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香水浒》 第1页 [网络文学] 《花香水浒》作者:太平庸【完结】 重新塑造梁山好汉的传奇经历:宋江的黯然出家,卢俊义的无奈投向女真,而以林沖、武松、阮小七为代表的英雄豪杰是如何捐弃前嫌,毅然投向抗击女真入侵的战斗中,直至血染沙场。其中又有宋江、卢俊义、林沖、武松、浪子燕青等和诸女的感情纠葛,重新展现北宋末年出身风尘女子的磊落气节。这是作者拟作的残宋三部曲的第二部,第三部《风波狱》正在修订中,真实展示岳飞抗金而死的一生。 第一章 埋伏 卷头词:秦亡草昧,刘、项起吞併。鞭寰宇,驱龙虎,扫欃枪,斩长鲸。血染中原战。视余、耳皆鹰犬,平祸乱,归炎汉,势奔倾。兵散月明。风急旌旗乱,刁斗三更。共虞姬相对,泣听楚歌声,玉帐惊魂,泪盈盈。 念花无主,凝愁苦,挥雪刃,掩泉扃。时不利,骓不逝,困阴陵,叱追兵。呜咽摧天地,望归路,忍偷生!功盖世,何处见遗灵?江静水寒烟冷,波纹细,古木凋零。遣行人到此,追念亦伤情,胜负难平! 调寄《六州歌头》 正是初夏的清晨,漫天的雾气瀰漫在山谷中,一队客商显然是迷了方向,走走停停,四下东张西望,胯下十几骑马也累得气喘不已,打着响鼻。居中一个年轻人衣衫华丽,神情倨傲,正愤怒的发着脾气,几名手下唯唯诺诺。 骤然一阵强风颳过,隐隐透进几丝光线,恍惚有条官道呈现在近前。众人齐声欢呼,辨清方向,打马向南疾驰而去。 片刻,一座亭子朦胧立在道旁,此时雾渐渐散去,亭子后是片浩大的湖泊,阵阵风吹来,众人皆感一片寒意。残破的亭肆上一方木牌刻着“水泊亭”,年轻人由衷嘆道:“不过一座破落残亭,这三个字倒有一股豪放不羁的霸气。” 探马回报导:“前处有座酒家,主公要不要歇歇?”年轻人看见手下疲惫不堪的面容,点头答允。 众人来到酒家门口,只见一凶悍的妇人正坐在酒柜的后头,胡乱挽着发髻,一个银钗斜斜插着,客商中一白净汉子笑道:“大嫂这般模样,竟也开的酒店,只怕客人都被吓跑了。”衣衫华丽的年轻人先居中座了,淡淡道:“燕赵之地多出慷慨悲歌的壮士,佳丽皆出吴越。”那悍妇仿佛未听到年轻人的话语,冷冷的瞧着众人陆续走入店来,粗声道:“来此处,大都是英雄豪杰,鼠辈之人又怎敢来!各位客官打哪里来?这般早就赶路,眼见马匹都累坏了。” 一青衣中年汉子警觉的望着悍妇。白净汉子接道:“老闆娘倒是快人快语,我们从河北来去东京做生意,只求胡乱对付些吃喝,并带些干粮,一发算钱与你。”又假做随意问道:“不知这里距梁山多远,听说那里最近聚了不少强豪打家劫舍,我们一早急行,就是想避过梁山。”悍妇不悦道:“各位既是正经客商,吃过饭赶路便了,何必东问西问。”白净汉子撞个软钉子,讪讪坐下。两个堂倌端来馒头和牛肉,汤水,众人胡乱吃了起来。 忽听悍妇惊喜地喊道:“三娘,怎的大清早便下山来,怎不见王英兄弟。”众人抬头望去,一身材高挑的美少妇匆匆走入店来,额上渗着密密的汗珠,脸色红扑扑的,一双俏眼扫向众人,年轻人心忽的一跳,怔在那里,目光牢牢盯在美少妇身上。美少妇浑然不知,从腰间抓起汗巾轻轻在额上沾拭,低声道:“二娘请借一步说话。”二女走出店外。 那年轻人目光痴痴的望着三娘走出店外,白净汉子看出主子心思,一拍桌子大声喝道:“这是什么破店,拿这等酸酒、烂肉来对付我等,可不是欺负外乡人不成。”声音远远的传出店外。 那悍妇果然立刻冲进店来,眼光怒视众人,嘿嘿冷笑道:“原看你等经商不易,不料竟敢揽虎鬚,可见不知深浅。”三娘随后也皱眉的跟着进来。 一连鬓汉子大踏步冲过来道:“俺主公也不与你计较,只教你妹子陪我主公乐乐便一切都休,否则砸了你的锅,拆了你的窝。”伸手抓向三娘,岂知三娘身形一转,扬臂‘砰’的一掌击中连鬓汉子眉心,这掌不轻,连鬓汉子猝不及防,一阵晕眩,趔趄退下。 悍妇已是杀机大盛,怒喝道:“可不是找死。”大手抓向连鬓汉子,旁边三娘叫道:“二娘小心!”一柄长剑斜刺里穿出,正是先前搭话的白净汉子,阴阴的笑道:“我来见识一下佳人武艺。”悍妇躲的稍慢,‘嗤’的一响,长袖被刺穿,白净汉字并不追击,收剑站在一旁。悍妇怒急,回身从柜下抽出两柄宽刃斩肉刀,疾风暴雨般攻向白净汉子。叮噹作响不已,白净汉子剑法不弱,守御的严密非凡,悍妇久攻之下,见不能伤敌,急怒交加;那边连鬓汉子缓过神来,又沖向三娘,二人交手在一起。连鬓汉子起初轻敌吃了亏,此番打点精神,务必要活擒对手,好在主公面前露脸。有三个酒生及后厨冲进来,青衣客出手如风,连拍带拿,几人很快被制服。 三娘暗暗心惊:“哪里来的这帮高手。”偷眼瞧向二娘,已被对方一柄长剑死死缠住,‘噗’的轻响,二娘左手中剑,一柄斩肉刀掉下。门外一个俊俏后生闪电般冲进,手中持着柄扁担,高叫道:“那个敢伤吾爱妻。”一个持单刀在旁观战的黑衣人接过来,年轻人嫉妒道:“毙了这汉子,赏银百两。”持刀黑衣人受到鼓励,一柄刀使的越发快了,持扁担后生渐渐不支,二娘连续几刀生砍硬噼狠狠击退剑客,回身攻向黑衣人,口中喝道:“那个敢伤我老公!”众人惊愕,原本以为俊俏后生是这美少妇的丈夫,不料却弄错了。
第2页 年轻人微笑道:“即是你老公,何须杀他,天天守在你身旁,原本快活得紧。”步步逼近三娘,嘆道:“想不到这穷乡僻壤,还有这等国色,娘子何苦在这里守候,不妨随我去享受荣华富贵。”打斗的连鬓汉子识趣的退到一旁。三娘眼见敌人武功高强,退向门边,从怀内掏出一物,年轻公子警觉的打开手中的铁骨扇横在胸前。不料三娘将手中物骤然仍向屋外,却是一个蛇焰烟花,斜熘熘的飞向空中,青衣客手中的竹筷飞出,只在烟花的烟气中纷纷穿过。 年轻公子惊异道:“你们到底是何许人,莫不是梁山之人。”三娘冷冷道:“既然知道这里是梁山,还敢这般撒野,此时快快弃下兵刃投降,宋大哥仁义,或许可以绕过各位的性命。”年轻公子稍有迟疑,青衣客坚定道:“速擒下此三人走路,有人质在手,草寇当不会痛下杀手。”俊俏后生和悍妇正是‘菜园子’张青和‘母夜叉’孙二娘,那美少妇却是‘一丈青’扈三娘。 张青忽的痛叫一声,已被单刀刺中右臂,青衣客喝道:“丁四,留下活口。”丁四身躯急进,扑进张青怀中,刀柄已撞在张青额头,张青昏了过去,悍妇见丈夫倒地,刀法更加散乱。青衣客闪电般欺近,一掌轻拍在孙二娘颈部,孙二娘翻身倒地。扈三娘眼见敌人闪电般连续擒下张、孙二人,暗嘆下山匆忙,‘飞鸾寒霜’刀未在手,拳脚又怎是敌人对手,正犹豫不定是否继续攻击敌人,门外一个矮小汉子跑近大声道:“娘子,发生何事?”正是‘矮脚虎’王英,扈三娘急道:“快回山搬兵,张大哥和孙二娘已被敌人擒下。”王英稍一犹豫,已被四下围住,那年轻公子越发奇怪了,喃喃道:“怎的梁山丑妇配俊男,美人嫁矮汉,可当真奇了。” 青衣客显然是这帮人中仅次于年轻人的头领,扑到王英前面,同时大声道:“大家擒下这少妇,陪同主公先退。”王英急抽腰中单刀,高声道:“何许人敢到梁山撒野,活得不耐烦了莫?”青衣客单掌拍向王英胸前,扈三娘侧面扑向青衣客,被年轻人铁扇刺向胸部‘乳泉穴’,扈三娘羞红了脸,怒道:“卑鄙!”那年轻人武功高强,铁扇挥洒自如,扈三娘拳脚武功一般,节节败退,青衣客不敢痛下杀手,只想活擒王英,王英何等乖巧,见此只求自保,脚步缓缓往后移动,单刀尽取守势,青衣客想要轻易擒下却也不易。 不料王英斜眼见一年轻英俊的公子,色迷迷的挥扇戏耍着扈三娘,不由怒火中烧,急于抽身攻向年轻人,被青衣客虚出破绽,一指点中要害,软软摔倒。 扈三娘见丈夫倒地死活不知,心神大乱,年轻人倒转铁扇,欲用扇柄击下,忽听青衣客大叫道:“主公小心!”年轻人顿觉风声凛然,有物袭向自己,铁扇‘刷’的打开护在胸前,一抖一收,准备将袭来物击落,不想‘噗’的一声,一枚羽箭穿透扇面,贴脖颈滑过,刺的皮肤隐隐生痛。年轻人铁扇险些落地,手腕发麻,凛然生惧,这铁扇的扇面是用一种特制的麻制物品裹制而成,最是坚韧,平常之物想刺穿却也不易。 只见湖面轻快的划近几艘小舟,一名手持大弓的壮汉快步跨到岸上,朗声道:“何方高人到此,擒下我四名头领,欺负梁山无人吗?”手中持的大弓跟这壮汉一般高,弓身似儿臂粗细,弓硬弦粗,声势逼人。 青衣客心下暗怪主公好色惹事,口中低声道:“我来对付此人,大家护的主公速骑马逃出。”持弓大汉笑道:“无名鼠辈,瞧你家花爷爷手段。” 满弓弯弦,竟是一蓬箭在弦上。青衣客见势不妙,拾过单刀,架在王英颈部,狞笑道:“你若放箭,手下的兄弟先要送命。”王英悠悠醒转,大惊失色道:“花头领不要放箭。”孙二娘则大声叫道:“花兄弟,射死这帮不知深浅的傢伙。”对面大汉正是‘小李广’花荣,今日是他任山寨总巡查,故而最快赶到。 花荣豪气笑道:“你们的狗命,怎能同我兄弟相比。”弓向左侧一偏,‘砰’的十几枚羽箭射出,众人正在疑惑,只见原本直行的羽箭竟然在空中划个弧,偏向客商的马匹方向,青衣客暗叫不好,只听十几匹马长声嘶叫,纷纷中箭到地,花荣哈哈笑着弓交右手,沉腕一抖,大弓‘噗’的插入土中,弓弦兀自在颤动不止。 花荣盘腿坐在地上高声道:“大家便这么耗下去也无妨。” 年轻公子眼见退路无望,湖对面又有十几艘小船渐渐划近,,梁山好汉越聚越多,心中暗暗叫苦,无奈看着青衣客。青衣客回头见手下个个心中惊惧,已全无斗志,此时小船纷纷靠岸,陆续走下十数名头领和百多个小喽罗。 为首一个中年汉子,相貌清雅,一身淡青布袍,头上裹着一帕方巾,虎目生威,身旁的家将扛着一柄大铁枪,扈三娘的眼光顿时亮了起来。 中年汉子来到花荣身旁,二人低声交谈数语后,昂首走过来,青衣客道:“且慢,你是梁山之主吗?”刀锋逼入王英脖颈,王英魂飞天外道:“林、林头领救命!” 中年汉子是‘豹子头’林沖, ‘豹子头’ 绰号只不过是说林沖武艺似燕人张翼德,相貌却大大不同。
第3页 林沖站定,冷冷道:“瞧各位客商打扮,却是何意,擒下我梁山中人。我梁山虽人称草寇,却极少劫掠客商。”孙二娘狠狠道:“这帮狗贼看上三娘貌美,上前调戏,斗将起来。”扈三娘闻言一张脸涨红起来。 林沖舒口气,原本怀疑孙二娘等见财起意,曲在自己,讥讽道:“各位难不成想擒下樑山所有好汉?” 青衣客眼见脱身无望,咬牙道:“各位好汉以多欺少,传将出去恐怕坠了梁山威名。”林沖淡淡笑道:“你等先以十数人擒下我四名头领,怎颠倒说。”回首道:“乔三,枪来。”身后家将递上大铁枪。 林沖持枪喝道:“你方任一人在林某枪下走满五合,即可脱身而去。”青衣客心下大喜,面上不露声色道:“只怕阁下说话不算数。”林沖不屑道:“算不算数,你等必须赌上一赌。” 白净汉子大吼一声,冲出来道:“我就来领教一下高招。”林沖铁枪高举过头,双臂用力砸下,仿佛手中持着大砍刀一般,白净汉子抬头看时,只见枪影在头上不住盘旋,将左右的退路全部封死,无奈举剑格挡,两般兵刃相交,‘嘡’的一响,白净汉子长剑脱手坠地,铁枪落势不衰,砸在白净汉子肩上,只听锁骨碎裂之声响起,白净汉子痛苦的哼了一声,坐在地上。 青衣客皱眉道:“丁四务必要探出此人枪路。” 丁四单刀在手,左右盘旋,护住周身,引而不发,只等林冲出枪,林沖铁枪噼面刺出,疾如闪电,丁四身躯灵动,单刀轻轻格挡,借势一拧,让过枪尖,刀锋贴枪桿滑下,丁四心内大喜,林沖若不弃枪,只怕手指将被削断。林沖贊道:“好快的刀法。”双手放脱,让单刀贴枪滑过,丁四正在疑惑,林沖抬脚踢在枪身,枪尾飞向丁四咽喉,丁四刀已完全放空,全无守御之物,大骇之下急忙低头,枪柄重重撞在额上,立时昏倒在地。 青衣客大惊失色,见此人绝非江湖上的武林高手,只是一柄长枪使得出神入化,动容问道:“阁下使得莫不是‘杨家枪法’?果然名不虚传!”林沖淡淡笑道:“粗浅技法,怎配称‘杨家枪法’。汝等是降还是战?我已手下留情,并未取他二人性命。” 青衣客无奈苦笑道:“李某也要来试试阁下的‘粗浅技法’。”正要出战,年轻人忽地阻止道:“李总管且慢。”目视林沖傲然道:“阁下是否为梁山之主?”林沖摇头道:“你等弄什么玄虚,难不成和我家宋头领是故旧?”年轻人冷冷道:“在下是高丽国四王子李龙石,奉皇命出使大宋,你等若从中生出事端,当心有两国伐兵之虞。”梁山众人闻言不由面面相觑,一时不知真伪,林冲决然道:“即便是高丽国使也的遵从大宋律法,岂不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李龙石点点头道:“确实如此,出言调戏的正是方才与阁下交手的二人,我释了你方四人,这二人任你等处置,本王子有要事需速赴东京。”林沖听罢有些踌躇,一时决断不下,忽听有人喊道:“宋头领到了!” 众人望去,一艘华丽的大船缓缓靠向岸边,宽大的舱板递下,几人缓缓走下船来,为首二人,左边是一矮汉子,面皮黝黑,隐含笑容,右边人高大俊朗,不怒自威,气势逼人,李龙石嘆道“梁山之主,果然不凡。” 那矮汉子快步走到林沖近前,林沖低语几句。矮汉子眉间忽然露出一丝喜色,抬头看向李龙石,抱拳道:“原来是高丽国王子,在下宋江,恭为梁山之主。” 李龙石惊异的看着宋江,大为迷惑,看了看宋江身旁风神俊朗的人,暗道:“向闻中原物华天宝,人杰地灵,英雄好汉俊朗飘逸,不料今日怪事一件接一件,这等人物也做的山寨之主,当真是奇了。” 宋江回头道:“先将四位头领送回山寨先行诊治,冒犯国使之罪,查实后再论处。”李龙石闻言一怔,已上来一队宋江亲兵,将四位头领扶了回去。 青衣客想阻止,但看主公没有说话,只得作罢,李龙石隐隐觉得上了宋江的当,宋江复抱拳道:“四王子请上山共审此案。” 李龙石怎敢踏入梁山腹地,无奈道:“全是下人见色起意,本王子约束不力,此二人就交由宋寨主处置,我等尚有要事赴京师,就此别过。” 宋江笑道:“即是高丽国御前侍从,又未惹起大的事端,请王子自行惩处便了。”回首道:“牵几匹快马来,以免误了国事。” 李龙石见宋江几句话将此事化解,手下并无人异议,心内大是佩服。感激道:“宋寨主果真允兵有方,何不投顺朝廷,强过在这里占山为王。” 宋江含笑不语,命人重新收拾了孙二娘的小店,备好了压惊酒,请李龙石入坐。李龙石只想快些离开险地,那有心情喝酒,李总管更是一脸戒备,须臾不离李龙石左右。 宋江离席去内室片刻,手持一封书信走出,含笑看着李龙石道:“宋某相求王子一事,这封信烦请王子能否转交给我朝当今圣上,以白宋江等手下众兄弟的归顺朝廷之意,盼我皇早日下旨招安,不胜感激。” 李龙石接过笑道:“宋寨主不要写些大逆不道的话语,陷害我。”宋江道:“宋某怎敢,王子自可拆开看一看。”李龙石命李总管收起书信,告辞走出小店,店外早预备好马匹。李龙石等人纷纷跨上马去。
第4页 宋江拱手道:“请四王子一定在皇上面前多做说项,宋江感激不尽。”李龙石含笑答应,一行人继续上路。 过了两个时辰,嚮导对李总管道,前去还要经过青龙隘,便再无险处,过了青龙隘就是管道,各位可顺畅前行。李总管从怀内掏出一些碎银放入嚮导手中道:“烦请小哥一直送我们过青龙隘可否?”嚮导受宠若惊连连答应。 李总管拉了李龙石一把,二人稍稍落后,李总管目送嚮导走在前面,低声道:“我瞧宋江面热心毒,能否在这里埋伏袭击我等?我们带的财物不菲。”李龙石摇头笑道:“此人野心不小,于财物却看的极淡,否则在山下下手便了,岂不容易得很。况且还要我们送信给皇上,哪会横生枝节。”李总管默默点头道:“主公说的虽是,却也不可不防。”将十几人分做三队,嚮导领三人在前探路,李总管居中,却叫四王子落后,一旦在险处遇袭,可迅速脱离。 李龙石暗叫李总管拿出宋江的书信,李总管道:“主公是怀疑宋江陷害我们不成?”李龙石轻声笑道:“管他想做何打算,反正不能让他们受招安。”思虑片刻,冷冷笑道:“即便招安,也轮不到宋朝廷。”言罢将书信撕成几段,命李总管给烧了。 前面的嚮导正与丁四等人指指点点,嚮导道:“那处大石形似龙头,凹陷处怪石棱埕便如龙牙一般……”话音未落,‘龙牙’处忽然飞出羽箭,嚮导和两名亲随中箭掉下马去,丁四挥剑挡开一枚飞羽,高声喊道:“是梁山的神箭手,梁山神……”话未说完,咽喉已中了一箭,‘呵呵’喊着摔下马来。 李总管大惊失色回头喊道:“主公速退,主公速退!”又是三五枚羽箭飞来,身旁两人中箭倒下,李总管抽出长剑,荡开箭,回马去追李龙石。 李龙石等三人拔马回逃,不足百步,狭窄的山道上站着三个蒙面人,当先一名大汉,手持长枪,李龙石惊慌道:“林头领,为何要击杀我等,你不怕宋头领知晓。”蒙面人沉声道:“你等番狗竟敢调戏扈三娘,宋头领仁义放过你,今天便博一博,闯过枪去,便留你狗命。” 李总管已赶近道:“是梁山人下的手!”李龙石冷笑道:“还是同一个对手。”李总管惊异的看着对面的蒙面人,感觉身材不大像林沖,情况紧急也想不了许多,咬牙切齿道:“梁山都是不讲信义的小人莫?”蒙面人长枪刺空道:“废话少说,纳命来吧!”李总管狞笑道:“你以为我真的怕你。”长剑一抖,揉身攻上。另两名亲随也一同跟上,被蒙面大汉身后两人接过。 李总管长剑全是攻势,怕再有援军赶来,只求尽快解决敌人,一阵疾风暴雨般的进攻,全被蒙面人化解,蒙面人冷冷道:“你这是沧州李家的‘疾风十二剑’,却是那里学来?”李总管见对方喊破剑的来路,更是吃惊,剑式一变,大开大阖变为晦涩凝重,出剑全无章法,蒙面人有些惊异道:“咦,好像是少林寺的‘达磨剑法’,不是‘达磨剑法’,是长白剑客的‘无心剑’。”李总管道:“阁下果然是高手,恐怕不是梁山中人?看这路剑法如何。”剑式忽变得诡异起来,轻飘飘的好象浑不着力,但攻击全是胸腹之处,端的狠辣异常。 蒙面人道:“这路剑法确实不凡,恐怕是从东瀛剑客手中学来的罢!” 李总管的剑式越发凌厉怪异,蒙面人的长枪终究是使用不便,採取守势不免吃亏,虽然说得轻松,但在李总管怪剑法的攻击下,左躲右支,破绽渐多,又斗了两回合,‘嗤’的一响,蒙面人胸前衣服被划开,险遭破腹之灾,蒙面人倒纵出去,枪尖在地上一划,一蓬土射向李总管,李总管闭目长剑连抖,终有部分碎土穿过剑网,脸部被击打的隐隐作痛,如此一来,先机顿失。蒙面人的长枪攻过来,一枪紧似一枪,力大招沉,李总管长剑格挡颇为吃力,腕部渐感酸麻,李龙石见势头不妙,挥扇欲上前夹攻,李总管喝道:“主公速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蒙面人笑道:“想不到高丽国人对中土的俗语竟也如此精通。”蓦然惊觉道:“你等根本不是什么高丽人?却是何方神圣冒名顶替,有什么勾当在里。”李龙石惊慌道:“阁下若为财物而来,这里的钱物尽数拿去,大家不妨作个朋友,日后或许有相见之时。”李总管高声道:“此人既然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必有杀机,主公快走。”李龙石醒悟,跳下马转身就逃,不敢再走大路,向山上林中跑去,不过数十步,背后传来惨叫声,却不知是敌人或自己手下遇害,不敢回头细看,只能加快步伐。 李总管勉力低挡下,终于不支,被蒙面人长枪刺到,另两名李龙石手下见势不妙,急于脱身,刀法散乱,亦被剁翻。持枪蒙面人扔下长枪,朝李龙石逃的方向飞速追来,又有几名蒙面人从青龙隘方向跑来,问明情况,留下两人搜检,其余亦紧紧追过来。 此时节恰好草高林密,一群蒙面人搜寻良久,终未发现李龙石踪迹,为首蒙面人冷冷笑道:“跑便跑了,这里虎狼成群,晾他也无法生还,我等先回山寨,免得有人起疑。”身后一矮小蒙面人跑到近前,手中拎着一个包裹,重量不轻。
第5页 低声在为首蒙面人耳旁低语,蒙面人愕然道:“那信明明交给李总管了,竟不在身上么!”想是对矮小蒙面人甚是相信,挥手道:“无所谓了,此事已落口实,我们走罢。” 却说宋江苦盼李龙石的书信起作用,不料三个月过去还无动静,山寨的粮草已空了,无奈只好派兵到附近几处县镇收刮,虽然宋江严令不许杀人放火。但手下的一干头领那有都是听话的,况且在山上三月憋得狠了,不免作些杀官放火的勾当。 一时连续击破附近多座州县,库银粮草洗劫一空。州官县尉闻之人人丧胆、个个心寒。一时告急信件雪片般飞向京师军机处。 军机处的首领就是高逑高太尉,这高俅自上任来,少有军功,思量一伙山贼能有何实力,正好领兵亲征,一来彰显武功,二者到下属州县,搜刮些油水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立刻上朝向皇帝禀明亲征之意,务求全歼此股山贼,以儆效尤云云。 有谨慎大臣当朝劝高太尉要小心从事,不要轻敌。高俅不屑道:“量一伙草寇,不过依仗地势之利,地方厢军游勇擒拿不下倒也情有可原。闻听禁军前来,恐怕当即土崩瓦解,十停去了七、八停,剩下我大军横推,管教梁山寸草不留。”该大臣尚不识趣絮叨:“骄兵必败,望太尉深思。”高俅大怒道:“本太尉愿立军令状,与你赌项上人头,若胜不得,本官决不回朝。”徽宗贊道:“难得高爱卿有这般雄心,点了军马,择吉日出京剿灭草寇。” 高俅大军一路行来,走走停停,欺压百姓,洗劫集市,消息终于传到梁山。宋江很有些担心,吴用笑道:“宋头领何须担惊,禁军虽然实力不弱,但六百里路程,行了将近半月,古云‘兵贵神速’,高俅大军已失先机。”林沖点头道:“军师言之有理,禁军虽是各地精锐编成,但在京师养尊处优,若战训不严,反不及厢军;况禁军习惯大川平原正面交锋,这里山路狭窄,地势崎岖,不利大军作战;且水泊湖面大,芦苇丛生,设伏容易,我料军师已有破敌之策。”吴用微笑道:“此次一定叫高俅大败而回,林头领取不了他性命,回去也让那昏庸皇帝杀他。”林沖听的‘高俅’的名字,眼睛闪着怒火,这仇恨已积攒近三载。 宋江心情比较矛盾,他屡次派人攻打骚扰附近州县,也是为了引起京师的注意。但是朝廷大军一来,若贸然击溃,怕引来朝廷更大的报复,如不击溃敌兵,一来很难说动大多兄弟拒战——尤其是林沖;二者宋江又想通过大败官军,来提高自己在朝廷中的名望,为将来招安谋取更大的利益。思来想去,还是同意了吴、林主战的想法,对林沖提出的做最后一路伏军——杀死高俅。宋江思虑片刻:高俅此番大败若侥幸不死回京,凭他同皇帝的关系,依然稳做太尉,看此人心机、必深恨梁山,就算日后招安,难免不遭暗算。望着林冲决然道:“林头领务必截杀高俅,给家人报仇。” 宽阔的梁山脚下、东西两向各自摆开人马。东向一面迎风飘摆的大旗书写着‘宋’字,两侧各一行小字‘山东及时雨、梁山呼保义’。旗下不过千人左右,大多衣衫褴褛、神情不振。对面方阵四员壮硕的军汉举着大大的帅字旗,旗上猎猎做响着‘高’字,余下数不清的大小旌旗林立招展。近两万精兵布满大片平川,声势惊人。 三通鼓闭,梁山队中跑出一匹矮小战马,马上人面皮黝黑、貌不惊人,身材不及五尺五寸,犹似一个孩童。对面阵中一个武将低声对主帅道:“此人就是梁山之主宋江。”那主帅正是太尉高俅,推己及人,暗贊宋江有过人之才,能将一帮桀骜不逊的江湖豪客整治的伏贴。 宋江出阵拱手道:“不才宋江参见太尉,在下久有归顺朝廷之义,为何太尉今日竟大兵压境。” 高俅大笑道:“凭你这郓城小吏,若是安稳为官,就算一辈子恐怕也不会同本太尉见上一面,更遑论交谈了。本太尉门下将官无数,门生故吏何止百人,那个不比你官高三级。今日能阵前同本太尉交谈,也算你前世修来的福分。你既有归顺朝廷之义,见本太尉前来,为何还不下马受缚?” 宋江亦笑道:“太尉故是高官,但决非生来就是太尉。汉之张良、韩信皆以草民出身,后拜相封将,宋江努力未尝不可,不料遇上奸臣狗官,将宋某和一干兄弟逼上梁山,难展不世之才报效皇家,近日太尉重兵屯于山下,毫无收录之义,宋某一人事小,岂能将众兄弟置于强兵之下任人屠戮。” 高俅听的宋江话中讥讽自己乃帮衬出身、靠一身娴熟的鞫蹴打动宋徽宗,才爬上今日之位。不禁怒骂道:“你这小小草寇,竟敢自比张良、韩信。不思己身有反骨、尚怨朝廷处罚不公。左右,谁与我拿下此贼,赏银千两,官升三级。” 宋江犹在苦劝道:“太尉何苦死死相逼,只怕到时悔之晚矣。”高俅大笑道:“量你这等乌合之众,怎敢对本帅旗下禁军精英如此无礼。可见你是如何鼠目寸光了。”禁军阵中早冲出一员偏将参见高俅道:“太尉、未将不才愿擒来此贼。”高俅手下五员上将,见宋江卑微至此,虽有赏银升官之念,却不愿坏了身份上前擒杀。
第6页 宋江无奈退回本阵,没遮拦穆弘举枪迎上去,不及五合,一个趔趄险些摔下马去,急急败回本阵。 高俅得意笑道:“都云那草寇如何厉害,不过是下属州县为得朝廷救济,虚张声势罢了。”一员大将有些忧虑道:“贼人有林沖、关胜、呼延灼凶猛之辈,今竟不在阵中,当心草寇有诈。”高俅笑道:“安奇将军多虑了,这等人焉能屈服在宋江手下,说不定早内讧自戕、或逃奔他方了。况且这两万精兵,也不是几员狠角能打发的。”言语间,梁山阵中又先后有郑天寿、王矮虎等数人败阵。宋江气急败坏道:“怎地这等无用,车轮战竟敌不过一员副将。”调转马头抽身急走,余下人惶惶跟随逃跑,高俅道:“秦将军,率三千兵马务须擒下宋江。”一员上将得令匆匆追杀过去。 安奇显然是五虎将之首,急吩咐道:“杜将军领三千兵马,前去接应秦将军,我看贼寇有计,务必小心。”又吩咐道:“黄将军抵住左边,马将军护住右边,我在中军镇守两边驰援。”调度有张有法。高俅有些紧张道:“安将军何须如此小心。”安奇镇静道:“小心总是不会错的。” 忽听前边杀声骤起,不断传来人马嘶叫。高俅嘴边含着一丝笑意:“秦将军接敌了。”安奇久经阵战,脸上满是疑惑道:“怎敌竟是禁军铁骑嘶鸣受挫之声。”见杜将军的后队捲起的烟尘一时遮住了众人的视线。 这边犹自安静的可以。高俅心里有些不安道:“杜将军还没有信来。”安奇沉不住气,马上命一小队骑兵,急速追上杜将军,问明情况。 此时黄尘中冲出两名骑兵,急速驰来,未到近前大声喊道:“杜将军令,草寇……”话音未完‘啊’的一声从马上摔下。安奇等看的清楚,两枚羽箭分别射中二人,透心而过。前方的火光沖天而起,传来官兵的惨叫声。 安奇强自镇定,声音有些颤抖道:“后队变前队,中军护送太尉速撤,黄、马两将军殿后。太尉脱险后,你二人梯次掩护,千万不可自乱拥挤,这里地势狭窄,草寇再一冲杀,后果不堪设想。” 高俅慌然道:“前面还有秦、杜两位将军的六千精兵,说不定草寇已陷入曹、杜二将包围之中。”高俅还是不信梁山草寇有多大能耐,敢公然挑战这两万多禁军精兵。况且放弃六千禁军,就算自己平安退出,已然输给梁山了,想起离开京师时,在皇帝面前的豪言壮语。不想就此撤退。安奇决然道:“留的青山在、不怕没烧柴。太尉速下决心。”高俅尚有些犹豫道:“未见传令兵亲言前方战况,怎可贸然退兵。”安奇心急如焚道:“我料不错,方才定是草寇中人称小李广花荣的连珠箭射杀信使,使我彷徨不知所以。草寇兵力不足,待消灭我前军,必前后夹击中军。那时退之晚亦。” 有军兵喊道江面有船。高俅等人远远望去,一叶轻舟,迤逦而来。船上站着一人笑道:“高俅老儿,你已中我家军师‘十面埋伏’之计,此时不下马投降,还待怎地,瞧你家花爷爷的手段。”弓大箭长,箭似流星、破空而至。安奇举盾牌侧身挡住高俅。不料此箭未射向人,却射断‘帅’字旗拉绳。‘哗啦’声中,大大的“高”字帅旗蒙在高俅身上。高俅怒急,在众人手忙脚乱撕开大旗后,见高俅帅盔坠地,帅袍散乱,有人拾起帅盔递与高俅。 高俅怒气冲天,声嘶力竭,急命射杀此人,禁军中弓手怎及花荣力大弓硬,羽箭离船尚有数十步距离,纷纷落入水中。 近前芦苇忽地晃动,无数小船纷纷在水中浮起,可见已有伏兵在水底埋伏多时。一个赤膊白净汉子戴斗笠、披着尚在滴水的衰衣哈哈笑道:“俺‘活阎罗’阮小七在此守候多时,今日教高俅老贼去阎罗王处销帐。”小船中伏兵四起,连弩羽箭只顾射来,这种短弩一次能射出五枚羽箭,近距离威胁极大,没有精确目标,却四下乱飞,一时伤者极多,乃是‘锦豹子’汤隆模仿三国蜀相诸葛亮的连弩箭制成。禁军阵脚大乱。安奇急道:“中军速退,弓箭手还击。”禁军一轮弓箭射过,船上少有中箭倒下者。羽箭射入喽兵所穿的衰衣上,竟四下弹开。 号炮声中,左边冲出急先锋索超,右边是霹雳火秦明,各率骑兵冲来。禁军中各有两员偏将率千余禁军迎上,交战未及三合,一个被大斧拦腰斩为两段,另一个脑袋被狼牙棒拍烂,双双掉下马去。两偏将手下同梁山骑兵激烈的厮杀在一起。 安奇护送高俅往外急沖,左有黄将军、右有马将军跟随,烈日下逃了二里多路,军兵已是汗流浃背,正要歇歇。又是两彪人马抢出,一人手中石子乱扔,早有不少军兵中石摔下马来,另一大将手持双抢,上下翻飞,挡者披糜。安奇道:“黄、马二将军我等必死守太尉左右。速命所属偏将拼死抵御,只要护送太尉脱离险境就是首功一件。”黄、马二人各拨出两员偏将抵御没羽箭张清和双枪将董平。 转眼间大队人马逃到一个岔路口,安奇道:“南面大路通向济州,西面通向郓城。高俅颤声道:“那条近些,就走那条路。”安奇沉思道:“通向郓城近些,不过道路崎岖、还要经过一段山路,林大草深正易于草寇埋伏。吴用那厮定有计策。我们还是上济州吧。”高俅已是丧魂落魄道:“就依安将军所言。”大军刚翻过一道土岭,突然站下。对面一员步将当道而立、手持双板斧,一身黑衣黑裤,鬍鬚四下乱飞。哈哈笑道:“军师所料不差,果然在这里遇上高俅小儿。”双斧交错‘咣’的一响“俺这对宝贝很久没有开荤了,高俅我的孙,闻听你球技了得,今日来试试你李爷爷的板斧,瞧瞧是你腿法好、还是我‘乱披风’斧法精。”
第7页 安奇怒道:“马队上前踏碎此贼。”百余骑兵快速冲上,不料未到近前,战马纷纷摔倒。一队队手持钩镰枪的喽兵从两旁土中爬起。为首一人道:“黑旋风、没我金枪手徐宁,恐怕你早被铁骑踏成肉饼了。”黑旋风李逵嘿嘿笑道:“徐兄弟、你来瞧瞧我手下的地躺斧是否输给你钩镰枪。孩儿们,上去给你黑旋风爷爷长长脸。”身后众人齐声答应,二人双手持大盾,正好遮盖三个人,另一人双手握两柄弯斧冲上去,不管上面禁军刀噼枪刺,有持盾者挡住,持斧者拖、剁、砍、抹,早将马腿斩断,这种弯斧三面开刃,斧薄刃快,适于单手使用,众官军一时纷纷摔落马下。 徐宁手下也不甘示弱,一併杀向官军。官军前部大都是骑兵,后军步兵犹在拼命望这里退来,一时无法上前迎战。官军铁骑瞬间伤亡惨重。李逵双眼圆睁、哇哇怒叫冲上。一斧下去,马头落地,被马血喷了满身,另一斧落下,落马尚在挣扎的官军首级飞了出去。李逵双斧嗜血,更增狂怒,哇哇怪叫,双斧抡开犹如风车一般,无数人马死伤在李逵斧下。 高俅惊骇的魂飞魄散,几乎坠马,被安奇紧紧抱住,转向郓城冲去,留两千人马拼死厮杀。 逃出不过四里,尚未进入山道,又撞见两路骑兵,一人三绺长髯,面如重枣,手持大刀,恍如关公出世,另一人手持双鞭,威风凛凛。正是大刀关胜和双鞭呼延灼。关胜横刀一指高俅道:“你如今是插翅难飞,还不下马投降。宋大哥仁义,或可饶你一条性命。” 此时高俅身边尚有四千余众,将官只剩安、黄、马三将。安奇低声道:“黄、马二将军分头抵敌,我护太尉冲出去。”黄、马二人无奈上前迎战。 黄将军手上也是一口大刀,迎向关胜,虽然武功略低于关胜,但是抵挡三、五十回合还是可以的,不过现在黄将军无心恋战,胆怯下,交手不过十回合,刀法已然露出破绽,关胜不愿杀人,一刀格开黄将军兵刃,刀背向下拍在黄将军后背道:“下去!”黄将军滚落马下,被捆绑起来。 那边马将军手中方天戟招式精奇,死命抵住呼延灼,呼延灼双鞭短兵器,被长戟封在外边,全无优势可言,更兼马将军抱必死之心,同黄将军恰恰相反,底下官兵同梁山义军混杀在一起。 关胜顾忌身份,不愿双战。呼延灼急切间拿不下敌将,不免心浮气躁。关胜无奈扣紧手中大刀,一待呼延灼遇险,立刻冲上救援。不料被俘的黄将军为博功劳,在一旁大喊道:“马天佑仔细身后。”马将军闻听有人喊自己名字,不疑有他,急回头观瞧,手中的戟慢了下来。呼延灼得隙冲进内圈。马天佑见后面无人,已知上当,回头用长戟格挡几回合,尽处下风,几无还手之力,终被呼延灼铁鞭打碎头骨,掉落马下。 安奇掌中刀左右盘旋,杀开一条血路,高俅跟着落荒而逃。余下安奇手下一千多嫡系禁军零落着跟随冲杀出去。 山路渐渐崎岖,有的仅容二骑并进。安奇命一先锋小队速去前路哨探。不一会前锋有人回来报导:“前面路口坐着一个胖大和尚和一个行者。二人要化缘千两黄金。否则不许过路。”安奇一鞭抽去,狠狠骂道:“那有工夫闲扯,快杀他二人。”那军士喏若道:“那两人好生厉害,我们抵他不过。”安奇怒道:“大傢伙一块上,定将此二人斩杀。” 高俅心急如焚道:“安将军,快想些办法,一会草寇追上来就糟了。”安奇道:“太尉清下马,把你的金盔交给我,脱下帅服,让下官亲兵小队护送从树林穿过去,或许可平安脱困。”高俅急的几乎落下泪来:“安将军不护送本官了,再有伏兵出现谁人抵敌?”安奇苦笑道:“事已至此,我等如今步步陷入草寇计中。我只好冒充太尉,向另一处突围, 以吸引敌寇。现看来,越险恶的去处反而草寇不会注意。太尉福大命大当可平安脱险。”高俅有些感动道:“安将军,本太尉若有幸脱险定然保举将军做殿前都统制兼兵马元帅。”安奇淡然道:“下官多谢太尉,若太尉日后对梁山用兵,务要小心谨慎,不可忘今日之辱。”言罢率兵奔西南角冲去。而高俅也在一伙官军的簇拥下,没入树林中。 安奇在山道中、又遇上刘唐和雷横二人领的喽罗大杀一阵,安奇率领不足百人残兵,惶惶逃出山道。忽然看见一条官道呈现在眼前,一条小河相伴而流。安奇心中一通狂喜,暗道:“天可怜见,终叫我死里逃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心中恍惚看到封官拜帅后的风光。奔跑间,河水渐宽,突然折向西将官道一分两半。一座拱桥孤零零横在旷野中。桥边一块石碑上依稀刻着“平安桥”三字,溃兵大喜,纷纷加快速度。 此时经过一天的鏖战,已近黄昏时分,落日的斜辉映照在桥上,桥下河水粼粼,波光闪动。溃兵忽然站住,只见桥上一瘦长人持枪而立,一袭白衣,头缠白纱,身影被斜阳拉长,一直落在安奇的马前。此人背对落日,安奇无法看清容貌。 桥上人忽地大声喝道:“狗贼高俅,还识的林沖否?”犹如燕人张翼德当阳桥头喝断水,早有几名军兵被惊下马来,不知死活。 安奇暗暗叫苦、强打精神道:“林教头,高太尉已安然脱身。你我昔日同在禁军为官,今日何妨放小弟一条生路,日后定有报答。”
第8页 林沖怒道:“你说什么!高俅这贼跑了。”仔细看了看安奇道:“原来是安大将军替狗贼顶缸。”撕下头上白纱,朝上扔去,悽厉的一笑:“阿如,这仇又不知何时能报。”白纱在空中翻滚了几下,慢慢落入河水中,顺流漂走。 林沖冷冷道:“即敢戴狗贼金盔,可见忠心不贰,便从林某枪下走几招看看。” 安奇嘶声道:“林沖,别个怕你,安某这口刀也不是吃素的。众军随我一同上,有斩林贼者,封官晋爵。”林沖怒道:“何苦搭上兵丁性命。”有十几名亲兵同安奇冲上桥来。 林沖长枪刺空,呛啷声响,舞动处,三名官军落入水中。大铁枪在林沖手上,宛如灵蛇一般,伸缩不定,点、刺、挑、噼、抽、钻,撒出万点梨花,犹如暴风骤雨一般,官军纷纷中枪倒地。众官军眼见冲过桥去,就可逃离险境,无不奋勇争先、虽死不退。 安奇刀沉力大,招式老辣,见林沖一时被官兵伴住手脚,大刀连续生噼硬砍,并无守御之式。林沖一气六招三十六个变化使尽,返身急退,退身中,长枪旋转,不断抵御各般兵器。林沖连退六步,已退到桥中间,安奇跟上连砍六刀。六步退尽,林沖门户大开,枪尖散乱坠地,被其余官兵枪械压住。安奇狞笑道:“枉你号称‘神州第一枪‘,今番也要死在我刀下。”大刀当胸搠去,满拟将林沖一刀透个窟窿。不料林沖枪身一弯、一弹,借力使力,瘦长的身躯骤然跃上半空,双腿急速向前连踢诸般兵器,扑向安奇。安奇惊讶中,收刀不及,匆忙中扔下砍刀,急欲抽腰中长剑低档,林沖空中枪尾从手中滑出,快捷刺出,‘噗’的一响,安奇咽喉已被洞穿,死尸掉落马下,金盔滚向一边。林沖长身如鹤般悄然落地,长枪一立道:“还有何人不服?”众官兵都惊呆了,谁也未看清林沖如何刺杀安奇的,惊骇之下,纷纷跪地求饶。林沖问明了高俅去向,长嘆一声,一脚踏扁高俅金盔,众溃军更是害怕,林沖历喝道:“回去拿给高俅老贼,说我早晚要夺他狗命。”提枪跨上安奇马奔梁山而去。 第二章 设计 高俅在林中落荒而逃,果然未遇伏兵。吴用未算计到高俅敢用险弃马走林中不熟悉的山路。经过一夜奔波,终于逃到郓城。闻听安奇被林冲刺杀,看到被林沖踏扁的金盔,后怕同时感激安奇救己一命。恐梁山再来攻打小小的郓城,不敢耽误、急急回奔京师。 到京师后,高俅不敢直接面见皇上,匆匆来到蔡京的太师府,商讨对策。高俅慌乱中详细述说了战败经过。蔡京双目微阖,不动声色听完。慢慢道:“损失虽大,就怕瞒不过皇上,那帮御史大人天天找我们的痛脚。太尉须的马上觐见皇上认罪,将主要责任推卸,求得皇上的宽容,日后若有人上奏本,此节已过,皇上也不好改口。”高俅咬咬牙道:“五大将只安奇位置最高,且确信已死,其余还有二人生死不知,不好推卸,只能让安奇顶桩了。”蔡京微微笑道:“恩将仇报,望太尉莫要用到我身上。”高俅吓的急忙辩白道:“太师与我有半师之宜,下官怎敢。”蔡京手抚长须安然道:“太尉莫急、老夫不过开个玩笑。”高俅又施礼道:“日后太师若有差遣,本官无有不办。”蔡京见目的达到,笑吟吟道:“我这里新近弄到柳公权的‘率意帖’,万岁一定很喜欢。我先给送去,让万岁高兴高兴。”高俅再谢道:“多谢太师成全,本官没齿难忘。” 果然,在徽宗和蔡京高兴的讨教书法的同时。高俅求见,痛哭流涕的述说自己轻信安奇,致使陷入草寇包围,大军失败的经过。 这徽宗皇帝文采极高,诗词字画无所不好,尤其书法天赋异凛,自成一派。其‘瘦金体’笔力奇特,张驰有度、浪漫飘逸。可惜这样的人做了皇帝,毫无缜密思虑、狠辣决然的统领意识。 此时徽宗心情尚好,不免轻信了高俅所说,蔡京亦在一旁斥责高俅错用将官,致有今日之败。徽宗皇帝心痛两万禁军之失,痛骂高俅一顿,罚没俸禄三月。 骂毕又愁道:“这损失的两万禁军、五员上将,,却又那里补来。”蔡京急急跪倒:“万岁,臣太师府有三员参将,皆世家出身。武艺高强,且熟读兵书,深暗行兵布阵之道。请万岁恩准暂且编入禁军充副将之职,日后有功再行擢升,两万禁军可从延安府种师道处补来。”徽宗大喜之下自是立刻准奏,同时夸赞太师为国荐贤,不失老臣本色。 此时高俅才恍然明白蔡京为何如此帮衬自己,原来有棋伏在此处。见蔡京一脸得色眼望自己,怎敢再有异议。口中唯唯诺诺立刻安排,心内暗骂蔡京老奸巨猾。见徽宗皇帝又紧盯在书贴上,手成握笔,凝思摹仿。赶紧告退,羞愧的走出皇宫。 乘轿回府的路上,高俅嘆息不断。被皇上痛骂倒不十分难受,罚的俸禄早晚也能找回来。但是大败给梁山草寇,以后不免被人耻笑。可要再兴兵报仇,一时怎敢。 近几日每晚睡觉都被惊醒,仿佛还在逃亡的路上。安奇扭曲的脸时时出现在梦中。高俅把罪过一古脑推在安奇身上,纵然是无耻小人,高俅心中仍不免闪过一丝愧疚,但很快就过去了。高俅嘴角阴冷的撇撇,心下想道:“人都是来利用的,就看谁利用的好些。作为下属为上司送命,实属应当。连送命都可以,额外顶些罪过也就顺理成章了。”原本想给安奇的家眷送些银两,安抚安抚,也一併烟消云散了。现在高俅心中已经确认因安奇之故,使大军败于梁山之手。
第9页 但被蔡京今日大大的钻了空子,心有不甘。蔡京原本在文官之道驾轻就熟,而禁军一直是高俅的禁脔。这也是他可以跟蔡京几乎平起平坐的筹码,不料今日失算。但好在败军之着大事化小,也算可以接受。想起宫中蔡京训斥自己时得意的笑,心头火起暗想:“慢慢走着瞧。” 高俅除了皇上之外,原本是看不起任何人的。这等小人落难时,不管是谁、抓住稻草就喊救命,一旦上岸,‘呸’的一声扔下稻草,甚至踩上两脚,恨恨的道:“凭你也配。” 但今日无奈在蔡京门下受惠,日后再难抬头,不免心情郁闷。 大轿已来到繁华的‘秦街’。夜色初上,街两旁悬挂的大红宫灯在和风中微微摇荡,一闪一闪,不时晃入轿内。高俅偶尔掀起绣帘,灯光下,一眼瞥见“翠红坊”的招牌在迎风摆动。轻喝一声,大轿落地,跟随参将上前道:“太尉有何吩咐?”高俅一指那飘动的幌子,参将会意,转身奔入“翠红坊”。 片刻,参将匆匆赶回道:“师师姑娘已睡下了。”高球眉头皱了皱,掀帘下轿,向“翠红坊”院内走去。 几个龟奴显是识的高太尉,都在一旁低头肃立。高俅未及踏进内厅,早见个略有几分姿色的鸨娘迎了出来,娇滴滴道:“我一早就听喜鹊在枝头唱个不停,却不料贵人这晚才到,高爷快请坐。”高俅阴鹫的目光四下一扫,有几个嫖客虽不识的高太尉,但见他官袍华丽,显然职位不低、况且那护卫参将挎刀上镶嵌着亮亮的珠子,是员六品官佐。知来人是朝廷大员,一个个静静的赶紧熘出去。 老鸨不免心痛少赚若许银子,一时又不便发作。恰巧一使女来倒茶,老鸨挥手掌在使女脸上恨恨道:“笨胚,高爷向来喝‘碧螺春’,谁让端上这等劣茶。”使女抚脸退下。 高俅坐下半响不言语,老鸨上前赔笑道:“高爷,小女师师身体不适,刚刚服药睡下……”老鸨见高俅脸依旧不阴不阳,知道今夜不好应付,回头对一使女道:“春香,去唤你师师姐,说高爷来了。”春香闻言向楼上走去。 那参将上前低声问鸨娘:“这‘翠红坊’可还有其他生人。”鸨娘摇头赔笑道:“你也眼见刚刚几个人全走了。”那参将哼了一声,向楼上搜去。鸨娘见状急忙跟上去,低低道:“吴参将,眼见高爷三个月没有出现,为何今晚如此不高兴,平日来可都是兴高采烈的。”吴参将小心翼翼道:“听说方才被皇上训斥过,太尉怎能有好心情!今夜你可得让太尉高兴高兴,否则太尉一怒之下后果难料?”说罢摇头要挨间搜看。老鸨赔笑道:“吴参将,这几间睡的都是京城几个有名的客商,财大气粗,同朝廷上下的关系也不错,撕破脸皮我受损事小,吴参将怕也不好应付。”吴参将闻言有些犹豫道:“你肯定不会有生人?”老鸨信誓旦旦。 二人下楼,见高俅端起茶盅,慢慢吹着,啜吸一口。春香下楼低声道:“师师姐睡的很死,唤不醒。” 高俅冷冷的道:“吴参将,调一千禁军细搜‘翠红坊’,我看里面藏有梁山反贼。”鸨娘大惊失色道:“高爷息怒,我亲自去叫师师来陪高爷。” 不大会儿,楼上脚步声起,一顿一顿。一个着白衣白裤,上身披件红袄的二八佳人走下楼来,不过脸色苍白的很,原本就白皙的皮肤,此刻更是不着一丝血色。长发散乱的披在脑后,一双黑漆的大眼闪着慵懒的光。走到高俅近前屈身礼道“小女师师参见太尉。”众人闻言大吃一惊。 原本高俅是这里的常客,吩咐所有人等只以‘高爷’称呼,断不能称呼官位。师师如此称呼,分明讥他仗势欺人。 高俅眼中闪过一丝怒色,勉强压了下去道:“老夫今日心情不佳,想来听听师师的清音雅意以解烦忧。”师师苦笑道:“难得高爷如此信赖小女,夤夜来此,请拿筝来,便为高爷唱一曲‘风仪亭’。”师师见高俅未立时翻脸,终归是小小歌妓,怎敢再往脸上抓挠。立马就坡下驴、赔上笑脸。 使女摆好筝,师师喝口茶润润嗓,随意捻了几下,调好弦音。双手轻拂、十指连动,上下翻飞,悠扬清跃的筝声就此瀰漫在大厅里,师师起朱唇,展歌喉,仙音妙曲一齐钻入众人的耳中。高俅双目微阖,进屋来一直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翘的二郎腿轻轻摇动着。 “……温侯神勇世无双,赤兔银戟美名扬。纵使虎牢敌三英,难过貂蝉女红妆。司徒妙用连环计,董卓入觳把命丧。……”听到此,高俅双目骤然大睁,捧着茶盅半响,猛然大笑出来。师师筝声、歌声嘎然而止,吃惊的望着高俅。 高俅笑罢、轻轻放下茶盅。脸呈笑意、一扫进来时的阴沉面容。慢慢走到犹自惊异不定的师师近前,伸手在师师脸上轻拧一下,毫无下流道:“师师唱的真好!唱的真好,解开本官心中难题。”双手连搓,在厅内来回走着。 高俅想到自己过去未发迹时,不过是一个街头无赖。闲来无事混的吃喝后,成日蹲坐在说书人的摊前,听那说书人讲述三国、隋唐英雄传之类故事,倒也津津有味。对其中的各路英雄记得不是很牢固,但吕布的勇武他是清楚的。虽然也很羡慕英雄,可是知道自己不是舞枪弄棒的料。当初因为言语不和吃过其他地痞无赖的亏,拜了一个江湖师傅,习了几路拳脚觉得太苦,偷偷跑了。但是对评书里的各种计策,文臣武将之间出谋斗法非常感兴趣。
第10页 后来假意混入那帮地痞中间,来回挑拨离间。在一次偷盗过程中,先在饭菜里下了巴豆,却给另两个与头领关系不睦、曾经打过他的人,端来未放药的饭菜。又将偷盗之事预先密报给官府,致使好几个无赖落入捕快手中。高俅当然脱逃也假意中招,结果两个未明就里的喽罗自然忙忙跑回,被头领下令打断腿,开革出去。 后来高俅极尽搬弄奉承之能事,渐渐深的头领信任,成为左右手。高俅铭记当初揍他最狠的两人,在逐渐失去头领信任后。高俅又设了一个圈套,在一天二人酩酊大醉后,高俅用迷香熏倒头领的小妾,偷偷抱到此二人房里。这二人酒醉的一塌糊涂,见美色当前,不免兴奋的胡天胡地。被头领撞个正着,高俅又火上浇油道此二人早有觊觎头领之位野心,行此事更是不将头领放在眼里云云。头领盛怒之下,拿刀将二人搠死。高俅随后告知官府有人行凶杀人。那头领陷入牢狱,虽花了不菲的银两,还是被充军到岭南。高俅一边将此人的妻妾房屋笑纳,一边哭天抹泪的送昔日的主子充军流配。 后来同官府又有了几次嫌隙。每次无不是又赔笑脸又花银子。高俅感慨还是官府威风,就有了进入公门的想法。官府中人自认出身高贵,看不起帮闲出身的高俅。在花了大把银两、屡招白眼,屡次碰壁后,高俅依旧小心翼翼、赔着笑脸,肚内却将这帮人祖宗十八代都骂遍。后有人故意将高俅举荐到小苏学士府上做个跟随厮仆。那小苏学士名苏澈,其父苏洵、兄苏轼,三人同朝为官,史称‘三苏’,都是大有学问之人。他们的僕从可不是谁都能做的,举荐之人不过是想看高俅的笑话。 高俅初来乍到,看人家迎来送往、饮酒作乐、诗词歌赋。不免自行愧惭。苏家为官清廉、来往皆是正直之士,高俅的小人伎俩一时派不上用场。只能做个扫地、送水的低等僕役。高俅常常自嘆命薄,生来没有做官的福份。 往往一件小事,某种小小的机会,就可以改变人的一生。 恰巧这日驸马都尉王铣要观赏苏澈的一对玉狮子,苏澈一时没找到合适的人,偏巧高俅正在扫地,就吩咐高俅送去。高俅送到时,有人告之驸马正在后花园玩耍,让高俅直接送去。 高俅来时匆忙,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见这里的厮仆衣衫华丽,神情踞傲。一路行来,众仆对高俅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又不时掩口而笑。高俅满面羞愧、低头急行。 一进后花园,只听阵阵欢声。高俅偷眼望去,不少人围在一起大声吆喝着什么?高俅一时着急不知询问谁,忽地一个物件从众人头顶飞出,急速滚了过来,正在羞愧的高俅看清是个鞠蹴,下意识的伸脚一垫、一扣,又用脚背轻颠,顺势踢回。这几下干净利落,功底不浅。正是高俅做无赖时的成名绝技,自小打下基础,根深蒂固在脑中,几下一气呵成,纯是无心之为。 踢回的鞠蹴被个气势不凡的年轻人截住、踩在脚下。一双漂亮的凤眼,感兴趣的望着高俅。驸马都尉王铣上前问明情由,让下人接过玉狮子、打赏顺便送走高俅。那年轻人喊道:“且慢。”邀高俅下场陪玩,王铣轻声耳语高俅务必尽心尽力。 高俅怎敢不献尽一身绝活,那球如粘在高俅腿上一般,任凭数人上前争抢,就是夺不去。高俅隐隐觉得那年轻人身份非同小可,自是尽力配合,关键时候,自己尽处下风,让年轻人出彩,惹的围观众人喝彩不断。 玩罢,那年轻人要留高俅当个僕从,驸马乐的做个顺水人情,爽快答应。苏澈过后听罢此事,唯有摇头苦笑。 后来,高求才知道那年轻人是当今皇上的弟弟端王。不禁有些后怕,如果当初就知道端王身份,断不敢在场上如此放肆玩耍。那驸马也是个聪明人,未事先告知高俅端王身份。 等哲宗皇帝病死后,无子即位。在皇后的提议下,众大臣推举端王做了皇帝——史称徽宗。后被金兵俘虏,病死在五国城,世人磋嘆不已,此是后话。 这高俅也一路高升做到殿帅府太尉,掌管军权。 以上情景一一在‘翠红坊’高俅的脑中闪现。 想起以上快事时,高俅心情好多了。又被师师激发出新的破贼灵感,更加心花怒放道:“吴参将,明日支五百两白银,赏与师师”言罢大踏步走出“翠红坊”。撇下一干茫然不知所以的老鸨等人,这高球逛‘翠红坊’何时花过银子。起轿时,传来老鸨尖锐的喊声:“师师多谢高爷赏赐。” 过二日后,高俅急急求见蔡京。蔡京见高俅满面春光,毫无晦暗之色,原本想安抚的话语,全抛在一旁,一时竟无话可说。怔怔的看着高俅,片刻恍然道:“难不成两天太尉竟想出破贼之策?” 高俅也不客气,端坐在大椅上笑吟吟道:“不瞒太师,此计想出,本官彻夜难眠,今番可要梁山草寇土崩瓦解,我等不费一兵一卒。” 蔡太师见过高俅出兵征讨梁山时,慷慨激昂。视梁山草寇如草芥一般,言之凿凿只要大兵一道,草寇立刻溃不成军。但刚刚大败而回,被皇上骂的灰头土脸。两天之间竟判若两人。虽然心内有些怀疑,仍是静静的且听下文。 高俅从‘翠红坊’回来后,兴奋的一夜未睡,立刻吩咐几个文案找寻有关吕布、貂蝉的史料,文案翻出三国志,一番之乎者也将吕布从生到死,整整讲了一宿。高俅听的哈欠连天,昏昏欲睡,也没弄明白个中缘由。将文案一痛臭骂,又着下人急速招来街头说书人。说书人惶惶一路来到太尉府,眼见高台大院,门禁森严,心内不免鹿撞。
第11页 及进了内室,又被内侍从上倒下搜的干净,连惊堂木亦被搜走,鞋子也脱下来搜检一番。说书人更加战战兢兢,偏是一路上无人与他说话,更增惶恐。 内侍搜检完了,上前低声道:“太尉只要听三国,你可小心讲了,昨日有个文案差点因此事被砍头。”说书人浑身酸软,双腿战慄,勉强跨进大堂,急急跪在高逑面前,大气也不敢出。 高逑手端茶杯,望下去,见堂下人双肩不住颤动,实是害怕已极,高逑对付下人向来是以气势将对方压倒。高逑心内满意,慢声道:“听说你这老儿对三国典故无比精通,今日可将吕布和貂蝉的一段说来听听,说得好,本官有赏,说得不好,哼哼。”高逑故意住口不谈下文,说书人额头汗起,涔涔而下,勉力道:“小、小人一定竭、竭尽所能。”说罢抬头偷偷望去,正好与高逑阴鹫的目光接上,下了一跳,急忙低头,心内疑惑道:“此人怎地同昔日的无赖高逑这般相似。”大着胆子道:“小人这般说法,恐怕太尉听不清。” 高逑冷哼一声,命下人搬过一张小蹬,说书人坐上去仔细看去,看清这太尉确实是昔日的街头无赖高俅,心内不免惴惴,一边小心翼翼说书,一边不时偷看高俅脸色,见高俅阴沉的脸渐渐露出喜色,后来几乎是一脸得色的听,说书人胆子也大了起来,越发说的眉飞色舞,口沫横飞,说到妙处,几次挥手欲拍响木收口歇息,见高俅毫无倦意,只好继续说下去,后来不免口干舌燥,整整说了一夜。听罢说书人的白话,高俅眉开眼笑,赏了说书人重重一锭大银。 高俅自认吕布一世英雄,成也貂蝉、败也貂蝉,英雄难过美人关。 高俅讲了吕布的故事,蔡京乃有真才实料之人,三国志虽不耳熟能详,却也大概知晓。高俅所说虽不全对,但英雄难过美人关,确是亘古不灭的道理。从夏商的褒似、妲己、春秋的西施,到唐朝的杨玉环,皆被认为破国的红颜祸水。 高俅续道:“梁山不过一些草寇,大多常年难近女色,况且宋江、吴用治兵极严,如果见到‘十二乐坊’这等绝色,再略施些手段,包管一众草寇色授与魂,内讧起来,刀枪剑戟,见个真章,何许我等费一兵一卒。” 蔡京沉思道:“‘十二乐坊’可是大晟府看家本领,那周大鬍子怎捨得,有时连万岁也不时召见歌舞一番,此事恐怕不易。况且草寇军师吴用才智过人,此事怕瞒他不过,若被识破,徒增笑柄,弄不好再让万岁怒起来,怕不好收拾。” 高俅笑道:“下官一早登门求见,便是请太师先与万岁打个伏笔,我才好说话。那梁山草寇皆穷凶极恶之辈,我等屡次发兵攻打,使其人人自危,每次必心用一处、拼死抵抗。使我损兵折将,还浪费大量钱财粮草,况西夏、辽国亦在旁虎视眈眈、正慾火中取栗。长久下去、实为不利。今番不过用若干女色,在梁山挑拨离间、惹起醋风妒意、日久必然生变,说不定还可收买几个帮手,那时我等乘势掩杀,岂有不成功之理!” 一席话说的蔡京不住点头、送高帽道:“太尉此计,就算子房、孔明复生亦不过如此。昔日范蠡送西施而兴越灭吴,不知太尉准备几个‘西施’送与梁山。”高俅沉思片刻道:“此节本官尚未想好,只要万岁同意,需要回去好好谋划一下。”蔡京提醒道:“‘十二乐坊’全数送与梁山恐怕不易,消息传出去倒叫梁山草寇生疑,坏了计策反而不美。” 高俅自负道:“本太尉不似东吴周郎,此番是只赔丫鬟不折兵。况且不需‘十二乐坊’全数,人多易走漏风声,且挑三、二个官宦之后,与草寇有些仇恨的,再辅以其她各色女子,不怕此事不成。至于装扮混入山寨之事,本官自当详实安排,务使不留纰漏。” 蔡京摇头道:“最好不要刻意安排内应之人,若露出纰漏反而不美。” 二人计议已定,进宫去见皇上。徽宗初骂二人荒唐,后在二人细劝之下,细细思来,却也不无道理,立刻准奏,命高俅速速办理,不得延误。 且说梁山好汉一战击溃高太尉,声势更加壮大,百里内州府莫不闻梁山色变,城门晚开早关,人心惶惶。 这一日接近响午、八月的日头正毒辣辣地晒着,无一丝风。水泊梁山南向正对官道的小店,酒幌也无力低垂。 ‘旱地忽律’朱贵斜靠在酒桌上打盹,口水歪歪的滴了下来,睡的正香。忽然一个小喽罗进来道:“朱头领,湖面过来一艘官船。”朱贵从梦中惊醒,伸手抹了一把嘴,趿拉着鞋、酒气熏熏的跑出去,搭手向湖中眺望,见远远一条官船,正慢慢向这边驶来。不由笑眯眯道:“老子快要闲出鸟来,可巧有凑趣的来了。”这话是他从黑旋风嘴里学来的、却不似李逵那般霸气。“快快通知大寨。” 话音未落,“哗啦”一响,水里钻出‘浪里白条’张顺道:“大寨早已知晓,军师已有计较,命我传话你等不可轻举妄动,以免坏了计策。可着人探视旱路,看是否官兵两路进犯。”言罢又钻入水里,早不知去向。 朱贵呸的一口痰吐在犹自扩散的水圈里,狠狠的道:“不许劫商客、官军又不来,来个大船,又不许老子动手,真是恼人。”手下喽罗怯怯问:“我等怎么办?”朱贵一边大踏步望店里走,一边大声道:“回店睏觉,你去看前面的路面是否有异样。”
第12页 那边大官船浩荡使来,为首一员官佐站立船头,骄横的笑道:“都云那梁山草寇如何厉害?见我东京水军统领‘浪里蛟’一到,还不是偃旗息鼓,闭门不出。”旁边一个嚮导摸样的小校,奉承道:“刘统领自是威名远震,区区草寇,那敢前来骚扰。”言罢,一双小眼四下逡巡,显是心口不一。 刘统领抬头望望天,接过一条汗巾,擦擦头上的汗水,骂道:“这鬼天气、快把老子晒出油来了,我谅梁山草寇也不敢来。”言毕,命一旁军兵脱下身上的甲冑,坐在遮阳蓬下的椅上,喝道:“带几个妞上来,给老子煽扇、唱曲,老子要开怀畅饮。” 一会酒桌摆上,带上来四个女囚。两女拿扇在刘统领左右两侧煽将起来,刘统领惬意的伸腰,端酒喝了一杯道:“妙哉!这等享受却不要一文赏钱、还要看老子的脸色。”看着面前另两个绝色美女,一女丰腴适中,圆脸微胖,肤色白皙,偏十指纤细如玉,指甲涂着红胭脂,红白相衬,莫不使人有一握为快之意。另一女细高挑,比胖女高之半头,腰细如柳,便如来阵风就要吹折似的。 刘统领笑眯眯道:“柳絮儿、秦如烟,闻得你二人在‘十二乐坊’技压群芳,一个十指如玉,吹拉弹唱无所不能,一个腰细如柳,能做盘中舞,恍如赵家飞燕重生。不知刘某祖上积何阴德,平时想见一面也不可得,好在吴参将走了,今日竟为刘某独享。”又一杯酒落肚,脸有些红涨起来,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这等美女当前,刘统领早已色心大动。 从椅中站起,走到二女面前,鼻翼使劲嗅嗅,贊道:“这等体香、果非凡品。”伸手摸上柳絮儿面庞。柳絮儿后退一步怒道:“狗官休的无礼,岂不知梁山好汉专杀无恶贪官,今日是尔等死期,尚有不良之意。”刘统领哈哈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量那梁山草寇听说本统领来此,谁敢上前?莫不掩旗息鼓,望风而逃,何来性命之忧。”双臂环绕,抢上前向柳絮儿扑到。柳絮儿已靠到船帮,再无退路,想往旁闪去。刘统领武功不弱,脚步灵活,挡住柳絮儿去路,一把抱个正着,只觉软玉满怀、幽香袭人,淫笑道:“快随我回内舱乐乐。”忽觉下体剧痛,双手放开柳絮儿,左右面又被双掌击中,柳絮儿久练各种乐器,指力强劲,刘统领面上登时留下指印。 刘统领连中两击,不由怒火中烧,回身从椅旁抽出腰刀,刺向柳絮儿,一旁的秦入烟,长腿一立,飞速踢出,粉色绣鞋侧踢在刘统领左耳,刘统领一阵晕眩,单刀脱手,人也摔了出去。余下官兵大喊着持兵刃围上来,将二女迫在船头。小校扶起刘统领道:“统领示下,如何处置这几个女子。”刘统领凶性大发,早无怜香惜玉之心,抢过一支长枪,柳、林二女见势头不对,相视一眼,骤然跳下船去。 刘统领扶船头一看,未见二女踪迹,忽然大船像撞上重物,猛然停下,几个兵卒站立不稳,竟摔下船去,片刻不见人冒上来,几团红色血样物渐渐涌出。嚮导小校惊恐道:“水下有伏兵。”过了一会,水面毫无动静。刘统领心里发毛,但刚刚喝过酒,又未与梁山好汉交过手,兼之吃了两女大亏,却见不着人,心中有气,怒喝道:“量你等梁山草寇,只干些鬼龟缩缩的勾当,有本事真刀真枪与本统领见个高低。”话音未落。船底骤然飞出十几条绳索,上系倒钩,‘嗖’‘嗖’捲起风声,在船弦附近飞舞,有几个人被钩住,惨叫声中被拉下水去,刘统领吓的退向中间,大部分绳索钩在船沿上。小校慌道:“草寇要顺绳索攀上船来。”刘统领恍然大悟,急命砍断绳索。几个官兵使腰刀乱砍,竟斩不断。这绳索用多年苇丝配以麻,经多番油浸晾晒,最是坚韧不过,寻常刀斧一时却砍不断。 几个近前砍绳索的官兵不知被什么东西又拽到船下,一时再无人敢上前砍绳索。绳索上也无人攀上来。刘统领等人正惊疑不定。忽然有一熘水滴入刘统领脖内,刘统领回头正欲大骂,猛然见到一个人笑眯眯坐在前舱板上,赤条条的只着一条短裤,双脚不住摇晃,只穿一只布鞋,手中正拧着另一只鞋。刚才流入刘统领脖内的水,显然是从这只鞋内倒出,此人旁若无人般把拧过的鞋穿上,又脱下另一只来,刘统领惊慌之下急忙后退,手中长枪不住颤动,底气不足道:“你是何人?我‘浪里蛟’枪下不杀无名之人。”背后传来一个声音道:“他是‘活阎罗’。”林统林惊异之下回头,与一张大脸险些撞到一起。此人嘴一张,方才说话的嘴中,竟然喷出水来,全射在刘统领脸上。同时道:“我给你醒醒酒、不要总胡说八道。” 刘统领惊惧之下,再无力支撑,身躯缓缓软到,哭丧着脸道:“各位英雄高抬贵手,请放过小的一命,小人家中尚有妻儿老小。此番上命差遣,不得不来,都云梁山好汉不杀良民……”阮小七上前踢了一脚骂道:“奶奶的,怎的这般熊包,方才还自吹自擂、阮某手痒,正想试试手,却软蛋了。”陆续上船的众喽罗一併大笑。 ‘活阎罗’阮小七问道:“投水的两名女子怎样了?”有人答道:“已被张头领救起,投大寨去了。”船舱中又带上六个女囚。阮小七挠头道:“怪哉!竟然押送这多女子。”又见其中一个女子手脚全被牛筋物所绑,急忙叫快些松开。一旁刘统领急道:“松不得、此女号称‘天下第一女贼’,名唤骆青衣,身手了得,若松绑了,怕你等拿她不住。”阮小七回身又是一脚道:“老子也曾做过贼,同此人正是一路。”刘统领只得暗暗叫苦。一个喽罗报导:“后面来人传话,只此一艘官船,并无后队。”刘统领脸如土灰,知道梁山早有布置,方才怒骂梁山、调戏二女的话语恐怕也被知晓,心底更加害怕。阮小气豪气笑道:“我等也回大寨。”骆青衣收起绑缚自己的捆绳,上前抱拳道:“多谢搭救。”有几名女子见不少喽罗面色不善、有的也色咪咪的左顾右盼。不由害怕的挤在一厢哆嗦,暗嘆:“方离虎口、又入狼窝。”
第13页 一进大寨,连过几道哨卡,众喽兵齐声道:“七爷出兵必胜,今番又立功劳。”阮小七并不居功道:“不过几个散兵,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及近内寨,一个声音霹雳响起:“龟孙子偏偏走船来,可不是气你家爷爷不习水性,那狗官在何处?瞧能否躲过你黑旋风爷爷的一板斧。”刘统领闻听立时吓的要死,早知梁山泊有个黑旋风最是残忍好杀,命丧其斧下的官兵不计其数。刘统领身躯如筛糠般软的再挪不动步子,被喽兵架着前行。 寨门大开,当中一个黑漆漆的汉子,黑罩衫在腹前散乱的繫着,胸前是黑瘆瘆的胸毛,一对比人头还要大的板斧手中握着,如黑煞神出世。刘统领眼前一黑,几乎昏过去,连饶命之言都不敢说了。 阮小七撇一眼刘统领道:“宋大哥早有言在先,不得乱杀降兵,况且军师有话要问此人。”李逵无奈转身要走,忽然眼睛一亮,道:“方才抬进两个不知死活的女娃,那里又来这多?莫不是给宋大哥取媳妇,却也要不了这许多!算啦,俺老李一见女娃就头痛,头痛、头痛。”摇头转身回走了。 忠义堂上,围座着四个人,宋江、卢俊义、吴用、林沖,梁山泊的四大头领,原来还有一个公孙胜,在山上无所事事,随师父云游去了。 吴用轻摇羽扇开口道:“此番宋军官船来的蹊跷,我已问过押解官,说是此十名女子,在几名官员调戏之下,怒而杀人,被发配登州做营妓。因女子陆路难行、顾而登舟。他明知我梁山不好惹,偏偏要路过此地。”林沖点头道:“军师莫不是怀疑朝廷有何计策在里头?”宋江也道:“难不成买通了几个女子,想用美人计来坏我梁山,明日送此等女子下山,一了百了。”宋江又问道:“她们现在何处?”吴用道:“我已命扈三娘将此等人安置在女兵内营,断不许她等胡乱行走。投水的两名女子也甦醒转来。”宋江点头,众人散去。 第二日清晨,扈三娘急来大堂道:“大哥、我方要命人送此十名女子下山,有几人死活不肯,都云下山无处投奔,况且官府一定会下告示缉拿她等人,下山恐怕死路一条,要留在山寨。为首者柳絮儿要见宋头领有话说。”宋江点头同意,同时传卢俊义、吴用、林沖等一干人前来共议此事。 片刻,一个瘦弱的女子低着头、迈着碎步,紧跟在扈三娘身后来到“忠义堂”。进到大堂立刻跪倒在地,哀声道:“我等杀死官府中人,已犯死罪,发配到沧州做营妓更是生不如死,如若下山,凭我等几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那有立足之地。早闻梁山宋大王急公好义,人称‘及时雨’,曾救下多少良民百姓,难道连我等十名弱女子,竟不肯略施援手,见死不救么?”说到后来,已是哽咽无声,一席话说的众人不由怜惜起来。 宋江爱惜道:“且请起来说话,扈三娘看座。”柳絮儿道谢,站起掏手帕试净面部,才侧身半坐在椅上,怯怯抬头向堂上一干人望去。 众人皆吃了一惊,暗道:“果然是个绝色佳人。”柳絮儿刚经梨花带雨的脸上,略显红晕,衬的白皙面庞楚楚动人,双目恍似蒙上一层雨雾,更增孤苦无依模样。 宋江虽不是好色之人,但终究是美色当前,又一副孱弱不堪之貌,一时竟想不出如何开口。 吴用微笑道:“听姑娘口音,仿佛是东京人,不知因何到了济州府。”柳絮儿见几人毫无凶相,胆子大了,话语也平静起来:“我乃东京大晟府‘十二乐坊’的柳絮儿。”林沖恍然道:“可是人称‘双手如玉弹破天’的柳絮儿姑娘。” 柳絮儿料不到此地竟也有人听过她的雅号,脸生红霞低头道:“不过无聊人起的绰号、却当不得真。”吴用也感兴趣道:“林头领与柳姑娘竟是旧识么?”林沖尴尬道:“只闻其人,素未谋面。昔日拙荆在世时,与林某谈过柳姑娘。”长吁口气道:“不过都是旧事了。”吴用见林沖又思念起亡妻,神情凄楚。忙转移话题道:“柳姑娘尚未回答问题?” 柳絮儿续道:“济州府张叔夜大人母亲六十大寿,大晟府周大人命我等四人前来祝寿,席间几名官员醉酒,晚间不知如何竟摸到我等住的闺房,欲行非礼,黑暗中大家乱作一团,不大会传来惨叫声,待有人亮灯后才发现有三名醉酒的官员倒在屋内死了,身上流了不少血,我等姐妹衣上也粘上不少。等张大人领兵赶到,分不清谁下的手,又无人认承,只得将我们屋内六人全投入牢狱。后来听说京师下令全部讫斩,有两个听说是被斩了,我们剩于人等皆魂飞魄散,全赖周大人和张大人一力求情,才被发配到沧州大营充营妓。”说罢幽幽嘆口气道:“我和秦如烟商量好,半路准备寻机投江一死,也强过到生不如死的登州大营。” 言罢又离座,拜谢道:“多谢宋大王救命之恩,昨夜听的扈姐姐说梁山救下无数被充军发配的好汉,也请收留下我等弱女子,我等虽不能持枪上阵,但浆洗缝补,我们还做的来,终不会给山寨添麻烦。” 吴用笑问道:“这十人柳姑娘全识得吗?”柳絮儿道:“我们京城一共来了四个人,我和秦如烟是‘十二乐坊’的姐妹,另两个听说也是京城来的,却不认得。另外几个不知哪里来的?不过有二人在祝寿时,陪在几名大人附近斟酒,恐怕是当地的歌姬,唤作什么可儿、红玉。还有十人是先前就在狱中的。”吴用又问道:“你们十人自愿留在山寨,还是柳姑娘一人主意?”柳絮儿迟疑一下,缓缓摇头道:“我和如烟商量过,愿留在此,其她几人倒没问过,不过下山难逃一死,应该不会有人愿贸然离开,起码等风平浪静之后。”吴用道:“柳姑娘也是这般想的罢?”柳絮儿知道话说过了,脸一红道:“吴大人好机敏的心思!”卢俊义接口道:“他号称智多星,这名号可不是白来的,不过‘大人’之名今后不许在梁山称呼。”柳絮儿闻听‘…今后不许…’已明答允之意,急忙跪下道:“多谢宋大王、卢大王……”
第14页 宋江微微笑道:“扈三娘负责安排柳姑娘等人起居,讲明山寨规矩,先下去歇息罢。” 等扈三娘和柳絮儿下去后。宋江问道:“军师可看出什么破绽?”吴用摇头道:“语虽不祥,但柳絮儿决非朝廷派来,杀官一节,疑处很多,若是有心,定会编的天衣无缝。明日可派戴院长前往济州打探一下,方知端的。” 卢俊义笑道:“我等照单全收,看她们如何翻云弄浪,能坏了梁山的义胆云天。” 林沖道:“可命扈三娘暗中钉防,不许在山寨内乱走,我怕有的弟兄把持不定,坏了规矩。”宋江等点头同意。 第三章 听 萧 盛夏的清晨,寅时天已完全放亮了。不过昨夜刚刚下过一场雨,整个梁山被漫漫的浓雾遮盖,一波一波的往山顶翻涌着、不时闪现出郁葱的树木。 烟雾裊娜中,走出林沖,腰间挂着一个铜牌,上刻着‘总巡查’三个龙飞凤舞的篆字,自是玉臂匠金大坚的手笔。身后还有一个护卫,扛着林沖赖以成名的兵器‘飞虎枪’。枪身比普通枪要长上尺五,粗上半寸。那护卫膀大腰圆,扛枪走起长路,也不免气喘吁吁,过几个哨卡要歇上一歇。 又转过了一个弯,山路渐渐崎岖,林沖站下道:“乔三,今日雾大,你在这里等我好了。”乔三感激道:“不碍事的,我还是陪你上到‘凌云石’罢。”林沖摇摇头,乔三从肩上拿下一个小布包,递给林沖,林沖神色凝重,仔细接过,轻轻背在肩上,独自缓缓向山上走去,身影渐渐没在雾中。身后乔三大声喊道:“林爷,多加小心。” 不久,林冲来到一块大石前,这里已看不清道路。林沖熟练的在石上摸索着,身躯仿佛悬空般在石上平移着。待转到石后,一小片豁然的平地出现在眼前,山风骤然吹裹上来、卷开一片浓雾,几道霞光刺入,林沖不由闭上眼睛,享受山风中清新的树木混合泥土的芳香,虽有些寒意,但沁人心扉。 雾气渐渐消散,半山腰的郁郁树木显现出来,林沖落脚之处是处平台,不过十几丈见方,才经雨水沖刷的石面,干净的很。 林沖蹲在大石后,伸手移开几块布满青苔的石块,露出一个洞口,从洞里掏出一面牌位,有些锈蚀。林沖用汗巾轻轻的擦拭,上刻着‘亡妻林氏芳如之位’。擦干净后放回到洞内,解开包裹又陆续掏出几样供果、点心放在灵牌前。他的动作很轻、很慢。 “阿如、已经三年了,这地方是越来越美了。我现在很怕这一天的到来,我曾立誓为你报仇,可是机会很渺茫,宋大哥抗敌之心越来越淡,我又不便另投它处,坏了义气二字。我终须阻止宋大哥,如若不成,我便同你一块,叫乔三殓了我的骨殖,共同享受着青山美景。乔三这孩子……”忽然一阵柔婉的箫声传来,林沖闻听一震,骤然站起道:“阿如,是你吗?天可怜见,竟然让我又听到这首‘汉宫秋’。”箫声由柔婉慢慢转向轻柔,仿佛一对鸳鸯在浅声低语、情意绵绵,由轻柔又渐生出欢快,犹如雕梁双燕,时而呢喃细语,时而绕樑而逐,温馨快活绵绵不觉。 林沖正听的如痴如醉,不料箫声嘎然而止。林沖骤然惊醒道:“阿如、阿如、不要走哇!”除了山风轻抚,再无旁的声音,林沖沉思片刻道:“阿如、我知道你来安慰我,我不会轻易放弃的。” 石对面传来乔三的声音道:“林爷!林爷!” 过了一会,林沖从大石后悬挂着平爬出来。乔三看了林沖一眼,见林沖面有喜色,有些奇怪。过去每次林冲来此,都要忧郁几天才缓过来。 林沖责怪道:“为何要上来,‘飞虎枪’呢?”乔三急道:“我见林爷半天未回来,急忙上来看个究竟,‘飞虎枪’太沉,我放在岭下,旁人谁不认得,丢不了。”林沖瞪了乔三一眼,大踏步走下山去。 到了岭下,果见‘飞虎枪’好端端插在地上。乔三扛起枪,发现枪樱络处悬挂一件物事,急忙取下交给林沖。林沖接过一看,是一纸筒。乔三嗅嗅道:“怎地有脂粉味。”林沖在鼻下闻闻,不由皱起眉头。四下转看,有一行娟秀的小字‘林头领亲启’。 林沖打开看是一首诗“初识英雄偏关前,神枪威武谁可堪?一屡芳心拟托寄,不料徒子竟占先。”林沖看罢沉吟不语,思索片刻道:“乔三,我来此处,你可曾说与旁人?”乔三摇摇头。林沖又问道:“方才在岭下,可曾看到什么人来此?”乔三依旧摇头道:“刚才雾大,我一心挂念林爷,未曾仔细旁边。不过此处就这一条小路,若有人来,应该不会瞒过我。”林沖笑拍拍乔三:“回大寨。”乔三也笑道:“方才虽没见到旁人,却听到很好听的笛声。”“什么?”林沖大吃一惊道:“你说方才竟听到笛声?是箫声罢!”乔三见林沖如此吃惊,也有些慌神道:“乔三不知什么箫声?很象浪子燕小乙吹的笛声。”林沖双眉紧皱,不再言语,又看了看那首诗,犹豫片刻塞入怀中,朝岭下走去。 走了不远,乔三道:“听说山上劫回来不少女子,个个貌美如花,要给几位大头领做压寨夫人,林爷何不也挑上一个,省的乔三……”“住口?”林沖怒声道:“那个如此胡说八道,报与宋大哥定重重责罚。”乔三吓的不敢再说。
第15页 林沖回到大寨,急急去见宋江,见吴用亦在一旁。林冲上前道:“宋大哥,近来山上弟兄议论纷纷,对留下这些女子颇有微词,长久下去,恐为不利。”吴用亦道:“当日,若非卢头领率先倡议留下这些人,我本意派人将此些人分头送到几处小镇,找本分人家嫁掉,或送与大户人家做个丫头使女,也强过留在这里惹风波,若是高俅所派,只怕有更大的阴谋!”此话大有责怪当日卢俊义的豪言壮语。 宋江道:“不可只说卢头领不是,当日我也有留下这些女子之意。”又问道:“不知戴院长可去打探些什么回来?” 吴用在旁道:“戴宗回来告知此些女子杀官一事属实,而且确实斩杀了两人,这京师原本派来六名女子,却被知州张叔夜私留下四名,况且十人中又有若干闲杂人,高俅阴险狡诈,虽然统兵打仗非其所长,但若想派人坏我梁山,当不会如此简单,看来当非高俅所遣。” 林沖道:“即便不是官府眼线,却有不安之虞。” 宋江笑道:“难不成有人说我宋江想留压寨夫人罢?”见二人默默无语,宋江疑惑道:“区区几个女子,竟惹来如此麻烦,不是二位多心罢!”林沖急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宋大哥光明磊落,自不会同旁人一般见识。”宋江怒道:“命铁面孔目裴宣速速彻查此事,瞧那个传出如此风言风语,要严加惩处。”吴用摇头道:“如此做法、难服人心。”宋江苦笑道:“若要送人下山也不是难事,恐怕伤了卢兄弟的面皮却不好看。”吴用一时也想不出良策,林沖道:“日久见人心,只要我等一心抗敌,不贪图那安乐享受,谣言自破。”吴用贊道:“林兄弟此言极是。”林沖又道:“可做约法三章:一者水、陆、骑、步各头领不得娶此等女为妻妾。二者大小得胜酒,不得行笙歌欢舞,三者头领兵卒无故不得私入女寨。责成铁面孔目裴宣定制各类惩戒条目。”宋江点头道:“不愧为禁军教头,此事就由林兄弟督察裴宣办理。” 卢俊义此时走进厅来,宋江简要的将三人所议之事告之。卢俊义摇头道:“不过若干女子,值得如此大作文章吗?这山寨原本清汤寡水,不少没有家眷的头领早有怨言,虽有下山寻欢之心,只是山寨约束的紧。此番大胜高俅,官军轻易不敢再来,日久必生变数。来了这帮女子,正好适当歌舞娱乐一番,暂解饥渴之念。况且那些女子也不是什么名门旺族之后,若有你情我愿的,许配与那个头领,也不算辱没了身份,何必死死约束,恐怕日后反受其乱。”这三人没想到卢俊义竟然公开反对,还搬出一番大道理。 林沖噼口道:“‘温饱思淫慾’自古皆然,梁山尚处于草创阶段,虽然大胜高俅,不过胜在官军过于骄横,非是我等实力超然。这帮女子难保不是高俅的诡计。即便不是,有的头领若一旦陷入温柔乡中不能自拔,让手下部属做何想,如何再同心抗击官军。” 宋江点头道:“二位头领说的都有道理。不过还是制约为主,林头领尽快布置‘约法三章’之事,告之扈三娘详细探查个人身世,命神行太保戴宗速去东京再走一朝,看能否多了解些,如果此些人确非官府所遣,不妨按卢兄弟所说放宽,但我等几人均不可带头效尤。” 宋江将两个人打算折衷,不过最终还是卢俊义占上风。 卢俊义笑道:“卢某虽非柳下惠,但也绝非下流小人,此议全为山寨打算。这百十来个头领大部是桀骜不逊之辈,岂能全似林头领般洁身自好。需要疏堵相结合,一味堵难免有决堤之舆。若有几人愤而下山,难免人心思动,对梁山的长治久安不利。” 林沖一时不好再说什么,告辞后向裴宣的营寨走去。 林沖从裴宣处回来,早已繁星满天,走在回营路上,隐约听到一丝箫声。停下仔细听了听,似乎从东南面传来,信步走了过去。翻过一道小岭,箫声骤然清晰起来,却是一首‘秦时月’。 ‘秦时月’原本是一首琵琶曲,曲调慷慨激昂,顿挫有力,弹奏时犹如千军万马纷至沓来,豪情激越,听时莫不使人血脉贲张。今日竟神奇般化作箫声,慷慨中略显忧郁,激昂中隐含愁苦,豪情中又充满无奈之举。林沖不由想起自家身世:名动京城的八十万禁军教头,武功高超,号称禁军“第一神枪”,一心要保卫疆土、建功立业,封妻荫子。原本想投身到延安经略府上,成为抵御西夏、契丹异族入侵的边关猛将,才对得起祖宗。不料遇到高俅这对狗父子,逼死妻子、气死岳丈,还将自己充军发配。为不使祖上蒙羞,一忍再忍,却不料高俅父子竟屡加陷害,非致于死地不可,实在被逼无奈,雪夜反上梁山。 这一件件往事,在箫声的吹奏下,经过五年的尘封,竟又历历在目,恍如昨日发生一般。林沖的泪水慢慢滴将下来,这是林沖闻听妻子死后又一次落泪。箫声由愁苦转向无奈,渐渐远去,几不可闻,也将林沖的悲伤慢慢隐去。 林沖拭干泪水,看了看箫声的方向。他无法继续前进了——那是女寨。 现在林沖已明白,包括‘汉宫秋’,都是新上山的一个女子所为。冥冥之中,此人竟同林沖有着非常相似的境遇。林沖很有一见为快的想法,但想到白日所说的‘约法三章’,自己怎敢带头违背。而且即便去了,谁人又会相信只为箫声所动?定是说林沖色心大动。不由摇头苦笑,转回身向自家营寨走去。
第16页 不料刚一转身,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林头领慢走。”林沖转回身看到月光下,一身着戎装、苗条的人从暗处走来。林沖释然道:“原来是扈头领,今夜是你当值吗?” 扈三娘有些气喘、笑道:“林头领寅夜来此,莫非有它意。”林沖正色道:“扈头领休得胡说!林某今日方提‘约法三章’,怎能自坏规矩,况且俺也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就算没有任何章法,也不会做那伤风败俗之事。” 扈三娘眼睛转了转道:“林头领重情重义、是个响噹噹的汉子,谁人不知。不过有些人就拿不准了,近几日总有无聊人藉口进进出出女寨,那十女子中,我看也有青楼之类,不时抛些媚眼,言语也风风流流。” 林沖大为吃惊道:“待铁面孔目裴宣订好规矩,就不会有这些罗嗦事了。”扈三娘摇头笑道:“你们做头领的,怎知下面喽兵、小校的花花肠子,总是变着法钻空子,你有一定之规、他有百变之策。甚至某些头领也借宋头领的名义作些私事,你知宋大哥的为人,又不会追究这些无聊之事,就算是‘约法十章’恐怕也是给你林头领等人订的。” 林沖有些忧虑道:“却又如何是好?”扈三娘肚内暗笑道:“此事说也容易,派你的‘铁骑队’在女寨外增加一道值守,可不稳当多了。”林沖恍然,匆忙道:“多谢扈头领指点,夜已深了,有事明日再谈,扈头领也请回寨罢。”言罢转身急急走了。扈三娘刚想再说些什么,可又忍住了,一丝悽苦的神情慢慢爬上俏丽的脸庞。 林沖回到自家屋内,见乔三扶在桌上已睡着了,桌上有几张瓷盘大碗,装着菜蔬、米饭之类,已经凉了。 林沖忙碌一天,这才感觉到飢饿。见乔三睡的正香,不忍打搅,脱下身上长衫给乔三盖上。不料一张纸从长衫内掉下来,林沖拾起一看,想起清晨之事。不由展开又看了一遍,苦笑着递在油灯上将纸燃着,看着诗笺渐渐化为灰烬。燃尽的同时,散发出一种淡淡的香气。林沖忽然‘啊’的一声,乔三惊醒道:“林爷、你回来了,我快给你热热饭菜。”林沖骤然坐在椅中,神情呆滞。乔三刚刚醒来,睡眼惺松中,未见林沖脸上古怪的神色。 林沖已隐隐猜出谁写的那首诗——刚刚撞见的扈三娘。急忙看了看乔三,见乔三正专注的取柴生火,噼啪做响中,红红的柴火映在乔三年轻的脸上。 林沖苦苦的思索着,今天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太奇怪。亡妻的忌日、神秘的吹箫人、扈三娘的诗笺。 现下想来以前同扈三娘也会过几次面,或是自家粗心,未见有什么异常。今夜,尤其是那箫声竟使林沖原本刚毅粗旷的心变得细密起来,仔细想来,扈三娘神情中透着一丝捉摸不透的东西,犹如那箫声‘秦时月’般。林沖又回忆纸笺中诗的内容,想起了‘初识英雄偏关前,神枪威武谁可堪!’之句。 那是在攻打祝家庄时,自己一桿长枪连败五将。待扈三娘前来挑战,矮脚虎王英好色,上前接战,口露下流之言,竟被扈三娘擒下,后来自己阵前活擒扈三娘。待打破祝家庄,扈三娘被擒获后,王矮虎急忙见宋江,乞求将扈三娘许配与他。背后也常听人说起扈三娘是一朵鲜花被粪压。王矮虎也不时人前人后炫耀。 想到“一屡芳心拟托寄、不料徒子竟占先。”心中悚然一惊,不敢再想下去。联想起白日同宋江所提的‘约法三章’如此坚决,也出乎意料之外,自己原本对女色属避而远之。不知今日为何竟有深恶痛绝之感,这‘约法三章’仿佛是对自己的约束,冥冥中似乎感到某些事要发生在自己身上。 瓷碗相碰声将林沖惊醒,乔三有些歉意的笑笑,知道打断了主人的凝思。林沖端起碗吃将起来。 不意间抬头看了一眼乔三,后者正诡异的笑着。林沖脸一沉道:“乔三、弄什么鬼?”乔三也不客气,笑殷殷在林沖对面坐下道:“林爷、今天我可累坏了。”见林沖不吱声,续道:“我先找到燕小乙,问明什么是箫,又请他吹了吹,果然同清晨的音调差不多……”林沖笑道:“怎地连乔三都懂得‘音调’了!”乔三亦笑道:“是小乙说的什么‘宫、商、角、子…什么的’,后一个调记不得了。我问是否是他吹的,小乙说胡扯,那时辰他还在睡觉。我又继续在附近的几家营寨寻找,终于给我找到了。”林沖手中碗一震,险些掉下来。乔三更加得意的笑道:“林爷、你想知道是那处营寨?”说罢嘿嘿笑着等主人发问,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样。林沖放下碗筷淡淡的道:“是女寨、新上山的一名女子。” 此时轮到乔三大大的吃惊,一张笑脸竟无法收回去,喃喃道:“我看吴军师也及不上你了。”又恍然道:“原来林爷奔波一天,连饭也没顾上吃,竟也在寻找那名女子。”林沖笑道:“胡说八道,我一天都在裴宣那里,到那去寻人。”似漫不经意的道:“你见到那人了莫?”“见是见到了,不过后来遇到扈三娘,被一顿责骂?”林沖这才明白今夜为何会碰上扈三娘,而且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现在想来,根本就是在讥讽。扈三娘想乔三卖力的四处打探,一定是受林沖指派。这女寨受马军总领节制,乔三利用自己的名声在女寨内自可以横冲直撞,想到此,林沖脑袋嗡嗡发胀。
第17页 乔三自顾说下去:“那吹箫的女子唤做姜若群,听说已拜扈三娘做姐姐,嘿!长的可比扈三娘还要俊俏……”见林沖瞪视自己,急忙改口道:“我问她有关吹箫的事,她坦然承认,又笑我一个山野草民,也配来询问这等高雅之器,我不愤道,是我们林爷听你吹得不错,我才来寻找……”林沖怒道:“怎地将我也牵连在内!”随后又苦笑释然,任谁也不会相信乔三寻女与林沖无关。只因今晨祭奠亡妻时闻听箫声后,心神俱受震荡,致使形态失色,被乔三看出端倪,便满山寻找吹箫人。 林沖嘆口气道:“乔三、你可真做了一件好事!”乔三闻听,睁大了双眼不明所以。 一夜。林沖睡的昏昏沉沉,几个女子交错在梦中出现,妻子阿如真切的道:“相公、别苦自己了。”一会又换成扈三娘殷情的笑脸,还有一个背对自己的女子在吹箫,不时转过头来,竟是阿如的面容。 懵懵中忽听有人唤道:“林爷、林爷!”林沖睁开眼,乔三在床头焦急的望着林沖道:“林爷、你额头好烫、定是昨晨受了风寒,又劳累一天。我已派人找神医安爷去了。”林沖见乔三欲言又止的样子道:“有什么事,快快说来。”乔三嗫嚅道:“方才宋头领传唤林爷,我见爷病体沉重,将来人打发了。”林沖大怒,一掌击在乔三脸上,乔三猝不及防,一个趔趄几乎摔倒。乔三从未见林沖如此发怒,急忙跪倒。林沖长嘆一声,上前扶起乔三道:“宋头领清晨召见,必有要事相商,你怎可随意支使来人,坏了大事怎办!” 乔三不服气道:“我问过来人,说并无官兵进犯,也没有什么大事,我才擅自做主,请爷饶恕。”林沖歉然道:“方才手重,乔三不要见怪!”乔三几乎哭出声来:“爷、你便打死我,乔三不敢有丝毫怨言,不过爷心中真的很苦,小人无法分担,乔三实在很无用!”林沖豪情的拍拍乔三的肩道:“好男儿!怎能随意哭哭啼啼,没的叫人耻笑。安神医来了,让他留几副药,你煎好等我回来服用。” 林沖大步迈进“忠义堂”。厅中坐着宋江、卢俊义、吴用三人,正低声争论着什么,见林沖大踏步跨进,三人有些尴尬的停止了争论。林沖已隐约猜到何事,宋江笑道:“林兄弟先请坐,听人说林兄弟昨天劳累偶感风寒,怎地不在家休息,何苦来此。”宋讲话语并无异样,确是心中所想。但在林沖听来,恍有讥讽之意,脸立刻红了起来。 林沖谢坐后道:“下人无知,耽误宋大哥议事。”卢俊义沉声直言道:“有人告知昨日林头领派下属在女寨横冲直撞,寻甚么‘吹箫人’,而且夜里又在女寨附近偷窥良久,不知可有此事。”林沖闻言大吃一惊,万不料在卢俊义眼里,自己竟成了好色之徒。心下想来昨日却也发生上述之事,虽然原由不同,但现下是百口莫辨。 见宋江望着自己,而吴用羽扇清摇,眼望别处,一副事不关己之色。林沖笑笑抱拳道:“清宋大哥传来铁面孔目裴宣。”宋江拍手道:“不错,昨日林兄弟一天都在裴宣那里。”吴用羽扇慢下来,似乎猜的一二,不由皱起眉头,却又无法阻止。 宋江又笑道:“‘约法三章’之事,乃林兄弟亲提,怎会又做如此无聊之事,定是有人眼拙。”林沖苦笑道:“宋大哥好意,林某感激不尽,大丈夫做事敢做甘当,做事不徇私情才配称‘梁山好汉’四字。” 卢俊义点头道:“林兄弟把事情说清楚也就是了,恐其中有些误会。”林沖苦笑道:“感谢三位头领厚爱!待裴兄弟一到,林某自会讲清。” 一会,裴宣急匆匆赶到。见四位头领道:“铁面孔目裴宣奉林头领之命,已编制好‘约法三章’正想请各位头领审视。”林沖忽地站起道:“裴宣听令,现有人违犯‘约法三章’请执笔记载。”裴宣凛然受命。传来小校,铺纸研墨备笔。 林沖高声道:“违戒者林沖,现任马军总头领,因委派下属去女寨打探……”裴宣初闻言稍微一愣,马上恢复常态,下笔如飞。林沖只叙偶听有女箫声动人,便命下属前去打探,叙完后道:“如此违戒者,当如何处治?”裴宣朗声道:“林沖一面之词不可信,尚需有证人。”林沖沉吟一会道:“乔三、扈三娘。”裴宣命人速传扈三娘、乔三。 二人来到后,扈三娘神情有些激动,面带恨意证实却有此事。乔三大声争辩系自己一人所为,不关主人。裴宣听完二人之词,回首面对林沖道:“林沖,身为马军总领,支使下属私探女寨,责打二十棍,况身为订戒者又肆意违犯,增补十棍。”乔三闻听哭闹道:“不要打林爷、全是我自家主意,请孔爷打我罢。”裴宣大怒道:“林沖教仆如此,再增补十棍。”乔三再也不敢闹了,只在一旁哽咽不停,被人扶下。吴用已悄悄退了出去。 裴宣上前又问道:“林沖、如此判罚,你可有何异议?”林沖摇头。宋江忍不住道:“林沖与山寨功劳甚大,可否折免。”裴宣见宋江开口求情,不免有些踌躇。林沖嘿然道:“宋大哥怎地如此说话,如若每名头领凭藉功劳就胡乱行事,同那官府奸官又有何区别?功过岂能相提并论。”宋江默默无言,思忖片刻又道:“即如此,可在‘忠义堂’前行刑即可。”原本违戒者,大都在裴宣的‘戒律堂’当众行刑,以警他人。林沖喜道:“多谢宋大哥!”此事虽将传出去,私下领刑总比当众受刑要好些,宋江言罢转身欲离开‘忠义堂’。
第18页 裴宣大声道:“行刑!”忽听一个暴雷声道:“慢着,洒家来也!”一个胖大的和尚和一个带发头陀闪电般冲进‘忠义堂’。门口职守的‘赛仁贵’郭盛和‘小温侯’吕方二人那里拦的住,急急跟了上来。冲进来的二人正是花和尚鲁智深和行者武松。 二人上前参见宋、卢两位头领后。鲁智深面有不悦问道:“何事惹得二位头领要重罚林兄弟?”林沖急急道:“智深不可莽撞,此乃林某该受此罚,不干二位头领之事。”卢俊义冷冷道:“王子犯法、与民同罪,梁山虽是小小山寨,但掌管上万人马,也须赏罚分明、不然怎能服众。林沖犯戒,你来求情,他人犯事,也有人央情,如此你帮我扶,教宋大哥如何打点山寨!”这几句话说的极重。 鲁智深一时为之语塞,武松在旁道:“我相信林大哥为人,怎肯做那等勾当,定是有人背地挑唆,还望宋大哥明察。”卢俊义道:“大丈夫做事,光明磊落,错了就是措了,任谁也不会自取其辱。”林沖闻言羞怒交加,哀恳道:“鲁兄弟、二郎望给林某留点薄面,快快回去吧。”鲁智深恨恨道:“都是那几个女娃惹的祸,待俺一禅杖一个,以绝后患。”说罢大踏步沖了出去,宋江急道:“智深不可胡乱杀人,二郎快快前去劝阻。”武松无奈只得跑出寻鲁智深去了。一旁趴在长椅上的林沖不由暗暗叫苦,见卢俊义竟有见疑之意,一时却不便开口使人劝阻。宋江又叫喽罗,速传关胜、呼延灼派马骑围住女寨,不得任何人伤害那些女子。 这厢裴宣命行刑,大棍打下,初时林沖还咬紧牙关勉力抵受,二十几棍之后,加上病体沉重,便痛昏过去。 昏昏中,林沖脑内不断人马交战,开始同官军大战,后来竟梁山自家兄弟斗在一起,一旁几个俏丽女子大声叫好。又出现阿如的身影,手持玉箫在吹唱,唱罢悽苦道:“相公、随我走吧,这仇不报也罢!”扈三娘突然出现道:“她不是阿如,快跟我走,我陪你去杀死高俅。”阿如在一旁哀哀哭出声道:“不去!不去!” 林沖大喝一声,惊醒过来。见自己正趴在自家炕上,稍微欠身,只觉股部大腿疼痛非常,不由“哎呦”出声。乔山急忙从外屋冲进来,红肿的双眼闪着泪花道:“我的老天,爷你可算醒了!整整睡了两天两夜。若不是安神医不住劝我,我忍不住要先去死了。”林沖微微笑道:“我竟然睡了这么长时辰。我有些饿了,有没有什么吃的东西?”乔三爷破涕为笑道:“锅中的炖鸡连骨头都煮酥了。”快速到外屋,盛了一碗回来。想要餵食林沖,被林沖制止,示意放在炕上,林沖一臂支持,腾出另一臂大口喝着,一连喝了三碗。想要再喝时,乔三道:“安神医吩咐过,爷醒来一次只能喝三碗,这里放有舒筋活血的药物,多喝于身体不利。”林沖点头道:“确实有药材味道。”乔三把碗拿出,又回到屋内,“扑通”跪在林沖面前道:“爷,你重重责罚我罢,我不但使爷受棍棒之伤,还让爷在众头领面前大大丢脸。”说罢以头撞地‘咚、咚’出声。林沖怒喝道:“站起来!”乔三犹在磕头不止,林沖声音颤抖道:“你想气死我不成。”乔三不敢倔强,勉强占了起来,额头已渗出鲜血。身体有些摇晃,显然用力撞击之下,昏眩所致。 林沖爱惜的看着乔三道:“傻小子!我已受伤,何苦还要搭上你。况且,你去女寨寻人,原本是受我暗示,你探得消息,我该谢谢你呢!怎会责怪你。”乔三有些吃惊的望着主人,更是丈二和尚模不着头脑。 此时门外有人大声喊道:“小三子、林兄弟醒来不曾?”门帘掀开,鲁智深斗大的光头先探进来。见林沖醒来,惊喜道:“好兄弟!你可算醒过来了,我本想找那几个执棍喽兵晦气,安老头总说你是受风寒所致,并非下棍过重,加之武二郎在旁劝阻,我也就罢了。”说罢回头看了一眼默默跟进来的武松。 林沖歉意的笑道:“有劳两位兄弟挂念,且请坐下说话。”看着乔三道:“快去备些茶水,再整治些酒菜。”鲁智深道:“莫拿什么茶水,俺喝了只会坏肚子。要拿给二郎不妨。”武松笑笑没有言语。鲁智深见到乔三肿胀的额头,‘啧、啧’出声贊道:“小三子果然仗义,连额头都能哭肿了,难得、难得。”乔三苦笑着出去了。 林沖深看一眼跟进的武松,想知晓那日鲁智深是否莽撞行事,武松摇摇头。林沖一颗心放下来。 鲁智深未看见二人神情,笑道:“洒家那日冲出‘忠义堂’,便直奔女寨而去。准拟将那等青楼女子,一杖一个,省得我兄弟再受皮肉之苦。不料被关胜和呼延灼两人占了先机。二郎又不肯帮我,我一人又占他二人不过,我说单挑,他二人却说奉宋大哥之命,便来千军万马也一同抵敌,我只好回来。原本想等到晚上再去,可又被董平和张清截住,那张清石子厉害,俺只好等兄弟醒来再做计较!” 林沖听出鲁智深话语中尚含激愤之情。心内感动道:“幸亏宋大哥想的周到,阻止智深犯下大错。此事原是兄弟的错,怨不得旁人。”鲁智深双眼圆睁道:“俺却不信能看走眼,认的兄弟能这般下做。”武松在一旁不忍开口道:“林大哥定有隐情,鲁兄何苦相逼。”鲁智深不愤挠头道:“俺哪里逼迫林兄弟了。好罢,此事再也休提,不过林兄弟的屁股却痛的厉害,以后要小心了。”林沖朝武松笑笑道:“林某自问绝未做愧对良心之事。自认此事,只是想堵某些人口,以后小心也就是了。”
第19页 鲁智深又恨恨道:“不知那个小王八羔子在背后撺掇,让俺知道定要他好看。”林沖正色道:“我二人能肝胆相照,几年相交至今,做兄弟佩服的就是哥哥的一腔正气,岂能同他人一般见识,此事再也休提,否则不配做林沖的兄弟。”此几句话大义凛然,鲁智深听罢虽不以为忤,但黝黑的脸皮却有些泛红,嘿嘿笑着,武松亦默默点头。屋内一时有些尴尬,鲁智深站起道:“这小三子,一顿酒菜要诺大功夫。俺去看看。” 林沖见鲁智深走出门外,对武松低声道:“鲁兄弟性子直,口不择言,愿酗酒闹事,二郎要多加劝阻。我这里要少些来往,今日卢头领之言大有深意,二郎要多多费心。”武松点头嘆道:“原本来梁山是想同官府畅快的大干一场,谁知有这许多婆婆妈妈之事,想来不免令人头痛。现下许多头领,来自不同山寨。虽被宋大哥暂时连在一起,但毕竟鱼龙混杂。不少人滋事生非,宋大哥为保一百单八之名,靠睁只眼闭只眼、委曲求全,日久只怕生变。可惜晁大哥一逝,梁山就面目全非了。”说罢摇头浩嘆不止。 林沖听得目瞪口呆道:“二郎果真见识非凡,这等话能说与林某听,林某感激不尽,请受一拜。”要翻身行礼,武松急站起扶住林沖道:“哥哥何苦如此,二郎深感哥哥乃人中龙凤,虽相交日浅,但早有一剖肝胆之意。哥哥近日虽受苦,但大大挫了小人伎俩,令二郎佩服的紧。” 林沖双眼泪花闪动、勉强坐起抓住武松的手道:“二郎真乃林某知己也。”续道:“为今关键之事、要迫宋大哥放弃招安之念,坚其抗敌之心。莫让些许小事拌脚。这些女子不管是否朝廷所派,但‘色迷豪情消壮志、酒醉肝胆弱雄心’。”武松因其兄命丧潘金莲之手,故对女人毫无好感,更是贊同林沖之言。 言语间,鲁智深声音在外响起:“小三子,快些,怎地这般慢。”一个光头将门帘顶开,鲁智深十指如钩,抓了两坛酒,肩上还扛着个担子。乔三接着进来拎着个食盒,背上扛着把木椅,气喘吁吁道:“鲁爷,那个人比的上你力大。”林沖笑道:“这算什么?昔日你鲁爷曾将一棵腰般粗细的柳树连根拔起。”乔三咋舌道:“鲁爷真神人一般。”林沖见乔三放下一把精緻的木椅,饶有兴趣的道:“哪里寻来的?” 乔三道:“我去寻孙头领给爷做把能坐下又不痛的椅子。”三人看时,这椅子中间有洞,四周围着软缎。鲁智深嘿嘿笑道:“这东西用来入厕到很方便。”众人大乐。 门外一个声音道:“怎地林大哥挨了板子,竟也这般快乐!”林沖笑道:“是小七兄弟。”阮小七手拎着一条黑鱼走进来,犹自在摆动、足有七、八斤重。鲁智深眼睛一亮惊呼道:“好傢伙,这大黑鱼你也能抓到。洒家今天口福不浅,这鱼汤定是美味绝顶。”阮小七道:“这是给林大哥熬汤补身子的。待会让小三子给你捞两块鱼肉吃就不错了。”鲁智深闻听苦了脸,嘆息不已。 林沖见阮小七脸上有不少浅浅的刮痕,知道在湖内吃了不少辛苦才捕到如此大的黑鱼。心内十分感激,口中却淡淡的道:“多谢小七兄弟。”阮小七点点头,回首将鱼递与乔三低声道:“去鳞洗净后,大火烧开、然后小火慢慢墩上两个时辰,只放生姜去腥。待鱼汤变成奶色后,将鱼骨捞出,在钵中捣成糊装,重放入汤中,烧开后,稍调咸淡,给林大哥喝下即可。”一席话听的鲁智深不住吞咽。口中喃喃道:“今夜我陪林兄弟,省的来什么盗贼,林兄弟伤重之下,无力擒拿,俺可放心不下。”武松笑道:“就怕来人不伤林大哥,专来偷吃鱼汤。”鲁智深闻言怒道:“这等贼人撞在我手里,管叫他吃多少吐多少。”笑声中,鲁、武二人将林沖扶在特制椅中,四人围坐在一起,喝将起来。 席间,只鲁智深大口喝酒,林沖有伤,不能多喝,武松、阮小七二人怀有心事,也慢慢喝着。不大会,鲁智深酩酊大醉,喊道:“小三子,这鱼汤怎地还不上来。”言语中倒在桌上渐渐睡着了,被武松、阮小七扶上炕盖被躺下,片刻呼噜声响起。 阮小七忽道:“林大哥、我知晓是何人在宋、卢二位头领面前说项、害林大哥吃了棍棒。”林沖皱皱眉头道:“此事不要再提了,林某虽然有些冤屈,但也有过错。”阮小七手端酒碗道:“只怕此事开头,日后要乱套。”武松点点头道:“小七兄弟说的不错,但林大哥追究下去,就算找回公道,还是会被他人耻笑。况且宋头领最重‘义’字,林大哥偃旗息鼓可博的众人见谅,对我们联络大多数的头领、共御朝廷之事十分有利。” 阮小七犹为不愤道:“有些人也不想想,这梁山诺大的家业从何而起。当初晁天王领我等七人截夺梁中书的生辰纲。一时无处安身,投奔梁山,又被王伦那厮左推右挡,不敢接纳,实怕晁天王夺了他的位子。若不是林大哥当机立断,手刃王伦,晁天王也不会留在梁山,那来今日之梁山。况且山寨初创,每战不是靠林大哥的‘飞虎枪’击溃敌兵。若是晁天王在世,焉能让无耻小人在背后撺弄。”言语中竟对宋江有大不满。
第20页 林沖听罢大为吃惊道:“小七兄弟吃醉酒了,二郎兄弟却当不的真。”阮小七怒道:“小七说的是酒话,但不是醉话。二郎的为人俺小七是清清楚楚,若不然不会说这等杀头之言。当初俺跟随晁天王,就想轰轰烈烈同官府搏杀,就算死了,也是一条好汉。谁知晁天王归天之后,梁山竟变成如今这般模样。想来叫人心冷,不论如何,投顺朝廷不是小七的秉性。大不了换个山头,另起炉灶。”一番话说的林、武二人面面相觑。 林沖感慨道:“小七兄弟敢想敢为,是条汉子。我等决不能轻易言退,对不起晁天王在天之灵。我方才已同二郎商议,无论如何要迫使宋头领坚定抗敌之心。现在有小七兄弟,骑、步、水军皆在此,何愁大事不成?我三人今晚对天盟誓,务求同心协力,共担振兴梁山大业之责。”三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接连十几天,不少头领陆续来看望林沖,安道全的药又灵验无比,林沖原本身体硬朗,伤也渐渐痊癒。 第四章 议 亲 这日清晨,林沖早起,见乔三兀自在贪睡。便悄悄走到屋外。嗅着潮气中的露水香味,机灵打个冷战,紧了紧衣衫。 林沖看见屋檐下挂的“飞虎枪”。上前轻轻取下,褪去卷着的枪布,一桿黑黝透亮的铁枪攥在手中,心中暗贊乔三勤快,每日将枪身擦拭的干净。伸枪抖个枪花,放在一旁。缓慢的打套 ‘伏虎拳’,活动开身体各处。除腿部稍有些疼痛外,并无异常。当下取过长枪、深吸一口气,长枪举过头顶,右手持枪骤然刺出,传来破空之声。左手快速搭到枪身中间,身体一拧,长枪画个半弧,反向射出,急如闪电。不待枪势走尽,人已跨步跟上。双手抓枪,‘点’‘刺’‘挑’‘噼’‘抽’‘转’六招一气呵成,犹如暴风骤雨一般。六招使尽,返身急退,退身中,长枪旋转,似抵御各般兵器。连退六步,身形不乱,六步退尽,枪尖点地,枪身一弯、一弹,将林沖射向半空,双腿急速向前连踢,落地一瞬间,枪尾转向前,快捷刺出,瞧姿势枪柄已刺入敌方咽部。 这路枪法使完,林沖已是额头见汗,忽听一个声音道:“好一路‘绝杀枪’法。”林充吃惊冲出院外,晨曦中,没看见何人,只几棵大树静静的立在附近。林沖高声道:“英雄既识的林某的枪法,可否现身指点,在下感激不尽。”林沖四下观望良久,并无回应之声。 林沖无奈回到院里,挂上长枪,正欲回屋。一阵萧声隐隐传来,细听之下,却是一首“凤求凰”,曲调缠绵、温柔婉转,动人心魄。林沖不免面红耳赤,心道:“此女太也无礼,不知方才喊破枪法的是否此人。”摇摇头,依然回到屋内。在关上门的一瞬间,箫声嘎然而止,代之以轻轻的嘆息。 到了申时左右,来名喽兵告知林沖,今晚宋头领设宴款待几位头领,以庆父亲宋太公七十高寿。 林沖有些奇怪,以前宋江从未给宋太公寿诞摆过宴席,以免被下属误以为收受礼金。 急切间想不到有什么礼物可送。正着急时,乔三从外兴沖沖回来。林沖说明情况后,乔三道:“拿个红包,封五十两银子即可。”林沖大吃一惊道:“这、这同官府中的行贿又有何区别?”乔三不屑撇撇嘴道:“前几日、白胜头领给老婆祝四十小寿,不少头领都随了礼金,我还送了一两,在院外下席吃了酒。” 见林沖眉头紧皱,以为林冲心疼银子。又道:“礼尚往来、过几日我给爷也摆寿庆祝,不就全回来了么!”林沖怒道:“胡说八道,日久成风,众人心思全用在你送我请上,怎能有抗敌之心。”言罢嘆口气,转身出院向‘忠义堂’走去。 乔三眼睛转了转,自言自语道:“我替他送上五十两银子,不会害的爷又挨棍子吧?”从里屋一个小箱里,摸出两锭大银,用手掂量着亦嘆口气道:“不光爷心疼,我也心疼,整整两个月的薪俸,白白送人。”又有些犹豫道:“弄不好还要挨爷臭骂,不管了,总不能让爷为小事在外头吃亏。”用红纸急匆匆包上,向‘忠义堂’跑去。 林沖走进‘忠义堂’后宋江居住的大院,门外一个喽兵轻声道:“礼单在西厢房,冯管家负责记帐。”林沖闻言有些尴尬,脚步迟疑,不知该进还是该退。乔三声音响起:“爷,忘带东西了。”跑到近前,喽兵会意的一笑,指指西厢房,乔三大步走过去。喽兵笑对林沖道:“已来好几位头领了,正在大厅叙话呢。”林沖苦笑着向大厅走去。 大厅已坐了几位头领,有卢俊义、吴用、花荣、呼延灼、关胜、秦明。陆续又来了董平、张清、鲁智深、武松、刘唐、史进、朱仝、雷横、张顺、阮小二、阮小七、李逵等,众人相见大多点头微笑,声音低下互相问候。只李逵一进屋便大声嚷嚷道:“我的乖乖,自从打败高俅那龟孙,还从未这般热闹,今天俺老李可要好好乐乐。”众人都笑起来,宋江也笑道:“这厮还这般大声大气,何时能改上一改,若日后入府为官、怎能管好下属。”李逵不以为忤,依旧笑道:“为什么鸟官,我看在这山寨里就很快活。”
第21页 此时宋清将宋太公从内室扶将出来,坐在寿星椅上。众人随宋江一同跪拜。拜毕入席后,宋江站起道:“宋某乃郓城小吏,迫于无奈上得梁山,被众兄弟厚爱,恭为山寨头领。本无意效仿官场之风,但近日老父言道有重要事情、需要同众头领商议,故而将大家请到此处一聚。”卢俊义道:“宋大哥太过谦虚,太公有话直接吩咐就是了,何需要这许多人共同商议。”众人纷纷称是。李逵大嘴一咧道:“宋大哥是我哥,太公就是我爹,太公有事尽管言语,有谁不服,问问俺那一对板斧,一斧噼下他的头来。”宋江怒道:“铁牛不得如此放肆。” 此时宋太公声音嘶哑道:“老朽乃风烛残年之人、死不足惜,但心中始终有一件大事未了,有赖众位头领成全。”话到后来,语音变的有些哽咽,竟滴下几滴混浊老泪。 宋江乃一孝子,吓的忙跪下,众位头领也跟着跪倒。宋江痛惜道:“不知何事惹得老父伤心至此?”宋太公哭道:“不孝子竟不知罪在何处?岂不知古之三孝、何者为大?”宋江磕头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爹爹有清弟和不孝公明,百年之后为爹爹养老送终当无大碍。”宋太公重重的呸一声道:“逆子、我自有养老送终之人,可你身后有子无?宋家香火靠那个来承继?”宋江茫然道:“二弟有继子文龙,公明视同己出。况且宋江牵挂山寨这许多兄弟前程,那有工夫理会此事。”宋太公断断续续道:“昔日官府逼迫得很,我不来同你计较。现今太平盛世,你已四十出头,我不来牵挂还有何人管你。”宋江决然道:“此事恕孩儿难从命。”宋太公闻听号啕大哭道:“我怎地竟生出这等不孝之子,可不要气死我么?”说罢捶胸顿足。众人纷纷上前劝解。李逵大声道:“太公何需如此伤心,新近山寨有许多年轻女子,给宋大哥挑上一个、两个的做老婆有何不可!”宋江大声骂道:“这贼厮,赶紧闭上你的鸟嘴。” 李逵揪然不乐,犹自嘟囔道:“我只怕太公气坏了。”卢俊义起来上前搀扶宋太公道:“今日小侄斗胆做个主。太公有何吩咐,尽管直说,这里十八位兄弟作证,只要不违背江湖道义,不坏个‘义’字,必遂太公心愿。”宋太公看了一旁默不作声的宋江道:“俊义贤侄果然是明事理的人,今日就请诸位头领做个见证。老朽新近收了一名义女,此女知书答礼,贤惠孝顺、进退有据、更兼精通琴棋书画,让老朽开心不已……”宋江奇怪道:“爹爹新收义女,怎地孩儿竟不知道,莫要被人骗了。”太公闻言呸道:“你整天山寨的事情尚忙不过来,怎有时间照顾老爹。有人让你老爹开心,你竟不乐么?”宋江一时无话,太公接着道:“这姑娘真没的说,我想把此女许配给公明,好能延续宋家烟火。”宋江急抗辨道:“爹爹、此事万万行不得。”宋太公瞪了宋江一眼道:“我怕辱没了人家闺女,到便宜了你这黑面皮、矮三郎。”宋太公急怒之下,当众喊出宋江绰号。宋江不敢再言语,怕老父盛怒之下,不定说出何等话来。 卢俊义豪气道:“既是太公如此中意此女,料来也不会错,今日太公寿日,当然要让寿星高高兴兴。我做主,请军师和扈头领做男女两家的媒人,诸位都是证人,择个良晨吉日给宋大哥成亲。全山寨要大庆三日,喜帖发至附近州、县及大户人家,如若不来,发兵请来。不知各位兄弟以为如何。”大多数声音附和叫好。 宋太公大喜之下道:“快喊我那义女出来谢过各位头领。”片刻一个身着粗布淡衣的女子低头走进前厅,虽衣着灰暗,但难掩清秀脱俗之色。林沖一眼撇去,心中恍然。正是‘双手如玉弹破天’柳絮儿。 柳絮儿轻移莲步到宋太公身前跪下道:“如玉祝爹爹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愿爹爹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说的宋太公手捻长须大乐道:“你做我干女儿,爹爹已是大乐,不过总嫌美中不足,我已有个三娘干女了,俺总想能更近一步。”宋太公说罢话注视柳絮儿,看她有何反应,柳絮儿冰雪聪明,心中隐约听出宋太公之意,怎敢表态,一张脸几乎埋在膝下,宋太公笑道:“我已做主将你许配给我那不成器的逆子宋江,不知你可愿意。”柳絮儿闻言一张俏脸羞的通红。当众之下怎能说出话来,低头跪在地下不肯起身。 卢俊义哈哈笑道:“太公特也着急,这等话怎能逼迫女孩家当众说出来。先请柳姑娘回后室罢,请扈三娘来问问即可。”两个丫鬟搀扶柳絮儿退回内室。 卢俊义道:“此事就此打住,今日我等兄弟为祝太公大寿而来,太公既是心愿已了,大家当可畅怀痛饮,不醉不归。请太公先喝一杯福寿酒,祝太公寿如南天骑鹿仙。”太公喜极一口喝下。卢俊义又道:“二杯酒祝太公福禄双至封浩全。”太公又是一杯酒喝下,宋江原本黑暗的脸色,闻听‘封浩’二字,也露出一丝喜色。卢俊义续道:“三杯祝太公孙儿满堂享天年。”太公更是乐不可支,三杯酒下肚。各位头领也酒碗相碰,一碗碗酒流入众人腹中,气氛顿时热闹起来。卢俊义看了默默无语的林沖一眼,脸上闪过一丝得色,随即消失,同其余的头领开怀畅饮。卢智深有些怒气,连喝几大碗,宋太公终究年事已高,心事得遂,酒后渐欲昏睡,被宋清掺扶回内室去了。
第22页 一旁李逵见宋太公走了,开怀大笑道:“嘿嘿,不瞒众位兄弟,那几个女娃一上山,俺老李就想一定是给诸位头领做压寨夫人来了,果不其然。今日宋大哥,明日卢大哥、后日军师。”卢俊义啐骂道:“李头领酒多话也多,说话没个深浅。”李逵圆睁双眼道:“二头领何必装假?”卢俊义微笑不再与他争辩,神色有些黯然。李逵浑然不知,举起手指数着,末了伸舌头道:“到俺老李这可啥都没了。”不知哪个头领低声道:“‘退马寨’还有一头老母猪。”众人哈哈大笑,李逵可能没听见也跟着嘿嘿笑。 宋江苦笑着看了一眼林沖,心内万分歉疚,今天之事万不料是如此结局。早知如此,决不会开这祝寿宴。 自从山寨来了几名女子后,林沖实施‘约法三章’又当先犯戒律挨打,使得山寨的空气有点紧张。宋江想借今日酒宴为名,让大家松弛一下,互想讨教说项,恢复融洽的气氛。因此老父一说想办寿宴,宋江正苦于无良策,就一口应允。现在他忽然感觉到那日林沖的无奈。有很多事明明与己无关,可偏偏脱不了干系。宋江轻嘆一声,此事他无法象林沖那般自责,他是山寨大头领。 他对女色确实看的很淡。当日养了个阎婆惜,也就是作为男人顺水推舟权当找个乐子。有时歇、有时去,全未将此女放在眼里,那知此女水性扬花,竟勾搭上别人。宋江虽戴上绿帽,倒并不十分恼怒,他自知某些方面亏欠此女,也不时补衬些钱财给此女。不料此女发现宋江同梁山有来往,不但私藏下晁盖送与宋江的金银,还欲以举报宋江私通贼匪相要挟,宋江怒而杀阎婆惜,致有后来投奔梁山之事。 林沖见很多人犹自在高兴的大吃大喝,默默站起,悄悄的退了出去。宋江看到却无法阻止,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卢俊义脸上是更加得意的笑。 卢智深已喝的酩酊大醉,‘砰’的一响,一个酒碗摔在地上粉碎,鲁智深恨恨的道:“奶奶个熊,连酒碗也欺负俺,看洒家可不摔碎了你。”众人一时都有些发愣。卢俊义笑道:“智深兄弟醉了,二郎扶他回去吧。”武松扶起鲁智深向外走去。看到前面林沖孤独的背影,低低唤道:“林大哥、林大哥。”林沖停下脚步,赶过来一同扶着鲁智深。初时二人默默无言,鲁智深打个嗝喃喃道:“狗屁,都是狗屁,林大哥不过上女寨看了两眼,就挨了棍。今日竟娶来做老婆反而没事,看来俺也要还俗同你们争上一争,也娶个老婆乐乐,乐乐!”嘻嘻笑个不止。 武松见离开宋江院落很远了,嘆道:“大哥的板子的确白挨了,我等昨日还以为可以约束众头领一下。不料变化竟如此之快。”林沖淡淡道:“世事如棋局局新,原本难测。不过也未尝全是坏事。我料宋大哥此事全不知情,迫于宋太公压迫,不得不暂且答应。自高俅大败后,再无官军前来骚扰,有许多头领原本是大王出身。在官军来犯有难时,尚能拼死抗敌,一到太平时节,不免‘温饱思淫慾’。我等可借为宋大哥送帖为名,狠狠击打一下附近州县,让他们向京师求援。战事一起,可将大家的心拢一拢,打消某些头领太平盛世的想法。”武松贊道:“林大哥果然高明,我们兵分两路,各攻一城,不怕京师不增兵。” 林沖、武松二人正准备主动领命下山发帖,忽然听说宋太公患病,急忙到中军寨问安,见不少头领纷纷来到。过了一会安道全从内室走了出来,众人上前询问。安道全神色轻松道:“太公高兴过度,又饮了酒,半夜凉着了,有些发热,服些汤药,好好休息一阵也就无事了。”众人放下心来。 宋江随后出来感谢众头领好意,命大家各回本寨。一眼看见林沖,打声招呼,留下林沖。 众人散尽后,宋江请林沖坐下,看了林沖一会,歉然道:“做哥哥的也公然违背‘约法三章’,让兄弟受委屈了,哥哥向你行礼致歉。”说罢竟要半跪下。 林沖急忙扶住宋江道:“大哥万万不可,岂不折杀小弟。此事怨不得哥哥,况且哥哥年过四十,明媒正娶,别人有何闲话。‘约法三章’之事只不过约束无赖小人,哥哥何苦放在心上。”宋江感动落泪道:“林兄弟果然是伟岸丈夫。不瞒兄弟,太公所病,非安神医所说,昨夜哥哥跪地一夜,求太公收回成命。太公因气火攻心所致。”又嘆口气道:“太公非逼我立刻成亲,否则以绝食相要挟、我现在真是毫无办法。”林沖惊异道:“哥哥何苦如此,落下忤逆罪名,林沖这就寻裴宣撕下‘约法三章’。” 宋江急急劝道:“兄弟何需如此,我还有一计可施,尚需众人配合。先请卢兄弟、吴军师、扈三娘同来商量此事。” 宋江命人将卢俊义、吴用、扈三娘等请来。扈三娘第一个飞马赶到,额头见汗,英姿飒爽般带阵风匆匆进到‘忠义堂’。林沖又闻到扈三娘身上淡淡的香气,凛然警觉,正襟威坐。扈三娘同宋江见过礼后,斜坐在林沖对面,美目迅速的扫了林沖一眼。卢俊义、吴用也先后来到。 宋江等四人坐好后,尴尬的笑道:“请几位来,求大家帮宋江做点事。”卢俊义奇怪道:“大哥平日可不是这般吞吞吐吐,有事尽管吩咐好了。”卢俊义见扈三娘在场,已隐约猜到。
第23页 宋江眉头紧皱道:“哥哥碰上了难事,左思右想,还应以山寨为重。”林沖站起刚要开口,被宋江制止道:“林兄弟且坐下,听哥哥把话说完。”林沖无奈坐下。宋江道:“太公病重,宋江不能不管,只能先瞒过太公。扈三娘同柳姑娘相商,我二人假意成亲,却绝不同房。请柳姑娘先在这里好生伺候太公,宋江必有报答。只怕辱没了柳姑娘清白,柳姑娘如不放心,宋江立刻同她结拜为异姓兄妹。日后若有好人家,宋某就把这个妹妹嫁出去。此事只限于我等几人知晓,传将出去,恐为太公识破。”众人听的目瞪口呆,林沖更感到内疚。 卢俊义站起道:“哥哥怎地如此糊涂,瞒太公不孝,骗柳姑娘不义,如此不孝不义之事,决非哥哥本意。”看了一眼林沖道:“‘约法三章’说的明白,一者,水、路、骑、步各头领不得私娶暗嫖,违者重罚。”转向林沖问道:“林头领,是这样定的否?”林沖慌然站起,急急称却是如此。卢俊义笑道:“此女乃太公亲点,吴军师和扈三娘为双方月老。实乃明媒正娶,况且大哥是山寨之主,娶个正妻,别人还有何话可说。如此推三阻四,倒显得假惺惺的了,可冷了众兄弟的一片心。” 扈三娘亦站起道:“这柳姑娘与我几次攀谈,温柔敦厚,决非阴险之人。对宋大哥派人救下她等,又收留在山寨,心存感激之情。每每念叨宋大哥的急公好义,言下尽是推崇敬佩之色。嫁与宋大哥全是心中所愿。如宋大哥使计,我想柳姑娘无奈也得接受,不过表情难免有所流露。万一被太公发现端倪,恐惹出祸端。”余下人皆知此事何指,弄不好太公一气归天,宋江不孝的罪名是背定了。 宋江在椅中急的搓手不止,深陷两难境地。卢俊义笑对吴用道:“人称你是‘智多星’,能否想个更好的法子。” 吴用羽扇轻摇道:“此事说来却也不难,既然大哥不愿立刻成亲…” 宋江脸红道:“军师说笑,哥哥根本未想过成亲之事。” 吴用道:“这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先请扈三娘暗见柳姑娘转告太公,说需得东京娘家来人方能成亲,二者宋大哥面见太公,说太公身体康健后,才可行嫁娶,否则在老父病中行欢乐之事,被人耻笑哥哥乃不孝之人。此间我料柳姑娘心疼太公,必不会计较成亲延期。太公病好,不免催促婚事,这娘家人什么时候到就由宋大哥决定了。”卢俊义拍手道:“果然好计,不愧人称‘智多星’。就怕日久柳姑娘娘家人不来,太公又有想法。” 宋江有些愁眉苦脸道:“说来说去,大家还是劝我成亲。”吴用又笑道:“大哥想不成亲也容易。”宋江大喜过望道:“军师何不早说,快快讲来。”吴用道:“派人扮做柳姑娘娘家人,就说不同意,谅太公也无话可说。”扈三娘腾的站起质问道:“如此将陷柳姑娘于何地!日后她怎生做人。”吴用又道:“柳姑娘只要对太公言明,问题即可迎刃而解。”宋江不解“军师在开玩笑吗?” 扈三娘怒道:“军师这话好似在放、放……”终觉不雅,下一个‘屁’字未说出来。 卢俊义哈哈笑道:“军师即如此说,可见已毫无办法。这亲事早晚也得成。”吴用亦苦笑道:“此事我真的是‘无用’。”扈三娘也笑了起来道:“原来军师是逗着玩的。”看了林沖一眼道:“林头领不是有更好的办法吧?怎地一直在默默沉思。”林沖尴尬的笑道:“只盼宋大哥早日成亲,才不致使太公怨我断了宋家的香火。”众人大笑。 宋江默然良久道:“此事先按军师计办,太公身体康复后再行定夺。我累了先去歇息,扈三娘上后院寻柳姑娘罢。”卢俊义、吴用、林沖三人告辞。 扈三娘进得后院,有丫鬟带到太公屋内。见柳絮儿正在铜盆洗一条手巾,洗毕拧的半干,轻轻摊在太公额头上,太公浑然不知,已然睡着了。柳絮儿回头看到扈三娘轻轻走进来。扈三娘看了眼熟睡的太公,正要开口说话,被柳絮儿打手势制止,又伸手指指外面。扈三娘会意,二人一同走了出来。柳絮儿吩咐门口的丫鬟道:“药先热在碳炉上,一会太公醒来,就来寻我。若太公一时不醒,记得过半个时辰换一次手巾,须拧的半干,放在额头不觉得湿为好。”丫鬟答应。 二人回到一个小下屋,扈三娘开口贊道:“好会体贴人,怨不得太公如此喜欢,要让你做儿媳妇。”柳絮儿脸上飞起一片红云,忸怩道:“扈姐姐也来打趣我。”扈三娘故意道:“如此说来你是不愿意嫁给宋头领了,我这就告知宋大哥。”转身要走,衣袖却被柳絮儿死死抓住,柳絮儿脸上更增羞涩,却不说话。 扈三娘嘻嘻笑道:“我早知你心中千肯万肯,只不过不好张口。”柳絮儿被扈三娘猜中心事,大羞之下用头低在扈三娘肩上,声如蚊蝇道:“姐姐就会欺负我。”扈三娘看着柳絮儿娇艷的容颜,不由贊道:“不要说男人,连我都有些动心了。”柳絮儿挥拳打在扈三娘身上,二女闹做一团。 一会二人恢复常态,扈三娘说了方才商定的细节。柳絮儿眼圈一红道:“如此说来,宋头领是讨厌我罢。”扈三娘急道:“你这等娇滴滴美人,那个会讨厌你。我看宋头领只因前几日林、林头领定制了‘约法三章’,言道不许山寨头领私娶你们为妻。”柳絮儿有些不乐道:“这林头领也太过霸道,自己有妻妾,却不许别个娶妻。”扈三娘驳道:“那个说林头领有妻妾?此人是个光明磊落的奇男子。被高俅害死妻子,这些年念念不忘报仇,毫无续弦之念。”柳絮儿也是个聪明人,见扈三娘急急替林沖辩护,眼珠转了转,笑道:“原来扈姐姐也是不守妇道之人,已嫁了,竟然还想着旁人。”扈三娘急切间露出关切林沖的苗头,被柳絮儿发现,一时大窘道:“妹妹不得胡说,传将出去祸害不小。”
第24页 柳絮儿未发现扈三娘窘迫的样子,又关心起自家事,试探道:“这太公之命,他总不会拒绝罢。”扈三娘回击道:“这个他是谁呀?”柳絮儿抱住扈三娘胳臂央求道:“好姐姐,不要拿我开心了。太公在众人面前已将我许配给宋头领,这宋头领如不同意,我还有何脸面见人!”幽幽嘆口气、决然道:“我只好一死了之,以还我的清白。”扈三娘未料到柳絮儿如此刚烈,急劝道:“宋头领全无此意,只是害怕失信于人。”柳絮儿恍然道:“那林头领就是不久前挨过棍棒的林沖么?”扈三娘道:“宋头领极重义气,林沖是梁山杰出人物,只为一点小事,就受棍棒之苦,你说宋头领又怎敢贸然娶你为妻。”柳絮儿不愤道:“这林沖也真是,干吗多事,害的自己先吃苦果。”急忙捂嘴道:“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扈三娘苦笑道:“我也无法猜测,不过总归是为山寨着想。”扈三娘不愿在林沖话题上多做停留,以免尴尬。 又问道:“哪里还有你的家人,不妨一同接来山寨,一家人团聚、好歹也强过流离失所。”柳絮儿闻言不由垂下泪来,道:“如玉家在河北冀州,幼时战乱频起,举家南逃,遇上乱兵,父母被杀。我哭喊着随乱民东躲西藏,忍飢受冻。为防歹人见色起意,脸上天天抹着黑泥。一路来到了东京城,熟料天子脚下也不太平,两个地痞将我骗卖到一个烟花场所。鸨娘嫌我年幼,就命我天天习练琴技,如玉一双手常常磨得鲜血粼粼,举箸也万分艰难。鸨娘犹自不依不饶,骂我只会吃饭,无法干活赚银子。如玉在逼迫下拼命练习,终于一年后小有所成,三年大成,人称‘双手如玉弹破天’。”说道此处,停下来,脸上是悠然神往的样子。心中想道:当时东京城的许多王孙公子,纷纷前来听琴声、歌声。后来如玉出落得更加美丽,不少人开始动了脑筋,老鸨也天天指桑骂槐,说到有人身上化了大把的银两,如今只知弹琴做乐,这里不是‘大晟府’云云。鸨娘密谋在商贾中竟价一千两白银,给如玉破瓜。万幸碰上‘大晟府’府伊周邦彦大人,偶尔听说如玉的名声,来此一听果然名不虚传。借万岁之名,收归‘大晟府’做了一名歌姬。 想到此处扑哧笑将起来,扈三娘莫名其妙看着。柳絮儿笑道:“有个周大人来听我的琴技,赞嘆不已,决定将我带到‘大晟府’。那是官府的演技之处。那鸨娘张口就是五千两银子,准备将周大人吓跑,周大人微笑说‘不多、不多。’第二天,周大人拿着圣旨将我带离,一两银子都没花,鸨娘当时气昏过去。后来听里面的姐妹说,那老鸨大病一场,险些把命丢了。活该!谁叫她只会害人……”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幽幽道:“不过,没有鸨娘的日夜督促,我也不会练得琴技,而保持清白之身了。”又抬头看了扈三娘一眼道:“宋头领不会嫌弃我是个歌姬罢?我虽然在烟花柳巷长大,可我至今还是个女儿身!”说完缓缓拉起右臂的衣袖,白净的皮肤上一朵猩红的处子守宫砂赫然在目。扈三娘急拉下衣袖道:“傻妹妹,宋头领只怕坏了山寨规矩,让他人耻笑,从没说过一句关于妹妹的闲话。再说宋头领为人最是豪放不过,又孝顺太公,这般年纪方娶亲,只怕日后会疼死妹子呢!”柳絮儿听得面红耳赤,心里却欢喜异常,完全放下心来。为避免被扈三娘看出羞态,急忙藉口去看看太公有何异常。 一会柳絮儿笑眯眯赶回道:“太公热减了,我看过几日就能康复,那个安神医的药可真灵。”扈三娘笑道:“不是安神医的药灵,是妹妹伺候的好,太公好的快,妹妹的喜日也快。”柳絮儿羞红脸道:“姐姐不要总打趣我,听说姐姐的婚事是宋头领做的主。” 扈三娘笑脸顿时凝固,柳絮儿吓了一跳,不知那里说错了。讪讪道:“王姐夫人很风趣,常常逗的我们开怀大笑,你们在一起定是很开心了。”扈三娘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转移话题道:“那个同你一起的秦如烟很怪,常常一个人独处,很少说话。她原本就是这样的么?” 柳絮儿伤感道:“秦妹妹原来不是这样,她是扬州人,在家乡同一个穷书生相遇,两人很快好的如胶似漆。如烟拿出所有的贴己钱供穷书生吃喝读书,不料如烟的父母坚决制止二人来往,说那个书生不过是落魄举子,实是奸诈之人,一旦日后飞黄腾达,定会抛弃如烟。如烟怎会相信,在那书生的甜言蜜语下,不但失了身,还偷取家中财物,二人共同私奔,后来那书生考中举子,竟然投靠入某高官家成为乘龙快婿,如烟无奈返乡,发现父母被气双亡,终念旧情又不肯出嫁,无奈上京又寻找那书生,为生计所迫,不慎落入烟花柳巷。后在来客中认出那书生,不料那书生怒斥如烟错认人,还说了一大堆难听的话,如烟从此变的沉默寡言、再不轻易相信任何人。” 扈三娘嘆道:“都是苦命人!为何我们女人命运都握在男人手里,却不能自己做主。”柳絮儿道:“女主内、男主外,自古皆然。似姐姐这般在梁山中不让鬚眉的女中豪杰毕竟是少数,谁又能改过来!” 柳絮儿眼睛转了转,忽然诡秘的一笑,扈三娘心里发毛道:“又想出什么鬼主意了?”柳絮儿道:“我看卢头领英姿逼人,不知是否有家眷?”扈三娘笑道:“真不害臊,怎么又惦记起卢头领来了。”柳絮儿道:“姐姐误会了,我是想如果卢头领没有家眷,不妨让如烟妹妹嫁给卢头领,也去了我一块心病。若不然我成了亲,剩下如烟妹妹孤单一人,又不方便出入我这里,我要照料太公,那有时间陪她,她同其余人又不熟悉,怕闷出病来。”
第25页 扈三娘贊道:“好个善良的如玉,自家事尚未解决,却关心起旁人。”又羞道:“大姑娘家给人当媒婆,羞也不羞。”柳絮儿正色道:“过去唐朝有个崔莺莺,同书生张生相遇,虽两情相悦,却不敢言明。是莺莺手下丫鬟名唤红娘的,给二人牵线搭桥,使有情人终成眷属。” 扈三娘听得目瞪口呆道:“那里听来的故事,有如此胆大妄为的小丫头。”柳絮儿道:“这是在周大人的府上翻出的一本旧书,我们‘十二乐坊’姐妹传看的。”又不屑道:“方才姐姐还雄心般的自己做主,怎第又笑话旁人胆大妄为了。”扈三娘嘆道:“你也只是听说罢了,未必有真事,我们女人想真的自己做主,那有容易的、不过说说罢了。”说罢低头沉思起来。 柳絮儿推推尚在沉思的扈三娘道:“姐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扈三娘哦了一声,从沉思中醒来道:“卢头领确实尚无家眷,不过我看卢头领心高气傲,不似宋头领般平和亲近。这里不少头领都有些惧怕他,这件事谁敢问他。”又笑道:“不过你现在不同了,是他的嫂嫂,卢头领对宋头领最是尊敬,你若吩咐,卢头领必然无力推阻,此事我看有八成把握。” 柳絮儿摇摇头道:“我看算了,如烟妹妹曾经失身于那个书生,卢头领这等人物,又怎会看上眼,若始乱终弃,如烟妹妹如何禁的起。”一时神色黯然。 扈三娘见柳絮儿郁郁寡欢,显是担心秦如烟。转移话题道:“妹妹既然已无亲人,这寻亲之事只能罢了。却又如何骗过太公?”柳絮儿咬咬嘴唇道:“如玉亲劝太公,只要太公病体一日未痊癒,如玉绝不成亲,料来太公不会不同意。”扈三娘贊道:“宋头领定会感激不尽。”柳絮儿淡淡道:“却也不要什么感激,只要日后对如玉好就可以了。” 一个丫鬟匆匆敲门道:“太公醒了,唤柳姑娘进去。”柳、扈二人急忙奔太公房而去。 柳絮儿伺候太公服下药,跪下言明须等太公病癒后再议婚事、否则人言宋头领不孝云云。听完柳絮儿的劝解,太公脸上老泪纵横,贊如玉孝顺,言婚事一定要办的风风光光,才对的起义女。命人唤来卢俊义,让他好好筹备宋江的婚事,卢俊义满口答应。回去立刻派人去苏、杭二州採办上等绸缎,同时命人在梁山收缴的金银玉器内,捡好的准备,又着人去东京给柳絮儿买上好的弦琴。又在宋江居处大兴土木,建几处曲廊亭台、花池假山。 同时准备派几拨人马下山,四处催缴彩礼。不少头领知道此趟下山。油水不少,还可以藉机放松,无不纷纷请缨。 听的林沖和武松二人要领兵下山,初始卢俊义有些意外,这等事大都是山贼出身头领的喜好,似林沖、武松这等自律很严的人很少愿意领此任务,虽然疑惑,很快就释然了,知道林沖后悔‘约法三章’得罪宋江,此番要好好表现一下。回去让二人用心准备,发兵日到中军取令箭。 第五章 捉 奸 这日清晨,武松紧急召集手下五百亲兵‘雁翎刀’,准备下山。不料一员亲信百夫长竟迟迟不来。武松连问几人都说不知,正焦虑间,后队传来小声嬉笑。武松一边怒喝谁在喧譁,一边大步走入队列,众人纷纷让开。武松走进去辟面揪出一人,该人骇怕道:“我知道百夫长在何处。” 武松重重将此人摔在地上,目无表情的看着,那喽罗怯声道:“他在‘百花楼’。”武松焦躁:“何来‘百花楼’?”该喽罗续道:“就是女寨南向左数第三间房屋。”武松一脚重重踹去,狠狠道:“你到很清楚,回来再找你算帐。”骑马飞快向女寨驰去。 武松怒气沖沖,一路马鞭不住抽下,马嘶声不断,泼啦啦沖近女寨。守门两员女兵见武松飞马来到,毫无下马之意,竟要冲进去。大声道:“没有中军令箭,武头领不得私闯女寨。”武松马鞭挥下,二人急急躲在一旁,武松急速冲进去。一员女兵飞快的跑去报信、另一女兵瞧着武松马跑方向、紧紧跟在后头。 武松来到南向第三间小屋,跳下马大声喊道:“李百顺狗贼快给我滚出来。”附近几间屋内立时门窗齐开,探头探脑的人影不时出现,同时在那厢窃窃私语。 武松按耐不住,上前一脚踹开房门。扈三娘的声音在后响起道:“武头领清晨来访,好大的火气,这私闯女寨,罪名不小。”武松根本不回头,正要闯进去。扈三娘怒喝道:“武头领不的无礼,这是女眷居室,岂能容你乱闯。”沧啷声响,将双刀拔出刀鞘。武松迟疑一下,回头冷笑道:“什么女寨,只怕藏着男人。”忽然传来‘通’的一声轻响,武松脸上变色,转身跑向屋后,片刻揪出一个衣服胡乱裹身的男子。该男子二十出头,清秀白净的面皮,一双黑亮的大眼,倒也招人喜爱。此时在武松手里是脸如死灰,浑身颤抖。 扈三娘也勃然变色朝屋内喊道:“林可儿,你搞什么鬼,怎的竟有个男子在你屋内。” 一个睡眼惺松,衣衫不整,犹在打着哈欠的女人缓步走了出来,毫不在意的扫了周围一眼。扈三娘走上前低低道:“我已说过多次,这里是梁山,不是你‘红袖招’,怎地还这般下作。”
第26页 林可儿一双俏眼扫向扈三娘,冷冷道:“你天天夜里有老公陪着,知疼知热,怎知我‘寒床奴独处、冷暖谁人知’。” 扈三娘闻言几乎要昏过去,满面羞愧道:“你、你怎的如此不知廉耻!说出这番话来。”武松在一旁道:“这等败俗女人只知勾引男人,又怎会有廉耻。” 林可儿瞧向武松‘啧、啧’两声,“大清早就来拆人家被窝、踹人家房门的大男人当然最知廉耻。”武松胯下李百顺急道:“可儿、不要胡说。”话音未落,早被武松一拳打翻,恨恨道:“狗贼,还在勾搭,回去就将你斩首示众,已儆效尤。”李百顺闻言反而大胆起来,从地上爬起道:“武大哥……”武松怒道:“住嘴,俺没有你这样的兄弟。”李百顺一噎,黯然道:“武头领,做兄弟的丢了你的脸,要杀要剐随意你,俺李百顺皱下眉头也不算‘雁翎刀’的人。”武松听的‘雁翎刀’三字,眉头皱皱。李百顺续道:“只求头领放过林可儿,此事因我而起,怨不得旁人。”众人闻言皆愣住了,就连屋内的林可儿,忽然红晕上脸,眼中泪光晰然。 武松怒道:“这等淫乱贱妇,你还要替他辩白,可见红颜狐媚,此言不假。”林可儿不知那来的勇气,走出门外,因个头比武松矮上许多,伸手‘啪’的一掌打在武松脖上,。武松正对着手下发怒,未曾防备,中掌后,脸现厌烦之色,反手挥掌,‘波’的一响,正中林可而肩膀,武松虽未用大力,但林可儿娇小的身躯还是摔了出去、一时没有爬起来。李百顺眼中万分怜惜,却不敢上前扶起。 武松将李百顺双手拴在马缰上,跨上马准备回自家营寨。背后传来悽厉的一声道:“大英雄且慢走,可否听我这‘淫乱贱妇’一言。”武松毫不理会,拍马就走。林可儿上前一把拽住马尾,嘶声道:“你难道不是女人生的么?这般对我!”武松浑身一震,战马停下。 林可儿咳嗽一阵,显然方才武松那掌不轻。林可儿手抚右肩,惨然一笑道:“都说梁山好汉劫富济贫,不躏辱女人,个个是响噹噹的汉子,今日所见不虚。”武松冷冷道:“你这等人,武二恨不得都杀了,一掌已算是轻的了。” 林可儿不知武松身世。因武松自小失去父母,全仗哥哥武大抚养长大,哥哥身材矮小,为抚养武松吃尽辛苦。武松看哥哥就如父亲一般,发誓长大要让哥哥过上好日子,不许任人欺负。不料哥哥娶个嫂子潘金莲,不守妇道。不但红杏出墙,还害死武大,致有武松杀嫂,毙姦夫之举。从此武松对女人是冷眼相待,而对于青楼女子简直是深恶痛绝。 林可儿续道:“不知武头领对我等青楼女子为何如此恶言相向。我等也是爹妈身上掉下的肉,任人淫辱也就罢了,还要非打即骂。”又咳嗽两声道:“如果世上男人皆如你一般,当真连我等女子看都不看一眼,自然不会有青楼妓院。”武松打马欲走,林可儿冷冷道:“武英雄是怕我秽你清名不成。”武松只好站下。 “我听的扈姐姐说梁山各位好汉也是被官府逼迫,不得已才反抗官军。我们难道愿意做那等残花败柳,还要被人辱骂么!可儿小时,家在郓城倒也富足。不料后来两个兄弟征丁死在边关,母亲原本心痛染疾,闻听死讯更是一病不起,撒手西去。父亲怒急攻心,卧病在床,钱财全部花尽,甚至卖了祖屋,老父病也未好。可儿昼夜不分拼命做些女红,虽然手艺不好,勉强也还换来几副汤药,药铺老闆觊觎可儿,乘机抬高药价,这下可难为我了,往往忙上三夜,也换不来一服汤药,可儿求遍亲友,‘贫在京师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世态炎凉,由此可见,此时众人犹如躲鬼神般躲着我,我是举目无亲、欲哭无泪,只恨上苍太不公平。后来药铺老闆要可儿以身换药……”说到此处林可儿已是泣不成声道:“老父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可儿身无分文,就算一天三餐也成问题,大英雄可有良策帮我?”武松黯然。 林可儿续道:“可儿无奈卖身换药,哪知那狗贼食髓知味,一次次相要挟。后可儿发现此人故意乱加药剂,使父亲病体不得痊癒,可儿一怒之下持剪刀刺杀狗贼。被抓入府衙,老父也一气归天。后可儿被籍入官妓。可儿初时宁死不从,几次欲悬樑自尽,可是龟奴鸨儿看的甚严,寻死都不成。他们以种种手段逼迫于我。” 说完将上衣缓缓解下,露出草绿色抹胸,走到武松马前,将背部对着武松道:“大英雄若不怕玷污了法眼,我这里有针刺、锥烫之痕。”背部是无数密密的粉色小点,还有两、三处烫伤后结的疤痕。武松看了浑身一震,马上将眼光转向别处。 “还有压腿、拶手、倒挂等等之法。”说到这里,林可儿语气开始平静下来,可能那曾经的痛已经麻木了。“这些都不能使可儿屈从。那恶毒的鸨儿见花钱买来的人不能给她赚钱,恶毒之极、竟指使五人当众淫辱可儿……”不知是冷、还是当日情景回想起来让可儿心有余悸,可儿浑身颤抖一下,扈三娘上前给林可儿披上衣衫,眼中已是落下泪来,哽咽道:“好妹子,不要说了,想不到你竟然受过如此大难,姐姐错怪你了。”
第27页 可儿惨然笑道:“可儿大病一场,是‘红袖招’姐妹使银子把我将息好了,从此可儿再无羞耻之心,因为那帮臭男人比我们更加不知羞耻。从此我勾引男人,看男人之间争风吃醋,动刀动枪,打的一塌糊涂,我好开心,我真的好开心呀!”说完坐在地上呜呜哭将起来,“可是我们姐妹那一个心里都是干干净净的,都是臭男人把我们逼到今天。我们也是被逼迫的,同你们上梁山又有何区别?你以为我们愿意卖身,我若骂你们为何不在家好好种地、不好好行商、当差,却做这凶残暴戾、欺良怕恶的草寇,你们听了是否心里很高兴?” 李百顺跪倒武松马前道:“武大哥,可儿是个好人,你放过她罢。”武松背对可儿道:“你上了梁山,可不会有人逼你接客罢?”可儿道:“虽然没人逼迫,但是可儿做不来扈姐姐安排的活计。”又苦笑道:“我又不会吹、拉、弹、唱、接近各位头领,又不会奉承软语使众头领高兴。可儿在这里除了卖身,似乎没有别的可做。”这话分明是讥讽柳絮儿等人善奉承巴结。 可儿又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李百顺道:“这人长的象我兄弟,对我说马上要下山攻城,不知生死,尚没有尝过女人滋味,我就帮了他一下,这同死前喝一碗酒没有区别罢?你何苦要杀他,暂且留他一命,下山后如果多杀几个官兵,还帮了你;若侥幸不死、将功抵罪,也不怕别个不服。”李百顺感激的看了林可儿一眼。 武松默然不语,拍马缓缓走出女寨。背后一个声音道:“大个子且慢走,我有话说。”武松听声音不是林可儿,站下也不回头,不耐烦道:“武二最不愿同女人打交道,不知有何指教?”那人续道:“你无缘无故冲上门来,属下做错事在先,却不分青红皂白责难可儿妹子,就想一走了之吗?” 李百顺忽然道:“大哥小心。”武松只觉背后风声凛然,不知何物袭来,不敢大意,左掌反手横切,连抓带打,身躯已跃下马来。 手中已抓住软绵绵一物,细看下,却是一只粉色绣鞋。不由勃然变色,脸上杀气大盛,看到林可儿脚上正好穿着一只同样花色绣鞋,另支脚只是一抹白袜,鞋已不见。 武松大步踏上。旁边一个绿衫女道:“不要总是跟可儿过不去,是我扔的,打虎英雄,果然名不虚传,佩服、佩服。你打虎拳打倒弱女,可儿这鞋正好甩在我面前。你拿去还给可儿妹妹,最好是给她穿上,就算赔礼道歉。”众人闻言都嘻笑起来。 扈三娘勃然变色道:“骆青衣不要胡说!” 武松转头目光射向骆青衣,骆青衣毫不畏惧,抬头目光挑衅的迎上。林可儿被武松的杀气吓坏了,急道:“骆姐姐,不要理他。”转而求扈三娘道:“扈姐姐、快劝劝他!” 武松方才接过鞋来,知到对手暗器功夫甚好,鞋中传来的阴柔内力不弱,也是江湖中人,冷笑道:“阁下即知打虎英雄,可否将名号报上来,武二拳下不打无名之辈。”说罢有些后悔。 骆青衣何等聪明,立刻笑道:“我尚不知道可儿妹妹名气多大。”转向四周道:“你们谁知道?”一个红衣衫的女子接道:“可儿妹子是‘红袖招’第一花魁,武头领是梁山第一英雄,这个都是第一,二人似乎半斤八两,不相上下罢!,不过可儿妹子好女不跟男斗,故意相让,才让他偶尔赢了一招半式,不过下次恐怕没有这么便宜的事了!” 骆青衣也得意笑道:“山寨明日就会传开武英雄‘昔日三拳打猛虎,今朝单掌伤可儿’。”二女一唱一和,围观众女原本愤怒武松打人,一时笑声四起。 骆青衣犹自‘啧啧’道:“可儿大名只日传遍梁山。”红衫女也帮腔道:“只怕明日开始前来向可儿妹子挑战的高手极多,可儿妹子今日过于谦虚,故意相让,岂知对方不识好歹,下手极重,只怕一时伤重应付不过来,我的名声和威望都比可儿差些,却怎生想个办法?”装作痛苦状冥思苦想。另一个少女接上来道:“我家有祖传药方,或许可以让林姐姐快些养好。” 扈三娘轻声道:“阿绣!她们是胡说八道,你怎么这样实在。”方才说话的少女脸一红,低头道:“我见林姐姐臂膀已不能转动,外伤较重……” 武松听的头皮发麻,知道方才出手有些重了。 红衫女大惊失色道:“那岂不是要落残疾,可怜的妹子,不怪你叫‘可儿’,总是撞见可怜事儿。” 阿绣急忙分辨道:“不是的、不是的,我话没说完,林姐姐虽然伤重,却不会伤筋骨,三、五日就无大碍了。” 红杉女不满的看着阿绣道:“少说一句不能把你卖了!我看这伤重好不了。明日有人找可儿挑战,就由阿绣出战。” 阿绣战战兢兢道:“我、我可不会…” 红杉女娇笑道:“不会,姐姐教你。” 扈三娘在一旁怒喝道:“红玉,你怎的也掺和进来,还有完没完!” 阿绣茫然的看着红衫女:明明说的都是实话,怎么没有人相信,这几女的唱和甚是默契,武松何时与这等女子打过交道,早被气的五内生烟、脸色青紫,显然怒到极点。
第28页 武松手中还拿着可儿的绣鞋,总不能就这样走了,尤其那红衫女笑声中眼光不时飘向武松手中的绣鞋。武松虽然恼怒异常,也不可能对所有人挑战,只是盯着掷鞋的骆青衣克制道:“我让你三招,三招之内打中武某,武某甘拜下风,转身就走。” 林可儿慢慢走过来道:“不用了,就当鞋是我扔的,武英雄打我三招,不关别人事!” 骆青衣怒道:“可儿回来,怎的这般没用。” 可儿茫然站住,骆青衣目视武松威严道:“下属犯错在先,你又私闯女寨,已是罪上加罪,尚有何面目教训下属。更兼踹女眷房门,殴打弱女,那件在梁山不是杀头之罪。” 武松一时张口结舌,强辩道:“此人是烟花女子,另当别论。” 骆青衣不依不饶道:“梁山有规定可以任意殴打烟花女子或踹女眷门么?此事我倒要问问宋头领。” 武松知道惹了麻烦,不由大感头痛,初始大义凛然揪住部下过错不放,人人被武松威风惊倒,谁敢理会武松行动是否犯错,有些想法的人,在林可儿哭述时,也将此节忘的干净。 此时被骆青衣一件件数来,众人才恍然大悟。 骆青衣穷追不捨道:“听说林头领只不过在女寨外观望片刻,就罚打四十棍。此事武头领不会这么快就忘了罢?” 武松听的头大如斗,额上冒汗,犹自辨道:“武松为正梁山军纪,况形势紧急,宋头领也不会怪罪于我。”骆青衣眼珠转转,知道只是吓唬武松,因武松捉住下属在女寨过夜,错在扈三娘,而武松虽然行为莽撞,也不是什么大事。 骆青衣嘆口气道:“殴打弱女,总不是为正梁山军纪罢!你这般恃强凌弱,到哪里都说不过去!” 武松不免焦躁:“你若拳脚赢我,武二任你发落。” 骆青衣目的达到,笑吟吟道:“大家都听到了,三招之内,我拳脚打中武头领,武头领就任我发落。” 武松一时焦虑说话不周,却被骆青衣抓住破绽,各借用半句话来应付武松,武松哪里还会和骆青衣继续理论,只蓄势待发。 骆青衣又瞟了一眼怒气沖沖的武松,故意逗道:“放心吧,就算你输了,我也不会要你陪我的!” 武松怪叫一声,心浮气燥,一拳轰向骆青衣。扈三娘、林可儿,红玉等众女大惊失色,尤其扈三娘,深知武松的‘伏虎神拳’威力无匹,就算是强壮如老虎也不过三拳打死,可见该拳厉害。 骆青衣正想激怒武松,好浑水摸鱼,但见武松拳势威猛,不敢大意,身形轻盈、倒跃出去。看似姿势美妙,其实已被拳风扫中,气息一窒,身形慢下来。 武松大喝一声,第二拳打到,势如奔雷,武松恨骆青衣出言无状,下手竟不留情。如此打法,莫说是三招,就算是十招,骆青衣也未必能打中武松,而只是惶惶躲避,还要当心稍有不慎命丧武松拳下。骆青衣后悔过于托大,如果自己抢先攻击或许可以得手,单凭自己的轻工造诣躲过武松雷霆般的攻击也非难事,但此时尽落下风。 骆青衣无奈行险,身形一慢,仿佛被拳风击中,一个踉跄侧扑倒地,虽然堪堪避过此拳,不过身后门户大开。 武松见骆青衣倒地,已无招架之力,终究是朗朗男儿,一时恨意全消,上前一步,伸拳成钩,准备拿中骆青衣颈后‘大椎穴’。抓中此穴,人必浑身无力,束手待降。不料骆青衣身体骤然前滑,身形一拧,犹如一条滑鱼,骤然翻转过来,正面对向武松,武松大手竟抓向骆青衣隆起的胸部、已堪堪抓到。武松吃了一惊,只决触手处软绵绵的,心中惶恐,急忙收力,掌势外飘,大力回收时气息为之一阻,胸前破绽尽露。骆青衣笑声中,双腿连弹,身体跃起,武松收拳中不及防备,右臂中了两脚。 武松惊怒道:“诈奸使滑。” 骆青衣笑道:“打斗就是打斗,先前又没说不许使诈,算了,看你象个正人君子,这局算扯平。” 说罢也是气喘吁吁道:“武头领果然武功高强,骆某自认决不是敌手。” 武松沉思道:“你这‘闪电连环腿’大都是公门捕快所用,你却那里习来。” 骆青衣吃惊道:“武头领好眼力,我叫骆青衣,屡次同捕快交手,偷学了一招半式,叫武头领笑话。” 武松仔细看了看骆青衣一眼道:“原来是‘天下第一神偷’,不过偷学的脚法能如此,也真难得了。” 骆青衣喟然道:“方才言语多有冒犯,请武头领见谅,不过武头领于临战之际尚还有男女之防,不免过于迂腐,我若刚才手持利刃,只怕武头领难逃劫数。” 武松一愣,细细品味其中的话意,牵着马,缓缓走出女寨。传来骆青衣的喊声:“以后不许瞧不起女人了。” 林可儿上前拾起武松和骆青衣激斗中掉落的绣鞋,已被武松大力握的变形,扈三娘不满道:“可儿跟我回房,其余人先散开了。” 路上李百顺见武松眉头紧皱,显然已被林可儿和骆青衣的话语打动,乘机道:“武大哥,小弟知错了,先暂且绕过这回,下次绝不敢了。”
第29页 武松瞪视道:“还想着下次,可见贼心不死。”李百顺知道说漏了嘴,转向道:“宋头领娶了一女为妻,为何不许我等乐乐。何况又是她情我愿,小弟也没有强逼硬娶,可儿确是个可怜人儿。” 武松踹了一脚道:“不要说那等没皮脸的丑话,污了我的耳根。”李百顺又小声嘟囔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武松一鞭抽下,骂道:“你这等小贼竟敢同宋大哥相比,我本想留你项上人头,今番你是休想了。”本来败在骆青衣手下恼怒不已,鞭子不住挥下,打的李百顺吱哇乱叫,连喊饶命。 碰上林沖急急赶到,忙叫武松住手。武松见林沖气色不对,命李百顺牵马先回营听令,李百顺谢过林沖,急急回营而去。 林沖和武松走到一僻静处,林沖低声道:“方才行营总管传令,不让我们下山,已派关胜、朱仝等人领兵而去。”武松怒道:“定是有人使坏,不管他,我们也带队出发,各干各的。”林沖道:“不行、水军无令,不会渡我们过去。如果小七兄弟贸然放行,如此一来,将置宋大哥于何处!此头一开,必生祸乱。”武松道:“我去找宋大哥评理去。”林沖拉住武松道:“二郎不可莽撞,恐有人正希望我们和宋大哥之间有嫌细,好渔翁得利。” 武松恍然大悟,嘆口气道:“今晨被百顺气坏,险些中计。”简要叙述一下经过。 林沖苦笑道:“‘约法三章’已成众矢之的,宋大哥娶亲之后,此法名存实亡。百顺说的不错,只要你情我愿,大家不妨网开一面。” 武松不解的望着林沖道:“林大哥怎么也转向了。” 林沖无奈道:“现在抗敌事大,我们不能把精力全放在纠缠支末小事上。上山的这些女子若全数嫁给各头领,反而不会再惹什么风波?” 武松有些生气道:“林大哥何出此言,莫不是也看中那位女子,想步宋大哥后尘。” 林沖脸上变色道:“二郎此言何意,林某连续几夜扪心自问,‘约法三章’不免太过苛刻,分明是做给其他人看的。许多山寨头领,对此不以为然,依旧我行我素,我若认真追究,不免得罪许多兄弟,为几名风尘女子,因小失大,于抗敌不利。况且宋大哥行事在先,我们又有何理由怪罪他人。” 武松嘿道:“连林大哥都变得如此优柔寡断,梁山还有何人能光明磊落做武二的朋友。”摇摇头,转身欲走。 林沖痛苦道:“二郎,连你也不了解哥哥的一片苦心么?” 武松回头道:“武二只怕这些女子会惹出更大的事端。宋大哥原本就耳根软,今番迫于太公压力,无奈娶亲,对某些事情只会更纵容。我们若不当机立断,立场鲜明,有人会更加肆无忌惮。” 又嘆息道:“可怜百顺兄弟了,我原本只想罚他八十军棍,如今只好斩首示众了。武二也效仿林大哥,训导无方、疏于管教,自罚二十棍。而且武二要上‘戒律堂’当众受罚。”言语斩钉截铁,毫无商量余地。 林沖惊异地看着远去的武松,喃喃道:“难道我梁山好汉真要闻花香而五色俱盲,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武松回到营寨立刻绑上李百顺,李百顺不服道:“大哥,你拿俺头祭法,若果真可以约束其他兄弟,李百顺眨眨眼都不算你兄弟,如若制止不了,空惹他人笑话。林教头之事已被他人……”武松大怒道:“狗贼不思改悔,尚敢讥讽林头领,快拉出营门斩了。”有手下将李百顺拉出。 正要行刑,有快马赶到,马上人高喝道:“宋头领有令、武头领不的无故斩杀士卒。”武松此时大为焦躁,上前踢开刀斧手,夺过刀来就要砍去,‘当’的撞上一支长枪,两般兵器分开。武松抬头看去,林沖持枪站在一旁,劝道:“二郎不得违反宋头领将令,此人纵有死罪,二郎也须禀明宋头领,然后再行处罚。若皆自作主张,梁山岂不乱套。” 武松今早被林、骆二女奚落,又听说不让下山,气急攻心,乱了方寸。被林沖一番苦劝,登时清醒过来。命人暂且松开李百顺,交由‘戒律堂’处治。骑客见事情缓和,匆匆赶回复命。 林沖将武松拉到一旁低声道:“二郎以后不得粗暴对待士卒,要知手下是我等立足梁山的根本,若下人离心离德,投向别家,我们还怎能成就大事。军纪要严,但士卒纵有过错,要区别对待,不能无故喊打喊杀,令人心寒。” 武松默默听过道:“多谢哥哥教悔,武二铭记在心。”又无奈道:“武二的万丈豪情,真要磨灭在这里!”林沖笑道:“我辈雄心,终有扬眉吐气一天。” 谈话间,宋江派人来请林头领、武头领有事面谈。 等二人匆匆赶到宋江院前,早见宋江正在门口观望。看到二人来大喜道:“林兄弟、二郎快快进屋内一叙。” 小屋内酒已摆好,三人盘腿而坐。宋江给二人倒上酒,端起杯道:“前日太公寿宴……”林、武二人不免有些尴尬。宋江端杯一口喝下,恍如没看到二人神情道:“当日你二人气而离席,碍于情面有话未说,今日哥哥洗耳恭听。”林沖、武松二人愣住,面面相觑,宋江笑道:“在梁山,能够与矮三郎真心结交的能有几人?”林、武二人更是惊讶宋江自贬身份。宋江续道:“只有你二人,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真真切切的表现出来,难得!难得!”又是一口喝下。林、武二人知道宋江不胜酒力,很少这般连续杯酒入肚,急急劝宋江少喝。宋江又喝下一杯,黑黝的面孔泛起红晕,突然掉下泪来,林、武二人吓了一跳。宋江呜咽道:“许亲之事,宋江却不知情,乃太公逼迫。连此女何时成为太公义女,我也不知。现在太公有恙,江无法强辩。江薄德寡能,深负众位兄弟所望,求两位兄弟多多担待!宋江这里赔罪!”说完急急站起向二人拜去。林、武二人急忙扶起宋江,林沖热泪盈眶道:“是林某施错法令,致使大哥受辱,错在兄弟,怎能让兄长负罪。区区个把女子,大哥娶来作家眷事属平常,何需心里耿耿。”武松也感动道:“二郎向来鲁莽,今日又险些做错事,幸亏大哥令到。唉,现在事事还让兄长操心,武二真是羞愧不已。”
第30页 宋江擦擦泪水,喜道:“只要两位兄弟能原宥哥哥,哥哥心里可比什么都喜欢!”林、武二人又再次谢罪,宋江拉着二人的手感慨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还是患难兄弟对哥哥真心。”又劝诫二人以后有何事先来商量一番,再做打算,不要总是自作主张,这样有错也可以往宋江身上推。又低低道:“梁山可以没有宋江,如果没有林、武等诸位头领一力维护,梁山就是一盘散沙,任谁来都可以轻易击溃。二位兄弟回去要多多思量。”林沖、武松更是激动不已,见天色已晚,告辞而去。宋江坚持送到大门口,一直看不到二人身影,才返回屋内。 第二日,武松领着李百顺匆匆来到‘戒律堂’,细数自己管教不严之罪。铁面孔目裴宣拿来‘约法三章’,细查之下,判令李百顺责打四十军棍,武松责打十军棍,警告扈三娘再有犯戒之女,立刻驱逐下山。 李百顺求告说愿带武松领受十棍,裴宣不许,招集四营八寨的正付头领皆来观刑,以儆效尤。 这受棍的台子像一张床板,不过上下四角都钉制有活动腕扣,中间两道绑绳,武松当先躺了上去,有裴宣手下上来熟练的将武松的手脚伸开平放,用腕扣固定好,中间两道牛筋绞制的绳索围绕武松腰部和大腿根部紧紧缠绕,以防止受刑人因忍痛不过,胡乱动,甚至翻过身来打折骨头,这种伤虽然很痛,但一般不会动骨,将息个把月,不至于影响行军作战,对于军武出身的人来说确是个好的行刑办法。 裴宣令箭掷下,高呼行刑,忽听门外有人喊道:“宋头领巡检‘戒律堂’!” 众人有些奇怪,宋江向来爱恤兵卒,却也不袒护,一旦犯戒该罚该斩,任由‘戒律堂’执行,但却从不来看行刑场面。 裴宣等一众头领急忙出来迎接,宋江快步踏入‘戒律堂’大厅,一眼看见捆绑的武松,立刻垂下泪来,上前抚摸其身道:“二郎,做哥哥的怎忍看你无端受刑。”武松笑道:“宋头领作为一寨之主,怎也如此婆婆妈妈。不过十棍,武二还受得起。”宋江点头默默站起,回头道:“裴堂主,‘约法三章’第一条是如何说的?”裴宣感到奇怪,拿过文书,朗声读道:“一者、水、陆、步、骑各头领不的私娶暗嫖……”宋江挥手道:“宋某身为梁山之主,不尊律令,娶柳姑娘为妻,亦违犯了第一条戒律,当受何处罚?” 众人都是大惊失色,林沖当先站出来道:“宋头领何出此言,迎娶柳姑娘之事乃是卢头领做主,吴军师和扈头领作双方的月老,此乃明媒正娶,何来私娶之说?” 裴宣也点头笑道:“林头领说的甚是,宋头领纵然想领刑,也需要看违反那条律令,如果有些牵强便随意硬往头上栽陷,那同官府中的狗官贪赃枉法、冤枉好人又有何区别?如此一来,裴某就可以任意名目捕人害人,梁山岂不乱套,宋头领可不能开此头。” 花荣也在一旁劝道:“哥哥年过四十,明媒正娶个夫人何错之有,武头领确因下属暗自嫖宿领刑也不为过。如果哥哥心痛武头领愿带他受过,自可以明说,不过‘戒律堂’每日总有几人犯戒被打,哥哥若全部担承,只怕屁股要被打烂。”众人都笑了起来。 李逵也叫道:“花兄弟说得不错,武二郎管教不利,如果是我‘地躺斧’的人犯事,我一板斧砍下他的脑袋,看有谁还敢犯戒。” 裴宣威严道:“李头领若私下斩杀兵卒,让‘戒律堂’知晓,只怕你的脑袋也难保。” 李逵吐舌道:“我只不过说说,哪里敢真的砍。” 武松也道:“宋头领如此岂不折杀武二,我这长时间躺在这里比挨棍棒还难受。”众人又笑了起来。 宋江微笑道:“宋江此来绝非为武头领求情,确是身有过错,即便娶柳姑娘一事不算,但是太公私收柳姑娘为义女,总不是光明正大的罢,已是暗藏私心在里。” 李逵嘿嘿笑道:“总不能将宋太公也拉到这里,打上一顿棍棒罢。古语云‘六十不坐监’,太公刚过了七十大寿,即便有过也折免了。” 宋江笑道:“铁牛竟然做起学问来了,真是难得!” 忽然高声道:“裴堂主听令,宋太公因私收她人为义女,实则欲江此女许配宋江,违犯‘约法三章’,因太公年已耄耋,特由其子宋江领刑。”众人都是目瞪口呆,太公违戒之事实是可大可小。 裴宣不免有些踌躇,有些决疑不下,宋江搵怒道:“我若不是寨主,恐怕就没有这些罗嗦了!” 有人还想上前劝阻,宋江举手制止道:“各位头领不得再说任何求情的话,再说就是让宋江不坐这寨主之位。” 大家一时都无话好说,宋江提醒裴宣道:“太公违戒在先,应该我先受刑。”裴宣无奈只好命令解去武松的绑缚,从刑床上拉下。武松虎目含泪,无奈坐到一旁。 宋江亲自爬到刑床上,裴宣挥手下,有行刑人颤抖着给宋江上紧腕扣,由于慌张几次都没有扣上,宋江笑道:“王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何况一个小小的宋江,在你们手上皆是犯人,又何怕之有?”
第31页 裴宣清咳一声道:“太公此事介于‘约法三章’边缘,既可判也可不判,如此责打五棍,由宋、宋江代受罚。”裴宣何曾喊过寨主的名号,一时也是尴尬不已。 一名行刑官手举大棒轻轻落下,‘噗’的一响,宋江眉头大皱,斥责道:“裴堂主,你掌管‘戒律堂’三年,就是如此行刑的吗?” 裴宣令箭‘啪’的摔下,高声道:“谁敢徇私,立刻拿下。李丁三棍、张昌二棍,快快行刑。”二名刑官那敢再犹豫,大棍高举,狠狠落下。 第六章 见疑 这日,梁山上下是鼓乐齐鸣,正是宋江的大喜之日。各处寨门都以大红布缠绕,挂着大红的灯笼,值守的兵卒也是红布披肩。更有轰天手凌振燃放雷炮九十九响,整个山寨瀰漫在硝烟里。附近的州县大户无奈也派人来祝贺。 宽大的忠义堂内外摆放了三十多张方桌,二、三百人乱闹闹的喝酒吃菜。鸡、鸭、鱼、肉、流水般送上,一坛坛酒山一般堆在院中。 忠义堂内堂,只是十几个大头领在此,宋太公端坐在高堂上,喜笑颜开,花白的鬍子也不住颤抖。 卢俊义高声道:“良晨吉日已到,请新人出来拜堂。”新娘在扈三娘陪伴下,由两个丫鬟搀扶,缓缓从内室走出,宋江脸上强挂着一丝笑意。夫妻三拜已毕,宋江拉着卢俊义手微笑道:“我出去陪诸位弟兄喝喝酒。”几人走了出去。扈三娘低声对柳絮儿道:“宋头领是人中豪杰,放不下众位弟兄,且由他去吧!我陪妹妹说会话。” 总指挥卢俊义意气风发,上指下派,一干人忙的屁滚尿流。待众人喝的差不多了,卢俊义大声道:“诸位头领静一静,今天是我们宋大哥、宋头领的大喜之日。我们做兄弟的如此卖力捧场,是否请宋夫人出来相见,谢谢大家。”众人轰然叫好,掌声、口哨声、敲碗盆动静不绝于耳。 卢俊义摆手道:“不能让宋大哥过于失望,闻听宋夫人色艺双绝,这‘色’字当然留给大哥,这‘艺’字要让大伙见识见识。”有的贊同、有的反对,乱闹闹吵成一片。早有人在‘忠义堂’上摆好古琴,新娘披着红盖头裊裊挪挪的被丫鬟扶到琴前坐定,众人都静了下来。新娘低声道:“小女献丑,各位头领多担待!” 李逵大喊道:“放心吧,嫂嫂,你可比俺铁牛俊多了。”众人都是大乐,新娘也笑的身躯乱缠。不料将盖头弄掉,新娘吃惊中向台下一望,台下众人有看到新娘相貌的立时静下来,有些人不明所以,跟着望上看去,人人都向厅上望去。一时大厅内变得寂静无声。一个头领嘴中叼着鸡腿,看到柳絮儿的容貌,立时怔住,鸡腿慢慢滑落,掉在酒碗中,砸的酒水四溅,竟浑然不知。 柳絮儿头戴凤冠、眉如清黛、双目黑漆、圆润光泽的俏脸,敷着薄薄的脂粉,更增艷丽,大红霞帔裹着娇小丰腴的身体,衬得楚楚动人。 身旁丫鬟赶紧抓起盖头,慌乱的给新娘盖上。李逵声音又响起道:“是比我俊吧!”无人回答,恍如大家没听见。众人心中转着各自的念头,无不暗贊新娘貌美。有文采的肚内云——貌若天仙,恍如西子等等不一而足,粗鲁豪杰心内想道:“他奶奶的,可是真美。”更有一个山下来的学究,摇头晃脑吟道:“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襛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等宏篇大论,竟是曹子建的‘洛神赋’。 宋江有些不乐,卢俊义看见宋江脸色,立时骂道:“这厮闭上鸟嘴,听宋夫人仙乐。” 那学究这才想起是在梁山,非是自家宅院,顿时汗水涔涔而下,偷望一眼卢俊义,见已转过头去,这才放下心来。心中暗骂道:“这帮水洼草寇,怎识的曹子建的文笔。”复又想起柳絮儿的美貌,嘆道:“贼寇也能娶到如此人物,说不得我也要落草了!” 新娘有些慌乱,忙忙抚了几下琴弦,碰上这心爱之物,柳絮儿心情镇定下来。伸开如葱般圆润光滑十指,指甲上涂着粉红的胭脂,更衬手指白皙,只见红玉白葱在琴弦中反覆跳跃,悦耳轻快的琴声铺展开来,宣洩在大厅中,流淌入耳内。初时如黄鹂鸣翠,清新明快,又如山涧清泉,汩汩不绝。虽然群豪大多不懂乐器,许多是头次听到,但还是感到听起来比较受用。琴音渐渐拔高,犹如秋天一行白鹭,映衬在蓝天下,在人们视野中渐高渐远,琴音也渐不可闻。 群豪中,浪子燕青和铁叫子乐和对琴技之道较精,燕青更是听的如痴如醉,半响还在仙乐中迷茫,暗嘆竟有将琴技发挥到如此极致的人物。李逵恰巧坐在燕青旁边,见状推推道:“小乙、小乙。”燕青恍然在梦中醒来,李逵嘿嘿笑道:“怎么?被女娃迷上了,听的大伙说,还有几个相貌也不错,小乙兄弟不妨也娶上一个,胜似这般难过。”燕青怒视李逵道:“你这浑人,除了酒和滥杀,那懂得清音乐律。”这梁山中,李逵天不怕地不怕,独怕燕青。见好意吃了个钉子,不敢言语,旁边几人嘻嘻嗤笑,也不知是否在笑李逵,李逵急忙端起碗大口喝酒以掩盖窘相。
第32页 片刻,卢俊义由衷的道:“‘余音绕樑、三日不绝于耳。’原以为古人夸张,今日看来确有其事。”挥手命丫鬟将新娘扶走。 宋江见人群中没有林沖和武松,问吴用何故。吴用低声道:“今天头领大喜之日,林沖怕有人来捣乱,大喜之日犯沖,因此山寨各处增兵驻守,林沖自请领兵在前营候命,阮小七率水军在湖面巡查,武松领‘雁翎刀’在陆路巡视。”宋江眼中有些湿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连喝三杯道:“哥哥代三位兄弟喝这杯喜酒。”又命人送三桌酒菜给林、武、阮三位头领。 吴用看到宋江似有满腹心事,始终闷闷不乐,悄声道:“今日是哥哥大喜之日,缘何这般萧索,柳姑娘相貌自不必说,人品听扈三娘所言也差不到哪去,况且照顾太公极佳,也算了了太公一桩大事。哥哥又何惧人言,既得林沖等人见谅,旁人也不必去管他,需知万事万物皆有定所,又哪能一一照顾的到,哥哥且请放宽心吧。” 宋江感激的拍着吴用的手道:“宋江何德何能,受众人如此抬爱,那里是对柳姑娘不知足,实在是心中有愧呀!” 吴用正色道:“哥哥又何须自谦,当初晁天王领我等七人截取梁中书的生辰纲,若不是哥哥冒死前来报信,只怕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处,焉有今天。” 宋江流泪道:“我只是想起晁天王辛苦打下的梁山,如今让宋江坐享其成,晁天王却一冥永世,宋江心中愧疚得很。” 吴用感慨道:“哥哥到梁山后,多次不辞艰难下山取城夺地,剿粮掠银,又凭一己威望引来多少好汉入伙,才使得梁山有今日的兴旺,晁天王地下有知,也必然嘆服。哥哥何须愧疚!” 此时林沖端坐在一居高临下的小山上,双目微阖。身旁乔三持枪站立,大眼圆睁,搜视着湖面和湖对岸。接近酉时,先后有探马来报附近未见敌情。林沖派人传令武松、阮小七收兵,恢复正常巡视。 林沖命乔三先回去,自己独自向一处密林走去。这些日子,山寨变化极大,乱纷纷象一个集市。林冲要好好想一想,盘算盘算。 未进林边,悠然一阵箫声传来,正是林沖熟悉的‘汉宫秋’。林沖皱眉,转身往回走,可是这箫音似有极大魔力一点点腐蚀掉林沖离去的信心,林沖脚步渐渐迟缓,终于停下来。今天箫声不似过去,愁苦之意更胜以往,连林沖听的也伤心起来,亡妻的面貌又闪现在面前。循着箫声,林沖迈步走入林中。渐渐的来到一处阔地,落日的余辉透着林木泄入,天有些暗了,一白衫女子背对着林沖,坐在一处树桩上。 林沖见那吹箫女背影十分瘦弱,不由涌起一种爱惜之情。林沖走到近前,脚步很轻,怕惊动一颗沉醉的心。 ‘汉宫秋’已近尾声,箫声渐渐悠长,终于止歇。吹箫女放下箫,幽幽嘆口气道:“三年了,我时时吹奏这个曲子。哥哥、剑寒你听的到吗?”声音有些低沉道:“你们就这么走了,把我一个人孤零零扔在这个世上。我却又哪里去寻你们,官府无缘无故要将我们送到沧州,哎,那里或许更容易找到你们的讯息。可是太远了,我一个孤身女子,太难了!”说罢轻轻的将箫放在一旁,目视前方良久,‘嗖’地从蛮靴中抽出一把尺长兵刃,林沖只见其物晶莹透亮,落日的辉光映在上面反射出道道寒光,知道是一柄宝物。 吹箫女左右翻弄,悽然道:“当你出征把‘鸳鸯刺’一分为二时,我就有一种不祥预感,可大军已然领命,我又怎能贸然胡说!回家天天祷告上苍保佑哥哥和你,盼望你们早日得胜还朝,不料后来竟全军覆没。可我真的不信你们全走了,我相信这‘鸳鸯刺’还有团聚的日子。今天是柳姐姐大喜的日子…”声音有些哽咽,“可我高兴不起来,剑寒,你到底什么时候来寻我呀?”复又沉默,把玩‘鸳鸯刺’良久,冷冷一笑道:“每个臭男人都想欺负我,剑寒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玷污我的身子,大不了一死了之……”猛然觉的不对,下意识回头一看,吃了一惊,急忙从树桩上站起,短刃指向林沖、声音颤抖道:“臭贼!竟想对本姑娘背后下手。” 林沖一见那姑娘的相貌,惊呆了,恍惚看到妻子阿如正站在面前,不由扑上前想将妻子抱在怀里。‘哧’的一声轻响,手臂剧痛,幻影消失,左臂已中了那女孩一剑。那女孩声音更加冷酷道:“你若再无礼,这炳剑就不单会刺入臂膀了。”林沖见伤处不深,但伤口怪异,鲜血不住流出,知道该女所用兵刃锋利,留心瞧去,只见一柄三刃短剑、不过八寸长短,正握在吹箫女手中。吹箫女见林沖手抚左臂,尚有血流出,有些慌乱,持剑手不住颤动,脸上已然露出惧意,怕林沖暴怒伤人。 林沖知道此女下手留有余地,苦笑道:“姑娘误会了,我听你的箫声,想起了一位故人。故而寻声过来,不料惊扰了姑娘,多有得罪。”仔细看了一眼吹箫女,脸庞纤丽清秀,决非阿如的脸圆润丰腴。知道由于箫声的原由,产生种种幻意。又看了看那张冰冷、惊恐的脸,心内生出一股柔情,冒然道:“这里很太平,不会有人欺负你的。”
第33页 那女孩怀疑林沖语气中尚有调戏之意,冷笑道:“假惺惺、方才还似狼一般要将我吃下,知道厉害就换了一副嘴脸,你们这帮臭男人我见多了。还说太平,我今日刚出女寨就碰上你。还是扈姐姐说的好,男人没几个好东西。” 远处传来扈三娘的笑声:“什么事,妹子把我也扯上了,你柳姐姐大喜的日子,你却跑到这里来,害得我好找。”近前看到林沖正尴尬地站在那里,站也不是,走也不是。扈三娘不明所以,问道:“若群妹子!你们相识?”林沖恍然,知道眼前这吹箫女果然是姜若群。姜若群见扈三娘来到,再无惧怕之心,冷冷瞪视着林沖道:“不知那路大英雄,我可没福气相识。”扈三娘笑道:“若群妹子,这可是咱们梁山有名的英雄——林沖、林头领。”骤然见到林沖受伤的左臂,吃了一惊。姜若群一撇嘴道:“确实是英雄——一个好色的英雄。”扈三娘脸上有些变色,讪讪道:“我还道那四十棍棒有些冤枉,现下看来只少不多,还虚情假意的什么‘约法三章’。”咬着嘴唇道:“妹子,我们走。”二人怒沖沖走开,留下目瞪口呆的林沖。 林沖看着二女远去的背影:如今只怕更被扈三娘猜忌,不过也好,想到扈三娘方才信心十足地给姜若群介绍自己为梁山英雄,不禁苦笑着摇头,又想起扈三娘的诗笺‘初识英雄偏关前,神枪威武谁可堪。’自嘲道:“不过是个好色的英雄罢了!”觉得伤口剧痛,皱眉看去,还是流血不止,心内有些着慌,急急望自家营寨走去。 寨门的守兵见林沖回来喜道:“乔三已问过好几遍了,宋头领送的喜酒都凉了。” 林沖匆匆回到自家屋内,见桌面上早摆好了酒菜。乔三笑道:“爷、怎地才回来,这些荤菜凉透不中吃了,我去给你热热。”见林沖神情不善,忽然瞧林沖手臂上有血迹,吃了一惊,急忙上前欲看个究竟。被林沖制止,要乔三快拿些金创药来。 伤口在道上时,林沖就从内衫撕下布来紧紧裹住,不料竟然还是渗血不止。林沖皱眉道:“好怪异的兵刃!”乔三不敢动问缘由,一边往伤口上敷药,口中嘟囔道:“谁人这般凶狠,不知道林爷有心相让么?”门外一个声音响起道:“林头领在家吗?” 乔三闻听大喜道:“安神医,怎会这般巧,快来给林爷瞧瞧伤。”林沖怒视乔三,安道全已大步跨进屋内。林沖无奈伸出手臂,安道全看了伤处一眼道:“果然厉害,这一击换做别处,极易血尽而亡。”说罢熟练的从褡裢中掏出一套器具,又另外递给乔三一包药道:“用少许白酒调成糊状,先敷在伤处周围。”乔三依言做了,林沖看着安道全正给一个绣花针穿线,奇怪的问道:“安神医怎知我有伤?”安神医诡异的笑笑道:“既然人称神医,自然有神机妙算的本事。” 林沖已猜知必是扈三娘告诉安道全自己受伤之事,也不说破,歉然笑道:“劳安神医费心了!”安道全仔细注视着林沖,淡淡一笑道:“林头领铁打的身骨,惊世武艺,却也会重创,令人费解?” 乔三在旁羡慕的看着安道全道:“安神医,我拜你为师,你教教我这法子。”林沖被安道全问得正在尴尬,急转移话题道:“乔三是不愿意伺候我了。”乔三辩解道:“我一学会就马上回来,天天给爷算算吉凶祸福,再也不让爷无缘无故的被人冤枉、受伤。”安道全感动道:“果真是个义气男儿!”伸手按按林沖的伤处,问林沖是否还有痛感,见林沖摇摇头,就把林沖的手臂平放在桌上,掏出一柄薄刃刀放在炭火中灼烧成暗红色,拿出放凉后,在伤口四处慢慢将一些暗黑的肉挖出,等挤出的血变成鲜红色,才用针将伤口缝合,撒上些草药用布裹好,又留下些草药,叮嘱乔三用法和用量。临走嘱告林沖十日内左臂不许用力,否则将落残疾,匆匆告辞而去。 安道全走后,林沖简单吃了几口,就被乔三安顿躺下,乔三给林沖盖好被子,正欲转身出去,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掀开门帘走了进来,乔三因主人受伤,心中不高兴,脸一沉道:“怎么不知敲敲门,就这般随随便便进来,当是你家么!”那少年圆睁大眼,被乔三说的莫名其妙,嘻笑道:“三哥做错事又被林叔叔责骂,这般大火气。林叔叔怎么这般早就躺下,敢是累了莫?” 目光转向林沖,骤然看见林沖受伤的左臂,吃了一惊,问道:“林叔叔,谁把你伤成这样,告诉我,我和三哥为你报仇!” 这少年很精,把乔三也一同扯进来。不料乔三心疼主人不明不白受伤,正没好气。白了少年一眼道:“听你的口气,我俩联手比林爷还厉害吗?” 那少年嬉嬉一笑,不再理会乔三,看着林沖道:“林叔叔,伤不碍事吧?” 乔三冷冷的接过道:“碍不碍事,反正一月内不能教你枪法了。” 林沖爱怜的看着少年道:“再兴,不要听乔三胡说,这些天你先好好练练绝杀一式的九个变化,等我伤好了考较你,如果练熟了,就教你下一式。” 林沖看见少年的颈中依稀有一片青紫,淡淡道:“怎么,跟谁打架了?”那少年闻听咬紧牙关,恨恨道:“他们耍赖,说好单打独斗比枪法,可后来两个人一起上。”又央求道:“杨叔叔快些教我枪法,等我学好了,就算两个人一起来我也不怕。”
第34页 林沖皱下眉头,有些生气道:“学枪法难道是用来打架的么!那同街头的地皮无赖有何区别,争强好胜是习武的大忌;况且学任何一项东西都需循序渐进,怎能贪快求多,根基不牢必留后患,你一定要记住,千招会不如一招精。”那少年点头道:“林叔叔,我一定记牢你说的话。” 这少年是‘青面兽’杨志的儿子杨再兴,杨志给儿子取名再兴,就是要再次兴旺祖宗的门庭。杨志是梁山上所有曾在朝廷为官中最不愿落草的一个,因为受祖宗的名声所累,他是北宋初年河东名将金刀杨业的后代。 杨业初始是北汉的战将,后来投降宋朝,一直在山西雁门关一带抗击契丹,曾经率几千骑大败契丹数万大军,从此契丹军队一发现是杨业的旗号,就远远的避开。不过杨业终归是降将,一直被顶头上司所不喜,屡屡被上书给朝廷说其有异心,好在太宗皇帝睿泽,看完了一笑,又封好命人送给杨业,杨业深感皇上圣明,更加用命。 后来契丹萧太后、耶律汉宁等人率十几万精兵来袭,战事不利。太宗命杨业、潘美、王铣、刘文裕等人共同把云、应、寰、朔四州的民众内迁,准备放弃山西一代的土地。 太宗虽然相信杨业的为人,但毕竟是降将,而且按照太祖训示,用文官节制武将,所以仍然任命蔚州刺史王铣做监军,这基本是历代的通病,以文限武,如果二人配合的好,或者文官本身具有很高的军事素养,还好说些。 偏偏王铣一直妒嫉杨业的才能——认为其不过是一介武夫,却得到皇上极大的信任。当杨业主张避开契丹的锋头,四州民众梯次撤退,大军埋伏在石碣口,伏击追来的契丹铁骑,这本是最好计策。 不料王铣冷嘲热讽说杨业既人称‘无敌’,今又手握重兵却不敢应战,是不是想回到山东有什么目的。 这是历来文官栽赃武官最有效的法子。杨业果然怒道:不是怕契丹铁骑,而是战机不利,孤军奋战,徒然折损兵力也不会引发战局的根本变化,既然王监军怀疑我的动机,我便只好出战。 临走时,杨业哭泣着对云、应路行营都部署潘美道:我本是太原降将,多次遭谗,但蒙皇上圣明,还是信任我,继续让我统兵作战。今天实在不应该盲目出战,此去必然败绩,如果潘将军为朝廷想,就劝说王监军和你共同在陈家谷口伏兵,等我败退到这里,你们乘势接应或者可以杀契丹一个措手不及。 后来虽然王铣在潘美的苦劝下,勉强同意设伏兵,不过等了几个时辰还是没有动静,而杨业出兵就陷入契丹的包围,如果杨业马上撤兵,还可以保存实力,也能将契丹引入伏击圈。不过杨业为了争取更大的胜算,统帅手下官兵拼命死战,力求多消耗一些契丹兵力,这样自早上交兵一直到午时,杨业所部苦苦支撑,那边监军王铣左等右盼不见杨业来此,心中疑惑,猜测杨业一定打败契丹大军,想一个人独享战功,这等人统兵作战不行,争功邀宠确是强项,若不然也不会做上监军的位子。 契丹萧太后、耶律汉宁也非泛泛之辈,早预防了宋军的增援,王铣出兵以为上战场捞个大功劳,不料马上中了契丹的埋伏,王铣带头逃窜,部下很快溃不成军,比杨业的所部更快被契丹消灭。潘美见王铣败绩,杨业迟迟不来,也一定是全军覆没,也就撤出伏兵。 却说杨业率兵从午时又坚持到接近天黑,才开始撤兵,围剿杨业的契丹铁骑也损失惨重,不过萧太后严令必须活捉杨业,契丹铁骑无奈也死死追赶,杨业虽然损失了大部分的部下,但能够将契丹余部引入伏击圈加以消灭,也认为值得了。 不料进入陈家谷口,却发现空无一人,杨业仰天长嘆,欲哭无泪。眼见手下个个带伤,苦战一天,没有吃上一顿饭,现在人困马乏,根本无力继续作战。杨业无奈看着手下道:你们各有父母妻儿,能够保存到现在已经为国尽忠,如今乘夜色昏黑,各自逃生罢,说罢命其子杨延玉单骑闯敌营,以吸引敌兵,好让大家乘乱逃走。 杨延玉勒紧裤腰,持枪上马,吶喊一声沖入敌阵,不过片刻再无声息,显然是为国捐躯了。杨业目中含泪,回头看时,无有一人逃生。众人整理兵器盔甲,吶喊着纷纷迎上冲进来的契丹铁骑,这等奋死力战,契丹人一时大骇,死伤良多,但终究是寡不敌众,半个时辰左右,宋营只剩杨业一人孤身站立,威风凛凛。 杨业后被俘,萧太后待之甚厚,杨业云:皇上待我恩深义尽,业拟用一生在边关讨契丹以报圣恩,不料反被奸臣所迫,致王师败绩,还有何面目求活耶!”乃决食三日而死。 太宗听说杨业所部全部殒命疆场,本人也绝食而死,非常痛惜,下诏大大的夸赞杨业:“执干戈而卫社稷,闻鼓鼙而思将帅。尽力死敌,立节迈伦,不有追崇,曷彰义烈!故云州观察使杨业诚坚金石,气激风云。挺陇上之雄才,本山西之茂族。自委戎乘,式资战功。方提貔虎之师,以效边陲之用。而群帅败约,援兵不前。独以孤军,陷于沙漠;劲果猋厉,有死不回。求之古人,何以加此!是用特举徽典,以旌遗忠。魂而有灵,知我深意。可赠太尉、大同军节度,赐其家布帛千匹、粟千石。大将军潘美降三官,监军王侁除名、隶金州,刘文裕除名、隶登州。”
第35页 后人的传记小说多将杨业父子损兵折将之事算在潘美(也称作潘仁美)头上,实在有些冤枉。 自此杨业的后人在太宗朝很受重用,时人号称‘杨家将’。 杨家将在太宗、真宗、仁宗三朝立下赫赫战功,后来随着北宋中叶同契丹关系的延缓,战事减少,杨家的后人也渐渐寂寂无名。 到了杨志这代,极想重整祖宗的威风,虽然多次被无情打击和排挤,可还是削着脑尖、硬着头皮往官府里钻,可朝中奸臣当道,杨志虽有一身好武艺,但是为人有些古板,总以为有官员识才重用于他,后来悟出诀窍,花些银两上下打点,本以为成功在即,不料又撞上高逑,给踢了出去。 杨志总怨时乖命蹇,逼上梁山后也紧随宋江的步伐——时刻想投顺朝廷,然后立刻去边关,就算死在疆场,也不会愧对列祖列宗。 杨志希望自己象先祖杨业一样威震河溯,就是武艺也练就刀法,却对杨家几代相传的杨家枪法不甚了解,总以为枪法过于圆滑,犹如人一般不好掌握,还是刀法来的简单一些,况且舞动起来声势惊人,在战场上也是威风八面。 不料儿子杨再兴自小就对枪法感兴趣,对刀看都不愿看一眼。杨志虽然刀法上乘,但是祖传的杨家枪法只会的一招半式,怎敢拿来教儿子。只好让儿子拜在林沖门下,他深信林沖的为人定会不遗余力的教导。林沖虽然全新全力的教授杨再兴枪法,却不愿让杨再兴称呼他做师父,因为林沖认为杨再兴早晚还应拜入杨家习正宗的杨家枪法。 林沖轻轻的抚摸着少年的头道:“其实你家祖传的‘杨家枪法’要比‘绝杀枪法’高明许多,是几代相传下来的,不论攻、守、破、击、皆有一定的招法,是糅合了三国赵云、马超、隋唐罗成、五代王彦章等多家枪法的大成,可说是世间第一枪法,可惜你爹爹当时非学先祖杨令公的‘百胜刀法’。” 乔三也参与进来道:“杨爷枪谱总还会记得吧?起码习的一招半式,两家枪法加在一处,不是比任何一家的枪法都要高明吗。” 杨再兴听的睁大了双眼,想道:“怎么爹爹没有告诉我,会有什么祖传枪法。”看林沖痛惜的样子又不像说谎。有些兴奋道:“那里可以学来‘杨家枪法’。”林沖摇头道:“世间事就是如此奇妙,原本我父亲曾经偶然学过你们杨家枪法,可惜不敢传授于我,否则我也可以教给你了。”乔三张口结舌道:“可不奇怪,林老爷为何不将枪法传授给林爷。”杨再兴也听得疑惑,想了一会恍然道:“我明白了,就象我虽然跟林叔叔学习枪法,却不能叫师父,林老爷虽然学了杨家枪法,却也不敢私下传授给外人。”乔三怒道:“胡说八道、爹爹传给儿子枪法,也算传给外人!你爹爹想教你枪法都没得教,这规矩不好。” 杨再兴被乔三抢白的无话可说,黯然失色道:“世上果真有这样好的枪法,超过杨叔叔的枪法?”林沖笑道:“枪法固然有高下之分,但关键是看使用人的悟性和灵性,以及对枪道的领悟。”杨再兴兴奋道:“我有机会学到祖传枪法吗?” 林沖笑道:“只有回家问你爹爹了,你应该还有别的长辈尚在人世,若你有缘,一定可以遇上。”停顿了一下,林沖目光望向窗外,幽幽道:“再兴,我看你天分极高,若日后果真能学的正宗‘杨家枪法’,枪法一道,天下不做第二人想。不过习的太高明的枪法未必就是好事。”一席话乔三、杨再兴听的莫名其妙。杨再兴看出林沖伤后说出大般话后,明显有些疲倦,急忙告辞离开。 洞房之内,宋江醉醺醺被丫鬟搀扶进来。柳絮儿听的宋江脚步踉跄,顾不得羞怯,掀开盖头,将宋江扶到床上,嘱告丫鬟端些茶水来。柳絮儿含羞几次欲给宋江脱衣,宋江醉中抓紧衣襟,口中喃喃道:“何人如此大胆。”言罢翻身昏昏睡去。柳絮儿无奈,只能罢手,也和衣睡在一旁,一夜不敢睡实,不时醒来看看宋江有何反应。看着宋江睡实的后背,不知是喜是忧,原本一颗鹿撞的心,也平静下来。‘洞房花烛夜’竟然是如此结果,这是柳絮儿万万没有想到的。心中思忖:“难道宋头领对我的貌美竟然视而不见,还是怕愧对其他兄弟、或是嫌弃我出身烟花柳巷……”一夜胡思乱想、到后来实在睏倦不支,倒头沉沉睡去。 柳絮儿一觉醒来,天已大亮。看床上宋江已不见踪影,急忙检视自己,见大红婚衣犹自穿在身上,急忙换下,在衣柜中翻检着,选中一套鹅黄色素纱衣穿上,唤丫鬟打来水,急急洗漱,对着铜镜补妆,心中还是惆怅不已,柳絮儿见铜镜中自家如花的容貌,思之东京多少男子为其神魂颠倒,这宋江竟然不为所动,真是奇怪之极。不由暗暗嘆口气,拿起画笔刚刚描了一下如黛的娥眉,想起唐朝朱庆余的诗句“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这是每个女人的梦想,柳絮儿也不例外。柳絮儿正在想入非非,镜中赫然出现宋江的面容,柳絮儿吓一跳,险些将铜镜摔下。一时不敢回头,手中的铜镜有些颤抖,二人的面容变得模糊起来。宋江轻轻嘆口气,低低道:“我们一起去太公房中问安。”
第36页 第七章 比武 如此一连数日,山寨无有大事,林沖也安心养伤。这日乔三眼见安道全留下的草药已不多,急忙走出寨子,寻路往中军后营走去,忽听的女寨门外人声鼎沸,乔三毕竟年轻人心性,想到主人对女寨也有所牵挂,立刻折过头来,匆匆的朝女寨大步赶去。 到了寨前,只见扈三娘横眉立目,站在女寨寨门中央,两员女兵也是气势不弱,贴紧站在扈三娘左右。对面是三员大汉,为首一人,衣着光鲜,头上裹着一方草绿色的绣锦,因背对着乔三,乔三一时未看清是那位头领。 乔三仔细看了看大汉后面的喽兵衬着绿色号坎,恍然大悟,知道是马军左寨董平的人马。 只听董平冷哼一声道:“董某的要求并不过分,扈头领竟不肯给些薄面?” 扈三娘不悦道:“寨中早有‘约法三章’,明令骑、步、水三军头领不得请女寨中人歌舞娱乐,违者视情节经‘戒律堂’查证后处罚!” 董平陪笑道:“扈头领驻守女寨,职责所在,当然应依律行事。不过山寨订了多少严规厉令,又有多少是大家遵守的呢?不过是给下人看看罢了,扈头领又何必认真。” 扈三娘闻言心头火气,怒道:“林头领不过一个僕从私下来女寨打探,就自承四十大棍,此事董头领竟没有听说么?山寨立规不但要约束下人,更要引起诸位头领的重视,这等常识还要我一介女流之辈说给董头领,不怕辱没了身份。” 董平想不到扈三娘竟然如此大义凛然的驳斥自己,但今日一来心情尚好,况且毕竟要央求扈三娘准许才能得遂所愿。 心中虽有些恼火,还是强压怒意道:“按董某当着众人面发誓,不过是接几位姑娘歌舞一番,绝无歹意,宴后立刻送回,那位姑娘少一根头发,唯董某试问。” 扈三娘见对方如此低三下四,也言语放缓,无奈道:“不是三娘刁难,委实有律令再此,任是随来三娘都一般对待。” 董平身旁的副将早就有些不耐烦了,高声道:“听说武头领在女寨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来去自由,还同什么“天下第一神偷”交过手,偏是我家头领就进不得女寨,‘约法三章’只怕不能约束所有弟兄,林头领的板子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乔三立刻沖了出去,一掌拍向那员副将肩膀,怒道:“丁得孙,你敢辱骂我家头领。”丁得孙返身一脚踢去,冷冷道:“林头领得了便宜,还装做清白,你还帮他掩饰,也是一丘之貉。” 乔三疯了一般,倚仗身强力壮,不思防御,双拳虎虎生风,一拳比一拳有力,这是乔三从武松那里学来的“伏虎神拳”,虽然与武松比起来相差太远,但全力相搏对付丁得孙,倒也不落下风。击斗中,‘砰’‘砰’两响,丁得孙身上连中两拳,虽然也踢中乔三一脚,但是乔三毫不退却,攻势更加凶猛。 董平在一旁原本就对林沖不服,指望丁得孙教训一下乔三也好。不料丁得孙虽然武艺高过乔三,但一没有兵器,二又被乔三的气势压住,只落个守多攻少。董平向另一员副将暗使眼色,那员副将稍有迟疑,还是跨步向前道:“乔兄弟莫打了,俺龚得旺替丁兄弟向你赔罪。”身躯微微弯下,乔三那顾的上,一拳正打中龚得旺,龚得旺迎面摔倒,愕然道:“你怎的不识好人心?” 乔三怒道:“你又何必假惺惺,就算是你两个一齐上,乔三也不怕。”龚得旺脸色一沉,站了起来道:“这般无礼,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道行。”上前双战乔三,乔三立时不敌,“砰”的上颚中了一拳,攻势一缓,眼眶又捱一拳,复被丁得孙一脚踢了出去。 丁、龚二人还要向前,扈三娘不忿道:“两个打一个,还要赶尽杀绝不成。”丁、龚二人停了下来,脸呈愧色慢慢靠到董平身前。 乔三从地上爬起,右眼青肿,嘴唇外翻,显然受伤不清,冷冷的看着董平三人,“呸”的一口血水吐在地上,转身就走。 安道全给林沖服的药中,有些嗜睡的药在里,以利于林沖多多休息。林沖沉睡中恍惚听到打斗声,茫茫坐起,喊着乔三,走出屋外,有职守的喽兵告知乔三去安神医那里拿药去了。 林沖远远瞧见女寨门口聚着不少人,不由眉头微微皱起,现在对女寨的人物已是大感头痛。 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不过十几步,传来乔三的声音道:“林爷、你却哪里去?”声音有些含混不清,林冲掉头看去,乔三气喘吁吁赶来,脸上一片狼藉,嘴角渗血。林沖怒道:“怎的又和人打架。” 乔三嗫嚅道:“那厢有人说爷坏话,乔三听了不服,上去理论。”林沖皱眉道:“说便说了,你又何苦去理论,吃了诺大的亏,我却不会帮你。” 乔三急道:“马军副统领董平说要给夫人办寿,去找秦如烟、梁红玉、姜若群等人去助兴,扈头领拿出爷的‘约法三章’说不许。董头领手下却说许多不三不四的话语,乔三听的有气,上去评理,却被他手下两员副将打了一顿,乔三明知技不如人,却也不许任人诋毁爷的名声。” 这时一个喽罗跑上来向林沖施礼道:“我家董头领请林头领有事相商。”林沖嘆口气,淡淡对那喽罗道:“回禀董头领,我随后就到。”见喽罗跑远了,心疼的对乔三道:“你先回去好好休息罢。”快步向女寨方向走去。
第37页 林冲来到女寨门近前,见董平正趾高气扬的望着自己,扈三娘脸色通红,恼怒的站在一旁。 林沖深知自董平加入山寨后,对自己的马军总领一职,始终耿耿,加上武功不弱,总有些明争暗斗之意。林沖如何不知?只是小心在意,私下里从不与董平照面,董平怎知林沖谦让之心,还道林沖各方面都不如自己,心中有愧。 降梁山前,董平也与多位头领交过手,武功好些的,大家也就是半斤八两,但于枪道,董平自诩不做第二人想,以为林沖不过依仗梁山元老,八十万禁军教头的名声,才坐的上马军总领位置。禁军教头董平也见过不少,大部分是稀松脓包之辈,多是世袭祖上的名号。想那林沖的父亲林远山亦是禁军教头,林沖也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董平看到林沖走近,急忙抱拳道:“林头领安好,我这厢好心请几个丫头去寨里给夫人祝寿,省的在这里冷冷清清,扈头领却说林头领早有‘约法三章’在此,不许董某带人,董某自知人小位低,怎抵的过他人,因此请林头领来相商一番,却如何解决,是否要请宋头领出面。” 林冲心内唯有苦笑不已,知道宋江娶了柳絮儿后,此法已名存实亡,这董平却藉机用宋江之事来羞辱林沖、扈三娘。 董平见林沖脸上尴尬,又讥讽道:“方才手下无知,出手重些,伤着乔三,还请见谅。象乔三这般忠心护主,却也少见。”回首道:“丁得孙、龚得旺还不快向林头领谢罪。”丁、龚二人出来躬身道:“林头领请恕罪,若有责罚,一併领受。”林沖看见他二人身上亦有些轻伤,乔三若是单打独斗,自不输与丁、龚任何一人。淡淡道:“乔三不知天高地厚,原是活该,怎能责罚二位。”董平听出话中隐意,正想出口辩白。 一旁扈三娘看出董平欲揭出林沖挨棍疮疤,急忙道:“宋头领娶妻,却是两情相悦,三媒六证,董头领怎好拿来攀比。” 董平笑道:“区区董平怎敢同宋头领攀比。不过鄙夫人实在慕煞京师名家,久有相邀之念,今日逢其寿诞,而且邀了不少头领,董某好歹要顾些面子。” 扈三娘知道董平甚是惧内,这董夫人原本是董平的上司程太守的千金,程太守原本允诺董平退了梁山之敌,就将女儿许配与他,不料又出尔反尔。董平投向梁山后,立刻破城杀了程太守,强行抢劫程小姐为妻,程小姐恨其杀父,虽无力报仇,但性情泼辣,加上貌美如花,那董平确是拜倒在石榴裙下。程小姐甚有心计,不知哪里淘到一种不能受孕的法子,总不能给杀父仇人养育后代。 多年来,董平见夫人迟迟不能怀胎,心中焦急,想动讨妾的念头,每次都被程小姐骂个狗血喷头,董平虽然也算个豪杰,但是对女人却太是心软,而且也内疚杀了岳父,一时又没有好人选,娶妾的念头也就放下。 这些美女被救上梁山后,董平虽没有看见,但听见下人议论这些女子如何美丽,且勾人手段如何厉害。见有些喽罗作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自律身份和严妻,一时也不敢造次。 林沖定出‘约法三章’后,董平暗中嘲讽不已。不料,林沖先遭了大板,董平虽然对林沖不大佩服,但此事董平判断林沖还是有些冤枉的,毕竟是情场高手,那种好色之人基本上可以互相看出来。 董平正自嘆福薄,可巧宋江竟然娶了柳絮儿为妻,柳絮儿那日新娘的神态光彩照人、美若天仙,董平看的心驰神往,娶妾的心又活了。甚至大胆起来,自思:‘若那黄脸婆再敢反对,一纸休书将她放逐了。’终究是不敢,借着给夫人办寿的良机,试着劝说请诸女来歌舞祝寿一番,夫人竟然同意了。 扈三娘复劝道:“董头领既然了解宋头领的一片苦心,何必还要作出此事。” 董平笑容登时收敛,不屑道:“个中因由,哪个不知,况且董某也非强逼,寨中现备着上好酒菜,事毕就将这些丫头送回,扈头领若不相信,也请一併赴宴。”扈三娘冷冷道:“三娘高攀不上。”董平哈哈大笑道:“王英兄弟却早就答允下来。”扈三娘更怒道:“他是他,我是我。”董平摇头道:“扈头领女中豪杰,王兄弟实是有福之人。”望着扈三娘道:“请丫头之事,眼见林头领并无异议,扈头领还要阻挠不成?”扈三娘咬着嘴唇,望了林沖一眼,林沖无奈苦劝道:“董头领是梁山举足轻重的人物,原该以大局为重……”董平笑道:“有林头领主持大局,我等小人物却也无关紧要。”说罢向寨内走去,忽听的有人笑道:“好个‘风流双枪将,倜傥胜潘安。’”董平循声望去,只见两个女子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相貌俊俏,顾盼生辉,董平一时看得痴了,正是林可儿与姜若群。 林可儿那双勾魂的大眼似要滴出水来,偷偷得向董平打着眼风,又掩口笑道:“董头领的倜傥大家见到了,果然名不虚传,如果另一样也让我们姐妹见识一番,大家一定会高兴得很,这样给董夫人祝寿,也会尽心尽力,否则却难说的紧,到时秦姐姐乱舞、姜姐姐胡吹,梁姐姐瞎唱,董夫人听了岂不大大不妙。”说完二女又相对嬉笑不已,扈三娘大是头痛道:“你二人乱嚼舌头,当心我罚你做二十遍女红。”董平听的眉花眼笑道:“‘风流倜傥’原本就是董某的作派,只要各位姑娘前去尽心尽意,还有何要求董某一定答应。”
第38页 姜若群眼睛瞄着林沖,低头在林可儿耳边低语几句,林可儿笑的双肩乱颤,大眼频闪,贊道:“董头领却是我见过天下最英俊的男儿。”董平心内大乐、脸色有些羞红道:“姑娘过誉了。”林可儿忽然话锋一转道:“‘风流双枪将’,却不知董头领的双枪是否胜过林头领的单枪。”姜若群凑趣道:“当然双枪厉害了,多出一支吗!”林可儿摇头道:“未必,人说林头领是‘天下第一神枪’呢,董头领的两支枪加起来还没有林头领的枪长。” 楼下众人闻听都是脸色一变,董平的脸霎时红涨起来。扈三娘怒道:“林可儿、姜若群你二人快给我滚下楼去。”姜若群不乐道:“扈姐姐只知喝斥我们,这女寨也不过是个名罢,眼见随来都可以把我们唤去,同官府又有何区别。”二人脚步声重重的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林沖转身欲离开女寨,董平粗声道:“林头领且慢,董某不才,却想领教一下林家枪法。”林沖回头淡淡道:“董头领也是一代豪杰,何苦受两个小姑娘拨弄,传将出去名声受累。”董平此时热血上沖,又联想到乔三受伤,心中暗恨:“好你个林沖,果然诡计多端,故意派乔三前来挑衅,又串通扈三娘安排好两个小丫头设计与我,我又岂能怕你。”此人好色,不免度量也渐渐的顷向于小女子,想法偏激。 想毕,冷冷笑道:“林头领何必又假仁假义,这‘约法三章’岂能轻易废除,宋头领也就罢了,董某不付出代价传将出去岂不被人耻笑,来、来!董某若枪不如你,立刻走人,再不来女寨啰嗦。”扈三娘听董平如此说,不由兴奋得看着林沖,暗想若能击退董平,也不失为好事。忽然望见林沖稍微弯曲的左臂,不觉‘呀’了一声,好在声音甚轻,董平全神贯注在林沖身上,也未注意到。 扈三娘见无人瞧见,虽然如此,究是心中有异,脸色有些红晕,镇定一下淡淡道:“山寨早有约定,众头领无故不得比试武艺。” 董平狐疑的看着扈三娘,心道:“这扈三娘分明是想让林冲击败于我,为何又出此话语。”俄而恍然道:“好毒的妇人,原来是怕林沖伤了我被山寨之规责罚。” 恼怒的看着扈三娘道:“如此扈三娘找出个充分的理由来看看,怎样避开‘无故’二字?” 原来梁山虽然聚了百多位好汉,表面上风风光光,抗击官军,不过大家毕竟都来自不同的山头、地域、性格、出身、落寇的境遇各各不同,相互之间难免有些龌龊。 那些堂堂正正之辈,互相之间也多有闻名,都在江湖上过着刀头嗜血、打家劫舍的勾当,原本依靠武功防身,见旁人武功不错,自然有猩猩相惜之意,光明正大的切磋比试,较量棍棒、枪法、刀技、掌力倒也事属平常。输者心悦诚服,再互相讨教,双方都可提高技艺。 不过林大什么鸟都有,有些人输了不免心中有怨气、胜者又是副不可一世的凌人架势,就有人开始从中搬弄,张三不服气李四、王五不是赵六的对手,马七将刘八打得落花流水等等。 宋江对此等事心知肚明,不同的马配不同的鞍,将一些脾气秉性对路的人放到一处。宋江也知道,大部分头领都属于墙头草,梁山现在的气势很盛,多数人还是大树底下好乘凉,不会有异心。宋江为避免好勇斗狠之徒屡屡比试致生出仇恨,命裴宣拟定律令严禁无故比武斗勇,若有意比试者,需要到“戒律堂”签写文书,这样一来许多无聊之人也不愿多多生事,故此山寨平静了许多,若有真心较量武艺的头领,自然会堂堂正正的比试一番,胜败哈哈一笑。 扈三娘听了董平的话,一时竟无法答对,她怎能贸然说出林沖有伤之隐情,以免又遭来不必要的麻烦。 当日姜若群和扈三娘气沖沖离开,扈三娘慢慢平静下来,她深知林沖的为人,绝对不会有调戏姜若群之事,询问了一下经过。 姜若群也毕竟出手伤了人,心中不免惶恐,述说林沖无端欲搂抱于她,口中还喊着什么‘阿如’,自己无奈才拔剑相刺。 扈三娘猜知林沖思念亡妻心切,错把姜若群当作亡妻。姜若群喏喏的又说到自己的‘鸳鸯刺’锋利无比,林头领恐有性命之忧的话意。扈三娘又急忙命自家亲信赶快到安道全那里报信说林沖受伤之事。这才有后来安道全及时相救之节。 董平见扈三娘不言语,嘿嘿笑道:“当初大寨所定,不过是怕诸位头领私斗失和。我也多次见到武松同杨志相搏,花荣与徐宁斗枪,大家不照旧是好兄弟。我看林头领也绝非下三烂的喽兵,死缠烂打,心胸狭隘,胜负不过一笑罢了。”顿了顿,话锋忽转道:“比武刀枪无眼,董某若枪法不精,伤在林头领手底自是无话可说,我二人只是堂堂正正的交流技艺,不涉及私人恩怨。”这番话说得好听,其实董平很自负自家的武功,那种迅猛攻击之下,林沖不死也要受伤,说完此话,二人不论伤否,都不许追究。 董平见林沖仍是面有难色,还在思索,更以为对方怕了自己。心中得意道:“林头领也不必装腔作势,大好男儿,比试武功不过些许小事,难不成还要我到宋头领那里商求?”气势更加逼人。
第39页 扈三娘见董平苦苦相逼,林沖步步退让,以为林沖的臂伤没有好,不敢比斗。脱口道:“林头领顾念梁山兄弟之情,董头领为何还苦苦逼迫。”董平闻言一怔,暗道:“怪哉!这扈三娘倒像是护着老公似的,只怕对王兄弟也没有这般好。”董平对女人的心思摸得很透。 林沖见董平气势凌人,又怀疑自己暗中弄鬼,现在如何解释也难得对方信任。唯有苦笑道:“董头领即这般想,林某也无话可说,林某自认枪法比不上董头领,董头领自便罢。”董平怒道:“还这般假惺惺,既不想比试,却又如何把‘飞虎枪’拿来。”用手一指林沖身后,林沖惊异中回头一望,只见杨再兴扛着大铁枪,急急得往这边跑着。 林沖仰天长嘆,明知是乔三怕自己吃亏,派杨再兴送枪。看着气喘吁吁跑近的杨再兴,却不知如何开口,小声惹人猜疑,大声更是公然挑衅。 杨再兴眼睛乱转,看着董平的人马道:“好不要脸,两个打一个。”董平笑道:“不妨,一会林头领就会找回来面子。”林沖知道现在不论如何说,都会被误解。杨再兴已持枪在手,高声道:“来、来,丁头领、龚头领,让俺来领教一番。”有喽罗已飞马去取董平双枪,董平正觉得这样站着有些尴尬,悄声吩咐道:“你二人去一个慢慢陪他游斗,不要伤了他,传出去说我们以大欺小。”丁得孙束紧腰带,抱拳出来道:“再兴侄儿手下留情。”杨再兴冷冷道:“取兵刃吧,俺用这杆长枪相搏。”丁得孙笑笑道:“却要侄儿手下留情。”话音一落,身形迅速错开,扬手一掌快捷击向枪尖下一尺处,准备先击落杨再兴手中枪,再让他拾起,戏耍于他。 杨再兴长枪‘嗖’的快速回缩,丁得孙一掌击空,董平急叫道:“小心!”却见杨再兴手中枪闪电般刺回,恰好刺入丁得孙掌中,丁得孙毕竟久经沙场,手掌横切,林沖这‘飞虎枪’沉重异常,杨再兴虽然天生神力,终究年纪尚小,使用不够灵便,伸缩之间连贯不够,丁得孙堪堪避过一击,却也惊出一身冷汗。杨再兴长枪回挑,丁得孙闪避不慢,不过刚才中了乔三的重拳,腰部力量提不上来,身形缓了一缓,‘哧’的一响,丁得孙的衣袖被撕开,手臂上已露出枪尖的划痕。 杨再兴退后一步,朗声道:“丁头领取过兵器再战罢!”杨再兴不耻丁、龚二人联手打败乔三,原本应该称对方做叔叔,现在竟以‘头领’相称。丁得孙又羞又怒,顾不得身份比杨再兴高上一辈,取过两股托天叉重又扑上,这等人丢了面子比杀他头还难受。 杨再兴长枪噼下,丁得孙铁叉上迎,心中暗喜道:“此番还不把你的枪嘣飞。”‘嘡’的响声中,杨再兴长枪弹回,丁得孙的手臂也酸麻不止,暗贊杨再兴好大力气。杨再兴轻托枪尾,长枪弹回,枪尖笔直刺入土中,激起一撮土,枪势不衰,渐成弯曲,犹如灵蛇猛然一抖,杨再兴手已搭在枪身中部,借力使力,枪尾倏的飞出,撞向丁得孙面门,这招怪异非常。丁得孙吃惊道:“这好像是龚得旺的‘后羿射日’标枪绝技,他却那里学来?”猝不及防中,身躯后仰,手中叉横托,砰的枪叉相撞,丁得孙失去重心,无力持叉,铁叉斜着飞出,人已摔倒。那柄叉眼见就要落入董平的喽罗群中,董平快步跃出,飞身夺过,神形曼妙,轻轻的又落回到原地。杨再兴乘势收回‘飞虎枪’,傲然站立。 这几招快捷无比,就连林沖和董平这两个使枪的大行家也看的心惊肉跳。丁得孙满面愧色从地上爬起,灰熘熘回到本队,不服气的看着龚得旺道:“龚兄弟,这招不是你教的吧?”董平冷哼一声心道:“好想是“绝杀六式”的枪法。”却也不说破。 龚得旺拿柄标枪抢上来道:“果然好手段,让俺龚得旺来领教一番。”董平刚要阻止,心中一动“这杨再兴枪法怪异,过去并未见林沖使过,让龚得旺试一试胜算大些。”高声道:“杨贤侄果然家传好枪法,得旺要好生应付,莫要冒进。”分明是指点龚得旺要领,并且说明是杨家枪法厉害,就算龚得旺也败了,也是败在杨家枪法下。 杨再兴冷冷道:“这不是杨家枪法,都是我师傅教的,分明是林家枪法。”一旁林沖摇头道:“再兴、这不是我教你的枪法,你却不可赖在我头上。”扈三娘见杨再兴几招就败了丁得孙,高兴得看着林沖,心道:“果然是天下神枪,教徒如此,这般好事却要推託。”董平听得心里皱眉头:“我还不知杨志半点不会杨家枪法,只不过为遮遮羞,你却当我是傻子,故意出此言来设计我。”一旁冷笑不止。 龚得旺武功同丁得孙在伯仲之间,只不过丁得孙过于托大,以为杨再兴不过是个毛孩子。龚得旺看出杨再兴使枪颇有些吃力,凭巧劲胜了丁得孙,故而採用虚招在外圈游走,招式虚虚实实,杨再兴连出几招都走了空,一时额头见汗,这般打下去,杨再兴只有输的份。 扈三娘在一旁暗暗焦急,看着董平目不转睛的盯着杨再兴的出枪招式,知道董平的用意,嘲笑道:“这般大的人,却用此法来算计子侄辈,传出去还如何在梁山做的头领。”旁边的几员女兵也叽叽喳喳讥讽龚得旺。林可儿、姜若群不知何时又出现在楼上,林可儿大打哈欠道:“猫捉老鼠,却只见猫在一旁乱跳,这小老鼠却比猫还要厉害,真是奇怪了,我们先睡一觉再来看吧!只怕到时寿筵已摆完也说不定,嘻嘻。”立时有人高声附和。
第40页 龚得旺听的面红耳赤,手中标枪慢了下来,噗的一声将标枪刺入土中,嘿然道:“龚得旺认输了。”转身竟投女寨外而去。 杨再兴收枪而立,手指林可儿等人道:“何人胡言乱语,敢把小爷比作老鼠,你又是什么?”林可儿无奈道:“我是一只孤苦无依的小鸟,小爷若想捉来吃,便请上来吧!”杨再兴闻言一怔,无法应对下文。 董平干咳一声,取过两支烂银虎头枪,双枪各长六尺六分,四个枪尖,分不出头尾,夕阳耀在枪身上,泛出阵阵银茫。 杨再兴将‘飞虎枪’递与林沖,脸色羞愧道:“我泄了枪技,害的林叔叔先输气势。”林沖抚摸杨再兴头,喟然道:“过的十年,你将是天下第一枪。”董平冷冷道:“师徒两个过会胡吹大气不成?”杨再兴回头怒视董平道:“董头领这般气量,枪法也好不到哪去!”董平被小孩嘲讽,也是怒上心头,不愿再与杨再兴理会,注视林沖道:“林头领自视第一,竟不肯指点一、二。”扈三娘见董平苦苦相逼,脱口道:“林头领有伤在身,你便胜了也不算好汉。”董平疑惑的看着扈三娘道:“扈头领倒清楚的很,怎的我竟未听说有谁可以伤得了‘天下第一神枪’。”扈三娘又怎敢解释,恨恨得望着董平,董平心中一动:“这扈三娘果然对林沖有些情意。”转向林沖道:“林头领如何说。” 林沖无奈接过杨再兴手中铁枪,掂量一番,觉得臂膀伤处隐隐作痛,又不便明言,苦笑道:“董头领请了。”董平就等着林沖这句话,快步冲出,双枪左右盘旋似风轮一般,将董平修长的身躯裹在其中。 董平见到杨再兴连败丁、龚二人,枪法绝非林沖日常所用,却想不到杨再兴年纪虽小,对枪道的悟性极高,能够随时灵活的使用枪法。董平只想是林沖的家底,同时心中暗喜:‘幸亏有丁、龚二人打头阵,好叫我有个防备’自忖这等枪法在林沖手中施展,不知威力如何?林沖的单枪长,若抢先发动,自己肯定吃亏。自己双枪虽短,灵动性强,攻强守弱,况且一寸短、一寸险、只要先行攻击,一定能击败林沖。 只见一团枪影向林沖迅猛扑到,林沖凝神看去,四处皆是寒芒,仿佛如千万柄长枪刺来,正是董平的得意之作‘百变千幻枪’,林沖摸不清虚实,急退一步,稳住下盘,长枪大力当中刺入,只听叮叮嘡嘡连番声响,林沖只觉长枪撞上千百件兵刃,枪上的力道一点点消耗殆尽,渐渐被吸入光圈中央。林沖大吃一惊,知道中计,右臂振力一抖,怆啷声响,枪虽收住去势,不料董平的枪圈也随之消失,两柄长枪齐头并进,犹如两头灵蛇,贴着林沖长枪刺到,竟是性命相搏的杀招!围观众人大惊失色,尤其扈三娘几乎要惊呼出来,想抢上前去,但双腿犹如灌铅,那里能动! 千钧一发之际,林沖右臂急收急顿,长枪立起,左手用力外旋,长枪撞上董平的两柄急进短枪,原本直进烂银虎头枪,分叉上下刺出,‘哧’‘哧’声响,分别洞穿林沖肩头布衣和长袍下摆而出,董平也挺胸硬撞在林沖的枪身上,铁枪弹回,林沖顺势接过,淡淡道:“董头领神枪绝技,林某输了。”董平受林沖铁枪撞击力道不轻,一口气提不上开,连出声发话已不能,不明白林沖缘何躲过自己的‘灵蛇双煞’一击,抽回双枪,呆呆的站在那里。 扈三娘一颗心放在肚里,看林沖眉头微皱,左臂有些微微的抖动。她曾经问过安道全林沖的伤势,知道这一战虽招式不多,但林沖为避开董平的全力搏杀,已尽全力,一定是旧伤复发。 林沖转身走了,杨再兴扛着铁枪,慢慢的跟了上去,落日的余辉将一老一小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扈三娘爱怜的望着林沖的背影渐渐远去,再回头时,董平的人马不知何时已悄悄的离开了女寨。 扈三娘想起方才林可儿同姜若群的恶作剧,急匆匆走入林可儿的房内,林可儿不想扈三娘没有敲门就大步走进,手中拿着一物急忙塞到背后。 扈三娘瞧在眼中,杏眼圆睁道:“好你个林可儿,搬弄口舌,险些弄出人命,若下次再要如此,立刻撵下山去。” 林可儿做个鬼脸、吐着舌头道:“怎么!伤着你心上人了,怨不得这般恨我。” 扈三娘羞怒交加,颤声道:“你、你怎敢如此胡说八道,以为我真的不敢把你拿下。”满脸是惊恐、急怒之色,身躯也在微微颤动。 林可儿料不到一句玩笑,竟让扈三娘如此愤怒,急忙跪了下来道:“扈姐姐息怒,可儿是无心之过,下次再不敢了。”一只绣鞋掉了下来,扈三娘自听过林可儿的身世后,对她是万般怜惜,上前轻轻的扶起林可儿道:“你这傻丫头,话总是说的太满太直。”拾起了绣鞋递给林可儿,林可儿感激的一笑,让扈三娘坐在床上。扈三娘忽然笑道:“这样也好,免得日后有人再来啰索。”说完想起林沖的臂伤,眉头皱了起来。 林可儿眼中忽然似要滴下泪来,哽咽道:“姐姐,我知道你心中的苦楚,表面上风风光光,可你也是女人,是个需要人疼、需要人照顾的女人。”扈三娘木然道:“我当然有人疼了。”
第41页 林可儿摇头道:“你又何须骗自己,我林可儿对别的事可能茫然无知,男女之事一眼就看穿。眼见你同王头领名分上是夫妻,却势同水火,那林头领磊落胸怀,却无人理解。你们都云梁山多么太平、公道,仔细看去也同山下没有多大区别。这里的太平、公允是依靠林头领、武、武头领等人刚直不阿、忍辱负重换来的。你那个什么寨主大哥,若果然是个好男儿,又怎会娶柳絮儿为妻,我看同今日来的什么风流将也没多大区别。” 扈三娘惊异的看着林可儿,慢慢道:“真是奇了,你一个风尘女子,竟然有这般见识,这、这可真让人想不明白了。” 林可儿微微笑道:“一个天天吃饱饭的人,是决不会想像什么是飢饿的,天天站在阳光下,又怎能看到黑夜的情景。我们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当然能够看清善恶黑白。并不是每个烟花女子只知道吃喝玩乐、醉生梦死的。” 扈三娘听的目瞪口呆,喃喃道:“你这番话语,我看梁山无人能说出。”林可儿打趣道:“就算是林头领也说不出来吗?”扈三娘怒道:“怎么你又来了!”其实有人说到林沖的好处,扈三娘心里听得十分受用,不过恪于从小接受的礼教,以为这是大逆不道、寡廉鲜耻的行为,故而在心里压得死死的,岂不知压迫越狠,反抗也越烈,扈三娘的言语中就不时露出些口风,给善于此道中人瞧出破绽。 林可儿无奈的摇摇头道:“如果能休夫就好了。”扈三娘心头烦乱,站了起来,告辞而去。 林可儿望着扈三娘孤独的背影,嘆口气将门关上。回头望见床上的绣鞋,脸色顿时扭捏起来,上前拾起鞋儿,闭上秀目,慢慢的将鞋儿递在鼻下,深深的嗅着,脸上印出无限幸福的辉光——那鞋子正是武松当日握在手中的。 林可儿原本鄙视世上所有的男子,可是那日武松的特立独行,不假辞色,深深地吸引住了林可儿。这绝非某些男子的故作姿态,而是确确实实的亘古男儿,武松身上的阳刚之气彻底折服了林可儿。虽然林可儿久在烟花柳巷,这次她是真的动了感情——可是随后又陷入自卑之中,毕竟她的出身是一道永远的枷锁,将她盯在耻辱台上,她是很难享受到真正爱情的阳光,她亲眼看见了无数姐妹被花言巧语所打动,有的重良、有的嫁人,但是世界上是不允许这等人享受阳光雨露的,姐妹们的下场一个比一个惨。林可儿也发誓要彻底关闭感情的闸门,以玩弄男子为乐。 林可儿骇怕得睁开双眼,急忙驱走脑中的恨意,将绣鞋收好,从床下拿出个包裹,缓缓打开,赫然是一件长衫。 她记得那日武松的袍子有些旧了,私下里替他缝制一件,林可儿脸上洋溢着笑容,飞快的穿上针线,“啊”的一声,林可儿举起左手,修长白皙的中指肚上,慢慢形成一个红点,渐渐扩大,林可儿急忙将中指放入口中吮着,脸上还是幸福的笑…… 第八章 学 琴 扈三娘一夜不得安睡,清晨昏昏醒来,忽然想起了柳絮儿,急忙梳洗打扮一番,匆匆赶到宋江家中,拜见过了太公,见太公满脸都是喜色,神情愉悦不少,扈三娘心里也很是高兴,言谈数句,柳絮儿进来,看到扈三娘十分高兴,二女急忙相见,太公也识趣,命人将己扶到后堂歇息。 扈三娘仔细打量柳絮儿,柳絮儿脸现笑容,不过眉目中却隐含着一丝愁苦,扈三娘究竟是舞刀弄棒的,也未瞧出来。喜滋滋道:“嫂子、大哥这几天没有欺负你罢,如果有你告诉姐姐,我让太公给你做主。”柳絮儿听得浑身一震,口唇微微动了动,还是忍住没有言语。 二人来到柳絮儿的闺房,扈三娘一眼看到房中的古琴,上前轻轻掀开顶上的丝锦,随手轻扶,嘈杂的响了数声,柳絮儿扑哧的笑了起来,扈三娘也神色扭捏道:“真是奇怪,这几根丝线竟然能变成动听的乐声,却是谁人创造的,这般聪明。”柳絮儿轻声道:“这古琴是谁人作出来的,我却不知,不过我听周大人说过一个很好听的故事。上古时候有个琴师俞伯牙,他的古琴弹的非常好,可还是不知足,长长为没有进步而生气恼怒,他的师父无奈把俞伯牙骗到一个荒岛就离开了。俞伯牙在岛上孤身一人,十分孤独寂寞,天天面对着波涛翻涌的大海,山上的密林鸟鸣猿啼,只能以琴做伴,不知不觉琴的悟性和感染力大进,终于有一天,他的琴声招来了飞鸟、麋鹿、猿猴,随着琴声鸣叫起舞。俞伯牙止不住泪流满面,终于醒悟到师父的苦心。 后来俞伯牙回到中土,见到师父,师父听了俞伯牙弹的琴后,嘆气道:‘你的琴技已非我所能理解,若陪在我身边,长久下去,只怕你的琴艺又会下降,天下之大,总有知己。’俞伯牙就此抱着琴四下流浪,常常遭人训斥是个疯子,弹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俞伯牙非常失望,想不到如此好的乐律,竟要埋没。一日俞伯牙避雨来到一处山林,眼望着葱郁的青山、淅沥的细雨,浩淼的江面,俞伯牙心情畅快,席地而坐即兴弹了起来,弹到妙处,骤然琴弦抖动不已,俞伯牙吃惊的站起、四下望去,喃喃道:‘是人是仙?’只见一个樵夫正靠在棵大树上,望着俞伯牙。 俞伯牙有些失望,以为刚才的琴弦共鸣是幻象,正要背起琴离开,那樵夫开口道:‘多美妙的琴声呀,先生这就要走吗?’俞伯牙怔住:不相信这个樵夫会懂得高深的琴艺,转身就走。那樵夫不依不饶道:‘先生可否再弹一曲?子期感激不尽’俞伯牙无奈只好又弹了起来,故意选了一曲‘高山’试那樵夫,不料樵夫听着难仰激动道:啊!多么巍峨壮美的高山呀!俞伯牙心中也高兴起来,转而又弹了一曲‘流水’,那个樵夫更加掩饰不住兴奋之色,手指着前面浩荡的江水道:‘这江水激鸣,也盖不住琴声殇殇,简直太妙了,先生是如何学到这样高深的境界,真是令人佩服之至。’俞伯牙更是高兴的将琴放在一旁,紧紧抱住樵夫,泪流满面道:‘琴技易学,知音难求呀! ’扈三娘听得似乎没有多大意思,但看着柳絮儿讲得眉飞色舞,不忍打断她,耐着性子听下去。
第42页 柳絮儿脸色变的凝重起来,“那樵夫名叫钟子期,因俞伯牙还有事情要办,二人约定见面的日期,只好匆匆分别。等俞伯牙办完事兴致勃勃的赶到钟子期的家乡,只见到了钟子期的碑文,那钟子期竟然病逝了!”扈三娘眼睛骤然睁大,凝神听着下文。 柳絮儿神色有些悽然“ 俞伯牙静坐在钟子期的墓前,抚琴弹了一曲幽怨悲伤的曲调,一时墓旁树叶纷落,鸟儿哀鸣而去。弹罢,俞伯牙猛地坐起,双手举琴,摔向祭石台,那琴立刻粉身碎骨。”扈三娘听的神情紧张,注视着柳絮儿道:“他、他干吗要摔坏琴,时时谈些曲子慰籍钟子期岂不更好?” 柳絮儿悽然一笑,口中吟道:“ 摔碎瑶琴凤尾寒,子期不在对谁弹! 春风满面皆朋友,欲觅知音难上难。” 扈三娘不解,站起来道:“瞧你伤心的,竟然替古人担忧,我明白你的心意了,你是可怜俞伯牙好不容易找个知己,又轻易的失去了。”柳絮儿心不在焉道:“要知道有人穷一生之力,也未必寻到一个知己,我看那俞伯牙已算是幸运的了。” 扈三娘眉头转转,笑道:“妹子不也想找个知己吗,容易得很,宋大哥贵为一寨之主,事务繁忙,这事就包在我身上。” 柳絮儿触动了心事,以为扈三娘不过是安慰于她,淡淡地笑道:“姐姐就是我的知己了,哪里还有旁人?” 扈三娘藉口还要看望宋大哥,告辞走了。 柳絮儿送别扈三娘回到屋内,望着心爱的琴儿,抱起置在腿上,轻轻的捻了几下,哀怨道:“琴儿、琴儿、你就是我的知己了,诚哉斯言,天下之大,知音难求!” 这日,柳絮儿正百无聊赖的慵坐在房内,心事重重,她万般想不明白宋江为何对她这等冷落。 一个丫鬟上前轻轻道:“夫人,门外燕青求见。”柳絮儿淡淡道:“燕青是何人,为何事求见?”丫头眉飞色舞道:“这燕青名义上是卢二头领的厮仆,倒同义子差不多,绰号唤作‘浪子’……”柳絮儿听着‘浪子’两个字就大感头痛,立时想起京城大户人家的纨绔子弟,满身脂粉气,却又扭捏作态,见着美女就像苍蝇一般,轰都轰不走。柳絮儿想一定是婚宴上,被那厮看到相貌,想来罗唣一番。柳絮儿心中暗暗冷笑:“莫说你是卢二头领的厮仆,就算卢二头领来了,稍有异动,也让你知道我的厉害!”那丫鬟见夫人的脸色阴晴不定,不敢再说下去。 柳絮儿瞪了丫环一眼讥讽道:“那个什么‘浪子’想必是相貌俊秀,多才多艺了?”丫鬟好像没有听出来,眉飞色舞道:“可不是么,燕青可是梁山上第一个才艺双绝的,吹拉弹唱无所不能……”猛然想起柳絮儿的‘双手如玉弹破天’的雅号,吓得住口不敢再说下去。 柳絮儿不以为迕道:“小丫头这般夸赞一个男子,敢是怀春不成,不如把你嫁给那个什么‘浪子’。”丫鬟羞红了脸,低声道:“夫人见是不见,我好答对人家。” 柳絮儿嘆口气道:“我便来瞧上一瞧梁山的‘第一才子’如何高明!”门外燕青随着丫环悄然走进院内,柳絮儿冷冷撇去,见燕青着领青衫,头上裹着白方巾,身材适中、面红齿白。柳絮儿心内暗暗笑道:“想不到这梁山竟也有纨绔子弟,却装出一幅懦弱不堪的苦样。”讥讽道:“你来此是否经过宋头领允许,不怕责罚于你。”燕青低头施了一礼道:“小乙已见过宋头领,只因数日前偶幸听的夫人的仙音妙曲,回去喜不自禁,尝试之下,却有几处不得其解,反覆几次,都无法过去,一曲仙音小乙弹来,全然是莫名其妙,犹豫再三,只好贸然登门求教,尚盼夫人释疑。”柳絮儿听的疑惑不已,这‘仙乐飘飘’是周邦彦大人亲自谱写,并填与词名‘暗香疏影’,只不过大喜之日实无力唱出。看着燕青冷冷笑道:“想不到这等地方竟也有人听得懂弦歌雅意”命丫鬟道:“将屋内蕉桐抱出,给燕头领试上一试。” 燕青躬身道:“小乙献丑,原要夫人指点。”上前接过瑶琴,注目之下,大喜道:“‘九霄环佩’,这、这可是唐朝名家的琴呀!” 柳絮儿心中一动,仔细看了看燕青,果然全身注视着琴,半点也没有瞧向自己,心道:“‘九霄环佩’的赝品极多,你又哪里识来,不过装装样子,一会就要原形毕露。”淡淡道:“果然是行家,且弹来听听,看音色如何?” 燕青盘腿坐在丫鬟铺好的垫子上,铺放好了瑶琴,闭目略一思索,十指展动,悠扬轻快的琴声飞出。 柳絮儿初时不屑的听着,不料燕小乙弹过过场,琴音一变,仿佛就是原味的‘仙乐飘飘’瀰漫开来,琴声雅致,曲调高远,柳絮儿疑惑中思绪飘散开来,仿佛又回到大晟府‘十二乐坊’日日与曲乐为伴的时辰,那时最得意的就是‘十二乐坊’同奏这首‘仙乐飘飘’端的是琴瑟相合,气势恢宏,就算是皇帝也听得赞不绝口。 柳絮儿随着琴声悠扬,口中不由自主的唱起:“夜色澄明,天街如水,风力微冷帘旌。幽期在偶,坐久相看,才喜欲嘆还惊。醉眼重醒,映雕兰修竹,共数流萤。细语轻轻,尽银台,挂蜡潜听。  自初识伊来,便惜妖娆,艷质美盼柔情。桃溪换世,鸾云凌空,有愿须成。游丝荡絮,任轻狂,相逐牵萦。但连环不解,流水长东,难负深盟。”不料曲调渐渐幽怨,柳絮儿蓦的想起现在的境地,不由悲从心来,两行清泪缓缓滑落。
第43页 燕青的琴乐更增凄凉伤感之意,柳絮儿清吟道:“银汉云晴玉漏长,蛩声悄画堂。筠幛冷,碧窗凉,红烛泪飘香。皓月泄寒光,割人肠。那堪独自步池塘,对鸳鸯。”忽然醒悟过来,怒视燕青道:“你、你怎敢戏弄与我,将一首‘仙乐飘飘’弄得乱七八糟,到底是何居心?”燕青惶恐的站了起来,嗫嚅道:“非是小乙大胆,只因夫人歌中忽有凄凉之意,小乙迫不得已,只好相随。”柳絮儿听得大奇,却不愿让一个陌生男子看穿心事,口中兀自强辩道:“却是胡说八道,我歌中何时有凄凉之意?”上下仔细打量着燕青,燕青见柳絮儿愤怒,低下头来,不知再如何解释。 柳絮儿心中暗暗称奇,不愿显露出来,疲倦的打着哈欠,燕青急忙起身道:“夫人劳累,小乙告辞。”柳絮儿点点头,转身走向卧室。 丫环送燕青出来,吐舌道:“你将夫人惹恼了,只怕日后难再相见。”燕青惆怅走向门外。 燕青一走,柳絮儿疑心大起,忽然想到那日扈三娘似是而非的话语,立刻命人把扈三娘寻来,问起燕青之事,扈三娘假作痴艾,说不知道燕青是什么人,后来见柳絮儿迫的急了,几乎要哭出来,急忙好言安慰说怕柳絮儿闷出病来,才把燕青劝来,又正色道:“燕青虽人称‘浪子’,在梁山确是循规蹈矩,似他主人卢头领一般,以前身世虽然不知,不过看卢头领为人,燕青绝飞奸恶小人。”扈三娘临走时笑道:“这燕青我看在梁山也是个‘俞伯牙’,不过梁山也有个‘钟子期’同他一向很对路?” 柳絮儿不由紧张道:“是哪个?”扈三娘微微一笑:“说出来你也不信,那个‘钟子期’就是‘黑旋风’李逵!” 柳絮儿恼道:“姐姐看我不够苦,还来打趣我。”柳絮儿虽然只见过李逵两面,但这个心性憨直的汉子还是给柳絮儿留下很深的印象,柳絮儿撇撇嘴道:“燕青会和这种人交往甚密,说什么我都不相信?” 扈三娘道:“也许燕青也在寻找一个知音,你不是说过‘俞伯牙’在真境界下探求到琴技的奥妙吗,或许李逵身上有些率真的天性,值得燕青追求。”柳絮儿听得默默不语。 又过了几日,柳絮儿的丫鬟忽然来到燕青的住处,吩咐道:“明日未时,宋夫人邀你‘莲花亭’一叙。”燕青闻听大喜过望。 第二日刚刚交了午时,燕青就匆匆来到,正逢上宋江外出。 宋江一见燕青喜道:“小乙既然在乐律一道如此喜好,不妨时常过来陪陪柳姑娘,我于此道乃门外汉,那些东西听得我头昏脑胀,却要多谢小乙了。”燕青急忙施礼道:“小乙不过胡乱弹些曲调,与夫人相比天差地别,只要宋头领和夫人愿意,小乙情愿拜夫人为师,以求正道。”宋江仔细看着燕青,满意道:“只要柳姑娘高兴就好。”说罢宋江走出院外。 燕青躬身目送宋江走远,才进到院落,昨日的丫环迎上来,抿嘴笑道:“夫人等候多时了,怎的这般迟缓。”燕青躬身道:“有劳姐姐带路。”那丫环不悦道:“人称浪子,果然名不虚传。”燕青急忙站住,惶恐道:“却不知那里得罪姐姐。”丫环佯怒道:“我便老的可以做燕小乙的姐姐不成!只怕我还小你几岁呢。”燕青恍然大悟道:“不敢请问姑娘芳名。”那丫环眨眨眼道:“我姓‘小’,单名一个‘妹’字。”燕青知道丫环戏弄自己,苦笑道:“果然高雅之至。” 里面传出柳絮儿的声音道:“是燕头领到了莫?”丫环吐了下舌头,不敢再开玩笑,急忙将燕青领入,指着莲花池中的圆角亭道:“夫人就在那里,你自过去吧。” 燕青望过去,正是夏秋交节之际,池中的莲花正开的茂盛,一朵朵粉中透白,幽香袭人。燕青慢慢的沿廊道走过去,见柳絮儿背对自己,目光不知看向哪里。 半响,柳絮儿幽幽吟道:“出淤泥而自清,任风雨仍高洁,虽片片成落英,奈流水之无情。”分明是一首咏莲诗,哀嘆自家身世,不为世人所明。 燕青不敢出言询问,唯有静静地站着,柳絮儿转过身来,双目中泪光晶然,看着燕青道:“不要嫌我冒昧,燕头领‘浪子’的绰号,却不知因何而来?”燕青有些迟疑道:“夫人天人一般,何苦要听这等故事。”柳絮儿展颜一笑道:“燕头领何必自谦,那日与你相见,自觉甚是投缘。”燕青闻言脸色红赤,低下头来,柳絮儿放下心来,款款道:“瞧来也不像个浪子,我说的只是兄妹之缘,如果燕头领不嫌弃,我想与燕头领结为异姓金兰,却不知燕头领今年贵庚了?”几句话听的燕青神情大变,万不料柳絮儿娇柔的外表下竟然藏着豪情,柳絮儿续道:“看见扈姐姐和你们诸头领兄妹相称,实是说不出的羡慕,大家便象一家人一样。”看到燕青犹豫不定的表情,偷笑道:“我已与相公谈过此事,相公并未反对,燕头领却也不必顾虑此节,你我兄妹相称,来往也方便些。” 燕青实是心里大喜,虽然他亦是梁山头领,而且恭据天罡星之列,不过由于究竟是卢俊义的僕人,与其他人身份不同,为人处事不免时时小心谨慎,怕不利于主人。众头领亦当他是下人一般,来往甚少,燕青只和直性子黑旋风李逵过从较好,原本在梁山一众豪杰看来,喜爱乐律都是女子之事,燕青难免有曲高和寡之意。燕青不但好此调,加之肤白貌美,虽然武艺高强,群豪还是很难接洽他。燕青乐得清静,醉心于器乐之中,享受寂寞。
第44页 不料听过柳絮儿的一曲‘仙乐飘飘’后,立刻感到不能自拔,有相见恨晚之念,回去几番演示,终有几处不得要领,心情难耐,但碍于柳絮儿是个女子,又是大头领新娶的夫人,几次踌躇,终究是怕他人物议,不敢登门,可巧有扈三娘前来想邀,燕青自是喜出望外,没口子答应。 初次相见后,燕青见到柳絮儿神情落寂,心中牵挂,但是柳絮儿似有厌烦之色,燕青正自惴惴,不料竟有莲花之约,而且柳絮儿竟然开口要同自己结拜为异姓金兰,燕青心底亦是豁达之人,况且柳絮儿既说已得宋头领允诺,也无所顾虑了。 计议已定,燕青抱拳道:“承蒙夫人垂爱,小乙求之不得,小乙今年虚齿十九。”柳絮儿惊喜道:“絮儿也是十九,是闰五月初八生的。”燕青再拜道:“如此姐姐在上,受小弟三拜。”柳絮儿并不推辞,受了燕青三拜,回了一礼。柳絮儿笑眯眯道:“从此我称你做小乙了?”燕青亦高兴道:“柳姐姐随意。” 柳絮儿异常高兴,坐在石桌前,双手按上琴弦,轻轻弹将起来,燕青静静地听着。柳絮儿遇上知己,心情愉悦,境随心生,琴音也是亲切喜悦,欢快的流淌着,一改幽怨为雄壮高昂,缥缈悠远,丝丝扣扣,和谐婉转,手腕轻抖,又转为探险取幽,山境清新,溪水潺潺。 柳絮儿弹罢,燕青痴痴良久,回过神来道:“柳姐姐的琴技妙处真难道出,昔日唐代韩退之曾有‘听颖师弹琴’篇,单贊这弹琴大师的妙处,诗云‘昵昵女儿语,恩怨相尔汝。划然变轩昂,勇士赴敌场。浮云柳絮无根蒂,天地阔远随飞扬。喧啾百鸟群,忽见孤凤凰。跻攀分寸不可上,失势一落千丈强。嗟余有两耳,未省听丝篁。自闻颖师弹,起坐在一旁。推手遽止之,湿衣泪滂滂。颖乎而诚能,无以冰炭置我肠。’” 柳絮儿脸红道:“只怕没有这么好吧!”实是难掩心中的喜悦。又道:“苏东坡亦曾写过相同的一首‘水调歌头’。”燕青道:“姐姐唱来听听。”柳絮儿有些扭捏道:“只怕小乙笑话我自吹自夸。”看见燕青一脸真诚,放下心来,清吟道:“昵昵儿女语,灯火夜微明。恩怨尔汝来去,弹指泪和声。忽变轩昂勇士,一鼓填然作气,千里不留行。回首暮云远,飞絮搅青冥。 众禽里,真采凤,独不鸣。跻攀寸步千险,一落百寻轻。烦子指间风雨,置我肠中冰炭,起坐不能平。推手从归去,无泪与君倾。” 燕青贊道:“果然是大手笔,非这般形容不足以道出姐姐弦音妙律。况且二首歌中皆有‘絮’字,难不成冥冥中自有天意,知道今日柳姐姐琴艺超群。” 柳絮儿含笑不语,从石桌上拿出一管竹箫,递给燕青道:“却也不要总是夸我,人说小乙‘箫声猿回头’,却让姐姐领教一番。”燕青接过道:“不知姐姐要听何曲?”柳絮儿微一思索道:“吹个‘满庭芳’来听听,这是秦少游的最爱,相传他也是个无端浪子。”燕青惊道:“柳姐姐也喜唱秦少游的曲调么?” 燕青搓唇吐气,手指纷按,箫声悠扬,透管而出。柳絮儿略作整理,唱道:“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燕青听得浑身一震,曲调为之一变,柳絮儿以为燕青不是很熟悉此调,若停下来怕伤了燕青的自尊,继续唱道:“暂停徵倬,聊共饮离尊。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外,寒鸦数点,流水绕孤村。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漫赢得秦楼,薄幸名存。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染涕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箫声渐成呜咽,柳絮儿奇怪望去,见燕青已是眼中含泪,竹箫亦在微微颤动,终于悲愤不能自禁,放下箫管,呆呆看着水面。柳絮儿不知何处触动了燕青的伤心事。 燕青悠然神往,淡淡道:“小乙父母早死,少时在雁门关流浪,雁门关接近塞外,远处有大片的青草地,那里境界深远,人若躺在草地上望着碧空蓝天,真有说不出的惬意,况且还能听到牧马的羌曲,让你在喜悦中睡去。 有一天,我又来到草原上,静静的躺下来,耳旁是清风吹拂,草儿齐齐歌唱,我闭目享受这天籁之音。正昏昏欲睡间,忽然听到有人喊救命,我站起身来,看到一白衫人拼命的跑着,后面是两头草原貉狼,我便射杀了两头貉狼。” 说到这里,燕青忽然停下来,脸上飞起奇异的光芒。柳絮儿已猜出这白衫人是个女子。 燕青续道:“那白衫人叫做‘阿雪’,果然是个冰雪聪明般的人儿,小乙自行愧惭,趁她昏迷,见后来有寻找他的家人,我一路跟到阿雪家中,看她平安回去,我也就放心了。” “那时小乙穷苦,常常同人比武较量,以换取钱财,一日同几个人较量弓箭,不料阿雪恰好路过,发现了我用的羽箭,我又偷偷的躲起来了。后来他终于找到我,我得阿雪垂青,现在小乙的乐律技艺全来自阿雪姑娘。 后来知道阿雪的身世也很惨,亲母生下他时就死了,父兄征丁死在边关,后母甚是苛刻恶毒,她也常常跑到大草原上享受那份惬意。阿雪的后母见阿雪竟然同一个要饭花子样的人过往甚密,坚决不许,常常将阿雪打的浑身是伤,阿雪还是偷偷跑出来见我,却隐瞒受伤之事,我也装作不知,但阿雪一走,我便号啕大哭一场。
第45页 那恶毒的后母竟勾结姦夫一同欲欺凌阿雪,阿雪抵死不从,刺伤姦夫,反被诬陷入狱,后籍判入官妓。 初时阿雪只以卖艺为生,但那等小地方,又有几人真正去欣赏阿雪的技艺,每日挣不回多少银两。老鸨屡屡相逼阿雪卖身,小乙多次苦苦哀求,一边筹措银两来给阿雪赎身。 我二人相见只以曲调相酬,浪子的名号就是那时得来的。阿雪那时也很喜欢这首“满庭芳”,言道都云秦少游薄幸名狂,不过是无聊人的措辞罢了,只不过是因仕途不得意,聊寄感情于风花雪月之中,借酒浇愁。真正的薄幸浪子,哪有如此功力,不过借用几句名言,或胡乱凑几句附庸风雅的词句,真正目的一看便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所有来风月场所的人皆是一般想法。况且此调未必是真正来风月场所所写,不过是另有所指罢了!” 柳絮儿听的目瞪口呆,贊道:“果然了不得,周大人似也有一般说法,我却怎生见上一面才好!”燕青神色黯然:“我二人每次相见,阿雪从不问我筹借银两的事,总是笑意盈盈,其实都知要想筹措出大笔银两,势比登天,不过拖一天是一天。眼见最后期限到了,那日黄昏,阿雪打点精神,第一次补妆打扮。”燕青陷入回忆中,脸上是一种无限幸福的微笑,想是那日阿雪不知何等艷丽! 燕青又道:“面对阿雪如此装扮,我心如刀绞,对着窗外的斜阳吟道‘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斜阳。’”柳絮儿心里道:“错了,是‘画角声断谯门’。”却没说出来。 “阿雪遂道‘小乙改了韵脚,更有意味,原来此调过于伤感,改作‘阳’韵’,平增一股豪气。小乙吹箫,看我试着改来,接着阿雪唱起‘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斜阳。暂停徵辔,聊共饮离觞。多少蓬莱旧侣,频回首,烟霭茫茫。孤村里,寒鸦万点,流水绕低墙。魂伤。当此际,轻分罗带,暗解香囊。漫赢得秦楼,薄幸名狂。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有余香。伤心处,高城望断,灯火已昏黄。” 燕青吟的如痴如醉,不由柳絮儿悠然神往,喃喃道:“果然是个聪明之致的女子。”看着燕青想道:“此词分明有以身相许之意,小乙聪明怎会看不出!”燕青痛苦道:“阿雪吟罢,我二人醉酒高歌,我心中不平,为何一介昂昂男子不能保护一个弱女?便连夜偷盗到一处大户人家,不料失手被擒,在狱中听说阿雪悬樑自尽了。” 柳絮儿浑身剧震,双目流下泪来,戚戚道:“怎么我们女子的命运总是这般苦,阿雪这般聪明美丽的女子竟也落的自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燕青擦净眼角的泪痕,抱歉道:“这等没出息的事,让姐姐笑话了。”柳絮儿摇头道:“可怜阿雪妹妹了,老天竟如此不公么!” 燕青又将竹箫放入口边吹了起来,曲调初而苍凉清越,渐渐意境阔然变大,好似来到塞外草原,到处是一望无际的绿草和蓝天,群群白羊在踟蹰觅食,牧羊人骑着马,唱着悠扬的歌子,欢快的甩着鞭儿,说不出的惬意,道不尽的欢快,绵绵悠长…… 柳絮儿嘆道:“这是羌曲吧,我听周大人说起,那些在塞外草原上的羌人,虽然生活很单调,可是却似世外桃源般快乐!” 燕青道:“个中缘由外人很难道尽,这曲子名‘青青草’是阿雪最先教给我的,说遇到不开心的事,吹奏此曲,可以平复心中的哀怨,难道阿雪早就预感到我二人的生死离别。” 柳絮儿长长嘆息着,原本听了扈三娘的解释,对燕青还是有些疑虑,听完燕青的叙说。心中增添一丝羞愧:想不到这浪子竟然是个重情重义的奇男子。看着燕青陷入悲伤往事的回忆中,清咳一声,燕青急忙抬头道:“小乙无礼,竟不顾柳姐姐的感受。” 柳絮儿心中嘆道:“这燕青心太软,当初就拉着阿雪逃跑,哪怕是过上一天的快活日子也好呀!” 刚想开口询问,又怕问了燕青后悔,压下念头,悄声道:“听说你同‘黑旋风’李逵相交最好,可有此事。” 燕青不好意思地笑道:“李大哥人率直,甚至有点孩童秉性,又天真又狡谐,同他交往,你不用防着什么?”忽然压低声音道:“有一次李逵在我屋内哇哇的哭了起来,我吓了一跳,急忙问缘由。唉,这个李逵是想他的老娘了,他老娘就死在他手里,她常常悔恨不已。” 柳絮儿吃了一惊,燕青看出急忙解释道:“倒不是李大哥下的手,他独自下山要背老娘上梁山大寨享福,路上他老娘口渴,那是在一处密林里,狼虫虎豹随时会出现,李逵还象小孩一般认为娘比自己强,竟将老娘独自放到一边,等李逵端水回来,李大娘已被猛虎吃了,李逵愤怒之下,一连杀了四虎,可是老娘却再也回不来了。你看李大哥表面嘻嘻哈哈,到了夜里不知道要哭多少场呢!” 柳絮儿默默听着,暗暗点头。还是忍不住对阿雪的事念念不忘,脱口道:“我见你家卢头领本领大得很,怎么竟然不能帮你把阿雪救赎出来。” 燕青一愣,听出柳絮儿对阿雪的死有怨怼自己的意思,羞愧道:“当初我还不认识我家主人。我在狱中越想越恨,起因全在阿雪的后母和姦夫,我活着的唯一信念就是杀死这两个狗东西,然后在阿雪坟前自尽,我生前不能好好保护阿雪,死了变成鬼我也要护在他左右。”这几句言语冰冷、充满了极大的仇恨,柳絮儿亦听的心中发冷。
第46页 “狱中有个牢头原来就同我相识,找个机会帮我逃了出来。我来到那恶妇之家,她已经将姦夫招赘进门,阿雪已死,我也无牵挂,冲进去将二人杀了,然后把二人的首级在阿雪的坟前祭拜了,我原想一死了之,但冥冥中阿雪似乎在劝我,她的死就是为了让我更好的活着。我打消了自尽的念头,官府下了缉捕我的文告,不少捕快前来追捕我,我一路交手一路逃跑,逃到大名府时,又受到重创,性命几乎都要丢了,我拼命逃到一处大户人家的院内,就昏死过去。后来遇到这家主人把我救了——就是我现在的主公。” 柳絮儿还是不满意道:“怎么你就不能带着阿雪一起逃吗?”燕青怔住了,这个问题它可是从来没有想过,柳絮儿冷笑道:“有多少个文弱书生都敢于带自己心爱的女子私奔,你一个身负武功的好手竟不敢么!有杀死恶人的勇气,为何不放在救阿雪的身上。” 这些话似大锤般重重击在燕青的胸口,燕青懵懂了,当初自己出去拼命同人比试武艺,或者替人挨打,慢慢的积攒银两,阿雪看到自己鼻青脸肿得回去,总是打盆清水,温柔的给自己擦拭伤口。阿雪目光中全是爱怜的神色,有时甚至是很苦恼的神情,燕青当初总是不明白阿雪在怨恨什么,以为阿雪暗中责怪自己武功不好,总是被人欺负。 可又不象那么回事,今天经柳絮儿一说,立刻全明白了。燕青眼中的泪水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喃喃道:“阿雪,我这个笨蛋,蠢材,无用的臭狗屎,我今天才明白,原来你一直在暗示我,根本不用去跟什么人比武赚钱,只要我说一声走,你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跟我走的,可我竟然没有想到、我竟然没有想到!”燕青失神落魄的跌坐在石凳上,双手痛苦的抱着头,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 柳絮儿见燕青痛苦自此,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明白象阿雪那样聪明的女子,虽然可以给燕青暗示,终究不会直言要求燕青带她私奔,阿雪无法判定燕清是不敢带她私奔还是别的原因,如果她贸然开口,而被燕青拒绝,那对她来说就是一场灾难,这个假设的支柱是绝对不能触碰的,一旦倒塌了,她死了都不会安宁。 因为燕青始终对阿雪彬彬有礼,毫无冒犯之意,连阿雪给燕青擦拭伤口时,燕青也是战战兢兢似比受伤还要难受。 燕青爱极了阿雪,可是不敢说,阿雪也是如此,但也不说,两个人看起来亲密异常,远远超出情人、夫妻的敬爱,由于没有挑明,反而成了一种障碍,她二人中间的这层薄纸,今天才被柳絮儿撕破。 柳絮儿再无法相劝,拾起滚落在石桌下的竹箫,从石桌上的酒樽里倒出酒来。然后用手帕沾湿,擦拭了箫管,啜唇鼓气。 悠扬的箫声传来,痛苦抱头的燕青浑身一震,柳絮儿现学现卖,吹的就是羌曲“草青青”,男女气力不同,燕青吹来显得醇厚一些,柳絮儿吹来虽显单薄,却欢快多些。 燕青慢慢昂起了头,轻轻唱道:“悠悠碧空长,浩浩原野茫,手中鞭儿扬,青青草,草青青,谁在草中藏?” 柳絮儿放下箫来,沉声道:“不管你过去做了什么,阿雪是不会责怪你的,你若从此消沉下去,阿雪就是真的白死了。况且卢头领许多事还需要你帮扶。” 燕青坚定的点点头,告辞走了。 第九章 珠儿 燕青神情萎顿的从宋江家中回来,正好遇上一名喽罗领着个行商打扮的人,来到卢俊义的院内。燕青迎上前道:“何人来此?”喽罗恭敬行礼后道:“此人路过山下朱头领的酒店,说是想上山求见卢头领,是卢头领的故人。”燕青示意喽罗退下。 来者头戴大斗笠,只露半张脸,颌下短须厚重,背着一件物什,瞧形状是刀剑一类。燕青道:“先生既是卢爷故人,何不真面目示人?”来人沉声道:“闻听燕小乙才艺双绝,不料还如此警觉,可知‘玉麒麟’名下无虚。”言罢笑笑道:“见着故人,自当真面相见。小乙何苦要强人所难。”燕青有些踌躇,怕来人是官府派来或主公的仇家,有行刺之意。此人却并不退让,一时双方僵在那里。 卢俊义悄然踱了出来道:“小乙,是何人在此?”未等燕青回答,来人吟道:“不意梨园秋、雁门关上游,岂是红颜酬知己,合着点点愁。”卢俊义闻听仿佛遭雷击一般,瞬时脸白如纸,身躯微微抖动起来,燕青不明所以,心生戒备,退步到梨树下的枪架前,待主人一声令下,便准备搏杀来人。 片刻卢俊义恢复常态道:“小乙、你去院外看着,不许任何人进来。”燕青看了看主人,有些迟疑,卢俊义神情专注的看着来人,沉声道:“还不快去!”燕青只好走到外面,顺便将门带上。 来人不待卢俊义做声,大步走进内室,卢俊义默默跟进。来人背对卢俊义,摘下斗笠,又在脸上做了几下动作。慢慢回过身来,一个清秀美丽的女子站在卢俊义面前。 卢俊义虽没有方才吃惊,但还是重重的跌在椅中。喃喃道:“原以为你死在乱军中了,我寻了三天三夜,无奈战火继续,我便放弃了!”此女一改方才的镇静之色,嗓音虽由沙哑变清脆,仍有些颤抖道:“卢郎,这几年我也寻的你好苦!”言罢扑跪在卢俊义怀中,轻声哭泣起来。卢俊义有些动情,手抚秀发,口中吟道:“长夜人难寐、对镜神憔悴。酒入愁肠心不醉、化作相思泪。”此女闻听更是痛哭不已。卢俊义眼中湿润,轻拍其背道:“天可怜见,珠儿、我们今天总算又团圆了。”突然拍到珠儿背上之物,轻嘆道:“是那口‘梨花剑’吧。”珠儿站起来,从背上解下布包,一层层掀开,一口木鞘长剑露出来,剑炳上刻着‘梨花剑’三字。卢俊义嘆道:“三年了,想不到保存的如此完好。”珠儿喟然道:“这是卢郎给我的信物,就算珠儿性命不保,剑也不能有何损坏?”卢俊义感嘆轻轻拔出剑来,剑身泛灰,光可见人。卢俊义看到剑嵴中仿佛刻着什么字迹。室内光暗,走到门口看清“不意梨园秋,雁门关上游。岂是红颜酬知己,合着点点愁。”字迹歪斜,若不是印象太深,有的确实无法认出。在窄窄的剑嵴上刻出字来,需要很长的功夫。卢俊义翻过珠儿小手,右手心有些伤痕仍清晰可见。
第47页 珠儿脸上挂着泪珠,骄傲的道:“我想刻完字,总会找到卢郎。共计刻了四百七十六天。”卢俊义感动的将珠儿搂在怀里。骤然想起林沖所提‘约法三章’之事,急扶珠儿坐在椅中问道:“你来山上,可曾被人看穿?”珠儿摇头道:“我未曾以真面目示人,连声音也装做很粗鲁,不会有人看出。方才连燕小乙不也惊疑不定。”斜看了一眼忧心忡忡的卢俊义,惊惧道:“你不会送我下山吧?” 忽听门外燕青很大的声音道:“宋大哥,什么风把你吹到了。”卢俊义闻言一惊道:“是宋江的侄儿宋文龙,你先恢复先前打扮。”说完向外屋走去。 宋文龙笑道:“伯父闻听卢二叔来了故旧,已备好酒宴,如果方便请大家一同过去叙叙。”燕青一时不便做答,正在沉吟。卢俊义走了出来,宋文龙恭敬的行礼,将来意又说了一遍。卢俊义答允说一会就来,宋文龙高兴的回去复命。 卢俊义回到屋内,珠儿紧张的问道:“我来使你很为难么?”复又哭泣道:“我们生离死别快二年了,好不容易重逢却……”抽泣说不下去。卢俊义在屋内背对珠儿思索片刻,又拿起了‘梨花剑’抽出看看,决然道:“玉麒麟名动江湖,岂能被他人约束。珠儿,你曾救我一命,又万般辛苦前来找寻我,我岂能负你,且稍打扮一下,恢复女儿身,马上去宋大哥那里,请宋大哥做主,我们今夜就成亲。” 珠儿几乎惊呆了,不敢相信此言,喃喃道:“你说什么,今、今夜成亲。”见卢俊义坚定的点点头。这变化太快了,不由一阵娇羞、一阵惊喜,加上连日奔波,竟而昏过去了。 等珠儿醒来,发现自己已躺在床上。一阵幽香袭来,知道睡在女人的闺房里。这时脚步轻响,珠儿睁眼看见一个美丽的女子正俯身看着自己。那女子见珠儿醒了。大为高兴道:“啊,太好了,卢夫人醒了,我快点告诉大家。”珠儿听到‘卢夫人’三字,吃了一惊。暗道:“竟在昏迷中同卢郎成亲了么。”不由大为羞愧,暗啐自己太没羞耻。掀被一看,更吓了一跳,只剩贴身亵衣,一时脸红如血,羞的将脸埋在被中。 一会,那美女复回。见珠儿埋首在被中,吃了一惊,急道:“卢夫人、卢夫人。”珠儿茫然抬头,那美女见珠儿脸色红艷,急伸手摸上珠儿额头,未见异样。见珠儿一言不发,有些奇怪道:“还是请安神医来瞧瞧。”珠儿伸手拉住那美女的手,声如蚊蚁道:“姐姐、我、我睡了几天?”那美女见珠儿正常了,高兴道:“叫我絮儿吧,这几天可把卢头领急坏了,天天来这里陪你。”珠儿闻言更是娇羞不已。 柳絮儿心下嘀咕:“卢头领说珠儿武艺高强,曾经在强豪手底救过他的性命,怎得竟娇滴滴的如一个不出闺门的小家碧玉,可真是奇怪哉。”正疑惑间。门外传来卢俊义的声音:“嫂子,俊义可否进去?”柳絮儿低声笑道:“你相公可是个怪人,上午来个时辰,下午来个时辰,天黑前早早就走了。竟从来不在此过夜。”珠儿这才将一颗悬挂半天的心放在肚子里,同时又有一丝失望。 卢俊义得到应允,进到屋来。柳絮儿识趣的退出去并带上门。卢俊义坐在床前的椅上,拉着珠儿的手,喜道:“竟然睡了两天,叫我担心不小。”见珠儿不言语,也不抬头望自己,满脸绯红。有些奇怪:“怎么!还在恼我,珠儿可不是个小家子气的人。”珠儿犹低头,声音低低的道:“他们怎地称呼我、我…”一时羞口吐不出‘卢夫人’三子。卢俊义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称呼你做什么?”珠儿抬头横了一眼,以为卢俊义故意捉弄她,嘆道:“你们男人太坏、明明心里想着丑事,偏偏嘴上不说出来。”卢俊义急道:“天地良心,我本来想把你放在我院里休养。只是怕麻烦他人,决无其他念头。后来宋夫人,就是刚出去的那人,极力要把你接到她那里,说我怎会伺候女人,况且还是个黄花……”说到这里,卢俊义也脸色变红。 珠儿用手轻轻挡住卢俊义的嘴,娇声道:“卢郎,你不用辩白,我知道你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其实刚才宋夫人的称呼,我、我真的很喜欢。”卢俊义已猜道,俯在珠儿耳边道:“你不是一直想成为‘卢夫人’吗!”珠儿挥拳砸在卢俊义肩上,却绵绵无力。卢俊义见珠儿因羞却而娇艷不可方物的神态,禁不住吻了一口。珠儿轻轻‘嘤咛’一声,软到在卢俊义怀里。 这一日,卢俊义院内张灯结彩,大红‘喜喜’灯笼高高挂起,锣鼓唢吶一时吹响,爆竹声震天。几大桌酒席流水价摆开,一众头领围坐大口喝酒。卢俊义新郎装饰,满面喜色同诸人频频劝酒。 洞房花烛,全部是大红的喜色,新娘蒙着红盖头静静的坐在床头,伴娘就是柳絮儿。见一切都收拾停当,抬头看见床边挂的一口剑,笑道:“洞房之夜,怎能挂兵器,怪不吉利的。”珠儿浑身一震,道:“这是我俩相识的信物,可不是什么兵器,同别的物件没有不同。”柳絮儿原本想摘下这口剑,听珠儿如此说,也不好勉强道:“我忘了你两个全是武艺高强之人,难得男的俊朗,女的俏丽,真是绝配。”盖头下的珠儿听的心里甜滋滋的。找话道:“我听说姐姐也是不久才与宋头领成亲,怎地对此事竟然如此驾轻就熟。莫非……”柳絮儿啐道:“小小年纪,胡思乱想!”又黯然道:“不瞒妹妹,姐姐幼时被卖在烟花场所,时常见身边的姐妹们被娶为裨妾,每次去大部分都是相同的故事,可惜很多姐妹命薄。最后不是被正妻打出家门,就是所嫁的郎君一去不回头,许多人幽幽寡欢而死。”急收话头道:“怎地说这等没用话题。”柳絮儿四下看了看,吁口气道:“好了,珠儿妹子,我也该走了。”珠儿有些紧张的叫道:“姐姐,别忙走。”柳絮儿笑道:“怎地,让姐姐看你二人洞房花烛吗?”珠儿羞的盖头矮下去,不敢再言语。柳絮儿隔着盖头轻轻在珠儿耳边低语着,珠儿头垂的更低了。说罢柳絮儿站起道:“我要赶紧回去了,要不然新郎该着急了。”又笑道:“妹子按我刚才所说,明年必生贵子。”转身推门走了。
第48页 卢俊义同宋江相比,在梁山相熟的故旧非常少,况且卢俊义平日不苟言笑,为人很是威严,虽然来了许多头领,酒宴上嬉笑打闹不多。席间宋江见卢俊义似闷闷不乐,笑道:“古人云人生四喜‘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卢兄弟竟然不喜欢新娘吗?”卢俊义无奈道:“小弟说出,只怕大哥多心。” 宋江苦笑道:“宋某肚明,卢兄弟不用自责,你这夫人是你故旧,旁人也说不了闲言。”又补充道:“林沖是个大义凛然的汉子,绝不会为此事与大家不和,不过倒有些难为他了。”卢俊义点点头,在宋江的劝解下,众人很快就纷纷撤席了。 卢俊义回到洞房,看到珠儿坐在床边、静静的。挑亮了红烛,上前轻轻拉下盖头,用手托起珠儿低垂的脸,细细看着。 珠儿原本俏丽的面容,经柳絮儿那双巧手再精心调理一番,更显得无限娇艷。卢俊义仿佛看呆了,珠儿高兴中透着紧张,黑漆的大眼动也不动,不知看着什么,一张娇美的脸竟如画一般凝固在那里。良久,卢俊义嘆息一声道:“从未见过,我的珠儿竟然这般美丽。”忍不住吻下去,二人倒在床上…… 良久,珠儿闭目依偎在卢俊义粗壮的臂弯里。卢俊义一只手犹自在珠儿肩上抚动。卢俊义突地‘咦’道:“这是什么!是你受伤结的疤痕么?”珠儿双目忽然睁开,身体也颤抖了一下。卢俊义疑惑道:“珠儿,你怎么了?”珠儿不由滴下泪来。卢俊义以为触动了珠儿的伤心往事,紧紧的抱着珠儿、用手拭去泪珠逗道:“珠儿、珠儿、原来是泪珠儿。”珠儿越发伤心了,卢俊义道:“好了、好了,不提这件事了,我们睡罢。”珠儿还是不能收声。卢俊义有些恼怒道:“今天我俩大喜的日子,能否收起泪水。” 珠儿抬头伤心道:“卢郎,你竟然恼我了么!”卢俊义笑道:“我怎会恼你,不过洞房花烛,哭哭啼啼,总给人不好的感觉。”珠儿试探道:“卢郎,我若做对不起你的事,你会不会恼我、不理我、甚至、甚至……”卢俊义看出珠儿吞吞吐吐有重要事情瞒着自己。威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珠儿骇怕道:“你、你吓着人家了。”卢俊义轻轻在自己脸上打了一记,和颜悦色道:“好罢,先说来听听。”不肯出言保证。 珠儿咬咬牙,拭净泪水,背对卢俊义将衣服一件件穿起。卢俊义疑惑道:“你要干什么?”珠儿已平静下来,淡淡的道:“我的身子已给了我最心爱的人,已没什么后悔的了。我现在就下山,从此我们再不用见面了。”卢俊义急道:“珠儿,到底什么事这么严重?好罢,我答允你,无论什么事,我卢俊义决不会伤害珠儿。”珠儿知道卢俊义的个性,能如此说已然违背他的本性,可见自己在卢俊义心中的地位。 珠儿悽然道:“不用说了,是我对不起你,你好好保重罢。”卢俊义一掌甩在珠儿脸上,怒道:“你究竟要做什么?”珠儿啐不及防重重跌在床上,脸也肿将起来。卢俊义不由心中一阵怜惜,偏是珠儿一言不发,整理一下散乱的衣衫,下床穿鞋。 卢俊义一把拉过珠儿低声道:“你要逼死我么!”珠儿抬头看着卢俊义,这男人竟然目中含泪,泫然欲滴。自二人相识,还从未见过卢俊义如此伤心,决然道:“好罢,我叫你死心。”伸手‘嗤’的一响,从右肩把袖子撕下,露出粉白的小臂,‘关海穴’上,原本处子的守宫砂已隐隐退尽,显出一个真切的圆形凸起物。卢俊义仔细看清之后,犹受重击般跌在床上,一时目瞪口呆,口中喃喃道:“你、你是契丹皇族的人。” 这是契丹皇族部落的一个传统。皇族生下女儿,有宫中大夫用特异药物固化出一个狼头在右臂皮肤上,只要不失身,这标记永远不会显现出来。原本是用来同其它部落或他国合婚验证血统和清白的。 卢俊义有些懵懂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会是契丹人?”珠儿亦跌坐在椅中,苦笑道:“我多希望我们的相识是一场梦,就不会有今天的痛苦了。”又吟道:“不意梨园秋、雁门关上游,岂是红颜酬知己,合着点点愁。”悽惨的笑道:“我全名叫耶律明珠,现今大辽国的北院大王是我叔叔,皇帝赐封我做‘月公主’。”卢俊义闻言一震,万料不到珠儿地位如此之高,竟是金枝玉叶。看到珠儿半边脸已然红肿,心下大是怜悯,一把将珠儿揽入怀里,歉然道:“你以千金之躯,下嫁我这山野村夫,卢某感激不浅,日后就改做卢夫人,忘掉契丹罢。”珠儿感激的哭了起来道:“我爱郎君是真,可、可我也忘不掉故国呀。”卢俊义心底一寒道:“你莫不是让我背叛大宋,投靠契丹,做个人所不齿的判贼。”珠儿怯怯道:“你现在不也是反贼莫!”卢俊义不乐道:“二者岂能相提并论,宋大哥日思夜想投顺朝廷,我等现在对抗朝廷不过是为将来争的更大利益的筹码。”将珠儿扶起来道:“说不定我等梁山好汉投向朝廷后一旦编入厢军,首要对付的就是你们契丹人。你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我还是契丹。”珠儿坚决道:“我两个都选。”卢俊义正色道:“珠儿不要胡闹。”
第49页 珠儿亦严肃起来,坐直身体,“现在大辽国虽然日渐式微,国土缩小,但也不是谁都可以欺负的。不管是你们主动投顺赵家朝廷,还是朝廷前来纳降,目的只有一个,利用你们的力量消耗辽国。即使辽国灭亡,岂不闻‘狡兔死、狐狗烹’,朝廷还是会对付你们,或者两败俱伤最好,省的宋廷再费心血。”卢俊义淡淡道:“这都是将来的事,总之卢某不能做背叛宋人的事,山贼可做、投靠契丹的判贼不可为,丢了祖宗的脸面。” 珠儿注视卢俊义半响,有些犹豫道:“你已做过背叛宋人之事。”卢俊义嘿笑道:“没人知道你是契丹人,除非你故意说出去。”珠儿摇头道:“我、我说的不是这件事,三年前‘盗马山’……”卢俊义笑容忽然僵住,眉毛跳了跳,面容忽的峥嵘起来,双手紧紧抓住珠儿双肩,珠儿痛的咬紧牙关未喊出声来。卢俊义森然道:“三年前‘盗马山’一役,竟是你通风报信么!”珠儿忍痛点头。卢俊义骤然推开珠儿,从床头抽出‘梨花剑’,剑指珠儿咽部,由于愤怒,剑尖不住颤动。骂道:“贱人、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地,我还娶你为妻,卢某自恃才高艺绝,竟毁在一个女人手里。你,你……”珠儿闭上眼睛,两行清泪缓缓流下。 卢俊义不齿道:“现在后悔,已然迟了。”长剑递出,珠儿身行急动,长剑贴肤穿过,珠儿脖颈处留下一条血印。卢俊义冷笑道:“事已至此,尚敢偷生。”长剑又要刺出,珠儿急道:“卢郎听我一言,话尽死而无憾。” 卢俊义长剑回收道:“看你还有何言狡辩!” 珠儿道:“卢郎……”卢俊义怒道:“不许以此称呼。” 珠儿续道:“相公……”卢俊义皱眉、不愿再做无谓之争,由珠儿说下去。“相公知我为何冒死前来,而且自曝身份。‘盗马山’一役之后,大辽暂获喘息之机,宋朝一时无暇顾及我们,但是女真却凭兵强马壮,屡屡犯边,大辽一败再败。眼见国势不可支撑,朝内大臣无有良策。珠儿毅然请樱愿以身和亲,实想效仿‘荆柯刺秦’,伺机刺杀金主,以求变数。不料金主阿骨达武艺不弱,我一击不中,立刻惶惶逃出。我不敢逃回辽国,就往宋境逃来。那追踪的女真狗竟约会宋朝捕快共同追杀,我一路跑到山东地界,忽然看到济州有悬赏相公的文告,就急急奔梁山而来。” 卢俊义冷冷道:“以为辟护在梁山门下,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珠儿无奈道:“并非全部如此,当初我若能寻到相公的下落,怎会出刺杀金主下策。” 卢俊义皱眉道:“跟我有何干系,难道要我去刺杀不成。”珠儿道:“相公文武双全,若做辽国的兵马大元帅,纵使不能剿灭金国,但是保卫疆土还是绰绰有余的。”卢俊义怒道:“胡说,我怎会做契丹的什么元帅。”手中剑不知不觉地垂下来。 珠儿心内暗喜,表面不动声色。“宋主昏聩,宠信奸佞小人,忠心护国只能见疑。轻者刺配流徙,重者抄家灭们。这样的主公,只会断送相公的前程,今日相公是反贼,明日弄不好就是奸贼,在这黑白不分的朝中,相公还有何信心支撑下去,前途已然渺茫之极。”珠儿只字不提‘盗马山’之事,只用当朝昏君奸臣来刺激卢俊义。卢俊义将长剑放在一旁,开始沉思起来。珠儿续道:“宋人向来妒武重文,岂不闻太祖皇帝‘杯酒释兵权’典故,后来众将不是被杀,就是流配。否则焉能使诸边大辽、土番、夏、大理等国近百年屹立不倒,还不是没有良将精兵。一个东京城,要八十万精锐禁军守御。如果外围藩篱尽失,禁军再多又有何用,若有良将率八十万禁军的一半攻打诸国,岂不手到擒来,外边即平,何须内住精兵,图靡钱财。” 卢俊义越来越惊异的看着珠儿,幽幽道:“看来你做兵马大元帅倒很合适。”珠儿婉然笑道:“你们朝过去不有个穆桂英挂帅吗?”卢俊义也轻笑道:“不错,将你们契丹打的望风披靡。”珠儿道:“有何用?我们派人在京城一游说,宋皇帝立刻将大军撤回,削兵夺职。那太祖皇帝被手下黄袍加身,宋廷历代最忌讳的就是朝中武将做大,如此反覆,众将心冷,谁还会努力杀敌?此节相公看的比我清楚。” 卢俊义良久不言语,吁口气道:“‘盗马山’一战,原本宋军大战上风,胜利在即,不料契丹援军竟鬼使神差般出现,宋军近二十万精兵,全因卢某一念之差丧于异邦,卢俊义是个千古罪人呀!”说罢,手中长剑微微抖动,痛苦不堪的表情让珠儿大为紧张,知道此事对卢俊义影响极大,必须设法让他转移念头。 悄悄道:“相公,我来时听说高俅败后,在京师颜面尽失,对你们恨之入骨。如果贸然投顺朝廷,在这等小人手下,焉能讨得了好去。既是相公不愿归顺大辽,也断不可投顺朝廷,恐有性命之忧。”卢俊义点头道:“此节我早已想过,但宋大哥一心归降,我势力不够,想阻止怕不能。”珠儿笑道:“相公何不取而代之。”卢俊义一惊低声道:“什么!你让我杀了宋大哥。”珠儿笑道:“是你说的,我只让你取代他,可没说杀了他。”卢俊义不相信摇头道:“从前只认为你是个猎户女儿,不料对人竟也如此残忍。只怕卢某那天也给你害了。”珠儿扑到卢俊义怀里道:“珠儿怎敢害相公。我们辽女虽然性烈,但若喜欢上那个男人,就会一辈子跟着他,哪怕他上天边。”卢俊义笑道:“那我若不要你了呢?”珠儿悽然道:“换做旁人,我会杀了他,然后自尽。不过我曾对不起相公,就算杀了相公一次。如果相公不要我,我只能悄悄离开。”卢俊义有些感动抚摸着怀中的珠儿道:“新婚之夜,有如此境遇的恐怕千载难逢。”珠儿拿起‘梨花剑’幽幽道:“柳姐姐起始说洞房中有兵器不好,我便有一种不祥之感,果真险些命丧此剑。”卢俊义也嘆道:“此剑跟你良久,仿佛有了灵性,若不然纵使你躲的快,焉能避开我的‘雷霆一击’。”用手轻轻抚摸珠儿的颈上伤痕,珠儿浅浅呻吟了一声,卢俊义信心彻底动摇,伸舌舔在珠儿伤处,珠儿更是浑身发烫,颤抖不已,颊生红晕,双目微阖,早软倒在卢俊义怀中。
第50页 林沖站在自家的院前,远远的望着,嗅着清风飘来的火硝气味。他不是不想去,而是怕去了反坏了别人胃口。 林沖喃喃道:“难道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么?”背后一个声音道:“林教头别来无恙!”林沖吃惊回头望去,一个高大的黑衣人站在身后。方才聚精会神想着心事,竟没有发现身后来人,惨澹的月光下,看不清来人容貌,但直觉告诉林沖,此人不是山寨中人。瞟了一眼四周,此人将林沖退回屋内路封死。林沖身无兵器,淡淡道:“阁下好身手,竟能安然闯进水泊梁山,林某好像不认识阁下?”来人不动声色道:“我连闯三天,若不是今夜众人喝酒,还真上不来。”撕开蒙脸的黑巾道:“我……”林沖看此人有所松懈,机不可失,合身扑上,长拳夹带风声击出。来人料不到林沖骤然袭击,慌乱中,伸臂格挡,‘砰’的一声,硬接了林沖一拳,身形就势飘开。林沖得势不饶人,双腿连环踢出,黑衣人吃亏在先,又退两步,侧向让开,手中黑巾一挥,缠向林沖小腿。林沖毫不在意,被黑巾在腿部划了一下,竟凛然生痛,不由吃了一惊,不敢脱大,稳扎稳打。林沖便宜在熟悉自家地势,而黑衣人明显功夫高于林沖,因天黑而左躲右闪,偶尔还击几下,并不使全力。 林沖打斗良久,知道战此人不过,又抢了一个先机后,退出战团。抱拳道:“阁下好功夫,即不尽全力杀林某,必有缘由,请进屋内一叙。”黑衣人亦抱拳还礼道:“林头领果然光明磊落,若喊来他人,擒获在下决非难事。”林沖道:“你怎知林某不会招来他人?”黑衣人喟然嘆道:“此地凶险,在下肩负重大使命,我只能赌一把,林教头虽然落草,不失英雄本色。” 屋内林沖挑亮油灯,看清来人面孔后,吃惊道:“燕捕头,你怎会来到此处?”燕捕头笑道:“林教头还认得燕某。”林沖喟然道:“燕飞龙,大理寺总捕头,林某怎会忘记。” 林沖问道:“燕捕头来此是替官府公干,来拿我们那一个么?”燕飞龙双目精光闪闪,笑道:“燕某怎敢小瞧梁山好汉,不说别个,单是你林教头的‘绝杀枪’法,燕某便抵敌不过。”林沖道:“燕捕头一连三日,想上梁山意欲何为?不是为了和林某叙旧罢。”燕飞龙苦笑道:“燕某重任在肩,月内不回去复命,合家老小性命难保。”林沖疑惑道:“什么事要燕捕头全家担保,不是和梁山有关罢?”燕飞龙道:“原本和梁山无关,可现在变的有关了。我月前接手一案,让我查获一名女子。”林沖摇头苦笑道:“怎地总是女子、女子,天下事就离不开女子么。”燕飞龙不以为忤道:“燕某听说近来梁山收罗若干美女,做各位头领的压寨夫人。而燕某搜寻的人也恰在附近失踪,燕某为救家人不免要上来寻一寻。” 林沖苦笑道:“江湖传言到很快,不过燕捕头以为我会帮你么?只要受官府逼迫、自愿上梁山的都是林沖的朋友,不论男女,林某绝不出卖。看在燕捕头也是个响噹噹的汉子,专一捉拿作奸犯科之人,并无欺善怕恶之行。林某就当没看见,燕捕头哪里来、那里回去罢。” 燕捕头竖姆指贊道:“人言‘豹子头’重情重义,果然名不虚传。林头领若将我擒下,献与宋江,当是奇功一件。燕某不敢小看梁山,既来之、则安之,岂能轻易下山。”林沖皱眉道:“你真要我派人拿你?”燕飞龙定定的看着林沖,半响道:“此事关系重大,涉及本朝安危。”林沖淡淡道:“燕捕头不是危言耸听罢。”燕飞龙犹豫半天,无奈道:“燕某就再博一次,希翼林教头在个人恩怨与朝廷安危之间,有个正确的抉择。”压低声音指向外屋道:“哪里睡的人不会泄密罢。”林沖见燕飞龙说的如此谨慎,起身到外屋看乔三睡的正香,又上外巡视一番见并无异样才回转屋内。 回到屋内,燕飞龙声音压的极低道:“前几个月女真大举进攻契丹,二家打的不亦乐乎,我朝正好坐山观虎斗。契丹眼见不济,急忙求和,并献上公主。不料此乃契丹诡计,护送公主的队伍来到汇合地点后,突然杀出一队宋军,将双方杀的措手不及,而且将女真一方的皇太弟杀死,抢走了契丹公主。女真人大怒,立刻挥师南下,已攻破了几个州、县。朝中派人讲和,言明此事决非我朝所为,乃是契丹嫁祸江东之计,女真人将信将疑,允诺若三月内将契丹公主和刺杀皇太弟的凶徒送回还好商量,否则大军继续南下。 过去我朝和契丹人交手多年,互有胜负,但还是败局多些,如今这些女真人剽悍凶猛更胜契丹。这狼尚在门外徘徊,又来一头猛虎,若虎狼联手,我朝危亦。”说完向林沖跪下来,林沖急忙向前搀扶,怎及燕飞龙力大,燕飞龙几乎垂泪道:“万望林教头以国事为重。”林沖扶起燕飞龙神色凝重道:“果如燕兄说言,林某当鼎力相助。”燕飞龙大喜道:“燕某所言句句是实,若有隐瞒,全家天打雷噼而死。” 林沖听燕飞龙毒誓发的极重,全然相信。思索片刻道:“此事紧急,还不能让他人知晓,若露出口风,公主被杀或又悄然逃走,又需多费手脚。”燕飞龙大喜道:“林教头所言极是,需的秘密彻查。发现此人,立刻带走,只要到的附近州县。”从怀中掏出一面金牌道:“这是御敕金牌,可随意调动附近州县兵马,就可以保护公主安全。平安交给女真人,真相大白后,我朝才能转危为安。”
第51页 林沖点头道:“即是契丹人、话语上当可分辨出来。前些日子山上确实救上来不少女子,找人一问便知。”燕飞龙摇头道:“契丹中汉官甚多,况且公主中原话说的烂熟,不好分辨,而且听说歌舞器乐皆通,武功还不错,曾经用一柄玉箫,打穿三名好手的喉咙,有十几个捕快死在那公主手底。若不是关系重大,燕某定让她血债血偿。” 林沖闻听‘玉箫’吃了一惊,马上想起姜若群那楚楚动人的神情,摇摇头道:“难不成是她!”燕飞龙见林沖恍惚的神情,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物道:“有几个活着见过契丹公主的人,找京城丹青好手依叙述画了相貌。”林沖接过一看,画中人是个圆脸盘,大眼藏着狠辣。而姜若群瓜子脸,双目迷离中隐着愁苦,绝无这般毒辣神态。燕飞龙道:“不能全信画师,毕竟非亲眼所见。如果燕某撞见此人,凭二十几年的捕快经验或者可以感觉出来。不是自吹,每桩燕某接手的命案,燕某只要看到凶杀现场,再看行凶部位和所用兵器,就可在脑中幻化出真凶的隐约相貌,仿佛可以嗅到凶手留下的某种气息。有几次都是偶然碰见凶犯,凭感觉识破,审查之下,果然是真凶。这也是燕某‘天下第一名捕’的来头。” 林沖感嘆道:“世上如果多几个燕捕头这样的正义之士,可以剪除多少恶人。” 林沖又道:“燕兄最好先潜下山去,明日去湖边酒店,说是我的故人,燕飞龙的名字太响,可改做别的什么名讳。”燕飞龙喜道:“还是林教头想得周到,我曾用叶九天作过别名。”二人又详细商量些细节,燕飞龙悄然潜下山去。 第二天,燕飞龙果然顺利来到山上,林沖佯做惊喜,命乔三弄些酒菜来,乔三走后。二人按昨天议定,燕飞龙假装来找寻幼时失踪的妹妹,二人去女寨,通过扈三娘同一干女子见面,再行定夺。 酒席中燕飞龙伤心道:“老母病中,期望找到幼时被拐的女儿,听说被卖到风月场所,着叶某出来找寻,必见女儿一面方能瞑目。”乔三闻听兴奋道:“爷,我们山寨不久前上来不少女子,听说有几个是被拐骗的,不妨去认一认,如果在里面,皆大欢喜,如果不是,也不耽误什么?”燕飞龙大喜之下,浑身颤抖的握住乔三的手道:“小兄弟务必要帮上一帮。”乔三被燕飞龙大手握的裂嘴道:“爷你轻点,寻见妹妹再谢不迟。”燕飞龙抱歉松开,乔三望向林沖,见林沖没有责怪之意,放下心来道:“我去找扈头领商量一下。”林沖嘱告道:“见着扈头领要恭敬,不要拿我的名头来强迫人家。”乔三见主人允许,高兴的飞快朝女寨跑去。 扈三娘听说林沖故旧来山上寻找妹妹,自然非常高兴,而且闻听其母为思念女儿已然病重,更是不敢怠慢,告诉乔三让林沖陪故旧马上过去。 林、燕二人见计策得逞,心内欢喜,立刻驱马赶赴女寨。扈三娘尚未来得及告诉各位女子,只好挨家门拜访。 第一间屋门打开,走出秦如烟,高挑的身材,双目冷漠的看着来人,燕飞龙摇摇头,抱歉走开。 第二间屋门敲了半天也没人开门,急的扈三娘大声道:“若群妹妹,开开门,我是三娘。”屋内传出冷哼道:“我看见梁山的大英雄来了,我人卑位低,不敢想见,姐姐有事不妨直说。”林沖满脸通红,尴尬的站在门口。燕飞龙不晓得其中关系,有些焦急,退后一步,扬头向二楼窗内望去,只见一柄碧玉箫挂在墙上,不由心神大震,准备破屋而入,林沖暗暗摆手。扈三娘见燕飞龙神情有些异样,以为听出姜若群就是要找的人,大喊道:“若群妹妹,你哥哥来寻你来了,你母亲病重在床……”屋内砰的一声,似有物跌倒,窗口出现姜若群惊喜的面孔,及看清下面来人的容貌,喜悦的神情渐渐褪去,换上凄凉孤独的面容,片刻流下泪来道:“我哥哥恐怕再也不会寻我的,我的母亲也早就病逝了。”燕飞龙凝视姜若群半天,紧握的双拳渐渐伸开。张口道:“叶某寻妹心切,多有得罪,望姑娘海涵。”姜若群道:“何须道歉,这位兄长能不辞辛苦到处寻找亲人,可比某些一见女子就要楼要抱的人强多了。”林沖苦笑向下一个屋走去,扈三娘无奈的跟上,燕飞龙抱拳一礼,随后跟去。 第三间屋住着林可儿,自然不是。 第四间屋内没人,扈三娘说住的是一对孪生姐妹,同安道全上山採药去了。年岁尚小,既然是一对孪生姐妹,决非契丹公主了。 第五间屋内开门的是个十五、六的小姑娘,扈三娘亲切道:“小鱼,怎么今天没去打鱼么?”小鱼笑着,显出浅浅的酒窝,一排碎玉亮晶晶道:“昨天我刚刚捉到一条桃花鲤,足有三斤。小七哥不服,说今天一定要捉条更大的赛过我,我在这里等他哩。”指着林沖道:“你是小七哥派来送鱼的么?”林沖微笑道:“小七让我转告你,他已经认输了。”小鱼高兴的跳起来道:“我又赢了,我又赢了,我已连赢两次,再赢一次,小七哥就该教我‘闭息功’了,这样我就可以在水底呆上更长时间。”兴奋的两眼放光,从三人中间跑过,快乐的大喊大叫。
第52页 走到路西第一间屋外,扈三娘敲门道:“柴大姐、柴大姐。”屋内一阵慌乱,片刻门儿开了一条缝,一个小眼睛从屋内向外怯怯的望着。扈三娘又好气又好笑的道:“柴大姐、大白天也这么紧张。”门缝又开大点,一张方脸露将出来,尴尬的笑道:“俺总以为是官府来收捐的。”扈三娘上前一步推门道:“干吗鬼鬼祟祟的。”柴大姐想掩门,怎及扈三娘力大,门被推开。一辆纺车堆在墙角,上面还有丝线在缠绕。柴大姐大脸充满难堪,脸上的几个雀癍也染成红色,不由羞愧的低下头来。扈三娘看林、燕在场不好深说,回头看了燕飞龙一眼,燕飞龙摇头。林、燕二人看出尴尬,向下一个屋走过去。扈三娘见二人走远,低声责怪道:“柴大姐,为何总将丝坊的蚕丝拿到家来,就算纺出布来,又怎敢穿在身上。”柴大姐脸色通红,汗水也密密的布在亮亮的脑门上,几乎要哭出来。扈三娘怕林、燕二人见笑,不敢再说,急急退了出来,追上二人。 三人同来到下一间房,扈三娘未及上前敲门。屋内传出‘砰’的一响,有物摔碎的声音。扈三娘脸上变色,急推门而入,却推不开。燕飞龙上前一掌,门‘哗啦’声中倒下,扈三娘和燕飞龙二人冲进屋内。见个女子,手端一酒杯,仰口喝下,口中喃喃道:“今朝有酒今朝醉,莫管明朝是与非。”回头看见扈、燕二人,此女脸成醉态,粉面含春,双目奇大。看着燕飞龙笑道:“我说过你会后悔的,一定要来找我,三郎,我想的你好苦。”竟欲扑到燕飞龙怀里,燕飞龙急往后躲,扈三娘又羞又气抱住此女道:“红玉,怎么又喝上酒了,你那里寻来的?”红玉在扈三娘怀里醉喊道:“三郎、不要走,再陪我喝一杯罢。”燕飞龙黯然退出,扈三娘喊来几名手下,安顿好红玉,匆匆赶上林、燕二人,歉意道:“红玉现在嗜酒如命,谁也劝不了。”指着较远处的房屋道,只剩骆妹妹一个人了,如果她也不是,叶先生只好失望而去了。燕飞龙决然道:“无论如何,月内要找到。” 三人来到近前,外门虚掩着,扈三娘在门口轻轻叫道:“骆妹妹,骆妹妹,能否出来一下,你哥哥寻你来了。”屋内传来骆青衣的笑声,“扈姐姐胡说什么?我怎会有哥哥……”门开后,骆青衣看到扈三娘身旁的燕飞龙后,骤然失色,惊异的面容呈现在脸上,不过很快就消失了。燕飞龙心内明显有些激动,不过脸上却掩盖的很好。扈三娘看出来,疑惑道:“叶先生,这不是令妹么?”燕飞龙咳了一声道:“却有些相像,俺叶九天有个妹子自小失散,跟这位骆、骆姑娘有些相像。不过我妹子幼时被刀将左手中指划伤,留下伤痕,不知这位姑娘……”骆青衣坦然伸出左手,众人看去,手掌光滑细腻,绝无伤痕在上。燕飞龙失望道:“果真不是。”又问道:“不知可还有旁人,叶某未看到。”骆青衣接过道:“宋夫人不知是否你要找的人?”燕飞龙眼睛一亮道:“哪里能见到宋夫人?” 林沖在一旁道:“宋夫人昔日人称‘双手如玉弹破天’的柳絮儿,是京城有名的“十二乐坊”之首,不知叶兄是否记得?”燕飞龙黯然神伤道:“即如此,叶某明日便下山,去别处寻罢。”骆青衣道:“叶先生却也不必着急,古云吉人天象,我想叶先生会很快找到妹妹的。”燕飞龙谢过骆青衣,三人向女寨外走去。 到女寨辕门,乔三一直等在那里,见燕飞龙神色不乐,知道未找到人。想问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下。燕飞龙谢过扈三娘,和林沖、乔三往回走去。走了一会,后边传出扈三娘的喊声:“林头领,你上次浆洗的长衫尚在这里,你先拿回去罢。”乔三奇怪道:“林爷什么时候送的,我怎不知?”林沖闻言道:“乔三,先陪叶先生回房,记住,那里也不许去。”燕飞龙知道林、扈二人对刚才同骆青衣的相见有些怀疑。林沖更是公然命令乔三监视自己,只有摇头苦笑。 扈三娘和林沖走到辕门内,扈三娘隔栅栏远看着燕飞龙道:“林教头,好像跟此人不太相熟。”林沖不愿说明实话,道:“十年故旧,很久不来往难免有些生疏。”扈三娘盯看林沖,林沖不自然将头转向一旁,扈三娘冷冷道:“这叶先生分明同骆青衣相识,二人拼命做出路人样子,可不令人怀疑。林头领不会没看出这一点吧?”林沖坦然道:“扈头领果然心细如发,林某佩服,有些事情尚不能见告,请三娘原宥。”扈三娘‘哼’了一声,幽幽道:“我以为很了解你,但现在你越来越让我感到陌生了。”林沖听扈三娘如此表白,吓了一跳,也无法继续分辨,轻轻嘱告道:“扈头领要对骆青衣多加小心,她的住处过于偏僻。”扈三娘闻言一愣,以前确实未考虑此事。林沖惦念家中的燕飞龙,匆匆告辞。 林沖回家支开乔三,问燕飞龙同骆青衣关系。燕飞龙默默不语。林沖怒道:“林某将性命交与你,燕捕头竟然不能以实相告。”燕飞龙无奈道:“她是‘天下第一神偷’,我曾经追捕过她。”林沖冷冷道:“那她见你为何并不害怕?尚有欣喜之色。”燕捕头道:“林教头若不愿帮燕某,燕某二话不说,这就下山,若想拿我请功,悉听尊便。不过事关国家安危,望林教头以国事为重。”林沖凝视燕飞龙半响道:“好罢,此事暂且不提。这些新近上山的女子你都看到了,除非宋夫人。”燕飞龙道:“不错,你们山寨以前谁人见过柳絮儿?”林沖摇头道:“应该是没人见过,不过宋夫人和秦如烟姑娘一同来自京师,总不会两人同谋罢?你看那秦姑娘可象个武功高手?”燕飞龙沉思片刻道:“谁知道二人如何相识的?说不定买通那个丫鬟,或者一同来的身边侍女装扮。燕某既然来了,总要见上一面才罢休。”林沖道:“不妨想办法侧面打探下秦姑娘。”燕飞龙道:“不好,容易打草惊蛇,既然秦姑娘已见过我,或者起疑惑之心,我必须立刻见到柳絮儿。”林沖摇头道:“这却有些难了,宋头领身边能人不少,你若漏了马脚,连我也一同害了。如果柳如烟真是契丹公主,怎会下嫁宋头领?”燕飞龙头痛道:“不要问这许多问题,关键是见过就知端倪。”林沖摇头道:“宋夫人脸上一团温柔,毫无做奸毒辣之色。”燕飞龙嘿然道:“那契丹公主杀起人来可全不温柔,捕快所见者皆是性命相搏之时,怎会有温柔之色。况且那公主还有个极厉害的帮手,若隐藏在梁山,恐怕对宋寨主也不利。”林沖无奈道:“我给你指明方向、夜里你自己去罢,如若不是,你便悄然下山,不必回来了。如果是…、如果是契丹公主,林某就联合众兄弟,好歹给燕捕头一个说法。”燕飞龙闻听,急忙跪下来道:“大恩不言谢,燕某回京,当设法面见皇上,请求赦免林教头和梁山全部兄弟。”
第53页 第十章 夜 斗 夜半,燕飞龙换上黑衣,依照林沖的指点,避开几处哨卡,悄然来到宋江居处,轻轻跃进内院。正在辨明各间房屋朝向,忽听嘻嘻的女子打闹声,慢慢向声音传来方向摸去。 窗下听的屋内一个女子道:“妹妹怎地脖上竟有伤,不会是卢头领咬的罢。”另一个女子羞道:“姐姐净说些害羞话,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正是柳絮儿和珠儿。 柳絮儿继续调笑道:“不错,回去晚了卢头领该着急了。”燕飞龙点破窗纸,见二女闹做一团。骤然看见撕闹中,一女粉色蛮靴中似有硬物突出,燕飞龙猜测是匕首一类短兵器,而且看此女嘻闹手法灵动快捷,另一女只有招架之功,大声求饶。二人嬉闹会又静下来,低声说着话,不外乎女儿家私房话,燕飞龙耳力敏锐,一时听的头痛,无奈有公干在身,硬着头皮听下去。珠儿笑闹中将头转过燕飞龙这边来,燕飞龙细看,珠儿笑意盈盈的面下,有一丝捉摸不透的冷酷。燕飞龙双目睁大盯盯看着珠儿,珠儿仿佛也感觉到什么,回头又看了一眼燕飞龙藏身方向。 二女惜惜告别,柳絮儿将珠儿一直送到院外。珠儿看看外边道:“姐姐,天有些黑,你派人送送我罢。”柳絮儿笑道:“卢头领说你武艺好,原来却这般胆小。”还是派两个侍女和家将陪着珠儿回家。燕飞龙远远的跟着,暗思难于一举格杀几人,再擒获珠儿,打草惊蛇反而不美。燕飞龙已断定,此女就是契丹公主。想回头找林沖问个清楚,又怕此女发生什么变数,决定先跟上去,探查到住处,如果方便,就立刻擒下,悄悄潜下山去,免得林沖为难。不知不觉直跟到卢俊义家中。 珠儿在院前谢过几位下人,回到屋里。燕飞龙等四名下人走远后,也轻轻跃到内院,静下来看了看四周的形势,选择最佳攻守线路。慢慢接近大屋,来到窗下,贴耳听去,屋内一片静谧。燕飞龙忽然感到杀机袭来,身体骤然退离窗口,同时一柄长剑悄然从窗内刺出,月光下犹如一柄灵蛇滑出,剑尖紧逼着燕飞龙的胸膛,燕飞龙稍有迟疑,立刻毙命剑下。燕飞龙浑身冷汗避开这凌历一击,退后站定。一个人从窗内扑出来,长身玉立,正是玉麒麟卢俊义。 卢俊义手持‘梨花剑’指向燕飞龙道:“何人竟敢夜闯梁山,是官府的爪牙不成。”燕飞龙抱拳道:“闻听梁山好汉除暴安良,不过被奸臣逼迫落草为寇,心中莫不以国事为重。燕某搜捕一朝廷重犯,望先生能给与方便。”卢俊义冷冷道:“阁下果然是官府中人,这梁山上哪一个不是朝廷重犯,来此行刺卢某可选错了对象。”燕飞龙隐约猜到卢俊义身份,喜道:“原来是河北玉麒麟,散万贯家私抗击契丹的英雄,燕某正有要事相求。”卢俊义疑惑道:“阁下却是何人,对卢某倒清楚的很。”燕飞龙摘下面巾道:“在下燕飞龙,暂领大理寺总捕头之职。”卢俊义也高兴的放下剑道:“原来是号称‘天下第一名捕’的燕总捕头来此,卢某多有得罪,请进屋内一叙。”燕飞龙见卢俊义转瞬变的热情,不免心生怀疑,脸上笑着,脚步却不动。卢俊义笑道:“方才卢某听的有人进院,以为是那路盗贼。”燕飞龙道:“‘玉麒麟‘的‘夺命剑’狠辣无匹,若不是燕某人见机的早,恐怕早已尸横当地了。”卢俊义慢慢收起笑容道:“我一声令下,任你武功多高,也难逃出梁山,还不束手受降。”燕飞龙沉声道:“想不到‘玉麒麟’竟拜倒在契丹公主裙下,传言出去,只怕万人啐骂,你还有何脸面待在梁山。”卢俊义脸上杀气大盛,长剑一挽,重又攻上,心想无论如何要杀死燕飞龙,否则将珠儿的身份曝露,卢俊义还如何在梁山立足,即便是下山去,也会招无数人啐骂。卢俊义心中浮想联翩,手中的剑不免招式凌乱。燕飞龙轻易的避开,看出卢俊义很是紧张。一边游斗,一边劝道:“卢头领想开了吗,我等是大宋堂堂男儿,怎能庇护契丹之人。你若将此女交出,必将于卢头领和梁山都大大有利。” 卢俊义怒道:“你骗三岁小孩吗?我这里哪有契丹人,只是你这个官府的爪牙,平日欺善怕恶,看我今日为民除害。”剑式陡然增强。 燕飞龙也冷笑道:“卢头领执迷不悟,只怕要玉石俱焚,我是念着你的江湖名声,才好意劝你,当我真拿不下你吗!”话音未落,燕飞龙招式突变,双掌成钩,上下翻飞,卢俊义惊道:“锁喉手!”燕飞龙钩、拿、噼、砍,双掌在卢俊义的剑影中,横冲直撞,看起来毫无章法,实是精妙异常。 激斗中,卢俊义右手腕一麻,被燕飞龙指力佛中,长剑险些坠地,卢俊义急忙退步,调理气息。不料燕飞龙如影随形,身躯跟着急进,一掌拍在卢俊义右肩,低喝道:“坐下。”卢俊义半身酸软,缓缓坐倒,惊异的看着燕飞龙竟然武功如此高强,燕飞龙顾及卢俊义的身份和在梁山,故而未出重手。 燕飞龙大步就要跨进内室,忽感杀机暗涌,急忙后撤一步,抬头看时,一个瘦长的身影鹰隼般从房顶扑下,手中明晃晃两柄单刀,月光下,赭赭生寒。 卢俊义口不能言,心中惊喜地喊道:“武头领!”扑下来的黑衣人,一身头陀打扮,头上带着戒箍,胸前是一圈骷髅头做的念珠,正是行者武松的打扮。
第54页 卢俊义心又感到奇怪,来人背对着他,但身上涌出冰冷的寒气,绝非武松了。而且那种身法,一看就知是江湖上的杀手,武松的武功,卢俊义见过,堂堂正正,这头陀身上有种诡秘的气息,令人很不舒服。 那人偷袭不成,悄然站立在院中,封住了燕飞龙进入屋内的道路。燕飞龙全身戒备的看着来人,眉头紧皱道:“想不到梁山好汉竟然同臭名远扬的‘阴山双煞’搞在一起。” 来人阴冷的笑笑:“我兄弟的贱号竟蒙‘天下第一神捕’垂青,可算三生有幸了。” 燕飞龙道:“不必客气,我原本正要缉拿你兄弟归案,不料你二人竟然失踪。今日正好一併擒了。” 忽的恍然道:“原来你就是契丹公主的护法,怨不得我的弟子多次失手。” 卢俊义也在怀疑此人的身份,此时立刻明白了,一颗心也开始沉下去。 那头陀不再搭话,双刀一立,揉身攻上,四周全是刀光,燕飞龙贊道:“好刀法!”不敢大意,手在腰间一抹,一条黝黑的软鞭握在手中。振臂一抖,软鞭骤然伸直,犹如一条愤怒的蛇,急速插入那头陀的面门,后发先至,先要在头陀脸上啄个窟窿。 燕飞龙恨此人无恶不作,出手再不容情,‘灵蛇鞭法’展开,招招都是杀手,又怕那契丹公主乘势跑了,此战需要速战速决。 那头陀武功高强,双刀又是至宝,可以削铁如泥,见燕飞龙软鞭袭来,心中冷笑,挥刀斩去。不想燕飞龙的软鞭决非一般物质打造,一刀斩去,竟然未断,软鞭随力弯曲,在刀上绕了一圈,借力使力,劲道更强,扫过头陀的额头,头陀一阵晕眩。 头陀退了一步,立时收起轻视之心,双刀一攻一守。其实,他二人武功本在伯仲之间,功夫当然是燕飞龙高些,不过二人正邪不同,正者存仁心,邪者生噁心,此消彼长,二人一时斗个旗鼓相当。 久战头陀不下,燕飞龙心内焦急,一旦再惹来更多人,虽然卢俊义也有麻烦,但自己毕竟是官府中人,就算是林沖这等明事理的好汉,也是尽量脱开干系,到时只怕无人能帮自己。 软鞭忽然卖个破绽,这破绽似有似无,绝非有意为之,头陀若有心进攻,就会变成真破绽,燕飞龙有受伤之虞。但时间紧迫,燕飞龙顾不得多想。持鞭的右手力道略减,软鞭下垂三分,没有完全封住头陀的刀路。头陀终于觅到良机,一刀斜噼,一刀横搠,力道惊人,准备将燕飞龙一刀两断,在捅上一个洞。燕飞龙心神一定,锁喉手拍开横搠之刃,右手软鞭捲去,被头陀刀裹住,但头陀刀势既起,决难封住,燕飞龙失了软鞭,头陀刀势不减,硬生生砍在燕飞龙肩上,不料缠着软鞭,无法入肉。 燕飞龙痛的‘哼’了一声,人已扑到头陀的胸前,一掌轻飘飘的印在头陀的左胸。头陀正在奇怪,以为燕飞龙也受伤不轻。燕飞龙转身退开,头陀右手刀甩开软鞭,刚要举起,不料右臂根本不听使唤,全身也变得软绵绵没有力气,头陀跌倒在地,心中惊恐万千:“这是‘饕餮客’的‘无象神功’!,他、他是你什么人!” 忽然屋内珠儿惊惧喊道:“不要杀我!”传来‘啊’的一声惨叫。卢俊义大惊失色道:“狗贼,背后暗算。”急忙站起身来,返身冲进屋内。他身上被封的力道已解,不过因聚精会神的观瞧燕飞龙和头陀打斗,懵然不知,此时珠儿一喊,卢俊义情急,才发现可以活动了。 燕飞龙也是惊慌失策,这契丹公主若死在宋境,可是非同小可。不加思索,随即也冲进屋内。 燕飞龙进到内室,只见珠儿身上染满鲜血,卢俊义失魂落魄的在一旁望着,看到燕飞龙进来,怒吼道:“狗贼,这下你满意了。”燕飞龙弯身伸指欲搭珠儿手腕,卢俊义扑过来低声道:“狗贼、不许碰她!” 珠儿的手臂忽然伸出,握柄短剑,迅捷的刺入燕飞龙腰部,无声无息。 燕飞龙只觉寒气袭来,方才同头陀大战一场,尤其是最后使出的‘无象神功’,真力损耗过剧,此时已无法避开,腰部一阵剧痛。知道情急之下中了珠儿暗算,手掌横切,珠儿已然滚到一旁。 燕飞龙腰部受重创,鲜血流出,寻路要逃出去。珠儿翻身坐起,狠狠道:“卢郎快杀了他,莫让他逃了。”卢俊义惊愕中,不假思索,长剑递出,一连三招‘大浪淘沙’‘冰河倒悬’‘马踏霜天’攻向燕飞龙上中下三路,每招隐藏几个变化,招式精奇、剑势凌厉,是卢俊义“夺命剑”的得意之做‘连环杀’。 燕飞龙腰部被珠儿刺中,受伤极重,一手紧捂伤处,单掌迎敌。在卢俊义精妙剑势下,身形迟缓,勉强提着一口真气,化掌为钩,拍、捏、挑、搭连使诸般巧劲低档,避开攻势,看似轻描淡写,实不得已而为之,腰部鲜血不住渗出,燕飞龙勉力提起真气向腰部输送,无奈此处是人体薄弱之处,肌肉力薄,真气无法收拢伤处,而且珠儿的兵刃怪异,更加重伤处。 燕飞龙后悔如果刚才拍向卢俊义的掌力再重些,卢俊义还在坐着,自己可能也不会中暗算了。知道珠儿一直在默默地关注战事的进展,见自己连败卢俊义和头陀,只好使出诱骗之计。
第55页 虽然如此,毕竟是绝顶高手,抵挡卢俊义的手法还是精妙异常,卢俊义大为惊讶,眼见对手在伤重之下犹能避开‘夺命剑’杀招,大是佩服。 燕飞龙退到院外,已不见了头陀的踪影。 珠儿在一旁看出燕飞龙不过苦苦支撑,鼓励道:“卢郎,他眼见不济了,快出杀招毙了他。”卢俊义长剑一挽,陡然刺出,隐含风声,正是‘夺命剑’的绝招‘雷霆一击’,此招毫无花哨,确是全力而为。燕飞龙无奈放开紧捂伤处的左手,双掌合十硬生生夹住‘梨花剑’,卢俊义剑势何等威猛,力道顺燕飞龙双掌传递下去,大力之下,腰部血箭一般射出。 燕飞龙双腿连环踢出,重伤之下,犹自快捷无比。燕飞龙拼尽全力施为,几下兔起鹘落,卢俊义拳脚功夫一般,连中两脚,不过燕飞龙伤重力轻,卢俊义长剑脱手,被踢的侧翻倒地,一时大骇燕飞龙伤重之下功夫还是如此惊人。 珠儿一声不响,手中握剑揉身攻上。刺向燕飞龙下盘。燕飞龙全力击退卢俊义,伤口血似流尽,眼冒金星,脚步散乱,踉跄中勉强避过两招。珠儿双目全是冷酷之色,全力攻击,一招快似一招。若燕飞龙不受伤,便是十个珠儿也不是对手,此番伤重难支,勉强又避过三招,终于被珠儿刺中小腿。燕飞龙哼的一声坐倒,珠儿扑到,短剑直指燕飞龙咽喉,端的狠辣无比。燕飞龙几无抵御之力,匆忙间从怀内掏出金牌格档,‘当’的一响,金牌被剑刺的飞向半空。珠儿剑尖偏了方向、去势不衰‘波’的插入燕飞龙右肩。燕飞龙左手成钩,一把拿住珠儿喉部,正是燕飞龙威震江湖的‘锁喉手’。燕飞龙腰部血不断外涌,只觉真气涣散,拼尽余力,正要抓碎珠儿咽喉。珠儿诡异一笑,嗓音嘶哑道:“你若杀了我,宋朝必有亡国之危。”燕飞龙闻听一呆,浑身再无力气,头一歪倒地,已然死去。手仍死死抓着珠儿,一併带倒。珠儿费力的解开燕飞龙钩手,回头看卢俊义时,后者正呆呆的看着这一切。 珠儿责怪道:“见我险些死在此人手中,也不来相助。”卢俊义长长嘆了一口气道:“名镇天下的燕捕头,敢涉险来梁山拿你,此事决非简单,你一定还有事瞒着我。还有那头陀是你什么人?跟你是一路的么?” 珠儿不言语,跳上院墙,四下观望良久,复又跳下来道:“此人好像是孤身来此,不只是否有帮手在梁山。”卢俊义‘哼’道:“此人帮手再多,恐怕也不是你的对手,卢某竟然一切蒙在鼓里,被个女子玩弄于股掌间竟浑然不觉。”满脸是愤恨之色。 珠儿一改凶狠,换上满脸柔情,上前在卢俊义脸上轻吻一口,只觉爱郎面冷如冰,柔声道:“卢郎,我把一颗心全数交给你,绝无欺骗之意。此人恨我杀了他多名手下弟子,故上山来寻仇。”卢俊义不信道:“方才燕飞龙已拿住你要害,你说句话,此人竟倒地而亡。”珠儿闻听立时蹲在地上低低哭将起来:“见敌人要杀死珠儿,卢郎不为所动,还恶语中伤,珠儿方才被敌人杀死就好了,胜过受卢郎冤屈。”呜呜哭个不停。院外传来匆匆脚步声,同时火光亮起,燕青在门外喊道:“卢爷,你在里面么?”卢俊义低声道:“小乙不要大声。”打开门,见燕青正焦急的站在门外,关切的问道:“爷!不碍事罢?”卢俊义见燕青身旁并无他人,问道:“你来此可见附近有无外人?”燕青疑惑的摇头道:“小乙睡梦中,好似听到打斗声,等醒来却似乎听见夫人的哭泣,匆匆赶来,并不曾遇见别个。”卢俊义放下心来,把燕青放进院内,关上门。燕青骤然看见倒在地上的燕飞龙,大吃一惊。卢俊义沉声道:“此人乃官府爪牙,寅夜来刺杀我,被我毙了,珠儿连吓带怕不由哭将起来。”燕青惊讶道:“梁山守御森严,此人竟能悄然潜进爷院内,可能山寨有内线。”卢俊义心内轰然而惊,方才未顾上想此节。思索片刻道:“先将此人扔到后院枯井内。装做什么也没有发生,我们慢慢查找梁山内的叛徒。”说完拔出燕飞龙肩部的兵刃,不过是尺长的短剑,在月光下泛着寒光,并不曾有一点血迹在上,燕青贊道:“果然是把好剑。” 二人忙完,收拾干净血迹及相关物件。卢俊义嘱告燕青调一队亲兵在院外加强值守,燕青匆匆而去。片刻一队人马赶到,布置在四周巡查。 卢俊义回到屋内,黑暗中,感觉珠儿已躺在床上。卢俊义坐到床头冷冷道:“卢某自认聪明,想不到竟然处处受制于人。”嘆口气道:“而且还不知其真面目,想起来确实令人心冷。”珠儿忽然跃起扑到卢俊义怀中,哽咽起来,卢俊义慢慢推开珠儿道:“卢某感激珠儿昔日救命之恩,不过我可不愿不明不白的被人戏耍,不管他是谁!” 珠儿幽幽嘆口气道:“我何尝想欺骗卢郎!不过珠儿一心想帮助大辽国重新振兴起来,无奈出此下策。我刺杀金主是假,就算刺杀成功,只会招来更大的报复……” 珠儿顿了顿,黑暗中看不见卢俊义脸色,续道:“我假意在金宋辽三国交界处,被一队辽国铁骑装扮成的宋军抢走,逃往宋境、而且杀了迎亲的皇太弟吴乞买。”卢俊义声音颤抖道:“好毒辣的诡计,如此必将女真大军引向宋朝。怨不得燕飞龙这样的高手冒死潜入梁山寻你。恐怕现在女真大军已开始侵入宋境了。我朝连年同西夏、辽、土番征战,兵力大打折扣,兼之奸臣当道,内乱纷纷,如此内忧外患,我朝危险了。”珠儿在一旁见卢俊义并没有继续见怪之意。劝说道:“这等形势下,卢郎难道没有别的打算?”卢俊义苦笑道:“大战一开,生灵涂炭,梁山虽可暂时保的平安,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大不了同女真轰轰烈烈干一场,就算全死光了,不失英雄本色。”珠儿嘆道:“想不到我苦苦追寻的郎君,竟然如此胸襟狭小。”卢俊义怒道:“让我投向契丹,那是休想。”珠儿道:“郎君不投契丹、珠儿不敢勉强,不过郎君为何不能自成一番事业呢!想当初你朝太祖皇帝,凭着一根铁棒,打的‘八百军州都姓赵’。郎君的‘蟠龙棒’难道就输给太祖的棍棒了,况且现在梁山英雄无数,若笼络过来,其实力岂是太祖当年能比。乘女真、宋两朝打的难解难分,两败俱伤,郎君领兵下山,稍加收整、可创不世伟业,‘黄袍加身’不过早晚之事。”一席话犹如惊雷一般炸的卢俊义目瞪口呆,半天没缓过神来,珠儿知道卢俊义心里已发生了极大变化,静静的等待。
第56页 卢俊义听珠儿说完,心里一时纷乱如麻,只觉口干舌燥,艰涩的咽下唾液。珠儿下床倒了一杯凉茶,卢俊义接过怔怔喝下,嘶声道:“叛臣贼子恐招后人唾骂。”珠儿正色道:“郎君此言差异!想当初唐朝高祖、太宗皇帝不都是大隋旧臣,太宗皇帝更是杀兄、斩弟才登上皇位,又有何人唾骂?本朝太祖不也是周朝旧臣,打下天下,将周主放逐,谁人敢说是乱臣贼子。胜者王侯败者寇,只要夺了天下,自有人逢迎写史,况且现今皇上宠信奸佞,早弄的天怒人怨,各处烟尘四起,内忧外患,正是成不世伟业的大好时机。”见卢俊义已听的怦然心动,又劝道:“郎君只以梁山旗号,攻城掠地,待时机成熟,再登基不迟。若局势不妙,悄然退回梁山,也不失明智之举。此两全其美之策,望郎君深虑。” 一番话下来,卢俊义两眼渐渐放光,野心急剧膨胀起来,脸上竟然露出笑容,恍惚已然登上大宝,正接受百官朝拜。 珠儿笑道:“当务之急,尽快查清山寨内应。燕飞龙孤身来此,定然是偶尔发现我的踪迹,一路跟上来。其内应恐尚不知此事,必须隐瞒燕飞龙被杀一事,以防官军大举来袭,折损山寨军力,徐图再举。”其实珠儿还是怕暴露身份,被官军拿下送与女真,泄露全盘计划。 卢俊义笑容收敛,回到当前,展开手中攥着的一张纸,将油灯点亮,二人看去,纸上已然粘了少许血迹,画中人依稀是珠儿模样。卢俊义捲起画纸,在油灯上燃着,手轻轻晃动着,思索一会道:“明天密查山寨各哨口守卫和湖边酒店,看最近是否有生人上山。”珠儿后怕道:“此人好象在宋头领家就出现了。”卢俊义吃惊道:“不会是宋头领派来的罢。”珠儿摇头道:“我在宋头领家突然有不舒服的感觉,好像危机渐渐袭来,一时不敢孤身回来,要柳絮儿派人相送。此人应该在宋头领家一路跟踪过来,我见宋头领在太公房内,不象有预谋。” 卢俊义又想起那头陀,急忙道:“那头陀究竟是何人,此事你不能瞒我?”竟然有一丝醋意,珠儿如何不知,急忙陪笑道:“是我叔叔手下的侍卫,因要刺杀女真要人,故而来帮我。” 卢俊义冷哼一声道:“听燕飞龙的口气,这头陀未必是好人,这几天他竟然一直潜伏在我们左右吗?”忽然感到有些噁心。 珠儿小心翼翼道:“她是我的僕人,又是个出家人。除了杀人,他什么也不会。” 卢俊义冷笑道:“梁山有无数好手,不用多他一个,坏了我的名声。他在哪里?你让燕青通知他以后如果再上梁山,格杀勿论。” 珠儿唯唯诺诺,又轻声道:“一切听郎君吩咐。” 卢俊义放下心来,从背后掏出擦净的短剑道:“这兵刃果然厉害,连威震天下的燕飞龙都被杀了。”珠儿接过来道:“这短剑名叫‘鸳鸯刺’,断金碎玉,确是至宝。可惜只有这‘鸳’刺,若双剑合璧,更增威力。”卢俊义嘆道:“剑虽利,怎及的上人,若不是你在房内诱骗,焉能刺伤燕飞龙。你装死连我也骗了。” 珠儿笑道:“此人不但功夫甚高,而且老成持重,江湖经验老到,一般伎俩决难瞒的过他,我也是随机应变,现想出来的办法。我料想此人必不敢让我死去,故听我惨叫定会进屋察看,我才可乘机下手,还有郎君配合得甚好。”忽然幽幽道:“郎君的哭声,我听了都有些不忍,几乎要坐起来。你对我真得很好。” 卢俊义看着珠儿衣衫上的斑斑血迹道:“这又是如何弄得,倒也真象,是你的胭脂调的么?” 珠儿慢慢扬起左臂,挽上衣袖,一卷纱布捆着,渗出一片血迹。卢俊义良久的注视着珠儿,嘆口气道:“可惜你是个女子,不然可真不知道你会做出什么天翻地覆的事来!” 珠儿微笑着举起手中的‘鸳鸯刺’笑道:“还好有这柄利刃。否则结果如何还真难说?”卢俊义接过来把玩片刻道:“不知另一支却在何处?”珠儿看了卢俊义一眼道:“‘盗马山’一役,从宋军手中搜获的,另一支或许与宋军一併埋入地下,真是可惜了。”忽然想起一事道:“方才燕飞龙不知用何物抵御,‘鸳鸯刺’竟然斩不断,那物件已收起来了么?”卢俊义变色道:“方才搜检并不曾看到。”二人急忙冲到院外,满院遍寻不着。珠儿问道:“不会一同扔到井中罢。”卢俊义摇头道:“决然不会。”卢俊义找起燕青,在院外仔细寻找,也是没有发现,问过值守的亲兵,人人均说不知,也未看见有外人来过。 卢俊义回到屋内,珠儿问明情况,亦无奈道:“或许是燕飞龙的梁山内应寻去,不管此人是否知晓我的身份,必急于将燕飞龙被杀一事报到官府。明天要详查下山之人,能悄然在我们眼底下来去之人,梁山上恐怕没几个罢?” 卢俊义点头道:“梁山大都是好勇斗狠之辈,少有轻功上乘者,应该不会超过十人,除非是百多位头领之外,早就隐藏下来,含而不露的高手。”又忧心忡忡道:“此人如果明日立刻去宋江那里揭穿此事,却大大不妙,怎生想个办法让宋江相信我们,此时绝不能和宋江闹翻。”现在卢俊义心中已将自己当作未来梁山主人,开始直呼宋江之名了。
第57页 卢俊义心中浮想当初:梁山之主晁盖被曾头市史文恭毒箭射中,伤重临死约定:谁擒获史文恭,就是梁山之主。当时梁山无人抵得过史文恭,自己原本是河北大豪,名震河朔。吴用使反间计,害得自己被官府抓获,险些性命不保。后虽救己脱离牢狱,逼迫上了梁山。不过都是宋江的诡计,此人虽在晁盖死后被推为山寨之主,不过拿不下史文恭,终究名不正言不顺。 不料吴用等人深怕自己擒获史文恭而成为山寨之主。竟派八员大将群殴史文恭,不论史文恭死在何人刀枪下,总不能八人都做梁山之主,还是给宋江作寨主打基石,却分派自己和燕青二人守在一条偏僻小道。 谁知史文恭武功高强,虽受伤,竟冲出八人包围,又偏偏走入一条吴用未设伏兵小路,正当人困马乏时,撞见卢俊义。想到这里,卢俊义也摇摇头。自己向来自负武艺超群,不料还是抵不过史文恭,好在对手力尽,跨下马中了燕青弩箭,摔伤后被擒。 宋江虽然假惺惺推让自己做山寨之主。可当时除了燕青,更有何人可依靠,不少头领冷嘲热讽,说宋江如此推让冷了大伙的心。自己听了还怎敢做头把交椅,只好屈居次席。想到此,脸上更增愤恨之情。 珠儿不明卢俊义神情变化莫测,问后卢俊义据实一说。珠儿更是笑嫣如花道:“我早知郎君是人中龙凤,却原来被小人如此压迫。”卢俊义笑道:“你也不要如此夸我,现在我们必须维护宋江,就象当初宋江维护晁盖一般。”珠儿点头道:“先如何避过此劫是当务之急。然后再想办法架空宋江。”卢俊义点头道:“把燕飞龙死尸扔到湖中,虽然冒点风险,但夜深人静,轻易不会被发现。这样一来死无对证,任谁也无法?即便找到燕飞龙尸首,谁又敢说是我下的手。不管梁山内应握有多少线索,但私通官府之罪也不小,此人还是总捕头,正是梁山死敌,没有足够的证据,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珠儿娇笑道:“今日见郎君又恢复往日霸气。” 卢俊义匆匆出去命燕青领几员心腹,把燕飞龙的尸首扔到湖中,燕青立刻照办。 自从卢俊义当年救下燕青,又给他治伤,然后又花银两买通官府,撤了对燕青的缉捕。燕青就把卢俊义视做再生父母,将一颗心全部放在主人身上,一切事情全部听命于卢俊义的。 阿雪死后,他的生存信心受到最大的打击,但燕青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对于卢俊义所作的一切,他连一句谢字都没有说。不过从实际行动中体现出来。卢俊义也深知燕青的为人,所有的事情也都放心让燕青去办。 半个时辰左右,燕青回来了,卢俊义从燕青的表情中未发现异样,也放下心来,低声吩咐燕青明日秘密打探一下进几日梁山来往的生人有哪些。 第二日,燕青打探回来说,昨日在朱贵头领的酒店中,来了一位大汉叫叶九天,说是林沖的故旧,同燕飞龙身形相似,相貌差了许多。 后来有人见到林、叶二人一同去女寨,说是叶九天的妹子幼时被人拐骗,上山来寻妹妹,不过在女寨没有找到,没人知道叶九天下山之事。 珠儿笑道:“叶、燕同音,九天者,乃龙飞九天之意,此人断然是燕飞龙无疑。这林沖又是何人?”卢俊义贊道:“珠儿所猜不差。这林沖曾经是八十万禁军总教头,说不定二人在东京就相识。林沖现在恭据山寨马军总领,先于旧主晁盖上梁山,这梁山的基业,林冲出力甚大。加上武艺高强,为人谦和恭谨,山寨中威望极高,本是我着力笼络的人。不料竟然和燕飞龙挂上钩,却需要小心了。”珠儿点头道:“现在要探明林沖知道多少?我们才好对症下药,说不定还可以逼迫此人臣服。”卢俊义摇头道:“我看林沖虽然痛恨官府,但是爱憎分明,外辱当前,决难劝说背弃宋朝。”珠儿笑道:“先探明林沖底牌再说。”卢俊义出外低声嘱咐燕青几句,燕青匆匆而去。珠儿望着燕青的背影道:“郎君切莫全然相信外人。”卢俊义愣道:“小乙是我收留的孤儿,对我忠心不贰,此人不信,还有何人可信?”珠儿嘆道:“郎君万事小心为妙。”卢俊义默然。 第十一章 疑云(一) 林沖一夜思绪绵绵,即希望燕飞龙回来告诉契丹公主不在山上。又盼着燕飞龙快些抓到此人,以解朝廷困境。林沖认为柳絮儿是契丹公主的可能性非常小。燕飞龙之所以怀疑,主要是未见其人。 林沖昏昏醒来时,听见乔三正与人在外边激烈的争论着什么?一个清脆的女声道:“快些让我进去,林头领骗人,害我被人耻笑,我要问个明白。”乔三死活不让进,说林爷睡的很晚,不要打搅。林沖听声音有些熟悉,想起来是昨天在女寨遇上的小鱼姑娘。 林沖匆匆穿衣走出去,小鱼一眼看见,大声喊道:“林头领臭无赖……”乔三大声喝道:“住口,不知深浅的小丫头,竟敢骂林爷。我告扈三娘一定有你受的,还不快些回寨。”小鱼哇的哭起来,抽抽啼啼道:“就是你骗我,让小七哥骂我是无赖。你若不骗我,我怎么会是无赖。”呜呜蹲在地上哭的越发伤心。林沖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玩笑,竟惹出如此事端,急忙上前蹲下,轻拍拍小鱼肩道:“对不住小姑娘,我去找阮小七,就说事因我而起。我是无赖,小鱼姑娘不是。”小鱼闻听止住哭声道:“好吧,我们现在就去找小七哥。”乔三斜眼看着不服道:“我们林爷没吃早饭,还有许多正事要办,哪有功夫陪你玩。”小鱼嘴一咧,眼泪先掉下,正要哭出声来,林沖急劝止道:“小七每日都要到湖里巡查、打鱼,申时左右回来,我们那时再一起去好不好。”小鱼不言语,却伸出握拳右手、留一个小指弯着。乔三鼻子要气歪。林沖微笑着上前,两只小指钩在一起。小鱼这才破涕为笑道:“我申时前来寻你…”又狡惬的眨眼道:“你若失约,可就真正是……”见乔三挥拳一脸怒气的望向自己,朝乔三吐舌道:“你怒也没用,是林爷亲口答应我的。”说完嬉笑着往女寨跑去。
第58页 林沖绕山寨巡视一番,未发现异常。日当中午,乔三擦脸上的汗道:“爷,我们不要往前走了,再走申时回不去了,如果失约,那小姑娘又要来哭闹了。”林沖才想起此事,无奈二人往回走。 路上,乔三又问道:“叶大爷下山了莫?怎地没见到。”林沖淡淡道:“叶兄寻妹心切,凌晨就下上了。”乔三道:“可惜,不知卢头领新娶的夫人,是不是叶爷要找的人?”此话犹如响雷,在林沖头顶炸开。 昨天,燕飞龙要找契丹女子,林沖根本没想到珠儿,因为听说卢头领和珠儿是旧识,他把珠儿比做自己和扈三娘一般,但旧识不等于不是契丹人。 乔三见林沖如此吃惊,劝道:“我先去卢头领家,询问此事,如果卢夫人却是叶爷妹妹,派人下山寻找还来得及。” 林沖苦笑摇头,心底的不安在明显加重。燕飞龙既然冒重重风险上梁山,依据他捕头的天性,定然是有很大的把握,不会匆匆就此下山,难道他发现什么,躲起来暗中调查。但一想起卢俊义的为人和在江湖上的口碑,决难相信会娶一个契丹公主为妻。脸上不自觉露出一丝宽慰之色、口中喃喃道:“不是、决计不是。” 乔三见林沖有些痴痴呆呆,心中嘆口气道:“林爷性情有些变了,叫人难以捉摸。” 快到家门口了,一个小女孩大声喊道:“怎么又要躲起来骗人么?”正是小鱼。乔三赌气道:“我们放弃正事,匆匆回来赴约,怎说躲起来。”小鱼见二人到了,心内欢喜道:“算了、算了,快找小七哥去。” 三人到湖边,片刻,阮小七的水军浩浩荡荡驶回。阮小七下船与林沖见礼,二人叙说起来,仿佛没有看到小鱼一般。小鱼在一旁急的不行,可又有些怕阮小七,急得推推乔三,让他搭话扯开二人注意。乔三佯装不知,就是不动。小鱼怒急,狠狠掐了乔三一把,乔三猝不及防,喊将起来。 林、阮二人看去,小鱼怯生生从乔三背后闪出,甜甜道:“小七哥。”阮小七眉头紧皱道:“小无赖怎么又来了。”小鱼闻听无奈望向林沖,林沖笑将昨日之事叙说。阮小七听过也笑起来道:“好罢,即如此,你不算无赖。昨天你输了,还有两次,还要重新来过。” 原来小鱼听说阮小七水下功夫了得,可以不出水面在水底待上三天。几次来到水寨缠住阮小七,要拜师学艺,小七被她痴缠不过,要让她露出点真功夫,看看是否值得教,二人以湖为场地,赌赛三次,规矩小鱼出。 初始阮小七不以为意。第一次比在水下闭息时间,阮小七怕小鱼受伤,不过半刻先出来,不料小鱼水性不弱,竟然赢了;二次比水下捉鱼,小鱼可以用任意器具,而阮小七空手。小鱼捉了三斤重桃花鲤后,见天色已晚,而扈三娘管教甚严,就回返女寨,准备第二天看阮小七空手捉鱼。不料第二天林沖逗小鱼说阮小七认输,小鱼高兴的跑到阮小七营寨,阮小七矢口否认,见小鱼不信,下水片刻空手捉到足有五斤重桃花鲤。小鱼知道受骗,更无信心战胜阮小七,无奈耍赖,被阮小七臭骂,只好回头找林沖。 小鱼装作万分委屈,嘆道:“原来林头领说话是全然不做数的。”乔三怒道:“林爷说话,向来一是一、二是二,哪有更改的!”小鱼噘嘴道:“昨日林头领说过我赢,就没做数。”乔三瞠目结舌,知道中了小鱼圈套,一时却无可辩白。林冲上前打圆场道:“好罢,小七看在我面上,昨天不算。再比一次,赢了就算小鱼获胜,小七兑现诺言;输了小鱼安心呆在女寨,不可总来找小七罗嗦。”虽然表面帮助小鱼,但是再赛一次,小鱼在水里能赢阮小七,几乎不可能。阮小七笑吟吟的,算是默许。 小鱼鼓着嘴,眼珠在来回转动,看看浩淼的湖面,支腮犯难的坐下来默思良策。阮小七大乐,回首道:“挑几条大鱼,熬上汤,我和林头领好好喝上几杯。小的你们留下自用。”众水军齐声答应。几人转身要往回走,小鱼猛然站起道:“再比一次,规矩我出。”阮小七站下道:“好罢,输了可不许再来罗嗦。” 小鱼脱下外衣,露出一身的水靠,尚未发育成熟,身材显得娇小玲珑,竟是有备而来。小鱼严肃的道:“今天有林爷做主,不许赖。”阮小七笑呵呵的听着,小鱼续道:“一个时辰内,捉十条小鱼,要活的,谁捉的小,谁赢。”说完不等阮小七分辨,‘扑通’跳入湖中。 众人没想到小鱼竟出此难题。让阮小七空手去湖里捉十条小鱼,还需活的,林沖有些尴尬的看着阮小七。阮小七笑道:“小鱼定是昨日发现有刚孵出小鱼出没之处,我又岂能怕她。”脱衣跳入水中。 林沖等人在岸边静静的看着,接近一个时辰后,阮小七先从湖中冒出,众水军大声喝彩,只见阮小七湿淋淋的走上岸来,手中拿着用湖底水草编制的草笼,隔缝隙望进去,有十几条小鱼在在漏尽水的草编上蹦跳,有人端来水盆将草笼放进去。 此时还不见小鱼动静,林沖淡淡道:“不会出什么事罢。”阮小七向湖内望去,骤见远处水面有些异样,小鱼身形上来,又下去。阮小七脸上变色,要把钢刀叼在水中,急速跳入湖中,向波动水面处游去,手下水军不敢怠慢,几条快船匆匆跟上。阮小七游近后,见十数条尺长狗鱼正在嘶咬小鱼,小鱼腿部几处负伤,鲜血流出,染红附近湖水,血腥味更增狗鱼凶性,全然未注意阮小七到来。阮小七长刀搠去,一条鱼分成两半,剩下鱼不退,只是进攻小鱼姑娘。阮小七连续几刀,小船划到,水军持叉向狗鱼标去,片刻追鱼全被斩杀。小鱼已昏过去,被阮小七抱上岸去,手中还拎着一个精细的绳结小袋。
第59页 阮小七察看小鱼伤口不深,拿出身上自备金创药敷在伤口上,翻转过来清拍其背,小鱼吐出几口湖水悠悠醒转,惊恐道:“那、那狗鱼都没了罢。”乔三道:“全被阮头领用刀斩为两段,可惜我不会水,否则一定下去替你报仇。”小鱼淡淡的笑道:“多谢了!”急忙四下寻找道:“我的小袋没掉到湖里罢。” 有人递过飘浮在木盆中的绳袋。小鱼缓缓解开袋口细绳,轻轻抖动,一条、两条、慢慢的十几条米粒大小的鱼儿游出,有几条死的也漂出。小鱼垂泪道:“都怪哪该死的狗鱼追我,害的这么小的鱼儿也死了。”看看阮小七道:“小七哥,你的鱼呢?”有人大声答道:“在这里!”阮小七回头怒道:“何人胡说八道,我本就没捉上来。”小鱼泪光晶然道:“小七哥,说过话要算数,小鱼要输的服气。”阮小七默然,小鱼看着乔三道:“快拿过来比比罢。”两个木盆并在一起,乔三将草笼撕开小口,欢快的鱼儿纷纷游出来,个头要比小鱼捉的大些。小鱼拿起阮小七编制的草袋翻看着,脸上满是敬佩之色,歉然道:“超过一个时辰,我输了。”阮小七豪气道:“不用说了,我教你‘闭息功’就是。”小鱼开心的笑道:“多谢小七哥、不、多谢师傅救命之恩。”众人都笑起来,阮小七奇怪道:“这狗鱼极少主动攻击人,你是如何惹上的?”小鱼后怕道:“我是回来的时候,看到十数条狗鱼正在撕扯一个大袋子,未等我看清,就有几条朝我追过来,我急忙往回游,同时用水刺不断抵挡,刺杀几条后,水刺也被带到湖里了,后来幸亏你来了,不然我就要餵鱼了。”用手轻轻撩盆中的水,忧愁道:“我这‘小鱼’名起的不好,象这些小鱼一样,总受欺负。”乔三道:“你改做‘老鱼’罢,就没人敢欺负你了。”众人都笑起来。小鱼也破涕为笑道:“这般难听,亏你想的出来。” 林沖悄悄在阮小七耳旁道:“小七能否去查看一下,方才狗鱼撕咬什么东西,最好少有人知晓此事。”阮小七见林沖说话语气急促,满脸凝重之色。下令让众人先散去,只留下几名心腹。林沖命乔三护送小鱼回女寨,小鱼谢过林沖和阮小七,叫乔三帮忙把鱼盆端到女寨,说要把这些小鱼养大,再放回湖中,让他们快快乐乐的生活。乔三苦着脸,无奈端起木盆上路。阮小七带三名手下上条快船向小鱼遇袭的地方划去。 林沖负手在湖边静静守候,其实心中焦虑万分。不一会,阮小七等几人架小船回来,船上赫然是一具尸首。林沖瞧去神情大震,虽然死尸面部已被鱼撕扯开、看不清面貌,但是从服饰和身材来看——正是燕飞龙无疑。 阮小七看出异样,挥手命心腹退到一边。低声道:“林大哥为何如此吃惊,我看此人不象山寨之人。” 林沖眼中几乎流下泪来,口中喃喃道:“想不到‘天下第一名捕’竟落的如此下场,燕捕头,竟然是我害了你么?”阮小七吓了一跳道:“怎么此人竟是官府捕快。”有些不相信的看着林沖,林沖在燕飞龙身上仔细搜搜,并无遗物。 林沖轻声道:“找心腹将此人葬了,做上记号,日后或许有用。”阮小七不解,没有动。林沖自嘲道:“不要说小七怀疑,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了。”望着渐渐黑去的夜色,嘆道:“风雨岂止过梁山,欲留凶险辨忠奸。” 回头对阮小七道:“此事干系太大,如若不慎梁山恐有灭顶之灾。”见阮小七还是半信半疑,无奈道:“派人先将燕飞龙葬了,此事千万不能露出口风,我俩去一僻静处,我将原原本本告之,此事要仔细商量,林某实是无法独立担承。” 二人划一条船去湖内饮酒。此时,一弯飞镰斜挂半空,月辉笼罩湖面,波光粼粼,映的林沖脸色阴晴不定。林沖将事件前后细说一遍后,阮小七还是不信道:“总捕头上梁山不抓我们,却寻找什么契丹公主,岂不好笑。”林沖怒道:“小七不要儿戏,此事我看千真万确。我们必须找到契丹公主,若女真大军南进,契丹、西夏等再趁火打劫,大宋就危险了。”阮小七道:“正好,平日那帮官军耀武扬威,东京还有八十万禁军,可以同他们好好较量一番了。”林沖正色道:“我们毕竟是大宋的子民,虽然逼上梁山,不过因奸臣无道,如若朝廷重用贤臣良将,我等未必会落到今天地步。况且战事一起、黎民遭殃,林冲决不能袖手旁观,小七若帮我最好,若不帮,此事不要外泄,静观其变好了。”阮小七感动道:“林大哥有胆有识,小七虽不明白这些大道理,但外族占我江山,小七绝不容他。” 林沖感激的看着阮小七道:“多个兄弟,多份胜算,我明日找武二郎探一下口风。当前务必尽快查出契丹公主。现在两个目标——柳絮儿和珠儿……”神情有些黯然,林沖没有称呼宋夫人和卢夫人,他实在不想看到宋江和卢俊义同此事有何瓜葛。问道:“小七看何人似契丹公主?” 阮小七挠挠头道:“既然燕飞龙说契丹公主武功不错,看柳絮儿温和秀气,全然不象有武功的样子。那珠儿却没有见过,听人说救过卢头领的命,此人嫌疑大些。”林沖摇头道:“卢头领曾散万贯家私抗击契丹,和珠儿又是旧识,如果珠儿是契丹公主,怎会和卢头领是旧识?而柳絮儿虽然名头响亮,不过接触大多是朝中官员,梁山怕无人认识。说不定这契丹公主杀了真柳絮儿,装扮上山,隐藏武功是很容易的事。不过凭契丹公主武功再高,能搏杀燕飞龙这等一流高手,难令人相信。若无帮手,能神鬼不知的抛尸湖中更不可能,现在事情错综复杂,一时很难理清楚。”
第60页 阮小七道:“如果柳絮儿果真是契丹公主,只怕嫁给宋头领也许有图谋在里。” 林沖惊讶道:“不错,现在契丹公主只想隐瞒身份,还不会对宋头领下手,况且还未必就是此人。” 阮小七道:“葬前我曾仔细检视了燕飞龙身上的伤口,是种怪异的三刃兵器所伤,极似我们水军在水底所用的水刺,不过水刺为求锋利,都是薄璧双刃。这种三刃短兵器少见,被此兵器刺中后,流血不止。”林沖脑中骤然想起了前几日姜若群从靴中拔剑的情景,而且燕飞龙初见姜若群时神情大变。后来虽然燕飞龙放下疑心,或许神捕也由看走眼的时候。若姜若群果真是契丹公主,埋伏在暗处,乘燕飞龙不备刺杀,却也不是没有可能。口中喃喃道:“或许契丹公主是另一人。”阮小七瞪大双眼,林沖挽起衣袖,露出左臂,赫然一块三角伤痕,而且看出结痂脱落不长时间。阮小七惊讶道:“确象同一兵刃所为。”林沖道:“我明日去女寨查探,如若不是此人,再回头查柳絮儿和珠儿。” 第十一章 疑云(二) 第二日,林沖晨初就匆匆走向女寨。寨外女兵拦住道:“扈头领有令,无故不得私入。”林冲要求见扈三娘,女兵道:“昨夜扈三娘当值,今晨方睡下,请林头领中午再来。”林冲心急如焚道:“此事万分紧急,相烦通报一声。” 此时身后传来一声道:“哎呦!想不到大清早,林头领竟也早早来到女寨。”林沖眉头皱起,回头看去,矮脚虎王英笑盈盈的站在身后,王矮虎续道:“我来接三娘回去睡觉,这些天可把她累坏了,我炖了只老母鸡,要好好给三娘补补。”双目瞟着林沖,林沖只好站向一边,王矮虎挺胸抬头从林沖身边走过,正要进去。被女兵拦住道:“扈头领严令,除非有军情或宋头领下令,今日任何人不许打扰。”王矮虎吃惊道:“我可是她老公,竟也排除在外么?”女兵笑道:“扈头领未特意关照,我们只能遵命不放行,请王头领见谅。”王矮虎气的牙根痒痒,即便他硬冲进去,扈三娘醒来也不会给他好脸子看,犹豫半响,嘆口气转头回走,见林沖还站在一旁,心中暗恨,脸上堆笑道:“林头领,兄弟先走一步。” 林沖见王矮虎走远了,咬咬牙道:“二位必须通报扈三娘,说我有大事相商。”二人听林沖说的郑重,低声商议一阵,一个女兵飞快的向女寨内跑去。 片刻睡眼惺忪的扈三娘打着哈欠出来,冷冷的看着林沖道:“林教头大清早的来此,有何重要事情。”林沖看了近旁的女兵,低声道:“请扈头领借一步说话。”扈三娘不悦道:“二人独处,难免有闲话,弄不好又要挨棍棒了。”林沖脸上露出尴尬神情,正盘算如何开口。 远处又传来王矮虎大呼小叫的声音,扈三娘厌恶的看过去,王矮虎本没有远走,藏在附近一棵树后,想看林沖意欲何为,不料扈三娘竟走了出来。心内醋意大发,立时沖了出来。 王矮虎跑到近前热切道:“三娘,家中刚刚熬着一只鸡,骨头都煮酥了,快回去喝了吧。”扈三娘看着林沖焦急的神情,淡淡的对王矮虎道:“你先回吧,我一会就走。”王矮虎死乞白咧道:“三娘、我们一同回吧。”望着扈三娘有些生气的面孔,心内害怕,怯怯的道:“我、我在这等你。”林沖嘆口气,无奈转身走了。王矮虎心里暗笑,面露得色。扈三娘见林沖走远,狠狠的瞪视王矮虎道:“林头领有正事要说,你却将他逼走了。”王矮虎不屑道:“他一天比宋大哥还要忙,东跑西颠的,一个老光棍,他能忙什么正事!”扈三娘怒道:“不要乱嚼舌头,林头领可不象你,见女人就腿软。”王矮虎笑道:“他腿不软,可有地方软。”扈三娘脸色羞红,冷冷道:“不知羞耻。”转身回女寨。王矮虎急道:“三娘、三娘。”见扈三娘头也不回去远了,恨恨的呸了一口,也离去了。 林沖回家喊过乔三道:“你速去女寨,去看看小鱼姑娘。”乔三眼光怪怪的看着林沖,一时感到莫名其妙。林沖顾不上管他,低声道:“你可以悄悄问问小鱼姑娘,知不知道前夜姜若群的行踪,女寨前夜有何异常。”乔三释然道:“原来爷真正关心的还是那个‘吹箫女’,而不是小鱼姑娘。”林沖怒道:“乔三不许玩笑,此事必须严守秘密,若非迫不得已,我怎会让你去冒险。”嘆口气道:“连小鱼姑娘也牵扯在内。”想起小鱼天真烂漫的笑容,林沖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乔三听林沖说的如此严重,吓了一跳。 林沖又嘱告道:“此事绝不能让第三人知道。”乔三眼睛转了转道:“我怕小鱼姑娘什么也不知,小丫头到夜里觉睡的死,我若悄悄问问扈三娘如何?”林沖有些犹豫道:“恐怕不好,扈三娘最近对我误会重重,恐要想到其他方面,岂不糟糕。” 林沖在乔三走后,急的在屋内团团转。过半个时辰左右,乔三气喘吁吁跑回道小鱼根本不知道姜若群前夜行踪,而且小鱼还好奇的问为什么关心姜姐姐。林沖紧张问乔三如何回答,乔三笑道:“我骗他说是阮小七头领让问,还警告她不许泄漏别人知晓,否则阮头领绝不饶她,小鱼吓的一吐舌头不言语了。”
第61页 林沖放下心来,又让乔三赶紧去寻武松来。 不消片刻,武松匆匆赶到。林沖让乔三去门外看着。林沖将事情经过原本说了一遍,武松虽然屡经沙场,还是大大吃惊。思虑一会道:“燕飞龙难道不是为其他目的上山,或者被仇家所杀、咱们山上可有不少昔日的江洋大盗,谁知有多少案子落在燕飞龙手底。”林沖忧心忡忡道:“燕飞龙死亡一事确实蹊跷,起码能悄然的弃尸湖中,看来决非一个女子所为,但契丹公主若能刻意隐瞒身份,又找到绝顶帮手,杀了燕飞龙,却难令人相信?现在重要的是确定柳絮儿、珠儿、姜若群三人是否有一个是契丹公主,如果都不是最好。”说罢连连搓手,此事说来容易做起来难,那柳絮儿和珠儿分别是大头领和二头领的夫人,怎敢随意调查。就连一个姜若群,也无法摸清其真实身份。 武松道:“如果是什么姜若群,不妨直接拿下,禀明宋大哥送与官府;若是二位夫人中的某一位,就算调查清楚,契丹公主死不认帐、却又如何向两位大头领发难,此事风险不小。” 林沖无奈嘆气道:“此节先不要考虑,免得做事瞻前顾后,先查清楚,再想对策。” 武松一时也想不出更好办法,他二人平时绝少和女子打交道,此番偏偏事事又牵扯到女子,二人都感嘆造物弄人。 门外乔三匆匆跑进来道:“爷、我见扈三娘急急望这厢走来,莫不是来找爷。”林沖惊喜的冲出屋外,扈三娘一只脚已踏进院内。 林沖抱拳道:“多谢扈头领前来赐教。”扈三娘又爱又恨的看着林沖,乔三乖巧的递过一条汗巾,扈三娘擦擦汗,藉以平静一下内心的激动。林沖却不敢张嘴请扈三娘进屋,以免当武松面有些话问不得。乔三接过汗巾走回屋内,将门带上。 林沖焦急道:“林某实有急事求见扈头领,不知扈头领是否知晓姜姑娘前夜的行踪,女寨前夜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扈三娘见林沖如此关心姜若群,心内一阵悽苦,双目似要滴下泪来,但很快忍住,佯装被风沙迷了,转过身去,掏出手帕擦擦,幽幽道:“你就那么关心姜姑娘么?”林沖此时怎敢解释,硬硬心肠道:“还盼扈头领见告,林沖铭记大恩。”扈三娘闻言浑身剧震,望向远方轻吟道:“初识英雄偏关前,神枪威武谁可堪?一屡芳心拟托寄,不料徒子竟占先。”吟罢肩头微微耸动,竟已抽泣起来。 林沖大为尴尬,却无法解释,即便解释了,恐怕扈三娘也不能相信。正踌躇间, 王矮虎又从远处出现,大声道:“三娘、三娘,我给你送鸡汤来了。”扈三娘急忙擦干泪水,低声道:“前夜不知姜姑娘行踪,应该是在房中睡觉;但是值守女兵似乎看到骆青衣半夜才回来,我问过她,她却矢口否认,却不知真假?”言罢急急迎向王矮虎。 林沖望向二人,王矮虎亲热的同扈三娘说着什么,二人一同向王矮虎来时的方向走去,王矮虎回头恶狠狠的向林沖瞪视。 武松从屋内走出,林沖怅然道:“又多出一个人——骆青衣,事情越发复杂了。”武松道:“骆青衣武功不错,若乘机暗算燕飞龙也许可以,况且天下第一神偷杀了天下第一名捕,倒也象梁山好汉的做派。” 林沖摇头道:“二人相识或有仇却也难免,那日燕、骆相见,奇怪之极,骆青衣惊愕中分明有一丝喜悦,似见到亲人一般,决非仇恨之色,除非林某和扈三娘全看差了。”武松未见到当日情景,不好再说。林沖道:“现在最大嫌疑是姜若群,却怎生想法弄清。”武松大手一挥道:“直入女寨拿下姜若群,找来几个曾照过面的捕快,一认便知。” 林沖摇头道:“若果然是此人,二郎所言不差;若不是,他人发起难来,说我等私下勾结官府,我等在梁山又怎能立足,重则斩首,轻则轰下山去。燕飞龙白损一命,于事无补。”武松深知此事后果厉害,一时沉默不语。 阮小七从门外匆匆赶进来,见武松在场,点点头并不避讳道:“林大哥,方才朱贵酒店擒获两名官府中人,现已押赴中军,不知同昨夜之事是否有牵连?”林沖忧虑道:“若外人知道燕飞龙死在梁山,此人手下徒弟故交甚多,到时梁山怕麻烦不小!” 此时中军来人传令请林冲去议事。林沖急急赶到‘忠义堂’,见宋江、卢俊义、吴用已坐在那里。待林冲进屋坐定,吴用简单道:“方才山下捕获两名官府捕快,细审之下,竟交待说号称‘天下第一名捕’的燕飞龙已悄然潜入梁山大寨,不知意欲何为?”宋、卢、林三人俱感惊讶,但三人的想法各自不同。 宋江惊讶道:“梁山封闭甚严,此事恐怕有诈!”卢俊义道:“不管真假,派人详细搜查梁山每一处角落,同时严兵布防宋头领庄院附近,此人即敢冒天大风险来梁山,恐怕欲不利于宋大哥。宋大哥近日不要孤身外查巡视,以免发生意外。”林沖道:“这二人实不知燕飞龙意欲何谓?还是有意隐瞒,军师不妨派人严加讯问。”卢俊义深看林沖一眼道:“林头领所言极是,只要问清燕飞龙目的所在,擒获其也就不是难事。”吴用苦笑道:“我何尝不想,不过既是‘天下第一名捕’来此,目的决然非同小可。这两个下等爪牙不知,正表明该事重要所在,我想此二人确实不知。”
第62页 林沖有些担忧,如果仔细查问下去,燕飞龙装扮陌生人来寻找林沖的事情一定会败露,到时难以自圆其说,现在如果据实说出,又怎能令人信服?一时左右为难。卢俊义也怕如果追查到林沖身上,契丹公主事一出,会发生什么结果也很难掌控,也不愿让林沖牵扯其中,最好此事不了了之。 各人有各人的难处,宋江怎知其中关键,笑道:“什么‘天下第一名捕’不过自欺欺人罢了!各位何许如此作难,命人严查一遍,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卢俊义小心翼翼的道:“此人既然能神鬼不知的潜入山寨,说不定山寨有人做内应。”此言犹如炸雷,在林沖耳边响起,林冲心内急剧震荡,面容显出怪异,宋江摇头道:“山寨头领,大都是刀头嗜血的亡命之徒,怎会和官府中人挂上关系,卢兄弟此言说的过分,没有确凿证据,不可妄加非议自家兄弟,让人心寒。”卢俊义被宋江当吴、林二人面责怪,脸色微红,低声道:“宋大哥见教的是。”卢俊义此举只不过是想刺探一下林沖的反应,虽然林沖的表情瞒过了宋江和吴用,不过卢俊义先入为主,已然判定林沖和燕飞龙确有瓜葛。而且看出林沖尚不知珠儿是契丹公主,否则凭林沖的个性,定会揭露此事。 宋江忧虑道:“卢兄弟此言也提醒了我,此事不可太过张扬,尤其中军不要派人私搜别家营寨,只要求各寨、各营自行搜检。此人若真是想刺杀宋某,必然早晚现身。就怕另有企图,喏大个梁山,虽然上山不易,但是一旦上的山来,隐匿起来,也比较麻烦。此事由军师全权处理,找个好理由,不要说搜什么‘天下第一名捕’。” 一连七天,山寨内外搜查官府细作,却没有任何结果。 林沖藉机在扈三娘陪伴下去女寨内巡查。一路上,扈三娘面色冰冷,一言不发。林沖径直来到姜若群的居室,扈三娘轻轻嘆口气,上前敲门。姜若群打开门一见林沖站在门外,笑脸立刻凝固,刻薄道:“大英雄上门来保护弱女子不成?”林沖一脸刚毅问道:“姜姑娘那日刺伤林某的兵器,是否能借来观瞧?”姜若群撇撇嘴道:“怎么!想没收,在这个凶险的地方,本姑娘若没有此物护身,怎敢离开女寨半步。”林沖道:“请问姜姑娘所持兵刃何名、那里打造的?是否有两支一摸一样的。”姜若群初始还在冷笑,及听到‘是否有两只一摸一样的’时,双眼立刻圆睁,惊喜道:“你在哪里看到过同样的兵器吗?”恍然大悟中,急忙返身回到内室,匆匆拿着短剑跑出,林沖接过短剑,姜若群兴奋道:“此物名‘鸳鸯刺’,原本是一对,后来、后来拆散了!林头领在何处看到?”扈三娘见姜若群转瞬之间判若两人,竟然对林沖热忱起来,恍惚和林沖是多年的故旧,一时感到莫名其妙。 林沖沉吟半响,看着姜若群高兴的脸,犹豫片刻道:“今日之事,尚盼姜姑娘不要告诉他人。”扈三娘闻听转身走开,姜若群热切的望着林沖连连点头,根本没有看到扈三娘离去,林沖又怎敢喊回扈三娘。 林冲上前一步低声道:“这‘鸳鸯刺’的另一只是否遗落在契丹境内。”姜若群双目泪花闪耀,急切问道:“你看到剑寒和我哥哥了吗?另一柄‘鸳鸯刺’就在剑寒手里。天可怜见,我终于听到剑寒的消息了!” 姜若群语无伦次的话语使林沖一时不明所以。姜若群泪水潺潺流下,上前抓住林沖的衣袖道:“快告诉我,剑寒和我哥哥现在怎么样,为什么三年也不来找我,他们还在‘盗马山’吗?”林沖听到“盗马山”三字,终于有些明白,又望了一眼姜若群,脑中电光火石般想起一个人,问道:“你认识骠骑都尉姜虎臣吗?” 姜若群闻听幸福的几乎昏倒,喃喃道:“姜虎臣正是家兄。”身躯软软的再也支撑不住,似要倒入林沖怀里。林沖吃惊的紧紧扶着姜若群回头道:“扈头领快来帮忙!”扈三娘急急跑过来,扶起姜若群回到内室,命人服侍已然昏迷的姜若群。姜若群思念亲人成疾,虽然林沖话语闪烁,并无实言。但姜若群苦念三年的亲人,骤然有一点线索,怎能不欣喜若狂。 扈三娘见姜若群一时未醒,命人找安神医前来看看,自己走到屋外,见林沖已然站在女寨外一棵树下。 扈三娘走过去,心内隐含醋意道:“林头领果然好手段,不知说些什么甜言蜜语,竟然使姜姑娘喜极昏倒,佩服、佩服。”说完话见林沖神情悽苦,不觉暗暗有些后悔,见四周没有旁人,柔声道:“对、对不起林头领,我不是故意气你的。” 林沖长嘆一口气道:“林某怎会那般小气,我是可怜姜姑娘。若我所料不错,姜姑娘兄长和情郎全部战死在边关。却怎生想个法子先瞒过姜姑娘?”扈三娘听的林沖如此说,知道冤枉了林沖。心内更生歉意道:“此事也好办,就说林头领派人去寻找他兄长二人,慢慢寻找罢,时间长了,渐渐就淡忘了。况且谁人也未见到他二人尸首,或许奇蹟发生,寻找回一个也未可知。”林沖摇头道:“‘盗马山’一役,林某耳闻战况甚烈,我朝二十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只百十来人逃出,后被童贯、高俅以临阵脱逃罪全部斩首。”扈三娘道:“或许有人被俘,关押在契丹境内。”林沖苦笑道:“姜虎臣性如烈火,但叫有口气在,宁肯自尽,也决不会被俘,另一人虽不相识,但想来同姜虎臣相差不远。二人生还机会,渺茫之极。姜姑娘也够可怜的,他兄妹二人自幼双亲被契丹人所杀,二人沿街卖艺,才勉强餬口,后姜虎臣投军,在边关同契丹人作战,功劳甚大,调入禁军做到骠骑都尉。后来我被发配沧州,反上梁山后,就不知他的消息了。我看姜姑娘有些面善,却不料是姜虎臣的妹子。”
第63页 扈三娘嘆口气道:“天下间为什么总是打来打去,今天你做皇帝,明天我做皇帝,什么时候才能够天下太平,大家平平安安的过日子,不用过砍砍杀杀的勾当。” 林沖摇摇头道:“世事纷乱,却不是我辈所能看透,但总归天下为官之人只要有个贪、有个欲字,总难太平。” 有中军官来传令林冲去忠义堂议事 第十二章 议兵(一) 第十二章 议 兵 林沖赶到聚义厅后,陆续有马、步、水军各寨总头领等一干二十余员头领先后来到。宋江见众人来齐,轻咳一声道:“今日匆匆召集各位兄弟,有大事相商,请卢头领示下。”卢俊义满脸堆笑站起道:“现在梁山经宋大哥精心整治后,好生兴旺,各路人马纷纷投奔,但山寨毕竟地势狭小,人少凭险据守当然绝佳,人多难免不利于排兵布阵。况且採购粮、器、药等物极为不利,若官军死死封锁几处通向山外之路,我们不免被动,日久恐生大变。” 卢俊义稍停看众人有何反应。众人闻言互相低声议论,贊同者居多,林冲心内默思亦贊同卢俊义之言。但宋江眉头紧皱、面有忧色,卢俊义来时先同他商量过和战之事,宋江有些举棋不定。卢俊义乘机提出让众头领共同相商,宋江只好同意,他也想确认一下众头领的真实想法。 卢俊义近几日已探听到林沖正在搜寻着什么,猜知必是寻珠儿无疑,回去和珠儿商量后,想出个一石两鸟的计策,一边策划出兵攻打山下县城,以引朝廷注意,为卢俊义日后起事打下基础,同时选派林沖做先锋。由于林沖是被高俅父子一而再、再而三的逼上梁山,因此对官府的愤恨极深,一定会欣然领命;即便他心中不想去,按他的个性,也不敢公然违抗军令。这样就无法继续追查契丹公主之事,就算林沖走后派人继续追查,不过威胁已很小了。张弓没有回头箭,一旦林沖迈出第一步,再想收手已不可能,到时候卢俊义慢慢感化他,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有不为权力、金钱、美色所打动的人,除非是出家人。 卢俊义续道:“为今之计,当发兵夺下樑山脚下郓城,然后伺机夺占巨野,汶上三县,派兵据守,三城互为犄角,依靠梁山为根据,进可攻、退可守。官军来犯,我们的回旋余地很大。况且平日开放市集,收取租税,可缓解山寨粮饷不足,商贸流通,也可以解决药材、兵器等急需物资,提高山寨实力……” ‘矮脚虎’王英见宋江不乐,也知道这位干哥哥平日所想,立刻站起大声道:“这里山高水险,易守难攻,一战击溃高俅,官军怎敢再来。况且放弃险地,去平川与官军一较高下,无异于以卵击石,胜算不大,梁山聚义前各家头领皆是凭山高隘险抵御官军,即便如此,不少山寨还是丢了,现在却要下山与官军争短长,岂不是以驽茅攻坚盾,自找苦吃。” 有头领附和王矮虎言之有理。道:“我等皆出身草莽,据城死守,本非我等强项,弄不好折损大量兵力,反而会消耗梁山实力。” 王英得意坐下,斜看了一眼默默沉思的林沖,心中忽的一动:“如果发兵也好,把这个老鳏夫撵下山去,不论死活多我都是好处多多。”王英这等奸巧小人,焉能看不出扈三娘对林沖情意绵绵,这也就罢了,偏又订出什么‘约法三章’,自己原本在女寨借着老婆的名头,也可以常来常往,即便不能投香惜玉,饱饱眼福、打情骂俏总是便当的,可恶的林沖竟然把自己的这点爱好也给封死了。 宋江忧虑道:“王兄弟所言不错,损兵折将暂且不提,如此一来,被朝廷知晓我等由占山转为据城,定然会重兵压境,诬我有叛乱之意。到时势成骑虎、难以调和,大战下来,不免生灵涂炭,多少兄弟因宋某丧失前程,殒命疆场,宋江岂不成了千古罪人。这里许多兄弟都是被逼无奈上梁山,皆因奸臣当道,误了众位兄弟的大好前程。若有人能面见圣上,详细叙说我等事,严明忠君爱国之心,官家圣明必能下旨招安,武将去边陲斗杀外辱,博个封妻荫子,文吏清廉为正,纵然官小也须努力为民,众位兄弟都能青史留名,强过山寨草寇之声,辱没祖宗。”一席话说的众人默然不语。 卢俊义急忙站起来道:“即便为了将来招安计,我们更要发兵。”众人都感奇怪,眼光一起射向卢俊义。 卢俊义侃侃而谈道:“现在朝廷对我们不理不睬,我看出于两种可能,一是我们太强大了,朝廷不敢来,二是我们很弱,朝廷根本当我们不存在。” 关胜大声道:“上次高俅被我们打的大败,朝廷知道厉害,当然是不敢来了。” 林沖反驳道:“未必如此,皇上昏庸,高俅说不定将此事瞒了过去,诚如卢头领说言,我们发兵打下附近几座城池也好,看看朝廷的动静如何?” 卢俊义心中高兴,贊道:“林头领说的极洽,如此一来,朝廷必然派员媾和,到时候宋大哥在根据形势相机行事,不必像现在毫无回旋余地。” 宋江忧虑道:“大战一开,后果难料,朝廷一怒之下,大兵收剿,现在说的容易,到时候的形式就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了。况且朝廷屡经外藩侵扰,我们再如此做,岂不是被契丹等利用。”
第64页 卢俊义心中一震,暗道这宋江果然高明,不管是真想假想,拿出这个很堂皇的理由杨志道:“宋大哥言之有理,想我大宋自太祖皇帝开国来,始终内忧外患,外辱不断。现如今契丹、西夏、土番等国始终在一旁虎视眈眈,连年战火不断,闻听北边更有一女真,凶悍更胜于契丹。作为大宋的子民,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卫国,岂不悲哉!” 卢俊义接过话头道:“杨头领话是不错,不过想想为何太祖那般英明,尚落得如此被动。还不是太祖皇帝黄袍加身后,自思成也武将,败也武将,便‘杯酒释兵权’,自此每朝皇帝就勤遵教诲,重文轻武。小小京师囤积八十万精锐禁军,边关一有能征善战的武将,便想办法调入京师,名升暗降,你若不来,重责削官,轻则派文官作监军加以节制,似高俅那等无赖出身之人尚能做到军机太尉,可见朝廷是如何昏暗了。如此一来,边关焉能安宁,家国如何强大?” 宋江听的眉头大皱,暗道:陆俊义果然是有备而来,大有诸葛亮当年舌战群儒的风范。不由多看卢俊义两眼,此人娶了老婆竟然见识大涨,可真是奇了。卢俊义的话是磊落,不过宋江心中冷笑:“文降武不降!” 始终不动声色的吴用轻声道:“按卢头领的意思来看,这朝廷只能擢用文臣,打击武将,如若我们受诏安,也只有宋大哥和我等几人可能受重用了?” 这话犹如炸弹般,落入人群,众人这才听明卢俊义的话中竟隐隐指责宋江的招安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根本不是顾及所有弟兄的出路。 卢俊义心中一惊,面上不露声色道:“军师过虑了,卢某只是就事论事,绝无他意。” 宋江缓缓道:“卢头领话虽如此,万事都是可变的,现在国家破败至此,只不过皇上不知情罢了,正需要我辈纳降抚慰明君,以正朝刚、清君侧。” 鲁智深道:“大哥说的容易,那奸臣现今满朝皆是,就算有几位清廉的也当不得家,这等黑心奸贼岂能容我等正朝刚。说不定这边招安纳降,那厢已磨刀霍霍,找个理由开斩了。即便不杀,也要见疑,说不定招安两天又要反上梁山,还不如不招安。”众人附和声一片。 李逵嘿然道:“既是奸臣当道,那皇上也未必是圣明之人,我看如卢头领所说,不但攻下小县,不妨顺道打到东京,将奸臣昏君一併除去,宋大哥作皇帝就好的很,卢头领做大将军、吴军师做丞相……” 宋江听的脸色青紫,怒喝道:“铁牛闭上鸟嘴,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传将出去,祸事不小。”宋江显然怒极,浑身颤抖,嘴唇不住抖动。李逵第一次见宋江如此发怒,当众责骂自己,一时黑脸上也阵阵发热,心内纵然不服,不敢发作,愤然坐下。宋江挥手道:“此事改天再议,众位兄弟先回营寨罢。” 众人散去后,宋江心内烦躁不已,独自来到寨外行走,郭盛、吕方紧紧跟随,宋江站住搵怒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吕方道:“军师说什么官府的捕快尚未知下落,怕寨主有失。” 宋江回头笑道:“都是自欺欺人,你们回去吧,我就在附近走走。”毫无目的的走着,竟然走到莲花峰上,这是梁山最高之地,凭高视下,一览无余,但见波涛万顷,些许船儿在湖上飘动,清风袭来,宋江有些恍惚之感。 宋江无心揽景,一路走来,山势渐高,现在只觉疲惫不堪,望见左首的一座凉亭,信步走了过去,看到匾额上‘梦心’两个大字,左右立柱还有副对联‘梦里不识异乡客,心底犹念当日情’。以前宋江也来过这里,但不记得这幅对联,现在反覆看着,口中念道:“梦里不识异乡客,心底犹念当日情。” 背后有人高宣佛号:“阿弥陀佛,宋施主今日好心情,竟然又来到此处。” 宋江急回身看去,一个同自己身高相仿的老和尚站在一旁,花白的鬍鬚,当是花甲之年了,但相貌红润,却像壮年之人,应该是多年苦修的成果。 宋江急忙双掌合十,施礼道:“菩提叶大师请了,宋某打扰了大师的清修,还请赎罪。” 宋江知道这个菩提叶大师来自天竺,很早就在梁山修行了,据菩提叶大师本人讲,在此修行最少十年以上了。 菩提叶还礼道:“宋施主不必自谦,老衲是在你的山寨中修行,原该请你原宥才是。宋施主眉峰紧锁,当是遇上什么疑难之事?” 宋江指着‘梦心’亭道:“这是大师的手笔吧,大师身入佛门良久,还是想念家乡的亲人故友不成?” 菩提叶合掌道:“罪过、罪过,菩提叶在此修行‘菩提心经’,早已不知何为亲人故友,这里的一草一木,清风明月,都是我的良友。世间万物本同源,生即使死,死即使生,原本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又何苦拘泥于固定的一事一物。” 宋江若有所思点点头道:“我还以为这是大师的写照,却原来误会了。” 菩提叶微微笑道:“这是晁施主写的,说是写着两个人,一个是他初识的,另一个是他好友。” “什么?”宋江大大吃惊,“哪个晁施主,是晁盖吗?”
第65页 “我哪里知道晁施主的大名,不过那时晁施主好似刚刚来到这里,经常喝得大醉,然后来到这亭上,望着山下的风光,摇头嘆息。这亭子那时称作‘揽月’亭,一幅对联是‘揽尽湖光景,月色正清明’,有个王施主也常常来此饮酒作乐,酒上总是冷潮热讽晁施主。有一日晁施主醉后忽然写了‘梦里不识异乡客,心底犹念当日情。’找人刻了匾挂上。王施主知道后,立刻命人取了下来,又大大的训斥了晁施主。” 宋江明白了菩提叶大师所说的话,推知那时晁盖等人刚刚来到梁山落脚,被当日的梁山寨主‘白衣秀士’王伦所不容,晁盖等人一时也无处可去,遭到排挤和打击,晁盖借酒浇愁也就顺理成章了。 菩提叶继续道:“过了不久,再也看不到王施主和晁施主上来饮酒了。又过了一段时日,看到晁施主兴高采烈的来到这里,把王施主的匾额取下来,重新换上自己当日题写的匾额和对联,也就是今日宋施主所看到的。” 宋江恍然道:“那几日可能正是晁盖等人在密议除掉王伦。” 等宋江来到梁山后,所有人都对昔日的梁山寨主王伦的死,不再提及。不管晁盖等人採用什么手段,对外地说辞多么冠冕,毕竟是杀了王伦,夺下了寨主之位,传到江湖上也不是什么好事。 等晁盖坐上寨主之后,立刻派刘唐给宋江送信,并极力邀请宋江前去入伙。宋江当然是极力推辞,并简单问了一下经过,刘唐说的也含含糊糊。宋江根据当日的形势判断,林沖在这里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当时山寨没有武功好手,这林沖不但武功好,还曾经是八十万禁军教头,威信甚高。当然是双方都极力笼络的对象,后来林沖毕竟是跟上了晁盖,但是王伦之死就显得扑朔迷离,虽然传言是林冲刺杀了王伦。但是宋江绝不相信,凭林沖的为人,在他走投无路下被王伦收留,即便王伦对他有所忌讳加以刁难,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妒贤嫉能是人类的天性,历朝历代都不能避免,林沖还是有了一条生路。 林沖属于念善不念恶的汉子,‘投之以桃李,报之以琼瑶’,因此林沖对王伦的感激之情应该远远超过晁盖甚至宋江,这也是晁盖等人初上山郁郁不得志的原因,按照晁盖的个性,就是十个王伦也被杀了,可是林沖不表态,晁盖等人就不敢动手,不要说阮氏三雄,晁盖七个人和起来也不是林沖的对手,不要说还有不少喽兵心腹。 后来果然有王伦的心腹找林沖寻仇:他们认为晁盖等人上山时进献了大量的财宝,主公贪财以至丧命,却怨不得晁盖,毕竟都是江湖上的豪杰。而林沖是在万般无奈下来到梁山,没有进见礼,已经欠了王伦的情分,还要恩将仇报,杀了主人,实是无恶不赦的小人。听说林沖始终愧疚杀了王伦,没有难为王伦的心腹,把他们都放逐下山了。 宋江摇摇头,这些事就让他过去吧,思之何用? 第十二章 议兵(二) 宋江望着菩提叶笑道:“大师是怎样知道这些事的,难道天天来……”话没有说完,但明显是指责菩提叶有偷听之嫌。 菩提叶躬身道:“我见到晁、王两位施主身上都有戾气,这莲花峰乃是大有佛源慧根之处,老纳说什么也不能让杀伐在这里发生!” 宋江来了兴趣,毕竟涉及到两位前寨主的恩怨,仔细道:“如此说来,大师为何不劝劝两位施主?” 菩提叶嘿然道:“这王施主酒色财气无所不好,怎能听进老纳的话语,不料有一日忽然来找我,说要做俗家弟子,学什么神功,无坚不催,我看出他心中起着龌龊的念头,就冷冷的拒绝了。” “那晁施主虽然表面谦和,内心却有着雄才大略,这种人好生了得,他一面与我交谈,一面想着其他事物。” 宋江问道:“以大师的善恶来看,王施主和晁施主哪个更善一些?” 菩提叶淡淡道:“当然是王施主更善一些。不管是为了什么目的,既然肯来修佛,若机缘巧合,或许会专研进去,成为一代高僧也说不定。即便不是,此人的机巧噁心不过是满足一己之私,到头来只会害己,很少牵扯到旁人。那晁施主就不同了,他胸中装着大恶之事,对佛祖所言表面恭敬,实则根本不屑一顾,此人权力越大,为害越重。好在此人眉心聚煞,命不长久,否则不知要闹出多大的事端,多少生灵涂炭!罪过,罪过。” 宋江吃惊道:“大师乃修禅之人,以善为本,竟然不能点破晁施主避开此劫吗?” 菩提叶苦笑道:“我曾暗示于他,让他出家可保长寿。晁施主绰号‘天王’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根本不信老衲所说。反劝说老衲道‘佛云生死无常,生即死、死即生,我又何苦刻意避开,以逆佛言’。” 宋江转过头去望着湖面,淡淡道:“大师看我身上善多还是恶多?” 菩提叶微笑道:“宋施主介于王施主和晁施主之间,善恶很难说清谁占上风,既没有王施主的小恶,也看不清晁施主的大恶,退一步则宽,进一步则窄。” 宋江哈哈一笑:“如大师所说,宋江岂不成了得道高僧。” 菩提叶口宣佛号道:“善哉,善哉,我看宋施主果有慧根。”
第66页 宋江摇头道“大师既然一心苦修佛门经典,却对俗家事务念念不忘,岂不是对佛祖的大不敬!” 菩提叶道:“宋施主说的有些道理,但我佛慈悲,立志度尽天下人,我始终不解为何世人对权、利、色、食这般偏爱,这些都是折寿损身之物,轻则毁行,重则毁邦,佛经视做洪水猛兽,世人当作甘怡美味,却不知是最猛烈的毒药,一代代传下去,如何了得!” 宋江微笑道:“然则大师不也一样需要进食吗?” 菩提叶合十道:“不然,老衲进食是为了修身礼佛,如果说修身礼佛是为了进食,那可是大罪过了。” 宋江一怔,细细思量菩提叶这话的含义,忽然一阵嘹唳的雁鸣打断了宋江,宋江抬头望去,一行十余只大雁正‘人’排开,向南飞去。感嘆道:“时光荏苒,不意秋风又气,这雁儿竟开始南飞了!” 菩提叶道:“譬如这秋雁南飞,宋施主以为‘秋雁南飞为了生存,还是秋雁生存为了南飞’。” 宋江脱口道:“为了生存而南飞!” 菩提叶贊道:“不错,所以他们很快乐,享受着生命给他们带来的快乐,而不是刻意去追求那些不属于他们的‘西飞’或者‘东飞’!” 宋江若有所思,忽听一声悽厉的雁鸣。宋江和菩提叶抬头望去,雁阵中为首的大雁盘旋着栽了下来,左侧队列中的雁立刻补了上来,充当头雁继续往前飞行,没有停留、迟疑、犹豫,向着既定目标永往直前。 菩提叶嘆息道:“善哉,善哉,即便是将它们全部射杀了,可是大雁的信念已经飞到了目的地。” 菩提叶忽然抬手弹出一粒石子,宋江没有看清,有人喊道:“哎呀,怎么没有射中!”好像是吕方的声音。 宋江闻声望去,莲花峰下隐约有不少人。宋江急忙同菩提叶大师告辞,信步走下峰去。人群看到是宋江,欢呼一声。 只见吕方、郭盛等人都在里面,吕方跑上前见过礼后,兴奋道:“这燕小乙我看箭法也不输与‘小李广’花头领了。一箭就射下了头雁。” 郭盛根本没有看到宋江脸色开始变得难看,补充道:“我说还要差上许多,谁知道是不是燕青瞎矇的,第二箭连个雁毛都没有射下。” 燕青拎着大雁跑过来,拜见宋江道:“小乙偶尔射到这雁,秋风起了,雁儿正是最肥的时候,回去熬个汤正好可以给太公补身子。” 随手递给吕方。 其实燕青是给柳絮儿打的雁,近几日眼见姐姐眉目中愁苦日增,身体也渐渐消瘦,虽不知是何原因,姐姐既不说,他也不敢动问,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出来巡猎,恰巧撞上在莲花峰下等候宋江的吕方和郭盛及一干喽兵。吕、郭二人早听说燕青的‘玄机弩’非常厉害,但是看见燕青手中所持的‘玄机弩’像一张孩童玩耍的弩弓,吕、郭二人一吹一讽,燕青果然上当,四下搜寻目标,有喽罗指出天上的飞雁,燕青毫不费力的就射下头雁,郭盛不服,燕青又射了第二箭,不过不知道为何没有射中,三人又嘻嘻哈哈时,看到宋江下来了。 宋江不满意道:“你们就闲的以射杀大雁取乐不成,要知这大雁是诸禽之中最具品性之鸟,身具‘仁、义、礼、智、信’五德,敬重还来不及呢,竟忍心射杀。”说罢恨恨不已,怒气沖沖走了,剩下目瞪口呆的燕青等人。 宋江在太公房中吃过饭,又想起菩提叶的话,心中思绪不宁,独自在自家小院内踱来踱去。走累了,来到莲花亭内,呆呆的坐在石凳上。 柳絮儿见宋江满脸愁色,不敢上前动问,看天色已晚,山风阵阵,夹带寒意。急忙找件青袍拿来给宋江披上。 宋江轻轻握住柳絮儿的手道:“弹首曲来听听!”柳絮儿回房掀开筝上盖布,坐好弹将起来。此时天上一轮明月当空,照的树影印在宋江的脸上阴晴不定。 柳絮儿轻唱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昔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不能眠。何事长向别时难。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首苏轼的‘水调歌头’宋江也耳熟能详,但今日经柳絮儿如诉如泣的唱来,更生出一股百无聊赖、忧怨怀古的意味。 宋江也不禁感慨苏轼的命运多桀,自思聪明才智如坡公般的人物,也落的如此消怀落拓,屡遭打击放逐,终是郁郁寡欢居多。想起自家身世,更是悲从心来,一行眼泪缓缓流下。宋江一心想往上走,想做个为上所喜、为民拥戴的好官,起码要在青史上留下一丝好名声。女色、钱财对他来说都是身外之物,他要的是名,为此他结交了许多与他身份相若的人,也救济了许多人。由于他的豪气,酒宴犹如家常便饭,那有时辰苦读文章,文采方面自然落后许多,几次州府会试,不免差上许多,投机钻营又非心中所愿,加上相貌丑陋,无法找到有背景的岳丈,屡屡落地也是正常。 虽然心内愤慨,却又无可奈何,官府黑暗他也看的很清,可人卑位贱,幻想有一日被皇帝偶尔发现,立刻擢升重用, 那时大刀阔斧、整顿吏制,选用良将,低御外辱,总会创下一番伟业让后人敬仰。
第67页 上梁山对他来说是最困难的选择,一旦成为反贼,就背上终身耻辱,总是会被朝廷见疑。因此屡屡想避开,但是因浔阳楼酒醉题反诗,不得不走上梁山。宋江现在也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会将‘黄巢’的名字写出,这等犯上作乱的人物是他最不理解的。 在宋江的教条里,即便朝廷对你不公,或者偶尔有冤枉你之处,凭着‘天地君亲师’,朝廷可是比父母还要值得尊重的,朝廷做错了,你可以躲、可以藏、但是不能反对他,至于起来彻底推翻朝廷,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又想起李逵的喊声‘宋大哥做皇帝就好的很’宋江想到这里悚然而惊:“此事想都不能想,怎能落一世骂名给祖宗丢脸。”摇摇头道:“不反、不反。” 经过今天的初步论战,宋江已看出大部分人倾向于卢俊义的提议。此时宋江忽然想到一个奇怪的问题,卢俊义向来很少主战,这个大名府的卢员外虽然没有确切表露出招安之念,但自己又怎能看不出来。他之所以极力笼络林沖、武松、鲁智身等人,就是发现这些人很难说服接受招安,而他们又是在梁山很有影响力的人。想到了卢俊义的豪言壮语,不禁疑惑道:人云‘娶妻豪气消,温柔乡里泡’,这卢头领竟然一改古风,不知是何原因?吴用那一棒敲打的很及时,这里是我宋江的山寨,不是谁都可以胡言乱语的。宋江根本不信卢俊义有颠覆他的力量。 但今天的论战也着实提出这个问题,现在梁山人多势众,山寨确实显得小了些。在击溃高俅之后,原本以为朝廷会派人招安,或者继续派大军征剿梁山。可是二者都没有发生,仿佛当他们不存在。 想到这里,宋江心内暗暗冷笑,出去打一打也好,不能让朝廷忽视我宋江的存在。不过求战之前还是应该想办法去探探朝廷的口风,梁山在朝廷中到底是何地位? 此时,一个柔软温热的身体慢慢靠入宋江的后背,双手轻放在宋江肩上,一屡幽香袭来,宋江浑身一震。背后柳絮儿低声道:“寒气重,当心别伤了身子。”宋江感激轻拍柳絮儿的圆润柔夷,柳絮儿胆大起来,幽幽问道:“相公竟始终嫌弃我出身烟花场所不成?”宋江只觉得后颈有凉物滑落,恍然感觉出柳絮儿眼泪滴落,一时感动,转过身来,扶过柳絮儿柔弱的身体,轻轻道:“我一个身高五尺的落魄小吏,避祸在此,能娶柳姑娘这等人物为妻,实是说不出的快活,休怪我这些日子冷落你。现今山上事务繁杂,我做大头领的,怎能贪于安乐,让他人笑话。”柳絮儿黑夜中看不清宋江脸色,有些扭捏道:“我知道相公事务繁忙,今夜特地在房中备了些酒菜,我们、我们夫、夫妻两个还从未单独吃过饭哩!”说到后来,几乎声不可闻。 宋江悚然一惊,柳絮儿看出宋江有异,有些恼怒问道:“相公好像很怕和贱妾独处,却是何道理?”宋江笑笑道:“柳姑娘何须猜忌,我正有一事相求。”柳絮儿心中高兴道:“相公有何事尽管吩咐,絮儿无有不从。” 宋江感动得点头道:“非是我不愿同柳姑娘欢好,实是形势所迫,现在山上兄弟和战之事争论不休,我也委实难以决断,日久下去,恐生祸乱,我现在是寝食难安那!现在朝中佞臣当道,闭塞君听,我等拳拳报国之心却无人可以告白于皇上,否则皇上定会下旨招安,也可使各位兄弟正名除恶,青史留笔。否则和朝廷斗将起来,不免两败俱伤,实在是可惜。”柳絮儿懵然道:“这等大事,我一个小女子又能如何?相公难道是想让我见皇上不成?”宋江微笑道:“好机敏的姑娘,柳姑娘在京师和周邦彦大人相熟,只要将我的信件转交周大人,请周大人帮忙带转给皇上,应该会有很大机会。”柳絮儿听说到周邦彦,脸上立时露出一丝喜色,忽然又阴暗下来露出忧色。 宋江安慰道:“我派小乙和你同去,你扮作进京赴试的举子,小乙做书童,解珍、解宝兄弟做僕从,你等秘密赴京,我对外就说柳姑娘去寻亲,此事万无一失。”柳絮儿幽幽道:“我倒不是怕凶险,只盼相公能好好待我,我便知足了。” 宋江满意地笑道:“好吧,我去太公房里问安后就回来。”柳絮儿心理闪过一丝不快道:“我和相公一起去吧。”宋江劝阻道:“我去去就来,你先在房内等我。”说罢急急走了。 柳絮儿怏怏的回到屋内,叫来丫鬟把几样菜重新热过,过了半个时辰,一个太公房内丫鬟进来道:“宋头领去军师处议事,请夫人自用饭安歇。” 柳絮儿眼中泪水瞬时涌出,倒在床上呜呜哭将起来,一个贴身丫鬟上前轻轻劝道:“夫人、夫人、说不定宋头领很快就回来。”柳絮儿翻身坐起怒道:“你们都出去,出去。”说罢将丫鬟赶出门外,大声道:“今夜谁也不许进来。”将门重重关严插上门闩。 柳絮儿回到屋内,看到桌上的酒菜,悽然笑道:“我却等你到几时回来。”回头看到一旁的古筝,信步走到近前,凝视着心爱物,泪水一滴滴落下,有几滴落在琴弦上,玉珠般悬在那里,在烛光中不住颤动,映射出道道霞光,柳絮儿伸玉指轻轻一捻,发出幽怨的弦音。一时悲伤难忍,十指慢慢在琴弦中留连,轻轻吟唱道:“粉泪湿古筝,只怨郎情薄。梦到巫山第几峰,酒醒灯花落。数日尚春寒,未把罗衣着。眉黛含颦为阿谁,但悔从前错。”
第68页 吟罢回到小桌前倒酒喝将起来,一杯杯酒下肚,眼睛不时瞧向门外,仔细聆听是否有脚步声。心内明知宋江几乎不可能回来,可是还在盼着,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了。柳絮儿将一壶酒喝净,眼中已呈迷离之色,脑中还在想着、盼着,自言自语道:“我先去将门打开,免得相公回来我醉酒无力起来。”身体摇晃着站起,向门边走去,一时只觉天旋地转,根本看不清门在何处。偏在此时,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柳絮儿大喜之下,身体一阵眩晕,将墙边的红烛扑灭,一股熏粘的蜡油味传来,柳絮儿已顾不上许多,黑暗中,反而辨清了方向。趔趄着走过去,急急打开门,门边可不站着宋江,柳絮儿合身扑到宋江身上。此时酒性上来,柳絮儿满脸娇红,双目紧闭,一时春情荡漾,樱桃口已然封住宋江…… 第十三章 进京(一) 这日,柳絮儿和燕青,解珍、解宝四人悄悄下山,向京师进发。柳絮儿扮作秋季进京赴试的书生,因怕旧人识破,柳絮儿脸上脂粉厚重,全失姑娘容颜,一柄画扇手中轻摇,活脱脱个踌躇书生。燕青扮作书童,解珍、解宝兄弟扮作二个侍从僕役挑着胆子。 柳絮儿路上一脸喜色,燕青有些奇怪的看着柳絮儿,嘆道:“姐姐今日打扮成书生模样,果然与别个不同,更加容光焕发,却不同往日。”柳絮儿面上一红,有些扭捏起来。 非止一日,四人来到东京,一路上赶考之人比比皆是,但是柳絮儿和燕青这等标緻人物,还是引起不少人注目,不少考生上前盘问打探有意结纳。 进到城里,柳絮儿又看到昔日熟悉的楼台庙宇、花街闹市,心中泛起一阵涟漪,不知是喜是忧。四人按照柳絮儿的指点一路来到“翠红坊”斜对面的客店“仙乡居”。掌柜见四人衣衫华丽,担中沉重,心中暗喜,表面不露声色,低头拨弄着算珠,仿佛没有见到来人。 燕青心中好笑,走向前敲敲柜面道:“挑三间上房。”那掌柜一张胖脸,白白净净,小眼圆睁,装作愁苦道:“近几日进京举子大增,那家客栈不是爆满,莫说三间上房,就是一间也难,还请小哥见谅。”燕青嘲笑道:“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金玉屋。这书中的黄金原来是给你等人准备的!”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元宝,在手中抛来抛去,摇头道:“我却不信诺大京师,还怕寻不来三间上房?”掌柜眼光随着金锭的起落逡巡不已,燕青已离开柜面正准备往外走,掌柜有些慌神,急忙跨出柜檯,一双肥胖的手紧紧拉住燕青的衣袖,低声道:“小哥何必焦急,我这‘仙乡居’是有名的状元店,去岁的状元就是从我这里考中的。我那远方表亲还订着两间上房在这里,却迟迟不到,或许怯场不敢来也说不定,你们又何必捨近求远,委实没有第三间了,况且你们主僕四人正好开两间上房就够了。” 燕青食中两指夹着金锭,放在掌柜的鼻前,怒道:“我还有朋友来此,只要三间上房。”掌柜咬牙道:“小哥若不嫌,我将家眷搬走,四位住到我家,四间上房,不过价钱……”燕青又掏出一个金锭,一併放入掌柜手中,掌柜双目放光,咽着口水道:“各位先到店内稍事休息,一个时辰后就可办妥。” 燕青道:“需的好好打扫,夜晚若发现有一个蚊虫,就折扣一钱黄金,用具、衣被、饮食有秽点污物,一併折扣。你吩咐完马上回来,我家公子有话问你。”掌柜闻听满脸愁容,仿佛觉得手中黄金骤然轻了不少,急忙转身去了。 片刻掌柜满头冒汗跑回,有伙计递上汗巾,柳絮儿轻咳一声,漫不经心问道:“这对面的‘翠红坊’是怎么回事?”掌柜心内鄙夷:“败家子,不过是到京城游玩来了,考个屁状元,还摆着好大的张致。明明知道‘翠红坊’为何物,偏偏装作一番清高。不过这举子面貌虽好,话语却这样难听。”面上堆笑道:“各位竟然没有听说过东京城的‘翠红坊’,可真是奇了。这里的名妓就是李师师。”柳絮儿听的李师师三字,虽然早有准备,浑身还是一震,掌柜暗笑,口中续道:“这李师师不但人长得美,更兼琴棋书画皆通,现在普通人想见上一面都很难呢!举子有云‘不上龙虎榜,要见李娇娘。’”忽又压低声音道:“最近听说连皇上也看上了他,要接进宫中做妃子呢!” 柳絮儿呀声道:“想不到师师还是这般风光。”掌柜惊异的看着柳絮儿俊俏的容貌道:“如公子这般人物,如果想见李师师或许可以。” 华灯初上时分,柳絮儿四人走出店来,燕青和二解装作漫不经心的四下观望,实则察看是否有人在暗中监视,听说大理寺的捕快遍布京师,宋江来时早就嘱咐四人小心在意。 四人慢慢向‘翠红坊’踱去,一路未见异常。掌柜一路目送四人进入‘翠红坊’冷冷笑道:“不过有几个臭钱的土财主,到京师来摆威风。”猛然想起燕青警告,回头大声道:“速去查看柳公子的上房,出问题便扣你等工钱。” 柳絮儿四人走入‘翠红坊’二解立刻站在门廊旁守候,既可以查看外边动静,屋内有异也可立时接应。柳、燕二踏入楼内,只见不少人聚在几张酒座上,举子、粉头呼三喝四,饮酒作乐,搂搂抱抱中弹着琴、吹着箫,乐不成调、曲不成腔。
第69页 柳絮儿微微皱眉,昔日的不堪仿佛又在昨日,神情有些异样,老鸨早在一旁见到来了两个新客人,急忙过来招呼,恰巧柳絮儿背对鸨儿,闻听一惊,此人正是让她恨恨不已的人——李妈妈,柳絮儿身躯微微抖动,虽然燕青的易容术很妙,但柳絮儿不敢确定是否能被识破。燕青感觉到柳絮儿的担心,轻咳一声道:“我们是杭州府来的举子,早闻听‘翠红坊’的师师姑娘色艺冠绝天下,慕名前来,只求一睹芳泽。”早将一锭黄金塞入鸨儿手里,鸨儿虽面有喜色,口中却道:“我这里非只师师一人绝色,尚有秦如烟、柳絮儿……”,柳絮儿闻听浑身俱震,鸨儿原本以为这花花公子正被一旁的酒色喧天所迷醉,此时却多看了柳絮儿两眼,燕青怕被鸨儿看出哪里有破绽,急忙挡住鸨儿视线,低声道:“我们只求见师师姑娘,不论多少银两。”那鸨儿并未识破柳絮儿,收回视线怏怏道:“我这女儿脾气有些古怪,却不是只花银两就可见到的。”用嘴一噘四周道:“这里哪一个不是腰缠万贯为师师而来,却无一人得见。”燕青笑道:“竟有这等事,你这鸨娘无法指使手下的姑娘,岂不怪哉。”鸨儿并不动怒,淡淡道:“他人都道我有棵摇钱树,岂不知难摇得很,还要但许多风险,我到愿折些本钱,将此女卖掉。”燕青淡淡道:“只怕皇上不肯罢!”鸨娘闻听大惊失色,颤声道:“客官不要胡说,这里是京师,不比你江南。”此时柳絮儿粗声道:“却不知师师姑娘如何才能见客?”鸨儿皱眉暗道:“瞧背影还不错,岂料如此粗声,相貌也好不到哪去?”只怕更难见师师,还是赔笑道:“我这丫头自恃才高,有琴棋书画四题摆在这里,能答对一题者即可面见。” 二人无奈跟着个丫头来到一空房间,桌面上摆着四块竹板,那丫头道:“试题就在竹板朝下的一面,公子请任意抽取。”那丫头讨厌柳絮儿脂粉太重,只是看着燕青说话,燕青呵呵一笑道:“我便来提公子抽上一抽,看运气如何?”走向前,翻开第二块竹板,写着‘棋’字,丫头抿嘴笑道:“祝公子好运,这第一题若答错了,就没有机会了。”说罢走到桌前,拉开一个暗板,赫然是一块棋盘放在上面,已经摆了不少的黑白子。燕青诧异道:“怎么!解棋局吗?”丫头狡懈的一笑:“公子先说出这句棋的名称。”柳絮儿急道:“师师何时又喜欢上了下棋?”丫头瞪视柳絮儿道:“你是来答题,不是来出题的!”这丫头是新来的,柳絮儿并不认识。燕青无奈走向前,偷偷塞给丫头一锭大银道:“姐姐行个方便,我们主僕共答可否?”丫头高兴道:“你把外面的人都叫来也可以,不过只能说一次。” 燕青仔细看去,燕青虽然也会下棋,但功力有限,‘铁叫子’乐和是此道高手,可惜不在眼前。燕青忽然看到棋盘上有星星点点暗红色的斑点,脑中骤然响起乐和曾经大大感慨地名篇“呕血篇”,脱口而出道:“这是王实甫和天山老人的传世名局‘呕血篇’。” 那丫头竖着大指贊道:“果然不凡!”燕青高兴道:“如此可以见师师姑娘了。”丫头微微一笑道:“即识得棋局,且破解来看看!”柳絮儿怒道:“什么规矩?捉弄人吗?”丫头冷笑道:“不服气可以走嘛,没有人强留你们!”燕青无奈道:“这是神仙下的妙局,我等凡夫俗子如何能够破解?”丫头看着燕青很是顺眼,横了柳絮儿一眼,轻声对燕青道:“却也不必全部解开,你只要摆出白子下一步落在何处即可。” 柳絮儿道:“我们要换过一个问题!” 丫头冷哼一声:“我们小姐说了,情付有缘人,答对是有缘,答错即末路,无法更换。” 燕青又仔细看着棋局,他记得乐和曾经在他面前摆过此局,对有一步推崇备至,云‘非神仙不能哉!’燕青记不太清了,好像有四处可以落子的位置,燕青拈起一颗白子,口中喃喃道:“果然是仙局,这着该下到这里,还是……”眼光瞄向那丫头,试着欲落子,那丫头目光有些异样,口唇微动,燕青缓缓收回来道:“不对,即是仙人下棋,原该避开凡人之着。”如此欲落子在第三个位置时,燕青见那丫头一脸喜色。燕青放下心来道:“是这里了!”‘砰’的清脆一响,白子落实了。那丫头拍手道:“小哥果然聪明。”又看了柳絮儿一眼道:“你家公子恐怕也没有你利害吧,我去跟师师姐回禀一声。”竟自去了。柳絮儿笑道:“这个师师,还是搞这些伎俩捉弄人。” 第十三章 进京(二) 片刻那丫头回来,将柳、燕二人带到一处高大的房门前,低声道:“姐姐,客人到了。”屋内一个慵懒的声音道:“请进来吧!”丫头推开门,让柳、燕二人进入,又将门轻轻带上。 柳絮儿四处看去,房间却比以前大上许多,白纱幔帐,淡黄窗帘,金睛兽烟气裊裊,整座屋内纤尘不染、华而不奢,恬淡幽雅。一个苗条女子背对门、侧卧在床上,手中一柄紫纱小扇,无力的上下晃动,淡淡道:“哪里来的举子,即过得了琴棋书画之关,非是常人,当应刻意功名,却来这等烟花场所,不怕辱没祖宗清誉。”燕青开口贊道:“竟是‘碧水’,果真清香怡人。”李师师翻身坐起道:“果然有些道行,连高丽国进贡的‘碧水’香也知晓,却是那里人氏?”话音未落,柳絮儿看清李师师相貌,双目泪花闪动,已扑上来。李师师大吃一惊,以为这书生骤然见到自己貌美,情难自禁,急靠向床里,怒斥道:“客人休的无礼,这里是京城重地,非是蛮夷之邦,只怕官府捉了你去。”
第70页 柳絮儿泪水已潺潺流下,将一张沾满脂粉的脸弄得一塌糊涂。李师师脸现厌恶之情,正欲喝斥,柳絮儿已瞧见屋角有一铜盆,盛满清水,顾不得解释,急忙走过去,掬水洗将起来。李师师更感惊诧,一时不知如何对付,柳絮儿已洗净,用一方洁白的手巾擦拭干,回头看向李师师。 李师师瞬时双目圆睁,嘴张开却无力发声,看着柳絮儿清秀娇美的容颜,颤声道:“竟然是絮儿妹妹么,可不是在梦中罢?”柳絮儿已扑倒在李师师怀中,二女哭将起来。 燕青识趣退到屋外,一个丫头端着茶水上来,燕青接过,随手放一锭大银在丫头手中,低声道:“央烦姐姐在楼梯口守候则个,若有人来可咳声为号,拜託、拜託。”丫鬟惊喜得银而去。 二女在房内喁喁叙旧,不时又哭上一番,李师师擦泪道:“闻听妹子被掠上梁山,姐姐十分担心,天天托佛主保佑妹子平安,那帮凶神恶煞,岂不狠过嫖客十倍,想不到妹子竟然还这般秀丽绝伦。”看向房门外,神神秘秘道:“这后生该不是妹夫吧,却来京师求取功名么?”柳絮儿脸色一红道:“姐姐不可胡说,此人不过是我家相公手下的一名头领罢了。”李师师嘆口气道:“有僕如此,妹妹的相公当非凡人了。”柳絮儿怪异的笑笑道:“我来时听李妈妈说怎么这里还有柳絮儿和秦如烟?”李师师鄙夷道:“不过是两个卖身的罢了,李妈妈为了多赚钱,便不惜用你二人的名号,当真可恶的很。”柳絮儿道:“当初若非李妈妈日夜督促我练琴,柳絮儿或许真的卖身了。”李师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此时燕青敲门后,端茶进来,李师师注目下,嘆道:“草寇中也有如此人物,当真是奇了。”柳絮儿面有得色道:“我二人已结为姐弟,小乙过来见过师师。”燕青放下茶具,施礼道:“小乙见过李姑娘。”李师师闻听二人结为金兰,不由大眼圆睁,上下仔细打量,燕青羞赧起来,这李师师毕竟坊间出身,毫无顾忌。柳絮儿急道:“姐姐不可以这样欺负人家。”李师师笑道:“闻听梁山草寇将高俅的禁军杀的落花流水,却见不得一个女子,怪哉。你却如何知晓‘碧水’香的?”燕青道:“小乙也是冒昧揣测,以前在柴大官人家中闻过,端的有如麝香袭人,却又香而不腻,有飘飘醉倒之念,难得李姑娘房中雅致如此,更添世外桃源之意,不由得小乙夸赞起来,惊扰李姑娘尚请恕罪。”李师师吃吃笑道:“若非妹子介绍,此人同那些纨绔子弟倒也难分彼此?”柳絮儿正色道:“姐姐此言差已!小乙非但武艺高强,更兼琴棋书画皆有专长,方才你那棋局,就是小乙破的” 燕青急忙抱拳道:“适才多有得罪。”将经过说了一遍,李师师倒并不见怪,道:“以后要小心了,免得被浮华浪子钻了空子。” 燕青脸色一红。柳絮儿道:“姐姐不要讥讽,小乙的技法高超,妹妹有时也自嘆弗如,岂是纨绔子弟能比?” 李师师一脸疑惑的看着燕青,柳絮儿怂恿道:“小乙便来弹上一曲,给师师姐品评品评。”燕青躬身推辞道:“小乙怎敢鲁班门前弄斧,久慕李姑娘的琴音妙律,今日若能有幸听上一曲,虽死无憾亦!”李师师高兴道:“好罢,就来弹一曲,总不能让小乙兄弟的银两白花。”柳絮儿摆好琴椅,李师师慢慢坐上去,十指如笋,在琴弦上飞跃起来,一曲仙音如幽谷鸣翠,空涧流水渲泄开来。 一曲弹罢,已是额头见汗,李师师虽然不认可柳絮儿所说,但亦分外卖力,加之姐妹重逢,喜悦难禁,自认为是弹奏最好一次。 柳絮儿递过手帕,李师师接过慢慢擦拭,看着燕青犹自沉湎于琴乐中,不由抿嘴笑道:“小乙兄弟可来品评一番。”燕青躬身道:“李姑娘果真是技艺非凡,能将指法发挥到如此淋漓尽致的人物,天下无二。”李师师微笑道:“你叫我师师就可,絮儿即呼你为弟,也便是我弟弟,大家却不必拘礼。”燕青道:“小乙怎敢!”李师师怒道:“师师最恨繁文缛节之人,叫你叫师师,你便叫!”柳絮儿‘扑哧’笑道:“怎的这般大声,当是你相公,只怕日后无人敢娶你。”此话说完,便知不妙,三人立现尴尬之中,柳絮儿急道:“小乙只云师师指法超群,岂是顾左右而言他,这‘空谷幽兰’弹的可比我强多了。”燕青迟疑了一下,偷看了一眼李师师,李师师眉目庄严,也正等着燕青说话。 燕青正色道:“李姑娘既然最恨虚伪小人,小乙就胡乱说些,望李姑娘莫怪。”这‘师师’二字中终是说不出口。李师师嘴角微微噙噙,想看这粉面小生有何说法。 燕青续道“李姑娘于琴技一道可谓熟亦!便如练武之人,习练射箭,已是百发百中,只是随便张弓搭箭,也是命中目标,如此一来,神情不免懒惰下来,再练射箭,虽然同样射中目标,但已无先前的激情和真诚,只是一种卖弄和应付。声乐一道亦如此,每次操演,需要全身心投入,心、神、情三者具备,如此一来,纵使指法稍有欠缺,但在用心人听来,也不免心神激荡,神思游移于物外,陶醉于真诚之中。李姑娘可能身处污龊之处,每日所见大多是无聊贪色之人,听琴不过是附庸风雅,其意不在此,绝无伯牙与子期之念,久而久之,李姑娘不免心疏意懒,纯是指上技巧,全无心灵之音。”
第71页 柳絮儿又羞又急,怒道:“小乙怎可如此胡说八道!还不快向师师姐姐赔罪……” 回头欲向李师师解释,早见李师师大颗泪珠滴下,柳絮儿更是慌神道:“小乙不懂事,姐姐不要往心里去!”李师师已是哽咽起来,抽泣道:“师师心中的愁苦,今日竟然被小乙兄弟一口道出,师师感激不尽。”起身拭净泪水,向燕青施礼道:“十年未逢君、逢君是知己,请受我一拜。”燕青脸色通红,侷促不已,不知是扶还是不扶李师师,急忙道:“小乙亦受李姑娘真诚所动,才敢信口胡说,请李姑娘恕罪。”二人竟有惺惺相惜之意。柳絮儿在一旁大是惊讶。 李师师嘆道:“很多人看着师师风光无限,谁知其中真滋味?便是周大人偶尔来听师师抚琴,琴罢摇头云‘失神久已,去真趣伪,岂是乐道?’原来同小乙竟是一般口吻,奇怪哉!朝中大臣同人称草寇的梁山豪杰竟有同样想法,可真是奇了!” 柳絮儿道:“琴乐一道,同参禅悟道相差不远,到了最高境界,不论是皇上还是乞丐,恐怕都有同一般想法。” 李师师贊道:“连妹妹都有如此进境,看来我也要同你们一同去梁山呢!”三人都笑起来。李师师凤眼瞄上燕青道:“小乙兄弟可否让姐姐也能聆听绝技?”燕青不好再推却,在盆中洗净了手,上前弹了首‘关山月’,此乃汉朝传下的曲谱,大开大合,气势逼人,原本是描述汉朝大将卫青、霍去病远征匈奴之事,琴声中偶尔重音,似是金戈铁马、气势恢宏,听来使人神情震荡,志向高远。 曲罢,李师师悠然道:“果然技如其人,非豪放之人,原弹不出这等境界。不过在过宫二片处,这食中二指间弹过快,显得过于急促,而尾后又有些含糊不清。”俯身在燕青身旁,指点缺陷,几屡秀丝在燕青脖颈刮来刮去,阵阵脂粉的香气传入鼻孔,燕青一时大窘,手指也僵硬起来,李师师终知有异,嘆口气道:“小乙方才语气何等凛直,并无男女之防,此时因何又心猿意马,现在只是技艺切磋,小乙兄弟以为如何?”燕青在一旁大是惭愧,收摄心神,二人仔细讨教起来,不时还争辩几句,连柳絮儿在旁亦觉成为多余之人。 燕青依照指点重又弹了一曲,曲中李师师吁口气道:“小乙方才身处局外,说来头头是道,如今轮到自己亦难把握,汝为人太过拘禁,似常以奴僕自居一般。”燕青心内黯然,脸色显得有些尴尬,李师师自顾自说道:“这豪气说来容易,要做起来,除非是看开大是大非之人,绝难做到。唐朝李太白‘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何等万丈豪情!源于大唐武功威震四方,四夷宾服;本朝虽有坡公豪气,但终参杂一丝无奈,源于朝内不宁,外辱不断。”柳、燕二人听得目瞪口呆,眼中全是敬佩之色。 李师师不好意思的笑道:“这都是听周大人说来的,我哪有这等见识!小乙不妨放开胸怀,凝神静气再弹一曲‘关山月’来听听。” 燕青此番弹来,果真不同凡响,不但曲调连贯,豪气更胜一筹,如行云流水般,娓娓道来。琴弦犹如战场,千军万马在燕青的手指间冲撞、厮杀;又如沧海怒潮,无数波涛,层层涌上,激起无数浪花后,又悄无声息的退下。燕青全身心地投入进去,渐渐做到人曲合一的境界,于外界万物充耳不闻,及嘎然而止,柳、李二人犹感意犹未尽,沉浸在其中。 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儒雅的长者高声道:“好一曲‘关山月’,师师竟能达此境界,难得,难得!”及看清是个俊俏的后生坐在琴边,惊讶不已,等到看清柳絮儿相貌后,更是吃惊不小。柳絮儿跪拜下去,怯生生道:“周大人安好,絮儿拜见。”一个小丫环出现在门边,手中抚着喉部,一脸惶然的望着燕青,显是连番咳嗽下,竟然无人听见。方才莫说是咳嗽,就算是外面打的天翻地覆,屋内人也是充耳不闻。 周邦彦敏捷的掩上门,疑惑的上下打量燕青,燕青上前跪倒道:“小人燕青,参见周大人。”周邦彦道:“这位小哥不但人长得俊俏,难得有一手好琴艺,是絮儿的相公罢?”柳絮儿羞红脸正想解释,李师师开口道:“周大人同我一般猜错了,此人只不过是絮儿相公手下的一名头领而已。” 周邦彦诧异道:“絮儿不是被掠上梁山吗,缘何出现在这里?”柳絮儿再拜道:“絮儿就是奉相公之命,前来求见周大人,可巧在这里碰到。”周邦彦疑惑道:“你家相公究竟是何人?”燕青上前参拜接道:“敝头领梁山之主宋公明遣小人和夫人前来求见周大人,听说大人清正廉明,非是奸佞之辈,这里有封宋头领亲笔信,盼大人能够转交皇上,还望大人在皇上面前分辨我主替天行道、忠君爱国之意,勿受奸人拨弄,早下旨诏安,实为万民之福。” 周邦彦尚在犹豫,柳絮儿哭道:“望周大人成全,我家相公绝非大奸大恶之徒。”周邦彦点头道:“且将书信拿来我看。”燕青撕开贴身小衣,取出一封信递与周邦彦。 周邦彦展开读道:“罪臣宋江拜上,吾皇万岁,罪臣等诸兄弟虽草莽出身,现落草为寇,实非本心。皇上神明,下臣无道,欺罔圣上,以塞视听,罪民大都忠良之后,迫于无奈,占山据寨;纵如此,罪臣等无不以忠君爱国为己念,替天行道为己任,更不敢滋扰州府、欺压良善,皇上圣明之君,必能体察罪臣一片忠心,切盼及早下旨招安,实为苍生之幸,宋江再叩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72页 周邦彦感慨道:“语虽粗鄙,难掩一片赤胆忠心,周某一定启奏陛下,不负絮儿所託。” 门忽地被推开,守候的丫环满面惊恐之色道:“赵、赵大官人到了!”李师师脸色霎时剧变,颤声道:“是、是皇上来啦!”燕青喜道:“何妨就此向皇上辩白。”周邦彦一边寻找出路,一边喝斥道:“胡闹!皇上来此,怎能让外人知晓,况且也须找寻一个好机会向皇帝奏明此事。大家快躲起来,迟了恐有杀头之祸!”柳、李二人闻听更是惊恐万状,燕青推开窗子,朝下望一眼,到声‘得罪’,抱起柳絮儿一跃而下,悄然落地。 柳絮儿脸色羞红挣脱燕青怀抱退在一旁,楼上周邦彦急得轻声喊道:“喂!我却如何是好?”燕青道:“大人不妨也跳下来,我在这里接着。”周邦彦见燕青身材矮小,自己壮硕肥大的身子他如何抱的住!摔坏可不是耍的,犹豫片刻,楼梯脚步声响起,一个和颜悦色的声音道:“师师姑娘睡下了么?赵大来此。”周邦彦脑中‘嗡’的一响,可不正是皇帝的声音,立时双腿酸软,想要跨上窗棂,却哪里动得了。李师师强自镇静道:“师师换过衣服,马上就来。”伸手一指床下,周邦彦无奈只得钻入。 李师师见周邦彦藏好,又简单收拾一下,忙去开门。赵喆笑眯眯跨进屋来,二个侍从在门外守候。赵喆看了一下四周道:“这房里不会藏别的人罢?”床下周邦彦大惊失色,李师师心也狂跳起来,却故作嗔怒道:“官人把俺师师当什么人了,不信可以派人来搜搜。”李师师知道赵喆顾忌身份怎会亲搜,故而涉险激他一下。赵喆笑笑道:“李总管先要派人来查检一番,我怕坏了师师情趣,‘美人一怒、千金难顾’,就叫他们在楼下守候。”原本赵喆每次来此,必先派人前来知会,又有宫中好手前来搜寻一番。 师师听如此说,一颗心才放下,心里奇怪:“皇上一向是月初来此,如今却大违常理月中即来,是何道理?” 赵喆虽有后宫佳丽三千,比李师师貌美之人也不在少数,徽宗并非好色之人,来此不过是寻求才子佳人的感觉而已,后宫六院哪一个见了他或循规蹈矩、或战战兢兢、或有所求,皇后又过于正派,每每以国家大事相劝,偏偏徽宗对国家大事不屑一顾,对棋琴书画之道甚是偏好。 这李师师活泼可爱,全无机心。徽宗偶尔在坊间行走,听的师师才高貌美,赵喆以客商身份,三次才见的师师。李师师见赵大官人出手阔绰,又才气横溢,书法飘逸,画风峥嵘,李师师大是佩服。不料后来鸨儿从李总管口中得知赵大官人是当今皇上,吓得半死,为防止李师师过于娇纵,惹来祸事,就透露给李师师。 徽宗再来访,见李师师花容失色,低眉顺目,心知有异,询问之下,知道缘由,大为愤怒。在李师师求情下,才放过鸨儿和李总管。 事罢赵喆嘆道:“朕本想过几日寻常人的日子,却也不成。”言下甚是萧索,李师师大胆道:“我便当陛下还是行商的赵大官人,若有冒犯之处,还请陛下不要责怪!”赵喆大喜道:“如此甚好,朕饶你一切罪过,你尽可放心就是。”李师师乘机道:“空口无凭,官人需要留下凭证。”赵喆正在兴奋头上,立时挥毫写下一纸手谕,李师师笑容满面的藏了。 今日赵喆匆匆来到,叫众人措手不及。李师师见皇上面上甚喜,动问道:“官人这般高兴,可有什么喜事?”赵喆笑笑坐下来,将个精緻的果匣放在桌上,有人敲门将一壶上好的茶送进来,李师师接过给赵喆倒上,坐下静静地听。 赵喆轻啜口茶,淡淡笑道:“却也不是什么喜事,福建知州进贡许多龙巖脐橙,我想起你曾说过爱吃此物,便挑了几个大的给你送来。”李师师感动道:“陛……官人大恩,师师铭记在心,永世不忘。”赵喆掀开盖子,一种清香扑到,李师师取出一个放在鼻下,贪婪的嗅着“好清新的橙子,这般圆润晶莹,好似圣物一般,却怎捨得吃哩!” 赵喆喜滋滋的看着李师师惊奇的表情:“师师但吃无妨,宫中还有,明日派人再送些来。”李师师伸手欲撕开橙皮,赵喆急摆手道:“切莫如此,此橙乃新摘下,快马送到,皮虽薄,却极难撕扯,弄得到处汁水淋漓,好不狼狈,须以刀剖开,分瓣而食。”李师师如何不知,不过怎敢在皇上面前弄刀具,要知刀具在皇上面前皆为凶器,愁道:“却那里寻刀来?” 赵喆伸手入怀,取出一紫色小盒,翻开盒盖,一柄二寸长小刀卧在其中,白洁光亮,煞是可爱,李师师惊呼一声,拿起此物,赵喆急缩手道“莫急!此物锋利异常,要小心些!”李师师小心翻看着,贊道:“好精巧的玩意,却是那里寻来?”赵喆道:“此乃福建知府一併送来,却是并州铁匠选精铁打造而成,专为破橙而用,名曰‘刈橙指’。瞧来和人手指长短相仿,并州原产好铁,此物锋利更甚,师师可破橙一试?” 李师师将‘刈橙指’放在橙上,竟悄没声息没入,似被橙吸入一般。师师轻轻旋动,两个半橙立时分开,在桌上轻轻晃动,举刃一看,难得锋面上无一滴橙汁。李师师赞嘆声中,将圆橙分做八瓣,动作轻柔,橙瓣在桌上轻轻摆动,很凛冽的清香传来。
第73页 李师师甜美的深吸一口,面呈陶醉之色,末了取过一瓣正要放入口中。 赵喆忙道:“且慢。”又从盒内拿出一摺叠的纸袋,慢慢掀开,一小撮晶莹透亮的物什呈现在李师师眼前,李师师喜道:“是白糖么?我原喜欢橙酸味。”赵喆不语,捏起一点放入茶杯中,用清水沖开摇均,将两瓣鲜橙放入其中,才满意的笑道:“那里是白糖,这是吴地的海盐,那里的匠工有很高明的处置方法,研磨出来的盐细如珠粉,洁白如雪,故又称为雪盐。这新橙味过酸,一般人绝难承受,盐水渍后味道更佳。”说罢,伸出白净的手指取出一瓣浸过的橙递给李师师,李师师将信将疑的放入口中,初时酸中带微苦,咬动下,渐渐的舌根生出甘甜的味道,很快传遍满口,李师师喜道:“果真奇怪。”又取过一瓣贪婪的吃将起来。 赵喆在旁专注的看着,欣赏道:“果真是一幅‘美女破橙图’。”赵喆的艺术灵感极佳,立时命人拿来笔墨、宣纸,挥毫画将起来。师师也甚是乖巧,静静的坐在桌边吃着橙。 不过片刻,一个鲜灵活现的少女跃然纸上,那种神情专注的吃着蜜橙,又有些慵懒、放任的表情无不栩栩如生地体现在赵喆的画中。画毕,赵喆满意的放下笔,微笑着看着自己的作品——一种非常成功自负的表情。 李师师亦站起,来到画前,忽然怔住了,有些激动,眼中闪着泪花。赵喆的画中少女,有种不可名状的情愫表现得惟妙惟肖,喜悦、羞涩、惊异、紧张,还有种担惊害怕的神情。唯有面貌却不是很相像,赵喆只是要表现出一个真实的少女,一个鲜活的少女陶醉于爱物中的真实表情。赵喆画技高超,人物表情拿捏得很准:画中人手指微张,既想抓紧橙子,又怕刀锋伤手的紧张动作亦能通过指间墨迹的薄重细緻入微的体现出来。这种技巧绝非一朝一夕练就,乃是天生而成。 赵喆亦有些兴奋得看着一旁的李师师道:“宫中怎能有如此率真之人?”李师师奇怪道:“官人此话我可真是不懂了?”复又嘆道:“我不知官人是做皇上好,还是做画师更好一些?”赵喆闻言一怔,思索半响,摇摇头不得其解,慢慢踱步到窗前,此时是子夜时分,但见长空万里,银汉迢迢,无数繁星布满夜空,赵喆低头看向京城,已是夜深人静,偶尔传来更漏声,街边的雾气渐渐升起,附近的楼台亭肆渐渐淹没其中,忽隐忽现。 赵喆望着夜空悠悠,身旁美人在侧,忽然想起苏东坡的‘洞仙歌’,不禁开口吟道:“‘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倚枕钗横鬓乱。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汗。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到流年,暗中偷换’。”李师师听的如醉如痴,呆呆的看着赵喆,心道:这样的人就是皇上,怎么同那些书香门第的举子相差不大。 赵喆吟罢,望着呆呆看着自己的李师师,似乎有相同的感受,幽幽道:“我有时真想做个凡人,也比这皇上好上几倍。”李师师吓了一跳,从痴呆中醒来,看皇上有一丝颤抖,急忙拿件披风给赵喆披上,关切的问道:“这家国大事总让官人心烦罢!”忽然想起柳、燕二人,心中思忖道:“要不要先给皇上解释一番。”赵喆回头看着李师师笑道:“来这里我便是赵大官人,那管什么家国大事?”深情地看着李师师道:“夜已深,我就宿在这里了。”李师师脸一红,忽然想起床下的周邦彦,更是忸怩,却又怎能拒绝!赵喆看到李师师娇羞不胜的容颜,一颗心也温暖起来。 第十三章 饕餮(一) 柳絮儿一走,宋江如释重负,因牵扯到燕青,宋江对卢俊义并不隐瞒四人此行目的,卢俊义心内震惊,却无法直言阻止,毕竟去试试朝廷的口风。 ‘赛仁贵’郭盛进来报说呼延灼部下在东山狩猎时,竟然发现一个衣衫褴褛的白须白发老人在林中,总有六、七十岁的样子,问遍全寨也没有走失的老人。 此人现送到‘忠义堂’,宋江和卢俊义赶去,见吴用已叫捕获来的公人辨认,二人都说不是燕飞龙。老人有些疯疯癫癫的症状,问什么都不回答,只笑嘻嘻的,有时怒急大声骂将起来。 找来安神医诊治后,安神医摇头道:“此人确实疯癫,可能是因什么事刺激引起,这把年纪,是无法医治的了。”摇头嘆息,不料安神医身后一个女子道:“我家有味祖传的方子,据说可以医治失心疯。”众人望去,一个清秀丫头打扮的人,背着採药的篓子,静静的站在一旁。当随着安道全进来的时,一直站在角落,谁也没有注意此人。 安道全回头笑道:“阿绣,当着众多头领的面,你这话可够大胆。”阿绣闻听面色发红,扭捏道:“我看这老人可怜,我爷爷老的时候也得了疯癫病,最后虽然治好了,但终因年老力衰,一年后过世了。”说罢眼圈红了起来,泪珠在眼中闪动,终于忍住未落下来。嗫喏道:“这老人很象我爷爷,我斗胆请各位头领让我试试,阿绣决无恶意。” 宋江笑道:“好个孝道的小丫头,安神医那里寻来的?”安道全也笑道:“我偶尔到女寨诊病,等我到时,病人已喝完汤药。在我细察之下,病情和所用药剂并无出入,待看到是两个一般无二的小丫头所为,安某不由大为吃惊,就收了两个徒弟。不过阿绣的妹子阿湘,小时候因病吃错药竟而聋了,阿绣自学药理,想要医好妹子,却不知吃了多少辛苦。”言中大是钦佩之情。阿绣眼圈一红,害羞道:“师父,不要说了。”
第74页 宋江嘆道:“竟是一对姐妹么?”阿绣上前跪倒道:“阿绣姐妹感谢宋头领救命之恩。”宋江有些诧异,安道全解释道:“此人也是同宋夫人一般被救上来的。”宋江和众人恍然,林沖因有陪燕飞龙探查女寨一事,当时并未看到此二人。此时细看下,阿绣不过十五、六岁左右年纪,面貌朴实,当非机巧灵智之人。 宋江道:“这老人多半是长久待在梁山密林之处,今日才被发现,就由阿绣姑娘带回照顾,老吾老以及人之老,阿绣姑娘多费心了。”阿绣高兴的谢过宋江,立刻来到老人近前,柔声道:“爷爷,随我回去罢,以后阿绣照顾你,你就不会孤单了。”这老人闻听‘呜呜’数声,也不知何意,在阿绣的牵引下,一老一小,慢慢的消失在众人的眼中,安道全随后也告辞。 宋江嘆道:“忠孝乃为人一世两件大事,各位头领切莫忘记,这阿绣姑娘小小年纪,孝心如此,令人佩服不已,今后阿绣但有何事,各位要尽力相助。”众人答应。 吴用道:“阿绣姑娘比起宋大哥来,孝心也算各有千秋。”宋江面色微红道:“军师是在打趣宋某了。”吴用歉然道:“大哥不必多心,我只是觉得这几日正搜寻什么‘天下第一名捕’,可巧就找到一个老者,二者也太过巧合。” 卢俊义自始至终未开口,当疯癫老者一进来,卢俊义表面装的漠不关心,其实一直在仔细观察着老者,并不时察看林沖的动静。其实他比吴用对老者的疑惑深,但是他不想提出来,以免详细追查下去,后果难料。现在卢俊义千方百计的想压下燕飞龙一事,不要牵出契丹公主之密,才好从容进行下步计划。 不待宋江开口,卢俊义笑道:“我看军师有些多虑了,这个疯癫老人,同什么‘名捕’怎会挂上关系。此人身上衣服霉味甚重,多是在潮湿地方呆的久了引起,诚如大哥所说,恐怕在大傢伙来梁山之前,此人就浪迹在深山中了。” 宋江点头道:“卢头领所言不错,一个疯癫老者,若是官府所派,如何能够悄然不知的过了大江,并经三座水寨,四座旱寨,才能来到南山,此事太过匪夷所思,军师不必在官府捕快身上多费心血了。”吴用点头答允,随后几人散去。 阿绣将疯老者领回女寨,众人纷纷前来观看。林可儿笑道:“难不成是阿绣妹子的爷爷上山来看大家不成?”众人大笑,一个和阿绣一模一样的人走过来,用手比划着名什么,原来竟是个哑女,阿绣也伸手比划,那哑女明白,脸上也是露出喜色。阿绣看着大家好奇的目光,脸色微红,低低说了一遍经过。马脸柴大姐道:“可儿妹妹,如果不说话,我怎么就分不出谁是阿绣、谁是阿湘?”林可儿素知柴大姐为人吝啬、故意低声道:“五十文钱,我叫你一眼分清二人。”柴大姐眉头一皱,讪讪退到一旁。 扈三娘将阿绣叫到一旁,问明情由后。不乐意道:“此人虽然疯癫,终究是个男子,怎能住在女寨,宋头领也有些糊涂了。”阿绣几乎流下泪水道:“这老人孤苦,你却让他住在何处,就留在这里吧!”扈三娘坚决道:“不行,此人留下诸多不便。”见阿绣眼泪已流下来,心软道:“阿绣妹子莫急,你孝心固然可嘉,可也不要让大家尴尬。你找林头领在女寨附近重新起座房屋,安置这老人,你就可以随时探看了。”阿绣破涕为喜道:“多谢扈姐姐。” 阿绣来到林沖寨中,先见到乔三,腼腆的好半天才说明此事,乔三听完老大不乐意,阿绣见乔三坚拒的神态眼圈都有些红了,眼见就要掉下泪来,乔三无奈向林沖秉明此事。林沖训斥了乔三,立刻调派人手在女寨附近起了一座草房,阿绣又央求林沖派来几名壮丁服侍疯老者洗浴,藉机命乔三仔细搜寻疯老者身上有无异物,乔三回来禀报却是一无所获。 疯老者的一脸鬍鬚也剪净了。阿绣见疯老者剪掉鬍鬚后,却不见得如何老,面容青暗,知道久不见阳光之因,悄言细语领着疯老者来到女寨南向的山坡,晒起了太阳。阿绣嘱告妹子看着,自己上山採药去了。 阿绣采来草药熬过,餵了疯老者,一个时辰后,疯老者昏昏睡着。阿绣也打着哈欠悄悄离开房间,将门轻轻带上。 接近子时左右,睡梦中的疯老者双目骤然睁开,此时月光如水银般泄在小屋内。疯老者双目渐失浑浊之色,透出阴鹫的神情。凝思静听,确定屋内无人,身躯缓缓坐起,环视了一下小屋,看见药碗,端起来嗅嗅。一旁的椅中还放着一套浆洗的很干净的旧衣衫。疯老者穿了起来,虽然不是很合身,但也可以将就着。冷冷笑道:“想不到还有人这般对我,不要错杀了。”又闻了闻衣衫,恍然道:是个女子在伺候我,脂粉气倒很淡。他却不知阿绣不擦抹胭脂,只是时常接触林可儿等人。 疯老者聆神静听屋外,知道无人监视,迈步来到室外,仔细分辨着周围的景物,有些凄凉道:“好徒儿,我终会找到你的踪迹。”身形骤起,像鹰一般朝西北方掠去。 这疯老者在梁山上四下搜寻着,一连五夜,每夜只在子丑两个时辰活动,在凌晨匆匆又赶回屋内,看来他的失心疯只在白天发作。阿绣也是每天按时来给疯老者送饭餵药,却也没有发现异样。
第75页 第六日,疯老者终于找到燕飞龙的葬身之处。疯老者很快摸到附近营寨盗了一把锹,慢慢的挖掘起来,等挖到有衣物之处,立刻弃了锹,从怀内掏出棉花等物堵住鼻翼、耳孔,又用一方巾将面裹了起来。在手上也缠上厚厚的棉布开始用手挖掘起来。不大会儿,燕飞龙完整的尸身显露出来,老者借着月光仔细检查者燕飞龙的尸身,终于在腰部发现了致命伤,疯老者喉头‘咯咯’作响,不知是愤怒还是伤心。 疯老者又熟练的扳开燕飞龙紧握的左右手掌,这疯老者指法怪异,原本人死后,关节僵硬,除非折断,绝无可能轻易掀开,此人对人体各部位极是埝熟,通过十指按掐各路筋脉关节,不损尸身情况下检视,自是仵作出身无疑。一物自燕飞龙左掌滑落,在地上不时泛着光芒,拾起一看,是半截翡翠玉簪,尾部悬挂带颗珍珠在轻轻摇动,剩下几段翡翠尚留在燕飞龙的手中。老者转动珍珠仔细观察,上面有些凹凸,手指轻轻捻动,原来刻着个字在上面,疯老者聚精会神仔细在珠子上摸索,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喃喃道“原来是个‘雪’字。” 忽听有人高喧佛号道:“善哉!此人即已回归极乐世界,入土为安,施主为何又将臭皮囊挖出,岂不大为不敬。”疯老者大吃一惊,知道刚才心伤爱徒之死,心神俱散,失却警戒,未探查到有人接近。 疯老者收摄精神,身形暴起,犹如鹞鹰般,退落到来人发声处,右肘迅疾后击,原本想听到敌人肋骨碎裂声,却不料一击成空。疯老者脑中瞬时一片空白,似乎看到敌人的刀剑从背后透胸刺出。等了半响,什么也未发生。疯老者慢慢转过身来,一个身材矮小的和尚站在一丈开外,白发白须,面貌祥和,瞧年纪也在六十开外,实在看不出身负惊人武功。 疯老者缓缓道:“大师何处高僧?老夫爱徒丧命梁山,不会是大师下的手吧?”这和尚正是菩提叶大师,菩提叶惊异道:“此人原来是你的徒弟,人已死了,是不是我杀的又有何区别?”疯老者见和尚说的话似是而非,不由森然道:“老夫为爱徒报仇而来,却不知小徒因何得罪大师,惨遭毒手。”双肩有些抖动,显是愤怒已极。老和尚轻声道:“人死活皆是因果报应,施主又何必耿耿,施主眉心黑煞,杀气极重,想是当年杀人无数,报应到令徒身上也不为过。”又看了看疯老者的相貌,自言自语道:“你已受报应,原本该筋脉全断落魄而死,怎会还在这里,而且武功强悍,这、这可叫人猜不透了?”疯老者听得心惊胆战,暗思这老和尚果然邪门,老和尚又愁眉苦脸的掐指算起,恍然道:“果然是你徒弟替你当了报应。”疯老者闻言,心内悲痛不已。 想到方才暗算这老和尚失手,老和尚并未乘机攻击,猜想徒弟可能并非此人下手,黯然道:“大师可知小徒命丧何人之手?若能替徒弟报了此仇,我便死在大师面前也心甘。” 老和尚木然道:“老纳法号‘菩提叶’,九岁陪师父从天竺来到中土,原本听说中土自大唐玄奘法师从佛主处取得大乘佛法三藏,在中土广为传播,门徒众多,各代各门大师层出不穷,已将三藏佛法演绎的无所不能,接近佛主所云的极乐世界。师父领我等三个徒弟亦想效法玄奘大师,将三乘佛法教义重新带回天竺,不料中土战乱频发,各门派皆以演武斗狠为第一要着,佛法反而不及我师精湛,又不愿丢了脸面,却以武功定高下,结果师父被人打的身亡,我等三个人各自东奔西走下落不明,又怎好回天竺,五十年前来到这里,见山清水秀,正是参悟佛法的绝佳之地,就此住了下来。施主何不皈依佛门,勤受教诲,佛法无边,博大精深,在此中孜孜以求,岂不胜过追究尘世的恩怨情仇。” 疯老者坚定地摇头道:“我这徒儿是我一生心血所在,既然替我挡了报应,我这残命又留着何用?怎样也要替我徒儿报仇。大师要阻止便杀了我。”菩提叶摇头道:“我却怎能杀生,因果自有报应,施主自重。”转身飘然走开。 疯老者看了看天色,急急重又掩埋了徒弟,铁锹扔到湖中,匆匆往住所赶去。他这失心疯只在子、丑两个时辰清醒。其余时辰浑浑噩噩,毫无意识。 东方已隐隐露出鱼白肚,疯老者匆匆回到院内,正好撞上阿绣惊慌得从屋内跑出,显然发现屋内无人。疯老者此时根本不认识阿绣是照顾他的人,立要举掌格杀,但他的嗅觉非常灵,隐隐嗅出此女同他身上换洗的衣物气味有相似之处,立刻化掌为弹,封住阿绣穴道,冲进屋内,见并无旁人,回头将阿绣抱进来,阿绣眉头紧皱,显然是闻到疯老者沾有燕飞龙尸身的气味。 此时一阵晕眩传来,疯老者知道病要发作,无奈解开阿绣身上穴道,阿绣惊喜道:“老爷爷,你失心疯好了么?我家的祖传药方果真厉害!一大早却去哪里?身上怎的这般难闻,好噁心,我先出去,你把衣服换过。”说完赶紧捂鼻跑出,将门关上。疯老者隔门缝望去,见阿绣果然没有跑远,只站在十几步处。此人一生孤苦,皆年轻时杀心太重,无妻无子,更无亲信之人,燕飞龙是他唯一可以信赖的人。 疯老者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下意识掏出半截玉簪,已无法仔细思考如何隐藏,颤抖着塞入小衣中一角,又开始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杀了阿绣,如果阿绣是假做天真,而后乘他失去智力时,通报他人,那时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怎生抵御?疯老者牙关紧咬‘咯咯’出声,显然内心正在忍受由常人变为疯人的苦痛。他生平接触太多大奸大恶之人,相信世间恶人居多,此时想杀阿绣已难做到,恍惚中听着阿绣喊着什么,哆嗦着移向床边,脑中昏眩加剧,身躯重重摔在床上。
第76页 第十四章 饕餮(二) 阿绣喊了良久,未见回音,轻轻推开门,见疯老者和衣倒在床上,阿绣挥着鼻息上前,嘆道:“我还当药效不错,谁知还是如此!”勉力替疯老者脱下外衣,已是气喘吁吁,加之气味难闻,及换到小衣时,有些犹豫,终究是未出嫁的姑娘,又非亲人,前几日是央求乔三找人替换衣物。阿绣人温柔和气,又会医些小病小恙,很有人缘,不少喽罗乐此不疲,不料今日来的早些,还无人前来奉承。 阿绣走到屋外,大口吸着微带潮露的新鲜空气,暗道:“这般难闻,需要尽快换下,免得老爷爷生病。”阿绣却不知疯老者本是仵作出身,专替官府验尸查迹,这种尸味对他实属平常。 一阵狗吠声传来,阿绣循声望去,雾气中,一人持枪在练功。阿绣惊喜得跑过去,见是一个同她年纪相仿的少年在练枪,这枪又粗又长,正是林沖的‘飞虎枪’,几个套路下来,少年不免额头见汗,身旁一条黑毛犬沖阿绣低吠两声。少年收住枪,用腰间手巾擦汗,望着阿绣。 阿绣好奇的看着少年手中的枪,惊奇的吐舌道:“好厉害,这枪快有你三个长了,竟使得这般好。”其实阿绣根本不知道枪法好坏,不过为想拉着少年替疯老者换衣才是紧要问题,又找不出太合适的话语搭讪,只好先奉承一番。少年闻听嘴一撇道:“小毛丫头懂得什么枪法?”显然是对枪比身长三倍耿耿,故而还击。 阿绣歉然道:“我不会说话,小头领莫见怪。”少年听的‘小头领’三字‘噗嗤’笑了起来,“不要乱说,我哪是什么小头领,我姓杨,名再兴,你叫什么名字?”阿绣恍然大悟般,“那日听姜姐姐说打败两个头领的小孩,就是你么,我那日上山採药去了,没有看到,想来……。”一时不知如何夸赞。忽然吐舌道:“对不起,这小孩是姜姐姐说的,可不是我,我叫阿绣。” 杨再兴笑笑,不再理论,持枪转身要走。 阿绣急道:“先别忙走,可否帮个忙?”杨再兴无奈回身,抱着长枪道:“鲁伯伯说了,女人最是难缠,遇上总有闲事。”阿绣只是微笑道:“对不住,一桩小事,一会就好。”杨再兴见对方笑意盈盈,毫不着恼,随口答道:“好吧,我先将师父的枪送回去。” 毕竟是少年心性,也不问是什么问题。 二人来到疯老者的居处,黑犬已开始不安,沖屋内哀哀的吠叫起来,杨再兴疑惑的看着阿绣道:“你屋内不是藏着个大虫吧?”阿绣不好意思道:“屋内是个疯老人,今早不知跑去那里才回来,身上味道很难闻,外衣我已换掉了,央烦你把内衣换了,实在是对不起之至。”见杨再兴满脸不信的样子,只好将收留疯老者经过叙述一遍。 杨再兴见阿绣如此良善,一时大为感动,阿绣告诉杨再兴新衣位置,杨再兴正要进去,黑犬一头扑上,咬住主人裤脚,阿绣见状蹲下贊道:“好个忠义犬。”轻轻抚摸着黑狗顶门,柔声劝道:“不要紧的,只是换件衣服。”那黑犬只是不松口,口中吐出含混的低呜,两只耳朵也立起来,显然对阿绣不很友好,若不是就一张嘴咬着主人,只怕要对阿绣下口了。 杨再兴道:“黑子别闹,一会就出来,我们上北林抓山鸡。”黑犬勉强松口,伏在地上,双目紧紧盯在屋内。 杨再兴进屋内大声喊道:“哇,臭死了!”不一会急速沖了出来,大口喘气道:“什么味道,比茅厕还要臭。”换下的内衣扔向一旁,阿绣急道:“别扔,好好浆洗一番,在日头下多晒晒就没事了。”急忙过去拾起,黑影一闪,那狗儿蹿了出去,一口咬住,阿绣急拉,同时央求道:“好黑子,放口吧,回头我找骆姐姐给你多打几只山鸡。”黑子死死咬着,双目挑衅似的看着阿绣,杨再兴高兴的看着,口中道:“怨不得爹爹给我取名再兴,确实大有道理。”阿绣见杨再兴不但不帮忙,反而幸灾乐祸,急道:“你不是高兴的兴,是幸灾乐祸的幸。”杨再兴还是笑道:“也是伶牙利齿的吗,干么总做出一幅柔弱的样子。”阿绣眼中泪水都快流出,大力撕扯,‘哧’的衣服撕裂,一物掉落,滴熘熘滚向一旁,阿绣摔倒又羞又怒,不由低低的哭出,黑子也松开衣物,跑到掉落物近前,嗅嗅又用前爪拨了拨,想用口刁起,闻闻又躲开,又复沖了上来,杨再兴正在有些后悔,发现黑子的举动,上前拾起一看,是一颗亮亮的珠子,正想还给阿绣,黑子朝西侧吠叫,杨再兴回头望去,扈三娘快步走来,见到阿绣蹲在一旁似乎在哭泣,生气道:“真是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教出什么样的徒弟。”杨再兴见挖苦到林沖,不乐道:“此事因我而起,我自会处理,却扯不上师父。”走到阿绣身前,高声道:“对不起阿绣姑娘,这是疯老人掉落的珠子,你去还给她吧。” 阿绣木然接过珠子,脸色红赧道:“扈姐姐,你错怪他了,他是来帮我忙的,我只是不小心摔了跤。”杨再兴见阿绣如此善解人意,高兴道:“下次有事还来找我。”阿绣也破涕为笑道:“可不许带黑子。”黑子似乎听懂,朝阿绣怒目相视,杨再兴对扈三娘施礼道:“别过扈头领。” 转身道:“黑子,我们去捉山鸡喽。”一人一犬快步跑开。
第77页 扈三娘问明了经过,来到屋内,见疯老者犹自昏昏沉睡,道:“这味道同腐尸气味很像,难道此人有梦游症不成?”阿绣在旁点点头道:“爷爷曾说患失心疯后行为匪夷所思,有夜游症也不足为奇。”举起珠子翻看着,喃喃道:“这件衣服是我找姜姐姐缝制的,会不会是姜姐姐遗落在里的。” 扈三娘沉思片刻道:“或许是疯老人自己藏进去的。”阿绣道:“不会吧,这样的人会藏东西。”又在撕扯开的小衣中检查着,终于发现有半截玉簪。阿绣点头道:“这是连在一起的,刚才撕扯断了。”说罢开始穿线将珍珠串上。 扈三娘点头道:“用酒泡一泡,把怪味去掉,再去问问是不是你姜姐姐掉的。” 不料姜若群接过半截玉簪一看,几乎昏倒,连声追问阿绣那里寻来的,阿绣说了经过,二人又急急来到疯老者的屋内,虽然疯老者已醒,不过对姜若群的苦苦哀求毫不理会,一会嘻嘻傻笑,一会怒喝连连,根本不明所以,姜若群无奈含泪回到女寨。 扈三娘看见姜若群伤心的回到寨中,急忙上前询问。姜若群断续道:“家中祖传一珍珠翡翠碧玉簪,母亲临终时交给哥哥保管。”脸上忽然飞起一抹红霞,有些扭捏道:“作我出嫁时用。”又伤悲道:“哥哥出征时,将此物交于我,言道此战吉凶未定,我含泪央求哥哥收回此物,因祖传宝物珍贵,必能佑人逢凶化吉。不料哥哥一去三年,至今毫无音信,这珠子就是碧玉簪上所属,竟神奇般出现在此,岂不太过奇怪。林头领不是说派人前去寻找我兄长的下落吗,今日天意竟让我看到珠儿,或许我兄妹真有合物为一、劫后团圆的那天。”不由喜极而泣。扈三娘想起那日林沖面见姜若群焦虑的神情,或许其中另有隐情,急忙告辞来到林沖大寨。 林沖听罢事情经过,吃惊不小,感激道:“多谢扈头领真言相告,林某感激不尽。”扈三娘见身旁更无旁人,乔三在院外练拳,看似神情专注,其实左顾右盼,探看是否有外人来此。 扈三娘一颗心酸酸的道:“林、林头领。”险些喊出林大哥,不过话到嘴边,生生咽下。续道:“我看林头领有重大内情瞒着,莫不是以为女流之辈但不起重任么?”林沖闻言一愣,感慨道:“扈头领女中豪杰,行事光明磊落,林某自愧也常常不如。”扈三娘脸现红晕,见意中人如此夸赞,又想起雁台私寄书信一事,以为林沖讥讽自己不敢当面言明情意,心头更是鹿撞,林沖怎会想到扈三娘心中所想,自顾自说道:“此事确有别情,暂时林某摸不清深浅,怎敢拖扈头领下水。” 此时扈三娘脑中全是旖旎之念,听到拖…下水之句,更是羞不可言,林沖注意到扈三娘神情有变,不觉讶异的望着扈三娘,不知哪里说错了话。扈三娘骤然发现林沖不再言语,抬头望去,见林沖也怔怔的望着自己,一时情难自禁,闭上凤目,身躯缓缓向林冲倒去。林沖吃了一惊,急忙双手扶住扈三娘双肩,低声道:“扈头领、扈头领,你不碍事吧?”传来乔三的声音道:“王头领好清闲,且请屋内坐坐。”王英爽朗的笑声响起:“我方才听人说三娘向这边过来,我顺道来瞧瞧。”扈三娘浑身剧震,脸色煞白,双目睁开,身体站直,僵硬的走向屋外。王英见扈三娘果然从林沖房内走出,心内泛起一阵醋意,仔细打量扈三娘衣装、发饰。林沖也尴尬的走出道:“王头领到了,且请屋内用茶。”王英肚内将林沖祖宗十八代全骂遍,可武功不及林沖,威望资历更是远远不足,大部分还是靠老婆是宋太公的干女儿得来的面子,才得到众人尊重。扈三娘对他一直很冷,特别是经历一事后,扈三娘看王英形同陌路,几乎不许王英碰一下,这王英本是好色之徒,守着美人却形同虚设,怎不心急如火。 王英强咽下心中的不满,满脸堆笑的看着扈三娘道:“宋夫人下山省亲去了,太公十分想念,大哥命我寻你安慰干爹,我到过女寨,听小鱼说你向这边来了。” 林沖吃惊道:“宋夫人下山了,怎么我竟不知。”王英讥讽道:“宋夫人下山,关你何事,宋寨主好像不用亲自来告诉无干之人吧!”说罢冷笑不止:这个林沖,却也是个好色之徒,对着宋夫人也这般不敬,怎生像个法子在大哥面前告他一状?也除除我胸中恶气。 原来林沖是怀疑宋夫人就是契丹公主,见杀了燕飞龙,藉机出山逃走,忽而脱口而出。扈三娘也不理解林沖为何忽然对柳絮儿也关心起来,林沖自知失态,急忙掩饰道:“王头领说的是。” 扈三娘不再言语,向忠义堂方向走去,王英一脸和气抱拳道:“林头领告辞。”紧紧跟在扈三娘身后。 见二人走远,一直隐忍不发的乔三重重的啐道:“林爷与你称兄道弟,没地辱没了英雄名头。” 林沖嘆口气道:“去把再兴找来,我有事问他。” 杨再兴所说同扈三娘并无大的出入,林沖疑惑道:“你换衣时,那老者是否有异常举动?”杨再兴大眼圆睁,思索一下道:“那疯老者似乎睡着了,但是手却抓住小衣,嘻嘻,这般老了,也知道害羞。”林沖双眉皱起,默默沉思,杨再兴见师父不言语、一负忧心忡忡的样子,嘆气道:“长成大人也没什么好,连天烦恼忧愁的,我还是不要长大。”林沖在沉思中醒来,笑笑道:“你先回去吧,一会你爹该着急了。”杨再兴见未帮上师父忙,意兴索然的走了。
第78页 林沖回屋写了张纸条,交给乔三速送给阮小七。 傍晚时分,阮小七匆匆赶到,乔三自觉走到院外望风。阮小七压低声音道:“燕飞龙尸首已给人翻过,又重新埋好,手法利落,好像不是一人所为。”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林沖道:“大哥竟然知晓是何人所为不成?”林沖自嘲笑道:“此事太过匪夷所思,新近从山上搜寻一个疯老者。”阮小七点头道:“听说安神医的徒儿,当爷爷般领回医治。”失声道:“难道竟是此人,安神医也有看走眼之时?” 林沖又问道:“小七是否知晓宋夫人下山一事?”阮小七摇头道:“大哥难道怀疑宋夫人是契丹公主。”林沖苦笑摇头“我真不知如何下手了。”阮小七道:“看来疯老者同燕飞龙关系大非寻常,何妨利用此人寻到真凶。”林沖恍然大悟,阮小七道:“不管真疯假疯,加派好手黑日监视,白日派人前去探查,早晚会查出破绽。”林沖贊道:“小七此计大妙,若这老者果真装疯,必是从水路潜来,小七这几日要加强湖面和晚间的巡视,防止大批敌人潜入。现在梁山是多事之秋,小七兄弟多多费心了。”阮小七抱拳道:“大哥那里话,小七遵命,这就告辞。”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第二日,阿绣正在煎药时,乔三来到,说林沖指派几人帮阿绣照顾疯老者,阿绣喜极而泣,连声贊着林沖。乔三望着疯老者,小心道:“这病不好医吧?”阿绣倒出熬好的药,用口吹着,慢慢服侍疯老者喝下,疯老者口中‘吧吧’声响,似乎饮下玉液琼浆一般。阿绣慢慢道:“或许是我的药灵验,这疯爷爷今早竟跑了出去,你们晚上派人可要看好疯爷爷,万一再跑上山去,就不好找了。”乔三看疯老者服完药安静的躺下,口中含混的答应着,阿绣见乔三根本没放在心上,大为焦急道:“乔大哥,乔大哥。”乔三摆手道:“是乔三哥,非是乔大哥。”阿绣哭笑不得。 疯老者忽地‘呵呵’出声,双手在空中一阵挥舞,复而又紧紧抓住中衣,不住扭动,上下摸索。阿绣急忙上前喊道:“疯爷爷、疯爷爷!那里不舒服么?”疯老者双目茫然,鬍鬚不住抖动,阿绣忽然想起,大声道:“你是不是在找珠子?”用食中二指曲成捏珠状,在疯老者眼前比划,疯老者停止动作,皱眉费力的在思索。阿绣喜道:“那珠子果真是你寻到的么?”回头对乔三道:“快去女寨把姜姐姐找来。”乔三静静的看着疯老者,饶有兴趣道:“疯病也能医好,当真天下少见。”阿绣不满道:“是我家祖传药灵验,还不快去找姜姐姐。”乔三无奈派了一名守候在院外的喽罗去女寨寻姜若群。 片刻姜若群一阵风般跑进来,扑到疯老者床边,大声道:“这碧玉簪那里寻来的?”从怀内掏出一方锦帕,小心翼翼掀开,拿出半截玉簪,带着个浑圆润绿的珍珠,递到疯老者眼前。疯老者睁大双目,盯在玉簪上一会,又合上双目,鼾声已开始响起。 姜若群焦虑的瞧着,阿绣在一旁劝道:“姜姐姐不必心急,或许再用过几服药后有转机。”姜若群低低抽泣起来道:“我也来照顾疯爷爷吧。”乔三想起林沖挨棍、受伤全是因姜若群而起,摇头道:“这却不成。”阿绣也劝道:“姜姐姐还是先回寨里吧,这里有什么事,乔三哥一定会及时告知的。”乔三对阿绣的态度非常不满,冷冷道:“那却未必,姜姑娘未必瞧得起我们下人。”姜若群脸色苍白,心中恼怒,可以为了兄长不得不厚着脸皮道:“这疯爷爷若有什么话语,尚请乔大哥见告,姜若群感激不尽。”朝乔三深施一礼,转身走了出去,留下目瞪口呆的乔三等人。 乔三回到大寨,恰好见林沖也匆匆赶回。林沖急道:“那疯老者可有异常。”乔三摇头道:“姜姑娘来询问珠儿之事,疯老者看不出知道此事,我已安排四人黑白照看。”林沖点头道:“我需得下山一趟。”乔三睁大眼道:“是官军又攻来了莫?”林沖摇头道:“听说李逵私自下山向京城去了,神行太保已赶去,但是宋头领怕戴宗无法劝阻李逵,在京师惹出事来,命我率几名头领即刻下山,这里的事你要小心应付,有事多找武头领和阮头领。”林沖无法对乔三说得更详细,带一队亲兵匆匆而去。 疯老者不知是阿绣的药做崇,还是尸气所至,一连两天夜里没有清醒。守看的喽罗也怠慢下来,姜若群每日前来探看一番,又失望而去。 第十四章 饕餮(三) 第三日子夜时分,疯老者又睁开浑浊的双目,阵阵痛苦过后,双目变的阴冷起来,感觉出屋内有人居住,听呼吸是个男子,已然睡着。疯老者不敢大意,暗暗摸下一块墙皮,伸指弹中那喽罗的昏睡穴。又在床上默运玄功,听出院外草丛中还有一人,似乎也睡着了。疯老者从床上慢慢起来,缓缓走到门旁,确认无其他人监视,又在床上喽罗身上补了一指,检视自己内衣并无珠子在里,轻轻冷哼一声,快速的穿好外衣,轻拉开门,急跃到草丛中潜伏喽罗身旁,一指点中要穴。 然后站直身体,分辨出除阿绣外尚有另一女子气味,飞快的向女寨方向奔去,从远处就看清两名女兵靠篱墙昏昏欲睡,从另侧篱墙跃过,很快来到姜若群的房前,轻轻跃上二层阁楼,阁楼小窗尚开着,疯老者从窗子跳入,来到姜若群床前,掀开幔帐,姜若群略带忧伤的表情隐在沉睡的面孔下。白皙的小臂露在外面,半截玉簪盛放在掌心中,疯老者点中姜若群昏睡穴,取过一看确是自己寻到的无疑。又看到有一硬物在枕下,轻轻拽出看时,立时怒气大盛,正是姜若群的‘鸳鸯刺’,疯老者伸指量下长度,。疯老者喃喃道:“好徒儿,终叫我找到凶手。” 又要放在鼻下嗅去,忽听背后风声凛然,有物袭到,疯老者左掌成钩,反手抓到,却是一面铜镜,回头看时,一黑衣蒙面人正站在窗外,冷冷看着自己道:“想不到梁山好汉也这多好色无赖之徒,看我今日为梁山除害。”抽出一对似钩似镰的短兵器,和身旋转着急速从窗外飞进射向疯老者,犹如一支人箭。
第79页 疯老者听声音似乎是个女子,铜镜挡去,密密的丁丁声传来,铜镜已成沙盘无疑。蒙面人双刃分开,上下刺到,疯老者闪展腾挪连避开几招。蒙面人很是诧异,瞧此人年纪甚老,当在六十开外,却不知梁山是否有此好汉,功夫出奇的好,而且对姜若群屋内摆设甚是清楚,每退一步,似算好般,身形没有丝毫凝滞。 蒙面人连续攻击不见成效,力有不继,招式不由慢了下来。疯老者见蒙面人招式趋缓,立下杀手,左掌拍、拿、捏、点一气呵成,迫的蒙面人双刃左右漂移,终于被疯老者一指拂中右手腕筋,一阵酸麻传来,右手兵刃掉落。蒙面人见势不妙,翻身欲逃,刚落在窗前,疯老者已鬼魅般欺近,蒙面人护手镰成单,守御全无章法可言,更是险象环生,疯老者奇怪这蒙面人为何不高声呼救。左手兵刃片刻被疯老者夺下,疯老者右手摒指急速插向蒙面人咽喉,端的狠辣无匹,这一掌若插实了,蒙面人咽喉洞穿,必死无疑。蒙面人大惊失色,眼见是无可抵御,也是右掌化钩,向疯老者咽喉抓去,这招力度和出手时间都远逊对手,虽知不可幸免,也要奋力一搏,终不能白白死在敌人手下。 不料疯老者见蒙面人骤然使出此招,惊讶的‘咦’声,右掌外飘轻拍在蒙面人的肩上,蒙面人半身酸麻,一时无法动弹,疯老者撕开蒙面人面巾,正是‘天下第一神偷’骆青衣,不过疯老者并不相识,沉声道:“悄声回答,燕飞龙是你何人?”原来骆青衣对燕飞龙神秘离去也非常不安,常常半夜出来巡查线索,可巧发现疯老者跃入姜若群房中,以为是梁山中好色之徒。 骆青衣见问起燕飞龙,因不知对方底细,只是默默瞪视着疯老者。疯老者嘿嘿冷笑道:“你这招‘锁喉绝杀手’除了我门怎有人会!时间紧迫,你若不说实话,休怪老夫错杀同门中人。”骆青衣闻言疑惑道:“你莫不是师祖饕、饕餮客?”疯老者奇怪道:“这个名号十几年都没人叫起!你一定是燕飞龙的徒弟了。”摇头嘆息道:“飞龙竟收了个女徒,却又死在女人手中,难道是天意不成?”骆青衣惊问道:“我师父果真死、死了?”看了一眼犹在昏睡中的姜若群道:“难道是她杀了师父不成?我看不像。”饕餮客冷冷道:“小女娃不要信口开河,这物证俱在,你师祖缉凶拿贼三十多年,难道会错,我要将此人背到你师父坟前祭拜了,你也一同去吧。”骆青衣这才相信师父真的死了,双目缓缓流下泪来,口中喃喃道:“师父果真死了?”十多天来的奔波,终于换来恶讯,一时悲愤不能自禁。饕餮客责怪道:“死都死了,哭有何用?我们先将凶徒祭拜了你师父,然后我再传你几样绝艺,终不能叫这门断根。”又摇头嘆息道:“可惜是个女娃,叫人头痛。”骆青衣怯怯道:“我叫骆青衣,师祖叫我青衣即可。”又指着姜若群道:“此人武艺低微,绝难杀了师父,即便是凶手,也要问清为何害了师父。”饕餮客不耐烦道:“老夫只有几个时辰清醒,余下皆浑浑噩噩,哪有时间婆婆妈妈,你师父同师祖相似,杀了多少江洋大盗,结下无数仇家,又何必一一去问,你师父身上重创就是此物所致,况且飞龙手中握有碧玉簪就是此人的,这是我门绝技之一,临死也要在凶手身上取下一物。”骆青衣犹在哀求道:“师祖还是在这里问清的好,师父若地下有灵,也必会同意。”饕餮客不屑道:“此人不论是否凶手,看到我未疯就必死无疑。”声音冰冷,毫无商量余地。骆青衣心中暗暗叫苦,饕餮客又看了骆青衣一眼不满道:“既同你师父一同来此,保护不了师父也就罢了,竟然连凶手也查不到,真不知飞龙是如何调教你的。”骆青衣羞愧道:“青衣并非与师父一同上山,我只知师父在追查一名女子,晚间正要去寻找师父问明情况,不料师父竟…”饕餮客感兴趣道:“你却为何来此?”骆青衣为难道:“青衣来此发了重誓,此事不得告诉他人。”饕餮客瞪着双目嘿嘿笑道:“果真邪门,竟连师祖也要隐瞒,厉害、厉害。好吧,我先藏身屋外,顺便看是否有人再来,你来讯问此人,若果真不是凶手,是死是活,你瞧着办,老夫悄然熘走,明夜再去寻你。”骆青衣大感为难,如此一来不得不泄漏行藏,如果姜若群是凶手还好办,如果不是… 饕餮客悄然跃出窗外,传声道:“必须尽快问明。”骆青衣暗自佩服,师祖这般年纪,身手尚如此矫捷。 无奈解开姜若群穴道,轻轻摇醒姜若群,姜若群骤然看见个黑衣人站在床前,大吃一惊,却叫不出声来,骆青衣低声道:“我是骆青衣,你只要不大声喊叫,我就解开你的哑穴。”姜若群渐渐适应了黑暗,听声音和看容貌果然是骆青衣,心中虽然大为不解,还是点点头。 骆青衣解开哑穴,姜若群奇怪道:“神偷姐姐跑到我房里偷什么来了?”一摸枕下,‘鸳鸯刺’已然不见,勃然变色道:“快还我兵刃,想不到骆姐姐也是无赖小人,专干偷偷摸摸的勾当。”骆青衣举起‘鸳鸯刺’严肃道:“只怕是行凶的兵器吧?”姜若群急道:“是又怎样,却要你来多管闲事,你是官府的捕快不成?”骆青衣不愿暴露身份,隐讳的问道:“前几日,寨中来了几人,其中一个寻找妹妹,你所伤之人就在其中吧?”姜若群更是有气,暗道:“这林沖表面看来大义凛然,实是个奸诈小人,扈姐姐一力维护也就罢了,这骆青衣也莫名其妙,不知二人又有什么瓜葛?”反问道:“不错,正是其中一人,你二人是何关系,却要替他出头。”此言正问中骆青衣心病,骆青衣无法回答,反道:“如此说来,你行凶伤人是真的了?”姜若群冷笑道:“是又怎样,这等好色之徒,难不成你会杀我报仇。”骆青衣全然不知姜若群所指之人竟是林沖,不过当时林、燕二人一同来此,姜若群对燕飞龙几乎没有印象,以为骆青衣所指就是林沖。骆青衣疑惑道:“你说我师……那人竟然对你无礼?”
第80页 窗外饕餮客已然跃进屋来,喝道:“师祖拿人,怎会出错!”姜若群看清果然是疯老者,大喜道:“我哥哥到底……”已被饕餮客封住穴道,骆青衣也不再犹豫,用被子裹起姜若群,撕下幔帐的拉绳,捆了起来。不料姜若群已是泪流满面,脸上尽是哀恳之色,骆青衣冷冷道:“现在后悔已经迟了。”姜若群闻听摇摇头,更增悽苦之色。 饕餮客道:“我们快走。”三人很快消失在女寨外。 眼见接近燕飞龙葬身之处,饕餮客骤然想起‘菩提叶’和尚,身上冒出一股冷汗,脚步缓下来,骆青衣毕竟负着个人,气喘吁吁,乐的慢下来。 饕餮客停步回头道:“你可知梁山有个‘菩提叶’和尚。”骆青衣懵懂的摇头。饕餮客也不愿在徒孙面前露怯,接过姜若群又大步跑开,骆青衣这才紧紧跟上。 到了燕飞龙坟前,饕餮客放下姜若群,像一团粽子似的姜若群更是悲伤不能自禁,骆青衣心中恻隐,却又无可奈何。饕餮客忽然扑入南侧草丛,只听啪啪声响,又穿入北侧草丛,依法炮制,跃回到骆、姜二人身前,冷冷道:“一帮宵小,还敢打扰老夫。”背后有人高宣佛号道:“阿弥陀佛,施主何苦再造杀孽,竟不怕还受报应么?” 饕餮客浑身一震,回头时果然是‘菩提叶’和尚,狞笑道:“老夫一生杀人如麻,名号‘饕餮客’,就是只吃不拉,杀人本是家常便饭。” 怕夜长梦多,一掌向姜若群挥去,不料手臂‘曲尺穴’一麻,右掌无力垂下,赫然看见一片树叶贴在衣袖上,大惊失色,无奈道:“大师终要阻止我为徒报仇么?”‘菩提叶’双目晶然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施主为徒报仇,方才死的几人却又找谁报仇?”饕餮客不屑道:“尽管找老夫好了!大师不是说自家师父也被人所杀,不想着报仇,怎对得起师父的教诲!” ‘菩提叶’摇头道:“我师佛法精湛,只求更上层楼。以佛法驳倒对方,对方却在武功上胜过师父,我若前去报仇,以武功胜了对手,岂不违背了先师遗愿。”饕餮客冷冷道:“然则大师在此修身养性,不知佛法是否大有进步?即便大师佛法无边,以为可以解决世间所有的恩怨不成。你佛法再高,我偏以武功决定胜负。”‘菩提叶’一呆,低头思索起来,饕餮客忽然身形飘起,单掌推向‘菩提叶’,同时大声喝道:“青衣杀了凶手!”‘菩提叶’这才醒悟过来饕餮客用意,衣袖轻轻佛出,饕餮客只觉双掌象推上了一堵墙,力道全部反弹回来,饕餮客本想使出全力,阻住‘菩提叶’一招半式,好让骆青衣有出手杀姜若群的机会。 ‘菩提叶’的‘无相伏魔功’已达最高境界,外界攻击力道越强,反击就越厉害。这也是‘菩提叶’吸取先师的教训,只求一味挨打、终于伤重不支而死。要想说服敌人,必须先要保护好自己。 大力传来,只听‘喀’的声响,饕餮客身躯摔了出去,软软的落在地上,右臂已然断了,脑部亦受震荡,一时昏昏沉沉,转过头去只见骆青衣呆呆得看着,并没有杀了姜若群,饕餮客愤怒异常,恨声道:“竟敢违逆师祖之意,这样的门人留着何用。”挣扎着起来。 此时北侧树林骤然飞起火焰箭,很快传来密密的行路声,水面上也有船飞速划来。饕餮客看了一眼东方,天已渐渐亮了,不由大是奇怪为何自己还是这般清醒。 第十五章 装扮(一) 第十五章   装 扮 第二日晨起,燕青急急来到‘翠红坊’,被龟奴赶道:“去、去,哪有这般早逛院子的,各位姑娘还未起床哩!”燕青放一锭银子在龟奴手中,声音低低道:“不知师师的客人是否走了?”龟奴立时笑了起来,躬身道:“多谢小哥,这客人一早就起来走了,要不要叫个丫头问问师师是否起床?”燕青探明昨夜未有事件发生,摇摇头走了。 回到客店,只见二解在柳絮儿的房中低低交谈着,一见到燕青进来,立时住口。燕青已猜出何意,原来宋江来时命四人除了设法见到周邦彦外,不许外出,只能等在店中。不料二解皆是好动之人,眼见京师如此繁华,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不知闹市处还有何等妙处,一颗心早已跃跃不已。即便回到山寨,也好有夸口的地方,省得被他人小瞧。 二解趁燕青不在,厚着脸皮来求肯柳絮儿,柳絮儿何曾见如此桀骜大汉在身旁唯唯诺诺,早将宋江的话语忘在脑后,答应下来。燕青道:“宋头领来时一再声明不许我等去闲处,这里是京师,大理寺耳目甚多,若稍有疏忽,只怕酿成祸乱,回山难于向宋头领交待?”解珍笑道:“这里许多外来人氏,未见有何祸乱,偏我弟兄是老虎不成,到哪里就会惹祸!”眼中尽是不服之色。燕青毕竟是卢俊义下属,二解是武松治下,地位相若,无法直言干涉。 解珍见燕青不再言语,回头向柳絮儿躬身道:“还请夫人指点最佳去处?”燕青听的头痛,急忙用眼色示意柳絮儿,指点一僻静处便了。柳絮儿装作不知道:“二位去大相国寺一带就很是热闹,瓦肆勾栏,赶场卖艺,说书杂耍,小吃店铺一应俱全。”二解听的热血沸腾,恨不得插翅赶到那里,柳絮儿又详细指明了方向。二解临走时又装着盛邀燕青同去,被燕青冷冷的回绝了。二人走后,柳絮儿看出燕青心中不乐,赔笑道:“小乙是怨我放他二人出去不成?”燕青苦笑道:“姐姐心善,只盼他二人不要惹事。”
第81页 中午时分,一个丫头奉李师师之命来寻柳絮儿和燕青。 柳、燕二人赶到时,见李师师正痴痴的看着一幅画。燕青怕唐突佳人,静候在外,柳絮儿一人悄悄走近,只听李师师慢慢吟道:“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縴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笙。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吟的如痴如醉,脸上泛着红晕,双目迷离,连耳旁的发梢也轻轻的抖动着。 柳絮儿亦观看良久,嘆道:“果然是才气过人,这般好画又配上如此多情词句!”李师师这才发现柳、燕二人来到,脸色更加羞红。见燕青站在门外,嗔怪道:“小乙何必拘泥,且请进来。”燕青进来立刻被赵喆的‘美人破橙图’所吸引,看了半响,由衷嘆道:“真不敢相信这竟然是皇上画的?着墨薄厚,一一点来,似毫无章法,却又无不恰到好处,最难得是将李姑娘内心的神情全部画将出来。”画中李师师惊惧羞涩表情,恰好体现了昨夜不凡经过,只不过赵喆不知罢了? 柳絮儿对书画一道不大在行,翻看起桌上的一页纸笺,见果然是方才李师师吟的词句,笑道:“写得这般旖旎,果真道出姐姐昨夜风流。”李师师原本褪色的白洁面孔,立刻又飞上红霞,急急抢过来,随手塞入一个封袋中道:“妹妹就会笑话我,难不成昨夜害相思不成……”蓦然想起燕青在旁,立时住口不谈,李、柳二人显得很是尴尬,偷偷望向燕青,燕青好似浑未听见,还在怔怔的看着画。 门外一个丫头道:“师师姐,李大人派个小厮说是来取一封遗落的信。”李师师‘啊’的一声,还未从方才的尴尬中缓过神来,从桌上取过纸袋,随手交与丫头。 柳絮儿看向李师师,用手指在脸上轻轻刮着,李师师吐舌不屑。 半响、燕青喃喃道:“如果皇上有作画一半的精力治国就好了,唉,不知周大人何时能将宋头领的书信交与皇上?” 李师师闻听立时吃了一惊,急忙唤来丫鬟问道:“方才周大人的小厮是如何说的?”那丫鬟见李师师如此焦虑,也惊慌起来道:“说是来取昨夜遗落的书信。”李师师惊慌的站了起来,急忙冲到床边,弯下身子,在下面摸索起来,柳、燕二人已猜到几分,跟着来到床前见李师师搜摸着,骤然面色一变,臂膀颤抖着从床下抽出,手中赫然是封书信——正是宋江写给皇上的,昨夜周邦彦遗落在此。 燕青问明大晟府方向,飞快的赶去,下人已报知周大人上朝去了,燕青脸色青青的回到‘翠红坊’,李、柳二人见到燕青的面容,已猜知结果。李师师更是花容失色,颤声道:“这便如何是好,这便如何是好!”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柳絮儿安慰道:“周大人或许会看一眼收起来,就不会发生任何事了。即便是送给皇上看,不过是皇上的手笔,凭周大人的才学,再大大的夸耀一番,回来再取去真信也就可以了。”李师师几乎哭出声来道:“如果皇上真的见到那首词,只怕我和周大人都有性命之忧。”燕青见说得如此严重,关注的看着李师师道:“怕不会有这么严重罢!”李师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道:“你们不知,那首词本就是周大人的手笔,昨、昨夜周大人就、就躲在我的床下……”说到后来,声如蚊蚁几不可闻,一张脸几乎要埋到膝下。 柳、燕二人这才知道问题的严重,这周邦彦竟然见到皇上和李师师幽会,传将出去,周邦彦哪有命在!柳絮儿犹自安慰道:“或许皇上根本看不出那首词何指。”李师师又急又气道:“连你都说那词写的旖、旖旎万千,皇上身处其间,又是有真才实学之人,这词一落到皇上手中就会现原形,师师命不足惜,只是害了周大人!” 燕青决然道:“我们马上逃出京师,李姑娘若不嫌弃,先请上梁山歇上一段,看世事如何变化再另行打算。”柳絮儿也惊慌起来道:“不错,我们先逃出去罢。”李师师感激的看着燕青道:“师师曾经视男人如粪土,后来虽逢上周大人和皇上,不过他们都是大人物,只有昨天看见小乙兄弟,我才知道世上却也有奇男子。”燕青有些焦急道:“李姑娘快收拾一下,我们赶紧出京师,迟了恐怕就来不及了。”李师师摇头道:“是我害了周大人,我须的想办法见皇上一面,将此事分剖清楚,看能不能救周大人一命。”燕青感慨道:“常言‘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想不到李姑娘竟是如此一个有情有意之人,就算是鬚眉也要汗颜了。”柳絮儿皱眉道:“什么‘无情…无义’说得这般难听。” 燕青道:“言语粗鲁、还望李姑娘见谅,燕青身负宋头领使命,就算见不到皇上,也要护的夫人周全回到山寨。李姑娘吉人天相……”又看了一眼‘美人破橙图’道:“皇上对李姑娘情深义重,或许真能放过周大人。”李师师暗忖:“皇上只是想做一下民间才子佳人的梦而已,梦若醒了,师师也就如清风一般飘散了。” 表面亦笑道:“还是小乙说得对,皇上怎捨得我?你们快走吧,迟了恐有变故。”又问道:“闻听梁山好汉皆有绰号,却不知小乙兄弟的绰号是什么,能否告之?”柳絮儿回道:“他的绰号是‘浪子’。”李师师闻言一怔,喃喃道:“浪子、浪子。”又深深地看着燕青,道:“小乙兄弟昔日也是品行无端浪子不成?”燕青苦笑道:“他日或许重逢,李姑娘保重。”柳絮儿、李师师泪湿衣襟、拥抱而别。
第82页 早朝中,赵喆正一身龙袍,南向而坐,聆听各位大臣奏事。赵喆昨夜过得很惬意,面上不自觉露出一丝喜色,下面的大臣察言观色,又奉承几句,听的赵喆心理喜滋滋的,周邦彦不失时机的出班奏道:“臣偶尔拾得书信一封,言语之间,倒也得体,却要请皇上看上一看。”有伺臣取过书信,交与皇上。 赵喆饶有兴趣的打开,仔细的看了起来,瞬间脸色阴暗下来,众大臣吃了一惊,不明所以,一齐看向周邦彦,心中道:“这周大鬍子平日少有奏章,终日醉心于词曲乐律之中,今日不知如何上了一本,瞧情形皇上面色不大好,周大鬍子弄不好要糟。” 果然,皇上看完之后,冷冷的‘哼’了一声道:“周爱卿却那里寻来的奏章,可否让其余大臣看过。”周邦彦见皇上面色不善,不敢实话实说,小心翼翼道:“此乃门下小厮在坊间拾得,待我回去细细问来。”把一干罪过先推在别个头上,此乃官场常理。 赵喆舒了一口气道:“周爱卿何必自谦,如此手笔、只能出自你‘大晟府’府伊之手。”周邦彦一时摸不着头脑,不知皇上出言挖苦还是讥讽,宋江等草寇的手笔语言粗鄙、字迹豪放,绝非自己所为。以皇上功力这点应能看出,却为何…… 赵喆一拍龙椅道:“大胆周邦彦,竟敢无端出言讥讽,还当众大臣面呈交羞辱朕,却是仗的谁的势力?”周邦彦眼前一黑,立刻跪了下去,根本听不清赵喆后面说的什么,颤声道:“臣一片爱心,绝无戏弄陛下之意……”赵喆大声吼道:“住口!还敢狡辩,速速拿下大理寺,择日问斩,有求情者视为同谋,一併处斩。”众大臣原本有想出来求情的,见皇上盛怒至此,谁敢拿身家性命相搏!却又疑惑不解:周大鬍子平日小心谨慎,绝少议论朝政,今日为何如此大胆。 周邦彦文人性拗,闻听皇上要处斩,反而镇静下来,又磕头道:“臣死不瞑目。”赵喆见此人死在临头、还在嘴硬,而且逼自己当众应承嫖宿烟花柳巷,怒气更盛,声音颤抖道:“好匹夫,果真有种,‘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縴手破新橙’何指,难道不是周大人的新作?”双手撕烂信笺,团团扔下,嘶声道:“匹夫如此服否?” 周邦彦脑中一时‘嗡嗡’乱响,至此事已大白,猜知是李师师弄错了,却又怎能解释,唯有苦笑道:“罪臣知罪,无话可说。”赵喆反而奇怪起来:“你方才一脸无辜,此番怎的低头认罪。”周邦彦正在考虑是否将实情相告。朝外伺应官高声道:“童宣抚使班师回朝,请求面见圣上。”赵喆准上。 童贯低头匆匆进来,‘扑通’跪倒在殿下,失声痛哭道:“老臣无能,深负圣命,望陛下惩处。”赵喆奇怪道:“童爱卿不是招降方腊去了,缘何出现在这里?”大臣中有人已明白这童贯一定是落败回来。 果然童贯继续哭述道:“贼寇方腊反覆无常,竟然用计骗取粮草军饷后,伏兵杀了护粮军,贼军、贼军乘势攻陷歙州,东南将郭师中殉国。” 赵喆愁道:“事情怎会是这个样子!现在贼寇如何了?”童贯抬头看了一眼皇上,见并无多少责怪之意,大胆道:“臣用人失察,贼兵已然攻向杭州,知州赵霆当先逃遁,致使军心大怀,贼兵攻下杭州,廉访使者赵约被贼捕获,大骂不屈而死……”有大臣心道:“你童贯是江、淮、荆、浙宣抚使,分明是你怕死先逃,却怪罪到赵霆身上。” 高俅出班奏道:“臣早就说贼寇心性无常,只宜追剿斩杀,万勿诏安,只怕今日安,明日反,徒留后患。”瞄了一眼童贯,看不清后者表情,“童大人也算做件好事,如果将降贼带入京师,贼众突然反将起来,惊扰了圣驾可真是罪该万死了!”童贯心底暗暗感激高俅,赵喆悚然而惊道:“如今那位爱卿可以替朕分忧,率兵擒杀贼寇,此番一定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周邦彦大胆道:“臣以为不妨招降梁山宋江贼众,然后命宋江前往剿灭方腊,二寇相争,不论谁胜谁负都无妨,若是两败俱伤最好……”立时有诸大臣喝彩此计大妙。高俅听的眉头大皱,这梁山可是他心中永远的痛,冷冷得看着周邦彦“这死大鬍子方才不知为何触怒皇上,却想献计脱身,敢驳斥老夫的奏议,岂不找死。” 高俅计议已定,不紧不慢道:“臣以为万万不可,方才臣已申明贼寇心性无常,有方贼为例,童大人已是前车之鑑。哪个敢保证宋江阵前不反覆?”众人一时无人答应,周邦彦还想解释,高俅怒喝道:“住口!姑不论你讥讽皇上之罪,只怕此奏议更是罪加一等。周大人难道是梁山同党,口口声声招安,即便宋江贼众接受招安,却不愿去江南剿贼,为之奈何?或者假意去江南剿贼,二贼合在一处共同反向朝廷,方腊一贼已闹得如此凶悍,若二贼联手,到时候周大人有把握带兵剿灭敌酋不成!”又道:“臣已有密报,言方腊已派密使联络梁山贼寇,二贼若果有密谋,只怕招安不过是宋江和方腊的诡计,皇上若轻信招安宋江,派其剿方贼,只怕正中贼寇的计策,二贼果然合兵一处,到时局面恐更难收拾,望皇上明鑑。”
第83页 一席话听得赵喆目瞪口呆,望着周邦彦,原本尚有一丝爱才之意,犹豫如何处置,在高俅劝说之下气急道:“速将周匹夫押赴大理寺,先免去童宣抚使失察之罪,由高爱卿全权总揽大局,童宣抚戴罪立功,协助高爱卿速速定下剿贼之策……” 忽有报大理寺卿赵普求见,这大理寺卿虽不属于朝中高官,却负责京师的守御安全重任,大都由皇室人员担任。 赵普惶惶进来道:“报传有梁山贼寇闯入京师,臣已命全城宵禁,大力搜捕贼寇。”赵喆惊道:“有多少人来此?”赵普道:“据报只有四人来京,看情形并无大队人马。”高俅自负道:“皇上尽请放心,这里不是梁山,便有多少贼寇也是有去无回。”望向周邦彦远去的背影道:“周大人向来醉心于乐律,此番忽然替贼寇说项,必有缘故,臣请陛下准许提审周邦彦。”赵喆心里咯噔一下,恨恨道:“此人今夜朕来亲审,高爱卿速派禁军搜捕进京贼寇。” 第十五章 装扮(二) 却说柳絮儿和燕青急急回到客店,发现二解仍然未回来,燕青心急如焚,跑到前堂见到掌柜,佯装狠狠道:“这两个狗贼却跑到哪里,回来看不打折他们的狗腿。”掌柜吃了一惊,急忙凑过来道:“小哥何事这般焦急。”此时街面忽然传来马匹奔跑的声音,一个官军高声喝道:“今夜宵禁,快快回到家中,不得无事行走,否则捕获入大理寺。”一队队禁军大批出动,很快布满街面。 这宋高祖赵匡胤自从被部下黄袍加身作了皇帝,生怕部下故伎重演,杯酒释兵权之后,又大力加强京畿的守御,号称有八十万禁军,实则有百万之众,以防止地方武装兵变。对边防能征惯战的部队,逐批地编入禁军,如此大大削弱边关力量,所以与大辽连年征战,屡屡失利,就算与西夏、土番等小国交战也是负多胜少,好在边关诸将努力,如范仲淹、种师道等人殚精竭力也勉强维持个平局。 赵喆登基后,外战基本没有多少,与契丹也是和谈为主。赵喆根本想不到有什么危机发生,就算发生了、他也是一筹莫展。天天热衷于做画赏花、对江南的奇石异草又很感兴趣,却又不敢亲下江南,牢记祖宗教训,决不轻易踏出京师一步。通过开凿扩展隋炀帝留下的运河,来运送奇花异草到京师供观赏,美其名曰‘花石冈’。地方官员乘机大捞特捞、加重赋税,惹得民怨沸腾,到处揭竿而起,偏偏地方武装势单力弱,朝廷每每又剋扣粮饷,不少官军不但不剿寇,反而投入敌阵。 朝中的禁军连年没有征战,战斗力大打折扣,就算是千里马,如果日日锁在温暖的圈里餵食精料,也会变得喜欢享受起来,一旦需要、再让他日行千里,却那里能够!宋氏王朝的大厦已处于摇摇欲坠的边缘,来阵风猛地一吹,就会呼拉拉倒掉!可惜赵喆看不出,进忠言的大臣又被一一赶出,主若昏聩,必是奸臣当道,此乃亘古不灭之理! 燕青眼见大批禁军布满街面,问掌柜道:“却是何意,京师难道天天如此吗?”掌柜也紧张的胖手发抖,颤声道:“小、小二快去关店门,怎会天天如此,京师已很长时间没有宵禁了,大概是又有什么贼寇混入京师。”燕青焦虑道:“我那两个僕役岂不是回不来了!”掌柜同情道:“小哥自求多福罢,只要有银两,那里寻不到僕人。” 燕青试探道:“那岂不是大家都不能回乡?”掌柜吐舌道:“出门都难,哪里还能回乡,不过白日午未两个时辰开关,那官兵捕快乘乱搜刮,诬陷良人,没有要事,谁敢去揽虎鬚,消消停停的待在这里罢。”复又摇晃着胖脸道:“我还有几间上房没人居住,可惜了。” 燕青眼见天已渐黑,解珍、解宝二人还未回来,心情郁闷的回到房里,不敢对柳絮儿明言。柳絮儿看出苗头不对,问道:“官兵宵禁,是因为周大人还是解家两兄弟惹祸?”燕青摇头道:“暂时还不知?”忽听后院传来动静,燕青从支开的窗户望去,朦胧中,一个人翻身坠地,瞧情形似乎受了伤,燕青急跑出,果然是解宝,只见臂膀、腿部多处受伤,鲜血不断外涌。柳絮儿也跑了过来,二人急忙给解宝包扎伤处,解宝悠悠醒转,燕青问道:“解大哥哪里去了?”解宝咧嘴一笑,声音虚弱道:“大哥将鹰爪子引向另一个方向,命我回来告夫人和小乙兄弟赶紧出京师。”燕青见解宝伤势如此之重,不忍询问被官军发现的经过。这解珍、解宝兄弟是有名猎户出身,脚力攀援能力非凡,也竟然受伤至此,可见敌人的武功高强。 一个声音阴恻恻的道:“果然有同党在这里,只怕你们都跑不了。”燕青看去一个瘦长的身影站在院墙上,那人轻飘飘的跃下来,显然轻功有极高的造诣,又如鬼魅般欺上来,燕青冷冷道:“阁下好像不是官府中人,却为何与我们过不去。”瘦人咦道:“阁下眼力不错,杨飞昔日为盗,如今归顺在大理寺,恭居‘神龙捕快’,专杀恶人。”燕青不屑道:“只怕还干着老本行也说不定。”杨飞贊道:“果然有些道行,事事都被你料中,不过在府中为官,乃是顺理成章之事,杨某深恨早些年为盗些小财便东躲西藏太愧对人生,如今大彻大悟方上正轨。”
第84页 燕青喜道:“我这里尚有些金银,杨捕快行个方便,你发财、我走路岂不好。”杨飞亦笑道:“拿来看看,是否值宋夫人和浪子燕青的赏钱。” 燕青勃然变色道:“阁下到打探得很清楚。”杨飞亦道:“你等反正已是板上肉,不妨告知,你等来京师却是梁山传来的消息,否则杨某哪有福气能看到宋夫人这等国色天香般的人物。”燕青吃惊道:“杨捕头不是胡说吧?”杨飞漫不经心道:“骗你做甚。”双目色迷迷的瞧向柳絮儿:“果然是佳丽,杨某生平仅见!” 燕青就等敌人稍有松懈,身形暴起,手在腰间一抹,一柄软剑握在掌中,杨飞未料到燕青说打就打,原本以为这俊俏小生不过是个空谈诗书的学子。惊慌中,燕青的剑尖已然指向咽喉,好在此人轻功不弱,笔直的身子立刻倒射出去,两个人影同进同退,燕青的软剑就差一寸刺不到扬飞。‘蓬’的一响杨飞后背撞在墙上,借力头一偏,燕青软剑贴脖颈滑过,一熘血痕印出。燕青占得先机,得势不饶人,更怕捕快官军大批赶到,出手全是杀招,尽取上三路剑法,攻向杨飞。一时剑影飘飘,竟将扬飞退路全部封死,燕青知道此人轻功卓绝,一旦有逃跑之意,却无法追上。 杨飞勉强避过一剑,掏出铁骨扇,连取守势,堪堪抵住燕青迅猛无比的攻击。偏巧燕青小巧功夫同杨飞的武功相若,就是那柄铁骨扇正好是软剑、蛾眉刺等短兵器的克星,守御的风雨不透。 燕青见一时无法杀敌,心中焦急。杨飞被燕青的第一剑刺的魂飞魄散,兼做惯盗匪,分不清身在何处,是否该张嘴呼喊。倒地的解宝见情势危急,手中小铁叉急速飞出,‘噗’的正中杨飞腿部,杨飞身形一矮,失去重心,右手的铁骨扇露出空挡,燕青软剑急弹,迅捷飞向杨飞,‘啪’的正中杨飞额头,杨飞一阵晕眩,险些栽倒,燕青复一剑刺入杨飞咽喉,杨飞铁骨扇急甩,五枚扇骨泛着蓝光激射而出,距离太近,燕青抽出软剑连挥,只堪堪避开四枚,第五枚刺入燕青左臂。 此时客店外官军砸门声传来,同时传来掌柜略带哭声的答应。燕青只觉伤处渐渐酸麻,知道敌人的暗器餵了药,急忙在杨飞的身上搜起来,翻出一个瓷瓶,此时有些迷糊的感觉涌上,惊讶这药效如此猛烈,打开嗅嗅,不管真假,倒出三粒吞下。 官军的声音已在大堂上响起“速速将你店内的住客全部传到这里,若有延误,立斩不饶。” 解宝勉强站起,悽然笑道:“想来哥哥已遭敌手,解宝怎能独活,我去引开官军,小乙想办法带宋夫人回山。”燕青稍有好转,正欲开口相劝。解宝已大踏步沖了出去,厅内一阵混乱,传来兵刃相交、怒骂、倒地、座椅碎裂声,有官军大喊:“正是此人,速报高太尉。”交战声渐渐转移到街上。 此时柳絮儿已吓得簌簌发抖,燕青勉强扶起柳絮儿,背在后面,慢慢来到前堂,已是一片狼藉,掌柜、房客都不知跑向哪里。燕青背着柳絮儿来到街上,见不远处正在激斗,而西面的‘翠红坊’黑沉沉一片,早无昔时的繁华热闹,无奈燕青只能背着柳絮儿悄悄来到‘翠红坊’后院,看清李师师的房间,捡小石子扔向窗子,一颗、两颗、三颗,终于窗子缓缓打开,片刻传来李师师犹豫不定的声音道:“是谁人在这里?”燕青歉然道:“小乙无奈,只能携宋夫人来此,盼李姑娘垂怜。”李师师轻轻惊叫起来,急道:“你们快快上来。”燕青中毒之下,虽吃了药,但不知真假和药量,勉强背柳絮儿到这里,已是真气涣散,摇摇欲坠。不要说背柳絮儿上去,就是自己跃上已不可能。 此时远处打斗声已停止,一官军道:“太尉,此贼已被擒获。”高俅得意笑道:“此贼从那里出来。可有人继续搜检。”无人搭腔,高俅马鞭挥下道:“调大批人马来此,一砖一瓦都要搜过。” 燕青大为吃惊,低低道:“李姑娘将床单一条条剪开,结成绳索放下来。”李师师恍然大悟,片刻一条绳索坠下,燕青将柳絮儿负在身后,艰难爬入李师师屋内。燕青只觉眼前金星乱冒,全身轻飘飘的使不出力来,勉力道:“李姑娘请将宋夫人藏好,我、我去引敌离开。”李师师已看出燕青体弱难支,几乎哭出来道:“你伤成这样,怎、怎能再去!”燕青摆手,勉强要跨上窗棂,忽然一阵眩晕袭来,‘咚’的一声落下…… 片刻传来‘咚咚’的砸门声,门开处,披件鹅黄坎肩、睡眼惺忪的李师师道:“谁人这般大胆,敢无故闯入奴家闺房,不怕丢了小命!”为首一校尉蛮横道:“搜寻梁山贼寇,敢阻拦者杀。”将腰刀抽出半截。李师师毫不畏惧迎上道:“可不是找死。”那校尉有些奇怪,一个陪同上来的龟奴在校尉耳旁低语几句,校尉脸色大变,匆匆走下楼去。 不久,楼梯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高俅的身影渐渐出现在楼梯转角,李师师心里大为吃惊,面上强装镇静,冷冷看着走近的高太尉,施礼道:“小女师师见过太尉。”高俅亦早就听说皇上同李师师幽会,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高俅见李师师面目高傲,竟浑没将他高俅看在眼里,同过去相见有天壤之别,何况今日高俅一身戎装,威风凛凛,自觉气势逼人。
第85页 其实李师师已没有退路,只能硬挺下去,走一步、看一步。高俅阴鹫的双眼紧紧盯在李师师身上半响,‘哈哈’笑着挥手道:“你等先向别去搜寻。”一甘禁军下去,一些亲随护军也下到楼下听命。高俅道:“奉皇上之命搜寻草寇,不会藏在这里罢?”随手推开李师师,踏进屋内,李师师只好退开。 高俅双目乱转,蓦然看见床头悬挂起来的一幅画,走向前去,仔细看去‘美女破橙图’五个娟秀又透着豪放不羁的字体呈现在眼前,此时微风袭来,画纸稍稍摆动,画中人物竟似活了一般。 高俅深吸一口气道:“好香。”李师师想用开窗和薰香的方法减少燕青身上的血气味。高俅道:“这般好香开窗岂不浪费。”上前随手收拢窗子,李师师暗暗心惊,随口道:“太尉身上杀气太重,我怕皇、赵大官人来了不舒服。” 高俅双目望向床底,李师师急忙上前挡住高俅的目光道:“太尉以为这幅画如何?”这举动太过明显,高俅从李师师的话语中听出一丝不安的成分在里头,心中暗暗冷笑,表面贊道:“果然是好画。”目光更加阴沉,李师师强笑,用手指着‘美女破橙图’的落款道:“太尉可知这‘赵大官人’是何人?”高俅早已看出这是皇上的手笔,虽然高俅于画技一道毫不知晓,但是皇上的字体,他是着力模仿了多次,可惜毫无所成。 不过高俅也很是戒备,如果贸然搜索床下,不是什么梁山贼寇,而是个小白脸之类的人物,又无法对万岁剖白,这李师师再见到皇上,枕边偶尔漏个口风,必大大不利于己。高俅就在后宫中安排有自己的人,这种‘枕边风’的厉害他是深有感触。 李师师忽道:“周大人近几日未来,却是何缘故?”高俅随口道:“周老儿用什么诗句讥讽皇上,已被下了大理寺。”说完此话高俅下定决心,只要搜出梁山贼寇,这李师师亦不能幸免,又何惧人哉! 高俅退后一步,高声道:“吴参将带一队禁军进来,看师师姑娘床下藏有何物。”面有得色道:“搜寻完了,也好让师师姑娘安心,不要晚上出来吓着师师。” 李师师忽然吟道:“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一句话听得高俅魂飞魄散,这分明是周邦彦的诗句,在皇上嘴里说出,这李师师模仿皇上的口吻,倒也有些相像。高俅有些懵懂的望向李师师道:“李姑娘方才吟的是什么诗句?”李师师面含冰霜道:“这幅‘美女破橙图’昨日初作,尚有几处未完,赵大官人昨日说要尽快完成,让师师务必屋要清雅素洁,人要心用单一,画出一幅绝世图来,不成想竟有位朝中大臣因无意而获罪,如此下去,不知又有那位大臣不幸。”出言甚是感慨,高俅心里发毛,将信将疑,不过赵喆的脾气高俅很清楚,你便战败丢了几万兵马回来,低头服罪说几句软话,再有人在旁帮腔,基本可大事化小。但如果不幸坏了皇上的爱物,或打扰皇上挥毫作画的心情,可大大不妙,有几个宦官因此被砍头,有不少官员因运送‘花石冈’不利获罪。高俅因文采不足,在皇上面前同蔡京相比,每每处于下风,却也无可奈何,想学一学诗词书画,每次皆头痛不已,无赖就是无赖,即便穿上官袍,骨子里还是无赖。 又想到早朝皇上怒斥周邦彦的话语,分明是不愿有人知道同李师师幽会一事。此时高俅忽然感到脖颈凉飕飕的,干咳一声,心里想道:“还是不要冒险,李师师与皇上关系非同小可,一旦触怒了她,后果难料。只要派人暗中盯住‘翠红坊’,如果梁山中人藏在此处,不怕你飞上天去!” 此时吴参将帅等人已候在门外,看着高俅犹豫不定,迟迟没敢进来。高俅哈哈笑道:“方才只是玩笑话,师师姑娘莫怪,只因梁山贼寇凶狠毒辣,怕万一闯入此处惊扰姑娘。”李师师背转身子,长舒口气,知道已经吓住了高俅,冷冷道:“如此多谢太尉了,若赵大官人来,我便只称太尉命人保护的周全。”高俅笑道:“吴参将,在‘翠红坊’附近重兵守把,严防贼寇惊扰师师姑娘。”李师师吃了一惊,回身道:“赵大官人若来此,看到如此多官兵守把恐会生气,还望太尉深思。”高俅恍然道:“多谢姑娘提醒,吴参将撤兵到别处搜寻。”这李师师虽然聪明,但卫护燕、柳二人之情太明显。高俅自小在诡诈奸佞中生存,焉能看不出来,最后的试探更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临出门,高俅回头看着李师师意味深长道:“盼师师姑娘今夜睡的安稳。” 第十五章 装扮(三) 片刻,鸨娘和丫头上来,看见李师师屋内干净整洁,松了一口气道:“那帮傢伙将其余房间搜的稀烂,这里怎会有梁山贼寇,好在师师未受到惊吓罢?”李师师疲倦道:“他们都走了莫?”丫头点头道:“官兵已离开‘翠红坊’,尚在附近人家搜寻。”李师师点点头道:“哦,好累!端些水上来我要休息了。”又淡淡道:“妈妈最好派个人守候在大门外,我可不想再受惊吓了。”鸨娘连连点头,一行人下去,过会有个丫环端水盆进来。
第86页 李师师从床下唤出柳絮儿,看燕青依然昏迷不醒,柳絮儿连吓带怕,脸色煞白,嘴唇不住颤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李师师怒道:“你家相公未必是好人,分明让你们来送死。”柳絮儿也不驳斥、低声抽泣道:“小乙、小乙莫不是……”,不愿说出个‘死’字。李师师探了一下燕青鼻息,又看见扇骨刺中的伤处,找来剪刀,剪开后发现伤处周围青紫,高高肿了起来,李师师皱眉道:“小乙只是昏过去了,可能是重了毒。”柳絮儿恍然大悟,在燕青身上找出瓷瓶,递给李师师并述说燕青受伤缘故。 李师师闻闻药瓶,又看看燕青臂部的扇骨,‘哧’的一声拔出,由于伤处肌肉红肿,并未有多少血流出,李师师用手使劲一挤,燕青‘哼’了一下,李师师停下手来,凝视燕青片刻,毅然低下头来,用口去吮吸伤口,柳絮儿大吃一惊,泪水慢漫流将下来,视线渐渐模糊,李师师和燕青的面容花哨起来。 第二日中午时分,‘翠红坊’里忽然传出一阵吵杂声,一个乞丐踉跄着被龟奴打将出来,那龟奴怒骂道:“你好不晓事,昨夜乘乱在此躲了一宿,如今还想赖在这里,这里是堂子,似你这般人物在这里,那还有客人上门。”骂骂咧咧将乞丐推倒在街上。那乞丐不发一言,在地上拾起一物掷向龟奴,正中脸部。龟奴大怒,大步赶将上来,乞丐急忙爬起,向西跑去,一边还向龟奴做着鬼脸,龟奴骂着紧紧赶去。 几名远处暗中盯防的禁军见此哈哈笑道:“想不到乞丐也能逛院子,世道果然变了。”一名禁军神秘道:“有什么奇怪,听说当今皇上也来过此处。”听者勃然变色道:“这等话也敢乱说,当心项上人头。”说者不懈道:“京师都传遍了,偏我等背运?昨夜连太尉不也唯唯诺诺的撤出吗,若没有此事,凭太尉的为人,会放过一个烟花女子,我却不信?” 一为首校尉道:“莫要胡说了,当心吴参将回来听去,大家注意看着。”说者果然闭上嘴巴。 半个时辰后,吴参将果然走回,问道:“是否见到有人出入‘翠红坊’?”方才多嘴者讨好道:“我等一直仔细看着,却未见有什么男女出入,只有一个乞丐被打了出来。” 吴参将眉头一皱,喃喃道:“出来一个乞丐,你等有无上去盘问?”多嘴者续道:“被个龟奴打将出来,不会错罢?”吴参将一巴掌狠狠地甩出,打得进言者矇头转向,吴参将冲出去,来到‘翠红坊’前,恰巧有个大打哈欠的龟奴来到门前,被吴参将一把拎起,恶狠狠道:“方才放出去的乞丐却是哪里来的?”龟奴急急分辨道:“何曾有乞丐出入,怎的我竟不知?” 吴参将扔下龟奴,问明方向,留下一队人继续看守,余者向西追去。 却说那乞丐和龟奴见无人盘问,走到一僻静处,快速会到一处,龟奴脱去外衣,收拾在一起,塞入一墙角,用石板压住。里面也是一套破烂的叫花衣,正是燕青装扮,先前的乞丐面容骯脏,但俏目生喜却是柳絮儿无疑。 二人完全变成乞丐打扮,折向东门方向而去。 吴参将一路行来,却并未发现有何形迹,小校道:“不妨快去传令四路城门,不许放过一个人出去。”吴参将回头暴喝道:“都是你等狗贼误事,若是传令下去擒获贼人,当然是首功一件;但若贼人已跑出京师,或是另藏起来,太尉怪罪下来,你等只怕人人小命难保!”其实若高俅怪罪下来,首当其冲就是吴参将,不过下属禁军受牵连也是不可避免,一时人人思危,皆默默不语。 吴参将冷哼一声道:“大家还是回‘翠红坊’,此事就当没有发生,若传出去,我吴某第一个就要了他的命。” 柳絮儿和燕青二人来到东门口,眼见门边墙上贴着一张画像,画着两个人的相貌,内容正是缉拿柳絮儿和燕青,燕青一眼撇去,见相貌画的相差甚远。二人来到城门口,守门兵将盘查甚严。 ‘叭’的鞭子声传来,一人怒喝道:“此人相貌有些像贼寇,先抓将起来。”柳、燕二人偷望去,一个同燕青年纪相仿的人被几员禁军拖在一旁,那年轻人大声哭述道:“我是青石街‘济世药铺’的伙计,我家主人病重,急需云南‘麒麟草’救命,小的去买药,绝非贼寇,大人明察,大人明察。”为首禁军首领又抽过一鞭,嘿嘿笑道:“俺风云指挥使李忠良会看走眼,说是京城人,谁知真假,却找个人来保你罢?”分明是藉机勒索钱财。 柳絮儿有些颤抖的走着,燕青轻轻的搀扶,来到出城的队伍前。燕青为免于柳絮儿身上的脂粉香气泄露行藏,将一些臭粪抹在身上,一路上,柳絮儿几次强忍着没有呕出来。 众人纷纷掩鼻避过一旁,风云指挥使李忠良也皱眉掩鼻道:“哪里来的臭乞丐,果然其臭无比。”虽嫌臭气难闻,还是走上前来,用鞭杆分别荡开柳燕二人的额前头发仔细审看一番,燕青自信外貌并不会露出破绽,倒是柳絮儿心内有些打鼓,李忠良复用鞭子支在柳絮儿下巴,嘿嘿笑道:“想不到还有双灵动的眼睛,快快滚罢,莫要秽了京师的雅致。”
第87页 柳、燕二人闻听,急急低头向城外走去,忽听楼头有人喊道:“且慢!”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城楼上飘然落下,李忠良不悦道:“阁下是何人,却鬼鬼祟祟躲在楼上?”已隐隐猜出来人身份。该人一袭黑衣,双目盯着柳燕二人,从腰间取出一物递给背后的李忠良道:“大理寺‘沧浪捕’莫无极。”李忠良吃了一惊,这‘沧浪捕’莫无极据说武功尚在总捕头燕飞龙之上,不过为人刁钻,行事狠辣。禁军同大理寺不相统属,李忠良虽然忌讳莫无极的名头,却也并不害怕,冷冷道:“莫捕头难道看出此二人是梁山反贼不成?”莫无极回头看了一眼李忠良,目光冷峻,李忠良不由心生惧意。 莫无极道:“姑不论别个,哪有乞丐午时出城的道理!”燕青脑中‘嗡’的一响:“只顾得尽快离开险地,却未想到此节。”手不自觉的摸上腰部,这一切怎逃的过莫无极的注视,莫无极笑道:“李指挥使可以传令禁军收队了。”李忠良将信将疑的看着莫无极道:“莫捕头不是说笑罢?”莫无极指着柳絮儿道:“此人身材矮小,步幅轻捷,不是练有上乘轻功,就是女子假扮。而且举止中看出不似乞丐,除非是刚刚加入丐帮。”又指着燕青道:“此人倒看不出什么破绽,不过方才我高声试探说揭穿他二人身份,这人不自觉心生戒备,暗藏杀意,又怎躲的过莫某双眼?”说罢自负的哈哈笑将起来,李忠良听的大为佩服,想道:“梁山贼寇竟在自家眼皮底下熘过,竟浑然不知。”冷汗涔涔而出,嘶声道:“速将此二人拿下。” 禁军围上来,进、出城之人,立时轰的一声散去,都远远的躲开看将起来。燕青一掌击在柳絮儿背部,轻声道:“柳姐姐快跑。”抽剑返身刺出,当先两名禁军躲闪不及,中剑倒地,余下禁军大骇,不敢近前,长枪荡在外面抵御,燕青闪、展、腾、挪、挑、刺、弹、拨,八面出击,只求尽可能阻住全部禁军,为柳絮儿逃跑尽最大努力。 燕青全力捨命相搏,又有三名禁军倒下,回头觑向柳絮儿时,不过跑出了十数步,被李忠良追上一脚踢倒,两名禁军正在绑缚。燕青急怒交加,转身攻向李忠良,只求夺下柳絮儿。一旁莫无极利用禁军群殴燕青,已看明燕青出剑招式和力道,阴险笑道:“闻听梁山浪子燕青的小巧短打功夫天下无双,果然不错,若不然杨飞也不会丧生了。”这莫无极昨夜看过杨飞死尸,虽然自负武功高强,还是在一旁看清燕青家底。此时意定神闲道:“让莫某来见识一下燕头领的绝技,看看莫某的‘沧海神抓’如何?” 出手就是一招‘神龙探海’,招式虚虚实实,出手挟带风声,爪影遍及燕青背颈,燕青不及转身,身躯一矮,软剑反手贴自家颈部刺出,寒芒乱吐,看似不着边际却将背颈处封的狠死,莫无极若抓实了,极易撞上剑尖。 莫无极化抓为弹,‘叮’的弹开剑锋,燕青借势转过身来,软剑忽然变的陡直,直刺莫无极双目而来,这般打法,全无守御之式,只盼击退莫无极,再施援手救柳絮儿。莫无极何等样人,身躯急退,让燕青的软剑逼着面门直到放空,挥掌击下,怒喝道:“丢剑。”‘蓬’的一响击中燕青右臂,软剑脱手,斜斜坠下,眼见燕青已无抵御之物,莫无极得意笑着,屈指成钩,抓向燕青锁骨,不料燕青双脚一错,踢个鸳鸯拐,正中剑柄,软剑犹如蛇一般弯曲着射向莫无极,这原是踢毽的步法,却好用在这里。这般怪异的招法,饶是莫无极江湖经验老到,还是吃了一惊,惊慌中躲闪不及,‘波’的刺入大腿,莫无极急怒中化钩为掌,立下杀手,右掌也实实的击在燕青胸部,燕青本就不是莫无极对手,加之昨夜中毒受伤,全仗着顽强的意念支撑到现在,中掌后,‘哇’得一口鲜血喷出,人如断线风筝般飘出,恍惚落在谁的怀中,一个声音高叫道:“梁山泊好汉全伙在此,先尝尝你家黑旋风爷爷的板斧。”燕青再无力支持,一时昏了过去。 第十六章 公主(一) 第十六章  公主 燕青再醒来时,感觉是在一辆大车里,睁开眼看时,一张黑脸恰巧也在看着燕青,果然是黑旋风李逵。 李逵一掌拍下,喜道:“好兄弟,竟然睡了一天一夜。”燕青低声问道:“宋夫人不碍事吧?”李逵嘻嘻道:“嫂嫂在前一辆车里,不时派人来打探兄弟的病情。”燕青回想起出城遭遇,犹心有余悸。后怕道:“怎的这般巧,若不是众兄弟来了,只怕宋夫人陷于敌手。” 李逵嘿嘿笑道:“想是小乙福大,那日我闲来无事,去看望太公,两个丫环在一旁低声私语说什么夫人和小乙去京师却不知吉凶祸福、何时归来等等。俺不由大是着恼,立刻辞了太公,揣上板斧就下山,不料小七说什么也不派船,要看出山手令,俺怕泄漏行藏,不敢来硬的,到东关寻到张顺,果然老兄弟情深,立刻派船渡我过湖。却不知后来谁人告知宋大哥,遣戴宗前来寻我回山,俺死活不肯,又哄骗戴宗说也许嫂嫂和小乙遇险,多一人总强过人少,戴宗犹豫不决,又打不过我,只好跟了来。‘咦’怎的车停了。”车外一个声音哈哈笑道:“铁牛倒好嘴皮,虽打不过你,要阻你去京师也并非难事。”李逵佯怒道:“隔墙偷听岂是好汉行径。”另一个声音接道:“好像李头领知道夫人下山的消息也不是那个告知的罢。”李逵被人揭开短处,眼珠乱转,不好回答。
第88页 燕青喜道:“林头领、戴头领想不到你们都来了。”车帘掀开,林沖和戴宗的面孔出现在燕、李面前,林沖关切问道:“小乙感觉如何,已命快马回山搬取安神医。”燕青感激道:“小乙贱命何劳众位头领牵挂,只要夫人平安就好,可惜……”突然想起宋江临行前嘱託,立刻收住话头。车外一个声音道:“宋夫人来了。”林沖、戴宗和李逵避开,柳絮儿已换过衣衫,看上去容颜憔悴,燕青急欲起身,被柳絮儿用手按下,柳絮儿双目含泪,低声道:“你、你终于醒了,这一路上我总是梦见你死了,又昏昏沉沉在梦中惊醒,都是我、我害了你和解氏兄弟。”已然低低抽泣起来,燕青大为感动道:“姐姐何苦如此自责,我们进京之事肯定有人通风报信。”柳絮儿惊愕抬头道:“你是说周大人或师师出卖了我们。”燕青摇头道:“李大人和李师师根本不知道我们来了几人,也许是梁山中人私通官府。”柳絮儿恍然大悟道:“那杨捕头所言是真的了。”燕青点头道:“如果解家兄弟能回来就好了,询问一下遇敌经过,或者可以看出一二。”柳絮儿凄凄道:“听林头领说,解家兄弟已被斩首了。”‘啊!’燕青恨恨道:“好歹毒的官府。” 一旁林沖默默注视着柳絮儿,心中道:“怎生想个法子问出柳絮儿是否见过熟人,就可排除嫌疑了。” 柳絮儿见燕青激愤下气喘吁吁,急忙告辞下来。林沖干咳一声,上前道:“夫人却也不必过于焦虑,小乙受伤虽重,但练武的底子甚好,不会有性命之忧。”柳絮儿见林冲出言安慰,心中感动道:“多谢林头领,哎,我真是无用,若不是师师冒险给小乙吸毒,恐怕后果难料。”林沖眼睛一亮道:“这么说夫人见着李师师了。”柳絮儿未发现林沖神色有异,凄凄一笑道:“却不知师师现在怎样了,是我运气不好,连累大家,就连周大人也听说下了大理寺。”虽然柳絮儿说的纷乱,林沖听明白,猜知宋江命夫人凭藉在‘大晟府’的身份来接洽周邦彦,也许是为了尽快招安。现在林沖已可以判断柳絮儿不是契丹公主了,开始担忧山寨的疯老者是否能发现凶手。 第三日上,安道全赶来,诊治一番后,面有忧色道:“幸亏疗毒及时,小乙的性命是无碍了,不过要将息长些,武功会打些折扣。”又拿些药草熬给燕青服了,因解家兄弟丧命,众人都无精打采。林沖乘机笑着问安道全:“却不知阿绣的疯爷爷医好了无?”安道全笑道:“这小丫头,甚是执着,不过暂时还未见起色。” 戴宗先回山报柳絮儿等在京师发生的情况,宋江听过大为吃惊,心痛二解的丧命,急等燕青和柳絮儿回山问明详情,这夜睡的浑浑噩噩,梦中只见二解跪在床前哀哀哭诉。 不及天明,骤然被郭盛喊醒,匆匆穿衣来到忠义堂,只见武松、阮小七和手下副将、喽罗站在大堂两侧,堂下站着三人,躺着一人,自然是菩提叶、饕餮客、骆青衣和姜若群。宋江认得菩提叶和饕餮客,疑惑道:“这位老先生竟是装疯不成?”饕餮客冷冷一笑,不置可否。 武松上前跪道:“宋头领,武二前来请罪。”阮小七也上前跪倒,宋江惊讶道:“二位头领何罪之有?”武松匆匆述说一遍燕飞龙上山寻找契丹公主,不幸身亡,可能是被契丹公主刺杀,而自己和阮小七为怕走漏风声,只能私下埋葬燕飞龙,暗中查找契丹公主,可巧今日发现这四人凌晨聚在燕飞龙坟前,一併拿到。话中未涉及到林沖,因此将经过说的遮遮掩掩。 宋江着时震惊了,想不到‘天下第一神捕’果然来到梁山,还丧生于此,竟为搜寻契丹公主,对武松的言语也未深思,急命传吴用和卢俊义来此。 宋江看着骆青衣和姜若群道:“却不知二位姑娘何人是契丹公主?”堂下的饕餮客和骆青衣也听糊涂了,他俩只知燕飞龙死了,却不知有什么契丹公主之事。 饕餮客站在堂下如囚犯一般,早就恼怒异常,要出手杀人了,只是见菩提叶和尚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方才的一招已彻底的击碎了饕餮客的雄心,他是轻易不敢出手了。 闻听宋江的话,冷哼道:“燕飞龙是我的徒儿,管他什么公主,俺只是要来缉拿凶手,就是此人。”伸手指向尚包在被中的姜若群,姜若群拼命摇头,菩提叶这才发现姜若群是被封了穴道,一路上还道她故意不说话。凌空弹过一指,解了姜若群的穴道,姜若群骤然喊出:“我没有杀什么燕飞龙!”声音奇大,众人除菩提叶以外全吓了一跳。饕餮客更是惊讶,见这个和尚只是凌空一指,就能破了他独家点穴法。骆青衣不屑道:“现在见人多,就想反悔吗?” 姜若群道:“我只说刺伤了林头领,何况他也没死呀?”众人更是听得一头雾水,宋江眉头皱起。骆青衣也莫名其妙,姜若群道:“那日林头领和另一人来女寨,你问我是否刺伤过其中一人,我确实伤过林头领。”骆青衣暗叫糟糕,却原来弄成天大的误会。 武松和阮小二也尴尬不已,原本想不让林沖牵扯在内,不料姜若群轻松说了出来。
第89页 此时卢俊义悄然走了进来,静静的靠在宋江下首。 饕餮客森然道:“可是飞龙手中攥着的碧玉簪不正是你的,这是飞龙临死时从敌手拿下的铁证,你却如何抵赖。” 姜若群也诧异道:“此事我正要问你,此物分明在我兄长手中,怎会落入你手。”饕餮客嘿嘿冷笑,从怀中掏出‘鸳鸯刺’,卢俊义看到,心内大震。饕餮客道:“我检视过飞龙的尸身,致命伤正是此物所致,此物总不会也在你兄长之手罢?”饕餮客将‘鸳鸯刺’复放入怀中,姜若群盯着‘鸳鸯刺’脸上飞过一抹红晕,正欲解释。 卢俊义暴喝道:“阁下是官府的爪牙吧,装疯卖傻来到梁山还这般霸道,当梁山是你官府不成,快将凶器交上来。”饕餮客脸上杀气大盛,飞起就是一掌击向卢俊义,武松在旁见饕餮客骤然发难,身形迅捷飘逸,大吃一惊,原本和阮小七将此四人带到时,菩提叶紧贴着饕餮客身旁,饕餮客倒也规矩,不料此时在卢俊义责骂下,怒气勃发。武松侧面一掌击去,风声凛然,饕餮客不敢大意,因右臂已断,左掌匪夷所思从右臂下伸出,‘砰’的一响,武松退后一步,只觉胸内气血翻涌,好在饕餮客左掌换向右侧无法发力,只是守御之势。但如此一阻,卢俊义已拔剑在手,一招‘银汉飞渡’刺向饕餮客右臂,饕餮客冷哼一声,左掌收回,化钩硬生生抓向剑锋,卢俊义已隐约猜出饕餮客同燕飞龙的关系,对受伤的燕飞龙尚且不能取胜,对其师更加忌惮,不过发现饕餮客的右臂似不能转动,故而击敌之弱。菩提叶未料到饕餮客说动就动,一指弹去,骆青衣见师祖背后门户大开,合身扑上,‘哧’的一声,菩提叶指力如刀般刺入骆青衣肩部,骆青衣强忍未发出声来,身躯一歪倒在地上。 那边饕餮客已轻松夺下卢俊义长剑,复一抓扑向卢俊义喉部,菩提叶毕竟久修佛法,反应不免迟钝,正在后悔误伤骆青衣,未继续攻击饕餮客。卢俊义大骇之下,已无力抵御,饕餮客眼观六路,知道骆青衣替自己挡了一招,心想必先杀了卢俊义,然后劫夺宋江做人质,再定策略。忽听一个清脆温柔的声音道:“疯爷爷,怎么又跑出来了。”饕餮客浑身一震,手掌不由颤抖起来,力道瞬间消失,砰的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只见阿绣飞快的跑进,扑到饕餮客身上大声道:“疯爷爷,疯爷爷。”卢俊义死里逃生,急后退几步,看着倒在地上的饕餮客惊魂不定道:“此人到底真疯假疯。” 骆青衣也爬过来伸掌搭在师祖的腕上,武松半天缓过劲来,疑惑的看着骆青衣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帮这疯老者?”骆青衣不语。 宋江不悦道:“世事纷乱,我看要等林头领回来才能明白此事关键,现将此三人关押起来,二郎负责监看疯老者,让扈三娘派人监看这两个女子。”卢俊义急忙道:“宋大哥,此事不妥。为稳妥起见,我想另派人手监看此三人,况且这疯老人武功奇高,需的锁起来。”分明是不相信武松和扈三娘,宋江也明白卢俊义何意。阿绣在一旁低低道:“疯人难免会做出错事,请各位头领宽恕!”卢俊义冷冷道:“他杀人时可一点也不疯。” 第十六章 公主(二) 宋江点头同意,看着菩提叶道:“大师久在梁山修行,如何也掺入俗事。”菩提叶道:“老衲看此人杀气太重,方才在林中已杀了几人。就一路跟来,此人心中戾气过重,一、两把寻常锁具根本无用,如果宋头领放心,我想将此人带到老衲修行之处,或许可以化解疯施主心中的戾气。” 宋江笑道:“如此有劳大师了,打扰了大师的清修还请见谅。”菩提叶走向前去,轻轻托起饕餮客。卢俊义道:“相烦大师将凶器取出,小心疯老者继续伤人。”不敢亲自上前,菩提叶取出‘鸳鸯刺’递给卢俊义道:“卢施主且请收好,此刃饮血过多,不利于人。”身形飘飘走了出去,恍如空手一般。阿绣追去大声道:“疯爷爷今晨还未喝药哩!”众人摇头苦笑。 卢俊义凝视菩提叶的背影,心中对这个老和尚也有些疑惑,现在契丹公主的事已露出端倪,可巧姜若群稀里糊涂的掺和进来,乘林沖不在山上,需要尽快想出一个好办法,解脱珠儿的嫌疑。 宋江道:“此事就让卢头领安排,二郎和小七下去歇息吧。”武松和阮小七无奈告辞出了忠义堂。 卢俊义见武、阮二人走远,低声对宋江道:“派人速传唤林沖回来,切不要告诉这里发生的事。同时不许武松等人下山先行见到林沖,我猜林沖同此事关系大非寻常,需要小心谨慎。”宋江淡淡笑道:“林头领光明磊落,决不会做不利于山寨之事。”卢俊义淡淡道:“大哥心肠太好,只怕被人利用。”宋江默默点头。 过了两天,林沖等人才回到梁山,到了西关,柳絮儿和燕青、李逵等人分批先乘船过去,林沖最后乘船来到檑木关,却不见守将阮小七,林沖眼见守御之人大部分换了东关张顺的部下,心中大为疑惑。童威、童猛上前参见说阮小七头领已去忠义堂商量要事,又告知林沖回山后直接去忠义堂即可,同时全副惯甲相陪,一路上各处关口无不森严密布,林沖淡淡道:“山寨莫非发生大事?”二童对视一眼,童威道:“我等下属副将,也不知发生何事,林头领到了忠义堂就知,希望不要难为我兄弟。”林沖笑笑,来到黑风口,这是一处断崖,二童喊去,吊桥缓缓落下,这里是李逵的防区,李逵下来关口喊道:“林头领也忒慢了,俺都喝完一壶酒了。”又嘿嘿笑道:“宋大哥贵人事多,竟未来找我的麻烦。这小七兄弟着实不错,派徒弟来给俺送鱼来了。”只见小鱼姑娘从关上蹦蹦跳跳下来,嬉笑道:“李头领绰号‘黑旋风’,这处险隘名‘黑风口’,果然是绝配。”李逵哈哈笑道:“是俺有先见之明。”小鱼跳过林沖身旁,一个趔趄,林沖急忙扶住,笑道:“还是这般顽皮。”小鱼做个怪脸跑远,林沖手中已多出一团纸,林沖急忙藉口出恭,见无人监视,打开一看,立时脸上变色。
第90页 林沖等人来到忠义堂,二童告退,林冲进来一看,见只宋江一人独坐在椅中,眉头紧皱,一幅孤苦无依的模样。林冲心内有愧,含泪上前跪倒:“林沖有错,请大哥责罚。”宋江目光不知看向哪里,闻言长长嘆口气道:“林头领,你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但也要顾全大局,此事你瞒的我好苦,我已告诉过你同二郎,凡事先同哥哥商量一番,又岂会落得今天的局面,有人说你私通官府而欲独霸梁山。”林沖脑中嗡的一响,一时不好解释,磕头道:“林沖不知深浅,不但连累了兄弟,还让大哥无法做人,真是罪不容恕。”宋江看着林沖道:“我始终不信林头领会和什么‘天下第一神捕’有关。” 林沖从阮小七的信中知道,已将姜若群当作刺杀燕飞龙的凶手拿下,可他心底实在不愿相信此事,而且凭直觉姜若群是契丹公主的可能性极小,那日为知晓姜虎臣下落而喜极昏倒一幕犹在眼前。如果撇开柳絮儿,那么珠儿的嫌疑骤然加大,林冲心中的不安在加剧,他不想看到卢俊义同此事有瓜葛。 林沖无奈将那日燕飞龙来到梁山的本意说明,但是隐去怀疑柳絮儿和珠儿的情节,只说自己为求头功,私下做主独自调查契丹公主一事,但绝无利用官府捕快做不利于梁山之事。 宋江将信将疑道:“此事尚有诸多疑点,林头领可愿意共审姜若群?”林沖慨然允诺。 宋江传令下去,片刻卢俊义最先赶到,冷冷的看着林沖,吴用亦姗姗来到。宋江为避免林冲陷入更大麻烦,不顾卢俊义反对,减少参与人数。扈三娘气沖沖赶道:“为何拿女寨之人,竟不告知我,以后岂不人人可随意去女寨拿人,女寨又存之何用,乘早由他人接管。”大眼瞪视卢俊义。 宋江不温不火道:“此事三娘不要怪在卢头领身上,这是经我允许的。”扈三娘目光转向宋江,正要发作。吴用在旁道:“扈头领不必动怒,此事牵连的事件重大,宋头领为怕走漏风声,故而瞒过扈头领。”吴用目光看向林沖,林沖痛苦的闭上双目,蔡庆兄弟押着姜若群来到,扈三娘急忙上前,抓过姜若群的双手道:“妹子,没人欺负你吧?”姜若群缓缓摇头,悽然的看着扈三娘道:“对不起扈姐姐,给你添麻烦了。”扈三娘笑道:“傻妹子,何苦说这番话,宋头领是明事理的人,我绝不相信你做了什么错事?”姜若群笑笑,转向宋江,轻轻跪下道:“燕飞龙是我杀的,请寨主任意发落。”林沖立时震惊,以为自己听错了。扈三娘急道:“你说什么?”姜若群重复道:“我用‘鸳鸯刺’杀了‘天下第一名捕’。”卢俊义高声道:“姜姑娘为何杀燕飞龙?”姜若群道:“他的宝贝徒弟调戏我,被我杀了,此人爱徒逾命,我避上梁山原本以为高枕无忧,不料燕飞龙还是在林头领的帮助下找到我,那日白天被燕飞龙发现踪迹后,夜间我匆匆逃到湖边准备下山,燕飞龙竟鬼使神差般出现,因见我貌美,说什么要替徒弟还债,不免动手动脚,被我乘机杀了。”卢俊义嘆道:“如此说来,姜姑娘竟是为民除害了。”林沖听的迷糊不解,如果没有之前的亲眼所见之事,姜若群的话倒也令人相信。 吴用轻轻道:“这么说来,姜姑娘决非什么契丹公主了?”姜若群坚定道:“我是禁军骠骑都尉姜虎臣的妹子,怎么会是契丹公主。” 林冲陷入自责,果然是中了燕飞龙的诡计,可是又想到燕飞龙当日拿全家性命赌誓,不像做假,而且凭燕飞龙的口碑,即使为徒报仇,也不会乘机调戏姜若群,此事却又不便细问。 林沖横下心道:“那日我和燕飞龙一同去女寨,燕飞龙分明是发现了你,却为何不立刻拿你?却要等到夜间。” 姜若群不屑道:“此人极好面子,这件事是他家的丑闻,当时若捉下我,林头领问将起来,不免泄漏,因此夜晚暗中杀了我,神不知鬼不觉岂不更好,林头领还以为燕飞龙是为大宋除害。” 林沖坚定道:“宋头领、卢头领、军师,林沖不是是非不分的小人,燕飞龙来此确实是捉拿契丹公主,而且拿着一张契丹公主的画像,画像中人根本不是姜姑娘的相貌。”宋江轻声道:“画像现在何处?可否拿来大家参详一下。”林沖怔住,卢俊义不满道:“林头领为人不免过于忠厚,想那‘天下第一神捕’何等样人,缉拿过无数江洋大盗,草莽强豪,什么奸佞伎俩能瞒过他,燕飞龙不过是借契丹公主之名来诱骗林头领,此事若事先和宋头领商量一番,又何至于如此?” 吴用道:“或许其中另有隐情林头领也不知,既然还拿下什么疯老人,骆青衣,不妨提来共审,将此事弄的一清二楚。” 卢俊义笑道:“若是燕飞龙般的人物,话语虽然缜密,林头领若及时告知大家,总还能商议对策,分辩真假。现在燕飞龙已死,这老丈又疯疯癫癫,即便清醒了,说的话谁敢相信,怕惹出更大的乱子。那个什么‘天下第一神偷’更是不发一言,看来和此事关系不大。” 林沖不死心,又问道:“那日我问姜姑娘,不是有一对‘鸳鸯刺’吗,另一只遗落在契丹境内?”
第91页 姜若群冷冷笑道:“燕飞龙的话林头领都轻易相信,我说的话林头领一样会相信。”林沖哑口无言,只觉陷入死胡同,脑中一片混乱,呆呆的看着‘忠义厅’牌匾。 扈三娘看的着急,却又无法相助,忽然想起断玉簪,急问道:“你本说那玉簪在你大哥手中……”姜若群打断道:“我总不会说在燕飞龙手中吧?”扈三娘目瞪口呆。 宋江命人将疯老者和骆青衣带来,卢俊义劝道:“须要一个个单独讯问,免得二人有先入为主之见。”宋江同意,说先带疯老者来看看,然后再带骆青衣。 说罢看着林沖道:“林头领却也不必过于自责,江湖险恶,绝非你我兄弟这般单纯,好在山上没有什么损失,林头领一路劳累,不妨下去歇息吧?” 林沖回过神来,躬身道:“多谢宋大哥谅解,此事因林某生出太多变数,林某想看看真相到底如何?” 一会,菩提叶、饕餮客和阿绣前后来到忠义厅,菩提叶微笑道:“这位女施主倒好本事,轻声软语就将疯施主带到。”阿绣腼腆的低头道:“我刚刚给疯爷爷餵了药,顺便带来这里。”原本是几员喽罗大声呵斥着饕餮客,说要锁来这里,阿绣苦苦哀求后,才将饕餮客空手带来。阿绣又怕宋江责罚喽罗,故而略去不说。 宋江赞许的看着阿绣道:“难得非亲非故,如此孝顺。”转向饕餮客,见此人还是一幅疯癫模样,眉头深锁道:“这样的人,又如何问出一、二?”看着阿绣道:“阿绣姑娘可否问出此人到底是何来历,同燕飞龙又如何扯上关系?” 阿绣脸色一红道:“爷爷疯的厉害,恐怕还需要几服药才有可能问清?此时却不能够。”看着大家期盼的目光,只好回头,温柔的看着饕餮客,抓住饕餮客受伤的大手,另一只小手在饕餮客手背上不住来回轻轻摩挲,柔声道:“疯爷爷,你是哪里来的,为什么总是半夜跑出去,同燕飞龙大爷相识吗?”又惶急的回头道:“问题太多了?”虽然情势严峻,众人还是忍俊不住。 第十六章 公主(三) 扈三娘安慰道:“你先问他哪里来的。”忽然饕餮客浑身剧颤,呼吸也急促起来,浑浊的双目渐渐充血,阿绣见不对头,慌慌道:“疯爷爷,你、你怎样了,那里不舒服么?”菩提叶手掌一把抓住阿绣,倏地将她拉开,同时饕餮客口一张,‘噗’的喷出一口混合药液的血水,险些全喷在阿绣的脸上,饕餮客摇晃着跌倒,阿绣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扈三娘急叫速传安神医来此。 跌倒的饕餮客身躯犹在颤动,卢俊义道:“阿绣是否餵错了药,这究竟是何药物,这般厉害?”阿绣流下泪来道:“这几日始终是同样的药量,因里面有砒霜…”众人吃惊道:“砒霜!”阿绣更是惊慌,开始口吃起来,宋江安慰道:“阿绣莫急,你这般孝顺,决不会害人的,慢慢说。”阿绣这才镇静下来道:“这味医治疯病的药方,本就需要加少量砒霜进去,以前并不见这样,却不知是何原因?”只见饕餮客竟然慢慢坐起,长吁口气,眼光看向众人,卢俊义心里一寒,手不自觉按上剑柄,全身戒备。 阿绣不再解释,扑到饕餮客怀中道:“疯爷爷,你不要紧吧。”饕餮客知道正是此人给自己辛辛苦苦餵药。千年愁的脸上也难得露出一丝笑意道:“我此生还未碰上如此好的人哩!你叫什么名字?”阿绣笑道:“我叫阿绣。”菩提叶在旁道:“施主作恶过多,自然难逢好人。”饕餮客笑容收敛,淡淡道:“大师闭关修行,也未必会碰上多少好人。” 扈三娘连使眼色给阿绣,阿绣看到,望着饕餮客笑意盈盈道:“疯爷爷能否将来历告知宋头领,要知道是宋头领命我医治爷爷的呢!”此话原本是好意,宋江听的脸色变红,抱拳道:“阿绣在讥讽我呢,老先生愿说就说,不敢强求,只因事牵自家兄弟,还望老先生成全。”命人把饕餮客扶入椅中。 安道全赶到见饕餮客意定神闲的在夸夸而谈,安静的等在一旁。饕餮客道:“看在阿绣如此待我,便破例一次。老夫就是人称‘饕餮客’的捕快李千愁。”宋江、卢俊义、林沖等对江湖事知晓较多的无不色变,其余人等并不觉得如何,李千愁见众人并不如何惊讶,有些失望。 这李千愁原是验尸的仵作,后来开始盗墓,偶然发现了前辈李逍遥的武功秘籍,就做了他的隔世传人,也改姓李。武功练成后大展神威,杀人越货,黑白两道都吃,后无数仇家联合起来对付他,李千愁竟然避入官府,做上了捕快,自此仇家无法联手对付他,单挑又不是对手,只能暗中找机会或者寻觅他的家人,徒弟。不料李千愁甚是怪异,无妻无子。此人作了捕快,行事一样毒辣,虽然杀的都是有罪之人,还是惹得天怨,在十年前,忽然神秘失踪,其实是疯了,他的嫡系传人燕飞龙已小有名气,为怕仇家报复,竟将师父藏在大理寺的地下死牢,命亲信之人伺候。 一日夜半,李千愁忽然醒来,醒后泪流满面,这是他不多几次的流泪,原来他发现自己身体里的本命蛊活了,这是他在做仵作时发现的一种尸虫,都是成对出现,本命蛊附着的人若死了,本命蛊便从休眠中复甦过来。李千愁在自己和徒弟身上各放了一只,以便于及时发现各自的凶信,或者便于找凶手报仇。
第92页 现在李千愁已明白定是燕飞龙遭遇不幸,可巧这本命蛊复甦后竟然释放一种毒素,刺激了李千愁的脑部,使他每日保持一定的清醒,但是本命蛊若睡了,李千愁也恢复颠疯状态,原本这蛊每日活动时间较长,后来越来越短,到梁山后,竟然只在子夜时分活跃。可巧阿绣餵食李千愁的药中加入砒霜,这尸虫喜食毒物,李千愁清醒时间也在延长,这一切众人皆不知晓。 李千愁不欲过多解释过去,指着姜若群道:“此女杀了我徒儿,又怎会逃过我的法眼。”扈三娘道:“李前辈亲眼所见不成?”李千愁渐渐恢复本性,凶狠道:“小徒死时手握有一碧玉簪,况且伤处兵刃就是此女所持,上面的血气又怎能瞒过我。”扈三娘道:“若有人事后放此玉簪于燕飞龙手中,嫁祸于人也未尝不可?”李千愁不悦道:“我徒儿的锁喉手凌厉非凡,死后除非敌人将它的手指一一掰断,否则怎能轻易将碧玉簪放入其手,又能做到完好无损。”卢俊义从怀内抽出‘鸳鸯刺’道:“李前辈说可以从这凶器上闻出血腥味,恐怕是痴人说梦吧?”林沖看去,正是姜若群曾经刺伤自己的兵器。 李千愁怒道:“拿来我试上一试。”卢俊义不敢亲自上前,正在犹豫,扈三娘怎知李千愁厉害,为给姜若群洗脱嫌疑,急急接过‘鸳鸯刺’递给李千愁,李千愁在鼻下仔细嗅着,忽然流下泪来,喃喃道:“正是小徒身上的血味。”众人听了甚感恐怖。 李千愁道:“我给小徒服过从李逍遥前辈墓中拿来的丹药,不但增进功力,还延年益寿,不过体内血液中有股淡淡的花香。”阿绣不明所以也接过来,仔细闻着,皱眉道:“确实有股怪味。”李千愁道:“是花香,怎是怪味。”由于是阿绣所言,李千愁不便直言喝斥,阿绣歉然笑笑。 安道全忽然上前道:“拿来我看看。”阿绣将‘鸳鸯刺’交给安道全,安道全在鼻下嗅嗅,思索一阵,恍然道:“是‘修罗花’的香气。”李千愁看着其貌不扬的安道全,阴笑道:“想不到这里也有人知道‘修罗花’?” 至此除卢俊义和姜若群本人外,无人再怀疑姜若群就是杀燕飞龙的凶手,扈三娘大胆道:“但是燕飞龙和他徒弟都有调戏姜姑娘的图谋,姜姑娘伤人也是为保清白,李前辈还有何理由报仇!”李千愁闻言一怔,喃喃道:“调戏姜姑娘。”卢俊义有些担忧,李千愁忽地狂笑起来:“我门下可说无事不可作,就是不许有情慾之事,这是本门的武功所禁忌的。况且就算飞龙不想活了调戏于你尚可信,但是飞龙的徒弟又怎会调戏你,分明是胡说八道,这里定是另有别情。”卢俊义心中暗叫糟糕,却不知哪里出错。 林沖兴奋道:“燕捕头来山上时,分明是说找寻契丹公主,不知李前辈是否知道此事?”李千愁沉思道:“找寻契丹公主来做什么?”林沖又将经过大致说一遍。 众人的眼光又看向姜若群,姜若群慌道:“什么契丹公主,我根本没听说过。”李千愁忽然‘啊’的一声,脸色巨变,头上冷汗涔涔冒出,浑身颤抖不已,安道全急上来摸李千愁的脉门,惊讶道:“李前辈分明是中了剧毒。”刚才李千愁吐出的秽物,在安道全来之前就收拾干净,李千愁‘咯’的又是喷出一口血来,正中安道全面部,李千愁忍着痛苦指着阿绣道:“你究竟给我服用何药?”阿绣吓得浑身抖动,不敢出声,扈三娘不满道:“阿绣日夜照顾你,我不信她能拿毒药害你。”安道全擦净面部,呆呆道:“这是‘旗莲煞’的味道,可、可这是契丹皇宫中的毒药,皇帝用来赐死大臣、妃嫔的,怎会在这里出现?” 李千愁怒向姜若群望去,姜若群惊慌道:“不、不是我!”,李千愁凝聚最后的力气扑向姜若群,虽然中毒之下,身法还是很迅速,林沖和扈三娘同时进攻,被李千愁轻松化解,眼见李千愁大掌抓向姜若群,菩提叶嘆息声中飞起一掌,李千愁身形骤然似撞向一堵墙,凝固在空中,姜若群已是花容失色,不料李千愁左臂暴长,一掌抓向姜若群的右肩,袖衫被撕开,露出洁白的肌肤,姜若群惊叫声中,紧紧捂住裸露的臂膀,嗖嗖发抖不止。 卢俊义的长剑已刺入李千愁的右肋,透胸而出,李千愁受伤的右臂骤然挺起,一掌击飞卢俊义后,也摔在地上。 阿绣不舍扑到李千愁的身旁,大声哭起来,安道全嘆口气,去救治卢俊义。 李千愁微微睁开眼,看着阿绣道:“莫哭,我知道不是你放的毒药,你的心太好,又不会武功,日后怕只会吃亏。‘哎’我是不能再教你什么了,‘饕餮客’一辈子未受人恩惠,临死却受个小姑娘人情债,真是死不瞑目。”又看着姜若群道:“我并非想杀你,只是看一看你是否是契丹公主?”菩提叶听说也是心下不忍,方才出重手伤了李千愁,原来有些误会。 李千愁转向菩提叶道:“大师也不要愧疚,对恶人须要重手才好。不过我疯后,内力全失,否则老夫的“无相神功”不见得输于你。”姜若群在旁又羞又怕道:“干么撕我衣衫,我说过不是契丹公主。”李千愁道:“空口无凭,你把手放开,让大家看一看你左臂‘曲尺穴’上六寸六分处,是否有一个疤痕即可。”卢俊义摔在一旁,在安道全的推拿下,刚刚醒过来,听李千愁如此说,大吃一惊,因人在姜若群右首,看不清其左臂。
第93页 姜若群闻言脸色大变,恨恨道:“有疤痕又怎样,分明是前夜在我闺房中偷看的,还说你徒弟、徒孙不是好色之徒,我看是一丘之貉,连你这般岁数也老不正经!”李千愁人将死,闻言笑道:“说我和飞龙好色也就罢了,但是飞龙的徒弟却是个同你一般的女子,却又如何好色?我这门只一脉单传,恐怕不会另有传人。” 众人这才理解为何李千愁先前说的不信调戏之事。疑惑的眼光全看向姜若群,原本扈三娘已解开披风,准备给姜若群遮羞,也慢了下来。 第十六章 公主(四) 李千愁转向扈三娘道:“这位侠女看来甚是正义,你不妨前去看看,将结果告诉大家,那个疤痕有五文铜钱大小,微凸起呈黑褐色,纹理像两条龙盘旋,或者是个清晰的狼首。”姜若群听得浑身发抖,喃喃道:“你看过、你看过。”扈三娘走过去轻轻搬开姜若群的右手,姜若群哇的一声哭倒在扈三娘怀中,扈三娘看去,果然和李千愁说得甚为相似,用披风给姜若群盖上,回头道:“没有狼首。”众人已知李千愁说得没错,都看向李千愁。菩提叶在旁亦淡淡道:“姜施主瞧面相果是金枝玉叶之身,不过额上有一‘无情’纹,却是身世悲苦之兆,恐怕父母年幼时既逝。”姜若群双目骤然睁大,无力的看着菩提叶。宋江嘆道:“大师参研佛理,可知宋某心中之事!”菩提叶摇头道:“难哉,难哉!”说完这番话上前欲给李千愁输入真气。被李千愁阻止道:“李某大限已到,不劳大师耗力。”分明是不愿受菩提叶恩惠,菩提叶呆呆一会,嘆口气道:“佛法不能度人,武功又只会害人,我在这里修行究竟是为了什么?”转身走了出去。李千愁轻声道:“起码大师将我度回!”菩提叶身躯微震,还是飘然而去。 众人还是看着李千愁等他释疑,李千愁淡淡道:“若是没有狼首,契丹公主尚还保持处子之身。”扈三娘焦急道:“李前辈如何肯定这疤痕就是契丹公主的标志。” 李千愁道:“我曾到过契丹皇宫,亲眼见过宫中药师,用怪药对新出生的公主、郡主进行炮制这等记号,是以后出嫁时验证清白和皇家血缘的。”姜若群抬头看着大家,无助的道:“我不是什么契丹公主,我真的不是!” 李千愁道:“你一定还有帮手,否则同样被关押,如何放毒药在阿绣的药中,而且你的武功不管如何偷袭怎能杀的了飞龙。”气息渐渐微弱,眼睛不时地看向厅外。 卢俊义站起缓缓道:“你既说是骠骑督尉姜铁山的妹子,找来你哥哥不就真相大白了。”姜若群闻言一呆,眼光不直觉的看向林沖,林沖神色黯然低下头去,姜若群紧紧咬住下唇,强忍住未出言询问。扈三娘急道:“姜若群的哥哥在攻打契丹时失踪,哪里找去。”姜若群悽然笑道:“我就是契丹公主。” 一个声音高喊道:“你不是,只怕另有其人!”话音未落,一条青影闪电般冲进来,吕方、郭盛竟没有拦住,扈三娘惊喜道:“骆青衣!”,骆青衣气喘吁吁,肩头竟插着一枚羽箭,卢俊义看见吃了一惊,分明是燕青的‘百变鵰翎羽’! 卢俊义喝道:“大胆骆青衣,竟敢私自越狱,你到底是何人?”骆青衣看到师祖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急忙扑过去,哀哀道:“师祖、师祖,你怎样了,却是谁下的毒手?”众人恍然,想不到‘天下第一神偷’骆青衣竟然是燕飞龙的徒弟! 李千愁果然等到骆青衣,脸上微露笑容,指着阿绣低低道:“师祖欠她人情,你要好生待她,大理寺地牢有、有…”话未说完,头一歪已然死去。骆青衣和阿绣痛哭起来,骆青衣看见师祖的腰中还插着卢俊义的佩剑,不由恨恨的望向卢俊义,卢俊义厌恶道:“这里是梁山‘忠义堂’,不是灵堂,吕方、郭盛速将骆青衣拿下,疯老者尸首抬出去,秽了这里的风水。” 燕青一瘸一拐的跑来,看骆青衣趴在一个死者身上痛哭,舒口气,躬身道:“此女不知为何与主母交起手来,打伤主母,小乙无能,请卢爷责罚。” 卢俊义道:“珠儿伤势如何?”燕青道:“只是皮外伤,安神医恰好在这里,可以过去看看。”卢俊义心急如焚,却怎敢放任骆青衣和姜若群在这里,而且不知骆青衣因何与珠儿交手,难道是发现什么不成?上下打量骆青衣,怒道:“吕方、郭盛还不拿人!” 此时监看骆青衣的蔡福、蔡庆兄弟也赶到,在厅外探头探脑,不敢进来。骆青衣忽的站起道:“不劳大驾,话说完骆青衣束手就擒,却不知卢头领是否敢让青衣把话说完。”众人眼光立时向卢俊义望去,卢俊义心里发虚,面上不露声色道:“你一个冒名的捕快,混入梁山,定有重大图谋,卢某正要洗耳恭听,都云‘天下第一神偷’轻功无双,只怕你跑了。”将骆青衣定为捕快,立时树敌。骆青衣掏出一块金光灿灿的圆牌道:“卢头领可见过此物。”卢俊义已猜知是燕飞龙的腰牌,正是那日袭杀燕飞龙失落的,冷冷道:“卢某昔日也曾多次与官府爪牙打过交道,不过是块腰牌罢了,有什么稀奇!”骆青衣冷冷道:“这是我师父的腰牌,是皇上御赐的,却如何落在你的院中。”卢俊义听得头皮发麻,那日几人多番仔细寻找,都没有找见,不知骆青衣是如何发现的。
第94页 卢俊义哈哈笑道:“你见我杀了你师祖,就想陷害于我,这里不是官府,你以为宋头领会中你的计么?你随便找块破腰牌,就说是你师父的,谁能证明,况且姜姑娘已承认杀了你师父,凭一块牌子就想算计我。你分明是朝廷派来,暗中乘机挑拨离间,想坏我梁山的大义,我悔不该当初心软,竟留下了你等蛇蝎心肠般的女子。”这话分明是将柳絮儿等人也牵连进来,一旁宋江也听的面红耳赤。 卢俊义越说越激愤,手臂都挥将起来:“高俅老儿大败而回,不敢兴兵报仇,竟想出如此下三烂的法子,当梁山是你们官府不成。这里除了你和姜姑娘,还有何人是内应,你若招了,或许会饶你一命也说不定。”扈三娘看不下去道:“当初留人,卢头领不也是双手贊同,我却不信这么多人都是高俅派来的,柳姐姐出生入死到京师,险些性命不保。”看着燕青道:“小乙不也是死里逃生么?”卢俊义知道弓张的过大,见已收到效果,笑道:“我怎敢怀疑宋夫人,不过骆青衣和姜若群是官府所派应该无疑。” 骆青衣冷冷笑道:“你想转移目标不成,不论我等是否是官家所派,这腰牌的确是在你家发现的,卢头领作何解释?” 卢俊义笑道:“安神医说你师祖是中毒而亡,你敢怀疑阿绣不成,这药分明是阿绣熬制的。” 骆青衣不信的看着阿绣,阿绣‘哇’的一声哭道:“安神医是说疯爷爷中了什么‘旗莲煞’之毒,可我、我真的没放。” 卢俊义已看出骆青衣根本没有掌握自己和珠儿杀燕飞龙的可靠证据,那日他夫妇未找到腰牌,以为是被梁山内应乘乱寻去,原来是掉在那个隐秘的地方,可巧被骆青衣发现。 继续道:“即便你不是官府捕快,即使你说的话是真的,这块腰牌确实在卢某家中发现,又怎能说明我杀了燕飞龙。” 骆青衣无奈道:“我怀疑你的妻子珠儿是契丹公主!”此言重重击中屋内每一个人,尤其林沖最是震惊,原本在回梁山的路上,在排除柳絮儿的嫌疑后,珠儿的嫌疑最大,不料回山后,风云突变,姜若群被指认为凶手,况且姜若群也承认此事,李千愁指出姜若群的公主身份后,林沖已开始陷入迷茫之中。 卢俊义苦笑道:“如果你早来半个时辰,就不会如此看了。”指着姜若群道:“你师祖临死前已经揭穿姜姑娘就是契丹公主,不管你师父燕飞龙到底来梁山所为何事,真凶已经查到,契丹公主也找到,你若报师仇就找姜姑娘,至于你师祖,他袭击姜姑娘时,我也是情不得已,你师祖先中毒,后中了菩提叶大师的掌力,若不然怎会轻易被我刺中。你若找我报仇,卢某随时候教,珠儿只是猎户的女儿,我们多年前就相识,武艺低微,希望骆姑娘放过珠儿,卢某一人做事一人当。”这几句话大义凛然,任谁都听的甚是佩服,将骆青衣提出的危险信号降低到为报师祖之仇而不择手段。 骆青衣见卢俊义当众说这些话,料来不会有假,恨恨得看着姜若群,手中腰牌‘啪’的一声坠地,滴熘熘滚向卢俊义,卢俊义难掩心中得意,弯腰拾起,看着腰牌一边的缺口,拿来姜若群的‘鸳鸯刺’‘叮’的斩去,也留下一个大小形状相似的豁口,将腰牌放入骆青衣手中,骆青衣拿起呆呆的看着,果然是同一兵刃所为,骆青衣怎知世上还有一枚同样的‘鸳鸯刺’。 卢俊义回头道:“事已大白,谁人还有疑问?”见众人无声,转身向宋江道:“如何处置此等人,还请宋头领示下。” 宋江因被卢俊义隐隐讥讽柳絮儿之事,心情不好,淡淡道:“就请卢头领一併处置了。”卢俊义闻言心内高兴,面上装作无事,一幅心情沉痛般模样:“林头领误交官府捕快,遇事擅作主张,目无尊长,虽然功劳甚大,也需要赏罚分明,以惩前毖后,警戒后人,撤去马军总领之职,由右军总领董平暂代,武松、阮小七拉帮结伙,私下勾搭,不思通报宋头领,反而处处包庇林沖,撤去武松步兵总领之职,由雷横暂代,撤去阮小七水军总领之职,由张顺暂代。女寨统领扈三娘掌管不利,限令扈三娘月内须的严查剩余女子,务必区分出真假。至于姜若群和骆青衣混入梁山,并未造成大恶,刺杀燕飞龙之事,事属私人恩怨,将二人放逐出山,再要混进山寨,格杀勿论。” 林沖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道:“卢头领处置极当,林沖没有异议,不过既然证明姜若群是契丹公主,燕飞龙所云也未必都是假话,何妨将契丹公主交与济州知州张叔夜,或者可以解国家之危。”卢俊义闻言冷笑道:“林头领何时又关心起朝廷大事,宋头领甘愿派夫人冒险求和,却被官家截杀,还损失解珍、解宝二位兄弟,我等怎能还要示好与敌,岂不是与虎谋皮。”宋江听的默默无语,转身走向后堂。 第十七章 头陀(一) 卢俊义命蔡福将骆青衣和姜若群放逐出梁山后,急忙回到家中看望珠儿。 进的门来,珠儿笑咪咪迎上,卢俊义一颗心这才放下,眼睛还四下的搜寻珠儿身上,看有无伤处。 珠儿道:“骆青衣不知怎的竟在院门背瓦夹缝上发现燕飞龙的腰牌,一交手,我便装作受伤倒地,小乙弩箭射伤此人,我立刻命小乙去忠义堂寻你回来商讨对策,现在见郎君意气风发,可知此事已消弭于无形。”
第95页 卢俊义道:“还是珠儿神机妙算,如今饕餮客已死。”说到这里,卢俊义还是冷颤一下,李千愁的阴冷面孔,毒辣武功让卢俊义还在后怕。 “姜若群已完全变成替罪羊,最奇妙的是姜若群左臂竟然也有一棵疤痕,扈三娘看过说来和珠儿的相差不多。还有个老和尚竟然也说这姜若群是金枝玉叶,可真奇了,不知这骠骑都尉的妹子是否是真的?况且你丢的碧玉簪竟落在燕飞龙的手里,此人果然厉害,临死也能拿到物证,不想这姜若群也稀里糊涂的当做自家的东西,可真是奇了,你莫不是有个姐妹在小失散了?”珠儿笑道:“我那来的姐妹,可见天公有意,误打误撞,竟找到替罪羊,可见我们的计划已成功大半。那骆青衣如何处置了?”卢俊义道:“我已命人将骆青衣和姜若群放逐下山,派蔡福跟踪看结果如何,多半是骆青衣报仇心切,立刻杀了姜若群,或者是两败俱伤。”珠尔喃喃道:“不知这骆青衣究竟和燕飞龙是什么关系,一个捕快、一个是偷儿,骆青衣询问我腰牌时咄咄逼人。” 卢俊义皱眉道:“我竟忘了此节,此人是燕飞龙的弟子,自然是报仇心切,我杀了他师祖,你杀了他师父,我们可是十足的仇家了,不过此人武功同其师父相差甚远,我们也不必害怕。” 珠儿点点头笑道:“不知那个‘八十万禁军教头’林沖还有何想法?”卢俊义得意道:“我借骆青衣和姜若群对柳絮儿嘲讽一番,宋江亦是无可奈何,我乘机剥夺了林沖、武松和阮小七的总领之职,这下不但削弱了宋江的心腹,而且打击了林沖等人的信心,新提拔的几人不免对我有感激之情,假以时日扶为正职,必成为卢某心腹。”珠儿抚掌喝彩,在卢俊义面上亲了几口,满是崇敬的目光道:“卢郎果然高明,不过林沖毕竟是梁山元老,放在这里碍手碍脚,卢郎不妨借宋夫人媾和失利做文章,怂恿宋江派兵攻打郓城,到时派林沖为主将,吴用为军师,武松等人悉数派出,郎君乘机整顿梁山,收拢心腹,时机成熟,夺下樑山之主,到时候,林沖等人进退无据,想不臣服卢寨主都不成呢!”一席话说的卢俊义心花怒放,双手抱紧连连搓动。 珠儿又诡秘的一笑,卢俊义笑容僵住疑惑道:“怎的?”珠儿隔窗望着燕青的小屋道:“看来小乙和宋夫人关系非常,二人一路冒死而回,只怕日后可以有借重的地方。”卢俊义头皮有些发麻道:“你是什么人都可以利用,好可怕呀!”珠儿马上依偎到卢俊义怀中,撒娇道:“我是真心为郎君着想,只是可爱,那里可怕。”卢俊义抚摸着珠儿的秀发,幽幽道:“小乙虽是我的僕人,但我一直当子侄辈看待,此人表面冷漠无情,内心实有说不出的苦来,我看他对宋夫人象敬姐妹一般,并无私情在里,你可不要看错了。”珠儿挣脱怀抱嫉妒道:“郎君对小乙好像比我还了解呢,只怕别人不这样看。” 卢俊义忽然道:“不知宋夫人和小乙四人因何露出破绽,被官家追杀,解珍、解宝我虽不熟知,但既是宋江所派,当然是精明之徒,我去问上一问,回头见宋江好对症下药。” 珠儿偷笑道:“梁山内刚刚捉住两名朝廷奸细,一名还可能是契丹公主,说不定是此二人中某个报信与京师,或者还有细作藏在梁山上,卢郎正好搜上一搜。”卢俊义笑道:“我已命扈三娘重新盘查上山来的其余女子……”忽地停住话头,凝视珠儿半响道:“他们没人知道宋夫人下山之事,上山来的外人中,只有你知道此事。” 珠儿笑道:“我看骆青衣有飞檐走壁之能,偶尔听了去也是可能的。”卢俊义摇头不信道:“世上哪有这样巧的事?” 珠儿低头委屈道:“那日郎君回来谈到宋夫人去京师寻求招安门路,眉头紧皱,恨不能立刻阻止,珠儿怕郎君愁坏身体,就私下做主派人知会朝廷。” 卢俊义闻言嘿嘿冷笑:“果然好夫人,如此想得周到,你不怕坏了小乙的性命吗?”珠儿凛然道:“大丈夫做事怎能缩手缩脚,成大事者须得心狠手辣,当机立断。郎君若总是这般优柔寡断,即便将来成了梁山之主,也会给旁人觊觎,稍有疏忽,后果难料。”卢俊义呆呆地看着珠儿,惊讶道:“你竟然在梁山还有内应不成?”珠儿摇头道:“这里除了郎君,别人不知珠儿身份。”见卢俊义还在怀疑,笑道:“在梁山西北的青龙山,有所寺院‘烂陀寺’,那日你从这里赶走的头陀就在那里挂单。”卢俊义脸上明显挂着阴影,珠儿有些害怕解释道:“我早已说过,此人只是个出家的头陀,一直在我叔叔手下,这次和亲奉命保护我,如果你要把我撵下山去,总的有个人保护我。此人早年亡命江湖,名声不小,我怕这里有人认识他,顾而让他在青龙山隐藏身份。我偶尔派僕人去供奉香烛,告知情况。你不是说梁山自家心腹少吗,日后跟宋江闹翻了也有可以借重的地方。” 卢俊义脸色阴晴不定,珠儿续道:“虽然骆青衣和姜若群被放逐出山,但总归是个祸患,瞧骆青衣身手,也非常人,这等江湖之人伎俩甚多,恐怕……”故意止住话头,看着卢俊义,卢俊义嘿嘿笑道:“难不成派人前去全杀了,以解后患,不过若让宋江和林沖知晓,可有些棘手,弄不好偷鸡不成失把米。况且骆青衣武功不若,听说同武松交过手,还打个平手。”
第96页 珠儿道:“不如派那头陀跟踪骆青衣和姜若群,若二人内讧最好,否则将二人全杀了,以免夜长梦多。况一旦杀了骆青衣,就绝了后患,我们也可高枕无忧,这等人为报仇死缠烂打甚是麻烦。”卢俊义身上冷汗直冒,喃喃道:“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珠儿正色道:“卢郎,不管你做如何想,我既嫁与你,就将一颗心全数交给你,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是真真切切的想帮你,若有异心,让我耶律明珠天打雷噼而死,永世不得超生。”这誓发的极毒。卢俊义感动捂住珠儿小口,坚定道:“你布置蔡庆去烂陀寺传信,此人是我心腹,不要晚了,我这就去宋江那里,商讨发兵之策。” 林沖神情寡欢的回到寨中,武松和阮小七正等在那里,林沖将结果叙述一遍,武、阮二人听得目瞪口呆,由于整个事件武松和阮小七都是间接参与,无法猜知真实结果,坐在那里默默沉思。 林沖命乔三速召几个健壮的喽兵,帮助阿绣将李千愁的尸体葬入燕飞龙埋尸处,请菩提叶大师做个道场,想起一对驰骋江湖的师徒落得如此下场不免唏嘘。 林沖回到屋内,喟然道:“连累二位兄弟不但丢了位置,还丢了人,哥哥愧疚得很,这里给二位兄弟赔罪。”正要半跪下去,被武松和阮小七急忙扶起,二人含泪道:“林大哥何须如此,别说此事未必是真实结果,就算是哥哥上了燕飞龙的当,我二人也不后悔。” 林沖含泪不语,凝视着落日半响淡淡道:“我总看这里还有事情未看透,那日同姜若群谈及骠骑都尉姜虎臣时,她竟然昏厥过去,不是至亲骨肉,怎有如此痛彻举动。”武松道:“只怕那臂上的疤痕是巧合罢?”林沖嘆道:“连菩提叶大师也说姜若群是金枝玉叶,此事太过怪异?” 阮小七忽道:“我们捕鱼时,先在一侧张好网,然后几只船在另一侧骤然敲楫拍水,鱼儿不免惊慌纷纷窜入设好的网中,鱼儿总以为后面的危险远远超过进入网中的危险。” 林沖惊讶道:“小七是说姜若群有被人逼迫的嫌疑?”阮小七笑道:“林大哥好似身在局中,难免被各种着法打乱了思维,原本下着好棋,忽然被对手在不经意处打吃,回头再看,漏洞多多,想要弥补却乱了头绪。我只接触了最皮毛的事物,只看最简单的着法真还是假,如果是真招,则顺风顺水下来,如果是假招,步步错来,有通盘皆输的危险。” 林沖听的冷汗涔涔而下,喃喃道:“通盘皆输、通盘皆输!”猛然醒悟道:“如此假设,则姜若群和骆青衣危亦。她二人若死,真想永难大白。”武松急道:“我这就下山,不妨擒获二人另行寻问,或许得知真相。” 阮小七暗暗伸出食中二指道:“会不会是此人暗中弄怪。”林沖长吁口气道:“我看不象,二人语言上没有冲突,且表情似乎不认识。” 武松起身道:“下山或者一切真相大白!”林沖道:“二郎以何名义下山方不引别人怀疑?”武松淡淡道:“罢了官心情不好,下山透透风,可让鲁智深随后寻我。”林沖贊道:“此计甚妙。” 第十七章 头陀(二) 果然有人到忠义堂报说武松怒沖冲下山,恰好卢俊义正与宋江商量出兵一事,宋江闻听惊慌道:“二郎心高气傲,此去只怕再难回来,快快命鲁智深前去寻他,此二人交好,必知二郎去向。”卢俊义心内暗暗欢喜,表面道:“怪我不该小题大做,伤了武头领的心。”宋江心内一动,瞄了卢俊义一眼,不知他说得是否是实话。 卢俊义须道:“哥哥不要犹豫了,这朝廷眼见是非不分,解家兄弟白白送命,连小乙也伤重难支。总要给山上兄弟一个交待,况且燕飞龙师徒来此一闹,原本以为固若金汤的梁山,却给个疯老头和小丫头搞得灰头土脸,正好师出有名。闻听江南亦有个什么方腊,打下五州四十三县,唬的童贯忙忙去招降。我们夺下一县,就有一县的筹码,攻下一州就有一州的底子,你打的越狠,朝廷才能越怕你,你威胁到他的生存,他才会在乎你的存在,否则我们偏居梁山一隅,朝廷以为我们只是占山为王,凭险据守,只会让我们自生自灭。”宋江扬手‘砰’的重重拍在桌上,怒道:“朝廷真以为宋江只是个落魄小吏不成,这次要叫他尝尝厉害。” 柳絮儿从后堂走出来,见到卢俊义施了一礼道:“不知小乙的伤势如何,我因照料太公,却未抽出空去探看。”卢俊义回礼道:“多谢夫人挂念,小乙应该无大碍了。卢某想知道宋夫人为何京师遇险?”宋江诧异道:“此事小乙难道未告知卢头领?”卢俊义摇头道:“小乙虽是卢某下属,但奉宋大哥使命下山,卢某怎能擅自询问。”柳絮儿贊道:“不怪小乙光明磊落,原来卢头领身先为之,好生令人佩服。”卢俊义谦虚道:“夫人这话是讥讽我呢。”柳絮儿道:“我等在京师倒也顺利,恰好见到周邦彦大人,转交我相公的书信后,周大人读了也是夸赞忠义,说要面交皇上。不料后来我们在客店等讯息的时候,解珍、解宝兄弟说要出去转转……”说到这柳絮儿抬头看了宋江一眼,续道:“小乙坚决不许二人出去,严明宋头领只要求安静守候在店里。可是我见二人哀求的样子,于心不忍,就让二人去了。”宋江搵怒道:“原来事件因你而起,怪不得昨夜二解魂魄跪在我床前哭诉不止。”柳絮儿也掉下泪来道:“我也这样认为,不过后来事情有了变化,有个捕快尾随受伤的解宝来到店里,说是梁山传来的信息,说我等四人来到京师。禁军继而大加搜捕,小乙中了捕快的暗器勉强带我来到李师师的房中,才避过此难。后来、后来…”话语开始吞吞吐吐,宋江在卢俊义面前强忍怒气道:“后来又怎样?”柳絮儿听出相公话中不满,嗫嚅道:“后来高俅来到李师师的房中,被师师借皇上的威名吓跑,高俅言语中透露周大人已被下了大理寺。”宋江嘆息道:“竟然是我害了周大人不成,明日速派戴宗多带金银去京师打探,好歹要救回周大人的性命。”
第97页 卢俊义也嘆道:“这皇上如此昏庸,竟连片句忠言也听不进去么!”柳絮儿羞红脸解释道:“不是这样的,是因为周大人拿错了信。”宋江、卢俊义听的摸不着头脑。柳絮儿道:“那夜可巧皇上也来到李师师房中,小乙和我原本想立刻向皇上剖白来意,被周大人和李师师劝阻,我和小乙跳窗而逃,周大人无处可逃,就在师师的床下躲了一夜。清晨皇上走后,周大人却闲情雅致的写了首词后才离开,不料将相公的书信遗落在床下,后来周大人上朝匆忙,命僕人来取,李师师误以为索取早上的手书,就匆匆把周大人新词装入,想是在上朝时被皇上发现,别人虽不懂何指,皇上可是心知肚明。” 宋江和卢俊义这才听懂,宋江抬眼望着‘忠义堂’的匾额,苦笑道:“看来一切都是天意,却也怨不得旁人!”卢俊义道:“我原本以为皇上昏庸,却原来无耻的很,守着三宫六院却还要到烟花场所嫖宿。”发现柳絮儿的脸色很难看,不再说下去,宋江挥手道:“柳姑娘先下去吧,明日替我去看看小乙。”柳絮儿高兴的答应,退了下去。 卢俊义奇怪的看着柳絮儿的背影,他是过来人,总觉得宋江和柳絮儿之间关系怪怪的,好似很亲密、又好似很遥远。宋江笑道:“卢头领怀疑柳姑娘的话语不真实么?”卢俊义恍然回过头来道:“那里话,如此说燕小乙也是令人怀疑不成。”二人相视一笑。宋江道:“这几日卢头领为契丹公主之事,劳神耗血,也回家早些歇着。”卢俊义听的脸上发热,以为宋江话中有讥讽之意,二人抱拳相别。 却说武松回家拿好两柄‘秋霜’鑌铁刀,匆匆下山,到了檑木关,守将张顺迎上前道:“武头领全副披挂哪里去?”其实张顺早已知晓武松已被撤去步军总领一职。武松神色黯然,笑笑道:“武某近日不开心,想下山走走,张顺兄弟不会不放行吧。”张顺哈哈笑道:“山寨规定,带的兵马,须有令箭,独自下山,任来任往,只要不坏了梁山大义。恰好蔡庆兄弟要去青龙山烂陀寺进香,你二人搭一条船即可。”命寨门之人先喊回小船,载武头领一併过去。 武松上船望着蔡庆道:“蔡兄弟哪里去,莫非同俺一样下山散心。”蔡庆笑笑,指着一个篮子道:“卢夫人被骆青衣惊吓,命我去‘烂陀寺’进香还愿,以解灾厄。” 武松淡淡道:“却不知骆青衣和姜若群二人跑到哪里去了?”蔡庆猜出武松下山去寻二女的晦气,亦知道当初武松在女寨被骆青衣戏弄,今番又因二人丢官丢人,心中自然是大大不平。 同情道:“武头领也不必焦虑,我大哥带二女下山也走的这里,你去朱贵酒店问问或许知道。” 武松问过朱贵后,知道二女望南向大路而去,武松大步跨出,匆匆赶去,一路心急如焚,骆青衣的武功不错,起码轻功高超,姜若群未接触过,但能杀的了燕飞龙,武功也不会差到哪去,他只怕骆青衣一怒之下,立刻杀了姜若群岂不死无对证。 但急急赶了一个时辰,未见任何踪迹,虽然是盛夏的时日,天已渐渐暗下来,到了一处三岔口,武松凝步不前,他可没有李千愁的嗅觉灵敏,思索片刻,正要奔北向而去,忽然听得一阵悉嗦声,不是很清晰,武松站下凝神听去,果然在路边左手密林处传来。武松抽出双刀,轻轻靠近,隔草丛望去,一个人被绑在大树上,不住挣扎,正是铁臂膀蔡福,绑缚之物就是当日在船上骆青衣被绑的牛筋绞制的绳索,连铁臂膀着称的蔡福也挣知不断,可知其韧。武松挥刀砍去,竟没有斩断,武松‘咦’道:“怪哉!”举刀又要砍去,蔡福制止道:“武头领慢来,此物极韧,硬砍恐怕不成。”武松疑惑道:“俺这宝刀就算铁绳也砍断了,竟奈何不得一条软绳。”蔡福笑道:“你将刀似锯般拉几下试试。”武松一试,果然断掉,蔡福道:“这‘天下第一神偷’果然好手段,系的绳扣竟然解不开。”武松拿起断成两截的绳索翻看着问道:“你却跟到这里为何?”蔡福道:“卢头领让我将二女带的远一点,不要在梁山脚下厮杀,若其中有人毙命,外人看到以为是梁山干的,传将出去于梁山名声不利。” 蔡福是卢俊义的心腹,武松将信将疑,但顾不了许多问道:“二女却跑向哪里?”蔡福苦笑道:“我同二女来到这里,正要回山,不料骆青衣忽然点了我的穴道,然后蒙住双眼,又原地转了十几圈,害的我头昏脑胀,怎分清东南西北,穴道自解后,我却挣扎不开,又不敢大声喊叫,谁知会来什么人。” 武松不耐烦道:“二女竟没有一言半语说些什么?”蔡福无奈道:“二人似商量好一般,一路皆默不作声,只是不时对视。武头领要寻二女报仇不成?”武松晃晃手中明亮的双刀,冷冷一笑,向北路追去。 蔡福看武松不见了,慢慢收敛笑容站起,往空中凝视一会,诡秘的一笑,骤然向东南向跑去。片刻,武松的身影在树林中探起,看着蔡福的去向,微微笑着,重新又收紧装束,将截断的牛筋绳索收好,飞快的追去。 骆青衣和姜若群摆脱了蔡福的跟踪后,跑了一段后,不敢再沿大路行走,穿入林中,又走了一段,姜若群毕竟不是体健之人,气喘吁吁道:“骆姐姐,我们歇歇吧,我走不动了。”
第98页 骆青衣四下观望道:“这里岂是久留之地,我们须得再走上一段。”扶起姜若群二人又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开,骆青衣发现密林中有一处屋子,二人急急赶到,原是一处残破的庙宇,牌匾也斜斜的坠下,字迹模糊,黑夜下根本看不清。骆青衣倾听一会,知道庙内无人,轻轻推开庙门,由于年久失修,门轴发出吱吱的响声,在这暗夜里,声音别样刺耳。姜若群吓的捂耳不听,骆青衣把姜若群拽到庙内,见门闩已坏,只好关严庙门。 二人来到正堂,见供奉着一座弥勒佛,四处结满了蛛网,到处荒败不堪,骆青衣将香案上的物件统统扫落一处,姜若群颤抖着跪拜道:“弥勒佛祖保佑我和骆姐姐脱离险境,早日见到哥哥。今日来的匆忙,没有香火蜡烛,改日一定补拜,请佛祖宽宥。”跪拜罢看弥勒佛两旁并无凶神恶煞的看护神人,稍有些心安。 第十七章 头陀(三) 骆青衣骤然出手点中姜若群‘肩井’‘缺盆’‘下坎’等穴,姜若群立刻全身酸麻,不能动弹。骆青衣冷冷道:“你到底是何人,为何杀死我师父。”姜若群道:“你为何不早杀我,却要等到现在?”骆青衣冷冷道:“方才连我也未脱离险境,况且我又怎会让你死在别人手下。” 姜若群凝视骆青衣半响道:“燕飞龙真是你师父?怎么他是‘第一神捕’,你是‘第一神偷’,根本就是两条路上的吗?莫不是他抓到你,你才拜的师父。”骆青衣目光迷离,转向一旁道:“是我来问你。”姜若群苦笑道:“希望你不要骗我,燕飞龙根本不是我杀的,我只在女寨见过他一面,就是那日林沖一同陪来寻妹妹的,当时你师父改名叫,叫…”骆青衣补充道:“叶九天。”姜若群高兴道:“骆姐姐记性真好!”看见骆青衣悽然的面孔,歉然道:“不管骆姐姐信不信,你师父不是我杀的。”骆青衣逼近姜若群道:“那在梁山为何应承是你干的,况且臂上的疤痕又作何解释?不是你杀的又是谁干的,你一定知道真凶!”姜若群害怕道:“骆姐姐不要这么凶。”浑身都在颤抖,骆青衣嘆口气,解开姜若群的穴道,姜若群揉着酸麻的腿站起,四周仔细看着,骆青衣道:“没有人的!” 姜若群黯然道:“你师祖擒我当日,我原本不承认杀了你师父,这你也是看到的。后来我被关押起来,半夜忽然来了一个蒙面人,说要救我,问我‘鸳鸯刺’和‘碧玉簪’的事,我一高兴就全部说了,来人这才告诉我哥哥在他的手上。”我不信问道:‘怎知你说的话是真是假,那个林头领也说过同样的话。’来人嘿嘿笑道:‘你知道就好。’这人说只要我应承杀死燕飞龙,才有可能见到我哥哥,而且说燕飞龙是官府的捕快,梁山的对头,宋头领不会为难我等等,我无奈只能说我刺杀的燕飞龙。那黑衣人走时笑道:‘林头领一定会感激你的。’骆青衣不信道:“是林冲下的手。”陷入苦苦的思索中。 姜若群怯生生道:“我看林头领表面大义凛然,心内不知想着什么。那日就是他陪着你师父来女寨找什么妹妹?”恍然道:“你师父当时一定是寻找契丹公主了。” 骆青衣沉吟道:“这蒙面人是男是女,今日在‘忠义堂’你可见到此人?”姜若群道:“蒙着面根本看不见相貌,听口气有些含混,应该是个男子?身材瘦小。忠义堂只宋头领身材相仿,不过口气全然不是。”骆青衣道:“此人未说你兄长关在何处,也未谈及契丹公主的事吗?”姜若群摇头道:“他只要我应承杀燕飞龙,说等我下山后既会安排我见到兄长,我怎知什么契丹公主?” 骆青衣暗暗心惊:难道真是林冲下的手?那日林沖陪师父来女寨寻人,需要冒极大的风险,那有理由杀师父,这蒙面人说话滴水不漏,分明是想把视线转移到别处。 骆青衣疑惑的上下打量姜若群道:“你可不能哄我,否则我知道真相,将你碎尸万段。” 姜若群害怕道:“果真同你师祖相仿,说话这般狠毒。”忽然又想起一事,颤抖道:“你那师祖还胡说我的‘鸳鸯刺’上有你师父的血腥味,连阿绣和安神医也如此说,可不怪了,那日刺过林头领后,回去我便洗得干干净净。” 骆青衣眉毛一挑,淡淡道:“你那什么‘鸳鸯刺’竟然还有另一支吗?”姜若群点头道:“既然叫鸳鸯刺,当然是一对了。” 骆青衣闻听神色大变,双手紧紧抓住姜若群的肩膀,不住晃动道:“你说什么?我师祖果真说过此言!” 姜若群惊恐道:“你师父不是我杀的,不然我何必告诉你。”骆青衣呆呆的松开姜若群,回头跪在佛祖的像下,痛苦道:“此仇不报,我骆青衣必遭天谴,不得好死。”浑身抖动,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姜若群骇怕的站起,准备逃出庙去,但是荒山野岭,庙外山风凛然,狼嚎虎啸,一时又怎敢迈出步去。 骆青衣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喃喃道:“恶人不除、天下不宁。”拜罢站了起来,看着姜若群孤苦无依害怕的面容,骆青衣脸上忽现一丝愧疚道:“不用害怕,是我错怪你了。”
第99页 姜若群又后退一步,不信道:“你在佛祖面前发下重誓,又来哄我。”骆青衣嘆口气道:“师祖和师父都不会错的,两柄‘鸳鸯刺’都在梁山,只不过你的那一支被调包了。” 姜若群睁大双眼,迷惑不解,骆青衣道:“不管卢夫人是不是契丹公主,我师父必定是死在卢俊义夫妇手下。”又叮咛道:“却不可以胡乱说出去,尤其是对梁山之人,现在敌友难辨。” 看着姜若群惊疑不定的神态,也无法责怪于她。忽听到庙外有一丝异动,凝神之下分辨出是蔡福跟了来,不由微皱下眉头,心道此人本事不弱,不但解开‘天龙绞’还可以一路跟来,武功虽然不高,追踪的本事倒不小,象是一个捕快。忽然又想起此人为何甘冒风险跟来,说不定正是要找机会与姜若群接触,或者告诉姜若群实话,或者杀了她。 骆青衣心中有了计较,低声在姜若群耳旁不住嘀咕,姜若群初始面色有些担忧渐渐就平和了。 蔡福果然跟踪来到庙外,不见庙内亮灯,蔡福不敢贸然进去,犹豫着准备等天明再说,庙内忽然传出打斗声,夹杂着轻微的呵斥,片刻一声惨叫传出,再无动静,蔡福下定决心,蹑手蹑脚来到庙门前,虽然轻轻推开门,蔡福还是被吱扭的开门声吓了一跳,来到大堂只见二女倒在两边,正是骆青衣和姜若群,蔡福走到骆青衣身前一探鼻息已无,当下松了一口气,忽听姜若群传出轻轻的呻吟,蔡福一惊转过头来,此时月亮已升了起来,月光泻进庙堂,照在姜若群痛苦的脸上,蔡福来到姜若群近前,轻声道:“姜姑娘,姜姑娘。”姜若群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蔡福尖叫道:“你、你缘何出现在这里?”又转向骆青衣惊恐的道:“骆、骆青衣怎样了?”蔡福轻声安慰道:“此人已死,你却不必害怕了。”又笑笑道:“想不到名震江湖的李千愁、燕飞龙、骆青衣全死在你手里,传将出去,姜姑娘大名指日传遍武林。”姜若群冷冷的看着蔡福道:“你千辛万苦的跟着我们,到底有何企图,我既然已杀了骆青衣,就不怕再多杀一个。”蔡福急退向正堂外,颤声道:“我们无冤无仇,你何必杀我。”姜若群冷冷道:“你可以告诉我,我兄长现在那里了?”蔡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愣道:“你兄长在那里,关我屁事。”拔腿就往外跑,姜若群如何追得上,一旁的骆青衣骤然跃起,身体平行滑向蔡福,‘砰’的一脚踢倒蔡福,上前一把拎起,蔡福抬头看见是骆青衣,立刻魂飞天外,口中嘟囔道:“有鬼、有鬼,弥勒佛祖救我,救我!”被骆青衣拎回正堂,重重摔在地上,蔡福爬起就往姜若群身边靠,见姜若群毫不害怕骆青衣死后又活,恍然大悟是中了二女的计了,长长嘆口气道:“二位姑娘何必吓我,我让你们一绑、一吓,至少减寿二十年。”当初骆、姜二人只是捆绑他,并未杀他,因此蔡福知道二女不会真的杀他。 骆青衣重踢了蔡福一脚道:“我的‘天龙绞’哪里去了,拿来还我?”蔡福疼得一咧嘴,猜知‘天龙绞’是捆绑自己的绳索,苦笑道:“骆女侠轻些,这绳索现在武松手里?”骆青衣闻言吃惊道:“武头领为何也下山。”蔡福见骆青衣露出惧意,心里高兴,口中道:“瞧气沖沖的模样,不知要找谁的晦气?”骆青衣冲到庙外,凝神倾听附近并无他人,回到庙来,蔡福讨好道:“我骗她追向北去了,骆女侠却不须害怕。”骆青衣瞪视蔡福道:“谁说我害怕?”蔡福说漏了嘴,后悔不已,姜若群在一旁急道:“骆姐姐快进正题,不由总问枝末问题?”骆青衣一指点中蔡福的‘神机穴’,蔡福立刻浑身酸麻不止,骆青衣问道:“到底何人派你来监视我们?”蔡福痛苦不堪道:“卢头领说怕你回山报仇,多跟你一刻,看你二人究竟要到哪里去?或者有一番争斗,让我前来看结果回山禀报,并无他意。”骆青衣又问道:“你不知姜若群兄长的下落吗?”蔡福无力哼唧道:“此事半点扯不到我身上,我又不是他兄长。”骆青衣和姜若群大大的失望了,骆青衣无奈解开蔡福的穴道。 骆青衣忽然感到一身寒意,蔡福高声道:“想不到武头领也有这般好追踪功夫。”骆青衣和姜若群原本背对着庙门,转身看去,逆着月光,只见一个高大的头陀站在庙门前,庙门没有开动,显然是从外跃进来的,颈上挂着一圈骷髅头做的饰物,腰中双刀,黄铜头箍泛着寒光,骆青衣分明感到一股杀气从来人身上传出,蔡福见武松未搭言,歉然道:“我不是成心想骗你。”来人忽然开口道:“你先离开这里,我只杀这两个女人。”声音冰冷,蔡福疑惑道:“怎么武头领你的声音都变了。”来人大踏步走近,蔡福这才看清,来人虽然装束、身材和武松甚象,相貌可大大不同,此人四十多岁的样子,留着两撇鼠须,犹如腰中的两柄刀一般僵直、钢硬,脸色阴冷,蔡福回头道:“骆女侠,不会是你的师叔祖罢,哪里有些像李千愁前辈。”来人听说李千愁的名字,身体一抖,嘶声道:“‘饕餮客’李千愁还活在世间,可真是奇了!”蔡福不无得意道:“这里可有他的传人呢,你要害怕就乘早逃跑还来得及。”头陀冷峻的目光如蛇般在二女的身上盘旋,姜若群被目光添舐的浑不自在,开始发抖,头陀目光最后落在骆青衣身上,沉声道:“你就是他的传人了,怎么是个女子?你若交出‘无象秘籍’我可以饶你一命。”
第100页 骆青衣冷冷道:“你这等人只会杀人,武功越高,危害越大,怎能将秘籍交给你。”头陀摇头道:“到时候你不交都不可以,我的名讳是‘阴山双煞’。”骆青衣的心骤然缩紧,这是连燕飞龙都头痛的大盗,是兄弟两个,专门劫掠客商,打家劫舍,全是满门杀死,而且老二好色,往往先奸后杀,听说老大喜欢将人慢慢一刀刀割来吃了,直至死去。骆青衣看了下形势,逃出的路已被这头陀高大的身躯堵死,即便是逃出,也只能是孤身,看了一眼姜若群,心中万般无奈。 蔡福显然也听说过‘阴山双煞’的名号,开始结巴起来道:“不知道你是老大,还是老二?”头陀阴恻恻的笑道:“你希望我是哪一个?”蔡福艰难的吞咽着,害怕道:“你方才说放我走,只杀他两人。”头陀笑道:“方才你不知我的身份,现在不同了,见过我相貌,知道我身份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蔡福‘啊’的恐怖叫着,向庙门扑去,也不见头陀作势,腰间刀骤然离鞘旋转着飞出,正奔蔡福的脖颈处飞去,骆青衣手无寸铁,护手镰已被搜去,正哀嘆蔡福性命不保,庙门骤然被推开,蔡福一个趔趄扑空摔了下去,头陀的单刀‘波’的斩入门嵴上,颤动不已,蔡福死里逃生,抬头望去,又一个头陀站在自己面前,蔡福哀嚎一声,软了下去。 骆青衣也目瞪口呆,想不到‘阴山双煞’一同来到,说什么也不能让敌人玷污了自己的身子,不行就自尽,但一想到师祖临死时的交代,嘆息不已,此门竟然断送在梁山。痛苦中却发现先前来的头陀目光全部瞪视在后来的头陀身上,身躯微微抖动。骆青衣正在奇怪,只听蔡福呻吟道:“武头领,你可算来了。” 那头陀站在庙门前,缓步走进院内,骆青衣这才看清确实是武松,不由松口气,即便武松是来杀她的,也好过死在‘阴山双煞’的手中,先前来的头陀出声道:“你是老二的徒弟吗?”武松也惊异对方竟然和自己装束一样,动问道:“阁下是何人?” 头陀还在追问道:“你师父不是冷无烟么?我是你师伯冷无情。”武松忽然想起当年在十字坡张青、孙二娘给自己这套行头时说的话,鄙夷道:“武某可没福气有这样的师父。” 冷无情手骤然按上另一柄单刀,森然道:“那么是你杀了我二弟冷无烟。”当年这‘阴山双煞’劫夺杀人越货时,冷无烟留下一名颇有姿色的女子,不料被老大冷无情一刀杀死,冷无烟大为不满,冷无情道是为了兄弟好,这般日夜砍伐不休,最耗功力,兄弟二人是凭武功吃饭,武功若下降,还如何在江湖立足。冷无烟一气之下出走,可巧来到孙二娘的店里,见孙二娘容貌丑陋,言语中颇多挖苦调戏之词,被孙二娘蒙汗药麻翻,不料这冷无烟功力不可小觑,即便吃了药,也打死孙二娘手下两个健壮的伙夫。 这冷无烟遗下的‘秋霜’时常在夜间嗡鸣不止,本是饮了无辜人血,冤魂缠绕,后来此刃送给武松后,被武松的正气压住,才恢复平静。 而冷无情发现弟弟跑了,苦苦追寻了四年,一无所获,心也萌生退意,在中原结下太多仇家,远走漠外,珠儿的叔叔偶然在狩猎中发现冷无情,极力邀请,冷无情就託庇入王府。 武松冷冷道:“是我杀的又怎样,阁下这等恶人死一个少一个。”冷无情杀气大盛,衣袖鼓荡,眼见就要攻击武松。 骆青衣急道:“武头领小心,‘阴山双煞’的‘无极刀法’变幻莫测。”冷无情这才想起身旁还有一个李千愁的传人,听说武松杀了二弟冷无烟,也是吃惊不小,见对方不过二十多岁,怎么江湖上从来没有听说此人,看了一眼斩在门上的那柄‘寒月’刀有些后悔过于托大。 冷无情身躯骤然横移,跃到姜若群面前,凶狠道:“先毙了你这丫头!”大掌狠狠砍下,姜若群自冷无情进来就斜斜的靠在大柱上,见冷无情原本是对武松怒气沖沖,不料骤然向自己发难,急切间习惯的摸到靴中,哪里还有‘鸳鸯刺’的踪影,惊叫着躲向右侧,冷无情原本是虚招,只要诱骗武松和骆青衣相救,然后乘机下手,砰的一掌击在柱子上,无数的灰尘落下。 骆青衣原本轻功高超,加上救人心切,最先抢到,一掌斜砍向冷无情‘大椎穴’,冷无情似乎背后长着眼睛,贊道:“‘追风掌法’,果然是李千愁的传人,不知燕飞龙是你何人?”口中说话,招式不慢,一个弹腿后踢出,犹如骏马扬蹄一般,这是冷无情在漠外草原上看骏马踢狼时悟出来的招式,又狠又快,骆青衣掌不及落实,先要被踢中,骆青衣临危不乱,身体在空中急拧,犹如灵蛇般窜起,还是被冷无情扫中右腿,在空中失去平衡,身躯摔了出去,正好落在从香案扫落的杂物上,稀里哗啦响起瓷器的破碎声,但是冷无情的脚踝骨也被骆青衣掌力击中,武松的轻功较差,加上不愿背后伤人,步伐稍慢,见骆青衣被踢飞,才冲过去,抽出单刀砍向冷无情。冷无情声东击西掌击姜若群、脚踢骆青衣,但是只用了一层功力,他要全神对付武松,他的单刀始终没有出手,这是他用来对付武松的兵器,怎肯轻易出手。
第101页 武松单刀砍出,冷无情方踢退骆青衣,这几下兔起兀落,快捷异常,冷无情听风辨器,单刀连鞘骤然横到后背,武松正好砍到冷无情的刀鞘,刀鞘嗖的飞开,冷无情单刀反手刺出,人也转过身来,狞笑道:“你这等微末功夫怎能杀了我二弟,分明是使诡计害人。”单腿独立,一连八刀,全是浅尝既止,将武松的单刀逼出防御圈,‘无极刀法’果然玄妙,冷无情怒喝声中,右腿跨出成弓步,单刀自下往上推出,方佛手中是一柄长剑,力道惊人,要从武松颌下贯穿入脑,端的是歹毒异常,此时冷无情力道全支撑在右腿上,忽然脚下感到轻飘飘不能吃力,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寒月’刀刺空。武松不知何故,刚才中了冷无情的声东击西之策,此时还道是敌人故技重施,不敢攻击,否则一刀将冷无情的头砍下。 第十七章 头陀(四) 武松倒跃出去,拔双刀在手,惊异的看着冷无情:何以单刀会刺空。骆青衣暗道可惜,知道机会即失,在难重来,自己的‘无相神功’功力尚浅,不足以制住冷无情。 冷无情慢慢站直,目无表情地看着骆青衣道:“‘无象神功’先发后至,果然名不虚传,可惜你的功力太差。上次被燕飞龙击中,三天不能使力,过了半月我才完全恢复,而我又内功不好,否则刚才用力下,我这右腿骨头寸断,嘿嘿,可惜,可惜!” 骆青衣已从杂物中拿起两只香烛腿在手中,牢牢的盯着冷无情,不知方才冷无情受伤到底有多重。 冷无情话虽说的刚硬,不过是诱骗敌人,心中还是暗暗叫苦,他也不知骆青衣的‘无象神功’到了第几层,方才右腿的剧变让他惊疑不定,不敢轻易发动进攻,最好是敌人攻上来。 武松急抽出另一柄‘秋霜’,双刀在手,有些依仗,动问道:“阁下为何追杀二位女子?冷无情可是不近女色。”冷无情长啸一声,更显内力深厚,骆青衣惊讶冷无情的功力比燕飞龙的功力也差不了多少。 冷无情长啸后冷冷的看着武松道:“多少人听了冷某的名号无不抱头鼠窜,小辈无礼,也配问冷某?”武松双刀一错,急速抢出,刀光暴长,犹如两条盘旋的长龙,刀风四面八方卷向冷无情,这是武松潜心修炼的‘夺命十二式’。 冷无情见武松果真来势凶猛,也暗暗吃惊,知道方才武松手下留情,不愿在背后施冷招暗算自己。急切间退了一步,察觉右腿并无异常,放下心来。单刀一立,左右挥舞,将周身护的风雨不透,武松的‘夺命十二式’左手右向三刀、下向三刀,右手左向三刀,下向三刀,每招夹带抹、盘、拉、旋四个变化,虽招式精巧,但毕竟是正义之人,招式堂堂正正、不够狠辣。对手也是个使刀的大行家,虽然一时被武松的快刀迫的手忙脚乱,但依然不露破绽,封住武松所有的招式。 武松曾自负独创的‘夺命十二式’快刀无双,见对手虽然有些笨拙,还是抵御住自己狂风暴雨般的攻势,心中更是吃惊。 冷无情心中冷哼:我若双刀在手,只怕立叫你血溅当场。武松一遍使完,无奈又重新使出‘夺命十二式’,他不敢让冷无情再有还手的机会。 冷无情阴笑道:“只是程咬金的三板斧,还敢说大话!”看清武松双刀来路,单刀左右迅捷刺出,磕开双刀,乘势滚入武松怀中,武松大惊失色,收刀不急,身体后退,冷无情目光阴冷,反手刀已重重砍入武松胸部。姜若群失声惊叫,蔡福和骆青衣也看出武松性命难保。 冷无情只想看到武松鲜血溅出的场景,不料发现单刀好似撞上柔性物中,冷无情吃惊中急速跃出,想躲开武松的反击,暗道:“对手竟练有如此高的护体神功,难怪露出空当浑不惊慌。”看着武松站在原地并未反击,有些奇怪,只见武松胸前外衣已被斩出不相连的几条缝隙,一条绳索斜斜垂下。骆青衣看去舒口气,原来是自己的‘天龙绞’救了武松一命,冷无情的刀虽未斩入,但是力道奇大,震的武松气血翻涌,哪有反击的能力,正在暗暗调理。 冷无情呆看着武松,发现一条绳索在衣缝中熘出,抖动不已。哈哈笑道:“我说你年纪轻轻,怎能练有上乘内功,却靠外物支撑。” 骆青衣娇斥一声:“武头领,我们联手攻他。”沖了上来,原本想让武松和冷无情斗个两败俱伤,自己和姜若群才可从容脱身,现在发现武松功夫根本不及冷无情,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只能和武松联手先对付了冷无情再说。 冷无情冷笑声中,单刀挥过,‘哧’的轻响,骆青衣手中的烛台寸长的尖已被削掉。 冷无情的‘寒月’和冷无烟的‘秋霜’本来是北宋冶铁大师欧阳春水,选用并州精铁,用了三年时间打造,这刀同普通刀不同,刃极薄,有弹性,可以弯转不定,非行家使用极易伤了自己,武松也是费尽心血,多方讨教使刀高手,无数次苦练,才掌握其特性。冷无情和冷无烟当时不过是欧阳春水手下的两名拉风匣的小僕从,后二人盗刀杀了师父,逃走江湖。 冷无情和武松的刀交锋,看不出异常,因刀质相同。骆青衣浦一接手就吃了亏,发现不对,身形矮下,攻击冷无情下三路,冷无情脚部吃过骆青衣一记,谨慎中不敢过于强攻,先保护自己不受伤,激斗中,又是‘哧、哧’两声,骆青衣手中两只烛台齐中而断,‘寒月’刀从骆青衣额前划过,一缕秀发被斩断,飘飘纷扬。冷无情手腕急抖,‘寒月’转向骆青衣脖颈,骆青衣危机中扔掉半截烛台,屈指成钩,抓向冷无情脚弯,冷无情急速跳开,锋利的‘寒月’浅浅的在骆青衣颈部划出一条痕迹。骆青衣虚张声势,吓退冷无情,暗自庆幸死里逃生。
第102页 冷无情怨自己‘寒月’成单,只发挥出平日三成多一点功力,从骆青衣身边跃开后,借势一个起落跳向蔡福,骆青衣看出冷无情心思,急道:“莫让他拿刀!”武松从后赶去,双刀斩落,冷无情单刀招架,左手探出欲抓向门板中的另一柄“寒月”,趴在地上看的目驰神呆的蔡福骤然横腿踢去,冷无情道:“不知死活。”左手化掌斩落,‘波’的一响,传来骨骼碎裂声,蔡福长声惨叫,右腿已被冷无情铁掌击断。 冷无情右手刀又抵御了武松六招,左手还是抓向门板中的单刀,武松大急,冷无情一柄刀已击退所有人等,若双刀在手,何人能够幸免。蔡福骤然坐起,扬臂击向庙门‘砰’的一声,‘铁臂膀’果然名不虚传,一块完整的厚近二寸的松木门四分五裂,碎木夹着单刀飞出,冷无情就差一寸没有够到,恼怒异常,铁掌重重拍在蔡福顶门,蔡福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骆青衣再度攻上,拾起武松掉在地上的‘天龙绞’挥向冷无情腿部,等缠绕两圈后大力拉扯,冷无情骤然失去重心,单刀斩向‘天龙绞’,急切间忘记方才砍武松不入,‘天龙绞’受力过大,骤然弯曲,骆青衣拿捏不住,松手放脱,‘天龙绞’旋转着缠入‘寒月’刀。冷无情单刀挥洒受制,武松双刀急速斩向冷无情胸部,冷无情知道‘秋霜’刀的厉害,不敢用手硬接,左手化指勉强弹开武松右手刀,硬生生回缩胸腹,还是稍迟,被武松左手‘秋霜’划开尺长口子,鲜血喷出,冷无情哼了一声,单刀也砍向武松肩部,但缠着‘天龙绞’无法入肉,冷无情借势回抽,‘天龙绞’断成数节,纷纷掉落,抬右腿踢向武松腹部,武松肩头剧痛,移动稍慢,被踢中腹部身躯飞了出去,右手‘秋霜’落下,骆青衣闪电般欺入冷无情胯下,一掌斩中冷无烟右腿,冷无情右腿回缩忽然无力,被‘秋霜’刀斩落,‘哧’的响声中半条腿同刀一起掉落地上,冷无情竟忍住未叫出声来,手中单刀旋转飞出,骆青衣失声道:“回旋斩,武头领快躲!”,冷无情的腿力极大,绕是武松般健壮,还是陷入迷糊中,恍惚看到一物飞来,左手单刀立起抵御,二刀相撞,冷无情的‘秋月’刀,竟然轻轻绕过武松的‘秋霜’迅速下滑,武松惨叫一声,左臂齐肩被斩断,一时昏了过去。 冷无情右腿虽断,浑身是血,左腿还是重重的压住骆青衣,冷无情凝聚最后的气力,铁掌成钩,抓向骆青衣的咽喉,狞笑道:“看我的鹰爪功比你家的锁喉手如何?”骆青衣半身酸麻,已无力抵抗,感觉冷无情冰凉的手指已然摸到自己的喉部,只能闭目等死。 忽听暴雷似的声音道:“让洒家来超度你!”骆青衣闭目中,只觉冷无情的手指忽然无力,慢慢滑开,睁眼看时,冷无情的头颅已不见,身体倒下去。一个胖大的和尚扔下手中的禅杖,快步跑到武松身前,撕开衣襟给武松包裹伤处,焦声道:“二郎、二郎,你怎样了?”骆青衣搬开冷无情的左腿,走过去连点武松‘缺盆’‘至商’‘奎月’几处穴道止血,又从怀中掏出一瓷瓶,倒出几颗丹药,用口嚼碎,看武松伤处出血渐止,薄薄抹了上去,然后用布轻轻裹了起来,胖和尚惊异的看着,忽听武松沉吟一声,缓缓睁开双目,看到和尚喜道:“鲁大哥来的好及时,那冷无情怎样了?”胖和尚正是鲁智深,鲁智深见武松受伤虽重,还不致要命,嘿嘿笑道:“来的迟些,正巧用禅杖除下那厮的头来。”武松转目望去,这才放下心来。看着倒地一动不动的蔡福道:“不知蔡头领伤势如何?”骆青衣走过去一探鼻息,复摸上脉门,悽然道:“蔡头领已死了。” 鲁智深问道:“哪里又来个像兄弟一般的头陀,我进来时还稍有犹豫,既看到二郎躺在这里,才斩了这厮的头。”骆青衣暗暗心惊:如果鲁智深晚来片刻,或再稍有迟疑,自己的性命也不保。站起来向二人跪拜道:“骆青衣感谢二位头领救命之恩,如果武头领是来取青衣性命,就请下手。”武松觉得伤口处痛楚渐渐消失,代之以麻痒,沉吟道:“你这药好怪。”看着庙里道:“姜姑娘躲到哪里去了?”骆青衣正色道:“武头领尽可以找我一个人晦气,姜姑娘身世可怜,还要去寻找兄长,放过他吧?”鲁智深怒道:“二郎豪气、怎会为芝麻豆大的屁事寻你的晦气,俺却不信。”武松知道骆青衣方才冒极大风险救了自己,虽然对女子怨恨极深,还是微露笑容道:“我就是怕下山后有人暗算你们,才匆匆赶来。”骆青衣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姜若群也怯怯的从庙内出来,躲在骆青衣旁边,那日武松大闹女寨,诸女子人人畏惧武松,姜若群也不例外。 武松虽身体强健,但毕竟失去一臂,声音渐虚弱道:“姜姑娘到底是怎回事?”骆青衣因不知武松和卢俊义的交情如何,不愿告诉武松实情,只说有人威胁姜若群,姜若群无奈被迫应承杀了燕飞龙。武松点点头知道危机还在梁山,转向鲁智深道:“我们还是回山吧?”骆青衣坚决道:“我陪姜妹妹想法找出真相。”
第103页 此时月亮升上中空,整个庙宇一派澄明,弥勒佛的笑容也呈现在众人面前,姜若群看着冷无情的无头尸害怕道:“都说佛祖保佑好人,虽然应验,却要经过多少磨折,想来寻我哥哥也是如此。”又跪拜起来,众人一起看去,只见门柱上两行雕刻的大字:“大肚能容,容天下可容之事,常开口笑,笑世间可笑之人。” 第十八章 夺城(一) 卢俊义回家同珠儿说过宋江同意发兵下山之事,珠儿无限欢喜道:“宋江正步步入瓮,郎君早晚必成梁山之主。”卢俊义笑道:“可笑武松竟因撤去总领之职负气下山,正好少个惹麻烦的人。”珠儿闻听止笑道:“武松果真负气下山,还是另有图谋?”卢俊义也吃惊道:“难道武松是想寻骆青衣和姜若群不成?你那夜威逼姜若群,未露出破绽吧。”珠儿娇笑道:“我扮作男人,声音粗鲁,她从未见过我,怎会识破?况且即便是识破,武松知道了也无法回山报信,冷头陀正好将之一併杀了。”卢俊义将信将疑道:“武松的功夫不可小视,并且还有一个燕飞龙的徒弟骆青衣。”珠儿笑道:“这头陀不但武功高强,且心思缜密,手段毒辣,只怕三、五个武松都不是他的对手。你那日也见冷头陀同燕飞龙也不相上下,武松的武功未必超过郎君吧?” 卢俊义点点头,沉思道:“我方才回来时到小乙屋中去了一趟,果然和柳絮儿言谈一致,竟然路出口风说梁山中人通风报信。”珠儿睁大眼道:“我根本未让冷头陀露出任何身份,只说知道梁山一女三男去京师捣乱。可能是大理寺的捕快胡乱猜测。”又娇笑道:“郎君正好可以藉机整饬梁山内部。”卢俊义点头。 珠儿道:“这几日累坏了郎君,我特意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还烫了杏花村出的‘汾酒’给郎君解乏。”卢俊义长吁口气笑道:“正该庆喝一番。”二人走入后堂内室。 卢俊义看见桌上的酒菜,喜道:“‘八珍凤肉’、‘挂花蹄膀’、‘三蒸鹿脯’。”举箸夹了一块放入口中,嚼嚼贊道:“难得鹿脯蒸得如此鲜嫩,”又另夹了一块,眉花眼笑道:“这蹄膀外观坚挺,入口既化,又不粘牙,却不知如何做到?”珠儿笑意殷殷,随手拔开酒樽的塞口,一阵浓郁的清香传出。卢俊义深吸一口,吟道:“‘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慾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珠儿兴奋得看着心爱的郎君,贊道:“郎君果然高才,竟能随口而出佳句,令人佩服。”倒出一盅酒,双手端到卢俊义面前,卢俊义接过一口喝下道:“这是唐朝杜牧的诗句,你相公哪有如此本事。此诗有些萧条,却不如我朝苏东坡的豪放。”珠儿点头道:“听说过此人,为官清廉公正,大有本事,词章写的豪气万千,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不过还是被你们昏庸的皇帝一会降职、一会放逐的,使之郁闷而死。”说完摇头嘆息不止。 卢俊义忽然想到自己的处境,不知道究竟能走多远,但已无法想回头路,只能坚定地走下去。又是一口酒喝下,珠儿给斟上,同时喃喃道:“路上行人慾断魂,怪凄凉的。”壶中的酒水却一直倒下去,卢俊义笑道:“满了。”珠儿急忙收手,目光现迷离之色。卢俊义捉过珠儿的小手道:“你个女儿家如此担忧家国大事,真是太过辛苦了。” 门外忽有喽罗求见,卢俊义走进正堂,喽罗道:“檑木关张头领命小人报卢头领:武松断了一臂和鲁智深回来,还带回蔡福头领的尸首。”内室传来酒杯跌落的响声,卢俊义皱眉挥手让该喽罗退下,珠儿惊慌的从内室扑出,跌入卢俊义怀中,口中还是那句:“‘路上行人慾断魂’,竟然是冷头陀么?” 远处传来哀哀的哭声,卢俊义分辨出是蔡庆的哭声,蔡福、蔡庆兄弟的营寨就在卢俊义正堂的南向三百步左右,二蔡作为大名府一同过来的心腹,一直保护在卢俊义附近。 卢俊义用水漱了口,以减少酒味,匆匆赶到蔡庆的营寨,见蔡庆正扶尸痛哭,卢俊义也感恻然,轻拍蔡庆后背道:“是谁下的手?”蔡庆见卢俊义来此,收敛一下悲痛的心情,哽咽道:“听鲁智深说他们三人遇上一个头陀,言语不合,斗讲起来,不料那头陀非常厉害,竟然杀了我哥哥,斩断武松的左臂…”珠儿跟着卢俊义后头,低声道:“说什么也要替你哥哥报仇,那头陀后来怎样了?”蔡庆朝珠儿施礼道:“多谢夫人垂怜,听说那头陀被鲁智深砍去头颅而死,也算是替哥哥报仇了。” 珠儿听的神色大变,眼中泪光闪耀,蔡庆怎知珠儿另有所想,万分感激道:“死生有命,夫人却也不必过于伤悲。”珠儿眼泪夺眶而出,卢俊义扶着珠儿离开蔡庆营寨。 二人回到屋内,卢俊义不满道:“你的人死去你便如此伤悲,我的蔡福死去,燕青也险些丧命,我的亲信你全要杀光不成?”珠儿伏在床上抽泣不已。卢俊义不再深说,看着珠儿道:“还说能对付三、五个武松!”珠儿呼的坐起,收起悲伤,决然道:“鲁智深话中有诈,说不定是五人联手共同对付冷头陀。”
第104页 卢俊义忽然道:“你叫蔡庆送香烛,蔡庆岂不见过冷头陀,明日说将出去恐惹祸事。”珠儿摇头道:“蔡庆只知进贡香火,冷头陀根本不会出面,二人互看不见,我的讯息放在烧纸里。” 卢俊义道:“如果真如珠儿所说,却不知二女同武松等人说了什么?”珠儿恢复正常,仔细思虑那日自己同姜若群所言,自信的摇摇头道:“我只隐约透露出是林沖的主使。她们只能找林沖得晦气了。”卢俊义点头道:“最好如此。” 那边林沖听说急急来到武松的营寨,看见安道全和阿绣正在给武松重新包扎上药,安道全奇怪道:“武头领伤处创面极大,不料竟似将养月余,血管等处全部收口,真是奇了,纵然武头领体力奇佳,难道有蚯蚓般自我癒合之能。”武松知道是骆青衣丹药发挥奇效,却不便说破。 林沖含着热泪,握着武松右手,痛心道:“是我害了二郎,愚兄追悔莫及。”安道全站起道:“武头领好生歇息,明日我让阿绣再来看看。”师徒二人告辞而去。 鲁智深大眼乱转,一路上武松已将经过叙述,但略去怀疑珠儿和卢俊义之事,怕鲁智深知晓生出事来。武松摇头道:“看来林大哥判断是对的,姜若群不是杀燕飞龙的凶手。冷无情虽没有明说杀害骆、姜二女的理由,但决不会平白无故出现这样的高手,一定是有人安排,说不定就是什么契丹公主指使。”林沖疑问道:“冷无情是否也埋伏在梁山,否则怎会得到如此快的消息。”武松坚决地摇头道:“冷无情一见我面就吃惊非常,若埋伏在梁山,早就要为其弟报仇了。”说完这些话已开始气喘,林沖见武松强忍痛楚与己交谈,歉疚不已道:“二郎先歇息,我明日再来。”武松眼睛一亮轻声道:“我下山在船上撞见蔡庆,说要去青龙山烂陀寺进香。”林沖浑身一颤,看鲁智深在场,不好继续问,笑笑转身走了出去。 第十八章 夺城(二) 第二日,宋江、卢俊义、吴用等人皆来看望武松,宋江更是垂泪道:“铁打一般的汉子,竟落得残损一臂,究竟是何人敢在梁山脚下下此毒手。”武松笑道:“宋大哥不必伤心,那头陀虽断我一臂,但也死在鲁智深手里。生死有命,我这身行头竟是那头陀弟弟的,他要为弟报仇,只是可惜了蔡福兄弟,无故死在头陀手底。”看着卢俊义道:“卢头领,武二无能,竟无法保护蔡兄弟。”卢俊义也是眼中含泪,喃喃道:“蔡兄弟一命换回武头领一命,已值了。”若不是怀疑卢俊义和珠儿,武松真的要感激不已。 宋江看武松甚是疲倦,显然是失血过多所致,略慰籍过武松后,就走出营寨。 路上,宋江见卢俊义默默无言,安慰道:“蔡头领虽死,但凶手也被正法,卢兄弟还要看开些。”卢俊义沉声道:“我料那头陀也是官府中人,朝廷果真是逼迫太急,明攻不行,就派来各路刺客,宋头领要当机立断,给死去和受伤的兄弟一个交待。” 宋江决然道:“立刻起兵攻下郓城,徐图再举。”看着卢俊义道:“瞧卢兄弟模样似乎要亲自领兵下山不成?”卢俊义急忙收敛道:“宋大哥何出此议,小弟不过是为大哥顺应民意而喜,绝无他意。”宋江笑笑转过头对吴用道“既要下山,需的派一员严明率己的强将。”吴用羽扇轻摇道:“此事既是卢头领所提,心中必然早有人选。”卢俊义笑道:“军师料事如神,你我二人不妨将人选背对写在地上,让宋大哥来挑选。”二人背对摺了树枝在地上写出,宋江走向前看去,抚掌笑道:“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三人一同望去,地上赫然是一个相同的名字‘林沖’,三人相视而笑。 宋江嘆道:“林头领自燕飞龙一事后,被罢免了马军总领之职,不知是否愿意担此重任?”吴用道:“林头领义薄云天,况且燕飞龙之事确实有错,绝不敢怨怼宋头领,常思如何补过此缺,此事我料林沖求之不得。”宋江点头道:“纵然林头领愿意,还需另派十几员头领辅佐才成。”卢俊义还要说话,被宋江制止道:“即选中林沖,其它人选就让林头领自己挑选。”卢俊义只能作罢。 林沖闻听以自己为主,挑十几员头领下山夺城驻守,一时有些吃惊。这契丹公主一事尚未查明,就此下山,心有不甘。 听说林沖遴选副手下山,各路头领无不兴高采烈,这郓城虽是小县,但也强过梁山。不少平日绝少来往的头领,此时纷纷踏入林沖小院,对乔三也是毕恭毕敬。有些人晚上来,竟然送上银两或其它礼物。乔三见林沖不在,一时不敢做主,推脱不掉,只好将送礼之人的名头写下来。 林沖赶到武松的寨中,嘱託武松要想办法继续查契丹公主下落。遇事不要轻举妄动,有急事告知阮小七,派人来通知。武松一一答应,笑道:“此番下山,大哥可要好好施展抱负,不过今夜恐怕睡不好觉了。”林沖闻听后话有些不解,又叮嘱武松务必时常劝诫鲁智深少饮酒、少惹其它头领。 林沖回到家中,见乔三笑眯眯送上一张纸,打开一看,吓了一跳。总有三十来名头领,有些平日根本不来往的,竟也来送礼。林沖这才明白武松话何指。一时无法责怪乔三,命他把所有礼物全都收拾起来,放在一处。对乔三道:“再有人来,就说人选已定,报宋头领处备批。把来人姓名记下,明日告我。”说完伸伸懒腰道:“今夜倒要睡个好觉。”
第105页 二日,林沖叫乔三找人把大箱礼物送到“忠义堂”,又将名单给宋江看过,宋江默然。林沖道:“这些人林某一个不要。”宋江道:“这里可有不少能征惯战的狠角,送些礼物不过枝末毫节小事,林头领还需以大局为重。”林沖慨然道:“小劣积大恶,林某不敢负各位头领所託。”宋江欲语又停,林沖道:“宋大哥放心,林某不带二龙山聚义的好汉和梁山原属旧部,免给他人留话柄。”宋江感慨道:“宋某果然没有选错人,如此一来,人选就不是很多了,贤弟下山职责不轻呀!” 林沖道:“马军选史进、朱仝、孙立、欧鹏、马磷;步军选刘唐、石秀、李忠、项充、焦挺,军师朱武、传令官一员戴宗,监军裴宣,随军文书萧让。”宋江笑道:“一切就依林头领,不过戴宗先要去京师走一遭,回头再去郓城。有二解前车之鑑,此事万勿泄漏。”林沖答应,说话间,门外人报李逵求见。 李逵进屋大声道:“俺铁牛也要下山随林头领闯上一闯,在这山寨憋也憋死了。”宋江闻言不悦道:“似你这般说法,大家都下山去算了,何必都在这里苦熬。”李逵喜道:“如此最好。”林沖笑问道:“李头领可知梁山为何有今天这般壮大?”李逵道:“宋大哥仁义,众头领心齐。”林沖道:“李头领所言不错,不过关键所在是我梁山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这才是我们最大的本钱。如果大家抛弃这里贸然去强攻别处,是捨本逐末。不要忘了当年晁天王强打曾头市殒命之事。”宋江听的眼泪几乎落下来,哽咽道:“铁牛,林头领的话,你可曾听明白?”李逵默然不语,良久道:“俺是想帮林头领,多一人总比少一人强。况且平原处官军马队威风,俺的‘地躺斧’正可以发挥威力,此节林头领应比我清楚。”宋、林二人听的面面相觑,想不到这粗鲁汉子能说出这一番大道理。 林沖点头道:“即如此让李头领闯闯也好。”宋江只好同意,叮嘱李逵道:“下山后一切事宜听凭林头领吩咐,若有违令,林、孔二人铁面无私,到时求情都没有地方,小心保住吃饭傢伙。”李逵嘿嘿一笑:“这个自然,吃饭傢伙只一个,砍了去就长不来。”宋、林二人大笑起来。 三日后,梁山脚下,大旗飘摆,三千余将士整装待发。宋江与林沖等人饯行。宋江端起酒碗道:“头碗敬天,祝三军将士一鼓拿下郓城。”言罢将酒碗高举过头顶,又缓缓倒向地面;“二碗敬地,祝大小儿郎皆保平安。”第二碗又撒向地;“三碗祝林头领万事顺遂、护住梁山门户。”话毕大口喝下。 卢俊义也向前敬酒道:“林头领马到成功不在话下,现在朝廷外辱频频,一时腾不出手围剿梁山。”又低声道:“林头领应乘机扩大统辖范围,战事不要局限在郓城,眼界要放的远些。”林沖不禁有些疑惑的看着卢俊义,卢俊义觉出话有些说过,急忙收回话头道:“当然,力保郓城不失方是根本。” 吴用上前道:“林头领可有攻打郓城良策?”林沖低声道:“两翼伏兵包抄,不使附近州县知晓,拿下郓城,才有充分的备战时间,免得泄漏消息,官军大举来袭,仓促应战,胜算不大,即便胜了,伤亡不在少数,如此布置,军师还需指点一二。”吴用贊道:“林头领深的兵家要领,战事诚如头领安排,但拿下郓城后,备战同时,速派裴宣、萧让整理内务,勿使城内人心不稳,要勒令部属不得无辜骚扰民家,这次不比过去我等掠城就走,需要长期驻守,要极力维持城内正常运作,才是守城第一要诀,望林头领深思。” 林沖抱拳道:“谨记军师教诲。”陆续有其它头领前来敬酒送行,轮到武松和鲁智深时,林沖感慨道:“想不到我等竟然分别,此去前途福祸未知,两位贤弟要保护宋头领周全。二郎的伤怎样了,还要好好休养,千万不要焦急。”武松轻声笑道:“多谢挂念,骆姑娘的药灵验无比,只是平衡差些,再过些日子可以上阵杀敌了。过一阵,我和智深前往探看,也学学攻城守城之法。”鲁智深有些懊恼道:“前个二郎劝我一夜,我才明白兄弟的良苦用心,否则俺必然跟随前去。”看了眼在旁边兴高采烈的李逵,摇摇头,同林沖酒碗相碰,完后拿过林沖酒碗,两碗酒一併喝了,转身大踏步走了,跳上一小船,大声喝道:“渡俺回去。”林沖目光看向武松道:“嘱託二郎的事,切切要小心,决不可轻举妄动,有事可速派人相告。”武松答应。 第十八章 夺城(三) 小小郓城,不过千人的守卫。林沖早派人混入城内,在一日凌晨,内应杀散城头守卫,大开四门,梁山人马一拥而入,很快解决了大部分官军,林沖率人快马冲到县衙,尚未到点卯时辰,县衙里空空如野。一人胡乱裹着官服大声喊着沖了出来,见到林沖的人,返身往回急跑。乔三大步赶上,如拎小鸡般一把揪过,摔在林沖马前。 林沖怒视道:“你可是知县刘文元,闻听你这狗官向来受贿勒索,草菅人命,断案只凭双方银两多寡,鱼肉百姓,全无清廉公正之为。”此人早已面如土色,浑身颤抖道:“大王饶命,下官也是迫不得已。大王需要粮草、银两,下官一力担承……”,早传出一个声音:“这狗官在何处,俺的宝贝板斧尚未开荤,正好试试锋,否则黑旋风出师不利。” 话音未落一黑面黑袍人飞快跑到林沖近前,那狗官已吓昏过去。
第106页 李逵上前重重的踹了一脚,啐道:“这脓包,竟吓死了莫!”双斧无奈插在后腰,不满的看着林沖道:“既让俺下山,为何不许铁牛杀个痛快,偏偏让俺做后军。”林沖笑道:“这小小县城,那有大批官军,你这等凶猛,双斧抡开,有多少百姓性命坏在你手里。你先忍忍,过几日定有大批官军到来,到时让李头领做个先锋,可不要推辞。”李逵闻言嘿嘿笑道:“就依林头领所言。”大步跑开。 林沖大声道:“裴宣、肖让主领衙门事务,出榜安民。”指着昏倒的人道:“寻人辨认,确是狗官刘文元,斩首示众。” 忽听县衙后院乱闹闹声音传出,百十个衣衫褴褛的人四下奔逃,不大会李逵笑吟吟赶回道:“俺把大牢噼了,人都放跑了。” 林沖无奈摇头道:“李头领也太过莽撞些。”乔三命人将刘文元架走,不料刘文元怀内沉甸甸落出一物,用红绸裹着,李逵拾起,打开后,是面铜印、上面刻着花纹和字迹。李逵翻看着,却不认识字,眼珠转了转,已猜到是何物。嘿嘿笑道:“过去都是狗官审老子,今日我也来噹噹……”发现进入圈套,无法自圆其说,乔三笑道:“李头领当然是做好官,不是狗官。”李逵大乐贊道:“我做三天,然后你来。”乔三吓了一跳道:“李头领自己来吧,我可不行。” 林沖无暇顾及此事,急忙上城内其他地方巡视。来到一处市集,人们闻听梁山好汉到此,早已人去集空,不少杂货物品未来得及收回,四下狼藉,林沖皱眉的看着喽罗们正兴高采烈的翻检着物什,往自家衣囊内塞放。 远处忽然传来喊杀声,林沖急忙赶过去,只见史进手臂负伤,三尖刀不知落到何处,孤零零跑回,看到林沖,高声叫道:“西南‘悄然庙’退据十几名官兵,我本打算单人独骑拿下,不料庙里一个和尚武功高强,三个回合将俺杀败,林头领需要替俺报仇。”早有身旁的兵士抢上前给史进包扎伤处,史进恨恨道:“奶奶的,果然是好枪法,老子伤好了……”复又摇摇头,显然是没有把握。 林冲心中吃了一惊,暗道:“这小小的郓城,攻打前已做好准备,根本没有武功高强之人。”打马沖了过去,乔三低声吩咐几名喽罗去搬取救兵。 林冲来到一处庙宇,此时,天已近黄昏,牌匾上‘悄然庙’三个字昏暗不清,有些笔画残缺了,林沖跳下马来,高声道:“方才那位高人伤了我史进兄弟,且请出来相见。” 落日的余辉下,庙中走出一个和尚,身材不高,但气势沉稳,站在那里如一口大钟。林沖看不清对方相貌,也无法揣测年纪,只好道:“方才我史进兄弟为擒获官兵,冒犯宝剎,且请大师恕罪。”那和尚声音浑厚道:“禁军教头果然与众不同。”林沖吃惊道:“大师是谁,怎知林某身份,请恕林某眼拙。” 和尚嘆道:“八十万禁军教头都落草为寇,与朝廷为难,可见奸臣当道,善人不佑。”林沖借着余辉,时候稍长,看清这和尚五十多岁,相貌清瘦,林沖脑中一闪,动容道:“大师可是姓杨?” 和尚闭目缓缓道:“贫僧法号‘瞭然’。”林沖道:“尚有十几名官兵託付在大师庙中,林某军令所在,须得将此一干人搜缴,大师莫怪。” 瞭然怒道:“即便是朝廷赏罚不公,身为禁军上将,却也不能落草为寇,助纣为虐。”林沖道:“然则象大师一般出家就可以么,避开乱世,朝中奸佞继续为害,忠臣永难当道。” 李逵声音已远远传来“妙啊,终于有开荤的了。”如旋风般卷到,林沖不待制止,李逵连人带斧已滚向庙门,林沖见无法制止大声道:“李头领小心,此人深不可测。”说话间,一眼撇去,不知何时一桿铁枪已握在瞭然手中,这枪比林沖的飞虎枪短了尺余,粗细却相仿。 李逵在庙门前站定,对瞭然高声道:“俺瞧见和尚就头痛,且请让一让。”瞭然恍似未听见,如泥塑般站在那里,李逵走上前,双斧交左手握了,伸右手拨道:“且请让开。”忽然怪叫一声,低头看右手时,掌心有个伤口。林沖看得清楚,那和尚在李逵右手推上的瞬间,鬼使神差般将枪尖对准李逵的手掌,幸亏李逵心存善念,怕伤着和尚,却使自己手掌免于洞穿之灾。 李逵立刻虎鬚戟张,豹眼圆睁,怒道:“好不晓事的和尚,竟然暗算于我,不要怪你家铁牛爷爷无情。”双斧一轮,未等举到头顶,和尚长枪出手,急如闪电,刺入斧柄间,借力使力,李逵左手斧‘嗖’的飞上天去,和尚出枪收枪手法奇快,李逵不明所以,一边往板斧飞去的方向看去,一边骂道:“他奶奶的,竟然连斧头也怕和尚不成!” 林沖脸上变色,瞭然出枪的速度明显快过林沖,林沖不知对方招式如何,单看速度已不是敌手。 林沖淡淡道:“李头领请回,你不是瞭然大师的对手。”李逵这才知道是和尚戏弄了自己,怒吼着挥着单斧冲过去,林沖提枪跟过,虽不愿二人夹击,但在旁小心掠阵,总不能让李逵命丧对方枪下。 李逵人虽粗鲁,却也粗中有细,一路‘乱披风’斧法使起来也威力惊人,由于李逵臂力大,双斧在他手中犹如两柄单刀,故而随武松、杨志等使刀高手中习的不少绝技,而且每每讥讽他人藏奸耍赖不肯尽心教授,将来传将出去有损对方威名等等,众人一来喜爱李逵性直,二来李逵乃宋江第一爱将,故传授时皆是尽心尽力。
第107页 李逵一连十二斧,若是双斧应该是连续二十四斧,这是从武松的双刀‘夺命十二式’习来,招式快捷,犹如一团旋风滚滚而来,瞭然心中也暗暗赞嘆道:“若是两柄斧一齐使将来,却还有些道理。”口中道:“你即失了一斧,贫僧也不占你便宜。”只用单手使枪,众人也未看清瞭然如何出枪,只听一阵丁丁当当声响,李逵对准瞭然上、中、下各攻四斧,原本极连贯的招式在瞭然的防御下,变得支离破碎,好似每一招都未尽全力,便草草收场又转向下一式,李逵怒吼声中根本无法使出全力,只觉被人戏耍,短斧根本靠不近瞭然,只在圈外左右跳跃,李逵这才知道碰上了高手。当初自负臂力强健,不过还依仗斧短易发力,双斧抡开不知伤了多少人的性命。这和尚单手使着丈余长枪,轻轻松松就将自己招式全部破解。好在瞭然和尚不知李逵如此滥杀,并无取李逵性命之意。李逵越战越是气绥,原本下山就想大开杀戒,偏是林沖让他打后阵,今番本意要在庙中官军身上找晦气,又遇上个神通广大的和尚,立时信心全无,托得跳出圈子道:“不打了,不打了,铁牛认输就是。”既然认输也不好意思自称爷爷认输,否则爷爷认输岂不等于输给孙子,传将出去,更是丢人,李逵心中暗贊自己大有道理。口中兀自道:“这和尚不要跑,看看‘神州第一枪’林头领如何收拾你。” 林沖脸色发红道:“李头领可不胡说,这位大师方可称得上是‘第一枪’。”原本林沖虽对‘神州第一枪’美名不置可否,但是自信还是有的,不料今日一见这和尚的枪法,开始怀疑自己的枪法是否还属于上乘。 嘆口气道:“今日大家可开开眼看看真正的‘神州第一枪’。”缓缓举起长枪道:“林某自认枪法比不上大师,但今日也只好拼上一拼。” 瞭然大枪平端胸前,盘好弓步,面容平和,心如止水,目视林沖。林沖低声道:“得罪。”‘飞虎枪’平平刺出,招式缓慢,众人看去,只觉林沖慢慢把枪送到敌人面前,毫无威力,随便敌人出招就可破掉,继而转入反击。但是瞭然大师神情凝重,并未出枪,竟然退了一步。众人大是奇怪,那李逵威猛无匹的斧法,何等迅捷,被瞭然原地一步不动轻松破掉,面对林沖毫不出奇的枪法竟然后退,李逵喊道:“怪哉!弄什么玄机?” 林沖看出瞭然深不可测,李逵的斧法就是自己接了也要后退几步,自认无论什么招式都无法致敌威胁,只好随机一刺,看瞭然有何招式,再随机应变。不过瞭然若展开疾风暴雨般的进攻,自己能否挡住,只能听天由命了!瞭然是个使枪的大行家,加上多年参禅礼佛,于动静之道深有感触,没有必胜把握决不轻易出招,你不出招就不会露出破绽,给敌人可乘之机。 眼见林沖虽然招式平平无奇,心中虽然立时想出二十几招反击之法,但不论哪一招都没有必胜之势,还要给对方留下反击的后手,这等高手每招必先考虑好下招是否有出处。 林沖看瞭然退了一步,高喝一声,长枪骤然展开,‘飞虎六式’一气呵成,瞭然贊声‘好’字,见招拆招,不落下风。瞭然只是防御并不进攻,林沖又攻击十几招,不见效果,心内不免焦躁。瞭然劝道:“技击一道,在于抱元守一,心静神宁,不受外物侵扰,不论胜负,已见高妙。”林沖暗叫惭愧,专心于搏击,不在乎‘天下第一神枪’,也不在意胜负,瞭然贊道:“林教头果然高明,小心了。”封开林沖的噼刺,骤然转为进攻,似狂风暴雨般,到处都是枪影,林沖见识过董平的‘百变千幻枪’,不过虚招很多,只要不为所动,尽心守御,觑破绽反击,还是可以破掉的。 可是瞭然的枪影无处不在,枪枪具实,不论如何抵挡,都可以刺入林沖防御圈内,林沖只能步步退后,苦苦支撑。瞭然心中惊异道:“我这招‘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想不到还有人可以抵御!”嘆口气收枪而立。 林沖也诧异的看着瞭然为何不乘胜追击,完全可以将自己彻底打败或杀伤。抱拳道:“大师枪法,林某生平仅见,确实不是大师对手。” 瞭然疑惑的看着林沖道:“林教头回撤时,为何不使用杨家‘回马枪’,这可是破我这招的唯一手段。” 林沖惭愧道:“林某自愧未见过杨家枪法。”瞭然吃惊道:“林远山头领竟然没有传授你杨家枪法。”林远山是林沖的父亲,生前亦是禁军教头。 林沖失声道:“大师认得先父?”瞭然点头道:“我与你父亲以枪会友,大战三天不分胜败,我的回马枪也胜不了你爹爹,大家半斤八两,后来互相传授枪法,竟成莫逆。” 林沖喃喃道:“家父临终前曾交待说有个好友传授绝技,但未得其允许,故而不能传授与我,那好友就是大师不成?” 瞭然虽然久在佛门,还是有些动情道:“林兄弟也太过迂腐,我信得过林兄弟不会乱授徒弟,岂料连自己的儿子都不传,虽是条光明磊落的汉子,可费了我一片苦心。” 原来瞭然大师出家前也是一名武官,不料得罪了童贯,童贯命人前来捉拿瞭然,林远山知道冒风险先来通知,瞭然为避祸只能外逃出家为僧。童贯后怀疑是林远山通风报信,虽无确切证据,还是将林远山撤职,不过考虑其一身好武艺,还是留在禁军做个普通教头。
第108页 后来林远山打听到瞭然的落脚处,前来探看。瞭然感念意气,予以祖传枪法相授,不料林远山坚不肯受。瞭然正色道原本想出家一段时间就还俗去边关,不料渐渐悟到佛法的精义,朝廷又是昏暗不止,有终身伴古灯之意,怕杨家枪法失传,故而传授给林远山,林远山无奈受了。林远山虽念好友意气,但为人光明正大,至死也未传授林沖杨家枪法一招半式。 林沖不愿让过多人知道瞭然大师身份,回身告诉大家先行散去,又命乔三过三天梁山报信,并将扬再兴带来郓城。 李逵嘿嘿笑道:“既是林头领的本家,俺还何苦在这里多事。”两柄板斧插入后腰,大步流星地去了。 瞭然道:“林教头…”,林沖急忙躬身道:“我乃大师子侄辈,大师称我林沖即可,不然先父地下有知,也必责怪我。” 瞭然笑笑道:“我们庙中谈谈。”林沖道声多谢,二人前后进到庙来。 一干官兵正在探头缩脑,惶惶然,原本听说黑旋风来时,个个魂飞天外,不想瞭然大师轻松击败李逵,就连大名鼎鼎的林沖也打得节节败退,众官军刚放下心来,又瞧见瞭然和尚骤然同林沖亲热起来,心中不免七上八下。 瞭然望见这干人,回头对林沖道:“这十几人平时多曾帮衬与我,并无大恶之事,林贤侄可否网开一面,饶恕他等。”林沖笑道:“即便没有大师央情,林沖也不乱杀无辜。只要诸位放弃抵抗,种田行商大家随意。”众官军闻听欢呼一声,纷纷脱下军服,扔下刀枪,一熘烟的不见了。 瞭然摇头苦笑道:“这身行头竟然如灾祸一般,躲之唯恐不及,想当初我和你爹爹视其为生命、倍加珍惜,可笑、可恼。” 第十九章 坐堂(一) 李逵睡梦中,听到‘咚咚’的鼓响,不耐烦掀开大被,坐起来道:“谁人这般无礼,打扰爷爷好梦。” 门外进来一个喽罗怯生生道:“李头领既做了知县,已到了当值时辰,衙门外有喊冤告状的了。” 李逵大手挠挠硕大的头颅,才恍然想起今日是自己当县官的第一日,匆匆跳下地来,大声道:“快快给我换衣裳。”一个原来的师爷早早侯在屋外,此时进来献媚道:“大人应该说更衣。” 李逵大眼圆睁,师爷吓了一跳,不知道那里说错了。李逵眼睛转了转,看着师爷光鲜的青衫,心中有气,高喝道:“来人,更衣!”师爷这才放下心来,闻声又进来一个喽兵,拿起官袍就要往李逵身上套,李逵一把夺过,扔在一旁,怒道:“给这师爷穿上昨天狱中人换下的衣物。”师爷吃惊道:“李大人这是为何?” 李逵嘿嘿道:“称我大人也就罢了,铁牛今天毕竟是做父母官,但是铁牛最恨那身官皮,百姓看着就哆嗦,有理也说不清了,恶人看着就高兴,可以凭着狗行头为所欲为。俺李大人要做个清官,你也要做个清廉的师爷,铁牛都是一身旧衣,你这身衣服是要夺我的位吗?”师爷无奈,只好在喽罗的监视下,换上一套发霉的破大衫。 忽然一员矮小的黑汉子快步跑进来,高声道:“李爷、李爷,有人前来击鼓鸣冤。” 李逵笑道:“没看我马上就来了,慌什么,如今是我们的天下。”黑汉子悄声道:“乔三奉命前来观瞧李爷审案。”李逵高兴道:“这小三子,我本说三天后换他来,今天就来夺位不成?”大步跨了出去,身后一个喽兵喊道:“李爷,你还没有吃早饭。”李逵大手一摆:“审完案回来吃。” 李逵来到大堂,仔细看了半天,望着大案后面高悬的牌匾,喜滋滋道:“上面写着什么?”乔三上前抱拳道:“恭喜李头领新官上任。”李逵恍然大悟道:“乔三是大有学问之人,俺来考考你,你且说说那上面的四个字。”乔三虽然也识着几个字,究竟是有限,只认的第一字是‘明’,第三字是‘高’。 黑脸喽罗乖巧,早将师爷推进,高声道:“这四个字你都不识,还如何做的师爷?可不是来欺骗我家大爷的么?先拉下去打四十大棍。”师爷急忙求饶道:“李大人息怒,这四字是‘明镜高悬’,小人认得、小人认得。”李逵已威严的坐在官位上,一拍惊堂木道:“还敢狡辩,说来此四字何意,方饶你。”将过去县官的模样学的十足。 师爷早已双膝发软,已忘了是师爷身份,跪倒道:“大、大人饶命,这四字是说大人们个个清正廉明、决不做徇私枉法之事,否则天理昭昭,犹如明镜高悬,时刻看着大人办案。” 李逵急忙下来扶起师爷道:“果然是块高才,小逵,给他个座位。”师爷战战兢兢起来,不知这‘李大人’为何喜怒无常,不由擦擦脸上的汗水,唯唯诺诺。那个黑脸喽兵是李逵手下亲兵‘地躺斧’的百夫长,此人姓李,因羡慕自家头领,改名做小逵。为人很是机灵,极得李逵的喜欢。 乔三看着李逵主僕这齣戏演得真实,不但获得了学识,还将那师爷吓得半死,日后自是不敢欺骗李逵。 李小逵搬来一张椅子,放在大案的左下首,师爷看着李逵道:“大人在上,小的怎敢坐。”李逵大眼一瞪,师爷惊慌,急忙坐了,不过只坐了椅子一角。
第109页 李逵喝道:“方才谁人击鼓鸣冤,带将上来。”乔三笑道:“方才是乔三无知,怕耽误李大人审案,才击鼓唤来大人。”李逵刚要发作,鼓声又想起,末了一个老汉踉跄着走进来。几个喽兵上前道:“快快跪下,这是李头领。” 那老汉衣衫褴楼,跪倒在大堂下哀哀哭道:“大人做主,我那小女光天化日之下,被强人抢去。”这时又上来几个街坊邻居,匆匆忙忙的跪下来道:“大人不要听他胡说,此人是个疯汉,说话做不得数的。”一个人上前拉起老汉道:“张老儿,你又开始发颠疯了,你女儿好好的在家中,何苦来这里吵扰官爷,当心吃官司,须得连累我们。” 李逵听的稀里糊涂,拿起惊堂木啪的一拍,怒道:“究竟是何人鸣冤,无干之人躲到一旁去。”犹如平地起个霹雷,几个邻居进来时根本没敢望上堂去,此时惊惧之中又看到李逵的相貌,更是害怕不已。一个中年白净汉子大着胆子赔笑道:“这老汉的女儿在家中,何来冤屈。”李逵怒道:“你这厮闭嘴,且让老汉说话。”老汉忽然泪流满面,看着四周的邻人,个个摇头,无奈长嘆口气道:“老汉、老汉不告了。” 李逵更怒,喝道:“将无干之人全部赶出!”李小逵领喽兵将后进来的几人全部撵了出去。李逵走下来,张老汉这才看清李逵的装束,加上李逵面容狰狞,心中更是害怕,果然同昨夜抢劫自己女儿的人打扮相差不多。 李逵道:“你既然击鼓,必有冤情,且将状书拿来我看。”老汉犹豫半响,终于下定决心,喃喃道:“小女若有个三长两短,老汉的后半辈却靠将谁去。” 复又跪下,泪流不止道:“梁山的大王无辜掠了俺的小女,末了还警告老汉若来告状,街坊四邻全部砍头。而且说现今的县官是什么黑旋风,最愿杀人,这几日正等着人去喊冤,好一解嗜好。老汉还是下了决心来告状,可是没有人敢给老汉写状子。小女已经不知死活,老汉也无意独活,只求大人能让老汉见上小女一面。”李逵听的心头火起,怒道:“谁人敢借我的名头唬人,俺来替你写状子,快快笔墨伺候。” 师爷急忙跑到堂上,铺纸研墨,心道:“还从未听说过知县替人写状纸,这个李大人果然厉害。”战战兢兢道:“大人,笔墨已备好了。”李逵大手握笔,犹如抓根大葱,不知如何下口。忽然朝师爷一笑,师爷浑身一哆嗦,这笑甚是恐怖。李逵将笔递给师爷道:“你来写,看看你功底如何?”师爷诚惶诚恐的接过,乔三已将老汉扶在师爷留下的椅子上,那老汉感激道:“多谢,多谢小哥。”看着李逵,不知坐得坐不得。李逵毫不在意道:“将事情经过说来,俺李逵给你做主。”口中喊道:“即做了父母官,自然要替百姓、替百姓……”下一句实在是忘了,李逵大眼望向李小逵,见李小逵似混没看见,看着大堂的柱子。李逵苦恼又不便发作,老汉高兴的道:“如果大人能给老儿寻回小女,可真是铁面无私的包大人再世了,那包大人可是个替百姓伸张正义,洗雪冤情的清官。”李逵嘿嘿笑道:“俺李逵自然也是个替百姓伸张正义、洗雪冤情的清官。” 忽觉腹中雷鸣,忙道:“你们先给张老汉写状子,我去去就来。” 李逵出恭回来,看状纸写得满满,心中满意道:“读来听听。”师爷兴奋的眼睛放光,心道:“这次一定要叫李大人看到我的文采。”举起状纸,口中道:“大宋宣和六年秋月十四日,兹有郓城张氏庆元状告小女雁儿无辜被掠一案……”李逵怒道:“怎的如此婆妈,你只说是何人抢了张老汉的女儿便了,欺负俺李逵做不出大篇文章么?”师爷眼前一黑,自己潜心造句的文章,在李大人眼中竟然一文不值。心里惊慌,口中吶吶,李逵一跺脚道:“还不快说,要急死俺不成!”师爷更是慌乱,口中道:“是赤、赤发鬼刘、刘唐……” 李逵嘿嘿笑道:“妙啊,看不出平日这赤发鬼循规蹈矩,原来也做这勾当。”上前夺过师爷的状纸,团团塞在怀里,弯身从大案底下抽出两柄板斧,插在腰后,大步跨出。李小逵也大呼小叫的领着喽兵跟上。 急得乔三喊道:“李头领、李头领,你还没有弄清。”见无法追上,急忙出去找林冲去了。 李逵一路询问,找到刘唐所部的驻地,在一处大户人家的院子中,有喽兵拦阻道:“李头领且稍等,我去禀报刘头领后即来。”李逵心里焦急,心道:“刘唐知道我来,必然藏起那女子,然后百般抵赖,我空口无凭。”眼珠转转,也大步跨进,另一个喽兵忙拦住道:“李头领不得擅入。”李逵怒道:“俺如今是郓城知县,哪里去不得。”大手扒开喽兵,快步走进。 刘唐已迎了出来道:“李头领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烧向我不成?” 李逵嘿嘿冷笑道:“你知道就好,快快将张老汉的女儿好好送回去,否则李逵认人,这对板斧可不认人。” 刘唐笑道:“我何时见过什么张老汉的女儿,你可不要弄错了?”
第110页 李逵从怀中掏出状纸道:“这是张老汉的状子,是我的师爷亲自写的,说是你刘唐强抢张老汉的女儿,还会冤枉你不成。枉你平日里自称是条好汉,竟也做出如此勾当。还不快快放人。” 刘唐摇摇头表示不信道:“你将状子拿来我看看,是不是弄错了。”李逵赶紧将状子又塞入怀中,嘿嘿笑道:“你想骗取状子,然后撕掉,这叫做、叫做……” 刘唐接口道:“叫做死无对证。” 李逵得意笑道:“即被我识破,怎么还如此婆妈,放人罢了。” 刘唐无奈道:“李大人即认为是我做的,我解释你又不信,不妨在我这里搜上一搜。” 李逵眼珠乱转,抱拳道:“得罪了!我若搜出看你还有何话说。”正要走进内室,刘唐忽然伸臂拦住李逵道:“如若搜不到,李大人又如何说?” 李逵大眼一瞪道:“搜不到就是你藏到别处了。” 刘唐哭笑不得道:“李大人死死认定是我掠夺了张老汉的女儿。现在找不到人,也说是我做的,岂不是草菅人命,胡乱断案,这等父母官做下去,同狗官刘文远又有何区别?” 李逵停下步来,上下打量着刘唐道:“想不到刘头领到说的很有道理。”掏出状子看了看,又不识字,又不敢给刘唐,正犹豫间。 一个浑厚的声音道:“李大人能否给我看上一看?”李逵转过身去,看到林沖站在门外,刘唐急忙过去同林沖见过礼,低低叙述了一遍经过。 林沖笑笑,李逵将状纸递给林沖道:“有林头领在此,不怕你耍奸藏滑。” 林沖看时,刘唐也在旁看,李逵紧张的看着刘唐防止他骤然抢夺状纸。 林沖看罢和刘唐对视一眼,林沖道:“李头领,那告状的张老汉现在何处?”李逵兴奋道:“还在县衙。”刘唐明白,一行几人快步来到县衙,李逵看到张老汉高兴的道:“抢你女儿的人被我抓到了。”张老汉急忙站了起来,四下望着,未见到女儿的身影,失望道:“俺还道是雁儿回来了。”刘唐走向前去道:“张老汉可见到抢你女儿的人模样?”李逵也凑上去道:“不是他么?”张老汉吃了一惊道:“老汉没有看清。”刘唐摇头道:“俺赤发鬼刘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绝无此事。” 张老汉流泪道:“我这雁儿生下来就没了娘,是俺一口水一口粥餵大的,眼见是生死不明,老汉活着还有何盼头!”说罢一头撞向堂上的立柱,刘唐就在张老汉身旁,急忙一把拽住,张老汉惶急中跪下,连连磕头道:“大王开恩、可怜我那小女儿,且请放回来吧!” 刘唐于心不忍道:“俺刘唐一定将你的女儿找回。”李逵在一旁怒道:“李逵是郓城父母官,那里轮到你来插手?”刘唐冷笑道:“你这等人做父母官,只怕一辈子都找不回张老汉的女儿。” 李逵怒急,却又找不出合适的话语反击,立刻就要翻脸。林沖急忙劝道:“李头领打算用几日寻回人来?”李逵大眼乱转,心中思量,刘唐不满道:“时日久了,只怕那雁儿早就死了,寻回又何用?”张老汉闻听又低声抽泣起来,李逵不耐烦道:“三日之内,必然寻回张老汉的女儿。” 刘唐激道:“今日已过了一天,便多饶你半日,后日酉时我带张老汉来领人。”说罢扶起张老汉走出衙门。 林沖正要说话,门外乔三匆匆赶到,在林沖耳旁低语几句,林沖眉头皱皱,急忙抱拳同李逵告别,大步跨出衙门而去。 李逵眼见众人一个个都离去,心中不满道:“原来都要看俺铁牛的笑话,却怎生想个法子,如若后日酉时找不到人,或者人死了,俺铁牛还如何能够待在此处!”心中愁苦不已,一时还真想不出有什么好办法,在大堂上走来走去,忽然看见师爷躲在立柱后探头缩脑。李逵恍然大悟,笑眯眯招手道:“你且过来,说说刚才提过的什么包青天。” 师爷战战兢兢走进,不知如何回答才能让李大人满意,由于半响道:“包青天包大人就犹如李大人般嫉恶如仇,斩了无数奸佞、山贼、草寇…”忽然住嘴不说,惊慌的看着李逵,李逵根本没有听出来,问道:“如果包青天看见被拐走人口,却如何找回来。”师爷见李大人没有见责之意,放下心来,知道李逵想找到寻回雁儿的法子。 第十九章 坐堂(二) 慢声道:“包青天最喜欢的就是微服私访,不论作案之人手段多巧妙,总会留下蛛丝马迹,李大人如果多多探访一下昨夜张老汉附近的街坊或商铺店面,我猜总会有收穫的。”李逵‘啪’的一掌重重拍在头顶,惊喜道:“是了,这等法子我竟没有想到,可真是笨了。”用力过大,师爷吓的一哆嗦。 李逵大步向衙门外冲去,师爷忍不住道:“李、李大人!”声音虽小,李逵还是听到了,因师爷想出如此妙法,心中高兴,停下步回头道:“怎的!” 师爷嗫诺道:“李大人如果这样去,只怕、只怕问不到结果。” 李逵疑惑道:“那却是为何?”口气竟然和蔼了许多。
第111页 师爷大着胆子道:“李大人、这个、这个英雄气概,相貌威严,只怕将一干人都吓跑了。” 李逵恍然,也不动怒,嘻笑道:“你就说俺铁牛丑罢了,还绕这么大个圈子。”低头沉思起来,师爷见李大人竟然自承丑陋,心中大大吃惊,也隐隐有了一丝感激之意。 劝道:“李大人如果能够将鬍鬚剃去,头发好好整理一番,也不见得如何凶恶。”李逵眼珠又瞪了起来,师爷心中暗叫不妙,暗责自己太不知深浅,正要开口求饶。 李逵嘆口气道:“就按师爷所说,剃去鬍鬚。”李逵原本爱自己的鬍鬚如性命,总是保持戟张飞扬。这是他在江州做小牢子时获得的诀窍,那帮囚犯中,虽然有不少是良善之人,但凶狠之辈也不少,而且一旦进了牢子,好人也变成恶人了。 对付恶人就的用恶人的办法,李逵也从一个稳重的年轻人,渐渐变得凶恶起来,而且要每日保持着凶神恶煞的神态,才能镇住那帮狱头。一个狱头讨好的对李逵道:“一见到李大哥戟张的鬍鬚,心中先要咯噔一下,不知不觉害怕起来。” 从此李逵就始终保持牢子的形象,到了梁山,虽然不做牢子了,但是不少头领之间也是面和心不和,李逵纵然心中还有一丝真诚,但不少头领还是当他是个异常粗鲁、不懂世事的浑人。只有燕青倒同他交往不少。 可是今天在林沖、刘唐面前砍下大话,无奈也只好破例了。唤来李小逵,立命动手。李小逵心中吃惊,但是对李逵的话从来没有违逆过。 李小逵劝说道:“五花街上有一家剃头坊,不妨去那里还舒服些。”李逵嘿嘿笑道:“此事怎能让外人知道,快快动手。”李小逵无奈,将贴身匕首细细磨了,挥刃刮去,李逵仍是不时痛的呲牙咧嘴。 剃完鬍鬚后,李小逵又将主人的头发简单削了削,然后洗过,仔细的挽起。李逵见李小逵和师爷的样子怪怪的,总想看自己,然后又急忙转个方向。 李逵心中有疑,叫小逵拿个镜子来,李小逵高兴的跑向后堂,很快拎着铜镜出来,递给主人。 李逵接过来一看,不由愣住了:镜中是一张健康端正的面容,大眼有神,甚至透着顽皮,虽然还有些稀稀落落的短须,但是这个容貌是李逵从没有见过的。 李逵轻嘆一声,放下铜镜,见李小逵正要扫除地下的鬍鬚头发,急忙制止道:“不要扔了,且收起来。” 李小逵愕然的看着主人,李逵尴尬的一笑。 李逵转向师爷道:“你、你随我一同去罢,我若露了破绽,你好提醒我。”师爷高兴道:“谢过李大人。”师爷又提醒道:“李大人要收起暴烈,回来不要责怪小人。”李逵满嘴答应。 又叮嘱李小逵,不要让他人知晓此事,说罢李逵又换过一身衣服,从背后抽出双斧,怜爱的看着,还是放了下来。李小逵不放心道:“不如挂把朴刀,总胜于空手。”李逵摇摇头和师爷急急走出院子。 二人来到张老汉居住的紫石街,不少人家还是早早就关上了门,毕竟梁山草寇占了郓城,虽然还没有明目张胆的抢劫,但是人人心中惴惴。即便过去的官兵也有抢劫欺凌之事,不过百姓认为官兵是朝廷的人马,是一种‘合理’的抢劫,但是对于占山为王的草寇就不屑一顾了,甚至还有些仇恨在里面,只缘于过去这些山大王一来,什么都抢、什么都要,还要杀人放火。而官军却很少有此事发生,同时还能抵挡草寇,虽然败的时候多,终究是出了一份力。 有大着胆子的还在街上熘达,看到师爷有认识的,打招呼道:“王文案哪里去,听说你伺候着什么‘黑旋风’,可要小心了,那厮可是梁山最好杀人的,你不要丢了性命。”王文案无奈的应付着,一边偷看李逵的动静,果然见那邻人说到‘黑旋风’三字,李逵身体颤了一下,不过没有出声。 那邻人未看出王文案的冷淡,不依不饶,指着李逵道:“这后生是你何人?面生的很,当心让人抓了去。” 从衙门出来时,李逵并没有想到他和王文案应该用何种身份,王文案虽然想到了,但是不敢提出来。 李逵干咳一下,嗡声道:“表兄,我们去那面的茶铺喝个茶罢。” 邻人听了李逵的话,吓了一跳,仔细看了李逵两眼道:“王文案,瞧不出你表弟外表尚还有些斯文,说话竟这般粗声。” 另一个邻人接过话茬道:“这算什么,你问王文案,那个新县官‘黑旋风’说话犹如霹雳一般。我今晨上衙门里去劝张老汉,被那一声险些吓死。” 王文案心中着急,急忙抱拳道:“告辞、告辞。”脚步高低不平的来到茶铺,茶博士急忙摆上两个茶碗,有小厮过来倒茶。 第一个邻人也赶过来,匆匆坐下来,好奇道:“王文案,你且说说,那个‘黑旋风’究竟是个什么样人?”李逵抬头道:“就是我这样了。” 邻人笑道:“你是外来的罢,不要胡说,如今我这郓城被梁山的强人占了去,小心被人听到,捉了你去。你这表兄虽然做着文案,也未必保得了你。” 茶博士接过话来道:“不错,昨夜就来伙强人、硬生生将张老汉的独女抢去。”
第112页 李逵本想发作,忽然听了茶博士的话,压低声音道:“却不知道强人的名号是什么?”茶博士冷冷得看着李逵道:“知道了又怎样,瞧你膀阔腰圆,想上门帮张老汉讨回来不成。” 李逵‘腾’的站起,王文案吃惊道:“表弟、你的股疮又发作了不成。”茶博士和邻人起先吃了一惊,及听到王文案的话,一起笑了起来道:“你这表弟很有意思,我还以为他要冲进强人的地界要人呢!” 李逵醒悟过来,无奈笑笑,又慢慢坐下。王文案这才舒了口气,茶博士久历事故,看着李逵道:“王文案,你这表弟生分的很,不要带出来乱跑,当心惹事。” 李逵心中着急,在平时早就跳起来,掀翻桌子,持斧怒骂,手不自觉地摸着后腰,哪有板斧的影子,气势也矮了,只好先强忍住。眼光看着王文案。王文案打哈哈道:“这个是自然,少顷就带他回家,再也不会出来了。”此语带双关。 王文案话风一转道:“昨夜到底是何人抢了张老汉的女儿,今天张老汉来告状,李大人亲自去刘唐那里搜过,却没有见到张老汉的女儿,刘唐又亲自将张老汉送回来,张老汉也未指认刘唐就是昨夜的凶徒。”茶博士眼睛瞪圆道:“你说那个‘黑旋风’亲自去自家兄弟那里搜寻,只怕是做个样子罢!” 李逵脸色红涨,大眼开始转动,喉中也咕噜出声。王文案心惊道:“你不要胡说,此事我亲眼所见,张老汉的状子还是李大人让我亲自书写,未等墨迹干透,立刻前去拿人,可惜不是刘唐干的。你们几位就不曾听到些什么?”茶博士和邻人摇头道:“如此说来,这个‘黑旋风’却也有可取之处,可惜昨夜我们早早就打烊了。” 一个声音在茶博士身后道:“我知道是谁干的?” 李逵又一次猛然站起,这次茶博士伸小手轻拍李逵的肩部,回头斥道:“石头、不要乱嚼舌头,你刚从牢里出来,小心再抓你进去。快给王文案表弟取个软垫来。”又转过头去对着王文案道:“找‘济世堂’的张掌柜抓几服药,要赶紧瞧瞧,这般年青,病发了可不是耍的。”李逵无奈又一次坐下,看着石头不过是个十五六岁少年,那少年也不言语了。王文案道:“石头,此事你可不能瞒我,要想办法给张老汉找回女儿。我保你不会出事。” 石头坐在那里,欲言又止。李逵急得头上青筋直蹦,身躯都微微抖动起来。王文案威严道:“石头,快将实情道来。” 茶博士半信半疑的看着石头道:“你真知道是谁抢走了张老汉的女儿,却说出来给王文案听听,或许那个‘黑旋风’真能找回张老汉的女儿也说不定。” 石头嘆口气道:“其实这事就怨‘黑旋风’,如果不是他,张老汉的女儿也不会丢了。”王文案担心地看着李逵,不料这次李逵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正在思索自己怎么会同张老汉的丢失女儿挂上关系。 石头黯然道:“郓城牢内关着个恶人,原本要解往济州死牢,准备斩首的。”王文案吃惊道:“你说的莫不是大盗‘牛唐儿’!” 石头点点头道:“这狗贼自知命不久长,在牢内也疯狂的欺压别的囚徒,我也被他打了好几顿。不料昨天梁山好汉沖了进来,那个‘黑旋风’大斧噼开牢门,将一干犯人全放了,‘牛唐儿’也乘乱跑了。” 李逵悄声问道:“后来怎样?” 石头道:“昨夜我睡得好好的,被一阵哭闹声惊醒,听的有人说什么梁山好汉之类的话语,要张老汉的女儿去陪酒。张老汉抵死不干,我听的一个声音冷冷道:‘我是梁山好汉赤发鬼刘唐,你这女儿我用用就还回来。’我觉得声音有些熟,此人后来又高声道:‘谁要敢告状就满门抄斩,而且附近的邻居也不能幸免。’我听声音就是‘牛唐儿’,这牛唐儿后来又得意洋洋道:‘说‘黑旋风’是他把兄弟,正等着有人前去告状,好杀人取乐。” “放屁!”李逵再一次站起,‘砰’的手掌拍向茶桌,连茶碗都震翻了,茶水溅到茶博士身上,茶博士不由恼怒,正欲出言责怪,被王文案拉住。只听李逵咬牙切齿道:“这个什么‘牛唐儿’狗窝在何处,看我‘黑旋风’将他跺成八瓣,让他还敢胡说,败坏我梁山的名头,竟拿刘唐兄弟的名头欺骗俺,害的俺这大好鬍鬚都剃掉了。” 众人早就哆嗦在一起,石头却不如何害怕,只是好奇的看着李逵,心中奇怪:“昨日噼开大牢,威风凛凛的‘黑旋风’竟然变成如此模样,也不知是真是假?” 周围的几家急忙关门闭店,却又打开半截窗子,不时地看着这里发生的事。 李逵强作和颜悦色道:“小兄弟,你告诉我这个什么‘皮糖儿’躲在何处。” 石头摇摇头道:“我怎知他的去处?说不定昨夜乘乱跑出城去了。不过在牢中,‘牛唐儿’常常吹嘘同‘如玉坊’的鸨娘来往,逛院子不花银两,也不知真假。” 李逵摇头道:“昨个开始,郓城只进不出,那个‘牛唐儿’一定躲在城内某处。你说的‘如玉坊’却在哪里?”
第113页 王文案道:“‘如玉坊’就在紫石街的十字路口正中央。” 李逵急忙跨步出了茶铺,王文案急忙跟上来,轻声道:“‘如玉坊’的背后是本城最大的富户李百万作靠山,李大人还要小心。” 李奎冷哼一声站住,回头对着茶博士等人道:“如果那个狗强人逃了,我便拿你们试问。” 看着王文案道:“带我去‘如玉坊’!”王文案心内一百个不愿意,可是怎敢出言,无奈带路去了。 剩下目瞪口呆的众人,一干人等李逵不见了身影,茶博士缓过神来,恨恨的望着石头,牙根咬着道:“你不说话,还能把你当哑巴卖了。我本不该收留你,看你一身牢狱相,如今连我也牵连了。” 石头委屈的泪珠在眼眶中打转,怎敢回口,一边拾捡桌上的残迹,心中也道:“我怎知此人是‘黑旋风’,况且也是你让我说的,现在一股脑的全推到我身上。” 茶博士看出石头所想,嘆口气道:“也罢,保佑李大人快快抓了‘牛唐儿’,大家就都相安无事了。” 邻人冷冷笑道:“我看还是抓不到的好?”茶博士和石头诧异的望着那邻人。茶博士讨好的问道:“万二哥此言何意?” 万二哥嘆口气道:“那个‘牛唐儿’的靠山,就是李百万,只因原来的刘文远大人的胃口太大,李百万不答应,才将‘牛唐儿’锁在牢中。如今这个李大人你瞧寒酸样,说不定在‘如玉坊’就缴械投降了,我听说本县原来的马军捕头朱仝也随着梁山大队人马来此,已同李百万拜了帖子。即便这个‘黑旋风’为正义去抓‘牛唐儿’,可是看在朱捕头的面子,也未必下得了手。毕竟张老汉是个穷人,同‘黑旋风’非亲非故,他梁山中人又讲究义气,何况还有李百万白花花的银两,无数风流的女子,金钱和女色乃是世上最厉害的迷药,多少成名的英雄好汉都栽在上面,何论一个不谙世事的‘黑旋风’,而且这等久居荒山的壮汉,怎能抗拒。”说罢又摇头嘆息不止。 一席话听得茶博士和石头惊惶不已,茶博士自言自语道:“还是收了埔子,回乡下去吧。” 万二哥道:“现在只许进城,不许出城,你还能躲过李百万的耳目。” 茶博士呆呆得坐在椅子上,愁苦道:“也罢,听天由命了!”石头怯生生地道:“未必全如万二哥所言,我看此番梁山人马倒也束整,并无多少劫掠商家之事。” 万二哥抬头望天,悠悠道:“谁不想如此,只怕渐渐就变了,说他做甚,回家睡觉了,过的一天是一天。”脚步拖沓,慢慢的转过拐角消失了。 茶博士看着万二哥走远了,回过头来,冷冷的看着石头道:“今天你谁也没有看见。”石头茫然不解的看着自己的老闆。 茶博士怒道:“你真是个石头。”专低声道:“对谁也不要说看见过‘黑旋风’。” 第十九章 坐堂(三) p>王文案跟着李逵一路小跑,远远的看到‘如玉坊’三个斗大的字绣在一幅紫色的旗幌上,无力的低垂着。王文案忽然停住步伐,李逵不满的回头望着道:“怎的,累了不成,铁牛背你走。”经今天此事,李逵不知不觉把王文案当作自家人。 王文案吃惊道:“李大人说笑话呢。”指着旗幌道:“那处就是‘如玉坊’了,大人还是自己去罢。”李逵望去,点点头,回过身去疑惑的看着王文案道:“哪里有大虫不成,看你害怕的样子?” 王文案苦笑道:“大虫虽然可怕,不过他只是饿了才想吃你,而且也只是吃你,有的人比大虫厉害多了,你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什么理由吃你。” 李逵似懂非懂,豪声道:“如此你先回去罢,我若捉了凶徒,在寻你做文案。”其实王文案同万二哥似有一般的想法,虽然不如万二哥强烈,还是半信半疑的回到县衙去了。 此时刚过午时,‘如玉坊’内还没有多少客人,李逵怒沖沖走进,一个龟奴瞧李逵脸有怒气,又不是熟客,猜知是梁山中人,急忙陪笑脸道:“大爷来的好早,不知是要‘玉玉’还是‘芳芳’?” 李逵正没好气,一掌插去,龟奴怎料到李逵立马出手,怎躲的开,脸上被查个正着,摇摇欲坠。 李逵怒道:“快叫什么‘牛唐儿’出来,迟了一把火烧了你这园子。”一个四十出头的鸨娘急忙跑出来,赔笑道:“大爷开玩笑了,我这里是‘如玉坊’,哪有什么‘牛儿’‘马儿’。” 李逵见是个脂粉气甚浓的女子,厌烦的道:“你便是这里的鸨儿了。”鸨娘无奈道:“我叫年心慈,大家都叫我做年妈妈,最是心慈手软不过了。大人想是还没有吃过午饭,不妨进楼内随便用些,我这里的厨子虽比不上‘天香楼’的,可也差不多少。”一边打着眼色给那龟奴,龟奴看李逵未注意自己,慢慢蹭到大门外,飞快的跑了。 李逵眼睛转转,见这所‘如玉坊’三层楼的店面,也有些气势,后面还不知有多大,若是逼急了,那个‘牛唐儿’乘乱跑了,岂不前功尽弃。有些后悔独自前来,如果让李小逵率亲军围了这所院子,现在自可大摇大摆的搜了。
第114页 年心慈见李逵沉吟不语,又见外面没有跟班,以为不过是个梁山上的喽罗,可能同‘牛唐儿’有些过节,乘机来此混水摸鱼罢了。 李逵沉思半响,只好先同那鸨娘进到楼内,再想办法。 李逵随年心慈来到‘如玉坊’大堂,二楼天井下摆着八张桌子,中间四张、左、右向各摆两张。 李逵走到当中一张跨马座了,早有人端上茶具,李逵肚内咕噜声响,年心慈听得心中冷笑,分明是跑这里混吃喝来了,一会有你好瞧的。 李逵此时想起尚没有吃饭,笑道:“你说既有好厨子,炒几样菜让俺‘黑旋风”……。”忽然醒悟,住口不说。 ‘叮’的一响,倒茶水的丫环将茶杯撞倒了,急忙一边收拾一边偷着观瞧李逵,确也不是如何凶恶。 年心慈心内暗暗笑道:“想用‘黑旋风’的名头来吓唬老娘,只怕你打错了算盘。” 厅外传来脚步声,李逵望去,一个白净的中年汉子,满脸堆笑的望着自己,心中奇怪,好像并不认识此人。 那中年汉子面皮白净,肤色红润,保养得很好,瞧年纪也在四十左右,一身藏青袍裁减的很得体。看着李逵抱拳道:“在下李仁义,请问梁山壮士尊姓大名,贵山的朱仝头领就住在敝处,我二人早就相识,朱头领是人中豪杰,礼贤下士,竟然以兄称我,李某愧不敢当呀。” 不料李逵丝毫不为所动,李仁义见这番话竟然没有吓住李逵。心中也奇怪起来,按说一般的喽罗听到这些话,肯定会起来解释一番。 李仁义疑惑的上下打量着李逵,年心慈急忙在李仁义耳旁低语几句,李仁义闻听脸色大变,惊讶道:“李某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是李知县来此,你我一笔难写个‘李’字,我们是一家人呢,快快准备酒菜,我要同李大人好好喝上一杯。李大人新官上任就微服私访到此处,确实有眼光,也让李某感到荣幸呀,哈哈哈。” 年心慈又在李仁义耳旁低语,李仁义面上还是堆着微笑,对年心慈低声嘱咐几句,年心慈上前朝李逵福了一礼,走向后院去了。 片刻酒菜端上来,李逵也不客气,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李仁义起来给李逵倒上酒,举杯道:“李某先敬李大人一杯!”说罢先一口喝下,李逵却看也不看李仁义,只是自顾自的吃菜,不住口大声道:“果然不错,硬是要得,好久没有吃过这样好的菜了。”李仁义眼中闪过一丝怒色,很快就消散了,还是满脸的笑容,同时高声吩咐给李逵添饭上菜。 此时二楼观景台上出现一个凶恶的大汉,一脸络腮鬍,上衣散开大襟,露出胸毛。此人看了李逵半响,对着李仁义摇摇头。 李仁义终于收起笑脸,淡淡的道:“李知县吃好了罢。”李逵吃的肚涨腰圆,大手在嘴边抹抹,打着饱嗝,喃喃道:“饱了、饱了。” 李仁义冷冷一笑道:“年妈妈、这顿酒菜多少钱?”年心慈高兴得跑了出来,口中念叨,掐指算着,末了道:“正好是四十九两五钱。” 李逵一摸腰间,身上哪有一分银两,原来在梁山吃饭是不需要花银两的,今天出来的也匆忙。 李逵一脸懊丧道:“不是你们请我进来吃的么?”年心慈暗暗好笑道:“那个饭铺不是请客人进去吃饭,又哪有客人不花钱的,以为自己是梁山草寇,就可以吃饭不给钱吗?” 李逵指着李仁义道:“你说一笔难写两个‘李’字,不可以替我结帐吗?” 李仁义摇头道:“你若真是李大人,我天天请你都可以。” 李逵争辩道:“我真是‘黑旋风’,新任的知县。” 李仁义哈哈大笑道:“只怕是你自封的罢。” 李逵奇怪道:“不错,你怎的知道。” 年心慈等人包括一旁的丫头都哈哈大笑起来,李仁义微笑道:“我明日也自封为济州知州,专管你李知县。” 楼上的大汉身手敏捷的跳下,恶狠狠的看着李逵道:“方才你进来的时候说要找‘牛唐儿’,却有何事?” 李逵瞪视着大汉,问道:“你知道‘牛唐儿’在何处不成,我正要找他。”众人更是大乐,以为这李逵是个浑人。 大汉凶狠的一掌砍向李逵,口中道:“敢借老子的名头到这里骗吃骗喝,我岂能饶你。” 李逵托的跳开,高声道:“你果真是‘牛唐儿’,那张老汉的女儿又在哪里?” 牛唐儿狞笑道:“消息到很灵通,我今天岂能让你活着出去。” 复跳上去,‘力噼华山’又是一拳砸下,李逵怒火中烧,早忘了双斧留在县衙,双手在腰间摸个空。‘砰’的肩头中拳,牛唐儿力大拳硬,李逵疼的一咧嘴,退后一步,牛唐儿大拳横扫。 李逵的拳脚功夫实在一般,同一个喽兵差不多少,此时吃了亏,更失理智,双拳乱挥,狭带风声,牛唐儿见李逵来势凶猛,却也不急着进攻,一边招架一边看这李逵的拳路,只见李逵的拳势虽然虎虎生风,却毫无章法可言。放下心来,寻隙进攻,激斗中,又连续几拳击中李逵的腹部,李逵刚刚吃过饭,正腹胀难受,‘哇’的一声,大口碎饭喷了出来,正巧溅了一旁看热闹的年心慈一身,年心慈掩鼻噁心欲呕,强忍住横眉立目道:“牛唐儿,快毙了这疯汉。”
第115页 牛唐儿得到鼓励,信心大增,一个扫堂腿将李逵放到,李逵跌得晕晕乎乎,牛唐儿走向前,‘砰砰’两拳将李逵打昏。一旁李仁义急忙道:“莫杀了他。”牛唐儿收拳,一探李逵的鼻息,道:“此人皮粗肉厚,这几拳还不致要了他的命。” 李仁义看着牛唐儿道:“张老汉的女儿是怎么一回事。”此时年心慈换过衣服出来,满脸嫉妒的看着牛唐儿不满道:“还不是嘴馋想吃嫩瓜,却差点没被刺着。” 牛唐儿骄狂道:“我就不信梁山好汉能有多大的能耐,而且我昨夜冒名说是‘赤发鬼’刘唐干的。” 李仁义仔细看着昏倒的李逵道:“你看仔细了,这人真不是‘黑旋风’。” 牛唐儿拍着胸脯道:“那‘黑旋风’一脸横肉,满面浓须,昨天噼牢放我们时,看的很真切,绝对不是此人。而且我看‘黑旋风’身手敏捷。”又指着李逵道:“这个脓包,武功差劲之极,怎么会是‘黑旋风’。” 李仁义点点头道:“说得也有道理,不过我看此人确实不象一般喽罗。” 年心慈余怒未消,身上虽然扑了很多粉,地上的秽物也收拾干净了,还是能隐约闻到酸臭味。 恨恨道:“管他是谁,一刀宰了,扔到后院餵狗,神不知鬼不觉。” 唐牛二也点点头同意。 李仁义冷冷道:“牛唐儿自认为昨夜之事做得天衣无缝,怎么此人还能跑到这里。” 牛唐儿不屑道:“不过是巧合罢了。” 李仁义嘲弄的看着牛唐儿道:“梁山好汉绝非浪得虚名之辈,还要小心些,现将此人关到地牢去,静观其变,我去问问朱头领看此事有何背景。” 等李逵悠悠醒转时,已置身在个牢笼中,四处一片漆黑。李逵渐渐辨清是在一处地牢中,对面也是一座栅栏围成的牢狱。不由嘿嘿笑道:“想不到老子昨天噼牢救人,今天自己又被送入牢中,真是有趣的很。”没有丝毫难受恐惧,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回声‘嗡嗡’震的牢顶的墙皮不住落下,一个声音怯怯道:“你也是被‘牛唐儿’抢来的罢,怎么还这样高兴。” 李逵分辨出是个女子,声音就在自己对面。李逵愕然道:“原来这里还关着人。”又问道:“这里究竟是何处?昨日我已将大牢噼了,怎么这里还有一个。” 那女子见李逵说话夹缠不清,嘆口气道:“原来是个浑人。”忽然伤心垂泪道:“却不知爹爹如何了?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求求你救救我,我回去天天给你上香火。” 李逵也嘆口气道:“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只怕张老汉该着急了。”那女子惊奇道:“你、你说那个张老汉?” 李逵未注意到对方惊喜地发问,懊丧道:“我是来给张老汉寻女儿来了,可惜我的板斧忘在衙门中,若不然怎会落在这里。” 对面的声音急切道:“我就是张老汉的女儿雁儿,我爹爹怎样了?”“什么?”李逵高兴的大头卡在两个原木中,似要挣脱出来,惊喜道:“你就是张老汉的女儿,是那个什么‘牛唐儿’掠你来此的么?” 雁儿哭道:“那狗贼说他是什么梁山好汉,我若不从他,就杀了我爹爹。他将我掠到这里,我抵死不从,他便将我放到地牢。说到时候我就会乖乖的求他了。”呜呜的声音越发伤心。 李逵嘿嘿笑道:“我既然来救你,你又何苦伤心。” 雁儿噗嗤破涕为笑,犹自抽咽道:“你这混人,自身尚且难保,还如何能够救我。” 李逵这才想起自己还在牢中,一时愤怒,手脚并用‘砰’‘砰’不住撞击围栏,这围栏选用上等松木,刷过桐油,不腐不烂。李逵击打良久,只是头上落了大量灰尘,围栏仍然很坚固。 燕儿不耐烦,又有些奇怪道:“我爹爹怎会央你来救我,你好像不是本城人。”李逵恨的大头‘嘣’的撞向围栏,围栏倒是震动一下,不过李逵也感觉眩晕的厉害。 雁儿劝道:“行了,想些别的办法吧?再撞下去,牢门没有开,你的头先开了。”好奇道:“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李逵晕乎乎坐下,虽然心中羞愧,还是实话实说道:“张老汉到衙门告状,说女儿被人抢走了。我一气之下,就出来寻人。后来由有个人说你可能在‘如玉坊’,我便孤身前来。” 雁儿愤怒道:“你们知县大人太也脓包,怎么笨的就派你这样的蠢人出来办案。” 李逵苦笑道:“我就是新任知县,也确实太过脓包。” 此时,双方已渐渐可以看清对方的相貌。雁儿一双灵动的眼睛不住眨闪,看着李逵粗衣烂衫,相貌也就二十多岁,脸上还特意留些髭鬚(雁儿怎知道李逵刮须寻己之事)。虽然尚处于危险中,年少心性,逗道:“怎么你的官袍变成这个样子?” 李逵怒道:“俺‘黑旋风’最恨那帮狗官仗着一身皮,欺压百姓,那个什么武什么威。” 雁儿接道:“是耀武扬威罢,这样的见识也可以做县官吗,那我岂不成了县官的老师。” 李逵黑暗中羞红了脸,不过对方看不见。李逵反驳道:“未必识字就能作个好官。”雁儿逗道:“你又如何作个好官。”
第116页 李逵急躁道:“我孤身来寻你,就是个好官。”雁儿嘴一撇道:“是个傻官,人救不到,还把自己搭里。”李逵张口结舌,一时无话可说。 雁儿后悔道:“我、我惹你生气了吧,你不要恼我,不管你是否来救我,我都很感谢你。我原来一个人在这里很害怕,几乎要、要屈服了。”声音忽然扭捏起来。 李逵怎管她异样,心中盼望李小逵能来救他,他可不希望林沖、尤其是刘唐知道自己在这里,如果是让刘唐把自己和雁儿救了,那李逵可真是没脸见人了。 雁儿不管他这么多,见对方没有反应,问道:“即说你是县官,手下总该有些家将、僕人罢,怎么没人来寻你。” 李逵恨的吱吱咬牙,狠狠道:“等我去出就要王文案好看,分明看到我来到‘如玉坊’,这长时辰不回去,竟不来看看。” 忽听头顶有门锁开动的声音,李逵喜道:“果然救兵到了。”雁儿见对方说得这样肯定,虽然不很相信,还是充满希望的看去. 第十九章 坐堂(四) 门骤然打开,一缕强光射入,李逵伸手挡着眼睛,雁儿惊呼一声,只见牛唐儿慢慢走下台阶,看着雁儿笑道:“美人,想好了没有,昨夜那些老鼠还不太饿,今夜就不同了。”雁儿惊恐的退到里面。 李逵怒道:“狗贼,现在放了我,还可以留你一条全尸,否则剁你成肉泥。” 牛唐儿骄横的笑道:“还敢吹大话,你就算再练十年也未必是我的对手。”牛唐儿靠近围栏道:“不知是否该称你为‘李大人’,现在朱头领正在上面喝酒,新县官是‘黑旋风’不错,可是同你老兄相差太远,传闻‘黑旋风’睡觉都将双斧放在枕下。你在这里吃霸王餐,本来打你一顿也就算了,不过你知道雁儿的事,可就不能放过你了。”回头又看了雁儿一眼道:“雁儿姑娘你也见到了,上路也不屈了,晚上托个梦给张老汉,就说我这女婿还没有拜岳丈吶。”哈哈狂笑起来,笑罢‘唰’的从腰中拔出柄朴刀。 雁儿惊呼一声道:“不要杀他。”牛唐儿转过身来,色迷迷的看着雁儿道:“美人说不杀就不杀,可要拿什么来报答我。”雁儿紧紧地咬住嘴唇,半响道:“你先放了他。” 牛唐儿嘿嘿笑道:“你还想耍我,昨夜我说要杀你老爹,你便假意从我,如今又想故技重施,你当我是傻瓜么。” 李逵哈哈笑道:“你死到临头还不知,当然是傻子了。”牛唐儿大怒,一道搠向李逵,李逵退后一步逗道:“你却如何杀我。”牛唐儿命令身后的手下快快开了牢门。 李逵看着那小厮赶忙上来开锁,心中暗喜。他在江州见过无数囚犯逃狱的技巧,知道什么时候机会最好。 李逵见那小厮歇下锁具,刚将铁链拆下,身体后站欲伸手拉开牢门。李逵飞起就是一脚踹向牢门,这一脚力道奇大,牢门几乎飞起来撞向那小厮,此人不及防备,身体被撞的飞起落在雁儿的围栏上又跌落下来,死活不知。 李逵顺势冲出,抽起地上的锁链,牛唐儿欺负李逵不过有一身蛮力。见伤了自己的手下,更是怒不可遏,朴刀狠狠刺行李逵胸部,雁儿惊呼一声,掩面不敢再看。李逵身体一偏,让牛唐儿的朴刀搠空,手中铁链一抖,缠住朴刀,双手一扭,牛唐儿虽然也力气不弱,但究竟是不敌李逵的双手,而且看李逵使用锁链的手法捻熟。惊讶道:“你莫非是牢子出身?”李逵嘿嘿笑道:“好小子,竟然说出你‘黑旋风’爷爷的出身,可也不简单了。”朴刀已被李逵夺下,牛唐儿见地牢地势狭窄,怕施展不开,又失了朴刀,急忙退身跳到台阶上,骄狂道:“不过仗着手三脚猫功夫,敢来外面决斗吗。” 李逵大怒,就要赶上去,雁儿大声喊道:“喂,你不是来救我的嘛,怎么要独自跑了。” 李逵这才想起,急忙拾起牛唐儿失落的朴刀,牛唐儿冷冷一笑,消逝在门旁。 李逵连砍几刀,溅的火星四射,还是没有斩断锁链。雁儿不住看着外面,急的直蹦道:“真是笨,你搜搜那小厮身上看有没有钥匙。” 李逵恍然大悟,在小厮的身上仔细搜检,不曾寻到,大眼急得四下乱转,忽然看到靠近墙角有一丝光亮,顺手摸去,正是一串钥匙。 李逵懊恼道:“怎么早没发现,不然已出去了。” 雁儿哭笑不得道:“傻瓜,这是那人摔昏时跌落的,不是早就放在那里的。你还要耽误到几时,一会牛唐儿领来大队人马,我们都逃不出去了。” 李逵惶然,急急得上来开锁,换了两把后,终于把牢门打开。雁儿惊喜地叫了一声,沖了出来。 李逵大步跨出石门,被强烈的光刺的睁不开眼睛,忽觉得脚地一紧,一个筋斗摔了出去,手中的朴刀仍出老远,跌的不轻。 牛唐儿早埋伏在门旁,伸水火棍放到了李逵,沖向前大棍压着李逵的后脑道:“你这等脓包早就该死上十回了,怎么还能活着,肯定是战阵中做的缩头乌龟,躲在后面。” 李逵心中虽怒,但是到不敢轻举妄动,忽然看到前面梨树下放着一柄板斧,心中大喜。牛唐儿见李逵不出声,以为对方又屈服了,得意地回头看着牢室道:“美人儿,这等脓包怎能救你出来。”忽觉大棍一松,看时李逵已滚向梨树,牛唐儿冷冷一笑,跨出一步,双手持棍狠狠砸向李逵,准备一棍就结果李逵的性命。
第117页 不料雁儿猛然冲出,扑向牛唐儿,牛唐儿大棍落空,此时李逵闷雷似的声音响起,手中的板斧挥出,已算好牛唐儿的大棍来势,不料一斧成空,竟狠狠的砍向梨树。 牛唐儿见雁儿奋不顾身扑向自己,恼羞成怒,‘砰’的一掌打昏雁儿,又持棍冲上来。李逵见雁儿死活不知,狂吼一声,将板斧从梨树上拔出,牛唐儿一招‘力噼华山’狠狠砸下。李逵板斧在手,信心倍增,夺命十二式使出,端的是疾如风、快似电。 只听一串‘噗噗’声传过,牛唐儿这才发现手中的大棍,只剩不足三分之一,七、八段一般长短的棍段散乱的落在地上。 牛唐儿不相信的看着李逵,李逵满脸怒火道:“狗贼,让你敢小看爷爷,今天我要为民除害。” 此时援外忽然传来大队人马的跑步声,一个声音高叫道:“将‘如玉坊”四下围了,看看有没有李大人的下落。”正是李小逵的声音。 有一个声音道:“‘黑旋风’遇事就是太过莽撞,这个知县做的糊涂之至。”不是刘唐的声音是谁。 牛唐儿乘李逵愣神的机会,跑向西北角月亮门,李逵冲过去,不少院落亭台,看到牛唐儿的背影,刚要追过去。胡廷手下喽兵的嘈杂声传来,犹豫一下,还是回来,抱起尚在昏迷的雁儿,找一处角门穿过去,只寻人声少的地方钻。七扭八歪,竟然钻了出来。 一路颠簸,雁儿竟然醒了过来,看见一个年轻人抱着自己,心中大羞,脸色红红的扭捏道:“我、我好了,你放我下来吧。” 李逵立刻放下雁儿,慌张的四下看道:“这是哪里?”雁儿以为李逵还怕牛唐儿,心中也有些恐惧道:“那、那狗贼不会追来罢!” 李逵笑道:“那厮已被我打跑,怎敢再来。”雁儿苦笑,知道李逵又在吹牛,却也不愿揭破,刚才要不是自己捨命相救,二人可能谁也出不来。淡淡道:“这里好像是紫石街北侧的李家胡同,我要赶紧回家了,不知我爹爹怎样了?” 李逵恍然大悟道:“不错、我来送你。可惜刚才让那厮跑了,不然我一斧子噼了他。” 雁儿心中也很是乐意李逵送,但对李逵的吹牛还是有些怒意:“一个人只要良心好,又何必总是自吹呢?” 李逵毫不在意点点头道:“那是自然。” 雁儿想不到这个年轻人这样脸皮厚,嘆口气,跪了下去,李逵急忙扶到:“这却是为何?”雁儿磕了一头道:“不论如何,雁儿感谢英雄的救命之恩。” 李逵愕然道:“英雄,我是郓城的父母官,原该救你的,却不必谢什么!” 雁儿无奈站起来,忽听身后传来说话声:“不知李大人到底到哪里去了!”。李逵急忙将雁儿拉到一背阴处,此时已近黄昏,一行人很快就过去了。 雁儿奇怪道:“你即说自己是李大人,为什么不敢让他们看见你!” 李逵瞪眼道:“铁牛自有道理,你们女娃子又哪里懂得?” 雁儿心中好笑:“此人年纪轻轻,偏偏作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可不好玩。”想到老父焦急,收拾了玩笑之心,二人匆匆赶到张老汉的家中。 雁儿上前急急拍门道:“爹爹、爹爹,我是雁儿,我回来了。”屋内传出慌乱的桌椅撞击声,门打开了,忽出张老汉的焦虑面孔,极看到自己女儿的面容,立刻喜极而泣,父女二人搂做一团哭将起来。 几个邻居也纷纷出来安慰张老汉父女,雁儿忽然想起救自己的恩人,回头看时,哪里还有李逵的影子。 张老汉这才问道:“不知你是如何逃出魔掌的,那个李大人说要救你……”雁儿睁大妙目望着老父道:“你说的李大人是不是年纪很轻,蛮威武的。” 石头刚要张嘴,被茶博士凿了个爆栗,立刻住口不语。 张老汉呵呵笑道:“你在说自己的女婿罢,李大人相貌丑陋,满脸豹须,一张嘴恨不得将人吃了。”雁儿脸色红红的,看着夜色渐渐笼罩下来,心中又有一丝失落。 第二十章 可儿(一) 林冲下山,女寨又有二人疑为官府内应,扈三娘好不心烦,搬取北关孙二娘来一同严查其余诸女的身份,弄得大家人心惶惶,林可儿又冷嘲热讽说馋猫吃不着鱼不免嫌鱼腥。 这日清晨,守兵来告扈三娘,新任马兵总领董平在女寨外等扈三娘有话说,原本女寨隶属于马兵总领兼管,扈三娘无奈前去。 只见董平踌躇满志,打扮的光鲜,更衬风流倜傥。扈三娘心中厌恶,讥讽道:“董总领这般打扮,敢是要新娶娇妻不成?”扈三娘知道董平甚是惧内,多少次董平要讨妾,皆被夫人骂的狗血喷头。 董平新任马军代总领,意气风发,自认在梁山坐第四把交椅,宋江和卢俊义都新娶了娇妻,吴用早有家眷,轮也该轮到自己了,虽然自己家中早有婆娘,但是娶个侍妾也是理所当然之事。此番来女寨就是要来探探行情,好心中有数。 听得扈三娘讥讽之语,并不觉难听,心中犹自得意,骄横的笑道:“新任总领,下来看看,过去这女寨被林头领搞的乌烟瘴气,竟然隐藏两个内奸而不知,差点害了宋寨主和卢副寨主的性命。前车之鑑,不可不防,听说扈头领这几日内查外调,很是辛苦,不知又找出几名内应。”
第118页 扈三娘非常不满道:“林头领如果似董总领这般关心女寨,上任伊始就先来女寨巡视察看,我看也早就查出内应了,也轮不到董总领今天在这里。” 董平心中恼怒,可扈三娘是宋江的义妹,他也不敢得罪,况且可能还需要沪三娘相助,嘿嘿干笑道:“林头领自然比我高明。”扈三娘不愿再做无谓之争,回头往寨内走去,董平大步跟上。 林可儿正在凉亭内望风,远远望见董平和扈三娘进来,故意大惊小怪道:“不好了,上次给老娘祝寿的风流人物又来了。”一旁的小鱼姑娘急忙纠正道:“不是给老娘祝寿,是给董头领的夫人祝寿。”林可儿恍然大悟般一把抓住小鱼道:“快去把林头领喊来。”小鱼为难道:“听说林头领下山了,却那里寻去?” 孙二娘听见动静跑出来,冷喝道:“董头领这早来女寨为公为私?”董平想不到母夜叉孙二娘也在这里,而且出言就是单刀直入,看着孙二娘健壮的身体,黑黝的面孔,只一对眼睛黑漆漆倒有些神采。头痛道:“孙头领也在这里,张青兄弟的酒店靠谁人打理?”孙二娘笑道:“那里清静,如若张青敢碰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我一刀噼了他。” 董平碰个软钉子,嘿嘿一笑道:“俺奉卢副寨主之命前来调查前些日子一同上山的几位女子,是否还有内应在里,以免做不利于梁山之事。” 扈三娘道:“俺已奉宋寨主之命,同二娘已将剩下诸女全部调查清楚,皆是良家出身,与官府扯不上半点干系。” 林可儿惊叫道:“还有一人扈姐姐忘记了,此人恐嫌疑最大。”作后悔状忽然掩口,扈三娘瞪视林可儿道:“不要乱嚼舌头。” 董平欣喜道:“这位林姑娘不但貌美,而且甚是直爽,可否告知董某还有谁漏过?” 林可儿装作害怕道:“扈姐姐不让我说?”扈三娘气道:“林可儿,不许胡说八道,我几时说过。” 董平瞪视扈三娘道:“扈头领不恪尽职守,还要阻碍她人说话不成?” 又对着林可儿眉开眼笑道:“林姑娘尽管直言,我替你做主,看谁人敢对付你。” 林可儿向董平招招手,董平高兴的走过去,小鱼为难道:“林姐姐不要乱说么,扈姐姐明明已…”董平作威吓状,小鱼吓的吐舌跑到孙二娘身后,孙二娘安慰道:“莫怕,他还敢吃了你!” 林可儿附在董平的耳旁,董平低下头来,只觉幽香袭人,低头可以看见林可儿粉白的脖颈和紫红抹胸下微微起伏的胸部,一时有些眩晕。 林可儿低声道:“柳絮儿。”言罢飘然退去,董平眼光散乱,心中迷茫,尚沉浸在色慾的想像中,喃喃道:“柳絮儿”忽然抬头高喝道:“哪个是柳絮儿,快快出来见我!”林可儿脸上是坏坏的笑,其余人皆木然,扈三娘知道林可儿在戏弄董平,装作不知。 董平看众人皆默不作声,以为得计,笑道:“扈头领何不招来此女,我们共审如何?”扈三娘道:“柳絮儿今日不在寨中。”董平紧张道:“可不要让她熘下山去。”扈三娘道:“既然董总领如此心急,我便告诉你柳絮儿去处,董总领独自讯问即可,我却不便参与。”林可儿急忙道:“柳絮儿貌美如花,只怕……” 董平大喜之下,挥手阻止林可儿道:“董某肩负重任,怎敢因私废公,只好勉为其难让董某独自讯问了,却不知这柳絮儿现在何处?”林可儿吃吃笑道:“在宋寨主家。”董平有点迷糊了,疑惑的看着林可儿。 扈三娘道:“柳絮儿就是宋夫人,当然在宋寨主家。” 董平脸色立刻变白,恶狠狠的看着林可儿道:“臭婊子,你敢戏弄于我。”挥手击去,被孙二娘挡住道:“不害臊,堂堂马兵总领,欺负弱女子。” 林可儿被骂亦激愤道:“马兵总领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欺软怕硬,有本事你去骂宋夫人,柳絮儿也是烟花出身。”‘啪’的一响,林可儿脸上被扈三娘重重摔了一巴掌,扈三娘气的颤抖道:“给我回去,以后你不许出屋!” 林可儿手捂着脸,大颗泪珠在眼里打转,终于未滴下来,恨恨道:“什么梁山好汉,不欺压良善,世外桃源,根本是胡说八道,连扈姐姐也嫌弃,我这便下山,省得在这里碍眼。” 小鱼急忙抓住林可儿的衣袖,哀求道:“林姐姐不要走,这里怎样也比山下太平一些,扈姐姐也是无心的。” 林可儿怒道:“什么太平?林头领一走,只怕再难太平!”看着董平道:“想嫖宿你便直说,何苦仗着身份狐假虎威,上次被林头领击败,你是如何说的?我可听到有人说再不踏进女寨半步,出尔反尔,尚不如个喽罗,还做什么总领,只怕有人瞎了眼。” 一番话说的众人目瞪口呆,董平气得浑身冒烟,却不便再次出手,高声道:“反了、反了,这还了得。扈头领究竟是如何打理的女寨?” 扈三娘也怒火中烧道:“可儿,你怎的总是没有记性,这里还有许多无辜之人要被你牵连。”
第119页 董平愤怒道:“林可儿目无尊长,宋寨主好心将你等收留山寨,不思感恩,却怀怨恨,戏弄本总领,罪不可赦,若不严惩,必留话柄,恐惹人笑,为正律历,必须立刻驱逐下山。” 看着扈三娘道:“否则我禀报宋寨主、卢副寨主,请求将所有剩余女子一併赶下山去,扈头领你可听清。” 扈三娘大踏步走出道:“我去宋寨主那里分说明白。”林可儿忽然平静下来,急忙跑过去拉住扈三娘跪下道:“可儿感谢扈姐姐多日来的照顾,可儿性直口快,给姐姐惹了太多麻烦,怎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让姐姐多受委屈。山有山规,家有家法,董总领处罚还算便宜,总不能为我一个让所有姐妹都下山流离,不管如何,这里还算是一个避风港,况且小鱼、阿绣姐妹年纪尚小,秦姐姐情痴,梁姐姐醉酒,柴大姐悭吝,她们一旦下山很可能继续沦入烟花场所,扈头领万勿因小失大。”扈三娘眼中滴下泪来,众人也跟着落泪。小鱼呜呜哭着扑到在林可儿的怀中,林可儿也感悽然,不过事已至此,伤心也无用。 孙二娘毕竟跟诸女时日尚浅,况且为人又豪放不羁,大有男儿风范,最看不得哭哭啼啼场面,但看见董平仍站在一旁,知道祸患都是因他而起,怒道:“董总领也要跟着哭两声不成?”董平甚感无趣,转身要走,正好与一个高挑女子打个照面,险些撞在一起——正是秦如烟,在屋内听的林可儿的哭诉,急忙下来看个究竟。 董平眼睛骤然一亮——秦如烟身材裊娜,亭亭玉立,粉面含春,凤眼迷离。秦如烟看着董平微微笑道:“对不起。”急忙绕过去看望扈三娘等人,董平一路轻飘飘走出女寨,竟没敢回头再看秦如烟一眼。 第二十章 可儿(二) 却说武松这日正在寨内歇息,思量如何寻找珠儿的破绽,只见李百顺走了进来。拜见过武松后站在一旁,武松斜了李百顺一眼,发现他面色难看,欲言又止。武松奇怪道:“百顺有何事吗?” 李百顺忽然跪到道:“有、有人想见见武头领!”武松奇怪道:“引进来就是了,何必吞吞吐吐。”李百顺跪着未动,武松眉头一皱道:“究竟是何人想见我?”李百顺半响,嗫嚅道:“是、是林姑娘!” 武松怒道:“她有何事想来见我,莫不是你二人从中做鬼?”李百顺连连磕头道:“绝无此事,我眼见林姑娘在寨外逡巡良久,走也不是、进也不是,故而前去相问,林姑娘吞吞吐吐说要见武头领。” 武松冷冷一笑道:“一个婊子,却寻我何事,你去告知我不见她,让他快快回去,免得落话柄。”李百顺无奈出去,片刻又低头回来道:“林姑娘说非要见头领不可,否则就在寨门一直等下去。”武松一掌推开李百顺,怒气沖沖的来到寨门。果然看见林可儿背着个包袱,正焦急地等待着,看到武松出来,喜不自禁。既看到武松空荡荡的左臂,吃了一惊,心中痛惜,急道:“怎么武、武头领损了一臂?”朝思暮想的人儿骤然出现在眼前,竟不知如何说话了。 武松不耐烦道:“林姑娘若是来安慰武某,就请便了。”林可儿霎时冰凉到底,死死的咬住嘴唇,心儿蓬蓬直跳。原来准备好的言语,早不知跑到哪去了,直爽豪侠的性格,也骤然变得迟疑不决。 武松又看了林可儿一眼,转身回营了。林可儿失望的瞧着武松一步步走向营寨,心中无限希望武松能够回来,甚至最少回头望她一眼她也知足了。可是一切都没有发生,武松根本当她不存在。 武松的身影消失了,林可儿的泪水也慢慢的流下,这可是她破身以后的第一次流泪。李百顺怜惜的远远望着,却没有办法。 林可儿一步一踟蹰慢慢向女寨走去,身影渐渐消逝在无尽的夜色中。 武松第二日晨起就出去练了一趟刀法,虽然只剩一臂,为不使别人小看自己已成废物,仍是孜孜以求苦练刀法。终因伤重未痊癒,十几个回合下来,额头见汗,气喘吁吁,再练下去恐有损身体,停下往回走去。 回到寨内有喽兵迎上,却不见李百顺,不由奇怪,平日练刀李百顺始终围前围后,今日不知怎的。 进了屋子刚刚坐定,发现一封信放在桌上,急忙拆开来看:“小弟百顺留字:大哥伤残一臂,百顺心如刀绞,原本想今生就跟在大哥左近侍候,虽不抵大哥一臂,但也要尽心尽力。孰料可儿被逐出山,小弟放心不下,总觉欠个人情,大哥曾云‘大丈夫为人当义气为先。’此女百顺看来并无有负德行之处,山下路艰水险,因此盗用大哥令箭,待安顿好可儿后自当回山领罪,不叫大哥为难。百顺叩首!” 武松气的嗖的立起,大手拍向桌子,震的伤处隐隐作痛,大步冲出帐外,跨马疾风般来到女寨,守门女兵看不是头,急忙回寨寻扈三娘。武松虽然心内焦虑异常,但今番只是在寨门守候。 片刻扈三娘、孙二娘等急急来到,孙二娘奇怪道:“武兄弟不在寨中好好养伤,来到这里做甚,有事命下属来就可以了。”孙二娘知道武松不可能为某个女子来到这里。 武松抱拳道:“有劳嫂嫂挂念。”转向扈三娘道:“扈头领可看到李百顺来此?那林可儿现在哪里?”
第120页 扈三娘皱眉道:“李百顺确是个重情义的汉子,未见他来此。可儿被驱逐下山,今晨已经走了。” 武松鼻中重重‘哼’了一声道:“不知走那条路?”扈三娘看着武松冷冷道:“武头领想找可儿的麻烦吗,不要什么事都怨在女人头上,说不定哪天女人也能帮你大忙?”武松忽然想到骆青衣捨命救己并赠药之事,脸色微红解释道:“百顺盗我令箭,护送可儿,我怎能置之不理。”私盗令箭可是要砍头的,武松能直言相告,自是不把孙二娘和扈三娘当外人。孙、扈二人知道武松不想把事情闹大,只求孤身追上李百顺擒回,只要未出山,处置就是自家的事。 扈三娘紧张道:“林可儿说要回到郓城,如果没有骗人,定是从西关出山。” 武松辞别女寨,匆匆往西关方向而去,过了黑风亭,试刀石都未见到人影,经过疏财台到了檑木关,问关上守卫暂时还未有人出入,武松奇怪。 一路缓缓回走,低头思索:难道二人早有图谋,从别关口下山不成。到了疏财台,这是一处高台,可一览周遭景色,亭上有副对子,‘疏财唯恐后,意气当为先。’武松站在亭上四下观望,骤然发现西侧草丛中似有一物,跳下疏财台,赶过去发现是一个包裹,有些脂粉香气,不远处一片草凌乱不堪,似有人践踏过。武松不敢大意,单臂持刀缓缓走近,竟然有一片血迹,武松吃惊沉声道:“李百顺,是你在这里么?”又问过两声,未见回音。沿着一条拖拽的痕迹走去,不过百步,骤然发现一个人倒伏在草丛中,瞧背影同李百顺相像,武松大步跨近,果然是李百顺,背上是两个血洞,显然是被枪类兵刃刺入,武松眼睛警觉地看着四周,伸手一探鼻息,已然是死了。原本的气愤立刻化为乌有,轻轻翻过李百顺,脸上还是愤怒的表情,双目圆睁,死不瞑目。武松轻嘆一声,放下李百顺尸首,大手将其双目缓缓合上。 忽然又听到一处极细微的呻吟,武松飞速越过李百顺尸首,向发声处扑去,赫然见到一名女子浑身是血,倒在一处石板上,面孔朝天,下身衣裤破烂,已不能敝体,武松急忙解开自家上衣裹住其下身。 武松仔细辨认是林可儿无疑,似乎已死了,忽然又呻吟一声,武松急忙放下单刀,单臂慢慢扶起林可儿,低声道:“林姑娘、林姑娘!”林可儿半响睁开眼睛,一看到武松浑身俱颤,因惊恐双目反而睁大,喃喃道:“武头领是来追杀我们的么?”武松羞愧道:“到底是何人如此凶残,将你伤成这样?我抱你去见安神医还有救?”林可儿这才放下心来,不料武松单臂无法整个抱起林可儿,林可儿又滑了下来,反而大声呻吟,武松无奈放下林可儿道:“可惜我残了一臂,无法抱起,你先等在这里,我去找人马上回来。”刚要起身,只觉衣袖有异,看去是林可儿死死抓着。武松不解的看着林可儿,林可儿原本痛苦的脸上竟露出一丝笑意。 林可儿无力道:“武头领不必去了,我是大限已到,能陪我说几句话么?”武松黯然的点点头,想到昨夜的无情,心中隐隐有一丝愧疚,不忍问昨夜之事,道:“到底是何人下的手,我要替你讨回公道。”林可儿欲言又止,悽然道:“这仇不报也罢,梁山好心收留我,我怎能让恩人伤心,就当是扯平了。”忽而咳嗽不止,嘴角溢出血来,武松从怀内掏出方巾拭着。 林可儿歉然的看着,虚弱道:“武头领不要怨恨百顺兄弟了,他只是想帮我,并未乘机占我便宜,比那些表面上仁义道德,肚子里男娼女盗的头领可强多了。”武松愤然道:“到底是那个头领下的手!”林可儿急忙收口道:“武头领不可莽撞,倒坏了你梁山义气。”武松仰天长嘆,不忍再大声逼迫。想可儿不过是个烟花女子,竟也为受梁山之恩而不肯说出凶手,心中大是后悔昔日的举动。也明白昨夜林可而是向自己告别来了,愧疚道:“昨日多有得罪了,尚请原宥武松无礼。” 林可儿躺在武松怀里,头枕在武松的臂弯,听罢这番话,虽然痛苦还是强露出笑晏,迟疑道:“武头领若不嫌弃我烟花出身,我叫声哥哥可以吗?”说完话眼睛似睁似闭,又羞又怕的望着武松。 武松眼中泪光闪耀,点头道:“好妹子,哥哥以前错怪你了。”林可儿原本苍白如雪的脸上骤然飞起一抹红霞,声音有些激动道:“哥哥,哥哥!”渐渐凄凉道:“外人看我个性刁钻,牙尖嘴利,在这个世道,我一个弱女子,无人保护,若不自己再刚硬一点,那还有活路。我若早有个你这样的哥哥,又何致以沦落到今天。”一席话说得太多,林可儿累得闭目歇息。 在睁开眼时,看到裹在自己下身的衣服,已被鲜血渐渐浸透,而且认出正是那日同武松第一次见面时,武松穿的衣衫,心中感激道:“哥哥、你对我真好,我、我死也知足了!”嘴角噙着微笑又闭上双目。 忽然又睁眼道:“啊,怎么这多星星,哪里来的?我、我好冷!”武松单臂紧紧抱住林可儿,泪水终于流下,点点滴滴掉落在林可儿的脸上,林可儿勉强伸出手来替武松拭泪道:“大哥不必伤悲,我马上就可以去见我爹爹和娘亲了,还有我的两个弟弟,那么小年岁就去边关打仗,哎,竟然一去不复返,我们为什么要生在这个世上,只是为受苦遭罪来了。”牙齿忽然打颤道:“我死了也是孤魂野鬼,家中人的尸骨不知都埋在何处?我的亡魂将无所依託,难道我做鬼也要这般孤苦无依,也受欺负!”武松低吼道:“不会的,我将你和百顺葬在一处,早晚着人打扫,大哥死了,也同你们葬在一处,在尘世间哥哥不能保护你,到了阴间,却要护的你周全。”
第121页 林可儿惊讶道:“大哥说什么,百顺兄弟竟然也死了么?”武松也奇怪道:“你们不是在一处吗?”林可儿摇头道:“百顺说来送我下山,我们商量好在疏财台见面,可百顺迟迟未到,后来……”忽然住口不说,武松急道:“妹子向来刚性,为何竟吞吞吐吐,难道凶手位高权重不成?”林可儿手抓着武松左臂的空衣袖,怜悯道:“哥哥已然残损一臂,即便报了仇,百顺和可儿的命也回不来,又怎能让他人无辜受牵连。随他去罢!我虽然死了,也、也好喜欢有个哥哥送我,我、我真的好喜欢!” 武松痛苦道:“哥哥以前对你不起,你还有什么事情未了?昨夜……” 林可儿双目放出奇异的光,望着武松,娇羞道:“哥哥、哥、哥,你、你能不能,能不能…” 武松决然道:“妹子有话尽管说,何必吞吞吐吐!” 林可儿脸上红晕渐渐褪去,悽惨笑道:“我、我怎能逼你呢!”声音渐渐微弱,终于死在武松怀里。 第二十章 可儿(三) 武松怒吼一声,放下林可儿,拔出‘秋霜’大刀阔斧砍将起来,附近无数的草木纷纷扬扬,漫天飘撒,因用力过猛,左臂的伤口渐渐渗出血来,武松浑然不知,直到力气全部用尽,大口喘着气坐倒在地上,看着林可儿尸首已被刀锋捲起的漫天青草,树枝给盖住。 武松虎目含泪,心中感慨万千,想不到烟花女子也有仗义之人,‘腾’的站起,大步流星往女寨走去,一路上询问黑风口把守喽罗,皆云未看到其他头领出关。 到了女寨门外,得到报信后,扈三娘和孙二娘吃惊的迎出,看到林沖只穿坎肩,上面血迹斑斑,无不大惊失色,武松将二女招到一僻静处。 扈三娘急急问道:“武头领是将李百顺和林可儿全杀了不成,可太也莽撞。”孙二娘嘆口气,以为武松被撤职,又失去一臂,将愤怒全发泄到李百顺和林可儿身上,也埋怨道:“纵然李百顺盗了令箭,却不关林姑娘多少事,武兄弟可不是这般乱杀无辜的人。” 武松目光中全是阴冷之色,现在神情已完全镇定下来,淡淡的道:“李百顺和林姑娘确是全部死了,不过不是我下的手。”扈三娘和孙二娘闻听更是吃惊,讶异的望着武松。 武松终于难克制,有些哽咽道:“我一路追到檑木关,并无二人出关之事。我回头寻到疏财台,终于发现李百顺已死在不远处的草丛里,后背中了两枪。后来又寻到林可儿,却发现可儿还活着。”扈三娘急道:“到底是谁下的手?”武松黯然道:“如果可儿说了,我还来女寨做甚,直接拿下凶徒了!” 扈三娘和孙二娘更是不解,一个人会傻到连杀死自己的凶手都不说。孙二娘小心翼翼道:“二郎不要过于自责,即便是你杀的,李百顺盗令在先,宋头领也不会过多责怪你。” 扈三娘也是这般怀疑武松杀了二人,又有些后悔害怕,故而来女寨故弄玄虚,冷冷道:“武头领向来敢作敢当,怎么失去一臂后,连豪气也一併失去了!” 武松见二人竟然怀疑到自己头上,摇头苦笑道:“武二就算失去头颅也一般敢作敢当,扈头领不信我,连嫂子也不信任我吗?” 孙二娘笑道:“哎,是我们多疑了,二郎不妨详细说来听听。”武松就将可儿临死的话大致叙述一遍。 扈三娘听得泪水涟涟道:“是我害了可儿妹妹,不知尸首存放在何处,我们派人取来,就葬在女寨东山上,可儿妹妹生前最喜欢到那里看夕阳。”武松道:“林可儿到底因何事被驱逐下山?”扈三娘忽然神色大变,惊慌道:“昨天董平头领来此,被可儿戏弄,恼羞成怒,将可儿赶下山去,临走时,董头领还是怒气沖沖。而且董头领现在是马军总领,自然可以四处寻看却不需令箭。” 武松问道:“只此一件事,却也无法说明一定是董头领下的手,可儿平日里是否与那位头领结下樑子?”扈三娘摇头道:“自上次你大闹女寨后,我便严格约束林可儿,并不曾与他人来往,倒是李百顺来过几次,可从不过夜,二人交谈数语,李百顺就匆匆离开。” 忽然小鱼远远喊道:“扈姐姐、扈姐姐!”扈三娘走过去,小鱼害怕的望着武松,交给扈三娘一个包裹,又低低耳语几句,就跑开了。 扈三娘面色阴沉的走回,将手中的小包裹递给武松道:“这是可儿妹妹临走交给小鱼的,嘱告小鱼一定要等她下山,才去交给武头领。” 武松迷茫的接过,打开看时,是件新袍子,虽然手工较差,针线长短不一,曲曲弯弯,但看出很用心,有几处线段偶染着褐色印记,可能是因针刺破手指流出的血。一封信掉了下来,扈三娘拾起交给武松。 武松展看,字迹娟秀:临行匆匆,衲袄未成,感君磊落,自愧节行。从兹立誓,不卖笑容,无奈秋风、肃杀浮萍,从今一别,盼君健行,山高水远,难再重逢。 忽听女寨内一声悲鸣,一个声音悽厉道:“可儿、你竟然不告诉妹子一声就走了,把俺红玉当作什么人了?”正是时常醉酒的梁红玉,远远看到扈三娘等人,快步走了过来,望见武松,怒道:“你个卑鄙的小人,是你将可儿姐姐撵下山去不成!”
第122页 见武松悽然冷峻的面孔默默无语,以为是武松默认了,及看到武松手中的包裹更是吃惊,上前一把夺过:“狗贼,果然是你干的。”‘啪’的一响,梁红玉竟然一个巴掌甩在武松的下巴上,武松还是不作声,扈、孙二头领吃了一惊。 梁红玉见武松吃了自己一掌竟不还手,无力的蹲下,呜呜哭将起来,喃喃道:“好个狼心狗肺的汉子,我那苦命的姐姐自从女寨见你一面,不知有多想你。”三人闻听都是大大的吃惊,尤其是扈三娘,浑然不知林可儿竟然暗恋武松。 梁红玉道:“姐姐知道武头领心高气傲,看不上烟花女子,却也不强求,没日没夜的给你缝制着长衫,白天怕给人发现,只晚上做工,手上不知刺了多少个针孔,又因为忧愁这件衣衫不能穿在武头领身上留下多少泪,真是‘血泪衫’了。” 饶是武松这等男儿,听得也是眼圈发红,他这才明白林可儿临死不让他去寻人,称呼他做哥哥的真实原因。 扈三娘忍不住,忽然搂住梁红玉哭道:“你、你不要说了,可儿、可儿已经听不到了。” 梁红玉骤然停下,疑惑的看着痛哭的扈三娘,又看到武松怀中的点点血迹,吃惊的站起:“可儿死了么,是你下的手?”猛然将手中的长衫甩在地上,用脚乱踏,疯狂道:“你不是人,你不是人。”拔出扈三娘的佩刀,向武松刺去,被孙二娘轻轻松松夺下,劝道:“不是武头领下的手,否则孙二娘第一个死在你面前。” 梁红玉怔怔的望着武松道:“是谁下的手,你若还是个男子汉,就要给可儿报仇。” 武松默默无语的上前拾起被梁红玉踏过的衣衫,又重新叠好,将书信放入衣衫中,收好包裹系在背后。 扈三娘问道:“武头领要寻找董平吗?只凭昨日之事,怎能断定其就是凶手,武头领要吸取林头领的教训,凡事要三思而后行。”武松凛然而惊,想起林沖走时嘱託的事,暗责自己着实有些鲁莽。 抱拳道:“现在忠义堂尚在应卯,我去看看有无线索,总不能让无辜女子白白丧命梁山。可儿和李百顺的尸首就在疏财台南向一箭之地。我答应过可儿,将他们葬在一处吧。”语气虽轻,但含着不可抗拒的坚韧。 武松匆匆来到忠义堂,已有乔三回来报说顺利取下郓城,还说李逵头领已自封为知县,开始坐堂审案了,宋江等人听的闹笑,宋江感慨道:“想不到铁牛也要做县太爷,只怕这里人人比他强哩!”众人更是大笑。宋江见武松神色不善,问道:“二郎面色不好,伤口未逾就不要来应卯了。” 武松躬身道:“武松失职,属下李百顺偷盗令箭和女寨林可儿结伴下山,不料二人在疏财台一侧被人杀死。” 宋江吃惊道:“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查出是何人所为?”武松摇头道:“我去时尚有一人未死。”说罢眼光瞄向忠义堂若干首领,只见众人也是关切的望向自己,并没有一人露出惊慌之色。 武松可惜道:“只是可儿并未说出凶手是谁就死了。”武松目光在人群中逡巡,竟然没有发现董平的身影,卢俊义淡淡道:“莫不是二人互相残杀而死。”武松坚定道:“李百顺背后中了致命枪伤,绝非一个弱女子可以施为。况且林可儿下身鲜血淋淋,定是有姦淫之事,而李百顺衣衫完好,前身并未见血迹,现场也未发现凶器,二人互伤可能性极低。”宋江问道:“却不知林可儿因何下山?”武松道:“武二发现李百顺盗令箭,并留书说寻找林可儿,武二先到女寨问过,据扈三娘和孙二娘所言,昨日董头领前往女寨,竟与林可儿发生冲突,董头领愤而责成扈三娘驱逐林可儿,林可儿今晨刚走,就在疏财台被杀。” 卢俊义听完暗暗吃惊,生怕是董平怀恨在心,半路开杀戒,旁人又怎会知道林可儿今晨下山。急忙问道:“武头领不是怀疑董头领罢?”宋江干笑道:“可巧今早董头领来口信说昨日偶感风寒,不能应卯。”武松躬身道:“武二愿去董头领家祥至问询,盼宋头领恩准。” 宋江道:“二郎切记万事不可莽撞,须要真凭实据,才可由戒律院拿人。”武松抱拳扬长而去,余下众人个个面面相觑,心道:“弄不好,两个大虫厮杀在一起,不过武二断了一臂,自然不是董平对手。” 卢俊义手捻短髭暗想:“不管是不是董平所为,必然深恨武松,杀个妓女和逃跑的喽罗,不过小事,到时自可替董平解围,大不了不做马军总领。” 武松大步来到董平营寨,高声道:“奉宋寨主令,前来探看董头领。”董平手下丁得孙急忙上前道:“武头领安好,多谢宋寨主关心,董头领昨夜偶感风寒,现在正高热不退,安神医已开了药,董头领刚刚服下休息,武头领不妨明天再来!” 武松心中恼怒道:“好大的张致,非要宋头领亲来才肯出来相见不成!” 房门‘砰’的一声撞开,一个脸上缠满纱布的人出现,武松也吃了一惊。瞧身材装束是董平无疑,董平声音有些嘶哑道:“武头领看到了,可回去谢谢宋寨主。”
第123页 武松心中有了计较,大喝道:“以为杀了人,就想躲起来!”丁得孙急道:“武头领小声,传将出去不好。”董平蛮横道:“一个臭婊子,杀了又怎的,还要你来出头,你二人莫不是暗中有勾当,想不到臭婊子竟然看中一个独臂人,真是奇了,啧啧。” 武松大怒抽刀扑到,董平怎料到武松说打就打,急忙闪身到丁得孙后面。武松听董平如此诬陷自己和林可儿,按耐不住怒火,‘秋霜’刀夹带风声砍到,董平在后使劲一推丁得孙,自己借势跃到兵器架,取下一桿铁枪,丁得孙踉跄着迎上武松,举棍招架,同时劝道:“武头领息怒,有事好…”武松愤怒中‘秋霜’刀斜掠,丁得孙棍刚好迎上,‘哧’的轻响,丁得孙一声惨叫,一只手掌连同半截木棍掉在地上。 董平大怒道:“好个姦夫淫妇,不但欺到家里,还敢伤我家将。”大枪迅捷刺到,武松虽有些后悔,但看到董平丑陋的模样,一想到李百顺之死、林可儿遭到的伤害,气不打一处来,两个人恶狠狠的厮杀在一起。 董平双枪放在屋里,骤然使这长枪不免有些笨拙,武松的独臂刀也是刚刚练习,虽然熟悉刀法,但毕竟少了一臂,举手投足的力道和准确度都要差上许多。二人正好半斤八两,一时斗了个不分胜负。 忽听卢俊义大声喊道:“二位头领快快住手。”卢俊义蟠龙棒当中一分,董平藉机跳到一旁,指着武松骂道:“我杀贱人,干你吊事,却来多管闲事。”有喽罗扶起丁得孙,正在包扎伤口。 武松退在一旁也感歉然望着丁得孙,愤怒的看着董平道:“你无辜杀死李百顺,林可儿,还有何话说?” 董平看不清脸上表情,仰天哈哈大笑道:“怎么那个林贱人也死了么?谁叫她目无尊长。你手下李百顺死了与我何干,上门来伤了丁得孙,叫卢二寨主评评理!” 武松听的口气不对,急问道:“林可儿、李百顺不是你杀的吗?你方才明明说杀了一个贱人。” 董平理直气壮的道:“不错,董某昨夜亲手杀了我的婆娘,那个狗贱人,自己人老珠黄,不曾生育一儿半女,还要阻拦我纳妾,实在是可恨,古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此事我看宋寨主也不会怪罪与我,我因面相被那贱人抓破,为顾面子在家中养伤,武头领不分青红皂白闯上门来,伤丁得孙一手,难道你手臂断了,看着别人的手臂齐全就有气不成?” 武松听的呆若木鸡,兀自辨道:“今晨你却去哪里来?”董平冷冷笑道:“我一直在寨中静卧,手下皆可作证,你若不信那也无法。反正林贱人不是我杀的,昨日她虽然顶撞与我,可以不至于去要了他的命,俺董平向来对女人青睐有加,若不是我那婆娘逼人太甚,又伤我面相,我何曾想伤她性命。那婆娘的尸首还放在后堂,武头领不信尽可去看,想要将林贱人和你手下人的性命算在我头上,打错了算盘。武头领若不去认尸,董某可要关门送客了。” 武松迟疑着走进后堂,片刻退了出来,慢慢的向董平营外走去,卢俊义上前劝道:“武头领捉凶心切,误伤董头领心腹,向董头领赔个不是,董头领抬抬手大家还是好朋友。” 卢俊义深知似武松这等心高气傲之人,一旦低下头来,在要让他屈服就容易多了,关键是第一次。而且此事一旦私了,也免却董平杀妻之事外扬,虽然董平有千般理,毕竟杀了个活生生的人,总是形象不利。 武松昂首道:“此事自当去忠义堂,向宋头领当面分辩清楚,是武某的错,武二决不推辞,任凭处置。”大步轩昂的向忠义堂走去。 第二十一章 盟约(一) 高俅听说梁山大队人马在城门劫走燕青和柳絮儿,大为恼怒,立刻撤了李忠良的指挥使之职,拿下大理寺问罪,从刘参将那里也未听说‘翠红坊’有何异样,心中相信那日在李师师床下一定是藏着个小白脸之类的人物。进宫去见徽宗皇上,不免将大理寺贬低一番,说明梁山有大队人马伏在京师城外,有惊扰圣驾之意,现已被彻底赶回云云。 徽宗大为震怒,严命高俅速定良策,搜剿山东宋江和江南方腊,高俅领命而去。 徽宗烦躁独步到御花园,正是仲秋之际,池塘中荷花尚婷婷开放,阵阵幽香袭来,夹带着声声蛙鸣,此时临近黄昏,在夕阳的辉映下,别有一番情致。身后太监低声禀道:“皇后来了。”脚步声轻响,不徐不急,徽宗皇帝转过身来,轻笑道:“是姐姐来了。”来的人面容端庄,容貌俏丽,一身赭黄袍更增威严,正是王皇后。 这王皇后嫁给徽宗皇帝前,是徽宗生母陈妃姐姐的女儿,二人是表亲,不过王皇后比徽宗大上一个月,徽宗打小对表姐甚是敬重,因这王皇后不但精通诗词书画,而且为人贤淑端庄,小小年纪就像个大人般,对当时封为端王的表弟赵喆总是冷嘲热讽,陈妃与姐姐谈起赵喆很是喜欢表姐之事,王小姐听说后嗤之以鼻,说她这般贪玩,难于託付国家大事,除非端王当了皇上才肯嫁他。 当哲宗皇帝驾崩时,竟然没有儿子继位,皇太后只好在哲宗的弟弟中挑选,时为端王的赵喆本来只是神宗皇帝的第十一个儿子,与哲宗皇帝又非同母所生,做梦都想不到能当皇上,但命运遍遍如此弄人,哲宗死后皇太后垂帘,偏偏说赵喆有福寿,且仁孝,与其与皇子不同,当时大臣章谆极力反对赵喆继位,说是端王过于轻佻——如此人怎能为天下之君,虽然章谆亦是奸臣,不管他不同意赵喆继位的真实原因如何,但对赵喆的评语还是很中肯的。
第124页 但是皇太后坚持己见,其余大臣也有很多人贊同赵喆继位,因为赵喆性情和蔼,为人宽厚,当上皇帝大家的压力小些,都云伴君如伴虎——可老虎没有尖牙利齿,危险也就小些。这样赵喆稀里糊涂的就当上了皇帝,赵喆当然不忘当初表姐的戏言,立刻下旨将表姐娶进宫中,并册立为皇后。 王皇后进宫后,竟然极少接触诗词书画,而是经常读些史书,并常常规劝赵喆,应勤政爱民,不要玩物丧志。可惜赵喆太聪明了——全部用在欣赏花草奇石,挥毫作画的文人伎俩上,王皇后很警觉,虽然她还无法感觉到国家将要灭亡,而她和徽宗都要成为阶下囚。但她总认为一国之君不应该在小事上卖弄技巧,以之为大成就。 虽然北宋末期,一场涤荡天下的风暴就要来临,可是来临前的平静更显深遽。 今天王皇后是听说周邦彦被下了大理寺,才匆匆来见皇上问情由的,王皇后进宫前曾在周邦彦那里学过琴艺、乐律,有师生之宜。 王皇后听徽宗当宫人面称呼自己‘姐姐’,脸色微红,心中有些恼怒,挥手喝退太监、宫女,低低道:“陛下还要顾重身份。”徽宗本来想同皇后开开玩笑,排遣心中的烦闷,不料皇后毫不知趣。 徽宗看着皇后严肃的面孔,心中也感怫然,淡淡道:“皇后不在宫中休息,有什么事吗?”王皇后躬身道:“听说陛下今天将周邦彦下了大理寺,不知是何事引起?” 徽宗心里一颤,仔细看着皇后:莫非她知道我去过‘翠红坊’,但王皇后不怒自威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任何迹象。 徽宗心中惴惴道:“周邦彦私通梁山贼寇,为之说项,那边梁山内外勾结,大闹京师。前几日童宣抚使去江南招降方贼,不料贼寇竟然纳粮后,立刻又反,听说方贼已联络好梁山贼寇,偏偏周邦彦却说什么招降梁山贼寇用来攻打方贼,岂不正中了贼人之计。” 王皇后点头道:“如此说来周邦彦确有不对,唉!皇上以前很少这般责罚大臣,如果始终如一就好了。”徽宗一颗心放下,还是感到一丝羞愧。王皇后道:“周大人书生意气,难免有冲动之处,思路也未必清晰,说不定是受了何人拨弄。” 徽宗听出皇后是来替周邦彦求情的,笑道:“我也未必就想严惩他。”王皇后神色黯然道:“我倒希望陛下能够狠辣决然的处理朝中事务,即便是有时错捕、错杀了几个大臣,也比一团和气、心慈手软的好,你是皇上呀。” 徽宗一愣,旋即笑道:“现在天下太平,不过几处反贼伺机作乱,我已命高太尉、童宣抚即派重兵剿杀。这些大臣听话的很,并无私营结党,忤逆篡位之辈,很和我的胃口,我又何须天天冷着脸,斥责他们,搞得大家都很紧张,当初商纣王、秦始皇、吴王皓皆暴政无道致身死国灭,我又怎能学他们?” 王皇后急道:“那也不能像李后主似的孱弱不堪,大难来时,束手无策。”说完此话立刻有些后悔,低下头来。 徽宗不解的看着王皇后,有些动怒道:“皇后此言何意,是咒我大宋亡国不成。李后主偏安一隅早晚必灭,故而夜夜笙歌,多快乐一天是一天,乃是苦中作乐。我大宋现在四海昇平,辽国已与我结成兄弟之邦,西夏、土番、大理无不臣服于我,东边的高丽、流求、日本,南边的战城、真腊、勃泥,就连远在西边的天竺、大食也纷纷派使团欲结纳求好,即便不算此事,朕也不曾夜夜欢娱,荒淫无度,只不过时常赏些奇石花草,挥毫作画罢了,难道一国之君,竟连这点自由也没有,皇后竟把朕比作李后主,当真是岂有此理。”佛袖而去,留下呆呆发愣的王皇后。 回到内宫时,有太监来报太师蔡京,太尉高俅,宣抚使童贯等人求见。徽宗准上,看到三人鱼次进入,想起方才皇后的言语,心中有气道:“诸位爱卿皆是朕的肱骨,国家栋樑,竟不能替朕分忧吗?”三人面面相觑,对视后,急忙跪下道:“臣等无能,害皇上夙兴夜寐,寝食难安,万死、万死。” 徽宗嘆口气道:“高爱卿手握重兵,太师手下门生故吏无数,竟找不出能剿灭反贼,安定地方的人才吗?” 高俅磕头道:“原本碍于契丹大军压境,边关和京师不得不屯重兵守御,无法腾出手来派大军南下剿贼,恐契丹乘虚而入。” 徽宗怒道:“各处厢军为何不努力剿贼!朝廷划拨的大批银饷、粮草都用在何处,莫非有人贪污剋扣不成?” 此言说到三人痛处,童贯做宣抚使久历军事,划拨粮饷一事大都经过他的手,剋扣历来是他的专利,一时被徽宗的话唬得脸色煞白,急急分辩道:“皇上明鑑,下官虽用人偶有失策,但为官清正廉明,定是有人背后诬陷。”把罪责轻轻的推倒别人身上。 徽宗不耐烦挥手道:“并不曾有人举报,只是方才皇后为朕担忧国事,朕心中不免耿耿。” 三人这才放下心来,蔡京道:“老臣等三人今夜入宫,就是为解皇上烦忧。” 徽宗立刻转忧为喜道:“太师快快说来。” 蔡京不紧不慢道:“契丹的附庸女直部落首领完颜阿骨达称帝后,屡次派兵攻打契丹,现在两家打的不亦乐乎。如今阿骨达派密使入京,商请皇上承认‘金国’的封号,然后宋、金联手对付契丹,契丹一灭,阿骨达允诺归还燕云十六州!”
第125页 “什么?”徽宗好似未听清,蔡京重又叙述一遍。徽宗听罢脸色立刻红润起来,喃喃道:“上月这女真人不是大军入境,索要什么契丹公主?”童贯奏道:“阿骨达虽是番子,但也明事理,我们派人分说此事定是契丹的诡计,好让我两家厮杀,契丹坐收渔利,阿骨达听后果然撤兵,此事也不了了之。” 徽宗又有些犹豫道:“这关外的小番邦,不过偶尔打了两场胜仗,就敢夸口说灭契丹,自从我太祖皇帝建国,历经太宗、仁宗几朝,那般兵强马壮,尚不能动契丹分毫,今日这小小金国哪有如此实力,如若不慎,反被契丹攻垮,契丹再以我大宋违背前盟,回过头来对付我们,为之奈何?” 高俅道:“陛下言之有理,但也不能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燕云十六州,那是自唐末就被外族番邦据在手里,太祖皇帝也为无法收回燕云十六州而遗憾,如果在今朝被收回,那可是无上荣耀的事,皇上不但文采超越前人,就算武功方面也不逊于唐朝太宗皇帝,那可是古往今来集文治武功于一身的圣明之君呀!。” 一席话听的徽宗热血沸腾。高俅看徽宗高兴起来,更加神气活现道:“我们只是暗中结盟,不轻易出兵,大军云集给金人看看,然后直扑江南方腊,剿灭方贼后,马上挥师北上收剿梁山,此时再看契丹和女真两家的战事如何?如果女真胜算在握,我们发兵直捣幽州,如果女真被契丹打败,我们继续巡视边关,不做动静。契丹打下女真也要费很大力气,即便知道宋、金联手,也是无可奈何。所以宋金结盟有百利而无一害,望陛下深思。” 蔡京又道:“为兵之道‘实者虚之,虚者实之’,我们和金国在登州海上商谈结盟事宜,同时又派密使到契丹,分说金国欲和大宋结盟,被我驳斥,然后可以声言准备大军在边境集结,一旦契丹危机,可以入境相帮,那时候根据实际战局的发展应变。” 童贯贊道:“想不到太师竟也如此深谋远虑!想这坐山观虎斗,声东击西之计,就算汉时张良、三国孔明复生也不过如此!童某愿带大军扫北,一定要收回燕云十六州,为陛下打下朗朗干坤的大宋新王朝!” 徽宗听的血脉喷张,恍惚见宋朝大军已布满幽州,契丹王侯将相一个个匍匐在殿下簌簌发抖、哀声求饶的场景,想到这里不由得意的笑出声来。忽然道:“但是江南方腊、山东宋江总是心头之患,一定要想办法先行除去,大军才好北上收复燕云十六州。” 高俅见蔡京、童贯被皇上大大夸贊,心中有气,急忙又道:“对于扑灭江南方腊、山东宋江,臣还有个‘一石二鸟’之计。” 徽宗想起过去高俅设的‘美人计’至今无有信息,不觉有气道:“高爱卿几月前曾设美人计,言道很快就让宋江等草寇土崩瓦解,不费一兵一卒,不知今日如何了?” 高俅身上冒冷汗道:“有下人传报,这些女子被抢上梁山,放入女寨后,宋江带头娶妻,又严格约束手下不得随意进入,有几员头领因犯戒已被责罚,还斩了三人,不少人对宋江不满,有几人已逃下山去,现在梁山上下是人心思动,已闹得天翻地覆。” 高俅曾经派探子去梁山脚下打听此事,断断续续传过来些讯息,喽兵和普通头领之间并不知道确切情况,不过胡乱猜测,夸大其辞,也不知真假,但总之美人计还是起到作用了。高俅也是添油加醋,大大表贊一番。 此计蔡京也曾参与其中,也上前道:“此计总要费些时日,短时间难见成效,陛下也不用太过焦急,当心龙体。” 徽宗被蔡京劝的心情转好,看着高俅道:“方才高爱卿说什么计来?” 高俅道:“是‘一石二鸟’之计,却叫方贼、宋贼雪上添霜,也为大军扫平反贼打下基石。这几日可派几员禁军上将,快马潜入江南,统领厢兵骚扰方腊,手段要辣些,对外号称是梁山宋江的降部,给朝廷送见面礼。另外再命大理寺派些武功高手,或聘些江湖豪客,去梁山脚下摆擂台,言语中透出是江南方腊的手下,尽可能多厮杀些宋江手下。两家既结仇怨,报仇雪耻之事也就源源不断发生,这边童宣抚使的大军厉兵秣马,宋金盟约一成,挥师南下,剿灭方腊不过举手之劳,方腊既去,宋江孤掌难鸣,梁山水洼,困也困死他了。” 第二十一章 盟约(二) 原来高俅已得到探马来报,说是梁山发兵夺了郓城,高俅大吃一惊,生怕梁山好汉藉机一路打到东京来,急忙命济州张叔夜派兵收剿,牵制住梁山。后来见梁山只是守住郓城,并无扩大之势,也将此事隐瞒下来,没有告诉皇上。 徽宗听罢贊道:“此计还有些道理,高爱卿全权办理。” 高俅藉机告状道:“不过大理寺不归臣统辖,有些事情着实难办,上次京师搜剿梁山反贼之事,就险些出了乱子。” 徽宗笑道:“我明日下道圣旨,命大理寺全力配合高爱卿行事。”又看着蔡京、童贯道:“宋金盟约之事由太师一力主持,高、童两位爱卿主理剿灭反贼之事。”高俅和童贯眼里不由闪过一丝嫉妒。 蔡京道:“老臣即刻去办。”又小心翼翼道:“日本国新进贡来的几只仙鹤,现在老臣家中已驯养的温顺,过几日就可以送到万岁山来了。”
第126页 徽宗因王皇后生起的恶劣心情已全部扭转,毕竟才子习气,心情游移不定,很快因一件事悲、很快因一件事喜。 徽宗高兴道:“我们一同过去看看。”这等附庸风雅之事本非高俅、童贯强项,二人已有两次在皇上面前出丑,惹得皇上很不高兴,怎敢再去,说要回去准备大军之事,匆匆告退而去。 这蔡京的府第甚是宽大,院内楼台亭阁,小桥流水,处处曲径通幽,本身的布局犹如一幅山水画。这蔡京人虽奸诈,但肚内真才实学也不容小觑,故而在朝中三十余年不倒。太师府的布局,蔡京多次改动,总是不断揣摩徽宗皇上的作画意图,将之模仿在自家院落,又时时以各种藉口诱皇上游幸,以博皇上恩宠。 徽宗一路行来,心情甚好,走着曲苑回廊,贊道:“曲径通幽,叠翠半掩,太师深得画法要旨,却又用在院落中,难得、难得!” 蔡京听的心花怒放,在徽宗身后惶恐道:“皇上过誉了,老臣不过无心而为之,惶恐、惶恐!” ‘咦’徽宗忽然站住,指着一处假山道:“这座山水很是熟悉,不过比原景小了许多,倒也错落有致,以太师的院落格局,看起另有一股风情。确实小有小意,大有大境。” 蔡京急忙在徽宗身后跪下道:“老臣死罪,这齣风景原来是皇上万岁山上的一景,叫做、叫做…”徽宗恍然大悟道:“‘碧峰藏幽’果然是他,我说怎地这般相像。”急忙转身扶起蔡京道:“太师何罪之有,不过仿制了朕的一处风景。唉,满朝百官,又有谁能似太师般了解朕的想法。当初为了造艮岳(既万岁山,作者注),有多少人反对,朕当这个皇上、一不穷兵黩武,二不骄奢淫逸,只是爱好些奇花异石,朕喜欢作画,总的有一处好的去处,随意离开京师去江南访幽问古,祖训又不允。况且出宫巡访的费用未必会少于造艮岳,可就有那么多人不理解朕。” 当时徽宗于政和五年(1117年)下令在东京皇宫外修造艮岳,徵集大量能工巧匠,无数民夫,历经三年才勘勘完成,后来又不住修整,然后从南方运来大量的奇花异石充填其间,因此才有‘花石纲’之名,徽宗想得很简单,不过运些花草树木,奇石异景。找些船、车运来即可。 下面为官之人正苦于不知皇上的喜恶,没有政绩,无法邀功请赏,盼着朝廷有些御命,才好藉机行事,邀宠争功,顺便发些横财,那些南方军州府县的官员闻风而动,四下搜刮,甚至雇用人匠现在山上凿石雕刻,送往京师,唯恐速度慢、唯恐数量少。有的石大路窄,立刻重新扩宽路面,有的河道狭小,立刻整挖河渠。官道上、天天是大批推着小车的运输队伍,上面挂着小黄旗‘花石钢’,大批官军护卫;河道里也是官船来往,运送较大的奇石,由于石重,多少船又沉入江中,有的河水浅,船靠底,就抓来大批民夫肩扛人拉,多少人或累死于路旁,或随船沉入江底。 后来基本搜刮尽了,就连一孩童尿罐中偶然生出的野花、茅厕中的垫脚石等也被作为贡品送往京师。 北方的官员羡慕的要死,可是地理位置不好,少有奇花异草,只好也拼凑上一些花草石头,万一被皇上偶然喜欢上,高升之事也指日可待。 即便下面有些清廉的官员上书弹劾,亦被蔡京等辈压下书信,关系不错的回覆臭骂一通:不识时务,皇上贵为天子,不要说几块石头花草,天下之物全是皇上的,希勤勉为政,以观后效云云;关系不睦、早就看着碍眼的,乘机借抗旨罪夺官掠职,发配抄家。古云“楚王爱细腰,宫中多饿死。”皇上若玩物丧志、又强加于下属,下面官员的作为可想而知。 这样一来,江南百姓受害奇多,多少家破人亡之事,方腊揭竿而起,也在情理之中了。 蔡京在旁侧沉痛道:“自古皇上难当,如陛下这般温文和气,才华横溢的圣上古来少见,这帮人只是无事生非罢了,他们既无皇上的才学,又欣赏不出皇上的画意,见骆驼只说马背肿,这等人皇上不值得为他们生气。” 徽宗听的高兴异常,快步来到假山的正面,有‘仙鹤池’三个大字,徽宗笑道:“太师将‘碧峰藏幽’改作‘仙鹤池’,可有些大胆了罢!” 蔡京吓得跪倒分辨道:“‘碧峰藏幽’世间只有皇上那一处,这里怎敢相比,故而老臣不胜冒昧,只提了‘仙鹤池’三字。” 徽宗不置可否,看着‘仙鹤池’三字,自言自语道:“太师的书法倒是越发圆润,深藏其锋了。”回头看着蔡京道:“太师请起,朕不过是开个玩笑。”蔡京装作诚惶诚恐般站起,拭去额头的汗水(其实并没有流汗),其实蔡京也知徽宗皇帝假装生气,心中确实很高兴的,也配合的微妙,不过为了哄皇上开心。 这‘仙鹤池’三字就刻在假山正中,有潺潺流水从‘池’字的一撇处流出,水中游鱼不时闪现,几只仙鹤优哉优哉在水中散步,它们对人已经很熟悉了,见到徽宗等人并不害怕飞走,不时伸出长掾在水草中觅食,有的骤然飞起高声嘹唳,几个盘旋复又落回,有两只落在假山半腰,互相交头嬉戏,犹如一对情侣般亲密。
第127页 徽宗贊道:“天然纯洁,绝非做作。”蔡京挥手下,有仕应抬来大桌,桌上纸张笔砚一应俱全,有人开始研墨,徽宗回头道:“檀香墨,果然清香宜人。”走到桌前,伸手在洁白的纸上摩挲,贊道:“澄心堂宣纸名不虚传。”蔡京卑躬道:“这等好墨、好纸,也只是陛下可用,外人用了,简直是暴殄天物。” 这檀香墨是用上等檀香木,削成小块,慢慢阴燃,生成的烟薰燎铜制器皿,然后将铜制器皿上积成一定厚度的菸灰刮下,再用特制石磨,细细研磨而成,据说一钱檀香墨需用一两黄金购买,端的是奇贵无比。澄心堂纸也是北宋时期发明的一种适合于用墨书写或作画的特制纸张,纸比较厚,是一道工序出来然后折合压制而成,可以很快吃透墨迹,不让余墨四下渗印,以免影响笔划结构,是作画最好的纸张。 蔡京早已摸索透了徽宗的脾气秉性,作为一个老政客,长期屹立在朝中不倒,这是基本的条件——揣摩上意,才能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蔡京知道徽宗每次高兴下,都喜欢挥毫作画。 徽宗也不推辞,提笔看着仙鹤又凝思片刻,躬身画了起来,蔡京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静静的守候在一旁,只有流水声,仙鹤起落戏水声不时传来,平添一股画意。 徽宗最后一笔画完,长舒一口气,满意的放下狼毫,早有人送上温热的手巾,徽宗拿过拭汗,面呈微笑道:“蔡爱卿可来评点一番。”蔡京诚惶诚恐般上前,正是一幅瑞鹤图,只见笔墨恣意,虚实相间,张弛有度,画中仙鹤三三两两:有的水中张翅追逐嬉戏、有的单腿独立傲视前方、有的专注觅食,低头在水面逡巡、有的凛然振翅,欲飞九天,有几处虽只寥寥数笔,却非常传神,画中仙鹤无不神态各异,栩栩如生。可以看出徽宗皇帝的观察力很细。 蔡京由衷贊道:“皇上画技通天,自盘古开天闢地以来,还未见有那位君王如皇上般文采超然,诗词书画样样皆精,更兼国治清明、民生安定,再要收回燕云十六州,实在是一个不世出的圣明帝君,老臣得以伺候在如此英明的皇上近前,可真是祖上积德,臣三生有幸、三生有幸也!” 这一番吹捧下来,徽宗皇帝不免心花怒放道:“就请太师题跋如何?”蔡京受宠若惊道:“老臣怎敢在皇上面前献丑,皇上书法自成一家,他人怎敢趱越,陛下还是亲自动笔,若是老臣落笔反而破坏原有布局,造成缺憾。”又是一顶高帽送上。 其实在宋朝苏、蔡、米、黄四家书法并行于世,这蔡就是指蔡京,蔡京为了使皇上开心,极力吹捧,不过徽宗的瘦金体书法也确有独到之处,蔡京也并非无的放矢,若是皇上确实不擅长的地方,蔡京也少有吹嘘,毕竟徽宗于文采方面确有真功夫,而且对书画也有独到见地,非是懵然不懂的胡说八道。故而蔡京的吹捧尺寸把握很好,反观高俅、童贯辈每每出丑。 徽宗提笔又写上一行小字:道君皇帝画于太师府,宣和六年仲秋,赐太师留存。” 蔡京急忙下跪,磕头道:“谢陛下抬爱,此御画老臣必亲手裱糊,奉于朝堂,上香供奉,使家中人早晚跪拜,见此画就如见陛下亲临一般,可真是老臣的荣幸了!”说到后来,语调哽咽,显然激动不能自己,竟滴下几滴浑浊的老泪来。 徽宗笑笑,向另一处走去,骤然看到一座道观,惊喜道:“太师对微妙元通真君也有所得。” 蔡京道:“老臣近日读到微妙元通真君的养生主篇,感到妙不可言,却有几处不得要领。” 徽宗道:“不妨说来听听。” 徽宗皇帝对庄生的清净无为的思想大加赞赏,非常佩服一个人竟然有如此豁达大度的心境,万事临之而不惊,百乱其身而不哀。可是身为一国之君,让老庄之道统治他的思想,特别是周围尚有虎狼之躯的藩国虎视眈眈,国家就很危险了。 因此当有些忠良大臣频频上奏诸如外辱犯边、民不聊生、乱民揭竿之事时,徽宗听得不胜其烦,常常后悔作了皇帝,他根本想不出良策对应,只是按照祖宗定下的规则亦步亦蹴,但要重用一些有治国经略的人,又连篇累牍地说些大道理,那些方略、要术让他头痛不已,徽宗听都不愿意听,更不要说採纳了。这些人又每每指责蔡京、王璞李师成、杨戬、高俅、童贯等人把持朝正、排除异己,扰乱朝纲,好大喜功,架空皇帝等等。但徽宗同上述人在一起,又有如沐春风般的感觉,一个具有极高文学素养而不是政治素养的人,愿意陶醉在虚幻的现实中而看不到社会上真正发生的问题。 第二十一章 盟约(三) 下人有报太子求见,徽宗皇帝感到诧异:这太子有何急事竟来到太师府?蔡京心内也有些不安。 随着轻快的脚步声传来,太子赵恒的身影出现,他是王皇后所生,长的风神俊朗,既有母亲的端庄,也有父亲的飘逸,依稀现徽宗年轻时的风采。可惜太子同徽宗性格相差较多,不喜文学方面的东西,只是在经史子集中寻觅治国的道理,这也是王皇后长期督导的结果,也是她所期盼的。 现在王皇后开始谅解了徽宗的某些做法,毕竟徽宗生来虽贵为皇子,不过与太子之位相距甚远,其母陈氏不管出于报护儿子还是其它,因为陈氏深知在皇宫中,大家表面一团和气,背地里多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为了能够当上太子无所不用其极,陈氏自思既无外戚相帮,儿子又小,于权力之争不闻不问,天天与诗书相伴,作画弹筝,乐得逍遥自在,徽宗自小就在诗词书画的氛围下长大,贵为皇子衣食无争,哪知道外面的天地是何样,以为处处都跟皇宫差不多,遗传了母亲的才华,对作画简直到了痴迷的地步,而且不管是鞠蹴、双陆等游戏,只要是玩的就爱好,样样玩的也精通,陈氏为免于儿子陷入争权夺利之中,又不让徽宗接触治国方面的书,避免留下话柄。因为哲宗皇帝没有儿子,当哲宗驾崩时,他的这些弟弟个个都有些想法了,当其他皇子争的焦头烂额、互相攻击时,徽宗还自在逍遥的玩耍,没有人说他的坏话,就当他不存在一样。偏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最不想当皇上的就坐上了皇上的宝座。
第128页 而赵恒作为徽宗的长子生下来註定与皇位继承脱不开干系,王皇后看到了徽宗的缺点,这是徽宗作皇子时落下的病根,因此从小对赵恒就勤加督导,力争让儿子成为一个圣明之君。赵恒也很是争气,遵从母命,孜孜以求,言谈举止,大有先祖辈的雄风霸气,为人亦张弛有度,不亢不卑,不过太子终究是太子,在未登基前,不可能发挥独到的主见。 蔡京等奸臣一见到太子,心中常有颤慄之感。 赵恒上前参拜过父皇,又与太师见礼,蔡京急急还礼,偷眼觑向太子,实感到这太子有些深不可测,凭他多年叱咤宦海的阅历,这般对大臣彬彬有礼,绝非其本意。不过现在徽宗皇帝虽年过半百,但于国事操劳甚少,也不纵情于后宫美色,兼之长期作画、写字,愉悦性情,自从信奉老庄之学后,同林灵素谈修身养气之道,更是面容丰润,身轻体健,再做上一、二十年皇上应绝无问题,想到这,蔡京心里稍稍安心。 赵恒问道:“听说父皇已同意联络金国,共同对付契丹。”徽宗笑道:“此事我正要去告诉你母后,好让她高兴高兴,不要以为你父皇除了写字作画,就无力应付外事。” 蔡京亦在旁笑道:“此乃天降之福,想不到大宋竟在我朝收复燕云十六州,这可是太祖、太宗皇帝都未竟的伟业呀!这几月女真大兵不断与契丹激战,辽国塞北土地大部分已失,听说‘铁骑十万踏天下’的耶律楚南的骠骑军也大部分消耗殆尽,此时女真恰好来使约书共击契丹,事成归还燕云十六州,如若不乘势答应下来,只怕到时悔之晚矣。” 徽宗在旁微笑着,听到‘燕云十六州时’心中灵机一动,到时可要好好画出一幅画来,就叫‘江山一统图’,颂扬此事,传送千秋万代,想到自己的名望有可能超过太祖、太宗,也觉悠然神往。 太子微笑道:“太师说的固然不错,但女真既有实力克服契丹,又何须一而再、再而三的前来约书夹击契丹,而且一次比一次筹码诱人?我想女真此时定然是陷入苦战,甚至有不利于女真的趋势,现在二虎相争,已成骑墙之势,我们何妨坐山观虎斗,到女真、契丹两败俱伤时,才好渔翁得利。契丹立国日久,必留后路。一定会考虑到即便没有女真约书,我朝也可能出兵火中取栗,必然在并州、代州一带伏有精兵,三年前‘盗马山’一役不能不防,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三者,我最怕女真一旦灭了契丹,狭胜利之师,乘势挥兵南下,后果难料呀!” 太子侃侃而谈,听的徽宗和蔡京目瞪口呆,徽宗究竟是一代帝王,回首对蔡京道:“如此说来,我们和女真结盟竟有些冒失了?”蔡京也有些慌神,方才还胡吹大气建不世伟业,转眼在太子眼中已成败笔,弄不好反有失地之虞,强打精神道:“我看太子多虑了,想那女真不过是冥顽异族,久在契丹压迫之下,愤而抗击,虽有斩获,难竟全功,邀我夹击,亦出诚意。即便破了契丹,又怎有能力打点幽云十六州的事物,更不用说挥师南下了,这种小邦就犹如高丽、日本一般,对我上朝素怀敬意,恭敬还来不及,怎敢用兵。而契丹实乃猛虎,以太祖、太宗皇帝的国威之盛,尚不能降服,此时受困,我军正好攻敌弱处。三年前‘盗马山’因我军仗奇兵,孤军深入,不料反招敌伏击,致大败。今日则完全不同,我大军可在边关附近密布逡巡,决不轻举妄动,诚如太子所说,静观其变,若辽败则击辽,若金败则帮辽,此乃两全其美之策,不知皇上以为可否?” 蔡京说完,眼光实际瞟向太子,徽宗拍手喝彩道:“太师好生了得,此计大妙,就算萧曹重生,不过如此。” 太子面上微笑,心中恼怒不已:这老蔡京在那吹得天花乱坠,不过收复燕云十六州诱惑太大,是太祖、太宗皇帝的毕生夙愿,二帝死时皆以此为憾事,父皇又怎能放弃。思索良久,毅然道:“太师此计不妥,现在幽州可以随时被女真攻下,我大军若速度稍慢,女真占了幽州难免有许多苛刻条件,甚至拒不交接。如果我们大军努力攻击契丹又难保胜算,若损失极大,即便收复了燕云十六州又怎样,只怕今天收,明日弃。”徽宗诧异道:“皇儿此话怎讲?” 太子道:“以我朝现今的实力,内外交困,内有各路反贼南北滋事不休,外有西夏屡屡犯边,实际是契丹在旁怂恿,吐蕃也不时骚扰,如此一来我们大量物力皆浪费在此,自我朝和契丹订立盟约以来,除去‘盗马山’一役,十年来,双方无大战事,现在契丹忙于应付女真,我正可将养生息,以平内乱。这契丹如一头病虎,正被女真如群狼般四下嘶咬,女真早晚必将做大。”蔡京疑问道:“契丹若在苦苦支撑,为何不向我朝求救。” 太子冷冷道:“我们是世仇,契丹最怕我乘势夹击,怎敢出言相救。这女真现在说得好,尚无贪婪之意,一旦破了契丹,见了我中原的繁华之地,这般蛮夷之人,怎能不贪心大动。以孩儿浅见,现在不应该相助女真,反而应该联合契丹共扛女真。毕竟我两国已交好十年,即便‘盗马山’之役,也未破坏两家交好的基石,换个对手禀性难测!” “什么!”徽宗大为吃惊,不满的看着太子道:“你竟敢说帮助世仇契丹去攻打女真,你不是昏了头吧?”
第129页 太子决然道:“此乃孩儿肺腑之言,所谓世仇不过是种称谓,只有国家的利益是第一位的,如今契丹据守燕京一带,牢牢控制着女真兵临中原的要地,此屏障一失,那是很危险的事,现在女真、契丹两家打得不可开交,若女真得胜,不免骄纵,难免有不臣之心。而契丹若得胜,契丹还是夹在女真和我朝之间,还是不敢轻举妄动,我们可以利用契丹牢牢牵制住女真,同样女真的存在也阻碍契丹的南侵。西夏的做大,不就是乘我和契丹之间连年不断的征战吗?即便不帮助契丹,我们也决不能同女真订盟,我们可以乘契丹、女真反覆交战之机,勤修内政,剿除方腊、宋江,渐渐使国力昌盛,到时看形势决定如何发展。” 蔡京笑道:“太子不免有些危言耸听,想那女真不过一生番小部,我若帮他灭了契丹,感激还来不及呢,那有贰心。正因为我距燕京尚远,需要订立盟约,不管是哪家占了幽州,必须归我大宋所有,对这等无赖小儿般的番子,必须用盟约来束缚他,到时需要占的住礼。契丹国大势强,那有不乘势削弱,反而助其添翼之说。” 徽宗听得连连点头道:“太子为国考虑,虽然言激,不失忠心,先下去吧。” 蔡京为缓和尴尬,急忙道:“太子可来观瞧皇上的新作。”赵恒见父皇其意甚决,心中无奈,上去看图,蔡京在一旁眉飞色舞道:“这几只仙鹤恍如天外飞来,神灵活现,真是神奇之至呀!”太子心中厌烦,表面微笑道:“果然是妙不可言,妙不可言!”及看到父皇的题跋,回头贊道:“似太师这等肱股之臣,原该受父皇赐画。”告辞徽宗,匆匆离开,蔡京目送着太子,也满脸堆笑着命人小心将桌子抬下。 忽见九皇子康王赵构也匆匆走进,蔡京原本是赵构的老师,赵构进入太师府非常随意,赵构上前跪倒拜见父皇,徽宗非常喜欢这个皇子,赵构是贵妃韦氏所生,生下就聪明非凡,悟性奇高,博学强记,读书日背咏千言不忘,而且挽的强弓。 赵构奇怪问道:“方才见太子满面忧愁离去,父皇可是责怪太子了么?”蔡京道:“太子对和金国结盟一事非常不满,反而要出兵相助契丹。”赵构奇道:“我看这非太子本意,或恐是他人在背后撺掇。”蔡京恍然道:“莫非是太子太博陈过庭所为,险些误了国家大事。唉,太子如此不能分辨是非,要託付国家社稷尚需多多磨练。”徽宗皱眉道:“蔡太师不要妄议太子。”蔡京吃个软钉子,急忙向赵构打眼色。 赵构佯装高兴道:“父皇,听说大军要扫北,收复燕云十六州,孩儿曾封为定武军节度使,检校太尉,这都是武职虚挂,我很想和童宣抚使一同去呢!我的弓法已练得很好了,正好试试身手,省得有人不服说我皇家子孙只穿蟒袍玉带,不会行军打仗,我却要改变这个说法。” 徽宗闻言喜道:“好皇儿,日后要好好帮助你哥哥执掌天下,当初哲宗皇帝当朝,我这个做弟弟的却没帮上什么忙。”赵构心里听的很不舒服,表面还是和气地笑着。 第二十二章 红玉(一) 武松自跑到忠义堂向宋江负荆请罪,宋江听后痛心道:“二郎遇事怎还这般冲动,即便下属身死,何须有如此怒气。”武松羞愧道:“实因可儿姑娘死的很惨,却为梁山义气不肯说出凶手的名号,武二激愤下失手伤了丁头领,愧对哥哥教诲,不论如何处罚,武二没有异议。”松江嘆口气道:“你先回去吧,此事也非我一人能做主。” 宋江和卢俊义协商下,都云此事不宜张扬,徵询董平的意见,董平毕竟也杀了自家的婆娘,见宋江也无责怪之意,立刻慷慨的云只要武松上门认个错,此事既往不咎。 武松思之再三,为继续寻找契丹公主和杀李百顺和林可而的凶手,上门向董平和丁得孙认罪,董、丁二人也就此收场。戒律堂同时罚武松去青龙山烂陀寺挂单一月,以观后效。 鲁智深眼见林沖、武松与自己相好之人一个个离开梁山,只剩自己和杨志守在步军左寨,原来还有个杨再兴整天逗着开心,不料乔三一回来,神神秘秘的将杨再兴带下山去,说林沖想念徒儿。鲁智深恨恨道:“这个林沖,竟然忘了俺老鲁不成?”杨志劝道:“林教头战事繁忙,怎会想到和你叙旧,待三、五个月局势稳定,定然会回来请你前去。”鲁智胜犹自闷闷道:“这二郎也稀里糊涂的发配到青龙山了,真是没劲。”避开杨志,大口喝起酒来,武松走时早就嘱告杨志,一定要看住鲁智深不要乱喝酒,杨志自知无力劝阻,只好将酒都藏起来,每日只留一小坛,鲁智胜本来在林沖走后,还能节制,看到武松也走了,更加感到空落落的,愁起来,一壶酒转眼就没,大声喝道:“酒来,酒来。”众喽罗谁敢靠前,都远远的避开。鲁智深喊了良久,无人应声,‘砰’的将酒壶摔得稀烂,大步跨出去,眼见两个喽罗飞速的躲起来,鲁智深赶过去,一把拎过,瞪开如铜铃般的大眼,那喽罗高声大呼饶命,鲁智深铜钵般大小的拳头高举,嘿嘿冷笑道:“要洒家饶你不难,只须拿坛酒出来便罢。” 那喽罗苦着脸,默思良策,杨志早有言在先,谁也不许给鲁智深酒喝,违者重打三十大棍。鲁智深见此人眼珠乱转,显然是在想什么鬼主意,心头火气,大拳落下,势如奔雷,眼见那喽罗要重伤于拳下,旁边一人低声道:“有个去处美酒不少。”鲁智深闻听,硬生生将拳收住,手中的喽罗已眼睛翻白,昏死过去。
第130页 鲁智深松开手掌,笑道:“这般不济,洒家只是想吓吓你,还未动手哩!”回头笑眯眯的看着方才探头疏脑说话的喽罗,那喽罗怯生生道:“鲁爷回头可不要对外人说,否则小的只怕两条腿要被打断。”鲁智深光头连点道:“那是自然,我保护你尚来不及呢,怎会出卖你,快快说来。”那喽罗见四旁无人,附在鲁智深耳旁低低道:“女寨后营,最近酿了不少美酒。”鲁智深噼面抓过那喽罗道:“莫不是消遣洒家,女寨怎会有酒?”那喽罗吓的双齿不住磕打,颤声道:“小人怎敢骗鲁爷,鲁爷去了便知。”鲁智深恨恨的扔下喽罗‘呸’了一口,道:“那里怎是洒家的去处,分明是消遣于我。”却也不愿和小喽罗一般见识,摇晃着回房,躺在炕上翻来复去睡不着,思忖道:“不妨去看看,洒家又不干别的勾当。”起身推门而去,酒劲上来,步幅蹒跚,有个喽兵跟上,鲁智深回头晃晃拳头道:“敢跟了洒家看,一拳砸你个七荤八素。”那喽罗远远跑开,却还是跟在鲁智深身后,鲁智深摇摆着走到女寨附近,此时一阵风从女寨方向吹来,鲁智深猛然嗅到酒香,贊道:“妙阿,果然有美酒飘香。”一时心头大痒,快步冲到女寨门口,两员女喽罗拦阻道:“鲁头领不得无理!”闻到鲁智深身上重重的酒气,已明就里,高声道:“鲁头领这般喝的烂醉,怎能私闯女寨,宋头领知道,怕你性命难保。”鲁智深猛然醒悟,想起林沖、武松二人走时的谆谆劝告,立时满面羞愧,转身无精打采的回营了。 鲁智深半夜尿急匆匆起来,净完手感到腹中飢饿,跑到厨下,翻捡出几个馒头,一块牛肉,大口吃将起来,吃了几口,颇觉无味。骤然想起白天的情景,嘿嘿干笑,心想:偷偷地去拿来几坛,藏将起来慢慢受用,岂不快哉!主意已定,将牛肉匆匆用纸裹了,塞在怀内,悄悄钻出营去,大步往女寨方向走去。 鲁智深不敢走正门,从侧面野草茂盛的地方翻过,怀中肉包掉落,鲁智深一把抄住,险些落地,重又塞回怀中。鼻翼翕动,夜静味清,顺酒香方向悄悄走去,一路四下观望,被人发现可不是耍的。 到了一处露天草棚,不由叫一声苦,两座大瓮,一齐摆放着四个木桶,每只有三、五百斤的重量,虽然鲁智深自认抱起个酒桶不难,可要怎样才能出去,走正门肯定不行,过侧面,没人相助,酒桶必然摔烂。 鲁智深急得团团转,四下搜寻是否有小酒罈,不敢去寨中寻找。焦急中,顺手掀开一个酒桶,酒气扑鼻而来。鲁智深双目紧闭,大大的深吸一口,只觉酒香浸入心脾,浑身上下无一处不舒服,喃喃道:“快哉!果然是好酒!”正想用手鞠起来喝,感觉手油腻腻的,方才撕扯牛肉时,粘上不少油脂。眼光逡巡附近也无酒漏、酒樽类小盛酒器皿。无奈大头朝下,整张脸浸入酒桶,大口‘咕咚,咕咚’喝将起来,一口气用尽,光头抬起,满脸的酒水流下,鲁智深舌头不住四下舔拭,大掌也在脸上不住往口中搜刮。小声贊道:“果真是好酒,怎的早不知这个去处,天天来此岂不快活似神仙!” 从怀内掏出牛肉,美美咬下大块在口中‘吱吱’的嚼着。正欲故技重施再痛饮一番,背后一个声音冷冷道:“哪里来的贼秃,在此偷酒喝,怎么梁山全是鸡鸣狗盗之徒,不是好色就是好酒。”鲁智深一张大脸瞬时涨的通红,即便是喝两坛酒也未必如此。 转过身看时:不过一个俊俏的女子,一袭红衣鲜艷异常,手中却拿着个精緻的酒壶。原来以为是扈三娘就坏了,一定会告到宋江那里,传出去有些丢脸。仔细看着却并不认识此女,一定是那个头领的家眷,夜里来此也是同一目的,既然大家志趣相同,鲁智深也不害怕了。 鲁智深摇摇头笑道:“还说我偷酒喝,你深夜来此又是为何?还不是给老公偷酒喝,大家彼此彼此,各喝各的如何?” 红衣女脸色微红‘啐’道:“好个不正经的贼秃,偷酒喝也就罢了,嘴中还不干不净,瞧你倒像是花和尚。”鲁智深闻言一呆,仔细看着那女子,大手拍拍后脑,道:“你怎知我的名号,洒家可不认得你,”又揉揉双目:“你难道是赵员外的外宅不成?” 红衣女脸色一寒,冷冷道:“我怎会识得你,不要胡说八道,快快滚罢,若不然我喊起大家,只怕要你好看!梁山没有一个好人,还说什么除暴安良、劫富济贫,不许贪酒色,却原来只是喊喊号子做给人看的,我那可儿姐姐也因无缘无故被赶下山,才遭杀害。”说到可儿,这红衣女的声音有些哽咽,“可儿只说天下的乌鸦一般黑,我却不信,想这里是处太平地方,我便劝可儿先留在这里,不曾想却是我害了她。”索性蹲下来呜呜哭将起来,鲁智深大是窘迫,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又不知出何言安慰,急的拍拍脑门,骤然想起武松,嘆息道:“我那武兄弟因怀疑是董平下的手,上门去理论,斩掉董平家将的一只手,也被发配到青龙山去了,洒家同你一般难受,那里也找不到酒来浇愁,可巧发现这里。”以求博得同感。 红衣女闻言一愣,看着鲁智深道:“原来你就是人称花和尚的鲁智深么?”鲁智深点点头,红衣女毫不感激道:“武松干吗不一刀斩了董平的狗头,此事定是他干的。这般婆婆妈妈,上次武松大闹女寨,可是凶的很呢,见了什么董平就手软了么!被发配也是活该!”
第131页 一番话说的鲁智深目瞪口呆,红衣女说过气话,心里痛快些,见鲁智深尴尬的站在那里,用手擦掉眼角的泪水,语气转的平缓些道:“干吗还站在这里,难道等上菜不成,快些走罢!有种明日白天光明正大的来喝。” 鲁智深恋恋不捨道:“这酒坊又不是你家的!”看着红衣女手中的酒壶,嘿嘿笑道:“这半夜三更你也来此偷酒,未必就是光明正大的事。” 红衣女闻言笑道:“好个花和尚,这酒坊正是我开的,这‘玉泉春’也是我酿的,至于深夜打酒吗,此间人人都知我嗜酒如命,谁会管来?”鲁智深愈听愈奇,双目越发瞪大,不信道:“女娃儿不要骗人,开酒坊或许可以,若会酿酒,又嗜酒如命谁人相信,这等佳酿,不要说喝,只怕你到近前闻一口也会醉倒,就只胡吹大气。” 红衣女大怒,走到另一樽酒桶旁边,掀开盖板,用酒壶盛满一壶,仰口一气喝下,面色不改,放下酒壶,瞪视着鲁智深。鲁智深可有些目瞪口呆了,疑惑道:“你那桶莫不是水,只能骗骗三岁孩童罢了。”红衣女怒道:“你来尝尝看,是水是酒?”鲁智深慢慢走近,红衣女忽道:“且慢!你已将第一桶糟蹋了,你喝的那桶最劣,这桶的醇度最佳,怎能还想祸害这桶。”鲁智深已闻到这桶酒香远胜自己先头喝的那桶,心中大呼后悔,知道红衣女未骗自己,只想插科打诨,矇混过关,只要此女不追究,日后再来还怕喝不到佳酿。 故意道:“你既不敢让俺饮用,分明是泉水,却百般找藉口推託。”红衣女果然中计,急道:“你既这般馋酒,这等酒香总闻的出来罢,泉水怎会有凛冽芬芳之气。你这劣等酒徒可白白糟蹋了本姑娘的美酒,快快去吧,既为出家人,还怎能如此贪杯好…”脸色一红下个‘色’字未吐出口。 鲁智深来气道:“这酒香洒家三里外就闻到,若不然怎会深夜来此,洒家大碗饮酒时,只怕你还未出生哩?”红衣女啐道:“好没正经,你却说说此酒有何特色?”鲁智深道:“此酒口感纯正,并无杂味,可见水质极佳,应该是採用雁台顶蒙春泉水酿制,但是醇度和厚重稍显不够…”挠挠头笑道:“方才喝的急些,并未仔细品尝,可否让洒家再尝尝看?”红衣女听得入神,用酒壶又小心盛了半壶,递给鲁智深,鲁智深接过,喝了小半口,在口中反覆过了几次,方才咽下。贊道:“这桶酒与第一桶又有不同,厚度上去了,但是醇度还是差些,酿酒如同练武,需要专心致志,不可三心二意。可能酿酒人有时心神不定,火候出锅时辰把握不准,醇度不够。第一桶酒中尚有淡淡的核桃树的苦味,需要慢饮才能品的出来,恐怕是烧火用柴炭中杂有核桃木,选用木炭和柴火需要单一,最好是松木,其次是槐木,若採用果树类,需要五年以上,其中又以梨树最佳,再採摘四月新开的梨花瓣入酒,封缸埋入地下,过了一冬,待第二年梨花盛开时节饮用,果真是满室梨花香气,一室皆春,那种凛冽甘香,想起来就禁不住流口水。” 红衣女听得目驰神往,幽幽道:“他若有你一半对酒的喜好,我也不会沦落到今天的地步。”长长嘆息一声,蹲坐在酒桶旁的小凳上默默不语。 鲁智深愤愤不平道:“何人敢瞧不起姑娘酿的酒,不妨告诉洒家,我一禅杖打的他魂飞魄散,把他揪来这里给你赔不是。” 红衣女猛然站起,怒道:“你梁山好汉只会喊打喊杀,真是无聊之至。”鲁智深原本想讨好对方,却撞上个大钉子,又不知该女因何忽而高兴,忽而发怒,只好讪讪不置一词,想要走,又想要带些酒回去,这女寨究竟不是可以随便出入的地方,正苦苦思索如何向对方开口。 第二十二章 红玉(二) 红衣女见鲁智深一脸懊恼,心中感到歉囿,淡淡道:“你这和尚好怪,如此喜欢杯中物,如何还能入佛门?”鲁智深憨憨一笑道:“俺原本是延安府小种经略相公种师道手下的一名武官,因见一个破落的屠户欺负弱女,愤怒中失手将其打死,只好逃了出去。后来官府四下布告缉捕俺,可巧遇见被俺救女子的老爹,将我领到他女婿处,那相公却也是个仗义之人,左思右想下,劝我到五台山出家才躲过此劫。 红衣女听得大奇,不相信的上下打量鲁智深,狐疑道:“你这等人竟然能够去五台山出家。我听说那里的文殊院乃是大大有名的寺院,主持智真长老佛法精深。”又念叨着:“智深,你竟然做了智真长老的师弟么,可真是怪哉!” 鲁智深瞪大眼珠道:“初时寺中所有和尚都劝智真长老不要收留我,智真长老独排众议,说我身居佛心慧根,寺中人的悟性皆不及我,只好代师父剃度我,给我取法名智深,算作智真长老的徒弟。” 红衣女听得目瞪口呆,半响道:“你这五戒不守、六根不净,不吃素好酒肉的和尚,竟然具有什么佛心慧根。”摇摇头表示不信,后来恍然大悟道:“智真长老怕你新剃度,受其他和尚欺负,故而抬高你的身份。”说罢连连点头道:“是了,必是如此。” 鲁智深嘿嘿笑道:“怕我受欺负,真是笑话。”不禁将自己几次大闹五台山,将一个好端端的文殊院搞得乌烟瘴气等事一一说来,红衣女听着不禁莞尔。悄声道:“智真长老将你赶下五台山,你就来梁山落草了罢。”
第132页 鲁智深道:“我先是到相国寺挂单,可巧遇上了林沖,后来林沖因夫人被高俅的儿子欺负不成,陷害给发配到沧州,半路上两个公人被买通准备杀了林沖,让俺救了,这样大相国寺又待不得了,高俅狗贼可不是别个人,撵的俺只好落草。”咕咚又喝了一大口酒,恨恨道:“这高俅老儿,早晚撞到我手上,叫他身首异处。” 红衣女听罢肃然起敬道:“大师原来是个英雄豪杰,小女子错怪了,这里赔罪。”说罢深施一礼。 鲁智深胡乱摆手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红女正色道;“为救一萍水相逢的女子,大师捨弃朝廷命官不做,虽然手段狠些,却是豪杰行径,为救林头领,又不惜触犯朝廷高官,是条光明磊落的好汉我来敬你一杯。”二人竟对饮起来,该女方才喝的一壶酒现在酒劲上来,脸色粉里透红,甚是娇艷,鲁智深是出家人,加上个性粗鲁,从不将女色放在心上,只当对方是个酒客,没有男女之分。 鲁智深也将牛肉包展开放在小凳上,用手撕开,放入口中,大口嚼吃,红衣女也照样用手抓着往口中塞着。 鲁智深佩服道:“想不到一个女子,不但豪放,而且酒量如此,叫人钦佩。”红衣女闻言脸色微红,“大师过誉了,我出身在红楼,一般人讥讽还来不及呢!你那什么武兄弟不是对我等人半眼也看不上。” 鲁智深正色道:“武二另有所指,因其嫂勾结外人害死武二的亲胞兄,武二愤而杀死其嫂和那狗贼,才落的今日下场。故而对青楼等水性女子深恶痛绝。不过后来看武二追杀害死你那什么姐妹的凶手,可知武二也不是无情之人。” 红衣女听的目光有些迷离,心中想到:可儿自被武松怒斥之后,忽然变的规矩起来,原来竟是偷偷的喜欢上了武松,可自知身份相差太远,而且武松又对此等人厌恶之极,只落的单相思,只怕到死也未说出心里话,如果可儿和武松真成了亲,想到可儿小鸟依人般的靠在武松的宽大胸怀,可不知该多幸福!红衣女可想不到其实可儿临死时已感受到武松的谅解。 鲁智深见红衣女痴痴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问道:“姑娘还在想武二不成?” 红衣女猛然醒悟过来,因想到情慾之事,脸色发烫,以为被鲁智深看出端倪,一时低头不语。 鲁智深感慨道:“想不到俺在梁山,竟同一女施主深更半夜喝酒,传将出去,必然被正人君子所不齿。” 红衣女已然半醉,嘻笑道:“你说的不是林沖和武松罢?”鲁智深摇头道:“不要胡猜,他二人所作所为皆是心中所想,不会暗中害人。而且不象我这般贪酒,更是不近女色,为人光明磊落,是梁山上响噹噹的汉子。” 红衣女道:“都云梁山好汉如何义薄云天、劫富济贫。依我看来似大师、林头领、武头领等好汉才是此中翘楚,许多人不过沽名钓誉罢了,更有甚者,有些好汉每每藉机来此想占些便宜,也多是好色之徒。我们孤男寡女深夜饮酒,在那满肚子男盗女娼的伪君子来看,怎会有好事情。”鲁智深豪迈笑道:“且由他们说罢,只要为人行的正坐的直,又何惧人言戚戚。”红衣女忧虑道:“大师说的容易,为何还要深夜来饮酒,人言可畏,大师还是快快离去,给扈三娘知道就糟了,这几日因骆青衣、姜若群等人,女寨人人慌慌,再惹出事来,后果难料。”忽然又想起林可儿,长长嘆口气,眼圈都有些红了。 鲁智深恋恋不捨站起,四下看着,红衣女明白,笑道:“你先等等,我去找个装酒的器具。” 半响,鲁智深正等的焦虑,忽听‘砰’的一响,似有物坠落,传来一个声音道:“狗贼,半夜来女寨偷香窃玉。”鲁智深闻言吓一跳,以为是说自己,后来想起这是红衣女的声音,大步跑过去,昏暗的夜色下,有两个人正在交手,一个恍惚就是红衣女。鲁智深忘了自己身在何处,高声道:“好色鬼,看洒家收拾你。”一个黑衣蒙面人‘砰’的一掌击中红衣女,红衣女痛苦的喊了一声,身躯摔倒,蒙面人飞速跑向西侧,越过栅栏很快消失在夜色中。鲁智深轻功不好,又顾忌红衣女的伤势,急忙来到近前。红衣女嘴角沁出血来,勉强睁开眼睛,看着身旁摔烂的瓷瓶碎片,歉然道:“你快些走吧!” 背后一个声音冷冷道:“干了丑事,想一走了之吗?”扈三娘衣衫有些凌乱,手持双刀,一边戒备的看着鲁智深和红衣女,一边慢慢的继续整理衣衫。四周又有些女兵陆续赶来,孙二娘也急匆匆拿着斩肉刀跑来。 扈三娘的眉头紧皱,她怎么也想不到,林沖的好友总是跟女寨扯上关系,嗔怪道:“大师出家人,怎么也这般无礼。” 鲁智深反而坦然了,笑道:“林大哥说得好,果真不能做坏事,一做坏事就被捉。”有些心疼的看着红衣女道:“你伤的不碍事罢?” 红衣女满面愧色,又羞又恼道:“你、你还不快走,非要把事情搞砸了你才安心。”扈三娘分赴各女兵先回各处值守。孙二娘根本不信的看着鲁智深道:“你来女寨做甚?”闻到酒气,恍然大悟道:“来偷酒喝来了。”鲁智深嘿嘿笑道:“你以为女寨除了美酒,尚有何物能打动我?”
第133页 扈三娘不满的看着红衣女道:“红玉,到底发生什么事,你可不能瞒我。”那红衣女正是梁红玉,鲁智深此时才知道红衣女的真名。 梁红玉道:“我夜里打酒正好撞上这位大师也来偷……吃酒,临走他想拿一壶,我就来寻找盛酒的器具。出来时刚巧看见一个黑衣人偷偷的走到秦姐姐的房间,我就冲过去想抓住此人,不料被此人打伤。” 扈三娘转身走到秦如烟的房前,仔细检查见并无异样,附门倾听良久,屋内秦如烟睡得正香,不时传出几声梦呓。 扈三娘走回来无奈看着梁红玉道:“即便你说的是真的,那蒙面人却不知是何人?你的伤不碍事罢?”回头看着鲁智深道:“鲁头领还留在此处有何事,难道还没有喝够?”鲁智深尴尬的笑道:“鲁某告辞。”又看了梁红玉一眼道:“保重。”大踏步而去。 第二日晨,扈三娘匆匆赶去‘忠义堂’,必须向宋江说明昨夜之事,以免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有小人在背后乱馋。 路上碰巧遇上珠儿,扈三娘和珠儿朝的面不多,但觉得珠儿外表斯文单纯,为人亦很是和气,在大寨的口碑不错。 珠儿先打招呼道:“扈头领这大早就来找宋寨主公干,女中豪杰可真是没得说,我正好也有一事想求扈头领呢!” 扈三娘也笑道:“卢夫人不要笑话我了,不知有何事还要我办?”珠儿微笑着道:“原本是想让宋夫人也帮忙的。” 扈三娘有些纳闷,什么事这么重要。 柳絮儿见到扈三娘和珠儿一起来,十分高兴。说过几句话后,柳絮儿悄声问起燕青的伤势如何,珠儿笑道:“一个家僕,何劳宋夫人如此挂念。”柳絮儿有些不乐道:“我与小乙犹如姐弟一般,况且小乙是因救我而受此伤,我怎能不挂念。”珠儿急忙连声道歉,轻笑道:“姐姐真好心肠,这小乙我来时特意去看望一下,伤势已无大碍,还捎话说让宋夫人不要挂念,练武之人受些伤实属平常,过几日就过来回拜宋夫人。”柳絮儿这才放下心来。 扈三娘道:“不知卢夫人……”珠儿打断扈三娘的话道:“不要卢夫人、卢夫人的称呼,我好生不习惯,扈头领叫我珠儿妹子即可。” 扈三娘毕竟跟珠儿不相熟,笑笑道:“方才卢夫人所提之事?” 珠儿道:“我也想像扈姐姐般撮合一段姻缘。”柳絮儿腼腆笑道:“珠儿也想做起媒婆来了。”珠儿皱眉道:“媒婆这般难听,还是月下老人好听。” 扈三娘已猜知一二,淡淡道:“卢夫人想撮合谁呀?”柳絮儿打趣道:“难不成珠儿要给自家老公娶偏房?” 珠儿脸色一红,正色道:“闻听柳姐姐有个姐妹叫做秦如烟,端庄贤淑,正好马军董总领新丧正妻,这董总领也是一表人才,同秦如烟姐姐可真是俊男美女,天造地设的一对,世间可没有再般配的人选了。” 柳絮儿果真来了精神,试探道:“不知这董总领为人怎样,不会欺负如烟罢,如烟的出身不好。”珠儿看见一旁默默无语的扈三娘,笑咪咪道:“此人我看扈姐姐要了解些,听说最会疼人了。” 扈三娘不冷不热道:“董头领是否疼人我不清楚,不过听说最近董头领亲手杀了自己的婆娘。”这话如锤子般重重砸在柳絮儿的头上,柳絮儿惊慌道:“这般凶恶之人,如何敢把如烟妹子推入火坑!” 珠儿不慌不忙道:“姐姐莫听外人乱说,这董总领夫人据我家相公说原是东平府程太守之女,董总领上梁山时杀了程太守,此女始终怀恨在心,前几天俟机刺杀董总领,董总领重伤之下失手伤了夫人,兀自悔恨不已,整日郁闷不乐,宋寨主和我家相公很是焦虑,毕竟董总领掌管梁山马军职事,如此消沉于军情不利,就想了这个法子。” 柳絮儿将信将疑,看着扈三娘,扈三娘一旁沉默不语,显然是默认了。董平和元配夫人的关系她是知道的,而且就因为杀了其父,董平一向对夫人敬爱有加,具体董平夫人如何死的,自己也并不清楚。 珠儿续劝道:“如果这些上梁山的女子全部嫁人了,反而减少了扈姐姐的麻烦,也省得不时有人觊觎,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若因争风吃醋惹得众位头领不和,叫人笑话不说,现在林头领鏖兵正急,山下人作何想?”这话有意无意,说的很兀突。扈三娘听的一怔,仔细看了珠儿一眼,笑道:“看不出卢夫人娇滴滴的人儿,却如此深谋远虑。”珠儿嗔怪道:“扈姐姐可是取笑我呢,我那里深谋远虑,不过来时我家相公如此吩咐,只不过照葫芦画瓢罢了。” 第二十二章 红玉(三) 扈三娘正色道:“不过还要看秦姑娘意下如何,我们可不能强迫?”珠儿笑道:“只要能过了扈姐姐这一关,董总领艺高人俊,秦姑娘怎会不愿意。”柳絮儿忽地吃吃笑了起来,珠儿和扈三娘摸不着头脑,愣愣的看着,柳絮儿朝珠儿扮个鬼脸道:“险些自家的相公不保呢!”扈三娘这才想起过去二人商议将秦如烟嫁与卢俊义之事,不由莞尔。 扈三娘自去找宋江,珠儿和柳絮儿来到女寨,柳絮儿给秦如烟引见过珠儿后,秦如烟浅笑道:“却不知什么风把两位寨主夫人都引来了?”柳絮儿道:“妹妹休怪我这几日冷落你,只因太公身体有恙,我需的日夜看顾。正巧由卢夫人做主,给妹妹也寻个亲事,省的姐姐总是挂念。”秦如烟闻言目光立时迷茫,瞧向远方,喃喃道:“那小畜生还在寻我呢,我怎会轻易嫁人。”
第134页 珠儿劝道:“这董平人称‘风流双枪将’,一表人才,相貌模样在梁山可是一等一的人物,对姐姐更是一见倾心,恨不得立时娶回家去,姐姐可不要错过了。”秦如烟大眼闪动:“可是上两次来到女寨大呼小叫,汹巴巴的将林姐姐赶下山去的‘风流人物’。”珠儿心中暗叫糟糕,想不到这董平在秦如烟眼中一无是处。柳絮儿劝道:“妹妹也不要总是责怪董总领,山上混进契丹公主和官府捕快,林头领为此被撤了职,董总领公事在身,却也由不得他。”柳絮儿一心想让秦如烟赶快嫁出去,一则可以减少牵挂,二来可以消除对忘恩负义书生的思念,或许可以慢慢将养好。 珠儿也兴奋道:“董总领实在是慕煞姐姐,自上次一见后,回去就神不守舍,寝食难安,生怕被别家头领占先,急忙央求我和宋夫人一起来提亲。” 秦如烟思索半响道:“既然卢夫人亲自提亲,如烟就答应此事,不过需要董头领答允我三件事。” 珠儿高兴道:“姐姐快讲,我看董总领就算三十件也能答应。” 秦如烟奇怪的看着珠儿道:“卢夫人怎么如此肯定,对董头领如此了解么?”珠儿尴尬的笑着:“姐姐不必嘲弄我,实因董总领相思成病,恐误了梁山大事。”秦如烟点点头:“一者,需要下聘书、聘礼,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我成亲,二者,必须让我做正室,日后不许娶偏房。三者,日后要对我好,不许欺负我。”说到后来,眼中波光流转,渐渐兴奋,脸现红晕:“这、这可都是你亲口答允我的,可不许抵赖呀!” 珠儿听的莫名其妙,还是连连点头称是。 扈三娘回到营寨,径直来到秦如烟的住处,问明情况,有些担忧道:“如烟妹子,这董头领表面上温尔文雅,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背后究竟如何,却难说的紧,妹子还是谨慎些的好。”秦如烟似浑没听清般望着扈三娘道:“总要找个人家託付终身,岂能一辈子託庇在这里,让大家担心。”扈三娘思虑再三,终于开口道:“听说这董头领不久前亲手杀了自己的婆娘。”秦如烟闻言一惊,眼睛也亮了起来:“传言未必是真,即便是真又如何?自从那小畜生把我遗弃后,我对他人已不报任何幻想,跟他不跟他有何两样,不过换个地方吃饭罢了!”扈三娘吓了一跳道:“妹子可不能说气话,婚姻大事,岂能儿戏!”秦如烟‘哇’的哭将起来,抽抽涕涕道:“姐姐、我实在是不争气,心里还一直想着那小畜生,我总在想就算是成亲一天,也心满意足了,管他是谁?就当是小畜生罢了。”脸上竟涌起一种幸福的表情,扈三娘摇头嘆气,慢慢的离开秦如烟的住处。 董平成亲之日,却比两位寨主热闹得多,八抬大轿将新娘从女寨一路抬来,喇叭唢吶吹的嘀嗒山响,董平喜气洋洋,骑着高头大马,前来迎接。梁红玉注视着秦如烟的大红轿渐渐消失,冷笑不止。 新娘的大轿来到董平的营寨,无数头领、副将、迎出来,宋江和卢俊义分作两家的长辈,接受新郎、新娘的拜礼。 董平毕竟是一员头领,大家随和的多,闹哄哄的吃酒玩乐,较量着拳棒,说些江湖趣闻。 矮脚虎王英一脸羡慕的望着新娘被人搀扶到后院,一个头领在后面捅了一下道:“怎么守着个如花似玉的扈头领,还想娶个偏房不成,近水楼台先得月,直接找扈头领要不就结了。” 王英愁苦道:“兄弟不要开玩笑。”另一个头领道:“王兄弟给大家说个段子听听。”另一人起闹道:“须的有滋有味的?”一桌人都大声同意,纷纷敲盆敲碗等待。 王英嘿嘿笑道:“好罢,今番就说个‘官家用女试探,蔡京技高一筹’,这官家不是别个,正是当今大宋天子。却说一日赵官家想看一看手下的几个大臣是否爱好女色,就将蔡京、高俅、王璞、童贯、梁师成、杨戬六大奸臣招在一处吃酒。席间,有伺臣领进一个绝色佳人,众人都装作看不见,只是一心聆听皇上的言辞。道君皇上心里好笑,指着那佳人道‘此女色艺双全,可惜是个哑女,今日朕准备将此女送给那位爱卿做个伺女,诸位爱卿皆是朕的肱骨之臣,朕也委实难决断,不过听说各位爱卿日日忧愁国事、天天夙兴夜寐,很少近女色,因此就抽籤决定此女的归属。’”说到这里,王英停了下来,众头领兴奋道:“这个美女究竟是归谁了?”一个头领嘆道:“听说那梁师成是个太监,美人归了他岂不可惜。” 王英不急不慢道:“此时上来个太监在皇上耳旁低语几句,皇上站起来笑道:‘皇后有事,朕去去就来。’六位奸臣恭送走了皇上,坐在那里,个个心怀鬼胎,不时偷看美人,果然是‘国色天香羞花貌,沉鱼落雁闭月容’。那美人起来给各位大人倒酒,恰巧起了一阵风,将屋内的蜡烛吹灭了。半个时辰后,皇上哈哈笑着走了进来,命令重新点亮蜡烛,看着自己的六位爱卿,坐在原位动也不动。皇上微微一笑,命令太监给六人发青竹籤,然后又收回来,皇上看了看青竹籤嘆道:“果真有人坐怀不乱,此女赏赐给蔡太师了。”老蔡京高兴的跪倒在皇上面前谢恩。余下几人不免有些不服气。皇上慢慢道:“你们五位爱卿的青竹籤上皆有个黑手印,诸位当然知道是触碰了何物造成。””有头领急道:“这却是为何?”王英续道:“此乃皇上刻意安排,原本在哑女的乳部涂上墨黑,那哑女倒酒时,几人乘势揩油,然后在手上落了墨痕,抽取青竹籤后自然留下印迹。”一个头领感嘆道:“这老蔡京竟是个圣人么?”王英冷冷一笑道:“老蔡京谢罢皇恩,扭回头去偷偷一笑,竟露出一口黑牙。”
第135页 众头领初而一愣,继而大笑起来,有的酒水也喷了出来,不明所以的再一问,也弄明白了,一时笑声四溢。 宋江和卢俊义在一旁也听的微笑,卢俊义笑罢道:“这皇上如此喜欢这等无聊之事,难怪国家破败至此。”说罢摇头嘆息不止。宋江看着卢俊义道:“我看不全在于皇上,还是因那些奸臣投机取巧,闭塞视听,蒙蔽皇上,使皇上良莠不分,忠奸难辨,若有良臣能递上忠言,未必不能扭转干坤!”卢俊义默默听着,心中不服,可是不愿继续辩论下去。 喜筵过后,董平兴奋的赶走闹洞房的人,又从樑上、床下揪下几人一併踢出屋外,心满意足的将门关上,回头挑亮了红烛,烛心批剥作响,映出一团喜色。董平一把撕下盖头,秦如烟娇美的面容在烛光的映衬下,秀丽非凡,一双丹凤大眼似乎要滴出水来,董平一时销魂,先亲了一口,色急道:“如烟、如烟、果真美若天仙。”秦如烟听罢董平夸赞,更增娇羞,双颊生辉,娇滴滴道:“小畜生,今日才知妹子貌美。”董平听的骨酥筋软,早将秦如烟扑倒在床上…… 良久,董平翻身坐起,在身下拿起一方白巾,翻检着什么,见所盼之物没有。心头怒火渐起,看了一眼似乎已沉睡的秦如烟,脸上犹挂着泪珠。董平一巴拎起秦如烟,凶狠道:“小贱人,你原来是失了身的,还约定这些臭章程来摆布大爷。”秦如烟冷冷一笑道:“你们男人又是什么好东西,还不是见一个爱一个,始乱终弃,不也是反覆失身,却又有那个女人找你们算帐!”董平大巴掌甩过去,将秦如烟打倒在床,狞笑道:“妙啊!来个跟大爷顶嘴的,你若软语哀求,大爷或许会放过你,瞧你硬还是我硬。” 第二十三章 烟灭(一) 三日后,柳絮儿和扈三娘相约去探视秦如烟。及看到秦如烟,柳、扈二人惊呆了,三日不见,秦如烟仿佛老了十年,头发散乱的披着,粘着些棉絮,面容灰暗,双目无神,看到柳、扈二人竟裂嘴笑笑。柳絮儿哭着扑到秦如烟身上:“妹子,是姐姐害了你么,这般不快乐,随姐姐走罢!”秦如烟摇头道:“我在这里很好,就要这样,让小畜生后悔。”扈三娘痛心道:“好妹子,你何苦要作践自己,那小畜生又如何知道,即便知道了,又怎会怜惜你,为一个臭男人不值得。”秦如烟笑嘻嘻道:“他怎会不知道,我的心、我得美貌,我的一切都是为她留的,他怎会不知道。”声音渐渐升高,“我父母百般阻挠我,劝我说这小畜生不可靠,可我还是跟他私奔,连父母都气死了,他怎会不知道!“眼中忽然滴下泪来,“他最喜欢我的秀发,我的细腰,我现在把一切都毁掉,他一定会心痛的,会心痛的!” 柳絮儿和扈三娘面面相觑,知道秦如烟因情变长久苦闷得不到解脱,变的有些疯癫了。 董平进来,同二人见过礼,柳絮儿犹豫道:“如烟妹子怕有些疯癫了,不如搬回女寨将养些日子,再送回来。”董平笑道:“宋夫人多虑了,我本要多谢宋夫人保的大媒。新婚三日,就将新娘送回,岂不是让人笑话。”柳絮儿听得浑身不自在,董平转向秦如烟道:“如烟,快些梳洗打扮一番,天天懒在房里,还不叫人笑话。”秦如烟笑道:“小畜生,还不是你害的人家。”匆匆向后院走去,柳、扈二人相顾骇然,只得告辞而去,临别柳絮儿道:“若有意外,还望董头领及时相告,如烟似我亲妹妹一般,请董头领多多担待。”董平满口答应,待二人走远嘲讽道:“亲妹妹,难道宋寨主也戴绿帽不成,怪不得宋寨主自婚后也是闷闷不乐。”笑容迅速变成邪恶,转身回到屋里。 如烟真的疯了,董平脸现厌恶之色,双目转转,去女寨求见扈三娘,满脸悲痛道:“可怜的如烟近几日茶饭不死,精神委实极差,听说阿绣姑娘医术极佳,可否前去诊治。”扈三娘皱眉道:“不过此处距董头领营寨甚远,阿绣往来不甚方便。”董平假惺惺道:“如此可将如烟送回女寨医治,却要多劳扈头领费心,董某实是过意不去。”扈三娘大感意外,这人为何忽发善心,竟肯放过如烟,一时也猜测不透,但如烟可以脱离苦海,也是好事,就欣然答应。 扈三娘怕夜长梦多,急忙派人将秦如烟接回,众女纷纷来探视,见秦如烟昔日不食人间烟火的清纯之色,一扫而空,代之而面容清瘦,身上散发着难闻的气味,众女都感恻然。 红玉走上前帮秦如烟换衣裳,秦如烟笑嘻嘻抓住红玉的手道:“小畜生,大白日也要动手动脚。”红玉吩咐柴大姐去烧水,解开衣裳,发现秦如烟的胸部、下体遍是抓、咬的伤痕,不禁怒骂道:“这老畜生,连嫖客都不如,这等凶残。”如烟被碰到伤处,皱眉纠正道:“那里是老畜生、是小畜生。”阿绣、小鱼听的泪水汪汪。 几人帮秦如烟洗浴换衣毕,安顿好,众人正要离去。秦如烟忽然抓过红玉的手,怒道:“你这小畜生,今夜不来陪我么?”红玉气苦:“什么小畜生、老畜生,都死了罢,省的来如此折磨姐姐。”阿绣眼圈红红道:“我得伤药很是灵验,只要没人碰你,过的十天、半月总会好的,姐姐记得摺纸鸢给我。”如烟笑道:“你这小妮子又来哄我,回头可不许勾引小畜生。”阿绣流泪点头,小鱼端过一个木盆道:“这里有几条美丽的花狐鱼,姐姐闲来喂喂,也可以解闷。”秦如烟望了小鱼姑娘一眼,忽地伸手打翻木盆,怒喝道:“都是你这小贱人勾引小畜生,若不然他怎会抛闪我!”恨恨的挣扎欲起床下地,被红玉和阿绣二人紧紧按住。小鱼委屈的哭了起来,蹲下来扶正木盆,尚有少半盆水,小鱼将木盆歪放了,一条条拾起不住蹦跳的花狐鱼,放回木盆。
第136页 红玉嘆气道:“秦姐姐疯了,小鱼不要和她一般见识。”小鱼‘哇’的大哭起来:“我怎会,如烟姐姐太可怜了,还不如我这盆中的花狐鱼。”将木盆端到角落,又添了几碗清水,伸手浅浅的撩水:“人有时都不如鱼自在,怎会有那么多烦恼!” 门外传来扈三娘的声音道:“夜渐深,董头领来此何事?”董平干笑道:“董某不放心如烟,过来瞧瞧。”未等扈三娘答话,红玉已大步踏出,冷笑道:“好一对恩爱夫妻,便是妓院的嫖客都不如。”董平闻言大怒,但一见到红玉,虽然是怒气勃发,还是强忍住,红玉骨子中透出的媚态,让董平心痒难耐,董平强笑道:“原来是红玉姑娘,久闻红玉、可儿是‘红袖招’的两大花魁,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红玉见董平色迷迷的瞧着自己,想起可儿的惨死,虽然不一定是董平下的手,但却是因他而起。心中暗喜:“好畜生,叫你着我的道儿。”计较已定,脸上仍是怒气沖沖:“我等被武头领所不齿,缘何得识董头领法眼?”董平见红玉言语松动,满脸堆笑道:“武松是出家人,只会莽撞行事,怎知其中滋味。”扈三娘听的二人言语有些疯癫,急道:“时辰不早,如烟也已经睡下了,董头领还请快些离寨。”董平正欲解释看望秦如烟,以便再同红玉搭讪几句,红玉看出董平的心思,淡淡道:“如烟姐姐已睡下了,董头领情意深重,不妨明日早些时候来。”董平无奈道:“既如此,董某告辞。”行了几步,装作恋恋不捨回头看去,正迎上红玉似嗔似喜的目光,董平心忽悠一下,似乎飞了出来。这董平何时见过如此会耍手腕的风尘女子,魂魄都飞上九天,走路的步伐都有些醉酒的味道。 扈三娘看着红玉冷冷道:“可儿前车之鑑,你却不要做什么蠢事!”背后小鱼和阿绣也奇怪道:“开始红玉姐姐还凶巴巴要为如烟姐姐讨回公道,极见到董头领的风流倜傥,竟然失态,可见红玉姐姐贼心不改。”二女毕竟尚小,于风尘中事似懂非懂,说的话也似是而非。红玉回头做个鬼脸,轻声道:“两个小毛丫头知道什么。” 第二日,董平早早就来了,看到梁红玉在秦如烟的房中帮着梳洗打扮。秦如烟看到董平进来,身体打个寒颤,嘴上还是笑着:“小畜生,又想起妹子了。”董平眼中露出厌恶之情,梁红玉悄声道:“你先到我的房中等我,过一会我便过去。”董平听罢如饮玉液琼浆一般,满口子答应,匆匆的走了出去。 过了一个时辰左右,董平正在梁红玉的房中急得抓耳挠腮,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门吱扭一声打开,梁红玉俏丽的面容熘了进来,董平大喜,上前一把抱过,就要吻去。梁红玉急忙用手阻住董平道:“大天白日的,当心被人瞧见,扈三娘知道了,非撵我下山不可。”乘董平在犹豫,抽身退了出来,做到桌前,双手支腮默默沉思起来。 董平也不敢造次,嬉笑着坐下道:“我如今是马军总领,扈三娘也要给我面子。这里不行,不妨到我寨中,看有谁人敢管你。” 梁红玉似怨似怒的目光,瞧着董平道:“那怎么行,秦姐姐是你结发妻子,如此怎对得起她。” 董平不屑笑道:“什么结发妻子,她失身于别人,还想来摆布我。这等女人,我恨不能一脚踢出……”忽然觉得话说得太多,收口道:“其实如烟也是个可怜人儿,如果真要医治好了,我还是想把她领回去,好好照顾她。”梁红玉心中暗暗冷笑:“狗东西,回去好好蹂躏秦姐姐才是你的目的。” 面上不露声色道:“我跟你有什么好,秦姐姐这么美丽,你都像扔垃圾一样弃置不理,只怕我今天跟你,明日你就把我撇了,你们男人永远是喜新厌旧。”似喜似嗔的眼光又一次扫过董平。 董平急忙捉过梁红玉的柔荑,梁红玉假做挣脱几下,也任由董平握了。董平此生尚未见过如此柔顺的女子,心中也是感动不已,豪声道:“你若给我生个儿子,我便扶你做正室。”梁红玉装作感动道:“可是、可是我怎能陷秦姐姐于不义。” 董平急道:“那你想怎样?”梁红玉眼光骤然变得阴冷,狠狠道:“把秦如烟杀了,你将我娶过去如何?否则我是不会让你碰我身子的。”董平一时懵了,怔怔的看着梁红玉,不知是真话假话。梁红玉嘴角一撇道:“行了,董总领,不要欺骗我们女儿家了,快快看看夫人然后回去罢。” 董平只觉口舌干渴,慢慢的松开了梁红玉的小手。梁红玉忽然在董平的脸上亲了一口,歉然道:“对不起,我说错了,你当作玩笑话吧。”飘然走了出去。 董平稀里糊涂的回到营寨,茶饭不思,焦虑不定,满脑都是梁红玉的俏丽容颜和温柔的话语,一时想得痴了。 过了三日,董平又一次来到女寨,梁红玉忽然好像不认识董平似的,根本不正眼看他,董平急得浑身骄躁,站也不稳,坐也不宁,几次给梁红玉打眼色,梁红玉混没看见,只在秦入烟房中忙上忙下,秦如烟看着董平嘻嘻笑道:“小畜生,还不领我回家去?”。
第137页 董平无奈离开女寨,这种事又不敢写信,万一梁红玉将此信交给扈三娘,可不是玩的。 开始董平对于杀了秦如烟尚有一丝疑虑,但是梁红玉的故意冷落彻底激起了董平的杀机,他也知道秦如烟疯的真实原因:秦如烟故意折磨自己,来报复曾经的负心人。 这日终于找到一个机会,秦如烟沉沉睡去,屋内只有董平和梁红玉两人。董平连丢眼色给梁红玉,梁红玉只做不知,看到秦如烟睡实了。打着哈欠,回到自己屋中,董平见四下无人,偷偷得跟到梁红玉屋内,梁红玉原本想将董平关到门外,经不起董平的软磨硬泡,开门放董平进来。 董平有些怒道:“你到底是何居心,这边劝我杀了秦如烟,那边对秦如烟象个亲姐妹似的照顾。你可不要耍我,这里是梁山,弄出事来,十个梁红玉也跑不掉。” 梁红玉忽然扑到董平的怀里,低低哭泣起来:“你就知道责怪奴家,还不相信妹子的一片心么。我之所以对秦如烟好,还不是为了我们将来打算,省得有人怀疑我们,你、你竟然连这点诀窍都看不出,你这马军总领我看也做不长。” 董平听得目瞪口呆,心道:“人云‘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此言果然不假。”心中感动,轻轻抚摸梁红玉的秀发道:“你这几日冷落的我好苦。” 梁红玉温柔道:“不然你怎会下定决心。” 董平惊异道:“妹子竟有了计划不成?” 梁红玉得意道:“你以为妹子这几日就知道傻吃傻睡。我见阿绣每日在巳时和酉时给秦姐姐餵药,我乘机把毒药放进去,即便有人发现秦如烟中毒身死,也会推到阿绣身上。” 董平惊讶道:“果然最毒妇人心。”梁红玉冷笑道:“这可是你逼我的,你要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董平咬咬牙道:“好罢,秦如烟一死,我保证你是董夫人。”忽然搂住梁红玉道:“我作出这么大牺牲,你总要补偿我些?” 梁红玉嗔怪道:“你急什么,早晚我不都是你的。”董平的手开始不规矩起来,弄得梁红玉气喘吁吁道:“不、不可以,给人撞见就糟了。”董平的慾火已被撩起来,怎能停下。 第二十三章 烟灭(二) 门外忽然传来阿绣的声音道:“咦,红玉姐姐的酒壶怎么放到这里,红玉姐姐、红玉姐姐。” 梁红玉挣脱董平的搂抱,开开门道:“阿绣,什么事?”阿绣看到梁红玉脸色桃花般娇艷,奇怪道:“姐姐是不是有些发热,回头我给你送些药来。” 梁红玉含羞回到屋内,低低道:“都是你弄得人家难堪,快快回去罢。” 董平被阿绣气的牙根痒痒,心中恨恨道:“就该让此人背黑锅,敢破坏老子的好事。” 心中渴望不已,湉脸道:“我今夜过来,你要给我留门。” 梁红玉眉头皱皱道:“夜里女寨巡视甚严,露出破绽,我们的计划就全完了,你要忍上一忍。” 董平坚定地摇头道:“我不管那么多,反正我要过来。”梁红玉低头思索,抬头含羞道:“西边原来骆青衣的居室一直空着,现在没人到那边巡查,我在那里等、等你。” 董平大喜过望,匆匆又跑进秦如烟的房中,不过片刻,就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女寨。 梁红玉看着董平的背影远去,脸上露出愤恨的表情,嘭的将门关严。 到了亥时,一条黑影轻快的越过女寨栅栏,慢慢摸索着来到西向第三间阁楼前,轻轻的拍着门,口中低低道:“妹子开门,我是董总领,妹子,是我。” 门轻轻的掀开,董平快速的闪身进去,马上搂住梁红玉狂吻不止,大手开始撕扯梁红玉的衣衫,被梁红玉死死挡住。董平有些恼怒道:“你让我来,又不让我亲热,究竟要搞什么鬼?” 梁红玉娇滴滴道:“董总领也太急色了,妹子今夜反正也是董总领的人了,何必急在一时。” 董平这才看见一张圆桌上,已备好了酒菜,点着一颗蜡烛,又看见四周的窗上围着厚厚的棉布,心中恍然路上没有看到此屋有烛光。 梁红玉走到桌边,倒出一盅酒,端给董平道:“妹子先敬董总领一杯,希望董总领不要忘了今夜。”董平心中大喜过望,急忙接过来,忽然又有一丝不安在里,端着酒杯的手静止不动。梁红玉心中冷笑,一把抢了过来,一口喝下,默默走到桌前,忽然伏到桌面上低声抽泣起来,董平大感尴尬。急忙凑过来,安慰道:“妹子莫哭,是我不对,是我不对,哥哥给你赔罪。” 董平一连喝下三杯,脸生红晕,又哄道:“妹子还要董某如何?莫不成要我跪下给你赔罪。”假装要跪下去,被梁红玉一把搀住,梁红玉脸上如带雨梨花,楚楚动人,嗔怪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可不是要折我的寿吗?我梁红玉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寻到意中人,老天爷待我不薄了。”又倒出酒来,和董平碰杯下喝入肚内。 梁红玉烟波流转,又倒出一杯,感慨道:“董总领第一次来女寨,红玉就被迷上,常思如何才能再见上董总领一面。可恨那林沖……”忽然住口不语,但毕竟带出董平的心病。
第138页 董平愤愤不平,见梁红玉倒上酒,一口而尽。梁红玉小心翼翼道:“这林沖分明诈奸使滑,却让董总领背黑锅。” 董平又一连喝下三杯,此时酒劲上来,有些晕糊,喃喃道:“此人已被撵下山去,提他做甚。”看着梁红玉的身体有些模糊,嬉笑道:“常言道‘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我今天是酒、酒也醉、人也迷,妹子可要让哥哥开、开心。”舌头已不听使唤。 梁红玉又倒了满满一大杯,娇笑道:“‘奴为出来难,叫郎恣意怜。’”酒杯递过去道:“小妹是你的了。” 董平接过杯来,抖动着勉强接近嘴边,手一歪,全倒进脖内,扔了酒杯,上前欲搂抱梁红玉,嘶声道:“我、我…”梁红玉一闪身躲到床边,董平一个趔趄摔在床上,一动不动。 梁红玉上前轻轻道:“董总领、董总领,你怎么竟醉了么!”呼唤半响,不见董平的动静,梁红玉露出得意微笑。 迷迷糊糊中,董平忽然感到一阵疼痛从脚上传来,只觉头痛欲裂,勉强挣开眼来,见自己像一个粽子似的被紧紧用绳索捆着,口中塞着破抹布。见梁红玉端着蜡烛正在薰烤自己的脚趾头,不由呜呜出声,梁红玉一改温柔娇羞,满脸怒色,冷冷的看着董平醒过来,恨恨的道:“狗贼,无端杀死可儿,又逼疯秦姐姐,我今天要为他们报仇。”值此生死关头,虽然董平喝得酒烈,还是醒了大半,知道中了梁红玉的圈套,暗恨自己过于相信美色,坠入觳中竟不知。 梁红玉拿出一柄小刀,贴在董平的面上来回摩挲,董平一时魂飞天外,以为梁红玉就要下手,满脸都是哀恳之色。 梁红玉紧咬嘴唇:“现在求情已经晚了,下去对可儿解释吧!”挥手斩落,董平究竟是武功好手,危急关头,身躯勉强向床里挪动,‘噗’的一响,这柄小刀刺入董平右肩,董平痛得一抖。刀柄在不住颤动,梁红玉本何曾杀过人,全仗着复仇的信念和喝了点酒壮势,此时见刀刺入董平的肩部,鲜血立刻流了出来。 急忙松开手,退后几步,害怕之心立刻远远的超过复仇之念,只觉浑身酸软,眼中泪水流了出来。董平此时看出梁红玉已无继续杀己之意,虽然肩部剧痛,还是舒了一口气。口中舌头不住活动,终于将口中的抹布吐出。董平也不敢大声喊,虽然自己受伤,毕竟这是在女寨,传将出去对自己不利。先想个法子骗此女松了绳索,离开女寨就好办了,然后回头慢慢的收拾这个阴险毒辣的梁红玉。 董平轻轻道:“妹子。”梁红玉大吃一惊,她可没有董平的心思细密,以为董平马上会大声喊叫,冲上来找抹布欲重新堵住董平的口。董平更加吃惊,以为梁红玉要拔刀继续行凶,急忙求道:“梁姑娘息怒,林姑娘确实不是我杀的,不然武头领怎会放过我。” 梁红玉闻言站住,见董平并没有大喊之意,心中一想已明其意,暗恨自己太过愚蠢。 淡淡道:“武松那等粗鲁汉子,怎会识破你的诡计,你要骗过我却不容易。秦姐姐同你无缘无仇,你尚且把她逼疯,林可儿当众戏耍辱骂你,你这等人又怎会轻易放过她。” 董平急道:“俺对天发誓,决无伤害林姑娘之事。你若不信,也由你,尽管杀我好了,只怕林姑娘地下有知,也必然说你胡乱伤人,放过真凶。” 此言一说,梁红玉果然无力的坐下,喃喃道:“可儿、你显显灵,告诉妹子谁是真凶,我不能让你死得不明不白。” 董平坚决道:“你放了我,董某十日内,必然将杀害林姑娘的凶手找出,以慰林姑娘在天之灵。” 梁红玉无奈坐下,楞在那里,现在两人都陷入两难境地。 梁红玉思忖道:“看来可儿不是此人杀的,至于他逼疯秦姐姐之事,还是秦姐姐病因在先,也不能全怨到此人身上。”脑中混乱的思索,悔意已漏在脸上。董平暗暗高兴,不动声色道:“‘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林姑娘也是因我的缘故被赶下山,梁姑娘刺我一刀,我看大家就算扯个平手,你放了我,就当我二人根本不认识如何。”这番话是绝对骗不到可儿的,可是梁红玉同秦如烟一样,也是因被心上人抛弃而恨恨不已,既然还恨着人家,说明心中还是想着、念着负心人,也就存着一丝希望。一旦负心人回头,秦如烟和梁红玉还是会毫不犹豫的投入其怀抱,因此轻信的秉性还是没有改掉。 此时,只要梁红玉把众人招来,不管董平有多少张嘴也说不清。可是梁红玉毕竟存了一丝侥幸,以为对方脱身后只能离开女寨,大家也可以相安无事,说不定这董平真能找到凶手也说不定。梁红玉因刺了董平心生悔意,见到一点阳光,就想像对方能把太阳找出来。 犹豫再三,还是前去解开董平的绑绳,董平心中高兴,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来,也不敢说话。担心梁红玉一旦变卦,后果难料。 解开绑绳后,董平慢慢坐起,暗暗活动酸麻的手脚,‘哧’的拔出肩部的刀子,仍在一旁。脸上没有丝毫怒意,梁红玉无奈替董平把伤处包起。 董平道声谢,来到门前,慢慢的把门打开,闪身走了出去。梁红玉只觉困顿异常,不知道自己究竟干了什么。摇摇头坐在桌旁,忽然感觉门轻轻一响,急回头时,见董平面目狰狞的站在身后,刚要呼喊,被董平一掌抓中咽喉,整个身躯也离开地面。
第139页 梁红玉心中后悔,只觉呼吸急促,满脸涨得通红。董平找到破布团团塞入梁红玉的嘴中。现在的梁红玉在董平手中犹如一个孩童,豪无招架之力,很快手脚被缚,扔在床上。 董平得意笑道:“傻丫头,果然是你一个人的主意,我还以为是扈三娘等人故意设圈套来算计我。俺偷偷出去,也没见有人进到你的屋子,我怕你孤单,只好又回来陪陪你了。” 梁红玉眼中流下泪来,林可儿的话语又闪现在耳旁:“不要轻易相信男人,越是好听的话,越是软语哀求,就越不能相信。” 董平嘿嘿笑道:“现在后悔已经晚了,你算计老子半个月,总该有所补偿。”‘哧’的撕开梁红玉的衣衫,露出雪白的肌肤,董平低头舔去,口中喃喃道:“果然肌肤胜雪,体香异常。”梁红玉满脸厌烦痛苦之色,初时还挣扎几下,可是忽然看到被董平扔到床边的刀子,停止了扭动。 董平嘿嘿淫笑道:“知道妙处了,一会更让你欲仙欲死。”说罢解开绑在梁红玉腿上的绳子。脱了衣服合身扑上,梁红玉右腿慢慢移向床外,董平感觉到了,笑道:“好妹子,比哥哥还要着急吗。” 梁红玉用脚趾钩住了刀子,把全身的力量都凝聚在右脚上,反覆试了几次,终于牢牢地把刀子塞入大脚趾和二脚趾之间。董平正在疯狂的动作,忽然发现梁红玉目光渐渐散乱,头一歪,似乎昏了过去,董平吃了一惊,急忙跳下来,上前探梁红玉的鼻息。梁红玉忽然睁开双眼,董平吃了一惊,梁红玉右腿急速收回,闪电般踢入董平下体,只听董平一声惨叫,下体立时血流不止。 董平痛得几乎晕去,立时凶性大发,恶狠狠扑上来,欲把梁红玉毙于掌下,梁红玉故技重施,又是一脚踢去,被董平一掌击中梁红玉脚踝骨,‘咯’的一声,好像梁红玉腿骨断了,刀子飞了出去,梁红玉痛彻心肺,因嘴上被堵,无法发声。 董平复一掌砍下,梁红玉急忙滚向床里面,‘喀哧’声中,那张结实的床板竟然被董平的铁掌击碎,梁红玉掉落床底,董平掀开床板,一把将梁红玉揪了出来。双掌紧紧地掐住梁红玉的脖颈,因痛苦和愤怒的面孔强烈的扭曲着,但受伤过剧,双手也在不停抖动,梁红玉渐渐陷入昏迷中,反而坦然了,心中微微笑道:“可儿,我来陪你了。” 颈中的压力骤然减轻,抬头看去,只见跨在身上的董平,双目忽然圆睁,口唇微微动了动,滚落一旁。秦如烟满脸怒色的站在那里,手中端着大门闩,已断成两截,却不知何时来到。此时女寨外,人声喧譁,很多人接近这所房屋。 第二十三章 烟灭(三) 扈三娘第一个冲进来,看到这个场面也是大大吃惊,找件被子先盖住董平的身体,然后一探鼻息,尚还有一丝微弱的喘息,急忙道:“去找阿绣,快来救人。”那边梁红玉衣衫不整,失神落魄的看着这一切,断腿的疼痛一阵阵传来,秦如烟放脱手中的门闩,呆呆的坐了下来。扈三娘拿下樑红玉口中的破布,给她解开身上的绳子。梁红玉哽咽的道:“秦姐姐,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秦如烟微微笑道:“我梦见小畜生对我百般刁难,迷迷糊糊的起来,不知不觉就接近这座房屋,可巧见他正要伤害你,我尚有一丝犹豫,可是小畜生忽然变成老畜生,我便拽下门闩打去。” 梁红玉勉强爬起来,伏到秦如烟的怀里哭了起来,这秦如烟晚来一刻,或者来了只是静静的观瞧,自己一定是随林可儿去了。 扈三娘焦急的不愿多问,片刻阿绣揉着双眼,迷迷瞪瞪的来到,看到屋内凌乱,遍地是血,立时吓醒了。 害怕道:“这个、这个我可医不来,快去找我师父罢。”扈三娘瞪着阿绣道:“你先看看董头领伤的多重。” 阿绣战战兢兢的欲上前,秦如烟忽道:“阿绣,这等人救他做甚,只会害人。”阿绣究竟是走向前去,摸着董平的脉门颤声道:“董、董总领的伤好重,要想法把血止住。”扈三娘转过身去问道:“红玉,你伤着董头领的什么部位?”梁红玉冷冷一笑道:“他要姦淫我,我当然伤他下体。” 扈三娘无奈喊进两名女兵,告诉把董平身体翻转。扈三娘虽然是过来人,还是把眼光转过一旁。 两名女兵做完快速跑了出去,阿绣无奈接近董平的伤口,却不知如何下手,‘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转身扑到扈三娘的怀里,抽泣道:“扈姐姐,我、我真的做不来。”扈三娘嘆口气,目光注视着泛白的东方,知道又一场大风暴迫近女寨。 等到安道全赶来时,董平已经是血尽而亡。扈三娘将梁红玉叫到一旁,问起事情的起因。梁红玉也不隐瞒,将一切来龙去脉都告诉了扈三娘。扈三娘也是默默无言,虽然董平也有错,但是罪不致死,而且还是马军总领,梁红玉只是个烟花女子,梁红玉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 无奈扈三娘来到忠义堂禀明了此事,宋江听说后吃惊道:“这董平成亲不及一月,怎么就丧身在烟花女子手中,可真是奇了。”泪如雨下道:“难道这些女子真是高俅派来不成?竟将我好好的一座梁山弄得乱七八糟。”忽然又想到自己的夫人柳絮儿,心中打个寒颤。
第140页 卢俊义怒道:“立刻将此女斩首,余下的打发下山,从此一了百了。”扈三娘反驳道:“若不是董头领好色,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卢俊义心痛董平之死,道:“就算百个梁红玉也抵不过一个董平。董平做着马军总领,纵然风流,罪不致死,宋大哥总要给众弟兄一个交待。” 扈三娘冷冷道:“梁红玉也是为替秦如烟出口恶气,说来说去,起因还在于卢夫人做的月老不好,否则怎会发生此事。” 卢俊义一怔,扈三娘甚是机灵,将矛头指到珠儿头上。 宋江不耐烦挥手道:“将那女子交付‘戒律堂’,秉公办理吧!” 扈三娘也无可奈何,慢慢的回到女寨,只见门口聚着不少人,为首者正是‘没羽箭’张清。 张清看到扈三娘来了,不冷不热道:“奉卢头领令,押解人犯去‘戒律堂’受审。” 扈三娘不高兴道:“我听说现在是‘神算子’蒋敬接管‘戒律堂’,何时换做了‘没羽箭’,怎的我竟不知?” 张清冷哼一声:“卢头领命我协同蒋头领共审此案,看看朝廷还有多少细作埋伏在梁山,不然梁山好汉都不知道如何死的。”忽然抱拳西向,流泪道:“董兄英魂不散,看兄弟为你寻出真凶。”寒气逼人。 梁红玉瘸着腿慢慢走了出来,看着扈三娘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多谢扈姐姐几月来照拂之情,我死后,麻烦姐姐将我埋在可儿身旁。”送行的小鱼、阿绣姐妹都流泪不止。阿绣更是后悔,那日如果自己能够救了董平,或者还可以换回梁红玉一命,急忙扑到梁红玉怀中哭道:“对不起红玉姐姐,我那日要是能够救治董头领就好了。我真是没用、没用。” 梁红玉心中感动,抚摸阿绣的肩膀道:“傻妹妹,记住,不是谁都应该救的,懂我的话吗?”阿绣哭哭啼啼的点头,梁红玉无奈摇头道:“你又哪里懂得,当初可儿劝我,我也是大点其头,还不是被骗。” 有喽兵上来绑上樑红玉,张清伸手道:“扈头领,麻烦将凶器一併交给张某带走。” 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凶器在这里!” 张清看见来人,急忙躬身道:“嫂子还请节哀顺便,张清一定给董兄一个交待。” 果然是秦如烟一袭白衣裊裊娜娜的走近,艷丽逼人。有些喽兵不由低下头来,不时又偷偷看一眼。 秦如烟看着张清道:“你将梁姑娘放了吧。” 张清好像没有听清,直到秦如烟又重复了一遍。张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笑着道:“嫂子是气糊涂了。”回身道:“我们走。” 秦如烟高声道:“张清!” 张清站下,秦如烟掌中翻开,赫然是梁红玉昨夜用来刺杀董平的匕首。秦如烟淡淡的道:“这是凶器,张头领竟不要了么?” 张清笑着上来要接过去,走了一步,忽然站住,疑惑的看着秦如烟。 秦如烟淡淡笑道:“董平是我杀的,你们为何要捉红玉妹妹?” 此言犹如一个霹雳,众人一时都怔在那里。 梁红玉高声分辩道:“秦姐姐,你胡说些什么,你疯了不成?” 扈三娘也奇怪的望着秦如烟,秦如烟用手揽揽额前的一丝乱发,笑道:“我现在比何时都清醒。”秦如烟望着扈三娘道:“扈姐姐对天发誓,那日你进屋看到红玉妹妹是不是双手被反绑。”扈三娘点点头,秦如烟笑道:“那么董平身上的伤又是谁给包好的,红玉妹妹,你对天发誓,敢说这伤口不是你给包好的。”梁红玉无奈的点点头。 秦如烟高声道:“谁会相信一个包好姦夫伤口,又被捆绑起来任人胡来的梁红玉,能杀了董平?” 众人听的目瞪口呆,有些喽兵开始点头同意,又看着梁红玉相貌远逊秦如烟,猜测是梁红玉勾引董平也说不定。被秦夫人发现愤而杀夫,又想到董平不久前刚刚杀了自己的夫人,现在又被新夫人杀死,真是冥冥中,似有天定生死。 秦如烟笑道:“那夜董平来到我房中,强要求欢,我刺伤了他,被红玉发现,就给董头领包上伤口,董平随后也走了。我越来越觉得可疑,来到红玉的屋中,竟然没有找到人。偶然发现西侧一个屋中隐隐有一丝光亮,还有人说着话,我近前一看,果然是董平和红玉在做那苟且之事,我一怒之下,走进屋去,乘董头领神魂颠倒之际刺中他要害。后来的事,扈头领都知道了。” 扈三娘大大的震惊了,如果不是梁红玉先入为主,这番话谁听来都非信不可。 张清还是不信道,指着梁红玉道:“此人疯了,自认承杀了董兄。” 梁红玉嘶声道:“你胡说、秦姐姐你胡说。”竟做到地上‘呜呜’哭将起来,痛哭流涕道:“秦姐姐你这是何苦?你为何要如此做,可儿惨死,我本就不想独活。” 秦如烟冷冷笑道:“瞧瞧,此人早萌死意,诸位以为这梁红玉正常吗?她同董平早有勾搭,以为我看不出来,时常背着我眉来眼去。小贱人到有良心,想跟着董平一起死,我又怎能让你如愿?”
第141页 梁红玉扑过来,咬牙切齿道:“你、你胡说,你要气死我么!”被小鱼和阿绣紧紧抓住,众人中只有梁红玉和秦如烟互相知道真实情况,现在连扈三娘都分不清是非了。 秦如烟看着张清道:“怎么,你还不相信么?”张清稀里糊涂的点点头,也坠入云山雾罩中。 秦如烟又看了一眼诸人,长吁口气道:“你们梁山好汉说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哧’的一响,撕开白衣,露出雪白的胸部,高声道:“今天我一命偿一命,却不许再找他人罗嗦。”话音未落,右掌一举‘噗’的手中刀刺入自家左胸,鲜血立时染红白衣,犹如盛开的红木棉,渐渐扩大,鲜艷异常,秦如烟双目骤然睁大,最后望着这个带给她无尽苦痛的世界,身躯摔倒在地,带着无限的凄凉去了。 众人都惊呆了,想不到秦如烟如此刚烈。远处传来一声悽厉的喊叫:“如烟,你、你竟然弃我去了?” 扈三娘痛苦的看去,只见柳絮儿踉踉跄跄的来到近前,扑到秦如烟身上恸哭起来。 张清等人见秦如烟自杀,宋夫人抚尸大哭,一个个面面相觑,灰熘熘的赶紧离去了。 梁红玉呆在那里,已不知道什么是悲伤了,脸上似笑非笑,小鱼吓傻了,一直攥着梁红玉的手也不知道是否该松开。 柳絮儿听说董平死于女寨,赶忙来女寨问候秦如烟,不料刚巧撞上秦如烟挥刃自戕一幕,此时因伤心过渡,竟昏了过去。 第二十四章 惊变(一) 扈三娘跟着手下人把柳絮儿送回来,还不见醒来,因秦如烟死在女寨,尚有后事要办,急忙命人寻找安道全来给瞧瞧。 安道全进来时,看到宋江心神不宁的坐在那里,说明来意,宋江让丫环领安道全进内室看病。 片刻安道全满脸喜色回到前厅,躬身道:“恭喜寨主,夫人有喜了。现在夫人只是因忧伤过度而昏去,却无大碍,不过日后要让夫人保养好身子。” 宋江闻言,神色大变,原本担心的事果然发生,手中的茶碗也摔倒在桌上,安道全见宋江如此兴奋失态,心到:毕竟是近四十岁的人,有了子嗣当然高兴,也微笑道:“如此一来,太公心愿足亦!”见宋江还是一幅怅然若失的样子,感到有些奇怪,只好匆匆告辞出来,临行时宋江又有些迟疑问道:“安神医能算出这孩儿何时出生么?”安道全笑道:“寨主可见是着急了,据我算来,夫人当有身孕两个月左右,在明年立夏时节孩子就会生下来了。” 宋江轻轻道:“此事不要太过张扬,以免众头领多心。”安道全嘆道:“宋寨主仁义,此乃喜事,原该庆祝一番的。”宋江正色道:“安神医费心了,就按我说的办。”安道全见宋江神色凝重,点头答允。 安道全走后,宋江神色阴沉又坐下来片刻,低头默算一会,悚然而惊,还是起身缓步来到后院,听到柳絮儿低低的哭声,犹豫片刻,还是悄然离去。 到了酉时左右,宋江又一次来到卧房,门虚掩着,宋江神情复杂的推门走进去,柳絮儿见宋江忽然走进来,有些吃惊,慌忙将手中的物件藏到身后,脸色虽然苍白,还是衬出一些羞红,是洋溢着幸福的感觉,宋江脸色阴晴不定,终于引起柳絮儿的注意,柳絮儿缓缓将背后的手转过来——手中是一件尚未完成的婴孩的小红袄,柳絮儿看到红袄,脸上又充满了喜色,低声喃喃道:“方才安神医来过,他说、他说…我有身孕了!”说到后来,声如蚊蚁几不可闻,羞愧和喜悦淹没了柳絮儿,虽然秦如烟的死让她伤心不已,可是为了腹中的孩子,柳絮儿强打精神,全然未注意到宋江连上露出厌恶的表情。 良久,柳如玉疑惑的抬头看宋江为何始终不发一言,见到宋江痛苦的表情,诧异道:“相公未听清我说的话么?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了!难道你不喜欢么?”宋江木然醒过来,哦!哦!两声道:“什么!你说什么?”柳絮儿强忍不快道:“我们有孩子了,你不高兴吗?”宋江言不由衷下意识的道:“高兴,高兴。”柳絮儿看出宋江揪然不乐的神情,瞬时犹如一盆冰水从头淋到脚,有些激动道:“我从京师回来,相公就一直冰冰的待我,虽然此事未办成,还折了解家兄弟,可是我和小乙也是险些死在京城,现在小乙还是久病未愈…” 宋江脸色急变,嘴唇颤抖道:“不要、不要提去京师的事!”柳絮儿也渐渐激动道:“好罢!柳絮儿虽然出身低下,也是迫不得已。嫁给相公,也未想到享受荣华富贵,只求过些安安稳稳的太平日子就知足了。梁山没有花天酒地、逼良为娼之事,这里很太平、安宜,纵然相公嫌弃我,我还是很满足,很快乐…”话语渐渐哽咽“可是、可是我实在不明白,相公对所有人都和颜悦色,亲近有加,为何独独厌烦于我,我们成亲快半年了,在一起的日子有几天,絮儿自问没做过什么有负德行的事,为何换来如此结果!我不求相公过多雨露恩泽,可喜我有了孩儿,待孩儿生下后,絮儿只求好好抚养大我那苦命孩儿,只求大王能给我们母子一碗饭吃就行了。”柳絮儿竟称宋江做大王,可见积怨甚深。 宋江长嘆口气道:“说实在,同你结亲,本是太公强迫所致,宋江原非本心,此非你之过,宋某有难言之隐,成亲后,虽然宋某待你冷落些,但宋某託付扈三娘等勤来照看你,后来、后来,燕小乙也过来同你谈些乐理,也可解你寂寞之心。宋某也看出你是一个爱惜名节之人,对太公照顾得十分周到,此节宋某铭记在心。”柳絮儿听的莫名其妙,隐约听出醋意,解释道:“小乙一直称呼我做姐姐,只不过来学些琴艺,更无他意。”宋江直视柳絮儿痛楚道:“即便你二人有意那又如何!二解京师之死本就一片迷雾,你怀了燕小乙的骨肉,为何还要假惺惺的欺骗于我,只要你愿意,俺宋某一纸休书,你自可嫁给小乙。却贪图这梁山寨主夫人的虚名,岂不令人很是失望!”几句话犹如晴天霹雳般炸的柳絮儿目瞪口呆,此事宋江说得太过突然,柳絮儿脑中一片混乱,连辩解的准备都没有,呆呆的木在那里。
第142页 宋江见柳絮儿沉默不语,自认打中要害,转身走到前厅默思对策:此事绝非简单,说不定是卢俊义暗中指使,想把他搞的身败名裂,然后乘机取而代之。想到此,宋江怒拍案几道:“好奸贼,如此处心积虑,使出这等毒辣手段来对付我,想必是对当年擒获史文恭未做寨主之事怀恨在心,隐藏到今天才发难,心机果然了得。” 扈三娘一阵风似的跑进来,激动得满脸发光,一连声道:“大哥、嫂子在哪里?”手中拎着个篮子,凤眼闪动看着宋江,宋江骤然被打断思路,茫然抬头,伸手指向后院。 扈三娘那管宋江的神情,急忙跑过去,片刻,忽然传出扈三娘的惊叫道:“嫂子、嫂子,你怎会寻短见!快去找安神医!”宋江惊慌中站起,急急来到后院,看到樑上一段白绸布,已被斩断,扈三娘抱着死活不知的柳絮儿,泪流满面,一篮带来的鸡蛋已散落的碎在地上。 扈三娘额头冒汗,探柳絮儿的鼻息,尚有一丝游移,连捏几次人中,宋江阻止了要去寻找安神医的丫环。那边柳絮儿悠悠醒转,看见抱着自己的扈三娘,大哭道:“姐姐、我的命为何这般苦!”扈三娘虽不明所以,也陪着落泪道:“好妹子,我听过安神医说你有身孕,就急急跑来了,你怎地如此不济事,须为肚中的孩儿着想,姐姐、姐姐做梦都希望有个自己的孩儿,千杀的王英,硬是把我的孩儿坏掉了。”二人搂成一团,哭在一处。宋江见柳絮儿活转来,嘆口气,走了。 柳、扈二女哭罢,柳絮儿也不怕宋江翻脸了,此事太过重大,只好对扈三娘说明宋江怀疑他和燕小乙有不轨之事。扈三娘听罢立刻招来丫鬟安顿好柳絮儿,怒气沖沖的寻找宋江去了,跑到前厅看到宋江也呆呆得坐在那里,一幅无辜的模样,扈三娘强压下怒火,气苦道:“大哥究竟是如何想的,怎能说出这等诬陷嫂子的话,却有何真凭实据说二人私通,你们男人我不敢保证,但是我但保嫂子绝非水性之人,莫说区区一个家奴燕小乙,嫂子在京师见的男子强过燕小乙、富过燕小乙、炙手可热的人物多了,嫂子还不是守身到梁山。小乙不过是来学学琴,而且我看小乙虽然是奴僕出身,但为人也光明磊落,很有卢头领的作派,他敬絮儿如亲姐姐一般,怎会做那伤风败俗之事。大哥好生糊涂,去给嫂嫂赔个错罢,此事委实太过冤枉,一旦传到太公那里,干爹年纪大了,恐怕对身体不利。”宋江原本想辩白几句,听到最后一句话无力的低下头,扈三娘见宋江不言语,又道:“大哥莫不是听到那些风言风语,是哪个说的?我倒要问个清楚。” 宋江默默地听着扈三娘的责难,他现在不想追问谁是与柳絮儿私通之事,只求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怨当初听到柳絮儿怀孕后太过激动,若旁敲侧击慢慢询问,不至于闹出悬樑之幕。 一时头痛不已,想当初自己在郓城为押司时,也曾收留过一个外宅阎婆惜,此女不守妇道,虽然也有姦情,却是敢作敢当。想到婆惜的姦夫张文远也是自己亲近的人,是自己自行引荐给婆惜的。如今没有前车之鑑,反而又引来燕青,更是糊涂到派他二人到京师,致有二解惨死之事。 扈三娘以为宋江默认理亏,复劝道:“嫂子也是豪爽之人,只要大哥多说些软话,我再多劝劝,过两天也就烟消云散了。大哥、太公这般年纪,有个骨肉不易呀!” 宋江忿忿道:“此事妹子休向外人道起,俺宋江对天发誓,柳絮儿怀的孽种,绝非宋某骨肉。”扈三娘听的心头火起:“哥哥有何确凿证据指认此事?”宋江呼的站起,看着比自己高半头的扈三娘又颓然跌坐在椅中,痛苦道:“你先去劝柳姑娘莫寻短见了,此事我不冤枉她,你可仔细问问,如果柳姑娘应承此事,俺宋江绝无迫害之心,柳姑娘何去何从皆可,宋某不是不讲情面的小人,柳姑娘一向对太公照顾得很好,只要柳姑娘分剖明白此事。” 扈三娘见宋江死咬住柳絮儿私通他人不放,也觉蹊跷,大哥做事向来很随和,此事或许真有别情。 无奈又缓步折回柳絮儿的房中,柳絮儿双眼红肿,鬓发散乱,呆呆坐在那里,犹如一只受惊的小鸟,看到只是扈三娘孤身进来,打个寒颤,扈三娘心疼柳絮儿,又滴下泪来,上前劝道:“好妹子,我责问过大哥了,他应承确有不当之处,少顷来向妹子赔罪。” 柳絮儿悽然一笑:“姐姐何苦来哄我,相公于名节二字看的极重,若非他有把柄,怎会贸然发难,逼絮儿自尽…”又哀哀哭起,扈三娘藉机道:“妹妹到底有何事瞒着姐姐,莫非真和小乙……”柳絮儿哭述道:“姐姐也如此想,遑论别人。我实不知相公有何凭据,看来相公是怀疑我们的京师之行。”忽然想到起先宋江说起的‘二解京师之死一片迷雾’之言,失声道:“原来相公是怀疑我和小乙在京师有姦情,被二解撞破,反被我二人告到官府,借官府之手除掉二解。又藉机惶惶逃出京师,恐怕相公认为连‘翠红坊’见李师师和周大人的事都是我二人编排出来的。” 扈三娘听了也是恍然大悟,她深知宋江的诏安之心迫切,柳絮儿四人京师之行不但毫无收穫,还折了两个心腹。宋江急怒攻心,如此猜测到也不是不可能。试探道:“把小乙招来当面锣鼓对面锤,大家把话说开不就明了。”柳絮儿脑中清醒过来,冷笑道:“姐姐也是这般糊涂,想替妹妹解脱,也不能出此下策。我两个本是受嫌疑的,却来替自己辩白,相公岂不更是怀疑,我们就是有一百张嘴又哪里说的清?哎,小乙更是可怜,稀里糊涂的就被栽上恶名,他的绰号是‘浪子’,果然就有品行不端之事等着他,世间事果真奇怪的可以。”说罢唉嘆不已。
第143页 忽然又想起一事道,眼中流下泪来道:“如烟妹妹的后事怎样了?”扈三娘苦笑道:“妹妹这个时候还想着别人,我已将如烟和可儿葬在一处了,也好让二人在地下有个伴。”柳絮儿悽然道:“可怜的如烟,我本来以为留在梁山或许有个好归宿,岂止不但未找到归宿,却连命也不明不白的丢在这里。”又联想到自己的处境,哀嘆道:“天下之大!哪里能有我们的安身之地?” 扈三娘也感悽恻:“原本以为姐姐的女寨可以保佑大伙平安,孰料不幸事一件接一件,大家死的死,散的散,青衣和若群下山又生死未卜。” 柳絮儿也有些后悔道:“当初不如大家下山,偷偷四下散去还好些。”其实若真的下山,诸女的命运未必好过梁山,只不过对比起来心存幻想罢了。 扈三娘不愿把事情扯远了,坚决道:“妹妹即然是清白的,却也不要管大哥的态度,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把孩儿生下来,到时候请安神医来个滴血认亲,却不怕大哥不认帐。”扈三娘认为若柳絮儿真的和燕青有染,定然会想办法躲过此节。 柳絮儿闻听惊喜道:“我也曾听说过此法,到时看相公认不认。不过相公只怕不会作此事。” 扈三娘道:“此事我一力担承,只让安神医暗中进行,不会泄漏口风。” 柳絮儿也坚决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姐姐尽管放心,俺既然死过一回,说什么也不会再做傻事了。” 第二十四章 惊变(二) 扈三娘见柳絮儿答应的如此坚决,料知不会有假。叮嘱侍女丫环日夜守候在柳絮儿身边,一有差失可速来相报。 回到前厅,轻声对宋江道:“此中关节我已明了,大哥一定是怀疑柳絮儿和燕青在京师所为有诈。此事虽然说不清,不过嫂子敢于把孩儿生下来跟大哥滴血认亲,我看嫂子是清白的。” 宋江听罢冷笑道:“想不到此女竟如此歹毒,不知那燕青许了他多少好处,想让我当众出丑不成?果真是深谋远虑呀!”扈三娘听得不耐烦道:“哥哥怎么如此偏执,就算是诏安之事嫂子办砸了,还失掉两名亲随,大哥生气也是当然的,可不能拿名节的事来开玩笑,这是要出人命的。”宋江也怒道:“三娘怎知真实缘由,此事早晚有大白于天下的一天,三娘到时再看是谁对谁错。”扈三娘气的目瞪口呆,一时说不出话来,急得跺脚,转身跑了出去。 一路不辨方向,跑了半个时辰,气喘吁吁,只觉胸口热的似开锅一般,停下步来,泪水瞬时又涌了出来,哀嘆柳絮儿的命运,又联想到自己,本来也大户人家的千金,自小虽生的美丽,却不喜欢女红,偏偏对拳脚棍棒之类的感兴趣,就算哥哥扈成也不是他的对手,暗中发誓一定要嫁个武功高过自己的人,后来被许配给祝家庄的三公子祝彪为妻,二人较量,虽然祝彪的武艺在三庄中属第一,要高过自己一些,可也强不到哪去,可是此人仗着家大业大,很是瞧不起人,有时来庄上对祝太公也不甚礼貌,扈三娘更是心中有气,便有悔婚之意。 后来梁山出兵攻打祝家庄,祝家庄、扈家庄、李家庄三家早有同盟之约,共同抵制梁山,扈三娘跃跃试试,那可是真枪真刀的较量,一交手后发现所谓梁山好汉的武艺也好不到哪去。 让她连败欧鹏、马磷数人,这些人在梁山也算不错的角色,更是擒获好色的矮脚虎王英。不料后来来个禁军教头林沖,此人武艺之高,远远超出扈三娘的想像,自己的刀法全然施展不开,只交手几个回合就被林沖擒获。 后来三庄被破,老父殒命,哥哥逃走,自己一个孤身女子只好落草在梁山,偏偏宋江将己许配给最瞧不上的手下败将王英,初始自己死的心都有,可是王英虽然武功不济,但是软语温存、奉承巴结讨女人欢心的本事,在梁山无人能出其右。渐渐的扈三娘倒也听天由命,可是王英甚是急色,就算在扈三娘有孕期间,也不很规矩,终于未能保住孩子,扈三娘还险些丢了性命,安神医事后告诉扈三娘,只怕今生是不能再有子嗣了,扈三娘自此恨死王英,二人也行同陌路,王英自知理亏,倒也规矩起来。 扈三娘想到林沖,不由得心中一阵温暖,林沖正在郓城驻守,不知吉凶如何,却怎生想个法子去见上一面。 忽听背后有人道:“阿弥陀佛,扈施主一脸愁苦,可见是遇上不平之事。”扈三娘转过身去,看见是菩提叶大师,望了下四周,才发现自己一路跑到莲花峰上来了,这是菩提叶大师的修行之处,四周云雾渺渺,奇松怪石,是梁山一个极佳的去处。 扈三娘还哪有心请看风景,想到柳絮儿的处境,又是悲从心来,急急跪下垂泪道:“大师通晓古今,能知过未开,我那可怜的嫂子如今和哥哥心生芥蒂,被哥哥冤枉,俺抵死不信,偏是大哥又死死咬住,望大师垂怜,给小女子一个答覆,怎生辨出是非曲直。”连连磕头不止。 菩提叶急忙上前扶起扈三娘道:“扈施主一向对老衲关心有加,老衲怎敢受此大礼。”看着扈三娘悽然的面孔,摇摇头,转过身去道:“是非曲直之事,原本难说的紧,分的清又怎样,分不清又如何?施主何必要耿耿,佛家云‘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施主心中放开此事,此事自然会烟消云散。”
第144页 扈三娘急道:“大师今番怎的也如此糊涂,此事关系重大,有人命在里,怎能说的如此轻松,我那可怜的妹子方才悬樑自尽,可巧被我救了,否则一死两命,岂不悲哉。现今虽然被我劝住了,但是妹子始终不能释怀,终是郁郁寡欢,我怕日久下去,害了她母子性命。” 菩提叶嘆气道:“世间万物、本应无悲、无苦、自生、自灭。偏偏世间的人,虽为万物之主,却为一情字所困,便生出多少无尽的悽苦烦恼,悲欢离合,却又如何干涉的了。”随手摘下一叶草递与扈三娘道:“扈施主知晓此草何名?”扈三娘不明所以,茫然接过:“这是‘苦艾’,味道奇苦,用来医治疥疮倒有疗效,端午节采栽用来避邪的。”菩提叶点头道:“施主即知其苦,要不要再尝一下。”扈三娘下意识的将‘苦艾’放入口中,咀嚼下,一股奇苦无比的味道剎时传来,舌头都麻木了,脸上痛苦的表情涌起,‘呸’的吐出。 菩提叶微笑道:“施主即知其苦,偏偏不信,还要尝试一番,却是越嚼越苦。”扈三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忽然有些惊慌,睁大了凤眼,直视菩提叶道:“大师莫非另有所指,暗示此事背后有隐情,若揭穿只会遭受更大的痛苦?”菩提叶不再说一句话,飘然走开。 山风吹来,扈三娘的秀发飘飘而起,喃喃道:“越嚼越苦、越嚼越苦!”猛然冲着菩提叶消失不见的身影喊道:“不管多苦,我都要尝尝。” 扈三娘径直来到卢俊义的大寨,指名道姓要找燕小乙说话。珠儿远远就瞧见扈三娘走来,急忙迎了出去,笑道:“姐姐今天如此清闲,想着来看望妹子吗?”扈三娘心中本有些怨恨燕青,对着珠儿虽然不好表露出来,脸上仍是淡淡的道:“呃,卢夫人亲来迎接,三娘怎么敢当,今天来找燕小乙有些私事,不知小乙是否在营中。” 珠儿何等样人,立刻听出扈三娘的不满情绪,赔笑道:“姐姐莫要称我卢夫人,我个小可担待不起。小乙自打京师回来,伤势始终未痊癒,一直在寨中养伤,却不知那里得罪了扈头领,珠儿代卢头领向你赔罪。”说罢施礼下去,扈三娘脸立刻飞红,心中感动,急忙扶住珠儿道:“妹妹多心了,小乙怎会得罪我,是有关宋夫人……”忽然住口不说,珠儿乖巧道:“既然不是什么大事,姐姐自便,小乙在大营正厅南向第二间房内,珠儿先失陪了。” 扈三娘看着珠儿的背影远远走开,心中有些愧疚,感慨道:“卢头领人称‘玉麒麟’,果然是人中龙凤,娶的夫人也这般贤淑,二人真是好福气!”想到自己和柳絮儿的不幸,更是羡慕。 到了珠儿指点的屋前,扈三娘‘砰砰’拍着门,门打开,露出燕青苍白的面孔,扈三娘吃了一惊,看这燕青似乎病体沉重非常,自打那日在‘忠义堂’一见后,燕青反而越发不济,心中想着柳絮儿之事,有些怀疑道:“这燕青莫不是故意装病,以躲开这尴尬事。” 问道:“小乙怎的受伤还没有痊癒?安神医看来也是名不副实了。”燕青淡淡一笑,不做任何解释,反问道:“扈头领匆匆来此何事?” 扈三娘牢牢盯着燕青的面孔道:“柳絮儿病得很重,央我来看看小乙。”燕青果然大吃一惊道:“姐姐病重,我倒要去看看。”忽然想起扈三娘的话语怪异,“姐姐病重,为何要扈头领来看我?” 扈三娘看左右无人,低声道:“三娘问你几件事,是关于柳絮儿的,不管如何,你不能透露给第三人知道,即使柳絮儿也不能相告!” 燕青见扈三娘神色凝重,心中也有些着慌,连连点头道:“扈头领请说。” 扈三娘又有些犹豫了,本来想见到燕青,就将此事抖明,看燕青有何说法。现在忽然有些后怕,菩提叶大师的话又回荡在耳旁。 燕青在旁见扈三娘脸色阴晴不定,显是拿不定主意,不知该不该讲。燕青轻轻笑道:“早听说扈头领女中豪杰,竟也如此婆妈么!” 扈三娘下定决心道:“小乙能否将你们四人在京师的实情告诉与我。”燕青摇头笑道:“扈头领开玩笑呢!这事乃是宋头领亲自分赴下来的,即便是家主人卢头领也未来寻问,扈头领可是难为我了。” 扈三娘急道:“我管你什么招安不招安?解珍、解宝兄弟是不是你出卖的。”燕青一阵晕眩,吃惊道:“扈头领此言何意,却是那听来的消息?小乙再卑鄙无耻也断不会出卖自己的兄弟,明明是梁山有人通风报信,我四人险些全部丧命在京城,幸亏有解家兄弟冒死回来报知夫人与我,靠李师师相助,李大哥、林头领增援,才勉强回到梁山。”燕青却没有说战杨飞中毒、斗莫无极受重伤的情节,燕青回来常常后悔,如果死死劝住解家兄弟闲逛,或者不会发生此事,也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扈三娘冷冷道:“你等下山何等机密,谁知地点时间,怎么会那样巧。”燕青嘆道:“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也许杨飞信口胡说,只因解家兄弟全部遇难,此时真相看来永难大白了?” 扈三娘道:“你敢回答我一个问题,我看真想就会大白了!”
第145页 燕青苦笑道:“扈头领比吴军师还厉害不成?尽管问罢,只要小乙认为不违反宋头领所託之事。” 扈三娘声音忽然有些异样,嘶声道:“你心疼你柳姐姐吗!” 燕青原本苍白的脸上,霎时飞起一抹红晕,不敢正视扈三娘的目光,躲闪道:“扈头领此言何意,柳姐姐就像我亲姐姐一般,我很是敬重她。” 扈三娘眼中似要流下泪来道:“如果、如果宋头领休弃柳絮儿,你、你敢接纳她么?” 燕青大吃一惊道:“扈头领说疯话呢!宋头领怎会休妻,柳姐姐如此好的人儿。”有些醒悟道:“难道宋头领怀疑我和柳姐姐有不轨之事吗?” 扈三娘坚定道:“你和絮儿在京师是否作过越轨之事,我看小乙也是敢做敢当之人,你说了实话,凭宋头领的为人,决不会难为你。” 此言犹如雷击般打下,燕青踉跄着退回屋内,木然的跌坐在椅中,双手痛苦的掩住面孔,喃喃道:“我这‘浪子’果然讨厌,曾经害过阿雪,如今又害了姐姐。” 扈三娘急道:“你话说清楚些,不要遮遮掩掩。” 燕青急忙抬头道:“是宋头领让你来问的么,姐姐现在怎样了?” 扈三娘怒道:“我只要你一句话,和絮儿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燕青茫然站起,痛苦道:“我说没有,你会相信么,即便你相信了,宋头领会相信么,梁山上所有的人能相信么?怨不得扈头领来问我解家兄弟死的内情,看来小乙就算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扈三娘不满道:“洗不清也得洗,总要保住柳絮儿母子的性命。” “什么?”燕青懵了,看着扈三娘焦急的面孔,强自镇定下来:“燕青虽然号称‘浪子’,决不是品行不端之人,我和柳姐姐是清白的,若说错一句话,叫我燕小乙出门就被噼死。”忽然流下泪来,喃喃道:“我去找宋头领分辨清楚。” 扈三娘急忙拦阻道:“你好生糊涂,我来此处,宋头领并不知晓,你若一去事情岂不闹大,众口铄金,白得也说成黑的了。” 燕青道:“我怎能眼看着柳姐姐无端受人猜忌,被诬陷清白。” 扈三娘恢复了常态,劝道:“只要你二人是清白的,必须忍住,事情早晚会大白于天下。” 燕青愁道:“小乙受多大委屈也无所谓,只怕柳姐姐想不开,再坏了宋头领的骨肉,俺小乙岂不是千古罪人。” 第二十四章 惊变(三) 扈三娘道:“我好好劝劝絮儿妹子,好生将养,只要孩儿出世,来个滴血认亲,不怕宋大哥不认了。你这几日就不要去宋头领家了,有事我会来通知你。” 燕青无奈道:“这样岂不是有做贼心虚之意,恐更让宋头领见疑。” 扈三娘摆手道:“眼不见心不烦,还是躲开的好,反正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扈三娘看着燕青原本苍白的面孔,更加萎靡不振,问道:“你身体好像亏的厉害,向安神医要几副补药好好养养。” 燕青嘆口气,心中道:“为救柳姐姐我先是中毒,后来又被莫无极的掌力打伤,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千辛万苦的回来,又让柳姐姐受此冤屈,若柳姐姐有甚意外,我真是罪该万死了!” 扈三娘又嘱告几句,匆匆往忠义堂走去。 珠儿在自家屋内一直默默关注扈三娘和燕青的交谈过程,虽然听不到,但看出事态比较严重,二人不时神情冲动。 扈三娘走后,珠儿又等了一会,慢慢地来到燕青的屋前,轻轻敲门道:“小乙、小乙!” 燕青满脸倦容开门,躬身道:“主母来此,不知有何吩咐。”珠儿怜惜道:“方才在营门碰见扈头领,气沖沖说有事来寻你。瞧你面色这样难看,一定是非同小可,你若怕卢头领责怪你,不妨先告知我,我给你泱泱情。” 燕青深施礼道:“多谢主母挂念,却也没什么大事。解家兄弟跟扈头领交情不错,扈头领来此寻问解家兄弟的死因,我又哪里说得清楚,我只说事涉机密,宋头领不允。扈三娘虽十分不满,却也无奈的走了。” 珠儿心中一动,笑眯眯的仔细看着燕青,猜测他这番话是真是假,燕青又无力的咳嗽两声,珠儿嘆道:“扈头领太过性急,他是宋头领的干妹子,这等事问我们有何用?岂不是难为下人。小乙早些歇息罢,此事也不用对卢头领言起。”转身就走。 燕青躬身道:“多谢主母!” 珠儿忽然停住脚步,像想起某事道:“我还忘了,听说董总领的新夫人得急病死了,此人是宋夫人的妹子,宋夫人想必很是伤心,这样的事卢头领不好出面,小乙应该抽空去看看宋夫人,也顺便替我问候一下,毕竟这个婚事是我做的媒人,感觉很有些对不住宋夫人,大家见面有些尴尬。” 珠儿话虽然很温柔,但透出不可抗拒的命令,燕青又岂能听不出来,急忙道:“小乙这就前去。” 珠儿又转过身子,笑道:“这倒辛苦你了,你身体如果实在不好,迟两天去也未尝不可。”
第146页 燕青整理了衣衫,头上裹了块青方巾,急急离开自家营寨,望忠义堂赶去。 燕青感觉离开了珠儿的视线后,一股坐了下来:自从卢俊义娶了珠儿后,性情明显有些变化,而且刺杀燕飞龙也不明不白,那日在忠义堂发生的整个事件燕青后来听个大概,他根本不相信主人的红颜知己会是什么契丹公主,他曾亲眼看到卢俊义杀了几条契丹高手,而且大散家财资助宋军对抗契丹,燕青对所谓的国雠家恨看不清楚,只觉得主人卢俊义做的都是对的,卢俊义的大义凛然、浩然正气是他很佩服的,他很庆幸能做卢俊义的僕人,虽然卢俊义并不拿他当僕人看,可是燕青自行残愧,认为自己和卢俊义的身份相差太远,只配做僕人。 因此对珠儿他只是觉得有些怪怪的,可并不深入思考,认为怀疑珠儿是对主人的大不敬。 思考是否要去宋江家中,扈三娘交待的很明确,坚决不许燕青再踏入宋江的家中——虽然可能有真相大白的一天,但即使如此,扈三娘看来也不允许二人再有任何接触——后果太严重。 但是燕青脑中总是闪现柳絮儿的音容笑貌,挥之不去,燕青心中轰然而惊,虽然二人确实很清白,但是燕青自认对柳絮儿看的很重,他过于尊敬柳絮儿了,这虽然也是一种爱,但绝非情慾之恋,从现代人的观点来看,燕青对柳絮儿有一种恋母情结,可是那时候哪能分清。 燕青其实非常想见柳絮儿一面,想看看自己的姐姐到底怎样了,如果平安无事,那燕青的心理还好受些,不过听扈三娘的话语,情况不妙,毕竟受了天大的冤屈,还是事关女人最重要的名节——谁又能置之不理。 燕青思考了半个时辰,脑中在激烈的争斗,一个声音道:“不能去!”另一个声音道:“必须去!” 燕青掏出一枚铜板,‘叮’的弹向空中,铜板在空中盘旋着落下来,燕青伸手抄住,盯住紧握的右拳,心中默念道:“正面去、背面不去!”张开手一看,却是背面,燕青无奈要往回走,心底一个声音道:“去见一面、去见一面!” 燕青站住摇头道:“这等大事怎能一局定输赢,需得三局两胜!”又开始掷出铜板,接过一看,还是背面,燕青眼中泪花闪现,猛地把铜板扔出道:“我就不信天命!”大步往忠义堂方向走去。 到了忠义堂只见宋江正在大厅中央,来回踱步,喽罗通报后,宋江马上把燕青招进偏堂,宋江挥手让下人散去。 宋江看着燕青消瘦的面庞,心疼道:“此次去京师,怨我考虑欠周,不但害了解珍、解宝,还险些让小乙也送命,我实在是后悔莫及。” 燕青听的脸红,不知这话是讥讽还是实话,急忙站起来道:“小乙无能,受伤事小,未能完成宋头领交待的事情,还连累了宋夫人,小乙罪该万死。”这种话皆能听出双关意来。 宋江点头道:“小乙既知有错,可见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解珍、解宝兄弟之死虽然可惜,不过都是江湖中人,也怨不得旁人。” 燕青听的话意不对,嗫嚅道:“宋头领明察,解家兄弟之死实非小乙之过……”宋江收敛笑容道:“你不能力阻二解私下出去闲逛,多少也要负些责任罢。” 燕青心内一片茫然,恍惚觉得落入了一个圈套,却又无力挣脱。 宋江恢复笑容道:“人死不能复生,小乙也不必伤悲。这里有个文书小乙看一下,如果同意,大家还是好朋友,呵呵!” 宋江从怀内掏出一张纸递给燕青,燕青迷惑的接过来一看,几乎昏了过去,却是一纸休书,云宋江自愿休妻柳氏絮儿,将其许配给燕小乙为妻云云。 燕青紧张得浑身发抖,口干舌燥,拿着休书的手不住颤抖,半响回过神来,低低道:“宋、宋头领误会了,俺小乙和宋夫人绝无苟且之事,小乙只当宋夫人如亲姐姐一般,宋头领若不相信小乙,也请相信宋夫人。” 宋江笑道:“我自然相信小乙和柳姑娘,不过见你二人甚是投缘,总觉得这是一桩好姻缘,若错过了,岂不天理难容,呵呵!” 燕青无力道:“我今天来此就是想向宋头领解释清楚,我和宋夫人是清白的,请宋头领收回这休书,这、这岂不是要置小乙和柳姑娘于死地。” 宋江闻言面容立刻变得冰冷,冷冷道:“这种事大家都心照不宣,我若收回此书,只怕有人要置宋某于死地罢!” 燕青浑身酸软,屈膝跪倒:“宋头领明鑑、小乙有天大的胆子又怎敢害宋头领的性命,这是何人在背后窜嗦!” 宋江嘿嘿笑道:“小乙忠心,我自然明白,不过有些人就难说的很了!背后挑拨串弄,使些阴暗手段想让宋某身败名裂,果然是老谋深算、引而不发呀!” 燕青哭诉道:“此事绝非蔽主人指使……” 宋江马上接道:“我何曾说过是卢贤弟指使,既然小乙一力担承,又何必要拒绝这休书呢!” 燕青这才明白扈三娘为何苦苦劝阻不让他来忠义堂,本来扈三娘回来跟宋江解释道:“小乙根本是清白的,而且自从京师回来后,柳、燕二人极少见面,最近更是不相往来。他二人若有情义,怎会如此!”
第147页 宋江‘哧’鼻道:“看燕小乙的为人,就是个情种,我算定他一定会前来探看柳姑娘。” 扈三娘激道:“若他不来,就说明燕小乙和絮儿二人之间是清白的。”宋江虽没有明确答应,但说等着瞧。 宋江思前想后,认为还是卢俊义在背后指使燕青勾引柳絮儿,这个卢大官人果真厉害,隐忍两年才猛插一刀,让宋江痛彻心肺。不过好在被及时识破,宋江暗暗冷笑,也就是我,唤作旁人怎知其中真假。因此宋江下决心立刻休掉柳絮儿,然后让柳絮儿再马上嫁给燕青,大家对此事的看法自然是一清二楚。 燕青现在即使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一时呆在那里。 宋江得意道:“柳姑娘也是才艺出众,嫁给小乙也不算辱没了你。柳姑娘原本拜太公为义父,此节仍然有效,你也算太公的干女婿,我的妹夫,难道你还有不满意的么!” ‘咣当’一声,似有物绊倒,门帘掀开,露出柳絮儿愤怒的面孔,她匆匆跑进来,一把抢过休书,看了几眼,泪水哗哗流下,颤抖的手指着宋江道:“你可以羞辱我,骂我、打我,但是不能羞辱燕小乙,他、他可是清清白白的。”说罢‘嗤嗤’撕碎休书,狠狠地摔在地上,跑了出去,宋江一怒也拂袖而去。 留着呆如木鸡的燕青站在那里,片刻一个丫环走了进来,看四下无人,悄悄塞一件东西在燕青的手中,低声道:“傻子,还不快走!” 燕青都不知道怎样离开的忠义堂,神思恍惚的游荡到一处石台上,感觉手中有样东西,看去是一封信,打开一看,正是柳絮儿的笔迹,不过笔画很是潦草,显然是匆匆写成。 字付小乙弟:你我琴瑟相知,如伯牙子期,仙乐相和,实为知己;但天有不测风云,琴瑟相合难,流言飞扬易。你我恐难再相见,汝之技法难再有超越,因汝心性忠直,且以仆奴自居,心无大气,身无豪情,不免归于毁滞,淤泥于原形。姐无德累弟蒙不白之冤,若苍天有幸,或可有大白于天下之时,难哉!匆匆数言,不胜唏嘘! 燕青反覆看了几遍,‘啊’的仰天狂吼,直到筋疲力尽的摔倒在青石上,看着渐渐昏暗的苍穹,泪水无声的流下。 第二十五章 诬陷(一) 董平稀里糊涂的死在女寨,卢俊义好不痛心,虽然想在女寨好好查上一查,不过秦如烟的自尽,也让卢俊义一时不好下手,重新委了关胜做马军总领,‘没羽箭’张清作了马军副总领,接管了董平的部下。 张清对董平之死始终耿耿于怀,他回去反覆分析秦如烟说的话,还是有些破绽,对梁红玉的怀疑加重,不过没有确凿的证据,他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张清做了副总领后立刻秉明卢俊义,要求亲自驻扎在女寨附近,看还有谁敢在女寨生事。 其实张清是想暗中找寻梁红玉等人的痛处,认为她们在勾引梁山的头领,董平之死可能就是受谁的引诱,张清同董平有过命的交情,自是不相信董平平白无故会去做下贱之事,肯定是受谁的引诱,这次要查实了,严惩不贷。 如此一连月余,倒也安静。 鲁智深自从在女寨喝过酒后,因被扈三娘发现,告到宋江处,宋江一笑置之,命人又送来了两大坛美酒,有的头领不服气道:“为何宋寨主偏偏赏赐鲁头领美酒。”宋江笑道:“鲁智深乃是出家人,六根清净,智深不好财色,此时酒根忽然来纠缠,这点嗜好若剥夺了,岂不太没有公道。诸位如果有想出家的,抛弃娇妻美眷、金银财宝的,我一併赏给美酒,而且还要多出两坛。”众人却也无话可说。 鲁智深喝得不亦乐乎,感觉还是比不上樑红玉的‘玉泉春’,只不过当时智深馋酒,又有识货之人,心情畅快,自然觉得酒美了。 董平之死,杨志告诉鲁智深应该前去拜祭一番,不过后来鲁智深听说董平是死在女寨,立刻冷笑一声,就没有去。 这日鲁智深正喝的兴头上,忽然桌上的小坛中没酒了,高声呼喊添酒,有喽罗去了许久,还不见回来。 鲁智深心中焦躁,沖了出去,看见两个大酒缸还摆在那里,笑道:“这厮们跑到哪去了,却不给我倒酒。”上前拎起一个大坛,扎好马步,慢慢倒下,只有一小熘酒水流出,鲁智深有些恼怒,‘砰’的将酒缸放下,骂道:“这酒缸如此沉重,竟然就这么少的酒,可不是气我。”又看见另一个酒缸,心中喜道:“好在还有一坛。”上前故技重施,还是只有一点点酒倒出。几个喽罗躲在暗处观瞧,不敢现身。 鲁智深这下知道为何打酒的喽兵跑了,原来是酒没了,喽兵怕受责难,故而躲了起来。这鲁智深有个好处,虽然酒后大吵大嚷,不舒心的时候握着铜锤般的拳头威吓喽兵,却并不真打。第二天,酒一醒,昨天的事情全部忘记,每次山寨分发的财物,鲁智深一个不留,全部分给手下,故而他的手下喽兵虽然恐惧他的酒后暴烈,但还是愿意留在鲁智深的手下,因为鲁智深从不欺凌下属、勒索财物。 鲁智深拾起倒过两遍酒的小坛,扬脖喝下,口中‘吧吧’出声,似琼浆玉液般。喝罢四下看看,并无一个喽兵在近前,无奈又回到屋内。此时酒瘾已被勾起,一时怎能消解。
第148页 骤然又想起女寨中的‘玉泉春’,立时酒心大动,喉中‘咯咯’出声,似乎已饮到美酒。看了看天色尚早,无奈坐回到炕上,翻身倒下,抱住大被蒙在头上,强迫自己来到夜晚,快快睡去,迷迷糊糊也竟然睡过去了。 半夜一觉惊醒,摩挲硕大的光头,只觉有些扎手,恍然是三千烦恼重生,思量明日还要去莲花峰找菩提叶大师给自己重剃一次。原本鲁智深每月要去上莲花峰一、两次,在菩提叶柔和的手掌抚摸在自己的顶门下,鲁智深有种醺醺然沉醉的感觉,十分受用。菩提叶总用慈悲的语调劝说鲁智深既皈依佛门,做了和尚,还是酒肉大口受用,岂不是对佛祖大不敬,鲁智深抗辩道:“当日只是躲灾,绝无诚心礼佛之念。”菩提叶搵怒道:“既然如此,就早早还俗。” 鲁智深嘿嘿笑着道:“这袈裟穿着倒也舒服,起码没有女人、权力来打搅。”菩提叶听得也是十分佩服,双手合十贊道:“施主确有大智慧,如果一心向善,终身礼佛,一定会成正果。”知道鲁智深心中义气为先,不经历重大挫折,绝难真心皈依,从此却也不再劝。 鲁智深又倒下来,却睡不着了,翻来覆去,想到林冲下山,虽派乔三回来问候,终是看不到人,武松也去了青龙山。 闭上眼想睡,却无论如何睡不实了,他现在喝酒明显是借酒浇愁了。‘忽’的做起,走到院外,拎起两个酒罈,走小路朝女寨赶去。 此时是子夜时分,月亮似一弯飞镰的悬在天空,鲁智深不得不在树林中行走,又怕摔坏了酒罈,弄出响动被人发现也是尴尬之事,十分谨慎的往前走着。 快到女寨,发现正门处新起了一座营寨。鲁智深可不知道‘没羽箭’张清驻守在这里。 正面过不去了,鲁智深又绕了一段路,终于从西面闯进了女寨,经过了骆青衣的住处,终于看到了酒棚,显得破落不堪,只有一只大缸孤零零呆在那里了。 鲁智深心中高兴,谨慎的在暗处观察一会,确认没有她人监视,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掀开大缸盖帘,看到就剩小半缸了,心中喜道:“果然来的是时候,不然过上两日就被梁姑娘喝尽了。”他却不知道,以前酿的酒大部分运往后营了,由于量少,加上鲁智深同后营主管造酒的头领‘笑面虎’朱富关系一般,还屡屡讥笑其酿的酒不够好味,故而鲁智深是喝不到美酒的。 鲁智深光头映入酒缸中,有些晃动,奇妙的是上面还飘着一个椰瓢。鲁智深大喜之下,轻轻舀了半瓢,“咕咚”喝下,蓦然大眼圆睁,表情痛苦,口中含着酒却不敢大口喷出,无奈喝下去。 脸上古怪表情的鲁智深将还剩瓢底的残酒凑在鼻下仔细嗅着,心中道:“怪哉,怎么又苦又酸,这是什么酒,难不成放坏了。”仔细看了看顶棚,并无雨水淋入的迹象。还是不太相信,伸出舌头又添舐一次,眉头大皱,没有判断错误,回头看看自己带来的并列摆放的两个空罈子,心中苦笑。 犹豫半响,还是弯腰慢慢盛起酒来,心想:“说不定今晚有火口苦,却不干酒事;即便是酒不好,回去放过几日,也许就会变回来。”越想越有道理,加快速度,不一会带来的酒罈先满一个。鲁智深换过一坛,倒入第一瓢瞬间仿佛听到有人哭泣,以为是酒的流动声,越发小心,不料抽泣声越发明显,鲁智深怒道:“这椰瓢也来欺负俺,不就是偷打你两坛酒。”直腰不动,抽泣声继续,鲁智深这才发现声音是从东面传来的,急忙放下手中的椰瓢。弯腰拾起酒罈就要离开女寨,走了不足十步,隐隐传过一丝话语:“秦姐姐,你、你为什么要替我去死!”声音虽小,夜深人静,还是清晰的传入鲁智深的耳朵,鲁智深停住脚步,辨别出是梁红玉的声音。 诬陷(二) 鲁智深脚步慢下来,终于放落酒罈,寻声慢慢走过去,月光下,只见一个淡白衫的女子跪坐在两座墓碑前,鲁智深不敢确定是否是梁红玉,等在暗处。 那淡白衫女子又开口说道:“秦姐姐,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天是如何过来的。”鲁智深听声知道正是梁红玉。 梁红玉哭诉道:“我天天梦见你鲜血染红白衣,站在我面前。我知道你是不会来责怪我的,可、可我怎能让你白白身死。” 梁红玉不知道秦如烟自从被负心人抛弃后,早就萌生死念,又想死也要让负心人痛苦不堪,就刻意折磨自己。听说董平杀了夫人,毅然嫁给董平,不过是计划的一部分,可惜不论秦如烟如何刺激董平,董平却没有想杀她,只是从肉体上折磨她。后来秦如烟疯癫加重,经阿绣的整治,倒有些清醒。 董平一死,秦如烟完全清醒过来,暗责自己害了梁红玉,故而从容揽过杀死董平之事,还将梁红玉说得不堪,只求解脱她的嫌疑。 虽然梁红玉也知道秦如烟是帮她,但心中还是久久不能释怀,扈三娘对此事也十分不满,因秦如烟已死,也不便过多地责怪梁红玉,否则梁红玉愧疚之下,去自首,秦如烟就白死了。 其实梁红玉虽是同秦如烟一同避上梁山,来往并不多。秦如烟自己虽然是歌姬,但是从不卖身,况且身在大晟府,因此很有些看不上林可儿和梁红玉的出身。
第149页 梁红玉自然也清楚此事,对秦如菸叶不理不睬。等到秦如烟嫁给董平,梁红玉更加不耻其为人。不过后来秦如烟疯后,扈三娘说过前因后果,梁红玉自是消除偏见,一心一意服侍秦如烟,对董平更加仇恨,才有了杀董平的动机。 此时梁红玉又跪爬到另一座墓前,点燃一柱香,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悽然道:“可儿,你已去两个多月,这坟上的草都长起来了。如今秦姐姐也去了。我为什么还留在梁山?我一定要找到害你的凶手,即便不能杀他,我死了变成鬼也要索他的命。哎,你那个武头领也被撵下山去,还能有谁来帮我寻找凶手。我听你的话,从今再也不醉酒了,我连酿酒的心也淡了,每天都是心不在焉,泪水混着泉水,不知酒会变成什么味?我只后悔那时天天醉酒,竟没有陪姐姐好好说说心里话,如今隔着阴阳界才想起,不是太傻了么。” 鲁智深这才知道酒水变味的原因,不禁摇摇头,知道再听下去也无意义,悄悄转身要回去。 忽然林可儿的坟后跃起一个人来,梁红玉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喜道:“可儿,是你吗?”那人黑衣蒙面,跃出来直扑梁红玉,口中冷冷的吶出两个字:“贱人。”‘砰’的一掌拍中梁红玉额头,梁红玉立刻软软倒下。黑衣人抱起梁红玉,飞快的朝东北角跑过去。 鲁智深忽听有细微的异响,回头看时,一个黑衣人扛着梁红玉飞快的接近东北角栅栏,鲁智深不敢大喊,见黑衣人扛着梁红玉,猜知梁红玉尚无性命之忧,急速的跟了上去。 等鲁智深越过栅栏时,却不见黑衣人的踪迹,心中懊恼,不想这黑衣人轻功如此好,背着个人还有这般脚力。正在往前慢慢走,四下搜寻,骤然发现左向营寨的一间屋内亮起光来。 鲁智深冷冷笑道:“洒家怎说你轻功这般好,原来家就在附近。我倒要看看谁人这般大胆。夜里去女寨抢劫梁姑娘。” 鲁智深慢慢靠近这座营寨,轻轻跳了进去。 渐渐来到亮光的屋前,将手指用唾液湿了,捅开窗纸,昏暗的油灯下,梁红玉靠墙角倒着,黑衣人背对着鲁智深,撕开脸上的皂巾,命令道:“拿些水来,弄醒她,我倒要问清楚董大哥是如何死的。” 鲁智深听出是“没羽箭”张清的声音,又看去,只见龚旺拿过一瓢水来,兜头泼到梁红玉脸上,梁红玉悠悠醒转。 骤然看到张清凶狠的面容,吃了一惊,刚要张口大喊,龚旺在一旁早将一团布塞入梁红玉口中。 张清冷笑道:“方才你在董夫人坟前说得虽然含糊,又怎能瞒过我,我大哥分明是你暗害的,你今天从实招来,或可饶你一命。”转过头对龚旺道:“你拿刀站在一旁,去了这贱人口中布,如果她敢大声喊叫,你便一刀砍去,然后扔到湖中餵鱼。”这几句话说得冰冷,没有丝毫的人情味。 龚旺持刀拿下樑红玉嘴中的布,鲁智深大急,如果梁红玉一喊,自己立刻冲进去,他可不知梁红玉是杀董平的凶手。 梁红玉镇静的看着张清,没有丝毫的慌张,死现在对她来说,可能是一个解脱。 张清见梁红玉不喊也不声辩,奇怪的看了半天,坐在梁红玉对面的椅子上,嘲弄道:“怎么,吓傻了,上次你自称是凶手时,不也很仗义的么!” 梁红玉冷冷的望着张清道:“不错,我就是杀董平的人,秦姐姐是代我受过了,对于秦姐姐的死,我很是内疚,本是萍水相逢之人,却以性命报偿我,我活着又怎能安心!你快快杀了我。”说罢双眼一闭,引颈就戮。 龚旺不安的望着张清,张清幸灾乐祸的望着梁红玉,从怀内掏出一张纸,慢慢张开放在梁红玉的面前道:“你既然承认了杀害董头领之事,就在这上面画押罢。” 梁红玉摇摇头道:“我不识字,谁知你这里写的什么,我不会画押的。你杀了我便了,何苦费这么大的劲!” 张清狞笑道:“你不画押也的画,你们这帮小贱人,自从你们上山后,我那董大哥就朝思暮想,最后竟被你们合伙给害了,我也不杀你们,就想把你们全部撵下山去,我看到你们就噁心。”声音越来越愤怒,几乎歇斯底里了。 梁红玉恐惧的望着张清扭曲的脸,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害怕。梁红玉见过多少嫖客,隐隐猜出张清同董平关系绝非简单。 张清指着梁红玉的手指不住抖动,喃喃道:“龚旺,让她画押,不行就跺下她的手指,看她画不画。” 龚旺感觉到张清的神态有些失常,急忙接过那张纸,递到梁红玉身前,低声劝道:“梁姑娘,你既然死都不怕,还怕画一个记号吗?” 梁红玉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干其她人事。你们梁山号称太平世界,竟也作逼迫陷害好人之事吗?” 张清怒道:“太平世界,自从你们上山来后,哪里还有‘太平’二字!你们这帮贱人仗着脸蛋漂亮,频频勾引各路好汉,还敢说一人做事一人当,真是无耻的很。” 梁红玉也是听得心头火气,忘记自己的所在,回敬道:“只怕你背后做得事更加无耻。”抢过龚旺手中的纸,团团撕碎,甩在张清的脸上。
第150页 张清怒急,浑身有一丝颤抖,嘶声道:“你、你说什么!” 梁红玉不屑一顾道:“我说你背后做的事更无耻。” 第二十五章 诬陷(三) 张清‘砰’的一拳击中梁红玉的面门,梁红玉的鼻血瞬间流了出来,点点滴滴落到衣衫上。张清还不解恨,从龚旺手中抢过刀来,不料‘波’的一响,背后有物袭到,张清回刀斩去,一扇窗子被一刀两断,随即冲进一个胖大的和尚。 正是鲁智深见梁红玉有性命之忧,一掌拍开窗子,同时飞身跃进胖胖大的身躯落地时,整个屋子为之颤抖。鲁智深不屑的看着张清,高声道:“好不要脸,欺负一个弱女子,亏你还是梁山中人。”重重‘呸’的一口痰吐下,恨声道:“鲁某竟跟你这等人为伍,真是损了名头。” 张清愕然的看着鲁智深,不知道他缘何会出现在这里。龚旺上来劝解道:“此事不能怪张头领,这女子是害死董头领的凶手,张头领和董头领是过命的交情,心痛下出手重些,也不为过。” 鲁智深不言语,哧的撕开袍子,上前慢慢擦拭梁红玉的鼻血,梁红玉晕晕乎乎地看到了鲁智深,微笑道:“大师怎么会来到这里?” 张清眉头转转,笑道:“看不出鲁头领是出家人,不光好酒,嘿嘿,常言酒色不分家,张某今日方明其理。” 鲁智深站起来怒道:“你深夜将梁姑娘掠到你的营寨里,还出手逼迫弱女画押,岂不更是无耻。” 张清冷冷笑道:“张某职责在身,领卢寨主之命调查董头领被害真相,鲁头领横加出手,是何道理。你和武头领情逾弟兄,原来是对武头领撵下山去之事不满了。”先给鲁智深扣上个帽子。 鲁智深凛然道:“武二情急伤人,失手断了丁头领一臂,罚去挂单理所当然,鲁某并无异议,这两件事不要牵扯到一处。” 鲁智深听出张清搬出卢俊义压人,心中雪亮,先把武松之事撇清。说罢手指着梁红玉道:“你深夜掠人,又辣手摧残,未必是卢头领的指派罢。” 张清不在乎地笑笑道:“又有什么区别,对待这种奸诈的贱人,就要用这等办法。” 忽听寨外有一些异动,张清目视龚旺去看个究竟,鲁智深上前扶起梁红玉就要走出去,张清伸臂拦道:“鲁头领请放尊重些,这是在张某的营寨。” 鲁智深不屑道:“这是在梁山,宋大哥明令‘济贫扶弱,不欺女孺。’” 张清怒道:“什么女孺,她是杀害董头领的凶手,董头领下身都被她踢烂了。” 梁红玉忽然道:“他活该,谁让他玷污我。” 张清闻言更怒,一掌拍向梁红玉,鲁智深急拉过梁红玉,伸掌对去,‘波’的一响,张清退后一步,身体摇摇欲坠,脸色涨红,狠狠道:“卑鄙,你同这贱人是何关系,竟然出重手伤我。” 鲁智深也奇怪,知道自己的拳脚功夫虽然胜过张清,但也决不会一掌击伤张清,况且自己这一掌本没有用多大力。 鲁智深却不知,在他每次去菩提叶大师处听禅受剃时,菩提叶都暗暗将‘无相伏魔功’度入鲁智深体内,鲁智深每次只感觉舒服受用,却想不到菩提叶传授自己正宗佛家功法。 此时,龚旺忽然跑进来,慌张道:“扈、扈头领带人站在营寨外,说有事请张头领去商量商量”眼光看向梁红玉。张清听得奇怪:“看来扈三娘尚不知梁红玉在我这里,否则早杀进来了。” 张清强压住纷乱的气息,冷冷道:“明日大家倒要分说明白,鲁头领包庇凶手,就不怕受责罚。” 鲁智深笑道:“洒家本是边关的武将,就是因为救一个女子才出家。董头领死在女寨,鲁某虽不知真相如何?但料知绝非光明正大之事,只怕自己行为不端。再救一个,大不了下山。” 寨内忽然一阵骚乱,几个人的脚步声匆匆传来,门“砰”的一声打开,一个喽兵当先进来,口中喊着:“扈、扈头领”话音未落,扈三娘一身戎装,腰胯‘飞鸾寒霜’双刀,威风凛凛的跨进来,正欲对张清发怒,忽然看见鲁智深和梁红玉站在一起。 不由一怔,嗔怪道:“你俩果然在这里,省得我和张头领去捉你们了。” 众人都听得莫名其妙,张清仔细思索着这些话的含义,冷静地看这一切。心中又想起一事,面上不由露出一丝喜色,不过很快就平静下来了。 梁红玉忽然扑倒在扈三娘脚下,哭泣道:“扈姐姐你误会了,这位鲁头领是为了救我,我是被张头领从女寨抓来的。” 扈三娘转过头去看张清,张清展颜笑道:“扈头领信吗?” 鲁智深道:“我看见张头领从暗处出来,打昏了梁姑娘,然后带来这里,我就一路跟踪过来。”鲁智深有个好处,不愿揭穿他人过多的阴暗手段,以顾全颜面。 张清心中有了计较,装做一幅无辜样,他要判断出扈三娘究竟知道多少自己掠人之事,才好对症下药。 扈三娘见张清根本不出言,一幅有恃无恐的模样,长嘆了口气。原来女寨有不时的巡夜喽兵发现路边多出两个酒罈,不明所以,急忙报给扈三娘。扈三娘看见酒罈不像女寨所有,猜出可能是鲁智深留下的。联想到梁红玉,急忙派人去找。回来人说不知道梁红玉的去向,扈三娘脑袋立刻‘翁’的一声,几乎昏去。命几名心腹在女寨内好好搜查,看有无踪迹。有人报说在林可儿和秦如烟坟前,尚有未燃尽的檀香。
第151页 扈三娘担心成了事实,心中暗骂梁红玉狗改不了吃屎,又责怪鲁智深这等出家人也如此好色,不免嗟嘆,猜知二人一定喝了不少酒,酒是色媒人,做出丑事来也是可能的。 本来梁红玉尚抱着一线希望,来到张清的营寨,问问口风。不料张清迟迟不出来,扈三娘焦虑之下,立刻闯了进去。 及看到鲁智深和梁红玉紧靠在一起,再无怀疑,以为被张清抓了现行。 此时看鲁智深也不是理直气壮的辩解,责怪道:“鲁头领出家人,天天好酒已是不可理喻,如今又弄出此事。” 鲁智深大眼圆睁道:“扈头领把俺看成什么人,洒家好酒不错,却也未作过其它见不得人的事。我本想去女寨偷些酒来喝喝,正巧看见梁姑娘在一处坟前哭述,俺听得难受,也无力相帮,就想悄悄离开女寨罢了,不料看见一蒙面人打晕梁姑娘。然后带走,我就一路跟到这里,后来见这蒙面人正是张头领。张头领竟然威逼梁姑娘在一个事先拟好的口供上画押,梁姑娘不肯,张头领起了杀机,我才冲进来救人,剩下的事扈头领全看到了。” 张清忽然哈哈仰天大笑起来,众人都是心惊,只有鲁智深怒视着张清。笑毕,张清看着扈三娘道:“扈头领知道张某亲自在此驻守所为何事,自从林头领无辜被打,武头领女寨捉姦,直到董头领丧命女寨,卢寨主认为此事绝不简单,一定是朝廷的‘美人计’在里,因牵扯到宋寨主,卢寨主无法大力追查此事,只好命我表面驻守这里维护女寨,实际是想法查看里面的真相如何,我便夜夜便装出去巡视,我这手下皆知,卢寨主也明白此事。皇天不负有心人,今夜终叫我看到,这个梁红玉包藏祸心,不但害了董头领,还在勾引鲁头领,若不是我见机的早,只怕鲁头领也丧身了。” 第二十五章 诬陷(四) 鲁智深大怒,想不到张清如此颠倒黑白,上前‘呼’的一掌击向张清,张清早有防备,拉过身旁的喽兵,‘波’的一掌,那喽兵无声无息的摔倒,竟然死了,张清急忙躲到扈三娘背后,惊恐道:“鲁头领要杀人灭口,扈头领救我。” 扈三娘想不到鲁智深如此莽撞,‘唰’的抽出刀来,厉声道:“鲁智深不得一错再错,你忘了林头领下山时如何嘱咐你的!” 鲁智深一呆,梁红玉从地上倏的站起,指着张清道:“果然是条好汉,如此心如蛇蝎,我绝不信你是为梁山大义,分明是我害了你的相好董平,你便乘机公报私仇。” 张清脸上肌肉扭动,显然愤怒已极,强忍住,呵呵笑道:“你才是朝廷派来的蛇蝎,要将我梁山弄个天翻地覆,好在卢寨主及时识破了你等的诡计,今天叫你难逃公道。” 梁红玉怒道:“什么叫公道?分明是你在颠倒是非,愚弄大家。”用手指着龚旺道:“这位头领看来也是条好汉,请你当着天、对着地说句公道话,是不是张头领将我打昏扛到这里的。” 张清在扈三娘背后道:“慢着,鲁头领先要答应不许出手伤人,大家才能说实话。否则大家说错一个,鲁头领杀一个,世上还有谁敢讲实话。”将‘实话’二字说得很重。 梁红玉急于解开嫌疑,无奈的看向鲁智深,鲁智深点头道:“好罢,洒家再不出手。” 张清嘆道:“果然是红颜狐媚,鲁头领这样的豪杰都言听计从。”梁红玉知道上了张清的当,也无可奈何,大家眼光都看向龚旺。 龚旺轻‘咳’一声,身体不由自主的离鲁智深远了些。鲁智深暗嘆一口气。 龚旺紧紧盯着鲁智深,预防他发难,镇静道:“我看到张头领同鲁头领、梁姑娘三人一起进来,谈些什么我却不知道,后来就打起来,张头领中了一掌,我进来劝解,然后扈头领就进来了。” 梁红玉痛苦的看着龚旺道:“你、你究竟是不是人,怎么能称为梁山好汉。” 龚旺反而笑道:“我是个最正常的人,梁山上似我这样的好汉,没有八千,也有一万。” 扈三娘露出疑问的神色,看着鲁智深道:“鲁头领竟无话可说了么?” 鲁智深摇摇头,淡淡地笑道:“有些事确实很难说清,我悔没有听林头领的话,少喝些酒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梁红玉茫然道:“大师是后悔救了小女子,还是恨我害了大师的清誉。” 鲁智深大步跨出门去,朗朗笑道:“空有豪情志,醉酒误生平。” 张清看着鲁智深走远,心中暗暗高兴,表面不动声色,沉痛的对龚旺道:“先将陈兵士的尸首拖下去,好生安葬,对外就说是得急病死的,不要坏了粱山的义气。”忽然又痛苦的咳嗽两声道:“鲁头领的拳法果然厉害。”这倒是真话。 梁红玉冷冷道:“伪君子!” 扈三娘‘啪’的一掌甩在梁红玉脸上,狠狠道:“就知道败坏我女寨的名声,先跟我回去,明日秉明宋头领,看如何惩治你。” 拉起梁红玉就往外走,张清笑眯眯的拦阻道:“且慢,此人很可能是朝廷派来的坏我粱山的,扈头领心慈面软,如果将此人带回去被她软语打动,再被她逃脱,张某可是脱不了干系。呵呵,只怕扈头领也难于相看。”
第152页 扈三娘冷冷的道:“梁红玉终究是个女子,放在你营中不大方便罢,传将出去可能连累张头领的名声,象鲁智深这般心静止水的和尚都被她打动,更遑论别个。” 张清笑道:“这个就是扈头领多虑了,不过一夜,明日就押赴‘戒律堂’讯问。如果扈头领不信,可派来两个手下,我单设一间,此三人住在一起,不过明天如果这梁红玉再反口,只怕扈头领也说不清呢?” 扈三娘无奈走向梁红玉,轻轻抚摸梁红玉变形的脸,希望她能说些什么。 梁红玉也知道刚才扈三娘的一巴掌不过是做给张清等人看的,希望能将自己带走。 但是对于鲁智深被冤枉,心中愧疚,喃喃道:“梁红玉早就该死,不过鲁大师确实是冤枉的。”犹抱着最后一线希望看着张清道:“张头领如何处治我,我都没有怨言,只求放过鲁大师,他确实是清白的。” 张清心中得意,面上犹自沉痛道:“我何尝想冤枉鲁头领,他杀我手下,打伤我,张某都不计较。但你这贱人做的丑事如果瞒下去,不知会害死多少人。” 扈三娘无奈转身走了,扔下话道:“我明日请宋头领召回‘铁面孔目’裴宣审此案,才能看清真相如何?” 张清从后面跟着一直来到营门口,冷冷道:“扈头领最好三思而后行,只怕你这样做,连宋夫人也要牵扯进来,后果难料。” 扈三娘浑身剧震,想到柳絮儿已被宋江怀疑同燕青私通,正想着如何解决。燕青不听自己的话冒然闯到忠义堂之事,扈三娘后来从柳絮儿嘴里听到,不由很是恼怒燕青。不过柳絮儿当时一闹,宋江也有些不知所措,怕寨中人人知道此事后果难料,却也不再逼迫柳絮儿了。 此时扈三娘想到张清的话,脚底不由冒出一股寒意,浑身冷汗骤起。宋江如果知道梁红玉是朝廷派来的,即便知道是假的,恐怕也会藉机把柳絮儿推出来,放逐下山。 扈三娘痛苦的闭上双眼,恍惚看到柳絮儿孤独的走下樑山,默默地坐在船上,无助的看着清清的湖水,忽然站起,‘嗵’的跳下湖去。扈三娘打个冷战,急忙睁开双眼,看着天边的斜月渐渐隐没了,黎明的曙光正铺散开来,一夜多变,扈三娘骤然感觉疲惫不堪。 转过身道:“我看张头领最好不要胡乱说是什么朝廷奸细,高逑再傻也不会派些青楼的女子上山行事,况且戴宗也去过济州查实此事,希望张头领只就事论事罢了。” 张清怎知宋江和柳絮儿之间的关系,他可不管你柳絮儿是不是朝廷派来的,他只想置梁红玉于死地为董平报仇,只要宋江到时候不要责怪就行了。如果是宋江不清楚此事最好,因有柳絮儿这块病根,宋江很可能装糊涂。 听过扈三娘的话后,心中更是清楚,知道千万不能用朝廷派来的奸细云云编排罪名加在梁红玉头上,以免使宋江尴尬。 抱拳道:“多谢扈头领提醒,今夜扈头领辛苦了,明日就不要来了。” 扈三娘点点头,无奈的往女寨走去,眼中的泪水渐渐涌出,心中道:“红玉妹妹,不要怪姐姐无情,只能是舍一命保两命了。” 第二十五章 诬陷(五) 第二日,梁红玉被押赴‘戒律堂’,代理堂主‘神算子’蒋敬,知道张清和董平最好,看着拿来的‘凶手’梁红玉。立刻审问,梁红玉也不反口,一五一十的将杀董平的经过说了。说到董平捆上自己,欲姦淫时,张清拍案怒道:“分明是胡说八道,昨日你还说是同鲁智深合谋害死董头领,说是给撵下山去的武松报仇。” 蒋敬骇然的望着张清,不知道缘何把鲁智深也牵扯进来。 梁红玉大惊失色,想不到张清如此丧心病狂,大声喊道:“你含血喷人,昨日鲁大师都没有揭穿你的丑恶行径,想不到你竟然这样恶毒,连同山兄弟都要害!” 张清嘿嘿冷笑道:“到底是谁要害人了?你也见到昨夜鲁智深打伤我,还打死我一命手下。凭你这点微末道行,就算是十个也动不了董平一根毫毛,况且还是被绑上了。”双目逼视蒋敬道:“‘神算子’你来算一算,一个不会武功又被绑上的女子,有多大机会能够杀了董头领。” 蒋敬在张清逼迫下,原本就瘦弱的身躯竟矮下一节,思索半响,忽然‘啊’的一声,口中吐出鲜血来,摇摇欲坠,几要昏倒。 张清心中高兴,面露同情道:“看来蒋头领旧病复发,先回去歇息罢,此事就由张某代劳了。” 蒋敬双目紧闭,口中呵呵不清,被手下搀入内堂了。 张清大步跨上正案,坐在高大的椅子上,得意地看这梁红玉道:“此事你要想清楚,不要包庇恶人,将罪过全揽在一个人身上。” 梁红玉咬牙道:“张头领不用费尽心机了,杀董平之事确实是我一人所为,不干旁人事。梁红玉虽然出身低下,也知道良善二字,若让我害人,你是妄想。” 张清闻言大怒,挥手对文案和几名刑官道:“你们先都出去,让我来开导开导这个贱人。” 众人出去后,张清阴暗着脸从案台后走出来,来到梁红玉面前,森然的看着梁红玉。
第153页 梁红玉虽然嘴硬,看到张清阴冷的目光,还是害怕的有些颤抖,忽然心中一动,感觉这目光有些熟悉,思索一下,脑中骤然响起一事,惊讶道:“那夜、那夜是你想进入秦如烟的屋子,怪不得对鲁大师如此仇恨,口中仁义道德,却也是个好色的伪君子。” 张清闻言更怒一掌将梁红玉打倒,冷冷笑道:“果然有些道理,竟能认出我来。” 梁红玉手抚着火辣辣的脸,恨恨道:“本来你从林可儿的墓后扑出来时,我就有一点相识感觉。” 又幸灾乐祸道:“你既然和董平都喜欢秦如烟,我替你杀掉情敌,你应该谢我呀!” 张清怒道:“放屁,谁喜欢那个贱人。”忽然背过手,望着院外悠然道:“董头领自从见过秦贱人,并为此杀掉董夫人后,天天茶饭不思,神色不宁。日日跟我嘆息如何才能娶此人为妻,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如此沉湎女色,我就准备上女寨将秦贱人杀了,一了百了。不料撞上你,后来又来个鲁智深,我当时魂飞魄散,只怕被捉住说我偷香窃玉岂不冤枉,就急急跑了。嘿嘿,原来那个鲁智深同你早就相好,此事我却没有冤枉他,昨夜连扈三娘不也如此认为。梁山谁人不知鲁智深同武松情逾手足,武松被撵下山,鲁智深怀狠在心也属正常,你不过是个被逼迫的弱女子,只要招供了,主犯是鲁智深,我保你无事。” 梁红玉摇头道:“要杀要剐随你,要我害人万万做不到。” 张清脸上露出残酷的笑容,拍拍手,文案和几员刑官走了上来。 张清回到椅子中坐定,温柔道:“梁红玉,我再问你一遍,是否同鲁智深设计害死董头领?” 梁红玉坚定地摇摇头,吐字清晰道:“绝无此事!” 张清微笑道:“你以为梁山就这么容易受你糊弄,你这个牙尖嘴利的淫妇,不给你点颜色怎知厉害。李丁,张昌大刑伺候,看她招不招。” 不过片刻,双腿被打得鲜血淋淋的梁红玉昏迷着被李丁、张昌拖进来,扔到张清面前,张清笑吟吟的看着:“用水泼醒她。” 半桶冷水兜头浇下,梁红玉呻吟一声,慢慢醒转,张清淡淡道:“梁姑娘何苦这般刚烈,如今招供还不算晚。”梁红玉睁开双目,强忍着痛楚,原本刚刚好些的伤处,此番伤上加伤,头上虚汗淋漓,混着凉水滴下,双臂勉强支撑着抬起上半身,看着张清倔强的一笑道:“你便打断了我的腿、我的手,我也不会冤枉鲁大师的。” 张清闻言怒不可遏,猛地站起,嘶声道:“给我上夹板,我看她招不招!” 李丁、张昌套上刑具,用力一拉,梁红玉惨叫一声,痛昏过去。张清拍案道:“弄醒她,再上刑,看她招不招。” 那个文案有些不忍道:“张、张头领,不要弄死了,大家反落话柄。” 张清不满意道:“此人已应承杀了董头领,有何顾虑,死有余辜。需要挖出背后的主使之人。” 文案大着胆子道:“昔日裴堂主多次告诫我等不可随便动用私刑,以防屈打成招,弄出错案。” 张清瞪眼道:“正因为当时裴堂主心慈手软,才使的‘戒律堂’人人面软,如此怎能整饬风纪,怪不得女寨总是迎来送往,还害了董头领的性命。如果第一次林头领挨打,武头领捉姦之事后,你们‘戒律堂’立刻雷厉风行的调查女寨的贱人,还怎有董头领丧身之事!” 话说得冠冕堂皇,也确实有些道理,不过文案同李丁等人面面相觑,心道:“你们做的事,怎么推到我们下人的头上。” 李丁、张昌只好继续行刑,第三次使力后,梁红玉终于招架不住,悽惨道:“罢、罢,我招了,我招了。”说过又昏死过去,等醒时,看到张清笑眯眯得站在面前,挥手对文案道:“让梁姑娘签字画押。” 梁红玉忽然泪流满面道:“鲁大师、鲁大师,你昔日曾救过一个女子,今日害你的还是一个女子,难道是好人不该救吗,这就是善有善报吗?”看着文案手中的供状,摇摇头道:“我不能画押,这是假的,鲁大师根本不知道我杀害董头领之事。” 张清恨的退后一步,高声道:“李丁、张昌继续上刑,这次求饶也不行了,直到她画押再卸下刑具。” 梁红玉恐惧的浑身颤抖,看着夹棍要套入自己的手指,悲啼一声,一头撞向青石地面,瞬时鲜血流了出来。 张清等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张清也有些害怕,毕竟这里不是自己的营寨,急忙道:“快看看死了没有?” 李丁看过道:“暂时还没死,不过流血过多就不好说了。”张清道:“快快止血,请个大夫来。” 梁红玉昏沉沉中,只听到有人低低哭泣。勉强睁开一只眼睛,恍恍惚惚是个女子,脑中非常痛,想不起是谁。 只觉手被人握着,轻轻的往伤处抹着药,原本肿胀痛得不住跳动的手指,现在有一丝冰凉之意,锥心之痛渐渐轻了。 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口中勉强吐出:“是阿绣罢,多、多谢了。” 原本正在敷药的阿绣吃了一惊,急忙擦擦自己的泪水,惊喜道:“红玉姐,你醒了,太好了。现在都是皮外伤,不碍事的,很快就会好起来。”其实梁红玉的伤很重,能不能治好,阿绣也没有把握,安道全下山到郓城去了。
第154页 梁红玉说完几句话,力气几乎都耗光了,又休息了一会道:“扈姐姐怎么没有来?” 阿绣道:“扈姐姐跟那个害你的张头领大吵一通,气的说是找宋寨主评理。” 梁红玉勉强点点头,嘆息道:“我还不如死了,省的大家操心。” 阿绣惊叫道:“红玉姐,你怎可这样想,我们就像亲姐妹一样,说什么操心,大家不过互相照顾罢了。” 梁红玉无奈的笑笑,轻轻问道:“不知那个鲁大师怎样了?” 阿绣睁大双眼,思索半天反问道:“哪个鲁大师?是教书的吗?” 梁红玉心中苦笑,闭上眼又昏昏睡去。 扈三娘看到梁红玉伤重如此,暗责自己竟然轻信了张清的话,立刻同张清吵起来,张清这才不紧不慢的说出怀疑鲁智深在背后指使梁红玉暗害董平,若不然怎能得手。扈三娘看张清果然阴险,昨夜知道战不过鲁智深,假装仁义骗过众人。如今狠刺一刀,人人痛彻心肺,可怜鲁智深还不知道有杀身之祸。 扈三娘冷冷得看着张清道:“都云‘没羽箭’张清的暗器功夫了得,不料背后的飞刀也是这般锋利,让人十分佩服。”张清听出扈三娘的弦外之音。抱拳道:“扈头领女中豪杰,谁人不知。不过对梁红玉这等奸诈的蛇蝎心肠的女子就不了解了,你看看此人的供词,思虑何等细緻,手段何等毒辣。再加上鲁智深这等武功好手,董头领还如何能够逃过毒手。”又朝向东方抱拳道:“可喜董大哥英魂不散,助我破了此案。”回头对着扈三娘笑道:“也仗扈头领揭出鲁、梁二人姦情,这里也有扈头领的功劳。” 扈三娘淡淡道:“我并未曾说鲁、梁二人有苟且之事,况且这份供词并无梁红玉本人的画押,梁红玉身体多处受伤,你这有屈打成招之嫌。” 张清道:“这等人你不用刑,根本就不知深浅,一口回绝,如果世上都凭凶手自己的辩解审案,恐怕就没有一个凶手了。” 扈三娘道:“我昨日只听梁红玉说过设计暗害董头领之事,绝无鲁头领参与。你又何苦揪住这一点不放。” 张清冷冷的道:“此人仗着武功好,滥杀无辜,昨夜你也见到了鲁头领怒杀我的手下,若不是张某见机的早,只怕就站不到这里了。张某最恨那些虚伪之人,穿着个袈裟,还嗜酒如命。白天去莲花峰听禅讲道,晚上同贱人幽会欢好。”扈三娘听的脸红了起来,争辩道:“我相信鲁头领的为人,决不会做出什么好色之事。至于想暗害董头领,分明是你一厢情愿的看法。” 张清不服气道:“酒能乱性,这点简单道理还用我说。” 扈三娘见张清死死抓住鲁智深大做文章,分明是想替手下报仇。沉思片刻道:“此事太过重大,我必须秉明宋头领、卢头领和军师。林头领等人在前方鏖兵,弄不好梁山会出大乱子。” 张清听得心也‘咯噔’一下,想到鲁智深同林沖的交情也非比寻常,某些地方还胜过武松。如果果真三堂会审,因梁红玉根本不承认鲁智深同谋之事,而且文案和刑官也在现场,弄不好此事有翻盘的危险。心中担忧,却故作沉思,有些犹豫道:“好吧,就如扈三娘所言,梁红玉独自设计暗害董头领,这些事都是梁红玉亲自说出的,扈头领不信可以询问文案和刑官,他们都在一旁听着。” 扈三娘果真要求招来文案和刑官,确实说得大致不错。扈三娘临走时道:“希望张头领信守诺言,不要再难为梁姑娘了。”又回头看着文案和刑官道:“你们要仔细保护好梁姑娘,若再出意外我拿你们试问!”几人唯唯诺诺,扈三娘说罢抱拳离开‘戒律堂’。 扈三娘来到忠义堂,看到宋江憔悴的面容,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向宋江说明梁红玉之事。宋江默默听后,双目注视‘忠义堂’的匾额良久,苦笑道:“想不到当日我一念之仁,竟惹出多少祸乱,‘戒律堂’属卢兄弟治下,我又如何可出言。” 扈三娘失望之下,想藉故问询柳絮儿近况,不料被宋江冷冷的推辞了。 第二十六章 救孤(一) 三日后,‘戒律堂’刑台后的方案上,张清嘴角噙着阴笑,得意地坐在大椅上,瞧着日头,高声道:“带人犯!” 梁红玉趔趔趄趄被两名刑官扶持着从‘戒律堂’走出。 一个文案捧着一纸文书,高声念道:“人犯梁红玉,自被救上梁山后,无有感恩戴德之心,竟屡屡作出恶行,结伙林可儿诬陷林头领,勾引武松下属,蒙宋寨主宽宏大量,不予追究,尔等竟越发放肆大胆,致出毒手害死董头领,蛇蝎之妇,罪恶昭昭,天理难容,林可儿之死乃天意诛奸,为警后人,以慰董头领在天之灵,斩梁红玉。” ‘戒律堂’周围已围上千百号人,卢俊义命各营伍长以上,都须到场观刑,以儆效尤。 梁红玉苍白的面红,不时因伤口疼痛而皱紧眉头,听罢并未露出太激动的神情,秦如烟替自己死后,梁红玉常常被愧疚缠绕着。 张清身后的扈三娘心疼地看着梁红玉,也没有办法。昨夜她给梁红玉换上一袭鲜艷的红衣,这是梁红玉最喜欢的颜色,但是从林可儿死后,梁红玉就再也没有穿过。
第155页 扈三娘慢慢走上前来,怜惜的捉住梁红玉还在肿胀的手指,“妹子,你还有何事未了,看姐姐能不能帮你。” 身后传来张清冷冷的笑声道:“梁姑娘自然是想着勾引那个男儿了。”梁红玉怒视张清道:“我今个才知道什么是‘梁山好汉’,果然是响噹噹的角色。好在我就要到另一个去处了,没有机会再会会这等豪杰,真是可惜得很,可惜得很。” 张清心中恨的不行,暗道:“臭婊子,如此死,倒果然是便宜你了。”眉头一皱,忽然哈哈笑了起来,梁红玉听着心里一阵寒气升起。 张清笑毕,慢慢踱到梁红玉身前,装作痛惜道:“既然扈头领如此姐妹情长,张某就给梁姑娘一个机会,瞧老天是否眷顾于你。”扈、梁二人一时莫名其妙,扈三娘一脸喜色地看着张清,惊讶道:“张头领,你竟肯放过梁姑娘不成。” 张清点头,忽然转过身去,面对黑压压的人群道:“‘戒律堂’前的诸位兄弟,凡是没有娶妻的,有愿意娶梁姑娘为妻的,张某即刻放你二人下山过快活日子?” 梁红玉眼前一黑,险些气昏过去。扈三娘却有些喜出望外,眼睛向喽兵中望去。 众人心道:“就算娶个母夜叉也强过她,这人是张清的死对头,‘没羽箭’人如其名,二人下山,只怕未进温柔乡,先入鬼门关。美色虽好,但总不能因此送命。”一时谁敢搭腔。 张清回头笑吟吟的看着梁红玉道:“看到了罢,不是张某心狠,实在无人想要你个丑八怪,不过听说你的狐媚手段了得,你不妨施展开来,如果来个猫儿、狗儿过来说能娶你,张某一样放你下山。”梁红玉脸色煞白,凛然道:“快将我杀了,何必侮辱于我。”扈三娘无奈道:“张头领何必戏弄人!”恨恨的走开。 张清高喝道:“行刑!” 有刑官将梁红玉扶到断头桩上,梁红玉一屡秀发铺散开去,露出粉白的脖颈,有喽兵大咽口水,嘆道:“这等美人真是可惜了。” 刑官大刀举过头顶,狠狠挥下,扈三娘闭上双目,泪水夺目而出。 不料听得‘嘡’的一响,扈三娘睁开眼看时,刑官的鬼头刀飞落到一旁,一柄粗大的禅杖插在刑官脚下,刑官吓的脸色灰白,不知所措的看着张清。‘戒律堂’门前粗壮的柳树上,人影一闪,鲁智深阔壮的身躯飘飘落下。 张清怒道:“鲁智深,你敢劫法场,要造反不成?” 鲁智深豪气笑道:“诸位头领大都是因官府无道,而反上梁山。如今看着梁山同官府也差距不大,就算是反了又怎的!”双目牢牢的盯着张清。 张清不自禁退后一步,生怕鲁智深立刻出手。 鲁智深上前扶起梁红玉道:“梁姑娘,俺送你出梁山。” 张清嘿嘿冷笑道:“好个花和尚,果然名不虚传,常言佛法无边,我看是酒色无边才对。”说毕又后退几步,高声道:“我奉卢二寨主之命监斩梁红玉,有生事者杀无赦,众位弟兄上前杀了这二个反贼,有功无过。” 立时有几名张清的心腹抢了上来,鲁智深反手拾起禅杖,怒吼道:“不怕死的就来尝尝洒家的禅杖。” 梁红玉猛然向鲁智深的月牙铲锋扑去,被一旁的扈三娘一掌推倒。扈三娘看着张清道:“你说过的话不算数吗?这里几百兄弟都听你说过谁娶了梁姑娘,就放他二人下山。” 张清暗暗后悔起来,挥手制止了手下,又恨又怒的望着鲁智深道:“他是个和尚,怎么能娶妻?” 扈三娘笑道:“张头领好大的忘性,刚刚说过鲁头领酒色无边,娶个妻子未必是什么大事!” 张清不禁愕然,看着鲁智深将昏倒的梁红玉附在背上,一手托着,另一手拎着禅杖,大步流星的离开了‘戒律堂’。 鲁智深一路下到梁山,来到西关,在船上樑红玉已经醒了,流泪到:“多谢大师的救命之恩,让我这个贱人毁了大师清誉,我真是万死莫赎。” 鲁智深淡淡笑道:“什么清誉,洒家从不放在眼里。” 二人来到朱贵的酒店,鲁智深央求朱贵去寻一顶轿子,派两个喽兵将梁红玉送到郓城林沖哪里。一只手伸在胸口内,却拿不出来,无奈笑道:“请朱头领先垫上些银两,回头洒家一定奉还。” 朱贵心中不愿意,可脸上还是透着笑容。 梁红玉向鲁智深拜了三拜,道:“因我坏了大师山寨弟兄情谊,小女子心中有愧,如果我死了,岂不一了百了。” 鲁智深心中感慨,当初就是因为救一名陌生女子,亡命江湖,最后落草在梁山,今天也因为救一名女子,又离开了梁山。 鲁智深豪气的笑道:“梁姑娘说那里话,人若该死,毕是有死的理由。洒家看不出梁姑娘为何会死,回到郓城找个相公嫁了,好好过日子罢。” 梁红玉忽然想到张清说过的话,猜出鲁智深救自己平安离开梁山的原因,脸上瞬时飞上一朵红霞,深看了鲁智深一眼,见鲁智深一脸正气的望着自己,心中更是惶急,急忙扭过头去,心儿也扑扑的剧跳起来。 第二十六章 救孤(二)
第156页 此时朱贵手下的喽兵牵一匹马过来,言明轿子只能到前面十里的集镇上才能僱到。二人将梁红玉扶到马上,鲁智深抱拳道:‘梁姑娘保重,他日若有缘,或许再喝姑娘的佳酿。‘转头向青龙山走去。 两个喽兵牵着马,一路慢慢行来,走了四、五里路,此时天色渐晚,一阵寒风吹来,梁红玉在马上激灵打个冷战,加上不惯骑马,身上伤口又有些疼痛,痛楚问道:‘两位大哥,不知何处能歇上一歇,我、我很是疲乏。‘那两个喽兵虽见梁红玉貌美,但是因鲁智深託付下来,只是偷眼观瞧,却不敢出言调戏。 见梁红玉出言发问,矮个喽兵喜滋滋道:‘还要再走上五里路才能到刘家集,就能雇上轿夫,姑娘也不用辛苦了。‘梁红玉苦笑道:‘我有些难受,能不能先停停!‘高个喽兵伸手一指前面、嗡声道:‘哪里有一处草亭,我们可以歇歇。‘梁红玉脸上洋溢着喜色,高兴道:‘多谢了!‘矮喽兵见被高喽兵献了殷勤,心中不乐,狠瞪了高喽兵一眼道:‘那处是驿站,现在官差不敢来,荒废了,怎说是草亭,好没见识。‘高喽兵憨憨的笑了,并不出言辩白。 三人来到驿站附近,矮喽兵抢先将梁红玉扶下马来,三人还未等进到驿站内,忽然从房顶跃下一名蒙面的黑衣人。矮喽兵反应不慢,‘嗖‘的从腰内拔出单刀,厉声道:‘何人大胆,敢来梁山脚下撒野,活的不耐烦了么?‘来人粗声道:‘你两个蟊贼怎是我龙捕快的对手,我只是来缉拿这个刺杀朝廷官员的要犯,你二人快快滚吧。‘高喽兵大怒,手中大棍横扫,夹带风声袭到。蒙面人冷哼一声,身体迅速一摆,左掌贴着大棍急速下落,正好斩在高喽兵的右手,高喽兵痛的撤开大棍,退后一步。矮喽兵见蒙面人一招之间败了高喽兵,自忖远不是对手,一时不敢冲上去。惶急道:‘二哥,又不是找我们晦气,犯不上把命搭上,我们走吧。‘高喽兵又气又怕的望着蒙面人道:‘鲁头领的脾气,知道了又怎会放过我弟兄,还会连累朱头领。‘蒙面人笑道:‘你们不是我对手,落败而去,鲁智深是不会怪你们的。‘一旁梁红玉高声道:‘你这是第三次蒙面出现在我面前,不要再装神弄鬼了。‘蒙面人闻言目光骤然收紧,阴冷的眼风扫向梁红玉,嘿嘿道:‘你若不出言,还帮了这两位兄弟。‘高、矮两位喽兵一时莫名其妙。 蒙面人缓缓撕去面巾,矮喽兵啊呀一声,急忙躬身道:‘朱头领下属毛三、李庆参见张头领。‘又笑道:‘方才张头领开个好大的玩笑。‘李庆的右手还隐隐作痛,不情愿的给张清施了一礼。 张清歉然的一笑,忽道:‘二位兄弟以为这女子如何?‘毛三、李庆不明所以,一时楞在哪里。 张清笑道:‘此女杀了董头领,我奉卢寨主之命来诛杀。如此国色天香,就此死了岂不可惜,我看二位兄弟也是性情中人,何不享受一番,就算张某给二位赔罪如何?‘毛三、李庆对视一眼,毛三道:‘多谢张头领美意,不过鲁头领命小的给梁姑娘寻顶去郓城的轿子,若是鲁头领知道怎还有我弟兄命在。‘张清劝道:‘鲁头领怎会知道,有我做主。这等美色,连鲁智深这个和尚都动了色心,你二人还装什么正经?‘毛三、李庆又对看一眼,忽然分东、西跑了开去。 张清目露凶光,手一扬,一枚石子打中毛三脚踝,毛三摔倒。又一粒石子扔出,李庆也翻身摔倒。 张清先绑了梁红玉,随手用手帕塞入梁红玉嘴中,扔进草屋内。然后一手一个将毛三和李庆也提了进来,扔在梁红玉的脚下。毛三惊慌的看着张清道:‘张头领饶命,我等下属喽兵,怎能得罪两位头领,请张头领放过小的,我兄弟就当什么也没看见。‘张清笑咪咪的道:‘朱贵同我一向交情不错,我怎能坏他的兄弟。不过你二人就这样走了,叫我怎能相信,若回去说给鲁智深知晓,岂不是害了我。‘毛、李二人惊疑不定,毛三颤声道:‘张头领要怎样才能相信?‘张清笑道:‘你二人将她干了,我便信了。‘说罢又蹲下来,脱下毛三的靴子道:‘方才失手伤了毛兄弟,我看看伤势如何?‘毛三奇怪的看着张清的举动,心中越发不安起来。 梁红玉忽道:‘张清,你想杀我,还要嫁祸这两位兄弟吗?‘原来张清匆忙中,手帕塞的不严,梁红玉慢慢活动将手帕吐了出来。梁红玉心中雪亮,自是明白张清的用意。 张清眼中凶光一闪即逝,啐道:‘小贱人胡说八道。‘梁红玉冷冷道:‘你蒙面的目的,就是不想别人发现你的真实身份。现在你露了行藏,似你这等毒辣之人,又怎会放过活口,先让他们污辱我,然后将我们三人一同杀了,造成争风吃醋情杀的疑阵。你看毛兄弟的伤处,不过是为了察看自家的功夫是否在他二人身上留下痕迹。‘一番话说的毛、李二人面面相觑,却又不能不信,一时害怕的望着张清。 张清嘆口气,缓缓的站了起来,退后一步,仔细的看着梁红玉道:‘想不到一个出身风尘中的女子如此高明,董平死在你手中也不算冤枉了,不过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为董头领报仇。‘又看着两个喽兵道:‘你二人是想快活一番再死,还是现在就死。‘毛三听的魂飞魄散,慢慢站了起来喃喃道:‘我、我。‘用手缓缓的解开腰布带。
第157页 梁红玉无力的闭上了双目,一行清泪缓缓流出,死对她不算什么,可临死受辱还要带上两条无辜的性命让她万般难受。 第二十六章 救孤(三) 忽听“扑鼕”一响,睁开眼时,毛三已将张清抱倒,同时高声道:“二哥,快将梁姑娘扶上马。”李庆已不知所措,茫然的抱起梁红玉冲出屋外,横放在马背上,解开马缰绳大掌猛地拍下,黄毛马唏骝骝嘶鸣,泼剌剌沖了出去。 李庆返身沖回草屋,梁红玉万料不到毛、李二人会冒死救护自己。李庆同屋内冲出的张清迎面撞在一起,张清一脚踢翻李庆,复一掌打昏,随手扔进屋内。 张清也想不到毛三会骤然向自己出手,猝不及防。看着黄毛马跑出二百多步,抬手五颗石子闪电般飞出,这是他的得意之作:“梅花五朵”,疾驰的快马二股间中了两枚,一时负痛,嘶鸣着跳跃,梁红玉被掀了下来。张清回到屋内,对毛三和李庆又补了一掌,这才朝梁红玉坠马处跑来,梁红玉已经摔昏了。 等到梁红玉悠悠醒转,闻到阵阵血腥味,大惊失色,仔细看去,毛三和李庆身上赤裸,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看样子已是死了。 见自己也是衣衫不整,下意识的挡住胸部,痛惜两个素昧平生的喽兵为自己伤命,怒视着张清道:“我看这些兄弟才是真正的梁山好汉,你们这帮头领反是恶棍无赖。” 张清得意地笑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当一个人无权无势,或许只有一颗良心了。” 说罢拾起毛三的单刀,狞笑道:“你这贱人真也命大,多少人为你丧命,你却逍遥到今天,不知今番还有谁来救你?” 梁红玉直视张清,并不惧怕,昂首道:“鲁大师说我并不该死,不过因为害死了这许多姐妹弟兄,梁红玉心中再无独活之意,你下手罢。” 张清不敢正视梁红玉的凛然目光,单刀刺去。忽听“砰”的一响,张清急回头看去,见破败的草门飞起,张清下意识挡去,门框四分五裂,散落的茅草纷纷扬扬撒落。 鲁智深威风凛凛的站在门口,豪声笑道:“若非扈头领提醒,倒叫你得手了。” 说罢眼光看着张清,一只手脱下身上的直缀,‘呼’的摔向梁红玉。张清手中单刀瞬间出手,鲁智深早有提方,故意出此招诱骗张清出手,否则张清距离梁红玉甚近,一旦挟持梁红玉为质,事情却有些棘手。 鲁智深单手持杖勉强接了一招,大步退开,张清心中疑惑,怎能捨弃先机,单刀狂风暴雨般砍去,鲁智深且战且退,并不还击,身躯渐渐转过来封住驿站的门户。见张清再无危及梁红玉性命的机会,‘嘿’的怒吼一声,禅杖顿时飞舞起来,张清这才猜出鲁智深的用意,不由有些后悔。又是几个回合下来,单刀绝非张清强项,而且鲁智深势大力猛,加上禅杖厚重,张清每抵挡一招手臂的酸麻就加重一分。 急切间,张清一个抢攻,趁鲁智深防守,单刀笔直的掷出,跳出战圈。鲁智深一禅杖嗑飞单刀。不愿乘胜追击,也退后一步收杖独立。朗声道:“梁姑娘穿好衣裳否,洒家送你去郓城,有林头领在那驻守,料不会有人再难为你。” 梁红玉裹着鲁智深直缀怯生生走出来,低声抽泣道:“这张头领心也忒毒,无端杀了两个弟兄,红玉实在不忍就这样走了。” 鲁智深‘呃’了一声,转过身去。背后风声凛然,梁红玉高声道:“小心!”‘噗’的一柄枪尖刺入鲁智深左肩,倏的又收回。鲁智深转回身看去,张清得意地笑着,手中是一柄链子枪,原来就缠在张清腰间,鲁智深怒视张清道:“看兵器识其人,兵器也这般阴暗,竟不敢光明正大的见人。”梁红玉在身后失声道:“血、血、鲁大师你流了好多血!”急忙回驿站内寻找止血之物。 张清阴阴笑道:“只要能杀了你这秃驴就行,当年我一石子,不也打得你魂飞魄散。” 鲁智深不屑道:“雕虫小技,怎登大雅之堂!”张清亦怒道:“虽是雕虫小技,也打得上将,现在马军总领关胜、五虎大将的呼延灼不都是张某手下败将。却将我只封作八骠骑,可见宋寨主不识英雄。” 鲁智深哈哈笑道:“就你这气量,当八骠骑也嫌高了。武艺要堂堂正正的取胜,不怪你使用这等诡诈兵器,还在自吹自擂,原本是个小人物罢了。” 梁红玉已跑了出来,鲁智深高声道:“梁姑娘躲开些,你若来给我包扎伤处,有人就会乘机下手,小人不能不提放。” 张清看鲁智深识破自己的算盘,低吼一声,手中链子枪急速标出,“暴雨流星”枪法是张清的看家绝活,却也非同小可,枪尖似银蛇般窜上伏下,左右飞舞,鲁智深的禅杖挥舞想缠住链子枪,张清何等乖巧,虚多实少,只是消耗鲁智深的力气。 鲁智深虽有‘无相伏魔功’在身,不过毕竟不懂灵活运用,而且左肩受伤在先,禅杖每次挥舞都有血渗出,渐渐力道减弱。张清暗暗欢喜,身势骤然一变,方才的大开大阖变为诡异起来,链子枪出手似乎绵绵无力,但去势全部瞄着喉部同下腹部,阴险毒辣。鲁智深急斗中道:“你个大男人,使这种兵器也就罢了,还用如此妖气的身法,岂不下流的很。”
第158页 梁红玉一旁焦急,闻声灵机一动,高声道:“他那里是什么男人,一直在暗恋董平呢,不知二人背后都做些什么勾当,不然董平死了,竟比他老子死了还伤心!” 张清大怒,链子枪骤然飞向梁红玉,鲁智深心中暗道卑鄙,手中禅杖也飞出,虽然撞上链子枪,不过只是方向稍微改变,‘波’的刺入梁红玉的小臂,梁红玉强忍着痛没有喊出来。 鲁智深飞身沖向张清,张清抖手抽回链子枪,梁红玉‘啊’的一声几乎扑倒。 鲁智深只觉后脑风声凛然,心中也是佩服张清链子枪使的了得,不敢大意,右掌反手回抓,抓住一节,链子枪似蛇般倏的缠住鲁智深手腕。 第二十六章 救孤(四) 鲁智深神功在身,并不知如何运用,见链子枪缠住,只是大力回拉。张清心中冷笑,他握着枪柄自然不惧,也是用力,只盼拉断鲁智深的手腕。 ‘砰’的链子枪竟然居中而断,张清大惊失色,鲁智深将半截链子枪随手扔到地上,嘿嘿笑道:“看你还有何手段?”张清左手伸向怀中,鲁智深恍然大悟,大步扑了上去。几枚石子已急速从张清手中飞出,距离甚近,根本无法躲闪,几颗打中鲁智深胸部,尚不觉得如何,不料一颗打中眉心,好在张清也是发力不够,饶是如此,鲁智深的眼泪也是流了出来,感觉有些头晕。但是一掌猛地拍向张清左胸,张清的断枪还握在手中,无奈左掌对了上去,‘喀哧’声中,张清修长的身躯倒了下去,左臂已然是断了。 鲁智深又是一掌拍去,不料一旁梁红玉高声道:“鲁大师住手,不要坏了你梁山义气!” 鲁智深闻言硬生生收了掌力,恨恨的望着张清道:“三番五次追杀一个弱女,不怕丢了梁山好汉的脸。”张清扶着断臂,头上冒着冷汗,知道鲁智深不会再伤害自己。冷冷道:“武松若是被人杀了,你会不会去报仇?” 鲁智深正色道:“如果武二因姦淫之事死在女人手下,俺只会呸的一声,就当没有这个兄弟,死了也是活该。” 张清听的面有愧色,梁红玉上前替鲁智深包伤口。 东向传来大队人马的脚步声,此时天渐渐昏了,行进的队伍中有人燃着火把,一个声音和蔼道:“是鲁、张两位头领吗,卢俊义在此。”正是“玉麒麟”卢俊义的声音,另有一个声音急切的道:“红玉妹妹,你没有事罢?”梁红玉高兴道:“扈姐姐,怎么你也来了!” 卢俊义眼见鲁智深同张清皆有伤在身,眉头紧皱,嘆口气“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鲁、张二位头领竟然为了一个女子性命相搏,只怕宋头领听到不知有多伤心,唉!现在宋头领正为娶了柳姑娘而后悔呢!”鲁智深躬身施礼道:“智深怕梁姑娘去郓城有意外,赶来看看,却见到张头领正要杀梁姑娘,智深只好出手。”毕竟是忠义之士,对张清的下流手段只字不提。 卢俊义不满的看向张清,“张头领不免有些小气,既然允诺梁姑娘离开梁山,何苦还要为难她。” 扈三娘快步走近,看见梁红玉流血的左臂,‘呀’的一声,望着倒在地上的张清道:“亏你做着马军总领,怎么说话不算数?”梁红玉恨恨道:“岂止说话不做数,简直禽兽不如,竟然杀了护送我的两个喽兵。” “什么?”一同跟来的朱贵吃惊的问道,“我那两个弟兄死了么?”梁红玉冷得浑身抖动道:“就在那驿亭中?” 卢俊义威严道:“张清,是你杀了朱头领的手下吗?” 张清眼睛翻翻,沉声道:“我见董头领死的冤,总归是有人在背后支使梁红玉行刺,故此再来探探虚实。” 张清在审过梁红玉后,向卢俊义禀报说怀疑鲁智深同梁红玉私通,合伙害死董平为武松报仇云云。卢俊义深知鲁智深的为人,认为此事太过牵强。 此时张清旧事重提,意在扰乱众人视线。张清续道:“我跟在三人后面,眼见梁姑娘同朱头领的弟兄眉来眼去,三人调笑着走进那驿亭。”梁红玉浑身颤抖道:“你信口胡说,那两个弟兄都是正人君子,不似你这样的小人。”卢俊义和颜悦色道:“梁姑娘切莫激动,且听张头领说完,你在分辨如何?事情终会水落石出的。” 张清道:“我因碍着朱头领的兄弟,一时犹豫是否该进去。不料片刻调笑声更加不堪入耳,张某只好扭头走了。走了不足百米,忽然传来惨叫声,张某急忙赶回去,冲到驿亭里,朱头领的两位弟兄已经倒在地上,梁贱人原本在得意地笑着,看到我霎时怔在那里,我拔刀就要杀去,不料鲁智深鬼使神差般出现,梁贱人忽然指着我害死了朱头领的兄弟。鲁智深立刻同我动起手来,若不是卢头领及时赶到,只怕我要死在他二人手里。”言之凿凿,不由人不信,梁红玉气得几乎昏去,不由低低哭泣起来。扈三娘急忙低声安慰,朱贵已冲到驿亭中去。卢俊义看着鲁智深道:“鲁头领看到的情形怎样?”鲁智深摇头道:“我来时正好看到张清要杀梁姑娘,至于朱头领的弟兄是如何死的,我却不知?” 众人眼光全部望向梁红玉,朱贵脸上挂着泪花,从驿亭内跑出,拔刀朝梁红玉冲过来,卢俊义低喝道:“朱头领不得莽撞,事情还未查清。”朱贵转身跪在卢俊义面前道:“卢寨主为我主持公道。”朱贵本是三朝元老,但因本事平常,又不会奉承巴结,小心翼翼的游离在梁山的主权利圈外,只求有的吃喝,平平安安即可,此时手下两个弟兄无辜丢命,心痛不已,却也不敢扬声寻仇,只好求卢俊义支持公道。
第159页 卢俊义道:“此事梁姑娘作何解释?”梁红玉忧郁的笑道:“我做何解释,都不会有人相信的。张头领是响噹噹的梁山好汉,梁红玉是个无恶不作的淫娃荡妇。可惜那两个兄弟了,竟然死也不肯凌辱我,还要保护我逃走,终被人杀了。这人还能信口雌黄,将一干罪过全部嫁祸在别人身上,好高明的手段,好一条梁山好汉。” 众人眼光又转向张清,张清已完全镇静下来,料到再无性命之忧,仰天哈哈大笑道:“你这贱人到处害人,谁会相信你的言语。连董头领这等英雄都被你蒙住双眼,鲁头领出家人,不也清规戒律脑后抛。遑论两个不明事理的喽兵了。” 鲁智深嘆口气,虽然他根本不相信张清的话,可是详细情形自己并未亲眼所见,自然也无法出言驳斥。张清也深知鲁智深的秉性,故而假话满天飞,不怕鲁智深出言辩护。 第二十六章 救孤(五) 梁红玉忽然道:“那两个弟兄脚上中过张头领的石子,朱头领可以去查看。”朱贵闻言疑惑的望向张清,卢俊义道:“朱头领可去看看。”扈三娘也向驿亭走去,不过片刻,二人走了出来,扈三娘脸上并无喜色,朱贵也是狠狠的望着梁红玉啐了一口。 张清一脸无辜的望着众人,“诸位可知此女蛇蝎心肠,我看她分明是朝廷派来的奸细,要将梁山弄的天翻地覆不可,此妖女不除,天理难容。”原来张清在梁红玉昏迷时,已在两个喽兵的脚腕处作了手脚,将青紫的伤痕去掉,除非安道全或者精通皮外伤的高手,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 卢俊义痛苦的看着鲁智深,又望向梁红玉,不忍道:“梁姑娘还有何话说?” 梁红玉悽苦的摇头道:“我这贱命早就该死,难为鲁大师救我几次,不料越救,因我而死的人越多,我真是个扫把星,到哪里都带来灾祸。” 鲁智深暴叫道:“胡扯,俺就看不出来你是个灾星,走,我护你去郓城,看有谁还能害你。” 卢俊义眉头大皱,痛心道:“鲁头领这是何苦,岂不知宋寨主要知道智深兄为个青楼女子坏了一世英名,会做何想。” 鲁智深豪迈的笑道:“英名是给后人看的,真的假的还很难说,良心是今天作出来的,俺鲁达不为名不为利,只凭一颗公正的心做事。宋大哥知道了也必会贊同我。” 卢俊义脸上尴尬起来,不悦道:“大师定要为此女讨个公道而抛弃梁山大义吗?”已抛开兄弟情份了。 鲁智深凛然道:“何谓大义,你二寨主我是佩服的,洁身自好。但是下面的多少头领煽风点火,尔虞我诈,欺压士卒,剋扣饷银。俺鲁达只是碍着公明哥哥的意气,睁只眼闭只眼,大口喝酒醉过去罢了。” 众人都被惊呆了,骇然的望着滔滔不绝的鲁智深,原本以为只是一个一味吃酒烂醉的莽和尚,竟然说出如此一番大道理。 张清怒道:“鲁达竟敢公然诬衊我梁山好汉,眼中还有宋寨主、卢寨主吗。我看早就同梁贱人走到一路了,怪不得卿卿我我,如影相随。诸位弟兄,拿下鲁智深重重有赏。” 卢俊义喝斥道:“张头领不得无礼,大家兄弟一场,好聚好散,怎能以刀兵相见。”张清见卢俊义不同意,只能恨恨的退下。 卢俊义痛惜的看着鲁智深道:“难道天要坏我梁山不成,武松和鲁智深这等好汉竟然都因为一介青楼女子而莫名失志,梁山还有何人可依靠。”毅然道:“只要智深兄大义灭亲,俺卢某定然保你重回梁山,既往不咎。” 鲁智深呵呵笑道:“卢寨主都如此说,可见俺鲁达早就同梁姑娘做一路了。”说罢“嗤”的一响撕开衣襟“今日撕袍断义,大家已不是兄弟,卢寨主尽可放开弟兄情谊来去取鲁达性命。” 张清怒道:“好张狂的花和尚,以为我们真地拿不下你!” 卢俊义高声道:“都不许动手,还要以意气为重。智深兄,你尽可去了。”又看着扈三娘道:“三娘是否还要护送柴大姐去郓城?” 扈三娘原本呆呆得看着这一幕,也分不清真相到底如何,一时无法插言。见卢俊义问到自己,愕然道:“好罢,我就同鲁大师一同去郓城。”又向人群中喊道:“柴大姐,我们走了。”一个矮胖的妇人背着个包裹走了出来。 卢俊义又命手下拿来一些金枪药,递给扈三娘道:“路上小心。”摔大队人马回梁山而去。 朱贵留下几名喽兵,将毛、李两位弟兄的尸体抬了出来,梁红玉哀嚎一声,欲扑过去被扈三娘死死拉住。扈三娘劝道:“朱头领,我看此事绝非梁姑娘所为。”朱贵木然道:“是不是又有什么分别,反正我是平白无故的死了两个弟兄。唉,当初王寨主身死,不知有多少弟兄死了。”忽然睁大眼睛,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惊恐的四下望望,看着扈三娘惨然笑道:“扈头领回山可不要乱说,朱某是喝多了,胡说八道来着。”扈三娘黯然的点头道:“朱头领尽可放心,三娘不是黑白不分的进谗之人。” 鲁智深也愧疚的来到朱贵身前:“只怪鲁达粗心,否则怎能让朱兄弟白白失去两个弟兄。”忽然想起借了朱贵的银两还未还,更加不好意思道:“借朱兄弟的银两今日是无法还了。”朱贵摆摆手,一行人也走了。
第160页 扈三娘见众人走了,这才长舒一口气,不料梁红玉身子一歪,竟然昏了过去。扈三娘低声道:“柴大姐你将红玉扶到驿亭走换上衣服。”柴大姐点点头将梁红玉背到驿亭中去了。 扈三娘看着鲁智深淡淡道:“大师就这样离开梁山吗?”鲁智深有些羞涩的笑道:“三娘也看我笑话,直呼我鲁达便了。好兄弟到哪里都是好兄弟。自从武松发配到青龙山,我就心情不畅,今日到感觉很好,岂不怪哉!” 指着驿亭道:“那个柴大姐是怎么回事?”扈三娘无奈道:“自从女寨一桩桩事后,柴大姐原本就胆小如鼠,更加提心弔胆,天天说看见各人的鬼魂,哭着要下山。我见你救下樑红玉后,回到女寨,此人又到我房中说看到林可儿的魂跟着她。我猛地想起林可儿的奇怪死亡,马上找小鱼儿下山叮嘱你,这边就同柴大姐收拾些衣物也匆匆下山了,正好撞见卢头领也下山,说是不见了张头领,我越发感到不妙,后来的事你也见到了。” 又看了一眼鲁智深,“鲁大哥今后却有何打算?”鲁智深嘿嘿笑道:“先去郓城看看林沖,然后回青龙山同武松叙叙旧。” 扈三娘蓦然听到“林沖”二字,心儿骤然狂跳起来,脸色也有些发烫,好在天渐渐黑了,也不怕鲁智深发现。心中悠然神往“你也在想着我么?” 第二十七章 擂台(一) 这日,郓城花石街上忽然聚起十余名江湖卖艺之人,在比试了几趟拳脚,几路刀叉之后,出来一员四十多岁着青袍的汉子,面目倒也和蔼,满脸堆笑抱拳道:“我们是从江南来的艺人,一路上因官府盘剥,盘缠花尽,好在还会几路拳脚,自知山东崇尚武艺,更有梁山好汉威震天下,想筹些银两做回乡的本钱,还望各位父老乡亲大力帮衬,多谢了。”然后又是一个黑衣人和白衣人出来打了一路拳脚,叫好的不少。 但是一个十七、八岁的的绿衫女子端着盘子走了一圈,却不见里面有多少铜板。青袍汉子嘆口气道:“娇娥,不必要了。”又挥手制止仍在搏斗的两名汉子道:“黑三、白五,先歇歇罢,这里没人识货的。” 围观的人中走出一个红脸汉子冲着青袍客抱拳道:“先生请了,如今这里是梁山好汉的天下,各位有难处可以去找林头领。” 忽听人群一阵骚动,走进一队兵士,为首者跨着白马,手持三尖两刃刀,正是‘九纹龙’史进。今日他是巡城史,看到这里有人聚集,急忙赶过来看看。 红脸汉子上前参见了史进,低声将经过叙述一遍。史进在马上豪气的笑将起来,高声道:“林头领有令,郓城内不许无故聚堆比武打斗,恐伤人性命。”从怀内摸出一锭大银,又回头吩咐众位喽兵道:“身上有银两的都献出来,回去我还给大家。” 众喽兵知道史进豪爽,纷纷掏出碎银铜板,史进让红脸汉子包在一起送给青袍客,青袍客从中拾起史进的大银,看了看,感激道:“梁山好汉,果然名不虚传。不过无功不受禄。传到江湖上,说我们江南豪杰不过是浪得虚名、贪图钱财之辈,在下匡无咎,却不敢收受大礼。” 说罢将银锭又放入红脸汉手中,红脸汉看去,不由吃了一惊,银锭已明显变形,其上清晰地印着指印。 红脸汉急忙走回来,给史进看那大银。史进脸上变色,怒道:“诸位是找茬打架来了不成,我梁山好汉又岂能怕你!”见对方赤手空拳,也跳下马来,缰绳随手甩给喽兵,三尖刀交红脸汉拿了,大步跨出,忽然想起林沖和裴宣的军令,迟疑中停住脚步。 匡无咎冷哼一声,“匡某久闻梁山好汉高手无数,总该让匡某见识见识。”一挥手,黑三、白五各从怀中掏出一幅布巾,围在匡无咎左右,‘唰’的抖开,左首写着:‘拳打梁山猛虎’,右首是‘脚踢水泊蛟龙’,那个端着铜盘收银的女子,身体一抖,凭空跃上匡无咎的左肩,单腿独立,一招‘白鹤亮翅’‘哗’的亮起一幅横幅:‘天下无敌’。 围观众人这才发现对方是有意来挑衅,吓得立刻四处散开。史进反而镇静下来,低声吩咐红脸汉,红脸汉跨上马匆匆去了。 匡无咎道:“未想到梁山好汉竟能夺了郓城,看来我们是自投罗网了。呵呵,匡某一生遇险无数,看来今天难逃此劫。” 回头吩咐道:“一会梁山大队人马杀来,各位自求保重,却不必管我。” 史进‘呸’的一声吐道:“你以为梁山都是无耻之徒吗?大家一对一公平决斗,倒要看看‘天下无敌’手段如何。”史进看到银锭上的指痕,暗忖现在梁山无人是这什么匡无咎的对手,不过一对一的话,你匡无咎再厉害也就胜一阵,却不信你手下弟子个个这般厉害。 不到片刻,林沖、朱武、裴宣等人匆匆来到,来时林沖已派出探马去城外打探,同时命四门加强戒备。 史进上前对林沖讲述一下经过,林沖眉头紧皱的听着,常言道树大招风,梁山这几年确实经营的有些名气,不过绿林豪杰敢于公开到梁山脚下撒野,也是头一会看到。林沖抱拳道:“匡先生何意,来我梁山脚下挑战,莫不是受朝廷所派,来探我虚实。”
第161页 匡无咎心内暗暗称奇,面上不动声色道:“匡某祖居江南,偶率门徒弟子路过贵地,久闻梁山无数英雄好汉大名,我们练武之人,总是敬佩高手,也知梁山山规甚严,无奈出此下策,得罪之处,还望林头领海涵。” 话说得好听,明明是故意来挑战的。林沖背后的欧鹏、马麟早就怒气沖沖,想上前厮杀。林沖摇摇头道:“还让匡先生失望了,匡先生缺银给银,缺粮给粮,还请离开郓城罢,我梁山好汉是不会无缘无故接受挑战的。” 匡无咎仰天哈哈大笑道:“什么英雄豪杰,当缩头乌龟还差不多。” 史进大怒,迎面冲出,一掌击向匡无咎,一旁的黑三手中条幅忽然横卷,缠向史进的右拳,史进无奈撇了匡无咎,攻向黑三。 匡无咎退了一步道:“好罢林头领,你的手下若胜,我们立刻离开梁山,我的弟子若胜,你们就得接受挑战。” 史进闻听一震,立刻宁心静气,自己输了不要紧,可能使梁山遭受屈辱。 林沖见匡无咎咄咄逼人,也不置可否,只盼史进胜了对方,才有主动权。 此时陆续有探马回来报给朱武说附近并无官军出现,朱武又告知林沖。 那边史进和黑三已然斗了十数合,史进虽然名列八骠骑,但是贴身短打工夫却不是其强项,即便是王进交给史进的武艺也是以兵器为主,倒是史进的开手师父‘打虎将’李忠,教给史进不少拳脚功夫,不过李忠的武艺实在一般,史进的拳法也好不到哪去。 那黑三虽然瞧年岁同史进差不多,可是拳脚功夫好多了,史进势若奔雷的攻击,被他轻轻松松的化解。 匡无咎得意地看着:“这等功夫也能在江湖立足,可真是奇了。” 史进虽不为所激,但是知道自己绝难胜了对方,不过还是苦苦坚持。黑三早摸透了史进的拳路,身躯一矮,左腿贴地横扫,史进急忙跳起,黑三铁拳中路直捣,史进身躯在空中,如何躲的开,右拳迎击,不料黑三此拳是虚招,倏的转向,‘砰’的一拳正中腰部。史进痛得强忍住未发出声来,身体已经摔了出去。 第二十七章 擂台(二) 史进甩开扶起他的喽兵,‘翅’撕开衣衫,露出一身的刺青,九条龙张牙舞爪盘遍全身,栩栩如生,在史进的呼呼喘气声中,刺青不住抖动,龙儿仿佛活着一般,史进缓过一口气来,又要冲上去。 匡无咎目视林沖道:“林头领竟做不得主吗?”史进闻言恍然,羞愧满面的回到本阵。 林沖神情凝重地看着匡无咎,淡淡道:“匡先生仗了谁的势,敢在梁山脚下如此放肆。” 匡无咎无奈道:“匡某也有难言之隐,林头领不必再问,眼见第一阵你们输了,就得接受挑战。” 林沖眉毛一扬,静听下文。 匡无咎道:“我这方有六个人,只要你们能将我们全部打败,我们自然会退去。我们每次出一个人,你方不限人数。”这方法看起来梁山占便宜,但是匡无咎敢于发大话,自然有他的道理。 匡无咎补充道:“一天打败一天走,一年打败一年走。”马麟在一旁哼道:“是不是不许用兵刃,只是空手打。”匡无咎愕然道:“兵器随便大家用,不过兵刃不长眼,伤了死了概不负责。” 史进早就不耐烦了,回手抢过自己的三尖两刃刀,大步冲出,指着黑三道:“来来、你我再比试一场。” 匡无咎冷冷的道:“我说的本方六人中,并没有黑三在里,‘九纹龙’若是想找回面子,你们自可私下决斗,不过不干涉正题。” 林沖听的一颗心沉下去,匡无咎果然厉害,早就思虑好了。 匡无咎见林沖沉思不语,豪声道:“林头领若不放心,我们且歇一日。匡某早年偶过郓城,知道郓城东北铁塔乃是前朝所建,其下有一承善台,方圆六丈,正好可以摆个擂台,明日巳时我们准时恭候,林头领可以连夜回梁山大寨搬兵,我们先去歇息了。” 第二日,匡无咎等人早早来到承善台,见附近静悄悄的竟无一个人影,不由疑惑不解。匡无咎干咳一声,低声道:“看来梁山是成心晾我们,我们等等看。”接近巳时,跑进一队喽兵,为首者正是林沖的护卫乔三,乔三跑到匡无咎近前抱拳道:“我家林头领有令,命我等前来维护秩序,防止有人乘机捣乱。” 原本在附近一些探头缩脑的泼皮和想看热闹的人,如此竟不敢前来。 匡无咎淡淡道:“你家林头领竟不派人出战吗?”乔三道:“这个我等不知。” 说完回归本队,仰头望天,不再出言。 不大一会,史进提着三尖两刃刀骑马匆匆赶到,到了承善台附近,未等马儿站稳,急忙跳下来,向擂台上走去。 乔三看不对路,急忙吩咐一个手下报信,自己上前抱拳到:“乔三参见史头领,不只史头领来时,可见过林头领。” 史进认得乔三,若是一般的喽兵,早就一脚踢开,碍于林沖的面子,不好过于责骂,皱眉道:“这厮鸟拿我们梁山好汉不当回事,昨日史某输的不服气,今日再来会会,总不能说梁山好汉都是缩头乌龟。”后一句隐隐指到林沖身上。乔三心中有气,表面还是一团和气道:“林头领有令,不得私自来打擂。”
第162页 史进一掌推开乔三道:“不要拿林头领压我。”大步跨上擂台。 匡无咎心中暗喜,上前抱拳道:“‘九纹龙’的‘清风明月’刀法享誉西北,如今可以见识见识了。” 史进吃了一惊,暗道这个匡无咎果然厉害,竟然认得自己的刀法,原本自负的必胜信念,此时受到些打击。 仍是豪声道:“废话少说,快来应战。”史进倒是害怕林沖赶来,阻止自己打擂。 匡无咎挥手,那日的绿衫姑娘蝉儿端着了盘子走了出来,史进望去,却原来是一张生死状,严明双方自愿搏斗,死伤只在擂台上解决,事后不得追究。 史进取过笔来,刷刷写上自己的大名。高喝道:“来、来,不要光说不练。” 白五取柄弹刀,横托胸前,抱拳道:“史英雄请了。” 此时附近的围观人群渐渐多了起来,乔三焦急地看着东向,心中骂着那个喽兵,盼林沖快点出现。 史进长刀一立,让开过门,白五弹刀笔直刺出,史进退后一步,三尖刀横扫,夹带风声。白五知道对手厉害,不敢硬碰,单刀斜掠,划向史进左臂。 史进冷哼一声,暗想对手不过是拳脚功夫厉害,兵器上却看不出多少高明之处。暴吼一声,以长欺短,三尖刀搠向白五咽喉,如果白五刀法不变,最多斩伤史进的臂膀,但自己肯定丧命。 不料白五还是进攻,并无守御之势。史进奇怪,三尖刀变向撞开白五的单刀,轻喝道:“你这厮找死吗?这般打法。” 白五闻言,仿佛醒悟过来,刀法更加散乱,全是拼命招式,招招狠、招招快,倒拼的史进手忙脚乱。史进连连后退,心里焦躁,“这厮无礼。”眼看就要退到擂台边,长啸一声,三尖刀荡开白五单刀,中路直进,逼迫白五后退,白五宁死不退,“噗”的一响,史进的三尖刀刺入白五胸膛,白五摔了出去,黑三和蝉儿扑上去,白五勉强挣开眼睛,似乎想说些什么,终于死了。 史进目瞪口呆,想不明白何以对手会自寻死路。一时再无争斗之意,意兴索然地走下擂台。 匡无咎似乎并无异样,抱拳道:“史英雄的刀法果然厉害,匡某佩服。”又拍了三下手,转出来一个黑瘦的汉子,面孔黑漆漆的,比同史进交过手的黑三还要黑。一柄熟铜棍拿在手上,向台下施礼道:“黑四向梁山好汉讨教讨教。”台上,黑三和蝉儿将白五的尸首抬到后面。 下了擂台的史进,看到林沖匆匆赶到,虽然胜了,不过无缘无故伤了对方一条性命,心中还是不忍。林沖了解了大致情形,心中也是莫名其妙。 看出史进心中的愧疚,不忍出言责怪。 第二十七章 擂台(三) 黑四等待半天,并无人前来应战。随同林沖前来的马麟、欧鹏、时迁等人因没有林沖的命令,,只是静静地站在林沖身后。 忽听人群外一声霹雳响起:“那来的龟孙子,敢来梁山脚下摆擂!”林沖闻声皱眉,已知来人是谁。低声问道:“谁人传的消息?”乔三摇摇头。 一个黑脸大汉,裹着一身官袍,大步的赶来,围观的众人象躲避大虫般让开一条路。那黑大汉正是“黑旋风”李逵,李逵嘴里还在大喊:“竟然有人知道你家爷爷喜欢打架,凑趣来了不成。”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台阶,身形一个趔趄,头上的双翅乌纱帽摔了下来,围观众人闹笑起来。 黑四看见一个朝廷命官跑上擂台,先吃了一吓,疑惑的望着李逵道:“这位官爷是本城父母官吗?缘何也要来此打擂?这可不是耍的。”李逵‘呸’的吐口痰,从腰后抽出两柄肥大的板斧,“咣当”的扔到擂台上,怒道:“你家爷爷的这对宝贝可不是吃素的。” 黑四这才知道对手上台时因何步伐不稳。 匡无咎干咳一生走过来道:“官爷既要打擂,当然无妨,不过尚请官爷换过便装再来。” 李逵闻言,‘嗤’的撕下官袍,随手扔到台下,嘿嘿笑道:“裴宣总说铁牛既然作了县官,就该守些规矩。这官服并不会欺压百姓,若是穿到好人身上,恶人见了也会害怕。不过铁牛自小就害怕这身行头,见了就要躲起来。”众人更加轰笑起来,连林沖也忍俊不住。 匡无咎亦笑道:“这位官爷甚是豪爽,就请签了生死状,若有意外,不要找小的们麻烦。”李逵摆摆手道:“这般啰嗦,伤就伤,死就死,那个找你算后帐。”撸起胳膊,弯腰拾起板斧,口中道:“快快来吧!”直身时,蝉儿手中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生死文书,蝉儿眼睛尚有些红肿,轻声道:“请大爷签过生死状。” 李逵愕然道:“我不识字,你就是将我卖了,我也不知!”台下更是笑声一片。匡无咎无奈道:“请哪位兄台上来替这位官爷签了状子。”众人谁不知道黑旋风,那个敢上来揽虎鬚。 李逵焦急的将大斧交左手握了,右手从盘中抓起毛笔,瞪圆大眼道:“画个圈圈我还是会的,却圈在那里?”台下一个声音道:“我来替李大人签。”李逵变了脸色,回头就要骂去,不料看到一个清秀的小姑娘走上擂台,再仔细一看,正是自己救下来的雁儿,想起当日情景,住口不言。
第163页 雁儿从李逵手中接过毛笔,仔细看了看状子,端端正正的写下李逵二字。台下的泼皮、浪子无不拍手叫好。 雁儿这才有些惊慌,急急忙忙从擂台上跑下来,穿到人群中不见了。 李逵双斧分握,指着黑四道:“来来来,敢笑话梁山无人,先吃你家‘黑旋风’的三百斧。”黑四更不答话,抢上一步,一招“举火撩天”,熟铜棍兜头砸下,李逵双斧一错,硬接了一棍,左手斧噼出,黑四棍法精熟,熟铜棍下立一挡,借势刺出,犹如一柄长枪,铜棍直击李逵面门。李逵毫不退让,第一招已试出对手的臂力不如自己。右手斧横向剁去,‘嘡’的一响,黑四的熟铜棍偏了方向。黑四不敢用全力,收回熟铜棍。李逵见对方採取守势,得理不饶人,‘乱披风’斧法施展开,似急风暴雨般,一招快似一招,黑四只是左躲右挡,狼狈异常,全无还手之力。仗着步伐灵活,绕着擂台四周游斗。匡无咎在一旁冷冷的哼了一声。 李逵哈哈笑道:“这等脓包也来梁山脚下撒野,岂不是找死。”又是连续几斧生噼硬砍,黑四惨叫一声,左臂连着熟铜棍摔在擂台上。黑四一脸痛苦,右手扶着断臂出,不断鲜血冒出,李逵收手,淡淡道:“贼厮鸟,这般武艺也来打擂台,无趣、无趣。”兴味索然的跳下擂台,匡无咎急忙上前点了黑四几处穴道,蝉儿同黑三讲黑四扶到后面包扎。 匡无咎望着李逵抱拳道:“多谢李爷手下留情,匡某这里谢过。” 台下的林沖暗暗吃惊,眼见这黑四的棍法不弱,即便不是李逵的对手,但也决不会十几个回合就丢条手臂。 昨天黑三一战击溃史进,虽然拳脚功夫不是自家兄弟的强项,但是对方敢于发大话,绝非这般平庸之辈,心中的忧虑在加深。 此时擂台上,忽然出现个孩童,身高不足四尺,有观众议论道:“咦,这是谁家的娃娃?不是阳谷县卖炊饼武大郎的兄弟吧。”有人急忙道:“不要胡说,武大郎的弟兄就是打虎英雄武松,在梁山好汉中也是响噹噹的。” 原来是个侏儒,又矮又瘦,眼睛细小,两撇鼠须细细的,感觉又阴又暗,让人看上去极不舒服。 那矮子抱拳道:“江南柳若风,承蒙诸位看得起,可有人前来迎战。” 声音又尖又细,传到众人耳中竟有刮磨声很不受用。林沖一怔,知道此人不好对付。两仗下来,梁山全胜,对方一死一伤,林沖已隐隐猜出对方何意,此时再要罢战已不可能,思忖间。 一个泼皮欺负柳若风弱小,仗着会几路拳脚,上台来要博个彩头,喝道:“不消梁山好汉,俺吴二一样赢你。”柳若烽眼睛转转,有些害怕道:“却要吴英雄手下留情,输了柳某自会退出。”吴二笑嘻嘻的签了生死文书道:“却也不必害怕,我不会伤你性命。” 柳若风身躯微微抖动,似个犯过错的小孩一般,等待大人发落。台下有人喊道:“吴二,不要欺负小孩子呀。”吴二满脸堆笑道:“那是自然。”一掌抓向柳若风。 柳若风不躲不闪,台下人都道:“这帮人都疯了,故意来梁山送命来着。” 原本吴二准备几个后招,预防柳若风还击,不料一把抓到柳若风胸衣,吴二不再多想,‘嘿’的一声将柳若风举过头顶,笑道:“快快认输罢,否则将你扔下台去,只怕摔死了你。” 第二十七章 擂台(四) 柳若风在吴二的手中,吓得哇哇乱叫,手舞足蹈。双手忽然迅捷下击,正扣在吴二双耳上,吴二脑中立时嗡嗡作响,全身无力,鼻孔、眼中缓缓流出血来,松开了柳若风,柳若风空中一个转身,轻飘飘的落下。双手捉过吴二,如法炮制,竟然将吴二举过头顶,嘿的一声扔下去,吴二“砰”的落在台下,一动不动。 这几下兔起兀落,众人原本嘲笑柳若风的笑容还未退下去,瞬间吴二死活不知。看着吴二少说也有三个柳若风重,不料被对手轻描淡写的扔下来,众人包括林沖无不大吃一惊。 林沖身后的时迁恼怒,高声道:“俺‘鼓上蚤’来会会江南英雄”,言罢,从人群中高高跃起,似鹰隼般,轻轻的落在擂台上,台下众人喝个满堂彩。 这时迁也甚是削瘦,但比之柳若风,却高出太多。时迁笑道:“看不出阁下到这样好功夫,时迁来领教领教。”上前签过生死文书,一掌击出,柳若风飘伸退开。时迁紧追了上去,柳若风一面退,一面招架。时迁正面进攻,柳若风退着还击,身形丝毫不迟缓,好像后背长着眼睛一般。 时迁三十六路“鸡鸣狗盗”拳堪堪使完,经不能占柳若风半点便宜,台下众人都看呆了,眼见时迁每一招都差一点点,但就是无法击中柳若风要害。 柳若风笑道:“我们绕擂台走了五圈,时英雄看来手段已用尽,且看看柳某的掌法如何?”左手封住时迁右掌,柳若风右掌化钩,‘嗤’的一响,撕开时迁的左袖。 时迁一时惊慌,连连后退,不过他的身法明显不如柳若风,柳若风好整似瑕的慢慢进击,存心戏弄时迁,一只右掌就逼得时迁手忙脚乱。左手‘嗤嗤’不断的撕扯时迁的衣物,终于时迁身上只剩一件贴身小衣。
第164页 时迁大惊失色,知道对手是在羞辱自己,但是本事相差太多,大庭广众之下,又如何能够开口求饶,损了梁山的名头。 柳若风一掌迫开时迁的守御,左手径直奔向时迁小衣。此时时迁的羞耻心大盛,双手护住小衣,胸前的门户洞开,柳若风“砰”的一掌结结实实的落在时迁的左胸,时迁‘哇’得一口鲜血喷出,人已似断线风筝般落下来,李逵抢先一步,将时迁抱在怀中,怒视柳若风道:“好不卑鄙。”将时迁交给旁边的喽兵,又大步跨向擂台。 林沖急忙道:“李头领,先等等。”他和朱武已判断出,匡无咎让己方人马吃亏在先,不过是个圈套,先是一死一伤,然后就可以毫无顾忌的诛杀梁山豪杰。 李逵怒气沖沖,怎能听林沖的劝阻,大步流星来到柳若风面前,戟指道:“你这矮子,好生无耻,戏弄的人心慌意乱,才乘机下手伤人。” 柳若风淡淡道:“比柳某卑鄙无耻的人有的是,你梁山也未必都是正人君子。” 李逵从后腰掏出板斧:“铁牛不占你便宜,拿兵刃来吧。”柳若风冷笑道:“李头领请便,我若想用兵刃时,自会使用。”李逵不屑道:“铁牛拳脚平常,不管是谁,多少人,俺都是一对板斧迎战,你不用兵刃可不要怪我。”双斧举起,犹豫着是否要砍下去,柳若风挑衅的道:“杀人如麻的‘黑旋风’竟然有垂怜之意,岂不怪哉!”李逵被讥讽的怒气大盛,左手一斧抡下,拟将对手一噼两半,不料柳若风冷冷得看着李逵并不曾躲闪,李逵奇怪:“这厮故意寻死,却是何故?”台下有人高声道:“李头领小心,这矮子有诈!”话音未落,柳若风身躯一矮,‘嗖’的从李逵胯下窜过,‘砰’的一脚踢中李逵后腰。饶是李逵皮粗肉厚,还是感到痛彻心肺,步伐已经软了。柳若风暗道可惜,若是李逵全力挥斧,自己接力打力,完全可以将李逵踢下擂台。 李奎怒吼一声,转过身来,双斧连连斩去,再无丝毫怜悯之意。柳若风仗着轻功好,在擂台上四下蹦跳,李逵一时无法砍中,急得哇哇乱叫。斧法更加快了,柳若风顿时险象环生,不过犹如汪洋中的一叶孤舟,经管被狂风吹得摇摇晃晃,但就是不倒。 台下有人喊道:“砍死他,给时头领报仇。”“剥光这矮子的衣服,让大家看看。” 又传出一个清脆的声音道:“不害臊,这样欺负人家。人家欺负了你的弟兄,你说人卑鄙,轮到自己不也是同样卑鄙么!”急怒中的李逵听出是雁儿的斥责,立时呆了,双斧慢下来。 柳若风乘机反攻,一个筋斗竟然倒翻入李逵怀中,好像是被李逵抱在怀里,李逵右手斧立刻噼下,不料手腕一麻,一枚钢针刺入筋脉,右手再无气力,斧头掉落。李逵左手斧还未举起来,被柳若风如法炮制,一枚针刺中左腕。 柳如风右腿骤然踢出,好像径直踢向自己面门,‘嗤’的清响,一柄亮晶晶的短刃从鞋尖中洞穿,柳若风头一歪,腿儿柔弱无骨,贴自家肩头刺向李逵咽喉,这几招一气呵成,迅捷异常。 李逵尚未发现自己有性命之忧,破空之声骤响,柳若风一声惨叫,右脚面已被一只羽箭射穿,连人也被带了起来,‘叮’的射入擂台旁的立柱上,像一个倒挂的木偶,还在挣扎不已。 匡无咎站起来冷笑道:“梁山好汉暗箭伤人,传将出去,颜面何存!” 射箭的正是‘小李广’花荣,花荣又是一枚羽箭搭在弦上,怒道:“你这矮子暗箭伤人在先,我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李逵怒急冲过去,一脚踢过去,匡无咎见此在旁伸指点中李逵‘环跳穴’,李逵只觉大腿酸麻无比,‘小李广’又是羽箭飞出,匡无咎一指弹去,鵰翎转向射入铁塔,‘叮噹’射中飞檐上悬挂的铜铃,匡无咎看似轻描淡写,实际手指也是酸麻不已,能否再如此轻松的弹开第二箭难说得很。林沖同花荣都是大吃一惊,暗想这匡无咎果然非同小可,‘小李广’的神箭,就算林沖用枪接过也是困难。 第二十七章 擂台(五) 此人第一次出手就如此厉害,林沖的心沉了下去。 匡无咎随手拔去李逵腕中的钢针,轻拍拍李逵的肩膀,淡淡道:“大家扯个平手,李英雄暂且休息休息再来过。” 有人来帮柳若风斩断箭矢扶将下来。 李逵心中不服,但是被匡无咎拍的心惊胆颤,无奈收拾起一对板斧,羞愧的走下擂台。 那边匡蝉儿已走了出来,抱拳团团一礼,柔声道:“蝉儿向梁山好汉讨教。” 台下有泼皮道:“莫不是比武招亲吗,怎么大姑娘也要打擂?”另有浪子道:“你不妨上去试试,瞧能否讨个美娇娘。”‘哎呦’被匡无咎弹出的泥丸射入口中,再不能胡言。 林沖身旁的马麟、欧鹏、石秀等人虽然跃跃试试,但是碍于对方是个女子,胜之不武,输了脸就丢大了。马麟轻声嘆道:“如果扈头领在这里就好了。” 常言道“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一个泼皮看来想要占些便宜,上到台上抱拳道:“小人赵大,领教姑娘武艺。”有人喊道:“赵大,小心被花扎了。”赵大笑道:“梁山好汉不愿欺负女流之辈,我若将她打败,换过男儿才好继续吗?”理由倒也冠冕堂皇。
第165页 蝉儿单掌一扬,‘金鸡独立’喝道:“请了。” 赵大不在犹豫,一抓抓向蝉儿胸部。蝉儿脸上一红,心中恼怒,纤细的手掌轻轻一甩,‘啪’的脆响,赵大脸上火辣辣的捱了一记,脑中有些迷糊,不过依仗力大,还是双拳乱捣,蝉儿急忙规避,这等无赖之人,让他碰上衣角都是奇耻大辱。躲过着莽汉的进攻,伺机闪到赵大侧面,身形跃起,连环腿弹出,一连六脚全部踢中赵大腰肋,听到传出沉闷的骨骼断裂之声,赵大软绵绵的倒在擂台上,低声哀求道:“姑奶奶饶命,饶命,我的腰断了。” 匡无咎微笑道:“有没有朋友帮忙给抬下去。” 上来几个赵大的朋友,急速的抬赵大下去,传来赵大不住的呻吟声:“轻、轻点、痛死我了,这小娘们下手好重。” 蝉儿复抱拳道:“蝉儿只求好汉指点,无赖之人不要上来。” 忽听一个童声道:“小爷来会会你。”众人回头望去,一个和尚同一个孩童缓缓走来,正是瞭然和杨再兴。 杨再兴扛着瞭然昔日战林沖的铁枪,快步的跑上擂台。 蝉儿大眼圆睁,看这杨再兴的铁枪,吃惊道:“这是木柄吧,为何要漆成黑色,骗人么?” 杨再兴铁枪重重砸向擂台,硬木板上顿时出个坑,几片木屑飞去。 匡无咎吃了一惊,上前道:“这位小英雄不是梁山的吧?何苦要来此出头,伤了性命岂不可惜。”匡无咎看出来的这个和尚非是常人,知道对方不是梁山中人,不愿多生是非,故而相劝。 林沖也劝道:“再兴,你快快下来,这是性命相搏的比试,你不要冒险。” 杨再兴笑道:“我正好想试试新学的枪法,林叔叔也可以在旁指点指点。”杨再兴眼光望着匡无咎道:“是你在挑战吗?”原来杨再兴同瞭然来的匆忙,竟没有分清是谁在擂台上,只看赵大伤的不轻被抬了出去。杨再兴唯恐被他人争了去,急忙高喊着上了擂台。 蝉儿抱拳道:“你是个娃娃,还是下去吧。”杨再兴狐疑的看着蝉儿道:“是你打伤了那人么?出手好重!”蝉儿脸一红,轻声道:“小孩子省的什么,快回家去吧。”众人有认识的哄道:“杨小爷不要放过她,她是个能吃人的母老虎呢?” 杨再兴已有了退意,好男不同女斗,正准备走下擂台。瞭然声音响起道:“兴儿,堂堂正正的比试武艺,不要有其它杂念,如此畏首畏尾,将来如何能够成大事!”林沖等人闻听都有羞愧之意。 杨再兴闻言,长枪平端,施礼道:“请了!”也不知如何称呼对方。 蝉儿还是‘金鸡独立’单掌一立,可进可退,轻声道:“小英雄先请。” 杨再兴铁枪笔直刺出,不徐不急,原是要看对方路数。蝉儿不敢大意,先退一步,杨再兴高喝一声,急跨一步,身体平稳,铁枪急速斜掠,刺向蝉儿头上的发髻,蝉儿未料到杨再兴爆发力如此之强,铁枪瞬间由慢转快,急切间,头儿后仰,双手拄地,身体弯成弧形,长腿借势急速弹出,一脚踢中杨再兴枪尖下五寸处。 杨再兴铁枪回转,似乎脱手,杨再兴乘势松脱,身形跃起,右手抓住枪尖下二尺处,手腕一抖,铁枪尾端似标枪般射出,刺向刚要直身的蝉儿肩背。众人喝彩,此招出乎意料之外,就算是林沖也不由颔首轻贊,只怕此击要重伤对方。 蝉儿背对着杨再兴,似乎看出危机。双手用力,身体弹了起来,仿佛被人用绳子骤然拉了上去,铁枪‘砰’的撞上擂台板,纵然是枪柄,也激起无数木屑纷纷,落在蝉儿的秀发上。 蝉儿惊魂浦定,好不狼狈。杨再兴收枪站立,傲然道:“取兵刃吧,赤手空拳你会吃亏的。” 蝉儿杏目圆睁。匡无咎笑道:“小英雄果然厉害,不过招式太快,我都有眼花,蝉儿,你就再领教领教。”匡无咎又看了一眼瞭然和尚,他想通过杨再兴的枪法来看看瞭然的武功路数。 黑三抱着柄剑鞘过来,蝉儿急速抽出,双手一分,竟然是两柄二尺长的短剑。‘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瞭然心中吃惊,这种短兵器正是长枪的克星。 蝉儿脸上生起寒霜,显然动了杀机。冷冷道:“杨英雄请了。” 杨再兴忽然想起当日‘双枪将’董平同林沖在女寨比武的情景。知道这等短兵器先发制人,单纯防守很是吃亏。长枪刺出,七虚三实,瞄向蝉儿的胸腹部,却并不发全力,蝉儿双剑丁丁当当左右招架,心中奇怪这小孩年纪轻轻,不但臂力奇佳,还有着如此上乘的枪法。 匡无咎一旁贊道:“这好像是‘杨家’的‘暴雨梨花’枪法,这也是匡某第二次有幸遇到,”说罢又看了一眼瞭然,恍惚觉得有些面善,可是马上又看杨再兴同蝉儿的搏斗中去了。 蝉儿听出父亲话中之意,靠着身体灵活,轻功好,双剑只是一力防守。要知道铁枪本是重兵器,应以实为主,虚招过多,极易损耗体力。何况杨再兴还是个少年,力气毕竟有限。 第二十七章 擂台(六) 果然几十招使完,杨再兴有些气喘,枪法明显慢下来,蝉儿并不抢攻,只是一味防守,诱使杨再兴将枪法使尽。瞭然在台下笑道:“再兴,难得有这样的对手陪你,方才学的‘北斗七式’不妨用来一试。”杨再兴方才还在犹豫,他隐隐猜出蝉儿的用意,不愿意使出绝招,毕竟只是擂台争锋,不是生死相搏。此时听瞭然如此说,长枪立刻斜掠,刺向蝉儿左臂斜上方,似乎离题万里。蝉儿奇怪,看到杨再兴身前露出空挡,想到父亲的话语,不知该继续观望还是着手进攻。
第166页 匡无咎高喝道:“蝉儿小心。”话音未落,杨再兴长枪骤然转向,好像棍棒似的猛然砸下,蝉儿双剑交叉,轻轻一嗑,乘势转身要避过此击,不料接触枪身处全不受力,杨再兴长枪急速回收,在蝉儿双剑尚未分开时,噼刺挑开防御。枪尖笔直探入蝉儿咽喉,蝉儿轻功奇佳,急退一步,躲开此招。杨再兴得势不饶人,长枪轻划,似电闪,刺向蝉儿胸部,蝉儿刚想出言骂去,想到对方不过是个少年,未必存下流之心。心念未已,杨再兴枪尖已转向,由左胸转向右胸,蝉儿节节败退,心中毕竟存了芥蒂,双剑出手有些慌乱。杨再兴最后一枪刺向蝉儿下身处,蝉儿身形跃起,终究慢了些许,‘哧’的翠绿裤子被杨再兴刺穿,蝉儿再也忍耐不住,怒喝道:“小小年纪,竟如此无礼!”双手短剑掷出,分上下取杨再兴眉心和咽喉。 此时杨再兴背对台下诸人,花荣手中的箭却无法拐弯,匡无咎道:“不可!”伸指弹出一枚石子,撞开上路短剑,下路剑瞬间来至,杨再兴吃惊中,下意识弯头,另一柄单刀奇蹟般飞至,‘砰’的撞开短剑,杨再兴从鬼门关逃生,竟然脸不变色,望着蝉儿羞红的脸,不明所以。 匡无咎一厢贊道:“‘九曲回环刀法’,却是哪路英雄的杰作。”一厢安慰蝉儿道:“这是擂台比武,怎能讲男女之分。他这‘北斗七式’是连刺‘璇机’‘神藏’‘乳中’‘幽门’‘建里’‘神阙’‘关元’七道大穴,好在杨小英雄手下留情,不然你早就丧身枪下了。” 瞭然冷冷道:“匡先生不必自谦,再兴枪法尚欠火候,绝非手下留情,你这女娃如果上来就抢攻,恐怕先倒下去的就是再兴了。你出手救了再兴,却是何道理,老和尚百思不得其解。” 杨再兴铁枪放在肩上,躬身施礼道:“我输了!谢过匡先生救命。”扛枪转身欲走下擂台,竟是一幅荣辱不惊的模样。 匡无咎抱拳道:“杨小英雄果真好身手,将来必是大将之才!” 杨再兴转身看着落地弯弯的单刀,好像见过,思索了一下,惊喜地望着擂台四下搜寻道:“扈头领,你怎么来了?” 原本梁山好汉都望着擂台,听到杨再兴的喊叫,四下望去。西向的人群中缓缓走出一个修长美貌女子,正是扈三娘。 扈三娘护送梁大姐刚刚来到郓城,将梁大姐安顿好,立刻赶去见林沖。 碰巧撞见巡城使‘病尉迟’孙立,孙立就告诉扈三娘说打擂之事。扈三娘立刻匆匆赶到,正巧赶上救下杨再兴。 扈三娘第一眼就看见了林沖:原本黑漆的鬓角,似乎添了几根白发,面容也削瘦了些,布着淡淡的愁云。 马麟高兴的道:“扈头领来得正好,那小妖女正说着梁山好汉的不是,扈三娘去教训教训她。” 林沖淡淡的道:“山寨可有事发生!”扈三娘几乎想扑到林沖的怀里述说心中的苦恼,柳絮儿及其她诸女之事。但还是忍住了,轻轻摇摇头。 那边瞭然目视着下来的杨再兴道:“好险,你的攻击力是不错的,但对防御太过轻视,固然对方的不依常理出招,但是到了战场,就是生死相搏,那是没有招法可言的,为求生选择任何招数都是正确的,另外,轻易不要与女子过招。”杨再兴开始频频点头,听到后一句,骤然睁大了眼睛,不解的望着瞭然。 那边匡无咎轻咳一声,双手捧起扈三娘的单刀道:“向闻‘一丈青’刀法精湛,今日一见,果然名下无虚。” 蝉儿将一条手帕撕成几段系在一起,紧紧裹住裤上破洞的地方,又拾起自己的双短剑道:“扈头领既然打落我的短剑,大家不妨比上一比,瞧是你宋江的人马厉害,还是‘东南王’的手下厉害。” 这几句话甚是无理,林沖吃惊道:“你们是‘东南王’方腊的手下?我们两家向来没有来往,大家既然都是反抗朝廷的,何苦要自相残杀。我看就罢了擂台吧!” 匡无咎不满意的瞪视蝉儿道:“怎得这般沉不住气。” 复又正色的望着林沖道:“林头领话说得不错,不过我家大王听说你家宋寨主一直同朝廷眉来眼去,念念不忘投降倒戈,只怕到那时大家就不好见面了。” 朱武怒道:“匡先生休的胡说八道,我们念你远来是客,才同你一对一决斗。如果阁下果真是‘东南王’手下,来此又是图谋不轨,我们梁山群豪也没必要陪你玩下去。” 匡无咎哈哈笑道:“‘神机军师’是吓唬匡某来着,你们梁山好汉难道要一哄而上不成,不怕坠了你们的名声。” 林沖道:“匡先生,我不管这是否是你的真实姓名,也不管你是受何人所派,或者来此扬名立万。我们是否是好汉也不是阁下说了算的,这擂台再打下去,不知将有多少人丧命,我们可不能无缘无故的将命送在私下械斗的场所。林某不才,愿领教一下匡先生的绝学,不论输赢,梁山不再打擂,你匡先生也可以出城,林某不再为难你。” 匡无咎收了笑脸,冷冷道:“你若不幸死在我的拳下,谁还听话,你的手下只怕会立刻上来将我们斩为肉泥了。”
第167页 林沖不屑道:“那也是活该,你来此挑衅,我大军在握,何苦与你做无谓单打独斗。让几个弟兄受伤,我已内疚,你若就手收了擂台,大家还好商量。” 匡无咎仰天打个哈哈:“今日天已晚了,大家不妨休息休息,明日再战如何?” 第二十七章 擂台(七) 林沖等回去后,立刻布置五百甲兵由乔三率领,紧紧围在匡无咎等人休息的客店内,其间只有蝉儿出去到药店买药。 朱武、裴宣等人都劝林沖明日不要上台打擂,石秀、马麟等人却跃跃试试说明日先打头阵看看这匡无咎究竟有多厉害。花荣插言道,有多厉害,大家出去试试能不能用手接过我一箭就知道了,众人一时无言。欧鹏忽然道,让瞭然老和尚去试试。 林沖摆手道,对手是来向梁山挑战的,岂能让外人介入,不但对手笑话,就算赢了也不光彩。朱武道,林头领肩负守卫郓城的重任,此时不妨让戴宗速回梁山大寨求援,看看宋寨主如何说,明日先休战。众人同意,由于时迁伤势较重,同时命戴宗将安道全接来。 林沖简单吃过饭,来到匡无咎等人住的客店附近,乔三迎了出来,禀报对方无人出去,而且在屋顶、树上都布了监视哨。林沖满意的点点头。 忽然听到杨再兴的喊叫,林沖转过脸去,杨再兴一脸神秘的跑到,低声在林沖耳边道,有人在铁塔附近相候。林冲心有所想,未仔细听明白,以为是瞭然有事,急急忙忙去了。杨再兴同乔三二人做了个鬼脸。 林沖匆匆来到铁塔下面,没有看到瞭然的身影,有些奇怪,轻轻喊道:“瞭然大师,瞭然大师。” 一个修长的身影在粗壮的柳树下闪出,正是扈三娘。 林沖奇怪的问道:“啊,扈头领也在此,可曾看到瞭然大师吗?” 扈三娘含羞带怨的目光,忧郁的望着林沖道:“是我让杨再兴去请你的。” 林沖不由尴尬起来,言不由衷道:“原来是扈头领要见我,这个杨再兴也不说清楚。”不敢接触扈三娘的目光,转身看向一旁的湖水。 扈三娘失望道:“如果林头领很忙的话,我先告退了。” 林沖急忙道:“扈头领那里话,宋大哥还好吧?其他众位弟兄都如何?” 扈三娘幽幽道:“这几个月来,你就没有想过、想过……”终于没有说出口来。 林沖正色道:“我受宋大哥和全寨弟兄託付,要护住梁山门户,到了郓城才发现这里不比山寨。这里事务繁多,困难远远超过山上,有的弟兄已经变得我都认不出来了。不过是个小小的县城,有人就受不住诱惑,一旦攻下更繁华的都市,不知道有多少弟兄要贪图享受安逸。”扈三娘坚定道:“我知道,你到哪里都不会变的。” 林沖奇怪的望着扈三娘,扈三娘紧紧咬着嘴唇,脸色红红的道:“你始终放不下阿如,她是你心里面的神,因此你是不会变的。” 林沖闻言,心头无限酸楚,闭了双目,一行清泪缓缓流下。扈三娘有些惊慌道:“怎么,伤你的心了吗?我不是故意的。”复又凄楚道:“老天爷就是这般无情,说什么‘神仙眷属、白头偕老’都是骗人的!都是骗人的!” 林沖抹开眼中的泪水,镇静了一下情绪,和颜悦色道:“你来时,王头领可还好。”扈三娘犹如受捶击一般,立时呆在那里。 脸上全是痛苦的神情,恨恨的望着林沖,嘶声道:“你、你究竟是如何想的,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林沖的心在流血,满腹柔情又怎能诉说!脸上是硬硬的决然之色,望着黄昏中飞来飞去的燕子,轻声道:“这是五代时修的铁塔,上面生息着一种奇特的燕子,名叫‘云燕’,这种燕子只有前爪而无后趾,它不远飞,不外迁,不落枝,不落地,滑翔出穴,飞闯入巢。到了夏日晨昏,上千只“云燕”绕塔飞鸣,绿树燕影与巍巍古塔,在碧水中交相辉映,宛如一幅古朴的风景画,甚为壮观。有诗云:‘巍巍不记何年起,半入云霄半插水。岫色黑斑映古雪,苍茫莫知其所以。幽洞恍惚若有物,霎时飞飞来燕子。振翮环绕蔽塔尖,冷落荒凉相顾喜。随风轧轧互作声,羞向朱门绣户里。’” 扈三娘冷冷笑道:“我知道自己自作多情,怎能配的上林头领。燕子不远徙,你心中念念不忘的只有阿如,可是她死了,她死了。阿如就是在地下,也不愿看到你如此折磨自己,你就算不喜欢我,你也应该有自己的追求。”说罢掩面哭泣而去。 林沖刚要张口,又徒然的摇摇头。看着高高的铁塔,嘆息不已,忽然从塔上扑下一个黑影,犹如一只大蝙蝠,林沖还在沉思中,望着惊奇不已,及发现是一个人时,已被对方的掌风笼罩。 林沖猜出是匡无咎无疑,举掌抵挡,‘波’的双掌相撞,匡无咎下落之势何等凌厉,加上内力雄厚,林沖闷哼一声,五脏六腑似乎都移位了,喉头有鲜血涌出,林沖强忍住没有喷出来,踉踉跄跄退后几步,缓缓靠在柳树上,匡无咎轻轻跃在旁边,看到林沖竟能接住自己十成功力的‘般若掌’,也是非常佩服。 背后‘呀’的一声,扈三娘跑上来,急忙扶住几乎坐到的林沖,几乎哭道:“怎、怎样了!”林沖强忍住,嘴角还是沁出一丝血迹,怒道:“你背后偷袭,这等小人伎俩似乎同阁下身份不符。”
第168页 匡无咎苦笑道:“匡某也是被逼无奈,如果能救出一家老小,匡某一定自尽赔罪。”说罢再次扑上,单掌噼向林沖。 扈三娘低吼一声,双刀骤然出鞘,似一团狂风扑向匡无咎,林沖低低道:“扈、扈头领你不是对手,快快去搬救兵。” 扈三娘犹如一头猛虎,双刀全是杀招,恨不得将匡无咎斩为肉泥。 匡无咎对扈三娘的刀法并不熟悉,在扈三娘全力攻击下,左躲右闪,寻机‘叮’的一指弹中刀嵴,扈三娘手腕剧震,单刀几乎脱手,咬牙坚持。 扈三娘没有大声呼喊,林沖受伤过重,说话都困难,不要说喊人了。杨再兴和乔三原本积极护在林沖左右,不过今日安排林扈二人相见,自然躲开了。 十几个回合过去,匡无咎熟悉了扈三娘的刀法,寻隙一掌切中扈三娘的右手腕,扈三娘右手刀落地,又一指点中扈三娘左‘肩井’穴,制住扈三娘左臂,再封住扈三娘哑穴。 林沖不明所以,急忙道:“不要杀她,来取林某性命罢了。” 第二十七章 擂台(八) 匡无咎道:“林头领放心,匡某并非无恶不作的小人。”扈三娘眼中全是鄙夷之色。 匡无咎忽然回头望去,低声道:“大师果然显身了,何不在背后出手,胜算还大些!” 瞭然的身影在月光下闪现出来,闻声冷冷一哼:“老衲是个小人,却不喜欢在背后暗算,有些人自命君子,却干着阴暗的勾当。” 匡无咎羞愧的无言以对,瞭然举枪平刺,端端正正,匡无咎觉得自己双掌不论如何进攻,都被对手枪风罩住,不敢大意,退后一步。瞭然喝道:“你白日见了‘暴雨梨花’枪法,如今再试试,看你能不能破?”话音未落,长枪斗转,似流星、似闪电、在月光下,好似万点火花闪耀,将匡无咎紧紧罩在光影下。 同样的枪法,在瞭然使来,又是不同。每招之间的衔接非常短暂,似乎第一招还未用尽,第二招、第三招又滚滚而出,林沖是使枪的大行家,如今也嘆为观止,知道当初他和瞭然之间的交锋,对方留有余地。 其实是因为匡无咎的武功太强,每招都躲的巧妙,逼迫瞭然必须跟上匡无咎的步伐,才将这等枪法的高妙之处一一展现。 匡无咎也暗暗称奇,天下竟有将枪法使得如此出神入化的高手,不敢大意,双掌仗着绝顶内功护身,见招拆招,寻隙进攻,不过瞭然的硬功非常,匡无咎每次击中枪身传过的震力,似乎对瞭然影响不大,枪招还似疾风暴雨般快捷。 其实瞭然的受压之力渐强,看得出瞭然的步伐渐重,每一步的脚印都越来越深。匡无咎忽然记起自己的任务,‘砰’的一掌大力迫开瞭然的长枪,身形一扭,跨步来到林沖身前,未等扬掌,背后风声凛然,知道瞭然的铁枪袭到。 匡无咎不敢大意,听风辨器,回手抓去,不料却抓个空,心头一沉,‘噗’的肩头剧痛,已被瞭然长枪刺中,幸亏匡无咎早有防备,一个前沖,避开洞穿之势。 不过瞭然不愿背后下手过重,一枪得手,斜挎一步,护住林沖,双目紧盯着匡无咎。 匡无咎封住几处穴道,止住流血,望着瞭然点点头道:“果然是杨家枪法,不知这是回马枪六式中的那一式?”瞭然惊讶的望着匡无咎,见对方对自家独门绝技如此清楚,悚然动容道:“这是第三式‘毒龙刺’,匡先生见过几式?”匡无咎悠然神往道:“五年前,在西北延安府同王进切磋武艺,王提辖使出了‘白鹤啄’破了我的掌法。王提辖隐隐说出杨家回马枪法有六式,他只不过学到一式。” 瞭然话题一转道:“凭匡先生的身手,应该堂堂正正的来向林沖挑战,这样不是过于卑鄙了。” 匡无咎惨然一笑道:“匡某也是逼于无奈,匡某一家老小性命全繫于林沖一身。”瞭然冷冷笑道:“如今只怕你自身都难保,何论救你家人。” 匡无咎目视着瞭然的长枪,傲然道:“纵然你杨家枪法天下无双,也未必放在匡某的眼中,只不过匡某念你杨家忠心为国杀敌,现在落得星罗云散,不忍加害罢了。” 瞭然愕然道:“这便是你白日救再兴的理由了?”匡无咎冷哼一声,没有言语,忽听远处传来喊声:“林大哥,林大哥,可想死鲁达了,你在哪里?”脚步声重重传来,匡无咎吃惊不小,听到来人身负不弱的佛家内功,他心中盘算着梁山并无绝顶高手,这个‘鲁达’却是何人,他可不知道鲁智深出家前的俗名。 一旁的扈三娘心中暗喜,原本鲁智深、扈三娘、梁红玉等四人一同来郓城,不过半路梁红玉伤势发作,烧的厉害。扈三娘怕张清去而复来,婉言劝鲁智深留下陪护,同时也治自己受的肩伤。扈三娘不放心柳絮儿,急于见过林沖,马上回到山寨,同柴大姐先去郓城了。 梁红玉醒转后,看到鲁智深在屋中急得团团转,不大会儿,来了个郎中,鲁智深怒气勃勃的要其立刻治好梁红玉,郎中被鲁智深吓得半死,连连点头答应,摸过脉后,暗忖并无立刻医好的把握,推说要回去抓药,出去就不见了踪影。鲁智深见那郎中久久不回来,梁红玉已猜到结果,不敢说出,鲁智深跑出去村前村后的寻找不到,气急败坏的回来。梁红玉谎说自己好多了,有个轿子坐就可以了。鲁智深想早些见到林沖,近似逼迫的雇了一顶轿子,抬着梁红玉赶奔郓城,到达郓城时天已黑了。
第169页 鲁智深进城就寻找林沖,有巡城的喽兵告知乔三的所在,鲁智深看见乔三同杨再兴一起,急忙问起林沖的所在,乔三同杨再兴打着眼色,插科打诨的问梁红玉缘何同鲁头领在一道。 鲁智深火冒三丈,抓住乔三要打,杨再兴看鲁智深真急了,急忙告诉地点。 鲁智深立刻将梁红玉交给乔三,要好生照管。找个喽兵领路,匆匆去了。乔三目瞪口呆的看着鲁智深的背影,又看看轿中的梁红玉,心道,鲁头领也要还俗了,却找林头领做月老不成! 鲁智深跑进,看到扈三娘萎顿的跌倒在地,林沖嘴角噙着鲜血,痛苦的靠在柳树下,一个和尚和一个青袍客对峙着。鲁智深吃惊的扶起林沖,问道:“怎么回事?何人下的手?” 林沖勉强一笑,刚想张嘴,匡无咎眼见林沖的帮手越来越多,骤然发难,合身扑向林沖。瞭然的长枪出手,犹如繁星万点,无处不在,匡无咎惊嘆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身体在空中,左手化钩封堵瞭然的枪法,右掌拍向林沖,鲁智深怒喝一声,右掌迎了过去。‘波’的一响,匡、鲁二人的手掌对在一起,匡无咎的左手只用了二成功力抵御瞭然的长枪,右掌使出八成‘般若掌’力,但求先废了鲁智深,然后再杀林沖。 第二十七章 擂台(九) 不料二掌相对后,自己势若波涛的掌力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鲁智深并无丝毫受伤之意。要知菩提叶大师的‘无相伏魔功’是佛家正宗功法,专一吸纳各种外力,并加以反击。而匡无咎的‘般若掌’也是佛家掌法,鲁智深的‘无相伏魔功’功力还不足以反击匡无咎,二者竟互相抵消。 匡无咎吃惊间,鲁智深左拳急速冲出,匡无咎只觉左掌、左臂剧痛,已无法抵御,‘砰’的一拳的结结实实击在匡无咎胸前,匡无咎身躯飞了出去,口中鲜血喷出,他的左掌到手臂之间至少中了十几枪,整条手臂似乎已废了。 瞭然不愿乘势掩杀,收枪退了回来,鲁智深也护在林沖身前,那边扈三娘穴道解开,拾起自己的单刀,走到匡无咎面前,匡无咎面色苍白,无力的看着扈三娘,并无惧怕之意。 扈三娘扬刀砍去,忽听林沖道:“不、不要杀他。”扈三娘单刀停在半空,不解的回头望向林沖,凤眼全是杀气,恨恨道:“这样卑鄙的小人,留他何用,只会更加害人!” 林沖示意鲁智深扶自己起来,慢慢来到匡无咎身前道:“匡先生说你家人被胁迫,这才来此刺杀梁山好汉,此时可真。” 匡无咎冷哼一声,要杀要剐,林头领请便了,何必假惺惺。 林沖痛苦的笑道:“匡先生死都不怕,还怕说真话吗?你白日救了再兴一命,我今日就放过你,你们出城罢。” 匡无咎不信的看着林沖道:“你真要放过我们,不怕我再次在背后暗算于你。” 林沖淡淡笑道:“我相信匡先生的为人,也是迫不得已。下次再来,林冲决不留情,只要你的门人出现在郓城,立刻击杀。” 匡无咎泪水忽然涌了出来,扈三娘撇嘴道:“知道梁山好汉的作派了吧,岂是你这等江湖霄小可比的。” 林沖对扈三娘道:“扈头领去通知匡先生的门人,将他带回去医伤要紧。”说罢转身要走。 匡无咎忽然道:“林头领果然高义,匡某是个小人,今以实话告知。”众人眼光望向匡无咎。 匡无咎嘆道:“我贪图荣华富贵,被高俅骗到东京做禁军拳脚教头,不料全家进京后,立刻被其软禁,告知我必须以杀梁山好汉的数量来换取家人的姓名。末了,高俅阴险的对匡某说:‘只要杀了林沖,一家老小都可以保个平安。’” 鲁智深‘呸’重重的一口痰吐下:“这个高俅老贼,早晚落在我手上,叫他碎成肉泥。” 扈三娘有些怀疑的看着匡无咎道:“你们不说是‘东南王’方腊的手下吗,怎么又成了高俅派来的?” 匡无咎苦笑道:“这正是高俅的阴险毒辣之处,我们若果真杀了大批梁山好汉,你们一定会到江南报仇,这样朝廷坐收渔翁之利。” 林沖点头道:“好毒辣的一石二鸟之计。”看着匡无咎疑问道:“高俅甚是奸诈,匡先生如何证明杀了梁山好汉或林某之事。” 匡无咎道:“高俅定是派了亲信来到郓城监视匡某的行踪。” 林沖点点头道:“明日午时林某准时赴擂台同匡先生一较高下。” 扈三娘凤眼圆睁,瞪着林沖道:“这是为何?放他们走就算便宜他们了。” 瞭然呵呵笑道:“林沖果然大仁大义,匡先生可不知如何谢你呢!” 匡无咎开始也有些惊讶,听到瞭然的话才恍然大悟,感激地望着林沖不知从何说起。 林沖又低低的咳了两声,匡无咎急忙从怀内掏出几颗药丸,递给扈三娘道:“扈头领请将此药餵林头领服下。”又望着鲁智深道:“还请鲁大师替林头领疗伤。” 鲁智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满意道:“我又不是郎中,如何替林大哥疗伤,你打伤的,你自己来吧。”
第170页 瞭然已来到匡无咎身前,用金枪药替匡无咎敷外伤,匡无咎谢过瞭然。直视鲁智深道:“你只要把将林头领体内的‘般若掌’力吸出即可。”鲁智深摇头道:“洒家做不来。” 匡无咎不禁愕然,以为鲁智深还在恼恨自己伤了林沖,苦笑道:“你方才将我打得重伤,匡某实在无力救援,还请大师出手。” 鲁智深苦恼道:“洒家真的不知如何治疗。” 匡无咎不信道:“然则大师身上的绝世内功那里学来的?”鲁智深开始摇摇头,忽然想到自己曾经一掌击毙张清手下喽兵,及打伤张清,今天伤了这个匡无咎,恍然大悟道:“是了,一定是菩大师在给我讲禅剃度时传给我的,怪不得这些日子感觉精力鼓胀,原来如此。” 那边扈三娘去找水餵林沖服药。匡无咎急忙教授鲁智深如何替林沖吸取内力疗伤。林沖、鲁智深二人盘腿坐在地上,鲁智深双手紧贴在林沖后背,不消片刻,林沖原本苍白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除了有些疼痛之外,五脏六腑安稳下来,再无噁心眩晕的感觉。匡无咎也点了左臂的几处穴道,制止流血。然后盘腿坐着,默运玄功疗伤。 过了一刻,匡无咎先站了起来,惊讶的望着鲁智深道:“可以了,这样会有损鲁大师身体,大师好精湛的佛家内力。” 鲁智深这才撤去内力,林沖缓缓站起,贊道:“智深这等功夫好生了得,愚兄感觉甚是受用,有劳兄弟了。”鲁智深豪气道:“值个甚么,这等夸赞。” 林沖走到匡无咎身前低声道:“明日擂台之事需的秘密计划,匡先生回去不要告诉过多之人,林某假装擂台上被匡先生打死。梁山群豪立刻捕获匡先生等人。非是林沖信不过匡先生,匡先生事后只能单身逃走,余下人匡先生信得过的可以稍后放走。以防高俅所派之人看出破绽,反而害了匡先生。匡先生一旦回到京师,若果然获得高俅的信任,当立刻将家小尽快送走,高俅老贼甚是奸诈,以防夜长梦多。”林沖又嘆口气道:“当初若不是我家眷落在京师,林某怎能受些许腌杂气,还害的性命险些不保,到多亏了智深救我,才有今天。” 匡无咎感激涕零:“一切依林头领安排。” 瞭然看着匡无咎的左臂道:“这些外伤可不是轻易能矇混过去。”匡无咎笑道:“正好可以回去矇骗高俅老贼。”又恨恨道:“一旦家人平安离开京师,匡某必潜回杀了高俅那厮。” 林沖吃过药,又吩咐扈三娘将朱武寻来,重新计划一下,看看有无纰漏。 第二十八章 飘絮(一) 却说柳絮儿见宋江如此绝情,反而不再有寻短见之意,现在她一心想给燕青洗脱嫌疑。因此她只求能够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至于到时候能否如愿,柳絮儿不愿想,也不敢想,但这是她和燕青证明清白的唯一方法。 宋江现在几乎不出现在柳絮儿的面前,柳絮儿也暂时清静一些,柳絮儿缓缓走入‘莲花亭’,看着池塘已经封冻了,虽然只是一层薄薄的冰,还是将池里池外两个世界完全隔开,不时有一两条锦鲤慢慢游到冰面附近,逡巡一会,又钻到深处。有几束枯萎的莲茎,结着松散的莲蓬,无力的低垂,由于结冰的缘故,还是顽强的挺立着,默默地等待着春天的来到。 来个丫环给柳絮儿又加一件厚披风,柳絮儿感激道:“今个天很冷,不知是什么日子了?”丫环哈着手道:“今天是冬至。” 柳絮儿一惊,喃喃道:“冬至、冬至。”觉得这个日子很熟悉,又思索一阵,忽然流下泪来,她想起来了,冬至是秦如烟的生日,想起昔日秦如烟的话语:‘柳姐姐属鼠,虽是大寒时出生,可那时谷物满仓,柳絮儿一生不会缺吃穿;但是自己是冬至牛,那时百草凋谢,天下无青,只怕将来困顿不堪。”想到这里神色悽然,招来丫鬟扶着送自己去女寨。 此时虽是午时,天色却灰濛濛的,似黄昏一般,稀稀疏疏的雪花不住的飘散下来,整个梁山陷入无边的残冬败景中,遍山老树枯枝。枝头停留着几个黑鸦,呆呆的立在枝头,又如泥像般一动不动,有时又骤然‘哇’的一声飞起,吓的柳絮儿一抖。 丫环因道路有雪,怕摔到主母,一路上不敢分心去责骂乌鸦,小心的扶着柳絮儿慢慢的向女寨走去。 二人一路踉跄着来到女寨,扈三娘听说柳絮儿来了,惊喜异常,急忙请到自己的屋中,让柳絮儿靠近炭盆坐了,随手把炭盆中的木炭重新拨拨,木炭发出噼剥的响声,‘啪’的炸开,一团火星四射,柳絮儿下意识的躲开,口中喃喃道:“却不知道何时能炸,又怎能避开?” 扈三娘知道柳絮儿心中所指,也无奈劝道:“嫂子要想开些,大哥这些日子对你好罢。” 柳絮儿悽然的笑笑,绝然道:“他怎能对我好,恨不得我立刻死了才好。” 扈三娘咬着嘴唇,痛苦的闭上眼睛,强忍住没有流下泪水,轻声道:“我前天看见了燕小乙。” 柳絮儿浑身一震,注视着扈三娘。 扈三娘笑着:“我看燕小乙尚好,身体也渐渐复原。”迟疑着从身后掏出一张纸来,慢慢递给柳絮儿。
第171页 柳絮儿打开看去,却是一首念奴娇:莲花一览,望周遭,耀目皑皑白雪。风掠松林终过客,阵阵涛声呜咽。抖落琼花、飘翻碎玉、倏入掌中灭。世间万物、唯独君最清洁。  愧做五尺鬚眉,奢谈空论,遇事难决绝,人世百年弹指过,虚度多少时节。白发黄鸡,青春难再,回首肝肠裂。如今还剩:断诗、残酒、寒月。 柳絮儿脸色红润起来,笑着对扈三娘道:“你知道燕小乙最思念的人是谁吗?”扈三娘有些奇怪,分明是思念柳絮儿,难道还有旁人。现在扈三娘也认为纵使柳、燕二人没有私通苟且之事,但一定是互相爱慕,只不过都不明说罢了,象自己暗恋林沖一样。 柳絮儿猜知扈三娘心中所想,苦笑道:“扈姐姐都这样想,还需要责怪别人吗?” 扈三娘被猜中心事,脸色通红,却也默认了。 柳絮儿摇摇头道:“伯牙和子期的故事姐姐不是听过吗?”扈三娘听得心里一沉,如果不是听了这个故事,也许就不会发生这许多事了。淡淡的道:“可是他们都是男子呀?” 柳絮儿摇头道:“真的知己何必在乎什么男子、女子,甚至万物皆可,可是世上的人又哪里能够分辨出?” 柳絮儿不愿意在解释下去,指着手中的词道:“这是小乙怀念心中最不能忘怀的女子——阿雪。这个人是谁也不能替代的,世界上没有人可以替代阿雪。” 扈三娘忽然想起林沖的妻子阿如,心中也怔怔的,苦痛的想:“他也忘不掉阿如。”想想林沖和燕青似乎都是痴情之人,但是个性倒不怎么相同。 看着柳絮儿将词稿慢慢揉作一团,投入火盆里,一缕轻烟冒出,雪白的词笺被烤成黄褐色,很快燃烧起来,柳絮儿注视着词稿一直化为灰烬,才嘘口气道:“现在不能再有节外生枝的事了,否则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坚持下去。我们去如烟的墓上看看,今天是如烟的生辰,我要给她烧两刀纸。” 扈三娘急忙命令身旁的女兵去安排一下。 柳絮儿又随口问道:“大家都还好吧?” 扈三娘苦笑道:“上月我跟妹子告别说去郓城公干,实际是奉命将柴大姐送到郓城,不但宋头领怕,连我也害怕,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情。起先卢头领准备将小鱼和阿绣姐妹一同撵下山去,被我劝住了,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尚不至于闹出什么事来。” 柳絮儿苦笑道:“还是下山了,如果当初大家就下山,也不会弄成今天的光景了。”摇头嘆息不止。 一个女兵进来报说准备应当了。 扈三娘扶着柳絮儿站起,离开屋子,二人慢慢走到女寨的东侧小山上,两座墓并排而立,北向还有一座墓,却是林沖手下李百顺的墓穴。 秦如烟的幕前已经摆好了香烛供物,墓碑正前三尺处摆着一个蒲团。柳絮儿情难自禁,挣脱扈三娘的搀扶,扑倒在蒲团上,泪水瞬间流出,“如烟妹子,都是姐姐害了你么!你怎的也不再梦中见我。”扈三娘拆开烧纸,慢慢点燃,一张张烧将起来。口中念道:“秦妹妹,我知你是明事理的人,若不然也不会挺身而出救红玉妹妹了。如今你在黄泉,却要想办法保佑你柳姐姐平平安安。” 第二十八章 飘絮(二) 扈三娘又烧了几张纸在林可儿墓前,悽然道:“可儿妹妹其实豪气不减男儿,同如烟为伴,我也可放心,但愿来世大家都托生为鬚眉,再也不受这骯脏气了。” 燃起一柱香拜了三拜,插入林可儿墓前的土中。 柳絮儿抚在蒲团上,哀哀出声,想到诸姐妹的不幸,又联繫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更是悲伤不能自己,因身体一向不太好,有孕后更加虚弱,又赶了一阵山路,竟而昏了过去。扈三娘急忙叫把柳絮儿搀扶回自己的房间,因安道全去郓城尚未赶回,又喊来阿绣给看看,一时不见醒转,扈三娘犹豫是否应该报给宋江此事。 宋太公晚上不见儿媳回来,正在焦急,扈三娘派人来道:“宋夫人今天到女寨耽误得久了些,现在天黑路滑,扈头领怕摔了嫂子,太公责怪,就把嫂子留在女寨住一夜,请太公原谅。” 太公人老心精,早就看出儿媳同宋江尴尬的关系,却也不愿点破,只装做糊涂。当下就应允了。 宋江慢慢踱进屋来给太公请安,太公将柳絮儿留在女寨之事说了,宋江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太公有些奇怪,挥手让下人走了,低声道:“三郎,你究竟同絮儿是如何搅的,此人的容貌还不入我儿法眼。” 宋江痛苦的闭上眼睛,太公嘆息一声道:“为父岂不知你心中所想,当初将它许配给你,正是因为絮儿的特殊身份!” 宋江猛然睁开眼睛,不相信的看着太公,太公又自嘲的笑道:“朝中无人,事难登天。虽然絮儿去京师未成全我儿心愿,还折了两名心腹,恐怕这都是天意了。三郎又何须全怪罪在絮儿身上,哎,人世百年匆匆过,又能留下多少英雄过客。为父也不来管你了,只要你能给宋家留下香火,为父死也不憾了。” 宋江原本想吐出对柳絮儿的不满之意,及听到太公最后的一句话,无奈的低下头来。劝道:“如今林头领打下郓城,将一座城池倒也治理的井井有条,眼见新年快到了,我们已经三年没有拜过祖宗了,不如明天下山看看,这梁山虽好,毕竟是山寨,不如平原舒服。”
第172页 太公听的活心了,喃喃道:“出去转转也好,看样子林头领却是个人物,到不可小觑他哩!听说当日晁寨主还是依仗他坐上寨主。” 宋江心中一惊,有点猜不透老父话中何意,太公意味深长道:“其实林头领倒不妨事,所有的本事都施展出来了,就怕有些藏奸耍滑之辈,实在让人头痛。” 宋江心中立时一片雪亮,眼中的泪水就要涌出,太公摆摆手道:“你去罢,我也要歇息了,明天让你兄弟陪我下山就可了,你却要好生打理山寨。”宋江强忍住泪水,转身慢慢离开了太公的卧室。 却说女寨的柳絮儿迟迟没有醒转,扈三娘怕太公惦记,急忙派个心腹扯个谎,以求先瞒过今日。 不料第二日,宋江派人来说太公下山回宋家庄要待上一段日子,让柳姑娘在女寨好好养息,暂时不用回家中了。 柳絮儿昨个半夜就醒过来了,被扈三娘安慰住了。 此时扈三娘接到宋江的口信,却不知如何对柳絮儿说起。 柳絮儿正要离寨回家,被扈三娘吞吞吐吐的劝住了,柳絮儿疑惑的望着扈三娘紧锁的眉头,轻轻笑道:“姐姐有什么难事不成?”扈三娘无奈说了太公下山之事,柳絮儿冷冷的笑道:“想是我那相公命你留我在女寨。”扈三娘痛苦的点点头。 柳絮儿望着昏暗的朝阳,无奈嘆口气道:“只怕下一步他就要把我撵下山去。” 扈三娘睁大双眼,诧异道:“不会吧,大哥到不会绝情到如此地步。” 柳絮儿长长嘆口气道:“我原来就象个傻子,总以为我勤守妇道,伺候太公,就会换来一片爱心,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扈三娘呆呆得看着柳絮儿,柳絮儿看着周围没人,走近扈三娘道:“我现在感觉到相公十分厌烦女子,而且越是漂亮的越是讨厌。” 扈三娘像听天书似的摇头道:“怎会,你是被大哥气的才如此说。大哥做着一寨之主,当初娶了你已承受诺大的压力,又怎会公然对你温柔体贴。大哥是个真正的豪杰,又怎会对女色放在眼里。” 柳絮儿俏丽的面容忽然笼上不屑一顾的神情,心中鄙夷道:“你、你却不知那夜此人有多下流。” 扈三娘劝道:“算了,嫂子在我这里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大哥不认,还有太公呢。只要安神医滴血认亲一成,大哥以后会把你宠起来的。我私下问过安神医,说是十拿九稳。” 柳絮儿‘哧’的冷笑道:“姐姐是在安慰我,还是真糊涂,你便滴血认亲成了,相公也不会对我好,他已经认定我同小乙私通,还害死了他两个心腹,凭相公的个性绝难改变。” 扈三娘惊讶道:“那你何苦还要生下这个孩儿。” 柳絮儿坚决道:“我要最后证明小乙的清白。” 扈三娘痛苦道:“你先说了,即便是大哥的骨肉,大哥也不会原谅你和小乙。我看大哥要是真赶你下山,你不妨一走了之,也落个平安。我在悄悄告诉小乙你落脚之处。” 柳絮儿苦笑道:“姐姐还在怀疑我和小乙,即便我想嫁小乙,他也决不会同意,此事姐姐不要提了。” 又望着扈三娘苦笑道:“你把我相公想的太好了。” 扈三娘不忿道:“大哥江湖上人称‘及时雨’,不直接济了多少落魄好汉,结交了多少江湖豪杰。” 柳絮儿冷冷笑道:“说得好,你那大哥只是接济落魄好汉、江湖豪杰。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个虚名,为了将来做官打底子,我看他娶我的目的,就是为了去京师招安,招安失败了,我也就没用了。” 扈三娘听的背后冷汗直冒,四下看无人,低低道:“嫂子话说得太多了,怎么将大哥看成是个伪君子。” 第二十八章 飘絮(三) 柳絮儿轻轻笑道:“这是你说的。”悠悠嘆口气道:“‘伪君子’世上本多,只不过有的人做得真一些,不好识别,有的人做得假一些,被人一眼识破。我也不知道这三个字是否适合相公。我要有些银两,首先资助的就是频死的穷人,或者可儿妹妹这样无力救父的人,或者小鱼、阿绣这样的小姑娘。那帮所谓的落魄好汉,江湖豪杰,天天喊着号子,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怎知还有许多不如他们的兄弟姐妹,父老娘亲在苦苦挣扎,到底谁应该救济,姐姐也不会分不清罢。” 扈三娘听的心惊肉跳,连打手势道:“罢了、罢了,嫂子不要说了,听得我头昏脑胀。我们还是回屋内,这里还是有些冷。” 扶着柳絮儿往自家屋内走,柳絮儿犹自不依不饶道:“姐姐是不敢往里想罢了,还不是自欺欺人。我再说一事你只怕立刻信我。” 扈三娘苦笑道:“行了,嫂子,你都赶上讲道的先生了,这般没完没了。” 柳絮儿忽然不说了,扈三娘有些奇怪,以为自己的话惹柳絮儿生气了,抬头要解释。 却见柳絮儿也正的望着自己,眼中是一幅楚楚可怜的神情,扈三娘把柳絮儿扶回到屋内,在椅中放上一床棉被,让柳絮儿坐了,赔笑道:“好了,你说吧。看我怎样信你。” 柳絮儿忽然流下泪来,喃喃道:“只怕有人比我更苦。”扈三娘心中道:“还说不喜欢燕小乙,马上又要提到他。”
第173页 柳絮儿擦干泪水,直视扈三娘道:“若没有絮儿和小乙进京一事,我也不会受这委屈,事情也不会看得清楚。不过、不过,姐姐不是比我更苦吗?如果不是你那大哥将你嫁给王头领,也许姐姐早成了林夫人了,现在不知有多幸福!” 扈三娘霎时脸色惨白,这话似重锤般重重击打在扈三娘胸口,扈三娘木然的坐到另一张椅中,双手紧扶着额头,低低哭出声来。 柳絮儿不忍再说,长嘆一口气,慢慢站起来,缓缓走到扈三娘近前,劝道:“好了,姐姐也不要想太多了,王头领虽然不及林头领的英雄豪气,但毕竟对姐姐还是恩爱许多,不像我。”忽然又想起一事道:“咦,好久没有见到王头领了,过去他经常去给太公请安的呢?” 扈三娘茫然的抬起头来,擦拭着泪水,嗔怪道:“你这人真是,才惹完了我,又来夸好。”也有些奇怪的自言自语道:“可也是,好些天都没有看到王英了。”急忙喊过来一员亲信,低低嘱告一番,那女兵急急去了。扈三娘看着柳絮儿挤眉弄眼的道:“莫想歪了,我是要在这里好好陪着嫂子,不让外人来打搅。”柳絮儿吐舌道:“将自己丈夫也当作外人,真是奇了!” 扈三娘凄凉的摇摇头道:“个中情由,嫂子又怎能清楚。”柳絮儿原本要晴朗的心情,听到这句话,联想到自家处境,神色又黯淡下来。两个婚姻同样不幸的女人,默默地坐在一间屋内,良久无语。 过了开春,太公喜滋滋的从宋家庄回来,未看到儿媳,不由奇怪,宋江急忙上前道柳絮儿被扈三娘刚刚接到女寨了。太公笑呵呵的,命下人一件件掏出不少婴孩衣物、长命锁等物什。宋江看的面孔黯然,原本黝黑的脸上更添无奈。宋太公也未瞧出端倪,手中拿着一个金锁,仍旧兴高采烈的道:“这是我在郓城观音庙中求来的,不知絮儿现在怎样了。”一个丫环看的高兴,随口道:“夫人五月份就会生了。”“什么?”太公好像没有听清,宋江恼怒的目光射向那多嘴的丫环。丫环这才发现失口,大惊失色下,急忙跪倒。宋江拂袖而去。太公细问之下,当时大喜过望,立刻命人去女寨将柳絮儿带回来。 扈三娘不在,柳絮儿听说太公回山,传唤自己回去,看着自己隆起的腹部,不知是喜是忧,迷迷糊糊的回到家中。 太公见儿媳高高隆起的大肚子,一时喜笑颜开,一双老手不住的抚摸自己的花白鬍鬚,口中喃喃道:“真灵,真灵,果真是菩萨显灵,嘻嘻,我宋家有后了,有后了。”眼中的泪水也簌簌流下。不料见儿媳脸上满布愁云,并无一丝喜色,疑惑道:“怎的,我那逆子欺负你不成,真真是岂有此理,就做个寨主,也不能连老婆孩子都不顾吧?” 柳絮儿的泪水也涔涔而下,太公心生疑窦,细问之下,柳絮儿被宋江冤枉的苦了,正想找人一诉衷肠,也不知轻重,无奈吞吞吐吐的说了宋江怀疑她和燕青有染之事,说罢昏厥过去。 太公大怒,一连声的催促快拿宋江来问罪,宋江来后,太公斥退下人,眼窝低陷,浑浊老泪落下,花白鬍鬚不住抖动,显然愤怒之极。 宋江已猜出柳絮儿必然和盘托出,心中愤恨这女人过于歹毒,太公勉强震慑心神,嘆道:“絮儿自来我家,娴淑孝顺,勤守妇道并无越轨之事,你怎能怀疑她和别个……” 宋江连连磕头只是劝阻太公息怒,云此事另有隐情,绝非简单,言语之意还是指正此事。 柳絮儿在自家屋内悠悠醒转,望着窗外淅沥的小雨,嘆道:“凄风苦雨愁煞人!”心中想着在太公劝说下,宋江或许可以改变看法,这根本是一厢情愿的想法,自己也是摇头不信。 太公命下人来寻柳絮儿过去,柳絮儿也有些后悔此事太过莽撞,在丫鬟扶持下,无奈硬着头皮走入太公卧室,见宋江跪在地上,一时看不清脸上表情,柳絮儿也急急跪倒。 太公颤抖着手指,点着宋江道:“逆子,须得向絮儿道歉,此事休的再提,要好生得让我孙儿生下来。” 宋江抬头怒道:“她肚中根本不是你的孙儿,是别家的野种。”柳絮儿眼前一黑,浑身坠入冰窖,掩面沖了出去,屋内听得宋江连喊:“太公昏死过去了,快寻安神医来!” 第二十八章 飘絮(四) 柳絮儿一惊,急忙站住,不料雨天路滑,身体又不方便,一个趔趄直面摔倒,早有丫环冲出,高声道:“夫人滑倒了!” 安道全和阿绣匆匆赶到,安神医沖入太公房中,阿绣来到柳絮儿卧室,只见柳絮儿面色苍白躺在床上,下身不住渗出血来,一旁丫环不停的用巾布擦拭着,泪水大颗的滴下,却不敢哭出声来。 阿绣大惊失色道:“柳姐姐、柳姐姐,我是阿绣,你到底怎样了?”柳絮儿呼吸微弱,勉强睁开失神的大眼,无力的望着阿绣,虚弱的道:“快去喊扈三娘来此,快去!”阿绣大声哭着跑了出去,喊道:“师父!师父!你快来看看柳姐姐,她流了好多血!”安道全见太公只是急怒攻心,虽然一时醒不来,却无大碍,急忙来到柳絮儿的卧房,看到柳絮儿的状况,吃惊道:“这孩子只怕保不住了!”昏昏中的柳絮儿听得此言,猛然睁开眼睛,哀求道:“安神医,哪怕我性命不保,也要保全这孩儿的性命,我求求安神医了,这、这是宋家的骨肉!”
第174页 安道全心中嘆息,取出两枚药丸,递给丫鬟道:“速给宋夫人服下。”看着柳絮儿信任的目光,不忍道:“就看这孩子的福泽了。” 扈三娘匆匆赶到,流泪道:“妹妹怎么这般不小心,这可如何是好!”柳絮儿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叫姐姐费心,你要央求安神医一定要保住孩子,我恐怕是命不久长了。我不能含冤而死,到地底还要背个骂名。”说罢又昏过去。 安道全将扈三娘叫到一旁,低低道:“宋夫人腹内孩子气息极弱,生下来也命不久长,现在只好保的宋夫人性命要紧,孩子就不要管了。” 扈三娘闻言流泪道:“这样又怎能保住宋夫人!” 安道全听得莫名其妙,以为扈三娘对自己的医术不放心。 此时宋江一脸沉色走了进来,安道全急忙说明情况,宋江漠然道:“安神医看着办好了,我还要照顾太公,这里就由三娘和安神医费心了。” 扈三娘见宋江如此绝情,也不顾忌安道全等人在场,愤怒道:“如此紧要关头,絮儿妹子尚要拼命保全孩子来证明清白,一日夫妻百日恩,大哥就如此绝情吗!” 宋江也怒道:“此女不守妇道也就罢了,还故意用太公来挟制我,现在太公气的病重,焉知其不是故意摔倒!”宋江拂袖而去,忽听喊道:“且慢!”众人回头柳絮儿已醒转,这些话柳絮儿全部听见,一时心如刀绞,原本积聚的求生信念全然消失,脑中反是一片澄明。柳絮儿竟坐了起来,虽然也是摇摇欲坠,有丫环急忙扶住。 柳絮儿不徐不急道:“宋寨主,絮儿自知命不久长,能否将真情相告。”扈三娘也过来给柳絮儿披件薄被,气苦道:“这般光景,大哥就不能给妹妹一个交代么?”宋江停住脚步,缓缓转过身来,默默半响,长嘆一声道:“宋江既不想愧对梁山兄弟,也不能欺骗一介女子,如今叫你无可抵赖。”脸上霎时一片阴暗,显是内心正经受着极大的变化。 沉默半响,宋江决然道:“诸位可知宋江平生那件事做的最是辣手?”见众人摇头,宋江续道:“宋江因杀阎婆惜,被刺配江州,酒醉提反诗,被一个落魄的无为军通判黄文炳发现并告到江州府衙,戴宗报信让我装疯,虽骗过江州捕快,不料黄文炳亲自捉到我,重刑之下我便招了,后来获救,我冒了极大的风险,在众人极力反对下,还是潜入无为军黄文炳的家中,将其满门二十九口,不分男女老幼全部杀光,黄文炳亦被一口口咬死。”说到这里,宋江脸上的肌肉抖动不已,扈三娘等人也打个寒颤,却听的奇怪,这与眼前事风牛马不相及。 宋江嘆道:“诸位知道黄文炳用什么酷刑来对付宋江?宋江大惊之下只好招了,但是黄文炳这狗贼还是动了手。”宋江又想起黄文炳那阴险的笑容及话语:“你这反贼,虽然应承了,可骨子里还是有反意,只怕传到后代也说不定,黄文炳只好替朝廷解决这一隐患。” 众人正等着下文,宋江悽然一笑,轻声道:“他把我阉了。”声音虽轻,还是犹如晴天霹雳,把众人骇懵了。 背后忽然传出一丝微弱的声音道:“三、三郎,你、你说些什么?”众人回头,原来太公也趔趄着由丫鬟护着出来,正好听了后面的几句话,太公惨然的望着宋江道:“我儿,你究竟怎样了?”宋江无力的跪倒在地,哽咽道:“逆子不孝,今生无后了。”太公声音嘶哑,浑浊的老泪大颗滴落,喃喃道:“我宋家究竟做了什么孽,要如此惩罚与我。”看着宋江悽然道:“你却不知,宋清是我抱养别人家的孩子,他根本就不姓宋。”宋江也是惊诧莫名,随口道:“这、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太公无力摇头望着灰濛濛的天空道:“苍天,你为何要如此对待我们宋家!”喉中‘格’的一响,瘫了下去,宋江急忙站起,扶太公回到内室。 扈三娘茫然不知所措的望着柳絮儿,柳絮儿忽然眉头紧皱,巨大的疼痛一阵阵袭来,洁白的额头布满密密的汗珠,安道全急忙叫放下柳絮儿,终于一个血肉模糊的小东西生了下来,没有啼哭,只是不停的阵阵抽动,丫环急忙裹好那婴孩,柳絮儿眼中竟有了一丝笑意,双手勉强举起,欲接过自己的骨肉,却又无力垂下,呼吸越发弱了。 扈三娘满目含泪的抱过婴孩,眼睛望着安道全,安道全嘆息声中,缓缓摇头。 柳絮儿眼睛又一次勉强睁开,双臂坚定的一张,扈三娘将婴孩递过去,柳絮儿满脸是慈祥的笑意,将胸前的衣服费力的剥开,安道全转身走了出去,那婴孩的头勉力摇动,贴在母亲的胸膛,急切的搜寻着,柳絮儿双手忽然松开,已然死了。那婴孩也滚落一边,包裹的衣物散落开来,一个瘦弱的肉体微微抽动着。 第二十八章 飘絮(五) 蓦的,扈三娘的悲哀忽然凝固了,一种巨大的恐惧袭上来,那婴孩股间有一块青记,约有婴孩手掌大小,呈不规则的圆形,扈三娘惊叫一声也昏倒了。 等扈三娘醒来,发现只有阿绣一个人在照顾自己,回头望去,柳絮儿身上已盖着白布,扈三娘犹心有余悸道:“那、那孩儿怎样了。”阿绣嘆口气道:“也死了,就躺在他妈妈身旁,真是可怜的一对母子。扈姐姐也莫要伤心了,柳姐姐虽然死了,可说不定在天上享福呢!我们还要在下面遭罪。哦,我已求人去寻王头领了,可能过一会就来。”扈三娘恐怖的大喊一声:“不要找他!”又喃喃的道:“不要找他、不要找他。”扈三娘缓缓站起,慢慢走到柳絮儿的床前,手抖动着揭开盖尸布,柳絮儿美丽清秀的面孔犹自露出一幅满意的笑容,但从这凝结的笑容中,扈三娘分明看出隐藏着的:无奈、悲哀、痛楚、无助,可是作为一个即将逝去的母亲,她只能将最后一抹神圣的笑容留给自己的孩子,除了这,她什么也做不了了。
第175页 王英的声音远远传来:“三娘、三娘你怎样了?”一阵风般跑进来,身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 阿绣识趣的退了去处,随手把门关上。 扈三娘浑身剧震,脸上仇恨的目光升起,手下意识去摸腰间:‘飞鸾寒霜’未曾带来,心中强制镇定,冷漠道:“我这里无事,你去陪宋头领看看太公如何了!”王英一腔热血被这几句冰冷的话刺激的如坠寒窑,讪讪答应着,却不愿挪步,扈三娘忽然掀开白布,露出婴孩的尸首,扈三娘淡淡道:“你瞧这孩儿,同母亲一样命苦,生下来就死了!”王英偷眼看去,一眼看见婴孩股间的青记,如五雷轰顶,骇怕的瞧向扈三娘,但扈三娘背对着他,王英慌乱间急急往门外走,忘记开门,‘咣当’撞上门板,顾不得疼痛,打开门,一熘烟的跑离宋家。 扈三娘转过身来,满脸都是杀气,双肩因愤怒而不住抖动,忽然扑到柳絮儿的尸身上大哭起来:“好妹子,都是我害了你、害了宋大哥、害了干爹,还害了燕小乙。我、我却如何是好!” 扈三娘发现柳絮儿所生的孩儿股间的青记同王英股间胎记十分相像,而且当扈三娘怀子后,王英仍是纠缠不休,终于使孩儿不足月便生下来,先天不足,扈三娘又大病一场,奶水不够,那孩儿不足月便夭折了,自此扈三娘恨死王英,二人从此分开居住。 扈三娘记得很清楚,自己夭折的孩儿股间也有相似的青记,今日发现柳絮儿的孩儿也是一般记号,极见到王英看到柳絮儿的孩儿后失魂落魄的模样,再无怀疑,虽然具体过程尚不知晓,不过扈三娘猜测定是王英暗中得手,而柳絮儿竟然糊涂到将王英当作宋江,想到王英和宋江二人身材相仿,而且柳絮儿又是个初经雨露的少女,羞愧之下,自然有些难辨真假。 前后对照,柳絮儿忽然明白宋江当初为何苦苦拒婚,却全然不是为了林沖的‘约法三章’,原来有巨大的隐情在里。宋江怎会自揭伤疤,若让手下众兄弟知道,还如何做的寨主!而婚后柳絮儿也曾吞吞吐吐说过宋江冷落于她,可扈三娘怎会想到其中因由。 扈三娘长长嘆息道:“絮儿妹子,想不到是我害了你的性命,和宋大哥的清白。”想起菩提叶大师的话,果真是悽苦无比,忽然传来宋江大声的嚎啕,扈三娘骤然站起,推开门,只见丫环僕役进进出出,阿绣迷糊的从屋内出来,颤声道:“太公、太公也逝了。” 扈三娘一时天旋地转,强扶住门框,喃喃道:“竟是我害了三人的性命!” 越想越后悔,忽地从头上拔下发簪,悽惨一笑:“妹妹、干爹莫远走,三娘来陪你们。”迅捷的向颈中刺落,阿绣大声道:“扈姐姐要做什么?”扈三娘手一抖,还是插入,‘噗’的人已摔倒在地。安道全此时正好从内室出来,二人急忙把扈三娘抱到屋内,安道全吩咐将扈三娘直靠在门板上,急点扈三娘几处穴道,沉声道:“阿绣看准了!”‘嗖’的拔去玉簪,血箭刚要标出,阿绣急速伸指按住伤口上下血管,安道全敷药包扎,手法熟练无比,半响扈三娘悠悠醒来,安道全长出一口气:“好险,险些刺中大血管,那可是神仙难治!” 此时宋江也赶了过来,看着醒来的扈三娘道:“三娘何苦如此,柳姑娘之死干汝何事!”扈三娘看宋江原本黑瘦的面孔,更加枯藁,哀哀哭道:“三娘好歹要给妹子和太公一个交待。”宋江以为扈三娘要找燕青寻仇,警觉道:“三娘不可鲁莽,太公、柳姑娘已逝,宋江身上干系不小,不能全然推到他人身上。”扈三娘坚定的道:“我先换过衣裳去祭拜太公。” 此时陆续有若干头领前来探望,看到太公、宋夫人同日殒命,莫不心生怜惜,暗暗感慨,却又疑虑万分,猜知其中必有隐情。 只是宋江的兄弟宋清出来一力维持,宋江推身体不适不见客。一众头领又渐渐走了。 吴用赶到时,被引到偏厅,宋江正默默地坐在那里,吴用心痛道:“到底发生何事?怎么太公、夫人同日仙逝。”宋江‘砰’的手拍桌子站起,怒道:“二寨主欺人太甚,竟使出如此卑劣的手段对付我。”宋江竟然不说卢俊义的名字。 吴用莫名其妙看着宋江,宋江平静下来,将事情原原本本告知吴用,但隐去自己受宫刑之事。吴用听罢大吃一惊:卢俊义的为人似乎不会卑鄙至此,可宋江的话又岂能不信,思前想后,梁山上能与宋夫人私通的也除了燕小乙哪有旁人。或许是宋夫人主动勾引燕小乙也不定,但此事只能猜测,怎敢对宋江说出来。 第二十八章 飘絮(六) 如此一来,形势非常严重,梁山的两大头领直接对立,怕要升起腥风血雨,火併白衣秀士王伦的一幕又闪现在吴用脑中,吴用暗暗心惊:难道历史又要重演! 宋江不忿道:“葬过太公,我要招集所有头领,当众揭穿二寨主的阴险面孔,看他如何还在梁山立足!此事军师要替我谋划一下。” 吴用小心翼翼劝道:“此事真假难辨,也许是燕青和夫人私下生情,不干二寨主之事,还需从长计议。” 宋江怒视吴用道:“难道军师也不相信哥哥了?你想想,林沖分明是个忠心耿耿的汉子,虽然追查契丹公主之事,有擅自作主之嫌,不过武松和阮小七因此被撤职,却有些过了。又对新提拔的几位头领及尽笼络之能事,给董平娶妻,给张顺许愿,请雷横、张清多次赴宴,又勤快的天天到各处巡视,他以为我是瞎子,什么都看不见!后来又将武松、鲁智深撵走,排挤杨志。分明是包藏祸心,想暗中起事,准备取宋江而代之。”
第176页 平心而论,如果不发生燕青和柳絮儿的私情,这些理由也有些站不住脚,毕竟卢俊义身为二寨主,作上述事情也不算过格,但如果将二者联繫起来一看,问题就很明显了。 吴用道:“也好,大哥先不要张扬,借给太公送葬之机,将林沖、花荣、武松、鲁智胜、李逵等人全部招到山上,到时候当面对质,也不怕他了。”虽然如此说,吴用还是不放心,怕事情弄错,大家撕破脸反而生祸乱,但是林沖等人若及时回来,大家好好劝说一番,或者另有转机也说不定。 对于主战和诏安来说,吴用始终倾向于前者,毕竟他是同晁盖一同起事的元老,对于晁盖的雄心壮志从心底里佩服,积极帮助晁盖。后来晁盖殒命宋江做了寨主后,开始转向招安来了,吴用属于有思想但是主见不是很强烈的文人,虽然认为诏安不妥,但表露的不是很明显,基本随着宋江的脚步走,但寄希望于外力的推动能够转变宋江的思想。 而卢俊义初始对招安不置可否,后来忽然转向主战,吴用从心里是高兴的。对于宋江的摇摆不定,而最终接受诏安的理念,如果卢俊义有取而代之的想法,却也不是没可能,但不应该用如此阴暗的手段,即便让众兄弟知道了,脸上也不光彩,反要弄巧成拙,以卢俊义的为人,这种事肯定是做不出来的。 忽然宋清敲门进来,报卢俊义求见,宋江愕然,愤愤道:“他还想来看笑话不成!”俄儿道:“也罢,就让他来看看。” 卢俊义匆匆走入室内,满脸悲色,紧紧扶住宋江的手臂,哽咽道:“想不到瞬间物事人非,太公和夫人竟同归天府,大哥要节哀顺便。小弟悔不能替哥哥担些苦痛,惭愧、惭愧!” 宋江亦流泪道:“兄弟现在事务繁忙,能抽空前来问候哥哥已足亦,何愧之有!” 卢俊义似未听出话外音,道:“人死不能复生,哥哥还要替全寨弟兄着想,保重身体。有何事兄弟一力承担,不叫哥哥费心。” 宋江感激道:“有弟如此夫复何求?一切就多劳贤弟了!” 吴用道:“三日后太公下葬,宋头领和我商量请林沖等山下的头领回来拜祭,不知卢头领以为可否?” 卢俊义急忙道:“那是自然,我这就前去安排,务使所有的头领能回来拜祭太公。” 又安慰宋江数言,匆匆而去。卢俊义走后,宋江木然的坐在椅中,嘴角慢慢噙起冷笑,哼道:“军师可看出此人包藏祸心了罢。表面一付伤心的样子,全是装出来的。” 吴用也看出卢俊义的言不由衷,疑窦顿生道:“我自会前去安排。” 第二十九章 夺位(一) 三日后,宋太公和柳絮儿一同下葬,菩提叶大师来做的道场,在一旁摆着香案,大师高宣佛号做着法事,宋江在太公的坟前痛哭流涕,几次昏厥过去,众头领也陪着落泪,菩提叶劝阻道:“宋施主何苦伤心、万物皆虚幻,生既死,死既生,死生皆是因果报应。”宋江抬头茫然道:“生亦何苦,死亦何忧!我的追求终究是一场空吗!”菩提叶点头道:“施主很有慧根,或者可皈依我佛门,去寻求大光明。” 一行人陆续走入忠义堂,宋清摆了七,八桌款待一干头领。 这同那日宋江大喜之日是同一个地点,不过时过境迁,原来的新人已落黄泉。场景也是冷冷清清,宋江抬头望去,见林沖、花荣、李逵、武松、扈三娘、王英等人皆不在场,奇怪道:“怎么林头领等人没接到信吗?”眼光直视卢俊义,卢俊义愕然道:“信使早就出发,应该送到了吧!或许前方战事紧急。”末了淡淡道:“我前几日已命林沖、花荣攻打汶上和巨野二县,以形成对济州的钳形攻势。这样郓城、汶上、巨野三城互为犄角,以梁山为根据,进可攻,退可守,地理位置和作战态势极佳……” 宋江猛然站起,搵怒道:“如此大事,怎么我竟不知?”吴用亦十分不满的看着卢俊义道:“梁山毕竟是公明兄长当家,卢头领怎好擅自做主。” 卢俊义躬身道:“卢某见这几日公明哥哥家事繁忙,怎好打搅,还请哥哥谅解。这山下的战事事关诸位兄弟的前程,卢某怎能因私废公。” 宋江听的心头火起,不满道:“家事再忙,恐怕也忙不过卢兄弟。” 卢俊义正色道:“不错,卢某为公,宋头领为私,自然是大大的分别。”坐下众位头领大大吃惊,卢俊义分明是有备而来,是要同宋头领翻脸了。 宋江不怒反笑,一边笑一边暗中思索:这卢俊义公开发难,一定是早有准备,原本正想如何开口揭穿卢俊义的鬼魅伎俩,现在不用开头了。不过自己的心腹之人大都不在山上,不过宋江也不信会有多少人支持卢俊义。 宋江笑罢,冷冷的道:“卢兄弟处心积虑,今日乘太公下葬之时发难,想夺我寨主之位,不怕惹了众怒吗!” 卢俊义微微一笑道:“寨主之位乃有德人据之,卢某自愧也够不上,不过也不能让一个伪君子坐在上面,任意愚弄一众好汉。” 吴用嘿然道:“卢头领向来光明磊落,如今到底安着何心?”
第177页 卢俊义道:“军师也不用急,卢某话说完,诸位头领若认为是大逆不道,卢某任凭处置。” 有几个想出头的头领见卢俊义如此把话说满,倒静下心来听结果。 卢俊义抱拳道:“向来闻公明兄最是崇尚秋雁,以为此禽俱仁、义、礼、智、信五德,燕青偶尔射之,公明兄还深感痛惜。岂不知汝为人五德具丧,害死无辜弱女柳絮儿是为不仁;背着众兄弟私下投降朝廷是为不义;气死太公可说不孝无礼之至;任用狂徒林沖、武松、阮小七等人做马、步、水军各路头领是为不智;违背晁天王遗愿,将‘聚义厅’该为‘忠义堂’是为不信。如此违背五德之人,还如何做的山寨之主,却不怕天下人耻笑。” 吴用‘霍’地站起厉声道:“卢头领如此颠倒黑白,含血喷人,才真正让天下人耻笑。” 不少群豪见卢俊义此时发难,很有些不齿其为人,不过在卢俊义大义凛然的话说完,原本太公和宋夫人之死很多人疑惑不解,难免相信了卢俊义的说法。众头领大都是粗鲁汉子,少有读书,被卢俊义的‘五德’搞得都稀里糊涂,虽感觉有些不妥,但一时又不好辩白。 阮小七站起嘿然道:“太公、夫人尸骨未寒,卢头领就乘机发难,还怎能怨恨宋头领违背五德,根本是不讲仁义,犯上作乱的小人。” 卢俊义笑道:“正因为太公、宋夫人尸骨未寒,才要揪出真凶,还二人一个公道。小七是怨我夺了你的水军总领之职吗,至今尚耿耿于怀!” 张顺猛地跳起来道:“我张氏兄弟并许多弟兄,保宋头领逃江州、破无为军,出生入死来到梁山,四座水寨,你们阮氏三雄占了三座,我这许多兄弟偏安一隅,你自是春风满面,替宋大哥出头了。” 宋江愕然的看着张顺道:“怎么张顺兄弟也来反对哥哥不成?”张顺不敢正视宋江的目光,声音放低道:“张顺只是这口气难咽。” 阮小七不满道:“这梁山是晁天王率我等几人併力打下,当初刀头嗜血,历经多少困苦磨难才创下的基业,你等不过立些小功,就想分得大寨,是问天下还有个‘公’字否?”阮小七受林沖薰陶,于个理字抓的极紧,倒说的张顺哑口无言。 卢俊义接道:“依小七兄弟此言,这梁山除了你们几人,其他人就无尺寸之功了。” 阮小七笑道:“卢头领也不用挑拨,小七只是就事论事,自宋大哥上山后,几乎没有水战,皆是步、骑头领的功劳,我倒不信步、骑头领也这般小肚鸡肠。” 杨志站起来高声道:“宋头领私下接触朝廷,也并未出卖众兄弟的利益,怎说是无义之人,况且为大家的退路着想,是个大大的义举。” 卢俊义讥讽道:“你是五侯杨令公之后,朝中自有高官相助,怨不得总希望招安,却不知这许多兄弟去投靠哪一个?”一席话说的杨志哑口无言,无奈坐下。 这里坐着的许多头领当初汇聚梁山的目的,不过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只要大秤分金银、大碗吃酒肉,乐得逍遥自在,形势所迫投向朝廷,就不妨投靠,一旦不满在重新啸聚山林也不是难事,其中多人已是反覆过几次。此时见卢俊义分明是有备而来,而宋江的心腹又大都不再山上,心中不免栗熘,先做好墙头草,静观其变。 第二十九章 夺位(二) 卢俊义也摸透大家的心理,心中满意,表面嘆气道:‘非是卢某以下犯上,实在是宋头领行事令众头领伤心,只要宋大哥将违背五德之事解说明白…‘‘唰‘的一声,卢俊义竟然抽出长剑,群豪吓了一跳,以为卢俊义要动手,有几个头领跳了起来准备抢兵刃。宋江无动于衷的坐在椅中,卢俊义将长剑架在自家肩头,痛苦道:‘皆是自家弟兄,怎能兵戎相见,只要宋大哥此事分剖的明白,卢某承认以下犯上,立刻自刎谢罪。‘不明之人皆嘆道:‘人称‘玉麒麟‘果然名不虚传,如此大义凛然。‘有机灵之人随即想到:如果宋头领说不明白,岂不是一样要自刎。 卢俊义此招极毒,表面看似责怪自己以下犯上,大逆不道,实则宋江自辩此事极难,就算是晁盖的遗嘱,并非是指聚义厅改忠义堂之事,分明是说杀史文恭者既为梁山之主的话。此事说的明白,就是卢俊义应该为梁山寨主。 卢俊义和珠儿反覆盘算了应该注意的细节,而且还有一个杀手锏在后头。 所以卢俊义剑架脖颈不过是给众人看的,有头领暗道:‘这柄剑分明是架在宋头领的脖上。‘如此逼迫,众人无话好说,吴用站起来痛心道:‘公明兄刚遭此大难,卢头领竟死死相逼是何道理,决非梁山好汉行径,却是小人伎俩!‘卢俊义冷笑道:‘对付君子,自然是君子之法,对待小人,自然要用小人伎俩,军师多说无益,只要宋大哥说的明白,卢某当着众头领的面决不食言。‘卢俊义把话说的极死,群豪有不满的也不知如何反驳,目光一时看向宋江。 宋江忽然哈哈笑了起来,众人一时莫名其妙,卢俊义疑惑非常,宋江笑毕,淡淡的道:‘卢头领所言极是,宋江是个小人,如今无可辩白,上对不起天、下对不起地,只好辞了寨主之位,请卢头领暂代如何。‘宋江此招甚高,乃是以退为进,既不应承自己有多大过错,也不说卢俊义是否正确,皆是含糊之词,让人听来模稜两可,虽说让卢俊义暂代,语气分明是在卢俊义逼迫下不得已而为之。
第178页 卢俊义倒怔住了,心中暗道不妙,这宋江果然奸猾,此番话说出,十个人听去有十种意思,却又决非大恶行,何谓对不起天、对不起地。宋江巧妙地将包袱卸给卢俊义,卢俊义手持长剑十分尴尬,原本以为宋江为保住寨主之位定会百般辩解,定会让自己驳斥的体无完肤,使之在众人面前颜面尽失。不料宋江将罪行轻轻带过,反请卢俊义暂代寨主之位,用意不言自明。卢俊义恼怒道:‘宋大哥此言何意,难道卢俊义只是觊觎寨主之位不成?‘宋江嘿嘿一笑,并不回答,显然默认此事。 一个声音忽道:‘你为了投向朝廷,不惜将柳姐姐送与狗皇帝,不料事既不成,柳姐姐又怀了身孕,你便百般刁难柳姐姐,终于逼死柳姐姐,气死太公,这等丑事,你又怎会当着众头领的面承认。‘宋江面孔红涨:‘是谁在那里胡言乱语!‘众人向厅外看去,珠儿一袭白衣,梨花带雨,婷婷娜娜的走进忠义堂,掩面哀声道:‘可怜的柳姐姐,竟然含冤而去。‘宋江见是珠儿,浑身颤抖道:‘汝省得什么,快快下去。‘原来珠儿一直在侧厅关注事态的发展,眼见宋江以退为进逼得卢俊义下不来台,急忙现身,此时珠儿双目迷离,楚楚可怜的道:‘柳姐姐你死得好冤,却无人伸张正义,眼看恶徒还在逍遥…‘宋江气的几欲昏过去,此时才知道卢俊义背后有个极厉害的帮手,怒不可遏道:‘这等姦夫淫妇恨不能一刀杀了,以解心头之恨。‘珠儿续道:‘因蔡京、高逑等人从中作梗,招安不成,宋头领心中不满迁怒于柳姐姐,终于使柳姐姐含冤而死,太公也一气归天,如此无情无义,不忠不孝之人,却又如何做的梁山寨主。‘众头领暗暗吃惊,心道:‘卢夫人果然厉害,装作可怜的样子,一上来就死死抓住宋夫人和太公的死做文章,逼迫宋头领澄清此事。‘宋江直视着珠儿道:‘柳姑娘有孕不假,因气而死也不错,可是始作俑者正是你家相公--卢、俊、义。‘宋江一字字点出卢俊义的姓名。众头领原本对宋夫人的死就是一头雾水,珠儿虽然说了,众人虽不全信,但起码有个概念,此时宋江的话让人更加摸不着头脑。 有下流的头领歪歪的想道:‘难道是卢头领给宋头领带上绿帽,瞧卢头领潇洒倜傥,却也难说,此事若真,不知卢夫人又会帮谁?‘果然珠儿冷冷道:‘我家相公再不济,也决不会去勾引宋夫人。‘宋江冷冷道:‘你家相公不会,自然会让手下人去办。‘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宋江原来是指燕小乙。 宋江侃侃而谈道:‘我原想给你留些薄面,也让柳姑娘的名声不在受牵连,可你逼人太甚。你早就有觊觎寨主之位的野心,却命燕小乙暗中接近柳姑娘,伺机勾引于她。柳姑娘和小乙下山去东京,你本知情,如今假做不知,分明是密令燕小乙在东京骗奸柳姑娘,不料被解珍、解宝发现,燕青怕事情败露,竟向官府举报解家兄弟,至二解惨死。‘众头领听得目瞪口呆,原来其中竟有这般曲折的情节。这样一来,卢俊义反陷入不利境地,有头领立时在下面斥责卢俊义阴险毒辣,卢俊义并不辩驳,还在听着下文。 ‘柳姑娘回来,怀有身孕,分明是燕小乙的孽种,不知你们许了柳姑娘何等好处,柳姑娘竟糊涂到要生下这孩子,还要硬说是我宋江的骨肉,这里肯定隐藏着更大的阴谋想来算计于我。幸亏我识破姦情,宋江并非薄德寡能之人,我曾经写下一封休书,给燕小乙看过,言明将柳姑娘许他为妻,燕小乙却百般抵赖此事,这分明是你卢头领暗中唆使,你究竟包藏何祸心,这般毒害我,还害的太公因此事病重而亡。‘整理 第二十九章 夺位(三) 众人看向卢俊义,卢俊义竟目无表情,众人心道:“这下看来,卢头领大大不是了,这柄剑倒如何收回来。” 卢俊义道:“俺卢某对天发誓,如果暗中指使燕青作任何一件宋大哥指证的事,出门就天打五雷轰,就是个骯脏卑鄙的无耻小人;即便卢某有这份贼心,燕小乙也决不会答应,不知宋大哥因何一力指责柳姑娘怀孕是和燕青私通的结果。”众人也觉奇怪,眼光看着宋江。宋江眼中闪烁不定,终于道:“我和柳姑娘从没同过房,也如你的誓言一般。”众人一片譁然。 珠儿尖声道:“谁能相信!” 卢俊义忽然道:“珠儿不要胡说,我相信宋大哥没有和柳姑娘同房之言。”众人奇怪,卢俊义怎的帮起宋江来了。 宋江也感惊讶,疑惑不解的看着卢俊义,不知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珠儿不满意道:“即便是,燕小乙又岂会说假话,宋头领分明是藉此事来诬陷小乙,进而打击卢头领。看柳姑娘不答应,就逼迫死她。” 卢俊义痛苦道:“我看不会,宋头领怎会是那样无耻的小人,其中或许还有别情。” 宋江冷笑道:“你见我揭穿你唆使燕小乙行卑鄙下流的诡计,后悔了不成。” 卢俊义摇头道:“小乙绝对是个磊落的男儿,他敬柳姑娘如天神一半,碰都不会去碰一下。” 宋江不嗤道:“那卢头领可以给宋某指出姦夫不成?”看着卢俊义坚定的面孔,忽然有一丝不安,好像是掉入了陷阱。
第179页 珠儿冷哼一声,故意高声道:“我看除了燕青,还怎会有旁人。”忽然又哀哀哭道:“柳姐姐你一去倒是轻松了,却让燕小乙留下千古骂名。” 厅外有一个声音响起道:“我来给小乙和宋夫人证明清白!”众人回头望去,见同样是身着孝服的扈三娘站在门厅,前面绑着一人,身材矮小,仔细看去正是矮脚虎王英。奇怪道:“事情越发奇了,卢夫人拼命帮卢头领欲取宋江而代之;而扈三娘却将老公五花大绑的押来,不知是何用意?”一个和王英私交甚好的头领皱眉道:“想是王头领昨夜偷香窃玉,不慎被扈三娘发现,现在来找宋头领理论,不过时侯好象不对。”声音虽小,扈三娘还是听到,目光似电般射出,那人看到扈三娘的目光,立刻缩在人群中不言语了。 卢俊义和珠儿迅速对望一眼,面中皆有一丝忧色。 扈三娘象拎小鸡般将王英扔在宋江的脚下,扑倒在宋江在面前哭了起来:“三娘来晚,累大哥和嫂子清欲受损,更对不起太公,我…我好悔呀!”宋江双目潮湿道:“三娘何苦自责,此乃天意,我知你问过燕青此事,虽背着我,却也出于至诚,何错之有!”看着一旁匍匐颤抖的王英,苦嘆道:“王兄弟,我将三娘许你为妻,乃是你天大的福气,为何还这般不知足,到处沾花惹草,非是对不起三娘,连哥哥也是十分痛心。”扈三娘大声哭道:“大哥这般仁义,王英这畜生猪狗不如……”众人奇怪道:这扈三娘将自己的丈夫骂得一文不值,男人有几个不好色,如此也太过刁蛮。 扈三娘接着哭诉道:“我本意将王英杀了祭拜太公和嫂子,听的哥哥受人诬陷,事涉嫂子清白,请恕三娘无礼了。”众头领隐约听出何意,却又不敢相信。 宋江奇怪道:“关王英兄弟何事?”扈三娘无奈站起,向四周的头领深施了一礼,又跪下朝太公和柳絮儿的坟茔处跪拜祷告道:“希望太公不要怨恨宋大哥,嫂子也不要怨怼三娘毁了你名节,此事须的大白于天下,方不使宋大哥为难。”说罢站起走到王英身前,掏出王英口中的抹布,王英骤然有机会说话,急忙大声喊道:“卢头领救我!卢头领救我!” 众人奇怪,这王英是宋江的亲信,仗着太公喜欢,平日里更本瞧不起众人,包括卢俊义他也是待搭不理。今日竟然喊卢头领救命岂不怪哉! 原来那日王英匆匆跑离宋家,怎敢回自己的营寨,毕竟作了几年夫妻,他从扈三娘的语气中分明听出一股冰冷的寒气。独自下山孤掌难鸣,又捨不得这里的自在,思来想去还是保命要紧,收拾些盘缠凄悽惨惨的下山,正巧被卢俊义撞上,王英认为宋江这棵大树是靠不上了,如果知道他做的事,能千刀万剐了他。细问之下,王英和盘托出,卢俊义心中有了计较,立刻保证只要王英按他说的办,肯定不会让王英受到伤害。原本卢俊义和珠儿商量将王英作为一招奇兵来用,不想却被扈三娘给抢先抓来,二人奇怪,王英藏的很是隐秘,扈三娘是如何发现的? 卢俊义听的王英喊己救命,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珠儿打眼色给卢俊义杀掉王英,卢俊义很快思索一下,杀王英的风险太大,还是放弃这个念头,静观其变。 扈三娘蹲下来,一边解开绑绳,一边柔声道:“王英,你便将事情经过说了,大哥仁义,必会放你我二人一条生路,然后我们离开梁山,找一处安静的地方好好过日子。”用手轻轻的抚摸王英的背部,王英惊恐的目光始终看着卢俊义,却没有得到任何信号,心中失望了,又被扈三娘的柔情打动,‘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趔趄着跑到宋江身前,‘噗嗵’一声跪下,哭涕道:“哥哥,做兄弟的对不起你!”宋江开始有些明白了,浑身有毛骨悚然的感觉,如果真是王英干的,岂不是帮了卢俊义,这时才知道卢俊义早知道这一切,还故意引诱自己把燕青栽赃进去,可巧扈三娘此时把王英抓来。 宋江无力道:“你、你竟然欺负了你的嫂子吗?”犹抱着一线希望道:“却是何时发生的事?” 王英见宋江似乎并不十分气愤,胆子大了起来:“九月初六,兄弟当日被三娘责骂一通,心情不佳,喝了酒后更加恼火,就来到哥哥房内想一吐为快。不想屋内只有嫂子一人,而且也饮了酒,弟弟一时糊涂……” 当时王英知道柳絮儿把自己当成宋江了,立刻酒就醒了,不过柳絮儿缠绵可人,王英也被扈三娘旷得狠了,又是好色之人,只怕就算柳下惠也未必抵挡的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