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励精图治》 第1页 [诗歌散文] 《励精图治》作者:程树榛【完结】 简介 公元一千九百七十八年年底,在名闻中外的富拉尔基第一重型机器厂,传出一个使得全厂职工十分惊讶的消息,要调来一位新厂长! 消息不胫而走,人们议论纷纷: "这事能是真的?" "谁有这份胆量来接这个摊子?" "一定是从北京调来的大干部吧?" …… 亲爱的读者,休怪人们会作如此议论,因为很久以来,在第一机械工业部系统,在黑龙江省和齐齐哈尔市,都广泛流传着这样一句话: "一重如山重,谁都推不动!" 这位新来的厂长能推得动吗?"国宝"变成了"老大难" 远在第一个五年计划期间,我国社会主义建设的初期,党中央便决定要建立一座支撑共和国工业大厦的柱石之一--重型机器厂。勘探员们在北国草原的嫩江之滨,为这个机械工业的天之骄子,找到了安身立命之处。富拉尔基在地图上的位置被放大了。 多少年来,这儿一直是块空旷的荒原,听不见人的声音,看不到人的踪迹,在大自然粗野的鞭挞下,悽苦地度过了数不清的岁月。直到达斡尔族的渔民和猎人来到这里,她才第一次听到人的笑语。不过,在那黑雾弥天的旧中国,达斡尔人的生活,也是苦难压倒了欢乐。但是,人们并未对未来失去信心,他们把自己的家乡取名为"富拉尔基"。富拉尔基是达语"红色之岸"的意思。我们的达族同胞用这美丽的名字,表明渴盼过渡到幸福彼岸去的希望。 这个美好的理想在五星红旗插在这块多难的土地之后,实现了。从四面八方来到这里的建设者们用激情和汗水建设了五十年代世界第一流的重型机器厂。不夜的灯光,熊熊的炉火,映红了嫩江的河床,富拉尔基成了名副其实的"红色之岸"。 在第一个五年计划里,我们的很多建设事业是从零开始的。好多工矿企业,都冠以"第一"的美称。富拉尔基重型机器厂也得天独厚地获得了这个荣誉--国家命名它为第一重型机器厂,人们亲切地称它为"一重"。 "一重"没有辜负党和人民对它的期望。即使是在天灾人祸、内忧外患给我国带来严重困难的那些严峻的年月,也从它的怀抱里走出一个个"钢铁巨人":第一台万吨水压机,第一套大型轧钢机,第一台大型模锻锤,以及占全国百分之六十的大型电站的转子、大轴……从这些"争气机"上,人们看到了一个全中国人民引以自豪的标志:"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重型机器厂造"。在北京,在上海,在云南,在四川……在我们祖国许多工业基地上,人们看到了这个标志;在平壤,在喀拉蚩,在布加勒斯特,在坦尚尼亚……人们也看到了这个标志。但是,使得一重职工最为幸福和自豪的是:在一九六二年六月的一个艷阳天,我们敬爱的周总理来到了富拉尔基。他老人家在视察了一重之后,给这座草原上的钢铁大厦以极高的评价。总理说:"你们这个厂可是国宝啊!为了建设它,我们六亿人民每人投资一元人民币,它可是咱们的命根子啊!"最后和一重职工依依告别时,总理又勉励大家:要发奋图强,使"国宝"为社会主义建设大放光芒! 只有懂得周总理这些话的份量有多重,才会懂得第一重型机器厂在全国工业建设中的份量有多重! 人们还记得吗?当报纸上登载了"我国自造第一台万吨水压机胜利出厂"的消息以后,引起了全国人民多么大的欢欣之情! 但是,凡是人民和周总理所宝贵的,林彪、"四人帮"就要毁灭它!从一九六六年开始的全国性的大灾难,也降落到"国宝"的头上来了!一万七千名职工队伍被整得伤残溃散了,工具机停止了运转,熔炉停止了冒烟,设计室停止了设计……到"斗争取得了决定性胜利"的一九六八年,一重的工业总产值不到一九六六年的三分之一! 国家每年要拿出多少钱来养工厂,养职工! 正文 公元一千九百七十八年年底,在名闻中外的富拉尔基第一重型机器厂,传出一个使得全厂职工十分惊讶的消息,要调来一位新厂长! 消息不胫而走,人们议论纷纷: "这事能是真的?" "谁有这份胆量来接这个摊子?" "一定是从北京调来的大干部吧?" …… 亲爱的读者,休怪人们会作如此议论,因为很久以来,在第一机械工业部系统,在黑龙江省和齐齐哈尔市,都广泛流传着这样一句话: "一重如山重,谁都推不动!" 这位新来的厂长能推得动吗?"国宝"变成了"老大难" 远在第一个五年计划期间,我国社会主义建设的初期,党中央便决定要建立一座支撑共和国工业大厦的柱石之一--重型机器厂。勘探员们在北国草原的嫩江之滨,为这个机械工业的天之骄子,找到了安身立命之处。富拉尔基在地图上的位置被放大了。 多少年来,这儿一直是块空旷的荒原,听不见人的声音,看不到人的踪迹,在大自然粗野的鞭挞下,悽苦地度过了数不清的岁月。直到达斡尔族的渔民和猎人来到这里,她才第一次听到人的笑语。不过,在那黑雾弥天的旧中国,达斡尔人的生活,也是苦难压倒了欢乐。但是,人们并未对未来失去信心,他们把自己的家乡取名为"富拉尔基"。富拉尔基是达语"红色之岸"的意思。我们的达族同胞用这美丽的名字,表明渴盼过渡到幸福彼岸去的希望。
第2页 这个美好的理想在五星红旗插在这块多难的土地之后,实现了。从四面八方来到这里的建设者们用激情和汗水建设了五十年代世界第一流的重型机器厂。不夜的灯光,熊熊的炉火,映红了嫩江的河床,富拉尔基成了名副其实的"红色之岸"。 在第一个五年计划里,我们的很多建设事业是从零开始的。好多工矿企业,都冠以"第一"的美称。富拉尔基重型机器厂也得天独厚地获得了这个荣誉--国家命名它为第一重型机器厂,人们亲切地称它为"一重"。 "一重"没有辜负党和人民对它的期望。即使是在天灾人祸、内忧外患给我国带来严重困难的那些严峻的年月,也从它的怀抱里走出一个个"钢铁巨人":第一台万吨水压机,第一套大型轧钢机,第一台大型模锻锤,以及占全国百分之六十的大型电站的转子、大轴……从这些"争气机"上,人们看到了一个全中国人民引以自豪的标志:"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重型机器厂造"。在北京,在上海,在云南,在四川……在我们祖国许多工业基地上,人们看到了这个标志;在平壤,在喀拉蚩,在布加勒斯特,在坦尚尼亚……人们也看到了这个标志。但是,使得一重职工最为幸福和自豪的是:在一九六二年六月的一个艷阳天,我们敬爱的周总理来到了富拉尔基。他老人家在视察了一重之后,给这座草原上的钢铁大厦以极高的评价。总理说:"你们这个厂可是国宝啊!为了建设它,我们六亿人民每人投资一元人民币,它可是咱们的命根子啊!"最后和一重职工依依告别时,总理又勉励大家:要发奋图强,使"国宝"为社会主义建设大放光芒! 只有懂得周总理这些话的份量有多重,才会懂得第一重型机器厂在全国工业建设中的份量有多重! 人们还记得吗?当报纸上登载了"我国自造第一台万吨水压机胜利出厂"的消息以后,引起了全国人民多么大的欢欣之情! 但是,凡是人民和周总理所宝贵的,林彪、"四人帮"就要毁灭它!从一九六六年开始的全国性的大灾难,也降落到"国宝"的头上来了!一万七千名职工队伍被整得伤残溃散了,工具机停止了运转,熔炉停止了冒烟,设计室停止了设计……到"斗争取得了决定性胜利"的一九六八年,一重的工业总产值不到一九六六年的三分之一! 国家每年要拿出多少钱来养工厂,养职工! 国宝几乎变成了废物堆! 这场灾难直到粉碎"四人帮"两年后的一九七八年还没有缓过劲来。就在人们争相传说"一重要调来新厂长"的时候,这个厂仍"荣居"三个倒数第一:在全国八大重机厂的同行业竞赛评比中倒数第一;在黑龙江省一机部系统十九个大企业各项经济技术指标完成的情况为倒数第一;齐齐哈尔的八大重点企业中又来个倒数第一。 更糟心的是人们的思想状况。在那时,"一重"流行着这样的口头语:"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人心思动!老干部们奔走于"天南海北""天南海北",即天津、南京、上海、北京的简称。,寻找合适的工作岗位;技术人员四处投亲靠友,希望换个能发挥专长的地方;老工人们唉声嘆气,谋划未来的出路。只有新入厂的某些青工感到轻松愉快,因为在一重这个"养老院"里,把青年人也当做老年人来养,一天干不到两小时的活儿,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摔扑克、钻桌子、捞鱼摸虾和为新婚准备成套的时髦家具。 也许有人要问:难道上级机关会对这种现象熟视无睹吗?不!在"四人帮"垮台以前和以后,从中央到省、市一些有责任心的领导同志,一直关怀着一重,曾先后两次,抽调精明强干的同志组成工作组,到一重帮助工作。他们虽然也是满腔热情、辛苦劳碌,但因问题积累太多,终未解决根本问题,最后却留下个不十分好听的"雅名":"不省事工作组"不省事"乃"部、省、市"三字的谐音。"。 派工作组不行,换领导吧!就在七三年,当时的黑龙江省委主要负责人亲自押阵,为工厂送来一位新书记。其声势之大,在一重也是"史无前例"的。那天,工厂的工段长以上干部,全部齐集在职工电影院,聆听省委领导指示,欢迎新书记光临。这位新书记非比寻常,就在省委第一把手宣布原厂党委书记免职的同时,器宇轩昂地上台慷慨陈词,发出"不搞好重机厂决不罢休"的豪壮誓言。人们欣慰地相互传告:重机厂总算有了希望。 可是,不久这种希望又变成了失望。新书记在经过一番认真的"调查研究"和几个不眠之夜的"独立思考"之后,感到还是不进一重这个是非之地为好。开始是告病假,后来干脆不来上任了。 这一下,厂里工人们的议论可就更热闹了,他们编了个顺口熘: 省委书记放一炮,重机厂,乱了套; 老书记稀里糊涂丢了"乌纱帽", 新书记吓得不敢来报到…… 笔者无意在此贬责那位受人尊敬的老同志。因为那时"四害"逞凶、一重处于那种混乱状态,急流勇退,不失为某种识时达务之举。何况,人家在此后,用行动证明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
第3页 不过,在那个困难年代,也还有为了革命利益甘愿"下地狱"的人。曾经有一位解放后一直战斗在工业战线功勋卓着的老革命,迎着困难来到了一重。可是他流年不利,刚刚来厂便碰上"批林批孔"运动。"反潮流战士"们在他们的"旗手"率领下,又对刚刚稳定的形势,掀起了动乱的狂澜,重机厂又被搅了个翻江倒海。老书记被揪来揪去,几天不知下落。他的老伴不得不冒着刺骨的寒风,强忍高血压的痛苦,到处查询他的去向。最后,老书记从身体到精神又经受一次严重的摧残。此后,他虽然想在逆境中力挽狂澜,但终因积重难返、力不从心而不得不负疚离去。不过,一重职工对老书记有着难得的评价。他们说:"这是位好老头,工作勤勤恳恳、兢兢业业,身上没有半点邪气,只是这把好刀被人家敲卷了刃,有劲使不上……" 这位三七年就参加革命的老八路,并未一走了事,他诚恳地向上级党委表达了自己的困难处境,同时热情地向上级要求道:"让宫本言同志担负这个重担吧!他年富力强,内行,干劲足,一定会比我干得好!请把我放到我力所能及的岗位上去吧!" 上级党委接受了这位老同志的意见。于是,机械工业部门赫赫有名的"宫大胆",来到了这个全国闻名的"老大难"单位。 "宫大胆"--干部中的国宝 趁新厂长还没和一重职工见面之前,让我们先来认识一下这位身负历史重任的人吧。 一九二七年,是我们苦难的祖国最黑暗的年月。当蒋介石用无数共产党员和革命者的尸体为他的法西斯王朝奠基时,在山东省文登县一个贫农家里诞生了一个新的生命。这位五十三年后第一重型机器厂的新厂长来到人间时,他的父母和家族没有对他呈现出欢乐的笑影。当他刚满七岁时,母亲便因贫病交加与世长辞。不到十岁,父亲也不堪旧社会的苦难,告别了不平的人间。于是弟弟被卖给人家,宫本言和闯关东的穷苦人一道,在一个漆黑之夜,爬在一艘开往大连的外国货船底舱里,来到被帝国主义蹂躏的海港。靠一位好心同乡的怜悯,他被介绍到一家铁工厂当了翻砂工。 十来岁的孩子每天在尘砂瀰漫的炉火旁,用发颤的小手去捣砂造型。有一天,他的住处--翻砂间的吊铺意外地被火星燃着了,使他不仅失去了全部破衣烂被,还遭到了老闆的一顿毒打。 不过,命运之神只欺负逆来顺受的弱者,宫本言可不是它的奴隶。一怒之下,他又从大连返回山东,毅然投身到革命的熔炉--进了解放区的兵工厂。从此他便生活在自由的天地里了。 在此后悠长的岁月中,宫本言的生命史上不乏光荣的记录:一九四三年,也就是他刚参加革命的当年年底,便被评为劳动模范;一九四四年又成为少年有为的劳动英雄;一九四五年,十八岁的宫本言以工人代表身份被选派去延安参加人民代表会议;一九四九年,他作为山东省的四个青年代表之一,出席了全国青年代表大会,在会上受到毛主席和周总理的亲切接见;一九五二年,宫本言来到刚刚兴建的齐齐哈尔第一工具机厂(以下简称"一厂"),担任了铸造车间的主任。次年,二十六岁的宫本言被提升为副厂长,主管基建工作。 新中国锻鍊新人才,新人才创造新事业。宫本言不甘处于那种"外行领导内行"的尴尬地位,决心变外行为内行。不管是总工程师和学徒工,不管是党委书记和公务员都是他的老师。这个一天学校门没进的铸工,就这样变成了熟谙工厂各种业务的企业家。以后,他在担任生产副厂长、经营副厂长乃至厂长的工作中,跟全厂职工一起,把这所在日本兵营废墟上白手起家的小厂,发展成为拥有职工八千人、产值七千万的重型工具机厂。 沧海横流,方显出英雄本色。宫本言的才智和胆略,在"文化大革命"中才受到更加严峻的考验。 当这场给中国人民带来无穷灾难的狂飙猝然捲来时,宫本言首当其冲被"打翻在地",他有这样几条"过得硬"的"罪行": 一、重用"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让他们"把持"工厂的生产技术大权;他自己也甘拜他们为师,深钻苦学,终于"滑"进精通工厂各种管理业务专家的行列。这是明目张胆的"阶级背叛"的行为。 二、有一天,宫本言在检查动力车间时发现这样一条标语:"思想革命化,什么都不怕!"他立即找到了车间负责人,严肃地质问他:"怎么能写这样的口号呢?我问你,什么都不怕,锅炉炸了你怕不怕?"这件事不知被哪位有心人记在小本子上了。"文化大革命"一开始,便给他楔上了:宫本言猖狂反对思想革命化! 第三个"罪名"就更大了。在"林副统帅"红得发紫的那个年月,什么"句句是真理"、"一句顶一万句"的现代迷信也达到了顶峰。可宫本言居然对此产生了怀疑,曾在一次学习会上提问过:"我们的话一句顶几句?"这不是"公然反对""林副统帅"吗? 有这几条现行罪状,再加上历史上一贯搞"物质刺激"、"利润挂帅"、"专家治厂",强调"领导必须内行"……等老帐,宫本言的命运便可想而知了。他充分享受到了"无产阶级专政"的滋味,备尝人间最残酷的从精神到肉体的折磨。
第4页 直到一九七一年,林贼"折戟沉沙",人民开始觉醒,一厂广大职工强烈要求宫本言出来工作。在一机部负责同志的关怀下,在"支左"解放军中有远见的同志的支持下,宫本言才重新走上了领导岗位。 复职后的宫本言接受了反面教训还是正面教训?不用怀疑:他的骨头比过去更硬了!他的心肠比过去更热了!他依然像从前那样敢作敢为,在一厂干出了当时在全国工矿企业中极为少见的几件事情: 头一件,他反对吃社会主义的大锅饭,坚持按劳分配--恢复了奖金制。有人听到这个消息,急忙赶到宫本言家里,紧张地对他说:"老宫,你疯了?没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你又搞起物质刺激来了!这些年批的不就是这个吗?"可宫本言却坦然地笑着说:"搞点物质奖励有啥不对?这又不是我的发明。咱们的老祖宗早就为咱们立下规矩了!"说着,他从书架上取下马克思、列宁的书。白纸黑字,革命导师的话明明白白地写在那儿。他满有根据哩! 第二件,他坚决消除无人负责现象。那些坐"文化大革命"火箭上来的、光当官不干事的干部,对不起,请到车间里锻鍊再说;空下的位置,让那些有经验有技术的人来干。他也给那些官复原职的老战友提出要求:让你们有职有权,你们得负起责任来。他要每个部门都订出自己的职责范围,照此执行,他要照此检查。谁要是不对自己的职务负责,他可不是心慈手软的菩萨。 第三件,他的胆子大到了连大闹天宫的孙大圣都会自愧弗如的地步,竟敢在知识分子被批成"臭老九"的一九七三年,在技术员中提拔了十七个工程师!更吓人的是,十七人中有十三个是出身剥削阶级家庭的,个别人还有过政治历史问题!那时,多少人听到这个消息后伸出舌头半天都收不回去:"哎呀,我的妈呀,宫本言你不要命了!" 就是由于上述三件事,"宫大胆"从此出了名。 但是,他的大胆却为自己在"批林批孔"运动中带来了大麻烦。 宫本言在现代化工具机厂的所作所为,不知怎么会与两千多年前不知机器为何物的孔老夫子挂上了钩。"反潮流战士"和一些随风而转的人,一下子为宫本言戴上"三顶帽子",列出"八大罪状"。其中最突出的几条便是:"工人给钱、干部给权、知识分子给衔。"这"三给"导致的后果是"装床子"(那几年,工具机产量逐年增加);"盖房子"(盖了五万平方米宿舍和五万平方米厂房),这自然是"修正主义的恶果"了。 据此,齐齐哈尔"帽子分厂"老闆咬牙切齿地说:"宫本言要不是走资派,齐市就没有走资派了!" 请亲爱的读者想一想:那年头,多少"英雄好汉"因善于打砸抢能把工厂搅得鸡犬不宁而飞黄腾达;多少"识时达务"者为保"乌纱帽"对搞好生产、提高职工福利而谈虎色变;多少工厂长期停工停产而靠银行贷款过日子;而这时,宫本言豁出命来把生产搞上去了,职工生活改善了,却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人妖颠倒、是非混淆达到何种惊人的程度! 但是,宫本言没有养成向邪恶势力低头的习惯。你批你的,我干我的!就在厂房外边"打倒宫本言"的口号喊得震天价响的时候,宫本言却聚精会神地与他的战友们一起研究实现"一厂变两厂的规划"。在工作间隙中,战友们免不了也闲唠几句。宫本言笑着问: "现在形势很紧张,上压下打,你们怕不怕?" 大家反问他:"要倒你先倒,你怕不怕?" 宫本言坦然地说;"凭党性办事,我身正不怕影儿斜。他们愿怎么批就怎么批,反正我是情愿站着被打倒,也不会躺下不干!" 大伙儿齐说:"你都不怕,我们还怕啥?" "不怕?好,那就继续干咱们的!"宫本言将手一挥。 说到哪,做到哪。当市里要求停产收听"批林批孔"广播大会实况时,宫本言却布置道:不许停产收听广播,不派代表参加大会,不对大会表态!同时还规定:本厂职工不许串联,不许离开工作岗位!谁要去反什么"潮流",就作旷工论,扣发工资,天王老子也不例外! 市里那个角大刺长、因大闹有功而身居要职号称"×老闆"的人,一看宫本言如此"桀骜不驯",真是气极了!一天,他拉上市委的一位负责人坐上上海牌轿车,横冲直撞地开进一厂来了。一进门,便将早已准备的"三顶帽子"、"八大罪状",泰山压顶般地向宫本言当头抛来,同时要宫本言当场表态。宫本言没为他们的气势汹汹所吓倒,而是义正辞严地逐一予以驳斥。在此,特录其重要几点,以飨某些至今尚留恋那种"革命秩序"和爱犯健忘症的人,以及当时不懂事和没出生的年轻人。 在一片杀气腾腾的气氛中,对话进入"相持"阶段: ×书记:(严肃地)宫本言,你为什么又搞起物质刺激来了? 宫本言:(心平气和地)我们根据马列主义原则和党的一贯政策,搞的是按劳分配。毛主席一再指示说,要反对平均主义。 ×书记:(语塞)这个……你总是用生产压革命,念念不忘装床子、盖房子(×老闆念出具体数字),这是何居心?
第5页 宫本言:(心胸坦荡地)工具机厂不装床子要它干什么?我们不装床子,上缴不了利润,市里办公费从哪儿出?不盖房子职工住哪儿?总不能让他们住露天干革命吧? ×书记:(又语塞)这个……(忽有所悟)你们以物易物扩大再生产,总不对吧? 宫本言:(不动声色地)这是市里让我们这样搞的。(书记和老闆闻之一愣)不久前,市委号召大家自筹资金、自搞原材料,自己解决自己的生产和生活的困难,我们认为这个指示对,就这么做了。前些天,市里还从我们厂调走几台床子去外地换人防材料哩!难道这也错了? ×书记:这个……(没有话说了) 宫本言:请领导指示我们今后怎么办? ×书记:(目视×老闆)请老×说说吧! ×老闆:这个……还是请书记指示! ×书记:…… 两位领导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可是宫本言却斩钉截铁地说:"如果一定要我表态,我就表这三条:一、我们过去的所作所为,大方向完全正确;二、所加给我们的三顶帽子、八大罪状,是对一厂的污衊,我们坚决不承认!我们不但无罪,而且有功;三、今后仍然继续这样做!" 面对宫本言的凛然正气,两位大人物哑口无言,只好悻悻地乘车原路返回。来回距离完全相等,但回程时间却少得很多,很多…… 此处,我们不得不补充一句:当时那位×书记,并非真心想和×老闆一同前去,他的话也多半是违心之言。不过,为尊重历史真实,只好如此记录,谁叫你当时腰杆不硬呢? 宫本言是说话算话的。经过这场针锋相对的斗争后,他一如既往地顽强干下去。他撤销了车间革委会,任命了车间主任;将"斗批改"办公室,改成"企业整顿办公室";与此同时,还进行了本厂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技术改造,从各方面挖掘潜力,促进生产发展……到一九七五年年底,第一工具机厂的工业总产值和产品产量比一九七二年翻了一番,实现了一厂变两厂的规划。 在这一年,邓小平同志主持中央工作,全国各条战线都出现了蓬蓬勃勃的生机。 可是,正当一厂职工和全国人民一道刚刚看见了希望的曙光时,北京那些"左派"大人物又要折腾了:全国又掀起"反击右倾翻案风",矛头直指那些一心想为人民造福的人。不久,又是一声晴天霹雳:敬爱的周总理与世长辞,危难的中国失去了中流砥柱! 在全国人民摧心裂魄陷于极大痛苦的日子,宫本言忧心如焚。他在思考祖国的命运、党的命运、人民的命运、一厂的命运和他个人的命运……他预感到,又一次严重考验的时刻来到了。 果然,报纸上,谎言当真理拍卖;电台上,噪音在逐步升调。邓小平同志被诬陷,黑白在颠倒,是非在颠倒…… 在齐齐哈尔,也在同声相应,同气相投。有人对宫本言发出含沙射影的攻击;厂内外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蠢蠢欲动;市里有人要向一厂派工作组,扬言要来动大手术…… 黑云压城,山雨欲来。 一向乐观开朗的宫本言,变得沉默了,他那因蹲牛棚糟蹋成疾的眼睛,又红肿起来…… 一天,他和自己一位最知心的战友围着工厂转,一个单位一个单位地走着、看着。宫本言沉重地交代"后事":"看起来他们这回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倒了后,你一定要抓到底;你倒了后,再物色另一个人抓到底;一个一个往下交,别被他们吓住了!我们走的道是正确的!就是被整死了,迟早也会平反!" 说的人义愤填膺,听的人热泪盈眶。 这就是难忘的一九七六年,在中国,两个普通的共产党员,对党、对祖国、对自己的同胞在空前严峻考验中所说的话。 正如大家所知:以后倒下去的不是这些为人民利益而战斗的人,而是那帮给中国人民带来无穷灾难的丑类。 清除"四害",普天同庆。"宫大胆"可以更加放开胆子大干了!在粉碎"四人帮"后的两年,即一九七七--一九七八年,一厂以突出的成绩,誉满机械行业,先后获得"全国科技先进单位"、"全国机械工业提高产品质量、整顿企业管理标兵"的光荣称号。而它的带头人,也就是在这一年的年底,来到了第一重型机器厂。 但是,宫本言治理第一工具机厂有方,对于第一重型机器厂这个出名的"老大难"单位,他能行吗? 奇怪的沉默 新厂长上任的消息传出来,像一块石头投进大海,掀动了几圈波纹,随后就无声无息了。人们不由又怀疑起来:是不是又像那位未上任的书记那样:知难而退了? 不过,×车间一位姓曲的老工人却用自己亲身感受的一件事告诉人们:作出这种结论为时尚早。 这里,得先交代一些背景。 建厂二十多年,一重职工和家属人数比工厂产品的产量增长速度快得多。和全国的许多工厂一样,一重好多职工"三世同堂"。一家多口挤在一间十余平方米的斗室里。晚上,父母和孩子常常为抢同一张桌子进行学习而闹得全家不欢。有的一间单身宿舍住着两对夫妇,中间以布帘为屏。曾发生过这样的笑话:一天晚上,两对夫妇中的一位男工值夜班,另一对的女方恰好需要加班。可是如果他们按时走开,室内就剩下孤男寡女……十年"战斗洗礼"之后,双方都不相信今天还会有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所以,谁也没去上班。
第6页 前两年,工厂也曾盖了几栋房子,不但没解决住房不足的困难,反而加剧了这种矛盾。因为在"挖门子"、"走后门"成风的年月,寥寥几栋楼,还不够某些人送人情、搞交易的哩!人们瞪大了通红的眼睛,盯着这些房子的奠基、施工、落成、分配……于是"红眼楼""瞪眼楼"的雅号也就产生了。据说,在那几座楼房落成的日子,房产部门负责人的家几乎是门庭若市。 普通工人老曲头几经奋斗,才算分到了简易楼中的一套新房。但是新房却为他带来了新苦恼。楼顶覆盖层太薄,夏天炎热的空气穿过房盖传进室内,令人如蹲火炉;冬天,寒风穿透屋顶将冰冷的气流送入房里,使人如坐冰窖。冬天烧炕,冷热一对流,水蒸汽很快凝成水珠,滴落下来,滴在炕头,滴在衣柜顶,掉在炒菜的马勺里。外边越冷,里边水珠越多,最后几乎如天公挥汗,天母掉泪。于是,这些宿舍里常常出现这样的情况:炕上蒙着大块塑料布,盆盆罐罐排成长队迎接水滴,上便所戴起雨帽,炒菜时两个人在锅台旁转悠:一个掌勺、一个打伞…… 老曲头和与他有相同遭遇的职工们无法忍耐下去了,他们不止一次地向领导反映,请求解决;不止一次地无声无息、没有反响。直到一九七八年年底,老曲头忽听厂里来了位新厂长,他灵机一动:是不是再反映一下?有的人却嘆气地说: "甭费那个事了,还是多买几把雨伞、多买几块塑料布吧!" "有枣无枣打一桿!"老曲头自有主张。他鼓足勇气给新厂长写了封措词尖锐的信。他想,如果新厂长神经尚不麻木的话,这一刺兴许会有点反应…… 一九七九年元旦过后的一天下午,老曲头正心情烦躁地在室内忙着接"雨水",忽听外边有人敲门。他没好气地说了声:"进来!" 门开了,一位身材不高、衣着朴素的陌生人走进房来,后边跟着两位少见的干部。 陌生人饶有兴趣地浏览了房间的狼狈样儿,然后便详细地问起主人的居住情况。老曲头以为来人是房产管理员,便放开嗓门发起牢骚来了。他首先批评了厂领导高高在上、不关心职工疾苦;又埋怨了福利部门不接受群众意见;又责问了房产科长为什么不下来看一看,把房子修一修;最后还愤懑地补充了一句: "就这种房子每月还收三块七毛房租,值吗?" "怎么不值?我看还便宜呢。"来人笑了笑,在场的人都为之一愣,不知此话何意。只听来人又补充说:"你的淋浴钱还没交哩!" 一句严峻的笑话,包含着深沉的愤慨! "这种情况决不能继续下去了!"陌生人继续说,"我们不能空喊为人民服务,而在具体的人的痛苦面前闭上眼睛!" 短短几句话,说得老曲头心里热乎乎的。他已经长久没听过这样感人的话。他偷偷地问了问身边一个干部:此人是谁?说话还挺解渴的哩! "他就是咱们新来的宫厂长!"那人告诉他。 此时,如果质量很差的预制水泥地板可以打个洞钻下去的话,老曲头决不会继续站在那儿;他脸红过耳,后悔自己的批评太冒失了。 新厂长似乎看出他的心思,连忙诚挚地向他说: "老师傅,你批评得很对!我们完全接受。我们回去就研究解决办法。不仅要修旧房子,还要大量盖新房子!" 厂长一行走了,老曲头仍沉浸在激动中。来厂二十多年了,厂领导到他这个普通工人家里走访还是第一次,而且说得句句顺心。晚上,他便走东家串西家,把所见所闻,告诉他那些具有同样牢骚的邻居。 开始,大伙对这话还半信半疑,但过不多久,房产科的修建队一到,人们便深信不疑了。这件事在一重一时传为佳话:新厂长刚来就把职工疾苦放在心上,一重有希望了。 不过,这个佳话比起新厂长雪夜勘荒原的事儿,就显得逊色多了。 在发生上件事前的一天傍晚,一辆北京吉普从厂门口开出,顶着雪后凛冽的寒风向茫茫雪原驰去。车内坐着新厂长和他的两位助手。一位是曾被政治风云卷到最底层,又被党的实事求是的春风吹回人间的六十五岁的副厂长鲁明,二十多年前他在第一工具机厂当厂长时,曾是宫本言的上级;另一位是刚刚升任第一副厂长的刘安福,这位在生产第一线奋战二十多年的实干家,是新厂长此后工作中的得力助手。 为什么宫本言上任后抛开那么多棘手的事儿不管,却要去荒山野岭兜风呢? 此事说起来也不会令人愉快。黑龙江向以地大物博、土地肥沃着称。乌黑的土壤用力一捏就能挤出油来;随便刨一个坑儿丢几颗种子,几个月后黄澄澄的谷米便会压弯禾秆头。可是生活在这儿的人们,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每月只能吃半斤猪肉,每年只能在春节时享受半斤海鱼;至于鸡蛋嘛,那得看机会;而爱吃大米的南国同胞,对不起,每月一斤大米已经很不错了。当然,我们的有些领导,是不会"享受"这种待遇的。 居住在富拉尔基的人们,曾经不断大声呼吁:给我们增加点副食吧!增加点细粮吧!增加点…… 一重历届领导对广大职工的呼声并不是不闻不问的,早在六十年代初期就在工厂附近开办了农场。但二十年来,由于有关政策多变,管理人员不善经营,农场屡屡赔钱,因此,领导的好心难得好报。人们从农牧场那儿得到的产品屈指可数。除了从工厂的年度总结里看到成串的鸡蛋指总结报告中数字的圆圈。要比自己分到的鸡蛋多得多外,很少看到别的什么。观全省,提高生活的前景相当遥远;看本厂,改善待遇的希望又十分暗淡,于是,人们对在一重工作也就兴味索然了。
第7页 宫本言常说自己是个现实主义者,面对这个现实,他不能无动于衷。这就是他不惮天寒地冻外出勘测荒原的原因。 吉普车在接近零下四十度的寒夜中开到甘南。稍稍吃了点饭,随行人员便张罗着住宿,宫本言却站起来将手一挥:"咱们赶路!" 大家以为厂长可能要到阿荣旗住宿。因为,他这些天,每天工作十八九个小时,调查研究,了解情况,饭都顾不上吃。所以当汽车开到那个荒僻小镇的一家小旅店门口时,司机剎了闸。 宫本言忙问:"怎么停车了?" 司机答道:"天这么晚了,还不在这儿住下?" "怎么,你们都困了?"宫本言望着司机和车里的人。 大家互相望了望。一位副厂长接口说:"我们怕你太疲倦了;这几天你一直没得到休息……" "你们怕我累着?"宫本言笑了,"蛖!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贵了!"他催促司机:"继续向前开!" 要干的事情多得很,时间不等人啊! 司机求助地看了两位副厂长一眼。对宫本言知根知底的鲁明将手一挥:"开!把油门加大一点!" 汽车怒吼一声,驶出了阿荣旗。 北大荒的大烟泡儿风,以它特有的疯狂劲来阻止汽车的前进。车身被吹得趔趔趄趄,并且不断地从车篷上各个细小的缝隙削进它刺骨的"利刃"。"乘客"们不得不用大衣裹紧身子,把皮帽子拉下来捂住耳朵;每人的脚都冻得像猫咬一样没处可放,有的人牙齿冻得磕磕响。可是,宫本言却谈笑风生。他放开嗓门,畅谈今后两年如何实现开荒两万亩,生产四百万斤粮食,提供家禽、鱼、肉、蛋五十万斤。讲着讲着,他兴奋地把皮帽子一摘,额上居然冒出热气来。他把大手一挥: "凭这么好的自然条件,咱们大干它一场,彻底改变面貌,让职工们以后恋着一重不愿走!你们相信不相信?" "相信!"他的伙伴们大声呼应着。 豪迈的理想,宏伟的蓝图,驱走了人们身上的寒冷和旅途的疲劳以及瞌睡虫的侵扰。午夜,到达了目的地。宫本言把身体不好的同志安排在临时接洽的军营住下,他和老上级鲁明住在一个办公室里。 办公室冷得像冰窖,冻得两人一夜没有合眼。正好,宫本言藉此时间又向自己的老领导虚心求教。 这位第一工具机厂前厂长欣喜地看着曾是自己下级的"小伙子"的成熟,毫不隐讳地讲出自己办好一重的意见。最后说: "你从抓职工生活入手,这步棋算走对了!" 宫本言也掏出了自己的肺腑之言: "我总觉得,搞革命一定要使人民能享受到看得见的物质利益才对。过去我们抗日、打老蒋、搞土改不都是这么干的吗?只开无限遥远的空头支票,群众是不会跟我们走的!这些年的教训,一定要记取。" "是啊!"老鲁头对这番话深表同意,他又接着说,"这些年总是吵吵要消灭城乡差别,可是,越消灭差别越大。到现在,城乡差别没消灭,城市之间的差别倒大了。人心为什么浮动,还不是想找个生活好一点的地方!" "所以,我向部里立下军令状,"宫本言从床上坐了起来,"三年不改变一重面貌,撤我的职!一个共产党员,不能为党分忧,为群众谋福利,有什么颜面在那儿指手划脚!"宫本言充满义愤、发誓般地说。 鲁明看着宫本言那炯炯闪光的双眼,深信这个铁铮铮的硬汉子是决不会食言的。 两人越说越兴奋,用理想的火花,驱除了长夜的寒冷。当东方刚刚泛白时,他们立即叫醒同来的伙伴。 他们翻山越岭,踏雪履冰,又整整走了一天。汽车冻得开不动了,人们累得走不动了,但宫本言还迈开他的铁脚板不停地走着、看着。年过花甲的鲁明,咬着牙紧随在他的身后。 他们走过阿荣旗地界,又去了三里岗;访问了哈拉公社,又到了蛟龙潭;最后,终于确定了今后几年内开办农场、养鱼场、养禽场的地址、规模和具体行动计划。 与此同时,财会部门的同志,也确确实实感受到新厂长的存在。宫本言查帐了!多年来,第一次由厂领导向他们详细查问一重的"家底儿"。宫本言首先找到经营副厂长,这位同志因系刚接手,连问几个问题都未答出。这样,他又请教财会处长,可触及到一些陈年老帐,尽管这位处长责任心很强,业务很熟,也一下子难以说清。最后,宫本言问到了直接写帐打算盘的会计师们,不少人也是支支吾吾,被问得头上冒汗……请看:我们价值连城的"国宝",就是这样没有价码的东西!但能怪这些同志吗?不能!因为这个糊涂庙里的糊涂帐已糊里糊涂十几年了! 宫本言以他过去管理一厂的丰富经验和善于理财的清醒头脑,一笔笔、一本本进行详查细算。财会部门的领导和群众,巴不得有这个机会,他们热情帮助自己的新厂长,把这筐乱丝理出头绪来。 宫本言看了查清后的帐面大吃一惊。啊!仅计划变更使在制品报废和因管理混乱而造成的原材料盘亏等项,就达六千余万元,抵得上他苦心经营的一厂全部固定资产的百分之六十!怪不得人家说一重是家大业大,真是名不虚传哪!
第8页 使宫本言感慨的事还多着哩! 不久前的一天夜晚,由于西伯利亚寒流的突然袭来,富拉尔基的气温,一下子降到最低记录。人们哈一口气,立即化成白霜;吐一口唾味,掉在地上马上便摔成冰屑;谁要走出室外一步,全身都得进行"包装",外边只露出一双眼睛。会享受的人,这时都在暖气烧到20c的室内,躺在沙发上,一边嗑着此地营养丰富的"毛嗑儿",一边欣赏电视台正在播放的风靡一时的香港影片《三笑》。一来,他只身住在工厂的招待所里,重任压肩,没有那种闲情逸緻;二来,更重要的是,他正为一件事情困惑不解。 他今天参加了来到一重后的第一次党委会。这个会是为研究工厂企业整顿问题而专门召开的。会上,一位负责整顿工作的厂领导,照着秘书起草的搞子,详细地"念"了前一阶段工厂整顿的情况。稿子中说:全厂整顿工作已进入第三阶段,不久即可成为先进企业……乍一听,宫本言感到很高兴,重机厂毕竟不像某些人说的那样问题严重嘛!但是,高兴之余,他又在脑子里打了几个问号:既然如此,为什么上上下下又都说什么:"一重如山重,谁也推不动"呢?不行!耳听是虚,眼见为实,应该亲自到下边看看,体察体察。宫本言是个遇事果断的人,说干就干。大衣一披,皮帽子一戴,就走出招待所,直奔厂内一个关键车间走去。 这是一座高达三十余米、面积为两万多平方米的大厂房。宫本言从东门进去,走了几步,就找不到继续行走的路径了。只见横躺竖卧的毛坯、成品、半成品,将所有的过道堵得严严实实,连下脚的空儿都没有。看到这儿,他那浓密的箭眉不由抖动了几下:偌大的现代化厂房,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呢?于是,他就近找了个工人问了问: "你们车间啥时变成这个样儿呢?" "有年头了。"工人闷声闷气地说。 "你们在这样的条件下怎么干活呢?"宫本言又问。 "不在这儿干,到哪儿干?"工人没好气地回答,眼睛向宫本言翻了翻,看样子他根本不认识这位"不速之客"。 "为什么不收拾得干净些呢?" "谁来收拾?" "这样干能完成任务吗?" "完不成任务怕什么?厂长又不少拿一个子儿。" 看来,这个工人说的话很不中听啊!可人家说的又句句是大实话。事情不正是这样吗?这些年来,我们国家从上到下、不论工矿企业和其他任何一个部门,有谁听说过为完不成国家任务而受责受罚并伤了那些单位领导的半根毫毛呢? 宫本言觉得没有权利批评这位工人师傅正当的"牢骚话"。他又陆续看了几个地方。 当宫本言走到锻压车间时,他居然看到这样的奇蹟:一个直径为几百毫米的钢锭模里,长出一棵挺拔的大树来。从它粗大的躯干加以估算,其年龄决不会小于重机厂最早出生的新一代。不过,它可比本厂职工子弟更经得起风吹雨打,因为它的根部被这无人问津的大铸件牢牢地卫护着。无独有偶,在离钢锭模不远的地方,一件中型轧钢机顶盖的洞眼里,也长出一株同样大小的树来。二者遥相呼应,竞相生长,谁也不甘落后。 模型仓库的混乱劲,也决不落后于上述几个单位。横七竖八躺在那儿睡大觉的木模究竟有多少,何处是它们的归宿?问谁都不知道--不!应该说有的人还是知道的:一些人家里油漆得锃明瓦亮的大立柜、写字檯、高低橱等高级家具,其原料都是无代价地从这座"模型山"上採伐而得。 在嫩江大平原上,人们是很少能看到山岭的。但在第一重型机器厂的辽阔厂区内,大大小小的"山岭"却连绵起伏--这是遍布全厂的"垃圾山"。建厂二十多年了,工厂不断地扩建改建,而那些土建垃圾却从未认真清理,同时,由于这些"山岭"维护不周,水土经常流失道旁。冬天一到,朔风到处,变成"洋(扬)灰"路;夏天来临,大雨一浇,则成为"水泥路"。道路经常被阻,交通中断……看到这个情景,宫本言不由暗自慨嘆:这些年,天天读"愚公移山","活学活用"的笔记不知写了多少万字,讲用会不知开了多少次,为什么没有人来移一移这些垃圾山呢? 当宫本言来到工厂的託儿所、幼儿园时,那可怕的混乱现象,简直使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五十年代落成的现代化建筑,被糟蹋得不成样子。所有门窗玻璃全部被损坏,而用一些马粪纸、破胶合板藉助于板坯和洋铁钉固接,里边长年是黑咕隆咚;地板几乎全部裂开,野猫和耗子自由出入,不久前还从室内拣了几只死猫皮来。壁上五颜六色、色彩斑斓,但并非张贴的传统名画,而是出自那些不满五岁的孩子们的手笔。更可笑的是,原来专学幼儿教育的阿姨们,被"文化大革命"起来造反的"五七大嫂"所代替。她们保育知识不多,造反精神却很强,动不动对孩子就大打出手。孩子们对她们如鼠见猫,不敢沾边。不过,也有个别例外者:有一年,曾给幼儿园派来一位领导,这竟是个耳聋、眼花、多灾多病的七十余岁老头儿,后来老死在幼儿园。和保教事业开这样不严肃的玩笑,也许又是"文化大革命"的"新生事物"吧?可是,职工们宁愿一月花二十元请邻家老太太看孩子而不愿往託儿所、幼儿园里送。真有些辜负这个"新生事物"了。
第9页 职工医院的混乱劲,也决不比幼儿园逊色。仅举一例便可见一斑:某单位只要有一个职工生病住院,该单位就会动员好几名职工前来护理,不用说,照例也得来个"三班倒"。那时候病房里可热闹了:里里外外,人来人往,横躺竖卧,千姿百态:有的看小说,有的唠大天,有的打盹,有的睡觉,有的团毛线,有的织毛衣。在这儿逍遥自在地待上几天,不但每夜可以拿两角钱夜餐费,还可以和在车间干活时那样领取保健费,真是一举数得。当然,受损失的还是国家,但又有谁来过问这件事呢?反正也不用从哪位领导身上掏腰包。 此外,在炼钢车间凌乱不堪的材料库,在运输车间瘫痪已久的机车群旁,在铸铁车间不见天日的清理工部,在厂南编组站到处抛掷的"废品堆"前,以及农牧场半躺半卧的拖拉机、卡车、骯脏不堪的鸡舍、猪圈、羊栏……这些连一般职工都少到的地方,都留下了宫本言沉思的脚印…… 到处是触目惊心的混乱,到处是麻木不仁的糊涂,到处有唉声嘆气的埋怨,到处有丧失信心的牢骚。机构重叠,人浮于事;生产率日益下降,废品率不断提高。不少人打一夜麻将,上班来到办公室作合法的休息;不少人半夜捞鱼摸虾,白天在车间修理被损坏的工具;而在年终评比会上,有些以制造流言蜚语为能事把本职工作一推六二五的人,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有的专靠拉帮结伙为营生的投机钻营者却被提职加薪;而一些兢兢业业埋头苦干的人,却在那儿受气挨整;数以百计的冤、假、错案得不到平反、昭雪…… 这些日子,厂办公大楼内经常有人在静坐;各种名目的大字报"琳琅满目";成群结队的人在游行、请愿。宫本言每天要收到几十封职工来信,半夜回到宿舍,还有人在门口等候接见。他们要求调房子、定工伤、解决子女留城、盼望早点平反冤案、期望领导为银河搭桥…… 宫本言未来一重前对困难是有思想准备的,但不曾想到,摆在他面前的困难比他所想像的要多得多。他不由暗自苦笑地说:"我大概真的要崴在这儿了!" 能畏难却步吗?不!宫本言还没染上这种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在我们某些干部中的流行病。他是共产党员,共产党员是为解决困难、克服困难而存在的。如果生活中没有困难,还要共产党员干什么?来厂四十余天,在摸清厂的现实情况之后 ,宫本言努力探索根治一重痼疾的良方,准备对症下药。 正在这个节骨眼上,部里突然通知他:去国外考察。这是一个求之不得的学习机会,宫本言对之嚮往已久。当然,他并非想藉此时机去外国游山玩水,看看资本主义的花花世界,而是真心实意地想学点管理现代化企业的经验,实现他改造企业的宏图大志。 这个消息传开后,一些朝思暮想盼着出国去捞一把的人,馋得直流"哈喇子"。他们羡慕宫本言走运:刚来一重三天半,就摊到这样的"好事",而他们在这儿已熬了二十多年却没捞到。蛖!真可惜! 但宫本言却拒绝了这件"好事",他向部里打了报告,请求不要让他出国。 这是怎么回事?宫本言变成傻瓜了?那些"精明人"感到不理解新厂长的用意。 他是在仔细思量以后作出这个决定的。首先,他看到一重的现状:党委书记出外养病去了,二把手刚刚调出,三把手正在北京活动调动工作……他刚来厂又要出门,广大职工会想:你们都撒手不管,一重还办不办啦?而且,根据惯例,出国前还有数不尽的准备工作要做:听动员报告、进行礼宾训练、裁制出国服装、学习旅行常识……一个月的时间是打不住的。回来之后呢?还得写总结、作汇报……至少又得一个多月。加上考察两个月,一来二去,几个月时间便报销了。而一重又如此现状,他这个新厂长能放心地出国吗?再说,一重这个病症,到哪个国家能够找到医治的良药呢? 宫本言不但自己放弃出国机会,还动员厂的一位副厂长也暂时不要出国考察。这位副厂长欣然同意,也向上级请求,另外派人出国。 这个消息一传出,对正在涣散的一重"军心",起了良好的安定作用。职工们在悄声地互相传告:新厂长到底与众不同,看样儿真要好好在这儿干下去了!可是,为什么还不见他讲话呢……一 鸣惊人 在沉默了四十九天之后,宫本言开始讲话了。在厂里的第六届职工代表大会上,作了《解放思想,加速转变,把一切工作转移到生产建设上来》的报告。 这个报告是宫本言学习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精神的一篇联繫实际的笔记。 当宫本言从收音机里听到全会公报时,他的心豁地一下亮了,宽了!他如饥似渴地一字一句咀嚼它那博大的内容、深邃的含义,不禁激动得心潮沸腾。他在心里说:党啊!您句句都说到我的心坎上去了!二十多年来,我一直盼着这一天,今天终于盼到了!快转移吧!要刻不容缓!要只争朝夕!我们的时间再也耽误不起了!我们的国家经不起再折腾了! 在充分研究重机厂的历史和现状之后,结合三中全会精神,宫本言和党委一班人归纳、整理、制订出一个搞好一重、完成一九七九年任务的"施政纲领",经过各方面、各部门的反覆酝酿与讨论,经过字字推敲、句句落实,而今在全厂的最高权力机构中"抛"了出来。
第10页 职工代表大会这个词儿已在一重职工中淡忘了!前些年,这个词儿被说成是修正主义货色。谁还敢再提它?所以召开这个会这件事本身就带有一种新鲜劲儿。因此,人们是带着某种好奇的心情来会场上"瞅瞅热闹"的;新厂长到底是个啥样儿啊?也值得一看。 宫本言坐在主席台上,一连讲了三个小时。会场上人人聚精会神,个个屏声敛息。这在一重是多年来未见的。这些年来不少人已习惯于大会睡大觉,小会睡小觉了。经常是台下的声音压倒台上的声音,除睡觉者外,人们是各得其所:或交头接耳小声诉说心腹话;或对着《参考消息》,纵谈天下大事;或看画报以赏心悦目;或嗑瓜子以饱口福;或藉机养神以致鼾声大作……比较守规矩的还是一些女同胞,她们悄不言声地专心致志织着毛衣。至于主席台上谁在讲啥,则与咱无关。反正是"秘书会写,书记会念,念完了就散",会会如此,有啥听头……可这次却不然。人们发现这个既不高大、也不威严、朴朴实实的新厂长,居然会吐出这样扣人心弦的话来。你听: "……全厂上下要集中力量攻品种,上质量,确保国家下达的十三项重点产品一种不缺,一台不少,为国家填补四项空白;品种质量主要指标达到历史最好水平。力争有更多的产品进入国际市场……" 讲得真有劲!这能是一重的声音? "为改善职工生活,一九七九年我们要办十件好事:兴建五万平方米住宅,解决一千户职工住房……要搞好副食品基地建设,建设机械化畜牧场、兴建大型养鱼场……" 听众瞠目结舌,如在梦中:新厂长在发高烧、说胡话吧?可是,宫本言却继续坚定地说: "……全厂职工要认清我厂在四个现代化建设中的地位和作用,认清我厂的生产任务直接关系到四个现代化进程,树立坚决完成各项任务的责任感。""我们要承认落后,看到自己的问题,增强紧迫感。树雄心,立壮志,急起直追,迎头赶上!" 宫本言沉默四十九天,一鸣惊人。 职工代表大会后,十里重机城像开锅粥似地沸腾起来。一万七千名职工,七万名家属,自发地在讨论宫本言报告,它成了人们谈话的主题。有人赞扬,有人惊嘆,有人佩服,但也有人怀疑,也有人嘲笑。 赞扬者说:报告把人们年年盼而年年不见面的东西都提出来了,找到了"老大难"的病根,一重有希望了。 惊嘆者说:宫本言好大的气魄!竟敢摸这样的老虎屁股,有个力挽狂澜的劲儿! 佩服者说:新厂长不愧是个实干家!通篇报告都是掷地有声的大实话! 怀疑者则说:啃这么硬的骨头,铺这么大的摊儿,凭宫本言……行吗? 嘲笑者的话却不是动听的音乐:"哼!宫大胆的牛皮吹得真不小,看吹炸了谁给他补?不说别的,光五万米宿舍,就够他喝一壶的……" 某单位的几个干部,当面和一位副厂长打赌:如果今年能盖成五万米宿舍,愿以一桌酒席为赌注。有人甚至摸着自己的脑袋说:"如果宫本言能……这个吃饭的傢伙不要了!不信,咱们走着瞧!" 这些话从不同的渠道传进宫本言的耳朵。但他既不分辩,也不解释。不过,他却贊成这样一句话:走着瞧!走着瞧 职工代表大会明确地提出了"全力以赴抓生产,集中力量攻品种、上质量"的中心任务,以及"生产、整顿、生活"三大奋斗目标作为衡量一重贯彻三中全会决议、工作重点转移的标志。宫本言要求全厂职工,这一年要"念一本经、唱一台戏"!他要求干部们要"说了算,定了干!一步一个脚印,决不失信于民!谁也不准出别的花点子,谁也不许打横炮!" 但说起来容易,具体怎么进行呢? 政治路线确定之后,干部是决定的因素。整顿各级领导班子,成为当务之急。 在未来一重之前,宫本言早就听说,这个厂的职工来自全国,除台湾省外,哪个省都有。人才济济,是有名的藏龙卧虎之地。省军级有之,地师级不算希罕,处级成连,科级成营,大学和专科毕业生比比皆是,其中还有不少吃过洋面包的。可是重机厂为什么却治理成这样呢? 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一重不养人。这些年积压人才、浪费人才、糟蹋人才,达到惊人的程度,导致大量人才外流,人心思动。 "文化大革命"中,一举整死两个全国人大代表、副总工程师,因此在全国颇负造反"盛名"。 接着,又"稳准狠"地把一位十三岁就参加革命、我党一手培养起来的内行厂长整得死去活来,最后被排挤出工厂。 那些年,有十数位才高望重的老工程师因在本厂无法安排工作而自找门路了。前副总工程师冯××,曾留学美国,堪称热加工专家,因莫名其妙的原因,长期不予安排工作,初则下放农村劳动打井、铲地,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继则在煤气站打杂儿,掘煤、抬筐,又"接受工人阶级的再教育"。当时四害猖獗,情有可原;可粉碎"四人帮"后,该落实政策了吧?但奇怪的是,到了一九七七年年底,省政协开会选他为常委,徵求一重意见,却遭到某些人的强烈反对。冯××伤心地说:"重机厂之大,竟无我安身立命之处。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我走吧!"就这样,冯××怀揣满腹不平,愤然离去。据说,在离工厂前夕,这位为建设一重捐献二十年心血的老工程师竟以泪水洗面,并发誓说:"我再也不踏一重的门槛了!"后来工人们听说此事,嘲讽地说:"别看一重生产上不去,可为外单位输送人才方面风格却很高。瞧!连冯总这样的稀有人才都转让了!"
第11页 知道内情的人都说:他要留在一重,别人的位置怎么摆呢?既然如此,就"转让"吧! 一个通晓国内外机械加工工艺的专家--党员副总工程师"转让"了;一个对全厂管道分布了如指掌、出席过全国青年积极分子代表大会的工程师"转让"了;一个国外留学、在热处理方面颇有见地的专家"转让"了;还有一大批经验丰富的管理干部,也"转让"了…… 前总冶金师韩玉斌还算幸运,从"牛棚"出来后,在节约办公室里挂了个副主任的虚衔,轻松愉快地坐了好几年。 要调整现有的各级领导班子,就要有个全面的估计。宫本言经过充分调查后认为绝大多数都是好的,但有一个不容否认的事实是,其中不少同志习惯于搞政治运动,对生产技术业务没有钻或者没钻进去,对当前工作重点转移很不适应。目前必须改变这种状况,把那些有业务专长的社会主义实干家,放到关键的生产领导岗位上去,使之人尽其才,各得其所。 过去调整领导班子,一直沿用这样一套老办法:由组织部门查档案,听汇报,提出人选,然后送交党委批准;党委会上,有关同志对着花名册念一遍,便算通过,公布执行。至于这些干部是否胜任、称职,那是不需多问的,反正叫你干什么,你一定"能"干什么,当然也一定"会"干什么。 可这次调整班子,宫本言却採用了新的办法。他要各业务部门负责人,如有关副厂长、正副总工程师、总会计师等,根据实际考察与了解,把适于做某项业务工作的人员提出来,供党委研究,然后送交组织部门审查备案。 两种方法,两种效果:前者选拔的干部,多是档案袋里的死材料,虚的多,实的少;后者提出的人选,来自实践,符合实际要求,多半能够做到人尽其才。 调整首先从厂部做起。经过反覆酝酿,一批年富力强、干劲十足、经验丰富的中层干部,被先后提拔到厂一级领导岗位上来了。他们的朝气为厂部带来了活力。政工口提拔了一位厚重稳健的同志任副书记。他的平易近人、脚踏实地的工作作风,大大改善了工厂的政治思想工作状况;在落实政策、促进广大党员干部思想转轨方面,成了宫本言的得力助手。在各车间和处室,也任命一大批业务干部充任领导。与此同时,对个别倚老卖老、仗势欺人,夙以"老虎屁股摸不得"而着称的人则敢批敢管;对少数作风不正、甚至胡作非为的干部,敢从领导岗位上调离开来,让位于有德有才者。 本书来自.abada免 费txt小说下载站 更多更新免费电子书 请关注.ab ada 既然把干部安排在一定的岗位上,就应该使其有职有权。这是宫本言的一贯主张。 韩玉斌被提拔为副总工程师后,开始工作不够大胆,下边的人对他也不服气。宫本言了解这种情况后,主动为他创造发挥作用的条件,凡属他职责范围的事,都交给他全权处理。有这样一个例子:在调整有关热加工各单位领导班子的时候,宫本言不但让韩玉斌参加商讨,决定后,还让他去找有关干部谈话,宣布厂部的任命。有人看不惯,说:"韩玉斌一个非党人士,有什么权利过问人事问题?奇怪!"可宫本言说:"一点也不奇怪,副总工程师不知道手下的兵将是啥角色,怎么指挥作战?以前没让总工程师过问这事,是我们工作中的缺陷,以后要改。"同时,他又要求韩玉斌:说了算,定了干,放手大胆工作。这位年逾花甲的老工程师见厂长如此信任自己,十分感动,经常带着多病之躯,夜以继日地战斗在生产现场,及时发现问题,及时解决问题。他常说:"还有比受到党的信任更可宝贵的吗?今后就把这把老骨头撒在一重也心甘情愿!" 水压机设计专家刘炯黎被破格提拔为设计处副处长兼副设计师震动了全厂。这位解放后毕业的大学生,是我国第一台巨型水压机的主任设计师,为发展我国重型机械作出过贡献。可是,他的才能一直不为人们重视。这些年,挨整有他的份儿,奖励挨不到他的边儿。前年全国科学大会召开前夕,上级要求一重上报重大科技项目,刘炯黎主持设计的那台水压机是其中的一项。可在列表排名次时,他却是最末一个。不久前,这种不合理的现象被纠正了,刘炯黎到了可以发挥自己才能的岗位。前后一对比,这位新的副总设计师怎能不心情激动呢? 宫本言敢于破格用人在计划处副处长金身上也得到生动的体现。金是五十年代初的交大毕业生,对企业管理有独到的见解与才能。一九五七年被错划为右派分子,如今已经两鬓斑斑了。本来他已心灰意冷,想趁"改正"的机会回到南方的老家度过后半生算了。但是,新厂长却为他的才能提供了可以发挥的条件。去年十月份,他被破格提拔,成为厂长管理企业、改造企业的得力助手。这位知识分子的精力被耽误了二十多年之后,在新长征途中,又为宫本言立志改革的热情点燃起来了。 炼钢专家蒋志良的遭遇,也令人三思。他是五十年代初专门学冶炼的中专毕业生,又到国外实习两年,在理论和实践上都颇有见地。可在一重,炼钢车间却不能容他,莫名其妙地把他"起"出来了。如果蒋志良没有任何事业心,他可以心安理得地在"养老院"里过悠闲日子,不必在炉前炉后受烟燻火燎之苦。可是国家统计局的统计员却会为一重钢的产量、质量每况愈下而摇头了:为什么具有如此巨大炼钢能力和现代化设备的大厂,会出现如此被动的现象呢?当然,他不会知道这与一重那个蒋志良使用不当有关。宫本言来厂后,蒋志良又回到他应该战斗的岗位--当了炼钢车间主任。蒋志良不负众望,一九七九年为实现职工代表大会所确定的战斗任务,领导炼钢车间做出了出色的成绩。
第12页 在为协助宫本言励精图治改造一重的宏图的点将台上,人们不会忘记运输处的赵玉才。这个同志在一重运输战线已滚了二十余年,熟悉自己手下每个司机的性格、每台运输设备的性能,必要时,他自己也可以操起方向盘而驰骋千里。他的特点是思路敏捷,点子多,心眼儿来得快。谁知这也成了他不受重用的原因。"文化大革命"中被人称为"赵大鬼",糟蹋得无一是处。最后,他感到实在无法在一重呆下去了,三番五次地到组织部长家去"泡",要求调动工作。"到哪儿都可以,哪怕回家撸牛尾巴也行,就是别让我留在一重了!"他这样恳切要求道,"中国之大,哪个火葬场盛不下一个骨灰盒,我干吗非在重机厂这棵树上吊死?" 这是一九七八年年底说的话。一年之后,他却换了完全相反的腔调:"我已拿定主意:这把骨头交给一重了!"还是那个赵玉才,又三番五次地找领导谈话,不过,谈话的内容不再是要求调走,而是为搞好工厂献计献策了。这是什么原因呢? 原因很简单:新厂长浇灌了赵玉才复杂的心灵世界那颗富有进取性的种子。宫本言说:"鬼一点怕什么?在大干社会主义中,点子多一点,脑子活一点有什么不好?我们不希望干部都是些死木疙瘩。管理现代化企业,需要动脑筋、赛智慧……"本着这一想法,他对赵玉才委以重任,体谅他,信任他,严肃地帮助他克服缺点,热情地支持他大胆工作,随时给他敲起警钟。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一年来,赵玉才率领这支运输大军,除胜利完成生产运输任务外,还为兴建职工住宅、大办鱼场、搬迁设备、清除数十万吨废品、垃圾,作了名副其实的先行官。现在提起赵玉才,人们都交口称赞,说:宫本言真行,他把赵玉才的"鬼"点子都用到正地方去了。 ………… 在这里,笔者无意一一描述宫本言知人善任和那些奋发有为的同志们的动人事例。在我们这个不正之风仍大有市场的社会里,受表扬的人往往会受到某些人的白眼和歧视。在读这篇报告文学时,说不定会有人冷嘲热讽,甚至用下流的语言骂街哩!他们还会挑那些同志身上的这样那样的毛病。不过,我们奉劝这样的同志,还是别持这种态度为好。如果你们还有起码的党性,真有本事,那就振奋起来,一重有的是用武之地,大家一块来赛赛嘛!如果胸无大志,又不学无术,只会在嘴皮子上下功夫,以前还可以马马虎虎混下去,一九八年你还能混下去吗?一九八一年、一九八二年呢?……在宫本言手下工作光靠翻老黄历可不行了,谓予不信,有事实为证……不能翻老黄历 调整后的干部大军,阵容一新。宫本言坐镇中军,运筹帷幄,经过周密部署,全厂兵分三路杀向生产、整顿、生活三条战线。而在各个主要环节上,他都亲自上阵督战。 宫本言抓的第一环节是一一五轧钢机的装配工作。 一重职工自豪地称这台大型轧钢机为"钢铁巨人"。它是一九七九年本厂的关键产品。这套几千吨重的大设备,在一重是第二次生产装配。这关键性的一仗,能否打好,对完成全年生产任务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根据计划安排,这台机器应在二十天内装配完毕。可是一直没听到装配车间来报告"军情"。宫本言决定亲自下去摸摸底:现在进展如何。 阳春三月,厂内外丁香花正在开放,微风吹拂,散发出阵阵馥郁的芳香。但这种芳香还不如机油的香味对宫本言更有吸引力。他越过花丛,直奔装配车间去了。 车间的主要领导正坐在办公室议论着什么。看见厂长进来,还没等他坐稳板凳,便打了"主动仗",开门见山地诉起苦来:装配时间太短,无法按时完成,请求延期;而且拉着架子要厂长当场表态。 宫本言在"一厂"和工具机打了二十多年交道,对工具机生产是熟悉的。但对装配轧钢机却缺少发言权。不过,他没作拖期的许诺,而是详细听取了他们摆出的困难,记在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本本上,最后希望两位车间领导根据职工代表大会的要求,拿出完成计划方案,然后便走开了。 按照老习惯,完成原计划有困难,理所当然地要拖期,厂领导一定会顺手推舟予以默认的。因此,厂长走后,车间领导未以为意。 不料没过两天,厂长又来检查工作了。这次,宫本言没等对方先说话,率先打了"主动仗":"上次布置的任务,你们落实得怎样了?"两位车间领导一愣:新厂长怎么与过去领导不一样?还较起真来了?不过,他们却不正面回答厂长的话,而是迂回地摆出一大堆困难,说现在好多配件还卡在床子上,二十天能把配件赶出来就不错,装成机器根本不可能,根据过去的经验…… 开头,宫本言没有作声,他从身上掏出一支香菸来,一边听,一边用力地抽着。等到他们俩说完话,便突然问道:"上次职工代表大会你们俩参加没有?" "参加了。"两人同声答道,声音很响亮。 "表决大会决议时,你们俩举手没有?" "举手了。"不过这个回答声音不怎么响亮了。
第13页 "既然举手,为什么不贯彻执行?" "……"两人没有声音了。 "同志,你们的态度不对头!"宫本言语重心长地说,"职工代表大会是我们厂的最高权力机关,作出的决议,应该坚决兑现,否则,我们怎么取信于广大职工?请你们下到工段去,到床子旁边,和工人一块寻找解决办法!困难应该去克服,计划一定要完成!" 对新厂长性格缺乏了解的两位车间领导,竟然认为宫本言这次打的是"官腔",这种"官腔"他们过去已听过不少了,多半是"光打雷不下雨"的。因此,仍然未放在心上,还是按兵未动。 宫本言第三次又来车间,这次可与前两次都不一样了。他直截了当地问:"上次交代的任务,车间作了哪些具体安排?" 车间领导回答:"前两次所反映的条件没有变,当前的困难无法克服……" 宫本言问:"你们去现场发动群众了吗?" 车间领导答:"困难摆在那儿,发动也没用!" 听到这儿,宫本言的表情严肃起来。他说:"我已经到下边了解了,现场工人和技术员跟你们的想法不一样。你们说:工时不够用,为什么不能从一班倒改成两班倒、三班倒?那样,一天不就顶两天、三天了?你们说,有些床子人手少不够用,为什么不能把其他床子上的人调过来集中使用?你们说,前年装配那台整整用了四十五天,现在才给二十天,可你们为什么不想想,那是第一台,现在是第二台;一回生,二回熟嘛!再说,那会儿四害猖獗,人心不安;现在形势安定,人心思治,党的工作重点转移,政策落实,情况大变了嘛!你们为什么老翻那本老皇历?" 一席话问得车间领导哑口无言。 宫本言并不就此罢休,继续说:"同志,你我都是共产党员,我们应该对自己的称号负责。党把这副重担交给我们,不用全力去挑能说得过去吗?现在,我还是那句话:任务必须按计划完成,谁不完成谁负责!" 语气是坚定的,态度是严肃的,没有一点价钱可讲。两位车间领导只好照办。他们到下边一了解,方知厂长早已深入到工段,完全掌握了第一手情况。他们这才领会到:新厂长可不是个软耳朵的老太太,如果欺负他初来乍到,"不懂行",那是看错了对象。 这两位车间领导并非平庸之辈,有个机动灵活和苦干实干的劲儿。他们立即召开全车间职工大会,进行了认真的动员,领导向群众检查了工作不力,取得大家谅解,随即作出决议:全体出动,马上投入战斗。两位领导身先士卒,日夜奋战。不出厂长所料,装配任务不仅提前完成,并且一次试车成功。"钢铁巨人"昂然走出工厂,前往某工地为"四化"立功。在总结这个重点战役时,厂长没有责备车间领导工作的失误,而是热情赞扬他们勇挑重担、知难而进的革命精神。不记前嫌,赏罚分明,车间领导深为感动。他们说:还是在这样的厂长下边工作痛快。钉是钉,铆是铆…… 无独有偶,另一个车间的搬迁工作也在这件事情发生前后卡了壳。早在一九七九年年初,搬迁就已接近尾声,原计划在"七一"前全部完成搬迁任务。而宫本言经过了解,却认为不需要那么多时间,"五一"前足可竣工。当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主管基建的副厂长时,对方大吃一惊,连忙摇头说:"宫厂长,您太能畅想了!根据我多年基建经验,收尾工作往往比工程本身花的时间更多,不但七一完不了,到了十一能完工,就谢天谢地喽!" 一连三次,对方都是这套嗑儿,最后一次,竟掰着手指头和宫本言算起细帐来了。他说:"不讲别的,单是混凝土养护周期至少就得一个多月。"副厂长以为具体题目一出,就会把宫本言考住了;谁知宫本言非但没被考住,反而向他反问道:"干吗要瞪着眼睛等它自然养护呢?我们给它通上电,再加上氯化钙让它快点干燥不行吗?这样有半个月的时间就足够了。" 副厂长又吃一惊,没想到新厂长的招儿来得这样快,而且说得合情合理。不过,老基建可不轻易认输,紧接着又提出一个问题:"设备的搬迁、安装,难度更大,每一台床子就得半个月,现有床子百余台,加起来得多少时间?"说着,副厂长又掰起了指头,"到五一节只怕连地脚螺钉也拧不上哩!" 宫本言不禁笑了,他说:"同志,不要再翻你那本老皇历了!你可知道,我也当过十几年的基建副厂长哩!这点常识我还有。这个帐为什么要这样算呢?为什么设备搬迁要一台一台地进行?不能发动群众同时搬迁几台,来个交叉施工、平行作业吗?活人总不能让尿给憋死了吧!"说罢,他从身边掏出一个小本本,上边详细记录着全车间的设备明细表。他逐台逐台地进行分析,同时纠正对方说:"你说的那个数字不全,我记的可能更准确些……" 在无可辩驳的事实和科学论据面前,基建副厂长无言以对,最后只好讷讷地说: "既然这样,那就试试看吧!" "不是试试看,而是一定要做到!"宫本言毫不含糊地说,"希望你春节前拿出具体方案来!"
第14页 副厂长连忙说:"宫厂长,那可要我的命了!现在离春节只有三天了。" 宫本言正色道:"我当初和你打招呼,可在一个月之前呀!" 副厂长至此才不得不承认错误:"怪我没抓紧,只是现在……" "好,再多给你五天!"宫本言作了让步,"春节这几天请你多辛苦点吧。过节后第一天,党委开会研究你的方案。" "这个宫本言,好厉害啊!"副厂长暗说,然后用手绢揩拭着满额的汗水。 副厂长没有失言,春节后第一天就把方案交给了宫本言。根据这个方案,设备搬迁、安装任务等,果然都一一按期完成…… 第三个事例,更能体现出他"说了算、定了干"的精神。 去年七月下旬,厂里扩建一座一千二百平方米厂房,为企业整顿创造方便条件。根据本厂的"老皇历",仅土建任务就得三个月时间。可整顿任务紧迫,必须一个月内完成。为此,宫本言在七月二十七日召开紧急会议,会同有关部门,共同落实这项任务,确定立即破土动工,八月一日开始打基础并进行砌砖,当场责成基建处负责执行。 七月三十日,宫本言从市里开会回来,没去办公室,直奔施工现场。可是,工地原封未动,连线都没有放。他立即找到基建处领导,问这是怎么回事?那位领导回答说,图纸没拿到手,不能放线,他正在等待。可宫本言一听,便认定这种理由不能成立。 他问:"厂房总长多少你知道不?" 对方立即回答一个数字。 宫本言又问:"厂房跨度给没给?" 对方回答:"早给出来了!" "柱间距离呢?" "也有了!" 宫本言严肃起来:"这些技术条件都有了,为什么还不能放线?现在仅有一个月的工期,光放线就耽误两天多,这哪儿成?你现在必须马上行动!"宫本言看了看手錶,指针标志着上午九时半,同时继续说:"下午三点整我再来,希望到时不再看到这个样子。" 那位领导只好答应:坚决执行! 下午三点,宫本言果然按时来到工地。不过,这次他的脸上却露出了笑容,因为这儿已经热火朝天地干起来了。 此后,不到一个月,这个厂房便建起来了。"一重"的老黄历又一次被推倒了。 一九七九年的上半年,宫本言以他的魄力、他的内行、他的果断、他的善于调查研究和不知疲倦的干劲,在生产的好几个关键环节上,推倒了一重那本久翻不烂的老皇历,初步赢得广大职工和干部的信任。原来那些要"走着瞧"的怀疑派,现在开始变调了。他们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宫本言还真的烧一阵子哩!"不过,也还有个别人在说:"别的都好说,那五万平米宿舍可要他的好看了……"长长的删节号后边是令人回味的潜台词。关键性的一仗 果然,潜台词变成了实际的"戏剧冲突"。刚刚施工的五万平米职工宿舍工程搁浅了。 主要原因是:负责这项工程的那位基建副厂长病了。在我们国家里,十年浩劫给人们留下许多现代医学上查找不到病源的病症,思想病就是其中的一种。麻烦的是,这种病随时可以引起许多併发症,只要患者有某种需要。比如,当你对某项工作不顺心、对某顶头上司不满意、对当前某项政策有看法时,此种病便可以复发。这位副厂长到底患的什么病,笔者不敢妄加猜测,反正确确实实是病了。 这个意外情况发生在工程停工待料的关键时刻,一向遇事不慌的宫本言也有点坐不住了。这是因为多年来一重在职工生活福利上欠帐太多。自从职工代表大会一闭幕,全厂职工和家属的眼睛,都盯在这五万平米房子上。大伙儿说:"只要这五万平米房子盖成了,其它几件事不办,我们也心满意足了!"听,反应多么强烈!这一仗是对职工代表大会的考验,也是对宫本言诺言的考验。这一仗胜利与否,关系全局。 也就在这节骨眼上,一向以消息灵通着称的一重"路透社",也及时地发布"新闻":五万平米住房的计划就要流产,"宫大胆"已束手无策。冷风也从潮湿的地方吹了过来。那些用脑袋作赌注的人在窃窃自喜:嘿嘿,这一回可有热闹瞧!那位赌一桌酒席的人,正在作赴宴的准备,盘算着是喝贵州茅台还是沪州老窖好…… 那几天,宫本言彻夜难眠,近视镜下那双容易充血的眼睛,布满了红丝。 一天傍晚,他正在宿舍筹划如何採取应急措施,忽然从外边闯进一个人来。此人三十多岁,短粗的身材像一座石礅子,一身油渍斑斑的工作服,掩不住过剩的青春热力,那双粗壮的手可以一下子掰下一只牛角。来人是年轻的副厂长张万春,是几年前从团委书记岗位上提升起来的年轻干部,一向以敢拼敢沖着称。在前沿阵地上,他是指挥员,又是战斗员,不是那种只耍嘴皮子不干实事的甩手干部。宫本言来厂后就听说不少有关他抢关夺险的事迹。有这么一件事就不大一般:一次,铸钢车间在浇铸一个大铸件时,团铁水跑火把皮带运输机烧着了。顿时全车间烟尘瀰漫,烈焰滚滚,如不及时抢救,就有毁掉全车间的危险。就在这生命攸关的紧急关头,有的人左顾右盼寻找掩蔽所,有的人惊慌失措无所适从,机灵的悄悄地熘了;而更多的人却是抄起家什,奋不顾身地前去抢救。在抢救的人群中,有一个矮墩墩的小伙子,赤着身子,双手抱着脱下的工作服向着毒蛇般的火舌猛扑……这人就是张万春。他就是多次以这样勇敢无畏的行动,取得了工人的信任。不久前,党委派他指挥完成一项为填补我国技术空白的大型真空浇铸系统,他连个嗝都没打,就把任务接下来,走马上任,在现场和工人、技术员一起滚了一个月,一鼓作气,拿下这个堡垒。现在首战告捷,年轻的副厂长充满胜利的喜悦,向厂长报捷来了。
第15页 张万春一进门,将狗皮帽子往椅子上一摔,用手抹抹额上的汗珠子,说:"厂长,这一仗打完了,再给个什么任务?" 就在张万春进来的一瞬间,宫本言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了,他笑着问:"又来请战了?" 小伙子像大姑娘似地搓着那双大手。 宫本言开门见山说:"万春,你去盖房子吧!" 张万春一愣:"那儿不是有人了吗?" 宫本言说:"指挥员病了。群龙无首不行啊!" 张万春奇怪地问:"早没病晚没病,怎么在这个节骨眼病了?" 宫本言笑了:"生病还能选择时机吗?《三国演义》里那个周郎早就说过:人有旦夕祸福,岂能自保?不过,看样子你这身板不大容易生病吧?" 张万春嘻嘻一笑:"啥病菌都不敢碰我。" 宫本言当机立断:"那好,你去那儿顶住吧!"随之,又语重心长地嘱咐道,"万春,你要好好琢磨一下这一仗的意义,说什么也得打好它!" 张万春沉思地点点头:"厂长,我懂……" 随后,这老少两位指挥员一齐来到工地。只见工地上建筑器材横七竖八地躺在那儿;三三两两的工人,躲在避风处摔扑克;有几栋房的地基上,苞米秸子还直挺挺地躺在那儿……一经询问,方知工程早已停工待料,一个多月没有进展,连奠基础的毛石都没有着落;至于房梁、屋架、预制板等,连影儿都没有……看到这个情景,宫本言气得心里隐隐作痛,并引起他近来一些深有感触的联想:现在,不少人身为共产党员,受着党和人民的重託,却对革命工作採取这种态度。宝贵的时间,宝贵的材料,人民的信任,在他们心目中可以一文不值;只要不符合自己的心意,可以把它们随意糟践;不管给国家造成多大损失,也毫不心疼!他们还有一点共产党员的气味吗?遗憾的是,这些人可以不受任何惩罚;换个地方,他仍然身居要职(常常还会升官),发号施令,重蹈覆辙。如此反覆循环……我们党和国家肌体上的这种沉疴,用什么办法、什么时候才能革除呢?他陷入深深的沉思中。 而张万春此时却没想得这么远,但看到眼前这一切,他已充分意识到了这副担子有多重!他那双浓眉开始抖起来。 宫本言没有允许自己的愤慨之情任意蔓延。他敏感地觉察到了张万春表情的变化,笑着问他:"万春,感到担子沉了吧?" 张万春默默地点点头。 "甭发愁!"宫本言轻松地一笑,"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走!咱们回去好好合计一下……" 合计的细节,毋须多述。但人们看到:次日,沉寂的工地又复甦了。张万春的一个助手驱车来到百里外的採石场。虽然场内的毛石已被别家抢购一空,但凭着小伙子的一片赤诚和"国宝"的声誉,採石场採取了令人感激的措施:将全场的石头围墙拆掉,以解一重燃眉之急。而张万春自己则奔走于哈尔滨、绥化一带,向兄弟单位求援。随后,钢筋、水泥、脚手架便源源运来…… 在困难和阻力交相袭来的时候,张万春用他年轻而结实的肩膀,顶住了沉重的闸门,为自己的"班长"分了忧。至于此后他还克服了哪些具体困难,用不着一一叙述,可以补写一笔的是:人们经常看到宫本言和张万春一起在工地上转悠;而小伙子每天夜间回到家里,都要向睡眼惺忪的爱人嘀咕:"老厂长有两下子,今天又给我上了一课。人家那才叫有真本事呢!" 一九七九年年底,在一重高大的厂房西端,平地矗起一片崭新的宿舍大楼。家家有阳台,户户有卫生间;绿色的玻璃窗,迎接着温暖的阳光。每天,汽车、马车、手推车载着色彩斑斓的行李、家具,流水般地汇往新楼。在这些兴高采烈的日子,张万春那富有特徵的狗皮帽子在幸福的人流中到处晃动。不管他走到哪儿,哪儿都有人牵着他长满老茧的手亲热地说: "万春,请给宫厂长捎个信儿,今年春节一定到我家吃饺子。" 可张万春却说:"信可以捎,不过,宫厂长能不能去吃饺子,还得看第三条战线能不能打胜……""少将连副"与整顿 这第三条战线便是企业整顿。 在生产、生活两条战线上,宫本言牢牢地抓住主动权并取得决定性胜利的同时,他并没有忘记整顿企业管理这条重要战线。现在直接指挥整顿这支大军的指挥员是六十五岁的副厂长鲁明,他就是名闻全厂的"少将连副"。 这是一位三十年代初期参加革命的老八路,一九三九年就担任了县委书记的要职。解放后,他转入工业战线。五十年代末期,在任齐齐哈尔第一工具机厂厂长时,宫本言是他得力的助手。这性格相近、脾气相投的两个人在工作中配合得很好。只是老鲁头太倔,一九五九年就在彭老总被罢官不久,以同样的罪名被赶下了台。不但罢了官,连党籍都丢了。他被赶出"一厂",流落到一重。当"中央文革"掀起的"红色恐怖"席捲一重时,鲁明少不得也被送到"牛棚"经受一番洗礼。"林副统帅"摔死在温都尔汗之后,曾有一阵儿要落实政策。鲁明这个曾领导八千人工厂的一把手,被落实到某个营(车间)的一个连(工段)当了"副连长"。"少将连副"由此而得名。
第16页 老鲁头倒能随遇而安。当了连副后又一如既往认真地抓起工作来了。过不多久,这个连的生产就翻了两番。 这却引起某些人的不安。不能让老头子扩大他的影响。于是,找了一个什么罪名,把连副撤了,改让他去主管连的计划生育工作。谁知此项工作又做得很好,居然抓出了明显的效果。这事又引起某当权者的警惕,为防微杜渐,这项社会职务也不让鲁明干了。此后老头一直赋闲在家。不过鲁明应该感到庆幸,他比彭老总的境遇好得多。那位为革命立下汗马功劳的老元戎,被关在不见天日的暗室里,忍受人间最残酷的折磨时,老鲁头尚可自由出入家门,有老妻弱女为伴。直到一九七八年年底,邓小平同志在人民大会堂庄严的追悼大会上致悼词为彭老总全面恢复名誉后,鲁明也借着三中全会的春风,昭雪了二十余年的沉冤,并被任命为一重的副厂长。恰好这时宫本言也奉调前来本厂。二十年前的上级,变成今天的"部下",两人又一起共事了。 宫本言不是那种持权忘义的人。他仍像二十年前那样尊重这位老上级。他经常出入于老鲁头的家门,两人坐在一张炕桌前促膝谈心。曾经有些好心人告诫宫本言,请他注意影响,少往老鲁头这个"高参"家里跑,免得让人说三道四。以前好几个"外来户"就是被一些人用流言蜚语搞臭而待不下去的。 宫本言对此一笑置之。他说,怕听蛄叫就不种庄稼了?厂里有这样的"高参"有什么不好?我还嫌一个太少了呢! 有时两人干脆抵足而眠,畅谈竟夜。宫本言诚恳地请老上级贡献出治理一重的良策。老鲁头也罄其所有,和盘托出。最后坚定地表示:"老宫,干吧!凭一个共产党员的党性和良心,豁出命来也要把国宝上的灰尘抹掉,以慰总理在天之灵。是他老人家赠给一重国宝这个光荣称号啊!我愿当好你的助手,这把老骨头就留在这儿啦!" 老鲁头以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的言行一致。职工代表大会后,他受宫本言委託,接受一个棘手的任务:主管整顿企业管理这一摊。 提起整顿,一重不是没走过这个过场。但一经仔细了解,能让人笑掉大牙。那叫什么整顿呀!今天开个一揽子会,某领导把秘书写的讲稿念一遍,明天各单位便开始"整顿":把环境打扫打扫,把文化大革命中硕果仅存的派性标语刷一刷,换上几条应时的口号;比较认真的顶多把工具机擦一擦。好!整顿完了,报捷!验收!总结!上报!否则,一位领导怎么会在宫本言来厂的第一天就告诉他本厂整顿工作已进入第三阶段,全厂设备完好率已达百分之八十五,不久即将成为先进企业呢!而事实又是怎样呢?别的混乱现象姑且不谈,仅以设备完好率为例,到一九七九年上半年,鲁明在连续三次摸底后得知,最好的情况不到百分之五十,最差的几乎是零。好不笑煞人也! 因此,鲁明向宫本言建议:一重整顿工作必须从零开始!宫本言接受了这个建议,经过厂党委讨论后,他在职工代表大会上对企业管理整顿工作,明确提出七条要求,条条都有实在的内容、严格的标准。不少人听了后都为之伸舌头:好傢伙!这个宫本言,要把一重掉个底朝上怎么的? 老鲁头代为回答说:"对,就是要来掉个底朝上!这些年一重被糟蹋成什么样了?啥毛病都有!不掉个过儿摸清病情对症下药,能行?光洗洗脸,搽点胭脂抹点粉,看起来挺俊的,只能糊弄人,到头来病越来越重,岂不把重机厂给毁了!" 这话说来可能不大好听,特别是以前与此有关的同志,但是,请勿自我对号并自寻烦恼!因为这些年来我们国家到处都是这么干的:你糊弄我,我糊弄你,大家共同糊弄上级。"四人帮"流毒嘛,谁都难怪罪!现在不是要追究责任,而是要总结经验教训,把以后的工作做好。 老鲁头真的从头抓起了。他首先整顿了"企业整顿办公室"。这个被人称为"干部储蓄所"的机构,是以前为甩包袱而设的。将一些待分配的、待调走的、待处理的,还有不大听话的干部,集中在一起,名曰"整顿办公室",实为发牢骚、说怪话、骂街、逗乐的"是非室",怎么会认真考虑整顿工作?现在重新调配,集中一些有经验、有专业知识的同志,根据七条要求,重新定路子,然后分别轻重缓急,有条不紊地干起来。老鲁头首先立下一个规矩:一定从难要求,照标准验收,"秤平斗满、货真价实",决不走过场! 起初也有个别人用老眼光、按老皇历办事的。××车间便是如此。他们认为:不要听上边叫唤得那么响,那不过是喊喊而已。过去提的口号还少吗?都是"雷声大雨点儿小"。因此,根本没把这回事放在心上。只是轻描淡写地把图纸归拢归拢,把主要设备检查检查,再把地扫一扫,床子擦一擦,然后便想敲锣打鼓举着红旗去报捷。 宫本言一听说车间要来报捷,感到很惊讶:怎么整顿得这么快?鲁明说:"先别听他们的报捷,咱们先检查检查再说。" 一经检查,漏馅了。果然还是在搞搽胭脂抹粉的门面工作,有的地方脸还没洗净,粉还没抹匀呢!--因为随便用手一摸,工具机导轨、钳工台子……满把是灰!宫本言一看,气不打一处来,他向鲁明说:"这是在糊弄咱呢!"当即找到车间领导,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们:这样不行,立即重来!
第17页 被颳了鼻子的车间领导惊心了:老皇历不能再翻了,从头来吧!这次搞得比较认真,对照七条规定,一条条地落实;差不多后,又去请求厂部验收。他们想:这次总该可以通过了吧? 厂长们又来验收了。这次车间领导可不像上次验收时那样心安神定了,而是提心弔胆地跟在厂长的身后。 宫本言在前头走着。从工具室到更衣间,从工具机床身到检验平台,从装配现场到车间会议室,从各种技术文件到岗位责任制条文……一一都不放过。但在半成品库那儿又出了问题。 一进门,宫本言的眉头就皱起来了,可立即又改颜为笑。他说:"你们这儿倒很热闹,是吧?" 车间领导们不知其意,赶紧凑过来洗耳倾听。 "和咱们的家属宿舍一样,"宫本言继续说,还是笑呵呵地,"也是三世同堂呀!" 车间领导这下明白了:又漏馅了!该死,干吗把"文革"前、"文革"中、"文革"后三个不同时期的半成品放在一块呢?那还能不挨nf8c8! 顺藤摸瓜,当然又找出不少毛病,验收自然又没通过。 不过,现在厂长的表情可严肃了,坐在那儿,半晌不说话,只顾一支烟接着一支烟地抽着。老鲁头倒先开口了,他向宫本言说:"看来,人们的惰性还满不小哩。劲小了,还推不动呢!" "那就花大力气推!"宫本言将烟屁股一拧,"必要时用火车头拖!一台不行,用十二台蒸汽机车也得拖走它!"转头便向车间领导提出要求:"你们必须下狠心动手术,不要养痈遗患;让癌细胞扩散了,会要人命的!" 车间领导这才下狠心大干一场!把厂领导指出的毛病,全部整掉,车间先组织"自己人"检查一遍,一致表示满意,然后才向厂部报告。车间工会准备召开庆祝大会,每人一张电影票,免费招待,以示慰问。 厂领导带着"整顿办"和有关单位领导及时赶到。 果然与上两次大不相同:窗明几净,粉壁生辉,工具机擦得又光又亮;工具箱的工具井然有序,成品库各种零部件对号入座,放置物品的柜橱油漆一新,发出清冽的香味。厂长的随行人员无不啧啧称赞,不断向主人表示欣羡和敬意。 宫本言却不动声色,一丝不苟地检查着。忽然,他在一台工具机边站住了。端详了一会儿,指着一个油壶向旁边那个工人问道: "床子加油了吗?" "加了。"工人答。 "用什么加的?" "用这把油壶。" "真的是用这把油壶?" "是的。" "再用它加一遍我看看!"宫本言指着那把油壶说。 那个工人迟疑了一下,拿起油壶想去浇油,但宫本言却走上前严肃地对他说:"小伙子,别糊弄我了。这种油壶加不进油去,得用油枪浇才行!" 小伙子面红耳赤,头上冒汗。他们的工段长和主任此时也决不比他舒服--厂长抓住了薄弱环节。 沿着这个缺口追下去,一连串的毛病都查出来了。 不用说,验收又没通过。庆祝会没开成,车间工会只好去电影院集体退票。 一连三次验收不通过,不但震动了这个车间,也震动了全厂。人们争先传告:两位厂长可非比寻常,内行着哩,厉害着哩,不认真对待可不行了! 天底下的事儿就有这么个规律性:只要认真,没有办不成的。第四次验收不但通过了,还是高标准的。这个车间受到厂领导的高度赞扬,并且作为整顿"样板"登了厂报,在全厂推广。整顿推动了生产,这个车间的全年任务也提前超额完成,质量超过历史水平。工人们说:"这几年,以今年干的活最多、最累,但心里最痛快!"坏事可以变成好事,实践验证了这个辩证法。 现在,整顿工作正在全厂铺开,顺利进行,不到一年,大大地改变了厂容厂貌。笔者此番描述,有些人可能认为是一种文学的夸张,在此仅引用一位权威者的话--一机部重型局负责人在一九八年所作的一次总结报告中的一段作为旁证:"……一重通过整顿,变化很大,成绩显着,厂容厂貌,焕然一新,花园工厂的雏形已经初现;各行各业、每个车间、处室,全厂各个角落,可以称得上是个翻天覆地的变化。上级领导和离开一重的同志,谓予不信,请屈尊来一重看看;不过,千万别戴有色眼镜。" "姜,还是老的辣!"广大职工盛赞他们的"老八路","不愧是宫本言立志改革的得力助手!"还不是高唱凯歌的时候 一九七九年十二月三十日,当一轮红日在东方冉冉升起为一重高大的厂房披红挂彩的时候,宽阔的厂前广场一片欢腾。人们敲锣打鼓向职工散发喜报。这是一重最盛大的节日:年初宫本言在职工代表大会上庄严宣布的战斗任务胜利完成了!口说无凭,笔者在这里引用一重党委机关报《重机战报》号外的几段,以作证明: ……全厂提前一个月完成产值计划;提前六天完成产量计划;"文化大革命"以来第一次提前超额全面完成八项经济技术指标;品种、质量达到了历史最好水平……
第18页 在企业管理整顿上,结合革新、改造、挖潜和体制改革,取得很大成绩,图纸、工艺、工装、冶金辅具等技术整顿基本结束,设备完好率达到百分之八十九以上…… 在职工福利上,实现了年初确定的为职工办的十件好事:五万平方米宿舍竣工,一千余户职工搬进新居;广开门路,安排三千二百余名青年就业;扩建了农副基地,今年收穫小麦一百五十余万斤,建成六十万平方米的养鱼场,放入鱼苗三十余万尾…… 一九八年一月十三日的《人民日报》,在头版报导了机械工业一年来所取得的成就时,唯一点名表扬的就是:一重一年来改变了"老大难"面貌,正努力向先进行业迈进。 面对如此惊人的成绩,一重职工无不喜笑颜开,拍手相庆。但是,宫本言却严肃地向大家说:"现在还不是高唱凯歌的时候!" 这是因为:一重建厂二十余年了,一直未达到设计水平;面对今天生产率如此低下,管理水平如此落后,冶金部宁愿花高价购买外国设备而不愿购买一重产品的时候,国外的某些厂家还藉此勒我们脖子的时候,作为一重职工和它的厂长,能有权利高唱凯歌吗? 还因为:虽然党的三中全会精神深入人心,可是厂内还有一些人对党的路线、方针、政策和宫本言励精图治改造一重的宏图和做法持怀疑态度。他们在一重一年之间如此剧变的现实面前,仍三心二意、评头品足、冷眼旁观。要使这些同志觉醒、转变、跟上,和大家并肩前进,还要做很多工作,费很多时间。现在,怎能高唱凯歌呢? 还因为:一重的广大职工生活水平仍然很低,不少人挤在一间房子里,在数着那入不敷出的工资,对着不断提高的物价而忧心忡忡;绝大多数职工还在每天起早贪黑、为用四小时煮苞米碴子而发愁;许多双职工家庭,还担心在"二部制"学校念书的孩子半天无处可归而闹出什么事来……宫本言是一个不善于在群众疾苦面前闭上眼睛的人。面对这个严峻的现实,怎能高唱凯歌呢? 还因为:宫本言不是那种取得一点成绩便沾沾自喜的人。这些天来,他一直在酝酿着一个使一重彻底翻身的宏伟设想,他准备运用世界最先进的技术来改造一重。他要取消一些车间,合併一些车间,增加一些车间,和市内、省内、国内一些企业挂钩搞专业协作;还想制造大型特殊设备,形成自己的独特生产手段,到世界市场上进行竞争……他在最近召开的一次新的职工代表大会上,正式宣布了这个宏伟规划:在两三年内,要使一重"在生产上有个较大的发展,品种质量上有较大的突破,企业管理上有个较大的改革,科学技术和文化教育上有个较大的提高,职工生活上有个较大的改善……"这一张张蓝图,已在广大职工脑子里变成了具体形象。但是,宫本言的这些设想能否获得批准?会不会有那种安于现状、而又手握大权的领导者设置各种障碍?这还是一串未知数。因此,现在还不是高唱凯歌的时候。 但是,我们却相信总有一天能高唱凯歌。那是因为经过千锤百鍊的中国共产党吸取了历史的经验教训,现在政治上更成熟了,更聪明了,领导水平更高了;党的路线、方针、政策从来没像现在这样适应时代潮流,顺应人民的心愿;而宫本言执行这一切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自觉。他的努力,已经得到从一机部领导到一重广大职工群众的普遍支持和信任,并开始被社会公众所承认。在一九八年五月黑龙江省召开的劳模会上,他被评选为特等劳动模范便是很好的例证。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支持和信任会越来越坚定。因为大家一致认为:宫本言对搞"四化"最热心;而搞"四化"更需要宫本言这样的人。一机部机关在去年某一次的"公民投票"中,有那么多的人推荐宫本言进入部领导班子,便是很好的例证。四十多年前,鲁迅曾经说过: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这就是中国的嵴樑"。我们看到的宫本言,便是千千万万"中国的嵴樑"中的一个--是我们干部队伍中的国宝! 现在是八十年代第一春。"春已归来","东风从此,便薰梅染柳"。一重这只航船,已经在党所指引的那条光辉航道上破浪前进。虽然"无端风雨,未肯收尽余寒",但是,春天必将以她无法抗拒的伟力,驱尽余寒,把温暖的阳光洒满人间……我们确信,宫本言励精图治、改造一重的宏伟设想一定会实现!到那时,我们将放开喉咙,为一重高唱凯歌…… 程树榛: 1934年生,江苏邳县人,50年代开始发表作品,着有长篇小说《钢铁巨人》《大学时代》、中短篇小说集《假如生活欺骗了你》《程树榛小说集》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