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 第1页 《修仙》作者:暖灰【完结+番外】 备註: “你美,我也美,我们难道不是天生一对吗?” “然儿,我这把身子就交给你了,你可得和我当初一样疼爱我呀!” “没想到我也有今日,罢了罢了。” “我走了,你自己多保重。” 修仙,修仙,修得百年渡,修得千年眠,最终,是求仙,还是求情? ☆、第一节 宗人谷,据说,宗人谷开宗祖爷尚在红尘时干的就是宗人府的活,修仙之后似乎对于名讳之类的事颇为无能,开宗立派时烦恼了数天,最后干脆搬来了世俗名称。 现在的宗人谷早已非是初生嫩苗,不仅有掌握天人之道的谷主,光是金丹宗师就有七位之多,在众多修仙大派中可谓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谷玄为能拜入这样的大派之下而自豪。他今年八岁,宗人谷的修者们只要一提起他,都忍不住掩嘴窃笑。 当初,谷玄的师父彭雨云游众界,发现一孩童长相不欲,谈吐有礼,十分欣喜,相谈甚欢之后便起了收徒之心。谷玄当时才三岁,站在一边从头听到尾,也没听出个什么来,只知道这一起带他出来玩的邻家大哥哥要走了,便哭着闹着抱住彭雨的大腿“不许走”。 彭雨也是奇人,当下便问道:“你叫什么?” 谷玄泪眼迷离,奶声奶气地回答:“俺叫谷玄。” “嗯,名字里有个谷,那我也顺便收了你吧。” 就这样,谷玄因为名字里有个谷字就顺便被收作徒弟了。因为这种随便的行为,彭雨把他的师父气得直哆嗦,被罚去打扫断灵狱一百年,“灵根突出”的大哥哥被分给了师祖的其他弟子,谷玄则被师祖“没收”,带在身边作道童。 不过,彭雨也是百年来难得的天才,这不,才“打扫”了短短四年又被召了回来。所以,这是谷玄第一次正常的见到自己的师父。 断灵狱很长,近不见首,远不见尾,两边山势如削,底部是一线平坦的黑晶地面,如同被人工打磨出来般。没人知道宗人谷为什么要把这个地方圈到自己名下,无灵无源,无生无机,云雨不进,妖魔无往,这是一片虚无之地。 八岁的谷玄只穿一件道袍,在冷冽的空气中冻得直打颤,当初的邻家大哥哥现在早已是意融期修者,备受谷内前辈瞩目,此时站在那儿,调动周遭天地之力把自己身上衣衫烘得暖融融的,哪里像他这样直接用肉体捱冷的。 此时的谷玄早就忘了当初是自己要死要活跟来的,心内对这个大哥哥腹诽万分,却又什么也不敢说。虽然他受师祖赞扬,喻他灵根不浅,但他现在连修道最底层的开识都没能达到,自傲也没有资本。 要说他在谷内为何如此着名,一方面跟嘴甜讨喜有关,另一方面则是他生得男生女相,虽说孩童多男女不分,但像他这般长得如此漂亮的倒也少见。修者也是世俗凡者出身,若是未修到上层修术,做不到无心无喜,自然还是受情绪影响,对于漂亮之物也多了几分欢喜。 所以,谷玄虽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这些年在宗人谷倒也过得滋润逍遥。 不知为何,这次迎接彭雨的阵势极大,不仅有全部外门弟子以及其他宗师的关门弟子,师祖的内门弟子也是尽数到齐。 邻家大哥哥似乎一无所觉,与同期的修者谈得不亦乐乎,谷玄撇了撇嘴,内心不屑万分。他虽然年纪小,但是心智已开,比常人多上数分机灵劲。 如此阵势,必有异常。 还不等谷玄想出个子丑寅卯,天空中忽然黑云滚滚,四面八方的乌云化作一条条黑龙,犹若灵兽,以断灵狱入口为中心螺旋状翻滚而来。只是眨眼功夫,那浓如墨汁的龙头已经猛烈地撞在了一起,翻滚搅动,咆哮雷电之声隐约传来,天地之间的灵气威压奔腾而至,令大地上众多修为低微的修士们脸若白纸,漱漱发抖。 忽尔之间,一道极细的金光由断灵狱内飞速升高,如果这些修士的修为不是太过低微,当可瞧出金光实则是一匹极小的骏马,足下生焰,背有双翅,展翼之间便疾升千丈。清鸣声刚刚传入众人的耳中,那金色骏马已经一头扎进螺旋乌云的中心。 翻腾滚沸的乌云仿佛被无形的冰块定住,稍倾,一声轰鸣雷响炸得众人耳朵一鸣,眼前一亮,乌云化作了万朵璀璨星光,再粉碎细化,由蓝转白,最终瀰漫了整片天空的乌云消散无踪,露出如洗蓝天。 不仅谷玄呆了,众多宗人谷的弟子们都呆了。 金丹大成! ☆、第二节 谷玄明白过来,怪不得来这么多人,怪不得这么隆重,因为他的师父,那个随心从意、离经叛道的彭雨结成金丹了! 断灵狱入口隐约现出白衣,稍倾,背负长剑,笑如春风的彭雨便走了出来。这是他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师父,也是他第一次知道,这世上还有如此俊帅之人。 所有修士齐齐欢呼,谷玄知道自己本该激动的,他是彭雨亲口答应收下的关门弟子,也是首徒,只要根性不是太差,以后修行也不会浅到哪里去。可是不知为何,他就是没法高兴起来,因为刚才那一幕的冲击如此之大,令他的情绪一时间恢复不了。 彭雨悠闲地走了过来,张开嘴正要说话时,衣袂呼啸之声遥遥响起。众人抬头一看,不知何时,东方天空中出现了几位修士。
第2页 那修士脚踩一方枯叶,在天空上稍作蜿蜒便以雷霆之姿迅疾落下,化作三位身穿灰色道袍的修士。其中一人看起来年至若冠,面如玉盘,眉眼之间带着几分说不出的风情,只是迈步上前这一会儿,就有不少年轻的女修士羞红了脸。 “恭喜彭兄终于结成金丹,赶上我的步子了。” 彭雨的笑容还在脸上,可是以谷玄小小年纪都看得出来,那笑容实在已经僵了:“罗玉,你跑来干什么?” “代表星宵派恭喜你呀。” 被叫罗玉的人笑嘻嘻地答道,走过去一只胳膊搭上彭雨的肩膀,“如何,结成金丹的感觉?” 彭雨思索了下,回答:“丹田里有颗丹!” 众人齐齐大汗,罗玉也是笑容一僵。 谷玄闻言却觉得有趣,拍手大笑:“师父回答真妙!” 彭雨闻言望过来,微微一笑,细糯白齿看起来一派温柔。 相比之下,那叫罗玉的看过来时却眼含不善,眼珠一转,放开彭雨施施然走过来道:“这位是?” “我徒弟。” 谷玄有些意外,不知彭雨为何这么干脆地就认了他,毕竟现在已经八岁,彭雨不大可能凭样貌认出他来。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地低头行礼,喊了一声:“师父,罗前辈。” “嗯,倒是挺礼貌的。”罗玉手一翻,不知何时拿出一把扇子,托起谷玄的下巴,定晴一看便笑了,“只可惜这张脸长得太过阴气,长大了肯定是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谷玄立刻火了! 他在谷内受前辈喜爱,可是同辈之间则多为恶缘,“修为低微又能言善道,只会讨好前辈的滑头”,如此流言一直困扰着他。毕竟年纪轻轻,许多事上都沈不住气,此时被这么一激,他当然不能寻罗玉的晦气,只得四下乱看,立刻找着了个发泄的点。 他跨前一步,指向跟着罗玉来的一人,道:“罗前辈的徒弟比起我来,生得也是不甘人后啊,长大了肯定是花容月貌!” 众人一起往谷玄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一个年方五、六岁的小姑娘,发如黑丝,眼如星眸,衬在白瓷做成的脸上,仿若一个完美的人偶。 小姑娘一直面无表情,直到谷玄指过来时眼中才露出几分怒气。 罗玉先是一怔,接着哈哈大笑起来:“然儿,人家说你以后必然花容月貌,你可有何表示?” 别人看得一脸迷糊,谷玄可是心中清楚──这哪里是什么小姑娘,这根本就是个男孩──虽然身穿罗裙,额戴花朵,但那恐怕还是大人的恶趣味,他自来的时候就一直磨磨蹭蹭不愿意立于人前,八成就是不愿意别人看到他。 此时被谷玄这么一指,立成众目之的,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听见师父发话便往前走来,步伐沈稳,面无表情,一派大家风范。 “然儿,还不快感谢这位?” 罗玉这么明显的火上浇油一说出来,然儿顿时脸色一沈,细步走至谷玄面前,突然小手在腰间一摸,一只黑色鞭子已经呼啸着向谷玄头顶噼了过来! 谷玄这些年修道不精,连最低阶的修士都不是,这一鞭初始虽慢,但当他以为凭着身体躲闪能够避过时,那鞭子却似乎长了眼睛,在空中拐了个直角,原势不变地向他追来! 俩人本就离得很近,旁边虽然高手众多,但也救援不及,转瞬之间那鞭子就打在了谷玄身上,电光从鞭尖窜了出来,仿若游蛇般窜走全身,令他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这就是谷玄与祈然的第一见面,那时候,他们一个八岁,一个七岁,一个刚刚接触修仙之门,另一个,还仅仅只是个凡人。 ☆、第三节 红尘易逝,天道常流,转眼间,谷玄十七岁了。 这些天,宗人谷所在的地方连绵阴雨,那老天似乎漏了汤,滴滴嗒嗒的雨下就得没有停过。有修士觉得不耐烦,想要作法止雨,宗人谷掌门一句“天地万物自有规矩,与修者何干”便把这事给停了。 谷玄望着窗外的雨,不禁又长长地嘆了口气。 如今,他已经是货真价实的宗人谷内门弟子,彭雨自金丹大典后返回便再也没有收徒,居然一心一意地调教起他这个弟子来,惹得谷内其他人眼红不已。不过,也正是如此,他的修为一日千里,十五岁不到便已成功晋阶转胎期,令众多眼红者大为意外,不少金丹宗师也是懊悔不已,早没收了他这个便宜弟子。 旁人不知道,谷玄自己却是知道的,这一切和当初那场遭遇有着莫大的关系。 当日,八岁的谷玄被一鞭抽得不省人事,再睁开眼后已是被彭雨抱在怀里,返回宗人谷的路中。 彭雨见他醒来,只是微微一笑:“罗玉徒儿是不世天才,他的鞭子可不是那么好吃的。” 谷玄知道这是师父怕他激愤,宽慰而已,可是就算如此,他仍然胸中烦闷,干脆问道:“师父,那人到底是谁?” “罗玉吗?”彭雨想也不想地说,“你只需记得那人是个坏种就成了。” 谷玄冷汗直流:“可是师父,您看起来和他关系很好啊。” “嗯,我们是朋友。” 谷玄冷汗流得更凶了:“那师父您怎么和坏种做朋友呀?”
第3页 “坏种也有可取之处嘛。”彭雨微垂眼帘,似乎在回味着什么般,不一会儿又振奋精神,岔开了话题,“你可知道,他那徒儿是千挑万选,无数童子中求出来的。资质灵根皆是万中无一,出生便能开识,三岁便自然达到意融,能够调动周遭天地灵气,你接不了他一鞭实则正常。” 谷玄消沈了片刻,又强打精神:“师父,我现在不如他,以后强加修炼,是不是能超过他?” 彭雨低笑起来:“那只能看你们的际遇了,嗯,不过有一项你肯定比他强。” 谷玄大喜,忙问:“什么?” “师父。” “……” 就这样,谷玄正式拜入彭雨门下,日夜修行,只为了那一鞭的记恨。 无人知道,待人接物如春风拂面,有着“柔郎”外号的彭雨教起徒弟来,用“血腥”二字都是便宜的了。各种冷酷手段层出不穷,不仅如此,种种神通与修炼方法时常会有意外之想,心血来潮了就修改一下功法,再给谷玄练。 一开始的谷玄懵然不知,照单全收,结果不是练得毫无成效就是乱七八糟,有好几次差点走火入魔,虽然都被彭雨救过来了,但其中过程艰险,说起来真是血泪满襟。每次他快挂了或者不行了,彭雨倒也关心,火急火燎地抱着他直接找师祖去了,然后师徒俩人一起被师祖骂得狗血淋头,却每每都被救了回来,只是花费了无数灵丹妙药,搞得师祖现在每次看见他就好像看见了自己那些灵花珍草,眼中满是怒火。 这些谷玄都捱过来了,他知道自己资质不行,如果不是彭雨这样的怪人,哪里会有人收他呢? 至于师父时不时冒出来的那些歪点子,师祖孙俩人早有默契,无论彭雨让他练什么,都先让师祖掌掌眼,以保小命安全,同时又节省了灵草丹药,一举两得。 就在这样“险恶”的环境中,谷玄终于成为宗人谷近三十二年来难得的天才。 他当时听到疑惑地问师父:“怎的这么精确的数字?” 彭雨答:“因为三十二年前我入谷了啊。” “……” 随着修为的提升,谷玄这些年在谷中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以前的“油嘴滑舌”变成了“知书达理”,以前的“讨喜滑头”变成了“尊老谦虚”,有时候他也会暗嘆:我还是那个我,变的只是你们的心! ☆、第四节 这不,这种阴雨绵延令人不爽的日子,又有小姑娘上门来讨教了。 “谷前辈,这处口决我有些不懂,可否请前辈指点一二?” 雷风,去! 这口决一共就三个字,你到底要我怎么指点啊,难道在去前面加个我吗? 心中如此大喊,谷玄面上还是一派平和,笑得颇有乃师风范,令人如沐春风,小姑娘当下就红了脸,低下头去,连他胡扯的那番话都没有听清。 等屋子里没声音了,小姑娘这才悄悄地抬起头,眼神才一接触立刻又低下头去,令谷玄暗中感嘆:你倒是说些啥,眼神交流我不懂啊! 正准备送客时,冷不防一声嚎叫传入耳中,谷玄翻了个白眼,暗道:又来了! 来者正是当年“害”他进入修仙界的罪魁祸首,这些年,邻家大哥哥已经长成了精壮少年,那一身纠结肌肉怎么看也不符合修者们一惯的飘逸形像,修为更是在意融期后便无法再前一步,令当初不少看好他的前辈修士们扼腕嘆息。 “前辈!”修为低者当修为高者尊,这是修仙的规矩,大哥哥也无法豁免,只是他这声音里满是不甘,叫出来如雷贯耳,颇有噼石斩金之效,“小辈又来讨教了!” “好好,我们出去吧,这地方太小。” 小姑娘早就吓跑了,谷玄却早已习惯,自从他的修为超过这大哥哥后,大哥哥是三天一大挑,一天一小挑,天天来拉着他打来打去。他输了,第二天大哥哥仍然来打,他赢了,照样来打,打到后来他都习惯了,哪天如果大哥哥不出现他还真好像缺了什么般。 “林天,今日你想比什么?” “神通!” 谷玄一怔。 神通、法器、道术,俗话说的修仙三宝,彭雨最擅长的就是神通,各种神通还喜欢融合创新,组合使用,他也一脉相承了这些优点,若论起神通本事,同水平的修士他在宗人谷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今天这是刮的什么风,居然要和他比神通? “呃,也行。”想不出个原因,谷玄也不多说,干脆地结成护罩等着。 结果,就见林天手一翻,摸出一个铃铛,谷玄正想着这是神通中的什么东西时,就见铃铛一摇,一股无形力量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瞬间就渗进了他的护罩内,直透肉身! 谷玄吓了一跳,怎的发动护罩相抗都无用,挣扎了片刻后却蓦然发现这力量没有伤害,反而破开了一个空间,把他的肉身粉碎吸了进去。 这根本不是什么神通,这是个传送的法器啊! 在整个人消失的前一瞬,他看见林天发怔的脸,哭笑不得地大骂:“奶奶的,这明明是法宝啊!你这蠢货,快去找……” 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出来,谷玄已经消失不见,林天呆了一呆,随即脸色刷白,大叫着往彭雨所在跑去了。
第4页 此时的谷玄正处在一片五彩缤纷的虚空中,这五彩还在不断变化融合,看起来虽是美妙漂亮,但只是一会儿就令人眼前发晕,足不能立。他只得闭上眼睛,试图以意识探路,奇怪的是,他方才拨动意识,就感觉耳中一鸣,一股唳气迎面而至。 他赶紧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绝美容颜,只不过那面容此刻沾满鲜血,发梢睫毛上俱有血珠渗下,而那如黑珍珠般的眼眸中更是布满杀意。 他瞄了眼周围,只是转瞬之间,他已不在那五彩缤纷的幻境中,周围竹林如海,空中皓月明亮,居然已是晚上了。 谁知道这是哪里,甚至有可能根本不在宗人谷所位于的界中也不一定,只不过看这景色,天地规则恐怕和其他界并没有太大差别,这算是坏消息中唯一的好消息了。 来人显然是在逃亡,急行之中谷玄应是突然出现在前进之路上。他倒也是个临危不乱的人,一边高高跳起试图越过,一边又挥动手中金色鞭子,噼头盖脸地向谷玄挥了下来,显然是怕无法越过阻了前进的路。 谷玄自从跟了彭雨,什么怪事没见过,再奇怪的训练他都应过,早就练就一付仙山崩于眼前而不变的本事。眼见着那鞭子似乎就要抽到脸上,他身形不动,右手罩在身后併拢两指轻轻一划,口决转瞬念完,一缕自然之力遍布全身,使得他的皮肤变得滑不熘湫,那鞭子虽然力沈势大,但只是一接触就滑了开去,半点伤害也无! 来人眼眸转深,去势不变,突然一张嘴,一股至阳炎焰从口中喷出,也不知他是何时使的神通,居然如此无声无息与迅捷,着实令谷玄开了下眼界。 只可惜,此人碰到的是谷玄,是彭雨最得意的关门弟子──虽然也是唯一的──但在神通组合运用上,他足以蔑视一般凡修俗士。 ☆、第五节 右手结的印不变,左手连续结出三个小印,再由后往前作推势,逃亡之人虽然看出了这些手决来自于何种神通,却没有看出其中的关联。 此时俩人间已经几乎是面贴着贴,如果再往前进,那就是撞个满怀的结果。无奈之下,逃亡之人只是引腰侧身,同时引鞭回守,试图从谷玄身侧一逃了之。 谷玄哪里会让对方如此轻易地逃走,若是平时在路边见了,一般不关他的事,他也就笑笑走人。可是如今对方鞭子都抽到脸上了,再叫他笑笑走人就是不可能的了。 手印结完的一瞬间,地上突然冒出无数藤曼,转眼就变像是有了生命般往逃亡者身上缠去。逃亡者此时正是横在空中,上下无力,躲闪不及,硬生生在空中被捆了一个结实。 逃亡者的脸就在谷玄面前一掌距离,此时那张漂亮的脸蛋上满是愤恨,似乎对于自己被捆成茧这么个事实万分不甘心般。谷玄此时已经感应到对方那充沛的灵气,至少也是个转胎期,而且还是高手,与他这种喜欢以神通占便宜的类型不同,对方恐怕是走了猛男路线,实打实的以灵力相拼,此时虽然捆住了,可是想来过不了多久他就可以挣脱出来,真箇吓死人! 只可惜啊,这张脸还真是长得漂亮,嗯,不输我! 咦,怎么感觉在哪里见过…… 谷玄面上一派从容,脑中却转着各种念头,跟着彭雨这么久,本事学到了,各种整人的段子也学了个十成十。 “你……” 谷玄的话刚开了个头,只听天空一阵悽厉的尖道:“小子,拿命来!” 逃亡者面对谷玄,背对天空,又被捆了个结实,根本毫无移动能力。谷玄被他挡了视线,看不见发生了何事,只觉得如雨般的凶恶灵气噼头盖脸地往自己疾驰而来! 这一下来得即快又猛,谷玄的耳中刚听见“拿”字,只见逃亡者身子往前一倾,似乎被什么重物击中背后般,接着脸色狰狞,嘴一张,就喷了谷玄一头一脑的鲜血。这一下之后,逃亡者的神情迅速萎顿了下来,整个身体颤颤发抖。 “咦?” 天空中的声音似乎又惊又怒,也不多话,直接又一蓬灵气噼天盖地往下罩了过来。 谷玄此时哪里还敢再说话,几乎想都不想就把眼前的人一把抱进怀里,双手在逃亡者背后迅速结了数十个印,顿喝一声,脚往地下一跺,两个人立刻就化作泥流往地下渗了过去。而原本捆绑着逃亡者的藤蔓也蛇行交织,在他们土遁的上方结起密密麻麻的网。 这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当谷玄和逃亡者化成的泥尚还有人形时,从天而降的凶恶灵气已经击中了藤蔓,那能够捆住逃亡者的藤蔓简直如同布纸一般粉碎。只是,即使如此,灵气恶狠狠地撞上地面时,两个意外相撞的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空中人绕了一圈,找不着蛛丝马迹,最终,愤怒地尖啸一声,往地上一拂袖袍之后迅疾遁去。在他离开后,那片无边无际竹林已经齐刷刷地失去了膝盖以上的部分,只剩下根部,昭示着此人的可怕与强大。 与追杀者相比,谷玄只觉得他的麻烦更大一点。 ☆、第六节 化作泥流入土之后,他一刻也不敢停,抱着怀中毫无生气的人直奔千里,也不管身后是否有人追赶──实际上,他根本不敢去想万一被追上是怎么个下场──虽然没有正面交锋,但他还是能感觉到那人的强大与暴虐。
第5页 我就是路过一下而已,至于吗!? 内心如此哀嚎着,但谷玄当时却想也不想就护下了身前之人,一方面是由于他确实碍了别人逃命的路,虽然也是无心之失,但事实如此,他不是个喜欢狡辩之人;另一方面,却是由于那一张漂亮的脸。 晶莹剔透的皮肤,柳眉倒竖、眼含煞气,偏又生得如此水润妖娆,如若不是那周身环绕的杀意与刚猛无匹的力量,以他那付辨人如炬的眼睛也差点看成了女儿家。 美人啊,真正的美人! 嗯,比我还美上那么一线…… 也不知跑了多久,收起胡思乱想,神识窥探到周围再无那可怕的气息后,谷玄这才放松了下来,寻找了一处山崖底脚的隐秘洞穴。修者们都喜欢歇息在高处,似乎眷恋天空般,又或者方便御起法宝神通逃亡,他偏偏喜欢山脚湖底的阴湿之处。 那洞穴外有藤蔓遮挡,内里却是宽敞干燥的石室,倒也十分称心。他毫不客气地把肩上的负重往墙边一靠,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 不管对方怎么个美法,现下这个局面他也没心情欣赏啊! 试了好几种法子,甚至连推演术都用上了,可惜,对于确定自己所处方位以及联络师门都一无所益,他就像关在琉璃瓶中的邪兽,满心怒火与委屈无处发泄。 无聊四下团团转的时候,他的视线落在了美人身上,神识一扫,美人似乎还在昏迷中。刚才那一击虽然没看清,但从那充沛暴虐的灵力上也可以看出追杀者是如何的怒火冲天。那一击他自付是绝无可能以背硬接的,除非……难道这美人身上有什么护身法宝? 如果美人死了,法宝可以归我吗? 可是,这样不好吧,师父肯定会骂我为什么不直接拿光…… 嗯,罗前辈听了肯定又要嘲讽师父假仁假义,外表斯文内里禽兽了…… 啧,我就先看看! 转了几个念头,谷玄走近美人,蹲下身去摸索美人身上。白色外衣早就被血迹污得如同扎染一样,红色血花遍衣怒放。 谷玄的手刚一接触到外衣领口就被迅疾无比地扣住了,原本低着头的美人凶相毕露,另一手中扣着的短剑一翻,竟直接往他的咽喉刺来。 在这种紧要关头,谷玄却是一怔。 就在短剑将要刺进喉咙里时,他眨了眨眼睛,突然问:“你是罗前辈的徒弟?” 剑锋停住了,森然寒气拂在皮肤上,引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美人显然受创极重,眼中满是迷离与痛楚,强撑着意识吐出一个字:“谁?” “你是祈然。”谷玄内心一片惊讶,面上却温和而笑,“我认得你手腕上的龙。” 刚才俩人打得欢快没有注意,此时手腕近在眼前,谷玄便发现了那处宛若刺青的东西。从手背的中指末端悄然出现,如同纠缠的丝线,由细变粗,条条交缠纠结,最后汇成一只龙,张着狰狞的龙口沖着手臂方向咆哮示威。 那是罗玉的独门法宝,养在身体里的龙障,以怨恨而死的真龙魂魄炼制而成,不仅能够化为实形,更隐含龙威。就算以刺青模样附于肉身之上,却仍然能够散发真龙生前的威光。 罗玉所有的是一头黑龙,由蛟化龙,历经千年三次劫难,守情而死,附于手腕时宛如半透明的黑发,妖异诡秘。彭雨曾经十分不屑地评价“不就是只畜生,有什么了不起”,可是谷玄却从那语气中听出了一丝不爽与妒忌,具体如何,不得而知。 祈然身为罗玉的得意弟子当然也养了头龙,不仅由罗玉亲自擒获一只白龙赠与,更由于初历情劫,不得而死,怨念与爱意交织冲撞之下,魂魄极为刚烈,附于手腕时隐有白丝飘忽而出,宛如白玉线一般。 此时那本该光泽圆润的白玉线不仅黯淡无光,刺青更是差点要消失不见。 看来这人是真箇把家底都拼光了…… ☆、第七节 原先是陌生人,谷玄大可尽力救之,救不了也就带宝走人,可是眼下,既然认出了对方身份,自然是不能这么做了。先不谈别的,光是师父与罗前辈之间的恩怨情仇,那真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如果他真见死不救,不用罗前辈杀上门来,师父就会直接废了他的修为,吊在宗人谷最高的山峰顶上餵秃鹫了。 祈然努力眯起眼睛想要辨识眼前之人,可是体内四处突撞的灵气与几近溃散的灵识简直快逼疯他,方才逃命之时他使尽浑身懈数,甚至不惜激发自身潜力,以倒逆修为的代价短时间内施展强力,这才堪堪逃命。只可惜,在紧要关头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程咬金“咬”了一口,功亏一篑。 此时的他说是奄奄一息也不为过,只靠着坚毅的意志强撑,鼻耳都有鲜血流出,一张美丽脸庞生生弄得恐怖之极。 谷玄心中也是焦急万分,可是表情仍然一派平和,从干坤袋里摸出一方巾帕,一边小心翼翼擦去祈然脸上血迹,一边笑眯眯地说:“我是谷玄……” 这一句话还未说完,祈然猛地睁大了眼睛,啊了一声:“那个姑娘样的!” 谷玄额上青筋一跳。 这么多年了,他其实早就习惯别人“称赞”他男生女相,甚至有同门喊他“谷姑娘”时也笑眯眯地应着。可是,唯独祈然一说,他就觉得内心怨沸起来:你自个儿长得比我还姑娘,居然还有脸说我!?
第6页 只不过,此时此地显然不是报复的好时机,祈然一认出他来,似乎也熬到了尽头,精神顿时崩溃,人也软软地倒向地上,被谷玄眼疾手快地抱住时,头一歪,居然就这么径直晕了过去。 谷玄目瞪口呆地抱着祈然,看着鲜血滴滴嗒嗒的落在地上,在充满怨念的内心“救与不救”的天人交战了片刻,最后只得暗嘆一声,摇了摇头,开始忙碌地救治起这冤家来。 祈然努力动了动眼皮,只觉得有千斤重般,自小拜入罗玉门下修仙习道后,他早就忘了什么叫疲惫了。可是此刻,他只觉得四肢百骸像是灌了铅般,只是稍稍挪动一下便痛入骨髓,心肺皆揪。 他自在那儿挣扎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撑开眼皮,映入眼帘的自然是谷玄的脸。 “姑娘脸。” 这话一出,谷玄上药的手就不自觉地重了几分,看着手下的躯体不断颤抖却又无力逃开的暗自内爽了片刻,这才带着温柔的笑容转过脸去:“祈道友,你醒了?” 祈然挨过一波体内灵力的混乱,这才挤出话来:“有劳道友了。” “叫前辈。” 祈然不语,只是以漂亮的桃花眼凶猛地盯着谷玄。 被盯的人却似乎一无所觉,仍旧笑得不愠不火:“如今你的修为大退,肉身受创,自然是要叫我前辈的了。” 祈然这才惊觉体力的灵力全不受控制,无论他怎样调动神识,也仅仅只有脱俗期的水准,而手腕上那条白龙更是蛰伏不动,似乎陷入沈睡之中。 他的内心震惊慌乱,虽然面上强作镇定,但谷玄又怎么会看不出。他也不安慰,只是默默地收了手,坐在一边。这次为了救祈然,他几乎是动用了身上的所有东西,出尽法宝、用尽神通,好不容易才勉强保了他身肉不死,神识不消,但修为大退这种事是无能为力了。 见祈然躯体微颤,脸色冰寒,谷玄也不禁有些恻然。同为修者,他自然是能理解这种失去力量后的恐惧,尤其是如祈然这种少年天才,从生下来起就活在众人赞扬之中,依仗着天赋随心所欲,如今一朝全然失去,简直是生不如死。 谷玄即不离开,也不言语,只是端坐一边欣赏着祈然面容。此时那脸已经擦洗干净,露出天姿绝色,虽然隐有失血后的苍白感,但其中的精緻妖娆却因脆弱而更显怜惜。 悠闲的饱了一会儿眼福,冷不防一个冰寒的声音响起:“劳烦道友把我送回师门。” 谷玄懒洋洋的一笑:“叫前辈。” “……” “不叫不送。” “……前辈。” 谷玄一露白牙:“现在没法送,总要等你伤势稳定下来,不然你路上来个走火入魔,我怎么向你罗前辈交待。” 祈然闻言一语不发,面沈如水,半晌后才艰难地道:“修为已然大退,即使走火入魔,也无所谓了。” ☆、第八节 “然儿怎的如此轻易放弃。” 装模作样的感嘆立时激起祈然愤恨,充血的眼睛如利剑般刺了过来:“如若一天之前,你见了我也要喊一句前辈,如今呢?失去修为的修者就如草芥,有何价值!?” 谷玄哪里会不知,只是口头占占便宜,毕竟太过年轻,当初的一鞭之仇耿耿于怀。只是,一听这般责问,他也不禁有些内疚,软言安慰:“你少年大成,比之其他普通修者不知早了多少年,修为大退,再行修炼便是,也不必如此。” 祈然闻言一怔,脸上竟露出绝望神色。 谷玄正迷惑中,祈然缓缓地道:“你不懂,我……不同你们,只有一条路,不进则退,根本没有退路。”脸现犹豫,突的又露出悲色,“我自付天姿,想要创下不世名声,央求师父为了炼制真龙魂魄,虽然师父早就警告真龙魂魄坚韧无比,一旦入体,如若压制不住,便会渐渐与龙魂相融,实则反被真龙魂魄炼制。现下这情况,除非我能够获得奇遇,不然龙魂日日增长,我追之不及,最后甚至有可能反被真龙魂魄炼制成傀儡,再无复原可能!” 谷玄听得瞠目结舌──怪不得罗玉几个关门弟子修为都是超出同期数倍,如这祈然,仅仅二十不到便至转胎期圆满,所有初闻的修者都大摇其头,称绝不可能,想来,这就是真龙魂魄的作用。再一细想,罗玉收的弟子很多,可是有些却莫名其妙成名不久便消失,这其中的缘由,此时终于有了答案。 他看着祈然闭上眼睛,咬牙切齿地喃喃道:“我以为我绝不会败,可是……” 后面的话何须再讲,如此急功近利,换来的下场真箇令人惋惜。其实以祈然本身天赋,就算不用这真龙魂魄,也必然是同期中的骄傲。 唉,何必呢…… 看着祈然满脸凄楚绝望,再想到回忆中那个挥鞭少年姿意骄傲的模样,谷玄心头不由的软了下来。 “其实,我也不是没办法……” 祈然显然不喜在外人面前露出情绪,先前一时控制不住心神,说了出来后又强力抑制,化作一脸平静。听谷玄这样说,不仅没有欣喜,反而露出一丝惨笑:“不用安慰我。” “这种时候,哪会还安慰你。”谷玄眨眨眼睛,一只手撩起祈然额前发丝,“你也知道我师父对罗前辈是极好的,这个修炼方法估计他是知道,自然担忧,所以曾经到处寻找补救方法。当时我不知道为何,只知师父叫我找只凭神识控制外体魂魄的方法,现在才明白,师父是怕罗前辈出事。”
第7页 这话有理有据,祈然一听,眼中亮起一抹期望:“可有结果?” “有的。”谷玄点头如啄米,目不斜视,“不是我创的,师父创的,我也未学,只是知道而已,不一定能成功。不过,这法子需要在受伤后立刻使用……” 谷玄故意拖长了语尾,似有暗示,果然,祈然双眼闪亮,颤抖着嘴唇挤出一句:“道……前辈,与其逐渐沦为傀儡,我宁愿尝试,哪怕当场陨落也无妨!我……” 竟是再也说不下去。 谷玄就这么等着,半天也没等来一句讨饶,斜过眼去,发现祈然一脸灰败,显然是觉得没有立场期翼他出手救治,心中再度失望起来。 唉,我本是个好人……说出来不就是让你来求的嘛!真箇不解风情! 暗自嘟囔了一句,谷玄只得干笑一声,笑眯眯地道:“给你救治是自然的,不看我们的交情也要看师父们的。”他又犹豫了下,有些难以启齿地道,“”只不过,这个法子有个问题。” 祈然忽闻这话,简直如同绝处逢生,反正他已是走投无路,如若谷玄此时把他杀了毁尸灭迹都是可行的,若想害他,完全不必如此大费周折。而且,其后如若把他送回星宵派,这事恐就是真,可是若不送,那自然也不用判别了。 想到此处,他只管欢喜,道:“什么?” “这是门双修道术。” 说完之后,谷玄就笑眯眯地望着祈然,见他怔了半晌后才迷惑地道:“怎么?” “双修啊。”谷玄嘆了口气,提醒道,“可是,你我皆是男子……”这话一出口,祈然的脸色就变了,他只得硬着头皮道,“而且,如今我的修为超过你,这引导之法只得由我来做,你……只有委屈雌伏了。” 祈然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红,谷玄面上不变,心中却为此好笑,笑完了又不爽:这种事我也不快的啊,为何弄得我像个採花贼般恶!? 半晌后,还是求道的决心占了上风,祈然一咬银牙,低声道:“那就有劳……前辈了,晚辈……无不听从!” 谷玄一怔:“当真?” “当真!” “不怕我骗你?” “晚辈迟早会一无所有,这付皮囊也就是付生得好看的皮囊罢了。” 祈然也不是傻子,这话讲得直白,倒令谷玄忍不住摸了摸脸,暗付一声:我还是挺喜欢自己这张脸的。 “只是,你都不问一句,我师父如果会了,必然会告诉罗前辈,那,罗前辈为何没有告诉你呢?” 祈然露出一丝沮丧:“师父……不是没有提过,只不过,这法子会拖延修行,被晚辈拒绝了。” 活该啊! 真箇报应! 谷玄差点把这话脱口而出,好不容易忍住后,才平静心神,伸手抚上祈然的脸颊:“如此,就委屈然儿了。” 话一说完,不等祈然做出反应,谷玄一记昏睡决就已经印上他的额头,见他闭上眼睛,放松了身体,这才慢慢笑了出来。 祈然再度醒来后,发觉洞中已经点上了油灯,身下是干燥的厚重棉布,身上盖着干爽毛皮,应是上好玩意儿,恐怕是谷玄自带的。他匆匆看了四周,脑中突然想起昏过去前的事,甚至连羞涩都来不及,立刻察看体内情况,这一看之下顿时惊喜异常:那白龙的身躯之上虽然打了不知名的禁制,但不仅没有忤逆他的神识,也没有隔阂之感,以前需要时时镇压的反抗此时全化作温驯,再不挣扎。 怎能不叫他欣喜若狂! 原本以为再无希望,却绝境逢生! 视野中出现一片阴影,他偏首看去,自是谷玄的脸,那欣喜顿时凝固了。 双修……男子间的双修…… 羞涩慢慢爬上祈然脸庞,他生得年轻,从小修道,对于凡人情事完全不知,但也知晓是要俩人裸逞相对,肉体交缠。想到刚才他还不知被怎样肆意侵犯,顿时觉得怒从心头起,可是再一想这一切的起因,又泄气万分。 正纠结万分时,谷玄靠近了过来扣着他脉搏试探了下:“嗯,师父的办法果然有效,总之,先压制白龙,不令他在你虚弱时渗入魂魄,以后的事,罗前辈肯定会有好办法的。” “前辈……”祈然这声叫得气若游丝,半是气半是羞,“我……” 谷玄似乎一无所觉:“嗯?” “我、我刚才……刚才……” 祈然脸色涨是通红,却是不知该如何表达,有心不问,却又放不下。 “噢,你是说那双修的事吗?” 还好,谷玄看起来是个稳重的人,祈然不禁对他恶感稍减,满面羞色地点了点头。 “骗你的。” “……” 看着祈然慢慢瞪大的眼睛,谷玄露齿一笑,极为温柔地道:“傻然儿。” ☆、第九节 谷玄摸了摸脸,火辣辣的感觉还在,虽然早用法术消了伤处,但回想起来还是哭笑不得。 以谷玄的标准来看,祈然当时的反应十分能够满足他的恶趣味──尽管身体虚弱,瞪着眼睛化作木头半晌,却在回过神来用尽全身力气奋起给了他一拳,然后头一歪,晕了。
第8页 以祈然当时伤重的身体,这一拳只不过和挠痒痒差不多,但那一拳仍旧令谷玄有些气哼哼:我到底还是救了你呢,这等反应也未免太不知好歹了!更令他气苦的是,在祈然晕了后,为了免于先前一番救治工夫白费,他不得不满头大汗的重新检查,着实费了好大力气。 如此这般,这小子再度清醒后却恢复了冰冷的模样,似乎先前那个为道献身的人根本不存在般。不仅如此,其后,无论谷玄如何调戏,祈然总是保持寒风过境般的态度,甚至一句话都不和他说,有时被激得狠了,凶性上来,直接就是一拳,打得他抱头鼠窜──没办法,他总不能与一个伤患计较吧,唯有能躲就躲。 昨天祈然又一拳追了过来,谷玄躲避之间身体调整不及,一头撞上了洞穴墙壁。脑袋没事,墙壁倒被撞破了一大块。鉴于祈然总有一天会恢复如初,到时候那一拳一脚的力道可不是他受得了的,他便坐下来,顶着一头碎石灰尘郑重地道:“然儿,你就是如此对待救命恩人的?” 祈然当然不是恩将仇报之人。 只不过,谷玄开那恶劣的“玩笑”在先,之后又学着罗玉一直暧昧不清地叫他然儿,还总是称赞他长得“貌美如花”,无论哪一条都是触了他的死穴,没有暴跳如雷直接杀将上去,对他来说已是好脾气了。 再说,谷玄如今处于转胎期,正是锤鍊肉身的时期,这一拳一脚的算得上什么? 做何这么一惊一诈像是要了命般!?那张脸到底有什么好! 虽然没有讲话,但祈然那桃花眼里已经满满地表示出鄙视之情,谷玄面不改色地应道:“拳脚倒无所谓,只不过不要打脸,我这张沈鱼落雁的脸如果被打了,许多女儿家是要伤心的!” 自那天之后,祈然的巴掌拳脚就专门落到谷玄那张“沈鱼落雁”的脸上了…… 又摸了摸脸,谷玄觉得他最近肯定被人下了什么诅咒之类,不然为何会碰上这种倒霉的事?说来说去,还是全怪林天,没事比什么比,把他比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来。更令他郁闷的是,他问祈然这是哪里时,对方眼里明明白白摆着不信任,一个字也不肯说。 本来这时候他该拿出前辈的派头威仪逼问,再不济,对着一个受伤落困之人,他多得是办法逼问出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只是,一想到祈然身上的伤,谷玄在犹豫半晌后,还是作了罢。 当日祈然昏过去后,谷玄手忙脚乱地揭下伤痕累累的法袍,映入眼帘的躯体令他倒抽了一口冷气。 少年光滑细腻的奶油色皮肤上遍面了刀痕,大小不一,有深有浅,交错在一起,有些已经凝固,却无一结痂,显然是最近才受的。除去背后所受密密麻麻的灵气之伤,正面最深一记由肩口直达脐下,刀口翻卷狰狞,几见腑脏。就算是对修者来说,这样的伤势也极为严重,更何况他亲眼看见前面祈然负着伤还千里逃亡。 真是个凶性子! 仔细想起来,谷玄觉得浑身发麻──到底怎样的师父才教出这般徒弟,罗前辈平日里与师父交往时尽是风流倜傥、妖娆多情的模样,怎的徒弟这么凶悍? 此时,距离谷玄为祈然压制真龙魂魄已经过去了七天,他们还躲在山洞中,等待祈然的身体复原。他完全没想过要出远门,幸亏身上惯于带着许多东西,不然他们不要说伤药,连替换的衣服都没有。 只是,七天过后,俩人不得不面对伤药告罄的窘境。谷玄即使有万般神通,此时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正当他掏着干坤袋发愁时,做了七天哑巴的祈然终于说话了:“这里往东三十里有个小镇。” 谷玄慢慢望过去,开口就是令祈然勃然大怒的轻佻话:“你终于和我说话啦,然儿。” 这个家伙的嘴是不是欠打? 祈然心头不断盘旋着这句话,脸色阴沈,却什么也没法做。这几日光是为了压制恢复生气的白龙他就精疲力竭,虽然有谷玄先前打下的奇妙禁制,但也要花去他不少工夫,更何况他还有伤在身。 见祈然扭过头去不再理人,谷玄无趣地嘆了口气,那句“你怎么知道那里有镇子”的话也咽了回去,想来也得不到答案。 笑眯眯地对面壁的祈然嘱咐了一堆,婆婆妈妈到面壁的人身体开始微微颤抖后,谷玄才心满意足地出了洞窟,御起灵剑往东找着大路,再下去扮作普通路人,往镇子去了。 不一会儿,谷玄就看见了一个古怪形式的牌楼,那绝不是宗人谷所在世界熟悉的样式,他无奈地确认,自己暂时恐怕找不着回去的办法了。 镇子虽小,各式店铺倒也齐全,而且也有修道相关的门面,谷玄放下心来。看来这个世界并不是完全不知修仙之事,他就怕来到一个未开化的世界,无法回去。到时候祈然伤好了,独自熘走,他可惨了,就算带着他,到时候祈然故意难为他一下,他还是要低头下气的去求人。 他可不愿求那人。 自从当年一鞭之恨后,谷玄不时听到祈然的消息,也存着较劲的心思,但却总未能如愿。他修行得再苦,再累,却总是差上祈然一线。 祈然就像谷玄人生道路上的一个强大美丽的背影,追之不及。而如今,终于有了与这背影比肩而立的机会,虽然局面与时机都不对,但他的心头仍有一丝窃喜,每每祈然被他气得面容扭曲,他就忍不住更想调戏人。
第9页 想到这里,谷玄精神一振,满面微笑的开始在镇上活动。 当谷玄大採购得欲死欲仙时,祈然正在洞窟中生闷气。 他恨自己不知天高地厚,落得如此下场,多年修为毁于一旦,以后修为路上再添阻碍。 他更恨救他的那人轻佻无状,明明是救命之恩,却让他常常火从心头起,忍不住出手教训。 这样一来,不是搞得他以仇报恩了吗? 祈然自问不是好人,可也绝不是如此无情无义,令人齿冷的奸徒! 脑中一出现这想法,他不禁怔住了。 修者达到灭心期,就可超脱爱欲情仇。受伤前,祈然灭心期仅仅只是接近圆满,心性压抑已至极限,再说他本身性格冷淡,就越发习惯不理人,一心扑在修道上,连情绪波动都很少,整个人如同冰雕般。 经此大劫,祈然的修为大退,那些本已接近消失的情绪想法如同潮水般反噬了过来,令他心神不定,坐立难安,这几天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也就缘于此了。 那个姑娘脸的,难道是考虑了这些,才打不还手? 祈然想了想,突的又恼了:管他考虑不考虑,那张嘴就是该打! 在洞窟中想来想去,各种念头纷杂转换,也不知过了多久,洞口外响起衣袂飘动之声。祈然回头一看,就见着了谷玄那张笑眯眯的脸。 莫名的,他就觉得那张脸如此碍眼,几乎忍不住出言讽刺,却还是硬生生忍了回去。 谷玄对这一切毫无所察,走进洞内就是一阵收拾,最后站定在祈然面前,笑道:“走吧。” 祈然正满头雾水间,手已经被牵起,这一瞬的发怔令他失去了挣回手的机会,就这么被懵头懵脑地拉上了飞剑。 他不喜欢用飞剑,嫌迎面而来的风不适,更偏爱用缩地术,只可惜,他如今还使不得道术,只得硬着头皮站上去,方一站定,眼前就多了个身影。 谷玄的身材比之他来要高上一线,虽然如此,没有经历完转胎期的肉体修炼,这躯体还不够强劲,看起来单薄了点。 祈然眯起眼睛,盯着被发丝覆盖的后颈,仿佛要盯出一个洞来。 感受到背后的视线,谷玄回过头来一笑:“我还没本事方寸控风,在前面帮你挡挡。”祈然一怔,心头莫名的宁静了下来,只不过,这安宁只持续了一眨眼就被接下来的话煞个一干二净,“你一定要抱紧我,就像新娘子抱紧新郎官,别掉下去了!” 洞窟附近的所有灵兽、动物都警惕的晃着耳朵,听着天空中传来的奇怪声音。 “唉呀,别打脸!啊……不要掐脸,会留下痕迹!呀……再打我翻脸了!嗷……求饶求饶!” ☆、第十节 谷玄御着飞剑,忍着背后不时的“骚扰”,歪歪扭扭地往东去了,过了小镇行了没多久,一座圆润的小山包就出现在了视野中。那小山包从山脚到山顶都覆盖着浓密的树林,独独山顶一块光秃秃的,立着一间规规矩矩的小砖屋,不仅形状规整,连每块砖都闪亮如新,仿佛刚刚出窖,还透着热气。 祈然心头疑惑越重,一见这屋立时皱起眉头:“你建这屋何用?” “你的伤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既然你不愿意告诉我怎么离开这里,那我们也不能一直住那洞穿中。”谷玄大概是被打老实了,这次没有再口花花,认真地回答,“所以我买了些家私用具,就在这里小住上一阵吧。” 祈然挑挑眉毛,没有说什么,只是,俩人一落地进了屋,他立刻就气炸了。 “一间屋!?” 谷玄眨巴着眼睛点了点头:“我带的塑泥符是现成的啊,没法按我的想法来建。事从紧急,你就委屈下吧,屋子还是挺大的,用点帘子隔隔。” “就一张床!?” 谷玄再度眨着无辜的眼睛:“我去的那家铺只剩一张床……” 话没说完,他就被一记有力的上勾拳击中了下巴。 “这种理由你也好意思说!?” 在谷玄捂着青紫的下巴可怜巴巴地返回镇上买床时,祈然认真的考虑起一个问题:那家伙不会有龙阳之好吧? 龙阳之好,这问题说大可大,说小可小,修者中以实力来说话,只要你实力够了,随便你龙阳也好龙阴也好,哪怕广纳天下美女开个庞大无比的后宫也无人管你。就算在普通修者中,这也称不上是什么严重的问题,不过是肉体情事,有什么了不起的? 可是,对现下的祈然来说,这就是个严重的问题了! 万一乘着他虚弱之时,谷玄来个霸王硬上弓可如何是好? 如果他伤势痊癒,恐怕还有一拼之力,可是现在,他实力没办法能够全身而退。 其实,有一点令祈然百思不得其解。 断袖分桃之癖的人,大多喜欢面容姣好、形似女子的男子,至不济,也是未至青年的少年面貌。作为一个“姑娘脸”──虽然祈然极不快,但这是事实──他也经常受到此类人物的骚扰,早就见怪不怪了。这些人本身绝不会长一付“姑娘脸”,祈然长得跟清伶少女似的,怎的会有这种爱好!? 想不通啊! 祈然正在努力想通时,谷玄已经把床挂在飞剑下回来了,他本身没什么力量,干脆就御着剑贴着地面一路进了屋,把那床在地上拖着嘎嘎直响。
第10页 “你要拆了这床?” 收到祈然扔过来的白眼,谷玄也不得不暗嘆一声:姑奶奶您就算受灭心反噬,可为何如此爱发怒啊?喜怒哀乐都来点啊! 心中虽然如此想,嘴上仍然微笑着道:“不会不会,拆了我去哪里睡?” 祈然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放好了床,祈然开始一样一样从干坤袋里掏买来的东西,药水、衣物、洗漱的种种东西,幸好俩人都已达到辟谷境地,不然光是食材烧制就是个麻烦事。 “这方圆里也只有这一块山包还有点灵气,远的我就不敢去了,怕找不回路。你就勉强在这里住下吧,等你什么时候恢复了,我们就该走了吧?” 最后一句语尾上扬,显然是个问句。看着谷玄有些期望的眼神看过来,祈然默不作声地轻点了下头,见对方立刻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他不禁又火了起来:“我又不是变态,把你囚禁在这里做什么?只不过此时没有离开的机会,你当我和你一样龙阳之好啊!” 龙阳之好? 啥米? 谷玄眨巴着眼睛,心中念头转了一圈,立时明白了祈然的想法,顿时就起了“邪念”:如此好机会,不把握一下岂不是太无趣!? 这个念头一生,谷玄之后一段时间的乐趣就成了祈然的灾难── 夜晚睡着睡着,偷偷摸摸熘到祈然床边,不断骚扰直至他白着脸惊醒过来,一拳把骚扰者揍到地上。 白间突然从背后一把抱住,惹得祈然把他踩倒在地,再拼命踏上几脚。 或是故意在屋中沐浴,光着身子闪来闪去,直到祈然涨红着脸把他连人带桶扔出屋去。 如此种种,谷玄玩得不亦乐乎,兴致盎然。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与伤愈的程度,谷玄发现祈然控制情绪的水准越来越强硬,以前能引得他暴跳如雷的行为,最近只不过勾得眉毛一挑而已。幸运,或者不幸的是,那一心动手就动的习惯半分没改,凭白让谷玄受了不少罪。 当谷玄又一次在屋内光着身子熘达,祈然却只是背过身,面壁打坐后,他知道乐趣没了。 唉,真箇无趣啊! 一个月后,躺在屋外的一块大石上,谷玄望着天空中云朵无聊的感慨着。在这里灵力不足,心情又差,再加上道法玉简以及各种灵药、法器一概没带出来,他便干脆地弃了修炼,悠闲渡日。这一点上,他比祈然的坚韧就差多了。 师父是不是急坏了?有没有来找我呢?林天那个混蛋有没有受罚? 好想回去…… 谷玄这付无聊的表情当然的落在了祈然眼中,他在床上打坐,眼一斜就从窗户中瞄到那个躺在大石上的身影。 像这般安静的时光,正是修炼的好时机,这个蠢货居然就这么浪费了!?等到寿元将近时,将是何等后悔!? 这些想法如果是历经几百年而无法突破的修士,倒也正常,可是以祈然这二十不到的年纪来看,自然古怪无比。 如若谷玄听到了,立刻又要大加嘲笑。 没错,这些日子,祈然就认为谷玄是在嘲笑他──虽然理智上知道不是,但他就是抹不开这个念头…… 他记得那一鞭,也记得那个跳出来指向自己的洋洋得意的脸,但当他从师父那儿打听到这个家伙的修为进展后,便把这事抛在了脑后──比自己差远了! 令他愤怒的是,恰恰是这个家伙救了他!不仅如此,还保住了他的修为! 修为,他最看重的东西! 这怎能不令他愤怒? 前段时间不可收拾的情绪爆发就是这种愤怒的发泄,现在,他已经逐渐渡过了反噬阶段,重新牢牢控制住了心思。 只是,在看见谷玄时,这种情绪波动还是在他内心翻腾不休。 诸如此时,祈然坐在屋内,看着大石上的谷玄对着天空伸出一只手去。 谷玄本就生得白,又极年轻,那只纤细修长的手在烈阳照耀下变换着手决,柔软灵动得如同白玉做成的蛇。 祈然就这么盯着,全然没发觉自己已经从打坐中走了神,自然也没意识到谷玄捏得的御剑决,很快,一柄朴素的飞剑就出现在了空中。 谷玄从大石上一跃而起,踏上飞剑往小镇方向投去了。自从他们在这山上住下后,小镇就成了补给站,那家灵药铺更是被他们狠狠的光顾了好几回,惹得老闆见到谷玄就眉开眼笑的。至于祈然,自从来了后就没有出过屋,不是修炼就是修炼。 此时,看着谷玄消失,祈然才惊觉自己中断了打坐,赶紧平心静气,试图再度入定。意外的是,他的脑中却总是浮现出那如同白玉蛇般结印的手,纠缠不休。他强行想要摒弃这念头,胸中发闷,居然隐隐有走火入魔的势头。 祈然赶紧中断了修炼,看着一屋子寂寞发呆。 我这是怎么了? 还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谷玄又从屋外风风火火地窜了进来,也不说话,一把拉起他的手就往外走:“跟我来!” 俩人一路急飞,很快就到达了小镇,此时那镇子虽然依旧小而又小,但却处处张灯结彩,人声鼎沸。人人皆是喜气洋洋,身上也换了新衣,孩子们三五成群四下跑动,所有店铺大开中门,卖力吆喝着。 “这是镇上的祭祖日。”谷玄热心地解释着,“怎么样?去玩玩嘛!”
第11页 祈然有心说“这有什么好玩的”,可是在看见拉着自己的那只手后,又把话全咽了回去。 反正回去也无心修炼,不如在这里散散心好了。 想及此处,他也就任由谷玄拖着进了镇。 “你说奇不奇怪,三千世界,各有玄机。一般我们祭祖总要隆重肃穆,结果人家这儿倒搞得像节日般,人人都出来了。”谷玄对这儿早就熟悉,拉着祈然慢悠悠地逛着,“你看前面,那个架子,说是最后要烧掉的,祛除晦气,也不知道哪儿来的习俗。” “一沙一世界而已。” 听见身后那个清冷的声音,谷玄笑嘻嘻地转过去:“不管怎么样,即来之则安之,见识一下也好。你整天闷在那屋里,总有天要发霉的。” 祈然没有说话,只是眼中露出不屑的意味,谷玄也不在意,拖着他的手在镇内乱转,什么棉花糕、梅子汁、合糖角,只要路过就不错过,他们可以辟谷,但偶尔饱饱口福也不错,就连他的嘴里也含着一块粘豆子嚼着。 俩人走在一起,虽然生得也算是高大,可是毕竟还未过二十,本就雌雄混沌,又都长得一付姑娘脸,俱是花容月貌的,走到哪里都引起路人注目。这一路走下来,居然在后面缀了好几个单身汉子,嘻嘻笑笑的指指点点。 谷玄根本不在意,回头瞄了一眼,便又坏笑着凑过来道:“你说,他们是看上我们哪一个?” 饶是这段时间越来越适应谷玄的各种发疯,听见这话,祈然仍然一脸莫名。 “我的意思是,你觉得我长得更漂亮,还是你呢?” 这一次,祈然听懂了。 他在内心激烈的交战着:是赏他一拳呢,还是赏他一拳呢,还是赏他一拳呢? 他永远无法理解,为什么谷玄对别人把他当成女子一点牴触也没有。 ☆、第十一节 谷玄这一说,自己还乐了起来,一边偷偷瞄身后的人一边计较了起来:“嗯,那个蓝衫的应该是看上你,那个绿衣的总看我,唉,可惜丑了点。呀,居然还有小孩子,哦,不是,带着孩子的大人!孩子娘居然也能忍?唉唉,你看那个,又来了个年轻的,长得不错!3比2,我比你多一个!” 祈然很想立刻用缩地成寸逃到再也见不到谷玄的地方去。 不过,他更烦恼的是,谷玄的手还一直抓着他呢。 那手修长而柔软,抓在手里,不湿不热,就如同棉絮般轻柔,倒是挺舒服。祈然盯着看了没一会儿,就看入了神,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被拖到了镇中的广场上。 广场中央用木条胡乱搭着一个架子,杂乱无章地垒上去,到最上层居然只立着一根木棍。 “这里的人信奉这架子搭得越高,来年就越风调雨顺。”谷玄轻轻靠过来解释,“等会儿还要爬高比赛,谁第一个到顶就能有点火的荣耀。” 祈然抬头,眯起眼睛看着顶部,木头搭得毫无水准,最高处其实也就三层楼多,对他们修士而言根本不算挑战。 只不过,他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你想爬?” “我们比比?”谷玄的口气满是跃跃欲试,“不许用任何道术、法器或者神通,全凭肉身。你的皮肉伤也好得七七八八了,如何?” 非常不如何。 内心这样想,祈然却在瞥见握着他的手时鬼使神差地说:“行。” 这一下大大出乎谷玄意料之外,眉开眼笑地道:“好!输的人要为赢的人做件事!” 祈然眯起眼睛:“何事?” “嗯?随便,赢家来定。”谷玄只是临时起意,随口便这么一说,见祈然没有反对,便兴高采烈地开始等待比赛开始。 不一会儿,人群越来越多地涌了过来,等天色擦黑,各类风灯挂上街角竖杆与店铺门下时,爬高比赛终于开始了。说是比赛,其实也很简陋,愿意参加的人走到架子旁,只等镇上德高望重的人一声令下,便开始往上攀爬。 谷玄与祈然也站在参加人中,在一水的粗野汉子中,他们显眼得就如同万绿从中一点红。 “你看你看,我又多了个追求者!”谷玄还在统计着“谁的追求者多”这种无聊事,别人看他他就看回去,半点也不害臊,“你要努力啊,就快能超过我了。” 祈然觉得有点头疼,他已经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在他即将爆发前沿,那期待已久的一声令下终于响起了,只是声音不够响亮,参加比赛的众人都先是一怔,左右看了看,确认开始后才反应过来,匆匆爬上架子。 相比之下,耳目灵动的修者则能在声音一下后便沖了出去。 谷玄脚一跺,身体便如同没有重量般窜上了一人多高,双手一伸攀住一处突出的枝干,再一跺脚,又窜出一人多高。如此往复,简直如同猿猴一般,令底下看的人都是目瞪口呆。 然而,更令他们吃惊的事发生了。 只见一个长得妖娆妩媚的“女人”不慌不忙地伸手握住架子,接着用力一抽,一人合抱的树干居然直接被抽了出来!在众人突出的眼珠子还没收回去前,那人却举重若轻地把树这么一伦,直接砸向了先前攀爬如猿猴的人! “然儿,你耍诈!”
第12页 被这树干击中受不了什么伤,但谷玄怕疼,那树干又砸得角度巧妙,无奈之下,他只得松手往下落。眼见着祈然一边慢悠悠地往上爬,一边不时抽出粗细不一的树干向他砸来,他也只有一边躲闪,一边高呼卑鄙了。 祈然哪里理会这些,成王败寇,陨落的修者是不会骂人的,再说都是比试了,哪有不干扰对方的道理? 不一会儿,祈然便快爬到了顶,低头一看,谷玄正在下面张牙舞爪,一付忿忿不平的派头。那只手直直地指着他不住挥动,一如白天烈阳下,大石上。 他再度发起了呆。 伤愈的速度令他非常满意,白龙真魂的重新沟通与压制也十分顺利,摆脱了最大困扰,他觉得自己的修为应该能很快走回正轨,重新冲击转胎期。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他总是会莫名其妙的出神,明明已经习惯了谷玄的骚扰,可是一旦这个家伙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他总会不自觉地魂游太虚起来。 “然儿,修者最怕乃是心劫。心劫来自内意,有因而起却无法自省,饶是你如何聪明,这由心而起的劫,却是怎样都无法避免的。” 当时的祈然才十二岁,一脸迷惑地问:“师父说的是天劫吗?” “天劫来自天道自然,世界规则,有迹可寻,有法可破。心劫不是,只要是修者,从你踏上修仙这条道起,随时有可能会遇上心劫。也许只是路边陌生人一句话,也许只是朝露消逝的一瞬间,一切都由你的心起。” “那,如何避免?” “避无可避。” “如何解决?” “由心而起,由心而解。” 祈然听得云里雾里,便问:“师父可遇过心劫?” 罗玉一怔,露出淡淡的苦笑:“遇过。” “如何解的?” 令他意外的,他那个潇洒人生的师父居然长嘆一声,带着几分黯淡的神色道:“无解。” 小小的祈然睁大了眼睛,上下打量了师父几分:“可是,师父你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啊。” 苦笑更浓了:“你不懂。如果你灭心期过了仍然没有遇上心劫的话,那倒是幸事了。可是一旦在此之前遇上了,如果解不掉,你的心里就会留下一丝破绽,脱离世俗情爱就不得完全。” 祈然紧张了:“师父你的心里有个破绽吗?会有何后果?” 那次,罗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温柔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这种温柔的表情总是出现得很少很少…… 心劫吗? 师父的解释不详不尽,祈然自然也没办法看清楚。他只是盯着下面往上爬的人发怔,片刻后,一个念头出现在了他的脑中。 让他赢! ……为何? 他怔了好久,及至那人的手就快够着他的脚时,才勉强找到理由:报恩! 是了,谷玄救了他,而他不喜欢欠人情。 想到此处,他脚下发力,轻松踩断了木板,手上一松,便在谷玄的哈哈大笑中直坠下方。当他站在木基上时,谷玄更是发力一跃,成功站在了顶端,对着下面激动的大笑:“我赢了!我赢了──!” 祈然仰着头,看着那在星光与烛火下兴高采烈的人,不由地看痴了。 回小屋的过程很快,只是他们出镇时碰上了一伙尾随而来的追求者,祈然不喜被人纠缠,略施小计便把凡人甩掉。待回了屋,俩人都毫无睡意,谷玄沖着天空姿意大吼,引得无数夜鸟飞奔。 他当然不是为了这点小小的胜利而得意,只是这段日子过得实在无聊,祈然又不是个交流的好对像,能够有这样的娱乐,他已经很满足了。 “愿赌服输,你可得给我做一件事。” 谷玄心底有些小紧张,万一祈然要是不承认,他也不能用什么强迫手段。没想到,他一提出来,祈然就微一点头:“好。” 上钩了! 谷玄早就想好了,当下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但求一夜春宵!” 这一路上,他就在考虑着这事了。先前祈然说他有龙阳之好时他并没有解释,其后更是用这理由多番捉弄,只不过随着祈然的性情恢复也就渐渐无趣了。此时提出来,祈然必然是暴跳如雷,为难万分的拒绝,到时候又可以纠缠不休,给无聊的生活凭添些乐子。 谷玄早就习惯了自己的口花花,而且他也极有分寸,不会挑人痛处,只是祈然平日的性子太过冷淡,能够被激得跳起来,那真是有趣极子! 当然,他可没兴趣真去行那龙阳之好,毕竟他也长得一付姑娘脸,被有分桃断袖之癖的骚扰不是头一遭了。 谷玄这一说完,就兴致勃勃地盯着祈然,等着那有趣的反应。万万没想到,几乎是他的问话刚落,祈然就答了:“好。” 谷玄眨巴了下眼睛,掏了掏耳朵,随即又郑重地道:“我不是玩笑!而且,我可是要求你作雌伏之躯!” 祈然面容平静,仍旧是那个字:“好。” 谷玄傻了。 ☆、第十二节 千算万算,想了无数个可能的谷玄怎么都没想到祈然会如此一口答应。他张了半天嘴巴,有些胆怯地凑上去,细细打量祈然平静的面容,谨慎地道:“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修炼出了岔子?走火入魔了?”
第13页 “没有。”祈然淡定的答道,“不过,我遇上了心劫。” “心劫?”谷玄眨巴下眼睛,他也听师父说起过,只不过同样不清不楚,含混模糊,此时一听,顿时来了兴趣,问,“难道是龙阳之好的心劫?” 怦! 谷玄摸着脸爬起来,哭笑不得地喊:“又是你说的,干嘛打我!” 祈然眼角隐隐抽了下,随即又平静了下来:“我哪知道这些。师父只是告诉我,心劫由心而生,只能由心而解。刚才你提出要求,我想答应,自然就答应了。” 谷玄傻了会儿,道:“是不是我刚才无论提出什么要求,你都会答应?” “自然。” 谷玄顿时一阵捶胸顿足,悲愤不已:“早知如此,我就提出要你终身做我侍从,立下主僕之约,从此以后我就可以随即支使你,岂不美哉!” 祈然听得心头火起,垂下眼角努力压制怒意,沈声道:“你到底做是不做?” 谷玄停止哀嚎,呆了半晌,小心翼翼地道:“我现在能反悔吗?” 祈然抬起眼皮子,眼中满是寒光:“你的意思是要置我心劫于不顾?” “心劫又没有什么损害!”谷玄不屑地撇嘴,“师父也说过他有心劫,还不是照样结成金丹。” 祈然默然了半晌,轻声道:“想必彭前辈也说过,心劫处理不好,便是万劫不复。” 这话谷玄自然也听过,只不过此时选择性忽略罢了,只是要他去行那龙阳之癖,实在没什么乐处啊。苦思冥想了片刻,他道:“那我能不能改个要求?” 祈然没好气地道:“我都答应你了。”见谷玄仍旧一付委屈的样子,他便立时忍耐不住怒起,一脚踹到身前人腿上,“这到底是谁惹的祸?难不成还是我的错?” 谷玄也知自个儿是起因,但这实在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他还未成仙呢,哪能知道这事牵扯上心劫啊?如果早知道,他绝对随便提个“敬杯茶”的要求便算了,哪里会弄出这种事来?平时捉弄归捉弄,这种关系别人修为的大事他可不会故意胡来。 只不过,事已至此,再怎么想也没用,俩人都知道这种形势下绝对没了退路,互相瞄了一眼后,都情不自禁的别过了头去。 龙阳……呃,龙阳具体是怎么个做法? 谷玄搜肠刮肚半晌,最终无奈地发现,自己对所谓的“龙阳之好”一无所知。平日里那些家伙也只是把他当作姑娘来调戏,可是,姑娘的身体毕竟和男子不一样吧?祈然确实花容月貌,他也长得沈鱼落雁,内里还不是该有的都有,该没有的都没有! 想了半天,仍然不得要领,他鼓起勇气瞄向祈然,在接触到对方冷冰冰的神色后便知这事绝无再商量的可能。他只得垂头丧气地站起来,召出飞剑道:“我去镇上,去去就回。” 估计是去“偷师”了…… 一想到谷玄是去偷的什么师,祈然就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往脸上涌去。 当谷玄提出那个要求时,他第一反应当然是拒绝,可是在下一瞬间,莫名的渴求又涌上心头,便张口答出了那个“好”字。 不应该啊…… 他的心中此时仍然有如此念头,可是那个“悔”字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接下来的事……罢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谷玄很快便回来了,虽然有黑暗掩饰,那脸上的红晕仍然褪不干净。动作之间也颇为僵硬,像是木头人般,盯着祈然看了半晌后又转过脸去,讷讷地道:“先洗个澡吧。” 住下来后没几天谷玄做了个木桶,泡了好几天,总算不漏了,便天天洗个不亦乐乎。祈然有时候都奇怪他天天洗,哪儿来那么多的脏,难不成是蛇精在脱皮? 此时这一提议被俩人默契的许了,施法点了火,再架上木桶,俩人一抬头,眼睛一对上,同时都别了过去。 祈然深吸口气,手抓上腰结,慢慢抽解开来。随着衣物的褪去,皮肤接触到清冷的空气,不由打了个小小的寒颤。他也不去看谷玄,便这么慢慢步进澡桶里,沈下水里。闭上眼睛不一会儿,便感觉身边水声波动,一个温热的躯体也挤了进来。 他睁开眼睛,看向谷玄的眼眸,这一次,俩人都没有再躲开。 谷玄的大眼睛平日白天看起来灵动异常,此时在月光照耀下,反而透着几分深沈,仿佛带着吸力般,令他慢慢地靠了过去,凭着本能把唇贴在那樱红的唇上。 月光下,水声微漾,两具少年躯体厮磨交缠,长长的发丝散落在水中,拂过对方的肩膀。 谷玄侧过头,看着祈然缓缓闭上眼睛,舌头的气息搅进他的嘴里。他抓住祈然的手,两人交握,另只手揽过祈然的腰,便感觉脖子一紧,被一只手臂揽住。 这个吻悠长得仿佛要到时间尽头。 当唇分,祈然薰粉的脸近在眼前,清冷的声音沙哑低沈:“怎么做?” 谷玄没有答话,只是那白玉蛇般灵巧的手顺着祈然的胸膛一路往下,沿着那尚浅的疤痕一直摸进胯间,握住那早已有了反应的阳具。 祈然垂下眼帘,身躯一颤,却一动不动,任由谷玄轻轻抚摸。瞥到那白玉蛇般的手在水中姿意活动,他的欲望不由地迅速累积,抬头昂首。
第14页 “我……” 谷玄才说了一个字,祈然便已有样学样,同样伸出手去为他套弄起来。俩人的喘息声在屋内愈加急促,轻重缓急得交缠在一处。 当那最快感的一刻到来时,祈然感觉谷玄突然抓住了自己手,他抬头一看,谷玄的额头已被汗湿,微皱的眉头显然辛苦压抑的欲望。 谷玄咽了口唾沫,另只手顺着他的丰臀绕到了后穴上。 “用这里?” 谷玄点了点头,随即又钻进他怀里,温柔地吻上他的唇,攻城掠地之间颇有些软语讨好的意味──这倒令他的呼吸更为急促,不由地分开双腿,借着水面的浮力跨坐在谷玄身上。 毕竟是第一次,俩人都没有经验,谷玄抱着祈然的腰,试了几次仍然不得入。只得先放弃直刺秘穴,改以手指探进去。第一根探入时,祈然忍不住深吸了口气,那手指立刻停了,他皱紧眉头,双手揽住谷玄的脖子,把脑袋贴在那瘦削的肩膀,轻声道:“没关系。” 那手指这才重新活动起来,借着水的润滑再度往深处,不一会儿,又一根探了进去,当三根手指在内壁上磨蹭搅动时,祈然再也忍不住低声呻吟起来。 “忍一会儿。” 谷玄的声音也比平时更低哑,充满了难耐的欲望。他收回手指,两只手分着祈然的臀瓣,往自己的分身上方放去。 “抱紧我。” 察觉到祈然抱着脖子的手越发紧,他挺腰缓进,慢慢把自己的分身推进那秘穴之中。推拒之感立时传来,可是却激得他越发兴奋,坚定而缓慢地侵入肠壁深处,当玉囊贴紧丰臀之后,他微微摆动腰脚,便听见祈然按捺不住的呻吟。 “嗯……” 这声音刺激了他,急促地抽出阳具,不顾祈然的呻吟再次用力挺刺进去。 祈然只觉得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下体,那在他身体内贯穿折腾的凶器如此巨大,无论他如何抗拒,最终却紧紧地吸吮回身体内。当谷玄抽出时,空虚与失落感同时袭上心头,可是当被充满时,又把一声声呻吟推出他的喉咙。 随着谷玄动作的加快,祈然抱着他脖子的手臂也不住颤抖,高高低低的呻吟在室内沈浮起落。 那一夜,他胆怯,他也胆怯。 他有欲望,他也有。 他们同样小心翼翼,又好奇大胆,气息交缠,身躯交合,在水中交付出彼此的身体,在对方身上留下互相的烙印。生涩得如同青果,却又融合如雪。 谷玄第二天一睁眼,只瞧见纱帘阻隔后面那个背躺的身影。他们床分作房间两头,中间隔着两重纱,可是他似乎仍然能看见那蜜色背上的抓印与吻痕。 他们昨晚实在太过荒唐,可是荒唐之后,他们居然就抱着彼此在桶中差点睡着。最后还是他被窗外刮来的冷风一激,赶紧抱起祈然出了浴桶,互相尴尬地瞪了一会儿,才一声不吭地回去自己的床上,擦净睡觉。 他还没想好该怎么起床时,那身影已经有了动静。 祈然的动作优美而缓慢,谷玄这才发现他穿衣的动作如此吸引人。 “我们走吧。” 两重纱后传来的声音有些飘缈,谷玄恍惚地回道:“去哪。” “回仙界。” ☆、第十三节 仙界即为宗人谷以及星宵派所在的世界,谷玄怔了一怔,随即浮现出一丝苦笑:于是从此再不相见是吗? 如若没有昨日的肌肤之亲,他会非常高兴于这个结局,可是经历了昨晚,他觉得自己的心上突然像被种了个什么般,被撑裂了一个小缝。 祈然的态度仍旧冷淡,甚至比昨晚更冷淡,只有他自己知道,心中那难受的感觉仍然没有褪去,甚至在看见一如往常笑眯眯的谷玄时更加难受。 只是,他什么也没有表露。 因为他想走了,离开这里,回师父那里去。 他不想再见到谷玄,只是一瞬间的凝视就令他喘不过气来。 师父啊,心劫到底是什么?我该如何是好? 俩人收拾清爽,出了屋,不约而同转过身去看着这个只住了月余的小屋。 祈然运起手决,正要出手,又被谷玄拦了下来:“留着吧。” 祈然一挑眉,问:“留下做何?” 谷玄没有回答,祈然的手也已放下。 祈然从干坤袋中掏出一柄铃铛,与当初林天的一模一样。他轻摇一声,随着清脆铃音念起咒法,声音起浮,铃铛上光芒隐现,小山包的灵气全部被抽调一光,在两人身前处形成一个小小的旋涡。 当旋涡稳定后,祈然这才收了铃铛,道:“进去吧。”想了想,他又伸出手,“拉着我,里面危险万分,稍不注意你就又到别的地方去了。 谷玄眼中满是惊奇,能够回去的激动令他想不想就握住了祈然的手,全然没注意到对方脸上微动的神色。 漩涡中果然又是那五彩空间,祈然似乎早就识得路,毫不犹豫地前行,很快,他又掏出铃铛,微一摇晃,五彩空间瞬时消失,他们已身处一片陡然下陷山脉顶端。 谷玄四下一望,便看出这是断灵狱的入口附近。不禁大喜过望,转身对祈然笑道:“你倒是找着准,一下就到了宗人谷。” “师父来了四年。”谷玄怔了下,还没琢磨出其中意味,祈然已经捏起手印,“我走了,前辈保重。”
第15页 最后一个字出口,一直拉着谷玄的手也松了开,一瞬间,他的心头空落落的,条件反射地便去捞那手,却又因钻入耳中的声音而停了下来。 “玄儿!”那是彭雨的喊声。 谷玄望向祈然水波流转的桃花眼,眼中深意尚未交汇,那个妖娆的身姿已在百里之外,再也望之不及。 谷玄感觉自己得了点什么,又似乎失了点什么,要仔细描述,却又无法形容。等到一脸又惊又怒的彭雨到了眼,他怔怔地望着师父,突然一下子扑进师父怀里。 彭雨只有一个关门弟子,又生得乖巧伶俐,虽然从小就变得法子折腾戏弄,但也是疼到骨子里去的。谷玄失踪之后,他大发雷霆,把林天的师父骂得狗血淋头,又闹得师祖不得安宁,发动了所有力量四下寻找,仍然是一无所获,正打算亲自去各界搜寻时,冷不防断灵狱守卫报告发现了谷玄,他便立刻沖了过来。 只不过这一见面,谷玄就一头钻进他怀里,一付炫然欲泣的样子。 把谷玄的脸抬起来,彭雨仔细端详,未发现什么受伤的样子才勉强放下心来,旋即又怒道:“告诉师父名字,师父给你教训人去!” 不问原由,直接就说教训人,彭雨那护短凶残的个性此时暴露无遗,惹得那些不明真相的围观弟子大为吃惊。 谷玄只是摇了摇头,转瞬又恢复了笑容:“这次可真箇奇遇了,师父,你道我碰上了谁?” “谁?” “祈然!” 这一话出,彭雨一怔。 “而且,我还救了他!” 彭雨的脸色顿时阴了下来,也不对其他人作个交待,直接捲起谷玄施展清风咒,化作一片清风往自己的居所遁去。 让谷玄坐定,仔细查看一番,彭雨的脸色越来越差,看徒弟还是一付不明所以的样子,便抱着一丝期望道:“你把事情经过详细与我说说。” 谷玄敢对别人口花花,对彭雨是万万不敢的。当下便把怎样遇见、后来又如何一一说出,说到气祈然的妙处还大笑不已,只是把昨晚的事瞒下,只说俩人去过小镇祭日,祈然便提出回来。 彭雨的眉头越皱越紧,听完后沈吟半晌,严肃地道:“玄儿,事关重大,不可隐瞒!” 谷玄心头一惊,却强作镇定:“没有啊,师父。” “没有?”彭雨冷笑一声,拉起谷玄的手就往外走,“那我去找罗玉当面对质,看看到底是怎么个事!你还怕祈然仗着罗玉欺负你!?” 谷玄大惊失色,也不知师父怎么看出来,当下紧紧抱住彭雨腰,大喊:“我错了!师父,我说就是了,你别去找罗前辈!” 彭雨瞬时转过脸来,一脸阴郁,每个字似乎都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怎的,这就开始护着那娃了?” “没有!” 谷玄不知师父为何生这么大的气,只得小心翼翼地赔着笑脸,好说歹说把师父拉回屋里,扶着坐下了,这才红着脸,期期艾艾的把昨晚的事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他便屏息静气,不时瞄一眼沈着脸的彭雨,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隔了半晌,彭雨才冷不防道:“你说,你是执夫礼与祈然行周公之礼的?” 谷玄红着脸点了点头,扭过头去,不一会儿又扭过头来,却看见彭雨一脸颓丧,摆在桌上的手捏到指节发白。 “玄儿,你如今已经是转胎期了吧?” “是。”不知师父为何突然问这,谷玄老实回答。 “转胎期,也就是一百五十岁的寿命。”彭雨闭上眼睛长嘆一声,“可惜了。” 谷玄虽不知怎回事,却也能感觉到不妙,小声问:“师父,怎么了?” 彭雨睁开眼,再看过来时,谷玄只感觉那视线中满是怜悯,沈默半晌后才开口:“你可知为何我明明学会了,却不教你学那救治之法?” 谷玄聪明伶俐,此时已知道必然是有大事不妙,正色道:“因为没有用?” “不,那救治之法虽然针对罗玉的炼龙魄有奇效,但针对其他魂魄相冲的麻烦也很有用,如果学会了,倒也不妄一门高深医治道法。”彭雨声音低沈,满是郁气,“只是,这道法有个缺陷,不可一次而竟全功,必须得周期不断重复压制,这样一来,不仅对罗玉十分不利,对我来说也是个麻烦。所以,我修改了一下。” 知道师父就要说到重点,谷玄不禁有些急切地问道:“修改了什么?” 彭雨脸上浮现出苦笑:“真计较起来,这一切还真是怪我。你还记得当初我跟你说为什么不教你的原因吗?” 谷玄笑起来:“因为师父说这是男男双修之术。”见彭雨收敛了笑意,他不禁惴惴不安起来,“师父,你是说笑的吧?” 彭雨咬了咬牙,最终还是说:“不是,这是真的。” 谷玄如同五雷轰顶,怔了半晌后才张口结舌地道:“那、那你和罗、罗前辈……”彭雨没有说话,很快,他便清醒了过来,笑道,“那徒儿就祝师父与罗前辈永结同心。” 彭雨一怔,随即悲痛的神色更甚:“唉,我就该什么都不说,就不该开那种玩笑。”
第16页 谷玄以为师父是自责,便故作轻松地安慰:“这也没什么嘛。” “如果我不开那玩笑,你就不会和祈然开那玩笑,提条件时,也自然不会想起那个条件,你们也不会有那一夜。如果没有那一夜,顶多祈然回来后禁制失效,到时罗玉自然会再寻他法,可是你们偏偏有了那一夜,那这道法就是真的成了!那个罗玉,教徒弟时怎的如此糊涂,心劫不说清楚,连真龙魂的压制法子也不说!” 彭雨说到后来眼中凶光直冒,大有直接冲出去灭了祈然的架势,吓得谷玄赶紧道:“师父,你别生气呀,就算这是男男双修,我和祈然间也是你情我愿,绝对没有强迫一说。成了便成了,有何不妥?” “我知道。”彭雨嘆道,“只是,你不知道,唉……” 等了半天还云里雾里,谷玄也奇怪起来,追问道:“师父,到底是怎么了,你到是给我说个清楚啊。” 彭雨沈默了半晌,似是下定决心般,才缓缓道:“那道法我修改过,须得以男子双修之法契合双方的灵气,当身体交缠之时,执夫礼的人将会以自身修为代替禁咒压制真龙魂魄。而真龙魂魄是与主人的魂魄结合在一起的,这样一来,只要执妻礼的人修仙炼道,只要两人处于同一个世界,就等于从修执夫礼之人这里直接剥夺灵气修为!无论你们相隔多远,你吸收的灵气、炼出的修为都会任那祈然取走!” 谷玄的脸色立时刷白,他瞪着眼睛望着彭雨,听见师父一字一句判了他死刑:“从此之后,只要执妻礼之人修炼不止,你就再也无法晋阶一步,将会永远停在转胎期!” 他的脑中纷乱不休,却还是在彭雨话中找出一根救命稻草:“那、那我去别的世界修炼就好了,是不是?” 彭雨满是怜悯的道:“两人双修,只要一方不死,便有天道轮回,哪怕分头逃走,最后你们会发现仍旧回至一处。这是世界天道的规则,凡人无法更改。除非有谁成仙之后,自成世界,修订规则,这才有可能修改你身上所受束缚。” 再也无法进晋一步! 永远停在转胎期! 一百多年的寿命! 这些字眼在谷玄脑中胡乱打转,令他冷汗满额,片刻后,他又颤抖地问:“可是师父,你、你为罗前辈修补过吧,可、可是你不是进阶了吗?” “我在寻着这一道法时同时得到一个弥补灵宝,只是这灵宝已被我用掉,世上再无第二个。”彭雨逐渐冷静下来,“你倒是也可以试图寻找一下,看有没有弥补之法,可是,你的寿命……太短了。再者,即使如此,我也永远比罗玉晋阶要慢上一线,不然的话,以我的资质早就超过他了!” 谷玄眼中恍然看见彭雨修成金丹时,罗玉第一个出现,虽然笑意盈盈地说着嘲讽话儿,可是那双眼睛却像是要钉在彭雨身上般,眼中更是神色复杂。 当日的他看不懂,可是此时却全然明白──那是愧疚、爱意与欣喜。 因为罗玉明白,彭雨是为他牺牲的,修者要晋阶一级,不知要经过多少苦修,更要有奇遇、契机,想想彭雨如此年轻便成就金丹,如若没有罗玉,那将是如何的天骄之材!再想起平日里师祖骂彭雨的话,“那个痴儿,脑中不知在想什么,早就该晋金丹的”! 谷玄的冷汗早就湿透背部,如同盐雕一般立在那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祈然会停止修炼吗? 不会! 那他会停止修炼吗? 不会! 可是,他还能做什么? 什么也不能…… 一百五十年,对修者而言是多么短暂! 一百五十年后,他便将化为一捧白骨,然而,修仙大道之门已经轰然关闭,他,再也没有前路! “你现在如此懒惰,未来寿元将近时,还不知如何后悔!” 祈然责备的话言犹在耳,如今,却化作铁铮铮的事实。 <% end if %> ☆、第十四节 谷玄呆呆地站着,直到彭雨爱怜地把他拥入怀中,轻声安慰:“不怕不怕,还有时间。我的宝贝徒儿定会有奇遇,如果你没有,师父替你去寻,把罗玉那个王八蛋也拖上!怎么教的徒儿,这么重要的事居然不和祈然说清楚,白白害了无辜之人!” 话未说完,彭雨感觉谷玄拉了拉他的胳膊,低头一看,徒弟那张伶俐的脸上虽隐有泪痕,却仍旧强撑笑颜:“不怪祈然,如果不是徒儿开那玩笑,也不会落到今天这地步。” 彭雨皱起眉头:“玄儿,这可不是强撑的时候。” “徒儿没有。”谷玄缓缓摇了摇头,昨晚祈然靠在他肩膀上喘息的模样浮现心头,他不禁笑了出来,“这一切,大概只能说徒儿的命。”他吸了口气,挥去哭意,大声道,“只是,徒儿不会服这命!和他共处一世界不得修炼,我就去别界,如果遇上了,被抽了修为,我就再炼回来!师父可以修得,我也可以!” 说完,又突然笑起来:“师父,等他练得大成了,我再和他一夜风流,我为妻他为夫,那不是可以反把他的修为得来了?” 彭雨一怔,随即道:“第一次便已决定了双方的关系,此后即使颠倒过来也无济于事了。”
第17页 谷玄又笑:“我说笑呢,师父。” 这话彭雨听得心酸不已。 谷玄的资质他如何不清楚,这个徒儿虽然不如祈然是万中无一,也是天资卓越,如若正常情况,进阶移神绝对可能,元婴也不是不可,力压群修,尽享无边权威,如此风光,却只因那一夜春宵全部断送! 别人看不出来,他更明白,谷玄看起来浪荡无状,心性却极坚韧,一旦下定决心,再无改变可能!甚至明知此路不通,他也会遇水架桥、遇山凿洞,硬是开一条路出来! 只是,眼下这状况,实在不是坚韧性子能解决的。 不过,他又能说什么,当下抱住谷玄好言劝哄了歇息去,亲眼见着徒弟安息睡下才回洞府,一看,已多了个妩媚风流的身影,当下就阴着脸,毫不客气地道:“我现在没心思和你说话!” 罗玉寻回宝贝徒弟也是发现了异状,追问之下当即大惊失色,顾不上对徒儿解释直接来了彭雨处。见他这样付脸色,却也不敢说话,只得低头望着地面。 俩人沈默的僵持了片刻,还是彭雨先嘆了一声:“你怎么不与祈然说清楚!” “我已经严令任何弟子不得与你的徒儿见面。” 这话立时令彭雨剑眉倒竖:“那玄儿怎么会碰到祈然的!” “无界铃,你这儿的人用那铃和谷玄决斗,随意传送下,正好然儿要用无界铃逃命,两者机缘巧合,便令他们碰面了。”罗玉语气冷静,却掩不住苍白的脸色,“这是命。” 彭雨哪里不知道,只是藉机发泄怒火,只不过碰上罗玉这个认真的,却也无话可说,只得长嘆一声:“是啊,命。我遇上你,是命,玄儿遇上祈然,也是命。我们枉为修仙之人,却仍受命运支配,真箇无趣得紧。” 罗玉脸色数变,最后闭了闭眼,咬牙道:“我会令然儿自尽,当可消除对谷玄的压制。” 彭雨笑:“你捨得?” 罗玉望着他,强作镇定地摇了摇头:“不舍,但为了你,捨得。” 这话如同针般扎在彭雨心头,他沈吟半晌,再抬起头来已经有了决定:“三十年,我只给你三十年,如果三十年后再也找不出弥补之法,你必令祈然自尽,如若你不舍,我亲自出手。” “好。”罗玉直接答应了下来,脸色白色得可怕,身形却再无一丝动摇,“我和然儿情同父子,无论我命他自尽还是你杀了他,等若剜我血肉。”停了停,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不会拦你,只是,若真如此,我已经还了你的牺牲,你我之间,再无情份。” 彭雨直直地望进罗玉眼中,一如以前千百次的云雨交缠,抵足缠绵,只是这一次,那眼中不仅有眷恋,更有痛苦与决绝。 “若真如此,我仍会守诺,永生为你镇守黑龙。”彭雨闭上眼,缓缓道。 他明白,这话说出口,他与罗玉之间便有了道裂痕,即使最后谷玄成功获得奇遇,逃过此劫,他们也再也恢复不到从前。 因为,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谷玄。 一屋寂静,等彭雨再睁开眼,罗玉已经渺无踪迹。 命…… 他嗤笑一声,只觉得心中一阵灰暗,四周寒气骤起。 那一夜,彭雨一个人坐在洞府的黑暗中,一语不发,直至天明。 天刚蒙蒙亮,一个急慌慌的声音在洞府外响起:“彭师叔,谷玄不见了!” 这记通告似乎早在意料之内,彭雨挥了挥衣袖,洞府大门禁制解除,林天一脸慌张地跑了进来:“彭师叔……” “玄儿可有留下音信?” 林天一愣,闭上嘴递了信笺便退了出去。 他听闻谷玄回来了便想去探望,却被告知谷玄与彭雨秘谈去了,便寻思着第二天再去拜会。谷玄独屋在彭雨附近的山头,只建了个小屋,一大早他去了后,喊了半晌却无回答,也无禁制,他奇怪地进了屋,发现屋里空无一人,桌上摆着封书信。 不用玉简,却用书信,恐怕是立刻要给人看的东西。 他一边寻思一边拿起,却发现上面只有一行字:勿找,见信者拜为转交师父。 彭雨昨晚已想到有此可能,真箇临头了,却还是惆怅不已,打开书信,里面的字体方方正正,一如那孩子的坚韧性情。 恩师垂鉴,敬禀者: 徒儿此次遇险,实是自身问题所困,现如今不欲再令恩师为难,请辞云游。如未来偶得奇遇,渡过此劫,当复归恩师膝下,拜谢栽培之恩。 彭雨定定地把那信拿在手中,看了又看,最终微一挥手,白色信纸已如蝴蝶纷飞破碎消失。 想了想,他在洞府中一阵搜索,拿了些谷玄可能用上的法宝、玉简和灵石,再化作清风去了断灵狱口,把那些东西放下,远远地隐了身形。不一会儿,便看见谷玄的身影冒了出来,捡起东西,再遥遥向着他的方向拜了三拜,这才消失不见。 隐隐听见有铃声传来,恐怕是不知从哪里弄来了无界铃,彭雨不禁一脸黯然。 与情人断爱,又没能保了徒儿,他这个人,做得还真是失败哪。只是,此时哪怕强行把谷玄留了下来又有何意义,那个徒弟只会为他考虑,留下来也不得安心。
第18页 思索间,一个身影从地平线上疾驰而来,不一会儿,祈然的面容已经出现在刚才谷玄所在的地方。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皱眉看了半晌,最后才露出失望的神色。 彭雨走了出去,祈然一怔,随即问道:“他可是走了?” “走了。”彭雨很想立刻杀了眼前这个比自己修为低上三阶的蚂蚁,可是他知道,如果他真动手了,谷玄不会顶撞他,但却在心里恨他,那个孩子还并未察觉到那道法的作用…… “无界铃?” “无界铃。” 祈然思索片刻,突然对着彭雨拜了一拜:“祈然会把一切还给谷前辈。” “还?”彭雨冷笑,“怎么还?” “只要他出现,我可自灭真龙魂!” “真龙魂魄与你的魂魄交缠,剥离了真龙,你的性命也保不住。”彭雨一怔之后缓缓地道,“你还不如自尽。” “我不会自尽。”祈然坚决地摇了摇头,“剥离了真龙魂魄,我还有一线生机,可是自尽了就再无可能!” 彭雨不屑地道:“狡辩!你若是真有此心,玄儿在不在又有何妨?” 这话说得祈然一窒,却驳不回去。 修为不易,他怎愿意轻易捨去。他想要见到谷玄的理由,不过是想亲口听谷玄说“还我”二字,如若谷玄真这样说了,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剥离真龙魂魄! 只是,谷玄不在,他不甘心! 更加之,他不要谷玄误会,他唯一想辩解的,唯有那一句“我不是故意设计你的”,他只希望谷玄不要认为这一切都是他的陷阱。 那一夜,绝不是他设下的陷阱…… 面对彭雨的不屑,他只有咬牙应道:“我只求见谷前辈一面!” 彭雨脸色阴晴不定,最终还是长嘆一声:“我只希望你此生再也与他不见,去吧,乘我还能忍得住杀意。” 此生再也不见! 祈然抿着嘴唇,默施一礼后消失在原地。 自此之后,谷玄与祈然之间便开始一个逃,一个追。 这一蹉跎,便是整整二十九年。 一开始,谷玄以为只要出了仙界,三千世界之大,何处不能逍遥?他便靠着无界铃随便选了个方向去了,幸运的找着了一个灵气充足的世界,修炼一段时间,他便隐隐有了突破转胎期的感觉。正欣喜之间,一股莫名的感应在身体深处窜起,接着那突破的迹象与攒积的灵气便如同流水般消散无踪了。 他甚至能清楚地感应到那灵气流去的方向,更能感觉到祈然迅猛扑来的速度。 谷玄连伤心都来不及,便摇起无界铃,狼狈地逃走了。 他从一个世界流浪至另个世界,四处飘泊,潜心修炼,只是,每次他感觉有所小成时,祈然总会追踪而至,把他的努力化为无形。 有时候,他也会怨恨:为什么要追着我!?难道你就如此渴求占有我的修炼之果吗? 但是,怨恨过后,他又想通了:如果他真箇进阶,再由于祈然的到来而退回至原先的水平,恐怕会更让他受不了。 既然存了这个心思,谷玄的脚步也悠闲了起来,虽然不曾拉下修炼,但不再一感应到祈然的到来就逃去另一界。 偶尔,他也会在某个世界的某处,感应着祈然迅速追来,再躲到别的地方前留下眼线,暗中嘻笑祈然在原处像无头苍蝇般乱转。 偶尔,他也会在某个地方留下笔迹,诸如“然儿你有没有长得更生美貌”之类的话,再暗中看着追来的祈然暴跳如雷的把那笔迹毁尸灭迹。 他的修为涨了消,消了涨,一直以来都徘徊在转胎期,无数次的突破预感,却又无数次的变成空梦一场。他的心情也从一开始的痛苦再到麻木,渐渐的,也就放开了。 努力,便也成了。 谷玄到底是年轻,没有尝过几百年修者们尝过的那些滋味,对这生的眷恋,便不如那些老怪物们强烈。 更何况,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个念头在生根发芽。这是他那日与祈然分开手后,便种在了他心里的。 想再见祈然一面。 如果有可能,想再抱抱一他。 他长大了吗?变了吗?不一样了吗? 谷玄逃得越来越慢,不知怎的,祈然也追得越来越慢。有时候,他们明明同处一世界,却不逃也不追,便这么即不见面、也不联络的共处着。 明知道他就在彼端。 明知道他就在那处。 他们甚至能在午夜梦回时清楚地感受到另一个人的呼吸,甚至能在打坐时听到另一个人的心跳。 终于,谷玄感受到空气中不同的异变,与他八岁那年在断灵狱口迎接师父、初见祈然时一模一样。只不过,这一次,空中多了一条威仪万丈的白龙。 那异象如此浩大,如此精彩,令他看红了眼。 祈然终于结成金丹了,45岁的金丹宗师,前无古人,后,也未必有来者。 接着,谷玄与祈然间那微妙的感应便悄然中断。 一个月后,他接到了师父的传音,命令他返回宗人谷。 ☆、第一节 少小离家老大还,乡音无改鬓毛衰。 这诗对修者不适用,只是区区二十九年而已,谷玄回到宗人谷中时,许多人的面目仍然没有丝毫改变,就连迎接的弟子都还是那付容貌。
第19页 唯一变的,是别人看他的目光。 “十七岁进转胎期又如何,这都二十九年了,还是个转胎期,不过如此!” 诸如这样的评价占据了主流观点,以前仰慕他的弟子此时脸上虽然还有笑意,眼中不再有热情。 只是,谷玄又怎会在意,淡淡一笑便抛在脑后。 他经历过被人看过废物,又经历过被人当作天才,浪起浪伏,无论哪一种他都能安然处之。这宠辱不惊的态度并不是与生俱来,而是夜夜流泪锻鍊出来的。 当下便客气的与迎客弟子话别,再御起飞剑往彭雨所居的洞府而去。 彭雨看起来仍旧英俊无匹,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份忧愁。 谷玄却毫不在意,一看之下便笑了起来:“恭喜师父,您又行将突破了,仅仅38年而已。” “这有什么好恭喜的!”彭雨拍了拍他的脑袋,“到底还是长高了,都快和我一样了。” 只是,面容也老了,看起来像个三十多岁的人般。 彭雨当然不会把这话说出来,只是一切看在眼里,自然是心疼之极。自从谷玄离开后,他便再未收徒,毕竟心中存着一份愧疚。 “师父你是在夸奖自己长得高吗?” 彭雨笑了笑,随即正色道:“此次叫你回来,是因为帮你渡劫的契机终于有了。” 谷玄也是精神一振,双眼亮了起来。 “阴阳叶?” 彭雨点了点头:“最近有一处世界边缘新生成了一处秘境,是一位宗人谷修仙得道的前人留下的。那里面的宝物灵草我们谷内有详细的记录,其中就有阴阳叶,这东西可以强行阻隔你们之间的联繫,不再令他抽取你的修为。只可惜,这阴阳叶採下就要用,这次你得亲自入秘境了。” 谷玄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对我们双方有何影响?” 彭雨意味深长地瞄了徒弟一眼,慢悠悠地说:“现在你还考虑这些?” 谷玄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妥,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只是随便问问。” 彭雨沈默片刻,又道:“你该知道的,祈然结成金丹了。” 他结成金丹时我就在附近呢。 谷玄暗道一声,面上还点了点头。 彭雨又没好气地道:“罗玉也晋阶移神期了,又比我早一步!” 谷玄一听就笑起来:“这也是师父你爱啊。” 彭雨一怔,随即微微一笑,把这话题揭了过去。 这二十九年,他们之间再未相见,平日联繫只靠音讯传递,凭白给传讯店铺贡了不少灵石。即使如此,谁也不愿意主动提出见面,生怕见面后一言不合又有分歧,更怕那个可能会出现的结果。 这些事不足为外人道,彭雨也只有藏在心里。 谷玄拜别了师父便回了小屋,发现那里仍一如他离开时,家什摆设乃至门口随手种下的灵种灵草都被照顾得好好的。正奇怪间,却发现师父的道童从里面走出来:“谷前辈,您回来了。” “嗯。”他应了声,问道,“这里平时都是你打扫的?” “是。”道童跟彭雨多年,什么事不知道,自然非常清楚彭雨对这个徒儿有多么疼爱,态度一如以前般不卑不亢,丝毫没有因为谷玄的修为不前而轻视,“谷前辈觉得还行吗?” “好,很好。” 谷玄微微一笑,随手递上一块小灵石,道童却不收,只是笑道:“这东西我也想收,只是要是收了,主人还不知道要发多大脾气。谷前辈,你也知道主人那性子。” 一番话说得俩人都笑了起来,道童见好就收,当下告辞。谷玄慢慢步入这住了十几年的小屋,摸摸这个、摸摸那个,再在床沿坐下来,看着窗外缓缓爬上天空的一轮明月,发起了呆。 二十九年的追逐,二十九年的遥望,当下,终于要见面了吗? 祈然,一直是怎么想的? 这个疑问在这二十九年中谷玄想过无数回,也有过无数回的冲动去找祈然说个清楚,只是,每每在就要见到那个人时,他又选择了掉头逃走。 他知道,许多次,祈然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 他不明白自己这是穷折腾什么,只要他回去,和师父说一句“委屈”,彭雨肯定会为他讨回公道。 可是,他就是做不到。 真要计较起来,这到底是谁的错?这一切的开始,是因为谁的问题? 想来想去,似乎谁也怪不着,谁也没法怪。 只不过,唯有一点,谷玄从来没有想过。 祈然不会故意害他,这一切的结果绝不是祈然计划好的,甚至连“如果”这个想法都没有出现在他脑中。 或者说,他不希望这是个圈套,不希望那一夜是圈套。 胡思乱想间,谷玄进入了梦乡,梦中什么也没有,连祈然的面容都没有出现。 祈然的样子,这几年都很少见过了…… 这次秘境的开启宗人谷十分注重,不仅派出了彭雨,还有另一位新晋金丹宗师白兰,各自带着所有弟子赴会。比起另一位金丹宗师手下浩浩荡荡将近百人的队伍,彭雨只有一个道童一个徒弟,实在寒酸得不行。加之彭雨这个关门弟子水平实在不咋地,虽说比起普通修者已经算是不错了,可是比起他从前的进度,那是非常令人失望的。
第20页 除了少部分性子善良或者不喜趋炎附势之辈,队伍中的许多人对谷玄都是一付不理不睬的样子,连招呼也不打,看得彭雨脸上笑容逐渐温和了起来。 谷玄知道,师父这是怒了。旁人不了解,他可是十分明白的,以前每次耍他时师父总是这样一付笑容。当下赶紧贴上去,又是哄又是粘的,好不容易才把彭雨的注意力引开,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彭雨才不管什么人情来往,秉持的态度就是“你不服?好,我阴到你服”,如果谷玄被人欺负了,他绝对会阴回去,如果阴完了谷玄还被欺负,那就杀掉好了。 谷玄就一直怀疑那个什么“柔郎”的外号是师父自己弄出来迷惑之用的。 麻烦不仅在自己人队伍里,等到了秘境开启之地,谷玄才发现不仅有宗人谷,星宵派、天道宫、落白山以及其他大大小小的门派来了一堆。秘境被推算出开启于山顶上的湖,山脚下的小镇便往满了修者,真箇像是集会一般。 人多,麻烦也多。 出外游历了这些年,谷玄早就明白这道理,一踏进镇子,他就低眉顺眼,装作自己不存在般。只不过,他想不存在,但有人希望他存在。 “彭道友,你这徒弟可算是回来了啊。”这个尖锐的声音立刻标明了对方的身份,除了落白山的“熟人”还真没有其他的了,“来,让前辈我看看,是不是又生得更漂亮了?” 色鬼! 习惯性地暗骂了一句,谷玄面上仍然一如往常。 彭雨不动声色的把谷玄挡在身后,脸上微笑着道:“鲁道友说笑了。” “彭道友啊,不是我说,你这徒儿当年被你夸成朵花,怎的修为却赶不上你的期望呢?”鲁磊眼珠一转,也不再前进,“和你很好的那个罗玉的徒儿如今都已结成金丹了,你这徒弟居然还是个转胎期?”仰天打了个哈哈,“我看,不如放去人间享享清福算了。” 这鲁磊说的话倒也正常,低阶修为长期不晋通常都是天赋到头,不存在什么瓶劲,金丹之后才会出现停滞不前的瓶劲。像谷玄这种情况,去人间享受荣华富贵倒也是个选择。 鲁磊一直以好色闻名,坐拥后宫三千,寻尽天下男女美人,说话也十分嚣张,但这么多年来下来居然从未引至杀身之祸,一方面可以看出其人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鲁莽,另一方面,他的师父是落白山老祖,据说已快至天人合一的境界,修者们当然要卖面子。不然以彭雨的性子,表面上可能不做什么,但暗地里恐怕早就阴他一百八十遍了。 当下听了,彭雨果然只是微微一笑:“有劳鲁道友费心了。” “哪里哪里。”鲁磊怎么可能听不出来话里的意思,却仍旧厚着脸皮跟在谷人宗一行人身边大声道,“可惜啊,一帮小辈中只有你这徒弟与罗玉那徒儿看起来最顺眼,其他的不是歪瓜裂枣就是没个机灵劲,真是看不上眼。” 这话如果别人来说倒也罢了,可是换作鲁磊来说,就难免令人想歪。 “弟子们怎么比得上谷道友,生得那样一付好颜色,前辈们自然中意。”白兰的弟子众多,仗着人多势众,当下就阴阳怪气的开口了。 竟是暗指谷玄以色侍人! 这句话出自白兰的关门弟子之口,话一说完,不少弟子都露出同意的神色,只有白兰立时变了脸色,当下停了脚步喝道:“休得胡言!还不赶紧道歉!” 那徒弟也不在乎,懒洋洋的出来向鲁磊和彭雨行了个礼,居然看也不看谷玄一眼就回去了。 除了苦笑,谷玄又能怎样? ☆、第二节 要说不气,那是不可能的,他又没达到灭情绝性的层次,再说了,干嘛不气?话又说回来,要他借着彭雨的威势狐假虎威还真做不出来,他不喜欢这样,彭雨也是知他这性子,当下只是轻飘飘地瞥了白兰一眼,露出个微笑。 宗人谷低阶弟子不了解彭雨本性,白兰哪里不晓得,他晋升后第一天就被师父灌输了一通“惹谁也不要惹彭雨,惹彭雨也不要惹谷玄”的道理,并且举了一堆血淋淋的例子,害得他做了一夜恶梦。 此时见自家弟子如此当面给谷玄难堪,甚至还一下得罪了彭雨与鲁磊,他连哭的心都有了。这也怪他性子温柔,对徒弟们关爱大过教训,威仪不重的缘故。 正庆幸什么事也没发生,冷不防鲁磊又是一声惊惊诈诈地喊了起来:“祈道友,你终于来了啊!来,让在下好好看看,有没有生得漂亮了!?” 我靠,这连词都不带改的啊? 谷玄第一反应是震惊了,第二反应是躲起来,祈然来了! 心中这样想,身体却背叛了意志,不由自主顺着鲁磊的视线看了过去。 一座雕花漆金的牌楼由虚至实浮现在道路中央,牌楼中间的金色漩涡里不断有身穿星宵派道袍的人走出,很快,那个熟悉的人就出现在了谷玄的视野中。 他没有变。 一身暗纹白衣,黑色发丝柔顺的顺着颈边垂下,那娇艳妩媚的年轻面容上一双明亮的眼眸映着烈阳,仿若星河般,樱桃小口抿着紧紧的,唯有偏入鬓角的剑眉令他的面容多了一份肃杀之气。宽大袍袖露出的右腕上,白龙不再是白丝,鳞鱼凤爪,颚下明珠熠熠生耀,已是化作实形,半透明的身躯上散发着淡淡龙威,却安静驯服。
第21页 祈然的个头已经长得比谷玄还高,看起来却面容依旧。白袍翻飞中每一步都走得稳如泰山,比旁人要走得快得多,显然是用了缩地术。他如宝石般漂亮的眼眸中只有冰冷与死寂,高傲的面容似乎把这世上一切都踩在脚下,星宵派的弟子们俱都低着头,脸上满是畏惧。 他没有变,又变了。 谷玄不由想到师父那偶尔流露出的不屑,对这世间、对其他人、对所有的一切,似乎没有什么能引起他的兴趣与重视。这令他不禁有些心寒,如果继续修炼下去,是不是有一天他也会变成这样? 听见鲁磊的声音,祈然瞄了一眼过来,只不过那眼神在接触到“故人”时蓦地定住了──漂亮宝石作的死眼睛突然活了起来,射出炽热震惊的神色。 谷玄以为自己已经不可能再见到以前那双蕴含了丰富感情的眼睛,可是此时望见,便知道自己错了。 属于他的祈然没有消失,就像罗玉肯定也认识一个他不知道的彭雨。 人群之中,他就这么定定地望着,全然没注意祈然旁若无人地走了过来,俩人视线交汇,似乎天地间只余他们。 良久,鲁磊意味深长的视线在俩人间转来转去,彭雨清了清嗓子,谷玄这才惊醒过来,笑眯眯地道:“然……” “叫前辈。” 祈然的声音仍旧如清泉落石,谷玄僵了一僵,彭雨的脸色也沈了下来。 苦笑了一下,谷玄重新执礼,郑重地道了声:“前辈。” 宗人谷其他弟子也一同执礼,没想到话音刚起,祈然便连眼神都不转一下,迳自冷淡地道:“谁准你们叫前辈了?” 众位弟子面面相觑,一脸迷惑,祈然这才仿若依依不捨地转过视线,眯起眼睛轻声道:“你们也配叫我前辈?” 星宵派虽然是大派,但宗人谷也长期执修仙门派牛耳,弟子客下不管修为如何,出去后总是被客客气气的,哪里被这样刮过面子? 当下就有不少弟子涨得脸皮通红,眼中怒意闪动,白兰更是面露不快,只不过在看见彭雨一付眼观鼻、鼻观心的淡定表情后,想到彭雨与罗玉间的传闻,便聪明的自动在脑中剔除了刚才的一幕,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气氛僵硬起来,火药味瀰漫开来,星宵派弟子此时赶紧站出来,赔着笑脸对彭雨道:“请前辈恕罪,祈宗师只是不喜欢别人叫他前辈,我们本派中也无人这样叫的。” 彭雨一挑眉:“你的意思是我要叫他前辈?” 解释的路人甲顿时一头冷汗,因为罗玉的关系,星宵派众人只对彭雨比较熟悉,便挑了彭雨说话,指望着凭罗玉的交情能帮称着说些好话,谁知却踢到铁板。他哪知道,彭雨这会儿是恨不得祈然再多损两句才好,自家宗门他不好“出口伤人”,借别人的手来管管也是不错。况且,祈然刚才的“表现”彭雨还是十分满意的。 谷玄在一边看得哭笑不得,怎的祈然这修为涨了,脾气还是跟小孩子似的,不过仔细想想,这样做总比直接动手要来得好,算是有进步吧。 “唉呀,祈道友呀,谷玄叫得,这些人怎叫不得呀?”鲁磊却在此时开了口,看向刚才暗损谷玄的弟子,“那位站最前面的弟子,可是说这谷玄只是生得一付好颜色,才讨得我们这些老头子喜欢,论修为,可是比不上这些小道友的。” 谷玄一听这话,心知要糟,就见祈然顺着鲁磊的视线死死盯过去,那弟子被盯得满面疑惑,刚想开口,就觉得脸上一痛,天地旋转,竟是被直接扇了一个耳刮子! 谷玄眼角一抽:这根本还是和以前一样,半点长进也没有,唯一变的就是现在打人的花样更隐蔽了!傻然儿,你这是被鲁色鬼当枪使啊! 瞄了瞄彭雨脸上温柔的笑容,他又默默地补了一句:还被师父当枪使…… 被打的弟子捂着脸不知所措,白兰、鲁磊这类金丹宗师又哪里看不出来,当下两道锐利的视 线便射了过来。 谷玄赶紧一拉祈然的手:“好了好了!” 星宵派众人此时眼珠子已经瞪出来了,自家这个金丹宗师修为厉害,但脾气也是出了名的冷漠古怪,比如不许任何人叫他“前辈”,着实让不少弟子为称呼烦恼了好一通。整个人像座冰雕般,表情万年不变,说话从来不多一个字,不要说让别人拉手了,就说瞄过来的眼神,就足以把不少人心肝肺冻个干净了。 这个家伙居然敢拉祈宗师的手!?不要命了么? 令众人目瞪口呆的是,祈然居然一翻白眼,拉紧谷玄的手便走,一边走还一边嘟囔:“活该。” 星宵派众人觉得自己不是眼花了就是中了幻术,直到祈然路过彭雨,停下来深施一礼后,才惊觉这一切都是现实。 彭雨瞄了眼气得发抖的白兰和群情激愤的自家弟子,温柔的笑了:“你可是给谷玄找麻烦了啊。” 祈然眼中精光一闪而过:“我来处理。” 说罢,就要转身,被大惊失色的谷玄一把抱住:“别闹!师父,你也别闹!” 俩人便这么拉拉扯扯的穿过众人,其间穿插祈然的无数咕哝,令星宵派众人大开眼界──冰雕活了! 等俩人身影不见了,在场的所有人才慢慢冷静下来,互相面面相觑了片刻后,心头都升起了巨大的疑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22页 鲁磊笑眯眯地收回视线,看向彭雨道:“道友的徒儿可是找了个好靠山啊。” “那种靠山还不如我。”彭雨不屑地道,惹得星宵派众位弟子暗中一阵腹诽,却谁也不敢说话,“不过,鲁道友,你来我们这儿闹腾了这么久,不怕家中娇客吃醋吗?” “那算什么!”鲁磊一咂嘴巴,“我说一,他们谁敢说二?” “哦,是吗?” 俩人居然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上了,直接无视了在场的其他人。 白兰今天是又惊怒又迷惑,完全看不透,但他活了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活的,对修者之间的恩怨情仇素有所闻,只是不喜欢沾染进去。彭雨修为比他高,出来前谷主也嘱咐他以彭雨为尊,既然领头的没说什么,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况且这事真计较起来他也不占理。 当下便安抚了骚动不休的弟子们,对彭雨道:“彭道友,那我先带弟子们去寻个住处吧。” 彭雨没有答话,只是点了点头,惹得不少弟子又是一通恼怒,等众人走了几步,他又突然对白兰道:“白道友。” “嗯?” “好自为之。” 彭雨说的时候面上笑容如花,但所有人都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彭雨成名已久,修为更是高深莫测,在宗人谷金丹宗师中名符其实的第一。只不过外号“柔郎”,令人有种性情温和的错觉,现下看来,许多人已经明白什么叫名不符实。 星宵派乘着这机会也跟着告辞,等人走了干净后,鲁磊对着彭雨笑起来:“你这护短胡来的性子居然这么多年都没人发现,宗人谷的都是傻的吗?” 彭雨悠悠地道:“我又不像你,没事就骚扰别人,不了解正常,慢慢了解就行了。” 鲁磊摇了摇头:“只是这慢慢了解中,又不知要吃多少苦头了。” 彭雨有些不耐烦地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秘境中有我要的东西。” “阴阳叶。” “可。” 俩人相视一笑,这共进退的短暂联盟便在三言两语间结成了。 ☆、第三节 彭雨使坏时,谷玄正拉着祈然在小镇的街上乱窜,他在前面走,祈然跟在后面,两只紧紧交握的手便在青天化日下晃荡着,引得无数疑惑的视线。只不过,在接触到祈然冰冷的视线后便纷纷收了眼神,金丹宗师的威仪不可逆,更何况祈然还那么一付生人勿近的模样,一看就觉得不好打交道。 也不知走了多久,当到达一处死巷时谷玄才停了下来。他本就不识路,刚才也是一气乱走,没话好说,又似乎有千言万语,越走越是心头纷乱,到最后竟是连回头也不敢了。 “你的身子还好吗?” 祈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谷玄一时间不禁有些委屈起来,只不过,这委屈很快便消散无踪,他转过头,眼睛笑得弯弯的:“我又不是被吸精血,还怕被吸死不?” 祈然的神色有片刻黯然,小声道:“师父说过,我如果消耗过度,抽取得厉害了,令你的修为下降也等若受伤。” 谷玄咧了咧:“反正我修炼的速度永远要超过你抢的速度。”似乎要驱散尴尬的气氛般,便又笑着戏道,“倒是你,这么些年了,还是一点也没变,倒是出落得越发漂亮起来。” “你变了。”祈然没有生气,拉着谷玄的手一带便拉近了双方的距离,另只手仿若碰触什么易碎的东西般轻轻抚上谷玄的脸颊,“看起来像三十多的人般。” 虽然知道祈然不善言词,谷玄心中还是微疼了一下──他本也可以永保青春的。 看着谷玄沈默下来,祈然知道自己说错了,心头没由来的慌了一下,干脆地一张手臂,把他整个人抱在了怀里。动作之大,仿佛要把他揉进身体里般。 过了许久,祈然察觉到谷玄迟疑地反抱住了自己,眼圈便渐渐红了。 这个人,没有怨他一句。 “我不是故意的……”祈然轻声辩解,“我真不是故意的,当时的我……蠢死了。” “我知道。”谷玄安抚地轻拍祈然的背,“我从来没有想过你是故意的,我也一样蠢。年轻嘛,总要蠢一蠢的。” 那多少个在异世界遥遥相望的日子,感受着彼此呼吸与心跳入睡的夜晚,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所以,谷玄并没有要求祈然把修为还给他或者帮忙,因为他知道,只要他开口,祈然就会什么都给他。 所以,祈然也没有说出自废修为之类的话,他知道谷玄绝不会要,更何况,此时的他如果放弃修为,等若放弃责任。他有义务保护谷玄,有义务给谷玄一切本该失去的东西。 但,有些东西他改变不了:别人的讥笑、嘲讽的白眼、自身的无力。 他可以杀了对谷玄不敬的人,但他杀不完,更堵不了天下人的口。更何况,体会天地变化、收服强大力量、如臂指使的感觉,无论怎样他都没法弥补给谷玄。 “我肯定会得到阴阳叶的。” 讲起这次来的目的,谷玄总算恢复了点情绪,随即想到一件事:“说起来,自从你结成金丹后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你了。”这话一出,祈然的脸色腾的红了,令他更加奇怪地追问,“有什么不对?”
第23页 “呃……没什么。” 祈然吱吱唔唔的态度落到谷玄眼中只剩下四个字:欲盖弥彰! 他挑起眉毛:“哦,前辈饶恕晚辈,有些事我不该问的。” 当着众人面叫“前辈”那是为了讨回以前的份,现在被这么一激,祈然哪里受得住,当下就红了脸,小声说:“师父教我的禁制,可以阻断感应。” 谷玄更加奇怪:“为什么?” “因为……”祈然眼神四下飘忽,半晌后才讷讷地道,“感应一直在的话,我会对你有非分之想。” 非分之想? 这倒是新鲜…… 谷玄眼珠一转,便道:“你解开看看。” 祈然默不作声许久,才低声道:“不妥。” “有何不妥?” “这道法双修之人如果行周公之礼的话,执夫礼的人会被占去更多修为。” 谷玄漫不经心地脱口而出:“就不能反过来吗?” 俩人都是一怔,随即互相看着对方,半天都没说话。 互换对扭转双方劣势毫无帮助,春宵一夜似乎令他们有了某种默契,实际上,谷玄的性格也比祈然要老练许多──现在外貌看起来又比祈然要大上许多──所以,他们从未想过互换这个问题。 互换啊……有可能把修为倒灌回去吗? 这是祈然的疑惑──这也看出罗玉真是个不称职的师父,又没解释清楚。 互换啊……执妻礼的感觉会不会更好? 这是谷玄的想法──这也看出彭雨是个怎么样的人,心里都在想什么…… 不得不说,俩人之间的思维模式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想不通的时候,俩人互相瞥了一眼,又颇有些尴尬地扭过头去。实际上,这事随便找个地方尝试一下就行,只不过现下这地方,无论是时机、地点都太不适合,虽然有心为自己解惑一下,但也只能忍了下来。 “星宵派是你领人来的?” “不是,是师父。” 听到这,谷玄的八卦心起来了,笑眯眯地道:“罗前辈经常和师父见面,这次还赶过来,真是感情好啊。” 祈然奇怪地瞄了谷玄一眼:“师父已经很多年没有和彭前辈见面了。” 谷玄一怔:“怎么会?”思绪微微一转,便问道,“从什么时候起不再见面的?” 祈然又不是傻子,沈默了片刻道:“二十多年前吧。” 话语虽然模糊,但谷玄一下子便明白了过来,试探地道:“师父是不是对罗前辈说了什么?” “没有。”祈然皱起眉头,“说来也奇怪,你的事……彭前辈一直什么也没有对师父说过。” 什么也没说过?肯定说过了,只不过这说的话不能对你说而已! 谷玄立刻明白了过来,眯起眼睛沈思起来,不一会儿,就感觉一道视线一直盯着。他抬起头,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我脸上长了什么?” “没有。”祈然撇了撇嘴,一脸孩子气,“你这样子,肯定在想坏点子。” 谷玄咧开嘴,笑道:“你这么了解?” “以前在小山上时就是这样,每次都带着一脸好笑,却尽做一些乱七八糟的事。”讲起那短短的同寝一月,祈然还是一堆气鼓鼓的样子,“生得如此周正,为人却那么混来!” 在谷玄看来,这模样与其说是控诉,不如说是撒娇! 当下他便带着一脸“淫荡”的笑容,慢慢靠过去,一只手光明正大地捏上祈然的脸颊,笑嘻嘻地道:“那还不是因为你太无趣了,所以我就自个儿找些乐趣来啊。” 一扭脸甩脱谷玄的狼爪,祈然没好气地道:“胡闹!” “哟,你也会用胡闹这词了?来,再说一声我听听。” “胡、胡闹!” “再来一句?” “胡……你……” “我怎么了?来嘛来嘛,再说一句我听听。” 可怜的祈然,修为是涨了,可是嘴皮子功夫仍然比不过。要是换作别人他早就直接动手了,动手不如动口嘛,可是对像换作谷玄,别说动手了,他是连一个指头都不捨得碰的,只得涨红了脸,没好气地看墙角不理人。 谷玄看调戏得差不多了,心满意足地揽上祈然的腰,把脑袋搁在对方肩窝子里,小声道:“能再见到你真好。” 只是这一眼,他就全明白了。这些年的追逐,在双目交汇的那一瞬间开花结果。如果说以前他不明白是因为迷茫,那他如今明白过来则是因为清醒。 午夜梦回时那说不出的痛与无法言喻的甜蜜全都因这人而起,他的情绪也全由这一人而起。 这辈子的劫,逃不过了,也不打算逃了。 只是,这人,能明白吗? 想到这里,谷玄猛然把脑袋抬了起来,奇怪地问:“你现在是金丹期了吧?” 祈然还在把玩着谷玄的长发,闻言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那你经过灭心期了。”谷玄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为什么脾气性格看起来和以前没什么变化?”
第24页 玩着头发的手一僵,祈然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神情,吱唔了会儿,才期期艾艾的道:“你是我的心劫破绽。” 谷玄一怔:“嗯?” 心劫,这个师父们总是提起的词,以前他们不明白,现在哪里还会有不明白。那是感情化作的执念,有的人是因为恋人不得、有的人是因为复仇不得、有的人是因为报恩不得,都脱不开一个情字。 修炼至灭心期的修者们会在这阶段超脱凡俗情感,湮没七情,力求心境无波无喜。如果在灭心期前没能化去心劫,这丝执念感情就会在修者的心中留下一丝破绽。 留下破绽会怎样,谁也不知道,有的人说坏,有的人说好,但总归没有一个定论。 谷玄以前听了彭雨解释,极为委屈地问:“师父,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好早做防备。” 彭雨斜了谷玄一眼,慢悠悠地道:“有什么好准备的,每个修者都会碰上心劫,我还没碰到过没有心劫的修者呢!” “您明明说‘有的’修者呀。” “随口一说。” “……” ☆、第四节 谷玄眼珠一转,盯着祈然看了半晌:“你是不是觉得有愧于我?”不等祈然答应,便自个儿絮絮叨叨了下去,“唉呀,不用这样嘛,我原谅你了,没什么好欠的。谁欠谁啊,我们是好兄弟嘛。双修之类也不必多想,兄弟之间有何不可?” 祈然脸色随着谷玄的话慢慢阴了下来,一肚子话憋着却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他能怎么说? 愧疚是有的,但愧疚只是占了一点点,绝对不是主要的啊! “我喜欢你”或者“我爱你”之类的话他说不出口,不如说,这种场面这种气氛下,他憋不出! 怎的这人平日那么精明,这时候倒死心眼起来了!? 如果我们是兄弟,那刚才那些是什么?哪有兄弟双修的!? 谷玄哪是不明白的,刚才听祈然一说“心劫”,他便双眼发光。此时见祈然的脸色越来越黑,便知自己猜得不错,开心之余又起了坏水,便逗得祈然双目黯然,眼看着就要拂袖而去,这才突然贴进怀里,捧着祈然的脑袋便吻了上去。 这个吻又轻又慢,却有股麻麻痒痒的感觉窜了出去,令俩人同时有点心猿意马起来。 谷玄幸好自制力尚强,强令自己离开那柔软的樱唇,笑眯眯地道:“嗯,试过之后果然发现不是兄弟。我忘了告诉你,巧的很,我的心劫破绽正好是你啊,顺便说一句,绝对不是因为恨你或者是觉得你欠我的,嗯,是因为什么你要不要猜猜看?” 祈然蓦地清醒过来自己又被耍了,当下就恼羞成怒的道:“巧个鬼!猜个鬼!走开!” “不要嘛。” “闪开!” “别生气嘛,我的然儿最乖了!” “谁是然儿,叫前辈!” “私下也要叫?” “我以前不也这样叫过你?” 谷玄笑眯眯地贴近祈然的耳朵,和着温热的气息小声道:“不如,在双修之时,我叫你前辈,可好?” 这话立时令祈然感觉脑中的理智弦有崩坏的倾向,他深吸几口气,哼了一声,便揭过此事。没想到谷玄还是不依不饶,嘴唇几乎贴到他的耳垂上,悄声道:“你是不是本来就是这样打 算的,不然,为什么不许别人叫你前辈呢?前辈……” 祈然这下是再忍不住了,一把拉着谷玄的长发让他往后仰,已然狠狠地吻了上去。 唇齿辗转,气息相交,那手更是迫不及待地伸进道袍里去,如若不是一声咳嗽响了起来,这俩人还不知道在这小巷中要闹出怎样的事来。 “师父?” 罗玉的声音祈然哪里会认不出来,立时收了手,平心静气地乖徒儿模样。 罗玉的身影在巷口露了出来,手执摺扇,仍是那般潇洒风流,只是看向谷玄的眼中多了一份复杂。 “派中的事你就不管了吗?尽在这儿胡闹!” 祈然露出一脸无聊:“没兴趣。” “秘境中的东西你也没兴趣吗!?” 祈然面色一凛,当下对谷玄露出抱歉的表情,依依不捨的走人。 祈然的身影消失后,谷玄瞄到罗玉还站在原地,不断上下打量着他,便微微一笑,对着罗玉行了一礼,轻声道:“定当不负然儿。” 罗玉脸色变了变,强作镇定道:“你们之间如能和平解决当然最好。” 谷玄抬起头来,笑眯眯地道:“师父也定然不会负罗前辈的。” 罗玉这下可是真的变了脸色,脸颊烧着如同晚霞,更加妖娆。当下清了清嗓子,微笑道:“把你师父的油滑倒学了个十足!” “罗前辈说错了。”谷玄认真地道,“师父不仅脸皮厚,还会装傻充愣呢,晚辈还没到那水准。” “……” 盯着谷玄的身影,罗玉那笑容渐渐消失,长嘆一声,转瞬消失在小巷中。 谷玄在镇上最大的客栈找到了宗人谷的弟子,每到一处必然锦衣玉食,所有人都知道宗人谷的弟子都出手阔绰。他一踏进去,就接收了数道来自同宗的不友善目光,人越多,也越复杂,作为执牛耳的修仙大派自然也不能免俗,派中小圈林立、交情晦涩。
第25页 像彭雨这样能够一直以自身实力为所欲为的毕竟是少数,饶是如此,也有不少人对他和罗玉之间的“交情过深”颇为不满,只是碍于师祖的面子一直不敢说话罢了,其中,自然也因为宗人谷和星宵派之间关系不错,罗玉更是从未给宗人府带来什么麻烦不无关系。不然的话,任你关系再好,关系到门派利益也是不能让步的。 谷玄无视了那些不善的目光,迳自问了店老闆,找到了彭雨。也不说话,当下就直接跪在了坐在窗前的那人面前,以头触地,道:“求师父饶祈然一命!” 彭雨手捧一杯茶,眼睛看着窗外,不急不徐地道:“你当真为他愿意如此牺牲?” “师父为了罗前辈不也一样?” “我们不同,如果我不是没有那弥补之玉,也未必能下得了狠心这样做。”彭雨这话说得缓慢,似乎从肺里挤出来的般,“一百五十年,只是白驹过隙,等到最后时分,即使你后悔也来不及了。那祈然因为你可以享无边风光,得知天人合道,你甘心?” “如果换作在我离开宗门前,我定然回答不甘心。”在彭雨面前耍花样是没有意义的,谷玄抬起头来老实答道,“可是当我刚才见着他,我就知道,我甘心。” 彭雨长嘆一声,把手中白玉瓷杯放回桌上,转过脸来道:“你只是和他有了双修之实,互相气息融汇,所以对他有欲望、有感觉,但你怎么就能肯定这是出于自我意愿?” 这个问题令谷玄一怔,答不出来,片刻后又急急道:“可是我们互为对方的心劫破绽!” “你们之间的交往不过是那短短一月,共渡一夜,之后便隔了这么多年没有见过。你了解他多少,又知道他多少?”彭雨继续道,“你怎知他不会在弥补了你这个破绽后,变作那个无情无波的修者。那些成就至高大义的修者们,哪一个不是心如古井的?哪一个不是最终解决了心劫的?你现在来为他求命,为师只是不想在你陨落之后,看他弥补了心劫,一人得道。” 谷玄皱起眉头,正想说什么,却见彭雨做了个阻止的手势:“你现在暂且不要回答我,这次秘境之后再说。”见徒弟仍然盯着自己,便带着几分冷笑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罗前辈……” 彭雨那英俊的面容沈了下来,半晌后重新把视线扭向窗外:“我和他之间的事不是你说几句话就能解决的,你也最好不要插手。” 谷玄知道彭雨看不上去放浪不羁,但内心意志强烈,他所决定的事,即使是授业恩师也不能改变。以前师祖不能让他为了自己放弃罗玉,现在,他一个关门弟子也同样不能让他为了自己接受罗玉。 “师父,无论徒儿最终如何结局,这一生都无怨无悔。”谷玄清郎地道,“有多少人以为参透天人合一,就可以傲视苍生,可是,心头无喜无波,又有意义?石头可以存在千秋万载,在世间却始终留不下自己的痕迹。徒儿不要那样的长生,宁愿如同星辰陨落,至少光芒可以令所有人记住!” 停了片刻,谷玄认真无比地道:“徒儿不后悔!” 长久的沈默之后,彭雨才长长地嘆了口气,挥挥手赶走了谷玄。等门扉轻轻合上,他站起身,凝视着窗外变得黑沈阴郁的天空,喃喃自语道:“不后悔……唉,这天下,有多少人就栽在了这个不后悔上,只可惜,等到后悔时却已是悔之晚矣。” 第二天,是秘境推算的开启之日,虽然天色飘着毛毛雨,黑云沈积,但是所有到达的门派仍然齐聚山顶湖泊,静等秘境开启的一刻。 ☆、第五节 那湖泊之水来自于山顶雪水,历经山溪汇集,矿物沈淀在湖底,呈现出透明的缤纷色彩。一汪汪圆满地生在山顶之上,如同镶嵌在大地上的一颗颗宝石。 “灵气充郁,风景玫丽,真是天山造化哪。”白玉一见之下便感嘆道,惹得弟子们一阵附和感嘆。 谷玄在一边看了不禁嘆气,昨晚后来又与彭雨谈了谈,才知这白兰宗师新晋晋阶,为人性格软弱、善良好欺,那些个普通弟子只是求一求,他便抵抗不住收入门下,也不管资质如何、性情怎样。再说了,弟子众多,师父只有一个,怎可能教出个好来? 是以,虽然这一路上白兰的弟子对他多是语带讥讽,眼神不屑,他也懒得与这些人一一计较。 只可惜,他越是如此,白兰的弟子就越是不爽,如果不是昨晚白兰一再嘱咐不可去惹谷玄,他们早就群起而攻之了。虽然白兰是新晋宗师,但是门下弟子众多,其他宗师弟子中,打得过的懒得与他们计较,打不过的也不敢惹他们,一时间他们这新晋派系居然在宗人谷中风头无二。 谷玄却知道,谷主派彭雨和白兰同行,私下肯定不安好心──八成是想借彭雨之手挫挫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们──越是明白其中的关节,他越是不愿意落他人口实,一路上都表现得老实厚道,眼不斜视。 湖边早就聚集了众多门派,各自占据了一块地方,各使妙计遮雨。星宵派占据了一块突出湖面的码头,旁边站的门派一见宗人谷出现,便悄然无声地换了地方。 谁不知道星宵派的罗玉与宗人谷的彭雨是过命的交情,这些年头,一个晋阶,另一个不久后必然晋阶;一个遇上麻烦,另一个必然不久后就会尾随而来,俩人焦不离孟、同进共退,比许多大难临头各纷飞的双修道侣都要长情,若不是彭雨那一派清朗正气的模样,许多人恐怕还以为他是迷恋罗玉的风流潇洒呢。
第26页 这些人哪又知道,他们觉得最不靠谱的猜测恰恰是最接近事实真相的。 “罗道友。”彭雨一如以往的作了代表,人未至声先到,“你倒是来得早。” 按理说,罗玉此时处于移情期,比彭雨要高上一阶,喊一声“前辈”也是正常。可是俩人之间交情深厚,哪怕是星宵派弟子对这称呼都无不满。 二十九年不见,饶是罗玉这到达移情期,本该无情无心的高手,此时勿闻心上人这一声问候,眼中也不禁露出几分迷离,看得彭雨移不开眼。 “彭道友倒是来得晚了,只是不知有何大事耽搁了,让这么多门派等你。” “当然是有大事。” “哦?何事?” “睡觉吃饭。” “……” 罗玉的笑容僵在脸上,没好气道:“一把年纪尽是胡闹!” 谷玄眼角一抽,总算知道祈然那“胡闹”是哪学来的了。不禁偷眼看了下位于众位弟子首位的祈然,没想到只是一眼,对方便似有感应,转了眼睛看来,俩人视线一触之时,那人虽然仍旧面无表情,可是眼中已然有了笑意,弯如缺月。 真是越生越漂亮了! 暗中咕哝一句,谷玄没发觉自个儿也早就眉目含春,笑得跟朵花似的,引得不少人眼花缭乱,都不知该看哪一个好了。 对罗玉的斥责,彭雨却温温柔柔的一笑:“再胡闹的事我也做过。” 这话一出,想到过往两人做过的荒唐事,罗玉顿时脸生红霞,眼中尽是疑惑:怎的,这是要讨饶吗?不可能,谷玄的事还未有个结果,他不可能这么容易放过然儿! 只是,这口气……难不成他以为两句好话就可以唤得我回心转意了吗? 也太小看我了,以为这世上我除了他就再也不看重别人了吗!? 想及此处,罗玉已经是脸含煞气、柳眉倒竖,移神期的威仪全开,站在周围的几位金丹宗师都觉得抬不起头来,唯有彭雨仍旧是淡淡浅浅的笑着,眼光移向湖中,轻声说:“是时候了。” 所有人一怔,抬头看天,一声清鸣如期响起,一排白鹤从天际悠悠飞去,清鸣一声接一声,居然驱散了一路的乌云,露出一线蓝天来。那白鹤优雅地飞至湖上,盘旋徘徊,不住的绕着圈,不一会儿,那一处乌云尽散,倒映着湖面的湛蓝天空忽然像是被谁投入了一颗石子般,荡开了一圈圈波纹,波纹中间一团血色迷雾翻腾滚沸,像是在极力保护着什么般。 “罗前辈,还请快快破境吧!” 有小派修者催促道,这也是为什么小门派对大派恭敬非常的原因:没有这些实力强劲的高手,那些连一个金丹宗师都没有的小门派怎能进得了秘境?没有把他们全部杀掉吃独食,至少是允许他们进去一搏,光是这种做法已是非常厚道。至于进去后,你实力不济,捞不着什么宝,那就怪不得别人了。当然,作为交换,其他门派有前人创下的秘境开启时,自然也会邀请这些大派前去。 这也是为什么宗人谷、星宵派能够执掌修仙牛耳多年的原因之一,换作魂侍宫、死灵山这些邪门大派来,给小门小派十个胆子也不敢跑来参这秘境一脚。 罗玉转头对祈然道:“然儿护法。” 祈然点了点头,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正要往前走一步,彭雨淡淡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祈然退下,我来助你师父一臂之力。” 祈然神色一动,露出为难之意,以询问的眼神看向罗玉,见师父一付“我什么也没听到”的神色,便悄然退了下来。 恐怕是不想让谷玄看见我能力大进,所以伤心吧…… 祈然正这样想着,就感觉旁边挤过一个温热的身子,接着谷玄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小声响起:“傻呀你,这么好的出风头的机会。”祈然回过头去,端详了他面容半晌,直看得他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脸,“我的脸怎么了?” “没。”这家伙是真不伤心,还是另有隐情,祈然心中拿不准。 谷玄眼珠一转,嘻皮笑脸地道:“是不是美得把你迷住了?” 祈然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去不再理会,私底下却借着宽大道袍的遮掩紧紧握住谷玄的手。察觉到身边的人微一僵硬,又慢慢放松了下来,他的眼中才露出温柔神色。 这边两人“私下交流”时,那边罗玉已悠然伸出手去,手腕之上缠绕的黑龙早已甦醒,昂起龙首对着血雾方向嘶吼一声,一时间引得大地一阵颤动,不少修为低微的修者俱是面色苍白,身形摇摇欲坠。 “去吧!” 罗玉低喝一声,那黑龙弓身暴起,居然在空中化作一条二十多丈的真身,眼中黑瞳晶亮闪闪,颌下却是一颗金珠,溢出的金色火焰一直延伸至尾,仿若利剑。黑龙再度嘶吼一声,张开龙嘴,向着血雾喷出一团黑焰,经久不息,试图驱散血雾。 血雾翻腾得越发厉害了,不一会儿便逐渐稀薄,露出秘境如繁星般的入口,可是那最后薄薄一层却怎都无法破去,不少人都露出紧张的神色,却无人敢出手相助。这秘境是由宗人谷前辈所创,自然人家最清楚怎么开启,虽然不知为何宗人谷提出由星宵派的人来开,但罗玉与彭雨交好的事大家明白,如果冒然出手,坏了大事,那就真箇冤枉极了。
第27页 罗玉手中捏着御龙决,见秘境迟迟不开,眉毛也渐渐皱了起来,正准备再施他法时,一曲清亮的笛声悠悠响起。这笛声一时如流水潺潺,一时又如海河咆哮,听得众人情绪也由之忽高忽低。忽有人惊呼一声,众人才发现平静的湖面不知何时腾起大片水雾,在空中渐渐结成了一只凤凰,当实形完整后便振翅向空中腾飞,不时发出阵阵仙鸣。不等众人回过神来,那凤凰一曲身体,向着血雾疾射而去,狠狠地撞在了上面! 轰! 最后一层血雾在这撞击之下瞬间化作点点星光,融入至秘境中,到此,那缓缓转动犹如满天繁星的入口终于完全露了出来! 罗玉收回黑龙,看了眼把笛子放在手中把玩的彭雨,想到祈然,又硬生生收回了视线,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落在背上两道火热的视线。 “秘境已开,诸位道友现下便各凭本事了。”彭雨微微一笑,对着众人道,“我和罗道友以及其他各派宗师便在此处把守,九天之后秘境自会关闭,还请各位道友多多留意,错过了时间,我们也爱莫能助。” 各派修者当下点头称是,有些性子急早已投身而去,有些爱结交的金丹宗师则来称赞刚才罗玉与彭雨那一合击是多么漂亮、多么厉害,彭雨性格又是如何有大家风范,听得谷玄嘴角不住抽动:这么多年过去了,怎的大家还是没认清师父的真面目? 蓦地手中一松,祈然已经往前走去,他追上去小声问:“你也去?” 祈然的头点了点头,引得乌发丝在空中飘荡,谷玄忍住伸手去抓的冲动,问道:“你都结成金丹了,还好意思进去抢东西?” “这次不同,阴阳叶不容有失!” ☆、第六节 谷玄一怔。 修者中不成文的规定,进入秘境的只能是金丹以下,一方面是锻鍊后辈,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今天你金丹要进,明天我就弄个移情来,后天别人不服,把天人合一的老怪物弄出来,还玩不玩了? 金丹进秘境,无异于虎入羊群。许多修者一看祈然也往里面走,当下就变了脸色,看向罗玉。 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罗玉道:“星宵派这次只取一样物品,阴阳叶,承让了。” 派个金丹宗师进秘境,再加上这话,等于是警告别人“抢我阴阳叶者死,其他你们看着办”,虽然话说得霸道,可是仔细一推敲,倒是比以往要的东西少了,其他各派的脸色这才好了许多,默认了这事,转头嘱咐自家弟子不可去骚扰这祈然。 彭雨眯着笑把众人神色一一收入眼底,别过头对白兰道:“白道友,害谷玄者死。” 这话一出,白兰的弟子俱是脸色大变。 刚才秘境一开,就有不少人开始活动心思──在外面碍着彭雨的面子无法教训,到了秘境里面可就没人护着他了,就算是他与祈然关系交好,可是一进秘境后各人还不知会有如何际遇,谁知道有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传送阵,这金丹宗师总不能一直跟在他身边吧? 谁知此时彭雨明晃晃把话放下来了,他们就算再有什么深仇大恨,此时也要惦量一下能不能躲过彭雨事后的怒火。不过也有一些心思险恶者,已经动起脑筋怎样才能做得干净漂亮,不留痕迹。 没想到,彭雨又接了一句:“另外,抢阴阳叶者死。” 这话倒是不出众人意料之外,罗玉的面子彭雨怎么能不卖? 罗玉没吱声,只是瞥了彭雨一眼,迳自扭过头去。没想到彭雨则笑眯眯地钻过去,道:“你可知我刚才为什么用凤凰?” 这等无聊的问题我怎么知道!? 罗玉露齿一笑,颇为咬牙切齿地道:“肯定是为了和我的龙相配对不对?” “唉呀,罗道友真是玲珑心思,果然是心有灵犀!” 罗玉冷笑一声:“这么多年我回答你的无聊问题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早就有经验了!” “嗯,别的事也很有经验。” 这种时候你居然还能说得出这种话来!? 一时间,罗玉真想把彭雨那张英俊晴朗的笑脸撕成碎片! 为什么这个人总是能把我气得半死! 为什么这个人总是能轻易撩起我的情绪! 罗玉勉强维持着笑容,咽下心中翻腾的情绪,转身就走。彭雨意味深长地盯着那妖娆背影,直到谷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师父呀,你要是想和好就去说啊,干嘛气人?” 彭雨斜了一眼谷玄:“哦?你怎知道为师想要和好?” “难道不是吗?” “这么说吧,我现在可以讨得他欢心和以前无二致,可是你的问题不解决,我杀起祈然来也绝对不会手软。”彭雨一只手揉了揉谷玄的脑袋,揉出一头乱发,“你还小,你不懂。” 谷玄翻了个白眼:“祈然如果死了,我也不会饶了师父的,师父就不怕教出个逆徒来?” “你能成逆徒难道不是因为我的功劳,不然你哪有逆的本事?” 这确实是个悖论。 谷玄一下说不出话来了,半晌后无奈地道:“师父,你的性格太扭曲了,这样不好。” 彭雨只是柔柔一笑,丢下一句“你不懂”便走了。 等着彭雨的身影不见了,一个白衣身影才出现在谷玄身边:“你不必为我求情。”
第28页 “你也说这话!”谷玄没好气地扭头瞪了祈然一眼,“我是老鼠进风箱,两头受气!师父也就算了,你也来气我!” 祈然没想到谷玄这么大反应,自从认识以后谷玄似乎永远一付浅浅笑着的模样,永远是谷玄讨好他,他哪里受过谷玄的一句骂?此时猛然来这么一出,他呆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道:“我没气你。” “不是气我是什么?”谷玄见祈然一缩脖子,颇觉得好笑,板起脸道,“你当你要是出什么事,我还能有好日子过吗?也不想想我的心情,你真是要气死我!” 说完,也不理祈然,召出御剑便往秘境走去。这话说得祈然心中甜蜜,可是又惴惴不安,生怕他是真气了,当下就慌了神,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挤上了飞剑,揽着他的腰嘀嘀咕咕开始解释。 不过是故意欺负人,谷玄哪里会听解释,感觉剑身一重,赶忙捏紧御剑决,装出一脸不耐烦地道:“你上来干什么?重死了,自个儿飞去!” “我不重。”祈然的声音有些委屈,“我才一百六十斤。” 谷玄心里都快笑翻天了,嘴上却不饶人:“一百六快赶上出栏的猪了!” 过了半晌,祈然才疑惑地道:“猪不是都两百多才出栏的吗?” 谷玄一口笑气岔在喉咙里,御剑决捏着不好,差点落回地上去。 俩人没有在意,倒是旁人看着空中歪歪扭扭的飞剑直了眼:怎的罗玉与彭雨交情如此之好,他们的徒弟也这么好?而且,彭雨罗玉好歹修为差不多,同等修为间的修者交好也是平常,可是这祈然都金丹宗师了,还跟个转胎期的小修者粘粘乎乎干什么? 但是,既然人家这样子做出来,不少耳聪目灵也都明白了,这谷玄虽然修为不高,但万万不能惹的,靠山太硬,碰一下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少大家伙来! 只可惜,有些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谷玄一跨过秘境那入口的繁星洞口,便觉得剑身一轻,回头一看,祈然已经消失不见了。想来入口附近布有传送灵阵之类的东西,把进入的修者都传送至不同的地方。开闢秘境的都是些达到天人合一的老怪物,经历了无数岁月,无情无心,做出怎么样的事来都不奇怪。 他四下看了看,眼前是一道峡谷,两边黑色峭壁光洁如新,仿若镜面,隐隐还能映出事物。峡谷中间一条黄土整齐的羊肠小道,弯弯曲曲,每一个弯的大小角度居然一模一样,在弯与峭壁之间种着蓝色浓密的植物,只有脚面高低,上面开着零星的白色小花,煞是漂亮。远远望去,峡谷尽头豁然开朗,亮得令人什么也看不清。 谷玄回头一望,居然是同样的景色,只是尽头仍旧一片光亮。抬头往上,是一片血色天空,薰粉的云朵慢悠悠地飘着,显出一份奇异的艳丽。 飞剑贴着地面,似乎被一只不知名的手拉着般。 “下了禁制吗?”谷玄咕哝一句,收起了飞剑,又把师父事前交给他的法宝拿在手上,摸了摸道袍里的软甲,扔一颗灵丹含在嘴里,觉得万无一失了这才定心往前走去。 开玩笑,他一个转胎期进秘境,还不要法宝,那不就是送死的? 只不过,这会儿什么法宝都比不上一个金丹宗师厉害,谷玄正嘀咕着“难不成然儿一点准备也没有就进来了”时,猛然那股熟悉的感应出现了。这二十九年间他时时刻刻能感受到,一出现他就禁不住颤了一下,顺势看向感应所指的方向。 应是祈然解除了禁制,原来还有这招。 他暗中松了口气,下一刻却又觉得有股奇怪的潮热在身体里乱窜,窜着窜着便往下腹部聚积而去了,在那里打转骚动,似乎呼唤着什么般。 这应该就是然儿说的那个“非份之想”了。 谷玄顿时好奇起来,调用灵力顺着那潮热追寻而去,没想到只一接触到便被化为燥热,更加在他的身体里推波助澜起来,简直令他恨不得立刻找到那个人赶紧胡天黑地一番! 这下子可把谷玄吓得不轻,就算他如何好奇,这种以“修为换春药”的行为也是十分不可取的,更何况这种时候这种地方! 他赶紧调集修为试图镇压掉这股燥热,令他吃惊的是,修为只要一接触到那燥热,便直接叛变进欲望阵营里去了,立时把他骇得脸青唇白,慌里慌张地把一切修为灵力都收得紧紧的,一颗心儿怦怦直跳! 怪不得然儿说放开禁制不妥,惨了,这时候要是出什么状况……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什么叫船迟又遇打头风?讲的就是谷玄现下这状况。 他心里正盼着祈然赶紧出现时,头顶突然窜来了一阵冷风,他脖子上汗毛一竖,想也不想便往前一滚,就听身后一声巨响,一尊佛像居然直直落在了他原来所在的地方! 这尊佛像宝相庄严,身躯却是极为高大,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一砸之力不下有千斤,那地面却半点痕迹也没有留下,甚至连那娇弱的花草都没有动了分毫。 “哈,真箇巧了。” 谷玄抬头一看,不禁苦笑了一声:真是冤家路窄,面前的正是那天被祈然扇了一耳光的人,此时正满脸狞笑地盯着他,似乎在看什么美味般。 打,绝对没有胜算的。
第29页 这些年谷玄光是为了维持转胎期的功力就已经耗尽心思,拼命守住灵关不失,修为比之当年不仅没有精进,反而有些倒退。眼前的家伙可已经到达了灭心期,虽然感觉上像是刚刚晋阶,但到底隔了一个阶层。 ☆、第七节 逃,这地方前不见尽头,后不见来者,往哪里逃? 再说,这家伙是怎么上去的? 眯着眼睛看着对方站在光滑峭壁上一处突出的石崖,谷玄心中转着各种想法,嘴上却顺口答道:“真是巧啊,道友。” 那人留着山羊鬍子,一对细长眼睛精光闪闪,露出几分凶劲。闻言探出半个身子,笑道:“谷道友,此时那祈然不在,彭雨也不在,你要怎么办?” 谷玄感受到祈然正在飞速向自己掠来,当下定了定心神,温言道:“我为何要逃?难道这里有什么怪物不成?道友,要不要我助你一臂之力?” “你这傻子,我就把话说明白了,今天就是你的死期!”山羊鬍子显然不是个有耐性的,一瞪眼,恶狠狠地叫道,“我今天倒要看看彭雨的徒弟有什么了不起!” 一听这话,谷玄便猜到几分,这事肯定不单单是看他不顺眼的成份在里面,八成又是师父造的孽,眼珠一转,颤声道:“道友,饶命啊!我到底如何得罪你了,让我死也要死个明白吧!” 这话听得山羊鬍子一乐:“好,小爷就让你做个明白鬼!老子曾经见彭雨这么多年也没徒弟,想着不要失了他一身本事,便去求教。没想到他说什么他的徒弟非得秀外慧中,长得丑的不要,简直是气煞人!收徒与长相何干……” 这些话山羊鬍子没人讲,显然憋了许久了,一讲起来便滔滔不绝。谷玄从站着听到蹲着,内心暗嘆:师父啊师父,您真是会给徒弟找麻烦。 幸好这人有点呆傻,轻轻一套便上了钩,一讲就讲个没完,直到不远处传来一声长啸,山羊鬍子才猛然惊醒过来,呆了一呆,随即勃然大怒:“臭卖脸的,居然敢色诱老子!” “……” 谷玄哭笑不得地清了清嗓子,道:“那,您到底要怎样啊,您倒是说一说。” “我说了,我是……”山羊鬍子住了口,一边结印一边咆哮,“又来色诱,看法宝!” 那尊大佛再度从天而降,谷玄却不急不忙,眯起眼睛看着,眼看着就要被压扁,他才慢悠悠地往旁边一闪,那尊佛便分毫不差地贴着他的衣服压在了地上。山羊鬍子在上面气得哇哇乱叫,迅速结印,那佛像突然分成无数碎块,向着他疾砸而去。 谷玄似乎早就料到,手腕一翻,一方丝制小帕便出现在手上,手指一旋,手帕变得比人还高,丝绸柔软而半透,碎块却穿之不透。他把帕子定在身侧,突然站了起来,一连几跳往着前方移去,在他原本站的地方钻出无数枪头,杆杆都是贴着他的脚边窜出地面,却没有伤了他分毫。 法宝使了一轮,山羊鬍子在上面看了效果,也疑惑起来──怎的这谷玄好像能未卜先知? 卜算倒也是种厉害道术,可是发动慢并且传达的信息模糊不清,并不适应于战斗。 原先还在远处的长啸再度响起,比起刚才已经近了许多,啸声中隐带罡气,显露出严厉的警告之意。 不管是不是来帮谷玄的,山羊鬍子已经有些慌了手脚,从前面的行事上也可以看出来,这家伙是个没头脑,做事莽撞不计后果。此时谷玄这本该手到擒来的小虾米久攻不下,又有强人到来,他顿时就头脑一热,口中念念有词,手上决印连结。 谷玄在下面一直静静地等着,猛然间似乎感觉到什么,抬头一看山羊鬍子结的印,脸色大变,撒开双腿就向前跑去。 他身后的地面微微一震,接着,一条足够阻塞住整座峡谷的黑蛇破土而出,仔细一看,那黑蛇是由无数细小的针球结合而成,针球由金铁组成,闪闪发光,所过之处俱是伤痕累累。 在这狭窄的地方,这种大杀器确实是无处可躲,兼之又可以化整为零,尚未结成防护罡气的谷玄根本没办法抵挡,只得向前猛窜逃命。 针球蛇初出土时尚且有些呆滞,在山羊鬍子的指挥下很快灵巧起来,游动身体向着谷玄扑了过去。速度越来越快,眼看着就要扑上那人,一声雷霆在峡谷上方轰然炸响。 山羊鬍子吓得一抖,针球蛇停滞了一线,瞬息之间,一道闪亮的银光从天空中猛然折下,直击蛇头! 撞击之处针球蛇头部化作两半,灰飞烟灭,银光不肯罢休,如同一把刀般沿着针球蛇身躯直插尾部,把针球蛇由中间一噼两片! 谷玄喘着粗气,看得清楚──哪里是什么银光,那是祈然的白龙! 他双腿一软,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庆幸总算逃出生天。 山羊鬍子道法被破,一口鲜血喷出,捂着胸口急喘不休。等他好不容易缓过劲来,蓦地身前一亮,一颗巨大的龙头在眼前缓缓升起,银鳞甲闪耀,两颗比人还大的黄瞳中只余一道竖缝,仿若星尘燃烧,两道龙鬚若有若无地往他聚拢而来,仿佛在检视猎物般。 龙头之上,祈然白袍无风自动,如同天神下凡,两道灌了冰的视线盯着山羊鬍子。 金丹宗师! 山羊鬍子的额头已经被冷汗浸湿,张大了嘴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中尽是恐惧。
第30页 “然儿!” 谷底传来一声呼唤,祈然低头看了眼,确定谷玄无恙后才放下心来。正在回头处理了山羊鬍子,下面又传来一声“然儿”,他皱了皱眉头,看着谷玄在下面又蹦又跳又挥手,便降回地面。 “何事?” “没事,就看看你会不会跳下来。” “……” 见祈然脸色一变,似乎要发火,谷玄赶紧赔笑道:“我的好然儿总是会来救我的。” 祈然缓了脸色:“叫前辈!” 谷玄笑眯眯地凑上去,仰起头看着祈然白皙的脸庞,小声道:“前辈,晚辈可是把你盼来了。” 俩人离得近了,便觉得那玄妙的感应更加浓郁起来,似乎有只无形的手在下腹里搅动血脉,令他们的呼吸瞬间便沈重了起来。 谷玄年纪看起来虽然涨了,脸却仍旧漂亮,此时落在祈然眼里居然带上几分春情,那眼光中的氤氲水气像是引诱人般,勾得他魂不守舍,不自觉地就往嘴唇低下头去…… 比起祈然来,谷玄更是在双修道法面前败得丢盔弃甲,他刚才还想得好好的呢:先处置了山羊鬍子,然后去取了阴阳叶,再寻个路赶紧出秘境,万事大吉。结果,条条绪绪都想得清清楚楚,祈然一靠过来,轰得一声,他的脑中只剩一片空白了,只想着抱紧眼前的人,把对方揉进怀里去,再也不分开才好! “嗷──!” 一声惨叫突然间响起,把陷入情慾之中的俩人吓了一跳,定晴一看,发现是搂抱在一起,立时面红耳赤了起来。 不同的,祈然只是默默地整理衣衫,强作镇定,谷玄则是一边呼哧呼哧的平复呼吸,一边笑眯眯地道:“晚辈的魅力就算如此不可抵挡,前辈也不必在这险境这么急嘛。” 调笑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声嚎叫由远而近,祈然把谷玄一推,自己也往后退一步,那山羊鬍子便如同石头般怦得一声砸在了两人中间。 谷玄瞅了瞅地上昏死过去的同门,再抬起头,就发现峭壁顶上露出一片“乌云”,正探头探脑地往下望。 那团“乌云”有着两只圆熘熘的红眼睛,两根硕大的触鬚轻轻挥舞着,一对如镰刀般的利齿突出在小口外,腹下两排小足整整齐齐的。 谷玄一头雾水:“蜈……蜈蚣?” 祈然纠正道:“乌金虫。” 谷玄眨了眨眼睛:“厉害吗?” 祈然眯起眼睛打量:“这虫似乎已经结了妖丹。” “妖丹?那不是比金丹宗师还强?” “嗯。” “白龙打得过吗?” “打不过。” 面面相觑片刻后,谷玄一声发喊,一把抱住祈然腰,召出白龙,骑在上面狂奔而去。庞大的乌金虫盯着俩人逃走的方向许久,打了个嗝,从口中喷出一股酒气,慢悠悠地挥动多足追了过去。 ☆、第八节 祈然不喜欢御剑,会晕剑,只喜欢用传送阵或者骑白龙。 “白龙就不晕吗?”白龙体型庞大,稍一拐弯在龙上的人便被巅得晕头转向,谷玄迎风一张嘴就呛着了,“这比御剑要晕多了!” “我有护身罡气啊。” “……” 谷玄气:“我可没有!” 祈然为难:“护身罡气没法给你。” 谷玄小吐了一口血,慢慢挪到祈然身后,双手环抱着祈然的腰,把脑袋贴在宽厚的背心,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这样就行。” 这样确实“行”了,谷玄才抱了没一会儿,就觉得贴着的身躯微微颤抖,变得滚烫起来。他也是面红耳赤,全身的血液都奔身下去了,叫嚣着需求那缠绵之刻。这种感觉在这种时候,简直是要了人命了。 谷玄再怎么恣意妄为,此刻也不可能要求祈然停下来去做那种事,白龙瞬间神游千里,他哪里敢松手,只得越发用力勒紧臂中的腰肢。 比起谷玄,祈然更不好受,他在双修中所处的地位使得他更加渴望肌肤之亲,不要说理智,他这时候还能保持清醒就算不错了。 “然、然儿,把感应禁掉。”谷玄已经大了舌头,“我、我不行了。” 此刻他的下腹就像有团火在烧,浑身发抖,男根也已经颤巍巍的立了起来,胯间胀得难受,不自觉地往祈然的身上蹭。 祈然感觉到身后的燥动,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心浮气燥,但是地上乌金虫追来的声音令他又不敢停下。 峭壁顶端两边是平坦的白色岩地,大大小小的白石散落各处。白龙在峡谷上方游动疾驰,乌金虫便在下方峭壁上不急不慢的蜿蜒爬行,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空中的白龙,似乎一点儿也不怕走脱猎物。 峭壁很快到了尽头,令俩人失望的是,前方出现的是一片低矮花海,峭壁中那些点缀的绿草与小白花如同海洋般铺满地面,一眼望不到尽头。不远处一条翠绿的小河缓缓流动着,河水粘稠不堪。 “没地方躲。”祈然的声音沙哑,拼命强行压抑情慾,“我们落地。” “拼了?”谷玄只觉得脑袋有些昏沈沈的,一双手无意识地在祈然身上乱摸,一边在祈然背后蹭着脸,“然、然儿,我……嗯……”
第31页 白龙急速下降,一贴近地面,祈然用力一挣,一胳膊把谷玄挥了出去。他在地上滚了几滚,沾了一身碎草,再抬起头来已是满脸茫然,一身燥热这才稍稍退了一些。 “谷玄,守紧一线清明。” 谷玄苦笑,他又何尝不想?这不是他能控制的事,胯间难受之处毫无改变,在这种时候做什么都没用。 “我尽量。” 夹紧两腿,数次深呼吸,谷玄只觉得这辈子也没有这么狼狈过。 乌金虫悠闲地追了上来,庞大的身躯碾开草海,巨硕脑袋在俩人面前微微摇摆,浓烈的酒气喷出来居然凑成了一朵小云。 白龙修长的身躯盘盘叠叠地把谷玄保护在中间,威风凛凛的气势却抵挡不住乌金虫的那朵小云。 祈然神色凛然,一手负于身后,另一手掌摊开,一枝利剑从掌心破肤而出。剑身如骨,剑柄如玉,握在他的手中凭添一份邪气。 乌金虫昂首重嘶,酒气蔓延,所过之处花草俱枯,灰飞烟灭。祈然不敢硬扛,除了先天罡气之外又运起手决,结下拒阵,酒气及至面前便被一层无形罩壳挡住。 白龙在这酒气面前也往后退去,谷玄被卷其中,不得不退。只是与祈然间的感应浓烈,他脸色涨红,身体发软,总想要往祈然方向蹭过去。 乌金虫徐徐吹出酒气,祈然脸色不禁有些发白,场面一时变得僵持不下。 见祈然压力俱增,谷玄心头一紧,用力搓了几下脸,总算勉强恢复了几分神智。手中暗捏决印,吐气片刻,再睁开眼睛,他眼中已经有了笑意。 “然儿!” 祈然身形不动,负在身后的手却扬了扬。 “攻其右眼!” 谷玄话音一落,祈然便如同早已蓄势待发的猛兽般窜了上去,拼着拒阵与先天罡气受损,手中骨剑疾点乌金虫右眼。 他不会怀疑谷玄害他,就像谷玄永远不会拒绝他! 乌金虫毫不在意,懒洋洋的动了动身形,大头一歪,张开利嘴,倒让他像是自动送进口中般。 乌金虫本以为可以口到擒来,没想到右眼刚避过,左眼中黑影一闪,白龙恰在此时挥爪而来。 “咽喉!” 谷玄又喊,祈然毫不犹豫,挥剑变势,刺向乌金虫咽喉! 乌金虫低头一咬,骨剑被一口咬断,祈然迅速缩手,手背上却还是被带出长长一条血痕。转瞬之间,谷玄驾着白龙又致,手掌一翻,彭雨给的法宝流云镜已经到了手上,镜光一闪,所至之处皆如炙焰翻滚,乌金虫那鳞甲覆盖的外壳上居然闪过一丝焦痕! 嘶吼一声,乌金虫眼中露出怒意,千足挥动,身形扭动一圈,如同鞭子般击向祈然,把他打得如同风中落叶。白龙一声低吟,于半空中卷上主人,谷玄抱住他后,第一件事便是扑上去吻住嘴唇! 俩人此刻早就如同干柴烈火,一点便着,危境险地全都不管不顾,如同两只小兽般嘶咬吮吸,张嘴互啃,恨不得把对方揉进自己身体里才好! 乌金虫狂吼一声,后体发力,前半身人立而起,千足在空中发出点点金属光芒,再以雷霆钧之势压了下去! 狂吻间隙,祈然还能分心留意战况,一声喝令,白龙腾空而起,龙尾扫向乌金虫下盘,乌金虫丝毫不俱,反而盘起后半身,困住白龙。 两头灵物交缠在一起,咆哮与狂吼交错响起。谷玄哪里还管得了这些,两人分开时还好,此时抱在一起,便早就头晕脑涨,一个劲的往祈然身上扑去,手中所触的布料是如此讨厌,十指乱抓,很快便撕出一大片白皙肌肤来。 祈然气喘吁吁,拼命抓住谷玄乱摸的手,低声斥责:“忍着!” 谷玄只是胡言乱语:“我受不了……了……然儿,我的好然儿……” “你……不能再如上回般,你的修为不保!”从这话也看得出来,祈然也抵挡不住慾念了,脑中考虑起这些事来。 “那你抱我!”谷玄的理智所剩不多,一迭声的吼,“我要你抱我!” “行……行……等我灭了这虫子!” 祈然双眼发红,突然厉吼一声,手心几番结印,周围空气一阵清凉,一汪蓝色水雾逐渐结成巨大的水滴,水波飘动间向着乌金虫包围过去。 水滴似乎只影响乌金虫,它与白龙纠缠片刻,突然觉得身体沈重,随意无数鳞壳发出卡嚓声,居然裂出数道缝隙,它痛呼一声,翻腾打滚,却脱不了身! 恰在此时,花海尽头传来几声凶兽的尖啸,伴随着人的惨呼。 乌金虫灵智已开,当下便甩了猎物,往峭壁峡谷中疾驰而去。祈然见乌金虫如此,心中一惊,抱住动手动脚的谷玄,驾起白龙奔进了峡谷。 峭壁坚硬,却抵不住白龙冲击,很快就在底部被硬是打出一个条状洞穴来,祈然和谷玄钻了进去,缩在一起。其间谷玄还是不断扒着祈然的衣服,却被两个耳光打得头晕目眩,稍一清醒,便听见头上一阵呼啸,伴随着数人惨叫以及各种凶兽齐鸣。还未开口,便被祈然一只手捂住了嘴巴,他缩在祈然怀中,只觉得那人的温度就像春药,很快搅得他眼前发白,只得拼命忍住慾念,痛苦不堪。 能令乌金虫也害怕的东西,会是什么?
第32页 祈然命令白龙化形潜出,手指虚空一点,便出现一汪水面,上面映得正是洞穴外白龙所见情形──粉色天空已经被黑压压一片东西挡住,万兽奔腾前进的路上,所有阻碍的东西都被捲入其中,粉身碎骨。 凶兽潮! 俩人心头一凛,迅速召回白龙,大气也不敢出,缩在洞中静等兽潮过去。过了好一会儿,外间动静皆息,才算是平安渡过。 周围安静了,祈然立刻听见谷玄的如雷心跳,转头去看,却正好蹭上谷玄嘴唇。洞内狭窄,俩人几乎是肉贴着肉的缩在一起,他的衣服又被谷玄扒了一大半,体温便如同催情剂,令谷玄不能自已。 “我下禁制,你等……”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谷玄便已经扑了上来,眼中春水盈盈,双臂如蛇交缠。 俩人本身年纪便不大,正是热血冲动之时,这么一挑逗,祈然腹中那蓬火便瞬间燃毁了他的理智。谷玄本就比不上他经过洗髓易筋的身体,哪里抵抗得了,一番撕扯后便被他压倒,衣物尽碎,瘦削身体在昏暗中如玉般,在他身下扭动,两条腿更是已经分开,作出无言的邀请。 ☆、第九节 俩人早已不是十七八懵懂的年纪,身体的本能一上来,什么东西都丢到脑后去了。祈然一股脑扑上去,双手齐下,谷玄身上的衣服便变成了碎布,一口覆上谷玄的唇,撕咬之下居然吮出血来,两人却连这也不管,口中渡着鲜血,身躯摩擦,两腿交缠,竟是野兽般行事。 沿着谷玄颈脖一顺啃咬下来,一路鲜血滴落,在白皙皮肤之上如同怒放的鲜花,越发娇艳,惹得祈然心中那股邪火越烧越盛,几欲发狂。然而身下之人是谁他还是谨记,拼命忍住直捣阳穴的欲望,耐心地沿着身躯往下吻去。 待摸索到胸前两粒突起之时,祈然咧嘴一笑,张嘴咬上那小小肉粒,一阵吮吸舔咬,顿时引得谷玄身躯扭动不休,在他身上磨蹭亲近,如同放火一般。他沿着腹肌一路印下红痕,直至那青葱幽谷之地,毫不犹豫的一口含上尚未挺起的根物,满意的察觉到身下躯体一颤。 缓慢的上下吞吐,轻轻吸一口气,便立刻觉得谷玄僵住,微微抽搐几下,居然在他口中泄了精关。 祈然愕然抬起头,正对上谷玄同样发怔的表情,面面相觑片刻后,他笑了起来,谷玄羞红了脸。 “你多少年没做过?” 谷玄眼珠一转,立刻带上几分不怀好意思:“难道你做过?” “做过。” “……”谷玄难得也有愕然的时候,随即恼怒起来,“跟谁?” “右手。” 谷玄怔了怔,笑得很邪恶:“……到了床上你倒伶牙利齿起来。” 祈然很委屈:“修行越高,感应越强,我这些年怎么忍的你可知道?” 谷玄沈默了下,随即露出如花的笑颜,两只腿像是白玉蛇般主动缠上祈然的腰身,轻轻扭动一下。 祈然的呼吸粗重起来,不等谷玄反应过来,双腿之间便挤进一人,胯间密处紧紧相贴,混着精水湿漉漉的,发出啧啧的声音,令他顿时有些紧张起来。祈然一手捻着他胸前突点轻轻揉捻,一手伸进他股间,顺着囊袋往下一直摸到后庭,就着润滑顺伸了一只手指进去。 谷玄还是头次承欢,一激之下便不由自主的收缩肠壁,呼吸也急促起来。 祈然却挺不住双修诱惑的催促,手指几下活动之后,便迫不及待的拉开谷玄双腿,一下子把男根没入他的后庭,惹得他尖叫一声,双手一阵乱抓。 祈然只觉得包围他的肠壁紧缩温暖,忍不住立刻开始动了起来,抽送之间次次顶中敏感之处,令谷玄不由自主的大声呻吟。生怕惹到不该惹的东西,他赶紧覆上谷玄嘴唇,把呻吟尽数吞进口中。 谷玄双腿被反折在胸前,只觉得下身一阵酥麻难忍,后庭粗根进进出出,带起一波波快意,而身前阳物被祈然捏在手里揉搓,用力颇大,却逐渐抬起头,泄出水来。 想要呻吟而不得,想要泄却被祈然的手捏住,身体被顶得被迫随祈然的节奏摆动腰肢。 “别叫……忍着。” 祈然霸道的性格此时可见一斑,居然一分主也不许谷玄作,他只得半闭眼睛,把呻吟压在口中,不时有一两句溢了出来,便又被狠狠吻上。偏生祈然定力非常,保持着节奏把他顶得欲死欲仙,却仍然没有泄的迹像。 “快……快点,受不了了,然儿……然儿……” 祈然突然狠狠一顶,顶得谷玄大叫一声,才压低声音状似凶恶地道:“你叫我什么?” “然儿……” 祈然又是恶意一顶:“叫前辈!” “前、前辈……我、我不行了……前辈,饶了我……” 谷玄不住摇头,胸膛剧烈起伏,脑中已是一片空白。 祈然似乎还不满意,退了出来,把谷玄翻过身,后庭之处完全暴露无遗,再度冲撞进去。看着谷玄不住吞吐他的男根,粉肉外翻,更刺激得他双眼发红,脑中全然忘了此刻身下的是谁,只知道一味冲撞,激得包围他的肠壁一阵阵紧缩抽搐。 谷玄此时已无力反抗,双手垫在额下,抵在地上,腰部被祈然拉起,接受身后的侵袭。他若是知道这天雷地火会烧成这样,绝对不敢先前那样主动勾引,只可惜此刻已经不由他作主,迷糊间回忆起当初祈然初次承欢时他是多么温柔,不由得一时伤心起来。
第33页 恰在此时祈然用力摩擦几下他的男根顶端,便引得他身体一阵痉挛,快意沖脑,精关失守,喷洒了祈然满手,眼泪也跟着涌了出来,滴落在地上。 祈然亦差不多到了极限,几下狠撞之后,抽搐着把精元尽数泄进谷玄身体。 随即俩人像抽了骨头般趴在地上,不住喘息,饶是地面坚硬难受也顾不上了。 双修带来的诱惑逐渐消退,祈然拨开谷玄额前的湿发,愕然发现他淌了一脸眼泪,白皙面容因为情动而满是粉红,顿时心疼起来。 “谷玄。”祈然慢慢爬上去,轻轻抚摸着谷玄脸侧,低声道,“你没事吧?” 这话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虽然做的时候确实有快感,但一完事,后庭发木,四肢无力,连根手指都抬不动,脑袋里更是一片混乱,谷玄听了这话,立刻恼了。稍微一想,计上心头,他便露出一脸哭相,拼命挤出几滴眼泪来。 祈然哪里见过谷玄哭啊?不要说谷玄哭了,他从小到大接触的人都是修者,哪有动不动就哭的道理? 此时见谷玄居然哭了起来,只道自己伤得他厉害,想着刚才只顾自己快活,完全忘了身下人是谁,又想到谷玄是头一次,祈然顿时慌了手脚。 “别哭,你别哭啊,我不好,都是我不好!”祈然赶紧把谷玄揽在怀里,一翻过身,就见他唇上和脖子满是干涸的鲜血,撑着地面的胳膊更是红通通一片,他更是疼到骨子里去,“我错了,以后再也不这样了!这次就……就是前面忍得太久,我做得不知轻重!你别哭嘛!” 身上的疼痛倒不算什么,比这更厉害的伤谷玄都受过,这点算个啥?只不过,一想到以后只能由着这家伙在床上为所欲为,他就是一百二十个不爽啊,却又不能点破,乘着祈然还没有回过神来,他哪里能不想着弄点好处? 只不过,假哭了半天,听见祈然把那几句赔罪话儿车咕噜般翻来覆去的讲了几回,谷玄还没想出能弄到什么好处。 实在是因为祈然的任何东西,他想要,直接开口就是了,祈然只要能给,必会给他。剩下要不到的,那也是因为祈然想给也给不了,他要了也无济于事。 唉,真是栽了…… 暗自咕哝一句,谷玄却觉得心中有丝甜蜜,不知不觉脸上就笑了出来,只听祈然突然沈默了,半晌后小声道:“谷玄。” 谷玄听这声音不同,一睁眼,便对上祈然在昏暗中亮晶晶的眼神,顿时吓得一凛:“干嘛?” 祈然刚才把谷玄像翻烙饼般检查了半天,除了手臂和后背一点点擦伤外,其他啥也没有。依他对谷玄的了解,这必然达不上哭的标准,又见谷玄哭着哭着居然翘起嘴角了,顿时有股被骗的感觉。 “还有哪里疼的?” 若是论起骗人装蒜,祈然哪里是谷玄的对手,当下他便怒吼一声:“屁股疼!” 祈然立刻闹了个大红脸,沈默片刻后又像不甘心般道:“我也和你做过啊……” 谷玄眉毛一竖:“你那能和我比?这是什么地方?我做得又怎么样?你心里有数!” 这倒是实话,祈然放低了姿态,一边从干坤袋里掏衣服出来一边小声道:“这次也是因为前面忍太久了,你以前是执夫礼的,感觉不强,我这边可是不同的。” “还夫礼呢……”谷玄一骨碌爬起来,哪里有半点受伤的样子,一边穿衣服一边没好气的咕哝,“到底谁是夫?” 说到这个,祈然得意起来,一挑眉:“我也是为你好啊。” 见谷玄动作灵活,祈然哪还不知道自己又被耍了。只不过,那丁点不快在看见谷玄穿衣间若隐若现的痕迹后,剎时间便烟消云散了。他带的衣服自然是他的尺寸,谷玄穿来大了一点,脖颈间露出一片白皙皮肤,再衬上鲜血与青紫吻痕,他只觉得呼吸一滞,胯间又开始胀得难受起来。 谷玄忙忙碌碌把祈然的衣服穿好,又卷了过长的袖子与裤腿,再一抬头,便发现祈然正定定地望着他,那眼神如狼似虎的,同是男人,他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回味刚才的滋味,谷玄觉得倒也是不错,除了祈然实在太能折腾之外,倒还有滋有味的。只不过,眼下哪里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先前做过一回了,也就罢了,哪能一做再做。 清咳一声,见祈然回过神来,谷玄没好气地道:“赶紧拿了阴阳叶离开这里,找个安全地方你想怎么做我都奉陪!” 这话差点又让祈然失控! 见到祈然脸红脖子粗的开始整理衣服,谷玄在内心暗自大笑,还没笑完,便听见头顶一阵轰隆声,腰上一紧,祈然已经一把把他抱在怀里,捂着他口鼻。 轰隆声一阵接着一阵,不时有零星脚步过去,等到再度平静下来,祈然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不对劲。” 谷玄压低声音:“怎么?” “乌金虫还有凶兽潮,秘境里不该有如此凶险的东西。”祈然一边召出剑为谷玄割去过长的外袍下摆一边道,“如果如此凶险,那就不是秘境,那应该是宝界了,进来的也不应该是些下阶修者。” 谷玄深以为然。 祈然召出白龙探出洞口,通过水镜观察半晌,确认外面无物后俩人才爬了出来。粉色天空与黑色峭壁一如既往,只不过浓烈的血腥味瀰漫在四周,俩人爬上峭壁顶端,看见白岩地面上到处散落着鲜红的大片血迹,其中还夹杂着碎肉断肢,看起来份外可怖。
第34页 ☆、第十节 周遭已变成死地,毫无生气,乌金虫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谷玄和祈然正侧然时,某块血肉居然动了动。俩人吓了一跳,正戒备着时,一个血人钻了出来。血人似乎在眨巴眼睛,呆滞了会儿才抹了把脸,露出一缕山羊鬍子,俩人一见,这才放松了下来。 山羊鬍子钻在一堆烂肉中逃过了大劫,气喘吁吁地爬出来,一眼就发现站在不远处的祈然。 “前辈饶命!” 山羊鬍子真是个光棍汉子,当下就猛力一磕头,一动不动,任君发落了。问题是,恐怕是被血糊错了眼皮子,他这一趴,居然是用屁股对着祈然。 祈然:“……” 谷玄:“……” 祈然看了看眼前的屁股,再看看转过头去不住耸动肩膀的谷玄,最终还是提不起杀意,只得面无表情地道:“起来吧。” 山羊鬍子不仅生命力顽强,嘴絮叨,人也自来熟。 祈然和谷玄一声不吭的走了,他便迅速跟上,俩人还没说几句呢,他倒已经说了十句,包括凶兽潮的可怖在内,连着打算怎么对付谷玄的前因后果全部交待了,顺便把白兰治下的同窗出卖了个遍,真让俩人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他好。 祈然最终听得不耐了,一挥袖子把山羊鬍子赶得远远,低声对谷玄道:“此人不杀,以后还会叛你。” “我知道,我又不会收他做徒弟。”谷玄一脸无辜纯良,捶了捶酸痛的腰,极目四眺,“不说他,我们眼下要往哪里走?” 祈然伸出手,掌心一抹以光芒组成的小苗正在调整方向,慢慢旋向一个方位不动了。 他抬起头,皱了眉毛:“和凶兽潮一个方向。” “阴阳叶在那个方向?”谷玄也跟着皱眉,嘆了口气,“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秘境出了什么鬼?” 祈然的神色严肃,眼中隐隐有着不安:“不是这秘境出事了,我怀疑外面出了什么事。” 谷玄见祈然眼中有凶气掠过,不由伸出手去抚了抚他紧皱的眉头:“现在想这些没有用,我们还是赶紧拿了阴阳叶,一切等出去再说。” 抚上皮肤的手如同带出一丝轻微的酥麻感,祈然身体一僵,慢慢斜过眼神,眸中是毫不掩饰的欲望。 狂浪的翻云覆雨后,俩人间的感应立时减弱了许多,至少不会再做出一边保命一边还忍不住抱在一起狂吻的事了。 谷玄见祈然这付样子,微微一笑,一根手指点了点祈然的额头道:“忍着,又不是禽兽。” 那根手指如玉凝脂,戳在额头上,令祈然的呼吸有几分紊乱。他深吸口气,压下胸中翻腾的混乱,召来白龙,把谷玄拉上去,往着阴阳叶的方向疾驰而去。 凶兽潮所过之处九死一生,沿途即有潮中熬不过煞气、半路死亡的凶兽,也有受煞气影响,加入凶兽潮的凶兽。在这凶潮之下,急急逃命的自然就是倒霉的修者们。 三人一路走一路捡,不少伤兵残将在凶兽潮中勉强活了下来的,即有宗人谷也有星宵派的。这些新出茅庐的小修者们哪里见过凶兽潮,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来,也被同门惨死的模样吓得掉了魂,一见祈然这金丹宗师就如同见了救星,全奔了出来,死死跟着不敢离开,即使劝他们先自行离境也不敢独身上路。 谷玄看着身后越来越庞大的队伍,不禁有些头疼:“要不,我先带他们去秘境入口?” “他们不会跟你走的。”祈然瞄了眼他。 “要不,你先带他们去秘境入口?” “我不会带他们走的。”祈然继续淡定的回答。 谷玄又嘆了口气:“他们这是跟着我们去送死啊。” 宗人谷没有讲出所有情况,谷玄却是知道的,阴阳叶乃是稳定此秘境的至宝,一旦拿走,秘境关闭之后恐怕再不会开启。既然如此,阴阳叶周围必有重卫守护,要么是机关禁制,要么是仙兽强人,甚至有可能是妖魔也不一定。 谷玄有祈然保护,但祈然可没有义务去保护其他人──他甚至连星宵派的弟子也不屑一顾。 “自作孽,不可活,既然进来了,就要有送了命的准备。” 谷玄认同祈然的说法,可是不知怎的,有一丝不安从内心升起。在那么一瞬间,祈然的身影与某个人重叠起来,是那么相似。 拍了拍脸颊,把不安抛在脑后,谷玄强迫自己专注于眼前的事。 白龙日行三千里,却仍然不够快,这秘境也不知多大,沿途不断有修者掉队,又不断有修者加入。 晚上,俩人也曾想过随便找个地方睡觉,没想到一入夜,那普天盖地的死气令谷玄几乎丢了半条命。祈然只得召出白龙,盘锯左右,为尚未结成罡气结界的他抵挡,一夜下来消耗颇大,祈然第二天的脸色苍白得可怕。 在这种情况下,谷玄再也没心情照顾跟随而来的修者,所有人都自顾不暇。 他们干脆日夜赶路,三天之后,阴阳叶的指示之物终于停止了旋转,死死指向一个方位,再也不动了。 “就在这附近了。” 此时,他们的眼前出现的是无边无际的繁茂树林,只不过,那些树俱是墨黑色,没有树叶,树干像蛇般扭曲交缠。
第35页 原本的粉色天空在此处被染成了血色,从森林内往上张望,黑色枝干把天空分割成好几片,透着说不出的诡异阴之气。 修者们在这里发生了分歧,有请祈然作主带领众人离开秘境的,也有人主张只有跟着祈然才有活路。无论旁人如何议论,祈然都没有兴趣,他唯一的目的就是阴阳叶,即使前路如何艰险,他也决不会放弃。 谷玄亦然,他抓了祈然的手,就决不会放开。 最终,一部分人离开了队伍返回秘境入口,只有七个人决定跟着祈然进入森林。 脚下的腐叶堆积深厚,一脚下去,直没腿肚。飞行法宝纷纷失去了效力,唯有白龙还能托着祈然和谷玄贴着地面缓缓滑行,只是树林茂密,白龙即使缩小了许多,也只能如蛇般扭来扭去,行进速度瞬时慢了许多。 森林里静得令人发疯。 “然儿。” “嗯?” “你有没有听到他们踩树叶的声音?” 谷玄这一问,祈然才惊觉,那如草垛般被踩着陷下去的树叶居然没有发出丝毫声音。他再看向下方的七人,却惊奇地发觉他们越走越慢,离得越来越远。 “怎么……” 他一抬头,蓦地发现谷玄正盯着他,微微张着嘴,似乎在说什么,可是吐露出来的话却一个字一个字的,极为缓慢:“然……儿……这……里……不……对……劲……” 祈然不知道,他的动作落在谷玄眼中也是古怪万分──刚低头时还是正常,可是抬头的动作却越来越慢,到后来,仅仅把眼珠子抬起来这动作便足足用了一盏茶的工夫。 时间被拉慢了,而且,每个人的时间线还不一样。 谷玄眼中的祈然还有极慢的动作,可是树下的人只剩下细微的颤动,而他自己,则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甚至连转一下眼珠都办不到。 他盯着视野所及范围内的东西,不一会儿,那些树竟渐渐扭曲了身形,最后,全部化成各式各样的人。这些人以各种姿势立在那里,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所穿服饰五花八门,有散修、也有各个门派的人,也不知是死是活。 谷玄稍稍辨认了一下,认出其中居然有百年前就灭门的某个门派,那人身上大部分已经变成树干,只是腰间露出一块玉来,表明了他的身份。 所有的树都保持着一个姿势──向着阴阳叶的方向。 谷玄有些心慌,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被冻住了,但当他看见祈然望着他的眼眸时,很快又镇定了下来。 即使永远被定在这里,他也在祈然身边,即使死了,他们也在一起。 一想到这一点,恐惧渐渐消减了。 身体不能动,头脑倒是仍旧无碍,谷玄闲着无事,开始考虑该怎么办。 显然,这片“森林”处于某种禁制中,能够拉慢时间。白龙还在微弱的往前游动,证明这禁制也是看人下菜,修为高者抵抗力更强一点。而且,不知为何这禁制只定住了肉身的时间,却没有定住思维和外物,谷玄发现祈然身上的衣物还在以正常的频率摇晃着。只不过,越是这样便越觉得可怕,以清醒的神智看着周围的一切随着时间逝去,而自己却一动不能动,除了发疯还能怎样? 谷玄搜肠刮肚也想不出这种禁制出自何处,他静静的立着,心却不住沈了下去。 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我现在该做什么? 我在做什么? 时间已经毫无意义,他也不知过了多久,是不是已经过了百年? 他似乎看见衣袖在慢慢变灰褪色,变得脆弱,摇摇欲坠,最终化作灰尘随风逝去。 也许,他真的在这儿已经百年,千年,万年…… 也许,他再也出不去这儿…… 眼前的人是谁? 他在哪儿? 我,又是谁? 前一刻,他还在那儿,做着什么事,下一刻,他就站在这儿,似乎从万古洪荒起便立在这儿。 不过,有一件事他一直在做──他甚至都忘了这么做是为什么,但是,那种细微的、钻在心上的欲望促使他这么做。 ☆、第十一节 他想要握住眼前那个人的手,虽然他根本一动也不能动,但谷玄注意到了,眼前这个人的手也一直在伸过来。 极缓极缓的,似乎要过上一百年,那手才仅仅能够前进一个指甲。 然而,谁也没有放弃──哪怕他们忘了所谓放弃是什么。 那只手就这么顽强的,一点一滴的前进,直至颤巍巍的,几乎能碰在一起。 似乎力歇了,那手停了下来──就在谷玄手前一寸的地方。 他们看着对方,静静的,而时间已经凝滞。 谷玄的脸平静无波,仍然保持讲话时的表情,无悲无喜,直到下一刻,他的眼中突然流出一滴泪来,顺着白瓷般脸滑落下来,轻轻的落在手背之上。 祈然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猛然间,他动了起来,那只本来再也无法前进一步的手一把抓住谷玄,把他拉入自己的怀里。 四周的树木瞬间化作旋风,千万人的哀号与呻吟同时在空中响起,那些早已枯萎的树木表皮生出绿色和湿润的水气,合成漂亮的树皮。树叶从枝顶端窜了出来,很快填满了血色的天空,春意薰绿黑色的森林。
第36页 祈然紧紧抱住谷玄,脸上的惊悸令他表情扭曲,抱着人的手怎么也停不住颤抖,似乎要把对方揉进身体里般。 “我感觉好像过了几百年……”谷玄又何尝不是如此,他的腿还在发软,如果不是祈然抱着他,立刻就会跌倒在地,“我以为我要一直在这里站下去。” “我抓住你了……我不会再放手的!” 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许久许久后才有余力打量四周。 诡异的黑树林已经变得绿意盎然,那些枯枝已经不再是扭曲的躯体,而是清透的树木。原本跟在他们身后的七人也奇蹟般的活了过来,正惊惧的打量四周,面容恍惚。 “跟我来。” 祈然和谷玄顺着指引往另一边跑去,在一条无形的曲线上停了下来,曲线的对面,无数树木正在化作灰尘,充满了死亡的气息,他们甚至还能窥见正在衰败的零星绿色。 此生,彼死。 沿着这条无形的曲线行进,很快,他们就看见一株小苗,正如祈然用来指引方向的那个,两片长着细细绒毛的圆形叶子相对而生,如同托着什么的一双手。 阴阳叶。 谷玄心中一块大石尚未落地,他看向祈然:“这东西怎么用?直接吃下去?” “不。”祈然看向死亡的一边,“你拿着一边,我拿着一边,同时拔出来。” 谷玄顺着祈然的眼光看过去,立刻说:“我去那一边。” 祈然的手带着几分安慰抚过他的脖子,引起一阵战慄:“你去那边后甚至来不及握住叶子。” 这是实情,残酷而现实,谷玄从来没有像现在般憎恨自己的无能。 祈然握了握他的手,慢慢放开,一步一步踏往那边生死之界。在线的另一边,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化为灰烬,就连地面上的土壤都在化为砂,砂再化为尘,继尔灰飞烟灭。 祈然一步踏过去,脚上的战靴便化作死布,不久后,他身上的衣物与所有的法器、饰物相继消失,白龙适时化作一袭白衣,掩上主人强壮的身躯。他每走一步,似乎都承受着无边的痛苦,他的眉头紧皱,汗水顺着艳丽的脸庞流了下来,还未落至下颚,便消失无踪。 阴阳叶就在中央,他只需要再蹲下来,就可以结束这一切! 谷玄早就蹲在这边,手悬在阴阳叶边上,只要祈然一接触到那边,他就会立刻握住这边。 祈然慢慢蹲下来了,他接近了,他就要…… 谷玄察觉后脑风声响起,他往旁边一滚,一名修者扑在了他原来的位置,手里举着一块巨石。 那人顾不上管谷玄,他满脸亮光,神情激动,双手迅速握向阴阳叶──眨眼间,他的身躯迅速膨胀,皮肤表面长出无数肉瘤与脓疮,不久之后,他便像个气球般炸成一堆肉块。 祈然痛苦的表情加剧了,谷玄却无法接近阴阳叶,活着的修者涌了过来,他们的惊慌中有着一丝狡猾。 “说出阴阳叶的使用方法!” 谷玄很想笑,却笑不出来,他掏出流云镜,镜子早就碎裂,摸向护甲,却只摸到如纸面般的东西,他试着结印,却毫无作用。 这是生死之地,只有最原始的力量,普通修者根本无法调用一丝一毫。 对方也是如此,不过对方有五个人,双拳难敌四手。 等等,五个人? 谷玄又扫视了遍,怎么数也是五个。他没有空再细想下去,第一个人已经扑了上来,修者们凭着锤鍊过的身躯扭打在一起,拳头与腿是最唯一的武器,他们大失风度的滚在地上,泥水四溅。 谷玄被一双手死死掐住脖子,双眼血红,喘不过气来,就在他几乎要开始翻白眼时,掐着他的那双手猛然松了开来。 他挣扎着爬起来,发现山羊鬍子正手执匕首,露着白牙对他笑。 “同门嘛。” “……” 谷玄没空去感慨修者的善变,祈然正等在阴阳叶边,他的双眼中满是痛苦,身躯不停的颤抖,白龙化的袍子逐渐半透明,几乎不能保持实形。 谷玄紧跑几步,扑向阴阳叶的一边,同一时间,祈然握住了另一边! 生死两边同时静止了,接着,整个秘境旋转起来,相生相依,此消彼涨,同生同融。 谷玄闭上眼睛,周围静极了,一切都不复存在,当他再睁眼睛时,惊奇的看向自己在对面,眨一眨眼睛,祈然又回归了对面。 经脉中什么东西在生长,如同潮汐,时涨时落,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阴阳叶另一边的祈然。 祈然的呼吸。 祈然的心跳。 祈然的身体。 祈然的心。 这一切,他都能感觉到。 祈然眨了眨眼睛,扬起了嘴角,微微张开了嘴,叫出了他的名字。 “谷玄!” 谷玄睁开眼睛,发觉自己正和祈然抱在一起,周围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天,没有地,只有一片虚无。双修带来的玄妙感应正在消退,而一直吸取着他修为的那股引力被逐渐逆转。 祈然吻上他的唇,一股温暖的热气如蜜般涌入他的口中。 他贪婪的汲取着,无论是那力量还是祈然的味道,正当暖洋洋的感觉逐渐充满四肢时,一股血腥味涌了进来。他睁眼一看,祈然的眼中滴出血来,口鼻也相继涌出血。
第37页 谷玄一惊,立刻用力推向祈然,却被两条胳膊紧紧抱住。他拼命挣扎,甚至拳打脚踢,都无法推开死死吻着他的人。 祈然的血就像是活了般,温柔的缠绕上他的身体,钻入他的血脉,充实他的丹田。 谷玄怒气沖沖的瞪圆了眼,突然以额头用力一撞祈然,怦得一声后,同样头晕眼花的他向后仰跌在地上。 虚无像是受了惊吓般迅速一片片收缩,再汇聚成无数点,当点融合成一个时,谷玄和祈然同时觉得身下一松,再度跌落到坚实的地面。 “玄儿!” “然儿!” 一个高大的身影很快出现,扶住了晕过去的祈然,谷玄扑了过去,却被一股坚定而轻风推了开去。 罗玉满面冰霜:“离他远点。” 彭雨赶来拉起谷玄,他却像是没感觉般挣脱开来,只顾得扑向祈然,一迭声的喊着所爱之人的名字。 “罗前辈,然儿没事吧?他没事的对不对?”谷玄的声音颤抖得不成调来,“他不会死的对不对?罗前辈!” 罗玉看向铁青着脸的谷玄,微微嘆了口气,在他怀中的祈然也恰在此时呻吟一声,缓缓醒来。 彭雨空着怀抱,张着手,在一边怔怔的看着,不禁有些感嘆:“你还执夫礼的呢。” “师父!”谷玄听见这声,暴怒着跳起来拉着彭雨往祈然方向走,“你别在那儿光说话,帮忙啊!” 翻了个白眼,彭雨慢悠悠地走过去拉起谷玄的手圈在怀里:“没事的,阴阳叶只是在平衡你们的修为。” 谷玄停止了挣扎,疑惑地道:“平衡?” “就像两个装着水的杯子,把多的平衡到少的,直到两者一样。” 谷玄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鲜血已经消失不见,身上是破旧的、像是经历了几百年时光的道袍,丹田有股灵力在缓缓转动,和先前比起来确实涨了一些,却远远没有达到“平衡”的地步。 彭雨也发现了,皱起眉头:“怎么回事,为什么没一样?” “因为他拒绝了。”祈然醒了过来,抹了把脸上的血,一身狼狈,眼中却仍然精神抖擞,只是显得十分恼怒,“你为什么推我!” “我就不信这样做一点损害也没有!”谷玄也吼回去,“我不要你这样!” “你个傻子,强行平衡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损害!”祈然恨恨地揪过谷玄的领口咆哮,“这是唯一的机会,阴阳叶用过一次就没了!” 谷玄脸一冷:“果然有的是吧?是什么样损害?” 祈然不吱声,彭雨悠闲的声音响起:“没什么,只不过他以后修炼三分退两分。修者的身体是只进不出的杯子,要强行倒出来,不打破怎么行。破了,就难以修补了。” 谷玄听完,突然怒起来:“我本来就不要你还的!” 祈然一惊,随即也火了起来:“你以为我愿意还啊!如果不是你,我管对方去死!” 谷玄眉毛倒竖:“你什么意思!?你还想和别人双修是不是?说,是谁!?” 祈然被说得一怔,接着又急起来:“你胡说什么?” “你就是!”谷玄毫不示弱,“你是不是想找别人双修,是不是!?” 祈然也急红了眼:“胡闹!我、我没……” “行啊,你去找别人!”谷玄突然一把拍开祈然的手,转身就走,“以后不要来见我!” “我、我没有……等一下!”祈然完全慌了神,“别走!这叫什么事啊!” 俩人这么拉拉扯扯的,等争吵平息,祈然反应过来,蓦然发现话题早就偏离了当初该问的轨道。谷玄撇着嘴角望向他,眼中闪动着某种东西,即有庆幸、又有愧疚,还有戏弄,惹得祈然无可奈何。 他尴尬的站直身,看着周围一圈其他派的修者都瞪大了眼睛,那万年难变的脸居然爬上一丝红晕,不过,也只是一闪而逝罢了,因为他看见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沈重的表情,而不是嘲笑。 “师父,发生了什么事?” 罗玉面容冰冷,眉宇之间满是忧色:“妖魔复甦了。” ☆、第一节 秘境中的修者死伤惨重,白兰那浩浩荡荡的百人只剩下不到三十人,山羊鬍子是最后一个出来的,真是福大命大。 秘境中仅仅过了三、五天,外面的三千世界已经风云变幻。 妖魔一夕之间化作狂暴的旋风,践踏着与修者间的休战协议,摧毁了邻近的三个世界,并且如同燎原之火般四散奔袭开来。现在想来,秘境中奇异的凶兽潮便是受了影响 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修者们都露出错愕的表情,接着问出的不是“怎么会”,而是“为什么”。 为什么? 妖魔是谓统称,妖物、魔孽、凶兽,三种生灵虽然曾经与凡人晋升而来的修者大战千年,但在长久的进化与隔离后,妖魔与修者都习惯守着各自的地盘,过着各自小日子。 妖魔生存所需的世界与修者不同,就像秘境中的世界,对修者来说危险重重,可是凶兽却可以安逸的生活下去。妖物与魔孽生存的世界更加诡异多变,修者无法生存,自然也没兴趣去占领,同样的,修者的世界妖魔们也无法生存,对于凡人必需的水,对妖孽来说却是伤害。
第38页 互相侵入的结果就是一起死。 经历了长久岁月,修者对妖魔们不再有戒备,妖魔与修者相邻的世界也同样能够繁荣,这些曾经是前线要塞的世界早就变得普通,毫无防备,妖魔一击之下便得了手。 修者们不明白,不理解──为什么?即使侵入修者的世界,你们妖魔最后不是一样会落得陨落的下场吗? 为什么? 没有人能够回答,修者们正在为四处传来的求援信息焦头烂额,他们像是受了刺激的蜜蜂般四处飞舞,却少有明白眼下真正该做什么,长达千年的和平令他们再也不能像前辈一样反应敏捷。 秘境之旅收穫惨澹,修者世界人心惶惶,所有人都急着赶回自己的地盘。宗人谷与星宵派都是独占一世界,毗邻而居,位于大后方。只是,此时妖魔四散而行,行踪不定,为了安全便也结伴同行。 谷玄一路上都和祈然混在一起,俩人经历生死,你侬我侬,全然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惹得彭雨与罗玉频频斜眼,却又无可奈何。 赶路途中一切从简,晚间休息时也是草草找了个山头宿了,下好禁制,定好结界,两派人便各自寻熟悉的凑在一起打坐休息。去的时候浩浩荡荡,回来时却减少了一半多,活下来的人难免有凄凉之意。 白兰手下众多弟子没有被彭雨教训,而是被残酷的秘境搞得垂头丧气,星宵派众人损失不大,但对祈然在秘境中不顾同门,难免有些怨言。 整个营地气氛僵硬,偏偏有人似乎“毫无所察”。 彭雨大刺刺地凑到罗玉身边,笑眯眯地道:“三十年之约就要到了。” 罗玉并不吃惊,彭雨从来就不是个会随便改变心意的人,闻言抬头,凝视着对方年轻的面容道:“你知道阴阳叶的害处吗?” “自然。”彭雨的笑容在篝火的掩映下显得有些飘摇,“玄儿已经失去依正常途径晋升的可能,阴阳叶封堵了他的经脉。” “在这大乱之世,你仍然要杀瞭然儿?”罗玉表情冷漠,“然儿是谷玄如今最大的依仗。” 彭雨的笑容不变,轻声道:“靠别人,到底不如靠自己。” 罗玉语气越发森然:“然儿对谷玄来说可不是别人。” 长久的沈默之后,彭雨收敛了笑容,望着分明的星空,道:“我不相信感情,再深的爱到头来都敌不过修仙之心。祈然走得越快,他就越恨谷玄,恨谷玄是他的一丝心魔,恨谷玄令他不能修成正果。总有一天,他会杀了谷玄,独享正果。” 罗玉没有生气,只是以漂亮的眼睛盯着彭雨有些迷惘的面容,许久后,才悠悠地道:“你是不是也这样看我的?” 彭雨望着罗玉,慢慢挑起冰冷的笑容:“那我问你,如若再有一片阴阳叶,你愿意与我共执吗?” 罗玉沈默半晌,才道:“我不能。”他见彭雨站起身,又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你当初又为什么答应帮我?” 彭雨没有回答,他的背影在夜晚的天空下显得很高大,星光如同黑发上的冠冕,闪闪发光。 罗玉的手有些颤抖,他慢慢站起身,问:“你后悔过吗?” 彭雨的背挺直了:“你问过我许多遍,我的回答永远不会变,我不会后悔以前的事,也不会后悔如今的决定。” 那一夜,无人入眠。 ☆、第二节 谷玄对于未来十分迷茫,彭雨向他详细说明了阴阳叶的害处,他也知道自己经脉已堵,根本无法再吸收灵气,自然也无法晋升了。 他的修为到了头,寿命也只有区区一百五十年,可是祈然,却有漫长的一千二百年。 他的寿命,对于祈然来说仅是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察觉身上多了件披风,他身后靠去,依进祈然的怀里,看着灿烂的星空。 这是他们离开秘境后的第三天,再有七天便可以各自回家,此后,便该是漫长的战争,修者无法容忍妖魔肆虐自己的世界,妖魔也不会随便离开。这个有着漂亮星空和一个月亮的世界,说不定也会在妖魔的利爪下变得满目疮夷。 “然儿,你以后会想起我吗?” 环绕着他的手臂收紧了,祈然的呼吸喷在耳边,热热的,引得谷玄有些心猿意马。 自从阴阳叶被毁后,他们之间的感应虽然还在,但那催动的情慾却不复了。彭雨说那是因为他经脉被毁,祈然虽然无法灌给他修为,但同样也不能吸收他的。 这算是意外好事吧。 所以说,谷玄现在的心猿意马完全是身体反应而已。 他在祈然怀中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小声道:“我死了以后,你要把我烧成灰,带在身上。一百年两百年你可能还会想起我,五六百年后,如果你不记得我了,或者不想再记得我了,就把我洒在界桥上,让我顺着界桥云游世界。” 界桥是世界与世界间的连结点,除了传送阵之外,只有通过这窄窄的界桥去另一个世界。界桥都处于虚无之中,你站在这座桥上,也许可以看见另外一座桥上的人,但是,只要你离开界桥,便会堕入虚无中,再也找不到出来的路。 传说中,只有魂魄才能在界桥的虚无中来去自如,曾经有人捨身试过,却一去不回。
第39页 祈然听了谷玄的话,心里狠狠的揪了起来,紧紧的抱住怀里的身躯,小声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这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事。”谷玄的声音倒是很平静,他有二十年的缓冲期,早就逐渐认清了现实。这对他来说是不能逃避的事,也是需要慎重考虑的事,所以,他并不惧怕这最后的结局。 只是,他放心不下祈然。 他敏锐的察觉出祈然的改变,那修者无法逾越的门坎,也是所有修者最后必将到达的境界──无喜无波。 最强大的修者便如同那天,那地,不为外物而改变,也不为感情而动摇。 有时候,他会想,在彭雨那不能理解的冷酷背后,是不是也曾经有个有爱有恨的彭雨。只是,那样一个人,也早就淹没在漫漫修炼之道中。 他是祈然心中最后一丝破绽,那如铁心肠中最炽热的感情。然而,当祈然的修为越来越高,他的喜怒哀乐也会越来越少,那时候的他,还能保持祈然多少凡情? 谷玄有时候会产生怀疑:这是好,还是坏? 修为提高当然好,力量强大当然也好,可是,当人变成一块顽石,真是最好的吗? “我不要你死。”祈然的声音里带上几分绝望,“不要离开我。” 把脑袋枕上祈然的胳膊,谷玄不无悲哀的想:也许,能够及早逝去的他反而才是最幸运的吧。 许是觉得气氛太过沈重,谷玄换了话题问道:“罗前辈现在是移神期了吧?” 祈然闷闷地应了一声,情绪不高。 谷玄拍了拍祈然的手臂以示安慰,笑着道:“我怎么没见罗前辈的金丹化形?是那黑龙吗?” 移神期便可以把金丹化形,开启灵智,当作一个生灵来养育。金丹不仅能自我吸收灵力、开拓神识,还会把自身的力量转移给主人,之后,当主人晋升元婴,再把金丹吸收,等于获得两份修为。 当然,金丹化形灵智开得越多,也越有自我个性,带来的麻烦也越多。一旦被毁,对主人来自然是九死一生,就算勉强保住命,也保不住修为。许多人便不喜欢把金丹化作人,一些低灵智的灵兽倒是十分受欢迎,如罗玉这般原本就养了灵兽的,通常就直接把灵兽与金丹融合了。 谷玄问这个问题本也就是想扯开话题,不想祈然一听倒是吃吃笑了起来:“你猜师父化了什么?” ☆、第三节 谷玄被问得好奇起来,连猜几个都不中,便有些急眼:“到底是什么?” 祈然从干坤袋中掏出一片巨大的叶子,一撕两半,一片贴在谷玄额头,一片贴在自己额,拉着谷玄便走。 金丹宗师们自然不会和普通弟子混住在一起,今夜仍是露宿,四位金丹宗师都分配了个山洞。祈然拉着谷玄惦着脚尖熘去罗玉的山洞上方,居高临下探出头去。 借着明亮的月色,谷玄看见下面彭雨正和罗玉并排坐,似乎说着什么。 他不解的看向祈然:怎么着,偷窥师父们的情事吗? 祈然眼睛笑得弯弯的,又指了指下面,他只好继续看去,看着看着,便察觉不对劲了──师父的衣服不对劲,而且,脸看起来怎么那么年轻,只有十几岁般? 再仔细观察,便发觉彭雨的神情呆滞,对罗玉虽然有问必答,但答出来都是“嗯”、“是”、“好”之类的单字,一说长就打愣,一点儿也不像他所认识的那个师父。 联想到先前说的话题,谷玄的眼睛蓦的瞪得老大,捂住差点惊呼的嘴,看向祈然比了个口型:那是罗前辈的金丹化形? 祈然笑着点了点头,竖起食指压在唇上,暗示他不可说出去。 谷玄忍不住又低头偷看,罗玉也不知是心神恍惚,还是祈然的法宝好,一直没有发现,只是和化形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问的也仅仅只是“今天有没有学到什么”之类的闲扯。 看了一会儿,谷玄心酸起来。 罗玉是如此的深情,那眼中的温柔满得几乎要溢出来了,抚过化形发丝的手就像是抚过珍宝。化形的灵智应是还未开完全,许多时候连话中的意思都不理解,只是呆呆的望着他,饶是这样,他也毫不介意,仿佛只要这样坐在一起就满足了。 师父唉,你何苦那么别扭,你要是有这化形一半乖巧,罗前辈还不是把心都给你掏出来啊…… 暗自腹诽一句,谷玄又忍不住看向身边人,不知不觉便想到──将来有一天,他不在了,祈然的金丹化形时,会不会也化出一个他来呢? 归途很短,不过十几日,分别时谷玄约好了会去星宵派找祈然,商量往后的生活。俩人都以为这不过是一次短暂的分别,却没有料到会那么长久。 很快,妖魔开始在侵入的世界中大肆劫掠,他们推倒仙塔、摧毁道城,令一切能够毁灭的都灰飞烟灭,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把修者的世界毁了一百多个。 惶恐之余,修者们只觉得绝望──这是怎么了? 修者们与妖魔谈判,毫无结果;利诱,妖魔们嗤之以鼻,甚至连原因都没有告诉修者们一个。 最终,他们从一个俘虏口中拷问出了真相:妖魔的世界正在走向虚无。 妖魔们赖以生存的地火消失了,鬼食再也不结果,草木山石河海生灵俱都消失之后,天地崩塌,化为虚无。
第40页 他们试了无数方法,找了广大世界的生灵,各种奇珍秘宝,依然无法遏制世界的毁灭,当绝望的攻击发动时,他们的世界只剩下十七个,其余的,尽数化为虚无。 即使安分守己,仍是一个死字,又有何俱? 妖魔的答案所有修者目瞪口呆,当他们把当作质子的妖魔扔给了那个妖物,他却发出悽厉的笑声:“这是天劫,谁也逃不了,你们的世界必将步我们后尘!谁也逃不了!” 修者们杀了这对妖物,落荒而逃,恐惧与流言很快蔓延了开来,人心惶惶。 当三千修者世界处于风雨飘摇之时,宗人谷与星宵派却平静得如同世外桃源,大门派的庇护之下,此间世界稳如宇宙。 谷玄没有被派出去抗击妖魔,一来他修为低微,帮不上什么忙反而拖后腿,二来有彭雨这座大山罩着,也没人敢支使他。 这半年来,他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改变彭雨对祈然的决定上,然而,无论他用什么手段,彭雨却只是笑眯眯的拒绝。哪怕他以死相逼,彭雨能够淡定的说不。 “你和他的日子不多了,你要是捨得就死呗。” “……师父。”谷玄恨得咬牙切齿,“你以为明年你杀了他,我还能独活?” 彭雨完全不以为意,笑道:“世事变幻,谁知道呢?” 谷玄服了,他确实斗不过自个儿这个古怪师父,只得一天一天熬日子,幸好彭雨对于他联繫祈然毫不在意,甚至透露出一种“时日不多了好好珍惜吧”的意味,令他哭笑不得。 明明如此相爱,为何就能狠得下心斩断情缘呢? ☆、第四节 他想不通,问了彭雨许多次却也没有答案,忍不住向罗玉吐苦水。 罗玉静静听完,把手中白玉杯放到桌上,沈默片刻后,却笑得如牡丹怒放:“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你不是早知道了吗?” 罗玉的化形神智已开,完完全全是个正常的人,看起来如同二十多岁的彭雨。与真人不同,这个化形性情沈稳,不苟言笑,对罗玉却十分依赖,一出现,第一个动作往往就是拉住罗玉的袖子,再不放手。 明白谷玄知道了,罗玉便也不避讳,时不时在他面前把化形招出来,甚至还问他化形有什么不似之处。 每当这时,谷玄觉得化形的眼中隐约会有神色一闪而过。 即为人,当有喜怒哀乐,被当作师父的替身,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是悲哀?还是愤怒?又或者是失望? 谷玄有好几次想如此问,但在见着化形时却都咽了回去。况且,他来星宵派也不是来见化形的,自然是为了祈然。 只可惜,这段兵荒马乱的时期,连罗玉都忙得连修炼的时间也没有,更不要说祈然了。 作为年轻一代的翘楚,他有对星宵派的义务。好几次谷玄接到消息急急赶来,脚才沾地,就被告知他又领着一派弟子赶赴哪个世界去了。 俩人青鸦传书时,祈然就不止一次抱怨这种事烦死个人,谷玄只得按捺下心中的烦燥,好心安抚。安抚来安抚去,倒把自己安出火来了。 他想念祈然的肌肤,想念他的呼吸,想念他在情事上的霸道,以及在耳边低沈的呻吟。 这想念日益堆积,最后终于压垮了他的理智。 “师父,我要去无盐世界。” 彭雨正对着一堆公文努力,闻言头也不抬地道:“去找祈然?” “是。” 彭雨这才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道:“你怎知祈然在无盐世界?” 谷玄一瞪眼:“你管我!” 彭雨也不以为意,咧开嘴笑得得意:“那就去呗。” “我来问师父要宝贝。” 彭雨笑得更灿烂了:“你为了他顶撞我多少次了,现在要去见他,居然还敢来问我要宝贝?” 谷玄不屑地道:“师父,给就给,跟我不要这么别扭!” 彭雨嘆了口气,从一堆公文里挑挑拣拣,翻出一个来,在上面批写了几个字,连着一个干坤袋一起扔了过来。 “即是过去,顺便干点活吧,所有人都在忙,你也该出点力。” 不用彭雨说,谷玄早有此意,当下点点头,接了东西翻开公文,只见上面写着:令谷玄领十二人至无盐世界修补界桥,即日起程。 果然还是个轻活,师父啊……算了! 谷玄咽下忍不住又要开始一千零一次的唠叨,领着公文揣着干坤袋去找宗人谷的主事了,这战事一起,谷中也不得安宁。 抗击妖魔是修者的责任,就算是再小的一个世界,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还是要护得周全,这不仅仅是关于修者的脸面,更是与妖魔的扩张有关──就算在生活不适的修者世界,妖魔们仍然有着惊人的繁殖力,持续这下去,妖魔在自己憋死之前就会把修者的世界搅成一片废墟了。 宗人谷提了七位主事,又列了许多仙将,带着一众弟子奔来跑去,到处灭妖魔。谷玄找的主事已是一头白发,满脸皱纹,见到他也不言不语只伸出手来,看了公文,便递给他一个召唤符和一个小干坤袋。 他走出主事处,把干坤袋里的东西全倒出来,也不过是一柄灵剑、一枚灵丸和几张攻击性的符道,连个法宝都没有,不由有些感嘆:宗人谷都如此吝啬,其他小派还不知如何简陋。
第41页 不过,这也可能与他执行的任务比较小有关,想到这里,他便收起感怀,把那召唤符放在掌心一拍,化作十二道传讯,不一会儿,便有十二个人御着各种法宝过来了。定晴一看,十二个人最低也是转胎期,居然没一个比他低的,经历了阴阳叶之后,他的修为便固定在转胎期满,精进不能,倒也不会后退。 谷玄正想着这帮人会不会与他捣乱时,一个爽朗的声音响了起来:“谷兄,真是有缘啊!” ☆、第五节 他遁声望去,山羊鬍子惊喜的面容映入了视野,不由感嘆一声:您还真是生命力旺盛,怎么折腾都不死啊! 人齐了,任务也简单,十二人都知道谷玄,也没什么话说,当下便一起赶赴无盐世界去了。 无盐世界与宗人谷差了七八个世界,一进界桥,便见每座桥上都是繁忙无比,修者们来来去去,穿梭不息,偶尔有大队人马路过,轰隆隆的吸引了附近界桥上人们的视线。 迈过最后一座界桥,无盐世界干燥而甜腻的风便钻入嗅觉。谷玄没有来过这里,只凭着引路鸟的带领往驻扎此处的修者营地而去,走了一天一夜仍是不到,只在森林中转悠,正想着是不是迷路时,一声低低的口水声响起。 谷玄脚下不停,四下张望,有些奇怪──谁在他耳边咽口水? 修者们早就辟谷,这一路行来,不要说吃饭,连睡觉都没有,如果不是山羊鬍子这个粗神经的一直唠唠叨叨,甚至都不会有人讲话。 谷玄的行动引来几人疑惑的目光,摆了摆手示意没事,他压下心头疑惑往前走。还没几步,又是一声口水,这次比以往更近,不仅是他,其他几人也都皱起了眉头。 “你们是不是听……” 谷玄的话还没说完,就听队中有人大吼一声,一柄巨斧如风般擦着他身子砍了下去。他敏捷的往前面一滚,不想地中突然伸出一只泥漆漆的胳膊,一把抓住他的腿,往灌木丛中拖去。 他身份特殊,队中十二人心里都清楚,哪里能让他就这么交待在这里? 当下有人双手飞快地结了个印,厉声大喝:“降!” 一缕电芒从天而降,直接打在那黑漆漆的手臂之上。只听一声悽厉尖叫,一个人形从地中钻了出来,飞快窜进密林中,转瞬没了身影。 “泥妖!”谷玄虽然修为不高,但走过的世界极多,又博闻强记,当下就认出了那妖物,“所有人上树,这东西藏在泥里,喜欢从背后偷袭!” 十三个人刚准备上树,谷玄突然脸色一变,吼道:“抱着树干,不要到树顶,也不要沾地!” 众人茫然不解,谷玄却率先爬上,像猴子般抱着粗大的树干,还拼命催促。 众人面面相觑,只得依言而行,却有一人爬上树顶,还有一人手执武器站在地下,理不也理。 谷玄也没空再劝,厉声大喝:“结罡气!” 不等他说完,巨大的呼啸声由远及近,众人抬头一看,远方一排十层楼高的黑色火焰如潮浪般迅疾扑面而来。惊恐之余,有人就想驾起飞行法宝升上天去,被谷玄厉声喝住:“来不及的,抱紧树干!” 树顶那人干脆的一松手掉落地上,却觉得脚下一烫,便有黑色火焰从他七窍中喷了出来,翻滚不息,惨呼声很快弱了下去,转眼间就把那人烧了个干净。 无数泥妖从土中窜了出来,哀嚎尚未消失,尸身已灰飞烟灭。头顶之上,黑焰浪潮转瞬即至,掩盖了整个天空,翻滚焰海把整片树林齐冠纳入,等黑焰过去,树冠如同被人齐刀切过般,丁点不剩。 无数野兽、妖物便在这黑焰之中被烧了个干净,等谷玄领着众人落地,周围竟是鸦雀无声,再无生息。 队伍中未出谷的小修者脸色惨白,山羊鬍子到底是经历了生死,吱吱喳喳地道:“这焰浪倒是气派,只是不知是妖魔还是修者使的。” 谷玄面上一派平和,毫无俱色,倒让队中不少人心生佩服,慢慢冷静下来。听到山羊鬍子的话,他呼出口声,露出一丝笑容,看向天空,道:“当然是修者的。” 山羊鬍子奇道:“你怎么知道?” 谷玄不答,只是抬头,众人忽觉头顶慢慢黑了下来,抬头一看,只见到满目光滑白鳞,以及天地间无可比拟的威压,几欲令人下跪。 那是一头白龙,小山般的身躯把太阳都遮挡了。 龙上突然坠下来一人,不是飞,而是坠,就这么直直地砸进了林中。众人眼前一花,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便见自家领头的已经被一个白衣人狠狠抱住! ☆、第六节 祈然的力道大得几乎要把谷玄揉进自个儿的身体里,这半年的分别已经快把他逼疯了,如果不是有碍于师父的严令,如果不是一直能够青鸦传书,他哪里还能耐得住性子带着门下弟子东征西讨,早就杀去宗人谷要人了。 若是依他的性子,妖魔入侵才不关他事,他只想寻个清净的地方,和谷玄俩个人自在的生活。 哪怕这世上只剩他们俩人,那也无所谓。 祈然兴致勃勃的把这个想法在信中与谷玄说了,却没有得到一丝一毫回应,无论他提起多少次,谷玄始终沈默以对,这令他很不安。 谷玄不爱我了吗?
第42页 他不喜欢我了吗? 我做错了什么吗? 他不想与我在一起吗? 祈然不擅言辞,不喜交谈,除了师父罗玉之外,他在星宵派几乎没有一个可以说得上话的“朋友”,再加上脾气火爆,总是直接出手惹事,在修者中的人缘也不怎么样。 谷玄越是顾左右而言他,他越是坐立难安,恨不得立刻见面去问个清楚。 只是,战事繁忙,妖魔步步紧逼,他便也一直没有这个机会,也令他在战场上出手越发狠厉。 方才,他察觉森林这边有妖魔,甚至懒得分辨是谁在与妖魔争斗,直接召出白龙喷出黑焰浪,要把整整一片森林烧成了灰烬。手下的人也早知道这位爷丝毫没有怜悯之心,对于那和妖魔争斗的人不由心生同情,只暗暗希望那人不是什么大门派的重要人物,不然到时候追究起来,又是桩麻烦事。 令他们意外的是,黑焰浪召出来后,祈然突然一怔,急急打了个结界挡在黑龙浪中间,留出了那一小段空间。那是因为他突然察觉到双修的感应,情急之下,只能如此,之后便驾起白龙,拼命赶了过去,只怕那微弱的感应突然中断。 也幸亏如此,不然谷玄几人绝对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此消失。 “谷玄,谷玄,谷玄……” 祈然一迭声的呢喃,也不管其他人愕然的目光,只是紧紧抱着怀里的人,无论那人怎么挣扎都不愿意撒手,生怕一放手眼前一切都化作泡影。 过了好一会儿,确认怀里的体温是真的后,他才喜孜孜的放开,说:“谷玄,你怎么……” 谷玄翻白眼了。 祈然:“……” 众人:“……” “祈宗师!宗师大人!求您了,您先别急啊!这位道友没事,只是晕了,真没事的!不要让白龙喷火了!” 谷玄很快清醒了过来,睁开眼后只觉得周遭吵轰轰的,摸着发胀的脑袋坐起来,四下一张望,就见到祈然期盼的眼神。慢慢回忆起先前的事,突然往前一凑,两手捏着祈然的脸颊咬牙切齿地道:“我这么大老远的过来,你就这样对我?嗯?半年不见胆子大了许多啊!” 祈然被捏着面容扭曲,却不敢还手,含糊不清地道:“窝子是太折朵了(我只是太激动了)……” 谷玄怒:“上次我们分开二十九年呢,怎不见你这么激动!” “那不一样嘛。”祈然委屈,“那时候我还没有抱过你。” “……”谷玄笑得灿烂,手里重重地捏。 “……”祈然面容扭曲,低下眼去作认错状。 “你也不看看你现在是什么人了!”祈然这付样子,谷玄哪里还捏着下去,没好气地撒了手,又捧着祈然的脸看了看,笑道,“打仗倒把你打得更漂亮了。” 一听这话,祈然从谷玄手里一甩头,站起身走了几步又扭扭捏捏的回来,眼睛亮亮地道:“你一点也没变。” 谷玄知道祈然这是安慰,他与祈然间永远是“你更漂亮了”,而祈然则是“你一点也没变”,这算是他们的期待,也是小小的愿望。 俩人这一望就望得痴了,直到周围响起一片咳嗽声,祈然才恢复了面无表情,冰冷的视线四下一扫,世界立刻清净了。 谷玄看得即欣喜又惆怅──他的然儿啊,越来越厉害了,也走得离他越来越远了…… “谷道友,你看我们是不是现在去完成任务?” 队中一人凑到谷玄身边问道,还未有回答,山羊鬍子已经叫了起来:“任务又不急,人家长久不见,当然要好好叙叙啊!” 祈然立刻对山羊鬍子有了好感,瞄过去的眼神顿时温和了许多。 “也是也是,几位远道而来,不如先去营地吧。” 祈然手下也有知道这位爷脾气的,狗腿状邀请,两边人一会合,便往营地走去──众人在地上苦哈哈的走,把天空留给那俩人。 ☆、第七节 谷玄抱着祈然的腰,把脸搁在宽厚的肩膀,感受到下巴上温温的热度,禁不住长长地嘆了一声,温柔地耳语道:“我好想你。” 许久,祈然也低声道:“我也是。”心底的渴望令他忍不住又说道,“谷玄,我们离开这儿吧,找个没有人的地方一起生活,好不好?” 谷玄沈默了许久,把脑袋埋到祈然颈窝,闷声道:“然儿,不要再提离开的事,我们不能把什么事都丢开,就这么走了。” 祈然转过身,皱起眉头:“为什么?” 谷玄凝视着祈然眼中自己的身影,轻声问道:“我问你,除了我之外,其他的人在你眼中算什么?” “什么也不算。” “那罗前辈呢?” 祈然紧抿着嘴唇,半晌才吐出一句话:“师父有能力保护自己。” “你可以不在乎其他人,我并不要求你做圣人,可是罗前辈一手养育了你,你为什么也能无视他?”谷玄的眼中满是忧愁,“然儿,你又快晋阶了吧?你……晋阶得太快了。” 祈然有些不解:“快不是好吗?”
第43页 你的心,已经越来越承载不下情之一字了吗? 谷玄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吻上祈然的唇。 无盐世界有修仙的存在,修者们的营地便不用躲躲藏藏,得以光明正大的设在凡人国都之中。谷玄知道这点,但当他看见在皇宫大殿龙座前以法术建立起来的庙宇时,只得又好笑又好气地在无数凡人好奇敬畏的眼神中跨进去。 庙宇从外部看不过草屋一间,即小又破,但是一跨进门内,便可以发现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异常宏伟,一水的仙家气派。 谷玄被祈然拉着手,一熘烟地闯进最高处的屋子,关上门,俩人便抱作一处,撕扯衣衫,双唇相贴,尽是一室春光旖旎。 祈然比谷玄稍高,把他抱在怀里,自个儿往后倒退,等膝弯碰着床边,上身一倾,便似谷玄把他压倒在床般。 俩人都是呼吸凌乱,面色绯红,谷玄洁白的身体如蛇般在祈然身上磨蹭扭动,从额头一路吻到腹间,在蜜色的结实腹肌上流连不去,粉色的舌尖打着圈儿留下一条条湿漉漉的水渍。 “让我来。” 想要翻身作主的祈然被谷玄坐在身上一把按住,居高临下的笑得像只狐狸:“不是说我们之间的双修不会再影响修为了吗?” 祈然眯起眼睛:“你要干什么?” 谷玄笑得更开心了,一只手似有若无的划过祈然坦露的胸膛:“我要‘干’什么你不是很清楚吗?” 祈然迅速捉住那只点火的手,捏在掌心揉搓着:“你以为你能做到?” 谷玄慢慢附下身来,张开的双腿间轻轻摩蹭着祈然早起了反应的阳物,耳语道:“你不给我,我就……” 话讲到这里断了,因为谷玄发现根本没有可威胁的东西,想来想去,似乎除了伤害自己之外他还真没有什么能令祈然乖乖听话的了,但他绝不会为了争这个而伤害自己。想及此处,他颇有些悻悻地抬起头来,蓦然对上祈然早已满面红晕的脸,那眼中的慾火烧得他心里一阵一阵的心惊。 短暂的沈默之后,谷玄突然一声发喊,人便像是老鼠般窜向门口。祈然哪能让他如愿,从床上一跃而起,从后面抱着他的腰在地上滚作一团,俩人从门口滚到天顶,又从天顶滚到墙边,风度全无,肤肉相粘,撞得屋子!!作响的同时又令慾火烧得更狠。 “这算是什么?情趣?”一遇到床事,祈然的兽性就像是遇了水的海球般发了泡,露着一口白牙,笑着谷玄心惊肉跳,“你尽管反抗,我全数接招。不用怕伤了我,只要看好你自己就成!” 谷玄迅速结了个决,化作一缕轻烟从祈然的铁臂中逃了出来,面有不豫地道:“上次就是我在下面,这次怎么也该换换了吧?” “不换!”祈然毫不犹豫的一口拒绝,哂然一笑,像只小豹子般又扑了上来。 屋外众人盯着叮光作响、不时被一道雷噼中的房子满头雾水,却又不敢上前,只得装作什么也没看到般迳自聊了起来。只可惜,两边人分属两派,大眼瞪小眼半晌无话可讲,难耐的沈默被打破时,两边人破天荒都有喜极而泣的感觉。 “第四界桥那里有孽魔来了,数量非常庞大!” ☆、第八节 冲进来的小修者二十上下,满面尘灰,身上的道袍也破了好几个洞,下摆沾着点点血迹。那苍白的脸还算镇定,只是不住打颤的腿泄露了内心的慌乱。 一直闹腾不休的屋子突然静了下来,两派弟子同时转头望去,只见门吱呀一声打开,衣衫不整的谷玄沖了出来,一脸喜气地叫道:“来得好!快,出发出发,还等什么!?” 莫名其妙的宗人谷弟子跟着谷玄走了后,星宵派众弟子迎来了他们面色阴沈的祈宗师。 娘咧,吓死个人! 弟子中不少人跟着祈然也有段时间了,对自家这位宗师冰山般的脾气多少已经习惯,可是此刻祈然已经不是冰山,而是濒临爆发的火山,所有人都能感觉到环绕在他周围那骇人的气势,所有人不用抬头也能感觉祈然正不断在内心咆哮“我要杀人”四个字。 谷玄你到底干了什么!? 星宵派的弟子一边在内心悲泣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跟着祈然赶往第四界桥。 双方几乎是前后脚到了地头,谷玄眼光一扫,看见祈然追了出来,便咧嘴一笑,挑畔之意显露无遗。祈然面沈如水,毫无反应。 无盐世界有四座界桥通往四个不同的世界,一座已经被毁,正是谷玄这次来的任务。眼下这座界桥上挤满了孽魔,还有哀嚎逃命的修者们。 谷玄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孽魔,不过依仗玉简上的记录,他还是一眼认出这些正是最难缠的“啖魔”:性情狂暴,行动缓慢,分而不死,繁殖迅速,并且会分泌一种酸液,消化一切东西。 不管你是法宝、护甲、人甚至是灵力、神识、修为,啖魔都照吃不误。这些看起来像紫色泥巴的玩意儿东一堆西一堆的分布在整座界桥,一剑砍下去就变成一变俩。有些没有伤及要害的修者还在挣扎逃命,只不过,正因为伤在四肢,恰恰也无法逃命。 谷玄皱起眉头,完全想不出克制这种魔物的方法,便准备与祈然商量一下:“然……”
第44页 他的视线所及,炙热的黑焰在祈然身前虚空中席捲而出,化作一排巨浪扑向界桥,与上次还空了一截不同,这一次黑焰覆盖了所有的空间。 焰浪过后,寸物不留,不仅是啖魔,就连界桥都只剩下一半,徒留下一片虚无。 祈然板着脸,看也不看眼前的残局,转身就走。 此时离他们到达界桥还不及一盏热茶的工夫,喧嚣全部沈寂,只剩下一片鸦雀无声。 等祈然的背影看不见,有个年轻的星宵派弟子偷偷摸摸地凑到谷玄面前:“谷道友,您到底是怎么祈宗师了?” 谷玄:“……” 小弟子一付快哭出来的表情:“您快劝劝祈宗师吧,太吓人了!” 看了眼干净无比的“战场”,谷玄问道:“刚才那些……是星宵派的道友?” 小弟子脸色一黯,点了点头,随即又抬起头来:“他们救回来也是个废人了,啖魔入体,无药可救,祈宗师这也是在超渡他们。” 谷玄苦笑:“以前不是啖魔时他也是这样吧?” 那弟子垂下头去,一声不吭,谷玄还能说什么,只得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压住心中的不安,转身追着祈然而去。 也许,该和然儿好好谈一谈了。 谷玄在那间几乎被毁的屋中找着了祈然,堂堂金丹宗师盘腿坐在窗边,貌似严肃的打坐其实更像是生闷气,那娇艳面容满是片阴霾,看起来似乎被人欠了几千年的债般。 轻咳一声,谷玄笑眯眯地走过去,摸了摸祈然的脑袋,说:“来日方长。” 祈然啪得一声打掉了那双毛手,桃花眼微微斜了过来,眼中全是鄙视与不快。 谷玄尴尬地笑了声,跟着坐了下来,看着窗外明亮的花园风景发呆。 小半晌后,他道:“然儿啊,人在这世上走一遭,不仅仅是因为我们活着,还因为我们与别的东西不同啊。” 祈然慢悠悠地转过脸来,盯着谷玄的侧脸看了又看,面无表情地道:“你要说什么?”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 谷玄正在找着形容词时,祈然的轻笑声响起:“越来越不像人了?” 一室沈默,半晌后祈然轻轻地道:“我可能天生如此吧,以往只认师父,如今,似乎只有你才能令我的情绪波动。”停顿片刻,他的声音里多了一分嘆息,“你觉得我刚才下手过于冷酷?” “我知道那些人没得救的。” “但你觉得我在其他时候也会不顾别人性命。” 面对祈然话中的责备,谷玄满心不忍,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 end if %> ☆、第九节 说到底,祈然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他的这种指责完全是慷他人之慨,如果祈然在战场上过于心软,到最后受伤的又会是谁呢?反正不是他这个在边上指手画脚的人。 只是,他怎么都无法忍受这样一个慢慢褪去人性的祈然,是不是有一天,祈然连发怒都不会有了呢? “我不知道。”祈然幽幽地道,“我只是觉得,那些人不再重要了。无论是其他人的性命也好,朋友也好,甚至是师父,他们对我的影响越来越小。” 他转过身,看向谷玄的眼中有一丝惶恐:“你知道我最怕的是什么,有一天,当你面临危险时,我只是站在一边冷眼旁观。一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我就觉得好像要死了一样……” 谷玄身躯一震,再也忍不住,站起来把祈然的脑袋抱成怀里,贴在心脏的位置,以所有的爱温柔地说:“不会的,有我在,你不会变成这样的。你还是那个你,永远不会变。” “你不懂。”祈然抱着温软的躯体,听着那平稳的心跳,觉得似乎有什么力量令他安静了下来,但他的内心深处仍然被恐惧摄住,“当我的修为涨一分,似乎‘我’也跟着死了一分,越是强大,越是无情。我不想变成那样,可是我没法控制……” 落日余辉从窗外照射进来,为紧紧相拥的俩人踱上一圈金边,谷玄眉头紧皱,片刻后吐出一口气来,说道:“我会帮你的。” 这一刻,谷玄的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谷玄的工作很简单,乘着祈然领着一帮星宵派的高手在无盐世界里大杀四方时,宗人谷的小弟子们已经把破损的界桥修葺一新。 到了这里,才知道宗人谷是怎样一个宁静的世界,御剑飞行,日行千里,千里哭声不绝。所有的道路上都挤满了逃命的凡人们,脸上满是惶恐──即使逃了,又可以往哪里去? 谷玄所领的一帮弟子都是修为不高的年轻人,大部分原本就是凡人,有娘有家,此时见了这般惨境,俱是心生不忍,个别女弟子还流下泪来。只是这般同情在遇上零落的妖魔时又化为自嘲,他们枉为修者,还不是被零星一个妖魔打得七零八落,又比凡人强到哪里去了? 回程的路上,所有人都没有兴趣讲话,沈闷的气氛在营地中蔓延。 营地设在一处悬崖上,谷玄望着天上莹莹月光,发着呆。忽然听见身边传来声响,转头一看,山羊鬍子鬼鬼祟祟地凑了过来。 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他发现山羊鬍子真是个缺心眼的,和谁都自来熟,对他这个曾经的“生死大敌”也是一付热情的样子,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第45页 谷玄见他弓腰哈背的样子,便道:“你又藏了什么东西?” 山羊鬍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从怀中掏出一个黑陶壶来:“云酒,和星宵派的弟子换的。” 谷玄扑哧一笑,摇了摇手示意不喝,山羊鬍子也不介意,自个儿坐下下喝。 俩人便这么坐着,看着天上月亮,过了许久,谷玄问道:“你说,你能相信一个人到多深?” “相信?”山羊鬍子喝得有些高了,大着舌头道,“怎么相信?” “就是……你能对一个人有多好?” 山羊鬍子一拍胸口,喊:“要是好的,这条命就给了!” “如果别人都不要你这条命呢?” “我不在乎!”山羊鬍子酒劲上头,跳起来喊,“就算你不在乎,我在乎就行了!只要我高兴,我才不管你怎么想!” 谷玄呆了一呆,怔怔地看着山羊鬍子一脚踏空,咿咿呀呀地掉了下来,惹得其他弟子一起来看笑话。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笑了起来,拍拍发酸的腿站起来,幽幽地嘆道:“是啊,我高兴就成了。” 第二天,山羊鬍子带着一脸的划痕上了路,一直抱怨谷玄“见死不救”,谷玄却只是笑。 祈然觉得谷玄自从修了界桥回来后就有些不对劲,可是怎么个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无盐世界并不大,侵入的妖魔也不多,战事并不激烈,他这个金丹宗师一来,很快就消灭得差不多了,正打算接下来好好与谷玄温存几天,没想到对方却要走。 ☆、第十节 “走?”祈然眯起眼睛,一脸不快,“你任务也不急,留下来多几天又如何?” 谷玄也不答,笑眯眯的拿着梳子和剪子,把他拉到院子里,按在凳子上坐下,解了发冠,拿起梳子便梳。 祈然被梳了几下,心中不安,又问道:“你到底有什么事要急着回去?” “大事。”谷玄的手不轻不重,一下一下在脑后,仿若羽毛般招惹着祈然的心,太阳一晒,他便整个身体懒洋洋的舒服,“这件事如果了结了,顺利的话,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祈然不明白,他的心思从来没有谷玄那般绕得远,当下便气哼哼的不吱声,半晌后又察觉谷玄开始给他编辫子,更加奇怪地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谷玄辫好了一小股,倾下身来去身边的凳子上拿过一把剪刀,一边俐落地剪下那缕黑发,一边道:“然儿,我问你,你信我吗?” “信。”祈然盯着谷玄正经的脸,皱起眉头。 “我是问,你相信我会为我们俩好吗?” “未必。”祈然撇了撇嘴,“你上次还拒绝了阴阳叶呢。” “那不一样,牺牲一方成就另一方对我们来说有什么意义,更何况,我需要的不是修为,我需要的能够与你长久相伴。” 祈然似乎听明白了些,疑惑地盯着祈然:“你不会是想出什么办法来了吧?” “嗯。”谷玄道,“还有能令你不变成‘石头’的办法,不过……” 祈然急切地问:“不过什么?” “你想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吗?” “不想!”祈然毫不犹豫地道,“如果最终是变成一块石头,那对我根本没有意义!” 谷玄笑了起来,笑容美丽,令人着迷。 “那就好。” 他掏出一缕黑发,和祈然的结在一起,再散开,把祈然的塞进怀里,又把自己的递出去:“拿着。” 祈然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惴惴地接过来,问:“这是干什么?” 谷玄眨巴下眼睛,笑:“结发呀,我们这就算成亲啦。” 祈然怒:“哪有结发再拆开的,太不吉利了!” “这是为了以后。”谷玄突然附下身,亲了亲祈然的额头,小声道,“你以后要记住,对敌人不存温存之心,对同伴不绝救援之义。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去解决我们双修的事,等你成就移情之时,我就回来陪你。” 成就移情,对修者而言是极为艰难的事,大部分修者终其一身都无法达到。祈然不同,他很快便要达到金丹圆满,再往上一步,只要突破瓶颈,便可以晋阶移情。 “到底是什么办法!”祈然抓着谷玄的手,急急逼问,“就不能告诉我吗?” “不能。”谷玄坚定地摇了摇头,随即又笑了,“说起来,我总是看不起师父的别扭固执,可是事到临头,我居然做出和他一样的事,真是令人无奈。不过,你总要相信我,我不会牺牲你,也不会牺牲我自己,我只是为我们寻一条最好的道路,令我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没人会再敢欺负我,你也不用再为我牺牲。” 停了停,谷玄的眼中满是光彩:“你,相信我吗?” 这话真是像极了遗言…… 祈然咬了咬嘴唇,死命捏着那缕黑发,盯着谷玄黑色的眼睛,许久后,仿佛是下定决心般,道:“我相信。” 谷玄笑了笑,直起身,往外走去。 祈然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出声道:“你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第46页 谷玄没有回头,挥了挥手:“等我啊。” 斗转星移,战事逐渐频繁起来,祈然心头虽然偶有不安,却仍然不得不听命于师门四处奔波。罗玉不知为何总是躲着不见人,他想商量下谷玄的事也无人可诉,只得把不安压在心底。 修者们研究了出了一种大界,准备以几个世界为基,布一个结界,把妖魔与修者的世界们彻底隔开。为此,庞大的准备与迁移工作开始了,冒着妖魔们的骚扰,修者们穿梭于各个世界之间,布阵修堡。 祈然更加忙碌了,有时候三、四年都停不下脚来歇一天,杀戮越多,性子也越发冷淡,身边便越来越没有人了。时间久了,星宵派的弟子们都知道,跟着祈宗师出战便是十死无生的事,这个煞星有时候烦起来连自个儿手下都给一锅端了。 谁愿意和这么个人一起作战?谁又愿意把背后交给这么个人呢? 渐渐的,祈然便开始独自穿梭于战场上,在妖魔们中,他威名远播,可是每当夜晚降临,他便只能在孤寂中入睡。 幸好,还有那缕黑发陪他。 那是他的支柱,更是他的唯一。 直到那一天到来。 ☆、第十一节 失踪已久的罗玉回来了,许久不见光彩的眼中满是飞扬意气,可是脸上的严肃却带着一份令祈然不安的犹豫。 “师父。” 罗玉站在那儿半晌也没有出声,过了许久,却是轻轻地嘆了口气。 “你不说,就当他永远不会知道了么?”不知何时,化形悄然出现在罗玉身后,一脸的嘻皮笑脸,“怎么着,不忍心,那就我来说!” 祈然瞄了眼化形,有些惊讶于对方与彭雨的相似,不,不仅是相似,简直是一模一样,从言语到行动。原本的化形只是徒俱外形,现在的却是神形兼备。 师父这段时间不见就是去忙这些了? 祈然有些茫然,却又感到极度不安。 以往彭雨若是如此调笑,罗玉少不得面红耳赤或者皱眉发怒,此时却只是平静地瞄了眼化形,挑起一边嘴角:“你想说?那你就说罢。其实本来也该你说的,这件事本就和你那徒儿有关。” 化形的脸猛然沈了下来,半晌后才冷淡地开口道:“谷玄死了。”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令祈然脑中化作一片空白,他呆了半晌,道:“什么?” 化形冷笑,放大了声音:“谷玄死了!” 祈然微张着嘴,瞪着化形,许久许久后才转向罗玉:“师父,他在说什么?” 罗玉皱着眉头,却还是缓缓地道:“谷玄参加了大界的布阵,本来他是不应该去参加的,但是彭雨失踪,他在宗人谷又没人庇佑,便被推了上去……” 罗玉后面说了什么,祈然已经完全记不住了,当他回过神来时,发现自个儿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他低头看了看手中捏着的无界铃,呆了半晌后才认出眼前这间破屋正是当年他与谷玄相居过的地方。 世事变迁,哪抵得过时光摧人老,那间法术化作的小屋早就破败不堪:掉了半边顶,破了一面墙,窗户也早化作尘埃。进去一看,当年那个洗澡的木桶业已散了架,两张床只剩一块板与四条腿。 祈然就在这间屋里呆了一晚上,蜷缩在当年自己曾经睡过的那张床上,用自己的胳膊抱着自己,闭上眼睛试图抵御无形的寒冷。 他的怀里还有那缕黑发,曾经与谷玄结过的那缕黑发。此刻,只有那缕黑发还带着一丝温暖,周遭的一切似乎全都化为虚无。 三天后,罗玉再度见到了祈然,这个祈然与三天前看起来并无差别,甚至笑起来还多了一丝温存,令他有些不解。 “然儿,你不伤心吗?” “不。” “然儿?” “谷玄会回来的。”祈然微微一笑,“所以,我会等他。” “然儿。”罗玉皱眉,“谷玄死了,布阵之时被罡雷击中,魂飞魄散,连入轮回也不成……” “师父。”祈然打断了罗玉的话,“如果有一天,彭雨说他会回来,然后你听到他死了,你会信吗?” 罗玉抿起嘴唇,慢慢地答:“他说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祈然笑了,笑得无比温柔,“师父,我和你一样死脑筋。” 罗玉再也没有说什么。 星宵派的弟子都觉得祈宗师变了,虽然还是以前那般面无表情,但是真正动手起来,也知道庇护一下自家弟子了。有好几次,他还会花些工夫为跟随得比较久的弟子指点迷津,有时候,他还会露出一丝微笑,令不少女弟子都羞红了脸。 他们哪里知道,许多人的性命得保也只是赖于那句话,“对敌人不存温存之心,对同伴不绝救援之义”。 渐渐的,跟随着祈然的人越来越多,他的背后已经有许多人愿意为之遮挡,可是他的心中,却始终只存着那么一个人。 突破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晋阶移神的时刻终于要来了。 祈然不知道别人突破是怎么做的,但是他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去那间破屋。 屋子被他修葺过了,添了瓦、修了墙,还把里面的家具全都重新修补了一遍,战事间隙,他便来这里小憩。若是找他,便只需在星宵派他的居所前栽上一节竹子,这里,是不许任何人来的。
第47页 春去秋来,星宵派祈然的居所前已是竹林婆娑。 祈然进了屋,却不练功,也不打坐,只是坐在谷玄曾经的那张床上,想着若是过一会儿见着他了,要怎么做才好。 这些年,他一个人过,从不曾动摇,却吃尽了相思之苦,谷玄这个家伙,总要他赔的。 夜空中,一枚流星划过,拖着长长的火尾。 转瞬之间,漫天星空便被乌云遮挡,雷光闪电在云中流窜,不久后,一束两人合抱还粗的闪电直奔小屋而来,还不等到了近前,白龙便腾空而起,黑焰吐出,生生截下了那束闪电。 这只是开始。 ☆、第十二节 接二连三的闪电从空中击下,每一击都比先前的一击更加强烈,白龙盘锯在小屋之上,即使皮焦鳞黑仍然不肯放开,而那屋中受劫之人却始终不肯逃走,硬生生扛着这天劫之雷。 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是时辰到了,又或者是察觉不可能再有机会,闪电雷光渐渐熄去,重新露出漫天星空。莹莹月光洒在山头,使得平凡的景致也美如仙境,而当祈然走出来时,这仙境便突然活了。 祈然的面容没有变化,只是周身多了一股说不出来的详和之气,隐隐看去,他整个人仿佛都浸在淡薄白光之中。 白龙缓缓放开身躯,低吟一声,在祈然面前恭敬地低下了头颅。 树丛中窜出一只松鼠,伏下身子,滴熘的黑眼珠抬也敢抬。 树上飞来一只黑鸦,收了翅膀,低垂着小脑袋。 一只黑虎从山崖下奔来,走到祈然身前,四肢伏地,以额贴地。 无数的动物与精怪都走出山林,恭敬地向“仙人”朝拜。 而“仙人”,只记挂着那个承诺。 “等你成就移情之时,我就回来陪你。” 我已是半仙之体,你又在哪里? 祈然四下眺望,却只听到风声啸啸,再无那人一声嘻笑。 冰冷的感觉慢慢淹没了他的心,及至移神,他本该早就无波无喜,可是此刻,他只觉得有千万只名为绝望的蚁蝼在啃噬他的心,痛得他说不出话来。 你,到底还是骗了我吗? 动物与精怪感觉到仙人的怒气,颤抖不已,却不敢逃走。 祈然捂着胸口,只觉得腹中一阵翻腾,猛地口一张,吐出金丹来。那枚金丹在空中飘浮了一会儿,突然向着屋内窜了过去,他却理也不理,只是呆在原地。 你骗了我,我却如此爱你信你! 他的脑中只重复着这么一句话,怒意便渐渐涌了上来,双眼赤红,恨不得立刻去到哪里大开杀戒才好。周遭的灵气为他的怒意而翻滚,野兽精怪,乃至山木河川都在颤抖,整个世界因他的杀气而波动不休。 “然儿。” 祈然浑身一颤,像是被雷噼了般,僵在原地不敢动,生怕刚才那声音只是幻觉。 “然儿,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听到这声嘆息,祈然悄然转过身去,那半透明的身影与熟悉的气息令他惊疑不定:“化形?” “我只是一段时间不见,你居然连我和化形都分不清了。”谷玄一撇嘴,满脸不高兴,“哪有像我这样一出现就开了灵智的化形?” “可、可是……”祈然已经完全懵了,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 谷玄嘆了口气,慢慢走上来,把洁白的胳膊缠上祈然的脖子,狡猾地笑,悄声道:“有没有想我?” 祈然怔怔地望着怀中的人,突然落下泪来,晶莹的泪珠顺着脸庞滑下,却无法诉说一分他心中的孤独与惶恐。 如果到了那一天,谷玄没有回来,怎么办? 如果这一切,只是谷玄骗我的,而我居然傻傻的真放了手,怎么办? 无数个夜晚,祈然抱着这样的想法在惶恐中入睡。无数次的打坐之后,他一睁开眼,恐惧与不安就轮番蹂躏他的心。 他不敢独自一人,宁愿去最危险的战场,面对最危险的敌人,也好过想到这些问题时的感觉。 他熬过每一刻,只期盼着今天,从刚才的绝望到现在的狂喜,这其中的心情有谁能解? “我能啊。”谷玄把祈然的脑袋紧紧地抱在胸口,“我是你的金丹化形,我们同生共死,永生永世。我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知道你的所有,你不愿意,我可以不出现,你可以为你遮风挡雨,我可以为你修炼,而我也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 祈然哪里还忍得住,低下头便狠狠吻上谷玄的唇,带着咸味的泪水混进嘴里,却比蜜还甜。 两人这一吻便吻了个昏天地暗,到放开时饶是祈然都有些气喘吁吁了,谷玄却淡定得很,笑道:“你现在可不如我了。” 祈然一瞪眼:“你是我的金丹,我怎么会不如你!” “我连呼吸都不用。” 这话说得祈然无奈了,他可以辟谷、可以不眠,但到底这具肉身还是脱不了的。想到这里,他突然道:“你算是没有肉身的?” “是啊。”谷玄点着祈然的鼻尖,“我是你的金丹,所以你可以碰到我,如果是别人,现在根本不能碰到,只有我单独修成肉身了才能成。” 祈然皱起眉头,沈吟片刻后又道:“那你……如果床事时,是没有感觉的?”
第48页 谷玄张大了嘴巴,一巴掌拍到祈然脑门上:“都这时候了,你尽想着这些?” 祈然懒洋洋地抱紧谷玄,过了片刻,又半是委屈又半是安心地道:“就是这时候了,所以才想着这些。” 听到这话,谷玄心里疼得快裂了,哪里还会再怨祈然一分。当下也紧紧抱着他,俩人几乎化作一刻,静静感受着对方的气息。 ☆、大结局 “你到底是怎么做的?” 谷玄扑哧一笑:“你还是忍不住问了?” 祈然脸色有些红,没好气地道:“我就不能问吗?你骗得我这么苦!” “倒也不全是为了骗你……”谷玄抱着祈然晃悠,感受到他对自己全然开放的内心,只觉得一切都值了,“我想用我的死勾着你的那一缕人情,只要这缕人情不断,你就算晋阶移神,我也不用担心你变成没有喜怒的石头。” 听到这里,祈然不禁有些恼怒:“我说了你是我的心劫破绽!” “心劫破绽可以补的。”谷玄轻轻地道,“彭雨的师父,我的师祖就做到了。” 祈然呆了呆,谷玄嘆了口气,招了招手,从屋里召来两个凳子,把祈然按着坐下,慢慢开始解释。 “我的师祖在凡人时娶了个妻子,修炼中这女子便成了他的心劫破绽。他也爱那女子,想着等那女子百年之后,自然心劫也就过了。有一次,他推算间无意发现,那女子死后,心劫破绽不仅没有弥补,反而成为修炼的心魔。最终,他亲手杀了那个女子,弥补了心劫。”谷玄的神色有些黯然,“那个女子留下了后代,第五代便是我师父。” 祈然怔了怔,没想到会听到如此秘辛,摸了摸谷玄的脑袋,他便笑着继续道:“师父不知怎的知道了这段事,所以对于罗前辈一直很摇摆,一时觉得爱至深,一时又觉得摇摆不定。不过,我也没想到他对于杀你如此执着,想有个完美的解决办法,却又想不出。” 谷玄干脆缩到祈然怀里:“你不知道那段时间我都快要急疯了,一会儿怕师父杀了你,一会儿又怕你变成石头,杀了我。” “我不会的!”祈然抱紧了怀里的人,低声道,“我才不是那个老东西!” 谷玄笑了笑,又道:“后来,我看见了罗前辈的化形,猛然间想起曾经哪本书上说,可以把魂魄炼制在金丹之上,虽然这样的魂魄受金丹主人的压制,同寿同命,不能反抗,可是这些不正是我需要的吗?” 祈然突然道:“你是说你以后都不能反抗我了是吗?” 谷玄一拍祈然胸膛:“不要瞎想,反正你懂我的意思。后来我一直在寻访,终于找着了法子,只是那法子需要在罡雷之下炼化魂魄,先不说其中凶险,首当其冲的问题是时间不够。于是,我把师父卖了。” “啊?” “我把这法子告诉了罗前辈,说,如果师父不听话,你便让他听话呗,反正你修为比他高。这样,一来可以保你的命,二来,罗前辈也不用对着一个化形相思,三来,嗯,我也觉得师父那性子要说通是不行的,得硬来……” “啊,啊?” 祈然简直要呆住了,一连啊了几声,最后只得呆呆地问:“后来呢?” “后来啊,我们就借着布大界的机会去了呗,我没告诉师父,故意冲进罡雷里,他来救我,就暗算了他……”讲到这里,谷玄忍不住笑起来,“你没看到师父那个表情。” 祈然目瞪口呆了片刻,嘆道:“亏你还笑得出来。” “我这性子还不是师父养成的,他为了我好,就要杀你,那我为了他好,就暗算他。” 沈默半晌,祈然幽幽地道:“那你不是和他一样?” 谷玄抬起头来,笑:“你害怕?” “不。”祈然抱紧谷玄,“你变成什么怪物我都不怕。” 谷玄一脸严肃,片刻后慢慢扯开一个笑容:“算你了。其实,还有个原因,师父已经不行了。虽然当年他们寻了宝物为师父阻隔了双修引起的灵力流失,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罗前辈一直修炼得很勤,师父又不肯认输,表面上看起来无碍,但他的身体已经受不住了。你没发现战事开始的时候,师父一直没有出战,反而是在宗人谷处理事务。” 祈然细细回想,这才发觉确实如此:“彭前辈已经弱到如此地步?” 谷玄点了点头:“他为什么定下三十年之约,正是因为他推算出自己活不过那一年,所以他一定要在死前把你干掉,他怕一死,就再也没人做我靠山了。” 祈然没好气地翻白眼:“我不是你靠山啊?” “师父疑心大嘛。”谷玄笑,“总之,我和师父的魂魄受罡雷洗礼,然后被罗前辈收了。师父被慢慢炼化到罗前辈的化形上,你不知道那段时间鸡飞狗跳的,师父哪怕是个魂魄也是个会闹的主,罗前辈经常被他闹得焦头烂额。唉,我就觉得罗前辈的心太软,哪像师父,那叫一个狠啊,幸好罗前辈慢慢也知道怎么治师父了,不然啊……” “师父还是收了彭雨啊。”祈然回忆起当初见着的化形,“不过,那是很久前的事了,你的魂魄一直在师父那儿?”
第49页 谷玄眨眨眼睛:“你猜我在哪儿?” 祈然见他这表情就知道又在耍滑,想了片刻,慢慢睁大了眼睛:“你……难道是那缕头发?” “猜中了。”谷玄笑得很开心,“罗前辈帮我把魂先定在你的头发上,然后又混进了你带着的头发里,单等你移神之时,就会自动与金丹融合,化形为人。” 祈然怔了许久,慢慢地道:“你不怕我把那头发扔了?” “你不会的。”谷玄笑容不变,“我相信你不会的。” 祈然的眼圈渐渐红了,即为谷玄所冒的风险,又为他坚定不移的信任。 他处在惶恐之中,谷玄又何尝不是提心弔胆? 只要他有一丝变心,他损失的不过是一段深情,而谷玄失去的就是全部,魂飞魄散。 见祈然这付样子,谷玄哪里不知他心中所想,凑上去捧起他的唇吻了吻:“其实,我这样做可算是阻碍了你的修行,除非……” “除非我愿意吸收了你,才能继续晋阶。” 祈然说这话时带着一丝冷笑,谷玄怔了怔,随即又笑了起来:“你会?” “唔,我会。”祈然眼珠一转,猛地把他压到地上,“我现在就吃了你!” 谷玄轻笑一声,身形化雾,转瞬之间就脱出了祈然的怀抱。刚刚晋阶半仙之体的人悻悻地爬起来,见他站在屋子前盯着猛瞧,便从后面抱上他的腰,咬着他的耳朵道:“这屋子我修得不错吧?” 谷玄抚着祈然的手,倚进他的怀里,突然觉得鼻子发酸:“我也没想到你会回这里来。” “我不在这里,就没法安心。” 谷玄转过头,与祈然面贴着面,道:“那现在呢?” “我不需要安心了,你就是我的心,你安,我便安。” 谷玄一笑,与祈然吻在一处。 远方朝阳初升,照得天地间一片光辉,凡人镇中炊烟升起,新的一天再度开始。 ──大结局── 作家的话: 还有一篇罗玉终于被逼得黑化压倒彭雨的番外。 ☆、治你没商量(1) 罗玉看到彭雨脸上的神情从发怔转到意外再变成冷漠时,心中不由闪过一丝快意。 这个总是把他的感情姿意踩在脚下,对他的心予取予夺的男人也会这样的一天!罗玉想着这些时,绝望正从彭雨的眼中涌出。 最信任徒弟的背叛,最爱之人的袖手旁观,这一切,使得正经历罡雷之痛的彭雨陷入了从未有过的痛苦之中。他以为自己可以掌握一切,结果到头来,他仍然是被命运玩弄之人。无论他怎么努力,怎么想要杜绝一切的意外,最终,陷入绝境的还是他。 那个站在罡雷之外,一脸冷漠望着的男人,还是那个曾经在他怀里,娇颜低笑、风情无限的人吗? 那个曾经让他失了心,宁愿放弃修为也要挽救的人。 到如今,他最终付出了自己的一切,换来的却是背叛。 那一刻,彭雨是这样想的。 只是,他已经无力逃出这份陷井,长期为罗玉镇压黑龙带来的压力,不想认输必须付出的努力,这一切都已经令他不再有能力去反抗。 当意识渐渐消失时,彭雨唯一所想的,就是下辈子再也不要做那个最先付出心的人! 两份魂魄经历罡雷的洗礼,逐渐化为最原始纯粹的状态,罗玉见时机已到,便念起口决,令黑龙现形,挡住罡雷,双手一招,把两份魂魄收入手中。 谷玄的魂魄完满无暇,细细看去,可以发现其中还夹杂着一丝白色,那是祈然的印记。彭雨把他的灵魂收入祈然的发束之中,这才去打量另一缕魂魄,一看之下,不禁呆了起来。 彭雨的魂魄中满是细碎的裂痕,异宝虽然限制了罗玉对彭雨修为的吸收,可是吸收还是确实存在的,每一丝、每一次,都像是从他的身体上剥下血肉般痛苦。他从未说过,罗玉便当自己从未听过,这还是第一次真正地亲眼看见。 令罗玉最心惊的便是夹杂在彭雨魂魄中那千丝万缕的黑色灵息,就像伤痕般把魂魄噼碎,有几缕甚至直接把魂魄一噼几半。 他知道那是自己的气息,可是眼下看了,却觉得心中发怒,伸手一拂,那黑丝便瞬间重归他身。 没想到,黑丝灵息才一消失,彭雨的魂魄瞬间四分五裂,惊得罗玉赶紧打了几次定魂决在上面,这才小心翼翼地把魂魄勉强保持在一个完整的状态。 这个家伙,现在恐怕是绝望得再无求生之意了…… 罗玉自然心疼得不行,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要不是彭雨一惯的多疑不信,事情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想来想去他又气起来,可是真叫他做点什么惩罚,却又下不去手,想了半天,左右为难,只得长嘆一声,带着两个魂魄回去事先寻好的炼化之所。 到了灵气充足之地,罗玉把谷玄的魂魄收好,再去特意建好的灵室,把彭雨的魂魄放出来,引导着灵气流向慢慢包裹滋润彭雨的魂魄,几个循环之后,魂魄慢慢拉长幻化,最终变成彭雨肉身的模样。 此时的彭雨静静地躺在地上,闭着的眉目如画,多了一分安宁,少了一分抗拒。 罗玉轻轻地抚上紧闭的眼眸,嘆息道:“你若不是如此倔强,又怎会落到这个地步,我真是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好……”
第50页 不由的,想到谷玄前不久来时说的话:“师父是说不通的,罗前辈如果真的疼惜师父,就用做的。他不喝水,就强按,他不愿意听你的,你就让他不得不听你的,只要最终为他好,你又有何愧疚?” 罗玉不禁苦笑起来:真是谁养的像谁,谷玄也和彭雨一样,自把自为,固执得很。只不过,他也实在是没办法了,虽然知道彭雨清醒之后还不知道要如何闹腾,但也只能这样走下去。 炼化是个十分漫长的过程,尤其彭雨这种倔强的,若是谷玄那般十分乐意倒方便了,可是罗玉实在无法想像彭雨会乐意被炼成化形。 果不其然,当彭雨在三天后醒过来,眼珠一转,看见身边的罗玉,立时冷笑着说:“怎的?罡雷打得我还不过瘾,又准备了什么刑罚让我尝尝?还是捨不得我床上的本事,想要我以魂魄继续侍候你啊?” 罗玉气得当场拂袖而去──亏得醒过来时还那般可怜! <% end if %> ☆、治你没商量(2) 彭雨长得很俊,剑眉星目,薄薄的嘴唇像是最好的笔画得般,将醒未醒时,湿润的眸中满是迷茫,令人怜惜得想要拥进怀里。可是一醒透了,那张嘴就化作利剑,能把人激得跳起来。 打坐片刻,平稳了心神再回去,罗玉一眼就看见彭雨在试图爬出定魂图,心中顿时气得不行,手指一招,彭雨便像是被无形的手按着后领,重新砸回定魂图中央不能动弹,眼见着那张嘴又要张开,他手一虚按,彭雨立时再也动不了。 罗玉慢慢走过去,满面冰霜,慢慢俯下身来,轻声道:“你若是那般简单死了,我怎能甘心?你不顾我们多年情份,杀我徒儿,害我伤心,不好好折腾一下你,我怎么出这口气?” 看着彭雨眼中掠过一丝悲伤,罗玉只觉得心也跟着揪着疼,只愿意他还嘴大骂,又或者气得流泪也好,想到这里,他胸中不禁流过一丝热度,高兴起来。 没想到,罗玉的禁制刚刚一松,彭雨那嘴一张,又是能把死人都气活了的话:“你是觉得我以前干得你不够爽利?” 干脆的一点彭雨额头,令他昏睡过去,罗玉急步走出密室,一脚踢开门,大吼一声,以泄胸中怒气。 炼化之处建在一处水潭底部,屋前便是壮观的瀑布,感受到水气扑面而来,听得隆隆声响,半晌后罗玉平复了胸中抑郁之气。 “师父是说不通的,罗前辈如果真的疼惜师父,就用做的。” 好,很好,总有天我要治得你说不出话来! 恨恨地想着,罗玉返回密室,立刻着手炼化魂魄。彭雨的魂魄受过重伤,脆弱无比,他便耗损自身灵力,一边修补一边加速炼化。 化形的灵智已开,谷玄早为他想到这点,去了化形的魂魄,只留下一个“空壳”。 七天之后,罗玉小心翼翼地弥合好彭雨魂魄的创伤,再把魂魄慢慢放入“躯壳”,等着那肉身突然恢复了呼吸与心跳,他才觉得一颗心回到胸腔。感受到金丹与主人之间微妙而毫无保留的感应,他忍不住伸出手一寸一寸描蓦彭雨的脸庞。 这个人,终于属于他的了。 这个念头令罗玉有一丝兴奋,可是,下一刻,他便感到魂魄中有个声音在呻吟:好冷…… 怔了怔后,他明白过来这是彭雨的思绪,欣喜之余又有些担忧,手下的躯体确实一片冰冷,彭雨的魂魄发觉这不是本来的肉身,开始拒绝融合。思虑片刻,他不得不狠下心压制魂魄的抗拒,就像把颜料捣碎了,再绘上画布般。 每下一道禁制,罗玉就能听到脑中传来一声惨叫,下了几道,不清醒的彭雨未说什么,他倒先掉下泪来。 彭雨啊彭雨,你真是天生来克我的…… 暗骂一声,罗咬着牙加快了进度,当最后一道禁制打入,融合再度开始,他才得以用灵力保护修补彭雨的魂魄。此时躯壳与魂魄已经融合,他也得以直接阅读彭雨的一切,记忆、感情、欲望。 他很好奇彭雨这时会想什么,微一沈吟,便闭上眼睛,沈入彭雨的灵识之中。 先是一片浓重的黑暗,蓦地一声龙吟,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处草原,正值夏日,骄阳似火,草浓鹰飞,季节正好。 少年彭雨骑在马上,正看着不远处站在黑龙上的少年罗玉。 这是他们的初遇。 彼时他们还不相识,一个十七,另一个十八,正是青春年少,大好年华。 彭雨先是发怔,接着便笑了起来,眼中满是清澈,纯如天山雪水,洁白无暇。 是啊,这样的彭雨也曾经见过,罗玉想。 少年彭雨下了马,慢慢走到黑龙前,笑着道:“在下彭雨,不知小姐姓名?” 当时我是怎么回答的? 罗玉已经想不起来了,但是此时他却能听到彭雨心中所想:这个少年,是我的。 原来,那时他根本就是逗我的。 罗玉笑了起来,想起当时他的反应了──黑龙直接向彭雨攻了过去。 然而,他所看见的景像并非如此,那画面猛然定住了,黑龙蓦地惨嚎一声,身躯爆出无数伤口,血流遍地。少年彭雨大惊失色,抢上前去试图抱住跌下的少年罗玉,没想到刚一接到,少年罗玉便化作一个老头,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无论他怎样挣扎都无法逃脱。
第51页 眼看着彭雨被掐得脸青唇白,罗玉迅速退出灵识,狠狠扇了彭雨两个耳光,见他慢慢睁开眼睛,那眸中还留着几分灵识中的恐惧,立时只想把他抱成怀里好好安慰一番。 ☆、治你没商量(3) “我……怎么……动不了……”彭雨讲话的感觉十分古怪,就像是刚学说话的孩子般含糊不清,“你……做了什……” 罗玉意识到这是魂魄与躯壳新融的缘故,毕竟是强迫的,只得靠魂魄自我磨合,他顶多以灵力保护而已。即是如此,他也不想说什么了,反正说也无益,只是轻轻抚着彭雨的额头,以示安慰。 彭雨此刻只觉得浑身冰冷,四肢无力,脑中轰鸣作响,没有一处不难受的。可是罗玉在前,他绝不会有一份示弱,感觉到温暖的手指在脸上巡梭,他便不耐烦地偏过头去,没想到,只是这一个动作便令他痛得差点叫出声来。 彭雨自以为瞒得好,可是此刻他已附身于罗玉的金丹,思绪情感莫不被主人所知,而罗玉只要不开禁制,他便不可能反过来探寻罗玉的。 罗玉为主人,他为附属,高下立分。 听见彭雨魂魄中的呻吟痛呼,罗玉哪不知道他现在的处境,可是他却是隐瞒,罗玉就越是生气。 你有没有相信过我们的爱情?有没有相信过我? 然儿可以相信谷玄,谷玄也会相信然儿,为何你我相爱这么多年,你却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信心?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害你是吗? 我对你没有一分爱意是吗? 罗玉的胸中充满了愤怒,慢慢附下身去,与半睁着眼的彭雨对视:“你说我做了什么?” 彭雨感觉到了危险,可是他受不了这样的罗玉,不自觉地嘲讽道:“是……我不该……这样问的,口口声声……说爱……却想我魂飞魄……散,怎的,后悔了……找不着侍寝的……了?” 罗玉最恨彭雨的口花花,他便每次都挑这类的事来讲,果然,话音刚落,罗玉的瞳孔便变黯一分,突然双腿一分,坐上他的腰间,再俐落地脱去彼此衣衫,一边抚过他露出的胸膛乳间,一边低头凝望:“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如果不让你侍寝一次怎么能行?” 彭雨硬撑着笑,还说:“我都这样……你还能……满足?” 罗玉不再理会,低下头吻上彭雨的新身躯,虽是融合还不完全,但原本的化形已经存在许久,躯壳倒是发育圆满,连带着身躯内的彭雨也能略微体会,只觉得温暖的舌尖从下颚一路舔到胸前两粒,牙齿把尖粒咬住,吮吸玩弄,惹出一阵战慄。 彭雨已经没力气再调笑,只得强自忍受,无奈两人交往已久,他身上哪里敏感罗玉知道得一清二楚,没两下便令他浑身难受,胯间玉颈半扬。 蓦地,彭雨感觉到罗玉分开了他的腿,不详的预感在胸中翻腾,当罗玉含情地望着他时,不禁有些恐惧起来。 “金丹化形必须听从主人的命令,就连身体的反应我也能控制。我让你生,你便生,你让你死,你便死。” 随着罗玉的声音,彭雨只觉得身体窜过一阵酥麻,尤其是后穴,更是一阵紧缩,似乎空虚得想要容纳什么般。 “你……” 彭雨终于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瞪大的眼中不仅有恐惧,更有不敢置信与疑惑。 “我一直想知道,这里是怎么个感觉……” 随着罗玉暗哑的声音,一只温暖的手指已经突破了入口,进入彭雨的身体,而那通道也早在罗玉的命令下,分泌出润滑的清液,随着手指的进出淌过臀间。 罗玉吻上彭雨的唇,舌尖在齿间滑过,与他不得不迎合的舌尖交缠,一只手握住他的昂扬,缓慢的上下搓动,时紧时松,引得他阵阵颤抖,另只手伸了三只手指进那秘穴,清液与皮肤摩擦,发出淫糜的水声,更令他的身体不住扭动。 这般玩弄,彭雨哪里还受得住,如若不是此刻虚弱不堪,他早忍不住呻吟起来,此时,他却是连发声的劲都没了。 明知此时行房会令彭雨受创,罗玉却是气得不行,反正不会弄死,便任自予取予夺。 弄了没一会儿,他自个儿欲情高涨,把彭雨修长双腿撑开,对准那一张一合的秘处,用力挺腰没入。这一下他用足了力气,自个儿疼得不行,彭雨也痛得张开了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等痛感稍减,罗玉便挺腰动了起来,抽送之间尽是凶猛,顶得彭雨紧皱眉头,闭上眼睛,身体不住摇晃,双手想要来推,却无力得很,只得搭在腿上,倒仿若是邀请般。 罗玉压住喘息,附下身去在彭雨耳边小声道:“怎么?还不尽兴?更想要?” ☆、治你没商量(4) 他干脆根本不出来,只挤在那甬道中,刚一抽出半分,便又用力捅进去,如此反覆,舒服极了。 身下躯壳本是冰冷,却在他的抽送中逐渐暖起,雪白的肌肤上染上几分薰粉,令罗玉更是情火高涨,不住撞击那秘处。同时又控制彭雨身躯,令那玉茎在撞击下获得强烈快感,随着他的抽送而逐渐高昂,不住击打在彭雨腹部。 罗玉恶质地停下片刻,一见彭雨喘息刚均,又用力一顶,弄得他身体一颤,玉颈前端不住渗出珠液来。
第52页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彭雨总是坚持不让他在上面,这种控制与占有的感觉实在太过美妙,仅此一次,他便下定决心再也不让彭雨“翻身”作主。 掌握着身下人的一切,他只轻轻一动,彭雨便喘息不止,双腿大张,无力抗拒他的入侵,只能任他肆虐。 罗玉现在最遗憾的莫过于没在彭雨真实的身体上征伐过一回,不过,此后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时间慢慢调教。 见彭雨眉头紧皱,痛苦的神色慢慢浮现出来,罗玉那股邪火也发泄得差不多了,怜惜之心大起,便用力顶撞片刻,令两人同时获得极乐,一起泄了精关。 听到彭雨魂魄中不住抖抖嗦嗦的骂娘,罗玉不怒反笑,覆身上去,见到那被泪水滑过的面庞还未脱情慾,唇红齿白,令他身下又有了反应。 “你……” 生怕彭雨又要说混话,罗玉干脆地一点他的额头,令他昏睡过去,拨开他汗湿的额发,轻轻一吻。 彭雨再醒来时,身体虽然还有些冰冷,却没有那般难受了。无论魂魄如何反抗,此时的他已弱小得不行,罗玉一根小手指便可以把他摁死。 身子爽利,换了干净衣衫,盖着的棉被也轻柔暖和,肩膀角落都被细细掖好,用心疼惜之意满溢而出,可是彭雨却视而不见。 他只觉得自己被徒弟背叛,被爱人出卖,一片苦心到头来还被人如此对待,胸中顿时充满了绝望与苦楚。但他心中要强得很,丝毫不肯示弱,只想着怎么寻死解脱,直到罗玉出现,才不由地升起一丝恐惧。 罗玉自然是“听”到彭雨想要寻死的心声,这才赶紧过来,虽然见着彭雨望过来的眼神时心中激动不已,却还是做出一付冷漠的表情。 “你……” 彭雨不自觉地想要出言讽刺,却被罗玉一把捏住下颚,捏开嘴扔进一粒灵药。他舌尖推拒,就是不肯往下咽,双手试图拉开罗玉的手,可是又怎么有力气? 罗玉见彭雨这付样子还要倔强,更是心中来气,一只手指伸进他嘴里,硬是把灵药推进咽喉,收了手后冷眼见他蜷成一团咳得昏天地暗。 “我劝你还是乖巧一点,可以少吃点苦。” 这话简直如同火上浇油,彭雨望过来的眼中满是怒火:“若是不然呢!?你待如何?” 罗玉一挑嘴角:“你不是知道了吗?” 彭雨不由自主地一颤,眼中流出一丝畏缩,这眼神令罗玉有片刻感伤,随即又被升起的怜惜与愉悦沖得无影无踪。 “金丹与主人间的关系你很清楚,好自为知。你若是敢试图自尽,我就先把你上个爽快,再把你定在床上,让你试试清醒却不能动的滋味!” 丢下这句话,罗玉迳自离开,彭雨慢慢爬起来,看着与平时自己毫无二致的手,越发觉得心冷。 罗玉似乎变了,这是彭雨这段时间观察的结果。 每天罗玉都会带灵药来餵他,同时观察他片刻。以往一激便脸红恼怒的罗玉,现在无论他说什么,却只是微微一笑,毫不在意。 这是身为强者的自信,以前的他,在面对罗玉时也曾经拥有过。 彭雨不想去想以前,这只会令他痛苦万分,力量越是强大,在失去后就越是失落。金丹自然也有力量,可是主人不给,他便只是个连路几步都喘的“人”。 他想逃,可是能逃去哪里? 就算想死,也是不可能的。 那他还能做什么? 撩拨罗玉成为彭雨活着的全部目的,只要看见罗玉的情绪有一丝动摇,他便觉得自己还是活着,还是个人。 罗玉面对彭雨时是人,是人就会有情绪,罗玉不是不气,他只是逐渐学着不在乎,但是当这不在乎日渐累积时,终于还是爆发出来了。 彭雨已经记不得到底是说了什么,等他回过神来,只觉得罗玉盯着他的眼神从未有过的可怕。 ☆、治你没商量(5) “脱衣服。”轻轻的三个字,彭雨便控制不住自己手,恐惧还未泛上水面,又听罗玉道,“慢慢的,我想看你的皮肤一点点露出来,脱光。” 衣衫一层层的解开,露出苍白如玉的胸膛,黑衫从腰线上滑下来,罗玉的眼神变暗了一分。 “不许说话,如果有快感,就给我喊出来。”罗玉的命令控制着他的躯体,彭雨眼中满是惊恐,却根本无法抗拒,“跪下来,慢慢爬来。” 依言前行,彭雨恨不得自己立刻死去才好。 “抬头。” “为我脱衣。” “含住。” “怎么让我快活不要我教你吧?” 含着笑意的话语令彭雨差点疯掉。 为什么! 为什么要如此羞辱我! 再怎么吶喊反抗,彭雨只得低头含入罗玉的男根,用以往讨好的法子吮吸,顺着逐渐昂扬的男根舔到囊袋,轻轻咬扯上面的皮肤,直到罗玉发出满足的嘆息。 他能感觉自己身体的变化,这具躯壳受罗玉的控制,胯间的阳根早就半垂而起,后穴更是轻轻抽搐,内里麻痒,恨不得塞点什么进去。 “转过身去,把屁股抬起来。”罗玉的话中带着几分咬牙切齿,“我以前为你做的,怎么轮到你就不甘心了?”
第53页 彭雨一怔,慢慢放弃了魂魄的抵抗,脑中一片空白,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原来,以往的一切都不过是强迫的,而如今,他只是把以前被强迫的份再要回来而已。 他感觉一只手在臀部揉捏抚摸,另一根冰冷的硬物在秘穴入口试探。 那是一根玉势,以往他也用这种东西逼得罗玉在床上讨饶呻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如此。 冰冷的硬物挤进入口,缓慢而坚定地往里推进。 “想要?” “想要……” 屁股上挨了一巴掌:“想要就叫出来!” “嗯!”玉势深深一顶,彭雨顿时忍不住压在咽喉的呻吟,“啊……” “你不是叫得挺听的?”罗玉把玉势顶没入根,再把俩人的阳根握在一处磨擦,覆在他身上低声缠绵,“是不是觉得爽得厉害?还是后面这根满足不了你?” 罗玉说对了,虽然下腹涨得厉害,内里的空虚还是令彭雨道:“嗯,想……想要……” “想要什么?” 尽管知道这一切只是出于罗玉的控制,彭雨却还是觉得羞耻之极:“想要你……” “想要我什么?” 罗玉手中重重一握,令他忍不住叫了一声,颤抖着声音叫:“想要你插我!” 秘穴的玉势被迅速抽了出去,随即一个火热的硬物插了进来,破开他的肠壁,直抵阳心。 彭雨眼泪滑下眼角,身后的罗玉却根本不放过他,抽送之间还把他按在床上,恨恨地道:“你以前怎么对我,我现在便怎么对你!也好让你尝过那份滋味!” 彭雨心中不由涌起一份苦笑──我怎么对你,你又怎么对我?哈! 罗玉自然是听得见的,越发生气,腰间也越发用力,直插得彭雨哀哀呻吟,浑身颤抖,他却不准彭雨泄了,只就着接合的姿势把他侧过身,抬起一条腿,再度抽送起来。 也不知抽送了多少下,只插得身下一片潮湿,甬道都松了,却还不肯罢休。彭雨的呻吟早从开始的大叫变为低吟,断断续续的从口溢出,身体无力的躺在地上,半闭着眼睛随着罗玉的动作而摇晃。 罗玉把男根深深捅进彭雨体内,只觉得肠壁一阵收缩,吸得他抽搐一下,泄了精关。起身后,便见彭雨软软地倒在地上,他的余怒却还未消,这一场情事中彭雨就没有想过一句好话, 哪怕是也觉得舒爽时,仍旧恨得不行。 想到这里,他踢了地上的人一脚,干脆地起身离开──他怕自己再呆下去,会忍不住再把这人按在地上干上几百回。 罗玉一走,压制没了,彭雨才有力气慢慢爬回床上,用被子裹紧自己,埋首在一片黑暗中,他突然笑了出来,又慢慢转为呜咽,最后化作一片无声。 ☆、番外结局 罗玉发觉彭雨最近一段时间有点不对劲,无论什么时候都懒洋洋的,哪怕是正午时分,在他的命令下走出门,彭雨还是一付无精打采的样子。 有时候他也会故意说些话,可是无论怎样的混话,彭雨顶多抬抬眼皮,更多的时候只是呆呆地望着前方。 这几日,连话都不再说了,给他吃什么便吃什么,要他干什么便干什么。 一进门,罗玉便见着彭雨坐在窗边,撑着下巴望着窗外,许久也不换一下姿势,仿若木雕般。 “彭雨。” 一连喊了几声都没反应,罗玉走上前去摸了摸他的脑袋,他才慢慢地转过脸来,眼中却是一片漠然,对摸在头上的手一点反应也没有。 彭雨最讨厌比他高的罗玉摸他的脑袋。 罗玉心揪得一阵一阵的疼,放柔的声音道:“不舒服吗?” 主人的问话,金丹不能不答,彭雨怔怔地望着他,突然咧嘴一笑:“没有。” 罗玉一怔,摸着彭雨脑袋的手不由地松了,他的笑容转瞬消失,又转过头去看着窗外。 一下午,他便就这么一直望着窗外,对坐在面前的罗玉视而不见。 罗玉真的开始害怕了。 这样的彭雨,就只是一个躯壳罢了。 罗玉命令彭雨躺回床上睡觉,等他慢慢进入梦乡,再布好定魂图,偷偷摸进他的灵识中去。 迎面而来的是一片黑暗,罗玉又走了一阵子,却仍是如此,他这才惊觉已经到了。上次来时那绚丽的大草原不复存在,美好的初见也消失怠尽,这里只剩下一片黑暗。 他忍住惶恐,继续往前走,也不知走了多久,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一方颜色。 他奔过去,蹲下身,发觉那仍是十几岁的少年彭雨,正蜷缩着,把脑袋埋在膝盖里,似乎在睡觉般。他急切地伸出手去,刚一触到,少年就像是粉末般碎了一个角,吓得他赶紧收回手。 许是被这动静惊醒,彭雨慢慢抬起眼,一张伤痕交错的脸映入罗玉的眼中。 罗玉压下心中的痛苦,尽量柔声道:“彭雨。” 那双圆圆的眸子看过来,毫无生气。 “你怎么在这里?” 少年摇了摇头,不说话。 “我们回去好不好?”罗玉伸出手掌,“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少年盯着那手掌瞧了瞧,突然张口道:“骗子!”
第54页 罗玉一颤,眼中流露出几分伤痛,随即又道:“我再也不骗你,也不伤你。” 少年还想说什么,却猛然露出紧张的神色,突地站了起来,惶恐地向后张望。正在罗玉疑惑时,他却惊恐地向前跑去,而一头黑龙也从黑暗中跃了出来,向他疾追而去。 这一切只是彭雨心中的幻像,罗玉即使有心阻拦,却又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黑龙追上少年,张开血盆大口,一阵撕扯咀嚼,等骨折肉烂,化作飞烟,再吐在地上。 悽厉的惨叫令罗玉几乎崩溃,他却只能这么看着。 灰烟慢慢凝结,很快又再度结成了少年,颤抖着蜷缩在黑暗的一角。 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吗? 原来,我才是带给你最重痛苦的那个人。 罗玉退出灵识,看着彭雨在睡梦中皱起的眉头,突然觉得无力极了:他尽可以掌握彭雨的身体,可是却只带去了痛苦与折磨,这样还有什么意思? 彭雨是被哭泣声吵醒的,睁开眼,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床边哭成个泪人的罗玉。那人一边哭,还一边紧紧抱着他,直令他头晕脑胀之余戒备急升。 这又是玩什么花样? 尽管心里这样想,彭雨还是不自觉地接住罗玉的身体,就像以前那么多年一样习惯拍着他的背,直到哭声渐渐平息下来。 “我问你一件事。” 彭雨没有说话,心中却想道:这又是要怎么折腾我? 罗玉自然是听见了,心中大恸,却还是问道:“你有没有爱过我?” 娘的,这种弱智问题为什么还在问?都说了多少回从来不后悔以前的事了,这还不够爱!? 这句话迅疾掠过彭雨的心头,罗玉一听,愕然抬起身来,却听到彭雨冷冷地说:“没有。” 他怔怔地望着彭雨的脸,片刻后突然破泣为笑,倒让彭雨一头雾水。 “我知道你身体不行了,所以让谷玄暗算了你,同时这也是谷玄的愿望,他想做然儿的金丹化形。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也不能让你杀瞭然儿,这是唯一的方法。之所以不再为你寻找一个身体,一来时间紧迫,二来你也不会喜欢一个毫无修为的身体,三来我想和你同生共死。而且,之后我们还可以一起转世投胎。我知道你不信,不过这是不是真的你自己会判断。我以后再也不会强迫你侍寝了。只是,你知道,我仍是喜欢你的。” 丢下这么一大段话,罗玉便带着哭肿的眼睛,哼着小曲走了,留下完全摸不着头脑的彭雨。 前段时间的自怨自艾全被这莫名其妙的“表白”给冲散了,再加上罗玉恢复了彭雨的修为,那充实的力量令他欣喜不已,顾不上问个清楚,忙不迭地逃走了。 不想回去宗人谷,也不知在外面晃荡了多久,等彭雨把事情前前后后全部理清楚之后,时间已经过去四、五年了。 想明白了,他却越发不敢去见那人了。 要说什么? 我仍是喜欢你的,让我们重头再来? 怎么可能,互相纠缠这么深,要怎么重头再来? 他只得年复一年的在外面晃荡,哪里也不敢去,却又渴望回去某个地方。 这样的想法,再被罗玉救下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是一小队低阶妖物,本来彭雨一个人就打发,结果一个不小心就变成了被包围,当他回过神来,火焰已经从天而降,把妖物清扫了个干净。 罗玉来了,快逃! 罗玉本来就可以感应到彭雨,只是这么多年,不知为什么他都放任彭雨在外面游荡。 此时突然出现,彭雨的第一反应便是“不要见”,可是,跑了几步,他又慢慢停了下来。 罗玉居然没有阻拦? 难道他不再爱我了? 这个念头令彭雨心中一酸,悄悄转过头去,愕然发现站在黑龙上的罗玉正直勾勾地望过来,那眼中满是明明白白的深情。 只是那么一剎那,那本该碎了心又重新动了起来。 彭雨在那儿站了半天,搔了搔头发,最后无奈地嘆了口气,踏着满地妖物的尸体,慢慢走到黑龙下,犹豫了许久,才躲躲闪闪地抬起头,有些尴尬地道:“呃,在下彭雨,不知小姐姓名?” 罗玉眼圈红了,微微一笑,黑龙降下,把彭雨温柔地拥住。 “和我一起去见然儿吧,他也该知道‘谷玄’的死讯了。” 风雨散去,苦尽甘来。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