些累…… 的。” 第十章 名动京州(上) 裴府门前蹲了个小叫花子,说是有人让他送信给裴府,还说是徐国公小姐的信。裴老爷不在府中,裴府的门卫将信将疑,把这事报给了大公子身边的安小公子。 听门卫来报,安晏问道:“徐国公小姐?” 门卫点头:“那小叫花子是这么说。”
第13页 裴璟瑜正在后花园的凉亭中与裴璟琰对弈,裴璟琰左手执扇,右手执着棋子苦思冥想…… 安晏绕到裴璟瑜身后,耳语道:“公子,方才门卫来报,说是一个小叫花子送信过来,口口声声称是徐国公小姐的信。”安晏说着将信递给裴璟瑜,对面坐着的裴璟琰抬头望了望,继续苦思棋局。 裴璟瑜将信拆开,纸上画的是龙虎斗,猛虎额上的“王”字格外醒目。裴璟瑜冁然而笑,画中的喻意倒是表述得明确。只是……这画功让人不敢恭维。 裴璟琰问道:“璟瑜这模样,似是有什么高兴之事?” 裴璟瑜摇了摇头,拈起白子下在棋盘中:“也不算什么兴事,不过是个有趣的人画了副有趣的画。” 裴璟琰看了看棋盘,撑开扇面笑道:“我又输了。” . 宫中内务府正紧张筹办着端午宫宴之事,尚衣局更是忙的不可开交,各宫娘娘赴宴用的衣裳都得仔细弄好。 宫中存的贡锦供不应求,乔奉御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乔奉御属下的七品直长对其道:“奉御大人,实在不行便到宫外採买,是不是贡锦且不要紧,能赶出来才是要紧事。” 乔奉御一想,也只能这么办了。立马驾车到东城,寻合适的锦料。 . 槿秀一大早便被若华拉起来,换了身流云锦衣,遣到东城绣坊门前转悠。槿秀真不知小姐打的什么主意,这身衣服价值不菲,却要她穿着游街。 另一边,乔奉御将东城的绣坊几乎快转遍了,还是没寻到符合要求的锦料。 马车在东城转悠着,乔奉御从车窗里看到一位姑娘,那姑娘身上的锦衣光泽恰到好处,锦衣上的流云栩栩如生,走起路来那流云恍若在动一般。 乔奉御连忙叫住车夫:“停车!” 乔奉御朝那姑娘走去,那姑娘漫无目地的不停来回转悠。 “姑娘?”乔奉御唤道。 槿秀闻声一看,是个穿着富贵的妇人,便问道:“这位夫人,叫我有事么?” 乔奉御笑问:“姑娘这身衣服的锦料是出自哪家绣坊,可否告知?” 槿秀先是愣了愣,然后指了指沈家的绣坊道:“就是这家。” 乔奉御与槿秀道了谢,便进了沈家绣坊,槿秀愣在那里不知所以,便跟着乔奉御进了绣坊。 乔奉御进门也不挑料子,直接问道:“门外那姑娘身着的流云锦衣的料子可是出自你们绣坊?” 曹掌柜还在算帐,闻言看了看乔奉御,又看了看刚进门的槿秀:“正是,这位夫人有何问题?” 乔奉御开门见山道:“将这衣料的所有花色都拿出来我看看。” 曹掌柜看了看这妇人,衣着不俗,立马差人去取。 槿秀看着一群人忙活着取料子,都无处下脚,便又到门外转悠去了。 乔奉御仔细瞧了瞧花纹与面料,又上手来回抚了一下,便道:“都包起来,这些全要了。” 曹掌柜闻言激动得不行,赶紧帮着一众伙计装料子,装好又帮着找车拉货。 曹掌柜一想,这地址还没问,便问乔奉御:“请问这货是送到哪儿?” 乔奉御笑了笑:“送到西华门。” 曹掌柜思索了会儿,惊道:“皇宫?” 乔奉御点了点头,吩咐送货时要仔细云云,便又驾车急急回了宫。 曹掌柜欢喜极了,连忙叫槿秀将这消息带回沈府,告知季氏。 槿秀一听便立马回府将这事先跟若华说了一遍,若华却毫不惊讶,自顾自的练字。 槿秀奇了怪了:“小姐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若华放下笔:“不就是笔生意,宫里的生意难道能精贵多少,还不就是那个价。” 若华这番言语倒把槿秀给说通了,槿秀垂着脑袋:“好像是这个理。” 若华看槿秀这样子,不禁想笑:“不过这也是好消息,你去跟夫人说说也行。” 槿秀回屋换下这身锦衣,便依着若华的言,将这事说与季氏听。 季氏也是一副不过如此的样子,槿秀想小姐与夫人当真是母女俩。 若华淡然那是因为这事本就是她一手策划,绣坊从不积累存货,货多了怕卖不出去,都是接单再开工。那批存货是半月前若华让绣坊赶出来的,槿秀也是若华故意遣去的。 前世乔奉御也是今日出宫寻制衣的料子,不过寻的是东城尾巷的一家小绣坊。那小绣坊自那次以后便逐渐做大,将京州的绣坊都压了下去。有这机会,若华自然不能错过。 而季氏的淡然,在于她对宫里的人本就不喜,你买便买,不买拉到。 端午这日未时,季氏忙活着梳洗打扮。各三品及以上官员也都在忙活进宫赴宴的事宜。 裴家上下被宫中差来的侍卫们围了个团团转,那是皇上派来专程护送相爷一家的,真是天恩浩荡。 很不幸的是裴大公子突发疾病,前日走在街上竟然咳血了,这咳血之症多半是会传染的。因此,裴大公子便留在裴府修养,裴二公子不惧感染之症留在裴府侍候兄长,真是感天动地。 但同样皇恩浩荡,皇上特意差遣了宫中太医去诊治。这让京州关心着裴大公子病情的闺阁小姐们,稍稍放了下心。 . “小姐,这簪子佩着好看些。”秋云在一旁拿着那支银花紫鸢簪,在若华头上比划。 槿秀则摇头:“太小家子了,小姐赴的那是宫宴,打扮得自然是越华丽越好。” 淑秋则在一旁给若华挑衣服。 三个小丫鬟忙活了一个时辰总算是弄完了,若华着百花曳地裙,上身着蒋欣兰赐的碧霞孔雀纹锦衣。梳的瑶台鬓,红翠滴珠金步摇穿在其中。 沈老爷今日穿着朝服,在前厅等了许久。若华收整好便到了前厅,沈老爷望着自己的长女,不禁感慨若华已是大姑娘了。 季氏梳洗了许久,待弄好已近申时。若华一行人便是申时出的门,季氏与若华同车。 那日若华从宫中回来,季氏同沈老爷争执了起来,对于蒋欣兰邀若华进宫赴宴一事,俩人各执一词。季氏对蒋欣兰没什么好感,觉得让若华去就是要给她难堪。沈老爷却觉得是季氏想太多,她蒋欣兰一个贵妃犯不着跟一个未及笄的孩子一般计较。 在马车上,季氏又对着若华再三嘱咐,言语、礼数方面的事。 皇上宴请群臣,都是从正门入,午门聚集了不少官家轿撵。沈老爷只得就此下车,季氏与若华也一同下了车前往保和殿。众官员携同妻室在殿外等候,待皇上入殿方能入座。 许久之后,从午门方向有十来个侍卫朝这边来,裴相爷与裴夫人跟在其后。裴夫人生了双丹凤眼,目光流转间,媚从中生。裴夫人素来朴实无华,衣着向来色调单一,今日也是如此。裴相爷双目似寒星,两眉浑如漆,走起路来身姿挺拔,略带悠闲之感。 众官员对这位相爷自然是尊之敬之,纷纷前去问候。裴夫人在一旁一言不发,好似这都与她没什么关系,这神情与裴璟瑜倒是有七分相似。
第14页 见若华审视的目光,裴夫人朝若华看了过来。若华一愣,远远的朝裴夫人福了福身,裴夫人笑着点头。 . “皇上架到。”这时,内务府总管崔旭的声音响彻整个保和殿。 蒋贵妃与崇仁帝并肩走来,蒋欣兰那一身金银丝鸾鸟朝凤纹锦服,真是华丽无边。与崇仁帝并肩入宴不说,更是身着凤纹朝服,这昭示着她蒋欣兰在这宫中就是形同副后。 众官员叩首恭迎,崇仁帝瞟了瞟底下的官员,满意道:“众卿平身。” 官员纷纷起身,随崇仁帝一同入了保和殿…… . 殿中太监宫女整整齐齐的候在八仙桌旁,众官员女眷顺着指引的宫人入宴。女眷都安排在后座,季氏牵着若华入座。 待众人都坐好,崇仁帝举起金樽,对着满座朝臣道:“今日端午宫宴,众爱卿莫要拘于君臣之礼,吃好喝足,也不枉朕费心筹备。” 皇上一起身,满座的官员还哪敢坐着,纷纷起身敬道:“谢主隆恩。” 崇仁帝满饮一杯,身旁的崔旭连忙替崇仁帝满上。 崇仁帝端起金樽走下高座,朝位于左面的裴相而去:“相爷日夜为国事操劳,替朕排忧解难,这杯朕敬你。” 裴相自然是要谦虚一番:“皇上乃当世明君,臣顶多算是皇上手中的笔,皇上要如何指点江山,还不都是您说了算。” 对坐的颜太尉闻言扯嘴一笑,就你裴云翊能说。 崇仁帝但笑不语,将金樽中的酒饮尽。 第十一章 名动京州(下) 崇仁帝连敬三杯,继而回到坐上,崔旭忙着给他布菜、倒酒。 崇仁帝领着头对臣子敬了酒,诸位臣子也不能干坐着,遂纷纷起身,敬道:“臣等大周预祝国泰民安,皇上福寿安康。” 大过节的,崇仁帝也爱听吉利话,笑着让众位臣子快快起身。 奉承君王固然重要,可奉承君王的宠妃也是必不可少的。毕竟枕边风颳起来,威力不容小觊。 蒋欣兰受着众位官员的奉承,摆着一副端庄高贵的模样,倒真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崇仁帝膝下子嗣稀薄,皇子就四位。八皇子与九皇子还小,三皇子虽为皇后所生,却因皇后常年卧病而侍疾左右,甚少出门。蒋欣兰诞下六皇子,又长年圣宠不衰,众人心中这杆天枰多多少少是朝她那边偏的。 即便是皇后本尊坐在那高座上,也同样会有更多的人奉承蒋欣兰,而不是皇后。 酒也敬了,喝也喝了,接下来自然就是看表演了。 琴声渐起,教坊的舞女着流云水袖裙,随着乐曲舞动起来。琴音婉转,奏的是一曲《河川寻梦》。 相传,此曲的作者是位才子,名叫桓锌。三月之际,桓锌踏春游玩,远远瞧见河岸边奼紫嫣红,开满了花儿,便寻了过去。那花丛中有位女子广袖翩飞恰似蝴蝶,桓锌看呆了去。 等桓锌回过神,那女子早已不见了踪影,桓锌当自己瞧见了天宫仙子,兴奋异常。自那次以后,桓锌闭眼便是那女子翩翩起舞的模样,再也忘不掉。桓锌又时常去那河边等,却没能再见到那女子。 直到有一日,桓锌随父亲拜访友人见到了那女子,原来仙子也不是仙子,却是父亲友人的女儿。桓锌向父亲友人求娶那女子,谁知却被告知那女子早已有了婚约。桓锌虽喜爱她,却是正人君子,不做那强抢他人未婚妻的事。桓锌伤心之际作了这曲《河川寻梦》,后人据此传闻编排舞蹈,力求再现那女子如仙的舞姿。 不知这些教坊舞女是否由蒋欣兰筛选过,舞姿身段倒也不错,就是姿色过于平庸,凑在一起都不如座上奏琴那女子耀眼。 那女子若华识得,姓萧名兰儿,其父只是从四品的小官,连这端午宫宴都入不了。萧兰儿的父亲虽然官小,却是裴夫人娘家庶出的一脉。 况且萧兰儿抚得一手好琴,又学识渊博,再加之生的美艷绝伦,在京州也是响噹噹的才女。人们说起裴家两位公子便一定会说起这位才女,更有传闻说萧兰儿是裴家定下的长房长媳。总之她也算是集八卦与一身,众人津津乐道的主。 . 殿上一众官员吃饱了喝足了,琴与舞也欣赏了,那么就得唠唠嗑了。 崇仁帝率先开口:“前些日子,南越进贡了一批荔枝,朕想着还是与诸位爱卿一同品尝。” 崇仁帝话音刚落,崔旭就朝身旁的小太监挥手示意,那小太监立马让宫女将备好的果盘端上。 众宫女有条不紊的上着果盘,两个侍卫从后殿抬出一尊庞然大物。 此物为辱白色,成弧状,其身雕刻着巨型浪花。其上分布着三个身形奇怪的人,皆是人首蛇身。巨浪下有山有屋落,碎石乱飞。巨浪与碎石之下压着的人,神情异常痛苦,刻画逼真。 众人瞧着不禁惊嘆,这雕刻技艺真是炉火纯青,细节异常生动。 大家观赏之际,崇仁帝道:“此乃南越今年上贡的物品之一,南越使臣说是稀世珍宝。朕看这雕刻的东西非常奇怪,这刻料也未见过。想必是有出处,众位爱卿可否为朕解解惑。” 崇仁帝这么一说,众官员都仔细琢磨起来。 “皇上,臣女愿为皇上解惑。”坐在琴旁的萧兰儿起身,朝崇仁帝行跪礼。 崇仁帝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位才女:“那好,且听你说说。” 萧兰儿遂起身道:“南越神话传说中,女娲用泥捏了人后便登上了皇位,令镇守冀方的水神共工十分不满,兴兵造反,与火神祝融交战。共工被祝融打败后,怒撞不周山,导致天塌地陷,天河之水注入人间。女娲不忍生灵受灾,于是炼出五色石补天,折神鳖之足撑四极,平洪水杀猛兽,万灵始得以安居。这雕刻讲的便是女娲补天的故事。” 崇仁帝继问道:“那你说说南越给朕说这个故事又是何意?” 萧兰儿笑道:“女娲被南越人民视作母神,在他们心中母神是时刻护佑他们的。他们将这故事献于皇上,便是将皇上视作母神,祈求得到皇上的护佑,这是说明他们完全臣服于皇上。” 崇仁帝听萧兰儿这么一说,挺高兴:“那为何又说这是稀世珍宝?” “这……”崇仁帝这一问,倒是把萧兰儿难住了。这上面刻的是女娲补天,她敢确定。要说这东西珍贵在哪儿,萧兰儿还真不知道。 此时蒋欣兰开口道:“臣妾当年素闻沈大人才华横溢,沈夫人又是有名的才女,想必沈小姐也是得其真传,不如让沈小姐来说说。”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朝沈老爷一家看了过来。 崇仁帝在一众官员中寻了寻,便朝沈老爷道:“也好,宜轩请令媛出来吧。” 若华摇着手中的酒,一副不以为然。 蒋欣兰则舒坦的坐在座上,等着看好戏。 而沈老爷却是满头大汗,若华小聪明倒是有,要说解这南越贡品之迷怕是不大可能,况且那东西自己都没见过。
第15页 蒋欣兰这是要沈家在满座朝臣面前丢脸,沈老爷也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唤道:“若华,去罢。” 季氏也一脸担忧望,若华拍拍季氏的手,示意季氏莫要担心。而后便朝着殿中走去,对面坐着的裴夫人正看着若华,若华对其一笑。 若华朝那尊贡品而去,伸手细细摩挲,说道:“皇上,此物并非南越之物。” 崇仁帝疑惑:“哦?那这是出自何处?” 若华想起与妙月去南越时,妙月曾弄到过一个,只是没这般大。 “出自南洋。” 此言一出,殿中众人纷纷议论起来,崇仁帝问道:“南洋?” 若华回道:“正是。此物乃象的獠牙,在中原之地没有,南越也没有,是出自南洋。越人擅舟,时常会出海与南洋之人贸易,此物应该是从南洋买回来的。” 崇仁帝似是不信:“你又是从何得知?” 若华早知他会有此一问,道:“正如方才萧小姐说的那个故事一样,其实在民间尚有流传,只是出处不明而被当作不可信的传闻。象牙在民间也有,只是中原人不识其珍贵而不被人推崇。若华曾有幸见到过,并因着好奇询问过,所以才会知道。” 崇仁帝点头道:“那你继续说。” 若华继续说道:“象牙虽贵重却不算稀世,珍贵的是如此庞大且又无裂痕。而南越进贡这支象牙,无裂痕不说,而且色泽净白,又是整支雕刻,这样的象牙可谓是珍品。再加上雕刻的技艺高超,不仅丝毫没损坏原材料,刻出来的人物、景象又栩栩如生。所以,说它是稀世珍宝,毫不为过。” 崇仁帝非常满意:“不错!不愧事宜轩的爱女,果然是见多识广。” 若华跪道:“皇上谬赞。” 崇仁帝在上座对着若华道:“起来吧,你说得很好,莫要谦虚。” 高座上的蒋欣兰,面色如常并无异象,心里却翻腾着。今日的沈若华同那日相比分明就是两个人,没想到自己一番心思却给这小贱/人做了嫁衣。 若华见沈若华仍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不禁有些失望。不过转念一想,蒋欣兰在宫里待了这么些年,这不喜形于色怕是早已练得炉火纯青了罢。 . 崇仁帝称赞的人,自然是人人都跟着附和,若华一时成了座上官员说道的话题。 “今日京州两位才女为朕解惑,自然是要赏…来人,将那对镶金凤凰碧玉对钗呈上来。” 宫女将凤钗呈了上来,裴相爷抬头看了看,继续喝着他的酒。 若华与萧兰儿俩人闻言,立即跪下领恩。 这凤钗乃是一对,是当初先帝为宠妃琉姝所造,琉姝死后这对钗子未随之下葬,而是留在了宫里。崇仁帝将它赐给了蒋欣兰,蒋欣兰又拿来当作奖赏,赐给若华与萧兰儿。 不过,将凤钗拆分赏赐还真是难得一见。想必蒋欣兰是料定了若华会当众出丑,这对凤钗是给萧兰儿备的。不想结局会是这样,只能将这对凤钗拆开赏赐。 若华心里高兴,赏什么都无所谓,最主要的便是能给她蒋欣兰心里添点儿堵。 . 堵也填了,赏也领了,若华回到座上。 沈夫人由最初的担心转为了高兴,而沈老爷却疑惑重重。 若华还记得当年自己跪在崇仁帝跟前,大汗淋漓一句话都答不上来的狼狈模样;还记得大殿之上虽细小却能听得清的嘲笑声;也记得季氏与沈老爷那恨铁不成钢,却又担忧的眼神。 那个怯弱无知,又总在父母面前耍性子的沈若华早死了。若华每每想到这些便觉得难过,若是…若是她能护住沈家,若是那样,便好了…… 第十二章 王相之谋 宫宴正进行得如火如荼之际,裴璟瑜被宫中遣来的太医团团围住。 太医们轮番为裴璟瑜把脉,个个捋着鬍鬚苦思冥想,愣是没想明白这裴大公子得的是什么病。 裴大公子躺在榻上,面如白纸,这脉象又时乱时快。 太医们纷纷摇头嘆息,如此翩翩佳公子看来是命不久已。 太医们讨论了许久,给裴璟瑜开了个调养的方子,便纷纷拎着药箱打道回府。走时还不忘感嘆,红颜薄命。 太医们前脚刚在,安宴便进了屋:“公子,人都走了。” 裴璟瑜嗯了一声,便从榻上起身:“交代你办的事如何了?” “都妥了,宫里来的侍卫都还在外面,二公子在前厅跟那少将喝茶。”安宴道。 裴璟瑜指了指右边的放书的架子:“药拿来。” 安宴去架子上取药在,又倒了杯水过来:“淳先生这药真神了,量那群蠢货查个百八十年都查不出来。” 裴璟瑜就着水将药吞下:“外面人还没撤,便不能掉以轻心,别被看出什么端倪。” 安宴点点头,将杯子收了,裴璟瑜继续在榻上装病。 . 孟家进京之初便被崇仁帝召进宫,为的是王元清的案子。沈老爷依着蒋欣兰的言,奏了王元清一本,王元鸿告到了裴相爷跟前。 王元鸿跟着裴相爷这么些年,相当于相爷的左右手。王元鸿来求,裴相自然不会拒绝。 因着裴家插手,王元清的案子一直没结下来。 沈老爷当初奏的是王元清以权谋私,借着兵部之职行贿。其实王元清是确有此行径,只是胆子小,贪得也不多。 相爷将王元清行贿的证据,灭了个一干二净,刑部苦于无证据,便将此事拖到了现在。 此举倒是彻底激怒了崇仁帝,连个兵部侍郎都办不了,如何不怒。 裴家在京州立足百余年,交际网几乎布遍了整个朝廷,也是后来颜家老太爷立下战功,才将兵权分了些出去。 动不了裴家我便先斩了你的左右手,抱着这样的心思,崇仁帝设了这场端午宫宴。 先是到裴府硬将裴相与裴夫人接来赴宴,为保万无一失,又派侍卫守着裴府。 崇仁帝让孟承天领着数十位护卫精兵,直接到王府将王清、王元鸿一併处死。 只要人一死,什么证据都可以伪造,什么罪也都可以定。 这大概是崇仁帝继位以来,做的最胆大的事。 崇仁帝手中兵力有限,派出来的都是护驾的亲兵护卫,可见他是下了决心要搓相爷的锐气。 . 孟承天领着护卫精兵到了王府,王府的门紧闭着。 孟承天亲自上去敲门,敲了几下都没人应。孟承天不禁皱了眉头,朝门外的护卫门招了招手,两护卫从外墙翻了进去。 一行人在外等候,不一会儿门便从里面开了,是方才翻进去那两人。 门一开,众护卫握好手中的利刃,便朝王府沖了进去,孟承天则在王府大院里等着。 一护卫从王府内院跑了出来:“大人,东、西厢房都没有人。” 孟承天闻言,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这时,又有护卫跑了出来:“大人,正房与后院皆无人。”
第16页 孟承天努不可遏:“再给我搜,王府每个角落都别落下。” 众护卫道“是”,随后又将王府搜查了一遍,结果还是一样。 孟承天着急了,这是孟家回京接到崇仁帝的第一次委任,若是以失败告终的话,往后还怎么取得崇仁帝的信任。 “大人,这可如何是好?”站在孟承天身旁的护卫问道。 孟承天此时是一个脑袋两个大,皇上交代要王元清、王元鸿两人的性命。如今跑了个王元鸿,王元清恐怕也得了风声,能不能逮着真是难说。 “去兵部侍郎府里瞧瞧。”孟承天道。。 众人又来到王元清府上,护卫精兵冲进去又是一番搜查,孟承天心里越来越不安。 护卫来报:“大人,里面还是没人。” 今日此事已经打糙惊蛇,若是在京中大肆搜查,扰民不说,对皇上也没好处。 孟承天思索着,王氏兄弟一家是京州本地人,突然全无踪迹绝不是一两天能办到的,莫非皇上身边有内鬼? 这事得赶紧禀报皇上…… 孟承天只得领着一众护卫回宫复命…… . 崇仁十四年春,兵部侍郎王元清因受贿批捕,王元清拒捕,辱骂君王,而被孟承天以忤逆之罪斩杀……这是上一世王元清的结局。 当时正是端午宫宴的第二日,若华因在永和殿出了丑,将自己关在了房中。 沈老爷与季氏为宫宴之事仍有争执,陈管家将这消息告知沈老爷之后,沈老爷一日未出书房的门。 沈老爷为官多年,虽也与他人结过梁子,却从不将人逼到绝路。他难过的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 裴家上一世被崇仁帝此举打了个措手不及,才会让王元清死在崇仁帝的刀下。 裴家在此事上很理智,在那样的情况下若是只能救其一,自然是舍王元清。 而若华帮裴家救下王元清是想表明立场,以裴璟瑜的机智,那封信是谁送去的,他应当一清二楚。 沈老爷帮蒋欣兰这件事,裴家自然也是知晓的。 与其跟裴家结怨不如帮帮他们,只当是为沈老爷这不明智的抉择做些补偿。 相爷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只要沈老爷日后不与裴家作对,裴家与沈家也能相安无事。 . 南越贡品那一插曲过后,教坊舞女又跳起了《永乐调》。 这是为赞颂太宗皇帝一统大周所作,崇仁帝今儿心情格外的好,跟着调子,打着节拍,边哼边唱。 后殿走出个护卫,对着崇仁帝耳语了几句,崇仁帝听后脸色瞬变,望了望座下的裴相爷。而后,起身离席。 裴相爷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悠哉模样,也跟着调儿,边哼边唱。 崇仁帝一走,蒋欣兰也跟着离席。 若华见此,抿唇一笑,这两人今日是触了霉头。可怜了那些个宫女、太监又要活遭罪…… 半个时辰后,崔旭扯着嗓子对满座的官员道:“皇上有旨,让众位大人撤席离宫……” 众人又是一阵叩拜,才纷纷出了保和殿的大门。 颜太尉在殿门前站着,见裴相过来便道:“相爷真是好定力,火都快烧到家门口了,还这么气定神闲。” 裴相瞟了颜太慰一眼,也不理睬,牵着裴夫人便走了。 颜太尉气得吹鬍子瞪眼,甩着袖子出了殿门。 颜家与裴家是死对头不假,真到了崇仁帝要除掉他们中的任何一位,另一位也不会听之任之。 若是裴家倒了,下一个便是他颜家。毕竟,唇亡齿寒的道理谁都懂。 . 永和宫中,釉花青瓷被摔到处都是。丫鬟、太监跪了一地。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啊。” 蒋欣兰怒火正盛:“好个沈若华,竟敢在本宫面前装巧卖乖,实在可恨!” 芳兰伏在地上,颤颤道:“娘娘何必跟贱妇之女一般见识,她一个二品官员之女,要作践她还不是轻而易举么?” 听了这话,蒋欣兰思索着坐到了贵妃榻上:“说得倒是……” . 若华一家到了午门,张泉已经在外等候多时,见到季氏他立马上前说道:“夫人可还记得我上次说的那位恩公?” 季氏一脸莫名:“哪位恩公?” “便是在街上替小姐解围的那位公子。”张泉边说边看着季氏,一副希望季氏赶快想起的模样。 一旁的若华不悦道:“事情都过去了,提他做什么?”说着便要扯着季氏上车。 “小的方才在宫门口见着他了。”张泉忙道。 若华恨恨的瞪了张泉一眼,张泉讪讪低头。 季氏似是想起来:“他人现在何处?” 张泉看了看若华,讪讪道:“就在宫门口,说是随他父亲入宫觐见。” 入宫觐见,莫非他父亲还是朝中官员,季氏道:“哦?那他是何姓氏,你可问了?” 张泉正要说,被若华叫住:“张泉!” 张泉闻声闭了嘴。 季氏皱眉:“你这孩子是怎么了?我在问张泉话,你怎么总打断?人家好歹是替你解了围,闺阁女子名声为大,那日若不是他,你被人轻薄了去,遭罪的是你自己。” 若华不再言语,转身上了车。 张泉见此,开口道:“那公子姓孟,说是刚到京州不久。” 季氏点了点头:“知道了,改日我去问问老爷。若是老爷的同僚,定要去拜访一下。” 季氏与张泉说完便上了车,一路上若华也不说话,自顾自的看着车帘子发呆 季氏见若华这个样子,心里想着,这孩子平时也不这样,莫不是有什么事瞒着自己的:“你跟母亲说说,你这样是为的什么,难不成那日之事还有什么隐情?” 哪有什么隐情,只是若华这一世与那孟家是半点关系也不想沾上,偏偏这张泉嘴快得很。 季氏现在是记着别人的恩,她要还便让她还吧,只要以后莫再有什么牵扯。 “没有,只是华儿有些乏了想早些回去。” 季氏听了这话才算放心。 第十三章 陈年旧事 到了沈府,沈老爷一脸不殆:“若华,随我到书房来。” 季氏见此忙问:“这都什么时辰了,有什么话不能明天说?” 沈老爷未理睬季氏的问话,朝书房去了。 季氏瞧这沈老爷的背影,愁道:“真是倔脾气!” 若华嘆了口气,跟着往书房去了。 . 天已经暗了,书房里的光很微弱。 沈老爷负手而立,若华进门叫了声:“父亲。” “跪下!”沈老爷呵斥道。 若华也不说话,两腿一曲跪到了地上。 沈老爷看了若华许久:“我竟然还当你是个孩子,你何时有了这样的心思,我都不知道。”
第17页 沈老爷这话让若华不知所以:“华儿不知父亲说的是什么。” “我问你,那日进宫去见蒋贵妃,你都说了什么?让她又是赏赐,又是邀你入宫赴宴。”沈老爷看着若华,脸上怒意未减。 若华仰起头,对着沈老爷义正言辞道:“华儿什么都没说,贵妃娘娘与我说了父亲与她是旧识,说了些家常话,便再没有了。” 沈老爷见若华这般说,半信半疑:“那她为何赏你这身衣服?” “华儿也不知道,贵妃娘娘说见到我觉得格外喜欢,才赏了我这个。” 沈老爷思索了片刻,嘆道:“华儿,不是父亲无故罚你,我是不希望我沈宜轩的女儿是那种攀权附势的小人。” 若华瞧沈老爷一副无奈的模样道:“父亲且放心,若华绝对没有巴结贵妃娘娘的意思,华儿绝不做那样的小人。 上次王元清那事也是如此,终究是沈老爷的心结,要解开也不是一两日的事。 而沈老爷这心结也渐渐成了季氏的心结,蒋欣兰成了横跨在沈老爷与季氏中间的桥,还是座缺材少料的吊桥。 蒋欣兰是可怜,可她这种利用沈老爷愧疚之心为其做事的行为,令若华极度反感。 戌时,裴府门前的侍卫已经撤了个干净。 裴相爷与裴夫人刚进家门,便见安宴迎了上来:“老爷,夫人。” 裴相爷应了声嗯,问道:“璟瑜呢?” 安宴对着裴相爷恭敬道:“公子这会儿在屋里看书呢,过会儿便歇息了。” 裴相爷点了点头,他这儿子从没让他废过心。 裴夫人在一旁嘱咐了句:“你平时让他早些睡,读书不在那一时半会儿。” 安宴应道:“是。” 待裴相爷与裴夫人回了房,安宴便又到了后院的小竹林。 夜里带着清风,吹得竹林中的竹叶沙沙直响。裴璟瑜坐在石桌旁,纤长的手指握着酒杯晃来晃去。 安宴来到他跟前:“老爷与夫人都回房了,方才我去梅园看了下,二公子也已经睡下了。” 裴府除正房以外的四个院子分别用梅、兰、竹、ju这花之四君子来命名。裴璟瑜住的竹园,而裴璟琰则住在梅园。 裴璟瑜放下手中的杯子:“走吧,起程去陇西。” 安宴问道:“真的不同老爷、夫人说一声么?” 裴璟瑜淡淡道:“不必了” 安宴见此只得跟着自己公子出了裴府大门。 裴家大门关闭的声音将正熟睡的裴夫人吵醒。 裴夫人睁开眼便要起身下床,却被裴相爷拉住。 “你拉我做什么?我去看看是不是璟瑜又走了。”裴夫人忙道。 裴相爷摇了摇头:“他已经不是三、四岁的孩儿了,你且放宽心罢,他要去哪儿你还能拉得住?。” 裴夫人却一脸难过:“他就这么怨我么?当年那是迫不得已。可我毕竟是他母亲,他难道都不会体谅体谅我。” 裴相爷安慰道:“这儿终归是他的家,况且这次王家的事,他不也处理得很好,可见他并不是不顾咱们的。” 裴夫人听了这话稍微好受了些:“罢了,兴许等他成家立业了,便会好些。” . 次日早朝,崇仁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说起了王元清这个案子。 裴相爷走了出来:“回皇上,臣查出王元清确有行贿之事,前日已经将他发落到宛城一带,让他好生反省反省。” 自王元清一案以来,朝中官员都猜到崇仁帝的心思,瞧今日这形式,只怕是吃了瘪。 颜太尉不由冷笑道:“相爷还真是皇上的左膀右臂,什么事都代皇上办了。如此操劳……累坏了,可就不好了。” 裴相爷也不理会颜太尉,双手抱拳,朝崇仁帝一拜:“只要是能替皇上办事,臣就是累点儿又有何妨?” 颜太尉一脸不屑,你裴云翊就是傲得不行,能有多大的能耐? 崇仁帝又看了看站在裴相爷身后的王元鸿。 王元鸿的父亲曾在与北狄交战时上过战场,洗净了一身儒气,最见不得胆小怕事的人。他深受其父亲的影响,自来胆大。 见崇仁帝的目光朝这边来,王元鸿昂首直立,眼睛注视着前方,权当没瞧见。 崇仁帝见此也不恼,不过是裴云翊的爪牙,迟早办了你。 朝上官员又报了北地旱情一事,崇仁帝将这事直接丢给了裴相爷,你不是很能么?那就让你能。 . 秋云几个丫鬟在芳华苑的院子里搭了个鞦韆,若华正与她们玩得不亦乐乎,周嬷嬷便过来了。 “小姐,夫人在前厅叫您过去。” 若华从鞦韆上起身:“有没有说是何事?” 周嬷嬷摇头:“方才夫人让厨房今儿加菜,老奴便去厨房吩咐去了,并不清楚是什么事。” 加菜?若华仔细想了想,顿时便明白了过来,丹阳何氏…… . 季氏今儿穿得规整,坐在座上,不时的往门外看。 见若华来了便说:“今日辰时得的消息,说是你祖母要到咱们府里来,估摸着也就是今日了。到时候见了她老人家,可得仔细着,千万别惹她不高兴。” 若华应着:“祖母是长辈,华儿不会逾矩。” 季氏稍微放心了些:“那就好。” 第十四章 丹阳何氏 季氏心里忐忑,往年有个什么事丹阳那边都是差人过来,这次沈老夫人亲自过来也不知道为的是什么事。再者沈老夫人年岁也大了,也不知道路上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季氏就这么想着,在若华面前转来转去坐不住。 在若华记忆里,这位沈老夫人还算和蔼可亲。上一世嫁到孟家之后,若华便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想着如何相夫教子。后来去了连云庵,外面的红尘俗世,就更不去过问。丹阳那边日后如何,若华也不甚清楚。 不过若华倒是知道沈老夫人这次来京,为的是何家的事。丹阳虽然也不小,可商业发展毕竟有限,比不得京州繁华。商贾人家最重利,永远不会嫌钱多,何家这次是准备把手伸到京州来,想让沈老爷帮着疏通疏通人脉。 . . “夫人……夫人!”陈东在外面喊道。 季氏连忙过去询问:“怎的?” “老夫人带着何大公子和宛清小姐已经到了府门外了。”陈东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季氏闻言赶紧朝着门外去,若华则跟在其后。 . 何氏的马车就停在门前,后面还跟着三辆车。车夫与沈府的下人一同卸着车上的物品,沈老夫人从车里下来,季氏忙上前去扶。 沈老夫人前半生为沈家的兴荣做出不少努力,已进五十的脸上饱经风霜。许是精于保养的缘故,瞧起来也不那么苍老。 见季氏前来迎接,何氏笑道:“我这老婆子突然造访,是不是吓了你一跳?”
第18页 季氏忙道:“母亲说的哪里话?什么老不老婆子的,让别人听了铁定要笑话,哪来这么年轻的老婆子?” 沈老夫人听这话乐得合不拢嘴:“阿媛还是这么会说话。” 季氏将身后的若华扯到沈老夫人面前:“还不快叫祖母。” 若华乖巧的福了福身:“祖母安好。” 沈老夫人将若华上下打量了一番,点头笑道:“转眼间,若华都成大姑娘了。” 季氏忙回道:“母亲一直在丹阳府里住着,没能时常见着若华。她现在都是快及笄的人了,可不就是大姑娘了。” 沈老夫人听了季氏这话,掰着手指算了算,对着季氏道:“还真是,倒是我这个做祖母的疏忽大意了。可有寻着合适的人家?” 季氏摇头:“老爷说还早,让先搁着。” 沈老夫人皱了眉:“这事甭听宜轩的,赶紧物色了好人家,免得搁成了老姑娘了。” 这二老就这么当着若华的面讨论着,让若华尴尬得紧。 . “祖母同婶婶说什么呢?说得这般起劲儿。”沈老夫人身后传来一女子的声音,如银铃一般清澈悦耳。 众人循着那声音望去,是沈家嫡出一脉的四小姐沈宛清。沈宛清乃是沈家大老爷的第四女,她母亲虽然只是沈大老爷的妾,却最为受宠。沈宛清在丹阳沈家的一众小姐中又是最聪慧的,沈老夫人也最疼她。 沈宛清生得白净,虽没有艷丽之姿,举手投足之间气质若兰。 沈老夫人打趣道:“在说给你寻婆家的事。” 沈宛清一听,窘道:“祖母惯会拿着云儿开玩笑,若是再这样,清儿便不理祖母了。” 沈老夫人被逗乐了:“瞧你这模样,还说不得了。” 沈家这位四小姐是沈家大老爷的第四女,她母亲虽然只是沈大老爷的妾,却最为受宠。沈宛清在丹阳沈家的一众小姐中又是最聪慧的,沈老夫人也最疼她。 若华朝沈宛清福身唤了声:“宛清姐姐。” 毕竟是嫡系子孙,即便是庶出也比沈老爷这一脉的子孙要尊贵些。好在沈老爷争气,在京州做了官,否则在丹阳沈家也没有一席之地。 沈宛清对着若华笑了笑:“若华妹妹,近来可好?” 若华应道:“一切安好。” 沈老夫人见这其乐融融的景,心里格外舒坦。 . “表婶”何胥过来对着季氏作揖行礼。 季氏忙扶了他一把:“行了行了,不必多礼。” 何胥听季氏这么说,才直起了身。 他是丹阳何家这一辈的长房长孙,年纪轻轻便接手了何家近半数的家业,也算是年少有为。 上一世若华对他了解甚少,不过何胥确实是个厉害角色。不出五年,何家的势力便能渗入京州了。 何胥生了张温文尔雅的脸,却根本不是个温润的人。既是厉害之人,必定是jian诈狡猾…… 待车上的物品都卸完放妥了,一行人便进了沈府。 前厅,老夫人在上座喝茶,季氏与何胥则位于下座。 若华与沈宛清两人乃闺阁女子,不便去掺和季氏他们的事,若华领着沈宛清将沈府转了一圈。 沈宛清一副兴味索然的样子,若华便让周嬷嬷给安排了个地儿,让她休息休息。沈宛清还带了个丫鬟过来,若华让周嬷嬷一併带过去。 沈府确实不如丹阳沈家精緻奢华,沈宛清这般也无可厚非。 . “小姐……”秋云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 瞧她那一副激动的模样,若华不用猜都知道不是秋生回来了,便是秋生来信了。 “你这慌慌张张的样子,若是让周嬷嬷瞧见了,又得挨罚。”若华沖她说道。 秋云觉得自家小姐根本就不难伺候,待府里的下人又一向随和,让秋云逐渐养成了跳脱的性子。 “秋生来信了。”秋云将袖中的信笺拿了出来递给若华。 若华将缄口拆开,将信取了出来。秋生先是问了句安好,然后说了从蒋博文口中得知蒋庆武被调往北地赈灾一事。结尾还不忘要若华代他问秋云安好。 崇仁帝将这事丢给裴相爷,裴相爷又把这事交给了蒋庆武,蒋庆武丢不出去便只得接着。这烫手的山芋,蒋庆武只怕是捏着不好受。 秋云伸长了脑袋想瞧瞧信里写的什么,可是认得的字不多,秋云顿时后悔没让秋生多教她识识字。 若华将看完的信收进了袖口,对秋云道:“秋生叫我问你安好。” 秋云闻言心里高兴,不论秋生在外面如何,能记得她这个姐姐便好。 . 若华回了屋,还在想北地旱灾一事,今年註定是多事之秋。 或许何胥来得正是时候…… . 沈老爷还未回府,沈老夫人带着何胥、沈宛清俩人到沈府的事,应该还不知道。 等沈老爷回府,必定是要好吃这个好喝招待着,若华便只能呆在芳华苑,毕竟何胥是外男。 晚间,若华在房中用过饭,便在府里转悠消食。老远听见则院有说话声…… “常听母亲说起咱们在京州有个当大官的叔父,还以为多了不起。瞧这宅子寒碜的,还没丹阳那边一半大。”那是沈宛清的声音。 她身边的小丫鬟也跟着附和道:“就是,早知如此,小姐该别来的。” 沈宛清摇了摇头:“这府里差是差了点,也勉强能住。听闻京州是好地方,赶明儿叫若华那丫头带我去逛逛。等回了丹阳也好跟那帮没见识的小蹄子说说,好叫她们也见点世面不是。” “小姐说得是,谁让老夫人疼您,只带您一个人来。”那小丫鬟一个劲儿的奉承沈宛清。 听了小丫鬟这话,沈宛清有些得意:“那当然了,祖母一向疼我。” 若华听了不由想笑,一帮小孩子,好的不学净会攀比。沈府不大那是因为沈老爷人在其位,太奢靡享受难免惹人非议。 你既然想见世面,我就带你好好见见…… . . 沈老夫人没来之前,府里规矩也不大。这会儿沈老夫人来了,每日的晨参暮省是在所难免。 沈老夫人现在宿在东厢房,若华起了个大早,准备过去请安。 上一世因着宫宴上的事,若华将自己关了好几天。那时候沈老夫人来沈府,若华连迎都未去迎,更别说请安了。 季氏从不要求若华早晚请安,沈老爷忙于公务也懒得过问,便养成了若华这副懒散的性子。 那会儿若华终究是自私了些,只顾着自己难受,没想想季氏的难处。 终究是季氏太娇惯的缘故,沈老夫人即使不说若华,也一定会责备季氏教女无方。 既然重活了一世,便力求样样都做好吧…… . 淑秋为若华绾了个流苏鬓,简单佩了支珠钗。
第19页 收整好,若华便去往东厢,而沈老夫人早早便起了。 在丹阳府上,一众子孙辰时便会聚在吟晖堂等候沈老夫人,所以沈老夫人已经习惯了早起。 若华在东厢门前候着,准备与沈老夫人一同往前厅去。 没一会儿东厢的门便开了,沈老夫人由沈宛清搀着出来,慕云则在一旁。 沈老夫人来时没带贴身的丫鬟,季氏便将慕云暂时遣去伺候着。 难怪沈老夫人对沈宛清亲赖有加,除去聪慧不说,还能起那么大早前来侍候,确实难得。 若华见沈老夫人从东厢出来,便福身叫了声:“祖母” 第十五章 晨参暮省 沈老夫人见若华来得早,挺高兴:“我们若华也是好孩子。” 沈老夫人也牵起若华的手,一众人便往前厅去了。 . 季氏早在前厅等候多时,见沈老夫人牵着若华,不由一愣。还想说差人去叫,不想若华早都起了。 沈老夫人进屋便问道:“三儿呢?怎么不见他人?” 沈老爷生母去世后一直由沈老夫人照看,因着排行第三,沈老夫人便称他三儿。 季氏回道:“老爷上朝去了,他一向去得早。” 沈老夫人点了点头,便由沈宛清搀着坐到了上座。 . 辰时需要行拜礼,上一世在孟府,颜梦之日日要若华晨昏定省,给她这个当家主母请安,这礼若华已经熟的不能再熟。 沈宛清与若华同辈,跟着若华一同向沈老夫人请安。若华依着礼数先揖礼再稽首,行得一丝不苟。 沈老夫人笑道:“起吧。”俩人遂起身。 沈老夫人对着若华道:“昨儿我听你母亲说,你在宫宴上大出其彩,还得了皇上的赏,我们若华真是有出息。” 季氏听着沈老夫人夸若华,心里高兴,但嘴上得谦虚:“若华那是瞎猫撞上死耗子,全凭运气罢了。” 沈宛清一听,是皇上的赏,忙问:“赏的什么?” 若华回道:“是一支镶金凤凰碧玉钗。” 女儿家对珠宝首饰多是喜爱的,沈宛清一听是凤钗,立马来了兴趣,连忙道:“快拿来我瞧瞧。” 沈老夫人颠怪道:“你要瞧,一会儿跟着若华去她房里瞧不就好了。” 沈宛清只得点头应:“是” 沈老夫人又对着若华道:“贵妃娘娘既然赐了你衣裳,又让你在宴上大出奇彩,便是贵妃娘娘赏识你。往后若是日后得了机会,可得好好谢谢贵妃娘娘。” 季氏听了这话脸色垮下脸来,一眼瞪向了慕云。慕云把脑袋一低,不敢再抬头。 瞧这样子,蒋欣兰召若华入宫的事并非出自季氏之口,而是沈老夫人从慕云那儿知道的。 这沈老夫人倒是有些能耐,慕云跟了季氏多年了,竟能在这么短时间套出慕云的话。 蒋欣兰昔日与沈老爷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沈老夫人身为一家之长辈,不可能不知晓。现在她要若华去感激蒋欣兰,季氏特定是不痛快的。再者沈老夫人嘴上说是感谢,实则不过是要若华攀上蒋欣兰这根高枝罢了。 沈老夫人是商贾人家出来的女人,自然是事事求利。沈家如今的确是权势富贵了,只怕早已失了沈家列祖列宗的本意。 而沈老夫人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今的蒋贵妃,哪里还是当年在沈府的那个蒋欣兰。端午宫宴本不过是若华将了她一军,她现在身为皇帝的宠妃,何其尊贵,凭什么要帮当初将自己弃之于门外的沈家。 不过这话若华只能憋在心里,沈老夫人让她去攀是一回事,她攀不攀又是另一回事,不能直接驳了沈老夫人的意思。 若华应道:“是” 沈老夫人见此满意的点头。 . 这时,何胥步步生风,着一身檀色华服,从门外进来。那模样,俨然一位翩翩公子。 何胥径直了来到沈老夫人跟前便是一拜:“孙儿给姑祖母请安,愿故祖母福寿安康。” 沈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连忙扶起何胥:“你这顽儿一向嘴甜,今儿来迟了,得罚。” 何胥忙道:“姑祖母说得是,便罚孙儿一日之内游遍京州城吧。若是游不完,便再罚一日如何?” 沈老夫人被逗乐了,对何胥道:“耍贫嘴,你要游便去罢,我还能扯住你不成?” 何胥朝沈老夫人拱手道:“谢姑祖母。” 人都齐了,沈老夫人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便让大伙儿都散了,只留了季氏在一旁。 沈宛清一路跟着若华到了芳华苑:“若华妹妹,快把皇上赏你的钗子拿我瞧瞧。” 若华朝她笑了笑,对着槿秀道:“去把那支碧玉凤钗取了来。” 槿秀闻言,便进屋取去了,沈宛清同若华俩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等着。 不一会儿,槿秀便拿了个盒子出来,递给若华。若华将盒子打开,镶金凤凰在阳光下璀璨夺目。 沈宛清欢喜极了,将凤钗拿着手中细细观看。这皇家的东西就是不一样,钗上的镶金光洁平滑,凤目上的玉石圆润剔透。 沈宛清这副爱不释手的样子惹得槿秀一脸的鄙夷。 若华笑道:“这凤钗本是一对,那日宴上萧家小姐也得了一只。” 沈宛清一听,连忙问道:“那萧家小姐什么来头?” 若华回道:“她父亲乃正四品通政使司副使。” “那叔父呢?”沈宛清续问道。 “我父亲乃正二品御使中丞。” 沈宛清一听,得意起来:“还是叔父官大,皇上该只赏你的,赏那个萧家小姐做甚。若是你得了一对,也好分我一支。” 若华但笑不语,即便是得了一对也分不了你,皇上的赏哪敢随意赠人,不拿香案供着便是好的了。我有命送了你,你还没命戴。 见若华不说话,沈宛清又道:“若华妹妹,要不你带着我到京州城转转。表哥都去了,我也想去瞧瞧。” 若华做一副为难状:“咱们还是闺中女子,随意出门只怕不好吧。” 沈宛清一听,站了起来:“我去跟祖母说,祖母最疼我,必定不会反对的,你等着。”说着将凤钗往石桌上一撂便朝前厅方向去了。 槿秀一边将凤钗装回去一边道:“小姐真要带她逛京州城?” 若华没说话,点了点头。季氏因着上回南城那事,便很少允许若华出门,这回便沾沾沈宛清的光。 若华就在院子里这么等着…… . 沈宛清来到前厅,沈老夫人正与季氏说着话。 沈老夫人见沈宛清走了又折回来,问道:“清儿这是有什么话要同祖母说?” 沈宛清忙对着沈老夫人撒娇道:“清儿此番来京州城便是想开开眼界,见见世面。祖母既然都准了表哥,便连同我也一块儿准了吧。”
第20页 沈老夫人皱着眉:“你毕竟是姑娘家,怎能同你表哥相提并论,你要好奇便叫若华说与你听不就好了。” 沈宛清闻言道:“祖母偏心,表哥去得我怎么就去不得了,清儿保证尽快回来便是。” 沈老夫人没说话,似是在考虑。沈宛清见沈老夫人似有动摇,又是一番卖俏撒娇。 沈老夫人嘆气:“你这孩子,真是缠人得紧。去罢去罢,让若华跟着你一块儿,她对京州熟些。只有两个时辰,要早些回。” 沈宛清见沈老夫人同意,笑逐颜开:“就知道祖母最好了。”说着便又兴沖沖的往芳华苑去。 沈老夫人摇了摇头:“这孩子净知道贪玩。” 季氏则在一旁道:“毕竟还是小姑娘家,若华还不是一样。” . 片刻之后,若华见沈宛清跑了过来,身边还跟着她带来的那个小丫鬟。 “我与祖母废了半天舌,祖母才给了咱们两个时辰,快些走吧!” 看沈宛清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若华便让槿秀去备车。 俩人到前院等了会儿,见张叔将马车牵至门前,便也到了门前。 张叔毕恭毕敬的朝着若华与沈宛清躬身行礼,被若华止住:“张叔您年纪大了,便不必对着咱们这帮小辈行礼了。” 张叔应“是” 沈宛清一心想着逛城,没心思理会行不行礼的事,对着若华不耐道:“快些上车走吧,两个时辰一会儿就没了。” 若华一行便上了马车,沈宛清带着她的丫鬟,若华带着槿秀,坐在车上略显拥挤。平时讲究惯了的沈宛清这会儿倒也不讲究了。 照理说,府里四人出行该备俩驾车,现在却让若华与沈宛清挤一张车。怕是那日午门前,若华对张泉怒目相向,让他心生了芥蒂。 张泉是嫌她这个小姐太和善,脾气都耍到跟前来了…… . 若华让张叔先到绣坊去一趟,张叔又应了声“是”,便朝着东城去了。 端午一过,这天也渐渐热了起来,夏季是绣坊生意的淡季。前些日子还门庭若市,如今就只得零零散散几个人而已。 若华带着沈宛清进了绣坊,京州绣坊时兴的料子丹阳还没有,沈宛清瞧着什么料子都觉得新奇,翻弄个不停。 若华让伙计将上回宫里那批锦料的帐拿出来,那伙计便去找曹掌柜一说。 曹掌柜见是若华,便端着帐簿从里间出来,满脸堆着笑:“小姐,这是这月的帐,请过目。” 在曹掌柜看来,沈家这位小姐不过是初学乍练,她要查便让她查,他就不信她能查出个什么。 若华拿起帐簿细细看起来,其他的帐在帐簿上都记得很清楚,唯独东郊制衣坊那批料子记得囫囵吞枣,只记了个数量与进帐。 第十六章 见见世面(上) 不过,也可以解释为数量过多,每件都记很麻烦。 若华将帐簿从头到尾翻了一遍,不禁皱起了眉。 她记得上一世在连云庵之时,妙云师太会让众弟子睡前抄写经文,第二日辰时检查。抄写经书要求心静,心不静看字迹便能知晓,那便算作不合格,得重抄。 那时若华耍了点小聪明,秒云师太会将每日抄写合格的经文烧给佛祖,以告知佛祖众弟子对其赤诚之心。为图方便妙云师太会把那些经文放在香案底下,若华乘午休之际将自己的那份顺出来,将最后那页带日期的重抄一遍,第二日上交。 这倒是让若华偷得几日闲,不过最后还是被妙月发现。妙月说纸上的墨迹会随着时间而有所变化。新填上去的字仔细看便能看出颜色较之前的深些,墨迹的光泽也会更亮,闻着的味儿也会比别处新鲜。 若华因着这事被罚每晚抄两份,真是得不偿失。 若华端着帐簿朝门口去,将宫中那批锦料的数量与进帐数,对着光仔细瞧起来。曹掌柜不明白若华这是在做什么,虚着眼睛朝门口望。 若华瞧着阳光下泛着微微光泽的字迹,不由一笑,将帐簿合上递给曹掌柜,二话不是便往里间去。 曹掌柜有些心虚,不会真看出什么了吧?见若华去了里间,曹掌柜也跟了上去。 . 曹掌柜见若华坐在凳上不说话,便试探着问道:“小姐,这帐簿可是有什么问题?” “你觉得呢?” 曹掌柜听若华这话语气不善,继续装着迷糊:“小姐这话说的,小的自然是觉得没什么问题。” 若华面无表情就这么看着曹掌柜,不怒而威:“你是瞧我这小姑娘好骗不成?拿这样的东西来搪塞我。” 曹掌柜闻言,心里犯起了嘀咕,这帐就是季氏也绝看不出什么问题,莫不是这沈家小姐故意诈他。 “小姐说笑了,小的哪儿敢啊,这帐小的敢保证绝无问题。”曹掌柜一脸诚挚,让人瞧不出什么不对。 若华不再与他扯这些,直接道:“东郊制衣坊那批货,到底是多少?” 曹掌柜一听,有些心惊。心里纳闷,她是怎么看出来的?不过嘴上得咬死不认,量她一个小姑娘也无计可施。 “帐本子上不是清清楚楚记了么?”曹掌柜做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 沈家绣坊记帐的规矩是,结款之际当着客人的面点算清楚,并一一记清,为的是防止日后两家帐上有出入。数量过多时也可记大概,但是数量与进帐必须记清楚。 东郊制衣坊是沈家绣坊的常客,不可能会疏忽。 曹掌柜记这帐唯一的问题出在装册的线孔上。虽然细微,仔细看也能看出划痕,说明这帐簿拆了重装过。 若华冷哼一声:“还要狡辩,那帐簿上东郊那页,分明就是新填了装上去的。你莫不是要我拿着你做的帐去东郊对对?” 曹掌柜一听,吓出一身冷汗。这丫头真是精得很,若是真去对帐还了得。到时候这丫头再闹到季氏跟前,自己就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曹掌柜两腿一屈,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是小的一时糊涂,不该生了贪念。望小姐高抬贵手,饶了小的这一回吧。” 若华本将没打算为难他,况且曹掌柜也并非真心悔过,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但是有他把柄在手,才好做事。 “起吧,曹掌柜管理绣坊这么多年了,我怎会因为这点小事为难你。” 若华这不怒不恼的语气,让曹掌柜有些抓不准她到底是打的什么算盘。 “我这就去把差的帐补上。”曹掌柜抹了把汗,说着便要出去。 若华叫住他:“不必了,那些钱,曹掌柜拿着用便是,权当给您的酒钱。” 这话一出曹掌柜就更闹不明白了:“小姐,这……” 若华对他笑道:“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平时也出不了门,只是想求曹掌柜帮我个帮。” 原是有事相求,曹掌柜这会儿松了口气。那钱早都花得七七八八了,要真填上还真不容易。
第21页 “小姐莫说什么求不求的,有事说便是,小的定当全力以赴。” 若华对着曹掌柜道:“这几个月你到南边的市场收购棉麻,往年的陈货也收,越多越好,银子就拿绣坊的垫付。” 曹掌柜听得一脸惊奇:“那夫人那边……” “你只管做便是,我母亲那边,我会应付。” 曹掌柜听若华这般说放了心,只是闹不明白,大夏天的收棉麻做什么…… . “若华妹妹,若华妹妹……”铺子里响起沈宛清的声音。 若华曹掌柜使了个眼神,示意曹掌柜先出去。 沈宛清在外面见曹掌柜从里间出来,便往里间去寻若华。若华将桌上的茶杯翻了只起来,倒茶喝。 沈宛清掀开门帘,见到若华在这儿,便问道:“你与那老头子在这儿说什么呢?叫了你半天都不应。” “上月我母亲要我学着管管绣坊的生意,今日既然得了空,便来看看,向曹掌柜请教一些帐目方面的事儿。” “这铺子是婶婶的?”沈宛清一脸惊喜的问道。 若华点点头:“是外祖母给母亲置的嫁妆。” 沈宛清一听,更欢喜了:“我方才瞧上了几匹料子,要不你同婶婶说说,送我两匹成不?” 若华抿唇笑了笑:“不用同母亲说也成,你想要便拿。莫说是两匹,只要你喜欢,多拿些也无妨。等回去了,我同母亲说说便是。” 沈宛清听若华这么说便欢天喜地的挑料子去了。 丹阳沈府也不缺那几匹料子,只是那次宫中到沈家绣坊买料子的事,让铺里的伙计一传十,十传的给传了出去。现在店里的伙计都会同客人说道这事,估计也跟沈宛清说了。 这料子的花样虽然丹阳没有,也不见得就一定好看。人人都觉得宫里的东西是奇珍异宝,宫里来买的东西自然也是物美质优。 沈宛清不过是想弄些回去,在其他姐妹面前满足下虚荣心罢了。 . 沈宛清倒也利索,几下挑了便准备走。 车上四个人本就拥挤,沈宛清挑的那几匹料子只能待店里的伙计送到府里去。 沈宛清得了便宜,自然的心情愉悦,跟她那小丫鬟一路上说说笑笑。槿秀却一脸不悦,坐在若华身旁不言不语。 若华不禁嘆气,槿秀这丫头就是太喜形于色。往常陪若华出门都跳脱得不行,今日却一反常态。 不过沈宛清确实失仪,出自,却一身市侩味儿。 沈宛清好歹是主子,槿秀这一副厌烦的模样太过显露也不太好。 若华扯了槿秀一下,槿秀扭过头来望着若华。若华沖她颦眉摇头,槿秀见了似是明白过来,收了那副不悦的神情,低着头摆弄衣角。 . 出了绣坊,若华又带着沈宛清到了蓬莱阁门前。 蓬莱阁乃京州最大的玉石首饰铺,京州的夫人们更将蓬莱阁的珠宝首饰视为贵族的象徵。 蓬莱阁原不叫蓬莱阁,叫碧落阁。早先的碧落阁以卖玉石为主,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铺子。后来碧落阁因卖出一株罕见的珊瑚而出了名,故而改名蓬莱阁。 有诗云:绛树无花叶,非石亦非琼。世人何处得,蓬莱石上生。说的便是珊瑚,既是蓬莱石上得,便改名蓬莱阁。若华从前便觉得蓬莱阁当家的是个妙人,这名起的极有意思。 因这缘故,如今蓬莱阁最稀罕的便是珊瑚了。 . 蓬莱阁碧瓦朱甍,金字匾额气派夺目。铺里舖外人来人往,当真是门庭若市,把沈宛清看呆了去。 若华径直了朝蓬莱阁去,沈宛清见了也跟了过来。 蓬莱阁店大、人多,一件珍品数十人争抢的事情屡见不鲜。于是蓬莱阁专门腾出二楼,让那些争抢不下的客人在此竞价,价高者得,这倒是个新鲜事儿。 若华与沈宛清两人在一楼逛着,二楼不断传来叫价声,槿秀与沈宛清带来的那个小丫头在楼道口,时不时的偏着脑袋朝楼上看。 若华拉着身旁沈宛清问道:“想不想去楼上看看?” 沈宛清正低头将一支碧玉玲珑簪拿在手中细瞧,听若华问她,便心不在焉的问道:“楼上是做什么的?” “楼上是个出异宝的好地方。” 听若华这般说,沈宛清来了兴趣,抬头问道:“当真?” 若华一脸诚挚的点头。 沈宛清见此,扯着若华便要往楼上去,槿秀同那小丫鬟见自家小姐上了楼,便跟了上来。 蓬莱阁的二楼与一楼的珠光宝气截然不同,雕栏挂画,檀香四溢,一派优雅别致之景。 据说从前二楼是供给客人休息之所,大堂周围分出些许隔间皆是供人歇息之用。而现在大堂成了展厅,而这些隔间就成了安置女宾客的地儿。 第十七章 见见世面(下) 这些都是上一世陪同孟晟睿来的那次,听他说的。 京州最不乏的就是贵族女子,珠宝首饰的买卖仍然以女子为主,隔间中的女子若是想要竞价便会差小厮叫价。 从楼道上去是展厅,宾客们在厅中端端而座,目光都在前方的展案上。若华与沈宛清坐到了楼道侧面的隔间之中。 隔间正对前方,透过隔间的珠帘,能看到展厅前方的展案。 槿秀在一旁轻声道:“小姐,这外面怎么净是男子……” 若华指着右边的隔间对槿秀道:“隔间里是有女子的。” 槿秀支着脑袋看了看,哦了一声也就不再说什么。 . 展案上挂着一串翡翠吊坠,因隔得远,若华对其成色好坏无从得知。不过,既是蓬莱阁竞价的珍品,想来也差不了。 蓬莱阁的竞拍并无预订时间,有竞拍时会在门外支个牌子提示,竞拍数量通常是两到三件不等。 这时,前排又传来叫价声:“一千两” 在座的宾客皆惊呼,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若华倒是好奇,一串翡翠吊坠竟然能竞到一千两的高价。难道这吊坠除却成色、做工之外,还大有来头? 一千两大概也是高价了,见座上无人再出价,展案旁站在的伙计高声道:“静妃贴身琉金翡翠吊坠,以一千两售出!” 静妃?若华不禁皱起了眉,大周朝还没出过什么静妃,此静妃指的怕是前朝末帝梁昭帝之妃乔羽燕。 若真是如此,那蓬莱阁当家的,只怕大有来头。历史上打着前朝皇裔名号叛乱之人是数不胜数,历代皇帝最忌讳的就是前朝二字。 蓬莱阁在大周统治之下,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兜售前朝宫廷之物,若是没点权势绝不敢做。 静妃吊坠撤下之后,店里的伙计又端了个精緻的木雕盒子上来,此时众人的注意力又到了那盒子上。 那伙计将盒子放到展案上,将扣环打开,推开盒盖。盒子中的东西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是一方玉雕刻印。 远远瞧着那玉,光洁白净,隐约能可见印头稍有红迹,应该是被人用过。
第22页 小伙计仍旧扯着嗓子高声道:“梁昭帝赐太子太傅柏濂之刻印,起价八百两!” 若华一愣,若说方才那吊坠已足够令人惊奇,那这刻印简直可以说是令人震惊。 传闻梁昭帝极宠爱太子,在太子尚年幼时,请了当时名震一方的文豪柏濂为太子太傅。 太子十岁那年,梁昭帝问太子:“近日你又学了哪些文章?说与父王听听。” 太子摇头道:“先生近日未教儿臣文章。” 梁昭帝一听,心中不快,莫不是柏濂欺太子年幼,不认真授教。 梁昭帝板着脸问:“是不是柏濂不愿授教与你?” 太子摇头:“近日先生带儿臣到民间走访,先生说治国之道不尽在《孟子》、《四书》之中。君王需体察民情,观百姓之兴乐,感百姓之疾苦,方能做到百姓心中所想,了解治国之根本。” 见十岁的太子说得头头是道,梁昭帝喜极,同时又敬柏濂教导有方。遂着人刻下“帝御之师”四字方印赐与柏濂,便是展案上那枚玉章。 梁昭帝最大的缺点在于太过妇人之仁。太子乃静妃所出,而皇后赵氏所育长子早夭,之后就再无所出。 梁昭帝与赵氏年少成婚,与昭帝共渡十余年。梁昭帝怜惜赵氏无子,便厚待赵氏一族。也正因如此,才让赵氏一族羽翼渐丰,最后取而代之。 此刻,座上宾客已开始叫价。蓬莱阁的竞价规矩是每次加价不少于五十两,而这方印一出,众人都以百两起叫。 沈宛清瞧着叫价越来越高,不禁目瞪口呆:“这东西就这么值钱?” 若华但笑不语,要说这东西到底值不钱,那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这刻章取的是和田玉中的上品羊脂白玉刻制而成,还是当年西域进贡的贡品,其珍贵程度可想而知。加之梁昭帝与柏濂这典故,想不抢手都难。 刻章的价已经飙升到了二千八百两,足足涨了二千两,瞧这势头还会涨。 这时众人中传来一年轻男子的声音:“五千两!” 宾客们纷纷回头看这位叫价的人,若华也伸直了脑袋朝外面看。由于大堂中的人都是背对隔间而座的缘故,若华除了后脑勺,什么也看不见。 大家正好奇那人之时,边上又有一男子叫道:“六千两!” 场上又是一阵譁然,若华往边上看去,不由一愣,那叫价六千两的人正是何胥。 上一世若华也曾带着沈宛清到蓬莱阁,却从未上二楼,原来何胥是到这儿来了。他倒是精,京州哪儿出名往哪儿钻。 此时,那男子又道“六千五百两”。 何胥又叫价道:“七千两!”。 七千两已是惊人的数目,只要那男子不再叫价,就不会有人再抬价。 场上静了下来,那人果真没在往上抬。 片刻之后,那小伙计道:“梁昭帝赐太子太傅柏濂之刻印,以七千两售出!” 在若华记忆中,不记得何胥买过这方刻印,真是怪哉。 . 展案上的伙计全去了隔间,不一会抬出一件物什,拿黑布罩着。 若华不用猜都知道是什么,蓬莱阁的招牌,红珊瑚,蓬莱阁每次竞拍必出的东西。 若华拉起沈宛清:“走,咱们先下去。” 沈宛清朝着外边望个不停:“方才那人是不是表哥?我瞧着像得很。” 若华道:“是不是表哥,你呆会儿再确认,咱们俩只得了两个时辰的时间,你莫不是想挨祖母训了?。” 沈宛清听若华这么一说,方才想起这事。两人领着两丫鬟,一同下了楼。 这个时辰,蓬莱阁一楼的人也所剩无几。 沈宛清此刻还一心好奇那人到底是不是何胥,扯着若华道:“我真觉得那人是表哥。” 若华回道:“是与不是,你等他回来,你问问他不就成了。” 沈宛清闻言点头道:“若真是表哥,那何家得多有钱啊?随随便便的就拿七千两银子买这么小只破章子。” 何家在丹阳向来低调,至于何家到底有多少家产,大概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只是若华很好奇那个叫价五千两的人是谁,若是何胥存心要那东西,一开始就会叫价,为何偏要等那人叫了他才叫,还一个劲与他争。 若华想不明白,何胥为什么又要与那人争。 而且,那人总给若华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若华一行人出了蓬莱阁,便上了马车。天色也不早了,张叔架着马车往回赶。 到了沈府,若华让槿秀先回芳华苑,若华与沈宛清两人得先去给老夫人报个平安。 俩人刚进门就被陈管家叫住:“两位小姐,老夫人让小的见到你们回来,让你们先去前厅。” 沈宛清一脸慌张,对着若华道:“不就是迟了半个时辰,祖母不会真要罚吧?” 若华无奈道:“我也说不准。” 其实,这跟她俩出门这事倒是没什么关系,不过是沈文昊从晋阳回来了而已。 沈老夫人喜欢儿孙齐聚一堂,便要她俩过去唠唠家常,凑个数罢了。 若华与沈宛清到前厅时,沈老夫人正与沈文昊说着话,满目慈祥。 沈宛清撒开腿便往沈老夫人那边去,沈老夫人见沈宛清便道:“清儿回来啦?” 瞧沈老夫人语气平和,并无异常,沈宛清稍稍放了心。 “清儿今日去了婶婶的绣坊,还给您挑了匹料子,回头做了衣裳送给祖母可好?”沈宛清这是借花献佛呢。 不过她这一席话,倒是听得沈老夫人心里格外高兴:“清儿有这心便好。” 若华对着沈老夫人福身唤道:“祖母” 沈老夫人点了点头:“若华也坐吧” 若华回了句:“是”依着沈老夫人的话,找了个位置坐下。 沈老爷与季氏都在边上坐着,两人见沈老夫人眉开眼笑的模样,也都赔着笑脸。 沈文昊见了沈宛清也乖巧的叫了声:“堂姐” 沈宛清盯着文昊瞧了半天,问道:“你是文昊?” 沈文昊向来内敛,被沈宛清这么一瞧,连忙低头“嗯”了一声,声音小得跟蚊子哼哼似的,若华不由抿唇一笑。 这时,门外传来陈管家叫“表少爷”的声儿,前厅里的人都往门外瞧去。 只见何胥手执画扇,笑得满面春风,朝着前厅而来。 沈宛清见何胥过来,有些坐不住了,瞧她那样子,是确定了蓬莱阁那人就是何胥。 待何胥脚刚迈进前厅,沈宛清开口便道:“表哥,今儿我与若华在蓬莱阁瞧见你了。” 何胥闻言脚下顿了顿,瞧了瞧沈宛清道:“表妹倒是有闲心,也跑那儿去了。” 沈宛清见何胥未否认,又道:“当真是你?你快把你买那玉章子拿我瞧瞧有什么稀罕之处,竟能卖七千两银子。”
第23页 此话一出,何胥皱了眉。 第十八章 与虎谋皮(上) 沈老夫人当家多年,听沈宛清说何胥花七千两买玉章,觉得何胥太过大手大脚,忙问道:“你当真花七千两银子买了枚玉章?” 何胥回道:“不过是闹着玩,孙儿哪能花这么多银子买那玩意儿,那章子最后让别人买去了。” 沈老夫人似是不信,又问道:“当真?” 何胥一脸诚挚:“姑祖母还信不过孙儿么?孙儿一介商贾,又不是什么文人墨客,要那东西做甚?难不成还能显得高雅几分?” 听何胥这么一说,沈老夫人也就暂且信了他:“行了行了,没买就成。你父亲是让你来京州办正事的,别只顾着玩,你那事我已经同你表叔说过了。” 何胥闻言望向沈老爷,沈老爷对何胥点了点头,何胥忙揖礼道:“多谢表叔。” 沈老夫人虽不是沈老爷的生母,却也有养育之恩。老太太为了何胥来京州发展的事,亲自向沈老爷开口相求,沈老爷自然不会拒绝。 沈宛清一心以为何胥真花七千两买了那玉章,还以为何家当真是金窝子。结果何胥说被别人买去了,沈宛清不由失望。 若华则觉得何胥说那玉章让别人买去了,没有丝毫可信度,蓬莱阁的竞卖还没儿戏到这种程度。 . 前厅一聚之后沈老爷领着何胥到书房去了,沈老夫人也由沈宛清搀着回了东厢。 季氏看了看若华与文昊两人,一脸疲惫道:“你俩也回吧。” 若华与文昊两人朝季氏行礼告退,季氏摆了摆手。 慕云没有同沈老夫人离去,而是低着脑袋候在季氏身旁,若华瞧了她一眼便跟文昊一同出了前厅。 . 姐弟两人走在路上,文昊开口问道:‘阿姐信佛么?‘ 若华不由失笑,在连云庵供奉菩萨这么些年,多少是信的。 沈文昊为何有此一问,若华也清楚,却要装着不知:“自然是信的,你问这做什么?” 沈文昊笑得纯真,从怀里掏出一串檀木珠子递给若华:“前些日子我同几位友人到寺里求了串佛珠,那和尚说这珠子开了光,能佑平安,我……我就给阿姐弄了一串。” 沈文昊挠着脑袋,显得有些拘谨。他还一心记着若华落水那事,才去求的这串佛珠罢。 文昊很细心,知道姑娘家不会喜欢大串的珠子,特意挑的小紫檀手串。 若华接过串珠,往手上一戴:“父亲近日大概也没什么时间考你功课,你也不必熬夜温习,就早些休息吧。” 沈文昊愣在那里,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在他记忆里,阿姐一向孤傲,不爱同他说话……更不会让他早些休息…… 沈文昊的讨好一如上一世那般,黑熘熘的眼睛就这么望着若华,期待能得到若华的一丝好感。若华想不明白,当年自己怎能总拿这么一个孩子撒气。 思及此处,若华突然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心塞之感,不知该怎么面对这样的沈文昊。 “行了,我先回了。”若华说着便逃似得往芳华苑去了。 . 沈老爷望子成龙,对沈文昊一向严厉。季氏虽心疼却也不会跟沈老爷对着来,免得沈老爷又说她慈母多败儿。 季氏平时也就是操心一下文昊的衣食起居,而若华这个做姐姐的更该给他些关爱,然而若华却总与他怒目相对。 文昊毕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所有人都忽略了他的感受,才致使文昊后来总爱将自己关在房里。 沈老爷以为,那是文昊勤奋好学,在屋里读书。而在若华看来,不过是文昊在逃避,逃避这些给不了他温暖的亲人。 . . 已近黄昏,芳华苑的海棠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淑秋与秋云坐着院子里乘凉。 淑秋眼尖,老远就瞧见若华,便跑到门口迎她。 若华到了门前,淑秋便唤了声:“小姐” 若华朝院里望了望:“我不是让槿秀回来了么?怎么就你俩在?” 淑秋摇了摇:“那丫头一回来便往屋里钻,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的样子。” 若华道:“今儿在外头,她也是一副烦闷的模样,不知是怎的。” 淑秋一脸子坏笑:“前些日子槿秀给秋生写了封信,等了半月没音讯,昨儿秋生才给她回了封。瞧她能模样,只怕是不如意。” 若华还没想明白沈宛清如何招惹了槿秀,惹得她这么不痛快,没想到却是另有缘由。 只是槿秀给秋生寄信这事,莫被人注意上才好…… . . 这一日,季氏陪同沈老夫人到般若寺进香,沈宛清也跟着去了,若华乐得清闲。近日也没什么心思看书、写字,若华干脆在后院找了个地儿,置了棋盘,一个人打起谱来。 其实,若华棋艺臭得很,打谱也就是虚耗时间,一般都是解不出个名堂来的。不过若华棋品还稍微好些,秒月的棋艺与棋品那就是臭得不相上下。 从前若华时常与秒月对弈,秒月不论规矩爱抢先手不说,瞧着要输了就耍起赖皮。 但是秒月玩五子连是高手,若华与她下过数十次就赢过两回。 . 若华将白子捡在手中,正望着棋盘苦思。旁边不知是谁伸手捡了颗白子往棋盘中一放。若华瞧着此时的棋盘一阵欣喜,那颗白子正好解了这死局。 若华抬头一看,那人正摇着画扇翩然而笑,不是何胥是谁。 见若华一副诧异的神情,何胥开口道:“我是什么异兽么?表妹用这眼神瞧我是何意?” 若华忙收了这副神情,尴尬的笑了笑:“表哥自然不是什么异兽,只是表哥突然出现吓了我一跳。” 何胥自顾自的找了个地方坐下:“我同表妹下两局如何?” 何胥又不是一天没事做,跟她下什么棋,若华有些不知所以。 何胥也不多话执黑子先手,若华瞧他这样,也不再作他想,专心的与他下起棋来。 不得不说何胥棋艺比若华精些,若华有些举步艰难,眼看着就要败下阵来。 这必输的棋还有什么下头,若华将棋子一丢:“输了输了,我下不过你。” 何胥挑了挑眉,将棋子慢慢收到棋罐中:“表妹这般没耐性可不行,只要还未下到最后,就算不得输。” 何胥这番话,说得颇具哲理,而若华却不往耳朵里去。难不成他何胥无缘无故跑了来,就是为了说教? 若华问道:“祖母不是让表哥办正事么?怎么在这儿跟我下起棋来了?” 听若华这么一问,何胥回道:“下两局棋又碍不了什么事。” 若华笑而不语,看着何胥将棋盘上的棋子收了个干净, 何胥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这回让表妹执黑子如何?” 若华也不推拒,拈着棋子便往棋盘上放。 这次倒不像上回那样被何胥压制得死死的,若华感觉何胥分明就是在放水。
第24页 见若华下得认真,何胥问道:“表妹知不知道表叔有什么爱好或者特别的习惯?” 若华执棋的手顿了顿,何胥这是在套她话呢?想来也是,沈老爷既然肯帮他,他自然是要投其所好,巴结讨好一番。 沈老爷是个文人,文人大多都爱收藏名家字画,沈老爷也不例外。不过在若华看来,何胥要真是这么做了反而坏事。 沈老爷肯帮他是看在沈老夫人的面上,他若是跟沈老爷来商场上那套,沈老爷必定觉得何胥侮辱了他,指不定连沈老夫人的面子也不买了。 难怪上一世沈老爷对何胥没什么好感…… 见若华依旧不说话,何胥唤了声:“表妹?” 第十九章 与虎谋皮(下) 见若华依旧不说话,何胥唤了声:“表妹?” 若华闻声对何胥笑道:“告诉你有什么好处?” 何胥一愣,何胥饶有兴趣的问道:“那表妹想要什么好处?” 若华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我想要表哥帮我个忙。” 若华为这事愁了许久,今儿何胥自己送上门来,就先试试能不能让何胥帮自己一把。 何胥面上带笑续问道:“不知表妹有何忙是我能帮得上的?” 若华缓缓道:“我想让表哥替我收购五百石粮。” 其实若华拿不准何胥到底会不会帮她,若是肯帮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肯顶多再想想别的法子。 此话一出,何胥皱了眉:“表妹要这么多粮食做甚?” 收粮作甚?这话要若华从何说起呢。上一世,因北地旱情一事,朝廷大量收粮。而这批粮食本不在预算之内,生生让老百姓交出了养家餬口的粮食。 若华记得这年的冬天是个瑟瑟寒冬,各个州县纷纷上奏,说流民犯乱,到处抢财抢粮。各州县的世家贵族、鸿商富贾纷纷闭门不出,一片混乱,而这些所谓的流民不过是吃不上饭老百姓罢了。 京州较其他地方,稍微好些,可城外堆积的流民一点也不比别处少。因着北地旱情赈灾一事,乃蒋庆武一手操办,崇仁帝把气撒到了他身上,罚奉一年且连降两级。这事京州都传开了,若华记忆深刻。 此事一出,各地棉、油、粮价纷纷见涨。老百姓自然是买不起,可那些高门大户要买。因此,若华才想到囤粮。 若华拈着棋子,对着何胥不慢不紧道:“表哥若是肯信我,且按我说的做。我想表哥既然能花七千两银子买柏濂遗留的玉章,想必也不缺这买五百石粮的银钱。” 何胥闻言,不由诧异。他还以为他在前厅说的那些人人都信了,没想到这还有个难缠的。 若华此时在外面还没什么可用之人,况且若华已经让曹掌柜收购棉麻,若是再收粮,就太引人注目,拉何胥进来纯属是没办法。 何胥也没用反驳,对着若华道:“既然是表妹开了口,我定当万死不辞。不过……我乃一介商人,做买卖也要心里有个底,表妹不妨说说为何要购这些粮食?” 若华将手中的棋子下在棋盘上,悠悠道:“囤积居奇。” 这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何胥要问个所以然,若华也无从说起,只能给他这么个模稜两可的回答。 何胥的目光顺着若华放下棋子的手,看向棋盘上,已丢失半壁江山的白棋。何胥在心中思索了一番,购五百石粮也不是什么大事,实在不行再卖出去便是,且看看这丫头准备如何囤积居奇。 何胥将手中的白棋放回罐中,摆手道:“这局我输了” 若华抿唇一笑:“表哥方才还教育我,凡事不到最后算不得输,怎么这会儿就要弃子投降了?” 何胥笑道:“话虽如此,可古人也说过,见可而行,知难而退,军之善政也。” 若华无奈,怎么说都是他有理。 何胥又道:“表妹还没告知我,表叔到底有什么喜好?” 若华则故作深沉道:“不争而争,无为而为。” 何胥望着若华不由失笑,原来这表妹还是个人精,哄了自己帮她办事,却要他什么也别做,真是有意思得很…… . 沈老夫人从般若寺回来之后,便开始筹备会丹阳的事宜,沈宛清玩了这么些天仍意犹未尽,央着沈老夫人多留几日。沈老夫人平时虽惯着沈宛清,可这次却没依她。 丹阳那边人多事也多,沈老夫人走的时候大老爷才刚抬了位姨娘。大老爷盼着府上娇妻美妾和乐融融,他好座享齐人之福。可惜大奶奶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大老爷每抬一位姨娘就必定要闹腾一番。沈老夫人走的时候还没出什么乱子,不过沈老夫人怎么也放心不下,便将行程定在了后日。 这些时日,季氏便跟着忙里忙外,领着沈宛清为丹阳那边的亲戚妯娌置办礼品,若华也就没怎么见着她们。 何胥倒是个诚信之人,自那日之后他便开始着手购粮这事。因北地灾情一事,蒋庆武正四方征粮。若在此时大数量购买粮食,容易惹人注意,所以若华要购粮就必须一点一点的来。 让若华极为苦恼的是,近日何胥时常找她对弈。好在后院荒废已久,若是让府里的下人瞧见指不定传成什么样子,若华每次与何胥下棋皆是提心弔胆。而他倒好,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悠哉得很。 毕竟是有求于人,何胥帮若华办事,若华陪他下下棋倒也算不得什么。 这不,何胥又置了棋盘在后院与若华对弈,两人正埋头下的认真。若华望着棋盘上被吃了大半的棋子,不由烦躁起来。自那次赢了何胥之后,若华就再没赢过,那回果然是何胥放了水。问题是何胥连赢几日,也不嫌无趣,反倒越下越起劲儿。 若华不信这邪,将棋盘上的子一推,道:“重来,重来,这回不算。” 何胥也不恼,画扇在手依旧是风流潇洒。若华便将棋子收了个干净,重新下起来。 若华执黑子压了何胥一路,可总被他脱身,下到最后若华又成了被动之势。 若华皱着眉,正思索着往哪儿下,身后传来声音:“跳” 若华循声朝身后看去,文昊正支着脑袋看他俩下棋。见若华看着他,沈文昊连忙低下了头,轻声唤了句:“阿姐” “你怎么来了?”若华问道。 文昊看了看若华,回道:“看了会儿书觉得头有些涨,便出来走走。” 若华点头嗯了一声,依着沈文昊所说跳棋。这招何胥不敢断,否则这棋若华就吃定了,这是步好棋。 第二十章 口舌是非 见若华这么下,何胥剑眉一皱,拿扇子指了指文昊:“观棋不语真君子,再多话就休怪表哥无情。” 何胥这番恐吓威胁,听得文昊连忙乖巧的点头。 若华这棋因着文昊一句提点有了突破口,没看出来文昊还是位高手。 若华干脆从石凳上起来,对着文昊道:“你来” 文昊愣了愣,慌忙摇头:“不成,不成,我看着就行。”
第25页 若华不依,硬拉着文昊做到凳上,示意他下棋。见此,文昊只得伸手捡起棋子与何胥下了起来。 何胥赢了若华好几天,自信满满。文昊在他眼里的不过是个小孩儿,你们姐弟俩谁上都一样。 平时缄默不语的文昊,在棋盘上毫不手软。局势慢慢朝黑子这方倒,一旁观战的若华欢喜得不行。何胥则是一副臭脸,时不时的瞟一瞟文昊。不过文昊一心在棋上,根本没注意,可解了若华心里这口闷气。 这局棋倒是少见的下到了最后,黑棋以二十子赢了白棋。文昊赢了棋,毕恭毕敬的朝何胥鞠躬作揖。何胥脸臭归臭,见文昊恭敬的模样,也起身还礼。棋输了不要紧,不能输了风范不是。 文昊从凳上起来,准备移位给若华,却被何胥一把扯住:“再来,再来。” 何胥觉得自己被这么个毛头小子下输了,脸面挂不住,一心想着要把面子扳回来,说什么也不能让文昊走。 若华瞧何胥这副死皮赖脸的样子,乐得不行。而被何胥扯着的文昊怯怯的望着若华,似是在询问若华的意思。 若华见了,朝他笑着点头:“他要你下,你下便是。” 听若华这么说,文昊脸上露了笑意。重新坐下,与何胥下了起来。 文昊笑起来显得纯真可爱,若华心中莫名的温暖。若华觉得孩子天性贪玩,只有不敢贪玩的,没有不贪玩的,文昊显然是前者。 离申时还有些两个时辰,见俩人下得正酣,若华想着去拿些茶水糕点,让他俩先垫一垫。 还未进院子,便隐约听见槿秀的哭声,还有淑秋与秋云两人断断续续的安慰声。 若华不明所以,抬脚迈进了院子。见槿秀坐在院里的石桌旁拿着手帕抹泪,淑秋与秋云正围着槿秀说话。 “这是怎么了?”若华问道。 三人闻言纷纷抬起了头。见来人是若华,淑秋愁眉看了槿秀一眼,道:“方才槿秀到前院找陈管家拿这月的月钱,回来的路上,正巧遇上四小姐。也不知槿秀怎么得罪了四小姐,让四小姐赏了两个耳刮子。” 槿秀脸上还能看得见通红的巴掌印,泪水在眼里打着滚,眼睛一眨就顺着面颊流了下来。那委屈的小模样,任谁见了都心疼。 槿秀仰着小脸对若华道:“那四小姐欺负人,我听见她同那个叫迎春的丫头,在侧院说小姐与表少爷暧昧不清,整天在后院里偷/情,我就上去同她理论了几句。谁知她扇了我两巴掌不说,还说要将这事告到老夫人那儿去。”槿秀说着,又委屈的拿着手帕抹泪。 若华上一世跟沈宛清没太多交际,她当人一套,背人一套这脾性,若华也是现在才了解到。若华不明白,自己跟她没仇没怨的,她抓着这事不放,是个什么道理? 槿秀因着秋生的缘故,与秋云走得近,两人关系不错。秋云是个急性子,听槿秀这么一说,气急了:“她这分明就是血口喷人,她要告便让她去告,咱们现在就到老夫人跟前同她理论。” 若华一把拉住正朝前院而去的秋云:“理论什么?她是沈家的四小姐,老夫人宠着的主,你也不想想老夫人会信谁。到时候理没论成,老夫人要治你个不敬之罪,我也救不了你。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跟秋生交待?” 秋云听了若华这番话,也静了下来,埋着头,不吭一声。 淑秋也上前拉住秋云,柔声安抚道:“好了,这事还没个定论,咱们就先静观其变罢。” 秋云只得点头应了声:“嗯” 自古,女子名节为大,这事从沈宛清那儿告到沈老夫人耳朵里,会更棘手一些。沈宛清既然去沈老夫人面前告了状,那么沈老夫人便不会置之不理,定会差人叫若华过去询问清楚。 若华将淑秋叫道跟前,对着她耳语了一番,淑秋点了点头便朝着后院方向去了。 淑秋前脚还没走多久,迎春后脚便进了芳华苑。见了若华,迎春福了福身,说道:“九小姐,老夫人让你去趟前厅。” 迎春就是沈晚清从丹阳带过来的那个小丫头,若华在丹阳沈府众多兄弟姐妹中排行第九,所以迎春称她为九小姐。 若华也不理会她,径直了朝前厅去。 迎春见此,心中鄙夷道:不过是个旁支的小姐,端什么架子。 . 若华到前厅时,沈老夫人还没到,若华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没多久季氏也到了前厅,见若华坐在那儿,便问道:“是你祖母叫你来的?” 若华应了声“是”。看这样子,季氏还不知为的是何事。 季氏刚找了个地儿坐下,沈老夫人便由沈宛清搀着进了前厅。若华与季氏都从座上起来,朝沈老夫人福身行礼,若华叫了声祖母,而季氏则唤了声母亲。 沈老夫人仍旧是慈眉善目,对着俩人笑着应着,让若华看不出沈老夫人有任何要训诫她的意思。 沈老夫人让她们都坐下,若华也就不焦不燥的坐着。 沈宛清对着若华亲切的问道:“若华妹妹,今儿都做什么去了?” 沈老夫人不说话,她一向是以长辈之尊评断是非,今儿这揭底的事就交给沈宛清来做。 若华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就着沈宛清的提问,回道:“闲来无事便在院里吹吹风,偶尔也到后院散散步。” 沈宛清心里暗笑,谁知道你是在后院散步,还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 “后院散步?我怎么见你与表哥在后院里有说有笑的,欢喜得很。” 沈宛清这话一出,季氏颦眉,语气略显不悦:“宛清,说话要注意言辞,你这般说不是在损若华的清誉么?” 第二十一章 明辨是非 见季氏一副愀然不乐的样子,沈宛清也闭了嘴。事情让她这两句话点明了缘由,后面也没她什么事儿了,接下来就该是老夫人评辨是非的时候。 若华坐在那儿喝起了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沈老夫人瞅了若华一眼,问道:“清儿说的可是实情?” 还未待若华开口,季氏先道:“母亲可不能将宛清一个小姑娘的话当真,若华是我的女儿,她的为人我清楚,她是断然不会做这种事的。” 季氏心中来气,沈宛清竟这般诋毁若华,她对这位侄女顿时没了好感。 沈老夫人见季氏这气急的模样,正颜厉色道:“难道我还不能过问了?既然清儿说看见了,就得问清楚。若是真有这事,你不明不白不过问,到时候再让别人乱传了出去,你让三儿的脸往哪儿搁?” 沈老夫人摆出长者之姿,季氏哪还敢反驳,只得禁了声。 若华没想到沈老夫人这么相信沈宛清的话,看来沈宛清在丹阳那边没少搬弄是非。 “若华你来说,这事到底怎么回事?”沈老夫人此时没了往常的和颜悦色,语气中透着威严。 若华从座上起身,对着沈老夫人毕恭毕敬道:“我与表哥清清白白,宛清姐姐说我与他有私情,纯属子虚乌有。”
第26页 沈宛清听了立马驳道:“我可是亲眼看见了的,况且府上还有其他人也瞧见了,祖母叫来问问便知。” 见沈宛清言之凿凿,季氏也不免生疑。这些天事多了些,也没顾上若华,若是一场误会还好,要确有此事,那还得了。且不说何胥乃商贾出生,不招沈老爷待见。他和若华可是表兄妹,真要结亲那就太荒唐了。 季氏心中正忐忑,沈老夫人说了句:“那便叫来问问。” 沈宛清听沈老夫人这么说,朝迎春使了个眼色,让迎春去叫人。若华不禁冷笑,你存心要找我的茬,你叫来的人恐怕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迎春没去多久,便带了个丫鬟过来,那丫鬟若华见过,是厨房里的烧火丫头。 见了沈老夫人,那丫鬟便跪在地上唤了声:“老夫人” 沈老夫人嗯了一声,问道:“说吧,你在后院都瞧见了什么?” 那丫鬟战战兢兢,听见沈老夫人的问话,慌忙回道:“前日巳时,厨房里柴火不够用,嬷嬷便让我到后院里将那些废弃的残桌坏椅拿去当柴火烧,奴婢瞧见表少爷正同小姐在院里…在院里搂搂抱抱,亲密异常。” 季氏怒不可遏,朝那丫鬟吼道:“一派胡言!” 那丫鬟吓了一跳,埋着头不敢再说话。 沈老夫人皱眉,不去理会季氏,对着若华道:“跪下!” 若华也不辩驳,屈膝跪到了沈老夫人面前。这丫鬟多半是沈宛清找的托,说什么“搂搂抱抱,亲密异常”多半也是沈宛清教的。 季氏连忙道:“母亲,这丫头说的绝不是实情。” 沈老夫人仍然不理会,让迎春去将何胥叫过来,迎春又出了前厅,朝前院去了。 “阿姐,阿姐……”这时,文昊欢欢喜喜的到了前厅门前。 文昊着一身檀色外袍,从门外进来,见若华跪在地上,便问道:“这是怎么了?” 沈宛清冷哼一声:“怎么了?你阿姐同表哥暗通曲款,你说怎么了。” 文昊不悦,对着沈宛清问道:“证据呢?” 沈宛清指了指跪在地上的那个丫鬟,道:“这丫头说她前日亲眼看见了,还能有假?” “前日?”文昊思索了片刻,又道:“胡说八道,前日阿姐分明是同我在后院里下棋,何来与表哥暗通曲款?” 文昊这话是依着淑秋的意思说的,文昊与表哥还在后院下棋的时候,淑秋急急忙忙的跑了过去,慌忙交代了几句,便让他穿着表哥的衣服到前厅来。 沈老夫人闻言,愁眉紧锁,文昊一向内敛,说句话都要脸红,要他说谎不大可能。 季氏瞧了瞧着文昊这身衣服,不由一愣,这不是何胥平日里最爱穿的那件么? 沈宛清冷笑道:“得了吧,你要为你阿姐开脱,也不找个好点儿的理由。” 文昊正要反驳,季氏突然朝那丫鬟问道:“你前日在后院,见到表少爷时,他穿的是哪件衣裳?” 那丫鬟想了想,道:“好像是驼色,又比驼色稍微深一些。” 季氏指了指文昊:“可是这颜色?” 那丫鬟顺着季氏指的方向一看,犹豫着点了点头道:“好像是这颜色。” 季氏听她这么说,对着那丫鬟厉色道:“你再好好看看,前日在后院里看见的是表少爷还是少爷!你最好给我老实交待,若是让我知道你撒谎,便将你送到官府去。” 那丫鬟此时是满头大汗,前日她只瞧见表少爷同小姐在下棋,可此时少爷同表少爷穿一样的衣服,她自己也搞蒙了。 那些话都是表小姐要她说的,说是事成之后赏她五十两银子。五十两银子相当与她十个月的月钱,她也是一时财迷心窍。可现在沈夫人竟说要将她送到官府去,沈老爷在朝中为官,到了官府哪还有她说话的地儿。 那丫鬟先是支支吾吾,然后便改了口:“也许…也许,是奴婢看错了。” 沈老夫人这会儿算是看出些名堂了,对那丫鬟道:“你这一会儿一改口的,到底哪句真哪句假?你最好是从实招来,否则就不仅是送官这么简单了……” 早听闻富贵门前冤魂多,那丫鬟吓得瑟瑟发抖,一边磕头一边道:“奴婢什么都没瞧见,是表小姐要奴婢这么说的。” 季氏一听气极了,指着沈宛清道:“好啊!你来京州,沈府好吃好喝供着,若华还带你四处游玩,你却要毁她声誉,你是何居心?” 第二十二章 孟家访客 沈宛清没料到被这丫鬟倒打一耙,慌忙道:“她血口喷人,是她自己跟我说看见了的。况且我与若华妹妹无冤无仇,凭什么陷害她?” 若华从头到尾就像个看戏的,她跟沈宛清确实无冤无仇。可惜沈宛清心术不正,又爱攀高踩低,她有此举不过是出于嫉妒之心。 若华从小被季氏宠着惯着,沈府瞧着不大,实则大富大贵。再则,若华因得了皇上的赏,成了京州众人说道的才女。 而沈宛清在丹阳,大老爷子女众多,也顾不上她这个庶女。姨娘一门心思在争宠上面,很少过问她。因着沈老夫人宠着,平日里姐妹们都不爱与她说话。像她这种心思狭隘之人,自然是看不惯一个旁支之女样样比她好。 沈老夫人这会儿也不问了,对着季氏道:“清儿确实顽虐了些,便让她在侧院里好好反省,待启程那天再放出来罢。” 沈宛清听沈老夫人这么说,慌忙跪到沈老夫人跟前,道:“是这丫头胡言乱语,难道祖母不信我么?” 沈老夫人这会心里正憋气,别过脸不去看沈宛清。孰是谁非明眼人都看清楚了,沈宛清这次是给她丢了大脸。 京州不比丹阳,事事都由沈老夫人说了算。沈老爷本就不是沈老夫人亲生的儿子,再者季氏出生显贵之家,沈老夫人要端长辈这尊架子也得有个度。这事算是她力挺了沈宛清,结果却是这样,她在季氏跟前也失了长辈的威严。 禁足算是轻的了,若是在丹阳,怎么也得挨鞭子。 季氏见沈老夫人这么说了,也不好再说什么。 何胥这会儿跟着迎春到了前厅,见一屋子人神情严肃,又看看了跪在沈老夫人身旁的沈宛清,问道:“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都愁眉苦脸的?” 这会儿没谁心里快活的,何胥的话也没人搭理。见没人应,何胥自顾自的找了个地儿坐下。 若华挤出几滴眼泪,不时的拿衣袖蹭,既然是受了委屈,就得有个受委屈的样儿。季氏见了心疼,起身上前将若华扶起,又在心里埋怨了沈老夫人几句。 而后,季氏又叫了陈管家到跟前,指着跪在地上那丫鬟道:“拖下去打二十大棍,再撵出沈府。” 陈管家得令,领着两个家丁将那丫鬟,拖了下去。那丫鬟一个劲儿的挣扎、叫唤:“夫人饶我这一回吧,奴婢再也不敢了,夫人……”
第27页 季氏正心疼自个儿的女儿,那顾得上什么慈悲之心。 周嬷嬷依着沈老夫人的吩咐,要将沈宛清领到侧院。沈宛清可怜巴巴的望着沈老夫人,奈何沈老夫人正在气头上,看都不愿看她,沈宛清只得乖乖的任周嬷嬷拉着朝侧院去。 迎春见自家小姐被周嬷嬷拉着往外面走,忙道:“你拉着我家小姐去哪儿?” 周嬷嬷回了她个冷眼,懒得理会她。季氏见了,叫住周嬷嬷,又指着迎春道:“把这丫头也一块带去侧院,主子犯错不制止,还跟着兴风作浪,也将她关两天。” 文昊见季氏没了平时的温言细语,一副雷厉风行的样子,不禁傻了眼。 沈老夫人在座上不说话,看着季氏发号施令。 迎春见这样子,便知道是自家小姐吃了瘪,也不敢再多嘴。 周嬷嬷回道:“是”随后又叫了个丫鬟将迎春也带了下去。 沈老夫人瞧若华哭得伤心,安慰道:“好了,知道你受委屈了,回头我再好好训训清儿。她今日确实做得不对,可你们毕竟是姐妹,你也别记恨她。” 若华又抽泣了两声,回道:“我倒是不记恨宛清姐姐,只是她这般对我,有些伤心罢了。” 沈老夫人听了,摇头嘆息了两声。 何胥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不禁嘆道:狐狸,真是只狐狸。 . 门外的小厮这会儿匆匆进了屋,对着季氏恭敬道:“夫人,门外有人来访,说是羽翎军统领府上的。” 后面还隐约传来那丫鬟的叫唤声,季氏皱了眉,对着小厮道:“你先叫个人到柴房去,让陈管家直接把那丫鬟撵出去罢,吵吵闹闹的让别人听见了不好。” 那小厮躬身领命,便又匆匆出去了。 沈老夫人见有客来访,便从座上起身,对着季氏道:“你要接待客人,我就先回东厢去了。” 季氏连忙上前去扶:“那母亲先回屋休息会儿,待完事儿了,我再过去陪您说说话。” 季氏说的客套话,她心里多少是不满沈老夫人的,沈老夫人心里也清楚,回季氏道:“那你先忙吧”,说着让慕云搀着出了前厅。 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季氏让若华与文昊也一同离去。 若华乖巧的应了声“是”。 何胥坐在那儿看着,感觉完全没自个儿的事,也朝季氏道:“既然没我什么事儿,侄儿就先告退了。” 季氏朝他点头“嗯”了一声。 刚出了屋子便见方才进来过的小厮带了个男子进了大院。若华瞟了一眼,不由一愣,小厮身后那人不是孟晟睿是谁。她竟然不知道从前孟晟睿在此时来过沈府。 初见孟晟睿,正是那次在街上险遭凌辱之时。那时若华看多了才子佳人、英雄救美的话本子,对这位替她解困的恩人顿生好感。 孟晟睿那会儿骑着高头大马,身姿挺拔。本以为是个铮铮铁汉,谁知却是一位玉面郎君。这让若华想起传说中的兰陵王高长恭,在沙场上暴戾凶残,却生了张阴柔貌美的脸。 若华那会儿芳心暗许,再看话本子总能将故事中的人物同他联繫在一起。后来孟家到府上提亲,若华更是欣喜若狂。 见若华呆在那里,何胥眯着眼睛唤了声:“表妹?” 何胥这么一唤,将走神的若华拉了回来。若华将头一埋,便匆忙走了。 何胥走在后面,仍旧眯着眼,瞧着若华的背影,目光略有深意。 第二十三章 片刻温情 季氏瞧着小厮领着人到了院子,便迎了出来。见来人是位白面小生,季氏稍有不悦,既是来拜访怎么找个晚辈前来,未免太没诚意。 不过季氏面上不露,对着孟晟睿客气道:“我听下人说是羽翎军统领家的,敢问你是……” 孟晟睿虽是武将出生,却也知礼懂礼。孟晟睿对着季氏行揖礼,道:“羽翎军统领正是家父,家母近日卧病在床,父亲奉旨镇守宫闱。所以只能让我过来拜访,还望夫人见谅。” 季氏见他彬彬有礼,也就不再计较旁的,请他到屋里谈话。 进了屋,季氏让下人沏了茶端到孟晟睿跟前,孟晟睿端起茶杯举止文雅的小啜了一口。 季氏瞧了,倒觉得这孩子挺有教养:“我听我们家老爷说过,前不久羽翎军统领换了人,你父亲便是新到任那位吧?” 孟晟睿见季氏问话,回道:“正是,家父上月刚到京州上任。” 季氏听他这么说点了点头,笑着问道:“还没问你怎么称呼?” 孟晟睿闻言,从坐上起身,对着季氏又是一拜:“是晚辈唐突了,竟忘了向夫人自我介绍。晚辈姓孟,名晟睿,字致远。” “姓孟?”季氏嘀咕了句,想起张泉所说的那位孟姓恩人,季氏又问道:“可是你在南城替我们家若华解了围?” 孟晟睿一脸困惑的问道:“若华?若华是谁?” 听他这么问,季氏不禁拍了拍脑门,他俩又不认得的,自然不知道若华是哪个。 季氏解释道:“便是我家小女若华。” 孟晟睿做一副沉思状,似是在想季氏口中的这事。只见他思索了片刻之后问道:“南城马车中那位姑娘是沈小姐?” 季氏欣喜,没想到真是他:“正是,这事还是赶车的张泉回来同我说的,可把我吓坏了。” 季氏说着又朝孟晟睿行礼道谢,孟晟睿连忙制止:“夫人万万使不得,晚辈那日是奉命巡查,帮助沈小姐乃分内之事,夫人这般是折煞晚辈了。” 季氏这会儿瞧着这位孟公子越发顺眼:“即便是这样,你帮了若华,也是事实。端午那日在午门,张泉还同我说见到了你。他只说知道你姓孟,我本打算问问我家老爷,再去拜访,不想你却先来了。 孟晟睿让季氏这么一说,倒不好意思起来:“沈夫人不必将这事挂在心上,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季氏不依,又是一番感言谢词,与孟晟睿在前厅聊得起劲儿。 . 文昊这会儿与何胥挤一个院子,若华同他们到了侧院便要分路而行。 若华正要朝分道上走,却被何胥叫住:“表妹,方才前院领进来那人,你是不是认得?我瞧你看他那眼神,像是见到熟人一般。” 若华闻言不由慌了神,忙道:“谁和他认识了?休要胡说”说着撇过脸子,便朝芳华苑那边去了。 何胥被晾在那儿不知就里,只得跟着文昊回了院子。 若华此时心烦意乱,季氏这几日事忙,好不容易将孟晟睿这事撂到了一旁。若华还以为这事就这么过了,只要不去提醒,慢慢的季氏也就忘了,谁知道孟晟睿竟亲自寻到府上来了。 淑秋在院门口不停的张望着,见到若华欢喜的叫了声:“小姐” 槿秀与秋云俩人在院里听到淑秋的叫唤声,也跑到了门口,三个人将院门堵了个结实。
第28页 若华进了院门,三个人又叽叽喳喳的问若华前厅发生的事。若华三言两语将事情的大概说了一遍,三人又感嘆沈宛清活该、沈夫人威武云云。 若华又瞅了瞅槿秀的脸,仍有微红的印子,便问道:“还疼么?” 槿秀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若华问的是自己,摇摇头道:“小姐帮我出了气,就算再疼这会儿也都不疼了。” 若华听她这话,嘆了口气:“你要记住沈宛清是主子,就算她千错万错,你也得对她恭恭敬敬的。你以为你甩那些脸子,她瞧不见?” 槿秀得了训,撅着嘴低头应着“是”, 淑秋经了这事,觉得自家小姐像变了个人似得。从前都是小姐肆意妄为,她们在一旁劝诫提点,现在倒反了过来。 今日出了那事之后,沈老夫人一反常态,没有让季氏侍奉左右。季氏也乐得清闲,在送走孟晟睿之后,便差人叫若华到正房用饭。 季氏想着若华今日受了委屈,让厨房做了若华最爱吃的水晶龙凤羔,若华一进屋便闻道浓浓的枣末味儿。 见若华伸着鼻子嗅个不停的样子,季氏嗔怪道:“一点女儿家的样儿都没有。” 若华见了桌上那大盘子水晶龙凤羔,乐开了花:“又没旁人在,这女儿家的样儿做给谁看?母亲先让我动筷子才是要紧事。” 季氏无奈:“行了,行了,快吃罢。”说着自己也拿起筷子给若华夹菜,若华碗里的菜顿时堆了老高。 虽说是母女俩一块用饭,但这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不能坏,季氏与若华放下筷子前都一言不发。 待用过了饭,季氏让周嬷嬷将桌上的碗碟撤了,周嬷嬷领着两个小丫鬟收拾打整。 季氏拿着手绢抹了抹嘴,朝周嬷嬷问道:“表小姐那边如何了?找人送饭了么?” 周嬷嬷躬身回道:“已经送去了。” 季氏点了点头,高门大院是非多,丹阳沈府本就不是个清静的地儿。从前沈老爷未被调到京州之时,季氏在丹阳也吃了不少苦头。 沈宛清在丹阳生活了十多年,早就被这大染缸染上了色。她的所作所为虽让季氏恼怒,可在季氏眼里沈宛清也只是个孩子,她也做不到对沈宛清不闻不问。 周嬷嬷三下两下将桌子收了个干净,季氏从凳上起身,若华忙去扶。待将季氏扶到里屋的坐榻上,若华又拿了靠枕垫在季氏背后。季氏朝若华笑了笑,还是女儿贴心。 第二十四章 何氏离京 沈宛清在侧院这两日不吵也不闹,倒是安分守己。沈老夫人按原定的行程,准备明日辰时出京州城。 季氏此时正招呼着府里的下人准备路上的食粮,沈老爷则在屋里陪沈老夫人说话,说的无非就是些嘱咐关怀的话。 沈老夫人来的时候是轻装简行,临走了季氏又给添了不少东西。除了给亲戚妯娌备的礼,也给沈老夫人买了不少,沈老夫人来时备的三辆马车现在都不够用。季氏又给租了俩张车,这会儿正在侧门的巷子里装东西,呯呤嗙啷的吵得很。 若华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点了灯倚在榻上看起了书。 沈府有规矩,每个院子里的下人需轮流在主子屋外守夜,直到丑时一刻为止。秋云此时正在屋外守夜,见若华屋里熄了的灯又亮了起来,便在外面敲了敲门:“小姐?怎的还不睡?” 若华放下书,回道:“睡不着,起来看会儿书。” 秋云闻言,又道:“明儿还得跟夫人一块儿去送老夫人呢,小姐还是早些睡罢。” 若华回了句:“知道了。” 秋云听若华这么说,也就不再说什么,继续坐在门外守夜。 . 次日一大早,沈府的下人又将侧门装整好的马车陆陆续续的拉到前门等候。 车轮子的轱辘声将若华吵醒,若华抬眼看了看窗外,此时的天还蒙蒙亮,离辰时大概还有半个时辰。淑秋这会儿还没过来叫若华,若华便自己起身穿衣梳妆。 不过是去替沈老夫人送行,若华也就随意绾了个发髻,着了身素色褶缎裙。 刚收拾好,淑秋就在外面敲起了门:“小姐,该起了。” 若华应道:“你进来罢。” 淑秋依言进了门,见若华已经梳妆完毕,不由一愣:“小姐怎的起这么早?” “侧门那边吵得不行,左右睡不着,便起来了。” 淑秋嘆了口气:“是挺吵的。”说着过来替若华理了理裙摆,又端了面盆侍候若华洗漱。 在去前院的廊道里,若华碰上了沈宛清。沈宛清在廊道边上坐着,没瞧见若华。一旁的迎春推了她一下,她才转头看向若华。 见来人是若华,沈宛清冷哼了一声:“真是晦气。”说着起身朝前院去了。 沈宛清就是个孩子心性,若华觉得没必要和她计较,也继续朝前院去。 . 此时五辆马车已备妥,加上季氏送行那张,一共六辆。车队在门外停了许久,就等着出发。 沈老夫人与季氏在沈府门前说话,沈宛清这会儿站到了沈老夫人身旁。若华也过去朝着季氏与沈老夫人一一行礼。 沈老夫人瞧着若华点了点头,季氏则让若华先到车里候着。 片刻之后,季氏也上了马车,外面的车夫吆喝了句:“启程。” 此话一出,六辆马车陆陆续续朝着广安大街而去。顺着广安大街走了许久,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这时,张叔在季氏车外说道:“夫人,守城的官兵让在此候着,说是等押运灾粮军队出了城,方能通行。” 季氏皱了眉:“老夫人那边怎么说?” 张叔回道:“老夫人说且等等。” 季氏闻言道:“行吧,那就先等等。” 未过多久,外面传来一阵骚动声,若华掀开车帘一角朝车面看。外面停了不少马车,亦有不少行人,众人统一朝身后望去。 若华顺着众人的目光张望着,只见蒋庆武骑着枣红大马,领着运粮军队朝城门这边过来。蒋庆武一脸神气,在马背上挺直了腰板,端的是大将军威风八面。 路上的行人、车辆纷纷让道,运粮的军队顺着道,有条不紊的出了城。 粮车排了一里长,等了许久才见尾。待最后一张粮车出了城门,城内的守卫当街高呼了一声:“通行”。 候在城门前的众人得了令纷纷动了身,沈老夫人一行也跟着动身。 沈老夫人的车队到了城门外又停下整顿,季氏与若华两人下了车,朝沈老夫人那辆车走去。 季氏在车外道:“路上颠簸,望母亲一路安康。” 沈老夫人掀开车帘,对着季氏道:“你快回去罢,记住要与三儿遵夫妻之道,方能长久。” 季氏恭敬的回了句:“儿媳谨遵母亲教诲。” 若华待季氏说完,朝着沈老夫人福了福身:“祖母路上慢些,到了丹阳可别忘了捎个信报平安。”
第29页 沈老夫人笑着回道:“祖母都知道了,你快随你母亲回去罢。”话音刚落下,马车便又启程了,沈老夫人便将车帘放下。 季氏与若华俩人望着他们走远了,方才打道回府。 . 沈老夫人一走,沈府也静了下来。文昊回了书院,何胥因上回那事不敢再找若华下棋,若华顿时觉得闷得慌。 这会正值巳时,若华便想去正房找季氏说说话。刚到了门前,便听见屋内传来一阵说笑声,周嬷嬷站在屋外候着。若华纳了闷,有什么人是连周嬷嬷都要回避的。 若华上前让周嬷嬷通报一声,若是重要的客人,若华就先回去。 周嬷嬷伸手敲了敲门:“夫人,小姐在门外候着呢。” 没一会儿,屋里传来季氏的声音:“快让她进来。” 若华依言推开了正房的门,季氏正坐在屋内同另一位妇人说话。那妇人纤细瘦弱,面色却是红润有光,若华瞧她有些眼熟。 若华朝季氏福身行礼,唤了声“母亲” 季氏又与那妇人道:“这便是我女儿若华了。” 那妇人歪着脑袋瞧了瞧若华,道:“像你,特别是眉眼,跟你年轻那会儿像了个七八分。” 季氏捂着唇笑了笑,而后朝若华招了招手:“快叫敏姨。” 季氏这么一说,若华倒想起来了,那妇人乃是陇西名医淳懿之妻谢氏。她是出自汝南谢氏一族,年轻时与季氏是闺中好友。 前世谢氏曾在若华的及笄礼上担任执礼,若华就见过她一次,也没说上话,故而对她没什么印象。 若华乖巧的朝谢氏福身叫道:“敏姨” 谢氏满意的点了点头:“你这女儿倒是乖巧机灵。” 第二十五章 惩治张泉 谢氏这回来,恐怕就是受季氏之邀为若华主持及笄礼的。及笄礼一过,若华也就成了待嫁女子,季氏就该忙着为若华寻婆家了。可若华一点想出嫁的意思都没有,日后怕是有得头疼。 谢氏夸了若华两句之后又跟着季氏聊东聊西,若华插不上话,只能坐着干发愣。 谢氏这会儿对着季氏又道:“我忘了同你说了,我家那位可能要在京州长留,若是定下来我也会随他一起在京州定下。” 淳懿也到了京州?这事若华从前还未听说过。 季氏问道:“不是在陇西呆得好好的么?来京州作甚?” 谢氏摆了摆手:“别提了,还不是因为他鼓捣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让人瞧上了,那人出重金请他到京州来的。本来是不想过来的,可是在陇西那边已经揭不开锅了,索性就来了。” 季氏闻言,嘆道:“你看你这是何苦,那淳懿就这么好?让你放着王孙贵族不嫁,非要跟着他吃苦。” 谢氏不好意思的瞅了瞅一旁的若华,又对着季氏道:“你就不能给我留点脸,你女儿还在这儿坐着呢。” 季氏甩了她个白眼:“自己做都做了,还怕人知道?”说完又朝若华道:“你先回屋罢,我与你敏姨再说会儿话。” 季氏发了话,若华也就恭恭敬敬的出了正房。淑秋正面带焦急之色,从廊道上过来。 “你这急急忙忙的,是怎么了?”若华老远问道。 淑秋没说话,过来将若华拉到边上,才道:“方才厢房那边来人说侧门有人找我。我出去一看,那人正是秋生,他让我叫小姐往南边去。看他那样子,似乎有什么急事。” 若华闻言,道:“这事秋云知道吗?” 淑秋摇了摇头:“不知,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她。” 秋生口中的南边,正是若华上次让他到府外寻的住处。不过秋生每次回来找的都是秋云,这回怎么找到淑秋了? 若华思索了会儿,便对着淑秋道:“那就先别跟秋云提这事。”说着又看了看正房紧闭着的门,季氏这会儿正与谢氏聊得起劲儿,出去一趟应该不碍事。 若华想着,或许秋生真有什么急事,便朝淑秋道:“你去找张叔备车,我要出府一趟。” 淑秋得了令便往厢房去叫人,若华在门前等了许久不见马车过来,却见淑秋从厢房那边出来:“小姐,张叔今儿不在府里,张泉说他这会儿闹肚子走不了。” 闹肚子?自那次午门之后,只要是若华出门他不是卧病就是找不见人,次次都是张叔赶车。这会儿他又说闹肚子,若华哪会信他这番说辞。 若华眉头一皱:“他既然要闹,那我就让他好好闹闹。”说着一转身朝着厢房过去。 沈府的男僕皆住在厢房里,若华到厢房外的院子站着,院子里的人都恭顺的叫了声“小姐”。 若华让人将张泉叫了出来,张泉捂着肚子,一副难受的模样:“小姐,我这会儿真去不了,肚子难受得很。” 若华二话不说对着院里的其他下人道:“把张泉给我 绑起来,先打二十大板。” 张泉忙道:“小姐这是何意啊?” 若华不理他,目光看向院子里的人:“还不快动手!” 院里的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还是过去将张泉押住。张泉这会儿也不装肚子疼了,挣扎道:“放开我!我又没做错事,凭什么打我?” 若华轻哼一声:“先打了,你就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 若华朝押着张泉的俩人使了个眼色,那两人识趣的将张泉押到了后院。 院里的人都看着不知所措,若华朝着众人道:“张泉的活谁愿意接?只要觉得自己有这能力就站出来。” 赶车也算是个好差事,季氏同若华很少出门,也就是辰时与申时到接送沈老爷。不但活少,领的月钱也比旁人多。 只是大家还没将这件事情闹明白,不好轻易自荐。万一沈夫人不允,依张泉平日里小肚鸡肠那性子,知道有人抢自己的活,还不闹翻天。 见院里的人都不说话,若华又问了一遍:“谁愿意接张泉的活就站出来。”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沉默,许久之后有人站了出来:“小的从前在村子里赶过拉货的牛车,小姐若是不嫌弃,小的可以暂代张泉。”说话的是个较为魁梧的青年。 若华问道:“你叫什么?” 那人回道:“小的姓祁,单名一个康字,小姐叫我阿康就行。” 若华点了点头:“你先去拉车,我在前门候着。” 祁康应着是,便匆匆到侧门去拉车。 若华又到前门等了片刻,便见祁康将马车拉到了门前。 若华走了过去,祁康连忙搬着小凳垫在若华脚下,淑秋与若华俩人便陆续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南行,祁康将车驾得快而稳,与赶了多年马车的张叔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淑秋见若华仍板着脸,便道:“小姐就这么将张泉打了,夫人知道了不会生气罢?” 若华嘆了声气:“左右不过是埋怨几句,能生什么气?”
第30页 淑秋想了想,觉得也是。夫人这么疼小姐,张泉惹小姐不痛快就是惹夫人不痛快。 . 秋生找的院落位与南城的小巷子里,马车拐了好几次才到了门前。这地儿现在除了供求生住宿之外,曹掌柜棉麻也放在这里。 南城这巷子乃是民居,官家的马车停在这儿太显眼。若华从车上下来,对着祁康道:“你到别的巷子候着,一个时辰之后再过来。” 祁康应着“是”,便将马车出了这巷子。 若华走到那院落门前敲了敲,屋里的秋生听见响动,便出来开门。 若华见了他不由一愣,秋生面色苍白略有病态。若华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秋生抑制不住咳了两声,对着若华摆手道:“着了凉而已,不打紧。” 京州的夏天雨少,平日又闷热,他竟说着了凉。 若华不悦:“这大热天儿的,你从哪儿着的凉?” 秋生被若华这么一问噎住了,只得讪讪道:“前些日子蒋博文到西郊游玩不慎落水,我便跳下去将他救了起来。所以…才成了这样。”说着又咳了两声。 若华将这话听在耳朵里,却觉得歉疚。秋生与蒋博文又无冤无仇的,将他扯进来确实不够仁道。 第二十六章 敌暗我明(上) 进了院子,若华让淑秋南墙边上的石桌旁候着,而后同秋生进了屋:“往后再碰上这类事,你顾好自己就行,旁的你就别操心了。 此话一出,秋生咳得更厉害,顺了好一会儿的气才道:“我自小会水,救他一救倒也无妨。况且,他因着这事对我有所改观,也算不得亏。” 有所改观?这话的意思是说蒋博文对他有过成见? “我瞧你前次送信回来,还以为他已经开始信任你了。你说他对你有改观是什么意思?” 秋生垂头丧气:“一开始是挺顺利的,只是前些日子裴璟琰突然跟蒋博文走得很近,他就渐渐疏远了我。他俩都出生高官权贵之家,自然更能说得上话。而且最近他身边那些人时常诋毁我,他虽然嘴上说不信,可我却觉得他开始对我有所芥蒂。” 裴璟琰?裴家跟蒋家虽不是什么死对头,可也不见得能好到哪里去,他跟蒋博文凑在一块是个什么意思? “对了,你这次回来,怎么不让秋云替你带口信,却找到了淑秋?” 秋生嘆息道:“一是怕她瞧见我这副病恹恹的样子,让她担心。二是有些重要的事要同沈小姐说,她在也不方便。” 若华问道:“重要的事?” 秋生点了点头,道:“这月初,槿秀不是给我寄过一封信么?收到信的时候正我准备早课,看完之后没来得及烧毁,放在书本的夹层里。待我回去便再没找到那信的下落,好在那信上没什么重要的信息,否则就遭了。 若华皱了眉,恒阳书院大多学生都不是什么穷人家的孩子,少有跟别人挤一间屋子的人。何况秋生还是冯远的弟子,不会出现误拿的可能。除非…是有人故意为之… 当时知道槿秀给秋生寄信,若华就觉得不妥:“难怪你隔了许久才回信,谨慎些也好。” 秋生一听这话,疑惑道:“我是第二日一早回的信,恒阳书院离沈府又不远,顶多就是三两天的功夫,怎么会是时隔许久呢?” 若华闻言暗道不好,若真是这样,秋生的回信在送到沈府之前是让人截去了。就算这信署名的是槿秀,可也是送到沈府来的。秋生往后,怕是不能再往沈府捎信了。 秋生心里也正担心着,见若华不说话,便道:“难不成这信在中途……” 若华朝他点了点头:“除了这解释,便没有更多的可能了。” 未寄出的信笺,在未送达之前都是放在驿站,之后再由信使派送。秋生将信拿到驿站这期间不会有问题,驿站有人驻守,况且等待寄出的信笺这么多,也不可能从驿站将信偷拿出来。 问题应该是出在驿站到沈府的路上。如果是这样,将信送到秋云手上的人一定不是驿站信使。 秋生这会儿着了急:“虽说信里也没写什么要紧的,可毕竟让人寻到府里,这可如何是好?” 那人截了信却又将信送了回来,如果仅仅是为了窥探信里的内容,完全可以看了之后立马再送到沈府,这样便能神不知鬼不觉。 可那人偏将这信放了许久才送过来,让人察觉到,这分明就是故意为之。 且不说那人什么目的,若华那人是谁都不知道,如何下对策:“且静观其变罢。” 秋生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说罢想了想又道:“往后这三个月我大概不会再回来,书院正在忙着秋闱之事,冯先生要我静下心来备考。二则,就是避避风头,免得再让人盯上。” 若华嗯了一声,又问道:“秋闱过了还准备参加明年的春试么?” 秋生摇头道:“我现在还没那把握,况且冯先生也说我缺乏变通,不能举一反三。我想三年之后再去,这样也能更有把握一些。” 若华则道:“你明年春试还是去吧,过了明年或许就没机会了。” 秋生闻言愣了愣,春试三年一次,怎么会过了明年就没机会了呢? “沈小姐这话是有何根据么?” 根据倒是没有,不过若华知道,过了冬大周就要不太平了。因此,若华想尽快让秋生入朝为官。 “你若是肯信我就去吧,秋闱过后也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查漏补缺也来得及。就算落了榜也能积累经验不是?” 秋生倒不是不信若华,只是不明白她为何会如此断言。不过想想当初冯先生大寿那日,她未卜先知,秋生又觉得若华那话应该是可信的。 秋生咳了两声道:“那我回去同冯先生商量商量。” 若华点头:“冯先生是你的师长,是该同他商量的。” 冯远应该是知道些东西的,大周之乱又不是一时而起,朝廷那些不安的因素他自然能看得出来。所以,秋生想明年春试,他必定不会拒绝。 若华从袖口拿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放到桌上,推给了秋生。这一千两银子原本是用来购粮用的,何胥掺进来之后,这些银子就省了下来。 秋生见这银票,不由一愣:“这…沈小姐其实不必再给我银子,我在书院根本用不到。上回那二百两,到现在还没用完。” 若华笑了笑:“有道是,兵马未动粮糙先行。你这一去,短时间又回不来,最好是有备无患。” 秋生仍是推拒:“可这数目实在太大,我就算天天胡吃海喝也用不完,沈小姐快些拿回去。” 若华嘆了嘆气,秋生是苦日子过多了,看到银子就只能往温饱上想。 “银子不光是用来解决温饱的,不是常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嘛?要学会拿银子解决一些小问题,比如…怎样让那些在蒋博文面前诋毁你的人为你说话。”
第31页 秋生愣愣点头,他从来没到能拿银子解决问题…… 见秋生不说话,若华又道:“将银票收起来罢。” 秋生闻言回过神来,将银票拿在手里,从坐上起身对着若华便是一拜:“沈小姐厚待我与姐姐,日后若是有出人头地那天,必定不忘沈小姐的恩情。”。” 第二十七章 敌暗我明(下) 若华从不觉得自己厚待了秋生,反倒觉得亏欠了他。他是不知道自己被若华拉进了怎样的恩恩怨怨之中,若他知道了大概也不会再说这番话了罢。 “帮你何尝不是帮我自己,你说这些作甚?” 秋生听了若华这话,闷闷的“嗯”了一声。 这时,院子外面响起一阵车轮声,淑秋从门fèng里瞄了瞄,便跑到屋外敲门:“小姐,祁康已经到门外候着了。” 若华在屋里应了声:“知道了。”说着从座上起身,朝屋外而去。秋生亦起身,将若华送至门前。 若华看了看秋生,道:“你回屋去罢,祁康会送我回去的。” 秋生将院门上了锁:“不进去了,我这就回书院去,在院里也没事做。” 若华闻言,点了点头:“也好” 待若华上了车,秋生在车外道:“沈小姐回去之后可别跟秋云说见了我,免得她怪我不去找她。” 若华应道:“知道了,我不会同她说的。” 秋生躬身行礼:“多谢沈小姐。” 若华嗯了一声,便让祁康出发。秋生目送若华的马车出了巷子,才转身离去。 . 到了沈府,若华让祁康赶着马车先回去,自己则往前厅去。 离前厅不足百步的地方,若华隐约能听见张泉与季氏的对话声。 “小的自跟着叔父到了沈府做事,就一直勤勤恳恳,这事儿还望夫人明鑑。” “且等若华回来再说吧,若真是她胡闹,我也不会委屈了你的。” 若华抬脚走进前厅,见张泉站在屋里。因受了二十大板的缘故,张泉歪着身子不时的伸手到后面揉,那模样滑稽得很。一旁的淑秋见状,捂着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季氏与张泉闻声纷纷朝若华这边看了过来,若华绕过张泉,到季氏面前福身行礼:“母亲” 季氏点头嗯了一声,道:“张泉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无缘无故的将他罚了?” 未待若华开口,张泉又连忙诉苦道:“今儿本就闹着肚子,这会儿又受了二十大板,轻轻动一下都疼得不行。” 季氏嘆了声气:“好啦,你且让我问清楚。” 淑秋见张泉这小人模样,一时来气:“夫人可别听信他一面之词,分明就是他故意装病,不愿载小姐出门,小姐才让人罚了他的。” 张泉听淑秋这么说,朝季氏辩解道:“小的也是人啊,难道就不能有个七病八痛?不过是吃坏了肚子赶不了车,小姐就要打人么?” 淑秋见他振振有词,气急道:“你回回都病得是时候,只要是小姐出门你就病,不病就是找不到人。你现在说这话谁信?” 季氏闻言,朝若华问道:“当真?” 若华点了点头。 淑秋则又道:“不仅如此,还有上表小姐同小姐上街那次。四个人出门,就只给备了一辆车,咱们只得挤在一张车里。表小姐挑的那些料子正是因着装不下,才让人送到府里的。咱们沈府两位小姐出门,带着丫鬟挤一辆车,让人见了还不得笑话” 张泉忙解释道:“那次小的回了乡下,是真的不知道啊!” 淑秋哼了一声:“得了吧,谁知道你跑哪儿去了。” 季氏听了半天也算听明白了,事情的起因是若华与沈宛清游京州城这事。若真如淑秋说的这般,那张泉确实逾矩了。 “张泉,你要回乡,可得了陈管家的允?” 张泉让季氏这么一问,讪讪摇头:“没有,可是…” 季氏没了好脸色,打断了张泉的话:“什么可是?你叔父难道没告诉你,凡事当以主子为先么?若是为了这事罚你,也就无可厚非了。” 张泉没想到自己在季氏跟前折腾了半天,还抵不上沈家这小丫鬟的三言两语。季氏都这么说了,大不了就认个错,当务之急还是保住这份活。 张泉此时摆出一副恭顺的模样,对着季氏道:“小的知错了,求夫人念在小的平日里还算尽心的份上,留小的继续做这份活吧。小的日后绝对以主子为先,再不敢怠慢。” 若华知道季氏也没有要换掉张泉的打算,不过若华急需要一个能替自己跑腿的人,张泉是万万不行。可以先将此事缓一缓,慢慢让季氏改变注意。 “母亲,张泉挨了二十大板,没个十天半月的是好不了的。且让他回去休息休息,等他养好身子再说也不迟。” 季氏想了想觉得也是,便对张泉道:“若华说的有道理,你且回去休息半个月再回来罢。” 张泉哪里知道若华的打算,见季氏这么说,张泉以为保住了这碗饭,也就松了口气:“多谢夫人。” 季氏对张泉摆了摆手,示意他先退下。 张泉应了声“是”捂着腚,一瘸一拐的退了出去。 张泉一走,季氏皱着眉对若华道:“你这孩子,一点都不让人省心。若不是张泉来找我,我还不晓得你跑了出去。快跟母亲说说,你都去干什么了?” 若华见季氏这么问,撒娇道:“下月便是及笄礼了,华儿想梳个朝云髻,便出去看看有什么样式新颖的华盛,买了来装点一下。” 听若华这么说,季氏道:“及笄礼哪用得着梳什么朝云髻,你就别瞎折腾了,到时候母亲亲自为你梳头。” 这也不过是若华找的藉口罢了,季氏发了话,若华便道:“是,一切听母亲的。” . 裴府的园子里,裴璟瑜正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安晏从小道上走了过来,轻声道:“公子,上回您让我查的那事儿,已经有眉目了。” 裴璟瑜眼皮轻抬了一下,道:“说罢,是些什么人?” “那几人似乎只是僱佣的劳力,那僱主姓何,收粮这事儿是他让这些人做的。” 第二十八章 何胥离府 裴璟瑜嗯了一声,又道:“京州姓何的寥寥无几,更别说有这财力的,这人是哪儿来的?” 安晏应道:“回主子,这人确实不是京州人士,不过他跟御史中丞沈大人乃是表亲。” 裴璟瑜横眉微颦:“怎么又是沈家?” 安晏见此,问道:“需不需要给他们使点绊子?” 裴璟瑜摇了摇头:“不必,咱们沉几观变,看看他们打的什么算盘。” 安晏应道“是” . 离若华及笄礼还剩下两天,沈府里已经张罗开了。
第32页 京州沈府不如丹阳那边热闹,平时也都闲着。这会儿,若华的及笄礼也就成了府上一等一的大事。 季氏正拿着册子,记录及笄礼上待邀的宾客。若华悄无声息的进了屋,绕到季氏身后。 若华看着季氏记的内容,贊礼那块儿写的是谢氏的大名。 正宾则是谭文清的妻室文华夫人,文华夫人乃是已故的惠德长公主之女,算起来还是当今圣上的表妹。 这文华二字,还是当年她出嫁之时先帝所赐。季氏也是因着沈老爷同谭文清的关系,才与文华夫人有些交情。 季氏拿笔桿杵着下巴思索着,赫然发现了站在身后的若华,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同我说一声。” 若华笑了笑:“华儿瞧母亲记的认真,便没敢打扰。” 季氏嗔怪道:“你这哪是怕打扰我,分明就是想吓死我。”说着将手中的册子递给若华:“你瞧瞧还有没有自己想请了来的,我给你一併记上。” 若华接过来翻了翻,徐澹雅、颜梦之的大名也在这名册之中,可却没有颜姮之的。 “母亲请了颜三小姐,为何不将颜大小姐也请了来?这么厚此薄彼,怕是不好吧?” 季氏闻言,将名册又拿了过去,仔细看了看:“是我疏忽了,光记着颜三小姐,竟把颜大小姐给忘了。还好你提醒我,否则就太失礼了。” 季氏在颜梦之后面补上了颜姮之的名字,又拿着名册翻来翻去仔细检查了一遍,才放心的将册子收了起来。 颜姮之不受宠,颜家人在外面也极少提起她,就算有人不知道她的存在也不稀奇。不过上天是公平的,颜姮之此时虽让人踩在脚底,日后可就要他们顶礼膜拜了。 季氏将若华的生辰同及笄礼排在一天,不过是图个热闹。况且若华及笄之后,婚约乃是头等大事。人一多,沈家有女待嫁一事也传得快,指不定说亲的人紧跟着就踏进门了。 想到此处,季氏来了劲儿,又忙着去安排礼服与茶点的事,将若华撂到了屋里。 若华百无聊赖,只得回自个儿的窝去。刚拐出廊道,便见何胥在岔道上踱来踱去。 若华唤道:“表哥,你在这里作甚?” 何胥见了若华,上来便道:“我看你那事儿八成是给人盯上了。昨儿我派去东城收粮的老刘头,说这几天老有人拉着伙计们问东问西。问了收购的数量,还问到我头上来了。” 若华不由一愣:“那你现在收了多少粮了?” 何胥歪着脑袋想了想,道:“少说有三百石吧。” 若华嘆了声气,三百石远远不够:“继续收吧,其他的先别管。” 何须撇了撇嘴:“我倒是无所谓,就怕坏了你的事儿。” “坏不了事,不过是买点粮食,难不成还犯法了?” 派了人来询问,也就是探探风。探也探了还没有动作,只能说明那人想知道若华到底想做什么。 何胥推开手中的画扇,扇着凉风,嘴上说道:“不坏事就成。”心里想的却是,五百石粮还是一点?贪心啊,贪心。 此时,从侧房里出来个小厮,肩上还垮了两只包袱。 那小厮出了侧房径直朝何胥过来:“公子,都收拾妥当了,这就走么?” 若华一听。忙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何胥一边扇着风,一边打着哈哈:“在表叔父这儿住着多有不便,干坏事也施展不开。我得寻个隐蔽的住处,免得干了坏事让仇家找上门来。” 若华甩了他个白眼:“你同我父亲、母亲说了么?” 何胥抓了抓脑袋:“我一走,他们不就知道了。” 若华从来没将何胥想得简单过,他既然急着要走,就一定是有他的理由。 若华指了指西边,道:“往侧门出去罢,我母亲这会儿还在前院忙活着。你往前门,定会与她撞个正着。” 何胥面上笑呵呵,收了画扇朝若华作揖:“多谢表妹提点。”说完,便领着那小厮匆匆出了沈府。 说实话,上一世若华也不记得何胥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沈府,估摸着也是这般悄悄熘走的。 若华又顺着路回了芳华苑,下人们都在前院布置收整,秋云与槿秀俩人也跑到前院凑热闹去了,将淑秋留在了院子里。 淑秋正携了株紫鸢,坐在院里发呆。若华轻声上前,拍了她一下,吓得淑秋连忙跳了起来,手中的花也落到了地上。 若华乐不可支,哈哈个不停。 淑秋顺了顺气:“我还当是谁呢,把我吓了一跳。” 若华笑道:“可不就是一跳。” 淑秋闻言,撇过脸去:“小姐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若华连忙上前,奉承道:“咱们淑秋可是似天仙、赛月娥的绝世美人。哪怕是一跳,那也是七分美,三分俏不是。” 淑秋听着这话,连连点头:“说得有理。” 若华坐到淑秋跟前:“那咱们的大美人,方才发呆想什么呢?” 若华这么一问,淑秋正色道:“我在想,小姐笄礼上绾发还是不用笄了罢。上回皇上不是赐了支凤钗么?依我看,用那个最好,即华贵又彰显了皇恩浩荡。小姐,你说可好?” 第二十九章 及笄之礼(上) 若华对着淑秋,摇头道:“不妥,让别人看着,以为咱们没得过赏似的,偏要戴出来显摆,生怕别人不知道。” 淑秋笑道:“我也就这么一说,小姐觉得不妥,那就不用便是” 淑秋说的这主意,听起来是不错。可这支凤钗的原主,也就是先帝的宠妃琉姝,昔年与惠德长公主有些过节。 惠德长公主的第一任夫君,乃是琉姝的长兄。琉氏一族,嫡女嫁了帝王,长子娶了公主,这本是一段佳话。 谁曾想惠德长公主嫁到琉家那天,不知从哪儿知道了琉家的长子早已有了位平妻,还育有一子。 长公主大发雷霆,也不顾已经拜了堂,脱下嫁衣便回了宫。惠德长公主乃先帝一母同胞的妹妹,知道了这事也极为气愤,将琉姝冷落了大半个月。 琉家本想着,即便是公主,娶进了家门,也就是到了嘴边的肉。万万没想到惠德长公主性子这么倔强。这下便宜没贪成,反让琉姝失了帝王的心。 琉家人靠的就是琉姝在先帝跟前的宠爱,若是琉姝失了宠,如何还能平步青云? 于是,琉老爷子领着长子,到宫中跪请惠德长公主休夫。这在大周那可是件新鲜事儿,不久便闹得满城皆知。 惠德长公主应了琉家的请求,一纸休书跟琉家撇清了关系,这婚事也就作罢。 因着这缘由,惠德长公主与琉姝便结下了梁子。 这事当年知道的人甚多,只要有心去打听便能知道。若华也是上一世在连云庵,同香客闲聊时知道的。 若华要是真在及笈礼上用这支凤钗绾发,岂不是打文华夫人的脸么?
第33页 晚间,季氏让周嬷嬷来芳华苑,教导若华笈礼上的事宜。 笄礼上十七个步骤,样样都讲究,若华从前可让周嬷嬷折腾了个够。 周嬷嬷常在若华耳边念叨“小姐还嫌这礼繁琐,日后大婚可比这还繁琐。小姐还是把这埋怨的劲儿用到那会儿罢。” 可谁知道,最后没有繁琐的礼,亦没有若华的埋怨。却是由孟家一抬花轿,从后门抬进了内院。 已过黄昏,正值一更甲夜之时城内值夜的人敲了一鼓…… 周嬷嬷还在说拜礼的事儿:“拜礼有三,却有五部。分别是,一拜、二加;二拜、三加……” 芳华苑的三个丫鬟都让周嬷嬷唱糊涂了,歪着脑袋一脸茫然,听又听不懂却跟着点头应“是”。若华见了,捂着嘴笑出了声。 周嬷嬷眉头一皱,瞅了瞅若华:“小姐若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明白,便跟老奴说,免得到时候出错。” 若华摇了摇头:“嬷嬷讲得细緻,我没什么地方是不明白的。”若华说着,又指了指天,道:“只是天也不早了,能否先歇下明儿再讲?” 周嬷嬷抬头望了望天,夜色如墨、月如玉,遂点头道:“估摸着这会儿小姐也听不进去了,那便明日再讲罢。”说着,将手札合上,朝若华行了礼便退出了院子。 若华目送着周嬷嬷出了门之后,伸了个懒腰,对着淑秋她们道:“打水洗漱罢,明儿还得听一天呢。” 三个小丫鬟听了这话不禁两眼望天…… 次日巳时一刻,周嬷嬷便又到了芳华苑,身后跟着的慕云手端托盘,盘中之物像是件衣裳。 自沈老夫人那日在堂上提起蒋欣兰那事之后,若华有段时间没见着她了。季氏待下人从不苛刻,况且慕云跟了季氏好些年了,季氏顶多也就是冷落她几天。 周嬷嬷与慕云俩人进了院子,行至若华跟前行礼。 周嬷嬷道:“小姐将这襦裙试一试,虽说是照着身量来做的,也难免会有些不妥之处。” 若华应道:“好” 慕云端着托盘同若华进了屋,将襦裙穿在了若华身上仔细检查了一番,看着没有不妥之处才放了心。 素色襦裙乃是及笄礼上的一加服饰,二加、三加之后才算是衣着完整,这正是昨儿周嬷嬷正要讲的部分。 若华将试好了的襦裙褪下,让慕云端了下去。待换好衣裳后,便又开始听周嬷嬷教习礼仪。今儿一大早,淑秋她们纷纷说手上活计多跑没了影儿,若华只得一人听着周嬷嬷细讲慢道。 周嬷嬷讲的认真,时不时还给若华做做示范,待讲完已近申时。 沈老爷到了院门口,见周嬷嬷仍在说道,便扯着嗓子咳了咳。 若华与周嬷嬷闻声都朝院门口望去,见是沈老爷,周嬷嬷福身唤道:“老爷” 若华则唤了声:“父亲” 沈老爷左手背在身后,朝她俩嗯了一声,走到若华跟前。周嬷嬷见此,便知道沈老爷找若华是有事要说,躬身退了出去。 周嬷嬷一走,沈老爷将左手上握着的发笄从身后拿了出来:“这是为父亲自描的样,让玉坊打出来的。本是想让你及笄礼上绾发用,可你母亲嫌丑不让,为父便只能当作普通的发笄送给你。” 若华从沈老爷手中接过,仔细看了起来。发笄上雕了朵玉兰,细腻光润。 这支发笄若华记得,那时在连云庵还时常戴着。当初沈家灭门事发突然,若华那日正是戴的这支发笄。到最后,也就成了若华从沈家带出来的唯一物什。 若华拿着发笄,笑着对沈老爷道:“华儿觉得好看,喜欢。” 沈老爷闻言,难得露了笑颜:“你喜欢便好,只是为父向来事多,明日你的及笄怕是也不能出席了。” 若华摇头回道:“父亲人在其位身不由己,华儿不会怪父亲的。” 当初若华年幼之时,沈老爷还只是五品小官,时常与季氏带着若华踏春游玩。那会儿,若华对父亲的情谊极深。 后来沈老爷进了御史台为官,就极少陪若华玩耍。再后来有了文昊,沈老爷分出心思教导,也不再似从前那般溺爱若华。若华对父亲的情谊,也跟着逐渐淡了下来。 第三十章 及笄之礼(下) 嫁到孟府之后,若华还曾将沈家灭门的根本加到沈老爷头上,认为是沈老爷没有能力撑起沈府这片天。 而今,若华也不想再责怪沈老爷。她既为沈家之女,也有责任撑起这片天。 沈老爷听了若华这番话,倍感欣慰。心里嘆道,若华是真的长大了。 . 及笄礼这天,天还没亮若华便被淑秋唤了起来。秋云、槿秀俩人则备下热水侍候若华沐浴。 沐浴之后,俩人又将昨日那条襦裙穿在了若华身上,中间只系了根普通的细布条。若华这会儿头发还湿着,秋云正拿着干布为若华擦拭。 天渐渐亮了起来,周嬷嬷跟着季氏进了芳华苑,若华正坐在镜前由淑秋梳妆。见季氏进了屋,淑秋停下手中的动作,朝季氏福身行礼。 若华唤了声:“母亲” 季氏笑着上前,拿过淑秋手中的梳篦,为若华梳起了头:“让母亲为你绾髻罢。” 若华点了点头:“嗯” 笄者在笄礼上要梳双环髻,季氏手生梳得慢而细,足足弄了小半个时辰。 若华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娇俏可人。季氏放下梳篦,满意的笑了笑:“岁月不饶人啊,当年我及笄那会儿,也是这么个小姑娘。如今,自己的女儿都及笄了。” 周嬷嬷在一旁笑道:“夫人这话说的,谁没有这天?看着自个儿的儿女长大成人,心里不也跟着高兴么?” 季氏点头:“这倒是。” 陈管家到了院里,唤道:“夫人,前院来人了。” 季氏闻言,拍了拍若华的肩:“一会儿你先到正房候着,等到了时辰我让慕云过去叫你。” 若华应着:“知道了,母亲快去罢。” 季氏嗯了一声,便急忙同周嬷嬷一起出了房门。 仪式安排在丑时三刻,这会儿来的应该是参礼的人。 沈家的宗祠远在丹阳,京州这边没有宗祠,若华的及笈礼也就只能在府里的前厅举行。 前厅离正房最近,若华到正房时,见屋里摆满了礼上待用之物。 淑秋找出只板凳,让若华先坐着等。若华却一点也坐不住,跑到门前往前厅那边张望着。 从正房门前,隐约能看见陈管家在外面迎门,门外还停了几辆马车。 虽说及笈礼上邀请的人不多,可要季氏一人应对也极为吃力。 等了许久,慕云过来叫若华:“小姐,夫人让您到前厅去。” 若华依言往前厅去,慕云则带了几个人,准备将正房堆着的东西顺出来备用。 若华进了前厅目光扫视一圈,而后停在了季氏右手边的那位妇人身上。
第34页 若华微微颦眉,没想到季氏也将孟晟睿的母亲卢氏请了来。 卢氏并非什么名门之后,乃是当年孟老太爷部下的女儿。 她虽生于北地,却有着南方女子那种温婉的气质,加之脸上微微病态,徒增了几分若柳扶风之感。 若华记得卢氏从前总是卧病在床,她虽嫌弃若华罪臣之女的身份,却也没有什么闲功夫为难若华。 看了看卢氏,若华又朝前方望去,季氏同文华夫人位于上座。 文华夫人今日着的是素锦纂花褶裙,毕竟是皇族血统,屋里的几位夫人大概数她最俱贵气了罢。 若华对着众位夫人福了福身,又行至季氏跟前唤了声母亲。 文华夫人看着若华满目笑意:“若华拂流影,不使白日匿。以神木之花为名,你父亲倒是用心。” 季氏则道:“我倒觉得女儿家就该取个温良娴淑的名儿。取个神神叨叨的,一点儿好意头都没有。” 文华夫人对着季氏笑道:“所以你就给儿子取了个文昊,希望他才华横溢,文广于天?” 季氏抿唇一笑:“可让你知道了。” 这时,陈管家在门外喊道:“陇西淳夫人到~” 季氏闻言,对若华道:“你先到侧屋里去罢。”说着从座上起身,出门迎接去了。 若华恭敬的从右边的小门里进了侧屋,侧屋里光暗,淑秋拿出引火奴掌了灯端到桌上,若华便安静的在这儿候着。 屋里的夫人们三三两两的说着话,若华在侧屋也能听得清楚她们的对话声。 季氏将谢氏邀进屋里,找了个位置让她坐下。参礼的人都到的差不多了,季氏便简要了说了说流程。其实,这些夫人们对及笄礼的流程都是清楚的,季氏只是想将事情分配好。 说完了流程,季氏又被陈管家迎宾的声音唤了出去,外面的夫人们还时不时的说着话。 过了一会儿,若华听见外面丫鬟喊上茶点的声音,淑秋听了跑出去看了看,又跑回来说:“小姐等着,我去给您弄点吃的来。” 若华听了这话倍感欣慰,还是淑秋懂自己。 淑秋去了没多久,就端了盘芙蓉糕进来。若华喜甜食,见了芙蓉糕欢喜极了,连忙拿了一块吃了起来。 淑秋在一旁道:“小姐慢些吃,这芙蓉糕黏得很,吃在脸上花了妆,可要被人笑话的。” 若华嗯了一声,依然自顾自的吃着,三两下便将盘中的糕点解决了干净。 屋外这会儿没了响动,若华伸着耳朵听了听,仍然没动静。 周嬷嬷推开了侧屋的门,对着若华轻声道:“马上行礼了,小姐注意听贊礼致词。”说着周嬷嬷又将若华上下打量了一番,检查哪里有疏漏。 似是觉得没什么不妥,周嬷嬷又将门关上,到厅里去了。 这时季氏道:“今日,小女若华及笄之礼,欢迎诸位前来观礼……” 季氏说了一番客套话之后,便由谢氏执礼:“请笄者入场!” 若华闻声,便从侧屋里出来行至场中,面向南朝在座的宾客揖礼,而后面向正西方席地跪坐。 前厅坐了许多人,若华简单看了几眼。季氏邀请的人,大致都到齐了。 若华又看了看贊者不由一愣,这不是徐澹雅么?徐澹雅见若华一脸诧异,脸上挂着笑。 前世若华没有什么闺中密友,及笄礼上的贊者是由槿秀代劳的。没想到,季氏竟让徐澹雅做了贊者。 第三十一章 惠德之物 徐澹雅以盥净手,于西边就位。接下来便是宾盥,也就是正宾以盥净手,而后归位。 初加之礼,徐澹雅为若华拿去玉笄,文华夫人为若华簪发。若华已经着了素色襦裙,便不用再去换衣。 之后便是一拜之礼,若华对着季氏行跪拜之礼,表示感谢父母养育之恩。 一拜起身便是二加之礼,徐澹雅取簪,文华夫人再次为若华簪发。而后,便是徐澹雅为若华着曲裾深衣。这回若华对着季氏与文华夫人行跪拜,表示对师长和前辈的尊敬。 三加之礼再取簪,由文华夫人为若华戴上钗冠。徐澹雅为若华更换大袖长裙礼服,然后三拜之礼。 三拜感天地,传承文明恩孝国家。 三拜之后便是赐字,文华夫人起身下来面向东,季氏起身面向西。 谢氏念祝辞:“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青叶。” 若华应道:“青叶虽不敏,敢不夙夜祗奉。” 文华夫人对若华道:“你父亲既然以神木之花为你取名,我便以神木之树为你赐字。花树并及,花开并蒂,青叶这字你觉得如何?” 若华对着文华夫人又是一拜:“若华才疏学浅,不明字中深意。只要夫人觉得好,若华便觉得可行。” 文华夫人听若华这么说,点了点头回到了座上,若华则跪在季氏跟前聆训。 待季氏训诫完毕,若华又到了场中,对着满座宾客与参礼者行揖礼致谢。 随后礼成…… 礼成之后,若华正装完整,淑秋过来将若华扶回侧屋,季氏则带着一众夫人们谈天说地。 正是三伏的天儿,这身衣服穿在身上如置蒸笼一般。侧房里备了更换的衣物,若华褪下繁重的衣裳,换上备好的绢纱绮罗裙。 屋外侯着的淑秋正在同徐澹雅说话:“小姐在里边换衣裳呢,徐小姐稍等一会儿。” 徐澹雅应了句:“那我在这等着。” 过了一会儿,若华理好衣襟推门而出。 徐澹雅见了与若华相视一笑:“你母亲让我做贊礼,我都下了一跳。我自己都还是个未及笄的姑娘,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若华摇了摇头:“没什么不妥,你做的不错。” 徐澹雅听若华这么说,放了心:“咱们出去说话罢,梦之同姮之两人都在外头呢。” 若华微微点头,便由徐澹雅拉着出了侧屋。 前厅坐的都是长辈,若华与徐澹雅朝着诸位长辈一一行礼。季氏之所以请了颜姮之姐妹还有徐澹雅,也是怕若华在一帮长辈中坐着无趣。 “还是阿媛好福气,女儿出落得如此标志,还是得了圣上赞誉的才女,让咱们看着眼红。” 说话之人,乃是季氏的堂姐季娆。其夫齐绍与沈老爷同在御史台为官,若华按照辈分得称她一声姑姑。 若华唤了声:“姑姑安好。” 季娆闻言,向若华招手,示意若华过去。 若华行至季娆跟前福了福身,季娆则将手边放着的锦盒递给若华,笑着道:“你今儿生辰姑姑给你备了礼,你打开瞅瞅可还喜欢?” 当着送礼之人的面拆礼,本是不尊重的表现。可季娆这么说了,若华也就将手中的锦盒打开。盒子里躺了支巴掌大的玉如意,光泽均匀,色泽通透。 季娆见若华正看的认真,又道:“这玉如意,预祝咱们若华福星高照,早日寻的如意郎君。”
第35页 对座的谢氏,哈哈了两声:“这意头好!” 若华做一副羞涩状,将锦盒盖上对季娆道:“姑姑有心了。” 季娆笑着对若华点了点头。 这时,文华夫人开了口:“玉如意是好,但齐夫人的意头更好。”说着,又朝若华道:“你过来,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若华又行至文华夫人跟前,文华夫人身边的丫鬟则递上一只盒子。 文华夫人拿过盒子,从里面取出一支金凤朝阳挂珠步摇。文华夫人站起了身为若华佩戴,若华将头低了低。 戴好之后,文华夫人将若华看了看,道:“这步摇,是我母亲出嫁之时先帝所赐。我也一把年纪了,这花里胡哨的发饰也用不上。珠钗配美人,赠予你恰是如此。” 若华朝文华夫人揖礼:“多谢夫人。” 颜梦之与颜姮之在靠着前厅大门的柱子边站着。听文华夫人说是先帝所赐,颜梦之颇为不削。不过是宫里赐的物件罢了,她颜家多的是。 孟夫人卢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悠悠便道:“上回端午宴上,皇上不也赏了件发饰给沈小姐么?我听说是从前先帝赐予琉妃的,沈小姐福气好,一连得了两件先帝所赐之物。” 卢氏一脸悠闲,好似只是随口插了句话一般。可这话的分量却不轻,若华明显见文华夫人皱了皱眉。 季氏听了这话面上没了笑颜,看了看身旁文华夫人,生怕她不高兴。同时,也在心里暗暗埋怨卢氏哪壶不开提哪壶。 琉妃与惠德长公主那事儿,在座的夫人们大致也听说过。听卢氏这么一提,大家都不自觉的望向文华夫人。 文华夫人略显尴尬:“我远在晋阳,京州的事少有耳闻。只听阿媛说若华是得了圣上一句才女的夸赞,原来还赏了物件?”说着,文华夫人亦看向季氏。 季氏心里恼着,之所以不跟文华夫人提赏赐的事,还不是因为知道那东西跟琉妃有瓜葛。只是季氏没想到文华夫人会将先帝所赐的步摇送给若华,这下倒是自己的不是了。 “京州乃是龙泽,承皇恩赏赐也是常事,所以觉得没必要同你提。”季氏说着,心里却忐忑。 文华夫人只笑了笑,道:“无妨” 季氏闻言,稍稍松了口气。 第三十二章 东道之主 卢氏拿着手绢捂着嘴轻咳了两声,又道:“我年轻那会儿也喜爱各式各样的发饰,不过还是最喜爱的还是钗子。方便省事,不像步摇什么的,在眼旁边摇来摇去晃得头疼。”说完,卢氏又朝若华问道:“还不知道沈小姐喜欢什么发饰呢,凤钗?还是步摇?” 若华纳了闷,从前在孟府,卢氏面冷又不爱说话。怎么今儿话这么多,还句句惊人。 听上去卢氏只是在说自己的喜好,可偏偏说的是发钗和步摇。她说自己不爱步摇爱发钗,摆明了是在贬惠德长公主,抬琉妃。 这会儿她又问若华喜欢凤钗还是步摇,实则是在给若华出难题。若华说凤钗,便是说自己对文华夫人的礼不满意;说步摇,那就是犯上之罪,皇上赏的东西谁能不说喜欢? 若华也不想像她那般绕弯子,反正她说这两句,在座的都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凤钗乃皇上所赐,若华不敢怠慢,自当敬着奉着。步摇则是文华夫人所赠,礼重情更重,若华自然会时时戴着,以感其恩。” 若华并没有明说喜欢哪一件,却也表明了喜欢哪一件。女孩子喜爱的东西总会爱不释手,带在身边。不喜欢的才会放在屋里,压在箱底。 皇上赐的凤钗供着奉着本就没错,文华夫人的步摇时常佩戴除却情谊之外自然是喜欢了。可这话,谁能挑出刺呢? 卢氏看了看若华,便偏过头去不再说话,文华夫人对着若华会心一笑。 若华想,季氏应该是为着孟晟睿南城相助之事,才将卢氏请了来。只是若华尚有一事不明,孟家入京不久,急需拉拢人脉。卢氏不跟着阿谀奉承,不帮着孟家拉拢人脉也就罢了,为何却要话里藏刀与人作对? 难道,卢氏与孟家不在一条绳上? 季氏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转而对着若华道:“颜家的两位小姐我都给请来了,你带着她们去你哪儿坐会儿罢,可别怠慢了。” 若华福身应:“是”说着便又走到颜梦之跟前道:“颜大小姐、颜三小姐同我一起到院子里坐会儿吧?” 颜姮之嫣然一笑,道:“也好,我正想去看看你的闺房。” 徐澹雅也走了过来:“还有我呢。” 若华笑道:“自然是少不了你的。” 颜梦之则不置一词。 若华让淑秋将季娆送的玉如意先拿回去,顺便备些瓜果茶点。待若华交代完,三人便由若华领着朝芳华苑去。 若华一行顺着小道而行,沈府的金桂七月便早早开了花,花香四溢,沁人心脾。沈府虽算不上奢华却别有一番景致,林木花丛皆有讲究,这与沈老爷的审美密不可分。 颜姮之一路上瞧得欢喜,话也多了起来:“这府里的布局,真是妙不可言。廊道后面是林荫,林荫后面隐约能月洞门。叫人一眼望不完全景,倒有些‘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 颜梦之见颜姮之兴致高,冷声道:“你这一句句花里胡哨的,显摆给谁看?” 颜姮之被颜梦之这一盆冷水浇了个里外通透,垂下脑袋不再说话。 徐澹雅见了连忙转移话题:“我闻着这金桂香的很,若华什么时候摘了做些桂花糕送给咱们尝尝。” 若华付之一笑:“你话都到这份上了,我定是要做了给你们送去的。” 徐澹雅拍手欢呼:“这下有口福了。” 都是大门大户家的小姐,谁还缺这几块桂花糕。大家也都明白,徐澹雅只是为了缓和气氛。 到了芳华苑门前,槿秀与秋云俩人已经在外候着了。许是得了消息,知道若华带了人来。 进了院子,若华一行四人,坐到院里的石桌旁,将石桌围了起来。 四个女子互望着,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徐澹雅思索道:“不如咱们下棋吧,两个人下棋,另外两人先候着。候着的俩人也可以替换,像擂台一样谁输了下台换人,如何?” 若华点了点头:“这主意可行,谁都不用晾着,反正输了可以替换。” 说着,若华询问的看了看颜梦之和颜姮之。 颜梦之今日不像上次在颜府那般端出大家风范,见若华询问的眼光,她一脸淡然:“我没意见,你们说怎样便怎样。” 颜姮之听颜梦之这么说了,也点头道:“那就按你们说的办。” 既然大家都同意了,若华便遣了槿秀去拿棋盘。 淑秋去准备茶点还没回来,若华觉得太慢了些,便向秋云道:“你去厨房看看淑秋准备的茶点怎么样了,都等了许久了。”
第36页 秋云回道:“上午,奴婢去了厨房一趟。今儿厨房怕是忙不过来,兴许还要再等会儿。” 若华皱着眉嗯了一声。 秋云见此又道:“奴婢在前院做活那会儿时常去厨房帮忙,有时候嬷嬷们忙不过来我也能掌厨。小姐要是等不及,我将院里的小厨房生了火现做,总比在前院排队强。” 平日里若华的食宿皆是淑秋管的最多,就算是开小灶也是淑秋掌厨。秋云会这些,若华倒是第一回听说。 若华想了想,问道:“你都会些什么?” 秋云听若华这么问,以为是若华信不过自己:“小姐放心,从前我做过的菜还上过夫人的餐桌,会的多了去了。” 若华见秋云自信满满,想着让她试试也成,便应下了。 秋云得了允,兴致勃勃的朝小厨房去。 若华又将她叫住:“桂花糕会不会?正房廊道后面开着的金桂,正好拿了做。” 秋云立马道:“自然是会的,秋…奴婢的弟弟最爱吃桂花糕了,那可是奴婢的拿手好菜。”她险些就把秋生说了出来。 若华笑了笑,让她去准备。 槿秀这会儿从屋里拿出了棋盘,若华帮着将棋罐摆好。 徐澹雅见准备妥了,便道:“第一把我来,许久未下棋了,手痒痒得很。” 若华作为主人家,凡事得让客人优先,若华对着颜梦之道:“颜小姐也来吧。” 颜梦之也不客气,伸手到棋罐子里取了棋子便开始下了起来。 第三十三章 院中对弈 若华虽从未与颜梦之下过棋,却是知道颜梦之棋艺精湛。从前在孟府,若华偶尔也会同孟晟睿下两局,孟晟睿总会说若华棋艺不精,不如颜梦之云云。 颜梦之的手法熟练,而且步步紧逼,这倒跟她的性格相似。徐澹雅下得吃力,明眼人一看就是败军之局。不过徐澹雅倒是不服输,硬将这盘下到了最后。结果自然是惨不忍睹,输了颜梦之近一半的子。 徐澹雅愤愤然:“梦之好狠,都不让让人家。” 颜梦之赢了棋,心情好:“棋局如战场,战场上怎么让你?你要我让你也行,下一盘与你对局的时候让你少输几个子。” 徐澹雅撅着嘴,站到了一边,让若华上。 若华正准备执棋开局,却被颜梦之打断。颜梦之指了指一旁不言不语的颜姮之:“你来同我下!” 颜梦之这个举动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儿,不过若华也不计较,示意颜姮之来。 颜姮之楞了愣,便依言同颜姮之下棋。 若华不明白,颜梦之怎么总要跟颜姮之过不去。 除非…颜姮之除了庶女的身份,样样都比颜梦之强。那么,颜梦之这么做,就说得过去了。 若真是这样,以颜梦之孤傲的性子,颜姮之便是她心里最大的疙瘩。 若华突然对这盘棋来了兴趣…… 颜梦之执黑子先行,依然是毫不手软。颜姮之下棋的时候很认真,整个脑袋埋在棋盘上,对于颜梦之的攻击总能轻易化解。 不过颜姮之的下法若华不是很能看懂,或许是还没到那水平的缘故。 颜梦之继续步步紧逼,颜姮之依旧见招拆招,忍辱负重。若华不由一笑,这两人下的哪里是棋,分明就是现实的写照。 颜梦之由于前期太过激进,后面的棋子反而处于劣势。若华想,或许颜姮只是在等时机,一个能逐步瓦解颜梦之这棋势的机会。 果然,颜姮之五步之后开始还击,从颜梦之后面的棋子入手,逐一包抄。颜梦之被吃了数十子之后努力挽回,却无济于事。最后以十子之差输给了颜姮之。 徐澹雅叫绝:“真是神了,我还以为梦之要赢,没想到姮之也是高手啊。” 徐澹雅此话一出,颜梦之极为不高兴,望着颜姮之道:“再来!” 徐澹雅顿时懊恼起来,自己嘴里怎么蹦出这么没脑子的话来。 颜姮之为难,本来说好是擂台竞赛,输了换人。这下颜梦之要霸场,颜姮之转而看了看还没下过一盘的若华。 若华朝她笑了笑,示意她继续。颜姮之也就再次执棋,与颜梦之开局。 此时,淑秋端着瓜果茶点进了院子。若华让她先找个小桌支在院里,再将茶点放上去。 淑秋将茶点先端进了屋,找了个小桌抬了出来,再将茶点摆好,又去寻了四只小凳。 若华同徐澹雅移坐到小桌旁,吃着糕点看着颜家姐妹俩互搏,看得不亦乐乎。 颜姮之与颜梦之对的第二局,依旧是以颜梦之败北告终。 紧接着又是第三局,见颜梦之扯着不放,颜姮之终于选择让棋。不得不说颜姮之这个人太实诚,让棋都不会拐弯。一着棋直接下偏,任谁都看出来了。可她却一本正经,佯装不知。 颜梦之倒也不恼,你自己要让,我为什么不顺着来? 颜梦之心狠就狠在这儿,她对敌人一向不手软。可若是敌人手软,她领了情依旧照杀不误。 第三局没有悬念,自然是颜梦之赢了。虽然胜之不武,可颜梦之一丝不觉得难为情。 下到这时,大家也都没什么兴致了。秋云做的桂花糕也上了桌,清香诱人。 四人也都不说话,埋头苦干。 院子里没有长辈,徐澹雅也不顾什么礼仪了,边吃边道:“若华你院里这丫鬟手真巧了,这桂花糕的味儿与东城那家福祥记的桂花糕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秋云这回给若华长脸了,若华看着颜家姐妹两也是吃得香,很是自豪。 这么样吃着说着,转眼便到了未时三刻。 徐澹雅望了望逐渐下落的太阳,道:“都这个时辰了,怕是该回了。” 颜姮之也望了望天,点头道:“确实不早了。” 若华听她们这么说,心里清楚这是要告辞了,便道:“那我让丫鬟到前院禀报一声,你们是我母亲请来的,自然要同她说说。” 三人纷纷道:“好” 若华又让淑秋到前院去说一声,槿秀与秋云俩人则收拾摊子。 颜姮之过来拉住若华,轻声道:“我想同你说件事,可否借一步说话?” 若华怔了怔,颜姮之能有什么话同自己说,还不能被人听见。 想了想之后,若华便向颜梦之与徐澹雅道:“我与姮之到屋里去拿点东西,你俩稍等片刻。” 徐澹雅疑惑的点了点头,颜梦之则的嗯了一声。 若华将颜姮之领到里屋,问道:“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 颜姮之颦眉:“我要是说出来还望沈小姐别见怪,这几日我家夫人正对这事上心,我也有些好奇。” 颜梦之乃是庶出,不能唤颜夫人母亲,只能称一声夫人。 颜姮之这么说,若华就更疑惑了:“到底是何事?不妨直说罢。” 颜姮之嘆了口气道:“就是上回梦之生辰那日,我记得你同我在一块坐着,可我没见徐小姐的人。你是同她一块儿来的,你知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第37页 这一问,让若华不由愣住。颜梦之说颜夫人正为这事上心,难不成已经知道了徐澹雅的事? 若华沉思了一会儿:“能去哪儿?不就是在画舫中游玩么。” 颜姮之拉着若华道:“你要知道什么可千万别瞒着,我母亲本来是想为玄之求娶徐小姐的,也同国公老爷说过这事。可那次回来之后,梦之说画舫中根本没有徐小姐的人,还断言徐小姐是去偷汉子去了。” 第二十四章 淳懿之主 颜姮之说完又看看了若华,续道:“我家夫人是个得理不饶人的,若她真听信了梦之的话,恐怕是要闹上一番的。” 颜夫人想让颜家唯一的儿子颜玄之娶徐澹雅?这倒是闻所未闻。 颜梦之倒是机灵得很,潋月湖那事居然让她察觉到了。至于颜夫人,应该是怀疑而不确定,否则也不会等到现在。 若华沉默了半响,道:“我也不是特别清楚,我只记得她那日同我抱怨说心情烦闷,兴许她只是找了个地儿透透气罢了。” 颜姮之单纯好骗,见若华这么说她也就信了:“我也觉得是梦之瞎想,当着这么多人徐小姐哪有这么大的胆子?” 若华心里苦笑,她还就真有这么大胆子。 颜姮之这么说了,若华便跟着附和:“可不是嘛,不过长辈们想的多也是在所难免的,毕竟是婚姻大事。” 颜姮之歉意一笑:“我这么唐突的问沈小姐这些,还望沈小姐莫要见怪。玄之毕竟是我的亲弟弟,我也是……” 若华亲切的拍了拍颜姮之的手:“我都理解,做姐姐的自然要顾着弟弟妹妹。” 颜姮之很少与人亲近,对若华这突如其来的亲近举动让颜姮之不太适应,可心里却不排斥。 若华只是同徐澹雅、颜梦之说了进屋取东西,不能耽搁太久。与颜姮之说完话,俩人便准备出去。 既然是取东西,那么戏也得做足。若华到柜子里取出三匹锻花锦,上面的花样子仍然是若华描了让绣坊做的。本来是拿了做秋衫用的,这会儿只得送给她们三人了。 颜姮之很不好意思,她同颜梦之来沈府之前,颜夫人给备的礼是若华上次来颜府的回礼,自己同颜梦之都没备礼。 若不是自己拉着沈小姐说话,沈小姐也不必将这锻花锦拿出来送人。况且这锻花锦一看就是上好的料子,颜姮之很懊恼自己怎么疏忽大意,竟没带着礼来。 徐澹雅则欢喜得很,拉着若华问道:“你这料子又是哪儿得的?上回你说的那家东城的铺子,我前些天才去看了的,这料子那儿似乎没有吧?。” 若华嗯了声,道:“这些日子铺子里忙着结算帐目,再过些时候就有了。” 徐澹雅嗔怪了一眼:“你这话说的好像那铺子是你的一般。” 若华抿唇一笑:“那铺子是我母亲管着,也就是近两个月让我上上手罢了。” 徐澹雅听若华这么一说,凑了过来:“你上手的意思是不是能主事?若是能,等这料子上了货你再帮我弄上两匹,我想新做件曳地裙。” 若华问道:“快入秋了,你不忙着做秋衫,做曳地裙作甚?” 徐澹雅瞪大了眼睛,似是难以置信:“马上就是七月七了,你该不会连乞巧节都忘了吧?” 若华自上一世出了家,便不再过什么乞巧节,早都把它忘到九霄云外去了。经徐澹雅这么一说,若华倒是想起来了。若华的生辰是七月初三,离乞巧节只有四天。 乞巧节乃是众多女子每年最为期盼的节日,夫人小姐门都爱穿着新衣出门逛乞巧市。京州的乞巧市自七月一日起设在东城尾街处,若华年少那会儿也爱跟着季氏去逛。 “这些天都忙着及笄礼上的事,你不说我都记不起来了。”若华做一副恍然大悟状。 徐澹雅笑道:“你也是个粗心的,这都能忘。东城那边最近人山人海的,你们家那铺子近两日都是客满为患,若非如此我也不会麻烦你。” 若华应下:“你放心吧,改明儿我让人备了送到国公府里去。” 颜梦之对这种又吃又包的行为不屑一顾,将若华送的那匹锻花锦搁在一旁,一点想收纳的意思都没有。到临走了,她想了想还是将锻花锦拿上,可能是觉得这样太失礼。 若华将这些看在眼里,越发觉得可笑。颜梦之一身的臭脾气,又想装做知书达理、善解人意,有时候就显得举止矛盾,恰如此时。 若华随后带着她们三人出府,将她们送上马车才撤回府里去。前厅里的夫人们也走的走,散的散。若华刚到大院里,便见季氏送谢氏出了前厅,俩人有说有笑的。 季氏远远的瞧见若华从大门进来,便问:“颜小姐她们走了?” 若华应道:“刚送走。” 季氏点了点头,同谢氏一齐往大门这边过来。若华既然见了,总不能甩手就走不闻不问,也就跟着季氏一同送送谢氏。 季氏又朝谢氏道:“当真不用我安排马车送你回去?” 谢氏摇头道:“不用,老淳的那位东家今儿差了人送我过来的,那车夫说了未时三刻再来接我,我在这儿等等就成。” 屋里还有客,季氏总不能陪她在这儿等。 季氏对若华交待:“你在这儿陪着你敏姨,若是到了酉时车还没来,你就安排马车送送你敏姨。” 若华应道:“是”说着便陪谢氏在沈府门前等候。 一刻钟之后,从西面来了一辆赭色的马车,径直朝沈府门前驶来。 谢氏见了,对若华道:“车来了,你就回去吧。若得了空同,你母亲一起到我家来坐坐,咱们离得不远,就隔着两条街。” 若华听了不由一愣,沈府所在的这片地域大多都是官居,即便是两条街以外那也是权贵之家。与民居住所相比,这片地域每日巡视排查相对较严。 谢氏上回还说在陇西都揭不开锅了,那京州的住所应该是淳懿的东家给找的。能在这片地域任意安排住所的,只怕不是寻常人家。 思及此处,若华又突然想到一件事。当初孟夫人卢氏病重,孟晟睿找遍了京州所有的名医,都说命不久矣。孟晟睿苦寻许久之后,不知从哪儿弄来一种稀奇古怪的药丸,让卢氏服用。 第三十五章 午夜梦回 卢氏服用了几日之后还真有所好转,孟晟睿寻药回来那日,正是若华被诊出有身孕之时。若华找了人询问孟晟睿的去处,守门的小厮说是往西南方向去了。 孟家执掌羽翎军,所以孟府挨着皇城。孟府的西南方向正是永乐大街,然而永乐大街只有一位高官,那便是裴相爷。 若当初卢氏服下的药丸正是出自淳懿之手,那么……淳懿的东家极有可能就是裴家。若真是裴家,谢氏能住在这片区域之内,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只是若华看谢氏的样子,似乎并不知道淳懿的东家是谁。以裴家在京州的名声,就算谢氏不知道,淳懿也该知道的。
第38页 或许淳懿也不知道,又或者……是淳懿有意瞒着谢氏。 望着谢氏的马车走远了,若华便回了芳华苑。 文华夫人远道而来,在京州又没有个落脚处。季氏既然将她请了来,自然是要管吃管住的。 季氏这会儿还在前厅同文华夫人闲聊,若华不用猜都知道,俩人说的是什么。 无非就是文昊的事,他尚在谭文清的泰华书院念书,季氏自然是要多询问一些他的近况。 若华走在回去的路上,仍在想颜姮之的那些话。若华不确定徐澹雅会不会在乞巧节那日去私会赵玉衍。若颜夫人有意要查,只怕就要坏事儿了。 若华记得前世徐澹雅与赵玉衍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之时,正是翻年的二月初,离现在还有半年之久,想来暂时也出不了事。 忙了这些天,若华此时觉得睏倦难耐,便到里间歇息去了。 屋里有些闷热,若华睡得大汗淋漓,迷迷糊糊做起了梦…… 是在丹阳何府偏巷的小胡同里,隔着墙有座小屋。屋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呜咽声,若华顺着巷子朝那小屋走去。 离那小屋五步之遥时,小屋的门却吱呀一声开了。屋里有一把座椅,座椅上绑着一位老妇人。若华定睛一看,那老妇人不正是沈老夫人么? 沈老夫人双手反剪在后被牢牢的绑在椅子上嘴中一块抹布塞得是严严实实。见若华从巷子里过来,沈老夫人蹬着腿不停的挣扎着。 若华跑过去将沈老夫人嘴上堵着的抹布抽出,沈老夫人开始不停的喊道:“那逆子竟要杀我,他竟如此大逆不道!若华,你快去将你父亲找来,让他替我做主!” 若华越听越糊涂:“祖母你说谁要杀你?是谁?” 沈老夫人一个劲儿吼道:“快走!去找你父亲,找你父亲……” 若华慌忙点头,转身跑出巷子。跑着跑着,就跑到了刑场。刑场周围站了许多官兵,外面围着许多看热闹的人群。 只听刑场之中,刑官开始高声宣读圣旨: “奉天命,乘天运,原御史台中丞沈宜轩犯下重罪,今处以极刑。一罪,藐视皇权,对帝王出言不逊,是为大不敬之罪;二罪,徇私枉法,以御史中丞之便行贿,是为贪污之罪;三罪,勾结前朝叛党,谋反作乱,是为谋逆之罪。三罪并处本应凌迟,朕念之有功于朝廷,赐斩立决,钦此。” 若华听完圣旨极为震惊,推开人群往里面挤。围着的人群如木桩一般推不动,若华使出浑身的劲儿挤进去,却见刽子手一刀斩落了沈老爷的项上人头。 若华惊叫一声,从睡梦中惊醒。 正在屋外守夜的淑秋闻声,忙敲门道:“小姐怎么了?” 若华惊魂未定,喘着粗气道:“只是做了个恶梦,不打紧。” 淑秋闻言,又道:“小姐若是觉得怕,我便进屋陪陪你。” 若华回道:“无妨,歇回儿就好。” 淑秋见此也不再说话,若华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此时正是二更天,外面传来打更的声音。若华起身披了件外裳,推开了房门。 坐在台阶上的淑秋见若华就这么出来,愣了愣:“小姐怎么出来了?还是睡不着么?” 若华微微点头:“兴许是睡的太早了,这会儿醒来便没了困意。” 淑秋皱着眉:“就算没困意,也不能就这么出来啊。你瞧你这满头的汗,若是再吹了风,染上暑热风寒可就不好了。” 若华拎了拎身上的外裳,道:“我这不是披了外衣出来的么,哪能这么不禁风吹。” 淑秋嘆了嘆气,看样子小姐是暂时不准备回屋睡觉了。 “难不成小姐要与我一块,在这台阶上坐着吹风?” 若华摆手道:“这倒不是,我想到外边的园子里走走,兴许走累了就能睡着了。” 淑秋十分无奈:“那我同你一块儿去罢。” 若华笑着点头:“行,咱们就在门前这片转转。” 说着,淑秋去点了灯笼照明,俩人便从芳华苑出来,顺着小道漫步。 梦中沈老爷行刑的画面,还时不时的在若华脑海中浮动。若华心里慌乱,才想要出来走走。 走在青石路上,若华神情恍惚。淑秋推了推她,指着前方道:“小姐,你看那前面是不是有人?” 若华顺着淑秋指的方向看去,不远处有只亮着的灯笼,在不时的晃动。而且光亮越来越近,似是有人正朝这边过来。 淑秋开口问道:“是谁在那儿?” 那人明显顿了顿,而后回道:“是我。” 淑秋正准备再问,却被若华打住:“那是文华夫人。” 淑秋惊讶:“小姐是怎么知道的?” 若华轻声道:“声音,文华夫人在晋阳呆久了,说话带着那边的腔调,文昊现在都稍微有点儿。” 淑秋点头哦了一声。 这时,文华夫人也走近了。她同若华一样,穿着里衣,外面罩着外裳。 若华福了福身,唤了声:“夫人。” 第三十六章 乞巧佳节(上) 文华夫人伸手扶住若华:“行了,这种时候你就不必拘礼了。”说完,又转而对淑秋道:“你先到前面那槐树下候着,我同你家小姐说说话。” 淑秋看了看若华,若华则朝她点了点头。见此,淑秋便提了灯笼转身往回走。 若华见她走远了,方才同文华夫人道:“夫人有什么事吗?” 文华夫人摇了摇头:“没什么事,只是睡不着出来走走。没想到就遇到了你,就拉你陪我说会儿话。”说着,她又望了望若华:“怎么?不乐意么?” 若华笑道:“怎会?晚辈也同夫人一样,睡不着出来走走。夫人这会儿要陪晚辈说话,晚辈自然是求之不得了。” 文华夫人巧笑如铃:“你到是会说话得很,这点跟阿媛像。” 文华夫人未施粉黛的样子,没了那一身贵气。倒显得温柔细腻,叫人无端生出一丝亲切感。 若华一脸谦逊:“夫人谬赞,晚辈不过是会绕点舌弯子,哪里算得上会说话。” 文华夫人仍是一副笑脸,将若华细看了一番:“除了这点,你同你母亲没有相像之处,你比她有野心。” 若华怔了怔,这话怎么听都不像夸人的:“夫人这话是何意?” 文华夫人拢了拢衣襟,迈起莲步在小道上走着。若华见了,紧跟其后。 “今日卢氏问你的问题,你完全可以选择避而不答。可你非但没有避而不谈,反而思索着以什么方式两全。有所求的人,才会想着事事圆滑。” 若华没有否认,文华夫人是个通透之人,若自己再辩驳推脱就显得矫情。 “夫人生了双慧眼,晚辈在夫人面前无所遁形。晚辈所求之事很简单,不过是家和万事兴罢了。” 文华夫人嗯了一声,续道:“家和万事兴若是放在寻常百姓之家,倒不失为一个好的念想。若放在官宦贵族之家,便是镜中之花,水中之月。”
第39页 文华夫人这悠悠一句,说的是三分悽苦、七分无奈,倒像在说自己一般。 “即便是镜中花、水中月,只要能看得到那就是有。只它是存在的,就一定能得到。”若华这话亦是说给自己听的。 这些日子,沈府的安逸生活让若华有些忘了居安思危。 文华夫人走了两步,顿住:“女子太要强,可不见得是件好事。” 若华则道:“凡事争一争,总比坐着无动于衷的好,说不定还能得偿所愿。” 文华夫人淡淡一笑,撇开方才那话题,转而道:“今年入了冬,你母亲要到晋阳来,你同她一道来吧。晋阳映秀山上的腊梅开得盛,我带你去瞧瞧。” 季氏往年入了冬便会带若华回了汝南侯府探亲。之后,会再到晋阳拜访谭文清一家,替沈老爷拜访谭文清这位故友。 而若华通常会被留在汝南侯府,不会与季氏同去。一来,拜访谭文清一家又没有若华什么事;二来,季氏嫌带上若华费事,一个人早去早回不耽误时辰。 可若华听了文华夫人这话不由颦眉,这语气像极了一位故人:“好,待我与母亲商量商量。” 文华夫人却道:“不必商量,我已经同你母亲说过了,你到时候跟她一同来就行。” 她话都到了这份上,若华也不好再说什么回绝的话,只得点头答应。 文华夫人见若华应下,笑道:“如此甚好,我有些乏了,咱们都回屋歇息去罢。” 若华这才注意到,俩人已走到了月洞门前的槐树下,便对她回道是。 淑秋在槐树下蹲着,见俩人过来,忙站了起来:“夫人,小姐。” 文华夫人点了点头:“带你家小姐回屋歇息去。” 淑秋应了声好,拎者灯笼待为若华引路。若华却站着不动,目送文华夫人走远。 “淑秋,你说这世上会不会真有回魂之术?” 淑秋被若华这问题吓了一跳,望了望远处还隐约能见的文华夫人:“我听说南蛮有苗疆之族善巫蛊之术,也许可以回魂。不过那也只是传说,又没人见过。小姐大半夜的说这些,怪吓人的。” 若华嘆了嘆气:“也是,没人见过便是没有吧,兴许只是我想太多了。” 淑秋点头,望着周围黑漆漆的一片,一阵寒慄,伸手拉起若华往回走…… 那晚之后,文华夫人早早离开京州,回了晋阳。季氏也同若华说了,入冬带她同去拜访一事。 自及笄礼之后,若华便开始整日的盘点绣坊的帐目。季氏也是铁了心不插手,若华都快在书桌前生根了。 若华当初想方设法将宫里那笔生意接下,本是想让绣坊打响名声。如今绣坊名声起来了,若华倒觉得还不如没名声的好。 淑秋端了些茶点进屋:“小姐,可得快些将这些帐目算清了,你可是答应了咱们今儿出去玩的。” 今儿正是乞巧节,淑秋她们早早便央着若华领她们上街游玩。若华记忆中,乞巧节年年都会出新花样,今年有一出天女散花的灯会演出。那位撒花的天女,可是京州有名的舞姬苏影怜。 若华板着指头算了算,这已经是淑秋今日第三回催她了。 若华将淑秋备的茶水端起来喝了两口,道:“你就别催了,越催越慢。” 淑秋听了连忙过来,对着若华又是揉肩又是捶背的:“小姐,我不催了还不成么?您老人家行行好,就让咱们如愿吧。” 若华无奈的摇了摇头,将手边的帐簿合上:“行了,早都弄好了。你去叫槿秀、秋云,让她俩准备好到门外候着,再到厢房让祁康将赶车过来。” 淑秋欢喜极了:“她俩早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小姐一句话,我这就去厢房找祁康。”说着,撒开腿便往门外去了。 若华将桌上的散着的书册整理了一下,便又稍作梳妆。 第三十七章 乞巧佳节(下) 得了淑秋的消息,秋云同槿秀两人欢天喜地的进了屋子。 槿秀一副跳脱样儿:“小姐,您瞧这是什么?”她从袖里取出一只新绣好的香囊,递给若华。 若华转头看了看,绣的是迎春花前报喜鸟,春意盎然。 若华笑道:“这两株迎春绣得生动,意境也不错。只是这报喜的鸟儿双目无神,显得不够喜庆。” 槿秀闻言,立马泄了气:这都是奴婢今儿绣的第三只了,本来觉得这只算好的。让小姐这么一说,又觉得不那么好了。” 秋云掩唇而笑:“秋生那糙小子,哪里分得清绣活好坏。?你绣花还是绣枯树杈,于他而言都没什么区别。” 槿秀听了一脸红晕,连忙扯了秋云一下,让秋云别再说了。 槿秀这点小心思,芳华苑谁人不知。秋云捂着嘴笑,丝毫没觉得有不妥。 若华听了秋云这话,明白过来。原来这只香囊是拿了送秋生的,难怪绣的迎春花报喜鸟。 若华一脸坏笑,倜傥槿秀道:“还是秋生好命,槿秀连枯树杈都没给我绣过。” 槿秀一跺脚:“小姐,平日里淑秋她们俩取笑我也就算了。现在倒好,您也跟着来,是不叫我好好过这节了是吧?” 这时,淑秋进了屋:“不叫谁好过了?你们在说什么呢?” 若华指了指槿秀手上的香囊:“在说某姑娘相思成疾,绣下香囊欲诉衷肠。” 淑秋闻言,噗哧一下笑了出来。槿秀一眼瞪了过去,轻哼了一声:“你方才不是说去备车了么?都备妥了?” 淑秋却皱了眉:“厢房的下人说,夫人午后让祁康驾车去了南城,这会儿府里没车了。” 槿秀不由“啊”了一声,朝着若华道:“小姐,这可如何是好,没了车咱们可怎么出门?” 若华嘆了声气,怪自己没想到。季氏也有个三朋四友,这样的节日她自然是要去会老友的。 “东城又不远,若你们真想去,不如就步行罢。” 淑秋愣了愣,有些为难:“要说咱们三个小丫鬟步行也就罢了,可小姐你……” 若华从梳妆檯前起身:“生了两条腿可不就是用来走路的么?哪能娇贵的连路都走不了。”说着,若华便朝门外走去。 屋里的三个丫鬟互望了两眼,也跟着出了门。 若华从前跟着妙月翻山越岭的,她俩走过的路莫说是百里,即便是千里也不为过。 这会儿总呆在府里,出门还得依赖着马车。若华反倒觉得这么走走,活动活动筋骨也不错。 一行人穿过沈府的巷子到了大街上,人们都到东城的乞巧市去了,这巷子外面的街道显得格外的冷清。 从沈府到东城也就一里路,直直过去要穿过不少巷道。那些巷道少有人往,平时季氏不放心,才让若华乘车前往。步行到东城这事儿,还不能让季氏知道,免得又要遭她一通训斥。 四人隔着老远便能听见东城的喧闹声,槿秀来了劲儿,小跑到前面瞧了瞧:“小姐,快些,就要到了。”说着,头也不回的朝前面去了。
第40页 若华见了忙跟秋云道:“你快跟着她去,别让她兴奋过了头四处乱跑,咱们在绣坊门外集合。” 秋云点头“嗯”了一声,也小跑着寻槿秀去了。 淑秋望着秋云渐远的背影,嘆息道:“还跟小孩子似的。” 若华同淑秋在后面慢悠悠的走着,喧闹声越来越近。俩人穿过巷道拐个弯儿,便看到了东城的街道。 宝马香车满路,丝竹管乐与笑闹声参杂,确实是一派繁华之景。 远远能见街边有个卖糖人的摊子前围满了人,淑秋朝若华道:“小姐快看,有卖糖人的,这回我一定要转个糖凤凰吃吃。”说着,拉着若华挤到了人群中间。 那商贩是个中年男子,正在做一只糖兔子。他融好的糖浆搅在木棍上一吹,便吹出了个兔身子。 路人都啧啧称奇,若华也瞪着眼珠子瞧。 淑秋跃跃欲试,取出一文钱对那商贩道:“我要转一个。” 那人抬起头瞟了淑秋一眼,指着木转盘旁边的铁罐子道:“钱放到罐子里,然后再转。” 淑秋依言,将一文钱投到罐子里,便转起了木盘。那指针转了好几圈,慢慢的停在了凤凰那格里。 淑秋欢喜的跳了起来,扯着若华道:“小姐快看,转到了,我还要再来一次。”说着淑秋又掏出一文钱,放到铁罐子里。 若华不禁摇头,还说槿秀像个孩子,她才更像个孩子。 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若华弱小的身板被挤来挤去的,有些站不稳。她索性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在一旁等着槿秀。 等了半天,没等到淑秋,却在不远处见到个人。由于隔得远,若华还也不确定,伸着脑袋不停张望。 望了半天,若华便肯定那人就是颜姮之。只是颜姮之今日没有同丫鬟婆子出门,身边反倒跟着个男子。那男子只得一张侧脸,恭敬的听着颜姮之说话,应该是她弟弟颜玄之。 若华窜进人群中,想过去跟她打声招呼,却被人群越挤越远。 若华卯足劲儿挤了半天,总算挤了出来。可抬眼一看,哪里还有颜姮之的身影。 此时,若华眼里也看不到方才那卖糖人的摊子,她不禁懊恼起来。 还好秋云走的时候,吩咐了在绣坊门前集合。若华想着,便往绣坊方向去了。 沈家绣坊一般是过了酉时才收摊打烊,可最近绣坊太忙。前月的帐还没结完,乞巧节就接踵而至。因此,若华让曹掌柜这几天申时便打烊结帐。 现在已过了申时,绣坊也早早打了烊。 若华在绣坊门口站了快半个时辰,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却仍然不见淑秋她们的影。 第三十八章 福祸所依 若华当初并没在乞巧节这日随淑秋她们出门,而是被绣坊的事物缠身待在了屋里。只是没料到今日出门,竟会同淑秋她们走散。 那三个丫鬟对京州熟,若华倒不担心她们走丢。只是乞巧市中鱼龙混杂,若华怕她们出什么意外。 若华越等越急,在绣坊周边转悠着看,希望能见着她们的踪迹。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街边挂满了各式的灯笼。艷红的光晕映在走动的人群身上,显得别有一番风情,可若华依旧没等到淑秋她们的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苏影怜的名气太盛的原因,街道上的行人都往东城后边的碧水湖去了。 碧水湖对面本是京州的烟花之地,可今日这里即将聚满男男女女,为的只是看苏影怜一曲天女散花。 若华不禁有些埋怨起来,自己怎么就让槿秀与秋云这么走了呢?若非如此,她们应该已经在碧水湖边占了个好位置。 可埋怨也没用,这人山人海的寻不着就是寻不着。 若华踌躇之际,从广安大街那方向来了一队巡逻的卫兵。 这些卫兵们吆喝着疏散人群,还不时的四处张望。说是巡逻,却更像是在搜查。 路上的行人让他们吆喝着,给让出了一条道。 紧接着,卫兵后面跟来了一队骑兵,走在最前方的正是孟晟睿。 孟晟睿自小在北狄边境长大,学的是舞刀弄枪,不似京州才子那般文弱。他此时一身戎装,风姿卓绝。引得街上的姑娘们纷纷侧目,就连若华也不禁看呆了去。 不过骑兵很少入城,更别说这么招摇过市,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骑兵们一脸警惕,目光扫视着四周,顺着街道往碧水湖那方向去了。 待他们走了之后,乞巧市的人群也都朝那边去,街上的人群已经没有来时那么多了。若华嘆了声气,想着再到方才那糖人摊子前去寻寻淑秋。 边道上没什么人,若华顺着边道上走着。经过的一条小巷之时,被一只手拉进了小巷之中。 若华本能的想惊叫一声,却被那人捂住口鼻。 “沈小姐,我想请你帮我个忙。”是个较为年轻的声音,还有些耳熟。 若华慌乱的点了点头,那人渐渐将捂着若华口鼻的手放了下来。小巷内光线极暗,若华却一眼将他认了出来,他就是那次潋月湖画舫中的那个小少年。 若华愣了愣,这少年似是知道自己会往这边来,故意在此等候。 “你一直跟着我?” 安晏摇了摇头:“我见沈小姐在街边站了许久,猜沈小姐等不到人便会从这条道回府,故而在此等候。” 若华皱了眉,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虚弱,似是受了伤。 难道孟晟睿领着的卫兵的寻的就是他?若真是这样,就要避而远之,以免惹祸上身。 “这忙我恐怕是帮不了你,你还是另寻他人吧。” 若华说着便要走出巷子,安晏从腰间拔出匕首,将若华抵在墙边:“沈小姐莫要为难我,我既然将你拉了进来就没打算轻易放你出去。你若是肯帮我,还有一条生路,你若是不帮,就别怪刀刃无眼。” 若华心里窝了火,要人帮忙居然是这副态度,他裴家人还真要无法无天了。 “你莫要拿这胁迫与我,外面这么多巡查的卫兵,你现在就是瓮中的鳖自身难保。杀了我费事费力,对你和你主子可没什么好处。” 安晏握着匕首的手顿了顿,他确实不会在这种时候给自己找事,这番话也确实是威胁之词。只是没想到沈家这位小姐,竟不受他的胁迫。 沈小姐说得对,他现在是自身难保。外面的卫兵将东城盯得死死的,他没可能回到公子身边去。 安晏将匕首放下,对着若华抱拳作揖:“方才是我无礼,但沈小姐一定要帮我这一回,日后定当涌泉相报。” 瞧他这副模样似是有什么要紧之事,孟家调出卫队四处寻他,他也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吧。 “你要我怎么帮?” 安晏见若华这么问喜上眉梢,从袖口扯出一封揉的皱巴巴的信:“请沈小姐将这封信交给我家公子,告诉他…告诉他我会想办法逃出京州避祸,让他莫要担心。” 安晏在东城尚且被逼得躲躲藏藏,更别说逃出城了。恐怕他一现身便会被逮住,他自己应该也清楚。说让裴璟瑜别担心,兴许却是诀别的话。
第41页 若华接过安晏手中的信:“你家公子在府里么?” 安晏摇头道:“公子在北城别苑,那地方好找,门前有棵参天的梧桐树。” 沈府就位于北城,若华也见过安晏所说的这宅子,没想到竟是裴家的别苑。 安晏眉目紧皱,哼了一声,似是伤口疼痛所至。他也就十来岁的模样,却故作老成。分明是诀别,却要人别担心。 若华望着这小小少年,不由生了恻隐之心:“你把衣服脱下来。” 安晏闻言,手抖了抖:“脱衣服作甚?” 若华有些不耐:“咱们俩把衣服换了,你佯装女子好躲过那帮人的视线。”安晏模样秀气,扮女子应该不会有问题。 可安晏为难了起来,毕竟是孤男寡女,在巷子里脱衣服算个是什么事。 若华见他不动,猜到他心里想的什么:“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顾什么男女大防,命还没这重要么?我一个女子都不介意,你还别扭什么,是不是要我替你动手?” 安晏吓了一跳,慌忙点头道是,跑到巷道深处脱衣服去了。 俩人将衣服一换,便出了小巷。若华束上发冠,还真有几分翩翩公子的味儿。安晏则被若华简单梳了个流云鬓,配上他那扭捏的模样,倒显出些许女子的娇俏来。 只是安晏腹部受了轻伤,他这衣服上有有零星的血迹,需要时时将手放在腰前,用衣袖挡住。 第三十九章 未雨绸缪 若华将安晏给她的信塞到袖里,对着安晏道:“你这三日切莫出城,更别回去寻你家公子。你就穿着这身衣裳到南城郊外的连云庵避两日,他们应该不会猜到你躲进了尼姑庵里。我会同你主子说这事的,你只需等着他去找你便是。” 安晏听了这话,不由一愣。这般不容置疑的语气,跟他家公子真是如出一辙。 若华交代了这几句,便头也不回的朝北城去了。安晏瞧了瞧自己这身别扭的装束,抬头望了望天,与若华背道而行。 已是戌时,清风卷暮色,月上柳梢头。 北城的大街上漆黑一片,京州的人都往东城聚集,北城反倒冷清起来,若华一路上都没见几个人。 街上静得出奇,只听得到些许风声和若华的脚步声。若华一个女子多少有些害怕,不自觉的加快了行驶的脚步。 到了不远处,若华拐进巷子。到了巷口,就能看见安晏所说的那棵梧桐树。 此时从屋檐上跳下一个人,将若华堵在出口处:“沈小姐,请你随我来。” 若华被吓了一跳,靠在墙边深吸了一口气。而那人,则定定地站在一旁。 只是若还不确定,这是不是裴璟瑜的人。若是别人使的诈,自己再顺着坑往下跳,那可就糟了。 若华扯着嗓子,变了个声:“这位兄台真会说笑,我分明就是个大男人,怎的就变成了沈小姐?” 那人闻言不焦不躁,继续说道:“我家公子说了,若是沈小姐有疑虑,便要我告诉沈小姐。您作画神形皆缺,有待提升。” 若华双眉一皱,裴瑾瑜说的是上回借徐澹雅之名送到裴府的那幅“龙虎斗”。若华承认,自己在书画上没什么天分。裴璟瑜只评一句神行皆缺,算是很给面子了。 他既然拿这事儿出来说,应该也错不了。可能安晏自己也没想到,他让若华送信分明就是多此一举。裴璟瑜既然派了人在这儿候着,自然是对安晏的行踪了如指掌。 若华向那人问道:“你家公子现在何处?” 那人指了指梧桐树后的宅院,道:“就在这院儿里,不过沈小姐得从侧门进去。” 若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院落的前屋烛火通明,裴瑾瑜却让她从侧门进去,这屋里恐怕还住着别人。 那人说完,便转身为若华引路,若华紧跟其后。 这院子同沈府一样,是个五进的院落,侧门离正门隔得有些远。 若华同那人从正门的右边绕过去,走了大概数十米远,方才到了侧门前。那人伸手将侧门一推,门便开了。他做了个邀请的手势,示意若华进去。 若华也不疑有他,径直朝院儿里走去。而那人则将木门关了起来,在门前候着。 院中漆黑一片,若华只能借着月光寻路。院中的树木,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沈小姐?”前方传来温润的声音。 若华寻声望去,前方路口处站了个人。那人衣阙飘飘,在月光的映射下,颇有几分仙姿。 若华将袖中的信拿出来,走过去递给了他:“我受人之託将这信交予裴公子。” 裴瑾瑜伸手接过,淡淡回了句:“我知道。” 若华觉得是自己多事了,裴璟瑜既然将安晏盯得这么紧,自然不会让他有事。 见若华不说话,裴瑾瑜道了声:“多谢。” 只是这句多谢,若华觉得自己当不起,她的介入没让这事有变故,裴璟瑜就该谢天谢地了,不过是句客套话罢了。 “我没有坏了裴公子的事,已是万幸。” 裴璟瑜瞅了瞅若华,翩然一笑。当着若华的面,将信拆开看了起来。 若华还记得当时安晏那焦急的模样,怎么看都是件急事。可此时到了裴瑾瑜这儿,就是一脸云淡风清,哪里像是有急事的样子? “沈小姐不妨猜猜这信中写了什么?” 若华不禁纳了闷,裴璟瑜派的人一路跟着,自己看没看信他又不是不清楚。况且她又不是神仙,哪里知道那信里写的什么? 裴瑾瑜正满脸笑意,等着若华的回答。 若华思索着,如果信中所说的是件急事,那必然是近期会发生的。 若华脑中灵光一闪,说起特别的事,八月初倒是有那么一件。 自古君王被百姓视为离神明最近的人,每遇到天灾,君王都会祭天祈福以安民心。 北地乃是大周的粮脉,而今年北地旱灾致使粮田颗粒无收,崇仁帝就算是稳民心也会到烟臺山祭天。 说起祭天祈福,若华倒想起来了。帝王祭天,朝中高官需同行。沈老爷官居正二品,自然也在其列。 若华记得那日,沈老爷只出去了一个时辰。试问,祭天如此繁琐的礼仪,为何只去了一个时辰? 思及此处,若华不禁脱口而出:“难道是祭天一事?” 此话一出,裴璟瑜望着若华的目光虚迷,不再如方才那般眉眼带笑。 “继续。”裴璟瑜嘴里蹦出这两字,有些生硬。 若华此时能感觉到自己噗通狂跳的心,瞧裴璟瑜这副模样,应该是让若华猜对了。 既然话都说到这里就不能再停,若华努力回想着。那日之后,京州城中渐渐出现了铁骑卫巡城。铁骑卫镇守京州东华门,兵马虽少但堪称大周的精兵。 素有裴相爷左膀右臂之称的王元泓,恰巧掌管着铁骑营。但是铁骑卫乃是重甲兵,不得诏令不能入京。 孟家自回京以来,几乎得了崇仁帝所有的信任。先是授予孟承天羽翎军统帅一职,就连孟晟睿也赐了少将一职,统领护城的卫兵。
第42页 假如裴家将孟家置之不管,任由其发展。等到崇仁帝发难的那天,裴家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丝毫没有反转的余地。 若是王元泓为救裴家,私自诏铁骑卫入城,那就是叛乱之罪。到时候崇仁帝将王元泓同裴家一罪论处,那就是名正言顺。 第四十章 打道回府 所以裴家要想尽一切办法,让铁骑卫名正言顺入京。而最名正言顺的理由,就是护驾。 只要在崇仁帝祭天的过程中,加一个小小插曲。这个插曲,必然就是崇仁帝遭人行刺,当然也不是真的行刺。裴府在京州并非一家独大,没了崇仁帝只会更加举步维艰,仅仅是找个理由罢了。 而这场行刺,还不能只是做做样子,必须要声势浩大。还要让行刺者能够顺利接近崇仁帝,造成一种只有一步之遥的错觉。 要做到这样的程度必须要提前部署,还不能让人察觉,尤其是握有兵权的孟家和颜家。孟家与崇仁弟帝在一条绳上,必须要防。而颜家则有可能抢得先机,让一番部署白白给人做了嫁衣。 而从今日孟晟睿领兵巡查来看,兴许已经走露了风声。既然他们已经察觉到,那祭天的安排就会有所变动。 孟家百般阻挠安晏将消息带回裴府,就是希望裴家的部署落空。到时候铁骑卫匆匆赶来落得个叛乱的罪名,反倒让崇仁帝抓住把柄反将一军。 所以这信中的内容,必定是提醒裴靖瑜事情有变。然而裴瑾瑜一路派人跟踪安晏,他应该早都猜到了。所以他在看到信时,才会丝毫不觉得意外。 裴瑾瑜仍旧望着若华,等待她开口。 若华笑了笑,悠悠道:“我用一个成语概括公子信中的内容,那就是……稍安勿躁。” 裴璟瑜一脸肃然,目若寒星:“沈小姐知不知道欲纳于言而敏于行?话可不能乱说,当心祸从口出。” 若华却不以为然:“世人不是常说妇人之言,慎不可听么?我一个女子若是句句牵扯朝政,谁会听信?公子不如也当我是胡说八道一笑了之,岂不更好?” 裴瑾瑜闻言挑了挑眉不置可否,转而指着身后阁楼道:“屋里备了衣物,沈小姐先进去换身衣裳罢,我差人送你回去。” 不得不说,裴瑾瑜是个心细的人,若华也正在愁这事儿。出来的时候着的是一身襦裙,回去的却穿着朱子深衣。让府里的下人见了,也免不了闲话。 若华朝他揖礼:“多谢公子。” 裴瑾瑜嗯了一声,目送若华进了阁楼。 若华将衣服换好出来之时,外面早已没了裴瑾瑜的身影,而是一位小厮候在屋外。 那小厮见若华出来,躬身道:“侧门外已备了马车,姑娘请随我来。” 若华跟着他到了侧门,方才在巷口堵住若华那人也没了踪五影,门前只停了辆马车。 小厮恭恭敬敬的对若华道:“姑娘请上车。” 若华点了点头,抬脚上了马车。那小厮见若华做好,便驾着马车出了巷子。 待马车出了巷子,若华听见车外传来一阵说话声:“咦,这不是府里的车么,这是要往哪儿去?” 是个女子的声音,只是这声音…… 若华将车帘掀开个角,往外面看去。谢氏正站在梧桐树下,望着马车渐渐远去。 若华愣了愣,原来这别苑里住着的正是淳懿夫妇。 当时若华猜测淳懿是被裴家请来,只有五成的把握,没想到竟真是如此。似乎淳懿的东家并不是裴相爷,而是裴大公子裴璟瑜。若华正思索着,在车里发了会儿愣。 没多久马车就停了下来,那小厮轻声道:“姑娘,到了。” 若华让他这么一唤,回过了神。那院子离沈府不远,确实要不了多久。 若华应了句嗯,便扶着车门下来。他并没有将若华送至沈府门前,而是再对面的巷道中停了下来。这样也好,免得到时候说不清。 若华朝那小厮福了福身:“多谢” 那人没说话,朝若华回了个揖礼,便又赶着车匆匆离去。 若华从巷道中出来,远远便见沈府门前站了几人。 槿秀同秋云还有守门的小厮都在门前张望着,槿秀见对面的巷子出来一人,急忙上前看了看。 “小姐!”她惊喜的叫出了声。 秋云听了也连忙赶了过来,见到若华便道:“小姐,您可算回来了。您要是再不回来,府里怕是要大乱了。“ 门外的小厮见若华回了府,匆匆到府里禀报去了。 若华问秋云:“什么大乱?怎么了?” 秋云同槿秀对望了一眼,道:“都怪我与槿秀贪玩,一时忘了时辰。我们到绣坊门前时,没见你们的人,就到处去寻,结果没寻到。回了府也没见你们的人,夫人见我俩回来便询问小姐的下落。我俩说不上来,让夫人狠狠数落了一顿。夫人扬言,若是找不到小姐,我俩落不了好。” 秋云话音刚落,槿秀又道:“我同秋云都商量好了,若是派去的人再寻不到,我们就跟着一起去寻。还好小姐回来了,若是小姐再不回来,府里可不就是要大乱了么?” 她俩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若华听了不禁愁眉。这事儿一出,她又得被关一段时间的禁闭了。 槿秀眼尖,围着若华看了一圈:“小姐,我记得您出门这时候不是穿的这件衣裳呀!况且,我也没见小姐有这件衣裳。” 若华打着哈哈:“我到绣坊等你们许久没等着,就进去看了看。瞧着衣服不错就干脆穿上了身,那身旧衣裳还在绣坊里。” 槿秀不知道绣坊申时打烊的事,若华说了她也信了。 秋云又朝若华来时的巷子瞅了瞅:“淑秋呢?怎么不见淑秋同小姐一块回来?” 槿秀被秋云这么一提醒,也反应过来:“对啊,淑秋人呢?” 若华一直以为淑秋寻不到自己会先行回府,她还纳闷为何淑秋没同秋云她们在一块儿,原来根本没回来。 若华一脸疑惑:“她没同你们一块儿回来么?我们刚到了东城不久就走散了。在绣坊门前没等到你们,我还去来时的路上寻了寻,都没寻见。我还以为她已经回来了。” 第四十一章 东窗事发 槿秀啊一声:“她没回来么?这可怎么办,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 若华记忆中并未有过此事,她有些不确定。不过淑秋可比自己长命多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她兴许是寻自己去了。 “咱们先等等,若是淑秋还没回来,再差人去寻。” 槿秋与秋云纷纷点头,也只能先等等看。 说了几句,若华便跟秋云她们一同去了正房。沈老爷与季氏恐怕是急坏了,就算是去挨训也得让他们放心。 还未进屋,若华便听见季氏的说话声:“要不咱们都出去找找吧,那些下人粗心大意的,我不放心。” 沈老爷久久为答,嘆了声气道:“再等等看,实在不行我到孟府走一趟,让孟家派些人帮帮咱们。”
第43页 若华垮下脸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沈老爷遇到事会先想到孟家的?这可不是件好事。 若华抬脚上了台阶,在外面敲了敲门:“父亲,母亲,华儿回来了。” 正房的门立马开了,季氏见真是若华,舒了口气。紧接着就是噼头盖脸一顿严训:“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你知不知道我和你父亲都快被你吓死了。” 若华低着头不说话,任由季氏数落,季氏见了却更来气。 沈老爷就不认为若华会出什么事,见季氏这般动气的样子,他在一旁劝道:“人都回来了,你还同她置什么气?” 季氏面上依旧闷闷不乐,若华见了便道:“华儿知错了,华儿保证再没有下次。” 季氏轻哼了一声,不过面色稍稍好了些:“你哪回不是这么说的?说的时候轻松,却次次不长记性。” 若华拖着季氏的胳膊撒娇道:“我知道母亲是不会真同我生气的,左不过我让您关个两天,闭门思过。” 季氏嗔怪道:“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这辈子操不完的心。” 虽说沈老爷没有季氏那么着急,但也着实是为若华担了一把心,忍不住要说她一句:“这回你就长长记性,若是再有下次,就算你母亲不罚你我也要种重罚你。” 若华耷拉着脑袋,乖巧的应了句:“华儿都记住了,必定不会再有下次。” 沈老爷听了,较为满意的点头嗯了一声。 这时陈管家匆匆过来,见若华站在正房门前不由一愣:“方才派出去的下人们说没找到小姐,不想小姐都已经回来了!” 季氏朝陈管家道:“你把派出去的人都叫回来吧。人都回来了,也不必再四处寻了。” 管家正要回应,槿秀开口道:“可是淑秋还没回来,他本来是同小姐一路的,可小姐说同她走散了。” 沈老爷闻言蹙眉:“赶紧让人去找!” 陈管家笑盈盈的对沈老爷道:“淑秋姑娘早就寻到了,她跟着咱们一块儿寻小姐呢。我去叫外面的人回来,一会儿便能见着她。” 众人松了口气,既然人都寻着了,事情也算了了。沈老爷明日还要早朝,便将这一摊子事交给季氏收尾。 若华回了芳华苑之后,没有直接洗漱歇下,而是坐在院里等着。淑秋回来了,她才能安心。 秋云那两丫头今儿是累着了,若华便让她们前去歇息。 若华坐在院里望着天,皓月当空,月儿周边还飘着晕,这两日兴许有雨。 若华这么想着,听见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淑秋?”若华试探着唤了一声。 那人脚步顿了顿,继而往院里过来:“小姐还没睡?” 夜里虽看不清人,但这声音是淑秋没错:“嗯,我在等你回来,没见着你的人,我终究是放不下心的。” 若华明显感觉淑秋的身体颤了颤。 “你这是怎么了?”若华续问道。 淑秋摇了摇头:“没事,只是七月夜里的风已渐凉,吹着后背打了个寒颤罢了。” 淑秋向来俱寒,对气候冷暖比旁人更敏感一些,这一点若华倒是知道的。 “那你便回屋睡吧,今晚就不用守夜了。” 淑秋点头应了声好,便朝芳华苑的侧屋走去。若华见此也迈开步子,朝屋里去。 “小姐…”淑秋声音从身后传来。 若华回过身去:“怎么了?” 淑秋没有立马回话,俩人就这样静了片刻。 “已经很晚了,小姐早些睡。” 若华笑着点头:“你放心吧,我可没有力气再熬夜。” 淑秋又嗯了一声,便又转身走了,若华也推开房门进了屋…… 这两日,季氏还真将若华禁了足,绣坊有事也不让她出门。若华也顺着她老人家的心思,连芳华苑都不怎么出,时时坐在院里发呆。 “小姐!小姐!”槿秀边呼喊着,便从院外跑了进来。 秋云听见槿秀这惊乍声音,好奇的从侧屋里探出头看了看。 若华朝槿秀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跟见了鬼似得。” 槿秀深吸了两口气,缓了缓:“小姐猜猜我外边听到了什么?” 槿秀也不开门见山,跟若华卖起了关子。 若华轻声笑道:“那你说说,你都听到了什么?” 槿秀两眼瞪得熘圆,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外面都在传国公府家的小姐与外男私通,怀下崽子了。” 若华怔了怔:“什么时候的事?” 槿秀偏着脑袋思索了会儿:“应该是昨日吧,我也是道听途说。” 昨日?坏了!现在才七月,徐澹雅的事与上一世相较整整提前了半年,这可不是件好事。 秋云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见槿秀突然停下不讲了,催促道:“后来如何了?那徐小姐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槿秀见秋云来了兴趣,又兴致勃勃的讲了起来:“听说这事儿还是让太尉家的人给撞见的,至于徐小姐嘛,我倒是不怎么清楚。不过出了这种事,估摸着也好不到哪儿去。” 第四十二章 国公家事 说到这儿,秋云连忙又问:“那徐小姐的情郎呢?找着没?一个好端端的黄花闺女失了贞洁,总得要有个交代吧。” 槿秀见秋云这么问,连连点头:“你这还真问到点子上了!据说,起初太尉同国公两家是准备结亲来着,还时常说到婚事的问题。现在徐小姐成了这样,太尉那边正闹着要国公府给个交待呢。可徐小姐死活不说那男子是谁,国公爷急得跳脚。” 现在颜家是占着理,徐家不得不低头。若是徐家人知道了徐澹雅怀的是皇嗣,哪还会稀罕颜府那一亩三寸地。 徐澹雅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国公嫡女做下这等丢人的事,谁不嫌?她死活不肯将赵玉衍抖出来,是将情郎护下了,可也会吃更多的苦头。 赵玉衍跟他母亲不同,心上人和自己的骨肉出了事,迟早会站出来的。 京州就要不太平了…… 秋云将槿秀说的这些在脑中过了一遍,不禁咦了一声:“这个徐小姐是不是咱们小姐及笄礼上的那个贊者?” 槿秀似乎还没想到这层,听秋云这么一说回味了过来:“好像真是……” 俩人齐刷刷的朝若华看过来,若华瞟了她们两眼,道:“市井传闻也不能全信,有功夫在这儿闲聊,还不如将院子打扫打扫。” 俩人又对视了一眼,小姐这分明就是故意避而不谈,她俩只得识趣的扫大院去了。 八月就立秋了,曹掌柜那边的事情还没办妥,何胥那边也还没消息。如今徐澹雅的事情出了变故,若华想着应该加快脚步了。 正值午时,若华从芳华苑到了前院,准备到正房找季氏说说话,也好早日解了这“禁足令”。
第44页 季氏正倚在坐榻上看书,周嬷嬷站在一旁时不时的同季氏唠上两句。 若华到了门前正准备敲门,里面传来周嬷嬷的说话声:“近日外面都在传徐国公家的事,说是徐小姐未婚先孕,连孩子父亲都不知是谁。” 季氏语气略显惊讶:“怎会这样?我瞧那孩子本本分分的,不像这么胆大妄为的人。” 周嬷嬷嘆息道:“看人哪能这么浅显,瞧着面上本分,指不定就是个肆意妄为的。” 看来徐澹雅这事还真是闹得满城皆知了,若华也不听墙角了,伸手敲了敲门。 听到屋外有人敲门,屋里禁了声,若华又唤道:“母亲,是我。” 周嬷嬷匆匆上前开了门,见到若华躬身唤了句:“小姐” 若华朝她点头,随后径直朝季氏跟前去,季氏伸手将若华拉到身旁坐下。 “昨儿张泉到府里来找过我了,说是想回府里来。但用不用他,我还在考虑,这事儿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若华对张泉没有一丝好感,自然不可能帮着他说话。季氏也知道上回若华罚他那事,她这么问摆明了是不想再用张泉。 若华也就遂她的意:“张泉那人不甚踏实,肚量小容易惹事,华儿觉得不用也罢。” 季氏点着头:“我也是这么觉得,那祁康人还不错,细心又周到,我倒捨不得把他换了。” 若华笑了笑:“捨不得就不换呗,母亲高兴不就成了。” 季氏双眉微颦:“话是这么说…可是,张叔是府里的老人了,这么多年一直勤勤恳恳的,张泉又是他给带来的。他岁数也大了,又没个儿子,全指望他这个侄子。我总觉着辞掉张泉,有些于心不忍。” 季氏这么想也没什么错,心软是一回事,会做人又是另外一回事。张叔的为人府里上上下下都是有目共睹的,若是季氏不给他留条后路,难免叫府里其他下人心寒。 若华思索了会儿,道:“那就给张泉安排个闲职,按着原先的月钱给他,不就两全了。” 季氏听了满脸笑意,轻拍着若华的手:“你现在倒是有主见了,我也不用担心你到了婆家吃亏。等你嫁了人,我也好安心。” 若华算是明白了过来,季氏哪里是在询问她的意见,分明就是在给她上课呢。 若华无言以对,干脆低着头不说话。季氏权当她是女儿家羞涩,笑得越发开心。 “夫人,表少爷到府里来了,正在院里候着呢。”是慕云的声音。 季氏拉长了脸,一脸愤然:“让他进来,我倒要瞧瞧他长了多大的本事,好的没学会多少,这不辞而别倒是干得顺手。” 周嬷嬷听了季氏这话,便对门外的慕云道:“将表少爷请进来。”屋外的慕云应了声是。 没一会儿何胥便迈着步子走进了屋,仍然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只是手里没了那把扇子。 何胥身后还跟着个小厮,正是上回同何胥一起潜逃的那个。那小厮躬着身,双手高举着托盘,跟在何胥身后。 何胥到了季氏跟前,单膝跪于地上。还没等季氏开口,他便道:“表婶,侄儿特意前来负荆请罪。” 季氏瞧了瞧何胥,道:“既然是负荆请罪,那荆呢?我怎么没瞧见?” 何胥做一副惊恐状:“表婶不会真要打吧?我也就这么说说……” 季氏轻哼了一声:“我就知道你是没诚意的,还负荆请罪呢,不过是嘴上说着玩罢了。” 何胥面上笑哈哈:“我知道表婶定然捨不得打侄儿,所以特意带了个稀罕物件儿,讨您老人家欢心。”说着,他从身后那小厮手中取过托盘,奉到季氏面前。 季氏斜着眼睛瞟了瞟,不由愣住。 盘中盛的是一条赤珠佛串,还串着几颗透亮的珍珠,以作修饰。 佛门讲究心无邪念,得无量乃至大乘,颈上的佛珠皆为一百零八颗,象徵着人的一百零八种烦恼。 第四十三章 何胥到访 每念一遍经书拨一颗,即除掉一种烦恼,烦恼除尽便是无欲无念。 只是这赤珠何其珍贵,一百零八颗串在一起更是价值连城。何胥说是来请罪,若华倒觉得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季氏生于汝南候府,贵重的东西也见多了,自然明白赤珠的可贵。她可不会真以为何胥会为了赔罪,送这么贵重的物件儿。 “你这是作甚?”季氏做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何胥面上笑吟吟:“自然是孝敬表婶的,也为我那不辞而别给您赔个不是。” 季氏则面无表情,道:“无功不受禄,你这礼我可不敢收。” 何胥转熘着眼珠子:“表婶说的哪里话,晚辈孝敬长辈不是天经地义么?哪有不敢收的道理,况且这只是串珠子,又不是毒药。” 季氏不吃他这套,直接道:“说吧,这回又是什么事?” 何胥挠着脑袋,干笑了两声:“表婶火眼金睛,我这小算盘瞒不过您。我就是…就是想借姑父的名头用上一用,想让表婶替我美言几句。” “名头?这名头又是怎么个借法?”季氏疑惑道。 何胥两手往身后一背,有几分说书先生的味儿:“东城不是只有一家当铺么?我就想在东城再开一家。可还没开起来就让人给端了,那人说是什么通政使方大人家的,还说我在那儿开当铺要是要跟他们抢生意,死活不让我开。我就是想让您借着叔父的名儿,去帮我说说好话,把这事儿给解决了。” 说罢何胥嘆惜着摇了摇头,又续道:“那块地我可是大价钱弄来的,建房的材料且不说,就是工人也请了不少。现在装潢到一半儿,让他们堵着不让修了,我那几千两银子不就打水漂了么?我一介商贩,拿京官有什么办法。这不…就求到您这儿来了。” 季氏一听“几千两银子”,连忙道:“若是把那地儿转出去,将这些银子讨回来成不成?你让我去说摆明了是那你叔父的官位压他,毕竟人家跟你叔父是同僚,贸然得罪也不好。” 何胥摆了摆手,一脸无奈:“要只是这地的问题还好办,只是那些装筑的材料,还有请工人的钱不就亏出去了么?” 季氏还是不想松口,沈家自己的铺子从没跟沈老爷有过牵扯。怕的就是出了什么事扯到沈老爷身上,于他仕途不利。 何况,何家这位侄子又不是什么血亲,不过是沾亲带故罢了,实在没这必要。 “那也可以去别处开嘛,京州这么多地儿,非要赖在东城,是何苦呢?” 何胥算是看出了季氏的不情愿,想着实在不行就耍耍无赖吧。 何胥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双眉一颦,一双眼睛透着薄雾,怎一句楚楚可怜了得。 “表婶,您也是知道的,京州就东城最热闹,开在别处哪有什么银子赚。在丹阳的时候,我父亲就老说我不成事儿,这下亏了几千两,我还有什么颜面去面对他老人家。我一个人京州来,人生地不熟的,还不就只有指望您帮帮我。表婶就这样拒绝了,怎忍得下心?”
第45页 他这小眼神,把季氏看得一愣一愣的,一句回绝的话也说不出口。 若华在一旁看了许久,实在是佩服他。情绪说来就来,泪花子想让它怎么在眼里转,它就怎么转。 不过他说的这番话嘛,完全可以当他放了个屁,万莫信不得。 就算那个方大人刁难何胥,也算不得大事。商界就是商人的天下,要将那方大人的商铺搞垮,有的是办法,何胥完全没必要求到沈府来。大概是嫌麻烦,才走了这条捷径,这铺子对他应该挺重要。 何胥也就是个商人,开个铺子而已。他又帮着若华收购粮食,若华觉得帮他去说说也没什么,那方大人想欺行霸市本来就不合理。 季氏也让何胥缠的没办法,只得松了口:“我答应去跟他家说说,但是成不成我就不管了。” 何胥见季氏肯答应,高兴得很,直夸季氏温柔、美丽、善解人意。 季氏有些听不下去,直接打断:“行了行了,你就别在这儿耍嘴皮子了,把你这串珠子拿走。” 季氏心里很明确,帮何胥这一回,可以说是亲戚之间互相帮衬。若是收了这礼,便成了收受贿赂,说也说不清了。所以,这串赤珠再名贵也收不得。 何胥笑而不语,对那小厮使了个手势,让他退下。 若华则暗道何胥jian诈狡猾,他怕是料定了季氏不会收,打的就是白捡便宜的算盘。 事儿也谈妥了,季氏留何胥在府里用饭。他也不推辞,张口就应下了,若华只得先行告退。 到了门前,何胥带来的那小厮正在门前候着,见若华出了房门,便朝若华走了过来:“表小姐。” 若华怔了怔:“有什么事么?” 他先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然后才道:“公子要我跟您说,您交待的事情已经办妥了,要是什么时候需要,请到东城的瀚兴堂去找他。” 若华点着头嗯了一声:“行,你跟他说,要他好生存放,等入了冬我再过去。” 那小厮应了声是,若华也就顺着道回了。 出了正房还没两步,就听见正房院子的隔墙外面传来阵阵说话声。 “…让人救起来的时候还昏迷着的,你是没瞧见那可怜样儿。小脸惨白,额上还有伤,估计是自己给撞的。你说说,一个公卿家的小姐,为了个男人值么?” “唉…确实是作孽,她既是一心求死,估摸着也挨不了多少时日。别人能救她一回两回,还能就她一辈子不成?” 若华出了院门,朝那声音的出处望去,见两位妇人正在树荫下说话。 第四十四章 秋生的信 这两人若华识得,一位是每日负责洒扫前院的孙嬷嬷,另一位是厨房里採买管事的林嬷嬷。这个时辰确实是没她们什么事了,难怪在这儿聊起了天。 若华走了过去,孙嬷嬷背对着若华正说的起劲。林嬷嬷抬眼瞧见了若华,连忙扯了扯对面的孙嬷嬷,使了个眼色。 孙嬷嬷疑惑着回过头一看,见是若华,慌忙闭了嘴。 俩人恭敬的朝若华福了福身:“小姐” 若华嗯了一声,对着她俩道:“我隔着墙就听见你们俩的说话声,你们说的那个公卿小姐是谁?也说给我听听。” 俩人埋着脑袋互瞧了两眼,都不说话。 若华微微一笑,语气温和的对她俩道:“我就是好奇罢了,没有怪罪你们的意思。左右你俩忙完了,哪有不让你们说话的道理。” 林嬷嬷抬头看了看若华,见小姐确实和颜悦色,方才道:“就是…就是徐国公家的小姐,上回小姐及笄礼上还来过咱们府上的那个。” 若华不禁皱了眉,照林嬷嬷这说法,徐澹雅这是寻上短见了? “你继续说,看到、听到的都说与我听。” 林嬷嬷又仔细瞧了瞧若华,确实没什么异样,才又徐徐道来:“今儿上午夫人让老奴去了趟南城,让粮油铺子给咱们府里送些米面过来。回来的路上,老奴见潋月湖边围了好些人,便凑上去看了看,正好瞧见国公府里的人将徐小姐从湖里救了起来。我听周围的人说,是徐小姐寻短见来着。” 若华不禁自言自语起来:“照理说,徐家应该是关了她禁闭,不让出来才是,怎么让她跑出来投湖了?” 孙嬷嬷鄙夷道:“依我看,怕是国公府家的墙筑得不够严实,否则也不会叫待字闺中的徐小姐身怀了六甲。所以啊,她能跑出来寻短见,也就没什么好稀奇的了。” 林嬷嬷悄悄的在孙嬷嬷腰上掐了一把,小声道:“小姐面前胡说什么呢?什么墙不严实,身怀六甲的,没得辱了小姐的耳朵。” 孙嬷嬷捂着被掐的那处揉了揉,嘴里嘀咕了两句:“不让说就不让说,你这还动上手了。” 若华瞅了她们两眼没再说话,看来徐澹雅的日子是真的不好过。 秋云从芳华苑那方向过来,径直朝正房走去,步履急促。 若华叫住她:“秋云?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秋云听到有人叫自己,四处张望,看了半天才看到树荫下的若华。她匆匆朝若华跑了过来,正要开口之时,见若华周围站着的两位嬷嬷,又闭了嘴。 林嬷嬷机灵得很,眼珠子转熘了一圈,便道:“老奴适才想起还有些事请,要同厨房那边的人交待,就先行告退了。” 若华嗯了一声,还不忘嘱咐了一句:“要记住,在府上还是少议论外边的事,碰上我倒是没什么,要是让我母亲碰上了,少不了一顿训斥。” 林嬷嬷点头哈腰,一脸的恭顺:“小姐说的是,老奴保证再没有下次了。” 若华亦点了点头,朝她俩道:“下去吧。” 得了令,林嬷嬷很识相的拉着孙嬷嬷去了前院。 秋云望着她俩走远了才对若华说道:“方才侧门来人说是有我的信,虽然署的是旁人的名字,但我瞧着字迹像是秋生的,您瞧瞧。”说着便将信递给了若华。 若华拿着信,仔细瞧起来,字迹确实像是秋生的。大周的学子尽爱临摹颜体楷书,秋生却独爱柳体。颜体浑厚圆润,柳体却是细密清瘦,许是秋生临摹得多了,写出来的字也是笔细劲小。 秋生署名写得是刘奕,当初若华交代过秋生,往府里送信最好是随意署名,不能给人留下个实实在在的证据。 信中,秋生让若华到南城的院子里一聚。 还记得前不久秋生回来那次,同若华说过暂时不回的。可现在突然回来,难不成是出了什么意外? 只是季氏才给若华下了禁令,府里上上下下都是知道的,只怕她刚出府门,消息就传到季氏耳朵里去了。 秋云见若华沉默了许久,忍不住问道:“小姐打算怎么办?” 若华瞧了瞧秋云,心生一计。 她从前跟着妙月四处游历,住宿往往成了难题。那些个客栈,逮着个外地人就是往死里坑,还不带讨价还价的。
第46页 俩人有时候为了省住宿的银子,便会找个富户人家,翻墙进去借宿。富贵人家屋子多,没人住的空房更是多了去了。这事她跟妙月可没少干,攀檐翻墙不在话下。 现在最主要的,还是得找个人替她在府里坐镇。虽说季氏今日留了何胥在府里用饭,兴许也顾不上她,可也得以防万一。 “秋云,我跟你商量个事……”若华凑到秋云的耳朵边上,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秋云听了连忙摇头摆手:“不行不行,万一让周嬷嬷瞧见了,咱们就死定了。” 若华瞥了她一眼:“你在好好在院里呆着不就行了,非要晃到周嬷嬷跟前做什么?你回头跟槿秋和淑秋说一声,让她俩给你掩护不就完了。” 秋云仍是一脸为难,思考这事情的可行度,若华有些不耐:“你可想好啦,要是秋生真是有什么急事,而我又没去成,到时候坏了事,谁吃亏?” 理是这个理没错,可秋云心里仍在打着架。小姐同她身形又不相像,扮起来只怕是连一成相似度都没有,她心里虚的很。可若是万一秋生是遇上什么难事了,小姐去不了那也不行啊! 秋云嘆了声气,认命的点了点头:“小姐可要早去早回,奴婢的小命就捏在您手里了。” 若华一脸认真,朝着秋云道:“你放心,你的小命我包了。” 第四十五章 鸠占鹊巢 秋云瞧若华这般,不禁笑出了声:“我这小命若真交给小姐,都不知去阎罗殿走了几遭了。” 若华斜瞟了她一眼:“你这命若是交给了我,不仅不会去阎罗殿,三清仙境还得抢着收。白让你做神仙,你还嫌。” 秋云把这话仔细回味了一遍,觉得哪里不对,这上天入地不都是个死么?想到这里,秋云不禁想白若华一眼。可若华早就衣袖一甩,往芳华苑去了,秋云只得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南城离沈府可不近,还得寻辆车。若华半道上让秋云先去叫祁康备车,就说若华安排秋云去趟南城,让他给送送。 若华回到了屋里,开始换衣梳妆,穿上婢女的百褶月裙,梳了个丫髻。 秋云去了半刻钟之后,又匆匆回到芳华苑。若华守着让她换上自己的衣裳,让秋云安分的坐在院里当木桩。 一切打点妥当之后,若华到了后院的院墙边观望了许久,终于找到个容易攀爬的地儿。 若华先是踩着石头垫脚,随后一把抓住了墙沿,再顺着墙往上攀。攀到了墙上坐好,身子扳直了往下轻轻一跳。这一套动作,做的是行云流水。 站稳了之后,若华拍了拍手上的灰,从后院外的巷子里绕了出去。祁康的车就停在侧门前,若华走过去往他肩上一拍,对他道:“走吧,到南城去。” 祁康被这突然冒出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过身一看,不由愣了愣。这哪里是秋云,分明就是沈家的那位小姐。 “不是说秋云姑娘……”祁康问了句,又像是自言自语。 若华看祁康也不是个迷糊的,便道:“我不就是秋云么?你再好好看看是不是?” 祁康先是疑惑,而后便也明白了过来,小姐硬要指鹿为马,他就只能随声附和。 “请秋云姑娘上车,咱们即刻便走。” 若华笑了笑,甚为满意。别看祁康长了副莽汉的模样,脑袋却也灵光。 马车从沈府侧门出了巷子,一路南行。难怪季氏说祁康心细周到,那地方祁康就送若华来过一次,这回她只吩咐了句去南城,他就晓得是要往哪儿去。 祁康在南城的巷道里七拐八绕,总算到了那小院门前。待若华下了车,也不用多说,祁康就自行驾了车去了别的巷子。 若华站在门前,抬起手准备敲门,院门却自个儿开了。里面走出来的人不是秋生,却是上回带若华到裴府别苑的那位。 若华愣在了原地,接着又环顾了四周,想着是不是走错了地方。可瞧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不对,这院墙还有门锁也都没错。 “沈小姐,我家公子已经恭候多时,还请您跟我来。” 若华瞬时明白了过来,地儿还是这个地儿,只是人家活脱脱的给她来了一出鸠占鹊巢。 而且这只占巢的鹊还能这么理所应当,真是难得一见。 若华垮下脸来,憋了一腔闷气。也怪她太大意,秋生明明白白的说过近日不回,她还将这假的,信了个真。 可裴璟瑜也太过分,她这点小动作固然逃不了他裴大公子的法眼,可他好歹也装一下。这么单刀直入,不是挑衅是什么? 那人见若华脸色一阵红一阵绿,仍不进院门,便又说了句:“我家公子还在里头等着呢,沈小姐先进屋吧。” 若华撇了他一眼,不置一词,径直朝堂屋去了。 堂屋的门大开着,隐约能见裴璟瑜坐在那儿喝茶。若华轻哼了一声,看来成大事者需脸皮厚,裴璟瑜则堪称宗师。 若华大步跨进了门,裴璟瑜斜睨了一眼,又继续自顾自的喝着茶,仍是一副冷面郎君的做派。 “裴大公子有什么事不妨直说,费了这番功夫将我找来,该不会就是让我看你喝茶的吧?”若华说着,语气稍有不悦。 裴璟瑜将手中的瓷杯放下,缓缓道:“人还没到,你且再等等,。” 若华朝门外瞧了瞧,还有人?敢情裴璟瑜是拿着儿当自家地盘儿了,还准备以茶会友? 院门又是吱呀了一声,若华伸着脑袋去望。 方才迎若华那人匆匆进了屋:“公子,人到了。” 待那人进了院子,若华不由呆住。赵玉衍正匆匆朝堂屋过来,脸上满是抑郁。 他继承了其母亲的精緻的面容,身着玄纹广袖裳,有几分美少年的意味。 若华算是明白裴璟瑜找她来做什么了,徐澹雅今儿前脚才寻了短见,赵玉衍后脚就找上了若华,多半是让她去当说客。 “裴公子手还真是长,皇子的私事也要管上一管。” 裴璟瑜慢悠悠的从座上起身:“沈小姐的手都伸到贵妃娘娘家里去了,比起你,我这手还算短的。” 若华气闷,让他这句憋得再说不出旁的。 赵玉衍这时进了屋,见到裴璟瑜先唤了声:“少恒。”估摸着是裴璟瑜的字。 裴璟瑜朝他温润一笑:“人我给你找来了,有什么话尽快说,免得那边不好收拾。” 裴璟瑜口中的“那边”估计说的是宫里,赵玉衍此时还未封王离宫,想出趟宫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赵玉衍瞧了瞧一旁的若华,而后对着裴璟瑜满含谢意道:“少恒帮了我许多,日后必不忘这番情谊。” 若华心中是一阵嘲笑,蒋欣兰心思慎密且步步算计,怎么就没想到好好教教她这位天真的儿子,硬是让他对着裴璟瑜这只心怀不轨的黄鼠狼推心置腹。 裴璟瑜倒是气度非凡,没有给这位正儿八经的皇子行礼也就罢了,只幽幽回了句:“无妨”说罢便云袖一甩出了堂屋的门,屋里霎时就剩下若华同赵玉衍俩人。
第47页 赵玉衍对着若华有些拘谨,不知该如何开口。 第四十六章 皇子殿下 若华率先打破了这寂静,对着赵玉衍行叩拜之礼:“民女沈若华见过六皇子殿下。” 赵玉衍怔了怔,随后道:“起来吧,周遭又没人,无须行这样大的礼。” 若华也不说那些不能礼崩乐坏的话,依言起身。 赵玉衍从进门那刻起,面上的愁容就未舒展过,见若华起身他又道:“阿雅时常同我念叨你,看得出她是将你当作知心好友。” 他这一句“阿雅”都透着三分情,加之他那一脸的神伤,倒让人不禁为之动容。 若华做一副悲戚的模样道:“澹雅的事我都听说了,她一个弱女子面对这些流言蜚语,委实不易。” 此话一出,赵玉衍更是愁眉紧锁:“阿雅于我而言就是寒源上的一株梅,甚为难得。她和孩子我都不想捨弃,可我一时也没有对策。今日她竟投湖自尽,我是真的怕极了。我想带她去见母妃,求母妃说服父王成全我们。可现在她不愿见我,我遣了人去徐家带她出来,她也不肯走。沈小姐能否替我劝劝她?” 赵玉衍是个如玉一般温润的人,难怪徐澹雅对他用情至深。只是这如玉一般的人,不是很有脑子。 若华嘆了声气:“殿下若真这么做了,便是将她带着往火坑里跳。” 赵玉衍闻言一愣:“我不过是想给她名分,让她名正言顺的诞下孩儿不用受世人非议,怎么就成了带她往火坑里跳?” 若华摇了摇头:“世人的非议并不可怕,怕的是落下个魅惑皇子的罪名。您觉得她是世上难得的珍宝,可贵妃娘娘不一定这么认为,皇上更不会这么认为。” 赵玉衍急了:“那我该怎么做?” 若华莞尔一笑,赵玉衍这会儿是病急乱投医,正中她下怀。 “殿下若真待她情真意切,不如就担下一切罪名。她虽是国公之女,可国公一职不过是虚衔罢了,没权没势更没她说话的余地。而殿下乃是皇族血脉,皇上子嗣又不多,即便犯了错皇上也捨不得重罚。” 赵玉衍听若华这么一说又觉得有几分道理,便又问道:“那我是到父王跟前请罪还是怎的?” “殿下求到皇上面前固然是需要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殿下同镇南王之女有婚约在先,这旨意乃是先皇所立,想取消只怕是不能够。现下去求,即便真是殿下的错,皇上也会私下处决,以息事宁人。殿下此时需要藉助的是舆论,市井谣言有时候抵得过千军万马……” 赵玉衍似是明白了若华的意思,她这是要他将此事公诸于众,让父王的决策受到民众的关注。也对,只要自己再揽下一切罪责,父王舆论当前,也不会为难阿雅。 “罢了,终究是我欠她的,只要她跟孩儿都能安好,这罪责担就担吧。” 这世间男子千千万,负心汉就占一半。赵玉衍能为徐澹雅做到这般,也算是她的福气。 “只是殿下需要再等上一段时间,澹雅这会儿正在风口浪尖上,情绪难以稳定。待民女劝上一劝,好叫她安心将养。” 赵玉衍点了点头:“也好,我这就差人带你过去,你替我好好劝劝她。” 赵玉衍说得这般轻巧,想必是进出随意。没想到还真应了孙嬷嬷那句话,国公府的墙确实筑得不严实。 见若华没吱声,赵玉衍又道:“你什么时候觉得时机成熟了,便找少恒知会我一声,我好差人去办。”末了还同若华道了声谢。 若华恭敬的福身应着:“能为殿下分忧,乃是民女的福分。” 时机什么时候成熟不需要她去知会,裴璟瑜自有他的安排,她实际插不上手。 赵玉衍也不摆架子,回了若华一个揖礼,随后朝外面招呼了一声:“罗誉,你进来。” 那叫罗誉闻声,推门而入。若华抬眼瞧了瞧,是个粉头白面的小太监。 罗誉躬着身,声音略显尖锐:“殿下有事只管吩咐。” 赵玉衍嗯了一声:“你去寻辆车,送沈小姐往国公府去。” 若华是坐了府上的车来的,祁康若是寻不到她,势必会回去通报季氏,这样不妥。 若华忙推拒道:“民女是坐了府里的车来的,总不能叫那厮干等着。况且,坐哪辆车去都是一样的,便不劳烦殿下了。” 赵玉衍想了想,道:“也罢,用惯了的人总比临时找的强。” 罗誉的身子颤了颤,让若华瞟眼瞧了个正着。 他似乎感觉到若华在看他,将头一埋又躬身对赵玉衍道:“裴公子方才让小的跟您说一声,时辰不早了,让您先行回宫,剩下的事他会替您办好。” 赵玉衍朝着屋外瞧了瞧,似乎并不怎么想回去,可又十分无奈:“交给少恒也好……”说完,赵玉衍头也不回的离去,萧誉小跑着跟在后头。 若华出来之时,裴璟瑜正在院里坐着,他带来的那人也不知去了何处。 裴璟瑜一脸淡然,声音略有飘渺之感:“我记得我跟沈小姐说过要谨言慎行,但是沈小姐仿佛并没往心里去,还给六皇子出了些馊主意。” 若华不过是照着前世的剧情推进罢了,况且这馊主意对他丝毫没有坏处,他这么说分明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裴璟瑜与若华所求的不同,他是个上位者,考虑的是如何制敌以获取最大的利益。蒋欣兰得不到镇南王这支助力,对裴家来说只有好处。 而若华一心记着前世的仇,要的是赵玉衍登不上那九五之尊的宝座,让沈家别步前世的后尘。 镇南王何许人也,当年那也是大脚一颤足以动山河的主。若是让他知道这些,又岂会善罢甘休。赵玉衍这般顾美人而不顾大局,除去镇南王不说,也够让崇仁帝对他失望了。 第四十七章 访国公府 若华故作一副我本纯良的模样:“我还以为这是裴公子所希望的,难道我猜得不对?” 裴璟瑜也不搭若华的话,瞅了若华一眼翩然而笑。这一笑可了不得,院里开了的蓝花楹都得为他颤上一颤,风华霁月说的大致如此。 这时,裴璟瑜带来的那人从院外进来,先是唤了声公子,然后埋下头同裴璟瑜耳语了几句。 裴璟瑜听了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起身朝若华道:“沈小姐不是要去国公府么?你那车夫已在外面候着了,要是再拖拖拉拉,天色可就晚了。”瞧他那样子,今儿是要管到底了,还在这儿掐起了时辰。 若华这两回显摆得还不算过,裴璟瑜这个人并不如表面上这么儒雅,前世他掌过权、领过兵、更杀过人。往后还是不能再这般显摆,免得人家哪天瞧不过眼,要了她的小命儿。 “也好,这就启程。”若华说着,便自顾自的往院门外走去。 祁康站在马车旁边,看上去有些焦急。 见若华出来,他便趋身上前:“方才进屋那人到前面的巷子将我找来,说您要去国公府一趟,不知是不是真?”
第48页 若华点了点头:“自然是真,咱们早去早回,想必也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祁康嘆息道:“小的倒是不怕出什么问题,我皮糙肉厚的大不了挨顿打,只怕是小姐您……” 他会担心这些也难怪,季氏是府里的主母,下人们将她脾性都摸准了的。上回乞巧节那事,季氏还心有余悸,要再让她知道若华偷熘出来,少不得跪跪地板,挨挨打。 挨打还好说,几板子下去了,最疼也就那会儿。跪地板可就磨人了,通常是包夜。脚疼不说,瞌睡来了还得忍着,那可是内心与身体的双重折磨。 思及此处,若华朝祁康道:“咱们赶紧出发,尽量赶在酉时回,到时候我再到前院打一转,就万事大吉。” 裴璟瑜的马车这时咕噜噜的从一旁经过,赶车那人正是在院里同裴璟瑜说话的那个。又做武夫又当车夫,这人倒是为裴璟瑜尽心尽力。 从身边经过时,他与若华对视了一眼,朝若华点了点头。 若华也回应着点头一笑,而后伸着脑袋望了望院门。见门上的锁挂得好好的,便指着那车对祁康道:“你跟着他走就行了。” 祁康应了声是,搀着若华上了马车,准备启程。 国公府离南城远,离沈府却也不近,虽然都在北城,可一个在头一个在尾,来往还是要花些功夫。 裴璟瑜的车行在前头,可走的却不是正道,一路上已经不知绕了多少条小巷。待到国公府后门之时,若华已有些倦怠。 “小姐,前面那车停下了。”祁康在外提醒道。 若华揉着脑袋醒了醒神,回道:“晓得了。”说着便将车帘掀开往外瞧了瞧。 裴璟瑜正与方才赶车那人隔着车帘说话,那人不时的点头哈腰。 祁康见里面不吭声,往里问道“小姐就在这里下,还是……” 这里已然是国公府的后门,想必就是在这儿了,若华应了声:“就在这下吧。” 祁康回是,又问了句:“那我是在这儿候着,还是怎的?” “在这儿等也行,这里不用在意这么多。”若华说着伸手扶住这门,准备从车里下来。 裴璟瑜正同方才驾车那人隔着车帘说话,若华往他们那边过去。那人偏过头看了看她,又对着车帘里的裴璟瑜说了句什么。估摸着是说,若华往他们那边过去了。 待走近了,若华隐约能听到裴璟瑜的只言片语:“…等这边的事完了,你再过来…” 裴大公子还真是业务繁忙,这边还没妥,那边就开始安排上了。 那人又是一阵点头哈腰,末了便朝若华这边过来。 “宋允…”裴璟瑜的声音又从车里传了出来,将他叫住。 原来这厮叫宋允…… 他又匆匆回身:“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裴璟瑜这回声音放大了些,若华听得真切,他说:“动作麻利些,别拖拖沓沓的。” 宋允明显愣了愣,这话不像是对他说的…… 若华闻言顿住了脚,裴璟瑜这是提醒她呢? 宋允不言有他,依旧恭顺的应了声是。而后趋身朝若华走来,边走边对着若华便道:“沈小姐同我来。”。 若华微微颔首,侧过身给他让道,让他在前面带路。 宋允先叫若华在国公府的后门外等着,自己在墙边观望了片刻。然后飞身一跃抓住墙岩,两腿往上一抬就翻了进去,看得若华目瞪口呆。 不禁感嘆,裴璟瑜这些个手下真真了不得,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没一会儿,后门便从里面开了。宋允从里面出来,做了个相邀的手势。 若华顺从的迈了进去,宋允又带若华沿着国公府的围墙边上走。走到一处小树林时,便停了下来。 宋允指了指小树林外隐约能见的那间厢房:“出了这里便是国公府的东厢,徐小姐就在里面。” 若华点了点头,朝他问道:“一会儿也得顺着来时的路出去么?” 宋允笑道:“毕竟是私闯民宅,总不能太明目张胆,还是得躲开国公府里的下人。我就在这儿候着,一会儿沈小姐完事了就进这林子里来,我再带您出去。” 这哪里是私闯民宅,这可是国公府,正儿八经的官宅。原来不是国公府的墙筑得不严实,而是裴大公子的下属身怀绝技,区区一堵墙挡也挡不住。 宋允对国公府这么轻车熟路,想必从前也没少给赵玉衍行方便。 若华顺着宋允指的方向过去,那厢房外的院子积了不少落叶,看上去也不像是女子的闺房。 第四十八章 苦口婆心 走近了一看,这院子不光乱,还有些残破。雕窗上贴着的竹篾纸,有的已经缺了大块儿。 徐国公约莫是对这个女儿死了心了,将她丢在这荒院里,任其自生自灭。 若华正想着,从雕花门里面出来个人,是徐澹雅的丫鬟静儿。 静儿端着盆水往院里泼,末了又在身上擦了擦手,将手上的水渍抹干。完事拎着盆四处看了看,正准备进屋之时,却瞟眼瞧见了站在屋子侧边上的若华。 她被吓了一跳,险些将手中的盆丢了出去。 “沈小姐?”静儿怯怯的唤道。 若华也怔了怔,这般唐突的见面十分尴尬。 “我来看看澹雅。”若华朝她应道。 静儿走了过来,往若华身后的小树林瞧了瞧:“您这是……” 若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总不能说让人翻墙跃壁带进来的:“旁的先别管,你带我去见你家小姐,咱两站在这里说话,像个什么事儿。” 静儿想想也是,便领着若华进屋。 到了门前她将手中的盆放下,对着若华道:“沈小姐先进屋,奴婢去给沏茶。” 若华点了点头,任由静儿出了院子,自己伸腿迈进了房门。 屋内一阵凉风袭来,带着微微的霉味儿,若华不禁皱了皱眉。 这屋子不大,堂屋与卧房就隔着一排画屏,里面不时传来阵阵咳喘之声。 若华见到徐澹雅之时,她正伏在床榻边上发愣,似是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看了看。 “是你……”徐澹雅看到若华先是惊讶,而后低着头显得有些失望。 若华宛然一笑:“不然你以为是谁?六皇子殿下?” 徐澹雅的手颤了颤,看这若华的眼神有些不可置信:“你早就知道了?你早就知道他是皇子,而不是什么五品官吏之子,对不对?”说完,又泄了气一般自言自语道:“原来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一席话说完,她又开始咳个不停。 若华摇了摇头,坐到榻边的小凳上,替她抚背顺气:“我先前也不知道,只是今日六皇子来找我,要我过来劝劝你,我也是才知道的。” 真不知道该说她天真,还是说她蠢。五品官员之子,不过是一介平民,怎么可能与裴大公子相交甚密?她以为相府是这么好出入的么?
第49页 徐澹雅闻言又抬眼瞧了瞧若华:“是他让你来的?” 若华笑着点头:“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进来的,国公爷可不见得会准我探视你。” 徐澹雅想了想,觉得是这个理,便想坐起身来。奈何身子虚,双手撑着床榻直打颤。 若华连忙去扶她:“你何苦把自个儿弄成这副德行,苦了自己也就罢了,肚里的孩儿也不顾了?” 她终究还是个小姑娘,听若华这么一说,哽咽起来。 “我先前真以为他只是个五品官员之子,担心他没权没势,怕他受我父亲的刁难,所以缄口不言。孰料他竟是位皇子,身份尊贵,婚娶还由不得自己。他要我等,我自然能等,可肚里的孩子能等么?他欺瞒我这么久也就罢了,还给不了我一个名分。” 她越说越伤心,眼泪珠子直往下掉:“现在可好,颜家闹上门来,我也再没颜面见人了,他又给不了我一个交待,倒不如死了省心。” 徐澹雅这样子委实可怜,却也怪不得别人,都是她自己作下的孽,若华安抚道:“他也有他的难处,你同他处了这么久,连信都不愿再信他了么?过不了冬,他便会来颜府迎你的,你且信我这回,安心养胎罢。” 听了这话,徐澹雅似有不信,连忙问:“当真?是他自己说的?还是…你为了安抚我,瞎编的?” 这可不是若华瞎编,最迟也迟不过八个月,毕竟孩子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出生。 “我骗你作甚?再过些时候他就会来国公府迎娶你了,你放心。只是…还有些事情需要你配合。” 徐澹雅怔了怔:“什么事情?” 毕竟这是她同赵玉衍两个人的事,一个巴掌拍不响,光赵玉衍揽责任可不行。 若华趋身上前,将今日同赵玉衍商量的那些跟她说了一遍,让她跟赵玉衍同置一词。 徐澹雅听了连连摇头:“这不是在害他么?不妥不妥。” 伤心归伤心,毕竟这么久的感情了,徐澹雅面上埋怨他,可心里也不希望他不好。听了若华这主意,她只觉得会害了他,也不想想自己。 女人爱起来就是这样,自己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却还想顾着自家的男人。 “你放心,他出不了什么大事。皇上就这么三个儿子,哪会捨得重罚。就算皇上真发火了,不是还有贵妃娘娘呢嘛?再大的火,对着娘娘那似水的柔情,怕也燃不起来。” 徐澹雅听着,觉得是这么回事,可这番话从若华嘴里出来,她又有些意外:“你自己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说起来一套一套的,还似水的柔情,倒像真懂一般。” 若华捂着嘴笑了笑:“我哪能真懂,还不是坊间那些话本子看多了,什么风流才子俏佳人,可不都是这么说的么?” 徐澹雅笑逐颜开,心情较之前好了不少:“原是照本宣科,我还以为你真见识多呢。” 这时静儿端着茶水进了屋,从桌上翻了之茶杯倒了送到若华手边:“沈小姐喝口茶润润,再继续说。” 若华接过茶杯,往嘴边送,茶香顺着热气儿直冒到鼻尖。茶香是香,却是最次的田下茶,只怕是国公府给下人分发的。 喝了一口若华便放下,徐澹雅瞧见了,有些难为情:“我现在也不是什么贵女了,外面的人骂,里面的人嫌,倒让你连杯好茶都喝不上。” 第四十九章 趋利避害 徐澹雅面上虽笑着,可若华也知她心苦:“茶本没有好坏之分,不过是世人给它下的定论罢了。每种茶都有它的独到之处,铁观音入口苦、回味甘,乌龙茶淡香润口。而这茶,香味重入口也浓,不见得就不如那些好茶。” “你真会安慰人,明着说茶,暗着叫我别在意。不过你放心,我早都不在意了。什么贵女、嫡女终不过是世族的一着棋,有用时人人捧着,没用了谁也不搭理。从前我是让他们宠得不知天高地厚,这下摔了一跟斗,人也摔清醒了。”徐澹雅这会儿,较从前大为不同,说话也沉稳了不少。 难怪老一辈常说大灾大难方能磨砺人,悉心呵护的永远只是花儿,长不成参天大树。 若华宛然一笑:“你看得开就好。” 这时外面有人敲门:“大小姐,奴婢奉二小姐的命,来给您送些东西。” 国公府的二小姐,若华倒是没怎么听说过,应该是个妾室所出的庶女。敢情徐澹雅还有好妹妹,落难了也不忘接济。 然而一旁的静儿,却没好气道:“怎么又来了,这三天两头的还有没有完!” 若华有些不解,别人好心好意送东西,怎么就不受她待见:“人家过来送东西,不是好事么?怎的瞧你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静儿轻哼了一声,道:“要真是接济咱们,奴婢倒也会感激感激她。可她每次送的东西都是些用不上的,这离冬天还早着呢,净拿些棉袄、炭头,不是磕碜人是什么?” 徐澹雅这妹妹委实是个人才,要刁难人还拐弯抹角的。冬日送冰,夏日送袄,真能将人活活气死。 见里面没动静,外面那人又敲了敲门:“大小姐在屋里没?奴婢给您送东西来了。” 徐澹雅皱着眉道:“她要送便让她送就是,丢在一边也眼不见心不烦,懒得同她计较。” 静儿点头,而后有些为难的瞧了瞧若华,:“那咱们到底给不给她开门?沈小姐还在这儿总不能让那婢子瞧见。可不开,二小姐又得装可怜,四处说咱们不识好歹。” 徐澹雅也正为难,若华见了便道:“开吧,左右该说的都说了,我也该走了。” 静儿不明白了,门外还有人呢,沈小姐怎么出去:“沈小姐,您莫不是糊涂了吧?那婢子就在门外头,您出去不就碰个正着?” 若华笑着指了指屋后面的那扇窗:“从那儿出去不就成了。” 静儿瞪大了眼,慌忙摇了摇手:“不成不成,您可是正经的大家闺秀,哪能让您翻窗出去。” 徐澹雅也觉得不妥,便道:“不让那婢子进来也没什么,我现在名声也够臭了,不怕她往我身上泼脏水。” 大家闺秀自小读的是孔孟,受儒家教条思想束缚。对一个礼字格外重视,叫客人放着正门不走翻窗爬墙那是失礼,更何况还是个官家女子。 但若华不在乎,昔年饿急了,剩菜馊饭都吃过,礼这一字她早就不看重了,怎么方便怎么来:“行了,今日不同往昔,你在这府里还得忍气吞声,偏要招惹她做什么?对你又没什么好处。” 徐澹雅听了这话,泪花子又在眼眸里转熘起来,这段时间她听惯了冷嘲热讽,这般为自己着想的,除了静儿也就只有她了:“若是换了旁人唯恐避之不及,可你却不在意。从今往后,我便视你为至交,日后我若是出了这困境,必定忘不了你的恩。” 若华捂着唇笑出了声:“你这话,听着怎么跟那些浪子江湖之类的话本子里说如出一辙。我对你能有什么恩,不过是来看看你,况且有六皇子压在上头,我也不敢不从。”
第50页 徐澹雅却不这么觉得,阿衍的为人她知道,断不会强迫别人做什么。况且若华好歹也是正二品大员之女,也不是那么好强迫的:“阿衍不会强迫于人的,该是怎样我心知肚明。” 听了这话,若华沉默了片刻,徐澹雅其实一点都不明白,若华自认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也没有闲情逸緻可怜别人。她这么感恩戴德,让若华觉得当之有愧:“你既然将我当作好友,还同我说这些做什么?”说着又朝门外瞧了瞧:“我得走了,再不走门外那人就该起疑了。” 徐澹雅点点头,静儿听若华如是说,则端了板凳扶她攀上窗台。 门外又传来敲门声,许是没了耐性,力道也重了不少:“大小姐!大小姐?您在不在屋里啊?” 若华也不拖拉,顺势翻了出去,静儿朝若华道:“沈小姐一路走好。” 若华嗯了一声:“去忙你的吧,我这边有人接应,你不用担心。” 静儿闻言点了点头,便将窗户关上。 今儿又是翻墙又是跳窗的,裙摆上沾了不少灰,若华嘆息了一声,便朝那又沿着内墙往小树林里去。 宋允依旧站在那里,不得不说他是个忠僕。 见若华过来,他也不说话,转身带着若华照原路返回。 裴璟瑜的马车早已没了踪影,想必之后又来人接了宋允的班。 将若华送至门前,宋允恭恭敬敬的揖礼道:“小的就送沈小姐到这里,我家公子还有别的吩咐,便不送您了。” 这些自然是客套话,即便是没事也不会闲的发慌送她,这人倒是挺知礼。 若华朝他回礼,福了福身,道:“你有什么事就去办吧,莫误了你家公子的事。” 宋允躬身回了句是。 若华也不再说旁的,转而朝祁康那边过去。 祁康早就见若华从里出来,一直伸着脑袋张望,见若华过来了,连忙将方凳抬了下来,好方便她上车。 天边的太阳泛了红,若华坐在车上望着外面的景。马车在路上摇摇晃晃,渐行渐远…… 第五十章 再次刁难 依旧是从侧门回去,祁康留下卸车,若华匆匆回了院子。 一路上见下人们从前院到后院来来回回,皆是一副怯怯的模样, 若华带着疑惑回了芳华苑,秋云依旧杵在那儿当木桩子。淑秋与槿秀俩人在院里转悠来转悠去,皆是一脸的焦急之色。 “你们这是怎么了?”若华亮起嗓子唤了一句。 三人闻声,纷纷朝若华这边看过来,槿秀连忙上前道:“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前院下人三三两两的从咱们院外经过,您都不知道咱们给吓成什么样了。下回咱可不能再这么干了,要折寿的。” 秋云也来到若华跟前,额上渗着细细密密的汗珠子,看样子确实吓得不轻。 “小姐快将衣服换回来吧,奴婢再多穿一刻,可就不是折不折寿的问题了,要出人命的。” 若华白了她一眼:“胆子这么小,能有什么出息。” 秋云哭丧着脸:“奴婢眼皮子浅,出不出息倒是无所谓,保住小命儿才最要紧。” 若华气结,秋云来的这几月,别的没学多少,一张嘴倒是练利索了。 “得了得了,跟我进屋换。”若华无奈道。 秋云一听喜上眉梢,高兴的应了声是。 俩人在屋里换好衣服,秋云又替若华梳头,若华从镜里瞧了她一眼:“刚才回来的路上我见不少人来来往往的,你有没有听说出了什么事?” 秋云低着脑袋给若华梳理尾发:“奴婢在院里坐了一天了,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下人这个时辰来来往往不也正常么?这会儿又没事,兴许只是散散步。” 若华却不这么觉得,散步才不会是那副怯怯的模样。 “那淑秋她们呢?也不知道?” 秋云嘆了声气:“小姐,您这么偷熘出去,咱们连坐都坐不踏实,哪有闲心管前院发生了什么?” 这倒也是,若华也不问了,左右都要去前院打一转,倒不如自己去看看。 梳好发髻,若华便要到前院去。秋云她们神经绷了一天了,若华便让她们休息,都不用跟着。 去前院的路上依旧有不少下人来往,走到前院拐角的廊道上时,陈管家不知拎了什么东西匆匆往这边来。 走近了一看,才看见那是一条麻布口袋,里面不知装了什么东西。 陈管家见到若华,躬身唤了句:“小姐” 若华指着他手上的麻布口袋,问道:“这里面是什么,要拿到哪儿去?” 陈管家有些为难,吱吱唔唔说不出个所以然。 若华不耐道:“我问你,你就答,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陈管家瞧若华这个样子,只得道:“夫人同老爷大吵了一架,正在屋里摔东西呢,这麻袋里装的是摔坏的碎瓷片,不信您瞧瞧。”说着,他将口袋放下,打开袋口让若华瞧。 若华趋身上前看了看,不光是碎瓷片,还有脂粉盒的碎渣子。季氏这是将屋里都摔了个遍?都摔倒卧房去了。 到底是什么事,让她这么大动肝火?若华越想越好奇,也不顾陈管家了,急急朝正房那边去。 刚走出廊道,便能听到正房传来乒呤乓啷的声音,若华又加快了脚步。 正房外面的树下面,柱子旁边都站了不少观望的下人,就是没敢靠近屋子。 若华走到正房的台阶下,周嬷嬷不知从那儿窜了出来:“小姐别进去,夫人正在气头上,你这一进屋兴许就被砸伤了。” 若华抚下她的手,望着正房的门皱了皱眉:“不碍事,总不能让她砸一晚上吧?我进去劝劝,说不定能好些。” 周嬷嬷犹豫不定,正欲说点什么,若华却已经到了正房门前。 若华在外唤道:“母亲…母亲?” 似乎是听到若华的呼唤声,屋里霎时没了动静。 若华又继续道:“您开开门,有什么事同华儿说,何苦对着那些东西撒气。” 门猛地一下开了,出来的不是季氏,而是沈老爷。 沈老爷左手将右手臂握着,面色有些苍白,像是受了伤。 若华愣了愣神,便道:“父亲……” 沈老爷嗯了一声:“你进去罢,同你母亲说说话。” 若华一时没想明白,今天这是怎么了,做了一天的和事佬还不够,又得搭一晚上了。 沈老爷抬脚下阶梯,步履踉跄,一旁的小厮慌忙上前来扶,沈老爷就这么被搀着离开了正房。 里边又传来季氏嘤嘤的哭声,若华走了进去。 前屋乱翻翻的,茶杯瓷器摔了一地,哭声是从里屋传出来的,若华顺着声音过去。 若华到了里屋,季氏正拿着手绢抹眼泪,越哭越伤心。 她上前给季氏行礼:“母亲……” 季氏抬眼看了看,又抹了两把眼泪,故作镇定道:“坐吧”
第51页 若华乖巧的坐到她身边,季氏伸手摸了摸若华头,顺着发丝直到发尾:“你放心,不管你父亲替不替你着想,母亲断不会让你受那种委屈。” 季氏这话把若华听糊涂了,这又是哪一出? “母亲在说什么呢?什么委不委屈的,我又没什么事,哪来的委屈受?” 季氏两行清泪又滑到了脸颊:“皇上突然跟你父亲提起了你的婚事,似乎有意将你…许给萧傅仁家的小公子……” 原是如此,难怪季氏这么伤心。 国子监祭酒萧傅仁正是萧兰儿的父亲,也是裴夫人娘家庶出的一脉,算起来还是裴夫人的弟弟。萧傅仁家的小儿子得了疯癫之症,性情极为古怪古怪,这本是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萧家早早给他娶了妻,却让他给活活弄死了。那女子的家人闹到萧家府上,才将这桩秘辛传了出来。 这种事情自然是能掩就掩,萧家费了大功夫才将这事平定下来,好在也没传太远,也就京州这个官圈子里的人知道。 沈家自然是知道,可皇上却不知道,若华不认为崇仁帝有这份闲情逸緻来操心自己的婚事。 第五十一章 事出有因 沈老爷又不像裴相爷,处处顺崇仁帝的逆鳞,所以崇仁帝没必要挖个坑让沈老爷跳。依若华看,多半是让蒋欣兰的枕边风给吹的。 若是崇仁帝稀里糊涂的下了旨,日后即便是知道了,也不可能收回成命。 皇上乃是真龙天子,说出来的话,那是金口玉言,怎能朝令夕改?到时候,沈家也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若华要真嫁了过去,也算是毁了。 她还正纳闷,上回端午宫宴之后蒋欣兰怎么就没了动作,原来人家早都盘算上了。 蒋欣兰刚入宫那会儿圣宠不断,没几月便由从六品的才人一跃成了从四品婉仪,宫里女人多了,可越级晋封的还是头一回。 太祖皇帝那会儿也有过先例,不过是因着那位贵人娘家立下战功才给的封,宫里有羡慕她的也有嫉妒的,但那也不关沈家的事。 主要是蒋欣兰自从进了位分便总将季氏请进宫去,因着那些陈年旧事,她少不得又要炫耀一番。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对过往的那些恩怨不能释怀,总要触一触季氏的霉头。 再后来怀了龙嗣她也没闲工夫再触季氏霉头,一颗心全在孩子身上。赵玉衍出世之后,她更是一门心思为他铺路,季氏也落得清闲。 而现在赵玉衍也大了,她也熬出了头,成了人人景仰的贵妃娘娘,季氏也有了一双儿女。蒋欣兰又来了兴致,这回她倒不纠缠季氏了,矛头直指若华,于是若华就成了那个被殃及的池鱼。 蒋欣兰这次是玩了新招,前世若华那般愚昧的样子,让她提不起劲,也没心思再玩什么花样。可现在不同,若华再不是从前那样,越是这般蒋欣兰也就越来劲。 女子前半生靠的是氏族,后半生端看嫁得好不好,她可不就得在这上面下功夫么。 若华倒不担忧,反正赵玉衍同徐澹雅那边也快了,蒋欣兰操心的时候还到呢。只要那边一放出消息来,管保她手忙脚乱,哪里还顾得上这事? 而崇仁帝为着烟臺山祭天之事,正跟裴家斗智斗勇,这种官员之女婚嫁的事提上一提也就忘了。 季氏之所以这般生气,是怨沈老爷不当着皇上的面将事情的原委说出来,连季氏都猜得到是蒋欣兰背后使坏,他又怎会不知? 其实沈老爷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直接谏言,参蒋欣兰一本,告她个欺君之罪。到时候,不仅若华不用嫁,蒋欣兰还得受责罚。二就是沈老爷去找蒋欣兰说情,让她高抬贵手。 只是沈老爷是又犯病了,想也不想的选了后者。 若华厌的就是他这一点,只要事关蒋欣兰就必定手下留情,让人很想不通。 他当初对蒋欣兰这般决绝,却为何又要时时顾着她? 沈老爷说是歉疚,若华又却不这么觉得。他年少之时跟着蒋老先生学习,与蒋欣兰多多少少是有接触的,他那时还是个涩涩少年,想必也是动过心的吧。 季氏自己也思索了半天,似在同若华说,又似喃喃自语:“是我糊涂了,你一个闺中女子,大概没听说过萧家的事吧。” 若华当没听见她这番言语,转而道:“母亲别伤心了,若是皇上真有意赐婚,您伤心也没用。况且旨意还没下来,一切都还没定论不是?说不定皇上忙于政务,就把这事忘了。” 这种安慰的话对季氏不怎么有用,她还是一副气愤的模样:“端看你父亲怎么解决吧,他要是不能给我个满意的答覆,我就带你走,让自己他背下这忤逆之罪。” 季氏也就是逞逞嘴上功夫,真到了那天也只会让若华走,自己留下。 外屋已经有丫鬟开始打扫,季氏也收了眼里的泪,重新摆出当家主母的样子,对着外面的丫鬟道:“都什么时辰了,快点弄完让厨房准备晚膳。” 两个丫鬟诺诺道:“是” 周嬷嬷在外面听见,想着季氏应该是平静下来了,便从外面进来。 “夫人”周嬷嬷躬身唤道。 季氏淡淡嗯了一声:“再找两个人将里屋收拾了,动作麻利点。” 周嬷嬷应了声是,又问道:“一会儿用膳是否将表少爷叫过来?” 若华不由一愣,她还以为何胥用过午饭就该走了,没想到还赖在府里呢。 季氏皱着眉思索了会儿:“他现在人在何处?” 周嬷嬷回道:“方才在侧院那边,现在估摸着是在书房。” 她这话耐人寻味,沈老爷在府里就两个去处,不在正房就在书房。何胥现在也在书房,说不定正跟沈老爷在一块儿呢。 季氏今天跟沈老爷大吵了一架,肯定是不愿搭理他的,用饭自然也不会叫他。可周嬷嬷一个下人,叫表少爷用饭哪有不叫沈老爷的道理。 季氏倒也干脆,直接道:“不叫,就我同若华俩人。” 周嬷嬷又应了声是,躬身准备退出里屋。 季氏想了想,又将她叫住:“你让陈东到外面找个大夫给他瞧瞧,再让厨房给那边也准备些端过去,免得他以后说我不敬夫君,不守妇德。” 若华暗暗发笑,看看,看看,可不就是嘴硬心软么? 记得有一次,季氏同沈老爷吵架吵得厉害,俩人冷战了数日。最后,沈老爷熬不住服了软,季氏硬是让他抄了整整一摞女戒。 那一摞女戒,若华还见过,字迹工整,抄得是一丝不苟。 要说妇德,季氏早都没了。 周嬷嬷嘴角挂着笑意,回道:“老奴知晓了。”说着便退出了里屋。 待周嬷嬷走了,季氏又拉着若华的手,说道:“你觉得孟家的那位公子如何?” 若华愣了愣,季氏怎么突然问这个?该不会是病急乱投医,想先给若华定门亲事,好避过赐婚吧? 若华连忙否道:“不怎么样,华儿不喜欢。”
第52页 第五十二章 才子佳人 季氏没想到若华回得这么直接,但听了这话她也笑了笑:“人人都说孟家那位公子是人中龙凤,你却不稀罕,这点倒是像我。女子嫁人极为重要,你挑剔些也好。要嫁就嫁最好的,高不成低不就也没什么意思。” 季氏对她婚事还真是上心,若是知道自己一心想着皈依佛门,她大概会被气个半死。 “华儿还没嫁人的心思,过些时候再看,母亲也别急着操心了。” 季氏也想帮着若华慢慢挑,可此时一想到皇上有意赐婚,她就头疼。 “你是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罢了,且静观其变吧。”她摔了这么久的东西,气撒够了,人也有些泄了气。 经这么一闹,晚膳整整推后了一个时辰,待用过饭,天都暗了。 沈老爷倒也知趣,再也没出现在正房的院子里。可女人大多口是心非,生气起来嚷嚷着要你滚,可你真滚了她只会更气。 季氏也不例外,从上膳到用完饭,眼睛不时的朝外面瞟,也没见她皱眉舒展过。 今儿晚上沈老爷应该不会回正房了,多半是宿到客房里,季氏这边怕也难眠的多。 用过饭,若华想着也该回去了,便跟季氏道:“母亲早些歇息,华儿这就回去了。” 季氏望着烛台上的火光发愣:“别回了吧,咱们娘俩已经许久没好好说过话了,今晚就宿在我房里。” 若华十岁以前是个黏人的主,时常扒着季氏不放,季氏就会哄她,给她讲故事,偶尔也会说说私房话。 渐渐的若华长大了,多了些小女儿家的心思,也不黏季氏了,许多事也习惯憋在心里。 当初若华在连云庵也时时伤春悲秋,念着季氏的好。可人都没了,也只能是个念想。 现在人都健在,不管季氏是想寻个人陪也好,真想谈心也罢,若华都觉得心里暖和:“只要母亲不嫌华儿占床就好。” 季氏终于笑了笑:“就你这小身板儿,能占什么位置?况且你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即便是真占位置,我也不嫌。” 就这样,若华便歇在了正房。 季氏躺在若华身旁,开始感慨起来:“你刚出生那会儿只有半臂长,不知不觉就成了大姑娘。母亲担忧你的婚事那是人之常情,毕竟我也有入黄土那一日,不能顾你一辈子。” 她声音极淡,说得缓慢,到让若华听出几许沧桑:“您说的我都明白,我又没说不嫁,只是想再看看。” 若华现在有些踌躇不定了,她也想让季氏安心,可要让她为了安抚季氏,随便找个人嫁,她又不愿意,只能说这么说。 季氏嘆了声气:“你说这些还不是为了搪塞我,我知道的,可你也不能把自己熬成老姑娘。我倒觉得孟家那位不错,人长得俊,又能文会武的……” 若华不耐的打断季氏的话:“他是给您施了什么法术?我都说了不喜欢了,您还一个劲儿的跟我提他。” 季氏听若华这语气强硬,有些不解:“人家哪里得罪你了?跟你提他还提不得。” 要说缘由,若华也不好说,只得另寻话题:“您跟我说这些,倒不如跟我说说您和父亲的事。才子配佳人,可不就是一段佳话么?” 季氏愣了愣,然后没好气道:“什么才子配佳人,你这一天天的都想些什么呢。” 若华嘻嘻哈哈,拽着季氏的手臂,道:“快说,快说,华儿就想听这个。” 季氏又是一阵嘆息,沉默了片刻道:“…这还得从你外祖父五十大寿说起,你父亲奉沈老太爷之命,到汝南侯府给你外祖父道贺。别家都是金玉锒铛,捡了贵重的物件送,你父亲却是送了一幅画……” 其实这些若华从前也问过,现在不过是想让季氏别总拿着孟晟睿说个不停。 沈老爷那时送的是一幅《瑶池诸仙》,里面画的是群仙贺寿。可画中并未出现寿星,只是群仙皆朝右上方作揖。 众人还很好奇为什么不画寿星,可当沈老爷将画往老侯爷身边一放,众人就都明白了。将这画放置侯爷左边,群仙朝右作揖,可不就是给老侯爷贺寿么? 除此之外便要说这画工,沈老爷极喜爱前朝名家顾咏中的画作,能将其临摹出八分像。顾咏中善画人物,用笔圆劲,设色浓丽,人物的神情意态皆生动。 沈老爷那幅《瑶池诸仙》刚打开还让老侯爷误以为是顾咏中的画作,最后才知道是出自沈老爷之手。他对这位年轻人顿生好感,同沈家也走得近了些。 恰巧季氏也是个对画作痴迷之人,见到这幅画,便对沈老爷生了好奇之心。 再后来沈老爷初次应考落榜,在回丹阳的路上途经汝南。沈老太爷给老侯爷捎了信,说让沈老爷借宿一晚。老侯爷惜才,硬将沈老爷拉着多宿了两晚。 季氏跟他就是在那时候相识,季氏那时是个胆大的姑娘,凭着那份好奇心到客房去寻他。 俩人就这幅画展开了学术讨论,许是英雄所见略同,俩人惺惺相惜,便成就了这段才子佳人的佳话。 若华还在神游之际,也不知季氏讲到了哪里,回过神时,只听季氏说了句:“睡吧” 若华轻声应道好,之后便沉沉睡去…… 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外屋的传来稀稀疏疏的说话声,将若华从睡梦中吵醒。本想伸手拉开床幔,奈何却抓了个空,细想才恍然大悟,这儿是正房。 若华揉了揉眼,撑着床榻起身,旁边早已没了季氏的身影。她将床边凳上的衣物拿了穿上,散着发到外屋瞧了瞧。 沈老爷与季氏在外屋拉扯着,季氏皱着眉一脸愤然。 “你就别闹了,你一个妇道人家去面什么圣?那重重宫门是你进得去的么?”沈老爷将季氏拉住,面上也有些生气。 昨夜不还好好的么?她这又是闹的哪出? 第五十三章 没事找事 季氏将沈老爷的手甩开:“我怎么就不能面圣了,难道还要我眼睁睁看着若华嫁给萧家那个疯癫的小子?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沈老爷见季氏眼中又泛起了泪花,有些不忍,可也还是不松口:“我说了这事儿我会给你个交待,你且等等不行行,你现在这样不是添乱么?” 其实季氏也就是做做样子,她自己清楚去面圣不大可能,不过是想逼沈老爷就范。见沈老爷不松口,她没了辙,坐到椅子上生闷气。 沈老爷嘆息了一声,抬眼见到站在帷幔边上的若华,微微有些惊讶,大概是没想到若华会在屋里。 若华朝他福身唤道:“父亲” 沈老爷只嗯了一声,之后就都沉默着不说话。 陈东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进来,见屋里这气氛,不住顿了顿脚,小心翼翼的禀道:“方才羽翎军统领家的公子到了府门前,要小的给您带句话。说是巳时祭天礼改在大晔寺,不去烟臺山了。” 沈老爷皱了皱眉,对崇仁帝的临时改议颇为不解,便朝陈东问道:“没说为什么改地方?”
第53页 陈东摇了摇头:“没说,瞧他那火急火燎的样子,说是还得挨家挨户的通知,小的便没多问。” 沈老爷点了点头,摆了摆手示意陈东出去。 见此,他也就躬身退了出去。 大晔寺乃是京州第一大寺,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前朝开国君主高宗时期,距今已有两百多年。只是那儿平时人挤人,若华不爱去。 寺中方丈玄清大师更是德高望重,要说祭天之礼设在那儿,倒也算合理。 崇仁帝日夜防范,最后还是选择了临时改主意。不过若华不觉得这样就万事大吉,祭天礼仪繁琐,需要些时间备妥。虽说是临时改意,可也得提前准备。 裴璟瑜这个人是只机敏的狐狸,只要有点风吹糙动必定逃不过他的眼。崇仁帝能不能将仪式走完,仍未可知。 屋里又是一阵沉默,片刻之后沈老爷才开口道:“阿媛你就别闹了,这事我会处理妥当的,你就信我这回吧。” 季氏抬头望了他一眼,又将头撇过去不理他。 面对这样的季氏,沈老爷有些无奈。 离巳时还有一个时辰,得赶紧准备去大晔寺。沈老爷又瞧了瞧季氏,终是转身出了正房的门。 沈老爷一走,季氏立马收了那副怨怼的模样。若华上前给她行礼,她淡淡道:“昨儿夜里梦魔没睡好,我再去补一觉,你也回房去吧。” 若华道是,就着这副模样,出了正房。本就是被季氏与沈老爷吵醒,现在又是晨光耀眼,人还有些昏沉。 待到了廊道的拐角处,若华不知撞上了什么东西,险些摔倒,却被人一把拉住。 “表妹这大清早的投怀送抱,好歹让表哥准备准备” 若华揉了揉脑袋,抬头一看,便见何胥一脸坏笑。 “你怎么还没走?”若华将他的手甩开,没好气道。 何胥望着若华这副散发披肩的模样,不由一愣,片刻才道:“昨日同叔父说了会儿话,不想时辰有些晚了,叔父便让我在府里歇下。” 若华斜睨了他一眼:“你还真不客气,让你留下用饭就留,叫你歇下你就歇,不知道什么叫客套话么?” 何胥做一副伤心状,凄凄哀哀道:“我这人一向纯稚,听不懂什么客套话,可表妹这语气里的嫌弃,倒让我听了个仔细,表哥心都碎成一块儿一块儿的了。” 若华甩他个白眼:“那你把碎块儿掏出来,我给你踩踩,保管碎成粉渣子。” 何胥哭丧着脸:“原是我一番痴情错付……”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若华转身便走。 何胥又在后面嚷嚷:“表妹先别走啊,方才那出投怀送抱我真没准备好,要不……咱们重来一次?” 若华脚步顿了顿,对着天深吸了一口气,又迈开步子继续往芳华苑走。 何胥摇起手中的画扇,望着这墨发轻飘的背影,笑得如沐春风。 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若华径直回了屋,刚准备伸手推门,便见淑秋从里面出来。 淑秋被吓了一跳,顺了顺气道:“小姐这是要吓死我。” 若华往里瞅了瞅:“怎么就你一个人,槿秀她们人呢?” 淑秋扯着衣角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子:“昨儿小姐没回院子,秋云说自己酿了坛桂花酒,让咱们尝尝。奴婢自知不胜酒力,没怎么喝。秋云跟槿秀喝了大半坛,醉的不省人事,这不还没醒呢嘛。今儿院里院外,还是我一个人清扫的。” 若华皱了皱眉:“早不喝醉晚不喝醉,怎么偏挑今天。” 淑秋听这语气不对,忙问道:“小姐是有什么事么?” 确实是有事,蒋欣兰欺人太甚,靠沈老爷又靠不住,就要自己动手。沈家没少帮蒋欣兰,该还的也还清了,往后没必要再让她牵着鼻子走。 她既然这么喜欢操心,就再多给她弄点事情操心。 蒋庆武风流的名声在外,京州人人皆知,可众人不知的是,他与苏影怜的那些事。 前世自乞巧灯会之后,蒋庆武就花重金替这位名ji赎身,将她养在府外,这些八卦也是听连云庵里的姑子说的。 苏影怜曾到连云庵上过香,当时她已为人妇,对蒋庆武连个妾室身份都给不了她,极为不满。这都是些隐晦的事,庵里人传传倒无妨,没人会传出去,给自己找事,所以外面也鲜少人知。 乞巧节若华肯陪淑秋她们去看灯会,就是好奇这位京州名ji,可惜没看上。 蒋庆武的夫人乃是蒋欣兰花大功夫攀上的定远侯之女,定远侯能瞧上这位女婿,是看在蒋欣兰的面上。蒋夫人最无法忍受的就是蒋庆武的风流,曾经也为蒋庆武要纳妾的事闹过不少次。 第五十四章 背后之人 定远侯还曾训斥过蒋庆武贪图女色,难成大事。这不,蒋庆武后来学聪明了,改打地道战,明着来不行就暗着来。 若是将苏影怜的事情传到蒋夫人耳朵里,那就有的闹了。 蒋庆武这会儿还在北地赈灾,远水救不了近火,只能靠蒋欣兰调解。加之赵玉衍那事,保管她忙到立冬之时。 若华想找人去蒋府透点风声,可看淑秋一脸疲累,实在不好开口让她跑一趟。 似是看出若华的为难,淑秋道:“小姐若是有什么事,就交给我去办吧,叫秋云她们起床还得费些时。” 这也是若华苦恼之处,要赶在祭天之前将消息带过去。过了时辰京州兵力聚集,想捎信办事就不那么方便了。等秋云她们起床,再慢吞吞的去,时辰都给耽误了。 若华也不推辞,把淑秋拉到跟前,对着她一番耳语…… 其实就是让淑秋到北大街走一趟,找个人给蒋府透点风声。 淑秋听得稀里糊涂,不明白若华为什么这么做:“那位京州名ji什么时候把您给惹了?非要找她的茬。” 若华没有正面回答她这问题,只道:“你去就是,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前些日子还说站在我这边,多的不过问,怎的现在又好奇起来了?” 淑秋撇了撇嘴:“我不过是问两句,您不说,我还能吃了你不成。”说着,将手中的抹布放到门边的桶里,出了院门。 该做的都做了,现在就等着大晔寺那边风云骤变,下一场小暴雨。 淑秋到厢房取了菜篮,从沈府侧门一路朝北大街而去。她依着若华的吩咐,花了五两银子找了位菜贩子,到蒋府带个话。 那买菜的大娘欣喜极了,她就是卖三天的菜也挣不到五两银子,于是屁颠屁颠的去办了。 蒋府门外站着两个守门的小厮,菜贩大娘走过去道:“麻烦小哥给你们家夫人通传一声,就说有人找她说个要紧的事。” 左边那小厮瞧这妇人衣衫破旧,能有多要紧的事,便将她拦下:“你且与我说什么要紧事,免得拿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扰了夫人休息。” 那妇人左右环顾,神神秘秘道:“关系到蒋老爷子嗣,可不就是要紧事么?”
第54页 小厮听了眉头一皱,蒋府就一位公子,若真关系到子嗣问题,还真是大事。他又瞧了瞧那妇人,料她也不敢造次,便进府通传去了。 蒋夫人乔氏正院里乘凉,那小厮匆匆过去,躬身禀道:“夫人,屋外来了个妇人,说是有要紧事同夫人说。” 乔氏在果盘里摘了颗葡萄剥着,幽幽道:“没说是什么身份么?要是平头百姓,不见也罢。” 那小厮又道:“瞧着也不是有身份的,只是她口口声声说关系到蒋府子嗣,所以小的才来通传。” 乔氏手上动作顿了顿,不耐道:“带进来,要是所言有虚,你就自个儿领罚去。” 那小厮应是,又到府外将菜贩妇人带了进来,路上还不忘道:“进去了好好说,你要是说的不是要紧的事,我放你进来可是要挨罚的。” 那妇人笑道:“小哥放心,绝对是顶要紧的事。” 见她成竹在胸,那小厮稍稍放了下心。 乔氏远远看见,眉毛皱到了一块儿,不过是个乡野夫人有什么要紧事。 那妇人到了乔氏跟前福了福身。 乔氏罢了罢手,直言道:“你要说什么快说,我这没什么闲工夫。” 那妇人面上笑着,心里却鄙夷,再高贵还不是个看不住男人的:“夫人可听说过苏影怜的大名?” 乔氏本就没耐心,瞧她不往直了说,便道:“你不是说事关子嗣么?要是来跟我闲扯的,就赶紧滚。” 那妇人见此,忙又道:“夫人别急,贱妇要说的正是蒋老爷同这位名ji的事。夫人恐怕还不知道,蒋老爷前些日子替人家赎了身,可花了三千两银子呢。现在那人被蒋老爷养在外头,指不定哪日就怀上了,这可不就事关子嗣么?” 乔氏面上已有怒气,可又不全信,又问道:“你又是从何而知?” 那妇人编了个谎,道:“贱妇乃是在街边买菜时瞧见的,蒋老爷同那女子坐在轿里,风将帘子吹开,让贱妇看了个正着。夫人您在府里操劳,却叫一个青楼女子钻了空子,贱妇也是替夫人抱不平,这才想到跟你禀报的。” 菜贩妇人分明就是说,你在府里劳累,他却在外面风流快活,可不就是添油加醋么? 乔氏信了她的话,气得将桌上的果盘一把推到了地上:“蒋承天!你真是欺人太甚!”末了她又问那妇人:“你知不知道那贱人现在何处?” 周围的下人都被吓了一跳,纷纷朝后面退了几步。 菜贩听了这话,忙回道:“那天轿子往城郊方向去了,兴许就在北城边上。” 这些自然是淑秋给她说的,她自己又编了一通。 乔氏已经迫不及待,吩咐方才那小厮道:“去给我准备车轿,我去会会这个贱人。”末了她又看向那妇人,道:“今日多亏了你,否则还不知要做多久的冤大头。” 说完,乔氏又赏了她十两银子,才让她退下。 那妇人喜极,觉得自己真是撞上好运了。 淑秋在蒋府远处观望,见菜贩子从里面出来,急急跑过去问道:“如何了?” 那妇人悄悄将银子收到袖里,道:“妥了妥了,姑娘放心,要是下回还有这等美事,可要再找我。” 淑秋嗯了一声,便让她走了,自己也准备回去交差。 只是她不知道,不远处一位灰衣侍僕正将视线锁定在她身上…… 蓬莱阁二楼的隔间之中坐了位玉树临风的公子哥,正执棋打谱。木梯上传来咚咚的脚步声,从隔间门外进来一小厮:“主子,方才有人见到沈家派人到蒋府去了。好像是把蒋承天那档子风流事,告到了蒋夫人跟前。” 第五十五章 裴府风波(上) 那人将手中棋子轻轻放到棋盘上,复而笑道:“这些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不必理会。只是阿苓那边你得顾好,别让她再受了委屈。” 小厮缓缓道是…… 若华在院里等得上下眼皮打架,身后传来槿秀一声轻唤:“小姐大早上坐在这儿干什么?” 槿秀揉了揉眼,说完还打了个哈欠。若华双眉一颦,严肃道:“你自己看看什么时辰了,还大早上。” 槿秀听这语气不对,当真看了看天。此时的太阳正刺眼,看着就快到了正中央,她一下清醒过来:“都快午时了?竟睡了这么久。” 若华轻哼一声:“我是平时太惯你们,比我这正经小姐还逍遥自在。” 槿秀自知有错,以为若华当真动了气,当即认起错来:“都是奴婢的错,不该贪那举杯花酿而误事,要打要罚全凭小姐吩咐。” 槿秀跟在若华身边这么久,跳脱是跳脱些,为人却忠实。若华没打算怎么样她,反正坐着等也无聊,不如拿她消遣消遣。 秋云在屋里听见动静,穿好衣服出了房门。见槿秀垂着脑袋站在那儿,似是正被小姐训斥。 她也以为坏了事,匆忙赶到若华跟前:“小姐您别怪槿秀,那些桂花酒是奴婢酿的,也是奴婢端了来的,您要罚就罚奴婢吧。” 若华摇头嘆息,故作深沉道:“人们总说喝酒误事,你俩却不当回事。罚是肯定要罚的,先去将你们喝的桂花酒,再搬一坛过来。” 槿秀同秋云互望了两眼,愣是没想明白罚她们跟搬酒有什么关系。 见她们不动,若华提高了声调:“还不快去。” 于是俩人纷纷起身,匆匆忙忙的拿酒去了。 未过多时,她俩又匆匆回来,秋云手里还抱了半尺高的酒罈子。 秋云将酒罈子奉上:“奴婢就弄了两坛,昨儿喝了一半洒了一半,现在就剩下这坛了。” 若华嗯了一声,朝槿秀道:“到屋里取个茶杯过来。” 槿秀闻言,惊掉了下巴:“小姐要喝?” 若华白了她一眼:“你们吃独食不等着我,还不准我罚你们看我吃么?” 俩人连连摇头:“不是,不是,小姐高兴就好。” 说着槿秀跑到屋里拿了茶杯,若华则坐在院里高兴的喝了起来。 秋云手巧,这桂花酒一口下去,唇齿留香,难怪她俩能醉成那样。 裴府面上瞧着依旧是祥和宁静,可里面不如表面这宁静。王元鸿同裴相爷的几位座上宾,在正堂中左右踱步,焦急的等待着。 独独竹苑这边稍微应景,裴璟瑜手提水壶给院里的墨兰浇水,端的是安闲自在。 宋允在一旁看着,片刻后道:“二公子今儿又出去了,还是去的老地方。” 裴璟瑜的继续给剩下的几株墨兰浇水:“他又不是牢犯,去哪儿是他的自由,往后他的行踪不必报上来。谁能笑到最后,全凭各家本事,事事都盯着也没意思。” 宋允点头应是,而后又道:“公子当真不到正堂去瞧瞧?那些可都是老爷的亲信,多打打照面也是好的。” 裴璟瑜将水壶放到一边,拿了抹布擦手:“都是些顽固的老傢伙,除了话多没多大用处,就不去了。”
第55页 “这……”宋允刚从嘴里蹦出一字,又收了声。 他也知道那些人无用,可他们毕竟常在老爷跟前,哪怕是能替公子美言几句也好。可公子心意已决,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竹苑来了人,那小厮匆匆来到宋允跟前,对着宋允嘀嘀咕咕说了半响。宋允越听脸色越难看,待那人说完,他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裴璟瑜仍捧着哪些兰花看个不停,悠悠问道:“都说了些什么?” 宋允回禀:“大晔寺那边有变,派去的那群假刺客里面出现了真刺客,险些要了皇上的命。幸得……幸得相爷为其挡了一剑……” 裴璟瑜的玉指顿在半空中,许久没说话。 宋允见此又道:“……那刺客已经就地正法,咱们的人倒没出什么事。相爷也已经回府了,正堂那边……” 没待他把话说完,裴璟瑜便道:“去别苑把淳先生请过来。” 宋允愣了愣,甚为不解:“公子不是说暂时不让淳先生知道您的身份么?况且人家当初说过不入王侯将相府,不医权臣贵胄人。若是让他知道了,怕也不会再留下。” 裴璟瑜嘆了声气:“纸包不住火,瞒不了一辈子,先让他过来就诊,往后的事往后再说。” 宋允无奈的摇了摇头,公子终归是担忧老爷的…… 裴相爷让人抬回了正房,一众人围在塌前观望。 裴璟瑜这会儿也到了正房,众人见裴大公子过来,纷纷给让出条道。 外边请来的大夫正为裴相爷细细查看伤口,被剑刺中的地方腥红一片,鲜血还未完全止住。裴相爷昏迷在榻上,可额上的汗珠子却不住的流。 王元鸿忍不住问道:“大夫,情况如何?” 那老者一脸为难:“这剑伤虽深,索性未刺中要害。要是在冬日里还好说,可现在这个时节伤口易感染,越到后头怕是……” 王元鸿听他这么一说,急了:“那您快想想办法,您是京州名医,咱们信得过您。” 那大夫对王元鸿这番恭敬的态度受宠若惊,可又没十足的把握,只得道:“在下尽力吧。” 王元鸿顿时不高兴了:“什么叫尽力?咱们一堆人在这儿看你折腾半天就是为了你这句尽力的么?治不好,我拿你试问。” 老大夫被王元鸿这变脸的速度吓了一跳,连连点头道:“是是是,小的一定治好相爷。” 听了这话,王元鸿脸色才稍稍好了些。 裴璟瑜走到那大夫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这位老大夫且回吧,我已为我父亲寻了良医,就不劳您了。” 老大夫闻言兴喜若狂,刚要开口应下,却被王元鸿打断:“不准走!”那大夫又被吓了一跳。 第五十六章 裴府风波(下) 王元鸿气愤的指着裴璟瑜,继续道:“你父亲现在正处于危急之时,你却要支走大夫。你说你请了大夫,人呢?我怎么没瞧见?你自小恨你父亲,咱们都知道,我看你就是狼子野心。” 在场的人都缄默不语,毕竟这是相爷的家事,他们不若王元鸿与相爷这般亲近,也不好开口。 裴璟瑜斜睨了他一眼,不紧不慢道:“这位大夫治不了我父亲的伤,让他继续只会适得其反,我找的大夫已经在路上,马上就到。” 话音刚落下,就听见宋允在外急急呼唤:“公子,淳先生我给您带到了。” 众人纷纷转身去看,只见淳懿手提药箱,黑着一张脸从外面进来。 裴璟瑜上前相迎,恭恭敬敬作揖:“淳先生,请您为家父疗伤。” 淳懿广袖一甩,也不理裴璟瑜,径直朝床榻边去。他看了一眼裴相爷的伤口,不禁皱起了眉。 片刻之后,他道:“去取些纱布,放到蒸笼里蒸半个时辰拿过来。” 众人让他唬得一愣一愣的,王元鸿瞧他一副有把握的模样,对着方才那位老大夫道:“还不快去!” 那老大夫不明觉厉,可对着这位官老爷不得不服从,于是屁颠屁颠的准备去了。 屋里安静了半响,裴璟瑜看了王元鸿一眼:“家父的伤请王叔叔放心,铁骑卫那边还等着您调遣,您还是先过去吧。” 王元鸿轻哼了一声,裴璟瑜这个毛头小子敢对自己指手画脚,让他不慡:“莫非裴府我还呆不得了?再说了,那边的事早都安排好了,能出什么差?” 裴璟瑜脸色一变,疾言厉色道:“我父亲今儿能躺在这儿,还不是因为你办事不利。要是再让铁骑卫那边出了事,我看你怎么跟他交代!” 王元鸿哑口无言,这事确实怨他,连真刺客假刺客都辨不清,但让这么一个臭小子教训他心有不甘:“老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你一个毛头小子懂什么?” 此话一出,裴璟瑜反倒偏过头去不再同他争辩,怎么看都是一脸不屑。 王元鸿气得跳脚,指着裴璟瑜的手连连抖动。本以为他要破口大骂,谁知他扭头就走了,让众人哭笑不得。 淳懿还在为裴相爷处理伤口,裴璟瑜到门前找到了宋允:“你去给萧誉带个信,让六皇子明儿到国公府认亲。然后再去找些人,越多越好,最好能在明日之内把事情闹得满城皆知。” 宋允点了点头,知道是急事也不敢怠慢,匆匆出了府门。 今天出这变故,让裴家阵脚大乱,不能让崇仁帝在这个节骨眼上有动作,还是给他找点事。 这时,正房有人呼道:“相爷醒啦!”紧接着又是一阵沸腾。 裴璟瑜刚要进屋,却见淳懿提着药箱出来。 他瞅了裴璟瑜一眼,二话不说只管走路。 “淳先生留步。”裴璟瑜在后面唤道。 淳懿顿住,裴璟瑜走到他跟前作揖:“先前晚辈对您有所欺瞒,但也属无奈之举。淳先生乃是稀世之才,晚辈不想就此错过,还请先生恕罪。” 淳懿望了他半响,摆手道:“算了算了,我之所以说不医权贵,那是因为这些人动不动就要命要脑袋的。你对我也算有知遇之恩,衣食住行从不苛待,我也没什么好挑的。要我帮你也行,只是您得安排拙荆离开京州,裴府这情况她不宜留下。” 淳懿把事情看得很透彻,相权与王权之争必须要有个结果。要为裴家做事,拖家带口是万万不能。 裴璟瑜应道好。 沈府这边,沈老爷也回了府,在正房同季氏说话…… “什么?皇上遇刺!谁这么胆大包天?”季氏惊讶道。 沈老爷摇摇头:“事发突然,相爷又受了伤,凶手的事还未细察。” 季氏听他说相爷也受了伤,不禁朝他看了看,见他确实毫发无损,方道:“还好你没什么事。” 这两日俩人闹着矛盾,都没好好说上话,见季氏这般,沈老爷心里高兴。 他敷上季氏的肩,说道:“都两天了,你闹着我心里也不好过。现在出了这事,想必皇上早就将赐婚丢到九霄云外去了,你也不必太担心了。”
第56页 季氏低着头,面上仍有些不悦:“你莫要欺我妇道人家无知,皇上日理万机哪有心思操心若华的婚事。是谁在皇上面前嚼舌根,我心里清楚。我气的是什么,你还不知道么?” 沈老爷长嘆一声,将季氏拥在怀中:“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想的这样,我也有难言之隐,还请夫人海涵。” 他这一席温腔软语的话,说得季氏再不忍心同他别扭,只得靠在他肩上点头。 淑秋办完事,匆匆回了沈府,菜篮子还没来得及放到厢房便回了芳华苑。 若华还在树下小酌,秋云同槿秀也依旧在一旁看着。 见淑秋进了院子,若华从石凳上起身朝她而去,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淑秋喘着气,拿手绢扇了扇凉,才道:“都按小姐吩咐的办了。” 若华满意的点点头。 淑秋又道:“我还听说祭天礼上出了乱子,有人瞧见裴相爷是让人横着抬回去的。现在北大街满是卫队,说是仍有刺客潜逃,正搜查呢。” 若华不由愣住,朝中裴党是以相爷马首是瞻,没了相爷,裴家气宇不足。虽然若华不知道裴家是怎么安排的,但可以肯定相爷出事是意料之外,可到底是出了什么意外? 淑秋见若华走神,扯了扯若华道:“小姐在想什么呢?” 若华让拉回了神:“没什么,你这一路没让人盯上吧?” 淑秋一副你放心的模样,笑道:“小姐就安心吧,一路上我都警惕着呢,不会叫人盯上的。” 若华嗯了一声,没再说别的。 第五十七章 帝王家事 赵玉衍同徐澹雅的事终于传遍了京州,前后仅花了一天功夫。 辰时,六皇子殿下光临国公府,见到国公爷的第一句话就是“澹雅肚里的孩子是我的”。这一计重雷狠狠噼在了国公爷身上,更噼到了永和宫那位正主身上。 国公爷本以为徐澹雅肚里怀的是来路不明的野种,未想到摇身一变成了皇嗣。他不禁喜极而泣,将荒院里的徐澹雅接出来好吃好喝供着不说,待这位准姑爷更是尊之敬之,生怕哪里没做好将这位金龟婿放跑了。 赵玉衍在国公府坐了不到一个时辰,宫里就来了旨意,要他速速带上徐澹雅入宫面圣。 崇仁帝养尊处优惯了,因着昨日遇刺一事还心有余悸,轿撵入了西华门后,一路上遇见不少卫队。 而徐澹雅与赵玉衍俩人的心思不在这上面,俩人终于见面了,免不得要互诉一番衷肠…… “阿雅,这些日子苦了你了,往后断不让你受委屈。” 徐澹雅甚为感动,哭哭啼啼哽咽道:“受这些苦都是值得的,至少你还是来接我了。” 萧誉在轿撵边上听了,扯唇一笑。宫里宫外都闹开了,这俩人还有心思谈情说爱。 到了文德殿前,萧誉细声道:“殿下,已经到了。” 赵玉衍将徐澹雅的手拽得紧紧的,俩人面色凝重,皆是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知道了”赵玉衍应着,同徐澹雅一起下了轿撵。 文德殿前已然站了些许人,正是蒋贵妃和一众宫人。 赵玉衍依然前者徐澹雅的手,朝文德殿大门走去。 蒋欣兰气得发抖,这是赵玉衍第一次忤逆她。如今更当着她的面将徐澹雅紧紧牵住,丝毫没将她这个母妃放在眼里。 “混帐!”蒋欣兰一声呵斥响彻整个文德殿。 赵玉衍顿住步子,转而拉着徐澹雅跪到她跟前:“千错万错都是儿臣的错,如今阿雅已经怀了儿臣的子嗣,儿臣理应给她个名分,求母妃成全。” 蒋欣兰二话不说,一巴掌朝着徐澹雅而去,却被萧誉拦下:“娘娘息怒,此时皇上正等着召见,若是瞧见徐小姐脸上有您的巴掌印,奴才也不好交代。况且徐小姐身怀皇嗣,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娘怕也不好说。咱们都且退一步,等皇上的旨意,您看如何?” 蒋欣兰把手收了回来,冷哼了一声:“当初若不是本宫提拔你,你能坐上这内务府掌案的位置么?现在敢对本宫指手画脚,莫非也想尝尝‘点天灯’的滋味儿?” 赵玉衍从前那位贴身太监正是让这“点天灯”给活活烧死的,永和宫的宫人大多都知道,而萧誉恰巧就是行刑的那位。 蒋欣兰是瞧他做事麻利,才调他到赵玉衍跟前伺候。前些天又到皇上跟前一番献媚,才得了个不大不小的掌案之职。 萧誉躬着身子,一脸讨巧:“奴才对娘娘的提拔感恩戴德,一刻也不敢忘。娘娘在这儿候了大半天了,也知道皇上这会儿正在气头上。若是娘娘执意要为难奴才,奴才也不介意让娘娘多守几个月的空房。” “你……”蒋欣兰怒极了,可又不敢在文德殿造次,只得暂且忍气。 萧誉轻蔑一笑,手中拂尘往臂上一搭:“六皇子快进去罢,甭让皇上等急了。” 赵玉衍怯怯的望了蒋欣兰一眼,拉着徐澹雅起身入殿。 崇仁帝正在内殿批阅奏摺,大总管崔旭在一旁伺候着:“皇上,贵妃娘娘已在殿外恭候多时了,您当真不让她觐见么?” 听到此处,崇仁帝轻哼一声:“衍儿自小由她抚养,如今这般皆是她教子无方,让她在外面站着,好好反省反省。” 崔旭见此也不再支声,可崇仁帝被他这么一提醒又气恼起来。 赵玉衍与徐澹雅正是这时进到内殿,俩人行至御前纷纷下跪,赵玉衍道:“儿臣参见父皇。” 徐澹雅怯生生的躲在赵玉衍身后:“民女徐澹雅参见皇上。” 崔旭见俩人进来,识相的退出大殿。 崇仁帝淡淡嗯了一声,将手中的奏摺放下:“你已经决定了?” 赵玉衍愣了愣,随后道:“是,儿臣心意已决,想给阿雅一个正经名分,让孩子名正言顺的出生。” 崇仁帝仔细打量着赵玉衍身后的徐澹雅:“镇南王的女儿朕见过,生的闭月羞花不比她差。你若是现在肯改主意,否认这孩子是你的,朕就赐她一尺白绫安个欺君之罪。就算挨京州百姓的骂,朕也认了。” 赵玉衍连忙摇头:“父皇,儿臣从小到大安守本分,未曾向您求过什么。可这次儿臣只是想求娶阿雅,望父皇成全。” “只是?”崇仁帝冷笑一声:“身为皇子,你的婚事就是家国大事,你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么?” 赵玉衍见崇仁帝是这副态度,将头磕到地面上,徐澹雅也跟着磕头。 “还请父皇成全。”赵玉衍继续哀求。 崇仁帝失望的看着他,嘆了声气道:“你自小聪慧,先皇喜爱你,朕对你的期望也是最大。本以为你能成大事,没想到你竟为这儿女情长之事自毁声誉。你可知,要是有一天你坐上皇位,这将是你一生抹不去的污点。” 赵玉衍身为皇子,最忌谈到皇位一词,崇仁帝如是一说,把他吓了一跳:“父皇,儿臣……恐怕难以胜任。”
第57页 不论是哪位皇子,面对崇仁帝这番话都不会正面回应,而是要避嫌。赵玉衍这么说本没什么错,错在他没领会崇仁帝的意思。 崇仁帝此番并非试探,他只有三个儿子,大的那个日日夜夜尽孝对朝堂之事不闻不问,连点人脉都没有。小的那个又太小,难担大任。唯独赵玉衍合适些,蒋欣兰肯给他铺路,他自己也算有真才实学,崇仁帝最初的打算就是禅位于他。 赵玉衍但凡有一丝想要登上皇位的心思,都不可能悟不出其中的道理。 第五十八章 尘埃落定 崇仁帝也算是明白了,他这个儿子根本对皇位无意:“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要娶徐国公的女儿,与镇南王那边的婚约就得作罢。朕知道你求之不得,可你母妃不见得同意,她在殿外候了好些时候了,一会儿你出去自己同她说。” 赵玉衍见崇仁帝应得突然,喜极无措:“多谢父王成全!”说着又是一叩首。 在赵玉衍看来这是恩典,而在崇仁帝眼里这是彻底放弃了他。没了镇南王这支后盾,蒋欣兰想推赵玉衍上位难上加难。 崇仁帝深深看了一眼他这个儿子,又是一阵无奈的嘆息,提起笔开始拟旨。 写完之后对着殿外道:“萧誉你进来。” 此时萧誉正同崔旭俩人大眼瞪小眼,见崇仁帝传召,崔旭道:“萧公公近日深得皇上宠信,让我等望尘莫及啊。” 崔旭乃是这皇宫内院一众太监的头头,这望尘莫及四字,分明就是讽刺。 萧誉点头哈腰,还是一副恭顺的奴才样儿:“崔总管这是要折奴才的寿,奴才就是指甲fèng大点的蚂蚁,您要奴才死奴才就活不得。奴才想要在宫里过得像样,还不得仰仗您吗?往后还望崔总管多多提拔,奴才必定做牛做马孝敬您老人家。” 崔旭伺候崇仁帝多年,这宫里大大小小的太监都由他管着,他最不爱自己管不住的。萧誉这一口一个奴才,张口一个孝敬,说得崔旭欢心:“嘴皮子倒是挺利索,皇上都传召了,还不快进去。” 萧誉躬身应是,推门进了文德殿。 他来到崇仁帝跟前,问道:“皇上有何吩咐?” 崇仁帝看了他一眼,指了指案桌上的那张宣纸:“替朕传旨。” 萧誉依言将那张宣纸拿起来,宣读旨意:“六皇子赵玉衍,才德兼备深得朕心,念其已到冠礼之龄不便在宫中久留。特赐晋王一衔,赏府宅一座,珠玉三千,白银万两。八月初八行册封礼,礼成后需遵祖制不得召见不能入宫。” 本以为会被当场赐婚的赵玉衍,因圣旨上这句“不得召见不能入宫”呆愣在了原地:“父皇……” 崇仁帝皱了皱眉:“赐婚的旨意会在明日酉时之前传到国公府,册封的文书也会送到永和宫里。大婚就选在中秋之日,你二人可以退下了。” 赵玉衍仍回不过神,徐澹雅见他这样异常伤心。 殿内一时静的出奇,萧誉唤道:“六皇…不对,该叫晋王殿下了,皇上让你们先行退下。” 赵玉衍微微红了眼眶,拜道:“谢父皇恩典,儿臣先行告退。”说着同徐澹雅起身离去。 他俩一走,崇仁帝无力的坐到椅子上:“衍儿是朕最喜爱的儿子,也最让朕失望,朕……很痛心。” 萧誉从案桌后面的架子上取了扇羽,为崇仁帝扇凉:“皇上看开些,这未必不是件好事。贵妃娘娘的心思您是清楚的,一个后妃对朝堂之事这么上心,那可不行。您做这些都是为了防止大周走上樑昭帝的老路,没什么可伤心的。” 崇仁帝让他这么一说,心里好过了些:“你总能三言两语宽慰朕的心。” 萧誉听崇仁帝这般夸赞,忙继续献媚道:“那是因为奴才忧皇上所忧,知道皇上最需要的是什么。” 说来也奇怪,崇仁帝对旁人总带着三分警惕,对这萧誉却莫名的好感。 赵玉衍出了文德殿的门,依旧恍惚。蒋欣兰见了,从文德殿的宫道上过来:“怎么样?你父皇都说了什么?” 望着自己母亲这般急切的样子,赵玉衍心中更是愧疚:“父皇册封儿臣为晋王,八月初八行册封礼。” 蒋欣兰觉得奇怪,赵玉衍此番触怒龙颜,怎会不做处罚反赐封晋王一位。 “婚约呢?镇南王的婚约呢?”这才是蒋欣兰最在意的事情。 赵玉衍低下头不作声,蒋欣兰吼道:“快说!” 他没办法,支支吾吾道:“镇南王的婚约……就此作罢。” “逆子!”蒋欣兰一巴掌扇到赵玉衍脸上。徐澹雅吓了一跳,望着心疼,却无能为力。 蒋欣兰气急攻心,扶着墙大口喘气,身边的芳兰忙去扶:“娘娘息怒,当心身子。” 赵玉衍两腿一曲跪倒地上:”是儿臣无能,有负母妃重望,还请母妃保重身体。” 蒋欣兰心里清楚,崇仁帝是不打算传位于赵玉衍了。没了镇南王为支柱,往后的路将步步维艰。她又看了看跪在文德殿前的这俩人,尤其是徐澹雅,让她厌恶至极。 “回宫…”蒋欣兰不再理会他们,在芳兰的搀扶下离去。 事情到了这里,也算尘埃落定。 八月初八册封仪式,八月十五就大婚,时间安排的这么紧凑,崇仁帝是一点余地都不愿留了。 圣旨下来的那天,正是天朗气清,若华还在院里消遣。 两天的时间,徐澹雅的身份来了个大反转。当然,有人忧心也有人喜,喜的莫过于国公府上下了。 “小姐,徐国公家来请柬了,徐小姐说了请您去给她送嫁。”槿秀兴沖沖的跑来说道,手里还拽着一张精緻的红捲轴。 这倒是让若华始料未及,送嫁的都是娘家人,她一个外人好像有些不妥。 若华接过槿秀手里的捲轴,扯开系在上边的红绳,慢慢打开。这请柬与平常的不同,看样子像是徐澹雅亲笔书写的。 上面写了许多东西,交待若华一定要来,也说了请她送嫁一事。末了还附送一行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此乃崔护的一首《题都城南庄》,徐澹雅感的是物是人非,向若华倾诉自己的心声。 若华嘆息着将捲轴收起,对槿秀道:“你将这事跟我母亲说一声,安排送礼的事,还是长辈出面比较好。” 槿秀道是,到前院去通传。 第五十九章 伯仁之死 从祭天礼上崇仁帝遇刺,再到六皇子殿下与国公女私通,京州近日舆论譁然。刚有平息的势头,北城又传出一则罕闻。 名ji苏影怜死了,死在北城城郊的小院落里。 事发当日,有人目睹蒋夫人乔氏去过那院子。乔氏是御赐的诰命夫人又是定远侯之女,只要肯花些功夫,事情也能掩盖过去。 可惜事情已经闹大了,闹得北城人尽皆知,于是乔氏被都察院扣押。
第58页 定远侯当然会想办法救她,她的性命无忧,只是这表面功夫得做做。 乔氏在都察院的牢房里精神恍惚,一问她苏影怜的事,她就不断重复:“我只是一时失手,我不是真的想杀她,谁知道她这么不经打……” 这些消息都是淑秋告诉若华的,若华听了之后愣了半响。 “小姐,我怕…那苏影怜之死虽不是咱们亲为的,可咱们也脱不了干系,怎么都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淑秋将事情交待完,带着哭腔道。 若华是真没想到乔氏会杀了苏影怜,难怪前世蒋承天极力掩盖,他是知道乔氏那性子的吧。 淑秋见若华不说话,站在一旁不断抽泣。 若华瞧了她一眼,故作镇定道:“事情都发生了,哪里还有转圜的余地?你先回屋静静,让人看见你这样子,像什么话。” 淑秋哽咽着应是,抹着眼泪回了屋,若华仍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晚风依旧吹得院里的槐树沙沙作响,若华心中五味杂坛。 她想为难的是蒋家,她恨的也从来只有蒋欣兰。苏影怜跟她无冤无仇,却因她而亡,若华心里真的难受。 前世她皈依佛门,日日将清规戒律挂在嘴边。佛门五戒,最忌杀生,然而她此刻已手染鲜血,再做不得佛门弟子了。 若华摸了摸手腕上那串小紫檀佛珠,文昊送她之后,她就一直戴在手上,从未离过身。她将佛珠从腕上取下拿在手中,嘴里念叨着,将《地藏经》诵了一遍又一遍。 她总有预感,这条路走下来会有更多的人丧命…… 永和宫连着两天两夜不得安宁,今日更甚。 屋子里已经没有可以摔的东西了,永和宫的里的宫人跪成一排,让蒋欣兰打着出气。 其中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宫女有些倒霉,蒋欣兰拿着鸡毛掸子不停的抽她,嘴里还骂咧道:“一群蠢货!尽知道给本宫找事,叫你不让本宫省心,我打死你……” 萧誉领着一个小太监进了永和宫,那小太监低眉颔首,两手捧着一摞书卷。 见到永和宫这情形,萧誉也吓了一跳:“娘娘打得这么卖力,当心伤着手。” 蒋欣兰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身看了一眼。见来人是萧誉,她将手中的鸡毛掸子往地上一扔:“萧掌案好像很闲,还有心思来永和宫看本宫教训下人。” 萧誉媚眼如丝,嬉笑了两声道:“在皇上身边伺候,奴才哪儿敢闲?倒是娘娘别老顾着收拾下人,该把心思放到六皇子的册封礼上,或者…是六皇子的大婚之上。” 蒋欣兰怒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也皮痒痒,想尝尝本宫那鸡毛掸子的厉害?” 萧誉神情如旧,从身后那小太监手里取过卷册,双手奉到蒋欣兰跟前:“奴才不痒痒,奴才就是痒痒了,还知道自己挠挠。娘娘也甭管奴才痒不痒,先将大婚的应邀名单看一下。” 蒋欣兰轻哼一声,接过名册看了起来,看到一半皱起了眉:“国公府送亲名单里怎么会有沈家的小姐?” 萧誉听她这么问,也伸了脑袋去看:“还是真是,不过奴才听闻徐小姐同这位沈小姐关系不错,替好友送亲也属正常。” 蒋欣兰听了这话极不高兴:“跟季媛沾上边的就没一个好东西,我看徐澹雅八成是让沈家那只骚狐狸给教的。”她又瞅了瞅萧誉,道:“把这划掉,还有那位沈夫人也给本宫除名,本宫不想在衍儿的婚礼上看到她们娘俩。” “这……”萧誉不知道沈家这对母女同她有什么仇,可要他蒋俩人除名有些为难。名单是徐国公与晋王拟定的,皇上也无异议,没想在她这儿卡住:“娘娘,名册皇上也瞧过了,估摸这会儿请柬都送到了,贸然更改只怕不妥。” “那又如何?本宫身为衍儿的母亲,就有权做决定,想必皇上也不会说什么。请柬送去了还可以再收回来,量她们也不敢有异议。” 蒋欣兰在这事上不会做任何让步,萧誉见此只得应是,取过名册退出了永和宫。 出了永和宫的大门,他身边小太监问道:“公公,这名册是改了再重拟一份,还怎的?” 萧誉斜睨他一眼道:“拟什么拟,泼出去的水哪还有收回来的道理?将册子拿回内务府,就说主子们都允了。” 那小太监愣了愣:“贵妃娘娘不是说……” 萧誉伸手敲了敲小太监的脑袋:“说你活该是个打杂的,你还不信。这东西可是过了皇上的眼,只要皇上没说不好,谁有意见都是白搭。贵妃娘娘咱是惹不起,可皇上才是这宫里的主人,自然是以皇上的意愿为重。” 小太监听得连连点头,好像是这么个理:“还是公公卓眼识达,奴才佩服之至。” 萧誉朝着他脑袋上又是一记响崩儿:“就知道熘须拍马,还不去办正事。” 那小太监连忙道是,揉着脑袋匆匆离去,萧誉也顺着道离开了永和宫。 于此同时,大红请柬也送到了裴府。 裴老爷还没醒,裴夫人日日夜夜守着,对旁的事情不闻不问,这请柬就送到了裴大公子手里。 宫里大大小小的官员都知道裴相爷受伤的事,因此徐国公写的应邀之人是裴府的两位公子。 裴璟瑜看完将其丢到一边,宋允又抓起来看了看:“和谁一路不好,非要和梅苑的那位,真真是恼人。” 第六十章 残缺的情 裴璟瑜未置一辞,拿着手把件,摆弄来摆弄去。 宋允见他不说话,又道:“前些日子发生了件事,小的没来得及同公子说。沈家那位小姐差了人到蒋家,把蒋承天养外妾的事告诉了蒋夫人。” 裴璟瑜颦眉道:“这等小事也用不着跟我说。” 宋允笑了笑:“小的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可现在事情闹大了,蒋夫人把那外妾给弄死了。而且那位外妾还有些名声,正是京州名ji苏影怜。” 裴璟瑜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确定是沈家小姐所为?” 见自家公子不信,宋允又道:“小的什么时候跟您误传过消息,况且人命关天的事,小的也不敢胡说。” 裴璟瑜沉吟道:“这么说来,沈小姐算是沾上人命了?” 宋允应着:“可不是嘛,这得是多大的仇,才能做到要人性命。她一个刚满十五的小姑娘,心也忒狠了点。” 裴璟瑜摇了摇头:“跟她的有仇的可不是那位名ji,我倒觉得是一时失手。” 宋允不明白了:“既是无仇,又何必刁难苏影怜?如今人死了,她也捞不着好啊。” 裴璟瑜又摇了摇头,说道:“她刁难的始终只有一人,那就是永和宫中的蒋贵妃。” 宋允左想右想,还是想不明白,死的分明就是苏影怜,怎么扯到贵妃娘娘身上了? 见他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没动静,裴璟瑜提示道:“你要将事情的原原委委画成一个圆,你再看看这个圆的中心点在哪里。”
第59页 宋允依他所言,从六皇子一事到苏影怜一事彻彻底底想了一遍,最后不禁两手一拍道:“还真是!” 若华在院里坐着,莫名的打了个喷嚏。 念到一半的《地藏经》就这么断了下来。 秋云、槿秀二人迈进院子,恰巧见到这一幕。 槿秀不禁调侃道:“哟,这是谁在挂念咱们小姐呢?一记喷嚏跟打闷雷似的。” 一旁的秋云闻言,拿着手帕捂嘴偷笑。 若华没什么心思跟她们鬼扯,坐在那儿不说话。 她二人面面相觑,来到若华跟前,秋云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闷闷不乐的。” 若华勉强扯出一张笑脸道:“没事,只是觉得无聊,提不起劲儿罢了。” 槿秀听她这么说,也不做他想,又恢复了那副跳脱的模样:“我跟小姐说个喜事。” 若华正要问她什么喜事,秋云插了话:“方才前院来了客,老爷、夫人将客人请到了前厅。我与槿秋不是到前院领这月的例银么,路过廊道听到些只言片语,好像事关小姐的婚事。” 槿秀又是一阵欢喜:“徐小姐才定下婚期,摇身一变成了王妃,咱们小姐也要成将军夫人了。” 若华忙问道:“什么将军夫人?” 槿秀依旧是嘻嘻哈哈道:“奴婢可是打听过了,羽翎军统领家的公子,正是京州虎卫军的少将。小姐将来嫁了过去,可不就得称一声将军夫人么?” 若华眉头紧蹙,手中的紫檀佛珠险些脱手。 槿秀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秋云扯住。槿秀偏过脸瞧她,疑惑不解道:“你扯我作甚?” 秋云同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看若华。 槿秀回头看了看,见若华一脸愁容,闭了嘴。 若华猛地从石凳上起身,头也不回的朝前院去了。 沈府的小道七拐八绕,若华走得急,眼看就要进廊道了,却从廊道里走出来俩人。 “小姐”陈管家轻声唤道。 站在他身旁的孟晟睿,躬身作揖,也唤了句:“沈小姐” 若华再不待见他,当着陈管家的面也不能失礼,她朝孟晟睿福了福身:“孟公子” 孟晟睿听了却欣喜道:“你还记得我?” 若华那声孟公子唤出来,自己都有些后悔。那次南城大街上,他虽帮了自己,可俩人也面见过。 可孟晟睿这句话,把若华闹糊涂了:“我同公子似乎没见过面吧?” 孟晟睿愣了愣:“你直接唤了句‘孟公子’,我以为你知道我。” 若华摇了摇头:“我只是听府里发丫鬟说孟府来访,看你这年纪不大,猜你就是孟家的公子。”想起方才院子里槿秀她们说的那席话,若华心中烦闷,接着道:“孟公子到沈府来做什么?” 其实这话问得很没礼貌,若华承认。如果孟家真是来谈婚事的,她一个女子这么直接的问出口,很是不妥。可若华不在乎,她轴定自己不会再嫁给他。 孟晟睿不是傻子,自然听出她的不乐意,他也不恼:“在下是随家父走访罢了,要说什么事,还真没有。” 这回换若华愣了愣,敢情自己是让槿秀那两丫头给忽悠了。 陈管家见他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便安静的退了下去。 若华见了有些不悦,她不喜欢府里的人拿她跟孟晟睿做过多的遐想。可是陈管家做惯了跑腿的活计,一熘烟就没了影。 孟晟睿不见外,嘴边带着微微笑意,对若华道:“既是如此,便由沈小姐带在下逛逛沈府大院儿吧。” 他虽是个武将,却不五大三粗,反而极爱干净,他的衣物上总有一股淡淡的兰香。 当初在孟府,若华常常跟侍奉的嬷嬷说他身上有股兰香。嬷嬷却笑道,情人之间互为依赖,总能从对方身上闻到独特的味道,而旁人是闻不见的。 此时此刻,孟晟睿站在若华对面,若华依然闻到那股淡淡的香味,她惊慌失措,定在那里没了动作。 孟晟睿见她久久未动:“沈小姐?” 若华让他唤回神来:“我还有些事,不方便陪孟公子闲逛,沈府也不大走不丢的。”说着转身就要离去。 “沈小姐留步。”孟晟睿又唤道,匆匆行至若华面前:“你当真不记得了?那个少了一只翅膀的蝴蝶风筝,上面还有你写得歪歪扭扭的名字,我一直将它留着……” 孟晟睿说话间眼里闪着光,若华却不耐的打断:“什么风不风筝的,孟公子记错人了。”要说她记得的,只有当年的深情错付,还有她那未降世的苦命孩儿。 说罢,若华又照原路返回,她此时此刻乱了心,只想着远离。还有,回去得罚槿秀和秋云到浣洗房洗三天的衣裳,否则难泄心头之恨。 孟晟睿望着那身影,喃喃自语:“她都不记得了,我还将它留着做什么……” 第六十一章 送亲之行 八月桂花遍地开,十里飘香入城来。 京州的天不再那么炎热,院里的吹着的风还带了些许凉意。 自祭天之后,京州大事连连。算算日子,沈老爷也好些时候未去早朝了。 那些事情,渐渐的淡了风声,当然不是大家不传了,而是不能再放到檯面上说了。 赵玉衍犯下大错,崇仁帝未做处罚,却赐封为晋王,把老百姓们脑糊涂了。徐澹雅未婚先孕,怎么看都该是奔过去的妾,此时成了晋王妃,更让人想不通。 诸多的“想不通”与“不明白”才让他俩的婚事成了京州最热的话题。也因此,掩盖了那些流言蜚语。 徐国公家的送亲宴已经办了一天,今日正是晋王府迎亲的日子。 若华要跟着徐家送亲,季氏早早便给若华准备了一身喜庆的衣裳,天还未亮就让国公府里的人接走了。 季氏同沈老爷是以宾客的身份入席,所以不同若华一道,而是在黄昏前到晋王府入宴。 若华掀开帘子,看了一路。老百姓忙于生计,这个时辰已然摆起了摊做生意,街道上也有了零零星星几人。 说起来,今日还是中秋佳节。往年都得讲究一番,拜月啊、扎花灯啊、火龙舞什么的,今年却只有晋王府家的喜宴。 若华有些遗憾,不知还能不能在皓月当空之时,吃上月饼。 车夫紧赶慢赶的,没多久便到了国公府。 静儿奉了自家小姐的命,正在门前等候。 若华刚抬脚下了车,静儿便走了过来:“沈小姐可来了,教习嬷嬷正在房里候着,您是头一遭送亲,夫人怕您失了礼,所以让嬷嬷给您交待一下送亲的事宜。” 柳氏这个要求在情理之中,若华在她眼里就是个外人,若不是徐澹雅执意如此,她断然不会同意。送亲这等大事,自然不能在这个外人身上出了岔子。 静儿领着若华往内院去,那嬷嬷正在徐澹雅闺房侧面的厢房里戴着。
第60页 若华那小院跟徐澹雅这正儿八经的闺房不能比,每棵树,每盆花都有讲究。就拿进院门这两排冬青来说,在风水学上冬青属于阳性植物,女子为阴,住的宅子需要阳气调和。女子阴气过重,就会肤色泛黄,体弱多病。 不过这院里的冬青生得茂盛,足以说明说明这宅子採光足,风水尚佳。 到了厢房门前静儿顿住脚步:“沈小姐进去吧,嬷嬷就说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小姐就得开脸了。” 女子开脸之后表示已婚,一生只开一次,得由公婆、丈夫、子女俱全的全福妇女来做。若华当年是嫁到孟家之后,孟家找的人做的。 若华推门而入,那老嬷嬷瞟了一眼,让她坐。多的不说,开门见山的说起了送亲的礼仪。先是说了送亲的长辈有那些,怎么称呼,然后就是送亲需要的物件。 官家女子嫁娶反而没有老百姓这么多步骤,不用备什么“离娘肉”、并蒂大葱之内的东西,把嫁妆带齐了就行。 其实这些事用不到若华去做,说白了她就是去跑堂子的,屁事没有。柳氏也没想让她做什么,只是不想她因为不懂坏了规矩。 教习嬷嬷说得行云流水,却又叫人影响深刻,这倒是个技术活。 外面来了动静,想必是那位开脸的全福人到了。 教习嬷嬷也讲得差不多了,对若华道:“方才老妇人那些,小姐都记牢了么?” 若华点了点头:“嬷嬷说得清楚明白,我都记下了。” 那嬷嬷嗯了一声,又道:“那就到正屋去吧,小姐也还是个闺阁女子,得了这机会好好看看,也免得日后手忙脚乱,失了分寸。” 她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向若华传授这些,本是好意,若华也就恭恭敬敬的应了声是。 徐澹雅的房门前堆满了人,估摸着国公府的大部分下人都过来看热闹了。 若华站了老远,还是能听见那位全福妇人说的吉祥话:“海石山盟皆缱绻,相亲相敬乐绵绵。” 围着的小丫鬟的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皆是一副欢喜的模样,若华一一拍了拍,示意她们让一下。下人的第一课就是学会察言观色,见若华一身华服,她们也不敢怠慢,纷纷给让了个道。 这下若华能看见里面的情形了,那妇人站在徐澹雅面前,拿了细线为她弹去不规则的绒发,没弹一下皆会说一句吉祥话:“好合良俦无尽福,兴家立业出人前。” 这些靠办喜事挣银子的人,委实不容易,活好口才也得好。 这时妇人又道:“三生石上注良缘,恩爱夫妻彩线牵。”说完便收了细线:“行了,徐小姐周围的鬓发生的规整,不需要弄得太多,否则不好看。” 这时,从徐澹雅对面那边传来声音“来人,赏!” 若华转过头看了看,柳氏正椅上坐着,满脸喜色。 她身边那嬷嬷闻声立即从袖里取出一只锦袋,放到那妇人手里。 妇人颠了颠,遂喜笑颜开:“徐小姐地阁丰满,两颐不薄,一看就是有福之人,夫人往后定是有享不完的福。” 谁不爱听好话,柳氏亦然,乐呵呵的让人将那妇人送走。 开了脸就得上妆了,这第一步就是梳头。当然不是说梳发髻,只是一种吉祥礼,梳发髻的事得交给丫鬟、喜娘。这梳头的人嘛,必定是柳氏无疑了。 柳氏从座椅上起身,接过喜娘递来的篦子,捧起徐澹雅的头发一梳到底。 柳氏梳着,喜娘在一旁说着:“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这个时候,若华倒有些羡慕徐澹雅,成亲的礼仪虽然繁琐,可心里必然是甜的。赵玉衍虽然成不了什么大事,却是个谦谦君子,对她又是真心。比起当年的若华,强了何止百倍。 第六十二章 晋王大婚 梳头的礼成了,就要开始换衣上妆。喜娘把闲杂人等赶出去,今日除了新郎官谁都不能先把新娘子的妆容给瞧了去。 静儿瞟眼看到了人群里面的若华,忙过来:“沈小姐快进来啊,您不用回避。” 若华听她这么说,从善如流的就挤了进去。 徐澹雅闻声,转过头看了看若华,女子出嫁那日最好少说话,徐澹雅只能无奈的对若华笑了笑。 柳氏见了若华,挺和善:“沈小姐找个地方坐着,这新娘子的妆容得花大功夫,你站不动的。”大概是喜事临门,柳氏心情颇好,对若华也亲切几分。 外面的人都叫喜娘拦在了外头,房门被关上。 这会儿该是给徐澹雅梳妆的时候了。 静儿跟另外一个小丫鬟为徐澹雅绾发,那小丫坏手上拿了谢馥春往徐澹雅头上抹。谢馥春就是闺阁小姐们常拿了梳头的头油,用来固定发髻的。 由于要戴凤冠的缘故,发髻不用梳得太花哨,也不能太高,所以没费什么时。 另一边,喜娘拿着鹅蛋粉给徐澹雅上底妆,新娘子的面妆比较厚重,多是一层接一层,妆成之后略显苍白。 为了有白里透红的效果,喜娘又在最后用玉簪粉稍作修饰。 接着是描眉点唇,前前后后花了两个时辰。 最后戴上双凤衔珠彩冠,冠上又是宝珠又是碧玉凤冠异常沉重,徐澹雅的明显滞了滞。 凤冠固定好,左右再配两支步摇,至此妆成。 送亲这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规划好的,只要不出问题就不会耽误。给徐澹雅盖上大红盖头,晋王府迎亲的人也该到了。 果然,这是为了传来呼喊:“夫人,王府的人已经在外面候着了,叔舅家的公子也已经来了。” 俗话说,娶媳满堂红,嫁女一场空。姑娘出嫁时,双脚占地带走了地里的财气。土能生万物,地可长黄金,会旺了夫家,损了娘家。 所以新娘子出嫁之日,在到达夫家之前双脚不能沾地。一般是由自家的兄弟将新娘背上花桥。 不过徐澹雅没有弟弟,背她上花轿的活,只有让其堂弟来做。 外面已经站了好些人,丫鬟、下人还有送亲的,喜娘推开门道:“都好了甭催了,我这就去将新娘背出来,娘家的兄弟快准备好。” 送亲的那堆人将一个小伙子推了出来,大概就是许淡雅的堂弟。毕竟是第一回做这事,小伙子有些腼腆。 喜娘进屋将许澹雅背了出来,到院里换给那小伙子背着。新娘上了背,一众人就朝正堂方向去,若华跟柳氏一起走在后头。 “先前的事儿阿雅同我说了,她能有今日,你功不可没,回头我让人包个大红包给你。”柳氏笑着说道。 若华愣了愣,徐澹雅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前些日子被遗弃在荒院里,也没见柳氏这个做娘的关心关心。 现在徐澹雅要做王妃了,柳氏扒着她,她还就真当回事了,连掏心窝子的话都抖了出来,未免有些愚不可及。 若华也不推辞:“夫人要赏晚辈,晚辈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况且这大喜的日子,叫我沾沾喜气也好。”
第61页 柳氏笑眯了双眼,朝若华点了点头。 国公爷同徐家世宗的长辈们,候在国公府正门前。晋王府迎亲的人正坐在台阶上歇息,国公府的下人拿了茶碗,给那些轿夫、车夫倒水。 徐澹雅的堂弟将人背到国公爷跟前,顿住。 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也得提醒她莫要忘本,其次还得做一番训诫之词。虽说都是表面功夫,但是礼不能废。 国公爷与徐澹雅隔着红盖头说话:“穿衣不忘父母恩,吃水不忘挖井人,嫁作人妇也不要忘了多到娘家走动。” 徐澹雅道是。 国公爷满意的嗯了一声,续道:“嫁了过去,你就是正经的晋王妃了,做事要有分寸,切记戒骄戒躁,不能再像原先那般。” 徐澹雅仍然回了句是。 许是没什么可说了,国公爷便对送亲的人道:“送小姐上轿吧。” 闻言,众人又偎着要将徐澹雅送上轿。 “等一下”徐澹雅出了声,她那堂弟停下脚步。 徐澹雅朝着周遭的人问道:“沈家小姐还在么?” 众人正伸着脑袋看是哪个沈小姐,若华却从人群中走了过去:“我在” 徐澹雅闻声,对若华道:“今天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日子,我想听听你的祝福。” 若华轻嘆了一声,拉起她的手:“方才那位全福嬷嬷已经说得很好了,你既然要我说,我也卖弄一番。就祝你,白首齐眉鸳鸯比翼,青阳启瑞桃李同心。” 红盖头盖得住徐澹雅的脸,却盖不住她的笑声:“确实是在卖弄,不过我觉得挺好的。” 若华拍了拍她的手背:“快去吧,再说就得误时辰了。” 徐澹雅点了点头,对她那堂弟道:“走吧” 末了,一行人又偎了出去。 若华跟出去看,这才看到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赵玉衍,他一袭艷红的玄端礼服,看起来还有几分威严。 似是察觉到若华审视的目光,赵玉衍扭头朝这边看了过来。若华惊了一下,遂朝他笑了笑,他亦朝若华笑了笑。 新娘上了轿,嫁妆也都备妥了,迎亲的队伍就这样出发了。 徐家其实挺周到的,还给若华备了小轿跟过去,不用挤在迎亲队伍里。 万缕青丝穰花鬓,十里红妆诉衷肠。 晋王府的迎亲队伍,引得不少路人侧目。不知道是不是受这气氛的影响,街边观望的老百姓看起来也是一脸喜气。 晋王府那边要在黄昏之时开宴,什么行礼拜堂,统统都得在黄昏之前办妥。太阳已有了些下落的势头,迎亲的队伍走的稍稍快了些。 未过多时,迎亲队伍便到了晋王府门前。 第六十三章 礼毕入宴 若华的轿撵离徐澹雅的花桥远了些,在轿里看不仔细前面的情形,索性下了轿站在队伍最后头朝前边观望。 此时,门里门外的人都一动不动,等着新郎接新娘过门。 接下来好像也没若华什么事了,她想着该去王府里面找季氏。可正门连脚都伸不进去,看来只得去找后门。 前院宾客汇聚,后院下人也在忙活着,兴许是厨房不够用,后院又搭起了灶。 若华从后门进去的时候,忙着的下人见了她,都是一脸惊奇。 一个瘦瘦小小的丫鬟,抹了把额上的汗,走过来:“这位小姐,您是……” 若华笑了笑,指着前院方向道:“迎亲的队伍刚到,前门挤得迈不开脚,我就寻到后门来了。” 那小丫鬟惊嘆了一声:“新娘子都到了?”说着又转身朝身后的人道:“快点快点,新娘子都到府门前了。” 众人闻言又忙活开了,那丫鬟对若华道:“小姐您是客,走后门怕是不妥,要不您还是到前面等等?” 若华摇了摇头:“我不在意这些,前面轿夫车夫一帮汉子,我一个姑娘在那儿更不妥,就从这儿进吧。” 那丫鬟想了想,觉得是这个理,便又道:“行,小姐应该还不知道喜宴摆在哪儿,奴婢还是给您带带路吧。” 若华忙感激道:“第一次来确实不熟,有劳姑娘了。” 小丫鬟捂着唇笑了笑:“这位小姐真是客气,奴婢是下人,何许说什么有不有劳的。”她迈脚为若华带路,若华安静的跟在后头。 崇仁帝赐的宅子确实不错,一汪碧水环绕整个王府,所到之处皆是绿柳荫荫,树木繁多却不遮天蔽日。 宅子应该不是新宅子,看西南角那颗榕树便知。树根交错,还露了些在土面上,没点年岁长不成这样。 这么大年纪的榕树,也不可能是移植过来的。树木在一个地方生久了不容易移植,稍有不慎便会就此枯萎。谁也不会做这种高风险,赔本的买卖。 虽不是新宅子,可主子却是新主子,房屋自然要翻新修整一番。因此,晋王府大大小小的屋落顶上的琉璃瓦,要比旁的更耀眼。 渐渐的离嘈杂声近了,那小丫鬟顿住,指着正南方对若华道:“前面便是夫人们聚集的地方,女眷皆在那里入宴。” 自古,男女三岁不同席,不管是家宴还是外宴,都得分开坐,晋王府的婚宴也不例外。 若华朝那丫鬟点了点头:“多谢姑娘” 小丫鬟笑应了声无妨,朝若华福了福身,便又原路返回。 若华往正南面走去,设宴的园子里已经站满了人,估计京州的贵女命妇都让赵玉衍请来了。 宴桌就这么露天摆着,中间是条人工打造的溪流,男女宴席一个设在溪流左岸,一个在溪流右岸。 左右两面都在岸边置了细纱画屏,让两边的人都瞧不仔细,却能让所有笑闹座谈之声汇到一起。 也不知这番布局出自谁手,颇有些标新立异之感。 这时,从不远处传来声音:“华儿……” 若华循声望去,见季氏站在一堆人中间朝她这边呼喊。 若华行至季氏跟前,福身唤道:“母亲” 季氏笑着点点头:“方才听见前面鞭炮声整天动地的,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若华应道:“迎亲的队伍刚到门前,等新娘迎进府,就该拜堂了。” 季氏只嗯了一声,没有想去凑热闹的意思。也不止是季氏如此,园子里的夫人们也都没动,大概是觉得女人家没必要去掺合。 前院又是一阵锣鼓并天,想必是徐家送亲的队伍将嫁妆抬进了王府。 等了许久,前面仍没动静,季氏拉着若华到宴桌旁坐下。好在这个时节天朗气清,否则在这儿等着还真是折磨人。 正在众人百无聊赖之时,前面又来了响动。只听见一个尖锐的声音高呼到:“贵妃娘娘驾到!” 此时,在座的夫人们不能淡定了,叽叽喳喳的说道起来,有的已经忍不住到前院凑热闹去了。 季氏皱着眉头朝那边望了一眼,依然镇定自若,只要不是事关沈府和家人安危的事情,季氏都懒得在意。
第62页 赵玉衍的“高堂”只来了其一,贵妃娘娘出面了,却不见崇仁帝的影子,这难免让人诸多猜疑。说白了还是他心里膈应,赵玉衍做这事让他觉得失望,觉得自己过来太丢人。 终于,画屏对面传来响动,晋王府安排的下人开始迎宾客入席,这里的宾客自然指的是男子,女人们都在这儿坐了许久了用不着迎。 那迎客的小厮,时不时的还会通报两声,比如:某某大员,入席之类的话。身份尊贵点的喊出来,长了宾客的面儿,也长了自己家主子的面儿。 这倒没什么,也不能说晋王府的下人势力,攀高踩低自来都是寻常事。 人陆陆续续的入席,美味珍馐也陆陆续续上桌。 若华觉得今日最该高兴的事,就是能拿这些佳肴填填肚。 “裴府大公子、二公子入席……”对面又传来通报声,若华不由愣了愣。 裴大公子裴璟瑜的大名一向如雷贯耳,这二公子嘛…还真不怎么出名,坊间常将他与裴璟瑜比作天上仙,可见过他的没几个。 正走着神,这边又冒了声音出来:“贵妃娘娘到!晋王殿下到!” 两位正主都来了,左右两面的人都得跪下行礼:“娘娘千岁,王爷下千岁。” 这声音,怎么听都是个太监的声音,跟方才前院通报的应该是同一人。 蒋欣兰使着慵懒的调调,说道:“诸位都起来吧,大喜的日子就不用行这些虚礼了,吃好喝好才是要紧事。” 众人又是一阵谢恩。 蒋欣兰也不在那边多做逗留,男人们坐到了酒桌上,自然有男人要说的话,她身份再尊贵也得识礼。 这边,一众女人跪了又起,起了又拜,不知道那边是个什么情况,都站着不动。 第六十四章 宴桌风云 事实证明,众人这么候着,实乃明智之举。 蒋欣兰在那边唠叨完,又过了拱桥到了这边,众夫人又是一番跪拜:“贵妃娘娘万福。” “诸位夫人快请起,娘娘方才说过了,大喜的日子就免去这些虚礼。”说话的,正是四月里到沈府传若华进宫的那位林公公。 众人依言从地上起来,随即又福身谢恩。 蒋欣兰嘴上说着无需多礼,其实心里是极喜欢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心里极高兴:“都入座吧,再站着菜都凉了。” 于是众人都怪怪的坐下,有这尊大佛在,在座的夫人们多少有些拘束,静悄悄的,连碗筷的磕碰声都听不到。 林公公给蒋欣兰布菜,蒋欣兰凤目流转将宴桌上坐着的人瞧了个遍,目光停留在季氏身上。 再一瞧季氏身边坐着的若华,蒋欣兰不禁皱起眉,轻声朝身边的林公公问道:“我不是让萧誉将沈家那对母女除名么?怎么还好端端的坐在宴上?” 林公公伸长了脑袋瞅了瞅,见那俩人确实坐在那里吃得欢快:“料想萧掌案没这么大胆子忤逆娘娘,兴许只是底下的人没将事情办到位。娘娘现下且忍忍,等回宫再将那些猴崽子拉出来收拾收拾。” 蒋欣兰依然不痛快:“怎么忍?见着她俩就没胃口,这饭是不叫本宫吃了是吗?” 林公公连忙弯腰俯首:“娘娘稍安勿躁,宴席上人多眼杂,娘娘再不待见她们,也不能直接赶人家走啊。您就索性不去瞧,万事都等下了桌再说。” 坐在蒋欣兰身边的那位夫人见他俩嘀咕半天不动筷,忙道:“娘娘怎的不动筷?难道是不合口味?” 蒋欣兰不耐的瞟了她一眼,默不做声。那夫人见她这副态度,讪讪闭了嘴。 望着那季氏同她那女儿,蒋欣兰就是痛快不了,她又对林公公道:“去将沈夫人请到本宫跟前来,就说本宫找她有事。” 林公公愁死了,这么多人看着呢,他这位主子又要闹什么么蛾子了。 见他站着没动,蒋欣兰声音提升了两调:“还不去!” 林公公没法,他这主子自来说风就是雨,拦都拦不住,他也只能屁颠屁颠的去办。 若华正伸筷子夹了那道龙凤呈祥,林公公来到她与季氏中间:“沈夫人,我家娘娘请您到对桌去一趟,她找您有点事。” 季氏将手中的筷子放下,也不多问:“走罢”说着起身过去。 林公公愣了愣神,心里直道季氏是个慡快人。 传唤声惊动了不少埋头苦干的夫人们,目光都随着季氏到了蒋欣兰跟前。 季氏朝蒋欣兰福了福身:“娘娘金安”该有的礼数一件不少,这是季氏一贯的原则。 蒋欣兰看着旧敌对自己恭恭敬敬的行礼,心里终于舒坦了些:“沈夫人不必多礼。” 她话都这么说了,季氏又站直了身子。 蒋欣兰笑得妩媚动人:“本宫对沈夫人颇有好感,昔年还时常请您到宫中做客,沈夫人还记得吧?” 季氏抬眼瞧了瞧蒋欣兰:“娘娘的赏识民妇自然牢记于心。” 蒋欣兰闻言,点头嗯了一声:“既是如此,劳烦沈夫人为本宫布菜如何?沈夫人一向心细,定能胜任。” 在座的众人皆望了过来,闹不明白这是哪一出。林公公心里暗嘆主子胡来,非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刁难人。 若华则静静的看着,眼里闪着寒光。 季氏听了她这话也愣了愣,望着桌上的竹筷没动作。 蒋欣兰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那双筷子,随后伸手拿起,放到季氏手里:“来吧,让我瞧瞧沈夫人是怎么个牢记于心的。” 季氏拿着筷子的右手握得用力,恨得咬牙切齿。可蒋欣兰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明摆着欺负她,她也只能认。 若华看着季氏想要伸手去夹菜,连忙打断:“不可以!” 众人闻声,又纷纷向这边看过来。 蒋欣兰轻哼道:“沈小姐又有什么高见了?” 若华望了季氏一眼,而后恭敬的对蒋欣兰说道:“民女见娘娘将要犯下大错,怎能不制止?” 蒋欣兰颇为不屑:“不就是叫你母亲为本宫布个菜,怎的就成了大错了?” 别说是蒋欣兰,在座的众人也没搞明白这哪里犯大错了。 若华摇头嘆息了一声:“娘娘可知道民女的外祖母是什么人?” 蒋欣兰颦眉冷声:“本宫又不是闲的慌,那有空管你外祖母是谁。” 若华又是一阵嘆息:“难怪娘娘会这般,原是不知道。太祖皇帝有个小他三十岁的表妹,及笄那年封了荣德郡主嫁到汝南,而郡主嫁的正是民女的外祖父。外祖母乃是皇室表亲又是外嫁,自然不那么有名,可与皇室沾亲带故却是事实。” 众人正听得仔细,若华却停顿了下来,走到季氏身边接着道:“当今皇上得称太祖皇帝一声曾祖父,论辈分我母亲称太祖皇帝一声外祖父,您说说这辈分怎么算?要按这么算,娘娘还得唤我母亲一声表姑母。您说说,这世上哪有表姑母给侄女布菜伺候的?娘娘身份尊贵,咱们不能让您唤我母亲一声表姑母,可有些礼还是得守不是?”
第63页 若华一席话说完,笑得纯稚,蒋欣兰却被说得哑口无言。荣德郡主她听说过,可荣德郡主嫁给了谁她却是不知,毕竟一个死了的人,有什么好过问的。 季氏没料到若华会想到这一层,看蒋欣兰那副目瞪口呆的表情,她低着头笑了笑。 毕竟这么多人看着,不能叫尊贵的贵妃娘娘找不着台阶下,若华将季氏手里的竹筷拿了过来:“娘娘要是实在缺个布菜伺候的人,民女倒可以效劳,怎么说我与娘娘都不算越辈分。” 若华说着,便将面前那道八宝野鸡夹了一块儿放到蒋欣兰碗里。 到了这份上,蒋欣兰也只能顺着杆往下爬。堂堂贵妃在一干命妇面前失礼,传出去也不好听。 “沈夫人下去罢。”蒋欣兰摆了摆手。 第六十五章 婚宴插曲 季氏望着若华,有些不放心。 若华朝她点头示意无妨,季氏也就退了下去。 对蒋欣兰这种无故找茬的人,不是见招拆招就完了的,还得给她找点不痛快。 季氏退下之后,蒋欣兰便安静的坐下,等着若华布菜。 若华拿起蒋欣兰面前的碗,用勺子舀了一碗汤,又放到蒋欣兰面前:“娘娘先尝尝这道南北杏菜干煲,润润肺。” 蒋欣兰斜睨了若华一眼,拿小汤勺喝了两口。 见此若华又说道起来:“这道南北杏菜干煲是拿南北杏、干菜与猪心肺炖制而成,有除燥清肺之功效,娘娘觉得口感如何?” 宫里的菜往往起些诗情画意的名儿,关于菜的做法及食材不予提及,怕的是有些食材说出来吓着主子。 林公公听了也不禁皱起了眉。 蒋欣兰抚着胸口顺气,听若华说什么猪心肺,她有些犯噁心,厌恶的将碗里剩下的汤汁倒在地上:“王府的厨子怎么回事,竟拿心肺炖汤端上来,存心让本宫噁心是不是?” 她语气压得极低,不想惊动座上的夫人们。 林公公瞪了若华两眼,连忙安抚蒋欣兰:“娘娘息怒,一会儿奴才到厨房去替您好好收拾那厮。娘娘不爱这才就不吃,咱吃别的菜。” 若华又是一副我本纯良的模样:“那厨子也没什么错,心肺乃婚宴必备的食材。肺乃气之主,是喘气的器官,吃了这个可以导通食气。俩人成亲之后难免磕磕碰碰,其喻意是让新人婚后和顺不赌气,这也是有先见之明的。” 林公公猛瞪了若华一眼,尖声尖气道:“沈小姐这意思,那厨子没错,错都在娘娘身上是不是?” 若华连忙俯身否道:“民女岂敢,民女只是想向娘娘说说这道菜罢了。”她心里当然是这个意思,嘴上得哪能说出来。 宴上有蒋欣兰这尊大佛,自然时时受关注,在座的夫人们纷纷侧目,朝这边看了许久。 蒋欣兰有些尴尬:“罢了,本宫不爱吃这菜,换个别的。” 林公公见她这般说,闭嘴不再言语。 众人见此,又埋头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若华又将桌上的菜瞧了一圈,又伸手去夹右边那道金玉满堂。 蒋欣兰将若华伸出去的手拦下,指着左边道:“本宫想尝尝那道红烧鳝段。” 那道菜红绿参差,颜色鲜艷引人食慾,若华依言给她夹了一块儿到碗里。 蒋欣兰动了筷,夹起来细细咬了一口:“这鳝鱼味道鲜美,劳烦沈小姐再为本宫夹一块儿。” 若华面不改色,又夹了一块儿放到她碗里:“娘娘觉得这鳝鱼吃着慡口,却不知道做起来多麻烦。活得鳝鱼长得跟蛇似得,得一只一只的抓起来,把它的脑袋穿到钉子上,然后一刀从上划到尾……” “给我闭嘴!”蒋欣兰将筷子啪的一声放到碗上,她算是是看出来了,季媛生的这小骚货分明就是故意噁心她的:“沈小姐话真多,真该拿针封起来。” 在座的都不能淡定了,有的甚至站起了身。 若华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娘娘息怒,民女只是想跟娘娘说说鳝鱼的做法,并无冒犯的意思。” 蒋欣兰轻哼一声,这小骚货是个什么意思,她心里清楚得很:“少跟本宫来这套,你跟你那贱人母亲都是一路货色,装得清纯可怜,骨子里却透着骚媚劲儿。” 此话一出,对面的男宾没了声儿,这边的女人们也不禁怯怯私语起来。 林公公见状一个脑袋两个大,连忙上前拉住蒋欣兰,悄声道:“哎哟娘娘诶,您快收收吧,周围的人都看着呢。” 季氏听她嘴里蹦出这般不堪的话,怒不可遏:“贵妃娘娘说话可得仔细着,您这般高贵的身份说出这等不堪的词句,就不怕遭人耻笑么?您不喜欢民妇,民妇也认了。可您竟想让皇上将我家若华赐婚给萧家那位小公子,未免太过分!” 这下婚宴上炸开了锅,萧家那位痴傻儿,在座的谁都知道。只是众人想不通沈家这位小姐是哪里招惹了贵妃娘娘,以至于贵妃娘娘要挖这样的坑给她跳。 蒋欣兰气红了眼,一把甩开边上的林公公,指着季氏连连发抖:“你…你……” “娘娘息怒,拙荆言辞无状冒犯了娘娘,还望娘娘网开一面,莫要同她计较。”沈老爷的声音透过画屏传了过来。 季氏目光暗了下来,盯着宴桌发呆。 若华捏紧了拳,既然要做戏就得做全套,定要让蒋欣兰这蛮横的脾性坐实了。 “娘娘恕罪,都是民女的错,都怪民女多嘴。求您不要迁怒到民女母亲身上,民女愿一人担下罪责。”若华哭得梨花带雨,那声音听着要多惨有多惨。 蒋欣兰真想一脚将这小贱人踢开,可林公公在后面拉着:“我的祖宗,您可动不得手啊!皇上因着晋王的事冷了您好几天了,您隐瞒萧家公子痴傻的事也是事实。若是闹大了,皇上怕也不会姑息的。” 正在此时,赵玉衍急急过了小桥来到画屏这边:“母妃,您这是怎么了?” 赵玉衍的出现,让她稍稍找回些理智,强强摇头道:“没事,你快过去招呼客人,这边不用你管。” 赵玉衍自然不信,望着跪在地上的若华,皱起了眉:“沈小姐是个心善的人,要是哪里得罪了母妃,还望母妃宽恕。” 当初若华替他跑腿,他心里感激,这才替若华说说好话。 可这些话在蒋欣兰听来却极为刺耳:“沈若华又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她都知道为她母亲说话,你是我的儿子却也为她说话,你是想气死我是不是?” “我……”赵玉衍我了半天我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闭了嘴。 第六十六章 风波渐息 林公公还以为晋王来劝劝会好些,谁知道越劝越乱:“娘娘该做的是将皇上抓稳了,而不是大闹六皇子的婚宴。你得为六皇子的出路着想,让在座的群臣、贵妇都看在眼里,您要是落得个刁钻刻薄的名声,还怎么指望皇上高看您?”
第64页 蒋欣兰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权衡利弊她自然知道,可她就是气不过。她望了望跪着的若华,又望了望季氏,终是拂袖离去,留下看懵了的众人。 若华与季氏如静止了一般,还在原地上。座上的夫人们也依旧说个不停,时不时的看看若华,又看看季氏。 赵玉衍受着众人的目光,将若华扶起:“委屈沈小姐了,我母妃话说重了的地方你别往心里去,关于沈夫人说给你赐婚的事,我会帮你解决的,就当还那日的人情。” 他是个知礼的人,帮理不帮亲,倒让众人高看他不少。 若华顺势起身,朝他行礼:“是民女白长了张嘴不会说话,娘娘不怪罪民女及民女的母亲才好。” 赵玉衍穿着大红深衣,看起来英俊挺拔:“沈小姐莫担心,我会同母妃说说的。” 他都这般说了,若华只能点头道是。 季氏不知何时来到若华身旁,对着赵玉衍行礼:“晋王殿下知事明理,民妇在此谢过殿下。” 赵玉衍嘆了嘆气:“沈夫人且平身,今日在宴上出这事算我照顾不周,夫人同沈小姐再进些食,稍后还有烟火盛宴,请务必前来。” 季氏又福了福神应道是。 待赵玉衍离去,季氏便拉着若华回到座上。 对面那边也不知是谁先开了口:“大家继续喝酒、吃菜,今日可是晋王大喜的日子。”那人将“晋王大喜”四字咬得极重。 众人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大家都是过来捧场的,不能因为这小插曲中断,天大的八卦回家慢慢聊。 这边的女宾却不同于对面,站着的依然站着,说话还是说话,丝毫没有凭歇的意思。 季氏不受周围的影响,朝若华道:“你从来不是个言语无状之人,你哪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谁教你说的?平时不多看看四书、列女传,净知道学这些无用的。” 若华眼里还滚着泪花:“那些东西都是市井摊贩那里听来的,况且女儿只是不想看着母亲白白受委屈,才想捉弄捉弄她。” 季氏嘆了声气:“真是孩子脾性,快去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平复一下情绪,你这哭哭啼啼的没个体统。” 若华点了点头,绕过诸位夫人离席,出了园子几米外还能听见那些女人的说话声。 “这沈家小姐跟贵妃娘娘什么恩怨吶?惹上这主,往后有她好日子过了。” “谁说不是,方才不是还说贵妃娘娘想把沈家小姐许配给萧家那个疯儿子。” “啧啧,要是真嫁了过去得多造孽。” …… 女人对八卦天生敏感,三个女人尚且一台戏,这么多妇人七嘴八舌的,哪里停歇得下来。 季氏也是护渎之心,不想让若华在这儿继续听她们闲言碎语,心里不舒坦。 蒋欣兰气沖沖的离去,脚跟生了风似得走的飞快,林公公抱着拂尘气喘吁吁的跟在后头:“娘娘,娘娘,您慢些走当心摔着。” 蒋欣兰又突然停了下来:“连季媛那贱人都收拾不了,这贵妃娘娘做着有何意思?” 见她说这样气馁的话,林公公连忙宽慰道:“娘娘要撒气也得注意场合,若是在宫里您当然怎么高兴怎么来。可是现下这场合您若是真闹开了,明日又是一桩稀罕事,您还嫌这段日子事不够多么?” 不说还好一说她就来气:“乔氏愚不可及,尽知道给本宫添乱,让她在牢里再坐两天收收她那脾气。还有徐家这只狐狸精,明日在宫里寻能干的老嬷嬷,替本宫好好管管她。至于那对母女,本宫自然会慢慢收拾。”说罢她又气沖沖的走了。 林公公一一道是,见她没想再闹下去,霎时松了口气。 出了宴会那园子,若华一路朝西发现个戏台子。 她一时来了兴致,学着戏子哼哼着曲调,而后便唱了起来: “中状元名扬天下,蒙圣恩帽插宫花。为救李郎离故乡,而今得中状元郎。金阶饮过琼林宴,谁人知我是红妆?” 唱的是一出《女驸马》,说的是冯素珍假借李兆廷之名进京赶考,一举考中状元那段。 若华咿咿呀呀唱得正欢,不料身后出来一人:“沈小姐方才还在宴上演了出好戏,这会儿又换地儿演了?” 来人正是宋允同他那位傲娇的主子。 若华纳闷了,裴璟瑜身为裴家长子替相爷出席婚宴,不在宴上刷脸熟,跑到这儿来作甚? “裴公子好闲心,不好好坐在宴桌上受人膜拜,跑这儿来听什么墙角?” 裴璟瑜未置一辞,倒是宋允先开了口:“沈小姐这话说的,您唱得这么带劲儿,站在几丈之外都能听着。况且这露天坝坝,哪来的墙角?” 宋允口齿伶俐,竟让若华无言以对。 三人都滞了滞,裴璟瑜对宋允说道:“你去路口候着,我单独跟沈小姐说几句。” 宋允愣了半天才道:“是” 裴璟瑜从来都是单刀直入,这次也不例外:“贵妃蒋氏与沈家的那些恩怨我都找人查过了,实在是个有趣的故事。” 沈老爷与蒋欣兰的恩怨早已过去许多年,知道的人少之又少。若华不清楚他从何得知,却知道这事传出去的严重性。 蒋欣兰身为皇帝的女人,却在未进宫之前与沈老爷有过纠缠,崇仁帝知道了还不要了沈老爷的命。 若华皱眉问道:“裴公子是什么意思?” 裴璟瑜的语气万年不变:“并无别的意思,只是看沈小姐几次三番找她的不痛快,所以很好奇。” 第六十七章 冤家路窄 末了他又道:“再者想提醒沈小姐一句,这世上的恩恩怨怨皆是事出有因,别因为无知而追悔莫及。” 这话若华有些不明白,他这句“无知”指的是什么? 此时天边燃起了烟花轰轰直响,打断若华的思绪,裴璟瑜同若华俩人纷纷偏过头去看。 天花无数月中开,五采祥云绕绛台。 烟花这东西自来都是富人家的消遣,即便是富人也只是逢年过节放一放。若华小的时候最爱看烟花,只有要人家放烟花便会爬得老高去看。现在人大了,兴趣却没怎么变,看着烟火便觉得高兴。 若华指着夜空道:“你快看那边,七彩的那朵最好看。” 裴璟瑜没想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个孩子的举动,不禁摇了摇头:“真是个孩子心性。” 若华不以为然:“这可不是什么孩子心性,这叫童心未泯。人就活这么几十年,少年老成得失掉多少欢乐?” 裴璟瑜挑了挑眉也不说话,俩人就这么沉默起来。 若华觉得尴尬,找了个话题打破这寂静:“这四下无人的,你还没说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他望着夜空想了想:“觉得无聊就四处走走。” 若华笑了笑:“裴公子替相爷到访,不替相爷拉拉人脉却跑到这儿闲逛,谁才是孩子心性?”
第65页 裴璟瑜侧着脸,难得在若华面前露笑颜:“那儿有人在呢,用不到我。” 听了他这话,若华才想起宴上还有个二公子,难怪他有闲心逛晋王府。 她也不知道还要说什么,以为俩人又要沉默起来,裴璟瑜却开了口:“方才沈小姐抬起手时,腕上有串紫檀佛珠,女子似乎很少有人佩戴。不知沈小姐是对佛法有所研究,还是只为了图个平安?” 若华不由得翻起袖口看了看,他还真是细心。 “此物乃是幼弟所赠,当是图个平安吧。” 裴璟瑜嗯了一声,对着当空明月翩然一笑:“我还以为沈小姐会诵经念佛超度亡魂。” 若华望得失神,月光映在他脸上别有一番景致。难怪世人总说美人乱心,这么一位仙姿绝卓的人站在身旁,任谁也镇定不了。 他说的是苏影怜她知道,可她不愿提起。人是因她而死,她为苏影怜超度又如何?谁都不会认为她高尚多少,顶多赐她伪善二字。 宋允的说话声从小路上传了过来:“二公子留步,大公子正与故人交谈,且容小的去通传一声。” 裴二公子却道:“璟瑜是我的兄长,他的故友便是我裴璟琰的朋友,还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而戏台子上的裴璟瑜双眉微皱颇为不满,若华瞧见了不由的疑惑。裴璟琰少有出现在世人眼中,可与裴璟瑜乃是同胞兄弟,他这一脸不耐又是为何? 宋允区区一介下人,自然挡不住执意要到这边来的裴璟琰。 裴璟瑜丝毫没有要避嫌的意思,站在原地不动,若华为难起来。避吧,当着裴璟瑜的面到处找地儿躲得多尴尬,不避吧,她跟裴璟瑜孤男寡女在这儿呆着难免引人遐想。 还未待若华想出个结果,裴二公子已经进了戏园子。 今夜的皓月明朗,若华将裴璟琰看个仔细。他生了双凤目,目光流转间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惊艷,裴家二位公子的仙人之姿确是实至名归。 裴璟琰幽幽道:“璟瑜这哪里是会故友,分明就是月下会美人呢。” 若华奇了怪了,俩人既是同胞兄弟,裴璟琰为何却称兄长一声璟瑜。 宋允跟在裴二公子身后怯怯看了看裴璟瑜,裴璟瑜却道:“美人既是故友,故友亦是美人。” 裴璟琰显然不信:“璟瑜莫要哄我,从前怎么没见过这位‘故友’?” 宋允又在一旁说道:“您又不是大公子肚里的蛔虫,是不是故友您还能知道?大公子既然说了是,那就不会有错。”他这话说得不怎么客气。 裴璟琰也不恼:“既然是友人,想必璟瑜不会介意同我介绍介绍。” “介意”裴璟瑜想都没想,这两字直接从嘴里崩了出来。 裴璟琰让他这两字闷在那里说不出话。 若华对着俩兄弟的相处模式大为感嘆,好歹一母同胞,怎么连一点迹象都找不出来。 喧闹的烟火之声顿时停了下来,裴璟瑜又朝若华道:“时候也不早了,沈小姐先回罢。” 若花插在中间正为难,裴璟瑜算是给她找了个台阶,她便顺着台阶下:“也好,裴公子也早些回,秋风凉慡却也带了寒意切莫着了凉。”这是客套话,既然说了是友人好歹说些关怀的话。 裴璟瑜愣了愣,随后才轻声回了句:“好” 宋允看不明白了,这才多大会儿,俩人都到了嘘寒问暖的程度了? 若华下了戏台子往回走,裴璟琰一脸别有深意的笑落入若华眼中。 走到路口,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裴璟琰那身影像极了蓬莱阁与何胥竟价那人…… 方才摆宴那园子早已收得干干净净,周围也熄了灯盏,若华嘆了声气,朝晋王府前院而去。 帝王家的婚礼不兴闹洞房那套,众人吃饱喝足,凑了热闹又看了烟火都准备回了。 静儿受了国公夫人的命给在前门等着若华,若华到了前院第一个见到的就是她。 她匆匆前来,将袖里的红色锦囊拿出来给若华:“奴婢可把您等到了,这是夫人给您备的您收好。” 末了她左右瞅了瞅,凑到若华耳边上又道:“我今日才发现我家小姐笨得很,她不知怎的发现了床褥子下的枣仁、花生,小姐嫌硌着不舒服,竟将那些东西全撂到屋外去了。这下可把喜娘急坏了,正领着一帮下人挨个儿的捡呢。”静儿说着捂嘴偷笑。 若华亦忍俊不禁:“她要是知道你将这丢人的事告诉了我,还不把你嘴给fèng起来。” 静儿不以为然:“奴婢长了两条腿,跑还不成?那边已经忙做一团了,奴婢就过去帮忙了,沈小姐慢些回。” 若华笑着点头:“去罢” 第六十八章 再次入宫 季氏与沈老爷两相不理,站在王府门前。若华到的时候,季氏只淡淡说了句:“回罢” 若华早已对此习以为常,乖乖的上了马车。 望着天上的满月,若华觉得这是她过得最没意义的中秋佳节。没有拜月,没有灯会,更没吃着月饼。上戏台子嚎两句,还让人搅了兴致。 不过裴家那位二公子倒真叫她吃了一惊, 相爷的儿子对前朝官员留下的东西这么感兴趣,未免叫人遐想连篇。 季氏让祁康马车赶快些,祁康应了声是将车驾得飞快。 到了沈府门前,季氏下了马车头也不回的往正房去,沈老爷匆匆上前将她拉住:“你说你这又是做什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那样的话也是能随意说出口的?” 此话一出,季氏来了火气:“什么话不能说?她都敢做我还有什么不能说?况且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又不能将我怎样。” 沈老爷无奈得很:“当着这么多人当然不会将你怎样,往后呢?难道就不能化干戈为玉帛,这样冤冤相报什么时候是个头?” 季氏冷笑一声:“化干戈为玉帛?她若是有这份心也不会处处为难咱们,时时见不得咱们好。” 沈老爷瞟眼见若华在旁边站着,有些尴尬:“你先回屋去,跟着徐家送亲累了一天,便早些休息。” 若华当然知道沈老爷是要支走她,她站在这儿看着二老吵架也实在不妥:“是,父亲。”说着沿四下无人的林荫小道回了芳华苑。 沈府的下人大多都已歇下,若华觉得睏乏回屋便睡下了。 崇仁帝数日未召集群臣早朝,却派人来召若华进宫。 若华正睡得香,却让慕云唤起匆匆拉倒了前院。 沈老爷正跟萧誉说着话,萧誉见到若华便笑道:“沈小姐别来无恙。” 若华上回私访国公府见过这位萧公公,可是沈老爷并不知情,对萧誉这句“别来无恙”搞得莫名奇妙:“萧公公见过小女?” 萧誉自然不会将那事说出来,扯了个谎:“沈小姐端午前夕不是进过宫么?奴才那时还在永和宫里当差,同沈小姐说上两句话罢了。”
第66页 他在永和宫当过差是确有其事,沈老爷不疑有他:“原是如此。” 若华来了半天也没着季氏的人影,便道:“方才慕云来唤我,我还以为母亲寻我有事,怎的不见她人?” 沈老爷唉声嘆气:“你母亲那个人倔得很,不知道哪来的闷气生,硬将自己憋出了病。昨儿一夜闹头疼,直到卯时才睡下。” 若华关切道:“怎会如此?叫她这么睡着也不是个事,父亲还是请了大夫前来看看。” 沈老爷见若华这般,心里感嘆女儿大了也懂事了,嘴上却道:“你就莫这心了,大夫我已经让陈东去请了。” 见这父女二人一来二去的话着家常,萧誉清了清嗓子道:“皇上差杂家前来传口谕,让沈小姐随杂家进宫一趟。沈小姐还是麻利些,别耽误了时辰。” 沈老爷思及昨日宴席上那事,想着会不会是蒋欣兰去告了状:“萧公公,皇上可有说是何事?” 昨日的事情萧誉有所耳闻,对沈老爷问这话的意思也明白:“这个……杂家就不清楚了。不过沈大人放心,皇上让杂家过来之时面上并无异色,想必没有要为难令嫒的意思。” 沈老爷听这话,稍稍放了心。 萧誉见他没什么话再说,便又朝若华道:“沈小姐请吧,莫要让皇上等急了。” 他一再催促,若华也不能再拖沓:“那便走吧,不能叫萧公公为难。” 萧誉笑了笑,躬身比了个邀请的手势,让若华先行。 若华也不推脱,朝沈老爷福了福身便出了沈府。 两回进宫两种不同的心境,说实话若华对崇仁帝不怎么了解。说他是明君,他也不见得多英明;说他是昏君,他又懂得些权衡之术,偶尔也体恤体恤民情。 倒是这萧誉让人更琢磨不透,数月前还只是永和殿的低等太监,一晃眼成了赵玉衍的贴身侍者,再一晃眼又成了崇仁帝身边的人,不得不说此人有几分能耐。 依旧是从东华门入宫,萧誉带着若华从东华门步行至养心殿。 宫中的护卫尽职尽责,养心殿周围时有卫队出入。 俩人到了门前,若华站着等,萧誉则伸手敲了敲那漆金的雕门:“皇上,奴才将沈小姐请过来了。” 没一会儿门开了,出来的是崇仁帝身边的老人崔旭。他瞧了瞧若华,淡淡嗯了一声:“进去罢,到了里边注意言辞。” 若华恭敬的应道是,末了便进到殿中。 皇上呆的地方谁都不会怠慢,这殿中的桌椅摆件用的都是上好的楠木制成,就连着一袭幔帐都是苏杭一带进贡的桑蚕丝绸。 崇仁帝端端而坐,手里捧着本册子随意翻看。 若华行至座下,跪地行礼:“民女见过皇上,皇上万福。” 崇仁帝闻声,将手中的册子放下,仔细将若华打量了一番:“昨日衍儿婚宴上的事,朕倒是有所耳闻。贵妃她再是蛮横,你母亲对她出言不逊罪责难逃。” 若华听了这话猛的抬起了头,随后连忙磕头请罪:“皇上,此事不关民女母亲的事,皆是民女一人之错。您要治罪也该治民女的罪,求皇上开恩。” 所谓圣意难测大致就是这般,若华不觉得崇仁帝叫自己是为这昨日那事,可又觉得不无可能。 崇仁帝久久不言语,殿中静悄悄。 若华头磕在地上也不知道崇仁帝在做些什么,偶尔能听见翻书声。 许久之后,他总算开了口:“此事就不予追究了,朕在未经考证的情况下险些将你许配给萧家老二,朕也有过失。不过你母亲冒犯贵妃也是事实,朕便罚你跪着同朕说话,算是带你母亲受罚吧。” 若华磕头谢恩:“谢皇上恩典。” 崇仁帝此举已是仁慈之至,这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端看他如何抉择。 不过这罚跪,确实是轻巧的了。 第六十九章 赐婚风波 他看着俯首谢恩的若华,继而道:“关于萧家二小子朕就不说了,也不会再将你赐婚与他。不过朕要赐婚的话都到了嘴边总不能再收回,你心里可有中意的?” 若华十分诧异,一是没想到崇仁帝赐婚的兴致竟还未退下,二是问她中意谁委实是个难题。说有,一个闺阁女子思春叫她如何开口?若要说没有,她又闹不清楚崇仁帝想要做什么。 “民女深居闺中,尚没有意中人。不过民女要嫁便嫁《庄子·盗跖》中尾生那样的男子,君心似我心,不负相思意。” 崇仁帝听了她这话,哈哈大笑起来:“小女儿家心性,哪有这么多情深似海你侬我侬的,倒不如嫁南陵王那样的男子。朕已经给你重新挑了个,他可是京州女子的梦中良人。” 若华膛目结舌,崇仁帝竟还未对自己的婚事死心,一次不成再补上一次,委实让若华恼火。 “皇上,民女父母膝下儿女稀薄,民女更是一门心思放在为父母尽孝之上,婚嫁之事望皇上准许民女一家从长计议。”若华大着胆子道。 崇仁帝笑了笑,全然不顾若华这番陈词,突然来了一句:“御史中丞沈宜轩之女接旨。” 若华惊得连忙叩首:“民女接旨” 若华此时极为忐忑,崇仁帝似是不给她留半分商量的余地。 “兹闻御史中丞沈宜轩之女沈若华娴熟大方、温良敦厚,朕与皇后闻之甚悦。今虎卫军少将孟晟睿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沈若华待宇闺中,与孟晟睿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孟少将为妻,择来年仲春之月完婚。” 千想万想,没想到崇仁帝回搭他俩的桥,实乃两世孽缘,若华一时失了分寸:“皇上,民女并非娴熟大方,更不是什么温良敦厚。民女昨日还言辞无状惹怒了贵妃娘娘,实是无德无容配不上孟公子,望皇上明察。” 昔年她觉得孟晟睿是她命定的良人,更感其情深意重。现在便是连情义二字都说不上,若华万分不愿踏入孟府门庭之中。 崇仁帝喜滋滋的赐婚,没想到还有人说自己无德无容以此来推脱赐婚。他乃是万人之上的真龙天子,他有闲心赐婚谁不欢喜的受着,未料沈家这姑娘竟不情愿。 崇仁帝稍有不悦:“朕乃是天子,说出去的话便如千金之鼎,任谁也休想挪动分毫。你若是不愿嫁可以抗旨,只要这后果你能担得下!” 若华怎能抗旨,她最大的希望便是父母安康,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抗旨:“谢主隆恩……” 再不情愿又如何,圣意难违怎么都得接着,往后再作打算。 若华只能在心中嘆息,孽缘啊孽缘…… 春天是天地交泰、万物化育的季节,《白虎通义·嫁娶》上说:“嫁娶必以春者,天地交通,万物始生,阴阳交接之时也。”男为阳,女为阴,阴阳交接在春天。 与赵玉衍的匆匆完婚想比,孟晟睿这是得了多大的恩典,崇仁帝费心为他择吉日,还真是隆恩浩荡。
第67页 崇仁帝见她应下,旁的懒得过问,婚也赐了剩下的就是他们自己的事。 赐婚的旨意随若华一同到了沈府,沈老爷得知赐婚一事险些惊掉了下巴。原以为会为了昨日之事责罚一二,未曾想到罚倒未罚,还给赐了婚。 沈老爷忙跪地接旨:“谢圣上隆恩。” 他心里想着得把这好消息说与季氏听听,季氏常在他耳边念叨孟家那小子,这回算是遂了她的意。 萧誉倒是有始有终,把人接过去又亲自把人送回来,又连着宣了两道旨:“沈小姐有福气,这皇上赐婚旁的自然比不了,少不得千担金万担银的,真叫人羡慕。” 太监说话细声细语的说起讨喜话也叫人舒心,沈老爷听着挺高兴:“借萧公公吉言,到时候定要请您来喝两盅。” 萧誉笑迷了眼:“那是自然的。” 他二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沈府门前。萧誉称宫里有事,唠了两句就走了。 沈老爷送走这厮,急急要去正房找季氏。 从回府到现在,若华就这么站着看,沈老爷在兴头上根本没注意。 若华终是忍不住唤道:“父亲……” 沈老爷闻声回头,见她站在边上才想起自己把女儿给落下了,末了便道:“随我一同去你母亲那里,她听了这消息铁定高兴。” 不光季氏,沈府上下听了这消息都得高兴,可若华高兴不起来。圣旨都下来了再没有转圜的余地,她就是再不欢喜也只能憋着。 若华淡淡应了句是,便跟着沈老爷去了正房。 与沈家的欢喜不同,孟家对这突如其来的赐婚莫名不已。 孟承天这会儿还在宫中巡守,正主孟晟睿也还在京州城巡逻,接到旨意的正是孟夫人卢氏。 卢氏对这一旨婚书极为不满:“沈家那位小姐我不喜欢,娇滴滴的一点儿不讨喜。要我说还是镇南王那闺女好,生的漂亮又能文能武的。” 她是直言直语惯了,有什么说什么,旁边的嬷嬷连忙制止:“夫人糊涂,您还当这是在北边儿呢。旨意是皇上下的,再不满意也得说好,您这般胡言乱语也不怕惹祸上身。” 孟氏瞪了那嬷嬷两眼,颇为不悦:“还是在边关那会儿舒坦,在京州这也说不得那也说不得,想上个街还得一帮丫头婆子跟着,实在是无趣得很。” 好歹是主子,那嬷嬷见她恼,低头不再说话。 另一边,裴家竹苑中宋允正兴致勃勃的说着这事,颇有几分不以为然:“说什么温良敦厚,我看沈家小姐连边儿都沾不上,如此不安分的女子,谁娶了谁头疼。不知皇上将这两家凑一块儿,是个什么道理。” 裴璟瑜正喝着茶,听到这儿手上动作顿了顿,转而撇开话题道:“相爷用的药快没了,你去找淳先生再取些来。” 宋允半天没反应过来,片刻之后才回了声是。 第七十章 色令智庸 京州的秋季比别的地方短,冬日来得更早,短短一月便已是岁暮天寒,若华一身素梅缵花袄裹得跟皮球似得。 自赐婚的旨意下来以后,季氏每天忙东忙西,不知忙个什么劲儿,昨儿才找了个绣娘教若华绣嫁衣。 那绣娘今儿还得来,若华便坐在炭炉子边等着。等了半日没等到人,倒把谢氏给等来了。 淑秋匆匆过来通报,说是谢氏前来辞行。若华起先是愣了愣,而后也算明了。淳懿多半是知道裴家那些事了,让谢氏远离是非也属情理之中。 季氏同谢氏俩人情谊深厚,知道她又走了拉着收说话,一副割捨不得的模样。 若华到门前轻轻叩了叩边门,俩人纷纷回过头来看。 谢氏难为情的抹了抹眼角的泪花,笑道:“若华你过来。” 若华乖巧的到她跟前,福身唤道:“敏姨” 谢氏望着若华仍是满眼笑意,从袖里取出一只小瓷瓶拿给若华:“你及笄礼敏姨也送不起那些贵重的物件,这是我央着你姨父鼓捣的玩意儿。说是能安神助眠,食下一粒能一觉到天亮。你母亲不是说你时常失眠么?你拿了用,算是敏姨的一份心意。” 若华伸手接过,忙道谢:“若华谢过敏姨。” 谢氏点了点头,嘆道:“本还想说叫你们到府里坐坐,不想我就要离去了。” 季氏心里难受:“我去跟他说说,叫他留你在这儿,有多大的事是你在了办不成的。你要真回去了,还不知道何事才能见上一面。” 谢氏连连摇头:“不用不用,这是咱两商量好了的,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主意。你放心只要你碍着别先去,我就是牙掉光了也得来见你。” 季氏让她这话逗笑:“等牙掉光了哪里还说得清话,两个老婆子咿咿呀呀的能说得了什么,倒不如能时时见面好。” 谢氏闻言又是一阵嘆息,俩人依依不捨倒又说不出话来了,怕是话未出口泪先流。 静了半响若华出声道:“敏姨哪天启程?我同母亲去送送你。” 她二人互望了两眼又垂头难过,谢氏喃喃道:“已经启程了,是我央着车夫带我过来到个别的。” 竟这么着急,难怪季氏如此不舍,着实太突然了。 事已至此终归是要走的,谢氏收拾好面上的神情,对季氏道:“阿媛,昔年要好的姐妹们就数你最有福。宜轩疼你,女儿又孝顺懂事,真真是羡煞我也。见你样样都好我也安心,往后要是有什么三灾病痛的就去找淳懿,我就这一样拿得出手,能帮到你们最好。” 季氏当然听得出离别的意思,只顾着连连点头,哪里将她的话听进去了。 若华上前去安慰季氏:“左右敏姨去意已决,您这般不是让她难过么?让厨房将晚膳的糕点给敏姨包好带在路上吃,咱们好好送她离京才是。” 谢氏连忙推拒:“不用不用,吃的东西都备下不少了,你再给我包一堆不是要撑死我吗?” 季氏不将她的话当回事,已经差了人去包,谢氏见她这般强硬也不好再推辞。 若华与季氏俩人将她送到门口,派去的丫鬟倒是利索,三下五除二便将糕点备妥了拿来。 季氏将包好的点心拿到谢氏手里:“回去莫忘了给我捎信,你家那位我必然给你盯牢了,他要是敢胡来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谢氏掩唇而笑:“还是你最实在,行了我这有马车送,你们就回屋去吧。” 季氏应道好,目送着谢氏上了马车。 车夫见人上来了,驾车便启程。季氏站在门前分毫没有挪动的意思,直到谢氏的马车走远了才回屋。 季氏心里不好受,回了屋便坐在榻上愣神。 若华从桌上到了杯茶端给季氏:“母亲放宽心,淳先生不是还在京州么,料想敏姨还会过来的。” 季氏接下茶杯喝了几口,放到旁边的桌案上:“罢了,我也就难过那么一会儿,歇一下便好。”
第68页 若华点头嗯了一声:“昨日那位绣娘这会儿还没来,是不是有事?” 季氏闻言拍了脑门儿道:“是我忘了同你说了,昨儿你父亲上朝回来说你的嫁衣不用自个儿绣。皇上恩典,让尚衣局包办。” 崇仁帝是痴傻了么?无功无禄给孟家这等恩典,甚至连嫁衣都揽下了,难不成真是闲得慌。 说起孟家这桩婚事,若华也甚为头疼。 自孟老爷得知赐婚之后三天两天往沈府跑,时不时的还把孟晟睿带上,上回来居然还叫她同孟晟睿出去逛逛,真是个极品父亲。 照礼数男女成婚之前连面都不能见,更别说一同出游,让人知道了还不笑话死。幸得季氏拉住,东扯西扯一番才不了了之。 孟承天是将门出生,对这些俗礼不知晓也情有可原,只是这般胡来叫季氏有些头疼,担心会不会给婚礼上添乱。 季氏好似也想起这茬,连连摇头道:“孟承天那一家子除了他那儿子没个像样的,好在孟公子知礼明事,我瞧得出来他对你很有心。” 是挺有心的,今儿让淑秋捎个糙编的蛐蛐儿,明儿又叫秋云带个糊纸风筝,从前怎么没觉得他这般花样多。 季氏一想到自家女儿将为人妇,季氏一时感慨:“事情还真是快,及笄礼才过了多久,我还在愁你的婚事,谁料转眼就让皇上赐了婚。” 若华就这么听着她感慨,完全不想搭话。这婚成不成的了还是回事,即便是能成她也不会听之任之。 说到婚事还有一桩趣闻,八月里因苏影怜一案入狱的乔氏被蒋庆武接了出来,身兼命案的蒋夫人一朝成了下堂妻。 就在定远侯将乔氏接出蒋府的第二日,将庆武便嚷嚷着要娶填房,而娶的却是个青楼女子,这不是明明白白打定远侯的脸么? 稍微有点脑子的都不会这么干,乔氏因蛮横闹出人命,定远侯多少对蒋家有愧。若是蒋庆武不仅不休乔氏,还视若从前,定远侯就算为这“愧疚”二字也得尽心尽力帮蒋家。 如今闹成这样,莫说是帮了,不结上仇就是好的了。人常说色令智庸,像蒋庆武这种无才无德还好色的人,多半是没救了。 第七十一章 山雨欲来 不过蒋庆武也有他嚣张的资本,因着北地赈灾有功,崇仁帝将他从兵部调到户部封了个三品侍郎。 户部掌管大周财政,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个肥差。 季氏还想再说些什么,慕云在外边唤了声老爷,若华很知趣的找了个理由退下。 常说夫妻没有隔夜仇,他俩都隔了好些日子也该合了。 外头风大,正房到芳华苑短短一截路走得极为艰难。 回到屋里手都让寒风吹得青紫,淑秋早在屋里烧热了炭炉备下了热水。 若华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末了还不忘夸淑秋贴心。 淑秋嗲怪道:“往年也是这般,怎的不见你说这些话?现在才想起来说,我可不稀罕了。” 前些日子,淑秋为着苏影怜那事沉闷了一阵,也就是这两日才见好。 她肯长嘴上功夫便让她长,左右不会少头发少肉:“得,您是老佛爷,小的这就跟您认错。”说着便学那些公子哥俯首作揖。 淑秋见若华只着了件里衣下裤,不由皱眉:“这大冷的天儿就别耍嘴皮子了,快些到榻上歇着,免得着凉。” 她这罗哩罗嗦的脾性总是改不了,若华应着:“是是是,我这就去,你也快些回屋歇息去。”说罢便跳到榻上,猫着身子钻进被窝:“你看我都睡下了,你还不回?” 年年冬日淑秋都会将若华照顾妥帖,其实她自己更惧寒。又是烧炭火,又是准备热水,她也累极了罢。 淑秋知道若华的心思,嘆了声气便回去了。 京州的冬日,最寒的便是这风,胡里哗啦吹得房门直打颤。若华一听着响动就睁眼,翻来覆去睡不着。 若华望着床顶帐发呆,心想着要是再睡不着就把谢氏给的药丸子磕一粒下去,结果想着想着竟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见到一只头颅飞到了脚跟前,若华定睛一看不是沈老爷是谁? 若华惊得一下跌坐在了地上,颤颤巍巍道:“…父…亲” 那头颅猛地一下转了过来,鲜血淋漓:“你这个不孝女,不是说要救我么?现在我活不成了,活不成了……你跟我一块儿死!” 那头颅飞身只冲若华而来,若华本能的伸手一挡,竟将那头颅掀了几仗远。 “你不是父亲,你不是……”若华恍惚从地上起身,步履踉跄想要逃离。 刚走了两步便见前方一瞬间窜起火光,那火势犹如巨浪一般袭来。周围渐渐响起哭喊声,火势越近,哭声越大。 若华焦急起来,迈开腿拼命的跑,却听见哭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像要将她吞噬一般。 她边哭便喊救命,声音竟跟那火中的喊声一般无二。 若华猛地睁开眼,而后便松了口气,原来又是恶梦…… “砰砰砰……”这时响起了阵阵敲门声,若华被吓了一跳。 “谁啊?” 周嬷嬷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隐隐带着哭腔:“小姐,您快去看看夫人吧,现在只有您能劝她了。” 若华有些听不明白周嬷嬷的意思,酉时那会儿还好好的,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不知怎么的若华总有种不详预感,她急急从榻上起身,推开了房门:“怎么了?” 周嬷嬷泪眼婆裟,见到若华似是憋不住了,终于哭了出来。 见到周嬷嬷这副神态,若华更急了,不禁吼了起来:“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啊!” 周嬷嬷让她这么一吼,稍稍收了声,抽泣道:“半个时辰以前府门外来了一众官兵,进了屋二话不说便到正房将老爷绑了起来。说是……说是老爷犯了谋逆之罪,送往刑部候审……” 这寒风倒挺合时宜,一阵一阵的往脸上扑,带了些刺骨的寒意。 若华忽觉胸口一阵抽疼,一股酸意直上脑门:“怎么会?怎么会!酉时那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成了这样?” 周嬷嬷两行清泪流到了脖颈:“奴婢也不知道怎么的,那些官兵从老爷书房里找出一枚两掌大的金印,说是前梁朝的传国玉玺。老奴是亲眼看见的,这谋逆之罪已经坐实了啊!” “玉玺……怎么会是玉玺?”若华喃喃道。 现在想来很多事情竟不那么合理了…… 前世蒋欣兰为赵玉衍力争皇位,而沈老爷一直中立。赵玉衍登基,蒋欣兰做的第一件事却是将沈家上下打入天牢。 赵玉衍并非帝王之才,蒋欣兰自然要处处留心,剷除异己才是迫在眉睫的大事,为何要拿沈家开刀? 若华从前觉得是因为沈老爷同她那些恩怨情仇所至,可那个时候解决私人恩怨实在说不过去,难道一直是她想错了?
第69页 这一世,崇仁帝尚在人世,蒋欣兰尚不是皇太后。若华步步为营,为何还是步了前世的路? 两世皆是谋逆之罪,却又截然不同。 明明该是蒋欣兰做的,明明是蒋欣兰因为旧恨肆意报复,可这些理由再也说服不了自己。 周嬷嬷不知道若华在胡言乱语什么,只当她是伤心到了极致:“夫人这会儿又哭又闹的,已然方寸大乱,咱们府里就剩下您这一位主子了,您可不能再乱了阵脚啊!” 若华恍恍惚惚应了声好,脑袋里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芳华苑里的三个丫头听见响动纷纷出了房门,淑秋匆匆过来,见若华这副样子连忙拉住她:“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淑秋的手凉,若华的手不禁缩了缩。 秋云跟槿秀也复道:“是啊小姐,这是怎么了?” 周嬷嬷与若华俩人就是不说话,埋着头呆了好一阵子。 若华终于开了口:“先到前院去吧,静下来才能想到办法。” 周嬷嬷点点头,只能先这样了。 若华跟周嬷嬷转身便往前院去,淑秋她们互望着不明所以,也跟着去了前院。 众人到了前院,季氏正歪坐在台阶上发愣,见到若华便扑了过来:“若华,怎么办?刑部那样的地方,进去了不死也得耗掉半条命。你父亲向来文弱哪里受得了那种苦,要是被严刑逼供怎么办?” 季氏两眼无神,只得泪光在夜里闪闪烁烁。 第七十二章 势如破竹 单凭周嬷嬷的直言片语根本无法知晓事情的始末,可季氏这个样子恐怕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许是响动太大,沈府的下人纷纷从自个儿屋里出来,围到前院看热闹。 季氏衣裳凌乱,坐在地上说不出的狼狈,引来下人们一阵窃窃私语。 这时陈管家从一众下人里面钻了出来,头发散在肩上,身上只披了外裳。 “夫人!”陈管家见季氏瘫坐在地上,慌忙上去扶。 季氏一把将陈管家的手拨开:“你别扶我,我就在这儿坐着等,老爷一会儿回来了我能第一个瞧见。” 陈管家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东看看西看看:“怎么不见老爷?” 他这话问到了点上,院里的下人又跟着议论起来…… “是啊,夫人坐在这儿哭,怎的不见老爷过来?” “就是就是,酉时那会儿还同夫人用了膳,怎的不见人?” 一位年长纪稍长的丫鬟惊道:“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众人皆惊嘆了一声…… 府里的下人没几个知晓事情原委的,胡蒙乱猜也是在所难免的。 周嬷嬷一声呵斥:“明儿都不用作活了么?一个二个在这儿凑什么热闹,都回去睡觉。” 陈管家将已然猜到了五、六分,忙跟着附和:“闲杂人等都回去,明儿就算迟了半刻也得扣月例,嫌自个儿银子多的,站着便是。” 一说到银子大家都非常识趣,三三两两的离了院子往回走,哪有谁会嫌银子多。 丫鬟下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陈管家这才又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嬷嬷一阵唉声嘆气,将事情的前前后后都又说了一遍。 陈管家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老爷怎么可能……” 周嬷嬷颦眉道:“咱们觉得老爷不可能又如何?铁证如山,就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 到底是男人家主意多,陈管家虚着眼睛想了想:“依小的看不如去找孟大人帮帮忙,孟大人乃羽翎军统领,孟公子又是虎卫军少将,他们定会有办法救老爷的。” 周嬷嬷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孟公子跟小姐有婚约在先,孟老爷跟老爷也有些交情,想必会帮咱们的。” 此情此景又像回到前世那般,把所有的希望寄託到孟家身上,最后还不是一场空。 季氏听陈管家这么说,也像抓到救命稻糙一般,拉着若华便要往孟家去:“咱们这就去孟家,让孟老爷把你爹救出来。” 若华将她拉住:“母亲是急糊涂了么?这个时辰孟府的人都睡着呢,谁会等着你找上门不成。即便是把人家拉了起来,这个时辰又能做什么?” 季氏又泄了气:“那怎么办?刑部天牢那是一刻也多呆不得啊!” 若华平下心对季氏道:“刑部连夜抓捕,必然是受了皇上的意思。皇上想抓的人哪里是孟家想管就能管的?谋逆可是大罪,和谁走得太近都有可能连坐,您觉得孟家凭哪一点为咱们犯这样的险?” 大家细想之下觉得有理,可刚寻着的救命稻糙没了,大家又干着急起来。 陈管家不禁问道:“那要如何是好?” 若华轻轻抚了抚季氏的后背:“与其像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倒不如学习蜘蛛织网有条不紊。所有的事情都不可能太过突然,一定有些细微末节咱们没有注意到,母亲近日可发现父亲有奇怪的地方?” 季氏起先摇头,想了想又点头:“有!你父亲前日气沖沖的回来,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硬要我十月去趟丹阳。” 丹阳?这又跟丹阳扯上什么关系了? 若华又问道:“那父亲没说要你回去做什么?” 季氏思索了片刻,又觉得这跟沈老爷入狱扯不上关系:“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让我回去看看你祖母,顺便到何家窜窜门儿。” 这倒是怪事,沈家跟何家就只有老太太那边儿的关系,沈老爷跟沈老夫人又不是血亲,去何家窜门是个什么道理? 若华正思考着,季氏又道:“这不过是家长里短的小事,能扯得上什么关系?咱们还是去孟家试试吧,再不济让他们帮着咱们跟你父亲见上一面也好。” 季氏心里头着急,浮萍也当做稻糙,若华为了让她安心便道:“好,咱们明天就去孟府,一大早。” 听了这话季氏稍稍安心:“离辰时也没多少时候了,咱们就在这儿等着吧。免得一觉睡过了头,到时候误事。” 陈管家同周嬷嬷俩人互相望了望,皆无奈。 若华劝道:“您要是以这副模样去孟府还不把人家吓着,我陪您回去换衣梳洗一下吧。” 季氏将自己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亏得你提醒我,这样确实太失礼。”说着便要拉上若华回屋去。 陈管家忍不住唤了声:“夫人……” 季氏回头瞧了他一眼:“你们先在这儿候着,我与若华去去就来。”若华跟着季氏匆匆来到了正房。 若华看着季氏翻箱倒柜的找衣裳,从桌上倒了杯茶端过去:“您别急急忙忙的乱了手脚,先喝口茶再慢慢找。” 季氏推了过去:“不喝不喝,我现在哪有什么心情喝茶。” 若华又将茶杯递过去:“不过是让您喝口水缓缓,又误不了事。”
第70页 见若华这般说,季氏愁眉接过一饮而尽,末了把空茶杯递还若华:“给” 若华接过那杯子久久没动作,自言自语道:“您好好睡,该做的我都会做好。” 话音刚落,季氏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若华拿起手中那药瓶看了一眼,没想到谢氏给的药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将季氏扶到榻上,若华又准备到前院去,一出门就撞上了淑秋。 “不是让你们都回屋睡觉么?你跑这儿来做什么?”若华问道。 第七十三章 大结局 沈夫人带着若华到孟家求助,谁知孟家当场拒绝,并解除婚约。 若华苦思多日,最后还是求到了裴景瑜那里。 裴景瑜气定神闲的问她:“我凭什么帮你?” 若华告诉他,她知晓未来,往后要发生的事情她无一不知。 裴景瑜选择相信她,并帮她救出沈老爷,可是沈老爷在牢里受了刑,身体已有颓败,最后辞官到乡里。 若华遵守诺言,用她所知道的一切,帮助裴景瑜步步为营。 皇帝最后死了,没有立贵妃的儿子为太子,而是把重任压在了一个稚儿身上。裴景瑜将计就计,挟小天子而令诸侯。 贵妃不得志郁郁寡欢,身死宫中,而没能当上皇帝的赵玉衍跟着妻子被分封到贫瘠之地。 走的时候若华去送他夫妻二人到城门外,徐潸雅知道了她帮助裴家的事,说当年感恩她助她良多,而今她倒戈相向从此不愿再与她往来。 孟盛睿不是省油的灯,裴景瑜手握京中权贵的命脉,孟盛睿则拿着关外兵权。 孟家最终起兵兴反,裴景瑜运筹帷幄一一击溃。 在皇宫大殿中胜者裴景瑜反将王位拱手相让,说他无体恤万民之心,只求余生闲云野鹤。 后,孟盛睿登基,若华随裴景瑜领着祈怀王的虚名安居于北疆。 大婚之日,裴景瑜与他行结发之礼,道:“吾此生无他愿,但求与你共渡余生。”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