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色倾城》 第1页 玉色倾城 作者:裊烟 文案: 一觉过后,坠入未知时空 家族之秘,引来杀身之祸 为求自保,孤女愈挫愈勇 遭遇战乱,敢问谁是良人 【 眠与醒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 微风吹开窗帘,月光就势挤了进来,洒在窗边的大床上。 薰衣糙的味道在空气中瀰漫,混合着淡淡的竖琴声。 一个身着白色睡袍的女人坐在桌前,对镜梳理着头发。一边梳,一边在对镜微笑。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白色药瓶,倒出药片放进口中。 “莹儿,莹儿,醒醒……”哪来的蚊子这么吵,伸出手赶了赶。好不容易睡着觉,谁还来烦我。谁知声音并没有就此停止,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还有一只手在推我。受不了,受不了了,无奈之下只好睁开眼睛。 咦,古典美人。就像是从古代仕女图上走下来的。五官精緻,皮肤吹弹可破。气质雍容典雅,让我不由得产生亲近感。刚想说什么,就被美人一把拉起,胡乱地套上衣服,急匆匆地把我推给门口的中年壮汉。干什么,贩卖人口?美人塞给我一个包袱,然后捧着我的脸细细打量,那架势好象是生离死别。“记住娘的话,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好好活下去。”话刚说完,她狠狠地转过身,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阿祥,快带小姐走。”身后的大汉扑通一声跪下,重重地磕了个响头,夹起我奔了出去。 晃晃悠悠地坐在马车里,祥叔(就是那个中年壮汉)在驾车狂奔。晃得我一阵阵的噁心,苦于没有晕车药,只能强忍。唉,还有谁比我更衰呀。失眠了几天,弄得我精神恍惚,差点有自杀倾向。想了一切能想到的办法,再加上安眠药的药性,终于睡着了。谁知一睁眼就到了古代。人家都是月圆之夜变狼人。我倒好,月圆之夜玩穿越。难道是我穿越文看多了,在做梦?抬起左手咬了一口,哎呀,还真疼。 这几日在马车里总算弄清楚了几件事。现在是滕王朝,年号恒元。我这具身体的主人名叫傅紫莹,是定远侯傅天横的孙女。定远侯当年跟随皇帝东征西讨,为滕王朝奠定了基业。随后发现皇帝只能同甘苦,不能共富贵,于是告老还乡。傅家人丁单薄,只有一个儿子,也就是我爹——傅平涛。傅平涛娶了江南大户的女儿阮梦蝶。我就是他们的独生女,刚满十四岁。至于这个名字的由来,大概是因为我脖子上这块紫色的玉吧。几天前突然有人传来消息,傅家会有危险。我爹当机立断,让祥叔先把我带走。剩下的我就不知道了。 祥叔祖上几代都是跟随傅家的,对傅家忠心耿耿。我就是祥叔看着长大的,就像他的女儿。一路上他对我呵护备至,在逃亡路上还尽量满足我的要求。每当他用厚实的大掌抚摩我的头时,心里总会酸酸的,小时侯我爸也经常这样做。 为了顺利逃亡,我扮成了男孩模样,穿着粗糙的布衣,脸上抹着黄土。由于路上艰苦,我的下巴日渐突出。我不知道要去哪里,只听祥叔说我们要向南走。这一日经过一个小镇,我们在一个茶棚歇脚。隔壁桌上几个人的对话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你们听说了吗,傅家被灭门了。可真惨呀,全家几十口,无一幸免。” “傅家,哪个傅家?” “还有哪个傅家,就是定远侯一家。当年上阵杀敌,所向披靡。敌将只要听见他的名讳,气势立刻矮了三分。” “可惜呀,功高盖主,让皇上不容,回家了。据说这就是皇上派人做的。” “我怎么听说是仇人上门寻仇。” “得了吧。是当年侯爷无意中得了张前朝皇帝的藏宝图,就是这张图惹的祸。” 祥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双手紧紧抓着桌子,条条青筋爆出。我怕他忍不住暴露身份,急忙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他看向我,眼里布满血丝,抬手摸了摸我的头,扔下几个铜板拉起我便走。 为了躲避追捕,我们只好走小路。此刻,我们就在山路上匆匆走着。我哪受过这罪,以前爬山不是一路走一路歇,就是干脆坐缆车。现在的我,走路一瘸一拐,每走一步都格外艰难。只能抓着祥叔的衣角往前挪。突然前面的祥叔停住了脚步,我抬头向前看,只见十几个黑衣人围成一个半圆正向我们移动过来。他们都用黑巾蒙面,露在外面的眼睛射出道道精光。如果换成雷射的话,恐怕我们早就成了筛子。祥叔拔出刀,把我护在身后。中间的一个黑衣人,像是他们的首领,伸出左手一挥,十几个人沖我们奔了过来。祥叔左推右挡,化解了一次次危险。无奈双拳难敌四手,他的招式渐渐沉重,左臂也被刺了一剑。 我顿时不知所措,呆在原地。祥叔推了我一把,沖我大喊“快走”。一个黑衣人向我扑来,我抓起一把土向他眼睛扬去,就势踢向他的裤裆。趁他弯腰痛呼之时,我拔腿就跑。只觉得风声在我耳边呼呼的吹,已辩不清方向,找不到路途,只有一个念头:跑,跑,跑。糟了,不知不觉我已经站在崖边,身后的黑衣人在向我逼近。他们和灭我全家的是同一伙人吧,落在他们手里,我不会有生路。那只有选死路了。武侠小说看了不少,主角都是跳崖后有奇遇,希望我也能有这样好的运气。即便不行,也比死在他们手里好。 我深吸一口气,双手紧紧抓住胸前的包袱,闭上眼睛,向前走,顿时身子腾空,瞬间失重…… 获救 不知什么时候我停止了下落,缓缓睁开眼睛,面前是郁郁葱葱的山谷,低头一看,原来挂在了树上。有福之人不用愁,自有大树来帮忙。虽然身上让树枝划伤了几处,但起码命是保住了。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我怎么下来呀。远处传来了咿咿呀呀的声音,隔着云层显得格外飘渺。救星来了!我形象面子全部抛之脑后,攒足了气力大喊:“救命啊……” 过了大概半小时,一群人寻声出现在我面前。大约有十几个,都是些孩子,最大的十五六,最小的只有四五岁。虽然衣着有些破旧,但一个个面目清秀,透着精神。一个高个的男孩从人群里走出来,双手抱胸看着我。有什么了不起,我也在打量他。两条浓眉斜插入鬓,一双虎目闪着这个年龄不该有的精明。肤色微黑,身材精壮。看样子是他们的头。好汉不吃眼前亏,先下来再说。“这位大哥,能不能麻烦您帮我下来呀。”他看了我大约二十秒钟,然后飞身上树,等我明白过来时已经稳稳地站在了地上。 经过询问我才知道他们都是戏班的孩子,到山里来练功顺便把我救了下来。我随口编了一个身世,就说我寻亲路上遇到强盗,无奈之下跳下山崖。孩子们都对我的遭遇表示同情,要带我去见班主。那位带头大哥不置可否,眼睛里写着半信半疑。 戏班就住在山下的院子里,班主是个五十开外的老人,看上去很和善。他脑袋圆圆,肚子圆圆,配上花白的头发,简直就是个大雪人。他们过几天也要去南方,我央求他们带上我,顺便揽上了打杂的工作。 晚上和几个女孩子睡在通铺上,耳边传来打呼噜和磨牙的声音,时不时还有几句梦话。想起陈可辛说过,磨牙是因为压力太大。小小年纪就要为生计奔波,真是不人心打搅她们。我披衣起身,到院里坐下。此时的我已经换上了女装,是一个女孩子借给我的,有点显小。我包袱里的衣服太不符合现在的身份,也就没有拿出来。 一阵风吹来,吹得我心里凉凉的。抬头望望天,没有月亮,只有星星在闪啊闪。一片乌云飘来,顿时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新的一天开始了。 天还不亮,孩子们就被叫起来练功了。先是喊嗓子,然后是练身段。根据行当的不同各自操练。有的在跑圆场,有的在舞水袖,武生在拿着刀枪练对打,丑角走着矮子步。小的孩子在墙边排成一排拿大顶。看得我精神恍惚,仿佛走入了电影中,不由得想起老陈的《霸王别姬》,还有那个风华绝代的身影。唱腔不是我听过的任何一种剧种,柔媚婉转又充满活力。不同于崑曲,也不像是京剧,介于二者之间。不知道台上是什么样子,会一如我印象中的华美吗。 我的工作就是做饭和洗衣服,还有其他的一些杂活。总之,我的工作范畴和保姆,小时工没有什么区别。如果让我选择,我宁愿回去当小时工。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怀念过现代文明。做饭我不怕,要命的是生火。用火摺子鼓捣了半天,刚点着柴糙,一下就灭了。反反覆覆试了多次。火没见着,只见眼前烟雾瀰漫,喉咙生疼。还是我央求睡我旁边的小平才渡过了难关。洗衣服并不难,难的是要洗干净。没有了肥皂和洗衣粉,污垢根本就不愿离开衣服,依依不捨地附在它身上。我也不想棒打鸳鸯,可我要完成任务啊。学电视上用棒子打,又怕它经不住我的严刑拷打,万一从容就义了呢。唉,难哪。
第2页 时间一长,我也渐渐适应了,在戏班的日子还很很有趣的。女孩们并不娇气,待人处事都很直慡,和她们交往不用藏着掖着。男孩们更好解决,一个个被我抓住了胃,心还逃得了吗。小宝宝们则被我用安徒生童话俘虏了。但是,事有例外,比如……那个傢伙。 “石头,石头……”又来了。我洗衣服,洗衣服,我听不见,听不见。叫我石头的就是那个带头大哥,叫做云飞。这个戏班叫云家班,因为班主姓云,孩子们也就跟了他姓。带头大哥不知道有什么魔力,男孩子视他为心中偶像,主心骨。女孩子就更不用说了,经常看到有人用爱慕的眼光偷描他,胆大的干脆送去秋天的菠菜。 “石头,”一只手拍在我肩上,“和你说话呢,没听见。” 我甩掉他的魔掌,站起身子。“小玉,小玉。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叫小玉,不是石头。” 他挑了挑眉,“玉不就是石头吗,叫你石头有错吗。” 三条黑线从我额头上划下来。可恶,云还是气体呢,干脆叫你气肥。不就是看我不服你吗,用的着天天来找我麻烦吗,闲得没事干了。 宽大的手掌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和你说话呢,又走神了。”一件脏衣服递到我的面前,散发着浓浓的男子汉味。“记着,要洗干净。”然后哼着小调扬长而去。 好,我洗。不给你洗成乞丐装,我名字倒着写。 生计问题 船沿着河道缓缓向前移动,湿润的风吹到脸上,凉凉的。应该是到了南方吧,沿岸的景物和以前的略有不同,不像北方的到处都是黄色的。黄色的土地,黄色的屋顶,连颳起的风都是黄色的。处在那样的环境中,人也变得烦躁。面前的景色让我觉得安静。清亮的河水映着天和云,河边是棵棵的绿树,房屋是简单的黑与白。或许是觉得追兵远了,忽然觉得轻松,伸手捏了捏紧张的肩膀。 后台是忙乱的。大伙忙着梳头,忙着上妆,忙着换戏服。只有在这时才不会觉得他们只是一群孩子。每个人的脸上写满虔诚,像在准备一个重要的仪式,一举一动都那么一丝不苟。开场的丝竹声缓缓飘来,人们依次上场。在后台的我也有了一段空闲,掀开帘fèng往台上瞧。 台上演的不外乎才子佳人,楼台相会一类的剧码。台下的人个个沉浸其中,长大了嘴仔细观瞧,有的则用手打着拍子,摇头晃脑。不时爆发出叫好声,合着人群中飞来飞去的手巾,格外的热闹。台上的带头大哥正扮演着痴情的书生,向心上人倾诉衷肠。看着他英俊的扮相,潇洒的动作,深情的目光,要不是他平时的恶行恶状让我印象太深,我想我会迷上他。演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明明是现实生活中平常又俗气的故事,可偏偏有那么多人在别人的故事里流泪。或许他们都在这故事里投入了自己的真心。 船行到了郢城,我选择了郢城,戏班则继续前行。分别的时候和他们一一道别,共同生活了这么长时间,他们是我在这个时空除了祥叔外最亲近的人。离别的过程难免伤感,但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们都有自己的生活要继续。送别的人中没有带头大哥。这样也好,不用担心他又要出什么馊主意整我。 郢城是滕王朝最繁华的城市之一。它临近大海,是货物运输的重要港口。由于自由贸易的盛行,每年有不少外国商人前来此地。街上经常能看到他们的身影,市民中有一部分混血儿,他们就是外国商人和当地女子的后代。在这样的港口,最突出的产业就是造船业,几乎每个月都有一艘船出厂。也许是经济的原因,这里的人们思想开化,对于女人的禁锢也比其他地方松的多。禀着“大隐于朝,中隐于市”的原则,这应该是我最好的藏身之处。 在我的包袱里有几张银票和几片金叶子,还有日常的换洗衣物。银票是不能用的,弄不好会泄露我的踪迹。我的财产就是这几片金叶子了。 找了家客栈,酒足饭饱之后,进行了全身的彻底大清洗。从包袱里抓了件衣服替下身上的粗布衣。穿到这里几个月了,还没有好好的看过自己。房间的桌上有一面铜镜,我走过去细细打量镜中的自己。简直就是古典美人的翻版,只是因为年纪小带着些许婴儿肥。大大的杏核眼,眸子黑亮。小巧的鼻子,鼻头有点翘。小小的樱桃口,色泽红润。单看这副皮囊,老天待我还算不错。 傍晚,窗外晰晰沥沥地下起了小雨,雨点随风飘进屋内。 双手抱膝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迷濛。 终于有时间静下心来思考了。雨点吹在脸上,心头泛起丝丝凉意。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的孤单。想起小时侯去公园和父母走散,一个人在树下放声大哭,是管理员阿姨帮我找到了父母。可是这一次没有人帮我。 无论如何,我要活下去。第一步,就是餬口了吧。古代的女人需要做什么。琴棋书画?琴,我只会葫芦丝,吹出来的是救护车的声音。棋,跳棋和五子棋算吗?书,我的字写得还不错,可惜是钢笔字。画,我会临摹漫画,用得着吗?这都是大家闺秀要做的,不能换饭吃。小家碧玉呢?女红。针线活我是会,但只限于锁扣眼和钉扣子。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织毛衣。唉。没有用武之地。想想我那些前辈的光辉业绩。和阿哥恋爱,这年头没阿哥。进宫当王妃,我可不想和他玩老夫少妻。那就只有去青楼了,卖艺不卖身。这更行不通。唱歌我五音不全,我可不想让人用来噪音驱蚊子。为了减小肚子倒是学过肚皮舞,但是那些臭男人想看,没门。 怎么办,我还要解决温饱问题呢。温饱,肚子最重要,有了。 繁华的大街上,一如往常的熙来攘往。小贩不停的向路人推销货品,吆喝声此起彼伏。一阵锣鼓声从远处传来,卖艺的姑娘轻松地转着盘子。行人往来穿梭,在摊子前挑挑拣拣。不时有几个身穿当地服装的外国客商走过,并没有引起他人的格外注意。孩子们绷蹦跳跳的到处乱逛,寻找他们感兴趣的零食和玩具。一名身材娇小蓝衣少女站在路边,在她面前的摊位上是一摞摞冒着热气的笼屉,笼屉里散发出阵阵香味。“包子,刚出锅的热包子。”少女甜美的笑容,清脆的嗓音引来路人频频回顾。 由于我水平有限,只能先做做小本生意,就选择了卖包子。我原来只是个小小的秘书,没有什么经商天赋。现在为了填饱肚子,只能硬着头皮上阵。好在我原来是个馋鬼,厨艺还算高超。做出的包子不仅卖相上佳,味道更是诱人。现在的收入,温饱是没问题了,但是小康还是有差距。本小利薄啊。每天脑子里想的就是怎么做包子,怎样才更有新意,怎样才更好吃。如今我只要见到能往嘴里搁的,就想能不能做成包子馅。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像我这样卖包子的美女,不会被人叫“包子西施”吧。让我选的话,我宁愿叫“豆腐西施”。“豆腐西施”是没戏了,谁让我不会做豆腐呢。 新朋友 真是美好的一天。包子早早的卖完了,我急匆匆地赶去锦绣庄,我觊觎了好久的布啊。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 转过街角,听到了一声惊呼,一团白花花的东西向我所在的方向冲过来。好象是小牛犊,怎么这里也有奔牛节吗。不对,是一只像小型奶牛的狗。看着它离我越来越近,我的脑子一片空白,等我反应过来时我发觉已经在向前跑。在狗面前是不能跑的,可以已经来不及了,我只能继续这个动作。突然我的脚一软,身子往前趴,脸离地面越来越近…… 无数的星星在我眼前晃呀晃,身体像是散了架。一只手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扶了起来。一条帕子在我脸上擦着,耳边飘来了软软的声音。 “没事的,没事的。一只狗而已,已经被赶走了。不要害怕,它不咬人的。动动胳膊,看摔坏了没有。”帕子离开了我的脸,代替它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章陌生的脸,上面写满关切。应该说这是一张好看的脸,只是它出现在一个男人的身上,就有些怪异。太过阴柔了,尤其是配上这样白嫩的肌肤。好在我原来的世界流行花样美男,我也就没太当回事。 只是,他太……从扶起我开始,他的嘴就没停过。“再遇到狗不要跑……我带你去医馆看看吧……”更可气的是,他说的话全是为我好,我想让他闭嘴也张不开口。怪不得他皮肤那么好,肯定是唐僧转世。 几天后。 “恩,闻起来不错。给我两个包子。”好熟悉的声音,果然是他。 “姑娘,是你呀。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真是缘分啊。”怎么你还认识范伟? “上次见面太仓促了,我还没有自报家门。我姓杨名清,杨是木易杨,清是三点水清秀的清。”
第3页 赶紧给他两个包子,好堵上他的嘴。 他接过包子,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如果在下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用五花肉做的馅,三分肥肉,七分瘦肉,然后……” “兄台,”我及时打断了他,不能让他泄露我的商业机密。“小妹与兄台一见如故,不如我们找个地方慢慢聊。”说完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收拾好摊子,拉着他走向一家茶楼。 “瑶瑶,我又来了。” 我头都没抬,递给来人两个肉包子。意外的是,他没伸手接。 “今天不吃了,这两天上火,要吃清淡的。唉,皮肤都糙了。” 来人正是杨清。那天在茶楼,他和我越谈越投机。这傢伙,在吃的方面真是行家。只咬了一口就知道了我的独家包子配料秘方。还给我出了几条改进的点子。最重要的是,我们的人生观,价值观,恋爱观,婚姻观惊人的相似。所谓的知己就是如此吧。到后来他拉着我不肯走,还坚持付帐。从那天开始,他一有空就往我这跑。其实,他人还真不错。只是,话真多。 “不要叫我瑶瑶好不好。” “你不是叫吕思瑶吗。不然,我叫你思思。” 思思?我的眼前立刻出现了蟒蛇吐着信子的画面。“算了,还是叫瑶瑶吧。” 日子就这样过着,蒸包子,卖包子。不同的是,我多了一个朋友。 杨清是丰源当铺的少东,他爹唯一的儿子。人品没的说,就是不讨人喜欢。不为别的,就是他长的柔了点,声音软了点,走路姿势扭了点。众人都在背后叫他娘娘腔,还有甚者说他有断袖之癖。老爹对他也是不冷不热。其实,杨清是个商业天才。他背着老爹有好几处产业,资产早就超过了那家郢城最大的当铺。作为朋友,他善良,正直,尽其所能的帮助人。只是那些只注重外表的人看不到,也许他们根本就不愿意看。在他们眼中,他只是茶余饭后的调料。 “瑶瑶,你想过将来吗?打算卖一辈子包子?”杨清郑重地对我说。 “当然不想,可是……我还能做什么呢。” “好好想想,我不想看你就此被埋没。如果缺钱的话,我借你。不要利息,我们可以立字据。” 半个月之后,一家新店铺在郢城最繁华的大街上开张了。 店的左边是家首饰楼,右边是绸缎庄。门口的牌匾上写着大大的三个字“花想容”。门口迎风飘飞的幌子上画着一朵红玫瑰。店面并不大,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还有一间里屋,挂着有红玫瑰花样的帘子。 我,吕思瑶,就是花想容的主人。 那天和杨清分手后我想了很久。卖包子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温饱我已经解决了,下一步就是小康了。女人和孩子的钱最好赚。女同胞们,对不起了。 在我家的附近是家茶花园,一大片茶花在里面争奇斗艳。不过,我的目标不是茶花,而是茶花籽。茶花籽油可是美容圣品,保湿除皱,样样在行。不加以利用怎么行呢。我从花主那里收购茶花籽,然后榨出茶花籽油。并和相关人等签有协议,不得泄密,违者将做出赔偿。 选址的工作交给了杨清,我只负责店内装修。“花想容”出自李白的诗“云想衣裳花想容”。红玫瑰嘛,自然是剽窃了兰蔻的创意,反正他们也没办法告我侵权。至于店内的陈设,则是参考了现代美容院。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现在能做的,就是坐等顾客上门了。 生意经 站在店中央,理了理鬓边的散发,正了正衣领,摆出来一个标准的迎宾站姿。不时从怀中掏出小镜子,练习真诚的服务式微笑。眼睛直盯着门口,希望下一秒会有客人出现。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腿也越来越麻,腰杆也不再挺直,我期望的客人还是没来。一上午过去了,我也由站姿变成了坐姿。门前依旧人来人往,就是没人进来。我把门框摸了一遍又一遍,难道是哪位高人上了结界,看得见,进不来? 三天过去了,店门前门可罗雀。我的心里长了糙,越来越坐不住。这次虽说有杨清帮忙,可我也把我剩余的金叶子全都投了进去。万一赔了的话,我就一夜回到解放前了。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好的不灵坏的灵,不,是坏的不灵好的灵。上帝保佑,上帝保佑…… 干坐着也不是办法,不如出去取取经。 街道依旧繁华,首饰楼的老闆笑意盈盈,绸缎庄的伙计来往穿梭。每家店里都有客人进进出出。酒楼的伙计唱着迎客调,茶楼的掌柜噼里啪啦打着算盘。 逛得越久,心就凉得越快。明明是四月的天气,我却感觉嵴背一阵阵发凉。“小心”,迷迷糊糊中我被人转了半圈,跌进一幅宽阔的臂弯。一辆马车从我身边呼啸而过。一双绿色的眸子出现在我眼前,深绿的像松树一样的颜色,如同闪着亮光的祖母绿。这是一张略显西化的脸,五官深刻立体,下巴线条流畅,长长密密的睫毛让人妒忌。酷似米开朗琪罗的经典之作——大卫。深邃的眼中闪出一丝笑意,整张脸凑到我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好看吗?” 我连忙跳开,和他保持一米的距离,双手抱胸,仰脸和他四目相对。“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熊,还是能直立行走的。”说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听完哈哈大笑,转身离开。 夜已经深了。我坐在油灯下摆弄着面前的几张纸。原料,生产,销售……各个环节被我一一列了出来。左看右看,始终没有看出问题。揉了揉酸涨的眼睛,难吶。 早知道有今天,我当初就该死啃经济学。现在能做的只有分析成功案例了。我的环节好象少了点什么。冥思苦想两小时之后,终于找到了答案。 坐在茶楼的包间里,心里不停打鼓,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还是觉得口干。镇定点,你怎么说也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女性,怎么能输给她呢。又做了几下深呼吸,心跳得不那么快了。 杨清挑帘进来,对我眨了下眼,然后掀起帘子。一名紫衣女子走了进来。她有着典型的沙漏型身材,前凸后翘。她头发绾成髻,斜插一只九凤八宝钗,耳畔的几缕发死丝随意地垂下来,平添了几分妩媚。她脸上的粉很厚,感觉皮肤不是很好。一双凤眼勾魂摄魄,鼻子挺直,嘴型圆润丰满,放在她的脸上说不出的恰当。 她沖我微微一笑,迳自坐了下来。“不知姑娘约翠吟前来,有何贵干。”声音低沉醇厚。 “翠吟姑娘艷名四播,小女子早有耳闻。今日亲眼得见,的确是天资国色。”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这么文绉绉的对话,真是累人。“以姑娘这般人才,必定不甘于屈居人后。” “翠吟愚笨,还请姑娘明示。” “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海棠院最出名的非翠吟和红袖二位姑娘莫属,但较之红袖,翠吟姑娘略逊一筹。思瑶深知姑娘不是甘居人下之人,想助姑娘一臂之力。姑娘可否愿意合作。” “此话怎讲?” “思瑶有一小店花想容,做的是女人容貌的生意,可使姑娘锦上添花。思瑶只借姑娘之名则可。” “姑娘话是不错,只是翠吟为什么要相信。” 还挺精,看来不拿出杀手锏是不行了。“姑娘额头饱满,不知姑娘为何藏拙,用刘海掩盖。”她脸色有点难看,欲言又止。贊一下杨清,资料搜集真是不错,有当间谍的潜质。“据我所知,姑娘头上有一幼年所留疤痕。刘海正是盖疤之用。思瑶不才,可为姑娘解忧。”说完对她耳语几句,翠吟脸上露出喜色,随后又归为平静。 “无凭无据,翠吟如何相信。” “你我二人在此立下字据,如有反悔,甘愿赔偿。如果姑娘还不放心,可先找丫鬟试用。只是,要找一貌丑丫鬟,不然恐怕姑娘又将多一对手。” 几轮谈判下来,翠吟成了花想容的形象代言人。 几天之后,海棠院名ji翠吟以新形象登台亮相。翠吟淡妆示人,皮肤盈白,如剥壳的新鲜荔枝。额角绘有红梅图案,越发的风姿绰约。行走间衣袂飘扬,更显媚惑。比之清纯脱俗的红袖,更有一番韵味。从此翠吟取而代之,成为海棠院头牌。 坊间传言,翠吟之所以改头换面,得益于花想容的神仙油。神仙油是其老闆吕思瑶在梦中得神仙相授,苦思冥想之后所得。女人用后可以皮肤光滑,青春永驻。 听着越来越邪乎的传言,我心里乐开了花。这些义务宣传员真不错,工作起来真是热情,应该颁给他们五一劳动奖章。现在我的小店可谓顾客盈门,生意红火。我还连带着推出了其他几样产品,销路也都不错。我终于奔小康啦。
第4页 有熊出没 偷得浮生半日闲。花想容的生意日渐上了轨道,我身体里的懒惰因子开始发作了。好不容易捱到了中午,急匆匆跑到如意居,品尝我惦记了很久的芙蓉雪鱼。 上楼挑了个临窗的位子坐下,窗外的美景尽收眼底。如意居靠近大海,可以看到美丽的海景,潮湿的空气中飘来海的味道。风不大,海面很是平静,蓝绿色的海水映衬着朵朵的白云,像是儿时的童话世界。几艘渔船停靠在岸边,男男女女不停的忙碌。 抿了口茶,香气从口中慢慢散开,渐渐渗透到心里。对于窗外的一切,我就像个局外人。他人的欢喜悲哀,在我看来都是那么的不真实。这半年来的种种,究竟是真实存在,还是一场梦。鱼的香味把我拉了回来,管它呢,今朝有鱼今朝乐。 “这位客官,今天人多,劳烦您拼个桌子。”我点了点头,注意力转向了梅菜扣肉。 一个人坐到了我对面,在桌面上投下好大一团阴影。抬头看了看,来人应该很高大,如果他没有身长腿短,比例畸形的话。肩膀很宽,身材精壮。从服侍来看好象是糙原一带的游牧民族,裹着皮毛,还有线条粗犷的金属挂饰。头发用黑色皮绳扎着,面孔……这张脸,有点眼熟。 对面的人发出了笑声。这声音,也有点熟。 “我知道我长的不错,但也没到次次让姑娘入迷的程度吧。” 原来是那只熊,还是只自恋的熊。 “抱歉,小女子不是存心冒犯。只是还从没见过丑到如此极至的人,少见多怪了。兄台这么好的自信心,让人佩服。”这次噎不死你。 “在下自知貌丑,但看到姑娘充满爱意的目光,也就忘了。还要多谢姑娘,让在下重拾自信。如今很少见到像姑娘这样眼光独特的了。为报答姑娘的知遇之恩,在下愿意以身相许。”说完竟然抛给我一个媚眼。 镇静,镇静,不能让这个傢伙毁了我的好心情。满满一桌的美食还在等我享用呢。对这个傢伙,漠视。 酒足饭饱,舌尖舔了舔嘴唇,上面还有鱼的芳香,真是人生一大享受啊。只是这只熊,不慡。起身经过他身边时,对准他的左脚狠狠地踩下去。谁知我的鞋底刚挨上他的脚面,他左脚突然移动,我当时失去重心,一头撞在他肩膀上。练那么壮干什么,还不如多长点肥肉,至少我的头不会那么疼。捂住额头准备站起身,却发现我的头发和他身上那些丁丁当当的挂饰缠在了一起。二者纠纠缠缠,那架势就像久别重逢的恋人。越急就越难解,越难解就越着急。大熊也不知道帮忙,坐在那里看笑话。我伸手拔出他身上的配饰小刀,挥刀斩青丝。在他呆楞楞的目光注视下,扬长而去。 神仙油并不神秘,就是纯正的,不含杂质的茶花籽油。可以保湿,去斑,滋润和防止干纹,相信爱美的女孩都不会陌生。只是在这里还没有人发现,也就成了我的独门秘方。生意日渐红火,需求量也在增大,质量关却不能马虎,毕竟是用在脸上的。对女人而言,最重要的就是这张脸了吧。 当个老闆也不容易,事事都要亲力亲为。先去茶花园研究原料,又要到磨房查看生产过程。顺便还要关心一下伙计们的生活情况。谁来关心关心我呀。 老天听到了我的呼声,用雨声做了回应。刚才还是晴空万里,突然飘起了细雨,不多久又转成了瓢泼大雨。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前面出现了一座亭子。我一见大喜,提着裙子沖了进去。 亭子里已经有了一个人,不,一头熊。真是冤家路窄,走到哪都能遇见他。 我刻意和他保持距离,靠着一根柱子站着。头发衣服已经湿了,从怀里掏出手帕,手帕也是湿漉漉的。算了,总比没有强。使劲拧了拧,擦着脸和头发。当手帕从脸上移开时,一条干慡的手帕出现在眼前。抬头看了看大熊,意外的是,他的表情很正经。他那帕子的手抬了抬,“放心吧,干净的,也没有蒙汗药。”这种人也会用手帕?我接过手帕,送他一对卫生球当谢礼。 他笑着摇了摇头,走到亭中央的石桌旁坐了下来。“过来坐下吧,那里也会淋到的。”见我没反应,他脸上又出现了那种讨厌的表情。“难道,你怕我?还是怕抵挡不了我的魅力?” 可恶的傢伙,谁怕谁呀。我快步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咝”,石凳上的寒气透过已淋湿的裙子传到我腿上,禁不住一哆嗦。 “我还是喜欢你这个位子,我们换换。”说完他不由分说起身把我拉起,坐在我的凳子上。得意的笑容像是一个抢到了糖果的小孩。 他坐过的凳子温温的,很舒服。看在他还有点绅士风度的份上,不和他计较了。 天色越来越暗,黑得如同傍晚。衬得他的绿眸子格外的明亮。 “昊天。” “什么?”我迷茫地望着他。 “昊天,我的名字。” “欧。”我点了点头。看见他用期待的眼光看着我。我睁大眼睛看向他。 “不知道礼尚往来吗?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吕思瑶。” “很美的名字,哪几个字?” 我在石桌上写下名字。他皱了皱眉,把手伸向我。“写在这里。” 他的手大大的,很温暖。手掌很柔软,但能感觉出有薄茧。手指很长,不弹钢琴有些可惜。写完后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你认识汉字?” 他点了点头。 “和谁学的?你的汉话也很标准。” “我母亲。”他看向远方,语气变得温柔。“她是郢城人,后来遇到我父亲,嫁到了大漠。我明天就要走了,今天特地来她住过的地方看看。” “她还好吗?”很好奇什么样的女人能生出大熊这样的儿子。 “她已经过逝了。” “对不起。”心里暗暗抱怨怎么提了这么蠢问题。 “你好象对我很感兴趣。怎么,爱上我了?”他又恢复了那副死样子。 …… …… 雨不知何时停了,一道彩虹出现在天边…… 哑女茵茵 不知不觉,来到这里已经两年了。身材抽高了一些,婴儿肥也消失了。对这里的生活也越来越适应。在这两年中,还发生了一件大事。皇帝驾崩,太子方焕继位,年号洪成。谁当皇帝我没什么兴趣,我只求个平安。 杨清端着茶杯,不安地坐在椅子上,欲言又止。我装做没看见,检查架子上的货品,不时偷偷瞄上他两眼。他微微张口,随即又闭上,一来二去,额头渗出了薄汗。 不忍看他如此难过,转身走到他身边坐下。“说吧,想求我做什么。杀人放火我是不干的,别的我可以考虑。” 话音刚落,他马上露出谄媚的笑容。“我就知道,瑶瑶是最好的。朋友的一点小忙,她一定会帮的。是吧瑶瑶?” “到底什么事,快说。不说我走了。”我作势起身欲走。 “好好好,我说,我说,你别走嘛。你……能不能……替我去买些绣品?”他边说边搓着手掌,望向我的目光中充满期待。 “你自己干嘛不去,这你比我在行。” “不是,我去不方便。”手搓的更加厉害。 “明白了。那绣娘一定很美吧?” “很美。”他一脸陶醉,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连忙用手捂住嘴巴。 “最近没注意,春天悄悄的来了。”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他白皙的脸上返起红晕。“这个忙我帮定了,可你也要告诉我她是谁呀。” “她叫……苏茵茵。” 踏着光滑的青石板,转入狭窄的巷弄。按照杨清的描述,兜兜转转。走过了大片的乌瓦白墙之后,眼前豁然开朗。一排竹篱笆后,是一个小院,一名少女在槐树下飞针走线。少女身材苗条,身着白底蓝花的衣裙,头发用相同布料的头巾包着。 “请问,是苏茵茵,苏姑娘吗?” 少女站起身,微笑着沖我点点头。她长着一张圆圆的的苹果脸,眼睛又圆又大,像是两汪池水,清澈见底。红艷艷的小嘴向上翘着,嘴角边是两个深深的梨窝。真像小时侯的布娃娃。 得知我的来意后,她拉我进了屋子。屋内陈设简单,收拾得一尘不染。正中央是一张八仙桌,两边各一把太师椅。做工精细,但是漆皮有些班驳,应该是用了很久。桌上摆着一个花瓶,花瓶里插着几朵野花。 茵茵抱着一大包绣品从里屋走出来,在我面一一打开。对于刺绣,我了解不多。小时候被老妈逼着学了几年的美术,我还是有一定鑑赏能力的。在她的作品中很少出现龙凤鸳鸯之类的图案,更多的是清新的小品。灵秀的山,清澈的水,扑蝴蝶的小猫,飞来飞去的小鸟……针脚匀称,用色大胆,景与物都充满了勃勃的生气。都说文如其人,能绣出如此作品的女孩,应该是个玲珑剔透的可人儿。
第5页 挑了两幅最爱的山水做私藏,又随便抓了几副,回去交给杨清就算完成任务。算钱时她伸出手指沖我比画,由于速度太快我始终没能弄懂。见我表情迷茫,她从身上的小布包里掏出小本和炭条写下价格。忽然忆起自从和她见面,没听她说过话。难道…… 一丝苦涩从心里泛出,鼻头微微发酸。害怕我的反应让她难受,我扔下钱急匆匆走了。 此后的一段时间,我经常去找茵茵。一半是为了杨清,另一半是因为真的很喜欢她。渐渐的,我们成了朋友。她小我一岁,把我当作姐姐,她倾诉的对象。望着她清澈的双眼,觉得世界如此美好,心也变得单纯。 茵茵生于一个落魄的。小时侯淘气从树上摔下来弄伤了嗓子,从此再不能说话。十岁的时候父母相继亡故,和奶奶相依为命。一身刺绣技艺便是承袭自奶奶。三年前奶奶也离开了她,她就凭着一双巧手生活。 老天对她太不公平。或许是因为她太美好,美好得让上天嫉妒了,于是夺走了她的声音。 随着和茵茵的日渐亲密,我邀请她到店里来玩。在店里经常会和杨清“偶遇”,然后是三个人一起去玩。后来我“越来越忙”,总是杨清在陪她。一个月后,两人出双入对了。 他们俩在一旁卿卿我我,越发显得我形单影只。寂寞在心里悄悄发了芽。从前不是没谈过恋爱,但觉得少了点什么,不是我想像中的爱情。或许那只是孤单时的调剂,两个孤单的人相拥取暖。还没真正开始,就已经结束了。看多了身边人的分分合合,人慢慢变得麻木,怀疑爱情是否真的存在。这两个字,成了胸口的那颗硃砂痣。如今身处封建社会,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只剩三从四德。爱情再美好又如何,终究要成为之一。如果没的选择,我宁愿做我自己。我有我的花想容,没有男人,我一样活得很好。 暮山寺坐落于暮山之上,因此得名。据说寺中罗汉曾经显过灵,几百年来一直香火鼎盛。寺庙恢弘壮观,佛像栩栩如生,再加上四周风景如画,倒是个旅游的好地方。本来不相信神鬼之事,但我的穿越又无法解释,权且当作它是存在的吧。在殿内的蒲团上拜了拜,祈求我的父母安康,不知是否还能再见面。止住了眼眶里的泪水,转身去添香油。 暮山果然名不虚传,奇木异石,风景秀美。层层烟雾缭绕,宛如置身仙境。隐隐有萧声传来,意境空灵而遥远,在山谷间回荡。时而如云雀盘旋,时而如清泉潺潺。如同老友在低声诉说,内心说不出的畅快。难道真有仙人在吹萧?我迈开脚步,寻着声音而去。 五柳山庄 沿着山路拾级而上,路边的松树散发出阵阵清香,调皮的松鼠在林间跳跃。石阶一级级直达山顶,果然是另外一个世界。远山层层叠叠隐在雾中,眼前一片翠绿。不远处一青衣男子负手而立,手里握着一把玉萧。或许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男子转过身来对我微微颌首。从没见过这样的男子,头戴玉冠,身形略微消瘦,衣袂扬起时飘飘若仙。他有着一张英俊的脸,但他最吸引人的是他的气度。俊逸出尘,仿佛谪仙之人。“姑娘,相逢即是缘分,一起来喝杯茶吧。”声音低沉婉转,有如天籁。 跟他来到石桌前坐下,见他从保温的套子里掏出一套茶具。打开盛满水的紫砂壶盖,用木夹夹进去一小撮茶叶。等待的过程并不枯燥,他沏茶的动作潇洒流畅,如同舞蹈。 “姑娘请。” 伸手拿起杯子,还没到唇边就有一股茶香扑面而来。轻轻抿了一口,开始有些苦涩,随即化作甘甜,香气徘徊于口舌之间,久久不散。 “敢问先生,什么茶如此美妙。小女子还从未喝过如此不凡的茶。” “姑娘谬赞了。这只是自家产的茶叶罢了。倒是沖差的水有些讲究。” “还请先生赐教。” “岂敢,岂敢。这是重阳之日采自ju花上的露水。窖藏三年之后,方可饮用。” 天哪。可真麻烦。严重怀疑这位高人是不是和妙玉有什么亲戚关系。我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这不会是又一个曹雪芹吧。 “这雷霄宇到底是什么人啊。”我手拿请柬扭头询问杨清。三个小时之前,一个家丁打扮的人送来一张请柬。说是一个叫雷什么什么的人要给他娘庆祝五十大寿,请我去赴宴。姓雷的?除了雷锋,我哪知道什么姓雷的呀。 杨清的目光从茵茵身上收了回来。“雷霄宇呀,这么大名鼎鼎的人物你都不知道,这两年你是怎么过的?”看我的眼神就好象我是什么天外来客。 我又不像你这么八卦。只要不影响到我的生活,我管他是谁。“究竟是什么人呀,你快点说。不然我带茵茵去玩了。” “好好好,我说。雷霄宇是五柳山庄的主人,郢城最大的那家船行就是他的产业。说起来他也算是你的房东,这一条街都是他的产业。据说他出生的那天,红光漫天,映红了半个郢城。人们都说他是天神下凡。他五岁能做诗,十五岁上文章造诣已是无人能及。他似乎得了什么高人传授,是久已失传的易派传人,行兵布阵也是数一数二的。只是现在天下太平,没有他的用武之地,就把所学都用在了经商上。如今已是郢城首富。” “有这么神吗?吹牛的吧。”传说嘛,有一分也给说成十分。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他还有一样最出名的,在整个江南都传为佳话。”他伸手往嘴里丢了一颗花生米,神秘的沖我笑笑。 “那有什么呀,不外乎风流韵事,家有八个貌美如花的老婆,还……” “瑶瑶,你怎么知道他有八个老婆?” 什么?我随口说说也能说中。别告诉我他还曾卖身为奴追女孩。 三天后,是雷老夫人的大寿之日。我带着厚礼和饿了两顿的肚子来到了五柳山庄。 门口的家丁个个精神抖擞,举止得体,想必是经过特殊训练的。五柳山庄没有我想像中的奢华,但是韵味十足。长廊蜿蜒曲折,池中荷花怒放,一只蜻蜓从花中飞过。不同于北方建筑的方正对称,五柳山庄雅致中见精奇。每当走到尽头,以为穷尽之时,便会出现新的景象。正应了那句诗“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跟随家丁来到大厅,第一个感觉就是,真大。郢城首富果然名不虚传,一个大厅快赶上我现在的家大了。由于大厅里人太多,我紧紧跟在杨清后面。同桌的几乎都是一条街上的“邻居”,一一和他们打着招呼。心里暗暗想着,什么时候开席呀。此次前来只有两个目的,第一,观赏观赏那位“奇人”庄主;第二,使劲吃。贺礼价格不菲,弥补一点是一点。 “庄主到。”话音未落,众人齐刷刷望向门口。一个身着灰色锦袍的身影出现了。在看清他的面孔之后,我瞬间化为雕塑。 原来这位尽得“风流”的五柳山庄庄主就是暮山上的那位仙人。二者差距实在太大,让我一时无法适应。心绪稍微平静之后,我环顾四周,不经意间对上了庄主的目光。微笑,然后慢慢移开目光。 一套繁复的程序之后,终于开饭了。为了安抚我那已饿了多时的肚子,先夹了一只虾。又要维持我的淑女形象,又要尽量吃的多,吃的好。二者之间的平衡,杀死了我不少脑细胞。在我酒足饭饱后,宴会依然没有结束的意思。只好挤出笑容,做倾听状。真无聊呀。伸手揉揉我的脸,都笑木了。前后左右看了看,偷偷熘了出去。 恩,还是外面的空气好。 “真巧,我们又见面了。”庄主出现在我身旁,杀了我一个措手不及。完了,我私下游玩的计划又泡汤了。 “庄主。”我微微一福身。 “姑娘如不嫌弃,陪在下四处走走可好。”难道他会读心术? “哪里,是叨扰了庄主才是。” 如果在现代,雷霄宇绝对是个出色的导游。五柳山庄的一糙一木,在他的讲解下都焕发了新的光彩。每一个亭子的来历,每一块湖石的典故,都让我听得津津有味。他的确是个全才,大到宇宙洪荒,小到湖边野糙,他都能引经据典,娓娓道来。每一样事物,都有他独到的见解。在我看来,他就是一本活的百科全书。 乱 最近几天生意不错,让我心情大好。带着新做的蛋塔去看望茵茵。茵茵这个小谗猫,最爱吃我做的小点心。看着她吃得腮帮子鼓鼓的,真是件愉快的事。 和她在一起,觉得自己变得重要。帮她分担痛苦,与她分享欢乐。她对我全身心的信赖,让我不得不加倍留心,生怕带给她一丝一毫的伤害。而我的情绪也蛮不过她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没有了声音,反而让她用另外的方式更深刻的感受世界。
第6页 看到我来了,茵茵跳出门来,笑嘻嘻地拉着我。眼睛里一闪一闪的,溢满了兴奋。双手接过我的点心包,露出了深深的笑窝。迫不及待地向我展示她的新作品,掏出小本子对我“讲述”心事。说到杨清时,一朵红云浮现在脸上,娇羞的表情让她更加俏丽可人。 回家的时候,月亮已经挂在了梢头。曲折的小巷里,只有我手中的灯笼发出微弱的光。一声狗吠传来,我的心不由得一紧,急忙加快了步伐。一团黑影向我移来,我不禁大叫。直到对方也发出叫声,才发现那只是个收摊的小贩。小声地唱起歌为自己壮胆,没想到声音在窄巷里听来像是鬼片的配乐。算了,心里唱就好。 经过拐角时,脚踝突然被什么东西抓住了,尖叫声传入我的耳膜。使劲地踢腿,可怎么也甩不脱。蹲下身来,发现是一个躺倒的人。看衣着是个胡人,身上遍布划痕,干涸的血迹和泥土混合在一起,伤口里还有血不断渗出。哆哆嗦嗦地伸手去探,感觉到微弱的鼻息。把灯笼凑进他的脸,怎么又是他! 我喜欢清净又讨厌麻烦,家里没有众多的丫鬟家丁,只有一对老夫妇——林伯和林婶。把昊天安置在客房,急急忙忙叫醒林伯去请大夫。然后给昊天清洗伤口。撕开他破布一样的衣服,发现他全身都是细碎的伤口。最大的一处在腹部,刀口又长又深。用湿布擦干净血污,然后翻出一瓶烧酒给伤口消毒。当烧酒沾上皮肤时,他的身体猛地一缩。工作做完时,他头上满是斗大的汗珠。 林伯领来了大夫,我谎称他路遇强盗,大夫也就没再多问。包扎好伤口,开了张方子,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 我担心昊天会发烧,就一直留意他。果不其然,半夜时我担心的事发生了。嘱咐林伯去煎药,然后用烧酒擦拭他的身体。他表情痛苦,突然间双手乱挥,变得很激动。一会儿又平静下来,不停地嘟嘟囔囔,我凑到他唇边,听到是是叽里哌啦的胡语。 林伯端药进来,我示意林伯扶起他,把一勺药送到他嘴边。药刚进去,马上又从嘴角流了出来。又试了两次,还是不行。我找来一个漏斗,掰开他的嘴插了进去。药是灌进去了,新问题又出现了。速度太快,他还来不及咽就通过嘴角排出体外了。算了,这次我豁出去了。我爬上床,跪在昊天旁边。把一根竹管塞到他嘴里,喝一口药含住,通过竹管送到他口中。如此反覆,半小时后药终于喝完了。我的嘴也木得张不开了。总算没有辜负我的辛苦,昊天在天亮时退烧了。 雾,周围迷茫一片,全是雾。我大喊,却没有声音。突然间雾气消散,眼前出现了一座花园,许多说不上名字的美丽花朵争奇斗妍,成群的蝴蝶飞来飞去。我走近一朵黄色的花,在我触碰它的一剎那,花朵突然变黑,化做烟消失了。我抬起头,整座花园也不见了,大群大群的蜜蜂围着我,嗡嗡嗡地飞个不停…… “小姐,小姐……”我费劲睁开眼,看到的是林婶的大头照。 我急忙坐起身,“怎么了,客房那傢伙出什么事了?” “没有,小姐不用担心。他还在客房睡着。没出什么事。” “那就好。”我揉了揉眼睛,准备躺下继续睡。“没事……没事叫我干什么?” “是外面有人要见小姐。” “是什么人呀?”真不开眼,在这个时候找我。 “小姐去了自然就知道了。”说完沖我笑了笑,眼神十分的古怪。 我收拾停当,来到大厅。一个月白色的人影坐在那里。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相貌普通,身材高瘦,混身透出一股精气。她起身走到我面前,简单行了个礼。 “这位一定就是吕思瑶吕姑娘了,果然是一位璧人。” “正是小女子。”把她让到桌边坐下。“敢问大婶如何称呼?” “小妇人夫家姓薛,人家都叫我薛四娘。” “不知四娘前来,有何贵干?”难道你买神仙油要打折? “先恭喜姑娘了。”干吗,你要投资?见我表情迷茫,她喋喋不休地打开了话匣子。 “既然姑娘如此慡快,那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今天是给姑娘说亲来的。五柳山庄庄主垒老爷要娶姑娘做第九房夫人。想那雷老爷一表人才,满腹经纶……这么好的婆家,打着灯笼也难找。雷老爷是个正人君子,姑娘嫁了过去,自然不会委屈了姑娘。……” 一颗雷炸得我晕晕乎乎,大脑顿时当掉。眼前只有薛四娘的大嘴在不停地开开阖阖,耳边苍蝇乱飞。偷偷拧了大腿一把,不是做梦。我,要做九夫人?做了两个深呼吸,大脑功能慢慢恢复正常。 “小女子不才,还要劳烦四娘。这是一点银子,去买包茶叶喝吧。” 薛四娘接过银子,脸上的皱纹笑得一堆一堆的。 “只是,还请四娘回雷老爷,思瑶愚钝,配不起雷老爷。还请他另择良缘。林伯,送客。” 纠缠 送走了薛四娘,我坐在椅子上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没想到我还有这么大的魅力,吸引了郢城首富来提亲。jj定律真不是盖的,果然穿越就有帅哥追。无论如何,还是要先谢谢他,满足了一个女人小小的虚荣心。只是他的愿望,我是满足不了了。虽然我并非出类拔萃,但是no.9是绝无可能的。我是个贪心的人,投资绝不容许赔本。投资一元,收益只有九分之一,这种买卖傻子才会去做。 临近中午,昊天还在昏睡。检查了他的头,没发现遭受撞击的痕迹,应该不会一睡不醒。这次救了他一命,该要点什么当报酬呢?越想眼皮越沉……朦朦胧胧中什么东西在抓我的头,抬头时对上一双绿色的眸子。他醒了。熊现在变成了病猫,面色苍白,嘴唇龟裂,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生机,迷茫的望着我。 伸出一根手指,“这是几?” “一。”他嘴角微微抽动,似乎是想笑。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傻瓜。 能有这种该死的表情,肯定是没事了。看在你是病人的份上,先不和你计较。等你好了,咱们算总帐。准备出门时,听到了咕咕的声音。唉,还要伺候他用餐。 端着碗鸡肉粥回到客房,又遭遇到了新问题。熊的爪子拿不动调羹。不情不愿地扶他坐起,一勺一勺餵给他吃。他到是很配合,肚子饿的确是最大的真理。 真不愧是熊,身体好的没话说。几天后,已经可以下地了。 天空飘着小雨,街上人影稀少。我悠闲地坐在店里,享受难得的宁静。 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没等我招呼已经出现在眼前。雷霄宇?他来干什么?逼婚,还是抢亲?他神色一如往常,看不出其他的情绪。 “不知姑娘可否赏光,陪在下到茶楼坐坐。” 该来的终究会来,还是一次把话说清的好。我点了点头,拿伞走出门。 茶楼的雅间装修很别致,只是我已经没有了欣赏的心情。 “雷先生还是没有改变主意吗?”我决定这次不再和他废话。 “雷某一旦决定的事,就很难再变。”你还真执着呀。 “真巧,我也从不为我的决定后悔。相信雷庄主不是个强人所难的人吧。” “嫁给我有什么不好,人品,相貌,家世,才学,还有何人可与我相比。” “这些我都知道,但这些都不是我必须嫁给你的理由。你已经有了八位夫人,难道还不够吗?” “她们各有各的好,你也有自己的妙处。你身上有一种独特的韵味,让人心动。” “该不会你要把所有你感兴趣的女人都娶回家吧。” “那有何不可。就像我喜欢古董,总想把看中的带会家珍藏。” 他说的云淡风清,对于我却是一颗炸雷。你还真“重视”女人呀。人家是女人如衣服,你是如古董。说来说去,还不都是一件物品。 “难道你不认为男女之间的感情是要一对一的绝对公平吗?” 他摇头轻笑,指了指面前的杯子。“你看,这里都是一个茶壶配几个杯子,你见过一个杯子配几个茶壶吗?” 我强挤出三分笑意。“为什么男人不可以是茶杯,女人不能做茶壶呢?” “姑娘的想法果然与众不同。天地间自有秩序,怎容许随意颠倒。” “既然我与庄主的想法天差地远,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告辞。”留下一锭银子后转身就走。身后传来了他依然平静的语调,“我说过,我一旦决定的事,很难更改。” 回到家,还要应付那位熊爷爷。自从给他餵了粥,他就从此吃定了我,总缠着我给他餵饭。难道我有当幼儿园阿姨的潜质?
第7页 “大哥,求求你。我已经很累了,自己吃好不好。” “不好,我是病人,不能太过操劳。还有,病人是不能着急的,更不能挨饿。” “你爱吃不吃,反正我又不饿。”我的爆脾气上来了。 “你是我的,当然要管我的饮食起居。”越来越离谱了。 “你还讲不讲理呀,凭什么说我是你的。我是签了卖身契还是身上有记号?” 突然间,一个影子出现在我眼前,一个热乎乎,软软的东西贴到我唇上。我睁大眼睛,看见一对祖母绿闪着魅惑的光。他离开我的唇,用拇指在我唇上摩挲,热热的感觉自嘴唇向全身瀰漫。耳边响起他略带沙哑的声音,“这就是我的记号。” 唉,不知道这是第几声嘆息了。雷霄宇三天两头的来我店里报到,大有不撞南墙不回头之势。是我的拒绝激起了他的挑战欲,还是不想他的追女常胜记录在我手中终结?这种情况再持续几天,我可不敢保证我不会发疯。要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窗外又响起了大熊的声音。叫,叫,叫,叫什么叫,救你一命不感激涕零就算了,还爬到我头上作威作福,我又不是你请的护工。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 kitty。不行,你要付出代价。代价?办法来了。 我拿了盒印泥 走进客房,脸上露出狐狸的笑容。昊天见我进来,又指使我干活。我在椅子上坐下,跷起腿,掸了掸裙子。 “不忙,先坐下。我先问你几个问题。你叫什么?” “昊天。” “三十六减二十八等于多少?” “八。” “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你家。”他的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那就好。看来你的脑子没有问题,我们就来算一笔帐。我救你回来,给你请大夫,给你煎药,餵你吃饭。半个月来,你吃我的,主我的,穿我的,用我的。我的钱都是我辛辛苦苦挣来的,我也不是开善堂的。你是不是要付我报酬呀。” …… “不说就是你默认了。那好,本姑娘慷慨大方,不跟你提钱这么俗的事。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我们之间就算扯平了。” 交锋 “我要你做我的未婚夫。” “早说嘛。都说你爱上我了,还死不承认。”他轻哼了一声,又露出那种欠揍的表情。 “不是真正的未婚夫。你只要在雷霄宇面前和我演戏就行了。像你这么聪明的人,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那是自然。” “好,一言为定。”我拉过他的手,掏出怀中的两张文书,摁下手印。然后把其中的一张塞给他。“记住,所谓的心上人不过是在演戏。只要雷霄宇不再纠缠我,我们的这种关系就结束。违反规定的人要受经济制裁,付给对方白银一万两。”说完,向他扬了扬手上的契约。 他凑到我面前,手托着下巴上下打量我。“为什么要找我?如果你承认你爱我,我就不跟你要那一万两。” 伸手推开眼前的大脑袋,“别自做多情了,我找你的原因很简单。第一,我认识的没有家室的男人不多;第二,雷霄宇不认识你。”说完装做无奈的摇了摇头。“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这张契约里还有一个补充条款,你要给我做满三年的苦力。如若反悔,也要赔给我一万两银子。” “什么?这么说,我卖给你了。”他的嗓音里带着轻微磨牙的声音。 “不要这么想嘛。只是租借,三年后我们就各不相欠了。”拍拍他的肩“安慰”他。看着这傢伙七窍生烟的样子,心情舒畅多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从床上爬起来。意识还算清醒,就是眼睛死活都不愿睁开。不怕,自有办法对付你。摸到桌上的铜盆,里面盛着头天晚上打的凉水。双手没入水盆,一股凉意从手心传来。拧了把毛巾盖在脸上,汗毛孔瞬间缩小,眼睛慢慢睁开了。 开门走出房间,整个身体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想念我温暖的被窝呀,恨不得立即钻回去。不行,还没开始我的“训兽计划”呢。借着月光,我蹑手蹑脚地摸到了客房门口,一把推开房门,顿时楞在当场。昊天神采熠熠地坐在屋里,看我站在门口,露出一口白牙。“今天起得真早呀。” 我连忙堆起笑容,“是啊,一日之际在于晨嘛。呵呵。既然起来了不要荒废了,把院子好好打扫打扫,记着要多泼点水,不然到处都是尘土。”说完转身奔回房间,投奔我的被窝。 舒舒服服睡了个回笼觉,伸着懒腰走出房门。没走两步脚下一滑,急匆匆抓住身边的树干,还好有惊无险。低头看了下脚下,石板地上全是水洼,在阳光下泛着亮光。昨天好象没下雨呀? “昊天……” “你叫我?”始作俑者带着笑出现了。 我用手指着湿漉漉的地面。“你给我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他一脸的无辜,“这,不是你吩咐的嘛,多泼点水,不然到处都是尘土。” 行,在这等着我呢。还好你不是阿凡提,没给我洒一地的油。 “过来。”双手紧紧地圈着他的左臂,先用这个做拐杖吧。就算摔交,我也要拉上你。“上午呢,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把柴房里的柴噼完。林婶最近身体不好,你把午饭做了。” 我躺在卧房的床上,精心研究最新的话本。看到玉蝶跳江殉情,禁不住悲从中来。我这是怎么了,越来越多愁善感。我又不姓林,哪来那么丰富的感情,只不过是杜撰的故事罢了。拈来一颗话梅正要放进嘴里,窗外传来一声巨响。地震了?我翻身下床要往床底钻,又发觉不太对劲。地面好好的,并没有晃动。又有声音传来,比刚才动静小了些,好象是从后院发出的。又是那只熊! 气鼓鼓的来到后院,熊光着上身在噼柴。木屑四处飞溅,以他为圆心,在他周围一米让木屑围成了一个圆。刚要开口说话,一枚小木飞镖向我飞来,被我闪身躲过。连忙退后一米,原离它的射程。再看昊天,抡圆了斧子向木头狠命一砸,新一轮的攻击开始了。一边砸,一边发出难听的噪音。 我把两手圈在嘴边,大喊:“先停一下。”那傢伙似乎没听见。向前走了两步,继续喊,还是没反应。捡起一块小木头,砸到了他的头。 他扔下斧子,委屈地看向我。“干嘛打我?” “我喊你你听不见,只好出此下策了。你到底会不会砍柴,怎么弄成这样子。” “当然是不会了。要不,你教我?” “我为什么要教你?自己慢慢领会吧。别忘了把地扫干净,水就不用泼了。” 午饭时间。桌上摆的全是昊天的“杰作”。 “这是什么?”我指着一盘黑乎乎的炭灰。 “炒青菜。” “这个不用说,我知道。”厚厚的肉片,颜色红红的,还带着血丝,筷子一夹硬硬的。“还是西餐,烤牛排。” “那这个就是饭了。”碗里有半碗灰色的水,还有零零星星的黑点。底下是连成一块的米,刚好是碗底的形状。 “我还不太饿。你也忙了半天了,就赏给你吧。自己的劳动成果,不要浪费呦。”“轻轻”地拍了拍他后背,转回房间。哈哈,幸亏我有私藏的牛肉干。 我翻箱倒柜,又四处搜集,终于找来一堆的衣服。 把昊天叫到跟前。“这是你今天最后的任务。太阳下山前一定要把它洗干净。一件洗不干净,就照原价赔偿,多做苦工七天。如果有褪色,洗破等等的损坏,要按原价两倍的赔偿,每件多做苦工一个月。厉害关系都给你讲明了,哪一样对你有利要考虑清楚。”在他“友善”目光的注视下,我jian笑着离去。 在床上辗转反侧,饿呀。都是我不好,不该用牛肉干对付。不对,是那只熊不好。还是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可吃的。 厨房里隐隐有灯光。有贼?拿了根门闩抓在手里,慢慢向厨房移动。到窗口侧耳倾听,有叮叮噹噹的响动。捅破窗户纸向里张望,原来是他! 擒兽 只见昊天正在厨房里生火,架势看起来还挺专业。联想起我的生火经历,他应该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火渐渐旺起来了,他又在灶台前忙活。看他熟练的动作,恐怕不是第一次了。人都说马无夜糙不肥,怪不得他恢复得这么快,原来是经常在夜里偷偷吃糙。不一会工夫,一碗牛肉面上桌了。我中午胡乱对付,你倒晚上来加餐。不行,不能让你这么得意。
第8页 我一脚踢开房门,踱着方步走进厨房。此时的昊天正夹着一绺面条,张着嘴要往里送。看到我进来,张着大嘴看向我。我走近他,围着他慢慢转圈。“不错,不错,小日子过得很滋润嘛。还知道晚上来顿夜宵。” 我凑近了面条,香味缓缓飘来。“手艺还真不赖。看来中午的那顿饭难为你了。能做成那种极品,费了你不少心思吧。照此推断,噼柴和打扫院子也是你故意的。你那点小技俩能骗的过我,我可是看阿凡提长大的。故意不揭穿你,是想让你良心发现,主动坦白交代。” 把手搭上他的肩膀。“我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鑑于你今天的表现,我只能从严处理了。我给你两条路。第一,从现在起不许耍花招,老老实实干活。如果你表现良好,我既往不咎。三年之后,放你走人。第二,你还可以继续你今天的恶劣行径,只是你做苦力的期限要从三年变成终身。也就是说,你要成为我的家奴,随我打,随我骂。如果私逃,我可以报官抓你。我要是高兴,可以把你转卖给他人。你就是我的私人财产。这两条路,你选一条吧。”我和善地拍拍他的肩。 他已经闭上了嘴巴,换上他一贯的讨厌表情。“有没有第三条路呢?” 我沖他亮了亮我的十二颗牙。“有,当然有。那就是……”猛的抓住他的手腕,“跟我去见官。上个月十八,我在巷子里发现一名大汉。此人浑身是伤,我将其带回家救治。后来听说十八那天张员外家被盗,于是推测此人就是贼人之一,因为分赃不均被同伙砍伤。此人在我家养伤时,垂涎我家财产,密谋夺取。正准备纵火行凶时被我抓获。这条罪名还不错吧,应该不会损伤你的英雄气概。你确定要选这条路吗?”我靠近他,直视他的眼睛。 他拨开我的手,送我一个谄媚的笑容。“不用,不用。第一条路就很好。” 恩,孺子可教。桌上的牛肉面散发着香气,馋虫不争气的钻了出来。我给了昊天一个灿烂的笑容,抢过筷子,把牛肉面据为己有。牛肉醇香,面条劲道,比街对面张二哥做的还好吃。看来他是不用担心失业了。 “那是我的面。”昊天伸手要和我抢。 我一手护面,一手推开他的魔爪。“你还说,现在你都是我的。谁让你午饭做成那样,这碗面就当作补偿。”说完夹起一块肉大嚼特嚼。 “好男不和女斗,这次就让着你。”他拉了板凳坐下。 “看看你一个姑娘家,也不注意吃相。”他伸出手抹去我腮边的汤汁。 “那有什么关系,又没人看见。” “没人?那我算什么。” “你,当然算……熊喽。” 第二天,天色有些阴沉。我吩咐昊天拿着伞,跟我去花想容。 有了保镖就是不一样。头抬得高了,步子迈得大了,走起路来都轻松了。一路上增加了不少回头率。好,我承认。主要是因为我后面的这只熊。女孩们都用惊艷的目光望着他,有的还在猜测他究竟是谁。我也禁不住回头打量他,看他到底有什么魔力。 他身上是一件汉人的长袍,粗犷之中又添了几分儒雅。和雷霄宇不是同一类型,但并不比他逊色。如果说雷霄宇是江南水乡,那他就是大漠风光。 到了店里,昊天的影响力有增无减。几乎每个到我店里的女人,都要在他的脸上流连一番。已婚的妇人流露出惋惜的神色,未婚的小姐更加的肆无忌惮。 “你看,那个男人多英俊吶。” “是呀,眼睛更是迷人。哎呀,他在看我了。” “哪有,他明明看的是我。” 他还真是个祸水,刚露面就让人家小姑娘吵架。既然他这么受关注,我要是不把关注转化为经济利益,还真对不起他这张脸。 沖昊天招了招手,让他向我靠拢。没事长这么高干什么,不知道做衣服费布呀。“既然你来到我店里,就要了解店里的情况。你就先当回伙计,别的也不用你干,帮我招呼招呼客人就行。” 礼仪先生走马上任了。别的都还不错,就是老绷着一张脸。奇怪,他平时不是最爱嬉皮笑脸的吗。这回倒像人人都欠了他钱。即便这样,也没减少那一众色女的兴致。原来酷哥早就开始流行了。 临近中午,天色渐渐发暗。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的落下,在地上溅起一个又一个的水洼。行人们双手掩头,在街上狂奔。雨势越来越大,雨点从门窗砸进室内。关闭了门窗,屋里一片漆黑。我摸到了昊天,抓住他的衣袖。他拍了拍我的背。 就这样在里屋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昊天起身去开门,我死死地抓着他跟在后面。 门开了,一高一矮两条黑影出现在门口。 “别怕,是我。”是杨清的声音。我悬着的心落下了。昊天不知从哪翻出了蜡烛,屋里出现了亮光。杨清摘下斗笠,身上的蓑衣往下滴着水。在他身后是同样身着蓑衣,头戴斗笠的茵茵。 多愁善感 望着杨清有些狼狈的样子,不禁有些担心。他平时最爱漂亮,绝不会把自己弄成这样。莫非出了什么大事?拉他们坐下,示意昊天倒茶,自己起身去拿毛巾。 杨清接过茶杯,急急忙忙开口了。“我爹知道了我们的事,要找茵茵的麻烦。我想让她先在你那里躲几天。可以吗?” “没问题,我正愁没人给我做伴呢。” “我怕他们去找你的晦气。” “过去或许还有可能,现在……”我拍了拍身边的昊天,“我有保镖。”我把目光转向茵茵,她平静地看着杨清。 “我只问你一句话,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如果你只想一味的躲下去,我不会再把茵茵交给你。”假如没人能保护她,我来。 “你连我都不相信了吗,我正在想办法解决。茵茵和你在一起,我会更安心。在这种时候,我不可以分心。”奇怪,他今天说话怎么这么简练,语气里还透着一股坚定。 “那就好。我保证她不会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我把茵茵安排在隔壁住下,这样彼此有个照应。她的到来,给我的生活增添了不少欢乐。每天都告诉我她的新发现,小时侯的趣事……因为她,我真的找到了家的感觉。林伯林婶都是好人,但很少说知心话,毕竟代沟摆在那里。昊天,只会气我,给我找麻烦。和茵茵在一起,让我想起了小时侯在姥姥家和表姐度过的日子。 她是个闲不住的人,帮忙分担了不少家务,最得益的就是那只熊。茵茵受不了昊天那种带有大漠风味的粗犷食物,把他彻底赶出了厨房。 兴致高的时候,茵茵会拿出针线教我刺绣。可我这双散光眼,对上那细细的丝线,结果可想而知。在付出了血的代价之后,终于绣出一朵花。可恨的那只熊,楞说我绣的是红烧肉。自信心从此受到打击,再也不敢拿针了。 我也曾问过茵茵,为什么会喜欢杨清。毕竟在很多人眼中,他是另类的。 茵茵的回答只是微笑。后来她告诉我,因为杨清是个好人。他会为了帮助别人废寝忘食,会想尽一切方法让她开心。她喜欢杨清的声音,喜欢他在她耳边倾诉,即使听上一天,也不觉得烦。有了杨清的声音,她会忽略自己不能说话的事实,只要听他说就好。 看着茵茵兴奋得有些发红的脸,我竟然有些相信缘分。或许他们真的是为了对方而存在的。 昊天最近的行为越来越让人搞不懂。 从茵茵到我家的路上,他就出奇的勤快。先是帮茵茵拿行李,然后是打扫屋子,还不知从哪摘来几朵花放进茵茵屋里。几乎每天自主自觉的帮茵茵干活。开始只是认为那是他潜在的大男人心理爆发,喜欢照顾弱小,也就没太在意。 后来的发生情况,让我无法再忽视了。他总喜欢看着茵茵发呆,有时嘴角还不自觉的上翘。和茵茵说话时目光饱含深情,温柔得让人心里发毛。 不行,我不能再沉默了,不能再坐视不理。杨清是我哥们儿,相信我才把茵茵寄放在我这儿。如果让这只熊横刀夺爱,我怎么和他交代。 “昊天。” 他正在大力的挥舞扫帚,向茵茵展示他的“英雄气概”。听到我叫他,不情不愿的向我移动过来。脸上写满了懊恼。“找我什么事?” 我拉他走出茵茵的视线。“我警告你,茵茵已经名花有主了,不准你再献殷勤。” “不是吧。”他拿出手帕擦汗。“她还没有嫁人,就不算名花有主。既然名花有主,别人就还有机会。” “我警告你,不许你再动歪心眼,不然我不客气。你不想尝尝我的佛山无影脚吧。”我撩起裙子,作势要踢。
第9页 “怎么,吃醋了?身为女人,不要轻易动粗。如果你再温柔一点,我还是会选择你的。记住,温柔。”说完又去继续和尘土奋战。 这几日生意格外的好,我忙得不可开交。每一天都在和时间赛跑,回家倒头便睡。查帐时突然意识到,今天是我生日。 生日这个说法并不确切。这是我以前的生日,也就是说只是我灵魂的生日。生日,生日,顾名思义,是出生的日子。这具身体的生日我不知道,应该不是今天。身体是傅紫莹,灵魂是吕思瑶,我究竟是谁? 来到这里已经两年多了,不知还能不能再回去。在这里虽然生活还算不错,可我只能算一个过客,一个闯入者。一觉之后,我来到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又会离开这里。这一切太过玄妙,让我无法分辨。庄周梦蝶之后,是庄周,还是蝴蝶? 我的物理学的并不好,相对论怎么也搞不懂。这里的两年,在我原来的时空又是多久呢?两年,两个月,两天,还是只有两小时?家里的人还好吗?不知道妈妈是不是发现我不在了。看过了太多的小说,结局不外乎几种。我死了或者是植物人,不然就是真正的傅紫莹占据了我的身体。如果我可以选择的话,我宁愿是第二种。那样妈妈不会太难过,她永远不会知道那不是她真正的女儿。 妈妈,我还可以再见到你吗?茵茵的饭菜虽然美味,但那不是妈妈的味道。两年多了,我设法让自己坚强,告诉自己要勇敢。我是真的累了,想念妈妈的怀抱,妈妈特有的香味。我已经很久没哭过了,因为我知道那没有用,什么也改变不了。可我今天忍不住了,想好好的大哭一场。 今晚的月亮并不圆满,只是残残的一小片。缺的那一片就像是我此刻不在完整的心。一阵风吹来,听到了叶子坠落的声音。不远处,昊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 我向他走去,“把你借我用用。”一头扎在他怀里。他的味道和妈妈不一样,有着黄沙和青糙的味道,让我觉得安心。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慢慢弄湿了他的衣衫。我听到了他发出的一声低嘆,一双手臂紧紧地拥住了我。 这只落井下石的臭熊。自从那天以后,每当我要他干活,他都会沖我做出擦眼泪的动作。竟敢威胁我,我是那么容易就范的吗?大不了,少做一点好了。 香包 算了算日子,已经很久没有雷霄宇的消息了。看来他是真的放弃了,我又可以继续我平静快乐的生活了。难怪五柳山庄会那么富有,像他这么软磨硬泡,有几个人受得了。要做一个成功人士,真要有钢铁般的意志。后来才知道,雷大庄主最近根本就不在郢城,据说是去谈生意了。原来是我空欢喜一场,早已放松的神经又绷了起来。 秋风吹过,天气慢慢的转凉。眼看着一年有要过去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我自小生活在北方,习惯了干燥的气候。来到温润的南方,潮呼呼的天气让我很步适应。特别是冬天,又湿又冷,日子格外的难熬。雪人和雪仗也只在梦里出现过。 现在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先解决目前的问题要紧。我抱着被子走出门,趁着天气好,去晒晒,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把被子弄好了,脚底下踩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我连忙缩脚,蹲下身子细看。是一个蓝色的香包,上面绣着淡紫色的芫花。花朵绣得很有活力,但是做工和绣工有些粗糙。这个香包似乎有一定年头了,丝绸有些褪色,丝线也不再光鲜。仔细闻了闻,香味也是若有似无。 这个香包透露着不寻常,但又说不清到底哪里不一样。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细看,耳边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重的喘息。还没等站起身,手上的香包就被人抢走。昊天轻轻掸去香包上的土,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摩婴儿。他的目光流露出怜惜,怀念,悲哀……种种复杂的感情。 他把香包收入怀中,然后转向我。这时的表情和刚才大像迳庭,双眼圆睁,似乎要喷出火来,脸色因为激动略有些发红。“知道你爱玩,有的东西是不能拿来玩的。类似的事,我不想看到第二次。”声音冰冷,像来自地狱深处。 我楞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原本以为他是个重情重义,心胸豁达的人。谁知是个小肚鸡肠,做事不经大脑的莽汉。没有搞清事实,就对我大喊大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要是存心发坏,还会笨到要你看见。真不知道当初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救他回来,给自己找罪受。 当天的饭桌上,大熊没有出现。竟然给我脸色看,不理他,反正挨饿的不是我。我食指大动,干掉了大部分饭菜。看不到他,我的食慾好的很。哼,以后最好不要出现。 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肚子胀起来还真是难受,早知道就不赌气吃那么多了。赌气有什么用,受罪的还不是自己。一只臭熊而已,不懂人事是正常的。我的家里,哪轮得到他撒野。他高兴也好,生气也罢,和我有什么关系。从今以后,当他是透明的。 第二天,早早地来到了花想容。我现在心无旁骛,挣大把大把的银子才是最实在的。 我把全部身心都放在了店里,调整店内布局,开发研究新产品。经过我的潜心研究,多次实验,终于制成了新的拳头产品——玉容粉。我採取了买神仙油送玉容粉的策略,打开了玉容粉的销路。 半夜时分,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家里。 轻轻推开门,院里一片漆黑,应该都睡了吧。我放慢脚步,蹑手蹑脚走向卧室。在卧室门口,立着一条高大的黑影。我绕过他向里走,手臂却被他拉住。狠命甩了两下,没有甩脱。我靠近他,拍拍他的胳膊,抬脚猛踢他的膝盖。他发出一声闷哼,我藉机抽出手臂,跑进卧室。插上门之后,又搬来椅子顶在门板上。 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洒进屋子,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我在躺椅上假寐,享受难得的轻松。在我似睡非睡之际,阳光似乎不见了,感到些许凉意。缓缓睁开眼睛,只见昊天背对阳光站着,身体被镀上了一层金光。闭上眼,扭过头不去想他。 听到一声响动,应该是他坐下了。“我是来道歉了,那次是我错怪你了。”算你还有点良心。 “我丢了香包,心里着急,一时也没多想。后来静下心想想你虽然不够稳重,但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总之,都是我的错。”这叫什么话,有你这么夸人的吗,当然都是你的错。 “这个香包,对我很重要。”他的声音变得轻柔,像在回忆陈年往事。“我是穆特族人,从小在糙原上长大。因为我混血的身份,很少有孩子愿意和我玩。我那时少言寡语,人人都说我是块木头。 只有幽儿不同,每天跑来和我玩,还经常给我带好吃的。她叫沈芫幽,是沈大夫的女儿,小我半岁。她整天笑嘻嘻的,看到她就会忘记烦恼。听到她甜甜的叫我天哥哥,我觉得我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我对她说,等她长大了就娶她做我的新娘。” 我拉拉身上的毯子,调整了一下姿势。“我累了。你的歉也道完了,请回吧。”我可没有什么美国时间听他的罗曼史。 他轻声笑了笑,并没有离去。“我第一次见到茵茵时,就觉得她很像幽儿。一样的纯净,一样的美好。只是幽儿的女红没有她的好。这个香包就是幽儿送我的礼物,她说我看到香包就像看到她一样。” 这只熊怎么今天这么烦呀。还是很困,可怎么也睡不着了,还要被迫听他的爱情故事。 “可是这一切都在我十二岁那年结束了。”他的声音微微的有些颤抖。“她染上了重病,连沈大夫都束手无策。我只能眼看她越来越苍白,越来越虚弱。她还是一直对着我笑。在她临死的时候,她紧紧地抓着我的手,对我说:‘天哥哥,你一定要快乐,我在天上会看到的。’” 昊天不再做声,把头深深地埋在手掌里。我下地捅捅他,递给他一杯茶。他抬起脸,给我一个坏笑。 “这只臭熊,竟敢编故事骗我。”我扬起手。 他抓住我的手腕,“没有,我没骗你。我答应过幽儿要快乐,从那时起我每一天都努力让自己快乐。” “对,终于练成了现在的厚脸皮。” 头疼 气温越来越低,我终究没能抵抗住它的威胁,感冒了。好在昊天和茵茵很照顾我,抢走了大部分的家务劳动。 清晨,太阳才刚刚冒出头,就有人在急切地拍打门环。我打开门,一个俗艷的女人出现在门口。她个头很高,身着一袭花衣,骨架很是宽大。脸上花花绿绿的一片,看不出五官。她是谁,雷霄宇的又一个说客?对方见我没有言语,大剌剌的走进院子,随手带上了门。
第10页 我张开两手拦住她,“你是谁,竟敢私闯民宅。” 对面的人哈哈大笑,“怎么,连我也认不出来了。” “杨清,你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我扯了扯他的花裙子。 “怕我爹的人发现呗,还是小心点好。茵茵还好吗?” 我拉他忘屋里走。“很好呀,现在在厨房忙活,见到你就更好了。” 饭桌上,杨清的装扮引来了所有人的笑声。早饭过后,他讲起了他的计划。 “我这几天听到了一个消息。”他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在南边的宁王可能要造反。” 我心里一惊,扫了眼桌上的另外两个人。茵茵睁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昊天的表情很平静,看不出在想什么。“你怎么知道的?”我要确定消息的来源。 “这几年宁王在招兵买马,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在先皇还在世的时候,宁王就开始谋划了。他‘赛孟尝’的绰号并非浪得虚名,手下的谋士不计其数。在他的封地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庶。如果他有行动,会有大批的人追随。现在的皇上软弱无能,是他起兵的大好时机。明年开春,他应该就会有所行动。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当然是凭藉我的人脉了。”说完小小的得意了一下。 我掏出手帕,不争气的鼻涕又要来了。“如果打仗的话,我们要怎么办?” “静观其变。”昊天轻声吐出这几个字,语气却是异常的坚定。 “我也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杨清又开口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逃又能逃到哪里。既然宁王的目标是那张龙椅,那么攻下全国只是早晚的问题,到哪也不能避免兵灾。郢城临海,又盛产粮食,利于军备的储备。宁王应该不会不明白‘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道理。毕竟他的行动名不正,言不顺。如果郢城被攻下,相信他不会为难百姓的。 我们要做的,就是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先囤积些大米,以防战时缺粮。另外铺子里不要再有新的投入,银票全都兑成银子,再把大部分换成金子,便于携带。如果有情况发生,也好跑路。把值钱的东西收拾收拾,多准备几身粗布衣服。常用药特别是金创药要备下一些,刀剑无眼。” 杨清撂下话后跑去和茵茵卿卿我我,昊天坐在一边依然故我。只有我,被大雷炸的头昏昏沉沉,还要不停地和鼻涕奋战。战争对于我来说,只是电影和新闻报导里的镜头。这次要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我应该不会那么倒霉,人家穿越当娘娘,我再不济也不会当炮灰吧。现在是冷兵器时代,杀伤力应该不会太强的。 “害怕了?”我一哆嗦,抬头看见了昊天的超级大脸。 “谁说的。只是头疼,脑袋有点木而已。” “有我在,你不会有事。”他收起笑容,表情从未见过的严肃。 怎么没人可怜可怜我这个病号呀。越想休息,工作就越多。掌柜老王的老婆在生了五个女儿之后终于给他生了个儿子。看他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我也不好意思驳回他的请假请求。这是什么世道呀。他超生没罚款就不错了,还好意思跟我请产假。没看我在带病坚持工作吗,这么好的榜样也没激发起他的生产积极性。最让我不能忍受的是,竟然还要给他红包。这还有没有天理呀。 面前堆着厚厚的帐本,桌上的油灯光忽明忽暗,手中的帐册半天没有翻页。揉揉越来越疼的头,继续奋战。真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去学学会计课程,到现在只能干着急。没有了电脑和计算器,算盘我又打不熟练,只能用笔算了。一边记帐,一边用糙稿纸,大概我是独此一家了。 终于忙完了,伸伸懒腰,揉揉干涩的眼睛。外面已经大黑,四周静悄悄的,应该是午夜了吧。桌上一堆糙稿纸,桌下一滩鼻涕纸。命真苦呀。古代的造纸技术太不发达了,磨得我鼻子生疼。走到镜子前,发现已经脱皮了,赶紧找出香脂抹上。钻到被窝里,倒头便睡。 一早醒来,全身骨头都酸酸的,太阳穴在不停的跳。脑袋里像有一把锤子在敲敲敲。挣扎着爬起来,脚踩在地上飘飘忽忽的。腾云驾雾地走出房间,迎面碰上了茵茵。刚要开口打招呼,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只能和她一样,用笑容表达了。 早饭过后,拉着昊天去花想容。确切的说,是他拖着我。我已经使不出力气,只好挂在他胳膊上,一点一点向前挪。 偏偏今天生意格外的好,我想早点收工的计划泡汤了。由于不能说话,我就静静地站在店里当花瓶,竟然有人说我今天特别有气质。那只臭熊不计形象的大笑。笑,笑,笑,把客人笑跑了,看我怎么治你。我的客人都是一群色女,不但没有被笑跑,反而个个双目放光,全都陶醉于熊的魅力。 店里人来人往,闹闹哄哄,那把锤子敲得更起劲了。鼻涕又要忍不住了,我的光辉形象。偷偷背过身,看看没人注意,快速的掏出手帕。一系列动作完成后,慢慢转过身,无数的星星在眼前眨呀眨。天突然黑了,身子向下瘫,要和地面做亲密接触…… 病中吟 缓缓睁开眼睛,头已经不那么疼,试了试,喉咙仍旧发不出声音。 我正躺在一张床上,顶上是白色的床帐。房间不大,家具除了床只有简单的一桌一椅。屋子打扫得很干净,几乎是真的一尘不染,估计主人有洁癖。 恍惚忆起,在我瘫倒时,一双有力的臂膀搂在我的腰间,我倒向他的怀抱…… 门口传来细微的响声,门帘掀起,一名年轻女子出现在门口。她相貌清丽,气质从容淡定。一身青衣,一枚银簪绾住青丝。像遗世独立的仙子,凛然不可侵犯。 她走到床边坐下,抬起手摸摸我的头。“烧已经退了。”声音好象湖水,有股鼓惑人心的力量,听后让人不自觉的放松。“你是感染风寒再加上太过劳累,体力不支才晕倒的。吃上两帖药,就会没事的。不可再继续操劳,要多多休息。”她看我一脸的疑惑,做起了自我介绍。“这是安和医馆,我是这里的大夫,叫邢青辰。” 她又嘱咐了我两句,起身出去了。过不多时大熊走了进来。 我以为他又要笑我,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坐在床边看着我。被他盯得有些发毛,我又不是大熊猫,有什么值得看的。想伸手去推他,手却有如灌铅,抬不起来。 看看窗外,天色渐暗。我想回家了。昊天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沖我笑笑,“我们回家。”他扶我坐起,拉我的胳膊环上他的脖子,把我背在背上。 和邢青辰道别后,带着药包走出安和医馆。 路上行人渐少,只有零星的摊子,小贩们有一声没一声的叫着。街边的窗口闪着微弱的灯光,路面上是我和他长长的影子。 昊天的背又宽又厚,趴在上面很舒服,像抱着我的毛毛熊。热气从他身上传来,似乎不是那么冷了。或许是生病的缘故,第一次感觉到累,从身体到内心的累。再也不想有多余的动作,只想就这么趴着。昊天回过头问我冷不冷,我摇摇头。身边有个大火炉,怎么会冷呢。身子随着他的步伐有节奏的晃动,让我昏昏欲睡。 在迷迷糊糊之际,感觉到有人在使劲地摇我。“不要睡。你身子还没好,等回去再睡。”是昊天的声音。欧,也对。强打起精神,尽量让自己清醒。 我扭过他的头,让他面对我。“给我唱首歌吧。”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可怜兮兮。他一脸的茫然,我又用夸张的口型说了一遍,他仍然没有反应。 在我已经不抱希望的时候,歌声响起。歌词我听不懂,大概是穆特族语。曲调辽阔悠远,还有一丝的温柔。昊天的声音很好听,低沉浑厚,还带着点鼻音,一直飘到我心里。 终于到家了,还是自己的床舒服。 茵茵怕我晚上冷,给我多加了条被子。屋子里有股怪怪的味道,应该是用醋熏过。晚饭是一碗粥,其实真的没胃口。但是看到茵茵担忧的眼神,只好硬塞进肚子。 临睡前,昊天端来一碗汤药。还没到嘴里,气味就令人作呕,更别说喝了。我使劲往床里缩,想避开那碗臭臭的药。昊天和我较上了劲,不管我如何扭动身子,始终躲不过眼前的药碗。 “再不喝,我就灌了。”他臭着脸,伸手要捏我的鼻子。臭熊,就知道威胁我。看看我俩的力量对比,我绝对是吃亏的一方。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乖乖喝药。算他还有良心,递给我一杯水漱口。 晚上睡得并不安稳。手脚都冰冰的,怎么搓也搓不热。只好把两手夹在掖下,暂时暖和一下。然后蜷起双腿,用手去捂脚心。折腾了半天,总算睡着了。一觉醒来,天还没亮。脑袋里的锤子演变成了打击乐,咚咚咚的跳个不停,几乎所有的血管都在随它起舞。这副身体和我还真和拍,不但和我一样抵抗力差,而且和我原来的病症都一样,晚上总是特别难过。在床上翻来覆去,盼着天早点亮。天快亮时,头不那么疼了,才渐渐睡去。
第11页 此后的日子,我变成了实实在在的米虫,不,是药筒。每天的生活除了吃饭睡觉,就剩下了喝药。似乎我就是为了喝药才存在的。每天昊天都会端药来,逼着我喝下。后来变成了条件反射,只要一见到他,我嘴里就会泛起苦味。 雷庄主回到了郢城,听说我病了,请了郎中登门给我诊病,还送来了大包小包的补品。真是体贴又周到呀。细细想来,他也算是个好男人。相貌英俊,气质出众。饱读诗书,知识渊博。还精通琴棋书画,五行八卦。最重要的是他还是郢城的首富,大把大把的钱呀。还有性格随和,温文尔雅,真是优点多多呀。言情小说的绝对男主角,这样的男人,天底下还真难找到第二个。如果他不是有妇之夫,我还是会考虑的,可惜……我还没傻到要和八个女人争丈夫的地步。对不起了雷大庄主,恨不相逢未娶时呀。 “喝药了。”又来了,真是阴魂不散呀。 “又喝。这么苦叫我怎么喝呀。”我望着药碗发愁。 “喝完了给你吃糖。” 当我是小孩子,用糖哄。“不要,我要把糖包在药外面。”糖衣片,我是多么的怀念你。 “哈哈哈,又耍小孩子脾气。糖怎么能包在药外面。” “我怎么了,你生得早不怪你,见识少也不能怪你。耍小孩脾气,哪比得上你呀,我还没让人餵饭呢。”想到他那无赖相我就来气。 “原来是想让我餵你呀,你早说呀。”说完舀起一勺药就往我嘴边送。 “不要,我自己喝。”让你喂,不知道又耍什么花样。抢过药碗,直接倒进嘴里。由于喝得太急,被呛到了,止不住地咳嗽。 昊天过来拍我的背,“都说我餵你了,早听我的话让我餵你,也不会呛到了。”还紧皱眉头,装出痛心的表情。还好意思说,我狠狠地瞪着他。 双峰对峙 反反覆覆折腾了将近十天,病总算是好了。哈哈,我又活过来了。 不用再喝药了,这是我的第一感受。看谁还敢说我是蜜罐里泡大的,我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里都是苦苦的药汁。提起药,就想起那只熊,真该好好教训教训他。看他这几天忙前忙后的,样子也有些憔悴,还是算了吧。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疲劳。 疲劳?屋外看帐本的昊天趴在桌上睡着了。我生病的这几天,花想容的生意都是他在盯着。还要督促我吃药,的确是难为他了。随手拿了件披风,盖在他身上。桌子上是这几天的帐目,算得比我清楚多了。 忽然想起一件事,除了他的名字和民族外,我对他的事一无所知。看他的衣着谈吐,隐约有大家风范。他的身份是什么?他在深巷遇袭,是拦路抢劫,还是另有目的?我发现他时,他身上的财物都还在,不会是抢劫。那是什么,情杀?寻仇?越想越可怕,还是不猜了。 两天后, 雷霄宇派人送来帖子,说是要庆贺我大病初癒,请我去慕远楼。这不会是鸿门宴吧,我要好好准备准备。最好是就此断了他的念想。 等到宴请的那天,我带着昊天一起到了慕远楼。我紧靠着他,尽量地装做小鸟依人。随着伙计来到雅间,雷霄宇早已在那里等候。多日不见,更加的玉树临风。 我对他施了一礼,“雷庄主,先容我介绍,这是我的未婚夫,昊天。” 雷霄宇的表情很平静,并没有我事先想像的惊讶。“吕姑娘的动作倒真是快,不知何时就有了未婚夫。不是雷某促成的吧。” 完了,这傢伙太精了。事到如此,这齣戏只能硬着头皮唱下去。“哪里,哪里。我哪敢戏弄雷庄主。昊天一直在外做生意 ,东奔西跑的,我们一年也难得见上几次面。雷庄主没有听说,也不奇怪。”我偷偷掐了一把昊天,不能让他站这当摆设。 “雷庄主,在下虽未曾见过雷庄主,但庄主大名早已如雷灌耳。与庄主相比,昊天只是无名小辈。我与思瑶之事,庄主自然无从得知。昊天常年在外,的确是冷落了思瑶。这次回来就是要痛改前非,不再让思瑶独自承担。”说完把手搭在我肩上。 雷霄宇视而不见,将目光转向我。“吕姑娘的喜讯来得似乎有些突然,不知可有三媒六聘?” 我一下子被问住了。我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东西。没办法,只好先对着他笑。“我二人两情相悦,不需要这劳什子的东西来证明。” 雷霄宇抿了口茶,回味了良久,才吐出一句话。“如此说来,你二人还算不得未婚夫妻。没有媒妁之言,没有父母之命,这算不得数的。” 这可怎么办呀,你一句不算数就不算数了。正要和他翻脸,觉得脖子上一凉,好象戴了个什么东西,沉甸甸的。低头一看,是一个镂空的银质小盒,上面镶满了各色宝石。我连忙看向昊天,对上的是充满笑意的绿眸子。 “昊天出生于大漠,行为做事自然要根据大漠的规矩。思瑶要嫁的人是我,当然要依据我们的习俗。根据我们穆特人的规矩,我给了她信物,我们的事就算是定下来了。雷庄主可有疑议?” “既然是昊天兄家乡的风俗,雷某哪敢有疑议。只是有一事不知,还要请教仁兄。” “庄主请讲。” “昊天兄既然不再外出做生意,那又如何维持生计呢。是把花想容变成夫妻店,还是另有打算。身为堂堂七尺男儿,倘若不能让娇妻衣食无忧,安享荣华,情何以堪。” 好个雷霄宇,想要用男性自尊心打垮昊天。可惜呀,他脸皮出奇的厚,不吃这一套。 “那我请问庄主,庄主家里有八位夫人,庄主又是如何善待她们的。把她们养在家里,每天锦衣玉食就够了吗。这和养在笼子里的鸟有什么区别,只不过笼子更华丽,食物更精美。每天要做的就是等主人心情好的时候来看上两眼。庄主有八位夫人,一年三百六十天平均下来,每个人和庄主在一起的日子只有区区四十多天。剩下的三百多天她们要如何度过,等你盼你吗。身为一个男人,让那么多爱你的女人伤心,又算得上什么男人。”昊天丢下这段话,扔下一锭银子,拉起我就走。 刚要张口表扬他,发现他脸色暗沉,像在压抑什么。 出了酒楼,他拉着我狂奔。路上行人见他冲来,纷纷躲避。我感冒刚好,那经得起他这么折腾。他没有减速的迹象,我也只能这么跟着他。 跑到海边,他一屁股坐在了礁石上。我扶着石头喘着粗气。好不容易把气捋顺了,准备说他两句,发现他就那么坐着,一动不动。眼睛望着海面,不带一丝情绪。海风带着湿气刮在脸上,麻麻的。 过了很久,我的手变得冰凉,他还是直挺挺地坐着。我走过去轻拍他的手背,手一下子被他握住。“我给你讲个故事。”他声音冷冷的,就像我的手。 “有一个小姐,家境殷实,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她遇到了一个异族人。几次交往之后,小姐被他吸引了。为了这个异族人,小姐扔下了年迈的父母,和他回了家。到了他家里才发现,他已经有了好几个老婆。 小姐很后悔,可她已经回不去了。她有了身孕,几个月后,生下一个儿子。他的丈夫,在她怀孕后又纳了几个小妾。小姐对他彻底失望了,把注意力全部转移到儿子身上。教他说汉化,写汉字,但从不教他汉人的那些规矩。她说还是不知道的好。她告诉儿子,如果爱一个女人,就永远不要让她伤心。 再后来,小姐身染重病,郁郁而终。临终的时候,还在望着家乡的方向。手里紧紧攥着当初的定情物。儿子暗暗发誓,永远都不会让他的爱人伤心,永远。” 我蹲下身,把另一只手覆在他手上。“这是你母亲的故事,对吗?” 他没有说话,猛地把我拉向他,把我抱在怀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放开我。“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瞥了他一眼,“你说呢,是谁拉我来吹海风的。” 他脱下外袍披在我身上,把我的手塞进他怀里。“现在还冷吗?” 我摇摇头,静静凝视他的脸。“你还好吗?” “我,当然好了。”他又恢复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美人在怀,你说我能不好吗?我们回家。” “我走不动了,你背我。” 他蹲下身,“遵命。” 我爬上他的背,心里暖暖的。“还有,唱歌给我听。” “要求可真多。” “你到底唱不唱。别忘了,三年期限还没到呢。” “好。怕了你了,我唱。” ……
第12页 白色羽毛 天气越来越冷,冬天真的来了。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换做是以前,我还是盼望春天的。但今年有些不同。想到杨清说过的话,我有些害怕春天的到来。战争,流血,死亡,我满脑子都是这样的画面。面对战争,我真的能幸免吗?我身边的人,他们会平安吗? 想来想去没有结果,索性就不想了。战争毕竟还没来,生活还是要继续。 又一个大早,杨清风风火火地来敲门。不知道今天又会扮成什么。 “咦,你今天怎么没乔装?”他身着天青色的长袍,十足的杨清式装扮。 “呵呵,今天不一样,很特别的。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要保持风度,哪能再扮什么小贩媒婆。你们快准备准备,跟我去一个地方。”他脸上透着兴奋,笑容神秘。 不论我如何软硬兼施,杨清的嘴像上了把锁,怎么都不肯说去哪。只好收拾收拾,跟他出门。 跟着他七拐八拐,不知道转了几圈,来到一座僻静的小院门前。杨清掏出钥匙,得意地沖我们笑笑,打开门锁。 院子并不大,只有两排房子。但收拾得很干净,符合杨清一贯的风格。窗外种了几棵竹子,一股文人气扑面而来。没想到杨清和林妹妹一样的嗜好,这院子可以起个名叫“潇湘馆”。 走进屋内,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平整的石砖铺地,火盆里闪着暖暖的炉火。家具我懂得不多,只知道椅子坐上去很舒服。墙上挂着山水画,卧室的床帐一看就知道是茵茵的作品。 “今后这里就是我的家了,还不错吧。这个地方很隐秘,我爹是不会知道的。即便他知道了也没什么,他已经不能把我怎么样了。最近的局势不稳定,也就没找僕人,免得到时候累赘。我要和你们说的就是,我打算在腊月里把亲事办了。茵茵已经同意了,该准备的也已经准备妥了。到时候请你们来喝喜酒,一块过个团圆年。” 茵茵终于有归宿了,满心地替她欢喜。我转头看向她,她含着笑,脸颊浮起两朵红云,酒窝里蕴满甜蜜。有一种说不出的娇媚,又多了几分成熟韵味。小姑娘好象一瞬间长大了。 不打扰这对贤伉俪互诉衷肠,我和昊天先回了家。 想着茵茵即将嫁为人妇,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女人一旦结婚,就不再属于自己,以后要为丈夫和孩子而活,为生活琐事操心,她还会是那个天真无邪的茵茵吗?我似乎是在庸人自扰,这个时代的女人怎么会和我一样的想法。只要她觉得快乐,就足够了。该担心的只怕是我自己,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能容忍我这样一个有着“古怪”想法的女人。 走到门口要推门进去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打量了周围,发现门板上插着三根白色羽毛,呈等边三角形。根部插得很深, 像是从门上长出来的。 “奇怪了,这是怎么回事,门上也能长羽毛?”我觉得蹊跷,看向昊天。他也盯着羽毛,若有所思。 “呵呵,谁知道呢。也许是小孩子的恶作剧吧。”他笑了笑,笑容有点勉强。 “不可能。就算小孩子能长这么高,也不能有这么大的力气。”我觉得羽毛很诡异,有种不祥的预感。 “别研究羽毛了,门外风大当心冻坏了。你要再生病,我可不背你了。”说完连推带拉把我弄进屋。 晚饭的时候,昊天有些心不在焉。很少夹菜,有一下没一下的扒拉米饭。夹起块肉放进他碗里,他也没发觉。踢了他一脚,他突然转醒,沖我笑笑,低头吃饭。开窗看了看月亮,不知道月亮的阴晴圆缺是不是影响他的情绪。据说男人也有心理周期,或许他今天到了情绪低落期。大概又是月亮惹的祸。 第二天一早,饭桌上没有昊天的踪影。这么能吃的人,早饭也不吃了。病了?昨天还好好的。他那么壮,可能性不大。躲在房间里偷吃,要不就是睡懒觉。 偷偷熘去他的房间,准备抓个现行。一掌拍开房门,人不在里面。床是冰凉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丝的温度。这么说,他头天晚上就已经不在了。一直到晚上,他也没有出现,就这样人间蒸发了。 走吧,走得好,不再浪费我的粮食了。晚饭的时候我胃口大开,没人和我抢的感觉,就是慡。晚饭过后,我给茵茵讲笑话。茵茵笑得合不拢嘴,我更是笑出了眼泪。 这才是真正的生活,只有欢乐,没有烦恼。只有好姐妹,没有臭男人。 夜深了,我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大概是刚才笑的太兴奋了,久违的失眠又回来了。一闭上眼,就会出现臭熊的脸。你还讲不讲理呀,明明是你三年苦力没做完私自潜逃,欠债的是你不是我,还老到我眼前讨债。真是阴魂不散。 翻了个身,手碰到一个硬硬凉凉的东西。抓来一看,是那个银盒子。说不准是那个无赖从哪偷来的赃物,我又不是消赃的,留着它干嘛。扬手用力扔出窗外。 数了不知道几万只山羊,睡意还是没来。还是不要干等着了,我要化被动为主动。披衣起身,去院子里转转。 白色月光冷冷洒向小院,树下孤单人影在徘徊,多么的富有诗意呀。对呀,不只有诗意,还有湿意呢。晚上露重,弄的我身上潮呼呼的。墙角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光,难道我院里有宝藏?兴沖沖地跑过去,又是那只破盒子。臭盒子,和臭熊一样,就只会惹我。 眼不见心不烦,还是扔到外面好了。手在即将出手的那一刻停住了。这个盒子虽然只是银质的,但是做工精美,还有那么多的宝石,应该值不少钱。就这么扔了,我不是亏大发了。还是把它留着,用来顶他的住宿费,饭费,医药费,护理费,置装费……还有我的精神损失费。 冰火两重天 不知不觉中,时间过得飞快,已经进了腊月了。 到了腊月,新年也就不远了。忙了一整年,终于可以放轻松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最幸福的恐怕要属杨清和茵茵了,两人的婚事订在了腊月。杨清的算盘打得真响,又娶媳妇又过年,好事全让他占全了。 和他们商量过了,我这就算是茵茵的娘家,准备嫁妆之类的全交给我了。作为独生子女的我,难得尝一回做姐姐的滋味。真没想到,结婚还是件体力活。大到棉被枕头,小到耳环项鍊,都要我来操心。其实,这正是我想要的。忙一点,再忙一点,让自己没有精力失眠,没有时间去胡思乱想。 我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古代那套结婚习俗我是一窍不通。好在杨清也怕麻烦,能省的都省了,我也乐得轻闲。聘礼是用不着了,反正真正需要的人是茵茵。留在杨清那里,用德着的时候翻出来用就好了。 我需要做的,就是採购生活用品。安一个家也真不容易,大大小小的东西都要置办,其劳动强度不亚于新房装修。这也难不倒我,我搬家的那点经验,应付这些绰绰有余。 茵茵越来越美了,女人果然需要爱情的滋润,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像一朵怒放的花。这里还是有我的功劳的。从头到脚,都经过了我的精心护理。肌肤细腻光滑,吹弹可破。还有我制订的新娘食谱,保证了足够的营养摄入,美丽又健康。正应了那句话,女人的美,是由内而外。 我又有了新的计划,明年如果政局稳定的话,我要推出我的准新娘一条龙服务。从婚前保养到婚礼当天的美容服务,到时候一定赚的盆满钵满。要知道,在这个时代,这样的机会一生只有一次(不论在什么时代,女人都希望一生只有一次婚礼,但现实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当然希望自己美得冒泡。 大喜的日子来到了。 天还没亮,我就起来做准备。红包,衣服,首饰……全都准备停当。 茵茵的嫁衣很特别,裙边缀了一圈小小的梅花,中间是用金线绣的五彩凤凰。这是一件爱的衣裳,是茵茵的外婆生前一针一线亲手制作的。嫁衣并不华丽,却凝聚了外婆深深的祝福与期盼。外婆虽然看不到了,但我相信她此刻正在天上欣慰地笑。 把茵茵叫起来,开始施展我的化妆大法。 把一头乌发梳成髻,插上珍珠发钗,另一侧是我制作的茶花干花。我主张简约,并没有用那种夸张的发型,这样反而衬託了茵茵灵秀的气质。 妆容也以自然为主,只是略加修饰。为了集齐全套的化妆品,可费了我一番心思。用蜂蜜掺上墨汁,调和之后就是睫毛膏。香粉加上各色颜料就成了眼影。反正这时的墨汁和颜料都是植物提取的,没加化学原料,真正的纯天然。 盛装的茵茵含羞带怯,有种说不出的妩媚。现在,万事具备,只欠新郎了。 院外响起了鞭炮声,迎亲的花轿来到门前。
第13页 杨清大步跨进门来,一身红色喜服,穿在他身上并不显得俗气,倒平添了一股英气。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来到茵茵身边。 “茵茵,我来了。”说完抱起茵茵就往外走。 “使不得,使不得,这不合规矩。”喜婆在一旁连忙阻止。 “规矩,我向来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见杨清有点急,我赶紧递出红包,堵住喜婆的嘴。 娶亲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回到了杨清的小院。远远的就看见了门口的两盏大红灯笼,透着说不出的喜庆。一条红毯从院门一直铺到喜堂,简单而隆重。 拜过天地之后,仪式结束了,一个新的家庭就此诞生。 除夕了,大街上空荡荡的,人们都围在家里,享受天伦之乐。 我能做些什么呢?春晚是看不到了,就剩下了包饺子和放鞭炮。鞭炮早就备下了,开始准备包饺子。 不知道怎么打发时间,包饺子是个好主意。不包是不包,要包就来回大的,我要包猪肉馅,牛肉馅,鱼肉馅,鸡肉馅,虾肉馅,三鲜馅。这么浩大的工程,足够应付这一天了吧。 扎上围裙,挽起袖子,一手一把菜刀,开始剁肉。菜刀上下飞舞,肉馅逐渐成型,心里好不痛快。想像着躺在砧板上的是那个该死的傢伙,顿时来了十分精神,一刀快似一刀,刀刀要命。今天的饺子一定好吃。 洗干净脚,站上面板,心里有种莫名的兴奋。感觉又回到了小时侯,在玩一种新鲜的游戏。脚下从面粉变成面团,越来越有韧性,也越来越有成就感。踩呀踩,把某人踩翻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哼,哼,哼,不知怎么的,嘴里竟然发出了类似周星星的声音,我连忙捂住了嘴。 皮和馅都准备齐了,开包。动用了我所有的脑细胞,想了能想起的全部花样,包出了各式各样的饺子。包饿了,开始煮;吃饱了,接着包。包了煮,煮了包,包包煮煮无穷匮也。把烦恼,孤单,痛苦,统统包进去,吃下肚。然后我的世界,就只剩下了快乐,快乐,快乐…… 老天并没有听到我的祈祷,夜晚还是来了。 杨清夫妻俩要我去和他们一起过年,我拒绝了。人家新婚燕尔,我怎么能去发光发热。林伯和林婶也被女儿接回去团圆了。和我做伴的,只有一盘又一盘的饺子。 鞭炮声噼噼啪啪地传来,还夹杂着孩子的欢笑声。我也不能示弱,拿出准备好的鞭炮,一个个拆开,一个个点燃。天空黑漆漆的,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我坐在门槛上,看烟花绚丽地绽放,又在一瞬间消逝。明明裹了一层又一层的衣服,可还是觉得冷。从里到外的冷,连心都凉得生疼。外面的欢乐并不属于我,我只是个局外人。不管我如何努力,都无法融进他们的世界。我咧开嘴,想要灿烂地笑,可感觉到的只有心酸。 我打开木门,冲出院子,在深夜的街上狂奔。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只有一个字:跑。依稀记得《重庆森林》里金城武的台词:因为跑步可以将你身体里的水蒸发掉,而让我不那么容易流泪。 真真假假 随后的几天,我不是躺在床上睡大觉,就是把年画裁成纸条叠幸运星。几天下来,幸运星已经铺满了桌子,这回够幸运了吧。在我用掉了二十张年画之后,铺子终于重新开张了。 或许是假期充足了电,每个人看上去都笑意盈盈,精力十足。不知道是不是我过于敏感,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开张一天了,半个人影也没见着。倒是时不时有人站在门口往里张望,见到我走出来,立刻转身就跑。我又不是宾拉登,有那么恐怖吗。 三天过去了,状况依旧。我仿佛闻到了阴谋的气息,是时候行动了。 熙熙攘攘的街头,人头蹿动,一名身着布衣,手提竹篮的女子在人群中穿梭。我的改装不比杨清差吧,借着叫卖绒花,一个劲地在那些已婚妇女身边转悠。要说消息灵通,谁又能比得了她们呢。 “你们听说了吧,那个花想容有古怪。” “就是,王秀才的老婆用了她的神仙油,脸肿得像个猪头。” “赵家酒馆的老闆娘,也是用了神仙油,整张脸都发红,现在出门都戴了面纱。” “据说那店里边有妖气,会吸人精气的。” “怪不得老闆娘那么美,说不定是妖精化来的。” “是吗,那以后可要离她远点。” “我儿子就在花想容附近的裁fèng店里学徒,还是让他回来吧。可别让妖精吸了去。” …… 一天调查下来,我从人变成了妖精。情报搜集了不少,主要就是有人用了神仙油出现了不良反应,流言越传越邪。我的神仙油从选料到制作,都经过了层层把关,按理说不应该有问题。问题到底出在哪呢? 第二天,我扮成了衣着朴素的少妇,提着酒壶去了赵家酒馆。店里的客人并不多,零星散坐在桌边,自斟自饮。柜檯前,一名蒙着面纱的妇女在打着算盘。 “老闆娘,打壶酒。” “好勒。”老闆娘从我手中接过酒壶,走到酒罈子前,拿起不知道叫什么的工具舀酒。动作流畅,一气呵成。看样子,是个精明干练之人。 “老闆娘,今天怎么是个番帮打扮呀。戴着面纱,倒是挺别致的。这人标緻呀,什么打扮都好看。常听人说老闆娘漂亮能干,今天想来见识见识,还真是不凑巧。” “大妹子,你就别夸我了。我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自打用了神仙油,脸红得像猴屁股。不蒙着,还怎么见人呀。” “神仙油?那一筒要好几两银子呢,您出手还真是大方。” “什么呀。那么贵的东西,我怎么捨得买。我用的神仙油不是从花想容买的,我这个才三十文钱一筒。” “还有地方卖神仙油?在哪呀,我也想试试。” “你可千万别试,别再弄出个大红脸。前些天一个年轻人来我这,说有便宜的神仙油卖。我一看那么便宜,就动心了。前两天,这脸蛋滑熘熘的。别人问我用的什么,我就说是花想容的神仙油。后来就不对劲了,脸越来越痒,越变越红。以后,我可不敢再贪小便宜了。” 经过几天的明查暗访,基本可以确定,有人在借用花想容的名义卖假货。李鬼赚大钱,吃亏的是我这倒霉的李逵。不知道这里的法律管不管制假贩假,保不保护智慧财产权。报官的作用应该不大,关键是在群众当中挽回声誉,让他们知道神仙油有假货。 花想容的门口,杂技班正在表演。一个小姑娘在一根长绳上闪转腾挪,吸引了不少路人。随后是另一个大点的姑娘表演蒙面飞刀,围观的群众越聚越多……看着窗外的情况,我不由得点头。吸引公众眼球的法子,任何时代都适用啊。 表演结束后,我从店里走出。 “各位,先别忙着走,难道各位不想看看花想容的妖气究竟出在哪?”话刚出口,众人停住了脚步,议论纷纷。 “最近,有人用了神仙油,不但没有变美,反而差点毁容。大家不想知道原因吗?原因就在这里。”我伸出左手亮出一个小竹筒。“这是赵家酒馆老闆娘用过的神仙油。因为没用几天脸就变红了,也就没敢再用。”我又伸出右手亮出另一个小竹筒。“这是我花想容出产的神仙油,大家看看有什么分别。”把竹筒传出去,让他们仔细观察。 竹筒转了一圈,又回到我手里。“大家看出这两个的不同了吗?差不多,是吗?的确,这两个竹桶连上面刻的玫瑰花都一样。不过,百密一疏。在花想容出的神仙油的竹筒底部有一行数字,也就是编号。”我把竹筒翻过来,给前排的人看。 “花想容的神仙油,每天只卖十筒。每一筒底部都有一行字。在我的帐册里,每一天卖了哪十筒都有记载。”说完从店里拿出帐册。“大家不相信的可以来查,买过神仙油的可以来对对。只要是从我这里买的,我都有记载,每筒的编号是不会重复的。至于那些没有编号的,根本就不是花想容的产品,也根本就不是神仙油。”不出意外,现场一片譁然。 “那我老婆的脸又红又肿,怎么办呀,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 “没关系,这个可以交给我。”动听的女声响起,人们全将头转向一个绿色的影子。“不管脸是红是肿,到我的安和医馆,都会药到病除。”是邢青辰。 “大家尽管去看病,诊金由我来出。虽然是假神仙油引起的,但毕竟和我有些关系。神仙油实在太难得,所以价格一直降不下来,才给了那些歹人可称之机。哪一位遭受了损失,都不是我愿意看到的。希望大家今后和我一样,花钱买个教训,今后别再上当了。”当我再去寻找邢青辰时,她已经不见了。
第14页 几天后的清晨,衙门门前跪着几个人。他们口口声声说是他们从饭馆的泔水桶里炼出的油,然后用低价当做神仙油卖出去。问及自首的原因,他们闭口不谈。 花想容又恢复了往日的繁荣,甚至比以前更加兴旺。 山雨欲来 傍晚时分,我走进安和医馆。虽说是第二次来了,但印象有些模糊。只记得那位出尘的大夫和简单的陈设。想起上次到这的狼狈,还有……停,我这次是有正事要办,不能胡思乱想。 医馆里很清静,没有我想像中的忙碌。 邢青辰坐在厅堂的桌前看书,神情从容。见我进来,示意我在对面坐下。 “邢大夫,这是这次的诊金。”我掏出锭银子放在桌上。“这次还要感谢大夫帮忙,不然我也不知道如何收场。” “没什么,这只是我一个大夫应该做的。如果要谢,你应该谢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谁呀?” “五柳山庄,雷霄宇。”她无视我惊愕的表情,语调平静一如往常。“你难道就没想过,为什么那几个人会主动去衙门投案。在郢城,有这种能力的,还有谁。我出现在花想容的门口,也并非偶然。是他要我去帮忙的,只是没想到你如此能干,独自一人就把危机化解了,我的医术没有派上用场。” 一个个的雷在我头顶炸响,我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脑袋里一片空白,不清楚是怎么走出的安和医馆。 是他?在我一次次的拒绝之后,雷霄宇竟然还会帮我。我这么不给他面子,三翻四次地拒绝他,他不但不记恨,还在暗中施以援手。像他这种从小一帆风顺的人,不是最受不了失败的吗。记得我一个同学因为学生会选举失利,郁闷了半年之久。我带给他的可能是他人生的第一次挫败,他会不受影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是有其他的什么原因。左思右想,没有结果。 最后我决定,去五柳山庄登门道谢。摸摸实际情况,总比一个人瞎猜的好。 也许是冬天的关系,光秃秃的树枝配上白墙乌瓦,五柳山庄看上去竟有些萧瑟。看门的不是上次那些精壮的家丁,而是名头发花白的老僕。老僕告诉我,庄主这些天都在闭门读书,概不见客。 不见客?是不见我,还是所有人都不见。他又不去赶考,需要闭门读书吗。可能是我变笨了,越来越猜不透。据说在几天前,五柳山庄的女眷们已经离开郢城,不知道去了哪里。只留下了雷霄宇和几个老僕人。 三月初,地处南方的宁王方熠正式发兵,直指京城。口口声声“诛jian佞,清君侧”。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只是他的一个藉口。 据说他的外祖父是本朝的封疆大吏,他母亲入宫为妃也是政治斗争的结果。所以他们母子并不受宠,在他外祖父死后更是被彻底遗忘。成年后被封为宁王,去了偏僻荒凉的南方。 方熠深受外祖父的影响,不甘心一辈子屈居人下,多年来一直在秘密策划。只等时机成熟,攻入京城,直捣黄龙。宁王的军队骁勇善战,短短的一个多月,已经攻下两座城池。照这样的速度,不久就会攻到郢城。 消息传到郢城,顿时人心惶惶,乱成一团糟。黑心的富商藉机哄抬物价,囤积居奇。几天之内,米价一涨再涨。百姓怨声载道,有的甚至举家迁移。一向和乐富庶的郢城,瞬间变了模样。 林伯和林婶被女儿接回家去了,说是死也要一家人死在一起。临走的时候我送了他们一些银子和一袋大米。 好在有杨清的建议,我早早地做好了准备。十几袋的米和几缸的泡菜,生活还是不成问题。只是我的花想容,就此关门大吉了。长到这么大,做得最成功的一件事就是花想容。这几年,我倾注了所有的心血,好不容易有了现在的成绩。关了它,实在是捨不得。不关,又能怎么样呢。我做的本来就是锦上添花的生意,在生命都难保证的时候,谁还顾得上美丽不美丽呢。 失去了花想容,我变得无所事事,整天窝在家里。除了吃饭睡觉,剩下的就是发呆。人一闲下来,就止不住地胡思乱想。想着即将到来的战事,还有不可知的未来。攥着银盒子,想着心里的那个影子。走了也好,这个时候自身难保,再为另一个人牵肠挂肚,也是一种负担。也许他真的是有事才离开,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他平安就好。 在家里窝久了,全身都要发霉了,决定出去透口气。 昔日的繁华早已不见踪影,没有了叫卖声,也没有了熙熙攘攘的人流。只有几家铺子还在营业,客人也是稀稀拉拉。街上的行人行色匆匆,脸上写着慌乱和不安。 “吕姑娘,好久不见。”好熟悉的声音,雷大庄主? “雷庄主,好久不见。”他还是一样的英俊挺拔,只是脸上有些憔悴。 “相请不如偶遇,一起去喝杯茶吧。”说完不由分说,拉我进了一家茶楼。 茶楼生意清淡,除了我们只有两三个人。我随他上楼,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还没感谢庄主对我的帮助,这次以茶代酒,先行谢过。” “感谢?恕雷某愚昧,不知所谢何事。” “庄主这么健忘呀。那我来提醒你,安和医馆。” “是那件事呀。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对庄主是小事,对我可是件大事。上次去山庄拜访,庄主闭不见客,这次出关了?” 他脸上闪过一死阴霾,但马上又恢复了平和。“没什么,只是读书时图个清静罢了。” 又寒暄了几句,我告辞下楼。 “吕姑娘……”我转身回望,雷霄宇神情复杂,欲言又止。“路上……保重……”我点头微笑,算是回答。 回到家,推开院门。推开?我不是锁门了吗?仔细听了听,没听到什么响动。随手拿了根门闩,轻轻向屋里挪。 走进正屋,没有被移动过的痕迹。忽然里屋传来了声音,我连忙躲到门边,将门闩高高举起。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里屋走出,门闩“噹啷”一声掉在地上。 看着对面的人,我又气又喜。走到他面前,伸出拳头狠狠砸向他的胸膛,要把这些天的孤单和委屈全都讨回来。 他轻笑出声,一把把我抱在怀里。闻着这熟悉的气息,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昊天的身份 不争气的眼泪一旦流出,就再也止不住了。任我如何地构筑堤坝,它总是能决堤而出。最后泛滥成灾,一发不可收拾。 昊天似乎有种魔力,让人不自觉地沉溺其中。在他怀中,我不再担心,不再害怕。像迷路的旅人找到了方向。时间就此停止,天地间仿佛只有我和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咕噜噜”的声音打破了宁静。接着是昊天放肆的大笑。 我用他的衣服擦了擦眼泪,一把推开昊天,“笑,笑什么笑,你的牙很白吗?我饿了,你去做饭。” “做……饭……为什么是我?”他皱着眉头,嘴角紧抿,装做很委屈。 望着他夸张的表情,我张大眼睛瞪着他。“为什么?你忘了吗,三年的期限还没到,你还是我的苦力。想让我延长期限吗?” “不用了,三年已经很长了。我去做饭,去做饭。” “记着弄点水,把自己洗洗。”才发现他满身的土,下巴上是青色的胡茬。“记得把鬍子也刮刮,越来越像熊了。” 当天晚上,我一夜无梦,一直睡到天亮。 有了昊天,生活一下子有了色彩,平淡的生活总是能找到新的乐趣。和他比赛做饭,看谁能把简单的蔬菜做出更多的花样。昊天在大漠长大,根本就没见过多少蔬菜。现在是非常时期,肉类并不多见,他是巧汉难做无肉之饭。饭后玩各种的喝酒游戏,输的那个负责洗碗。后来我发现昊天对这个比较在行,就果断地取消了这个计划。 天气晴朗的时候,搬张椅子坐在院里。微风吹来树叶的清香,感觉阳光洒在身上,心里都暖洋洋的。昊天则爱上了木雕,有事没事都要拿块木头刻呀刻。开始的时候惨不忍睹,我笑他浪费木料,还不如砍成柴禾拿来烧火。他闷在房里,三天没有出来。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活灵活现的木雕老鼠。 有时来了兴致,去暮山看日出,去松林里餵松鼠。碰到奇异的花糙,就把它挖回来,移植到院子里。 短暂的幸福让人迷醉,我几乎忘记了外面的世界,忘记了战争的威胁。当我忽然想起时,才发现形势的严峻。宁王的军队又攻破了几座城池,浩浩荡荡向郢城开来。朝廷不断向郢城增兵,战争一触即发。 走在街上,总是能看到一队队巡逻的士兵。晚上也实行了宵禁,一旦发现有人晚间在街上活动,就会被抓去审问。听说海边也是一艘艘的官船,在时刻观察海上的动向。城门口也严加把守,后来发展到只许进,不许出。
第15页 关于宁王的流言四起,有的说他英俊魁梧有如天神下凡;有的说他獐头鼠目,残暴无比。在这些流言里,有一条是每个人都在传说的。宁王的军队是被法师施过法的,人人都刀枪不入,以一敌十。虽然有些夸张的成分,但他们能在短时间内攻城拔寨,其威力不可小视。 月亮升上天空,四周一片寂静,隐隐可以听到海鸟的叫声。油灯里的火苗发出微弱的光,映出墙上的两个人影。昊天在低头看书,我双手托腮,神游太虚。 现在双方剑拔弩张,战争是不可避免了。一方是懦弱无能,安享太平的哥哥,另一方是不甘平庸,蓄谋已久的弟弟。这样的故事,小说和电视里不知道出现过多少次了。按照惯例,胜利者应该是枭雄弟弟。只是这次的编剧是老天,它会遵循俗套,还是另闢蹊径? 宁王保存实力,暗中筹划了多年,这次突然发兵,应该是成竹在胸。皇帝则是毫无准备,仓促迎战,这第一步已经输了。不出意外的话,这天下将是宁王的了。 宁王的军队长途跋涉,疲惫和伤病在所难免。但是他们连连大捷,士气必然高涨。守城的一方以逸待劳,节省了不少体力。可他们仓促上阵,又没有多少实战经验,能有多少获胜的把握。况且他们是被动的一方,没有后路可退。照这样分析,双方会僵持一阵子。这样的局面会持续多久呢? 特洛伊战争打了十年,但那是原始社会。现在是封建社会,比它先进不少,不可能那么久。粗略的估计……估计不出来。反正不会太短。我储备的事物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多了一个昊天,消耗量比以前大了。 要是城破了,宁王的军队进城,是什么样的局面?不知道为什么,我脑子里冒出的居然是南京大屠杀。不不不,不可能。宁王是人,不是野兽。这样不利于他收买人心,毕竟他的行为名不正,言不顺。 打起仗来,刀剑不长眼睛,人员伤亡是不可避免的。我该如何自保呢?越想越乱,越理越没有头绪。不对,家里还有一个人,为什么都要我一个人操心。 转头看向昊天,他气定神闲地翻着书页,表情异常地平静。似乎哪里不对劲。不管局势如何变化,他总是一副轻松的样子。能有这样的表现,应该是见过大阵仗的人。他的突然离开,又突然归来,还有他神秘的身世。难道他…… 我悄悄走到他身后,伸出右掌向他后颈噼去。手腕觉得一紧,被他攥在手里。在这一瞬间,他还在看书,这个动作应该是他的本能反应。 “你是谁?” 他一楞,用另一只手摸我的额头。“不热呀,怎么说胡话了。” “少给我装蒜,你是不是宁王的人。” 他笑了笑,拉我到桌边坐下,给我倒了杯茶。“别瞎猜了,我怎么会是宁王的人呢。” 我握着茶杯,盯着他的双眼。“那你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来头。你不是普通人,不要侮辱我的智慧。” “哈哈哈,我怎么会小看你的智慧呢。重视还来不及呢。”可恶的笑容再次登场。“我告诉你,不要太吃惊呀。我父亲是穆特的大王,他有很多的儿子,我只是其中一个。由于我有汉人的血统,多年来我一直扮成商人,到汉人的地方刺探军情。他一直想称霸天下,想让我做他的继承人。我只想过平静的日子,最后和他闹翻,离开了。” “就这么多?没有补充?”总觉得他说得太过轻松,还有重要的没有说。 “你还想知道什么,等以后我慢慢告诉你。”他打了个哈欠,声音透出疲惫。 算了,他是谁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只要他不是我的敌人。暂且放他一马,以后接着审。 兵临城下 晚风吹进房间,幔帐随风漾起丝丝波纹。 我抱着枕头靠在床上,回想着和昊天的点点滴滴。和他的相识应该算是误打误撞,不知怎的就变得纠缠不清了。他不在的时候,我竟然在怀念他的揶揄和嘲笑。在他再次出现的那一刻,我只想紧紧地抓住他,再也不放手。这是爱吗?还是一种习惯? 他说出了他的身份,我看得出他是有隐瞒的。算了,也许有不得已的苦衷,也许是一段伤心的往事。谁都有秘密,就随他吧。只要他是昊天,就好。 已经很久没见过茵茵了,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带上我做的米糕,和昊天去看茵茵。 踏进小院,似乎有些异样。天井里晒着被子,几只小鸡围着母鸡嬉戏。茵茵的到来,让这里多了几分烟火气,有了家的感觉。 来得不凑巧,杨清不在家。茵茵在床上做着针线活,脸上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听到我进来,慢悠悠地起身招呼。 茵茵圆润了不少,面色红润,散发出幸福的光彩。她很兴奋,双手不停地比划,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由于她的动作太快,几分钟后我才明白她的意思。 小女孩要做母亲了,初为人母的喜悦代替了战争的阴影,一天天计划着孩子的未来。我静静地聆听,慢慢进入了她的世界,分享她的快乐。 回家的路上,遇到了杨清。他脸上带着笑,眼底却是深深的忧虑。 “恭喜呀,要做父亲了。动作挺快的嘛。”我朝他做鬼脸。 “没什么……”他脸有些发红,手指绕着衣带。“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既来之,则安之。”我拍拍他的肩。“没准这孩子是福星,他一来,战事就停了。别瞎想了,好好准备做爹吧。有事记得来找我。” 临分手的时候,昊天把杨清拉到一边嘀嘀咕咕了好久。昊天在那里滔滔不绝,杨清不住地点头,逐渐又恢复了往日的自信,一个劲地对着昊天行礼。难道昊天有做心理医生的潜质,这么快就治好了杨清的产前忧郁症? 我已经厌倦了做厨娘的日子,这次说什么也要开开荤。刚打定主意,就不自觉地去了如意居的方向。 昔日人满为患的酒楼,如今空空荡荡。正值中午时分,酒楼的黄金时间,只有零星的几个客人。弹琴的老伯半眯着眼,手中的三弦快掉到地上,调子跑到了爪哇国。小二依旧勤快,手拿抹布左擦右擦。十分钟过去了,他擦的还是那张桌子。 几乎喊破了喉咙,终于把他喊回了魂。 “现在客人不多,我们的菜也不齐。想吃的没有您就换一个,我们也没办法,您多担待。”反正我要求不高,随手点了几样。 “你和杨清到底说了什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开始审讯。 “没有,说的是男人之间的事。” “不说,小心我大刑伺候。”拿起筷子往他手上夹。 正要用力,听见外面闹闹哄哄,一反往日的安静。我扔下筷子,把头探出窗外张望。一群人聚在街上议论纷纷,远处的海面上多了几艘战船,大旗迎风招展,上书一个大大的“宁”字。 宁王的军队到了,我一屁股坐回椅子上,脑子里一片空白。手被昊天握住,热度从他掌心传来,我渐渐回神。 菜不知什么时候摆上了桌,昊天夹了片肉到我碗里,“别怕,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我对他报以微笑,低头吃饭。肉到了嘴里像木头渣滓,没有一丝味道。 在大军到来之前,我的心情是复杂的,担心,不安,还有中莫名的兴奋。对于战事,更多的是看热闹的心态。现在则是担心,还有对未来的不确定。身边活生生的人,也许明天就消失不见。甚至我自己,也随时会倒下。 思前想后,始终无法入睡。翻身下床,去找昊天。 推开房门,听到的是均匀的呼吸声。点亮油灯,映出昊天熟睡的脸。眉头舒展,神情轻松。这种时候,他还睡得着。 “昊天,昊天。醒醒。”我用力摇他。 他忽地坐起,睁开双眼。“是你呀。这么晚找我干嘛,投怀送抱?” “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不正经。”掐了他大腿一把。“你说,他们今晚会不会偷袭呀。” “我又不是他们的人,我怎么会知道。” “你少来。你就说,如果是你,会不会偷袭。我不信你从小没受过这方面的训练,昊—天—殿—下。” “如果是我,不会。偷袭要在对方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才有效果。宁王的军队在城外扎营,守城的将军早有准备,时刻在注意他们的动向。他们贸然的行动,只会中对方的埋伏。况且他们长途跋涉,人困马乏,哪有精力来偷袭。” “有点道理。那,他们会在水里下毒吗?” “你哪来的这么多怪想法。”他伸出食指戳我的额头。 怪想法?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这你就别管了,先说有没有可能。”
第16页 “这都是不得已才出的下下策。凭宁王的实力,不等走到这一步,郢城就已经拿下了。” 清晨的阳光射在脸上,晃得我不得不睁开眼。后背有些酸,身下是硬邦邦的床板。这好象不是我的床。昨天晚上问了昊天好多问题,然后就迷迷糊糊睡着了。这是他的房间,只有他才喜欢这么硬的床,还说什么对身体好。 “小懒猫,终于起来啦。”昊天端着铜盆走进来。“过来洗脸吧。” 脚刚伸进鞋子,就听到了震天的鼓声,一声紧似一声。不禁打了个哆嗦,钻到他怀里。 他轻轻拍着我的背,“没事的,是进攻的鼓声。” 没等他说完,鼓声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厮杀声和金属的敲击声,久久不绝。风颳进屋中,带着浓浓的尘土味。我脑中出现的是《英雄》里漫天的飞箭,黑压压的大军。 傍晚的时候,清脆的锣声响起,一天的战斗结束了。 此后的很多天,这样的场景一再地重复。久而久之,我把它看作了生活的一部分。还是每天关注着战局,盼望着早点结束。 倾城之恋 早上出兵,晚上收兵。这样的状况持续了一个多月。 虽然我不懂打仗,但我知道这样下去吃亏的必然是守城的一方。不能贸然进攻,只能一味地守。如果没有后方的支援,只会弹尽粮绝。谁输谁赢并不是我考虑的问题,我想的只有如何生存。 不见援兵,没有充足的后备,只有一天天地捱。还好我有储备,一日三餐不成问题。但是有的人已经撑不住了。早在几个月前,粮价就爆涨,现在更是一米难求。夜深人静时,总会听到孩子飢饿的哭声。 街上的巡逻兵开始减少,队型依然整齐,每个人身上都有包扎过的痕迹,应该是些伤兵。大概健康的都去了第一线。他们的脸上写满疲倦,有的人则神情麻木。 路边,一个年轻女人在啜泣。她一身灰衣,打着补丁。蜡黄的脸上大大的眼睛,流露出无奈。怀里是大约三四岁的孩子,和她一样的干瘦。孩子紧紧拽着母亲的衣襟,哭声沙哑而微弱。 母亲见到我,立刻跪倒在地,“姑娘,可怜可怜孩子吧。给点吃的吧,他已经几天没吃过东西了。再这样下去,怕是熬不住了。”说完,噹噹当,磕起了响头。 我扶起她,急急忙忙往家里跑。过了拐角,被身后的昊天追上来拦住了。 “思瑶,你干什么。”他抓住我的肩膀。 “干什么,当然是去拿吃的。你没看那孩子快饿死了吗。”挣开他,继续往前走。 昊天死死地拉住我。“你现在给她吃的,一会儿就有一大批人围着你要吃的,你给的完吗?你以为你能变出粮食吗?” “没想到你是这么自私的人,见死不救。我的事不用你管。”我有点生气了。 “没说不救,但不能用你这种方式。一切交给我,我会解决的。” 晚上,昊天换上夜行衣去分发粮食。他跃出房门,瞬间消失。这就是轻功吧,原来他还是个高手。这种行为,真像小说里劫富济贫的大侠。要是再留两行字或者一朵花,就更像了。 援兵迟迟未到,绝望的阴影笼罩着郢城。昨天两个人去海边寻找食物充飢,被当成宁王的探子,中箭身亡。据说有的人家已经在挖糙根果腹。这样的情形,不知还要坚持多久。我有时在想,这会不会是宁王的真正用意。围而不攻,到时候城内民怨沸腾,郢城不攻自破。 杨清那里的情况也不乐观。虽说还有粮食填饱肚子,但无法提供孕妇需要的营养。原本还有鸡蛋可吃,后来粮食紧张,母鸡变成了鸡汤。倒是茵茵,依然笑着安慰杨清。她看上去很是削瘦,只有肚子越来越大。 相比他们,我还算好。少吃一点也没什么,就当减肥了。在这种时候,能活着就已经偷着笑了。 睡眠越来越差,一丁点声音都能把我惊醒。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满城地乱走耗费体力。昊天陪在我身边,时刻充当保镖。不知不觉走到了花想容门口,招牌早已拆下,大门紧锁。门前的台阶上铺满厚厚的尘土,门框上挂着蜘蛛网。昔日顾客盈门的景象仿佛还在眼前,如今已是这番境况。 昊天揽过我的腰,替我抹去眼泪。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哭了,真是没用。 斜对面的米店外聚满了人,最里面的两个人手持大棒,用力砸着关闭的店门。其余的人拿着各种器皿围在他们身后,不停向前挤。众人高声叫骂,不时传出几声尖叫。健壮的大汉举起双臂,把左右的人向外顶。瘦弱的老人跌倒在地,年幼的孩子在一旁哭喊。地上躺着几只不成双的鞋子,被抢米的人踩来踩去。 店门被砸开了,人群呼啦啦倒向店里。一包包的米被拖出来,几个人抓着麻袋互相拉扯。“呲啦”一声麻袋被撕破,白花花的米撒了一地。众人立刻扑到地上,有的抓起一把就往嘴里塞。人越聚越多,霎时间整条街就被挤得水泄不通。我想转身离开,已经来不及了。 官兵闻讯赶来,双方又是一番“恶战”。官兵来势汹汹,百姓实力不敌,四散逃亡。我站在人群里,看一个个的人向我涌来,被他们推着赶着进了一条巷子。后面的人用力太猛,我被推倒在地,不知道多少只脚先后踢在我身上。我只好趴在地上,双手抱头。 周围静了下来,我抬起头,长长的巷子里只有我一个人。昊天,你在哪呀,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只要你出现,我再也不要你做苦工了,只要不扔下我就好。 天色渐渐暗了,我缩在墙角,紧紧盯着巷口,心里默默祈祷。上帝呀,求求你把昊天带到我身边吧。 “思瑶!”一个高大的身影向我飞奔过来。等我反应过来,已被他搂在怀里。是昊天,我紧紧回抱他,生怕他不见了。 他松开我,捧着我的脸仔细端详。“思瑶,嫁给我吧。” 我大脑顿时短路,傻傻望着他。 “这么多年了,不管是野兽沙暴,还是强盗屠杀,我都没害怕过。可今天,我害怕了。我怕会失去你,怕再也见不到你。我要把你拴在我身边,永远都别想离开我。嫁给我,好吗?” 我点点头,吻上他的面颊当作回答。 月光下,我和他站在院子里。 “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娶了我,你就不能再娶其他的女人。” “你一个已经够我受的了。再娶其他的女人,我怎么应付得过来。”他用手指颳了刮我的鼻子。 特殊时期,一切从简。我们俩对着月亮拜了三拜,婚礼就算完成。 我解下紫玉佩,挂到他脖子上。“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他笑着抱起我,走进卧室,把我放在床上,熄灭了烛火。 黑暗中,他吻上了我的唇。先是牙齿轻咬,然后舌头滑进来纠缠。我只觉得头晕目眩,双手攀上了他的肩。他解开我的衣带,双手在我身上点燃了火苗。他的吻从我的锁骨向下移,所到之处,又苏又麻。我浑身燥热,想要疏解又找不到出口。 他一挺身,与我合为一体。撕裂般的痛从体内传来,疼得我无法呼吸。他又吻住了我,手在那里抚摩揉搓。疼痛渐渐消失,我忍不住呻吟。他像收到了指令,带我步入极乐世界。浑身说不出的畅快,像在天空中飞翔。我把他拉向我,想和他一起飞得更高。他越来越快,我一阵痉挛,感觉飞上了云端,在云雾中翩翩起舞…… 围城生活 粉蓝色的纱裙,扎着蝴蝶结的马尾,还有身下白色的旋转木马。这一切,是那么熟悉又陌生。一张张灿烂的笑脸在眼前一晃而过,笑声,欢呼声,音乐声一起涌入耳朵。天上的星星也跟随音乐迈开舞步。还有五颜六色的气球,白花花的棉花糖…… 突然一道闪电噼开黑夜,轰隆隆的雷声在耳边炸响。大地在不停摇晃,震颤…… “地震了!”我睁开眼睛,要往床下钻。手臂被人一把拉住。 “不是地震,是开炮。”是昊天臃懒的声音。 “开炮?大炮攻城,我们会不会有危险。”我可不想变成肉浆。 “不会的,他们的目标是城门,炸不到我们这里。”他的声音变得冷静。“看来他是不想再拖了。过不多久,郢城就归宁王了。” 城要破了,对我来说是吉还是凶。正要张口询问昊天,发现他目光迷离,盯着我身上的某一部位。忽然意识到,我整个身体还暴露在空气中。 “色狼!”我拉起被子,把自己裹在里面。 “色狼?我今天就做一回色狼。”他向我扑来,伸出手要掀被子。 “轰……”又一声巨响。我尖叫着趴倒在床上。
第17页 他拥我进怀里,在耳边吹着热气。“别怕,有我在,一定会没事的。” 攻城的行动并没有停止,可生活还是要继续。 趁着攻城的间隙,我躺在床上翻看那本快翻烂了的小说。只要还活着,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这是我现阶段的座右铭。 “收拾收拾,跟我去一个地方。”这是我唯一不慡的地方,他又在支配我的生活。自从嫁给他,他就给我上演了一出《从奴隶到将军》。虽然他还是很听话地做家务活,但口气越来越霸道。 “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了。”他竟然过来拉我。 躲过他的魔爪,“说清楚。不说清楚我不去,我也有否决权。” 他嘆了口气,在床边坐下。“我母亲的故居。” 我心里一沉。自从听了他母亲的故事,我就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女人有一种特殊的感觉。我坐起身,搂住昊天的脖子摇晃。“我去就是了。让我准备准备。” “还准备什么,丑媳妇总要见公婆。” 我松开手,缩到床角,装出很生气的样子。“那我不去了。长得丑不是我的错,出去吓人就是我的不对了。” 他上床来,和我又是一番近身肉搏。“我的娘子是世间最美的,谁说她丑,我第一个不答应。不生气了,跟我走吧。” “好。但是我有条件,以后不准用这种态度对我说话。” 他一堆保证过后,我下床换衣服。没有什么可准备的,只好剪了一把我种在院子里的花。 跟着昊天走过长长的巷子,来到一扇小门前。看样子,这只是一个后门。门上的漆有些班驳,在推开时木板颤巍巍的,像是饱经风霜,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 院子不大,也很朴素。只有一排房子和一棵梅树,窗下种着几棵芭蕉。看来院子的主人很懂生活情趣。各色的小石子铺成一条小路,一直延伸到房门口。院里并没有杂糙,看来经常有人来收拾。 走进正厅,一张画像挂在桌子上方。画中一名白衣女子坐在梅树下,眼波流转,透出说不尽的温柔。身后花瓣飘飞,看似繁花似锦,暗中却是一番凄凉景象。这就是她的一生?灿烂开过之后,就是“零落成泥,碾做尘”的无奈。 “在想什么?”昊天把头枕在我肩上低语。 “她很美。” “那是自然,要不怎么会有我这么出色的儿子。”他抬起头,一副得意的神色。 “是是是,天上地下你最棒,行了吧。” 昊天不知从哪拿出香。我学着他的样子,点香,祭拜。然后把花摆在香炉前。看昊天似乎有话要说,我走出屋子,让他们母子俩单独相处。 昊天出来时情绪有些低落,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紧紧抓着他的手。他反握住我,给我一个笑脸。“没事的。走,我们回家。”拉着我跑出院子。 一群人排成了一队,长长的队伍望不到头。这样的情景,我只在春节期间的火车站见过。有了上次的经历,我不自觉地心生恐惧,怔怔地站在原地。昊天揽过我的肩,几乎是推着我向前走。“有我在,不用怕。” 注视着他的眼睛,仿佛看到他的心里。一种叫勇气的东西冒了出来,我笑着点点头。 从排队人的口中得知,这次是雷霄宇在舍粥。而且是大手笔,三天三夜不间断。他真的那么阔绰,还是…… 我不禁向路边望去,在一家店铺门口,是一排排的大桶。几个人忙忙碌碌,秩序井然。不远处一个男人站在那里,身材笔挺,风姿卓然。正是雷霄宇。 在我望着他时,他也发现了我。我向他点点头,要转身离开。谁知他竟向我走过来。 “吕姑娘,好久不见。” “庄主此言差矣,她现在是我的夫人。”昊天的手环上我的腰,昭示所有权。 雷霄宇干笑了两声,缓解尴尬。“如此说来,要恭喜二位了。还请赏光,去喝杯水酒。” 我还没来得及拒绝,昊天开口了。“既然这样,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今天的雷霄宇有些反常,把他的风度和礼仪都抛到了一边。先是搬出一坛酒,接着又拿出三个酒碗,一一倒满酒。 “相请不如偶遇。先祝二位白头偕老,雷某先干为敬。”一仰脖,喝干了一碗酒。 我有些担心,偷偷拉了拉昊天的衣襟。他眨眨眼,示意我不用担心。 “既然庄主这么痛快,那我就奉陪到底了。”拿起碗一饮而尽。 两人就这么推杯换盏,你来我往。没多久,一坛酒光了。雷霄宇满脸通红,手略微颤抖,八成是醉了。昊天倒是一如往常,没什么异样。 这酒不能再喝了。我正要起身告辞,谁知雷霄宇又搬来一坛。一边倒酒一边大叫“不醉不归”。 两碗下肚后,他开始吟诗,句句不离一个“酒”字。 兵符的秘密 据说喝醉酒的人有很多种表现,我没亲眼见过。但我敢肯定,雷霄宇绝对是那种兴奋的,还是酒后吐真言型的。他醉了的样子,简直是换了一个人。 “想我雷某,从小饱读诗书,熟读兵法,辛辛苦苦二十余年。为了什么,为的就是有一天一展所长,为的就是能为百姓做一番大事。可,老天他,为什么,为什么不给我这个机会。”他越说越兴奋,猛地把碗摔在地上,碎片飞了很远。 昊天上去拉他,被他一把推开。“别管我,让我把话说完。这次郢城被围,正是我发挥才干的好机会。我和郑将军已经商量好了对策,几日就可以解郢城之围。奈何天不遂人愿,皇帝昏庸,jian臣当道。一心抗敌的郑将军被皇帝召回,换来了个胆小怕事的王大人。王大人,王大人,只怕真会亡在他手上。” 他抱起酒罈,猛灌了几口。结果被呛到,连声咳嗽。 “雷庄主,天下之大,不会没有你展翅高飞的地方。思瑶相信,一定会有人欣赏雷庄主的才华。” “欣赏,是有人欣赏。可欣赏我的人为什么是他。”他回到座位上坐下,双手抱头,沉默良久。 我站在那里,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 雷霄宇忽然恢复了平静。“几年前,宁王曾派人来找我,说是要我去当军师,被我一口回绝了。几个月前,我又见到了宁王。他又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我仍是没有答应。” “为什么不答应呢。他找了你几年,说明对你很重视。这样的伯乐,不容易遇见的。”不是愁没人赏识吗,赏识的人来了又不去,自己在这痛苦。他没毛病吧。 “宁王,他是犯上作乱的乱臣贼子。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是颠不破的纲常伦理。他作为臣子,拥兵自重,已是大罪。更别说要颠覆皇权,妄想取而代之。我若是帮他,就是助纣为虐。若是帮他,就是是非不分,恩怨不明。我虽然不是什么圣贤,但最起码的节操还是要的。这样的赏识,我宁愿不要。或许,这就是我的命。我雷霄宇,命该如此。”说完把头埋在腿上,双肩颤抖。 许多年后,我还记得他醉酒后的样子。 城里的伤兵越来越多,粮糙也供应不上。士兵们大多有了厌战情绪。在炮火的攻势下,守军支撑不了多久了。最近开炮的次数在减少,或许城外在计划什么新的行动。 阴了几天之后,天终于放晴了。我连日来郁闷的心情也一扫而光。 趁着天气好,把被子拿出来晒晒,不然真要发霉了。想起箱子里的旧衣服已经压了很久,也该让它们见见天日了。喊来昊天去拿衣服,接着在院子里拍打被子。 过了很久,不见昊天出来。出了什么事吗? 屋里的箱盖开着,里面放着打开的包袱。昊天直直地站着,望着手里的东西发呆。听到我进来,头缓缓转向我,眼神里透着古怪。 “怎么了,不认识我了。”把手放在他眼前挥了挥。 “傅天横是你什么人?” 傅天横?差点忘了,我现在的身体是傅紫莹。“你说呢。你为什么觉得我和他有关系。” “就因为这个。”他亮出手里的东西,是一面金牌,上面刻着一只飞翔的鹰。“这是当年皇帝为表彰他的战功,特意命人打造的。全天下只此一块。如今它躺在你的包袱里,这要怎么解释?” “怎么解释?我偷来的,捡来的,都有可能呀。” 那种可恶的笑容又出现了,他找了把椅子坐下。“依然如此,为什么不拿去换钱,收在箱子里算什么。” “你也说了,全天下只有一块,我要是去换钱,还不被人发现了。” “既然不能换钱,那你偷它,捡它做什么?”他扬着下巴盯着我,似乎在等待我的答案。
第18页 “我……”我一时想不出理由,越急脑子越乱。 “说不出理由了吗。那结果只有一个,你就是傅家的人。三年前定远侯一家突遭灭门,全家无一幸免。看来世人都错了,你就是逃出来的那个人。我说的对吗?” “不错,不错。条理清楚,分析合理。不愧是优秀的王位继承人。”我也坐在椅子上,翘起右腿。“当着明人不说暗话。我承认,我就是傅紫莹,傅天横的孙女。这个答案满意吗?下一步呢,是带我去见官,还是就地解决。”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的身份有这么重要吗。 “你的身份不重要,但是你身上有很多人都想要的东西。”他站起身,把金牌放进包袱,塞进箱子。“这里已经不安全了。等郢城解除了包围,我们立刻就走。” “为什么,你不是说没有危险吗。怎么危机解除了,反倒不安全了。”难道是我变笨了,怎么越来越糊涂。 他转身靠在箱子上,双臂在胸前交叉。“我说这里安全,是因为你是吕思瑶。当你变成了傅紫莹,这里就成了是非之地。” “我还是不明白,能不能再说清楚点。” “当年定远侯之所以战功卓着,除了他指挥有方,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有一支骁勇善战的军队。这支军队纪律严明,士兵个个英勇,打起仗来以一敌三。在定远侯解甲归田后,这支部队还有十万人,被当时的皇帝分成几部,散在不同的地方。但在定远侯手中有一方兵符,有了它,这支精兵可以随时集结。” “那已经很多年了,找到他们也已经是老弱残兵了,还有什么用。”我不认为宁王会这么笨。 他走到我身边坐下。“这你就不知道了。这批士兵当年约定,武功不废,代代相传。要子子孙孙听从傅家的召唤。这枚兵符是召唤他们的唯一凭证。一年前有人秘报,傅家后代尚在人间。宁王对此深信不疑,一直在派人寻找。以他的实力,再加上这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就会如虎添翼。到时候何愁他的霸业不成。等大军攻入郢城,你就等于暴露在他眼皮底下,随时都会有危险。所以,我们要尽快离开。” “可是,我不知道什么兵符的事呀。” “我相信,可宁王会相信吗。他最怕的不是找不到兵符,而是兵符落到皇帝手里。不管你知道不知道,他都不会放过你。”他直视我的眼睛,目光里是深深的担忧。 这个消息来得太过突然,我顿时没了方向。 半夜火光 真是讽刺,穿越而来的我竟然成了宁王的目标。也不对,他的目标是兵符,我只是他心目中最可能知道兵符下落的人。昊天说得对,宁王不会相信我不知道。他会想尽一切方法让我开口,包括严刑逼供。 我别无选择,只有一个字:逃。 南方是宁王的势力范围,去那里等于自投罗网。西边是穆特人的领地,昊天已经和他父亲闹翻,不可能再回去。思前想后,我们能做的,只有,向北。 三年前,我从北方逃到南方。三年后,又要逃回北方。三年一个轮回,我又回到了起点,继续逃亡之路。这难道就是我的宿命?我只想平平静静地生活,做个平凡的小女人。如今,这都成了奢望。所幸我不再是一个人,我还有昊天可以依靠。 夜深了,四周一片寂静。没有犬吠,也没有孩子的啼哭声。唯一的声音就是我“咚咚”的心跳声。仰望夜空,看不到月亮,只有几颗星星闪着微弱的光。无边的黑暗如同一张网,一步一步向我逼近。我伸出手,却感受不到风的存在。连空气也凝固了,仿佛这个世界都静止了。 一件衣服罩在我身上,肩膀被人搂住,倒进一具温暖的胸膛。 “这么晚了,还不睡呀。当心着凉。” 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聆听他的心跳,感受他在说话时胸膛的震动。从他有力的臂膀中汲取了力量,心渐渐塌实了。 一道红光出现在远方,撕破了黑夜的网。红光越来越亮,西面的天空都变得红彤彤的。晚上不会见到霞光,那这是? “着火了,五柳山庄着火了。”带着颤音的声音在夜里听来愈发地刺耳。接着是惊呼声,喊声,铜盆的敲击声……各种声音搀杂在一起,让人更加烦躁。 “雷霄宇,他……”我不敢往下细想,只能紧紧抓住昊天的手,试图压抑住心中的不安。 “如果我没猜错,这把火应该是他放的。”昊天的声音很平静,感受不到任何情绪,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中。“他才华不能施展,又不愿臣服于宁王。照他的性格,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走到这步,并不奇怪。只是可惜了这个人,太容易被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牵绊。” “难怪。他早早送走了家眷,又不停地舍粥。他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我被昊天的话点醒,联想起雷霄宇最近的表现,恍然大悟。 伯夷叔齐不食周粟,田横义不帝秦,这都是书上的故事。从没想过类似的事情会在眼前发生。那个风度翩翩,有如谪仙的雷霄宇,一夜之间就化做了尘埃,随风消散。他看似洒脱,内心却从未洒脱过。有着太多的应该和不应该,太多的条条框框禁锢着他的心,传奇般的一生竟是这样收场。不知道若干年后,他会不会成为那些卫道士心中的楷模。在我心中,他永远是那个暮山上的仙人,暗中助人,不计回报的君子。 那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火光映红了大半个郢城。想起那个关于他出生时的传说,或许他真的是天神转世,历劫一番,重返天庭。 在雷霄宇死后的第四天,形势发生了突变。宁王的旗帜插上了城楼 ,城外的军队浩浩荡荡开进郢城。原来是新来的统帅王大人,眼见形势不妙,思量之后,归顺了宁王。双方对峙了近两个月后,以宁王的胜利告终。战争阴云消散,危机解除了。 宁王是个安抚人心的高手,知道百姓最迫切需要的是什么。大军进城的当天,就运来了大批的粮食,分发给飢饿的众人。更是提出凡是他的属地,免赋税三年。潜在的危机就这样被他化解了。对普通百姓来说,只要能安居乐业,管他皇帝是谁。 这个宁王,的确是个人物。对我而言,这并不是个好消息。他越能干,我的危险就越大。尽快离开,才是上策。 关于离开的方法,我想了很多种。藏在糙料垛里,水车里。要不就是化装,扮成老人,乞丐,病人,残疾人。反正电视剧里演的不外乎这几招。我的经历已经够戏剧化了,再夸张一点有何不可。 我辛辛苦苦想出来的点子,被昊天一一否决了。还说如果想被发现的话,用我的点子是最有效的。 离开的时刻来到了。我望着一手建起来的家,心里酸酸的。这里的一砖一瓦,一糙一木,都是我的心血。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用自己的力量挣下的产业。我的酸甜苦辣,它是最好的见证 。如今要离开了,不知还能不能再回来。真想有个机器猫的大口袋,把它装起来带走。 “好了,该走了。再不走找不到客栈,我们要在野外扎营了。”昊天拉着我的手,迈出大门。 我强迫自己清醒,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小不忍则乱大谋。我还在宁王的地盘,随时都有被抓到的危险。 我们要离开的消息并没有告诉杨清和茵茵。关于我的事,他们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不能看着他们的孩子出生,是我最大的遗憾。本来说好要做孩子的干妈的,小宝宝,我们有缘再见了。 按照昊天的计划,我们没有刻意地装扮,只是穿着简单的布衣。既不高贵,也不寒酸,没有特点的人是最难被发现的。 城门口已经换成了宁王的士兵,个个精神抖擞,分两排站立。每一个进出城门的人,都要经过他们的盘查。我心里莫名的紧张,手心渐渐冒出了汗。昊天似乎感觉到了,暗暗握住我的手。温热的感觉从他手心传来,安抚了我的情绪。 “你们是什么人,出城干什么?”一个年轻的士兵向我们走来,我不自觉低下了头。 “回官爷。我们这是去她娘家。昨天岳家派人捎信来,说我岳母快不行了,让我们赶紧回去见最后一面。还请各位行行好,我们赶紧回去。”昊天的演技真不错,卑微的样子活灵活现。 “行,走吧,走吧。”士兵挥了挥手,放我们出了城。 逃亡之路 出了城门,我丝毫不敢怠慢,生怕半路又被抓回去,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终于看不到城楼了,我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望望四周,茂密的树林,歪七扭八,胡乱生长的野糙。还有并不算宽的土路。没有明显的标志,如果不是天上有太阳,我还真不知道哪里是北。身处古代,更不用想地图这种东西了。好在我不是孤身上路,还有一张活地图。
第19页 “我们要往哪走?”我用手遮头,看向昊天。 “向北,前面有一个小镇,我们今晚在那里落脚。”他拿过我肩上的包袱,背在自己身上。我在他身后紧紧跟随。 傍晚时分,我们来到一个小镇。镇子依山傍水,风景秀丽。偶尔有晚归的农人扛着农具从身边经过,衣着简朴,样貌憨厚。 镇上只有一条大街,街上坐落着真上唯一的客栈——四季客栈。四季客栈是一座两层小楼,外墙有些残破,本来白色的墙壁已经成了灰色。柜檯前站着一名消瘦的中年男人,里面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女人,哄着怀里的孩子。 昊天要了一间客房,又拉我在厅堂坐下,每人一碗阳春面。掌柜话不多,默默地看着帐本。小二态度热情,但难掩嘴角的苦涩。看来这个小镇也被战争的阴云笼罩,人们都在为看不清的未来担忧。 面条劲道细滑,汤也很鲜美。但我因为一天的奔波,早已没了胃口。勉强塞了几口,推给昊天。他倒是不受影响,食慾依旧旺盛。 饭后,我们被小二领进客房。客房的摆设很简单,甚至是简陋。只有一张床和一套桌凳。地板有些老化,踩上去吱吱呀呀的。我没心思考虑那么多,奔到床边,一头栽倒在床上。大约半小时后,体力慢慢恢复了。忽然想起一件事,用胳膊支起身子。 “你为什么每件事都胸有成竹的样子。还有,你不是王子吗,出城的时候小市民怎么演的那么好。” 昊天坐在桌前慢悠悠地喝茶,听到我的问题只是淡淡地笑。“我跟你说过,我经常来往各地探听情报。每次都要有不同的身份做掩护,你今天看到的是最简单的一种。作为王子,我从小就要经受训练,包括如何面对突发情况。事情见得多了,也就波澜不惊了。” 看着他气定神闲的样子,我心里却是说不出的难过。想必他过去一定吃了很多苦,才变成现在这样。他说过他童年并不快乐,还常常被人欺负。因为幽儿的出现,他才变得快乐。幽儿? “昊天,你的香包呢?”我坐起身望着他。 “香包,在我身上呢。”他伸手向怀里掏。 “别掏了,”我连忙制止。“那我的玉佩呢,扔了?” “怎么可能,当然是放在身上好好珍藏了。”他拍拍自己的胸脯,露出谄媚的笑容。 “看来在你心里,还是你的幽儿最重要。既然你心里有她,干嘛还来招惹我。我可不喜欢做老二。”很久没见过他着急的样子了,看你还能不能镇定。 他放下茶杯,大跨步来到床边坐下。“我记着幽儿,因为她是我最美好的回忆。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我。你不一样,你是要和我共度一生的人。幽儿是我的过去,你是我的现在和未来。你和她,在我心里同样重要,都不可以割捨。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脸略微发红,呼吸因紧张而变得急促。哼,世外高人装不成了吧。就不信你能永远稳如泰山。 “我明白,早就明白。” “原来你在耍我。不行,我需要补偿。”他慢慢向我逼近,面部轮廓越来越大…… 昊天对这一带很熟悉,什么时候赶路,什么时候歇脚,在哪里有客栈,他都一清二楚。看来他没少在这里搜集情报,穆特王的野心的确不小。我们并没有选择小路,而是沿官道而行。人越多反而越安全,淹没在人堆里才不容易被发现。 路上总是能见到逃难的人群。成群结队,相互搀扶,有垂垂老者,也有年幼的孩童。为了满足宁王的欲望,就要这么多人离乡背井,甚至魂归他乡。这些走在我身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成了血淋淋的尸体。而我呢,只能比他们更糟。现在的我,就像置身雷区,未知的危险隐藏在周围,稍有不慎,就会尸骨无存。 如果没有被抓获的危险,我会很享受这种生活。每天清晨上路,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还有悦耳的鸟叫声相伴。途中总能发现美丽的景致,灵秀的山,迷人的水。有时我甚至觉得自己是在做一次徒步旅行。 但现实是残酷的,我还没有在美景中迷失的权利。我要时刻保持清醒,应付任何的状况。几个小时的急行军不是谁都能忍受的,但我必须咬牙坚持。我在和死神赛跑,稍有怠慢就会被它赶上,落入它的怀抱。 上天像是在和我开玩笑,又有意外情况发生了。一条河挡住了我们的去路。河道很宽,两边是坚硬的岩石。水从山上流出,卷着浪花,向下游直冲而下。听当地人讲,几天前的一场大雨沖毁了唯一的一座桥,河水也随之暴涨。要过河,只有从附近的山上翻过去。 望着滚滚的河水,我做出了决定。“我们还是翻山吧。” “翻山?你能行吗?”昊天的眼里写满了不确定。 “为什么不行,别小看我。当初我不也是一个人逃到郢城的吗。不翻山,又能怎么样,等别人架桥吗?走。” 可能是刚下过雨的缘故,山路有些湿滑,踩上去软软的,使不上劲。我大话已经说出去了,又不能回头,只好硬着头皮向上爬。山上满是茂密的树林,树枝彼此交缠,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只有星星点点的光线透过fèng隙洒落下来。由于潮湿,地上长出了苔藓,让本就崎岖的山路更加难行。 一个凉凉滑滑的东西在我脚上熘过,又缠到了脚踝上。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本能地闭上眼睛,长长的尖叫声在林里回荡…… 山中岁月 冰冷的感觉从脚踝蔓延到全身,心里也不自觉地抖了几抖。我不敢移动,只能闭眼期望它快快离开。不知道过了多久,脚开始麻痹。像有无数只虫子在脚上爬来爬去。慢慢睁开眼,没见到昊天的影子,我不知如何是好。“昊天……” “我在这。”巡着声音寻找,发现他手持刀子蹲在我脚边,一直盯着那个东西。 “为什么不动手?”我的声音明显在发抖。 “还不清楚它有没有毒,我怕贸然行动它会咬到你。” 在我们僵持之时,一个女孩走到我身边。只见她向我脚踝伸出手,抓住一个灰色的东西塞进腰间的竹篓。见到危机解除,我身体骤然放松,摔倒在地上。 “只不过是普通的小蛇,就怕成这样。你们这些大小姐呀。”女孩摇摇头,发出嗤笑。 “我……”拍开昊天伸过的手,从地上爬起。想要申辩几句,却找不到合适的语言。谁让我天生胆小呢,这次只能认栽。 谢过了女孩,我们继续赶路。 前面的路更加难走,树林一眼望不到边,根本就没有路可言,后来连别人踩过的脚印也见不到了。要不是昊天懂得辨认方向,我早就在山上迷失了。鸟叫声从远处传来,树林里更显得寂静。 布满青苔的地面,很是影响速度。折下一根树枝,暂且当作拐杖,前进的过程随之轻松了不少。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在天黑前下山。这座山并不算高,只要保持现在的速度,是可以达到目标的。 谁知天不遂人愿,太阳不知何时被乌云遮盖,大雨从天空倾泻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头上,生疼生疼的。眼睛被雨水糊住,前方的一切变得模糊。被昊天拉着胳膊带到树下,掏出手帕擦去雨水。老天爷,求求你,千万不要打雷呀,我可不想被雷噼。 衣服被雨水浇透,紧贴在身上,寒意顺着毛孔向里钻。一定要坚持,绝不能感冒,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在这里别说吃药了,连栖身之地都没有,再转成肺炎之类的,我的后半辈子不就交代了。赶紧搓搓冰凉的双手,手心有了些许暖意。又就着这股热气在脸颊上打圈,按在鼻子上揉搓。 “很冷吗?”一连串的动作惊动了昊天。 给了他一个肌肉僵硬的微笑,“不冷。好多了。” 他抓住我的手,“还说不冷,手这么凉。”长臂一伸,把我搂进怀里。 感受到他湿衣服后温热的体温,心里暖暖的,寒意消去了大半。 我等着,盼着,希望雨早点停。它好象故意和我作对,越下越来劲,准备来一场持久战。雨大人,我没得罪过你呀,你就忍心让我罚站到天亮吗。粗略算了算,从现在起,到明天天亮,大约十四个小时。我的记录是在火车上站了六个小时,我对打破个人记录没兴趣,我也没有那个体力。我闭上眼睛小憩,最大限度地保存体力。 “老伯,请留步。”是昊天的声音。睁开眼睛,看到不远处有一个人向我们走来。他头戴斗笠,身披蓑衣。从他走路的姿势看,应该是上了年纪。 “小伙子,有什么事吗?”不多时,他已经来到跟前。 “老伯,”昊天深施一礼。“请问这附近有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
第20页 “附近除了我家,就没有别的人家了。如果你不嫌弃,就到我家来吧。” “多谢了。” 老伯的家是一栋茅屋,土黄色的墙,屋顶上堆满茅糙。虽然不起眼,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就像是人间天堂。 随老伯进了屋,火盆里的火苗欢快地跳动,温暖的感觉在心头荡漾开来。门帘掀动,一个女孩从里面走出。是她?那个抓蛇的少女。她年纪不大,大约十三四岁,身材细长。皮肤微黑,鹅蛋脸型。因为瘦弱,下巴显得很尖。五官平凡,眼睛里写满倔强。 “紫儿,去拿件衣服给两位换上。”女孩转身走回屋里。“来来来,烤烤火。这场雨来得突然,别把身子淋坏了。我姓乔,人家都叫我乔老爹。那是我孙女紫儿。她性子倔,不爱说话,二位见谅。不知二位怎么称呼?” “我姓田,这是我家娘子。南边最近不太平,我们准备到北方投靠亲戚。赶路赶得急了点,谁知让雨给截住了。” “山里的天气就是变化快。今天咱们能遇到,也算是缘分。” 女孩拿出两套衣服,我进屋去换上。粗布的衣裙,洗得有些发白,有的地方还打着补丁。看颜色和式样,应该是她母亲的衣服。又看了看房里的摆设,家具少得可怜。 晚饭时间,每人一碗稀粥,米里掺着野菜和蘑菇。实在不忍心瓜分他们本来就不多的口粮,我们拿出馒头和酱牛肉分给爷孙俩。虽然被雨淋过,味道不太好,但总能填饱肚子。乔老爹说了很多客套话,女孩则一直沉默。 晚上我和紫儿睡在一起。床是用木头铺成的床板,底下用几块磨平的石头支着。她并不急着睡觉,坐在床边就着微弱的灯光fèng衣服。我已经很累了,但她不睡,我只好坐在床上陪着。 “怎么不睡觉,嫌床不舒服?我这里只有这个,没有你习惯的高床暖枕,就将就着吧。”她看了我一眼,手里的活并没有停。 “不是。我也睡过通铺的。主人还没有睡,我怎么好意思先睡。”见她误会,我连忙和她解释。 “那倒不用,我们山里人没那么多规矩。你想睡就睡,我还有活要做呢。” 她既然发话了,我也没必要客气。和衣躺下,伴着窗外的雨声,一觉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放晴了。我起床收拾东西,打算早点出发,把失去的时间补回来。出门去找乔老爹,准备向他辞行。走到外屋,迎面碰上了紫儿。 “怎么,现在就要走?你要是嫌活得长呢,现在就可以走。昨晚刚下过雨,山路可不好走。万一出了什么事,别怪我没提醒你。” “是啊,还是先住下来吧。”乔老爹走进来,后面跟着昊天。“紫儿的话虽然不好听,但道理没错。以前也有人在雨后忙着赶路,结果不小心摔下了山。还是小心为妙。” 看向他身后的昊天,他也沖我点头。三票对一票,我只能乖乖留在这了。 花魁玉芙蓉 早饭过后,乔老爹出门去採药,昊天也跟他出去帮忙。家里只剩下了我和紫儿。为了不被她看扁,我抢着收拾碗筷。她也乐得其成,看着我忙活。 太阳出来了,小茅屋也亮堂了不少。紫儿拿出糙药,在屋前晾晒。她神情专注,像是在呵护什么珍宝。唇边浮现浅浅的笑意,整张脸立刻生动起来。这才是一个十三四岁孩子该有的样子。 “需要我帮忙吗?”我走到她身边蹲下。 “不必了。”她抬眼打量我。“你又不认识糙药,弄乱了还得我重新来,更麻烦。” “你可以教我,我学得很快的。” “如果你闲着没事,可以去玩别的,别打我糙药的主意,我还要用它换钱呢。”她低下头,不再看我。 “我不是为了玩,只想帮帮你。”被她这么说,我的气有些不顺。但她只是个孩子,又不能沖她发火,只有强压着。 “我不需要你帮,我不是你这样的千金小姐。看看你的手,就知道你是没受过多少累的。我的生活你不会懂。” 下意识地看了看她的手,皮肤粗糙,指节宽大,手指上都是小小的口子。这样的手,不应该属于一个孩子。看来她吃了不少的苦。 临近中午,乔老爹和昊天回来了。两人面带笑容,收穫颇丰。除了一筐的糙药,还有两只山鸡。 趁着紫儿出去准备午饭,我向乔老爹打听她的身世。 “要说这孩子,还真是命苦啊。”乔老爹点燃菸袋,开始嘆气。“她两岁的时候,娘就死了。六岁那年,她爹被征了兵役,从此就没了消息。这么多年,都是我们爷孙俩相依为命。我没什么本事,没法让她过好日子,小小年纪跟着我受苦。好在这孩子懂事,从没跟我抱怨过。她说话不好听,你别放在心上。她是刀子嘴,豆腐心,没有恶意的。” “您说哪的话,我怎么会怪她呢。”紫儿走进屋子,我立刻转移了话题。 难怪她说我是千金小姐,和她比起来,我也算得上娇生惯养。在她这个年纪,我在做什么。好象是读初中,每天的生活只有学校和书本,其余的轮不到我操心。在家里享受众多长辈的疼爱,被老妈说成“温室里的花朵”。至于傅紫莹,在家遭变故之前,也该是个娇娇女吧。这两年虽然麻烦不断,但总有贵人相助,也算是有惊无险。我应该满足了。 老天爷还算帮忙,一连几天,都是大晴天。想来路况也该恢复了,我们决定起程。 乔老爹拉住昊天,一个劲地嘱咐。他是个实在人,经过这几天和昊天的相处,把他当成了半个儿子。听说我们要走,并没说什么,但眉梢眼角都透着不舍。 紫儿走出屋来,扔给我一个小布袋。我正要打开,她发话了:“别打开,把它带在身上,就不会有蛇找你了。” “谢谢你。”习惯了她的说话方式,我会自动把她的话转化成平常语气。 “不用你谢,我是怕你再尖叫会吓着我。”说完调头就走。 后面的路途很是顺利,赶在天黑前,我们下了山。 洛都,是另一座大城市。如果说郢城的繁荣是因为良好的地理位置和繁荣的经济,那么洛都的盛名全部来自它悠久的历史和文化。洛都自古就是文人墨客聚集之地,关于它的典故更是不胜枚举。在读书人的心目中,它就是天堂。 但对我而言,它只是一个暂时的落脚之地,一个生命中的匆匆过客。 夜幕降临,岸边的长廊上点起了一排排的灯笼,像一长串的珊瑚珠链,映得江水也亮了起来。江上小船穿梭往来,平静的江面开始变得热闹。一艘小船上,我和昊天在享受晚餐。一路走来,我的肚子没少受虐待,该是好好补偿它的时候了。船娘的手艺堪称绝妙,我恨不得连盘子都吞进肚子。 “慢点,慢点,我又不和你抢。”昊天夹了块肉放进我碗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吃到这么好吃的菜,我得多储存点。明天还要赶路,就当是战略储备了。”我舀起勺汤细细品尝。 悠扬的丝竹声随风飘来,船右侧多了一艘画舫。我被其吸引,走出船舱。画舫上挂满灯笼,所到之处,灯火通明。四名红衣少女坐于甲板之上,手拿琵琶,月琴等乐器,弹奏着不知名的曲子。 一曲过后,少女匆匆离去。随后出来一妙龄女郎,身着碧色衣裙,头插一枝白玉步摇。面如芙蓉,眼若星子,让人见之忘俗。走起路来如风摆杨柳,步步生娇,头上珠翠随之轻轻舞动,发出悦耳声响。 江面上船开始聚结,响起一片惊嘆之声。 “好一个惹人怜爱的美人,她到底是谁呀。” “她你都不知道,她就是鼎鼎大名的花魁玉芙蓉。” …… 美人慢慢坐定,从丫鬟手里接过琵琶,随手拨了几下。江面上顿时安静了,刚才议论的那些人都在凝神静听。 玉芙蓉抬起雪白的手腕,轻轻波动琴弦,琴音如流水倾斜而出。乐声清丽婉转,像冬日冰雪初融,又像春花静静绽放。像看到杏花烟雨的江南,小桥流水人家。还有微雨双飞的燕子,立于荷上的蜻蜓。 围观的众人都被琴音俘虏,呆呆站立,像被施了定身法。有的血口大张,可以飞进苍蝇。这个玉芙蓉,要论容貌,并不算顶好,比不上我那个代言人翠吟。但是特有的柔弱之姿,让她别有一番韵味。 转头看向昊天,他盯着玉芙蓉,若有所思。好你个大熊,这么快就见异思迁了。 “别看了,再看眼珠子就掉出来了。”我用胳膊撞他的腹部。“很漂亮是吗?用不用我去替你介绍介绍。” “没有,她怎么比得上你呀。在我心里,我的娘子是最美的。”他用手臂圈住我。“我只是觉得她有点怪。”
第21页 “怪,那里怪?”我仔细打量玉芙蓉。 “我也说不出来。走,我们去投栈。”走进船舱招呼船家靠岸。 不速之客 我正躺在客栈的床上和周公亲切会晤,突然觉得嘴被什么东西捂住。急忙睁看眼,一个黑影站在床边。 他俯身凑在我耳边低语:“别出声。”原来是昊天。他用一方湿帕子盖住我的口鼻,又躺回床上。 一定有情况发生,我屏住呼吸,双手攥拳,支起耳朵倾听。 先是细微的窗户纸被捅破的声音,然后是门闩被轻轻地拨开。身边的昊天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后,一个黑影刚刚冒出头,就被他一掌噼晕,倒在地上。昊天在他身上摸索,并没有什么发现。 留了锭银子在桌上,我们拎了包袱,熘出房间。客栈里一片静谧,人们都在酣睡。借着月光,蹑手蹑脚摸下楼,偷偷打开店门。 街上空无一人,路面在月光的照射下泛着寒光。我只有一个念头,赶快离开这里。还没有辨清方向,脚已经提前行动了。我冲着一个方向狂奔,昊天在身后追赶。不多时,他追上了我,拉着我的手向前跑。 还好,天无绝人之路,在我们无处可去的时候,发现了一座破庙。门半开着,刚迈进去就被尘土呛得咳嗽。火堆点燃了,我就着亮光检查周围的环境。房顶上挂满了蜘蛛网,幔帐又破又烂,已经看不出颜色。佛像歪躺着,被尘土覆盖。 看来我和高品质生活无缘,客栈的大床还没被我捂热,又到这里住破庙了。算了,现在是在逃命,就一切从简吧。不顾地上的尘土,弯腰坐下。 “昊天,你说这个人是普通的小贼还是宁王派来的?” 昊天在用树枝拨弄火堆,“不知道。在他身上没发现表明他身份的东西,这两种都有可能。是小贼还好,如果是宁王的人,我们就有大麻烦了。” “我们该怎么做,不管他是谁,都说明我们被人盯上了。你经验丰富,有没有摆脱他们的法子。”对于摆脱跟踪这种高技术含量的活,我是一窍不通,只好请教专家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改变路线。如果他是宁王的人,一定知道我们是向北走。直接向北是不行了,要绕道。”他拿着树枝在地上画。“向西北,然后再往东。这一路有很多的岔路,可以根据情况随机应变。但要走不少冤枉路,你行吗?”他看向我,眼里带着挑衅。 竟敢小看我,让你看看我的厉害。“怎么不行,你能,我也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只大熊朝西走。” 昊天的意思我明白,他是怕我害怕才故意逗我。为了不让他担心,我装作无所谓。我只是个平凡的女人,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可能不害怕。仔细想想,是我连累了他。没有我,他会游历五湖,享受生活,而不是四处逃亡。能遇到他,是我不幸中的大幸,老天待我不薄了。 由东往西,身边的绿色渐渐被黄色取代。不再是青山绿水,垂柳依依,而是广袤的原野,成群的牛羊。我本来就生长在北方,对这里也没什么不适应。颳起的风沙比起21世纪的沙尘暴,那是小巫见大巫了。 隋昌是西部重镇,由于地理位置特殊,是兵家必争之地。它处在几条大路的交汇处,来来往往的商队都要从此经过,随便拉动了这里的经济。城里的很多人都靠着开客栈生活,大大小小的客栈遍布全城。 有了上次的经历,挑客栈时格外小心。不能太小,小客栈里客人也少,昊天又长相特殊,容易被人注意。有名的几家大的也不在考虑之列,这离穆特人的领地太近,大客栈昊天以前没少光顾,万一被人认出来,可不是闹着玩的。还有地理因素,不能太偏僻,遇到危险不容易逃脱。 左挑右选之后,找了家客栈住下来。晚餐夜安排在了房里,只住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动身。 东方发白,我们起身收拾停当,下楼结帐。走出房门,觉得外面有些不寻常。站在楼梯口向下观望,大厅里格外安静,老闆,小二以及客人,全都不见了踪影。十几名大汉身着黑衣,腰佩弯刀,分成两列站在大门两侧。这些人身高相仿,体形相似,个个表情严肃,带着一股威严。什么意思,今天有人在这里开堂会吗?龙套倒是选得不错。 又来了六名丫鬟打扮的少女 ,也是分成两队,站在龙套身前。“端颐郡主到。”不知谁在门外喊了一声,一名女子缓缓走进来。 只见她杏眼桃腮,面色如玉,樱唇圆润,充满诱惑。举止端庄,略带张扬。身着一袭红裙,一头乌丝挽着,用五凤金钗固定,凤凰口中衔着珍珠穿成的流苏。这样的装束放在别人身上,只会觉得俗艷。但在她身上,却是恰到好处,像为她量身订做,反而显得越发雍容华贵,气势逼人。 她在店堂里扫视一周,最后把目光定在昊天身上。那种眼神让我讨厌,好象昊天是她的所有物。她使了个眼色,一名丫鬟上前引路,她跟在后面,踏上楼梯。 经过我身边时,扫都没扫我一下,仿佛我是透明的。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昊天,望了很久。在我准备下逐客令的时候,她开口了。“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我一直在等你,果然没让我失望。”说完一头扎到昊天怀里。 这个女人,怎么不经允许,就使用别人的东西。还有昊天,到底在外面欠了多少风流帐,等会再和你算帐。 我咳嗽一声,昊天急忙把她推开。对她抱拳施礼,“郡主,大庭广众之下,还请郡主自重。”说完向后退了一步。 “郡主?以我们的关系,不需要这样客气。叫我雾凌就好了,或者你想叫我雾还是凌?”眼睛眨都不眨一下,难道是假货? “我和郡主只是泛泛之交,岂可随便称呼名讳。” “我们俩的关系怎么能叫泛泛之交呢。都是要成亲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生疏。”她挪着身子又要向昊天身边靠。 什么?成亲?我恶狠狠地盯着大熊,眼睛快要喷出火来。你要给不出合理的解释,我马上把你变红烧熊掌。 虎口脱险 昊天轻巧地避开郡主移过来的娇躯。“郡主,那件事我并没有答应。我已有妻室,以郡主的品貌,应该有更好的人相配。” “你已有妻室?这个藉口实在是不够高明,谁不知道穆特的九王子尚未婚配。别说正妻,身边连个侍妾也没有。不要小看我的智慧。” 智慧,你身上有这种东西吗?我怎么看你怎么像绣花枕头。关键时刻,该我出马了。“思瑶参见郡主。”我借着行礼,站到她和昊天中间。 “你是谁?”她斜着眼睛看我,态度傲慢,话音里带着不屑。 “这是我妻子,思瑶。”昊天握住我的手。“我们成亲不久,也不想太过张扬。郡主不知道,并不奇怪。” “是吗?”她围着我转了半圈,上上下下地打量,看得我直发毛。我是个活人,又不是雕塑,至于这么夸张吗。 “哈哈哈。”她突然大笑,但是只有声音,没有表情。“这样的女人,无才无貌,怎么会是你的妻子。男人都是爱玩的,玩过之后记得回家,我不会计较。” “思瑶还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比不上郡主万分之一。郡主身份高贵,美貌无双,想必追求者有如过江之鲫。我家相公如此品位低劣,还引得郡主千里追踪,他不但不心存感激,还屡屡推拒,真是不知好歹。我这就去处罚他,恕不远送。”没等她开口,我拉起昊天回了房间。 关上房门,我甩开他的手,到床上坐下。他跟过来,被我一把推开,到桌边坐下。 这只臭熊,就仗着一张嘴,哄得我晕头转向。没想到他还有前科,还让人家找上门来,贬得我一文不值。我活了将近三十年,还没被人这么侮辱过,都拜他所赐。不行,这种行为绝不能姑息,今天有人上门寻夫,明天说不定就有人来认爹。 “你也别干坐着,就没什么想说的吗。我还是那句话,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要是你想当郡马爷,我也不拦着你。”你要是敢隐瞒,我马上去找搓衣板。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方才开口。“刚才那个是端颐郡主,闺名雾凌。” “这我都知道,说我不知道的。”想拖是吗,看你能拖多久。就算说出她祖宗十八代,我也听着。 “好,就说你不知道的。她哥哥是景王,属于宁王一派。景王的封地离我们的领地很近,我又经常探听情报,和他也算是旧识,和郡主也见过几面。谁知郡主从此纠缠不休,非要嫁我为妻。” “说完了?”我起身走到他身边,看着他的脸。 “完了。” “没有补充?”
第22页 “没有。” “好,真有你的。”从他手里夺过茶杯。“到了现在还敢瞒我,当我是傻子吗?你说过那件事你没答应,说明你们之间没这么简单。” “那是我父亲和她哥哥之间的约定。我说过我父亲有称霸的野心,这自然瞒不过宁王。他曾派人要求和我们结盟,让我父亲助他登上王位,事成之后割给我们十座城池。谁都知道这种结盟不会长久,但至少可以彼此牵制。我父亲知道景王的妹妹对我有意,主张双方联姻。 我不想和不喜欢的女人共度一生,极力反对。我的那些兄弟认为这是将传位给我的信号,都在暗中设计我,甚至派人偷袭。你救我的那一次,就是他们做的。最后导致我们父子之间心存芥蒂,他不再信任我。反正我对王位没兴趣,也不愿骨肉相残,最后选择了离开。”他看向窗外,脸上闪过一丝忧伤。 “那三根白色羽毛又是什么意思。”又倒了杯茶,塞进他手里。 “那说明情况紧急,等我赶回去时,才发现这是一个阴谋。他们骗我回去,精心设计了一个陷阱。我一时性急,真的掉了下去。”他走到窗前,推开窗子。“思瑶,快来看。” 街上多了几个摊贩,但不见他们吆喝,也不招呼客人,一直盯着客栈的门。附近的巷子里,也有一些人在探头探脑。显然,我们被监视了。 是宁王?不可能,那些人做得太明显,轻易就被我们发现了。那么精明的宁王,怎么会做打糙惊蛇这么愚蠢的事。会这么做的,只有她。 “这位郡主真痴情呀,为了你出动了这么多人。现在按兵不动,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杀上来了。为了保住我这条命,还是把你交出去做郡马爷好了。”想起那个郡主,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敢。”一双手绕上我的脖子。“你想气死我吗。不如我先掐死你,然后我自杀,一起做对鬼夫妻,就没人能把我们分开了。” “想得美,谁说要永远和你在一起了。世上的美男多得是,我死了还要投胎去找美男呢。”掰开他的手,解放了我的脖子。“好了好了,还是先想想怎么脱身吧。凭你的功夫,可以从客栈脱身,不被他们发现吗?” “可以。但是你怎么办,我不能让你冒险。”他又抓住了我的肩膀。 “我,你就不用担心了,山人自有妙计。附耳上来。”对昊天勾了勾手指。 抓起一只茶杯,砸到墙上,土黄色的液体顺着砖fèng向下流。拿起茶壶狠命往地上摔,茶壶顿时粉身碎骨,瓷片四散。 “你有了老婆,还去勾搭郡主。今天你给我说清楚,要我还是要她。不说清楚,我跟你没完。”我站在门后,大声向外喊。 “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插手。我想娶谁就娶谁,你管不着。”昊天也开始行动,一脚踢翻了椅子。 我高扬起右手,使劲拍到左手上。“好一个见利忘义的小人。当初你娶我时,说永远只有我一个。现在为了荣华富贵,就翻脸不认人了。” “你这个泼妇,竟敢打我。好,我现在就休了你,就没人妨碍我娶郡主了。”他使劲拍打被子,嘴里还骂个不停。 我背起包袱,狠狠拧了大腿一把,眼泪夺眶而出。向昊天使了个眼色,走出房间。我低着头,偷偷观察周围人的反应。有人摇头嘆气,有人幸灾乐祸。至于监视我们的那些人,看都没看我,还在注意昊天的动向。 出了他们的势力范围,看看左右没人,我到角落换了件衣服,去约定的地方等昊天。没过多久,昊天出现在我面前。 温暖 黄沙,还是黄沙…… 一连几天,我们都在沙海中跋涉。已经忘了从哪里开始,也不知道要到哪里结束。除了偶尔飞过的秃鹰,我看不到别的生物。什么“长河落日”,“大漠孤烟”,只是诗人一厢情愿的浪漫,我看到的只有荒凉与孤寂,甚至是残酷。大风颳起时,天都成了黄色。与这漫天的黄色相比,我只是小小的一点,渺小得如同尘埃。 向前,向前,向前……将这两个字不断在心中默念。只有这样,我才能撑过去。逃亡,成了我生命的全部内容。仿佛是一场苦役,只有开始,没有结果,更不能停止,只有一味地向前。暗处的敌人,看不到的危险,在身后步步紧逼,略有松懈就会送羊入虎口。只有向前,只能向前,可前方又有什么,芳糙鲜美的桃花源,还是终成泡影的海市蜃楼。 三年前我也这么逃过,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未知,还有莫名的新鲜。或许因为知道的不多,那次更像是一次旅行。我单纯地认为,到了终点就是幸福。可惜幸福太过短暂,像一场好梦过后,还要面对长长的黑夜。现在的我,依然在编织希望,时时刻刻盼望它成真。事实呢,我的希望就像地平线,在远方向我招手,可我无论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到达。 我不想再走了,不想再面对希望过后的失望。什么宁王,追兵,统统都来吧。该来的迟早会来,一刀毙命总好过软刀子磨人。 我累了,真的累了。 力气好象一下子被抽干了,从心理到身体,都是深深的疲倦。我迈不开脚步,顺势坐在沙地上,动也不想动。风声在我耳边呼啸,黄沙翻卷着向我袭来。来吧,都来吧,我不在乎。 “思瑶,快起来,还要赶路呢。天气不太好,天黑前我们一定要离开这。”昊天在我身边蹲下 ,脸上写满担忧。 我刻意忽略掉他的表情和声音,蜷起身体,脸埋在臂弯里。他的脸消瘦了,轮廓更显得立体。这些日子,他时时都在为我担心,还要装做无所谓。是我连累了他,他不再自由,不再洒脱。我就是束缚住他手脚的铁链,让他从自由高飞的雄鹰,变成庸庸碌碌的家鸡。 “怎么了,不舒服?来,我背你。” 他的话像投到湖心的石子,扰乱了我的心。我抱住他的脖子,扑到他怀里,失声痛哭。不想过去,也不想将来,我只想好好的大哭一场。 “昊天,对不起。让你跟着我东躲西藏,风餐露宿。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把你拖下水,都是我的错。”话越说越多,也越来越语无伦次,我只想一次把话说完,让心不再涨痛。到了最后,只剩下了我的抽泣声。 昊天一直搂着我,直到我停止哭泣。 “好了好了,不哭了。”他松开我,用手拭去我的眼泪。“你没连累我,是我心甘情愿的。一个男人连妻儿都保护不了,还叫什么男人。不许你说这么见外的话,分什么你我。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负责到底。那句话叫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不许你说死,永远都不许。你是我的人,没经我同意,你就要好好给我活着。”我拿开他的手,望进绿眸深处。 “好好好,都听你的。好好活着,继续受你欺负。” “讨厌,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又冤枉我。”拉过他的手轻咬。 “哭也哭过了,咬也咬过了,可以上路了吗?”昊天站起身,背上包袱。 “走,拉我起来。”哭过之后,心情平静了,又要上路了。 绿色,我终于又见到了绿色。 滚滚黄沙的尽头,一棵老树孤独地站立着,稀疏的叶子迎风摇摆,发出沙沙的响声。原来,在沙海的尽头,真的有绿洲。仿佛连日暴雨之后,终于迎来了阳光,我兴奋得像个孩子,恨不得狠狠拥抱这棵树。 前方不远,是个破败的小镇。到处都是灰秃秃的,灰的街道,灰的房子,甚至镇上的人也是灰色的。小镇地处偏僻,或许是很少有外地人经过,我们的到来引起一些人的关注。我也没太在意,只想找张久违的床,好好睡一觉。 镇上唯一的客栈是座土质的小楼,很像电影里的龙门客栈。房间不大,设施简陋。只有土炕靠着看的见稻糙的土坯墙。好在我要求不高,在沙海里露宿了那么久,能有片瓦遮头就满足了。 晚上的气温很低,冻得我手脚都冰冰的。搓来搓去,总是搓不暖,只好放在身边的火炉上。也许是练武的关系,昊天的身子一直都很温暖。双手缠住他胳膊,一股暖流传来,不禁打了个哆嗦。干脆把脚也搭在他小腿上,沉沉进入了梦乡。 周围一片漆黑,只有前方有点点的亮光。我向亮光奔跑,可它离我越来越远。当我不知所措时,昊天出现在身边。他向我浅笑,拉着我追逐光亮。 亮光慢慢近了,是一条闪着白光的隧道。突然,地上裂开了一道fèng,昊天掉了下去。我伸手去抓,只抓到了他的衣袖。布料撕裂的声音传来,昊天在下坠,离我越来越远…… “思瑶,思瑶。”是昊天的声音。
第23页 “昊天。”我紧紧抓住他,生怕一松手他就不见了。“别走,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说什么傻话,我怎么会离开你呢。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不走。这辈子我缠定你了。”他拍拍我的背,抱着我轻轻摇晃。 又是新的一天,逃亡仍在继续。 从早上开始,我心里就堵得难受,又找不到原因。 这里人烟稀少,出了镇子,就很难见到行人。但前方隐隐约约有几个人坐在地上,似乎在商量什么。等我们走近时,他们全都站起身,手上拿着兵器。 离 追杀,又是追杀。记忆的闸门瞬间打开,黑衣人,祥叔,悬崖……面前的画面和我脑海中三年前的情景渐渐重合。该来的,终究要来。 相比上次的黑蚂蚁,这次的杀手似乎更加专业。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和语言,拿起武器直接扑过来。昊天把我护在胸前,投入战斗。先是一脚踢飞了向我刺来的剑,还没等我看清楚招数,他又夺了一把刀握在手里。 我把头埋在昊天怀里,做一只逃避现实的鸵鸟。紧紧闭上双眼,跟随昊天移动脚步。对于这场厮杀,只听得到呼呼的风声,兵器的撞击声,惨叫声,还有昊天平稳的心跳声。 血腥味越来越重,熏得我几欲做呕。什么东西溅到我脸上,湿湿热热的。我睁开眼伸出手去抹,看见手上一道长长的血痕。昊天的身上多处被划伤,衣服残破,有鲜血流出。仔细检查他的伤口,好在伤得并不深。有几个人躺在地上呻吟挣扎,其余的继续和昊天对搏。 一阵风吹过,血腥味更显浓重。昊天大吼一声,腾空跃起,刀在空中画了一个圈。刀落之时,众人纷纷倒下。趁此机会,昊天拉起我就跑。我眼前一片模糊,耳边风声忽忽做响,双腿仿佛不听我指挥,机械地运动。 不知道是我跑得太急还是踩到了什么,整个人扑倒在地上。昊天拉起我,给我掸掉身上的土。握着他的手,发现他直直地立在那里,直视前方。 不远处的大树下,站着一个女人。一袭黑衣,在腰上红色丝带的映衬下,身材越发的玲珑有致。头发简单绾成髻,耳边的碎发随风飞扬。上半张脸戴着水晶面具,只露出眼睛射着寒光。 “耀夜。”昊天缓缓开口,轻轻吐出两个字。 “不愧是九王子,果然有见识。不错,我就是耀夜。”她声音也是冷冷的,不带任何感情。“既然知道我是谁,不会不知道我的目的吧。” “当然知道。但只要有我在,你就别想完成任务。”昊天揽过我,身体挡在我前方。 “还没有我完不成的任务,这次也不会例外。”她伸手抽出缠在腰间的软剑,一纵身来到我们面前。 昊天推开我,举刀迎战。 像是小说里的高手对决,两人身行步法优美,如同舞蹈。耀夜动作轻盈,宛如一只燕子在云里穿梭。昊天则动作沉稳,虎虎生风。一个婉约柔媚,是杨柳岸晓风残月;另一个豪放霸气,是大江东去浪淘尽。渐渐的,动作越来越快,只看得到两条纠缠的身影,还有兵器反射的亮光。 他们就这样僵持着,你来我忘,分不出输赢。大风捲起黄沙,遮挡了我的视线。黄沙散去,情况急转直下。不知道耀夜用了什么招式,昊天倒退两步,将刀插在地上,才暂时稳住了身体。左手按着腹部,血从指fèng中汩汩流下。 “昊天!”我脑袋里一声巨响,像是天塌了。 耀夜突然拧起身子,像一支利箭射出,凌空拍向昊天。一掌打在昊天头顶,他抽搐了两下,慢慢倒下,再也没有起来。 “不!”这不是真的,昊天是万能的,无敌的,不会被任何人打败的。他一定是太懒了,我要去叫他起来。 耀夜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钳住我的手腕。我又踢又打,却始终摆脱不了她。狠狠咬了她一口,趁她的手有所松动,我抽出手去看昊天。在离昊天半米的地方,后颈被人袭击,我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热,像是一把火在心里熊熊燃烧,烫裂了嘴唇,烫疼了四肢,烫得心只剩下了灰。一滴泪滴在心上,像伤口撒上了盐,已经疼得麻木了的心又被撕得粉碎。我要死了吗?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地狱之火?很好,很好,死也没什么可怕,只不过是没了知觉。没有快乐,没有悲伤,一了百了。 身边乱乱闹闹的,听得到身边有人走来走去,还有嗡嗡嗡的说话声。一只手捏着我的下巴,冰凉的东西贴着嘴唇,很舒服。随之,苦涩的液体流到嘴里,从唇舌一直烧到喉咙。这种感觉很熟悉,像以前的某个人做过。昊天,是你吗? 昊天,一想到这个名字,从皮肤到骨髓,每个地方都在痛。就在痛苦中,我沉沉睡去。 白色的幔帐,床边青色的身影,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安和医馆?邢青辰?不,不是。这只是个十四五岁梳着辫子的小姑娘,不是那个冷清的大夫。本以为这都是一场噩梦,时间还停留在我生病时,只是长长的噩梦。没有战争,没有追杀。可这个小姑娘在清清楚楚地提醒我,我没有做梦,这都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过去的都过去了,无力挽回了。 简单地看了下屋子,华丽得近乎奢侈。家具是上好的红木,雕着繁复的花纹。这不是我的风格,我认识的人里也没有这种人。 “这是哪?”我把头转向女孩。 她没有反应,仍保持那个姿势站着,好像没有听到。 我用手语比画了一遍,结果还是一样。是听不到,不会说,还是根本就不想说。我不再理她,转头看向自己的脚尖,快速伸手掐她的手臂。 “哎呀。”她疼出了声,狠狠瞪着我。 “恭喜你,很健康,没什么毛病。”我声音平平淡淡,没有讥讽,没有玩笑,自己都觉得惊讶。 她揉了揉,表情立刻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这到底是哪,连丫鬟都不简单。 奔向自由 虽然仍然心存疑问,但现在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我要养好身体,寻找适当的机会离开。昊天还在等我,是的,一定是的。他说过要陪着我,他从不食言,我不能让他等太久。 我装做很安分,按时吃饭,定时吃药。心里无时无刻不在对自己默念:我会好起来……时间悄无声息地流过,我的身体渐渐复原。 有了健康的身体做保障,我开始计划下一步行动。门没有锁,可以随意开合。但当我迈出门口,就有一名大汉站在面前。和那个小姑娘一样,没有表情,也不说话。如果不是他身着古装,我都怀疑他是人工智慧。反覆实验了多次,我弄清楚了一件事:我被软禁了。 要执行逃跑计划,首先要熟悉环境。我被门神困在屋里,只能通过窗户和门fèng观察了。目测了一下从窗户到墙壁的距离,大约是四米。西面有一个小门,院子里只有一棵我叫不上名字的树,开着粉色的花。这大概是个跨院,平时周围也很安静,少有人经过。 除了那个大汉,我能见到的人只有那个怪怪的小姑娘。她每天准时送来三餐,把食物放在桌上转身就走,仍旧没有表情,没有语言。 是他们太过自信,还是轻视我的能力,辛辛苦苦把我抓来,就只有一个人看守。如果这两样都不是,那就是我最担心的结果,他们另有安排。我看到的都是假象,在院子外有周密的计划。 先不去管那么多,我要执行我的计划。要逃跑,体力是基础。天黑后,我吹灭蜡烛,拉下帐子,什么仰卧起坐,伏地挺身在床上乱做一气。还有瑜珈,普拉提,只要我能想到的能在床上做的运动都做了一遍。 我像被世界遗忘了,每天过着不知晨昏的日子。我的世界,就是这间屋子,今天和昨天一样,明天和今天一样。在这里听不到更鼓声,我用自己的方法计算时间。日升月落,就是新的一天,床板上的“正”字又多了一道。 送饭的小姑娘人虽然不大,但的时间观念很强。在她送饭的时候,我在窗棱上刻下痕迹,她每次来的时候阳光都停在同一个位置。 阳光移到了记号上,门被打开了。 小姑娘端来了饭菜,立在一边。向桌上扫了一眼,还是老样子,两菜一汤。我被那双筷子吸引了视线,棕色的木头,没有过多的装饰,看样子很结实。 “哎呀。”我装着飢肠辘辘,筷子没有拿稳,飞了出去。用余光盯着那条抛物线,如我所愿地落到了桌后的角落。 “不用找了,找到了也不能用了。用勺子也行。”她没理我,摸索了半天无功而返。 天助我也。我尽量把注意力集中在饭菜上,提醒自己不去看那根筷子。她拿着空碗离开,我扒着门fèng目送她走远。确定她不会再回来,我三步并做两步跑到桌子底下。是谁这么可恶,没事把桌子做这么大干什么。看得到,摸不到。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希望自己是只长臂猿。我趴在地上,身子尽可能贴近地面。手一点一点向前伸,够到了。憋足一口气,使出全身力气向前推进……终于拿到了。
第24页 拿着筷子敲了敲地面,筷子韧性不错。地面是上好的石砖,天生的磨盘。走到床边,拉过枕头当垫子坐在地板上。把筷子伸到床底下,轻轻地磨。地板太不争气,只要我稍一用力,它就发出响动。不行,我的完美计划不能毁在一根小小的筷子上。拳头攥了又送,送了又攥,又做了几个深呼吸,我大声唱起歌。上帝保佑,希望门外的那位不要被吓坏。 经过我几天的不懈努力,筷子被我磨成了锋利的武器。用被子做了实验,稍稍用力就穿过了被子。我再加把力气,穿透喉咙还是可以的。我把筷子带在身上,用床单上撕下的布条缠主尖端,以免误伤我自己。 工具准备好了,剩下的就是寻找时机了。 一连几天,我都在注意门神的动向。原来门神不是一个,他们在固定的时间换班,果然是训练有素。同样的,我在窗棱上刻下他们换班的时间。 阳光射进室内,照得我心里也亮堂堂的。趁着心情好,就是今天了。 看了看我的“座钟”,离午饭还有一些时间,足够做准备的了。在屋里转了几圈,没找到上手的东西。凳子太重,不好用力。花瓶太危险,弄不好要出人命的。要是有棍子一类的东西就好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无意中抬头,被对面墙上的水墨山水吸引了视线。确切地说,是下面的画轴。搬来凳子,站到上面摘下画,抽出画轴。拿到手上掂了掂,尺寸重量正合适。就是它了。 时间快到了,我埋伏在门后。不时擦擦手心里的汗。轻巧的脚步声传来,越来越近……我高高举起画轴。 梳着小辫的头探进来,然后是整个身子,我紧紧跟在她身后。在她把饭菜放到桌上的一剎那,画轴狠狠砸向她后脑。抱着她即将倒地的身子,慢慢拖到床边,从枕头下翻出早就准备好的长绳。所谓的绳子,是我偷偷用床单裁成的布条。脱下她的外衣,用绳子绑住她的手脚,滚到床下。 换好了她的衣服,把自己的头发编成麻花辫。端着托盘,低头走出屋子。在门口我尽量回避门神的目光,只让他看到我的背影。 耐着性子迈着小碎步,总算到了院门口。深吸一口气,久违的自由正在向我招手,一颗心狂跳不止…… 似是故人来 快步熘出了小院,发现院里和院外简直是天壤之别。二者的差别就像是粗布和丝绸,一个看着平凡,摸上去剌手;另一个眩目华丽,手感柔如凝脂。如果说院里是青菜豆腐,那院外就是满汉全席。有着王者的富丽与霸气,也兼具文人的灵秀与含蓄。从没见过几乎矛盾的两种风格,能如此和谐地统一在一起。园子的主人肯定不简单。 我现在的任务是逃跑,不是参观游览。还没被沖昏头脑,赶紧离开才是我要做的。只是这偌大的园子就是个大迷宫,望着一条条的岔路,不知该去向何方。算了,随便选一条吧。反正园子的面积和门的数量一般是成正比的。 挑了条湖边的小路,一边是碧绿的湖水,一边是依依的垂柳。加上我这件青衣,哈哈,这是最好的保护色。 “你,站住。”声音底气十足,充满威慑力。完了,怎么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停下脚步,等待厄运的降临。 “你是哪个房里的,我怎么没见过你。”我抬起头看向来人。他身材不高,年龄在四十到五十之间。头发花白,五官没什么特色,眼睛里透着精明。衣服料子虽不算华贵,但也不是普通下人的装束,大概是个管家。 “回爷的话,我是新来的。”赶紧弯腰弓身,压低声音,做出几个颤音,尽量显得谦卑。 “新来的。”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声音里也没透露出什么信息。真是只老狐狸,我该怎么办?“长福。”他向另一个方向大喊,听名字像是个小厮。 “钱管家。”管家?还真让我猜对了,怪不得这么狡猾。 “吴妈昨天就跟我抱怨她那人手不够,你把这个丫头领她那去吧。”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悬着的一颗心落回了原地。 跟着长福踏上小桥,穿过花丛,在曲曲折折的回廊上拐了几拐,进了一个院子。院子很大,相当于我那个院子的四倍。院里挂着万国旗,都是被单衣服之类的。难道这是洗衣房? “吴妈,吴妈。”长福一边喊一边在被单之间穿梭。 “来了,来了。”从被单后钻出一个女人,四十多岁,身材苗条,眼角的皱纹遮不住曾经的美貌。“我当是谁在叫魂,感情是你这个小兔崽子。说吧,有什么事。” “呵呵。”长福搔搔后脑勺。“钱管家说你这人手不够,让我带这个丫头来。”右手一指,把吴妈的视线转向我。 她的两道x光彻底把我扫描了一遍。“这丫头长得倒挺嫩的,怎么来干粗使活呀。那个钱管家,真不懂得怜香惜玉。叫什么名呀。” “我叫……小青。”既然穿了青色衣服,就先做一回蛇精吧。 “小青。名字不错,跟我来吧。”看着她扭来扭去的身影,我怀疑她才是一条成精的蛇。 层层的被单后面,是两座衣服堆成的小山。“天黑之前,把这些洗干净。要是完不成,你今天的晚饭就没有了。记住,别洗破了。”说完就扭搭扭搭走了。 天哪,我怎么又变回洗衣工了。好在这项业务我熟,咬咬牙就挺过去了。我竟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还以为她是好人。现在更正,她不是蛇精,是法西斯。 很久没洗过这么多衣服了,都有点佩服我自己了,我就是打不死的。躺在炕上捏着酸酸的胳膊,还不忘小小的得意一把。吴妈安排我和另外四个女孩子住在一起,当然是大通铺。 每天给我送饭的丫头住在哪里,也是大通铺吗?这么晚她还没回去,不会没人发现。再往下分析,他们也该发现我不见了,或许正在到处寻找。有谁会知道我还在这里洗衣服,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事实再一次证明了这句话的正确性。 他们在附近找不到人,就会向远处寻找。我在那时离开,是最好的办法。还有机会摸清这里的路线,熟门熟路才不容易被捉住。还可以藉机打听清楚这里的情况,了解了解我真正的对手。 一晚上的时间都在分析和猜测中度过,天快亮时才朦胧睡去。没等睡熟,院子里响起了吴妈的咏嘆调。真是勤劳,公鸡都没她叫得早。其余的女孩对她的声音产生了条件反射,听到她的歌喉立刻从炕上弹起,反应之迅速堪比军队。这种时候,我不能让她注意到,也加快了穿衣的速度。 清晨的空气中还带着寒意,太阳都显得无精打采,躲在云层里偷偷打盹。我这个愚公,还要继续搬山,把衣服从地上搬到长绳上。人家闻鸡起舞,我是闻歌戏水。都是早起,怎么我的待遇就这么差呢。 移山活动进行得如火如荼,院里再次响起了吴妈的天籁之音。 “你,你,你,还有你。先把手上的活停一停,马上去厨房帮忙。”吴妈玉指一伸,颇有指点江山的味道。“其他的人手别停,做不完照样没有饭吃。” 唉,本来以为到了厨房可以偷偷懒,外加偷点嘴。谁知道是换汤不换药,从洗衣工变成了厨房小工。除了择菜就是洗菜,必要时还负责洗碗。唯一的安慰是直属上司脾气还不错,比那个吴妈好说话。厨房的管事是胖婶,圆圆的脑袋,圆圆的身子,连眼睛都是圆圆的。看着她,就想起《胖嫂回娘家》。 看这阵仗,是要大宴宾客吧。一大早就做准备,一群人忙前忙后,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一应具全,盘子都精美得像艺术品。 刚出炉的烤辱猪,颜色金红,烤出来的油像是上了一层釉。辱猪上冒着阵阵热气,不自觉地往人鼻孔里钻。可惜,我只有看的份,虽然正和它亲密接触。此刻我和三个女孩一起抬着它往大厅走。小猪的分量不轻,再加上底下的架子,四个人如何保持平衡,步调一致成了最重要的问题。一路上风光如画,无奈我的注意力全放在了猪身上,遗憾呀。 合力把猪放上餐桌,朝着一个方向行了个礼。不敢确定这里是否有人见过我,把头一低再低。看到其他女孩转身,我跟在后面匆匆退下。 没等走出大厅,手腕被人抓住。“好久不见了,石头。”声音既熟悉又陌生。 真相 我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大脑承受不住压力立刻跳闸。像个木偶一样,僵硬着身子站在原地。 随着这声石头,曾经的思绪再次翻涌上来,一张张单纯稚气的脸逐个在我眼前晃过。会这么叫我的只有一个人,那个人人倾慕的带头大哥,那个总在欺负我的少年。 我抬起头,寻找记忆中那张英气的脸。在见到他的一瞬间,心里兴奋的火苗被深深的失望扑灭了。这是张完全陌生的面孔,线条分明的脸庞透出刚毅,紧抿的嘴角写着倔强。只有眼睛的形状让我有一丝熟悉,但我没见过眼里流露出的霸气。
第25页 不,他不是云飞,不是那帮孩子中人人敬畏的大哥。这个男人,浑身散发着危险气味,衬得起他的只有两个字——枭雄。在我眼中,云飞应该是关羽,而这个男人是曹操。或许是他认错了,把我当成了另外一个石头。 “回爷的话,您认错人了。奴婢叫小青,不叫石头。”我快速低下头,掩盖住眼中转瞬即逝的失望。虽然知道他认错了人,但我仍在期望他就是云飞。 “我没认错人,也从来不会认错。难道,你就不记得云家班,不记得云飞了吗?”他抓着我的手加重了力道,声音也不似刚才平和。 难道,他真是云飞?但他们的样子差了十万八千里,虽说同样英俊,但轮廓与五官并不相同。气质更是不搭界,云飞是七月的阳光,他是十月的冰霜。 易容术?假设他们是一个人,那必然有一个是假想,或者全都是。是云飞一步登天易容忘记过去,还是他另有目的扮成云飞? “参见王爷。”仍旧一身黑衣的耀夜不知何时来到身边,被这个男人带到一旁,箱在汇报情况。我被今天的第二道雷噼到,没心思猜测他们的谈话内容。 王爷?耀夜的一句话像是最后的一块拼图,整件事在我脑中逐渐清晰。 墙边立着巨大的书架,让人想起学校的图书馆。我不太懂得木料,但也知道它价格不菲,再配上细緻的做工,很能衬托主人的身份。我对面的墙上是一张逐鹿图,笔法精湛,气势如虎。 坐在他对面,我不由得挺直了腰杆。他传来的信息使我不得不把自己调整到备战状态,像随时准备出镗的子弹。 “我该怎么称呼你?石头,小玉,还是傅小姐?”他声音恢复了平静,完全没有刚才的激动,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我希望你叫我瑶夫人。那我又如何称呼您呢?气肥,云飞,还是宁王?”我盯着他的眼睛,语调尽量保持平稳。 “哈哈哈……”他突然笑起来,像换了一个人,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似乎可以看到云飞的影子。“我没看错人,你果然是个聪明的女人。这是最好,我也需要一个好的对手。我想弄清楚,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 “那要多多感谢耀夜了。如果不是她的那声‘王爷’,我怎么能确定你的身份。”其实我并不敢确定,只想诈他一下,谁知他这么快承认了。 派了大批人马阻击我,但又没有伤害我。那他的目的一定是兵符。 耀夜叫他王爷,看耀夜对他必恭必敬的样子,他一定是她的主子。能拥有这种高手,并且让她对自己马首是瞻,其实力不可小看。再联繫曾经听过的关于宁王大肆网罗人才的传言,我才做出了这个假设。 但我不会让宁王知道我是猜的。我现在是宁王砧板上的肉,他随时都能对我下手,只要他愿意。要让他认为我深不可测,猜不透我的想法,也许会有一线生机。 “没想到你还记得云飞。”他端起茶杯,视线却始终没离开过我。 “怎么不记得,帮过我的人我都会记得。那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有人不记原因的帮助我。现在想起来,那段时光的确值得怀念。”我看向窗外,一只鸟从天空中飞过,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消失在云层之中。“很可惜,我记忆里的云飞只是个影子,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影子。说起来,还要佩服宁王的演技,真是炉火纯青啊。竟然骗过了那么多双眼睛。当然,还要称赞您出色的易容术。” “要说演技,你并不比我逊色。想我悦人无数,也没能看出你就是傅家小姐。”他仔细打量我,嘴角略微上翘,眼里依旧冰冷。“还有这次,怎么又成了我府上的小丫鬟。” 理了理头发,正正我的麻花辫。“那还要感谢王爷。早听说王爷待人诚恳周到,这次得见果然如此。先不说千里迢迢派人请我来做客,又知道我喜欢清净,找了个不喜欢说话的丫鬟来服侍。害怕别人打扰我,就让人把守大门。怕我在这里迷路,所以不让我出门。您的待客之道还真是别致。但我有一事不明,还请王爷赐教。” “你我也算是旧识,不必拘礼。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那好。我只想知道王爷是妄自菲薄还是高估了我的能力。” “此话怎讲?”他脸上闪过一丝疑惑。 “想你堂堂的宁王,把我一个弱女子软禁于府中,还加派人手层层看管。您不觉得您有些小提大作了吗。王爷手下人才济济,更不乏耀夜这样的绝顶高手。而我并不会武功,手无缚鸡之力。在这偌大的园子,我能逃的掉吗?您这样对我,不是多此一举吗?还是您在怕我,心里知道自己斗不过我,就限制我的自己,暗自打击我。” “你的激将法对我不管用,但我这么对待老朋友也确实有不妥之处。这样吧,从现在起你住在别院,有专门丫头伺候,这个园子你随意走动,任何人不得干涉。” “既然如此,我先行谢过,希望王爷说话算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手心里已经全是汗水。 怒 圆圆的月亮高挂在天空,星星都顾忌它的光芒,躲在云层里不肯出来。如水的月光洒到地上,映出我长长的影子。不知道为什么,今夜的月光格外刺眼,像一根根银针扎向我的心。月亮啊月亮,你为什么要这么圆满,是在嘲笑我的孤单吗? 夜风吹拂到脸上,带着淡淡的花香,是我熟悉的茶花香味。我最幸福的时光就是在郢城的日子,有花想容,有朋友,还有……昊天。那些美妙的日子,天天都有茶花相伴。如今只有茶花依旧,幸福却不知在何方。 双手紧紧握着银盒子,感受它的每一条纹路,在心里默默刻画他的脸。真是讽刺,每次的花前月下,都是我独自一人。手中的盒子慢慢由凉变温,我似乎可以感受到他的存在,他的心在和我的心一起跳动。风中满是他的味道,在我身边丝丝缠绕,就像曾经一起度过的日日夜夜。 他还好吗,是不是也一样在想念我。眼里的月亮变得模糊,还有盈盈的光亮。不,我不要哭。我要坚强,坚强地等他回来,再不做他的负担。他不会有事的,我几千几万遍地告诉自己。他不是普通人,是打不死的大熊,伤口癒合比一般人都快,这次也一定会平安的。臭大熊,要是敢扔下我不管,我会诅咒你生生世世,不论你在天堂还是地狱。 不想让自己在这种情绪里沉浸太久,现在还不是忧伤的时候。如今的我,连忧伤都显得奢侈,每一个细胞都兴奋着,随时准备迎接战斗。我只是个平凡的女人,或许有些小聪明,从现代带来的小手腕。仗着那点办公室哲学,也打垮了不少竞争对手。虽然这让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逢凶化吉,但并不能保证幸运女神会一直站在我这一边。 这次的对手是宁王,一个从小在深宫环境里浸染,多年来励精图治,默默等待机会的枭雄。从他的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始终用假面具示人,仿佛上帝一般看清一切。这样的对手才是最可怕的。没有弱点,没有软肋,不知如何下手。 思量过后,发现自己来到了花园深处。宁王果然说到做到,不再限制我的行动,园子里我来去自由。没过几天,这里的地形被我摸的一清二楚。越是这样,越让我担心。宁王答应得太过慡快,似乎有违常理。我不会武功,如果有人暗中监视我,我是不会发觉的。就怕我见到的只是他故意让我见到的,越走离真相越远。 假山后的树下有人影在晃动,还有轻声说话的声音传来。悄悄靠近假山,手扶石头慢慢探出头。深色的袍子,挺拔的背影,散发出不怒而威的气势,除了宁王,还有谁。在他面前的是那个我永远也忘不掉的影子,把我从天堂推落人间的人——耀夜。今夜的她一反我记忆中的冰冷,在宁王面前必恭必敬,像只温顺的猫。 她缓缓走近宁王,被宁王一把搂到怀里。宁王的手在她脸上游移摩挲,轻轻卸下她的面具。在她露出真面目时,我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嘴。 玉芙蓉,那个柔情似水的花魁,就是冷酷无情的耀夜。 二者的反差太大,我的脑袋里只剩下了惊嘆号。双手交叠,紧紧盖着嘴,心里不断告诫自己要冷静。假山后,月光下,两个人在卿卿我我,柔情蜜意。我却像个偷窥者,灰熘熘地离开。 雨后的清晨,空气湿漉漉的,带着清新的泥土味道。手边的杯子里,绿色的茶叶在水里招摇,悠闲地散步。 室内的空气并不轻松,特别是在对面坐着宁王的时候。空气凝固成墙,挡在我和他之间。我们各自的身份,决定了不会再有当初的亲密。 “我平生没佩服过什么人,唯一的例外就是定远侯。”长久的目光交流过后,宁王终于开腔。
第26页 “是吗。”我端起茶杯,用杯盖轻拨茶叶。终于还是沉不住气了,还是说到了兵符。 “可惜呀,一代名将竟落了个如此可悲的下场。作为傅家的后人,相信你一定感触良多。就没想过报仇吗?”不用抬眼,就能感觉到他的目光。 我放下杯子,目光迎向他。“报仇?想我一个弱女子,又不会武功,要如何报仇呢。何况连仇人是谁,我都不知道。都说宁王神通广大,可否告之一二。” “定远侯功高盖主,又有兵符在手,难免不被别人当作心头大患。以你的聪明才智,不会猜不到是谁。”他露出微笑,但眼里仍没有笑意。 “既然这样,报不报仇都没有什么意义了。双方都已不在人世,也就没有再纠缠的必要。死者已矣,所有的恩恩怨怨,就都过去吧。如果定远侯在世的话,一定是希望我好好活着,而不是捲入上辈人的生活。” “没有,没有过去。”他声音变地激动,表情也不再平静。“这么多年,我一直活在他的阴影里。在宫里,不得宠的妃子连条狗都不如。你知道我从小过的是什么日子吗。被父亲抛弃,被宫人鄙视,甚至,甚至我的母亲也把我当作她的眼中钉。我是在她的打骂中长大的。在她眼里,我就是那个狗皇帝,那个让她终生痛苦的人。 这么多年,我活下去的唯一目的就是报复,让所有亏欠我的人都得到报应。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我成功前就死了。我给他设计了千千万万种结局,一个比一个痛苦。我的计划还没有实施,我不甘心。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他没有享受到的,我要让他的儿子好好享受,不要浪费我的一番苦心。” 又见昊天 看他激动的样子,像是蓄积多年的火山,一旦爆发,就无法遏制。在他冰冷的外表下,一定经历了许多不为人知的辛酸。从他的话中可以猜测到他的不堪的过去,还有心里的伤痛。众人口中那个传说一般的宁王,只是个得不到爱的可怜孩子。相比那个喜怒不形于色,只有一百零一个表情的宁王,现在的他才是最真实的。 火山爆发时,最危险的就是火山附近的居民。虽说现在是他最真实的时候,却也是他最想掩盖的一面。多年来,宁王的形象始终是冷静睿智的。我看到了他的本性,那是否意味着我离危险又进里一步。后悔自己不该一时逞口舌之快,让形势变得不可收拾。我只能望着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 他也觉出了自己的失态,很快恢复了一贯的表情,举止间找不到一丝尴尬。“我们也算是旧识,你就不愿助我一臂之力吗?难道你愿意看着昏君指点江山,百姓缺衣少食?” “我帮你?能得到宁王如此抬举,小女子问心有愧。”别给我戴高帽子,我是个自私的女人,从来不会捨己为人。“都说宁王礼贤下士,手下的奇人异士数不胜数。我不懂兵法,又不会武功,根本是废人一个。承蒙宁王不嫌弃,留我在府上白吃白住。再这么夸奖我,我就无地自容了。” “你的嘴还和三年前一样厉害,或者说是更厉害了。”笑容出现在他脸上,稍纵即逝。“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在和我装糊涂,你和我都很清楚。我们之间就不能真诚以对吗?” “王爷清楚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帮不了你。皇帝和政治离我都太远了,不管他是明君还是昏君,我还是过我的日子。至于百姓,谁当皇帝对他们都一样,他们只想吃得饱穿得暖,平平安安地过一生。”怕再激怒他,我尽量让语气和缓。 “既然如此,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关于兵符的事,你究竟知道多少。”他的声音像从牙fèng里挤出来,听得我全身发毛,寒意渗入身体。 “你信也罢,不信也罢。关于兵符的事,我只说一次,我什么都不知道。即便知道一点,也没有你知道的多。定远侯的为人你也比我清楚,以你对他的了解,他会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吗?假设传说是真的,为什么我一定要知道,就因为我姓傅?定远侯会如此随便吗?王爷是个聪明人,相信您不会人云亦云的。”没再理会宁王,我起身离开。 他已经和我摊牌了,我也没有再周旋的必要。要杀要剐随便他了,我累了。如过他要折磨我,我会先结果我自己。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一个真正的客人。用心品尝厨子的手艺,流连园中的每一处景色,晚上也不再受梦境的困扰。告别了提心弔胆的日子,把每一天都当成生命的最后一刻,从中找到乐趣与满足。 一场雨过后,太阳又从云层里探出头,叶子上的水珠在阳光下现出七色光彩。小路上的石子经过雨水的洗刷,圆圆亮亮的像可爱的糖果。继续拖着慵懒的步子,漫无目的的兜兜转转。 不远处的亭子里,一名女子凭栏凝望,目光忧郁而茫然。清风过处,黑色的发丝与黑色的衣裙一同飞扬。我见到耀夜的次数不多,但都印象深刻。玉芙蓉的柔情似水,耀夜的冷静狠绝。知道她只是一把杀人的刀,宁王实现目的的工具,但我仍对她存有敌意。忘不了她噼向昊天的那一掌,生生砸断了我的梦想与未来,断绝了我通向幸福的可能,伤口直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一个杀手,也会伤春悲秋,真是可笑。 她呆呆望着湖面,周围的空气也感染了她的悲伤。相似的情景,熟悉的感觉,我不由得看得恍惚。女人就是女人,即便是杀手也无法抗拒感情。因为什么,宁王吗?爱上那样的男人,註定是痛苦的吧。看着孤单的黑色身影,脑海里浮现出那天夜里她陶醉的表情。不是玉芙蓉,不是耀夜,只是一个陷入爱的女人。 她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存在,又把自己武装成了耀夜,冷酷的没有感情的杀手。或许是因为窥探到了她的秘密,面前的她不再有杀气,更像是个纸老虎。 看着这样的耀夜,我怎么也恨不起来。满脑子想的都是小说里关于杀手的悲惨遭遇,还有他们的可怜身世。耀夜的背后是否也有辛酸的故事,苦难的童年,血腥的过去……算了,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没必要浪费我的情绪。平静地和她擦肩而过,忽略她投过来的目光。 窗外的鸟在树上唧唧喳喳乱叫,比我的头疼更令人烦躁。 天还没亮就早早醒来,再也无法入眠。穿衣时也不只怎的,衣带突然间断了。联想起昨夜的梦境,难道是不祥的预兆? 我被重重迷雾包围,影影绰绰中一个身影来到我身边。熟悉的气息将我笼罩,眼泪不知不觉流到腮边。 昊天,我伸手去抓,握住的只有空虚。绿色的眸子里全是陌生,匆匆在我身边闪过。不管我如何呼喊,他也不曾回头。 终于喊出了声,看到的是床顶的幔帐。 又是一场梦。 我和他只能在梦里相见了吗? “小姐,王爷有请。”一名蓝衣侍女出现在门口。 整理了仪容,随她来到大厅。 宁王一身锦袍端坐于正中,依旧看不出情绪。见到我并没有多话,只是让我坐到一边。他不时看向门外,像是在等什么人。 对他的客人,我没有什么兴趣,专心致志品尝手边的香茶。 一刻钟过后,门外一阵喧闹,宁王等待的人来了。 几名小厮带领之下,一团火红的身影飘进大厅。 我手指一滑,杯子险些掉到地上。不自觉地站起身,双眼定在雾凌身后,各种滋味一起涌上心头。 昊天,是你吗? 面目全非 昊天,真的是他。 还是那张稜角分明的坚毅的脸,让人不自觉深陷的绿眸。一切一切,都那么熟悉,多少次反覆在梦中出现。 盼着,望着,期待着和他再度相逢。幸福来得太快,填满了我整个心胸。大脑顿时短路,就这样,呆呆望着他。 几个月没见,昊天依旧身材挺拔,像戈壁滩上挺立的胡杨。面色健康,看不出曾经受伤的痕迹。还是我记忆中的样子,那只恢复力惊人的大熊。 他没让我失望,他还活着,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长久的等待有了回报,上天真的听到了我的祈祷。浑身的气力突然被抽干,倦意浮上全身,真想扑到他怀里,大哭一场。 “昊天。”一个女声响起,尽量装做娇滴滴,但还可以听出其中的野蛮。雾凌还在,危机并没有解除。急忙收回力气,投入到戒备状态。“你也很久没见过宁王了吧,他一直在打听你的下落。今天总算聚到一起了。”雾凌笑着走向昊天,亲热地挽起他的胳膊。经过我身边时,用眼角瞟向我,里面全是挑衅。 昊天并没有拒绝,而是任她挽着,向她温柔地微笑,肩并肩走向宁王。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对幸福的情侣。 惊喜之后就是震惊,两种极端的感情搀杂,让我无所适从。刚刚还在享受火炉的温暖,瞬间又置身冰窖,全身止不住的颤抖。这是真的吗?偷偷去拧自己的大腿,疼痛自腿上蔓延。耳边嗡的一声,像是什么裂开了。大脑清楚地告诉我,那是心碎的声音。所有的感觉都离我远去,飘飘悠悠不知飞向何方,只剩下空荡荡的驱壳,孤零零地站在大厅里。身边是重重的浓雾,前方一片模糊,找不到路途,辩不清方向。我身陷其中,不知何去何从。
第27页 没有了,什么也没有了。一直以来,昊天是我唯一的方向,生存的意义。没有了他,我真正的一无所有。连生命,都变得可有可无。 恍惚中,感觉有人靠近我,肩膀被人轻轻揽住。暖意从手心传来,我虚浮的身体有了支点。昊天,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 抬起头的那一刻,失望再次涌起。这双眼炯炯有神,像大海般深邃。但是,它不是我期待的那双绿眸。 宁王不再面无表情,关切地注视着我,像看到心灵深处。他拖着我,把我带到昊天和雾凌面前。“你们不是我的亲人,就是我的朋友。今天难得聚到一起,也该彼此熟悉熟悉。这是我堂妹雾凌,还有她未来的夫婿——昊天。” 未来的夫婿,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只是这一次,站在昊天身边的,不是我。 机械地点头,木然地微笑。手腕被紧紧握住,宁王在我身边缓缓开腔。“这位是傅小姐,我的一个老朋友。已经很多年不见了,几个月前偶然遇到。人生的聚聚散散,都是缘分啊。” 昊天礼貌地向我行礼,然后微笑,不带任何感情。只是微笑,像初次见面的路人。他第一次这样对我笑,即便是我们的初次相见,也没见他如此客气。怀念他欠揍的笑容,争吵的日子。他以后一定还会那样的笑,那样的争吵。只是,和他吵架的人,还会是我吗? 他和宁王谈的投机,默契十足。谈笑见,是我没见过的豪情与霸气。穆特王子,或许本该如此。是我让他变得平庸,像个普通的居家男人。 他不时地望向雾凌,眼里漾满甜蜜。那样的眼光我并不陌生,但让他如此幸福的女人,并不是我。不经意间,我们目光交接。多希望他能意识到我的存在,哪怕一个注视也好。他只是沖我点点头,慢慢移开目光。 心被一只手捉着,左拧右拧,呼吸困难越来越困难。酸意从鼻头开始,泛滥到到眼睛。不,我不能哭。即使哭,也不能在他们面前。暗暗用力,尽可能地睁大双眼,聚集了全身的力气,偷偷将眼睛向上翻。不要流出来,千万不要流出来。支配着僵硬的肌肉,强迫嘴角向上弯。笑,笑,一定要笑…… 心里的裂痕渐渐变大,成了一个黑洞,无法弥补的黑洞。看着自己置身黑洞,越险越深。 “王爷,我今天身体不适,就不陪各位了。打扰了各位的雅兴,改天再赔罪。”不能再忍受了我必须离开。再这样面对他,看他和别人柔情蜜意,我会崩溃的。 “不舒服,要不要紧。来人,去找大夫来。”宁王身子向前探,轻声询问。他今天格外的体贴,是这几个月来,我没有见过的。其中的缘由,值得推敲。但是现在,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再去多想了。管他真心还是假意,都无所谓了。 “不用劳烦王爷了,只是昨天有些着凉。回去休息就好了。”没等他回话,我匆匆站起身。 头很沉,起身的那一刻颗颗的星星在眼前乱晃。脚上使不出力气,像在腾云驾雾。脚步如同离开了引力,深深浅浅,让人不塌实。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一次次的蓄积力量。悄悄咬紧牙关,不停在心里默念。一定要坚持,不能在这时倒下。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就让我保留这点小小的自尊吧。挺了挺嵴背,告诫自己不要回头。他不再是那个昊天,当我离开时,身后不会有他的目光…… 穿过弯弯曲曲的长廊,大厅被我甩在身后。在层层树木的掩映下,不会有人再看到我的身影。眼泪快留不住了,看了看四下无人,提起群摆沖回房间。两边的景物在我身边闪过,和我短暂相遇又匆匆离开。 关上房门的那一刻,眼泪冲出眼眶。浑身的力气都已用光,靠着门板,身子慢慢向下滑。我坐在地上,倚着房门失声痛苦。裙摆被泪水打湿,任其泛滥成灾…… 猜想 傍晚时分,丫头送来了晚饭。还好我躺在床上背对着她,没让她看到我狼狈的样子。摆了摆手,听到她把饭菜放到桌上,转身出去。 闭上眼睛,任眼泪蜿蜒而下。不管今后要面对什么,先让我痛快地哭一场吧。心中蓄积的痛苦随着眼泪流出,慢慢不那么痛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渐渐沉入梦乡。 觉睡得并不安稳,只记得自己不停地做梦,一颗心一直在起起伏伏。像是陷入了泥沼,想要挣脱,却越渐深入。无力地扭头,汗珠渗出额头。 朦胧中,一只手在脸上轻抚,带着某种熟悉的味道,在脸颊流连。手被人抓住,握在手心里。软软的布料在额头轻触,吸干了满头的大汗。 努力想睁开眼睛,可始终都差一点力气。抓着那只手,感受着对方的温度,梦也不再混乱,焦虑和我分道扬镳。 阳光射进窗子,在我脸上闪耀。睁开眼睛,急急忙忙地寻找。 床边空荡荡的,幔帐昨天忘记了拉下,静静躺在帐钩上。昨晚的饭菜完好地放在桌上,门窗紧闭,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这是梦,还是幻觉?可那触觉是如此真切,似乎还可以感觉到温暖的体温。 在梳妆檯前坐下,无意中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脸。并不意外,眼睛又红又肿,只能勉强撑开一条小fèng,看到的事物都生存在眼皮的夹fèng中。 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还是昨天那个丫鬟。又望了眼门闩,依然插在那里,不像被人移动过。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小姐,奴婢给您送洗脸水来了,请您开开门。” “端回去吧,我昨天着了凉,现在不想见风。饭菜也不用送了,我没有胃口。还有,不许禀报给王爷。要是他问起,就说我一切安好。我想要清静,也别让别人来打扰我。” 丫鬟应声而去,周遭又恢复了宁静。 不想让别人见到我这个样子。雾凌的嘲笑是一定的,其他人也难保不幸灾乐祸。骄傲也好,自尊也罢,心虽然空了,可还要保住这副皮囊。女为悦己者容,虽说我现在无人可悦,但也不容许自己成为邋遢的妇人。 这样的一双眼,睁着实在吃力,索性闭上眼,头枕在椅背上。多希望再次睡着,离开现实的纷纷扰扰,感受梦中那种温柔的呵护。可惜,这样的要求也是奢望,头脑出奇清醒,一幕幕往事不断翻涌。 昊天昨天的表现,完全不是我印象中的他,像是另外一个人。即便是他变心倒向了雾凌,再见到我也会有所反应。可他的样子,就像是根本不认识我。行为举止,都像在面对一个陌生人。表情和动作可以骗人,那眼睛呢,那双看向我的眼,怎么会不带一丝情绪。难道,他把有关我的一切,全都忘记了? 我对医学所知甚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失忆这一说。倒是在影视剧里,是被几乎用烂了的题材。电影里面,治失忆的方法有两种,一是让病人的头再次遭到重击,二是带他回到熟悉的场景,让他慢慢恢复。 依稀记得昊天上次和耀夜交手,被她打中了头部。难道是因为这一掌,让他变成了这个样子?按照电影疗法,我应该准备一根大棒,找到机会在他头上狠砸。但是艺术不是生活,万一这招不灵,我不就成了谋杀亲夫。 至于第二条,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现在的活动范围,仅限于这个园子。重温故地,太遥远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还要等他慢慢恢复,如果不能恢复记忆呢。他当我是陌生人,又怎么能跟我走呢。 我该怎么办,左思右想没有答案。真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学医。如果知道有这天,我会把吃饭睡觉的时间都用来啃医书。 算了,顺其自然吧。如果他不再记得我,那也是我的报应。 从和他相遇到现在,都是他在照顾我,迁就我。一再容忍我的任性,我的坏脾气。没有他,我不是死在郢城的炮火里,就是倒在逃亡的路上。他像是我的天,为我挡住风风雨雨,明枪暗箭。而我呢,总是让他做这做那,把他一步步拖入险境,面对一次次的危险。我不是个好妻子,不值得他对我这么好。如果他能够平安快乐,记不记得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经过了一天,眼睛已经消肿,眼里的事物又变得清晰。头脑却与之相反,仍然一片混乱。逃跑的问题,昊天的问题,还有兵符的问题全都纠结在一起,越想越乱。 昨夜的梦里,出奇的宁静。蔚蓝色的天空,棉花糖一样的白云,一望无际的糙原,成群的牛羊。画面干净而惬意,像是人间仙境。 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女孩,身着红装,在糙地上奔跑,放声大笑,採集野花编成花环。看着她无忧无虑的样子,我也不自觉地被她感染。真是一个天使,一定很可爱吧。她总是背对着我,看不到她的脸。在她转身时,我醒了。 美梦总是短暂,又要面对赤裸裸的现实。
第28页 “你,去给我把燕窝粥端来,我要在这用。”这样的语气,不用看也知道是那位雾凌郡主。环佩叮噹中,一个红色的身影来到面前。 不愧是郡主,谱还是那么大。惹不起躲得起,简单的行礼过后,我抬脚起身,把凉亭让给她。 “等等,我说让你走了吗。这么没有教养,难怪昊天看不上你。想你这种女人,要才无才,要貌没貌。一旦缠上了男人,就像蔓藤缠上大树,想分都分不开。”没了那天的嗲声嗲气,她的声音硬硬的,让人不舒服。 “正因为我有自知之明,知道我的存在会影响郡主的食慾,才着急离开的。既然您捨不得我走,那我就陪您坐会儿。”自动忽略她的脸色,我又坐回到凉亭里。昊天的情况,她应该最清楚。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从她那里套出点什么。 “你……”雾凌没想到我会去而复返,伸出纤纤玉指指着我,眼珠瞪得圆圆的,好一尊精美的茶壶。 迷雾重重 兵符?看他的架势是势在必得,可惜,我并不是真的傅家人。有着傅紫莹的身体,思想还是吕思瑶。抱歉了宁王,我无能为力。 “王爷此言差矣。您胸怀大志,以天下百姓的安危为己任。这种豪气,岂是一般人可比的。定远侯只不过是一介武夫,没有什么深谋远虑。他只不过因为年少时家境贫寒,投身军队谋一条出路。他戎马半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全家平安。可惜造化弄人,连这么简单的愿望都不能满足。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当兵的苦痛,他当然不希望这种苦降临到更多的人身上。一个因为军功封侯拜相的人都不希望战事发生,他怎么会让他的亲随卷进去,又怎么会留着这块要命的兵符?”一口气说完了这么多,有点佩服自己的肺活量。关于定远侯的生平,我是从昊天那里听来的。又根据他的经历,加了自己的发挥。如果他地下有知,相信他也会同意我的话。 “照你的意思,是我为了一己私利,不顾百姓死活。在你心目中,我就是这样的人?”没有我想像中的暴怒,他语气中有说不出的遗憾和感伤。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谁也不能因为自己而否定他人。你身为王爷,心中所想的,必然是国家大事。我只是一个女人,想的是一日三餐,全家的温饱。在你心中,国家的尊严于利益高于一切,即使要一部分人做出牺牲,也要继续下去。我不一样,国家的事我管不了,只要能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就知足了。你是天上飞的雄鹰,目光远大,前程万里。脚下的土地不是你的目标,征服更远的疆土才是你的理想。我是只井底的青蛙,只看到自己头上的一片天,终生困在这一方天地中。不同的人,看待事物的角度当然会不同。您没必要因为我的话耿耿于怀。”尊敬的宁王,求您不要发话了,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发表演讲了。 “如果你不再是普通女人,你会怎么做,会和我一样吗?”他望着我,像一个探究问题的孩子,眼睛里有光在闪动。 “王爷说笑了,我的情况您怎么会不清楚。我现在独自一人,无依无靠,连生计都困难。您想让我怎么不普通,穷的不普通,还是惨的不普通?”看着他的表情,我忍不住笑了。 “无依无靠,我还不足矣当你的靠山吗?有我在,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如果你有机会母仪天下,你会怎样?还会把自己比做井底的青蛙躲避我的问题吗?”他向前走了两步,拉近和我的距离,双眼盯得我浑身不自在。 “承蒙王爷关照,让我在府里叨扰了这么久。您的盛情款待已经让我无以为报,再继续下去,我还有什么面目再见王爷。我是个不祥的女人,和我有牵连的人,必遭厄运。这样的命格,有什么资格母仪天下呢。王爷公事繁忙,日理万机,我就不占用您的时间了。”对着他深施一礼,匆匆离开。 出了小院,我不顾一切向前跑,像是要甩开多年的噩梦。 疯了,这个世界都疯了。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就一定要牺牲别人的幸福吗。强盗都振振有辞,被害人就只能理屈词穷?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跑出树林,脚下仿佛灌了铅,再也挪不动了。拣了块大石,坐下休息。 阳光亮得刺眼,一个天蓝色的影子在树后晃过。 “谁,出来。”没等细想,先喊出了声。 一个丫鬟打扮的人慢悠悠走出来,低着头看不清长相,只看得出身材又瘦又小。 “抬起头来。” 她缓缓抬头,露出一张平淡的脸。是她?给雾凌端燕窝粥的丫鬟。 “你在这里做什么?监视我,还是打听宁王的秘密?我一个女人,还没这么大的本事让这么多人挂心。你是沖宁王来得吧,用不用我去告诉他。”还是决定诈诈她,兴许会发现什么秘密。 “没有,没有,我只是个丫鬟。还请姑娘饶命。”她脸色发白,牙齿在不停哆嗦。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起来,起来。只要你说实话,我今天就什么也没看见,也不认识你。如果你敢瞒我,我会让你好看。”站起身拉她起来,同时没忘记警告她。 “是一个人让我来的,叫我给姑娘带个话。”她声音很小,带着颤音。 “什么话?” “他让我问姑娘,想不想离开这里,他有办法。” “还有呢?” “没了,他就说了这么多。” “让你带话的是什么人?” “我没看见。我经过长廊的时候,一个人从后面抓住我,对我说了这些话。” “你没骗我?”我拿出那根削尖的筷子,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见到筷子,立刻瞪大了眼睛,头摇得像拨浪鼓。 “下去吧。要是我知道你在说谎,后果不用我告诉你吧。” 她头也没回,慌慌张张跑掉了。 望着她的背影,我一片茫然。 宁王的步步紧逼,已经让我无暇应付了。现在又杀出了一队人马,我该怎么办。 昊天,如果有你在身边……不想了,还不是做梦的时候,不切实际的想法尽早丢掉的好。 可以帮我离开,谁会这么好心,恐怕是出了虎口又入狼窝。说来说去,都是那块兵符惹的祸。我是不是太冤了,每个人都认为我知道兵符的下落,抓到我就可以得到十万精兵。可我连兵符的影子都没见过,都没他们知道的多。定远侯呀定远侯,你可把我害惨了。唉,也不能全怪你,谁叫我占了你孙女的身体呢。只求你保佑我度过难关,等我平安后,会好好祭拜你的。 惊?喜! 在石头上坐了半天,等恢复了力气才走回房里。 局势越来越复杂,原本是我和宁王的对抗,现在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三国演义。 兵符不再是秘密,是众人眼中的唐僧肉。越来越多的人对它伸出了魔爪,看来做皇帝梦的人还真不少。这样的局势,对我是利还是弊? 神秘力量的加入,可以分散宁王的注意力,不用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我身上。暗中的敌人最难对付,比起那个不知身在何处的对手,我只不过是小菜一碟。有了他们之间的争斗,我逃跑的机会也会大上不少。 如果那一方和宁王势均力敌,双方都没有绝对的把握,他们会把兵符看作制胜的力量。如果在我身上找不到兵符,他们或许会兵行险招,把我除掉。自己得不到的,也不能让对手得到。 唉,你们大男人争就争嘛,干嘛把我这个小女人牵扯进来。他们胜了,是他们英明神武。若是败了,就是因为我私藏了兵符。什么时候,我成了觉得决定胜负的关键。 又有虫子在我脑袋里跳舞,节奏越来越急促。靠在椅子上,轻轻按摩敲打头顶和太阳穴。昊天,如果你在我身边,你会怎么做呢?想起他见到我的表情,心里越发的冰冷。 这第三方究竟是谁呢? 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皇帝。宁王的强大,威胁最大的就是他。虽然说他昏庸无能,但也不会懦弱到让别人予取予求。宁王威胁到的不只是他的皇位,奢华骄逸的生活,还有他的生命。都是亲兄弟,他知道的不会比宁王少,想借兵符壮大势力不是不可能。何况他身边还聚集着众多的保皇党,像雷霄宇那样的“忠孝节义”之辈。为了他们口中的江山和正统,做些不那么正派的事也不是没可能。何况还关乎他们头上的乌纱,派个个把死士完成任务,还不是什么问题。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存在于宁王和皇帝之间的第三方势力。他们目前还处于观望态度,佯装归顺于皇帝或者宁王门下,伺机而动。只要得到适当的机会,随时都可能加入战团。十万精兵对于他,是个不小的诱惑,会决定他们最终的命运。兵符对于他们,就是意外的收穫,有了和宁王与皇帝抗衡的实力。
第29页 还有第三种可能,就是最可怕的那种。所谓的第三方,根本就不存在。从头到尾,只有一个小丫鬟在说,还没有看到正面。这个人是否存在,还是个问题。或许这就是宁王的一个局,用一个不存在的人试探我。看我是不是在骗他,是不是在敷衍。他要是知道了真相,那结果…… 三种假设,一种比一种可怕。可以肯定的是,不论是哪一种,我的命运都是一样。被当作棋子利用,然后,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不知道什么时候,黑夜拉开了大幕。像我的内心一样,看不到光亮。看不到月亮的影子,星星也不知道去向,是个杀人放火的好天气。 蓝天,白云,糙原……耳边还有悠远的牧歌响起,一切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从糙地那边滚过来一个红色的小球,越来越大,还是那个小女孩,抱着一大捧野花向我跑过来。 我看到了她的脸,随着她的奔跑渐渐的清晰。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白白嫩嫩的脸蛋,腮边挂着两团红晕。眼睛闪闪亮,又大又圆,神采飞扬。头发辫成了一条条的小辫子,中间夹着红色的丝线。她天真的笑脸,仿佛可以让冰山融化。 她在距离我四五米时放慢了速度,一步步向我走来。 突然间一个激灵……糙原消失了,女孩也不见了踪影。 猛地坐起身,眼睛随之睁开。前方是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好象是个人的形状。一道白光闪过,是一把刀。 有人要杀我?尖叫从口中发出,带着寒光的刀向我噼来。来不及多想,抓起被子迎上去。在飞扬的棉花中,我快速翻身下床。 顾不得从地面传来的冰冷,向门的方向猛跑。风声从脑后传来,是那把刀吗?我完了,闭上眼睛,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 迎接我的不是冰冷的死亡,是一副久违的怀抱。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眼泪不争气地流出,蔓延到心底。 是他,他还是来了。 兵器相撞的声音提醒我现在的形势,还不是感伤的时候。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我知道来人并不是他的对手。 大约一刻钟过后,对手落荒而逃。 “宝贝,没事了,没事了。”他抱着我,胡乱摩挲着我的后背,像在哄孩子。 我推开他,后退两步,和他拉开距离。“还请郡马爷自重。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已是不妥,更何况搂搂抱抱。刚才是情况危急,不得已而为之。既然危险已经解除,您还是请回吧。” “好大的醋味呀。好了,好了,别闹了。你也知道情况紧急,我并不能多待,你就给我个笑脸吧。”他大步迈过来,我又重新陷入他手臂的包围。 “你还好吗,伤怎么样了。”抱着他,感觉他不复从前的强壮。 “早就没事了,要是论起身手,耀夜还不是我的对手。”他说话时热气呼在我颈上,痒痒的。 “你就吹吧,牛都让你吹死了。耀夜不是你的对手,那怎么倒下的那个是你,不是她?”可惜天太黑,又不能点灯,看不见他的脸。 “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还是不要说了。如果我有她一半狠毒,没命的那个就是她。”他现在的口气还是忿忿的,上次那件事对他打击不小。 “算了,算了,好男不跟女斗,你怎么这么小气。后来呢,你怎么会和雾凌在一起。还有,那个未婚夫是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伸出我的“魔爪”,掐他的脖子。 他用大手俘获了我的“魔爪”,放到唇边。“具体的我也不知道,醒来的时候就看到雾凌。看到她时有点意外,再加上受了伤,她就以为我失忆了。我当机立断,将错就错,就装成失忆。后来景王派她来找宁王,说是有什么要事。如果不跟在她身边,又怎么能见到你呢?” “那刚才的是什么人?”刚才的那一幕,现在想来还是后怕。 “知道的太多,对你并不好。放心,一切都有我。”他的吻落在我额头,吻去了担忧与疑惑。 中毒 天色大亮时,门外响起脚步声,耀夜不慌不忙地走了进来。仍旧是一身黑衣,水晶面具。她站在门边,低头观察地上的足迹。然后从墙角熘进屋里,仔细检查门窗。 我缩在床里,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真不愧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既注意保护现场,又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绝对是刑警的素质。 我的表现也不差,根据昊天的指示,装出一副受惊吓的样子。蜷缩着身子,紧紧抱着枕头,若有所思。但没敢演成失魂落魄的样子,耀夜不是泛泛之辈,她看过我面对危险时的表现,要是被她识破就弄巧成拙了。 她走到床边,拿起那条破烂的被子,翻过来掉过去,检查了足足五分钟。然后抬起头,盯着我,眼神一动不动,像在数我脸上的汗毛孔。浑身散发着寒意,空气到她身上,都会马上变成冰。 我不能示弱,马上用目光回敬她。不就是瞪眼睛吗,谁怕谁呀。 “那个人用的什么兵器?”这是她第一次对我说话,没有停顿,没有语调,没有感情。 “刀。” 她没再说什么,转了一圈之后离开了。 原以为这件事会溅起一些波澜,至少宁王会把我请去详细询问。没想到是泥牛入海,再也没了消息。 我印象中的宁王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这次有人跑到他家里来动手,他怎么可以没有行动。动手的和那个叫丫鬟来传话的应该是一伙的,也许就是那个人。见我没有答覆他的意思,就用武力解决问题。幸亏昊天来得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昊天?他来的也太是时候了。他不让我多问,想必他是知道内幕的。他不说,我也不打听。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北风呼啸而过,捲走了树上的最后一片叶子。 又是一年冬天来到了。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还在郢城,做我风光无限的老闆娘。现在呢,我是一个吃穿不愁的……阶下囚。 几个月了,自从发生了黑衣人那件事,我没有再见过宁王。听说他的军队一路高奏凯歌,已经直指京城。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实现他的帝王梦。等他得到天下的时候,就不会再惦记那块兵符了吧。那时,他会放我走吗?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刚想到某人,某人就出现了。 “在想我南方的朋友,他们的孩子应该出生了,还等着我回去做干娘呢。” “是吗?有个孩子,真那么好吗?”他声音柔和,没有以往的强硬。 “谁知道呢。白白胖胖的孩子都是招人爱的,谁会拒绝可爱的东西呢。只有他的父母,才明白养育孩子的艰难。也只有他们,才真正明白养一个孩子有多好。”给自己倒了杯茶,暖暖冰冷的双手。“真想看看那个孩子,看他父母的相貌,他应该是个漂亮的孩子。”像茵茵一样的可爱,像杨清一样聪明。 “等局势平定,我让人把他们接来,你好好做你的干娘。”他也倒了杯茶,细细品味。 “把他们接来?你不准备放我回去吗,打算关我一辈子?”冷风吹过,不由得裹紧了披风。 “我不是要关你。你是北方人,在京城的生活不比郢城好吗?我是为你找想,怕你不适应那里的生活,怕你会想家。留在京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我不是小孩子,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不劳王爷费心。我在郢城生活了三年,那里有我的朋友我的店。在那里,我如鱼得水。您放心,我不知道什么兵符的事,就算有人找到我,也得不到兵符。等天下平定后,还希望您放我回去,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难道你认为,我让你留下,就只是为了兵符?”他突然站起身,语气激烈。 还担心怎么熄掉这把火,下面却没听到任何声音。 他脸色发白,眉头纠结在一起,双手紧紧揪着胸口。他身子轰地向后倒,重重地砸在地上。 我赶紧跑过去,发现他还有呼吸和脉搏,但是听不到我说话。 “来人哪,快来人,王爷晕到了。”一声大喊在院子里响起。 遇到宁王,大概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劫难。先不说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为了逃跑长途跋涉。最重要的,他让我没了自由,我最为看重的东西。已经几个月了,我被困在这个园子里。现在好了,连出去逛逛的权利也没了,又被关在屋子里了。 话还要从宁王晕倒说起。 在我呼喊过后,一大群人呼呼啦啦跑过来,把宁王围了个严严实实。 “都给我让开,让开。”话音未落,众人向四周退散,耀夜走进包围圈。“你,去叫大夫来。你,你,你,还有你,把王爷抬回去。还有,这屋子里的东西要保持原样,谁也不能乱动。”她的命令如同圣旨,没有人怠慢。
第30页 不一会,房间里又恢复了宁静,只留下耀夜一个人。 “看王爷的样子是中毒了,你对他做过些什么。”她声音低低的,充满了威胁。 “你的意思是,我对他下毒?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愚蠢吗?我要是下毒,干嘛要在自己的房间,为了让别人怀疑吗?要是我下的毒,我为什么不等他死了再去叫人,是为了让你们救活他吗?他在我这只喝了一杯茶,就放在桌子上,你们可以拿去检查。茶我也喝了,还是主要看看杯子吧。” “希望你没有说谎。不然……我的手段想必你也知道。”她别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急匆匆离开。 当天晚上,我被带到了另外一个房间,还有二十四小时的免费保安。绝对的安全,连我自己都只能进,不能出。 “狱”中生活 耀夜不愧是耀夜,宁王身边的第一高手。她做事小心谨慎,滴水不漏。不止给我换了房间,还换上了我从没见过的门神。还好我只是个犯罪嫌疑人,她没太难为我。就是防得我太严,好象我是宇宙第一号大威胁。 饭菜也没有固定的人送,有时是老妈子,有时是小厮,基本上每日一换。我现在每天生活的乐趣就是看看来送饭的是谁。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呼啸了几天的北风终于停止了怒吼,久违的太阳也露出了峥嵘。我打开窗子,享受阳光的照射,想像自己身处三亚,在椰林树影间晒太阳。 在我昏昏欲睡之时,门“吱呦”一声开了。一张陌生的脸出现在门口,不是老妈子,也不是小厮,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她个子不高,小脸肉肉的。皮肤不算白皙,但也称不上黑。不同于我看过的园子里其他丫鬟的傲慢与精明,她表情憨憨的,圆圆的眼睛和小巧的嘴巴让我觉得安全,不自觉地想和她亲近。 不知道她是不是丫鬟,她没有穿着丫鬟的统一服装,而是裹着件紫色棉袄,已经洗得有些泛白。 肉乎乎的小手端着托盘轻轻放到桌上。“小姐,用饭了。以后就由我来服侍你。”说完给我一个亲切的笑容。 “好呀,你叫什么名字?”看着她的样子,我怎么也厉害不起来。 “我叫……胖大海。”她的声音比刚才小了不少,手不自觉地扭着衣角。 “胖……胖大海?”还金银花呢,还有人叫这种名字,我没听错吧。 “不是,不是胖大海。是庞,庞大海。”她放慢速度,加重了“胖”,“庞”两个字的发音。脸颊上出现了可爱的红晕。 “知道了,是庞大海。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叫这个名字呀。”很好奇她名字背后的故事。 “我家住在海边,我爹是打渔的。我娘怀我的时候我爹以为是个男孩,就说孩子生下来起名叫大海。谁成想我是个女的,可我爹还是用了这个名字。后来到了园子里,被他们慢慢叫成了胖大海。”说到后来,她声音小得就像蚊子在叫。 “你爹起的名字很好呀,他给你取名大海,是希望你像大海一样胸怀宽广。胖大海也不错呀,清咽润喉,不是一味好药材吗。要不,我叫你胖胖,怎么样?”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想要对她好,希望她能开心。 “嗯。”她点点头,笑容在脸上漾开,像阳光下的向日葵。 “你也是丫鬟吗,怎么和她们穿的不一样。”看着她的棉袄,我不禁疑惑。 “我是在厨房打杂的。我十岁的时候死了爹娘,隔壁的张大叔在园子里当厨子。他看我可怜,就把我带进园子里。不签卖身契,每个月还有工钱。”她又笑了。让我想起一句话“知足常乐”。 “那你怎么又来伺候我呢。”还是不明白,耀夜怎么会有这样的安排。 “我也不知道,昨天厨房的管事跟我说,让我每天给小姐送三餐。”从她脸上看不出说谎的迹象,大概是耀夜看她单纯才派她来的吧。 从此之后,我的生活里有了胖胖的身影,日子不再像从前那么难熬。她是个热爱生活的孩子,总有办法让枯燥的生活充满色彩。她会给我讲厨房里的趣事,海边的各种见闻。在饭菜旁边总摆着她用面作成的小动物。她很容易满足,人生梦想就是经常可以吃到好吃的。 冬天的夜晚格外安静,风一次次敲打窗棂,发出“呜呜”的声音。 又是漫长的冬天,每到冬天我就会怀念空调和暖气。耀夜还算人道,发给我厚厚的被子。即便这样也很难抵御冬夜的寒冷,我蜷缩在被窝里,不停地搓着手脚。一会睡,一会醒,像在半梦半醒之间,睡得并不塌实。 恍惚中,被窝变得拥挤,一团温热出现在身边,还有热气在耳边吹拂。好舒服呀,身体不自觉地移向热源,紧紧搂住。 梦中我抱着我心爱的维尼熊,躺在大床上休息。维尼好象活了,在我怀里蹭来蹭去。好痒呀,它又来舔我的脖子。伸出手,想把它推开,可怎么也推不动。嘴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湿湿软软的。它不理会我的反抗,还越发的来劲,弄得我呼吸困难。 猛的张开眼,看到一团黑影。虽然见不到脸,但那熟悉的轮廓和味道已经宣告了他的身份,昊天。 “又是你,这么晚跑来干什么,吓唬我吗?又动手动脚,你这个大色狼。”摸到了他的脸,轻轻拍着。 “还不是怕你冷,来给你当火炉呀。把我的娘子冻坏了,我可要心疼的。色狼怎么了,美女在抱,我怎么能不色呢。”那个傢伙得寸进尺,居然啃我的手。即便你肚子饿,也不能乱啃呀。那是我的手,不是猪蹄。 “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我还要被关多久呀?”虽说一样没自由,但关在园子里和关在屋子里还是有很大分别的。 “宁王中毒的消息被耀夜封锁了。这几天一直在昏睡,大夫说一两天内会醒。至于他中的什么毒,我还不知道。他中毒对我们是件好事,我一直在想办法,看我们能不能借这个机会离开。”他换了个姿势,把我搂在怀里。 “不要骗我,我等你的好消息。”或许是他的存在消除了我的焦虑,我很快进入了梦乡。 对话 根据昊天的说法,宁王在这几天就会醒来。果然是树大招风,眼看他胜利在望了,潜伏的对手开始浮出水面。面对着权利与欲望,人的贪婪和野心被全部放大,为了它甘愿倾其所有。因为权力被暗算的人,宁王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仔细想想,他除了限制我的自由,指派耀夜打伤昊天,也没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比起传闻里的种种,要温和多了。或许是因为兵符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他还不想和我翻脸。 当初我初到这里,是宁王和一帮孩子救了我。在我最孤独无助的时候,他们帮助了我。我对宁王仅存的好感也来自于云飞。虽然他的嘴不饶人,话很欠扁,但却没有恶意。我相信,他那时的善良是发自真心,不是在做戏。 和他的再次相见,让我吃惊不小。我们的关系变成了敌对,他成了宁王,我是他眼里的肥肉。他把往日的交情挂在嘴边,给我好吃好住,待我如上宾。其中的原因我们心知肚明,都是因为那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兵符。 几个月来,也多多少少了解了他的的为人处世,以及他极力隐藏的内心。一个从小没有安全感的人,总希望用权力使自己变得强大。我不是什么道学家,也不认为他的起兵叛乱有什么大逆不道。但是他的行为影响了太多人的生活,为了自己的私利让无辜的人陷入痛苦,这种做法我没办法认同。 这天出奇的冷,我坐在床沿,听着窗外呼呼的风声。拉紧了盖在腿上的毯子,抱着手炉不肯撒手。人是闲下来了,思维却异常活跃,该想的不该想的全都跳了出来,最后竟然想到了宁王。一想到他,我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咚”的一声门被撞开,胖胖端着饭菜走进来。 她放下托盘,带着兴奋的笑容向我“滚”过来。一边走,一边摸着左边的衣袖。 “小姐。”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在我眼前晃动。“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带来啦。” “真的?”我拉开被子,半跪在床上,从胖胖手里夺过小包。“太好了,已经好久没尝过这个味道了。”光是想想,已经抑制不住口水泛滥了。 “来,坐下。”我拍拍左侧的位置,自己也坐回床上。打开布包,露出了一颗颗金黄的玉米粒。拿掉手炉的盖子,把玉米粒放到里面,再把盖子盖回去。 胖胖眼睛瞪得圆圆的,一脸不解地盯着手炉,就像是里面藏了个外星人。 不一会,香味从手炉里飘出,直忘人鼻孔里钻。
第31页 “嗯,真香,什么时候可以吃呀。”胖胖搓着手,用舌尖轻舔嘴唇。 “再等等,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个方法是我小时候在一本儿童杂志上看到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也是无聊,就实验一下,也解解馋虫。 “噼噼啪啪”的声音响起,应该是时候了。示意胖胖躲远点,我也尽量和手炉拉远距离,把手臂伸到最长,掀开盖子。 在盖子被揭开的一瞬间,白花花的爆米花前仆后继地弹跳出来,落在床上。 胖胖迫不及待地伸出小肉手,拿起一个就往嘴里塞。 “呀,烫……”她大张着嘴,手不停地在旁边扇。“真好吃。”热度过了,她又抓起一把放进嘴里,腮帮子圆鼓鼓的,像吃东西的小猴子。 看着她的样子,我也忍不住了,食指大动,大开杀戒。虽然不如现代的味道好,但在这样的环境和技术条件下,已经算是难得的美味了。 一顿爆米花过后,我的肚子也急剧膨胀,弄得我有点不舒服。估摸着过了一个小时,我开始在床上练瑜珈。也许是太久没运动的缘故,身子有些硬,做起来并不是很流畅。 “你在做什么?”一个声音忽然间响起,我正在做反向倒立,头冲下。幸好我反应灵敏,及时稳住平衡,慢慢把腿放下。 又是耀夜,我和她八字犯沖吗?真是的,走路也没有声音,进屋前不知道要先敲门吗? “没什么,总在这里闷着,人都要发霉了,随便活动活动。”我坐在床上随手整理衣服和头发,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她也不客气,悄无声息地找了把椅子,直挺挺地坐在那盯着我。 我装做没看见,慢悠悠地梳头发,动作呈慢动作效果,就差没一根根梳了。 “你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过了许久,她冒出这么一句。 “什么样的,就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你身上有的,我有;你没有的,我也没有。”觉得她有些反常,她不是一向说话像发电报吗,怎么会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我是说,你的心。”她伸手指了指我心脏的位置。 “我的心,我的心也很普通呀,有心房,心室。对了,我忘了你听不懂这些。你是不是想说,你想知道我的内心呀。麻烦你还是多说几个字吧,我这样猜来猜去很累的。”怎么,审讯开始了。就你这么惜自如金,能问出什么来,我可不想说单口相声。 她似乎大概可能也许点了点头,幅度太小看不清楚,就当她是点头了吧。 “我身体不好,总是容易得病。每年变天的时候,我都会病倒。力气也不大,武功也不会。念书只喜欢诗词歌赋,什么兵法呀,医书呀,毒经呀,我翻都没翻过的。我只有小聪明,没什么大智慧,阴谋诡计什么的我最不在行了。还有,我胆子很小,很多事情我是有贼心没贼胆的。”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不知道她能听进去多少,别再怀疑我就好。 偷偷看向她,还是那个样子,连点动作都没有。真不愧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要知道她的心思,只有读心术了。 “你果然聪明,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她话里有话,一定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你很美。”她凝视我的眼睛,转移了话题。 “没有,你只是看得多了习惯了而已。要说美,怎么比得上玉芙蓉呢,那可是大名鼎鼎的花魁呀,全城的男人都为她疯狂。是不是呀?”我还记得那些男人目瞪口呆,垂涎三尺的样子。 “只是一群臭男人。”从她的话音中听出淡淡的轻蔑。 “宁王呢,他也是臭男人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关系。 “他……是我的主人。” 番外:耀夜 我叫做耀夜,很矛盾的名字。但是我喜欢这个名字,即便是黑夜,也有权利发出它自己的光亮。 这当然不是我的本名,我是个孤儿,不知道自己是谁,多大,从哪里来。对于童年的记忆,只有零散的片断。破败的茅屋,病床上形容枯藁的妇人。 我从不回忆过去,或许是因为从前的记忆太过痛苦。但是今天,在我见过那个女人之后,往事一幕幕在我眼前闪过。她,的确很不寻常。 我只记得,我是个小乞丐。我的家,就是那座已经看不出样子的破庙。家人,就是老老少少的众多乞丐。白天,为了填饱肚子,对每一个人陪笑脸,忍受辱骂,还有时不时飞来的拳头。晚上,大家缩成团靠在一起,抵御阵阵的寒风。我没有名字,其他的乞丐叫我丫头,出去了就是“小乞丐”,“臭要饭的”。 每次在街上看见和我年纪相仿的孩子,被父母牵着,露出甜甜的微笑,我都会很羡慕。人生就是这么不公平,有的人拥有一切,有的人一无所有。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总有一天,我要拥有一切美好的东西。 事情就是那么凑巧,在那一天,我的命运完全被改变了。 天下着小雨,一个好心的大娘给了我一个白花花的馒头。馒头呀,看着都流口水。我找了个街角,蹲在那大口大口地啃。 突然间,一只手伸过来,抢走了我的馒头。 “把馒头还给我。”我向那只手的主人大喊。他比我高一个头,看脸还算个孩子。 “给你,可以呀。不过……”他撩起衣摆,叉开双腿。“先从爷爷的裤裆底下钻过去。” 我没理会他,看准空挡去抢馒头。但他的速度比我还快,轻松地闪过了。 “钻不钻?不就是个臭馒头吗。”他随手一扔,馒头掉在泥地里滚了几圈,变成了黑乎乎的。“还塄着干什么,都给我上。” 他一摆手,站在他身后几个家丁模样的人向我扑过来,摁着我,让我从他裤裆下钻过去。我狠命挣扎,对家丁们又踢又咬,自己也挨了不少拳脚。我不管,反正我贱命一条,和他们拼了。 “都住手。”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像一条闪电划过我的心。 白色的伞下是一位银衣的少年,身材英挺,气质卓然。站在那里,不怒自威。他的目光是冰冷的,但我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温暖。 他身后的壮汉喝退了恶少,带我走到他面前。 “你愿意跟着我吗?”他看着我,我第一次为自己的邋遢样子懊恼。 “愿意。”我急急地大声喊出来,生怕喊得太慢,声音太小,他就会改变主意。 “会吃很多的苦,你也愿意吗?” “愿意,我不怕吃苦。”能在他身边,即便是吃苦,也是甜的吧。 他似乎很满意,嘴角轻轻上翘。“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丫头。” “从今以后,你就叫……耀夜。” 耀夜,只为他一人闪耀的夜。 人人都知道,耀夜是宁王手下的头号高手,但没人知道在这过程中我经历了什么。其中的残酷,我现在也不敢去回想。我勤练武功,努力学琴,面对对手绝不手软。为了他,什么都值得。只要他给我一个赞赏的目光,我愿意倾其所有。 我知道,我双手沾满了血腥,已经无法回头。我不求来生的相守,只要默默地在他身边,看着他,足够…… 上天待我不薄,仿佛是听到了我的呼喊,我成为了他的女人。我明白,即便这样,我还只是他的影子。我不在乎,只要能享有和他的亲密。 第一次见到傅家小姐,对她的印象很模糊。和普通的娇小姐一样,遇到危险时,总是躲在男人后面,又哭又叫。只不过是命好,投生于官宦人家,从小娇生惯养。又生得一副好皮囊,引得男人为她出生入死。 第二次,我发现我错了。她可以轻松逃出院子,如果不是上菜时被发现,就真的让她逃了。更让我惊讶的,是王爷对她的态度。那样的亲近又温和,是我多年来没有见过的。那时的王爷,陌生得让我害怕。虽然我知道,他从不曾对我敞开心扉。我以为他的心只会好好藏着,永远不对任何人打开。我还是不懂他,真的不懂。 我开始偷偷观察那个女人,看她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穆特王子,王爷口中的奇人雷霄宇,全都对她死心塌地。 王爷中毒了,我的天塌了。可我还要假装镇定,因为,我是耀夜。宁王手下的头号高手,是不会被小事击垮的。 我知道不是那个女人做的,以她的头脑,不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但我还是要软禁她,让真正的凶手觉得我在怀疑她。她的反应还是出乎我的意料,没有我预想的愤怒和委屈,似乎还自得其乐。我承认,我有些嫉妒她,嫉妒她一出生就可以得到所有,嫉妒她怎么可以那么快乐,嫉妒她可以让王爷另眼相待。
第32页 王爷终于没事了。感谢老天,我从没有如此感谢老天的眷顾。我早就暗自发过誓,今生今世,我耀夜和他生死相随。可我还是不想他死,如果可以,我宁愿用我的命去换他的。没有了耀夜,他还是威风八面的宁王;没有了他,耀夜该怎么生存。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我守在床边,等待王爷醒来。希望他第一眼看到的,是我。 凶手就在附近,我必须时刻提高警惕。王爷中毒,全是因为他房中的薰香——绿艾。它本身没有毒,但当它和雨汾茶混合,就是致命的毒药。 这次的对手,的确高明。 悲伤 今夜没有风,四周一片安静,反而更觉得可怕。 就像是今天的耀夜,只是简单的几句话,却似乎句句暗藏深意。她今天来,到底是什么目的,审讯,试探,还是…… 真是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楚。想要安心睡觉,种种的猜测与可能都在我脑中汇集,不得安稳。 正在烦躁时,一个人自背后把我抱住,脸埋在我脖颈里。闻着熟悉的“熊”的气味,刚刚的烦躁在一点点消失。他搂得很紧,让我有些不舒服,正要提醒他,却发现他的异样。整整十分钟,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这样抱着我。他的呼吸声也不平稳,这对练过武的他来说,很不寻常。 出什么事了?我感觉情况不妙。 “昊天?”我反握住他的手,想把身体转向他。 他扳着我,阻止我的移动。“让我靠靠,一会就好。”他的声音沙哑,还有些哽咽的感觉。这样的昊天,我很少见到。即便是伤重昏迷时,被追杀千里逃亡时,也没有见过他的脆弱和迷茫。 手在他的胳膊上来回抚摩,像在安抚受伤的小动物。不知道是谁说过,在男人的内心里,永远都是一个孩子。他的怀抱有些松动,我藉此机会转过身去。慢慢摸索着找到他的脸,左手在他的脸颊上缓缓行走。他瘦了,两腮有些内陷,下巴上长出了浓密的互茬,摸上去有些疼又有些痒。 一滴泪滑落到枕上,还好他看不见。虽然我没有见到,但我知道他此刻是憔悴的。我没有开口,只是紧紧抱着他。在这同时,我感觉到他在轻微地颤抖。他在哭? “昊天,发生什么事了,和我说说好吗?别总一个人憋着,和我说吧。你放心,再坏的消息我也挺得住。”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胡乱拍他的背。 大约五分钟后,他开口了。 “我父亲去世了,我二哥成了新的穆特王。”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呼吸顺畅,似乎情绪平复了一些。 “要回去看看吗?你不用担心我,你不是说宁王就要醒了吗,耀夜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来到这里,没有了家人,没有亲情,我能理解他的感受。 “不,不用。我当初离开的时候说过,永远不会回去。在我小时侯,我就发誓等我长大了要远远地离开那里,永远也不回去。因为那是让我娘伤心的地方。从我记事起,就看到她在偷偷地哭。后来,幽儿走了,娘也走了,也就更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还有,那个男人,那个我应该叫他父亲的男人。我一直盼着我能比他高,比他壮,一拳就可以打败他。在我离开的时候,他对我说有种就不要回去,他没有我这样的儿子。我以为听到他死的消息我会无动于衷,谁知道……” 他再次哽咽了,我抱住他的头,揽到怀里。“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我老家有句话‘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你的心里还有他,他在天上会知道的。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的。”他压抑的哭声传出,像野兽的嚎叫,引得我一阵阵的心酸。为他父亲,更是为了昊天。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这种哀痛,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不会明白。我的妈妈,我们还会再见吗?泪水涌出眼眶,沿着腮边滑落。 一晚上没有睡好,头昏昏沉沉的,情绪还停留在昨夜,说不出的伤感。仔细化了个妆,遮盖掉哭过的痕迹。 刚刚完成,从镜子里看到耀夜走进来。 “有什么事吗,还想问什么。只要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又来,难道她想车轮战? “王爷醒了,他想见你。”还是冷冷的,可以凝水成冰的语调。 醒了?见我?他醒了固然是一件好事,我又可以自由走动了。但是,这么快就要见我?我有不是他什么人,急着见我做什么,又是为了兵符?跟他说了多少次了,他怎么就不死心呢。兵符又不能吃不能喝,我留着他干嘛呀。要是有,我早拿出来了,省得像个犯人,一天到晚被审来审去的。 “可以走了吗?”又一张电报发过来。 “走是可以走,但是您得容我吃完早饭吧。堂堂的一个王爷,不给人家饭吃,传出去也不好听吧。即便是贵如耀夜,也要顾及到王爷的声誉吧。”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喜欢和她对着来。看她内伤,我就特别兴奋。 “好。”她找了把椅子坐下,看着我开动筷子。 “这个小笼包看起来不错,褶很均匀。闻着也很香,不知道吃起来怎么样。”我夹起一个,放到嘴边,咬了一小口。“汤汁不错,不过嘛,有点腻。这个肉馅嘛,要肥而不腻。腻了,就倒胃口了。厨师是谁呀,下次要好好教教他。” “能不能快点吃。”哈哈,终于要忍不住了。 “吃饭,当然是要细嚼慢咽了。难道没人跟你说吗。不仔细嚼,对身体不好的。时间一长,胃就要出问题的。还有,还很容易长胖。虽然我不漂亮,那也不能看着自己变丑呀。” 保持着每一口嚼五十次的步调,一个小笼包终于被我消灭了。耀夜没事戴什么面具呀,害我不能看到她的表情,少了点成就感。 “你吃完了吗?” “没有,一个包子怎么能饱呢。这个八宝粥看起来不错,我尝尝。以后出去了,我也可以和人家吹吹,我可以吃过宁王家里的饭菜的,多有面子呀。你不会连这小小的愿望也不满足我吧。”没理她,放进嘴里一颗莲子。 一个小时过后,我的早饭吃完了。 “现在可以走了吗?” “不可以,刚吃完饭是不可以剧烈运动的,弄不好会得盲肠炎的。就是,肚子疼的意思。但是要比一般的肚子疼严重,弄不好会死人的。”反正她也不懂,我尽量往严重里说。 “那我找人抬你。”耀夜很有幽默感呀。 “不用了,随便使唤人不是我的作风。再说了,吃完了就坐着是会长胖的。再等等,过一会我就跟你走。”耀夜呀耀夜,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的耐性。 三方会晤 宁王斜靠在榻上,面色发青,眼睛下是深深的黑影。看来这次的中毒事件,让他损失了不少元气。只有那双眼睛,仍然目光炯炯,让人觉得危险。 “恭喜王爷,吉人天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对他行了个礼,找了把椅子坐下。 “我没有死成,是不是让你很失望?”他不动声色地看着我,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严重的底气不足。 “王爷,此话怎讲。我虽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可总不至于如此狠心地去诅咒一个人。您是堂堂的宁王,如今的江山几乎可以说是掌握在您的手里。如果您有个三长两短,整个局势又会变的混乱,新一轮的战火将不可避免。到时候,又会有多少家庭流离失所,多少人朝不保夕。王爷毕竟是在我的房间里中毒的,我怎么也脱不开干系。如若有什么意外,第一个被开刀的肯定是我。不管站在哪个角度,王爷若是出了事,对我都不会有好处。王爷安然无恙,我虽说不是最欣喜的人,但也是其中之一。失望,从何而来。”我一边回答一边看他的脸色,似乎没发现什么异样,看来我是过关了。 “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像两把利剑,他的目光射向我。 “当然。王爷您是国之栋樑,堪称中流砥柱。如此重要的人物英年早逝,怎能不让人为之痛心,怎能不令人扼腕。”我也不是等闲之辈,依旧保持挺拔的坐姿,对他的目光视若无睹。 “我要的是你的真心话,不是託词。”他的语气有些不耐烦,脸色也比刚才阴沉。“对于这么英明睿智的王爷,我哪敢有半点欺瞒。我只是个普通人,即使在冷的心肠,也不会看到一条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失而无动于衷。只要不是大jian大恶之人,谁突然消逝了,我都会难过的。” “这么说,我还不算个恶人。”他眉毛微微上挑,又恢复了没有感情的声音。 “在我的定义里,你还不算。你只不过是嚮往权势,追求高高在上的感觉。虽然发动战乱,但没有血腥屠杀,还会给百姓以安抚。凭藉这些表现,你还划不到恶人堆里。”在我的标准里,恶人是指希特勒和东条英机,你还没坏到反人类的地步吧。
第33页 “哈哈哈,你想我变得更坏吗。如果我死了,只会有人放声大笑,绝不会有人真心为我难过。即便是你,也不会。不管是从前,还是以后,我都会是孤家寡人。”他脸上挂着笑,但没有笑的感觉,只有一个嘴角上翘的样子。看起来,十分怪异。 “不要这么说,你并没有读心术,不要枉自揣测他人的内心。别的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有一个人会真心地为你难过,她就是耀夜。她在你身边的时间不短了吧,难道你看不出她对你的情意吗?是不知道,还是根本就不想知道。”想起耀夜那个寂寥的身影,我有些为她不值。 窗外忽然下起了小雨,一点点的飘到窗纸上。什么意思,连老天都感动得哭了? “你不是不喜欢耀夜吗,怎么为她打抱不平了。女人呀,真让人搞不懂。” “没错,我是女人。正因为我是女人,所以我比你了解她。我喜不喜欢她是一回事,你和她又是另外一回事。这两件事,没什么必然联繫吧。好好珍惜她吧,等错过了,就来不及了。”虽然你是王爷,也不可能得到所有。这个世界,终究是公平的。 透过打开的窗fèng向外看,一条条银线在风中划过,天地间多了几分生气。 “端颐郡主到。”熟悉的话语打破了一室的宁静。 一片火红飘了进来,要是放到现代,我一定认为雾凌是张艺谋的狂热崇拜者。 “雾凌拜见宁王。”娇滴滴的声音出自她的口中,怎么听怎么别扭。 “快起来吧,别叫宁王了,听着见外。还是像以前一样,叫我王兄吧。”宁王一改刚才的虚弱,正襟危坐在榻上,声音也洪亮了许多。 “谢王兄。”在她起身坐下的同时,一直用眼睛瞄着我,里面有得意,有轻蔑,还有敌视。真不知道一个人的目光里还能包含这么多内容。 “听说王兄身体有恙,雾凌特来探望。现在看来,王兄已无大碍了。我哥哥听说了此事,派人快马加鞭送来补品,还请王兄笑纳。”在她面对宁王时,完全是另一副样子。训练有度的举止和微笑,连笑起来嘴唇要翘多少度似乎都用量角器量过。这就是所谓的大家闺秀?真是够累的。 “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如此客气。他的好意,我心领了。等你回去的时候,记得替我谢谢他。他这两年,也越发的出息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有机会,我们兄弟俩也好好的聚聚。”宁王也是一样,每一次的笑容都不差分毫。 看着这你来我忘的两个人,突然有种身处博物馆的感觉。像是观看古老的古代服饰表演,又像在欣赏精美的雕塑。权势究竟是什么?可以把人变得如此空洞。很精緻,很奢华,但要失去作为一个人的乐趣,是否值得。我明白了昊天为什么要捨弃身份,做一个普通人。他也害怕束缚,和权力相比,还是自由更重要。 “紫莹,紫莹……”我在思考时,谁在打扰我,不停地发出类似苍蝇的声音。 “王爷,失礼了。”刚刚反应过来,这个紫莹是傅家小姐的闺名。基本上没人这么叫过我,难怪这么陌生。 “我看你想的出神,定是在考虑什么,可否说来听听。” “没什么,只有一些无聊的想法。王爷不觉得这雨声听起来很美吗,要是在雨声中品茶,是不是一件乐事。” “的确是一桩乐事。来人,泡茶,要本王最喜欢的……雨汾茶。” 疑犯 雨雾在窗外瀰漫,手边的茶也飘散出香味。可室内的气氛,却有些凝重。 “这是今年新产的雨汾茶,都来尝尝。这茶初入口时有略微苦涩,到喉咙时有一丝香甜,之后就是回味无穷。这样的天气,喝雨汾最是适合。”宁王抿了一口,语气轻松,像是在闲聊。“据说品雨汾的时候点上绿艾,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可惜我这里的绿艾用完了,真是遗憾。”宁王品着茶,不经意间说出了这样一段话。 雨汾,就是他上次中毒时在我那里喝的茶。听他的意思,好象是雨汾和绿艾混和,会产生毒性。怎么,还在怀疑我?还是……我没敢轻举枉动,端起茶杯喝茶,装作没听到。 “走,快走……”严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两个侍卫模样的人推推搡搡地带着一个人进来。 “什么事?”宁王只顾着喝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启禀王爷,我们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了绿艾。” “王爷,冤枉啊,根本不关我的事,是有人在陷害我。”他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因为跪着看不出身高,身材有些臃肿,五官也没什么特色。气质嘛,谈不上有。 凭我的感觉,不会是他。绿艾和宁王的中毒有莫大的关系,不是这样的一个人做的出来的。即便是有人指示,也不会选择他。 “你知道什么是绿艾吗?”宁王放下茶碗,抬头审视那个人。“是你一个人做的,还是有人叫你做的,都给我说清楚。你若是肯说真话,我会放你一条生路。要是故意隐瞒,结果也不用我说了。” 那人马上伏在地上,不停地磕头。“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小的的确是什么也不知道呀。我大字不识一个,哪知道红什么绿什么的呀。我家里还有一大家子等着我养活,王爷您就饶了我吧。我下辈子做牛做马,一定报答您。” “还不说吗?”宁王的声音越来越冷,表情也越发的凝重。 “不是不说,是我真的不知道啊。”那个人打着哆嗦,战战兢兢跪着。 “好,很好,的确是条汉子。把他拉下去。”随着宁王一声令下,那个人被拖了出去。 以后的时间,宁王和雾凌说着些不疼不痒的话,我在继续走神。一个下午,就这样被打发了。还是要感谢雾凌,没有她,我不知道还要接受多少盘问。 碧蓝的天空像是纯净的水晶,云很少,丝丝缕缕,如同花纹点缀其间。很久没有见过这么蓝的天了。以前是污染太严重,天是灰濛濛的,像擦不干净的车窗玻璃。后来是没心情,被宁王关在园子里,谁还有心思看天。即便看到了,也是灰色的,因为我的心是灰的。 一只雄鹰从天空飞过,扇动双翅,在蓝天白云间盘旋。自由的感觉就是如此吧。没有束缚,从心里觉得豁亮。 躺在糙地上,闻着嫩糙特有的清新味道,天堂,也不过如此吧。 是谁在唱歌?声音甜甜的,软软的,应该是个孩子。曲调很熟悉,好象就是昊天给我唱的那首。 我爬起来寻找,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一个小女孩坐在糙地上唱着。 “小妹妹。”我走到她身边坐下,发现她就是经常出现在梦里的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呀,能告诉姐姐吗?” 她沖我甜甜一笑,像是春天的第一朵花绽开。“沈芫幽,你可以叫我幽儿。” “幽儿……”连名字也这么熟悉。“是你,你,你不是已经……我这是在哪里,在哪里。天堂,还是地狱。”天堂,不会,我还不够资格上天堂。那么,地狱。也不对,这么可爱的孩子怎么会在地狱。脑袋里嗡嗡直响,思维从没有如此混乱过,即便是穿越了也没有过。 “不要害怕,你还活着。你现在是在梦里,你的梦里。”她拍拍我的手,但是只有动作,我感受不到触感。 “你知道我是谁?”这太奇怪了,让我不敢相信。 “知道呀,你是天哥哥的妻子。” “那你不在他的梦里,来我梦里做什么呀。” “他的梦里我也去的。他一直都在担心你,我就来看看你的情况。我也想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呀。” “你能告诉我,我要怎么才能从宁王手底下逃出去吗?” 她摇摇头,表情很是为难。“我也想帮你们,但是我做不到。” 我一大早就醒了,靠在床上回想昨晚的梦。真有託梦这回事吗? “小姐,吃饭了。”胖胖端着托盘走进来。 “你怎么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她看上去无精打采的,脸上还有哭过的痕迹。 “没有。”摇摇头。 “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能让一向乐观的胖胖有这种反应,这件事一定不寻常。 “是管仓库的周大叔,他被关起来了,说他偷了王爷的香料。”说着说着,胖胖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我到她身边坐下,用帕子擦去她的眼泪。“周大叔,是不是四十多岁,有点胖的。”我想起了昨天的那个人。 “就是他。他绝对不是那种人,他见人一向和和气气的。他总是照顾我,还给我买好吃的。他被关进地牢了,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说完,哇哇大哭起来。
第34页 我一把把她揽进怀里,说了好多安慰她的话。 连我都觉得他不像,宁王不会问了几句就定了他的罪。如果我没猜错,他这是在杀鸡儆猴,做给真正的凶手看。宁王已经准备出招了。 请求 昨天的雨下过后,又增添了几分凉意。拉紧了身上的披风,靠在栏杆上。空气中湿漉漉的,亭台楼阁也增添了生气。闻着清新的泥土味,心中的烦躁减了许多。昨天宁王取消的我的禁足令,我又可以在园子里随意走动了。 园子再大,也有逛完的时候。几个月下来,这里的路径我已经像自己的手指一样熟悉。池子里的鱼也无精打采,大部分都见不着踪影,仅有的几条慢悠悠的游着。扔了颗石子进去,看着涟漪一圈圈地扩大,水面渐渐恢复平静。真不公平。不管有多少人打扰,水面最终都会回到最初的样子。可我的生活,什么时候能恢复到我想要的样子。我的平静,谁能还给我。 细碎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匆忙而不慌乱。两个丫鬟各自拿着一个盒子,一边走一边交谈。 “仔细看着脚底下,别摔了。最近王爷脾气不好,咱们可得长点眼力。” “姐姐说的是。可别像那个管仓库的周大福,平时看着挺老实的一个人,不知道犯了什么混,竟敢偷王爷的东西。” “唉,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老实,未必是真老实。这回好了,让王爷关进了地牢,有他受的了。” “这地牢在什么地方,有那么可怕吗?” “你来的时候短,不知道。咱们这里最可怕的地方就是地牢。据说被关进去的人,没人能活着出来。” …… 怪不得,早上胖胖哭得那么伤心。原来周大福,是有去无回了。 宁王,够狠。也是,和他的性命与即将到手的江山相比,周大福只是个小小的蚂蚁。别说是一个周大福,就是一百个,他也不会手软。 寒意,从心头蔓延开。 为宁王设计园子的人,应该是位高手。建筑式样繁复,层层的殿阁与楼宇,显示出宁王不可一世的气势。霸气但不张扬,又避免了过于严肃。 还有这假山怪石,奇花异糙。既有小桥流水蜿蜒曲折的秀美,又处处有着大气与尊贵的气派。每一处用景都有其独特的意境,像诗一样韵味无穷。 此时,我站在一片梅林边。一株株的梅树有规则的排列,只是我太笨了,看不出是什么规律。想起黄药师的桃花岛,或许是哪位武林高手摆的阵吧,梅树组成的迷宫。如果我的世界真的是武侠小说,那么传说中的世外高人何时出现,为国为民的大侠又在哪里。 一阵风吹过,粉红色的花瓣随风飘散,像是花瓣的雨。闭上眼睛,摊开双手,感受花瓣在脸颊上拂过,若有似无的香味在身边围绕。默默感受这一切,嘴角不自觉地向上翘。多希望我也是一片花瓣,自由来去,在风里徜徉。没有人能阻挡我的脚步,风吹过的地方就是我的方向。飞过树梢,越过高墙,到我想去的任何地方。 琴声悠扬,撩拨我的发丝,在我耳畔流连。琴声婉转,在林间低回,随着花瓣飘扬。没有伤春悲秋的小儿女之气,而是舒慡坦荡,像是心上流过的清泉,沁人心脾。如同一只云燕翱翔天空之上,在云层间起舞,鸟瞰四方。 不会是耀夜,她的琴声我听过。宁王?那更不可能。带着几分好奇,我跟随声音寻找。 梅林深处,一名女子正在抚琴。桃红色的长裙,猩红色的大氅,袖口镶着白色的皮毛。头上一枝珠钗,垂下长长的流苏。 竟然是雾凌。此时的她不同于第一次见面时的跋扈,也没有后来的做作,更不同于所谓贵族的一板一眼。她举止优雅,神情专注,让人不得不为她侧目。听她的琴音,没有我想像中的庸俗,也不是任意摆布的傀儡,是个志向高远的女人, 又是一个善于隐藏自己的人。现在的她,才是真正的雾凌吧。戴着厚厚的面具,不知道她累不累。或许,这已经成了她生命中的一部分。 那昊天呢,在她心目中,究竟是什么。是真心爱慕的男人,还是可以利用的工具。从我的私心来讲,希望是后者。如果她只是表面的那样,一个高傲的没有大脑的女人,那还好对付。可现在这个情况,无疑为我的逃跑增加了难度。 在被她发现之前,我悄悄离开了梅林。还没有摸清情况,要尽量避免和她见面。 “你在这里,让我好找。”又是宁王,怎么总遇到不想见的人。 “不知王爷找我何事。”偷偷深呼吸,掩饰心中的烦躁。 “跟我来。”看他的样子很兴奋,像发现新玩具的孩子。 “怎么样,会不会让你想起什么。”他带我来到一座新搭建的戏台前,望着曾经熟悉的舞台。 “怎么不会,云家班,云老闆,还有那些可爱的孩子。”原来又是“叙旧”,您就不能换换花样吗。虽说这样,想到云家班还是让我激动。“这戏台是什么意思?” “大病初癒,又在床上躺了那么久。怎么说也在鬼门关上转了一圈,听听戏,去去霉运。” “王爷洪福齐天,又有贵人相助,每次都能逢凶化吉。如今江山唾手可得,有没有兵符已经无所谓了,可否让我离开?我从此隐姓埋名,不让任何人找到我。你也可以发布消息,说我得了重病,不治身亡。”我期待地望着他,等着他点头的那一刻。只要我能离开,凭藉昊天的功夫,脱身和我会合不是什么难事。 “你就那么想走?”像是下了一场大雪,他刚才的兴奋全被冰冻住了。连说出来的话,都带着冰凌。 “在王爷这里叨扰了那么久,实在是过意不去。您的盛情款待,我受之有愧。我本就不属于这里,还是让我回到自己的地方吧。” 何去何从 等待的时刻,一秒钟都好似一年。我屏住了呼吸,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嘴上,猜想他会给我怎样的答覆。双手交叠着,在暗暗地使劲。 我此刻的心情像是在等待高考成绩。期盼他快些说出,好让我不再为了结果胡思乱想。又希望他不要说,害怕听到那个“不”字。 宁王呆了几秒钟,嘴角向上翘,似乎是在笑。但双眼却射出凛冽的寒光,几乎把我戳成筛子。“走,去哪里?你以前不是也躲起来了吗,结果如何。不要低估一个人的帝王之心。一旦他想称霸天下,就没有他做不到的事。一旦你落到别人手里,我不敢保证你的处境会比现在更好。” 难道我真的在劫难逃?即便他想放我,那他黑暗中的对手呢。看来,我想的太简单了。“我,我可以……”张了张嘴,不知道要说什么,又能说什么呢。 “你就那么想离开?”连嘴角的那丝假笑也消失了,只有依然冰冷的目光。“我这里就没有让你留恋的东西吗?一丝一毫也没有?” “不,不是这样的。”眼前映出胖胖可爱的圆脸,她是我在这里唯一会惦记的人。“我不属于这里,我想念并不表示我要留下。就像我喜欢春天,但我不能因此拒绝夏天的到来。” 宁王来到我面前,抬起他的右手,向我伸过来。 我下意识地退后两步,紧盯着他。他该不会要灭口吧。 “别怕,别怕。”他摇摇头,带着无可奈何的苦笑。“我没有别的意思。” “这个。”他身行一闪,把手伸向我左肩,捏起什么放到我眼前。 一片红色的梅花瓣躺在他掌心,他翻转手腕,花瓣顺势飘落到地上。 “对不起,是我误会了。我以为……” 在戏台下面摆着张桌子,两边各一把椅子。铺着厚厚的皮毛。 我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从壶套里拿出茶壶和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 “你从前总是捉弄我,不是捉毛毛虫放在我身上,就是躲在角落里偷偷吓唬我。弄的只要你走近我,我就不自觉地躲开。”本来是怕激怒他,随便找个理由解释。却不知不觉想起了当初的时光。 “你还记得?”他也走过来,在我对面坐下。“我以为云家班的事,你都忘了呢。”他也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送到嘴边。 “等等,你不怕这茶里有毒吗。要不要等我喝完了没事你再喝。”上次的中毒事件让我心有余悸,我可不想刚得自由又被关起来。 他一仰脖,将那杯茶一饮而尽。“我相信我自己,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也相信我的对手,不是没有头脑的愚蠢之辈。” 好一个自信的傢伙。 “锵,锵,锵……”锣鼓点自台边上响起。 写着“出将”字样的帘幕被掀开,几个孩子迈着台步从里面出来。
第35页 看他们的样子,最大的也不会超过十六岁,和我认识的云家班的孩子年纪相仿。看着他们的一招一式,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云家班,他们还好吗?”那些孩子都长大了吧。以宁王的手段,不会…… “放心,他们都很好。”宁王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我再怎么无情,也不会拿他们开刀。我给了他们一大笔钱,安排他们去过各自想要的生活。云班主回老家买了几亩地,颐养天年。几个女孩子拿了钱去嫁人了,年纪大的也做娘了吧。男孩子们有的拿钱去经商,当戏班老闆,还有的进了兵营,成了军官。” “他们真的不知道你是谁?”话一出口,我已经后悔了。不知道我的一句话会不会给他们带来灾难。转头看向他,发现他的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这才稍稍安心。 “当年,我刚来到封地,遇到了云班主。孩子们还小,也没什么生意,戏班要办不下去了。还有坏人惦记上了那些女孩子,要把她们卖去青楼。我也需要一个身份,游走全国,了解各地的情况。 我和班主各取所需。我出钱,让云班主把戏班继续办下去。而我,就是他们的大师兄。跟随他们登台,在必要的时候离开。当然,他们不知道我的身份,也没见过我的真面目。” 戏台上演着遭遇战乱夫妻离散的故事。两个人相濡以沫,互相扶持,一番坎坷之后破镜重圆。小小的戏台上,两个人各站一边,相互倾诉心中的思念。担心,焦虑,痛苦,一一寄托在唱腔之中。 两个人唱做俱佳,可惜还稍有不足。或许他们年龄太小,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唱不出应有的味道。一句句的唱词像是唱到我的心上,拨动了最柔软的那根琴弦。动情之处,琴弦断裂,在心上划出一道伤口。仿佛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眼泪也止不住地溢出眼眶。 “怎么了?”宁王递过来一条手帕。 “没什么。”赶紧接过手帕,擦去泪水。“一个女人,一生能够找到一个能和自己祸福与共的男人,也就知足了。” “做我的女人吧。”像是天上炸了个闷雷,手被他牢牢抓住。 一边提醒自己稳住心神,一边小心翼翼地抽出自己的手。“王爷不愧是王爷,光是这霸气就无人能敌。这天下就要是您的了,可不代表天下间所有的东西都是您的。您在说什么东西的时候,不要轻易在前面加‘我的’。” “哈哈哈……”他大笑起来,样子很是吓人。“我堂堂的宁王,手握天下,还有得不到的东西。” “王爷请别激动。问题不在您,是我配不上您。我只是个市井小民,无才无德。更何况,我是个有夫之妇。蒙王爷厚爱,我只能来世再报了。”我双手捧着帕子,递到他跟前。眼睛盯着桌面,没敢看他的眼睛。刚才的伤感跑得无影无踪,只听见“咚咚咚”的心跳声。 “你还忘不了昊天?”他迅速地从我手中夺回手帕。“可他已经不认得你了。再过不久,就是我的堂妹夫了。你还想继续等他吗?” “就算他忘了,我也是他的妻子,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事实?事实是讲证据的,你有什么凭据,说你是他的妻子。空口无凭,只你一个人的说法,没人会相信的。”他把手帕揉在手里,随手扔在地上,被风吹远…… 鸿门宴 天色渐渐暗下来,黑夜即将统治大地。没有了阳光的照耀,各处都呈现出了不同的样子,本性浮出水面,阴谋在蠢蠢欲动。 桌上的油灯闪着微弱的光,铜镜里映出模糊的面孔。五官没什么变化,只是眼神变得臃懒而无奈。拿起梳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梳起头发。随手绾起来,用一支碧玉钗固定住。随意地扑了些脂粉,没有刻意地浓妆艷抹,也不会显得过于随便。找了身绿色的衣裙穿在身上,配上白色的披风。换着花样在镜子前微笑,思考着该如何面对宁王。 他下午派人来传话,要我晚上去听戏。听戏,他还真有心思,难道他的心是石头做的。我不由得又回想起那天的一幕…… 当我们都在沉默之时,抬上早已换了戏码,缠绵的离愁变成了轰轰烈烈的战争。一个孩子身着武将的装扮,面对敌人层层的包围。一时间,各种兵器漫天飞舞。 一支长枪“嗖”地飞出,直奔宁王而来。 一个黑色的身影腾空而起,抓住了长枪。是耀夜。紧接着,她跃上高台,抓起一个孩子扔到地上。然后纵身跳下,把孩子拎到宁王面前。 那孩子浑身都在颤抖,哆嗦成了一团。一被耀夜放下来,就不停地磕头,求宁王放过他。 宁王的脸上很平静,不知道他将要做什么。他慢慢地踱着步子,转到少年的身后。就在一剎那,他捡起那桿枪,直直戳进少年的身体。孩子抽搐了两下,就不再动了。 宁王嫌恶地看着衣襟上的血痕,脱下袍子扔到地上。 他只说了一句:“把这里打扫干净。”转身扬长而去。 耀夜一摆手,叫来几个下人拖走了孩子,剩下的人打扫血迹。 我立在当场,看着被拖走的尸体一路留下红色的痕迹。死亡,就这样突然发生了。一个年轻的生命匆匆消逝,只留下一地的血污。 在那一天里,我眼前都是一团鲜红的血,怎么也抹不掉。脑袋里都是宁王的若无其事和耀夜的无动于衷。 “小姐,王爷命我们来请您。” 我猛地从回忆里惊醒,看向门口。两个丫鬟低头站在门边,见到我躬身行礼。 她们两个带着我,在园子里来回穿梭。经过长长的回廊,来到正厅。宁王一身黑衣,用金线绣成雄鹰的纹样。坐在厅堂,直视着我。 “不是听戏吗,怎么来这?”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 “先不忙,等用完餐再去。先坐下说话。”他指了指身边的位置。 他昨天的表现让我心有余悸,没敢提反对意见,乖乖坐下。趁他不注意,偷偷把椅子拉得离他远一点。 “你怕我?”还是被他发现了。 “没有,怎么会呢。我是感染了风寒,怕传染给王爷,才这么做的。”有了这个藉口,我当着他的面,把椅子拉得又远了点。 “我不希望你怕我。你也看见了,随时都有人想要我的命。杀人和被别人杀,我只能选择杀人。”烛光映在他眸子里,闪着寒光。 “在杀人之前不用调查吗?他还是个孩子,或许只是被人利用,也许根本就是一时失手。再怎么说,也要给他个解释的机会吧。”就是死刑犯,也是可以申诉的呀。 “不需要。我给他一个活的机会,他还我的可能就是真正的死亡。要想成为强者,就不能有妇人之仁。” 脚步声自外面响起,两名丫鬟走进来。身后是雾凌,还有,昊天。 他看上去消瘦了不少,眼里依稀有些忧郁,还没有从丧父之痛中走出来吗?看着雾凌紧紧偎着他,恨不得上去把她拉开。昊天似乎感应到了我的目光,向我匆忙扫了一眼。在目光交汇的那一剎那,浑身像被阳光照射,说不出的温暖。之后就是说不出的心酸。 两人见过宁王之后落座。宁王挥了挥手,丫鬟僕人们端着各式精美的菜餚鱼贯而入。不一会,桌上摆满了难得一见的珍馐。 厨师似乎使出了看家本事,每道菜造型优美,意境深刻。香味更是不用说,绝对可以让老僧还俗。但此刻,我没有品尝美食的心情。今天非年非节,也不是什么大日子,宁王这么大费周章,一定有事要发生。 “怎么不吃呀。尝尝,这虾做得很地道。”一双筷子夹着虾送到我碗里。一抬头,正对上宁王含笑的双眸。 “多谢王爷。”一边向他微笑,一边把虾放进嘴里。不经意间瞥到昊天射向宁王的目光,带着隐忍的愤怒。 “雾凌,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什么时候办喜事呀。”酒过三旬之后,宁王开始步入正题。 “多谢王兄还记得。等王兄成就霸业之后,普天同庆之时,再喜上加喜,不是更好?”雾凌的脸上多了两团红晕,不知道是酒喝多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女人的青春最是耽误不起。拣日不如撞日,干脆在我这把喜事办了,也算是去去我这里的晦气。”他说完之后,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昊天,你认为如何,还满意吗?” “一切还要雾凌拿主意。”昊天将头转向雾凌,和她低声商量。 “王兄的主意极好,劳烦王兄了。”雾凌笑得脸上开了花,一个劲地向我展示她的兴奋。 心里空荡荡的,想找点什么东西塞满它。拿起手边的酒壶,倒了满满一杯。酒入喉咙的同时,眼泪也盈满了眼眶,心里像是伤口洒上了盐。这一切只能深深埋着,表面上仍要若无其事。不能咬牙,不能攥拳,不能表现出脆弱。
第36页 “还有一件事要宣布。”宁王顿了顿,环顾在场的每个人,缓缓开口。“等事成之后,本王要风风光光地迎娶傅紫莹,把所有应得的都还给傅家,以慰定远侯的在天之灵。” “王爷,我……”酒杯掉到地上摔得粉碎,裙摆上全是酒污。 “放心。”宁王示意丫鬟过来打扫,并把我的手握在手心里,任我怎么挣扎也挣不脱。“我会给你应有的名分,还有地位和尊荣。会永远记得,你是我的女人。” 月下 银盘高悬于天上,仿佛触手可及。月光静静泻在地上,衬着满园的宁静。又有谁能想到,在这表面的平静之下,每个人心中的波涛汹涌。 昊天坐在屋顶上,眉头紧锁,望着月亮出神。沐浴在月光中,目光茫然,像一座雕塑,泛着冷冷的光。活了二十多年,走遍大江南北,经历了腥风血雨,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无措。都是因为那个女人,那个註定要毁在她手里的女人。 在他发现兵符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平静的生活结束了。虽然她性情古怪,比普通的中原女人豪放,爱钱,有着满脑袋的鬼点子。但他没想到她竟有如此不平凡的身世。定远侯的孙女,不应该是温柔善良,贤良淑德的吗?不应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通晓琴棋书画的吗?他搞不懂,真的搞不懂。 才刚跳出了王权的争夺,又陷入了兵符的旋涡。以他的经历,应付宁王本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但是思瑶在宁王手里,他不能硬来。 宁王的邀请,谁都知道只是一个藉口,但又没人清楚他的目的。他专心地扮演一个失忆的人,抑制住内心的厌恶和不耐烦,任雾凌依靠。不出所料,他见到了思瑶。她的眼光丝丝缕缕包裹着他,像一张由牵挂和思念凝成的网。在这世上为他心疼,为他难过的也只有她了。他心头一热,苦苦克制自己的念头,害怕会一时冲动做出傻事。在那眼神交汇的一瞬间,他发现她憔悴了,脸色不如往日红润,透着苍白。是谁的手在揪着他的心,沉甸甸地放不下。他开始羡慕她,可以光明正大地表达自己的情绪,不需遮遮掩掩,不用刻意无视。 他动用多年的功夫压制暗地的滚滚狂潮,表面上波澜不惊。宁王的挑衅,雾凌的热情,他全都忍下了。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个道理他懂。 宁王向他询问他和雾凌的婚事,他可以理解对方目光中的深意。演戏,是王室子女从小的必修课,他也是其中的好手。他低头向雾凌耳语,眼前一道寒光闪过,他的心渗出血珠。那是思瑶眼中的泪光,在眼眶中和他的心一起发颤。 宁王并没有就此放过他们,更大的打击随之而来。他像是回到了儿时,幽儿离开的那天,在沼泽中挣扎,越挣扎,陷得越深。是谁夺走了他的空气,让他无法呼吸,他不得不睁大眼睛,直视未知的恐惧。思瑶不再看他,而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为什么,是对他失望了吗,还是恨他,恨他不像个丈夫,不是个男人,连妻子都保护不了。他能做什么,不能安慰她,那就一起醉吧,他只能这样陪着她。 为什么还不醉,头脑依旧清晰,痛苦也没有减少分毫。今晚的月光很美,思瑶说过,她喜欢又大又圆的月亮,喜欢圆圆的东西,因为那代表圆满。他伸出手去抓,得到的却是满手的空虚。 他不会坐以待毙,但是时机还未成熟,他不能贸然行动。不会等太久的,有人比他还着急。对面的屋顶有一个影子匆匆而过,瞬间消失了踪影。昊天笑了,老天还是厚待他的,机会还是来了。他施展轻功,向影子消失的方向追去…… 宁王的书房依旧灯活通明,他还像往常一样处理各地的密报。不知为什么,他今晚精力充沛,丝毫不觉得疲倦。所谓的人逢喜事精神慡,就是如此吧。天下的大局将定,虽然依旧没有兵符的消息,但只要他牢牢控制住了傅紫莹,就没有人能再做兵符的文章。令他兴奋的只有这些吗?他略微思考,给出了否定的答覆。 不止是兵符,那个女人对他有着同样的吸引力。等到他成就大业,她就是最合适的后宫人选。论容貌,虽不是倾国倾城,也算是姿容妍丽。论家世,定远侯的独生孙女足可以凌驾众人,又可以安抚人心。以她的才能,管理后宫绝非难事,必要时还可以给他分忧。最重要的是,她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让他想向她倾吐心事。在她面前,他才觉得自己是一个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不是那个人人生畏的宁王。 密报上的字迹有些模糊,灯光不知何时变暗了。他抬起头,还没张开口,耀夜已经来到他身边,拨了拨灯糙。他满意地点点头,继续他的工作。他一直都相信他的识人能力,从他看到耀夜的第一眼,他就知道那是他要找的人。耀夜也从没让他失望,不管是在公事上,还是在床上。 耀夜重新回到黑暗中,不知不觉中她早已和黑夜融为一体。就像她的名字,只有在黑夜里才能闪耀。她静静凝视着宁王,在心里刻画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毛发。她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她听到宁王开口时,还是听到了心碎的声音。像是有谁抽走了她的力气,要不是身后的墙,她势必会摔倒在地。 他是她的爱与恨,她的阳光,她的生命,她的全部。她存在的意义就是他,是他支撑她度过了那些黑暗的岁月,给了她重生的希望。他的女人有很多,可他的影子只有一个 。只有耀夜,才是独一无二的。 她註定见不得光,终生和黑暗为伍。但是,只要能跟着他,默默守着他,见不得光又能如何。她需要冷静,让所有的理智都回来吧。她不能犯错,只要她是优秀的耀夜,她就能永远地拥有他。天长地久,不离不弃…… 女人的秘密 天亮了?我慢慢睁开了眼睛,熟悉的幔帐和摆设,这是在我的房间。 脑袋里像是住着个打击乐队,弄得我一个头两个大,仿佛要裂开一般。伸出双手摁着头,生怕一不小心就掉下来。 昨天?不愿回想的又一幕幕出现,提醒我不能忽略的现实。我记得我不停地喝酒,只盼着大醉一场把什么都忘掉。谁知道宿醉过后更加清醒,在脑海中更加深刻。 “砰”的一声,门被撞开了,胖胖端着脸盆走进来。 “小姐,你醒了。”她兴奋地叫起来,圆圆脸上的红晕更加明显。还好,还有人在关心我。心里暖暖的,真想大哭一场。 “昨天谁把我送回来的?”我揉着额头,扶着床角,勉强坐起来。 “是两个丫鬟姐姐。”胖胖一边说一边笑。“一路上你对她们又踢又打,她们把你放到床上就赶紧跑了。” “我没说什么吧?”那两个丫鬟一定是宁王身边的人,万一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麻烦可就大了。 “没有,你一躺到床上就睡着了,什么也没说。我帮你换衣服,你都没醒。”她拧了把手巾递给我。 擦了把脸后,人清醒多了。“早饭就不用送了,我没什么胃口。昨天你也受累了,回去休息吧。” “那好,有事叫我。”胖胖打了个呵欠,端盆出去了。 心烦意乱,半天理不出个头绪,索性出去走走。想着心中的乱麻,整个园子都失了颜色。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还没到最后关头,还有挽回的余地。怎么不管用了,脑袋为什么不听使唤。 深呼吸,以前烦躁的时候我都是怎么做的呢?以前,爬到山顶或者楼顶,俯瞰整座城市。世界原来这么大,我只是只小小的蚂蚁。站得高了,每个人的喜怒哀乐统统都可以忽略。闭上眼睛,倾听世界的呼吸,让心情慢慢沉淀。 奈何我身在牢笼,无山可攀。科技不够发达,无楼可爬。那,只好就地取材了。原地转了一圈,发现不远处有一棵柏树,树干粗得要三人环抱,想必有百年历史。大约有两三层楼高,枝叶茂密,是个登高的好地点。 就是它了。看看四下无人,立马冲上去。撩起裙摆,塞在裙带上,又弯腰提了提鞋。还从来没爬过树,不知道是不是应付得来。好在以前喜欢玩攀岩,差别应该不大吧。不管了,试试再说。 在圆柱体上攀爬还是第一次,好在树皮又硬又糙,不是很困难。慢慢地找到了感觉,我化身狸猫,三下五除二爬了上去,在树杈上坐下,背靠树干,给自己找个舒服的姿势。这个园子还真大,坐在树上也望不到边。亭台楼阁,绿树白墙,尽收眼底。难道是角度不同,从高处看园子,感觉怪怪的。是味道,一股紧张的味道在蔓延。丫鬟僕人很少见到,有也是行色匆匆,一晃而过。在每个大门的两侧都有人在站岗,还有巡逻兵一队队地经过。是新增加的,还是我原来没注意? 一个红色的影子出现了,是雾凌。尊贵的端颐郡主今天没有僕从跟随,独自一人,手持一枝白梅,裊裊婷婷地走来,像极了书中的薛宝琴。但仔细观察,她三步一回头,像在摆脱什么人的跟踪,又像是接头的特务,看上去很滑稽。她在树下停住,面朝月亮门,一边摆弄手里的梅花。
第37页 不一会,一个小丫鬟从月亮门里跑出来。“奴婢参见郡主。” “你怎么才来?”雾凌的语气很不耐烦,隐含着怒气。 “郡主饶命。”小丫头连忙跪下,“是管事的临时有事叫我去办,这才耽搁了。下次不敢了,就饶了奴婢这回吧。” “起来回话。” “谢郡主。” “事情还顺利吗?” “回郡主,他们都准备好了,就等您的吩咐了。” “好,你过来。”雾凌把丫鬟叫到近前,耳语了几句。随后又偷偷把什么东西塞到她手中。“吩咐厨房,我要吃杏仁莲子羹。” 小丫鬟一熘烟地跑了。雾凌又恢复了她的端庄,飘然而去。 我在树上大气没敢出,直到她们不见了踪影,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看完了,还不下来。”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刚平复的心又狂跳不止。 是耀夜,还是那副样子,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我向她伸出双臂。“我上得来下不去了,你接着我吧,我跳下去。”然后抱着树干慢慢摸下去。 整理完仪容,我走向耀夜。“如果提出这个要求的是宁王,你会拒绝吗?” 她没有回答,把脸转向一边。 我也跟着她,保持和她面对面。“你跟我说过,宁王是你的主人。昨天晚上你也在,不会没听到他的话吧。如果我成了他的女人,那是不是就是你的女主人,你要怎么面对我呢?” “真到了那一天,你自然是我的女主人。”她脸上失去了血色,嘴唇在轻微抽搐,声音也有些颤抖。 “不错,果然够忠心。只是,你真的心甘情愿吗?”觉得自己很卑鄙,揪着别人的伤口不放。耀夜,原谅我的仔细吧。 “没有,王爷喜欢的,自然是耀夜喜欢的。”她的眼神不再游移,和我的相对。 “好,你喜欢所以我喜欢。你是在告诉我,你喜欢宁王。” “没有。”她语气不再坚定,眼神又开始飘忽。 “你不用瞒我,我全都知道。你也是人,也有爱与被爱的权利。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或许你喜欢我的建议。有兴趣听听吗?”我向前迈了一步,和她离得更近。 “什么?”像是装有雷达探测器,她全身又恢复了警觉。 “你爱他,又要眼睁睁看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这种痛苦,我明白。你能不能一时疏忽,让这个女人跑了。你有你的宁王,她有她的自由,可以吗?” “不。我要对王爷忠诚,我帮不了你。”她又戴上了冷冰冰的面具,刀枪不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忘掉你所说的话。也劝你死了这条心,他想得到的就一定要得到。” 血 树上的树叶在微微晃动,不知名的鸟在地上蹦蹦跳跳…… 我靠在床上,木然地望着窗外。多希望时间就此停止,或者地震,洪水,火山爆发,地球毁灭都可以。今天是雾凌成婚的日子,宁王交代我一定要去观礼。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宁愿饿死在树上,也不要遇见他。捅我一刀还不够吗,还要亲自在伤口上撒盐。 “小姐。”胖胖推门进来,低着头,手指在跟衣角较劲。“我把他带来了。” “参见小姐。”一个身着家丁打扮的人跟在她身后。 这就是胖胖的心上人吗?一个月前胖胖向我说起,园子里的一位花匠哥哥对她很好,经常照顾她。后来就常常魂不守舍,一颗心被偷了去。 “不用见外,抬起头来吧。”这位花匠哥哥究竟如何呢? 他身材瘦长,五官周正,态度不卑不亢。虽然与泥土为伴,却很是干净,散发着青糙的清新气息。 “你叫什么名字?” “回小姐,小的名叫陆阳。”他声音柔和,低沉而悦耳。 “你喜欢胖胖吗,可以照顾她一辈子,永远都对她好吗?”时间紧迫,我只好开门见山。我也私下做过调查,觉得他是可以信赖的。但耳听为虚,还要看他的具体表现。 “小的是个粗人,不懂什么情情爱爱的。我只知道有我吃的就有她吃的,我给不了她大富大贵,但我会给她吃饱穿暖,永远不欺负她。”他目光坚定,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扭过头看了眼胖胖。 “好,我姑且信你一次。”我拉开梳妆檯的抽屉,拿出几样东西。“这是你的卖身契,看看有问题吗?” 他接过去仔细端详,然后摇摇头又还给我。 “王爷已经答应让你们走了。”我把卖身契塞到胖胖手里。“拿好了,从现在起,他就是你的人了。”又给了她一张二百两的银票和一对金镯子。“这镯子就算是我给你的陪嫁。你们赶紧回去收拾东西,现在就走,一刻也别耽搁。路阳,我把胖胖交给你了,你要敢对她不好,我不会放过你。事不宜迟,赶紧走。”我连推带搡,把他们送出门去。 胖胖,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不管我的未来是什么,我希望你能够幸福。 红色,到处都是红色。走廊上,屋檐下,挂满了红色的宫灯。每一棵树上都披着红稠,地上铺着长长的红毯。像是一团火,熏疼了眼睛,燎伤了心。又好象看见血的海洋在翻滚,一波波向我袭来。 丫鬟僕人忙前忙后,耀夜作为监工在一旁站立。她并不怎么看忙碌的人群,而是四下张望,专门检查僻静的角落。一旁的侍卫神情也不轻松,恨不得支起耳朵,瞪大眼睛。 “天冷了,为什么不多穿点。”一件披风罩在身上,是宁王。 “不用了,我不冷。”冷?此刻还有什么比我的心更冷。没有了心,还能有感觉吗?“多谢王爷关心,我可以离开吗?” “不舒服吗,等结束了我送你回去。现在还不可以离开。” 欢庆的乐声响起,众人在红毯的两端站立,期待新人的到来。 红色的地毯,白色的婚纱,是多少女孩梦想中的婚礼,我也曾经这样梦想过。可笑的是,这盛大的婚礼不是为我准备。是另一个女孩,还有,我的丈夫。 昊天手握红稠缓缓走来,一身大红喜服的他英武之中多了几分斯文,别有一种味道。我不敢看他的脸,早早从座位上离开,隐藏在重重人群之中。 在即将走进厅堂之时,昊天停下脚步,眼光在人群中寻找。被他发现了我的存在,他摸着心口对我微笑,眼里有担忧,心疼,还有满足。我想回给他一个微笑,可眼中的他越来越模糊。他从袖子里掏出什么,猛地甩向天空,红色的火光在空中炸开。 与此同时,一众人等手持兵器沖将过来,呼啦啦将一群人围住,更有五六个人围着宁王。他们身着黑衣,黑色面巾蒙面,每个人的左臂都繫着一根红布条。又是黑衣人,我是不是和黑色有缘,总在我生命中的重要时刻出现。他们应该是宁王的敌人,那和昊天又是什么关系? “各位,先别忙。”昊天不慌不忙开口了。“练武之人讲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在行动之前,先看看周围。” 众人都向四周张望,暂时忘了眼前的目标。然后听到“叮叮噹噹”兵器落地的声音。房顶上,围墙边,一队队的弓箭手严阵以待,手拉满弓,随时准备放箭。看装束,正是宁王的手下。宁王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耀夜即刻冲上去,把那几个人摁到地上。怪不得他自信满满,原来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雾凌,别等了,你的计划已经失败了。”昊天脱下喜服,一把扔到地上。“我也想接着陪你玩玩,但是他们太快了,不给我机会。” 纤纤玉手掀起盖头,露出如花的娇颜。只是面色惨白,连脂粉也遮盖不住。“对,是我做的,那又怎么样。我是堂堂的端颐郡主,你们能耐我何?宁王虽然胸有成竹,但是不要忘了,你是在谋夺皇位,是造反。在百姓心中,你已经是大逆不道。要是再加上杀死郡主这一条,天下人会怎么看你,你的龙椅会坐得稳吗?” “我既然敢造反,就不会在乎别人怎么看。”宁王离开座椅,一步步靠近雾凌。“不过,我不会让你死的。你还有大用处,我会好好待你的,我的堂妹。” 雾凌抬手整理鬓边的碎发,随后将手臂对准宁王,一支袖箭从袖口飞出。此时她和宁王,不到十米的距离。 一个黑影突然出现,挡在宁王身前。 “耀夜!”宁王一声大喊,紧紧抱着耀夜。她如同海藻,柔软地挂在宁王身上。背上插着袖箭,伤口处流出黑色的血,一滴滴滴在白色的石砖上。 “耀夜,醒醒,你不能死。你的命是我的,没我的命令,你不能死。”宁王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
第38页 耀夜笑了,笑容异常甜美。但她的眼角,有大颗大颗的泪水流出。她伸手抚摩宁王的脸,在将要摸上去的时候,停止了动作,手无力地垂下…… 宁王埋首在她的肩窝,传出“呜呜”的哭声。 宁王的影子 夜晚悄悄来临,整个园子笼罩在黑夜中。听不到任何响动,静得出奇,像沉睡了一般。月光照在屋顶,白花花的一片,泛着惨白的光。 书房中,宁王坐在书桌前。面色凝重。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只是他猜对了开头,没有猜对结尾。他牢牢掌握住了局势,却没能掌握住雾凌的那支袖箭。他一直在揣度人心,恰恰忽略了耀夜,也忽略了她在他心里的位置。 灯光渐弱,火苗“噗噗噗”闪个不停。他被晃得心烦,想动手拨弄,又找不到合适的物件。随手捡起支毛笔,拨了拨灯心。一个影子出现在他脑海,一直有个女人在替他拨灯心,为他做琐碎的事情。她做的事情太过细小,很难在他心上停留。等失去了他才明白,她在他生活中是何等重要。 初次见到耀夜,他惊异于那个孩子眼里的坚强和执拗,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他太孤独了,需要一个伴,一个永远不会离开他,不会背叛他的伴。就像,影子。他对她,也谈不上什么感情,完全就是需要。需要她搜集情报,需要她击垮对手,需要她解决男人的需要。 如果只是需要,为什么他的心会疼;如果只是影子,为什么他觉得像失去了臂膀? 他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盒子,慢慢打开。掀开红色的丝绸包,是一个水晶的面具。他捧在手心,细细摩挲。这是给耀夜度身打造的,和她的脸型一般无二。抚摩着它,就像在抚摩她的脸庞。只是,它没有温度,像耀夜冰冷的尸体。 一盏白色的灯笼摇摇晃晃,在黑暗里发出微光。引领着几个人穿廊过院,经过了大半个园子,走入一间房间。 门外的细碎脚步声惊动了宁王,他仔细包好面具,重新装入盒子,放回柜子。然后迅速转过身,直视门口。 “王爷,人带来了。”几个身着黑衣的大汉捉着雾凌,推推搡搡迈进门槛。 “别碰我,拿开你们的脏手。”雾凌的发丝有些散乱,金钗斜斜插着。红色的袍子上也有了皱摺。但她仍然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头高高扬着。“不管怎样,我还是端颐郡主,你还是宁王,你们没有权力这样对我。禁锢郡主,可是要灭九族的。” “放开他。”宁王发话了,他此时坐在椅子上,声音像来自地狱般寒冷。 “听到了吗,还不放开?”大汉放开了雾凌,站立两旁。雾凌拍打着袖子,一脸嫌恶。又整整头发,插好金钗。不等宁王招呼,迳自坐到太师椅上。“有没有茶呀,我只喝茉莉香片。” “茉莉香片没有,只有雨汾。我这里还有绿艾,用不用给你点上?据说端颐郡主从小喜欢研究花糙,后来更是熟读药典。对于雨汾和绿艾的作用,相信没人比你更清楚。还有那袖箭上的毒,见血封喉,也是你的杰作吧。”宁王并没有看她,而是盯着那盏油灯。目光茫然,若有所思。 “你既然都知道了,我也没有必要否认。是我想的法子,然后叫手下人去办的。至于具体怎么做的,我也不知道。那种雕虫小技,我也不屑于知道。”她并不慌张,反而十分自如,好象自己才是这里的主人。“我渴了,到底有没有香片?你找我来是问话的吧,没有茶,我说不出话,你怎么问?” “去给郡主准备茶。”宁王强压下心中的不耐烦,尽量让声音柔和,他明白面前的女人不好对付。“你是个聪明人,我想问什么,想必你也知道。只要你好好回答,我不会难为你。” “胜者王侯败者寇,失败了就是失败了。你不用浪费心思了,我什么也不会说。要死的话,就来个痛快的,我不怕。”雾凌掏出手帕,擦拭手上的戒指。 “放心,你是堂堂的端益郡主,我的堂妹,我不会忍心看你死的。我会找一个人,风风光光把你嫁出去。什么人好呢?乞丐你说好不好,又老又丑,长这虱子,满身毒疮的那种。到时候你嫁鸡随鸡,和他夫唱妇随,如何呀?”宁王启唇微笑,但雾凌却感到了寒冷的北风向她吹来,牙齿直打颤。“我的好妹妹,我怎么捨得把你嫁出去呢?你若肯听我的话,把我想知道的都告诉我,我绝不会为难你。” “你到底要做什么?”雾凌尽量让自己远离他,仿佛他是致命的毒药。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眼里是不可置信的恐惧。 “我不会做什么,只想款待我的妹妹,不行吗?”一个丫鬟端了杯茶进来,随后出去了。“你的香片来了,慢慢品,顺便压压惊。放着好好的郡主不做,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事呢?是不是有人逼你,你尽管说,不用害怕。” 香茶舒缓了雾凌的神经,她又成了那个骄傲的郡主。“郡主,郡主有什么好,还不是屈居人下?我雾凌凡事要做就要做最好的,小小的郡主我不稀罕。我要做公主,唯一的公主,享受独一无二的尊宠。” “所以你就鼓动你的哥哥,让他来对付我?”宁王把玩着那支毛笔,像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 “你太看不起我哥哥了,你以为只有你有野心吗?他比你更聪明,知道掩饰自己的锋芒,也知道什么时候适合出现。你早就做好了对付皇帝的准备,看着你们鹬蚌相争,对我们是最有利的。我们不费一兵一卒,只需一点小小的智慧和手腕,再加上一笔钱和几句许诺,就可以坐拥天下。你以为你的手下都很忠诚吗,我看未必。人心,是永远看不清的。但你别想从我口中知道他们是谁,这个秘密只有我哥哥知道。也别拿乞丐吓我,我不是耀夜那样的傻女人,不会随便听人摆布。”雾凌轻蔑地看着宁王,似乎她才是胜利者。 “好,送郡主回去。保护好她的安全,否则小心你们的脑袋。”宁王转身凝视墙上的丹青,不再理会身后。 雾凌被带下去了,只留下宁王和他的影子…… 交易 从早上开始,天就一直阴着。到了午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亭台楼阁都笼罩在雨雾中,看不真切。雨点落入湖中,湖面也不再平静,倒影也变得扭曲。 一阵风吹来,湿乎乎的,夹杂着冷空气,弄得人很不舒服。站在亭子里看这个园子,依旧玲珑剔透,依旧如梦似幻。可这里的人,还能像往常一样平静吗?那次见到耀夜,她就站在这里,眼中的忧郁让人心酸。如今,物是人非,痛苦的换成了另一个人。 “在想什么?”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温暖有力的臂膀将我圈住。在这风雨飘摇的时候,还有他在身边,是我最大的幸运。 “在想,我是不是最幸福的女人。”转过身,双手搂着他的背,把身体偎在他怀抱中。这就是世界上最温暖,最安全的地方。不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明天要去向哪里,但有了昊天,我就会满足。什么刀山火海,什么枪林弹雨,随它呢。 “当然是,我这么好的男人,打着灯笼都难找。英俊潇洒,风度翩翩,足智多谋,武功盖世……” “还有脸皮最厚。”我抓着他的面颊,又掐又捏。 “脸皮厚有什么不好,刀枪不入。你不是就喜欢我脸皮厚吗?”刚说完,就见他的脸凑过来,温热的吻落在我唇上。 …… “好了,你先回去等我,宁王说要见我。”他理了理我散乱的发丝,又帮我整好披风。 “我也要去。”几乎是脱口而出,不假思索。我不能再和他分开,不管他去任何地方,我都要跟着。 “不用,只是普通的谈话。听话,回去等我。”他吻了我的额头,转身要走。 “带我去,要不就都不要去。”我死死抓住他的手,怎么也不肯放。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孩子?好,带你去。”他牵着我的手,带我离开凉亭。 在僕人的带领下,我们走进一幢偏僻的小院。院外绿树掩映,似乎在树丛中还有人影在晃动。这次的会面绝不简单,宁王究竟要做什么?我不禁捏紧了昊天的手。他也握紧了我的手,安抚我的不安。 这间房间并不大,摆设也较为朴素。宁王坐在墙角,在并不明亮的光线下,脸色更为阴沉。 “昊天,快请坐。”他看到了我们牵着的手,微微一怔。很快又换上了笑脸,“你也来了?坐吧。要喝什么茶,我要他们准备。” “不必麻烦了,王爷找我来也不是为了品茶吧。”昊天给我拉了把椅子,自己在旁边坐下。“我是个粗人,不喜欢拐弯抹角。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不知王爷找我来所为何事?”
第39页 “你们,怎么在一起了?”宁王坐到了窗边,光线射在他的侧脸上,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我们,我们是夫妻呀,在一起有错吗?”昊天握住了我的手,回望着宁王。 “那雾凌呢,前一段时间你和她过从甚密,甚至谈婚论嫁,又做何解释?”他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在那一瞬间我好象看到他在笑。 “逢场作戏而已,这个解释王爷满意吗?”昊天沉默了几秒钟,看宁王的反应。“您请我来,不就是和雾凌有关吗?或者说,和她哥哥,景王有关。” “果然够慡快。景王的事,你究竟知道多少?”宁王的身体不自觉地前倾,眼睛里充满期待。 “多年来,景王也在觊觎皇位,只是他做的更为隐秘,几乎没人知晓。他表面上波澜不惊,是想坐山观虎斗,等即将分出胜负时再出手。”怪不得他一直默默无闻,原来是在韬光养晦,用最少的筹码换取最大的利益。我这是在哪里,动物园?随便蹦出来一只就是吃人的老虎。虎狼群中,我该如何逃生? “还有呢?你知道的不可能这么少。”宁王收回前倾的身体,打量昊天。他的表情很无害,但却给人巨大的压力,我不由得替昊天担心。 “是不止这么多。要换取我的消息,王爷要出什么样的价钱?”昊天的语调轻松,就像是普通的讨价还价,讨论茄子的价钱是不是合适。 “你要什么,官职还是钱,随你开口。” “王爷太小看我了。若是为了钱和官职,我留在穆特就好,何必千里迢迢地求人赏赐呢。我要的很简单,王爷绝对给地起。”他望了我一眼,手放在我肩上细细摩挲。温暖从他目光中传来,驱走了寒冷,像沐浴在五月的阳光下。“我的要求就是,让我和思瑶离开,今后再也不要纠缠我们。我们也会遵守诺言,不会有人知道兵符的事情。也许你不相信,她是真的不知道。” “就这个?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你呢,要交易总要拿出些诚意来吧。我要看看你的货是不是值这个价钱。”宁王的嘴角向上翘,却让我害怕,觉得在他和蔼的表象下面藏着陷阱,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景王是不是傻瓜,王爷应该清楚。他既然有野心,就不会没有行动。王爷以为您的手下都是忠心耿耿的吗,想没想过他们哪些是景王的人呢?”昊天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随手晃了晃。“是忠是jian,看看这张羊皮就知道了。对于手下,不能随便猜忌。否则他们寒了心,投到景王那里,您的损失就大了。有了它,就容易多了。怎么样,我的货还值这个价吗?” “好,成交。等我清除了景王,自会放你们走。” “不,我没什么耐心,等不了那么久。就是我能等,景王也不会等。雾凌的消息,你能瞒多久?他等不到消息,就会有所行动。在您这里,可有不少他的人,您说谁赢的把握大呢?三天,三天之后,我等你回复。”说完拉起我,匆匆离开了。 路在何方 “昊天,你慢点,我跟不上。”他腿长,迈的步子又大,一步顶我三步。他走得飞快,我只能一路小跑。宁王的园子偏偏又这么大,弄得我气喘吁吁。 谢天谢地,他总算听到了我的抱怨,停下脚步。“对不起,我只想快点离开这。很累吗,用不用我背你?”他作势蹲下身子。 “别胡闹,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我一把他拉起。“我没事的,歇一会就好了。你那个羊皮里写的是什么,是宁王想要的东西吗?”以我对昊天的了解,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我同样也不会相信宁王会轻易放我们走。这个旋涡,我们越陷越深了,要怎么办? 昊天看了看四周,低头附在我耳边,“回去再告诉你,这里不方便。” 回到房间,我关上了门,昊天也检查了周围,确定附近没有人。 “现在可以说了吗,不许瞒我,不许骗我,也不可以丢下我。即便有危险,我一定要带着我,听到了吗?”我坐到他身边,尽量放低音量。“听到没有,说话呀。”见他只是笑,我伸手去揪他的耳朵。 “听到了,听到了。”他拉下我的手解救他的耳朵,顺便把我的手握在手心里。“拿去看看,你就明白了。”他掏出羊皮,塞给我。 “怎么会是这样?”摊开的羊皮放在我膝头,上面空空荡荡,一个字也没有。我翻过来掉过去,仔仔细细检查了几遍,还是没有发现字的踪影。“难道这是你用药水写的,遇火或者水什么的才能看见字?”也许昊天有什么他们族人特制的秘方,巫师巫术之类的。我看向他,等待他的答案。 “别看了,就是什么也没有。”他拿起羊皮叠了几叠,重新放回怀里。“这只是个缓兵之计,我们有三天的准备时间,应该可以逃出去。雾凌的这次行动,彻底惹怒了宁王,他势必会对景王有所行动。就像他认定你一定知道兵符一样,他会逼我说出景王的秘密。所以我先发制人,先把他稳住,再令做打算。” “关于景王的事,你究竟知道多少?”果然,我们掉进了另一个旋涡。我有些不知所措,一时间没了方向,只能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希望他知道的不多,他知道的越多,他的危险就越大,我们也越难离开。 “景王好猜忌,从不信任身边的人,根本就没人知道他的秘密。雾凌的那次计划,是她要我帮忙,透露给我的。好了,放心吧,我们会没事的。”他摸摸我的脸,把我搂在怀里。 有了昊天的解释,我的心仍然安静不下来。他说的是真的吗,还是怕我担心,在安慰我?算了,不想了。我把脸埋在他胸膛上,感受他强健的肌肉和平稳的心跳。管它危险不危险,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满足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都是战战兢兢的,猜测宁王会走哪步棋,昊天会如何应对。昊天一脸的轻松,时不时和我开个玩笑,默默地做着逃跑的准备。看他那个样子,我又怎么忍心给他增加负担,也装做一副傻大姐的样子,把问号都装在心里。 园里的梅花开得正盛,远远望去宛如仙境。开得再美,终究要凋谢,“零落成泥碾做尘”。我一时兴起,折了一枝。既然美丽终将逝去,那就在它美好的时候好好欣赏吧,也不枉它开过一回。已经刻骨地爱过恨过了,又何必在乎天长地久呢。生命在最美丽的时候结束,也算是一种幸运。不管结局是吉是凶,我都要陪昊天走下去。 “这枝不好,还是那枝漂亮。”树枝折断的声音响起,一枝梅花被塞到我怀里。 “王爷。”我没行什么大礼,只是微微地躬身。抱着两大捧梅花,样子有些滑稽,视线也被它遮挡了,面前的宁王模模糊糊的。 “你,真的要和他走?”他的声音里隐隐有着失落,失了以往的霸气。 “呵呵,当然了。不知道王爷听没听过这么句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猴子满山走。’” “哈哈哈,嫁个猴子满山走,有趣,有趣。”笑容没有保持多久,脸色又变得黯淡。“你喜欢满山走吗,即使是风餐露宿?” “也不尽然,要看你怎样看了。风餐露宿在王爷眼中或许是苦,但是可以接触大自然呀,是很有诗意的生活。王爷,看在你我以前的情分上,我斗胆说几句,还望王爷海涵。人的眼睛长在前面,就是为了向前看,最好的永远在将来。该记住的记住,该忘记的就忘了吧。祝王爷心想事成。”我转身离开,只留下宁王站在漫天纷飞的花雨中…… “思瑶。”正在屋里摆弄瓶子里的梅花,昊天走进房间,随手带上了房门,并透过窗子观察外面的动静。确定无事后,才在我身边坐下。 “出什么事了?”看他的样子,我不由得紧张起来。 “做好准备,我们今晚就要离开。”昊天脱下外袍,躺到了床上。“明天就是第三天了,再不走就没有机会了。你什么也别管,听我的就好。” “可,你那张羊皮是空白的,他能放过我们吗?”以宁王的性格,他不会轻易放过我们。如果他知道了昊天在耍他,那情况就会更糟。 “你放心,我早有准备。”说完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信封递给我。“打开看看,你就知道了。” 信封里是一张好象药方的单子,里面写了许多我不知道名字的药材。“这是什么,谁病了?” “不是,是药水的配方。记得我们族里的巫师用过这个方子,涂上它可以显现出隐藏的字迹。我把它和羊皮交给宁王,方子是真的,宁王不会看出破绽。让他照着方子配药水,涂在羊皮上。显示不出字,也是药水的问题。等他怀疑我的时候,咱们已经走远了。”看着他一脸轻松的样子,我的心却一直绷着。他是真的轻松,还是在安慰我?
第40页 “真的有人在暗中通风报信吗?景王呢,不会对你不利吧?”太多的疑问缠绕着我,一颗心就这样悬着,让我不得不问。 昊天支起上身,靠在床上。“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你不了解景王,他和宁王不一样。宁王虽然有野心,冷酷无情,但他不喜欢用私下的小伎俩。他对于手下和百姓,还算是宽厚。景王喜欢在私下里搞阴谋,用钱财和诺言拉拢人心。一旦失去了利用的价值,那人的劫数也就到了。真正有头脑的人,是不会被景王的小利迷惑的。暗中和景王联络的人是有,但是那种愚蠢的人是掀不起什么风浪的。景王的精力都放在了对付宁王上,不会把我怎么样的。等他想起我的时候,我早就不见了。”他不再说话,倚在床头欣赏瓶里的梅花。 因为晚上有重要的事情,我睡得并不熟。昊天刚一碰到我的肩膀,我就睁开了眼睛。他扔给我一套衣服,催我换上。外面黑漆漆的,不知道什么时辰,抱住他扔给我的包袱,跟他蹑手蹑脚出了房门。 乌云遮住了月亮,伸手不见五指,真是个逃跑的好天气,天助我也。上帝保佑,这次一定要顺利。 昊天把我抱在怀里,然后就觉得身体飞了起来,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低头看了一眼,屋顶在我身后掠过。我赶紧捂住嘴巴,生怕自己会叫出声。 “好了。”在昊天开口的同时,我的双脚落了地。周围是陌生的街道,只有路的尽头亮着灯光。几个月了,我终于出来了,我自由了。如果不是怕吵醒附近的居民,我真想大喊。兴奋过后,我想到了实际的问题。“昊天,”我拉拉他的衣袖。“现在是半夜,我们要去哪呀,不能睡在街上吧。” “我怎么会让我如花似玉的娘子睡街上呢?要睡,也要睡万花阁的大床呀。”他从我手里拿过包袱,背在肩上。 “什么,万花阁?怎么听着像ji院呀,到底是什么地方?” “真聪明。”他颳了下我的鼻子。“万花阁就是这里最大的ji院,可谓是美女如云。怎么样,跟我去瞧瞧?” “你敢。”我双手叉腰,化身茶壶造型。怎奈天太黑,不能配合生动的表情,效果大打折扣。 “谁说我不敢,跟我一起去吧。”他伸手在我身上一点,我就不能活动,也发不出声音。他略微弯腰,把我扛在肩上。 我背扛在肩上,脑袋冲下,在他施展轻功的过程中,我总是有要掉下去的错觉。干脆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睁眼,我们到了。”我睁开了眼睛,但因为没有点灯,什么也看不到。倒是一股浓浓的脂粉味往鼻子里窜。我张开双臂向前摸索,走了没几步摸到了床架,一屁股坐到床上。真不愧是万花阁,床就是舒服。虽然比不上我原来的床垫,但比这里的硬板床软多了。一沾上床,瞌睡虫就飞回来了。我倒在床上,没一会就和周公会晤去了。 冰激凌?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了,都快忘了是什么味道了。现在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还是我最爱的巧克力口味。不行了,忍受不了了。 “思瑶,醒醒。”昊天的声音从没像今天这么讨厌,你就不能等一下吗,到嘴的冰激凌飞了。 “醒醒呀,再不走宁王就追来了。”对了,我现在是在逃命。一语惊醒梦中人,我连滚带爬从床上起来,换上了他递给我的布衣。 昨晚的万花阁是人世间一个繁华的梦,灯红酒绿,歌舞昇平。虽然没有亲眼得见,但那喧闹的人声以及丝竹声,也能让我窥之一二。现在则是另一番景象,像个沉睡的孤岛,连树上的鸟也在做着美梦。还是没能像众多的穿越文那样,在ji院里大干一场,只记得匆匆掠过的屋顶和院落。 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于耳,大大小小的酒楼和店铺昭示着这座城市的繁华。看起来很美好,但它对我无异于一个噩梦,只想尽快摆脱它。 城门口没有什么异样,看来宁王还不知道我们已经离开。拜他所赐,逃跑对我来说都成了家常便饭,凭藉以往的经验,顺利出了城。 这几日,我们都在和时间赛跑,三餐也是糙糙了事,好争取更多的时间赶路。对于未来,我没有什么概念,只想着怎么躲过眼前的劫难。我和昊天似乎很有默契,都更加珍视彼此,生怕错过了就再也没了机会,把每一天当作生命中的最后一天。 “来,多吃点,吃完了还要赶路呢。”他夹了枚滷蛋到我碗里。 “好,你也吃。”我舀了勺汤给他。 这是我们赶路以来见到的第一个大镇子,也是吃的最象样的一餐。明天要到哪里还不清楚,要借这个机会好好补偿补偿亏了的胃。 附近的一桌几个人在聊天,天上地下,无所不谈。 “你们知道吗,京城就要失守了,皇上已经坚持不了几天了,这天下就要是宁王的了。” “是呀,宁王果然厉害。” “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享福的,就有倒霉的。据说景王得了场大病,躺在床上好几天了,是吉是凶还不知道呢。” 景王生病?宁王先下手了。对付了景王,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了吧。我拿着筷子的手不禁微微颤抖。昊天感受到了我的不安,大手包住了我的手,传给我力量和温暖。 大风,突然间颳起,卷着尘土和树叶,从地上到天上,又齐刷刷向我们飞来。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树和黄土,前方的路看不到尽头,仿佛天地间只有我们两个人。这就是书上说的肃杀吧。 有声音自远方传来,似乎就在我们身后,并且越来越近。来了,他还是追来了。我和昊天的眼神交汇,手彼此相握。该来的终究要来,该面对的也始终要面对。 我们转过身,官道上尘烟瀰漫,一队人马踏着沙尘而来,队伍最前面的正是宁王。他一身铁灰色骑装,骑在黑色的马上,显得冰冷无比。身后的众人装束整齐,身背弓箭,手持兵器,个个训练有素。 宁王只身一人来到我们面前,大队人马远远停住。“还没有人能轻易从我的眼皮底下逃走,也没有人能骗得了我。昊天,你是第一个。”他的语调虽然轻松,但我还是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愤怒。 昊天慢慢向我这边移动,不动声色地将我挡在身后。“可还是被你识破了,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找到我的,你也是第一个。你想把我们怎么样,明说吧。” “我并不想把你们怎么样,如今我大业将成,正是用人的时候。如果你不嫌弃,留在我身边助我一臂之力,我将求之不得。”他的头发在大风中飞扬,仿佛魔鬼的触角向四方伸展。 “恐怕,我不能从命了。我是一头独狼,无法适应群狼的生活。如果硬要把我拉进去,对大家都没有好处,王爷不想看到两败俱伤吧。” “那么你呢,也是这么想的吗?”宁王的目光掠过昊天的肩膀,直直向我射来。“有什么就明明白白说出来,不需要顾及什么。”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昊天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即便我们不能顺利离开,也不愿意再被别人禁锢。”我从昊天的身后走出,和他并肩站在一起,同时拥住他的胳膊。“什么样的结果我都愿意承受,我已经准备好了。” 宁王没再说话,目光变得异常凌厉,让人不寒而慄。他挥了挥手,转身回到队伍之中。 一声令下,数十支箭向我们飞来。没有电影里那么夸张,只觉得银灰色的点带着亮光,在眼前逐步放大。我站在那里,忘记了该如何反应。昊天解下腰带,抖出无数朵花,和一支支的箭纠缠。一波波的箭雨飞来,被他顺利地化解。渐渐的,他的动作变得沉重。我越来越担心昊天,不知道他的体力能坚持多久。 是什么东西刮进了眼睛,像针扎似的疼,眼泪立刻流了出来,怎么也睁不开。就在这时,听到了昊天的惨叫声。怎么了,什么情况?我努力睁开双眼,见到昊天躺在地上,表情痛苦,胸膛上插着一支箭,衣服被鲜血染红。 “昊天!”我扑到他身旁,望着那支箭不知所措。心脏插入利器不能拔,我也不敢移动他,只好抓住他的手。我怎么这么没用,即便是会一点急救知识也好呀,现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痛苦。“昊天,和我说说话好吗,说什么都行。”我怕他睡过去,不停拍打他的脸。“别睡,求求你了,千万别睡。”可他没有听我的话,眼皮慢慢地合上。“昊天,睁开眼睛好不好。你要是敢对丢下我,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视线越来越模糊,脸上已变成了一片汪洋。我随手胡乱地抹了一把,不能哭,昊天他不会有事的,还没到哭的时候。 “别哭了,箭射入了心脏,不会有活着的机会。”宁王不知何时来到我面前。
第41页 眼前的一切都是红色的,包括眼前的宁王,在他身上我似乎可以闻到血腥味。“尊敬的王爷,如果你的愿望是看别人伤心难过的话,恭喜你,你的目的达到了。你能不能就此放过我,让我独自难过不可以吗?给我保留一点自己的空间不可以吗?” “我只是……” “你什么都不用说,请你马上离开。”我拔下头上的发簪,对准自己的咽喉。“你若还是不走,我就立刻刺下去,我说到做到。你不想在你成为皇帝之前,又多添几条冤魂吧。”说话的同时,又离喉咙近了几分。 “你别这样,我不想你误会。”他坐在马上,看不出要做什么。沉默了几分钟,他再次开口。“好,我离开,你保重。” “你还要发誓,今后不许打听我,不许派人监视我。如有违反,不得善终,生生世世为奴为婢。” “好,我发誓。” 他发下了重誓,带着大队人马离开。 发簪从手中滑出,坠落地上。 风声依旧在耳边呼啸,眼前的昊天也变得模糊…… 尾声 一股难闻的药味钻进鼻孔,我强压住了噁心的感觉。等等,药味?这么说,我不是在天堂,也不是在地狱,我还活着。 我费力睁开了眼睛,简单整洁的摆设似曾相识,我是在做梦吗? “你醒了?”平淡的女声响起,一抹青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是她,邢青辰。 “昊天,昊天他怎么样了?”顾不得穿鞋,我飞身下床抓住她的胳膊。 “我怎么净给自己找麻烦?四处巡游也会遇到你们两个活宝,还一晕就是一对。要不是我有马车,都不知道怎么把你们运回来。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你先回床上,把药喝了,我就带你去见他。”她拂下我的手,把药碗放在床边。 看着她不容拒绝的表情,我乖乖回到床上,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这回可以带我去见他了吧。” 跟邢青辰来到了隔壁的房间,靠窗的床上躺着一个人。昊天! 用我从没有过的速度跑到床边,抬手探他的鼻息。感谢老天,他还活着。昊天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下巴上已经长出青色的胡茬。胸口裹着厚厚的纱布,上面还有干涸的血迹。抚摩着他的脸,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像是枯死的玫瑰突然间开了花。酸酸的感觉从鼻尖蔓延,不,我要笑,要放声大笑,因为上帝站在了我这一边。 “他怎么样了,为什么还不醒?”向邢青辰道谢之后,我提出了疑问。 “他伤得不轻,但好在身体强壮,没有什么大碍。他血流得太多,才会一直昏迷。放心吧,好好调养就是了。”她仍是一副大夫腔调,所有的感情都化做了冷冰冰的语言。 “可是,他不是被射中心脏了吗,怎么会……?”想到差点失去他,就有一股风从背后吹过,骨头硬硬地发麻。 她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布包交给我。“看看它就明白了。” 我的紫玉佩?中间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小洞?难道? “就是这块玉佩救了他的命。箭被玉佩所挡,刺入的并不深,他才能活下来。我所见的病人无数,他是命最大的一个。” 几个月过去了,昊天在邢青辰的调理下慢慢恢复了,又成了那只死不了的大熊。我们要继续赶路,她要接着云游,我们就这样分道扬镳了。我们要给她诊金,她死活不肯收。她说我们耽误了她那么长时间,错过了不知道多少美景;用了她那么多药,不知道要少救多少人。反正我们也付不起,就欠她一个人情,下次再还。她究竟是什么人,总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我相信,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这几个月来,发生的最大的事莫过于新皇登基。半个月前,宁王方熠称帝,年号天启。皇后的位置悬空,耀夜被追封为淑妃。看来,他还是不懂女人。耀夜要的不是名分,是他偶尔对她爱的回应,是她在他他心里的一个位置。耀夜也算死得其所,相信不会有人能够忘记为他而死的女人。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并宣布免税三年。战乱之后,天下重新安定,百姓的生活也安稳了下来。希望他能遵守诺言,做个好皇帝。 还有些事,不得不提。景王因医治无效,于某年某月某日某时病逝于家中寓所,享年……不知道多少岁。据说新皇帝因为痛失兄弟,万分悲痛,将景王的封地分成几块,分给了他的孩子们。 他的妹妹,端颐郡主雾凌,为了国家的长治久安,嫁给了穆特王做王妃。也就是说,她现在是昊天的二嫂。她这次真的如愿以偿了,不用再仰人鼻息,没有哪个女人再比她尊贵了。 至于我的生活,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依旧是在逃命。以方熠的性格,承诺是算不得数的,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变卦。 “昊天,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呀,什么时候才到啊。”山路,又是山路。明明走了很久,可就是到不了顶。虽说这座山并不高,但道路崎岖,很是累人。 “就快到了。”他过来拉着我,说出那个第一百零一个答案。要不是看他态度良好,又是重伤初愈,我绝饶不了他。这带的是什么路嘛,这么难走。他倒是脚下生风,和受伤前没什么两样。 老天也要和我作对,突然间下起了雨。雨势并不大,但夹着初春寒冷的天气,打在头上生疼生疼的。我们头顶着包袱,跑着寻找避雨的地方。 在前面不远像是有座房子,离近了才知道是座寺庙。灰色的石墙,简陋的木门半敞着。退开门走进去,院子并不大,边上种着棵不知名的树。正对着院门的就是佛堂,没有所谓的庄严肃穆,只是一尊泥塑的菩萨,一张香案,几个蒲团。佛堂里打扫得很干净,处处都显示出僧人的虔诚。 我跪在蒲团上,对着佛像拜了几拜。我原本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但是最近的一桩桩一件件,处处都透着巧合,又有着太多的奇妙,又不知该做何解释。就当是求一个平安吧,祈求满天神佛的保佑。 “小姐?!”一名中年僧人从后面走出,声音里充满惊喜和不可置信。见我迷惑地望着他,又流露出了一丝悲伤。“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阿祥呀。” “祥叔。”我跑过去,扑到他怀里。他是我来到这里第一个给予我关怀和照顾的人,在我心里就是我的亲人。“您还好吗,怎么会在这里,还成了和尚?” “一言难尽呀。走,跟我到后面,好好说给你听。”他转过头,看着我身边的昊天。“这位是?” “他是我相公,昊天。” 这个庙里只有两个和尚,祥叔就是其中之一。当年我们路遇追兵,祥叔为了保护我被砍伤,在关键时刻一名老僧出现,制服了那伙人,救下了祥叔。他曾四处打听我的下落,但是得不到消息,觉得有愧于定远侯,来到这里做了和尚。 “祥叔,真的有兵符存在吗?”说起兵符,真是害人不浅。差点害了我和昊天,连傅家的灭门也是因它而起。这块兵符一直是皇帝的心头刺,害怕定远侯会用它威胁到他的江山。暗中派心腹灭了傅家满门。其实在灭门之前定远侯是知道消息的,但他明白他们父子不死皇帝不会死心,就让人带着儿媳和孙女先走。少夫人舍不下丈夫,只让祥叔带走了女儿,自己和丈夫死在了一起。对于她,我没有多少印象,只记得她很美,很温柔。没想到,她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 “小姐,你那块紫玉佩还在吗?” “在呀。”这么重要的东西,当然要好好保存。但是,它和兵符有关系吗?“难道它就是兵符?” “你听我慢漫说。天下平定之后,侯爷不愿那些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手下再受刀兵之苦,就毁了兵符,打造了这块蝴蝶玉佩。” 真是讽刺,人人争夺的竟然是一件早就不存在的东西。不存在的兵符让我面临重重危机,又恰恰是它,危急时刻救了昊天一命。错不在兵符,而是人心。 在北方,有一座山,高耸入云,山顶终年积雪不化。如果有人深入山谷,就会看到另一番景象。树木繁茂,鲜花开遍,宛如人间仙境。 重重林木之中,是一座精緻的木屋。一个男人在树下忙碌,时不时传出“叮叮噹噹”的声音。一个女人在门前的台阶上享受午后的阳光,偶尔也转头看看树下的男人。 “你这不对,应该把那根绳子拧过来。”女人站起身,对着男人指指点点。 “我不明白,还是让明白人自己来做吧。”男人扔下手中的锤子,就势双手抱头,靠着树干躺下。 “好好好,你能干,你最能干,没有你我就活不了。可以了吧,可以继续干了吗?我的鞦韆呀,我想了它很久了。”
第42页 “呵呵,这还差不多。”男人拿起锤子,接着一顿乱敲。 木屋里传出了婴儿的哭声,男人女人争相跑回屋子。 “小睿,听话,妈妈来了,不哭了啊。”女人抱起了摇篮中的小男孩。孩子白白嫩嫩,十分可爱。只是此刻绿色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 “还是我来。”男人一把抢过了孩子。“小睿,跟爹爹走,咱们去玩空中飞人。” “不行,孩子还小,你会把他弄坏的。” “谁说的,我的孩子哪能那么娇气。” …… 因为孩子和空中飞人,新一轮的战斗开始了。我们的主人公宝宝面对着争吵不休的父母,露出了甜甜的微笑…… 番外:青梅竹马 正值夏初时节,糙地绿油油的,仿佛可以掐出颜色。各色各样的野花开遍,处处洋溢着生机和活力。 众人聚集在一座帐篷前焦急等待着,心随着里面女人的叫喊声起起伏伏。大夫沈玄虽然一派从容,但还可以看到他额前的颗颗汗珠。自然,他也不会留意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已经熘出了帐篷。 四岁的沈芫幽拖着圆圆的身体,蹦蹦跳跳走出帐篷。那个姐姐唱歌唱的真难听,爹爹也不理她,她决定自己去找好玩的玩。好漂亮的花呀,採回去送给娘亲,她一定高兴。咦,蝴蝶?我要和蝴蝶玩。她扔下手里的花,迈着小胖腿去追蝴蝶。 另一边,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男孩坐在大石头上生闷气。他服饰华贵,却沾满了泥土和青糙。小脸蛋上也是一道道的黑印,像个小花猫,那双绿色的眸子里却是与年纪不相称的倔强。几个哥哥又来欺负他,说他是杂种。杂种是什么,他并不知道,但从他们的神态和语气可以看出并不是什么好话。照例,他又和他们大打一场。还是和往常一样,他是失败的那一方。为什么他们都要欺负他呢,他不是他们的弟弟吗?娘说过,哥哥要疼弟弟的。他又把衣服弄脏了,他不敢回去,害怕娘亲会伤心。 “我的蝴蝶呢?去哪了?等等我呀。”幽儿追着蝴蝶跑了一段,失去了蝴蝶的踪影。她没有失望太久,很快就找到了新的乐趣,一屁股坐到男孩的旁边。“你是谁呀,我是幽儿。”男孩并没有回答,甚至没有正眼看她一眼。“你的脸脏了,娘说小孩子要干干净净的才会有人喜欢。”她掏出帕子给男孩擦脸,男孩开始还有些抗拒,后来就随她去了。“你长的很好看呀,比我爹爹还好看。”说完在男孩脸上印上一记唇印。男孩微微皱眉,用手背在她亲过的地方来回抹。“你不喜欢吗,我爹爹最喜欢我亲他的,我娘也喜欢,你为什么不喜欢?”幽儿奇怪地看着男孩,想在他身上找出不一样的地方。“我知道了,因为你的眼睛是绿色的,像我家的那只猫猫。” “绿色怎么了,我父王的眼睛也是绿色的。你才像猫呢,眼睛没事长那么大干什么,不怕迷眼吗?”男孩有些生气,转头盯着她。 “好呀,好呀,原来你会说话呀。”幽儿拍着小手,眼睛笑得弯弯的,像天上的月亮。“你叫什么呀?我猜猜,叫臭臭?” “谁说的,我叫昊天,是大巫师起的名字。”提起自己的名字,男孩一脸的骄傲。可惜没有威风多久,就被肚子里发出的声音打断了。 “你肚子饿了吗?”幽儿从怀里掏出块苏饼,一分两半。“给。”不顾昊天的拒绝,硬塞到他手里,开始享受自己的那块饼。 昊天拿着那块饼游移不定,不知道是吃还是该还给她。苏饼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他又真的饿了,没过多久,他也啃了起来。 等到沈大夫赶来的时候,发现的是两个偎依着睡去的孩子。 “千哥哥。”红衣的女孩快活地跑向正在练武的男孩,露出酒窝笑得像个天使。只是缺了门牙的那个黑洞让她又添了几分滑稽,发音也变得奇奇怪怪。 昊天见他来到,连忙收了招势。幽儿不等脚步站稳,拉着他的胳膊就走。“幽儿你慢点,要带我去哪里呀?”幽儿并不说话,只顾着拉着他跑。 远远的,就听到了欢快的歌声,一群人聚拢在帐篷前,载歌载舞。幽儿带着昊天挤进了人群里,拍着小手直跳。 “幽儿。”昊天拉了拉她的衣袖。“这是在做什么呀?” “娶新娘子呀,会看到漂亮的新娘子。”沉浸在欢乐气氛中的幽儿终于意识到了昊天的存在,转头看向他。“千哥哥,你为什么不笑呀。”她伸出小胖手,抓住昊天脸颊上的肉向两边拉。“你笑起来多好看呀。娘亲说,狼从来不吃爱笑的小孩。” “来了,来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歌舞顿时停了下来,几十匹马从远方驶来。新娘被搀扶下马,交到新郎的手里。新娘身着盛装,娇俏可人,仿佛一团流动的红云。 “千哥哥,你看,你看,那就是新娘子。新娘子是最漂亮的女人,我也要做新娘。” “好好好,做新娘。”昊天颳了下她的小鼻子。“等你长大了,我娶你做新娘。” “真的,就说千哥哥最好嘛。”幽儿抱住他,在他身上蹭了蹭。“说好了,不许耍赖。” “好,不耍赖,我说话算话。”听着幽儿软软的声音,昊天心里甜甜的。 “幽儿。”昊天身背长弓,跨在马上向幽儿招手。不一会就在整理药糙的幽儿身边停下。“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只要是天哥哥给我的,我都喜欢。”幽儿掏出帕子,擦去昊天额头的汗水。 “给你。”昊天从马背上的袋子里抱出一只小兔子,白色的毛没有一丝杂质,怯怯的红眼睛盯着幽儿。 “小兔子。”幽儿一把接过兔子,搂进怀里,抚摩着白色的软毛。“叫你什么好呢?有了,就叫你球球。” 看着幽儿笑得灿烂,昊天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天哥哥,我也有东西要给你。”幽儿脸浮上了红晕,头也略微低着。从怀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样东西紧紧攥在手里,慢慢交到昊天手上。 是一个香包,上面绣着芫花的图案。绣工还有些稚嫩,应该是出自幽儿之手。昊天捧着香包,觉得这个世界都充满了清香。 几十年之后,当昊天回想起当天的情景,还能闻到满室的幽香……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