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保护系统》 第1页 《三界保护系统》作者:洞庭秋兮 文案: “当你死时,我便实现你的愿望。”凤凰少年不知世事,对着人族的少年随口许了一个戏耍般的诺言。“我的愿望……是你。”人类少年倒下去时,瞳孔闪过一丝红光。妖魔袭城,人界沦陷,战火里琵琶声铮铮作响。“实现我的愿望,这可是你说的。”历尽轮回归来的魔君陵越翻转手中黑色的长刀,抵在坠落在地的金羽青年的颈间。“你从来都不是他。”凤霄冷冷道,眉目间带着凌霄花的艷色。“我怎么会不是他呢,”陵越抱起他,带着些遗憾嘆道,“我和他的灵魂是一样的,我还保留着身为华镝的记忆。”只不过换了一具躯壳,又多了刚好足够占有凤凰的力量罢了。 架空设定,前世今生,主角在前三章基本前世剧情,第四章开始转变,前后性格差别较大,微虐请放心食用。 短篇,作者菌这几天在结局,写结局的时候有点卡所以更慢了点! 内容标籤: 灵异神怪 因缘邂逅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华镝(陵越),凤霄 ┃ 配角:华老城主,青知,凤行 ┃ 其它:一见钟情,小虐怡情 第1章 以身相许! 那少年看着他眼中满是兴味,忽然蹲下欺身逼近,华镝被他逼的倒退半步支撑不稳,伤口被牵动而传来的疼痛让他蜷了蜷身。 少年歪头看着他,脸上依然带着明艷张扬的笑意:“我既然救了你,那你要如何报答?” 明明只是个十五六的小少年,偏生了张连女子也无法企及的明艷面容,说话时眉梢眼角都带着毫不掩饰的张扬魅色,不禁令人想到开的最盛时热烈灿烂的凌霄花。 华镝被他明艷容颜晃的抵抗力全失,勉强留一丝清明道:“阁下救命之恩……理当涌泉相报……” 他话还没说完,便见那少年微微低着头嘆了口气:“我初来乍到,举目无亲……”他垂下的眼睫微微颤抖,扇起的小风哗的一下就把华镝的理智吹走了,完全没在意后面说了什么已点头应下。 等华镝反应过来时已经话已出口不能更改。 但是……刚刚那少年说了什么来着? “那便请公子以身相许吧!” 诶诶诶??? 这一切还要从前一刻钟里发生的事情说起。 . . 此时正值初春,华城外的十里明月坡风光正好,少城主华镝被困在城里整整一个冬天,终于得了空,甩掉了随身几个暗卫出城打马。 偏偏在到达时候平地出来根绊马索,惊马直接将他摔了下来,旋即几名刺客朝他袭来。 华镝不是什么纨绔子弟,虽事出突然,但反应过来后沉稳应对也算能抵挡。 偏不知道哪里闪出了一个少年,眉间张扬的艷色让他晃了晃神被刺了一剑。 华镝半蹲在地用长剑勉力支住身体,鲜血从捂住伤口的手掌间滴落,洇深了泥土的颜色。 他却无暇顾它,只警惕的看向面前突然出现的少年。原因无他,少年容颜绝色,却随手便了结了他招架了半天的刺客的性命。 他着一身素衣丝毫没沾染半点血迹,眉间艷色张扬,将沾着几名刺客鲜血的长剑随手一丢,饶有兴趣的看向眼前(因美色)动弹不得的华镝。 旋即他粲然一笑,色如夏绚之花。 少年容颜绝色,分明伤口不重,华镝却觉得脑子都晕了起来,那少年的容颜绝色定不是人间能有,一时被美色沖昏了头的华镝对少年的话一口应下,才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 . 华少城主半身鲜血的回去自然惊动了城主府中众人,华镝只是毫不在意让大夫将伤口一包扎,挥退了前来看望的众人直奔城主书房。 他爹华老城主倒是不紧不慢坐在书桌后斟着一盏清茶,看见华镝推门进来才把瓷杯重重搁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冷冷哼了一声。 华镝倒不在意他爹这态度,寻了椅子自己坐下。 今日是华镝自己甩掉侍卫们出城打马,纯粹一时兴起而为之事偏偏遇上刺客,不由得华镝不多想。 “我早想着那群暗卫里有别城的几个钉子,想着之前忍了那么久,再或许会再忍几日,没想到耐性这么差,”华镝轻描淡写道,“本来能应付的,只是中间出了些意外才受了点伤。” 寒冬刚过,冬日里其余七城皆有妖魔频频作乱,偏偏冬日又难以补给,导致损失比其余三季更为惨重。 反观华城近十几年少有妖魔,本身势力也不弱,其他七城中定有不欲华城坐大的势力,终于忍不住出手。 华镝为华城主独子,若他遇险,对华城绝对是沉重打击。 华城主与华镝同时想到此处,父子二人四目相对,心中皆瞭然对方想法。 华镝迅速轻身掠起,“嗖”的一声一枝毛笔便钉在刚才他坐的椅子上,紧接着是他爹中气十足的咆哮。 “你个臭小子!明知道如此还敢一个人跑出去!” “我要是不出去又怎么把那几个钉子引出来!”只是中途出来点意外而已,华镝想,倒也不坏。 想到那人笑容,华镝又开始走神,噌一个茶杯盖子擦着他头发边过去。 “爹我身上还有伤呢!” “活该!”华老城主吹鬍子瞪眼,“还有,你带回来那个小子又是谁?长得倒俊,该不会是女扮男装吧?”” 华镝没好意思说明那少年就是他遇见的“意外”,毕竟被美色沖昏了头不是件光彩的事儿,他下意识想隐瞒过去。 “就是一个朋友而已。” 他隐瞒的神情当然逃不过华老城主的法眼,又被理所当然的误会成了另一种意思。 “哦……哪家的小姑娘啊?过几日爹便安排人上门提亲,可不能乱了礼数。” “爹!” 父子二人又说了几句,华镝毕竟受了伤有些疲乏,过了一会便告退了,书房空空荡荡留华老城主一人。 华老城主独自坐了一会不禁摇头失笑。 桌子上还摆着几份书信与文件等着城主处理。华城主阅了几份,大都是报最近起其他城的妖魔祸事,华城不知是何原因,已十几年未有妖魔出没,别的城池却是祸事频频,最惨的一座已经空了半座城池。 正要启封下一封信时,华老城主手上一顿,却是将那封信移到烛火上烧掉了。 那封书信同其他书信别无二致,都是在其他城池安插的暗线所寄。偏偏燃烧显出它的不同,一股并非寻常纸页燃烧的怪味散开,这味道有毒,但是比起原本浸在纸页上接触皮肤的毒已是弱了很多。 显然又是一次暗杀未遂。 “我若是遇害,镝儿是能撑起来这份基业,不过也只是能撑起来,”老城主靠在椅背上喃喃到,“既然如此,那就让老一辈先替他清清路吧。”
第2页 从书房出来夜幕已临,华镝提着灯笼回了自己院子,将灯笼交予给下人时,恰好迎上下人暧昧不明的眼神。 他被下人奇怪的眼神看的毛骨悚然,思索着原因进门时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脚。 屋内床上的人被他脚步声惊到,不乐意的哼了哼,裹着被子翻了个身。 等等,床上的人?! 华镝急忙擦亮了灯,烛火照亮了床帐里躺着的一团。 那少年丝毫没有作为客人的自觉,毫不客气占了最大最好的(华镝的)床,在床中抱着被子窝成团兀自睡得安稳。 他睡时极沉静,呼吸悠长像是做着什么好梦嘴角带笑,更像个无忧无虑的世家小公子,在清平盛世中不知疾苦的无忧睡去。 不是给他安排了居所吗为什么他会睡在这里!? 华镝蓦然想到了少年白日里带着笑说出的“以身相许”。 华镝最后长长嘆了口气,白日里经历的事情不少,他也懒得再去想了,他把那少年往床里推一推,轻手轻脚在床边和衣躺好。 一夜好梦……才怪! 少年夜半睡着时迷迷糊糊往他这边蹭,华镝只好向床边挪一挪,再蹭一蹭,再挪一挪,蹭蹭,挪挪…… 咚的一声华镝摔到了床下,压到了伤口疼的呲牙咧嘴,回头一看罪魁祸首睡得正香。 . 一睡两人就睡到了第二日中午,华镝是 被少年晃醒的,脑袋还有些晕晕乎乎就被睡足了精神的少年拽出了门。 毕竟以身相许嘛…… 少年精神奕奕的踏过繁华的青石长街,华镝也只好打起精神陪他逛。 路边摊子便宜粗糙的小饰物,古董铺子里精緻的琉璃瓶,甚至只是路边酒肆高高的挑幌都能引起他极大的兴趣。 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一样,不,是没出过门的小孩子,见惯了高墙之内的雕樑画栋珍器玩物,独独未见过人间俗世千万种繁华。 “你以前未见过这些?”华镝看着他兴致勃勃的神色忍不住问出了口。 少年在他身边专注看小孩子手中呼啦啦转动的风车,也走到一个摊子前取了一个,示意华镝付钱的同时随口答道:“记不清了。” 也许是几十年前,也许是上百年前,他曾见过这样的人间景象,清平盛世,熙熙攘攘。 不过他早已记不清了。 风车在风中呼啦啦的转动,他原本兴致勃勃的情绪却突然低落了下去,华镝直觉自己说错了什么却不知错在哪里。 华镝想转移下他的注意力,开口时忽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昨日初见时忘了问,还不知阁下姓名?” “名字啊……” “嗯。”华镝表示洗耳恭听。 少年思考了下,华镝直觉感觉到他是在现想。 名字是能现想的吗?! 少年眼睛一亮想到了什么。 “我姓冯……名六!” 冯六。这名字果然还是现想的吧,华镝想。 冯六忽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眼睛一亮看向一条街道:“那是……?” 说话间便拉着华镝走了过去。 华镝心中尚在思索,便任他拉着走,近前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 这不是华城中最大的那条花街吗! 街道上站在门口的姑娘们难得见了两位相貌上佳的公子,急急热情围了上了来,华镝迅速拉着冯六以此生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里。 倒是冯六还皱着眉头有点不乐意。 “我还什么都没看见呢。” “看什么看,”华镝训他,“小小年纪不学好!”他忘了自己没比冯六大几岁。 冯六倒遗憾的摇了摇头:“不过也看了几眼,其实都没我长的好看。” “是啊是啊你最好看……” 华镝无奈的应了声他的话,捂住了额头。 真不知道他这性子是在什么环境里养出来的…… 不过确实,他这容颜……华镝未见过几个魔族和神族,但在他见过的人里就没有比的上这少年半分颜色的。 也正是因此初见才失了态……华镝觉得腹部的伤口又开始疼了。 他忽然一瞬鬼使神差的问冯六:“我好看吗?” 果然是被冯六传染了吧! “好看。” 不料冯六认真看着他眼睛说道,华镝无端心头漏跳了一拍,转头轻咳一声,脸色有些红了。 晚上时冯六依然没回自己院子,固执的霸占了华镝的床。 “不是给你准备了自己的院子吗?”华镝不想再睡到地上,所以即使那张容颜绝色,他仍然坚定的表示拒绝。 院子里洒扫的下人纷纷竖起耳朵。 顺带一提,我们的华少城主还是个……处。 “我不想自己睡……”冯六委屈道,他神色泫然欲泣,睫毛都沾了几点泪珠,“说好要以身相许的。” 华镝本来已经心软准备答应,被他后半句一说左脚绊了右脚撞了桌子。 院子众人发出诸如“哇”“呀”一类的感嘆,此起彼伏。 估计明天城里就能传出来“华少城主出城打马英雄救美,美人一见倾心以身相许”一类的小道消息。 ……被救的那个是你们少城主……华镝绝望的想,哎不对,要是冯六不出现他就不会受伤,不会受伤就能杀了那群刺客不用被救…… 哪里来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华镝最终还是屈服在了美色哦不是同情心之下,毕竟无论如何,冯六孤身一人举目无亲是真的。 夜半,华镝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闭上眼都是冯六看他的那双眼睛,双眼满是认真的望着他,忽然一笑便是绝色无双。 他忽然想到那日他那表面严肃实则不然的亲爹问他的问题。 【哪家的小姑娘啊?】 他尽量轻声翻了个身,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 “冯六”明显不是真名,他真名为何?来自何处? 为何不愿将真实姓名相告?难道是因为不愿被知道自己的身份? 他的身份……除非隐居山林,否则以他容貌不可能无人知晓……结合白日所见,也许从小被养在高墙之内? 华镝思来想去想不出头绪,最后带着疑惑沉沉睡去。 本该熟睡的冯六却睁开眼睛,歪头看向华镝。 旋即他又闭上眼睛,向着华镝的方向蹭了蹭。 冯六每日无所事事,只在街巷间闲闲游走,偶尔停驻望着一处或石柱或匾额出神。 华少城主也是有些事务的,难以整日陪着他,所以几日他都只是在清晨见了冯六一面。 今日他终于得了空闲出来,当他找到冯六时他在城北一处废园里,坐在废弃的游廊下。 华镝总觉得几日不见他,他初见时候那股少年的劲头就渐渐消失了大半,像是落下的花瓣渐渐凋零。
第3页 他不知道,是初见时自己身上少年的活力传给了这几近绝望的少年。 城中土地寸土寸金,按说是不应该有这一处废园的。 “据说是数百年前,有人纵火烧了这处园子,死了百余人,又传说闹鬼,就再也没人买这地方了,”华镝走过去和他并肩,“我爹本来还想将此处修整,总不能让它荒着,可修整时怪事频频,也只能把它扔在这里了。 ” “城中景色俱已大变。”冯六低声道。 “什么?”华镝没听清。 “城中景色俱已大变,惟此处废墟……仍与百年前相同。” 说这话时,华镝感觉眼前人似乎离的很远,似乎只要他一眨眼眼前人便会消失不见。 他忽然伸手在少年的脑门上弹了下,打破了他的低落。 冯六捂着额头不解的看着他。 “少年不知愁滋味啊,”华镝仰头看天自顾自感嘆到,忽然伸手拉起了他,“跟我来。” 华镝带冯六去的是城主府的花园。 远远能看到园中有一棵两人才能合抱的的树木,正是春季,树上也发出了新叶,还长了小小的花蕾。 不,不对,冯六走近了细看,那棵树早已枯死再无生机,然而从树根处长处一棵凌霄花藤与枯树相生,树上新叶皆是藤叶。 “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华镝点了点他脑门,“我曾如你般想过那些事情,但人生于世,还是要多看看好点的东西。” 后来他无数次的为自己这番话后悔,他不知道面前的少年已是识尽了愁滋味,只是嘆了句天凉好个秋罢了。 冯六怔怔望着那棵凌霄花树,华镝静静望着他待他想通,冯六忽然开口:“它什么时候会开花?” 华镝想了想:“夏天,开金色和红色的花朵……” 绚烂至极…… 冯六忽然对他笑起来,少年容颜绝色得令人目眩。 “那不介意我住到夏天吧?” 不介意。华镝心道,夏花绚烂至极……也不及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手残打字真的很慢…… 存在脑海里很久的一个故事,终于写出来了,开心!希望你们能喜欢它。 第一章已全部重新修改,因为是较早写好的开头,文笔方面比较幼稚,第二三章接下来也会修改。 最后的对话出自一首词:“少年不知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如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第2章 千百年的光阴 冯六近几日似乎跑的勤快了些,往往一天下来都不见踪影。 虽然以前也是天天乱逛,但回来的时候还算早,近几日却是越来越晚。 华镝身为少城主并未天天陪着他,谁知道这人四处又转到了什么地方,这次甚至是半夜间不知怎么的进了房间,一头栽倒在床上惊醒了华镝,一股酒气扑面而来,是醉的狠了。 看着扑倒在床榻上散发着酒气的一团华镝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把躺的支楞八叉的人好不容易安顿到床里,冯六却似乎觉得有点冷,抖了一抖一翻身找到热源华镝便直接牢牢缠了上去。 他这次是真的喝多了,一抹醉意染红了脸颊,不知喝的是女儿红还是竹叶青,呼出绵长醇厚的酒香直扑到华镝颈侧,霎时惹得华镝耳尖发热,慌忙侧头避开,不自觉红了耳根。 “华镝……”忽然听见冯六呢喃一声,华镝忙凑过去听他说什么,等了半天才听见下文,“……好看。” 华镝一时怔住不知该说什么好,心中好气又好笑,气的是这傢伙半天就记得看脸,笑的也是这傢伙还记得自己的脸。 不过评价只有好看?华镝捏了捏自己的脸想,还以为多少有个四字如如风度翩翩玉树临风一类的评价呢。 ……果然是被他的奇怪思维传染了。 半晌他才哑然失笑,将散漫思绪回收,低头看向冯六的脸。 许是饮了酒的缘故,他睡得还算安稳,偶尔会皱起眉头呢喃几句听不清的话语,类似于孩童的撒娇般拽住华镝的衣袖。 趁他将醉未醉,华镝推了推他:“冯六……冯六?” 少年哼了声懒得答应,华镝趁他醉时道:“……你叫什么名字?” 冯六似是不愿搭理,偏被扰了睡意,哼了几声再不想理,架不住华镝又问了几声,冯六似觉得太吵,干脆放开了他翻身牢牢抱着被子睡去了。 华镝放弃时他却闷闷的回答了声:“没有……” “没有?”华镝带着疑惑重复了一遍这个答案。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冯六似乎被戳到了痛处,语气都高了几分。 华镝还有一肚子的问题也只能作罢,不过一个问题解决偏又一堆问题登场,最后只能带着问题嗅着空气中浮动的酒香兀自思考。 冯六的回答是没有名字……为什么会没有名字?还没起名、没人起名、不想起名亦或是……不能起名? 华镝知道有些世家规定,族中子弟未成年时是没有名字的,只以排行相称,并且不止人间,三界之中,有这种规矩的家族不在少数,冯六的情况或许就是如此吧。 . . 第二日华镝干脆的将事务一推旷了工,和冯六一起出去熘达。殊不知华老城主得知消息后脸色十分微妙。 冯六倒不在意随他跟着,竟是熟门熟路的熘达到一条深巷——他来不过几月,便将城中路线摸得一清二楚。 深巷深处有一栋二层青砖小楼,挂着扇黑色门帘,风一吹便轻轻荡起。酒幌在深巷中被挡住常人难见,惟酒香从门帘缝隙中漏出一线勾的人心痒痒。 原来这深巷中还有这样一个去处,华镝暗自记下。 冯六上前一步挑开门帘,深巷客少,店中不过寥寥几人而已。冯六直接迈步上了二楼,二层因着店面位置不好採光也极暗,他便迳自坐了临窗一个能晒着太阳的位子。 掌柜的也认识了冯六,但纵是见过几次仍是被少年容颜震了震,待华镝不悦的敲了敲桌子才赶紧将酒菜送上。 “这里的酒不错,”冯六他倒不在意掌柜的失误,只笑着开口,“有酒无乐岂非不美?” 忽然耳边铮铮一响,华镝吃了一惊,才发现在暗处角落还坐着一女子,青衣鸦鬓,半抱琵琶遮面,不等他多做反应便拨弄着弦唱起来。 “百年光阴如梦蝶……” 冯六小酌一口酒,指节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跟着调子哼唱:“重回首往事堪嗟……” 小少年半眯着眼敲着桌面的样子应当是引人发笑的,因为他还没有足够的资历去说往事回首,谈旧事堪嗟。 偏偏冯六的样子让人笑不出,阳光照在少年脸上却照出一股沉沉垂暮之气,挥不开散不去。
第4页 面前的少年……是妖吧?究竟垂衣坐云端了看多少个百年光阴受了多少孤寂,才有了这般浓重的悲伤? 琵琶女弹拨不停,声音幽怨:“今日春来……” 冯六道:“明朝花谢……” 今日春来,明朝花谢,急罚盏夜阑灯灭。 “冯六你……是妖吧?” 华镝将心中所感问出。 冯六仰头一口将杯中酒饮尽,道:“算是吧。” 少年容颜不老不谢,花中消遣,酒内忘忧。 冯六喝酒喝的快醉的也快,一杯杯仰头饮尽看的华镝担心,于是他这次才喝了平时的一半,就被担心的华镝从酒肆里拽了出来。 那琵琶女看着两人背影,手中琵琶铮铮一响,双眼中燃起幽幽妖火。 酒没喝完,冯六是生气的,但是有人比他更生气。 华镝也不知道为什么生气,但他就是不愿看冯六这副样子,他想起之前在凌霄花树下给冯六讲的话,敢情这傢伙是一点都没听进去! 偏偏想到冯六刚才的样子,他一肚子气一点也撒不出来。反倒冯六先起了话头:“酒还没有喝完……” 他不提还好,一提华镝便找到了由头:“还敢喝!你也不看看你喝了多少,小小年纪就喝这么多……”忽然想到面前非人是妖,逼的他生生改了口,“也不怕喝傻了显出原型!” 冯六噗嗤笑出声又急忙收住,乖乖等他训完,这时候他便又像个寻常小少年了。 把冯六拉回府的路上华镝都在想着如何开口,他想问冯六来自何处……想问他真身为何……想问他活了多久……到府门口时他收好思绪,将所有问题都湮没脑海再不提起。 . . 酒肆一事后冯六乖了不少,后来几日都在府中乖乖待着不再出门,华城中人忙于组织一年一度的祀雨春祭,城中忙的不可开交,华少城主也被自家老爹抓了壮丁不能偷懒,冯六便当个小尾巴跟着华镝去四处查看。 “什么是祀雨春祭?”冯六问道,华镝忙的焦头烂额,干脆将面前的纸笔一扔,慢慢和他解释。 祀雨春祭,顾名思义就是祭祀。 辟灾邪,祈春雨,祭神明。 “哪个神明?”冯六似乎对这个有些兴趣。 “勾芒春神吧,”华镝说着想起来,“你是妖的话,还能参加神祭吗? “哦……”冯六仔细想了想,“人身鸟面还是人面鸟身那个?反正不熟。” 他刚想反驳说自己才不是妖来着,突然就想起那日酒肆中自己心情低落时似乎承认了自己是妖…… 一时他莫名郁闷起来,语气也随之改变:“没事没事……” 华镝反而被这语气弄得紧张起来:“真的没事吗?要不你还是不要去看了吧?” 冯六望着他微微眯起眼睛,看不清眼中思绪。 华镝觉得他似是要生气,刚想出声安慰两句,却见他霎时展颜一笑,岂止倾城,艷色无双怕是倾了三界都有可能。 他一字一顿道:“华镝,你既知我是妖怪,为何不怕我?” 数日以来,华镝对他笑容已有抵抗之力,却仍是被他这故意拿来惑人的笑颜沖昏了头,想了半天才道:“嗯……长的……好看……?” 这是被调戏了? 冯六也没想到是这般回答,愣了愣干脆扑了上去压住他肩膀:“是啊本大爷就是长的好看!” 倏然逼近的少年明艷的面孔让华镝顿时屏住了呼吸忘了躲避,少年嚣张的扑了个准。 华镝是坐在椅子上的,这下猝不及防向后倒了过去重重倒在地上。冯六正好扑了个满怀压住他身上。 华镝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唇擦过少年仍带着得意神色的面容……然后是耳垂…顺着散开的衣领包裹不住的脖颈的流畅线条看到少年精緻的锁骨…… 少城主真是纯情啊,都逼的小美人自己投怀送抱了。被巨大声响惊到前来查看的下人悄悄掩上了书房的门,内心感嘆到。 “华镝你怎么流鼻血了?”门里传来疑问的声音。 “没事……你先起来……”华少城主觉得自己有点虚弱。 . . 春祭很快来临,冯六自然也去看了,也正如他所说无事发生,祭神的祭典对身为“妖”的他并无什么影响。 春祭标志一年的冬季彻底结束,人们又开始新一年的忙碌,又祈求着来年的风调雨顺,是极盛大而庄重的仪式。 高台之上鸦雀无声。 自台侧的一台大鼓先轰然击响之后,第二台、第三台大鼓也被重重击响。直到第九台也奏起锵然鼓声,九鼓震得满城都能听闻时,一直安静的人群才爆发一阵欢呼喝彩。 鼓声渐停,高台之上华老城主手持长卷,高声吟出古老的词句。 “岁正朱明,礼布元制……” 净手,宣祝文,读祷词。 人们静静听着,神色中满是虔诚的祈愿着神明的护佑。 “……草木荣,天下春。” 誊写好的祝文被高高抛起,落入已经燃起的炉鼎,轰然一声火焰沖天而起,鼓声又起,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冯六在人群中看着祭典,感到新奇的同时心中不无一丝羡慕,甚至有些微嫉妒。 为何人类生命如此短暂,却会有如此强烈的感情?这是连神明都感到疑惑的问题。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类那种热烈的感情,三界中的其他种族难以想像,更难以拥有。 “冯六!”人群中忽然有人高喊他名字,不远处华镝朝他用力挥手,脸上也带着欢欣的笑意。 他今日装束简练,方才在祭典上敲响第一声鼓点的正是他。 冯六心情忽然就好了起来,因为有人类愿意将那种热烈感情分他一半。 虽然他还分不清人类感情之复杂,不明白华镝想要给他的感情和刚才祭典上人类的感情有着极大的不同,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 . 自祭典后,城中一扫冬日沉寂,人们也纷纷开始新一年的辛劳。 冯六又整日在城中游荡,华镝担忧他又去独饮,又因着“以身相许”这理由,干脆将事务一推,整日里跟着他。 堂堂少城主被冯六当成了个跟班,还被迫染上了那么点纨绔的名声。 他俩整日“游手好闲”的事情早被暗卫整理了一份送到华老城主案头,华老城主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随手扔到一边。 没看见要处理的卷宗文书这么多吗?还拿这个臭小子的事来烦他! 华老城主不是不关心儿子,但他对儿子的品行还是知道的,绝不至于掉到纨绔那档子上,多半是那“冯六”带的。 “两个人也都还有小孩子心性,随他们去吧,”城主又摊开一份卷宗,想了想又下令,“加强城内外防务,派人着意维护城中各处镇妖阵法,虽多年未有妖魔,但还是注意的好。”
第5页 立刻有手下应了声,转身离开传令去了。 在华老城主忙的焦头烂额时,冯六和华镝此时在城内最大的五湖酒楼里听人说书。 说书人今日讲的是古时一战,故事中道听途说再凭想像加上几笔,真实的情节寥寥无几,众人也只听个热闹,没人会细探究竟。 冯六听说今日讲的内容,兴致勃勃的一早就拉着华镝来占了最好的座位,听了一半神色复杂的离了座。 “讲的一点也不对,当时根本就不是他讲的那样,”冯六一脸失望,“当时魔主陵越几乎要踏平仙界,仙界假装和谈却又派了人去偷袭,否则怎么能赢……” 再怎么惨烈的之战,千百年后也只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又何必较真。 华镝忍不住伸手敲了下他脑袋:“你参与过那一战?”冯六是妖的话,参加过也不奇怪。 “那倒没有,又没好处,我才不参与。”这话说的理直气壮正义凛然,恰好和话里的意思相反,逼的华镝把想问的“妖魔取胜你一个妖为什么没有好处”的问句咽了下去。 华镝和他说的越多越能感觉的到,面前的少年早已活过漫长的岁月,在以后也会继续带着少年的模样,静静的独自的淌过时间的长河,那时自己早已化成尘土,而少年的身边又会站着谁? 他只能假装冷静的对少年非人的身份泰然以对,对他为妖的一切不闻不问,可能这样就能在少年身边多待一刻。 只要待在身边就好,华镝想,至于以后就以后再说吧。 夜色将临时冯六依然兴致勃勃,还想在去深巷里的那间酒肆拎罈子酒回去,却在巷子口被几个摊子吸引住了。 华镝被他拖着当了一天跟班实在累极,便先独自先进了酒肆。 酒肆依然冷冷清清,华镝独坐了会儿后想起上次前来时,听到冯六哼唱的小调。他忆起那调子试着哼了句,“百年光阴如梦蝶……” 然后半晌想不起下半句。 只好问那掌柜:“上次那个琵琶女唱的是什么曲子?” 掌柜的陪着笑回道:“客官估计是记错了,小店深巷,哪里会有什么歌女来唱曲。” 华镝倏然后背一凉。 作者有话要说:  重新改了第二章!吼,只是修改了不够恰当的词句,故事剧情是不会改变的! 第3章 祸事再起 面前的掌柜依然笑呵呵的站着不动,脸上的表情凝固在一个笑容上。 整家酒肆的时间突然停滞了,所有人凝固住了上一刻的动作,连坛中倒了一半的酒都停滞在了半空中。 铮的一声琵琶在角落响起,华镝猛然回头,青衣鸦鬓的琵琶女在角落起身盈盈向他行了一礼。 “主公,臣下终于找到您了。” 他出口竟然是年轻男子的声音。 他动作顿了下,似是想到了什么,复又开口:“凤族在此,臣下妖力微弱不敢现身,然请主公放心,诸事定会按主公计划进行。” 言罢那青衣的琵琶“女”后退一步,身影如墨色晕开般消失在空气中。 . . 被妖术暂停住的时间又开始流动,酒盏相碰的清脆声清晰撞进华镝耳中。华镝死死握着掌中酒盏,手心竟满是冷汗, 面前的掌柜满脸诧异看着这个神色忽然变化的少年,华镝却一把推开他跑了出去。 那妖魔说了一长段话,华镝听入耳中的仅寥寥几字。 【凤族在此】 那凤族还能有谁? 出门走了不远,他就看见冯六站在街边摊子边上笑盈盈和摊主说着什么。 那摊主也从未见过这般绝色,被镇的平日讲价的一张利嘴结结巴巴说不顺熘,冯六拣的几个小玩意便宜了不是一星半点。 冯六高高兴兴将一堆小玩意收进袖子,袖子滑开漏一节玉白手腕,修长的手指稳稳噹噹挑着盏玉色兰灯。 他觉察到了什么,转头朝这边望来,刚好对上华镝的眼睛,夜色下,华镝才发现少年的眼睛里有着一丝丝鎏金般的光芒。 对上那双眼睛,华镝忽然觉得安心了下来。 冯六走近离他几步时忽然停住,狐疑看向他:“你身上有妖气?” 华镝尚未答话,就听见来时方向有人尖叫惊呼:“走水了!” 他方才走出的酒肆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势燃的极为迅速,霎时整个酒肆就完全烧了起来,天空被照的亮如白昼,那酒肆中已是无人能逃出。 华镝艰涩开口:“我刚才在那间酒肆……” “不过很微弱,正好和妖魔错开了罢?”冯六拍拍他肩膀,掏出刚买的一个小泥人信口安慰他,“放心,你是长寿的命数,死不了的。” 几个人提着水桶慌慌张张朝着还在燃烧的酒肆奔去,但是已经晚了。 冯六转身时恰好是与他们背向而行,走的是回城主府的方向,显然完全没把那酒肆火灾放在心上。 人间万事,都不值得他放在心上。 但华镝不能,方才遇上妖魔时他甚至以为自己会死,脑海中闪过却是冯六的脸。 少年在前面走着,手上挑着的玉色兰灯稳稳噹噹照亮了前方的路,华镝跟着他走了许久才开口:“冯六,要是我有一日死了,你会怎么样?” 问句一出口他就知道问错了,冯,即为凤,琵琶女提到的凤族,必然是冯六无疑。 既然若是不死不灭的凤凰一族,又怎可能将一个人类之生死放在心上。 华镝问出这问题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被遗忘。 他等着冯六的回答。 “若是你死了……”冯六慢慢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华镝屏住了呼吸等他回答,结果比他所想还要残忍。 “死是什么?”冯六,不,是凤族的少年疑惑的问,“华镝,告诉我,死是什么?” 灯盏映照下他面容如玉雕成,少年明艷绝色脸上带着真切的不解和疑惑,追问着只有人间无知稚子才会提出的问题。 他是真的不知道。 在他看来世界并无生死之别,老去的肉体渐渐化为尘土,灵魂脱去沉重的皮囊在忘川中洗涤尽今世的记忆与风尘,再重入轮回。在长生不死的他看来这和花开花谢一般,不过是今年谢去明年再重开罢了。 华镝的问题,是完完全全的问错了。 但华镝忽然想起一点,让妖魔称作主公的自己,又会是谁呢? 还会是人类么? 在昏暗的夜晚看不清华镝的表情。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待你明白后再回答我的问题吧。” . . 今日小雨,华镝从城外的墓园出来时已湿了衣衫,冯六在墓园门口撑着一柄纸伞等着他。 “今日是我娘的忌日。”华镝低声道,“我出生的当晚她便去世了。” 冯六听着他的话,似懂非懂。 “出生就是生,去世就是死。”
第6页 “死就是去世?” “不,不完全是,”华镝想着当初他幼年时从他人处听到的言语,试着给冯六解释道:“死的人不会再有任何反应,一个人若死了,”言语太轻,华镝也不知该如何更好的表达清楚,“待死后埋入黄土,你便再也见不到他了。” “见得到,”冯六不解,“我看他魂渡忘川,看他魂入轮回,我就能在尘世再次找到他。” 华镝忽然觉得很无力,他们所理解的生死完全不同,肉体的消亡对冯六来说完全不能理解。也许只有某日灵魂完全湮灭于尘世,永不轮回,对冯六而言才是真正的死亡吧。 “但是即使你再次遇见我,那个灵魂也会不是我。”华镝从路边折了一枝长了青叶的绿枝,“这枝叶明年还会重新长出来,但明年的今日或许不会有雨,也不会恰好有你路过,”他将那嫩枝条递到冯六手中,接过伞替他撑着,“如此,明年的它和这根枝条再不会是同一根了。” 凤凰一族的少年接过那根枝叶,眼中分明有了些变化。 “所以,”华镝忽然加重了语气看向他。 他再次问出那个问题,锋利的要把唇舌都割伤的语句从嘴中说出时也没有十分困难。 “若是有一日我死了,你会怎么样?” 最锋利的问题,同时也隐藏着最深切最不能开口说出的爱意——若是高高在上的凤凰能为普通的凡人悲伤一次,此生足矣。 不是太懦弱,不是不能直接说出心悦君兮愿与白头,然过于不确定的感情、彼此身份差异以及,迷离扑朔的未来,它们都牢牢抓住华镝,禁止他说出这种意义过于明确的话语。 “今日是你出生的日子。”冯六忽然道。 “是啊。”不过同时是母亲的忌日,所以从来不会操办筵席就是了。 “听说凡人的生辰都会庆祝,还会收到贺礼。”冯六斟酌着词语慢慢说道。 “那么你想要什么……有什么求而不得的东西吗?” “若是你死时还没有得到,我就替你实现。” 华镝手中的伞脱手落在地上。 冯六惊讶抬头,天色忽然转暗,雨霎时下的细密起来,细细密密的湿了发丝,黯淡的天色中看不清华镝的表情。 真不愧是上古神裔凤凰……!高高在上的不染尘世的正大光明的残忍!表情认真带着怜悯戏耍说出实现凡人愿望的语句! 活着的时候都得不到的东西!死后得到了有什么用! 我的愿望是你!难到你要等到我再轮回后再实现这个愿望吗?纵使灵魂相同来世那个人也不会是我啊! 华镝骤然觉得头痛欲裂,脑海中有个不属于他的声音在愤怒在呼喊着什么。 “华镝!?” “……我的愿望,是你。”华镝倒下前说出了愿望,阖眼时恰好掩盖住瞳孔中泛起的幽幽红光。 实现我的愿望,这可是你说的。 . . 华镝被抬回城主府时所有人都惊惶失措,他几乎没有了活人的气息,硬要说的话不过是比尸体多一口气,那丝微弱的生命体徵让华老城主心高高吊起也让他不至于立刻倒下。 鬍子花白的大夫来回诊脉也判断不出是何原因,暗卫低声向华老城主禀报城外墓园两人的情景。虽然不知道两人谈话的确切内容,但华镝是确实在冯六说了什么后才倒下的。 不知暗卫禀报了什么,华老城主抬眼直直看向冯六。 冯六正在看着躺在床榻上的华镝发愣。 人群惊惶而吵闹,他站在人群之外看着躺在床榻上的华镝,床边围满了大夫和下人,他只能看见那人在缝隙中不时露出的一点衣角。 “冯公子,”这时他听见有个苍老带点沙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当时城外明月坡,多亏冯公子救下吾儿性命。” 冯六茫然想,他在说什么呢? “当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冯公子若有要求,华某尽可答应。” “然今日吾儿性命垂危,府上混乱招待不周,华某于城中客栈备了上好客房,冯公子可先下榻此处。” 偌大城主府不会腾不出一间客房,这话说的漂亮,不过是要他搬出城主府,减少他与华镝的接触而已。 冯六转身走了出去,孤伶伶站在还飘着细雨的大街上,他并不想去什么上好客房,可他不知道还能去哪里。 不管去哪里,都只有自己一个人。 对了……对了……还有一个地方…… 想到解决办法后他觉得整个人都轻快起来,他踏着铺好的青石路向记忆中的那个地点奔去,足下溅起小小的水花湿了衣角。 ……然后在深巷尽头停了脚步。 残破不堪的酒旗挂在倒在废墟上的竹竿上,焦黑的瓦砾四散一地,烧成黑炭的梁木支棱着,一头压在倒塌的墙上,一头掩没在烧的已经不知曾是什么的废墟中。 回忆蓦然出现在脑海,冯六突然想起那天酒肆起火时,自己就在巷口和一个摊主讨价还价。 他还记得那天他买了一堆小玩意,华镝从深巷中跑出来,带着一种奇怪的神情告诉他他刚从那间酒肆出来,华镝身后是酒肆燃烧的火光,染红了大半个夜空。 明明是不久前发生的事,冯六已经习惯性的将它忘在脑海深处,偏偏跳出来时又无比清晰,他甚至记得当时从身侧跑去的几个人,有一个人水桶的水还溅了几滴在他衣摆上。 可是他就是记不起来当时他为什么不去救人。 大约是……习惯使然?是镌刻在神性里註定的冷血与不屑?他从来没想到要救人。且说是救人,倒不如说是玩心,当日他救下华镝一命,却是不眨眼的杀取了五个刺客的性命。 雨下的渐渐大了起来,天色愈发阴沉。 少年皱起的眉头渐渐松开,神色转为平静。人界若是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人界就是了,回归神界自然有人捧着他。 那是种类似小孩子赌气,你不理我,我就也不理你的心情,等气消了自然就和好了。 再说了,按凤族的方法算年龄,冯六确实是个未成年的小孩子。 只是等冯六气消了回过头来,他的玩伴——不知是华镝亦或是华城或是整个人界?不管是哪个,都不会在原地等着他来了。 幽暗的深巷中发出了金色的光芒,愈来愈盛,光至最盛时,光芒中模糊的少年身影迈开了步子。 一步。 短短一步,光芒骤然消失,少年身影亦随之不见。 没有人类看到这一幕,凤凰回归神界去了。 这一刻,阴影中隐藏的妖魔惊喜的睁大了眼睛,凤凰离去的消息迅速的传开,千年未动的镇妖阵繁复的花纹在青石板上亮起片刻后无济于事的熄灭。 妖魔袭城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第三章,唔,人界的故事大概在这里结束。基本的设定就在这里啦,是比较简单的三界设定,人三族,而凤霄则是一个变数,或者说一个装置。一个残忍的装置。
第7页 无论再怎么不乐意,少年终会成长,直到能够去面对最后那未知的结局。 最后求收求评求点击…… 第4章 凤凰羽衣 华镝猛然惊醒,他梦见无尽的废墟上,熊熊燃烧的沖天火焰,手持兵器的人影将他围住,吵闹又纷乱不安。 他感到胸口涌起愤怒的情绪,随后便是一阵剧痛。从心口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身体沉重的动弹不得连抬手都无法做到。华镝拼尽全身的力量想要起身减轻那股剧痛。 咚的一声他从床榻上结结实实摔了下来。 屋中空空荡荡,只余华镝一人在床上坐着,这才察觉到不对来。 太安静了,别说人声,连鸟鸣声都听不到。 他跌跌撞撞的下了床,也许是睡久了,感觉身体疲倦不堪,走路时腿脚都带有一股沉重感,坠的他抬不起腿来。 他走至院中推门向外时觉得背后发毛,一股凉飕飕的寒气,天色虽是黄昏,怎么会有这么重的寒气? 门上装饰的铜钉映出屋顶上一个隐隐约约蹲踞着的影子。华镝不动声色的推开院门走了出去,却不转身,反手缓缓关上门,随即拔腿就跑! 院子中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盘踞在屋 顶的凶恶妖兽咆哮着跳下,重重一爪拍碎木门追着前方奔跑的人影。 华镝边跑着边思考,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妖魔入侵了城内是不争的事实……总之先把它甩开再说。 刚刚醒来的身体似乎都没有完全清醒,疲倦感来的比想像中要早,意识却无比清醒企盼着生的机会。 华镝看准时机拐了一个弯撞开房门就沖了进去,妖兽的咆哮越来越远,华镝瘫在地上长长吐了一口气……抬头就被眼前景象惊的再也没吸回去。 这间房屋什么都没有。 这样说不够准确,并不是空空荡荡,准确说,这个房间倒塌了两扇墙壁,于是刚好能看见城主府的整个后花园。 这里还能看见华老城主的卧房和书房……的废墟。如果不是单独破坏一角而是从城外层层破坏至城中心的城主府的话,华城现在之惨状可见一斑,结合刚才看见的妖兽,华镝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华镝缓缓弯下身,捂住又开始疼痛的胸口。 ……也许事情还没有想像那么糟糕,也许只是突然的袭击,城中大部分都安然无恙,只是袭击来的突然所以没来得及准备……华镝知道这种可能性的渺小,但还是忍不住抱了一丝侥幸的期待。 停顿的时间已经足够长久,一阵腥风颳过伴着愤怒的咆哮声,刚才追他的妖兽已经出现在视野里,华镝想要躲开时身体却不听使唤——不是害怕,而是身体完全失去知觉,仿佛灵魂和身体骤然分开了一霎——躲不开了,巨大的兽爪狠狠一掌扑在他胸口上,华镝猛地喷出一口血,却没有感觉任何疼痛。 要死了吗? 猛然一道刺目白光划过,眼前的妖兽倒在地上身首异处。 痛觉至此才姗姗来迟,华镝眼前一黑牙关一咬,却是生生将喉头一口血咽了下去。 来人身着青衣,执一纸扇,像个人间最常见的文气又平常的书生。 “……主公身份尊贵,岂容汝等卑下野兽碰触。” 华镝觉得这人声音极其耳熟,像是在什么地方听过,他猛地想起来——酒肆里的琵琶女!他是酒肆里那个琵琶女! 华镝咬牙忍住疼痛,强作无事道:“你究竟是何人?” 青衣书生依然是恭敬有礼的态度回答了他的问题。 “属下青知,方才察觉到主公醒来,因此前来……” 纸扇倏然展开在华镝面前,一线白光缓缓划过,缓慢的甚至能看清扇上画了一枝梅花,缓慢的无法躲避。 “……前来送主公一程。” 青知缓缓合上手中纸扇,看着地上倒下的尸体,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精雕细刻的温玉床上躺着的失去魂魄的魔君身体,终于等到了魂魄归来的一刻。 千年不动的眼睫微微颤动张开,露出暗黑色的眼瞳,眼神由涣散到渐渐凝聚,薄唇中长长吐出一口积郁千年的气息——魔界血海上便起了千丈的血浪咆哮,声浪所传之处,众魔俯首,齐齐恭迎魔界君主的归来。 千年前的战场上,神界落于下风,而用作战场的人界亦是满目疮痍几欲倾塌。 神仙两族便假意投降,却在魔君受降时安排数名高手前去,以自爆的代价换取了魔君陵越的神魂俱灭。 神族手段高明,将献降之事死死瞒住。 至今知道这段秘辛的神族仙族不过十人,而三界六道中大多数生灵所知道的历史,都是在人间酒肆茶坊流传的神族将魔族打的落花流水魂飞魄散的版本。 历史总是由胜利者来书写的,事实真正如何能有几人知?只是高傲的天界根本不会注意到,自五百年前,魔界便有妖魔陆续零星混入人界,近几年袭击城镇之事更是数不胜数,人间几座大城早已伤了元气。当时若不是青知明令禁止了妖魔袭击华城,华镝根本不会有出城打马的空闲。 偏偏天界自视甚高,素来藐视人界,除非到了人界几近崩塌危急天界时,否则,绝不会出手。此次魔君再临,战祸又起,人界遭难,而神界的好日子也差不多到头了。 华镝,不,现在应该称呼他为魔界君主陵越了。 魔君陵越睁开眼睛,收束起脑海中不受控制的散漫回忆,低低冷笑一声。 神界献降,他发觉有诈时已晚,匆匆向军师青知交代几句便将魂魄离体,遁入轮回,青知伪造了一场他神魂俱灭的场景,众将更是将一场魔族元气大伤的戏演了近千年。 陵越回忆起旧事,低低笑出声来,若是天界那些老东西知道他还活着,表情一定很有趣。 脚步声由远及近踏入了房间。 为首的那个人一身青色布衣,像极了人 间常见的文气又平常的书生,和身后几个装束各异的魔族站在一起更显得十分怪异。然而绝不会有魔族因为他的外貌穿着而轻视于他。 魔族人多由妖魔修成人形,他是却由人形修成的妖魔,由人成魔,更为可怖。 青衣书生深深行了一个大礼:“军师青知,恭迎主公归来。” 青知身后两名魔将亦随之深深俯首。 “末将赤魍恭迎主公归来!” “末将绿凛恭迎主公归来!” “战况如何?”陵越示意众人无需多礼,开口直奔主题。 “几座大城的镇妖阵与镇魔塔在冬日时青知已派妖魔将其破坏大半,收效甚佳,主公归魂三日之中,赤魍、绿凛已率军各屠一城。其余众将行动略晚,现仍在人界。”青知报上战果,“华城则是由属下负责,无奈凤族忽然现身城中,迫于无奈,属下只得暂缓几日方才动手。” 自己魂归原体竟用了三日之久。陵越的思绪又开始慢慢飘散,大概是魂魄刚刚归来的后遗症。
第8页 一旦入了轮回渡了忘川,灵魂中的记忆都会被忘川视作在灵魂在尘世沾染的灰尘,忘川河水会将它洗刷个干净。为了保住记忆,陵越魂魄离体时,将所有的记忆都留在了原体肉身。 作为人类轮回的几世记忆已经被忘川沖刷殆尽,唯一没有消失的记忆大概只有身为华镝时的短短十六年。但十六年对于活过不知几个千年的陵越来说太过短暂,短暂到……真正记得的只有零星几个片段和一个名字。 少年如同凌霄花般艷丽的面容。 酒肆里低声吟哦的百年光阴。 悄悄隐藏起的恋慕心情。 冯六。 “这些不必再报,”陵越抬手止住青知话音,“当日城中那个凤族,现今在何处?” 沉重而单调的脚步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响起。 一步,又一步。 少年走的缓慢而无措,仿佛突然被狂风丢到了另一个从未见过的世界,身影在灼热的日光中被照的茫然又瑟缩。 有低声的私语在街道废墟阴影中传起,满城阴影中的妖魔都盯着走在街道正中的少年。 “那可是纯正的凤族血脉啊……” “啧啧,早就听闻那凤族血脉长的是一副好皮相……” 有馋鬼咕咚咽了口水:“就是不知道血肉的味道好不好?” “得了吧,凤族的肉也是你敢想的,不怕吃上一口连魂魄都飞喽……” 少年清晰听见阴影中的妖魔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说出的话语,本来一直向前走的脚步忽然停下,直直看向阴影中那个馋涎凤凰血肉的妖鬼。 于是满城妖魔又是一静,气氛霎时有了变化。若是凤凰敢在满城妖魔面前出手,保不准就被众魔齐齐扑上撕了去! “人呢?”凤凰说了个简短的问句,众魔一愣竟没反应过来。 “我问这满城的人都哪去了?!”少年吼出声时破了音,尖厉上扬的尾音带了一丝颤抖。 那也许是凤凰漫长的以万计年的生命中的第一次失态,少年明艷张扬的面孔上混杂了惶恐愤怒悲伤等等情绪,甚至还 有一丝难以窥见的惊惧。 他应该在问出的瞬间就想到了答案。他的惶恐是害怕事实,愤怒和悲伤是难得的真情流露,他的惊惧……则是因为…… 众妖魔狂笑起来,发出刺耳难听的嘲笑声。 “都已经被杀掉了!” “被吃掉了!这城里已经没有活人了!” “皮相好的便拉去魔界做了殿台阶!” “魔君已归来!统一六界不过小事!更何况区区一座城!” 而凤凰惊惧的原因是…… “不应该的……”凤凰颤抖着说出除了他以外没人听的懂的话语,“不应该来的这么快的……” 他忽然向着城中心的方向奔跑起来!身至半空时衣袖被风一翻发出哗啦一声,袖中蓬的烧起一股凤凰火霎时将身后追来的众魔当场烧成了黑灰! 凤凰火依然不停,连衣袖也烧起来,现出素净衣衫下一叠厚重的华美衣摆。 凤凰羽衣! 作者有话要说:  魔法少女小凤凰!变身! 第5章 凌霄花 少年立在一棵枯树下,枯树已死,上面缠满了细长嫩绿的凌霄藤条,藤条也被城中魔气所扰,新长出的枝叶枯死大半,但半死不活长出了小小的花苞,满城死寂,它姑且算作一点生机。 少年修长的手指在那花苞上拂过,手指划过之处,空气中泛起淡淡金光。 藤条颤动了下,随即像是时间被快速拨动,枯死大半的藤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复甦,嫩叶长出,结出点点浅橙色花苞。 少年凝视着那花苞,一簇簇花苞迅速绽成花朵,金色与红色交相辉映的光芒连日光都盖过。 “……果然很美。”原来凌霄花盛放时是如此的灿烂而灼目啊。 热烈的仿佛要燃烧起来般的热情。 “这就是你想让我看到的吗?华镝?”凤凰仰头喃喃自语,“那你……为什么不陪我一起来看呢?” 话语一出口他身侧猛地腾起金色火焰! 火光照亮了城中每一个角落的阴影,满城魔物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就尽数被焚成了灰。 那是魔物的眼睛不配看到的颜色——金色烈火中身着凤凰羽衣的少年身形渐渐模糊起来,清越的凤鸣声响彻云霄。火光跳跃幻化出一只凤凰的轮廓,修长的脖颈微微低垂,金色的尾羽在空气中颤动。金色光芒渐渐黯淡后,烈火中站着的已经不再是少年身影。 烈火中走出的青年身着厚重而华美的金色羽衣,他眉眼间褪去了少年的稚气与天真,失了少年时的嚣张模样。眼角略微挑高,眼睫扑朔间添了少年时不曾有过的妩媚,其下的金色眼瞳中却是一片冰冷。 若是笑起来,必然是摄人心魄倾倒六界,可惜,少年时眼神中常常带着的笑意,已经被成年后的自己彻彻底底的冰封了起来。 凤凰成长不看年岁,而看心境,心境不到,模样便永远不会改变。一只凤凰的心境从幼童进阶至少年,少年进阶至成年,每一次心境蜕变,往往需要数以万计的年岁,乃至于沉重到不愿回想的经历。 到成年时,凤凰才可以拥有自己的名字。 “你告诉了我凌霄花的样子,给予我了人类的感情,让我开始在意起人世,知晓了生死。” “我还没来得及回赠你什么。” “那我把名字赠予你罢。” “从今往后,吾名……” “霄。” 自此以后,凤霄之名,响彻六界。 然而没有人知道,青年模样的凤凰站在彻底空无一物的城中,落了一滴凤凰泪后,便封掉了自己心中最后一丝情感。 . . . 魔界动作迅速占领了人间七城,神界依靠人界信仰而存在,人界的沦陷对于神界来说可谓十分不利。 好在一向不理世事的凤凰一族——或者说一只凤凰,忽然在人界华城跃至新境,心境进阶时燃起的凤凰火焰烧尽了一城的妖魔,虽是无意,也算是帮神界夺回了最后一片阵地。 残存的人类纷纷被神族移至华城,一座人类的城市也多了大量的神族卫兵守护,对于神界来说,这是最后的信仰来源,也是神族力量的来源。虽然不愿承认,但神族的力量就是被三界最为弱小的人族把持着。 天上地下唯一一只凤凰的成年,哪怕神族处于危急存亡时,也不忘前来送上贺礼,虽然这贺礼更多是抱着讨好与拉拢凤凰参与此次战争而送来的。 神界,凤华殿。 鬚发皆白的老人对着殿上端坐的青年说着什么。 “殿下,此次一战神族势弱,虽然殿下非神非魔不在六道,然魔族生性残忍恶劣,如若得胜,定然对殿下不利。”
第9页 “五千年的紫花参,八千年的沉潭木……”凤霄看着送来的贺礼冷语道,“能送上如此多奇珍异宝,鹤翁,我看神界似乎并无危机。” 被他唤作鹤翁的老人垂头深深嘆了口气,道:“然人界七城,六城已被魔族占领,如此下去,神族颓态将愈发明显。” “鹤翁,我有一点不解,还请为我作答。” “殿下且问。” “神界既以人界信仰为源,为何平日却对人界诸般苦难视而不见?” 鹤翁身形一僵,未想到他竟出此问,一时语塞。 凤霄挥袖将众多贺礼打翻在地。 “神族此番下场,不过自食苦果。” 鹤翁垂目不再出声,眼睛忽然扫过地上散开的礼盒,不由惊讶的咦了一声。 凤霄随着鹤翁的眼神看去,神色顿时如遭雷殛。 纹饰精美的玉盒中垫着锦缎,上面放着毫无灵气的一截枯枝,那是一种来自人界的说不上名字却又随处可见的植物,像是在墓园外,华镝随手摺下来给他解释生死的那枝。 魔界长留殿中,青知躬身行礼,道:“贺礼已经送到,三日之内,凤凰定会出现在主公面前。” 陵越简短的嗯了声,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仍然看向面前数十名魔族僕役手中捧着的服饰,忽然想起什么,他转头看向军师,青知被他看的一愣。 “军师?” “在。” “你说我穿哪件比较好看?” ……沉默一阵后,智绝六界的魔族军师沉稳应答道:“那件玄色银纹的衣衫比较配主公的战甲。” 不是啊按照既定的计划凤凰多半会以为这是魔界送来的挑衅和主公在战场上兵戎相见还来不及那主公这股人界男子迫不及待想与情人相见的气氛又是怎么回事啊!!! “臣下告退。” 魔族军师青知扶着额头一脸复杂的行走在宫殿中,惹得几个擦肩而过的魔族奇怪的多看了几眼。 虽然魔族占了人界大部分城镇,然神界也用了全力抵抗,战场一时陷入了胶着。 因此,凤霄到了人界战场立刻被神族感恩戴德的膜拜了一番,然后做为打破僵局的一颗棋子被派去了人间中交战最为惨烈的一处。 这倒恰好合了凤霄的意,魔界向来易进难出,魔族在此处大量聚集,正说明入口所在不远,他见机离开进去便好。 自己在人界所为并无遮掩,有心人皆可打探一二,然而那份贺礼礼盒中流露出的魔气昭示其主人并非魔族中的泛泛之辈,此时找上自己,所为何事? 凤霄提了一柄长剑,对面的城墙上黑压压一片挤满了外形各异的魔族,长角,多臂,兽头,魔界向来看不起人类,更不提化作人类外形了。 在魔族尖厉的叫嚣声与神族吵闹的呵斥声中,凤霄慢慢皱起了眉。 在城中,通往魔界的门在城市正中。 看来不打倒如此多的魔族是无法前进 了……凤霄慢慢思索着。魔界发生什么难以预料,那还是用些省力的法子好。 众目睽睽之下他往前走了几步,恰好站在神界与魔界默契空出的地方。 金色的凤凰羽衣惹人注目,双方都暂时停了下来,望着那站出来的身影。 凤霄不再犹豫的散去了遮掩面目的法术,置身之间战场之上,转头环视了一周,最后看着魔族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莫说是倾城,倾倒三界都不为过。 战场一时静寂,众神众魔都像被摄取了心魂般呆呆不动。 凤霄趁机飞身而起,宽大的衣袖在半空中被风鼓起猎猎作响,而众魔只是愣愣仰头看着那绝色向他们飞来,毫无阻拦的落在了城中魔界入口边——一个在地面上的巨大黑色坑洞,洞中来自魔界的腥风吹起他的发丝,凤霄毫不犹豫的纵身跳下,任凭身体自由下落。 宫殿中转了一圈又一圈的魔界陵越骤然停住了步子,抬头望向窗外幽黑的永夜天空。 “你终于来了。” 魔界的宫殿依山而建,从山脚一直建到山上,仿的人间的宫殿做了飞檐斗角,只是檐角相比人间宫殿而言更加细长,十分显眼,在永夜的魔界中显出一个阴沉的轮廓,像是盘踞在干裂地面上的一只魔兽。 凤霄踏上山脚宫殿长长的台阶,从山脚到山顶的台阶有几千层,他就这么踏着黑色岩石铺就的长阶一步步走了上去。 枯枝上散发出的魔气与山顶宫殿散发的气息是一样的,能居住在此处的魔会是…… 城中遇见的妖魔说魔君已归来,凤霄知道千年前神族设下诡计诈降,难道魔族也只是假装中计而已? 凤霄一步步踏着台阶走上去,不停思考着华镝与魔族有何关系。魔族擅长魂魄复生的术法,但若是“复活华镝的代价让自己加入魔族”这种事,就未免就有些太高估自己对华镝的感情了。 金羽华裳的青年在黑岩铺就的长阶上走着,身后留下逶迤的光影又渐渐散去。 高处的宫殿中有两人在低头看他行走。 “属下有一事不明,斗胆一问,”青衣的军师说到,“主公令凤凰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为了让他实现我的一个愿望啊,”玄裳的男子笑出声来,“上古凤凰血脉,如此高贵的血统,说的话也一定是算数的吧,你说是不是?” 最后一个问句是遥遥对着长街上的青年说出的。 明明是绝对听不到的一声,青年却似有所感,抬头望过来。 凤霄有一瞬间忽然感到全身发冷,像是被野兽什么盯住下一秒就会被咬断喉咙般。这种感觉上一次出现还是在儿时,被玩伴白虎偷袭时。 青衣军师道了声告退离开了房间,只余下魔君陵越依然看着那道金色身影,目光中是满满的痴迷与毫不掩饰的占有欲,他伸出手指比划了下台阶上的身影。 从远处来看那个身影十分渺小,伸出手指时仿佛就停在自己的指尖上。 他一步步向着自己走来,再也不是遥不可及。 第6章 实现,愿望。 凤霄终于踏过了层层台阶,走到了山顶宫殿的门前。 门前有一位魔族,凤霄惊讶的看了他一眼,面前的魔族并不像魔族,青衫执扇倒像个人间常见的书生。随后他想起来面前人的身份,又恢复了平静。 青知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也不说话,只躬了躬身将他引进了宫殿,带着他自游廊中走了几转,推开面前殿门便无声退了下去。 门推开时凤霄心里莫名紧张了下,可惜让他失望了,门里并没有站着华镝,只在窗前背对他站了一位玄裳男子。 陵越转过身时没有错过凤霄眼中的一抹失望神色,瞬间便洞悉了他心中所想。 压下心中泛起的酸气与怒气,陵越笑着开口:“凤凰此次纡尊降贵下临魔界,不知所为何事?” 凤霄未理会他,从袖中掏出一个玉盒掷在桌上,盒中正是那节枯枝。
第10页 陵越立刻恍然大悟般反应过来:“这不是上次我遣人送您的贺礼吗?”语气明显是在故作惊讶,“怎么装了一节枯枝……”他啪的拍了声桌子,青知立刻出现在了门边,“去查查当日送贺礼的是谁,不用来见我,直接杀了。” 他语气冷厉,虽然是假话,但青知知道他为了让面前人相信,是真的会把那个根本不存在的“放错贺礼的人”抓出来杀给凤霄看的。 青知立刻躬身应了声是。 “够了。”凤霄冷冷打断主僕二人的戏剧,“阁下邀我前来,所为何事?” 看见凤霄如此反应,陵越脸上神色一换,似笑非笑看着凤霄。 “倒也没什么,只是想看看这人类份量有多重,够不够得高贵的凤凰血脉从神界下到魔界一趟。” 凤霄神色如常,但袖中的手已经攥的有些发白,他怕自己下一秒便会抽剑刺穿这个男人的喉咙。 “哎呀,”陵越摊手表示不理解,“没想到堂堂凤凰血脉竟然真的千里迢迢跑了过来,这人类当真如此重要?” “……不重要。”凤霄涩然出声,他也不知道说的对不对,他也不知道,“我只是欠了他一个愿望,我答应他待他死后替他实现。” 魔君嘴角勾起悄然出现一个笑容。 上钩了。 “我去了一趟忘川,却没有找到他的魂魄。” 凤霄一步步走进设计好的陷阱里。 “他魂魄若是在此处,请让我见见他,让我知道他的愿望。” “且稍后。” 陵越转身走了出去,门吱呀一声关上了,随即却再次推开。 凤霄不由屏住呼吸,进来的却依然是陵越。 “你……!”凤霄说了一字后骤然顿住反应过来,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一千年前神族假降,我受了伤,魂魄遁入轮回转世休养,十六年前,转世为华镝,”陵越伸手附在他愣住的面孔上摩挲,将事件因果缘由一併道来,“只是没想到,在恢复力量前夕恰好碰见了你。” 凤霄啪的打开了他的手一言不发的就要离开,却被陵越在半空中抓住了手腕。 “别生气,我只是怕你忘了愿望这事,才特意给你提个醒。”魔族以力量见长,陵越握着他手腕逼着他后退了几步。 后退时凤霄撞到桌子时重心不稳,一下被按在了冰凉的木制桌面上。 陵越慢慢俯下身,和凤凰的距离从未有过这么近,金色的凤眸中再无其他,盛的满满都是自己的倒影。 陵越想亲吻下去时凤霄猛地侧头避开,陵越不满的咬了咬他耳垂,道:“还记得我许了什么愿望吗?” 他轻笑一声:“我的愿望,是你。” 那是当时身为华镝时心中最隐秘最不可说的愿望,化身为魔君陵越后没有一天不在加重累积实现它的心情。 少年华镝尚不明确的愿望,在成为魔君陵越后变得越发清晰。 迷恋,拥有,独占。 “实现我的愿望,这可是你说的。” 凤霄被迫侧过头避开他的亲吻,桌子上的玉盒正好在他脸侧。盒子被扔出时盖子已经打开,那节枯枝滚落在桌面上。 距离折下的时间已经过了很久,青翠欲滴的嫩叶已经打卷干枯,表皮因干燥而脆裂。 【“明年的今日,枝叶依然会重新长出来,但永远不会是这一枝了。”】 凤霄周身猛然燃起金色凤凰火焰,陵越一惊手上不由自主放松了力道,凤霄趁机挣脱了他的梏制后退几步站到了窗前。 退开时他瞥了桌子一眼,但那根枝叶不过是人界普通一根凡枝,怎么能经得起凤凰火的烧灼,在火光燃起的瞬间就已经被烧成了灰。 陵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刀枪不入的掌心中一片黑色的灼伤,很显然,凤霄挣开时用了十分的力。 “真是不念旧情。”他苦笑一声,看向凤霄,“怎么,现在后悔了?” “华镝说过,即使我再找到那个灵魂,也绝对不会是他了。我没有听,”凤霄顿了顿垂下眼睫看向地面,像是承认了什么事实,“他说的对,你不是他。” 所以我不会实现你的愿望。 听了这话陵越的表情十分微妙,他仔细回忆了下想起自己确实这么说过。 自己不小心坑了自己的感觉并不好受,但是堂堂魔界君主言出必行,说了要愿 望实现,就一定要实现。 所以他向前走了一步。 唰的一声凤霄抽出了剑指着他,眼神冰冷。 “让我离开。” “你做过的错事就是不应该这么着急的跑来魔界,你最好是在人界的城里,杀上大把大把的妖魔,等着我耐不住性子出现,”陵越毫不在意看他抽出的剑尖,又向前走了一步,“然后,我们就可以好好的在战场上叙叙旧。” 陵越又向前一步,身体已经抵在了剑尖上。 “你做的另一件错事就是,不应该在魔界的宫殿里用剑指着我。” 凤霄眼皮一跳,眼看陵越再次向前时剑尖便要刺破他衣衫,空气中似乎有宫殿禁制启动的魔气流动起来,凤霄一咬牙抵着窗子背翻了过去,整个人从魔界最高的宫殿上直直坠了下去! 与此同时宫殿护主的禁制启动,闪着暗光的落雷直直噼在他刚刚立着的位子! 凤霄在空中极速下坠,但魔界宫殿里是禁止飞行的,禁制启动的瞬间宫殿檐角上蹲踞的飞禽走兽都活了过来,纷纷扑向了坠落的青年。 远远看去,永夜中,大群的黑影由少到多追逐着半空坠落的金色光点,黑影贪婪而凶狠的发出尖厉或低哑的嘶吼,金色羽衣的青年却令人美的捨不得移开眼。 凤霄没有减缓自己坠落的速度,那群飞禽走兽在半空的速度只能抓破他上扬飘起的衣角,若是减慢速度说不定才有危险。 他重重坠落在黑岩台阶上。 那时一只蛊雕已将要抓到他胸前,忽然却像一阵雾般消散了,同时大群的飞禽走兽也瞬间消失在原地,重新出现在檐角之上。 凤霄长长出了口气正欲起身,一柄黑色长刀便抵在他颈间。 陵越是跟着他一起跳下的,只是一直藏在黑影后,待黑影散去后他落地,手中的刀却抵在了凤霄颈间。 从高处坠下的凤凰已经失去了初来时那股遥不可及的冰冷感。 坠落的过程中他束发的带子已经散落到不知哪里去了,长发散乱铺开。厚重华美的羽衣被凶兽撕扯开长长的口子,衣摆碎裂,轻盈的金色羽毛还在半空中飘飘悠悠的下落,他却已躺在坚硬冰冷的黑色石板上,强烈的坠落冲击令他面色雪白,薄唇也褪去了一层颜色。 纵使如此境地,他也并不惊惶,只静静看着陵越,却像是在透过他身体,看见曾经的那个灵魂。 陵越最看不得他冷冰冰的样子,他更想念的是记忆中那人神采飞扬的样子,眼中带笑看着他。
第11页 不过对付眼前人冷冰冰的样子,他自有办法。 陵越单膝慢慢跪下,将长刀收起,伸出手摩挲那人苍白冰凉的唇。 “你这副模样看起来可比刚来时候好说话多了,”陵越悠悠道,“那不如……”他故意停顿下,低头附在凤霄耳边欢喜问道:“就在此处实现我的愿望如何啊?” 凤霄冰冷神色终于破裂,他惊怒的看着着陵越,周身再次跳跃起小小的金色凤凰火焰。 陵越不紧不慢拍了拍掌,火焰就像被拍散般消失在了空气里。 “我说过了,这里可是魔殿。”陵越嘆了口气,“听说你成年了,我还在想你行事会稳妥些,没想到比初见时候还要莽撞些。” 凤霄紧紧抿着嘴唇警惕的看着他。 “还是说,我重要让你不假思索就跑来三界最危险的地方?”陵越的眼睛里闪起明亮的笑意。 他期待着凤霄的回答。 “你不是他。”意料之中的回答。 陵越随手在他周身点了几个术法,封住了凤凰的法术,然后将他打横抱起,低头吻了吻凤霄的眉心,一步步踏过长长的黑岩台阶,向着最高处走去。 “我怎么会不是他呢,”魔君遗憾嘆道,“我和他的灵魂是一样的,我还保留着身为华镝的记忆。” 只不过换了一具躯壳,又多了刚好足够占有凤凰的力量罢了。 第7章 魔界真是毫无下限 凤霄醒来的时候看向窗外,窗外依然是不变的永夜,只是天上的血色月亮由初来时的满月变成了细细长长的一道弯月。 “怎么了?”陵越懒洋洋躺在他身侧,细细欣赏心上人转头时脖颈的流畅线条,脖颈上面还留着青紫的几个印记。 凤霄恍若未闻,不理会他的问题。 陵越笑了,手掌抚过凤霄嵴背,带着淡淡警告的意味。 凤霄猛然坐直避开他手掌,皱了皱眉,道:“没什么。” 凤霄本来就厌恶魔气,更何况与魔界最强的陵越朝夕相处,无论如何都难以适应。 尤其是当魔气与他体内的灵力沖(不晓得是不是禁语)撞时,所带来的痛苦和欢悦都翻了一倍。 所以在魔界居住的两月里他想方设法的避免与陵越过于接触,甚至不惜变回了凤凰原身,可惜陵越能在凶残的魔界中成为君主,各方面的能力也不是吃素的。 陵越干脆也变成了原身,扬言他若是不变回来,两人直接以这种形态来一次也不错,反正魔族一向也不在意这些,生生逼的凤霄变回了人身。 想来实力与魔君差不多的凤凰,输给魔君的原因可能就是脸皮不够厚吧。 凤霄想起这两月间发生的事,愈发觉得陵越和华镝根本不会是同一个人。 华少城主怎么可能会这么无耻! 魔族办事真是毫无下限! 凤霄冷着脸下了床。 . . . 在宫殿中游走时他沉思着想着离开魔界的办法,陵越并没有和他一起,反正凤霄走不出宫殿,而在宫殿内的一切他都能感知到。 所以陵越并没有阻止凤霄在宫殿内四处查看的行为,甚至还带他去了魔殿内重要的几处,如书房和宝库,大有展示自己学识与财产的样子。只是统统被凤霄无视掉了,他只是想找一条离开魔界的道路而已。 远处传来一阵琵琶声,音色清脆如玉珠落盘。 凤凰天生好音,凤霞不由自主循着琵琶声走了过去,渐渐却觉得不对,这琵琶声……好像在哪里听过。 他眼前浮现出人界那间已被烧毁的酒肆。 不远处的游廊下坐了一个身影,看背影依然是青衣鸦鬓,怀中斜抱了把琵琶弹拨不停。 “她”听见凤霄的脚步声,慢慢转过头来。那张脸清秀而温婉,像是人间的一名歌女,脸上略施粉黛,带着温柔的笑意。 “你是……?”凤霄隐隐觉得对方有些眼熟。 琵琶女站起躬身施了一礼:“青知在易容伪装之术上略有小成,让阁下见笑了。” 凤霄回想了一下,自己在酒肆中确实未看见那琵琶女的正脸,否则与青知初次见面他便能认出对方。 想到与琵琶女初次相遇的时间,凤霄心中暗嘆,不愧是魔族军师青知,那么久之前便已经撒好了网。 “军师可真是深谋远虑。” “阁下说笑了,其实初次相遇不过偶然而已,”青知随手拨了拨怀中琵琶发出铮铮两声,“当时在酒肆里遇见主公与阁下时,青知也是吓了一跳。” “那场酒肆的火也是你烧的?” “啊,这个,”青知想了想,道:“后来我与主公又在那间酒肆见了一次,当时阁下亦离的不远,我担心自身魔气被阁下发现,素性便用术法掩盖住了。” 他说的“术法”就是引着了火,将那间酒肆一併烧了干净。 “我还担心阁下会不会前去查看,好在没有,若是被发现了行迹,华城说不定现在还归着人界管呢。” 如果他早些发现青知行迹,说不定魔君陵越的躯体现在仍然躺在宫殿中,华镝也仍然活着历尽生老病死进入下一次轮回,然后与华镝的缘分了结,凤凰再次回归神界,等上几千年或是几百年后便将这次相遇遗忘。 但是凤霄没有去看。 青知就是笃定凤凰不会将人间之事放在心上,才有恃无恐的烧了那间酒肆。 “等等!”凤霄猛然反应过来,他当时一把凤凰火将华城妖魔烧了个干净,人界保留了最后一座城市,但刚才青知的话中含义…… “华城现在……怎么了?” “哦,”青知慢吞吞反应过来他问句含义,“华城早在十日之前便已失守了。” 凤霄心中猛然一震,一时竟反应不能,反覆将这句话翻来覆去想了几次才理解了其中意义。 青衣鸦鬓的女子抱着琵琶朝他一笑,裊裊婷婷的走远了。 凤霄转头看向自己的斜后方。 “刚才他说出那些话是你指示的?” 空气中渐渐显出一团黑雾,凝实成为一个人影,正是魔君陵越。 “这些还真不是我指示的,”陵越无奈否认道,“他穿女装时候一直这个样子,碰见谁都要讽刺两句!” 凤霄深呼了一口气平静了自己的心态,再次问道:“人界现况如何?” “你说呢?”陵越走上前伸手搭住他肩膀用力将他搂在怀里,“这么想知道的话,明天和我一起去看看吧?” 他觉察到怀中人心情的变化,轻轻的笑了笑。 凤霄站在华城城门前,恍然觉得时空逆转,回到了与华镝初见那天。 那天,他也是这般站在城门前仰头看着城门上厚重古朴的华城两字,身侧人群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而现在他再次站在此处,只是物是人非,人界遥遥欲坠几欲倾颓,神界战败退回,再无消息。魔物则占据了人类的城市,肆意横行。
第12页 还是有办法拯救这一切的,凤霄想,只是再等等,让我再看看这个世间,让我试试找到其他的办法。 陵越握住他手腕拉着他向前走去:“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他拉着凤霄的手按在那厚重的城门上,厚重的城门已被施了术法,凤霄的手按上去便自然打开一条缝,发出吱呀声渐渐打开。 风从门里吹进来,凤霄眯起眼睛,待大门全部打开后,他看到了曾经的华城。 不是那个阴影藏满妖魔的华城,而是初来时候人声熙攘,一片繁华的华城,好像人群中马上就会跑出来曾经那个人类少年,拉着他走过长长的青石板街。 但是还是有什么地方不一样的,凤霄打量着这座战乱后的城市。 房屋上有新修缮的痕迹,匆匆走过的人群中不时有人露出头上的兽角或者是身后拖着一条尾巴,而真正的人类往往是一脸瑟缩小心翼翼。 毕竟魔族里不能完全化作人形的占多数,多少保留了原型的特徵,使这个“人类的城市”变得不伦不类。 “何必呢?”凤霄冷冷道,“不觉得麻烦吗?” 陵越苦笑一声,就知道会是这个反应。 “我多少也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总要念念旧情不是吗?”陵越拉着他向前走去,街上熙攘的人群纷纷恭敬低头为魔君让出一条路来。 “走吧,还有些东西想让你看看。” 凌霄花树上,金色与红色的凌霄花在灿烂的阳光下怒放着,丝毫没有受到一点外界变化的影响,自顾自盛放着自己的颜色。 “你的名字是不是来源于它?” 凤霄不答,手掌轻轻拂过粗糙的树干,仿佛与昔日的那个自己重合。 日光投在他的羽衣上,照出碎金流淌般的颜色。 凤凰在永夜魔界待了许久,长久不见阳光的皮肤带了一层雪白的颜色。他仰头看向花朵时日光便投在他睫毛上,渡了一层金色的光芒,睫毛拉出一扇小小的阴影掩盖住他金色眼眸中的思绪。 “谢谢。”他轻轻说道。 陵越竟然愣了愣,看着阳光下那三界无双的绝色面容,鬼使神差的吻了上去。 凤霄竟也没有半点拒绝的意思,大大方方的迎合上去,甚至因为站立不稳稍退了半步,也没有因此而中断这个吻,而是背抵在粗糙的树干上,伸手抱住了陵越。 分离后凤霄想要放下手臂,陵越却将他抵在树干上看着他,满脸都带着从未出现的傻乎乎的笑意。 “凤霄……凤霄……凤霄凤霄凤霄……”他欢喜仿佛失了魂般念叨着眼前心上人的名字。 “凤霄你开始喜欢我了对不对?”他语气中慢慢都是欢喜,却在看见了凤霄眼睛里的歉意,欢喜都转化成了不可置信。 方才亲吻时的甜蜜让他忽略了来自后心的疼痛,于是这疼痛便来的愈发突然而迅速。 一根锋利如刀的金色凤羽插在他的后心,上面还燃烧着点点凤凰火焰。凤霄轻轻的拨开他的手臂,避开伤口将他斜靠在树干上。 一个微不可闻的“抱歉”自他口中说出,旋即面无表情的快速离开了。 他没有回头,所以没看见陵越的表情瞬间狰狞如同恶鬼。 “凤霄……凤霄……凤霄。”睚眦欲裂的魔君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喃喃自语。 别让我再抓到你。 第8章 神族的劣根性 凤凰在神界的居处是一座巨大的宫殿,金色明亮的琉璃瓦层层铺就屋顶,温润的白玉铺满了每一寸地面,而九重天上的日光更将它照耀的光辉夺目。 但现在,这偌大的凤凰宫殿中,只居住着凤霄一人,多出来的无数房间哪怕空着,凤霄也不允许他人居住。 “凤族的居处还轮不到尔等窥伺。”面对有些神族提出的质疑,冯六——曾经的凤霄冷冷的驳了回去。 凤族?听闻此言的神族不由讪笑,三界都知道,天上地下只有那么一只独一无二的凤凰血脉,何以成族? 那多出来的无数空荡荡的房间,又是属于谁的? . . 现在凤霄终于回到了这座宫殿,他冷着脸抬脚迈了进去,宫殿大门在他身后重重关上,阻绝了前来拜访的神族的打探眼神。 门关上的一刻凤霄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重重跪倒在地,宫殿里四面八方空空荡荡又纤尘不染。渡化亡魂的忘川尚有日夜不息的流水声,但这座宫殿里只有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他再次在这座空旷的宫殿中陷入了深深的幻像里无法自拔。 凤霄恍惚听见耳边传来清脆的凤啼声,又或者是温柔的笑声,劝解声与吵闹声渐渐响起,殿中一时嘈杂了起来,仿佛就在此时离开宫殿的人们纷纷回归,在跪着的凤霄身侧吵闹不休。 明明殿中寂静无比,凤霄却紧紧捂住了耳朵,好像这样就能阻隔脑中传来的幻听。 ……殿中响起了低声的抽泣声,像失去了家族的小兽的呜咽。 孤身一人的凤凰最终还是敌不过眼前欢声笑语的幻象,低低哽咽出声,无神双眼茫然看向空中,泪流满面。他伸出一只手想要拉那早已不存在的人的衣角,却抓了个空。 “带我走吧……”几近崩溃的凤霄向幻觉中的族人祈求着,“我想和你们一起……不要丢下我一个……” 根据以往的经历,幻觉发展到此时就会渐渐减弱,最后只留下凤霄独自在殿中慢慢恢复如同无事。 但是这次,幻像中有一个身影没有离开,而是走到他面前蹲下,温柔的摸了摸哭泣的凤凰,替他擦干了眼泪。 “凤霄……是名字吗……原来你已经成年了啊……”幻觉中的男子声音温润,神色平静的安慰他,“你不是还喜欢着这个世间吗……我们都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为自己活着。” 凤霄从幻觉中清醒平静了过来,苦笑了一声。这般幻觉出现过不止一次,每一次都是留他一个独自醒来,这次却看见了曾经的兄长留了下来,温柔的安慰自己。 为自己活着……吗? 不过是幻觉罢了。 凤霄踉跄着起身,强行冲破魔君陵越的禁制术法的滋味并不好受,也正是因此才会一回来便陷入幻觉吧。 他向殿深处走去,未有发现身后不远处的阳光下站着一个虚影,极浅极淡的男子身影静静看着他,直到他走到榻边躺下,才悄然消失在了明亮的光线里。 . . 接下来的几十日一直平安无事,凤霄安静闭了殿门,将紧张的神界与自己隔开。幻觉自那日后便没有再出现,凤霄甚至觉得,这十几日和以往的千年并无不同,就是静静的待在殿中,一眨眼过去了一天。 他静静消磨着可能只剩下几十天的生命,等着神界溃塌的时间来临。 “等到那一天,我就能和你们团聚了吧?”凤霄甚至是怀着期待的想到。
第13页 那天到来时整个神界猛然震动起来,金色的琉璃瓦从房檐上啪嗒掉下摔的粉碎,惊破了凤霄的午梦。 三界溃塌的时间来到了吗?凤霄心想,他这几十日一直等着这一刻,等到真正到来时却有些害怕。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燃起了金色的火焰。 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宫殿的门被重重敲响,凤霄指尖的火焰骤然熄灭。 “我果然还是在害怕。”他嘆了口气。 他快走几步到门前,猛地拉开了门,来人似乎没想到他会猛然拉开门,身体失了平衡往前栽去,一头扎进了他怀里便哭了起来。 那是个看身形还不满六岁的幼童,脑袋上带着一对白色的虎耳,身后也拖着条白色的虎尾。小傢伙包子脸上脏兮兮的,泪痕在脸上冲出一道道痕迹,哭的抽抽噎噎。 “凤…凤凰殿…殿下……救救我……我哥哥吧……魔族……魔族打过来了……” 不是三界溃塌的震动,而是魔族的袭击。 幼年的小白虎偷偷跟着出战的哥哥跑了出去,却恰好看到魔族攻来了神界,满场神将皆抵挡不住。 “听说……只有您……打的过魔族了……”小白虎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有个……有个穿黑衣裳的魔族……他…他特别可怕……” “在哪?”凤凰语气骤然紧张起来,“那些魔族在哪?” “在三界交汇的地方……” 小白虎手上一松,凤霄已经化作了原身,一只金色的凤凰沖天而起,化作一点金光飞速向战场赶去。 远远的,凤凰就看见了魔族中那个身影,他与凤霄在一起将自己的威压很好的掩盖了起来,而当他站在战场上时,无人能忽视他的存在。 陵越自然也看见了神界白昼的天空中划过的金色光点。眯起眼睛,一只凤凰的身影在其中依稀可辨。 他随手将手上抓着的神将扔到一边,银甲的神将已濒临死亡,却看见一道金色光芒从天边落下,化作一个绝色的青年站在他身旁。 “别动,”凤霄止住了银甲神将想要挣扎起身的动作,伸手按在他伤口上,宽大衣袖里的手腕流出几道细长的掺着点点金光的血液。 凤凰的血液是天下无双的疗伤圣品,却也不是随便哪个人都会给用的。 陵越站在不远处看着,眼中嫉妒的要冒出火来。在魔界战斗那次他都没捨得让凤霄受伤流血!凤霄却就这么随随便便用出来给一个普通的白虎神将疗伤!他完全忽略了血流在凤凰身上人家想怎么用就怎么用的事实,理所当然的将凤霄视为自己的私有物。 陵越手中黑色长刀一扬,一道黑色刀光便无声无息的朝躺着的白虎神将袭去。 将要命中时凤凰身侧亮起金色的盾状光芒,噌的一声刀光便撞了上去,明明两道光都是虚影,却发出了金属刀剑相击时清越的撞击声! 直到这时凤霄才回过头,像是刚刚才注意到他的存在。 “怎么了?才不过十几天…就不记得我了?”陵越勾起唇角看向他。 凤霄起身看着几名神族将白虎抬走,才淡淡出声道:“回去。” 陵越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我千里迢迢的跑上来见你一面,刚上来就要赶我走?” 他忽然消失在原地,下一秒出现在了凤霄身后:“你这般做法……可真是让为夫心痛啊。” 凤霄在他消失那刻便反应过来,猛然转身退开数步,同时挥袖,数十根堪比利剑的黄金羽猝然挥出! 凤羽与长刀的相撞声叮叮噹噹不绝于耳,陵越极速挥刀噼斩,每一根黄金羽都被他准确命中拦腰斩断! 凤霄站在远处眯了眯眼,指尖凝出一根极细小的黄金羽,轻轻一弹,细小的黄金羽在金色碎羽的掩盖下无声而极速的飞出。 陵越正挥刀砍断最后一根凤凰羽,忽然眼睛余光瞟见一点金光划过,他猛然侧头险险避开,锋利的凤羽在他颈间擦过,拉出了一道血红的长线,过了好一会,才有丝丝鲜血从伤口中渗出,带着一缕缕黑色的魔气。 陵越停下动作伸出指甲在颈上轻轻一抹,低头看见指尖沾染的暗红色血迹,眼神暗了暗。 “我归来后只出了魔界两次,每一次都受了伤,”陵越慢条斯理的开口,“一次是带你看看人界的华城,你用凤凰羽刺中了我后心,”他颈上的伤口在强大的自愈能力下慢慢消失,只最终只余几道刺目的血痕。 “这一次是前来神界找你,凤凰羽擦着我喉咙飞了过去,再偏一偏,就能刺穿我的喉咙了吧?两次痛下杀手,你为什么那么恨我?” 为什么?凤霄愣了愣,交战既与他这六道外的凤凰无关,按理说陵越与他便算无愁无怨,若是第一次下手是为了逃离陵越身边,这一次下手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刚才那只差点被我杀掉的白虎吗?”陵越显然将他的沉默视为了另一种意思,冷笑一声,“你怎么就看得上?也是,凤凰血都用了,想必关系也不一般。” “闭嘴,”凤霄上前一步冷冷说到,“回你的魔界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有什么不该来的?你在哪,我就在哪,既然你不愿意住在魔界,那我住在神界也无所谓。”陵越环视一周的神族与魔族,淡淡道,“不过神族不太欢迎我们前来的样子,所以我想,不如全部杀掉再去找你。” 这和当时他在魔界给凤霄纠正错误时说的办法并无不同,只是这一次,沉不住气的换成了凤霄。 周围的神族眼神已然起了某些变化,窃窃私语的声音响了起来,凤霄想也不用想就能猜到他们在想些什么,无非就是,凤凰才是这次魔族攻打天界的根源,交出凤凰,魔族自然会退去。 “反正凤凰从来都不是神族,有什么资格居住在神界。” 凤霄自己都能为他们想出一个合适又完美的理由。 对于表面纤尘不染高高在上的神族,没有谁能比凤族更了解他们的劣根性,而这正中陵越下怀,他静静等着窃窃私语的神族停下来,交上一份他满意的答覆。 第9章 信则有,不信则无 窃窃私语的声音渐渐停了,战场之上的所有人都默默看向中央的金羽青年,魔界的大多好整以暇的看着事情接下来的发展,神族却大多沉默着看向凤霄,眼中带着某种低劣的期待,期待他能说出自己出离开神界的话语。 也有一部分人已经识破了魔族的圈套,但别无他法,只能跟着人群沉默,在对上凤霄望过来的眼神时低下了头。 凤霄环视了一周,看见的是无数双眼睛,带着冷漠的、含着恶意的、惭愧的或是期待的……却都是沉默的。 . . 【为什么要为了这样的神族这样的人间拼上一族的性命?】 【为什么要为了不属于自己的错误而燃烧自己的生命?】
第14页 【为什么明知从来不会被记住、还要继续这样做?】 凤霄想起幼时提出的问题。 那时兄长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道:“也许是……宿命吧……不过啊…”兄长蹲下看着幼年的凤霄,“我们都希望你以后能够好好的活着,你是最后一个了,凤族的责任,不应该再落在你身上。” 【好好活着,不必承担任何责任,随心所欲的活着。】 兄长离开后凤霄就像变了一个人,神族们纷纷议论说凤凰殿下小时候乖巧可爱,长成少年后却任性妄为,只凭着自己的心意行事。 “毕竟上古留下的唯一一个凤凰血脉,小时候无人管教,性子上叛逆些也不足为奇。”那时候神族们纷纷这样说。 只有凤霄自己知道,那些被三界力量抹去的人和事。 . . “我不去。”三个字如同惊雷般在神族当中炸开,没等神族反应,凤霄接着对陵越道,“你要留下便留下。” “凤霄!”有神族在人群中大喊起来,“天界养了你这么久,你便是这般回报的吗!?” 凤霄抬头,冷厉的目光直直看向他,连艷色都被压了下去,眉间第一次浮现出深深的戾气。 “尔等自作孽,与吾何干?” 这是谁也不曾料到的反应。 自上古流传下来的、凤凰的血脉里流淌的高高在上的一面,此时终于完整无遗的在凤霄身上重现。 “小心!”陵越忽然沖了上去,神族中忽然有一枝羽箭冲着凤霄飞来。但是凤霄反应比他更快,金色的光幕在半空中悄然张开,羽箭在刚刚碰触到那一刻就无声化作了灰烬。 陵越挥出的长刀尴尬的停在了半空,接着他很自然的将刀放下,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 凤霄看他一眼,旋即幻化成凤凰原型展翅而飞,整个战场无人反应,只能愣着看那从心所欲的凤凰消失在天边。 “现在怎么办呢……”陵越按住了额角作苦苦沉思状,神族这时才反应到哪里不对,有几个聪明的准备悄悄开熘。 “刚才谁射的箭,站出来。” 无人应声。 “找不出来啊……干脆一併全杀了罢。” 神族中有人怒吼出声:“陵越!莫要欺人太甚!” “我欺人太甚?”陵越好笑的重复了一遍,转了转手中黑色长刀随手噼下,方才怒吼的人觉得脖颈一凉,未反应过来就在别人惊惧的目光中扑通倒下,被斩断脖颈的躯体沉重的倒在地上。 “你们当着我的面对我小心翼翼捧着的人下手,究竟是谁欺人太甚!” “刚才射箭的人,是谁?” 依然是一片死寂,只是齐刷刷看向一个方向的目光已经指出了陵越要找的目标。 半晌之后,三界交汇之处传来一声悽厉的尖叫,而在场的神族都纷纷苍白着脸用此生最快的速度逃离了此处。 . . . “出去。”凤霄一手按着门板冷漠道,同时手上用力想把大门关上。 “哎别啊,”陵越把全身的重量都靠在门框上,力图想要从门缝直接挤开进去,“你说了让我留下,可神族没给我住的地儿啊,我想着你不算神族,咱俩又一日夫妻百日恩的……” 凤霄手上倏然加大了力道,门缝又小了一寸。 “别别别……”陵越识相的顿住,保持着整个人艰难倚靠在门上的姿势抬起一只手,指尖上晃晃荡荡勾了两个酒罈子。 “那间酒肆的地窖里剩的!要嫌不够再让青知来唱个小曲?” 凤霄冷冷的盯着他:“你是想要让他烧了我的宫殿吗?” “怎么会呢?就是唱个小曲而已!” 凤霄手猛地一松,陵越倚着的门板吱呀一声向前滑开,陵越整个失了平衡向前栽去,脚下却转了两个步子直直撞到凤霄身上。 撞到凤霄那一刻他心满意足的伸手抱住人,两个酒罈被他扔开,一个在地上咕碌碌滚了几圈,另一个直接啪摔的粉碎。 凤霄瞳孔一缩,身上猛然冒出金色的凤凰火焰,陵越却像是毫无所感,依然紧紧抱住他不放手。 酒罈子里根本没有酒! 碎掉的酒罈中晃晃悠悠飘出暗红色的烟雾向着凤霄飘来,挨到他身上那一刻便从无形无状变成为细长的线状,紧紧的附在凤霄身上,而那灿烂夺目的凤凰火焰则寸寸消退终至熄灭。 陵越慢慢松开手,身上碰触到火焰的地方焦黑一片,衣物都燎了大半。 陵越随手褪去烧焦不成形的外衫:“反正一会也用不到。”被火焰烧灼的皮肤快速癒合。 他将立在原地的凤霄打横抱起向宫殿的深处走去,高大的宫门在他身后无声阖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 . 殿中的窗户被纷纷关上,几线阳光透着窗缝漏进来,在地上拉出细长的光道,而床榻则被厚厚的床幔遮起,昏暗的光线配着床帐中传来的几声喘/息,更显旖旎。 修长白皙的双手被高高缚过头顶,手腕处密密麻麻缠了几十圈细细的红线,缠裹着如玉的手腕。 被缚住的凤霄做着徒劳的挣扎,最外沿的红线处手腕已经磨破了好几次,却又被自己的凤凰血飞快治癒。 陵越的动作与往日相比显得急切而凶狠,像是急于进食的野兽急急忙忙将面前的血肉吞下去,恨不得一口吞尽。 事实上他附在凤霄颈侧的时候确实咬了下去,带着血腥的意味,简直恨不得想把面前的人拆吃入腹。 【肉略】 不知过了多久,陵越才解开了束缚着他手腕的层层红线。 凤霄艰难起身踉跄向外走去。 “别想着离开找救兵了,”陵越没有阻止凤霄往门前走去的步伐,笑道:“法力被封,毫无自保之力,你想想,发现这一点神族会怎么对你?” 凤霄没有停下脚步:“无所谓。”反正三界现况如此,他消失不过早晚的事情。 他走到空空荡荡的前殿将紧闭着的窗户一扇扇打开,陵越倚着门框看着他动作,凤霄行走时衣角发出悉索的摩擦声,衬得殿中更加寂静。陵越看着他身影就觉得十分的冷清与孤寂。 长久以来,你就是一个人在这座巨大的宫殿中待了这么久吗? “不觉得孤独吗?”陵越将心中所想问了出来。 凤霄终于将所有的窗户都打开,灿烂的阳光照进了殿中,凤霄用一根黄金羽割破了手腕,羽毛沾了鲜血后漂浮在空中晃晃悠悠向殿正中央飞去,落在地上时,地面泛起如同湖面般荡起的一圈圈波纹。 波纹晃晃悠悠到足够大的范围时停住,一面圆形的水镜就静静嵌在了大殿中心,陵越好奇走到跟前,轻轻伸手一碰,镜面就泛起层层涟漪来。 “别碰。”凤霄在镜子边缘坐下,垂首看向镜中影像。
第15页 镜中映出的并不是他,而是人界。 “平日里我会用它看看人界。”凤霄答非所问,“不过更多还是睡觉。”九天之上无人打扰,凤凰一梦三千年。 凤霄指尖在镜面轻轻拂过,镜面平静下来,景象转换,渐渐浮现出一座城市,陵越认出那是华城。 陵越干脆也走到他身边坐下,顺手牵起他的手细细摩挲着那节手腕,白玉般的手腕上绕了一圈细细长长的红绳,更衬得肤色莹润。凤霄抽了下手,没有抽开,干脆随他去了。 他低头看向镜中之像,华城竟然还是最近一次去的景象,虽然在街上行走的人类依然瑟缩而小心,却像是慢慢适应了这般人魔共存的局面。 “我还以为你会人类全部杀掉,”凤霄道,“他们的信仰可是神族力量的来源,人类要是不灭,神族也不会消失。” 这也是为什么神族与魔族的战火往往先从人间烧起的原因。 “哪能呢,你如此喜欢人间,我哪里敢杀。再说了,”他满不在乎的开口,”不过是信仰之力罢了……若是我让人类转而信仰魔族呢?” 他无视了凤霄听见这句话时震惊的表情,继续道:“神族以赐予换人类的信仰之力,说白了不过是交易,既然是交易,那么换作魔族也没问题。” “当人类信仰魔族时……神族就会彻底消失,这不是比直接前去杀掉更方便的方法吗?” 凤霄心中涌起一阵寒意。 水镜中的华城街上人群依然熙熙攘攘,但是每一个人类的心中都在悄然无声的发生着某些变化。遗忘是人类的天性,也许老人们还记得神族,可随着时间流逝神族总会有被彻底遗忘的那一天。 当灵魂的记忆随着忘川河水无声奔流而去,那时,神族就会如同历史的陈迹,被彻底碾入泥土之中。 信则有,不信则无。 这句话正是对神族最好的写照。 作者有话要说:  神族抛弃凤凰时 “这哪是什么上古血脉独一无二,”青知对凤凰的近况做了评价,“简直是,天地不容。” 第10章 比死亡更可怕的 陵越若是让人界转而信仰魔族,神族就会彻彻底底的消失在世间。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遗忘。 神族最后会落得和凤族相似的下场吗……这个认知让凤霄整个人都微微战慄起来。 “怎么了?”陵越立刻发现了他的不对,忽然想起凤霄在天界居住了那么多年,也许对神族还是有些感情的。 说不定他在战场上说的“与我无关”只是一句气话……陵越想,不过后悔又如何?已经晚了。 凤霄是他的,谁也别想夺走。 “陵越……” “嗯?”陵越表示自己在。 凤霄下半句没再说出口,他痛苦的抱住了头,曾经的幻觉再一次出现在脑海。 欢笑声、打闹声、脚步声……忽然一切都安静了。 聚在一起的族人出现在殿中默默看向凤霄,向他伸出了手。 凤霄再也坐不住,重重倒下摔在铺开的水镜上蜷缩起身体,水镜泛起一阵波纹,景象如水般荡开。 “凤霄?凤霄!”陵越被他的反应吓到了,大声喊着他的名字。 凤霄终于抬起头,却是泪流满面的看向他,双眼毫无焦距,他颤抖着向陵越伸出手。 “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里……” 这画面带着巨大的冲击让陵越愣住,初见至现在,他何曾见过这样的凤霄? 下一刻他已经把人抱在了怀中:“我带你离开这里!你想去哪里?我陪你去!我都陪你去!” 他紧紧抱住怀中人颤抖的身体,听见他传来压抑而惨烈的低泣。 陵越将人打横抱起匆匆向外走去,却在宫殿门口被拄着拐杖的鹤翁拦住。 “让开!”陵越无心与他多说。 “魔君想将我家殿下带到哪里去?” “让开!你没听见吗?他要离开这里!” “那只是我家殿下的病症,魔君稍等片刻,殿下自会恢复如常。” “病症?”陵越愣住了,他想了想,的确,凤霄那一刻的转变来的太过迅速,以至于他关心则乱,来不及反应。 “我家殿下一直幻想他有族人,想让族人将他带走。” 【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里。】 “但殿下是上古唯一的凤凰血脉……何来族人一说……” “我有族人的……”凤霄在混乱中执拗出声反驳,“我有的……” 陵越也顺着哄他:“对,你有族人……” “他们会过来接我的……” 陵越沉默了下没有再接,凤霄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没有迷茫与失措,反而亮的惊人,带着令人心惊的坚定……和死志。 鹤翁深深的嘆了口气,摇了摇头离开了。 凤霄渐渐恢复了平静,只是睫毛还在微微颤抖着。不知何时他出了冷汗,打湿了额角与鬓发,从陵越抱着的角度看更是美的惊人……美的甚至有些不祥的预兆。 物极必反。比如情深不寿,比如慧极必伤。 而凤霄现在的模样,正像人间此时枝头开的最高最艷的凌霄花——也许下一刻就会有一场倾盆大雨将它重重打落在泥土里,无声腐烂成泥。 再次回到殿中时,凤霄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还有些懵懂般愣愣坐着,还是没有完全从幻境中挣脱出来。 陵越伸手为他理好散乱的长发,凤霄的发丝细长而柔软,从身侧柔顺垂落下来,陵越握在手中有些捨不得放开。 “我是有族人的。”凤霄突然开口道。 陵越没有说话,静静看着他。 “我是有族人的,”他执拗的重复了一遍,似是要说服陵越,又是要说服自己,“只是除了我以外,三界之中已经没有人记得他们了。” “我知道。”陵越点了点头听他继续说下去。 “你见过凤凰涅槃吗?用凤凰火烧尽凤凰老去的血肉,回到生命最初的样子。” “你见过凤凰涅槃吗?”凤霄停下来,没有等陵越的回答便继续道:“你肯定见过,所有人都见过。” “因为最近的一次凤凰涅槃,就发生在上一次之战。” “但是所有人都不会记得那景象,他们连涅槃的凤凰是谁都不会记得,因为那只涅槃的凤凰,已经彻底消失了。” 凤霄的话说的颠三倒四支离破碎,这些秘密在他心里埋藏的太多太久,以至于说出口时语句显得苍白而平淡,如同他失了血色的面孔。 “你还记得上次战争后被损毁的世间吗?” 陵越点头,他还记得千年前那次战争有多么惨烈,神族伤了元气,魔族君主遁入轮回,只有人族……虽然死伤惨重,却在休养了千年后恢复如故。
第16页 “涅槃的那只凤凰,用凤凰火烧尽了自己的骨和血,魂魄散入山河,修复了摇摇欲坠的三界。” “他彻彻底底的消失了,连带着你们对他的记忆。除了同为凤凰血脉的我,三界再没有一个人记得他。”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遗忘。】 “他彻彻底底的消失了……”只留下了凤霄,默默守着一座空旷的宫殿和仅剩的一点记忆,痛苦的沉溺在曾经的幻象里,等着再也不会归来的族人。 他期待着宿命来临将他带走的那一刻。 独一无二的凤凰血脉,这称呼真是讽刺。 陵越终于明白了凤霄为什么不懂得人类的生死,因为他已经见到过了最残忍最冰冷的死亡,相比之下轮回时忘川涤洗去记忆根本不值一提。 当一个人连留存于世的痕迹都彻彻底底消失,再也无法找回无人记起,那时他才是真正落入永恒而黑暗的死亡。 “我……不想死……不想涅槃……” “若是我消失了,三界就真的没有人记得他们了。” “若是我消失了,三界就没有人再记得我了。” 陵越伸手拭去凤霄脸上的泪水,凤霄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再次泪流满面。 “不会消失的,”陵越与凤凰金色的眼瞳对视,黑色的眼睛里蕴藏着深深压抑起的风暴,许诺道:“我不会让你消失的。” . . 陵越带着凤霄回了魔界。 凤霄没有再坚持什么,埋藏在心头的秘密一旦说出,他整个都变得无所谓起来,他想,既然总有一天世人会忘了他,那……现在放纵一些也没关系吧? 比如……去承认一些一直不愿面对的感情。 “将这两城的魔族全数撤回。”陵越在书房中,对着宽大桌案上展开的地图点了两处,“让神族有点存在的意义。” “为何要撤回这两城?这两城素来贫弱,对神界信仰最是匮乏,正方便我们实验。”素来无所不知的青知也提出疑问。 魔君的书房里站了好几个身影,只有他提出疑问。 当然不是因为他勇于进谏,只是其余几个神将都已看着什么入了迷。 凤霄懒洋洋倚在书房一侧的榻上,他此时褪下了金色凤凰羽衣,只着了一身素白色的衣衫,衣衫套在他身上稍大了点,松散着领口,更令人移不开眼。 他浑身素色,只手腕上绕了一根细细长长的红线。 “为了让神族有些苟延残喘的空间。”陵越表情平淡,心中却在恼怒——早知道就不应该让凤霄待在这里!下次就在书房另设一个房间把他藏起来好了,除了自己谁也不能看! 陵越敲了敲桌面,几名魔将忽然觉得眼睛一阵刺痛,霎时反应过来出了一身冷汗,赶紧收回了目光。 青知皱起了眉:“属下愚见,不理解主公此举意义何在,斩草应除根,趁此时彻底消灭神族才是最好的办法。” “神族统治人界多年,总还是有些自己的办法的,不可将他们逼之过急,否则会还用些两败俱伤的法子也说不定。”陵越随口编了一个理由。 在场的所有魔族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千年前那一次神族的假意投降,数名神族的高手不惜自爆来换取魔君陵越的死亡。 还好魔族魂魄返生之术精湛,陵越遁入轮回,历尽上千年终于归来。 但若是神族再重复一次那样的行为呢? 青知是个聪明人,聪明人的毛病就是想的太多。 所以他深深行了一礼:“主公远虑,臣下等万万不及。” “无妨。”陵越不在意的挥挥手,“按照我说的去做,都退下吧。” 陵越挥起手时袖子滑动,露出一根细细长长的红线,绕在他手腕上。 与凤霄手腕上那根一模一样。 待属下退下,他才长出了口气放松下来。 “我这般安排你可满意?”他看向凤霄。 只要将神族的影响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保持神族不灭,三界不至于失衡,对凤霄应该就没有太大的影响。 陵越是这般判断的,但凤霄并没有理会他。 他这几日似乎非常疲乏,也许是经历了太多事情,也许是说出了长久以来独自保守的秘密,他斜倚在榻上,竟是睡了过去。 陵越轻轻坐在他身边,伸出手与沉睡的他手掌十指相扣,交握时两人手腕上的红线都发出了微弱的光芒。 “我绝不会让你消失。” 他哪里会想到,凤霄这一睡,便是三年。 作者有话要说:  重新做了一个封面…… 我觉得海星。jpg 第11章 魂魄入河山 凤霄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梦回了千万年前他还很小的时候。 其实凤霄小时候的记忆大多已经模糊不清了,因为他在成长的每一个阶段都难以寸进,以至于停留在幼年的时间比同族漫长了许多,记不清楚,也是情有可原的。 但是这场梦境带着他回忆起了那些久远的泛黄的模糊不清的回忆。 他梦见了当他第一次觉察凤凰一族宿命时,向兄长凤行问出的那个问题:“族人都去哪里了?他们为什么不回来” 幼年的他当然看不出凤行听到他问题时眼中蕴藏的深切的悲哀,依然固执的追问着:“我问过白虎了,可他说上古只流传下来你和我两个凤凰血脉,根本没有其他的凤凰。” 总是笑着的凤行第一次收起了笑容,蹲下抱住幼年的凤霄深深的嘆了口气。 “他们……去了一个地方。” “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凤行沉默着没有再应答。 那时凤霄第一次离开了天界的居处,消失了整整三天。 当凤行找到他时,小小的凤霄坐在那条横贯了三界的、名为忘川的河流边。三三两两的亡魂远道跋涉而来,从穿着金色羽衣的凤凰身侧漠然走过,趟入川流不息的忘川河水。 暗红血色的曼殊沙华在忘川河岸边层层叠叠的生长,细长的花瓣相互纠缠一直开到天际。 身着金色羽衣的幼年的凤凰孤伶伶坐在忘川的岸边。 “我在这里看了三天三夜……”幼年的凤霄转过头,小脸上依稀带着泪痕,“没有见到过一只凤凰。” 凤行心中大震:“你……” “我在水镜里看到,无论是谁,最终都一定会涉过忘川一次……”幼年的凤霄颤抖着道,“所以我想……在这里能不能遇见他们。” “我想告诉他们……我很想他们……我想再见到他们一次……” “可是我没有见到他们。” 涉过忘川河水,那是凤霄最初对于死亡的定义,但是他依然不理解,为什么凡人会将其称之为死。 见不到了,凤行沉默不语。
第17页 “是不是我待的不够久?我只要再等等就能等到他们了对不对?”幼年的凤霄急切的抓住了凤行的衣角徵求着他的意见,语音都带出了一份哭腔。 只要凤行说一句是,他便能在这忘川河岸等上千年万年。 “不是的……”凤行嘶哑着喉咙开口,“他们永远也不会来这里了。” 他弯腰把小小的凤霄抱在怀里,向着忘川河水走去——来了忘川是没有回头路的,只能涉过河水向对岸走去。 凤行抱着他,直接踏在了忘川水面上,每走一步都有小小的波纹在足下荡起,一圈圈晕开远去。 能在忘川水面行走的,三界之中,只有凤族。哪怕是神族来了,都要乖乖渡过忘川,任河水荡涤掉自己的记忆。 三界中只有凤族,忘川不渡。 忘川不渡,再无来生。 “我没有办法直接告诉你,但是我可以带你去看看……他们。” . . 凤行带着凤霄去了人界,他们在人界的城市里一间小小的院子住了下来,一住便是数年。他掩盖了自己与凤霄的容貌,像最最平常的人类一样在人间生活着。 凤霄没有问他为什么没有去找族人,只静静听着他的安排。 有时他会带着凤霄走在长街上,自街边的摊贩处随手给他买了柄风车握在手里。幼年的凤霄将风车举至眼前,有一阵风吹过,风车转动着发出扑啦啦的声响。 但是更多的时候,他似乎完全不记得要找族人这件事,只是带着他在城中默默的像个普通人般生活。 时光流转着,凤霄记不起他们换了几次居处,只记得初来人间时安宁祥和的气氛渐渐消失,魔族频频进犯城市,不安的氛围笼罩着整个人界。 兄长有时会看着他,然后长长嘆一口气。 “看了这么久的人界,为何心境上未有任何变化?”凤行嘆着气捏了捏他的脸,“成年时候才会有名字啊我的小凤凰,快点长大吧好不好?” 我怕这三界,不允许我看到你长大的那一天啊…… “我不想长大。”凤霄还清楚记得他当时的回答,“我只想找到族人他们就够了。” 凤行无奈而苦涩的笑了一声。 我也不想你长大,然后去承担那些沉重的并不属于凤凰一族的责任。可是我更担心,若是我不在了,你会怎么样? “你要早点长大,但你不需要去承担责任,也不要去背负宿命,我想让你早些长大,”凤行顿了顿,看着小凤凰茫然的眼神,“是因为……我想让你早些明白别离与死亡。” 这是非常残忍的事情,但你一定要快一点懂得并接受。 因为别离与死亡往往来的是那般的迅速而突然,在我离去时,如果你还是不能长大、不能坦然的接受它们,那你一定会非常非常的痛苦。 战火最终还是烧了起来。 魔族从魔界来到人界,迅速而突然的展开了与神族的战争。 战火持续了多久,凤霄不记得了,他只记得人界疮痍满目、尸横遍野。他不懂得人类的死亡,只是下意识的牴触那样的景象。 凤行听到传来的神族投降的消息时深深吐了口气安下心来。 战争止息了,那三界也会渐渐恢复安稳,还不到能让他涅槃的时刻。 他抬头看向人界正值黄昏的天空,夕阳透着不祥的血色慢慢下落,夜晚将临。 而一切都要结束,一切都刚刚开始。 天界的数名高手在人界向魔族献降时自爆了神魂,这是个两败俱伤的法子,若是魔族再犯,天界必然难以招架。但若是魔君陵越身死,那魔族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自顾不暇。 一切确实如了神族的愿,只是他们高估了人界脆弱的承受能力。 一战已经令人界不堪承受,神族的自爆只是将它的垮塌提前的更早了一些。 大颗大颗的火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天空中拉出一道道长长的光迹,坠落在地时大地震颤,四面八方开裂出深深的沟壑。 “人界说到底,不过是夹在天界与魔界之间一层缝隙而已,脆弱的不堪一击。”凤行抱着幼年的凤霄站在摇摇欲坠的天幕下看着这一切。 幼年的凤霄有些害怕的拽住他衣袖,凤行却把他轻轻放在地上,大地震颤的感觉从脚底一阵阵传来,凤行看着小凤凰的眼睛,眼中有着孩童的懵懂与迷茫,眼底却藏着一份深深的执念。 执念太深了,不是一件好事。 “你不是想知道族人在哪里吗?”凤行半跪下来,一手按住地面,与地面相接触时掌心冒出了金色明亮的凤凰火焰。 “族人就在这里。凤凰火焰烧尽了凤凰们的骨和血,稳固了三界。魂魄却入不得轮回,便散落在人界的山河之间。” “我们的居处在九天之上的宫殿,但是人界才是我们最终的归宿。” 幼年的凤霄从他的话语里领悟到了自上古留下的凤凰的宿命。他看着凤行,用眼神无声提出着自己的疑惑与惶恐。 【为什么要为了这样的神族这样的人间拼上一族的性命?!】 【为什么要为了不属于自己的错误而燃烧自己的生命?!】 【为什么明知从来不会被记住还要继续这样做?!】 “这也许是宿命……不过啊…”他看着幼年的凤霄,“我们都希望你以后能够好好的活着,你是最后一个了,凤族的宿命,不应该再落在你身上。” 天空中的流星还在不断坠落,火光划着名不祥的弧线轰然落在大地上,暗红的天火顺着地面上烧起,在夜色中明明暗暗照不清凤行的神色。 幼年的凤霄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什么,凤行却将手指轻轻抵在小凤凰的唇上示意他噤声。 “你要好好活着。”他一字一顿道。 . . 凤行缓缓站起身,金色而明亮的火焰从衣角开始燃烧,烧尽了他伪装时的素净衣衫,露出下面金黄而华贵的凤凰羽衣来。 但金色的凤凰火焰没有熄灭,继续从凤凰羽衣的衣摆燃烧着,凤行伸手止住了小凤凰想要上前的动作,向后退了一步和他拉开了距离。 烈火灼身的痛苦常人难以想像,他却不以为意的仰头看向天空,唇角还挂着丝笑,下一刻他消失在原地,巨大的金羽凤凰展开带着火焰的翅膀腾空而起! 凤凰涅槃! 金色的凤凰翱翔于暗夜坠落的流星群之中,巨大的翅膀完全张开,上面带着的金色火焰犹如烈日当空照亮了人界每一个角落。 火焰烧灼着他的血肉,凤凰在空中不断的翻覆盘旋直到力气耗尽,然后流星息止,白昼来临,万物复生。 金色的凤凰从空中直直坠落,幼小的凤霄终于反应过来,化作一只金色的小凤凰向着那坠落的凤凰冲去。 还没等他飞到跟前,那凤凰已经坠落在了地面上,化作无数虚幻的光点飞散开来,将小凤凰笼罩在其中。
第18页 小凤凰发出了一声悽厉的哀鸣,他坠落在地上化作孩童的模样,旋即身上不受控制的燃起金色的凤凰火焰,从指尖开始一寸寸烧灼着身体。 他躺在地上痛苦的挣扎着,五指颤抖着向虚空伸去想要抓住已经逝去的一些东西。 待火光彻底散去时,幼小的孩童已彻底消失在凤凰蜕变的火焰里,新生的凤凰少年躺在地上静静阖着眼睛,沉浸昔日的幻梦之中,眉目间透着凌霄花的艷色。 他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睛。 梦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哇……卡文了,这章写的好痛苦……这是关于凤霄小时候的故事,也算是一个关于兄长凤行的番外。 呜呜呜兄长超级温柔的。 第12章 姻缘之礼? 凤行说想让凤霄早些长大,早些明白别离与死亡。 凤行在时凤霄不想长大,他心中只藏着一份与族人团聚执念。 直到凤行消失时凤霄才明白了他凤行话语背后隐藏的深意:快些长大,成长到你能够平静接受我消失的事实……那时我才能够放心的留下你,才能放心你在冰冷的宫殿中独自一人生活。 因为自别离和死亡之后,便是漫长到几近永恒的孤独。 可惜凤霄明白的太晚,当他懂得时,已经陷在了由执念形成的幻境中挣不开解不脱。 他只好在冰冷的宫殿中日复一日的陷入长长的沉睡,沉睡时他能梦回曾经的一切,于是梦醒后那种孤寂便更令他发疯。 日复一日,饮鸩止渴。 直到有一天,他无意间开启了殿中的水镜,看到了人界。 人界正值初春,风景如画。 他猝然想起凤行对他说过的那一句话:“……魂魄不得入轮回,便散落在人间的山河之间。” ……他便在人界再次活了过来。 . . 眼前有明亮而温暖的阳光,晒得凤霄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 他以往的梦境都是以看着族人渐远,他从梦境中猛然惊醒而结束。这一次梦境的最后竟是停了在了人界。 仿佛身体里有什么长久以来的束缚被打碎了,也许是那一份执念?他长长的舒了口气。 凤霄在阳光下眯着眼睛慢慢坐起身,他沉睡时被移在了一张放在树下的软榻上,阳光漏过缝隙落在他身上。 他伸出手掌挡住阳光时才发觉手腕上还繫着那圈细长的红线,只是与他沉睡前不同的是红线着分出了一股,长长一根蜿蜒在地上一直伸进不远处的一间书房里。 凤霄环视了一周才反应过来,永夜的魔界是不会有阳光的,那这里是……人界……的华城? 凌霄花兀自在阳光下开的灿烂。 他慢慢下了软榻,赤着脚踩着被阳光晒得温热的石板路,沿着红线的轨迹向着书房走去。 书房里传来讨论的声音,陵越坐在桌案前,与其说是在听着属下们的争论,不如说是在发呆。 “主公既然如此作为,必有自己的考虑,青知,你三番五次顶撞主公,你当自己是谁!” 赤发的魔将赤魍怒目瞪着怀抱琵琶的青衣女子吼出了声,他留着赤色的络腮鬍子,虽外貌粗旷,倒颇会察颜观色。眼睛瞟到陵越眉头几不可察的一皱,句末几字立刻压低了声音。 青衣的琵琶女皱起细细描画的柳眉,唇角却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看过去:“青知当然记得自己的身份,只是主公,青知只是不解,神族分明已毫无还手之力,主公为何要将灭去神族的计划一拖再拖?” 赤魍还待在争辩,门却被打开了,阳光照进来,地面上映出了一道身影。 凤霄站在了门口,屋中都三人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他赤足踩在地上,仍穿着沉睡时的宽松白袍,陵越为了让他睡得安稳些将他的长发散了下来,三年中长长了不少。 赤魍只看了他一眼便低头不敢再看,他未忘了三年前他看凤霄时魔君的反应。 青知抱着琵琶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放弃了,眼神不善的看了他一眼,亦不甘的低下了头。 陵越起身时脚步踉跄了下忘了面前有桌案直直向前走去,桌案哪禁得住魔君一撞,其上的书卷哗啦啦滚落在地。 青知赤魍两人极有眼色的退了下去。 青知擦肩时凤霄忽然转头看向他。 青知没有说话,抱着琵琶碎步走了出去。 陵越终于站在他面前伸出了自己的手,他的手腕上也繫着那根细长的红线,细细长长的一根与凤霄手腕上的连在一起。 他目光顺着红线的轨迹一直游移到凤霄手腕上的那一根,确认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不是幻象。 他犹豫的伸出手又缩回,名震三界的魔君在凤凰沉睡三年里过的小心翼翼患得患失。凤霄会睡多久?他……还会不会醒来?凤霄沉沉睡着时陵越无数次的看着他沉睡的侧脸。 陵越最终还是轻声开口,生怕语气稍重些就惊破这场美梦:“你回来了……” “嗯。”凤霄应了一声,“我梦见了过去的很多事忘川,族人,涅槃……”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轻轻的笑了笑,将往事一笔带过。 好在我最后去了人界,好在遇见了你。 兄长他说话向来准确,也许我真的成了不必承担宿命的…最后一只凤凰。 ……他已然忘了自己的笑容有多大威力,魔君脑子里绷紧了三年的弦崩的一声断掉了。 倒下的桌案已重被扶好,只是上面堆叠的笔墨书卷已经不翼而飞。深色乌木的桌面映的那节手腕显出玉般颜色。 系在手腕上的细线红的要滴出血来,发出微弱而清晰的光芒。 三年沉睡中凤霄的长发长了不少,柔顺的披散开来与细细的红线纠缠在一处。 . . 青知和赤魍在游廊中一前一后的走着。 过了一个拐角,赤发的魔将猛地停下脚步。 “青知,莫要忘了你的身份。” “哪里敢忘,青知这条命都是魔将大人捡回来的。”青衣的琵琶女语带嘲弄道,“若是魔将大人后悔了,不如现在便动手,替主公清理门户?” “你……!” “青知不过实话实说而已,魔将大人何必动怒。” 赤魍猛然伸手掐住面前青衣女子脆弱的脖颈,手上逐渐用力。青知也不反抗任由他动作,呼吸渐渐微弱。 忽然赤魍松开了手掌,重重将他推倒在地。 “真是恨不得当初直接杀了你。” “现在动手也不迟。”青衣的琵琶女神色转为漠然,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性命,“神族不灭,青知便绝不罢休。” 赤魍完全想不通,不过当时随手救下的一个人族书生,为何会对神族怀着如此深刻的恨意,恨到自己都入了魔。 他以前不是没有问过青知,但青知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魔将大人若无他事,青知便先行退下了。”
第19页 青衣琵琶女行了一礼,抱着怀中琵琶退下,留赤魍站在原地发愣。 “等等!”他忽然追了上来拍上青知肩头,“方才他……”他想了半天斟酌了一个词彙,“……主公夫人为何要看你?” “青知也想知道,魔将大人不若替青知问上一问?”青知皱眉拍开魔将搭在他肩头的手,“青知还有些要事,先行退下了。” 赤魍讪讪退了两步。 青知回到住处,独自坐在镜前,一点点卸掉脸上细緻的妆容。 他很清楚自己作男扮女装之事在俗世中有多怪异,但他偏要如此行为,上千年的时光里他就是看着这张脸,时时提醒着自己曾经做出了多么愚蠢的行为。 妆容一点点消去,露出原本那张俊秀的书生般的面容来。 他盯着镜中那张面容看了半晌,还是忍不住抄起桌上的脂粉盒子朝着镜子砸去! 镜子没有碎裂,在即将砸到镜面那一刻他放下了手中的盒子。 无论如何他都应该是那个文雅的青知,方才沉不住气的向赤魍挑衅已是例外,那么此时更不能失了方寸。 但即使他能如此轻易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也并不代表他能放下心中令他成魔的那份恨意。 梳好的鬓发散落下来,镜中清晰映出其中掺杂的丝丝银白。哪怕入魔,寿命也无法如魔族一般有长久的时光,因入魔而侥幸得到的上千年的时光改变了青知太多东西,姓名、容貌、躯体乃至于魂魄,只有这股恨意,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 . . 陵越将凤霄抱在怀里,头埋在他的后颈侧,有一句没一句的问着,像生怕他再次消失。 “你刚才为何要看青知?”魔君先问的竟是这个,语气带着些醋意。 “他寿数将尽。” “……”陵越沉默了下,决定先不去关心属下。 “……你不会再突然睡着吧?” “不会。” “你以往也是睡得这般久吗?” “不知道。” 凤霄说的是实话,他从来没有计算过自己沉睡的时间。 自凤行涅槃后,空荡荡的宫殿只余他一个,他常常在宫殿中忽然的睡去,醒来时不知今夕何夕。九天之上日日晴空,若不是殿中空荡,他甚至以为一切都是场幻梦,他只是在温暖的阳光下稍稍打了个盹罢了。 只有点开水镜看见人世,他才发现沉睡前的所看见的人与事已经转过了几个轮回。 “凤霄?!”陵越的喊声将他从回忆中惊醒,他生怕凤霄会再次陷入到痛苦的幻境中去。 “没事。幻境……应该再也不会出现了。” 他于梦境之中重走了一趟人世,终于消解掉了那份深刻的执念。 “那就好……”陵越以一种故作自然的语气道,“恰近几日便有吉日,正好将礼一併办了。” 这话题转折的生硬而突兀,简直前言不搭后语。 凤霄疑惑的与他对视,不清楚他究竟想说什么。 “我是说……婚姻之礼。”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凤霄无意间开启水镜,忽然想到水镜的开启是要凤凰血的……他究竟是在什么情况下“无意”开启的啊…… 第13章 琵琶一曲忆江南 ……凤霄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当然知道人界独有的婚姻之礼,有着喜庆热闹的人群,只是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 “嗯……”魔君难得有些脸红,“其实我很早以前就有想过……” 当他还是人类华镝时,心中已经有过了这不可说不敢想的念头,只是当时年少,心事几人知。好在缘分天定兜兜转转,终于等到了愿望实现的那一刻。 凤霄想到的却是那一次的祀雨春祭,华镝朝着他挥手的样子。 时光已经过去,少年终会成长,初见时的所经历的一切都为未来埋好了伏笔,只等着他们一步步走到早已註定的结局。 可惜,这并不是结局。 . . 魔君与唯一的凤凰血脉将要成婚的消息传遍了三界,主人公凤霄却像是与已无关一般熘达在城中,避开了那些繁杂的婚前细节。 他走在阴凉中的深巷里,一手拎了坛用泥封了坛口的陈酿,依然穿着那件宽大白衫,凉风鼓起他衣袖,真是说不尽的写意风流。 手腕上的红线发出红光,旋即自虚空之间显出一节,那节红绳拖在青石板上极为显眼,一直延伸到他身后几步处浮于半空,像是另一端系在什么人手腕上。 那人除了陵越还能有谁。 一身玄色衣衫的陵越自虚空间显出身形:“这缠情丝也有些不大好用的时候。”他琢磨着什么时候再悄悄在凤霄身上下两个追踪术法,一次次的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哪怕是魔君也承受不起。 “你这是想要去哪?” 凤霄头也不回:“去城北。” 陵越想了想才记起城北有什么:“那座废园?”他嘆了口气,“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他自然而然的站在凤霄身边,与他一同重游记忆中的故地。 可惜废园中已经站了人。 铮铮的琵琶声从破旧的园子中传来,青衣女子坐在庭中唯一一个完好的石凳上十指翻飞拨弦,不是柔情似水的曲调,反而流露出惊人的杀气。 “停!”廊下有个人喊出了声。 委委屈屈坐在廊下生着青草的台阶上的魔将终于忍不住喊出了声,青知手指在琵琶弦上一抹发出一串不成调的声响。 旁观的陵越和凤霄都看见了青知额头上爆出的青筋,青知按在弦上修剪圆润的长指甲动了动边缘反射出冷厉的寒光。 赤魍却毫无察觉:“你就不能弹个柔情些的曲子?杀气老子战场上见多了,不想听,不想听。” “青知技艺不精,魔将大人若是腻烦了自可离去,不必污了自个耳朵。” 陵越悄声纳闷道:“他俩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 “什么要好?”凤霄有些反应不过来。 “感情啊!” “哪里好了?”凤霄依然不解。 赤魍急忙解释:“我不是说你弹的不好,但这杀气也忒重了,就不能换个……柔情似水的?” 青知顿了会,居然真的重又调了调弦,弹拨了几个调子,居然是首忆江南——柔情似水又婉约。 魔君惊的退了半步,但仍然没忘记压低声和凤霄交流:“怎么不好?要换了一般人早在打断他的时候就被琵琶弦绞成肉酱了。”他震惊的说道,“居然还真的换了曲子……” 他拉住凤霄的袖子:“娘子我们还是走吧不要打扰他们了。” 凤霄点了点头无言表示同意,转身同陵越一同离开。
第20页 “对了,”凤霄忽然想起来了什么,问他:“我听说魔界的军师原本是个人类?还有你刚才叫我什么?” “哦,”陵越想了想,“娘子你不说我都要忘了,大概是几千年前吧……” 那时潜伏在人类城池的属下来报,说城中出了些异事。恰好那段日子算太平无事,陵越便同属下赤魍一同前去人类的城池查看。 可惜晚了一步,出现异象的宅院被一把天火烧了干干净净,陵越无趣的看了看打算离开。 赤魍却站在原地未动,一个浑身焦黑的人影半死不活的趴在地上,一只手紧紧拽住了赤魍的衣角。 大概是恰好被天火燎着的一个人类,喉咙挣扎着发出嘶哑的声音求救。 赤魍皱起眉看向陵越,陵越不以为意的挥了挥手,示意他自行处理便先行离开了。 “后来?遭了天火还不死,赤魍一时好奇便捡了回去,过不久人就入了魔,”陵越啧了声,“虽说魔也只是道的一种,但自古以来以人身入魔的,青知怕是头一份了。” 他回想了下那时的时间。 “你这么一说我才发觉,青知毕竟是以人入魔,算算寿数也确实快到头了。” . . 废园里一曲琵琶弹毕,青知抱着琵琶起身,冲着廊下的魔将欠了欠身。 “此一曲,算是报答当年大人相救之恩。” “啊?”赤发的魔将还沉浸在曲中不能自拔,被他一礼惊的醒过来,“嗯?怎么才想起来报答?” 他一出口才发现说错了话,这不是明摆着质问青知他怎么没想起来早点报答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怎么忽然……” 已经晚了,青衣的琵琶女冷冷的笑了一声打断了他:“青知身微力薄,只够给魔将大人弹个柔情点的小曲解闷罢了。” “柔情”两字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停!停停!”赤魍跳起来拉住他,“你从来都不是那种突然做决定的人,是不是计划了什么?” 青知内心一惊,赤魍向来粗犷但在某些方面却洞察力惊人。 他迅速调整好了情绪,甩开了被赤魍扯住的袖子:“不过故地重游一时兴起罢了,魔将大人何必多加猜测。” “故地?”赤魍愣了愣,与青知相关的记忆中能被称为故地的只有……初见时那座城池。 “那座城不是早就荒废了吗?”赤魍不确定的想到,“天火的威力虽大,也不至于几千年前坠落之处一直到今仍是废墟。” “大人事务繁多,不记得也是正常的。” 毕竟是是彻底改变了自己人生的故地,青知当然时刻惦记着不敢忘。 “但青知一向是个念旧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每隔几百年便会再来此处看看。” 千年时光流转,沧海桑田,城池倒塌又建起,人类迁徙复重归。但无论是荒野抑或城池,他容不得此处有任何改变。 在他重生的、这一片被天火洗礼过的土地,青知不会允许任何人类在其上生存。 ——这也是为何此处一直是废墟的原因。 “说起来第一次见着你的时候……”赤魍回想起过去,“也真是奇了。” “是啊。”青知笑了笑,纵使他听到这句话时心中千万情绪,面上也丝毫不显。 因为曾经的一切痛苦他已经反覆烙印在骨子里,疼的多了的时候,再听别人说出时就没有任何反应了。 赤魍还记得刚和青知相见的时候,他惊于竟有凡人遭了天火而未死。 因着好奇便一路拖了回去,黑灰混着血迹在路面上拖了长长一道,回到住处时人已彻底没了反应,赤魍便随手丢在了院中的角落。 赤魍心中暗道可惜却没有多想,第二日下属前来将“尸体”带走时却惊呼出声。 那个与其勉强称为人不如直接称为尸体的东西,身上冒出来丝丝缕缕的黑色魔气,在地上痛苦挣扎着。 那是入魔的前兆,赤魍顿时感兴趣起来,他命令下属退后,在原地结了一个阵罩住那人——若是入魔失败,这人指不定魂飞魄散,若是化为毫无神智胡乱攻击的尸魔,那也够他头疼的。 “大人,这人不要直接处理掉吗?”属下疑惑问道,“您这是要?” 赤魍毫不在意道:“无事,我先看看结果如何。” 虽自古从未有凡人入魔,但这人可是在天火烧灼之下幸存,他十分好奇结果如何。 那人在阵中熬着魔气挣扎了两天,地面上是一道道他挣扎时挠刮的血痕,他指甲已经全部折断了,指尖上全是斑斑血迹。 “怎么还没死掉啊?”属下们窃窃私语。 “这样都要入魔,究竟有多大的执念?” 赤魍也很想知道这些问题,所以他期待着这人能熬过来。 第三天时赤魍去查看,那人在阵中一动不动。 “不行啊……”赤魍遗憾的感嘆了声。 阵中人的指尖随着他这句话轻轻动了动,做着垂死的挣扎。 他已经如此挣扎了三天了,依然没有放弃。 随着手指的颤动,原本缠在他周身丝丝缕缕黑色的魔气忽然浓郁起来,眨眼掩盖了阵中人的身体。 黑雾中的人渐渐舒展了蜷在地面的身体,俯跪在地一手撑地一手按着胸口咳嗽起来,咳出了斑斑血迹夹杂着细小的血块。 赤魍的眼睛不由被撑着地面手吸引了注意力。折断的指甲已经在魔气的作用下恢复了原状,指尖上的血迹渐渐消失像是渗入了皮肤,看的出来,那双手极适合拨弦。 那人觉察到了赤魍的眼神,仰脸看来,原本被烧毁的皮肤已经新生出来,头发向两边散落开来,露出了一张文雅的书生面孔。 入魔的人类,不,是带着人类躯壳的魔族伸手抹去了唇上血迹,启唇轻声道:“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赤魍回想着往事摇头嘆了口气。 后来怎么就穿女装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虐军师!【不你……】 第14章 留神草,雕花镜 “不知主公唤青知前来所为何事?”青衣的琵琶女站在书房中欠了欠身道。 不知为何,青知一连数月都作着女子打扮,丝毫没有换回去的意思。陵越对他此装束早已见怪不怪,示意他坐下才开口。 “神族必然会消失的。” 青知猛然一惊不知陵越是何意。 “但不是现在。”陵越没有给他反应之机接着道,“我无意追究你与神族的恩怨,也并不在意那些,但至少神族现在还有些用处。” “有何用处?”青知的话猛然问出口才反应过来自己过于冲动了,慌忙起身道,“主公请恕青知无礼。” 陵越眼神冷了下,他毕竟还是那个传闻中冷血的魔君,潜藏在血液里的性格不会因几次轮回而改变。
第21页 “原因很多……不过只告诉你一个就足够了。” 纵智如青知,此刻也不由自主紧张起来,手指无意识的紧压在琵琶弦上。 “你续命的药方缺了一味留神草,找遍了三界也只有神族有两棵了。” “哦,还有,”他看见已经怔仲住的青知,又不紧不慢的补了一句。 “赤魍得知后主动提出帮你採药,跑了不少地方了。” “估摸着,这就快到神界了。” . . 凤霄自虚空中显出身形,看着青知离开时略显慌乱的背影,道:“如此好吗?” “估计他等会就清醒过来想通了,你看他不惜以人身入魔,也要活下去就知道了,”陵越解释道,“也是因为寿数将尽,近些年才急着要灭掉神族吧。” 所以只要让他再有足够长的寿命,等到神族灭亡那一天好了,但愿,青知他不要太心急。 “赤魍那边呢?” “他实力强横,收集药材是大才小用了,况且计划早已定下,无需忧心。”陵越强硬的将他拉到怀里抱着,腕上的红线又显现出来,将两人连到一起。 “娘子啊……”他惆怅道,话还没说出口,一点凤凰火焰就擦着他发梢划过去,魔君的发梢悄然燃起来。 陵越慌慌张张施了术法避开,免得头发被烧焦。沉默了一会他重新开口死性不改。 “娘子啊……” 这次还没等火焰烧起来,陵越的黑色的魔气就将两人一起裹起来,凤凰火焰刚刚点起便消散在了空气中。 陵越笑了笑抱紧了怀中的人,凤霄沉默着不说话。 “我也是魔族……寿命也是有限的,若是……若是有一日我死了,你怎么办呢?” 他重复了一遍作为华镝时问过的问题。 凤霄沉默了一会,照进窗户的阳光中浮着细小的灰尘。 “……神界还有一株留神草。”他说。 陵越笑起来哎,笑声中丝毫感受不到喜悦,陵越低头在指尖把玩着他柔顺的长发。 “太狡猾了,你明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他说的,是他当真正用尽了所有延长生命的方法,无药能挽救他的衰老和死亡那一刻。 凤霄动了动似想要挣脱他的怀抱,陵越以强硬的姿势将他禁锢在怀里,凤霄侧坐在他怀里,陵越能清楚的看见他的神色。 出乎意料的,凤霄的脸上带着迷惘的神色。 “我从来没想过……” 陵越心中突然有了丝暴虐的情绪,那一刻魔的本性占据了他的脑海,顿时恨不得将怀中人拆吃入腹了融在血肉里,求一个同生共死。 但凤霄下一句话如冷水浇醒了他的思绪。 “连你也会离我而去吗?” 凤霄问出这句话时故作平静的声音下带着深深的恐惧。 陵越忘记了,凤霄他经历过的别离与死亡,怕是三界中最为沉重的。问他这种问题无异于将他已要癒合的伤口撕开后再撒上一把盐。 相爱的两人在面对生命的尽头时,真的是留下那一个人比较幸运吗? “对不起……”陵越知道自己再一次问出了愚蠢的问题,话已出口,唯有努力弥补自己的过错。 我绝对不会离你而去,他刚想说出这句话时,凤霄却淡淡道:“你若死了,我便涅槃。” “不去寻找我的转世……?”陵越一愣又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不是你。”凤霄回答的很快,顿了顿他又接了句,“转世后那个人不会记得我。” . . 青知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他在屋中来来回回的踱步,完全失了平静的外表。 沉重雕花的梳妆镜里映出他焦躁的身影,然后他猛然停住了步子,一把扯下了簪好的发钗,盘梳好的发鬓散乱下来,镜中映出的女子神色癫狂的犹如疯了一般。 神界……延寿……留神草……留神草留神草留神草…… 他双手狠狠按住了梳妆檯瞪着镜中那个女子,像是瞪着曾经那个愚蠢的自己。 结实的梨木台被他按的咯吱作响。 千年前不堪回首的往事再一次被回忆起来,因为时时刻刻牢记着不允许自己忘记,所以那些细节就越发清晰的被一条条回想起来——像是上刑般的回忆起来。 那是青知入魔后第一次如此的失态,纵使如此情况下他依然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只是碎掉了屋内的雕花镜而已。 第二日从屋中出来时,连陵越看见他都吓了一跳。 青知依然做着女子打扮,鬓发也盘的整整齐齐,笑起来依然温婉柔雅——只是曾经乌黑的鬓发一夜之间尽数化为了雪白,为温婉的琵琶女平添了几分邪气。 “臣下无事,”青知风轻云淡的回答到,“昨夜多想了些旧事而已。” 陵越只能嘆了口气,期待赤魍快些回来,好让人早日配好续命的药物。毕竟青知若陨了,在魔界还没有哪名魔族能填补的上这军师之位。 赤魍此时正在魔界一处密林中,割下着两只蛮兽的角小心的放到随身的青色药囊里。 青知续命的方子里,除了药引留神草难得些,其余药材还是略微好找的,只是药方里对药材的新鲜程度有些繁复的要求。 赤魍取出药方,在蛮蛮角几字后面画了一个圆,满纸药材除了留神草以外都已经在画好了圆圈。 只差留神草了…… 留神草生于神界深处,生长艰难,如今数量稀少更为难得。 原本也不是这么稀少的,毕竟延寿这一点对神族用途不大,但是…… 赤魍回想着从主公夫人那里听来的消息。 “几千年前神族疏于管辖,留神草被烧了许多,生长又艰难,千年里又有人零碎采走,最后便只剩两棵了。”凤霄在书房中严肃道,“神族不会乐意魔族军师活着,因此若主动讨要,说不定会直接毁去,但悄然潜入取走问题却不大。” “你要去的时间就安排在魔君与我婚宴那日,届时我们会广邀三界中人,趁神界疏于防备时潜入便可。” 赤魍领命退下,退出书房时门嘭的声被陵越的术法关上,差点撞上了赤魍的后背。 “都临近婚宴了娘子还叫我魔君,好生分……” “不要叫我娘子!”凤霄的声音里带着气急败坏。 “娘子你对赤魍说的话比对我说的多好多……” 后面说了什么赤魍没有听,他看见那个青衣的身影抱着琵琶前来,远远的就慌忙拐了个弯避开了他,直到窥见青知进了书房,确保他看不到自己时才赶紧离开。 他下意识的不想让青知知道他前去採药的事情,那么避开是最好的办法。 为啥要为青知採药赤魍说不出来,他难以想像青知如同普通人类死去那一画面,哪怕能再找到转世的人也不行!
第22页 但为啥要避开他……赤魍还是有自己的想法的——青知讨厌欠人情,非常讨厌,所以自认识后的几千年里……他很多次都只敢默默帮个忙。 这次也绝不能让青知知道!赤魍在心里默默发誓。 他压根没想到,魔君陵越可从没在意这些。他前脚刚走,后脚陵越便对青知直言相告了。 . . “真是荒唐!”收到了大红请柬的神族长老愤怒的要将那张薄薄的请柬撕的粉碎,被身边的众人死命拦住了。 开什么玩笑,那可使不得。魔族莫名退了两座城,神族恢复元气还来不及,此时撕了请柬,是怕魔族没有理由攻打过来吗? 那长老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借着众人的台阶重重将大红的请柬摔在桌上,只是胸口还是一起一伏的喘着气,显然也是气狠了。 请柬上写的是魔君陵越与凤族凤霄的婚宴,请神族务必前去参加。“务必”两字比别字写的更加用力,是无声的威胁。 其他神族对视一眼,心中亦是同等想法,两个男子成婚?真是罔顾人伦荒唐至极。 只是再不贊同,此时神族既然落于下风,那这婚宴无论如何也得前去示好,更不能失了礼数被魔族抓了把柄。 “魔族行事向来张狂,近年越发肆无忌惮了!” “更可笑的是那凤凰竟也入了魔族,还自称凤族,何以成族?” “真是不成体统!” 七嘴八舌的声音无一不是满怀着愤懑的讨伐着魔族,但其中蕴含的意义十分明显:没有人愿意去参加魔君和凤凰的婚宴。 “够了!”那长老猛然喝止了众人七嘴八舌的话语声,周围顿时一片死寂。 拐杖点地的闷声响起,在一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老朽愿往人界。” 那长老颔首:“是了,凤凰殿下大婚,鹤翁你理当前往。” 鬚发皆白的老人点了点头,不再出声。 铠甲相碰的金属声响起,众人不约而同的看了过去。 年轻的银甲神将也站了出来:“在下白虎一族,白额,亦愿前往人界。” 众人看他的眼光就怪异起来。鹤翁是看着凤凰殿下自小长大的,前去婚宴无可厚非,但白虎……? 有人忽然想起来,白虎在幼时似乎与凤凰殿下关系不错…… 白虎依然面无表情接受着众人好奇的眼神与猜测。 “也罢,那便由二位领头,再另选几人一同前去。” 长老接着挑了数十人,大多是些地位较高不高的神族,前去贺礼既不失礼数,也不妨神族的面子——当然,只是他自己想的罢了。 被选中的人自然不情愿,但有人在前面扛着,众人心里也就有了底,没有再发出任何异议。 作者有话要说:  唔……婚宴还要在等等…… 第15章 曾为吾名 人界的婚姻之礼太过繁复,被折腾的不耐烦的凤霄果断砍掉了许多细节,一场庄重的婚宴被他精简到不像话。 魔君倒也纵容着他——他只是想用一场仪式来确认凤霄已经是属于他的,说到底,华镝的想法还是在隐隐影响着他。 再说了,反正只要最后最重要的一件事还在就好。 “娘子来,把这个穿上。”陵越举着一件大红色的嫁衣笑得甚是诡异。 那件嫁衣用了贵重的红色底料,再辅以金线在衣摆绣上繁复而精緻的花纹,煞是晃眼。 凤霄面无表情看着已经傻笑出声而不自知的魔将,凤凰火焰呼的一声从素色衣角燃起,转眼化为了金色的凤凰羽衣。 陵越愣了愣:“太快了……” “什么?”凤霄没明白他的意思。 “换衣服换的也太快了……还什么都没看见……” 魔君话音未落就听见噌的一声那是剑出鞘的声音,他连忙后退几步避开剑锋。 啊……凤凰殿下又被魔君调戏的恼羞成怒了,前来禀报的魔族听见乒桌球乓的声音,犹豫着要不要敲门去通知下吉时已快到了。 ……可是凤凰殿下似乎还没有换好嫁衣,前来禀报的魔族明智的决定多等一会。 . . 大厅中的人群已经等了太久,该登场的主角依然迟迟未到,大厅一侧,魔族以青知为首静静等待着。 另一侧则是由鹤翁及白虎为首的神族,鹤翁静静的闭目养神,白虎面无表情的站着,纹丝不动,身后的几个神族却都露出不悦或是不耐的神色,尤其是一对男女,几乎是想当场拔腿离开,被鹤翁冷冷的瞟了一眼才安分下来。 . . 另一边,在神界里,赤魍也在静静的等待着。 他去的晚了一步,没想到那最后两棵本生于神山上的留神草已经被不知哪个神族挖了出来,移到了一座神殿里。他只能按捺下急切的心情,静静等着机会来临的时候。 守着留神草的两个神仆已经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了半个时辰的八卦,他俩身处守护阵法之中,哪怕赤魍能瞬间解决两人,守护人在守护阵法中死亡的瞬间也会触发阵法的警示。 “听说今天那魔君会和凤凰殿下成婚,不知是怎么个情境。” “嘿,两个男子成婚,还真是稀罕。” “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一个神仆做出神神秘秘的样子,压低声音道,“早些年就有个男人喜欢咱神君呢。” “你这都是从哪听来的……”另一个神仆明显不信,“神君和夫人恩爱着呢。” 那神仆本来卖了个关子,看他不信反而急了,“这可是我前些日子去书阁送东西听见的,可惜只听了一点就被赶出来了。” “你还是早点改改这偷听的毛病,再被逮着说不准就被长老拔了神骨。” “哎,我就是碰巧听见了点,算了算了不说了,这草又得浇水了,我去取水。” 那个神仆边说边离开了留神草的守护阵法,隐在暗影中的赤魍精神一振跟了上去,那神仆刚拐出了门他匕首已在掌中。 那神仆倒下时发出扑通一声。 门内那个听见声音没有多想,喊了几声无人应,嘀咕着什么走出了阵法。 赤魍掌中匕首再次出鞘,毫不费力的解决了剩下一个人。 “啧,不顺手。”一连解决两人后赤魍掂量着掌中那把轻飘飘的小匕首走到阵法边,一刀扎进土里将留神草剜了出来。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 . 人界,精简后的婚宴直接省去了花轿等各种繁复的环节。凤霄和魔君直接进了大厅,凤霄最终还是换了那身还没有他凤凰羽衣华美的红色嫁衣,一点也看不出私底下两人折腾了多久才把这件衣服穿上。 厅中立刻热闹起来,魔族、神族甚至还有少量的人族都纷纷送上了祝贺,无论真情或假意,至少表面上都还过的去。
第23页 赤魍不在,青知作为魔君的得力手下站在了魔族一众的最前,带头献上了贺礼。 青知今日依然做着女子打扮,一身青衣,鬓发虽白却依然梳的齐整,还簪了一朵月白色花瓣层层叠叠的昙花。 他本来容貌已是出众,今日特意装扮了一番,更是引得些不知情的人频频注视。 站在鹤翁身后的一名神族神君更是死盯着青知移不开眼,惹得他身侧的同样穿着青衣的神女不悦的瞪向青知,看的出来,这两个神族显然是一对夫妻。 青知感受到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目光,侧过了脸在众人看不到的角落露出了无比嘲讽的笑容——嘲人,亦是嘲己。 魔族和唯一的凤凰血脉的婚宴,当然不可能会拜什么天地,也更不可能会给自己的属下和手下败将敬酒。 夫夫两人就坐在殿中椅上,等着众人前来敬酒,只鹤翁前来敬酒时才起身回了一礼。 鹤翁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白虎上前时收来了魔君警惕与恐吓的眼神,被凤霄狠狠捅了一下才不甘愿的收回,隐在袖中的手却伸出来,在宽大的红色喜服下握住了凤霄的手,凤霄亦紧紧回握。 白虎他当然注意到这个细节,神色黯然了一瞬就迅速调整常态,他张了张嘴似乎有什么话要说,最后也只是深深看了凤霄一眼,举杯将杯中酒饮尽。 魔君与凤凰的婚礼就在一种诡异而平静的气氛中进行着。 忽然一道尖厉的女声打破了这种平静,众人立刻抬头看去,想知道是哪个愚蠢的人在魔君眼皮底下做出如此举动。 “是你——”那个青衣的神女尖声喊了两字,就被她丈夫狠狠捂住了嘴拖到了身后。 正无聊的魔君——虽然他是婚宴的主角,但此时确实十分无趣,被这一声吸引了注意,凤霄也好奇的看了过来。 那青衣的神女也是失了理智,在丈夫的劝阻下兀自挣扎不休想要说些什么,一只手犹自伸出指向一处。 众人顺着她手所指的方向看去,青衣白发的女子站在原地,神色疑惑又无辜的着看向几近疯癫的神女。 众人来回看了几眼,就看出了些端倪。 那神女浑身打扮似都在模仿着那青衣白发的女子,不止穿着皆为青衣,鬓边簪花亦是一模一样,要知道,月白色的昙花并不易得,世上哪会有那么巧的事? 若要仔细看,连眉眼都有几分相似。只是那神女或许跋扈惯了,失了几分气质,两人相对而站时就落了下乘,教人一眼便看得出谁是模仿,谁是本人。 【这般痛苦都要入魔,你究竟有何执念?】 【你说他一介人类,为何如此恨神族?】 【军师分明是男子,为何偏要做女子打扮?】 陵越想起曾经提出的或是听到的疑惑,看见神族的反应,也来了兴趣。 “放开她,”魔君扬了扬下巴示意那个一脸紧张的神君放开青衣的神女,“继续说下去。” “清枝只是无意间错认了人,一时惊讶,绝非对魔君大人不敬!” “这可巧了,”陵越一击掌惊讶道,“军师,竟有人会与你同名?” 那神君的脸色此时才变了,他注意力被这句话吸引过去,手上力道便松了,那清枝神女立刻挣脱了他冲着青知奔去,眼神中满是怨毒。 青知毫无反应的看着那神女冲来,似是算好了什么。果然,那神君猛然反应过来闪身拦在了清枝神女身前。 “真是可笑。”他低低嗤笑一声。 那清枝神女手中竟藏了一片极薄极锋利的刀刃,她丈夫用了全力阻拦却没料到这一着,刀刃划破衣料狠狠切下,顺滑而流畅的切下了神君手臂上一片血肉。 清枝神女也未料到此种情况,惊讶的瞪大眼睛,待神君□□出声才反应过来,一时指着青知便要开口。 青知却先一步开了口:“愚蠢至极。” 上千年过去,哪怕这女人夺了他的名,仿了他的模样,但内里依然如此愚蠢,毫无长进。 那神君听了他话身体却猛然一震,半身鲜血犹不自知想要向他走来。 青知后退一步,继续开口道:“今日为我家主公与凤凰血脉的吉日,神族却如此行事,是对我等不敬。”他转向陵越,“主公,此事您要如何决断?” 那神君听到青知的话反应极其有趣,陵越在一旁观察着。先是“愚蠢至极”,那神君单凭几字就像确定青知许是故人,到后半句又判断不是,听到内容才反应过来自己和那清枝神女做了什么愚蠢之事,神色惶恐。 陵越听到青知问题,道:“此二人似与军师为故人,不如便交予军师处理罢。”从头到尾竟未问过神族的意思。 在凤霄面前还能说几句话的鹤翁竟保持了沉默,默认了魔族的话语。白虎想要前去求情,却被鬚发皆白的鹤翁拉那住了。 老人摇了摇头,做了个口型,白虎看懂了。 “报应。” 那神女才明白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她又如何甘心让几千年前的“死人”来把控她好不容易偷来的命运,不!绝对不行! 清枝神女袖中的手慢慢握紧,指缝间闪烁几道银色光芒只待青知走近便要洒出! 青知像是未发现她动作,一步一步走近。 神女猛然出手,银色的光线划破空气向着青知袭去。 上空突然坠下一个身影,暗红光芒的魔气化作盾状护在青衣军师前将毒针尽数拦下! 紧接着那个赤发的魔将出现在神女身后手中匕首扬起,空气划过一道血光神女的头颅滚落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  曾为吾名,曾为吾身。 汝今日所遇,不过旧事之报。 青知的故事才刚开始,来从文章细节猜猜看是怎么回事? 第16章 长恨得长生 那一瞬间所有的人都被这大起大落的变故惊的呆住,那赤发的魔将却急急走向青知,暗红的盾光散去。 “没事吧!”赤魍受了些轻伤但并不在意,只是急忙按住了青知的肩膀打量他有没有受伤。 相比赤魍的慌张青知却十分平静,平静的有些过了头:“她死了?” “嗯?”赤魍愣住,“方才我见她要伤你,没多想就出手了,对了,你看!” 他献宝一样将两棵细细长长的小草捧到青知面前。 “虽然出了点事不过还是拿到了……”等下拿去配药……赤魍余下半句话还没出口一蓬火焰瞬间将那两棵草燃成了灰。 赤魍还捧着那点灰烬不敢置信的看向青知,青知燃的火焰。 “死了……”青衣白发的女子发出了嘶哑的声音,像是在确认这话的真假。 有什么好确认的,神女的尸体躺在地上,滚落头颅上瞪大的眼睛依然怨毒的看着他。 “死了……”紧紧崩着的琵琶弦崩的一声断掉了。 “你为什么要杀她!”
第24页 该杀她的人是我才对。 “留神草?延寿?” 青知露出了似哭似笑的表情。 “延谁的寿?延她的还是我的!” 青知就是柄弦崩的太紧的琵琶,平常的力他做不出什么反应,可若全力拨动,必然是四弦齐断,声如裂帛。 一直以来那股恨意支撑他,从被天火打落凡间那一刻起,恨就成了他灵魂的一部分。 而现在那个即将被自己杀死的仇人在自己面前被别人杀掉了。 他是疯掉,还是死掉? 哪一种会好受一点? 在他彻底疯掉之前陵越一掌噼在他后脑上敲晕了他,赤魍无暇再顾捧在手上的灰烬一把接住了倒下的青知。 众人都不敢留下,纷纷识相的起身告辞。 凤霄走到那倒在地上的神君面前,神色不悦的看着他,那神君哪里想的到来人界一趟竟有如此变故,已经傻在了当场,愣愣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妻子尸首,口中喃喃自语,不知是念着“清枝”亦或是“青知”。 陵越大概猜到凤霄想问什么,一把将他揽过:“魔族搜魂的手段多了去了,这等糙事让我来就好。” 赤魍将青知横抱起小心的放到床上,他注意到怀中人躺下时鬓边的花已经歪倒在一侧,想了想伸手取了下来。 这时候他才真正闲下来能看看青知的侧脸。 不久之前他一刀剜起留神草时忽然那守护阵法被触动了,一道接着一道的落雷轰打下来,逃出时又引了些追兵来,好在赤魍实力强横,叫他生生开出一条路来。 出了天界后追兵便追不上了,他急急忙忙往华城赶,哪知道刚赶回时,就看见那神女要朝着青知下狠手。 要知道杀了那神女青知会变作那副模样,赤魍发誓自己绝不会下死手! 可惜现在已经晚了……赤魍无力的趴在床沿上,伤口在慢慢癒合,连日奔波他也累极,但依然强撑着不敢睡想等着青知醒来。 他努力瞪大眼睛看着青知的侧脸。 这一看就看出许多问题来。赤魍仔细回忆起刚才杀掉的那个神女,眉毛画的细细长长的……眼睛……似乎和青知有些像? 他拈起方才取下的那朵簪花,那朵月白色的昙花被施了术法,哪怕被折下许久依然盛放如故。 方才那神女似乎也戴了一朵……月光昙向来难得,青知这朵是赤魍见他喜欢特意寻来(并悄悄拜託同为魔将的绿凛转赠)给青知的,那神女也佩戴了一朵,真会有如此巧合的事? 赤魍思索着,不自觉的看向了青知。 青衣的女子满头白发恍如垂暮——他前去寻药时还不是如此。脸上或许因着今日的喜宴多敷了些脂粉,掩盖住了眼角不只何时出现的细小皱纹。 是了……青知的寿命将尽了……他此去天界正是为了取药,青知却自己烧了那三界唯有两棵的留神草——他不想活了,赤魍看的出来。 ……没事,魔族一向擅长续命返生等逆天而行的术法,还有些别的法子,一样能让青知活下去。 赤魍最终还是趴在床沿沉沉睡了过去。 魔君与凤霄进来时就看见那赤发的魔将趴在床沿呼呼大睡,青衣的女子安静的躺在床上。 凤霄过去探了探青知的鼻息:“还活着。” 赤魍听见动静醒过来,见是主公急忙要行礼,陵越却示意他免礼,扔过来一块黑色的玉片:“那神君已经审问出来了,看不看随你。还有等青知醒了告诉他一声,虽然那清枝神女死了,但魂魄还没跑,让他别急着死。” “等等……”赤魍出声拦下转身欲走的魔君。 “何事?” “主公……留神草已经被烧毁了,青知寿命无多……”赤魍下定了决心将话说出了口。 “因此,我想用连魂之术。” 陵越愣了一下,最近这些属下似乎越来越会做些出乎意料的事。 他无奈道:“想用连魂之术不必问我,你问问青知答应不答应。” 赤魍从他语气中觉察了什么,转头看去。 床上青衣白发的女子已经睁开了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待走出门凤霄才开口:“连魂之术是什么?” “那即使在魔界也是一种禁术,”陵越解释道,“施术的两人此后魂魄相连性命共生,一生俱生一灭俱灭。” “……”凤霄认真思索着什么,陵越立刻就猜出来他想什么。 “至于青知为什么不想用连魂之术?多半因为连魂中途两人灵魂相接,能窥见对方的记忆。” “那般蠢的记忆,换作是我,也不会想让人知道的。” 陵越冷冷总结一句,旋即期待看向凤霄,“娘子要不我们也连魂吧!” 凤霄还没多感慨思索两秒,就听见他下句:“那白虎到底和你什么关系为夫很在意啊!” 凤霄决定假装没听见。 “你……”赤魍想了许多劝青知的话,被那双眼睛看着却什么都说不上来。 “你醒了……” 他最后只好蠢乎乎的打了个招呼。 “嗯。”青知竟应了声笑了笑,赤魍心里忽地一跳。 “多谢魔将大人好意,但连魂之术还是不必了。” 他忽然瞥见赤魍手上黑色的玉片,意识到那是什么后脸色一变:那是魔界来承载被搜魂的人记忆的碎片。 “原来魔将大人都已经看过了,不必如此怜悯青知,当年之事只能怪青知太过愚蠢。”青知语调骤然变冷,“魔将大人显然也累了,还是早点下去歇息……” “够了!”赤魍打断了他,随手将那载着记忆的黑色玉片碾碎,“我没有看,你不愿想那些记忆便不去想,但是……” “你这条命是我捡回来的,死不死也该由我来判断。” 他站起来俯视着坐在床上的青知,光从窗外进来将他的阴影投在坐在床上的青知身上,阴影中青知沉默着。 “你不是想灭掉神族吗?怎么当年的仇人一死就心满意足的迫不及待想死?” 青知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被赤魍打断了。 “那区区两个神族的命,怎么抵得上你这三界唯一一个由人入魔的魔族的命?” 赤魍弯下腰抵住青知额头,与那双眼睛对视。 “好好休养着,明日一早便举行连魂之术。” 既然那份恨意能让青知,那让他继续活下去也没问题。 他转身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屋内,青知愣愣坐着,慢慢蜷起身将脸埋在手掌中。 【神族不灭,青知绝不罢休。】 低低的笑声在屋内响起,令人毛骨悚然。 “怎么能这么轻易的放过你们?” 第二日早晨青知起来刚出了屋门,就看见那赤发的魔将站在院中,发梢上凝着晶莹的露珠未干。
第25页 赤魍在院中侯了一夜。 青知与他走向实施连魂之术的地方时, 青知喊住了他:“赤魍。” 赤魍走在他前两步的位置,听见他喊时茫然回过头。 “为什么……?” 青知想问的不止是为什么会对他用连魂之术,还有为什么要为他採药、为什么在初见时会救那一个半死不活的人类。 赤魍像想起什么却猛然转过头去,他大概猜到青知会说什么,这人容不得半点别人对他无缘无故的好,总是爱七想八想,把自己折磨的不行。 “随手而已。”他背对着青知含含糊糊的回答。 他想起千年前青知刚刚入魔的那一幕,那时亦是晴空,刚入了魔的人类仰起脸,如墨的长发散开露出那温润如玉的面孔。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自那时自己就已经喜欢这个人了吧?赤魍想。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地方,赤魍推开门走进昏暗的室内,室内的石砖地上用他的血绘了一个繁复的阵法,在昏暗的光线下或隐或现的发出血色的暗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好累啊……没动力码字了……qaq不管怎么样我也要把这个故事写完!青知的故事还有两章吧……新文《风语隔世》在努力存稿中!是关于神族的故事! 第17章 倒流的回忆 这是哪? 他睁开眼睛,浑身没有一处不传来烧灼般的痛苦,却没有任何方法避开或是减轻痛苦,他挣扎着想要呼吸一口空气,张口瞬间就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模模糊糊听见有人的声音从身侧上方传来。 “来晚了,都被天火烧了个干净。” “走吧。” 不……救我…… 他挣扎着睁开眼睛,手用尽了全部力气抓住了什么,衣角?谁的衣角? 眼睛终于睁开了一点,阳光照耀下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个赤发的人影。 那是……自己? 赤魍猛地反应过来,连魂之术已经过半,他已经看见了青知过去的回忆——从青知的眼睛里。 久远的时光一点一点倒灌进脑海,赤魍则像个过客般潜藏在青知的眼睛里旁观着一切。 . . 时光倒回人界,那座宅院还完好的时候。 阳光从树木枝叶的缝隙落下,投到坐在庭中石凳的人影身上。 青知的视线定在庭院门的方向,像是期待着什么人来。 不知过了多久,阴影从墙的一侧移到了另一侧,庭院的门前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视线晃了晃,青知像是要起身,但在刚刚站起的一瞬间像因为身体不适而又跌坐回石凳上。 门口出现的是一个青衣女子,青衣鸦鬓簪着一朵白色的玉兰。同青知作女子打扮时一模一样,只是她脸上带着三分得意的笑容。 青知看向那女子,赤魍与他共用一双眼,看不到他脸上表情,只看见他放在膝上的手忽然攥紧。 那女子带着几分胜利的得色看着坐在石凳上面色苍白的男子:“妾身名清枝,前来谢谢大人的恩情。” “恩情?”赤魍听见青知嗤笑一声,“我与你素不相识,有何恩情可言?” “大人将神骨赐了清枝,这般天大的恩情清枝当然要来谢谢大人。” 那双苍白的手立刻攥紧,清枝见状立刻吃吃的笑出声。 “大人离了天界来人界休养许久,定然不知早在上月我便与……神君结为夫妻了。” “滚出去。”青知声音不含感情道。 那新得了神骨的清枝声音猛地一住,不信这人得知此事还说得出这番话,恼羞成怒了?她心中正暗自得意却又听见青知声音。 “我说,滚出去,侍婢就要像个侍婢的样子。” 青知懒得将视线浪费在她身上,转头看向地面斑驳的树影,只有他自己,不,现在赤魍也知道了,他视线开始晃动模糊,像是快要倒下般。 但他维持着那一个姿势坚持坐着,风轻云淡波澜不惊的外表下内在已经疼痛无比,那是被人用尖刀搅动着五脏六腑般的疼痛。 “别以为他把你藏在人界就躲得过去!长老们早已查到此处了!”那清枝一时被戳了痛处——她还真是一个小小的侍婢,不知怎地被长老们指给了神君。 “行事无状言语粗鄙,又恰好不带脑子,长老们这个拿你来晃人眼睛的决定,真是难得英明一次。” 青知不用多加思索就能猜的出事情的全部过程和长老们那些见不到光的心思。 他轻笑出声:“你还不知道我怎么沦落到现在的样子,就急哄哄跑来站在这里,” 天色忽然变暗,轰隆隆的雷声在天际响起。 青知语调骤然变冷。 “愚蠢的东西,死到临头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一道天雷轰然噼下,庭院燃起熊熊天火!清枝顿时反应过来尖叫着想要逃出,而青知终于失去了意识再也维持不住坐着的模样,向一侧倒了下去。 . . 时光一点点往前推移。 光滑而冰凉的地面能映出人影,赤魍从里面看见青知如今的模样。 他跪在殿上,梳的齐整的鬓发早已被扯乱,精緻的女子钗环断成几节,因为处于九天之上,即使钗环滚落在地上,也是纤尘不染的。 与之相反,他青色的衣衫上尽是灰尘与血迹。 空旷的大殿只站了几个人影,但每个人影的地位都极其重要。毕竟他做出的事情过于惊骇,说是神族的耻辱,不,丑闻一词才更为恰当。 周围传来不加掩饰的轻蔑、嘲讽与谩骂。 “堂堂男子竟自甘下贱扮作女子模样。” “还不知羞耻想用这副模样去勾引神君。” 原来这里是九天之上的神殿,赤魍反应过来。 居于高座的人影冷冷开口:“迟知,你可知罪?” 青衣的人影原本一直低着的头抬了起来,视线环视了一周最后停在某一个点不动了。 那神君往后站了站,力图将自己的存在降低一些,但青知眼睛好使的很,一眼就看到了他。 赤魍与青知同用一双眼睛,自然也看的清楚,只是还没等多看两眼青知便移开了眼,毫不畏惧看向大殿上的人影。高坐在神座上的人面容冷硬,像是扣了一个木制的面具。 “迟知不知自己何罪之有。” “放肆!自甘下贱,勾引他人,你还要如何开脱?” “迟知不知自己何罪之有,”殿上跪着的人影晃了两晃竟是站了起来,“迟知不过是喜欢一个人而已。” “何罪之有?” 他的话显然惊到了众人,殿中响起不知是谁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 高座之上的人影怒极,一道落雷便重重噼在青知,不,是迟知的身上。然后是重物倒在地上——迟知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
第26页 视线模糊起来,周围的人影重重叠叠,倒在地上后抬头看去显得巨大而危险,仿佛下一刻自己就会被这些人影撕碎。 而视线仍在不停逡巡着,找着那个人的身影。 在哪?在哪?在哪? 找不到——找到了——找不到了—— 脑海中机械般的闪过几个画面,迟知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看清就已经下了判断。 忽然高座上的人喊到了那神君的名字,他的视线一瞬间清亮起来,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站出来的神君。 “……你来拔了他神骨。” 迟知已经没有爬起来的力气,视线只能落在地板上,看着那神君穿着石青的靴子一步步走来,天界洁净的连靴子也丝毫没有染上灰尘。 纤尘不染,高高在上,神族向来如此,容不下自己那见不得光的感情。 视线渐渐暗下去,闪着金光的鲜血在地板上流淌蔓延开一团,它的主人固执的试图用自己来破坏这纤尘不染的神殿。 不知过了多久,地板上的鲜血由掺着点点金光的模样变成了普普通通的鲜红色——神骨被拔去,神体变为肉体凡胎,神血自然也会变成普通的血液。 . . 画面倏然一转,看起来像是一处酒肆。 窗外下着无声的细密小雨,将远处景色模糊,湿润的气息飘荡在酒肆里,低声的吟唱声与琵琶声混在一起。 赤魍随着青知的视线抬头看去,那个坐在椅子上的人看不清面容,但却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青知身上,带着一份惊艷与赞嘆。 为什么看不清他的脸?还有上一幕回忆时那清枝神女明明提到了神君的名字,自己却什么都没听见? 赤魍忽然想到,这里是回忆,他所看见的都是青知的回忆——他牢牢记着那庭院中斑驳的树影、殿上断裂的钗环和窗外飘着的细雨,记得清晰又入微,竟然独独忘了曾经喜欢着的那个人的姓名与模样。 ……真是讽刺又愚蠢的记忆。 不知为何,这一段的记忆流转飞快,在那神君惊艷的目光看来时视线就迅速变灰变暗,那神君似乎说了句什么,像是在询问那弹琵琶的女子的名姓。 “我名……青知。” 美好的回忆短暂而难以存留,而痛苦的回忆至今仍在延续着。 . . 记忆一点点倒流回最初的时候。 赤魍再次睁开眼睛,正对面的镜中映出青知或者说是迟知曾经的模样,厚重的雕花镜中他反手执了一只细长的毛笔, 犹豫的对着自己,最后仿佛下定的决心般。 镜中人流畅的勾勒出细细的远山眉,薄施脂粉,胭脂一点,发髻散开又挽起,钗环相碰的声音叮铃作响,最后在鬓边簪了一朵玉兰。 镜中的人便由文雅的青年化作了温婉的女子。 他对着镜中人微微一笑,就像是对着赤魍笑起来般,赤魍看着他却觉得很难过。 ……你现在不惜一切方法想去追求的那个喜欢的人,在千百年的时光流转后,你再也不会记得他的模样与姓名,反倒是由此催生而出的怨恨,支撑着你在魔界活过漫长的永夜。 而现在还是神族的迟知,一点也没有预知到刚才那些倒流过的回忆与即将来临的不可抵抗的命运。 他还在与镜中自己那化妆过的女子模样对视,他一点点的靠近镜面,最终将额头抵在镜面上,像是在感受着镜面传来的冰冷温度。 在赤魍看来这就像是与曾经的青知相互面对,他简直想要伸手抱住对未来一切残酷经历丝毫不知晓的这个人,青知眼神却猛然一凛。 “你是谁?” 赤魍猛然睁开眼。 作者有话要说:  试着用了下倒叙的方式,回忆一点点跳回最开始的画面……如果一开始就知道会是这样,青知还会这般选择吗? 回忆是赤魍借用青知的眼睛来看的,而不是以旁观的视角。 青知智商很高的,但因此犯错时也就比常人显得更愚蠢。 接下来故事就慢慢转到主线啦,开始虐神族哼 第18章 天人五衰 庭院、神界、酒肆还有镜子都不复存在,眼前的景象飞速划过又消散。 他依然在人界那间昏暗的房间里,他从记忆中醒来,而连魂之术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 青知蜷在地上,那熟悉的姿势让赤魍想起当初初见的时候。地上阵法的繁复花纹犹如活物般蜿蜒到他的皮肤上,宛如一张绵密的网将青知牢牢缠住。青知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挣扎着出手试图将那暗红的在皮肤上蔓延开的花纹抓下来,被花纹触碰的地方传来轻微的烧灼感,那感觉并不很痛却足以让他疯掉。 阵法中的青年无力的挣扎着,地上的阵法消失了大半,那暗红的繁复花纹一点点移到他的皮肤上,这画面令赤魍想起他曾经见过的魔族制作的偶人,偶人皮肤被制作者用沾着硃砂的毛笔绘上精緻细腻的图案,和现在眼前的人的模样惊人的相似。 他浑身——赤魍想,那些青色衣料下所包裹的皮肤,应该都已经被用他鲜血所绘的阵法花纹占满。 繁复的花纹从领口蜿蜒到漫到他脸颊,赤魍此时已经无暇去想其他的事了,眼前的景色几乎摄走了魔将的心神。 青知散乱的白色长发铺开在暗室的地上,文雅的面孔上暗红色的花纹如藤蔓般蜿蜒漫过,发出暗红血色的光芒,温雅的面孔与血色的禁阵连在一起,他美的惊人而邪气。 赤魍眼眸发红,狠狠压住心里不该在此时浮起的念头。 暗红的繁复阵法终于全部移到青年身上,青知咬紧牙关依然从喉咙里漏出一两声难以忍耐的低吟,那暗红的阵法纹路如绳子勒进皮肤一般变细的同时红光更盛,渐渐消失在青知的皮肤表面。 然后勒进了他的血肉里,灵魂里。 赤魍想要抱起陷入沉睡的青知,连魂之术一番折腾结束后,他此时的皮肤温度比平时略高一点,但赤魍碰触到他时宛如被烫到一般猛然缩回手,碰触时青知的皮肤浮起暗红色的纹路,短短一瞬便又隐去了。 赤魍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再次伸手稳稳将面前人抱起。 自此以后,两人魂魄相连,性命共生。 一生俱生,一亡皆亡。 “……魔族真是……欺人太甚!” 神族的宫殿里,几名神族长老气的浑身发抖。 “神族好意前去道喜!他们竟然如此行事!” “这根本就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鹤翁也在身在其中,却只沉默着闭目养神,丝毫没有要表达意见的样子。 有两名长老注意到他的模样,渐渐安静下来。 待殿中人都安静下来后,鹤翁才睁开眼淡淡扫视周围几名长老,开口道:“诸位还以为神族是往日的神族吗?” 一名长老神色不悦,道:“鹤翁此话何意?” “人界七城,五城被魔族所夺,神族元气大伤,实力早不如从前……”鹤翁的话让几名长老都皱起眉。
第27页 有人反驳道:“鹤翁莫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老朽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殿中人都因为这句话静默下来。 过了许久才又有人开口:“即便真如鹤翁所说,但魔族无缘无故杀我神族之人却是事实。” “是清枝神女先出声挑衅,后又试图以暗器伤人。”一直在殿侧沉默不语的银甲神将忽然开口道。 他样貌年轻,和坐在殿中的老人们看起来格格不入。 “白额!”那长老忽然找到了反驳的点,毫不客气的直呼银甲神将的名字:“他夫妻二人久居天界,如何会认识魔族中人,又怎会主动挑衅?” 鹤翁却慢悠悠接下他的话:“他们认识,且不仅他夫妻二人认识,在座诸位也应当也还没忘。” “何人?” 鹤翁眯了眯眼掐了个术法,一点墨色浮现半空幻化出一柄琵琶的模样,琵琶弦铮的一响声音直接重重震在知情人的心头。 “诸位可还记得?”鹤翁神色不变的看去,殿中几位知情的长老们早已鬚发皆白,仙风道骨的外表下眼神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恐惧。 “不过天道报应罢了。老朽告退,诸位好自为之。” 白虎想了想,沖那些长老们一抱拳行了一礼,也默然退下了。 殿中沉默了许久,才有人出声打破这片寂静:“怎么办……” “难道还怕他不成?”有不明真相的人出声。 有几位长老纷纷沉默,若是赤魍在此,就能看出沉默的长老们与当初“审判”他的正是同一批人。 鹤翁回了自己的居所,他的住处在神族中少见的简朴,只是一处普通的院落而已。 门板被轻轻叩响,老人在桌前沏了一壶茶,不紧不慢的倒了两杯,才回应道:“进来罢。” 门板吱呀一声轻响,推门进来的正是那银甲的年轻人。 鹤翁已经猜到他来意为何,端起一杯茶,裊裊的热茶雾气映的他神色莫辨。 半晌他才嘆口气:“你们年轻一辈素来好奇,想知道也不奇怪……也罢,反正左右都是半死的人了,不怕你们年轻一辈看不起。” “还请前辈告诉在下事情原委。” 鹤翁却未理会他,而是自顾自道,“世间事,无恒长,无恒强,无恒宁,无恒斗,无恒存。若是他们能记住这理,神族今日许不会落至这般地步。” 故事极为简单。 曾有天人,名迟知,善弹琵琶。 “后来他犯了些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错也不错。” 静静聆听的白虎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对此话表示不解。 “他喜欢上了一位男子,做了些出格之事,被长老们拔了神骨。” “按规矩不应如此处理。”白虎忽然出声打断他。 “的确,他做的是出格了些,但罪不至此。”鹤翁语气中尽是无奈,“但我方才问过,你可曾知道天人五衰?” 神族的寿命虽长,然世间无恒存,终有一日会衰竭泯灭。 天人五衰是神族将死的徵兆,神骨渐消神力渐失,最终寿命用尽时重入轮回。 但有些神族们平日高高在上惯了,如何能接受的了这悄然泯灭的下场?他们琢磨出了对应的法子。 “你可曾知道被拔下的神骨在何处?”鹤翁说到此处忽然噤声,任由白虎自己想出个答案。 . . “神骨不在她身上。”青知对赤魍道,“她不过多了点神力而已,连寿命都是用药物吊着的。” 清枝神女身首分离的尸体躺在他们面前,魂魄离体,肉体已经渐渐腐烂,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青知晃荡起手上一个装饰精美的琉璃瓶,里面装着那清枝神女的魂魄。 “称她为神女也是抬举了,不过是个没脑子的蠢货而已。” 赤魍表示贊同他的话,旋即提出自己的问题:“可这样的话,神骨又会在哪?” “是啊,在哪呢?”青知微笑着看向那缩在角落里的神君,他已经被搜魂之术折磨的不成人形,“拜魔将大人毁了那片载着记忆的黑玉所赐,我还要重新搜一遍魂,看看我的神骨,究竟被安在了哪几个老东西身上。” “……是你不让我看记忆的。”赤魍有点委屈。 “可我也没让你毁掉。”青知冷笑。 “找回的神骨还能安回来吗?” “当然不能,你以为是拔钉子那么简单吗?” “那为什么……” “为了到时候能一根不少的拔回来。”青知不耐烦的皱眉,“魔将大人还有问题吗?” “我想说…让我来……”赤魍弱弱的举手,“我记得你不会用搜魂术……” “……哦。” 陵越站在他们身后咳了一声:“打情骂俏的话就不要说了,快点搜魂吧,有神族过来要人了。” 赤魍手掌中聚起的一团魔气没控制好嘭的炸掉了,青知则冷静的行了一礼。 “青知有个提议。” …… 这些属下越来越出乎意料了……陵越扶了扶额头,不过,这提议还不错。 那神君被带到了殿上,神族对这事重视的紧,竟有三名长老亲自前来。 凤霄在殿上闲闲坐着,却未给那几名长老设座。待神君被抬上来时,长老们已经在殿上站了快两个时辰。 青知出现时那几名长老其中之一眼神一变,整个人都紧张起来。 青知今日未做女子打扮,仍然维持着那书生模样。 “你……你……”那长老纵使早有准备,依然被惊到的站在原地,手指颤抖着指着青知却说不出话来。 青知瞟了他一眼,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陵越冷冷的声音传来:“神族如此举动,是否有些放肆了?” 另外两名长老急忙冲上将他手臂压下,急急命人将神君抬上,慌忙拜谢了两句便急急的走了。 那名指着青知的长老竟任由同伴将他架走,再做不出其它反应。 作者有话要说:  天人五衰会导致外貌变丑气质变差智商降低心性渐堕……嗯,知道神族为啥会这样了吧…… 第19章 孰神?孰魔? 殿上人各自离去,只凤霄还在殿上坐着,陵越凑上去懒洋洋抱住他。他似乎十分喜欢蹭着凤霄,只要凤霄在眼前就无论如何也要缠上去。 是原身遗留下来的习惯?和白虎爱挠耳朵的习惯差不多吧……凤霄忽然就走神了。 “娘子——”陵越突然出声,凤霄被这腔调喊的浑身一抖。 “……何事?” “没事。”殿上椅子十分宽大,陵越换了个合适的姿势枕在凤霄怀里,“就是发现你这次居然真的应了。”
第28页 …… 凤霄有种离开起身将怀里躺着的人摔到地上的冲动。陵越反应也快,察觉到凤霄有这想法的时候已经迅速坐起来凑到他跟前。 ——一吻将对方要说的话和动作全部打断了。 哦对了,这次是凤霄先动的手。 陵越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没有错过凤霄眼睛里闪过的一抹得意神色。 终于对娘子这称呼做出反应了吗……陵越想……这反应……也不坏。 只是这事情可不是谁主动谁赢,当凤霄想要分开的时候陵越怎么可能会放过他,在抓住时机之后攻城略池步步紧逼。 赤魍忽然想起来件事回来禀报时就看见两人这一幕,话还没说出就堵在嗓子眼里,然后默默退出去又带上了门。 青知现在连个手都不给摸!赤魍忽然间悲愤起来,还有他为什么会喜欢神君那种小白脸!自己明明长的也不差! 他决定回去好好捯饬一下自己的外表。 时间在一种诡异又祥和的气氛下流淌着。 青知一直在拿那清枝的魂魄实验些奇怪的术法,心情好的不得了,脸上挂着温柔到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据说见的人都被那笑吓得能做几天噩梦。 赤魍心情却不是很好,连着几天都黑着脸。 他被魔君和凤霄刺激到了,回去便努力的将自己打理了一番,奈何“魔族的将军”与“曾经的天界神族雅士”审美差异实在太大,白白做了一番无用功。 连魂之术都用了却连个手都没摸到…… 赤魍挫败的倒在床上。 . . 那几名前来要回神君的长老刚刚赶到神殿,等候已久的几名长老就已经围了上来,几位老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 地位较低的几名神族自觉的退下,只余下那个指着青知的长老站在原地。 “如何?” “可是……那个人?”一个长老将将把那个要脱口而出的人名咽了下去,而众长老的神色则严肃起来,严肃的外表下是压不住的恐惧。 那去了人界的长老无声的点了点头,说出了那个众人都不想听的答案。 “是他。”那长老顿了顿换了口气才能说出下一句,“他堕化成魔了。” 殿中又是死寂般的沉默。 过了一会那长老有意无意的转移了话题:“神君在魔族那边受了伤,回来途中便已魂归忘川了。” 这明明不是个好消息,可那几名长老竟松了口气,如释重负:那就好,不用他们再亲自动手了。 以一名灰衣长老为首,长老们陆续步入神殿中,殿门合上后气氛一瞬比魔界深处还要邪气几分。 九天之上的阳光照不亮黑暗的殿中,每个长老脸上都露出了贪婪而渴望的眼神,那神色竟比一些魔族还要狰狞三分。 那灰衣的长老看外貌应是众人中最老的一个,鬍鬚已经全白了,眼窝深深凹陷,皮肤干瘪皱纹交错。在天界阳光下还显了几分仙家灵气,在殿中暗处一眼看去却更像个妖邪。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掀开那蒙着白布的人形,不管那神君死相如何狰狞不堪,五指成爪噗的一声就深深抓进了尸体血肉里。 若是有人看见这一幕定然会惊恐万状:这一群平日高高在上的神界长老,此时的面目就如同分尸而食的恶鬼。 可惜让他们失望了。 尸体破开的血肉只散发出带着轻微恶臭的鲜血味,像是最普通的凡人尸体。 青知在神族前来要人的时候,已经亲手报了曾经的一份仇——将当年亲手拔他神骨的人以同样的方式报复回去,那神君身上的神骨已经一根不剩的剥落成了凡骨。 “怎么会……怎么会!”那灰衣长老也发现了异样,失了平时的风度惊慌的吼了出声。 殿上几人慌乱不堪:“他发现了……怎么办!” “神骨……现在最重要的是没有神骨了!这才是最重要的!”有神智比较清醒的长老吼出此时的问题所在。 可惜此时所有的人已经被惊恐所包围,也许他们也想到了这问题,但瞬间意识到了这并没有解决办法从而由此陷入更大的恐慌里。 “肃静!看看你们的模样!成何体统!”那灰衣长老忽地出声,话虽如此,此时他的模样却是最可怖的,衣衫和手上还带着尸体的鲜血,苍老的脸皮扭曲如魔界血海里的邪物。 众人都安静下来,他又缓慢开口。 “……只要此时先有一具神骨便可。” 只要此时先有一具,不,哪怕是半具,也能让他们再苟延残喘一阵子,至于堕入魔界那个人,此时反而不太重要了。 至于神骨何来?那长老咧嘴森森笑开,分明是堕入邪道的模样。 “天界遍地都是行走的神骨……诸位……” 殿中慌乱,所有人都没注意到,殿上横樑暗处藏着一双眼睛将方才的一切看的清清楚楚,被这一切惊到后颤抖着身体却死死没有出声。 只待那些长老们一个接一个离去,神君的尸体被悄然抬走,殿中门窗统统打开阳光再次照进来……那身影才控制不住般的掉下来。 小小的孩童在坠地时就地一滚,化作一只幼年白虎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白额屋门通的一声被撞开,白额还没来及放下手上的书就被小白虎直直撞的差点倒在地上,他刚想开口训斥,怀中异样的颤抖却让他反应过来。 “怎么了?” 小白虎在他怀里缩成一团不停的颤抖着,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长老们……神骨……” 他确实无意看到了比魔界妖邪还要恐怖百倍的东西,那就是神族长老们掩盖已久的秘密,带着尸体腐烂的气息。 白额纵然已从鹤翁处得到了些消息,此时听闻小白虎的话也是浑身僵硬,震惊的不能言语。 长老竟为延寿而不惜如此行事,而且听话中意思,是将要对神族中人下手,这怕是已经堕入邪道了! 白额安慰着发抖的小白虎:“不怕,不要怕。你近日不要乱跑,哪里也不要去。” 难怪长老们天人五衰之相显了如此之久却无人泯灭,白额暗暗握紧了拳,若是再如此,不消魔族攻来,神族自己便会灭亡。 他脑海中极快的思考着对策。 长老们寿命长久,哪怕天人五衰令他们实力与判断衰退,白额所能聚起的人也只能与他们堪堪平手,且还不知究竟有几位长老参与……不可妄动。 他想来想去神族中竟无人能反抗长老们的威压,那就只有……魔族。 他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此为神族未来之命运,更是一步差错也不能出。 他身为神族战将,不能擅离天界,幸好还有些法子。 将怀中的小白虎轻轻放下,他拉开屋中几个柜子翻找了一通,最终翻找到一个精緻的匣子,打开后里面存了根金黄的凤羽。
第29页 稍微注入点法力,那羽毛呼地自燃起来,自半空显出一个小小的光圈来。 还没来得及说话,白虎就先与光圈那头出现的魔君对视了一眼,旋即他看见陵越转头看向身侧。 陵越转头笑着对身侧的凤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化作原身后的金色凤凰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不知道。” 他顿了顿又想起来什么:“兴许他是用错术法了。” 白额的脸上有点抽搐,刚想说什么,凤霄扑棱挥了下翅膀,那光圈瞬时消失了。 光圈那头,陵越笑着拂过凤凰长长的金色尾羽,凤霄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一动不动。 “娘~子~” “……”凤霄沉默着一动不动。 “原身啊……”陵越微笑着,面目忽然扭曲变化,魔气在空气散开,“我也有啊。” 扑棱一声金色羽衣展开,凤霄瞬间化为人形坐起。 陵越停止了变化看向他:“娘子还是觉得人身更好?”看凤霄的脸色有点扭曲,他又笑着补充,“其实我觉得原身也不错的。” 凤霄忽然开口:“在人界,你这种反应叫……吃醋?” 陵越愣了一下也反应过来,他毕竟曾为人类生活过:“那娘子你这是承认背着我找别的男人了?” 凤霄起身就走。 …… 另一边白额在屋内转来转去,心中焦急的想着办法。这些去找谁……此时还有什么法子能找到凤霄……刚才他和魔君在干什么…… 白额的思维越来越偏,他看着那空了的匣子想起凤霄将凤羽交给他时的模样。 “若是在天界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我会尽力帮忙。”那时他还没有名字,少年当时模样难得一见的正经。 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白虎当时完全想不到,但依然珍重的将羽毛收了起来。 现在终于用的时候他却将术法消去了! 白额想到此处忍不住重重的拍下桌子。 门忽然被轻轻叩响,白额心中一惊,上前打开了门。 凤霄站在门外,陵越在凤霄身后眯起眼打量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啊更了更了……今天事情有点多…… 求留言求评论求点击求收藏qaq新晋名次不动了……伤心…… 第20章 共死共生 白额拉开门,发现凤霄和陵越正站在门外,凤霄面无表情,而陵越看着白额,旋即发出一声冷笑。 “从人界到天界……”这么快吗……? 凤霄看出了他的疑惑:“只是这几日一直在天界而已。” “三朝回门,不知道吗?!”陵越冷冷的往白额那只只经历过初恋的心上捅刀子。 “有什么事快说。”他还保持着一副冷笑的模样再次开口道。 那模样有些欠揍,一向冷静的白虎有了手痒痒想要揍人的冲动。 不过他还是分的清事情轻重,静下心后大略将事件过程又复述了一遍。 “事情如此,而且他们如今想要对一些神族下手了,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他们会再做出什么事。” 陵越与凤霄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睛里看见了惊异。 随即凤霄开口:“若如你所讲,那神族上层有几个长老怕是已经堕入邪道了。” 神族生命长久,身居高位的长老一层更是生活的无比顺心惬意,但正因如此,在面临预示泯灭的天人五衰之时,所起的恶念也就会比三界最恶的魔物还要再妖邪疯狂几分。 “那你想怎么办?”陵越不悦道,“这可不干我们魔族的事,你们神族自己捣鼓出来的破事,自己解决。” 白额无言,这确实是神族自己内部的烂摊子,此时找外族也是没法的事情,可魔族又凭什么帮他们? 凤霄却坐直了身体,认真道:“你有什么想法,说说看。” 白额一愣,顶着陵越吃人般的目光将预想好的计划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长老们的意思是想暗中劫走神族私拔神骨来延寿……所以,我想暗中纠集人手,安排人假装被长老们劫走,在他们动手的殿中也埋伏一定人手。当他们准备拔神骨时,便里应外合,两拨人一起将他们解决。” “幼稚!”不待凤霄说话,陵越先批评了一句,“你如何保证长老们什么时间动手?又怎么确保他们想要拔神骨的是你安排的人?” “再者,若是他们将要拔骨的那个人作为人质,你还动不动手?” “这不过临时想出来的办法,若是魔君您还有其他办法也尽管说出来。”白额尽力平缓自己的语气,魔君说的漏洞其实都有补救的法子,但是他这语气明显只是不想帮忙罢了。 “没有。”陵越知道他这办法不失可行——但若是不想帮忙的话,那无论办法如何完美都能挑出刺来。 “此法可行,”一直不出声的凤霄道,“只是谁去扮那个可能会被拔走神骨的人?” 白额站起身。 “我。”他道。 . . 离开了白额住处,陵越拉着凤霄急吼吼的回了凤凰宫殿。门一关上就将凤霄按在门板上,死死盯着他看。 凤霄极坦然与他对视。 “你是不是……”和那白虎有什么关系! “没有。”凤霄不等他说完就想到了下半句,干脆利落打断了他的问题。“我帮他,也同等于在帮自己。” “神族这样下去,终有一日会危及到三界。”凤霄声音不含任何感情,“也就会危及到我,而我还不想死。” 他故意不带丝毫感情,表情淡漠说出这句话,同时也可以说这是他隐藏极深的在表情达意。 失去族人的凤凰日日为幻境所困,直到他重走了一回旧梦,在人界再次醒来——自此,他便些有了脱不开放不下的尘世牵绊。 陵越像是听懂了又像没太反应过来。但最后魔界的君主点点头道:“你不会死。”语气郑重,像在叙述一件绝对确定的事。 但若是绝对确定的事,就不必用这般模样说出。 用立誓般语气说下的句子,往往带有更多的不确定。 凤霄望着空中某一处出神,陵越就一直盯着他像要把他刻在眼睛里一样。 凤霄忽然笑了,陵越刚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听见他说:“忽然想到,若是我真的涅槃,你根本就不会记得我。” 他神色轻松的说出这句话,不带一丝沉重感,就像是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陵越的脸色刷的就变了。 若是说凤霄对白额的的态度仅仅是让魔君吃点醋,还可以算在打情骂俏的范围之内,那这句话无疑就直直戳进了他心里最深的那一处。 他勉强答应白额帮助神族的原因,就是害怕凤霄也许有朝一日如同曾经的那些凤凰一样涅槃消失不见。
第30页 而在他涅槃消失后,陵越不能原谅的,不止是忽然涅槃的凤霄,也包括那个会把他遗忘的一干二净的自己。 ——但全部遗忘后,自己还会记得这些吗? 陵越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陵越脸色变化时殿内的氛围随之改变,他用力握住凤霄的手腕,一个不容拒绝的吻落了下去。 魔君的手腕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伤口,混着黑色魔气的血液淌落在地板上,形成了一个繁复的阵法。 连魂阵法——那正是青知与赤魍曾经用过的术法。 陵越曾经考虑过连魂,但没有妄下决定,他担心先离开的那个会是自己。 凤霄能让他犹豫不决,也能让他瞬间下定决心。 “要死一起死。”他带着恶意在凤霄耳边说了这么一句。 别想丢下我。 当凤霄察觉不对想要推开这个吻时已经晚了,暗红的阵法已经蠕动着从小腿往上攀动着,旋即而来是连魂时灵魂相触的眩晕感。 两人就这么相拥着倒在繁复的阵法上,坠进入了对方的回忆里。 手腕上的红线不知何时显出了形,不是单独细细一根,不知多少根红线交错着将两人牢牢缠在了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少点,然后双更……章节在此处断开而已_(:3」∠)_十点更下章 第21章 隔年旧忆 凤霄睁开眼睛,视线中看出,这里似乎是魔族的宫殿。 他蓦然想起,陵越似乎被他那句话激得用了连魂之术,连魂之时能够看到对方的一些记忆。 那这里是陵越的记忆?凤霄想起陵越和他提起过,连魂之术所看到的记忆是与记忆主人同一视线的。 陵越他提着一柄黑色长刀站在殿上,手腕随意的抖了抖,他低头看去,凤霄便看到那刀上的血痕汇聚成绺顺着刀剑滴落在地。 凤霄回想着曾经听到的关于魔界的传闻,眼前所见的一幕似乎便是传闻中魔族的王位更替。 他随着陵越视线看向四周几名无力倒在地上的魔族,陵越抬脚向着其中一个老人走去。那老人装束明显比同样倒在地上的人华贵了许多。 陵越站在他跟前,低头看去,将他狼狈模样尽收眼底。 “父亲。”他说到,“我回来了。” 老人的表情震惊,犹自不敢置信,嘴巴一张一合想要说什么,但陵越的黑色长刀早已经划破了他喉咙,他只能徒劳的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多谢您当年留了儿子半条命,儿子才能回来看您。” 魔族的王位更替不同于天界神族的长老之位,只有唯一的一个,强者居之。 再者魔族的亲情一向淡薄,父子兄弟相残之事,每每在王位更替时此等事情更是屡见不鲜。 在亲眼见到时这一幕时显得更为残酷。 陵越看了看这曾经的魔界之主,越过他的尸体继续向前走去。 “陵越!”地上半死的魔族忽然大叫出声,“你就一点也不念父子亲情吗!” 陵越噗嗤笑出声:“您这话倒是有趣。” 他向着那发声的魔族走去,长刀挥起利落的斩下那魔族的头颅,喷出的鲜血溅了他半身。 “父亲当年杀掉我时,又何谈过父子亲情。” 他向着殿中象徵着魔界最高的君主之位走去,他看着那把装饰华美的椅子不带犹豫的坐下。 很快有魔族将殿上的尸体拖了下去,黑色的石板上血迹几乎看不见,谁也不会想到曾经有多少鲜血曾流淌其上。 . . 视线暗下又亮起,这次是在魔界宫殿的书房里,陵越曾带他去过,凤霄认得出来。 “查到了吗?”陵越的语气有些迫不及待,视线看向推门进来的青衣军师。 登上魔族王位后他难得失了些沉稳。 青衣的军师低头道:“世上现今存于世的凤凰血脉……”忽然有莫名的力量传来,军师的声音瞬间被抹去,凤霄只能看见他嘴唇张合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但显然记忆中的陵越听得到,他满意的点了点头。 “然此时……不在九天之上,不知……在人界何处。” 那莫名的力量将青衣军师的话语切的支离破碎,但凤霄还是听懂了,陵越这是在找他?亦或是已经涅槃的凤行? 他忽然知道为何听不清这段话了,此时的凤行还未涅槃,青知等人当然记得他,但在现实中凤行早已涅槃……三界里自然不会再有人记得他。 此时三界中人关于凤行的记忆都被抹去了。 凤霄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为何陵越会寻找凤凰的消息?兄长与他见过? 亦或是,自己与他见过? 视线渐渐黑暗,最后一片记忆姗姗来迟。 凤霄眼前一片黑暗,周围传来细碎的流水声。他想要动一动,却做不出丝毫动作。 这里也是陵越的记忆? 可这一片黑暗算什么?这里是何处?此时的陵越是何模样?凤霄统统都看不见。眼前这一片黑暗,凤霄甚至怀疑他是否睁开了眼睛。 冰凉细碎的流水声从身侧响起,凤霄由此判断陵越此时应该是在某处沼泽里躺着。 陵越就这样一动不动,不知道躺了多久。凤霄同他一道这般等着,忽然就想起自己在九天之上的居所里,也是如此时的陵越一般一动不动的躺着。 但那时他还可以四处看看,天界永远灿烂的阳光照进殿中,他随时都能陷入一场幻梦里长睡百年。 而陵越此时显然与他不同,未知的时间,无尽的黑暗和从未止息的流水声,凤霄只觉得难以忍受。 这是你的过去吗?陵越? 凤霄只能瞪着虚空中的黑暗,他感觉陵越似乎是要死了。 后来呢?会有奇蹟出现吗? 黑暗中忽然出现了一点光,金色的光。 凤霄不敢置信的看着那点金光,而此时的陵越也动了动,像是注意到那点金光,被吸引了想要起身的样子。 但他刚刚起了身就由重重跌了回去,像是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他宛如一块浸在水里的石头一样一动不动。 那金光渐渐近了,照亮了周围的黑暗 ——那是只周身散发着光芒的小凤凰。 ——那是幼年的凤霄。 凤霄忽然知道了此处是哪里了,此处是通往忘川的路。 忘川是渡亡魂的河,横贯了三界。无数河流会悄然分出一条小小的支流向忘川汇去。 这里一片黑暗,显然已经离忘川很近了,再往前走,就不能回头了。 而陵越在这里躺了不知几日,周身的水流一点点带着他往那条往生的河里去。 那小凤凰一路飞到忘川,显然是累极,一路上又多是流水沼泽,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此时陡然见了这块“石头”也不管许多,扑棱着翅膀落了上去。 身上陡然一重,金色的光芒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九天之上的温暖气息,让躺在泥沼中的陵越轻轻呼了口气。
第31页 那小凤凰被无端吹起的一口魔气惊的扑棱飞起,他停在半空中仔细看了看,才发觉那块“石头”是个活物。 “你是谁?”小凤凰问道,声音中带着儿童的稚气。 他倏然化作了孩童模样,也不嫌脏的站在沼泽中,低头看向陵越。 长久的黑暗里,他看见了唯一的那道光。 凤霄此时才从小凤凰的眼睛里看到陵越如今的模样。 他现在是原身,还只是一条细长的幼蛟,纵横的伤口在墨色的鳞片上裂开,从身上滴下混着血液的泥水。 “我来这里是找族人的?你见过我的族人吗?他们和我一样,都是金色的凤凰。” 小凤凰边说着话边想将那玄色的幼蛟抱起,陵越却忽然动了动避开了小凤凰的手指。 “没有……” 小凤凰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都没有见过……也许他们没有走这条路,所以没有看到吧?” 你是要去忘川找人吗?忘川里只有无尽的亡魂,你的族人已经变为亡魂了吗? 凤霄从幼年的陵越眼睛里看着当时的自己,那时的小凤凰还不明白生与死的区别,不明白註定的宿命,只是一心想要找到族人。 他转身正要离开,忽然又转头看向泥水中的陵越,犹豫着伸出了手。 指尖滴落下带着金光的凤凰血液,仅仅几滴也足够陵越的伤口恢复一些,不至于陷在此处动弹不得。 “谢谢你了。”小凤凰沖他点点头,转身又往远处的黑暗走去,而幼年的陵越则竭力挣扎着向他看去,看那金色的光芒一点点消失在黑暗里。 “凤凰……”他喃喃出声,也是幼童的声音,却不是小凤凰那般清亮,而是带着一股嘶哑的感觉。 凤凰…… 无尽的黑暗渐渐远去,凤霄回想着自己的记忆,他只记得自己艰难的去了忘川河畔,但途中遇见那幼蛟的事情早已忘的一干二净了。 如果他不去忘川,就不会救下当年差点被生父杀死的陵越,那么魔界如今也许是另一番模样。但若是他未救下陵越,就不会有上一次之战,凤行不会涅槃,少年凤霄也不会在人界遇见华镝…… 世事相互纠缠推动,也许真是有前缘註定这种事情。 凤霄再醒来时躺在地上,陵越在他旁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你……看见什么了?” 现在才想起记忆会被看见的事情了?凤霄没说话,试着从地上坐起,那血色的花纹此时还缠在他皮肤表面,陵越忍不住试着用指尖划去,碰触到的花纹先是一亮随即从皮肤表面寸寸消退下去。 凤霄扭头看向陵越:“你以前见过我?”看陵越一脸茫然没想起的样子,他补充道:“通往忘川的路上,你曾经见过我。” “是啊,见过的。”陵越想起来了,“那是很久前我还是条幼蛟的时候。” 那时候他还未成长起来,便被自己的生父亲手废了半条命扔在了不知哪条通往忘川的路上。 “当时我都已经放弃了,没想到你恰好从那里经过,”陵越想起旧事唇角勾了勾,“还把我当成石头踩在我身上。” 后来他就有了活下去的动力:找到他,找到那只凤凰。 因为那是陵越在长久黑暗里看见的唯一一道光。 “我后来想对你说来着,不过看你似乎一点也不记得了。” 凤霄无言的点点头,他活了太久,去过忘川的记忆只记得与兄长的那一点,还是在长梦后才记起来的。 至于途中遇见的玄色幼蛟他早就忘的一干二净了。 陵越忍不住挑起了他一绺发丝握在手心细细把玩,心中想起的是作为华镝时的第二次,对凤霄来说是第一次的相遇。 “以身相许……”他出声重复,笑道“两次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在下只好以身相许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是在十点更的!我只是改了改文!这章算是陵越的番外!好啦,人物曾经的故事都齐了! 咦我好像忘了赤魍……对了,赤魍的原身很萌的!不能靠帅泡军师,那就靠萌吧 第22章 毛茸茸软乎乎的 白额这阵一直往神族的藏书阁跑,负责看守书阁的长老已经注意到他好几次了。 “神将近日频频出入书阁,可是有什么疑惑?” 来了,白额打起精神将手上书籍合上,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道:“无事,只是近几日忽有所感生死之事,想要多了解些罢了。” “哦?”那长老来了兴趣,“具体如何,神将不妨详细道来,老夫在这书阁已有上千年,也可给神将推荐一二。” “那就劳烦长老了,”白额低头谢道,“不知书阁中可有关于天人五衰之类的记载?” 那书阁长老面皮一僵,没想到他竟是要找这个,一时心中多了些想法——当日在殿上等着分神骨的长老里有他一个。 他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年轻神将,年轻神将犹自茫然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过了一会那长老干巴巴笑了笑,转身进了浩如烟海的藏书阁深处取了几本册子,递给了白额,试探道:“神将年岁尚轻,何必来想这遥远的陨落之事。” “只是忽有所感罢了,长老您说,生死轮回究应如何看待?” “生死轮回乃是天意,世间万物,当顺应天意而行。” “原来如此,多谢长老解惑。”白额笑了笑,没有错过书阁长老眼中一闪而过的警惕。 他很少来藏书阁,一来便开口打探天人五衰,再加上刚才那些问出的句子,也许一般人看来只是有些奇怪,但落在堕入邪道谋划着名拔取神骨的长老们眼中,意味便是大大的不同了。 现在已经引起长老们的注意了吧?白额拿着长老找出的书册往回走的路上想。 长老多疑,这样他们便极有可能会选择自己来取神骨,只是不知道会有何种手段在等着自己。 自己这边已做好了准备,魔君那边的人应该也应该准备的差不多了。 现在就看长老们的耐性如何了。 白额回了住处,推门后等待了片刻,室内浮现出一面水镜来。 水镜那面映出凤凰的宫殿,此时站在那殿上的远不止陵越凤霄二人,白额在婚宴上所见的青衣女子,当日杀掉清枝神女的赤发魔将等,林林总总站了有十来人。 “我们这边已经准备好了,长老们何时动手?”哪怕众目睽睽之下,陵越面对白额的态度依然是欠揍的想让人咬牙。 “消息已经放出,长老们显然已经注意到我,再多去几次藏书阁……” “无妨,”凤霄打断他俩,“长老们的天人五衰已经越来越重,不消几日必然按耐不住,他们动手的之前,你一定要将消息发出。” 白额闻言点点头看着凤霄:“我知道。”他忽然看向凤霄后方,脸上带着奇怪的神色,“那是……?”
第32页 他似乎看见了小白虎的身影。 “哦,”凤霄看了一眼想起来什么,“上次我去过后他便跑来了,恰好近几日不太平,我便让他在这里待着不要再乱跑。” 他看着白额的表情补充了一句:“不用担心,他挺乖的。” 哪里乖了啊!白额在心中吼出,我前几日也嘱咐过他不要乱跑的显然他根本没有听进去啊!而且他在哪里啊! 小白虎现在是原身模样,被青知抱在怀里…… 青衣女子嘴角挂着温柔的笑意轻轻挠着小白虎的下巴,小白虎显然十分惬意,蹭着他的手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丝毫没发现自己已经被哥哥看见了。 哪里是虎了!这分明一副猫儿模样! 白额觉得面容抽搐,但显然抽搐的不止他一个,满殿的凡是注意到这一幕的魔族无一不觉得看见了幻觉:这真是那个女装时脾气古怪见人就怼的青知? 赤魍看着抱着小白虎的青知觉得十分不甘心!青知还从来没有对他那么温柔!此时竟然对着一只白虎笑得那么开心! 青知根本懒得理殿中众人,摸白虎摸得正开心。 “你就这么喜欢这白虎?”赤魍凑到跟前问了一句,脸上带了点嫉妒。 “青知一向都喜欢。” “那为什么之前从来没看见你这样……” “魔界没有啊,”青知露出遗憾神色,手上依然给小白虎顺着毛。 魔界的动物大多带着冰冷冷的鳞片,偶尔有毛茸茸的,性格也不好亲近。以至于上千年来魔界没人知道,智绝三界的魔族军师热爱软乎毛茸的小动物。 ——幼崽的话那就更棒了!青衣的军师挠着小白虎的下巴想。 . . 后来几日等待长老们动手的时间里,青知身边多了只豹子,走到哪跟到哪。陵越第一次看见那豹子时愣了下。 那豹子盘在青知脚边,毛色与平常豹子不同,通身赤色。青知时不时伸手摸摸它头顶,那豹子便眯着眼蹭蹭他,一副惬意的模样。 “赤……这豹子哪里来的?” “不知道哪里跑来的,待着便不走了。”青知微笑道,“不过天界本来就有许多灵兽散养,哪里跑来一只也不奇怪。”他此时心情显然十分的好。 陵越看了看那只豹子,“它”显然能听懂三人的话,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青知。 陵越拉着凤霄面色古怪的离开了,至无人处才忍不住笑出了声。 凤霄对此表示不解。 “娘子你知道赤魍的原身吗?” 凤霄已经对他话中的某些词语毫无反应,一瞬领悟了他的意思:“你是说那豹子是……赤魍的原身?” “是啊……赤魍不经常化原身来着,所以知道的人也不多,”陵越道,“赤魍原身是狰,豹子模样,头上独角身后九尾。他此时化得原身又隐去了角与其中的八尾,不然难保青知不会看出来。” 凤霄点点头,不过青知真的没看出来吗?凤霄默默的想,他可不觉得啊。 . . 白额再去了趟藏书阁,这次他逗留的略久了些。 书阁长老看着他,忽然开口道:“神将上次不是说想要找寻有关天人五衰的书册记载?” “哦?长老可是有找到新的书册?”白额做出颇感兴趣的模样问道。 “老夫自上次神将疑问后便多留意了几分,恰巧找到了一本。”长老引着白额往藏书阁深处走,“不过那本是上古所遗留的古旧神册,老夫也不敢擅动,神将不妨亲自来看。” 他边说边推开了藏书阁尽头深处的一扇门,白额心下警惕顿生,面色却丝毫不显:“有劳长老费心了。” 他抬步走进那房间,手却隐在袖中,暗暗将那枚传递消息的小球捏了个粉碎。 与此同时背后传来一阵暗风,那长老猝然在他背后发难! 凤霄坐在殿上,他面前那浮在半空中的小球突然毫无徵兆的粉碎了,其中所蕴含的术法爆开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他猝然起身,身后的众人神色亦随之变化。 陵越环视四周魔将:“诸位,可准备好了?” 众人皆点头,忽然有人出声道:“赤魍大人不知在何处?” 陵越语气一顿,眼神瞟向青知身侧那只赤色豹子,咳了声严肃道:“他我自有安排,不必多问。” “是!” 长老们会选择谁来拔神骨的问题已解决,但计划中另一不足之处便是长老们所选择的地点。 传讯术法只能预告白额最后发动术法时在何处,却无法告知白额遇事后所被挪动的路线。 长老们如此着急的对白额下手,那必然会着急着快点得到神骨,很大可能会就近选择一处不为人知的地点如暗室之类的地方。 凤霄一边思索这一边加快速度往藏书阁赶去,将陵越一众远远抛在身后。 不过白虎既然以藏书阁的长老作为突破口……凤霄想,他大概知道白虎如今在哪里了。 藏书阁正下方的暗室。 数十身影聚在这间小小的暗室中,若是有神族中人见到定然会吓一跳,不止因为聚在此处的皆为神族上层的诸位长老,更因为他们脸上癫狂的神色。 那灰衣的长老站在昏暗的室中,神色不悦的看向那掌管书阁的长老:“白虎神将并非独来独往之人,你如此着急下手,若是被人发觉该如何是好?” 那书阁长老神色诺诺道:“老夫也是看他近几日独来独往……又频频打探些消息,显得颇为可疑,老夫担心被他看出什么,一时心急便下手了。” “无妨,”又有一长老插话道,“白虎他身为神族战将,又与那魔君素有仇怨,诸位忘了当时战场上,若非那凤凰血脉前来,白虎他怕是已被魔君杀死了。” “所以诸位,后续之事皆可推脱于魔族,”那长老丝毫不含蓄,话说的直白极了,“现今,可否开始了?” 那灰衣长老点了点头,手中显出一柄薄刃朝躺着的白虎而去,众位长老不由得屏息瞪大眼睛,眼看那刀刃刺破了皮肤一串血珠冒了出来。 突然头顶轰的一声巨响震的沙石纷纷落下!那灰衣长老一时不稳退了两步,未等他再出声地面又是一震! 作者有话要说:  帅不行那就卖萌吧_(:3」∠)_今天尽量双更,补一下昨天的份(熘了熘了)估计十二点前码出来 第23章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头顶一声轰响时长老们还未反应过来,更未想到自己拔神骨的行为早已被觉察,那灰衣长老猛然看向书阁长老喝问道:“怎么回事!” 书阁长老擦着汗战战兢兢一时说不出话来。 书阁外,凤霄提着长剑一剑剑往下噼去,纵横的剑气将藏书阁噼的摇摇欲坠。 他到达时完全没看见那看守书阁长老的影子,平日负责打理书阁的神族们也纷纷不知影踪,原本凤霄对白额此时在何处还有疑虑,此时见了此景便可确定,那些长老们十有八九便在那间暗室之中!
第33页 那暗室非看守书阁的长老不能开启,那他便不进去,将他们逼出来! 暗室内那书阁长老抹着汗道:“老夫出去看看……”他手按上室内的机关正欲开启,忽然那灰衣长老按住他:“不必开启。” “长老你这是……” “若是出去被人看到我等齐聚此处,才是真的愚蠢!现在就剔神骨!你!”灰衣长老猛然朝那书阁长老喝到,“用神力稳住此处,在取得神骨前不准塌陷!”他眼神骤然狠厉,“若是今天取不下这小子的骨头,我便抽了你的骨头!” 这话说的狠毒,室中长老俱是一寒。 忽然此时身后传来响动,众长老都在看那灰衣长老与书阁长老的对话,竟无人注意到本来昏迷不醒的白额已经醒来! 当注意到时,白额已经拾起身侧那灰衣长老打算用来剔他神骨的薄刃,向着书阁长老按在机关上的手狠狠掷去! 那薄刃精准的穿过了书阁长老的手掌,书阁长老痛呼手掌一瞬按了下去,鲜血这才淌了出来顺着墙壁往下流了长长一线。 众长老惊着时凤霄犹在向下方不断挥砍,藏书阁已经损毁了大半。 而此时在地下那书阁暗室的机关终于打开,白额化作了原身白虎的模样足下用力沖了出去! 凤霄手中长剑再次挥出,见了那白虎从底下跳出,他便不再有顾忌用了十分的力,轰的一声那藏书阁最终还是倒了下去! 此时那长老们都还在下面的暗室中,哪被坍塌而下的砖石木樑砸了个措手不及后才急急撑起了术法想要离开。 恰此时陵越等人也赶到,所谓先发制人,魔君当即毫不犹豫的飞身冲下,那沖在最前的一个长老只顾迅速离开哪里注意防着他,当即被陵越的黑色长刀捅穿了心脏。 “魔族!”有长老认出了他,当即吼出了声。 陵越不耐烦的甩去刀上鲜血:“翻来覆去只会这几句……”他猛然出手掐住那被他捅穿心脏的长老尸体,一用力将其狠狠甩了出去,尸体带着血花划过坠在长老们当中,后半句话才传入长老耳中,“……真是无趣。” “这便是天人五衰中的智衰了。”青知抱着一柄琵琶出现在他身侧,他本是军师文官,战斗力并不如赤魍等战将,但这次他一定要上前的。 青衣的女子抱着琵琶出现时,长老们的恐慌不下于看见魔君陵越出现——若是陵越出现还可判断是魔族忽然的入侵,那青知的出现无疑便验证了他们内心最恐惧的事实——神骨之事,败露了。 “诸位,千年不见别来无恙否?” 青知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来,伸手在琵琶弦上一抹,四弦齐震发出裂帛般声响,那灰衣长老浑身一震,带着狠厉杀气的乐声刺入耳中,长老们皆被震得双耳涌出细细的血流来。 “迟知,你这堕入魔道的败类!”那灰衣长老不禁怒喝一声,手中虚虚一握自虚空中幻出一柄沉重木杖,带起阵阵疾风向青知砸下! 青知极速后退,手上动作不停弹拨出几声短促的音节化作阵阵波纹向灰衣长老袭去。 长老前沖抡动法杖将波纹一一震碎:“雕虫小技尔敢放肆……” 那肆字堪堪吐了半个音,斜刺来里的一柄弯刀划着名一道弧线,毫不留情勾进了灰衣长老握着重杖的肩膀,赤魍手上用力狠狠向外一拉,一片血肉连皮带骨被勾了出来。 “长老莫不是忘了此时在何处。”赤魍将刀狠狠挥动那块血肉便直直飞向它原主处,血肉伴着噁心的噗叽声落在了灰衣上。 此时灰衣长老已觉察到了自己的冒进,想要飞身后退,时身体猛然一滞——不知何时,层层琵琶丝绞缠在他手上的沉重木杖上,在阳光下泛着森森寒光,长老想全身而退已将来不及了。 他果断将木杖往青知方向狠狠一抛,转身便逃。青知指尖微微用力扯动,伴着刺耳的咯吱声那沉重木杖在半空猝然被银丝切成了几节! 短短一瞬灰衣长老已逃回了那群长老之中,痛苦至极的想要捂住自己肩上伤口,偏偏赤魍那一下剜的深极,伤口已到底露出了森森白骨,若是再偏一下,怕是连整条手臂都被剜了去! 白额麾下的神兵们此刻也已到达了战场上,魔族众将与神族兵卒形成合围之势,将一众长老合力困在了其中。 那灰衣长老原本的仙家仪容已半分不剩,半身血污武器被毁,然犹自想要逃出。 其他几位长老遍身模样也与他差不多。他们久居高位,何曾上过战场厮杀,哪怕修为高了一截,经验上相比却与身经百战的魔族将领差了太多。 他们本以为那些神兵是发现异状前来查看的,但往那边冲去后也遭到了攻击,尤其神兵之中还站了几个魔族与他们同时出手。 那神兵早就被白额告知了事情原委,哪怕心有疑虑也坚决的相信了自家将军。因此他们对长老之言充耳不闻,只对着长老们亮出了武器。 白额此时处于战场边缘,化作了原身模样,一只巨大的白虎趴在地上半闭着眼睛。 当时那书阁长老下手时用了死力,若非白额早有注意,险险避开了要处,此刻现状说不准就照那灰衣长老话中计划所进行,白额的神骨还会不会在身都是两说。 虽然避开了要处,但神魂毕竟还是受了些损伤,早有通晓医术的神族前来为他治疗。 他亦知道自己这计划还是仓促了许多,凤霄的行为实在是冒险了,但藏书阁这间暗室极为严密,换作他也只能如此。 长老们此时被困于联合起的兵将中央,无谓的做着言语上的威胁。 “尔等竟与魔族相勾结,对我等长老下手!” “还不速速放下兵刃,尚可饶尔等一死!” 白额听了这话心中只觉可笑,他推开正为其治疗的神族,化作原形走至战场中央,站在长老面前。 此时他已将一身银甲又着在身上,在天界的阳光下显得灼灼生辉,刺痛了长老们的眼睛。 “身为神族长老,身居高位却堕入邪道,为延寿而不惜下手迫害同族,”白额一字一句道,“尔等早已堕入邪道!已非神族!更不配为长老!” “白额!明明是汝背叛神族勾结魔族,又有何资格站在此处大放厥词!”站出来的竟然是那看似懦弱的书阁长老,他方才站在原地,未与陵越一众交手,因此单看衣冠外貌算是余下长老中最为整洁的一位。 他此时一只手无力垂下,掌心被白额掷出的血洞处还汩汩冒着鲜血——这正是天人五衰后果之一,若是长老神骨未消,此伤口早已自愈大半了。 白额低咳了一声,凤霄在他旁边出现扶住他:“对付此等,无需多言。” “我知道,”白额道,他低头看着身上银甲道,“不过想到这群堕入邪道的长老掌控了神族如此之久……咽不下一口气罢了。” “凤霄!”早有长老看不惯此一幕,“你早已背叛神族,如今回来是又想如何!”
第34页 言未落那道穿着金色羽衣的身影已经闪在他面前,青年有着艷丽颜色的面容此刻带着浓重的戾气,剑锋已至眼前。 “背叛神族?”凤霄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我从来不是神族,谈何背叛!” 白额咽不下这口气他又何曾咽得下,自己的族人便是为了这种神智渐失堕入邪道之人!白白燃烧着自己的生命! 那出言的长老被周边的长老惊惶之下用力一扯跌了半跤,竟堪堪避开了剑锋,只带着剑气的剑尖划破了喉咙,凉风从脖颈上的漏洞灌入,他挣扎着噔噔后退几步坐在地上,惊恐按住自己喉咙发出呵呵响声,再吐不出半个字。 那些长老们已用出各色术法向立于阵前的青年袭来,凤霄脸上带着嘲讽的笑正欲向前一步,黑色的暗光已抢先在他身前落下,术法被黑色长刀齐齐挡下发出珰然一声脆响! 陵越已抢先落下在他身前,长刀挡下术法后动作不停,一步向前挥出利刃,唰的一声血花在半空扬起一道血线来! 原本那暗室中长老不过数十人,此时经过一番打斗下来存活的不过八人之数,尚存一战之力的仅有余下的半数而已。 存活的长老中包括了那一肩重伤的灰衣长老与伤了手掌的书阁长老,青知此时正与灰衣长老缠斗,不,说是单方面的虐杀也不为过,琵琶弦在半空中飞舞着,青知每动一动手指那细长的丝弦便定要将灰衣长老的血肉削掉一片,可以说那灰衣长老不过是在受着凌迟之刑罢了。 灰衣长老此时鲜血半身,脸上的肉都被削下一块显得尤其可怖,但他依然不甘就此死去,他不惜取了别人的神骨不惜一切也要活下去,又怎能被这早应死去之人夺了性命! 哪怕在此时,他也没有想过这其实是报应一场。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双更的,还是单更好,还有小天使留言,我超喜欢单更的…… 对不起各位!下一篇我一定多多存稿争取双更! 第24章 大结局(并不是) 书阁长老此时跌坐在倾倒的书阁废墟上,手撑在地面上像是在摸索着什么。 此时青知等人注意力在他处,其他几名长老又引住了兵将们大部分注意力,短短一瞬时间竟给了这书阁长老一个机会。 手心的血洞疼的他浑身颤抖,但他依然忍着痛往地上按去,血迹在地上洇开留下血迹斑斑的手印。 他急促的念出几个古怪的音节,流下的血液渗进地面消失不见。 此时白额已经注意到了此处,怒吼出声:“拦住他!他在开启书阁的禁制阵法!” 他话音未落凤霄也察觉到了异状,一个起落便到了那书阁长老跟前,未曾想到那阵法开启的极快,他长剑堪堪划在那长老脖颈上时,阵法启动的白光已然亮起! 陵越正欲跟上凤霄,未料那灰衣长老竟露出一抹诡笑,拼着受伤不顾也想要朝他冲来!青知一惊指尖狠狠一扯银光乍现,那灰衣长老的脖颈上出现一道血线,琵琶弦在他沖向前的力道之下咯吱作响瞬间崩裂,而灰衣长老头颅高高飞起,头身在半空中分离开来溅着血花坠下! 这些都在一瞬间发生,陵越已经扑到凤霄身侧触到了他衣角,灰衣长老的尸首在半空下坠,青知弦上的血珠还未抖落,白光一瞬亮起将几人身影湮没其中! 那白光亮的快熄的也快,待较远处几人觉察,施术的长老脸上一阵得色,陵越凤霄青知,还连带着已身首异处的灰衣长老尸体都已消失在了白光之中。 与此同时消失的,还有那早已化为废墟的藏书阁。空荡的石板上,只余下那灰衣长老溅下的一地血迹。 场面一瞬安静,余下的魔将脸色阴沉的可怕。赤魍顾不得余下几名长老,瞬时闪在了白额面前将弯刀抵在他颈间:“怎么回事?” 余下的魔将们也已将刀剑抵在了离自己最近的神族上,只差赤魍一声令下。 白额正要开口,忽然沉闷的拐杖点地声在突兀的响起,拄着拐杖的鹤翁神色沉静的看着这群将士,又扫视那原本应是藏书阁的一片平地。 “神族亦不知在何处。”他道。 赤魍闻言心中大震,手上弯刀一时不受控制划出,鹤翁的拐杖已架下了他发出的一击! “你们这是何意?!”赤魍眼中血红一片,丝毫不做防守,只一味向两人攻去,“若是不能解释,今日我便让神族消失在世上!” “魔将且慢!”鹤翁连接挡下几击,“那只是转移禁制,只是不知转移到何处!现今派人去查探三界中便可!” 赤魍不是鲁莽之人,亦知道应按鹤翁之言去做,只是此时无论如何也难以冷静。 但他最终还是咬着牙停下了动作,带着沉重的戾气扫视在场的神族。 “若是三日之内,仍未找到主公等人,神族也不必存于世上了。” 他示意魔将将余下尚存的长老统统带走,竟是半点面子也不给神族留下。这些长老中有人身上还带着青知的神骨,他还要一根不落的拔回来。 这场原本应该轰轰烈烈的战斗,最后以一片空白而结束。 . . . 归墟 广阔而平静的海面的上空突然出现了一座建筑,在海面的上空投下巨大的阴影。 藏书阁虽然大半已成了废墟,但毕竟神族建造时下了不少功夫,其上的阵法竟还在明明灭灭的闪烁着白光,在将将触到海面时猛然一亮,那片废墟竟奇蹟般的浮在了距水面不足半尺的空中。 凤霄抬头看向天空,天空一片昏黄,落日半浸入海水,染的海面一片金红之色。 “这里是……归墟?”凤霄疑惑的看向四周,此时这座废墟宛如一座岛屿般悬浮在海面之上,黄昏时分的阳光为它笼上一层柔和的金色。 “如青知所料不错,此处应是归墟。”青知一手撑着地面站起,方才那灰衣长老挣脱时恰禁制开启,他脚下一时不稳摔在了废墟上,半身都是尘沙,模样极其狼狈。 陵越此时心情极为糟糕,他瞥见不远处那书阁长老颤颤巍巍想要爬起,神色一冷将手中长刀甩出,那长老都来不及闪躲便被飞来的黑色长刀死死钉在了地上! 此时这“岛”上除了他们四个活人,就只有那灰衣长老落在地上的尸体。 陵越当然听说过归墟之名,虽然是有来无回的地方,不过这整座书阁都能转移此处,那么自然也有离开的法子。 他甚至懒得问那长老,手中魔气一闪迳自用了搜魂术。过了许久他脸色一点点难看起来。 没有回去的法子。 这阵法原本是为了使藏书阁不受战火波及,可随时转到三界某一处避开,这不稀奇,许多宫殿都有类似的禁制。 但若是转移的地点在三界之外呢? 这里是归墟,是忘川的尽头,亦是三界之外的一处,没有人从归墟归来过,现今已无人知道它是个什么样子。 现今三界关于归墟的记载只有上古时所流传下的只言片语,说是巨大的海面与无底的空洞,忘川水汇入海中向着无穷无底的空洞倾倒而下。
第35页 书阁长老将宫殿移了进来,却未想再离开此处:他只是想拉着几人一同陪葬罢了! 那被钉在地面上的书阁长老竟呵呵笑了出来,状若癫狂:“我等得不到神骨!你们也别想活!” 他神色中的癫狂令人心惊,他向来是所有长老中最谨慎微小那一个,逼急了做出的事却比一般人狠的多,此时在搜魂之下已经疯了。 “岛”上的阵法也顶不住归墟的引力,开始晃晃荡荡,那书阁长老却毫不在意的咧嘴笑出声来。 “你们最后也是要落进无底归墟,落得个不生不死的下场!” 陵越还在想着应对之策,却听得凤霄开口道:“想的不错,”他几乎压不下言语间的笑意,“可惜你失算了。” 那长老未能反应过来,凤霄瞬时已化作一只金羽的凤凰,翅膀张开时流露的光芒将黄昏的阳光都压了下去! 巨大的凤鸟霍然回头,金色的瞳孔中映出陵越与青知愣住的模样,忽然十分想要笑出来声。 事实上他也的确如此做了,一声清脆的凤啼在夕阳下的海面响起。 “归墟不归三界,凤族也不归三界,”他笑着看那两人的神色变幻,“所以我带着你们离开这不是什么难事。”他轻描淡写说出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仿佛他们此时不是在无人归来的归墟,而是在什么别的如人界一类地方一样。 这一侧金色的凤鸟还在笑着说话,那侧书阁长老还在地上挣扎,陵越青知还未从这巨大的惊讶中清醒,谁也没注意到,在书阁废墟的另一侧,那已身首分离的灰衣长老的头颅在地上晃了晃,悄悄滚到了尸首身侧。旋即那本来一动不动的尸体从其上淌下的鲜血忽然由掺着金光的血红变为了深红,红里要透出黑来。 凤霄转头看着他俩:“还不上来?越快离开越好。” 陵越与青知两人攀上凤鸟的嵴背,坐在柔软厚实的金色羽毛上,陵越一时没忍住多摸了两把,凤霄身体一抖差点没把他抖下来。 “怎么回事?”陵越惊了下,“带人离开归墟会有什么代价……” “没事,”凤霄不耐烦道,“别乱摸,痒。” 青知一时没忍住勾了勾嘴角。 “青知你怎么坐的这么稳!”魔君立刻将矛头对准军师。 “哦,以前在天界坐过鸾鸟,习惯了。” 若凤霄现在还是人身,脸色不知道会黑成什么样,可惜他现在凤鸟模样,看不出任何表情。 面无表情的凤鸟载着背上的两个魔族,张开了羽翼迎风而起。 谁也未想到即将离开地面的一剎那他忽然晃了晃,竟又落了下来! 青知此时忽心有所感转头看去,恰好对上了那本应死去的灰衣长老的眼睛! 那灰衣长老此时一副尸魔的模样,面皮青紫,伤口上淌下黑红的血水,五指上生出了尖长的黑色指甲扑在了凤鸟身上! 青知手上一动琵琶弦再次飞出,陵越长刀出鞘向着那长老砍去! 地面忽然一震,那阵法再维持不住这悬空的一块,直直落到了海里。 与此同时,海上那一轮夕阳迅速沉了下去,天空一瞬暗如黑夜! 那灰衣长老化作的尸魔阴森森咧嘴一笑,在黑暗中显得尤为可怖。陵越的长刀袭来时他竟毫无反抗,任着自己掉入海中随波而去。 落入归墟者,不灭不生不死,无轮回无转世,从这一点说,灰衣长老的愿望也算实现了。 而凤霄等人此刻也落入了归墟这广阔海面中,海水中传来巨大的吸力将他们扯往同一个方向。暗夜中金色的凤鸟尤其显眼,在水中扑腾着翅膀想要脱开水面。 术法的效用在归墟海水中被削弱了许多,陵越抓到了身侧青知,试着挣脱水中传来的力量向凤霄游去。 海面上忽然起了大风,在平静的海面掀起了波涛。 青知心中猛然一沉想起了书中所记,这是……归墟海怒! 第25章 华城十里明月坡 归墟海怒,波涛千里。 凤霄用力挣扎着,想要扇起翅膀离开骤然沉重的海水。 归墟不同于忘川,海怒时连他也站不住脚,但只要能离开水面……哪怕一瞬他就能展翅而起! 暗夜的海面上传出一声尖锐的凤啼,惊破了黑暗的夜空,那一剎连风与水都止息了,巨大的金羽凤凰破开了水面沖天而起!凤霄掠过海面的瞬间,陵越抓住凤鸟翎羽翻身而上! 金色的凤凰在暗夜中划出一道金色弧光,巨浪在他身后连接而起足有数十丈之高!一浪紧接着一浪像一只巨手般将要扣住他! 凤霄用出此生最快的速度,暗夜与巨浪交替中他辨不清方向,那便往高处飞! “抓紧!”他只来的及提醒一句背上两人,旋即只见那凤凰羽翼上呼的燃起金色的凤凰火焰,剎那间照亮了半个夜空!金色凤凰彻底张开了羽翼扶摇直上九霄! 那巨浪竟犹如活物一般也忽起直上,直直的追着凤凰的尾羽凭空升起! 凤霄感到那冰凉沉重的水花已溅在了自己身上时,那巨浪却已到了极限,哗啦一声落了回去,落回的瞬间又震起层层怒涛! 好在那些已经追不上他了,凤霄长出一口气,此时羽翼上才传来阵阵灼痛感。 那痛感让他恨不得收了翅膀坠进下面冰冷的海洋里,但他毕竟还是忍住了,羽翼上的金色火焰仍在燃烧着,他辨明了方向迳自向着忘川汇入归墟的方向飞去。 只要沿着忘川逆流而上,便能再次回到人世间。 青知此时却低头向着下方望着什么,他看的是突然出现在海面上的一个巨大空洞,或者说,那才是真正的归墟。 海水从空洞的边缘如瀑布般飞流而下,发出轰隆隆的巨大声响——于是无数灵魂荡涤下的记忆混着忘川水一道,汇入到那无穷无底的空洞中,再也无人能追寻。 不知道飞了多久,一直到暗夜过去,再恢复成初来时的黄昏景象,才勉强看见了归墟的边际。凤霄羽翼上的火焰也就一直燃烧着没有熄灭,地面上并无能够歇脚的岩石,阵阵疲乏感袭来却不能停歇。 这种疲倦感觉让凤霄回想起第一次来忘川的时候。 那时候我怎么会把陵越当成歇脚石呢?他想着,虽然根本不记得,但怎么也不至于认不出幼蛟吧……他又恍惚回想起在忘川河畔看到的景象,层层叠叠的曼殊沙华开到天际和无数或悲或喜的亡灵…… 凤霄在试着转移注意力,尽力不去注意翅膀上传来的痛感。 原来凤火灼身这么痛啊……兄长涅槃时居然还在笑……早知道就少用它烧几次陵越了,这算不算报应呢? 就这么想着,他终于看见了忘川河畔那开到连天的曼殊沙华。羽翼一展便带着背上两人从忘川上空从正在渡河的亡魂头顶掠过,忘川的水面倒映出金色凤鸟的身影,金色的火焰在张开的羽翼上猎猎燃烧着。 一剎那间他们仿佛穿越过了无形的壁障,眼前猛然一亮!
第36页 他们自虚空之中忽然出现,出现在人界城市的上空,远远的,青知便看见了那棵依然盛放的凌霄花树。 凤霄却未往城中去,而是落在了城外十里之处,巨大的凤鸟在落地瞬间便化作了一个青年,明艷的面容上带着些倦色,金色的羽衣上燃着金色火焰。 “还记得这里吗?”他问道。 陵越落地后环视四周一圈:“明月坡……”他转头看向凤霄,“这是我第二次和你遇见的地方。”以一个人类的身份。 这是……故事开始的地方。 也是结束的地方。 凤霄身上的火焰不但没有熄灭,反而燃烧的更烈——就像是涅槃一样。 青知已先往城中赶去了,此时这明月坡便只留了他们两人。 陵越终于注意到了凤火的异样,心中忽地起了不祥的预感:“你这是怎么回事?” 凤霄身体晃了晃像是站立不稳,他脸上带着倦色,陵越刚想迈步站在他身边,那凤火便却又起了几分牢牢拦在凤霄身前。 陵越觉得手腕忽的被燎了下,他抬手看去,那凤火竟沿着他用来连接二人的细长红线烧了过来,那缠情红线便被金色的凤火烧的寸寸成灰,飘散在空中。 接着他周身凭空浮起几团魔气,凤火立刻附了上去将其烧毁殆尽——那是后来陵越下在他身上的几个追踪术法。 “凤霄!”陵越惊怒出声,他狠狠拉住凤霄手臂,丝毫不顾及金色的凤火也要烧到他身上。“停下!” 凤霄却只是看着他,面上表情无悲无喜。凤火在他周身燃烧着,羽衣的最边缘已经被火焰烧焦成灰散在风里。 陵越按住他手臂那一刻暗红色的阵法花纹从凤霄的皮肤上浮现。 “你是要涅槃吗!” 金色的火焰立刻燃起烧灼着暗红的繁复花纹,与此同时它也烧灼着凤霄的皮肤。 “为什么会突然涅槃!”陵越瞬间感受到火焰的灼热,他依然抓着凤霄的手腕,徒劳的吼着。 “从归墟带着活人回来,总归是要一些代价的。”凤霄想要拨开他的手将手腕抽出来,金色的火焰已经燎焦了陵越的手掌,陵越还想要说些什么,凤霄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居然微笑起来,“连魂之术……对凤凰没有用的,凤火能烧掉很多东西,术法也一样。” 金色火焰燃遍了全身,暗红的花纹终于彻底消失不见。 “不,那不过是个一起死的术法而已,”陵越打断他,“难道没有那个术法,我就不能陪你一起死了?” 他说话时的眼神明白无误的告诉凤霄,他是认真的。 “你若是涅槃,就连我一起烧了。” 忽然陵越手上一空,灼热的热度消失不见,凤霄瞬时已站在了几尺外,金色凤羽上尽是火焰。 “我若是连你一起烧了,谁来接我?” 陵越尚未理解他话中深意,凤霄微微一笑,金红火焰于周身缭绕,眉眼间是绝代风华,这一幕在陵越眼中记了千年万年。 下一刻金色的火焰沖天而起! 火焰燃烧了万千年抑或只是一瞬,陵越早已记不清火焰燃烧的时间了。 他只记得凤霄从空中坠下到他怀里,金色的火焰止息时羽衣已经消失不见,凤霄整个轻飘成了一个浅浅的虚影。 “我不会消失……这次涅槃不为三界……” 只是为你。 “等着我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啊…青知在这章看起来有点多余。没办法,本来想让他领便当的…… 看情况明天可能会修改……归墟是不生不死的地方,掉下去不会牵连赤魍的…… ……遁走 ps:这不是大结局!还有好几章以及乱七八糟的番外一堆! 第26章 凤华,凤华。 “等着我回来。” 话音未落,怀中虚影已逐渐浅淡,最终如水墨般晕开了空气里。 天地空空,劫火焚净。 赤魍带人赶到的时候,陵越还维持着那个怀抱的姿势,仿佛那金羽的青年还在他怀中,只是隐去了身形而已。 “主公……”赤魍疑惑道。 “退下。” 他言语中隐含杀意,赤魍等人不敢多言,各自远远退开。 空气中依然有金色的火焰浅浅淡淡的浮动着,最后于虚空中凝为一点坠下,陵越一抬手就将它牢牢握在手心。 掌心中传来一阵暖意,似是故人温度。 那是一枚玉色的凤凰卵。 . . 神族长老在藏书阁交战中灭了大半,以白额为首的神将等掌握了原本由长老们牢牢把持的权利。 神族所在人族处获得的信仰之力越来越弱,急于恢复力量的神族再没有曾经一贯的傲慢,开始认真倾听起来自人界信徒的声音。 人界中魔族重又交给神族的两城开始渐渐恢复。 魔族带走的数位神族长老被关在魔界最深的囚牢中,天人五衰之兆愈来愈显,在青知亲手取回自己神骨后不久,便连接泯灭了。 “这就死了?”赤魍总觉得他们死的太快,青知似乎也没有很过瘾的样子,“要不把他们的灵魂拘住再折腾下?”他给青知提建议。 “不必了,”青知微笑着摇头,“哪怕有神骨,他们的灵魂也已支撑了早该腐朽的身体很久,灵魂已经脆弱的连忘川都难以渡过了。” 自从他复仇后就很少再换上女子装束,如今他着一身青衫,摺扇在手,一副文气书生模样。 “当他们迈入忘川时灵魂会被忘川河水沖成碎片,最后漂流而下冲到不死不生的无底归墟中去。” 那些长老们最渴望的永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实现了。 赤魍点点头表示贊成,忽然又听见青知道:“对了,过两日我想去天界一趟。” “去天界干什么?”赤魍好奇,“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青知点点头:“嗯,我想去一趟,把那个豹子带回来。”魔兽们真的一点也不可爱!军师想。 赤魍顿时脚下一滑,堂堂魔将在坚硬平整的黑色石板上摔了一跤。 “……没事吧?”青知关心问道。 “没事没事。”赤魍手忙脚乱爬起来,他想要劝说青知打消这个念头。根本不可能找到那只豹子啊!难道要他变成两个一个人形一个原形吗! 不……真要这样,比起自己的化形,青知肯定更喜欢原形的他。自己争不过自己的原形这种事情绝对不能有!赤魍默默想到。 “毕竟是神族神兽,说不定是……有主的……带到魔界也可能住不惯……”天晓得赤魍说这几句话有多艰难。 什么神族神兽!他原身可是魔界大名鼎鼎的狰!什么有主!狰可是超凶的!和那傻不愣登的白虎可不一样!
第37页 他早就忘了自己原身时候怎么往青知身上蹭了。 “哦,那就不去吧。”青知淡淡应了一句,没什么其他反应。 就……这么容易劝下来了? 赤魍总觉得哪里不对。 “那你现在要去哪里?”他追问一直走着的青知。 “去找主公。” . . 陵越不在魔界的宫殿中。 魔界一向是漫长的永夜,天空永远是沉沉的黑色,而海则是血色的,起风时从风中传来的是或浓或淡的血腥味,并不好闻。 陵越带着凤霄涅槃后化作的玉卵在魔界待了三天,干脆又搬回了人界华城。 那里虽然有狂风暴雨,但更多时候是温暖和煦的阳光,陵越就会带着玉卵坐在花期漫长到像不会结束一样的凌霄花树下晒太阳。 偶尔魔界的君主也会在阳光下小小的打个盹,沉沉的睡一觉。明亮温暖的金色照在他周身,传来的温度恍如故人。 …… 玉色的凤凰卵在阳光的照耀下喀裂开一个小小的口子,露出一抹金色的光。 裂缝中,金色的凤鸟痛苦的挣扎着未开的羽翼,将那裂缝渐渐扩大着,最终伴着一阵轻响,金色的小凤凰猛地展开了翅膀! 金色的小凤凰在空中盘旋着,羽翼上尚带着金色的凤火缓慢落在距陵越几步的位置。 落地的瞬间金色的凤鸟便幻化成一个着黄金羽衣的幼童,向着树下沉睡的魔君走去。 迈步时,还是是尚带着稚气的幼童。一步走去,化作张扬明艷的少年,再一步走去,蜕变后的金羽青年神色漠然。 而后他微微勾唇,夏花再绚,不及他一笑。 陵越依然沉沉睡着,金羽青年微笑着俯身看他,发丝垂落,羽衣曳地,距离越来越近,近到这将要成一个吻。 陵越睁开了眼睛,阳光下的幻影倏然不见。 方才似乎梦见了什么?陵越低头,玉色的凤凰蛋依然毫无动静,在阳光下散着温润的光泽。 “刚才我梦见你了,凤霄。”陵越嘆息着注视着那抹玉色,“你什么时候会回来?” 别让我等太久。 . . 青知来时恰好见了这一幕,黑衣的魔族君主在凌霄花树下起身,低头看向掌心那枚小小的玉卵,神色间尽是温柔。 但青知走到他跟前时,陵越已又成了那个威严的魔君,青知心中嘆了口气,行了一礼。 “有何事?”陵越示意他免礼。 “青知想到了令凤霄殿下早日化作人形的法子。” 剎那间,陵越的眼神亮了下。 “三界最为强大的力量并非神力,亦非魔力,而是来自人类的信仰之力。” 凡人敬畏神灵,天界便有无上神灵高居其位,凡人惊惧鬼怪,魔界便生妖鬼邪物祸乱三界,凡人畏惧生死,于是轮回运转不止,忘川奔流不息,海水日夜涌入无底的归墟。 信仰之力强大在于何处?在于信则有,不信则无。 “所以……凡人若是信了凤凰,不,凤霄殿下,那也许凤霄殿下能早些日化作人形。” 陵越沉默的想了一会,做了一个决定。 过了数日,城门上古老的华城二字前添了一字,凡魔界治下的人界城市,无一例外皆在城名前添了一字。 来往的人群抬头看向城门之上,那里书写着这座城市的名字。 凤华城。 神族掌权的白额听说城市改名一事,特地前来相问,归去后将神族治下的二城亦各添了一个凤字。 以人界全部的信仰,换你归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晚了还少了真的对不起…… 因为被罚了五千字检查……写到哭qaq我是个作文八百字都难的人哇,这快一个月没存稿日写三千真的好艰难!趴……还没结局,我先发好了,这周把它写完! 对了,凤霄的宫殿名字在前面有提到过。 小剧场 白额前来时鹤翁亦同往,见城门上三字良久不语。 将离时忽问向陵越:“魔君可知小殿下所居宫殿之名?” 陵越惑,不解,鹤翁亦不答,离去。 数日后往天界凤凰宫殿,陵越至凤霄旧居。 天界无尘,宫殿无尘,惟殿前匾上尽落尘。 以袖拂尘,见三字。 凤华殿。 第27章 此间非梦故人归 人界的城市统统冠以凤字,相当于是引导着人类去信仰凤族。 若是神族的信仰根深蒂固于人们心中,或许此法无济于事,但此一战中神族失去了众多的信徒与供奉,那么人类转而信仰如魔族、甚至是曾经从未听闻的凤族也成为可能。 “况且,比起神族来说,凤族更应该被信仰和供奉。”陵越是如此答覆前来询问的白额一众的,“尔等神族可曾知道凤族曾为三界做了什么?” “单凭焚身涅槃这一点,所有人都应当叩拜于凤凰宫殿前!” 白额回去后,不顾其余神族的反对,将所统城市名前亦冠以凤字。 “为何要如此做?现今信仰匮乏,神族自顾不暇,又有何余力去帮那凤凰?”有神族不贊同的声音传来。 白额眼神冷漠的看过来,眼神中带着杀意,看的那出声的神族浑身一抖。 “那是凤族,若诸位再有如刚才那般称呼……”他没有明说,但威胁之意却是明明白白显露无疑。 “况且,说到信仰之力,神族已有多久未曾听到人类的祈求?是不想听,还是已听不到,各位心中想必自有断论。” 白额言罢,再不看众神难看脸色,拂袖而去。 人界一年两祭,春祭秋祭,若逢雨逢旱亦有祭祀,祀语由天火焚烧而传天界之中,神族据祀语所求而赐福。 但在以往长久的年岁中,祭祀的虔语往往被忽略,长老们全心追求续命之法,致以神族力量愈弱。 而如今别说祭祀之语,神族连祈愿的心声亦是难以听到了。 . . 时光流转着,人界又不知过了多少个年岁。 陵越仍是在华城,不,凤华城中的凌霄花下自言自语,玉色的凤凰蛋毫无动静。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陵越倚着树干半阖着眼睛,眼前阳光模糊不清投下一片金色。 “人界变了很多了,你知道人们如今怎么称呼你吗?他们叫你凤神。” “你说你回来会不会变成神族?应该不会吧?毕竟你还是凤族,也许会拥有神力也说不好?” 他就这样对着那抹玉色自言自语,玉卵依然散发着温热,毫无动静毫无变化,如同那日涅槃后刚刚落在他手心时一般。 “我近几日总是听见有声音在耳边念叨,像是幻觉,细听又听不见。”陵越苦笑着嘆了口气,“魔族衰亡之兆中有幻觉出现一兆……”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怕我等不了太久。”
第38页 “罢了,还有啊,人界又在祀雨春祭了,不过已经不再祭祀神明了……” 远处传来鼓声的震动和高吟的祝词,最弱小最强大的人类,一如百年前千年前般的虔诚念着祝词,可他们在向谁祈愿? “听到了吗?他们在向我祈愿。” 陵越淡淡看向面前凭空燃起的火焰,火焰烧尽后出现了一纸祀文,上面有人以虔诚的笔触写下祈愿。 陵越伸手抓住浮在半空中的那纸祀文,祀文闪起代表着魔族的暗光而非代表神族的白光。 握住祀文的那一剎他第一次听清了一直以来传入耳中的喃喃自语,当即愣在了原地。 一直以来传入耳中的声音并非他以为的衰亡之兆。 那还有什么声音能让威震三界的魔君愣住? 有,那声音来自三界中最脆弱又最强大的种族。 那是人类的祈愿之声。 祀文在魔族的暗光中渐渐消失不见,魔君的神色未变,但若是有其他魔族在场,定然能觉察他此时心情不渝。 “我明白神族为什么不实现人类的祈愿了,因为嫉妒。” “人类只要虔诚祈愿就能得到想要的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可是我想让你回来的话,又该向谁祈愿?” 人之所愿求鬼神,鬼神所愿求于谁? 陵越忍受着耳中听到的不断祈愿,双掌相合将那枚玉色的凤凰蛋捂在掌心中,起身面对着那棵凤凰以其为名的凌霄花树,仰头一树繁花。 “我向你祈愿吧。” “魔界君主,玄蛟陵越,向上古凤凰血脉,凤霄凤神祈愿,” “愿吾之所爱,早日涅槃归来。” “若得偿所愿,吾必……” 他仰起头微微眯了眯眼,阳光照的他眼睛发酸,他思索着接下来的言语。 他没有注意到,掌心中那颗数年不变的玉卵闪过了一抹金光。 他只想起明月坡见面时那少年说的话来,接下来的言语也就有了。 “……吾必以身相许。” 掌心的玉卵一动从陵越的手心脱了出来,坠地的剎那呼的起了金色的凤凰火! 一切仿佛如梦中所见般,陵越想着,自己何时又入了梦? 清脆的碎裂声传来,蛋壳晃了晃,其中露出一抹金羽,陵越屏住了呼吸生怕惊破这场梦境,下一刻金光刺痛了他的眼睛,视线一阵模糊——然后一个人影轻盈的出现在他面前。 “凤霄……” 青年着金色羽衣浮于半空之中。他仍然是涅槃时那浅浅的虚影,周身羽衣散发着金光像是随时会融于阳光之中,看的陵越心惊。 但他眉目间仍带着笑意,他浮于半空之中,比站在地上的陵越要高一些,所以他低头按住陵越的肩膀慢慢俯身,一切都如同梦境一样,陵越猛地出手想要拉住他,手却从虚影间穿过。 凤霄没有在意,虚幻的唇只在陵越唇上一触便又分离,带着些许暖意。 而后他嘴唇动了动,陵越在众多的祈愿声中无比清楚的听见他的声音。 他说:“实现你的愿望。” 而后虚影泯消阳光之中。 脚边传来细碎的声音,陵越僵硬的低头看去,恰好那金羽的凤凰破出了壳抖了抖翅膀,静静看着他。 小凤凰的金色眼瞳中映出陵越的模样,歪了歪头,觉得十分熟悉——可曾是故人? 此间非幻梦。 陵越颤抖着伸手抚上凤凰的金羽。 此间故人归。 “凤霄……欢迎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还会有番外,会写凤凰成长的故事,赤魍青知的番外,以及白虎的故事,唔,之前书阁凤霄一下就知道是哪间密室的原因会在白虎的故事里提到。 谢谢诸位小天使的鼓励和陪伴,谢谢你们给我的写作动力……再次鞠躬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