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个超真实的恐怖故事》 第1页 [恐怖灵异] 《50个超真实的恐怖故事》作者:悬疑志编辑部【完结】 超真实恐怖档案1 火葬场奇闻 口述人:阿竹 身份:火葬场工作人员 惊悚值:aaaaa 真实性:★★★★★ 关键词:火葬场、禁忌、闹鬼 第一章 前年我在火葬场打工时,知道了火葬场有许多不成文的禁忌,其中一条就是必须尊重死者。我一向年轻气盛,很少把这些禁忌放在眼里,总当成是封建迷信,直到后来因为触犯禁忌差一点给吓死,我才改变看法。 一天上午八九点钟,我在停尸楼前打扫丧盆子,听围观的人议论,今天最后一个出殡的是个小姑娘,还是一个高中生,因为什么事轻生了。我心中一动,自从进火葬场以来,一直想好好看一看死人,但死者往往五六十岁,面容枯藁,神情可憎,没什么好看的。像这样年轻的女尸,还是第一回碰上。我连忙挤进停尸楼,来到走廊里,看见最里面有张滚轮床,上面的硬纸棺材里躺着一个少女。走廊里昏暗得很,再加上她脸颊周围布满鲜花花瓣,看不真切模样,只能认出她只有十七八岁,圆圆的脸庞,尖尖的下颌。但那一头浓密的长发漆黑乌亮,蓬松地披散着,叫人看了无来由地心疼,这么年轻就死了,实在太可惜了。旁边是她的悲痛欲绝的父母,正在以泪洗面,无声的哽咽。 我看了也很非常难过,像我这样三十多岁的还没找到对象,这边反而轻生了,这是多大的浪费啊。好像觉察到我的念头不值得赞赏,那当妈的泪眼模糊地瞥了我一眼,我猛然想起火葬场中尊重死者的禁忌,而刚才的念头很可能惹死者不高兴,我也不由得心中一凛。正好外面摔完了丧盆子,我赶快挤了出去。 我本来想离近点,清楚地再看上一眼,可惜还没等我去看,就给灵车拉走了。我好容易打扫完,跑到隔壁炼人炉大院里一问,已经火化完了。那么年轻那么美丽的容颜,化成一把白花花的骨灰,与一个又老又丑的的乞丐的骨灰没有任何区别。而且这一火化,意味着她短短的一生永远结束了,我这一眼是再也看不到了。 我上办骨灰证的办公室电脑里一查,知道了那姑娘叫贾媛,骨灰安放在平房一楼靠近窗户处。还好,我下午在骨灰堂打更时还能看看照片。 走出骨灰证办公室,一个怯生生的细嫩声音在身后响起,“请问大哥哥,到骨灰堂怎么走啊?” 我回头一看,眼前蓦地一亮,只见一个靓丽的少女出现在眼前。她模样非常秀气,好像在哪里见过,而且非常年轻,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她像春日清晨的鲜花一样娇嫩,像月光下的湖水一样清幽,再加上那一身雪白裙子,更好地突出了娇怯,由不得别人不生出怜爱。只不过,在强烈的阳光下显得弱不禁风与忧郁,似乎她只适合黑夜,受不了阳光的热力。 我连忙详详细细向她指点去骨灰堂的路,还告诉她骨灰寄存处的办公室在哪里。我讲的太多,她好像一时记不住那么多,我领她到那一扇小门旁,指着骨灰堂平房与楼房,告诉她怎么走。她含笑谢了我,那种笑容令我心情好了起来,刚才贾媛引起的忧伤一扫而光。然后我乐颠颠地出去吃饭,当时我绝没有想到,这回好心的指路差一点把命搭进去。 第二章 下午两点火葬场正式职工全下班了,我开始在骨灰堂大院打更。一下午都昏昏欲睡,到了黄昏时分,沈经理带来一伙人,把骨灰堂平房的锁砸开了。按理,正式职工一下班,任何来看骨灰的都不给开门,再说我也没钥匙。但有来头的,比如说跟市长或者民政局局长有关系的来看骨灰,经理们就主动给开门。一时联繫不到寄存处职工,拿不到钥匙,就只能砸开锁。 等他们看完了骨灰,暮色已经浓得化不开。沈经理急于陪来宾吃饭,没空找好锁头去,就把那把坏锁头往门鼻上一挂,咋一看就像是把好锁头锁上。沈经理向我保证,就算丢东西,也不用我负责。我目送他们离去,此时满院苍松翠柏连成一片模糊的阴影,分不出个数了。 我刚要回自己住处吃饭,猛然瞥见树丛里有白乎乎的东西一闪。我的心猛地提起来,难道进来人了?人倒不可怕,万一不是活人呢?我在树丛里搜了一趟,到处是暗影憧憧,什么也没找到,我终于确定刚才只是眼花了,便回到自己住处,全然没察觉我已处于极大的危险里。 吃过晚饭,看了一阵电视剧,我早早睡下,半夜还得巡视一遍呢。睡得正香,听见有轻轻敲门声。我起床往外面一看——不看不行啊,这是火葬场,深更半夜的,谁知道敲门的是人是鬼——只见外面站着一个俏生生的少女,白裙如雪,身体修长,一捧鲜花遮住半边脸,但还能看见她尖尖的下颌,圆圆的脸,虽然不认识,不过还能看出是活生生的。我连忙打开门。 她款款地走进来,仍拿着鲜花半遮住脸。我的小屋只有九平方米,除了一张床,一座碗筷柜以外,只能搁下一台破旧电视,两张圆盖椅子。她坐在小床上,上身挺得笔直,两眼亮晶晶地看着我。她说她是别人给我介绍的对象,我问是谁介绍的,她说是司仪熊康。我跟熊康没什么来往,人们都说那姓熊的品性不好,现在居然暗中给我做好事,看来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第2页 她自我介绍,她叫嘉源,没说姓什么。还说今年正在上高中,明年就毕业了。并说久闻我陈浣竹一心一意写科幻小说,大有当年的曹雪芹,蒲松龄之风,虽然现在还没成名,也没发表过小说,但这种执着劲令人肃然起敬。她从小就对搞文学的敬仰不止,也想学学《聊斋志异》里那些聪明娇美的狐女鬼姑,向我奉上一瓣痴心。 听了这些话,我的心激动得,“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这么多年来,终于有美丽的少女来赏识我,上天和月老待我不薄啊。我一时忘情,伸手抱住她的身子,嘴里还高喊她的名字,就要学《聊斋》里那些浪漫故事。就在这时,我浑身一激灵,只觉得像抱住一块寒冰。原来她的身体像被冻过一样冰冷,隔着白色裙子,还令人寒战不止。《聊斋》里可没提过这种事啊。 我松开手,上身往后拉开一段距离,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只见她神情冷漠地看着我,眸子里像凝结的冰块,神色凛然不可侵犯。我暗自惭愧,她才十七八岁,几乎还没成年,我也太心急点了。这时我又注意到,她那被鲜花遮住的右半边脸有几道细细的伤痕,像瓷器的裂纹。 “你的脸怎么了?”我问道。 “挺好的呀,没什么事啊。”她很不高兴地说,好像我触及了她的禁忌。 我伸手摸了摸她右侧脸颊,只为了证实那些极细的伤痕存在。她的脸颊跟冰冻过似的,有些冰手。而她的皮肤肌肉也好像因此变脆了,变糟腐了,我只是轻轻碰触一下,脸颊上的皮肤肌肉竟然碎掉一块,而且是沿着细伤痕碎掉的,随着碰触散碎掉落,露出死白的肉块。我虽然是写科幻小说出身,但只不过想像力丰富,反应还是比较迟钝的,事实已经这么明显了,居然还没弄明白,又伸手摸了摸露出的死白的肉,只因为我无论如何不相信,一个活生生的姑娘,肌肉会跟冻猪肉柈子一个颜色。那片肌肉触手冰凉,至少给零下二十四度的低温冷冻过,而零下二十四度正是火葬场存尸体的冰箱的温度! 我看看她的脸,她若无其事地回看着我,只不过眼睛开始泛着死白色。我脑子里灵光一闪,明白了她根本不叫什么嘉源,也明白了她为什么说是熊康介绍来的。 “你是贾媛!” 我惊呼出声。果然,她的样子与我在停尸楼走廊里看到的并没有区别,而熊康当时则是给她开光的司仪。她朝我翻了翻白眼,比任何活人翻的白眼都正规,“你才认出我来啊,刚才你把我当成谁了?”她很不乐意地说,很像是伤了自尊心,如果一个死人还有自尊心的话。 “可你已经死了!你的尸体都炼成骨灰了!”我一把推开她,蹭地站了起来。 “废话!我若不是死了,好好的学什么《聊斋》里的狐女鬼姑?那是活得好好的女孩应该模仿的对象吗?”她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想靠近我。 “别过来!我还想多活两天哪!看在中国科幻小说史的份上,离我远点!” “咦!是你主动在想,我就这么死了太可惜了,太浪费了,还没用过呢,这不是暴殄天物吗?现在我主动送货上门来,你怎么又拒签了呢?难道我死了刚一天,活人的世界就发生了难以理解的变化?”一边说她一边靠近,再靠近就要给中国科幻小说造成不可弥补的损失了。幸亏我急中生智,连忙转移话题。 “贾,贾媛,你先等等,你看看自己的脸是怎么回事。”我说。 计策起效果了,哪个少女不重视自己的容貌?哪怕已经死了,进了骨灰盒?她伸手摸了摸脸颊,皮肤肌肉化成灰烬一样的碎片给抹掉。她不屑地瞥了一眼,“没什么大不了的,是骨灰罢了,你知道的,现在我全身都是骨灰。来,干正经事吧,别浪费时间了。咱俩郎有情妾有意的,还等什么?快点来续写《聊斋》的辉煌吧。” 说完她沖我扑过来,我绝不能叫一个死人碰触到,我伸手用力一推,大叫一声,醒了过来。我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就像一把锤子敲打着胸膛,全身都让冷汗湿透了,呼吸急促得像火车头在喷气。我睁着眼睛呆在黑暗中,浑身软的像个面团。梦境仍然真实的要命,就像我现在仍呆在梦里,仍面对着贾媛,仍被她注视一样。真要是那样,我还不如一头撞死。 然而被人注视的感觉是如此强烈,以致我开始相信房间里不止我一人。我正想抬头四处看看,猛然间发觉一双眼睛在正上方正冷冷瞪视我,仔细一看,只见贾媛全身贴在棚上,几乎面对面地瞅着我,随时都能落到我身上! 我再也忍受不住了,一声悽厉地惨叫,足以把隔壁停尸楼里的尸体惊醒。眼前一花,我发觉仍呆在黑暗中,周围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棚上并没有贾媛。原来这回才是真的醒过来,刚才是在做连环梦。这种梦再做两三回,我非得成骨灰堂常住户不可。这样想着,我一翻身,竟然看见贾媛脸贴在窗户上盯着我! 我一声惊呼,掉下了床,在黑暗中扑腾了几下终于站起来。贾媛已经不见了,外面茫茫黑夜中,只有停尸楼停尸间的窗子敞开着,两行柏树树影森森,连个鬼影都没有。我连忙又往门外一看,在我住的小房子与骨灰堂之间有一大片空地,那里无遮无掩,除了院里惨白的路灯灯光以外,没看到任何东西。再往里,苍松翠柏凝结成硕大的阴影,遮住了骨灰堂。
第3页 我首先确定自己真的醒来,其次确定刚才不是幻觉,贾媛确实脸贴在窗子上盯着我,而且她的模样比梦里清晰得多。难道,刚才的噩梦是她在託梦?难道她是在发泄对我的不满?仅仅是因为我看到她的尸体时动了歪念头?我开始后悔了,在火葬场干活必须得尊重死者,这条禁忌我又不是不知道,干嘛又明知故犯?一旦死人又叫起真来,我有几条小命跟她周旋? 但还是有另外一种可能,贾媛既然是轻生的,若是死后有知,看到父母如此悲痛,想到年纪轻轻就结束一生,还没曾享受到生命的快乐,肯定会后悔不已。这时偏偏来了一个自作多情的陈浣竹来惋惜,又是作诗,又是发春梦,换了谁都会发生共鸣。若是她当了真,一心要与我好,那可怎么办?陈浣竹没能耐,找不到对象就够闹心的,还要想方设法摆脱死人的纠缠,这也太离谱了吧? 叮铃铃——闹钟响起来,还把我吓了一跳,但更叫我想哭的是,这说明半夜十二点到了,我应该去骨灰堂大院与炼人炉大院巡夜了。一想到外面有一个年轻的女鬼等我自投罗网,我就一阵呻吟:我年轻力壮的,干什么不成,怎么就偏偏要到这里打工? 第三章 骨灰堂大院里的路灯泛着青白的光,几米之外一片模糊。我握着手电筒,心都提到嗓子眼,往树丛里走去。平常晚上巡夜时精神高度紧张,生怕从树丛里突然窜出来一只耗子小鸟什么的,那样非得把我吓个好歹不可。至于用手电往骨灰堂里照,总担心里面猛然蹦出一只恶鬼,扑到窗子上向我咆哮,连我都明白,这不过是好莱坞恐怖电影看多了的结果。但今天有所不同,有一个有名有姓的死鬼很可能在大院里游荡,这可是真实可信的危险哪。 我一万个不满意,但还是硬着头皮钻进树丛里,挨次用手电照亮骨灰堂窗户,并做好了准备,稍有点不妙,马上就跑,先顾性命要紧,我还没结婚哪,连对象都没有哪。我一边嘴里叨咕着,向各位骨灰堂常住住户恳求道扰,一边挨次巡视。幸好上天保佑,错,应该说幸好各位好朋友——据说香港就这么称呼死鬼——抬爱,巡查到最后一间平房时都没出任何事。 我舒了一口气,刚要离开,忽然想起贾媛的骨灰就呆在最后一间平房靠窗户的架子上,长痛不如短痛,我还不如现在就向她骨灰告饶。手电筒光柱射进窗子,在骨灰架子上的玻璃上反折回来,反而有些看不清楚。找了一会,终于找到贾媛的骨灰盒。盒旁有一只微型墓碑,上书贾媛的姓名与生卒年月。骨灰盒上有她的相片,但我的手发颤了,因为一般的骨灰盒上的相片都是微笑着的,而她的相片居然是怒目而视的! 我连忙低下头,向她衷心地表示忏悔,我向她许下大愿,包括多烧纸,多烧元宝之类,反正只要能得到她的原谅,想要什么我烧什么,当然烧我自己除外。叨咕完,我抬起头来一看,差一点吓昏过去,贾媛正站在她自己的骨灰盒旁冷冷地瞪着我,她的脸庞正好靠近骨灰盒的相片,两张脸一模一样,没有一点区别,现在是她和骨灰盒相片一起在瞪着我! 我啊地惨叫一声,撒腿就跑,也不顾东南西北,更不顾细细的树枝抽打在脸上,一鼓作气跑到炼人炉大院,跑到办公室门前。一路上我听到有人跟在后面,到办公室门口才敢回头看了看,除了大院里的路灯灯光,我身后什么也没有。我敲了敲门——一到下午,办公室里面安静得像坟墓,冷不丁闯进去,得把看办公室的老董吓个跟头——然后才推门进去。即使这样老董还瞪大眼睛盯着我,好像我不说出一番道理,他就跟我没完似的。 “我撞见鬼了。”我直截了当地说。 “真的?来,坐下慢慢说。”老董一听这话茬,也有些慌了。 老董是我们几个打更的班长,他岁数最大,打更的地点最好,还是退伍兵出身,有啥事我们都得先跟他说,由他判断该不该向值班经理汇报。我原原本本讲述一遍,老董更严肃了。“小陈啊,咱们在这里打更,遇到事首先得先往是不是活人在搞鬼上面想。就像这件事,我们要先弄清是不是有人进骨灰堂了,搞清楚这个再说别的。” “那确实是死鬼显灵,”我争辩着,“那死鬼与骨灰盒上的相片明明就是一个。” “不要着急下结论,走,咱们去看看。”老董一边下地穿鞋,一边对我说。 我们进了骨灰堂大院,一见院里那惨澹的路灯灯光,我就觉得脑袋大了一圈,幸好有老董在一边,否则除非用手枪顶着我后腰,我才不会在三更半夜回来呢。我们直奔西侧平房骨灰堂,到了门口,我把那块沈经理砸坏的锁头拿下来——其实不拿下来照样能进去,走进骨灰堂。在里面转了一圈,什么人都没有看见。老董最后提议去看看贾媛的骨灰盒,我坚决反对,他都老得快死了,也不在乎少活这几天,我连对象都没有,这样就把命搭进去,死也不甘心。但他坚决要看看。 “主要看看有没有骨灰盒丢了。”老董向我解释道。 “怎么,还有人偷骨灰盒?”这可是一件新鲜事。 “怎么没有?偷骨灰盒是为了勒索火葬场,这事以前曾有过,事传去以后,家属过来闹,赔了十万多块呢。要不然为啥在骨灰堂大院设立打更的?天天半夜咱们巡查,巡查什么呢?不就是为了防止那些胆大包天的打骨灰盒的主意。要是贾媛所在的地方丢骨灰盒了,那咱们就能断定是有人进来;要是没丢,以后你就得小心点了。”
第4页 是啊,骨灰盒没丢,就证明是死鬼显灵,我一个人危险;骨灰盒丢了,就证明进来外人了,我们五个打更的都得下岗,大家倒霉。我是盼着骨灰盒丢呢,还是盼着骨灰盒没丢?这简直就是一个哈姆莱特式的问题:活着还是死去?这是一个问题。 我们来到那间骨灰室,电筒一阵乱晃,在数不清的玻璃小门上反覆折射,也看不清有没有骨灰盒丢。我指给他看贾媛的骨灰盒,他拿着手电一晃,然后意味深长的看着我:“你是不是看花眼了?” 我低头一看,只见贾媛的相片换了,变成了面带微笑的! 第四章 我知道老董目光的含义,这小子成天在写科幻小说,写了这么多年了,也没发表过,还在坚持往下写,是不是写出毛病来了?是不是弄不清现实与幻想的界限了?这不等于糟蹋我的人格吗?我忍气吞声站在骨灰堂前,老董口口声声跟我讲,以后干工作一定要用心,千万不能马虎,不能因为屁大点事就乱叫乱嚷,疑神疑鬼的。这老董真把自己当领导了,我一边哼哈答应着,一边想。 突然,老董不吭声了,两只老眼昏花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身后的树丛,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因为太激动,心脏病当场发作了呢。他一点点地吸进一口气,悄声对我说,“小陈,千万别往身后看,你要是吓倒了,我可拽不动你。我喊一二三,咱们一起跑。”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我身后有什么东西?”我嗓音都变了。 一边说,我一边忍不住回头去看,他一把抓住我手臂,别说这老傢伙还真挺有劲,抓的我胳膊生疼。我现在觉得背后阴风嗖嗖,额头上冷汗直冒。“一,二,三,跑!” 老董一声喊,我俩没命地向前跑,跑到院里一座废弃的老式亭子处,我回头一看,看见刚才我站着的那片树丛里有白衣服冉冉升起,一个模糊的人影裹在白衣服中。我一声惊叫,把老董都吓得一个踉跄。我不敢回头再看,卯足劲向院外跑,一直跑得气喘吁吁,跑不动为止。抬头一看,已经到了炼人炉对角的小房子门前,那是打更的老古住的地方。老董一直没给拉下,看来他当年没白参军。 “你没事鬼号什么?”老董回头一看,那白衣服影子没跟上来,才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大声训我。 “谁在外面?”屋子里有人颤抖着声音问,看来是老古醒了。 “别睡了,出事了,快出来吧。”老董很不耐烦地说。 屋里的灯刷的亮了,随后老古睡眼惺忪的披着衣服走出来。老古五十多岁,吹起牛来不受任何限制,比如,他儿子不过开了一家小卖店,在他嘴里就成了跟李嘉诚一个等级的人物。他的胆量跟酒量成正比,只要三两小酒下肚,他就敢自称搂死人睡一觉,但酒醒以后就不提这茬了。同是退伍兵,老董就看不起他。 “到底咋地了?深更半夜的,能出啥事啊?”这话说得就没水平,这是啥地方?这是火葬场!火葬场三更半夜的不出事才怪! 我镇定一下,给他讲了我的遭遇,结果眼看着老古的脸色一点点变白,看来下半夜他甭想睡好了。老董又给他讲看见那白影怎么从树丛里冒出来,老古这回眼仁都白了。“我还是回家睡去吧。”老古说。他家就在火葬场围墙外的东沟村里。 老董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远处骨灰堂大院出口一团白影正缓缓过来,怎么看都像是飘过来的,“看样子你想回家都回不去了。”老董有些幸灾乐祸地说。 老古看了一眼那白影,这下子连头发都白了——当然,他头发早都白了,不仅仅是给吓的。“还等什么?找领导去啊!咱们给这儿呆着不是等死吗?”老古急了。 找领导是老古口头禅,可我们还能指望老古这样的出什么好主意?我们刚要一起跑,去找在焚烧场区域打更的老于,我就看见那团白影的脸了。当然由于隔得太远,那张脸尽管给路灯照亮了,还是不是很清楚,但我还是认出来了。 “等一等。”我叫道。 两个老头惊诧地看着我,我指着那白影,浑身激动的微微发抖,“我认出那是谁了!”我严肃地宣布。 “你不说她叫贾媛吗?”老董问。 “她当然是贾媛。问题是今天上午我还跟她说过话!面对面的说过话!当时她向我打听去骨灰堂的路,我当时没认出她来,还指点她怎么去骨灰堂,而那时,而那时她已经给火化完了,成了一把骨灰!” 半个小时后,我和老董、老古、老于查看好一会,没发现那团白影挡道,这才飞奔到停尸楼里。虽然将近半夜一点钟了,一楼大厅里却很热闹,一伙人在吵吵嚷嚷。大厅里东侧部分是接待家属的,西侧大厅是一排排冰箱,里面装着尸体。老董他们去找值班经理汇报,我受了惊吓后又累又困,和老于一起坐在靠墙的椅子上,身旁是一位身穿老式衣服的人,也就是七八十年代的衣服。椅子靠在暗影里,匆忙之下也没看清楚那人的模样。老于坐在那人另一边。 “出啥事了?那帮人在吵吵啥?”我问身边的那人。 他好像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大概不愿跟我答话吧。我只好不问,伸长脖子向大厅中心望去。只见一伙人围着值班经理沈经理大声地吆喝,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的,沈经理满脸赔笑,跟他们点头哈腰的,就像抗战电影里的汉奸,完全不是跟我们打更的趾高气扬的嘴脸。老董、老古在一边插不进话去,急得脸上多出好几条皱纹。听了一会才听明白,原来那伙人是死者家属,刚拉来死者,放在滚轮车上,就是进缴费大厅的一会工夫,死者竟然不见了,躺在死者纸棺材的竟然是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妈的,火葬场里还丢尸体,这简直是强盗窝,今天不把尸体找到,没完!
第5页 沈经理一边不断说好话,一边命令手下值班的四处去找。那些值班的司仪司机楼上楼下乱跑,有的到一楼停尸大厅把抽屉式冰箱挨个拉开查看,在停尸大厅门口放着一辆滚轮床,每个经过那张床的人都朝上面的纸棺材瞄几眼,好像在纳闷躺在里面的是谁。回来的司仪司机都沖沈经理摇头,沈经理从前的威风不复存在,一个劲地抹冷汗,尸体要是真的找不着,挨家属一顿打是小事,叫馆长撤职可就犯不上。我心里这痛快就别提了,看来今夜真是多灾多难,不光我出事。 兴奋之下,我一时失态,拍了一下身边那人的腿。这时我的眼角余光注意到老于在向我使眼色,我转头一看,老于神情异常紧张,惊惧地暗示我看看身旁的人。我这人反应慢,不解地看着他。老于一边慢慢地向墙角挪过去,一边朝我挤眉弄眼的。刚才那一巴掌拍得并不重,可身旁那人坐不住了,身子向一边一歪,半倒在我身上。我刚扶住他,就意识到这人身穿的其实是装裹衣服,再往他帽子下一看,看见一张蜡黄干瘪的老脸。 该死的!我扶住的居然是一个死人!而且刚才还打算跟他搭腔! 我又一次大叫一声,伸手推开那死人,一屁股坐地上,往后连退好几步。大厅里的人的目光都让我的叫声吸引过来了,其中死者家属领头的是一个四十多岁汉子,连忙跑了过来,扶住那死人,“爹!你怎么跑这来了?”他带着哭腔问道。 死人当然不会回答,那汉子回过头来对我怒目而视,“你干嘛把我爹搬到这里来?” 我惊魂未定,但仍连忙回嘴,在火葬场干活绝不能输了嘴,“谁动他了?我刚进来就看见他坐在这里,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呢。” “谁动了我爹,有种就站出来!××××!【此处删去四个字】敢做还不敢当了?”那汉子沖大厅里吼着。 没有人搭腔,那汉子满眼凶光地挨个瞪着所有人,待扫过我的脸时,蓦地又转过来,盯着我脸颊外侧,眼睛瞪得熘圆,在微弱的灯光下,能看到他的瞳孔正在微微放大,就像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大厅里一时极其安静,能听到水滴的滴答声。一种不祥的预感猛然浮上心头,我慢慢转过头,借着从停尸大厅射出的灯光,看见一滴滴鲜红的水珠从滚轮床上滴落,地上已经积了一滩,在铺到地面的四角形灯光照耀下显得非常鲜艷。在深沉地寂静中,那汉子开口了,他的声音干涩低沉,包含着难言的惊恐。 “死人流血了。”他说。 那滚轮床几乎就挨着我,一听那汉子的话,我就像屁股底下安了弹簧一般,蹭地一声蹦了起来,连退出好几步远。我的动作过于突然,把沈经理他们也吓了一跳,也向后退开几步。停尸间大厅的灯光比较亮,斜着射出来,照亮了那具纸棺材。纸棺材里直挺挺地躺在一具尸体,尸体脸部洒满鲜花,看不清长的什么样,只能看出非常年轻。一只惨白的手臂无力地搁在身边,手掌半蜷着虚握着。手腕上有一道伤口红得触目惊心,纸棺材的衬里是廉价黄缎子,此时给血液浸透了一大块。 第五章 我忽然感到愤怒,这一晚上我受了多少惊吓,当着人的面丢了多少人,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鬼,咋就都让我碰上了呢,该我露一回脸了。我想起以前在古代笔记小说里看过的,名医叶天士看见一家人出殡,棺材还在往下滴答血,就断定里面的人还没死,结果一针下去,救活孕妇与胎儿两条命。这人顶多还没死透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我向前两步,走到纸棺材前,伸手向死人脸上一摸,还有点温度,肌肉也没完全僵硬,果然是没死透。我胡乱朝颈动脉部位摸了一摸,没摸到动脉跳动。其实我多余找颈动脉,人都死了,哪里还找得到脉搏。我沖他们转过身,胜利地一扬手,“人是肯定死了,只不过还没死透,等一会儿死透了就不流血了,用不着害怕。” 本以为那些人会以崇敬目光看着我,哪知道他们看我的眼神充满同情,每个人的脸都扭歪了,我正纳闷,无意间低头一看,地上拉长的灯光投影里出现两条手臂。我明明只举起一条来吗?一股寒意像触电一样,倏地从后背窜过,我咽下一口口水,慢慢地回过身,结果看见一生中最难忘的恐怖场景。 那具纸棺材里竖旗杆一样也举起一只手臂来,在灯光下,那手臂惨白无血色,手腕上的伤口淌出的血顺着手臂流下,形成好几条细流。这时我脑子里还冒出过一个科学的解释,也许是因为我阳气太盛,阴阳相吸,我的手臂举起来,把那条手臂也吸引起来。正想着,那具女尸猛然坐了起来,紧闭的双眸一下子睁开。我像给电着了似的,往后窜出老远。 不知谁逼着嗓子尖声叫道,“诈尸了!” 就像捅了马蜂窝,大厅里的人呼啦散开了,疯狂地四处乱跑,眨眼间跑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我一个人还傻呆呆地站在那里。为什么我不跑?还不是因为写科幻小说写得太久给写傻了?我还打算向大家解释,这根本不是诈尸,因为在她坐起来时,我已经看清她的脸。这是我的老熟人,她的名字叫贾媛。虽说贾媛比一般的诈尸要可怕得多。 贾媛四肢僵硬地跨出纸棺材,每走一步都像上锈失灵的机器人,把我一直逼到角落里,微弱的灯光下,可以看见她的脸色发青,手臂伤口流出的鲜血染红雪白的衣裙。现在我前面是贾媛,左边是刚才那死人,右边是墙,而且看来不用多久我也会成死人,真是三人行,必有我尸,孔夫子真是圣人啊。
第6页 “终于堵住你了,你倒是跑啊。” “仙姑饶命!”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不是想要我吗?在梦里都喊我的名字,现在我来了,你倒是要啊!”贾媛的声音嘶哑难听,全不是上午向我问路时那么圆润。 “我不想要你,只想要自己的命。” 贾媛两眼向上一翻,脸部肌肉扭曲得不成样子,浑身像发癫痫一样剧烈抽动,我惊恐地想,她现在要带走我了,带我到阴间去,一声惊叫已到了喉咙里,一旦叫出声来,恐怕我就精神崩溃了。 就在关键时刻,随着噼噼啪啪脚步声响起,一伙人拥了进来,几条汉子一把抓住贾媛,一边给她包扎伤口,一边把她往外拖。贾媛奋力挣扎,嘴里溢出白沫子,神情显示出某种诡异的癫狂。有条汉子给她打了一针,贾媛很快浑身瘫软,给拖了出去。一个中年男人过去问了贾媛几句话。我的心狂跳着看着这一切,心里对那几个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知他们是干什么的,连死人都敢对付。那中年男人走过来,伸手拉起了我,我认出这是贾媛的亲戚。 “实在对不起,给你造成这么大麻烦。刚才那个是贾媛的孪生姊妹,名叫贾嫒。孪生子之间一向都有微妙的感觉,她们也不例外。由于从小连父母都分不清她们,她们的身份经常弄混,以致都以为自己叫贾媛。 “贾媛自杀这天,贾嫒自己也觉得难受的要命,还吵吵噁心昏迷,最后弄清了,其实是贾媛出事了。但贾嫒坚持认为死的是自己,今天就偷摸跑到火葬场,想把自己的相片换到骨灰盒上,又想找人说说自己的想法,听说骨灰堂里只有你一个人,这就不奇怪她会找上你了。后来她甚至搬下尸体,自己躺进棺材里,想要代替亲爱的妹妹,让妹妹活过来。很抱歉,吓着你了,你不会告我们去吧?” 我实在忍不住了,“你们明知道家里有精神病,怎么不看好?难道不知道,人吓人,要吓死人吗?” 超真实恐怖档案2 我不是故意吓你 口述人:小蝶 身份:在校学生 惊悚值:aaaaa 真实性:★★★★★ 关键词:梦游、男生寝室、死人 你相信梦游吗?你看过梦游的人是如何梦游的吗?你知道有个方法会让人梦游吗?我相信梦游,我也看过梦游的人,我还知道如何可能会让人梦游! 梦游是非常让人可怕的一件事,它可怕就是在于梦游之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梦游。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在我大学一年级时,我就看过寝室里一位室友梦游,当时可怕的情景,我现在想来还心有惊悚。 我想我还是从头说起吧。 一天下午,我与那位室友陈伟一起去打篮球。到了篮球场时,已经没有地方了。我们就想熘到学校附近的医院的院区篮球场去玩。那里是个旧院区,有个荒废的篮球场,四周都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杂草。到了那里,只见已经有几个人在那里玩了,我们也没有办法,只好加进他们的队伍中。 当时,真是玩球的好天气,没有灼热阳光,天有点阴沉。可是好景不常,就玩了一会,天就突然下起了雨来,一开始我们还可以坚持在雨中玩,可是雨渐渐就大了,我们只好散伙回家。我与陈伟也只好悻悻地往回走,还未走多远,天就像破了一个洞似的,大雨倾盆。我与陈伟就抱头鼠窜,跑到了医院的一个房子的屋檐下避雨。雨越下越大,天也渐渐地黑了下来,我们心里开始烦躁起来,我就想冒着雨跑回学校,可是陈伟不愿意。 那时,陈伟突然好奇地往门缝里瞄了一下,就在我的耳边悄悄地怪声怪气地说:“刘小群,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什么地方啊?”我问道。 “你自己不会看啊?”我抬头看了一下,这是一所很大的房子,有点破旧了。我又往门缝瞄了一下,顿时全身汗毛竖立,这是医院的太平间,放置死人的地方。据说某些暂时无法处理的死人,都会放置在那里。 “我们还是走吧!我越觉得此地不宜久留!” 可是,陈伟不想走,还对我说:“想走就自己走吧!” 我一时就窝了一肚子气。 “刘小群,我们进去看一下。”陈伟说。 “不会吧!我不敢!我们还是走吧!”我有点哀求他了。 “你不进去就算了!我进去!”陈伟说完,就轻轻地推了一下门,门竟然无声地开了。 陈伟身子一闪就进去了。 我只好很无奈地站在屋檐下等他,雨夹在风里不断地翻卷着四周的杂草,杂草中一只青蛙鼓着大大的脖子,吐着浊气,一蹦一跳地往那门缝里钻去。我突然感到这个地方真够荒凉的。 突然,陈伟在里面恐怖地叫了起来,我脸皮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猫下身子,惊慌失措地蹑手蹑脚地踏了进去,我总是觉得有一股阴风往脖子后钻。我刚一进去,看了一下没有陈伟的影子,就壮着胆子压着嗓子喊了一下,突然身后的门“咔”一声关了,我疯狂地回过头,只见陈伟在那弯着腰哈哈大笑起来,我火一下就冒了出来,大声对他喊:“很好玩吗!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陈伟看我生气了,也愣了一下说:“那好吧!不玩了,可是外面的雨还没停!我们在这避一下,我想也不会有什么事吧!”
第7页 我那时也只能静一静那狂跳不已的心!我与陈伟就站在那大房子的前厅,里面放着几个七零八落的架子,有股湿湿的味道,就像泥泞的草丛里那酸酸的气味。再往里,还有一间间房间,都紧闭着门。我们百无聊赖地站在那里,彼此对望。过了一会,陈伟就按捺不住了,我提着心胆,看着陈伟一步一步走到了第一个房子门口,他用力推了一下,门没有开,他又走到第二个房间门口,推了一下,门开了,他侧身看了我一眼,我眼直直地望着他,我这次是死活也不肯再过去了,他侧了下身子进去了。 半晌,我看见他脸色发紫、眼皮抽搐地走了出来。我问他看到什么了,他眼光恐惧地看着我,一声不哼,就走了,我只好赶紧跟了上去。 回到学校第二天,陈伟就病了。过了几天后,我又问他那天看到什么了,他眼光恐惧地望着我,欲言又止。我想一定是发生什么严重的事情了! 又过了几天,我与寝室里另外几个寝友在食堂吃饭,偶尔说起陈伟了,其中有个室友说,有一天晚上好奇怪,在半夜时,他起床上厕所,回来刚躺下时,就看见陈伟从上床铺上下来,在寝室里黑漆漆地在摸索什么似的!他觉得奇怪,就悄悄地喊了陈伟一声,陈伟却好像没有听见似的,还在那儿继续干着什么似的。那位室友就眼睁睁盯着陈伟半天,过了大约有半小时,陈伟才又上床铺睡觉。 那个室友刚说完,又有一个室友说,他也看见陈伟半夜起来,好像在干什么似的!我们几个人突然想到陈伟不会是在梦游吧!可是他以前好像没有啊! 在晚上自习回来后,我碰见了陈伟,我问他那天看见什么了,他就与我坐在石凳上,我看到他颤抖地点了支烟,然后半晌才对我说他当时进去时的情况: ——我在走进去时,就看到里面有几张空床,可是在角落里却有一张床位不是空的,上面似乎躺着一个人,盖着白色的单子,我当时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就走了过去,我就把那个单子轻轻地扯了一下,你猜我看到什么了吗?我看到了一个死人,脸色苍白,张开着黑洞洞的嘴巴,有一股恶臭令人难以忍受!面目狰狞,眼珠睁得大大地看着我,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就在他的眼睛里,我一下子惊诧得想喊你,可是我发觉,咽喉像有痰卡住了似的,只是“吱”了一声,就再也发不出声来了!我踉跄着想跑出去,谁知腿一发软就瘫坐在了地上,半天回不了神来。我只好拼命地爬到门口,抓着门沿才站了起来…… 陈伟一边说一边颤抖不已,我也感到恐怖万分。 令我们意料不到的是,让人更心有余悸的事还在后面。 我把陈伟的事告诉了寝室其他人。 就在当天晚上,到了半夜,除了陈伟睡觉之外,我们都眼睁睁地盯着天花板,突然只听到床铺“吱”一声,只见陈伟一骨碌地从床铺上爬了起来,我们几个人都用眼直直地看着陈伟起床,穿衣服,下床,穿鞋,在寝室里走来走去,又冷森森地在窗口站了一会儿。我们个个都害怕不敢下床,只是轻轻地喊了陈伟一声,他没有反应,我们知道陈伟又梦游了。突然陈伟打开门走了出去,我们一下就慌了,赶紧起床,想看看陈伟去哪里了。 在我们跑出去时,校园静悄悄的,陈伟已经不见了。我们不知道如何是好?我突然想到陈伟可能到医院的旧院区去了,我们一路跑了过去,那时医院里空荡荡没有人影,月光透过那茂盛的树叶斑驳地投在地上,路上空荡荡回响着我们几个人的脚步声与那粗粗的呼吸声。 离那个太平间还很远时,我们看到了有一个身影闪了一下进去了,我们几个还是不敢走过去,在不远处磨磨蹭蹭的,几个人想站在树荫的黑暗处又害怕,站在路中央的月光下又觉得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们,心里直发毛,那时真是恐惧极了,周围万籁俱寂,只有我们几个人有呼吸声,最后我们还是蹑手蹑脚地过去了。 我们挪到了门口,稍微用力推了一下门,门“吱”了一声,在黑暗中格外刺耳,我们赶紧扶着门轻轻地不让它发出一点声响。我们缩成一团,到了房子的前厅,里面一片漆黑,月光冷森森地照了进来,我们都蹲下身子,想静静地听一下,有没有什么声响。半晌,也没有半点动静。我指了指第二个房间,他们却眼神恐惧地看着我,我也不敢过去,最后商量大家一起过去,我们心惊肉跳地走到那门口。 我刚想把门推开,有个室友拉了我一下,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向我努了努嘴示意了一下,我们只好又离开那门口。他压着他那公鸭般的嗓子说;“我们可以绕到外面窗口去看嘛,万一有什么情况也可以跑掉。” 我们就绕到了外面窗口去,一下子都呆了,窗口旁是一片泥泞的草地,月光在水洼上泛着银白色的冷光,那时不知为什么,在草丛里,突然有只吃饱没事干的青蛙鬼叫了一声,我们顿时吓得快魂魄出窍。只见月光就照在房间里,我们悄悄地伏在那满是青苔的窗口外,只见里面有张床位躺着一个人,盖着白色的单子,风微微地拂着那白色的单子角,我们吓得直颤抖。就在那时,单子被风掀起了一角,露出了陈伟那张沉睡的触目惊心的脸。我们登时发疯地转过身,蹬着拖鞋踏得那泥泞的草地水花四溅,一脸狼狈地跑回了学校,一刻也不敢回头。
第8页 狂奔到了寝室,我们的心狂跳不已,在寝室半天回不了神,就在我们刚静下来时,我们把蜡烛点着了,在那摇曳的烛光中,我们惊恐得说不出话来,那时门开了,只见陈伟走进了寝室,脱衣服,脱鞋,上床,躺下。我们个个在黑暗中惊悚地睁着发亮的眼睛。我好半天才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 到了第二天,陈伟像往常一样去上课,我们问他:“你知道你昨晚干什么了吗?”他说他不知道。我们只好缄口沉默。 我们知道陈伟自从那天碰见到了死人的眼睛,就一直梦游,梦游的人本身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据说如果告诉梦游的人,关于他梦游的事他多半会自己吓得精神分裂。如果有一天我们自己也梦游了,还因此做出什么恐怖的事,我们又怎么办呢? 超真实恐怖档案3 亡灵接引 口述人:小陈 身份:计程车司机 惊悚值:aaaaa 真实性:★★★★ 关键词:火葬场、计程车、撞鬼 第一章 我是一个夜班计程车司机,每天晚上在狭小的驾驶室里一憋就是好几个小时,对人的忍耐力是非凡的考验。但目前在我市工作很不好找,计程车挣的钱还不算少,为了家人也只好硬忍下去。幸好我这人有些自来熟,喜欢与乘客侃大山,侃得高兴心情开朗,这种极度无聊的生活也变得能忍受了。很多乘客也喜欢听我胡侃,有时侃得兴发他们下车少给我一两块钱我也不计较。也许就因为性格好的关系,有几个上夜校的乘客很乐意长期晚上包我的车,他们说我的车厢里有一种难得的温馨劲。要是真能评最佳计程车司机,我肯定榜上有名。 一天晚上,把两拨包车的乘客送回家后,我漫无目的地驾着车满街乱转。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叫车的特别少,出来四五个小时才挣了九十多块钱,还不够每天上交的一百块钱费用,换了谁都得情绪低落。我开着车有些走神,待发现车速已经非常快了,已经开到南莆立交桥下的铁道口。我连忙想都不想一踩急剎车,车轮发出尖利叫声,要不是车窗挡着,我能射出车去。我松开剎车,车厢一阵剧烈颠簸,开过了火车道,我的腰给颠得生疼。 晚上十点钟的立交桥下原本就车流稀少,再加上路灯灯光过于清冷,路面上越发空旷了,令人想起旷野来。桥下停着三四辆车,其中一辆车顶闪烁着惨绿色的警灯,是一辆警车。另三辆车首尾相连,相接触的地方车身瘪了进去,地上一大滩颜色发黑的液体,正在从车底下蔓延开来。有一辆车门歪歪扭扭敞开着,快要从车身上掉下来,一个男人以古怪的姿势斜歪在车座上,身体不规律的小幅度抖动着。我离得有点远,看得不大清楚,好像那男人在沖我笑。周围几个身着制服的交警模样的人双手插在裤子兜里走来走去地兜圈子,好像在等什么人来处理现场。这些人一个个神头鬼脸,模样古怪行动诡异,怎么看都不像正常人。其他车里肯定还有伤员,但他们什么也不做,光是在神情冷漠地等待。 要是换了其他的司机撞见这场面,肯定会啐一口吐沫,骂一声晦气,也不管这一口吐沫会啐到车厢里什么地方,再一踩油门扬长而去。我想的是那几个车里的伤者,他们或者已经咽气,或者正在咽气,在临终时只有几个漠不关心的同类在身边,只能孤独地沉入永恒的黑暗里,不得不与难以捨弃的美好人世告别,心中的哀痛与恐惧可想而知。我只希望自己死的时候,身边能有亲人相伴。我缓缓驾驶着汽车,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缓慢驶过现场。 经过这样一件事心情难免受影响,我只想收车回家算了。不久在东湖接了一位面貌模糊不清的乘客,我给他讲了一个与鬼有关的笑话,那乘客笑得前仰后合的,下车后还在笑,连我的心境也开朗起来,等我开出很远以后才想起那人还没给钱。我耸了耸肩,没给就没给吧,只要心情好就比什么都强。 正想着又开过了立交桥下,仅仅一会儿工夫现场就搬空了,什么交警啦撞坏的汽车啦都不见了,只剩下一片片冷清的路灯灯光照在空空的路面上。很可能还有一滩滩血迹留下,但在并不怎么明艷的灯光下还看不出来,没见过现场的过路人是想不到刚才这里发生一件人间惨剧的。而此时恐怕只有我还记得那些伤者,连出现场的交警也都很可能抛之脑后—— 前方猛然冒出一人,出现得非常突兀,就像直接从底下窜出来似的,我浑身一激灵,连忙急踩剎车,幸亏这辆破车剎车变得非常好使,才得以稳稳停在那人身边。车灯刚照亮那人时,可以看见他脑袋或头部有些肿胀,衣着很考究,但衣襟上有些深色污迹,像是酒醉后呕吐的痕迹。车子停到他身边,路灯灯光变得晦暗不明,再加上车棚挡住那人胸口以上,我只能看到他身上的衣服好像破口很多,有些地方撕出的裂口很长,手上还有一些伤口。 我刚要拉开车窗质问他,那人已经拉开车门坐到后座上。原来是打车的,这就是另外一码事了。“到哪儿去?”我一边调头一边问。 “火葬场。” 我心里又一激灵,黑灯瞎火孤身一人上那里去干吗?那地方我一般白天都不去,嫌不吉利。谁一想到三更半夜往荒郊野地里跑,心里不堵得慌?可我今天晚上挣的钱实在太少,老婆孩子都在家等我回去买米下锅呢。算了,豁出来到那荒郊野地跑一趟。
第9页 我保持中速向前开着,那人坐在后坐上一点声息也没有,我还以为他睡着了,往车子里观后镜瞄了一眼,不禁吓了一大跳。那人正在瞪大眼睛死盯着我,但他眼睛瞪得未免太大了,弄得眼角裂开了,一丝丝鲜血从眼角流出来,就像古人所夸张的那样“目眦尽裂”。就像瞪视不共戴天的仇人也不会这么投入吧?我连忙转开目光,又偷偷瞥了一眼观后镜,他还保持原样瞪着前面。我忽然明白他不是在瞪着我,而仅仅是瞪着前面的一片虚空。与他呆滞的神情非常匹配的是,他的脑袋好像又肿大一些,不管是因为什么病变,恶化得可够快的。 这么紧张干什么,不就是去一趟火葬场吗?来,轻松一下。我打开车载收音机。一位熟悉的已婚妇女的声音响起,这是下午四点钟一个互动节目的主持人,专门给处于人生中苦恼的听众指出路,她在接到听众来电时听到火气很大,一言不合往往指斥对方为人处事有问题,而听众也乖乖听她斥责。此人脾气如此火爆,不是已婚妇女才怪。可在接近半夜时分,又听见她名扬东北的责骂声很令人意外。尽管她语句含混,我仔细听了听还是听明白了她在厉声斥骂计程车司机,就像在骂丈夫一样丝毫不留情面,声音之凌厉把东北已婚妇女的气势表现得淋漓尽致。我越听越不对劲,主持人在广播中骂街简直是骇人听闻。可再往下听她居然在骂我!决不是在骂同名的人,提到的车号就是我开的车。我很快就肯定她其实在仅仅对我一个人广播。再没有比这更叫人毛骨悚然的了,我赶忙关掉收音机。 身后的客人就跟死掉了一样没有一点声息,一想到我拉着个死人满街逛就心里一凛。我偷偷瞥了一眼观后镜,除了他眼角的裂缝变得深了一点,更粗的血流流过脸庞以外,没什么变化。至少这人还在。按理说他的样子确实很吓人,我胆子也很小,但还是不敢提醒他现在他已经血流满面,在逻辑上应该先去的地方不是火葬场,而是医院。天知道这么一说这人能有什么叫人想不到的反应,我还是就当没看见的好,只要到了火葬场把他一卸就万事大吉。 车厢里保持如此长时间的沉默,自我开出租以来还没有过。一个念头往外冒,我不由自主地讲了一个笑话:“一个正在高速行驶行驶的计程车上,坐在后坐上的乘客有事要与司机讲,很突然地拍了司机一下肩膀,司机吓得大叫起来。乘客很惊讶地问是怎么回事,冷静下来的司机解释说:‘这是职业病。我刚开计程车不久,以前一直是开灵车的。’” 说完我先笑起来,但后坐上一点动静没有。一股莫名的寒意袭上心头,此时要是他用冰凉的手拍我肩膀一下,我肯定也会疯狂地尖叫,尽管我从来没开过灵车。死寂的车里能听到我的心脏在咚咚地跳着,我就像身处冰窖里一样浑身发冷。我目光落到了握着方向盘的手上,看见手背给冻得发青,忽然明白了车里确实冷得厉害。但问题是车里有暖气,就是寒冬腊月也不会觉得冷。我仔细一感受,觉察出身后传过来一阵阵逼人的寒气,就像冷风在开动似的。我当然知道这辆破车里没安冷风,我还知道那寒气来自后面那客人的身上。但我决不会追究车里为什么冷成这样,相反我要假装车里温度正常。这至少还能维持一切都正常的假象,否则一旦撕破脸他露出真面目就糟了。 我装出一副愉快的样子,努力保持声音平稳,不住口地讲着一些无聊的笑话,极力克制不住观后镜看。讲了几个笑话,我咽下一口唾液湿润喉咙的工夫暂时出现了冷场,虽然只有一两秒钟,但还是出事了。咯叭一声响从后坐传来,像是骨头折断。我条件反射一样朝观后镜一看,原来是那人的下巴掉了下来,像墨镜一样挂在胸前,晃晃荡荡的,舌头失去承托,也一起掉出来,跟吊死鬼那样耷拉着。那人伸出手来,我这才注意到手掌受的伤其实很严重,弄得指骨都变形了。那只近乎残疾的手托住下颚骨往上一推,喀地一声接上了。但结合的位置出现偏差,使他的脸部严重走形,很有些像《魔戒》的怪兽人。 这一幕差点把我心脏吓得跳出来,若不是我时刻记得自己坐在急速行驶的车里,真就有可能发狂。什么?急速?我这时才注意到外面的景象掠过的速度快得惊人,难以具体分辨。我瞥了一眼仪表,该死的,居然时速一百二十公里。以我市的路况,这速度早就翻车了,我现在还能驾着汽车一路狂奔,简直就是奇蹟了。 我小心地踩下剎车,车速很快地降下来,外面却笼罩在茫茫黑暗中,只有雪亮的车灯在黑夜中撕开一道口子。道路两旁只有一排枯朽的树木,看上去老朽得好像干隆年间栽种的。这条道很陌生,我敢发誓以前绝对没有来过。也是,按刚才的速度开那么长时间,早都开到哈尔滨了,能不觉得道路陌生吗? 可就在这时,车灯的尽头照亮了一扇大门,居然就是以前白天来过的火葬场。我还在迟疑时,这辆车几乎就是自动拐了进去,一直开到停尸楼跟前,我连忙剎住车,这回车子倒是听话地停住了。瞧瞧这一晚上发生了多少怪事,把我一辈子应该经历的怪事都经历过了。 偌大的停车场里只有两三盏青里透白的路灯照亮了各自脚下一小块地面,停尸楼前挂着一盏昏暗的红灯,灯光外的黑暗反而更加深邃了。东侧是一排平房,房前停着一辆面包车。车上挂着黑纱与花圈,是一辆灵车。车的后部给掀开,有几个人正在往外抬一只明黄色的硬纸棺材。也不知道是因为灯光昏暗不明,还是我的视力出了问题,虽然他们身体上没有明显的畸形,但还是觉得那几个人形体怪异,有什么部分残缺得厉害。再加上这火葬场地处荒郊野外,时值三更半夜,他们看上去令人心里发冷。
第10页 “到地方了。”我对后面的乘客说。 后面一点声息也没有,我不自觉地回头一看,后坐上居然没有人!我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扭转身子探头向后面一望,真的连个鬼影也没有。我还特意看了看车座底下,也没找到那位先生。我拉开车门,站起身来,上万平米的停车场上只有那伙抬棺材的人,根本看不到乘客。我极力把一个念头往下压,但那个念头偏偏往上顶。一阵夜风吹过来,我浑身一激灵,连忙坐回到车里,关严了车门,好像这扇门真能挡住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似的。 车厢里很快暖和了,手掌也不僵硬了。那伙人正动作僵硬地抬着棺材,这里并非善地,再待下去万一那个东西回来了呢?万一它偏偏要坐回到车厢里呢?我不敢再往下想,连忙发动车子开出火葬场。 第二章 虽然是循着原路开回去的,但这回道路跟我记忆中的一样了,我还能隐约看到道路两旁快要收割净尽的田野。自从那个东西下了车,一切都正常了。今晚太不吉利了,赶快回家得了。这么一想心情马上好多了,跟飞驰的车子一样轻快了。然而我忽然想到其实那个东西一直没跟我说话,那句到火葬场也不是我听见的,而是通过心灵感应或天知道什么途径感受到的,我心里不由一紧—— 难道我真的拉了一个鬼到火葬场?! 这种想法对我刺激实在太大,以至我差点撞到前方一个男人。那人一直在路边朝我挥手,我若不是急剎车,真就出人命了。车子停在那人身边,他拉开了车门,坐在我身边。门一打开,秋夜的寒气就冒了进来。“对不起,先生,我已经下班了。”我结结巴巴地说。 “到火葬场。”那人用不容置疑地口吻说道,同时手指间夹着一张钞票递过来。 我刚要拒绝,忽然借着车窗外的路灯光辉看清了他的样子,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的左半边脸庞凹陷下去,使整个头颅的形状都发生变化。大概那半边脸骨都破碎了,森森白骨刺破面皮露了出来。左眼也塌瘪了,深色汁液连同血液划出一道痕迹流过脸颊,而他的左眼皮居然还在眨动,每眨动一下我的心都随之发悸。他的上边颚骨也深深瘪了进去,难怪说起话来嗓音那么含糊。 他的胸口有一个骇人的伤口,“鲜血淋漓”“血肉模糊”不足以形容惨状。大股的血液随着心跳的节奏在往外涌动,一阵阵呛人的血腥气很快充溢着车厢。他的夹着钞票的手严重变形,手骨从皮肤下耸出来,还带着肉筋,手指痉挛一样缩在一起。这样的手肯定废了,所以只有两根手指勉强夹着那张百元钞票。钞票给鲜血染红了,还在往下滴着血珠。 对这样的人我还能说什么?冲着他的脸大声嚷嚷你已经死了,还是赶快滚回你的骨灰盒得了,别弄脏了我的车?得罪谁也不能得罪死人哪,万一他耍起蛮来可怎么办?可不把他撵下车,难道就让这么可怕的东西坐在我身边,近得伸手就可以触及?拉他一趟我下半辈子非得天天晚上做噩梦不可。我正犹豫着,感觉到他那只好眼睛正狠狠盯着我,不,说什么也别惹他,先过了这关再说。我颤抖着手接过钞票,他那破损严重的喉咙发出叫人嵴背发凉的笑声。我的手一颤,那张钞票飘落到座位底下。 我深吸了一口气,静了静心,掉转车头向火葬场方向开去。路上他身上的血臭越来越刺鼻,熏得我胃里翻江倒海,眼前一个劲儿地有血红的点子在闪烁。他似乎在不停地流血,胸前的那个洞可不小,就是体内有一吨的血也都能流光了,恐怕我的车坐垫早就湿透了。在我脑海中还出现一副画面,连成串的鲜血滑落到座位底下,很快积成了一大滩。他妈的,弄成这样我还怎么收拾?一股怒火直冲脑门,我不得不告诫自己一定要忍耐,就算车没了都没关系,把命丢了就什么都完了。这是死人,不受活人法律道德约束的死人,比黑社会还叫人惹不起,只需忍耐到地方就行了。 话是这么说,可这位死人偏偏来找碴。他咔咔地抻动着手指的关节,似乎听这种声响能令他感到无限的乐趣。平常我偶尔也喜欢拽动手指关节玩,但现在一听这声音我就想起他那近乎残废的手,并想像着哪一下使错了劲儿,手指咔地一声向后掰折的样子,弄得我的手指都起了反应。我十分憎恶他搞的这小动作,却又没胆量阻拦他,还为自己缺乏胆力暗中羞愧。 果然,他那边传来突如其来地一声脆响,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一只手指在根部扭转了一百八十度,手指肚朝向手背方向,连我都能感受到钻心的疼痛,但他好像在暗自得意,那只坏眼睛瞪着手指,脸上正在僵硬的肌肉硬挤出一丝狰狞的微笑。谁要能忍受得了这一套,简直就比圣人还伟大。一个念头正在我脑海中拼命旋转,企图突破最后一点理智:管他是死人还是鬼,一脚把他踹下车再说! 我不得不极力克制这种冲动,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在等着,我已经不是单身汉,没资格逞血气之勇,忍耐忍耐忍耐吧,再忍耐一会儿就行了。好像看穿了我的想法,故意在挑衅似的,他又开口说话了,声音更加含混不清,几乎是在强迫别人想到他那受伤的喉咙。他为什么老是强调他的非人的怪异?他不就是一个死人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第11页 “讲点什么提神的吧。你不是老是自诩是最佳计程车司机吗?你的敬业精神哪里去了?” 我只好讲点什么,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我的手又止不住地颤抖,一半是因为车里又冷得像冬天,一半是给他气的。我讲了一个在网上看到的笑话,说什么中国男足踢球那么臭是因为打小喝三鹿奶粉,让尿结石给憋的。他听了咯咯地笑了,笑声之怪诞很容易叫人联想到声音是从僵化的声带中硬挤出来的。他的笑声很快转为奇异的咕噜声,我警惕地用眼角瞥了一眼,立即浑身一震,僵住了。 那个死东西正在用手掌兜起流出来的血在喝!他的手掌转动并不好使,其中一根手指还给掰折了,兜起的血本来就少,从手掌中漏掉的还要多,上衣尽是淋漓的血迹。不过喝起血来还是跟喝水一样畅快,本来食道的肌肉应该僵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一点缝隙使咽下血液更加艰难,但发出的咕噜声还是清晰可闻。那残缺不全的面部显露出饥渴难耐心醉神迷的神色,就如同在喝琼汁玉露。看到他对鲜血如此痴迷令人不寒而慄,但他那只好眼睛仍在盯着我,似乎在恳求我理解他这反常的嗜好,这就像一个吃人肉上瘾者需要他人理解一样荒唐。 有一瞬间我们的目光对上了,我心头一凛,觉得糟了,恐怕我的眼神暴露出我内心深处的厌憎,蔑视,恐惧,戒备。他的另一只手齐手腕断折了,只剩下软塌塌的肉皮相连接。他蓦然把这只手放在我肩上,那块死肉又冷又粘,肯定还沾着许多干涸的血痕。 “兄弟,告诉你一句至理名言,能让你受用一辈子:开车还是慢点开的好。这是我用性命换来的教训。” 一感觉到死人的一部分已经碰触到我的身体,极度的厌恶击穿了我的心理防线,我猛地摔开那毫无生气的手,不顾一切地冲着他大叫起来:“滚开!他妈的赶快滚开,要不然我废了你!” 我手刨脚蹬地奋力挣扎,车子突然停住,我一头撞在风挡玻璃上。我还以为撞到了什么东西,一下子清醒过来。抬头一看,车子里只有我一个人,那死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只在车厢里留下一股浓浓的带有寒意的血臭。车窗外夜色充塞天地,一盏红灯像充血的眼睛挂在一座门廊前,无神地凝视着夜空。几盏清冷地路灯灯光洒在地面上,越发衬托出偌大的院落空旷荒凉。几个怎么看都不像正常的人在从一辆挂黑纱的面包车后部往下抬一口明黄色的硬纸板棺材,另一口同样颜色的棺材放在不远处的地面上。我竟然在不知不觉之间回到火葬场,而这么半天那几个怪里怪气的傢伙才抬完一口棺材,这效率也太低了。我纵目四望,除了远处焚烧纸钱的地方有微弱的火光在闪动,再也看不到亮光,也看不到刚才坐在我旁边的死东西。 这种地方不宜久留,我关严车门,找到敞开的大门口,一气沖了出去。这回我一定回家搂老婆睡去,就是交警大队队长来拦车我也不停。路上一片荒寂,别说人家了,连路过的车辆也没有,似乎只有长龙一样雪亮的车灯灯光是唯一切实存在的物体。我一边注视着前方,一边厌恶地脱下外衣,那是那个死东西碰触到的,不想还好点,越想越噁心。脱下衣服后,顺手扔在后面车座下。 第三章 就在这么一会儿工夫,没注意到前面的转弯,车子直冲向道边的一个女人。车速实在太快,要不是我及时把住方向盘真就容易出事。轮胎在地面摩擦发出尖利地声音,在沉沉静夜里非常刺耳,滑出去一百多米才停住,我惊出了一身冷汗,若不是车内温度恢复正常,我早就冻感冒了。我拉下车窗,想朝后面道边的女人道一声歉,我是文明人,不会干那种给别人遭了麻烦转身就走的缺德事,让人戳嵴梁骨。然而,后面的街道空荡荡的,只有路灯灯光凄凉地照着路面,仿佛在满怀希望地等什么人,刚才那女人怎么看也看不到。 难道我刚才看花眼了?正想着,后面车门一响,有人坐进来。我刚要告诉对方不拉客了,一回头却发现是刚才那女人。这人简直比刘翔速度还快。刚才差一点撞到她,我心里有些歉责,而且我喜欢在女人面前装绅士,不愿用粗鲁语言直截了当地把她赶下车,更何况她长得不是一般地漂亮,我决定好言相劝,可她一句话就叫我掉进了冰窟窿。 “到火葬场。”她说。 “不去!”我几乎条件反射地叫道。 “你喊什么?三更半夜一个单身女性求助,你就是这么粗暴地拒绝吗?再说,为什么不去?以为我付不起车钱怎么地?” “那倒不是。天太晚了,去那种地方不好。”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解释。 “有什么不好?火葬场的工作人员白天晚上都在那里呆着,也没听说出过什么事,一个个过得都非常好。再说真要是有什么事,给的钱再多也不会有人干。看你白白净净的,也像是受过高等教育,怎么跟乡下人那样迷信呢?” 一句话说得我不好意思了。“你怎么知道火葬场什么事都没有?” “我就是火葬场职工。今天值班,刚才有事跑出来,想回去时打不着车了。怎么样,大哥,帮帮忙吧。” 一个女人这样软语相求,是个男人都没办法硬着心肠拒绝。我从观后镜看了看她,至少从表面上看还是很正常的,“行啊。”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
第12页 我掉转车头,向火葬场方向开去。天哪,这一晚上至少有一半时间我是在这条路上晃悠,我一辈子上火葬场的次数加在一起也没今天晚上多。那女人给我聊天,给我讲了几件火葬场逸事,我给她讲了一些开车时的见闻。我们越聊越投机,再往下聊都够发展成一夜情了。刚才我从火葬场开车出来也许车速太快,也许我没意识到开了多久,反正这回我们开了好一会儿,还没开出市郊。本市市郊的特徵是路旁没安路灯。 “大哥你是不是对火葬场有偏见啊,才不愿拉我回单位。我看你不像是一提起火葬场就吓尿裤子的胆小鬼。”聊着聊着,大概因为熟了,她突然问道。 “你还别说,我有一件事要问问你,既然你在火葬场工作,肯定多少能明白。”我说,接着源源不绝地讲了今天晚上的经历。“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偏偏要骚扰我一个小计程车司机?我们又没冤没仇的。“ 她听了以后沉吟了一下,“我只是讲一讲我的看法,对不对呢不敢保证。我相信这不是骚扰。世界上有很多人不是死在家里,不是死在亲人身边,他们往往是很突然的死在路上。可以说在一秒钟之前,他们还活得有滋有味的,从来就没想过自己也会死,就算偶尔想过也认为死亡是很遥远的事,是七八十岁几十年以后的事。他们从来就不懂得,死亡其实就潜藏在身边,随时可击中任何人。不是有那么一句老话吗?黄泉路上无老少。就因为从没弄明白这问题,一秒钟之后死亡降临到头上,留在世界上的时间屈指可数,你想他们能在临终几分钟内接受这一事实吗?最叫人难受的事,没有一个同类满怀同情心地陪伴他们走完人生中最后一点时间,他们只能在极度地孤单中死去,在对人世无限留恋中死去。这时你的出现是可喜的,你满怀善意陪伴着他们到达人生的终点站,把人世最后一缕温馨留给他们,这是做了多大的好事。若是你不出现,谁知道他们在遇难的地方会停留多久才会放弃对人世的思念?由此可见他们只会感激你,而不会骚扰你。” 听她这么一说我马上茅塞顿开,心里也舒畅多了。“你怎么对这种事知道得这么多?看你的年纪也不大啊。” 她沖观后镜调皮的一笑,“给你出一个脑筋急转弯,什么人能对死人的事了如指掌?” 我正思考如此深奥的问题,忽然听到喀巴一声,她的脑袋齐着脖子根部掉了,连脖子带脑袋都从观后镜中看不到了,就像给人斩首了似的,但没有鲜血窜出来。她的双手高高举起,向下捧起脑袋,我这才看明白原来脑袋与脖子之间还有皮连着。她捧着脑袋往断掉的颈椎上顺便一安,大概没有对准榫头,脸上的肌肉与皮肤都错位扭曲了,她的脸看起来比最吓人的噩梦还要惊心动魄。她说起话来歪斜的嘴一抽一抽的,不可避免地影响声带发声,但说话还是能听得清楚的。 “到底想明白没有?什么人对死人最了解?” 我嗷地一声惨叫,彻底失去了理智,叫本能控制住了。我不顾一切地挣扎冲撞,身上一疼,在地上翻了几个滚,本能地感觉到到了外面,我跳起来昏头涨脑就跑,连方向也顾不上看,直到咚的一声撞到坚硬物体上。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棵树。我双臂护住头脸回头看了一眼,我的车安静地停在空地上,司机位置旁的车门敞开着。周围一片空阔,没看到任何人或东西接近我。我极力往后车座上眺望,没看到任何可疑的人影。我戒备地一步步挨近,做好稍有不妙转身就逃的准备。可直到走近汽车也没有可怕的东西冲出来。我向后车座上一望,没有人。前座也没有人。那死东西离开了。我松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四周,又回到了火葬场,场景跟上回看到的没有多大不同。唯一发生变化的是,那辆做灵车使用的面包车旁的地面上放着两口敞开口的纸板棺材,那伙人正在往下抬第三口棺材。我心中忽然一动,朝面包车大步走过去。 第四章 我走到跟前一看,三口并列的棺材都放在地上,果然里面依次躺着我今晚拉过的三个死人,三个人都一副惨象,几乎难以看出生前的模样。待看到第一口棺材里的人——就是我拉的第一个死人——就是我在立交桥下看到的车祸现场中那个斜躺在敞开车门的座位上冲着我似笑非笑的男人,我全明白了。他们其实都是那场车祸的遇难者,而我不过是像那女人所说的充当了亡灵接引者。 我一阵心悸,旁边那几个怪诞的人冲着我嘶哑地大笑,我在一阵触电一般麻酥酥的惊恐中抬头看了看这些人,发现他们不比我拉的那些死人更像活人,而此时他们已经包围了我。也许是惊惧过度,我立即失去了知觉。醒来时发现躺在医院中,老婆守在床边。他们告诉我我已昏迷两天了,我是在九点多经过立交桥时因车速太快,撞到了市内铁道的护栏上,伤势不算太重,只需住两天院就能出院。至于我在立交桥下看见的车祸场景其实是当天下午的,以后的经历都是因为脑震荡诱发的幻觉。 我很高兴是弄明白是这回事,使我以后能安心过日子,否则一想到当天晚上曾拉过三个死人去火葬场,比我更坚强的人都会受不了。然而几天后一出院,一坐到那辆计程车里,就闻到淡淡的血臭,那天晚上的情景就极其逼真地出现在我面前,那女人的话就在我耳边回响。我会以那三个乘客的视角看着正在开车的我,只见我身外环绕着一圈只有活人身上才能看到的火热的光圈,我能体验到那几个死人看着这光圈又是羡慕又是妒忌又是哀伤又是自怜。
第13页 每当想到这里我的脑子就剧痛不已,就像脑震荡要复发一样。我不停地告诫自己,那不过是较为真实的幻觉而已,实际上并没有发生,当时我已经躺在医院里接受治疗,三个死人早就给运到火葬场放冰柜里冻上了。可并不管用,我仍然给强烈的真实感威逼着,尤其是后来从车座子底下找到一张带血的百元钞票。我还记得那是第二个死人给我的,不过,这是没发证实的。我撞到市内铁道护栏时也曾撞得头破血流,谁知道这张钞票不是我掉的?谁说它一定就是那死人给的? 可没多久我又从后车座下面拣起一件外衣,肩部还带有手掌形血迹。但这也证实不了什么,那血迹形状与我的手掌印相差不多,谁又能确证那不是我在出车祸时按的?话是这么说,可我还是非常非常不安。不管是真还是假,那女人说的话我难以忘怀,要是我当夜死在路上,我的心理恐怕也跟她所讲的相差无几。因此,即便无论是从逻辑方面,还是从常识方面我都不能证明那夜的经历是真实的,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是真的,我的下半辈子就甭想过安宁生活了。更加可虑的是,万一我的名声传开去,许多人都知道我当过亡灵接引者,他们死在路上求我搭载呢,甚至上我家来找我呢?我这不是自绝活路吗? 出院十几天后,我再也禁受不住猜疑的折磨,终于把计程车卖了,转行干别的了。那天晚上的事是不是真的,从此与我一点也不相干了。 超真实恐怖档案4 邪门女尸 口述人:老刑警 身份:刑警 惊悚值:aaaaa 真实性:★★★★★★ 关键词:法医、解剖、离奇 第一章 这是一起在刑事案件资料中没有留下任何记录的“非正常死亡”事件。 在我的刑警生涯中,经历过很多这样的事件。然而大多数这样的事件,早已在记忆中烟消云散,少数在别人提起时,经过追忆还有一点印象,但也如大风吹过的沙地,只剩下淡淡的一抹印痕。 唯有这个“事件”,一直在我思想中徘徊,它不仅没有随着时光的逝去而逐渐模糊,相反,伴和着时日的增加,在我头脑中愈加明晰,象有一支硬笔,在记事本上不断地画着问号:这是一起非正常死亡事件吗?当时确定为非正常死亡,其理其据充分吗?我寻思了这么多年,力图扫清心头的阴霾,破解这个谜团,但是一直没有做到。我忖度着,当我还有正常思维的时候,它不会轻易离我而去,也许将会和我相伴着走完余生。 让我们回到我那段经历中去吧。尽管那段经历说起来历时很短,事情的演变也毫无出奇之处。 1994年5月的一天,初夏的阳光灿烂而不热烈,暖风扑面,春意不减,草木深绿而疏密有致。这是一个最令人舒适神怡的季节。 上午10时左右,我们接到靖海市公安局的电话,说是瑞祥镇一家工厂的女工在送往医院救治时死亡,医生对死因有怀疑,请刑警支队领导和法医到现场帮助检验和分析案情。 当我和法医陈秀林、沈连宗赶到靖海瑞祥医院时,已是上午11点过后。陈秀林、沈连宗和靖海的法医钱汉金随即进行了尸体检验。在尸检中,发现死者是一名年轻女性,年龄不到30岁,颈部有一圈紫黑色勒痕,一排错落的绳印清晰可见。解剖后,咽喉部见有大块水肿,充塞着气管。死亡原因十分明了,系机械性压迫导致窒息性死亡。 随后,我们到死者上班的厂里开展了调查。 调查过程十分简捷,调查结果却使人十分迷惘。 死者是安徽淮北人,现年29岁,两年前和丈夫老马带着两岁的女儿,一起到靖海瑞祥这家门小型门锁制造厂打工。老马做翻砂工,死者做钻床操作工。因为打工者多是外地人,因此厂方在厂内盖了一排简易宿舍房,给外来打工者居住,死者一家就住在其中的一间里。 厂里实行的是计件制和承包制,多做多得,不做不得。每天上午七点半上班,下午六时下班。厂里原有两名翻砂工,承包机件浇铸,一个月前,另一名翻砂工因活儿太脏太累,辞职离去,老马为了提高收入,向厂方提出,不要再僱人,两个人的工作由他一个人承担。从此,老马每天天刚亮就起床,六点钟准时开工,晚上七、八点以后才能收工。 出事的这天,和往常一样,死者在天亮时起床,为丈夫烧煮早饭。早饭很简单,做上一锅饭,早上的、中午的、晚上的全都是它。做完饭后,她把丈夫叫起床,自己对着一面小镜子,简单地梳洗了一番。在丈夫吃早饭的档儿,拿起扫帚,在门前和室内做了一下卫生。然后,自己盛了一碗饭,就着咸菜吃了下去。 洗好碗后,看着还在熟睡的幼女,向隔壁房间喊道:“大妈,小妞还在睡,你帮我留神听着,她醒了还请你把衣服穿上,餵点早饭,带过去。我要先去帮老马干会儿活。” 隔壁的大妈随声应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这个厂里有十多个外来打工人员,都是淮北住在同一个村子里的邻居,互相之间早就熟悉,有的还有亲戚关系。到这个小厂子来打工,还是一个牵扯一个介绍过来的。由于厂里生产的是一种老式的斯百灵门锁,技术要求不高,又有单独宿舍,来打工的基本上都是夫妇一家人,图的是可以在一起做工,经济上的收入大一点,互相之间还有个照应。其中一家有个大妈也跟过来了,正好解决了照顾小孩的困难。各家商量着拿出几个钱,大妈有了生活费,小孩的看管也有了着落。
第14页 六点半左右,死者穿上工作服,走进了翻砂间。 她抄起铁铲,帮助丈夫滤砂。 这是一件很费体力的活儿,她咬紧牙关,拼命地干起来。丈夫一个人干着两个人做的重事,完全是为着她们这个家庭。她大大地喘了一口气,对丈夫说:“累了就歇一会儿,中午休息时,我还能来帮忙。” 丈夫憨厚地笑笑:“我年轻轻的,有的是力气,这点活儿,累不倒我。” 将近一个小时过去了,死者拍了拍沾在身上的沙尘,不无怜惜的对丈夫说:“我要去上班去了,中午回去先歇一会儿,菜等我回来烧。” 七时三十分,死者准时到车间上班。 这是这个小厂里最大的一个车间。房屋南北朝向,只有北面一扇门可以入内,南墙有二扇半人高的窗户。由于隔墙就是厂外的道路,为了安全,窗户上镶满又粗又密的铁条。里面安置着七台中等规格的各类车床。七个操作工和两个质检员相继到来,大家打了一声招呼,就站到自己的岗位上。死者负责操纵钻孔车床,机器转动时铁屑会四处飞溅,因而她用头巾把齐肩长发包好,又用纱巾裹住衣领,便开动机器,开始生产。 车间里都是妇女,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车间里虽有机器的噪音,但互相靠得比较近,并不影响她们的谈话。丈夫儿女,买菜做饭,张长李短,各种议题连续不断。厂方只在产品的数量、质量上有要求,至于在工作时说说话,既不影响生产,又能调节情绪,也就乐得由她们说去。 9时左右,坐在小凳上检查产品质量的顾姨,抬头发现死者已关掉机器,头伏在车床檯面上。于是急忙站起来,走到近前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死者回答道:“没有关系,头有点晕,过一会儿就会好的。”顾姨是本地人,待人热心,她抚着死者的头说:“不行就回去休息一下,事情天天有得做,钱也天天有得挣,千万不要累坏了身子。” 听了这些话,死者慢慢站起身来,刚刚走了两步,突然像电视电影中常见的慢镜头,软软的、轻轻地、缓缓地倒在了地上。顾姨等人一齐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呼喊着死者的名字,但这时死者已经没有了回应。大家丢下手头的工作,从门外拉来一辆二轮拖车,七手八脚地把死者抬上车,推向了仅有两百公尺之遥的镇医院。 医生对死者进行了紧急检查抢救,见死者已经没有了呼吸,心跳也很微弱,赶忙打了一剂强心针,解掉头上的包巾和脖子上的纱巾,进行人工呼吸。 这些努力毫无结果,医生只有宣布病人死亡。但抢救中医生发现了死者颈部的绳痕,立即向靖海市公安局报了案。 得知妻子死亡后,老马悲痛欲绝,拉着死者的手,痛哭失声,久久不肯离去。 综合以上情况,有两点是非常明确的。其一,死者的死亡原因是外力勒索引起生理损伤性改变所致。其二,死者从早晨五点过后起床至九时死亡,这段时间的活动,是为人所共知的。特别在上班以后,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些活动过程是可信的,是有众多人证证明的。 同时,也带来三个问题:死者是谁勒死的?出于什么动机勒死的?在什么时候动手勒的? 我和当时同在现场的靖海市公安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江刚,反覆核实了这些情况,都感到有点迷惘,对这几个问题苦思而难得一解。 首先,是谁勒死了死者? 从作案条件方面考虑,最具作案条件的是死者丈夫老马,他们生活在一起,夜里在同一张床上睡觉。但用反证法分析,老马几乎无此可能。据调查了解,其一,作案因素不明显。他们夫妇感情很好,结婚多年,相亲相爱,近期也没有发现有什么突发性矛盾。其二,案后表现正常。妻子死后,老马表现出来的悲痛,看上去决非假装,完全是一种真情流露。其三,作案过程未见动静。他们之间如果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老马在夜里动手,用绳索勒住了妻子的脖子,不论是忽然间萌发了恻隐之心,还是妻子极力反抗、呼救,当时松手未曾勒死,隔墙两侧的住户不可能听不到一点动响。因为他们居室之间只有一层单砖砌成的薄墙,墙面上方至屋顶的三角区互相贯通,没有隔挡,一只老鼠在这间房里窜过,另一间房里的人都能听到。其四,受害者事后反应如常。一般说来,发生了这样的事,死者决不会表现得如此平静。仍能和平常一样,起早给丈夫准备早饭,毫无改变的安然上班。更不会在上班前,为了减轻丈夫的体力负担,而卖力地去帮他干一个小时的重活。这毕竟是丈夫狠毒得要她性命的事啊!谁能在关乎到自己身家性命的时刻,安之若素呢?即便一个女人的心肠再善良、脾性再平和,城府再深厚,恐怕也做不到这一点。 如果说是夜里有人谋杀,姑且不论是什么动机,也不论这个动机的前因如何,在作案过程中,死者怎么可能不挣扎,丝毫没有惊动同床共枕的丈夫呢?再说,勒而未死,被害人怎能不向丈夫倾诉呢?再者,房门上没有发现撬痕,隔墙上端的浮尘未动,作案者是用什么方法进入室内的呢? 如果说谋杀的时间不是在夜里,而是在死者起床之后,那么,只有两个时间段。一是在死者上班前,一是在死者上班后。
第15页 上班前:死者起床后,第一件事是先做饭,第二件事是叫丈夫起床,第三件事是自己梳洗,第四件事是在室内外扫地,最后是自己吃罢早饭,去帮助丈夫干活。这段时间累计有四十分钟,其中前大半段丈夫尚未离开,后小半段已有邻居起床开门。当死者在室外扫地时,隔壁的大妈站在门口还夸过她勤快。这段时间里表现得一切如常,没有任何异常动向。谋杀者如果选择在这段时间作案,既不明智,也不可能。 上班后:九个人在一个车间里干活,互相之间距离很近,几乎伸手就可碰到。临路的窗户被铁条封死,外人进不了车间。如果有人谋杀,势必是八人中的一个。谁能在其他七个人的眼皮底下杀人呢?要有,也只能是八个人合伙犯罪。即使是合伙犯罪,仍有两个难以解释的矛盾。一是死者用纱巾扎着衣领,绳索的压痕只能成带状反映在皮肤上,不可能显露出规律性的串状凹迹。二是谋杀者不可能在受害者未死之前将其送往医院抢救,如果受害者一旦醒来,必然会一一指认。这样做的结果,无异于自投罗网,害人不成,反害了自己,犯罪人决不至于如此愚蠢。何况,多人结伙谋杀,他们与这么一个弱女子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第二章 如果老马、同车间工人以及其他外人都没有作案的可能,那么,这个事件又是如何发生的呢? 运用排除法分析,剩下来只有两种可能,即是死者自勒导致了死亡,抑或是出现了我们尚未认识到的意外情节。 第二,出于什么动机勒死了死者? 所谓动机,在杀人案中,简单地说,一般有这几种类别: 一是因仇而杀。即是因某件事或几件事积聚的仇恨或幽怨达到无法抑制的程度而杀人。 二是因情而杀。即是由爱生恨或为了清除爱的障碍而杀人。 三是因财而杀。即是为了非法获取本不属于自己的钱财或是在盗窃财物时被发现演变成抢劫而杀人。 四是因怒而杀。即是遇到一些偶然性或突发性的事件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愤而杀人。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种破坏性杀人,即是出于某种政治性目的,为了破坏社会安定,危害社会秩序而杀人。 根据调查,死者是个对外柔顺、对内贤淑的女子,丈夫老马也是个安分守己、勤劳憨厚的汉子,不可能与人结怨而导致矛盾激化。夫妇间虽说不上如胶似漆,也算是相亲相爱,家庭生活平常而安静,未闻有何婚外流言。作为一个外来打工的临时住户,自然不会有多少财物,不应成为谋财者侵袭的目标。同样,一个较为偏僻的农村地区的普通劳动者,一般也不会变成政治破坏者眼中的牺牲品。 第三,在什么时候动手勒的? 从法医解剖学的角度看,损伤形成到水肿扩大,进而阻断呼吸,根据损伤的严重程度一般需要一至五个小时的时间。以此推断,造成损伤的时间应当在凌晨四点之后。 从死者活动情况看,自清晨起床到死亡这一段时间,死者一直处在别人的目光关注之下,被绳勒的可能性极小。 由此看来,死者被绳勒的时间最大的可能是在凌晨四、五点钟之间。 凌晨四、五点钟死者还在床上睡觉,除却她的丈夫,还会有谁呢? 疑问转了一圈,又回到了起点。 当然,用排除法进行分析,剩下的就是死者自勒。如果是死者自勒,那么,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自寻短见,在社会上也屡有发生。但是,“蝼蚁尚且贪生,为人岂可不惜性命”?对于一个精神正常的人来说,不到矛盾尖锐到不能排解、痛苦纠缠得无法摆脱、心灰意冷至了无生趣,是不会走到这一步的。死者在当时既没有碰上重大的矛盾,没有遇到使她痛苦不堪的事情,也没有发现导致她绝望到活不下去的理由。*同志说过:“存在决定意识”,没有客观存在,何来主观反应呢?何况她还有一个一直带在身边、离不开母亲的幼女!既然如此,她缘何要自勒轻生呢? 思来想去,这种可能性似乎不复存在。 至此,我们的思维进入了死胡同。 我和江刚副局长商量,既然我们的逻辑思维破解不了这个谜团,就说明供我们分析的基础材料可能有不准确的地方,我们必须从这个方向重新探究。江刚提出,可以要求法医进行一次会诊,邀请最具权威的专家参加。他说,这方面的情况他比较熟悉,由他出面邀请在华东地区颇负名望的上海市刑事科学技术研究所的王法医来靖海。我想,如果作为业内专家权威的王法医能来参加会诊,自然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当晚,靖海市公安局派车赶往了上海。 第三章 第二天中午时分,王法医带着助手来到了靖海。 王法医高大壮实,大头大手大脚,声音洪亮,周身上下溢发出北方汉子的豪爽和刑事警察的果敢。大概这种气质太过强烈,我竟然感觉不到专家权威的那种文雅、含蓄、庄重的气派。 用过简单的午餐,在陈秀林等人陪同下,王法医立即开始了工作。 两小时后,工作结束。我们在一间小会议室里交流情况。江刚在简要的汇报案情之后,提出了需要解决的题目:死亡的原因和案件的性质。 王法医望了望江口的同行,见他们不准备发言,在沉吟片刻后,用他那节奏分明、高亢有力的声调说道:
第16页 “关于死因,在认识上应该很容易统一,死者颈部遭受绳勒,咽下部在外力挤压下受损,引起水肿,逐步扩大,阻断了呼吸,窒息而亡。这一点,我江口的同行也是这种判断。侦查方面对这个结论有没有疑问?如果有,请提出来,待这个问题讨论完,我再说第二个议题。” “有一个问题我想请教一下。就这个个案而言,从绳勒到窒息死亡,一般需要多长时间?”我把内心想进一步弄清楚的问题提了出来。 “一般而言,这个时间段是依据外部的压力大小和内部的受损程度而定。损伤轻的时间长一些,损伤重的时间短一些。当然,这里面还有个体生理健康状态方面的原因。体格强健、受损较轻的在水肿发展到一定程度时,还会消退自愈。像这个案子,时间段应在四小时左右。”王法医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拖泥带水。 看到大家没有其他问题提出,王法医继续说道: “第二个议题是案件性质。我认为,这个问题也并不复杂,是死者自勒导致的意外死亡。” 王法医语出惊人,一下子吸引了众多的目光。虽然我们也曾想到这种可能,但这只是诸多可能中的一种,何况我们目前还发现不了这种可能成立的任何理由。他说得如此肯定,不留余地,使我感到有点吃惊,这大概就是专家和非专家的区别吧。在大家的沉默中,王法医不再讲话。 “愿闻其详。”。 “第一,勒而当时未死。如果是别人去勒,已下如此重手,不会中途放弃。只有自勒,一段时间过后,脑部缺氧,丧失了意识,自动松手,以致不死。 第二,死者颈部左侧勒痕中有一处缺口,符合自勒的特徵。如果是外人去勒,印痕中可以分辨接头,而一般较少留下缺口。 第三,死者留着披肩长发,印痕中没有头发垫压的迹象。如果是别人去勒,总不会把死者头发掀开,再穿进绳子吧。只能说明是死者自怜自爱,不肯伤及头发。 第四,你们在调查中,不是发现死者丈夫没有作案的因果关系、夜间外人入室作案条件甚少、事后死者表现正常吗?综合起来,自当是自勒。” “如果是自勒,死者是个女的,她两手有这么大的力量,能使颈部留下这么深的伤痕吗?”江刚问道。 “我刚才讲的是自勒,前面没有加上如果二字!你的这个问题很好解释,死者把绳子的一端拴在床架上,在脖子上绕一圈,然后用两手拉着另一端,上半身的重量加上手头的力量,自然可以形成这么大的压力。”王法医以专家的底蕴充满自信,他的话语表明,这个结论毋庸置疑。因而他的这段话,也使我们感到难以继续探讨和发问。 为了减淡会场开始显露出的沉闷气氛,我用调侃的口吻提出了萦系在心头的疑问:“*同志教导过我们: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死者当然不会无缘无故的自勒,她这么做,有什么前提原因呢?”说实在话,我对他确定自勒的四条理由,认为很有道理,可是心底也有一点隐忧,觉得前两条并非具有唯一性,后两条从理论上讲,也不能完全排除我们尚未认知的某种特殊性。 “这个问题你好像不应该来问我。有什么前提原因,死者当时怎么想,只有她自己清楚。你要知道确切答案,最好去问她自己!”显然,王法医对我的发问感到不快,或许认为我是在向他的权威挑战。我没有介意他的这种不快,依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 “水肿到了压迫气管、堵塞呼吸的程度,她的说话为什么没有受多大的影响,旁边的人怎么没有见到她有呼吸困难的症状呢?” “这些问题不要问我。我已经说过,你问她自己去!”王法医的语气充满了不悦。 同样的一种不悦也在我心头升起。我们在这里探讨问题,甚至是在真诚求教,你怎么可以釆用这种蛮横的态度呢?我想起早些年在皋东县发生的一起案件,丈夫用手卡死了妻子,两小时后又用绳子将她吊在屋樑上,然后自杀身亡。侦查人员对这个死后再吊起的多余行为提出质疑,前来参加会诊的省公安厅的梁法医,也是如此说道:“这个问题只有自杀而亡的死者知道,你问死者岂不更好!”难道有名望的法医专家都是心神相通,对别人提出的有关联的非单纯技术性问题,都是如此回答? 出于对专家的崇敬和尊重,我不能把内心的不快流露出来,依然微笑着说:“这有点为难我了。不过,如果有这个能力的话,我还真想去问一问。因为我实在太想知道这里面的内在原因了。” “要说原因,其实也不是难以推论。”王法医的态度缓和下来:“我认为,死者这么做,是一种性自虐行为。有人做过调查统计,男子二十、女子三十是人的性高峰期。试想,死者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妇女,从生理角度上看,正是性慾最旺盛的时期,性的需求量很大。她的丈夫长久从事超负荷的劳动,体力透支很大,晚上一上chuang肯定是倒头便睡。即使偶尔性起,也会力不从心,难以满足死者的需要。死者在寂寞难耐的情况下,会寻求其他方式的刺激,而自虐正是春闺怨妇的一种替代方法。肉体上的剧烈痛楚,扼住咽喉、不能呼吸的窒息性感觉,会激发类似交合的快感,甚至会使这种快感变得更为强烈。这就是虐待、性自虐出现的原因,也是虐待、性自虐者不能自持的缘由。对本案而言,死者的丈夫没有理由杀妻,外部人员没有条件杀人,最好的印证就在这里。所以我开始就说,这是一起自勒导致死亡的意外事件。”
第17页 听了这些话,我说不清是惊讶还是信服,总之,一种别样的感觉油然而生。心中有了三分敬佩,七分意外:专家毕竟是专家,这样的推测也能想到。而且,听起来还是天衣无缝,无懈可击。 会场上所有的人,都在低头沉思,默然不语。我想,他们的感受一定和我相似。 不知是什么原因,在直觉上我不能完全贊同这种观点。但是,我找不到质疑的依据,也提不出更有道理的其他可能。尽管在我的思想中一直盘算着另一种猜测:是否可能在当天早晨,死者丈夫吃过早饭去翻砂车间干活后,死者到翻砂车间帮忙前的这段时间里,有一个熟人慾对死者非礼,遭到抗拒,害怕死者声张,在情急之中起了恶念,下了狠手。由于相邻的住户有的已经起床活动,慌乱之中以为死者已死,匆匆逃离了现场。又因为住户中的外来打工人员多是同乡或有点亲友关系,故而死者没有张扬,以期留个面子好日后相处。但是这种猜测和王法医的推论相比,在合理性方面显得单薄得多。而且,在一些证据反映上,例如勒痕中没有头发垫压等情,也难以寻求解释。 江刚副局长逐个徵询了其他法医的意见,他们有的贊同王法医的意见,有的表示没有异议。他回过头来对我说:“袁支,看来这是一件非正常死亡事件,专家敏锐的目光,常人不具的独到见解,给了我们很大的启示,也给我们下一步工作指明了方向。我想,这既然是一起非正常死亡事件,就交由治安部门协同当地民政部门处理吧。你看,这样处置可以吗?” 我沉思了片刻,觉得不能不做出回应:“这是你责权范围内的事,你作决定吧。” “散会!”江刚大声宣布道:“大家都辛苦了,今晚我请客。” 当我们离开那个简陋的会议室,走出厂门时,看到死者的丈夫老马,泪流满面地跪在我们面前,断断续续地呜咽着:“请求你们迅速查明真相,捉拿凶手,不然,我无法回去向她的父母交代呀!” 我瞧了瞧江刚,心头更为复杂。我满含深意地对他说:“看来,这里的善后,恐怕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呢!” 时光飞逝,这件事也许如同空中飘过的一片云,在人们的心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然而,在那段时光里发生过的这件事,却在我心里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回想起来,仿佛就在昨天。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未能破题,也无法判定那个结论的是非。我只是犹疑,如果不是那么个说法,岂非让作案者逃脱了法网?而我身临其境,岂非有愧于心? 在我的内心深处,它已成为一个永久难解的谜团。 超真实恐怖档案5 死穴 口述人:谢飞 身份:医生 惊悚值:aaaaa 真实性:★★★★ 关键词:凶宅、医院、闹鬼 第一章 我说说我的经历吧。 我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东北一所小有名气的医院里找到的。因为我在大学学的就是中医专业,于是就顺理成章地进了这所医院的中医内科。 我们那所医院,实际是一所医科大学的附属医院,就坐落在医科大学的校园内。我要说的那件事,发生在一个暑假里。那时,学校里除了进出医院的病人和医生,已经没了学生的踪影,显得空荡荡的。 那件事,是由房子引起的。之前,我一直住在医院的宿舍里,和同事大涛住在一起。后来,大涛的女朋友因为刚毕业,要从外地赶来找工作,俩人得住一起,单位又倒不出来别的宿舍,于是我就跟单位申请了点住房补助,开始自己找房子住。 为了省点钱,我没找房屋中介,就在学校内外四处贴求租的小纸条。我记得好像还没到一个礼拜,一天下午,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一位和和气气的老太太打来的,说是有一套单房要出租,问我要不要去看看。我赶忙一口答应下来,约好一会儿就在医院门诊的门口会面。 当时由于学校已经放假,当我赶到门诊门口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一个人影。我站在原地四处张望,几分钟过后,才看见一个老太太从校北区的方向急急赶了过来。她应该是看见了我,于是就换做小跑朝我碎步跑来,于是我赶紧朝老人家迎了上去,边走边朝她客气地笑了下。 总算走到我身边,老太太擦了擦汗,说:“哎,你就是那个‘小谢’吧?对不起啊,让你大热天等这么久,我这腿脚实在是走不快。” “没事儿没事儿,我也是刚刚到。”我笑着对她说。她的样子和电话里的声音一样和蔼。 “那咱们就走吧?去看看房子。”她说。 “好……哎对了,您的房子在哪?能不能大致说一下?我就在这医院上班,所以想找个离医院近点的,上班方便。”我说。 “哎呀,你算是找对喽,我那房子就在这学校里面。” “学校里啊?在哪?” “是啊,就靠北门的那片居民区,你知道不?” “哦哦,知道知道,那去看看吧。” 我和她并排往北走,她像每一个房东一样,一路上不时问问我这问问我那的。为了避免她怀疑,我把自己的身份如实地告诉她。老人走不快,校园又很大,走了好一阵,穿过几块篮球场和很多学院楼,我们终于走到北门附近的那片居民区,过了那片居民区,就是学校的北门了。
第18页 这时她指着最靠北的那栋六层小楼说:“那栋就是了,正好靠着后面的小山,景色好,还一点都不挡光,一会儿我带你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只见那楼挺旧,应该是七八十年代的老房子了,青色的水泥糊的外墙,整个楼在大太阳底下也显不出一点明亮的颜色。 我跟着她走进门洞,上了楼。每个楼层之间衔接的是一整条十几级的楼梯,每层楼有四个住户,每两个住户分列楼梯两旁。最后她在五楼靠楼梯口的一扇门前停了下来,边掏钥匙边喘着说:“到了到了,进来看看吧。” 她打开门,把我让了进去。一进去先是一条窄窄的廊厅,左边通厨房,右边通厕所,正前方又是一扇门,通向卧室。我走过去,推开门看了看,卧室不大不小,窗明几净,好像刚刚收拾过。我走到窗前,往外面看了看,只见楼下不远处就是学校北门了,再往远一点望去,就是北门外的那座的小山了,上面郁郁葱葱,草木茂盛。 “那这屋子是朝北的?”我转头问。 “对对。”老太太走过来说,“别看朝北,可是一点都不冷,冬天暖气烧得可好了,夏天还不热,不冷不热的正好。” 我点点头,又四处看。 “眼睛累了还能朝窗外望望远,多好。”她补充说,“而且靠山特别静,一点都不吵。” “嗯嗯。”我嘴里应着,心里已经基本满意了。 “你这房子租多少钱?”我问。 “550一个月。”她说。 我点点头,心想,在学校里租到这个价钱,还真不贵。 “你要租的话,租多长时间?”她问我。 “先租半年吧,明年单位可能就有宿舍了。”我说。 “半年啊,有点短……也行,不过房租可得一次收半年的,我不想每个月都收一回钱,怪麻烦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啊?这样啊……”我顿时觉得有些为难,“那一下交半年房租的话……房租能不能便宜点?” “这个价钱是挺便宜了啊,小谢,你可以去打听打听啊。”老太太不紧不慢地说,“而且以前一直是这样租的,前一个租我房子的是个大学生,这不刚刚毕业了搬走了嘛。唉,其实怎么交,钱都是那个数啊,一次交齐了,你我都省心不是?” 我想想也是,于是没多想,当天就跟她签了合同,把钱取出来给她交齐了。她给了我一把钥匙,告诉我只有这一把了,千万别弄丢了。签完合同以后她把钱小心收好,给我在合同上留了个电话,告诉我有什么事就尽管找她,然后就走了。 临走之前,她突然想起什么,从尼龙绸包里拿出一包馒头,说:“我上午刚刚去看我闺女了,这是她刚刚蒸出来的,可好吃了,你快拿几个,别见外。” “不用了不用了,大娘,我不饿。” “哎呀,拿着吧,你看还热乎呢,你一个单身汉住这,饿了也懒得做饭,我知道。” 于是没办法,我就拿了两个,跟她道了谢。然后她就走了。 当天下午我把房间打扫一番后,就把行李从宿舍搬了过去,又新买了一把门锁加上,晚上就住了进去。一直忙到了晚上,突然觉得饿了,一下想起还有两个馒头,于是我就就着豆腐乳吃了下去。 房子朝北,夏天很凉快,但可能是老房子的原因,隔音不是太好,一到傍晚入夜时分,对面不远的小山上就到处响起虫鸣,另外,隔壁有人大声说话也依稀可以听见。不过当时我觉得也无所谓,白天早早爬起来去上班,晚上回来疲惫不堪,看一会儿书也就早早睡了。 这种早出晚归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很多天,每次我离家和回家都是来去匆匆,很少看得见楼里的邻居,只是有时候早上出门赶上天气好的时候,能看见一个瘦巴巴的老太太,坐着小马扎,斜倚在楼底下门口的墙上晒太阳。每次我路过大门口,她也不朝我看,就像我压根儿没有出现一样。我每次走过她身边,也是步履匆匆,只是看她一眼,也没在意什么。 第二章 大概过了快一个月,一天傍晚,天色渐渐沉下来,接着突然飘下些雨点,然后逐渐变得细密起来。我刚加班从单位走出来,却发现没带伞,于是加快脚步往回走,走回那片居民区的时候,天色已经大暗,前后左右都是黑糊糊一团,雨点也变得如豆大,噼里啪啦地落下来。 我一路纵着身子往前窜,终于见着自己住的楼就在前面了,更是加快脚步赶过去。正跑到离楼十几米的地方,我突然发现楼底大门口蜷缩着一团人形的黑影,一动不动。顿时,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涌上我心头——下雨天,谁还会待在那?我慢慢走近了仔细看去,原来坐在那的正是那个瘦老太太,头发和脸被雨浇得精湿,两只干巴巴的手拄在小马扎的后沿,勾着腰把身子探向前,像是在看着什么。我当时怀疑她病在那了,正在犹豫要不要问问她怎么回事,但是心里却突然生起一种不祥的恐惧感,立刻把嘴边的话吞了回去。我哆嗦了一下,偷偷盯了她一眼,但她似乎什么反应都没有,于是我就想赶紧离开。就在我正待迈步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左边的小腿上一阵湿凉,左小腿登时就绷硬了,再想往前迈时却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住一样,我猛地低下头看,只见一只干柴似的枯手横了出来,死死掐住了我的小腿!我吓得浑身一颤,正想挣脱开,却感觉左腿越来越紧,动弹不得,同时看见一张枯瘦的老脸朝我慢慢转了过来。
第19页 细密的雨线隔着她的脸,我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只看见一对小眼睛在黑暗中漆漆发亮。我像是被什么东西锁住了喉咙,气也喘不出,声音也发不出来,接着浑身有些瘫软。就在这时候,她突然用力一捏我的小腿把我平着扯过去,然后把脸突然凑到我眼前,左右瞄了瞄我,沙着嗓子问了我一句——“你住哪啊……” 我猛地一惊,浑身往上一耸,眼前突然一阵发黑。我狠狠地把眼睛睁大——眼前什么东西也没有了,耳边也听不到任何动静……接着我渐渐辨识出来——眼前是屋子里的窗帘,被月亮照得微微有些白亮……刚才那是个梦? 我一头大汗,不停地吞着口水,好像脖子刚刚真的被人卡过。我又摸了摸左边的小腿,好像还微微有点疼痛。我左右甩着头,不知道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刚才那是不是在做梦?还是刚才真的发生过什么,现在才是在梦中? 我突然感觉身上有些冷,赶紧抓过被子,缩到床头的一角靠墙坐着,睡意全无。我反覆回味着刚才经历的一切,越发无法入睡。窗外的山上不时传来一些奇怪的声响,不知道是些什么,我只觉得一阵清醒一阵迷糊。我的背后贴着半夜泛凉的墙,好像那墙在我背后慢慢蠕动起来,又激得我猛一哆嗦。我赶紧平躺回床上,把被子塞紧了,将身子蜷成一团,两手上下不停地摸索着脖子和小腿,眼睛在屋子里四处扫着…… 第二天早晨,我是被自己的手机闹铃叫醒的。我拉开窗帘看看外面,似乎是个阴天。阳光不是明亮,但还是将屋子勉强填满了。 那一夜很难熬,到了凌晨不知几点,某一秒的倦意终于压过了恐惧感,我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我是被自己的手机闹铃叫醒的。我拉开窗帘看看外面,似乎是个阴天。阳光不很明亮,但还是将屋子勉强填满了。我这时缓了缓神,确认昨天晚上那确实是个梦,但还是忍不住心有余悸地回想着。 洗漱后我就出了门,下楼将要走到楼门口的时候,我又突然想起来梦中那一幕,一下子激灵起来。我蹑手蹑脚地转过最后一条楼道,朝楼门口张望——还好,门口并没有那老太太的身影。我吸足一口气,冲下楼梯,然后一口气跑出很远。 那一天来看病的人很多,忙活完一整天,再加上前一天晚上没睡好,我感觉有些头晕。我提着包疲惫不堪地走出门诊部的大楼,只见外面天色已经是昏暗一片,四周景物很不明朗,开始有零星的雨点滴在脸上。 我开始慢慢腾腾地往回走,雨点不断滑在我的眼镜片上,然后渐渐密集起来,把眼前打得花成一片。我打开包一摸,没有带伞,不禁暗暗后悔。我把包顶在头上,开始撒腿往住处方向跑。下雨天一个人也没有,我独自快速穿过空荡荡的篮球场和一片片教研楼,眼见着我那栋楼就在前面了。我绕上一道小路,朝楼的方向跑过去。 这时,我突然意识到这场景有些熟悉,我不禁停下脚步,振了振昏沉的脑子,猛然想起来,这就是昨天夜里的那个情景!我忍不住一阵惊悸,抬眼扫描着前面黑洞洞的楼门口,但眼镜全被雨水打花,看不清楚。我一时犹豫着要不要过去,但豆大的雨点却又催得我一刻都停不下来,我只好下意识地加快脚步往楼洞方向跑。结果在距离十几米的时候,我真的发现一个人形的黑影蜷缩在洞口靠外的一侧,挡住了半边门洞!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上前,但腿脚却像不听使唤似的向前交替。几秒以后,我冲到了门口,脚步一下子停下来。我盯着那团黑影,大气也不敢出,身上全是雨水,背后阵阵发凉。就在我一愣的时候,那黑影动了一下,接着抬起头来,一张焦枯瘦黄的老脸张在我眼前,脸上黑漆漆的两只眼睛盯着我看——果然是那个老太太!我感觉喉咙像被人掐住了一般,腿脚也有些发软,一阵阵凉麻从小腿直窜上头皮。我抓了下旁边的墙,定了定神,准备顺墙蹭过去,哪知我刚迈开腿还没半步,一只干巴巴的老手就抓了过来,不偏不倚,刚好抓在我左边的小腿上!我刚想抽回小腿,却感觉使不上劲,我慌乱之间,只感觉一股大力把我拖了过去。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再次抬起头,只见一对小眼睛就在我脸前十几公分的地方盯着我看,眼皮耷拉着——就和梦里一模一样!我盯着她,几乎心跳都停了,只见她瘪了瘪嘴,然后缓缓张开,说一句—— “你住哪啊……” 我不知道该不该答,整个人傻在那里,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恍惚间在想,自己是不是又在做梦?就在这时,她用力一钳我的小腿,一阵钻心的疼痛窜了上来,我这才确定这绝不是在梦里! 我颤着声音回她:“我住……5楼……怎……怎么了?” “5楼?哪个房……”她的手还没松开。 “502,干……干吗?” “502……又住人了……小心了……”她突然松开手,把手缩回怀里,同时直勾勾地看了我一眼,像是某种威胁,然后就转过脸去,缩着头弓着腰,又一动不动地往前看。 我没敢再多说半句,赶忙拔脚就跑,只觉得左边的小腿想被锥子扎过一样。我顾不上疼,一口气窜到5楼,哆哆嗦嗦地开了门,一头冲进房内。坐在床上,惊魂未定,满脑子都是那张枯黄的脸,还有那双黑漆漆的小眼睛。
第20页 我看了眼窗外,雨下得更大了,我走到窗边把窗打开,然后慢慢探头朝下望了望,但是门口却不见了那个老太太。 我扔下包,准备赶紧沖个澡暖暖身子,结果刚走出卧室,就听见外面楼道里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凑近了门,从猫眼往外看。只见5楼的感应灯啪地亮了起来,接着,那个老太太一手扶着楼梯栏杆,一手抓着小马扎从4楼慢慢走了上来。我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心跳开始加速。她走过501,接着就朝我这边走过来,然后就停在我的门口!我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发出什么声响让她听见了。只见她抬头上下打量我的门,还朝门的猫眼位置盯了一眼,感觉就在和我对视!我两肩一阵冰凉,打了个哆嗦,眼睛眨都不眨,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是就在这时,感应灯时间到了,突然灭了,眼前黑成一团,同时连半点声音也没了。我半天没喘气,这时偷偷换了一口气,准备换只眼睛往外看,谁知等我再看出去的时候,感应灯又亮了起来,但是那个老太太已经不见了。 我慢慢退步回去,小心地把门反锁好,然后一头扎进卫生间,几下拧开热水。热水沖在身上,我觉得分外内寒,一个劲儿打着哆嗦,好一阵才平复下来。我在心里反覆回想着前一天的梦和刚刚发生的事如此巧合,越发觉得不寒而慄。 洗完澡,我回到卧室,坐在写字檯旁边,心里一阵阵发堵,什么也看不进去。我扔下书,缩在床上,点上一根烟给自己壮胆。 这么下去不行,整天担惊受怕的,肯定住不踏实。我暗自想。 我不住这了行不行……我突然这样想。 想到这,我拿出那份租房合同来,照着上面的电话打给了房东老太太。电话很快就接了起来。 “大娘,你好。”我说。 “唉,你是谁啊?” “我是租你房子的那个人。” “哦,是……小谢啊?什么事?” “那个什么……这个房子……我不想租了,我想跟您商量一下。” “啊?不想租了?为啥?” “我觉得有点儿……别扭。” “别扭?咋别扭了?” “就是……这个楼里是不是住了一个老太太?怪吓人的。” “怪吓人的?!谁啊?哪家的啊?” “我也不知道她住哪,人60多岁吧,黑瘦黑瘦的,经常看见她坐在门口晒太阳……哎对了,她好像住在6楼吧,我看见她上来过5楼,然后可能又往上面去了。” “6楼啊,我知道了,6楼确实是住着一个老太太,脑子受过刺激,得了精神病了……她怎么吓着你了?” “我那天往回走,她坐在在门口突然抓住我的腿,告诉我小心点,吓死我了!” “小心点?什么小心点?” “她说什么……502又住人了,让我小心了。” “呵呵,她这都说什么呢……你以后走路见着她别和她打招呼,别惹着她。” “不是……那个……大娘啊……我还是不想继续租了。” “就是因为这个啊?” “……是,觉得怪闹心的。” “唉,小谢,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她也就是吓唬吓唬人,没什么事,你看我们以前住多少年了都没事,是不是?” 我只好把下面的话咽回去,知道房东不肯解除合同。于是又客气几句,就挂上电话。 第三章 好在之后的很多天,我也很幸运地没有再见到楼上的那个老太太,于是慢慢地,随着对这个楼、这所房子的渐渐熟悉,一天天我也就慢慢宽心了。 那个暑假不知不觉就过去了,转眼间到了9月份。学校重新开学了,同时东北的夏天差不多已经过去了,秋天随着几片落叶就卷了过来。天气渐渐凉了,我的小屋子是粗糙的水泥地,寒气挺重,但距离给暖气的11月份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我白天去上班,晚上回到房子里睡觉,生活一直很规律。 就这样一直到了立秋前后,一天晚上,到了下半夜,我正躺在床上看书,看得正困,突然听见头顶上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我循声听过去,位置就在我的床的正上方,好像是楼上的人正在用什么硬物在划着名水泥地,发出咯咯的钝响。那声音不大,起初听着很自然,我也没当回事,但是,那声音却一直持续了几分钟,不得不让我侧耳注意起来。听了一会儿,我发现那好像并不是简单的划动,而是有划动也有敲击,而且划动和敲击间还贯穿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节奏,好像是有人在上面的水泥地上敲打些什么暗号。我渐渐清醒起来,扔下书搓了搓脸站了起来抬头听,可是还没听几下,上面的声音便戛然而止。我以为声音没了,结果没过几秒,上面相同的地方又传来啪的一声,好像有挺大的一块软东西拍在水泥地上,接着又是咚咚几声,像是有什么重物磕在了上面,自此后再无半点声音。 我站着又听了一会儿,还是没什么动静,我就准备睡了。但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心里突然一颤,猛地想起很多天前那个抓住我腿的老太太——她是不是就住在我“小心了……”我突然想起她这句话。
第21页 小心什么……她要害我么?她是在磨刀……还是在干什么?想到这,我噌地一下地跳下床去,跑到房门那,仔细检查了一下,确认一道新锁和一道旧锁都反锁好了,这才又一熘小跑钻进被子里。侧耳听听哪都没动静了,这才提心弔胆地睡去。 接下来的几天,那种声音都没有再次出现,我心里绷着的那根弦也就慢慢松了,逐渐也就淡忘了这件事。每天照例就是上班,别的方面无暇顾及,至于楼上住的那个老太太,也是再没见到过。 大涛学的也是中医专业,跟我一个科室,刚好闲时我们可以探讨一些东西。 医院门诊部位于医科大学的东侧,我租的房子在学校北门附近,而大涛宿舍在学校南侧。每天下班后,我俩从门诊部一出来,就在门口一南一北各自散了。我从门诊部到北门,要走过挺长的一段路,途中要经过一片荒凉的小树林,那是两边密密麻麻的松树,中间夹出一条五六米宽的小路来。 有一天晚上,我们又一起加班,终于忙完后,准备各自回去休息。那天晚上起了风,还挺大,空气冰冷,一个劲儿往胸口里钻。我繫紧了扣子往回走,走着走着,发觉身边同路的人都各自拐回了自己的住宅楼,唯我一个继续往北门的方向走。几分钟以后,我就来到了那片小树林。平时走这条路的时候,也并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但那条小路上往常亮着的路灯,那天只剩下了星星点点的几盏,每隔几十米才有一个摇摇欲坠地晃着。我就踏上了那条路,半摸黑地往前蹚着走走。走到几盏路灯下,发现地上有些零碎树枝和碎玻璃,估计是很多路灯都被风吹下来的树枝打坏了。 我一边前后看着一边走,突然觉得这条路格外长,前面最远处那几盏灯好像遥不可及。我一边默念着刚才和大涛讲过的中医脉络穴位图,一边往前快步赶,觉得自己也像是行走在一条长长的经脉里。接着,我又默背到手臂的穴位,这时候,我突发奇想,决定把脚下的小路想像成一条由下而上的手臂,每走几步,就按顺序来记忆一个穴位。这样默念着没过多久,不知不觉中走出小树林了。我突然很兴奋地发现,这是一个很好的记忆方法,于是又继续按照刚才的方法,想像着路上分布着哪些假想的穴位。 顺着“手臂”直上,就是“肩膀”,再斜向上,就是“颈部”。我逐渐发现,我走过的每一条路,对照人体的位置,居然都能找到相应的穴位。而且更关键的是,这些路径的分布和走向,都与人体经脉的走向非常相似,这让我无意中感到非常惊奇。 这时我已经走到了住处附近,回头看了看来路,计算着自己住的地方应该属于哪处穴位。仔细回想一下刚才的走向和路径比例,现在站的地方应该就是在“颈部”和“后脑”的交接部位,这里有一处大穴,叫做——“风池”。 我沉下心来又算了一遍,觉得没错,于是暗自点了点头,就转身上了楼。 回到住处,我为自己的新发现惊喜不已,赶紧打开电脑上了网,找到学校的地图——是一个不规则的形状。我开始就着刚才的思路在显示器上慢慢比画——结果我发现,竟然真的如我猜想的一样,学校当中真就若隐若现着一幅人体结构图!我赶紧拿来纸笔,照着那幅图画在纸上,然后在学校的板块内勾勒出一幅人体结构图来。接着我注意到,在这张人体结构图内,分布有很多长短不一的道路,这些道路所经之处,竟然都分布着无数大大小小的穴位——天哪,这些道路居然表示的是经脉的走向! 我兴奋得直搓手,心想这个一定是我第一个发现出来的,之前从来没听谁说过!但我立刻又转念一想——这些东西如此精密,它的出现应该不会是偶然,那到底是出自谁手?如果这一切真的是无心插柳的结果,那这冥冥之中,又是谁在安排这一切? 想到这里,我又不禁有些发冷。 我凝视着那张地图,又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结果发现,实际上这人体结构图并不完整,而是少了一个最关键的部位——头。假如我在的这栋楼就是“风池”穴,也就是颈部和后脑的交接处,那么从我这栋楼再往北,就直接出了北门了,那么——头在哪? 我凭窗看出去,楼下就是学校北门,门卫室里亮着一盏小灯,从我这里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我抬头又往远看,前面就是那座小山。 小山?我仔细端详了一下那小山黑蒙蒙的轮廓,圆鼓鼓的,山体坚硬,就如头盖骨一般……那就应该是了。 可如果那就是头部的话,为什么又要把“头”放在学校外面? 我把视线移回屋内,拉上窗帘,看了看电脑上的时间——已经快12点了。我拿起电话,准备给大涛打过去,告诉他我的这些重大发现。结果拨过去,发现他关机了。于是我就关了电脑,准备明天上班再告诉他。 我把几本中医的专业书摊在床上,准备临睡前再翻两眼,然后就去洗漱了。 洗漱回来,仔细锁了房门,然后钻进被子里看书。我翻到人体经脉的那一章节,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然后又下床把电脑台上刚刚画的那张图拿在手里,左右对比着看,发现真的是一模一样,我不禁啧啧惊嘆,心想,如果这学校里的格局真的是由谁来设计出来的话,那他一定是位了不起的中医。
第22页 一边胡思乱想着,我一边看了一会儿专业书籍,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困了,就合上书准备睡觉。关上床头灯,眼前全是学校里一条条铺向四面八方的路。说不清楚为什么,兴奋之余,我更多的是心怀忐忑——这些东西肯定不是偶然形成的,但是,为什么就一直没有公开呢?或者,难道只是我一个人不知道么? 我正闭着眼琢磨,四周已经完全安静了下来。已经是下半夜了,夜里的风要比白天更硬些,擦过玻璃窗时发出呼哨的锐响。对面山上密集的树丛被大风吹得簌簌直抖,不知道能落下多少叶子。 被子里不够暖和,身边也没有人可以说话,我一瞬间觉得自己现在非常孤独。 就在这时候,我正上方位置的天花板,又传来了那阵声音——“咯——咯——” 那阵声音就切近地响起在我头上方两米处,这一回的声音好像要比上回大得多,有人在水泥地上用硬物使劲刮着什么。一声,两声,三声,好像要用力把那层地面刮薄刮透,我生怕头上的天花板突然裂开,垂下一把刀来。 那声音一刻没停,按照自己的节奏划动,位置也在变来变去,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在我床的上方来回变化,我感觉脸上阵阵发麻,好像就刮在我身上,刮在我每一块骨头上。 刮在我身上? 我突然想起什么,仔细朝声音发出的方向听去,想听出些什么来。渐渐我发现,由于楼层间的隔音不好,甚至可以很准确地辨别出来刮在哪一寸地方。 我站起来,下床打开房间的顶灯,然后站在床上,仰头朝向天花板,用耳朵仔细捕捉声音的动向。那声音也是一直未停,先是按照某一个轮廓有规律地划动,周遭数遍。天花板花白一片,我怕我记不清楚,赶紧摸出一枝铅笔来,顺着上面声音的走动,就跟着用笔轻轻画出相应的线图,床刚好够高,笔尖可以碰到天花板。 先是一条半直半弯的竖线,我移动着脚步,抬起胳膊跟着用笔画了上去;接着这条竖线画到一米左右时,突然转了个180度的弯,又往来路的方向回,也是一条半直半弯的线,与第一条竖线基本平行,也画到一米左右长;紧接着,声音没有断开半点——可见上面的画动也从未停下,这条线又转了将近180度,另闢开了一条竖线,也是半直半弯地画过去。我眼睛盯着天花板和笔,耳朵仔细辨别着细微的位置,不敢有半点分神。接着,这第三条竖线又画到了一米左右的长度,又转了180度的弯,往来路的方向返回,又形成了第四条半直半弯的线,也是一米左右。 我抬头看了看,只觉得身上阵阵发寒,鸡皮疙瘩一层层起来了。 这样,就形成了一个类似“m”形状的轮廓,四条线段每条都在一米左右。看到这里,专业的敏感让我一阵惊悸,血气呼地一下涌上脑子里——这不是两条人腿么?! 我脑子一乱,手立马就不听了使唤,而且感觉胳膊稍稍有些酸,最后一条线画到最后有些歪歪扭扭的。而上面的声音却一直未断,像是特别熟练。于是我赶紧换了只手,继续跟着声音画下去。这时候,我已经在心里有了些预判,估计这轮廓是要以人体的形状画下去,于是一边听着上面的动静,一面猜测着走笔的方向。 果然不出我所料,不出一分钟,一个完整的人体轮廓被我画在了天花板上,就像是一个人被贴在了上面,头颅和四肢俱全,却没有五官,正面朝下冲着我的脸。我抬头看了看,只觉得身上阵阵发寒,鸡皮疙瘩一层层起来了。 上面的声音还是一秒都没停,在绕着刚才的那个轮廓反覆划动,于是我也赶紧拿起笔,跟着声音又走了两遍,直到把刚才画的不准确的地方修正过来。 这时,上面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 我把早已酸了的胳膊慢慢放下来,仰头盯着看,不知道接下来是什么。突然,“咚咚”两下轻轻的凿击声传了下来,我离得那样近,好像就直接凿在我的头上!我下意识地一缩,没来得及去用笔去画上位置,再直起身来,却已经没有连续的凿击声了。我以为我错过了,但是仔细一听,就在刚才凿过的地方,有细细碾钻的声音。我赶紧抬笔去仔细分辨那个地方,结果发现就在头部中线靠下偏左一点的地方,我赶紧用笔点了下来。 接着,声音又开始划动,从刚才凿过的一点往手臂方向斜向划动,一两秒后,划动结束在右臂的肘部,接着又传来细细碾钻的声音。我连忙把这个位置也用笔点下来。碾动没几下,凿击的声音又重新响起在刚才头部的那个位置,碾钻几下后,又划了几条折线拐到了右臂肘部。 我连续用笔点着,边点边想那都是什么穴位,但偏偏一急就想不起来。我抬头盯着天花板上的人形,突然在想,楼上住的那个老太太……会不会正在凿一个活人?! 想到这我遍体发冷,长长打了个哆嗦,同时突然觉得屋顶的灯光晃得我鼻子有些痒,我强忍住不想打出喷嚏来,但身体一冷,实在是忍不住,这喷嚏就打出来了——“啊嚏”!这相当于扯嗓子喊了一声,楼上肯定听得见了!等我打完这一声喷嚏后,我发现楼上突然安静了下来。 完了……被她发现了!我预感到要坏事,一时有些慌了手脚,但又心存侥幸地站在那,静挺了几分钟,还是不见楼上有任何动静传下来。
第23页 我赶紧下床把屋子里的灯关上,同时竖起耳朵留意每一处声音。但是楼上真的没再发出半点声响。 我摸索着爬回床上,钻进被子里,开始战战兢兢地想像会发生些什么,眼前的黑暗中不时浮现出那个老太太的一张皱脸和她的一双枯手来,手里握着凿子一类的东西。同时,我又很想知道刚才画在天花板上的两个点,到底代表着什么,想看却又不敢再次开灯。 等了半天,没有任何动静传出来。我壮了壮胆子,把床头柜的抽屉轻轻拉开,把手电筒握在手里,然后把开关啪地推上去,一束光柱就聚在在天花板上。我就着那束光柱往上看,先是看清楚了头部那一点的位置——中线靠下偏左一点的地方。我冷静下来想了一下,如果是头部正面,那就应该是在地仓穴附近;如果是后脑,那就应该是在风池穴附近。而比起风池穴来说,地仓穴只能算是人体小穴,其就重要性来说不如风池穴。如果那一点真就是指风池穴的话——我这时又想到刚才那几下凿击和碾钻——如果用凿子凿在风池穴,又推碾进去,那就足以致死一个人,因为风池穴下面并没有坚硬的头盖骨保护,而内部却可直通脑部。 我分析了一下,还是觉得风池穴的可能性大一些。接着,我又把手电筒的光柱移动到那人体图的右臂上,右臂的肘部上,也点了一个点。 肘部的大穴应该很明显,应该就是曲池穴了,这个穴位,刚才晚上回来的路上我还数过——但是,风池和曲池这两个穴位有什么联繫呢?寓意是学校里的这两处地方么?风池在……哦对!我在的这栋楼应该就是风池穴了,那曲池穴呢?我找来我画的那张学校地图,在上面找了下,只见右臂的曲池部位正是门诊部! 门诊部里难道有文章?!还有,那个老太太是不是真的就住在我楼上?还是楼上住着别人?为什么要不时划出这些东西?……一连串的疑问压得我自己喘不过来气,我越想神经绷得越紧,毫无困意了。 就在这时候,我好像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好像就响在我的门外!但当我再去侧耳细听时,声音却消失掉了。我赶忙下意识地把手电一转,一束光柱打到了卧室门上去,但马上我就反应过来,声音不可能从卧室门外传进来,因为我已经把防盗门锁好了,不可能有人进得来。于是我又灭掉手电筒,光着脚下了床,无声地拉开卧室门,然后一步一停地往防盗门挪过去。 可除了偶尔呼啸的风声,防盗门外什么声音也没有。 我这时想往回走,但犹豫了一下,还是用两手扒住两边门沿,把眼睛凑到猫眼往外看。从猫眼看出去,外面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到。我又顺着门沿旁边的墙一直摸,摸到房子外面走廊灯的开关,想开灯看看外面,但是随即想了一想,还是把手缩了回来。就这么僵了一两分钟,我确定门外并没有什么东西,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可就在我刚想把眼睛离开猫眼的时候,我发现门外闪了一下——其实那也不是有东西在闪烁,只是突然出现了一丝光亮,又立刻被黑暗盖住了,我这心又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什么玩意儿?! 我凝住精神,大气不喘,眼睛半下也不眨,死死盯住猫眼看,紧接着,猫眼那边又闪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忽然离开猫眼,又瞬间回到原位。我正在浑身冰凉地盯着,这时候那边又连续闪了几下,这几下我总算看得真切,是几簇毛茸茸的东西——那是一只眼睛的睫毛!有只眼睛正在往里看! 我当时吓得差点叫出来,死命咬住自己的手才控制住声带。下边光着的脚早都凉透了,感觉浑身由内而外的冷。我想偷偷退回去,但转念一想,又不敢走开,甚至不敢眨一下眼,生怕被门外的人看出来屋子里的光线有变化,于是我就一直硬撑着眼睛往外看,和那几厘米之外那只眼睛对视。 终于过了一两分钟,猫眼外忽然一阵明亮,豁然开朗——原来是感应灯亮起来了。我急忙转着眼珠子到处搜索,可是居然没发现有人在走动。 我感觉浑身上下快被恐惧撑爆了,一步一步慢慢退了回来,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吓的,满嘴的牙上下不听使唤地打着战。我进了卧室,轻轻锁了门,又轻轻爬上床去,把自己卷在被子里,还是不住地冷。 我那天晚上彻夜未眠,脑子里左思右想很多事,心脏一直在打鼓,根本睡不着。我缩在床角,不时转头看看四周白花花的墙,突然觉得陌生而可怖。抬头一看天花板上那奇怪的人形,更是觉得他随时可以朝我扑下来…… 那天一直熬到天大亮,我还是很清醒,太阳升高了以后,我一把抖开窗帘,把阳光放进屋子里来。屋子里亮堂起来,我感觉好了很多。我爬起来穿上衣服,然后洗漱完毕后,拎着包就要直奔门诊部去上班,这时才想起来是周末,这周轮到别的医生值班坐诊。 我想了一下,大涛这周末也不上班,刚好我要找他。于是我出了门。 走出房门的时候,我上下打量了一下防盗门,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我甚至开始怀疑昨天晚上是不是真的有人站在这门口和我用猫眼对看,但是转念间我就把自己否定了——没有人的话,感应灯是不会亮起来的。但是,为什么每次都看不见那个人的身影?
第24页 生怕看见那个老太太,我赶紧快步下了楼去。 第四章 去上班的一路上,我越想越后悔,心想怎么租到这么个破房子,惹这么多麻烦,于是边想边给房东打了个电话。结果房东老太太好像还没睡醒的样子,迷迷糊糊接起了电话。 “大娘啊,你好,我是租你房子的小谢。” “啊小谢你好,什么事?” “我想知道……咱们楼上住的是谁?是不是那个疯老太太?” “楼上啊?我还真不太清楚住的是谁……怎么了?” “怎么楼上有时候突然在半夜凿水泥地怎么回事?”我没跟她说太多,觉得没必要。 “凿水泥地啊?那你上去跟她说说吧,都是老邻居,都挺好说话的,应该没有什么说不了的,你上去找她说说。” 我没说话,心想,我还哪敢上去找她呢。 “这个楼啊,以前是医院家属楼,以前有住几个老中医什么的,现在我不知道还在不在这住了,可能是要磨些中药什么的吧?你找找她说说就行。”她继续说。 “嗯,好我知道了,再见啊。”我挂掉电话,懒得再多说,确实没那个必要让她知道太多,反正3000多块钱都交了,也退不了,就凑合住着吧。 如果楼上真的只是精神病人也就好了,但从昨天晚上的一些事来看,应该不是精神病人那么简单。 而且自从下雨那天以后,我再也没见过那个老太太出来晒太阳,她整天窝在家里干什么? 快到大涛宿舍的时候,我打了一个电话,把大涛叫了下来。我拉着他坐在花坛沿上,然后把包里的学校地图拿出来摊在上面。 “你看看这个!”我说。 “什么?” “咱们学校的地图,你看看能不能看出什么!” 其实我昨天晚上就在地图上画了一个标准的人体结构,一目了然了。 大涛的手指在纸上缓缓划动,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最后他抬眼看了看我,说:“是你发现的?” 我点点头,接着把近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他。 “你的意思是说……你住的楼就是‘风池’,门诊部就是‘曲池’?”他听完后问我。 “是……你要不要到我那房子去看看那个图?”我说。 大涛点点头,“好,走!” 我俩边说边站了起来。我一路对着手里的地图,又兴奋又紧张地跟他讲各个道路与人体的经脉关系,他看得眼睛都直了,顾不上说一句话。 终于走到我家门口,他站定在原地左右仔细看了看,才说了一句:“这里……曲池……差不多……差不多。” 然后我俩转身上楼。进了屋子合上门后,我俩仰脸看那天花板上的人体图。 “这就是昨天晚上我跟着声音画的,你看看。”我说。 大涛抬起头,看一眼手里的地图,再看一眼天花板上的画。 “你肯定你画的东西没错吗?”他问。 “肯定没错,我跟着声音画的,连跟了好几遍,不会有错。”我说。 “那不对。” “什么不对?” “你说哪个地方是门诊部?”他指着天花板问我。 “就是‘曲池’那个点。” “右臂的那个?” “对啊,右边不就是东边吗,咱们门诊部不是在学校东边吗?” “不对吧……你想,楼上的人划的,和你在天花板上画的这个,其实刚好是左右相反的。”他把一只手来回反转比画了一下,“你懂我的意思不?” “哦……”我这时候才明白,大涛说的有道理——我们在天花板上看到的是右臂,而楼上的人在划的时候,实际是当做左臂的。 “所以,这个‘曲池’不应该是右臂‘曲池’,而应该在左臂‘曲池’,也就是说,那个地方,应该是在学校西侧,而不是东侧。”他边说边拿地图过来看。 我也赶忙凑过去看,往地图左侧看过去。只见左侧靠一座小山似的黄土坡,整个“左臂”的肘下部分,实际都是学校待开发的区域,只有几栋荒废的建筑,区域中连路都很少,我记得我几乎从来没去过那边活动。 “那咱们……怎么办?去那边看看么?”我说。 “看你了。你觉得呢?” “那就……去看看吧。” 正准备走呢,忽然外面这雨就下起来了,紧跟着风也吹了起来,吹得那雨丝像一大把银针一样朝四面八方胡乱撒着。 没办法,只好先等雨停再说。结果那雨下得挺长,到了中午还没有停的意思,我们俩就先去食堂吃了饭,接着又找了间就近的教室坐了,边看书边等这雨停下来。终于等到四五点钟的时候,这雨才明显小了。这期间我已经是坐立不安,早等得不耐烦,赶紧拉起大涛走了出去。 外面雨虽然已经基本停了,但还是雾蒙蒙的一片都是水气,空气中泛着潮味,闻起来略有些腥,我感觉像是被人含在了嘴里。我们两个边走边看地图,同时打量着四周,不时判断下方向和位置。
第25页 门诊部在学校东侧,位于地图上右臂肘部的位置。我俩认准了方向,先顺路往北直上去,一路走过五里、少海等上臂的几处穴位,然后转向左行,接连又走过三对肩井、肩外俞、肩中俞穴,横跨肩部,这就到了左臂,接着又转而向南行,由左肩位置向左臂肘部走去。每走一段距离,我俩就说个穴位出来对应着,但是渐渐地,我们发现路开始模糊了——我的意思是说,路逐渐乱了,甚至有的干脆就没了,就像是错乱或断开的经脉。 我俩继续走着,渐渐嘴里不再说得出什么穴位。校园很大,我发现我来这边很少,甚至可以说从没有来过,脚下的路和四周的景物渐渐让我觉得难以辨认。学校的西侧门因为靠山而建,所以平时一直锁着,鲜有人至。西侧门直接面对的一排小山,我隔着一层灰濛濛的雾气,已经依稀看到了,但学校西侧其余的地方什么样子,我却几乎一概不知。太阳被雾气笼罩住,阳光全部收敛在黑云里,天色在渐渐变暗。我一看表,已经五六点了。 “咱们这是到哪了?”大涛突然停住脚步左顾右盼。 我站住,回头往来路看了看,又左右观察了一下,心里却也拿不准了。 “刚才咱们说到哪了?”他问我。 “到……五里穴了吧?”我说。 “哦对,是五里。”他说,“也不知道咱们算的对不对,如果真是过了五里,那曲池也就快到了。” “那咱们慢点走吧,边走边看着,别错过什么东西了。”我说。 “行。” 于是我们两个放慢了步子,一路左右看着往前走。不知不觉中,脚底下的水泥砖路,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黄泥路了,泥土被雨水打得黏糊糊的,走起来点点飞溅。泥路的西侧渐渐多了些大片的草地,地上野草疯长。看起来,那草地好像是以前修建的,因为虽然草长得荒芜,但地面却非常平整,看来这一片以前一定被规划过。那片草地的尽头是一丛丛密集高大的树,看起来树龄都已经不小,但我觉得,在这种没人的地方栽树,好像有些奇怪。 这时,大涛突然拍了我一下,指着草地尽头大声喊:“哎!看那有个房子!” 我顺着他的胳膊看过去,果然,在那丛老树后面,果然掩映着一座不起眼的一层小房,长条形状,一字排开了,孤零零地站在那,周围再看不到别的房子。 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看到那所房子,我先是想到了棺材的形状,不过我当时忍住没有说出来。 大涛拉着我往那边走,我脑子里有些犹豫,脚却被他拉着,不由自主地往前走。每离近一步,某些奇怪的感觉就往脑子里涌上一点。 大涛可能没顾那么多,只是踩着杂草往前走,还不时回头招呼我快走。 “哎!”我喊住大涛。 “怎么了?”他转头看我。 “我怎么觉得挺别扭的呢?”我说。 “别扭什么啊……你害怕?”他看着我。 “……” “你怕什么呀,这不在学校里嘛,学校里有什么好怕的啊!”说着他又拉着我走。 我一路忐忑着,眼见那小房子逐渐切近而清晰起来。 终于走到那片树丛,树上残留的雨水不时落下来,无声地滴在我的头上或脖子上,激得我有些发冷。我抹了抹雨水,抬头看看头顶,又看看前后左右,跟紧了大涛往前走。 终于来到那所房子前,房子大概长十几米,宽五六米,青色水泥砌的墙面,房顶码着灰色的瓦,已经残缺不全,看来房子已经年代久远。房子的窗户位置很奇怪,都开在房檐下面,细长的一道儿,隔几米就是一个,大概有五六个,窗户外面用密密麻麻的钢丝缠着,看起来十分结实。房子的门是两扇木头做的,木头把手上横着一跟铁桿儿门闩,门闩中间的洞里穿了一把黑色大锁。 “这房子以前是干吗的?怎么这么偏?”我自言自语说。 “怎么感觉像个停尸房?”大涛突然转过脸看我。 我心里一缩,又放眼打量这房子,越发觉得阴气十足——那屋檐下奇怪的小窄窗,应该是透气用的,之所以位置开得那么高,应该是避讳人们往里看。 不知道现在里面还有没有东西了……我心想。 “搞不好这里以前是个解剖室。”大涛左右挪着步子边看边说,“跟学校医院现在的解剖楼有点像,只不过现在的解剖楼比这个高几层。” 他边说边往房子后面转,嘴里还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像是在对我说,但是我一愣神,没有听清楚。 “啊?”他转过头对我说,“我问你呢。” “什么?我刚才没听见。” “我说,如果刚才数过了五里,这个地方差不多就是曲池了,你觉得呢?” 我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也跟着他往房子后面绕。 绕到后面才发现,原来房子挡着一个大土坑,二十几米长,三四米宽,一米多深,七拐八拐地横在地上,被周围一圈高高低低的老树簇拥着,里面积了半尺来高的雨水。 “要是那房子是解剖室啊,这个坑可能就是埋乱七八糟东西用的,比如解剖过的什么兔子青蛙老鼠之类的东西。”大涛说。
第26页 我点点头,觉得有道理。我走到坑边,探头往里看,里面全是和着水的稀泥。 “不信你翻翻看,说不准还能挖到呢,估计当时埋得也不深。”大涛说。 “我挖它干什么,真是的……”我嘟囔。 “哎对了,光顾说话,都快忘了,你算算,这到底是不是曲池的位置?”大涛突然说。 “谁知道……这地方从没来过,都走乱了……”我又开始四处打量。 “曲池……曲池……”我在心里念叨。 这时,我的目光又一次落在眼前的大坑上——弯弯曲曲的……一条坑——曲……池?! 我突然愣在那里,脑子里有些莫名其妙地空白。几秒之后我猛地一把拉住大涛,伸手顺着那道坑的走向来回比画——“曲池!曲池!” 大涛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盯着我的眼睛几秒钟没松眼,然后才转过头又去看那泥池子。接着,他开始绕着池边走,我赶紧跟上他,一起朝池子里面盯着。 结果绕了一整圈了,还是没有发现什么东西,我只注意到当天下的雨把泥土表面打得坑坑点点,泥池表面那层水被风吹得一皱一皱的。 突然,一阵疾风吹过,离我脚下不远处,最浅的那层水被风吹向了一边,我猛地发现一小截东西从水里冒了出来,就像是一小截钓鱼用的浮标。 但那小截东西的形状并不平常,依照我的专业敏感,我当即判断出来——那是一根人的手指! 一阵凉意窜上来,我赶忙一把把大涛拉过来,朝水里一指,“看那看那!” “哪哪?什么东西?”大涛一惊,蹲下来到处找。 “那那!手指头!”我低声喊,想是怕被别人听到。但事实上,周围只有我们两个活人。 大涛身子往前一伸,又猛地窜回来,他夸张地打了一个冷战,看着我几秒没说话。 “手指头!是不是?!”我又低声朝他喊了一句。 他斜眼又看了一眼那个方向,然后腾地站了起来,拉起我就往回走。 我也是吓得要命,但又不甘心走了,因为并不确定那真的就是一根手指头,我胳膊一使劲,又把大涛拉了回来。 “你等等!”我说。 “你干什么?!快走啊!真要是死人就完了……咱们医院解剖了尸体也肯定不会扔在这的!肯定是出事了!”他瞪着我低声朝我喊。 “等一分钟!我看看到底是不是!”我边喊边转身找块石头。 我找到一块扁平的石头拿在手里,找准了方向,朝那小截东西就扔了过去。只听“啪”一声,一块稀泥飞溅了出去,石头随即嵌在了稀泥里。我往那石头下面仔细看去,结果,看到的是——托着石头的一只完整的手! 我两肩倏地一下就麻了,脚底也当即软在泥里,我用足力气两手猛地一撑地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后倒退两步,正好撞到大涛,我一把抓住他,俩人二话没说,撒腿就往外跑! 飕飕的风声从耳边滑过,四周越来越黑了,我们慌不择路,往远处有光的地方一直跑,一直快跑了十分钟,看看四周,终于跑到我们熟悉的地方。 我俩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弯下身扶着膝盖大口喘气。大涛喘了几下,突然把手伸进兜里一阵摸索,然后掏出手机按了几下便贴在了耳朵上——“餵!110吗!我报警报警!……” 等他挂掉电话的时候,我发现他脸色已经有些发白了。 “你没事吧?”我说。 他摇摇头没说话,半天才说:“110说最好让咱们留在这,保护下现场……” 我突然想起来什么,说:“妈的,现场全是咱俩的脚印……警察来了肯定会问咱们没事去那破地方干什么!” “那你就要跟他们说!一五一十都说了!” “说什么?!” “说什么?!当然是说你楼上的那个!” “楼上?你的意思是说……人是楼上的老太太杀的?!” “你是猪啊!你住的那个楼!还有刚才那个泥沟!一个是风池!一个是曲池!……不是她还能是谁?”他左右盯着我的两只眼睛说。 我打了个哆嗦,又想起那个老太太黑漆漆的眼睛和干柴一样粗糙有力的手,还有她在地上刻的那幅人体图。 第五章 没过多久,一声长长的警笛突然响起在校园远处,我抬头朝那个方向望过去,隐隐约约抹过几道闪烁的光线,接着没几分钟,两辆警车就鸣着警笛朝我们在的位置开过来了。大涛“大”字型站在马路中间,挥舞着手臂把车拦了下来,边挥手边大喊:“停车停车!” 轮胎扒住地上的湿泥,两辆警车停了下来,几秒过后,上面跳下来四五个警察。 “干什么的?”领头一个拿着手电筒扫着我们,边走边喊。 “我们是刚刚报警的!你们过去!”大涛边说边往前迎,又转头朝我喊了一嗓子,“快过来!” 领头的警察目光犀利地扫了我们一眼,然后说一句:“上车!” 两三分钟后,警车驶到了那片草坪的外围。
第27页 “停车停车!”大涛喊,“到了到了!就在那一片!” 警车唰的一声停住了,大涛先跳了下去,接着几个警察也从车上跳下来。 “在哪?”他们问。 “在那里面,车进不去了,只能走进去。”大涛一边指着那片小树林,一边引着他们往里走进去。人多势众,我稍稍有些心安。 进了林子,穿过去就是那间长条形状的瓦房,再转到后面去,就是那片“曲池”了。身边几个警察在不停地朝地面照相,不时俯下身,把什么东西拣起来放进小塑胶袋里封好。大涛和我凭着印象绕到刚才发现人手的地方,然后探头往黑糊糊的池子里望,旁边一个警察配合着把灯光打进池子里照,终于灯光晃了几下过后,我又看到了那小块地方——那只手还在稳稳地托着那块石头。我不禁又一阵发冷,倒吸口凉气缩回身子,张开手指着那地方沖警察说:“那……就是那。” 两个拿相机的警察先照着我指的地方用相机瞄了瞄,然后换了几个位置找了几张照片。这时候领头的那个警察招呼两个警察说:“你俩下去,挖上来看看。”然后又招呼另一个警察说:“你给他俩做个笔录。”然后他就蹲在池子边上往下张望。 那两个挖人的警察戴上胶皮手套就跳了下去,啪的一声落在泥水中,冲着那根手指状的东西就挖了下去,我赶紧转过眼来不再看下去。 “你俩先说说你俩的身份吧。”那警察摊开一个夹子,看着我和大涛说。 正在这时,池子下边突然传来一声:“哎!冯……冯队,是个人!” 我尽管有所预料,但心头还是猛地一震,赶紧转头看过去,只见一只完整的胳膊被从泥里斜着提了出来,接着就是半个肩膀和上半身。那尸体僵硬得很,尽管警察在用力翻动扯动,那尸体的姿势还是保持着不变——看来一定是死去多时了。 接着池子下面的两个警察就不说话了,他们把尸体周围的泥扒开,手插在尸体底下,用力一抬,把尸体平着託了起来。池边岸上早就铺好了一层塑料布,那两个人同时一用力,把尸体就扔在了岸上。谁知尸体随着惯性往身侧一翻,滚了半个身子,正好滚到我脚下,一只泥手突然伸了出来,啪的一声拍在我左边的小腿上!我啊的一声大叫,头发噌地就竖了起来,往后跳出一米多远,再看左边的裤腿——一个模模糊糊的五指印。 我顿时感觉有些撑不下去了,赶忙把住大涛。池子里那两个警察正往上爬,那领头的警察吼了他们一嗓子:“轻点!每次都告诉你们轻点!有什么好怕的!”然后那警察转过来看看我惊恐的模样,又对我前面的警察说:“这样吧,你们几个先走一步,我们四个留下来看看,你们先带他们回局里做笔录,电话联繫。” 那警察应了一声,就拉了我和大涛往车上走。终于再次坐下来,我抹了把脸上的冷汗,不知道一会儿录笔录的时候该说什么。大涛坐在旁边紧皱眉头,估计也在想这个事。 到了公安局,明亮的灯光晃在我的头上面,我突然感觉一阵眩晕,越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警察照例问了我们之前的问题,大涛在一旁回了话,我脑子一片乱,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我一直在想的是——到底人是谁杀的?是楼上那个老太太么?但是又不确定……我该不该告诉警察? 我无神地盯着警察的眼睛,几乎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配合着大涛说了说“是”“对”之类的话。过了一会儿,警察说可以了,然后把我们的电话和地址留了下来,说可能以后有事还要问我们。我点点头,然后和大涛转身离开公安局。 “你刚才跟警察说什么了?”我问大涛。 “我就说是咱们无意中发现的。” “那他没问你……咱们俩为什么要去那个地方?” “问了,我就如实回答啊,说偶然发现学校里有个人体结构图,咱们俩就想到处找穴位。” “你说了?!” “肯定这样说啊,要不怎么说?你跟警察撒谎?你觉得你瞒得住他们么?” “你连楼上老太太的事也说了?” “没……这个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我怕牵扯到无辜。” “无辜?你不是说人就是她杀的么?” “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觉得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大涛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再说话,看着大涛的表情,好像就在看着自己。我无意中低头看了眼裤腿,那块泥巴掌印还在那上面。 那天晚上我没敢回自己的住处,大涛的女朋友刚好出差,我就去他那睡了。当晚一夜乱梦,脑子里过电影一样回放着白天的一幕幕,第二天早上起床后感觉精疲力竭。 我和大涛很晚才起来,去水房洗漱完毕后,就准备去门诊部上班。结果我俩刚走到楼下,大涛的手机就响了。他接起电话,说了几个“你好”,然后又说了一连串的“好好好”,就挂掉电话。 我刚要问他,大涛就说:“是公安局的,要我们过去协助调查。” 我咽了口口水,虽然有些打憷,但看来又不得不去了。
第28页 公安局离学校很近,我们两个临时和别的同事换了班,然后来到公安局。昨天的那位冯队长正在等着我们,我们进去后,他让我们在他对面坐下来。 “今天请你们过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当时的细节。”冯队长说。 接着他就把前一天的很多细节都问了一遍,我和大涛小心应对着,而且心里都有一个默契,谁也没提那个老太太。那之外的所有细节,我们都如实说了。 冯队长点点头,合上夹子放到一边去,然后又从文件栏里抽出一个宽信封,然后倒出来几张照片。 “这是昨天那起案件几个死者的照片,你们看看,认不认识。”他把照片转过来,递给我们。 我突然反应过来,目光凝在那尸体的脸部,血液也瞬间随之凝固了——不会错!绝对不会错! “‘几位’死者?!”我惊呼,“不止是一个人?!” “是,你冷静一下,先看看照片。” 我接过照片来看上去,第一张是一个死者的全身照,上面满是泥巴,身下铺着一块塑料布——应该就是昨天现场拍的第一张;第二张也是那个死者的全身照,身体已经被清洗干净,换了一套衣服,仰面朝上躺着,可以看出,尸体可能因为泡在水里的缘故,全身各处都已经浮肿腐烂;第三张是那个死者的上半身特写,干瘦的身子,干瘦的脸,面部轻度腐烂,但还是可以辨认得出,是个老太太。 老……老太太?! 我突然反应过来,目光凝在那尸体的脸部,血液也瞬间随之凝固了——不会错!绝对不会错!就是我楼上的那个老太太!居然是我楼上的那个老太太?!她死了?!为什么死的会是她?! 我两手停在空中,当时就不会动了。 大涛看出我的震惊,试探着问我:“你说的那个……就是她?” 警察这时候看出来我俩好像不对,立刻打断我们说:“你们认识她?!她是谁?” 我愣了几秒钟,接着抬起头来盯着那警察的眼睛说:“是她……她就住我楼上……” 警察也一愣,随即立刻对我说:“是吗?那你再看看其他人的照片,看看还有没有认识的?” 我壮着胆子又往下看,结果又看到三具不同的尸体,但是面部已经高度腐烂,根本难以辨认。 “看不清楚,我认不出来。”我把照片递回给他,感到一阵噁心。 “那你住哪?带我们去看看。”他说。 几分钟后,两警车载着八个警察,还有我和大涛,往学校开去。我让警车把车往学校北门方向开,最后车就直接停在了北门外。我们进了校门,没几步就转到我那栋楼。 一边上楼,冯队长一边问我:“她以前是一个人住吗?” “我也不知道。”我说。 到了5楼,我指着502对他们说:“我就住这,她以前住我楼上。” 转而上了6楼,我指指602的房门说:“就是这了。” 冯队长做了个安静的动作,大家都不说话,站到一边去。冯队长站在门外,开始用力敲门,边敲边喊:“公安局的,请开门!” 里面什么反应也没有。 我一直屏着呼吸看着,知道里面应该不会有人,但却又害怕突然钻出来什么。 然而过了几分钟,屋子里始终死一般的静寂。 冯队长拉了一下门,那门居然没有锁,虚掩着,一拉就开了。冯队长一把把门拉开,瞪着眼睛朝里面四处扫。房子的格局和我住的地方一模一样,左边是厨房,右边是厕所,正前方是一间卧室,卧室门关着。 冯队长站在门口又敲了几下门,喊一嗓子:“有人没有?” 没有回应,于是他迈步就走了进去,我们几个从后面尾随着进入。走到卧室门前,他一撩手,门吱呀一声开了——卧室里面也没有人。我松了口气,站在卧室门口朝里张望,只见格局与我的屋子相同,摆设却不一样——这屋子的床放在靠门的一侧,而我的卧室里放床的地方,这屋子里却铺了一张地毯,上面放着一张茶几。 我突然想起几个夜里,我床的正上方天花板上响起的声音——对应的地方正是地毯和茶几……那地毯下面是什么? “冯队长……你看看那地毯下面……是什么?”我突然想起来,对他说。 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弯下身子撩起地毯的一个角,一直撩到茶几腿的位置,接着,他露出一种惊讶的表情,手越撩越高,最后把整个茶几抬起来放到了一边,然后把整个地毯全掀了起来——这下终于看清,地毯下,竟然刻着一个人体结构图! 那图就直接用硬物刻在粗质的水泥地上,那人体结构图的大小及位置,都正好与楼下我睡的地方相吻合。我慢慢走过去,盯着那图看,发现果然与我辨声画出的无异,而且在曲池和风池上,各钻了一个小坑,两个小坑之间,连了一条曲曲折折的线。 我和大涛对视一眼,表情都很复杂。 冯队长赶紧把我们让了出去,招呼进来几个警察,把屋子里的每一处都拍了照,尤其对着那幅人体图,上上下下拍了很多。
第29页 这时候我实在忍不住了,叫了声:“冯队长……” 他抬起头质询式地看着我。 接着我就把近来楼上发生的怪异事情,连同学校里隐藏的人体结构图,也就是我所有知道的每件事情,一一和盘托出。 冯队长一边认真听一边专注地眨着眼,等我全部说完后,他说:“住在这里的这个被害人,老太太,就是被从后脑袭击的,颅内损伤导致死亡……就是这里。”他边说边指了指地上那幅图上风池穴的那个小坑。 “而且,不光是她,其他三个受害者,都是年轻女孩,也是被同样的手段杀死的。”他顿了顿继续说,“那三个受害者的颅骨被切开了,大脑都不见了。” “大脑都不见了?!”我忍不住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感觉冷汗已经出来了。 “这个图,是她自己画的么……怪了……”他盯着图不说话。 我也陷进了新一轮的迷惑…… 临走的时候,警察为了方便办案,用封条把602的门封上了。冯队长跟我和大涛握了握手,感谢的同时,告诉我们,可能还随时需要我们的协助。 第六章 之后的日子我都是在大涛的宿舍过的,原因自不必说。大概是一两个星期以后的一个中午,我跟大涛正在一起吃饭,大涛的电话又响了。 “公安局!又是公安局!”大涛一边低声惊叫一边接了起来,“喂,你好!”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 “好好!我们马上过去!”说完他就挂断电话。 “怎么了?”我问。 “让咱们立刻过去,有新进展。” 我俩把剩下的饭菜风捲残云后,就一路快步往公安局走去。 到了局里,见了冯队长,他噼头就对我们说:“查清楚了,那个死者老太太不是住的602,而是603;还有,其他三个死者女孩儿,有两个曾经住过502——就是你住的那个房,另一个不详。所以今天特地要告诉你,要你注意安全。”说完他看了我一眼。 他这一句话当时就把我吓得汗毛都立起来了。“啊?!什么意思?”我瞪大眼睛问他。 “四起杀人案手法相同,而且两个死者都住502房,所以另一个在我看来也极有可能,所以我们怀疑,这几杀人案很可能跟502房的房东有关系,我们查过了,502的房东叫常燕,是不是?”他看着我。 我想了想那份合同,确实是。我点了点头,但心里不能把那个和蔼的老太太和杀人犯联繫在一起。 “还有,最关键的是,常燕就住在602房,而不是那个死者老太太。”他点点头说。 “啊?!那现在常燕人呢?”我急着问。 “现在没找到她人,有畏罪嫌疑,我今天说的话,你们一定要保密,并且,从今天开始,你,暂时先不要住在502了,有什么情况,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他看着我说。 “嗯嗯,你放心,我前些日子就不住那了。”我说。 “那个常燕你们知道是不是谁?”他突然问我和大涛。 “什么意思?”我俩一起问。 “她是你们医院的老院长,是个有几十年从医经验的老中医,现在已经退休十几年了,可能你们都不认识,我也是查了她的身份才知道的。”他说,“当然,现在还不能断定是谁杀的人,但这个人杀人手段非常专业,直接袭击人的后脑死穴,如果说是医生干的,倒是可能性比较大。还有,据认识她的人说,学校里的这些区域设计,都是出自当年她的手笔——你们懂我的意思吧?我说的就是那个隐藏在整个校园里的人体结构图。所以,尸体埋在你们说的什么‘曲池’,如果是她做的话,想一想也是有道理的。” 我和大涛惊得说不出话来,只点了一点头…… 这次见面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冯队长都没有和我们联繫。我们以为案子侦破遇到了难度,但是忙于工作,我也实在是无暇顾及,于是重新搬进了宿舍住。 过完春节,三月的一天,冯队长突然又重新出现了,那天他打了一个电话给我。 “是谢飞吗?我是冯队,告诉你一个消息,案子要公审了。” 我一瞬间没明白过来,反问他:“谁?常燕?人抓到了?!” “是,我们几个抓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她的乡下房子里,用油煎……人脑片吃。” “人……人脑片?”我几乎以为听错了,一时哽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兴奋之余,却又噁心得想吐。 “开庭是在下个礼拜一,有时间的话你和你同学就去吧,我到时候也去旁听。”他说。 我道了谢,然后就挂上电话。 之后的几天,我一直坐卧不安,脑子里不停地浮现出第一次见到常燕时的情形——她把我拉到502的房子里,反覆跟我说房子的好,又一下收了半年的房租——这时候我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幸运的是,我没有栽在她手里。 思前想后,我还是没有去参加那次开庭,也许是我害怕再次见到她。 我让大涛去了,让他回来跟我讲讲。 “她藐视法庭啊,放弃法院给她指定的律师,自己辩护。”大涛说。
第30页 “这么嚣张?她都说什么了?” “她在法庭上,把自己的杀人手段全都交代出来了,听得我汗毛直竖……” “说的什么啊到底?” “你猜怎么着?她把502房的床固定在一个地方,然后在602房的相应位置画上一个人形,然后隔三差五练习几下——她先摸黑在地上画出个人形,然后又快又准地找到后脑的风池穴,猛地扎下去后再用力推碾。她一直谎说住的地方远,实际就住在人家头顶上,而且还留了一把502房的钥匙,半夜就偷偷摸下去,用钢锥扎人后脑,她穴位把握得特别准,通常几秒就扎死了。之前的三个人都是这么死的,多亏你小子留个心眼,多加了一道锁,不然我估计你早没命了。” “天……那她为什么要杀人?”我听得一阵胆寒。 “吃脑子!别提了!一提我就噁心!” “她……她为什么要吃那个?!” “公诉人当时也问她这个问题了,你猜她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 “她说,十几年前她被人从院长位置顶下来了,学校给她的理由是,‘脑力操持,需休养调息’——也不知道当时她是不是被人黑下来了,反正她非常生气,一定要争取做回院长。可那边人选已经定下来了,所以她最终还是没上去。自打那以后她就开始仇视这个学校里的人,并且想尽一切办法补脑子,希望重新被别人认可,从猪脑到猴脑,补了十几年,现在她早都没有机会再做院长了,可她吃脑子已经上了瘾,不吃就活不下去了,而且又觉得人脑最补,所以就……” “真他妈噁心……”我忍不住咬牙说了一声。 “她还说人脑的几种做法,还说哪种最好吃……妈的不说了,太噁心了!她说了一半就被法官喝停,她不听,还继续说,俩法警就把她架出去了。” “那……我楼上的那个住603的老太太,也是她杀的吗?” “是,对于杀那个老太太,她只说了一句,说‘她太碍事,留着会害我好事’……” …… 从那以后,我就想尽量忘了这件事,因为一提起她我就想到吃脑子,然后就不停地反胃。大概几天后,我在看报纸的时候,却偶然看到一则简短的新闻——说是某监狱里,有女狱犯在行刑前夜自杀了,自杀手段是,把磨尖的牙刷柄,用手抵在后脑最薄弱的位置,然后直着向后倒去,牙刷柄被当场砸进脑部5公分,该狱犯当场死亡。 我的心猛地一跳,从这手段一下子想起来那个人。我仔仔细细扫着这则新闻的所有内容,希望能再找出该女狱犯的什么信息,但是一无所获。 我突然想起来冯队,我们差不多已经是朋友了。于是赶紧拨了个电话过去。 “冯队,我是谢飞啊,问你个事儿——那个叫常燕的你还记不记得了?吃人脑的那个。” “记得记得,昨天死了。”他说。 “怎么死的?”我一惊。 “她把牙刷磨尖了然后戳到头里去了,现在到处都是她的新闻啊,你没看吗?” “我看了……就是来跟你确认一下,看看是不是她。” “唉对了,跟你说个事,你别往外说,怪噁心的。”冯队的声音突然降了下来。 “啊?什么事?” “你可别往外说啊,知道这个事的人可不多,说出去可能闹大事。” “哎放心不会,是什么呀?” “她临死之前还留了封遗书。” “哦?写的什么?” “咳,里面都是些她吃人脑的办法,很噁心。她说……她经常把吃不完的脑子晒干了磨成粉……然后和到面粉里一起吃……” “真噁心!然后呢?” “她说她用那面粉蒸了好些馒头四处送人……对了,没送过你吧?” “……” 超真实恐怖档案6 来自下水道的血手 口述人:浩明 身份:在校大学生 惊悚值:aaaaaa 真实性:★★★★ 关键词:下水道、残肢、凶杀 首先我要告诉大家,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那个时候我正在读高中。繁忙的学习、单纯的中学生活虽然有些单调,但是有可爱的同学和老师,所以还是觉得日子过得很充实。转眼间高考就临近了。 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震动全校的事情! 事情发生在高三班。 应该说这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至少对一个中学生来讲是这样。故事的主人公叫亡(为了死者在天之灵,所以我决定用他的化名)。亡有一个女朋友在另外一个班级。有一天晚上,他们在女生宿舍门前约会。已经是很深的夜了,谁也不知道亡是怎么能够在女生宿舍待那么久的。因为学校不允许男生进入女生宿舍的,所以保安每天晚上都要值班查夜。这个时候,亡和他的女朋友被发现了。 亡非常惊恐,他努力地想要从保安的手下逃脱。可是女生宿舍的大门早已经被锁上了。亡无处可逃了。忽然间他看到了墙角的一堆砖头。踩着砖头应该能够爬上墙头的。亡拼命地向砖头冲过去,全然不顾后面保安的警告和喝叫!
第31页 当亡终于踩着砖头快要爬上墙头的时候,保安们已经到了墙下面。看着亡快要从自己的手中逃脱,其中的一个保安在情急中顾不得多想,竟然拿起一块砖头向着亡砸过去。砖头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亡的后脑壳,亡惨叫一声,从墙头上跌落了下来。 亡在还没有来得及送往医院的时候就已经停止了呼吸。 这件事对学校来说是一件绝对的大事。一连好几周,关于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在校园和社会上风风雨雨地被人们谈论着。尤其是亡所在的高三(3)班,每个人似乎非常的忌讳谈论这件事,大家都显得惊恐而又神秘。女生宿舍好多天都通宵供电,并且有人专门守候陪伴。而亡和我们住同一栋宿舍楼,他所在的寝室已经人去屋空,没有一个人敢继续住下去。 本来这件事是很平常的事情,死人是每天都要发生的,但是接下来的事情,会让你三天三夜都不能忘记(胆小的就此停住,否则后果自负)! 那是一个晚上。晚自习时间已经结束了,三三两两的同学都回寝室准备休息了。但是由于天气太热,绝大多数的同学都在宿舍楼外面的草地或者门口乘凉。我也一样地和我的四个同学在门口坐着聊天。 宿舍楼门口有一个废弃的下水道口。它的盖子只遮盖了口子的一半。白天从上看下去也黑咕隆咚的一片,所以谁也不知道这个下水道口下面是什么。 就在我们谈兴正浓的时候,猛然间,从下水道口发出一种非常奇怪非常刺眼的红色的光束来。接着,一声悽厉而恐怖的声音从那里面传出来:“救救我啊……”然后,一双可怕的手伸了出来,上面的血色红得刺眼! 这个极其恐怖的景象震撼了大家,我们由于极度的惊恐意识变得麻木了,每个人都睁大眼睛,惊恐地盯着那双血手和刺眼的红光! 没有等大家反应过来,水道口突然露出了一张脸!那是一张多么恐怖的脸啊!上面血肉模糊,根本看不清眉眼,还有鲜血从上面滴滴答答往下流淌着! 那双手继续挥舞着,悽惨而可怕的声音继续从血脸那里传出来:“救救我啊……” 我们僵立在那里,恐怖使我们忘记了应该要做的事情。直到突然间有一个同学大叫了一声:“亡,那是亡!”我们如梦初醒般地立刻明白过来,每个人都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向寝室冲去,仿佛那声音和那恐怖的脸就在自己身后紧紧追赶! 亡,是亡的鬼魂! 整个夜晚,几乎每个人都没有睡觉,就那样坐在楼道里,大家互相依靠着,这样就不至于彼此之间留下任何空间。恐怖,恐怖,除了恐怖还是恐怖,平生第一次,我经历了如此刻骨铭心的恐怖! 没有人敢睡觉,因为寝室没有电。 也没有人敢再出去看看那个可怕的下水道,想起来浑身起了无数的鸡皮疙瘩! 第二天昏昏沉沉的,我们正商量着要搬离这栋宿舍楼的时候,一个出人意料的消息传了过来。 学校经过连夜紧急调查,事情终于水落石出! 我们学校旁边是一所监狱,平时只看得见高高的围墙和大铁门。 而那个下水道正经过监狱。那天晚上,一个罪犯在拼命中终于发现自己脚下松动的地方竟然是一个下水道。于是他像发现了救命稻草一样地钻了下去。但是不幸的是很快被警察发现了。 罪犯拼命在前面摸索着前进。后面的警察也在拼命地追他,喝叫声和喘气声在下水道中回荡。 忽然罪犯发现了前面有亮光,于是他拼命地想向上爬上去,坚硬的石壁划破了他的手,他终于能够够得着下水道盖了。但是警察的警棍已经开始向他挥来了! 罪犯在挣扎和努力中划破了自己的脸,于是他拼命喊叫和往外爬。但是不久他就被制伏了。 我们听到的呼救声和那血肉模糊的脸都是这个罪犯的。 事情虽然弄明白了,联想到死去的亡,过度的惊恐却使我们再也不敢在这栋宿舍楼住下去了。我们坚决要求换宿舍。学校开始是劝告,后来也就同意了,以一个“高三学生面临高考,压力过大,需要照顾”的宣示为我们搬了宿舍。 这件事过去很久了,但是每每想起,还是觉得惊恐不能自已! 超真实恐怖档案7 电话追命 口述人:严浩敏 身份:在校大学生 惊悚值:aaaaaa 真实性:★★★★ 关键词:冤鬼缠身、电话、诅咒 第一章 我走进客厅,看见妈妈正坐在沙发上发呆,眉宇间颇有忧色,连我进门她都不闻不问。 我轻唤一声:“妈。” 妈妈见是我,带笑迎上来,拉了拉我的衣袖,压低嗓子道:“我给你留了碗汤,是莲藕煲排骨,你最喜欢喝的。” “妈,”我正色道,“我跟您说过多少次了,别再留汤给我,我是不会喝的。” “可是这煲汤,是我用自己的钱买的莲藕和排骨,不是你哥哥出的钱。”妈妈那委屈的表情真令人心疼,瞧她的样子,要再说下去,就只差没流涕抹泪了。 母女俩于是在厨房里相对而坐,我喝着妈妈用她棺材本的钱买的莲藕排骨汤,妈妈呢,嘴角带着一抹苍凉的满足端详着我。 “妈,”我一本正经地道,“待我年底一毕业,找到了工作,我们一起搬到外面住,此后就不必再瞧哥哥和嫂嫂的脸色过日子了。”
第32页 妈妈的脸色一黯:“到时再打算。” 我知道妈妈心里不快活,于是转换话题,问道:“怎么整间屋子静悄悄的,嫂嫂出去了?” 若在平日,看完了傍晚的香港电视剧之后,待新闻报导一结束,便是嫂嫂用电话的时间了。用电话骚扰他人的时间。 当着嫂嫂的面,我当然没骂出声,但暗里忍不住要啐一口:“这变态的女人,鸡婆!” 我就不明白,像爸妈这么老实敦厚的性格,怎会生下我哥哥这样一个对父母不孝对朋友不义对妻子不忠,出口成“脏”,视一毛钱如大车轮,见高拜见低踩的阴险小人的儿子?掏心挖肺地说一句,我做妹妹的,对这哥哥的品行,实在不敢恭维。嫂嫂呢?她岂止是个泼妇,还是不折不扣的悍妇。每每他们夫妻间闹得轰轰烈烈不可收拾,哥哥争辩一句,嫂嫂便回应以尖叫抗衡,偏是哥哥根本不吃这一套。吵到最后,没有可以吵的了,哥哥依旧风流快活去,嫂嫂便把满肚子的气,全发泄在打电话上。 开始,我是蛮同情她的。日子一久,我便由同情而转为不忿,不屑。 那是因为嫂嫂由原来翻阅电话簿,随便捡个号码拨,对着话筒大骂人家祖宗十八代,演变到后来,也不骂粗口了,如果接电话的是妇女的声音,她便表示要找对方的丈夫,并且哭哭啼啼说什么被搞大了肚子要寻死觅活的,再不,就说什么要是对方不肯与丈夫离婚便搞到对方家破人亡诸如此类完全不负责任的话。而如果接听电话的是男人的声音,她便用一副悲悯的告密口吻,说人家老婆背着丈夫勾搭谁招惹谁地红杏出墙……她如此这般,比大骂人家祖宗十八代,那杀伤力,可厉害、严重百倍。 接听电话的,不管是男或女,只要轻信她的话仅仅一成,都够死了。自己婚姻不幸福,却要肆意去破坏人家的大好家庭,嫂嫂这种行径,不叫变态叫什么?一想及嫂嫂讲电话时那种得逞的诡笑,直觉就像一股强大的电流由顶端冲下,流窜四处叫人惊悸,我不由得嘆道:“妈,她近来可是更猖狂了?” 妈妈一副愁容:“她不在我才敢讲,你嫂嫂实在太过分了!” 妈妈继续说道:“她最近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大堆的名片,有当经理的、有做广告员的、有任职记者的……三天两头频繁地打电话去骚扰,唉,又不知谁倒霉了,你知道啦,这年头,出来跑社会的男人,偶尔有艷遇外遇,又有啥出奇呢,结果给你嫂嫂误打误撞碰上了,不闹得人仰马翻,风风雨雨才怪。” 我冷哼:“这种女人,不教训她一顿是不行的!” 妈妈急得不行,哀求我:“浩敏,你千万别再和你嫂嫂吵了,上次还嫌闹得不够吗?” 提起上次的事,心里不免有气。上次,是因为我在旁听她用尽字典里最骯脏、恶毒、淫秽的词句,朝着话筒咆哮、吼叫、怪笑,说人家的老公怎么跟她搭上了,彼此间又怎么爱得销魂蚀骨的一大堆,她歇斯底里的程度完全如演戏,令我浑身发毛。如果不是听到话筒里的另一端,传来女人嘤嘤而泣的哭声,我也不会按捺不住地冲上前,抢过嫂嫂手中的话筒,重重地搁上,朝她鼻尖指喝:“陈玉凤,你有完没完?你要闹到人家离婚收场才肯罢休!” 当时,嫂嫂气得什么似的,扑上来要打我,我闪开,她扑个空,跌倒在地,嘴里流水似的咒骂着:“严浩敏,你凭什么管我的事?又不用你付电话费!你不想想,你住的、吃的、用的、穿的,哪一样不是你哥哥的钱?你再多管闲事,瞧我不把赶你出门……” 我当时也气岔了,回敬她道:“陈玉凤,请你弄清楚一点,我住的,是我爸爸生前买下来的屋子,我用的、穿的,和我读书的费用,是用我自己当家教赚来的钱,至于吃的,我从今以后,不回家吃饭就是了!” 就这样,上次一闹,我自此三餐都在外面解决,有钱便吃杂饭,没钱便啃面包,哥哥知道后,也没任何表示,妈妈愈发不敢言语了。事实上,爸爸一死,妈妈也没好日子过,她在家里,身份宛如菲佣,倘若屋子不是爸爸留下的,我们母女俩的处境,就更惨了。 “浩敏,”妈妈劝说,“你嫂嫂的事,你不要管。” 我只差没咬牙切齿地发毒誓,恶狠狠地道:“我怎么不管?哪天我搬出去了,我也如法炮制,来个以牙还牙,瞧她奈我何!”话声刚落,便听到开门的响动。 现在是八点左右,夜猫子的哥哥肯定回不来,那么进门的肯定就是嫂子了。 果然,她才一进门,便迫不及待地拨电话。须臾,便传来她那把豁亮的声音:“哈罗,请问罗先生在吗?” “罗先生,我是许太太。” “还有哪个许太太?不就是你太太勾搭那位姓许的太太哦。” “什么?我胡言乱语?如果我无证无据,我够胆打电话给你?” “本来你太太跟我老公的事,只要她不再来缠我老公,过去的事我也不想追究了,可是你老婆刚发誓答应我不再与我老公来往,不久又出双入对地跟我老公去酒店开房。” “我冤枉你老婆?不信?你自己去喜来登酒店查一查,4月13日那天,是不是有个姓许的在那里开房?还有,4月13日下午1点到3点这段时间,你问一问你老婆,她去哪里了?”
第33页 “我冤枉她?我老公全都招认了,罗先生,你这顶绿帽,够大顶了吧!” 嫂嫂一搁下话筒,立时嘿嘿地笑得直喘气。 这女人真是疯了!妈妈一边摇头,一边使劲把愤怒的我扯回房间。洗了澡后,温习了一会儿功课,我也就歇下了。夜半尿胀醒来,下床如厕去,经过客厅的时候,但见嫂嫂在听着电话,一只手却盖着话筒,不让对方听到她在偷偷啜泣。我没理会她,迳自走向厕所去,背后,传来她一声高一声低的哽哽哭音。 天!仅仅在一瞬间前,她还在笑呢。 只听她咽咽地道:“罗先生,我没冤枉你老婆吧?我老公什么都跟我招了,他说是你老婆勾引他的,他又说,你老婆的隐私部位有块胎痣,我没讲错吧?我老公如果把我给抛弃了,我带着三个孩子,只好去跳楼啦,呜呜……” 待我如厕出来,客厅里传来她心花怒放的口哨声。我关上房门,忍不住啐一口:“死鸡婆,变态女人!” 回到床上,睡下,不知怎的,梦里,尽是哭得哀痛欲绝的泣声。我直觉那是罗太太的哭声。 翌日,我如常地出门上课去。途径楼下的小公园,一张石椅上,坐着一位少妇,我经过她身边时,不经意地看她一下,这才注意到,那完全是一张悲哀的脸庞,她的眼神茫然,又极深陷,透露出太多的身心倦态。 那少妇,似曾相识,却一时间又想不起在那里见过。或许也是住在这一带公寓的居民,因此有一点点的印象。 我赶着去上课,也没多加思索,直至下午时分,回家打个转,准备洗个澡再去上补习课,甫踏进屋子,再见到那张早上在公园里所看到的哀伤脸孔,我这才恍悟:原来少妇是嫂嫂的朋友,难怪我觉得似曾相识。 我完全没有意思要偷听她们谈话的内容,但那少妇与嫂嫂在沙发上交谈,虽是极力地压低了喉咙,依旧有一句半句声音大了些,传到我耳里来。 “……我老公要是相信我是清白无辜的,我又何至于搞到走投无路,在你家楼下直坐了一个早上才敢哭着上来找你呀?” “会不会是你老公想甩掉你,故意搞出来的把戏?” “不会吧,我老公一向很疼我的……” “不然,那个自称是许太太的女人,又怎会知道你在床上的隐私?” “我也想不透呀,对方怎会连我隐私部位有块胎痣也知道,不然我老公又怎会信心十足呢!” “那你老公追问你4月13日下午那段时间去了哪儿?你又怎么回答呀?” “我答不出来呀,都已经是两个多月前的事啦,我怎么记得呢?总之我没去过喜来登跟男人开房……” 至此,再明白不过,那少妇原来就是昨晚被电话骚扰的罗先生的太太。 与此同时,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只是觉得可怕。这是一个阴谋,在暗中进行,而罗太太被蒙在鼓里,恐怕她给冤死了,都还不知道陷害她的人,是我那位与她情同姐妹,无所不言的嫂嫂。 我在房中,惴惴难安地踱步,一遍遍如是自问:我该不该揭穿嫂嫂的阴谋呢?我该不该告诉罗太太,其实打电话陷害她的那个许太太就是嫂嫂呢? 待我下定决心要揭穿嫂嫂的真面目,冲出房,却发现罗太太已经离开了。我又沖本能地出大门,直追到楼下,终于看到罗太太的背影。我一路追一路高喊:“罗太太,罗太太!” 隔着丈来远,就在罗太太准备越过马路的那一剎那,她分明听见我在后面的喊声,蓦然回过头来。她来不及问,我来不及说,但见一辆飞驶而过的货车从她身上辗过,然后我便看见鲜血四溅,脑浆横飞,罗太太的身子软绵绵地倒下…… 第二章 我本能地发出一声接一声的尖嚎,惨叫,怎么也提不起勇气去瞧一下倒在血泊中罗太太的尸体。我最后只有颤巍巍折返回家。回到家,门开处,还没瞧见嫂嫂的人,先听见她在讲着电话。 “……李太太,我可不是善男信女,你老公搞大了我的肚子,要拍拍屁股就熘?没那么容易!” “你问我想怎样?那还不简单,我要他跟你离婚,然后跟我结婚!” “不肯?没得商量?信不信我上你老公的公司大吵大闹?瞧到时谁没脸?” “我说得出做得到,你老公即使躲到伊拉克去,我也有办法抓他回来,搞大了我肚子想不认帐?可以!拿十万元来,我就放他一马,少一个崩,都没情讲!” 嫂嫂在那里洋洋得意地数落,奚落下去,冷不防我在她后面一撞,手一颤,话筒滑落在地。我也豁出去了,朝她大吼:“陈玉凤,你有完没完?你这变态女人!” 话筒中传来“噗”的一声,对方挂断了线,嫂嫂方猛翻白眼,朝我凶神恶煞地厉声道:“严浩敏,你少管闲事!” 我哭了起来:“罗太太死了!” 她拿眼瞅着我:“哪个罗太太?” “还有哪个罗太太?”我虚弱地惨叫,“不就是刚刚上来找你诉苦,却不知道打电话陷害她的人就是她的好朋友你陈玉凤的那个罗太太!” 她的脸色倏地一白:“她死了?”
第34页 “她下楼才走至路口,便给车子撞死了!” “她给车子撞死,关我屁事?”嫂嫂的脸色又马上恢复一贯的轻蔑神情。 “陈玉凤,你还是人不是?”我气得两膝不住颤抖,胸膛一股气直往上涌,指着她鼻尖说,“不是你搞的鬼,罗太太就不会哭上门,她不哭上门,我就不会做好心追下楼,也就不会一路追她一路喊她,她也就不会在准备越过马路时听到我的喊声而回头,也就不会因此给货车当场撞死了……”我说着说着,声泪俱下。 嫂嫂听了,愣了一愣,睁大双眼死死地瞪住我好半晌,冷笑道:“呵哈!原来罗太太是给你这臭八婆害死的,有人想做好人,结果弄巧成拙,成了杀人凶手,严浩敏,你自己闯了祸,还恶人先告状!” 我一时语塞,只晓得哭。妈妈不知什么时候悄然出现,半扶半搀地把我扯回房里。我心痛如绞,头痛如裂,哭倒在妈妈怀里:“妈,我不知道会这样的,我不过想喊住罗太太,告诉她一切是嫂嫂搞的鬼,可是她听到我的喊声转过头来时便给货车撞死了,妈,我不是杀人凶手,要害她的人其实是嫂嫂……” 我当下便病倒了,一阵热一阵冷的,在床上翻来覆去,朦胧间,仿佛看到罗太太一张哀伤脸孔,像扩大十倍似的,凑到我的眼前来,只听她怨怨艾艾地哭问:“严小姐,你叫我什么事?” 我哭得声嘶力竭:“那个打电话给你老公陷害你的人便是我嫂嫂,那个许太太就是我嫂嫂呀!” 我猛然惊醒过来,只听见自己的哭喊声在房里回旋着,定睛一瞧,哪有罗太太的鬼影?看看桌上的闹钟,噢,都已午夜十二点了。此时此刻,罗太太可能躺在医院的太平间等待解剖,抑或是罗家已领回并设了灵堂为她的亡魂超度?这么一个鲜活的生命,还来不及为自己洗刷冤情,便魂归黄泉了。一想及此,我登时一颗心扑通一跳,就像掉进冷水里去了。 烦躁间,有一把锵锵亮亮的声音传进房来。不消说,又是嫂嫂在讲电话了。我不假思索地走出房间,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嫂嫂这次讲电话的声音,是一种斩钉截铁,没有回转余地的决裂语气,只听她道—— “什么?姓刘的不在?骗鬼啊,他分明是躲我!” “好!我就当他不在家,刘太太,我们都是女人,有什么话不妨摊开来讲,你老公是人渣啊!我明天就召开记者会,让全世界的人都认清楚他的模样!” “我冤枉姓刘的?要我拿出证据来?那还不简单,明天的记者招待会,你也来听听!” “不是我八卦,像姓刘的这种衰人,十世没老公,都不要也罢……” 说着说着,又转为呜咽之音:“刘太太,我也是受害人呀,我死鬼老公留下的遗产,都给姓刘的骗了七七八八了,我为了他,还堕过三次胎,他人面兽心啊,连我十八岁黄花闺女的妹子也上了,又勾引我的表嫂……” “姓刘的他不会有好下场的,他会得到报应的,呜呜……” 嫂嫂一搁上话筒,便捧腹大笑。 我一字一字地问她:“你不怕自己也没好下场?得到报应?” 她故作惊惶状:“是呀,我好怕呀!”说完,愈发笑声震瓦。 “罗太太死得真冤。” “千错万错,是阁下的错。” “陈玉凤,你不信有报应这回事?” “信呀!我怎么不信?我现在就等着瞧,你害死了罗太太,会有怎样的报应?!” “好!撇开罗太太这笔不算,你整天如此恶作剧,打电话骚扰他人,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轻则令人家吵起架来,重则会导致人家离婚收场的,甚至比想像中更不堪的后果,你陈玉凤还会乐此不疲地打电话?” “照你这样说,我岂不成了大罪人?严浩敏,你也太幼稚了?你自己笨也就罢了,可别把人家也当成傻瓜,你以为单凭我在电话里的三言两语,就有本事拆散人家的婚姻?” “自己的婚姻不快乐,为什么要人家来陪你活受罪?” “严浩敏,你讲什么?” “我讲的是事实,像你这种变态的行为,上帝都不能宽赦!” “我做错了什么?我不过生活无聊苦闷,打打电话,跟人开开玩笑,打发一下时间而已,你咒我?你为什么不去咒你哥哥?如果你哥哥待我好,我又何至于如此?那些接到我电话的人,如果不是身上有屎,我的玩笑又怎会起任何作用?他们夫妻俩要是恩爱,千军万马也沖不开拆不散,更何况是区区的一个玩笑电话?”嫂嫂的真面目完全露了出来,她面孔上的愤怨、憎恨、苦涩、不甘、无奈、郁痛,丝丝入扣。 她是真的疯了。多么变态的女人,她把所有的话反过来说,黑的可以说成白,白的可以说成黑的,却又自以为再正确没有。是世人对她不起,不是她亏欠世人。再跟她扯下去的结果,也只有不欢而散,我于是怏怏郁郁地站起身,准备回房去。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这么晚了,会是谁打来呢?夜半电话响,在我们严家倒是罕见。嫂嫂坐的地方,最靠近电话机,理所当然由她接听。
第35页 “餵!” “喂喂餵!找谁?” “他妈的!”嫂嫂重重地摔下话筒,嘀咕道,“不知那个王八蛋三更半夜睡不着来寻开心。” 啊哈,风水轮流转,嫂嫂一定接到粗口电话。仿佛洞悉我心思般,她猛翻白眼,啐道:“如果是粗口电话,我就和他对骂,斗粗,偏是一声不响,真是气坏了!”话声一落,电话铃声又响起了。 嫂嫂不接,任由它响。我也不接,径直回房。那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声浪分外震耳,在寂静的屋里,在寂静的深夜,就像有千言万语要说说不出,焦急、求恳、迫切…… 嫂嫂到底是按捺不住去接听。 “餵!” “喂喂!” “死剩种,夭寿鬼!” 分明是先前同一个人打来的,唉,嫂嫂骚扰人家多了,如今也总算领教被人捣蛋的滋味。我在房里,听着外面的电话铃声每隔十分钟便会响起,然后是嫂嫂一连串的粗口回敬,以及摔话筒的声响。如此达十数次之多,才告平静下来。我后来去如厕,经过客厅,发现电话机的插头被拔了出来,可见嫂嫂着实被骚扰电话弄恼了。 又过了不久,哥哥喝得醉歪歪地回来。隔着墙壁,隐隐传来他翻肠搅胃的呕吐声,以及嫂嫂的咆哮。我躺在床上,虽觉得喉干舌燥,四肢乏力,却无论如何睡不着,千头万绪全涌上来,惴惴难安之际,忽闻电话铃声又朗朗大作。 那电话机的插头不是给嫂嫂拔出来了吗?我没去理会。我听见哥哥开门咚咚地跑去客厅,须臾,电话铃声停止,只听他唧唧咕咕不知在讲什么,复咚咚地跑回房去,语气极尽不耐烦地高声道:“玉凤,你的电话,三更半夜,不懂哪个死八婆打来的!” 我听见嫂嫂在骂哥哥:“你神经病呀,电话机的插头都给我拔了出来,哪来的电话?瞧你醉到糊里糊涂!” “我是喝多了两杯,但还没有醉,脑袋还清醒!对方要找许太太,我还纠正说这里只有严太太而没有许太太,我还问对方打什么电话号码,她讲的号码一点也没错。”哥哥又飞快地补充了一句,“她说她是罗太太!” 然后我又听到嫂嫂一路咕哝着跑去听电话。 “喂喂!”嫂嫂在大力搁上话筒后,便来敲我的房门。 她满脸阴霾,眼睛像喷火一样,见了我,便骂:“是不是你把电话机的插头弄回去的?” “不是我!” 与此同时,电话铃声再次大响。我几乎是扑上前抓起话筒,电话那头是完全的沉寂,听筒里是我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餵!” “喂喂餵!” 我与嫂嫂面面相觑。 “喂喂喂,找谁?” 回答我的仍旧是那一片莫名的空白。 “喂,你是谁?” “喂喂,你是谁?你找谁?” “喂喂喂,为什么不出声?” 电话那头依然是完全的沉寂。我烦躁不安,以及更多的颤悸地搁上电话。 须臾,铃声再次响起,我抖着手去接听。 “喂喂餵!”回答我的仍旧是一片莫名的空白。 “喂,怎么不说话?” “喂喂,你到底要找谁?” 电话那头依然是完全的沉寂。就在我大力地搁上听筒的那一剎,我听见了,我终于听见了,一声很清晰的绵邈之嘆息,低沉而悠长,从电话的那头传过来。 顿时,我觉得全身的血液一下子都涌到头上来了,两腮滚热,喉头好像被刀片猛割了一下,一阵阵的刺痛起来,我听见自己歇斯底里地对嫂嫂直叫:“罗太太!罗太太!” 嫂嫂的脸色大变,却强作镇定。 “对方自称是罗太太?” “她一句话也没说。” “那你又怎么一口咬定是罗太太打来的?” “我听到……我听到她的嘆息声,那一声幽幽然的嘆息声,很凄凉,很恐怖……” “你别疑神疑鬼,不过是一声的嘆息……” “我发誓一定是她!” “严浩敏,我陈玉凤要听信你的话,多少条命都不够给吓死啦!” “但我肯定打电话来的是罗太太,刚才哥哥接听时,对方都自称是罗太太!” “你哥哥喝醉酒,胡言乱语,你没喝,也讲疯话!”其实,嫂嫂的一张脸是阴晴不定的,看得出,她在竭力克制着不露一丝惧疑。 也没等她同意或开口,我蹲下身准备拔掉电话机的插头。 电话再次响起。 与此同时,窗外响起犬吠,沿着我们所住的公寓一带,一只仿佛是负了重伤的狗,控诉般的发出哀号,然后是狗群的狂吠,那种吠声在黑夜里听来,十足鬼嚎。我马上联想到,罗太太的阴魂就在窗外荡来荡去。心念一动,愈发毛骨悚然。 电话机的插头被拔出了,电话铃声也告中断,但是我整个人已濒临崩溃的边沿,顷刻间,我禁不住失声痛哭起来,这一哭,愈发不可收拾,把心肝肚肺都哭得呕出来似的,当然是因为害怕过度的缘故。 待妈妈闻声出来把我搀扶回房时,我已成哭成泪人,躺在床上,床单也渐渐湿了,冰凉的水晕一直浸到肩膀底下,冻得我浑身酸痛,脑门子更是直发胀。
第36页 翌日早上,我听到嫂嫂向哥哥要钱。 “我要到电话公司一趟,把电话号码改改。” “无端端的改什么电话号码?” “什么无端端,我接那些骚扰电话接到手软。” “那一定是你得罪了什么人,给人家疲劳轰炸大骂祖宗十八代了?” “去你的乌鸦嘴,我陈玉凤行得正,坐得正,得罪谁了?” “那到底你接到怎样的骚扰电话呀?” “三更半夜,也不晓得哪个王八蛋恶作剧,老是拨咱家的号码,却又不出声,气死我了。” “不听就是了。” “不听?任由电话铃声响下去,吵醒整栋公寓的人,不给左邻右舍骂死才怪呢!” “索性把电话插头给拔掉,不就是了。” “拔掉?万一有什么紧急电话要打进来,怎么办?” “好啦好啦,不用多说了,换新号码,打电话到我公司来,通知一声。” 中午时间,电话公司的工作人员上门来了,他们走后,嫂嫂那把豁亮的笑声在屋里回旋。 “我才不信邪!”嫂嫂连门也没敲,便迳自进我房来,一副天塌下来也不恐慌的神气与语气,“严浩敏,你要自己疑神疑鬼搞垮了自己的身体,那是自作自受,我才不会陪你活受罪,算命先生说我时运高,再凶猛的厉鬼都沾不到我的衣角!” 我虚弱地叫:“陈玉凤,就当作是我疑神疑鬼自作自受,但是,罗太太的死,你一点都不内疚?” “我内疚!”嫂嫂装腔作势,“是呀,我好内疚,内疚到现在就要打电话作乐,平衡一下情绪。” 第三章 嫂嫂故意不关上我的房门,好让我耳朵受罪。 “喂,这里是不是姓汪的呀?” “我找汪太太。” “呵,汪太太,我叫雪莉,我是汪先生的……我是他在外头的……女人……” “汪太太,我本来也不想打这通电话给你的,可是我有了bb,我不能再无名无分地跟着你老公,我要向家人有个交代,我要bb出世后能见得光……” “什么?我诬赖你老公?你老公是廿四孝丈夫?从来没有夜归的记录?汪太太,你躲在家里吃安乐茶饭,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对着的都是四壁墙,根本上就跟社会脱了节,现在的男人,出来偷吃,不一定要在夜晚的,你老公跟我幽会,都在午餐时间,你没听过‘午妻’这字眼么?” “汪太太,你听我说,我是不敢提出过份的要求的,只要你肯接受我,我这辈子给你做牛做马都毫无怨言,不然,我也只好一死了之了……” 赶在这时候,门铃大响。妈妈去开门。然后听到她老人家的声音:“家嫂,是找你的。”接着,一男一女的声音由客厅传来。 男:“请问你就是陈玉凤?” 女:“这位是我丈夫,他姓李。” 嫂嫂:“我都不认识你们。” 男:“既然彼此不认识,那你昨天又打电话到我家来,还声大夹恶?” 女:“我就是昨天被你打电话骚扰的李太太。” 嫂嫂:“你们两个在讲些什么,我都听不明白?” 男:“你昨天不是在电话里告诉我太太,我搞大了你的肚子吗?” 女:“你还要我跟丈夫离婚,然后你再跟我丈夫结婚。” 嫂嫂:“你们胡说八道些什么?” 男:“你不是说,叫我拿十万元出来,才肯放我一马吗?” 女:“你还说,少一个崩,都没情讲呢!” 至此,我也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呵哈,嫂嫂这次可糗大了啦。虽仍头晕身热病恹恹的,但又按捺不住要看场好戏,于是强撑着起床,但见一对中年男女,以咬牙切齿之势向嫂嫂展开一场摊牌式的对话。 男:“陈玉凤,我与你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你居心何在?你要如此破坏我的大好家庭?” 女:“你不用不承认,你昨天没打过电话找我?” 好一个泼辣的陈玉凤,把脸一沉,冷哼道:“不错我是陈玉凤,可是你们两个又有什么证据说我昨天打过电话骚扰你?” 男:“本来是无证无据的,可是你这种卑鄙无耻的勾当,连鬼也看不顺眼,为我们夫妻抱打不平!” 嫂嫂:“你讲什么鬼话?” 女:“那的的确确是鬼告诉我们的话,一切也就真相大白!” 嫂嫂:“你们再鬼话连篇地胡说八道,瞧我马上报警,告你们硬闯民宅骚扰他人安宁,且要你们赔偿我的名誉损失,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女:“不懂是谁告谁?陈玉凤,昨天你打电话来的全部内容,我们都录了音。”说着,从手袋里掏出一卷录音带,有恃无恐地扬了扬。 男:“当然,虽然我们家里的电话机安装了录音,但要查出谁在恶作剧,倒也不易,如果不是罗太太做了鬼託梦给我们……” 女:“罗太太託梦给我们,哭着说她也是受害者之一,是她把你的名字,地址讲给我们知道的。”
第37页 嫂嫂的脸色很难看。 男:“如果我把这件事闹上法庭,陈玉凤,有你受啊!” 女:“可是我们夫妻俩的心肝没你这般毒,这次我们放过你,若有下回,瞧是谁吃不了兜着走?” 临走时,那女的,又冷冷地抛下一句:“陈玉凤,罗太太的鬼魂要我代问你一声,还够不够胆接听她的电话?” 那对李姓夫妇一走,嫂嫂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软倒在地。她的神色很疲惫。一双手紧紧地按着胸口,仿佛一颗心抽痛得厉害。她三番几次要撑起身,都不成功。 当眼光与我接触时,颤声道:“浩敏,是幻觉吧?怎么我也疑神疑鬼了?” 就在两人面面相觑的当儿,门铃再次响起。我也在抖着,害怕,说不出话来。 妈妈应门去,旋即又带进一对男女。不是先前那李氏夫妇,这一对,比较年轻,男的很英俊,女的好娇艷,俨然一对新人。 嫂嫂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那男的,已抢前一步,冷峻的神色,平板的语气:“你就是陈玉凤吧?” 嫂嫂的喉咙仿佛被人扼紧,一张脸憋得红里发紫,喘着粗气说:“你们是谁?” 男:“我姓刘。” 女:“我是他太太。” 嫂嫂颤巍巍地撑起身,却不料推翻了茶几,哐朗朗一阵响。 男:“陈玉凤,昨天你打电话到我家来,恰巧我不在,并非有心躲你,现在我亲自上门拜访,有什么话,你不妨当着我太太面前,明明白白摊开来讲。” 嫂嫂:“我又不……认识你……我怎会……打电话……给你……呀……” 男:“你当真不认识我么?” 嫂嫂大力摇头。 男:“可是昨天你打电话到我家来,骂给我太太听,说我是人渣,又什么斯文败类又什么衣冠禽兽的,指我骗财骗色,还说今天就要召开记者会,怎么?自己说的话,这么快便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女:“陈玉凤,你说你为了我丈夫,总共堕过三次胎,还真瞧不出,你这种人,能够生孩子!是了,你那十八岁黄花闺女的妹子呢?你那位表嫂呢?现在我丈夫站在这里,你怎么不叫她们出来?瞧到底是谁人面兽心?到底是谁会得到报应?” 嫂嫂浑身乱颤:“又是罗太太叫你们来的?” 男:“是。” 女:“罗太太昨晚上託梦给我们,她说她死得冤。” 嫂嫂指着我,尖叫:“害死罗太太的不是我,是她呀,是我小姑严浩敏!” 我心乱如麻,目眩膝软,有口难言。 女:“且不管怎样,罗太太的死,与你脱不了关系,不是你的恶作剧电话,她也不会遭遇车祸。” 男:“陈玉凤,自作孽,不可恕,我们夫妻二人可以不追究你昨天的骚扰电话,但是罗太太要我转告你,既然你这么喜欢打电话消遣人家,她以后夜夜跟你煲电话粥呀。”说完,一阵风似的出门去了。 第四章 静默两分钟之久,嫂嫂才发出那惊心动魄的狂叫。她东倒西歪地一路扑回房里去,一声声狂叫着,眼神黯淡无光,面容更是像一张白纸。 嫂嫂把自己关在房里有好半天,出来时,拼命揪着自己的头发,见了妈妈,便问:“刚才是我做噩梦吧?没人上门来过吧?” 妈妈闪身,避而不答。 见了我,又问:“今天一整日都没人上门来吧?” 我无言以对。 她复跌跌撞撞地坐到沙发上,猛拍胸口,喃喃自语:“不怕不怕,我今早才换了个新的电话号码,根本没有谁知道,没有谁会打电话来的。” 话声刚落,电话铃声大响。嫂嫂霍地起身,然后整个人如遭雷击似的倒了下来,睁着一双恐惧绝顶的眼睛,死死瞪住响动的电话机。 那电话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分外的震耳,刺心。妈妈迟疑着,不敢去接。我在避无可避的心态下,拿起听筒。 “餵!” “哈罗,这里可是姓方?” “不是。” “噢,打错电话。” 我如获大赦地松了口气,缓缓地搁上了电话。 嫂嫂的一张脸扭曲着,又像笑,又似哭:“罗太太?” “搭错线。” “真的?” 心念一转,气她在刘氏伉俪面前指控我是害死罗太太的凶手,于是改口:“假的。” “大白天的,都这么猛呀!” “不然怎叫冤魂?” “她……想……怎……样……呢……” “冤有头,债有主,她是报仇来了。” “可她明明是给车撞死的呀,是你害的……” “不错罗太太是给车撞死,但她泉下有知,也会原谅我的过失,我不过要做好心通风报信,好让她知道引发她家变的恶作剧电话,是你搞的鬼……” “我不过是想跟她开一开玩笑……局面一僵……我到时自会出来解释清楚……打……圆……”
第38页 “陈玉凤,可是之前你并不是这样子讲呀!” “我……我……” “罗太太的鬼魂,分明是冲着你来的!” “你……你……” “还什么我我你你的,搞到如此田地,我也唯有见步行步,命我只有一条,罗太太如果要我偿命,我也认了,可不像你陈玉凤,死到临头,还这副德性,可没污辱了陈这个大姓才好!” 我颤巍巍地折回房,倒在床上,这才像一步登天一样,虚得一点力气,一点劲儿也没有了,睡倒下来直喘气,如此折腾了两天,是铁打也熬不住。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但朦胧间,隐约听到大门开关的声响,是嫂嫂抑或妈妈外出呢?唉,都自身难保了,管它呢,其实,也避无可避,怕无可怕了。 醒来,夜色正浓。睁开双眼的第一个反应,以为自己在睡梦中被人抬到庙里去了。因为房里的墙壁,窗门都贴上了道符,横也有,直也有,斜也有,倒也有,那一张张写满符咒的黄纸,瞧得我满心疙瘩。 我喊:“妈,妈!” 妈妈闻声而至。 “你醒啦?”妈妈趋前,摸摸我额头,道,“浩敏,担心死妈了,好啦,退了烧,观音菩萨保佑。” “天,怎么把道符当墙纸呀?” “你还不是全靠这些神符保命!” “嫂嫂呢?” “我哪里晓得她上哪儿去了?我顾自己女儿都来不及。” “她出去很久了?” “我去神庙讨道符时还见她歪倒在客厅唉唉哼哼,回来便不见她了。” “她会上哪儿去呢?” “浩敏,不是我这做家婆的黑心,管她去哪里,生也好死也好,总之这次罗太太的死,你是无辜的,是你嫂嫂连累了你。” “妈,我睡了的时候,电话可曾响过?” “没有哇。” 要来的,终归会来,罗太太的鬼魂若是千方百计要上门寻仇,纵有满屋满壁的符咒,也驱之不去。 门铃在这时候响起,我对妈妈作无奈一笑:“不会又是啥先生啥太太,在梦里得到罗太太的指示,摸上来找嫂嫂算帐吧!” 呵哈,居然不是。但门开处,却见嫂嫂披头散发,脸色死灰,双目红肿,嘴角涎着唾沫,奄奄一息地被两个女人左搀右扶地带回家来。 其中一个女人滔滔不绝:“阿凤和罗太太是好朋友,两人情同姐妹,下午她到罗太太的灵堂,哭得天崩地裂,话都说不出一句,又是用头撞棺木,又是猛磕地板,任谁劝都劝不住呀,罗太太的尸体已送到殡仪馆,今晚超度,明天便安葬了,严老太太,你的媳妇伤心过度,也就别让她再到丧礼来了,真心讲一句,瞧你媳妇哭灵的劲儿,任是铁石心肠也要同哭一声,罗太太生前交到这么一个好姐妹,算是她的福分了,她自己的老公都没怎么哭呢,这年头,老友比老公要有人情味啊……” 我和妈妈唯有服侍嫂嫂躺下,让她睡去,才掩上房门。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妈,您也累了吧?早点睡,嗯?” “你也早点睡去。” “我迟一点才睡,我等哥哥的门。” “浩敏,你哥哥哪用你等门,你是在等电话吧……” 知女莫若母。 “浩敏,你要跟罗太太的鬼魂谈判?” “妈,我们理亏,没资格谈判,不过开诚布公问她,想怎么样而已,总胜过日夜担惊受怕,提心弔胆受煎熬,长痛不如短痛。” “那么,妈陪你等。” 嫂嫂的房里传来一声惨嚎。原来她魇着了,想必梦到罗太太来索命。她在床上翻滚着,挣扎着,唯不曾醒来,但嘴里发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干呕声。 我嘆息:“瞧她现在这个样子,也怪可怜的,妈,您那儿子此时此刻,恐怕正在花天酒地,左拥右抱,有说有笑,也许笑的正是家里的黄脸婆,说的也正是她!” 妈妈不觉哽咽地垂下头来:“陈玉凤是对我们母女过分了些,刻薄了些,想深一层,她之所以待薄家婆小姑,也无非是因为那股郁气憋在心头难受,不发泄在咱母女身上,又能找谁作出气筒呢?” 我苦笑:“她另一个宣洩的方式就是打恶作剧电话。” “这到底是谁的错?” 我们母女俩,就在昏暗的灯光下相对而坐,等一只冤死鬼的电话。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电话铃声不再响动。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们母女俩谁也不说话,即使说话也只是让那漫长的沉默得到一点点的休息。倒是嫂嫂的房里,时不时,便传出她在梦魇中干噎的声音。 等呀等,等到墙角的落地大钟开始报时,沉重的噹噹……十二声巨响……半夜十二点了。在一片嗡嗡的余响中,那钟摆犹自在我的两只耳朵之间荡来荡去。赶在这个时候,电话铃声大响。我几乎是扑上前抓起话筒。电话那头是完全沉寂的,听筒里是我自己的沉重呼吸声。 不管那莫名的空白,我急急地道,流水式的台词:“罗太太,我知道是你,我知道你死得好冤,好凄凉,你的死,我和嫂嫂都要负责任,但现在,我嫂嫂也给唬得剩下半条人命了,至于我,我知道这场劫数是躲不过的了,你要我的命,我也只好赔上,但请你以后不要再来骚扰我家,一切不关我妈的事,况且她年纪一把,受不起惊吓的,如果你手下留情网开一面,让我严浩敏苟活,以后初一十五清明中元生忌死忌,我当给你磕头跪拜上香焚箔……”
第39页 没等我说完,电话挂了线。 妈妈颤声追问:“怎啦?” “她收了线。” “会不会再打来呢?” “不晓得。” 嫂嫂的房门忽然打开,但见她拼命揪着自己的头发,光着脚板,面容青苍,嘴唇灰紫,眼神黯淡无光,见到妈妈,便问:“罗太太的电话,是不是?” 见了我,又问:“是罗太太打来的?” 那一晚,我等至天亮,电话没有再响过。那一晚,哥哥也没回来。 翌日上午,嫂嫂娘家的人得到消息,便赶上门,由她的两位兄弟拖拽着送去医院,嫂嫂被拖着踏出我们严家的门口时,披头散发,双目怒睁,一双手仍死劲地抓住被她用菜刀斩得稀烂不堪的电话机,沸沸扬扬地骂:“我都换了新号码,有本事你打呀,去阎王那里告状呀,我惊都未惊过,我鬼都不怕……” 就这样,嫂嫂被送进了精神病院。哥哥单方面申请离婚获准。话说回来,打从嫂嫂挥着菜刀把电话机斩个稀烂不堪的那刻开始,我清楚地意识到这是嫂嫂的世界末日,她已经不再是那个专打捣蛋电话气焰熏天的陈玉凤了。 我和妈妈也在嫂嫂去医院不久,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当日便搬了。妈妈淌着泪对我说:“浩敏,我等不到年底你毕业找到工作才搬出去住,那间屋子,我呆不下去,我怕我也会发神经,我先把棺材本垫出来就是了。” 我们母女在学校附近租了间小房栖身。 房东太太在客厅里装了一部电话,她不止一次笑容可掬地道:“严小姐,你要用电话请自便呀,不用客气,你的同学朋友亲戚什么的要打电话来,也可以的。”但我从来就不把租房处的电话号码给任何人,甚至也没有去记那号码。 第五章 经过罗太太一役后,我一听见电话响起,整个人,总禁不住地一麻。我连见到电话机都有一种热泪盈眶的冲动。妈妈呢?搬出来后,她倒是快活,轻松了。 她老是庆幸:“浩敏,是不是?一搬出来后,啥阴影都给摆脱了。” 至于嫂嫂,在哥哥的陪同下,有回我和妈妈一起去探望她。她被关在一间小房里,披头散发,面黄肌瘦,形容憔悴地蜷缩在角落里,膝上摆着一部玩具电话。 她用哭笑不分的声音在讲电话。 “喂,林先生吗?” “我姓龙,我老公姓杨。” “什么事?你的家事加上我的家事呀,你老婆勾引我老公!” “没有证据我敢打电话给你呀?好,哪日你老婆和我老公再去幽会,我给你打报告,咱联手捉姦……” 我不忍听下去,含泪转身。妈妈唉声连连。哥哥呢?他哭呢,双肩轻抖,双手掩脸。一边哭,一边走。妈妈示意我上前几步抚慰哥哥一两句。 我快走几步,一手轻轻搭在哥哥的肩上,另一手,趁他不备,猛然拉开他掩脸的手,果然,不出我所料,他脸上不但没有一滴眼泪,而且漾满了半轻视半带胜利的笑容。 “做戏!”我朝地上啐了一口,拖了妈妈疾步离开。 哥哥做戏,是意料中事,但我做梦也没想到,他比做戏更绝。 那是三个月后的事情。 一天晚上,我为了替妈妈取一些东西,要回旧居一趟。我留有钥匙,所以没有知会哥哥一声,便迳自上旧居去,门开处,但闻一片笑声、歌声。 屋里一班人,有男有女,在唱卡拉ok,唱的是“友谊之光”。我一眼就认出,当中一个中年男士,就是曾经偕同太太登门直斥嫂嫂不是的李先生。还有,另一对人,不就是刘氏伉俪吗?我死死地瞪着屋里一班男男女女在同欢共唱,立在原地,心里只嗡嗡地发空。 然后我缓步走向哥哥,不由分说,拉他到阳台处说话。 “严浩正,你要甩掉陈玉凤,大可直言。” “浩敏,你说什么?” “你明白我说什么的。” “浩敏,你……” “你在电话机里装上窃听器是不是?抑或录音器?”我悲哀地道,“你原本的计划是怎样的呢?找人恐吓她?勒索她?好啦,搞出罗太太事件,你逮着这个大好机会,来个天衣无缝的电话追命,嫂嫂果然就给你三两下手脚吓疯了,如此干净利落地便把她名正言顺地给撇了,高招高招,只是严浩正,你怎么这么快就得到罗太太遭车撞亡的消息?” 哥哥不语。 “是妈妈害怕我会受到警方盘查,才急急在第一时间打电话告知你事情的真相?” 一定是。 “那晚上的电话插头,也是你偷偷插回去的吧?还有电话里传来的那一声幽幽嘆息,也是你安排的,倒是那夜的犬吠,不过是巧合。” 一定是。 哥哥的脸色便是答案。 我离开旧居时,并没有搭乘电梯,而是一头走一头掉泪地往下狂奔,在其中一个转弯处,身子往下一挫,浑身发软,就势蹲了下去,蒙住脸痛哭失声。 超真实恐怖档案8 孽缘 口述人:阿弟 身份:白领 惊悚值:aaaaaa 真实性:★★★★★★ 关键词:上吊自杀、阴魂不散、黑狗血
第40页 第一章 安婷又在闹了。 但我已下定决心不再理她了。 她要闹,由她闹去。 我偏不相信她真的捨得去死。 她以前也是这个样子,动辄就闹自杀,寻死觅活,哭哭啼啼,不搞到我精神崩溃不罢休。她那戏剧性的自杀演出,诸如吃十颗八颗的安眠药,在腕上割上浅浅一刀,关上窗户开煤气……结果当然都没有死去。 起初是我不会让她死,后来是她自己也不会让自己真的死掉,只是,老用自杀这招来要挟我,她不腻,我都厌了。 不但厌,且很憎。 这实在是爱情的致命伤,可是,仍然不是我们分手的导火线。我绝不是一个见异思迁、喜新厌旧的男人。虽则我对安婷的爱已逐日地平淡、消失,剩下的也仅仅是一种责任感,也就是这他妈的责任感,叫我忍忍忍忍忍忍……继续和她同居下去。 开始和安婷来往的时候,我确实有和她结婚的欲望和冲动。 那时,我是爱她的。 噢不,形容得贴切一些,应该是我非常非常地爱她。 我爱她,爱到一个地步,对她千依百顺,她的话,我视为圣旨;她一皱眉头,我惊慌失措;她一下令,我万死不辞;她一个微笑,我粉身碎骨。 我爱安婷,连命都可以不要。 她也几乎要了我的命。 不过这是后来的事。 说回我初识她的那段日子:我是在一家会计公司做帐的,办公室在二楼,楼下是家西饼店,安婷就在西饼店当收银员。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吃饼干和蛋糕,所以楼下的西饼店开张营业了整整半年之久,我都没光顾过,一次都没有,也因此错过了早认识安婷的机会。直至有一天,住在第一花园的姐姐打了个电话到公司来,叫我下班后上她家去吃饭,说是庆贺小外甥的三岁生辰。我答应了,下班时便准备去买个礼物,待下楼来,才晓得下着倾盆大雨,于是就站在西饼店门前避雨。因见橱窗里摆满各式各样精緻的蛋糕,心念一动,便推开西饼店门。门推处,我先还没闻到浓浓的饼香,已经瞧见收银机处的一张俏脸。 那晚上在姐姐家,我怅然若失,心不在焉,坐立不安,对着送给小外甥的生日蛋糕发愣,脑海中浮动着伊人收钱的那一双匀称的手,有一种柔软的美。我25岁的人,还是生平头一遭失眠。伊令我神不知所在,魂不知所在。 第二天,我便展开追求的攻势。 一日一束红玫魂,一束十二枝,因为十二枝代表爱慕。 我足足送了半年,直至安婷示意停止,说是不如把买玫瑰花的钱省下给她做零用,我的玫瑰花攻势才告一段落。当然,在我送花送到第九天,安婷便赴约了。第一次约会,我带她到联邦酒店的旋转餐厅吃西餐,后来送她回家,她跟我说了再见转身就要进屋时,却被我拉了回来,拥她入怀,吻了她,在那芬芳的夜色里。如此约会了三个月,安婷便已经是我的人,她把她的初夜给了我。那晚,我把整张脸伏在她的肩膀上,脸颊在那里轻轻揉搓着,无限的依恋。我向她求婚,她没拒绝,却也没答应。但她表示不妨先同居一段日子。原本两人都是租房住的,既然同居,我索性掏出一笔积蓄,付了头期款项,然后又向银行贷款,在姐姐所住的第一花园买了二手房,又装修一番,便开始与她双栖双宿。 我们同居了整整三年。 头一年,快活如神仙。 后来的两年,都是我宠坏了她。所以稍有不顺她意的时候,她便“发烂渣”了。 她发起脾气来,简直不可思议,摔化妆品、砸镜子,纯属小儿科,最恐怖的是闹自杀的时候。往往为了一点儿芝麻小事,她便用死来威胁我。 有一回,早上出门时答应晚上陪她看七点半的电影,但因为会计公司临时加班,待回到家已是深夜一点了。刚踏进屋里,便吓得我魂飞魄散,但见她一边流泪一边用我的剃刀正准备朝手腕处割下,若我迟回一分钟,后果可不堪设想。 那次,我赔尽不是,另加一枚珍珠戒指,才使她破涕为笑。 还有一次,小外甥上门来玩,不慎打破了她的一瓶香水。她不由分说便是送上两记耳光,我气不过,说了她两句,当下她便把自己锁在洗手间里,久久没有声响。 我慌了,撞开门,已见她服下半杯的肥皂水,结果送去洗胃。这以后,我再也不敢讲她一句不是。 还有一次,我如常地到西饼店去接她放工,但是店里的人说她有事先走了。那晚上,她过了十二点钟才回来,害我等得又累又气又饿,却压抑着不发作,只是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跟她说:“这么晚才回来,去了哪里呀?走私啊?” 她的反应是满脸涨红,大吼一声,随手抓了桌上一把水果刀,便朝胸口要刺下:“你不信我,我死给你看!” 我吓得:“我信!我信!” 她这才放下刀子,带着一抹阴笑冷冷地看着我。 安婷的自杀花招,三天五天耍一次,起初的确让我心惊胆战,日子久了,便已麻木,表面上仍哄她,心底早识穿了她的把戏。 老实说,后来的那两年同居日子,我烦都烦死,可是她那戏剧性的自杀演出,仍乐此不疲地闹下去。搞到有时面对她,心里便起鸡皮疙瘩,索性拿份报纸熘进厕所避难。是的,也只有那段坐在马桶上看报的时间,千头万绪的烦恼才静下来。
第41页 唉,如果不是与她有了肉体关系,因而有了责任,我早把她甩了。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我不再把结婚的话题挂在嘴边的缘故。 婚是一定结的,只是能拖多久便拖多久。 幸好安婷方面也没催我。 到底,婚没结成,我们便分居,噢不——分手了。 是我提议分手的。 因为我发现安婷对我不忠。 换句话说,我被戴了绿帽。 之前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尽管她常常藉口外出,一出去就是好几个钟头才回来,但由于实在怕了她那自杀的花招,她不在身边,我乐得耳根清净,也就没去注意她的行动是否有异。反正只要我一出言干涉,她就会又是安眠药又是开煤气地闹一闹。说真的,我可经不起如此一再折腾,索性给她完全的自由。 我是在一次温存时,因扫落了原先搁在床头的安全套,于是亮起床灯要伸手朝地板上捡起,灯亮处,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安婷的胳臂上、胸脯上净是圈圈的瘀痕。 不是我的杰作。 不是我,那还有谁? 一切已明明白白。 安婷在外面,有别的男人。 我没有骂她,没有掴她,只是冷冷地道:“安婷,是你对我不住,别怪我无情,我让你多留一夜,明早你一定要搬走。”安婷也没哭,也没闹,仿佛她那自杀的把戏再也派不上用场了。 一切都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那夜,我到姐姐处借宿一晚。翌日早上我回去,见安婷在收拾她的衣箱,把梳妆檯上的瓶瓶罐罐,安插在一摞一摞的衣裳里。 她自始至终没看我一眼,没说一句话,把一串钥匙搁在桌面上,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章 于是我恢复了王老五的生活。 和安婷的一段情结束了,我不是没有悲哀的,只是,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更浓。 可是姐姐并不这么想,她一口咬定我是在强颜欢笑,硬是要给我介绍女朋友。那女子,是姐夫一位同事太太的表妹,名叫洁儿。 洁儿,人如其名,不染一丝尘埃,干净整齐得令人眼睛发亮。 她和安婷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一种女子。 安婷活泼、任性;洁儿沉静、温和。 姐姐要撮合这段姻缘。 可是安婷的阴影太深,对洁儿,我纵有好感,也不想操之过急。 慢慢来。 所谓的慢慢,是约会不密,见了面,也保持一段距离,除了过马路挽她的手之外,我没搭过她的肩膀,没揽过她的腰,当然也没吻过她。 如此三个月转眼又过。 这夜,我和洁儿看完了电影,吃完消夜,又送她回家,再返回自己住处,都已是一点了。 门开处,我听见一声高一声低的呜咽。 是谁在我屋子里哭泣? 哭得那么凄哀、寂寞! 我亮开灯,但见安婷泪痕狼藉地蜷缩在沙发里。 我气得两膝不住颤抖,胸膛一股气往上涌,恶狠狠觑着她说:“你怎么进来的?” 安婷低头垂泪:“我……以……前……配……多……了……一……串……钥……匙……” 我指着启开的大门,下逐客令:“请……” 安婷向我露出乞求的眼光,声音哀楚的:“我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来找你的!” 我认识安婷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灰败、如此黯淡过。以前,她即使哭哭啼啼闹自杀的时候,神情也带着一抹强势。 我冷哼道:“怎么?给男朋友甩了?回头求我收留?” 安婷的脸色在一霎间苍白如纸,她哽咽道:“……我……知……错……了……” 我笑:“啊哈!知错?以前我怎么一心一意待你!你却反反覆覆用死来玩弄我!你要我原谅你,先学狗般用舌头舔干净地板,我才考虑考虑!”我话刚说完,安婷已是跪倒在地板上,真的学狗般伸出舌头要舔去地板上的尘沙。我愈发气炸了,赶前一步,把她扯起身,但觉手一挥,便往她脸上扇了过去。 那一记耳光非常响亮。 安婷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扶了扶墙方才站稳了。眼看她半边脸烧红了,但只管抚着肚子呆呆的。 我这才注意到,她的腹部微隆,怕已有三四个月了。 我怔了一怔:“你有了孩子?” 安婷的眼泪肆意地流:“四个月了,要打掉都嫌迟了,他又不认,他说不一定是他的,因为那时我和你还没有分手……” 我气呼呼地说:“要我吃死猫?我们每次都用安全套的呀!” 安婷哭得双肩一耸一耸的:“我也是这么对他说,但他就是死不认帐,他赶我走,我现在没地方去了……” 我这才注意到,角落里搁着的一只皮箱。 我气得抖衣乱颤起来:“安婷!我们回不去了!” 安婷跪跌在我脚下,全身匍匐,顶额抵地,身子和哭音都在急剧地抽搐着:“我也是没办法才来求你,过去是我错了,你让我把宝宝生下,送人也好,卖掉也好,然后我们从头来过……”
第42页 我仍然是那一句:“安婷!我们回不去的!” 安婷万念俱灰的表情:“你不帮我,我死定了的!” 又是死! 又用死来威胁我! 我当下冷笑:“如果你想死,那我建议你上吊,上吊前最好也像蓝洁瑛再‘义不容情’般化个浓妆,播段哀怨的小调,气氛够凄绝……” 安婷径直地盯住我,那眼里,有震怒、有哀恸,以及更多的寂寞:“我死了,你会后悔的!” 我嗤之以鼻:“我后悔?你没死,我才后悔!” 安婷颤巍巍地撑起身,怯怯地提起她的衣箱,走到门口,回过头来抛下深恶痛绝的一句:“我就死给你看!” 我砰的一声巨响关上大门。她要死,就让她去死。 以为给安婷如此上门一闹,会气得辗转难眠。不料刚上床,便呼呼入睡。 不过做了一个梦。 梦见安婷真的跑去上吊。 她上吊的那一副惨状,要说有多恐怖便多恐怖;双眼半睁着,脸色白得好怕人,眼圈和嘴角都是发灰的,乌色的半寸舌尖斜斜吐出唇边。 我忘记我是怎样从梦里醒转的,但我想,一定是我在尖叫中从梦里醒过来的。 与此同时,铃声大响,在万籁俱寂的夜里,乍听,只觉有一股不祥的阴气围拢过来。 我抓起听筒:“餵!餵!”听筒的另一端,是一片死寂。 可是铃声仍在响着。 我这才醒觉是门铃响动。 开门,门外站着两个警察。 “请问,你是沈安婷的家人吗?” “不是,”我心里只管一阵阵嗡嗡的发空,“但我认识沈安婷,她出了事?” “她在附近的一间公厕上吊死了……” 第三章 “安婷呀,你死得好惨呵……” “安婷,你怎如此傻……” “安婷,你狠心叫白发人送黑发人……” “安婷,你一定死不瞑目的……” “安婷呀!我的女儿呵!” “安婷,我的宝贝心肝儿呀!” …… 我踏着沉重的脚步,一路上由安婷年迈双亲的呼天抢地的哀号声音伴着,终于抵达医院的太平间。 办妥领尸手续,安婷的尸体被推了出来。 安婷的老爸颤巍巍地扑上前,手剧抖地掀开盖在尸体上的被单,悽惨地哭着,她老妈亦扑上前。 我瞧得再清清楚楚不过,安婷死后的样子说要多恐怖便有多恐怖,一切就如我在梦中所见,她的双眼半睁着,脸色白得好怕人……我感到毛骨悚然。 战慄间,但闻安婷老妈一边哀哭一边惊呼:“女儿呀!女儿呀!你有什么心事未了,死了还握着串钥匙……”她的背原本就佝偻得厉害,现在因为痛哭哀号,身体更蜷缩成了一团。我不觉一恸,眼光很自然便向尸体的手看去,这一瞧之下,我愈发满心疙瘩,因为安婷的手仍紧握着一串钥匙。 是我屋子的钥匙! 她连死都要紧握着我屋子的钥匙不放! 一阵不可抑制的惊悸,但更多的气愤沸沸扬扬地直往上涌,顷刻间我也不假思索,踏前两步抓起安婷那冰僵的手,要取回我的那串钥匙。 但是任凭我用尽吃奶之力,就是扳不开她的手指。 安婷的老父哽咽地问我:“是你屋子的钥匙?” 我点头。 安婷的老妈泪眼婆娑:“她死都握着你屋子的钥匙,分明一心一意要回到你身边……” 和安婷之间的恩恩怨怨,尤其是从怎样分手到她上门求助的经过,我都早已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的老爸老妈,当然,我建议安婷上吊的一节自是隐瞒没讲。安婷是独生女,深得二老溺爱,在我们同居期间,我也曾多次陪她探望二老,而他们亦视我为女婿了,要不是后来安婷对我不忠,我的身份俨然是他们的半个儿子。只是现在,我和二老的关系多多少少有点儿尴尬。固然,安婷的死令我忐忑不安,但我自问也仁至义尽了,安排她老爸老妈来港领尸之余,也答应协助二老料理安婷的后事。 原本照二老的意思,准备把安婷的尸体运返乡下埋葬。 但一切仪式则免除,因为安婷乃未出嫁的女子,且又是上吊而死,又怀了身孕,老人家迷信,若没有死者的弟妹子侄等幼辈哭灵守孝,一旦进行弔丧、超度仪式,便会带来噩运。 然而另一方面,二老也深信不疑,没有经过超度便落葬的怀孕妇女,死后一定阴魂不散,尤其像安婷生前脾气那么刚烈,死又死得那么惨烈,往后她鬼魂回来邪祟闹事更是无可避免的了。 那到底要如何办理安婷的后事才为妥当? 二老你一言我一句的,淌着泪在一旁商量了老半天,最后,走到我跟前来,双双跪倒,只差没给我磕响头。 我吓得一连迭声地:“哎呀,伯父伯母,你们快别这样,我担当不起!” 安婷的老爸老泪纵横:“是我女儿做错了事,我代她向你认罪。” 我一嘆:“都过去的事,算了吧。” 安婷的老妈哭得山崩堤决一般:“我知道你人好,你就好人做到底,你如果再帮我们这个忙,上天有眼,你会有好报的!”
第43页 我可真的是由衷之言:“能帮我一定帮的,毕竟我和安婷也曾经是一场……” “夫妻”两字,话到嘴边,却硬生生咽回肚里,改口道:“……相识……噢不……朋友……”自己都觉得好生尴尬。 见我答应,二老遂颤巍巍地撑起身,一人拉住我一只手,异口同声道:“我们就知道你一定肯帮忙的!你真的是大好人!” “到底还要我帮什么?”二老忽然你推我让起来。 “伯父伯母,有什么事不妨直言,是不是钱方面有问题?抑或希望我陪你们送安婷的棺木回乡一趟?” “如果你同意的话,安婷的尸体也不会运回乡下落葬了。”安婷老爸如是道。 “怎么?”我打了个错愕,“改变主意了?” “我和老头商量过,”安婷妈嗫嚅道,“安婷死得那么惨……况且又……大了肚子……死后会是猛鬼的……要是你……肯帮这个忙……用……用……她丈夫……的身份……给她开丧……让她的阴魂……有个歇宿地方……九泉之下……便能安息……我和老头儿……也不敢过分要求……你给她立个祭祀牌在家里……但求你认了她是你妻子……别让她做……无主孤魂……她的尸体火葬后……骨灰寄放……在庙里也无妨……你也不……吃亏的……你以后照样……可以……娶老婆……” 我听罢,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的女儿的……性格……我最清楚的……”安婷的老妈自管自道,声音都抖了,“……她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去上吊……死后……还给……报纸登了新闻出来……她这么好胜爱面子……的脾气……怎吞得下……此番耻辱……她的……鬼魂……一定不肯……罢休……的……” 安婷的老爸且泣且言:“我们也只是打算弄个简简单单的仪式,把安婷的尸体先送到香港哪一家的殡仪馆都好,找喃呒佬超度,封棺前你替安婷梳下头发,之后折断梳子,便等于承认她是你的妻子。她只要有了这个名分,便能堂而皇之地进入六道轮回投胎做人去,要不,黄泉路上便又多了一个厉鬼凶魂的了……” 听得我一颗心牵痛、扭曲着,也不晓得是怕,还是怜。 “好吧!我答应你们。”我费了很大的劲,才吐出这番话,说完,但感背嵴上凉飕飕的,原来是流了满背的冷汗。于是在商议后,便决定先把安婷的尸体移至殡仪馆,接着也安排了超度和火化事宜。准备妥当了,我便让二老守着安婷的灵柩,自己先行返家打个转,稍后再赶至殡仪馆去。 如此折腾了大半天,我业已累垮,一上床,便呼呼入睡。 做了一个梦。 梦见棺材店的工人抬了一具质料粗陋、价钱便宜的棺材进入殡仪馆:棺材是杉木的,手工很粗,棺材面也没磨光,凹凸不平,油漆刚干,乌沉沉的,一点儿光泽也没有。棺材倒是标准样式尺寸,长长地横在厅中央,头尾翘起。我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替死去的安婷净身换衣裳,于是我又到后面烧了一锅热水,加些冷水,调到温热适中。接下来的工夫,是准备把安婷的尸体揩抹个干干净净,她的尸体已经冷凉了,噢不,形容贴切一点儿是早已僵硬了,且已泛了一层黑蓝之色。我脱下她身上外面罩着的白袍,可是白袍太窄,加上她腹部又隆起,所以不容易剥掉,因为安婷的手臂都已僵冻,要勉强扳起来才行。最后我去找了一把剪刀,将白袍前后齐中间剪开,才将两半白袍慢慢从她手上褪了下来。我捲起了袖子,便开始替安婷揩抹起来,先由她的脸孔抹起。很奇怪,毛巾覆在她眼部轻轻抹下,她那原本半睁的双目便完全合上了。接着毛巾揩到她嘴角处,瞬间,她那原本斜斜吐出唇边的半寸乌色舌尖,也缩回口里去。然后我又抹到她的手,那只仍紧握着我屋子的一串钥匙的手,但任凭我怎么揩怎么扳,她那五根手指依然纹丝不动地呈握拳状。我不觉泄气,猛抬眼,触及先前搁在一旁的利剪,也不假思索,用剪刀尖端去扳开她的手指,无效,把心一狠,利剪便朝她手腕处剪去,出乎意料地顺利。于是我把安婷那只仍紧握着一串钥匙的手掌,连掌带钥匙往窗外用力一抛,尚能听见钥匙在窗外半空响动的声音。至此,我一块心头大石开始放下,正想轻松地转身大踏步而去,才迈开两步,身后有一熟悉的声音响起,噢!是安婷的声音,她在说:“你还没替我梳头折梳,叫我怎去见阎王呵?”转头处,但见安婷依旧直挺挺地躺在那里,只不过,她已经合上的双眼恢复了原来那半睁着的样子,以及已经缩回口里的乌色半寸舌尖亦再吐出唇边,还有……她脸上有两行水渍,恐怕是眼泪吧。 我忘记我是怎样从梦里醒转的,但我想,一定是我在尖叫中从梦里醒过来的。
第44页 与此同时,铃声大响,在暮色渐浓渐浸的光景,乍听,只觉有一股不祥的阴气围拢过来。 我抓起听筒,“餵!餵!”听筒的另一端,是一片死寂。 可是铃声仍在响着。 我这才醒觉是门铃响动。 第四章 开门,门外站着姐姐。 “噢!是你,阿姐。” “我找了你整天,都不见你人影,打电话去会计公司又说你没上班,来了几趟又不见你回来,”姐姐瞧了我一下,“你是忙沈安婷的后事去了吧?” “嗯。” “尸体领了?运回乡去了?” “领了,不过停放在殡仪馆,明天中午火葬。” “为什么不是直接运回乡去落葬?” “她老爸老妈的意思,是希望我用女婿的身份,给安婷开丧,别让她做个无主孤魂……” 我话还没讲完,姐姐已厉声打断:“你答应了?” “嗯。” “你疯了你!”姐姐大吼。 “有什么不妥?”其实我心里一直七上八下地在乱着。 “当然是大大的不妥!”姐姐焦灼多过指责,“阿弟,沈安婷是你的旧女友,她现在上吊死了,你瞧在以前的情分上,帮她老爸老妈料理她的身后事,这也是应该的。但帮人也要有个限度,有分寸才可以呀!” “怎么没分寸?”我仍嘴硬,心底却抖痛。 “像沈安婷这么一个脾性,加上她又是这么个样子死去的,不消说鬼魂一定很猛的了,你又何苦去招惹她呢?搞不好,弄得家里鸡犬不宁,人仰马翻!” “我想……安婷不至于这么猛鬼吧……我帮了她,她理应……得以安息……” “沈安婷的厉害你又不是没领教过?她生前已是气焰嚣张,死后更不得了!”姐姐一边讲一边直跺脚,“我以前有个同事,就是那个娶了个暹妹的彼得,你也见过的呀。彼得的弟弟有个女朋友,两人不知怎的闹翻了。那个女的后来服了除草剂死掉,彼得的弟弟好生内疚,便答应娶那女的亡魂,把她的尸体领回家,用丈夫的身份发丧。结果他一片好心,换来的是一世的祸端。那个女的醋性好大,只要彼得的弟弟跟哪个女人要好,鬼魂便上来大闹一场,搞得现在彼得的弟弟都绝了结婚的念头,也不敢和任何女子亲近,怕害了对方。那女的鬼魂曾经把彼得的弟弟所交的几个女朋友,折磨得死去活来,如果不是担心家人受累,彼得的弟弟早把那女的神牌砸个稀烂了!” 我冷汗淋漓:“果有此事?” “你是我弟弟,我骗你干吗!” “可是我已经答应了安婷的老爸老妈……” “你又没有白纸黑字签了同意书,怕什么反悔!” “他们两位老人家一定会很伤心很失望的……” “他们伤心失望,好过你惹祸上身送了命!” “阿姐!”但觉一股寒意直上心头、脑门,我哆嗦道,“安婷临死还紧握着这屋子的一串钥匙,任凭我竭尽所能,都没办法扳开她的手指取回那钥匙,我怕她会摸上门……” 姐姐的脸色倏忽苍白如纸,欲言又止,终于颓然喟嘆:“有件事,我原来不想让你知道,怕你听了会害怕……” “什么事?” “沈安婷上吊那晚,她曾打电话到我家去,她说她也打了给你,可是你不肯接听……” 我打断姐姐的话:“她打来的时候,我一定是在睡梦中,没听见电话响。一定如是,一定。” 姐姐继续说:“沈安婷在电话里哭哭啼啼,她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她说你做人太绝太狠,以前疼她如珠如宝,现在却见死不救,不但见死不救,还叫她去死,最好是去上吊……” 我垂下头。 姐姐仍在说,只是声音渐沉渐硬:“……沈安婷最后在电话里发下毒誓,她说要死给你看,化了鬼也不放过你,噢不,我说错了,她是说化了鬼回来要杀掉你的女朋友。你交一个,她杀一个,让你一辈子痛苦,以泄心头之恨,她要我把这些话转告你……” 我顿时感觉从头发至足尖都浸在冰海里般,僵痛痛,凉绷绷。 “阿弟!” “阿姐……” “我想只要事前我们做了些准备工夫,而你又没有和她扯上什么关系,沈安婷再猛鬼,也惹不起的!” “怎样个事前准备?” “屋子里供奉几位大神,大门贴道神符,就一劳永逸喽!只要你和沈安婷无正式名分,她进不了你屋子里的!” 就在这时候,门铃响动。 我开门,但门外无人。 可是铃声仍在响着。 “瞧你失魂落魄的,是电话响呀!”姐姐道。 “餵!”我拿起电话。 是安婷的老爸打来的,电话的那一端,传来他那喉头嘎嘎的声音:“哎呀,你快来殡仪馆呵,安婷眼睛一直不停地流泪水。我听人说过,尸体流眼泪是死者撇不下世间最亲的人。我和老太婆对着她尸体说了半天的话,她眼睛仍然不合上,她泪水依旧流,我想她一定是等着你早点儿过来替她梳发折梳……”
第45页 我五内如焚,十万火急地赶去殡仪馆。 姐姐也一路跟着。 一切果如安婷的老爸听言,安婷眼睛一直不停流出泪水,湿透了脸,湿透了颈项,连衣领也湿了一大片。 安婷的老妈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来,那干枯的手里,原来握着一把梳子,只听她哽咽地朝我道:“你就现在一边给我阿女梳头,一边跟她说些好话,她一定不会流泪的了,她一定能安心去的了……” 我接过梳子,手也抖,心更抖。 正思量要怎么开口,姐姐却从我手中夺过梳子,递还给安婷的老妈。 姐姐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伯母,我阿弟是万万不可以替沈安婷梳头折梳的!” 二老的脸色大变,同时脱口而出:“为什么?” 姐姐板着脸如是回答:“也不为什么,总之我阿弟就是不能够娶沈安婷的亡魂!” 安婷的老爸激动得气喘喘地道:“可是你弟弟已答应了的……”眼光朝我看来,那眼里,有痛、有气、有伤、有哀,以及更多的绝望。 安婷的老妈沙哑地道:“答应了临时又反悔,安婷会死不瞑目的……” “你们不用如此吓唬我阿弟!”姐姐恼怒地道,“沈安婷在生的时候,原是她自己做错了事对不起我阿弟。她如今死了,我阿弟还肯帮忙料理后事已是仁至义尽了。你们居然得寸进尺,三分颜色上大红,要我阿弟吃死猫娶你们死去的女儿,太过分了呀!” “我们没用刀子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呀!”安婷的老爸那苍斑满布的脸上充满了困顿、疲惫的神情,喃喃说道,“是他自己答应的呀,那头答应了,这厢又找出做姐姐的向我们两个老的推搪……” 我垂头,不敢出声。 “阿伯!”姐姐的声音,像开动的机关枪横扫过去,“你这么说就不对了,虽然你们两个老人家没用刀子架在我阿弟的脖子上逼他,可是你们跪在地上猛磕头硬是不肯起身,我阿弟心有不忍呀,他因为是好人,所以答应了。他年纪轻,不懂避忌,不分轻重。我是他的亲阿姐,我没理由看着自己的弟弟做这门子的傻事,是我不肯让他娶沈安婷的亡魂为妻的,你们要责怪,就责怪我好了。即使沈安婷死不瞑目要报仇泄恨什么的,也请找我好了,不关我阿弟的事。只不过我在这里也把话说得清清楚楚,要是往后沈安婷的鬼魂斗胆上门邪祟,我们也会不客气的!” 安婷的老爸剧烈地呛咳起来,一张脸涨成紫红,很久都没有止咳的迹象,且弓着身子呛咳。我不禁有点儿担忧,恐怕他咳岔了气,却又没勇气抬头正视他那张痛苦不堪、灰败苍老的面容。 安婷的老妈捶着大腿哭道:“罢罢!就当作我们沈家前世造了孽,今生得报应!安婷她歹命,我们两个老傢伙苦命呵,临老那几年都没好日子过……” 姐姐的态度也放软下来:“阿伯、伯母,我不肯让我阿弟做你们死鬼女儿的老公,也有我自己的苦衷呀!换作阿弟是你的宝贝儿子,死去的沈安婷是人家的女儿,相信你们也不会让自己的儿子这么做的。更何况,我阿弟和沈安婷早三个月前就分了手,已是各走各路两不相欠了的。沈安婷生前,再怎么对不起我阿弟,她人都死了,一切也都算了啦。但是要我阿弟再吃亏,你们二老问良心一句,怎过意得去呀!我阿弟虽没娶你女儿的亡魂,往后也一样会关照你们二老的,有空会去你们乡下拜访,有事会帮你们的忙……” “你们走吧!”安婷的老爸喉头哽哽的,“我们姓沈的也不用你们关照!更不用你们帮什么忙!” “走哇!”安婷的老妈泪水纵横的,“我女儿的身后事,再也不劳你们操心了!” 姐姐不由分说,直扯着我,便要大踏步离开殡仪馆。 就在转身踏步间,殡仪馆里忽然旋起阵阴风,恋恋不捨地绕我们姐弟直回旋。跟着是外面响起雷电交加的声音,大风雨来了,那一声轰雷的音响,乍听,像极了一个女人带着悲号的呼啸,渐渐地变成了一种辗转的呻吟。 我的脑子里立刻印上了无可抑制的恐怖。 当我跟姐姐的眼光接触,迅速想到是怎么回事。 安婷火了! 我像触电一样霎时打了一个猛烈的冷战。 我的肉眼虽是瞧不见,双手也摸不到,但殡仪馆内的气氛可真是阴森诡异,可以感觉到那股强大的压力,也可以确定安婷此刻绝对就在大发雷霆! 我本能地一声声地发出尖叫,跌跌撞撞地冲出殡仪馆,逃到外面。在哗哗的雨声中,脚下犹自不停地奔跑着。姐姐在后面追了上来,撑起伞遮我一把,我这才停下来喘着气。回头望去,那间殡仪馆灰秃秃地矗立在一片灰茫中,更显得阴森寂哀。 第五章 车上,姐姐嘀咕着:“阿弟!你怎么怕成这个样子?” 我心乱如麻:“不怕是假的!” “怕!多多少少一定会的,”姐姐没好气地,“可是只要你回心一想,你又没亏欠她!有什么好怕的!相反的,是她亏欠了你!” “话虽然是这么说,”我六神无主,“可是她之所以跑去上吊,都是我害的呀!”
第46页 “什么你害的!是她自己害死自己的!” “阿姐,刚才在殡仪馆里,我感觉到安婷发火了……” “她发火又怎样?难道只有她会生气?我们也可以发火的呀!她被搞大了肚子要你吃死猫,你不肯,这是人之常情。她怨得了谁呢?到她上吊死了,又想捡个便宜做我们家的鬼,你不肯,这也是人之常情,她又怨得谁呢?要怪的,是她自己不争气!” “阿姐,你说……安婷会不会……回来……闹……” “她要是回来闹!我也有治她的方法!俗语说:‘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也不惊。’阿弟,你即使没开口叫她去上吊,她最后在走投无路之下,一样也会去寻死的!你要怕,也怕不来的,索性就豁出去。她斗胆回来闹,我就有本事叫她永不超生!” “别说了!别说了!”我不敢想下去,愈想愈是惊魂,且一颗心抽痛着,仿佛有把锐利的刀子搠入我的心脏里似的。 到了家,我先去沖个凉,待洗澡出来,已见有锁匠在换门钥匙了。 “不必这么紧张换锁吧!”我跟姐姐如是道。 “你懂什么!”姐姐白我一眼,“事不宜迟。” 家里大门小门都换过了锁,锁匠一走,姐姐舒了口气说:“好啦,你可安心睡觉了,待明天,我先去庙里讨几张符贴贴,再多一个礼拜的,便可供奉关帝、观音菩萨等的神位了,你愈发高枕无忧啦!” “阿姐,”我小声抗议,“换过了锁,贴几张符也就够了,我不想屋子里弄成神坛般!” “怎么?你现在不怕了?” “怕是有点儿怕的,不过,家里弄成神坛般,我心里好不舒服!” “那么,就算啦,照你意思做好了。” 姐姐走后,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极难入眠,迷迷糊糊入睡已不知是什么时候了,接着是一个接一个短暂、杂乱而完全不连贯的噩梦,每一次都是很快地惊醒又很快地入梦……翌日起身,心里始终不得安宁,也没去会计公司上班,直接到殡仪馆打个转。 然而安婷的老爸老妈已不在。 连安婷的尸体也被运走了。 我找到一个老杂工,塞给他一些钱,问道:“那姓沈的老夫妇一大清早就把他们女儿的尸体运走了?” 老杂工清一清喉咙,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朝我打量了下,才道:“哦,你说那姓沈的老夫妇?不是一大清早走的,是昨晚深夜走的!” “昨晚深夜走?” “是呀!”老杂工一边摇头一边道,“他们深夜找来车子把他们死鬼女儿的尸体运回乡间呀,先生昨晚你如果在场的话,包管你也喊怕怕……” 我的心像被搠了一刀,情知不妥。 果然。 老杂工滔滔不绝地叙述:“我在这殡仪馆做了三十多年,都没见过那么骇人的事情!那姓沈的女死者,分明死不瞑目呀!七八个人都抬不起她的尸体放入棺木内。那些抬的人都说,她的尸体重得像座铁山。这还罢了,她的尸体被移动时,她手里握着的那串钥匙叮叮噹噹作响,听起来好恐怖,像招魂似的。还有她眼睛微张着,一直流眼泪,舌尖又斜斜吐出唇边,她的肚子也好像更胀了……” 我打断他的话:“那后来尸体到底抬不抬得动?” 老杂工口沫横飞地续道:“本来是抬不动的呀,后来有个老经验的便建议由姓沈的那个老头子,靠拢着自己女儿的尸体旁也躺下来,连老头子也一併抬进棺木里,这样子才能顺利地将那尸体摆进棺材内。后来那老头子从棺木里爬起身时,我瞧得再清楚不过,尸体的眼泪也不再流了,只是双眼却张凸着好怕人呀。后来大家又建议,为避免路途上又生风波,不如趁快封棺。哎呀先生如果你在场的话,即使闭着眼睛不瞧,光听那声音,也会吓得脚软呀!你不知道呵!那铁锤敲击的声音咚!咚咚!一下又一下,听着就像在自己的天灵盖上敲打似的,而随着咚咚咚的敲响,棺材里头传来一声高一声低的呜咽,分明是那尸体在哭呀!后来……” 我感到寒意凛凛:“后来又怎样了?” 老杂工犹有余悸地道:“那姓沈的女子是大着肚子上吊的呀!咋不猛鬼呀?车子载着她的尸体,明明是在平坦的路上行驶,就直如在行山路,一路颠簸,车子还未开至路口引擎就死了火。后来只好叫姓沈的老头子趴在棺材上面,车子才能顺利地开动。可怜那老头子,要如此趴在棺木上面四五个钟头才能回到家呀!都一把年纪了,万一不支一昏厥一摔跤,恐怕就这么完了!可是不这样又不行呀,他死鬼女儿的尸体抬不动载不动,他如果不照古老的方法去做,时间一耽误,恐怕他女儿错过落葬或火化的时辰,沈家就一世行噩运了,不只他们两个老的没安宁日子,也祸及无辜……” 我心剧跳,如擂鼓地回到会计楼上班去。细碎的骚乱和纷扰,到处人影憧憧,晃动着赶赴的脚和挥舞的手,声音在头顶上嗡嗡地响,周遭的颜色是一阵黑、一阵蓝、一阵灰的…… 我晕了过去。 第六章 醒来时,已躺在自己的床上,是公司的同事送我回来的,见我醒转,才离去。
第47页 不知何故,同事一走,整间屋子仿佛也变大了似的,显得我更无助、寂寞、孤独。 我告诉自己千万遍,不要再去想安婷的事,然而安婷的影子,像一只认着路的狗,又找到我这儿来了。 我站也不是。 我坐也不是。 我躺也不是。 最后,我在抽屉里搜出好几粒以前安婷留下来的安眠药。 眼下,我告诉自己说,醒来,又是新的一天,一切阴影将完全消失。 药力发作,我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做了一个梦。 梦见我姐姐,还有安婷的老爸老妈,我们四个人一齐扛着安婷的灵柩上山坟。 那座山坟,好高好高,要步行一大段弯弯曲曲的山径才能到达。那条山径像一条大蟒蛇般一直蜿蜒到山顶,放眼望去,墓地里一座山,旧茔新冢成千上万重重叠叠,沿着山坡一排又一排,挤得满满的。整个弧形的山谷里,高高低低,矗立着墓碑,好像一片片的石林,静沉沉的,罩在一片无边无际的荒凉中。我们四个人扶灵上山,分开左右两排,左边由安婷的老爸带领,姐姐殿后。右边是安婷的老妈领先,我在最后扶持。从半山到山顶这段山径,相当陡斜,石级崎岖不平,忽高忽低,我们四个人的步伐,必得一致才不会左右颠簸,所以落脚都很谨慎,一步一步。然而愈往上,坡愈陡,棺木的倾斜度愈大。我和姐姐居后,肩上的重量愈来愈沉,渐渐往下压,我的面颊紧紧抵住那粗糙的棺木,肩胛骨已经给压得隐隐作痛起来,汗水开始从头上背上冒了出来。一行四人,蹭蹬了半天,才爬到一半。大家都开始有点儿不支了,仍默默地爬着,听到彼此的喘息声。突然,我的右脚一滑,脚底下踩到一块松动的石头,一个踉跄,我右腿便弯跪了下去,于是整具棺木压在我的左肩上,向我倾滑下来。我肩上感到一阵彻骨之痛,棺木的底板好像嵌进了我的肉内一般。我眼前一黑,痛得泪水直流,几乎支持不住,整个人将往后倒去,心一急,也顾不得痛楚,用肩在上拼命将倾滑的棺木抵住。可是姐姐力道不够,托不住棺尾,撑不起,挣扎着,于是棺木砰的一声巨响,摔了下来。 就在我肩膀上感到一扯一扯一阵阵痉挛似的剧痛的同时,我赫然惊见,翻飞的棺盖下的棺木内,并没有安婷的尸体! 并没有安婷的尸体! 我忘记我是怎样从梦里醒转的,但我想,一定是我在尖叫中从梦里醒过来的。 与此同时,铃声大响,我愈发魂飞魄散。 我跌跌撞撞地去开门,门外,不见人影。 可是铃声仍在剧响着。 我这才醒觉是电话响。 我抓起听筒,电话的那一端,传来安婷的老爸那喉头哽哽的声音:“哎呀死火了!安婷的灵柩抬到山坟,半路棺木给摔了下来,棺盖都掉了,棺木里并不见安婷的尸体!安婷的尸体不见了呀……” 我直如万箭穿心,五雷轰顶。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一阵钥匙在匙孔里扭动的声响,可又开来开去开不开。 那串钥匙还发出叮叮噹噹的声音……我在恐怖的意识中,感到一阵阵目眩膝软、惊心动魄,再度昏厥过去。 在迷迷糊糊中,我感到好像有千只手万只手在拉扯着我,同时有千把刀万把刀在分割着我,有一种被绞筋、撕裂的痛楚,从胸口一直抽痛到指尖。我努力睁开眼睛,恍恍惚惚地看到床前有一个影子。 一个白色的影子! 啊!安婷。 沈安婷! 是沈安婷! 她来了! 强烈的灯光使我头痛欲裂,我挣扎着要起身。 并发出一声声惨烈的尖叫,自己听着都毛骨悚然。 就在这时候,感到有一双温暖的手按倒我,一个细緻的、轻柔的,而又焦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快别起来!好好地躺着,你在发着高烧呢!” 我努力集中目力,才看清楚那白色的影子并非沈安婷的鬼魂。 原来是洁儿。 “你怎么会在这里的?”我虚弱地问。 “我在街上碰见你姐姐,她都告诉我了,于是约了一起来你这儿,临时她又说漏了东西要买,把你这儿的门钥匙交给我,让我进来先坐一会儿。我一进来,便见你晕倒在地上。”洁儿一边回答,一边用冷毛巾压在我的额上,不断帮我拭去脸上的汗。 我还待问,姐姐刚好捧了脸盆进来,见我醒转,便上前道:“阿弟,你把老姐吓坏了,你一直发高烧,已经睡了一天一夜啦!” 她努努嘴,继续说:“洁儿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我叫她回去睡一阵或在厅里歇会儿,她也不肯,还特地请假帮我照顾你呢。你没看到她手上的伤痕,昨天我赶来你这儿时,见她好心要搀扶你上床,你却把人家推倒在地板擦伤了皮肤。你发烧的时候,口口声声喊着沈安婷的名字,喊打喊杀的,叫得那么响,屋顶都要给掀掉了!” 我颤声:“阿姐!” 姐姐摇头:“你别自己吓自己!没事的,没事的!” 我哆嗦道:“阿姐!沈安婷的尸体不见了!” 姐姐的脸色霍地全白了:“你怎么知道?” “是沈安婷的爸爸打电话来说的。”
第48页 “会不会他编造出来吓唬你?” “不会的,我也梦见她的尸体真的不见了。” “做梦的事,岂可当真?” “可是殡仪馆的老伯也告诉我,沈伯父准备把安婷的尸体运走时,她的尸体重得像座铁山,劳动七八个大汉都抬不动;还说她手里握着那串钥匙不断叮叮噹噹作响;还说她眼睛更张凸着,一直流眼泪,肚子也好像更胀了……” “那后来……后来尸体可抬得动?可运走了?” “本来是抬不动的,后来沈伯父就照着古老的关目,权充死的是他,靠拢在安婷的尸体旁平躺下来。连他也一併抬进棺木。后来……后来车子运载着棺木上路时,我听殡仪馆那老伯说,明明车子是在平坦的路上行驶,就直如在行山路,一路颠簸,还频频死火,后来又只好叫沈伯父趴在馆材上面,车子才能顺利开动……” “哇!如此猛呀!” “是呀!”我说话的时候,也禁不住周身一麻,出了一身冷汗,“我刚才梦见沈安婷的尸体不见了,便惊醒过来,才一睁眼,沈伯父的电话便到了,我甫搁上听筒,便听见门外有一阵钥匙在匙孔里扭动的声响,却又开来开去开不开,那串钥匙还发出叮叮噹噹的声音,一定是沈安婷不见了的尸体摸上门来了,我这里的门匙换了,所以她开来开去总是开不开……” “那是我!不是沈安婷!”洁儿这时急道。 “洁儿,你不明白沈安婷的为人,她不会放过我的,你不用好心安慰我。” “不!”洁儿道,“我不是安慰你,我说的都是实话,你姐姐塞了一大串钥匙给我,我都弄不清哪一把才是你这儿的门钥匙,只好一把一把地试。当我把门给开了的时候,便见你晕倒在地上了,幸好不久你姐姐也赶来了,不然我都不知怎么办……” “阿弟!”姐姐沉声道,“沈安婷再猛鬼,我们也不用怕她!” “你不怕我怕。” “怕什么!沈安婷要是真的闹上门来,她做初一,我做十五!” “她是鬼,我是人,人怎与鬼斗?” “你不要整天神经兮兮的自己吓自己!俗语都说:‘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沈安婷除非想永不超生,不然,哼哼……” “阿姐!” “嗯?” “那些辟邪驱凶的神符,你都拿了吗?” “都拿了,也全给你贴上了,门窗各一张,你枕头底下也有,那些撒在你屋子里的米粒和茶叶你暂时别扫掉。还有,我又找人给你写了厚厚一沓的《金刚经》,我也想找人来你这儿念大悲咒,没事的了!没事的了!” “真的没事,我便安心了,即使减寿也情愿。阿姐,你不知道这几天我都要崩溃了!” “啐啐啐!”姐姐一迭声地呸道,“大吉利市!阿弟你胡说什么!” 连洁儿也给逗笑了。 说真的,给沈安婷的事这么一折腾,我再见到纯纯的洁儿时,马上萌发一股恍如隔世的撼心动容,感觉与她亲近了三分。一定是我的感情在自然间流露了出来,不然姐姐不会识趣地说要走了。 姐姐一走,剩下我和洁儿两相对。 “洁儿!” “嗯。” “你不怕?” “怕什么?” “不怕我连累了你?” “你怎会连累我?” “沈安婷临死前,发誓我交一个女朋友她就杀一个。” “嘻。” “你笑什么?” “我笑你这么一个大男人也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那你的意思是说愿意和我在一起了?” “我没这么说过。”洁儿娇羞地嗔道。 “我不管,我当你这么说了!” “你好霸道!” “那我就霸道给你瞧!”我把洁儿迅速地拥入怀里,在她的唇上印上深深一吻。 她先是挣扎,继而软化,半晌,才喘息道:“你呀!发着高烧的呀!睡了一天一夜没刷过牙,口臭死了!” 我开心地哈哈大笑。 也不晓得到底是爱情的魔力大,还是姐姐从庙里讨回来的神符凑效,抑或是那本《金刚经》威力无比,总而言之,随着高烧退了之后,仿佛一切阴霾也一扫而光,我的人又恢复了昔日的清爽开朗,龙精虎猛了。 我和洁儿的感情直线上升,自不在话下。 第七章 转眼,半月又过。 这天,是洁儿的生日。 要买什么生日礼物送她好呢?玫瑰花?蛋糕?巧克力?或是一枚戒指?简直费尽心思,洁儿不像沈安婷,老爱狮子大开口,送她礼物,愈贵愈能讨她欢心。以前每次闹自杀之后,我总要买项鍊买手錶,或者什么名牌货的礼物熨平她的情绪。但我知道,洁儿绝对不是那种爱慕虚荣的女子,她是那类追求浪漫、温馨的有情趣的人。 噢,对了,记得她说过,喜欢听风铃吹动的声音,清清脆脆的声响好比情人的呼唤。 我何不送风铃给她? 且一送,就送半打。
第49页 半打同款式的风铃,挂在她屋子里每一个窗口处,风掠过,那重重复复、清清脆脆的声响,就好比我在亲昵地唤着她的名字,这该多浪漫又温馨呀! 于是打定主意后,我买了半打那种同是五层五角塔形,而每层皆不同颜色的风铃,另外又买了一大束红玫瑰,便在约定的时间,上洁儿的家。 我还是第一次踏进洁儿的屋子,往常,我都是送她到门外便离去。 我甫踏进门,就闻到一阵阵刺鼻喉的杀虫水、灭蚁粉的气味。我第一个反应是呛咳起来,第二个反应是不停地淌鼻涕。我的手只不过轻轻在椅背上搭了一下,然后在堵嘴、擦鼻涕的时候触及眼睛,一双眼睛顿时痛得睁不开。 “洁儿,你怎么搞的?你在屋子喷了些什么、撒了些什么?真要命呀!” “我在屋子里布满强力的杀虫剂和灭蚁粉。”洁儿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我最怕虱子,又讨厌蚂蚁、小虫之类的东西,还有那些在板缝间蠕蠕爬动的白蚁,想起都噁心,所以我在屋里布下天罗地网,叫它们尸骨无存。” 我环视屋内四周,这才发现,不管是地板、桌面、柜子,一切家什和摆设,全都一尘不染。噢!不,形容得贴切一点儿,全都让她从干净抹到光亮,从光亮又抹成光光亮亮的。我端详再三,找不到一丝瑕疵。 “呵,洁儿,你有洁癖?” “洁癖不好吗?难道要脏兮兮才好?” 不是不好,但洁到一个地步,弄得整间屋子全是杀虫剂、灭蚁粉的辛辣味,我可要喊救命。当然当然,和沈安婷的凶悍比起来,洁儿的洁癖也不算什么了。 老天!被洁儿的洁癖的事一打岔,我都差点儿忘了来此的目的。 于是奉上礼物、玫瑰花,还有我的祝福:“洁儿,生日快乐!” “谢谢。”她在我的脸颊上轻吻一下。 “拆开来看看我送你什么,嗯?” “啊!是风铃。”洁儿大喜,我遂帮她把那六只风铃分别挂在六个窗口处。 接下来,便是烛光晚餐。 洁儿亲自下厨弄的牛排,味道不错,但吃在嘴里,先还没尝到肉味,已闻到一股滴露的浓郁气息。我笑笑:“洁儿,你该不是用滴露来浸牛肉吧?” “浸的不是牛肉,是刀叉,”洁儿淡淡地回答,“我厨房里的用具,全用滴露消毒的。” 我一时无言以对,于是低头吃牛扒,刀叉碰碟子声不断,像是会碰出火花来。 那一夜,我就留在了洁儿家。 尽管我好不习惯那杀虫剂、灭蚁粉的辛辣味,甚至也不觉得那串串的风铃声有什么动听,但洁儿的身上究竟是有点儿脂粉香的,也由不得我不心旷神怡了。更何况,当触摸及她那洁白胜雪的肌肤时,与沈安婷分手以后的性慾,猝不及防地散满了我的全身。 我和洁儿,也就一“眠”为定了。 我准备和她结婚,打算到台湾度蜜月。婚后,她当然住到我这儿来,至于她那间父母留下给她做嫁妆的屋子,或租或卖算了,反正我无法在那样杀气腾腾、鸡犬不宁的地方待下去。 洁儿无父无母,只有她表姐一个亲人而已,也即我姐夫公司的一位同事,所以她事无巨细,全听凭我的安排。 婚事筹备得七七八八的当儿,洁儿忽然病倒了。 她说是患了重伤风,不准我去找她。 我不依,坚持上门。她戴着口罩出来见我,我发觉,她的十指脱皮脱得像叉烧一般红。 她说:“等我好了再打电话给你。” 我道:“你答应我去看医生,不然我不走。” 她说好,但我仍满心不安,唯有天天打电话给她。 她起初也接听了,那声音,听上去好沙哑,到这两天,她连电话也不听了。 我上她家,敲门,没人应。 我找到她表姐,打听她的去向,她表姐也不知道,只是安慰我道:“没事的!洁儿从小就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连一只蚊子都休想接近她。她一定是不想把伤风传染给你,躲起来不开门,过几天她好了,你们不是又可以见面喽!瞧你急得什么似的。”还羞我呢。 不见洁儿的日子,我在公司里连笑容也尽敛。 邻桌的小王挖苦我:“不是快结婚了吗?怎么要吹!” 我哼道:“去你的乌鸦嘴,我和她才恩爱呢!” 小陈也插一句嘴:“餵!怎么恩爱法?快教几招来。我追艾丽,追到焦头烂额,她睬都不睬我,更遑论能做爱了!” 艾丽是另一位女同事的名字,她马上抗议:“小陈!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撕烂你的嘴!” 连接线生云云也过来八卦一番,笑问:“餵!你是怎样把你那白雪公主追到手的?一天一打玫瑰?” “才不,”提起洁儿,我心甜甜,“是半打风铃!” 同事们齐齐说:“风铃?半打?” “有什么不妥吗?” “当然不妥啦!”艾丽直嚷,“风铃招鬼的呀!你送一只也罢了,还送了半打?不过,只要不是送那种五角形五层塔状的风铃,还不太碍事……” “我送的正是五角形五层塔状的风铃呀!”
第50页 “那种风铃,一般的道士、茅山师父最喜欢用来招鬼的了!”也不晓得是谁在说。 至此,我已冷汗淋淋。 胆都只差点儿没给吓破了。 我十万火急、五内如焚地赶至洁儿的家。 一到屋前,闻到的不是杀虫剂、灭蚁粉的辛辣味,而是比粪还臭的腐烂味,奇怪的是她的左邻右舍没察觉吗?也不容我多加思虑,当下破门而入,只见洁儿已经死了。 她就死在她那张木板床上。 她的尸体令我终生难忘。 她起码已死去有两天了吧,成千上万条蛆虫在她体内周游穿梭,仿佛洁儿的尸体就是它们多窗多户的豪邸,它们热闹而嚣张地穿插其间,此外还有红蚁、黑蚁、白蚁、虱子,在蛆虫与尸体之间分一杯羹。 没有人能亲历其间而不觉得骨骼发酸、头皮发麻。 我送给洁儿的那六只分别挂在六个窗口处的风铃,随风响动,那声音,像极了沈安婷得逞、嚣张的奸笑。 洁儿死了。 我也以为自己亦死了。 因为我足足躺在床上有半个多月,不能吃、不能睡,闭眼睁眼,梦里梦外,那成千上万只贪得无厌的红蚁、黑蚁、白蚁、虱子在洁儿的尸体上蠕动、啮嚼的情景皆历历在目,我甚至还清晰地听见自己那一声声发自灵魂深处的剧痛的惨叫。 那是洁儿死后的第三个星期,半夜惊醒,掀开被,撑着虚软的身子,我下床来,颤巍巍地亮开了房里的灯光。灯亮处,我第一眼瞥见壁镜中的自己——面白如纸,两只眼睛陷落了下去,变成了两个黑洞,但可以看见眼皮在那里跳动,也因为眼皮的跳动,两颊深深地凹了进去,而颧骨更明显嶙峋地耸了起来,看上去还有一丝的人气。 我怎么憔悴成这副模样? 我跌坐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哭声惊动了姐姐。 她跑进房来,搂着我:“阿弟!阿弟!”关怀之情表露无遗。 我听见自己的哭声,由原来呜呜的哽咽到后来尖细、凌厉、颤抖地一声声奋扬起来,都觉毛骨悚然。 “阿姐!” “不用怕!阿弟,有阿姐在,不用怕!” “不怕?洁儿都给她害死了!” “阿弟,洁儿的死是意外……” “意外?”我激动若狂,痛不欲生之情至此已极了,“明明是沈安婷害死她的!” “阿弟!”姐姐强自镇定,“洁儿都死了,过去的事也不必去追究了,重要的是你以后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平平安安活下去?沈安婷肯吗?” “我和你姐夫商量过了,你以后就长期住在我这儿,待你精神比较好时,阿姐也不让你搬回去的。你那间屋子,我们已找地产公司代为出售。总之你只要住在我这儿,包管没事发生的。沈安婷的鬼魂够胆摸上门来,我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你找到办法制伏沈安婷的鬼魂了?” “总之,阿姐不会让你再受到骚扰、邪祟的。前几天,你姐夫又找了几位高僧来,在屋子四周洒过神水。沈安婷即使化作厉鬼,道行再高,也进不来的!” 第八章 日子在阴影中度过,精神稍振,我便照常上班去,只是欢颜不再。同事们当着我的面,只字不提洁儿的死,甚至在言谈间也都显得非常小心翼翼,分明是怕触动我的心事,愈发让我为之悲哀。 这天,地产公司的经理打电话到会计楼找我,说是我那间屋子已有了买主,价钱也谈妥了,对方是对姐妹花,姓李。 于是约好时间上地产公司见面,收取两万元的订金,签第一份合约,待律师楼把正式的买价合约搞妥,再收十来万的首期,复花两个多月的时间办理地契转名、银行贷款手续,屋子便算是脱手了。 李氏姐妹联名购下我的房子,姐姐名叫李佩菁,妹妹名叫李佩芬,一个29岁,一个26岁。姐姐在一家大规模的制衣厂任职,是位裁剪高手;妹妹则是一名护士,因过去多年受尽租房的冤屈气,故掏出积蓄合资买房。 我对李氏姐妹也没什么特别印象,其实打从洁儿死了之后,我对身旁的人、事、物皆提不起一丝兴趣,甚至有万念俱灰之感,仿佛自己一寸寸地死去,这可爱的世界也一寸寸地死去。凡是我目光所及、手指所触的,也将一寸寸地死去。 直至这么一天……我那颗枯竭的心,才如同死灰复燃,又重新燃起了生机。 同样是寂寞哀凉的一个晚上,我下了班后,也不直接回姐姐的家,如常地到酒馆借酒消愁。洁儿死后的日子真不知道是怎么过的,但是人既然活着,也就这么一天天地活下去了,几个月下来,染上酒瘾菸瘾,人也更颓废了。 那晚上,我喝得酩酊大醉,走出酒馆时,脚步已歪歪斜斜,迎面就和路人撞个满怀。对方是个女的,正待翻白眼呵斥,突然转口道:“咦,是你?”我侧过头打量着她,只觉得此人甚是面善,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你喝醉了!”她道,那语气像极了姐姐平日跟我说话的口吻,那笑容也宛如姐姐平日待我的脸孔,“要不要替你喊的士送你回家?” “不!”我不耐烦地回答她,“我还没喝够,我不要回家,我没有家,我的家都卖掉了。”
第51页 然而她不由分说便上前一步搀扶我。我挣扎着要甩开她的手,可是全身乏力,于是半扶半拖地给拉上的士。一上车我就想吐,费了很大的力气方才咽了回去,却不得不闭着眼睛休息。司机和她的谈话只断断续续听到一些,好像是她告诉司机我姐姐的住址,而司机问她我是否是她的男朋友之类的话。一路上那男子转来转去,像在走山路,颠得人发昏,而在那颠簸之中,只感到身旁有个人,紧握我的手偎着我坐,静静地不发一语。我心里正是朦朦胧胧之际,醒也不是,醉也不是,总之不受用。然而,很清楚地感觉到那个人的温暖,同时在那茫茫的痛苦中就好像有了点儿依凭,不会失落。 不久就到家了,于是便下车。我的脚才踏到地面,猛觉心头一阵噁心,忙去扶着灯柱子,就在那柱子旁呕吐起来,因胃里翻腾得厉害,连黄疸水也吐得精光。 呕吐过后,人也清醒多了,这才发现那柱子原来并非灯柱子,而是一个人! 就是送我回家的女人。 她的衣服上,全沾染了我呕吐出来的秽物,正用一副啼笑皆非的表情瞪着我。 我这才猛然想起,她就是买了我屋子的李氏姐妹花中的姐姐李佩菁! 我和李佩菁,就是这么开始的。 翌日,我找出她的电话号码,约她出来吃晚饭,算是答谢也好,赔礼也好,总之,这个人情,一定要还。 她也落落大方地赴约,一见我,便笑意盈然。 我的开场白是:“昨晚,真不好意思。” 她笑笑,没有搭腔。 我没话找话说:“银行的贷款搞妥了没有?我都没联络房产商律师,不知转名手续进行得如何。第一次见你是在地产公司,第二次是上律师楼签买卖合约,都快两个月了吧……” 她道:“应该再有两个礼拜,一切手续便ok了。” 我说:“如李小姐有需要的话,在一切手续尚未弄妥之前,我先交出屋子钥匙也无妨。我行个方便,让你有充足时间清洁或装修什么的,反正屋子迟早都是你们姐妹俩的了。” 她一笑,两腮上的酒窝醺醺泛了起来:“那先谢了,清洁倒是要的,装修就不必了,因为屋子也是你新粉刷过的,且客厅卧室厨房的壁架壁橱一切设计都那么新颖美观……”的确如是,因准备与洁儿结婚,谁料……她猛地怯怯地低声说:“对……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我打了个错愕。 “我一定是勾起了你的伤心事。” “我的脸色很难看?” “你的眼睛流露了你的心事。”她虽然说得轻描淡写,还是带着一种感慨的口吻,“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便吓了一大跳,因为之前地产公司的经纪带我们姐妹去看你的屋子,我在你桌上瞧见你的相片,你看上去十分有朝气。然而我见到你真人时,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仅仅是生活的压迫绝不会使人变得这样厉害。” 我不觉打了个寒噤。她一看见我就看得出来我是几经打击,整个人已经破碎不堪了! 我一向以为我除了消瘦,至少在外貌上、举止间还算镇定。 李佩菁的话,让我把前因后果重新在心里过一遍,实在禁不起这么折腾。我别过脸去,滑下一滴凄哀的眼泪。 她默默地递上一张纸巾到我手里。 我也默默地接过,揩去那滴眼泪。 “对不起,我失态了。” “不要这么说,因为买房子的事,我们也算是一场朋友。” 为免自己发窘,我又无话找话地直扯:“是了,昨晚你在街上见我醉了,居然有胆子送我回家,难道不怕我借酒行凶?” “我不怕,那时你都醉得脚软手软了。” “可是你单身一个女子,送一个全然陌生虽是认识的男人回家……” “我于心不忍,总不能见你醉倒街头置之不理。况且我也有你姐姐家的电话与地址,也就想着,说不定做了好事,你感动之下,把屋子减个七五折,我岂非捡了个大便宜?” “哈哈哈哈。” “你终于肯笑了。” “是的,我都好久没笑过了。” 这一餐饭吃得好生愉快,是洁儿死后,我第一次把整碟饭吃得精光,且感觉心头的阴霾除了一半,人也显得精神多了。 饭后,意犹未尽,我提议去酒店的咖啡屋喝杯热茶,她欣然同意。 侍者给我们捧上一壶热茶,我在她现出一副垂听的神情下,也不晓得自己是出于一股感动抑或冲动,点燃烟,便把事情的始末娓娓吐诉。 茶冷,烟熄,我的故事也说完了。 我想像中她的反应是惊悸,甚或是战慄,起码也瞠目结舌地逃之夭夭。 但是李佩菁她并不。 并不。 她只是用怜悯的眼光盯着我,那种温柔,如姐姐平日待我般熟稔到亲切绝顶,她说:“你不要自己吓自己,这是一种心理战术。沈安婷就是利用了你的弱点,她在世时,把你耍于掌间,她人死了,也一样玩残你。” “你不用安慰我,没用的。” “我不是安慰你,只是于心不忍,不想见到一个大好青年,就此郁郁终生,被一个死人的阴影主宰了命运。”
第52页 喝完茶后,我送她回住处,我由衷而言:“李小姐,再见,晚安,谢谢你的开解。”但是她没有进屋的意思。 我诧异:“你怎么不进去?再见。” 我再道晚安。 她羞红了脸:“你只管催我进屋,可是你又不放手……” 我这才惊觉,原来自己在送她回住处的途中,不知不觉已握紧了她的手。呵,昨晚酒醉在的士里,一定也是自己在迷糊中握紧了她的手,那种在茫茫的痛苦中蕴含着一股温暖的依凭之情,顿时涌现心头。 “噢!我……对……对……不……起……”我好生结巴,尴尬死了。 见她不怒反笑地转身进入屋里,我的心情真是难以形容,仿佛心头掠过一抹惊喜,萌升一丝的曙光。 接下来的好些天,不知怎么心里老是没着没落的,老是在那里想,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李佩菁呢?却没勇气约会她了。 如果不是她主动打电话来,我和她恐怕也就到此而止。 就这样,短短的一个月里,我和她便俨然一对了。 于是乎花前月下,牵绊着两颗心。 我戒了酒、戒了烟,把借酒消愁的金钱与时间都转移在她的身上,仿佛跟她在一起,我才能重拾欢颜,也真的唯有她,让我那颗枯竭的心,如同死灰复燃,又重新燃起了生机。 然而,这一切快乐的时光并不长。 噩梦始于一个芬芳美丽的晚上。 第九章 那夜,我们看完九点半电影,又吃了消夜,我也就如往常般送她回去(佩菁与她妹妹佩芬已经迁入我原先的屋子了,还是我找人帮她搬家的,她住进新居后,平安无事),停好车,我又依依不捨地陪到她门口。 那晚上的月亮,又圆又大,走在万籁俱寂的夜色中,向天空眺望,那轮月亮仿佛是浩瀚的夜空中一颗静静的心,充满了明亮的情。 “佩菁,我爱你。” 那晚我在佩菁耳根下,轻轻地、柔柔地呢喃着,许是那晚的月光特别清亮,许是她那袭敞领的紫绸裙子格外迷人,我看到她浑圆的项背,露在月光下泛着一层青白的光辉,便再也忍不住,紧紧地搂住她的腰,将脸偎到她项背上去。 “唔……不要……”佩菁挣扎着,“这么多人看着,羞死了!” “胡说!”我笑,“三更半夜,这里连鬼影也没有半只!”这一带,就是大白天行人也少,更遑论半夜十二点了。 “咦?”佩菁本能地冲口而出,那说话也不能算是向我询问,只听她连声地诧异道:“怎么搞的,刚才都不察觉,怎么忽然会这么热闹起来,第一花园的小贩摊档不是摆在另一条街的吗?” “佩菁,你说什么?” “我是说,今晚为何整条街这么多人,比以往摆满小贩时的人还多哩。”我总算把身边人的话听得明明白白了,我望着漆黑寂静的街道,突然,一股深深的寒意袭向全身。 “你不要胡说八道,这般吓唬我!”我半喝半惊的。 “什么?”佩菁错愕地瞧了我一下,复使劲地搓眼睛,“你没瞧见吗?很多人还看着我们!”但街道是自己熟悉的,自己也没眼花,哪里有人?连夜猫子、野狗也没有一只! “佩菁!”我的叫声一定比哭音还要难听,本能地,抓紧她的肩膀猛摇几下。 “咦!”她瞪大双眼,张大嘴巴。 “怎了?”我颤声问。 “奇怪,又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没有了?” “我明明看见前面摆摊档人山人海好热闹的,怎么忽然全都不见了?” “一定……是你……眼花……” “我明明看见的!” “又说……说不定……是你……的……幻觉……” “幻觉?”她咬咬下唇,“或许是吧。” “好了,不要自己吓自己。”唉!原来是一场虚惊。 我也没把这件事搁在心里。直至三天后的晚上,那夜,会计楼的一位同事小王结婚,在一家酒楼宴客,我偕同佩菁赴宴席。 宴席间,我们会计楼的一大群同事自然共坐一桌,又是高谈阔论,又是划拳劝酒,气氛十分热闹。逾晚上十点,最后一道甜品终于端上桌,但大家的兴致还是很高。做新郎的小王早已被灌得半醉,居然扯着我、小陈等人陪他划拳。 “小王,你饶了我吧,我已不胜酒力了!”我叫苦。 “不行,今晚是我的好日子,不醉不归,你们是老友的话,一定要陪我喝个痛快!”小王讲话时,舌头都有点儿打结了。 “你找小陈他们陪你,我真的不行,待会我还要送女朋友回家的,醉了不行!”我可不是找藉口,倒真的是如此。 嘴里提着女朋友,很本能地,我的眼光也移到佩菁脸上去,这一望,我的一颗心禁不住猛地抽搐了一下。 因为佩菁面如土色,且汗水涔涔。 她所流露的那种恐惧之色,是一种极其难看的颜色,一种被“恐惧”的震悚扭曲了的反应,脸上还隐隐泛着青光。
第53页 “佩菁!”我抓起她的一条胳膊摇了两下。 “啊?”她低呼了一声。 “佩菁,你怎么啦?你不舒服吗?” “……我……怕……” “怕什么?” “……有……长……达……五……分……钟……之……久……我……忽……然……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除……了……满……桌……杯……盘……狼……藉……之……外……我……竟……然……不……见……人……影……也……听……不……到……人……声……” 我呆了呆,心像一下子悬在半空,不能踏实,下意识地望了下四周,大家不正好端端的?正含笑诧异地望着我与佩菁。 “哈哈哈哈!小姐喝橙汁也会醉!”小王对佩菁的一番话,捧腹不已。 于是全桌的人都笑得气喘。 “佩菁,你一定是头晕晕的,才会这样子。” 大家愈是笑作一团,我愈是尴尬得很。 “不,”佩菁独自喃喃,“也不懂……为什么……你一碰我……我就……看见你了……可是……四周仍是……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他们都……走了吗……” 她此话一出,全桌的人更是嘻哈笑倒。 艾丽譁然:“李小姐,你不是心急成这副样子,我们大家人都没走,你已经想洞房了?” 云云也鬼叫:“李小姐,难道真的是喝橙汁也会醉!你弄错了,今天结婚的是小王呀!” 就连小王也语气猥琐地大唱:“李小姐,我小王最大方的,今晚索性就把新房让出来……” 我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佩菁!别闹了,嫌丑出得不够吗?人?哪来的人?” 佩菁霍地直起身子,人抖、声抖、手抖:“人呢?人都上哪儿了?” “你真的看不见?” “我是真的看不见听不到呀!” 至此,我是确确实实地相信,事情出了娄子。 “对不起,各位,我女朋友真的不舒服,我们先走了,拜拜!”不由分说,我扶着佩菁,急离酒搂。 走在街上,被凉风一吹,她的精神好了一点儿,恐惧之情也稍减。 “我……现在……又……看见……了……” “佩菁,”我忐忑不安,“你这病,有多久了?” “病?”她差不多要哭出来,“你以为这是一种病态?” “不是吗?上回你说在屋子前面瞧见摆摊子小贩,其实鬼影也没一只,现在明明全桌人好端端地坐在那儿,你又说看不见任何人,听不到任何声音……” “上回,我是真的看见呀!但这次,我也真的是看不见呀!” “你以前没有过类似的经历?” “我对天发誓没有!” “你是不是患有近视,或散光?” “都没有哇!” “那……你……有……阴阳眼?” “阴阳眼?你说我的眼睛可以瞧见骯脏的东西?呸呸呸!大吉利市!” “既不是阴阳眼,那又怎会……”我不敢往深处想,我怕。 本来是高高兴兴地去赴宴,却败兴而归。一路上,我默默地驾着车,心头疙瘩着,愈是不要去想它,愈是阴影缠上来,心里十分不受用,那感觉,像憋着一口气不让透出来的窒闷。 就在车子要转弯直驶入窝打老道时,坐在身旁的佩菁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同时慌乱地抓住我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她这么一个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我心一惊,手一抖,车子便失去了控制,直撞向路边的一棵大树,碎玻璃向四面溅飞。我及时启开车门飞跃而出,跌坐在路旁的草地上,受了一点儿皮外伤。 而佩菁,头额、手臂鲜血淋漓地倒在车座上。 在路人的好心帮助下,我们被送入伊莉莎白医院。 我敷了药,便能出院,但佩菁伤势较重,需要住院。那晚,我守在医院廊间,熬到天亮。到了第二天,复又踟踟蹰蹰,等到她醒转来。 “佩菁!”病床上的她,包着头,扎着手,脸色惨白。 “你……伤……得……怎……样……?”她虚得像仅剩下半口气。 “我只是受了一点儿外伤,不碍事的,倒是你,你现在觉得怎样?伤口痛不痛?” “痛……有……什……么……要……紧……只……要……没……撞……死……人……就……心……安……了……”
第54页 “你说什么?什么撞死人?” “我……都……没……脑……震……荡……还……记……得……一……清……二……楚……怎……么……你……倒……忘……得……一干……二……净……?……” “佩菁,你到底说什么?” “昨……晚……车……子……转……弯……时……横……里……扑……出……一……个……白……色……女……人……我……怕……你……来……不……及……紧……急……剎……车……所……以……惊……叫……起……来……并……迅……速……要……扭……转……你……的……方……向……盘……不……然……” 我打断她的话:“什么白色女人?” “一……个……穿……白……色……孕……妇……装……的……女……人……她……还……朝……车……里……的……我……们……微……笑……”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你记不记得她的样子?” “我……形……容……不……来……但……下……次……再……见……到……一……定……认……出……” 我没有再追问下去,一是佩菁需要休息,二是我心里也确实害怕。 我服侍她歇下后方离开医院,临走前,这才惊觉病房四周死寂得很,而佩菁的喘息亦是静里方有的。 “滴答,滴答……”不知何处一点儿透明的音籁,恐怖地传来,我任眼光搜寻,原来病房一角的洗池水龙头没关紧,吃紧地吐着涎沫——仿佛从远古敲到现在的更漏檐滴,乍听,又凄凉,又寂寞。病房里有十几张床,只进门处的那五张有人躺,但隔了一道屏风,便又是另外一个世界。而这边厢的十四张病床空着,像原该有病人躺着却没有,显得真空,连空气都没有了。我凝住俯瞰佩菁床头的热水瓶、血浆包,形似沙漏,流走她的阳寿似的,但见她胸部起伏减缓速率,眼圈黑黑括弧着垂睫。我意识到她时日不多了,一股寒意沿着嵴椎猛冒,麻得我几乎瘫痪。 第十章 回到姐姐家,脚甫踏进大门,已听到姐姐在嚷道:“阿弟!哎呀!担心死我啦!” 我一时还没听明白姐姐的意思。 “阿弟,你昨晚一整夜上了哪里呀?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会计楼打过电话来找你,问怎么没去上班?人家李佩芬也打过电话来找家姐,问说佩菁怎么彻夜不归?”这才想起,忘了通知姐姐与李佩芬发生车祸的事。 “昨晚撞了车,佩菁现在在留院。阿姐,我没事,不过请帮个忙,打电话到玛丽医院通知李佩芬一声,说她姐姐在伊莉莎白医院。”说完,我已十万火急地冲进房,翻箱倒柜。 姐姐闻声进来:“阿弟,你找什么?” “我找沈安婷的相片!” “沈安婷的相片?”姐姐错愕,“你找死人的相片干吗?” “我要拿去医院给佩菁认一认。” “阿弟,出了什么事?” 我把昨晚车祸的发生经过简略地一说。 姐姐听得瞠目结舌,半晌才说:“可是沈安婷的相片,我老早一张不剩地烧个精光了。” “呵!我想起来了,说不定她以前工作的西饼店的同事、老闆娘有。阿姐,我马上去。”于是一阵风地跑出门。 费尽唇舌,终于取得一张沈安婷以前与旧同事、西饼店老闆娘的全体合照。 复一阵风地赶至医院。 我再来的时候,佩菁已经又醒了过来,只是显得很累的样子,间或闭眼歇一歇,又睁开来。 “佩菁!” “……你……怎……么……不……好……好……在……家……睡……觉……又……跑……来……做……什……么……我……没……事……的……” “佩菁,”我支支吾吾的,“我……带……了……相……片……你认一认……” “认……谁……呀……” “那,相片中左边……第一个……女……子……是不是昨晚……你看见……那穿白色孕妇装……的……女……人……”
第55页 “让……我……看……看……呀……是……是……她……了……我……认……得……是……她……” 我只觉天旋地转,身子仿佛挫了一挫。 “你……怎……会……有……她……的……相……片……她……是……谁……原……来……你……们……认……识……的……” 我不敢说出沈安婷的名字。 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沈安婷缠上佩菁了! “你……脸……色……很……差……”佩菁合了合眼,语气羸弱,“回……回……去……休……息……” 死到临头,仍对我殷殷切切地关心。 这愈发令我发狂,然而在佩菁的跟前,我又不能流露一丁点儿哀痛、惶惑、恐慌、害怕、恨恼……待她再睡去,我这才抑不住泪眼模糊,拖着乏力的脚步跌跌撞撞离开医院。街上全是人,熙熙攘攘,匆匆忙忙。佩菁要死了!佩菁要死了!我心里在反覆地哀号。 一辆汽车在我身边紧急剎车,司机从车窗伸出头来对我抛下一声咒骂:“他妈的!赶着去拿出世纸吗?” 我其实恨不得给车子一头撞死,一了百了。 我情愿死的是我自己! 而不是我身边的女人! “他妈的!你还不给我滚开一边去,真是找死不成!”那司机咬牙切齿,猛翻白眼。 与此同时,有人在背后扯了我一把。 “你怎么失魂落魄呀你……” 原来是李佩芬,我的准小姨子。 我待要答话,又何尝能够,声音已哽塞。 “不是我姐姐……” 我摇头,又点头,想想不对,又再摇头。 “我姐姐到底怎样了?” “她……头部受了点儿伤……手也被玻璃割伤……医生说没事的……但……但……” “但什么?” “我……我……陪……你……去看你姐姐……”于是折返医院。 才踏进病房,老远,便看见两位护士正把一张白色的床单由头至脚罩在佩菁身上。那一霎间,我只感觉血管冻结了,像有一万把利刃插进胸膛。我再也不知道什么事情,只硬化地呆立着,没有情感,没有思想,没有意识。我的世界,已在一剎那被击得粉碎,而我自己,也早已碎成千千万万片了。 “不是说我姐姐伤势无碍的吗?”我听到李佩芬在哭嚷。 “你姐姐的伤势确实无碍,只是她很不妥就是了。”其中一个护士回答。 “怎么不妥了?” “她一直气喘吁吁的,断气之前,做出痛苦的挣扎。我们趋前握住她的手,她说她看见了,我们一放手,她又抖得厉害,再握住她,她又说看见了,如此折腾有十分钟,才断气的。” 我只感忽然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嘴巴只悽厉地惨叫了一声,趴在地上再也喊不出第二声了。 佩菁死了! 佩菁也像洁儿一样,死了! 我哭得声嘶力竭地告诉自己,一遍又一遍,这都不是真的,这不过是一场梦魇。 醒来后,佩菁仍然活生生、笑盈盈地重现在我眼前。 可佩菁的的确确是死了。 真的是噩梦,一场接一场的噩梦,不曾间断。 洁儿死的时候,我歇斯底里。 到佩菁死的时候,我已状似疯癫。 我实实在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哭、不叫、不惊、不怕! 安婷折磨我,比直接掐死我还要令我痛苦。 第十一章 佩菁的死,对我来说是个重大的打击,足足使我躺在医院里有两个多月,是九龙医院的精神病房。洁儿死时,我也曾经一蹶不振过,但是睡在姐姐的家里,可不比现在,白色的壁、白色的病床,周遭是一张张比白纸还苍白的脸孔,惊心动魄的白,绝望灰败的白。 我天天接受心理、物理甚至电理治疗。 那些所谓的心理医生,天天换不同的人,重复那些单调得不能再单调的问话。 我天天吊盐水,身子仍虚得手软脚浮。 还有那所谓的电理治疗,就是动辄便推我去电一电震一震的,我只觉得麻木。 我拒绝说话。 我拒绝温情。 我拒绝探访。 我只想静静地一个人蒙着被,由早上睡到夜晚,复又夜晚睡到天亮,最好睡死掉算了。 我不想听到任何声音。 我不想见到任何人。 包括医生、护士、周遭的病人,还有我姐姐、姐夫一家人,以及李佩芬与会计公司的同事们。 两个多月里,我在医院里,就是在睁眼、闭眼、睁眼、闭眼中度过,仿佛没有再清醒过,而且胸中空灵、三魂七魄早已悠悠然不知去向了。
第56页 待我的精神、我的思维逐渐地恢复,那也仿佛经历了一世纪这么久。 如果不是碰上卓子雄,或许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清醒过来。 但是让我与卓子雄遇上的,同样又是一场噩梦。 噩梦是一次比一次恐怖。 我和卓子雄的故事,当然是在病床上开始的。 我也记不起来他是什么时候进医院的,更没兴趣知道他为什么被安排到精神病房来。 只晓得他哭起来,那抽抽噎噎的哽咽,在庞大的夜里裊裊漾开,又怕让人听见了,为了竭力按捺着,紧掩着嘴巴。于是那哭声忽断忽续,如同婴儿哭岔了气的情形,让人光听着也十分难受。 连我这个活死人也感染了他的寂寞、哀凉。 那是一个万籁俱寂的深夜,我忽然醒过来,掀开蒙着头的被,转过脸朝隔壁病床望过去,同一时间,隔壁床的病人也掀开蒙着头的枕头,那张脸,泪水纵横。 仅仅是一剎那的对望,他的表情是动容,我的反应是震撼。 仿佛就在剎那的对望间,我像是从黑暗、虚空、可怕的世界里醒了一醒。 他呢,像是一个失去记忆力的人,忽然记起前尘往事般地澄明。他流着泪朝我打个招呼:“嗨!”我还以淡淡的一笑。 “你进来多久了?”他问。 “恍如昨日,恍如隔世。”我答。 “他们硬指我这里有问题。”他指一指脑袋。 “我这里要是没问题,就不是人了!”我也指一指自己的脑袋。 “你看起来整个人破碎不堪了。” 这句话,我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呵!是佩菁,她也这么形容过,念及佩菁,我两行悲泪,不遏而流。 “我明白的,你此刻的心里剧痛如绞。”他一边说,一边走下床,坐到我身边来,轻轻地,柔柔地,用他的一个指头,慢慢地,缓缓地,替我揩去那直淌而下的两行泪水。 然后又回到他自己的床上去。 他脸上的泪痕却仍未揩去。 “失恋?”他问。 我摇头。 他也没追问,却道:“我是。” 我端详着他那张比女子还要俊秀的脸孔,道:“你比张国荣更好看。” 那张泪痕犹在的脸,泛起一抹羞意:“你也这么说。” 我背后有一大段牵丝攀藤的阴影,在清醒之刻,愈发不想去揭旧创,难得有人不问不提,于是我顺着他的话题,两人夜半时分在各自的病床上,聊了起来。 “你这副样子,还怕失恋?” “偏偏我是失恋了。”他忽然转开脸去,我知道他一定是哭了,“我吞了五十多粒安眠药,可是死不去,还让这里的医生和护士羞辱一番。” “女人罢了,怕没有?” “女人,我不要。” “不要女人,难道要男人?” “嗯。” “你……搞……” “嗯。”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同性恋罢了,又不是去杀人放火。” “我以为向你坦言后,你会看不起我。” “唉,我现在对女人,何尝不是也绝了追求的念头。”我句句字字,皆出自肺腑之言,“我现在甚至害怕接近女人,我不能再亲近女人,我不想再连累无辜,只怕我以后这一辈子做寡老,也甩不掉那阴影……” “哈!你害怕女人,我不喜欢女人,咱们也算是志趣相投吧。” “你不怕爱滋病?” “人迟早一死。” “可见你乃情种一个。” “你呢?就不信你没真爱过?” “我?你不是说我整个人看来已破碎不堪了吗?纵使有情,也碎如粉末了。” “我们好像在念文艺对白。” 我们隔着丈来远交谈,虽是极力压低了喉咙,依旧有一句半句声音大了些,惊动了值夜班的护士,前来干涉。于是交谈中断,你眼望我眼的,望久了,彼此蒙矇眬眬地就睡下了。 接下来的那个星期,我的精神恢复得快,也下床了,也吃饭了,也肯开口回答医生、护士的问话了,见了姐姐、姐夫、同事以及李佩芬,也有了一丝强现的笑容。 申请出院被批准的那天,我把地址、电话写给卓子雄。他感动地道:“我们虽不同病,却相怜,也算知交一场。” 出院后的第五天,他摸上门来。 两人关在房里,先是相视而笑。 我打趣:“医院还没替你洗脑成功,就放你出来?”他见状扑上来:“瞧我撕烂你的嘴巴!”我求饶:“真受不了你娇滴滴的模样,比女人还骚!”他神色当下一黯:“就可惜你受不了。”我胆子大起来:“受得了又怎样?受不了又怎样?”他媚媚地道:“受得了你要怎样就怎样,受不了我想怎样都不能怎样。”我心念一动。 脑海里立刻浮起洁儿、佩菁的影子。 我望着他半晌,感到源自安婷的那股重压,业已叫我噎住了气,满胸腔的郁闷,痛不欲生之情,至此已极了。 我流下凄哀的眼泪。
第57页 他什么话也没再说,只是很自然地踏前一步,轻轻地、柔柔地,用他的一个指头,慢慢地、缓缓地,替我揩去那直淌而下的泪水。 同样的温馨动作,在医院已有过一次。 我再也忍不住,反手抓住他一只手,拼命地堵住自己的嘴巴,不想让房外的姐姐听见我的哭音。 我瞧见他眼里有着哀怜、爱怜之情。 就这样,我和卓子雄便走在一块儿了。会计公司那里,我已辞职不干,甚至找了个藉口搬离姐姐处,我想换个新环境,过新的生活。 安婷临死前深恶痛绝地发誓。我若恋上其他女子,追一个,她杀一个! 洁儿死了。 佩菁也死了。 但卓子雄不是女人,他是男人。 沈安婷可没说过,我如果和男人相恋,她也要把对方置之死地! 所以我自以为是肆无忌惮地与卓子雄相亲相爱。 不止一次,我在姐姐三催四促之下,到她家去喝汤,她必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阿弟!你的心情阿姐当然明白,但也不必如此作践自己呀!阿姐求神拜佛好不容易让你捡回条命,现在你和那姓卓的泡在一块儿,岂不是把命又送至虎口? “爱滋病没得救的呀……”我总是淡淡的如是答,“宁丧命于爱滋病下,也好过给沈安婷折磨至半活不死。”姐姐阻止不了。 社会再不容,天大地大,总有一瓦半檐的能筑窝,我和卓子雄理所当然地双栖双宿起来。 当然我没有遗憾的,只是,事情演变到如此田地,我也认命了。 只可恨沈安婷,她连男人也不放过! 卓子雄死在三个月后。 他死的前一星期,接到家乡传来的噩耗,说是他的老母去世了,于是我陪着返乡奔丧。 丧礼上,瞻仰遗容的仪式过后,棺木正待上盖,全部亲友都带几分忌意地回避,只有卓子雄不肯离开,死死盯着亡母遗容,悲恸得呼天抢地,喃喃地哭诉着: “阿妈生前最疼我,可是我老伤她老人家的心……”他的家人只好用强,硬硬将他拖开,可是被他挣脱,闪电般又扑到棺前。 那一霎间,我瞧得再清清楚楚不过,当阳光照射的方向刚巧将卓子雄的身影投入棺中的尸体上时,棺木便迅速地上了盖,就一併将卓子雄的影子也关在棺里头了。 我情知不妥。 却又只能干着急。 果然,那厢出殡回来,这厢卓子雄便不省人事了。 卓家上上下下忙作一团,搽风油、灌姜汤,又掐人中、又摇双肩、又捶胸膛地把他折腾来折腾去,搞了一夜,就是没法儿把他弄醒。翌日唯有电召医生上门,打了一支强心针,依然无效。 至此,我且哭且言:“我看着他的影子被关在棺材里头的呀!”卓家闻言吓得脸青唇白,面面相觑。 于是又把喃呒佬再请回家。 喃呒佬一见卓子雄渐冷渐僵的面容,惊道:“不能拖了,他的灵魂已入进地府,只要超过七日,就再也回不来了,他的肉身也会无疾而终,唯一的办法是……”“什么办法?”众人急问,我更是五内如焚。 “开棺放魂!他的魂魄是被关进卓老太的棺材里头,唯一的办法是开了卓老太的棺木,解放他的魂魄出来,只不过……” 喃呒佬欲言又止。 “只不过怎么了?”我抢问。 喃呒佬神色凝重地道:“开棺放魂,关乎卓家的风水,不知是祸是福……” 我厉声:“风水好坏没什么大不了的!人命关天哪!” 语毕,但见卓家上上下下投我冷冷的眼色。 我唯有转口:“风水的东西,可以补救的,可是子雄的一条命,再迟些便糟了!”眼睛一热,便有眼泪,我对卓子雄,开始或许是抱着一股自暴自弃的心情接近他,但时日一久,到底是生了情。 卓家经过商量后,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既不破坏卓家风水,又能救卓子雄一命,就是并不破土撬棺,而只在坟上泥土上钻个洞,一直钻透棺木的板,那么卓子雄的魂魄便能出来了。 事情就如此决定了,当天便动手准备一切,首先在坟上面搭了个布篷,因为怕卓子雄的魂魄在地府逗留太久,沾染上很重的阴气,一旦出来会受不了猛烈的阳光,而再度钻回棺中去。 喃呒佬问明卓子雄喜欢吃些什么东西,便要卓家的人准备一些他平日喜爱的食物,摆在坟前。另外,又要一位平日与卓子雄最亲密友爱的人,跪在坟上不断呼唤他的名字,好让他的魂魄,听到深爱的人的呼唤而停留下来,不会飘荡他去。 卓子雄搞同性恋的癖好,卓家的人自是心照不宣,我的身份,他们哪有不懂之理?所以,我索性本着与卓子雄有着肌肤之亲的资格,接受喃呒佬的安排,跪倒在卓老太的坟上,哀哀切切地声声唤着卓子雄的名字。 然而所有的关目都一一照做了,卓子雄并没有醒过来。 当然也并不是完全地没睁开过眼一次半回的。 只是那种睁眼,是很虚很弱的那种“醒”,是那种好像一直在与什么东西挣扎着似的“醒”。 他什么话都没说过,但当眼睛停留在我身上时,颤抖地叫了一声:“沈安婷!”
第58页 沈安婷! 卓子雄在地府里碰上了沈安婷,被她缠住了回不到阳间来? 一定如此。 卓子雄活不长了! 我,我也不想活了! 洁儿死了。 佩菁也死了。 现在轮到卓子雄亦死了。 剩下我一个仍活着,更生不如死。 我在卓子雄咽下最后一口气后,静静地返回香港。一路上,也没流一滴眼泪,我再也哭不出,只是抑制不住地干打噎,胸口一阵阵地抽痛,即使坐着,也禁不住两膝剧烈颤抖,背嵴是一片的冰冷。 我回到与卓子雄共筑的爱巢,拉上窗帘,关上大门,复向厨房走去,盛了一壶水,在煤气炉子上烧着。在这烧沸一壶水的时间内,我已把房里抽屉仅剩的十多粒安眠药找出来。后来水快沸了,我把手按在壶柄上,可以感觉到那温热的壶,一耸一耸地摇撼着,并且发出呜呜的声音,仿佛是一个人在那里哭。我站在壶边,只管想着沈安婷那死不瞑目的表情和诅咒,一股热气直冲到我脸上,脸上全湿了。 水沸了,我把水壶移过一边,煤气的火光,像一朵硕大的黑心蓝菊花,细长的花瓣向里捲曲着。我把火渐渐关小了,花瓣渐渐地短了,快没有了,只剩下一圈整齐的小蓝牙齿,牙齿也渐渐地隐去了,但是在完全消灭之前,突然向外一扑,伸为一两寸长的尖利的獠牙,只一剎那,就“啪”的一炸,化为乌有。我把煤气关了,然后整间房子跑一圈,注意查看是否都已关了窗门,且上了闩,重新开了煤气,但是这一次,我没有擦火柴亮上火。 在煤气所特有的幽幽的气味,在房子里逐渐加浓的当儿,我把那十多粒安眠药,和着水壶的冷水全部吞到肚里去,那冷水灌喉的感觉,麻得我一阵哆嗦。之后,我把那明晃晃的削水果刀,用先前烧沸了的水烫过,举起它,用尽全身的力气,先朝左腕发狠割切,复颤抖地举起血淋淋的左手,颤颤地握着刀,朝右腕发狠的割切……是的,我自杀。 三重保险自杀。 我怕安眠药分量不足令我丧生。 所以又开煤气。 另加割腕。 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死。 因为我再没有任何选择了。 除了死,还是死。 可是我吃了安眠药,开了煤气,割了手腕,仍然没有死去。 当我醒转过来时,已经躺在医院的精神病楼里。 我的躯体是被及时救活了,然而在感觉上,我已经一寸寸地死去了,这可爱美丽缤纷的世界也一寸寸地死去了,凡是我目光所及、手指所触的,都立即死去。 从我转醒过来的第一眼,当我发现自己原来仍苟活的时候,我就准备不再流泪、不再说话了。 我甚至拒绝进食。 护士们七手八脚地撬开我的嘴巴,强把粥水灌进,我都全部呕出来。 院方只好替我吊葡萄糖。 我甚至拒绝再睁开眼睛。 对任何人的探访、叫唤,我一概不应不理。 我并非权充自己已经死了,事实上,我和一个死人也没多大分别了。 分别是真死人和活死人而已。 我就是这么一个活死人了。 日子就是这么过的。 直至这么一天,姐姐如常地来,如常地坐到我身边,唉声嘆气。 “阿弟呀!你即使不应一声,好歹也张开眼睛望一下阿姐呵!”我如常地没理会她。 “阿弟呀!这样子下去,怎得了呀!”我任由她自言自语、自泣自怨。 “阿弟,你的心情阿姐岂有不明白之理?你又不肯吃、不肯说话、不肯睁眼,你如此折磨自己值得吗?” “是呀!如果就这么死了,死得太冤枉了!”啊!是李佩芬的声音。 “佩芬,你要帮我救救我阿弟呀!” “根本上是他自己都放弃了,他存心不想活了,我也无能为力呀,没想到如今真相大白,他却弄到这个田地……” 至此,我心里一恸。 “佩芬,你说什么真相大白?” “事情是这样的,从我姐姐出了事去世后,虽说她死得也算离奇了,但硬说她是给沈安婷索命而去的,我可真的是半信半疑,也没去追究。直至你阿弟那位……那位卓子雄先生也出了事,也死了,我这才下定决心,要查个水落石出。我偏就是不信一个鬼能有多大威力,弄死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人,俗语说:‘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可见如果人鬼相斗,人未必会败阵下来呀!” “哎呀!佩芬,你别扯远了,我心急要知道发生什么事?” “我去过那家曾经停放沈安婷棺木的殡仪馆,向那里的每个工作人员查问,想了解一下有关沈安婷的尸体准备连夜运回乡间的经过,听说那晚十分骇人……” “是呀是呀,我阿弟翌日去到殡仪馆,听那里一位老杂工说,沈安婷分明死不瞑目。她的尸体重得像座铁山,劳动七八个大汉都抬不动。更恐怖的是,她手里握着那串我阿弟屋子的钥匙在叮叮噹噹作响,眼睛还张凸着,舌头斜斜地吐出唇边,她的肚子也像更胀了……” “那老杂工还跟你阿弟说,尸体本来是抬不动的,后来众人建议沈安婷的老爸靠拢着自己女儿的尸体也平躺下来,连老头子一併抬进棺木里,这样才能顺利地将沈安婷的尸体摆进棺木内,是不是?”
第59页 “对呀,那老杂工还说,那沈安婷实在是猛鬼,车子载着她的尸体,明明是在平坦的路上行驶,就好像在行山路,一路颠簸,车子还未开至路口,引擎就熄了火,后来只好又叫姓沈的老头子趴在棺材上面,车子才能顺利地开动……” “唉!怪只怪你阿弟,当日轻信那老杂工的话,不然,又何至于搞到今日生不生、死不死的田地?” “佩芬,你说什么?” “我查得一清二楚,那老杂工是收了沈安婷老爸的钱,故意编造一番鬼话来吓唬你阿弟的。” “此事当真?” “是真是假,你不妨去殡仪馆打听一下,便全然明白。” “那个姓沈的老头子为什么要如此坑害?他到底安着什么心肠?” “分明是气你阿弟不肯替死去的沈安婷梳头折梳,娶她灵牌回家。” “我阿弟不娶鬼妻,是道理,肯帮他们两个老傢伙办理领尸手续,已是天大的人情了。” “还有更绝的哩,那姓沈的老头子,后来在女儿下葬那天,不是打了个长途电话来给你阿弟吗?说什么他女儿的灵柩抬到山坟,半路上棺木给摔了下来,棺盖都飞掉了,棺木里并不见沈安婷的尸体!” “啊,对呀!结果我阿弟听了这长途电话,愈发吓得魂飞魄散,直以为沈安婷的鬼魂摸回香港找他算帐了!” “那姓沈的老头子实在太过分了,所以当我找上他家去和他理论时,他哼都不敢哼一声,给我骂得狗血淋头,后来还假好心地问我需不需要他们两个老傢伙随我来香港一趟,给你阿弟揭露真相……” “这两个老傢伙,别让我瞧见了,不活活掐死他们,我都不甘心!” “唉!如今真相大白又有何用?你阿弟他也听不进耳的了。” “阿弟!阿弟!”姐姐几乎整个人扑到我身上哭泣,她身心的温暖覆在我上面,像一床软柔的绒被。我悠然地出了汗,不觉地睁开了双眼,但感眼皮一阵刺痛,是有热泪。 “阿姐!”我虚弱地喊了一声。 “阿弟!”姐姐犹在哭着,难掩喜色,“你都听见了?” 我点点头,转过脸去,朝李佩芬道:“那洁儿的死又怎么解释了?” 李佩芬斩钉截铁地一句:“那纯粹是意外!”继续道,“洁儿的死亡报告书我也查看过了,她是给自己的洁癖害死的,全然不关沈安婷的事,她是吸入太多药性过烈的除蚁粉而致命。你和她相处过,也该明白她不只是怕脏那么简单,她爱清洁的程度,不是寻常人可以忍受的!” 至此,我终于尝到重见一道曙光的滋味。 我再问:“那佩菁你姐姐的死……” 李佩芬神情一黯,但很快又恢复镇定、冷静之态。但听她声音锵锵地道:“我姐姐的死,更不关沈安婷的事,是她自己福薄短寿,怨不得天、怨不得人。” 我不解:“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佩芬不答反问:“我姐姐在临死前的几天,她的眼睛是不是出了毛病?忽然间会见不到人,又曾经说过,三更半夜见到满街是人,对不对?” 我点头。 “我姐姐的阳数将尽,才会产生这种现象,所谓阳气渐衰,阴气渐长,所以她就会时时看到些幻象。她和你一同出席婚宴那晚,已经是快要死之时,所以阴气至盛,全靠你领着她。拉着她的手,给她传过一点儿阳气,否则,只怕她早已无法再走出酒家大门了。”说罢,李佩芬深深嘆息。 我不是没疑惑地道:“但你姐姐明明说过,车祸之所以发生,是因为她眼见有位大肚婆从路旁闪出要被撞倒了,才惊慌地抢着扭转我的方向盘,那大肚婆就是沈安婷的鬼魂,你姐姐临终前,在我拿去给她看的沈安婷的遗照中认出来的……” 李佩芬脱口而出:“我姐姐那时候阴气全盛,一个快死的人,见到鬼魂有什么稀奇?只是让她瞧见沈安婷,纯属巧合而已!” “是真的不关沈安婷的事?” “当然不关!” “那卓子雄……” “卓子雄也活该倒霉,他的影子不慎给盖进棺木里头。我听一些老一辈的人说过,碰上这种情形,就只能归咎他运气衰,即使开了棺,把他的影子给放出来,让他影子回到他躯体去,以后活着,也和白痴无异。唉,一个人吃多少穿多少是註定的。” “是这样的吗?” “是。” 至此,一切阴霾,豁然而消,我对人生,再度萌发新盼望。 第十二章 我后来在医院继续养息四五天后,便踏着轻快的脚步,走在阳光底下,出院啦。 出院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背着姐姐和佩芬,到当日沈安婷停放棺木的殡仪馆打个转。问遍殡仪馆所有的工作人员,当然也包括那老杂工。打听的结果,确实如佩芬所言,是沈安婷的老爸当日买通了老杂工,编造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故事来吓唬我。那老杂工见了我,只差没跪在地上向我赔不是。 之后,又过了好些天,我又背着姐姐和佩芬,到乡间沈家一趟。 沈安婷的老爸老妈一见我上门,我尚未开口,他们二老已直言不讳地表示一切乃他们的恶作剧,动机是想出口气,却没料到因此几乎把我击垮了,一迭声地道歉,自不在话下。
第60页 啊!真相大白,我从此高枕无忧了。 真的要多谢佩芬。 如果不是她,我恐怕仍躺在医院里做我的活死人。 说是感恩也不尽然,总之我对佩芬的好感是与日俱增,且自然间流露了出来。 她当然也察觉到了。 我和佩芬,两个月后,便拉上了天窗。 婚后,两口子恩恩爱爱,自不在话下。 一日,那天是佩芬的生辰,我故意在不知会她之下,请了半天的假,提早下班回家,悄声地启开大门,悄声地进入屋内,一心想给她个惊喜。 佩芬分明没料到我有此一招儿,她在厨房里和到访的姐姐在谈着话。 我听到姐姐在说:“对你这个弟媳,我再满意不过了,如果不是你,我阿弟恐怕都活不长了。” 佩芬如此道:“其实我也是靠撞彩的,打天才球,那天我们在他床边的谈话,他要是不信,我也就没计了。” 姐姐:“你这办法,简直天衣无缝!果不出你所料,阿弟在出院后,真的到殡仪馆和沈家去问个清楚,要不是你事先买通了他们,不穿帮才怪。殡仪馆的人,花几个钱就搞定;但姓沈那二老,你也有办法去说服他们,我就不得不写一个服字。” 佩芬:“姓沈那二老,都一把年纪了,说难听点儿都闻到棺材香了。他们女儿搞出的祸端,他们做个顺水人情、积个阴德,也是应该的。” 姐姐:“佩芬,别怪我多口,我一直想问你,你单是搞掂了殡仪馆的人和姓沈的二老,也不管用的呀,你是不是……找上沈安婷的墓地泼了墨狗血。” 佩芬:“泼黑狗血,很折寿的呀,我不会这么做的。” 姐姐:“那你……” 佩芬:“我花了点儿钱,打了一条长铁链子,在沈安婷的墓穴绕个圈,复找人在上面铺了一层泥灰。我这样做,她起码不会因此永不超生,只不过禁止她的鬼魂上来闹事,锁起她,让她在墓穴里走不出来。” 我听到这里,便又悄声地启门而出。 门关上,两行热泪便不遏而流。 我会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反正一切阴霾都已成为过去。 重要的是,我要更爱我的妻子佩芬。 如果不是她,事情的发展恐怕更不堪设想了。 因为佩芬,我才能过新生活,命运完全改变过来,得以喜剧收场。 我能不感动得掉泪吗? 超真实恐怖档案9 太岁 口述人:许伟才 身份:医学院学生 惊悚值:aaaaa 真实性:★★★★★ 关键词:医学院、太岁、变异 第一章 那棵大树很怪,虽然生长得高高大大,却没有一片叶子,就连树枝也快掉得精光。 它是一棵枯树。 枯树也并不奇怪,问题是周围比它矮小的树木都长得郁郁葱葱,反倒是这棵大傢伙遭了灭顶之灾。 更令人惊愕的是,浓浓的黑色从那棵枯树的树根向上涌去,那不是一种自然的黑色,像是墨汁里掺加了地沟油一样的污秽。 我和李众看呆了,毕林森也看得呆了,握着方向盘的手下意识地一抖,他那辆刚买的二手别克就一头栽进枯树旁边的大泥坑里。 毕林森猛踩油门,别克笨拙地扭动着,但除了把泥坑的臭气搅拌出来以外,半寸也没移动。 泥坑里很臭,而且那臭味很特别,就像呕吐物里面夹杂着烂杏仁的味道。但我和李众也没法子,脱了鞋跳进泥坑里气喘吁吁地推起了车。 李众刚做完阑尾炎手术不到半个月,出苦力的差事自然落到了我的头上。 我使出吃奶的劲儿推,一边忍受着泥坑里不时散出的怪异的恶臭气味一边抱怨,但嘟囔声在一秒钟前戛然而止。 我发现李众的脸色突然间变得惨白!他的两只手像投降一样举在了半空,左腿半抬着久久不往下落,似乎脚下是一个地雷!右腿虽然踩在水坑里,却筛糠一般抖个不停! “怎么了?”我紧张地盯着水坑,但除了浑浊的泥水,看不清里面到底有什么。 “我……我好像踩到了死人……” 我又吸了两口空气,蹿进鼻子里的臭气果然和尸体的腐烂味道有点像。顿时,李众的哆嗦传染到了我身上,手一松,毕林森的二手别克“扑通”一声倒栽进了水坑里。 “你们俩不使劲儿推,咱们啥时候能出去啊!”毕林森扭头喊。 我和李众谁也没理他。 刚才汽车猛烈的冲击将李众脚下的泥水掀走了大半,把他踩着的东西显露了出来。 那不是尸体。 却比尸体还让我们目瞪口呆。 那是一个近似椭圆形的、像一个锅盖式样的褐色肉球!它中间鼓鼓囊囊的,像是充了气,到了四周的边缘又变得很薄,在泥水的震荡中微微颤动着,除去那淡褐色的“皮囊”,就像是一大块泡在泥水里的肥猪肉。 “这是什么东西?”李众喃喃着问。 “一大坨烂肉吧?要不然这个水坑怎么这么臭?”我说着,折断一根枯树枝试探着拨弄了几下那个怪“物”。 树枝末梢传来的感觉告诉我,这东西的表面有点像粗糙的猪皮,但再使点劲儿往里刺就觉得里面软乎乎的。
第61页 像肉,又似乎不像。 李众瞅瞅我,我对他摇了摇头。 突然,惊喜的声音从我们身后传来:“我的妈呀,咱们发财了!” 我俩齐刷刷地扭头向毕林森看去,只见他满脸惊喜,手指颤抖着指着怪物说:“这东西看起来像传说中的太岁!” 毕林森的话我们信,因为他正在医学院念研究生。 第二章 “太岁这东西既不是植物,也不是动物和菌类,是咱们自然界里的第四种生命形式。”毕林森兴奋得两眼放光,但刚说了一句就被李众打断了。 “一会儿再给我们上课,先告诉我们这东西有什么用,咱们怎么就发财了?!” “听说太岁是种神物,长在土壤里,很少能被发现。最主要的是这东西有很奇妙的功效,即便不能起死回生,也能保治百病。我看报纸上说,有的人得到了太岁,吃了以后神清气爽,啥病都没了!去年有人在拆迁工地挖到了一个,你知道卖到什么价吗?卖到了五万块钱一两啊!” 这番解释不是毕林森说的,而是我这个土木工程系的大学生凭着看过的报导回忆出来的。至于我们的研究生朋友,早已懒得说话,手忙脚乱地踏入泥水之中,吃力地挪动着“太岁”。 我和李众也不再说话,急忙冲进水坑里,和毕林森一起小心翼翼地捧住了太岁。 一种比猪皮粗糙一些的感觉从手上传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浸在泥水里的缘故,还有一些滑腻腻的感觉。我们三个人一起用力,将太岁从水坑里抬了出来,从胳膊的吃劲儿来看,这东西足有五六十斤重。 把太岁抬进了后备厢,毕林森擦了擦汗水,谨慎地向四下看去。我和李众也立刻反应过来——如果这真是太岁,就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多一个人分钱,我们就少赚一份银子。 视线之内,我没有看见一个人影。事实上,我们三人就是为了尽情兜风,才把车开到了这片荒无人烟的地界。左侧是铺满了杂草和灌木的丘陵;右边是已经收割后的荒芜的田垄;往前是一段崎岖的土路,被刚下过的几场暴雨蹂躏得凸凹不平;后面,也就是我们来的方向倒是一条略微平坦的道路,不过一路上我们都没看见车辆和行人,除了一阵阵黑烟从几百米外制药厂的烟囱里冒向天空,让人感觉一点生机以外,这里的一切都死气沉沉的。 当然,有生机的还有我们三个人浓重、兴奋的喘息声,和汽车被推出水坑、卷着泥水向回程奔去的轰鸣声。 几个小时以后,我们到了目的地——医学院。 连日的暴雨将医学院后门附近的人浇得干干净净,再加上今天是周日,校园里更是萧索得很。顾不得被雨淋,我们用外套包裹住“太岁”,急匆匆地赶到了实验室。 毕林森有实验室的钥匙,我们要在这里对这个看起来像是太岁的怪物检验一番。 我们把披着肥厚的“肉膜”的太岁放在了一个大托盘上,用清水沖洗一番后,太岁彻底地被沖刷干净,泥浆里的恶臭也随之消散得干干净净。 毕林森则将一个带着氧气面罩的仪器扣在太岁上,然后接通了电源。 “这是干什么?”李众问。 “进行二氧化碳测定。”毕林森紧紧盯着仪錶盘上的数字变化,过了没多久,他猛地一拍李众的肩膀,兴奋地说:“它是活的!这个东西能产生二氧化碳,就说明它有呼吸作用,有呼吸作用就证明了它有一个代谢过程,只有活物才能代谢!” 我们不禁倒退了几步,惊愕地看着这个一动不动的怪物,可并没从它身上看出一点鼻子、嘴、眼睛的轮廓。 “可……可它靠什么呼吸,吃东西?” “这我哪知道。”毕林森耸了下肩膀,“我只知道太岁是介于原生物和真菌之间的黏细菌,是自然界非常稀有的大型黏细菌复合体。说简单一些,太岁就是地球上的第四种生命形态,正处在生命演化的一个岔路口上,往左拐就会发展到植物界,右拐就会向动物界发展,原地不动就变成了像蘑菇灵芝一样的真菌类。不过,仅凭二氧化碳测定还不能证明它是太岁。” 说完,毕林森戴上了手套,拿着手术刀走近太岁。我和李众顿时兴奋地瞪大眼睛,都想看看它看起来坚韧的外层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手术刀轻轻地抵在太岁的皮上,毕林森轻轻压了压,随即沖我们坏笑道:“注意了啊,一会儿我切下去的时候,里面的东西可能喷你们一脸。” “少废话,快切吧!”李众兴奋地捅了毕林森一下,也在这一捅之间,手术刀“噗”的一声刺了进去! 一股像肥肉似的东西从切口处缓缓冒了出来。 没有任何气味,只是瞅起来黏糊糊的,微微颤动着。 “有点像猪脑。”李众咽了口口水。 我忍着涌上来的酸水,狠狠踹了他一脚。 毕林森仿佛没注意到我们的举动,趴下身子仔细地嗅了嗅,从他的表情上看没有什么异味。紧接着,他拿起小镊子小心翼翼地夹了一小块“肥肉”,坐在显微镜前,仔细检查起来。 我拿过手术刀,在“太岁”身上比量了几下,然后操刀切了下去。
第62页 “你干吗?” “把它分成三部分啊。这东西要不是太岁,咱们就把它扔了;要是太岁的话,咱们仨一人一份。” 李众嘿嘿一笑,几步就蹿了过来,翻过来调过去瞅了十几眼,指着中间的一块说:“这块归我啊!” “多点少点没关系,太岁切了以后没多久还能长大。”毕林森忽然来了一句。 我俩不约而同扭过头:“这东西真是太岁?!” 毕林森又盯着显微镜瞅了半天,狠狠地打了个响指,说:“里面的细胞结构和原始的鞭毛细胞非常相似,进化程度介乎于藻类和原生动物之间。这些都和科研报告中对太岁的化验结果相一致。” 李众一个高蹦起来,又捂着肚子呻吟了几声,看来阑尾炎手术的刀口还没完全癒合好,不过这不耽误他高亢的声调:“这么说,这东西肯定是太岁了?!” 我的心也怦怦跳了起来,直勾勾看着毕林森。 毕林森也激动得满脸通红,看着切成三份的太岁,咽了好几口唾沫才缓缓地说:“看起来像,但……是不是太岁……得吃进去才能试验出来。” 实验室里顿时陷入沉寂。 三双眼睛相互瞅了半天,又会聚到太岁身上。 许久,李众的声音喃喃地响起来:“这东西虽然显微镜下没发现有毒,可吃进人肚子里谁能保证没事呢?” 我一拍大腿。“这还不容易,你们实验室不是有不少小白鼠用来医学实验吗?” 话音刚落,我们三个人就直冲向关着小白鼠的铁笼子。 不大一会儿,一个活蹦乱跳的小白鼠被李众用镊子夹着尾巴拎了出来。 毕林森用挖匙挖了一小块太岁身上的“肉”,凑到小白鼠面前,吱吱的叫声中,小白鼠飞快地吃了进去。 李众摸了摸小白鼠的肚子,一努嘴:“再餵点,吃得多才能看出效果来。” 几分钟以后,小白鼠的肚子已经鼓得熘圆,我们三个人的视线才离开小白鼠。 “至少明天才能看出小白鼠有没有事,咱们——” 毕林森指了指切成三份的太岁。 我和李众想的也是这个问题,又是一顿包裹之后,我们三个人各自背着一份太岁离开了实验室。 分手以后,我无意中回头看去,只见李众并没有招手叫计程车,而是径直向一直在学校门口乞讨的一个老乞丐走去。 这小子意外地得到了宝贝,打算给老乞丐点钱,发发善心? 我猜不透,也没工夫多想。 现在最要紧的是把我的宝贝赶紧带回家里。 回到家,我立刻就把腌菜用的缸腾了出来,将太岁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再在盖子上压上了一袋大米,这才放心地躺到了床上。 只是尽管始终闭着眼睛,我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好容易朦朦胧胧地有了点睡意,忽然听到一阵阵细碎的声音从阳台传来,像是有人在轻轻拨弄着阳台窗户! 我猛地瞪开眼睛,屏气又听了片刻,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声音在我窗户前慢慢移动着,一会儿细微,一会儿又强烈起来,还夹杂着小白鼠一样吱吱的叫声。 我慢慢地下了床,踮着脚尖挪到阳台门前,深吸一口气后猛地沖了进去! 阳台上空无一人。 黑惨的夜幕中,窗户外面一棵大树伸出来的几根枝条在风中摇晃着,不时扫着窗户。 我长出一口气,揉了揉已经疼起来的太阳穴,把缸上的大米搬下来,谨慎地向里面看去。 我的太岁原封不动地待在缸里。 只是稍微小了一点。 小了一点吗? 我不敢确定,因为大脑混沌成一锅粥,或许是这个原因让我的太岁看起来变小了。 我检查了一遍门窗,重新躺回床上。这次我睡得很香,直到电话铃声把我吵醒。 第三章 “快起来,过来看小白鼠!”毕林森在电话里兴奋地喊。 从声音听,我就知道这是个喜讯。脸也没洗、牙也没刷就奔出了房间。 当我赶到实验室的时候,毕林森正兴奋地看着笼子里的小白鼠。 它活蹦乱跳地吱吱叫着,不但生气勃勃,看起来比昨天的精神头还要大。 我松了一大口气:“看起来咱们捡到的真是太岁!” 毕林森如释重负地嗯了一声,忽然问:“对了,李众呢?” “我怎么知道?你没给他打电话吗?” “这小子手机、家里电话都没人接,能跑什么地方去?” 我俩纳闷地对视了两眼,我一拍脑门:“哎呀,这小子昨天走的时候特别古怪,他没直接回家,我看他直奔校门口那个老乞丐去了。” “老乞丐?”毕林森疑惑地摇摇头,走到窗前向外看去,从实验室恰好能看见校门口的情形。 然后他一动不动地呆住了。 “怎么了?”我跑到窗口,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也顿时呆若木鸡。 校园门口那个瘫了左半身、只靠着右腿一步一步挪动的老乞丐竟然在走着向路人乞讨! 虽然步履蹒跚,但很明显,他的左腿能动弹了! “啊!”的一声惊叫,同时从我和毕林森的口中发出,我俩似乎都明白了什么,掉头向外冲去。
第63页 我们飞也似的奔出教学楼、奔出校门,直奔向老乞丐。 “老、老大爷!”我气喘吁吁地拉住老乞丐,“你、你的腿怎么好了?” 老乞丐满脸冒光,呵呵憨笑着说:“你说这也怪了,昨天一个小伙子给了我一块肥肉,还说只要我吃了还给我一百块钱。你说,这好事上哪儿捡去啊?我就把那块肉吃了,哎呀,那哪是什么肉啊,一点滋味也没有。不过到了半夜,我这身子就像着了火一样烫,我就四下找水喝,等找到了水,你猜怎么——我这条破腿竟然能动弹了!”老乞丐兴奋地挥了挥胳膊,“你看,我这胳膊前几天划破了一个大口子,一直没长好,就这么一晚上都结疤了!” 听到这里,一直叉着腰呼呼喘着粗气的毕林森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我也明白了,既好气又好笑地瞅着毕林森:“靠,弄了半天咱俩谁都没李众聪明,咱们还琢磨用小白鼠做实验,人家早想到用人做实验了!” 毕林森悽惨地咧咧嘴:“你还有心思高兴?” “怎么了?这不正好说明那个太岁的神效嘛!” 如果不是在大街上,我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了。 “你这个笨啊!”毕林森痛苦地捶着地,“李众既然早知道了这个太岁的疗效,怎么不告诉咱们?!今天早上又为什么不接咱们的电话?!他摆明了是不想告诉咱俩,他要独吞太岁!” “可他怎么独吞啊?他只有一份太岁……” 我刚说完,脑袋就嗡的一声。我记起,我们三个好朋友相互间都有家里的钥匙! “还傻等什么啊!李众现在正趁咱们不在家的时候,偷咱俩的太岁呢!” 毕林森的话提醒了我,浑身的力气一瞬间都集中到了脚上,我们俩疯了一样向各自的家中狂奔! 我慌乱地打开家门,直扑向阳台。 大米袋子仍压在缸上,我顾不得看位置和昨天是不是一样,胳膊一抡就把米袋子掀翻在地。深吸一口气后,我打开了缸盖。 我顿时傻了。 紧接着欲哭无泪。 缸里空空如也,除了缸底有一摊水渍以外,太岁已不见踪影! 紧接着,毕林森的电话也打了过来。 “你那里怎么样?”他带着哭腔的声音传进来。 “完了,没了……”说出这四个字,我浑身都软了。 “他妈的!我饶不了他!”毕林森怒骂了一声,啪地挂掉了电话。 我也从失魂落魄中惊醒过来,直扑向李众的家。 我俩脚前脚后赶到了贼巢穴,相互凝视一眼后,都紧紧攥住了拳头。 我拿出钥匙,屏着呼吸轻轻插进门锁,突然间一拧! 带着一腔怒火,我和毕林森猛冲进门! 一股腐败的恶臭扑向了我们。 随即,我就看见了李众。 他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如同死人。 但他没死,因为脸上正泛着通红的颜色。 毕林森抢上两步,把手伸向李众的额头,立刻被烫得抽了回来。 “靠,他在发高烧,足有四十度!”毕林森惊诧地说,视线也从李众的脸移向盖着被子的肚子。 臭气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我的手抽搐了一下,但还是伸了出去,和毕林森一起轻轻拉开被子。 我立刻就扭过头,“哇”地吐了起来。 ——李众的肚子像个锅盖一样膨出着,而阑尾炎手术的刀口已经迸开,一团白腻腻的东西像菜花一样长在肚子外面! “李众,醒醒!出什么事了?!”毕林森用力摇晃着李众,在剧烈的震动中,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痴呆的眼神无力地转了半天才认出我们两个。 “我、我吃了几口太岁,就、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艰难地说完,李众又是一阵寒战,张着大嘴费力地呼吸着。 “你的太岁呢?!”我忙问。 李众勉强举起右手,指了指床下。 我忙趴下身,只见床底下有一个木头箱子,忙拽了出来。 和我的缸里一样,里面空空如也,太岁踪迹皆无! 救护车载着我们三人,呼啸着奔向医院。 耳畔除了救护车刺耳的鸣叫以外,就是一个充满着疑惑的声音:“小白鼠和老乞丐吃了太岁都没事,李众怎么吃了以后会变成这样?!难道是因为李众做了手术,肚子上有刀口的关系?” 但那个老乞丐的胳膊上也有伤口,怎么反倒癒合了呢? 我看了看在昏迷中仍紧锁眉头、龇着牙的李众,又瞅了瞅身旁的毕林森,他也一脸的恐惧和茫然。 之后的几个小时,我始终都处在浑浑噩噩的梦中。 眼前闪现的只剩下手术室门上的红灯。 那盏红灯不停地旋转着,仿佛和李众的血管连在了一起,每转一次就有一滴血液掉落下来,直转得我头晕眼花,即便是手术结束,坐在李众的病床前,看着输液器落下来的每一滴药液,我的视野里仍然是通红的颜色。 现在,我什么也不敢看,特别是李众。虽然做完了手术,用上了进口的抗生素,但烧仍然没有退。 毕竟是医学院的研究生,毕林森比我镇定的多,李众下了手术台以后他就忙前忙后,但他的脸色却越来越阴沉。
第64页 “别走来走去的了,搅得我心乱!”我嘟囔了一句。 “我还闹心呢。医生说李众不但刀口都绷开了,腹腔里面也感染了……”说到这儿,他瞅了瞅李众,声音哆嗦着对我说:“而且,从他肚子里取出好几块白腻腻的东西!” “白腻腻的东西?”我一时没明白过来。 “就像太岁那样的东西!” “那化验结果是什么?” 毕林森嘴角抽搐了一下,挤出几个字:“说是一种腐败坏死细菌的滋生体。” 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猛回头盯向李众的肚子。 虽然被厚厚的绷带缠着,但我好像看见太岁的白汁正一点点向外溢着。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太岁没有毒吗?”我愤怒地摇着他的胳膊。 “你沖我发什么火?!实验的时候你也看见了,小白鼠没事啊!那个老要饭花子也吃了,也没事啊!我怎么知道毒从哪里来的?” 他的怒火把我的怒火浇灭了。 我呆呆地看着李众,一筹莫展。 第四章 四小时过去了,抗生素已经换到了第五瓶,李众除了体温稍微降一些以外,仍没有多大的起色。 他依然昏睡着,眉头依然没有松开,呻吟声也没有停止。 有变化的只有两个。 白腻腻的汁浆开始慢慢溢出绷带,医生刚取了一些去做化验。 再一个变化,就是我的大脑。 小白鼠和老乞丐吃了太岁都没事,而且老乞丐的偏瘫还好了!这说明太岁至少没有毒。 如果太岁没有毒,那么李众吃下去的就肯定不是太岁! 那会是什么呢? 忽然间,我的眼前出现了连续的、恐怖的图像—— 毕林森悄悄地跟在李众的后面,看着他把一小块太岁递给了老乞丐。 他偷偷地看着,吃惊地皱起眉头,但很快便舒展开了。 随着“哼”的一声,毕林森闪身离开,径直奔向李众的家。打开房门以后,毕林森掏出一包药,细心地洒进了水杯里,做完这一切,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又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想到这儿,我惊恐地向毕林森看去,倏地惊出一身冷汗。 他眯着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李众的肚子,可是他的眼神里没有半点关心和牵挂,却充满了憎恶,除此以外,他的嘴角上还隐隐挂着一丝古怪的笑! 我举起颤抖的手,指向他:“毕林森,是你给李众下了毒,是不是?!然后你偷了他的太岁,早上打电话让我去医学院的时候,其实你就在我家外面,我一离开你就把我的太岁也偷走了。之后,你急匆匆地赶回去,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李众身上!” 毕林森仿佛什么也没听见,只是用那双空洞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我并不存在一样。 我气得一把揪住他的脖领,拳头刚挥舞起来,他突然甦醒了一般大叫一声:“我们都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 “你还记得我们发现太岁的那个地方吗?” “怎么了?”我努力回忆着。 “那棵枯树你没觉得奇怪吗?在它周围的树都没事,偏偏这棵树枯死了,要是有虫害也不能只祸害这一棵树啊?还有那棵树的颜色,黑得吓人……对了,还有发现太岁的那个泥坑,怎么那么臭,而且那臭味还特别怪?” 我使劲儿抽动了两下鼻子,那气味仿佛又闻到了。“是啊!你的意思是那个水坑和枯树有什么问题?” 我俩对视一眼,又瞅瞅病床上的李众,转身向外奔去。 毕林森的二手别克开得飞快,不到一小时便呼啸着冲出了市区,道路两旁的楼房越来越少,只剩下前方的制药厂还算是一个高大的建筑区。 道路也越发颠簸泥泞起来,这是连续十几天的暴雨造成的恶果,再加上下水管道的堵塞,前方几乎没有了道路的轮廓,仿佛成了一片片小的沼泽地。 我们顾不了这么多,毕林森狠狠踩着油门,汽车卷着泥浆一路狂奔。而我则瞪大了眼睛瞅着倏忽而过的树木。 “快停车!前面就是那棵树了!”我突然发现了那棵枯树,抓着方向盘疾呼。 汽车嘶吼着停下,我和毕林森跳下来向那棵大树猛冲过去。 但跑了十几步以后,我俩都愣住了。 这不是我们发现的那棵枯树。 虽然和那棵树一样叶子几乎掉光,变态的黑色已蔓延到树干中段,但要比我们看见的那棵枯树矮了很多。 我们喘着粗气向四周看去,不由得都战慄起来。 周围的十几棵树也像是病入膏肓一般,树叶枯萎着,虽然还挂在树上,但也都摇摇欲坠。那种怪异的黑色沉浸在每棵树的底端,或许一阵风吹过就要蔓延上去。 “这里到底怎么了?”毕林森恐惧地喃喃着。 我没有吱声。 因为说不出话来。 我的眼睛被不远处的一个污秽的泥坑死死地拽住,一眨也不敢眨,只是手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 那个泥坑如同发现太岁的泥坑一样,散发着一股怪异的气味,但和那个不同的是,它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 就像是地底下有一张恶魔的大嘴,正冲着泥坑呼呼地喘着气,在气流的冲击下,连周围的枯草也抖动起来。
第65页 作为土木工程系的学生,我猛然意识到我们站着的地面正在松动崩解! “不好!”我拽起毕林森,疯了一般向最近的一棵枯树奔去。 就当我们的手指刚刚触及粗糙的树干时,几声低沉的闷响从身后传来,而脚下的泥土更是吃不上力气,每踩一下都似乎脚更往下陷落一分! 顾不得回头去看,我用尽全身的气力猛地一扑,终于撞到了那棵枯树上。紧跟着毕林森的身躯也直扑过来,将枯树撞得瑟瑟发抖。 我浑身如散了架一般,不但如此,全身还撕裂一般疼痛,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我擦了一把被撞得汩汩流出的鼻血,转头看去。 浑身顿时一阵剧烈的痉挛,而旁边的毕林森早已张开大嘴,哇地吐了出来! 刚才的那个泥坑已被彻底地掀开一个大口子,暗褐色的污水从里面的一个大洞喷涌而出。 涌出来的不光是污水,还有几团褐色的肉球,就像是我们发现的太岁一样。 不过这几个肉球在动,似乎有无数个虫子拥挤着爬在上面。我任凭鼻血流淌,腾出手揉了揉眼睛。 这次我看清了。 在那几个大肉球上扭动的是数不清的蚯蚓! 大号的蚯蚓。 它们像小蛇般大小,扭动着灰暗柔软的躯体在肉球上缠绕着,但刚缠住没多久便像是虫体里有炸弹一样砰然崩开,白腻腻的虫肉黏黏地粘到了肉球上。 而伴随着蚯蚓的崩裂,还有一种特殊的气味散发出来,比上次闻到的还要强烈,我似乎在哪里闻到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就在这时,身旁的毕林森恐怖地“啊”了一声。 “怎么了?”我惊恐地问。 “那是药味,抗生素的药味!” 确实,从蚯蚓体内,乃至整个水坑里散发出来的就是浓烈的抗生素液体的药味。 我顺着水坑向远处的制药厂看去,顿时明白了。 “他妈的,一定是制药厂的污水排放出了问题,搞不好就是这几天的大雨把排放管道沖坏了,含有大剂量药品残渣的污水改道流到了这里!” 我扭头向毕林森喊道,却看见他的脸色面如死灰,手指甲狠狠地抠进树干里,抠得鲜血淋漓,却浑然不觉! “你怎么了?!”我吼道。 半晌,他才惨然道:“我知道我们捡到的太岁是什么了!那是无数个蚯蚓的尸体!” 我呆呆地看着他,听着他的喃喃自语:“制药厂里含有大剂量药品残渣的污水流到这里,土壤里的蚯蚓吃了以后体内就形成了某种化学反应,所以才变得这么大。” “可它们为什么会死呢?” “各种生物的体内都是有各种细菌存在的,平时它们处在一个平衡的状态,一旦某种细菌增多,就会造成机体内环境的紊乱……蚯蚓就是,它们体内含有了大量抗生素,就迅速形成了耐药性,而其他的细菌就会趁虚而入,这个时候蚯蚓反而一点抵抗力也没有了……那几棵枯死的大树也是这么被残害的……” 他呆呆地看着那几个“太岁”,欲哭无泪。“那个太岁,虽然表面上看是蚯蚓尸体聚集形成的,但实际上就是另一种细菌的滋生体。这种东西是抗生素培养出来的,所以在有抗生素的环境下才能存活,遇到体内含有抗生素的人,他就变成这个人体内的寄生虫,不但疯狂地生长,还能破坏这个人的机体环境。李众刚做完阑尾炎手术,用了不少抗生素,吃了太岁以后就成了……而那个老乞丐根本没钱吃药,吃了这种东西反而使血脉通畅……而我们拿到家里的太岁,因为没有了抗生素的滋润,自然就死了,化成气体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们只要得了头疼脑热的小病,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吃那些抗生素,搞不好哪一天我们也会变成太岁!” 我沖毕林森嘟嚷了一句,却突然发现他的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睛失神地凝望向半空,仿佛看到了世界末日。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浑身的血液也在那一瞬间都凝固了。 ——晦暗的半空中,无数只苍蝇嗡嗡地飞舞着。 我的眼睛花了,仿佛看见它们一边抖动着翅翼一边怪异地膨胀着,然后发着悽惨的嗡嗡声飞向四面八方…… 超真实恐怖档案10 看不见的女人 口述人:小岚 身份:心理诊疗师 惊悚值:aaaa 真实性:★★★★ 关键词:心理偏执、鬼魂、臆想症 第一章 早上上班,头一件事看预约,看到半年不见的常太太排在第一位,头忽的一阵痛。 常太太是我的老主顾,来我这里做心理诊疗有差不多两年的时间里。她是社会名流,身价过亿。诚然,如我这般每小时诊金三百的收费,伺候的主顾大都非富即贵,或且富且贵,但即便这样,常太太也算是其中的异数。 她出身豪门世家,真正的豪门世家。 常太太娘家世代为官,族谱据说可以追溯到宋代,偌大的家族历经上千年风雨不倒,一直到清末,其曾祖还是朝廷的二品大员,且有证可考。倘若是再倒退个百多年,我等升斗草民见了难免是要磕头行礼的。当真是如假包换的贵族。
第66页 而常太太也并非只知依靠祖荫无所作为,她早年毕业于海外名校,年轻时候独立开办过报业,现在专门从事古玩珠宝的鑑赏研究。常年被博物馆聘做特约顾问,时不时在报纸杂志上发表些关于收藏鑑赏的文章,是业界的红人。 常太太的先生是本城着名的金牌大律师,在市中心的cbd经营一座律师楼,兼在电台法制节目中担任专家,本市内提其名无人不晓。儿子在美国念书,专修法律,无出意外便是子承父业。 按说上苍该是公平的,给一个女人如此身家,便不该再有额外恩赐了。可偏偏常太太不仅身富贵,家庭美满,竟还是个出众的美人。虽说已是迟暮之年,但她天生丽质,也不知平日如何保养的,皮肤白皙如玉,眼角唇边竟不见几丝皱纹。再加之善于修饰,且气质出众,仪态万方,举手投足间熠熠生辉,怎么看都如三十出头的华贵少妇。 生人如此,当真让世上大半女人都要嫉妒至死。 若说这样的女人仍感到活着不快乐,需要心理师的慰藉,那么天下一干寻常女子尽可以去自杀了。所以,我知道,她来我这儿绝非为了寻求慰藉或解答困惑,她只不过是需要一个可以尽情讲话的地方罢了。 作为许多名流富豪的心理诊疗师,我得以清楚近距离地看到他们的生活,其实身为名流也蛮可怜的。生活处处暴露在别人目光下,隐私更是我等小市民茶余饭后磕牙的聊资。常太太大约从小家教严谨,平日露面场合又多,早已练成金刚不坏身,在公开场合下永远是一付老派贵族的风范,妆容素雅,谈笑温婉,应对从容,口风更是严紧,除了品评古玩,谈论收藏之外,从不多说一句闲话,八卦媒体从来做不成她的文章。 然而我却知道她私下的一面,跟一般寻常女人也没什么两样。 她好抱怨,好唆,爱八卦,特别爱探听别人隐私,上至名人明星的绯闻秘史,下至她的那些手帕交,牌搭子们的家长里短,流言蜚语,她当我是耐心忠实且绝对守口如瓶的金牌听众,每次来,一开口便口若悬河,没完没了。 连她老公的那些案子都当八卦讲来讲去,害得我听得提心弔胆,怕自己知道得太多内幕,最终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里被人灭口。 其实除常太太之外,还有另外几个阔太太亦是如此,讲罢旁人隐私,再讲家长里短,三姑六婆。她们不需要我说,只要我带着耳朵,每次她们走之后,近一月内的八卦周刊我都可以随口背来。 对于这种浪费时间且毫无益处的事情我别无办法。 这些有钱人就是我的衣食父母,只有他们才能够对如此高的诊金毫不在乎。养家餬口供车供楼,在这个金钱欲望支撑起来的大都市立足,我不能挑选客户,我只能调整我自己。任他们说什么都罢了,只要她们躺在软椅上,当然,非要坐着也可,说完这一小时。 听见门响,摆一个职业性优雅的微笑。 “早安,常太太。” “早安,林医生。”一身淡青色洋装的常太推门进来,伴随着若有若无的香气,我鼻子灵,判断出这正是夏奈尔刚刚发布的今春新款,常太太一向不张扬,只肯在细节地方流露出一点时尚的影子。不用招呼,便迳自在治疗椅上躺下,助理小姐适时端上一壶玫瑰花茶。润喉又安神。 “常太太,半年不见,最近怎么样,还好吧?”我例行问道,心里却在猜她的开场白是近日沸沸扬扬的某明星离婚内幕,还是已爆炒了半年有余的股票弊案。 常太太的回答大出乎我意料, “最近……糟透了”常太太的脸色有些苍白,仔细瞧,半年不见,人也瘦了许多,原本没有眼袋的她,如今眼睛下面两朵晕青,那是神经衰弱的体徵表现。 “怎么?夫妻吵架了?还是遇上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我温声问 “是……我病了,林医生,快帮帮我。” “病了?” “我……”常太太欲言又止,半天才吞吞吐吐一句,“我总是怀疑家里……有别的女人。” “呃,常太,您是说,怀疑常先生外遇?”我有些哭笑不得,“这个问题,我想你该去咨询私家侦探才是吧。” “不不不,”常太太连连摆手,“林医生,你不懂我的意思。我是说,我总是疑心,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去想……你说,我是否得了妄想症,抑或,精神分裂?我先生说我疑神疑鬼,已经很长时间不同我讲话了,林医生你说,我该怎么办?”常太说着,面容便有些悽然,俨然一个准怨妇。 我听懂了,这算不上什么问题,如果这便是妄想症,那世上一多半女人都有。我宽慰常太太,婚姻本身是建立在双方信任的基础上,要信任对方,不要捕风捉影,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不要随便怀疑对方,否则,伤人又伤己。 坦言说,婚姻辅导不是我的专长,更何况我本人的婚姻便很糟,如何能开导别人呢。 “不是我不信任他,而是我这些日子来总是觉得,家里面好像多出来一个女人,一个看不见的女人。”常太太的神情怪异非常,看不见的女人…… 我吞一口口水,想起昨晚刚看过的恐怖片《见鬼》。
第67页 “既然是看不见,那你又怎么知道?又或者有什么证据么?譬如,家里有什么东西不见,被人动过,又譬如,在洗手间发现了不属于自己的头发?”我转动脑筋,尽力想像那些侦探片里面的情节,可常太却一直摇头“那,致使你这样想,总该有个原因吧?” “有,”常太太连忙点头,“就是在那一件事发生之后……” 第二章 半年前的一日,常先生出差,常太太一个人无聊,便约了几个牌搭子去好友李太太家通宵狂战,岂料才打了三圈,李太太忽然身体不舒服,提早收场。玩不成了,众太太们意兴阑珊,连声咒骂着各自打道回府。 常太太回到家才刚八点多,若大的宅子里竟是寂静无声,四处一片漆黑。常太太吃了一惊,好半天才记起今天保姆放假。如此一来整栋宅子便只有她一个人了。 听着自己的鞋跟踩在大理石地上清脆的嗒嗒声,常太太不禁有些害怕,她一路走一路打开所有的灯。才上到二楼,忽地,她发觉走廊那端好像有一丝昏黄的光。那是浴室,刚刚装修过,里面那盏琉璃灯还是常太太亲手挑选的。颜色是朦胧的昏黄,一亮起来便会转动,水晶坠子映得满墙光影,浪漫又充满神秘气息。然而此刻,浪漫、神秘统统变成了恐惧,常太太紧紧盯着那丝光,一身的血液仿佛都要冷掉了,脑中浮现出两个大大的字——有贼?! 她怔在那不知怎么办,动也不敢动,喊也喊不出来,她愈发懊悔,怎么偏偏是今天,保姆、先生一个都不在的时候。是了,那贼一定早已踩好了点,算准了时间,直等家里没人时才动手。或许,昨夜自己穿着睡衣在阳台吹风的时候,他便在花园里偷窥!想到这儿常太太竟是吓得脚都软了。 她万分懊悔起这栋新买的房子,当初看中这花园小区。是因为依山傍海,别墅楼宇间绿树环绕,空气好,又漂亮又安静,更兼顾业主隐私。却独独忽略了安全。 姐妹们也一早便提醒过:这种花园式小区缺点是太空旷,楼宇之间离得太远,保安巡查又不及时,一旦遭贼,喊起来,也未必有人听见。据说,贼专爱捡这样的人家下手,顺手牵羊,搞不好便谋财害命……常太太拼命阻止自己想下去。 这个当儿,一些声音从浴室传过来,常太太侧耳细听,哗哗的水声,好像还有人轻声细语的声音。她便心生疑窦,难道贼不止一个,边作案边聊天?这似乎不大正常。 不知哪来的一股勇气,常太太竟然壮起胆一步步朝着浴室走去,想看个究竟。鞋子踩在厚厚的波斯地图上,并无声息。她一直来到浴室门口,轻推开虚掩的门,冷不丁一张女人的脸露了出来,在昏暗的光线下,那对大眼睛里带着惊惶的神色,嘴唇哆嗦着,仿佛就要叫出来 “啊!”常太太先叫了出来。紧接着,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二天常太太在医院里醒过来,见老公焦急万分地守在床边,常先生是在外接到警察电话赶回来的。家里失盗,不见了许多现金,以及常太太几件常戴的首饰,都是些放在外面的东西。 没几天案子便告破了。是一名惯犯。 贼拿着常太的名牌首饰去销赃,他不知道,那些名牌首饰,每一件都打有独一无二的雷射码,好似人的指纹,一见光便落了案。事情跟常太太料想的差不多,贼是事先踩好了点的,知道这天家里没人,便大胆地不等夜深便动手。常太太上楼时,贼正在搜罗洗漱台上堆放的那些新买未开封的化妆品——大约他觉得这些东西也很值钱,就算是卖不掉,还可拿来哄女友开心。 做贼贪心到这般程度,也真活该被捉。 常太太被吓昏之后,贼也吓了一跳,怕叫声引起别人注意,便不敢再偷,只拿着放在表面的一些东西匆匆逃走。而常太太坚持说看见的是个女人,事后经证实,是灯光昏暗与心理紧张之下,错看了浴室镜子里自己的影像。 连自己都不认得,这似乎也是我们常犯的错误之一。 那件事以后,常太太的生活便开始发生转变。她愈发心神不安,总觉得家里好像多了一个人,一个看不见的女人。 虽然看不见,但她能感觉到那个女人的存在。她开始在半夜里频频起身去浴室检查,因为听见了隐约的水声;她还一遍遍翻捡衣橱,清点那些她自己也记不清数目的衣服和鞋子,总觉得被人翻动过。 常先生被妻子莫名其妙的举动搅得晕头转向,一开始他觉得妻子是被贼吓到了,便温言相劝,要常太别胡思乱想,要么干脆出外旅行换换心情。常太太听从丈夫的意见,参加旅行团去欧洲玩了一圈。旧地重游,他乡的旖旎风光的确让她心情好了不少,又拜会了几个多年不见的旧友,一路开心,她几乎把这边的事情都忘光了。 然而,当一踏进家门,她才发现根本什么也没有改变。 那个女人的气息反而越来越清晰起来,她能闻到那个女人留在空气中的味道,甚至能够听到她在楼梯上徘徊的脚步声,她的呼吸,她在自己睡着时附耳的喃喃细语……越来越深的恐惧缠绕着常太太,她每晚都要吃好几片安眠药才能入睡,即使大白天也不敢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似乎每个阴影。角落处,无时无刻都有一双眼睛在窥视着她。她的神经变得极其脆弱敏感,一点响动便神经质得大叫大喊,常常惊动保安,弄得四邻看他们的眼神都有些怪异,最后,常先生再也受不了妻子的怪异行径了,大吵之后搬去了公司,留话给妻子,要么接受治疗,要么分居。
第68页 于是常太太想到了我。 “求你了林医生,只有你能救我了,我不想惹先生生气的……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就是控制不住……”常太太说着竟流下两行泪,我点点头表示了解。 “常太太,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词叫做‘ptsd’,也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 常太摇头,我举例子:“譬如说,一个人扭伤脚踝痛了很久,但是在痊癒之后,有时他又会觉得脚踝在隐隐作痛,又或者总是担心再次扭伤脚踝。这便是人在经历了伤痛、灾难,又或是惊吓之后一种本能的应激反应。几乎是人人都会有的,只不过其轻重因人而异,有人反应来得快,也有人反应比较迟缓……”常太急急地打断了我的话,“你是说,我得了什么后遗症?” “其实你不需那么担心,这也不算什么病,只是一点点心理障碍而已,只要调整好自己的心态,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快就可以痊癒。这样吧,我教给你一套减压的运动法,你回去照着做,另外开一点点安神的药,可以保证你的睡眠,睡眠好了,精神才会恢复呀。” 宽慰病人,也是医生的职业技能之一,病人需要的是稳定良好的情绪,认真解释某些名词只能把事情弄糟。 说着话,我顺手在药单上写了两种降低神经兴奋、抗抑郁类的精神药物,其实ptsd最好的治疗办法是暴露疗法,也就是重复演练事发情景的心理剧。但这是一把双刃剑,一旦弄不好,容易引起二次恶化。而且,以我对常太太的了解,她绝对是一个强势性格的人。强势性格的人总是对自己周边的世界有非常强的掌控力,即便是偶尔受到负面影响,也能够很快地调解自我,所以我相信保守疗法对她更合适一些。比如,让她去做一些能够振奋精神的事情,再配合一点适当的药物治疗,将不愉快的记忆淡化。 想不到,我之与常太太,竟然也认真地履行了一次心理师的职责。 “对了常太,我上周在古玩街看好了一对瓷瓶,但我对这个不太懂行,一直想跟你多学学,总是不得空。”我话题一转,同她聊起了收藏, “哦,这个容易,若你有兴趣,可到博物馆来找我,我带你看些东西。收藏这东西光看书不行,得看实物,真的东西看多了,假的自然便能分辨了……” 说到收藏,常太太精神便提起了许多,一扫先前的不快,同我侃侃而谈。聊着聊着便又说到了她的家族。常太太的祖上从明代起为官,一直到清末,作为保守派的某曾祖,受了洋务运动的牵连退出官场,自此后代便开了字号,经营古玩,凭藉着世代积蓄下的家底和经验,生意越做越大。后来抗日战争爆发,家族举家迁往南洋,办厂办企业,而后又移居美国。常太太出生在美国,读大学时,便与先生结识,夫妻多年相敬如宾,后几经辗转,终于回国落户。提起从前的往事,常太太脸上仍带着一丝幸福,“我老公好专情的,自与我在一起,便从未看过其他女人一眼,这么多年,他事事迁就我,从未与我红脸……” “那可真是难得,这是你的福气啊。” 我一面点头应着,一面又把先前写下的划掉,又重新写过。 两个小时很快结束了,常太拿了药,紧紧攥在手里,“谢谢你,林医生,没有你,我真不知怎么办才好。”她脸上满是感激的笑容,这是我此前从未见到过的。单为了这笑,我也决定再送她一招。“常太,其实,我还有一个好办法。” “嗯?”已走到门口的常太又扭回身来 “你想知道家里究竟是否有个女人,其实很简单,”我笑道,“只需要一点简单的工具就可以办到。” 是了,摄像机,在这个信息飞速发展的社会里,它真是个再简单不过的工具。可是,它的妙处就是可以代替你的眼睛,帮你去看清那些躲在你背后看不到的东西。 “记得下周要来哦!” 第一次,我真心诚意地跟常太说出这句话。作为一个医生,我真心希望我的病人每个都能够开心健康地活着。不论他们是什么人,曾经做过什么事。 第三章 一周后的下午,我躺在诊疗椅上,心里塞满悲伤。 刚送走一位病人,脑子里尽是各种负面情绪,心情一时灰暗之极。心理医生其实很可怜,因为不像外科医生那样有各种先进的仪器可以利用,即便那些昂贵的精神类药物也不能完全化解藏在每个人心里的顽疾,医生真正能依赖的,只有自己的心。 我便是一个耗尽身心去治疗别人的可怜医生。 正揉着脑袋胡思乱想。常太太便登门了,她面色看起来好了许多,进门便道谢:“多亏你呀林医生,幸好有你,可算让我解了这块心病。” “嗯?” “多亏你的主意,我回去便跟先生说安装摄像头,起先他死活不同意,说是在自己家里拍,好像被偷窥一般。禁不住我再三求他,他终于依了我,在走廊和客厅里装了摄像,结果你猜怎样?原来,我有梦游的毛病。” “梦游症?”这倒让我吃了一惊,成人的梦游,也算精神障碍的一种。我竟是没有想到这一节。
第69页 “别说你吃惊,就连我自己也都吃惊,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竟然梦游呢。整整一周,我天天看录影带,看见的只有我自己,有时半夜里在客厅和走廊里走,穿着睡裙,想想也蛮吓人的……”说着,忽而又担心地问,“嗳,林医生,这梦游症可以治么?” “当然可以治。”我点点头给她一个安心的肯定,“治疗梦游的方法很简单的,不需要吃药,只要行为疗法便可以。” “那我就安心了,”常太吁了一口气,“说来也奇了,自从知道了自己梦游,我便再没有了身边有人的感觉,这几日我天天吃你给的药,得空便做减压操,吃得下睡得着,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真是多亏了你啊林医生……” “常太太,”我打断她的叨念,“能否把你的梦游录像给我看一下?” “好的。”常太太点头,稍顷又有点犹豫,“只不过,我穿着睡衣,样子可能有些邋遢……” 我忍不住笑了,女人就是如此,总是喜欢注意一些莫名其妙的细节。 常太太带着如释重负的轻松离开了,我心里却没有一点高兴的感觉,相反,我只感觉到一阵忧虑。多年来的经验告诉我,面前的这一切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送走常太太,我随即拎起电话拨一个号码出去。 “喂,找谁……”低沉的男声,略带沙哑声音间透出一股疲态。 “是我,有件事情想要请你帮忙调查……” 已经有两三个月没见着常太太了,助理小姐几次打电话去约,均无人接听,我不无担心。 周日逛街,经过百货公司门口时,却意外地与常先生夫妇俩撞了个正着。常先生时常出现在电视法制栏目上,不难认,倒是常太今天的打扮让我吃惊不小。一向衣着淡雅的常太太今天穿了一袭玫红色的洋装,倒也衬得她俏丽了许多。 我上前招呼:“常先生,常太,这么巧?逛街?” 常太太见我先是一愣,面上划过一丝惶恐,“是啊,陪老婆逛街。”常先生说道。常先生一副温情儒雅的派头,说话间不忘扭头看向妻子,眉眼间尽是关爱,又回头向我,“您是林医生吧,我太太老是提起你呢,说多亏有你帮她呢。” 我笑,“哪里,常太太原本就是个心性开阔的人,我充其量只是陪她聊聊天而已。” 于是常太太也笑,但表情还是有点不太自然。 大抵病人都不愿在这样的场合撞见医生吧,我瞭然地一笑,未再多言便告退。擦身而过的瞬间,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是又想不起。不由得驻足,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我苦思不得。 第四章 一直到三日后。 五岁的女儿在家里偷偷臭美,把我平时捨不得用的插nelno。5一口气洒光了大半瓶,我一进家门便被那铺天盖地的香熏得透不过气来,不得不憋一口气奔向窗口。窗开一半,风吹进来,忽然一道灵光自脑海中涌现,我猛地惊叫出声—— “糟了!” 顾不上教训那个耷拉脑袋自知罪责难逃的小丫头,我返身抓起皮包夺门而出。一手发动车一手拨电话给宁远。他是我前夫,家里小丫头的爹,我一辈子的冤家和仇人,也是此刻我唯一能指望帮上忙的人。因为他是刑警队长。 通了,宁远被烟燻火燎的沙哑的嗓音隔着电话线沙沙作响。“林子,我刚想给你打电话,你让我查常氏夫妇的事情我查了,三言两语也说不清,这样,我在局里你过来说吧……” “来不及了!”我几乎喊起来,“你最好马上去常太太家,不管找什么理由,你都要搜查他们的房子,我怀疑她可能已经遭到不测了!” “什么?你没有搞错吧,这是法制社会,她老公是知名律师,没有搜查证警察连门也进不去的!再说你有什么证据……”宁远说什么也不答应 “我来不及讲,总之人命关天,你不去,我自己去!” 我说着,扣上了电话,脚下狠踩一把油门。 怕,一路上怕得要命,握方向盘的手臂都在抖,怕我猜测的全都正确,又怕此去凶险。某人说过,一个心理医师主要有两大死亡原因,被咨客杀死,或者自杀。或许我会打破这一惯例——因为拯救咨客而被杀。 但是我仍要去。因为我是一名医生,救人是我的职业。 耳畔“砰!”的一声,好像什么爆炸了,来不及反应车头猛地一歪,撞在了路旁的法国梧桐树上。 清醒之时,人已经躺在医院里了。宁远鬍子拉碴的脸就在我眼前,他说我是“出师未捷身先死”。汽车轮胎爆了,而我忘记系安全带,幸好车速不快,仅仅导致脑袋上缝三针而已。 庆幸宁远最终还是信了我。 他是市局的刑警队长,经手的大案足够写一本大部头侦探小说。即便没有搜查凭证,他也一样有办法进入常太太家。 请物业公司配合将常宅水电切断,又让警员扮作维修工人登门。派去的刑警是宁远手下的得力干警,极富经验,一入到常家,未几便发现了端倪。很快,大批警察包围常家别墅,常先生和他的情人被逮捕。常太太被从地下室里解救出来。
第70页 然而终究是晚了一步。 稍后,我便在医院的icu病房里见到了常太太。 看着那包裹在白色被单下枯骨一般不成人形的躯壳,插满了各种仪器的软管,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真的是常太太?是那个温婉明媚,仪态万千的女人吗?她已被囚禁了数月,只因为抵死不签遗嘱,不说出银行保险箱的密码,才得以一息尚存活到现在。 然而,除却性命之外,很多东西都没有了。 那张曾经如玉的面孔,现在变得狰狞可怖。五官全部被生生剜去,只留下几个黑洞。不用宁远解释我也猜到了,那些器官已经完美无瑕地移植到了另一个女人的脸上。 这便是传说中黑市整容医师的登峰造极之术——活体五官移植。 “将别人的美丽,嫁接在自己的身上” 取用活人五官和骨骼移植,据说比任何填充物都更加真实自然,且决无后遗症等不良反应。 只是我不明白。 即使猜到了常先生有外遇,要杀掉太太,并将情人伪装成她的模样以便继承遗产,但我仍不敢相信,现代的化妆技巧日益高超,有那么多方法可以令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变得一模一样,我不明白,他为何还要使用如此恐怖的方式。 直到宁远解答了我的疑惑。 因为恨。 常太太跟我讲过,她早年留学国外的时候认识了就读法学院的常先生,而后双双坠入情网。可惜她只讲出了一半。她并没有讲那时常先生已有了一个相爱的女友,是同校的高才女。她更加没有讲,自己为了赢得如意郎君,是如何通过一个案子,栽赃陷害,令那位本可以前途无量的女子名誉尽毁,最后不得不举家消失。这些她自然不会对我讲。 这便是应我托,宁远做了调查的结果。 婚后,常太太一直对丈夫伺候得小心周到,也诚如她所言,夫妻恩爱和睦,相敬如宾。而常先生也依靠岳父家的财力完成了法律学业,继而,儿子出生,常先生事业如日中天。一切都在美好之中,而且还向着更加美好的未来发展去——假如,常先生没有在纽约街头与昔日的女友重逢的话。 常太太没说错,常先生的确专情,可惜不是对她。 旧爱重逢,于是便旧情复燃。 当常先生得知了当年的真相,以及女友辍学之后草草嫁人又早早离异的坎坷经历,看着女友那张已被风霜侵蚀得衰败的脸庞,他的愤怒、悔恨无处发泄,心中只剩下两个字:“报复。” 他要报复,他要让常太太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他要她在饱尝惊吓、恐惧、种种痛苦折磨过后,无声无息地消失。折磨一个人有很多方法,但最痛苦的,莫过于从精神上摧毁她。常先生是高级律师,博览群书,心智超群,杀人不见血的办法他想得出来。 于是,便有了精心策划的“遭贼”一幕。 其实,当常太太带着惊恐向我叙述过程的时候,她并没有提及一件事:镜子中那张女人的脸,那双大大的带着惊恐的眼睛,她一点都不陌生,那正是隐藏在她心底,整整折磨了她二十年的面孔。人的记忆,厉害起来果真非同反响。 像常先生所料的那样,常太太一下子就昏倒了,吓倒她的,是自己的心魔。 而后的日子里,在常先生和情人一明一暗地巧妙配合下,常太太便日夜活在恐惧与猜疑之中。常先生此举意在将妻子逼疯。 无意中,我差点扮演了一回杀手。 假使我再糊涂些,当真开了那些药给常太太,恐怕如今常太太已不在这个世上了——常人若长期服用抗抑郁类药,可令自身的性格神经类型发生改变,在国外已经有很多导致自杀的案例。 我庆幸自己的聪明挽救了常太太,也挽救了自己。谈话中我故意跟她东拉西扯,其实一直在观察她的行为举止,她的行为正常,意识清晰,思路敏捷,除了情绪有稍稍低落以外,无一不在正常范畴。她根本没有什么创伤后遗症,她的病,用四个字就可以概括——疑神疑鬼。 通常,只有心里有鬼,人才疑神疑鬼。 于是我给她开了几片维生素,又教给她一套实际上是治疗颈椎病的体操。一句话,我根本没有给她任何有效的治疗。不止如此,我更建议她在家里安装摄像头。 我原本以为这样便可化解她的疑心病。却想不到常先生竟将计就计,让情人扮成常太太的样子“梦游”。 当看着情人精心装扮成酷似妻子的模样时,常先生的主意改变了。他觉得可以让那个他憎恨的女人马上消失,并且无须担负任何风险。 但是唯有一样,必须在她死前取得藏有家族财产和古董珠宝的银行保险箱密码。那是一笔常先生梦寐以求的巨大财富,以他的想法,妻子一个弱女子,整日里养尊处优,哪里耐得住疼,一番严刑逼供拷打下来,必然会熬不住说出来的。 可惜,功败垂成。若不是他们二人为了财产迟迟不肯动手,还敢大胆牵手逛街,怎会被我无意中撞到。 真是应了那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事后,宁远以看外星人的目光看我,“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原来你比我更适合当警察。” “哪有你说的那么玄,观察和分析病人心思本来就是我的工作。”我轻描淡写地说,“我只不过是碰巧而已。”
第71页 是的,这世上的事情多半不是碰巧便是意外。 如果不是我长期充当金牌听众,便不会碰巧知道常太太的喜好。她最中意的是清香淡雅的香水,最讨厌那些浓烈开放的香气,她常跟我说,用“毒药”的女人,俗不可耐。 如若不是这样,我断然不会看穿那个穿着一身艷红,散发出浓烈香水味道的女人,绝对不是常太太。 宁远请我吃饭,吃饭倒没什么,只不过我知他一直以来都想藉机与我示好,于是我再次微笑着拒绝。 “就是请我吃顿饭又如何,怎么说也我帮你了救人呢,难道还不值一餐饭么?”宁远涎着脸,近乎乞求。 “我记得解救市民安危,本来就是警察的责任吧?”我轻笑。他挠着下巴,这是他为难时候的特有动作,“难道,难道,我们之间真的连吃一餐饭的情分都没了?” 眼前这个男人,我爱过,也恨过,他欠我的,我也欠过他,到现在已经说不清。仅仅吃一顿饭,算不了什么,正欲开口应允。不知怎的,常太太那张没有鼻子嘴眼的脸孔在脑海中一晃而过。我的心猛地一揪,冲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下了。 “其实,我们之间的情分,远比一顿饭要多。只不过……”我微笑,“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人生若只如初见。” “初什么?”宁远一脸茫然,我趁机扭头走掉了。 人生真若只如初见,那么,一切的爱恨也都不必发生了。 超真实恐怖档案11 十年之前 口述人:胡乐 身份:主治医师 惊悚值:aaaaa 真实性:★★★★★ 关键词:遗忘症、心理偏执、幻觉 第一章 在地铁上,一个英俊的男人坐在我对面,穿着浅灰色t恤,脚上趿拉着一双拖鞋,没有穿袜子。这是一个初冬的夜晚,我裹着呢子大衣依然觉得寒冷,而他竟然镇定自若,悠闲地吹着口哨。 口哨的旋律很熟悉,仿佛以前在哪听过,可怎么都想不起来。很快,我到站了,那个男人紧跟在我身后下了车。今天真的很奇怪,路上居然一个人也没有,不到十点所有的商铺都关了门。那个男人就在我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吊着,我快,他也快;我慢,他也慢。 寒风飕飕地刮着,我害怕极了,把提包紧紧抱在怀里奋力向前跑去。身后的男人也跑了起来,拖鞋发出的“啪啪”声像砸在我心里一样。这条路没有路灯,我在黑暗中踢到了块石头,巨大的惯性把我的身体甩了出去,右腿顿时失去了知觉。 男人已经跑到了我的面前,俯身检查我的伤势。我吓得大叫起来:“滚开,别碰我。” 男人惊讶地把手伸到了我的面前晃了晃:“由由,你看得见我吗?” 我用力地推了他一把:“废话!”接着我奇怪地问:“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男人笑了起来:“你不记得我啦?我叫肖扬,咱们以前是大学同学,你是学生会文艺部长,我经常去看你演出,你跳的新疆舞棒极了!” 听到是以前的同学,我松了口气,道:“你也真是的,大晚上追我干吗,害得我摔跤。” 肖扬想了一会儿,说:“这么多年没见了,我也不敢确定就是你,刚想跟你说话时,你就走了,所以……所以我就追上来想叫住你,对不起啊。”肖扬把我从地上扶了起来。“试试,能走路吗?” 我刚走了一步,右腿便钻心般地疼。肖扬嘆了口气,把我背到了背上。 肖扬的背很宽阔,趴上去舒服极了,他身上散发着一股熟悉的味道,闻上去温暖而安全,我以前闻过这个味道,这一点我确信。不知不觉我睡着了,似乎睡了很久,再醒来时,已经到了我家楼下,肖扬抱着我坐在马路牙子上。 我不好意思地从他怀中挣了出来:“我到家了,谢谢你。” 肖扬又把我背了起来,一直背到了我家。他把我放到沙发上,给我倒了杯水,关心道:“由由,你的腿好些了吗?要不要去医院?” 我摇摇头,看了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可肖扬一点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于是我说:“我已经没事了,就是很累,想睡觉,这么晚了,你也该回家了吧?” 肖扬低着头,沉默了一会说:“我不敢回家,能让我住在这儿吗?” “不行,你快走吧,谢谢你背我回来。”我一口回绝了他。肖扬嘆了口气,垂着头对我说了声“晚安”,转身离去了。 第二章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外面下起了雪,西北风卷着雪粒,颳得窗户像蝴蝶翅膀一样扇了起来。我起身关窗户时,看见肖扬坐在楼下的马路牙子上发呆,大风不断为他变换着发型。他的双臂裸露在空气里,我突然觉得肖扬孤单而可怜,这么冷的夜晚,流浪在外,还穿得这样单薄,肯定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我应该帮他的,如果他对我不怀好意,肯定早就动手了,不会傻坐在寒风里受冻。 我推开了窗户,对肖扬招了招手:“你上来吧。” 肖扬的脸白得像一张纸,看来他被冻坏了,我为他拿了一条毯子,问道:“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为什么不回家?”
第72页 他交叉着双臂,双眼望着天花板:“还是不告诉你了吧,我怕你会害怕。”肖扬的这句话激起了我的好奇心,在我再三追问下,肖扬终于告诉了我事情的经过。 一年前,他带着女朋友来到了这个城市,他们刚来的时候没钱,而他女朋友又是对居住环境非常挑剔的人,看了很多家都不满意。他们在朋友家借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终于找到了一套既便宜又舒适的三居室,一个月只要五百元钱。这个价钱在这样的大城市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的,于是他们立刻租了下来。 肖扬的女友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一直在家待着,而肖扬又很忙,早上走了,晚上才能回来。起初一切都很正常,可渐渐,肖扬感觉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淡了。女友很少主动跟他说话,不论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记忆力也变得很差。时间过得越久,她忘记的事情越多,有时候肖扬感觉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肖扬女友的父母早已不在人世了,只有肖扬一个亲人。他们去过很多医院,检查结果均为一切正常。后来,肖扬因为工作要出差一周,他放心不下她,于是就把她送到了医院。等肖扬出差回来,女友竟然奇蹟般地恢复了正常,还对他关怀备至,体贴入微,两人感情很久没有这么好了。那天肖扬做了一桌菜,他们聊到了很晚,还喝了酒。 肖扬喝醉了,半夜胃里难受,起来吐了好几次,吐空了之后,肖扬突然想喝女友做的酸辣汤,女友怔了怔:“什么酸辣汤?” 肖扬说就是以前你经常做的,有白菜和黄瓜的那种。女友想了一会,就去厨房做汤了。 过了很久,汤才做好,味道相当奇怪,肖扬喝了两口就不想喝了。第二天早上,肖扬醒来后女友已经出去了,他把放在床头的汤倒到锅里准备热热再喝,搅的时候,一撮黑漆漆的长发从汤底冒了出来,他用力搅了几下,发现整锅汤里有一半都是长发。肖扬像掉进冰窖里了一样冷,女友是短发,并且染了颜色,这些黑色长发是从哪来的? 中午,女友回来了,肖扬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她:“下周你要过生日了,想要什么礼物?” 女友高兴地跑过来绕住了他的脖子,“嗯,不要什么,你陪着我就可以了。” 一瓢冷水从肖扬头上浇了下来,下周根本不是女友的生日,她怎么连自己的生日都不知道了呢?她不仅不知道,还在装着知道。肖扬深吸了口气,继续问道:“咱们出来这么久了,你爸爸妈妈一定很担心,过几天我请假咱们回去看看他们怎么样?” 女友在肖扬面颊上亲了一口。“不用啦,昨天我给他们打了电话,一切都好,你放心吧。”女友的嘴唇冰凉,死人的温度。 下午肖扬拨打了房东的电话,是空号,他顺着房东给他留的地址找过去,那里居然是火葬场。肖扬恐惧极了,他不敢回家,屋里的那个女人早就不是他的女友了,她是另外一个陌生人,并且装作他的女友。 走投无路的肖扬敲开了楼下老头的门,老头告诉他,早在三年前,房东和他的女儿在那栋房子里被人谋杀,尸体就藏在床底下。说完,老头取出了一张照片递给肖扬,照片上的男人就是房东,而旁边的那个女孩留着一头齐腰长发。 第三章 我听到这里已经不敢再听下去了,肖扬笑了:“你还是这么胆小。” 我怔住了,问他:“你以前知道我胆小呀?” “咱们以前认识,你忘了吗?” 我不好意思说忘了,于是说:“咱们不是同学吗?” 他仔细端详了我一会儿,才说:“明明忘了,还要装作没忘。” 我的心猛地一沉。 自从大学毕业以后,我的记忆力越来越差,特别是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总是要想好久才能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一个可怕的念头从我心里冒了出来:我会不会就是肖扬的女朋友,他讲的事情都发生在了我的身上,但是我忘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他女朋友没有父母,而我爸我妈身体还健康着呢。 肖扬见我愣愣的不说话,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去睡吧,由由,谢谢你留我住下。” 我做了噩梦,梦里的情景狂乱而狰狞,我头疼欲裂,汗水把被褥都浸湿了,朦胧中,我感觉到肖扬握着我的手,反覆说:“别怕,我在这里陪你,没有什么能伤害你。”渐渐,我安定了下来,浑身像泡在温水里一样暖,过去的画面一帧帧从眼前闪过,最后定格在了我大学时代的那个篮球场,肖扬裸着上身在打球,而我站在一边抱着他的衣服,默默地微笑。 第二天醒来,肖扬已经为我做好了早餐,是火腿煎蛋,味道十分熟悉,好像我妈以前做过,又好像不是。肖扬没有给自己做,只是看着我吃。我想到了昨晚的梦,几年来我根本不记得自己梦见过什么,只知道是噩梦,可昨晚的梦却那么清晰,以至于我分不清是梦,还是记忆。 我抬起头问肖扬,“咱们以前关系不错,对吧?”肖扬点点头,我又说:“你是不是喜欢打篮球,然后我还老是去看?” 肖扬惊讶地坐直了身子:“你想起来了?” “没有。”我垂下头。 肖扬顿时像撒了气的气球一样瘪了下去,“那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打篮球。”肖扬沮丧地摸了摸我的头,又改口道:“别想了,你在学校的粉丝那么多,怎么可能记得我。”
第73页 正这时,家里电话响了,刚接起来就听见了老闆阴沉沉的声音。 “汤由,你怎么还没来。”我一看表,已经十点了。我急忙收拾好东西,匆匆出了门。 我们老闆是个好人,但说不上为什么我很怕他,有时候感觉他像高中班主任,有时候觉得他像我爸,反正很严厉。 今天他一整天都没有理我,到快下班的时候,他才敲了敲我的桌子,叫我到我办公室里来一下。 “最近感觉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没有,都挺顺利的。” “那你今天早上是怎么回事?” 面对老闆的质问,我总不能跟他说我贪睡起晚了吧?于是乱编一通,说身体有些不舒服。 老闆把身体往前倾了倾,关心地问:“哪里不舒服?” “腿疼。”这可不是编的,我的腿真的很疼。 “除了腿疼还有哪不舒服么?” “……”我编不出来了。 老闆挥了挥手,说:“你回去吧,以后不要迟到。” 我莫名其妙地走了,不知道老闆是在关心我,还是在暗示我腿疼并不能影响工作。 下班后,我在公司楼下见到了肖扬,我觉得奇怪,便问:“你在这干什么?” 肖扬笑了笑,“我在旁边那栋写字楼里的一家广告公司工作,离你挺近,刚好下班来找你一起回家。” “你说什么?回家?哪个家?” 肖扬挠了挠头,笑着说:“你家呗!” “你以后就赖我家了是不是?”完全无视我的哭笑不得,肖扬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算是默许,又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咱俩不是同学么?你帮帮我,等我找到房子了马上走。” 肖扬真的赖上我了,他也没有搬走,因为我们恋爱了。跟肖扬在一起之后,我再也没有做过噩梦。那段时间我幸福极了,肖扬对我很好,可以说是无微不至。我们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他会讲各种各样的故事,我总是在他的故事中入睡,他口才极好,我闭上眼睛感觉像在看电影一样。我们也经常聊过去大学时候的事情,我们认识的人和一些有趣的事。 渐渐,我感觉到有些事情十分蹊跷。比如说到某个同学的生日,我去了,肖扬也去了,生日会上发生的所有事情我和肖扬说出来都如出一辙,但我却丝毫不记得那天肖扬也存在。这种情况发生了很多很多,我细数下来,我们至少有十个朋友是共同的,并且经常在一起玩,可为什么我唯独记不起来肖扬呢? “以前每次大家一起出去玩都有你,按理说咱俩关系应该不错,就算不好也会有些印象,可我怎么就是想不起来呢?”我经常问肖扬这个问题,每当这时,肖扬就会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说:“可能我是大众脸,而且过去那么多年了,你忘了吧。” 可肖扬可不是大众脸,他很帅,让人一眼就忘不了,而且,我毕业还不到两年,哪里是肖扬所说过去了那么多年。 直到有一天,我在公司附近一家小饭馆吃午餐时碰见了我大学同学文静。我们很久没有见过了,彼此断了联繫,我喊她的时候把她吓了一跳,她也意外极了,拉着我就不肯走。 文静混得很不错,她居然认识我的老闆,还帮我请了假,下午不用上班。我们找了一家咖啡馆聊了起来,她告诉我她现在有自己的公司,还问我愿不愿意去她那里。 不知不觉我们聊起了感情经历,我告诉她我和肖扬在恋爱。刚听完,文静的表情就凝固了,问我是哪个肖扬。 “就是以前咱们学校的,高个子,会打篮球。” 文静放下杯子,交叉着双臂,把脸转向了窗外,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三个月前,怎么了?”文静的反应令我不知所措。 她点点头,淡淡地说:“哦,没什么,好久没见了,晚上喊上他一起吃个饭吧。” “好的,一会儿咱们去我公司楼下吧,他下了班都会在那等我。” 晚饭我们吃得十分尴尬,文静一会儿看看肖扬一会儿看看我,不知她在想什么。肖扬跟她说话她也总是爱答不理,尽管肖扬一直跟我说没关系,不介意文静这样,但我还是挺生文静的气,她既然这么讨厌肖扬,又何必叫他一起吃饭。 “我觉得肖扬不是好人,你离他远点。”临走前,文静拉住了我。 我不快地甩开了她的手,“他是不是好人我比你清楚。” 过了几天,文静又约我出来吃饭,被我一口回绝。快下班时,老闆把我叫到了办公室,还是那几句老话。 “最近感觉怎么样?” 我说:“挺好的,还是老样子。” 老闆又问:“身体呢?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又说:“没有,都挺好。” …… 我们老闆总是这样,可能是因为他年纪大了的原因,特别关心下属,经常把我们找来问这问那。 老闆沉吟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问我:“汤由,听说你恋爱了,是吗?”一听老闆冒出这么一句,我顿时气得火冒三丈,文静怎么能把我的隐私告诉别人呢,而且这个人还是我的老闆。就是为了报复我拒绝跟她一起吃饭吗?
第74页 我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老闆急忙叫住我,“你别走,坐下,我认识肖扬。” 一听他这样说,我又坐了回去,我很想知道老闆到底要说什么。 “是他吗?”老闆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照片放到我面前。照片上肖扬穿着浅灰色的t恤,脚上趿拉着拖鞋,长长的碎发在风中飞扬。 我点点头,老闆也点了点头,然后说:“汤由,如果我告诉你肖扬早就死了,你相信吗?” 我没好气地笑了一声:“怎么可能,我现在就能把他喊来让你看看他死没死。” “是吗?除了你见过他,还有谁?” 我说:“还有文静,不信你去问她,前几天我们一起吃的饭。” 老闆打了个电话,不一会文静进来了。 “那天吃饭的时候你见到肖扬了?”老闆问她。 “我没有,那天就我和汤由两个人。”文静矢口否认,听到这么说我肺都要气炸了! “你撒谎!你为什么要撒谎,你讨厌肖扬也用不着这样!” 老闆从抽屉里又拿出来几张照片递给我,“汤由,你自己看。” 照片上肖扬倒在血泊里,面如死灰,浑身被扎成了马蜂窝。老闆说:“肖扬早就死了,身中二十八刀。” 我把那沓照片狠狠地摔了过去:“你们都是骗子!” 第四章 晚上,我又做噩梦了,扭曲狰狞的色彩铺天盖地地把我掩埋,压得我无法喘息。地在飞速地下陷,我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却抓不到。隐隐约约中我听见肖扬在喊我:“由由,别怕,那是梦,快醒醒。” 我努力想睁开眼睛,可就是醒不过来,肖扬的声音离我越来越遥远,最后消失了。 早上,肖扬像往常一样为我做好了早餐,看着我吃。我知道自己的脸色差极了,他在我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由由,一切都会好的。” 到了公司,老闆又把我喊到了办公室。说实话他说的一切我都不想听,但我又不得不听,谁让他是我老闆。 老闆问:“昨晚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说:“是的。” 老闆嘆了口气,“对不起,我和文静不该那样。”然后他递给我两片药。“阿司匹林,治头疼的。” 我接过来说了声“谢谢”,扭头向外走去。 老闆叫住了我,给我倒了杯水,说:“吃完再走。” 晚上下班时,肖扬没有像往常一样在楼下等我。我跑回家,肖扬还没回来。我心不在焉地做了晚饭,在餐桌边等他。 时间一点一滴地在流逝,我一次次跑到窗边往下看,又一次次失望地回来。到了晚上十点,肖扬仍然没有回家,一种不祥的预感向我袭来,我穿上外套出去找他。 外面就像我第一次遇到肖扬的那晚一样,冷清清的。我一面走一面喊着肖扬的名字,沿着去地铁站的那条路来回走了三遍,没有肖扬,甚至连一个人都没有见到。天空中飘着雪花,我走着走着哭了起来,我突然感觉肖扬不会回来了。 我回到家,和衣躺在床上,没有开灯。过了很久很久,我的手被人轻轻地碰了一下,我吓得大叫起来,裹着被子滚到了地上。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由由,你怎么了?” 是肖扬! “肖扬,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一动也不敢动,安静地看他将我抱到了床上。 “由由,我一直都在,哪儿也没去。” “你今天没有接我下班,也没有回家,我出去找了你好久,都没有见到你,你是从哪冒出来的?” 肖扬把头垂了下来,沉默了好久才开口:“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你一直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说话。” 肖扬把我搂得紧紧的,生怕我会跑掉一样。他对我说:“不管怎样,我都会在你身边。” 我躺在床上,耳边回荡着老闆的话“肖扬早就死了,肖扬早就死了”。我的脑子里像塞了一团棉花一样乱,老闆没有必要骗我,照片也不会说谎。如果肖扬死了,那躺在我旁边的人是谁?我背后像滑过了一条小蛇一样冰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我把我和肖扬从认识到现在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遍,很多细节都令我不寒而慄。 我从没见过他吃饭,每次吃饭他都看着我,然后说自己不饿或者已经吃过了。他一直穿着那件浅灰色t恤,从来不换,就算下雪他也是这样穿,他不怕冷吗?这时,我心里一个低沉的声音冷不防地说了一句:“只有死人才不吃饭,不怕冷。” 我浑身像筛糠一样抖了起来。 肖扬感觉到了我的异样,支起身子问:“怎么了?哪不舒服?” 我想了想,说:“肖扬,我渴了,你能帮我倒杯水吗?” 肖扬点了点头,翻身下床,赤着脚走进了客厅。我迅速坐起来把他每天穿的拖鞋从床头移到了床尾,并且翻转了一下。我小时候听姥姥讲过,鬼有时候能和人一起生活,并且跟人装得一模一样,很难分辨。但他们总是会把鞋子放在床头,鞋尖朝内摆放。如果不这样,他们就找不到上床的路,也看不见床上的人。而肖扬的鞋恰好是这样放的。
第75页 我根本不相信这是真的,我确信这只是个游戏,所以才用这个来试验肖扬,之后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跟他在一起,把心中的恐惧甩到脑后。 很快,肖扬端着水走了进来。他走到床边的时候站住了,迷惑地望了一圈,然后绕着床走了起来。 “由由,你在哪?” 我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肖扬温柔的声音就在我身边一遍遍绕着。我听见心中忽然颳起了猛烈的狂风,每一个器官都在风中打转。 肖扬就这样走着走着,突然蹲下来哭了,悲凉而绝望,仿佛整个世界都离他而去。我用被子把自己包裹地紧紧地,颤着声音问:“你到底是谁?” “由由,我是肖扬啊,你在哪?”肖扬的哭声戛然而止,他站了起来,害怕地喊着:“别让我看不见你,求你了,让我做什么都行,就是别让我看不见你!” “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因为我爱你。” “你以前有女朋友,为什么突然爱上我?你第一次来我这说的那些。” 肖扬沉默了一会儿,说:“那不是真的,而是我很久以前给你讲过的一个故事,是我给你讲的最后一个故事,我再讲给你听是希望你能记得我。” 我的精神开始有些恍惚,过去和现实交织在一起,错综复杂。 “咱们以前就是恋人吗?”我望着肖扬,肖扬的眼眶中充满了泪水,他不住地点头。 我的大脑快要爆炸了!“那我为什么会不记得你!到底发生了什么?”肖扬抿着嘴没有说话,我继续问道:“你死了吗?” 肖扬重重地点了点头,我问他原因,他却哭得更加彻底,他说他现在不在乎我是否记得他了,不要再问以前了,咱们这样不是很好么? “告诉我,求求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从床上跳下来扑到了肖扬怀里,他紧紧抱着我。“不,由由,我不能说,我不能再失去你。你不知道这十年我是怎么度过的,你不能体会我在你身边而你感觉不到我的滋味。” 十年,十年,我耳边响起了巨大的轰鸣声,像一列列火车的汽笛。梦中那些扭曲的色彩像潘多拉魔盒里的鬼怪一样窜了出来,张牙舞爪地将我吞没。我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尖叫,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突然,一道刺眼的亮光赶走了那些色彩,老闆和文静穿着白大褂出现在我面前,我的视线变得模糊了。 第五章 在老闆和文静的帮助下,我恢复了记忆。 老闆并不是我的老闆,而是我的主治医师,而文静,既是我以前最好的朋友,又是我的主管医生。我在这所精神病院里已经待了十年,十年前我病了之后,文静为了我,跨专业考了精神科的研究生,毕业后就来到了这所医院。 我的病一直都毫无起色,对外界的一切刺激都没有感觉,文静和老闆一直在努力帮我,直到半年以前,我的症状突然好转,可以与老闆进行短暂的交流。从那时起,我就开始逐步康复了。城市,公司,街道,地铁,还有我的家都是我大脑幻化出来的,事实上我一直待在精神病院。后来,我认出了文静,记起了以前很多的事。于是文静和老闆决定让我面对现实,恢复记忆,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康复。老闆那天给我吃的不是阿司匹林,而是抑制幻觉的药物。 我和肖扬在大学里是恋人,非常相爱,我们毕业后打拼了一年多,攒了一笔积蓄用来结婚。领结婚证的那天,为了庆祝,我们去饭店大吃了一顿,吃到很晚。回家的途中,我们被一群歹徒截住了。他们拿着刀搜光了钱之后让肖扬“滚”,要我留下。肖扬知道他们想干什么,拼命拖住了他们,我跑了,而肖扬却被他们捅死了。后来警察抓住了歹徒,因为肖扬直到死了仍然死死抱着其中一个歹徒的腿,无论怎么都掰不开。肖扬死后,我的世界就崩塌了,变成了一团团狰狞的色彩,时间永远定格在了那里。 “你现在还能看见肖扬吗?” “可以,他现在就在我身边。” “只要坚持服药,不用很久你就可以出院了。” “如果我病好了,还能见到肖扬吗?” “他是你的幻觉,理论上不行。” 三个月后,我出院了。 “回去之后坚持服药,千万别忘了。”走之前,文静把我的药装在一个大包里递给我。 那天是我姐姐来接的我,她一边开车,一边絮絮叨叨讲爸爸妈妈如何开心,如何想我。我坐在后座上,悄悄把装药的大包扔出了车窗。 我靠在肖扬的肩上,安静地睡着了。不论肖扬是不是我的幻觉,这一切都不再重要。 如果疯着能让我幸福,那么我情愿一辈子当个疯子。 超真实恐怖档案12 阴魂不散 口述人:陈浣竹 身份:恐怖小说作者 惊悚值:aaaaa 真实性:★★★★★ 关键词:火葬场、骨灰盒、闹鬼 第一章 我叫陈浣竹,是一个恐怖小说作者,但我一生都没有过什么真正的恐怖经历,笔下的恐怖场面都是出于臆造,所以写了将近二十年也没能赚来稿费。可我仍然执迷不悟地往下写,坚信总有一天会叫编辑与读者一起接受,谁知道等了这些年,出人头地没等来,倒是遇见了一次极其可怕的事,说起这件事来,我至今依然毛骨悚然。
第76页 今年夏天谣传我家要动迁,我心里烦躁得很,什么也写不下去,便跑到图书旧货市场买书。逛了一下午,只买了一本《韩非子》心里又失望又失落,只觉得生活没劲透了,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正要转头回家,一抬头便看见了她。我一愣的工夫,不由脱口而出叫出了她的名字。 “杨梅同学!”我叫道。 她诧异地定定地盯着我的脸,好一会眼睛中才显露认出我的神情,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臂,用力太大有点弄疼我了。“陈浣竹!是你吗?真的是你?” 我这位杨梅同学这么热情实在出乎我的意外,我有点招架不住了。“当然是我,还有别人长得像我这样有特点吗?” 我们聊了一会,聊的都是这个同学在干什么呢,那个同学结没结婚什么的。我一边嘴上跟她敷衍,一边盯着她的面孔,她的皮肤粗糙了,一些细小的黑点潜藏在皮肤纹路深处,脸色苍白得足可以不用化装就演吸血鬼,她的面容也憔悴得很,眼角出现细细的皱纹,鼻翼两侧的纹路很深,我纳闷她的丈夫究竟是怎么对待她的,更纳闷以前怎么会对她那么动心。不过话说回来,当年在本市电大成人远程教育法律本科班上我为她神魂颠倒时,也清楚地意识到她长得并不好看,而现在她也快到三十了,俗话怎么说来着?女人三十豆腐渣嘛。 聊了好一会(其实基本上是她一个人在滔滔不绝地讲,我只是脸上挂着假笑在听),我终于抓住一个空隙,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下表,插进话去说:“已经四点多了,我该回去做饭了,以后咱们再联繫好吗?” 她的声音像被切断似的猛然截住,随后她的目光变得茫然若失,划过我的脸庞,划过书摊上那些饱受风吹日晒的旧书的封面,划过一旁歌舞厅那映射着闪闪发亮的斜阳的招牌,划过道边正在缓缓停下的公共汽车的倒后镜,落在隔开一条长街的不锈钢的栅栏上,眼神变得异常的空洞,神情里透露出无尽的失意。我忽然想起从前那些与她一起的日子,当时能跟她单独在一起就已经是无上的快乐了,虽然这些日子太短暂,短的就像流星划过长空,但已经在我的心上镌刻清除不掉的烙印,恐怕在我临死时回忆起那些事,也会像奥斯特洛夫斯基一样觉得这一生没有白过。 我一时冲动没考虑好就冲口而出:“杨梅同学,我请你吃饭好不好?假如你肯赏光的话,或者眼下没什么事的话。”说完了我才想起来今天兜里只带了十块钱,要请客可就丢人了。 她猛地转过头来,或许是斜阳的缘故,她的脸庞上迸发出悦目的光彩,眸子中也透出惊喜的光亮。“那可太、太好了,不过得我来请你,你要是执意想表现绅士风度,下回你请就是了。” 坐在邻近图书市场的一家烧烤店里,盯着一抹斜阳斜射在桌面上的狭窄的光条,听着她喋喋不休地讲着她的公司的事,我有一种不真实之感,仿佛这一切不过是我想像出来预备写在稿纸上的,虽然只要确保细节上禁得住考验(为此可以多次大幅度地删改)就能叫读者信以为真,但整体上还是不符合常识。之所以有这种感觉,是因为我再想不到在那段感情给痛苦烧成灰烬之后,我们还能坐在一起像真正的老同学一样吃饭闲聊。 当初我能混进法律本科班纯粹是偶然,我原本想混进汉语言文学班,学点真东西的,但这个班并没有开,只开了法律班与财会班,我当时对法律并不比对财会更感兴趣,之所以进了法律班是因为这里人多。第一个学期我并没有发现已经对杨梅动了心,等到第二学期发觉对她有了感觉,已经泥足深陷不能自拔。可是这时她已经有了对像,而这个对像是刚刚确立关系的,当我最初结识她时他们两人还不认识。当她好似难以启齿的说起这件事,我倒并没有难过,也并不觉得什么造化弄人,甚至还做到了面不改色。我说过了我是写小说的,再差劲的小说家对人性的认识也比一般人深刻。我当然知道所谓爱情在很大程度上不过是荷尔蒙在起作用,当荷尔蒙的效力消失后,激情也就随之消失了,爱情也就蜕变为温情,两人顶多还能像亲人一样生活在一起。因此据科学家研究,所谓爱情只能维持十八个月,终身不渝的爱情不过是蒙小孩子的神话、爱得昏天黑地时的妄语罢了。对我而言一个礼拜里,能邀请到她与我一起在饭店吃一顿晚饭,痴痴地看着她的面容(尽管她长得很难看)静静地听她说话就已经很满足,就胜过默默地暗恋了。 不过我后来发现她真正爱的竟然是法律班上一个满脸青春豆的男生,而那个男生对她一点意思也没有,她爱得比我还苦,这就未免太荒诞了吧。于是我抽身出来,决心一个学期不到班上去。那一年我在地狱里挣扎了整整一个春天与夏天,待我秋天到班上去替别人考试时在走廊里又遇见了她,那时我已经心如止水,不起一点波澜了。当时在走廊里冷不丁撞见我时,她有些张皇失措,连忙把目光转开,我则含笑向她点头,毕竟我已经解脱了,还记得那些伤害干什么,何况感情这事连王母娘娘都勉强不了,她又不是故意的。那一回我们没有说话,不过我想她心里明白以前曾狠狠伤害过我,就算我不记恨我们也不能像以往那样坐在一起了。 而今天多年不见,她能认出我来就不错了,能叫上我的名字来就是奇蹟了,可对我这么热情就像遇到亲人似的就不大正常了,邀请我一起吃饭就更可疑了。就算她夫妻不合,也不会找我旧梦重温,因为要说旧梦只有我有,她可没有。(没办法,写小说的就是这样,从来不轻易相信表面现象,就凭这一点死后就得下地狱)想到这里我盯着她的脸庞,我看出在表面上的亢奋下隐藏着某种致命的东西,也许,也许是——恐惧?难道这是一个吓破了胆的人?
第77页 我端起酒杯遮住自己的脸,明黄色的啤酒像是琥珀溶汁,“妹夫是干什么工作的?我想你结婚了吧?” 她的絮叨又一次被截断,她眼神茫然地看着我,好像认不出我是谁了。她的嘴唇哆嗦了几下,几乎掩饰不住正在凶猛冲激上来的强烈情感,有一瞬间我还以为她会嚎啕大哭起来,但在最后一秒钟她坚持住了,一层泛着酒晕光泽的面具很好地遮住了她的真实内心。“妹夫——?”她小心翼翼地说,我几乎能从她声音里听出颤音来。“我当然结婚了,结婚四年了。” “我记得我比你好像大七八岁,你的爱人我叫妹夫没错吧?” “没——错。”她拉长声音说,好像在为自己争取时间,“他在市政府机关工作。” “孩子呢?你们要孩子没有?” 一层危险的红晕出现在她脸上,“没要孩子,”她费力地说,紧接着加快了语速,就好像一口气说完,这件事就可以一笔带过,就不会被我注意到似的。“徐明他死了,今年春天死的。” 徐明大概就是她爱人,就是现在所谓的老公一物。我一下子来了精神,难道我的机会到了?我承认我不是正人君子,我也不会用幸灾乐祸之心人皆有之来为自己辩护,我顶多会说乘虚而入也是人之常情。我正盘算应该怎么说时,看见她死死盯着桌子一角,眼神要多阴沉有多阴沉,简直称得上充满怨毒,很容易叫人误会她与这桌子有什么深仇大恨。但她盯着的那块儿地方除了有点油渍污迹以外再无别物。听到我跟她说话,她慢慢转过头去,一直到我们离开她都在竭力避免去看那里。 我们一杯一杯地喝着,肉串倒很少吃,空瓶子渐渐占据了大半个桌子。她给我讲在她工作的公司里的奇闻怪事,我给她讲网上看到的笑话,大概她很长时间没上网了,不时被逗得哈哈大笑。醉意渐渐涌了上来,偶尔望见对面墙上镜子里自己酡红的脸,看见的是快要喝醉的人,可我心里还是清醒得很,老惦记着她那死去的丈夫。 不知不觉地到了八点多,太阳早已经下山了,橱窗的萤光灯雪亮地照耀着,四壁一片亮晃晃地惨白,她脸庞红通通的,眼神迷离飘远,视距都已经涣散了,我想像不到自己在她眼睛里是什么样。其实我也醉得有点口齿不清了,只消看一看桌子上林立的酒瓶子就知道我们都喝大了。以前真还不知道她酒量这般惊人,真是女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我往椅子上一靠,决心认怂了,我还没结婚哪,没事拼什么命吶。 看来她也到量了,招呼来服务员算了帐,在等找钱的时候好像又想起那个困扰她的问题,就又一把抓住我手腕,醉得一塌糊涂的眼睛恳求地盯着我,“陪陪我好吗?”她样子很可怜地说。 我想我说过了她长得并不好看,离美女两个字有十万八千里之遥:一张长脸长得超过可以被允许的限度,脸的宽度又狭窄得与长度不相称,她又不会打扮,不会利用头发来弥补先天的不足,极好地给郭德纲的相声提供了素材。但我明知道她的面容也好,身材也好都不具备女性的诱惑力,以前还是难免为她颠三倒四食不甘味,现在仍是不能拒绝她,真就像古人所说的滷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杨梅专门克制陈浣竹。 “愿意为您效劳,为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谁让我吃人家嘴短了呢?”我带着自嘲的微笑说道。 她眼中浓重的忧色一下子散开,就像一滴墨水在一盆水中融掉,就像厚重的阴云破开异常绚烂的阳光撒下一样,在这一刻她不再是已经成了人妇的杨梅,而是又成了在电大时的那个青春少女,就是这个长得与美丽完全不挨边的少女当时是如此地吸引我,以至在第一次邀请她吃完饭后,我站在一团漆黑的校园院子里,伸开双臂连转了三个圈子,就像屠格涅夫在名篇《初恋》里所描写的那样。就在这一刻我决心尽力帮助她,只要我力所能及就决不退缩。我当时真的不知道这个誓言有多危险,将要陷我于何地。3。25 出了饭店的门,走在和煦的晚风里,看着各家店铺的霓虹灯给夜空涂上了斑驳的色彩,我不免感慨丛生。当年要是能与杨梅这样在一起散步得有多高兴,可现在心灵就像彻底死去了似的一点感觉都没有,难道人的感情真的就这么不可恃吗?看来当一个小说家并不是很好的选择,弄得成了彻头彻尾的虚无主义者,连欺骗自己一下都不成。旁边的她仍在不绝口地谈论着,好像一旦要住口就接不上了似的,她真的在掩饰什么。我实在听不下去了,转身抓住她的手臂,直视着她的眼睛,“要是你想叫我陪你整个晚上就尽管直说,我会尽快打电话告诉家里一声,问题是你确实这么想吗?” 起初她惊讶地看着我,似乎酒精已经滞塞了她的思维,不一会她渐渐明白了我的话的含义,眼神又焕发了光彩。“当然,当然要的。”她声音有点发颤地说。 我借用她的手机给家里打了电话,便向她家走去。原来她的家就在图书市场附近,我们刚才一直在围着她家兜圈子,只花了五分钟就进了楼门。 第二章 她的家在四楼,推开房门一股淡淡的怪味传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发霉了。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奇特的气味飘过来,我判断不出是什么味道。我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该不该开房门放一放,大概她以为我不好意思进别人家门,便伸手硬拉我进去。房间里昏暗异常,透过窗帘可以模糊地看见外面商铺的霓虹灯。她拉着我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整个身子都埋在我怀抱里,嘴里嘟囔着“别离开我,求求你了。”一边在我怀抱中睡着了。
第78页 换了几年前我肯定会大喜欲狂,会像抱着珍宝一样抱着她,然而现在我除了觉得她的身躯沉重异常以外,并没有什么感觉。她的头顶顶着我的下巴,头发摩弄着我的脖子,弄得我很不舒服,我想换一换位置,可她抱得我实在太紧,我根本动弹不了。酒劲一阵阵往上涌,我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我忽然浑身一激灵醒了过来,待适应了眼前的黑暗,看到怀抱中的杨梅脸庞痛苦得都已经扭曲了,我轻轻拍着她的背,很快她的表情疏解开来,身体也放松了。我憋得难受,慢慢拿开她的手,轻手轻脚地找到卫生间,打开灯低头对着马桶小便。那股奇特的味道很浓郁,我转头去找那气味的来源,眼角瞥见墙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无意中一抬头登时呆住了。 只见卫生间雪白的墙上血淋淋地写着一个“杀”字,那个字还很新,血迹淋漓,明明刚写完不久! 那一刻工夫我有点蒙了,呆呆地盯着那个杀字向下淌着一道道鲜血的笔画,任凭膀胱自己向外排尿,幸亏事先我解开了扣子,否则非得失禁尿裤子不可。现在我才明白那股奇特的气味是什么了,那是血腥气!是我在恐怖小说里一遍又一遍写过的血腥气!一个恐怖小说作者居然在现实中辨认不出血腥气来,丢人可真丢到家了! 好一会我才换过劲来,哆嗦着手指系上裤子,一转头看见身旁墙上钉着一面大镜子,起初我还以为会看到镜子里看到另一人的脸(如你所知,好来坞的恐怖电影我看多了)就像鬼片里所演的那样,可是果然镜子里出现一个女人。我浑身一颤,尿道括约肌差一点又失去控制,幸亏及时看清那不过是杨梅。我要是真的尖叫起来,可就把全地球同行的脸都丢尽了。 她的脸在强烈日光灯下越发地惨白,只差一点就变成透明的了。她痴痴地看着那个血写的杀字(雪白的墙壁,雪亮的灯光越发衬托出那个血字的触目惊心,狰狞可怖)。她的目光既绝望又悲伤,似乎还有几分欢欣,宛如从恶梦中醒来发现恶梦竟然成真,看上去她随时会歇斯底里地抱着头蹲在地上尖叫起来。她嘴唇轻微地哆嗦着,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 “那是徐明写的,”她轻描淡写地说,就好像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但她的眼神明显透出几分疯狂,“是蘸着我的血写的。” 我忽然产生了一个古怪念头,她不会把丈夫大卸八块埋起来了吧。我的目光急忙在卫生间里四处乱扫,地砖平坦完整,不像近期被起开过,墙壁平整如镜,也不像能砌进一个大活人。她平静地盯着我,那是一种面对无可更改的真相放弃了所有虚妄的希望的平静,那种平静叫人怜悯。她缓缓举起衣袖,袖子褪下去后我看见她胳膊上纵横交错的伤痕,有些伤痕还很新鲜。 “不用找了,他没在这里,至少身体没在这里。他淹死在葫芦头里(註:葫芦头,本市着名死亡胜地,每年到那里游泳的都要淹死几个,有本市魔鬼三角之称)我亲眼看见他淹死的。”她语气舒缓地说,但表面地平心静气掩饰不住内心暴烈的挣扎。 我实在很佩服自己,在一瞬间判断了形式(其实与其是凭理性来判断,还不如说是凭直觉来下结论。别看我的作品从来没发表过,是个典型失败的作者,却有着可以信赖的直觉)相信她,相信她不是把丈夫大卸八块的怨妇。但当然了就是判断错误我也不怕,我坚信就凭我的体格决不会步她丈夫后尘。我镇静地向她走过去,揽住她的腰,“跟我说说好吗?看看我能怎么样帮助你?” 她仰起头来看着我的脸,我眼中的真诚融化了她心上的寒冰,化成了星星泪光在眼眶中闪动,她绷紧的身体软在我身上。我半抱着她把她拖回客厅,坐回到沙发上。她的热泪无声地流下,很快打湿了我半袖杉的胸口。她就像一只割破了的水袋,源源不绝地流着眼泪,看来一会她得补充水分了。好长时间她才抬起头来,借着卫生间里折射出的灯光,可以看到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水汪汪的。“你爱过我吗?”她可怜巴巴地问。 上帝与释迦牟尼啊,都什么时候了还问这个,这也太离谱了吧?无怪乎古人说得好,女人是感情动(已经作古的人说的)。 “爱过!”我坚定地告诉她。这是她眼下最需要听到的话,我不能吝惜。 “怎么个爱法?”她偏偏还穷根问底。我在心里嘆了一口气,就给她讲那些心醉神迷的时刻,连转三个圈子的细节都讲了,这些话我还从来没跟别人说过。她静静地听着,很有满足感的样子。当然了,这是女人一生中最有成就感的时刻。听我讲完后,她轻轻地嘆了一口气,就给我讲了一个关于她自己的惊心动魄的故事,好像我讲自己初恋的感觉是她倾诉的条件似的。 她说就像以前我们在一起时她向我炫耀的那样,徐明在追求她时对她好得不得了,天天给她打电话,有时在电话里因为斗嘴把她惹哭了,会打一辆车从几十里地外来安慰她,被人宠成这样还有什么可说的?套一句古人的文言文来说就是:得夫如此,夫复何求?何况她对班上的小黄(那个满脸青春痘的师弟)落花有意,小黄偏偏流水无情(我的古文底子很差,也不知道这么拽文会不会贻笑大方)完全不了解她那一片痴心,她恋得那么苦(都快赶上我了),两厢比照之下能不接受徐明徐先生的结婚戒指吗?
第79页 可男人也未免太善变了吧?追女人时就像是古代兵法家孙子,对女人百依百顺;订婚后就成了兵法家的独生子儿子,开始学会顶嘴了;结婚后就成了我国古代伟大的道家学派的始祖老子,居然指挥起老婆来了。若对男人以大义责之,男人竟然会说什么你把鱼钓上来之后还要餵它们鱼饵吗?原来婚前那一切都是把戏,就是在钓她这一条大鱼!这还是那个在情浓时说与她同生共死的百般巴结她的完美恋人吗? 看穿了事实真相之后,我的杨梅同学别提多失望了。可日子还得继续往下过,一地鸡毛式的烦琐日常生活最能消磨人的意志,有时她下班后累得往沙发上一躺,想起法律班上那个叫她心动的青春痘式的男生,不免怀疑当初自己是不是太现实了,以至在关键的一步上选择错了对像。再回忆这两年多来的夫妻生活,更是起了荒诞的感觉,真不知与那么一个乏味自私的男人在一起生活究竟有什么意义。可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过下去又能怎么样呢? 我的这位杨梅同学很想认命,她虽然是法律本科毕业,光是《国际私法》就学了三遍,但在人生观上思想境界上并不比《伤逝》里的子鹃强到哪去。可生活渐渐地恶劣下去,她又不能闭上眼睛不看。起初新婚半年徐明徐先生不过是原形半露,毕竟新婚的新鲜感还没完全过去。但后半年他的所有缺点都裸露无遗,既不干家务活也不讲卫生,用过的卫生纸随手就扔进沙发下,至于晚上不洗脚更算不上什么了。抽菸喝酒打麻将私藏小金库种种恶习一时也说不尽,新婚第一年元旦前一夜竟然是他的同事给驾回来的,喝得醉醺醺的不说,还吐了整整一地。这日子还怎么过呀。 第二年就更别说了,一年中半夜前回家的只占全年的百分之四十,半夜后回家的要占百分之四十以上。为此她闹也闹过,骂也骂过。起初徐先生并不开口,任凭她尽情发泄,大概他也知道理亏,可后来竟然敢于回骂了。他还不止一次说过娶她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错误。为此她只能採取最后一招了:回娘家,这可是他逼的。可这位先生往往会拖上一个月半个月才慢条斯理地去接她,这还是她的丈夫吗? 到了第三年徐明露出了最龌龊的念头,居然怀疑她在公司里背着她胡搞。老天在上,她杨梅是那种人吗?可公司里的应酬必不可少,否则别想在公司里站稳脚跟。但徐明先生继承了一种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思想: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徐明可以藉口单位工作性质决定,整夜整夜与酒肉朋友在一起胡吃海塞,她陪客户吃饭就不行,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女同事有好几个呢。那也不行。他不知怎地经常知道她出入那家饭店,来搅局搅过好几次,弄得她很没面子。她甚至怀疑徐先生把灵魂卖给了狐黄二仙,才对她的行踪把握得如此准确。这对她的业务有很大影响,在公司里都抬不起头来。 她记得最清楚的一回是这样的,那个上年纪的香港客户拉住徐先生的手臂,徐明两眼血丝横贯瞳人,神情激烈,态度嚣张,隔着好几个人指着她鼻子破口大骂:“别以为你能跑得了,老子就是死了也不放过你!” 她当然领教过他的家庭暴力,但不知为什么这句话叫她不寒而慄。也许这与当时的环境有关,那时天阴沉得万物都泛着一层浅灰色,连心上都沉甸甸的,甭提有多压抑了。饭店的包间里日光灯明晃晃地亮着,照着桌子上,照着窗台上,再加上一股阴湿之气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越发凸显周围景像阴郁混乱,再乐天的人都不免丧气,何况她又一次当众丢人。 这件事后她自愿调入前台做接待工作。虽然她的待遇因此而降低,虽然她的地位因此而下降,但家庭关系毕竟就此和缓了,要不然照徐先生那架势非得出人命不可。她的让步换来了八天和平——整整八天他没再跟那些狐朋狗友一起鬼混,到点就下班,见面就赔笑,那可怜巴巴的无耻样子很有当年追求她时的风采。她虽然一直对他横眉冷对,在心里也渐渐原谅他了。可古人说得好(对不起,又把古人扯出来,请体谅她的万不得以的苦衷)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在第九天上他老毛病发作,整整一夜没有回来。打电话去问,电话居然是一个说话媚声媚气的女人接的(能用这种狐里骚气的声音接电话的能是好人吗?)旁边还有一些不堪入目,不,应该说是不堪入耳的声音,为了她贞节的耳朵不得不撂下电话。 然后她呆呆地盯着满桌的菜,想到在结婚纪念日这天他居然做出这等事来,就是耶稣老先生亲临,也不会再提什么“别人打你的左脸,就把右脸伸过去让他打”之类犯贱的话。她憋着一肚子的火,坐在沙发上等他等到了早上,也没能把他等回来解释这件事,她终于认定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于是她把满桌子的菜都扔地板上了,然后收拾完东西回哈尔滨的娘家了。 在以后的两个月她成功地顶住了他的进攻,任凭他怎么在电话里解释她都不听,直到他面容憔悴地出现在她面前,指天誓日地说他一定要改,并无比真诚地说他不能没有她,她才忍不住扑在他怀抱中痛哭起来(就像今天趴在我怀抱中痛哭一样)可她明白这是最后一次了,一旦他再次犯错一切就无可挽回了。她想像不到他改邪归正的样子,也不相信他有勇气重新做人,她对他已经彻底不抱希望了。
第80页 然而她命中注定不会见到徐先生改过自新了,一个礼拜之后老徐淹死在葫芦头,可他死了以后就像他从前说的那样并没有放过她。 第三章 那天是他首先提出要去葫芦头踏青的,现在回想那天发生的事并非偶然,事前也有预兆。3.28就在前几天他一回家就阴沉着脸,就像有人欠他几十万似的,仍旧什么家务活都不干,往沙发上一坐就是一个小时半个小时的,不看电视也不看报纸,眼睛盯着空中虚无的一点一个劲儿地运气,就像在回味自己虚度的一生,要是他的一生真的虚度了话。要不然忽然间就坐立不安起来,用杨梅同学尊敬的姥姥的话来说就是“像后屁股着火了似的”一会出去一趟,一会进来一趟,房门快成城门了。偶尔出去二十分钟没有动静,她唯恐出什么事出去找时,会看到他站在人堆里看两个老头下棋,目光之茫然若失神情之失魂落魄好像刚死了亲娘。看着看着瞳人扩大到极限,牙关紧闭,脸色苍白,一股细细的水流从青紫的嘴角流出来,鼻孔里还塞有污泥,污泥里还有一点绿苔(看来春天真的到了)肚子像怀孕一样高高鼓起。他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以此表明他确实已经死了。可她还是不大相信,刚才还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老公,豪气不减鲁智深的老公,生龙活虎不亚于猛张飞的老公,就这么一会工夫就魂归西天。而这期间要是发生什么重大的事件,比如说帝国主义派重型轰炸机来轰炸市郊,或者忽然来了一阵六级龙捲风,又或者洪峰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袭来,这些实在做不到弄来一群手持利刃到处寻衅生事的流氓也行,她也就能理解这件事。可她只在思想上一熘号,一件悲剧就发生了,这可是和平年代啊,这可是万物勃发生机的春天啊,怎么就出了这么一挡子事呢?就没有一个对此负责的人物,比如上帝,死神,哪怕来一个牛头马面呢来解释一下吗?她宁愿相信这不过一场恶作剧,她一转脸的工夫,老徐就从地上跳起来,与他的同事一起哈哈大笑,嘲笑她的胆怯她的软弱。可周围的人的表现告诉她,这是真的,绝非演戏,刚才她确实一个人眼睁睁地看着老公淹死了:女人们抱着孩子,捂着孩子的脑袋不让孩子看到那具尸体;男人们震惊地看着这具一动不动的死尸,刚才他们就是跟这具死尸一起喝酒来着。我的杨梅同学蓦然觉得阳光亮得承受不住了,随后阳光可恶地在眼前令人眩晕地闪来闪去,直到失去了知觉。 第三章 她醒来时发觉躺在医院里,她的父母坐在床前担心地看着她。她昏过去整整一天,徐先生已经给送到火葬场,预计明天火化。据说她的婆婆昏死过去好几回瞳人中出现她惨白的脸孔,她觉得对方不是在想仔细地看着她,而是让她看到他的眼睛多么地可怕。她不能再欺骗自己了,她认得这双眼睛。似乎是为了证实她的想法,她觉得有水滴带着淤泥的臭味滴在她胸前。紧接着一个声音从眼睛稍下的地方传来,她痛苦地想她也同样认得这个声音。 “我说过你永远都是我的,我永不会放弃你!” 声音含混不清,好像是从受了严重创伤的嗓子里发出的。但就是再含糊十倍,她也能弄清这句话,因为这是她与老徐男欢女爱时他最喜欢说的,她听过不知多少遍了。当然了,眼下说这话的嗓音尽管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算是向老徐在天之灵表明她的善意与懊悔。 陪女儿呆了一个礼拜,看到杨梅恢复得不错,她的母亲就回哈尔滨了。在她母亲陪伴她的日子里,老徐先生确实表现了难得的耐心,老实说,在他活着时都没有这么持久地忍耐过。她的母亲上午刚上火车,晚上他就回来了,而且不体谅次日她还得上班的苦衷,偏偏选了半夜回来。 这回可不像上回那么轻风细雨了。半夜里她睡得正香,就听咣当一声巨响,房门就好像给一头驴撞开一样敞开了,就是死人也能给惊醒。随后一阵阴湿气息猛地灌满房间,还夹杂着一点水草与淤泥的气味。她的心脏差一点给震出喉咙,还惊出了一身冷汗。在午夜的黑暗与寂静中那医院中的脚步声又清晰地出现在楼道里,而且故意要她听见是朝她的房间里走来。她手无寸铁,唯一能保护自己的只有一床薄薄的被子。就是在现实生活中,这一床锦被只能抵挡窥探的目光,不能抵御悍然的侵犯,更何况超自然生命了。 脚步声在慢慢迫近,迫使她一下又一下数着:登上一级又一级楼梯,登上平台,走进房间,穿过客厅,进入卧室,来到床前。她的神经为此饱受折磨,听凭冷汗渐渐浸透了被子与床单(这还怎么继续往下睡呀)心脏的跳动开始紊乱,时而加快,时而猛然停止,悬在嗓子眼上,她很奇怪自己怎么竟没心脏病发当场死掉(那样至少不用清醒着经历这种场景) 阴湿气息浓重得令人噁心,若不是情形危急,她肯定会对着床下痛呕一番。像上回一样,她没能看到老徐的身影,只能感受到阴森的气息灌满口鼻,从全身的毛孔侵入身体。在那种肯定来自阴间的阴森感代替被子包裹住她的全身时她便确认(而不是通过脚步声停在床前来确认)老徐已经来到身边,没准正在恶狠狠地瞪着她。她能想像得到老徐的目光包含着恶毒的嫉恨,那是死人对活人的嫉恨;还包含着强烈的怨恨,那是因为她没与他同生共死而产生的没来由的怨恨(死人是没有理性的,怨恨自然也会是没来由的)被这样的目光盯着可真受不了,她从头发根直往外森森地冒凉气。
第81页 不一会工夫,就在她觉得快受不了、就要发出尖利的叫喊时那双眼睛在床上方正对着她的脸的地方显现了,同样是瞳孔扩大,同样是一团漆黑没有一丝生气,同样是直视着她,不过与上回不同的是她辨认出他的眼睛中的含义:他在谴责她。他在活着时她就从来没有全心全意地爱过他,(他的死亡简直就是她亲手造成的)他在死去时她竟然在想着大学时暗恋的男生,他死去后她从来没有真正悲痛过。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她不仅要对他的死亡负责,还要为此付出代价。 看到一个死人(他的死亡可由他的骨灰与骨灰盒证实)这样凶恶地责备自己,她的精神再也受不了了。她当即失去了知觉,直到太阳亮堂堂地照亮卧室,才甦醒过来。在阳光下夜晚的经历是那样的希奇,那样的不可相信。她告诉自己其实这不过是一场恶梦而已,她也很快就相信这种解释,但一见到地板上水淋淋的脚印,她的理性就崩溃了。整整一个白天,她一直在精神恍惚的状态下做事,总觉得现实与她隔着一层,白天不过是梦幻的另一种形式,晚上那些离奇的事才是现实的。 好容易熬到晚上,可以回到“真实世界”,可以为她的罪孽接受惩罚了,但老徐并没有来,害得她白白等了一夜。然而她还是不能松懈,只要她白天过得像一个正常人,甚至只是有一点点快乐的事,能让她微笑一下的事,或者她晚上睡得稍安稳一些,老徐必然会踩着一串湿漉漉的脚印来到她床边,亲口提醒她,他还在因为她的罪孽备受死后生活的煎熬,她没资格活得快活睡得平稳,直到她觉得生趣全无或者承受不住这种极端的刺激才罢休。 然而跟后面发生的事相比,这些不过是饭前小吃罢了,真正的大菜还没上呢。 第四章 起初夜间与白天泾渭分明不容混淆,早晨除了有一串水迹模糊的脚印证实夜间的交流是实有其事而外(大多数时候连脚印都没有)以阳光照亮卧室为界限,夜间的事再令人难以忍受,一到这界限必须戛然而止,老徐的爪子是伸不到白天的。白天她会怀着一颗破碎的心、外表上毫无破绽地工作,夜间那些阴暗的要命的可怕的龌龊的事都被扫到地毯底下,晚上再出来是晚上的事,白天则像是国家主权一样不容践踏。白天只属于她自己,绝对不容来自火葬场或阴间的力量染指。这样,晚上遭受的恐吓蹂躏可以有一个安全的白天来恢复或弥补,快乐固然谈不上,但能容出空来喘息就已经很美妙了。然而现在回想起来,那是多么遥远的事了,简直可以称得上幸福时光,也像真正的幸福时光一样一去不复返。 对白天的侵犯是从夜里开始的,最初老徐只满足于向杨梅提醒自己的存在,伸张自身在杨梅生活中的权利,尽管他早就死了,骨灰都炼出来了,却仍顽固地不肯承认现实。然而死人也是极难以得到满足的,很快他採取实质行动了。以前他光是戏剧性地出现,就已经叫杨梅出一身冷汗,湿透枕巾与被子,或者昏过去两个小时之久,后来他开始企图在杨梅的床上占据一席之地,就太叫活人为难了。只要一想到那死人就躺在身边,阴湿的气息以及河底的寒气一阵阵地顺着枕头吹过来,带来阴间那边真实的信息她就想疯狂地大叫。要不是白天她照着镜子看到里面那个女人正常得禁得起最苛刻地挑剔,觉得生活不是没有一丝希望,她晚上都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心。 可得寸进尺不仅是活人人性的弱点,死人也同样不能免俗,光是躺在她身边已经不满足了,后来他竟然要进她的被窝,与她紧挨着睡一起。要是他正式提出这要求那还好办,她可以抗议,可以哀求,问题是他的大脑早就炼成灰了,在托骨灰的磁碟子上,你甚至分辨不出哪一片碎渣儿才是大脑的灰烬,连大脑都没有了,他一个死人拿什么来思考,拿什么来“想”到要提出请求?因此就可以理解只剩下本能的老徐事先一声招呼都不打,干脆就带着那标志性的阴湿气息就往她被窝里钻。等她明白他是想重温旧梦(还活着时的旧梦)就无论如何也受不了了。她拼命地挣扎拼命地抗拒,但所有努力都无济于事,最后他那死人的身躯终于占据了她的被窝。那湿淋淋凉冰冰的身躯就像是一条滑腻的死鱼,还夹带着几缕水草,几片淤泥,散发着死亡的气息,把她的被窝搞得像骨灰盒似的。她死死地咬着嘴唇才避免发出尖叫,娇弱的身子却抗拒不住地不停地颤抖。而老徐还不识相地在她耳边不停地念叨着那句话,阴森的气流随着他的念叨冲激着她的耳朵与颈部的皮肤: “我说过你永远都是我的,我永不会放弃你!” 这也太过分了,还叫不叫人活了,就是死人也不能这么肆无忌惮啊,总得收敛一些才对。这叫她怎么还把以前的男欢女爱视为人生最宝贵的经历?(以前老徐先生还在世时就是这样三更半夜往她被窝里爬的)这能不叫她对这些事永远反感吗?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这样严酷的环境下挺下来的(女人就是比男人有韧性,抗折腾),但她也确实付出了高昂的代价:所有的妇科病都得全了,凡是医学教科书上有的病她一样不少,弄得青春少妇像刚从集中营里出来似的。 若是老徐就此止步也还算好办,毕竟她还有白天,在白天她还能切实感觉到生活在阳间。可很快老徐的魔掌就伸到白天了,她生活中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天边,剩下的就是吸血鬼的天下(跟老徐相比,吸血鬼那一套玩意也就是幼儿园程度)。也就是说,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
第82页 那天杨梅等几个女职员正在陪客户吃饭,本来她并不想去,但不了解情况的顶头上司坚持让她去。那傢伙认为既然老徐已经死了,就不会再影响或操纵杨梅的生活,这最大的障碍一去,陪一陪客户吃饭不会出什么事(真应该让她的上司晚上到她家来体验一下)杨梅拗不过头头,又一厢情愿地认为老徐白天不会出来活动,就答应了。她要是事先知道这意味着更大的灾难的发生,肯定不会去凑那个热闹。 当时正值朗天白日阳光充足,墙壁给射进来的阳光照耀得一派辉煌,在这种情况下连一丝阴影都很难存在,更别说老徐那叫人噁心的死人的身体了。阳光意味安全(这简直可以充当太阳能热水器的广告词)。然而她们刚坐在那里不足十分钟,第一个荤笑话还没开始讲,她就觉得不大好受了。她坚持认定这不过是妇科病在发作而已,绝对没有闻到那股阴湿的气息,没感到阴森的凉意正从桌子底下吹过来。但她无意中朝供奉关二爷的神龛望一眼,就再也不能固执己见了。 神龛里的人物在变,就在强烈的阳光的照射下发生变化。一开始她还以为是眼花了,或者是香菸缭绕产生的错觉,但随后她不得不承认,关二爷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鬼鬼相护?强鬼压倒地头神?)已经让位给一位形像模糊的东西,尽管她与那神龛相隔超过二十米,仍能闻到神龛里发出的刺鼻的阴湿气息。她瞪大眼睛仔细去看,以为用心观看就能看清原本就没有固定形体的东西。她终于透过香菸看到那其实是一个骨灰盒,杨梅一生唯一见过的骨灰盒那就是老徐的,可那小盒正面贴的照片正是老徐本人。 她还没来得及倒吸一口凉气(但她双手立即冰凉了,多少可以弥补这个遗憾),只见那骨灰盒盒盖一动,掉在了一边(她的心也随之一颤),一股浓冽得浓雾一样的阴湿气息从里面飘出,随后像舞台上的干冰效果那样,瀰漫着滚动着,目标明确地明目张胆地向她涌过来,很快就冲过敞开的包间房门,冲进桌子底下,裹住了她的双腿。晚上的经历立即浮现在脑海中,恍惚之间她似乎不是与众同事呆在包间里,而是单独与那死鬼呆在阴冷潮湿的床上。 一只冰凉的手掌在抚摸她的肩头,一具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躯体在靠近她的脸。杨梅一点点地低下头来,看见酒杯中的白酒液体折射出一张被死亡折磨的不成样子的脸:老徐在酒杯里谴责地盯着她,朝她露出惨澹的笑容。需要说明的是,老徐本人就爬在她肩头,他的骯脏的腐烂的手掌就搭在她肩上。 接下来她失去了知觉,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倒在地上,她坐的椅子也翻在一边,同事正在掐她的人中。她搭着同事的肩膀站起来,可以从同事的眼睛里看出,她的脸面无人色。她向上司道歉,向客户道歉,有礼貌地谢绝了送她到医院的建议,并解释说自己实在不舒服,要回家休息一会,然后就下楼打了一辆计程车回家了。在这一过程中,老徐一直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肩头,令她想回避都不能。 进了家门,仔细关好房门,她直奔那骨灰盒而去。现在她明白了,那骨灰盒就是一切罪恶之源。老徐一直躲在那里,一到夜里同一时刻就像上班那么准时出来蹂躏她的精神与肉体。今天,就在这一刻,她要严正警告他,死人的世界与活人的世界是不容混淆的。他必须滚回阴间去,那才是他应该呆的地方,要是他敢抗拒她就使用非常手段,总之她受够了! 然而她满腔义愤地抱起骨灰盒时,原本沉甸甸压在她肩头的老徐忽然变得轻飘飘的,好像失去了重量,这给了她道义上的勇气,便把骨灰盒使劲往地上一摔。奇特的事发生了,骨灰盒摔得粉碎,然而并没有骨灰撒了一地板这种事发生,只有一股浓得几乎看得毕真的阴气从盒子碎片中升腾起来,像蛇一样捲住她的腿,那股阴冷气息立即沁入骨髓中,再也不能祛除。房间里正午的阳光原本灿烂得令人有些目眩,此时在阴冷气息作用下迅速暗淡下来,阳光如此之快地被从她的房间里她的生活中驱除出去,使她有一种上当的感觉。好像那骨灰盒至少是一种限制,使老徐不至于随心所欲大胆妄为(如果他还有心的话)现在她这么做,反而替老徐打破了枷锁。她无限留恋地看着最后一缕阳光从房间里退出,完全懂得这意味着她正式退出了正常的生活,而且再也没有机会返回。 阴冷潮湿的气息像浓雾一样充斥房间,阳光被重重晦暗过滤之后,只剩下极其惨澹的光线有气无力地勉强照亮房间,简直比冬天还要微弱,房间里比浴池还要潮湿就不奇怪了。肩头的重量又开始加重,老徐那死人的躯体这回与她贴得更紧密了,她们再也不会分开(因为死亡比爱情更能把两个人紧密地联繫在一起)她像被操纵的木偶,动作僵直地走进卫生间,打开了萤光灯,灯光亮得那样惨烈,呈现激烈的死亡的色彩。她看见自己脸色惨白得像是血管里的血都流净了,神情僵死没有一点生气。老徐缩成一团趴在她肩上,轮廓模糊形状古怪,通过镜子严厉地盯着她,一团惨绿的类似手掌的半透明雾气放在她脖子上,她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脖子飞快地出现一圈掐痕,深深地陷进皮肤里,很快变成青紫色。直到这时她才感到呼吸困难,眼睛向外凸出。 她努力挣扎着,想摆脱肩膀上那负担,尽管她比谁都明白,没有理性的死人只会遵照本能行事,决不会因为怜悯或者残余的零星感情而放弃对她的折磨;她更清楚眼下这么活着其实生不如死,就此死掉也不失为解除痛苦的良策,可她内心深处的生本能变得异常的强大,迫使她像钓离河水的鱼那样疯狂的挣扎。
第83页 她眼前开始发黑,金星在一片黑暗的背景上闪动,忽然间她清楚地看到老徐在镜子里瞪视着她,就是通过镜中她的脸庞她的眼睛瞪着她自己。那目光既不是谴责也说不上严厉,仅仅是不带着一丝情感地看着她,甚至不一定真的在看她,而只是漠然地盯着正前方。她马上不再挣扎了,因为她认出那是老徐在被淹死前与她对视时的目光。在这样目光逼视下,她自老徐死后第一次明白了,当时老徐双脚已经被水草缠住,老徐在潜意识中已经明白他就要死了,这不仅是不可避免的,而且正在发生。在此时此刻没有任何希望没有任何一点可能得救,所以他的目光才这样空洞这样绝望这样冷漠这样虚无。而此时死人的手掐在她的脖子上,生本能的力量与生命的火花渐渐减退时她终于理解了老徐当时的心境,也理解了他为什么这样怨恨她:那不止出于死人对活人的嫉恨,还出于死人对活人的迁怒,一如她的婆婆对她的迁怒,虽然她当时跳进葫芦头里除了搭进一条人命外对任何人都不会有好处。 那只模糊的手掌及时松开了,她一头冷汗地软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镜子里的她脖子上出现触目惊心地掐痕,而且老徐那双眼睛越来越大,最后布满整面镜子,冷冰冰地不带一丝人味儿地瞪着她,好像在向她预示阴间的出口。她悲凉地想,以后再也不能摆脱老徐了。 当天夜里老徐冰凉的身体紧紧贴着她睡了一夜,起床后一看骨灰盒还好好地摆在龛里。她还打开盒子看了一眼,里面确实有白花花的骨灰。她弄不懂这时怎么回事,也不想弄懂:老徐这时正爬在她肩上,一股股来自阴间与坟墓的阴冷气息正不断地吹拂着她的脸颊,以至她的脸颊已经麻木了,还讨论这无关紧要的事有什么用? 她坐在沙发上,整整思考了半个钟头,终于决定打电话向公司提出辞职。其实做出这决定不需要这样久,但在做这决定之前她还是有工作的,还在名义上是正常生活中的一份子,这半个钟头就权当是对即将逝去、成为往昔的职业生涯的悼念吧。她尽力用平稳的语调给上司打电话,执意辞掉工作,又给要好的同事打电话,请求把她的东西全拿回来。在接待那同事时她尽全力不显得反常,可鬼知道那人一离开,老徐就直往她身体里钻,一想到死人骯脏的身体要玷污她活生生的身体就噁心得受不了,她蜷缩在地上的样子要是叫同事看到肯定会吓坏的。 从此,她像耶稣背负十字架一样背负着她的罪孽(她的罪孽有一个具体的名称叫徐明)虽然这是那个死人强加给她的,但她无法放弃,也不能拒绝。她的软弱并未换来死人的谅解,那死人更加变本加厉。不仅白天就开始纠缠她,而且还花样翻新(真不知他哪里来的想像力)有时她发现自己不止怎的忽然呆在卫生间里,用一把长长的餐刀割开手臂,老徐硬把着她的手蘸着鲜血在镜子上写着大大的杀字,然后老徐透过她镜子里的眼睛向她露出凶残而变态的笑意。有时连她的经血都不放过,卫生间墙上那个龙飞凤舞鬼气森森的大字就是老徐强迫她蘸着经血写的。 白天她仍旧在他严格控制之下,是的,自入夏以来还没下过雨,一直以晴天为主,但她出去买生活必需品时,虽然在光天化日之下,阳光仍不能穿透裹住她的阴霾,她看见的世界仍是灰濛濛的,带着浓重的坟墓的色彩。她在付钱时老徐那无形的冰凉又滑腻的手掌(令人想起噁心的蚯蚓)就摩挲着她露出来的手臂,她得尽全力才能控制住手臂的颤抖,但在强烈的阳光下她的手臂鼓起大排的鸡皮疙瘩暴露出她的险恶处境。可谁也不会想到,这表面上像冰一样冷静的少妇会被一个死人纠缠。就算他们感受到一阵怪异的阴冷气息,也不会与她联繫起来。 发展到最后他片刻不离她的左右,就是今晚与我吃饭时,迫于我旺盛的阳气老徐不得不缩在桌子一角,爬在她极力避免去看的那块污渍上,但她仍能真切地感受到他就在她左右。所以,今天她遇到我时(今天这间与坟墓相差无几地房间她实在呆不下去了,她只想接触接触活人,否则与死人相处久了,她也会被死人同化,因此她毅然出去闲逛,结果遇到了我)才像遇到亲人了似的。现在她把一切都告诉了我,我就是一走了之她也不会怪我的,因为此时老徐就站在我身后,时而咬牙切齿时而得意洋洋地听着她说他的狗熊事迹。就算我走了,老徐用更可怕的手段惩治她她也会谅解我,因为这毕竟是她的罪孽,仅仅是她的。 第五章 看来作为本作品的作者,我有必要介绍一下自己了。我以前曾经在火葬场打过工,白天主要是在出殡时打扫丧盆子,自下午两点开始一直到次日早晨七点看骨灰堂。我所住的房间是整个骨灰堂大院里唯一给活人住的,我的隔壁(共用一堵墙)就是停尸间,我的窗户对着院里,天气好的时候能直接看到骨灰堂里的骨灰盒。每天半夜我怀揣手电筒,在院里转悠(是防止有人偷骨灰盒,而不是梦游),巡视骨灰堂,炼人炉,遗物焚烧场之类。有过这些经历,没过多久我就成了彻头彻尾的虚无主义者,什么怪力乱神牛鬼蛇神一概不信,并且遇事我再没含糊过。所以当我的前准恋人向我讲述她的遭遇时我一直保持着镇定(要是一个写恐怖小说的被一个恐怖故事吓着了那不成了笑话了),并且不是绽露极有风度的微笑,要多男人有多男人,我从来也没这么为自己自豪过(因为我从来没有机会向女性表现我难得的优点)。
第84页 这就不难理解,当她表示她可以理解我抽身不顾时我的表态了:我当即目光炯炯(我是高度近视眼,要想表现目光炯炯很不容易)大义凛然对她说:“不要说了,我决不会抛弃你不顾的。我要帮助你摆脱那死鬼的纠缠!”这几句话完全可称得上掷地有声,可以直接入选二零零七感动东北,弄得她的眼睛当即就发亮了,湿润了,特别激动地看着我,就差说当初选择老徐确实是选错了,完全应该选我嘛。在这目光注视下,我能不挺身而出英雄救美吗?虽然我一直活得挺窝囊的,远远称不上英雄,她更是与美人两字不挨边。 我猛地站起来,大步走到墙边,一把抄起来那个骨灰盒,转身面对杨梅。她惊慌地看着我,就好像我要拿这东西对付她似的。“我这就把骨灰盒砸掉,把骨灰丢进马桶里冲掉,免除你的后患。” “那怎么可以?”她惊呼道。 这时候就用得着我那半吊子弗洛伊德心理学了。于是我就给她详细解答,她的经历完全可以用现代心理学来解释。她亲眼目击老公淹死,心理上不能承受这样的刺激,造成心理有些扭曲,心理层面有些灰暗,再加上老徐死前她们关系并不好,她的内心深处(也就是所谓的潜意识)。出于悲痛会认为是自己害死他的。据弗洛伊德在《图腾与禁忌》中所说,每个人内心深处都在暗暗盼着自己所爱的人死掉,一旦所爱的人真的死了,在潜意识里会认为是自身应该为爱人之死负责。我们在葬礼上看到某些人悲痛欲绝,其实他们更多的是出于自责,而不是悲痛。所以所谓老徐三更半夜来找她来,强行跟她同床共枕不过是心理遭受重创后的幻觉而已。综上所述,她的问题不是老徐,而是她的潜意识中的负罪感。 “那你拿他的骨灰盒干什么?”她胆战心惊地问,好像生怕我一不小心失手,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损失似的。 “这是你的心理寄託物。在潜意识中你认为老徐潜藏在骨灰盒里,把它摔掉,就等于破除你的妄想。” “你说是我的妄想,那么他最初出现时地板上水淋淋的脚印是怎么回事?我的脖子上青紫伤痕又是怎么回事?墙上的血字又是怎么回事?”她义正词严地责问我。 我回答不出,她也并没有逼迫我,只是硬挤出笑容来,“就算你说得对,这么着急干什么,明天处理他还不行吗?好歹夫妻一场,用文明一点的方法不更好吗?你放下他,来陪陪我渡过剩下的长夜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随手把骨灰盒往那木板上一扔,她脸上的筋肉也随之跳了一下。这有什么呢,我在火葬场看得多了,还曾搂过几个睡觉呢,不也没出什么事嘛。 我走过去把她搂在怀抱里,一点感觉也没有,没有爱情的催发,这种事也没什么意思。她的身子在我怀抱中簌簌发抖,我猛然想起李东阳来,他是本市最出名的灵媒,我还以他为原型写过一部长篇恐怖小说呢,既然我说话杨梅不信,就让他来对付好了,他就是干这个的。我跟杨梅一说,她当然很高兴。给李东阳手机打电话,关机。我就给他发了几个简讯,讲了这个情况,还告诉了他地址,让他明天早上就来。听说有高人可以解救她,杨梅不那么害怕了,很快就在我怀抱中睡着了。没多久我也迷糊过去。 是楼下的一声尖叫惊醒我的,我才醒来就觉得浑身凉飕飕的,要不是及时发现窗户敞开着,我还以为老徐真的出来了呢。我的怀里空了,杨梅不知去向。我伸展开酸麻的身体,大声喊着她的名字,找遍了整个房间,到处没有她的影子,而且骨灰盒也一起消失了。我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要镇静,何况外面天已经亮了,没什么可怕的,更不要自己吓唬自己,硬认为那骨灰盒把杨梅带走了。这时我听到楼下一声尖利的拖长的抽泣声,我不由顺着窗口往下一望,立即看到杨梅躺在楼下回望着我。只是她已经摔得脑浆迸裂,身体不自然地扭曲着,鲜血浸湿了好大一片地面,红得极其刺眼。我注意到她还抱着骨灰盒,盒子上的相片正冲着我,那个姓徐的傢伙在相片上笑得很诡异。一个中年妇女正在尸体旁尖叫,两个男人围着尸体蹲着。 我什么都来不及想就以最快速度冲到楼下,在楼门口差点给绊倒,我连忙撑住墙壁,这时才发现手心里有一张纸。这张纸大概一直在我手里,可我到现在才注意到。我打开纸,上面写着血迹淋漓杀气腾腾的四个字:血债血偿。再加上一个惊嘆号就更完美了。我认出纸上的字迹与在杨梅家的卫生间墙上的字很像。 我默默地把这张纸团成一团,走出了楼门口。那个中年妇女不知去向,两个男人仍蹲在那里看着尸体。其中一个脸庞苍白,却不是给吓的,而是那种常年不见阳光的脸色。那就是名扬东北亚声震太平洋的李东阳李大师。他一抬头就看见我,“怎么搞的?你怎么不看住她呢?”他说。 “天要下雨,人要跳楼,我有什么办法?”我说。 李东阳哼了一声,一只手拎着号称百宝箱的作案工具箱,另一只手朝旁边的男人随便一挥,“这位是方唐方医师,精神病院的。我早上看到你发的简讯,就把他喊上了,这大概是他的职业范畴。” “我叫陈浣竹,是李东阳御用传记作者。”我一边伸出手去,一边自我介绍。
第85页 那个叫方唐的傢伙很不愿意地勉强伸出手,与我握了一下,大概他的意思是,给李东阳写传记能是什么好东西。然后他低头又看了看尸体,看着杨梅脸上那近乎幸福的笑容,“讲一讲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在警察来之前,我想咱们就能弄清真相。” 我尽量详细复述杨梅的话,但并没讲我的看法,我还没那么不自量力,在职业精神病医师面面前谈弗洛伊德。方唐听完点了点头,“典型的精神分裂症症状,难怪死得这么惨。” “你是说所谓死人还魂只是她潜意识中的臆想?” 方唐不屑地瞥了我一眼,“你也知道潜意识?那你怎么不向她解释呢?” “解释过了,她不信。她说早上起床看见的地板上的湿脚印,脖子上的青紫掐痕,以及墙上的血字都可以证明老徐回来过。” “这能证明什么呀,顶多能证明她是自我催眠的受害者。脚印是她留下的,掐痕是她造成的。她也承认血字也是她写的,她却认为是那个姓徐的握住她的手写的,这不就说明一切了吗?你们这帮子搞封建迷信的什么时候能不用鬼来说事呢?能用科学的观点来看待人生呢?” “但他为什么要自杀呢?如果这事与那姓徐的彻底无关的话?” “这很简单,弗洛伊德认为一个人在自己无力改变的苦难中生活久了,会认同这种苦难,变得爱上它。这些日子她固然生活在恐惧中,但未始不习惯于这种恐惧,未始不想永远生活在恐惧里,所以一旦听说我们的大师要来解脱她,就只有用死亡来保证继续过这种生活了。” 我与李东阳尴尬的互看一眼,这时我发现李东阳也看见了方唐身后那隐约的身影,但李东阳这滑头并没有声张,只是说:“行了,咱们能脱离干系了,可以打电话报警了。唉,可惜了,一个少有的大活,还没接到手就飞了,要不然这一回怎么也能捞到万八的。” 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我努力将杨梅从记忆里清除,但偶尔还会在风雨如晦或月白风清之夜想起她来,那时我就会对自己说,不管她死得多么悲惨,她最终都获得了解脱(从她尸体上的笑容就能看出这一点)要是真的有阴间的话,她肯定要比在这边活得快活。而且她的死是她自己选择的结果,决没有受到外界的强迫,那不过是在表明她拒绝从内疚与悔恨中脱身,宁愿以生命为代价为自己赎罪,尽管从她对我讲的话里看不出她有什么罪可赎的。不管怎么说,老徐的目的是达到了,他们真正做到了同生共死,尽管方式太过血腥,而没有半点温馨。我一向认为,比大地还辽阔的是天空,比天空还辽阔的是海洋,比海洋还辽阔的是人的心灵,但人的心灵能装得下或能创造出多少恐惧就只有上帝才知道了。 对吧,老徐? 超真实恐怖档案13 招魂淹死鬼 口述人:兴仔 身份:红头师公 惊悚值:aaaaa 真实性:★★★★★ 关键词:招魂、法师、法事 第一章 到我们这条渔村来打听打听,从三尺小童到百龄人瑞,恐怕没有谁不认识我老爸的。我老爸是红头师公。渔村的人称呼以请神驱鬼、符咒治病、占卜吉凶为业者为师公。又因老爸做法时头缠红布,遂称红头师公。而老爸还是渔村内惟一的师公。换言之,渔村内大大小小法事活动,都全依仗老爸一人。 在我们这条文化落后,巫风盛行的渔村内,有一庵二宫,崇拜的海神是观音、龙王、天后和羊祜。出海请龙王,丰收谢菩萨,生病求羊祜,遇灾叩观音,成了渔民的四大精神台柱和民间信仰习俗。至于渔民中的巫术信仰,不论是卜兆、符咒或是法术,均很盛行,出海卜卦求吉利,鲨鱼突现有灾星,渔船失踪问师公,婴儿怯弱鸡渡关,小孩发高烧催魂灵,渔船出海前插神旗等等。就渔民心态来说,出海保平安,死在海里的阴魂要招回陆地安葬,是人生的起码祈求和心愿。 我这里要向大家说的,正是一桩有关招魂淹死鬼的故事。在我们渔村内,但凡死在海里的,不管是意外,还是自杀,抑或被杀,都要把死者的亡魂给叫回家来或招回岸上来,此等关目分为两种,一为“追魂”,二为“招魂”。 渔民淹死在海里,但已找到尸体者,不必用稻草人代替死者引魂,超度形式为追魂。依红头师公我老爸的说法,人有七魂六魄,其中三魂四魄残留在尸体中,超度时只要追回失落在海上的四魂二魄就行了。 招魂则不同,死在海里的渔民连尸体也没捞上岸来,七魂六魄全丢了,而且死者没有尸体,必须以稻草人做替身物,且非在潮水上涨时进行不可,因退潮时,海上的阴魂离家很远,无法招回,只有水上涨时,海上游魂随潮而来,直至海滩,才能把魂用法术就近招入稻草人中,一般在初一、十五大潮风时进行。 老爸是渔村里唯一的师公,而我是他的独生子,也就理所当然是他老人家的衣钵继承人。第一次顶替老爸担重任主持招魂法事,便犯了滔天大祸。我纵使粉身碎骨也无法挽救这一桩惨绝悲剧。 记得那天,阿武上门来找我。但见他神色凝重,见了我,噼头第一句:“兴仔,你这次一定要帮我!” “怎么?又惹恼了小慧?又要我出面做和事佬去?”
第86页 阿武垂下头来。 “我帮得了你十次八回,帮不了你一生一世!小慧这么好的女子,你千挑万拣都找不到比她更好的了,你要嫌弃她,这可还有什么天理?”我心里抑不住一牵一牵地痛着。 阿武把头垂得更低了:“兴仔,我知道自己一千个一万个对不起小慧,但我……我……”他讲不下去了。 我不免有点怏怏:“你呀!身在福中不知福,在咱们村子里,有谁比小慧更好?” 阿武蚊声滋滋地道:“我当然明白,我当然知道。” 我的声量不觉地提高了:“你明白?你知道?阿武,你要是真的明白真的知道,这些年来,又怎会三天两日地跟小慧怄气吵闹?伤害她一次又一次?打击她一回又一回?” 阿武声涩语艰地回答:“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我一见到她……就很……不开心……”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兴仔,我讲的都是真心话,我知道小慧是个好女子,我明白她对我的感情,只是我实在……我实在没有办法再跟她相处下去,我再面对她,我无法呼吸,我要崩溃的!” 我震呆了。 阿武说着说着,平日倔强得流血不淌泪的他,竟然眼泪成串地流落下来:“小慧爱上我,是她有眼无珠,我招惹了她,是我错了,可是感情是无法勉强的,我也尝试过要好好地与她相处,兴仔,你有眼瞧的,我跟村子任何人,都可以和颜悦色相待,偏是对着小慧,我一点耐性、一点涵养、一点爱心都没有,我也不晓得怎么会这样子,一见了她,就无缘无故地要恼了,控制不了自己要对她大声吼、粗口骂……” 我下意识地掩起双耳,不想再听阿武说下去,我的思绪,绕着渔村特有的那一股潮湿的腥气,飞过石砌的井栏,飞过晾晒着渔网的沙滩,回到那纯净快乐的记忆里。 我清楚地记得,童年的小慧,是完全属于海的。最早,她也像我,像阿武般,赤裸着身子,跟一大群男孩子们一道儿在沙滩上嬉戏,无论是泅泳、摸蟹和捕鱼的本领,她不输任何男童,她那把天然捲曲的长发,经常湿漉漉得溢着海的腥味,她经常无忧地笑着,笑得很野、很甜,一口小白牙像翻腾在岸边的浪花。 仿佛是突然的,小慧在我的印象里起了改变。她变得沉默温静起来,她平素随意披散的长发经过梳理,显得整洁而光亮,用一条艷丽的彩色网带横扎在头上,压着发根,她的脸和裸露的胳臂不再像当初那么黝黑,她早先平坦的胸,也结实地隆了起来,走路时,带着一股自然的微颤。她早期的野性更完全消失了,使她远离当初曾和她一起追逐嬉戏的男孩子,成天和同村的女孩们坐在防风林的碧荫下,悉心地编着鞋帽之类的织物,有时也替人修补渔网……越是这样的远离,我越觉得她矜贵可爱,有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着我,我背着人对天许下重誓,今生非小慧不娶,她要是嫁于他人,我这一辈子就绝了结婚的念头。 然而,女孩儿的心真难捉摸,可不是?同村的伙伴们,谁都知道儿时的小慧与我感情非常好,可长大后……唉。基于本能的羞涩和自卑,我由始至终没向小慧表示过什么,甚至不曾在任何人跟前暗示过对她存有意思,连阿武这么知己的死党,我也不肯把心中秘密泄漏半句。 我怎不自卑?怎不羞涩?皆因我是红头师公的儿子,且是衣钵传人。渔村的人信巫术,但从事巫术为业的师公在渔民社会中却是不被尊重的,巫被列为行业中最低贱的职业。小慧在小时候,跟我玩,跟我亲近,不外是年纪小不懂忌讳,她长大了,逐日地疏远我,是合情合理的,我一点都不怪她、怨她。 阿武和小慧拍拖,是村内人人皆知的事实。三年前,当阿武与小慧拍拖的消息传进我耳朵,我一时直如万箭穿心、痛不欲生之情,至此已极了。我脸青唇白地过了有十天八日,这才想通想透,小慧纵使不和阿武拍拖,也会和别的男人相恋、结婚、生子,她如果爱上我,老早就在自然辞色间流露出来了。我深信一个人如果爱上另一个人,再武装感情和百般掩饰,但一双眼睛,或多或少都会泄漏一点端倪。 小慧的眼里没有我,她的眼里只容纳下阿武一个,盲人都瞧得出。小慧如果与别的男人拍拖,我恐怕连跟她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更遑论共餐同游。她和阿武拍拖,而阿武与我是死党。难免有碰面接近的机会,在爱屋及乌之下,她一定对我很友爱。一想及此,我不觉由悲转喜,一种苍凉的满足感。 就这样,三年来,因为阿武的关系,小慧对我,和蔼可亲,一如童年待我般的厚爱。可这三年来,多少回了,为了要按捺我自己,我憋得全身的筋骨与牙根都酸楚了。我恨阿武没有善待小慧。奇怪像阿武这么好脾气的人,面对小慧时,却是暴躁至极,烦恼绝顶的反应,纵然她对他,是那么的千依百顺,温柔体贴。 小慧爱上阿武,对我而言,是阿武几世修来的福分。但对阿武而言,他却怏怏不乐。分明是小慧爱阿武,阿武却不爱小慧。阿武不爱小慧,为什么又跟她拍拖?依阿武一次酒后真言,是小慧主动亲近他,三天两头的,做些糕点煲些糖水,送到他家去,他把糕点吃了把糖水喝了,却没有什么表示,她上门,他跟她有说有笑,她没上门,他也从来不去找她。一日,他家人都不在,她提了一篮小侄子做满月的红鸡蛋上门,鸡蛋他没吃,他吃了她的红。
第87页 我这一辈子,再也忘不了当时阿武说的话:“只怪我血气方刚,孤男寡女共处,抑不住那股慾火,睡了她,从此挣不脱甩不掉她的纠缠。”阿武这番话,当时直如铁锤一下又一下,不断地在我天灵盖上“咚咚咚”地敲打。 这三年来,我在阿武与小慧之间扮演着一个绝顶滑稽的角色,每一次阿武在伤害、打击了小慧,两人闹僵的时候,我便挺身而出充当和事佬,代阿武向小慧赔尽小心,说尽好话地哄她,但觉生平所受的最可笑、残酷的讽刺,莫过于此了。 我看了看阿武,深深嘆息:“唉,这三年来,小慧也习惯了每次你们闹僵后,由我去安慰她开导她,我这就出门找她帮你赔小心请罪去。” 我以为像往常般,阿武听了后会投以感激一瞥,哪料到他的反应令我太意外了,他居然捶胸跳脚地嚷起来:“兴仔,谁要你去向小慧赔小心请罪呀?” “你不是要我当和事佬?那要我帮你什么?” 阿武压低嗓子,把头靠拢过来附耳道:“兴仔,我要你跟我配合配合,我想到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计谋,从此可以叫小慧对我死了心,我就脱难了!” 我想我一定变了脸,我连声音都变了:“你真的要撇了小慧?” 阿武又急又羞得两眼泛红带湿:“兴仔,我知道这样做对不起小慧,但我实在走投无路了呀!” “阿武,你怎么走投无路了?” “兴仔,小慧向我逼婚呀!” “阿武,能娶得小慧,你几世修来的福分!” “兴仔,你爱小慧,当然这样说,我不爱她,她纵然是世间最好的女子,我娶了她,也毫无幸福可言。” 我不晓得是激动还是激怒:“阿武,你胡说什么?” “兴仔,你暗恋小慧,我是知道的。” 被说中心事,我一时无言以对。 阿武摇着我的双肩:“兴仔,没有了我,在小慧最痛苦最失落的当儿,你乘虚而入,这是大好机会哦!” 我大力地摔开阿武:“你这算是成全我呢?还是替自己找个藉口?” 阿武在流泪,哽声地说:“兴仔,我要你帮我这最后一次,你如不答应,我真的跳海去!” “你情愿死,也不肯娶小慧?” “是。” “你要我代你向小慧拒婚?” “不,我要你向小慧证明我死了!” “你说什么?” “兴仔,我扯谎说出海,实则是静悄悄走掉,我这一辈子再也不回返渔村,我要你向小慧向村人证实亲眼目睹我出海而去。” “阿武,你的意思是你假装死在海里?” “是。” “然后……” “然后你装模作样地给我安排一场招魂法事。” “这怎么行?” “怎不行呢?” “阿武……” “兴仔,你不帮我,就没人可帮我了!” “我不是不帮你,但总觉得很不妥……” “又怎么不妥了?莉儿说这可是天衣无缝万无一失之计……”阿武猛地结巴巴地住了声。 我牢牢地瞪住他,没有半分半秒的松懈,冷冷地问:“莉儿?哪个莉儿?是她教你这么做的?” 阿武自知失言,惶急要讲一句话弥补,却舌头打结,涨红了脸。 我暴喝:“说呀!莉儿是谁?她跟你是什么关系?” 阿武垂下头,闷声回答:“是开杂货店的那个根叔的大女儿莉儿!” “莉儿不是在城里吗?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我每月都会去城里一趟,所以……所以就跟她好上了。” “阿武,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你不肯娶小慧,不是因为你对她完全没有一丝的感情,而是你变了心爱上了莉儿是不是?” “是,我爱上了莉儿,在还没跟她开始之前,我对小慧,纵使没有感情,也还有一份责任,我要了她身子,就不能把她给撇了,可后来我和莉儿相恋了,却发现自己对小慧连那仅存一丁点儿的责任感也逐日淡褪、消失,我要为了责任而娶了小慧,我情愿死!” “阿武,你口口声声认我是你死党是你兄弟,可你和莉儿要好,却瞒了我这么久?要不是你今天讲错话被我识穿了你和莉儿的关系,你恐怕还要继续隐瞒下去!” “兴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正因为我知道你对小慧的感情,才不敢把真相告知,我怕你因此与我绝交!” “那你现在不怕了?” 阿武猛地双膝一挫,在我跟前跪倒下来,要不是我及时阻止,他还要朝我磕起响头。阿武眼眶红红的:“兴仔,就瞧在这一场交情,你且帮我,你成全我!” 我发一阵呆,这才无力地点了点头:“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假装死在海里呢?” “事不宜迟,明天咱们就依计行事。” “明天?这么快呀。” “明天一大清早,我就把自个儿的竹筏送来你处,你找个隐蔽的地方藏好,在没人的当儿,把竹筏加以破坏,再找个没人的当儿,过了一两天给抛到海里去……”
第88页 “阿武,你一向不是跟着你的堂兄弟乘渔船出海的吗?可没听说过你有只竹筏呀?” “这竹筏是早几天才扎好的,我向堂兄弟提出要自个儿捕鱼,再也不想一辈子依赖大伯家,打算自立门户存点钱把小慧迎娶过门,我对小慧也是这么说。” “这个藉口倒是堂而皇之,你的堂兄弟们和小慧自是深信不疑,尽管竹筏不能撑到远处去,单在大海的海湾里作业,每天也能捕得好几篓鱼虾!” “兴仔,你别挖苦我好吗?” “不敢,阿武,认识你这么些年,我竟然不知道你其实是个聪明绝顶的人!” “阿武,我这样帮你,实在对不起小慧!” “那你到底帮不帮?” 我咬一咬下唇,道:“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你走,我不想再见你,竹筏你今晚就送到我家后山那个洞穴处,那里除了我,没人会去的。” 阿武要握我的手以示感激,给我一甩,他愣了一愣,也就低声道:“那好,兴仔,我这就走了,小慧往后就有赖你照顾她了。” 没走两步,阿武又折回头,用哀恳地眼光和语气求我:“兴仔,一切依计行事,嗯?” 一切依计行事。 第二章 翌日清早,我起床后匆匆梳洗完便赶着出门,往屋子后山打转去,果见洞穴内已搁着一条竹筏。返回家的时候,一路上我不知怎么心里就没着没落的,老是在那里想,要不要把实情告知小慧呢?快到家的时候,却惊见小慧在我那悄静的屋门外徘徊着,她手里提着个鞋盒,是等我吧? 我招呼小慧进屋子里,又给她泡了杯茶。我们聊了几句家常,小慧跟我说:“兴仔,我这次特地上门找你,是有一件事相求。” “小慧,你言重了,只要你开口,天大的事我都乐意替你解决。”我打着包票说。 “那我先谢了。”小慧把手里的鞋盒递到我手里来,接着说,“兴仔,这鞋盒里有三千元,是我过去那么多年省吃俭用存的钱,我希望你想个法子把这笔钱交给阿武,但千万别让他知道这是我的积蓄,要不他一定不肯收下的……” 我忍不住打断小慧的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你要我把钱交给阿武却又不肯让他晓得是你的钱?” 小慧有点腼腆地道:“兴仔,我和阿武准备在短期内结婚,可他又没几个钱,我又不想把婚期拖得太久,惟有掏出积蓄……”小慧愈说愈小声,更发窘地取过桌上我为她泡的那杯茶,一饮而尽,但见她刚把杯子搁下,便咳得弓起腰来。 “小慧,你怎么啦?” 小慧掩着嘴,朝沖凉房疾奔而去,我人在客厅,却仍清清楚楚地可以听到自沖凉房传来那一阵阵“咿噢咿恶”的声响。 我疑虑着,不由朝沖凉房走去,门是半掩的,我轻轻推开,只见小慧蹲在里面,翻肠搅胃地呕吐,吐出的秽物少,黄疸水多。 我非常震动,颤声道:“小慧!” 小慧没有回应,也没有回头看我一下。 “多久了?” 小慧仍然没有回答我。 “阿武知不知道?” 小慧依旧没有回过头来。 “阿武知道了是不是?” 小慧的双肩在抽动着,她分明在哭。 我扶起她,让她回到客厅坐下歇息,又给她递上热面巾揩脸。可她的眼泪却依然是一行接一行地直往下淌,愈揩,愈多,老揩不完。 “小慧,别哭,孕妇哭得多,对胎儿不好的。” “兴仔,要不是我扣着不多吃,早已见肚了,要给家人看得出,可掀天翻地闹了,这就是为什么这阵子我不断向阿武逼婚,再迟就……就……”小慧眼泪汪汪地说不下去了。 我咬牙切齿地暗恨一声:“阿武怎么说?我昨天见了他,也不听他提及你怀孕的事。” 小慧垂头垂眼细声哽咽道:“这种事他怎好意思开口提及半句,要不是刚才让你识穿,我也不会向你坦言。” 我心里千声万遍地咒骂着阿武:王八蛋!杀千刀!但闻耳边响起小慧那一哽一哽的言语:“阿武知道我有了身孕,他说他很开心,同时又很烦恼,因为没有钱跟我结婚,他的积蓄,在他大伯去世时都耗光了,照我原本的计划,不必穿婚纱摆喜酒,只要正式註册为夫妇就可以了,但阿武说如此太委屈我了,我肯他不肯哩,他甚至不愿接受我掏出存了好些年的三千元,他说用女人的钱实在太窝囊,要这样的话他一辈子就抬不起头来见人了……” 我一句一痛地接腔:“阿武于是把手头上仅有的钱,买了材料扎了一只竹筏对不?他对你说他不要再依赖大伯家,他要靠着自己双手挣来的钱养妻活儿,他又跟你说只要这一两个月频密撑着竹筏到海湾里作业,每天多捕几篓的鱼虾,很快便能迎娶你过门是不是?” 小慧不语,是默认了。诚然,依照阿武的法子,不是不通,只是小慧等不及了,这也是为什么她背着他把三千元的积蓄送到我家来,无非要我设法把这笔款子交到阿武手里,他要有了这笔钱,起码搞个简单的婚礼是勉强凑合得来。
第89页 小慧用心良苦,然而阿武他……我不能再往下想,一想,不止一颗心在剧痛,整排肋骨都在抽痛。我惟能如是言:“小慧,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一定帮你的,你一句话,我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小慧回过头来,朝我微微一笑,可泪水仍直往下淌,她说:“兴仔,你真好人,要不是我有了阿武,我想我会愿意嫁给你。” 她原来是知道的。我深爱的女人虽然没有选择我,但她知道我对她的爱,这已足够,我但感在痛苦中有一股苍凉的满足。 我对小慧再言:“你要谨记,发生天大的事,我都一定会帮你!” 临走时,小慧反反覆覆地道:“兴仔,傍晚阿武出海回来,你就想个法子把这三千元交给他,切记别让他晓得我今天来找过你呀。” 我目送小慧远去的背影,简直是百感交集,喜怒哀乐诸般滋味,在胸腔里翻腾。喜的是小慧其实知道我的心,怒的是阿武的薄幸和逃婚之计,哀的是小慧身心势必皆碎,处境堪怜,乐的是我果如阿武所言有乘虚而入的一线机会。光是处理这些纷至的情绪,我便在床上躺了一整天。这种情况对我来说,是非常稀有的,以至我老爸自邻村回家来后,好几次进我房来察看,问我是不是得病了。 我在天黑时分总算爬了起来,梳洗毕,且吃了饭,这才出门瞧着没人察觉熘往后山去。一切依计行事。第三天,阿武死了的消息便在村子里沸沸扬扬地传开来。 我在“获讯”后的第一时间,赶到人潮涌涌的海滩处,只见人圈面前,横搁着一只伤痕累累的竹筏,那正是阿武新扎的竹筏,由于下海的时间并不久,竹筏的筏身,还黄黄亮亮的闪着油光,但连锁筏身的藤线,有多处已被巨浪撕断了,一卷潮湿未干的绳索,一只大鱼篓和一盏风灯,都还系在筏尾,撑筏的竹篙,却断折成两半。 阿武的大伯娘伏在竹筏上早已哭得像个泪人,她哭嚷得嗓子都哑了,而此时海风转剧,浪涛更猛烈起来,大浪轰击在岩壁上,地面上仿佛都起了震动,那些击蹦到半空去的浪沫,亮晶晶的,一直溅落到众人的头上和脸上。 阿武的几位堂兄弟趋前搀扶老妇人,不停地劝慰,阿武的大伯娘犹自赖在竹筏上不肯起来,她拍打着筏面痛哭不止。老妇人哑哑的怨诉,闻者无不流一把同情泪,我瞧在眼里,也不由生恨了,心里自是在思思忖忖,此时此刻,阿武在城里风流快活着吧?说不定正和莉儿开香槟庆祝计划成功! 阿武的堂兄弟们总算把他们的母亲劝着架开了。而我在人群中遍寻不见小慧的影子。到底按捺不住,我向站在我身边的一位村姑打听:“怎么不见小慧?没人通知她阿武出了事吗?” 得到的答案是:“昨晚小慧在海滩这儿守候了好几个钟头,说是不见阿武的竹筏回来她不放心回家去,后来硬给她哥哥扯走的,一路走一路哭呢,担心阿武出了什么意外呀!今早上她一听到阿武出事的消息,人还没奔出门口便昏厥了过去,醒来又哭,再哭晕过去,如此哭哭晕晕了好几回,她家人怕她见了阿武的竹筏受不住刺激不让她到海滩这儿来!” 我十万火急地赶去小慧家,一路上,海水一浪一浪地响着巨大的轰鸣声,都不及小慧那哀哀的恸哭来得响亮。小慧脸色惨白泪水不遏地躺在床上。见我来,颤巍巍地撑起半个身子,待要说话又何尝能够?哭得如山崩地裂一般。 我瞧她伤心若此,亦无多话,只安慰道:“你千万别做傻事,要节哀顺变,总之有我的一天,你有天大的难题,都有我帮你的,我很愿意照顾你和你肚子内的小生命一生一世的。” 小慧的反应是我始料不及的,但见她且泣且言:“兴仔,你对我好,我心领了,阿武生前我是他的人,他死了,我也非嫁他的亡魂不可,我是下定决心给阿武守寡至老至死而不悔的,我要把他的亲骨肉抚育成人,就不辜负阿武生前对我的一番爱了。” 我当场就傻掉了。 小慧泫然继言:“我已跟家人表明态度了,我肚子里的孩儿是阿武的种,家人要不依也没奈何,阿武大伯娘那儿,我哥哥自会去跟她老人家商量把我娶过门的事,相信在招魂仪式过后,便可安排我和招魂时所用的雄鸡拜堂了,我这一生,从没奢望过荣华富贵的日子,惟一心愿便是嫁给阿武,不管他是生是死,我都要做他的妻子。” 我意欲回嘴:“小慧,你昨天明明亲口跟我说,要没了阿武,你会愿意嫁给我的!”但到底按捺住没说出口,只觉心里一压,真想立时把抑止已久的悲情宣洩而出,把心肝肚肺都哭得呕出来。 小慧仍在言语与泪俱,她说:“兴仔,办一场招魂法事,可要花不少的钱,我知道那区区的三千元是不足够的,而阿武大伯娘家恐怕也筹不出多少钱,你要待我真的好,倘若我付不足这做法事的款数,也请你央你老爸先让我们欠着,待日后容我们慢慢摊还,可千万要把阿武的阴魂给招回来呀!” 我惟有回答:“钱的事你别愁,我老爸纵使不依,也还有我呢,以我和阿武的情分,不收一分钱,招魂法事也照做不误的。” “兴仔,阿武有你这么一个好朋友好兄弟,我这未亡人,要给你磕上百个响头也不足表达对你的感激!”
第90页 小慧甚至已以阿武的未亡人身份自居,我此时方信一切确是无望了。 第三章 招魂法事在三天后进行。那日正是阴历十五,月正圆,潮水高涨之际。为免被我那红头师公老爸识穿阿武装死逃婚之计,我费尽唇舌才说服他老人家让我顶替他主持这次法事。而老爸之所以让我担任此重任,相信也无非是想一试儿子的功力如何之余,由我亲自将好友阿武的阴魂招回岸上下葬,也算是对死者的一分致敬之情。 招魂法事需时足足一整天。上午就在阿武的大伯娘家开始。我穿上八卦衣,戴上僧帽,由七个同门师兄弟敲钟打鼓,我负责念咒施法。这么做,是招魂的前奏曲,为的是向失落在遥远的天涯海角中的阴魂打招呼,并且引起龙王,海鬼以及死者亡魂的注意。 入夜,招魂法事逐正式部入高潮。在大醮台上,供奉着一块灵牌,上面写着阿武的姓名和生辰八字,旁边摆着一张大椅子,椅上端坐着一个穿戴整齐、有鼻有眼、有脚有手的稻草人。稻草人身上穿戴着阿武穿戴过的旧衣服、旧帽子。 这稻草人当然就是阿武的替身。大醮台前方不远处竖立着一根长竹竿,竿顶悬吊的竹篮中有一只大雄鸡。由于渔村的人一向都十分的迷信,进行招魂法事时也自然而然没有多少人愿意来看热闹,都害怕万一时运低在现场招惹了孤魂野鬼,带回家去可不得了,所以我在海滩处施法招魂的当儿,除了阿武的堂兄弟与亲友在场之外,没其他村民。 阿武的大伯娘病卧在床没来。至于小慧,因怀有身孕,不便到场,在家等候招魂仪式完毕才与用以招魂的大雄鸡交拜天地完婚。所幸小慧不在现场,要不,这场招魂法事我做不来。我会崩溃。要我在我最心爱的女人跟前作假,那比杀了我还要痛苦万倍。 我这一辈子再也忘不了给阿武招魂的那个晚上,月明星稀,潮水一浪接一浪,涛声也特别的猛,响着巨大的轰哗,我的神经也不由地紧绷着。海上的鬼魂,在我的招魂幡和咒语之下,应该都被引上岸来了。以前老爸帮人做招魂法事时,常听他老人家说巡海夜叉及海鬼会押着死者的阴魂上岸,而作为红头师公的他就要在有限的时间内以高深的法力震慑群鬼,方能令死者的鬼魂脱绑回家去。 “阿武,海里冷冷,屋里来呵!” “阿武,海里冷冷,屋里来呵!” 一声声悽惨的呼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旋不止。与此同时,浪涛拍岸,海风吹得呼呼作响,招魂幡被风颳得嗒啦嗒啦捲起尖细啸音。直觉告诉我,大醮台前已围满孤魂野鬼以及巡海夜叉和海鬼,一双双一对对无形的眼神正在冷冷地瞪着我。 这场法事没有死者,巡海夜叉和海鬼此番是否空手而来呢?我不知道。我的手尽管仍在不停挥动招魂幡,我的嘴尽管仍在不停念着咒语,可我整个人,视觉开始模糊,并且两耳嗡嗡,整个人,似乎已变成一个空壳,在不着边际的虚空里飘荡着。 招魂幡是如何自我手中飞脱而出?被海风卷至海心,又被大浪淹没,我不知道。稻草人为什么会无端端着火眨眼间给烧成一堆灰烬?我不知道。悬吊在竿顶上竹篮中的大雄鸡什么时候被发现已经死在里头?我不知道。一切一切,我都不知道。我仅仅知道,在我昏厥之前,我心里起落着黑波赫浪,我满眼也轰击着黑波赫浪。 当我甦醒过来时,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我的红头师公老爸,忧心忡忡地守在我的榻前。 “阿爸!” “兴仔,你醒啦?” “咦,我怎么回家来了?我不是在海滩那儿进行招魂法事的吗?” “法事进行至中途,你昏死了过去,大伙七手八脚把你给抬回家来。” “那招魂步骤未完,阿武的阴魂岂不上不了岸回不了家?”老爸的脸色和语气沉重绝顶,“阿武并没葬身大海,可他也活不长了!” 我脱口而出:“您怎晓得阿武并没葬身大海?” 老爸默默地看了我一下,我但感惊心动魄,也就噤声了。有好半晌,老爸这才长长地嘆了口气,道:“兴仔,在你昏倒的同时,你手中的招魂幡飞脱而出给大风浪捲去了,还有作为阿武替身的稻草人则无端端着火,此外悬吊在竿顶上竹篮中的大雄鸡也死在里头,如果阿武真的葬身大海,招魂幡没了,替身遭焚,度关鸡死了,这意味以你的法力招不了阿武的阴魂,他往后的日子就十分悽苦,肯定被龙王捉去当推潮鬼,那就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在海底推潮磨海,永无出头之日,更无来世投胎之时……” 我不是不心虚的:“都怪我法力不够,当时的场面一定很……很……”我说不下去了,且不敢直视老爸的目光。 只听老爸说:“招魂法事的主持昏厥了过去的同时,招魂幡给大风卷没了,作为死者替身之稻草人无端端着火给烧成一堆火烬,连渡关的大雄鸡也都忽然死掉了,兴仔,换作你是死者的家属,你会有怎样的反应呢?” 我不敢答腔。 老爸此时清一清喉咙,声音由苦涩转为尖厉:“兴仔,你怎么不敢望着我?我要你看着我回答我的问题!” 我变脸,变声:“阿爸!” 老爸问的是:“你真的亲眼看见阿武撑着竹筏出海的?”
第91页 我结巴起来:“是……那个……早上……我亲眼见到的……还跟他……打了个……招呼……” “你说谎!” “阿爸,我……我没有……” “那个早上,你几点钟看见阿武的?” “我……记……一时记不起来……约莫……是……六……六点……或许更早……又或许……将近……七点……” “据阿武的大伯娘说,阿武在天未亮就出门了,且在之前的半夜里把竹筏拖了出去,如此推测,阿武是在一大清早五点钟左右就撑着竹筏出海去的。” “那么,是我记错了,我见到他时,该是……五点钟左右……” “兴仔,那个时间,你犹在床上蒙头大睡,我七点钟和你师兄弟出门往邻村设坛做功德的当儿,你都还没起身呢!” “阿爸,我……” “你干吗要扯谎?这关乎人命呀!” “我……我……” “整个渔村的人没有谁瞧见阿武出海,就偏你一人看见?兴仔,这其中必有问题!” “没……没有……呀……” “知子莫若父,你的脾性我岂不了解吗?你虽是第一次主持招魂法事,但我细心观察了这些年,也知道你功力到了什么程度,要不,又怎会放心让你担此重任?我不怕你把我的老招牌给砸了呀?” “阿爸……” “兴仔,当你费尽唇舌要说服我让你主持招回阿武之阴魂的法事时,我之所以考虑再三,迟疑一番才答应,也无非心下有丝怀疑,因这完全不像你的性格,况且你暗地里把阿武家人及小慧凑合的款子给退了回去,坚持凭着阿武与你的交情绝对不收一分钱也要给他进行招魂法事,可在我跟前,却是一分钱也没少的把做法事的款子呈上,还说是阿武家人把这笔钱交到你手里。” “阿爸我……” “兴仔,这笔钱是你积存多年的老婆本是不?” “我这样做,也是因为……他们没……没什么钱……阿武又是……我老友……帮他们……是应该的呀……” “正因为我当时也是这么想法,也就没有揭穿你,打算在法事完毕后,把这笔款子都交回给你,其实我心里还存有一丝疑虑的,兴仔,你是我父兼母职一手带大的,察言观色就晓得你有事瞒着老爸,所以进行招魂法事时,我都寸步不离在你身边提点,监督着每一个步骤……” 我垂头,掩脸。 “你在主持法事时固然是紧张了些,但每一个步骤都绝对准确,且功力不弱,再给你发挥多两年,老爸这红头师公之位,你胜任有余了,所以我可以很肯定的判断,招魂幡飞掉稻草人被烧大雄鸡死了,问题不是出在你的法力不行,问题是出在阿武本身……” 我的头垂得更低了,掩着脸的手也抖了。 “兴仔,阿武没有死,他压根儿没出海是不?” “我……怎……知……道……” “你不知道,可你对人说那个早上你亲眼看见阿武撑着竹筏出海去?且还跟他打过招呼哩!” “阿爸,我这么……说……是……逼不得已……” “你会有什么苦衷?你证实阿武出海去了,而他迟迟未返,翌日他那遭巨浪破坏了的空竹筏又被潮水卷至海边来,那等于宣布他葬身大海了呀!” 我不敢言语。 “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呀!你要有苦衷,除非你是跟阿武串通了,他压根儿没出海去!他没有死,不过,他现在跟死也没有多大分别了呀!” “阿爸,怎会呢?” “怎么不会?好端端的一个人,都还没死,就给人用其生辰八字进行招魂法事,这还了得呀?就连主持法事的你都承受不住这折煞之气要昏厥现场,更何况是给招了去阳魂仅剩下一具空皮囊的阿武?他怕也活不长了……” “那怎么办呢?” “你终于承认是跟阿武串通的!兴仔,你们年轻人不知轻重,这下可闯祸了!” 至此,我不得不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真相说了出来。 老爸不免又臭骂一番:“兴仔,你这样做,会折堕折寿折福的呀!你纵使吃长斋也弥补不了你的罪过,你是间接害了一条人命你知不知道?至于阿武,就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恕!”我吓得抖衣乱颤: “阿爸,这可怎么办呢?” 老爸神色黯淡:“我只是红头师公,可不是救命神仙!” 我再也不敢正视老爸那张忧愁不堪的灰败苍老的面容。 “老爸现在都不知道要如何收拾残局,阿武的家人还在等着我给他们说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出了什么问题,我叫了你的师兄弟上门先行应付着,我要据实相告是你和阿武串通的逃婚之计,你我父子就再没有立足之地了,这渔村的人只要每个朝我们吐口痰都足以淹死咱俩了!”
第92页 “阿爸,那可怎么好呀?” “我要知道怎么办就不必发愁了,看来也惟有将错就错了。” “阿爸的意思是……” “兴仔,是你惹的祸,而今也只好委屈你背这个黑锅,我自会对阿武的家人言明是你功力不到家,镇压不来海鬼与夜叉,招不回阿武的阴魂,非要我这红头师公亲自出马不可,反正做法事的钱,我真的一分钱没收他们的,量他们纵有怨言也不敢发作的,就这么办吧!” 我哪敢一言? “兴仔,经过这次的教训,往后你就要好好地做人,凡事三思而行,你要再有下次,你老爸我纵使倾家荡产再赔上一条老命也不管用!” “阿爸,我省得,可阿武并没葬身大海,你再进行一场招魂法事也招不回他的阴魂呀!” “阿武的阳魂而今不知飘荡于何处,我非神仙救不了他,可是在进行招魂法事时我只要换咒语颠倒程序,便能让任何一只孤魂野鬼的真魂进入稻草人或附身雄鸡,我不说你不说,会有谁晓得那并不是真正的阿武之阴魂呢?” 解决的方法是有了,然而老爸满脸的阴霾之色不减,是我这不肖儿令父亲太沉重了,他老人家一世英名险些儿断送在我手里。我呢,何尝不是心乱如麻,心如铅重。 第四章 话说阿武的大伯娘一家,最终接受了老爸那一番“合情合理”的解释,并且同意在两个星期后由他老人家亲自主持招魂法事,再为葬身大海的阿武招回其阴魂。 那是阴历初一。招魂法事,一般在初一、十五大潮汛时进行。就我们这渔村的习俗,招魂要在涨潮时进行,不仅仅是阴魂随潮而来,便于招摄,还具有更深刻的内涵,据说渔民对大海的潮汐有一种共同的神秘信念,认为涨潮是生活与财富兴旺的徵兆,退潮是失败、衰弱,死亡的标志,甚至说人生于来潮,死于退潮。 对我那红头师公老爸的安排,阿武家人虽没异议,可小慧却是不表苟同,当着老爸和阿武大伯娘众人的跟前,她不敢多言,到底一日未和阿武附魂的大雄鸡拜堂,一日还未是阿武过门的妻子,她怀有阿武的骨肉又是另一回事,可背着大家,她就按捺不住咆哮了。 她的怨言如是:“兴仔,距离阴历尚有两个礼拜之久,在这十四天内,阿武的阴魂无所依靠,在大海中遭受风吹潮打之余,又要饱受水鬼恶魂的欺负,要他受苦受难这么些日子,不行的呀!总要想个法子让他在这两个礼拜内平平安安免遭折磨才对呀!” 我惟能重复地道:“对不起,小慧,我实在帮不到你,我法力有限,上回招魂法事都担当不来,哪有功能助阿武的阴魂在这十四天内免受苦难呢?原谅我无能为力。” 确知我帮不到她,小慧哭着走了,听着她一路远去的哀哀哭音,我的心,更是碎成片片。两天后,便传来小慧不知从哪儿请了两位道士在海滩处给死去的阿武超度的消息。我遂赶往现场看个究竟。老远,便听见一阵鼓声,混合着刺耳的喇叭和震颤的铙钹。随着乐声,村子那边现出一群人来,很快的,我就看出,前面走的是两个穿法衣的道士,手执着法器,后面跟着一个举白幡的道童,风把白幡绞在半空里飘曳着。一群乐手吹打着杂乱的鼓乐,引着一群看热闹的男女村民,那行列迤逦的朝海边走过来。 乐声响着,乐声被海风扫得时隐时扬,人群走过沙地,踢腾起多股蛇形的沙烟,轻灵的随风飞蹿着,走在人群当中的小慧,看起来更加憔悴瘦弱了,我的心,不由一牵一牵地抽痛起来。我朝人群走过去,小慧见了我,不待我开口,便道:“这两位道士是城里请来的,乐手则来自邻村,我听人说在招魂法事进行之前,先给死者超度,便能令死者免受许多的苦难。” 我本想问请两位道士和一班乐手总共花去多少钱呢?可话到嘴边,又咽回肚子里,怕引起小慧的不快。 只听小慧又说:“待会儿还要把阿武的竹筏烧去,道士说如此才能确保阿武的阴魂不必飘浮于大海,在真魂尚未被招回岸上之前,有个栖身之处,且根据习俗,把溺死者遗下的竹筏焚烧掉,也就是烧去了这家人的霉运,阿武葬身大海已够悲惨的了,总不能让这霉运延续他的下一代,阿武的大伯娘也是这么主张的。” 果如小慧所言,片刻便见几个汉子搬动四块石头,抬起阿武那只被毁坏了的竹筏,放在石头上;穿法衣的道士敲打着法器,绕着那只竹筏舞蹈,更用一种疯狂怪异的腔调,高声吭诵着什么,有人把干柴放在架空的木筏下面,燃起火来,不一会儿工夫,那竹筏便燃着了,腾起熊熊的火光。 我悄声地问小慧:“怎么不见阿武的大伯娘?还有他的堂兄弟又怎么没来?” 小慧虽仍形容憔悴,但在情绪上已然平静下来:“大伯娘是长辈,是不适于到场的,她的几个儿子也都出海捕鱼去了,他们说到底不是阿武的亲兄弟,隔了一层肚皮,有哀悼之心已是仁至义尽,总不能像我般为阿武的后事奔波不停,反正阿武的事由我一人承担和打点,我撑得来。” 我听了,更为黯然。这时,道士念完经文,竹筏业已化成一片红红的烈火,无数焰舌随风卷腾着。小慧蹲下来替阿武烧纸,纸箔烧得一堆又一堆的,有些纸箔刚燃着,一阵风来,便把纸箔卷到海面上去了。道士指着那些落在海面上的纸箔,硬说是阿武显了灵,把纸钱接去了。
第93页 小慧的那一副悒容也就绽现一抹的笑意:“是的,有钱能使鬼推磨,阿武有了钱,便能贿赂海鬼夜叉,不怕给欺负了。” 我除了长嘆,又还能说什么呢?谁料没过几天,又有消息传来,说小慧为死去的阿武搞了个金猪祭水鬼关目,租了一艘渔船,订购了十只红烧猪,包了两百粒的香菇米豆栗子咸蛋猪肉粽子,煮了五百粒的鸡蛋,且备了整百支的白酒,仿效古人往江里投粽子的祭奠屈原方式海祭。 我听了,简直啼笑皆非,可赶至海边,已不见小慧的影子,问一些附近的村民,才晓得她带着十只金猪等祭品随着租来的渔船出发去了。 我在岸上足足等了一个下午,引颈张望,脖酸脚麻,这才见小慧乘着渔船而返。我噼头第一句便问:“你这趟可花了不少钱呀!” 小慧淡淡一笑:“钱不是问题,只要海里的水鬼吃了金猪肉粽等祭物,不再骚扰欺压阿武,花再多钱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小慧,你哪来的这许多钱呢?你那三千元积蓄,上回请道士怕都耗光了吧,而此番金猪祭水鬼关目的款子,我不相信是阿武大伯娘一家出的钱。” “不劳你为我忧心,兴仔,钱嘛,我自有办法筹得。” “你会有什么办法?小慧,你为了阿武搞到债台高筑,值得吗?” “值得,再大的牺牲都值得。” 我无言以继。 如此过了两天,又再传来小慧为死去的阿武在海边点燃千支白烛叫魂,自两百里之远的另一个渔村聘来一位高僧,跪拜天公念咒,说是此乃有助于阿武的阴魂不会撑着早前焚烧给他的竹筏飘流到天涯海角回不来。 由于劝阻无方,我也没再往现场一看。可在翌日,我上根叔的杂货店买日常用品的时候,听到根婶和好几位三姑六婆对小慧有些议论。我听了,气便上头,朝她们吆喝:“你们这班八婆,为什么如此造谣中伤小慧?” 但见根婶一派镇静地闲闲道来:“我们为什么要造她谣中伤她?对我们也没好处呀!总之有人亲眼看见她在邻村哪个有钱佬莫大荣的睡房里大摇大摆出来,出来时衣纽都没扣好……” 我没容根婶把这话说完,就朝她发出一声连自己听了也为之头皮发麻的吼叫。也许是我暴怒的神态吓倒了大家,一个个面面相觑地噤声了。这事儿没有过去两天,真相竟让我知道了。 那个下午,我心血来潮想见小慧,也就上她家去,可因为经过上回进行招魂法事中途告昏厥及稻草人被焚雄鸡死掉的事件,我是羞于与小慧家人碰面,遂绕到屋后找她去,当我正隔着一道院墙伸头朝内看且准备张口低声叫唤小慧之际,却惊见有个秃头的肥男人正在厨房后门与小慧拉扯着。我认得那秃头肥男人,正是邻村的有钱佬莫大荣! 只听小慧在急声道:“你跑来我家干啥?给人瞧见了便不得了!” 莫大荣说:“你怎么这两天不上我哪儿?你让我等得好急!你拿了我的钱,就一定要满足我,也只有怀孕中的女人最令我过瘾……” 这话如棍子一样击得我身子一晃! 只听小慧在冷厉地道:“乘着我家人还没回来,你给我快滚,我明早上你那儿就是!” 莫大荣这才不情不愿地离开,临走时还在小慧的胸脯上摸了一下。 我但感万箭穿心。并且睚眦尽裂。待莫大荣一走,我由后院直入小慧家的厨房,见了她,身子骤然一颤,我哭了起来:“小慧,小慧!” 小慧唬了一大跳:“兴仔,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由后门进来?” 我仍旧哭着:“我都看到了,我都看到了!” 小慧呆住了,满脸惨白之色,身子摇摇欲倒。 “小慧,你再要这样,不如杀了我!” 听了这话,小慧扑到我怀里哭开了,为了把哭声抑低,她咬住了我的肩头,直咬得渗出血水,我许久才把她的哽咽抚去。我是待她停止了哭泣,这才一言一哀的把阿武逃婚之计相告。我声声痛悔:“小慧,我再要瞒你就不是人了,你为了阿武牺牲太大了,你再要这样,我给天打雷噼也弥补不了我的罪过!” 我原以为,小慧在获悉事情真相后,纵使没发出惨嚎也必再痛哭流涕一番,然而她没有。她没有哭泣。她甚至没掉一滴泪。她第一个反应是嗤地一笑。她第二个反应又是嗤地笑了一声。 赶在这个时候,大门外响起一片沸腾之声。是小慧的家人和好些村民都涌进屋子里来,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犹坐车中走马看花,一幕一幕惊鸿似的飞过,只来得及抢瞥一眼,在心中造成的印象是紊乱无比的,惟一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在亲眼目睹阿武躺在担架上从城里被抬回渔村来的惨状。 阿武脸无血色,双眼紧闭,五官扭曲,口吐白沫,已经奄奄一息了。我完全听不进自城里一路护送阿武回村来的莉儿在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什么。我只关心在人头汹涌中、人声沸腾下,忽然见不到小慧的身影。 是的,小慧不见了,就在阿武于众目睽睽之下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小慧忽然不见了。她的尸体,在三天后被浪潮送上岸来。 超真实恐怖档案14 女巫之手 口述人:公输然大伯
第94页 身份:退休船员 惊悚值:aaaa 真实性:★★★ 关键词:航海、遇险、奇遇 第一章 大伯做了一辈子海员,马士基航运公司位于深圳盐田港的办公室有一个靠墙角的柜子,里面存放了许多人事档案和老旧的航海日志,也许大伯的档案就躺在其中。年轻人喜爱憧憬未来,老年人热衷于缅怀过去。大伯没有子女,晚年孤苦伶仃,他白天总是窝在房间不出门,到了晚上就爱带上我来到海滩。大伯喜欢讲他年轻时候的航海奇遇,那确实该称之为奇遇,每一个听众都会觉得难以置信,但大伯又深又密的皱纹和温润的眼角总会震撼到我的心灵,让我确信它是真的。 有一个黄昏,我们坐在沙滩上吹海风,一波海浪将一个美丽得令人绝望的半透明漂流瓶冲到我的脚下。我很好奇,正想打开它,大伯却制止了我。 我不解地望着他,发现大伯的眼睛飘过一抹恐惧,是什么令这位经历无数海难却大难不死的水手感到恐惧呢? 大伯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又开始向我讲他的航海故事: 我18岁离开你爷爷的渔船,成为马士基航运公司的海员,第一次出海任务是运送五十个货柜前往美国。我们的船从香港出发,要横跨世界最大洋——太平洋,穿越巴拿马运河到达美国纽约。 那是一次漫长而艰辛的旅程,航程长达三十多天。 我第一次走这么远,晕船得非常厉害。我不停呕吐,那时真怀疑自己将内脏都吐了出来。不过老海员们很开心,他们在颠簸的船上饮酒作乐,谈论正在美国东海岸等候他们的美国妞白花花的屁股。直到第十五天,我才走下床,在老海员的嘲弄声中来到了甲板。 大洋深处的海景异常壮观,海浪没有想像中的大,却延绵无尽。庞大的商船在大海上显得如此渺小,我相信如果大海发怒,一定能轻易摧毁它。这让我感到害怕。 我趴在船舷往下看,湛蓝的海水里,几条鲨鱼正与船伴游。海水清澈却又望不到底,我相信在阳光到达不了的深处,一定潜藏着某种神秘的东西。 似乎是为了印证我的想法,当时海底突然冒出一个精美异常的半透明漂流瓶,它的复古花纹猩红、艷丽,像一朵妖媚的花。我立即就被它吸引住了,大叫着放下打捞网将瓶子捞了上来。 我小心翼翼地捧起瓶子,它的表面光洁鉴人,无法吸附在上面的海水一颗颗滑落下来,像是少女的眼泪。瓶口塞了一个木塞,它很丑陋,根本无权与这个精美的瓶子挤在一起。我想这个瓶子一定属于某个美丽的女人,它装载着她的心愿在大洋中漂流,便是期待一位英俊的男子去开启、解读它。 我无法压制洞悉瓶中秘密的渴望,便抓住木塞,准备开启它。 “蠢货,快放手!”这时,身后传来船长暴怒的斥骂声。 我惊愕地回头,看见所有海员都在恐惧地盯着我,船长安平正向我冲过来。 船长长得高大威猛,他的母亲没有遗传给他笑肌,所以他不会笑,他不是在冷冰冰地盯着海员,就是在暴跳如雷地辱骂海员,他经过的地方,所有人都会自动避让,新海员尤其怕他。 他沖我大叫:“快!快丢掉!这是‘女巫之手’,它会带来死亡!”接着用力夺走漂流瓶扔进了大海。所有人都长吁一口气,轻拍自己的胸口,但船长却发现我的右手正紧紧捏着一个木塞。它是漂流瓶的木塞,船长夺走瓶子时,我因为惊愕忘了放手,因此拔掉了木塞。他的脸色瞬间煞白,狠狠地甩了我一巴掌,然后喃喃地说:“天意啊!天意啊!我们要大难临头了。” 我对船长的举动很不解,不过是个瓶子,值得发这么大的火吗?因此,我记下了船长给我的那一巴掌,却没有感到害怕。其他人却不这样,他们全都在祈祷,停止了嬉笑胡闹,每天不是在工作就是躺在床上看家人的照片。所有人都离我远远的,我变成了瘟神,是船上最不受欢迎的人。我不在乎,反正我原本就跟大家不熟。 时间在一天天流逝,船上的气氛也越来越凝重。 不久,商船通过巴拿马运河,进入了大西洋名闻世界的百慕达三角。这是一个可怕的死亡之地,数百年来,无数飞机和轮船在这片海域失踪。 那天,原本月朗星稀的夜晚骤然颳起了大风暴,商船像醉汉似的在海面上东倒西歪,狂风掀起巨大的海浪不停撞击船体。 安平船长绝望地发现驾驶舱所有导航设备都突然丧失了作用,就连指南针都在疯狂地旋转,他见人就说:“这一定是‘女巫之手’的惩罚!”当海浪沖毁甲板室时,他跌坐在地板上,沮丧地闭上了眼睛,在这个时候只能听天由命了。 海员们大喊大叫着检查设施,排放积水,与粗暴的海浪做着无助的较量。我在甲板负责加固绳索,海浪一波波沖刷上来,稍有不慎就会被捲入大海。在漆黑的夜晚这就意味着死亡。我紧紧抓住绳索,艰难前行,手掌已被勒得鲜血淋淋。风暴似乎没有停歇的意思,正当我们筋疲力尽准备返回船舱时,大海突然静了下来,那是令人惊恐不安的宁静。 十多秒钟之后,我看到一个十五六米高的海浪像一堵高墙似的向商船重重地砸了下来。“嘭嚓——”我听见船体断裂的声响,接着我飞了出去。我恐惧地大叫,挥舞着双手,终于幸运地抓住了一根绳索,但很快又被一条卷上商船的金枪鱼狠狠地砸在胸口。我双手一松,身体顺着狂暴的海水撞上绳栓、船舷,立即丧失了知觉……
第95页 第二章 我醒来时正独自睡在黑暗的船舱里,船体没有晃动,四周也没有丝毫声响,只有一舱敲骨吸髓的孤寂,显然风暴已经过去。 我摸了摸全身,没有发现任何伤口,看来“女巫之手”惩罚的对象不是我,那么……就一定是船长了!我吃了一惊,我不想因为我的过失而害死船长,我必须救他。 我立即跳下床,摸索着打开了门,外面也是漆黑一片,散发出潮湿的霉味。他们人呢?我的心有些发冷。 我凭藉记忆往甲板走去,地板湿漉漉的,似乎涂了一层黏稠的东西,会是什么呢?血?!这个字突然蹦进我的脑海,我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难道所有船员都被“女巫之手”杀害了?我恐慌起来,祸因我而起,为什么死的却是别人? 我慢慢踱过生活舱,进入货舱,我听见一个舱室里传来“咚咚”的声响,有人!这是我的第一反应,我惊喜地推开门,里面黑糊糊的,我摸进去,轻声喊:“有人吗?”却无人回答我。正当我准备返回时,双手却摸到了一个人,一个冰凉的人,他的肌肤硬邦邦的,像冰块。我从他的手臂慢慢往上摸索,先到肩膀,很壮实;再到脖子,有喉结,是个男子;再往上,是尖尖的下巴,应该是张开大口拉尖了下巴;再往上,我摸到一排冰冷的牙齿,我大吃一惊,不安地问:“你怎么了?”突然,面前的人扑过来,将我压倒在地,我惊恐地大叫起来,与此同时,灯闪了一下,又熄了,但我还是看见了他的脸,他没有皮肤,经络、血管密密麻麻爬行在肌肉上,嘴巴大张,眼眶空空,像一个黑洞。 我吓得魂飞魄散,爬起身,撒腿狂奔,却一头撞在一扇半开的舱门上,“扑通”摔倒在地。我感觉自己掉进了一摊烂泥地里,泥地散发出恐怖的血腥味,我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这时,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爬到我的手背上,伸出它又长又湿,散发出腥臭味的舌头舔吸我的脸。那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我跳起身大叫着跑向舱口。 我撞开舱门跳上了甲板。 舱外风和日丽,所有海员都在,他们有的在奔跑,像遇到了危难;有的背靠船舷而坐,双眼迷离地望着太阳;有的直挺挺地站着,一动不动。事情没有想像中那样糟糕,真是太好了。 但我很快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整个世界一片死寂,没有海浪声、没有人声,没有风吹过万国旗的声音。难道我聋了?我尝试着大叫:“安平船长,你在吗?”声音直贯入耳,震得耳膜“嘭嘭”响,但船长连头都没有回,海员们也没有因此看我一眼,他们把我当成了透明人。 我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手掌沾满了暗红色的黏液。 我再次恐惧起来,慢慢转过身望向舱内,地板上果真是发黑的血,足有半寸厚,它们一定沉积了好几天,因而变成了半固体状。我明白了,海员们都死了,被“女巫之手”屠杀了,甲板上的人不过是他们的冤魂。这些无知的魂魄还在忠实履行海员职责。只是他们的尸体在哪里呢?难道像我一样被安置在他们各自的床上?一定是的!难怪船舱透出阵阵腐败的霉味,那是微生物分解尸体发出的气味。 “哐当”我关上舱门,失魂落魄地走过甲板,海员们冷漠地从我身旁穿过,仿佛看不见我,也有人的眼光扫过我的脸,却只有木讷。 商船在风暴中损毁严重,控制台、起吊机、多处船舷和几处船体破裂,但还能驾驶,如果天气好,能安全抵达纽约,再修葺一番就可以胜利返航了。现在的问题是整条船上只有我一个人和一群只会瞎忙的鬼魂,我必须同时担任船长、大副、二副、水手、机械工等,这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 我走到船舷才发现船早已靠岸,只是停靠地不是码头,而是一蓬郁郁葱葱的青草地。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我们搁浅在某个不知名的小岛上了吗?我发疯似的跑上控制台,那里有望远镜,通过它我看见商船稳稳噹噹地停泊在一个圆形草地上,而草地正随着洋流缓慢漂移。空旷的世界白茫茫一片,骄阳白得炫目,细碎的浪花白得炫目,唯有这一丛诡异的青草地泛着绿油油的光。它们大多是藤蔓植物,茎叶软绵绵地趴在地上,互相交织,遮盖住了全部泥土。为什么小岛会移动,如此庞大的商船又如何驶进小岛中心?一个个疑问让我头痛欲裂,原来事情比我想像的要更加糟糕。 这时,船体突然发出“咔嚓”的脆响,我看见鬼魂们全都像打了鸡血似的,疯跑起来,那节奏缓慢的奔跑和惶恐的神情让人感觉整个世界乱了套,就像磁带播放机卡了带,电影的慢镜头。 我跟着他们跑向船尾,然后趴着往下看。我看见草地上的藤蔓像一条条毒蛇慢慢向船体盘旋,它们的头很尖,有的竟然像蚯蚓一样钻进坚固的船体,刚才的“咔嚓”声就是这样发出来的。最可怕的是越来越多的藤蔓缠住了螺旋桨,不出多久,它就会被拧成麻花,那意味着我们再也驶不出这片海域。这让我的全身都在发痒,苍天啊,我到底进入了怎样的世界?! 安平船长就趴在我身边,我看见他也在颤抖,这个平时冷酷威严的人也有害怕的时候,我只是遗憾他死了之后才明白什么叫恐惧。他看不见我,但我却能看见他,我决定报他掌掴之仇,于是扬起手甩了他一巴掌。我的手没有在他脸上留下痕迹,安平船长却如受重击,猛然坐起,惊恐不安地四处张望。他在寻找,他一定感受到了我的存在。“林彬,是你吗?”船长突然叫出我的名字,里面充满了期盼。我听见了,它微弱得如同来自天边。接着船长摇了摇头,又说了句什么,但我却听不见了。我看见他的脸上布满了忧伤与绝望。这突然让我感动,也许这个不会笑的男人也有细腻的情感,他其实是关爱我的。
第96页 我看见安平船长站了起来,所有人都仰头望着他,他缓缓拔出一把匕首,坚毅的目光扫视全场,突然跳下了商船。 我失声大叫。 “嘭——”安平船长落入藤蔓,原来船下并非小岛,而是一片生长在水面的藤蔓交织成的绿洲。不一会儿,安平船长从藤蔓中冒出了头,他奋力挥舞匕首斩断身前的茎叶,它们流出暗红色的浆汁,迅速漂红了海水,也染红了船长。船长艰难地游到螺旋桨边,他要清理掉缠绕它的藤蔓。然而,藤蔓似乎懂得还击,它们像鳗鱼一样朝船长游去,断裂的尾巴在水面跳跃,很快就将船长包裹得严严实实,托举到水面。它们越缠越紧,我听不见声音,但我能感觉到船长的骨骼正发出“咯咯”怪响。他的嘴角慢慢溢出鲜血,眼珠几乎挤出眼眶。船上的人都在大叫、狂奔,他们手足无措,不停拿起刀枪又放下,没有人敢跳下船去营救。 这时,我看见不远处的绿叶间突然钻出一个妖媚的女人。她赤裸着身体,屈腿坐在藤蔓的枝叶间,完美的身材如同坐落在丹麦海滨的美人鱼,长长的头发湿淋淋地挂满了水珠,肌肤就像一个白色瓷器,闪烁着半透明的光。我又发现她胸前绘满了暗红色的复古花纹,跟“女巫之手”上的花纹一模一样。难道她就是女巫?我望向其他海员,他们全都惊恐不安地盯着船长,似乎没有看见藤蔓间如此耀眼的女人。 女人扬了扬手,藤蔓的缠绕力度加大,一根纤细的茎叶倏地钻进船长的小腹,船长张开大口,剧烈挣扎,伸直的脖子青筋毕现。藤蔓绿色的茎逐渐变成了艷红色,这是在吸食船长的鲜血。鲜血顺着茎叶慢慢流向那个女人,她用手掌接住,将鲜血跟一些乳白色的泥土搅拌在一起。我突然明白,她在用安平船长的鲜血制作漂流瓶! 我不知道鬼魂死去后会变成什么,但我能感受到船长的恐惧和痛苦。我必须救他,而直觉告诉我,杀死眼前的女人是唯一的办法。 我举起枪瞄准了她,她停下手望着我,那是一双美得让人战慄的眼睛,里面盛载着数不清的泪水,假如可以,我宁愿选择爱她,而不是杀她。我突然落下了泪,放下枪对着她摇头。她笑了,笑得很娇媚,我仿佛正被迷幻的彩虹灯照射。 “啊——”我大叫着再次举起枪,奋力扣下扳机。 “砰——”子弹准确无误地扎进女人的胸口,她被撞击得弹了起来,平躺着落入海面,溅起一片艷丽的水花。我看见水花中还夹杂着一朵红色的花束,那是她胸口喷射出的鲜血。 世界立即又陷入寂静,所有人都停了手,迷惑地望着远方。接着我看见藤蔓慢慢松开了船长,它们钻出船壳,滑入大海,缓缓沉入了海底。 太阳依然炽烈,世界依然寂静,但海面却愈加白亮了。海员一个接一个地跳入大海将奄奄一息的安平船长救了上来。他还没有死,腹部的伤口并不致命。刚开始我嫉恨过他,我还害死了他和其他海员,但我现在救了他,这一点点回报能让我的愧疚减轻一些。 这段经历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也许我该好好睡一觉,然后再想出独自将商船驶往纽约的办法。我在控制台找到一把手电筒,带着它再次走进舱体,暗黑的血水像河流一样淌满过道,每一步下去都能留下一个脚印。它是同事的血,这让我痛苦不堪。经过货舱时,我用手电照了照先前压住我的人,他依然趴在地面,全身赤裸,没有皮肤。这是一具干尸,用于医学教学的样本,由香港工厂发送往哈佛大学。在干尸旁边蹲着一只黑猫,正用忧郁的眼神望着我。 我闭上双眼,凭着记忆摸索到自己的房间。当我睁开眼时,看见我的床上躺着一个人。他静静地平躺在被子里,没有丝毫动静。 他会是谁呢?怎么会爬上我的床,他没有死吗?这让我欣喜,我冲过去揭开了被子。床上确实躺着一个人,他有着一张苍白的面孔,胸口包扎着厚厚的纱布。这个人我认识,他是天底下我最熟悉的人,那就是我自己…… 第三章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听完大伯的故事,我惊讶地问,“难道死去的人是你,而不是其他海员?” 大伯点了点头。 我的脚底突然升起一股寒气,难道眼前这个陪伴了我几十年的人竟然是个死人?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大伯微笑起来,他说:“在暴风雨之夜,我被金枪鱼的利嘴刺穿了胸口,船长救了我,并将我放在舱内养病。后来的经历也许只是我的一个离奇的梦,也许是真的。” “嘿嘿,那一定只是梦罢了。”我笑起来。 “起初我也这样认为,但我问了所有海员,我的梦境跟现实发生的一模一样,商船确实被风暴刮进了绿洲,船长为了保护螺旋桨跳下大海,结果被藤蔓缠得严严实实,后来藤蔓又突然放开他,消失在了海水中。那种绿洲被称为海洋坟场,全都位于神秘的百慕达三角,商船一旦被它缠上就不可能再开走。即便到了航海技术如此发达的现在,世界上的所有船只都必须避开它。” “船舱内的血是怎么回事?”我又问。 “它是藤蔓留下的浆汁。” “这么说,没有人死去?”
第97页 “是的,我醒过来时正躺在纽约医院洁白的床单上,旁边坐着安平船长和一位美丽的美国妞,她是护士小姐。” “大海真的存在‘女巫之手’这么神奇的漂流瓶?它来自哪里?”我问。 大伯低沉地说:“大海很大,却大不过地球,它是地球上的一潭死水。你见过池塘吗?如果不换水,不出两年就会发黑发臭,滋生出大量古怪的虫子。而大海已经存在了几十亿万年……人们总爱把自己的东西往大海里抛,包括垃圾和漂流瓶。看到没有,珠江裹挟入海的垃圾越来越多了。这让我感到害怕,因为垃圾会增添大海的邪恶,会变化出越来越多的漂亮漂流瓶。” “这种漂流瓶就是‘女巫之手’?”我不解地问。 大伯点了点头,接着说:“受到侵犯的海洋会自行生长出名叫‘女巫之手’的漂流瓶来自卫,它的材质来自大海,晶莹剔透,看似透明却又见不到它的内腔;它的外形修长,雕刻着许多像乌贼又软又长的腿一样的纹路和许多奇怪的文字。见到‘女巫之手’的人很少能抵挡住诱惑而不去开启它,但瓶子里什么也没有。只要拔开瓶塞就必然会给商船带来死亡,这个传说在几千年前就开始在船员间流传。” “太不可思议了,也许只是巧合!”我说。 大伯摇摇头,说:“1940年6月17日,英国‘兰开斯特里亚号’轮船上的一名游客也曾捡到一只漂流瓶,他好奇地打开它,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不久,这艘船行驶到英吉利海峡法国罗亚尔河口海域时,突遭飞机轰炸沉没,约3500人遇难,‘女巫之手’的惩罚不限于形式,这是关于‘女巫之手’最近的传说。” 我惊奇得张开了口。 听完这个故事时,夜幕刚好笼罩住大地。我转了转手里的漂流瓶,在沙滩上挖了一个深坑,将它埋了下去。 从此,没有人再会发现它。 超真实恐怖档案15 窥脑 口述人:王雨辰 身份:普通职员 惊悚值:aaaa 真实性:★★★★ 关键词:大脑、透心术、异变 第一章 人类的大脑仅仅开发了不到百分之十,绝大多数人比这个更少,这是现在科学家所认可的数字,谁也无法知道或者预测,如果人脑开发到百分之百会出现怎样的情况。无法开发的大脑如同一个被封印的盒子,你猜不到打开盒子出来的会是天使还是恶魔。 记得早在儿时看过一篇郑渊洁写的童话,大体上是说一个小男孩的大脑被完全开发,成了个超人,真正的是德智体美劳、赚大钱、追美女、打击社会恶势力、保卫和谐社会、勇斗火星人、捍卫地球和平、大叫一声我是奥尔曼等,但童话终究是童话,谁也不知道人脑到底蕴涵着多少力量。 如果有一天,一个陌生人告诉你他能窥视人的脑子,你会作何感想呢?或许只是将他看做一个精神病患者?可是我面前的确坐着一位这样的男人。 他三十岁出头,如刺猬一样尖利上翘的短发非常精神,犹如刀斧削砍过的脸颊微微有些向内凹陷,泛着健康的红润,鼻子略塌,但很直,唯一与其他人不一样的是饱满的额头下的那双眼睛。 那眼睛我从未见过,就如同画的一样,狭窄而细长,仿佛比一般人的眼睛多往太阳穴两侧延伸了一部分,我看不清楚他的眼球,因为他正飞快地转动着眼珠,样子有些不安。 “您说您可以窥视到人的想法?”我故意这样问道。因为这类事情已经不是新闻了,很多人都自称可以看透陌生人的想法,但事实证明都是骗子。 “不,不是想法,是脑子!”他固执地摇晃着不大却非常圆的脑袋,如同一个转动的地球仪,而且还特意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脑壳。 “那怎么可能呢?”我有些好笑,别说他看不见厚厚脑壳内的大脑,即便看得到又能代表什么,人脑不都差不多么。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两个人的脑子是一样的,就如同马一样。”他得意地微抬起头。 玛瑙么?我的确听闻过这类传说。传说玛瑙实为奇石,马死则扣其脑而视,也就是马死后形成的石头,不同的玛瑙颜色代表了马生前的能力。 “其色如血者,则日行万里,能腾飞空虚;脑色黄者,日行千里;脑色青者,嘶闻数百里外;脑色黑者,入水毛鬣不濡,日行五百里;脑色白者,多力而驽。善辨者克闻马声而辨其脑色。”男人仿佛背书一般念了出来,这并不让我吃惊,吃惊的是这本该是我刚才想的话。 但这也代表不了他能窥视到我的脑子。我摇摇头:“你还有别的证据么?” 男人有些失望地低垂下眼皮,双手放到叉开双腿的膝盖上,他的脚在抖动,不知道是不安还是兴奋。 终于,他抬起眼睛,充满了坚定。 “我知道你不相信,其实我自己也花了很长的时间才适应,我的确可以从人的外貌看到人的大脑,如同马一样,大多数昏庸无能的人脑子都是白色或者灰色,只有真正的天才才是别的颜色,而且,脑色是会变换的,小时候不加以引导,即便是天才也会变得平庸,脑色也会变淡。”他的嘴唇如同活塞一样扇动着,我真的怀疑自己是否在和一个疯子对话。
第98页 或许,所有的先行者在别人看来都是疯子。 “可是,你来找我到底要做什么?”我无奈地转动着手里的钢笔。 “我需要一个媒体,一个可以见证我能力的公证者。”他的双手死死地抓住裤子,褶皱起了一大片。 “好吧,我答应你,可是你也要答应我告诉更多信息。”我点了点头。他非常高兴地站起来,大力地和我握握手离开了报社。送走了他,我发现手里全是汗水,我摇摇头,不知道他是否还会来找我。 谁知道下午下班后,我居然在一楼的拐角处看到了他。 只是短短几个小时,他居然老了很多,双鬓斑白了,鼻子两侧也出现了显而易见的皱纹。他张了张嘴叫我,但气力不足。 “怎么会这样?”我惊讶地问他。 “我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我必须找到你。”他似乎很虚弱,我搀扶着他——看上去壮实的男人远比我想像的要轻得多,我拦下一辆的士,按照他说的地址开去。 汽车的光线开始暗淡,透过茶色的车窗能看见已经微微发亮的星星和一路上着急回家的行人,他们的脸上带着不同的表情,有喜悦,有懊恼,有疲惫,有兴奋。 车子开得很稳,穿过一座立交桥的时候,车里猛地一片灰暗,我的眼睛一时无法接受,不过很快就开出来了。我下意识地回头看看那男人是否好点,但他似乎依旧很衰弱,大口地喘气,我望着他的脸,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对。 车子停在了接近郊区的一个路口,这里已经很冷清了,司机接过钱,在昏暗的灯光下翻来覆去地照了照,满意地放进口袋。 我扶着那男人下了车,不远处有一些灯光,看来他住在那里。 第二章 果然,他用手指了指前面。 那是一栋上了年头的红砖房,大概四层楼,不远处有一座药厂,可能这里是厂里以前建的职工宿舍吧。 走进单元楼里时,天几乎全黑了,楼道很安静,也没有楼灯,好在他住在二楼。 开门的是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女人,披肩长发乱蓬蓬地披在脑后,宽阔高耸的额头有着几条浅浅的皱纹。她两边的脸颊很宽,几乎看不到颧骨,丰满富态的脸和非常温柔的眼睛颇有点菩萨的味道。她只是随意地穿着花边紫色睡衣和拖鞋。 “又这样了。”妇人嘴里嘟囔着,熟练地从我手里接过自己的丈夫,我这才发现男人瘦弱的身材和这个高大壮实的妻子相比,显得非常滑稽可笑。她将丈夫几乎是像货物一样扔在沙发上,这才跑过来拿了双鞋子给我,并热情地邀请我进屋。 出于好奇,我进去了。 房子很狭小,採光不足,不过却很干净,没有任何异味。你会很诧异一个人的空间能力,有些人明明有很大的房子,但你走进他的家依然觉得很小。而这个家虽然小,但所有的东西都非常科学地摆放着,井井有条。如果不是我突然进来,这里还是相对比较宽敞的。 不大的客厅同时容纳三个人,当然开始慢慢暖和起来。我看了看墙壁,发现上面有很多奖状,还有一些书法和国画。 那些字画很明显出自孩子之手,但是已经略显老道。奖状也无非是三好学生啊、小发明家一类的。 看来这家的孩子非常优秀。 “让您见笑了,我男人非常窝囊,身体又不好,这儿又有问题。”中年女人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前额,显得非常无奈。 我很想笑,因为她的姿势和之前她丈夫的姿势如出一辙。 但是我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这家是两室一厅的套房,我听见客厅左边的门伴随着嘎吱的嘶哑音缓缓地打开了。 我想,或许是孩子听到我们的对话走出来了。 可是出来的不是我想像的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而是从门缝伸出一只细长瘦弱的手臂,对着那女人招了招手。女人像触电一样从刚坐下去的沙发上弹起来,跑进厨房,端了一些茶点走进去,然后又出来了,脸上有些抽搐。 “孩子在用功是吧?”我指了指合上的门。女人点点头,但很快又摇头。 这个时候,那个宛如喝醉酒的男人忽然醒过来,坐了起来。 “他是我的骄傲啊。”男人闭上眼睛,自豪地说,可是话音未落,女人犹如一头暴怒的母狮一样朝他扑过去。 女人的气力远比她丈夫大得多,加上猝不及防,男人被女人骑马一样压在身下,女人伸出蒲扇大般厚实的肉掌狠狠扇打着男人。 “你还好意思当着外人说!孩子都让你毁了!”女人一边哭一边咬着牙扇自己男人的耳光,最后打不动了,才抽泣着站起来,坐到旁边。沙发上的男人慢慢爬起来,揉了揉自己高肿起来的脸颊,那脸颊就如同是挂了两片烧熟的扣肉一般。 在昏暗的灯光里,三人沉默了一会儿。 “我本来有个很健康可爱的儿子,但是不知道他中了什么邪,居然说自己可以看见人的脑子!”女人愤愤地说着,我饶有兴趣地望着她。 “孩子三岁的时候,他天天捧着儿子的脑袋看,看得我都发毛,他那眼神像看东西而不是看孩子。 “终于有一天,他忽然将儿子抱了起来,疯子似的扔上扔下,吓得孩子大哭,我责问他为什么,他却告诉我,我们的儿子是个天才。”女人的声音忽然颤抖起来。
第99页 “我相信了他的话,却犯下了一个无法饶恕的错误。他叫我出去工作,说自己有一套训练孩子成才的办法。我们本来都是这里药厂的工人,家境也都不好,我们想这辈子也就这样混吃等死算了,一切指望都在这孩子身上,所以我就满怀希望地让他带孩子,自己则去多兼两份工。”女人依旧低沉着声音说着,话语里夹杂着些嘶哑的哭音。 这时候一旁一直不说话的男人忽然精神起来。 “您知道么,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真的可以看到人的脑子,或许是长期在药厂工作的原因,我的眼睛产生了变化。我可以透过人的眼睛看到他们的脑,看到它们哪部分在活跃,看到他们脑的颜色,就像以前的观马师一样。我辞去了自己的工作,四处做实验,这种实验太容易了,大街上什么最多?当然人最多,我到处看着他们的脑子。知道么?你想像一下,如果你眼睛里看到的不是一张张人脸,而是一个个鲜活的脑子,会有什么感觉?”他一边说,一边向我靠了过来。他的脸有些狰狞,和之前又不一样,的确,我是无法理解满街的人脑是什么样的画面。 “当然,光这样不够,我还自学脑医学,看了很多的标本,这些东西日益完善着我的技术,我开始大胆地去和人交谈,而且我发现自己的确可以看穿人家的想法、构思、心情,等等,等等。而与此同时,我的眼睛也开始变化,当看了众多的脑子后,我忽然想到,为什么没有去看自己的脑子?”他的嘴唇起了一层白色泡沫,像那些从湖里捞起来未死的鱼吐着白沫一般,他的眼睛完全睁开了,布满血丝,但我并没发现和我的眼睛有什么不同。 “很可惜,我对着镜子看却看不到,或许镜子无法反射那些东西。但是我不甘心,光是能了解别人的想法,这已经无法满足我的好奇心了,所以我又想到如何去分辨天才的脑子和平常人的脑子。 “我的眼球开始剧烈地疼痛,或许是用眼过度,那很难,不过我没有放弃,有一次我摔倒了,右脑磕在了门框上,很重的一下,我当即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眼睛看不见东西了,我以为自己瞎了,但是几天后又好了起来。 “当看见我妻子的时候,我下意识地转动了一下眼睛,结果我发现她吓了一跳。”他的脸离我越来越近,我想往后退,但他却死死地抓住我的袖子,我转过头望望妇人,希望她来制止她丈夫。 可是我发现,当我听得入神的时候,那中年女人早就悄无生息地离开了。 客厅的吊灯在窗外风的吹动下开始晃动,黄色的投影在男人脸上四散荡漾起来,然后慢慢停下,停在他的眼睛上。 “现在,让我看看你的脑子吧。”他微笑着望着我,我很想闭上眼睛,却觉察到身后有人。 第三章 一双瘦弱稚嫩的小手从我的脑后环绕过来,我看见那手指渐渐伸近我的眼角,似乎想撑开我极力想闭上的眼睛。 我开始剧烈挣扎,但一切都是徒劳,我的身体和双手被另外一双手紧紧箍了起来。 沙发上的我望着男人渐渐靠近的眼睛,我觉得自己犹如一只待宰的羔羊。 男人的眼球开始缓慢地左右摇动,节奏越来越快,忽然,整个眼球翻转了过去,我看到一双没有瞳孔的红色眼睛。 但只是一瞬间,我还以为自己发生了错觉。 身上的手臂猛地一松,男人也恢复了常态,略带失望地回到沙发上,我喘着粗气,冷风将额头的汗瞬间吹干了。当我回过头,女人已经将那孩子送进了房间,合上了门,重新坐在沙发上。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先前的事情似乎很短暂,短暂到像从来没发生过。 “你的脑子也很一般啊,和我儿子的根本没得比。”男人再次自豪地伸展了一下腰,舒服地斜靠在沙发上。 女人嘆着气不说话,任由丈夫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我自从发现儿子的大脑非比寻常后,就决定好好教导他,任何东西即便资质再好,不经调教也会退化啊。我竭尽所能去引导,但孩子他妈却老说我害了她儿子,好像儿子不是我的一样!”男人说话的时候很不满,但还是老用眼角扫着身旁的妻子。 “我教他学音乐、书法、国画、外语、奥数,总之什么都要学,你知道么,我见过那么多的脑子,没有一个能比得过我儿子的!”男人伸出自己的右手,竖起大拇指在我眼前晃了晃。 “他是个天才!”男人又补充了句,但话没说完,旁边的女人再也按捺不住,一反手就打在男人的后脑勺上,他立即踉跄地摔倒在地上。 女人一边骂,一边拉起我的手。 “我现在就带你看看我儿子,看完后你就知道了。”女人咬着厚厚的嘴唇,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 我忽然很兴奋,想看看真正的天才究竟是什么样的。 离门越来越近,我的手开始渗出汗水,我回头看了看那男人,他爬了起来,继续揉着摔痛的地方。 房间的门打开了,里面很暗,只有一张不大的单人床和一张老式书桌。床头的墙壁上挂着一把吉他,一只小号,房间角落里还有个很高的书架,虽然看不太清楚,但是里面应该放满了书。 只是简单几样东西,房间却已经非常狭窄了,我和那女人走进来,孩子马上站了起来。
第100页 “为什么不开灯呢?”我问道。 “他害怕光,害怕看到别人,也害怕别人看到自己。”可怜的母亲颤抖着声音说着,接着走过去,抱着孩子。 我忽然隐约发现那孩子有些不同。 不同之处在于他的头,特别地大,那绝对不该是一个孩子的头颅大小。像什么?就像万圣节顶着南瓜头的人。 母亲似乎在和儿子低语着,终于谈成了什么,女人走到墙壁旁边,啪的一声打开了灯。 瞬间的光明让我有些不适应,但是当我适应光线后,又无法接受眼前所见。 那孩子的头颅如同et一样肿胀着,头上稀少干黄的头发犹如杂草一般稀稀朗朗地点缀在脑壳上,他的头皮几乎被撑成了半透明状,长期不接触阳光让他的脸色更加惨白,猛看过去,就像一个被充气过了头的塑料娃娃。脆弱纤细的脖子似乎支撑不住过大的头颅,仿佛随时都会折断。而更让我作呕的是,我几乎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眼球连接神经的大脑,布满着一根根如丝线般神经的脑体和里面的脑水,他的脑子居然不是白色的,而是红色的,就像一块绯红的玛瑙,在灯下泛着赤色的光芒。难道人脑也和玛瑙一样靠颜色而分类? “他不能站太久,大多数时候都要躺着。”母亲嘆了口气,让孩子平躺下来。关上灯,和我退出了房间。 “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忍不住问道。 “大概半年前这样的,开始他老喊头痛,我以为是学得太累,但慢慢地头开始肿起来,带着去看了好多医生也不管用。那蠢货还高喊着说儿子的脑子开始真正地开发了,开发到天才的标准,远远超越常人。他还说因为脑子的开发,当然样子也有所变化。他依旧让孩子学习各种各样的东西,甚至比以前更多,结果,孩子变成了这样,他不敢出去,他怕别人叫他怪物,他只能天天坐在家里看看书弹弹吉他,而且和我说话也越来越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女人再也忍不住了,号哭起来。 “哭什么,这是好事,哪里有光得不出的道理,等我们孩子成了世界第一人,谁还敢说他丑,说他像妖怪?到时候估计很多人都要找我教育他们孩子了。孩子就是要提早开发啊,否则就像我们一样成了废物了,脑子的颜色也变了,那样难道就好了?”男人振振有词地喊道,但明显忌惮女人出手,站得远远的。 女人用手抹了抹眼泪,不再理会她的丈夫,只是拉着我的袖子跪了下来。我没想到她会这样,有些不知所措,只是叫她赶紧起来。 “他说他去找了记者来,我求求你,如果你是,就帮我报导一下,让大家来帮忙治好孩子,我不想他活得这么痛苦啊。”女人和我执拗起来,一个劲儿地求我,我只好暂时答应她。 屋子的门再次打开,这次那孩子小心地扶着墙走了出来,他犹如受惊吓的小动物,只是下意识地朝母亲走去,或许听见母亲哭泣让他很难过。 可是长期不动加上头的重量,让他走起来平衡性很差。 母亲意识到了,想过去抱起他,但是晚了,孩子倒下了,虽然他努力维持着自己的身体,但还是摔倒了,他的右脑磕到了地上坚硬的瓷砖上。 女人像疯了一样从地上弹起来,高喊着孩子的小名扑了过去,缩在一边的男人也慌了,一边念叨着“千万别磕伤头啊,千万别撞成弱智了”,一边过去扶起孩子。 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赶紧拿起电话打120。 孩子柔弱的脑壳经不住这样的冲击,他的头破了,这是很奇怪的现象,我能看到他大脑的血液一起涌向那个缺口,仿佛一个压抑很久的暗流涌动一样,血从伤口渐渐渗透出来,流了一地。 而那孩子的脑壳似乎也慢慢模糊开来,渐渐变得看不清楚了。 母亲努力地用手按着伤口,一边流泪一边抽打着丈夫的脸。 “都怪你啊,都怪你,孩子要是死了我要砍死你。” 男人一边被抽着一边用力辩解,在吵闹声中孩子被送进了医院。 我离开了那个怪异的家庭。半个月后,我带着好奇又去拜访了他们。 这次开门的是一个孩子,我差点没认出来。不过,虽然他的头上绑着绷带,我还是想起他是那个长着怪异脑壳的孩子。 但是他现在好像恢复正常了。 “是你来了啊。”那个泼辣的女人风风火火地走了出来,繫着黄色泛着闪闪油光的围裙,双手挽起袖子朝我走来。 我朝她笑了笑,拒绝了要我进去的邀请,只是想知道情况。 原来这孩子在那次以后居然慢慢恢复正常了,只是把以前所学的东西都忘记了,也没了过人的天赋和记忆,那些奖状也摘了下来,他完全从天才变成了普通人。 而那个古怪可以窥视人脑的男人不在家。 “他出去了。他天天嘆气说儿子被我毁了,毁了一个天才。他天天去外面,到处拉着那些带着小孩的路人,告诉他们儿女脑子的颜色,每天身上都有伤。你说他这样,人家能不揍他么?唉,我也没办法,反正儿子好就够了,我也顾不得他了,随他去吧。”这个可怜的女人把沾着油沫的手往围裙上擦拭了几下,挽起了散开的头发,低头不语。 简短的聊天后我离开了那户人家,临走前那个可爱的孩子朝我用力招着手,我觉得他可能不是一个天才了,但他却是个真正的男孩。
第101页 超真实恐怖档案16 鬼剃头 口述人:张大爷 身份:理发师 整理人:聊聊 惊悚值:aaaaa 真实性:★★★★ 关键词:民国奇异事件、日本鬼子、鬼剃头 第一章 我从外面进来时,张大爷正在收拾理发用具,理发厅里又只剩他一个人。屋里窗明几净,地面也打扫得不见一丁点儿碎发,看样子张大爷的曾孙女又跑去约会了。现在还不到六点,不过天已经黑了。我在门口晃动响铃,他才发现我站在屋里。 “小晁啊,怎么又这么晚才来?不知道老人家眼神儿不好使了吗?”张大爷笑眯眯地看着我,把已经收好的剃刀重又拿出,发暗的刀背在阴影中昏暗无光,只有刀锋处流动着寒意。每次看到这把剃刀我都会打冷战,似乎已感觉到锋利刀刃在头皮或后颈部沙沙的剐蹭,令人汗毛直立。 “张大爷,我没办法啊,就这个点下班,六日您老人家又不开门,只好逮在您老收拾东西时堵门口了。” 我笑呵呵地把包放在裹着皮革的长凳上,然后开始脱外套。 “真拿你没办法!” 张大爷习惯性地摸了一把我的脖子根,然后转身展开他的工具,乘这档口我又打了个冷战。张大爷的手粗糙而又遍布死皮,特别是五根手指,在我的脖子上抚过时就像五把锉刀。 这里是“张记理发厅”,张大爷叫张胜奇,八十多岁,是这里的主人,一个旧时代在上海大理发厅里做过理发师的人。因手艺好,经常给大人物修面,据说还曾给杜月生理过发。新中国成立后因为那段背景而受到批判,不过张大爷心态好,身子板也不错,从那个时代过来了居然毫发无损,而当年批斗他的人却有不少已不在人世。 张大爷重新穿上白大褂,打开理发椅上方的灯,屋里顿时一亮。我帮他给炉子里填了块蜂窝煤,四周压上湿煤,一股浓重的煤烟味在屋里瀰漫开。 “坐好了,老人家我要动刀了。” 张大爷眯眼端详镜中的我,然后剃刀在虚空里割了几下。 “张大爷,每次看您老拿刀比画,我都是胆战心惊啊!” 张大爷中气十足地哈哈一笑,然后被痰呛到了,抚着胸口闷声咳嗽,好半天才缓过来。也许他年轻时身子好过常人,但毕竟已经八十多了,不再拥有青春。 我叫晁济,在一家省级故事类期刊杂志社工作。不是编辑,只是个校对。这个活本来不会这样忙,但上级领导响应号召精简掉大批人员,于是校对部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上下月刊,一共两百多个版面,我能做到不加班已经是奇蹟。 其实,我在杂志社时,是想进编辑部的。人人都有一个文学梦,我也不例外。 “好了,小晁,别再逗我笑了,小心割了你的耳朵!” 张大爷板起脸,用三根手指捏住剃刀,腰似乎直了,目光也忽然变得犀利,有令人望而生畏的东西在那双浊眼后闪动。 “别说,我还真没逗您笑!我发现了,只要您老拿起这把剃刀,整个人立即就像换了个人似的。这刀,该不会是传说中的魔刀吧?” 张大爷满是老人斑的下垂的脸皮颤了下,嘴角上吊,像是笑,又像是不安。 “小孩子眼睛干净,你该不会看到什么了吧?” 一脸认真的张大爷在镜子里盯着我,他的话更让我后背寒风嗖嗖,禁不住左右张望。理发厅里灯光明亮耀眼,什么也没有。 “呵呵,你还真信啊?不过,这刀的确有些故事。” 张大爷陷入回忆,剃刀离我的脖子不过十厘米,这让我不敢惊动他老人家,只得安静地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我鼓足勇气要唤醒张大爷时,他突然扭过头,向屋里的空地处看去,就仿佛那里有个人很不礼貌地把他从记忆中拖回。从镜子里看,窗外是积雪的墙壁,小巷昏暗的路上看不到一个人影,明亮的屋里也是一样。空气里有不安的气息。 我咽了口唾沫,轻轻推开已贴到脖子上的剃刀。 第二章 “小伙子怕什么?人老了,总会这样走神。呵呵,你还是杂志社的文化人呢,胆子就这么小?好了,不闲扯了,开始干活了。” 张大爷笑着收起剃刀,拿起手动的推子,扶住我的头开始理发。 “张大爷,您又拿我开涮,我就是一小校对,根本和编辑扯不上关系。不过,如果写故事,倒是比普通作者机会多些。您老刚才说这剃刀有故事,能不能给我讲讲?发表了话,我给您多拿几本样刊过来。” 我在镜子里看到遮住耳朵的头发大片的掉落,终于松了口气,张大爷已经恢复正常。 “嗯,也好!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剃头,以后这店就交给曾孙女了。那把剃刀……我得带回去,小丫头镇不住它!” 我嗅到离奇故事的味道,眼睛顿时亮了。 “啊?您老又一次决定光荣退休啦?哈哈,不开玩笑了。您老等一下,我给您别上录音笔,这样您理发讲故事就两不耽误了。” 张大爷手足无措地停住,我利索地给他领口别上小巧的录音笔,然后重新坐好,张大爷又发了半天呆,才又开始理发。他脸色阴沉,耀眼的灯光下老花镜后是灰白的眼瞳,更深处有漆黑的光在瞳孔里闪动。
第102页 “好吧,或许现在不讲出来,以后就再也没机会说了。” 张大爷的古董级别的手动推子又开始吱呀吱呀地响,黑密的头发随着他的话音落地。 最开始时,我以为张大爷会讲一个关于剃刀的离奇故事,大概是某某理发师和他的师父及师父的师父等等,都因这把刀而霉运缠身,或许还穿插了爱情一类的故事。然而事情却超出我的想像。 “那个时候我十七岁,还在东北,是个典当行的小学徒。” 张大爷半眯着眼,缓缓地讲述,手却不曾停顿片刻。 “那年月不好过活,东三省沦陷,出了大批二鬼子,搞了个乡治安大队,这些人比真正的鬼子还坏,我们周记典当行让这些人勒索的都不敢开门。 他们还经常无故开枪伤人,说是试枪,看上谁家的媳妇了就十几个人一起上,被他们活活糟践死就有四五个。后来我们才知道,他们曾经是小鬼子的什么亲民先遣队,东三省还没沦陷前就投靠日本人了。” 张大爷咬牙切齿,快七十年了,那恨仍不曾消融半分。 “我记得大掌柜叫周长仁,是十里八乡出名的大善人。他有个女儿,叫周若兰,人长很漂亮,心也好。她大我两岁,所以平日里总是很照顾我,后来我们就相好上了。周掌柜没嫌弃我,说谁少年时没穷过?只要有志气,将来日子差不了。那会周记典当行虽然仍很红火,但其实吃的和普通老百姓没多少区别,都是棒子面窝头加咸菜。即便如此,只要若兰在,我就会觉得高兴,吃什么都有滋味。” 说到年轻时的爱人,张大爷的目光柔和了许多。 “周掌柜平日里都不让若兰出门,世道艰难,打家劫舍的太多,一个漂亮黄花闺女出门不安全。可年轻姑娘哪有整天待在家里的?可不都想着玩?镇上的新鲜玩意又多,南来北往的,总能淘到些女人喜欢的小东西。我记得那是秋天里的事,好像是中秋节,治安大队带话到镇上,说是好日子,开市十天,他们绝不骚扰。镇上的人战战兢兢地出门,发现真的太平了,于是都出了摊,也就热闹起来了。” 张大爷说到这,忽然陷入沉默,手上的推子也停了。我从镜子里看到,他浑浊的眼里有复杂的光闪动,握着推子的手也青筋暴起。 我很郁闷,张大爷明明是要讲那把剃刀的故事,结果到现在连剃刀的影子还没触及。都说人老了,思维容易发散,但张大爷这散的也太厉害了。好在,这个故事貌似不错,倒也值得等待。 “前两天镇上的人还不多,等到第三天时,附近的商铺得了信,都赶来了,镇子上那叫一个热闹。我忙着帮周掌柜的看铺子,若兰就在后面坐着,前边客人们说起镇上的新鲜事,那叫一个勾人。后来若兰就坐不住了,缠着周掌柜的要出去看看。我那会也不知轻重,在旁边帮着说没事,结果周掌柜没硬下心来,就答应了。” “若兰出去时正是晌午,人还是非常多。我在店里做工,奶妈陪若兰一起出去的。结果这一去就再没回来。我和周掌柜疯了似的找,听人说白天时看见治安大队的人赶集凑热闹,带了两个女人回去。我们就连夜上山,那些该千刀的立即就承认了,还把若兰拉出来,说是她看上了大队长,自愿留下不走了。可怜若兰已经让他们折磨的不成人样,话都不会说了。” 张大爷放下推子,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老泪纵横。 我看着镜子里的阴阳头,虽然别扭,但还是轻拍张大爷的后背,让他的气顺一些。 “周掌柜气得不行,要和他们拼了,结果挨了两枪,还没到家就咽了气。周掌柜临死前抓着我的手,要我一定把若兰带回来。二掌柜的怕事,拐了钱跑了,周记典当行一下子就散了。我每天都上山,不知挨了多少毒打。后来他们说把若兰放了,在后山,等我连夜摸黑找去时,若兰她已经死了!” 第三章 张大爷涕泪横流,不时剧烈咳嗽。 “别激动,您老缓缓,咱们慢慢说,不着急。” 我在一旁劝着,张大爷又喘了半天才停止流泪。 “那晚特别的黑,我带的洋火都快烧没了才在石头堆里找到若兰,她的身体还是软的,但已经没气了。我抱着若兰的尸体哭了大半夜,后来就昏过去了,再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我正打算把若兰背回去,突然在草丛里看见一具枯骨,也不知死了多久,肉都烂没了,只剩下残破衣裳包裹的骨头架子,手里还抓着把剃头刀!” 张大爷把个刀字说的带了杀气,让人心底生寒。 “就是这把剃刀。也不知为什么,我就觉得应该拿上它,于是就从枯骨手里接过来,揣在怀里。我把当铺里值钱的东西都卖了,凑出两副棺材板的钱,让周掌柜和若兰都有个安息之地。然后,就开始琢磨着报仇。” 张大爷拿起剃刀,轻抚刀身,暗光在他满是老茧的指间流动,宛若生灵。 “我还记得,第一次做那个梦是个雨夜。那晚的雨特别大,雷声就一直没停过。我在空荡荡的铺子里揣着剃刀和衣而卧,却根本睡不着,满脑子都是若兰的惨样,还有周掌柜抓着我的手时说的话,我有愧啊!后来不知怎么就睡过去了,结果做了个噩梦。”
第103页 “我梦见自己是个剃头师傅,有个漂亮的老婆,小两口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美满。但小鬼子打来,好日子也到了头。二鬼子用枪顶着我去给他们小队长理发,我前脚刚走,小鬼子就来了,要和我媳妇亲善亲善。这些狗娘养的杂种,我媳妇宁死不从,结果小鬼子就把她杀了,开膛破肚,肚子里的东西全掏出来了。等我回来时,几条野狗已经把她的心都叼走了,满院子的肠子,太惨了。我梦见自己去找鬼子拼命,但却让二鬼子们截住活活打死,抛尸荒野。” 张大爷又停下来,握着剃刀红木柄的手微微颤抖。 “这刀的怨气太重,一般人是用不了的啊!” 张大爷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句,然后轻轻抚摸着剃刀。 “从那晚起,我一连几个月都做同样的噩梦,那种身体烂掉的感觉太真了,每次醒来时我总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后来有一晚,我突然不做那个噩梦了,我梦见夜里自己握着剃刀,鞋上包着布,无声地走在黑暗中。前方不远处是鬼子的炮楼,探照灯不停晃动。我握着剃刀远远地望着,转身向治安大队摸去。” “我的脚步很轻,像影子一样贴着墙角,很快就摸到了门口。一个穿黄狗皮的傢伙依着墙睡得正香,我就上前捂住他的嘴用剃刀把他的脖子割断,然后摸进去,找到他们睡觉的营房,一个接一个,不停地割。鲜血滚烫湿滑,我好几次不得不在尸体上擦干刀柄,然后才能继续下去。天那么的黑,直到我把所有人都杀光了,也还没有亮。最后我要离开的时候,突然发现门口站着个人,我借着门口的灯光仔细一看,我的天!那居然是我!” 张大爷的声音突然变大,把听得入迷的我吓了一跳。他握着剃刀站起,目光阴森的向门口盯去。我禁不住也扭头看去,寂静的理发厅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于是我一下子就醒了。” 张大爷回过身坐下,慢慢地说。 我拍拍胸口,扭过头,镜子里仍是个阴阳头,怎么看都陌生无比。 “真奇怪,醒了后我一点都不害怕,反而觉得这是个办法。至于梦里看到自己,一个梦罢了,也没多想。那晚天特别黑,我在空荡荡的典当行里坐卧不宁,最后终于从怀里摸出剃刀,这心里顿时有了底。我用布把鞋包好,然后换了身黑衣裳,就出门了。一切都像那个梦,鬼子的探照灯,治安大队门口睡觉的二鬼子,就连我把他的脖子割断时淌了一身热血的感觉也一样。越是这样,我越觉得这仇能报了。” 张大爷又站了起来,神情亢奋,眼睛亮的惊人。 “那一晚,我就像着了魔,整整杀了五十多个,眼睛都红了。如果不是因为浑身是血,不小心滑了一跤,把屋顶的暗哨惊醒,大概整个治安大队一百多口人都会被我杀光吧?那晚营房里乱闹闹的,大队长和他的姘头都被我杀了,几个小队长也都死了,所以我才能乘乱逃走。我回了当铺,刚换好衣裳,就有老乡跑来告诉我二鬼子来了。我拿上几口吃的就上了山。” 说到这,张大爷的眼睛又扫在屋子里扫了一眼,神情诡异。 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只觉得这屋里越来越冷,几乎能呵出气来。 第四章 “那年月死个人就像死只蚂蚁,根本不会有人在意。但治安大队里的都不是一般人,那是小鬼子们的狗。打狗还要看主人,我一下子杀了他们这么多人,鬼子肯定气疯了。很快,鬼子们就开始挨家挨户地搜查,乡亲们都被赶出来,在山脚下的空地,机枪对着。我就在山上看着,听着。我以为自己什么都听不到,但是,我听到了,看到了。” 张大爷重重地拍自己的膝盖,眼睛里又有雾气升起。 “我们的镇子不大,一共也就四五百口人,全部在空地上。鬼子要他们把我交出去,乡亲们没有一个人说话,鬼子就开始杀人,一个接一个,血把枯黄的大地都染红了。可即便这样,也还是没人开口。我在山上趴着,嘴里咬着块树皮,眼泪不停地流。那都是平日里见面只是打个招呼的人啊,他们为什么要这么保护我?难道我的命就比他们还金贵?鬼子们气坏了,于是机枪开始扫射,我听见有人喊:拼了吧!拼了吧!但他们还是都倒下了。那么多血,那么的红……他们都是我的恩人啊!” 张大爷捂住灰暗的老脸失声痛哭,我正打算安慰他一下,眼角突然瞥见一道黑影,就站在门口,扭头看去却没人,可回过头时,眼角瞥见门口的黑影已经变成两个,再扭头看去还是没人。 这一回,我的眼角不再瞟向门口,而是两腿发软端正地坐回理发椅中。 “我想参加抗联,可根本找不着人。后来我又在山上待了十来天,靠啃草根吸露水活着。鬼子和二鬼子天天搜山,我东躲西藏,后来实在饿得没招了,就乘夜摸回镇子上。镇子上一个人也没有,我在牲口棚里翻了些草籽吃的,然后睡了一夜加一个白天,天黑后走了几十里地扒上一列火车到了关内,后来混进要饭的队伍,到了上海。” 张大爷擦干泪,又摸起剃刀,手指在刀锋上磨蹭,沙沙地响。 “那时候,我除了一身破烂的衣服外,就只有这把剃刀了。我先是在码头做苦力,因为识文断字,就做了帐房先生。我原想凑够了钱换身行头,还去做典当的老本行,却没想到造化弄人。有一天我正在擦剃刀,给码头的老大看见了,他就叫我给他刮面。我哪做过个啊?但那老大是青帮的人,得罪不起,我只好小心翼翼地给他刮面。谁知道,我竟然手法熟练,就好像这把剃刀在自己动一样!”
第104页 张大爷扭头看向我,愣下神,放下剃刀走来。 “哎呀,我又一说起来就忘了做事,来,我继续给你理发。” “不忙不忙,您还是讲完再理吧!” 我站起把张大爷按回长凳上,手脚僵硬地坐回去。屋里明亮,窗外的路灯昏黄,几行自行车印在雪地里延伸向远方。 “好吧,我讲到哪啦?噢,对,当时我就感觉着,给老大刮脸的是这把剃刀,而不是我。小晁,这么说你一定不会明白,不过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一样不明白。再后来我就被老大推荐去了一家理发厅,不管什么剪法只看一遍就会,于是渐渐有了名气,结果这行一做就是一辈子了。” “这么多年了,关于这把剃刀的来历我谁也没告诉过,就算我家里的还有儿子孙子曾孙女,我都没说,因为这把剃刀……就算它邪气,可它的魂也是个想杀鬼子的好人!但我不想孩子们碰它,有些事,我一个人担着就好了。而且这辈子最让我愧疚的就是镇子上的那四五百口子人,我欠他们一条命。总有一天,我得还回去,不然下辈子也不会安宁。好了,我的故事都讲完了,咱们继续理发。” 张大爷揉搓膝盖,然后查看炉火,却发现炉子早被湿煤压熄了火。原来屋里变冷并不是阴魂袭来,那门口的阴影大概就是骑车人经过时的影子吧! 头发很快就理好了,张大爷拿起剃刀,沙沙地修整我的鬓角。刀锋冰冷,却柔和地在皮肤上抹过,有一种莫名的快感。我闭了眼,让张大爷专心修整,心里在想着该如何把这个故事整理成稿。 我正在想时,肩膀突然被张大爷拍了下。 “小晁,理好了,别坐着啦!都七点多了,回去还能赶上看一段新闻联播。” 放下理发工具的张大爷又变得颤颤巍巍,我回头向镜子里看,发型正适合我的脸型。 交了钱后,我帮张大爷关门打烊,他在门前久久地看着熄了灯后更加寂静的理发厅,好半天才嘆了口气,转身离去。 回家的路上,我插上耳机重新听录音,但诡异的是,里面除了张大爷的声音外,还有数不清的喘息声,仿佛挤满整个世界。可再重放时,那些声音却又消失了。 一个月后,经我整理出的稿子终于发表了。但当我拿着样刊兴沖沖地赶到张记理发厅时,却从张大爷的曾孙女口中得知,他已经因心脏病去世了,而那把剃刀也在他去世后消失了,再也找不到了。 超真实恐怖档案17 无面尸 口述人:郭亮 身份:书店老闆 整理人:庄秦 惊悚值:aaaaa 真实性:★★★★ 关键词:南洋邪术、氰化钾、无脸男尸 楔子 熟悉的朋友都知道,我是个靠写作悬疑小说为生的城市失业人口。当然,我在这领域也做出了一些成绩,出过七八本书,也在各类杂志上发表了不少短篇作品。其实,我一直认为自己的短篇作品比长篇更出色,而这一点也是圈内众多朋友的共识。 常有朋友问我,我的短篇作品的灵感都是由何而来。在这里,我可以很坦率地告诉各位,灵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我有一个很好的习惯——我喜欢泡茶馆。 独自一人安坐在茶馆里的竹躺椅上,泡一杯铁观音,我便会闭上眼睛,静静聆听别人的对话。我可以从别人的声音里,猜测出那个说话的人长什么模样,有着什么样的性格,他在和别人谈论什么事情,而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又是如何。 这非常有意思,不仅可以培养我的推理能力,更能让我听到许多怪异的事,比如哪家医院的婴儿失踪了,又比如某处下水道的窨井盖下发现了一具没有脑袋的裸体女尸。一桩桩社会新闻,在茶馆里都会衍生出无数种版本,只要将这些各种版本的古怪的市井传闻加工一下,再辅以想像力,我便可以写出一篇很好看的悬疑小说。 可惜,最近我所生活的城市里,茶馆中的市井传闻越来越没意思了,那些茶客不是讨论哪里的超市在打折,就是讨论昨天姚明在休斯敦火箭队的比赛中拿了多少分。这种没营养的话题,显然无法刺激我的灵感。眼看杂志的截稿期就要来临,心急如焚的我不得不寻思着,是不是应该到了让我改变一下的时候了。 通常来说,当我进入创作瓶颈期的时候,我都会选择进行一次旅游。走在路上,看到不一样的景致,遇到不同的人,都会让我得到一些新的灵感。 在我家门外的信箱里,向来都塞满了各种广告传单,其中自然不乏各家旅行社寄来的宣传册。我随意打开了一本旅行社宣传册,就欣喜地发现,托全球金融危机的福,国外游的价格比去年同期下降了百分之三十左右。去趟东南亚,花的钱竟然比去海南玩一次的钱还要少。 好,就去东南亚玩一趟!不过,我可不愿跟团出游,时间紧迫的走马观花、徒令导游拿足回扣的购物、以次充好的饭菜,只会令我倒足胃口。还是来次自助游吧,反正我的英文不错,手上又有点出售海外版权后赚来的美金。 于是我立刻办好了护照,拿到签证,便踏上了这次东南亚之旅。 对了,出发前,我找来了几本关于东南亚自助旅游的驴友手记,这些驴友手记很快就让我规划好了出游线路。
第105页 我的第一个目的地,将是m国(出于可以理解的原因,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不得不将这个国家的真实国名隐去,文中所涉及的地名亦均为杜撰)。按照我原来的计划,只准备在这个国家待上四五天,参观几处法国殖民者在那里修建的充满哥特风格的教堂,便转悠另一个国家。 但在出发之前,我怎么都没想到,最后我竟会把整个东南亚之旅都耗在m国,因为我在那里,遇到了很多怪异的人,听到了很多离奇的故事。而这是这些故事,把我留在了m国。 按照百科全书上的介绍,旧时国人将东南亚一带,称为南洋。 m国与大多数的南洋国家一样,常年气温变化不大,降雨量充足,地跨赤道,一面临海,其他地方深居于内陆。m国最着名的旅游城市,是一处名为东圭勒的天然深水海港。m国于20世纪60年代独立,而在此之前,则一直是法国的海外殖民地,因此移民众多。国民以信奉天主教为主,辅以伊斯兰教、佛教、印度教等众多宗教信仰。 在m国,拥有众多华人。据说明朝灭亡之际,就有兵败的汉人乘坐海船,自东圭勒港登陆m国,繁衍子孙后代。而在二次世界大战时期,则有更多华人移民至此,所以至今汉语与英文、法文及m国当地语言并列为官方语言。 我在雨季到来之前,抵达了m国的东圭勒城。 入住一家我在网上提前订好的酒店后,我便换上一件花花绿绿的衬衫,戴着墨镜,出了酒店,混入街上的人流之中。 每当到了一个陌生地方,我不喜欢像个普通游客那样,只去参观旅游手册上的观光胜地。我喜欢穿着当地人的服饰,随意在大街上乱逛,走到哪里算哪里。只有这样,才能让我深刻体会到当地的风土人情,从而刺激我的写作灵感。 在东圭勒亦是一样。我沿着繁华的街道缓慢行走着,如果看到一条不算热闹但却颇有特色的小巷,我便会钻入小巷从头到尾走一趟。 在一条长街上,我发现了一条贩卖红宝石的小巷,不禁想到m国的特产正是红宝石,于是钻入巷中,准备为国内的亲朋好友购买一些价廉物美的几年去。 m国贩卖红宝石的商铺很有意思,他们都是用一根红绳系在红宝石上,然后悬挂在店铺门外。那些琳琅满目晶莹剔透的红宝石委实令我挑花了眼睛,我实在分辨不出哪些是真品,哪些是赝品。正当我皱着眉头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忽然发现在小巷尽头有一个小书店。 书店的店名很奇怪,竟叫“无面尸侦探小说专卖店”。 无面尸是侦探小说里一个特有的犯罪诡计,意即一具毁掉了容貌的尸体。这家书店竟然取了这么一个店名,也不担心会吓走客人?看来书店主人确实是位侦探小说的狂热爱好者。 我的好奇心给勾了起来,于是跨步走入了这家书店中。 书店里一个顾客也没有,看来这个店名果然有些晦气。 我沿着书架走了一圈,才发现店铺里卖的侦探小说,不仅有英文的,还有很多中文侦探小说,简体字版本与繁体字版本都有。我甚至还找到了自己曾在台湾地区出版过的一些竖排繁体字版本的小说。 以前因为物流不畅的原因,在台湾地区出版的小说样书,很多都在邮寄的过程中丢失了。能在国外的书店里,找到自己出的书,这也的确是一件让我开心不已的事。于是我从书架里抽出了那些自己没能收到样书的竖排繁体字版本小说,足有十多本,走到了收银台前,大声问道:“这些书我全买了,请问多少钱?” 书店老闆是个三十出头的华裔男人,剃着极短的平头,满脸横肉,眼神锐利。与其说他是个书店老闆,还不如说他长得像个黑社会老大。 他看到我捧过来这么多书后,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伸出右手来,对我说“先生,您真是个大买主,谢谢你啦,小店很久都没遇到这么大方的客人了。” 我微微一笑,说:“如果你换个店名,说不定顾客会更多。”看他这么热情,我也伸出右手,和他握了个手。 没想到刚松开手,书店老闆就张口对我说了句话:“庄秦老师,您的这几本书,在我们m国还卖得不错。有空的话,到我这里来做个签名售书吧。” 我吓了一跳,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我顿时张大了嘴巴,诧异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书店老闆露出一口白牙,又笑了一声,说道:“哈哈,庄秦老师,您的那些书我都看过,其中有几本书的扉页上,印着您的照片。刚看到您的时候,我还不敢确定,不过刚才和你握手之后,我便确定了您的身份。” “你是怎么确定的?”我狐疑地问。 书店老闆答道:“和你握手的时候,我发现你的十根手指,除了大拇指外,另外八根手指的指尖,都有厚厚的一层茧。而在大拇指上,则是靠外侧的地方有茧。这说明了,你是一个长期使用电脑的人。之所以大拇指外侧有茧,是因为敲击空格键时,只有用大拇指外侧才能敲击到。而在中文拼音输入法中,空格键是一个利用频率最为频繁的按键。所以我断定了,您就是庄秦老师。” “呃……”我目瞪口呆地说道,“你真不应该做书店老闆,你应该去当私家侦探……”
第106页 “哈哈!”书店老闆笑了起来,他说道,“庄秦老师,您还真猜对了,在我当书店老闆前,还真是一个私家侦探呢。” “啊?!”我大吃一惊,问,“那你怎么不继续做私家侦探,而来开这家书店?” 书店老闆敛住笑容,诡异莫名地说道:“这说起来,话就长了。庄老师如果有空,我倒可以给您讲讲我的故事。而我这个故事,恰恰与我的这家书店店名,有着一定的联繫。” 书店的店名?无面尸? 呃,我有空,我真是太有空了。 “对了,你贵姓?”我问。 书店老闆答道:“免贵,姓郭。我叫郭亮。” (接下来,郭亮给我讲述了他这个叫作《无面尸》的故事。为了叙述方便,我将直接引用郭亮的第一人称,来记录这个故事。) 第一章 当我听到有人敲门的时候,心里顿时吃了一惊。片刻之后我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个月因为资金紧张,我忘记了给楼下奶茶铺的班库先生每个月的例行费用,所以他看到有客户上楼来我的郭氏徵询社拜访,就没有如以往那样提前帮我按一下提示铃。 我赶紧用最快的速度抓起电话,煞有介事装作忙碌不堪地对着话筒说道:“嗯,嗯,这段时间我也很忙,徵询社里的生意实在是太好了,我无法保证有时间能帮你做这单事。” 门被推开了,我抬眼望去,看到进来的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人,头戴一顶有着蝴蝶结的宽檐礼帽,茶色的太阳镜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有生意上门了,我立刻装模作样对着电话话筒说道:“好了,先说到这里吧,现在又有客户拜访,我们回头再聊。” 然后我抬头对进屋的漂亮女人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我的徵询社实在是太忙了,电话不断,所以怠慢了您。” 漂亮女人没有摘下礼帽,也没有取下太阳镜。她冷冷地看着我,说:“郭侦探,你不用演戏了。两分钟我才给你打过电话,你的电话欠费停机了。” 屋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很尴尬,我的脸颊滑下了几根黑线。幸好我是个私家侦探,有着远超常人的厚脸皮,所以放下电话后,我讪笑着问:“请问小姐贵姓?有什么事我能帮到您?” 漂亮女人递了一张名片过来,上面写着:吴尔敦,m国国立银行东圭勒市分行行长。 “郭侦探,帮我找到他——他是我的丈夫,我叫陈莎莉。”她缓缓说道。 “哦,找到他?他失踪了?”我问。 陈莎莉点点头,说:“是的,他三天前下班后,没有直接回家,从此便没有了踪影。银行方面称他贪污公款后携款潜逃,而我却需要立刻找到他。” “你认为他是被冤枉的?所以想找到他后想帮他洗清罪名?”我自作聪明地猜测道。 但陈莎莉却摇了摇头,说:“我与尔敦正在打离婚官司,法院将在下周开庭。如果他缺席,离婚官司将会变得非常艰难。” 我理解她的急切心情,于是说道:“陈女士,您放心,寻人正是我郭某人的长项,我保证只要吴先生还活着,就能在法院开庭前,把他押到法庭来。”我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500美金,预付60%,差旅费另算。” 我还没说完,陈莎莉已经摸出钱包,抽出了三张花花绿绿的百元美钞,放在我的写字檯上。 第二章 和大多数在m国开徵询社的私家侦探一样,我主要处理的事务,就是调查婚外情。平心而论,虽然我的郭氏徵询社生意并不好,但在东圭勒市能开五年多都没倒闭,全靠了我的寻人功夫。 陈莎莉留下了一张吴尔敦的近照与她的联繫电话后,我向她问道:“您是否介意告诉我为什么要和吴先生结婚?” “这个问题我有必要告诉你么?”她不太友善。 我笑了一声后,说:“通常来说,离婚总是和婚外情有关的。如果吴先生有一个婚外的异性好友,说不定现在他就和那个女人在一起的。” 陈莎莉沉默片刻后,答道:“有个叫玛丽莲的骚蹄子,她是一家书店的营业小妹。我曾经跟踪尔敦,目睹他与玛丽莲在书店角落里亲吻,这也是我提出离婚的原因。不过,我不知道玛丽莲住在哪里。” 我拿笔记下了玛丽莲的名字后,微笑着说:“好了,陈女士,我会尽快给你消息的。” 目送陈莎莉施施然离开徵询所后,我翻出一本电话簿,找到了那家书店的电话号码,然后拨通了电话。 一位声音甜美的年轻女孩接到了我的这个电话。 我很有礼貌地径直问道:“你好,我是‘一日到限时专送公司’的快递员,我姓郭。这里有一封玛丽莲小姐的快递,请问她在吗?” 接待员答道:“对不起,她已经三天没上班了,现在是她的年休假期时间。郭先生,你下周再送过来吧。” 我故作遗憾地说:“呃,那就难办了。这份快递是99朵鲜艷的红玫瑰……要是等到下周,只怕玫瑰全都枯萎了。” “哇塞,99朵玫瑰耶!”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声惊嘆。显然,这个未经世事的年轻女孩被我所虚构的罗曼蒂克给惊呆了。
第107页 “那么,你能告诉我玛丽莲小姐住在哪里吗?”我问道,“要是不能及时将红玫瑰送到她的手里,我想那位送花的男士一定会伤心欲绝的。” 电话那头迟疑了片刻后,说:“我不知道玛丽莲的准确住址是什么地方。” 我正要失望的时候,女孩却说道:“但是我曾经去过她的家里。要不,你在下班时间带着玫瑰到书店来吧,我带你去找她。书店下午五点半关门。” 对于我来说,这既是一个好消息,又是一个坏消息。首先,我能够顺利找到玛丽莲的家。其次,为了不让书店的女孩产生不必要的怀疑,我必须从三百美金的预付款里拿出一部分,购买99朵鲜艷的红玫瑰才行。 第三章 还差几分钟到下午五点半的时候,我带着99朵扎好的红玫瑰,来到了书店。书店位于一条贩卖红宝石的小巷里,生意惨澹,店内居然一个顾客都没有。 刚才接听电话的女孩,名叫蜜雪儿,年约二十,人长得和她名字一样漂亮,腰细臀圆胸丰,有着一双褐色的大眼和如同太妃糖一样颜色的波浪捲发。 我看到她后,顿时有点神不守舍,过了半晌后,我才吞吞吐吐地说道:“要是玛丽莲正好外出旅游不在家,那么这束花就只能送给你了。” “哈哈!”蜜雪儿嫣然一笑,说,“那我真得期待玛丽莲不在家了。” 她拉下了书店的捲帘门,我看了看手錶,说:“还有五分钟才到下班时间呢。” 蜜雪儿又露出了迷人的笑容,说:“没事,我说什么时候下班,就什么时候下班。郭先生,呵呵,我是这里的老闆。” 我捧着扎眼的红玫瑰,与蜜雪儿并肩走在东圭勒的长街上。我敢肯定,在旁人的眼里,一定会把我们视为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玛丽莲住在书店后的一片贫民区中,这是一丬破旧的,有着斑驳水泥墙与墨绿色落地玻璃窗的老式平房。平房外是一条污水横流的狭窄马路,马路边的屋檐下还躺着一个晒太阳的乞丐,满脸泥污,并且面目可憎。在流浪汉的身前,还摆着一顶破烂的草帽,草帽里有几枚叮噹作响的硬币。 蜜雪儿敲了门后,见里面无人应答,她又叫了几声玛丽莲的名字,可还是没有人回答。“看来,她真不在家里……”蜜雪儿侧过身,笑吟吟地望着我手里捧着的红玫瑰。她的眼神真的有些让我意乱情迷。 我正准备顺势将红玫瑰递给她的时候,突然听到身旁传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二位,你们是来找屋里那漂亮的玛丽莲小姐吗?”说话的,竟是那个满脸泥污正在街边晒太阳的乞丐。 我点点头,乞丐指着大门,说:“屋里有人的,玛丽莲小姐在家里。” “你怎么知道?”蜜雪儿和我同时问道。 “玛丽莲小姐是个好心人,每次出门都会在我的草帽里扔进一枚硬币,半年来从无例外。她三天前和一位先生回家后,而我也已经三天没有得到她给我的硬币了,所以她肯定这三天来都没有出房门。”乞丐答道。 “呃……”蜜雪儿小心翼翼地反驳道,“说不定她出门的时候,你正好没在这里。” 乞丐无奈地嘆了口气,说:“先生,我是个可怜的乞丐,即使我不在这里的时候,也会将草帽留在这里,就是想得到玛丽莲小姐的施捨。她只要看到草帽,都会扔下硬币的。” 蜜雪儿扬了扬眉毛,说:“这么说来,玛丽莲小姐还在屋里的?但是我们叫她的时候,她却没答应?” “大概就是这样的吧。”我答道。 我把红玫瑰递给蜜雪儿后,在她惊讶的目光中,我从衣兜里取出了两根细长柔软的铁丝,插进了玛丽莲的大门锁孔中,只轻轻扭动了一下,大门应声而开。 “郭先生,你怎么会这一招?”蜜雪儿疑惑地问我。 我微微一笑,说:“在做快递员之前,我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私家侦探。” 第四章 当我一走进玛丽莲的家里,就立刻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屋里寂静地一点声音都没有,空气里瀰漫着一股淡淡的诡异气味。作为一个私家侦探,我很熟悉这种气味——这是尸体缓慢腐烂分解时所散发出的气味。 我让蜜雪儿留在了客厅中,然后独自推开玛丽莲的卧室,随后我看到了两具尸体。躺在地上的,是一个男人,穿着一套藏青色的高级西装,但他的头颅却已经不见了,满地鲜血,身畔的地板上还遍布了无数弹孔。躺在床上的,是一个女人,她闭着眼睛,死得很安详。在她的手边,有一柄威力强大的雷明登霰弹枪。 我深知道这种霰弹枪的威力,只要对准人的头部开一枪,立刻就会将脑袋轰至渣,就像眼前的这具男尸一模一样。 而在床头柜上,摆着一个药瓶,我拾起药瓶嗅了嗅,立刻嗅到了一股苦杏仁的气味。这是剧毒物氰化钾的气味。 很明显,这是一起殉情自杀的现场。女人用霰弹枪对着男人的脑袋轰了一枪,然后服下剧毒的氰化钾自杀。如果我没猜错,这个女人就是玛丽莲,而这个男人则是陈丽莎正在寻找的吴尔敦。 不过,我真的能确定死的男人就是吴尔敦吗?他的脑袋被霰弹枪轰掉了,根本无法确认身份,这不正是侦探小说里时常出现的“无面尸”吗?
第108页 我拿出手机,朝女人的尸体拍了一张脸部特写镜头后,退出了卧室。此时站在客厅中的蜜雪儿正捂着鼻子一头雾水地望着我,我把手机里才拍下的照片展示给她看了后,问:“她是玛丽莲吗?” 蜜雪儿惊恐地点头,而我冷静地说道:“你报警吧。” 第五章 二十分钟后,东圭勒警局的查旺警官来到了这间贫民区里的破旧平房中。 此时蜜雪儿已经知道我是一个私家侦探,她的脸上除了有一丝因为我曾欺骗她而产生的愠怒外,更多的是一种崇拜——她的这种表情令我很是受用。 查旺警官查看了卧室里的两具尸体后,对我说:“郭侦探,这两个人的身份,你能确定吗?” 我答道:“这个女人是一家书店的营业小妹,名叫玛丽莲。”我指了指捧着99朵红玫瑰的蜜雪儿,说,“这是玛丽莲的老闆,她已经确认了女尸的身份。” “那这个男人是谁?” “我猜他是东圭勒银行的行长吴尔敦。”不过,这一点需要吴尔敦的妻子陈丽莎与银行方面来确定。 查旺警官打了两个电话,半小时之后,一辆警车载着陈莎莉与银行的一位高级主管来到了贫民区的这所平房里。 银行高级主管一看到地板上被轰掉了头颅的男尸,就高声叫道:“这藏青色的西装我认识,就是吴行长失踪那天穿的外套——那天吃工作餐的时候,他不小心把淋牛扒的黑胡椒汁弄在了西装的袖口上,我们很多人都看到了的。” 果然,在男尸的西装袖口上,有一团很明显的黑色油污。 “不过,这也不能说明死的就是吴尔敦吧?我不能排除有人杀了一个完全无辜的人后,用霰弹枪轰掉脑袋,再把这套西装穿在了死者的身上。”查旺警官皱着眉头说道。很显然,他看过不少侦探小说,把这具男尸归类于了“无面尸”的类型。 我转过头,对一直捂着脸的陈莎莉说:“你能确定这具尸体是你丈夫吗?” 陈莎莉的脸上没有一点忧伤,我完全能理解她的心情。无论是谁,看到自己的丈夫与另一个女人死在同间房里,都不会有好表情的,更何况他们一直在打离婚官司。她肯定也想不到这场离婚官司还没打,她就变成了寡妇。 “尔敦的背上,有一颗椭圆形的痣,是棕色的。在腹股沟,还有一道伤疤。”陈莎莉答道。 银行高级主管也点头道:“吴行长背上的那颗痣与腹股沟的伤疤,我也看到过。公司今年夏天组织去温泉泡澡时,我曾经亲眼看到过的。” 查旺翻过了尸体,褪下西装,果然看到尸体的背上有一颗痣,在腹股沟也有一道伤疤。 “嗯,男尸可以确认身份了。”查旺说道。“看来这是一起殉情自杀案。”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论,如果真是这样,他就不需要再多做工作,只要把结论写进报告就可以了。 不过查旺还是很负责,他走到大门外,检查了一下门锁,立刻大声叫道:“不对,有他杀的嫌疑!门锁上有铁屑,应该是有人用细铁丝撬开了大门。” 我不得不尴尬地解释道:“是我用细铁丝撬开大门的……在敲门之前,门锁是完整无缺的,没有任何被撬开的痕迹。” “你能确定?”查旺怀疑地问。 我点头道:“敲门时,蜜雪儿和我在一起。对了,门外的那个乞丐也可以证明这一点。” “乞丐?”查旺打开门,朝外望了一眼后,说,“我没看到有什么乞丐呀?” 我走出门后,看到门外污水横流的狭窄马路上,乞丐确实不见了,墙边只摆着一顶破旧的草帽。 第六章 陈莎莉冷笑着说:“本来我只想离婚后,分走他一半的财产,没想到他居然和这个女人殉情自杀。这样也好,我能得到他所有的遗产了。” “还不止所有的遗产吧?”查旺又皱起了眉头,说道,“刚才我问了保险公司,他们说一个月前,吴尔敦曾经买了一份人寿保险,赔付金额是十万美金,受益人正是您陈女士。” “哦?!真的吗?”陈莎莉面露惊奇。 查旺却冷笑一声,说:“不过呢,保险合同上说过,如果吴先生死于自杀,保险公司是不会进行赔付的。“ 看到陈莎莉露出失望的神情,作为一个对m国法律颇有研究的私家侦探,我立刻说道:“从现场来看,并不能确认吴先生死于自杀。他是死于霰弹枪之下,而散弹枪是玛丽莲的,我们可以看作是玛丽莲因为某种原因杀死吴先生后,她再选择自杀的。所以,吴先生是死于他杀,陈女士完全有理由得到足额保险赔付。” 我的话令查旺警官哑口无言,而陈莎莉则面露喜色,对我说道:“郭侦探,你真是太好了。我决定在付给你200美金尾款后,再多付你500美金奖金。” 嗯,这正是我所想要得到的结果。 两幅蒙着白布的担架抬走了屋里的两具尸体,查旺狠狠地叫了一声:“收队!” 而那位银行高级主管面色阴郁地对查旺说:“吴行长失踪后,我们发现银行里少了二十万美金现款,怀疑他携款潜逃。不过在这间平房了,警方并没有找到这二十万现款的下落,只怕这件事并不是殉情自杀那么简单……”
第109页 查旺生气地呵斥道:“我负责的是凶杀组,银行少了钱,去找经济罪案组,别来烦我!”看来他的态度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让银行高级主管很是失望。 走出平房大门后,查旺四处梭巡了一眼后,对我说:“郭侦探,幸好你及时发现了尸体,不然的话,天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人知道这间房里死了人。” 他这话说得没错,这里是东圭勒的贫民区,出了名的乱,鱼龙混杂。这里的人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对邻居毫不关心,哪怕隔壁屋里飘出尸体腐烂的气味,也不会有人报警——反正东圭勒的气候炎热,尸体腐烂后没几天,就会变作干尸,只要忍几天就闻不到难闻的气味,又何必招惹麻烦呢? 这时,我听到身后传来蜜雪儿的一声幽幽嘆息:“唉,玛丽莲死了,我又得找个新的营业小妹,真是麻烦呀。” 我转头问道:“营业小弟要不要?这次办案让我收穫颇丰,正准备休假享受一个月的人生呢。” “当然可以!不过你现在得帮我把这些花拿回书店去——它们实在是太沉了!”蜜雪儿又向我再次露出了迷人的笑靥。 第七章 陈莎莉很守信用,第二天就给我汇来了尾款与奖金,我的手头顿时变得宽裕了起来,便关了自己的徵询社,来到蜜雪儿的书店——我答应过她,要为她作一个月的营业小弟。 书店的生意不是很好,但蜜雪儿总是在店内忙个不停,不是拿着抹布打扫清洁,就是整理书架,我反倒坐在柜檯后整天无所事事。 我好几次对她说,让我来打扫清洁吧,但她却总是微笑着说:“我天生就是个劳碌命,闲不下来。以前玛丽莲在的时候也是这样,好几次都有顾客说,我就像是店里的营业小妹,而玛丽莲才像是这里的老闆。” 她的这句话逗得我有些发笑。 查旺警官也来过几次书店,他告诉我,多亏我的说辞,陈莎莉已经拿到了保险公司的足额赔付,但经济罪案组却对银行失踪的二十万美金一筹莫展,银行也无可奈何,只好将这笔钱挂在死帐里,不再追查。 吴尔敦的葬礼是在一个礼拜后举行的,因为没有了头颅,殡仪馆的尸体化妆师只好照着他的照片,用石膏与纸板做了一个惟妙惟肖的脑袋模型,摆着颈子之上。据报纸上说,在葬礼上,陈莎莉一点悲伤的表情都没有表露出,这也惹来了一些微词。而正是这些微词,令陈莎莉很是不爽,她已经做出决定,准备带着钱离开这个炎热的东南亚国家,去欧洲寻找一个有钱寡妇应该享受的新生活。 而陈莎莉购买的去欧洲的机票,就是在几天之后。当然,这是她的选择,旁人无法干涉。查旺也问过我对此有何想法,我只是耸耸肩膀,说:“关我什么事?我只是出来打酱油的。” 确实不关我的事,我继续在书店里做着营业小弟,不时与蜜雪儿调几句情,虽然我和蜜雪儿之间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感情进展,但只是玩这种暧昧,就足以令我很开心了。 几天之后,也就是陈莎莉离开东圭勒的那天,我坐在书店柜檯后看着一张当天的报纸,蜜雪儿正拿着抹布擦拭着书架上的灰尘。她忽然对我说:“哎呀,店里的洗涤剂用完了,我得去书店外转角处的小超市买瓶回来。” “嗯,你去吧。”我心不在焉地答道。 蜜雪儿刚出门,我的手机就响了,是查旺警官打来的。 查旺问:“蜜雪儿说她到哪里去?” “买洗涤剂,书店外转角处就有一家小超市。” “嗯,不过她出门后,招呼了一辆计程车,向机场方向驶去了。”查旺说道。 一瓶洗涤剂,当然不需要去机场买的。我出了书店,查旺开着一辆挂着民用牌照的普通轿车,停在我面前。 上了车后,查旺驾车远远坠在了蜜雪儿搭乘的计程车后。查旺一边开车,一边问:“她下一步会干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她会在路上接一个人,一个男人。” “接谁?”查旺的话音还没落下,前面那辆计程车便一脚剎车,停在了路边。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拉开车门上了车。 我将一张照片递给了查旺,查旺瞄了一眼照片后,大叫道:“啊,上车的男人就是照片上的人!他是谁?” “吴尔敦。”我答道。 “这个男人是吴尔敦?那死在贫民区平房里的那个男人又是谁呢?”查旺恍然大悟,如果吴尔敦没死,杀死了令一个人冒充他的尸体,动机是很充分的。死者是一只替罪羊,不仅可以替他顶携款潜逃的罪名,还能为他带来十万美金的保险赔付。 这果然是一起“无面尸”的典型案例,但为什么平房里的那具尸体,又有着与吴尔敦完全一样的体貌特徵呢? 我答道:“很简单,吴尔敦提前寻找到替罪羊,知道替罪羊的后背有一颗棕色的痣,也知道腹股沟有一道伤疤,所以在自己的身上伪造出了同样的痣与伤疤,与银行同事温泉泡澡的时候故意露给同事看。这样的话,只要发现尸体上的体貌特徵,同事就会以为死的是他。” “但是他能够骗过同事,却不能骗过他的妻子陈莎莉呀!”查旺反驳道。
第110页 “这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陈莎莉是他的同谋,而蜜雪儿是他的另一个同谋。”我答道。 第八章 身份可以伪造,出国登机的护照却难以伪造。所以当那个男人在海关拿出写有吴尔敦名字的护照,准备过关时,立刻被查旺的手下逮捕了。 见吴尔敦被捕,蜜雪儿装作如无其事,就像不认识他一样,转身就想走,却被我拦住。 看到我之后,蜜雪儿露出了诧异的神情:“郭先生,你怎么在这里?我……我是来机场送一位朋友的。” “呵呵,别演戏了。”我笑着说,“其实知道你不是蜜雪儿,如果我没猜错,你的名字应该是叫玛丽莲——真正的书店老闆蜜雪儿,已经死在贫民区的那间平房里了。” “啊——”她的脸上顿时变作一片煞白,“你……你怎么知道?” “很容易推理,既然吴尔敦能用一具无面尸伪造成自己的尸体,你也能同样用一具尸体来冒充自己的尸体!”我答道。 “可是,贫民区平房里的那具女尸并不是无面尸呀!”我身后的查旺警官也饶有兴趣地问道。 “玛丽莲小姐是用另外一种方式,制造了这具无面尸——她是用障眼法,令我们以为死的女人是她。” 指认女尸是玛丽莲,其实是从两个方面来确认的。首先,平房外的那个乞丐向我证明,玛丽莲三天前回到家里,一直没外出,所以让我误以为屋里如果有一个女人,那就一定是玛丽莲。 其次,当我拍下女尸的脸部特写后,向自称蜜雪儿的女人查证时,她一口咬定死者就是玛丽莲。 所以,我与警方就一致确认,玛丽莲就是死在平房卧室里的那具女尸。 但是在书店里与“蜜雪儿”的一番话,引起了我的警觉。她曾经说过,她天生劳碌命,别的顾客常常以为她是营业小妹,而死者“玛丽莲”才是书店老闆。我不禁猜想,她担心我会在无意中询问书店顾客,露出她并非蜜雪儿的马脚,才这么说的。 “这么说,那个证实玛丽莲在屋里的乞丐,也有问题?”查旺问。 我点点头,说:“如果我猜得不错,那个乞丐应该就是真正的吴尔敦!所以他才会在脸上涂抹泥污,还盯着一团乱发出现在我的面前——当然啰,那团乱发只是一顶假发而已。” 听到我的话后,刚被逮捕的吴尔敦,脸上顿时变作了一片惨白。 “好了,吴先生,你说说那个被杀的男人,究竟是谁吧?”我向他问道。 吴尔敦嗫嚅地答道:“他是蜜雪儿门外的一个乞丐,每次蜜雪儿出门时,都会给他一枚硬币。那天我用氰化钾毒死蜜雪儿后,在大门内拿着一枚硬币朝乞丐挥了挥手,他便跑了过来,被我骗进屋里,然后我请他洗了一个澡。当他干干净净走出浴室后,我就用霰弹枪轰掉了他的脑袋,又把我的西装穿在了他的身上。” “你怎么知道乞丐的背上有痣、腹股沟有伤疤?”查旺问。 吴尔敦答道:“我请乞丐去公共浴室洗了一次澡,就知道他有什么体貌特徵了。” 他被查旺的手下带走时,从他随身携带的皮箱里,搜出了二十万美金现钞。随后他的妻子陈莎莉在飞机上被捕,在她的皮箱里,搜出了保险赔付款十万美金。 查旺警官与我握手后,说:“郭侦探,这次多亏你了。保险公司说,你为他们避免了十万美金的损失,所以会发给你一万美金做奖励。当然啰,银行方面也会给你一笔奖金。” 嗯,这个结局可真好,这可比陈莎莉给我的私家侦探佣金高多了。 不过,查旺还是问我:“说实话,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这起案件的?” “从我看到尸体的时候,就开始怀疑了。” “为什么?” “这一切实在是太过于巧合了。正如你在勘察完现场后所说过的一样,如果我没接这个案件,没从自称蜜雪儿的玛丽莲那里找到这间平房,如果那个乞丐不说玛丽莲就在屋里,我根本无法发现这具尸体。” 如果发现不了尸体,在这片贫民区里,即使邻居嗅到了尸体腐烂的气味,也会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不去报警。这可不是陈莎莉与吴尔敦所想要得到的结果,他们必须要让警方知道在那间平房里有两具尸体,才会让银行方面停止追查,同时还可以得到保险公司的巨额赔付。否则就只能宣布吴尔敦失踪,要在两年后才能拿到遗产与保险赔付。 所以陈莎莉才找到了我,让我去寻找吴尔敦的下落。她向我提供消息,让我找到假扮蜜雪儿的玛丽莲;然后玛丽莲带我来到贫民区的平房外;伪装成乞丐的吴尔敦告诉我玛丽莲就在屋里的。于是,我发现了尸体,并报了警。 虽然他们的计划称得上天衣无缝,但却偏偏遇到了我。 尽管我平时只是个调查婚外情的蹩脚私家侦探,但我做梦都想破一起大案,研究过无数侦探小说。我得感谢吴尔敦、陈莎莉与玛丽莲,是他们让我圆了这个梦。 超真实恐怖档案18 镰刀老伯传说 口述人:desw 身份:退伍军人
第111页 惊悚值:aaaaa 真实性:★★★★ 关键词:军营闹鬼、镰刀割头、附身 第一章 这是我当兵时发生的故事,起源要由新竹空军基地里的镰刀老伯开始说起,镰刀老伯的故事发生在n年前。故事是这样子的: 在空军基地盖好后没多久,就发生了一起查哨官被农民割脑袋的故事。因为有个新兵放假时跑到青草湖附近强姦了一个当地少女,然后少女的老爸就带着乡民去军营要人,虽然军方很快就将这个新兵送军法,但还没等结果出来少女就自杀死了。 少女的老爸并不满意军方的做法,觉得是军队害死自己女儿,而决心要用自己的方法为女儿报仇。到过空军基地就知道,基地真的很大,相对的门禁也做不了那么严。他就潜进空军基地拿着镰刀偷偷躲在树上,等这个倒霉的查哨官经过,然后手起刀落一刀两断。 事发后老伯在现场被卫兵射杀,从此后新竹空军基地就传说经过那棵树下不可抬头望,不然会看到老伯拿着镰刀跳下来的传说。其实这个故事我在新兵连时就听过了,这个故事主要是在告诉我们站哨要小心,别打瞌睡,不然会被镰刀老伯割脑袋。 但不幸的是,我真的就被分到新竹空军基地油料作业组,我们的哨点一百米前真的有一棵大树,而那棵树就是当年镰刀老伯躲的大树。对这种事我向来嗤之以鼻,这是传说之树?那怎么没见哪个学长被割掉脑袋?! 在新竹待了几个月,我们也慢慢变成了老兵,新兵也渐渐补过来了。正格的故事就发生了。 事情发生在一个假abc(那些在美国生活过几年的人,英语说得一般,也不是很了解美国的文化,但是回来后就充大佬,吹嘘自己的经历,爱吹牛的那类人)新兵身上,说到这个新兵真了不起。他家不但暴有钱,他老爸还是政府的高官。 这种人在军队里,想必很多人看不顺眼,想整他吧?但你想错了,这位新兵“真的”很了不起。第一次放假就招待士官去酒店。放假时还开自己的奔驰“顺便”载他老爸认识的中校回来,民车直接开过哨门,里面载满了孝敬士官长的菸酒跟给老兵新兵的鸡排奶茶。 我靠,红爆了,再加上这厮真的很会做人,大家多少也受了他不少好处,这样相安无事过了一个月后开始站哨,由我带他上的哨。站哨就是一个人带着装备罚站(全副武装不带枪),但是身为学长,总要教点东西,这样才有派头。 “在这边站夜哨要注意一点,无论如何不要走到外面那棵树的下面!” “学长,为什么?” “因为传说那边有个镰刀老伯会割人脑袋啊!” “学长,那都是假的啦,你会信这个哦?” “在军队里有些事是不可理喻的,信也好,不信也好,有些事不要去试就没事,我先睡了,你好好站!” “知道!晚安学长!”话说完后,他摆出一副诚实的样子向我敬礼,其实我也知道他要我早点去睡,别打扰他玩psp。我老早就瞟到这傢伙口袋里外露出来的psp游戏机了。 事实上我也懒得理他,因为我也一心想回寝睡觉。睡眠对军人而言是很宝贵的,正常人一天睡眠是8小时,正常军人一天睡眠是4—6小时,不是我言过其实,站完11-1点的哨后盥洗一下就寝,睡四个小时后站5-7。 当天我运气不错,有四班人在轮哨,站完11—1后交接给阿明,下班哨就是7—9。因为早餐是7∶30左右到基地的餐厅用地餐(相对地勤人员吃的地餐,还有驾驶员跟长官吃的空餐)。所以7-9是别人打饭回来吃。因此我没看到当时的情况。 大概8点左右,用餐人员就会回来。但是那天特别久,大概8点20我才看到一群人浩浩荡荡回来,一回来就全部跑进办公室,也没出来打扫。当时也觉得奇怪,但没特别多想什么。但大概到8点50下哨前,我看到了一辆军车开到我们单位门口,下来的人是阿明。 第二章 时间到了9∶15,照理讲换哨的人早该来了,我就用对讲机呼叫安官。 “鬼哥,鬼哥,听到回答!” “收到,desw,你再等一下,士官长正在对大家讲话,晚点就有人去换哨!” “收到,了解!” 当兵最讨厌这个,下班哨还是菜鸟阿明,不管怎么样等会儿我一定要修理他一下。想是这样想,但心里也明白,大概是出了什么事。下班哨阿明不会来接了。果然到了9∶30左右,一个叫小蔡的菜鸟全副武装地跑过来。 “站住!口令!你是谁!” “学长,我小蔡……” “我在问你口令!” 站哨时除了用枪时机、要领外,另一个要背的就是口令。你是谁?去哪里?做什么?每天午晚两次由安全士官作安全回报时,会由营部那边更新口令。当有人要通过哨点时,必须知道正确的口令才能放行。但实际上只有查哨官会记这个,然后去刁难卫兵。 不过因为这个哨点平时根本就没查哨官会来,我们也没要求新兵背。不过现在情况特殊,新兵竟然拖老兵的哨,所以一定要照“规定”来好好玩一下。对了,其实我问他口令时我也不知道口令是啥。 “限你十秒内回安官那里问好口令回来,开始!”
第112页 就看到倒霉的死ㄚ菜全副武装匆忙跑回500米外的安官室,再匆忙跑回来。 “站住!口令!你是谁!” “呼呼……周润发……” “去哪里?” “万客隆。” “做什么?” “买奶粉。” “什么牌子的?” “啥?” “我问你什么牌子的?” “……” “限你十秒内回安官那里问好口令回来,开始!” 当兵啊,这时候最快乐了。 等倒霉的小蔡再度匆忙跑回来后,我已经卸好装备在等他了。 “学……学长,安官……安官说随便……呼……” “那你早讲嘛,怎么样?拖学长哨好玩吗?” “不……不好玩……对不起……学长……呼呼……” “阿明呢?他怎么了?” “他……刚才吃饭的时候……吐了!” “吐了?吐了就吐了,靠!吐了就不用站哨吗?” “不是……学长……阿明不只是吐了……他好像……遇到脏东西的样子!” “什么鬼?” “就是……“小蔡开始叙述当时的情况。 地餐是个类似体育馆的大空间,可以容纳约五百个士兵吃饭的地方。阿明本来是个很健谈很出风头的人,但今天早上却默默不语,不发一言地打好早餐后坐在位子上盯着稀饭看。首先发现异状的是他的好兄弟小郭,其实也就是昨天晚上接他哨的人,小郭说昨天接哨时阿明就不太对劲,所以今天早上就特别注意他。 一开始阿明只是默默地流泪,然后开始用头撞餐桌,这时候全部的人都注意到阿明不对了。他一边撞,还一边说“moe……moe……”,然后开始呕吐、翻白眼,事情发展到这里连旁边用餐的长官都来了。一个中校马上叫两个弟兄扶着阿明上他的军车,直接送到医务所。然后大家先回部队,向士官长报告情况。但听医护所的人说阿明一上车就恢复正常了,医护所的人让他休息一下,就让人把他载回来了。 不会吧?哪有那么准,昨天晚上跟他讲个鬼故事,今天就中邪了。回到部队后,我休息了一下后,就去找学长了解情况。 安官鬼哥说:“那个阿明可能要办退役喽!” “怎么?真中邪啦?死ㄚ菜是不是装的?!” “谁知道,鬼头鬼脑的傢伙,听说他在地餐那边闹得还蛮大的,刚刚地餐那边的队长还打电话来说可能是食物中毒,以后油料队就不要去地餐吃饭了。” “那阿明呢?” “还在里面跟士官长讲话,你先带个阿菜去量油吧!” “了解。” 前面提到,我们单位是新竹空军基地油料作业组,量油放水是油料单位每天要做的工作,由于补了很多新兵,所以我也是尽量能教多少算多少,苦在前面爽在后面嘛。 今天带的ㄚ菜就是前面提到的小郭。叫阿菜穿好全套的量油装备后我就带他上油库了。所谓油库其实是埋在碉堡里的油槽,而碉堡还覆土作绿化,外观看起来根本就是一个小山丘。 还没上油库我就忍不住问小郭,那个阿明到底怎么一回事。 “听说你早上跟阿明换哨时他就有问题了!” “学长,你知道啦!” “嗯,怎么回事?我昨天跟他换哨时还好好的,他还带了psp去玩!” “早上很奇怪,我没看到阿明在打psp,就看到他抬着头发呆,我还以为他在睡觉,他直挺挺地站在哨点,眼睛睁得大大的,但好像没看到我一样。我捶了他一下,他就回神了!” “这很好啊,这是站哨最高境界,张飞站哨法,边站边睡还不会被发现,想不到阿明已经到了这种境界,佩服、佩服!” “不是啊,学长,他回神后第一个动作是跪下,然后开始喘气!” “那很好啊,有喘气总比没喘气好!” “一点都不好啊,学长,本来我想马上call安官,但阿明一直说没事!” “而且你也知道吵醒鬼哥会有啥下场对吧?” “没错!” “你听过镰刀老伯的故事吗?” “有啊,之前听鬼哥讲过!” “我昨天跟阿明提到这事,阿明好像很不屑!” “学长,你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回去别乱讲!” “知道了,学长!” “记住了,千万别乱讲!” “遵命!” 量完油回到部队,阿明也出来了,士官长交代他在寝室好好休息,大家别去打扰他。但吃完午餐后,大家都要回去午睡,还没进门就听到阿明的咆哮声跟敲击声。 第三章 所有人挤进大寝后顿时傻眼,眼前这只发狂的野兽正是阿明。 “get!out!fuck!” “磅!” 阿明掺杂着中英脏话,一面把拳头往内务柜砸。铁制的内务柜被砸得稀巴烂,他的拳头也被砸得血花四溅。破损的空军白内衣沾染了红色的斑点跟灰黑的尘土,看起来倒像红色的迷彩装。
第113页 我二话不说马上叫两个阿菜上去压制他,但无奈阿明这时看起来太凶狠,现场竟然没一个人敢动。 “小蔡!去叫鬼哥来!” 下面叫不动只好找上面来处理,我们就在寝外看着阿明的暴力秀,一边等着队上最老最凶狠人称鬼王达的鬼哥来。 据说当时鬼哥用百米七秒的速度从安官室冲来,但看到鬼哥脸不红气不喘,大摇大摆走上来的样子实在很难想像他的百米七秒是怎么样的一个速度。到现场后也没人跟他解释情况,只见他走进寝室,拿着安官棍就往阿明身上敲! “x你娘!你装中邪是吧?” “哎哟,哎哟!” 原本暴躁彪悍的阿明当下就像是被踹到的小狗一样发出哀叫声,缩在床角颤抖。 “一群死阿菜!连人真疯假疯都看不出来!”鬼哥拿警棍指着阿明,同时阿明真的抖了一下。 “死阿菜!你想装疯没关系,再敢给我乱砸东西,老子就废了你!”语毕,鬼哥又往床角踹了一下,阿明又抖了一下。 “没事啦,睡觉啦,不想午睡啊,要不要中午来出个刺枪术啊!全都给我躺平,谁再妨碍我午睡试试看,要是再有阿菜敢中午不睡觉乱砸东西的就给我试试看!” 事实证明,小郭早上没去打扰鬼哥睡觉真的是正确到不行的选择。虽然鬼哥下了全体躺平的命令,但这个时候谁睡得着。旁边还有只哀叫的阿明。所有人躺在床上睁大眼睛,除了阿明的哀叫声,一片死寂。 压力慢慢在寝室里累积,时间如半干的水泥仿佛在流动也仿佛在凝固,这样下去不待午休时间结束,所有人都会吐血身亡了。 身为老鸟,看来似乎有必要改变这个情况,我起身往吸菸室走去。不出所料,屁股还没坐下,整寝二十几个人塞爆两坪大小的吸菸室。 “学长!学长!刚刚阿明是怎么了!” “真中邪了吗?” “desw学长说阿明被镰刀老伯附身了!” “你有没有看到他手上的血,肯定不是装的啦!” “听说小蔡昨天也看到镰刀老伯了!” “怎么可能!” “小郭早上说他看到镰刀老伯跟在阿明背后!” “听说阿明早上跑去爬那棵传说之树!” “desw学长亲眼看到镰刀老伯跳到阿明头上!” 虽然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亲眼看到镰刀老伯跳到阿明头上,但一根烟还没完,整件事情大致上已经被“釐清”了。 “干我屁事!我什么时候看到镰刀老伯跳到阿明头上!” “可是小郭说……” “小郭你给我出来!” “学长!我……我没有。” “你们这群傢伙过得太爽是不是,全部给我到操场立正!” “刀!刀!刀!我刀你老x!” “要真的被老伯上身会被鬼哥打成那样啊!” 话说得很合理,但我想其他人心里大概跟我想着同样的事,就算真的被附身,遇上鬼哥也要被打趴吧。没错!全新竹空军基地油料作业组最老最凶狠人称“鬼王达”的鬼哥,要说他有随手打趴一两个孤魂野鬼的实力,也没有人会怀疑。因为现在的他就是这么老这么凶狠。 没当过兵的人可能很难理解,大家都是人,为什么新兵会那么怕老兵。但在军队里的确存在一种无关背景、智能、力量、速度、外貌的实力,叫作%数。虽然说%数跟入伍日期的早晚的确有相对的关系,但却不是绝对的。军队里多的是很没%的老兵跟很有%的新兵。 而鬼哥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有%。听说他是独身一个人来到这个单位,刚来时独自面对一大群同样穷凶极恶的老兵,也曾被逼到一度想自杀,但挺过来的回报就是他现在的%数,可以让他半夜睡不着不去玩新兵,而是跑去拉正士官的%数;可以因为宪兵队的老兵在加油站附近打手机,就可以让宪兵队断油两个月的%数。关于鬼哥的传说已经太多了,这次事件只是让他的传说多添一笔,海扁镰刀老伯,让鬼神辟易的%数。 所以单从阿明被鬼哥打趴这件事,并无损阿明被附身的可能性。对我们来说,只是一个不太带%的镰刀老伯,被超带%的鬼哥打趴而已。但让我相信阿明真的被附身是午休结束后,小蔡偷偷跑来跟我说—— “学长,我真的看到了!” “看你什么啦,鬼哥都说是假的了,它就是假的!” “不是这样,学长。”小蔡的眼神变得十分严肃,不像吸菸室那群人,眼神充满了祭典时的狂热。这不是事不关己看热闹的眼神。 “我小的时候看的那个。” “然后?” “只是越大就越看不到了。” “然后?” “虽然现在已经几乎看不到了,但只要有那个东西在,我就会感觉到!” “那个地方不死人,那个地方没有飘,那你不就感觉不完了?” “学长!如果没有很强的意念!没有能力干涉到阳间事物的脏东西!我是感觉不到的!”这时小蔡的眼神充满了被否认的愤怒,不管是真是假。他并不打算骗我,我已经感觉到了。
第114页 “然后?” “我一踏进空军基地就知道这有只很强的脏东西……” “然后!” “而那只脏东西还在我们作业组!” “然后!” “刚刚在鬼哥海扁阿明时我看到有个戴斗笠的老伯在寝室里!” “……” 第四章 听完小蔡真心告白后,我百分之百相信他的话。但是因为鬼哥海扁阿明这件事在营部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化。营部的参谋们找来作业组的士官老兵了解情况。参谋一致认为阿明是装的,如同我午休时讲的,真的被附身的话,没理由被打成那样。很微妙的,没人提鬼哥殴打新兵的事实,这也是鬼哥%数的展现。作业组这边几乎一致同意阿明真的被镰刀老伯上身了,除了鬼哥以外。 “上你的大头鬼,我说没有就没有!” “这调查报告写什么?因站哨时爬哨前的老树故被鬼附身!” “这种报告你们这群狗士官写得出来?你们不要脸我还要脸!” “爬那棵破树有啥了不起!老子菜的时候,疯狗他们还叫我爬到树上过夜!” “怎么我没事,他一个菜鸟就有事!” 鬼哥发飙时气势非凡,看起来不像待退老兵,反像单位主官。因为这个单位除士官长外,还有一个少尉主官都比鬼哥晚进部队半年多,当年这群军士官被那群穷凶恶鬼的老兵当新兵玩弄,而鬼哥当时的%数已经跟老兵平起平坐,所以对鬼哥而言,这群军士官也只是老一点的菜鸟而已。 而士官长则是无条件信任鬼哥。结果阿明的报告由停役变成了因损坏公物行为不检罚勤7天。 下午,阿明哀叫没多久就睡了,醒来之后一样是哀叫,但神志已恢复清醒。 “好痛啊!我身上怎么会这么痛!”等阿明醒来后,完全不记得中午演出的暴力秀,一群人抓着阿明问长问短,但他却表示,“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好一个什么都不记得了!刚刚营部命令下来,士兵阿明因损坏公物行为不检有败坏军纪之事实,连部及作业组各禁夭八两个月并召开两次军纪检讨会附检讨报告含相片。靠!军纪检讨会就算了,只不过是不能睡觉的观光课而已。但再夭八两个月可是会死人的!鬼哥想几点走没人敢拦他,新兵本来就是到部前半年都洞八,但对我们这几个中坎的来说,再夭八可是会死人的。 夭八是指放假前一晚18∶00离营,洞八是指放假当天08∶00离营,好像差不多?但对军人而言,放假是第一生命,夭八是第二生命啊,听到这个消息我们这些义务役简直气疯了,马上把阿明抓来拉正。 “我现在问你,你到底是玩真的还是玩假的?” 说话的是我一个叫阿德的同梯,入伍前是国立台湾师范大学中文系的毕业生。 “报告学长,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伏地挺身预备!” “学长?” “怀疑啊!伏地挺身预备!” 是的,阿明是很了不起,也够滑头会做人,后面的背景也很硬。但如果背景真的够硬,你根本不该出现在军队这个异世界里,出现在这里不管你多滑头多会做人后面的背景有多硬,敢让学长放夭八,学长叫你趴下你还是要趴下。 “听口令一上二下!一!” “中午不是很凶?中邪嘛。” “学长……” “说!你到底是真的假的!” “学长,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我们就这样耗着!” 阿德回身拉过一张铁折凳,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阿明此刻的姿势极为吃力,一般人别说一时半刻,便是连一盏茶的时间也撑不过。果然不着半晌,已见阿明汗湿手颤,我看这样也不是办法,便对阿德说∶“此事我来处理,你先一旁看着!” 阿德见这般下去也不是办法,挥挥手示意我自便,即迳自往寝室走去。 “起来吧!” 阿明如释重负般爬起,眼神中散发出难以言表的感激。这时的阿明跟今早来接我哨,那个滑头又带着点狂妄的阿明已经截然不同了。 “菜鸟果然要收拾才会乖!” “学长别这么说嘛,走,我们抽菸!” 我就和乖没两分钟又变回原来的阿明走到投饮机旁,他投了罐饮料恭敬地奉上。接过饮料时我心想,当兵真的是很奇妙的体验。除了当兵,多少人有权力无理由地叫另一个人趴下,而那个人还是社会地位高你一大截的皇亲国戚。而我眼前这个人,离开军队之后跟我们这些凡人完全不同的人生,但在军队里也是要看老狗脸色的小狗。 压下满脑子的胡思乱想,出于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跟想弄清楚自己为了什么要被放夭八的怨念,今晚最重要的事是弄清楚阿明身上到底发生什么事。 “早上到底发生什么事?” “学长,对不起!” “啊?” “我没听你的话,我走到树下往上看了。” “很有种嘛,看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看到。” “就这样?” “但回到岗哨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对后来的事没印象了。”
第115页 “哦,意思是说你站着不省人事了?” “可以这么说,但等我回神过来时,胸口好像被人揍了一拳狠的!” “换哨的时候?为什么不联络安官?” “就算是油库爆炸,我也不敢去打扰鬼哥睡觉!” “嗯,这说法我也很认同,早上呢?” “回寝后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 “我下哨后,等我有印象时我已经在车上了,早上怎么集合?怎么走去地餐?我都没印象了。” “那午休的时候?” “下午睡醒后双手就破破烂烂的了,还全身是伤,就像被人乱棍打过……” 不等阿明说完我已经听不下去了。 “阿明,我是不知道别人怎么想!” “学长……” “但你是装的吧?” 阿明不负责任的发言不禁令我怒火中烧,什么都不知道就害老子被罚夭八。这时候我只想好好收拾阿明一下,虽然我已经从小蔡口中证实阿明真的被附身,但听到阿明那无关痛痒的表白就让我火大。 “装……装什么?” “不,没什么,你知道吗?早上士官长已经帮你送停役了!” “真的吗!?” “对,但下午你这么一闹,鬼哥跳出来反对,现在变成罚勤七天了!” 阿明的脸色随即由惊喜变成铁青,我心中也被复仇的狂喜充满,虽然让他免役变罚勤的不是我,但这样冷不防的捅下去还是让我觉得很爽。丢下呆滞的阿明不管,我起身回寝室去。 回到寝室后大家已经盥洗完毕在床上躺平了,因为晚上还有夜哨我就简单刷个牙后也跑去睡了。入伍前我也只是个单纯的死大学生,没经过什么大风大浪,对于灵异方面的事更是一点经验也没有。这次遇上这件事我想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还在心中嘀咕的时候,有人隔着蚊帐推推我的肩膀,是志愿役士官小卫,本周的值星官,现在大概是在查铺,就是检查每个人有没有乖乖在床上睡着。 “desw知不知道阿明去哪里了?” “没在床上吗?” “不在,听阿德说他刚刚跟你在一起。” “我们抽完烟后我就上来啦,他还在底下抽菸吧?” “都几点了?11点多了还在抽菸,不管啦,起来帮我找找。” “卫班,我晚上还有夜哨,你不要闹好不好!” “起来啦,起来啦!”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起床,到刚刚抽菸的地方找阿明。但投饮机旁这时除了一地菸灰什么鬼影都没有。这时小卫脸色开始变得难看,我出言安慰几声。 “卫班,算了啦,阿明这小子大概心情不好,跑去哪里一个人静一静,没事啦!” “一个人静一静?他在当兵,你以为是死大学生失恋啊!” 我耸耸肩不说话,毕竟这件事跟我没关系,叫我这个晚上轮夜哨的人出来陪他找人我已经很不爽了,不然你还想怎么样。 “你上去休息吧,我去问问士官长怎么办?” 小卫就往士官寝走去。而当我回到寝室拖鞋摆好,蚊帐塞到床垫下,又开始睡觉没多久,就听到一阵短促而尖锐的哨声从楼下传来。 第五章 这是紧急集合的哨声,我迅速穿好衣服,到集合场时已经看到所有士官到齐,每个人脸上溢满肃杀之气,小卫在吹哨前肯定先通知士官寝的人了。 人还没到齐,小卫就开始下口令了。 “排头伍为准,向右看齐!” 已经入列的人转头踏步,还没入列的人把握最后的机会塞进队伍。 “向前看,排头清点人数!” “第一班应到8员实到扣除一员卫哨一员放假实到6员。” “第二班应到8员实到扣除三员放假实到5员。” 阿明所在的第三班开始窃窃私语,没有人知道阿明的行踪。 “第三班呢?报啊!” “报告!第三班应到8员实到7员。” “还有一员呢!” “报告!士兵阿明……脱离部队掌握!” 这时士官们的脸色更难看了,小卫此时转身向少尉主官报告。 “报告!新竹作业组,应到士官六员,一员放假实到五员,应到士兵24员、四员放假、一员卫哨、一员脱离部队掌握,实到18员。” “磅!”不等菜少尉说话,士官长往桌上一拍:“你的部队怎么带的!” 照理讲这时候值星官责任最大,但这时候士官长不是在骂值星官,士官长指着少尉骂:“带到兵都可以脱离部队掌握啊!”骂完他就自己回房去了,摆明丢个烂摊子给菜少尉收。 士官长闪人后,鬼哥跳出来说话:“连a,没事我先回去睡觉了!” 菜少尉脸色铁青地点点头。相信这时菜少尉心里铁定已经把鬼哥跟士官长的十八代祖宗骂了好几轮了,但人家就是超有%的士官长跟义务役老鸟,摆明吃死你这个菜鸟。 没办法少尉只好让剩下的四个士官各带几个兵,分别带手电筒跟哨子四处找找。妈的!说得简单,阿明要躲,围墙内就有几十公顷的地让他躲。
第116页 凌晨十二点多,四组人马就往油库上搜。前面说过,油库就像小山丘,虽然只有两个机堡,机堡内机堡外刚好四组人,也是搜得不亦乐乎。我和卫班以及小郭一组,负责其中一棵油库的内侧,巨大的钢铁桶槽就竖立在眼前,我们先依卫班指示搜了平面一次,除了几只老鼠外没看到会动的,接下来小郭摸黑爬到十米左右的槽顶把自己吓个半死后也是一无所获。 油池搜完了,没找到人。这时候小卫有个主意,他把所有人集合后一字排开,就对着新竹作业组作fod,也就是把飞机跑道上的小石子及杂草作异物清除,只是把目标由飞机跑道换成新竹作业组而已。 这样子的地毯式搜索有用吗,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因为刚分配下去小蔡就出声了。 “报告卫班!” “干吗?” “我……可不可以换个位置!” “换什么位置!” “我不想走这里。” “叽叽歪歪意见很多哦你!” “不,卫班,我真的不想走这个位置!”听小蔡的语气他都快哭出来了,到底他为什么想换位置?我顺着小蔡的位置往前看,正对准了前方的一棵大树,传说之树! 我想很多人早就注意到却像小蔡一样不敢开口,的确,现在营区内最可疑的地点居然没有人试着去找。我已经没有耐性听完卫班跟小蔡的纠缠不清,开口点破小蔡心中不敢开口的话。 “卫班,我看fod先不要做好了!” “desw,你又有什么问题!” “你不觉得我们应该先去看看那棵所谓的传说之树吗?” 前一刻明明卫班跟小蔡在那边讨价还价的时候,大家都还在窃窃私语。“传说之树”四个字一出来,骚动立即停止,大家静静地等着卫班的回覆。 卫班自己也愣了一下,看起来他是完全没有想到那个地点。他考虑了一会儿后把部队重新集合,要大家把手电筒关掉后,往集合场旁边那棵大树移动。 当时的位置离大树不过百来米,但这段路却是良好的夜战行军范例。所有人小心翼翼地移动,没有一句交谈或是一丝脚步声,似乎连呼吸声都停止了,只听得到自己心脏的狂震。谜底就在前方。在树前20米的地方,卫班停下来了。部队也变成全自动化,不待命令就自行在原地待命。 “所有人以大树为中心,绕个大圆出来。”仿佛怕大家听不清楚般,卫班边下命令边用手指划圈示意,看来卫班想用口袋战术,一举包围阿明,但怕大家听不清楚就不要用气音下口令啊,这个时候明确的命令十分令人安心,听从命令要比自己选择踏实多了。我们慢慢绕出一个大圆,在这个过程中,没人敢靠近大树10米内。 但在大圈还没完成前就有人惊吼:“树!树上!有东西!” 七八只手电筒同时亮起往树上照,晃动的光柱很快集中在同一个目标上。只看到阿明攀在树枝上,以头下脚上的姿势睥睨着底下的众人。一场盛大的躲猫猫终于结束。 阿明轻轻地转动脖子像是在用眼神寻找猎物一般,但睁大的双眼里面看不到漆黑的瞳孔,当他用“眼神”扫过众人的时候,明显可以听到了四周传出微弱而清楚的哀号声,我清楚那是一种人对无法理解的事物天生所感觉到的惧意。 好了,阿明找到了,但现在要怎么把他弄下来呢?阿明没等我们想出办法,就拉着树枝沖卫班荡过去。阿明这个动作并不迅速,甚至可说十分笨拙,在场的众人都认为卫班一定闪得过,但卫班居然傻傻地站在原地被他一脚踹倒。踹倒后阿明以跨坐式压着卫班,一手按着卫班的脖子,一手慢慢伸向背后。而这时候所有人竟都睁大眼睛看着接下来的事发生,没有一个人上前去制止阿明。阿明仿佛怕大家看得不够仔细般,慢慢地、慢慢地抽出插在运动裤头里的那根黑晃晃的东西,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将它举高。 一把除草刀,在月光下看起来竟宛如死神镰刀般的恐怖,阿明似乎使尽全力把身体弓到极限,高举的右手不断地延伸又不断地颤抖,身下的卫班不断发出小动物般的惨叫。 镰刀,随时都会落下。而我当时心中却在期待,焦急地期待历史重演的那刻。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心里会有那么超现实的期待,手起刀落,血花纷飞的画面占满了我的意志。快砍!快砍啊! “救……救我!”吃力地开口求救的不是卫班,是阿明。 阿明微微地转过头看着众人,这时候我们终于真正看到阿明的眼神。已经不是在树上看到的诡异白眼,而是泪流满面,怯懦茫然的无助视线。 首先扑上去的是阿明的好友小郭,接下来众人才陆续回过神,加入压制的行列。但七八个人扑在阿明身上却硬是扳不倒他。这时候我也从那异常的期待中清醒过来,看到众人制服不了阿明,就大喊:“先把卫班拉出来啊!” 剩下的人就跟我拖着卫班的手,硬是把他从宛如石块的阿明身下拉出来。而卫班一被拉出来,阿明马上被大家扑倒在地,同时他也失去了意识。 第六章 很多士兵一定期待过,一觉起来就突然拿到退伍令,可以重返阳世投胎做人。但大部分的人都是等到馒头吃完,菜虫掉光才能一偿夙愿。只有少数,极少数的人可以像阿明这样,一觉醒来听到辅导长走到你床前对你说,谢谢你对部队的贡献,但考虑到你精神的状态,实在不适合继续当兵,所以只好请你将钢盔、迷彩服、个人装备缴交后回家。
第117页 当晚结束后,鬼哥也对这件事没意见,营部那边迅速办好相关程序,在阿明结束为期两天的昏睡前,帮他办好了除役。从此我陆续听到阿明的消息,听说他后来没有回台南,反而在中部干起了土木包商,随后生意越做越大,听说已经是当地“喊水会结冻”的响噹噹人物。 而在我们的营部,之后的一两个月,三天两头就有某地某庙的知名道士、师公、和尚到作业组作法。这也是我亲眼看到灵异现象最常发生的时光。原本我是很铁齿的,但看到桃木剑挥舞到一半就自行折断、供品瞬间腐败、和尚的光头上出现黑手印等等情况,让我不得不相信世界上的确有我们还不清楚的世界。在营部放弃超度后,反而作业组一直到我退伍都再也没有发生什么诡异的事。 平静了? 鬼哥接过士官长手中的模型飞机,这是新竹作业组最后一届的退伍礼物,因为经费不足营部从鬼哥退伍后就再也没有送过其他人类似的东西。 至于其他人呢,我退伍后进入环保公司,担任挑屎工人一职过得好不快乐。偶尔跟作业组里的士官联络,谈到一个月只领两万多的薪水时,虽然被笑说:“不如签下去,志愿役菜兵一个月还有三万多!” “唉,虽然当兵钱多,但挑屎总比吃屎好,我领这个钱至少是自食其力,不是出卖灵肉!” 小蔡后来签了志愿役士官,现在还在作业组鱼肉新兵。 退伍两年之后,我在台中新天地吃饭时,看到了阿明。这也是他除役后,我第一次遇到他。他跟我谈起了当年的往事。 “学长,你知道吗?其实我根本不用去当兵!” “怎么说?” “我当时就是跟我老子吵翻了,才故意从澳洲飞回来气他的!” “犯贱!” “对,就是犯贱,所以说等我觉得当兵不好玩后,我也没脸回去求他把我弄出来!” “所以就演出了新竹那场好戏!” “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因为我早知道你是装的!” “最好是啦!” “而且我还知道最后一场戏根本不是演的,你真的惹鬼上身了!” “……” 包厢内剩下我跟他两个人,让我想起当年投饮机旁的那个夜晚,当年阿明想隐瞒的事,今天他会全说出来。 阿明脱掉上衣,我在昏暗的灯光中看到了阿明想让我看的东西。 “你见过两三年都消不掉的瘀青吗?”阿明指着自己身体,横竖七八条乌黑的伤痕仍布满阿明的身体,怎么看都是新伤。 “不会吧?这……这是当年鬼哥打的?” 阿明点点头,重新穿上上衣。 “还记得那天晚上,我一边站哨一边想出了这个计划,从小郭来接哨我就开始演。”边说阿明边喝了口酒,一副十足天桥底下说书人的样。 “很会装嘛。” “你知道我在餐厅是怎么吐出来的吗?” “不知道。” “我一起床就挤了半条牙膏含在嘴里,然后在餐厅一口吞下去。” “有种!” “但没什么效果啊,从医务所回来后,就把我想了一个晚上的精彩故事告诉士官长,但他一点都不甩我。” “士官长不是说要帮你送除役吗。” “狗屁,他跟我约谈的时候是说要把我调回营本部,换个环境看会不会比较适应。” “所以你中午就下猛药了?” “没有,没有,原本我只是越想越不爽,一拳打了内务柜!” “毁坏军品,准备被罚勤吧!” “对,我当时心里也是这么想,要当时被你们知道我心里不爽,肯定会被看破手脚,我就心一很想说做戏做全套的!” “你没想到后来鬼哥会来吧?” “靠,那时候我一直等着你们来制服我的!” “你也很有种哦,敢在鬼哥面前装疯!” “装什么装啊,他一棍子下来我就趴下了,根本连戏都不用演就被打得像鬼一样了!” “的确。” “你说我那时还能怎么办?那天晚上被阿德玩了以后,又听到你跟我说你不相信我,以及罚勤的消息,我就知道我死定了。” “黑定了。” “我戏演得那么好,你怎么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啊,可是你害我们被夭八,怎么样也要捅你一刀!” “算了,我后来心想戏一定要继续演下去,而且还不能拖,越拖越死!” “那你就带着镰刀躲到树上等人来找?” “不,我只是爬上树,爬上树后,我就看到了一把镰刀噼挂在树枝上!” “然后你就把它收起来了?” “那不是我……” 阿明这时喝光了一瓶酒,又开了一瓶。 “看到镰刀我吓坏了,我本来想马上下去的,但那时我就控制不了我身体了,我眼睁睁看着我的手把镰刀扯下来放到背后,我到现在还感觉得到镰刀顶着后腰的那种凉意!” 听到这里我跟他同时吞了口口水。
第118页 “当时只有怕而已,身体根本动不了,慢慢地,我连东西都看不到了,声音也听不到了,好像眼睛和耳朵被捂住,只感觉到背后那把镰刀好冰好冰。” “不要告诉我说接下来你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我记得!!我记得很清楚!” 阿明越说越激动,双手撑着桌面站了起来。 “我知道我是怎么往下跳的!我知道我骑到一个人身上!我还知道我是怎么抽出刀子的。可是那不是我!我控制不了我的身体!那明明是我的手!当刀子举上来后,我发现我自己还可以用力,我就死命撑着不要让刀子挥下来。然后我发现我可以张开眼睛了!我看到底下被我压着的人士卫班!我好怕你知道吗?我用力扳过头,就看到你们居然一个个就站在旁边看。你们为什么都只是在旁边看啊!”阿明情绪崩溃,他仿佛回到当晚,如同现在泪流满面的那个晚上。 “不是我们不帮你,你知道当时我们心里在想什么吗?事后我为了确定是不是只有我这样,我问了大家,结果大部分地人都不肯说。只有小蔡告诉我当时他跟我一样,不是身体不能动,也不是吓傻了,更不是袖手旁观,而是真心地想要看你砍下去!我想那天晚上,所有的人都在旁边,等着看你砍下去!” 阿明愤恨地说,“杀人很好看吗!” “你被控制了身体,我们被控制了想法!” 语毕,我们两个人都需要一点时间跟酒精来平息情绪。两个人默默地喝了一阵子,服务员进来,探了一眼发现情况不对马上又退了出去,大概是包厢时间要到了。阿明出去交代几句,不久几个小姐又带了酒进来。 阿明唱完《你是我的兄弟》后,把麦克风丢在一边,坐到我旁边来。 “desw,那你是从哪里看出来我一开始就是装的?” “我从头到尾都没看出来,你演技太好了,根本可以拿金钟奖了。” “干,那你刚还说你知道我是装的!” “我是知道啊!” “你鬼打墙哦,别人跟你讲的?谁?那个小蔡吗?还是小郭?” “也没人跟我讲,我跟你讲,你演技太好了,根本没人看出来!” “你铁定又在唬烂我,你讲不讲,不讲就给我喝!” “是鬼跟我讲的!” “啊?” “我喝,我喝!” 这是今晚第几杯已经记不清楚了,总之我们没再提到军中的话题,开始谈车、谈女人、谈工作。两个人都醉了。酒店老闆帮我们招了计程车,我回到家就倒在床上。 梦到了我常会梦到的梦。这个梦我在新竹就常梦见。 鬼哥在退伍前一天,在众人面前接过士官长手上的飞机,说完退伍感言,换上便服坐在休息室看电视等退伍。那时所有人都换上运动服为了技测开始跑五千米,我则因为刚下哨躲过一劫,想到休息室下装备顺便摸鱼。 “躲勒!” “鬼哥别这样,我才刚下哨!” “我都退伍了,不要再叫我鬼哥了,叫我阿达吧!” “鬼哥别开玩笑了,你要到凌晨后才算退伍,在那之前你要认清自己还是要负起现役军人的责任!” 我们两个就这样聊着天。 “鬼哥你还记得阿明吗?” “哦,那只白目猪啊!” “人家都中邪了,那天还把人打成那样!” “明明是假的!” “最好是假的啦,那天晚上七八个人扳他不倒,那个假不出来啦!” “因为我一直都在这个少年仔身上!” 回我话的不是鬼哥的声音,一个衰老沧桑的声音从鬼哥坐的位置传过来。 “是他自己装得太过分,所以我才教训他的!” 我转头过去看,一个戴着斗笠的老人赤着脚坐在鬼哥刚刚的位置上看电视。他身上白色的汗衫跟裤子沾满鲜血,还不住地滴落。而他仿佛只是跟我话家常般,连头都没转过来,眼睛盯着电视看。 用那双我曾在树上见过的那双白眼盯着电视看。 超真实恐怖档案19 莲生子 口述人:莫辞 身份:报社记者 惊悚值:aaaa 真实性:★★★★ 关键词:民间奇术、怀了两个只剩下来一个、求子 第一章 我有时在想,唐诗这人身子骨也不晓得孱弱到什么程度,跟我跑河源也就只是去了两天,回来居然就马上得了急性肺炎躺进了我们医院里,而且一挂就挂了三天消炎点滴。 刚好他工作的杂志社又把他从佛山总社调到本市的分社来,我得像侍候大爷似的天天忙完事就往他那跑,送饭送杂志连网线……这就算了,还得帮他找房子。那天刚换下班来,我就取了之前租房子要用的证件合同去病房还给唐诗,之前听他五次三番抱怨医院配餐难吃,就顺路打包带了些小炒面食来。 电梯门一开就听见外面纷纷攘攘的哄闹声。 那是护士站边上的一个产科病房,房门外站着四五个家属,正跟几个护士和医生争辩得脸红耳赤,隔壁病房的都被这滋事生扰的给闹腾了出来,本来就不宽敞的走廊满满围了一团人。
第119页 “怎么可能只有一个,你们说怎么可能,一直都是有两个的!” 家属那边看来是不肯善罢甘休的,见人多了,声音扯得更厉害了,任你说啥完全不听,就直嚷嚷道。 “肯定是你们医院捣的鬼!” “我跟你们说啊,把孩子还回来,不然咱们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我开始以为是孩子生下来因啥事没了,家属撒气来的,但似乎并非如此,我越听越云里雾里,就拉着旁边一个护工问:“发生什么事了,家属怎么闹成这样了?” 那护工也是一知半解,啧啧地摇头说:“听说是媳妇来这生孩子,生下来明明就一个儿子,她家人却非说怀的是双胞胎,现在没了一个,就赖说是医院暗地里捣的鬼。” 我一听头就大了,这是哪门跟哪窗的事啊?真是怎么听怎么像无理取闹。 这护工也是来凑着热闹当笑话看的,见那边家属跟医生和几个护士越吵越厉害,一脸苦笑道:“摊上这样的人家,医生也倒霉……” 那边情况双方都已经气不过来,哪管青红皂白,都骂开了。一个激起气来的护士不知道指着他们说了句啥,那边家属里立马出来一个身形彪壮、剃着小平头的男人,抬手就一个巴掌朝那护士掴了下去。 我一看那男的居然动起粗来了,急了,沖了过去,一把捉住那男人手臂怒声喝道:“住手!有话好好说,干吗动手打人!” 旁边的人也朝着那男的指指点点起来,几个同事忙过去搀那被打的护士,那护士捂着半边脸,呜呜地哭了起来,对着那男人嘴上骂骂咧咧的。那男人气不过,骂了句“贼婆娘”,又要抡拳头过去,我急忙挡在那男的身前,架着他臂膀不放,不然他那架势,过去会将人打死了。 这时家属那边出来个高高瘦瘦的小伙子,拉着那小平头劝说:“二哥,别打别打,事会闹大的……” 那人一脸凶神恶煞地盯着我,挣扎着吼:“他妈的,我就是要闹大。” 我当时不晓得哪根筋不对,那种情况下还幽默得起来,我说:“你们要怎么闹,先协商好了再说。” 旁边的人和那小平头都瞠目结舌地盯着我,张嘴半晌没说话。这时,房里出来个高颧瘦骨的婆娘,她下巴尖削,眼眶凹了下去,指着我,尖声叫嚷道:“咱家媳妇怀的是双胞胎,现在生下来没了一个,你说这可能吗?不是你们医院抱的,那真是见鬼了!咱家该是有俩孙子的,咱家的孙子不能丢!你们不把我另外那个孙子还来,咱们就将这事闹到媒体上去!” 她边说,边拍着门板,越说越激动。一旁躺在床上的媳妇看不过去,此时出声劝道:“妈,求您了,别闹了……” 那老妇转身指着她的鼻尖,骂道:“你住嘴,谁要你说话了啊?” 那媳妇卧在床上,脸色煞白,堪堪住了嘴。但当婆婆的却是不肯罢休,话越骂越难听,有的没的家常事都拿来骂一通,她旁边的几个儿子非但不劝,反而走出来又跟医生和护士吵着,叫嚷着要医院给个交代。 没过多久,科主任带了几个人上来协调,附近病房已经闹哄哄一片,我站在边上,看着家属和科主任一边据理力争,一边继续无理取闹,旁边的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房里那媳妇蒙头窝在被子里睡,一截手臂从被窝里搭了出来,瘦得像根泡白了的粉藕,腕上戴着一串白玉似的珠子,五指紧紧攥着被角,一动也不动的。 过了好一阵子,也不知道是达成了共识还是其中一方妥协了,家属几个人跟着科主任走了,就留着那媳妇自个儿在房里,见没热闹可看,围观的人也就陆陆续续散了。 我到了唐诗那,跟他说起这事,他听罢后,装模作样、摇头晃脑地冒出句话来,“哎呀,这医患关系不好处啊。” 我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戏嚯道:“不好处怎么了?” “没怎么,咱俩不处得挺好的嘛。”他哈哈笑了两声,把食盒和饮料都提了出来,摆开准备开吃,两碗馄饨面、两个小炒、几笼烧卖,刚好护士过来换吊瓶,针头一拔,他就如得大赦似的动起筷子来。我拧开了瓶茉莉花茶递了过去,他接过来往嘴里灌了一口,思忖着什么似的盯着我,忽然说:“莫辞,你说这可能吗?” 我被这无厘头的话,问得一愣一愣的,反问道:“什么可能吗?” “怀的是双胞胎,生下来只有一个,可能吗?” 没想他是在纠结这事。我稍微想了一下,找了个比较能接受,听着又不太像忽悠人的答案说:“检查的时候出错当成是双胞胎的话是有可能的。” “如果真的是怀了双胞胎生下来却只有一个,这种情况就没可能?” “医学上来说不太可能……”我拿筷子头敲了敲桌子,“倒是听过粉质基因,在胎儿没发育完全之前,其中一个融到另一个里面去,生出来就只有一个婴儿这样的。” 唐诗思忖片刻,又问:“是连体婴那种?” 我摆摆手:“那倒是相反,连体婴是受精卵分裂不完全形成的。” “粉质基因啊……有点儿意思。”唐诗放下筷子,咂着嘴巴。
第120页 “那玩意听着就跟麦克唐盖尔证明人类灵魂重二十一克一样荒谬。”我不以为然地说,又自顾自地低头吃起面条来。 吃完饭后,我跟唐诗说有事先回去了,他不拦,也不送,扬扬手说:“那走好。” 我懒得跟他计较,拿齐了东西出了门。 在走廊等电梯时,我忍不住拐去那闹事的房间看了一下,家属还没回来,房里只有那躺在床上的媳妇和一个看着像是护工的中年妇女,她脸略显胖,皮肤棕黄,像只放皱了皮的柿子,手里正拿着把水果刀削着苹果,一边削,一边跟那床上的媳妇喃喃说道:“……多一个少一个咋了,总之是男孩那就是灵的,你们家那钱也不白花呀。” 那媳妇只是躺着,合眼不做声,那护工忽然停了手,往门外瞅,我也不知怎的,犯起心虚,转身就走,正看见对面病房一个女娃站在门边上,看着也就两三岁,浓眉大眼,白白胖胖的,长得很是好看,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忽然笨拙地跟我招手。 我愣了一下,随即心里乐开了花。有些人长得眉眼凶恶,不怒而威,孩子见了就吓得直哭,有些人则是眉梢眼角天生端丽漂亮,不逗孩子看着也会笑。我却是两边都够不着,逗不笑也惹不哭,所以素来没什么孩子缘,真是头一回有小孩沖我示好。 一摸上衣口袋,还放着超市找零给的两颗徐福记绿茶糖,我掏了出来给了那女娃,那孩子腼腆地笑笑,我打趣地说道:“不说谢谢呀?” 她听了,忙朝我招手,说道:“拜拜,拜拜……” 看来她还没怎么学会说话,估计就只会这一句,心想就别难为人家了。这时刚巧电梯的金属铃响了一声,我按着膝盖站起来,也招手逗她说:“那拜拜了。” 她捏着糖朝我扬了扬手,声音含糊地说:“拜拜。” 第二章 隔天晚上九点钟,我下了班后过来看唐诗,手里提着在楼下买的夜宵,一进门就看见床边上坐着一男一女两人。我和唐诗的交情虽然还没到那种两肋插刀的份上,但也算是老熟人了,平时往来从不拘谨,所以没敲门就这么大大咧咧走了进来是我的失策。他们仨估计是被我的唐突打断了谈话,神色不晓得是凝重还是尴尬,齐刷刷地往我这边看来。 时势不对,进退失据,气氛就这么死绷着好几秒,我正踌躇着找个啥藉口走人,那边男人却忽然打了个响指,熟稔地朝我打起招呼来:“哟,莫辞你来了啊。” 说着就沖我笑了笑,两指比到眉角做了个好久不见的手势。我愣看了他半晌才认出来,这人是之前见过面的——唐诗大学的同学周长笙,这傢伙头发比之前长了不少,弄得我一下子没认出来。 我上下打量着他说:“原来是你啊?!” 他看着我,打趣道:“您贵人多忘事啊,都不认得人了。” “哪有。”我最不会跟半生不熟的人寒暄,只好沖他笑了笑,也不知该接什么话。 周长笙倒是个伶俐之人,见没什么话题,拍着膝盖站起来说:“得了,我俩就是给唐诗带了些东西来,也该走了,莫辞你们慢慢聊啊。” 他从我边上走过时,伸手在我肩上拍了拍,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笑得很是风流倜傥,又转身去唤跟他一起来的那女人说:“顾盼,咱们走了。” 顾盼站在那不动,却意味不明地看着唐诗,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这女人长得眉清目秀,是那种不施粉黛的清丽好看,一头长发披在肩上,又直又黑。唐诗一脸无奈,皮笑肉不笑地朝她咧咧嘴,往门那边仰了仰下巴说:“走吧。” 那边的周长笙又催促了一声,顾盼这才不耐烦地回了一句说:“走就走啊,嚷啥呢?”边说边拿起挎包,匆匆跟了上去。 周长笙耸了耸肩,抬手跟唐诗做了个道别的手势,把桌上一个水果篮拿起拎着走了。唐诗看着他那举措瞠目结舌,半躺在病床上,指着门外叫:“靠!空着两手来探病就算了,还拿走我水果篮,你见过这种人吗?” 我懒得搭这话,搬了个凳子坐了过来,顺手就把夜宵往床头柜上一放,回头看见唐诗手里捏着一个金漆木盒子,半巴掌那么大的玩意,花纹雕琢得像神龛似的繁复缭乱,我指了指问:“这是啥?” “啊,周长笙刚才还来的。”唐诗不以为然地应了声,然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打开来让我看。我想能装在这么个盒子里的,不是镶金镀银的宝贝玩意,至少也该是值点儿钱的古董吧?总能叫我开开眼界,怎想这一看,里头就放着一匝红线。 之前唐诗确实把这东西给过周长笙,因为那傢伙人脉广,又是搞艺术的,估摸会有门路找着些民间工艺者,就说要他帮忙寻摸寻摸会编这种线的人。但我盯着那红线看了半晌,硬是没看出什么端倪来,除了比平时见的颜色暗沉了点,压根没啥特别之处,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是不是互相忽悠着玩的。 “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玄机?” 唐诗小心翼翼地拈起线头来,睨我一眼说:“你倒是先猜猜,这线是从哪来的?” 我皱皱眉,哼了一句:“天晓得。” 唐诗说:“许村那簪子上的同生结,你该还记得吧?”
第121页 我整个人一愣,一听许村那事,顿时神经绷紧了起来,说话都磕巴:“怎……怎么关这事?” “那结就是这红线结的,我解下来了。”唐诗说罢,麻利地把那红线重新束好放回去,合上盒盖子,用指腹在盒盖上的纹理上描画着,一副酝酿不出话语来的沉郁表情说:“这线啊,有点儿来头……” 这傢伙平时谈个正经事总是嬉皮笑脸的,我特看不惯他忽然这副忧国忧民的脸,心想这一准儿没好事了。正想问个究竟,唐诗忽然往我背上使劲一拍,又指指吊瓶,示意我陪他上厕所去。 一趟回来,拐过走廊就见那天家属闹事的产科病房又围了一圈人,我纳闷又出啥事了,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尖叫,凌厉得像一刀切到肉里似的,听得我头皮发麻。 唐诗惊讶地看了我一眼,也不待我说啥就拉着我跑了过去,只见病房里头站着几个家属,床上趴躺着的就是那天那个媳妇,正全身挛性抽搐,歪着头,两眼发直地看着门外,牙关咯咯地打着战,发出哮喘症似的尖锐抽气声,两名护士急忙把她翻转过身来,解开她的衣领,方便通畅呼吸。 那媳妇的左肩膀上的皮肤,不知怎的弄得一大片淤黑乌青,一直蔓延到腮帮。 两名护士又拿着卷垫扣在她齿下,不出片刻,那女人全身抽搐得更厉害,像尾砧案上的鱼一样扑打翻腾,挣揣不止,喉咙发出呜呜的尖锐声,床都震得快要散架了。 眼看那两名护士制止不住了,我正想要过去帮把手,旁边的唐诗早已拔了手背上的针头,风风火火地冲进了房间,我被他的反应吓得一时间不知所措,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他快步走到床边,猛地一手压着那媳妇左肩,将她按在床上,那媳妇瞬间像触了电般挣扎不休,唐诗见一只手压不过来,神色竟有点被呛到似的,咬牙将两只手都搭了上去,用全身的力气,死命地压着那女人的左肩。我心里骂这傢伙乱来,这么搞还不得把病人弄骨折,三步并作两步上去,一把将他推开,说:“唐诗,你干啥呢!” 唐诗沉着一张脸,喘着气,直直瞅着我也不答话。刚巧值班医师过来了,他先把围观的人哄散了,然后推着那媳妇往急救室里送。 我看了那媳妇一眼,此时的她正一抽一抽地吸气,发出尖锐的呜咽声,肤色白得像漂白粉泡过一般,那肩上大片乌青越发明显,近了才看清楚那全是指头大的疙瘩,凸凹坑洼,密密麻麻的,像一颗颗摔过的杨梅,噁心倒说不上,就是不知怎的,看得我浑身发冷。 瞧着那媳妇被送了出去,病房里的家属却一个个苍白着脸站在一边,动都不带动的,唐诗扫了眼他们,缓缓地问:“你们家媳妇生的是儿子?” 那天那个被唤作二哥的小平头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那天挥拳打人的气势荡然无存,唐诗古怪地笑了一声,冷冷地说:“拴来的?” 一直靠窗边坐着的婆子,一听这话就跳起来,瞪大眼恶狠狠地指着唐诗道:“你说什么胡话!” 我晓得这一家子闹事厉害,拉了唐诗一把,暗示他不要招惹他们,但是这傢伙不知道是挂水挂傻了还是咋的,又来了一句:“还一拴拴俩,你不要你家媳妇的命了!” 这话一说,家属们的脸全都白了,那婆子身子抖了抖,眼睛直勾勾盯着我俩,嗫嚅着唇一句话没说出来。 “滚,快滚!”旁边那个五十来岁的男人忽然暴躁了起来,凶神恶煞地叫嚷着,把我俩推搡着出了门,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我纳闷地看着唐诗,这傢伙神色冷淡地看着那扇门,里头有声音吵起来,说的不知道是哪里的方言,一丁点儿也听不懂。 “走吧。”唐诗拉我往回走。 我看他一肚子气没地方发泄的憋屈样,知道事情有点儿蹊跷,但又有点怕开口就扫到颱风尾。等回到病房,我们两个摊开夜宵来吃时,我才着实忍不住问了句:“那家人是怎么了,刚才你那反应……” 唐诗正把炒面里的葱挑出来,边动筷子,边说:“没啥,有点儿看不过眼了。” 虽然不知道他意指什么,但看他刚才的架势就知道,肯定又是那档子的事。 “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唐诗瞥我一眼问:“你之前说的那个什么双胞胎生下来没了一个,在医院里闹事的家庭就是那家吧?” 我点头道:“就是那家。” “那就对了。”他细嚼慢咽地吃了口炒面,接着又说,“那家人看来是拴了童子。” 我一愣,没听明白,追问道:“拴童子是什么?” 唐诗挑了挑饭盒里的面条说:“就是想要生男娃,于是用所谓术法给拴一个呗。 好些乡下地方也有人往庙堂去拴,但那基本都是忽悠人的,不灵准,倒是这家人,不知道找了什么人拴的,倒是真给拴上了……” 他的话,我依旧听得不是十分懂,那拴上了是好事还是坏事?那边的唐诗却顿住话不往下说,只是拿着筷子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那堆炒面,拨弄得我胃口都快没了,干脆放下筷子不吃了,问:“那为什么生出来会没了一个?” “他们估计是想要拴两个来着的,结果有一个没拴住。”唐诗也放下筷子,屈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脸色越说越不对劲,“这玩意有个好听的说法,说孩子是从天宫童子里拴过来的,叫莲生子,但其实也不晓得拴来的是什么,我看多半是罪孽深重入不得轮回的鬼仔,术法高深拴住的,孩子能生出来倒也没事。要一个拴不住那就惨了,那媳妇的命留不留得住难说,说不准还会祸及全家……”
第122页 我睁大眼看着他:“等等,你说那媳妇的命留不留得住难说……” “是啊。”唐诗拿了一罐可乐拉开拉环递给我,另一只手往自己肩上拍了拍说,“看见她的肩膀了吗?” 这一问,我不由想起那女人肩上那一堆淤黑的疙瘩,心里不禁抽了一下,“那是怎么回事?” “有道是‘人道尚右,以右为尊’,不好的东西往往都是附在人的左肩上,你看她那肩膀都成啥样了,可想而知,拴来的那东西是多么的厉害!” 我听着心里堵得慌,一声不吭地接过那罐可乐,唐诗也自己开了一罐喝了一口。 我晃着易拉罐说:“你不是说看不过眼吗,也不想想办法?” 唐诗忽然停了动作,古怪地看着我,似笑非笑地勾着唇角说:“你怎么在意起这种事来了?” “我只是在想,为了要个儿子,为什么平白把媳妇的命都搭上……” 唐诗却打断我的话:“说不准人家媳妇乐意的,你能怎么着?” 我这便住了嘴。 唐诗见我绷脸了,连忙摆摆手说:“不说了。要不这样,今晚你在这陪我睡,明早我出院,咱俩看看去,你看我自己一个人待医院多可怜。” 我对他的提议嗤之以鼻:“我值夜睡这都睡够了,没事还睡医院,神经。” 两人又聊了一阵儿别的事,见时间已经很晚了,我便收拾好东西回去。走过护士站的时候,我不禁又往妇产科那房间看了一眼——门扉依旧紧闭着,连窗户的挡帘都拉上了。 我心里暗暗嘆了口气,一晃眼就看见那病房的门前站着个矮矮小小的影子,我定睛看去,竟然就是上回见过的那个小女孩。她也认出了我,沖我一笑,笨拙地摆着手,张嘴似乎又是在说拜拜,我也朝她招了招手。这时电梯刚好到层,抬头一看中堂的挂钟,已经十一点半,等我再往走廊那看去的时候,那女孩却已经不在了。 第三章 隔天刚好休息,大清早我就过来接唐诗出院了,手里提着在楼下买的早餐上来,一推房门又见床边上坐着一男一女两人,这仨估计又是被我的贸然出现打断了谈话,个个一副凝重阴沉的神色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瞅着我。 我心里正嘀咕说真是够了啊,却认出来坐在那的一男一女竟是那产科病房的家属,顿时整个人怔在门口,唐诗勾手让我过去,拍拍床边示意坐下来听。那两人就是那老婆子和昨天轰我们出来的老头,夫妻面面相觑,又狐疑地盯着唐诗,我心里正想着这仨演的哪一出啊,唐诗就摆摆手说:“没事,你们继续说。” 原来他们一家子是横县人,那老头子姓汤,那女人则让我们唤她七婶,三年前举家迁到这里,他们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十几岁的时候就去了,那小平头是二儿子,生孩子的就是他媳妇,唤作程云秀。因为家里人都想要生个男娃,去年差不多这个时候,家乡一个亲戚建议他们去拴一个莲生子,并介绍了个很厉害的帮拴人,全家于是按图索骥找到了高人,那帮拴人在家里设了阵摆了法,让媳妇在老家屋里住了三天便完事了,至于那过程到底是给拴的几个,他们自己也不清楚。 孩子怀上后举家自然欢欢喜喜,几个月下来一切也都还好,直到孩子出生前两个月,事情开始有些诡异。媳妇不知怎么着得了怪病,肩膀上出现小片鼻头那么大的淤血,一挤压就痛得叫嚷个不停,当时并没在意,上上药也就完了,后来那淤血越长越大,媳妇天天晚上睡着就神神道道地做噩梦叫爹喊娘,一家子这才开始有点后怕,但都已经在预产期了。 最终还真出了事,等孩子出生一看,却只生得一个。 “等等。”我听到这忍不住打断了一下,问道,“之前确实是怀了两个吗?” 七婶点了点头说:“四个月时做的检查,怀的确实是双胞胎,都是男孩。” 再光怪陆离的东西要胡扯都能说得过去,但确确实实怀在腹中的孩子凭空没了一个,我怎么都无法接受,一想到这,我又想起昨天那媳妇发病的事,也不晓得现在状况如何,忙问道:“对了,你家媳妇,现在怎么样?” “昨晚缓过来了,不过还是有点儿神志不清,而且……而且……”七婶膝盖哆哆嗦嗦地抖,说着说着就哽咽了。 “而且怎么了?” “我儿子肩上,也开始长那样的疙瘩……”那汤老头子续了话,伸手去拍了拍七婶膝盖,一阵摇头嘆气,看着唐诗说,“昨天见你小伙一看便能说出事来,说不定有办法化解这事,所以我们……” 唐诗不为所动,像是在思忖什么似的出了神,片刻才伸手抵了抵眼镜说:“这事我可以试着帮你们,但不一定能帮得上。” 那七婶忙点头应承:“行,行!只要你救救我儿子,多少钱都行……” “我不要钱,我只想知道给你们拴童子的是什么人。”唐诗靠在床边坐直身子来,表情带着笑,语气却是说不出来的冷峻。 我奇怪地看着他,那汤老头也愁得皱了眉头,摸着半秃的脑瓜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们也不知道,是乡下一个亲戚介绍的,说能给拴男娃,特灵准,咱们就让他来了,后来事情邪门了,我们试着再去找这人,却找不着了……”
第123页 唐诗问:“长得怎么样的一个人?” 汤老头想了好一阵,才含含糊糊地用手比着身高道:“很高大的男人,三十来岁,样子长得挺上眼的,就是看着有点阴郁,怎么说呢……” 唐诗抬手往自己左眉梢上一划,接话道:“那人眉侧是不是有一颗硃砂痣?” 汤老头思忖了一下,惊讶地道:“对,对,好像是有的!” 唐诗眸色一暗,探身从床柜抽屉里取出个夹着支原子笔的小本来,一口咬掉笔帽行云流水地写下了一串字,撕下来递给那汤老头:“你去把单子上的东西买回家捣碎,用锅隔水蒸着,等锅里的水差不多蒸干的时候,就赶紧取出来放在屋子的每个角落。” 我凑过去瞅了眼,不看还真不知道这傢伙居然写得一手好字,跟临帖似的,字字端秀,都是些中药名字,黄芪、当归、菖蒲诸如此类。 汤老头颤巍巍地接过去应承道:“好,好……” 唐诗点了点头,又郑重地看着他俩说:“我想现在见见你们家媳妇,可以吗?” 夫妇俩亟亟应说好。我以为我俩是要到产科病房去,谁料那七婶说今天一大早他儿子就坚持把媳妇接出院了,我和唐诗只好跟着她一起打了计程车往她家里去,汤老头遵着那单子去买东西了。 第四章 他们住的地方在市里一个老住宅区,看大楼外墙就能知道是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楼房,大院式管理的住区,邻里基本上都是老住家,我俩跟着七婶气喘吁吁地爬上七楼,刚迈进门就扑面而来一阵恶香,我被呛了一下,咳个没完。唐诗和七婶却似没嗅着那味道似的,径直进了屋里去。 虽然是上了年代的单位房,三室一厅倒是相当宽敞,看得出搬进来时重新修整装潢过,家具墙面都很是新净。七婶领我们到主卧里,那媳妇就半昏半醒摊着衣服躺在床上,淤青的疙瘩比昨日见到的扩大了一大片儿,肩尖上的已经破了脓,混着血水皮肉,黏糊糊的一片,像被狗啃过似的,骨头都快露了出来。那床边坐着的小平头左肩上也缠了一圈绷带,见我们进来,他看了我们一眼,又迫切地看着七婶,似是要说什么,七婶过去和他低声耳语了两句,又摆摆手让他坐下,他才没做声。 房间里充斥的气味让我大气不敢喘一下,那边媳妇忽然呻吟起来,手指死绞着被褥,呜呜地哭起来:“我的孩子啊……我的孩子啊……” 唐诗看着皱了皱眉,又迳自在房间里巡视了一圈。这房间应该是屋子的主人房,地方偌大,但朝向不好,所以採光极差,又挂着厚窗帘,大白天也是阴阴沉沉,房子里摆设很简单,两个柜子,一张双人床,窗边放着的婴儿摇床置满了花花绿绿的小孩衣服和好些婴儿用品。 没多久,那汤老头就买好了东西提着个纸包回来了,按唐诗说的把捣碎的药粉隔水蒸好,置到屋子每个角落,也不知道是不是药味太浓重,我跟唐诗两人在阳台抽了根烟回来后,就觉着刚进门时那阵怪异的恶香没了。唐诗从包里取出几张巴掌大的红喜纸,拿那药粉一抹,然后就在上面写字,先是他自己的名字,然后是我的,又问了屋里其他人的名字,一一写上折好,按着名字分给各人贴身带着。 我捏在手里问他:“写名字用来干吗?” 唐诗故弄玄虚地说:“晚些你就知道了,只管拿着,有了它,今晚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接下来唐诗啥也没说,啥也没做,只是让我们干等。结果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十一点,蹭了人家两顿饭和一顿夜宵,我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心想自己明天轮的还是早班呢,要不就先走了,正要站起身的时候,突然嗅到一股怪异的香味自身后传来。 我惑然地看向唐诗,他却一副什么都没察觉到的样子,镇定自若地抓了一把瓜子在嗑,我心想事情没完我回去也不得安心,只好挪过去在唐诗边上坐下。过了半晌,那味道越发厉害,我着实有点受不了,想找根烟抽抽,好盖盖那味儿,伸手去口袋里把烟盒摸出来了,却找不到打火机,正想着会不会丢在阳台上,一抬头才察觉这房子有点儿不对劲,厅里的光线越发昏暗起来,往四周看了一眼,见满室笼着一片灰青色烟雾,裊裊绕绕,我忙抓了侧旁的唐诗一把,压抑着声音道:“唐诗!快看……” 他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往那媳妇的房间指了指,我循着那方向看去,那房间门扉虚掩着,里面像起火似的大团浓烟在往外冒。隐约听见里面有声音传出来,是低低的呜咽,那哭声像幼猫嘶叫似的,明明是从房间里传出来,进到耳中却像是空谷回响,千转百折,听得人头昏脑涨。我忙站起身来想要往房间走,这一使劲才发觉自己浑身都动弹不得,我心里叫了声糟糕,瞥眼看向唐诗那边,竟没见着人,那傢伙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四周的雾霭越来越浓,不到片刻这室内已是伸手不见五指,这时身体倏地一松,手脚一阵酸麻,竟能动了,我摸索着走了几步却没碰到任何障碍物,四周是一片空旷,我着实怀疑自己是不是还身在那客厅里,试着喊了一声:“唐诗?” 那声音像是荡不开似的,只在耳边嗡嗡地响,那尾音响到最后忽然像切换了音频一样换了个声调,吊高成阴森又悽厉的哭声,我的心一下子也跟着吊到嗓子眼,下意识地捂了捂口袋,碰着唐诗给的那张红喜纸忽又定下了神来。那哭声就像有一大群黄蜂从四面八方朝这边涌动,光是听着都叫人头皮发麻,我亟亟往前走,开始感觉到脚下有什么翻涌,身边的雾气越发浓稠,甚至能感觉到拉扯四肢的张力。
第124页 我顾不着这么多了,亟亟往后退了几步转身就走,客厅也就十几平方米而已,我却走了将近一分钟也没碰着墙壁,心不禁慌张起来。 这时前方忽然出现一抹豆大的火光,摇摇曳曳地过来,在一片雾海里分外明晰,我捏着口袋里那张红喜纸,心想死就死吧,心一横,于是朝那火光的方向走去,雾霭浓重得犹如水流一般,抬手一划甚至能掬起一抹乌青,从指隙流散开去。越接近那点火光,耳边乱七八杂的哭声反而叠合在了一起似的,变得越清亮透彻。 隐约看见前方站着一抹影子,是个穿着花花的百家布棉袄的女娃,背向我低头捂着脸哭泣,小小的肩膀在轻轻地抖着。不知为什么见到她后,我之前的惶恐一霎烟消云散,反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自心头泛了起来。那孩子忽然转过身来盯着我,样子看着有几分眼熟,却一下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只瞅着她缓缓走到我跟前来,像有什么要说似的,招了招手,示意我蹲下身来,她脸上的泪水依旧断了线似的在掉。我那时不知怎么想的,竟毫不犹豫就俯下身去,那孩子哽咽起来,一手挡在嘴边凑到我耳边来,那瞬间只觉得一阵刺骨的寒冷直涌进耳道,隐隐约约听见她说:“要走……” 说罢,那原本端秀的容颜忽然狰狞,霎时眼瞳大扩,嘴角咧到耳边,露出了野兽般的獠牙,她吼叫了一声后,就朝我扑了过来。我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只好抬手去挡了一下,结果没及时挡住,肩膀顿时一阵剧痛,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压在上面要把骨头碾碎了似的,我惨叫了一声,伸手就去扯拽,一使劲那女娃脱了口,啪的一声摔在地上。我捂着疼痛难忍的肩头,顾不得再看一眼,踉跄退了两步转身就跑,突然有个东西从脚踝直缠上来,就像是被五指攥抓着,我心下一凉,抬脚就去踢,不想更多东西缠了上来,甚至有些往身上扑,数量越来越多。我心想这下肯定死定了,就在这时,突然我听到一声打火机擦火的声响,然后身下就蹿烧起一大团火苗,与此同时,无数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地叫了起来,像是有很多人被烧了起来,半晌之后,突然间,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似的,所有的惨叫都消失了,四周安安静静的,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我只觉得头昏脑涨,双眼有些矇眬,等我回过神后,那雾气已经散尽,眼前出现了唐诗,我发现此时自己所站的地方赫然是阳台,而脚下却是一片燃尽的火灰。唐诗手里捏着之前点菸的打火机,呼吸急促得很,二话不说迳自伸手就往我口袋里掏,好一阵才扯出那张红喜纸,不想它已经被烧掉了一半。 他回眼看着我,手里捏着红纸在眼前晃了晃,问:“怎么回事,莫辞你做了什么?” 我眉头皱得很紧,反问道:“我能做了什么?” 说罢只觉肩头一阵疼痛,撩高衣袖去看,只见两道咬痕一般的口子,幸好不是太深。唐诗也凑过来看了一眼说:“奇怪了,纸上写了你的名字,按道理来说,是不会被那东西障了眼的,你怎么会受伤了呢?” 我听着蒙了一下,猛地把那红喜纸抓过来看。虽然烧了不少,但隐约还能看见上头写着“莫辞”二字,我心下就开始毫无保留地使劲儿骂他娘。 “唐诗你他妈的让你卖关子,问你干啥要写名字,你大爷的给我卖关子,事先把事情说个明白会死!”我指着他鼻尖就吼,“我这回真×你大爷了!这差点儿害死我,我全名是莫一辞!” 唐诗瞠然看着我,估计他也蒙了,只听见他啐了声娘,也不甘示弱地朝我骂:“你忒不厚道了吧!认识你这么久原来他妈的连真名都没告诉我?” “你他妈没问不是,我总不能天天给你掏身份证看啊,搞笑呢?” 那一霎我真他妈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名字称呼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喊着方便的,俩字怎么都比仨字熘口吧,父母朋友都这么喊我,习惯了也没觉得哪不妥当,只是死活想不到被这傢伙在这摆了一道! 唐诗本来还要跟我纠缠这事,正要顶嘴,这时房间里忽然传来一阵哄乱声,他不明所以地瞥了我一眼,回身冲进了屋里,我匆忙地跟了上去。 一进那房间,只见那三人都缩在房间角落里,只有那媳妇躺在床上大口喘着气痛吟,左肩上趴附着一个东西血淋淋的,像是刚足月的婴儿,它头颅很大,包裹着骨骼的皮肤就似是捣碎的肉泥裹上去一样坑洼黏糊,颈脖和四肢却萎缩得异常短小,裂开到耳边的大嘴咬在那媳妇肩头,长满了虎鱼一样密密麻麻的牙齿,颧骨撑破了血脉皮肉绽了出来,抽搐着一动一动。原来一直附在那媳妇肩上的是这东西,顿时一股恶寒从我嵴尾直蹿上心口。 就在我使劲儿给自己鼓劲时,唐诗忽然一把将我拉开,伸手去捉那媳妇肩上的东西。他的手指刚碰着那东西,它就仿佛触电一般使劲抖了一下,发出一声尖厉的叫声,牙关一松,摔落下床去,有一声没一声地发出刺耳的啼哭声,像是只濒死的小猫。七婶吓得浑身抖得跟筛子似的,嚷嚷道:“能弄死吗?那玩意能弄死它吧?” 那东西盘缩在床下嘤嘤地哭,头颅足有正常成年人两个头那么大,眼睑肉粘连在一起,哀叫着爬划着名四肢,嘴巴一张一合的,翻涌出来的血水淌了一地,那东西渐渐被一层灰青的雾气包裹起来,最后蚀化成一抔黑色的灰。
第125页 唐诗看着它,忽然神色凝重起来,沉声道:“这不是莲生子……” 我听得一愣,忙快步走过去问:“怎么回事?” 唐诗拿手拈了些灰烬凑到鼻尖嗅了嗅,说:“没拴住的莲生子身上本该是戾气极重的,但这东西身上没有戾气,而且度不走它。” 我的思路一下理清不过来,既然这不是莲生子,那是什么?为什么会缠着这家人的媳妇,那拴来的童子呢? 唐诗回身往七婶那边走去,用沉着却异常震慑人的语气问:“怎么回事?你们一家子瞒着什么没说?” 我想到刚才在那雾霭里见到的那个哭得凄切的孩子,忽然心里一阵森寒,哑声问道:“……你们家里有女娃吗?” 那夫妇俩一听,忽然惶恐地瞪大眼,颤巍巍地看了看对方,欲言又止地低下了头去。唐诗看在眼里,不知道被触到哪根弦,疾步走过去一把攥起那汤老头领襟吼起来:“你们是不是瞒着什么事?若不肯说个明白,这事我办不了,人是生是死,就随你们的便了!” “这,这……”汤老头磕磕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唐诗一把甩开手做出转身走人的样子,那小平头许是真怕了,疾步上来将人抓住,居然扑通一声朝那床边跪下,然后嚷道:“我说,我说!我家媳妇之前,确实怀过两个女娃的……” “那现在呢?” “……死了。” “死了?”我愕然。 “有一个是打掉的,另一个三岁的时候得肺炎死了……” 我和唐诗对看了一下,彼此都缄默了,床上的程云秀却忽然尖声哭叫起来:“孩子本来是不会死的,不会死的……我的孩子啊,我的女儿啊,妈对不起你!” 唐诗脸色暗沉得很,看着那抱着脸恸哭的程云秀问:“你女儿是怎么死的?” 程云秀抬起濡湿的眼,满腔恼恨地看着脸色煞白的七婶,哽咽着道:“孩子得了病,他们不给送医院,说是女娃,反正也不想养……我是眼睁睁地看着孩子断气的。” 我听着浑身发冷,不觉握着拳头把手骨都攥得生痛,这得冷血到什么程度才做得出来。旁边的唐诗许久才嘆出一口气,冷冷地问:“孩子叫什么名字?” 那七婶不敢说话,只是抿着唇,半晌那汤老头才支支吾吾道:“一直没打算要,所以就没给取名字……” 他顿了话,便没再往下说。 唐诗不怒反笑,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顺手取了件花绿的孩子棉袄,弯下身去小心翼翼地包起床边的那一抔死灰。 “叫汤蓉……”程云秀忽然念道,声音轻小,细若蚊蚋。 唐诗停了手抬眼看着她,程云秀点点头,又转头看着窗边那张婴儿床道:“怀上那时候我就想,如果是个闺女,就唤作汤蓉……” “是个好名字。”唐诗站起来,把那包裹着东西的衣服收叠好放到程云秀手边,“你女儿死后都没有名字,又没立灵位,现在是下不得阴曹报到,享不到香烛素果,纵是做鬼了亦饱受饥寒。她无处可去,又无家可归……到人世间走一遭,本就不容易,却要她死了也受这份苦。” 程云秀一听,眼圈都红了,心神慌乱地伸手就去掏旁边的一篮子衣服,一件件摆开摊在眼前,一件件仔细地看,期期艾艾地说着“我的闺女啊,我的好闺女”,头一低,眼泪又止不住地掉,想来那都是女儿以前穿过的衣裳,她放在床头朝夕看着,那百般念想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唐诗舒了舒眉头,一脸温和地伸手拍着手边的衣服,仿佛哄襁褓中的婴儿入睡似的:“汤蓉啊汤蓉,你听见没有?你妈妈,她并不是不要你……” 我和唐诗比肩而站,那一霎仿佛隐约听见孩子的呜咽声,若有似无,萦萦绕绕,再看床头边上,模模糊糊地映着一个影子,明明是看不清晰的景象却似是烙印在脑海里一般,有种强烈的感觉告诉我,那叫汤蓉的孩子就在那儿,她穿着那件花花绿绿的百家布棉袄,拉着她妈妈的手指,轻轻握了握,墨黑的一双眼清泪扑簌簌地掉,却是朝程云秀咧着嘴笑,眉眼弯得如月牙一般。 那一刻我心中不知道是暖还是凉,多好的一个女娃,为什么不要呢?!但某种观念根深蒂固了,你就算知道它不应该这样,有时候迫不得已它就已经是这样了。 回来路上,我问了唐诗:“那孩子走了吗?” 他抬手抵了抵眼镜笑着说:“走了。” 我在脑里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理了一次,掏出烟来给唐诗递了一根过去:“之前那双胞胎没了一个,不是说是因为一个莲生子没拴住吗?” “实际上给他们拴的人也就拴了一个。”唐诗点上火狠狠吸了一口,缓缓道,“我见那媳妇被那东西缠上,起初以为是还有一个童子没拴住才这样,却没想着是他们家的女儿。” “也就是说本来怀的就一个?” “你不是说怀两个也有变一个的可能吗?”他忽然一脸无赖地笑起来,“那我怎么说得准。” 我心想也是,便没再问下去。此时,已是接近十二点了,地铁早已停运了,附近又没有夜班车的车站,两人只好徒步往回走,看看半途能不能截上计程车。彼此都各有心事地缄默着,估计也为这事纳闷得慌,走了一阵都相对无话,唐诗找了个路边的垃圾箱摁熄了菸头,忽然回过身说:“我跟你说,莲生子生出来的孩子,都是童子命,活不过二十岁的。”
第126页 我怔在那儿,霎时接不上话。 这时前方刚好驶来一辆亮着红牌的计程车,唐诗二话没说走到路边挥手拦截,然后回身催促我快点,我把烟火掐掉扔到水道里,急忙走了过去,唐诗拉开了车门,等我进去后他才弯身钻进车里,刚坐定,他忽然用很淡然的语气问我一个很脑残的问题。他问:“莫辞,你相信报应吗?” 当场我就愣住了,不过就这件事来说,汤家确实是咎由自取,便颔首道:“我信……” “为什么?” 这能为什么? “任何事,因果缘由总会有的吧。” 唐诗用不明所以的眼神盯着我,眸色迅速地暗淡了下去,却笑着喃喃道:“也是啊,因果缘由……” 我静静看着他,车外流光将他那张脸映得暗沉抑郁,轮廓分明。有一种无以名状的感觉升腾起来,我忽然觉得,我对眼前这人的了解,其实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多。 超真实恐怖档案20 背后有鬼 口述人:周涛 身份:在校大学生 整理人:宾峰 惊悚值:aaaaa 真实性:★★★★ 关键词:闹鬼、婚外恋、婴灵 楔子 到底什么是恐怖?什么样的事情才算的上是恐怖事件? 其实,这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每个人对于恐怖的理解都不尽相同。我不想仅凭我个人的经历和看法,而像当今某些着名畅销作家一样,貌似智者一般,写两篇心理疾病的文章,给“恐怖”下一个譁众取宠的定义。 当然,我也绝不贊成,恐怖仅仅局限在传统意义里的那些所谓灵异和鬼怪事件上。然而,世上真的有灵异存在吗? 这就好像要回答ufo是否存在一样,尽管土耳其人已经确切的拍到了飞碟,甚至拍摄到的录像里还有ufo驾驶员的身影。但有关部门还是宣称,录像虽然排除了特效制作的可能,可还是不足以证明ufo的真实性。 如果证据不能证明真理,那真理需要通过什么来证明呢? 作为“口述恐怖亲历”的编辑,我每天最重要的工作之一就是,阅读海量的读者来信和投稿,从这些真真假假的“亲历”故事中,筛选出具有真实性、恐怖性和可读性的故事出来。然后,针对这些故事进行调查核实,最后整理成文。 其实,我手头的这篇来稿,凭我的经验可信性并不大。据这个郑州叫张勇的人说,他家的汤勺会自己欢蹦乱跳地在地上到处跑;洗衣机在一夜之间,将家里所有能找到的衣物全部洗了一遍。并且,在断开网络连接的情况下,他竟然跟自己的电脑聊起qq来,他的电脑是女的。 反正还有几个郑州地区的“待採用”来稿需要调查,我决定去一趟郑州,顺便也採访一下这个张勇,了解故事的具体情况。然而,我做梦也想不到的是,郑州之行最后竟然会演变成了一段惊魂之旅。 做一家知名杂志社编辑的好处之一,就是能认识各个阶层的人,路子广。所以,我只打了一通电话,就弄到了一张北京至郑州的d133次列车的车票。 “和谐号”动车组的车内宽敞明亮,坐这种新型超特快列车,比坐飞机还要舒服。现在虽然不是旅游黄金季节,坐车的人也不少。找到自己的座位,放好行李包,我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这689公里,5个多小时的旅途,足够让我好好睡上一觉了。 我双手抱胸,闭上眼睛打着盹。听着来来往往的旅客在身边川流不息,我睡意全无。忽然感到身边似乎有人在找座,心里莫名地涌起一阵忐忑,伴着一丝阴冷的寒意。现在正值盛夏,车内虽然有空调,但也不应该有这样的习习阴风,令人有些胆颤的感觉。我赶紧睁开了眼睛,眼前一高一矮立着两人,年纪都不大,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另一个是大概才八九岁的男孩。男孩手里举着一根硕大的雪糕,正在津津有味地舔。他舌头将大雪糕往外一推一推,我扭头看时,雪糕几乎碰到我的脸。 年轻人见我醒了,忙指着里边的座位说:“对不起,我们有一个座是在里边的。” 我笑笑,准备起身:“哦?没关系,进来吧。” 年轻人赶紧又说:“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不可以换个座?我弟弟比较好动,怕坐在里面打搅了你。” 听他的说话,分明是个受过很好教育的人。我又笑笑,点了点头:“没事、没事,我坐哪都一样。”将屁股往里挪了进去,腾出外面的座来。 趁着他们安顿的功夫,我悄悄在一旁打量起他们。这个年轻人虽算不上英俊,但结实而白净,看上去没受过什么艰苦,家境不差。而这个小男孩,却似乎有些营养不良的样子,大大的头,瘦弱的身躯,如果换上一身破烂衣服,在街边遇到他,准以为是个流浪儿。可刚才年轻人明明说是他弟弟,他俩如此悬殊的模样,令我不禁很好奇起来。 列车平稳而快速的启动,每个人都各就各位坐好了。可能是由于职业的原因,我的目光在他俩脸上,来来回回地穿梭起来,寻找着寒暄的机会。 年轻人的目光跟我的目光一碰,他立刻略有些羞涩地笑了笑,问道:“你也是去郑州吧?一个人啊,是出差吗?您是从事什么工作的?”
第127页 我将手臂支在了面前的小桌上,向前微微凑了凑:“是啊,我是个杂志社的编辑,去趟郑州做些採访。你们俩是……” 他眼光忽然闪亮起来:“哦?你是编辑呀?你们是什么杂志?我看过吗?”他并没有立刻回答我的问题,突然反倒对我感起了兴趣。 “《惊悚e族》看过吗?它就是我们杂志社出版的,我负责‘口述恐怖亲历’这个栏目。杂志面向全国发行,在北京各大书店和报摊都有得卖。” “是嘛?!我很早以前看过几期,很有意思的,讲的都是恐怖故事和奇闻异事。后来上大学功课紧张,就没买了。‘口述恐怖亲历’?新开的栏目吗?讲什么的?” “是啊,才开没几年。主要介绍的是现实生活中,人们亲身经历的一些恐怖故事。怎么,你对这些有兴趣吗?” 年轻人身子往前挪了挪,手臂也支到了小桌上,全神贯注很地望着我:“那你觉得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怪这种东西呢?” 这个问题倒真难倒了我,我想想说道:“这要看你怎么去看待这个世上的一些未知事物了。一般来讲,我们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怪这种东西……” “是啊、是啊!”没等我说完,年轻人打断了我的话,“其实很多所谓鬼怪的事,都是人们自己心理作祟。许多奇怪的事情,就怕你串起来琢磨。这样一来,往往简单的事情就复杂了,甚至很神秘了。” 他似乎很有心得的样子,我忽然很想知道他在这方面的“亲历”了。 “你说的很有道理,难道你有这方面的经历?” 他脸上露出了一种满足的笑,他手一指正在一旁舔着雪糕的弟弟,说道:“你信不信,我弟弟就是一个小孩‘鬼’!” “哦?”我不解地望了望他俩。 年轻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第一章 我叫周涛,就读于城市大学生物系。 那天,我忙活了一上午毕业论文的事,差点误了午饭时间。我匆匆往第五食堂赶,希望还能有些“残羹剩饭”留下。这时已经是初夏时分了,食堂两旁的法国梧桐树,已经开始响起了稀稀拉拉的知了声。 我一头大汗地推开食堂的玻璃大门,径直就往门边的储物柜,去取饭盒。熙熙攘攘的第五食堂里,打饭窗口已没什么人在排队了。不少同学已经吃完,有的在水池边洗饭盒,有的吃完将托盘往桌上一推,起身纷纷往外走。 锁好储物柜的门,我刚一转身,就见到室友李晖,正拎着连青菜叶都没涮掉的不锈钢饭盒走过来。 “咦,怎么这么晚?” “毕业论文。” “呵呵,今天怎么不出去吃,带着你小弟来食堂吃饭吗?这么省?” “什么小弟?放什么屁呢。” “刚才跟在你身后进来的那个小孩,不是你弟吗?人呢?”李晖伸长脖子四处找起来。 “你梦游吧?说什么胡话!我什么时候有弟了,扯什么淡。” 我不理他,往打饭窗口走去。 “刚才明明……不可能呀?”身后李晖自言自语般的声音渐渐淡去。 我找个稍微还算干净点的桌边坐下,正准备吃,忽然手机响了,是女友刘晓明打来的。 “我在吃饭呢……刚搞完……明天?有课,要去趟化学实验室。什么?选修我也得过呀!行了,不是不想你。这几天正郁闷着呢。好了好了,过两天我就有空了。不说了啊,吃饭呢。你吃了没?……” 吃完饭,我又去图书馆泡了一下午,搞了些论文复印和答辩准备之类的东西。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晚饭看来只能是泡面了。 刚进门,就听见屋里一阵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室友们不知又在八卦些什么校园新闻。 “我你回来了,正好,你最近有没有发现李晖,是不是有些什么异样举动?”小强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问。 “没有,怎么了?” “你还不知道呀?李晖出事了!送校医院,现在还没回来。” “哦?出什么事了?”我收拾好床头的资料,转过头问。 “你说这事怪不怪,今晚我们去澡堂洗澡。本来李晖说有事不去,可走的时候,他又突然改变主意,硬要跟着去。” “这有什么奇怪了?” “你别急听我说完呀。洗澡的时候,他那个花洒弄了半天,怎么也不出热水。你知道,他这个怪人一年四季都洗热水的了。我们洗得正欢,不爱搭理他,忽然他大叫了起来。我们扭头一看,不知怎么的,他那花洒里一个劲地只往外冒热水,烟雾滚滚的。他蹦着跳着去关水,可怎么也关不上,关上了还是一个劲冒热水,那水足有一百好几十度!” “太夸张了吧,说不定水龙头开关坏了也不一定。那破澡堂,我也常遇着这事。” “绝对不是!他估计都三度烫伤了。这还不算,我们赶紧扶着他,裹了条毛巾就要去校医院。出了门,他甩开我们要自己去。走在半道上,忽然摔了个跟头。你说,校道上怎么就无缘无故多了块肥皂?那么多人,怎么又无缘无故被他踩到?无缘无故偏在这个时候?你说他是不是撞鬼了?!”
第128页 “少扯淡!巧合罢了。哪有什么鬼!你整天上网,尽看些无聊的鬼故事,我看你是撞鬼了。” “不信拉倒,反正就是不正常,我们正议论这事呢。最近他很有点反常。” 这倒是提醒了我,中午在食堂的时候,李晖的举止似乎是有些异样。但我还是坚信,这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事情就怕你串起来瞎想,弄到最后是自己吓自己。俗话说,鬼由心生。这世界哪有什么鬼? 最后,医院结果证明烫伤只是小问题,李晖因为摔跤的时候撞伤了头,怕会造成轻微脑震荡,留院查看,一夜没回来。 第二天,我早早起来,赶去化学实验楼上期末总结课。实验大楼今年又重新装修了一次,颇有些现代气息,到处採用的都是不锈钢和玻璃之类的镜面材料,显得洁净、敞亮。洁白的墙壁,穿着白大褂——实验室专用外套的师生们来来往往,给人一种仿佛到了某个大型医院的感觉。 据说这里在二战时期,曾经是日本人的一个秘密化学试验基地,传说他们专门找来附近的村民做活体解剖,甚至还有许多是婴儿。解放后,这里划归大学所有。作为文物,这五层实验楼被保留下来,外墙依旧保留着欧式建筑古旧的风格,但内部却装修翻新得早已不是原来模样。 我换好衣服,来到第五试验室的时候,推开玻璃门,我发现自己似乎还是来得稍微有点晚了,同学们早到了。 张教授正忙活着做着上课准备,我轻轻地、手脚麻利地去找自己的地方。张教授还是看到了我,侧脸甩过一句话:“实验室重地,你怎么还带着个孩子来?不知道学校规定吗?” 我一愣,突然感到头皮一阵发凉,不由自主前后左右地查看了一番,同学们这时也都扭过头来,望着我。 张教授奇怪地眼神定睛看了看我:“哦,可能是我眼花了。没事了,人到齐我们就开始吧。今天,我们对这学期的教学内容做个总结……” 我接下来的课上得迷迷糊糊的,老是心不在焉。好歹将考试复习的要点记了下来,想着回去再慢慢消化吧。反正是选修课,及格能过就行。 回宿舍的时候,我看见李晖已经脑袋上缠着个纱布出院了。室友们的注意力,很快又转移到了cs和网络小说上,没人再提李晖的事。倒是李晖经过这次事件后,显得有些郁郁寡欢。 这几天,我都在忙着自己的事,也没时间理会他。宿舍里,除了小强,我跟其他人关系只是一般般。毕竟,小强是我从高中一起读上来的同学,也算是比较好的朋友了。 小强属于校园万事通那种人,似乎学校发生的任何鸡毛蒜皮的事,他都能通过各种渠道知道个详细。并且,往往很多小事到了他嘴里,都成了大新闻。 “出大事了你们知道吗?” 大家已经习惯了他的大惊小怪,都不以为然。 “张教授差点暴毙了!” 这估计又是在耸人听闻。 “又怎么了?”只有我搭理他。 “昨天,张教授在化学实验室,你说奇怪不奇怪,他举着笔在白板上写着写着,一边上着课。忽然笔帽不知怎么的,脱落了下来,偏偏正好掉进他正说着话的大嘴里!他一挣扎,笔帽滑到了气管里去。要不是及时送院抢救,差点就这样被憋死!你说,这种事简直就是建校以来史无前例的怪事了吧?哪有这么巧的事?!” “切——”室友们一片嘘声,异口同声地笑道,“撞鬼了吧!” 只有我默默地不出声,忽然莫名其妙地隐隐感到,张教授的事跟我有关。我不敢告诉小强,那天张教授说见到什么小孩的事,我更不敢告诉他,李晖也跟我提到过小孩。一旦小强联繫起来一琢磨,不知又会是一番什么样的奇谈怪论了。 第二章 最近因为准备毕业的事,搞得我焦头烂额。现在总算告一段落,我需要放松一下,再这样下去,只怕会压力太大而精神崩溃。 明天是礼拜天,约了刘晓明出去逛街的。我早早睡了,希望养足精神,这些天我太累了。 刘晓明说上午还有点事,约好中午在图书馆门口见面,然后一起去吃肯德基。这样上午我似乎就有点无所事事了。于是,我决定趁这点时间去理个发。 来到校图书馆附近,那间不大的“伊妹儿美发屋”,可能是太早,又是礼拜天,从外面看进去,好像刚开门还没什么人来剪发。 美发屋的玻璃门上,一边贴着“欢迎”,一边是“光临”,我推门走了进去,玻璃门带动门口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叮噹声。 小王师傅正在埋头摆弄着些什么,听到有人进来,他抬头冲着那占了半幅墙的镜子里,通过反光,向外望了一眼,又接着低头去摆弄那些连着大堆电线的理发器具。 “来了啊?马上就好。你俩谁先剪呀?” 我莫名其妙地回头望了一眼,玻璃门来回最后摆动了几下刚停稳。除了自己,里里外外什么人也没有。 小王师傅这时已经转过身。 “哦?就你呀,我还以为……” “是不是还有个小孩!”我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怎么会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呵呵,”小王师傅手里拿着一把理发剪子,尴尬地笑笑,“没什么,快过来坐着。我这就……”
第129页 话没说完,脚刚迈出了半步,他竟然被那些连着理发器具的电线绊住,扑哧向前摔出。眼看撞到面前的理发椅上,他本能地用一只手去撑。身体一歪,往旁边倒去。另一只拿着剪子的手,似乎是想去支着地面,但身体下坠的力量,迫使他手在瓷砖地面上一滑。他倒在地上,剪刀斜斜插入了脖子里。 殷红的鲜血缓缓地在洁白的瓷砖地面上流淌开来,小王师傅突着难以置信地眼睛,浑身艰难地抽搐着…… 警方最后证实,这是一起罕见的意外事故,小王师傅的死跟当时唯一在场的我无关。但小强却觉得这事跟我有大大的关系。 我将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详细跟小强和刘晓明说了一遍,李晖出事、张教授意外和小王师傅的死,似乎所有的事件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神秘的小孩! 在要求发誓绝对保守秘密的情况下,我们逼着李晖,将那天在第五食堂,他看到的小孩模样详细描绘了一下——小孩个头不高,梳三七分的头发,大概八九岁的样子,穿件白色的t恤、短裤,什么鞋子记不清了。 最后的结论是,小强坚信我已经被“鬼”缠身了,并且凡是见到那个“小孩鬼”的人必定都没有好下场,李晖算是“阳气”足,捡了一条命回来。 我们当然不相信小强的“鬼话”,可是说到最后,也没有得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在学校和警察局之间来来回回,折腾了一天,一直到旁晚,几乎毁了我整个休息日。刘晓明还是坚持晚上我们去吃了肯德基,然后一起回到我们的小爱巢。为了我俩能在一起有真正独处的时间,又不想像有些同学一样,在男女生寝室里胡搞,影响其他同学,我在校外租了这间出租屋,偶尔来小住一两天。 刘晓明去浴室洗澡,我坐在床边发着呆,感到头脑浑浑噩噩的。一种奇怪的感觉在我心头一涌一涌,隐隐间,我总是觉得在这不大的屋子里,似乎不止我们两个人!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有人在背后紧紧盯着你看,可你一回头,又什么人也找不着。 我跳起来,想仔细搜查一下,可这狭小的房里,一目了然,没什么地方好查看。我跑到窗边,仔细翻看了一下窗帘的后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我们睡的是席梦思床,也没有床底好查。我甚至将电视机后面也上下搜了一遍,看有没有针孔摄像机什么的。 做完这一切,我不禁有些哑然失笑。这些天的古怪经历,让我有些神经过敏了。刘晓明一边抹着湿湿的头发,一边围着浴巾从浴室里出来,望着满头大汗的我,很是诧异:“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天太热。”我胡乱答道。 就在一抬头看她的一剎那,我猛然看到她身后似乎有个影子一闪而过,好像有两只苍白的手,从里往外扒在浴室的门框边上!我的心腾地悬到了嗓子眼,差点喊出来,汗如雨下。 仔细再看时,什么也没有,浴室里昏暗的灯光,将她的身影投射在房门上,随着她抹头发的动作一晃一晃,仿佛鬼影。 “你到底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没……没事,可能有点累了,我去洗把脸吧。”我闷着头,往浴室里走。 浴室里的热气还没有散去,朦朦胧胧的让人仿佛置身于迷雾中。我扭开水龙头,掬着水,将脸上的汗洗去。手盆后面墙上的镜子,也被蒙上了层厚厚的水汽。我机械地抬起手,抹拭着镜面的水汽,镜面上很快抹出了我那张白皙的脸的投影。被抹开的区域在不断扩大,恍然间,又抹出了另一张脸!是刘晓明站在我身后吗?我没做任何思考,疯狂地加快了抹拭的动作! 我看清楚了,一个穿着身惨白连体衣服,光着头,长着副惨白娃娃脸的小孩,赫然立在我身后,那古怪的小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我啊地一声,惊骇地大叫起来,发了疯似的转过身,挥舞着双臂,拼命地捕抓和击打着,浴室里充满了我撕心裂肺地狂吼声。恍惚中,我只听到刘晓明那熟悉的声音隐约传入耳中:“周涛你醒醒,你这是怎么了……”声音渐渐深远微弱,仿佛来自幽冥地狱。 第三章 在刘晓明的再三劝说下,我被迫同意跟她去“普济寺”烧烧香,想办法见见方丈,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能不能“化解”。 普济寺曾是远近闻名的佛教大寺,可现在几乎成了旅游景点。 和尚们像作秀一样完成了早课,我跟刘晓明也烧了半天的香。在和尚队伍里,远远能看到有个穿着华丽袈裟的老和尚,似乎是方丈,可根本没有机会靠近他。和尚们排着队,鱼贯而入后殿,完全没了踪影。大殿里,只剩些不愿一大早赶来,就这么草草离去的老太太还在磕着头。 “走吧!”我有些泄气。 “那怎么行?好不容易来一趟,还没见到方丈呢!”刘晓明伸着头往内殿四处张望。 “怎么见?难道闯进去?告诉他们我撞鬼了,要见方丈?”我没好气地说。 正左右为难,远远有个长衫和尚往外走了出来,我两人赶紧迎了上去。和尚很有礼貌地听完我们的要求,有点不耐烦地说方丈很忙,婉拒了我们。和尚的手机响了,他从怀里掏出来,自顾打着电话不再理他们。我俩只好悻悻地离开。
第130页 快出寺院大门的时候,忽然有人追出来,在背后喊,“小施主、小施主!”正是那打电话的和尚。 和尚领我们进了一间禅房,一位满脸沧桑的老和尚盘腿坐在炕上,很有一副得道高僧的味道。和尚告诉我们他就是方丈。方丈沖我们点点头,示意在炕边的凳子上坐下。他一开口就立刻让我大吃一惊:“你印堂发黑,近来一定是遇到了一些古怪的事吧?跟小孩有关。我已为你起了一卦。” 根据方丈起的卦上说,是“雷山小过”游魂卦。说一个男人纠缠在两个女人之间,这个男人从事跟土地相关的工作,很富有。男人跟从外面来的女人有了孩子,因为孩子引出了一段恩怨和生死离别。 方丈还莫名其妙地说了些什么人死后,通常需要9年才能投胎转世之类的闲话。 虽然他含混其辞,但我们很清楚,他说的这个男人,指的就是我老爸。方丈后来又说了些祈福和消灾解难的话,我一句也没听进去。 离开普济寺,刘晓明有些疑惑地问我:“你真的没有弟弟吗?” “我你还不了解吗?”刘晓明是最了解我的人,包括我的家世。在学校我一直很低调,除了她,没人知道我老爸是身家已经过亿的房地产开发商。 “怎么这么问?难道你怀疑我老爸在外面包二奶,给我生了个弟弟?后来又死了,现在冤魂来找我?这绝对不可能!我就说过我不来的,我从来不信这些什么占卦的东西,都是迷信!” “可方丈说的很多都对呀?” 可我还是不信!老爸绝不是那种人,在我记忆里,他们一家三口,一直幸福美满地生活在一起,从来没有分开过。老爸很爱老妈,不可能做对不起她的事。并且不论多忙,老爸必定每晚回家吃饭,不论忙到多晚,他也从不在外留宿。 回到学校的时候,刚进宿舍的门,小强从外面满头大汗地沖了进来,气喘吁吁。 “小孩……小孩!我看到了!真的有……我没追上……” “你说什么?!” “你们去寺庙,我一直远远跟着,我看到一个小孩也跟着你们。后来……后来,他好像发现了我,我一直追到学校,后来给跟丢了。但我肯定,就是李晖说的那个小孩!” 仔细听完小强随后绘声绘色地描述,我背上冒出的汗一点也不比小强这一身汗少。我决定回一趟家。 老妈见我突然回来很吃惊,但还是很高兴。我只说想家了回来看看。 我揣着心事,闷闷不乐。老妈亲自下厨,做了我最爱吃的桂花鱼。保姆孙阿姨忙完了刚走,老爸就回来了。老妈故意没有打电话告诉老爸,我今天回来的事,想着也给他一个惊喜。老爸果然开心得像个孩子,热烈地搂着我,不肯放手,搞得老妈在一旁有些吃醋。 我实在不能想像,老爸会做出任何可能毁掉这个幸福家庭的蠢事。 饭桌上,老爸老妈欢快地聊着,仿佛新年已经提前到来。老爸还特意开了瓶上好的洋酒,庆祝我的意外回家。 我机械地夹着碗里的菜,往嘴里送,没有一点胃口。终于我放下筷子,鼓起勇气,却还是不敢望着老爸的眼睛,闷着头大声说:“你是不是在外边有其他的女人!还生了孩子!” 欢喜声噶然而止,波斯猫大雄在桌边乱窜的脚步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都知道了!那个女人是谁?!孩子是谁?!不要再瞒我了!我已经不是三岁的小孩!”我吼完,感到一阵莫名的快感。 老爸老妈对视了一眼,老爸缓缓放下了酒杯,低下头。老妈轻轻伸过手去,按在了老爸的手背上,微微转过头来,脸上露出和蔼的笑,但那笑里似乎藏着一丝愧疚与怜爱。 老妈的声音还是那么甜美,一如年轻的少女:“原来你突然回来,就是为了这件事?那个女人是你的亲生母亲,那个孩子就是你。” 我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望着面前这一男一女人,仿佛见到外星人。 老爸将另一只手搭在老妈的手上:“你觉得现在合适吗?” 老妈一脸释然,点点头:“到了该说的时候,就是最合适的时候。涛儿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有权知道自己的过去,他有权选择自己的未来。我像深爱你一样爱着他。对于我来说,他就是我的亲生儿子。我早就说过,不论发生什么,我都绝不会后悔。” “可是……我,后悔。”老爸眼眶里似乎含着泪花。 老妈轻抚着老爸的头,让我想起儿时,因犯了大错而懊恼,老妈安慰自己时的样子。 “亲爱的,一切都是我的决定,我从来没有停止过对你的爱,我应该感谢你,让我成为一个真正的妻子,一个完完全全的母亲。” 第四章 老爸老妈结婚后,老妈一直不能生育,四处求医也找不到良方。看着自己事业成功,却后继无人,偌大的家业,只怕总有一天落入别人手中。虽然老爸从不表示出自己的遗憾,但老妈却非常耿耿于怀。然而,她又不相信所谓克隆技术和试管婴儿,认为这种非自然生育下来的孩子,终归摆脱不了成为科学实验品的命运。她希望给与自己的丈夫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血脉。 于是,在她周密的安排下,这个当时才二十出头的农村小姑娘杨思颖来到了周家做“保姆”。开始老爸还很抗拒这件事,但在老妈的说服下,他终于同意了“借腹生子”的计划。
第131页 一切似乎都很圆满,孩子如期而至,杨思颖也拿到了她应得的二十万,外加老爸多给的二十来万,作为杨思颖给自己儿子,也就是我,的“哺乳”费用。杨思颖随后回到了老家。 可谁知事情远远没有想像的那么简单。杨思颖回乡后,她卧病在床的母亲最终不治而亡。守旧封建的山区农村容不下这个靠“卖身”赚钱的女人,没人再敢娶她。于是,她选择了离开。可是,就在她踏上汽车正准备离去的时候,一辆託运矿石的货车出现意外事故,整车矿石倾翻后,活活将前来为她送行的弟妹掩埋。 了无亲人后,她想到了自己曾经唯一有过的孩子。她再次回来,在一次接我放学的途中,老爸发现了在远处偷偷守候的她。 至于她当时跟老爸说了些什么,不得而知了。只知道这个女人,不,应该说是我的亲生母亲,后来又怀孕了。 听完老爸的故事和我的身世,我默默无语,思绪汹涌澎湃,只能用百感交集去形容了。我不知道我该恨谁,又该爱谁。这个世界在我眼里,忽然变得那么的不同和陌生。 “当时她对我说什么爱我,一夜夫妻百日恩。只想重温一次什么……唉,不说了。我只是想让她永远离开,永远不要再来打搅我们的生活。我……我太幼稚了。”老爸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这不是你的错。”老妈安慰道,“是她太工于心计。但如果换了我,也许我也会做出同样的事。” “我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做了手脚,我明明检查过的……” 一个女人真要想欺骗一个男人,又怎会没有办法? 当然,欺骗总有穿帮的一天。杨思颖似乎根本不在乎这一点,看着自己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她也许又找到了当年那种幸福的感觉。 老爸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他势力与能力超出了杨思颖的想像,六个月进行人流,要不是老爸的“强烈要求”,哪家医院也不敢做。 老爸亲自在产房外面寸步不离地等候,甚至把自己的办公会议,搬到了医院里来进行。一直等到护士抱着一个白布裹着的东西出来,他这才松了口气。 “是女孩。”护士悄声说。 老爸只嗯了一声,摆摆手,转身就走。走了几步,他又回来。护士明白他的意思,微微掀开了一点白布。老爸皱着眉头,往里看了一眼:“拿去埋了吧。” 那一天是9年前的农历七月十四日。 听完这段往事,我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我心里乱得像麻,带刺的乱麻交缠着滴血的心。有那么几秒钟,我感到自己几乎已经不认识,面前这两个曾朝夕相处了二十年的人。 “那……那后来呢?你再也没见过‘她’吗?”我想称“她”做妈,可还是说不出口。 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她似乎从那以后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极度的悲痛反而会让人清醒,我忽然想起了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想起了老方丈的卦,我抬起头惊骇地说道:“不对!既然夭折的那个是女孩,那他们看到的怎么会是个男孩?!” 男孩? 我将事情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当时就算有人知道孩子的事,也绝不可能知道那孩子是男是女。会不会有人想利用这件事情勒索你?”老妈疑惑地望着老爸。 “你是说故意找个孩子装神弄鬼吓唬我儿子,想从中做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老爸摇摇头,“不可能,他们什么好处也得不到,谁也破坏不了我的家庭!” 波斯猫大雄忽然瞪着漆黑的窗外,怪叫了一声,飞快窜进了里屋。 我也看到了窗外似乎有个黑影在晃动,我本能地大喊:“是谁?!” 老爸老妈惊讶地一齐扭头往窗外望去。还是老爸动作快,箭一般沖了出去。等他再回来的时候,一只手拽着一个八九岁左右的小男孩。上身套着件本来应该是白色,现在已扑满了灰尘的t恤,下身一条米黄色的短裤,脚上没穿袜子,裹着一双仿耐克运动鞋。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到底是谁家的孩子?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玩呀?”老妈慈爱地俯下身去,用手去抹拭小孩脸上的污渍。 “我叫杨敏德,妈妈死了,我找哥哥。” “你哥哥是谁呀?” “是他!”杨敏德伸出小手,直指着我。 我惊骇地张大了嘴,久久无法合拢。接着,我从小敏德的口中知道了下面的故事。 原来,杨思颖从医院出来后,的确立刻离开了这座城市。她不是因为害怕老爸再来赶她,她是为了这个刚刚出世的孩子。 她怎么也不能再让老爸,将这个孩子从自己的手中、从自己生命中夺走。她早就知道自己怀的是双胞胎。只要肯花钱,医生没有不能告诉你的秘密。 她是手里捏着支票进的产房,在她苦苦的哀求下,不知是她的故事感动了在场的医生、护士,还是她那二十万,打动了所有的人。在大家共同努力下,终于保住了其中的一个婴儿,先出来的女婴不幸夭折了。 她给这个苦命的男婴起了个名字,叫杨敏德,她用剩下的钱为自己整了容。然后,又再次回到了,这个与她有着不解之缘的城市。城市大学附近从此多了个卖茶叶蛋、中年模样的妇女,人们叫她王阿姨。在我记忆里,我甚至还隐约记得她的模样。
第132页 王阿姨跟所有的门卫都混得很熟,她每天傍晚都会带着小杨敏德,到大学校园里去“散步”。有时她会默默站在食堂门口,有时又会停在实验大楼旁久久不愿离去,她似乎在张望什么人,眼里总是闪着欣慰的泪光。 小敏德一天天长大,王阿姨身体却一天天消瘦。终于有一天晚上,王阿姨回答了小敏德那问了千万遍的问题。 “那个大哥哥是谁?我们为什么每天都要去看他?” “他跟你一样,是妈妈的好孩子,是你的亲哥哥。哥哥要读书,我们不能去打搅他。有一天你也会像哥哥一样,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 回答完这些问题后,妈妈就再也没有醒来。无家可归的小敏德向往常一样,跑到食堂去等候我,并且一直跟踪我。具体他还跟到了哪些地方,毕竟年纪太小,他自己也说不清了。 我听完小敏德断断续续、支离破碎的述说后,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妈——”也不知我是在呼唤那逝去的生母,还是在喊紧紧搂着自己的老妈。 随后不久,在我老爸的安排下,普济寺为我那可怜的刚出世就夭折的妹妹和杨思颖举行了一场超度仪式,按顶级规格操办。我意外多了个弟弟,周家平白又多了一条血脉,总算是个值得皆大欢喜的结局。 刘晓明和小强也被邀请,参加了普济寺里举行的超度亡灵的水陆大会。刘晓明远远看着我,在台上像个戏子一样,被指挥着这里来那里去、一会儿站一会儿拜的。不由想起上次跟我来时,找方丈求卦的情景,心里感慨万千。 我还记得老方丈的话,人之已亡,必经九载游魂方得投胎转世。 看来这一切,在冥冥中早已註定,好在一切的劫难,终于能有了结的一天。 后来,我的毕业论文顺利通过,圆满完成了学业。弟弟也被安排进了我以前去的那家精英小学读书,等暑期结束后就要去上学了。老爸决定趁暑假,由我们兄弟俩一起将我生母和妹妹骨灰,送到郑州乡下去安葬,也算是给我俩一个共同去做一件事情的机会,增进感情。 第五章 故事说到这里,我心里还是充满了疑问,一个数字“9”,在我脑海里很奇怪地反覆出现。据周涛讲,他弟弟如今已经9岁,这就是说,他那夭亡的妹妹也已经死去了9年。老方丈为什么说,游魂过9年后才能得以转世?既然他在周涛他们去之前就已能未卜先知,他就应该知道关于周涛妹妹的事。可他为什么不说?难道还有什么隐情不能够说? 为什么他弟弟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是在这第九年的时候呢?他生母也偏偏在这个时候突然去世了呢?还有就是周涛身边发生的一系列意外事件,都或多或少跟他弟弟的出现有关,难道完全都是巧合吗?并且这些巧合为什么往往都会伴随着住院,甚至死亡?! 这一切的答案我无从考究,也无法再跟周涛作进一步的探讨,因为故事说完的时候,列车已经到达了郑州车站。车刚停稳,就有人上车来迎接周涛兄弟。我们匆匆互相交换了姓名和地址,周涛说,一旦将他母亲和妹妹的骨灰送往老家安顿好后,就跟我联繫。 我站起在座椅边,望着他两兄弟的背影,感到有一丝感慨,真不知未来会有什么样的命运等待着他们。就在他俩打开车厢们,即将消失在我视线里的时候,忽然我身旁有一阵阴冷的风吹过,颳起地上的纸屑急速地翻滚。 我疑惑地顺着风行的方向望过去,在车厢门开阖之间,我赫然看见一个光着头,身穿白色连体衣服,瘦弱的小孩在门边一闪,就在门即将关闭的那一剎那,那光头小孩忽然转过头,沖我狠狠地望了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带着阴邪的微笑!车厢门砰地关上。 我骇然向后瘫倒在了座椅里,冷汗像泉涌一般,从额头疯狂地渗了出来。 超真实恐怖档案21 消失的女明星 口述人:庄宁 身份:普通职员 惊悚值:aaaaa 真实性:★★★★ 关键词:女明星、绯闻、离奇死亡 第一章 妻子的曾祖父住在一座海拔一千多米的山顶小镇里,适逢老人百岁大寿,我也向任职的唱片公司申请了为期一周的年假,陪妻子去了一趟这个叫横山的小镇。 公司倒也没为难我,很快就批准了我的假期。反正现在是唱片业的淡季,对于唱片公司来说,让我这样的专业混音师放一个星期的假,正好可以省去一笔奖金。 本来我不想去的,但又不放心妻子那考了四次才拿到驾照的车技,要知道上山的盘山公路实在是危险之至。一面是高山一面是悬崖,那倒罢了,最危险的是,山路只能容一辆车通行。如果遇到会车,只能一辆车让到一边,半个轮胎悬在路基外,才可以让另一辆车安全通过。 我的车技倒是没话说,但我却没想到去横山镇的路上,竟到处都是碎石块,坑坑洼洼,我的那辆新买的国产轿车底盘又很低,一路上好几次听到底盘发出“咔咔嚓嚓”的擦挂声,实在是令我心疼不已。当轮胎碾过碎石的时候,碎石会向四周飞溅而去,有时溅出的碎石砸在坚硬的石壁上,又会反弹回来,正好重重落在轿车的引擎盖上。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与妻子在下午的时候来到了位于山顶的横山镇。妻子的曾祖父家在镇尾,是一处绿树环绕的农家四合院。此刻门外已是锣鼓喧天,一支戏班正搭台咿咿呀呀唱着大戏,还有亲戚放着鞭炮。
第133页 尽管现在是夏天,但在这山顶小镇却山风凛冽,很是凉爽宜人。妻子的心情很好,而我的心情就没那么好了。 下车后,妻子忙不迭地冲进四合院里,给老人磕头。而我则站在车边,心疼地看着引擎盖上那几处被飞溅的碎石砸出的小凹坑。我甚至还听到底盘下传来了“滴滴答答”的滴水声,趴在地上一看,才知道水箱竟然被沿途的尖利石块给咯出了一条裂缝。 我给老人磕了头后,就连忙找到妻子在当地的一个叔父,询问附近哪里有汽车修理厂。叔父告诉我,就在来路的半山腰,有一条岔路,进去走两里地,就有一个汽车修理厂。 没等叔父说完,我就钻进了车,发动引擎,向下山的山路驶去。 当我刚驶出十来米的时候,似乎听到叔父在车窗外朝我嚷着什么,但我还没听清,就已经转过了一个弯道,叔父消失在我的后视镜中。 那家修理厂并不难找,我小心翼翼驾车来到这里的时候,才下午四点多。修补水箱,算不上什么很有难度的修理项目,只不过电焊一下就行了。但修理厂的小工却磨磨蹭蹭的,花了整整三个多小时才完全修补好。而敲平引擎盖上的凹坑,他们又花了一个多小时,所以当我可以驾车离开的时候,天已经快要黑了。 我在修理厂里发动了引擎,还没来得及踩油门,车窗边便突然伸进了一只手,硬生生将我的车钥匙拔了下来。我转过头来,抢走钥匙的正是修理厂里那个磨磨蹭蹭的小工。莫非晴天白天竟敢抢我的车?不管怎么说,当年读大学时,我也拿过市里大赛的跆拳道冠军。 我毫无畏惧地下了车,问:“你要干什么?” 小工毕恭毕敬把钥匙还给了我,说:“先生,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告诉你,从这里去横山镇的公路实在是路况太差了,所以交管所严禁夜间通行。现在天已经黑了,你不能再开车去横山镇了。” 竟有这样的规定?既然如此,为什么我来修车的时候,不给我说呢?而现在,我又能在哪里住宿? 小工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对我说:“先生,我们的汽修厂有一个招待所,价格便宜,环境舒适,就在修理厂旁不远的地方。” 看着小工一脸的诡笑,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刚才他修得磨磨蹭蹭,原来就是想拖延时间,让我不得不在他们的招待所住下。 不过,这招待所可千万不要是黑店呀!我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道。 第二章 出乎我的意料,这家半山招待所非但不是黑店,还正如那个小工所说的那样,价格便宜,环境舒适,就坐落在汽修厂旁森林的边缘处,招牌上还写着大大的两个字:“国营”。 我先给妻子打了个电话报平安,在电话里,我被妻子大骂了一通。她对我说,叔父见我要去汽修厂修车,连声提醒我,千万要在天黑前赶回来,不然就要封路。可我只顾着开车,叔父的话,却一句也没听到。 我只好苦笑着挂断电话,然后在招待所登记入住。这招待所毕竟是国营单位,所以登记的程序也很是正规与繁琐,不仅记下了我的身份证号码,还登记了驾驶证号码与车牌号。坐在柜檯后的一个老太太,一身正气地对我说:“你住在了我们这里,我就要对你负责!” 总算登记好了,我正准备去房间的时候,又有两个人在汽修厂的小工带领下,走进了招待所的大门。进来的是一男一女,男的戴着棒球帽,帽檐的阴影正好遮住了他的脸。女的则很漂亮,不过她脸色看上去竟让我有一点点面熟的感觉。 “身份证!”老太太冷若冰霜地向这一男一女说道。 两人对视了一眼后,那女的拿出了身份证,递给了老太太。 老太太对照着身份证上的相片,打量着那漂亮的女人,嘴里大声念道:“叶珍珠!” 我一听到着名字,不由得心中一颤。叶珍珠?她不是影视圈里最为炙手可热以清纯着称的新星吗?难怪刚才我看到她,会有一丝面熟的感觉。 过去在杂志封面上看到的叶珍珠,总是面色红润,而最近记者却老是拍下她脸色苍白的照片,所以坊间传闻,叶珍珠罹患了严重的不明病症。投入重金的经纪公司眼看即将血本无归,正与叶珍珠在报纸八卦版上进行着一场旷日持久的口水战,这也吸引了不少读者的眼球。 叶珍珠为什么会在这半山招待所里出现?难道是她的车也在半路上损坏了,开到修理厂维修,耽误了时间,所以才不得不在这里住宿吗? 我不由得向叶珍珠旁的那位男士望了过去。听说影视圈里的男女关系很是混乱,我也想知道叶珍珠这样的女明星,究竟会和什么样的男人裹在一起。 可那男人立刻就敏感地埋下了头,帽檐的阴影顿时在灯光的作用下,又拉长了一点,让我更看不到他的模样。幸好,柜檯值班的老太太很是负责,对那男人说:“你的身份证也要出示!” 这男人愣了愣,然后低三下四地说:“对不起,我的身份证没带出来,用我的驾驶证,可以吗?” 老太太接过了男人的驾驶证,一边对照相片,一边大声念道:“黄海军!” 我不禁又吃了一惊。黄海军也是影视圈里很耀眼的男星,而且他前不久才与相恋多年的女友宣布结婚——当然,那个幸福的新娘并不是叶珍珠。
第134页 清纯玉女与模范丈夫竟然搞到了一起,这可真是惊天的特大绯闻。我立刻躲到暗处,摸出了手机,朝着叶珍珠与黄海军,拍下了几张照片。虽然黄海军的相貌没有被拍出来,但叶珍珠可是拍得清晰无比,等我下了山,把这几张照片发到网络上,一定能引起轰动。 第三章 国营半山招待所那根红苗正的马列主义老太太可不认识什么男女明星,她收过房钱后,严肃冷漠地把房门钥匙递给了黄海军。 黄海军和叶珍珠立刻埋着头进了房,我再没了偷偷拍照的机会,只好也回到我的房间。 在房里,我给妻子打了个电话,给她说了我在这里看到的特大新闻。妻子是个八卦狂,每个月都要送给八卦杂志不好银子,听了这个消息后,她更是迫不及待想赶到半山招待所来看热闹。可惜盘山公路夜间封路,她根本就来不了。 招待所没有卫星电视,有线电视也只有几个很难看的台,加上黄海军与叶珍珠进屋后再没开过门,所以我打过电话后,便无聊地早早入睡了。 窗外松涛阵阵,招待所外又有潺潺的溪水流过,听着这样的声音,真的很适宜睡眠,所以我也睡得很沉很沉。 大约后半夜的时候,我被一阵拍门的声音给惊醒。我愤怒地打开门,却见门外站着的是招待所的值班老太太。我忙问:“什么事?你还让不让我睡觉了?” “先生,对不起,不过这里出了件麻烦事,需要您帮一下忙……”老太太对我说道。 准确地说,是黄海军和叶珍珠出了麻烦事。大约凌晨三点,老太太正趴在柜檯后打盹时,被黄海军给叫醒了。黄海军说,叶珍珠生了急病,需要马上送到医院去。 盘山公路夜间封路,如果强行下山,必须找一个熟悉路况的人,跟着他们一起下山才行。于是,老太太把汽修厂那个小工叫了过来。可是,黄海军与叶珍珠开的是一辆两人座的黄色现代跑车,根本没有位置能让小工坐在里面,所以老太太就找到了我。 “我能做什么?”我问。 “先生,请您在前面开车,修理厂的小工会坐在你身边,为你指路。而那两位客人的跑车会紧紧跟着你们。”老太太说道。 我明白了,也就是让我和小工在前面开路,探明路况后,黄海军再开着跑车跟在后面,送叶珍珠去医院。 老太太承诺,如果我学雷锋做好事,她可以免去我这一夜的住宿费。我连忙摆手说,好事我肯定要做,住宿费也不用免——我前面说过,这家招待所很便宜,就算免去住宿费,我也节约不了几个钱。我更想去看看热闹,我想知道黄海军把叶珍珠送到医院后,怎么还能瞒住他们之间这隐秘的交往。 我是个喜欢看热闹的人,又喜欢损人不利己。所以在换衣服的时候,我给妻子打了个电话,让她给新闻媒体的八卦版爆料。让我没想到的是,妻子在电话里告诉我,她昨天和我通过电话后,就给报社打过了爆料电话。现在,几家八卦报纸的记者已经赶到了盘山公路的山脚下。要不是因为夜间禁行,记者早就冲到半山招待所进行採访。此刻,所有记者都在山脚下等待着那辆黄色的跑车的出现。 这下,可有热闹看了。我挂断了电话,赶紧出了客房。 第四章 老太太打着手电筒,将我从招待所带到了汽修厂。汽修厂里,小工已经等候多时,而黄海军与叶珍珠则坐在黄色跑车里,正等待着出发。跑车的侧窗开着,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叶珍珠紧闭着双眼,软绵绵地倒在副驾驶位上,看来她陷入了昏迷休克。 “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打了120,救护车就等在山脚下的。”老太太大声对黄海军说道。 太好了,救护车在山脚,记者也等在山脚,这下看黄海军还怎么抵赖这场惊天的绯闻? 我冷笑着发动了轿车,小工坐在我的身边,给我说着前方什么地方有转弯,什么地方有碎石。我在前面开着车,不时从反光镜看着后面。因为盘山公路没有路灯,所以我看不清黄海军驾驶的黄色跑车,只能看见两个车灯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山路确实很险,但在小工的协助下,我一路有惊无险地驾了一个多小时的车,终于来到了山脚。 我朝反光镜望了一眼,看到车后两个车灯依然闪烁着。知道黄色跑车还跟在后面,我就放心了,吹了一声口哨后,我踩了一脚油门,向前方不远处设有路障的夜间禁行检查站驶去。我清楚地看到,在检查站后,停着一辆救护车,救护车旁还有几辆其他车。不用说,是记者等候在那里。 因为招待所的老太太打过电话,所以检查站的路障已经被移开了。我将车停在了救护车旁,大声叫道:“黄海军和叶珍珠在后面那辆黄色跑车上!马上就到!”我之所以喊这么大的声音,除了通知救护车,更是要提醒一下那些拿着相机的记者们。 果然,我看到救护车旁的轿车立刻放下车窗,一支支高倍镜头伸了出来,朝着后面闪烁的车灯拍下一张张照片。 救护车里的医生护士抬着担架等候在路边,眼看黄色跑车的车灯越来越近,我也兴奋到了极点。能成为一场惊天绯闻的见证者,我的肾上腺素也分泌到了最高值。 车灯终于来到了我的面前,但出乎我的意料,这竟不是一辆黄色的跑车,而是一辆送货的小货车。坐在驾驶台上的,是一个小伙子,浓眉大眼,穿着朴素。但却决不是黄海军。
第135页 “咦,不是一辆黄色跑车吗?怎么变成了小货车?”医生狐疑地问道。 我赶紧走到货车前,问:“你们看到一辆黄色跑车了吗?” 货车司机指了指后面,说:“在大概一公里外的地方,我看到一辆黄色跑车停在路边,大概是抛锚了吧。” 黄海军居然开车抛锚了,而这辆小货车又一直跟着我们,所以才让我错以为黄海军的车在后面。可是,既然夜间封路,小货车又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呢? 货车司机显然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对我说道:“我们真命苦呀,山里有人死了要下葬,即使是夜晚,我们也得冒着生命危险去送冰棺……天气热了,一天不用冰棺,尸体都会发臭的。” “棺材?”我有点诧异。 司机指了指他的车门,我这才看到车门上写着几个字:“横山镇殡仪馆运输专用车。” 晦气,真是太晦气了。我挥了挥手,让殡仪馆的小货车赶紧开走。而我和小工则调转车头,带领着救护车向盘山公路驶去。因为夜间禁行的路障被移开了,我们刚一进山,后面那些记者开着的轿车也一呼啦涌了进来。天马上就要亮了,检查站也没再进行阻拦。 十多分钟后,我们果然找到了停在路边的黄色现代跑车。 我急匆匆地下了车,冲到跑车旁,拉开了车门。在车门被打开的一剎那,我惊呆了。 第五章 跑车里空荡荡的,哪有什么黄海军与叶珍珠? 救护车的医生过来后,忿忿地说:“病人呢?病人呢?你们别是恶作剧报假案吧?” 我彻底迷糊了,黄海军和叶珍珠到哪里去了?而随后跟来的记者们看到跑车后却很兴奋,他们对着跑车拍下了一张张照片后,对我说:“这辆跑车就属于叶珍珠的名下,只要车在,就说明这件事确实与叶珍珠有关。” 找不到病人,救护车拉着医生护士只好悻悻地离开了。 而那些记者则集体凑了两个红包,分别给了我和小工,让我们带他们去半山招待所收集线索。一个记者兴奋地说:“只要在房间里找到他们偷情时留下的蛛丝马迹,这件事也可以得到确认!” 天亮后,我和小工开着车,领着一队轿车来到了半山招待所。但前台值班的老太太可就没有这么合作了,她大声说:“这个房间是人家两口子订的,现在没到退房时间,任何人都不能进去。而且,就算到了退房时间,也不能让你们这些记者进去——不管人家在房间里留下了什么东西,都是属于别人的隐私!” 看来这老太太还有些难缠,我连忙坏笑着对她说:“老太太,我告诉你吧,那黄海军不是什么好人,他又老婆的……这叶珍珠也不是什么好人,明知道黄海军有老婆,还和他搞在一起……这些记者都是好人,他们要曝光这种不文明的行为……” 正如我所预料的那样,老太太大声怒吼道:“真不是东西!真是太不和谐了!任何在婚姻之外发生的性关系,都是淫乱!我支持你们曝光!来,跟我走,我去开门!” 我眨了眨眼睛,和那些记者一起来到了黄海军与叶珍珠曾经住过的那间房外。 就在老太太拿钥匙打开门的一剎那,我们同时嗅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味从房中飘了出来。 第六章 房里没有用过的保险套,也没有随处抛弃的卫生纸。而在浴室里,却有几乎半缸嫣红的鲜血。浴缸里的鲜血上,漂浮着无数柔软杂乱的长发。 几个女记者看到鲜血后,在浓郁的血腥气味中忍不住呕吐了,而我则摸出电话,拨通了110——如果一个人流出了这么多鲜血,是不可能再存活的,这里毫无疑问发生了凶案。 联想到叶珍珠在失踪前,脸色苍白地陷入休克,我不得不做出猜想,其实当时我看到的是她的尸体。不用说,凶手就是与她同行的黄海军! 警察赶到半山招待所,向我了解情况后,立即注意到我提到在山路上曾经出现了一辆横山镇殡仪馆的运输专用小货车。他们打电话给殡仪馆后,却确认殡仪馆当晚并没外派任何小货车。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不知黄海军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在招待所的客房里杀害叶珍珠后,为了隐瞒真相,让他的同伙开着一辆小货车在盘山公路中接应。在半路上,他将黄色跑车停在路边,把叶珍珠的尸体转移到货车后的冰棺里,自己也躲在后厢里,然后乘坐小货车跟在我和小工驾驶的轿车后,驶过夜间禁行检查站。 不过,之后的事就该警方去忙碌了,我作为目击证人,接受了几次八卦杂志的採访后,也渐渐与这件事脱离了关系。我妻子就很郁闷了,她找到报社,索取爆料的酬劳。但报社方面却说,在妻子打电话前,已经有其他人打过电话爆料了。报社甚至还拿出了通话记录与录音,证明了这一点。 随后,我就很关心这起案件的调查。但我从相关报导来看,警方并没找到那辆协助运尸的小货车。那个货车司机,只有我和汽修厂的小工曾经正面接触过,但当时天还没亮,我们都没看清司机的相貌。 而对于黄海军的调查,就有些令人啼笑皆非了。事发的那个晚上,黄海军在千里之外的邻省,参加电视台综艺节目的录制,根本不可能出现在横山镇附近的半山招待所里。也就是说,在招待所里出现的男人,假冒了黄海军的名字。而凶手在招待所里,始终带着宽檐的棒球帽,所有人都没看清他究竟长什么模样。
第136页 至于叶珍珠的尸体,则一直没有找到。她就像沙漠里的一滴水,彻底没有了踪影。有人猜,她被人碎了尸,深埋在地底。也有人猜,她被浇上了汽油,焚烧成了无法辨认的焦尸。 警方一直在调查,但调查却陷入了困局,所有的线索都被掐断,一个月后,我就听说了专案组撤销的消息。 偶尔我和妻子也会讨论到叶珍珠的失踪。热衷于八卦新闻的妻子唏嘘感慨地对我说:“其实叶珍珠也很可怜的,听说她刚走红后,经纪公司就要求她签下一份不平等的长年限合同,否则就会封杀她。叶珍珠一度想退出影视圈,但她家境不好,要是不演戏了,还能靠什么来养家呢?” 我听了这些话后,不禁若有所思。 第七章 半个月后,我到保险公司办理轿车修理理赔——我在那家汽修厂修理汽车花的钱,可不能让我自己来承担。 拿到钱后,我和相熟的理赔员聊了起来。作为那起离奇事件的目击者,我们的话题自然而然不可避免地聊到了半山招待所里叶珍珠的失踪案。 理赔员不无郁闷地说,事发前半年,叶珍珠曾经在他们保险公司投过保,办理了巨额寿险。虽然现在警方还没宣布叶珍珠死亡,但叶珍珠寿险的受益人已经向法院申请叶珍珠失踪。按照法律规定,只要两年内没有叶珍珠的消息,就可以宣布她死亡。也就是说,如果警方还是找不到叶珍珠的尸体,那么两年后,保险公司将不得不付出一笔天价保险赔偿金。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理赔员如是说道。 “反正是公司赔,又不是你给钱,你郁闷什么?”我笑了起来,然后我拐弯抹角,从理赔员的嘴里,知道了叶珍珠寿险案的受益人,是她的弟弟。 叶珍珠的弟弟,名叫叶赛亚,就住在我所居住的城市,我很容易就找到了他。他是个留着光头的年轻人,开了一家咖啡店。那天,我给妻子说,我出门打瓶酱油,然后下楼开车,来到了叶赛亚开的那家咖啡店。 当看到我走进咖啡店的时候,叶赛亚显然愣了一愣,然后面色立刻恢复正常,走到我面前,问:“先生,你要喝什么咖啡?” 我微笑着答道:“我想请你帮我拉一趟尸体,今天晚上从半山招待所拉到横山镇。”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惊惶了起来。 第八章 是的,叶赛亚就是那个开着小货车,移走叶珍珠尸体的人。 虽然那天夜里我并没有看到货车司机的模样,但我却听到了他的声音。作为一个在唱片公司任职的专业混音师,我擅长辨认任何人的声音,只要听过一次,就绝不会忘记,也不会搞错。所以在咖啡店里,叶赛亚一问我要什么咖啡,我立刻就辨认出,他就是那个假冒殡仪馆工作人员,开着小货车的人。 “那个冒充黄海军的人又是谁呢?”我打开天窗说亮话,向叶赛亚问道。 他冷笑一声后,答道:“那个人也是我。”确实,他与我在招待所里看到的男人,身材基本上一致。 “也就是说,你提前将小货车停在半路上,然后和你姐姐一起去半山招待所,杀死她后,再将她尸体移到了货车上?”我问。 叶赛亚黯然点头承认。 而我却摇了摇头,说:“其实,事情并不是这样的,你向我撒谎了。” “哦?!”叶赛亚吃了一惊。 “如果我没猜错,你姐姐并没死。她只是伪装成被人杀死,然后骗取保险公司赔偿金,顺便脱离吸血经纪公司的禁锢。” “你凭什么这么说?难道浴缸里的那些鲜血是假的吗?警方做过dna检测,证明都是我姐姐的鲜血。而一个人要是失这么多血,根本不可能生存下来的。” 我笑了一下,说:“是的,浴缸里确实都是你姐姐的血。我有个疑问,为什么以前你姐姐一直面色红润,而事发前几个月却脸色苍白,如果患了贫血症一般?看到一浴缸的鲜血后,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她是把以前抽出的鲜血都保存了下来,然后一次性倒在了浴缸里。” 叶赛亚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我。而这时,我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先生,您是从什么时候看出我们计划里的破绽?” 作为一个专业混音师,我不用回头,就知道说话的人是叶珍珠——我在半山招待所里曾经听到过她的声音。 我答道:“当我看到满浴缸的鲜血时,就在猜测,一个凶手杀死了目标后放干了她所有的血,为什么不拔掉浴缸里的塞子,让鲜血全部流走呢?在浴缸里保留这么多鲜血,只有一个目的,流了这么多血的叶珍珠肯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亡了。” “是的,我承认确实如此。我就是想让所有人以为我死了,那天夜里,不仅你妻子给媒体打了电话,我也打了电话给报社的。”叶珍珠说道。难怪那天我妻子没领到应得的爆料酬劳,原来是叶珍珠提前打了这个电话。 “我得感谢那里夜间封路的规定,记者们被阻拦在检查站外,等天亮后,他们和你来到招待所后,正好可以一起成为发现案发现场的证人。”叶珍珠如是说道。 第九章 “先生,在你报警前,可以先看看一样东西吗?”叶珍珠柔声问道。
第137页 “什么东西?” 叶珍珠从衣兜里取出了一张纸条,递给了我。纸条上清楚地写着,所有叶珍珠死亡后应得的保险赔付金,受益人全部放弃。落款处,写着她弟弟叶赛亚的签名。 “人寿保险,是经纪公司给我办的,我并不想骗取这笔钱——不是我的钱,我一分也不会要!我这么做的惟一目的,就是想摆脱经纪公司的魔爪。” 我点了点头,对她说到:“好的,我知道怎么做了。” 出了门,我不禁对自己说,就让那个吸血鬼般的经纪公司自认倒霉去吧,他们关我什么事?今天我只是出门来打瓶酱油的。 超真实恐怖档案21 仇恨 口述人:林小草 身份:证券商行业务员 惊悚值:aaaaa 真实性:★★★★ 关键词:乞丐、断指、诅咒 第一章 你们有没有遇过那种经验,很衰的经验,譬如在路上被人莫名其妙捶一拳,或被什么天外飞仙似的东西砸到?我就有,而且吓了我好几年,直到后来…… 仇恨……真的很可怕,尤其是失去理智的仇恨。 那一阵子,我在一家证券商行里当业务员,每天看惯了众人为多了几点,少了几点奔波不停,钱来钱往的,就像一场疯狂的闹剧,我每次下班后,都会走到中心公园,选个白铁椅,坐下来沉思,平静心头的紊乱。 中心公园晚上会有一些上了年纪仍浓妆艷抹的人叨扰你,但我通常把头埋到大腿上不去理会,直到我离开。 印象比较深刻的是,那时经过一个地下道时,几乎都会看到两个蓬头垢面的乞丐蜷伏在灯光阴暗的两旁,看起来都是女的,头发留得很长,那时我厌倦金钱的游戏,又觉得世上缺乏温暖,所以我总会施捨一些给她们,不然就把还没开封或懒得吃的便当、面包之类的轻轻放在她们身前。 或许是那两位乞丐通过鞋子认出这位时常好心在馈赠的人,终于有几次她们会在我弯腰放下零钱或食物时,抬起低下的头,拨开头发看我,然后我很惊讶的是一个是女生,而且长相不俗,至于另外一个就没什么好期待的,中年男子,一脸丧家之犬的模样,但好手好脚的,两个看起来都是,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流落街头当乞丐。 我想起来很久前去美国纽约自助旅行时,在还没倒塌的双子大楼旁,那座中央公园,总会有一些西装笔挺的男士在那儿乞讨,他们的英语用字也颇文雅,看起来绝不像市井无赖,后来我问了一些当地人,他们叫这些人白领乞讨者,这些人发现他们在这里乞讨的钱比自己在办公室操劳挣得还多,所以干脆收拾起廉价的羞耻心,我有时在想他们回家时要怎么跟自己家人解释他的工作,服务业?服务人们滥用的同情心? 不过眼前这两个人是地道的乞丐装扮,衣服像是多年没换,白色被染成五花十彩,不过那个灰尘遮掩不了的娟秀面孔却在后来不时回绕在我的记忆里。 我还是持续我的生活步调,他们也是,有几次我们三人的视线又邂逅,但随即远离,只是我慢慢发现这个地下道瀰漫着一种味道,闻不到的味道——仇恨。 就在那一天,我走过地下道,一样在中心公园的一处白色铁椅上静默沉思,突然一只手碰到我的肩,我不为所动,因为我之前说,这里总会有一些可怜人希望找到另一个可怜人,但这只手却不像平常的状况,见我没反应就离开,去寻找下一笔可能的生意,反而是停驻在我肩上,而且是一只很小的手。 我惊讶地回神抬头一看,是个披头散发的人,是她?为什么她的手这么小? 她努力把头发收到后脑勺,但捲成一团的发丝不会去听她的安排,她放弃了,但至少拨弄间我更看清楚,她真的蛮漂亮的,算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乞丐……这样说会不会很怪。 她要做什么? 我闻到一股味道,污垢堆滞久后的异味,但她却没经过我首肯就挨着我坐下了。 “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她好像太久没说话,即使思索了很久才开口,但抑扬顿挫还是让人觉得不自在。 什么忙?假如有一个乞丐突然拉住你,要你帮个忙,你会怎么做?我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只能静观其变,选择沉默不语。 “我只能找你帮忙了,我找不到其他人了,因为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好人,我也不知道,或许施捨他们只是想让人看到我虚伪的同情心吧!但你别期望我会进一步帮你。我没有开口,她又顿了很久,似乎是在罗织脑海中那些有限的字彙。 “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我要当乞丐吧!” 是的,我很好奇,毕竟这个社会已经转型成女性较占优势,你那张脸,说句不客气的,要当秘书已经是十拿九稳了。 “你看。” 她伸出左手,我才发现她的上衣太大了,把过长的右手袖子橹开,我看到了,那只小孩子的手…… 第二章 难怪我会误认那是小孩子的手,因为那是只只剩手掌、没有半根手指的手,长得很畸形,在昏暗灯光下的五个断面,让人作呕。 这是她流浪去当乞丐的原因吧!我心中这么想,的确,一只没半根手指的右手就跟双手残废没什么两样,无论是当秘书还是业务员都不可能,即使要从事色情行业,只怕也会吓跑寻欢客吧!
第138页 “小姐,你的手……” “你不要害怕,我不是鬼。” 我的喉咙本来有点干涩,我并不喜欢看鬼怪小说,但网络上那些流传得震天价响的鬼故事我也不可能没看过,当时我的确联想到哪儿去了,但听她这么说,我的心稍缓,可是……小偷会说自己偷东西吗? “你不相信吗?” 她看着我的眼神突然变得好复杂,就像勾起了什么陈年的伤心事,然后我感觉到一股恨意从她的眼中不停地往外扩散,难怪我有时会在地下道感受到那种气氛,原来是她。 “这是背叛,这是血淋淋的背叛。” 她似乎在心中演练接下来要说的故事很多次了,变得很流利和……很悽厉。 “我十八岁的时候认识了我第一任男友,我很爱他爱他,可是他却沉迷于赌博,有一次因还不起庞大的债务被对方找上门,那时带头的说要斩了他一双手,可是,你知道吗?男人没有了双手就什么都不是了。” 我看着她的眼神,很真诚又很激动。 “然后我捐出了一只小拇指换了他一双手,也许吧!那群男人看我长得漂亮也就答应了我的请求。” 她摸了一下缺了小拇指的断口,好像在缅怀什么,流逝的幸福时光?但眼神转瞬间变得吓人。 “但他后来偷偷把我卖了,卖给一家酒店,色情的酒店,我在那儿待了一年,碰到了一名恩客,他把我救了出去,我出去后第一件事就是杀了那个糟蹋我的贱男人。” 她把杀一个人说得轻描淡写,我的内心打了一个寒战。 “我认真地学端庄想做一个好女孩,我把自己打扮得像名门闺秀,还隐藏了那根断指,我看出那位恩公似乎真有要迎娶我的意思,可是在结婚典礼当天他要把戒指套进我右手无名指时还是发现了,他似乎无法接受亲友异样的眼光,当场毁弃了这场婚礼,当着带着祝福而来的众人面前,把我人生第一场婚礼,把我最憧憬的浪漫情怀打入了地狱。” 我想回嘴,也许她太偏执了,她没想过她能够脱离那儿已经是万幸了,又怎么能去期待那高不可攀的婚姻?但浓浓的仇恨像凝重的气压让我竟然不敢反驳。 “在离开后不久,我斩断了自己的无名指寄给了那个男人,上头还有用血写下的诅咒信,我说我会在这十年间随时化作厉鬼来找他,这个男人真胆小,没多久竟然夜不成眠,脑神经衰弱发疯跳楼死了。” 我的背嵴越来越冷,我好像碰到比鬼更可怕的东西,杀人魔?! “后来在我流浪的岁月,又碰到三个男人,他们都只想占有我的身体,根本不会去考虑我的未来,因为他们不可能会爱上一个右手残缺的可怜女人,然后我在每次被狠狠地背叛过后分别寄了一截手指头和一封诅咒的血书给那三名男的。” 她摸着自己空空的掌缘。 “你在笑我很愚蠢又很可悲是吧!没错,因为我渴望一个真心爱我的男人,但在一次又一次的背叛中,我能做什么反击,除了用这只手最后一点的剩余价值,去报复他们,而我也成功了,这三个男人也变得整天疑神疑鬼,食不安稳,睡不安寝。” 她的嘴唇绽出笑容,这个女的,好像已经被仇恨霸占了心房…… “可是我还是没学乖,我又碰到第六个觊觎我美色的男人,当又被深深地伤透了心时,我发现我被自己背叛了,我没办法再割下一只手指来。” 没错,这时她只剩下一只手了,这名男人还真走运。 可是女人弯腰轻轻地除下她脚下那一只破鞋。 我的天啊! 第三章 你们也猜到了吧!没错,我看到一只只剩下脚踝、而没半根指头的脚足,这个女人……她疯了吗? “我把最大的大拇指送给了他,还有一封相同的诅咒信,我要他好好品味这十年的提心弔胆。” 她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这一次我真的戳破了爱情,我开始想正视我之后的人生,我想重新站起来,可是一次又一次的挫折,得到的只是嘲讽和大家的窃窃私语,哼!我太天真了,一个右手没有半根手指头的女人怎么可能找到正当的工作。” 她有点哽咽,至少我听起来是,我想欢颜安慰,但想到她之前那些惊世骇俗的言论,我顿时犹疑了。 “我恨,为什么这些人要这样残忍地对我,我过着有一餐没一餐的日子,餐风饮宿,流落街头,最后我跑去当了站街的流莺,但那些人却嘲笑我是妖怪,打我骂我,然后把我赶离那儿,我晃啊晃,最后来到了这里,在这颠沛流离的日子我也没闲着,我记下了每个欺负我最狠的人,不论男女,都寄了一个指头和诅咒信给他们。” 她除下了另一只脚,我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吓了一跳,因为这只脚跟右手和另只脚不同,它留下了一只脚指头,最小最小的小指头,但却显得更阴森可怕,和令人作呕! “十年过了,这十年我每天待在阴暗的地下道接受来来往往不知道多少白眼和嘲笑,但我内心却很快乐,因为我虽然挨饿受冻,但至少我不用去担忧晚上会不会突然有个厉鬼来向我索命,而那些人呢?哈哈哈,我想到他们这十年过得比我痛苦,我就觉得好快乐。”
第139页 我知道她为什么要躲在地下道,为什么要披头散发不让人看到她的真面目,因为这样子她才不会碰到她要吓的那些人,让他们以为她真的跑去自杀了,她还真有演戏的天分。 “可是怎么办,十年过去了,那些诅咒信上的时效陆陆续续到期了,他们解脱了,我却要持续待在这种人间炼狱,我不甘心,我恨!” 我内心突然涌上一种凄凉,这个女人也太可怜了,她竟然要靠伤残自己的身体达成去恐吓别人的心理,除了这样,她完全一无是处,无法给那些羞辱她的人其他反击,要是我呢?我突然问了自己一下,我会这么做吗? “就在我完全要绝望的时候,我看到了一线曙光。” 一线曙光,突然我发现这个女的要是右手还好好的,真的很适合去写小说,她的用词还真优美。 “没错,那就是你,我观察你很久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现在也只有你能帮我报仇了。” “帮你报仇?我要怎么帮你报仇?” 我听到她扯到我身上,马上起了鸡皮疙瘩,我保证我今天只是来听这名谜样的女人说一个恐怖故事后就走得远远的,我才不要跟她牵扯不清,更不要说是进入她的故事中当个配角。(主角!?) “很简单,帮我杀了他们。” 有没有搞错啊!她不只是被仇恨给冲过头了,还疯了,杀人,杀一个谈何容易,何况是,我看了自己的手指头和穿着皮鞋的脚,十二个?! “小姐,你在说笑吗?我不可能帮你做这种事的,什么都可以商量,就杀人不可能。” “有可能。” 我看到她唯一的一只脚趾头晃动了几下,像一只扭动的肥蛆。 “这只脚趾头是留给你的,要是你不答应,我会寄它给你。” “他妈的!你在恐吓我,你以为我会怕你那些疯言疯语吗?更何况我行得端做得正,我怕什么!” 我骂了脏话,我真的恼了,这个被仇恨搞得神志不清的女人,她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吗?我是无辜的局外人,更不要说我过去还不时接济她,她竟然可以这样恩将仇报,难道她心中除了仇恨就没其他比较正面或正常的东西了吗? “你真的不怕吗?那要是我寄给你后,接着穿着整身红衣跑去上吊,你会不怕吗?” 我站起来,指着她大声地说:“你是神经病吗?若我不帮你,你就要穿红衣自杀变成厉鬼,那不就可以自己报仇了吗?干吗要拖不相干的我下水。” 我不想再听她胡说八道什么的,气沖沖地离开,也不管她在后头的嘀咕,她在嘀咕什么? “你要帮我,你一定要帮我,因为我不相信有鬼,就算我死了也未必报得了仇。” 好像是这么说的,我今天真是的,碰到一个疯得不能再疯的疯子,但故事结束了吗?不,应该说噩梦才开始! 第四章 你们有没有遇过那种经验,很衰的经验,譬如在路上被人莫名其妙捶一拳,或被什么天外飞仙似的东西砸到? 我遇到了,而且比上面的情况还严重,我被一个整个脑子只想要复仇的女人纠缠了一晚,而且她的复仇计划,我只能用无力和白痴来形容,叫我连续去杀十二个人?不然就是她准备幻化成红衣女鬼? 我快步跑回家,我真的怕她又从后头追来,这次换苦苦哀求,希望我帮她杀人,更说不定她跑去换一身新装,还去搞个离子烫,然后妖娆地站在我房间门口,要用身体和我谈条件,神经啊!我在胡思乱想什么? 我快步走下了她之前寄生的地下道,看到了另外一个乞丐仍在坚守岗位,回头一看,那个想报仇想疯的女人没有追来,但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个地下道还是有股怨念?这个女人真的那么可怕吗?还是…… 过了几天,就在我认为一切风平浪静的时候,我站在证券所的交易柜檯前,一样看着人们为金钱奔命,这时柜檯内突然插播一则实时新闻,像晴天霹雳般打乱我接下来所有生活作息的新闻。 “警方今天根据紧邻中心公园旁这栋大楼的住户报案,在一间小套房内发现一个全身穿红衣的女子上吊自杀,她的全身已经发臭,分析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了三天,更令人难以想像的是,根据现场目击者转述,这个女子的双足双掌都没有指头,一只都不剩。” 我整个人愣在那儿,看着马赛克的画面,隐约见到一片红,忘了前方已经排了一条长龙的股友和他们手上焦急的委託单。 是她!但一只都不剩……那时候明明还有……等一下,我努力回想,确定那一晚在公园见到她的日期,还好,那时候她应该还没上吊,所以我并没有活见鬼,我吁了一口长气,心头稍微舒缓了些,但也无心再工作下去,我请了假回家,经理看我脸色苍白的跟鬼一样也没再多说什么。 回到家我看着电视新闻,来来去去近十家的新闻都在直播现场,没那么害怕了,毕竟不过是个讲过几句话的陌生人跑去自尽,有什么好怕呢?只是我心中还是有点儿难过,她这样子虐待自己真的能达成她那种荒谬的报仇吗? 不过有件事一直哽在我心头,就是为什么少了这么多只指头? 就在我思考这个问题时,一位邮差按了我的门铃,是一个限时挂号的邮包,寄件人没写,寄件地址也没有,我好奇地签收后,等邮差一走,就拿起美工刀开始拆封。
第140页 你们猜到了吧! 我的刀子掉在地上,我往后退了一步,地上的邮包滚出五只手指头,是修长的手指头,还带有血色的手指头。 我不停往后退,想报警,但脑袋一片空,她真的这样对我。 我在电话旁喘息了好久,确定那五只手指头不会突然蠕动,胆子大了一点,在把邮封拆得更开,里头真的是一封血书,用血醮的血书,还带着浓浓的血腥味: “我会记得你的,我一定会来找你,穿着全身红的衣服来找你,你等着吧!” 不工整的笔迹,飘落在空气中,我一屁股坐到地板上,脑海中又浮出更多可怕的念头。 她怎么做到的,她要怎么把其他的五根手指头割下来?她不是早说她做不到了吗?还有那个脚趾头她又给了谁,还是除了我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倒霉鬼也常在她面前扮好人,可是,她为什么要独厚我,送了整整五根手指头给我,是我平常给的面包加了起司,还是便当里多了颗滷蛋? 突然我想到更毛的事,她不是已经死了三天多了吗?可是那个邮件,我四肢匍匐前进,看清楚那的确是限时挂号的邮戳,当天寄发的邮戳,而那五只手指头栩栩如生,就像刚摘下来一样。 我完了,她真的变成厉鬼了,也许今天,也许明天,她就会来找我了,我要怎么从她手中逃脱…… 第五章 你们有没有遇过那种经验,很衰的经验,譬如在路上被人莫名其妙捶一拳,或被什么天外飞仙似的东西砸到? 我遇到了,而且比上面的情况还严重,我被一个整个脑子只想要复仇的女人纠缠了一晚,而且她的复仇计划,我只能用无力和白痴来形容,叫我连续去杀十二个人?不然就是她准备幻化成红衣女鬼? 但我发现她不是白痴或疯子,她成功了,她变成了女鬼,我会排在第几顺位?我看着被我打包的垃圾袋里那五根手指头,好像在蠕动,会的……我会是第一顺位,她把所有的仇恨加诸我身上,她失去了理智。 那天晚上我跑去平常捐香油钱的庙寄宿,里面的和尚还刻意在我简陋的小房间内贴满符咒,庙里有台黑白电视,据和尚们开会的说法,他们说这个女人把十指斩断,又身穿红衣,看来怨念会深过一打贞子。 和尚也知道贞子?也许吧!总会有一些新生代的和尚。 我请了一个礼拜长假,一个礼拜又一个礼拜,直到经理答应放我一辈子。 我终于知道那种恐怖,她的第一任丈夫,不对,我现在遣词用句要很谨慎,那个贱男人是怎么被活活折磨死的,那种生活在恐惧中的感受真的比任何严刑拷打都要……狠毒。 那时候德国纳粹把战俘的眼蒙起来,用小刀在他腕上轻轻一划,然后用水滴模拟血不停在流的情境给他听,最后他们得到了人真的会被活活吓死的结论。 我看着镜中日渐消瘦的脸孔,是吃素吃太多了吗? 我觉得我快病死了,然后就在我躺在庙中的病榻上,已经虚弱到无法走动时,一名小和尚拿了一份报纸给我排解寂寞,小和尚看着我的眼神充满怜悯,他也意识到我来日无多了吗? 原来这间庙根本挡不住红衣女鬼最后的大复仇,她早就攻进了我的心灵,然后慢慢啮食我的灵魂。 两眼凹陷好像也会影响视力,我看着报纸上的文字变得很不真实,像是蝌蚪,又像是要挣扎爬出的手指,我大叫一声,原来我刚刚已经昏沉睡去,我不要死啊!可是我却觉得我虚弱得喊不出任何声音来求救,不行,我不能再睡着,否则这次会一觉不醒,我聚精会神地阅读报纸上每篇文章。 然后我看到了—— “新闻局广电处在今天对近十家的传播媒体开出罚单,这十家媒体没有善尽报导求真求实之责,而意图引起社会恐慌。” 怎么了? “关于一个月前发生的中心某名女子上吊自杀一案,所有媒体都以耸动内容渲染该名女子十指齐断,死相骇人,但后来根据警方的澄清,该名女子事实上只有右手没有指头,左手则完好,而其左脚也还留有一个小尾指。” 干!到底怎么了? “新闻局已陈函要求十家媒体更正报导并为制造社会恐慌道歉但十家媒体却联合起来悍然拒绝新闻监督单位的要求,并指称有政治力介入……” 干!这到底怎么回事? 然后我突然好像生命获得了甘泉,几乎皮包骨的身躯站了起来,人也变得清醒了,我突然想起那天的那五个手指头,好像……不是女人的,只是那时我心神处于极大恐慌而没有发现,是谁在恶作剧,做这种可怖可恶可杀可奸的恶作剧,我突然想到一个人,好像也只有这样才合理。 我好像听到我的骨架快塌了,但我不在乎,一股怨念支撑着我的意志,我走到了那个该死的地下道,看到那个乞丐,没等他分说,把他被长袖遮住的一手拉开,没事,另外一边,果然……没了五只手指头。 这是我的猜测,我没给他解释的机会,显然快病死的打得赢一个断手的。 这个中年男子一定早就暗恋他对面那个女人,只是他凭什么让对方去接受他,相同的阶级要出头,除非你比别人出色,然后他以为我刻意要对那个女人示好,虽然我一直雨露均沾,不过这个死中年人竟然被感情的仇恨沖昏了头,我看那一天在中心公园听鬼话的恐怖不只两人。
第141页 然后呢?他能做什么报复?他一定以为是我害死他的梦中情人还是初恋对象的,管他的,所以…… 干!原来同一个行业待久了,思考逻辑也会互相感染。 我以后该继续做善事吗?总算,最后那名红衣女子良心发现,但这个吃中年人竟然猪油蒙了桂花心,背叛了我多年来的善意。 我该继续行善吗?该?不该? 但我至少知道,仇恨真的……很麻烦! 超真实恐怖档案22 地狱来信 口述人:戚小双 身份:悬疑惊悚杂志编辑 惊悚值:aaaaa 真实性:★★★★★ 关键词:幻觉、变态、碎尸 第一章 我叫戚小双,是xx杂志社的编辑。在主编李元霸没让我负责“口述恐怖亲历”这个栏目之前,我几乎在每个部门都干过。像策划、校对、外联,甚至还做过一段时间的临时美工。总之,我就像一颗螺丝钉,哪里需要往哪里拧。 一年前的那一天,他一改往日的盛气凌人,热情地拍着我的肩膀说:“小双,”他第一次正确地称呼我本名,温柔得令我直起鸡皮疙瘩,“你看,机会来了!我思索再三,决定让你负责‘口述恐怖亲历’这个栏目。你看怎么样?我觉得你是最适合的人选!” 口述恐怖亲历,顾名思义就是由真人讲述亲身经历的恐怖事件。 以前对于这个栏目我知道不多,只是听说前几任编辑没哪个干过一年的。我很困惑,不干这个栏目还可以干其他呀?可他们先后都相继辞职了。更有甚者,我的上任编辑小楼,才干了一个月,就再也没来上班,下落不明、不知所终。 不过,至今这个栏目我已干了一年零三个月。 这个栏目的稿件很大一部分来自于读者的来信或者电邮投稿。然后我经过考证后,从他们讲述的那些恐怖经历当中挑选最诡异,最离奇的经历刊登。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堆积如山的来稿中,有80%是那些狂热的恐怖小说读者或者为了爱好,或者为了稿费虚构或者抄袭的故事。这些故事摆在我这个日阅百万字的职业编辑面前,就好像那些装病的“病人”企图矇混过专业医生的检查一般,简直徒劳无益。我们需要的是“亲历”的恐怖故事! 这个栏目之所以能办下去,得益于那剩下的将近20%的投稿,或者应该说那其实是一种对恐怖经历的倾诉。那些跃然纸上骇人的倾诉,令我至今晚上睡觉都不敢关灯,不敢半夜照镜子,一想起来便会毛骨悚然!我需要依靠镇静剂才能完成每次的编辑任务。否则,每次我编辑到最后定稿时,总会背上冷汗如泉,眼角却肿胀得滴出血来。 说到这些“亲历”,首先在我脑海里蹦出来的是“马萧萧碎尸案”。我无法向你表述编辑完这个故事后,我好长一段时间不敢独自一人拆封任何信件时的战慄心情,以及不敢回应别人从背后呼唤我时的恐惧心态。 下面这个故事是通过刑侦处马科长提供的马萧萧日记残片,以及警方的刑侦记录整理而成。说是日记,其实上面既没有註明时间,也没有顺序说明,更像随笔之类的事件记录。 时至今日,警方对于“马萧萧”此人是否确实曾经存在于这个世上尚无最后的定论。 为了保证故事的原创性,我只是对马萧萧日记做了基本的校对编辑工作,以及为了将事情交代清楚,其间穿插了一些必要的、通过警方记录显示的第三现场情况。 第二章 坐上广州飞往北京的直航飞机,我刚闭上眼睛一小会儿就被人摇醒,实在是令我很恼火,刚要发怒,那个上飞机时引导我入座的空中小姐说:“先生,您该下飞机了。” “你在开玩笑吧?我刚上飞机!” “先生,我们已经抵达北京首都国际机场了。乘客都已经走了,就剩您了。”她眼神里流露出的是一种忽然见到外星人时的奇异目光。 我伸长脖子越过座椅靠背四下张望了一番。果然,除了不远处有一个正在整理垃圾的空姐之外,一个乘客也没有。 我匆匆下飞机的时候,听到她正在背后跟那个搞卫生的空姐嘀咕着什么。 其实,做产品推销员最大的好处就是你从来不会患失眠症。每天这里飞、那里飞,累得像条狗一样,一躺下睡上几个礼拜都不够,哪有功夫占用宝贵如金的睡眠时间去胡思乱想? 挤上回家的公共汽车,我一手拽着拉手,一只胳膊夹着公事包,摇摇晃晃间,我想偷空再睡会儿,却被面前坐着的这对狗男女打搅了我的眼睛。 那满脸鬍子茬儿男子的嘴似乎长在了长发女的耳朵上,唧唧歪歪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长发女只是一个劲在笑,乌黑的秀发像随风柳叶一样轻撩着男子的脸颊。忽然那笑声变成了“哦、哦!啊、哈!”的呻吟声,仿佛很是享受。 我定睛再看,顿时背上冒出一熘冷汗!那胡茬男正在一点点咬长发女的耳朵!咬着咬着还使劲往外扯,整个耳朵连皮带肉被扯了下来,原来耳朵的位置只剩下一个酱红色的血窟窿。外翻的脸皮往下耷拉着,滴着血,里面露出鲜红的肌肉组织。长发女紧闭着眼张着大嘴浑身在抽搐,似乎想叫又叫不出声来。 胡茬男很享受地在咀嚼着,发出咔咔的咬脆骨的声音,忽然齿间挤出一条细血柱直向我腰间射过来!我想躲几乎不可能,因为车上左左右右挤满了人。眼看着血飞溅到了我的裤子上。
第142页 “你们、你们……”我左右扭头惊慌地望向身边的其他乘客,希望寻求到帮助。 车上有人在咬人!在吃人哪!!! 我真想大声叫喊,可车上的乘客们要么闭着眼打着吨,要么两眼无神地望着窗外移动的街景,个个都在随着车的起伏前后左右地摇晃着。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他在咬人?! 我再扭头看胡茬男时,他似乎已经吃完了那只耳朵。他发现了我!他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露出白森森带血的牙!我立即浑身一哆嗦,紧紧将公事包搂在了怀里,随时做好反抗的准备。他并没向我进攻,而是扭过头,满是鲜血的嘴又继续堵在了长发女耳朵位置的那个血窟窿上,仿佛在耳语一般。可是我看得很清楚,他那是正在……他正在…… 我胃里一阵翻腾,直想吐。车一到站,我就疯狂地挤下了车,弓着腰在路沿上干咳着、大口喘着气。 大白天公共汽车上怎么会有这种事?!我说给谁听谁也不会相信!但这的的确确不是在拍戏,它就活生生地发生在我眼皮底下! 我都快疯了!这是什么世道! 回到家,掏出钥匙开门时,我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可能是我工作太疲劳,当时有点眼花看错了,只是幻觉而已,要不怎么可能面对那血淋淋的场面整车人都没反应?怎么可能有人吃人的事呢?那都是电视电影里瞎扯的。 我倒了杯水,躺倒在沙发里,眯了一小会儿。然后翻看着摆在桌上这些天来塞满邮箱的那些信件。照例都是些广告之类的垃圾邮件。我正要汇拢来一把扯碎扔进字纸篓里,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有一张信封上赫然写着我的名字。广告信通常是不会有收件人姓名的。 我拿起来仔细一看,的的确确是我的名字——马萧萧。可奇怪的是,上面除了我的名字外,既没有收件人地址,也没有寄信人地址,甚至连邮戳都没有。 我很好奇地飞快打开信封,抽出的是一张便条似的纸。只见上面贴着几行大概从报纸杂志上剪下来的字: “斩碎胡茬男,姦杀长发女,得奖金一万元。否则,罚!” 看完这几行字,我立刻感到头皮发麻,双手发抖,便条信几乎从我手里晃飞出去。我愣了半晌,突然从沙发里蹦了起来,沖向房门,反锁、插上门栓、用凳子顶上。然后牢牢关上窗,拉上窗帘!所有的煤气阀门、卫生间热水器水龙头全被我死死拧紧,房间所有的灯全部关闭,电视机、音响的电源全拔掉! 我躲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像个受了惊吓的老鼠警惕地四处张望猫的踪迹。 是不是投错地址了?还是谁在搞恶作剧?不可能、不可能!上面明明是我的名字。在北京我一个朋友也没有,生日也早过了。公司同事没有一个人知道我的住址!常年出差,邻居我也不认识一个!房东半年才见一次,她也不可能无聊到这种地步。再说,谁也不可能知道胡茬男和长发女的事呀! 难道有人在跟踪我、监视我?并且比我先到家?到底是谁留下的信?难道有鬼?! 我弹弓一样跳起来,疯狂地将所有的灯都打开,电视、音响全插上,音量扭到最大。 我最终还是理智了下来,这个世界不可能有鬼。我拿着信,开门走了出去。我搬来这里住了一年多,第一次鼓起勇气敲响了邻居的门。 半开的门里探出来的是个五十来岁老太太的脸,我的突然造访似乎打搅了她。在幽暗阴邪的廊灯下,她忿恨地望着我。我满含歉意和恭敬地自我介绍一番后,提出让她帮我个忙。我说我视力不好,眼镜打碎了还没来得及去配,想让她帮着看看信上写的是什么。 她脸上毫无表情地读完上面的字,我很诧异她读到里面的内容时会如此镇定。我差点怀疑是她留的信,当然这不可能。就算她事先知道我的名字,但她肯定不会认识胡茬男。 回到自己屋里,我满脑子里晃动的是昏灯下老太太那张扭曲苍老的脸和回响着她那沙哑的嗓音:“斩碎胡茬男、男、男,姦杀长发女、女、女……” 通过邻居刘老太太我确定了一件事,这绝对不是在做梦。我反而镇定下来,管他是谁留的信,我现在最重要的是睡个好觉,明天一早去公司向老闆汇报这次销售和回款情况。 再说,就算我真要去杀那对狗男女,才见过一面,让我上哪里找他们去呀?! 第三章 今天我起晚了,匆匆带好销售资料往公司赶,幸好还能赶上早上的例会。各地区销售代表汇报完近期的业绩后,老闆照例给与大家一番鼓励和训诫。散会后,销售代表们纷纷赶往财务处核对销售帐目或者汇转销售款项。 销售款项我回来之前已经汇到公司帐上,我犯不着凑那个热闹急着去对帐以便早点拿到业务提成金。. 我正在办公室跟大家聊着这次广州之行的所见所闻的时候,老闆找人来叫我过去。来到老闆办公室,我见他正坐在大班台后面,眉头紧蹙地低头看着什么材料。他看到我进来,一抬手把那份材料往我面前一递,满脸阴霾地吼道:“这是怎么回事?!你的帐怎么会差了两万块钱?你知不知道谎报业绩的严重后果?!” 递过来的是我的业绩报告和一张财务的银行对帐单。 差两万块钱?怎么可能? 对帐单显示,有两万元销售款没有汇到帐。公司有公司的规定,现在就算我私人掏出两万块补上,也不能挽回单据与帐目不符的过失。按规定,我下半年的提成金以及年终奖全泡汤了。
第143页 这一天我郁闷到了极点,我明年所有的个人财务计划全破灭了,什么西藏旅游、买新笔记本电脑,全成了泡影。 我打电话去银行查对,告诉我说,昨晚有人通过电话银行的方式将我汇出的钱转走了两万。那人知道我的密码和私人信息,银行没理由不转。我追问是男是女,转去哪里了。银行回复是,根据保密制度,无可奉告。 我猛然想起昨天收到的那封信“……否则,罚!”电话从我手中滑落,我瘫倒在了座椅里,全身冰凉。 我忽然萌生了一个念头:我要杀人,我要杀了那对狗男女!拿回我的钱! 茫茫人海我去哪里找那该死的胡茬男和贱人长发女?就算他们真那么倒霉,让我再次遇上,可我从没杀过人,怎么杀?我能行吗? 下班后,我垂头丧气地往家赶,心里琢磨着马上又要出差广州跑业务的事。对这样奔波的生活我忽然感到了几分厌倦。 回到公寓大楼,在楼道里,我刚准备打开信箱查看信件的时候,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会不会…… 果然!信箱里又多了一封没有地址没有邮戳,却清清楚楚写着我的名字的信! 我迫不及待地打开,只见上面写着: “晚9点30分,南湖公园,杀胡茬男、长发女,奖三万……” 里面还详细介绍了如何杀人以及毁尸灭迹的方法! 我兴奋得哈、哈、哈大笑了三声,楼里进出的人们惊异地望着我,他们哪里体会得到我内心的狂喜。 我睡了一觉,到晚上9点半,来到南湖公园,果然找到了这对狗男女。按照信里记载的方法和步骤,我很顺利地干掉了他们。原来杀人并不是想像的那么难。当然,尤其在有高手的指导下进行。 处理完尸体,我迅速回了家。准备赶紧上网查一下我的银行帐户时,突然发现自己的电脑开着。难道有人来过?我心里一阵紧张,说不定有谁正躲在我家里的某个角落,随时可能冲出来。忽然凳子发出了拖拽移动的嘎嘎声!难道有鬼?!我惊骇得跳起来。 仔细一看,原来是我先前过于紧张,大腿不自觉地推挤了凳子,凳脚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声音。我拍拍胸部松了口气,也许是我临出门前忘了关电脑,重要的是我的银行里的钱是不是真的多了。 网上银行的对帐系统显示,我的存款果然多了三万块钱!我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来。反正该拿回的钱都已经拿回来了,明天一早我就要离开这座该死的城市,再也不会有那该死的信来打搅我了!再也不需要被迫去杀人了! 探员小李匆匆来到马科长的办公室,递上一份刚刚拿到的验尸报告。 “马科长,”小李望着正急切查看报告的马科长,“要不是那个钓鱼者碰巧钓起那一包肢解的尸体,这个案子恐怕永远都难以被人发现。” 马科长皱起双眉,“嗯,湖底各处打捞上来的尸块拼接出来证实是一男一女,年纪都在二十五岁左右。他们头部对应的一侧都有撞击的痕迹。” 小李接过话,“是啊!凶手的确很厉害,估计是趁二人不备,突然从后面将两人的头猛烈对撞。这样他俩还没来得及反应和发出任何声音就已经昏倒。然后凶手把他俩拖到僻静处进行了肢解。” 马科长点点头,“我们找到的作案现场没有发现任何有利的线索。尽管找到了作案用过的带血的塑料雨衣,以及裹脚的厚塑料布,但对于凶手我们还是一无所知。” “这傢伙也太狡猾!”小李恨恨地说,“他包着脚走,一来不会发出声音,二来地上就算留下脚印,也无法确定鞋型和尺码,这就无法知道这个人的高矮胖瘦。不过,奇怪的是,为什么我们在他的雨衣里连一根头发都找不到呢?正常人一天都要掉四五十根头发,没有头发根本无法做dna提取,以确定凶手的血型等资料。还有就是通常凶手作案后都会抛弃凶器,可我们什么也没找到。” 马科长来回在屋里踱着步子,“通知南湖公园管理处,警告谈恋爱的男女不要在夜间跑到阴暗僻静的地方活动,一定要注意安全!以防凶手再次作案。” “这些年轻男女,谈恋爱去去电影院呀逛逛商场呀,不是挺好吗?什么地方不好去,就爱往没人角落钻,搞浪漫连命都不要了,真是活……”小李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打住,转移话题,“马科长,我们查过了,这对男女生前并无仇家,估计是一起变态杀人案件。” “是啊,这就加大了我们的侦破难度。现代社会变态者越来越难以识辨了,说不定平时和蔼可亲的邻居,或者学校里睡上下铺的同学都可能是变态杀手,杀一个人根本不需要任何动机和理由。” 第四章 我没有理由再担心什么,没有任何人知道我会突然改变行程不去广州。他们更想不到我竟然还在北京。在酒店登记姓名时,我用的是假身份证。这年头,哪个出门搞推销的人没几张假身份证? 我想,这下子谁也找不着我了,就算是我自己也想不到会这样。一切都是临时决定的,并且这家朝阳酒店也是碰巧路过就住进来了。 我需要好好休息几天调整和放松一下。 用刚从中关村买来的笔记本电脑上了一会儿网,发了几个电邮到公司,制造我已在广州的假象。
第144页 我结结实实地睡了一觉,等我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了。我伸了伸懒腰,一天没吃饭,得去叫点东西吃。我随便披上件外套往门外走,刚到门口我停住了脚步,心腾地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全身一阵发寒,仿佛突然跌入了冰窟窿。 一封没有地址、没有邮戳,方方正正写着我名字的信被从门缝里塞进来,稳稳地躺在门边的地毯上! 为什么会这样?!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我在这里,这该死的信怎么像幽灵般地又跟到了这里?! 我正在犹豫,突然间传来了砰、砰、砰的敲门声!这个时候会是谁来找我?!难道…… 我慌乱地四处寻找着可以用来攻击的武器,我在电脑包里竟然找到了一把瑞士军刀!这是我杀那对狗男女用的刀,明明被我抛弃了,怎么会又在这里出现?! 敲门声越来越急促!我顾不了想这么多,拿起刀冲到了门边。 “谁!”刀紧紧拽在了手里,做出随时可以捅出去的姿势。 “房间服务!你叫的晚餐到了!” 我根本没叫什么晚餐!我将门慢慢地拉开,只要他一进来我就是一刀! “这是什么?”我将刀藏到了身后。 “一份扬州炒饭、一份松鼠鱼、一份蒜蓉西蓝花还有一份玉米莲子羹,您检查一下,都齐了,请您在这里签个字,谢谢!” 我稀里糊涂地签了字,“我想问一下,这是谁点的餐?” “不是您自己点的吗?这里不是405号房吗?我没送错呀?!” 算了,问了也是白问,他一个小服务员什么也不知道。管他谁点的,我正好饿了,吃了再说。 被他这一打岔,我心里反倒平静了许多。一边吃着饭,我一边拿起信来看。 “烧死邻居刘老太,奖金2万。方法如下……” 我津津有味地读起来,仿佛在看一篇精彩的小说。我不得不佩服这个神秘人的智慧,这么样烧死刘老太实在是太高,并且不留任何作案痕迹。 我只是奇怪,他为什么不去找别人干这事,却死盯住我不放呢?管他那么多,按他的方法,既没风险,还有钱收,何乐而不为? 当马科长赶到雄奇公寓4楼的时候,大火早已被扑灭了。楼道里拉起了警戒线,消防队员正在陆续撤离,几个白制服人员抬着个担架往外走,上面是个拉上拉链的黑长塑胶袋。如果不知道那里面是一具烤焦的尸体,隐隐透出的气味会让人感到有点像烤肉店牛肉烤糊的味道。穿着制服和便装的各类警务人员正忙活着各自的现场工作。 小李从里屋走了出来,“马科长,初步鑑定是做饭的时候,煤气炉操作失误引发的大火,是一起意外事故。刘老太是个孤寡老人,无儿无女,在本市也没有亲戚。据了解,老太太虽然平时不爱与人接触,但也从未发现得罪过任何人,暂时排除了他杀可能。” 马科长仔细查看着厨房里的一切,他用镊子夹起了一块似乎是烧焦的塑料薄膜残片。小李一见马上解释,“可能是刘老太正在炒菜的时候,从冰箱取东西,手里拿着保鲜膜,不巧接触到火苗,引发大火烧身,加上附近有油……” “保鲜膜引起的火能把整个厨房烧掉吗?”马科长斜瞪了小李一眼。 小李哑口无言,想了想,嘟囔道:“门反锁着,现场也没有发现任何其他人在场的证据,再说……” 马科长这时走到了窗边,烧得黑乎乎的一扇窗半开着,他顺势望了出去。忽然问道:“谁住在她家隔壁?” “老太太是403房,隔壁是405。我调查过了,是个搞推销的单身汉,叫张磊,去了广州,有不在场的证据。我特意打电话去他公司核实过了。”小李对自己工作做到了前头感到很有几分得意。 “过去看看!”马科长斩钉截铁。 来到门前,敲门果然没人应。马科长回头望着小李,“把门打开。” “这好像有点违反规定吧?”小李望着马科长炯炯的目光,不敢再说什么,掏出万能钥匙打开了房门。 屋里比较杂乱,很典型的单身汉居住的房间,沙发前的茶几上散落着一堆信件。 马科长从浴室的窗望了出去,正好透过隔壁的窗清楚看到刘老太厨房里的情景。小李在一旁仿佛明白了什么,“您意思是,有人从这里纵火?可是他怎么能……” “要是我用保鲜袋做成气囊注入液化气,再装入一小块固态二氧化碳以保证一定的重量。然后我趁对面做饭的人转身的功夫,从这里抛到厨房的煤气炉上,你说会怎样?” 小李若有所思,“如果把手伸出去,离刘老太厨房不到两米的距离,倒是不难抛东西过去。老太太年纪大了,一旦有意外发生,会很难自救。可杀人动机是什么呢?又会是谁?” 马科长没有理他,独自踱入了客厅。他对电脑桌旁镜框里的一张照片发生了兴趣。那明显是男主人旅游其间拍的照片,里面是一个光头的年轻小伙。 马科长又来到了茶几前,从那堆信件中他拿起了一封写着收件人为马萧萧的信,信封里只有一张便条,可便条上却空白一片什么也没有。 马科长坚定有力地说道:“马上通缉连环杀人疑犯张磊!”
第145页 第五章 这段时间实在太忙,忙得想写点东西都抽不出时间。这已经是我杀的第十一个人了。我银行帐户里的钱在不断增多。从开始杀人时的恐惧,然后是兴奋和成就感,到了现在我已经开始麻木甚至有些厌倦了。其实,我杀人真不是为了钱。 我已经换了十个住处,可不管我到哪里,不管我用什么方式逃避。那该死的信总能准确无误地送到我门口。并且如果我不按照信上指示的去做,后果不仅仅是罚款这么简单了,而是成了生命的威胁。前一次因为没有按期完成任务,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我的一根手指被莫名其妙地削掉,我想反抗却找不到复仇的对象! 这个神秘人像个鬼魅一样始终躲在阴暗的角落指挥着我、控制着我,用那一封封该死的信!我发誓,一定要找到他!跟他来个彻底的对决!再这样下去,我很快就会疯掉。 于是,这七天来,我一直整日整夜不睡,两眼眨也不眨地静静守候在我所住旅店的对面。我一定要搞清楚,到底是谁在不断给我寄送那一封封夺命的信件。 时间一天天过去,果然不再收到新的信件。我想这一切终于过去,这次换的住处终于没有被跟踪发现,我终于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 然而就在昨夜,七天的煎熬我再也坚持不住,浑浑噩噩中我疲惫地睡去。今天一大早我照常回到了旅店房间去洗漱,一推开门,一封没有地址、没有邮戳、写着我名字的信,端端正正摆在了地上! 你给我出来!我疯狂地大喊。我突然强烈地感受到这个人,不,这个东西就在我的周围,甚至就在我的背后!他故意在折磨我,在我精疲力竭的时候再次出手,他想彻底让我崩溃! 他离我越来越近!一个人走在楼道里的时候,我会隐隐感到身后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脚步。猛一回头他却又消失不见!我绝对肯定,那不是错觉,他一定在那里! 洗脸刷牙抬头照镜子的时候,我几乎能清楚地捕捉到他那瞬间忽逝的脸!那是一张男人的脸! 我不相信这个世界有鬼魂。但他到底是什么?是时空穿梭过来的人吗?还是传说中的隐者?可他为什么偏偏要找上我!!! 卫生间里忽然传来轻微的滴水声,那一定是他,我要冲过去看看!…… 马科长独自坐在办公桌后,埋头于一堆卷宗里。这段时间以来,连续的杀人毁尸案搞得他焦头烂额。抓捕那个叫张磊疑犯的行动也一直没有任何进展,这个人就好像从地球上消失了一般。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个人一定就是那个变态杀手!可是他人会躲在哪里呢? 现在唯一获得的线索是,从他公司得知他已经很久不跟公司联繫,并且携款潜逃。警方对公司提供的张磊的电子邮件地址进行了二十四小时的监控。可是,张磊最后一次发邮件是他声称去广州那天。等警察追踪到朝阳酒店时,他已经离开了,下落不明。 正在百思不得其解,忽然小李匆匆从外面几乎一路狂奔了进来。 “报……报告马科长,张磊……张磊来投案自首了!” “什么?!”马科长腾地一下从座椅上蹦了起来,“他人在哪里!” 审讯室里,张磊静静地坐在审讯台对面的椅子里。他虽然一脸憔悴和落魄的样子,但可以感觉出来,他此刻的精神状态很好,神智也非常地清醒。 “你的姓名和年龄!” “我叫马萧萧,今年二十七岁。”他的回答也异常的冷静和清晰。 小李愣了一下,望了望马科长。 随后的审讯进行得很顺利,“马萧萧”供认了所有的杀人事实,并详细交代了杀人经过和细节。一切都完全符合实际情况。 可是有一点非常矛盾,他始终坚持自己叫马萧萧,他也从来不认识什么张磊。对于推销员的身份和他所服务的公司回答得也都准确无误。 “我患了严重的梦游症!”“马萧萧”坦白,“在梦游过程中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然后给自己写信,命令自己去杀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哦?那你是怎么知道自己有梦游症的?为什么这么确定信是你自己写给自己的?”小李边问边做着笔录。 “开始我也不知道,一直以为是什么神秘人给我寄的信,甚至还怀疑过是什么鬼。当然了,这个世上不可能有鬼。可是,慢慢我注意到,每次信出现的时间恰恰都是在我要么睡觉起来,要么打盹之后。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并且不论我去到哪里,信总会如影随形必然跟着就来,难道你相信真有这么个人成天在跟踪我吗?那他又会是谁?”马萧萧扫视着对面这些警察的脸,他倒成了发问者。 “并且我为了找出这个寄信人,连续守候了七天七夜!为什么我实在挺不住睡过去后,一醒来信就到了?唯一的解释就是,我梦游过程中变成另外一个人,写了这些信,然后放到了门口。我想,这正好解释了你们提到的这个张磊,说不定就是我梦游过程中使用过的身份。” “那你收到的那些信件呢?”马科长问了这个关键性的问题。 “作为罪犯谁会想留下证据被抓到呀?当初我也不想。我自然会在每次收到信后把它毁掉呀。可是,自从我发现这一切的元凶就是我自己之后,我不能再让事情这样继续下去了。我一定还会继续杀人,还会继续给你们添更多的麻烦……”
第146页 这何止是“添麻烦”这么简单!那可是一条条生命呀! “这就是你写给自己的杀人命令吗?”马科长出示了一张从他家搜到的那封信。 “不!不是!绝对不是!上面有详细的杀人时间、地址和方法,这张白纸一定是谁事后替换的!或者我自己毁了?但这封我好像没来得及毁呀?最开始也没经验……” 案件的侦破虽然到此告一段落,可还是迟迟无法结案。因为虽然这个自称“马萧萧”的张磊能够描述出所有的杀人细节,但是警方却丝毫找不出任何的行凶证据。也就是说,除了这个“马萧萧”自述部分和提供的杀人日记外,没有任何的证据显示他与所有的杀人案有直接的关系。并且,表面上看不出他有任何杀人动机。毕竟,那唯一能说明问题的所谓信件能找到的那一封还是空白信。 “审讯就到这里吧,把他先带下去。”马科长嘱咐,此时的心情还是很沉重。 “马萧萧”丝毫没有走的意思,满脑疑惑地在那自言自语,“我杀的南湖公园那个男人真的没有鬍子吗?不可能吧……我明明……绝对不可能搞错……难道被人事后剔掉鬍子?……” 根据办案程序,照例对张磊进行了精神分析。医学专家得出的结果是,张磊属于先天性头发缺失和患有严重的人格分裂症。但是在精神病院治疗的三个月里,张磊并没有表现出他所说的任何梦游症状。 当为了这篇稿子,我亲自去精神病院採访张磊的时候,发现他侃侃而谈,精神状态很好。他语言抑扬顿挫、条理分明、逻辑清晰,虽然事情过去很久,可他记忆却丝毫无误。 如果不是在那样的特定场景下跟他谈话,我简直不能相信他会是个患有精神疾病的病人! 我临走的时候,他向我抱怨医院里的伙食不好,并且常年跟精神病人生活在一起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但至少我呆在这里面会让大家都很安全,不是吗?”我忘不了他说这话时那坦然和满意的笑。 世界并没有因为隔离了一个“马萧萧”而更安全,罪案依旧天天在发生,只是以马萧萧名义的杀人案确实再也没有出现过。 超真实恐怖档案23 毒蚊 口述人:纸亦声 身份:民俗爱好者 惊悚值:aaa 真实性:★★★★ 关键词:尸变、蚊子、传说 第一章 今年的气候很奇怪,明明深秋了,蚊子还在夜晚不断发出高频的尖叫声,让人难以入睡。周宇带着妻子和三岁的儿子去郊区露营。说起来,人类真的是很奇怪的生物,明明喜欢群居,但群居久了就厌烦了,叫嚣着回归大自然。找块绿水青山的地方搭帐篷,吃着简单的平时不屑一顾的食物,享受着所谓山水拥抱的感觉。 所以说,其实人类多多少少都有些自虐倾向。 周宇找到的这块露营地点不算偏僻,就在距离分水镇两公里的地方,不远处有一条很宽的无名河,河边长满了芦苇。深秋的芦苇叶子已经开始变得枯黄了,地上的草也不再油绿,显得稍微有些萧索。 他将车开到土路的尽头,把后备箱里的野营用具全都搬到了河旁一块平整的草地上,然后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儿子蹦蹦跳跳的在地上打滚,一直住在钢筋水泥的世界里,大自然的清新空气显得那么舒服,就像肺部都被灌入了润滑剂,舒畅的很想呻吟几声。 妻子坐在摺叠凳上贤惠的整理野餐用的菜品。周宇搭起帐篷,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太阳开始斜着向下落,夕阳的余晖像是燃烧殆尽的火焰,显得十分无力。就在这时,跑到河边玩耍的儿子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那叫声吓得妻子和周宇心里直发抖,他们丢下手里的东西连忙朝着声音的来源跑去。只见儿子好好的呆在河边上,既没有落水,也没有跌倒受伤。 “怎么了?”周宇问儿子。 三岁的儿子还不会说流畅的话,只是气愤的用脚踹不远处的一些石头,眼泪在眼眶里转个不停:“坏东西,咬我!咬我!” 周宇这才发现,儿子脚边的东西是一个不知道谁堆起来的石塔,大约有五十厘米高,现在已经塌掉了。 “啊,这些是什么?”妻捂着自己的嘴惊讶道。 周宇抬起头,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只见石塔,密密麻麻的石塔耸立在河岸沿途,那些石塔明明只有五十多厘米高,可偏偏给人一种高大的错觉。无数的石塔,绵延向视线尽头,根本没办法数清楚有多少个。这些石塔全是用河边随处可见的鹅卵石堆砌而成,在火红的夕阳照耀下,显得无比诡异。 “奇怪了,明明就在城市近郊的地方,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种奇景。”周宇挠挠头疑惑不已:“按理说现在的驴友如此强大,再离奇的再偏僻的地方都被他们挖掘出来了,怎么会有人放过这里?” 妻子有些不安:“怪吓人的,我们别在这里露营了。” “有什么好怕的,石头堆的东西,底下又没有埋尸体。”周宇笑了几声,却发现自己的笑意很干涩。 妻子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还吓我!” 周宇吓的连忙蹲下身子检查儿子身体:“乖儿子,什么东西咬到你了?”
第147页 “坏虫,‘噗噗’的飞起来。”儿子比划着名,小脸气得通红:“咬我的手。” 他看了看儿子的手臂,有几个红色的斑点,很小,像是被本地一种叫‘飞尘’的小虫子咬了,便没有在意。只是从便携药箱里拿出碘酒给儿子擦了一些。 妻子还是很不安,不断劝自己的老公离开。周宇有些郁闷,他为这次露营准备了接近一个月,自然不愿意半途而废。几经劝说都无效后,妻子总算认命了,打开野营气罐做起了晚饭。 夜色渐渐变浓,儿子仿佛也忘记了被虫子咬过的事情,在附近玩的不亦乐乎。 黑暗笼罩了视线可及的任何范围,这在城市里是很难遇到的风景,如果黑暗也算是一种风景的话。周宇点亮野营灯,微弱的光芒仿佛风中的烛光般照亮了四周。天幕上无星无月,只剩下漆黑的苍穹。 吃完简单而又别有风味的晚餐,妻子拿着平板电脑哄儿子睡觉。周宇则坐在帐篷里,将帐篷门敞开,呆呆的看着黑漆漆的外界。不远处的河边被密密麻麻的野草和枯黄的芦苇掩盖的严严实实,不过水流畅通的流动声还是能清晰的传入耳中。大自然的一切都令人新奇,周宇感觉自己因工作而劳累不堪了一整年的身心都仿佛练习了洗髓经般,化为一撮水流淌开了。 晚上九点半,妻子扯着他去睡觉,本来习惯晚睡的他居然在水流声的催眠下很快就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他突然被一声刺耳的尖叫惊醒过来。 心脏狂跳个不停。 周宇撑起身体,将睡意甩开,努力辨识尖叫声的来源。可是薄薄的帐篷外安静的一塌糊涂,哪有什么尖叫。这令他不禁怀疑起自己究竟是不是在做梦。可那尖叫声依旧萦绕在耳边,让周宇一闭眼就不断地回忆起那声尖叫。 实在睡不着了,他掏出手机看了看。凌晨3点15分。他看着依旧熟睡的妻子和儿子,蹑手蹑脚的拉开帐篷门走了出去。不知何时,密密麻麻的繁星已经遍布了天幕,星星将整个河岸照的有如银色铺就般美丽。 周宇伸了个懒腰,呼吸着周围冰冷而又清新的空气,徐步来到了河边。那些无法计算的石塔仍然耸立在河岸,老实说,他对这些东西有些好奇。很明显石塔是人为的,估计是镇上的人因为某些原因堆砌起来。回家前可以去镇上问问,说不定能挖掘出一个离奇的故事呢。 周宇一边想,一边拉开裤子拉链,对着附近的一座小石塔撒尿。解除了尿意后,他正准备回帐篷。突然,有股奇怪的声音猛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那怪声很细微,像是女人的尖叫,又像是无数虫子高频煽动翅膀的声音,难以描述。 周宇下意识的转头,竟然看到自己浇灌过尿的那座石塔不停地在颤抖,而且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还没等他的意识反应过来,石塔轰然倒塌。一群黑色的物体发出尖锐的声音全部飞了出来,周宇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黑色生物很快就飞的无影无踪,他连滚带爬的逃回帐篷里,急忙推醒妻子。 妻子揉了揉眼睛问:“怎么了?” “这个河岸有些古怪。”周宇越想越不对劲儿。 “我早就说这里古怪了。”妻子咕哝着拧开帐篷里的灯,光芒照亮这个狭小的空间,照射到周宇身上时,妻子不由得被吓的惊叫起来:“你,你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周宇疑惑的问。 “你自己看。”妻子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他,手不停地发抖。好不容易才掏出化妆镜。 周宇接过镜子只看了一眼,整个人都呆住了。只见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甚至是脸上,都出现了许多红色的小点,密密麻麻。那些红点跟下午儿子手臂上的一模一样,这不禁令他想起了石塔倒掉后飞出来的那些怪东西。 “我们快些回去吧,现在就走。”周宇很不安,走出帐篷收拾东西。当晚他们一家就回到了熟悉的城市,温馨的家里。 只不过,这一家三口都没有想到,真正恐怖的事情,才刚刚开始而已。 第二章 这是个离奇古怪的世界,寄生在世界上的是一群怪异莫名的人。每天,这个世界都会发生许许多多稀奇难解的故事,有的故事让人绝望,而有的故事,恰恰给人带来了希望。 正如美国的社会学者布鲁范德曾经为都市传说下过定义,他说许多恐怖的故事往往都是从某人口中所谓的‘朋友的朋友’开始的。 事实上如果仔细一想,确实是如此。 朋友的朋友说某个地铁站台前的存放柜会带来厄运;朋友的朋友说如果不关好门就会有空隙女钻进来割断你的脖子;朋友给了你一封信,说是朋友的朋友给她的,如果你不在一个礼拜之内将同样的信件寄出去十份,就会死掉。 总之,人们在传播某种对自己有利、对别人不利,甚至根本就损人不利己的事情的时候,开端的藉口往往是从‘我的朋友的朋友’嘴里听来、身上知道的。 很有趣的是,这件事的起因,也是从朋友的朋友那里听来的。 我叫纸亦声,是一个无良作家。跟我的名字一样古怪的地方,恐怕就要数我的经历了吧。自己很喜欢奇怪的事件,只要听说哪个地方发生了难以解释的诡异状况,必定会如同闻到腥臭的苍蝇般追过去调查。
第148页 三天前,那位朋友的朋友给我来了一通电话,说他的家乡最近发生了一些可怕的事。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其实事情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复杂,我听完后,觉得更像是一种传染病。感染源姑且不论,但是感染过程倒有些难以理解。首先被感染者身上会出现红色的小点,然后便头痛发烧。就连医院也找不出癥结究竟在哪里。 本来并不是太感兴趣,但当那位朋友将大量照片打包发往我的邮箱后,自己迅速改变了主意。总觉得所谓的传染病透着一股古怪,令自己有些在意。 当晚,我就乘上了飞往那个叫做积水市的小城。 积水市位于中国的内陆腹地,颇为偏僻,本地没有机场。据说四面环山,因为山外流入的一条大河在附近积累,形成了一个大湖得名。人口三十来万,相对封闭,而且奇怪传染病的范围还比较小,所以这件事就算是在本地也没有传开。 地球的气候越来越难以理解了。我下了飞机租车驶往目的地,本来那位朋友留了一个地址给我,但是我去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他。就连联繫电话也无法打通。无奈只好在积水市内闲逛,可这一逛居然碰到了料想不到的意外! 深秋的落叶飘的遍地都是,给人极为萧索的感觉。我一边顺着河边的绿道散步,一边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突然,对面不远处一个壮硕的男性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周围本来还很正常的行人们纷纷躲避,隔着老远看热闹。 我观察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那个男子大约三十来岁,躺倒的他整个人都在不停发抖。嘴角还冒出黑色的泡沫,散发着噁心的腥臭味。 “打急救电话。”沖附近的人吼了一声,微微皱了皱眉,我迅速蹲下身检查起他的身体。男子的脉搏凌乱,心脏跳动速度乱七八糟。他拼命想要张开嘴,可是全身的肌肉仿佛都不听使唤。这种情况自己还从来没遇到过,实在不知道该採用哪种抢救方式。 男子抽搐的更加厉害了,癫痫似的呻吟着、挣扎着。从他嘴缝中传来的腥臭味越发的浓烈,近在咫尺的我只能屏住呼吸。心中疑窦丛生,这到底是什么病? 视线猛地扫过男性因为挣扎而裸露出来的手臂,只看了一眼,我整个都呆住了。思维停顿,眼睛里只剩那只手臂。只见男子的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长满了红色的小点,就像是被什么小虫子咬过似的。就算不是密集恐惧症患者的我,都看得毛骨悚然。 猛地向后退了几步,我的脸色煞白,心里完全清楚自己遇到了什么。从症状上看,不正跟那位朋友提及过的传染病一模一样吗?还好自己没有过多触摸那位患者的身体。 附近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里三层外三层的将倒下的男子围得水泄不通。大多数人都对别人的不幸而指指点点、幸灾乐祸。就在这时,患病男子痛苦的尖叫起来,他在地上使劲儿打滚,仿佛想要将身上的什么东西甩掉。 离他最近的我头皮发麻的又看到了一件可怕地事。患者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乱窜,从这边游到那边,从手腕游到了指尖,甚至就连脖子下也聚集起了一些线状物。那些玩意儿如有生命一般,看得我背嵴一阵恶寒。 还没等自己反应过来,男子的皮肤已经变得溃烂、甚至被皮下的活物咬出了千疮百孔。一阵尖锐的振翅声在耳畔响起,根本不需要犹豫,对未知事物充满戒心的我拔腿就往人群里逃。惊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是围观市民的惊讶。我远远的向后望了一眼,患病男子看来已经变成了一具残破不堪的尸体。他的身上不论皮肤、皮下肌肉还是包裹着身体的衣服都已经被某种酸性物质腐蚀的惨不忍睹,一丝一片破布似的挂在身上。 可明明身体被损坏的如此严重,男子的尸身中却没有流出一丝血。 周围的人也被眼前诡异状况吓的不轻,呆愣在原地。一些女性甚至双腿发软的瘫倒在地上。不知为何,自己心里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危急感,总觉得有什么致命的东西在附近徘徊。我从来都很相信自己的直觉,一边在人群里抬头向四周望,一边暗暗远离这块令我不舒服的地方。 耳朵努力捕捉着特别的声音,只是周围噪声实在太多,我没办法辨识每种噪音的出处。就在这时,眼角余光猛地看到了天空上似乎有群黑色的虫子在乱窜。 虫子?在深秋的积水市,基本上蚊虫都已经绝迹了,哪来的虫子?我眉头皱的更紧了,快速向远处躲避。视线里,那群振翅的蚊虫飞进了人群中,然后便再也没有出来过。围观人群并没有发现异状,只是在大惊小叫,直到救护车和警车到来。 我什么话都没有说,脑子很乱。眼看着男子尸体被抬上救护车,人群逐渐散去。但我的脑子却更乱了。如果说那个患者确实是得了朋友嘴里提及过的传染病,那么为什么会死的那么快?他的身体究竟是被什么咬的破破烂烂,就算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自己也没有观察清楚。难道是跟那群黑色飞虫有关? 如果虫子真和感染源有联繫,那么飞进了人群中后,那些围观者会不会被传染?疑惑一个接着一个跳入脑海,我无从回答。再也没有闲逛的打算,我去市中心找了一家酒店入住,全身无力的倒在床上发呆。视线飘向窗外,夕阳已经西下了,火红的余光将远处的街道染的乱七八糟。火烧云遍布天际边缘,似乎在预示着某种灾难的降临。
第149页 我喝了些热水后,开始不断拨打那位邀我来积水市的朋友的联络电话。始终没人接听,等自己快要放弃时,一个陌生的号码却打了过来。 我愣了愣,接通。 “喂,是纸亦声先生吗,我是张宁的妹妹张穆雨。哥哥给我留了一个电话,让我今天打给您。” 陌生的女声,声音有些怯,但后一句话却让我一整天积累的不满全都烟消云散了。 “很抱歉现在才联络您。一整天我都在忙着处理丧事,因为哥哥,昨晚死了!” 第三章 周宇自从那次露营回来后,身体就一直不舒服。本以为是心理原因,但等了好几天身上的红点不但没有收敛,甚至还变多了几个。妻子让他请假去医院,他去了,但是医生检查后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只开了一些抗生素给他擦。 值得欣慰的是儿子身上的红点倒是消失的一个不剩。周宇最近总觉得肚子里有什么东西在不停蠕动,仿佛有许多虫子将自己的身体当做了游泳场。放心不下的他最近又去做了一次彩超,还是什么异常也没有发现。 他这才放心不少,一边在皮肤上擦皮膏,有事没事还跟妻子讨论下一次露营去个人多的地方。就这么又过了几天,早晨起床,妻子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 只见本来还集中在手臂和脖子上的红点,居然已经蔓延到了脸部皮肤上。密密麻麻的仿佛被虫子咬过,甚至有些地方凹凸不平起来。周宇又害怕了,他觉得自己的病在越变越严重。 医生对他皮肤的变化也很吃惊,让他抽了血,又弄了个细菌培养,准备仔细看看是否有病变因素。 “怪可怕的。”晚上,妻子吃饭时看了他的脸一眼,忍不住移开了视线。儿子没心没肺的嬉笑着,用小手指戳了戳他的皮肤,问:“爸爸,痛不痛?” “不痛。”周宇抱起儿子狠狠亲了一口。他的皮肤不但不痛,这几天甚至有些麻木,貌似感觉神经也不怎么灵敏了。 “别把儿子传染了。”妻子瞪了他一眼,将儿子抢下来问:“医生怎么说。” “也就是些陈年老调,检查不到问题,要我挂皮肤科。连续换了几个医生,那些傢伙都说活了几十年了,还是第一次遇到我这种情况,怪得很。”周宇有些无奈。 “儿子身体比你好,你看你,红疙瘩越发越多。”妻子也很无奈。 儿子看着爸爸,得意的大叫:“抵抗力!抵抗力!” “臭小子!”周宇作势要打他,儿子连忙蹦蹦跳跳的逃掉了。 吃完晚饭在客厅里看了一会儿电视,妻子走进卧室的卫生间里洗澡。听到一阵阵‘哗啦啦’的水流声传递过来,周宇突然觉得这股声音带着某种难以抗拒的魔力,耳中妻子沖水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听得周宇嘴干舌燥,全身都有一股难以压抑的躁动。那种感觉令他很陌生也很害怕,可偏偏没办法阻止。 满脑子充满了低等生物交配的本能,周宇轻轻推开浴室门走了进去。妻子惊讶的问:“你进来干嘛?” 他一声不哼的走过去抱住了赤裸而又湿润的妻子,死死地抱着。妻子挣扎了一会儿,终于放弃了抵抗。整个浴室都响起了暧昧的声音。 周宇仿佛虚脱了似的躺在床上,他脑袋一片空白,心里的躁动却丝毫没有减弱。他来到厨房倒了满满一杯水喝下去,干渴感稍微纾解了一些。于是他不停地倒水喝水,直到整整一饮水机的水被他喝完,他才停住。 妻子被他的怪异行为吓住了。 “要不,明天你再去看看医生。总觉得你不正常!”妻子小心翼翼的建议。 周宇挠了挠头:“知道了,过几天先等细胞培养的结果出来后再说。” “可是我怕……” “怕什么,我人命大,死不了。”他的心痒痒的厉害,心脏跳动速度毫无规律的时快时慢。心情不由的烦躁起来,扯过被子罩在身上:“睡吧。” 妻子嘆了口气,躺在了他身旁。 一整晚,周宇都睡不踏实。他老是听到耳边有昆虫扇翅膀的声音,但是开灯在房间里找,却什么东西也找不到。但是只要他半梦半醒,扇翅膀声就肯定会响起。他实在受不了了,跑到浴室去沖了个冷水澡。 擦干身体,却听见儿子的房间也传来了奇怪的声响。周宇蹑手蹑脚的走过去,用耳朵贴着房门仔细听,儿子似乎在说梦话。不断重复着‘虫子’什么的词彙。周宇打开门摸了摸儿子的头,将他踢掉的被子盖好,这才摇头离开。 时间开始缓缓流动,如同一杯没有味道的水。周宇感觉自己的人生越来越难熬了,身上未知的病在逐渐恶化,就连医生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红色小点蔓延到了所有皮肤上,就连脚底板和腋窝也没有逃脱。现在他已经完全不敢再出门了。不要说去公司,就算只要一离开家,别人都会用手对他指指点点,像是躲瘟神般离他远远的。 他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躁。不安和惊慌的情绪蔓延在家中,感染了每一个人。妻子的精神最近也有些恍惚,她有时候会莫名其妙的头晕噁心,肚子也稍微胀大了一些。 “我可能怀孕了。”一天晚上,妻子突然这么说。
第150页 周宇皱眉:“怎么可能,我们俩一直都有避孕的。” “可那天在浴室里没有做措施,估计是那次怀上的。”妻子猜测道。 “用了验孕纸没有?” “还没,但八九不离十了。说起来,这次怀的肯定是多胞胎,你看才没几天,肚子都已经鼓了起来。”妻子很有些愁眉不展。 “算了,怀了就你生下来吧。”周宇没太在意,他一寸一寸的仔细在皮肤上擦药膏,虽然完全没用,但他还能怎么做?什么都不干的话,他估计会疯掉。现在的他,就连照镜子的勇气也失去了。 妻子没有说话。家中怪异的气氛感染的儿子也沉默寡言起来,安静的吃完饭,一家三口各干各的,早早上床睡觉。 就在那晚,去那条堆满石塔的河岸露营回家的第十三天。凌晨,妻子突然痛醒过来,她使劲儿的拽着周宇的手。周宇拉开灯,被妻子的脸吓坏了。只见妻子满脸惨白,冷汗像是自来水般往外流。她的表情扭曲,打湿的头发死死贴在脸颊上,额头居然因为超高的体温而散发出白色的水蒸气。 周宇轻轻摸了摸妻子的额头,烫的可怕。 “你忍一忍,我马上打电话叫救护车。”他全身都在发抖,用颤抖的手拨了几次才拨对医院号码。救护车很快就到了,周宇跟去医院,嘴里不断喃喃说:“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医院对他的妻子做了检查,却并没有找到病因。但是妻子的病情恶化的严重,身上的温度居然超过了四十五度。这简直是难以置信,在场所有医生都清楚,如果持续发烧,哪怕温度只有39度,都会致死。更不要说发烧发到45度了。没人遇到过这种情况。 “我妻子说她怀孕了。”周宇抓着医生说。 “先去打个彩超吧。”医生让护士将他的妻子推到彩超室,在她的子宫位置,确实发现了异样情况。妻子的子宫里有一团奇怪的东西,但绝对不是人类的早期胚胎或者绒毛物质。 “你的妻子没有怀孕。”医生对周宇说:“但我怀疑她得了某种病变性子宫肌瘤,必须马上做手术切除。” “怎么可能,我老婆的身体一直都很好。”周宇不敢相信。 “身体好的人一旦生病,会比身体不好常常生病的人病情更重。”医生拿出手术单给他签字。 本以为这只是一次简单的手术,但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等他们划开子宫时,究竟会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 恐惧在积累,只等那轻轻地一刀,就会以料想不到的方式迅速感染开。 第四章 张宁确实是写信向我求助的朋友,他给我的那些传染者照片很令人感兴趣。我这个人还算比较博学,什么都知道一些,虽然谈不上精,但也足够理解许多领域的东西了。就我所知,从有记载以来所有的传染病特徵,没有一个案例跟那些照片上的状况相同。 但让我意外的是,张宁居然毫无徵兆的死了。前不久还活蹦乱跳的用激动地语气跟自己说话,现在却冰冷的躺在棺材里,这种感觉差真的令人非常不舒服。 第二天一早张穆雨就赶到了我租住的酒店餐厅里。早晨八点半,我从房间下来,一眼就认出了她。这个女孩大约二十岁左右,还在本地读大二,高挑清秀,紧绷的牛仔裤将她纤细的腿部线条勾勒的很美。女孩的脸上有一丝愁容,或许是累了一整晚,眼皮下还隐隐挂着黑眼圈。 “你好,我就是纸亦声。”我坐到她对面。 “啊,您好,纸亦声先生。”她跟我握了握手,脸上划过一丝惊讶。 “没想到我那么年轻吧?”我耸了耸肩膀。 “确实没想到,听哥哥提到您,我还以为是个小老头呢。结果您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多少!”张穆雨想要笑,但怎么样也没办法将颜面神经刺激到足以露出笑容的程度。 我挠了挠头:“关于你哥哥的死,我很遗憾。” “没什么,他的工作很危险,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女孩眼睛里含着泪,努力没哭出来。张宇虽然是朋友的朋友,但我来的时候还是稍微调查过他。这傢伙挂在一家报社下边,写一些奇怪的花边新闻、干着非常危险的工作。可以说他为了找到新奇的题材,绝对能不要命。 “能问问他是怎么死的吗?”我踌躇了一会儿才问。 女孩摇头:“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昨天一早哥哥回到家里,就沖我大吼大叫,让我快滚,不要再回来了。我被吓了一跳,正莫名其妙的时候已经被哥哥推出了门。他将自己牢牢的锁在家中。等我中午找来开锁匠把房门打开时,哥哥已经没气了。” “警方怎么说?”我又问。 “他们什么都没有说。”张穆雨突然气愤起来:“那些警察跑到哥哥的房间搜查了一番,就连尸体都禁止我领回去。要不是想起了哥哥几天前曾经吩咐过我,如果他有什么不测,就打您的电话的话,我死的心都有了。” 我皱了皱眉。张宁的死整个事情中都透着怪异。警察之所以不放尸体,肯定是因为他的尸体有问题。既然他正在调查传染病的线索,那么他的死亡原因,估计也跟这条线有很密切的关系。
第151页 “去你家看看吧。”我拍了拍女孩的肩膀。 “嗯。”张穆雨点头,坐上了我租来的车。她家离这里并不远,处于积水市的东区,很普通的老公寓,两室一厅。看得出主人很有心,许多小家具都布置的颇为精緻,但也偏向女性化。 “父母在我们十五岁的时候就因为车祸去世了,只剩我和哥哥相依为命。家里都是我在打理,哥哥是个邋遢鬼,一有工作就经常不回家。”见我在打量自己的家,张穆雨主动解释起来。 “辛苦你了。”我由衷的感嘆。 女孩苦笑的摇摇头:“不辛苦。可惜哥哥死的莫名其妙,纸亦声先生,求您一定要把哥哥的死因查清楚。” “嗯,我会尽力的。”我用暧昧模糊的词语答覆了她。世上有许多东西,说清楚了,反而更痛苦。有时候善意的谎言,比真相怡口的多。 张宁的房间跟客厅的布置完全不搭调,乱到就连对摆设没有讲究的我都汗颜。许多资料文件层层叠叠的无序摆放在柜子和书桌上,床对面的整个墙壁都贴满了各种各样的照片。警方已经对这件屋子彻底检查过了,我并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正准备离开时,视线突然瞟到了一张照片。那张照片贴在所有照片的最上层,时间显示为11月16日。照片不大,照的是一片不窄的大河,河岸上密密麻麻的布满用鹅卵石堆砌起来的石塔。 我将照片拿了下来仔细打量,不知为何,自己对这张照片非常在意。 “这是什么?”张穆雨看了一眼,好奇地问。 我解释道:“河边用鹅卵石堆砌石塔对每个民族和宗教都有不同的意义。例如日本,就曾提及夭折的小孩会在三途川沿岸用鹅卵石堆积石塔,每次要成功的时候便有恶鬼冲出来将石塔踢倒,用以惩罚他们死亡后带给父母的痛苦。” “而中国也有许多对河边石塔的传说。不过大多都是为了祭祀或者纪念。但你哥哥这张照片上的石塔,有些奇怪。”我辨识了一会儿,却更加疑惑了。 “奇怪在哪?”张穆雨撇撇嘴:“不过是很普通的石塔而已,堆的手法也普通,像是小孩子的恶作剧。” 我笑起来:“有什么恶作剧能有如此多的数量,这些石塔多到数都数不清楚。而且有一些明显都有几百年历史了。应该是当地人的一种风俗。不过最令我奇怪的是,有关这种风俗我居然闻所未闻。” 女孩眨巴着眼睛,突然问:“您的意思是,这些石塔跟哥哥的死有关?” “你从哪里听出来的?”我有些惊讶,这女孩的直觉可真灵敏。 张穆雨摇头:“猜的。” “别乱猜了。你知道这些石塔是在什么地方照的吗?”我问。 “不知道。关于工作的事,哥哥从来不会跟我提。”女孩神情低落下来。 “算了,慢慢查总会查到些东西。”我将照片揣进了兜里:“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先想办法将你哥哥的尸体从警察局弄出来,让你给他好好办个葬礼,入土为安。” “真的?”张穆雨顿时抬起头。 “嗯,看我的吧。”我说完这番话便准备离开。心里沉甸甸的,总觉得掩盖在阳光下的积水市无比阴霾,仿佛有大事会发生一般。那石塔的残像还依然留在自己的视网膜上,久久难以散去。 张宁究竟为什么会突然猝死?那些石塔究竟是些什么东西,有什么用途?还有,警局恐怕已经注意到了城里逐渐滋生的怪异传染病,只不过为了避免民众恐慌而隐瞒着。 纸包不住火,事情总有一天会暴露出来。 看来,对所谓传染病的调查,应该更进一步了。 第五章 人活了多少年,就会积攒多少社会关系。随着成长,社会关系也会根深蒂固。于是本人也有了许多很有能量的朋友。通过那些朋友,自己能拿到一些就算特殊渠道也很难得到的东西。例如昨天死在我跟前的那个壮硕男性究竟是谁,以及张宁的验尸报告。 看完发到电子邮箱中的两份报告,我久久难以平静。本来不想将张穆雨牵涉进事件当中的,可这看似柔弱,却比我想像中更坚强的女孩怎么赶都赶不走。我只好让她留了下来。 第一份报告有些诡异。昨天遇到的那个人叫做周宇,不但死在我眼皮子底下的模样有些可怕,就连他最近发生的事也令人惊悚。 这个周宇表面上死于失血过多,可早在他失血前就已经因为大面积内部创伤而丢了命。很有趣的是,张宁最后採访的人,正是他。 “你哥哥的死,或许跟他有关。”我指着周宇的照片说。 张穆雨赖在我的房间里,头凑过来看照片:“哥哥临死前出门去过几天,那之前确实有听说想要採访一个人,还满脸兴奋的说找到了大新闻,说不定能得奖。他是谁?” “这人叫周宇,很巧的是,我昨天还遇到过。就死在我跟前。或许是冥冥中註定了要让我搀和进这件事中。”我苦笑了一阵:“这傢伙本来有个普通的家庭,贤惠的妻子,活泼的三岁儿子。但是他最近的经历可不简单,他能活到昨天,实在是奇蹟!” “怎么了?”女孩疑惑的问。
第152页 “先来说说他妻子吧。”我翻了下pda档案:“十多天前,周宇的妻子死在了积水市第一人民医院中。死因非常奇怪。周宇本人一直声称妻子怀孕了,可是值班医生做手术,划开了他妻子的子宫后,居然发现了让人头皮发麻的东西。” “什么东西?”张穆雨好奇起来。 “很噁心的东西。”我点开图片,一张十分写真的医用照片显示出来。女孩刚看了一眼,险些将午餐全吐干净。 只见照片上清楚地拍摄着解剖开的子宫,里边充满了光看就觉得会散发恶臭味的黑色液体。液体里明显有无数细长的东西在游来游去。 “呕。这些是什么!”张穆雨使劲儿捂住自己的嘴,撇过头再也不敢看。 “这些东西有个学名叫做孑孓,库蚊亚科种类。生活在水中,脏水是它们最佳生活地。许多偏僻的、没有人理的破缸中也有许多。有些地方也俗称为大脑壳虫、跟头虫。是蚊子的幼虫形态。”我解释道。 “可这些东西明明生活在脏水里,怎么会跑进了那个女人的子宫中的?”张穆雨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既然是跑进了子宫,那肯定是通过阴道传播过去的。”我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这番话,听得身边的女孩十分尴尬。 “据资料上说,周宇曾经提及不久前和妻子有过一次无措施的性行为。孑孓的卵应该就是那一次进入了他妻子的子宫。” “可是!”女孩增大了声音:“可是蚊子幼虫怎么可能在人类的身体里孵化而且生长?” “这就是最令我疑惑的地方。普通的孑孓当然不可能,但如果蚊子因为某种原因产生了变异呢?”我用手指有规律的敲着桌面:“周宇肯定在某个地点第一个被传染,变异蚊子已经在他的身体里产了卵。他又通过性交将卵送入了妻子的体内,造就了第二个传染者。” “再来说说他的儿子吧。妻子死后,周宇的儿子也不正常起来。就在三天前,在幼儿园里有个男同学为了抢玩具,两人争吵起来。男同学狠狠扇了周宇儿子一巴掌。根据幼儿园的老师讲,那一巴掌也没用太大的力气。可恐怖的事情发生了,就是那三岁小孩子的一巴掌,居然将周宇儿子的头给扇了下来。法医尸检后才发现,儿子脖子上的肉早已经被某种虫子啃食的干干净净,只剩下一些脆弱的神经和骨头以及表皮了。他还活着,简直是科学无法解释的事。” “然后是昨天,周宇也死了。这个原本应该幸福普通的三口之家,不到二十天的时间死的干干净净。”我看了张穆雨一眼:“所以这件事怎么看都有些超出科学能够解释的范畴,我觉得你还是离远一些好。说不定会没命!” 张穆雨对我的劝解充耳不闻,顾左右而言他道:“那些杀了周宇一家的怪蚊子究竟是些什么玩意儿?” “不知道。资料上没写,估计警方也没有调查出结果来。”我暗自嘆了口气,这女孩还真不是一般的倔:“据你哥哥蛊惑我来的信件上提及的,他从十多天前就在跟进积水市的神秘传染病事件。我通过关系网调查了一下,他採访过的人,也就是感染者,全都是医院里的医生、护士和病人。而那些人,要么参与过周宇妻子的手术、要么就是住在离停尸间不远的病栋。发病状态也基本相同,先是像虫子咬了似的全身长红点,然后猝死、全身血液消失。死亡率百分之百,至今找不到解决办法!” 张穆雨有些害怕了:“您的意思是,周宇其实是感染源?” “不错。最初的感染源正是他,你的哥哥估计也发觉了这点。所以才跑去调查他,或许还得到了很重要的一手信息!” “可现在周宇已经死了。那些怪蚊子还会传播下去吗?”女孩问。 “这个我也无法确定。或许会、或许不会。我不知道那些怪蚊子为什么会变异,但如果这种生物灾难会继续传播的话,会比你想像的更恐怖。很多东西都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而是以几何数字增长。说不定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绵延开,变成毁灭人类的罪魁祸首。”我顿了顿,笑得更苦涩了。 “那咱们该怎么办?”张穆雨缩了缩脖子,她感觉全身都不舒服。明明没有被感染,却仿佛有千百只虫子在自己身体里咬来咬去似的难受。 “当然是查到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我掏出石塔的照片,缓缓道:“总觉得这片石塔林立的河岸透着种诡异。说不定这地方就是关键。蚊子的变异、甚至周宇的感染也会跟它有关。” “你为什么能那么确定?”女孩诧异的问。 “经验。”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张穆雨的头发很柔软、像是丝绸般舒服:“别看本人年龄不大,但是神秘、奇怪、超自然的事情也遇到了不少。这个世界很大、很奇妙、也十分的不可思议。所以,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第六章 要确定一个人最近几天甚至十几天的行踪和精确轨迹究竟有多难?如果放在以前肯定难的不可想像。但科技日益进步的现在,倒是并非不能实现的事情。因为手机都配备了gps。 我让张穆雨以亲属的关系去警察局要回了张宁的手机,警方没有拒绝。估计也是因为从张宁的尸体上一筹莫展吧。奇怪传染病果然没有因为周宇的死而停歇下去,甚至以加速度在增加受害者。就连敏感程度一向都不灵敏的本地报纸也开始隐约的报导起来。事件在以最糟糕的方式发展着!
第153页 张宁的验尸报告结果我一直都避重就轻的没有将一切都告诉张穆雨。因为真相的确会令她难受。法医检查后,判断张宁死于自杀。他吃了大量的三唑仑,这种迷药没有任何味道,见效迅速,药效比普通安定强45到100倍。口服后可以迅速使人昏迷晕倒,可溶于水及各种饮料中,也可以伴随酒精类共同服用。大量服用后,致死率比安眠药更高,更快速,没有任何痛苦。 或许张宁,早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为了不连累自己的妹妹,不想贻害世界。所以才通过某些特殊渠道搞来三唑仑自杀。他成功了,三唑仑不但杀了他,也杀死了他体内蠢蠢欲动的孑孓。 从张宁手机上我找高人弄出了gps的轨迹记录,不负所望,gps果然指示出了最近他去过的地方。大多数时候他都没有出积水市。只有五天前,也就是跟我联络的前夜,去了积水市郊外的一个小镇上,gps路径显示他曾经在那里停留过。而那个停留地点,刚巧有一条偏僻的、不窄的河。 来到积水市的第四天,我准备好必需品,朝那个位置开去。而张穆雨理所当然的坐在了副驾驶的位子。对这个小妮子,自己是真的没办法。 那条河位于积水市郊外三十七公里处,积水市由于地处内地深山,发展的却并不好。所以连带它郊外的小镇也偏僻落后到无人问津。小镇里人不多,年轻人全都出门打工了。我掏出石塔的照片找了几个老人家问了问,他们基本上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虽然确实知道这些石塔的存在,但从祖上流传的戒律就明文警告过,让本地镇民少去河岸,免得引来灾难。 石塔的来源,我也问到了一些。据说附近从前有三个小镇,每当有新的人口降临,父母就会带着孩子去河边捡鹅卵石堆砌一座石塔。这个习俗至少延续了上千年。千年来积累的石塔密密麻麻,无法计数。 “如果有人将石塔推倒了,会发生什么事?”张穆雨突然好奇的问。 老人纷纷满脸惊悚,大吼道:“这怎么能行,那是会带来灾祸的。大灾祸!” 我挠了挠头。当地人对石塔明显有种恐惧感,那些石塔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千年的风俗能够延续到现在,肯定不会空穴来风。或许,夹杂在石塔中的真相比自己想像的更加惊人! 正当我俩准备离开镇上时,有几个老人扇了扇手中的扇子。我皱眉,深秋了,附近的天气明显转凉,为什么每个村民都拿着扇子,这实在有些古怪。 我停下脚步,好奇的问:“老人家,你们人手一把扇子,不会现在还觉得热吧?” “哪会热。”老人纷纷嘀咕着:“最近的天候太反常了,原本往年一到秋天蚊虫就跑的无影无踪。可这几天蚊子不知为什么又飞出来了,满镇子的到处乱窜。一不用扇子扇它们,这些死东西就乱咬,睡觉都让人不踏实。我们很多人都把刚收起来的蚊帐翻出来挂上了!” 我和张穆雨对视一眼,同时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恐的神色。蚊子?反常的蚊子?难道跟那种生物传染病有关?被镇上的蚊子咬一口会发生什么事,光是想想都觉得恐怖。 “回车上去。”我当机立断的拉着她的手就逃往车中,从行李箱里翻了些衣物出来,丢了一部分给张穆雨,剩下的全往身上套:“穿厚一点,尽量不要露出任何皮肤。戴墨镜和口罩,将脑袋捂严实!” 我一边吩咐着,一边将车门和车窗关牢,又仔细的检查了车内。确定没有蚊虫后,这才开车向镇外的河岸驶去。 顺着那条简陋而且狭窄的土路,汽车颠簸艰难的往前挪动。好不容易才来到土路的尽头,我停下车,确定俩人的装备足以抵御蚊子叮咬后,这才示意张穆雨跟着自己下车。 刚开启大门,一股阴冷的风就吹拂了过来。深秋的天气,总是给人阴测测的错觉,仿佛全世界都笼罩在毁灭当中似的萧索无比。路边的杂草像是失去了生命力般有气无力的在风中摇摆,芦苇一片枯黄。我扫视了四周几眼,不过是普通的河岸风景而已。但自己不知为何却心里发悸,总觉得河岸的厚厚土壤下埋藏着某种神秘的洪荒猛兽,正一眨不眨的窥视着我俩。 或许,不过是因为自己的紧张而滋生的错觉罢了。 我摇摇头,想要将不安甩掉。 一旁的张穆雨很害怕,死死地拽着我的衣角不放手。 小心翼翼的走过荒草地,终于来到了河岸边。顿时,比照片上更有冲击力的一幕展露在视网膜上。无数的石塔,虽然低矮,但是却给人高高耸立的感觉。那股视觉差让我非常不适应。 小石塔明明就在城市附近,却一直不为人所知,这很不可思议。现代人总是很无聊,随便一座深山庙宇都会有无数驴友争先恐后的跑去游玩。石塔的存在却被深深隐藏,无人所知。这可能跟一直以来附近人的封闭与缄默有关。 张穆雨看着石塔,哑口无言了许久。我也震惊的沉默着,直到看到脚边不远处倒掉的三座石塔。 “你刚才为什么会问当地人,如果将石塔推倒后会怎样?”我看了一眼石塔,问身旁的女孩。 张穆雨愣了愣,回答道:“那时候突然记起哥哥临死前,似乎说过将石塔什么的弄倒了。” “这样啊。”我摸着下巴,低头仔细观察那些石塔。
第154页 “我们现在怎么办?”女孩轻轻咬住嘴唇。 “不知道。”我的视线没有移动:“要不,弄倒一些石塔看看会发生什么!” “啊!”张穆雨听完我的话,顿时惊呆了。 没等她反应过来,我判断着衣服的厚度,一脚将附近的石塔踢倒。女孩脚尖了几声,使劲儿用手抱住头,看她的模样完全以为会发生天崩地裂的事情。 可,我俩等了一会儿,却什么也没有发生。倒下的石塔中也没有跑出任何东西!与期待之间的反差感让我们愣了许久。 “怎么,什么事也没有?”女孩反应不过来。 我又将石塔弄倒了几个,依旧没看出任何异常。 “奇怪!”用力皱紧眉头,我一筹莫展:“回城里吧。我去联络一个挖掘队,将地下挖开看看。” 无奈的嘆了口气,自己带着张穆雨离开了。 深秋的风颳个不停,蚊子刺耳的振翅声,仍旧在小镇上,甚至在整个积水市都响个不停。随着寒冷的气候涌过,一夜之间,吵吵闹闹烦人的蚊子全都消失殆尽,再也找不出一只。 只剩下一头雾水的我,跟同样迷惑不解的张穆雨。 我在积水市足足呆了一个月,从深秋到初冬。那可怕的传染病像是突然之间便没有了,随着已经被感染的人的死亡,不再有新的人被传染。蚊子也消失了,还给了积水市一片宁静的冬天。 联络到的挖掘队在那片堆砌满石塔的河滩挖了许久,河岸中的沙石足足被挖开了三十米。可是我却一无所获。石塔下仿佛除了普通的沙石,还是普通的沙石。最终自己无奈的停止了挖掘工作,毕竟再挖下去,估计也得不到答案。 怪蚊事件很古怪。它带来的传染病来得快,去的更快,令我完全摸不着头脑。 我想来想去,终究只有一个猜测。河岸下肯定埋藏着某种未知的东西,那股神秘力量被河边小镇上的居民在数千年前就已经察觉到了,而石塔,就是当地先人以某种原理设计出来,镇压那股力量的。可如同能量潮汐一般,是不论如何镇压,总有潮涨潮落的时候。周宇露营的那天,正好是神秘能量最旺盛的时期,他不小心推倒了石塔,也无意间将灾难泄露了一部分出来。 张宁的死,大概也类似。石塔的破坏让神秘能量一直在泄露,他去了,又破坏了一个石塔。于是也付出了死亡的代价。而我跟张穆雨去河滩的时间,恐怕已经到了神秘能量退潮时。能量退去后,变异的怪蚊也失去了传播能力。灾难在无形当中便消失干净。 当然,这也仅仅只是我的猜测而已。最近费力查了许多民族关于河边石塔的风俗以及宗教习惯,总觉得自己的解释有些牵强。 离开前,张穆雨想要跟我走,被我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自己的生活充满了危险,实在不适合有女孩跟着。这个漂亮文静的女孩十分倔强,她含着泪,看着我开车离去。脸上的表情让我的心情非常复杂。 谁也没想到,当我再次听到积水市的消息时,却是五年后。国内所有大型报纸都报导了关于它的信息。 ‘积水市以及周边地区发生了未知瘟疫,波及面极广。至今瘟疫来源未知,死亡率百分之百……’ 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听到积水市的消息。而至于张穆雨,我再也没见到过她。 超真实恐怖档案24 邪猫 口述人:小汗朋友 身份:普通职员 整理人:小汗 惊悚值:aaa 真实性:★★★ 关键词:邪猫、幽灵、附身 第一章 “你说,如果换作是你会怎么办?“ 我看着坐在对面的她,才两年不见,容颜倒是没有一丝变化,只是在我印象中从未见过她如此狼狈过。头发凌乱,粉底也盖不住的黑眼圈,一脸的憔悴;身上的大衣毛毛草草,好像被压在箱底很长时间没有打理过一样;怀里抱着的gi包上竟然贴着卡通贴纸。见我盯着她,她自嘲地笑了:“刮花了,没时间缝,贴个贴纸还不错。你要不要再看看我的鞋?“我侧过头看到她的皮鞋上有着一块颜色很奇怪的印记。她嘆了口气说:“你的头再低一点就能闻到上面的味道了。我现在已经找不出一双像样的鞋了,都快喷了一瓶香水好像还有骚味呢。” 那天晚上餐厅的人很多,很久都没有服务员来招呼我们,我在沙发上动了动身子好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她却始终保持着一个相同的姿势,紧紧抱着自己的包,从嵴柱强直的状态可以感觉出她一直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但我没有想到,能把这个当初敢在街上追赶偷新疆小偷的女人逼疯的竟然是一只猫,一只八岁的老猫。她一口气给我讲完她的经历后,手竟然不自觉地握紧了筷子。在北京这个城市,还会有人被房价和贷款以外的东西逼疯,也算是特别了。 从哪说呢,还是从我新交的男朋友说起吧。对了,你还不知道我又谈恋爱了吧。也没有多久,快一年吧。时间短吗?不管你信不信,我们就是彼此都感觉对方是百分百的人。三个月前,我搬进了他的家。没想到就是这两个月差点把我弄疯,不是!和我男朋友无关,……不对,和他有关系。你要听我说完,不许打岔! 事情要从我男朋友家的猫说起。他家里有只白猫,已经八岁大,是他和前女友认识时一起从小养大的,那只猫见证了他和前女友的恋爱经过。对此我一点都不介怀,大家都已经是成年人,谁都会有一些过去。两年前,他的前女友一言不发就抛弃了他和猫去了美国,这对我男友的打击很大,他告诉我那时他十分消极,曾一度想过和自己的猫度过下半生,还好后来遇到了我。而我的确也是报着拯救他的念头住进他的家的。
第155页 第一次去他家真的有种走进猪圈的感觉,不过在我的巧手下,很快就重新有了家的味道。和我在一起他明显变得越来越开心,特别是看到我还能接受他和前女友时一起的家具、摆设,甚至还愿意接受他的猫。是呀,为了他的猫,我把自己养了一年的小狗送给了朋友,我哭得一塌糊涂,都没有告诉他。为了让他的猫能马上接受我,我还没给男友买礼物就给他的猫买了好多猫罐头和一个全新的猫房。 那是一只纯白的长毛母猫,虽然一看就知道平时不怎么被照顾,但是从个头体态来看就知道平时餵的不错,。我男友说平时就算自己饿着也不敢让猫饿着,听他这么说还真有点妒忌。没办法,无论是对于前女友还有猫,我明白这么多年的感情都不会轻易被取代,不过我有信心陪伴他走完更多的七年,直到一辈子。 刚开始他的猫对我表现的也算友好,虽然不让我抱它,但在我摸它的时候也没表现出太反感的样子。在我收拾屋子的时候,它一直趴在衣柜上眯着眼看我,尾巴惬意的摇摇摆摆。我的男朋友也趴在沙发上用电脑写着程序,这让我一下子有了家的感觉。晚上躺在男朋友的怀里,看着被我收拾得焕然一新的房间,听着男友在耳边说话,一天的疲惫都消失了。我很快睡着了,对于黑暗中传来一阵阵声响丝毫没有在意。 第二天醒来,还没有完全醒来我的刚走进卫生间就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我新换的,有着漂亮蓝色花瓣的浴帘被扯落在地上,摆在架子上的洗浴用品也被打翻,刚买的浴液流了一地。我克制不住啊的一声大叫出来,男朋友听到了连忙赶了过来,看到这个情况他二话不说就开始收拾残局。而所有的始作俑者——那只白猫却悠然自得地躺在沙发上。男朋友一边收拾一边安慰我,猫见到陌生人总会有些反常。 这个我自然明白,猫这种动物个性本来就怪,我也没有当回事。可是接下来的每一天我都不断被这猫折磨着。把我新换的墙纸撕掉;打碎我新买的花瓶;抓破我的皮包;甚至在我的鞋里撒尿。渐渐我就发现出问题,这只猫无论做什么都是在针对我,只要看见我和男朋友在一起,它就搞捣乱,每次遭殃的都是我的东西。开始我男朋友还安慰我说猫很懂事只是偶尔玩闹,随着猫闹的越来越厉害,他安慰我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我没有想到找个男朋友还顺便给自己找了一个动物情敌。 为了寻找到办法,我和男朋友在百度搜索了所有教育猫的方法,还在猫论坛上发言寻找办法,上百个猫友给出我们不同的建议。最后我们综合了所有的建议决定为这只八岁的猫做绝育手术,希望这样可以改变猫的性格。绝育手术进行的很顺利,猫从宠物医院抱回来的时候也很安静,只是它躺在房间里望着我的眼神让我有些害怕,说不出的冷漠。果然不出一个星期,我的香水瓶就又被它打破了。在家里,我和它就像是敌人,每天进行着攻防战,但最后败的总是我。 那一天的晚饭,几乎一直是她在说,我只是静静地听着。最后我面对“换作你会怎么办”的问题,我也很是无语。能怎么办?既然没办法相处就分开好了。对于处于热恋的她来说,不可能因为一只猫就分手,可这养了八年的猫就如同你遇到的男人还带着和前妻留下的孩子一样,难道你能狠心把它抛弃?这句话我没说出,但从彼此的眼神中都读到了这层意思。从饭店离开,我们站在路边等计程车,许久都没有说话。好不容易才拦住辆空车,我让她先上,坐在计程车里她摇下车窗,犹豫地问我,可以吗?我想了想还是没办法回答。 第二章 距离那次吃饭不过一个星期,她在qq上给我消息,我正好不在电脑前,等我看到时,对话框里已经写满了字,只是一句话“我要崩溃了”。我急忙问她怎么了?她告诉我这些天那猫闹得愈加变本加厉,不光在她不在的白天搞破坏,就连夜晚也不消停,开始经常性地吵她睡不着觉。 前几天她又被猫闹得失眠,最后惹得她还和男朋友吵了几句,郁闷之下她在养猫的论坛上发了一个求人留养猫的帖子,结果网友看到她要将养了八年的猫抛弃,所有人都开始谴责她。无论她怎么解释、辩解,网友都认为是她没有爱心,她的解释不光没有得到同情,换来的甚至是人身攻击。 她一怒之下跑到宠物店,问店员有没有可以让猫变得安静的药,店员误会了她的意思,眼神奇怪地看着她。她越解释越乱,最后差点和店员在宠物店里打起来。 说到这,她再一次问我要怎么办?我问她,她的男朋友这个时候在哪?她告诉我她的男朋友始终陪在她身边,每次她的东西被猫破后,男朋友也会马上加倍的补偿她。她能感觉到男朋友对自己的用心,但对于猫,男朋友也同样无能为力。我问她这样下去,会不会因为猫和他分手。虽然犹豫了一会,但她还是很坚定地告诉我不会。那我只能鼓励她,那就坚持下去,人不可能输给动物吧,何况猫也只是捣乱,又没有怎么样,过段时间就会好了。我说完这些话以后,msn的对放框一直显示她在输入,可是最后一直没有消息发送过来。 又过了几天的一夜深夜,我被手机简讯声吵醒,是她。简讯只有一句话。 我觉得它要害我。 我没有多想就拨回电话,隔了一会电话接通,我听到她的声音低低的还带着些鼻音,应该是刚刚哭过。还没有等我说话,她就告诉我自己正在洗手间里和我说话,还说只有这让她感觉安全点。我开始有点接受不了她的神经质,一个成年人竟然被只猫闹得神经兮兮。但怎么说也是多年的朋友,我只好耐着性子劝她。一只猫怎么可能害她?她从我的口气里听出不耐,变得更加委屈,后来还是止不住哭了起来,我只好不再说话,静静听她倾述了。
第156页 我知道你也不相信我,觉得我小题大做。我男朋友也这么说我,我们为这又吵了一架,我刚刚一个人躲在洗手间里哭,我觉得自己特别无助。你们都不明白,只我知道,我一看到那猫就知道它在想什么。它肯定对我不怀好意,它恨我。在没给它绝育前,它看着我的眼神不是这样的。现在就算在黑暗里我都能看到它盯着我的眼神,它开始报复我,一次比一次厉害。如果有可能它一定会杀了我,你知道吗,它把电源插座的电线弄破,想让我在插电源的时候被电死;还有它总在衣柜上往下扔东西想要砸死我。这都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我总有一天会死在它手里的。刚刚猫就在洗手间外面,我在门缝看到它的影子了,它在监视我,它就像幽灵一样。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我和它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电话还没有说完,她又哭了起来。我真的很想建议她马上去找个心理医生,我怀疑她在心底对这段感情根本没有自信,与其说对猫的恐惧,不如说是对她男朋友之前几年恋情的在意。我在她情绪缓和些的时候再次问到她和男友的感情,可是答案却和上次一样,他们两个人的感情没有问题。事以至此,我也不想再管她和猫的事情,只有劝她放松心态。放下电话发现已经凌晨三点钟,不愿再想其它赶紧睡觉。 第二天醒来就发现手机上有几个未接电话,还是她。时间从早晨六点一直持续到上午十点钟,我并没有急着回电话,反正也不会是其它的事情。我先洗完澡、吃完早饭,打开电脑发现msn上她并没有上线,我才拿起电话回拨了她的电话。出乎我意料的是,接电话的是一个男人。他似乎一直在等我的电话,第一时间就说出我的名字。我马上意识到他肯定是她的男友,果然如我所料,男人简短的自我介绍证明我所想,但接下来所说还是让我十分震惊。 她进了医院,刚做完手术。 我急忙赶到医院,走进病房时她刚从手术后甦醒,躺在床上看上去很虚弱,但看到神情还是很激动。我走到她身边还没等坐下,她就抓着我的衣角说:你看,它真的要杀了我。我没有骗你们。我转过头看了一眼她的男朋友,她的男朋友耸了耸肩,没有说话。我转过头又看了看她,伤得的确很重,右臂骨折,头上也缠着绷带。她看我盯着她,自嘲的笑了笑,尾骨也摔伤了,没死就不错了。这次死不了,下次真的不一定了。为了证明自己说并没有夸张,她还要举起胳膊,被她的男朋友按住,她虽然不能动弹但嘴却一直没有停。 昨天我挂了电话,困得都快在马桶上睡着了。可我刚走出洗手间,突然感觉到它在黑暗中望着我。不用开灯,我就知道,那种让人后背发凉的感觉瞬间就让我清醒了。我没开灯,只是用手机屏幕的亮光四下照着,它肯定就在我身边。果然在我右手边的书架下我看到一个黑影闪过,它刚才就躲在那,我走过去想看看它到处搞什么鬼。我没有直接走过去,我觉得它肯定会向我扑过来,我从书架的侧面走过去,准备从侧面吓它一次,你们别笑,我就是这么想的,我就是要报复它一次。结果还没有等走到书架下,我就踩到了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好像是网球还是什么,我肯定那从来没有球类的东西,肯定是它一早就放好的。就这样我仰面朝天地摔了,我的右手卡在沙发和桌子中间,我的头磕在沙发角,我的屁股结结实实地拍在大理石地面上。躺在地上时我第一个感觉不是疼,而是我完了,我彻底败给它了。 听了她的话,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安慰她好还是骂她了。大半夜摸黑捉猫,把自己摔了还埋怨猫。她查觉了我的表情,接着告诉我她这次叫我来的主要目的不是诉苦。她想要我去她男朋友家里看看那只猫,她说什么也不承认自己的精神有问题,必须有人证明发生的一切不是她的错觉。这个实在是个奇怪的提意,但她的男朋友竟然也贊同。她男朋友告诉我这几天他也要一直在医院陪着她,如果有人帮他照顾猫也解决了他的麻烦。尽量有些莫名其妙,我最后还是接受了,毕竟我的确也是有些好奇。他男朋友送我走出病房,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她一直说你这个人很怪,对于一些事总能有办法解决。本来我是很不好意思求你来做这个的,但为了她,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同意。看着她男朋友认真的表情,我觉得也许应该为他俩个人做些什么。 第三章 拿着她给我的钥匙,按照地址很快就找到她家。打开门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味道,是那种家里养宠物特有的骚臭味。这是一个不大的一室一厅的房间,房间很乱,沙发和书架的位置还是一片狼藉,依然能看出昨天混乱的状态,这样的房间里,这样的摆设开着灯穿过都容易跌倒,更别提关着灯了。我放下装着简单行李的背包,先把客厅收拾了一下,这过程中我并没有见到那只猫。等到我把书架和沙发摆好,回过头却看到那只白猫正端坐在客厅中间看着我。那只猫看上去和普通的白猫没有什么不同,长毛、蓝眼睛,体态优雅。我坐在沙发上与它对望,它放低前腿由坐姿转成躺在地上,尾巴轻轻扫着地面,好像对我并没有太大的敌意。我试着向它招手,它对我不理不睬。等我向它拍手打响指时,它都无聊地眯起眼睛。我也觉得有些无聊,便不再理它,躺在沙发上拿出本小说看,下午的阳光照在身上,我不一会就睡着了。再次醒来眼前一片漆黑,我还以为已是晚上。不想眼前突然一花,又瞬间恢复了光亮,一个毛绒绒的物体从我的脸颊擦过,是那只猫。它刚才一定蹲在我的身边观察着我,果然是只心机重的猫。我并没有在意,起身去厨房,想找些吃的。见我走进厨房,猫从角落里走出来跟在我的身后。我打开橱柜,看着她告诉我的猫粮还有猫罐头。猫见我打开橱柜,便走到厨房角落里猫食碗边上,等待着我给它倒猫粮。我本来已经伸向猫粮的手突然停下来,我关上厨柜的门,从冰箱里拿出个苹果便转身回到客厅,重新坐在沙发上。猫依然蹲在厨房,眼神有些迷惑。我打开电视一边吃苹果一边看着它,它很快就明白我不会给它猫粮,但它没有叫,只是站起身径直走进了房间。
第157页 我拿着遥控器不断地换着台,眼睛根本没在电视画面上。时间一点点过去,我期待着那猫能从房间里走出来,围着我嗲叫,跟我要猫粮。结果始终不见它从房间里出来,最后倒是我沉不住气走进房间,我刚走进房间,猫便从我的身边蹿出去,跳到客厅的沙发上。原来它一直刻意和我保持着距离,我们交换了领地又开始互相观察,看得出猫对我的身份很迷惑。天慢慢暗下来,我即不离开又不给它猫粮,猫开始变得急躁起来。它在客厅里不断地走动,从沙发跳到衣柜上。它不停抓着衣柜顶上放着一个吉它琴箱,猫爪摩擦箱板的声音在房间里格外刺耳。虽然它的行为好像是在向我挑战,但对于我来说还是太小儿科了。到这时我已经断定我朋友所说一切不过都是给自己的暗示,这猫只不过是一只普通的猫,根本不可能做出对人有威胁的事情。我起身去厨房拿出猫粮放在猫食碗中,而我自己也随便在冰箱里找了些东西吃,一天的无聊让我决定过了今晚就离开。 晚上从床上爬起来上厕所,走出洗手间,站在客厅里,看到月光正好照在书架的位置,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如同她告诉我的那样,在书架的地方好像有人在望着我。但那里被月光映得正亮,除了书架上的书什么也没有。但是那种奇怪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我不由自主也往书架那走过去。不过我很小心地看着脚下,不让自己重蹈覆辙。 走到书架上,发现新书不多,而从杂志的种类和小说类型来看是女孩看的书,只是好多书摸上去都有灰尘,看来并不是我朋友的书。黑暗中我不知把书架上的什么东西碰落,我蹲下身准备捡起起来的时候,一道黑影冲着我的脸就沖了过来,我下意识地用手去挡。猫爪在我手臂上划出三道口子,我坐在地上,捂着手臂,白天被我收拾好的东西又被我全部碰倒。我打开身边的檯灯,又找不到那只猫。我睡意全无,把房间里所有灯都打开,到处寻找猫。最后在床下看到了它,它蹲在床角背后耸起,张嘴露出尖牙,沖我发出嘶嘶的声音。无论我怎么逗它,它都不出来,最后我只好放弃,重新回到书架前收拾我刚才弄乱的东西,结果刚走到书架旁边,猫迅速地从床下冲出来,跑到书架上冲着我嘶叫。当我一想抓它时,它又熘回到床下。我躺在床上想等它出来,可是等了许久也没听到床下有动静。折腾这一下,我感觉有些累了,不再理它便下床关灯准备睡觉。我关掉了其它的灯,走到书架前准备关掉檯灯时,猫不知什么时候又跑了出来,挡在我和书架之间。我转身假装离开,果然猫又放松了警惕,转身要走。我猛然转身沖向书架,猫也迅速回身站到原来的位置。这个发现让我感觉很有意思,我又换了几个位置试探,但猫都没有反应,只是蹲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可当我走到衣柜旁边的鞋柜时,猫的神态立刻就变了,快速冲到我面前,对我张牙舞爪。难道这是它的领地不容侵犯?我准备打开鞋柜,猫飞快地跳上衣柜,结果用力过猛撞在琴盒上,琴盒从衣柜上掉下来沖我砸了过来。我急忙避开,头虽然没有被砸到,但吉它盒还是结结实实砸在我的肩上。 我趴在地板上半天都没有爬起来,肩部疼痛难忍都让我怀疑自己的肩胛骨断了。见我在地上打滚,猫好奇地凑过来。我出期不意抓住它的后腿,然后迅速抓住它的四个爪子,把它提在手上。我跌跌撞撞地走到阳台,伸手将猫举在阳台外。猫悬在九楼的空中,它爪子紧紧扣住我的手指,身体不住扭动。我们就这样僵持着,隔了好一会,猫突然平静下来,伸出来爪子也收了回去。手指间的疼痛消失了,我才发现猫在静静地看着我,我才注意到在刚才的过程中,猫一声都没有叫。看着猫的眼神,我有些后悔自己的残忍,手慢慢地收回,将猫放在阳台地上。猫没有马上跑开,它又和我对视了两眼后慢慢转身离开,走进房间的黑暗中。而我也不愿再多想一头倒在了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肩依然隐隐做痛,可我却丝毫没有在乎。我连鞋子都没有穿跑到书架前,猫也从角落里飞奔出来,我毫不在乎地抓住它,把它扔到卧室,顺手关上了门。丝毫不顾猫抓房门发出刺耳声音,我把书柜上所有的书都拿了下来,挨本翻了一遍,什么也没有。我又将书架挪开,果然在书架与墙之间的缝隙里找到一张卡片。卡片是一些毫无逻辑的语句,我没办法看懂。落款是一个女孩的名字,旁边还有一个提示:“要找到全部的才会懂”。我来不及收拾书架,就又开始在鞋柜里翻,很快在一双可爱的卡通鞋里找到了第二张卡片;第三张卡片是在我在衣柜顶,也就是原来放琴盒的地方找到的。为了找到剩下的卡片,我把猫放了出来,猫绕着被我翻乱的书架和鞋柜不停打转,好像很受伤的样子。我为了再找到其它的卡片,不断地试探着它,可是它都没有一点反应了。只有三张卡片还是没办法密译出卡片的内容,但我相信卡片上的内容应该会解除所有秘密。 第四章 上午简单在家收拾完屋子,下屋我又来到医院。她似乎恢复的不错,正和同屋的病友聊得哈哈大笑,而她的男朋友则安静地坐在她身边在认真地削着一只苹果。见到我来,她马上问我昨天晚上怎么样?我拉开衣服,让她看手臂上的划伤。她一付幸灾乐祸的样子,好像这比我找到答案更让她开心。怎么样,你也没招吧?我没直接回答,只是问她家里的家具她有没有都动过没。她摇摇头说他家里大部分都是前女友的东西,我基本没动过。我问她真的不在意吗?她想了想说也不是不在意,只是觉得用不着那么快扔掉。隔了一会又说猫都没搞定呢,哪有心思扔东西。
第158页 我和她男朋友站在医院院子里抽菸,我随意问起卡片上写着的名字,她男朋友明显愣了一下。那果然是他的前女友,提起这个名字后他把脸转到了别处,我还是问了他们是怎么分手的。他男朋友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见我奇怪地看着他,他马上笑着解释。 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会感觉奇怪吧,交了七年的女朋友分手都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就是突然消失了,没有任何口信,email也没一封。猫和心爱的包都留在家里,手机也停了机。给她家打电话,她家里人只说了一句她出国了不让我再找她,就再也不接我的电话了,我去过她家几次,家里也总是没有人。我消沉了好久才重新振作起来。之前?在分手之前有什么不一样?现在想来她那段时间突然变得有点沉默吧,那时我工作正忙,也没有太多时间照顾她,后来我总是在想是不是这个原因让她不爱我了。不瞒你说我和她在一起七年,已经认定这辈子就要和她在一起了。结果就这样一声不响地走了,不过想想还是没有缘分吧,是为了让我和她相遇吧,才会经过这么多事情吧。 说到她的时候,他的脸上终于又恢复了阳光。我们俩抽完烟回到病房,她正无聊。一会让他给自己挠痒,一会让他餵自己吃东西。看着两个人这么开心,我的心情也莫名好了起来。也许答案真的不是那么重要了。我和他们道别,她却叫住了我。她让男朋友下楼给自己再买些东西,男朋友听话的走出房门。男朋友离开后,她转过头问我:你们俩人刚才在楼下聊什么?我在窗口看着呢。我摇摇头说没什么。她又问我是不是发现什么了?我笑着问她怎么知道的?她只回答了两个字直觉,随后她又说是他前女友吧。女人的敏感还真是让我意外,我点点头承认了。她笑了笑,我想肯定还是这她有关,你刚才还问我家里的家具来着,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他,我在收拾洗手间的时候发现过一张卡片。应该是他前女友留下的,而且应该是特地藏在洗手间的柜子里。上面只是留着一些数字,我看不懂,但也没有拿给他看,我知道这肯定和她离开有关。说完这些话她见我没有反应,又补了一句,我是不是有点自私。我告诉她换作我也会这么做,我问她那张卡片放在什么地方,她告诉了我,然后又说如果是不好的答案怎么办?我没有回答,只是问她是不是在你找到卡片后,猫才开始找你麻烦的。她的脸上一下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她男朋友回来了,手里拿着大包东西,脸上满是汗水,但看着她的时候脸上充满了笑容。 第五章 回到她家里,我在她说的地方果然又找到同样的卡片。卡片上只是一行行数字,按照前三张的卡片还是能找出答案。我如释重复,长吐了一口气。我来到厨房准备喝一口水,刚走进厨房就看到猫躺在地上,它有腹部一起一伏,嘴边喘着重重的粗气。我急忙把卡片装在口袋里,蹲下身子抱起它。它的眼睛随着我的手转动,只是身子一动不动,如同棉花一样柔软。 我抱着猫跑进宠物医院,医生从我手上接过猫简单检查后告诉我,这猫已经很老了,而且还有很严重的肾衰竭,可能坚持不了多久了。我很奇怪地问猫不是能活到十年以前,而且我昨天还和它玩来着,活蹦乱跳看不出一点问题。医生说猫不像人表现的这么明显,而且也有还多情况我们解释不了。医生说完摇摇头便离开了,我颓然坐在长椅上看着躺在台上的猫。我从口袋里拿出四张卡片,一一对照,所谓密码破解并不难,只是按照提示找到不同卡片的不同字和数字的进行重新组合就好,很快就得到了一个邮件地址和密码。我用手机登录到这个邮箱,里面只有一封信,标题是写给亲爱的。想了想还是打开了,伴着猫沉重的喘息声,我读完了整个邮件。 亲爱的,还是让你找到了这封邮件。不知道你用了多长时间才找到它,本来想再多留些卡片,多一些线索,但我已经没有时间了,对不起。说实话我既想让你看到,又不想让你看到。我希望你一辈子都不要看到这封邮件,但又想你能在我放好卡片的第二天就看到它。我知道我做的一切很残忍,但是没办法,我宁可残忍也不愿让你伤心。我不怕你恨我,我只怕你伤心,想到以后你要自己走完剩下的路,我的心就痛得不行。比身体上带来的痛疼要强烈十倍,一百倍。这一年我的身体越来越差,我一直以为是自己工作太忙造成的,上个月去体检才发现自己得了骨癌。对不起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你正在事业最忙的时候,我不想因为自己让你放下一切。我很清楚骨癌是什么样的病,我问过医生自己还有多长时间,医生没有告诉我,要我对自己有信心。但我明白这样的回答意味着什么,我和爸妈商量过了,他们要我离开北京回家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接受治疗,我同意了,毕竟北京并不是一个适合等死的地方,再次说声对不起,我没有告诉你就自己决定了。这是我们在一起以后第一次对你有所隐瞒,但也是最后一次了。我想这是最好的方法,无论是对于你还是我。我不想你看着我一点点形销骨立,掉光头发,最后死在病床上,我不想你因为我的死让你悲伤一辈子,从此再没有快乐。我宁愿在我还能漂亮的时候离开你,让你因为我的背叛而恨我,最后忘记我。那样你才能替我更好地活下去。亲爱的,我没办法再写下去了,我要在你回来前写完这封邮件,邮件地址和提示我都写在卡片上,藏在家里的角落里,你平时不会碰的角落。但你有可能在我离开后等不到我回来,要把我的东西扔掉时发现这几张卡片,希望那时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或者,是有另一个姑娘代替我照顾你,她要扔掉我的东西时发现了我的卡片,如果是她看到我的这封邮件,我真的很想告诉她,替我好好爱你,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爱的男人。对了,差点忘了。我的乌拉(应该是猫的名字),她也会替我照顾你,在没有另一个姑娘代替我之前,她会像我一样照顾你,我告诉她保护好我的卡片,保护好你。爱你的……
第159页 信看完了,猫也变得越来越虚弱。我打电话给她,让她不要说话,静静地听我说。我把猫的事情还有自己找到的邮件一点点告诉她,在这一过程中她始终一言不发。挂了电话我把邮件的地址和密码用简讯发给了她,最后还在简讯上写,你可以选择告诉或者不告诉他,她也没有回覆。 隔了半个小时,一辆计程车停在宠物医院门前。她的男朋友从车上跑下来,和我简单打了个招呼后就走到手术台前看着躺在那的猫。他一遍遍摸着它的身体,揉着它的毛,猫虚弱地伸出舌头舔着他的手指,渐渐猫的眼睛闭了起来,一动不动了。他抱起猫,表情看着来有些无助。我说了声对不起。他摇了摇头,八年了,也许就该这样结束。我把手时的四张卡片交给他,他看了一眼笑了。她就是那样的孩子气,总和我玩猜谜游戏,每次都输给她,但没有想到这次她能骗我这么久。我们并肩走出医院,顺着马路慢慢前行。我问他有没有给她家里打过电话,他眼看着前方点了点头。在路上就打过了,她爸妈说她是在半年前走的,走的时候没有太多的痛苦,很安静。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突然停下脚步,蹲下来把头埋在怀中的猫身上,身子微微地颤抖着。 再次去他家是在她出院一个多月后,他们邀请我去吃饭。走进他家就看到所有都焕然一新,我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听着两个人在厨房里一边做菜一边拌嘴。书架上的一个镜框里摆放着那四张写着密码的卡片。 超真实恐怖档案25 腐尸 口述人:宋晓航 身份:老师 整理人:罗问 惊悚值:aaaa 真实性:★★★★ 关键词:恶作剧、活埋、精神分裂 第一章 我越来越厌恶照镜子了。因为镜子里头所映照出来的那个人,根本不是我。 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很难看,或许有些霉斑,也或许头发有些脱落,好吧,我甚至可以承认皮肤有些溃烂,但是,也应该不像镜子里的那个人,长得如此难以入目。 镜子里的那个人——其实是具腐尸。腐烂的肌肉里不时有蛆虫钻进钻出,动作稍大一点,就会连皮带肉,顺便沾黏了好几只蛆虫掉下来,露出白森森的骨头。 更别提已经掉出眼眶外的眼珠子了。右眼的眼珠子已经不见,剩下一个空洞的眼窝。左眼的眼珠子则像是活生生被扯了出来,尾端连着细细的神经纤维,只要一有动作,就会晃啊晃的叫人提心弔胆,深怕它咕咚一声掉下来。 所以,我一看到镜子,就会把它砸得稀巴烂。我绝不允许身边有任何的镜子——任何可以映照出我身影的东西都不行。因为镜子里的那个人一直在威胁我。他说他要报仇,要让我变成他的样子。 所有的人都不相信我的话。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全都被那个人洗脑了。那个人躲在镜子里,随时都可以和照镜子的人对话。他一直在讲我的坏话,说我害死了他。 见鬼了,我干吗要害他?我跟他又没有深仇大恨。我只不过是讨厌他,不想再见到他而已,谁晓得会收不住手,他就真的不见了!永远不见了! 我还记得他的绰号,叫大……大……大毛! 大毛?咦,这好像是我的绰号! 不对、不对,我不是大毛。 我……我的名字是……是……喔,想起来了,是宋——晓航。 没错,我是宋晓航!军校八十三年纪毕业的少尉军官,风云人物宋晓航,头痛人物宋晓航…… 要从哪里说起呢?说到底,都是投笔从戎惹来的祸,那就从我考进军校开始说起吧! 由于军校採用学长管理学弟的制度,一方面节省人力,另一方面也可以训练学生领导统驭的能力,因此,除了年纪的队职员干部之外,所有学生的管理阶层,均由高年级学生担任,称之为实习干部。 其中位阶最大的实习干部层级,实习大队长统管全年纪的学生,其他依序为实习中队长、实习小队长等。换句话说,像我们这种刚进学校,什么都不懂得的超级菜鸟,就是隶属学长直接统辖。不仅是实习干部,只要是高我们一届以上的学长,都有资格训诫、教育、指导,甚至是处罚我们。 凡是学长经过我们面前,管他阿猫也好,阿狗也好,我们都必须毕恭毕敬先行举手敬礼,大声问好,要不然肯定会被骂得狗血淋头。说实在话,这是件很让人不爽的事情。 刚入学的时候,我们这群菜鸟常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动不动就被学长们训诫得死去活来,搞得大家鸡飞狗跳,全都恨在心里口难开。 有些学长尤其过分,不晓得是想逞逞学长的威风,还是因为受了更高学长的气,刻意专挑小毛病来训诫我们。他们通常会在下课钟响后,快步出现在我们的教室外面守株待兔,只要有不长眼的笨鸟飞出教室,逮到机会就是一顿好骂,什么恶毒的话都骂得出口。“什么你是脑震荡的猪啊!”“屁眼长在脸上啊!”……之类的话,无时无刻不充斥在我们耳畔。 真奇怪,关猪什么事啊?猪已经够笨了,还要被人骂成脑震荡,真是没人性!偏偏有人不长眼,又或者真的只带屁眼出门,脑子里只长豆腐渣,就是不长记性,成了学长眼中最佳的出气包。
第160页 出气包们老是被这些学长逮住,时常被罚站、罚背守则、罚唱军歌,记了一大堆缺点,晚上还被抓去出基本教练或出公差,运气差一点的,星期天还会被禁足出劳动服务。有点警觉心的菜鸟,虽然常能避开他们的淫威,但是偶尔也有中弹的机会,久而久之,很多菜鸟下了课都不太敢走出教室一步,甚至有人因此憋尿憋出毛病来。 嘿嘿,我可不吃这一套。而且我很屌!自己说自己很屌,似乎有点臭屁。好吧,我承认是有点臭屁,但是我的屌并不是说我目中无人,不把所有的学长放在眼里,而是因为我在各方面的表现都很优异,优异到备受瞩目! 除了入学考试的录取成绩是全年纪第一之外,我个人的基本动作相当完美,体能又好,加上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简直就是未来实习大队长的标准人选,队上长官都对我青睐有加,一般的学长自然不太敢对我鸡蛋里挑骨头。 话虽如此,锋芒外露毕竟不是件好事,很快的,未来实习大队长这号人物的名声传遍了整个校园,只要我一现身,肯定遭人指指点点,尤其是那些心怀不轨的学长,个个虎视眈眈,等着抓我的小辫子。有一段时间里,好几个学长连手起来修理我,结果他们使尽法宝,始终没能得逞,宋晓航还是宋晓航,一点也没有沉没的迹象。 之后,大毛出现了,而且盯上了我。大毛当然是绰号,他的本名是毛振东。大毛在学校的名声并不佳,可以说是声名狼藉,也是出了名的狠角色——专门修理菜鸟学弟的狠角色。 他其实很聪明,可惜聪明才智都不用在正途上,嘴边常挂着“机会是人创造出来的”这句格言,问题是,他所创造出来的机会,往往是用来修理学弟用的。他就是有办法借用各种正当理由来整治菜鸟学弟,事后又可以正大光明地推卸责任、置身事外。根据校内所流传的非官方记载,大毛去年的整治菜鸟大作战,曾让不少菜鸟被送进医务室急救。 而今年,我似乎成了他的主攻目标。一开始,我还不怎么在意,和他交手了几回,也没什么特殊的感觉,甚至还被他伪善的和蔼笑容所欺瞒,认为他只是个有点自视甚高的跩哥而已。 后来,我才知道我错了。而且错得很厉害! 自从他摸清楚我的个性之后,他老兄居然出现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我被他盯得死死的,也被他吃得死死的,正是天生一物降一物的最佳写照。我一直在忍耐,心中的憎恨与日俱增,很想和他单挑,痛痛快快海扁他一顿,我敢说他一定不是我的对手。 但,我也只能想一想而已,公开反抗学长的下场,恐怕会成为所有学长的公敌,到时会死得更惨,我才没那么傻,他跟我玩阴的,我总要找个机会阴回去。 对了!就是这句话!“机会是人创造出来的!”大毛的座右铭我可是时时铭记在心,一定要用这句话回敬他一下,而且一次就让他永无翻身的机会,以免又让他创造出机会来玩死我! 第二章 机会果然来了。 就在圣诞夜这一天,校方要为新生举办迎新晚会。迎新晚会耶!到时候一定会一片混乱,只要好好设计一下,绝对有机会出手教训大毛。好期待喔!真希望这一天快点来临,就算这几天大毛天天拿泡过菸蒂的水给我喝,我也会甘之如饴。一想到可以给大毛一个致命的反击,我的心就充满了兴奋。 学长们也都很兴奋,紧锣密鼓安排迎新晚会的事宜。他们的兴奋是有原因的——迎新晚会根本是个幌子,紧接在后的“小天使报佳音”才是重头戏。 根据我秘密查探的结果,迎新晚会的内容很简单,不过是餐会,开放礼堂让菜鸟们唱唱歌、跳跳舞,并没有什么看头,只是学长们檯面上的欢迎晚会而已。菜鸟们通常都会毫无戒心地大大玩乐一番,全然忘掉“乐极生悲”这四个字怎么写。 迎新晚会其实只是个让菜鸟们松懈下来的钓饵,表面上是提供给菜鸟们的欢乐飨宴,事实上,紧接而来的“小天使报佳音”,才是让学长摩拳擦掌,准备好好凌虐菜鸟学弟的宠物秀。 “小天使报佳音”!多温馨而纯真的字眼啊!在银色的圣诞夜里,一群群小天使四出向人们吟唱圣诗、传报佳音,光想到这个画面,心里就充满了爱的喜悦。只可惜这个画面,并不适用在军校的“小天使报佳音”里!我所得到的情报显示,“小天使报佳音”里的小天使,指的就是我们这群菜鸟,而我们必须在圣诞夜里,假扮成可爱的小天使,鱼贯进入学长的寝室,向对我们“照顾有加”的学长传报佳音。 学长的寝室大楼向来是菜鸟学弟的龙潭虎穴,一般人是不敢进入的。一入内,单单是举手敬礼就足以举到手废掉,声音喊到沙哑,更别提惨遭纠正、训诫之类的悽惨遭遇。 说实在话,也没哪个菜鸟敢随便踏进学长的寝室大楼一步,又不是笨蛋,这么不知死活,就算是我们年纪最笨的黄百达,借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靠近学长的寝室大楼一步。所以说学长要我们扮小天使到学长的寝室里报佳音,摆明了没安什么好心眼,根本就是驱羊入虎口,不被生吞活剥、活活整死才怪。 至于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重要!随便用膝盖想想,还不就是那些整人的玩意儿,咬咬牙也就过了,没什么了不起。最重要的是,听说去年的实习干部,曾经开放半个小时的时间,让菜鸟学弟反整学长,将他们扔到水池里泄泄恨,以免菜鸟学弟情绪反弹,造成日后管教上的问题。
第161页 这真是个好消息!反击大毛的机会就在这里!我一定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狠狠教训大毛一顿。希望今年的实习干部,也会给菜鸟学弟反整学长的时间。上帝啊,请您完成小天使这个小小的心愿…… 迎新晚会终于结束了。正如我所预料的一样,这是一个很无聊而伪善的同乐会,大伙儿吃吃喝喝、唱唱跳跳,学长学弟貌似融洽地一起称兄道弟,这个画面——想起来就噁心! 从头到尾我都在冷眼旁观,为自己的同学在心里偷偷捏着冷汗。这群披着羊皮的狼,待会可是会脱下羊皮,磨刀霍霍向着你们这群不知死活的菜鸟,亏你们还玩得这么快活,真为你们感到提心弔胆! 哔哔——哨声响起。 “迎新晚会到此结束,三十分钟后,除了打扫人员之外,所有的人寝室就寝!完毕,稍息之后开始动作,稍息——”实习大队长段智瑞在九点钟的时候,如此宣布着。 “不会吧!不玩小天使报佳音了吗?”我心中一阵惊愕,茫然地看着段瑞智。老天爷不会这样对我吧?我已经把东西都准备好了。 哼,一定没这么简单,他们八成有什么诡计,我才没那么容易上当。为了证实我的想法,一进寝室,我立刻去看今天晚上的卫兵轮值表。哼哼,果然没错,第一班和第二班的卫兵,都是留级生,显然学长们不想恶整昔日的同学。换句话说,邪恶的“小天使报佳音”游戏,将会发生在晚上十点至凌晨两点这段时间内。 哼哼哼,开心死了,看来反击大毛的计划还是可以依计进行。大毛啊大毛,今天如果没把你整死,我就不姓宋…… 我并没有向任何人吐露要对大毛加以反击的计划,一个也没有。就连我在整个年纪里头最要好的死党杨青元,我也只向他发出一般性警告,提醒他今晚可能会有出乎意料之外的“紧急集合大地震”,要他提高警觉,千万别睡得太死。至于我,嘿嘿,我压根儿睡不着,就寝后,情绪一直保持在亢奋状态,等待着今天晚上的压轴好戏上场。 终于,十一点钟整,刺耳的哨声响了起来,瞬间划破黑夜的寂静,在寝室大楼里造成一阵骚动。 “哔哔——紧急集合,集合时,身着运动服,背系床单,左手拿钢杯,右手拿牙刷,左脚穿鞋不穿袜,右脚穿袜不穿鞋,三分钟后,连集合场集合完毕,稍息后开始动作,稍息——”实习大队长段智瑞大着嗓门如此下达命令。 剎那间,整个寝室大楼乱成一团,自梦中惊醒过来的菜鸟们,被吓得三魂找不到七魄,顿时鸡飞狗跳,到处都是不绝于耳的乒桌球乓声响,以及杂沓无比的脚步声。还好我早就做好准备,这点小把戏根本难不倒我,三两下穿好衣服,带好东西,第一个冲进连集合场里。 三分钟!只有三分钟的时间!正确着装,而又在时限内出现在连集合场上的人,大约只有整个年纪的二分之一,连我已经事先提醒过的死党杨青元,也勉强吊车尾赶上,一看见我,拼命向我猛眨眼睛,藉此表达他的无限感激。 其他着装不正确,又或者没能赶上集合时间的人,通通被叫到一旁去做交互蹲跳,答数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而我们也没闲着,开始基本教练,立正、稍息、敬礼,做个没完,还被实习干部一直吼来吼去,骂我们个个像条蛆似的软骨头,连排个队也歪七扭八。当然!这些话打从我们一入校就听个没完没了,骂来骂去都是这些词,真没创意,反正当他们在放屁,听听就算了。 “哔哔——所有人注意——集合时,面向我成讲话队形,稍息后开始动作,稍息——”另一个实习干部站在连集合场的左侧,面对兀自兵荒马乱的菜鸟们,大着嗓门下达这样的一个命令。 一听到集合命令,所有的人都争先恐后沖向那个实习干部的面前集合,唯恐动作一慢,又要受罚。我也不例外,不过,在百忙之中,我向连集合场多望了一眼,发现连集合场的右侧还站着另一个实习干部。 靠,是铁三角!铁三角是由三个实习干部分站在三个犄角的位置,随意下达集合队形命令,并在下达命令后,瞬间改变面向,心慌意乱的菜鸟若是沉不住气,便很容易中招、乱跑一通,体力差一点的人,常常会在这样的整人操练中摔跤受伤。 我心中大叫不妙,赶紧注意刚刚下达命令的实习干部的面向。果不其然,实习干部的面向改变了,一堆盲从的菜鸟同学死跟着队伍跑,完全没弄清楚方向,全都被抓到一旁伏地挺身。这还是没能难倒我,每次集合命令的下达,我都能面不改色地轻松办到。 几个死盯着我犯错的实习干部,最后甚至都露出钦佩的眼神,浮现满意的笑容。最后,哨声又响起,终于结束了铁三角的变态操练。 “哔哔——所有人注意——集合时,面向我成讲话队形,稍息后开始动作,稍息——”这次是实习大队长段瑞智下达的集合命令,他站在平常的集合位置上,似乎要展开另一个变态的操练。 “各位辛苦了!现在,成班攻击队形,由草地的这端开始,采匍匐三跃进的进攻方式,攻向尾端的敌军目标,并从敌军目标的身上,取得一张号码牌,回集合地点换取你们学长给你们的圣诞礼物,稍息之后开始动作,稍息——”
第162页 所谓的匍匐三跃进,是指匍匐前进一段距离之后,再来个翻滚跃进,总共要做三次,做完之后,整个人势必汗流浃背、灰头土脸。这分明是整人大作战,三更半夜被人整一顿,再送上小礼物安抚人心,真是够了,就算是脑震荡的猪,也会觉得很不爽吧! 算了,看样子应该快结束了,忍一下就过了!不过,这和先前想的“小天使报佳音”好像大不相同,倒像是“小天使落难记”,也没有向学长们传报佳音,难道今年的内容改了? 哼,绝对没这么简单,这是一年一度学长正大光明集体凌虐学弟的盛典,岂有可能就这么结束?做完匍匐三跃进,拿着号码牌奔回集合地点,实习干部交给我一张礼物兑换券,嘱咐我明天再向实习干部领取礼物,另外还给了我一根白蜡烛,要我回队伍待命。 蜡烛?礼物兑换券也就算了,还给我蜡烛干吗?莫非还有更变态的游戏等着我们?正猜疑着,实习大队长段瑞智又说话了。 “哔哔——注意!现在开始整理服装仪容,并将蜡烛点燃,沾黏在钢杯里,稍息后开始动作,稍息——” 来了!重头戏终于来了!“小天使报佳音”响起前奏,这一次,恶魔学长们又会怎么玩呢? 我们每四个人被编成一个小组,穿着泥泞不堪的运动服,繫着床单当披风,左手端着钢杯蜡烛,假扮成小天使,一组一组唱着“平安夜”,鱼贯进入学长的寝室大楼。 是的,落难小天使们开始向恶魔学长报佳音了。一踏进学长的寝室大楼,立刻受到天降甘霖的热烈欢迎。那是学长们的见面礼,混合了尿液的冷水,毫不留情地迎头洒在我们的身上。 我和同组的三个人,苦着一张脸,循着实习干部事先给我们的房间号码,有气无力地唱着“平安夜”,来到了一间寝室门口,轻叩了几下门板。 “谁啊?”房内传出应门的声音。 “是我们!”我不耐烦地回话。 “什么我们?死老百姓!我们是谁?”有人厉声骂道。 “我们是小天使,特地前来报佳音!”同组的人扯了我一下,赶紧报上通关密语。 “哦——原来是小天使,门没关,你们进来吧!”有人特意掐着声音讲话,让人听了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我伸手开门。房门应声敞开,露出一道隙缝,之后便卡住了,好像有东西抵在门后,再也无法打开。 “报告学长,门打不开。” “门打不开?不会从下面钻进来吗!” 钻进去?我瞪大眼睛往门内瞧,原来他们挪动双层床铺,抵住门板,上层用床单封住,只留下床底作为入口通道。靠,要我们当狗爬?我在心里大声咒骂着! 忍着气,还是一头钻了进去。钻进去之后,立刻发觉事态严重。学长们将床铺围成ㄇ字型,床下洒满了不知名的酸臭液体,还摆置了长满尖刺的含羞草、有稜有角的碎石头,要我们沿着床底通道爬出来。一路上,他们则不断从床铺上掷洒面粉、胡椒粉,在我们脸上涂抹油彩、鞋油,不时闹笑成一团。 我灰头土脸地爬出床底通道,当我看到眼前的那个人时,整个人惊骇得说不出话来。那个人,竟然是——大、毛!他大剌剌地坐在椅子上,正眯着眼睛对我微笑,那神情就像猫看到老鼠,打量着要怎么玩死这只老鼠似的,令人不禁毛骨悚然,头皮一阵阵发麻。 该死!被设计了!没错,被设计了!大毛又逮住这个名正言顺的天赐良机,好好整治了我一顿。单单是要我扮演大象唱盘绕圈子,就整得我头昏眼花、天旋地转。啥?什么是大象唱盘?就是左手捏住自己的鼻子,右手穿出左手臂弯,伸长食指,弯腰点地当唱针,然后左三圈、右三圈,按照不同的转速,边转边唱歌。也只有大毛这么变态的人,才想得出来这么变态的整人游戏。 就这样,我们四个人被轮番恶整了将近一个小时,直到哨音响起,大毛他们才意犹未尽让我们离去,临走前,还拉着我们拍了几张照片当作纪念。纪念?纪念你妈啦!看着浑身狼狈不堪的我,心里突然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对于大毛的憎恨,更是有如黄河决堤般,瞬间淹没了我体内的每一个细胞。 也就在这一刻,我生平对某个人产生了无法遏抑的杀机。如果可以的话,我一定会当场将大毛活活扼死!今晚,一定要讨个公道回来!我在心里狠狠发下誓言。就是今晚!无论实习干部有没有给菜鸟学弟反击恶魔学长的机会,我都要给大毛一个结结实实的教训! 拂晓出击,是最好的偷袭时刻!我把手錶闹铃调在凌晨四点钟,打算在这一刻熘出寝室,对大毛进行报复。这其实是个很困难的任务——要从卫兵和同寝室学长的眼皮子下,无声无息弄出大毛,说实在话,我可是一点把握也没有。可是,眼下只有这个机会,如果不好好把握,恐怕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时机。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机率,我也要试试看。 在床上闭眼假寐了一下,突然间,有人摇醒了我。我吓了一跳,睁开眼,骇然发现摇醒我的人,竟然是实习大队长段瑞智。 “嘘——别出声,给你们三十分钟的时间,让你们把学长丢进水池里,记住,只有三十分钟的时间,你们必须在四点三十分以前回到寝室,这里由你负责叫醒并通知其他同学,四点整开始行动。”我看看表,三点五十分。
第163页 真是天助我也,看来幸运女神正在对我微笑,在那一瞬间,反击大毛的机会飞升为百分之九十,就等着我踏出寝室的那一步了! 四点钟一到,我第一个冲出寝室,飞奔至大毛的寝室。咦,大毛不在床上!这四个字犹如连串的霹雳雷爆,炸得我脑袋一片空白!这个时候不睡觉,又能跑到哪里去呢?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略加思考,便推断出是怎么一回事!大毛八成早就知道会有菜鸟学弟的反击大作战,他平日树敌甚多,许多学弟恨他入骨,绝对会把他列为第一个修理的目标,他这么聪明,怎么会笨到呆在寝室里任人宰割? 问题是他会躲到哪里去呢?正想着,涌进了好几个人,很失望地发现大毛不在他的床位上,立刻转而攻向其他仍在酣睡中的学长,有的抓手,有的抬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学长抬出了寝室。整个寝室大楼开始传出惊慌的惨叫声,乒桌球乓响个不停,不断有人被抬出寝室大楼,扔进大楼前面的水池里。 大毛到底躲在哪里呢?对了,一定躲在后花园的秘密基地里,大毛常躲在那里头抽菸,现在应该藏在那里。这个秘密也是前几天才查出来的,为了知己知彼,我可是卯足了全力调查大毛所有的事情,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我快步离开寝室,临去时,还看见一个仅穿着内裤的学长,在内务柜上蹦蹦跳跳,不断抵拒菜鸟学弟的拉扯,活像只站在炙烫铁板上的猴子,让人觉得好笑极了。不过,我没兴致知道那个学长的下场,反正多半会被扔进水池里。 我现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赶紧找出大毛,给他狠狠一击。只要想到大毛趴在地上的孬样,我全身上下就亢奋起来。 后花园正在整修,挖了好几个大洞。我顺手抓了一只装肥料用的麻袋,慢慢潜往位于后花园最隐秘处的秘密基地。这里和学长的寝室大楼有段距离,尽管学长的寝室大楼此刻正闹哄哄一片,后花园可是一片寂静,很有点与世隔绝的凄清感。 我蹑手蹑脚潜进后花园的一侧,远远就看见秘密基地里头,有道红色的光点正一明一灭着,分明有人正在抽着烟。我心中一喜,不动声色地慢慢靠近。说到这里,一定要感谢学校所教的“地形地物利用”,这门课我学得很用心,现在实地操作,更是发挥得淋漓尽致,秘密基地里的人根本没有察觉我的靠近。 我越走越近、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终于,我看见了那个人的模样。没错,就是大毛!那个该死的大毛!他正蹲在地上,眯着眼睛,十分惬意地抽着烟,那样子又让我联想起先前被他在寝室里恶整的惨状,忿恨就像急速灌进气体的气球般,一下子充满了全身。想到这里,理智像断了线的风筝,瞬间飞离了我的身体,我发出一声怒吼,一个虎跃跳至大毛身前。 大毛吓了一跳,香菸顿时掉落地上,错愕的表情煞是好笑。在他还没看清我是谁之前,我猛地抖开麻袋,顺势连头罩住了他的身体,同时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上,随即又狠狠踹上好几脚。 被罩在麻袋里的大毛不断挣扎着,并随着我的狠踹,发出悽厉的哀号,我听着他的惨叫声,着实感到无比的痛快,痛快得——让我停不了手。 于是,我一脚、一脚、又一脚地用力踹着,也不晓得踹了多少脚,直到听不见大毛的哀号声,这才慢慢恢复了理智,停止了天残脚的酷刑。大毛毫无声息,静静地躺在地上。我望着他,心中仍残留着凌虐他的快感。 可以了吧!这样的教训应该足够了!是吗?这样就满足了吗?你不怕以后他又拿你恶整吗? 要不然该怎么办?杀了他吗?当然不需要!但也不能这样就放过他!对!不能这样就放过他!绝对不能!我的理性与愤恨不断地在心里反覆争论着,最后还是恨意占了上风,决定给大毛一个永难忘怀的纪念! 可是,该怎么做呢?我环视周遭的环境,视线落入挖好的坑洞,脑子里倏地闪过一个念头。 有了!活埋他!对!将他活埋!让他品尝一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滋味! 第三章 我得意地露出笑容,将大毛拖至灌木丛旁边的一个坑洞前,把他扔进洞里,在他身体上方放置了一块模板,找了支铁锹,一铲一铲将土壤堆在模板上,最后再铲了几块草皮,铺在土壤的表面。 说也奇怪,我心中对大毛的恨意,似乎随着铲土的动作里,一丝一丝渐渐消逝,直到土壤完全覆盖住大毛,我对他再也不怀有任何的忿恨,心中酣畅极了。真是痛快!我在心里如此大声欢呼着!事实上,我并无意置大毛于死地,他醒来时,虽然会饱受黑暗与窒息的惊吓,但是,凭藉着他的聪明智慧,终究还是能够得以脱困的。 这是最棒的教训!而且又查不出是谁搞的鬼!嘿嘿!这么混乱的平安夜,个个有嫌疑,可是个个又没证据!现在唯一要做的善后工作,就是消除所有的可疑痕迹。望着掩映在夜幕云层里的月亮,耳边隐约传来学长们一阵又一阵的尖叫声,我不禁哼着歌曲,轻快地用纸张用力擦拭着铁锹上的指纹…… 大毛失踪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开来。但这件事就像一颗小石头掉进大池塘里,仅仅泛起一小阵涟漪,随即便又恢复平静无波。虽然他的失踪相当可疑,曾有人质疑他失踪的动机,但那时他正好面临感情纠纷,在要好同学的证实下,认为大毛遭遇兵变问题,一时想不开而当逃兵。
第164页 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应该只有我一个人!事实上,我也是唯一关心他死活的人!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大毛有没有逃出那个坑洞?该不会就这样死了吧?我并不想杀他,说到底,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而已,可没想要搞出人命来。 由于不安与一丝丝的内疚,事后,我曾到后花园查看——的确,那个掩埋大毛的坑洞,丝毫没有翻开的迹象。我很想挖开来看,但始终没敢这么做。尘归尘,土归土,大毛归大毛,就让大毛带着这个秘密下地狱去吧! 另外,还真的得感谢自己认真上了“地形地物利用”这堂课,我花了些时间补强坑洞的掩饰,让它看起来,完完全全就像一块草地,我敢和你打赌,就算你天天踩在上头,也不会感到有任何的异状。 而我呢?在校的四年期间,我可是天天到后花园里散步,而且每次都要在那块草地上踩上几脚。好吧!我必须承认我这样做,其实有一大半是因为得意,可以天天踩在大毛的头上,另一小半则是因为想确认没人挖掘出这个秘密,随时可以补强掩体。话虽如此,我顶多也只敢在黄昏时分去后花园散步,入夜之后,老实说,我是不太敢踏进一步的。 在夜色的笼罩下,后花园固然别有一番清幽的雅韵,但是每每想到里头埋藏着大毛的尸骨,心里头仍会有点发毛。尤其是一到冬天,北风总爱把后花园的树木颳得嘎嘎乱响,仿佛有成千上万的冤魂在高声喧闹着,而大毛似乎随时会破土复活,追着我讨命。 后来毕业了,我被派至船上任职,在海上飘荡了两年,才又重新踏回陆地。又经过一年,我被派回学校担任队职官,再一次走进暌别三年之久的校园。过了三年的光阴,校园的景观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有些宿舍改建为新型建筑,而我的寝室,仍然靠近以前的那座后花园。 后花园依然没变,只是学生似乎变懒了,负责整理花园的人并不像我们当年那么尽责,时而可见一地枯黄的落叶,碎石路旁甚至还有丛生的杂草,一眼望去,颇有些萧瑟冷清的阴森寂凉,一般学生甚少进入闲逛。 灌木丛还在,而且很明显地长高了不少。这样也好,深藏在地底下的秘密才不会被人揭开!刚到学校的那段期间,我几乎每天都会在晚餐后,一个人走进后花园散步,回想起前尘往事,总觉得有些不胜唏嘘。 大毛的埋身之处,长满了绿油油的韩国草,我曾去凭弔了一次,但没再去踩踏——毕竟事情过了这么久,而且他人都已经死了,又有什么好计较的?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又到了十二月。不知怎的,我只要一踏进后花园,就会想起那段骇人的往事,更可怕的是,从未在我梦中出现过的大毛,居然一次又一次地骚扰着我。 是的,大毛在我的梦中活转过来了!他全身肌肉腐烂得可见森森白骨,腐肉上布满阴绿色的霉菌,不断有蛆虫和甲虫钻进钻出。每一回看见他,他都会尖着嗓子,伸长已经变成骷髅的右手食指,不断对着我指指点点、高声咒骂。 “凶手!你是杀人凶手!” “是你!是你杀了我!还我命来——” 哼哼,那又怎样?对于一个已经死了六年的人,又是被我亲手埋葬的烂人,那有什么好怕的?就算他咧开没有下巴的嘴咆哮叫骂,又或者是不断用只剩骨头的手指猛戳我的胸口,我都不会产生丝毫的畏惧。甚至,我还敢瞪大眼睛,看着他身上的腐肉,随着他的动作一块块吧嗒吧嗒掉落地上,又或者盯着从他五官里头钻出来的肥白胖硕蛆虫,打从心眼里开怀大笑。 大毛啊大毛,你始终是死在我手中的冤魂,就算你化成厉鬼,我还是会大声嘲笑你的! 唯一让我感到些微不安的,就是在每一次的梦境里,都让我觉得大毛原本腐烂的脸孔,正一点一点慢慢复原,看上去似乎不太像大毛,反而像极了某个我熟识的人。 会是谁呢?我心里纳闷着!另外,还有一件事也让我觉得不太舒服。在最近的一次梦境里,大毛居然伸手紧握住我的手腕,那种湿冷酸腐的感觉,直到我从梦中惊醒过来,仍残留在我的体内挥之不去。那一次,我足足洗手洗了二十分钟,才勉强沖洗掉那种噁心的感觉。可恶的是,自从那次以后,梦境中的大毛总是会想尽办法抓住、握住、搂住我,我开始产生了某种莫名的悚惧,而且越来越加剧……. 十二月的脚步飞快奔至尾端。 没错,今天已经是十二月二十四日,为了维持学校的传统活动,校方仍盛大举办了新生的迎新晚会,以及默许实习干部进行圣诞夜的“小天使报佳音”。 冷眼旁观高年级学生兴奋有加地精心布置他们的寝室,不禁又想起当年的种种往事,心知今晚将会有一连串惊心动魄的整人游戏。我原本也感染了些兴奋的情绪,不知道为了什么,用完晚餐后,忽然觉得有点索然无味,晚点名之后,便返回自己的房间,锁紧房门,干脆蒙头大睡,任由他们瞎搞。 说是睡觉,其实是睡不安稳的——“小天使报佳音”前的“紧急集合大地震”操练,就算是聋子也会被吵得睡不着觉。直到将近凌晨两点钟,实习干部结束了“小天使报佳音”的整人游戏,寝室大楼这才安静下来,方能获得短暂的休眠。
第165页 就这样,迷迷糊糊睡着,却又忽然莫名其妙惊醒过来。我瞥向时钟,液晶画面显示着三点三十分。四下寂静,显然是风雨前的宁静,看来也甭睡了,因为紧接着还有学弟大反击的重头戏要上演。我张大口,打了个哈欠,下床倒了杯水,信步走至窗前,望着暗沉沉的后花园,整个人的心绪无端端地浮动起来。 在银白色月光的映照下,后花园其实很有种神秘的幽静,空气中飘着不知名的浮香,挺容易让人陷入莫名的恍惚。一口气喝干杯子里的水,嘆了口气,正想回床上继续假寐,眼光一转,却看见一道臃肿的身影,步伐蹒跚地走进后花园里。 我心中一惊,立刻拉开纱窗,翻身跃过窗户,蹑手蹑脚地跟进后花园。到了那人身后不远处,我才骇然发现那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一个人背负着另外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把铁锹,正朝着我昔日埋藏大毛的那处灌木丛草地走去。 想干吗?难道是旧戏重演?剎那时,我的心里掺杂着七分惊慌、两分悚惧及一分有趣,一方面想出声制止,一方面却又想弄清楚那个人在做什么?一时之间,竟然拿不定主意,只好躲在暗处,静观其变。 最好是让那个人挖掘大毛的藏尸处,证实大毛的尸骨的确埋在里头!可是,万一事情曝光了,会不会查出是我干的好事呢?一颗心正自七上八下,目不转睛地注视那个人的动作。 只见那个人将身上背负的人,放倒在地上,举起铁锹,就往大毛的藏尸处使劲挖掘下去。 我差点没惊叫出声,一颗心发出怦怦怦的巨响。那人一铲一铲用地挖着,没一会儿时间,便挖出了一个坑洞。每一铲都让我心惊胆跳,深怕他下一铲就会挖到模板,继而挖出大毛的尸骨。 然而,都已经挖得这么深了,为什么还是没有任何的变化?莫非大毛真的不在里头?害我白白挂年了六年?我忍不住气,终于伸出头去看。一伸出头,我就知道我犯了大错。 我的影子在月光的映照下,清清楚楚地投射在那人挖出来的坑洞上。那人发现了黑影,身体一震,立刻转过头来,我来不及闪避,和那个人的视线接了个正着。剎那间,我整个人犹如遭到雷击般弹跳起来,紧接着全身发麻、无法动弹,只能颤着手指,指着对方嗄声结巴不已。 你、你、你……大……大毛!没错,那个人居然是失踪多年,应该被我活埋在地底下的大毛!他的容貌完全没有变,正是当年我所熟识的大毛,他眯着眼,脸上露出他犹如狐狸看见一窝鸡似的招牌奸笑,朝着我轻轻挥手,然后指着蜷伏在地上的人,示意要我认出那个人来。 我惊骇地努力辨识蜷伏在地上的那个人,发现那个人居然是——我!躺在地上的那个人,怎么会是我?如果那个人是我?那么,站在这里的我又是谁? 我被这意外的惊吓骇异得说不出话来,这时,大毛突然发出咯咯咯的诡谲笑声,一把抓住那个“我”的手,连拖带拽地,把那个“我”抛扔进他所挖好的坑洞里。那个“我”,动也不动地躺在坑洞里,转眼间,身上肌肉迅速地消融、腐烂,并爬满了成千上万的蛆虫与蚯蚓。 面对这么恐怖的画面,我唯一所能做的事情,就是不断地放声尖叫、尖叫、尖叫…… 大毛仍咯咯咯笑着,一铲一铲将土壤铲入坑洞,而我却只能僵立一旁尖叫,看着那个“我”被湿冷腐臭的泥土,一点一点地掩没、掩没、掩没……随着那个“我”被掩埋在泥土里,我整个人忽然喘不过气来,只觉得就要窒息过去。我用力掐着自己的脖子,拼命想让自己吸进一丝一缕的新鲜空气,可是不管我再怎么用力喘息,就是没有办法呼吸到空气,最后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当我醒来时,我的人已经躺在医务室里。医官说是学生发现我晕倒在后花园里,赶紧将我送进医务室里急救,这才把我救醒过来,并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坚持要返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回到寝室,我惊魂未定地进入浴室,在脸盆里装满水,捧着水沖了几下脸,直到略为觉得清醒,这才抬起头,朝着镜子一看,登时又吓呆了。镜子里的那个人看上去不太像我!那个人是谁?我想了又想,就是认不出那个人来。 镜子里那个人的容貌扭动着,扭着、动着,渐渐变成另外一张脸,我倒抽了一口气,从牙缝里冷冷地吐出了一个名字——大、毛! 没错!就是大毛!镜子里的他眯着眼,脸上露出他的招牌奸笑,朝着我轻轻挥手,并将他的脸贴近过来。我吓得倒退了好几步,不敢相信地瞪视着镜子。大毛的脸上仍挂着可恶的笑容,不断发出咯咯咯的诡笑声,紧接着,竟然将他的脸伸出镜面外。 然而,他的脸一伸出镜面外,脸上的肌肉马上消融、腐烂,一块一块的腐肉吧嗒吧嗒掉在洗脸台上,并从腐肉里钻出许多蛆虫。巨大的恐慌一下子就攫满了我的心,将我推进恐惧的深渊里,我再也无法掩抑来自心灵深处的惊恐,双手重重地捶向大毛的脸。 镜子应声碎裂。 而我,开始狂声尖叫…… 第四章 从那天到现在,已经十年多了。那死鬼大毛始终不肯放过我,时常在镜子里对我大声咆哮。
第166页 “是你害死我的!是你!”这是他最常讲的一句话。真是笑话,我哪有害死他?是他自己不爬出来的,关我屁事?而且,他总爱趁我不注意的时候,突然从镜子里伸出手,猛掐我的脖子,每次都被他掐得几乎快断气,各位评评理,到底是谁要害死谁? 被他抓过的地方,还会长霉、发烂,我现在已经溃烂得不成人形,浑身散发着恶臭,这笔帐又要向谁算?不过,话说回来,这都是那个臭小子宋晓航的错,谁叫他那么屌?一看到他的屌样,就想狠狠修理他。 咦,不对,我怎么会这么说?我不就是宋晓航吗?我干吗修理自己?可是镜子里的我,又不是宋晓航,而是大毛!我到底是谁?是宋晓航? 哦,不,是大毛。 不,不是大毛,是…… 超真实恐怖档案26 洗脑 口述人:花痕 身份:警察 惊悚值:aaa 真实性:★★★ 关键词:传销、杀人、洗脑 第一章 我是一名女警,我最大的梦想便是当一名出色的女警,和男人一样的威武。 我刚来到警局,还没来得及建功立业。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不逊于男儿,我总是积极的大包大揽各种具有挑战性的工作。由于我的努力,上司很看好我。于是也有了我接下来的最坚苦卓绝的一项任务——去a传销公司做卧底。 传销是指组织者或者经营者发展人员,通过对被发展人员以其直接或者见解发展的人员数量或者销售业绩为依据计算和给予报酬,或者要求被发展人员以叫难一定费用为条件取得加入资格等方式谋取非法利益,扰乱景致秩序,影响社会稳定的行为。 上面这条是我在百度找到的。而我要去的这家所谓公司就是非法谋取利益,欺骗群众,压榨无知员工的一个非法场所。 很多贫穷的下岗群众因没有工作,并且对于飞速发展的市场业务很茫然,很无知,他们并不知道他们所加盟的是一家非法经营的公司。 本来这种传销公司到处都是,即使偷偷摸摸的做非法勾当,但都及时的被警察给逮捕了。所以,解决和查抄非法传销行为已经不再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了。这一次之所以成了一件神秘的大任务的原因在于,近期不少居民报案说家里有人口失踪数日,寻觅无果。而这些失踪居民之前都是在这家公司做传销员的。所以局里很重视这件案子。 大家也知道,做传销的一般都是女人,因为能罗嗦能缠人。所以上司把这件案子交给我去做,为了不打草惊蛇,我将要去做卧底,查出失踪人口是否和这家公司有关,并找出非法传销的证据,将他们一网打尽。 “你好,先生,我是来应聘的。”我换了一身学生装,于次日去a公司应聘。“我听说这里需要营销员。我大学是学管理的,有专门的课程学过营销,我想我可以胜任这份工作。”我在这里一直声明我是做营销的,而不是传销,为的就是让老闆高兴,因为营销是合法的,但传销可就未必了。 我顺便展望了下众多柜檯的各种标志着大补的药品,想必这些就是需要传销的假冒商品吧。就因为找不到证据证明这些药品有害,所以才无法逮捕他们,我要把这些药品拿去做化验,看看是否合格。 “你好,我是这里的经理。”眼前说话的男人带着古老的方块眼镜,牙齿参差不齐,笑得殷勤却不怀好意。他热情极了:“哎哟,竟然是位刚毕业的大学生啊。” “经理,我很有专业知识。” “呵呵,我不需要专业不专业的,我只要忠心的员工。不过既然你决定来我这里工作,就必须要服从公司的安排。我赏罚分明,按照业绩发工资,积极做事的我必然奖励,要是不遵守公司章程的人,我的惩罚可是很严格的。”不知怎么的,他说这话的时候我总感觉他的目光中透露出阵阵冰冷与诡异。 “明天你可以来上班了。” 我倒有些诧异了,如果公司是违法的,管理阶层应该格外注重员工身份,不会这样问也不问随便收人的。他的漫不经心倒使我有了些许压力,因为越是这样看似简单的人越深不可测。而且他刚才明显是给了我一个下马威,如果不按照公司章程做事的话,他的惩罚会很严格。他肯定对每一个员工都有过这样的威慑,可我想知道的是,他的惩罚到底是什么。 我抵押的身份证是警察局帮我办的假证,我的新身份叫丁小玉,是应届大学毕业生。 正在我神游之时,有位神色仓皇的大婶像贼一样把我拽到角落里,她面黄肌瘦,一看面相就是营养不良的人。她把声音压到最低,自始至终都满目惶恐地说:“哎呀,孩子,外头那么多工作你不找,好好一个大学生,你来这里做什么啊!听我的话,赶紧走。” 我说:“不行啊,老闆已经和我签合同了,半年内我是走不了啦。” 她顿时焦急起来:“合同重要还是命重要啊!你不知道……” 这时有人打断了她和我的谈话:“你俩在角落里嘀咕什么呢?不好好工作,惩罚是很严厉的,嘿嘿……” 我还想着这声音是从哪来的呢,我顺着大婶的慌张神色才发现这公司的奥秘——到处都是射像头。大婶像吓破胆似的嘟囔着:“完了完了,被发现了,我得赶紧走,别告诉别人我和你说的事。”
第167页 监控器一路追踪大婶,也不知道是谁细微的阴笑声像空气般的从大喇叭里散发出来。我不禁疑惑,看大婶的样子是明明知道这里有危险,但为什么她不离开呢?是在乎那一纸合同,还有有其他的难言之隐?这倒反而让我坚信了这家公司和人口失踪案的确有联繫。别问我为什么,这是警察的直觉。 次日,我向旁人打探工作流程之类的问题,所有人都神色慌张,面黄肌瘦,个个都跟先前的那位大婶一样的稜角和神态,神秘的气氛搞得我心里压抑。我耐不住地问柜檯一位年轻女子说:“请问我到底应该做点什么?”女子含糊不清地小低嘟囔:“要西闹,不要踢。”什么跟什么?“你说啥?”我恨不得把耳朵附上去。这时该死的大喇叭又响起来了:“上班时间,禁止交谈。” 我快被这帮人气死了。无论我在哪个角落,做什么,和谁交谈,这该死的监控器永不停止的运转着叮嘱着每一个人。我现在连厕所都不敢去,我怕万一拍下隐私再变态到去网络暴光,那我可真名誉扫地了。 这里的人都不敢说话,大家都各自忙各自手头的那点活,甚至连头都不抬一下,连接待外来客人都没有一点热情。一片死气沉沉的,像走进坟墓里一般。 这时大喇叭的声音又从四面八方袭击而来:“所有销售员到负一楼开会。”“开个会还要到地下室,也真够寒酸的。”我嘟囔着。“是为了隔音。”不知谁在我耳边说了一句。 这里所有人说话都小心翼翼的,我长期待下去之后肯定只看唇语都知道人类想表达什么了。我真怀疑我之所以来到这里是不是上司想让我练听力的。我也小声到连嘴唇都不动一下地吐了一个字:“哦。” 第二章 当我随着人流朝负一楼走去的时候,不自觉看了柜檯女子一眼,她也望着我,眼睛里含着焦急与泪水,嘴唇依然翕动着:“要西闹,不要踢。”但我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只好对她微笑,她的眼泪却掉了下来。 我身边的人基本都是中年妇女,穿得很破,胡乱扎起的辫子,油腻的头发,眼睛里布满血丝,脸上还带着雀斑。她们虽然面相都不同,但是整体风格都是一致的,连雀斑的分布位置都同出一辙。每个人都像是其他人的复制品,并且最雷同的便是她们虚无的目光,呆滞,麻木,一片空白。 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我看见了昨天的那位大婶。她的眼睛里还透露着细微的明亮,让我忽然心里温暖起来。我跑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看见我时却十分惊恐,和柜檯女子一样地含泪和焦急,她捂着耳朵使劲摇头,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见她被麻木的人群撞来撞去。我一直凝望她的目光,终于体会到她的内心,是绝望。 当所有人都按部就班的坐好时,昨天招待我的那位经理拿着麦克走上前台。 他说:“大家的销售业绩我看了,真是不堪入目。业绩为零的人我已经採取惩罚措施了,他们从此不会再坐在台下听我的演讲了。真是遗憾啊。如果你们不想像他们那样再也不受到我的教导沐浴的话,就要好好干活。” 他说:“把身边的亲朋好友都拉到本公司,大家一起吃产品,延年益寿,何乐不为。今天的这款新补品,是专门为孕妇准备的,孕妇吃了生出的孩子就会非常健康,智力超群。大家身边有孕妇朋友的一定要多加宣传。” 台下鸦雀无声。 我很大声的打破寂静说:“请问这款产品有人试过药吗,是合格产品吗?给孕妇吃的补品是非常重要的,要格外小心。如果没有过成功的例子,便不可以随意怂恿身边人用药。” 大家都用异样的眼光看我。经理说:“新人总是很麻烦,有那么多的问题要问。过去很多人也和你一样问来问去的,时间久了,就都不问了。成功的例子就要有人去试验,你们让身边的孕妇试验一下不就知道结果了吗?” 简直是谬论!“万一吃坏了怎么办?”我气急败坏地问。 “入了本公司就要绝对服从,不要质疑本公司的权威。”他冷冷地说。 我的天吶,他不想想人命关天吗? 经理不再理睬我,他又沉浸在自我升华的意识中:“不要理睬无聊的问题了。我们当这种驳斥者不存在。” 会议很无聊,就是介绍每款药都有什么功效,有多么好之类的。散会后,我被经理单独留了下来。他把我带进更逼仄的一间小办公室里,这间办公室里只有一盏昏黄的吊灯,一张破旧的方形桌子,和两把椅子。他示意我坐下,他坐在我的对面,我们中间隔着吊灯。他参差的牙齿和满脸的褶皱使我联想到阴间的飘飘。 他细声问:“我问你,你觉得你是存在的吗?” 我被他问噎住了:“废话。”我丢出两个字。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的存在?”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说:“我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还不是最好的证据吗?” “不,你怎么确定你就是活生生的?” “我有身份证。” 他把署名丁小玉的身份证丢到一旁,问:“身份证没了,你还如何证明你的存在?”
第168页 我多么想说你好无聊啊,但是警察的职业素质必须让我容忍下去,我是潜伏在这里的卧底,这么光辉的使命不能被我搞砸了,我一定会尽快挖掘出人口失踪案和对药品的搜集,然后离开这里。于是我继续和他软磨硬泡:“那你是真实存在的,你能看见我,证明我也是存在的。” “呵呵。我根本就不存在。所以你也不存在。” 我要疯了。这是个精神病。 “不要认为我们今天说过话,也许这就是个梦,你我根本不相识。如果你想证明自己存在,就去问问你周围的人,你究竟是谁。”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莫非他察觉出我的特殊身份了吗?我定了定神,他是在给我做心理暗示呢,他想套我的话让我紧张度日,不能中计。 “如果你不能证明你自己是真实存在的,那明天我便辞退你。” 辞退?这个人的脑子真该去看医生了,他简直就是找茬。可我要是不应了他的话,他万一辞退我,我怎么对上司交差?我只能硬着头皮和他周旋到底:“我会证明我的存在的。”经理笑了,却笑得很狰狞。我想起我朋友曾经对我说的一句话:“这个社会,适者生存。”我必须去适应这个古怪的经理,因为我有任务,我有使命。 于是我问柜檯女子:“我是谁?”她惊恐了。我知道这个问题特别傻,她肯定觉得我和那经理一样疯掉了。我补充一句:“别怕,那个白痴经理让我证明我的存在,我要找证人证明我的存在,如果我不能证明我的存在,他就要辞退我。呃……你懂我的意思吗?”我问完这句话后我觉得我更傻了。本来我是想澄清这件事就是个闹剧,却越描越黑。这个女子低下头,没有说话。 她肯定觉得我有病,所以不愿意理我了。于是我只好去问其他人,逢人便问:“我是谁?你能证明我的存在吗?做我的证人可以吗……” 没有人理睬我。为什么大家都不点头呢?我明明站在这里,大家却不肯帮帮我,做个证人。都说世道黑暗,人心叵测,可我只是想留在这家公司,怎么这么难呢?我为这个问题急的焦头烂额。我心里憋气,本以为是个简单的任务,没想到却遇见了一群疯子。明明非常简单的一件事,大家却不肯帮我,这是什么事啊。我要去找那位好心的大婶,她一定愿意帮我做证。可我不知道她是谁,她在哪。于是我打电话给警察局的朋友:“请证明我的存在,为我做个证人。”他们都嘲笑我,觉得我疯了。后来上司打来电话训斥我:“不要这么无聊,抓紧找证据。” 我怎么对他们解释他们才懂呢? 于是我跑到大街上,逮到个路人就说:“行行好,老闆要找人证明我的存在,你帮我跟他说,我是存在的,你看得见我。”结果路人都被我吓跑了。 我活在这个世界上这么久,竟然没有人能证明我的存在,他们都不愿意帮我。最后我在街头发疯般的焦急寻找愿意帮我的人,大家似乎都觉得我怪异,都像躲避乞丐一样的躲避我,视而不见,绕道而行。 夜幕笼罩,我没有看见我们公司有下班的人,可公司的灯却灭了,和这夜一样的陷入了一片漆黑。员工都去哪了,他们不回家吗? 这时经理走出来,他看见了我的落魄,看见了所有人都对我视而不见。他得逞地笑着:“他们看不见你,所以都不理你。你根本就不存在,所以你被辞职了。” 这个男人一定是知道了我的身份,否则他为什么千方百计的折磨我? 我走进了街道对面的照相馆,不顾他关业的牌子,我对摄影师说,一定要把我的照片照得大大的,让所有人都看得见。摄影师狐疑的看着我,像在看异类。我早就习惯了这种眼神,今天我被该死的经理折磨成异类,等我扎稳脚跟,我一定掀翻了这家公司。 我拿着大大的相片给经理看,并问路人:“你看,这照片上的是不是我?”路人们都吓一跳,我拽着他们不放,硬逼着他们回答我的问题。于是许多路人当着经理的面不住的点头说这照片上的人是这位姑娘。我露出了胜利的笑容。经理笑了:“你真认真,这么无聊的问题你都能问上一天,我们公司就需要你这种人才。”我开心地说:“那你不辞退我了?”他说:“不辞退。” 我回到公司,身后的门帘沉重的锁上。我问经理,为什么没有看见员工回家。他说,员工都住在这里,他们不想回家。然后他不知道走向了哪个房间,原来经理也住公司。 都住在这里?睡哪里?我被绊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却听“哎呀”一声,才知道原来是人。绊了我一下的那个人说:“你小心着点,大半夜的不睡觉,乱走什么。”我尴尬地说:“我看不清路,我是新来的。”于是说话的人点起一支蜡烛,我诧异极了,因为我看见了满地的人,横七竖八,像一具具尸体。我瞠目结舌:“你们就睡这?”迎合蜡烛微弱的光线我才看清和我说话的人,又是一位大婶。她说:“我们不能回家。”我问:“老闆扣押你们?”她连忙摇头:“不是的,而是我们回家的话必须要带本公司的产品回去,我们不想家里人吃这些产品。”
第169页 “是不是因为产品是假冒的?” “是。”她这一声“是”说得极其细微,我几乎听不见。 她说:“晚上监控也会开着,只是老闆会睡觉,所以才敢和你说说话。来,找个位置快躺下,别暴露了。” 我赶紧找了个空隙躺了下来,冰凉的地板,透心凉,女孩子可不能睡这种地方。 她说:“你这个傻孩子,好好的一个大学生,怎么偏来这里工作?” 我问:“那你们为什么来这里工作?” “我们都是下岗工人,当初为了混口饭吃才来到这里的。” “我也是为了混饭吃啊。” “有命挣钱,却不知道有没有命花钱。现在我们想走,可走不了。报警也没用,警察根本查不出什么,柜檯里的补品真有滋补作用,但除了柜檯以外的药,都是假药。吃了会死人的,不死也残废。” 我眼睛一亮:“那假药放在哪?” “你找不到的,我们也不知道在哪。有时候老闆发给我们要推销的药,我们也不知道哪一瓶真哪一瓶假,所以哪敢乱用。之前都不知道,有给亲戚介绍的,吃了,却吃坏了。好好的一个老人,吃成了植物人。但追究责任的时候,却是医院的责任。说什么这个老人吃的补品本来无害,因为医院打了与该补品产生毒素的针,才使老人成了这样。你说,这是医院的事吗?” 怪不得一直吃坏人一直没被查封,听这位大婶说了快半宿我才明白过来,这些补品刚吃无害,吃久了就伤身,因为没准哪一瓶就是假的,然后再去医院打针,一打就出了问题。所有出事的人都是打针那个环节出了问题,这只能追究医院的责任。 我问:“为什么这补品还有真有假?” 她说:“都是真的不是本钱大吗?拿点假药对付呗。老闆给我们一堆药,要我们的家人吃,如果家人不吃就是我们吃。后来大家都不回家了,不回家就见不到家人,这样我们谁都不用吃了。” 我气得直剁脚,这都什么社会了还有这样摧残人的事情存在。“那你们干脆别干了,都走啊!” 她连连嘆息:“要走的人,都不见了。别人不知道失踪的人在哪,可我们内部人都知道,他们哪是失踪啊,根本就是被黑心的老闆扣起来了。但就是不知道关在了哪啊。你想想,来这里工作的人都知道了这儿的秘密了,要透露出去公司不就完蛋了吗?所以老闆干脆一个也不放,有进无出啊,孩子。今天你一个劲的让别人证明你的存在,大家就是不想让你留下来,才不肯当证人啊,可你却……唉。” 我安慰她说:“放心吧,我一定能带你们出去。” 一语完毕后,周围到处是低沉的哭声。“我想我女儿了。”“是啊,我也想我儿子了。”……大家一瞬间都感伤起来。 我要把这些可怜的人带出去,一定。 第三章 清晨醒来,浑身冰冷,骨头被硬地板咯得生疼。监控又勤快起来,大喇叭的声音又继续监督着每个角落。所有人又恢复起麻木死气的面容,大家都巴不得没有顾客进门,没有人买走产品。 日复一日的在负一楼开会,听经理的演讲。“来到本公司就要有绝对的忠诚,只有吃了我们的补品才能好好生活。你们已经与外面的世界脱轨了,你们只能从我的口中获得信息,相信我,支持我,尊敬我,我好了你们才能好。” 我觉得我日渐消沉下去,洗耳恭听他的谎言却不愿反驳,因为我不想再到处问我是谁。反驳没有任何意义,在他唠叨的时候我通常是琢磨着怎样搜集到药品,怎样寻找到失踪的人。到处都是监控,我每天白天勘察地形,晚上就会找好隐蔽的地方然后拆掉某几个监控。但是无论我拆的多么迅速,老闆在第二天都会安装上新的。所以到现在为止,我除了从众多大婶口中得知了种种残忍的真相之外,却始终没有找到任何证据。 我的心里沮丧极了。我一定是历史上最笨的警察了。 午饭,一个馒头一碗粥,连厨师都是面无表情。我早已习惯了这里的环境,习惯了每天压着嗓子说话,假装呆滞木讷,和周围的人一起变得神经起来。 我再没有见过柜檯上的那位女孩,也再没碰到过我第一天来遇见的那位好心的大婶。别人说,她们被囚禁了,和其他失踪的人一样。 是我对不起她们,她们想要帮我,所以才被经理扣了下来。晚上的时候身旁的大婶们会安慰我说,可能她们俩是想要逃跑才被囚禁的。我拒绝和她们说话,我怕她们还会被我连累。我是来救人的,不是来害人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消失。也是从那时起,我不再和她们说话。她们似乎懂得了我的心思,便也沉默下来。只是偶尔安慰一句,一切都会好的,总会好的。 我想念家人,想念朋友,想念一切可以想念的人。但我还在这里,日夜都在这里。明明有任务在身,却无能为力。很多年我没有流过泪,却在今夜痛哭流涕。 “小姑娘,别哭。”白阿姨摸着我的头,仿佛母亲就在我的身边。 “白阿姨,我苦。”我抱着她,无可抑制地哭着。 “好孩子,我们也苦,可咱们还得活着,我还不信熬不到头了。”
第170页 周围人也纷纷起身,有位姓秦的阿姨小声地说:“实在不行,咱们豁出去吧。” “你什么意思?”白阿姨问。 秦阿姨说:“咱们这样生不如死,反正都这把年纪了,不如咱们拼了吧。我倒要看看那囚禁室到底是什么样子。” 她的话忽然点醒了我,我一个人做不到的事,人多了就可以了。我顿时充满信心,决定和她们一起拼了。我要将我的身份和计划告诉她们,我们一起行动,一起创造光明。 大家听了我的话后都人心鼓舞,热血沸腾,她们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白阿姨说:“小玉,你说咱怎么做,咱就怎么做。” 我也来了精神,翻出笔和纸画起了公司的地图。我告诉她们监控器都分别按在哪,这么多日子以来,我除了研究监控器外什么都没做,不过今天倒派上用场了。我们要做的就是将所有监控器都打破,然后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找人和假药,然后报警。但我们所面临的问题是,没有人知道经理住在哪一间,万一找错了门,找到了他那里,那我们会又什么下场呢?可话说回来,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一个男人不成? 我让大家千万小心,尽量小声,不要被经理听见。 人的力量是伟大的,委屈了这么久终于联合了,早些时候我怕人心不齐,但现在我完全放心了,人都是给逼出来的。 按照计划我们每个人负责打碎一个监控器,当所有监控器都被毁坏之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报警铃声。怎么会这样,我明明安排秦阿姨负责破坏掉报警系统的,难道她被人抓了?接下来我们像进了天罗地网一般,所有的出口都被封闭,我们所有人被困顿在了一个宽阔的空间中。墙逢中正在渗透着白色气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只听该死的大喇叭里响出了经理幽幽的声音:“好好睡吧,背叛我的人们。” 当我们醒来时,发现所有人都被关在一间大密室里。经理坐在高高的豪华的太师椅上,居高临下的观望我们困兽般绝望的表情。而旁边,站着秦阿姨。 “你们还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经理得意地说。“我早就看出来你们图谋不轨,尤其是你,丁小玉,别人巴不得离开这里,你却想方设法的留下。” “姓秦的,你背叛我们!”白阿姨大喊道。 秦木讷地说:“在这里待久了,就会忘记自己是谁。你们还会记得自己是谁吗?我背叛你们,你们也背叛了亲人,难道不是吗?当初为了业绩,你们违背良心的让亲人吃伪劣产品。因为亲人信任你们,所以他们吃了,他们病了。什么医疗事故,根本就是编造,来欺骗你们自己的良心。因为无法面对亲人的谴责,才不敢回家去,成天住在公司里。我只不过为了活着出去而已,所以我向老闆告了密。” 我冷笑起来。秦哭了,她对我说:“对不起,小玉。枉费你那么信任我。” “你也知道为了一己私慾背叛集体是多么可耻的事情吗?”我质问。 “我只是想活着出去,我不想死在这里!反正你们这里这么多人也都丧尽天良过,我这点背叛算什么!”秦转身就要走,却只能“砰”的一声,经理开枪了。 其实我还有一句话没说完,就是:“你真的以为你能活着出去吗?” 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这个公司的秘密,没有任何交易是可以放其自由的,只有死。 这个密室的隔音效果极好。没有人会听到这里发出的痛苦的声音。 所谓最严厉的惩罚,就是被锁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听一群人的呻吟,每天只有一顿饭,依旧是馒头和稀粥。不让你死,只让你一点一点的老下去,衰弱下去。上厕所就在原地解决,直到周围到处是蛆虫,到处是恶臭。 第四章 在这里,我看见了消失很久的大婶和柜檯女孩,她们浑身麻痹,满目绝望。还有许许多多的面孔,都是曾经家属报案的失踪人口。原来他们真的在这里。还有那些假冒伪劣的药品,都制造和储藏于这个地下室。 “丁小玉,你知道的太晚了,可惜你已经没命出去交任务了,嘿嘿……” “我不叫丁小玉。”我虚弱地说。 “我知道。这肯定是你伪造的名字。不过没关系,来这里久的人都会忘记自己是谁,那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我是谁?我是谁。又恢复到了这个问题。最初的时候我努力的证明自己是存在的,那一天我就觉得自己失常了。而今天,我又要回忆起我是谁。他给我设下了一个圈套,我走不出去。有多少个月我没有听到别人叫我真名字,大家都叫我丁小玉。这个名字反覆的出现在我的耳边,我习以为常的以为这就是我,他们喊我的时候我竟然知道他们喊的就是我。这里没有人知道我的真名字,外面的人,还会记得我吗? 当初为了来当警察,在警察学院里一直努力表现,却始终是资质最平庸的一个,大家都嘲笑我还是不要做警察的好。好不容易来到了警察局,却一直没有被正视过。我太笨,要身手没身手,要智慧没智慧。只是我一直希望突破自我,只要给我一个机会。为了让上司注意我,我大包大揽各种工作,用尽手段去完成。警察局里没有人会在意我的名字,他们只知道我很笨,总喜欢欺负我。或许当初我就不该去当警察,放弃执念去寻份别的工作,或许也不会如此失落。
第171页 “你是谁?你还记得吗?”经理鬼魅一般的声音一直飘荡在我的耳边,像一条条咒语,我多么不想听到他的质问,因为我害怕内心的质疑。 没有人叫我的名字。从离开父母去远方求学开始,就鲜有人叫我的名字。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究竟是以什么身份活着的。我明明不是丁小玉,可我却活在这个假身份里难以自拔。 “我叫……”我叫什么?我忘了。太多年了,真的忘了。 “呵呵。看来你已经和他们一样,忘记自己是谁了吧。你看看你身边的这些人,就像秦说的,她们都是伪善良,都曾为了销售业绩,为了自己赚点钱,就出卖朋友,让朋友试药。这间公司是违法,可也是有了这些违法的员工才铸造了违法的公司啊。” “可你终究是个主宰者。没有你,也不会有今天的悲剧。” “可我让你们所有人看到了人性的黑暗面,看到了私慾。你不能怪我,要怪就扪心自问,摸摸自己的良心,还有没有。”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不再呻吟,不再哭喊,不再诅咒。 大家都在沉思:我还是不是曾经的那个我。 我问白阿姨:“你叫什么名字?”她摇头,她只知道她姓白。太久没有人叫她的名字,所以她不确定她到底叫什么了。 我曾说过,要救大家出去,可这些人真正值得救么?她们出去以后去哪,那个支离破碎的家还能回吗? 白阿姨说,她因为贫穷来到了这里,为了销售业绩让侄子吃补品,结果吃成了脑瘫。其他人也纷纷回忆自己的过失。有人明明知道这药是伪劣的,为了赚钱便给孕妇吃,孕妇流产,终生不孕。有的人给自己年迈的父亲吃补钙的药,结果将父亲吃成植物人,等他死了自己就可以继承他的遗产了。有的人给丈夫吃补品,丈夫瘫痪,自己就有理由和他离婚,然后和地下情人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于是她们遭受谴责来到这里,不敢回家。 “丁小玉,你算这里面里最干净的一个了。” 不,我不干净。我杀过人。我想当警察,但是一直没希望,寝室里的至交好友莫晓已经内定了当警察,于是我杀了她,并撕下她的皮,做了和她一模一样的人皮面具。大家以为是我死了,其实是她死了。我亲眼看见自己的父母为莫晓而哭,他们以为是自己的女儿死了。但我却不能告诉他们真相,因为他们太穷,他们一无所有,我不想再过那种卑微的艰苦的日子了。于是我顺理成章的做了千金小姐。 可我究竟是谁。丁小玉是警察局为我伪造的名字,我也不是莫晓,我原来叫什么名字来着? 这些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这是我心里永远的秘密,直到我死去,心都溃烂掉,将这个惊天秘密掩埋进泥土里,永远的隐没掉。 许多天过去了,有些人忍受不了折磨,干脆咬舌自尽。最可怜的是咬舌都没有死掉的人,还要痛苦的活下去,忍受着舌头的溃烂,流血。但是他们被绑着身体,没有办法寻求其他的方法自杀。 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怎样了,在我的头顶上,我曾睡过的地板,现在有新的员工睡在那里吗?我算了一下时间,应该差不多到日子了。合约终止的日子,半年。我跟警部商定过,半年后我要还没复命就是出了意外,你们要是联繫不到我,就来a公司救我。想到这里,我笑了。我从来没有如此渴望过生,此刻,我只想活着见见外面美好的世界。 经理慌张地跑回地下室,将所有门都封闭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恶狠狠地指着我的鼻子说:“丁小玉,外头都是警察,是不是你惹来的?” “我和他们约定好,半年后我还没复命就是出事了,快来救我。而这个时候我一定已经拿到了证据,可以打垮你的非法公司。” “哈哈,你们听到没有,这死丫头要放你们出去了,你们的光明来了!”经理忽然大笑地说。 被囚禁的人眼睛顿时放光,但骤然黯淡下去。“出去后我们去哪里,早就无脸面对家人。何况这么多年了,外面的世界如何了?离开了这里我们没饭吃,一样是要死的。” 我焦急地说:“你们不是一直渴望出去吗?现在有机会了,你们要振作啊!” “我们怕。怕这个世界的冷漠,与无情。我们害过人,别人会继续来害我们。”所以,宁愿一直待在这里,不要离开了。人总是这样,一直渴望得到某种东西,当这种东西近在咫尺的时候却胆怯了。这才想到,自己早已经不属于这里。“我们不属于光明,我们害怕。”这是我听过得最寒冷的话。 我无力地说:“你们要做回你们自己啊。” “我们早把自己丢了。” 经理将地下室的门封好,并宣布从这一刻开始再也没有食物和水了。我们要一直等到警察找到这里的那一刻。有些人恐慌,有些人担忧,有些人兴奋。恐慌是为了没有食物和水,会死掉。担忧是因为对未来的何去何从忐忑。兴奋的可能仅仅是我,因为我终于等到了自由的这一天。所有人都在等待答案,焦急,烦躁。 我们听不到外界的一点声音。我们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我们没有时间概念,大家甚至都没有一块手錶。有钱的东西都被老闆剥削走了,留下一把如柴瘦骨,一具伤痕累累地躯壳,和已经接近一片空白的头脑。
第172页 我们身上的锁和绳子被解开了,大家都是困兽。 渴的人起初是咽吐沫,后来吐沫都干涸了就干脆喝尿。飢饿的人开始吃衣服裤子鞋子,吃所有能吃的东西,狼吞虎咽。我想,等连尿液和衣服裤子都没有的时候,便要开始吃人了。这些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不知道活着为了什么,但他们却有最原始的求生欲望。谁说现在的社会没有人吃人,再文明的国度也有阴暗的角落,是所有人都不曾设想的生活方式,过着完全不像人的日子。 我一直没有吃喝任何东西。我想坚持到最后一秒,就算死了我也不想那么骯脏的死去。只盼望警察快一点找到这里。已经几天了呢?我完全没有概念。但从我嘴唇的干涸程度和肚子的飢饿程度看,恐怕已经三天了。 地下室越来越闷热,恶臭越来越浓烈,蛆虫繁衍的也越来越多。 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反而没有人自杀了。大家都在等待一个结果,一个可以让自己生的结果。 第五章 终于有一天,警察寻觅到了这里。他们打开了这恶臭的地下室,都被这噁心的味道熏得连连咳嗽。有些警察带着防毒面具走了进来,他们拿着许多担架将我们一一抬了出去。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掉的,今天都能看见阳光了。 我已经昏迷不醒。 当我重新醒来时,周围有许多面孔,其中一个就是我的上司。他对我说:“你表现得很棒,我们已经把药品全部查抄了,并把人都放了出来,一切顺利。” 我的记忆太朦胧,但我想知道那些人怎么样了,是否愿意接受外面的光明世界,屏弃那些阴暗岁月呢? 上司的声音又在耳际响起:“我已经向上面传达了你的功绩,决定颁给你勋章。恭喜你,莫晓同志。” 莫晓。我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忽然惶恐起来!不,我不是莫晓,她已经被我杀了,我不是她!但我是谁?我是谁?因为我不知道我是谁,所以我无法证明我的存在。我的名字和生平将成为一个谜。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谁,谁又会知道呢。没有不透风的墙,总有一天,警察会查出来我的真实身份,到时候一定会帮助莫晓平反的。 我不想见到光明。我宁愿永远躲避在那残忍的传销公司里,至少没有人来挖掘我的秘密。 早晚有一天,一切都会暴光,就像今天一样。 我想那些被囚禁的人也一定和我一样迷茫着。 我终于想明白柜檯女孩当初对我说的唇语是什么意思了,要西闹,不要踢的意思是:要洗脑,不要听。 超真实恐怖档案27 诡碟 口述人:杨柳 身份:漫画家 惊悚值:aaaaa 真实性:★★★★★ 关键词:凶宅、恐怖漫画、隔墙尸 第一章 原来租住的地方太嘈杂了,楼下街道里各种乱糟糟的声音经常冲破窗户闯进来,以至于我的创作速度减慢了许多。眼看新的漫画连载又要开始了,为了不影响工作,我和原来的房东解约,在报社附近找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 房子很新,内部重新粉刷过,发出一股墙漆的味道。里头家具一应俱全,果然像招租广告说的那样,拎包即可入住。 按惯例,搬到新房子之后先将所有的地方检查一遍,以防前任房客留下什么不好的东西。不好的东西没找到,倒是在书柜里翻到两抽屉刻录版的碟片,看碟片套上的影片名,都是一些经典的老影片。想必前任房客是个超级老电影发烧友,自己从网上下载了电影刻录下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带走,倒是便宜了我。 就这样,白天工作,晚上就看这些碟片,逍遥的日子很快过到了头,漫画连载结束了,编辑催促我赶紧鼓捣出一个新的连载出来。往常,创作一部新的漫画要经过好几天的思考,但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提起笔,就有了感觉。我觉得我要画一个女人的爱情故事,故事的名字……就叫做《诡碟》吧,我莫名地想到了那些光碟。 用铅笔勾勒人物造型时,一个穿着婚纱的女人形像出现在我的笔下,她并不漂亮,但显得十分可爱,我将她的下巴稍微修饰了一下,那张平凡的脸便显得俏皮生动起来。 一旦开了头,下面的工作便显得很容易,我比往常更早的结束了今天的工作,从网上将漫画发给编辑,便又抽出一张碟片看了起来。 第二天上午,正当我看碟的时候,编辑的电话打来了。 “你画的《诡碟》,那个原形的家属找来了。”编辑噼头就是这么一句话。 “什么意思?”我摸不着头脑。 “你在《诡碟》中不是画了个女人,那女人不是叫曼妮吗?是根据现实中一个女人画的吧?”编辑说。 “胡说什么?那完全是我凭空创造的!”我有些恼怒。就是因为害怕遇到这样的纠纷,所以我笔下的一切故事,都是用的虚构的地名,人物的造型也完全出自自己的创造,《诡碟》中的曼妮当然也是如此,没想到居然还是有人找上门来。 “是吗?”编辑沉吟了一会,“你等会。”他在那边似乎正在和什么人聊天,过了一会才又开口道:“她不是来找麻烦的,她说你画的人很像她姐姐,她想见见你。” “有这种事?”我觉得有趣,便同意编辑将我的地址告诉那个人。
第173页 半个小时后,那名读者出现在我的面前。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我就知道她并没有说谎——她长得很像我笔下的曼妮,只是眼睛稍微小一点,脸蛋也没有那么瘦削。 “你好,我叫苏米妮。”她朝我点点头,“您是陈达吗?” 我慌忙点点头。 苏米妮?这个名字和曼妮的名字很像……我正琢磨着,她已经主动走进屋来。不等我开口,她便递过一张照片。 只瞥了那照片一眼,我便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那不是曼妮吗? 我笔下凭空勾画出来的漫画人物苏曼妮,此时正活生生地出现在照片上,无论是发型还是神态,都和曼妮完全一样,只是下巴稍有不同,假如我当初没有稍微修饰一下曼妮的下巴,那她完全就是照片上人的翻版了。唯一不同的是服装,照片上的人穿着一条吊带小短裙,显得十分青春活泼,而到目前为止,曼妮穿的都是婚纱。 “这也太……”我不敢相信有这么巧合的时,仔细打量着,想看出ps的痕迹。但苏米妮很快从包里取出一整本相册递过来。 全都是曼妮,不同打扮、不同造型、甚至是不同年龄阶段的曼妮。 “这太巧了……”我一边翻看相册,一边发出惊嘆。 “是啊,太巧了,更巧的是,我姐姐的名字也叫做曼妮。”她笑着对我说,那双细长的眼睛里却一丝笑意也没有。 “什么?”这下我真的感到奇怪了。 “可曼妮只是我虚构的人物,苏曼妮这个名字,也是我随便想出来的!”我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但她的神情显然是不相信。 “你能告诉我曼妮在哪吗?”她带着点恳求的模样凑近我,一股淡淡的香水味袭来,“她失踪好几个月了,家里人都快急疯了!” “失踪?怎么回事?”我顺口问道,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后退了一步。 “不知道,只是莫名其妙地失去了联繫……”米妮说。 接下来的时间我们限于无穷纠结之中,米妮坚持认为我是依照她姐姐画出的曼妮,而我穷尽一切力量也无法证明曼妮只是我虚构的人物。 “我会继续看你的漫画。”临走,她扔下这么一句话。 第二章 她这么一闹,倒激起了我的创作热情。我坐在电脑屏幕前,很快将《诡碟》第二期连载画了出来。 第二天上午,我接到了米妮的电话。 “曼妮的脖子上也有一颗痣,还有,我认得她的鞋。”她冷冷地扔下这么一句话,便挂上了电话。 我坐着愣了许久。 确实,在新的一期连载中,我特意给曼妮的脖子做了个特写,突出她脖子上的痣,某个镜头中,为了让她的脚显得更美,我设计了一双造型独特的凉鞋。这确确实实完全出自我的原创,可米妮却说这两者都在现实中存在。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看了看自己刚完成的作品,我不禁打了个寒噤——《诡碟》第三期连载已经完成了,这一期讲述的是曼妮被人谋杀的故事,凶手的脸始终没有画出来,只是一双手握着一张光碟,将曼妮的脖子切开了。 如果我所画的曼妮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她的死亡是否也是真实存在的呢?米妮说曼妮已经失踪了好几个月,难道……我不敢再想下去,匆匆将稿件发送给编辑,之后便给米妮打了个电话。 “曼妮生前在什么地方工作?”我问。 “你问这个干什么?”米妮很不高兴,“今天你又画出什么来了?” 我窒了一下道:“我不相信世界上有这么巧合的事,也许你在骗我呢?告诉她生前工作和学习的地方!” 米妮在那边很不高兴地哼了两声,很快,我的邮箱里收到了她发送来的电子邮件,里面是曼妮的简历。 曼妮的生活历程非常简单,前十几年都在读书,毕业后就直接考上了公务员,在省规划局工作。我花了大半天时间,从她的小学一直查到规划局,确定世界上果然有曼妮这个人,所有的情况和米妮所说的完全一致,甚至,根据从规划局获得的地址,我找到了曼妮的家,按门铃,开门的是米妮。看到我,她先是露出惊讶的表情,很快便明白过来,问:“这下你相信我了吧?” 是的,我相信了。脑海里浮现出我所画的场景,我脸上不由自主地表露出某种情绪,米妮敏锐地发现了,她脸上浮现出恐惧的表情,颤声问:“你又画了什么?曼妮出事了?” 我点点头,吞了吞口水,将第三期的内容告诉了她。 听我讲完,她坐在原地一言不发,过了很久才说:“你能后面的故事完整地画出来吗?也许能找到凶手,还有……曼妮……” 我没有任何理由拒绝这样的要求,然而,当我提起笔想要画的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我画了很多张漫画,但最后都将它们揉碎了。这不是我要的故事!脑子里有个声音一直这么喊着。 那么,我要的故事究竟是怎么样呢?以前画的那三期,都是非常顺畅地就在脑海里产生了,现在却什么感觉也没有。 “你说,为什么我画的故事里,会有一个这么真实的曼妮呢?”我问米妮。她忽然朝四周看了看,好像有些怕冷似的缩了缩肩膀:“也许世界上真的有鬼?”听她这么说,我不由也感觉到一股寒意,连忙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第174页 难道是死去的曼妮控制了我的头脑,让我来画出她的冤情?可为什么找我呢? 我想到的另一个严重的问题是:如果只有在曼妮的控制下我才能画出这个故事,那么,如果有一天曼妮忽然不再控制我了,我该怎么向编辑交代? 这个问题让我心神不安,匆匆跟米妮道别,便离开了她的家。 第三章 一路上都在想着这些事情,我完全没留意前方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一个人大喊一声“危险”,将我扑倒在地,我才发现,一辆小轿车刚与我擦身而过,如果不是摔倒在地上,我已经被压成了肉饼。 小汽车飞快地离开,我想看清楚车牌,却发现它的车牌被一层什么东西遮盖住了。 转头一看,我的救命恩人,居然就是租房给我的房东王君。 “谢谢你!”我感激地道。 王君什么也没说,脸色苍白地朝我挥了挥手,迅速骑上摩托车走了。 我忽然发现他的摩托车有些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看到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第二天是周日,报社漫画连载的休刊日。我已经预先画好了周一要交的漫画,便乐得休息一天,整整一天都泡在电脑前看碟,完全不去考虑创作的事。 一直看到凌晨两点,眼睛都快看肿了,不知不觉在电脑前打起了瞌睡。睡得正熟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在大声敲门,我抬起胳膊想动,却浑身乏力。朦胧中,感到有人将我拖出了房间。 我是在社区医院醒过来的,旁边坐着王君。 “你怎么这么粗心?煤气中毒了!”王君责备地看着我。 “是吗?”我坐了起来,头还有点疼。 煤气中毒?怎么会呢?我清楚地记得,一整天我都将窗户打开,而且厨房的门是关上的。 “你怎么知道我煤气中毒的?”我疑惑地看着王君。 “我在门口闻到了气味。”他眼神闪烁了一下。 我没再说什么。 回到家中,我发现窗户紧闭着,但并没有插上插销,窗台下方墙上的青苔,被人蹭去了一大块。 煤气中毒?当然不是,是有人从窗口翻进来,趁我睡觉的机会,将煤气打开,关闭了所有的窗户,制造了煤气中毒的假象。 是谁想要我的命? 莫非是杀死曼妮的凶手? 联想到上次的车祸,我感到十分恐惧,连忙将门窗关死,到厨房仔细检查了一遍煤气阀门,这才在床上躺下。 另一个疑问浮上我的心头:为什么每次都是王君救了我?真有这么巧? 我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王君的摩托车呢?肯定不是在这附近…… 我越想越睡不着,爬起来,打开电脑,调出《诡碟》的漫画。看着画上的曼妮,我禁不住去揣测那杀害她的凶手。我的下一期漫画中,凶手的真面目会被揭示出来吗?发生在我身上的谋杀未遂,显然是凶手所为,他害怕我最终画出他是谁。如果是这样,那我更要赶紧将真相画出来,即便真的不幸遇害,至少也能将凶手找出来。想到这里,我开始工作起来。 这一回,仍旧像前几次一样,所有的故事和画面,非常顺利地从我笔下涌出,几乎不需要特别的构思。 画到一半,我实在画不下去了。 所有的画面已经出现在我脑海里,我仍旧没有看到凶手的脸,但我看到了……我看到曼妮的尸体,被砌进了墙壁中。 就是我正在工作的这间房的侧面墙壁! 我感到嵴背发寒,站起来,盯着那面墙——那面墙看起来和普通的墙没什么区别,但我始终感觉,里头似乎有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在牢牢地盯着我。 我没法再在这间房里待下去! 起身想要到外面去喝点酒,看看时间,已经快天亮了,此时所有的酒吧都已经关门,走到床边一看,已经有环卫工人在街头打扫,再一看,楼下有个人正在抬头朝上望,发现我看到了他,他马上闪身坐进一辆小汽车里,将汽车开走了。 黑色的车身,被蒙上的车牌号码,更重要的是,那是王君的脸! 我的心狂跳起来。 难道凶手就是王君? 这不可能!王君救过我的命! 我几乎是颤抖着给米妮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的发现。米妮让我在家里等着,她马上就到。 不到半个小时她就赶来了,身后跟着一伙搞装修的工人。在米妮的指挥下,他们干脆利落地敲开了我画中的那面墙。 一具尸体出现在墙中。 尸体被灰白色的布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出是男是女,这点也和我漫画中所画的一模一样。工人们发出惊呼声,再也没有人敢动一下锤子。有人马上拨打了110。米妮盯着那具尸体,有些发直的眼睛中慢慢蓄满了泪水。 “真的被害了……我怎么跟爸爸妈妈交代?”半晌,她才说出这么一句。 不需要看尸体的脸,她就已经认定了这是曼妮。当警察赶来后,将尸体从墙壁中挖出来,揭开白布,那张脸已经看不出原形。 “是曼妮……一定就是曼妮……”米妮喃喃道。 “你怎么知道?”带队的张警官疑惑地问。 米妮没有说话,我禁不住苦笑了一下:该怎么让警察相信我的故事?
第175页 第四章 让警察相信我的故事,花费了许多口舌,到最后他们还是不相信,抓着我盘问了许久,碍于法律不得不将我放了,怀疑却仍旧明明白白写在他们脸上,只差没直接刻上“你就是凶手”这几个字了。 我和米妮走出警察局的时候,正好看到一辆警车停在门口,王君被两个警察带了进来。米妮正低头擦眼泪没注意,我跟王君点头打了个招呼,他嘴唇动了动,向我说了句什么,却没发出声音。 他说的是什么呢?我努力回忆他的唇形,走到家中,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小心”。 小心什么?小心凶手吗? 坍塌的墙就在身边,可我完全顾不得这么多。在米妮的催促下,我飞快地用铅笔在白纸上画着。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男人狰狞扭曲的脸,那张脸正对着曼妮的尸体说着什么。 那是王君的脸。 但怎么会是王君呢?王君如果是凶手,又何必救我?! 我的笔头停顿下来。 “怎么不画了?”米妮问。 我迟疑了一下,正要开始画,忽然传来了敲门声,有人在喊米妮的名字。听到这声音,米妮紧绷的脸似乎稍微放松了,她飞快地跑过去打开门。一个男人出现在门口,我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米妮就已经冲进了他的怀抱。 “你没事吧?我听到你在电话里说,找到曼妮的尸体了?”男人焦急地说。 米妮哽咽着,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忽然抬起头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男人望着她,没有作声。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米妮的声音忽然变得凌厉起来。 男人走进门,看着墙壁,露出一丝苦笑:“到底还是挖开了。”他看了看我:“你认识我吗?” 我点点头。 一看到他的脸,我就知道他是谁。他和王君长得非常相似,但显然不是同一个人,他比王君更高更瘦,举止间流露出一副潇洒的气派。但这并不是让我明白他身份的原因。我之所以一下子就认出他,是因为,他的脸,和我脑海中未画出来的脸,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连发型也一样。 那是凶手的脸! 眼前这人才是真正的凶手,我所看到的那钻进车中的人,也是他,只是因为距离太远,他们容貌又如此相似,我才以为我看到的是王君。我禁不住悄悄地朝四周瞄,寻找可以做武器的东西。 “你不是说你找到曼妮的尸体了吗?”男人漫不经心地看着米妮,“曼妮的尸体在这,你当然也在这。” 听到这句话,米妮显然也明白了,她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先是呜咽一声,很快,她的脸便因为恐惧和愤怒而扭曲了,她朝后退了一步,马上又扑上前去,嘴里发出持续尖叫着:“骗子!把曼妮还给我!”她双手朝那男人的眼睛插过去,却没留意男人手里的刀。 我始终紧盯着那男人的一举一动,当他从身后抽出刀来时,我飞快地举起一张椅子朝他砸过去,被他一扭身闪开了。 “没用的,”他用嘲弄似的口吻说,“我是柔道三段,再多几个你这样的,也不是对手。” 他说得没错。我和米妮两个人很快被他制服了,他将我们死死压在地面上,举起刀,嘲笑着问:“你们说,先杀谁呢?” “曼妮在看着你呢!”情急之中,我大喊一声。 男人怔了一下,脸上露出恐惧的神情。但这神情只是转瞬即逝,很快,刀朝我捅了过来。 “曼妮,救命啊!”我朝着那面被拆开的墙壁大喊——曼妮的尸体已经被搬走,她还能及时来救我吗? 刀停在了空中。 两个警察将男人扭了起来,王君从警察身后闪出来,将我和米妮扶起来。 “王君,是你?”男人惊讶地望着王君。 “哥……”王君喊了这一声,便低下了头。 王君的哥哥叫王平,在警察局,他很快就招供了。曼妮确实是他杀的。曼妮是他的情人,那时候他还没和老婆离婚,和曼妮的感情始终处在地下状态。曼妮一直在催促他赶紧离婚,但恰好在此时,他儿子患了癌症,医生说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他不愿意在儿子最后的这几个月时间里扮演一个负心人的角色,便和曼妮商量,等儿子去世之后过段时间再说。然而曼妮并不答应,坚持要他马上离婚,并威胁他说,如果不很快离婚,就直接到医院去找他患病的儿子。这个威胁让王平对曼妮生起了厌恶之心,那段时间他很郁闷,找自己的弟弟王君借了一大堆碟片来看,想要逃避现实。没想到曼妮居然真的跑到医院去闹,儿子的病情因此更重了。王平就此对曼妮起了杀心。他将曼妮带到王君准备出租的房子里,准备和曼妮最后谈判,曼妮却在此时向他出示了自己订做的婚纱,并且在他面前穿上婚纱。看到曼妮兴高采烈的模样,王平明白她是无论如何不会放弃,顿时怒从心头起,随手拿起放在桌上的一张碟片,直接切进了曼妮的脖子…… 杀死曼妮之后,王平的儿子没多久便去世了,王平离了婚,想重新开始新的生后,但再也没有哪个女人能带给他像曼妮那种感觉。 直到他遇到米妮。
第176页 米妮在许多地方和曼妮十分相似,也许甚至还包括挑选男友的眼光。看到米妮,王平觉得这是曼妮和自己的缘分未尽,而米妮则对他一见钟情,两人很快便成为了热恋中的情人。正当他们商量着要结婚的时候,米妮从报纸上看到了我画的漫画——关于漫画的内容,以及与我交往过程中所发生的一切,米妮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王平。王平看到那些漫画,预感到大祸临头,想趁着我没有把所有的情节画出来之前杀掉我,但每次都被王君所阻止了。 “你怎么知道你哥哥要杀我?”我问王君。 “你怎么不问问,为什么你会画出和现实一模一样的故事来?”王君反问我。 “也许……世界上真的有鬼魂吧?”我不确定地说。对于我的漫画,除了这个答案,我找不到其他的解释。 “你看看这个就知道了。”王君坐在我的书桌边,随手拿起一张碟放进他随身带的笔记本。他调出一个软体,娴熟地将电影快进到第657帧,定格。 我瞪大了眼睛。 第657帧,赫然是王平的脸。他正将曼妮的尸体砌进墙壁,脸上一副狰狞扭曲的神情。 王君再跳到这张碟的第800帧,仍旧是刚才那个画面,但有微小的不同——王平的手略微缩回来了一些,画面下方多了一行字:“苏曼妮,是你逼我的!” 王君向我展示了好几张碟片,在每张碟片里,那些精美的电影画面之中,都隐藏着特殊的几帧,那几帧正是我笔下所画的,发生在王平和曼妮之间最后的故事。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 “很简单,”王君说,“一秒钟之内,人的眼睛只能接受24帧画面,超过24帧的画面,对人眼来说是无法捕捉的,但这并不表示这些多余的帧对人就毫无影响。曾经有个电影院做过实验,在某部电影中插入第25帧,第25帧展示的是爆米花广告。在电影院看电影的人,并没有看到第25帧画面,却都不由自主地在电影结束之后购买了爆米花。这些碟片也是利用同样的原理——你并没有意识到这些多余帧的存在,但它这些帧上的内容,却已经进入了你的脑海。你以为是出于自己的创作画出的漫画,其实不过是对这些帧的复制。” “原来是这样……”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米妮要求我提前画出整个故事的时候,我却什么也画不出来——也许那时候我还没有看到那些隐藏着故事下一步情节的碟片,我的脑海中没有形成印象,自然画不出来了。我很快又想到下一个问题:“那么这些帧是怎么来的?” 王君苦笑一下,指了指墙上某个地方:“这房子没租出去的时候,经常有小偷光顾,他们偷不到东西,便在墙上乱画。为了防止有这种情况发生,我在墙上隐蔽的角落安了个摄像头……” 第五章 事情就是这样,摄像头摄下了王平谋杀曼妮的全过程,但王君出于手足之情,并没有报警,他只是将这些录像拆分至许多光碟之中,并根据口型为王平和曼妮配上对话的字幕,看老天爷会不会让这件事情曝光。偏偏这些录像落在了我这个超级电影迷手中,于是就发生了后来的一系列事情……从我在报纸上登出第一期漫画开始,王君就开始担心他哥哥是不是会对我下手,他一直在暗中保护我,这才两次救了我的命。有好几次,他的摩托车被我看到了,他连忙驾驶着摩托车驶出我的视线。怪不得我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他的摩托车! 但,我仍旧不明白的是:王君既然从摄像头中看到了王平谋杀曼妮的全过程,为什么却不阻止呢? 几天以后,张警官为我解开了这个谜团。 “你看看这个。”他递给我几张光碟。 那几张光碟里,赫然也有多余的几帧。那几帧的内容,是一个男人用光碟切开一个女人脖子的图片。 我蓦然抬头望着张警官。 “你知道这是从哪里来的吗?”他问我。 “难道是王平?”我不敢置信。 他点点头:“是王君送给王平的碟。” “这……”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根据我们的调查,王平的妻子,实际上是王君的大学同学。王君一直暗恋自己的嫂子,我们猜测,当他知道哥哥背叛了嫂子之后,便想出了这个办法来维护嫂子的幸福……但这一切都只是推测,我想王君是不会承认的,而只凭这个,我们完全无法定王君的罪。”张警官说。 后来我去找王君,王君果然不承认。他只说这碟是他从盗版市场买的,连他也不知道这碟片里居然有多余的帧。 当我离开王君家的时候,他正全神贯注地看着灾难大片《2012》。看着屏幕上流畅的画面,我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张碟片里会不会有多余的帧呢? 这个念头让我冷汗直冒,如果这么追究下去,究竟谁才是罪恶的源头,还真是说不清了。 “行了,别多想了。”米妮搀住了我的胳膊,“我们去买碟吧,听说有一部新的恐怖片……” 发生那件事之后,米妮成了我的女朋友。此时,听到她这么说,我不禁多看了她几眼,心头升腾起怀疑之云……米妮,你给我的碟片里,会不会有多余的帧呢?
第177页 超真实恐怖档案28 殡仪馆神秘事件 口述人:陈浣竹、老董、杜威、沈明、老吴、李丽 身份:殡仪馆员工 惊悚值:aaaa 真实性:★★★★★ 关键词:殡仪馆、火葬场、灵车司机 第一章 前年我在火葬场打工,经历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最终令我走上了写恐怖小说的不归路。下面我讲的是亲身经历的恐怖事件。 火葬场骨灰堂大院很大,足有一万多平方米,两熘儿平房,一座楼房,大致构成口字形。院子里栽满青松翠柏,白天倒没什么,一到晚上夜风袭来,但见树影憧憧、鬼气森森。境界之阴森,胆子再大的也会望而却步,何况我胆子很小。而我偏偏每天半夜必须出去巡视一圈,一走进院子里,见到院中两三盏路灯有气无力地亮着,灯光呈青白色,还照不了多远,我就心里直打鼓。但为了饭碗,还是得硬着头皮往树丛里面走。 一天深夜,我刚走近东侧的平房,就听骨灰堂里面咣当一声响。我本来神经高度紧张,生怕树丛里突然蹿出个什么东西来,冷不丁听到响声,吓得差点儿蹦起来。急忙用手电筒向平房里一照,照见骨灰架子上的几个骨灰盒,盒上的死人相片沖我微笑着。白天看惯了,不觉得怎么样,此时看了很不自在,只觉得死人的微笑瘆得慌。当的一声,骨灰架子顶端又响了。我连忙战战兢兢地向上一照,里层架子上隐约有幽光在浮动。还没等看清楚是哪一处格子间在响,近旁的路灯刷地熄灭了,半个大院陷入黑暗。只有我的手电筒那点儿灯光在亮。而灯光里死人照片的表情,随着路灯的熄灭,好像也变了一变。这场景跟恐怖片里太像了,而在恐怖片里接下来就会是鬼出现了。 我实在受不了了,本能地掉头就跑,头也不敢回就跑出了大院,去找在办公室打更的老董。老董是退伍兵出身,在火葬场干得时间比我长,也许他能知道出了什么事。我慌慌张张地跑进办公室,把老董也吓了一跳,待我结结巴巴地说了这件事后,他反而镇定下来,让我先坐在床上,稳定一下情绪,然后长嘆一声:“人都死了,大家都成骨灰了,还有什么不能化解的,这又是何苦呢。” 随后他给我讲解了是怎么回事,以下都是老董告诉我的。 第二章 其实没什么好怕的,骨灰堂有怪声其实是沈明在闹。沈明是火葬场正式职工,今年5月份与老婆吵架后自杀了,是因为他老婆搞破鞋,据说当时死得很惨。他的骨灰就安放在东侧平房,安放得非常高,有时夜里从那里经过,能听到他的骨灰盒撞架子的声音。有两三个在骨灰堂大院打更的就曾经听到过,后来说啥也不干了。骨灰堂大院换打更的换得最频繁。那时大家都说,沈明是在闹他老婆,这么闹早晚会把他老婆逮来。他老婆也是正式职工,有人就提醒她,可她说啥也不相信,照样搞破鞋。没多久,那老娘儿们就死了。大家都传是沈明在酒桌上显灵,把那老娘儿们吓死的。 安放骨灰时,老沈儿子偏要把两人骨灰併骨,别人劝他说,那两口子活着时就不和,死后併骨肯定不会消停。老沈儿子说啥也不信,司仪只好把两个骨灰盒并排放在一起,用两根红筷子搭在上面,再蒙一条红布。后来据说老沈的骨灰盒老是挤他老婆,把骨灰寄存处的人都给吓着了。老沈儿子只得把他妈的骨灰盒放在对面架子上,算是让步。就是这样,老沈的骨灰盒还经常响,大家都说那是在骂他老婆。他儿子找了多少人出马,就是化解不开。要不怎么说,不是冤家不聚头呢。 上个在骨灰堂大院打更的就是因为这事不干的,那人是从社会上找来的,也没人告诉他骨灰堂有这些事,他还特别胆大,以为火葬场没什么了不起,根本就没什么可害怕的。那时领导还没让我们半夜巡视,晚上九点来钟就可以睡觉了。结果一天晚上,那人发疯一样跑我屋来,一头栽倒在地上,嘴里直吐白沫。一看就知道心脏病犯了,幸好我身上带着药,连忙餵了他半瓶救心丸,这才救过来。 他说在睡觉前,在东侧骨灰堂撒尿——那里是撒尿的地方吗?活该他出事——就听到平房里咣当咣当响得厉害。他壮着胆子沖里骂了一句,里面不响了。他很得意,系好裤子,要回去睡觉。这时听见有人在悄声叫他,听声音好像是男的。他以为是朋友,顺声音看过去,只见声音来自一个骨灰盒。再仔细一看,盒上的相片是个男人,嘴一张一合的,原来是死人在叫他! 他跟我说这些事,目光散乱,神情恍惚,嘴唇轻轻哆嗦着,一看就知道受刺激太厉害了,也不晓得他是不是在胡说。反正他那天晚上坚决不敢回去,一定要住在我这儿,并希望我到他那儿住一晚。我又不是活腻歪了,好端端的往那儿跑干什么?他只好在我屋里打地铺,第二天早上说什么也不干了。 不过,从他的话来判断,那个把他吓得屁滚尿流的骨灰盒大概就是沈明的。实际上,关于沈明的事,在火葬场大家都知道。司机杜威是沈明的好朋友,老沈的事他知道得最清楚。 第三章 听老董讲了那些话,我不仅不安心,反而怕得更厉害了,可又不能不回骨灰堂大院。进了大院,眼见惨白的路灯灯光洒在地上,骨灰堂掩映在树丛里,我恨不得大哭一场。好容易跑回到住处,使劲把门一关,一夜都没睡好。第二天干完活,我去找杜威。火葬场正式职工工资很高,他们往往看不起我们打工的,杜威也不例外。但一提起沈明,他就来了兴致,滔滔不绝地讲起来,以下都是杜威所说。
第178页 我和老沈是十几年的关系了,经常一起出车接死尸,晚上一起在停尸楼值班、喝酒、打麻将,关系比谁都铁。他这人小心眼儿,还非常好面子,遇到点儿事容易想不开,但轻易不跟别人说,总爱憋在肚子里。有时晚上喝酒喝大了,才跟我透露一句两句。照我看,老沈不适合干我们这行,因为他对死人有一种奇特的恐惧,他看死人的眼神都不大对头,就像以前曾经被吓破了胆,现在重新见到后连抗拒都不敢。而就是这样的人,居然自杀了两回,还都是在坟头上自杀的,你说稀奇不稀奇? 第一次自杀我还赶上了。那天要去拉死人,怎么找也找不到他,给他打手机还关机,我只好一个人去拉,一天里拉了好几趟,快把我累死了。下午可算清闲点儿了,东沟村的人来找上门来。东沟村就是火葬场围墙外那片大田地,地里有一些坟头。东沟村村民中上岁数的不愿火葬,死了以后就直接埋在自家承包田里,所以站在大道边放眼一望,能看见不少坟头。 东沟村的人说,有个人喝药了,倒在地里,好像是我们司机,快点儿找个人去看看。我们赶快跑过去,我还没忘开着灵车跟过去。到了那块地里一看,果然是老沈趴在一处坟头上,脑袋歪着靠在手臂上,已经奄奄一息了。他目光涣散、神色呆滞,嘴角上还淌出白沫子来,几片药片散落在坟头上,地上还有半瓶白酒。我们急忙七手八脚把他抬上车,送到医院抢救。那医院看见灵车去,还以为去收死人呢,看见从车上抬下人来,都以为是让他们抢救死人呢。 老沈抢救过来后,我们都去看他。他只说那天心情不顺,喝了一点儿酒,恍惚中听到地里有人喊他,就走了过去,看见坟头上有人站着,给他东西吃,他稀里糊涂地吃了下去,后来就不记得了,醒来就躺医院里了。大家听完都不自在,都在火葬场上班,这里本来就挺邪气的,外面还有那么多坟,现在又出了一个大白天叫鬼迷了的,以后谁还能安心干活呀。但谁都不好说什么,都劝他安心养病,千万别胡思乱想。 后来他出院上班了,晚上值班时在一起喝酒,他还坚持说是让鬼迷了,但又说那天心情不好,跟他老婆有关。下面的话就没说,不过火葬场的人都知道,他老婆不正经,总跟人搞破鞋,还就跟同一单位的胡来,这不扯淡吗?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这叫老沈的脸往哪儿搁?但那天晚上老沈喝多了,跟我说了实话。他喝酒喝得太多,把身子骨喝坏了,满足不了他老婆,那老娘儿们哪是省油的灯,就当他的面胡搞。起初只是为了刺激他,想叫他那玩意儿能好使。可越这么搞,老沈越不行,越不行越着急,越着急越完蛋,越完蛋他老婆越看不上他。接下来的就是没完没了地吵架,一吵架他老婆就指着他鼻子,说他不是男人,但凡他能行,她何至于出去找男人,是个男人谁能受得了这话?这日子还能过下去吗?一说这事,我都替老沈嘆气,换了我没准儿也跑坟地里喝药了。 不过,自打他喝药以后,这人就不大对劲了。那天喝酒喝得太多,我出去上卫生间,解完手后,就听走廊里有动静。我们值班的地方是停尸楼三楼把头,走廊两侧是十二间单间停尸房,大白天的三楼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你想啊,这里都是死人,要有动静不就糟了?可从走廊一过,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和喘气声,那得多瘆得慌。我们值班时,不是一起打麻将,就是听听收音机、喝喝酒什么的,不图别的,就图有点儿动静,要不然那种寂静能把人逼疯。今天四个司机两个出车,老沈一个人待在值班室,按理走廊里不该有动静,难道?我想起老沈给我们讲的事,难道他真的沾染了邪气?这可不是闹笑话,弄不好要出人命的。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儿,悄没声儿地走出来,走廊里没人,声音是从南边第一间停尸间传出来的。听上去是呼哧呼哧在喘气,声响并不是很大,但我说过走廊里静得吓人,连心跳声都听得清清楚楚,喘气声总比心跳声响吧。我拿不定主意,是喊老沈过来看看,还是我先瞅一眼。后来一想,老沈没事爱笑话人,我还是自己先瞅瞅得了,真要看见什么脏东西,现去招呼他都来得及。 我轻手轻脚来到停尸间外,探头往里一看,只见一个人站在冷冻棺材前,难道进来外人了?我心里一紧。不过,我紧接着看清那人是老沈。但我的心并没有放进肚子里,因为就着停尸间里的灯光,我看见老沈打开了冷冻棺材。咱们这儿的冷冻棺材你也知道,上半部是透明的,底座通着电,里面常年保持零下24c的低温,这样才能保存尸体。可老沈不仅打开了棺材,而且一边盯着尸体呼呼直喘,一边伸手摸着那具尸体。在灯光下,他两眼发直,面无血色,神色恍惚,动作僵硬,嘴唇上还有牙咬的痕迹。看他的样子很像是被操纵的,而他的神情既像是非常害怕,又像特别地迷恋。 那具尸体是一个老太婆,足有90多岁了,干黄的脸跟一块石头似的,就算是活着也不会有人对她有兴趣,除非是一百岁的老头。我想起老沈说过他被鬼迷的话,后背一阵寒战。老沈的喘息越来越急,就跟要犯病似的,眼窝里透出一抹幽光,好像鬼火在一闪一灭。没准儿老沈真的让鬼附体了,这念头吓了我一跳,再也不敢看下去,赶忙熘回了值班室。本来这里我也不大敢待,谁知道跟一个被鬼附体的人在一起会发生什么事,幸好另两个司机及时回来了。紧接着老沈也回屋了,司机老吴问他干什么去了,他很轻松地说出去转转,就跟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只有我知道底细,从那时起我跟领导说,再也不跟他一起值班了,也再也没跟他一起喝过酒。
第179页 我说他鬼附身不是满嘴胡扯,没几天他不是又自杀了吗?死前出现这么多反常的事,不是鬼附身,又怎么解释?何况听说他这回还是死在那坟头上,我没赶上,老吴赶上了。不是被鬼迷了,怎么三番五次往坟上跑?我这里还有一本老沈的日记,他死了后,东西都给他老婆收拾走了,我是在他床底下发现这日记的,里面字迹太草,你拿去看看,没准儿你这大学生能看懂。 第四章 确实像杜威所说,日记写得实在太潦草了,但我的字比他还潦草,还能认出个大概。下面摘自他的日记。顺便说一句,我不是大学生,只是看起来文质彬彬,外表颇能唬人罢了。 ×月×日 我能上火葬场上班,既是误会,又是缘分。我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死亡,因为死亡夺走过我的亲人;最迷恋的也是死亡,还是因为死亡夺走过我的亲人。我四岁那年,妈妈急性脑出血死在家里,爸爸出差在外还没回来,我什么也不懂,大冬天不会点炉子,靠着妈妈的尸体待了两天。我亲眼看见死亡改变了她的外貌,也改变了她柔软的身体。爸爸回来以后,我也就永远失去了妈妈,为此我整整哭了一天,爸爸怎么向我解释都解释不清,最后打了我一顿,我才不哭了。从那时起,我认识了死亡,认识到它的可怕,认识到它的亲切。 今天是我到火葬场上班十五周年的日子,十五年啊,人一辈子能有几个十五年,而且还是一生中最可贵、最美好的十五年。这十五年我干了什么?居然都花费在伺候死人身上。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荒唐的吗?那些死人大模大样地躺在棺材里,我们则花费青春、花费精力为它服务,直到我们把生命浪费光了,也成了死人。尤其是每当看到死人们面无表情地躺着,心安理得地霸占我们的时间,我就怀疑这是阴谋,这是谋杀我们的生命的阴谋。但就算不是阴谋,又能怎样?我们活人不过是些预备死人,短促的生命里尝尽艰辛,只为了撒手西去时感到解脱的快乐而已。这样说来,我们应该羡慕死人的。 ×年×月 今天回家早点儿,撞见了小萍跟人胡搞。我们以前曾有过默契,第一不能让儿子知道,第二不能在家里搞,第三不能跟一个单位的搞。小萍这么干太不像话了,要是让儿子撞见怎么办,他以后还能抬起头来吗?小萍一边搂住那男人叫他别停,一让叫我到外面等着。欺人太甚!我上去给她一耳光,一把揪开那人。那人居然是单位里的司仪小陈!这王八居然当到单位里了。 小萍挨了打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阴阳怪气地说,但凡我在床上能像个男人,她也不会去找别人,说完把嘴一撇,一副极其不屑的模样。我知道她指的是几年前那天晚上,那天是我妈妈逝世三十周年,为了怀念她,我喝得酩酊大醉。晚上,她偏偏要跟我睡觉,我还想体验一下当初依偎妈妈的滋味,就让她脱光了,使身体保持冰冷。一开始她还嘻嘻哈哈地答应,只一会儿她不干了,破口大骂我变态噁心,以后一吵架就提这茬儿,弄得我只要跟她上床,就想起她那副可憎的嘴脸,怎么也提不起兴趣来,怎么弄也不好使,几年下来就成这样了。 现在她又提起,我实在忍不住,跟她吵起来。小陈趁机熘了,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月×日 今天早上吵架让儿子听见了,小萍疯了一样沖我叫:“我就是搞破鞋了,就让你当活王八了,你能把我怎么样?”我一个劲儿向她打手势,求她别说了,儿子都听到了,可她还是披头散发地沖我叫喊。儿子脸色苍白,一头扎进他的房间,连学也不上了。我狠狠扇了她一个耳光,她倒地上撒泼打滚地哭号。我隔着门劝儿子上学去,他不理我。没办法,我跟他说不愿上学就算了,下午一定要去。 这些年我们两口子形同陌路,只有儿子是我们的联繫纽带,而我也仅仅是为儿子活着。现在竟然弄得儿子伤心了,我这做爹的活着还有什么劲哪。到了班上,我的心要憋得爆炸,看什么都不顺眼,觉得再也没法儿在这里待下去了。我拿了积攒下来的一瓶安眠药,又买了一瓶白酒,坐在东沟村一座坟堆上开始喝。那瓶药我攒了好久,只等什么时候觉得再也忍受不下去了,就一把吃光。今天我本想先喝一阵子,要是心情还是不好转,再吃药不迟。 不记得喝到什么时候,只觉得全身轻飘飘的。蓦地,妈妈出现在我面前,她还是那么年轻、那么漂亮。身上还洋溢着好闻的气息,凉滋滋的,令人心醉。她伸出手来摸着我的头,动作温柔,满怀怜爱,我全身流过一阵快乐的战慄,多年来的苦恼与悲伤一扫而光,好似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自从她去世以来,这样美好的感觉再也没有过。 她递过来一把药片,说吃下去就永远没有烦恼,永远这样快乐了。我高高兴兴地吃光了,果然心里的轻松难以言表。我抱着妈妈说,永远不离开她,她微笑着看着我。我们就这样相依相偎,直到——直到我在医院里醒来。 ×月×日 今天又跟小萍大吵一顿,她执意不让儿子继续念大学,除非我跟她离婚,让她跟火葬场的姘头结婚。我早就跟她过腻了,不止一次想过离婚,可儿子怎么办?他能禁受得了这打击吗?影响他学业怎么办?我坚决不同意,要离也得儿子毕业后。
第180页 小萍沖我冷笑两声,拿出一盘影碟,放进影碟机里,原来是她和姘头乱搞时录的。她说要是我不同意离婚,就把录像放网上,还标上我的工作单位,题目就叫“史上最强的王八是怎么炼成的”。我气得连扇她两个耳光,她破口大骂说,不离婚就没完,连太监都比我强,还想霸占个老婆,我配吗? 我在她的谩骂声中走出家门,只觉得天地茫茫,竟找不到能安顿身心的地方。他们当初干吗要把我从极乐状态中拉回来,把我拉回到烦恼的人生中来?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再回去找,刀片已经预备好了,这回谁都甭想夺走我的极乐。 不过,小萍你别得意,我不会放过你的! 第五章 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后面的事可想而知。沈明自杀成功,得以隆重地入住骨灰堂。对他的死,我很好奇,就去找目击者老吴。老吴是一个酒鬼,不喝酒的时候那股百无聊赖的劲真令人同情。一提起老沈,他就来了精神,给我讲了许多,下面就是他告诉我的。 老沈这人够哥们儿,虽然有些窝囊,但比那些当干部的爽快,他倒霉就倒霉在他那差劲老婆身上了。据说因为他那老婆,他叫鬼迷了一次,我没赶上,大家都说现场很瘆人,不过再怎么瘆人,也赶不上第二次自杀。所以我说啊,能不能娶到好老婆,关系到男人一辈子的幸福。就像老沈,若是摊上一个好老婆,能叫鬼迷住、能死得那么惨吗? 我记得老沈死那天,天阴沉得很厉害,连我都觉得心里憋屈得很。中午时老沈又不见了,要不是徐书记召集党员开会,大家都没注意到他不在。问谁都不知道老沈干什么去了,车队队长噹啷来一句,老沈会不会是又跑到坟地自杀去了?当时听这话我就一激灵。常见到老沈的说起这些日子他有多反常,大家越想越有这种可能,叫老杜去看看。老杜了,说啥也不去。除了老杜也就我跟他最好了,只好我去了。 我开着灵车跑到大坟地里,老远就看见老沈趴在坟头上,坟上全都是血。我赶忙打电话叫人过来。大家走近一看,老沈割开了脖子上的大血管,喉咙都割开了,还没完全断气呢,见到我们还能眨巴眼睛。张嘴想告诉我们什么事,可除了喉咙里丝丝漏气的动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的眼神也说不上是难受还是着迷,反正是够古怪的。大家七手八脚地把他抬上车,一路上他流了老多的血,直到咽气后还在淌血。快开到医院时,老沈终于咽气了,可遭了不少罪。我宁可脑袋上挨一枪,也不想他那样死。 大家把这事告诉他老婆,你猜那老娘儿们说啥。她一撇嘴,说:“他早该死了,现在死都晚了。” 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这老娘儿们太毒了。这不算啥,还有更绝的呢。她说啥也不让儿子系孝带子,摔丧盆子,说会压运气,一辈子倒霉。老沈的儿子还是好儿子,跟他妈在火葬场大吵一通,最终还是摔了丧盆子。大家都说老沈在天上有神有灵的,绝不该饶了她,可谁也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 起初,骨灰寄存处那帮人都传,说老沈的骨灰在骨灰堂闹腾得挺厉害,越传越像回事。可老沈老婆就是不放在心上,一天到晚明目张胆挎着姘头的胳膊,在火葬场大院里闲逛。头七也不烧纸,三七也不烧纸,只有老沈的儿子一边抹眼泪一边来烧。 后来,老沈五七那天,我们一起聚餐。饭桌上,那老娘儿们跟姘头明目张胆地打情骂俏,全没把我们放在眼里。我和老杜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在桌子上放了一副空碗筷、一只空杯。我叫了一瓶洋河大麯,把空杯子倒满,老沈活着时喝这个喝得上了瘾。我和老杜一起对着那杯子举杯:“老沈,今天是你五七的日子,兄弟们给你烧完了纸,现在敬你一杯。” 说完,我和老杜一仰脖,三两的杯子全干了。那老娘儿们很不乐意:“吃饭吃得好好的,提那窝囊废干什么,还能吃下去吗?” 老杜一翻眼睛——他那德行你也知道,喝点儿酒天老大他老二,啥话都敢说,刚要说什么,那老娘儿们猛地一转头,特别诧异地盯着老沈的杯子,就像看见了多吓人的事。大家一起盯着那杯子,我刚说那没什么呀,老瞅它干什么,就看见那只杯子冲着那老娘儿们歪斜,就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推着。最令人胆寒的是,那杯子越歪越厉害,都歪成50度角了,还是不倒,还是慢慢往下歪斜。我偷空瞅了那老娘儿们一眼,她眼睛都直了,眼珠子快要从眼眶中掉出来,嘴张开就合不上,还有一点儿哈喇子从嘴角流出来,小脸还煞白,一点儿血色也没有,跟刚被狗啃过的骨头似的。 那杯子快要挨到桌面了,里面的大曲淌出一些来,顺着桌面到处乱流。在座的人都吓得一声不敢吭,眼睛直愣愣地瞪着那里。尽管是大白天,尽管饭店里全是人,尽管周围吵吵得挺厉害,但我们这间包间鸦雀无声,我还感到一股阴风从后背往上蹿,在单位每回上骨灰堂我都有这股感觉。这时候只要有一个人敢大叫一声,我们肯定一股脑儿往外跑。 老杜这时候开口说话了,可他的声音都变味了,连我们这些经常跟他在一起的都快听不出来了。“老沈,你别吓唬我们,咱们可都是好哥们儿,对谁不满你找谁去,可别对兄弟来这个。” 那杯子猛地一下立直了,酒洒出一些,就像是给看不见的手扳直一样。紧接着,老沈那双筷子蹦了起来,落到酒桌上,筷子尖齐刷刷指着那傻老娘儿们。我的心忽悠一下,那傻老娘儿们脸色都变灰了。就见那双筷子啪嗒啪嗒地蹦,古怪的是无论怎么蹦,筷子都挨在一起,筷子尖都指着那傻老娘儿们,包间里一点儿杂音也没有,光听到筷子蹦跶的声响。她可能也受不了了,猛然站起来。
第181页 “老沈,怎么咱们也是夫妻一场,你,你这是干什么?”那傻老娘儿们说话跟蚊子哼哼似的,声音很小,也非常紧张,刚才那股满不在乎的张狂劲不见了。 那双筷子刚才只是在原地蹦,这回落下来时,前进了大约三寸,而且是向那傻老娘儿们前进的。傻老娘儿们的眼睛一下瞪得老大,眼角都快裂开了,嗓子眼呼噜几声,两眼一翻,一个跟头栽倒,就势昏过去了。我们连忙一起上前,使劲掐人中,怎么掐也不醒,而且还大小便失禁。大家都说这人完了,赶忙叫救护车送医院去。到医院大夫说没救了,还说是心肌梗死。可我们大家都知道,就是心肌梗死,也是叫老沈给吓的。 后来据说在骨灰堂架子上,他们两口子还不只闹过一回,有人曾亲自看到。大家都这么传,具体怎么回事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想,既然都已经死了,都装进小盒里了,还计较以前的事干什么?咋就这么想不开呢? 第六章 我住的骨灰堂大院北侧一处小房子,与停尸楼共用一道墙,是从停尸楼后接出来的。这是骨灰堂大院里唯一给活人住的,晚上我就住小房子里。同时隔壁就是骨灰堂寄存处办公室。第二天,趁着所有管理员都在,我进去打听老沈的事。这些老娘儿们一个比一个兴致高,给我讲个没完,不过数李丽讲得可信,据说她是现场目击者。下面都是李丽讲的。 要说老沈这事确实很离奇,不信可真不行。先是他死得非常惨,据说血把坟堆都染红了,后来他老婆又在酒桌上被为老沈摆上的筷子吓死,才一个多月就一起死了,要多邪性有多邪性。我在寄存处干了二十多年,还头一回听到这种事。 据晚上在这院打更的说,老沈刚死不久,一到半夜他就撞架子,好像闹得挺厉害。因为这事,打更的都不干了。后来他老婆死了,併骨时我就觉得心里不大舒服。都说女人有第六感,可能那时我的第六感发作了,觉得这么干非出事不可。可人家家属偏要併骨,咱多那嘴干吗? 当天中午,我经过平房上厕所,明晃晃的阳光照在院子里,隔着老远就能看到紧挨平房窗户的骨灰盒上的相片,谁能想到光天化日的会出事。刚到平房窗户下,就听骨灰架子上哗啦的一声,我一激灵,出了一身冷汗。顺窗户往里一看,只见老沈那格里有个骨灰盒露出一半,好像是被谁推出来的,再往外一点儿就掉出来了。老沈两口子併骨可是我跟着的,真要有一个骨灰盒掉出来,领导要说我管理失误,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正好钥匙带在身上,也没多想,打开门就沖了进去。 咱们的骨灰堂都知道,三伏天里面都凉阴阴的,一到上秋我们进去都得穿军大衣。这回一冲进去,就觉得一股阴风迎面吹过来,周围骨灰盒上的照片都像饱含敌意似的瞪着我。谁在这种情况下都得想起老沈来,想起他们两口子是怎么死的。我不敢再往两边看,一边双手合十,一边念叨:“老沈哪,咱们可多年同事了,千万别吓唬我啊,过年过节,初一、十五我多给你烧纸。” 我一边叨咕一边来到老沈的架子下,刚仰起头,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就从上面砸了下来。我吓得妈呀一声,本能地伸手接住。一看是老沈他老婆的骨灰盒,他老婆正从相片上瞪着我。我差一点儿一松手把骨灰盒摔掉,幸亏没摔,要不然我得让馆长撵回家。我连忙拉过人字梯,捧着骨灰盒,一步步登上去。到了老沈的格子前,我又闭着眼睛叨咕几句,看也不敢看老沈的相片——万一看见老沈瞪着我呢?周围可都是骨灰盒呀,若是都跟老沈一起瞪着我,我就不吓个半死,从梯子上摔下去,也得摔断脖子。 我放好骨灰盒,一咬牙,把老沈那个格子的小门锁上了。然后赶快熘下梯子,连厕所都忘了上,跑回办公室。听说老沈两口子晚上在格子间还闹腾过,吓走了好几个打更的,那就跟我没关系了。 可老话怎么说的来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到底没躲过去。一天一个来看骨灰的进了骨灰堂,我裹着大衣站在外面等。能有两三分钟工夫,里面咔嚓一声,不是好动静。我刚要进去看看,那人就跑出来,脸色白得吓人,冲着我就喊:“你们这里怎么什么都有?咋就没人管管?” 喘了几口气,他才说,刚爬上人字梯,就看见併骨的架子上一个格子间里有亮光。他好奇心还挺强的,往里一瞅,就看见两个骨灰盒在一个劲儿猛撞。他还以为眼花了,刚揉揉眼睛,一个骨灰盒转过来,盒上的相片是个男的,冲着他来了一句:“看什么看?!两口子打架没见过呀。” 这可是大白天哪,这也太不把活人放眼里了。也许嫌他反应慢,那骨灰盒猛地撞碎小门玻璃,就要撞出来。他哪见过这个,给吓得连滚带爬从梯子上滚下来,还庆幸捡回一条性命。说完,骨灰盒也不看了,大骂着扬长而去。我提心弔胆进去一看,果然老沈的格子间玻璃碎了。我脑袋都大了,连忙锁好门,去找馆长。郑馆长听完后脸色也不好看,给老沈儿子打电话。他儿子倒还通情达理,同意把他妈骨灰盒移出来,移到对面,两口子面对面,各占一个格子间。 从那时起就太平多了。当然了,你们在院里打更的遭点儿罪,不过别害怕,习惯就好了。 第七章 了解了这些,我什么结论也没得出来。其实这些完全可以用科学常识来解答,骨灰架子是木头的,若是太干,很容易无故爆响;骨灰堂大院晚上极其阴森,巡夜的冷不丁听到骨灰堂里有动静,是个人都会吓个好歹;受到惊吓后,人们会尽力渲染场景可怕,以掩饰胆小,特别是常自称胆大的;老沈精神上可能有点儿问题,所以对死尸对坟头很迷恋,在醉酒的状态下明明自己吃了药,却认为是他的死鬼妈妈餵的;至于酒桌上的事,很可能是恶作剧,并且极有可能就是老吴干的。杯子的事只有老吴在说,别人只提到筷子,而要让筷子震动很容易;老沈的老婆确实是心肌梗死,这一点谁都否认不了,她的死跟老沈也许一点儿关系没有。最后,那个看骨灰的很可能在说谎,也许老沈的格子间玻璃是她上下梯子时踢碎的,先编了一套话出来,以免除责任。
第182页 话虽然这么说,当天我就给老沈烧了纸。每天晚上我巡夜时经过平房,总是念叨几句。万一世界上真有鬼存在,万一生前的恩怨死后也不能消除,而人与鬼的隔阂如此之深,我们只有通过他们讲的那些细节来间接证实了。若是有人据此说我迷信,说我胆子太小,我倒要冷冷问一句: 换了你们,敢不这样做吗? 超真实恐怖档案29 邪歌 口述人:庄秦 身份:大学教师 惊悚值:aaaaa 真实性:★★★★★ 关键词:乡野传说、水鬼、邪恶力量 第一章 这件事发生在三年前,当时,我带着两个学生,一男一女,男的叫龙飞,女的叫安画,来到川渝鄂交界处的一个乡村,进行田野调查。 对了,我得介绍一下自己。我叫庄秦,大学教师,在n大带研究生,研究方向是民间风俗的沿袭与变迁。这次我带龙飞与安画去西南乡村要进行的田野调查,则与民歌有关。 大家一定听过一首叫《龙船调》的民歌吧?女声唱,“——妹娃要过河,哪个来推我吗?”男声接,“——我来推你嘛!”可能大家不太清楚,这首歌主要流传于湖北利川,早在20世纪80年代就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评为全球最优美的25首民歌之一。 而在与利川交界的川渝地区,则有一部分当地人将这段歌词唱为,“——妹娃要过河,哪个来背我吗?”“——我来背你嘛!” 推与背,仅有一字之差,但其中蕴含着多层意义的差别。 所谓龙船调,原是利川群众逢年过节划採莲船时常唱的一首民歌,描绘的是一个活泼俏丽的少妇回娘家时,途经渡口,请艄公摆渡过河的一幅生动画面。艄公用粗竹竿撑船,一个“推”字,便将艄公的撑船动作描绘得淋漓尽致。 而把“推”改为“背”,整个故事都变了。 可以设想一下,一个活泼俏丽的少妇走到渡口无法过河,于是大声问:“妹娃要过河,哪个来背我吗?”然后,一个小伙子跑出来,自告奋勇道:“我来背你嘛!”在这幅画面里,少妇与艄公不再是僱主与僱工之间的关系,而衍生出了另外一层意义,那就是男与女之间有可能产生的一种关联。 我带着学生来到的这处乡村,村子附近流行的龙船调,歌词里唱的便是“背”而不是“推”。至于我为什么要如此强调这一点,是因为这个字将在接下来的故事里,起到极为重要的作用。 再回到我讲的这个故事里来吧。 介绍一下我的两个学生。男学生龙飞,长得非常帅气,个头算不上高,但眉清目秀,头发蓄到了肩膀上。不过,他缺乏一点儿阳刚之气,乍一看甚至还略有一些阴柔的气质。女学生安画则完全不同,她留着短发,头发一根根竖立在脑袋上,做事也风风火火,今天能办完的事,决不会留到明天。 他们与我来到这个叫雪融的小村落时,也曾问过我,这次的田野调查究竟要侧重于何种细化的研究目标。我含糊其词地告诉他们,这次我们要调查的就是民歌在不同地区的千差万别,以及人们对当地民歌抱着什么样的态度。 听了我的回答,龙飞立刻吐了吐舌头,好奇地问:“人们又会对当地民歌抱着什么样的态度呢?当然是喜欢啊!” 安画则打断他的问话,自顾自地大声说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所说的‘当地人当然会喜欢当地的民歌’这个论点,必须通过一番细緻的田野调查才能得出结论。” “什么样的田野调查?”龙飞问。 我插嘴答道:“安画说得很对,我们就从这儿流传的民歌展开田野调查。在来之前,你们都学过那首《龙船调》,歌词是‘背’,而不是‘推’的那个版本。” 说到这里,我们正好走到一处河滩。在我们面前的是一条卷着白浪的小河,河滩上遍布形态各异的巨石。河不宽,但水流湍急,一条小船横在岸边,正等待着过河的客人。看得出这是个小渡口,河对岸就是雪融村。 我笑了笑,对安画说:“好了,你就在这儿放声唱那首‘哪个来背我吗’版本的《龙船调》吧!” 第二章 “现在就唱吗?”安画问。 我点点头,又转过头对龙飞说:“等到安画唱到‘哪个来背我吗’的时候,你来接下一句,就是‘我来背你嘛’这一句。” “在这儿唱?”龙飞变得有点儿忐忑,他不安地四处张望。当他看到有几个乡民在渡口正准备上船时,不禁问,“真要在这儿唱?这样不太好吧?怪不好意思的……” “有什么不太好?又有什么不好意思?”安画瞪了龙飞一眼,道,“我们是来做田野调查的!调查不是请客,也不是吃饭,得用心来做!” 说完后,安画便毫无顾忌地挺起胸膛,大声唱起了《龙船调》。 “正月里来是新年哪伊呦喂/妹娃子去拜年哪呵喂/金哪银儿索银哪银儿索/阳鹊叫啊是捎着莺鸽/啊捎着莺阿鸽……” 安画的嗓音很棒,高亢有力,又略带一点儿中性气质,一开唱便吸引了渡口边正准备上船的村民的注意力。他们回过头,全都惊讶地望着正在唱歌的安画。我留意到,村民的神情似乎有点儿不太对劲,脸上除了惊讶之外,竟还挂着一丝疑虑,以及一丝恐惧。
第183页 与此同时,一个五大三粗的村民抬起腿,大步流星地向我们走了过来。 安画则唱完“啊捎着莺阿鸽”这句歌词后,略作停顿吸了一口气,然后准备用湖北当地话唱出下一句歌词——“妹娃要过河,哪个来背我吗?”而龙飞虽然有些胆怯,但也跟着吸了一口气,准备等安画唱完这句歌词,就来接下一句——“我来背你嘛”。 他俩都没注意到,我已经摸出了dv摄录机,正录制着他们唱歌的情形。 就在安画唱出“妹娃要过河——”,还没问谁来背她时,那个五大三粗的村民已经快步走到我们面前,突然扬起手,在他的手里,竟然握着一块结结实实的砖头。 然后,他的手臂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啪”的一声,砖头落了下来,正好砸在龙飞的肩膀上。 “啊——”龙飞发出一声惨叫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而安画也被这突发事件吓了一跳,歌声戛然而止,惊恐地望着那个五大三粗的村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则用dv机记录下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一个镜头也没有漏掉。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安画反应过来之后,一个箭步冲到大汉面前,伸出手猛地一推,她力气真大,竟把那五大三粗的大汉一把推倒在地上。 而龙飞像女孩一般,脸上挂着泪水,竟然“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那大汉在地上翻了一转,爬了起来,狂笑一声后,怒道:“你问我要干什么,我刚才救了你们,你们知道吗?” 我端着dv,饶有兴趣地问:“你说什么?你说你救了他们?” 大汉点点头,说道:“在河边,千万不要唱《龙船调》!否则,会惹来水鬼的!” 第三章 乡野传说是个很有趣的东西。 这类通过群众口口相传的民间传说,往往具有一定的灵异色彩,比如北京375路公共汽车灵异事件、1995年重庆殭尸事件、1998年空军某部大漠追杀ufo事件(在此不赘述,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在网上搜索一下)。这类事件都有着共同的特点,没有官方记载,但许多人都信以为真,甚至在一定时间段内造成大面积恐慌。 作为社会科学研究者,乡野传说与现实生活的相互影响,便成为我的重点研究对象。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种传说与现实的互相影响,其实具有很强的战略意义。举个简单的例子,两军交战的时候,一方潜入对方腹地,散布别有用心的谣言,而这种谣言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起到作用,我的研究成果就能够提供比较翔实的数据支持。 所以,在很多年以前,我就开始致力于研究“人为干预的乡野传说,能否改变民间习俗”这个看似古怪的论题。 在我带着龙飞和安画来到雪融村的这个时间段,再朝前推五年,其实我已经独自一人来过这个小村庄。当时,我穿了一件破破烂烂的外套,戴着草帽,鬍子也没刮,还戴了副墨镜,看上去就像个流浪汉一般,来到雪融村外的这处渡口。 雪融村离“龙船调”的发源地利川很近,所以在渡口这儿我也听到有人正欢快地唱着《龙船调》。活泼的女孩娇笑着大叫:“妹娃要过河,哪个来背我吗?”在一旁水田里插种秧苗的小伙子便头也不抬地大声呼应:“我来背你嘛!”然后小伙儿姑娘一起笑个不停。 不仅小伙姑娘会唱《龙船调》,在河边,我还常常能看到小孩子也在唱这首有趣的民歌。 而我要留意的,正是那些唱“龙船调”的小孩子。 小孩唱民歌,通常是当作童谣来唱着玩。而据我分析,童谣正是乡野传说一个极为重要的传播方式。比如1995年重庆殭尸事件的谣言,便是由小学生群体进行传播的。 所以,我躺在河滩上,当听到有小女孩唱到“妹娃要过河,哪个来背我吗?”然后停顿,等待着小男孩接下一句“我来背你嘛”的时候,我就立刻一跃而起,手里拿着一块石头,朝男孩扔去。 当男孩女孩质问我干什么的时候,我便郑重其事地说:“你们知不知道,刚才我是救了你们的性命!在河边,千万不要唱《龙船调》,否则会惹来水鬼的!” 接下来,我就要告诉小孩子们一些我自己编造的谎言了。 我告诉他们,在邻县一个叫东溪的村子里,有个女孩在河边唱《龙船调》,唱到哪个来背她的时候,立刻就跑来了一个男孩,一边唱,一边把女孩背在了后背上。然后,那个女孩不知从哪儿摸了一把刀出来,割断了男孩的脖子。男孩气绝身亡,倒在河里,血飞快地流出来,当附近村民跑过来的时候,男孩身上的血已经一点儿不剩了,那女孩则吓得呆立在河岸边,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刚才手里的那把刀也莫名其妙不知所踪了。 我还会告诉小孩们,女孩在河边唱《龙船调》的时候,惹来了河里的水鬼。水鬼整天都忙着拉人下水找替身呢,所以顺势上了女孩的身,吸引男孩来背女孩。而当女孩被背起来的时候,水鬼就会把自己的手变成一把刀,割断男孩的脖子。 最后,我则会对孩子们说,我之所以知道这个故事,是因为那个被杀的男孩,是我二伯父同学家的小孙子。
第184页 在邻县,真有一个叫东溪的小村子,但那里人烟稀少,非常闭塞。几乎每个近水的乡下地方,都流传着水鬼的传说,所以我才会以水鬼为蓝本编造这个很有群众基础的乡野传说。至于二伯父同学家的小孙子,则是在一个编造的故事里增加一个看似有可信度的人物,就会使整个故事变得更加具有迷惑性,更能让别人相信这是真的。 接下来,我每隔两三个月,就会打扮成流浪汉,在雪融村附近的河边踟蹰徘徊。当听到有小孩唱《龙船调》时,我就会扔着石块上前阻止,并把自己编造的这个水鬼故事讲给小孩子们听。 当我如此这般进行了一年的铺垫活动后,就不再到雪融村来了,任这个由我编造的乡野传说,自行在雪融村附近流传。事实上,我建立了“人为干预(一年)——停止干预(四年)”这样的一个模。 时隔四年之后,我带着龙飞与安画重新来到雪融村,就是为了取得“人为干预(一年)——停止干预(四年)”这个模的阶段性成果。说起来,我也到了应该出论文的时候了。事实上,在出发来雪融村之前,我就已经把论文的选题告知了业内的权威核心期刊,负责人对此也很感兴趣,期盼着我能早日递交论文。 当然,我不会把自己的真实来意透露给龙飞和安画,如果他俩提前知道了,必定会带着情绪进行採样,从而影响数据的准确性,最终造成分析结果失真。 第四章 再回到雪融村外的渡口旁,当我看到那个大汉用砖头砸倒龙飞的时候,我心里真是乐开了花。我知道,五年前埋下的种子,现在终于开花结果了。 当然,我还是故作姿态地端着dv摄录机,诧异地问那个大汉:“你说什么?水鬼?唱《龙船调》就会引来水鬼?” 接下来,大汉开始讲故事了。 他告诉我,在邻近的几个县,偏远的村子里都发生过离奇的水鬼掳替死鬼的恐怖事件,他曾亲耳听伯父的邻居的二大爷说,自己另一个远房亲戚的姻亲的偏房侄孙,就是背了一个唱“龙船调”的女孩,结果被割喉而死。 听了他的叙述,我不禁暗嘆,经过四年时间的积累沉淀发酵,我编造的那段乡野传说,不出所料地出现了新变种。在口口相传之后,乡野传说也有了新的发生地与新的目击证人。真是太有趣了,我拍下了这段视频后,又程序性地向这位大汉道了谢。 待大汉走远之后,龙飞抚着肩头,不好意思地擦干眼泪,挣扎着站起来。我朝安画努了努嘴,示意她上前查看一下龙飞的伤情,可安画撇撇嘴闪到一边,嘟囔着说:“什么水鬼,这分明是迷信嘛!”龙飞只好再次发出痛苦的呻吟,但安画依然不为所动,只是愣愣地看着远处正在登船的乡民。 看到他俩的举动,我不禁既好气又好笑。 说实话,龙飞和安画都是我的得意弟子:龙飞为人敏感,心思缜密;安画做事敏捷,思维活跃。我认为他俩的性格有很强的互补性,所以一直有心撮合他们,不过……年轻人之间的事嘛,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在来雪融村的路上,我就有意一会儿一个人走到前面,一会儿又一个人落到后面,就是想给他们留一点儿单独相处的机会。可是每当遇到这种情况,安画不是催促龙飞快走,就是让龙飞停下脚步等我,真是浪费我的好心。 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我看得出龙飞很失望。唉,自己的幸福,还是得靠自己抓牢啊! 经历了渡口这段插曲后,我们三人乘渡船渡过小河进入了雪融村。在村里,我们找了一家客栈住下,随意吃了一点儿东西之后,我召集他们二人来到我的房间里。 人到齐后,我便说道:“雪融村里的人对待《龙船调》的态度可谓非常罕见,所以我们必须加大力度进行採样分析。” “做什么样的採样分析?”龙飞腼腆地问道。 “就是继续在河边找地方唱《龙船调》,看村里其他人对这首歌的反应如何。而且,我们得把所有的画面都拍摄下来,用作以后分析的素材。” “什么时候去?现在吗?”安画急切地问道。 我摇了摇头,道:“今天,等天黑后再去吧。” “天黑后才去?”安画有点儿疑惑。 我答道:“是的,我们不仅要搜集白天的素材,同样也要搜集晚上人们对《龙船调》的态度。” “可是,天黑后……会不会有水鬼呀……”龙飞的声音战慄,看来他真的有些害怕了。 我正色道:“我们做科学研究的人,都是彻底的无神论者,怎么能够相信水鬼这种‘怪力乱神’的说法呢?” 此时,就连安画的声音也有点儿战慄了,但她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庄老师,晚上去河边,你视力又不太好,会不会不安全?” 她真是好心肠,我笑了笑,道:“天黑后去河边,对于我来说是有点儿不太安全。所以呢,你们把dv和三脚架带到河边去,把三脚架支好,对准角度,让dv自行拍摄。我呢,就不去河边了,今天白天赶路有点儿累,我正好一个人待在客栈里睡觉。” 哈,不知道龙飞是否能够体会到我的好意,其实,我这又在为他和安画创造独处的机会呢。可龙飞像个榆木疙瘩一般,木讷地说:“也好,晚上去河边唱歌,我现在正好有时间在客房里写几封信。”
第185页 不知为何,我发现当龙飞说自己要去写信的时候,安画突然侧过脸,狠狠瞪了龙飞一眼。 我不由莞尔,龙飞给谁写信?给某位异性?安画为什么要瞪龙飞一眼,吃醋了?呵呵,年轻人的心,可真是难以捉摸啊。 第五章 夕阳西下的时候,龙飞和安画便带着dv出了客栈,我则美美地躺在床上,等待着村子里出现骚动的迹象。我向两个学生交代过,在河边要一遍接一遍地唱《龙船调》,一直要唱到引起村里人的注意才行。 可是,出乎我的预料,天都黑尽了,我并没等到雪融村里出现骚动,反而听到客栈楼梯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脚步声停留在我的客房外,然后响起了捶门的声响,我还听到门外有人大声喊着:“庄老师,快起床,出事了!出大事了!” 是安画的声音。 我狐疑地打开门,门一开,安画就沖了进来,扑入我的怀里,大声抽泣了起来。我赶紧将她扶起,当我的手触到她的外衣时,顿时感到手指热乎乎的,似乎触到了什么黏糊糊的液体。仔细一看,我才发现自己的手指上一片血红。 与此同时,安画歇斯底里地大叫了起来:“不好了,我唱《龙船调》的时候,唱到‘妹娃要过河,哪个来背我吗?’龙飞突然冲上来,把我背到了后背上。再接着,我忽然恍惚了,仿佛灵魂游离出了我的身体。我浑浑噩噩,根本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里拿着一把刀,刀刃上全是血,我的身上也到处都是血……” 我吃了一惊,但还是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问道:“龙飞呢?他人在哪儿?” 安画无力地摇摇头,说道:“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一个人趴在浅滩中,水面上似乎有暗红色的血……那个人,和龙飞穿的衣物,是一样的……”说完后,她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第六章 三年前,在筹备课题的时候,我曾与一位信得过的姓郑的学者有过邮件来往,探讨这个计划的可行性。郑教授首先很担忧地回覆邮件,说:“对鬼神,还是应该留有一些敬畏之心。你如此进行科研计划,就不怕真惹恼了水鬼吗?” 对他的担忧,我表示嗤之以鼻。做科研的人,本来就应摈弃迷信思想,成为一个纯粹的无神论者才对。 之后郑教授又发来另一封邮件,他认为我的计划非常危险,说不定会影响真实的社会生活,造成险恶的后果。让雪融村的人不再敢在河边唱《龙船调》,只是小事,如果什么人在这则乡野传说的暗示下,启动心灵的黑暗之窗,可就糟糕了。那个人说不定会被乡野传说孕育成连环杀手,一旦看到有人唱《龙船调》,就会不择手段地杀死唱歌的人,杀人的手法就是用一把刀割断唱歌者的喉咙,扔进河里…… 对于这种说法,我依然表示嗤之以鼻。哪有那么多连环杀手? 可是,现在安画告诉我,她在河边唱完“龙船调”后,龙飞突然把她背在了后背上,而她则失去了意识。当她恢复意识后,发现自己手中多了一把染血的刀,而龙飞却趴在浅滩中,水面上漂浮着鲜血! 我赶紧出了客房,又叫了客栈的两名服务员,与安画一起奔向河滩。 我一边跑,一边问安画:“那把刀呢?”安画停下脚步,神情变得很是古怪:“庄老师,我明明一直握在手中的,可不知怎么回事,到了客栈的时候却发现手里空空如也,什么东西也没有……” 真是古怪,而那两名服务员则哆哆嗦嗦地嘟囔道:“是水鬼,水鬼上了这位姑娘的身,把自己的手变成刀子了!” 呃,这不就是我五年前编的那段乡野传说吗?我有点儿哭笑不得。 转眼间,我们来到了河滩。固定着dv的三脚架倒在地上,安画跌跌撞撞冲到岸边,四处张望,却迷惘地回过头,恐惧地对我说:“庄老师,奇怪,龙飞怎么不见了?” 果然,浅滩里除了翻卷浪花的河水之外,根本看不到半个人影。 服务员陪着安画沿河滩搜寻龙飞的踪影,我则扶起三脚架,取下dv,想回放一下之前拍到的画面。遗憾的是,大概龙飞背起安画的时候,是从拍摄死角靠近并撞倒了三脚架,所以dv什么画面也没拍到。 过了一会儿,安画仿佛灵魂出窍一般,双足无力地回到河滩上,呆呆地说:“奇怪,龙飞怎么不见了?他去哪儿了?难道真被水鬼捉去当替身了?” “胡说!”我厉声喝道,“难道你忘记了,你是彻底的无神论者!” 可是,不知为何,我又想起郑教授对我说过的话,对鬼神,还是应该留有一些敬畏之心。 就在这时,我忽然听到河水翻腾的声响似乎有点儿异样。我诧异地转过头望向小河,河滩远处的一块巨石后,突然冒起一条黑影,四肢僵硬,伸展躯体,张牙舞爪一般,缓缓从浅滩里站了起来,水从那黑影的身上落入河面,发出哗哗的声响。 “那……那是什么……”安画吓坏了,浑身不住地战慄着。而我也好不了多少,冷汗从额头渗出,钻进脖子里,又像蜈蚣一般爬过背嵴,从裤管里流下,全身冰凉,如跌入了寒窖一般。
第186页 黑影仿佛挣扎一般,双手交替向前伸出,缓慢地爬上了河滩。他抬起头,突然发出了一声嘶吼:“呜呜呜——救我啊——庄老师——安画——” 啊,是龙飞的声音! 第七章 我和安画飞也似的奔向龙飞,当我们来到他身边的巨石旁时,诧异地发现,他全身都被黑色的淤泥包裹着,只剩眼睛、鼻孔、耳朵与嘴巴裸露在外面,难怪我们刚才看到他的时候,只看到了一个黑影。 龙飞似乎很虚弱,头发也被淤泥裹得严严实实的,但我发现,他的头发似乎变短了。再看巨石旁的泥地上,到处都散落着杂乱的头发。 “鬼剃头……”一个赶来的服务员大声叫了起来。 而另一个服务员则像煞有介事地对我说道:“水鬼捉唱《龙船调》的替死鬼,通常都会剪掉替死鬼的头发!大概水鬼原本生前留着短头发,所以他怕阎王爷认错人,才把替死鬼的头发也剪掉了!” 如果不是龙飞现在的这副诡异模样,我一定会觉得服务员说的话很有趣,五年前我编的那则乡野传说又出现了新的变种与衍生。可是,现在我笑不出来,只能拍打着龙飞的脸,问他:“究竟出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全身都是黑色淤泥?” 在龙飞脸上浇了一点儿河水后,他总算有点儿清醒了。醒来后,他断断续续地答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背起了安画……然后,我莫名其妙又晕倒了……我好像做了个噩梦,梦见浑身滴水的毛茸茸的怪物……怪物剪掉了我的头发,把我拖进了淤泥里……后来,我用尽全身气力,踢了怪物一脚,怪物吃痛躲到一边……然后我就听到有人在呼喊我的名字,好像是安画在喊我……再然后,我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朝着安画发出声音的方向狂奔……我穿过了一条黑色的隧道,隧道周围散发着金色的光芒……最后,我醒了,就看到了你们……” 我愣住了,我简直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 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水鬼?那是我编出来的一则乡野传说而已。而龙飞叙述的场景,倒与濒死体验有着许多近似。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彻底迷惘了。 但我还是问了一句:“龙飞,你的喉咙被安画割开了一条口子?” 龙飞勉强露出憨厚的笑容:“哪有的事?如果我的喉咙被割开了一条口子,现在肯定已经死了啊!” 第八章 我们回到客栈,龙飞因为受了惊吓,浑身瘫软无力,卧倒在床上。安画也似乎变了个人,主动要求照顾龙飞。我去看望过龙飞,但他一直缩在被窝里,脸朝向墙壁,还有发烧的迹象。而安画告诉我,龙飞似乎陷入了自闭中。 安画对我说:“庄老师,这几天你就不要再去打扰龙飞了,我会好好照顾他,一定会让他打开紧闭的心扉!” 呃,我点了点头,心里想:“这不又给他们创造出两人独处的空间了吗?呵呵,哪怕我写不出论文也没什么关系,只要这两个得意门生最终能走到一起,我也算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事。” 因为龙飞现在的状态不再适合进行田野调查,加之安画需要照顾他,我这次的调查计划只好无果而终,暂时搁置。两天之后,我独自回到了n大,而安画则陪着龙飞继续在雪融村养病。 回到研究室,我首先给那家权威核心学术期刊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们,我的论文不得不无限期延后,请他们不用再为我保留版面。 接电话的责任编辑听完我的话后,立刻吃惊地问:“为什么要撤版呀?你怎么和郑教授同时撤版了?我们还期待着,能看到你们在期刊上展开一场激烈的pk呢!” “郑教授?pk?什么意思?”我诧异地反问。 责任编辑答道:“秦教授,真是太有趣了,上周你报选题的时候,郑教授同时也报来了选题。你的选题是‘人为干预的乡野传说,能否改变民间习俗’,而郑教授的选题是‘根深蒂固的乡野传说,能否影响人类的潜意识’。而更有趣的是,在你现在提出撤版的两个小时之前,郑教授也打来了电话,告知不用再替他留版面了……” 确实很有趣。 郑教授的选题与我的选题很接近,但内容南辕北撤,甚至可以说几乎完全对立。虽然我俩都研究乡野传说,私交也很不错,可我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做这样一个选题出来。 好奇之下,我给郑教授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郑教授就讪讪地对我说:“秦教授,安画都跟你说了吧……这次我做得是很不好,我向你道歉……但我也是为了学术……你的学生安画很不错,对你忠心耿耿……” 他语无伦次地说完这几句,然后又连续道了几声歉,便挂断了电话。我握着听筒愣了好半天,终于明白了郑教授的言下之意。 他的选题是“根深蒂固的乡野传说,能否影响人类的潜意识”,而他又提到了安画,再加上安画在雪融村里自述做过的事,我不得不怀疑自己的研究计划,成了郑教授论文里的素材。他买通安画,让她装作受到《龙船调》民间传说的影响,用刀割了龙飞的脖子,以此作为潜意识受到乡野传说影响的例子。
第187页 两篇打擂台的论文,其中一篇竟以另一篇的论点作为论据,其高下立可判别。如果安画真的照他那样做了,只怕我将长时间成为学术界嘲笑的对象。 幸好,安画拒绝了郑教授的提议。不过,为什么安画还是说她在恍惚中给了龙飞一刀,而龙飞却说根本没发生过这种事?我猜,大概是安画心里过于紧张,把潜意识里曾经拒绝过的事,当作真实发生的事了。 不管怎样,我躲过了一劫,我觉得有必要向安画表示一下感谢。 于是我再次拿起电话,拨通了安画的手机。 电话接通后,当我一提到郑教授的名字,原本兴奋的安画突然沉默了,然后“砰”的一声挂断了电话。我听着“呜呜呜”的忙音声,脑海里一片空白,不知道电话线的另一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第九章 电话线的另一头所发生的事,很快就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据说我的学生安画,在接完了我打过去的电话之后,立刻来到客栈厨房,操起一把菜刀,接着走入龙飞的客房里。当时龙飞还侧卧在床上,脸朝墙壁,闭目养神,根本不知道提刀而来的安画。 旋即,安画挥起菜刀,砍向躺卧于床的龙飞。事后警方对龙飞进行尸检的时候,发现他的喉咙几乎完全被割断,身上也到处都是刀伤。 我立刻赶到雪融村,询问安画为什么要杀死龙飞。 到这时,我才知道了那天在雪融村的河边,安画真的拿匕首朝龙飞划了一刀。当她看到龙飞的喉咙飈出一道血剑之后,她立刻抛下龙飞,回到客栈中。她知道,这一刀只割破了龙飞喉咙处的毛细血管,不会使他毙命,只会受点儿轻伤——这正是郑教授让她做的事。 为了让安画成为自己的学术卧底,郑教授答应与她联合署名。 不过,当我和安画来到河边的时候,找到了毫发无损的龙飞。 当时我却没想到,其实龙飞的喉咙真挨了一刀,但他为了掩饰刀伤,特意全身涂满了黑色的淤泥。而当我去客房看望他的时候,他甚至全身缩在被窝里,脸朝墙壁,遮掩住了安画替他包扎的伤处。 而龙飞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他喜欢安画! 龙飞暗恋安画已久,他是电脑高手,为了调查心上人的爱好,他潜入过安画的电脑,在无意中发现了郑教授与安画的邮件往来。他知道,郑教授的做法很卑劣,即便论文大获成功,作为联合署名的安画也难逃背叛师门的恶评。 为了安画的清誉,龙飞挨了一刀后,立刻找了个地方躲起来,用黑色淤泥涂满全身。而龙飞留着齐肩的长发,当他挨那一刀的时候,正背着安画,头发从脸前面耷拉下来,就像刘海儿一样。安画拿刀割喉,不可避免地会将龙飞的头发割下来一些。为了掩饰喉咙处的伤口,龙飞只好把自己所有的长发都割了下来,这也让赶来的客栈服务员误以为龙飞遭遇了“鬼剃头”。 龙飞做了这么多事,其实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以不向我透露安画的秘密为条件,要挟安画与他相恋。安画冷静下来后,也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为了避免身败名裂,她只好留在雪融村照顾龙飞,并尝试着与这个她并不喜欢的男生恋爱。 安画以为龙飞会为她保守秘密,所以我永远都不可能知道她曾经做过什么事。 可她万万没想到,我会从郑教授口中隐隐得知了真相,并打来电话,提到郑教授的名字。安画在电话里听到郑教授的名字,第一个反应便是——龙飞向我告了密! 于是,她头脑发热,一时冲动,沖入客栈厨房,操起一把菜刀,走进了龙飞的客房…… 对于这件事的真相,我很遗憾。可是,我扪心自问,除了自己打过一个不该打的电话之外,并未做错任何事。 而郑教授,他最多算是做了一项不道德的学术研究,但所做的事也没触及法律。 可是……我的这对得意弟子,全都毁了! 超真实恐怖档案30 封门村 口述人:苏雨城 身份:悬疑作家 惊悚值:aaa 真实性:★★★ 关键词:乡野传说、鬼村、灵异事件 第一章 这个城市在中国的北方,因为云台山风景区而频频被外地旅客熟悉。2008年9月,我拖着大大的旅行箱来到了这里。 我的名字叫苏雨城,是一个不入流的悬疑小说家。每天我都会坐在电脑前费劲心思的勾勒一个又一个诡异神秘的悬疑故事。那些故事被杂志登出来,然后换成我生活的经济来源。 在中国,像我这样的作者有很多。当然,因为名气和勤奋的缘故,有的过的相当充足,有的却很紧巴。对于这样的差距,我一直认为那是个人心态的问题。写字本来就是很随性的东西,如果太过强求,写出来的东西自然会变质。 我租住的房子是一个二室一厅,离市里还有一段距离。房子的对面是一个名为7447的菜市场,每天上午都会看到一些老头来太太拎着菜篮子悠闲的去买菜。很多时候,当我灵感匮乏的时候,我会站在阳台上俯望下去,看着底下熙攘的人群,心里便会涌上一丝莫名的温暖。 因为经济危机的缘故,今年的形式并不太好。杂志业同样也受到了波及,很多杂志纷纷倒闭,只剩下几家资金雄厚的杂志硬撑着,当然,这些杂志自然成为了各大写手前仆后继的龙门。
第188页 我看着邮箱里被退回的稿子,不禁深深嘆了口气。稿子并不是不好,只是有些俗套,不够创新。 站在阳台上,我点了一根烟,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 有人说写悬疑的写手就像当年的蒲松龄,用诡异的事情来反应人性的悲哀。其实这句话说的很对,每个故事的背后都有一段鲜为人知的伤情真相。当年蒲松龄为了寻找故事的素材,四处寻访,于是便有了后来的《聊斋志异》。 是不是我也应该向蒲老学习呢?比如说,藉助网络寻找点子。想到这里,我的脑子里闪过一个主意。 如今网络已经完全渗透到我们的生活中,无论是聊天,游戏,购物,看电影,几乎可以说要把我们的生活完全取代了。这个城市有一个非常有名的论坛——山阳论坛。每天,这个城市的百分之九十的网民都在这个论坛上浏览或者闲逛,可以说山阳论坛是面对这个城市的一个窗口。 我在山阳论坛的招聘信息栏目里发了一个帖子。帖子内容很简单,如果对方的点子或者提议被我接纳,那么我将付给他一定的报酬。 是等了几天也没有见有人给我打电话,我决定出去走走。 个城市其实有着很深的文化历史,比如着名的唐朝诗人李商隐就出生于此。十一月,我一个人坐上公车去了李商隐的故宅。 坐在公车上,我拿着一本李商隐的诗集。从断人情肠的《锦瑟》到悲怨悔恨的《嫦娥》,句句都触动着我心里最深的愁怀。走在通往诗人故宅地方的小路上,我仿佛看到一千多年前诗人站在这里驻足未来,展望天下的情景。 十一月的天有些冷,桃花树上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穿过一排干枯的树林,我没想到竟然遇见了一个和我一样来缅怀诗人的同行。当然,没有小说电影里的烂漫,对方不是美女,而是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男人。他穿着一件藏青色的夹克,戴着一副黑边眼睛,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正在记着什么东西。 话题从李商隐开始,继而扩展到方方面面,最后竟然聊到了现在的悬疑文学,更让我惊奇的是对方竟然非常喜欢庄秦的文章。要知道庄秦也是我非常喜欢的一名悬疑作家,能够在现实中遇到一个和自己欣赏同一位作家的人,这样的机率是非常小的。 时值中午,于是我们便找了一个农家小院坐下来畅怀交谈。男人名叫秦伟,是城市报社的一名记者。不过他最近很烦,因为他的妻子逼着他辞掉报社的工作,否则就要和他离婚。这也是他一个人跑到这里散心的原因。 当我问起原因的时候,秦伟目光沉了下去。 片刻后,秦伟说话了,“其实,这件事情是发生在我同事身上,我妻子害怕有一天也发生在我身上,所以才闹着让我辞职。” “那究竟是什么事情呢?”听到这里,我的心一紧。 秦伟点着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然后讲出了让他纠结烦闷的原委,“我的同事叫叶风,和我一样,都是报社的记者。想必你应该知道记者的工作是什么,那就是每天街串巷,四处搜索一切有价值的新闻线索……。” 第二章 今天是圣诞节。街道,超市,商场,到处都挂满了缤纷的彩灯和绚烂的圣诞树。这个本是西方人的节日,在我们这个东方国家却异常流行。 叶风沿着民主路漫无目的地走着。在他的眼里,只对两样东西有莫大的兴趣,新闻和价值。这是保障他生存的基本因素,并且没人知道它会出现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旁边音乐店里响起圣诞歌的时候,叶风的手机也响了。电话是林笑天打来的。 “叶风,你能来火葬厂一趟吗?我有件重要的事情找你。” 叶风犹豫了一下,然后答应了他。 林笑天是叶风的高中同学,他的父亲很早便死了,母亲是一个神婆。他的身上总是飘着一股淡淡的烟尘味,所以,班里很多同学都不喜欢和他来往。 高中毕业后,林笑天去了市火葬厂上班。从那以后,很少有他的消息。他的电话还是在一次同学聚会上无意中知道的。 计程车很快便赶到了火葬厂。叶风拿出十块钱扔给司机便下了车,司机拿起钱,望着他说:“节哀顺便。” 叶风愣了一下,才明白,司机以为他是来奔丧了。叶风冲着他喊道:“你胡说什么?”然后,猛地甩上了车门。 墨色的夜幕下,铁门轻轻开了,像从地下传来的死亡气息般阴冷寒森。一个老头探出头来,死死盯着叶风问,“你找谁?” “我找林笑天。” 穿过礼堂,是一条阴暗的走廊。头顶上的声控灯,在踢踏的脚步声中明明灭灭的。四周空荡荡的,有风从旁边的窗户吹进来。一股冷气从后背蔓延而上,叶风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老头把他领到一个黄色的房间面前说:“里面。”然后,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叶风一眼,转身走了。 叶风耸了耸肩膀,推开了眼前的木制门。 一股说不出的腐烂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叶风掩了掩鼻子,往里走去。一个昏暗的灯泡吊在头顶,发着幽幽的黄光,前面是一格一格的铁架子。 这里是停尸间?忽然,叶风的脑子里炸了个响雷。他目光四处望了望,最后目光落到了前面一个抽出来的铁格子上。然后,费力地咽了口唾液,慢慢走了过去。
第189页 一张惨白的脸映进眼帘,那分明是林笑天。叶风一惊,往后退了两步。林笑天,怎么躺在装尸盒里? “怎么就忽然不见了?”躺在铁格子里的林笑天忽然坐了起来。 “林笑天,你,你干什么?”叶风惊声叫了起来。 “哦,叶风,你来了。”林笑天回头看了看,起身站了起来。 “你,你到底有什么事?”叶风松了口气,走到了他身边。 “怪事,绝对是怪事。我知道你是个记者,如果,你能查出真相,你绝对会声名远扬的。”林笑天的表情一下变的严肃起来,似乎不像是在开玩笑。 叶风心里一紧,眼睛紧紧地盯着林笑天。 林笑天点了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似乎在思索如何开口。良久后,他才抬起头缓缓说起:“那是两个星期前的一个下午,那天……” 那天是个阴天,灰濛濛的乌云像是一团悬在天空的抹布。林笑天和往常一样,慢腾腾地走出火葬厂的大门。 出门的时候他不经意抬头望了对面一眼,一下子愣住了。对面昏暗的路灯下站着一个女人,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低胸毛衣,下身穿着一件黑皮短裙,在灰沉的天空下显得格外妖媚。林笑天说着,眼睛里闪过一丝莫名的兴奋。 我当然理解林笑天的心情。要知道,在这个小城里,很少会有令男人惊艷的女人。北方的冬天,那样的打扮,的确会让男人想入非非。更何况,林笑天是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单身男人。 那个女人似乎是在等人,她不时地看着手腕上的表。林笑天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他迅速隐到了一边,目光紧密地盯着对面那个女人的一举一动。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那个女人转身往后走去。 后面是一条小巷子,巷子后面是一片茂密一柏树林。林笑天曾经去过几次,据说解放前,那里曾经是个屠杀场,白天都是鬼气森森的。 那个女人去那里做什么?好奇心瞬间蔓延了上来,林笑天满腹疑惑地跟了上去。 小巷因为年代久远的关系,路面上的石块有很多都已破损。女人走的很慢,高跟鞋踩在青色的石头上,噔噔作响。 很快,林笑天跟着那个女人来到了柏树林。 四周静得发慌,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林笑天看见那个女人在一棵柏树前停了下来,风吹着她的头发,有种说不出的妩媚感。 “说实话,当时,我的脑子里很乱。一些罪恶的想法吞噬着我的心理防线,差点就要崩溃。”林笑天用力地吸了一口烟,然后,深深地吐了出来。 “那,后来呢?”对于林笑天的想法,我很理解。不过,我想林笑天找我并不是来忏悔的。 果然,就在林笑天的理智与冲动正在较量的时候,令人惊诧的事情发生了。那个女人跪到地上,嘴里喃喃地念叨着什么,不停地往地上叩头。 对于女人奇怪的动作,林笑天更加迷惑了。他不禁稍微往前移了两步,那个女人喃喃的声音随风传了过来。 “回来吧,快回来吧!” 那个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响,动作也越来越疯狂。本来束得很整齐的头发因为动作幅度的加大,变得凌乱起来。 她在干什么?林笑天吓了一大跳,不解地看着她。 “你要不回来,我就去找你。嘿嘿!”女人忽然抬高了声音,并且把头缓缓地转了过来。仿佛是故意说给林笑天听一样。 女人的脸上沾满了灰尘,头发凌散着,像一个疯子般。林笑天刚刚萌发的冲动此刻荡然无存。他转过身,撒腿便跑。 “那个女人是个精神病?”我望着林笑天问。 “是啊,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林笑天轻轻摇了摇头,继续往下说去。 整整一晚上,林笑天的眼前总是晃着那个女人的脸。他不明白,那个女人到底是做什么的?好好的,怎么忽然变成了那样。难道,她真的是个神经病? 翻来覆去,他一晚上都没有睡着。第二天,林笑天早早地便去了火葬厂。刚进门,接待的李大爷便告诉他,刚刚有人送来了一具尸体。 林笑天二话没说,便去了停尸间。像往常一样,他伸手掀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准备清理。白布掀开的那一瞬间,林笑天的脑子里嗡的一下,响了个炸雷。 躺在床上的那具尸体,竟然是昨天自己跟踪到柏树林里的那个女人。 她微微闭着眼睛,嘴唇泛白。身上还穿着那件白色的低胸毛衣,黑色的皮裙上沾满了黄土。 林笑天打了个寒噤,他忽然有种莫名的恐惧,急忙拉了拉旁边的白布准备重新盖住。白布盖住女人脸的那一瞬间,女人忽然睁开了眼睛。 林笑天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恐惧,惊叫着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那个女人没有死?”听到这里,叶风问道。 “不,死人的眼睛因为一些原因容易发生弹射。这很正常,只是因为我对那个女人的恐惧,所以才会如此害怕。”林笑天把菸头摁到了桌子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叶风有些迷惑了,林笑天究竟想说什么?想起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林笑天的样子,他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莫不是那个女人复活了?
第190页 “你知道,我的母亲一直对神鬼之说深信不疑。”林笑天舒了口气,继续说话了。“自从我父亲死后,她便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少出门。我把这件事和她说了,本来只是想找一个人倾诉,缓和一下心里的恐惧。可是,我没想到,迎来的却是更大的恐惧。” 叶风看见林笑天的瞳孔收缩了几下,嘴唇也跟着微微颤抖,心想,林笑天想要说的才真正开始了。 林笑天的大声惊叫很快惊动了火葬厂的其他人。第一个冲进来的是负责烧炉的寥师傅,他看见林笑天呆坐在地上,停尸床上的女尸眼睛睁得大大的。很快,他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走过来扶起林笑天,“怎么了?死人睁眼又不是第一次见,吓成这样?” “我,我也不太清楚。”林笑天干干地笑了笑。 一上午,林笑天的情绪都不安宁。他的眼前总是浮现那个女子的样子,无论做什么,都挥之不去。 中午的时候,林笑天干脆请假回家了。林笑天的母亲自从他父亲死后,便变得神神道道的。从林笑天记事开始,母亲便总是一个人躲在堂屋里,念经诵文,点纸焚香。对此,林笑天早已习惯。 回到家,推开门,林笑天却意外地发现母亲坐在客厅里。 “回来了?”母亲仿佛知道他要回来一样,示意他坐到身边。 林笑天点了点头,走了过去。 房间里没有开灯,一片灰暗。外面的阳光全被厚厚的窗帘隔绝起来。林笑天有些压抑,他犹豫了片刻,便把那个女人的事情告诉了母亲。 母亲听完后,沉寂了很久。最后,一字一顿地说:“那个女孩在招魂。” “招魂?”林笑天以前听人说过招魂,不过那都是些迷信之说。 “是啊,人死魂散。她一定是有一些放不下的尘事。”说着,母亲一下把脸凑了过来,目光直直地瞪着林笑天,“不出两天,那个女孩肯定会复活。” 母亲的话,让林笑天目惊口呆。虽然,母亲的话并不可信。可想起那天在柏树林里,那个女孩的样子,俨然便是人们所说的招魂的样子。 晚上,躺在床上。林笑天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的眼前一会是那个女孩跪在地上的样子,一会又是中午母亲说话的样子。最后,林笑天决定回火葬厂看看。 夜很黑,风很冷。可是,林笑天顾不得这些,骑着自行车晃晃悠悠地来到了火葬厂。打开停尸房的那一刻,他莫名地打了个冷颤。 说到这里,林笑天停住了说话。他的目光落到了对面的铁格子上,想必,那个女子的尸体当时就是躺在那里面的。 “后来呢?”叶风轻声追问了一下。 “后来。”林笑天的语气瞬间冻结起来,带着微微颤意,“后来,推开门。我看见,那个女子就坐在你现在坐的位置。” 啊,叶风惊声叫了一下,一下子蹦了起来,浑身仿佛有无数个小虫爬过似的。 林笑天对于他的举动并没在意,继续说道:“当时,我彻底蒙了。站在门口,也不知道是进还是出。然后,那个女子就站了起来,从我眼前走了出去。她还穿着那件衣服。白色的低胸毛衣,黑色的皮裙。只是,她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我熟悉百遍的气味,那是死尸的味道。” 房间里死一样的沉寂,空气仿佛凝结般令人压抑。 “死人,复活?这,是不是有些不科学啊!”几分钟后,叶风打破了沉默。 林笑天站起来,走到旁边的凳子上拿了一个袋子放到了桌子上。“我知道你不信。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可是,这是真的。这些资料,是我托一个私家侦探朋友找来的。上面的资料也许对你有用。” 叶风看了看那个袋子,迟疑了一下,说:“我只想问你,为什么你要我查这些?还有,那个女子究竟是什么人?” 林笑天愣了一下,脸色微微有些变化。 “也许,你有自己的苦衷。可是,我想我必须知道我为什么要去查这些。其实,对我来说,这件事情是真是假还不确定。它的新闻价值……” “好了,我告诉你。那个女子叫瑞香,她是我谈了5年的女朋友。我并不是在林子里见到她招魂的样子,而是在她的家里。除了这点,其他的都是真的。你知道我母亲对我的管制。所以,我只能求助外界。我现在只想知道瑞香的下落,还有整个事情的经过。拜託你了。”林笑天眼神哀怜地看着我。 叶风沉思了片刻,然后,拿起了桌子上的袋子。 第三章 “叶风答应了林笑天的请求?”听到这里,我打断了秦伟的话。 “是的,如果换作是我,我也会答应的。要知道,这可是一个噱头十足的新闻。如果拿到一手资料,绝对可以一炮走红。”秦伟狠狠吸了一口烟,眼睛里闪过一丝沉重的光芒。 “那,后来呢?”我继续问道。 “后来,后来叶风去了瑞香的老家……”秦伟继续说出了后面的故事。 车子又翻了个山头,路面变得更加颠簸。叶风拉开窗户望了望外面,一个山村隐约陷凹在前面不远处。按照地图上的显示,那里应该就是瑞香的故乡----灵木庄.。
第191页 林笑天的资料里,详细的介绍了他和瑞香的相识相爱。里面的感情真挚得令人无法怀疑。看过资料后,叶风终于明白林笑天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他和瑞香的关系。 瑞香是做小姐的。从灵木庄来城市里打工,没有文凭,没有技长,在高消费的大城市里,瑞香不得不选择堕入风尘。 林笑天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上邂逅了瑞香。慢慢地,两人走到了一起。认识林笑天后,瑞香便远离了以前的风月场所。 林笑天的日记里很详细记录了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正如林笑天说的一样,除了瑞香的身份他说了谎话,其他的都是真的。在林笑天的日记里还提到了一件事,在瑞香出事前,瑞香曾经回过一次老家。 叶风把整个事件整理了一下列了一个提纲,然后交给了社长。当天下午,他便得到了社长的同意。是的,如果林笑天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话,这必将是一个轰动全国的大噱头。 灵木庄越来越近,叶风的心里忽然有种莫名的激动。 “小伙子,是外地人吧!”坐在叶风身边的一个老婆婆忽然拉了拉他。 “是,是的。”叶风愣了一下。 “呵呵。”老婆婆忽然傻笑了一下。 车子嘎然停了下来,前面的人纷纷站了起来。 “在夜里,千万不要出来。”老婆婆快速站起来,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然后,她颠着小脚下了车往前走去。 叶风疑惑地望着那个老婆婆远去,然后,拿起提包下了车。 破旧的黄色大巴排着浓重的尾气离开了,四周瞬间安静下来。空气中,瀰漫着一股清新的气味。叶风深深吸了一口气,有一种回归自然的感觉。 “你,你是刘县长说的那个城里人吗?”忽然,背后传来了一个怯怯的声音。 叶风回头一看,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正憨憨地看着自己。 “哦,是,我是。这,是我的介绍信。”叶风慌忙拿出社长给的介绍信。 “不了,不了。一看,就是有学问的人,假不了。再说,俺也不识字。”男子摆摆手,憨厚地笑了笑。 “你好,我叫叶风。”叶风友好地伸出了右手。 那个男子使劲在衣服上蹭了蹭,然后握住了他的手,“我姓王,是灵木庄的村长。欢迎,欢迎你啊!” 王村长帮叶风提着提包,边走边和他说着一些村里的事情。不知不觉来到了村口,叶风四处望了望,只见村口放着好多长形物体,上面全部被白色的塑料单子盖着。 “王村长,那个,那个是什么啊!怎么都放在村口?”叶风指着那些东西问道。 “那,没,没什么。只是一些杂物,呵呵。”王村长不自然地笑了笑,快步往前走着。 走进村子,两边站满了围观的人群。大都是老人小孩,他们目光奇怪地站在一旁。不知道为什么,叶风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好像有一双眼睛一直在背后盯着自己,回过头,却空空如也。 “别介意啊,村子里的老人小孩没见过世面。城里人也没来过我们这里,所以,他们……” 王村长话音未落,对面跑过来一个小男孩,他边跑边唱:“死一个,来一个,年年新坟添两座;城里人,来招魂,客死异乡当游魂。” 叶风一下顿住了脚步,旁边的王村长脸色立刻变成了猪酱色,他照着那个小男孩一脚踹去,“混小子,胡唱什么?” “算了,童言无忌呵。”叶风慌忙拉住了他。 他们在一个院落面前停了下来。王村长打开门上的铁锁,说道:“这是我的老宅,一直空着。昨天特意让我媳妇收拾了一下,乡下地方寒酸,还望你别介意啊!” “没事,麻烦你们了。”叶风笑了笑,回头望了望。这里离灵木庄大约有五百米的距离,旁边还有一栋房子,房子的顶上有一块灰色的木匾,上面写着两个字,祠堂。 乡下的夜晚很清静,和城市里的繁华与喧嚣真是有天壤之别。王村长的这个老宅和灵木庄的祠堂孤零零地距离在灵木庄的西头,仿佛是两座坟墓一样。叶风不知道,这是王村长无意中的安排,还是别有用意。 房间里的灯泡很暗,还好有插座。叶风打开随身的手提电脑,开始整理这次调查的计划和方法。 来灵木庄之前,叶风曾经去警察局找过朋友王浩。他说,关于灵木庄,其实,警察局早就有备案。王浩以前曾经因为一件案子来过这里。这里的村民很古怪,对于外人很戒备。并且,灵木庄有很多奇怪的规矩和难以置信的风俗。当然,外人知道最多的便是招魂。据说,灵木庄西边的灵木山,盛产一种灵木。点燃这种灵木,便可以让死者还魂,重现人间。灵木庄正因为这种灵木,因此得名。 如果灵木庄的招魂真的是因为灵木山上的灵木,那么,这和瑞香复活的方法便产生的冲突。可见,灵木庄的招魂方法便是需要了解第一件事情。 “砰,砰。”忽然,门外传来了两下敲门声。 叶风合住电脑,走了出去,打开了门。 门外静悄悄的,黑寂深邃的夜,像是一张遮天的黑色幔布。夜风中,有一股奇怪的气味,似乎是血的味道。叶风心里打了个冷颤,慌忙关住了门。
第192页 刚走回房间里,敲门声又响了。 如果先前那次可以解释为是风声的话,那么这次绝对是敲门的声音。叶风不禁有些生气了,一下拉开大门,大声骂道,“是谁,他妈的是谁?” 外面依然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难道是鬼?一个荒唐的念头涌了上来。怎么可能?叶风摇了摇头,刚准备关门,眼睛愣住了。许久,他笑了起来。 以前,便曾听人说过。在乡下,有神婆为了迷惑百姓。拿蝙蝠血洒到门上,引来蝙蝠撞门。人一开门,蝙蝠便飞走。于是,百姓称为‘鬼敲门’。难怪空气中会有一股血腥味,想来一定是有人想吓唬自己的。 想到这里,叶风重新把门关上。蹑手蹑脚的躲到一边,透过门缝往外望去。 果然,不久几只黑色的蝙蝠飞了过来。撞到门上,砰砰作响。 十几分钟后,一个人影走了过来。想必是见迟迟不开门,过来探求究竟吧! 叶风猫着身子,等那个人影走近的时候,猛地一下拉开了门。 那个人影一愣,然后兔子般向旁边的祠堂跑去。叶风急忙跟着追了过去。 跑进祠堂里,叶风便后悔了。祠堂里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腐烂味,四周黑糊糊的,仿佛有无数双眼睛隐藏在里面似的。 呼,呼。有人在轻声喘气,叶风屏住了自己的呼吸,那个呼吸声还在响,就在自己身边。叶风慢慢地拿起口袋里的微型手电,猛地按了一下开关。 微弱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整个祠堂,眼前是一张破旧的供桌,桌子上密密麻麻放满了灵位。灵位的中间有一个小男孩的人头,他正咧着嘴,露着白森森的牙望着叶风。 叶风啊的一声叫了起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咯咯,咯咯。”供桌上那个人头突然笑了起来,然后,人头动了动,离开了供桌,一个小男孩从供桌后面走了出来。 叶风松了口气,他这才看清。原来,那小男孩是把自己的身体藏在了供桌的后面。猛的看上去,还以为是个人头呢? “你是谁家的孩子,为什么来吓我?”叶风从地上坐了起来,看清那个小男孩的样子,他一下愣住了。眼前的小男孩竟然是下午在村口唱歌的那个。 小男孩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叶风,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你叫什么名字啊!怎么不回家?”叶风柔声问道。 “我叫黄立强。今天大人们有事,不让我在家。”小男孩脆声说道。 “哦。”叶风想了想说,“走,那你去我那吧!我那有糖吃。” 黄立强吃着叶风递给他的巧克力,一边吃一边说着大人们今晚要做的事,“在城里打工的瑞姐姐回来了,大人们要为她招魂。” 瑞姐姐?难道是瑞香?叶风心里一紧,慌忙问道,“大人们都是什么时候招魂啊!怎么招啊!” “我不知道啊!大人们不让问,也不让小孩看。我是睡不着,所以才来这里的。”黄立强嘿嘿笑了笑,似乎对于刚才的捉弄有些不好意思。 “那,你能带叔叔去看看吗?”叶风转了转眼珠子,笑呵呵的说。 “不行,不行,大人们不让的。”黄立强慌忙摆了摆手。 “如果你带叔叔去,叔叔就把这个给你。”叶风说着,把手机上的一个小熊链子放到了黄立强面前。 黄立强犹豫了好大一阵子,然后抓起了面前的链子。 路面很陡,坑坑洼洼的。几次,叶风的脚都栽到了下面。黄立强幼小的身影在夜色里显得却很老成。 很快,他们来到了灵木庄的村子里。四周很静,偶尔传来几声狗叫声。叶风从口袋里拿起数位相机,调试了一下,然后,跟着黄立强走进了一个院落里。 黄立强带着他来到隐在一边,指着前面说:“就在那里。” 顺眼望去,只见前面不远处,几个人正在说着什么,为首的正是王村长。旁边放了一个平板车,车上躺着一个女子。隐约能看出来穿这件白色的毛衣,下身穿着黑色的皮裤。看来,那就是瑞香。 叶风拿起相机,调整好焦距。不远处的一切清晰地浮现在了眼前。 王村长和旁边几个男人似乎在商讨什么事情,几分钟后,他们开始围着瑞香跳了起来。一下,一下,又一下。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说不出的诡笑。 “回来吧,回来吧!”他们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声音也越来越响。只见平板车上瑞香的尸体竟然缓缓地动了起来。 叶风的心里绷紧了,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握相机的手剧烈的颤抖着。王村长们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们把瑞香围在了中间。 叶风侧了侧身体,想找合适的角度。身后,有人拉了他一下。 “别闹,一会我再给你吃糖。”叶风说道。 “你,你是在找我吗?”说话的不是黄立强,而是一个女声。叶风回头一看,不禁全身冰凉。 他的身后蹲着一个女人,白色的低胸毛衣,黑色的皮裙,脸色惨白地望着自己。那,分明是刚才还躺在不远处平板车上的瑞香。 啊,叶风惊声叫了起来,疯了一样往前跑去…… “叶风怎样了?”故事到这里,我完全听得胆颤心惊。
第193页 “他疯了,现在就在明安精神病医院。”秦伟说道。 “难道他真的遇见鬼了?还是被人整了?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鬼呢?招魂不过是以前迷信的一种方式而已。”我接二连三的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当然,这个世界怎么可能有鬼。所有的一切都是事出有因的。”秦伟点了点头。“所有的一切都是林笑天做的。半个月前,一个男人找到了林笑天。那个男人林笑天见过,是电视报纸上正在报导一桩热门案子的主角。男人把一摞崭新的百元大钞放到了桌子上,还有一份计划书。 计划书上很详细,甚至台词都有。男人的目的只有一个,让记者叶风走进自己的圈套里,最后,在整个计划里死掉或者疯掉。 林笑天当然知道男人的动机,因为他的同学叶风便是可以让男人坐牢的直接证人。如果周风不去作证,那么,凭藉男人的关系,他肯定安然无事。可是,叶风毕竟是自己的同学。 考虑再三后,林笑天终是没有抵得住金钱的诱惑。 他的任务很简单,把一个早已经编好的故事告诉叶风。因为真正的圈套,在灵木庄。叶风被送进了明安精神研究院。一个精神病患者,当然不可能去做证。男人还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可是,你怎么知道这些呢?难道林笑天承认了一切?”我疑惑了。 “不错,就在林笑天为自己出卖同学愧疚的时候。一个叫周远的警察找到了他。叶风在去灵木庄之前曾经给他的朋友周远一些资料。 叶风出事后,他随身携带的数位相机和手提电脑都不见了。周远忽然想起叶风去灵木庄之前曾经和他说过,他是去调查关于林笑天的事情。于是,周远便调查了一下林笑天和瑞香的事情。经过调查,周远发现瑞香的确是林笑天的女朋友,可是,在两个月前,她便和一个台湾商人跑了。面对周远的质问,林笑天交代了一切。其实对于叶风的愧疚,他早已经负荷不堪。” “周远,是他?”我愣了一下,想起三天前的晚上和我坐在麦当劳的那个男人。 “记者本来就很辛苦,需要大街小巷的找新闻,如果再碰上这种阴谋,真是难过啊!所以我妻子才会强烈阻止我继续做下去。”秦伟说着深深嘆了口气。 这个时候,农家主人走了过来,他说通往市区的最后一班车过来了,问我们是否回去。我和秦伟对视了一眼,然后站起来向外面走去。 回到市区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经过明安精神病医院的时候,我深深望了一眼。秦伟的同事叶风此刻就在里面,他的世界崩塌于招魂的故事里,人死能够复生吗?也许这个答案每个人都清楚,可是为什么我们却总是对自己的意志和信念把持不定呢? 第四章 天气开始转凉,走在街上会有一丝莫名的寒意。这是北方一个偏北的城市,来到这里已经大半年了,可是我还不太习惯这里的生活。站在人群汹涌的街头,我总是感觉自己像一个异类一样,无法彻底融进这个城市里。 最近我在写一篇关于古代戏子的悬疑小说,只可惜因为素材的缘故,写了一半却再也找不到后面故事的灵感。 走到广场的时候,我接到了秦伟的电话。秦伟是我上次去李商隐旧宅旅游的时候认识的,他是报社的一名记者。 “明天有时间吗?带你去个好地方。”秦伟在电话里神秘兮兮的说道。 “什么地方啊!”我问道。 “知道封门村吗?就是那个鬼村,明天电视台和报社联合几个旅行社举行了一次名为揭秘封门鬼村的活动,你有兴趣参加吗?我帮你留个名额。” 封门村,听到这个名字,我顿时想起了前几天在网上看到关于对封门村的介绍,一个拥有数十间清朝建筑物却没有人居住的荒村,曾经有猎户探险队试着探访封门村的秘密,结果却发生了一系列诡异的事情,那个帖子在网上炒得非常火热。 “怎样?你不是写悬疑小说吗?正好可以找点灵感。”秦伟在电话里催促着。 “好吧,正好我也陷在灵感匮乏期,就随你们去看看吧!”我迟疑了几秒,答应了秦伟的邀请。 封门村位于河南沁阳郊外的一座无名深山内,河岸青翠古朴,虽有几处村庄,但却空无一人。封门村阴深而立,上百间明清年代建筑风格的房屋坐落于深山老林之中,村内有一高宅大院,客厅内有把清代的太师椅,据说凡是坐过的人都已经死去。 封门村的名字取源于封门决户之意,即男人不得娶妻,女人不得生子。在封门村的祠堂有一块石碑,上面记载着封门村清朝嘉庆年间的祠堂盛会。没有人知道在这个百年古村曾经发生过怎样的事情?是什么原因让曾经香火鼎盛的古村走到了今天空无人烟的地步。 是诅咒?还是天灾?一切都显得未知而神秘。 看到最后一个字,我把手里的宣传资料合住了。我看了看表,时间已经快七点半了,秦伟说的旅游车连个影子都没见到。难道是我记错时间了,还是活动取消了? 这个时候,我的电话响了。我拿起来一看,是秦伟打过来的。 “你在哪了?怎么还没来?马上要出发了呀!”电话刚通,便传来秦伟急噪的声音。
第194页 “我在纪念塔东面啊,你们在哪?”听到秦伟的话,我感觉似乎自己找错地方了。 “不是纪念塔东面,是东方广场东面。你向前走十米。”抬起头,我看见秦伟正站在前面一个拐角处向我挥手。 这次活动因为有媒体参与,所以每个人显得有些拘谨不安。秦伟把我介绍给其他人后便离开了。为了这次活动能够更加贴近生活,电视台还安排了一个摄像师和主持人过来,那个主持人是梅香,上次秦伟喊我去酒吧时曾经见过一次。 正式参加活动的人一共五个人,在出发之前,梅香特意让我们做了一个自我介绍。坐在我旁边的是一名大约三十多岁的男人,他穿着一件深绿色的登山衣,面容刚毅,戴了一顶李宁的运动帽,一看装束就是经常旅行的老手。他的名字叫张之成,是一名保安。 张之成的旁边坐了一对情侣,两人是河南理工大学的学生,男孩叫夏明,女的叫杨雪珍。两人的脸上除了带着对封门村的嚮往外,更多的是爱情的甜蜜。 最后一位成员是一名老人,他大约五十多岁,穿着一身灰色的运动服,他叫唐乔安,是一名风水师,据说是电视台特意请他过来的。 介绍完毕后,梅香拿着话筒对着摄像机沉声说道,“现在,我们正式向诡异的封门村出发。” 车子渐渐离开城市的钢筋水泥,周边的高楼大厦也渐渐被一些村庄田野替代。夏明和杨雪珍抱在一起,轻声呢喃着。他们保持这样的姿势已经快大半个小时,同样,唐乔安坐是靠在座位上,微微闭着眼睛。梅香低头看着手里的资料,似乎在思量着到封门村后的行程路线,摄像师在整理着自己的摄像机。 只有我和张之成直直的坐在座位上,凝视着车窗外一晃而过的风景。 “三个月前,我去过一次封门村。”忽然,张之成说话了。 “哦,是吗?真的像传说中的那么诡异吗?”我愣了一下,接口问道。 “的确很诡异,也许是因为传说让它赋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吧!”张之成的目光依然望着窗外。 “那让你感觉最诡异的地方是什么呢?”我问了他一个问题。 张之成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吐出两个字,“棺材。” “棺材?什么棺材?”我紧声问道。 张之成却没有再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凝视着窗外,似乎陷入了回忆中。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忽然有种莫名的不安,张之成说的棺材是什么呢?神秘的封门村又会用什么样的诡异事件等待我们呢? 第五章 车子最先经过逍遥水库,因为阳光的关系,从车里望过去,上面碧波荡漾,水色涟漪。梅香指着前面一座空旷的山谷说,那里是幽灵谷。透过两边的山路可以看见,山石叠嶂,两边树木茂盛。如此美景,却没有人能想到,诡异的封门村就隐藏在山谷上面。 半个小时后,车子停了下来。前面还有一段山路,车子没有办法上去。大家只好徒步向上走去。 也许是因为即将到达目的地,每个人都显得很沉重。夏明拉着杨雪珍的手走在前面,张之成走的很稳健。梅香像师走在旁边,唐乔安因为年龄的问题,每走一步路都很费力。他的手里紧紧握着一个黑色的提包。 “我帮你提包吧!”我停下脚步,转身对唐乔安说道。 “不,不用了。”唐乔安固执的摇了摇头,继续向山上走去。 拐过一个山头,梅香指着前面说,“大家快看,封门村到了。” 顺着梅香的指向,可以隐约看见几十间大小不一的村宅坐落有秩的出现在眼前。因为山上雾气的缘故,远远看去有种脱离人间的恍惚感。 “到了,终于到了,到了。”这个时候,站在我旁边的唐乔安突然神情变的很激动,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 “好,我们现在正式向鬼村出发。”梅香对着摄像师大声说道。 走进封门村,出现的第一个诡异事情是所有人的手錶和手机信号全部停顿。也就是说,来到这里,便只能根据天气观察时间。当然,这样的事情之前早就听人说过,所以大家都没有在意。甚至张之成还讲出了原因,那是因为封门村的地理位置和磁场波震的缘故。并不是之前人们说的离开了人世。 在封门村的祠堂,我们见到了那一块流传了几百年的石碑,上面隐约还能看见用小篆雕刻的字体。就在大家兴致勃勃猜测着上面的文字内容背后的故事时,梅香忽然叫了起来。 “我们晚上可能回不去了。” “什么?”张之成一惊,第一个抬起了头。 “司机说等我的电话,如果我不打电话给他,他就不来接我们了。这里手机根本没信号,他肯定收不到我的电话的。”梅香担忧的说道。 “你们电视台怎么安排的?不是说好当天回去的吗?”杨雪珍也有些不高兴了,嘟囔着说道。 “没事,不回就不回吧!反正这么多人,怕什么?别怕,我会守着你的。”夏明轻轻握着杨雪珍的手,柔声说道。 “那,我们如果不回的话,是不是应该找个安全点的落脚点。不如,不如去逍遥水库那片吧!很多人来这里都在那过夜的。”梅香看了看其他人,提议道。
第195页 “我知道一个地方,那里可以过夜。”一直沉默不语的唐乔安忽然说话了。 唐乔安说的地方是距离封门村三百米的一个老宅,它在封门村的西边,看起来孤零零的。 “这是封门村的龙眼,以前人们为了让村口兴旺,所以会在距离存在三百米之处,建造一座宅院了特定的日子,全村人会来这里祈福上香外,一般是禁止进入的。就算这个封门村真的有鬼,这里也是他们的禁区。” 唐乔安的话玄玄道道,但是却驱除了其他人心里的忧虑。当然,这些敏感的新闻线索,梅香和摄像师一定不会放过,他们还顺便採访了几个关于风水的问题。 望着眼前这座破旧却不失庄严的宅院,我的心里莫名涌上一种不安感。唐乔安说的是真的吗?他的这种说法我从来都没有听过。但是,现在这种情景,我和其他人一样,根本没有其他选择。如果说现在掉头离开,即使走到天亮也走不出幽灵谷。更何况梅香和摄像师也不会答应。 转头望去,西边夕阳渐渐垂落,天就要黑了。 封门村的夜即将来临。 夜幕下的封门村,像是一个鬼魅的黑色舞台,没有人知道在这个被人们传言为鬼村的地方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们休息的宅院属于清代建筑风格,客厅有很多破旧的家具。那个宣传资料上说的神秘太师椅就摆在客厅中间。 梅香和摄像师在整理今天拍下来的带子,夏明和杨雪珍帮着张之成清理地面上的灰尘。只有唐乔安静静的坐在一边,他的手里依然拿着那个黑色的提包,仿佛那是他的生命。 这是一个寂静的晚上,同样也是让人担忧的晚上。坐了一天的长途车,再加上走了半个多小时的山路,早就累了。不过为了安全问题,我们还是商量好了两人一班轮流看守,最后剩下一个人是唐乔安,他说他一个人就行。 靠在墙边,很快我便睡着了。耳边有夜风吹着窗户呼啦作响,偶尔还能听见一些怪鸟穿过树林的扑棱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一阵吱吱扭扭的声音惊醒了。睁开眼,我看见摆在客厅里的那张太师椅正在一下一下晃动。 想起那个太师椅的传说,我惊了一声冷汗。我四处扫了一眼,其他人睡的正香。本来应该守门的唐乔安也靠在门边睡着了。 那个太师椅仿佛有生命一样,一下一下的颤动着。我吸了口冷气,慢慢站起来向客厅中间走去。 等我走到中间的时候那个太师椅却突然停了下来。仿佛一个正在暗自欣赏的人听到了别人的脚步声,噶然而止。 啪,这个时候,一个冰凉的手突然从身后搭在我肩膀上。我一惊,回过头却看见一个面容惨白的男人站在我的身后,他的脸上已经腐烂不堪,一些腐肉随着他身体的颤动一块一块往下掉。 啊,我打了个机灵,一下坐了起来。 宅院里静静的,那个太师椅依然安静的躺在客厅中间。我看了看其他人,竟然发现守夜的唐乔安不见了。 这么晚了唐乔安去哪了?就在我准备喊醒张之成的时候,我发现唐乔安一直紧握在手中的那个黑色提包竟然放在地上。 那个黑色提包,自从坐上车唐乔安就一直拿着,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的身体。那个提包里究竟是什么东西呢?好奇心驱使我慢慢走到了那个提包面前,然后拉开了提包的拉链。 啪,一个东西从里面掉了出来。竟然是个镜框,我慌忙拿起镜框翻起来一看,那竟然是唐乔安的黑白照片,看起来就像是一张遗像。 我惊呆了,没想到唐乔安一路上紧紧拿着的东西,竟然拿着自己的遗照。就在我把镜框放到提包里的时候,我又看到了一个东西,确切的说那是一个灵位,上面工整的刻着一行字,封门村四十六代归子唐乔安之灵位。 呀,这一次我不禁大声叫了出来,后背生生的打了个冷颤。 “怎么了?怎么了?”我的叫声很快惊醒了旁边的张之成。 我举起手里的灵牌,脸色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 第六章 夜深,人不静。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冷静的表情,他们的目光都在唐乔安的遗照和灵牌上。 张之城和夏明回来了,他们的脸上阴沉的可怕。很显然,他们也没有找到唐乔安。此刻的情景,更让人相信也许唐乔安根本就是个鬼,他跟着我们从市区来到了这里。也许就是为了归乡。 归乡,这里每个人都知道它的意思,这也是每个人恐惧的原点。 这个城市有个传说,死在他乡的魂魄,找不到归途。这个魂魄就会像他的尸体一样停留在异乡,受着无穷无尽的悽苦。他也不能享受香菸的奉祀、食物的供养和经文的超度。这个孤魂就会成为一个最悲惨的饿鬼,永远轮回于异地,长久地漂泊,没有投胎转生的希望。 于是他们便会想尽各种办法回到自己的家乡。 可是,唐乔安真的是鬼吗? “怎么可能?我不信,他,他上次的时候我还扶了一把,身体不是凉的。”梅香第一个反对了大家的看法。 “可是,你们有没有发现他一路上特别沉默,并且,我看见他里面穿的衣服是,寿衣。”旁边的夏明小心翼翼的说了一句。 “也许他是念祖而来,这个世界怎么可能有鬼?我看不如我们一起出去找找吧!毕竟他年纪大了。”我打断了所有人的猜忌,提出了一个中肯的意见。
第196页 很快我的意见得到了其他人的贊同,简单商量了几句,我们一起走出了宅院,向前面的封门村走去。 夜幕下的封门村,更像是一个充满鬼魅的吸血鬼城堡。我和张之城走在前面,夏明和杨雪珍走在中间,最后是梅香和摄像师。 以前我一直觉得真正恐怖的东西是人的心理恐怖,走进封门村却让我有种比心理恐怖更加恐惧的感觉。因为这里长时间没有人居住,一点人气都感觉不到,我们几个人就像是从外界无意中闯进来的异类一样。 啊,突然身后的梅香惊叫了一下,她指着前面说,“棺材,那里旁边站着一个人。” 在前面不远处的确有一口黑色的棺材,但是并没有梅香说的人。也许是她看花眼了,但是梅香的话已经像是一个恐怖传染源,迅速波及到每个人的心里。 “我怕。”杨雪珍贴着夏明颤抖的说道。 “怕,怕什么。”夏明安慰着杨雪珍,但是他的声音也在颤抖。 “鬼棺,鬼棺又出现了?”旁边的张之城盯着那口棺材,沉声说道。 这个时候,我忽然想起在来时的车上我问张之城关于封门村最诡异的事情是什么,他告诉我是棺材,难道就是他口里说的鬼棺? “什么鬼棺啊!”梅香问出了我心里的疑惑。 “那是我上次和一个户外队一起来这里时遇见的事情。当时我们看见两口棺材摆在门外,等天亮的时候,我们从帐篷里出来,却发现那两口棺材不见了。要知道当时整个封门村就我们几个人,大家为了害怕出事特意把帐篷的拉链都联到了一起,为的就是防止有人出事。” “那会不会是另外有人把棺材挪走了?”摄像师不失时机的打开摄像机问道。 “不可能,当时整个封门村只有我们几个人。况且,我们为了印证事情的真相,在天亮后找遍了整个封门村,都没找到那两口棺材。”张之成摇了摇头说。 啪,啪,就在张之成说话的时候,棺材里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像是有人在拍打棺材盖子一样。 所有人的心顿时揪紧了,目光全部聚到了那口棺材上。我和张之城对视了一眼,慢慢向那口棺材走去…… 那个声音还在响,像是敲在我的心上,一下,一下,又一下。 我吸了口冷气,走到棺材面前,然后和张之成用力挪开了那个盖子。 “妈的,憋死我了。”一个人咒骂着从里面跳了出来,竟然是秦伟。 “怎么是你?”看见秦伟,我愣住了。 不但是我,其他人全部迷惑了。秦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并且还躺在棺材里。 “老正呢?你怎么躺在棺材里?”梅香走过来问道。 “别提他了,他受不了跑了。剩我一人,看我回去不让领导把他开了。”秦伟摸着自己胸口,气喘吁吁的说道。 “到底怎么一回事啊!”我看着秦伟和梅香问道。 “好了,事情到这个地步了,我就告诉你们吧!”秦伟吸了口气,然后扫了一下其他人,讲出了事情的原委。 这次的封门村探险活动其实并不是像宣传资料上说的那样简单,在活动的背后还有一个活动。那就是让摄像师把全程惊险画面拍下来,当然为了让全程显得惊险万分,策划人便特意加了一些诡异的东西。唐乔安遗照和灵牌便是其中一种,本来还有秦伟半夜装鬼的情节,可惜就在秦伟准备开始的时候,却被人打晕了。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却躺在一口棺材里。 “这就是所有的真相,一定是唐乔安把我打晕了。他怎么这样,不是当初说的好好的吗?”秦伟一脸气愤的说道。 “你们真扯,为了拍片拿着我们做实验。要真是吓住我们,那怎么办?看我回去怎么投诉你们。”旁边的夏明叫了起来,当然这也是杨雪珍的主意。 “这不是没吓住吗?好了,好了,现在我们一起去找唐乔安。这个活动算是白瞎了。”秦伟拍了拍手,大声说道。 其他人没有再说话,即使再有意见,现在也没有办法发作。大家跟着秦伟向前走去,离开的时候,我听见身后的棺材似乎又响了一下,转过头,那个棺材静静的呆在那里,如同一具死去多年的尸体一样。 根据秦伟他们的计划,唐乔安在守夜的时候放下自己手里的提包,然后离开宅院,躲到封门村一个事先早就搭建好的村户里。接着是秦伟装鬼出现在其他人面前,当这几个特写拍完后,秦伟再把所有的事情给大家讲清楚,然后再去找唐乔安。 秦伟指了指前面一个亮着烛光的村户,那里就是唐乔安栖身的地方。当秦伟走进唐乔安栖身的村户后,他的身体顿时僵住了。随后赶来的几个人同样也呆在了那里。 唐乔安躺在地上,他的胸口插了一把匕首,鲜红的血染红了他的衣服。俨然已经死去多时。 “怎么,怎么会这样?”秦伟呆滞了半天,颤抖着说出了一句话。 “有人杀了他。大概是在1个小时之前。”我看着地上的唐乔安,沉声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梅香问道。 “他的身体刚刚僵硬,应该是死了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之间。这是医学常识。也许我们现在应该想想唐乔安是被谁杀死的?我觉得应该不是什么鬼怪所为。”我指了指唐乔安胸前的匕首,冷笑一声说道。
第197页 “是啊,如果是鬼的话,根本不会用匕首。这个匕首,好象是,好象是张之城的。”夏明愣了一下,惊声说道。 “胡扯,只是一模一样的而已。我的匕首明明在我的……。”张之城话说了一半呆住了,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那里本该放着的匕首竟然不见了。 第七章 唐乔安的尸体静静的躺在地面上,尸体表面已经从僵硬开始退化。关于谁是凶手,大家还在互相猜忌着。 夏明认为那把匕首是张之成的,所以他是凶手。但是张之成说他的匕首被人偷了用来栽赃。同样,张之成怀疑是秦伟杀了唐乔安。 “好了,其实每个人都有嫌疑。包括我自己。”我打断了他们的争吵。 “什么意思?”夏明愣住了。 “首先,秦伟的嫌疑最大,因为一个小时前,唐乔安和他都不在我们的视线内。所以他做什么,我们都不知道。再者说,当我们发现唐乔安不见的时候,梅香和摄像师傅曾经一起出去找过他,同样张之成和夏明也一起出去过。所以我们大家都有离开对方视线的时候。” “胡说八道,当时我和你在一起的,难道说我也有杀人嫌疑吗?”旁边的杨雪珍瞪了我一眼说道。 “有,对别人来说,也许我们是串谋呢?当然只有我们知道我们没有串谋。” “我也知道你们没有。”夏明有些醋意的看了看我说道。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梅香看了看秦伟问道。 “能怎么办?等天亮了,报警吧!对了,刘正天,你的包里不是有gprs求救系统吗?”秦伟忽然想起了什么,冲着摄像师傅喊道。 原来他叫刘正天。我心里一怔,一直以来他都在摄像,自然被其他人忽视。 “对,对。”刘正天说着从摄像包里拿出一个纸盒子,当他打开的时候,秦伟大声骂了一句,盒子里的gprs求救电话不知道是被故意压坏的还是因为其他原因,整个电器头全碎了。 “现在,我们孤立无援了。我们会不会像恐怖片里一样,都被杀死啊!”夏明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 “不会,至少最后凶手会活下来。”我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不,我不要和你们在一起。也许你们中间就有凶手,走,雪珍,咱们还回那个宅院去。那里是封门村的龙眼,唐乔安不是说了吗?那里连鬼都不去。”夏明拉着杨雪珍往前走去。 “你们去哪?”秦伟慌忙追过去拉住了夏明。 “你个骗子,也许你就是凶手。”夏明甩手甩开了秦伟,向前走去。 对于夏明和杨雪珍的离开,其他人意见不一。可能因为夏明临走时说的话惹恼了秦伟,他的脸色显得很阴沉。 这个夜晚因为唐乔安的死亡变的诡异而漫长,虽然已经是深夜时分,但是没有人露出一丝困意,大家都盯着窗外的满天星斗,希望黎明能快点到来。 唐乔安究竟是谁杀的?我的心里最大的怀疑对象便是梅香和摄像师刘正天。电视台和报社的活动计划,除了秦伟,唐乔安,剩下的便只有梅香和刘正天知道。杀死唐乔安的那把匕首又是张之成的,也就是说凶手是偷走了张之成的匕首,然后才杀了唐乔安。秦伟自始至终都没有跟我们在一起,所以他根本没有机会偷走张之成的匕首。这样一来,梅香和刘正天的嫌疑变被无限量扩大。 当然任何事情都是要讲证据的,杀人也要叫动机。警察没有来到之前,每个人的秘密都属于自己,别人无法窥视。 也许其他人还怀疑唐乔安是我杀的,因为猜忌本来就是人性无法剥离的缺点之一。 五个人,一具尸体。静静的沉默着,期盼着黑夜赶快过去,天快点亮起来。可是,天真的会亮吗? “也许,我们应该去看看,看看他们。万一他们出事了,我们怎么向单位交代。”梅香打破了沉默。 “好,我去看看。”秦伟很爽快的答应了,也许他早就有了这种想法,只是苦于当时秦伟对他的态度不好意思说出来。 “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我站起来说道。 “不用了,我一个人去就行了。”秦伟固执的摇了摇头,走出了门外。 我还想说什么,旁边的张之成却拉住了我,“让他去吧!你想看他再一次被夏明说成骗子吗?” 张之成的话很对,也许秦伟是怕再次和夏明争吵起来,所以才不愿意让我和他一起去。如果不是因为秦伟是这次的组织者之一,他可能早就和夏明翻脸了。 十分钟后,一个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了进来。我和张之成对视了一眼,站了起来。 门被撞开了,秦伟气喘吁吁的跑进来,面色惊慌的说,“鬼,有鬼,快,你们快去看看。” 在路上,秦伟讲出了事情的经过。 秦伟走到夏明和杨雪珍停住的宅院时,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惊叫声。本来就有些担心的秦伟慌忙推开了门,看到里面的情景,秦伟全身僵住了。 杨雪珍躺在地上,她的身上全部是血,而夏明却坐在那把太师椅上,笑呵呵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看到这里,秦伟吓得连滚带爬便跑回去求助。 事实上,秦伟说的没错。当我们推开宅院门的时候,夏明还坐在太师椅上,笑容温和的看着地上杨雪珍的尸体。
第198页 “夏明,你怎么了?”张之成冲着他喊了一句。 夏明没有说话,依然轻轻晃着身下的太师椅,他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被鬼附身一样。 秦伟看了看我,慢慢向夏明走过去。他刚走到太师椅面前,夏明的眼睛突然一瞪,然后吐出了一个字,“滚。” 夏明的话刚说完,秦伟的身体往后一仰,像是被人用力推了一下一样,摔倒在地上。 “天,这,这是怎么回事?”旁边的梅香捂着嘴,惊叫了起来。 “封门村夜不留宿,留宿只留阴世鬼。”夏明冷森森的冒出一句话,他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哀怨十足的亡魂一样。 “鬼,真的有鬼。唐乔安不是说这里是封门村的禁区吗?怎么会有鬼?”梅香躲在刘正天身后,颤声叫道。 “唐乔安知道个屁,他不过是个街头摆摊骗钱的江湖骗子,你以为他真是风水师啊!”秦伟愤声说道。 这个时候,太师椅上的夏明忽然打了个机灵,然后坐了起来,他目光呆滞的看着其他人说道,“你们,你们怎么都来了?” 当夏明的目光落到地上杨雪珍身上的时候,他的神情猛然一变,嘴角剧烈的颤抖着,然后他扑到杨雪珍的身上悲声哭道,“怎么,怎么怎么会这样?” 难道真的有鬼?我的心里也犯起了嘀咕,刚才夏明坐在太师椅上的样子太诡异了。可是,这个世界怎么会有鬼呢? 封门村的太师椅,据说凡是坐过的人都已经死去。难道真的像宣传资料和流传的那样,这个太师椅被人下了诅咒,只要沾上的人都会死去?夏明和杨雪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疑问如同此时外面的夜幕一样,像浓墨般无法化清。 第八章 悲伤过后的夏明讲出了他们和其他人分开后遇到的事情。 最开始发现不对劲的是杨雪珍,她说看到一个人影在偷看他们。可是夏明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也没见到。夏明安慰杨雪珍可能是她心理太紧张了,再说在空无一人并且又充满诡异的地方,心理自然会有一些过分的恐惧。 两人靠在墙边,夏明很快便睡着了。然后,他梦见一个老人向他走来,那个老人穿着一件清朝时代的长衫,鬍子全部是花白的,他拉着夏明向前走去。无论夏明怎么挣脱都挣脱不掉。 夏明跟着那个老人来到了一片红色的河边,老人拉着夏明继续往河里面走去。那些红色的河水像血一样钻进夏明的嘴里,鼻子里,他呼吸困难,最后便晕晕沉沉的,感觉身体飘忽忽的,像是陷入了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等他醒过来的时候,看见其他人都在,然后杨雪珍躺在地上。 “你是说你也不知道杨雪珍是怎么死的?”梅香问道。 “不知道,难道真的是鬼杀的?”夏明摇摇头,面色恐惧的说道。 “那个老人是马红。”张之成忽然说话了。 “马红?”我愣住了。 “阴府有勾魂使者牛头马面。马面的本名叫马红,是一名威严无情的老人,他总是习惯带着即将死去的人经过血海,让他感受死亡的气息。虽然这只是传说,但是上次我跟同户外队来这里的时候,有个人也梦见了马红。”张之成解释道。 “那个人他,后来怎么了?”秦伟问道。 “回到市里后,那个人死了。后来我去一家寺庙问了一下,那里的师傅说马面只会带着一些身负谎言的人去血海赎罪。” “你什么意思?”夏明听到这里打断了张之成的话。 “我只是就事论事,如果你心里有鬼,那你就等着去死吧!”张之成冷哼了一声,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点着,不再说话。 这是我第一次见张之成吸菸,那是一种类似于女士香菸的细长烟,烟气很重,带着淡淡薄荷的清香。 “也许我们应该看看杨雪珍是怎么死的。”我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有些困意,头也有些晕沉。 我的话没有等到别人答覆,因为对面的梅香身体一软,栽到了地上。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可是这个问题的答案还没有等我讲出来,我的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我是被一阵惊叫声惊醒的,睁开眼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全身被绑了起来。同样,我的旁边是梅香,秦伟,还有夏明。 张之成坐在我们的对面,静静的看着我们,他的样子就像是一头狮子在打量自己的猎物一样。 “你干什么?为什么绑着我们?”秦伟试着挣脱手上的绳子,可惜无济于事。 张之成冷笑一声站起来说,“你为什么要杀杨雪珍?” “你说什么?”秦伟愣了一下。 “我说你为什么要杀杨雪珍,不,应该是你和夏明为什么要杀杨雪珍?”张之成说着看了看旁边的夏明。 “我,我没有。”秦伟语气松了下来。 张之成把目光落到我身上说,“悬疑作者,你来告诉他们答案。” 我顿了顿,然后说道,“好。” 有人说这个世界上有三种东西是人们无法掩饰的,分别是爱情,贫穷和打喷嚏。夏明对于杨雪珍虽然表面看起来很柔情,但是他的眼里却没有爱。夏明在人前表现的和杨雪珍很亲近,但是在人少的时候却显得很厌烦。
第199页 当唐乔安失踪后,夏明和张之成一组,梅香和刘正天一组出去寻找的时候,宅院里只剩下我和杨雪珍。在等待的空闲,我和她聊起了这次来封门村的事情。这次来封门村是夏明的主意,他说是为了增加彼此的感情。并且,我和杨雪珍在聊天的时候,无意中听到她说的一个细节,夏明和秦伟竟然是熟人。 后来,秦伟从棺材里出现,再到发现唐乔安的尸体。这样的变故中,夏明表现的很镇定,根本不像一个未经世事的学生表现出的情绪。 杨雪珍死的时候,目击者只有两个人。那就是秦伟和夏明,根据秦伟的描述,当时夏明坐在那张太师椅上,杨雪珍躺在地上。根据常理,秦伟应该第一时间冲过去拉开夏明,而不是转头回来向我们求助,他过于冷静,但是当我们一起来到宅院的时候又表现的过于紧张。如此极端的性格表现,根本不像一个人。 在秦伟的描述下,我们每个人的心头对现场已经有了初步的设想,这种设想自然是带着恐惧与不安。当我们来到宅院的时候,秦伟故意走到夏明旁边,然后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到一样摔到地上。然后坐在太师椅上的夏明又站了起来。 这是一出完美的双簧戏,表演的目的就是为了掩饰杨雪珍被杀的真相。 “究竟是谁杀了杨雪珍,我们没有绝对的证据。但是至少秦伟和夏明应该对我刚才说的疑问做出相应的回答吧!” “胡说八道,这一切不过是你的臆想。杨雪珍不是我杀的。”秦伟听完后破口大骂。 “需要证据吗?”张之成冲着秦伟喊了一句,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微型播放器,按了一下,很快里面传出一个对话。 “真的要这样做吗?”播放器放出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是还是能听出是夏明的声音。 “当然,要是被她说出去,我们都完了。”另一个声音是秦伟的。 “可是她答应我不会说出去的呀!”夏明有些犹豫。 “现在她和你谈朋友,自然会帮你。要是有一天你们分手了,那可就不好说了。再说你不是已经不喜欢她了吗?听我的没错,放心,唐乔安死的那么离奇,再加上杨雪珍的死。我们不会被怀疑的。”秦伟阴恻恻的说着。 “好了,好了,别放了,别放了。是我杀了雪珍,是我杀了她。”旁边的夏明突然大声叫了起来。 “你终于承认了。”张之成冷笑了一下,关掉了播放器。 “你什么时候录到的?”秦伟脸色惨白,颤声问道。 “在你去宅院的时候我放到你身上的,本来我怀疑你是杀死唐乔安的凶手,没想到却录下了你们杀害杨雪珍的罪恶。”张之成说道。 “那又怎样?杨雪珍是夏明杀的,我不过是个帮凶。你现在绑着我们,你想干什么?交给警察吗?哈哈,警察要以法律为基础,我甚至连帮凶都算不上……。” 秦伟的话没说完,张之成猛的走过去,他的手里拿着一把匕首,照着秦伟的心口用力插了几刀。 啊,梅香大声叫了起来。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就连我都没有反应过来。秦伟已经不再动弹,殷红的血顺着他的衣服流到地上,沾染到张之成的手上。 这是真实的杀戮,不是小说,也不是电视。张之成的眼充满了杀气,他的喉结因为紧张而剧烈的抖动着。 所有人大气不敢出。 我忽然明白,我们都是张之成的待罪羔羊。 命运未知。 第九章 张之成擦了擦手上的血,把那把杀死秦伟的匕首扔到了地上。我扫了一眼,那把匕首和唐乔安身上那把匕首一样,看来杀死唐乔安的那把匕首并不是张之成的。 “唐乔安有一把和我一模一样的匕首,那是两年前我们参加寻根户外运动时买的。”张之成看见我看那把匕首,猜到了我的心思。 “你们之前认识?”张之成的话让我有些意外。 “不错,我们不但认识,并且还经历过生死之夜。两年前的那个晚上,就在封门村……。”张之成嘆了口气,他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 两年前,网上出现一个探险封门村的帖子。平时喜欢探险的张之成第一个报了名,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认识了唐乔安。 那次的探险活动一行八人,大家各自带着帐篷和露营装备来到了封门村。在这八个人中间,有一个叫叶子的女孩,从张之成第一眼看到她便喜欢上了她。 天黑的时候,他们赶到了封门村。八个人在附近找了一片空地,然后把帐篷支起来。晚上的时候,他们架起了篝火,拿着随身携带的速食与饮料。虽然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见面,但是异乡的聚集让他们很快熟悉起来。 那天晚上,张之成和叶子的帐篷挨着。他们聊天到半夜才沉沉睡去。 悲剧在后夜发生,叶子的大声尖叫惊醒了张之成。拉开帐篷的拉链,张之成看见所有人都像是疯了一样在互相残杀着对方。然后,接下来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旁边的叶子惊恐的指着对面喊道,“鬼,有鬼,有鬼啊!” 接着,叶子疯了一样向对面的河边跑去,直接跳到了对面的河里。张之成在追过去的时候却被其中一个旅友扎到了左腿,眼睁睁的看着叶子跳到河里,无法援救。
第200页 天亮后,他们醒了过来。叶子的尸体漂浮在河上,早已经死去。其他人对于昨天的事情竟然一无所知,真相只有张之成一个人知道。当他讲出来的时候,其他人纷纷感觉不可思议,他们把那些罪恶推卸到封门村的身上。 这个时候,唐乔安讲了一个关于封门村的故事,那里面的主角就是阴间勾人魂魄的马红。 正是这个故事,像是一颗罪恶的种子埋在了张之成的心里,直到今天发芽,茁壮成长。在两年后的今天,他要把那些搁浅的罪恶重新审判。 “秦伟就是当年扎伤我左腿的那个旅友。”张之成最后说了一句话。 “难道,难道当年发生的事情和天使之泪有关系?”夏明忽然说话了。 “天使之泪?”我愣住了。 “不错,的确是因为天使之泪。秦伟万万不该拿着天使之泪来做交易,他的罪恶已经万劫不复,可是他依然不思悔改。所以我才杀了他。”张之成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 “你,你又要抽菸?”梅香身体往后缩了缩。 “放心,这根烟没有迷香。”张之成轻笑了一下,点着了烟。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原来,秦伟是在利用我。他妈的。”夏明忽然啜口骂了一句。 两年前户外队在封门村发生的事情并没有被宣传出去,答案很简单,他们不愿意让警察介入,更不愿意被叶子的家人纠缠。 但是,那个晚上在封门村发生的诡异事件却让每个人心有余悸。尤其是秦伟,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为了寻找真正的答案,他找了很多关于这方面的资料,更是请教了一些网上的专家。 通过对那个离奇晚上的仔细回忆,秦伟发现一个细节,那就是那天晚上发疯的人都是喝了一种麦烧蛋糕,并且喝了封门村旁边河里的水。只有张之成不喜欢吃麦烧蛋糕,所以他没事。为了证实这个事情,秦伟特意来到封门村,取了河里的水,然后做了一些实验。 事实证明,封门村河里的水和麦烧蛋糕混合到一起,会让人的思维产生混乱。就像当年发生在法国的疯鬼村一样,让每个人把心里的罪恶坦露无遗。 这是一首黑色之歌,找到当年叶子死亡原因的秦伟并没有告诉其他人,而是想到了一个罪恶的生财之道。他要制作河水与麦烧蛋糕的混合品,为其取名为,天使之泪。 夏明是在无意中认识秦伟的,两人一见如故。当秦伟知道夏明是学习化学专业后,他便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了夏明,并且希望两人能一起合作。 可是,他们的计划却被夏明的女朋友杨雪珍无意中撞见了。杨雪珍对于他们的计划极度反对,在他们束手无策的情况下,秦伟便和电视台策划了这次的活动。当然,他和夏明的目的就在于杀死杨雪珍,并且实验他们做好的天使之泪。 “这就是秦伟所做的一切,他利用我不过是为了制造天使之泪。我却傻傻的跟着他,现在我还杀了人。”夏明说完这一切,呜咽着哭了起来。 “其实,天使之泪,我早就知道了。在这两年,并不是只有秦伟一个人在调查当年离奇事情的发生。我也在寻找叶子遇害的真正原因。这一次我参加这个活动,本来是凭弔叶子,可是却看到了秦伟不思悔改的另一面。如果说当年他扎伤我的左腿,让我无法拉住跳河的叶子只是个意外的话,那么今天他利用别人,杀死杨雪珍,一心想要制造邪恶的天使之泪就是无法原谅的罪恶。所以我杀了他。”张之成恨声说道。 “那你准备把我们怎样?”我问出了心里一直担心的问题。 “你们放心,我不会把你们怎样。我想刘正天现在一定已经向警察求助了,不用半天时间,他就会带着警察赶到这里的。你们自然就会得救。”张之成说完,站起来向外面走去。 “你,你为什么不杀了夏明?他杀了杨雪珍,他也是个罪人。”我看着张之成的背影问道。 “他的罪恶应该有法律来惩办,而不是我。”张之成的声音渐渐远了。 其实,我的内心一直有个问题。唐乔安是谁杀的?当初唐乔安也是户外队里的,会是张之成杀的吗? 也许这个问题只有等警察来了,我们才会知道。 此时,天已经微亮,黎明的曙光正一点一点洒下来,封门村的天就要亮了。 第十章 警察在上午赶到了封门村,同行的还有电视台派来的工作人员。警察在我们的带领下很快找到了唐乔安和杨雪珍的尸体。 经过法医鑑定,唐乔安死于自杀。这个可能在警察到来之前,我也想到了。唐乔安来到这里时拿的遗照和灵位也许并不单纯为了吓唬我们,而是为了赎罪。当年叶子的死亡,让他们每个人都无法愧对自己的良心。当然,除了秦伟。 离开封门村的时候,我深深望了一眼这个曾经在我眼里充满诡异,令人恐惧的鬼村。它依然像我们来的时候一样,静静的,如同一个暮年白发的老人。也许它的历史永远是我们无法参透的另一面,但是它却经见了人性的丑陋与悲哀。 封门村的恐怖远远不及我们心底的罪恶。 亲爱的朋友,你说呢? 超真实恐怖档案31 第四位房客
第201页 口述人:小筑 身份:在校学生 整理人:lick_chen 惊悚值:aaaa 真实性:★★★★ 关键词:学生公寓、多了一个人、道士作法 第一章 升上大二时,没抽到宿舍,不得已之下,只好找了两个比较要好的同学一起到外面找房子,找到后来,好不容易三个人都满意了,就住了进来。其实这房子离学校并不近,四周也不是挺热闹,但是房子是新的,租金也蛮合理,所以才相中这里。在住进来的头一个多月,啥事都没发生,直到期中考前一天…… 当天晚上我为了准备第一天考的两科,直到凌晨两点多都还在跟课本讲义奋战。我伸了一下懒腰,看看时钟,便起身要到洗浴室洗个脸。洗浴室的电灯开关就在洗浴室门边,不过是在里面,我伸手进去要打开灯,结果没摸到开关,却摸到了软软的像是女生的手指一样的东西。我吓了一跳,赶紧将走道上的灯都打开,我回头看了一下两位室友的房门,没有光透出来,她们应该都睡了。我这时有点害怕,但我仍然借着走道上的灯光,侧着头往洗浴室里看去,隐隐约约看到里面有一团雾气,除此之外,啥也没有。 我猜想不会是摸到壁虎吧,我又伸手去把电灯打开,灯火一亮,那团雾气却立刻散到窗外去了,我低下头看地板,干的,又用手指在化妆镜上抹了一下,还是干的,这下子我真的吓倒了。我转头就跑,回到房里立刻上床拉起棉被盖住头,也不知何时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直到我的闹钟响起,我从床上跳了起来,看到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我吁了一口大气,然后我就去考试了。 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阿湘和奈美,我怕她们会害怕,一直到下午考完第二科,我都还是一直想着那件事。考完大概是三点多,我趁着阳光正强的时候赶紧回去把澡给洗了,然后就拎着第二天要考的课本讲义窝到图书馆去了。就在我念到天昏地暗的时候,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我看了一下来电号码,是阿湘。 “喂,阿湘,干吗?” “小筑,小筑,你在哪里?” “图书馆啊,你呢?” “我在家啊,你快回来好不好?奈美的手机我打不通,” “怎么了?你要不要紧啊?” “别问,你快回来就是了。” 我挂了电话,立刻拉着班上同学monkey赶回家去。一进门,我就马上冲到阿湘房门口猛敲,我一边敲一边喊:“阿湘,开门啊,我是小筑。” 过了五秒钟,门才打开,阿湘一把抱住我,我脑海里一下子闪过好几个念头,我问:“怎么了?” 阿湘用泪眼看着我:“吓死我了。” 我松了一口气,但神经还是紧绷着,因为我不知道小湘究竟是被什么东西吓倒,是我昨天晚上看到的情形吗? monkey这时靠了过来,问道:“刚刚那是奈美吗?” 我不懂她在说些什么,转过头看着阿湘,阿湘看出我的疑惑,慢慢说道:“下午我一直都在房里k书,一直k到差不多七点多,我肚子有点饿了,想出去买点东西,才刚走到房门口,就有人敲我的门敲得好急,我一开门,外面根本没人,我以为是你们回来了在作弄我,所以进房里守在门边要抓你们。第二次门一响,我就马上开门,结果还是没看到人,我不想再不理你们了,一走到大门口,却换成敲大门的声音了,我趴在大门的透视孔上看了半天,没看到人,后来我想到你们可以蹲着敲啊,所以我就跪到地上从门缝看,结果门还是被敲得蹦蹦蹦的好大声,门缝透进来的光线还是半个影子都没有。我愈想愈怕,就赶紧躲回房间里,然后还是断断续续的有人敲门,一下子是我的门,一下子是大门,你们的门好像也有,后来真的是被吓得受不了,才打电话叫你和奈美回来。” monkey这时说了一句:“奈美不是回来了吗?她刚刚不是在擦地板?” 我敲了敲奈美的房门,又大声地喊:“奈美……奈美……” 没人回我话,我又在房子里绕了一圈,没见到她人,我向monkey摊了摊双手,摇摇头说道:“奈美不在。” monkey这时拨了电话给奈美的男朋友,讲了一下子,monkey切掉手机转过头跟我说:“奈美跟她男朋友一起,那我刚刚看到的是谁?”她伸手往厨房的方向指了指:“我一进门,就看到一个长头发的女孩子跪在地上往那里爬过去,那是谁?” 我和小湘对望了一眼,头皮当场麻了起来。 “别在这种时候吓人,好不好?”我说。 monkey举起了右手,说:“我发誓,我干吗吓你们,我现在也怕得要死,我还以为刚刚是奈美在抹地还是找东西什么的。” “呜……”阿湘又哭了起来。 我也好怕,不知道monkey是怎样想的,不过她应该也不好受,虽然她不住这里。 当晚等到奈美回来,我抢着去跟她睡,阿湘则拉着monkey留下来,monkey虽是千百个不愿意,还是留了下来,毕竟人一多,胆子也就大了一点。 当晚我们把屋里所有的灯都打开,窗帘也都放了下来,我躺在奈美的身边翻来覆去睡不着,我转过身去要问奈美最近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谁知道她已经睡死了,嗯,果然是当个神经大条的女人最幸福。
第202页 第二章 好不容易捱到期考结束,这期间倒是什么都没发生,可能是我们都集体行动的关系吧,这可真是苦了monkey,考试完的下午,我拉着她们三个一起到庙里拜拜,顺道可以散散心,但是奈美要跟着登山社去登山,没办法去,所以只有我们三个人一起行动。 我们先搭捷运,再搭计程车上山,然后又爬了好多好多层的楼梯上去,阿湘爬的脸色发白,说:“我们好像苦行僧喔,好累喔。” monkey接口:“对啊,好像古人在拜山一样。” 我牵起她俩的手,连拉带拖地慢慢往上爬:“叫你们运动不运动,看吧。” 好不容易到了,我们买了香烛后跟着香客们依样画葫芦地拜了起来,阿湘这时突然拉我的袖子,低声说:“你看,那边有一个女生一直在看我们耶。” 我回头,大家都各自做各自的,没人在看我们啊,我说:“没有啊,在哪里?” 阿湘又说:“她的样子好可怕喔,好像是疯女人。” monkey听到我们的对话回过头来,说:“庙附近这种人很多,没啥好奇怪的。” 我又往四周瞄了一圈,还是不知道她们说的是哪一个。 我们回到家以后,把庙里带回来的东西分一分,monkey拿了自己一份后就回家了。我洗完澡后就回房间去了,阿湘的脸色很不好,我以为是今天走了很多路的关系,也就没有特别去注意。 就在我躺在床上把玩着庙里求回来的护身符时,外面传来乒桌球乓的声音,还夹着阿湘的尖叫。我赶紧冲出房间,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阿湘站在洗浴室的镜子前,拿着一把剪刀不停地对自己的头发又扯又剪,有一股烟从洗浴室里冒出来,我看到地板上有一团火,烧着黑压压的不知是什么东西。我冲上去一把抱住阿湘,这时候我才看出来地板上烧着的是一堆头发。 阿湘一面挣扎一面大叫,:“我的头发,我的头发,不要,不要!” 我没看过阿湘这个样子,她好像是发疯了一样,我把她手里的剪刀抢了过来。她这时的发型虽然被自己剪得乱七八糟,但我还是可以很明显的看出,她的头发非但没有变短,还比原来长了十几公分,再加上被剪下来丢在地板上燃烧的……我突然全身颤抖了起来,我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仿佛有天大的灾难要降临在我们的头上一样。虽然我怕得不得了,但我还是紧紧地抱住阿湘,阿湘挣扎到最后手脚渐渐软了下来,我的双手却好像被涂了快干胶一样,整个僵硬掉,我用尽全身仅存的一点点力气把阿湘拖回房间躺着,然后打手机叫monkey多叫一些同学来帮忙。 我颤抖着切掉电话,抹掉了额头上的汗,身体却觉得冷的要死,阿湘这时喃喃自语了起来:“头发里面有魔鬼,一定是有魔鬼。” 我听了以后冷的更厉害了,幸好monkey很快就带了一票同学从宿舍赶来,当晚我们一群女生就守在阿湘的房间里面,男生则通通待在客厅,大家都安安静静的,没人大声地讲话。 一早我就拨了电话给阿湘的爸妈,请他们来处理,到了下午,阿湘的妈妈和阿姨来把阿湘接走了,阿湘的妈妈上车之前问我是不是有跑到比较野外的地方去玩,我告诉她去山上的庙拜拜的事,她点了点头,提醒我要小心一点,然后就坐火车回台南去了。 送走阿湘后,我就一个人回去了,monkey很担心我,几个同学也打算陪我一起回去,我说:“不用了,你们都折腾了一整天了,你们回去休息吧。”我又对monkey说:“我回去拿点东西,晚上到你那。” monkey点了点头,一群同学就这样三五成群,议论纷纷的解散了。 一进门,我吓了一跳,一个陌生女人坐在客厅看电视,她回头向我笑了笑,嗯,像人,我猜想大概是奈美的登山社同学吧。我也向她笑了笑,然后喊着:“奈美,奈美,你回来啦。” 没人回应我,那女生也没讲话,我觉得奇怪,在屋里绕了一圈,没看到奈美,在回到客厅时,那女生不见了,但是电视还是开着,我原本要再喊喊看奈美在不在,电视上播报的新闻却让我把刚到嘴边的声音给吞了下来:x大登山队发生意外,女学生施奈美不慎跌落河谷,已由救难队护送下山。 新闻画面里浑身都是泥巴的奈美被抬上救护车,周围都是救难队和登山社的社员,我注意到救护车旁站了一个白衣女子,我凑近一看,这不是刚刚在这看电视的女生吗?我的身子往后晃了一下,这一下让我看到画面右上角打着live的字样。 我一跤坐在地上,那白衣女子的诡异笑容一直在敲打着我的脑神经,接着又播报其他的新闻,我虽然眼睛盯着电视,却完全不知道播报的内容是什么,我的心里一直想着:她到底是谁?她到底是谁?她到底……就在我脑筋一片混乱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也无暇去看来电号码,直接接了起来。 “喂,我油条啦,你看到新闻了吗?” “嗯,看到了。”我的心思还一直停留在那女人身上,还没回神过来。 “你有联络上奈美的队友了吗?现在情形怎样?” 我这时才回过神来,应该先了解奈美的现况才对,我说:“我没有她社团同学的电话,你能打听到吗?”
第203页 油条:“我找其他系同学问问看,有结果马上告诉你。” “嗯,我现在要赶过去monkey那,你打宿舍电话给我吧。” “好,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我立刻回房间随手塞了一些衣物到背包里,然后就直奔学校去了。一路上都是同学打过来询问的电话,我请大家一起想办法联络上登山社。才到宿舍门口,monkey已经在外面等我了,她告诉我已经联络上登山社的社长,奈美送到某某医院,受伤情形等等,我们几个同学当晚就骑着几部摩托车赶到宜兰去了。 第三章 医生说奈美受到了脑震荡,会昏迷个一两天,脑里面的血块只有一点点,应该会自行吸收掉,我也记不了那么多,只要奈美没有生命危险就好了。 在急诊室外面,我向登山社的社员问起了事发经过,一个个子小小的男生说:“学姐摔下去的样子真的很诡异,她没有踩空,也没有滑倒,而是平平地往旁边飞出去……” 我心中一凛,会不会跟我所担心的情形一样,我又问:“你亲眼看到的吗?有没有其他人看到?” 他拉过身旁一个理平头的男生,说:“我们两个就走在学姐后面,应该就只有我们看得清楚。” 那平头男生接着说:“嗯,学姐看起来比较像是被人推下去的。” 听到这句话,我的头皮又麻了起来,我们一群人一直守到奈美的家人从新竹赶到,我向奈美的男朋友说:“你如果累了,就回去吧。” 他点点头说:“我会的,我再多待一会儿。” 我又跑去安慰奈美的妈妈,她看到我们一群人的黑眼圈,说道:“你们大家都辛苦了,这边由我来就行了。” 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上午八点多了,我们一群人就在医院附近吃了早点,然后就向奈美的父母道别回学校去了。 我在学校宿舍睡得正熟的时候,手机铃声把我给吵醒,我勉强爬起来接,身边的monkey却仍睡得像死猪一样。 “喂,你好!” “喂,我是房东,你们都回家去了吗?” 我一听是房东,眼泪都快掉了下来:“房东先生,我两个室友都出事了啦。” “怎么会这样子,我刚带了老婆娘家的名产要送给你们吃的说。” 我强忍快掉下来的泪水,说:“阿湘好像是中邪,奈美在爬山的时候也出了意外了。” “中邪,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一点,慢慢讲。” 我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我,我怀疑房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不可能,房子是新的,才装潢好就租给你们了。”房东这句话说的没错,这栋大楼有些公共设施都还没完工呢。 “我不知道,总之有很多怪事。” “房子的权状你们也看过,我的是全新的啊!” 房东的话突然断断续续,中间夹杂着好像是女人的笑声,我听得毛骨悚然,忙问:“房东,房东,你现在在哪?” “我就在房子这,刚才,没看到你们。” 那笑声还是在,而且还越来越大声,我连忙说:“我们学校宿舍的收讯很不好,我待会再打给你。”也不知道房东听到没听到,我就把手机切掉了,我从包包里拿了电话卡要到外面打公用电话。 这时手机又响了,我看了一下来电号码,是住处的室内电话,我接了起来:“喂,房东啊,刚刚我……” 电话那头没有房东的响应,而是类似刚刚电话中的女人笑声:“嘻嘻嘻……” 我听了几乎要把手机摔出去,我的手指胡乱在按键上乱按一通,哔哔的几声后,电话终于切掉了,我把手机关掉,连电池也拔了起来,然后赶紧用公用电话打房东的手机。 电话一接通,我连忙问:“房东先生,你现在还在房子里吗?” “不,我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房东走了,那表示屋子里没有人,那…… 房东先生为了解决我们的疑虑,隔天就请了一个殡葬业的超度法师还是道士什么的来。我和monkey、妮妮、油条,还有奈美的男朋友小p就在一边看着,只见那道士换上了一身绣龙刺凤的长袍,就站在铺了也是绣龙刺凤的桌布的方桌前念念有词了起来,桌上有蜡烛,供品,还有一堆符咒。 出殡我是看过几次,收妖捉鬼我就没看过了,不过都很像,我们几个包括房东夫妇都不敢出声,静静地等到道士做完法,房东先生拿了一个红包给那道士,他也老实不客气地当场点起数目来。 我问那道士:“这样就没事了吗?” 他回答:“这是贿赂它,请它走,它走不走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我点点头,心里却想着这个人也太不可靠了,那道士向房东道别后,拎了包包就要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却突然跌了一跤,我看了一下地上,没有突起也没有会绊倒人的东西啊,我抬头,只见那道士一脸又是慌张又是害怕的一熘烟跑掉了。我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完了…… 当晚我们接到施妈妈打来的电话,说奈美醒了,我们喜出望外地赶到医院去,我心里也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虽然接连发生的怪事连一个答案都没有,但只要大家都还在,我也就安心了,到了医院,施妈妈在帮奈美切水果。
第204页 我和monkey,妮妮就围坐在病床的旁边,小p则在施妈妈的旁边站着,我们就这样叽哩哌拉地胡乱聊着,但谁也没有提起最近一连串发生的怪事。 施妈妈这时站了起来,说道:“你们先吃点水果,我去买些饮料回来。” 我们连声说谢谢,但是一等到施妈妈的后脚踏出病房,病房里的气氛马上沉重了起来,我问:“奈美,你应该不是自己掉下去的吧。” 奈美马上接口:“嗯,我是被人推下去的,只是我不敢让我妈知道。” 妮妮说:“会不会是跟你们房子里发生的怪事有关啊?” 奈美诧异地反问:“咦,我们住的地方有什么怪事吗?小筑怎么没跟我说?” 我说:“说了也是白说,你神经那么大条,你会相信吗?” 小p这时候说话了:“说了总比不说好吧,至少会小心一点啊!” 我无奈地耸耸肩:“天晓得会变成这样!” monkey突然冒出一句:“我们要不要报警啊?” 报警,报警,我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说道:“哎呀,我怎么都没想到。”说完这句话,大家的眼光都向我望过来,我说:“录像带,新闻台的录像带。” 大家一脸茫然,于是我把奈美出事当时我在屋里遇到的事向大家说了,小p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说:“天啊,你看到的不是人吧?” 我说:“天晓得,奈美的学弟不也说没看到有人推奈美吗?总之她是被摄影机给拍了下来,到底是有个方向可以查。” 妮妮问:“你记得是哪个新闻台拨的吗?” 我耸耸肩:“一家一家问了,还能怎么办?” 隔天下课后,我们就动身往各大新闻台去了,幸运之神总算眷顾了我一次,我跟monkey、妮妮才找第一家就找到了,我们向工作人员要了两份拷贝后直奔医院,妮妮向医院借了一部放映机装到会客室的电视上,然后我和monkey用轮椅推着奈美到会客室去。 等到一切就定位,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把录像带放进放映机里,当奈美看到自己被抬上救护车那一段时,她叫了出来:“就是她,没错,就是她,就是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把我推下去的!” 虽然我早已预知这个状况,但听到奈美亲口说出来的时候,我的心里还是很震撼的,我们就这样拿着带子,带了奈美的身份证往最近的派出所去。好不容易边问边找地来到一间小小的派出所,我们向值班的警员说明来意后,那警员原本轻松的脸色一下子谨慎了起来。 他正色道:“这是很严重的指控哦,你们有证据吗?” 我把录像带跟奈美的身份证拿了出来,说:“当事人的证件在这,她指认的嫌犯录像带在这,她现在住xx医院613。” 那警员就在报案柜檯放起了影带,我们就在旁边看着,影带放到奈美台上救护车那段,我们几个异口同声地说:“就是这儿,快暂停。” 我指了指救护车的右侧,说:“就在这。”警员按下倒带键,一直倒带到画面刚出现救护车的时候,画面又重新开始运转,警员也小心翼翼的注视着,过了两秒,一个白衣女子就出现在救护车的旁边,警员把带子抽出来,领着我们走到派出所里面的一个小房间,他把带子放进一个很大的机器里,然后又开始放带子。 房间里没有开灯,所以画面看起来更清晰了,这时警员把画面停格,然后一直放大,那女人的脸越来越清楚,我的心脏也跳得越来越快,妮妮跟monkey甚至发出了惊讶的呼声。 女人的脸已经快跟屏幕一样大了,警员按了几个按键,好像是纪录画面的样子,我也搞不懂这些密密麻麻的按键是干什么的,然后画面又被缩小,又再倒带一次,又放了一次慢速度的,这时画面闪了一下,接着出现了我们三个人都意想不到的画面。那女人竟然对着镜头挥了挥手,这…… 在来之前我们几个已经看过两三遍了,绝对没有这一段,但那警察不知道,在她挥手的那画面又再次停格放大。monkey叫得比我们两个都要大声,让警员忍不住地回过头看我们,但是当警员回过头去看屏幕的时候,连他也不自禁地叫了出来,那女人的手没有肉! 妮妮掩住了脸,我们则是眼睛瞪得大大的,警员深吸了一口气后强忍住颤抖说:“装神弄鬼,不用怕,不用怕,”接着又说:“我们会查出这个女……女人是谁,也会到医院去帮你朋友做笔录,待会我把资料填完,你们就可以回去了。” 不管录像带中的女人是死是活,这一切终究会有一个答案,我在回学校的路上是这么样想的,如果警方查出她已经死了,那这一连串的事情自然而然都成了灵异事件,如果她还活着,只要找到她,那就什么疑问都解开了,想到这儿,我凑到妮妮的耳边说:“我们待会要不要再看一次录像带?” 妮妮发出了极不情愿的声音:“啊?你还要再看一次啊。” 我相信她此时的表情一定很难看,只是我坐在摩托车后座看不见,我又说:“刚才警局那一段我们在新闻台不是没看过吗?说不定回去再看一次又会有新发现啊!” 妮妮过了五六秒才勉强挤出一句:“好吧。”
第205页 第四章 我刚打开住处大门,一眼就看见有两个人在客厅里,短发的那个转过头来,居然是阿湘,虽然她原来一头长长的秀发剪掉了,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我冲过去一把握住她的双手,喜出望外的说:“阿湘,你没事了,真好。” 跟着进门的monkey,妮妮也跑过来把阿湘给围在中间,你一言我一语的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我回过头,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是阿湘的妈妈,我开心地向她问候:“伯母,这几天辛苦了吧。” 伯母笑了笑说:“还好,总算没给这丫头气死。” 我一脸疑惑地看着她,不懂阿湘到底做了些什么事让伯母生气,阿湘马上抢白:“我其实早就没事了啊,我妈还带着我到处去拜拜给人收惊。” 妮妮接口:“唉,这也是为你好啊,谁知道是真的好了还是只好表面。” 阿湘从领口里掏出一个个的护身符香火袋之类的东西,大概有七八个之多,她把这些东西抓在手上扬了扬,说道:“你们看,有这么多。” 我笑了笑,说:“这才好,百毒不侵!” 伯母这时站了起来,说道:“好啦,我该回去了。” 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该不该留伯母下来,倒是monkey、妮妮两个跟伯母不熟的人拼命留伯母,最后伯母还是坚持要回台南去,我们就一同送她出去了。 送走伯母,阿湘才问起奈美,阿湘也看到新闻了,我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然后扬了扬手里的录像带,说:“怎样,敢不敢一起看?” 阿湘点了点头,然后就跟妮妮她们一起就定位坐好去了,我把带子放进录放机,然后拉过一张小板凳坐在电视旁边,在阿湘看到那女子出现的时候,她露出了一种怪异的表情。 妮妮跟monkey则是在那庆幸没有新的版本出现,阿湘这时开口说道:“这不是我们这儿的住户吗?我搭电梯的时候碰到过。” 我被后面这一句话吓了一大跳,我说:“你确定吗?她住几楼?” 阿湘回答:“我不知道,只碰过一次而已。” 我说:“一次,一次你就能记住她样子了?” 阿湘搔了搔头,说:“好像就期中考那几天吧,所以还记得。” 这下子我不敢把刚才在派出所看到的那一段告诉阿湘了,我向monkey、妮妮使个眼色,她们也点点头表示收到,阿湘反覆看了看,看不出个所以然,就起身问我们:“有谁饿了呀?我妈带了东西来哦。” monkey兴奋地说:“我要我要,我要吃。” 我跟妮妮也点了点头,阿湘满意的看了看我们,然后就去开冰箱,冰箱打开的时候,我隐约听到了一个呜呜的声音,我也没怎么在意,就尾随着阿湘拿冷冻锅烧面到厨房去了。阿湘熟练地把汤料弄好,然后又丢了面条下去,她拿着勺子在锅子里搅了几下,回过头跟我说:“我上一下洗手间,你看着火。” 我接过勺子如法炮制的学她搅那锅汤,搅了没几下,咦,阿湘还放鱼丸喔,我狐疑地看着,怎么我没看到她有拿鱼丸出来,说着我舀了那颗鱼丸起来看,那丸子在勺子里转了半圈,这时我总算看清楚了,那是一颗眼珠子,黑白分明,我一边尖叫,呼的一声就把手里的勺子往旁边甩了出去,我掩着脸,她们三人闻声马上冲进了厨房问:“怎么了?看到什么了?” 我用左手指向勺子甩出去的方向,右手仍然捂着脸。 过了一会monkey惊讶地说:“哇呜,大小姐,你也太厉害了吧。” 我一听,这是哪门子的话,牛头不对马嘴,我放下捂着脸的手往monkey看去。monkey正在用手指戳墙壁,我不敢走过去,只在原地问:“你在干吗?我要你看地上。” 妮妮跟阿湘也凑了过去,不约而同地说:“小筑,你好神喔。” 我越听越奇怪,她们怎么不会怕呢?我走近了一点点,仔细地往monkey戳的地方看去,只见墙上一条纵贯的裂缝,大约有一公尺多,我担心地往地上瞄了瞄,汤勺成了90度弯曲,却没看到其他东西。阿湘一边赞嘆一边曲起手指用指背在那裂缝上敲了敲,没想到这一敲,霹雳啪啦地又掉下一大块水泥来,接着一阵扑鼻的臭味从墙壁里溢了出来,剎那我们四个人都把鼻子给马上捂住。 妮妮用很重的鼻音说:“天啊,小筑,你不会是把化粪池的管子给打破了吧。” 阿湘接口:“有可能喔,这面墙的另一边就是浴室了。” 阿湘说完,我们全部往外沖。 我说:“先找个会修理的同学来看看吧。” 妮妮马上拨了电话,不一会,油条就来了,油条一进门就直喊好臭,然后跟我们要了一支手电筒就往厨房去了,我问妮妮:“油条真的会修吗?” 妮妮回答:“会啦,他寒暑假都跟着他爸作工过。” 这时油条在厨房里大声问道:“在哪儿你们也不进来告诉我,我怎么看啊。” 我们四个同时走了进去,阿湘跟我把柜子挪开了一点,阿湘指着那裂缝说道:“在这。” 油条走过来拿起手电筒往缝里照,由下往上慢慢地移动,光线照到大约一个人的高度时,厨房里的五个人都开始没命的叫,因为在大约两公分的裂缝里,我们看到了半边眼睛和嘴角里的几颗牙齿,没错,墙里有个死人……
第206页 在我们搬离那房子之后大约两星期,monkey在课堂上递了一张报纸给我,我接过来一看:吸毒不举被嘲笑,工人忿杀女友,埋尸学生公寓。 嗯,标题真够耸动,我又仔细地看里面的内容,原来凶手与死者是男女朋友,都有烟毒犯前科,在两人吸毒狂欢的时候男的却因为吸毒过量导致不行,死者于是嘲笑凶手无能等等,结果就被勒死了,当时这男的就是盖这栋大楼的建筑工,所以就在晚上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尸首藏到墙里去,直到我阴错阳差地把墙壁给打破,我在想,以我的力气要把墙壁打裂,那实在是不可能的任务,所以,我一直相信,她是凭着自己的力量跑出来的,我只是不巧地推了她一把而已。 超真实恐怖档案32 偷窥 口述人:小赵 身份:普通职员 整理人:lick_chen 惊悚值:aaaa 真实性:★★★★ 关键词:窗外惊魂、凶杀案、冤鬼作祟 第一章 喜欢偷窥是我大学时候留下的毛病,那时候我们一个宿舍的男生常常聚在一起看对面的女生宿舍。虽然毕业已经三四年了,但是这个嗜好我一直也没有丢下,而今更是有增无减,因为在我看来,偷偷地观察别人的隐私比吸毒还过瘾。 去年6月份,我在京郊北五环的一个小区里买了一套复式楼房,说实话这地方偏僻得很,要不是图便宜,我才不来这鬼地方,可搬进来以后,我才发觉这是偷窥者的乐园。由于地处偏僻,大多数人都很早就回家了,夜生活也不是很丰富,对面的3号楼大都是卧室对着我,我经常能看到一些“精彩”的内容,过瘾得很。那些若隐若现的场景更使我流连忘返。 周末的早上,我起得特别早,我喜欢做晨练,便在自家的楼顶运动,猛然回首间忽然发现后面5号楼的楼顶上也有一个姑娘在晨练,她梳着马尾辫,头上戴着运动发带,身材匀称,虽然相貌看不太清,但可以感觉得到绝对是一个美女。我故作自然地回到屋里,迅速地拿出望远镜,“极品……”我自言自语道。那女孩子尖下巴、柳眉、高鼻樑,最难能可贵的是一脸青春活力气息,正在看得忘我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起来。 “小马,我是良子,你丫可真不够意思,搬了家也不请我们哥几个过去撮一顿。”电话那头的良子上来就埋怨道。 “这不是刚刚装修好嘛!你丫还好意思说,当了摄影部的副部也不说请客,要不是猴子告诉我,我还蒙在鼓里呢。还有,我说借你的高倍摄像机用用,瞧你丫那抠门!”我也没有好气地说道。 “你丫那点出息,肯定用摄像机偷窥,我借给你不是助纣为虐嘛。” “就你丫清高,天天网上泡妹妹。我可听说了,我未来嫂子也是网上泡来的!” “对呀,赶明儿介绍你们认识。”一提到那女人,良子就莫名地兴奋。 “×,别瞎掰了,网上也有真情?”我对此不屑一顾。 “不和你唠叨了,下个月我要去昌平拍风景,回来的时候去你家看看。” “没有问题,管吃、管喝、管你上网……除了叫小姐什么都可以。” “ok,那就说定了。”良子得到了答覆满意地挂了电话。 挂了手机,我再次拿出望远镜,那女孩儿已经消失在我的视野里,“×,净耽误哥们好事。”我抱怨着回到了屋里。 接下来的一些日子里我总是很早就下班回家,偷偷观察那个女孩儿,发现了很多她的活动规律。由于住在顶楼,她不爱拉窗帘,早晨喜欢晨运,然后躺在楼顶的阳台上晒太阳,晚上运动完她会洗澡,出来以后经常围着浴巾在客厅走来走去。她似乎很欣赏自己的身体,在客厅的镜子面前摆造型……这些场景经常让在百叶窗后面的我流鼻血。 一个月后的周末,良子驾车来到我家,看得出,他今天很疲惫。酒过三巡,一顿猛侃之后,坐在椅子上的良子鼾声渐起,我轻手轻脚地把他推到了床上,掏出了他的相机,把自己事先准备好的胶捲放了进去。不愧是专业摄影机,光镜头就三万块,我调了焦距,居然比我的望远镜还清晰,对面屋里的女孩子坐在客厅打电话,连她脸上眉宇那颗黑痣都可以看到,我急忙“咔嚓咔嚓”拍了几张。这时那女孩子慢慢走进浴室,我望眼欲穿守候在相机的后面…… 这天她足足洗了四十分钟,比平时多一倍,走出浴室的她并不像以往那样兴奋,而是一脸怨气地坐在了沙发上,眼里含着泪花,不多时就哭了起来,这可是我第一次发现,哭过一阵后她猛然抬头,注视着前方,眼里放射出冷冷的目光。她再次起身,来到客厅的镜子面前轻轻地拉下了浴巾。好机会呀,我不停地按着快门,来了几张大的特写,连胸部的水珠都依稀可见。当我将镜头瞄向脸部聚焦时,天哪!她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慄,那种冰冷的目光似乎可以穿透你的心,我的胸部一时窒息,手不自然地抖了一下,我有一些犹豫。 那个女孩又回到了沙发中,侧身躺下,我不停地按着快门,直到胶捲用完,心满意足地收起了胶捲,谁知这卷胶捲是我噩梦的开始! 第二章 “猴子”人如其名,尖脸猴腮,身材颀长,那双滴熘乱转的小眼睛充分显示了他的人品,他和良子是我的发小,周末找猴子不为别的,就为那捲胶捲。
第207页 在沖洗室里猴子正认真地洗着照片,暗红色的灯光,一张张或灿烂或清纯或拘谨的人物表情照展现在我的面前,我对此并不感兴趣,索然无味地说道:“猴子,有经典的没有?” “经典,现在的傻×净拍一些和小姐做爱的东西,或是那种虐的,没劲,看看人家外国的那才叫经典。”猴子对手里的活不屑一顾。 “哥们,这是经典的,你可要保密,这是用良子的相机拍的,让他知道了非杀了我不可。”我心有余悸地说。 “良子就是大尾巴狼,特能装蒜。有一次我去他家玩,你猜怎么着,全他妈是a片,还有好多成人网站网址!” “要我说自己欣赏也就罢了,他还在网上泡妹妹,还说结婚。”我在一边添油加醋。“说得也是,据说他的网络美眉过几天回北京,到时候拆穿丫的!你的照片我留下,不会告诉良子的,三天后取。” 两天了,我都没有再看到她,心里空荡荡的,脑海里总是出现她的身影,我虽然喜欢她充满青春阳光气息的笑脸,但是那哀怨的眼神也时常会闪现。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呢?猴子忽然打来电话,“小马,你下午来一下,我有事情和你说,老地方见。”我隐约觉得猴子似乎有什么事情,也没有多想就应了下来。 酒吧里猴子坐在老位置,看到我的出现招了一下手,他的眼神一触到我就立刻低下了头,我预感到会有事情发生。 “小马,你的照片……我……”猴子说话吞吞吐吐的。 “怎么啦?是不是曝光了?不可能呀,你小子不会那么不小心吧。”我嘴里这么说其实心里很害怕这是事实。 “不是,我把照片卖了,一万块,连同底片。”猴子看了我一眼,不再说什么了。 “什么?你丫是不是人呀?”我愤怒地抓住猴子的衣服领子,四周的人都朝我们看过来,一时间气氛尴尬得很,我稳定了一下情绪,坐回了位子上。 “什么也别说了,把买主约出来,要回照片和底片。”我故作平静,但说话的声音急促。 “没有了,后来我也感到对不起你,就打电话,谁知道他电话关机,我还去过他住的地方,公寓里也空空的,好在我留了一张。你发这么大脾气是不是喜欢她呀?” 猴子把照片递给我,照片中的女孩头发湿漉漉的,肩膀上还有许多未擦干的水珠,那种憎恨而又哀怨的眼神注视着我,我的头皮一阵阵发麻。我把照片揣进怀中,没有说什么,起身离开。“这钱,你还要不要?”猴子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没有回答,甚至没有回头,迳自离开了酒吧。 回到家里,心情郁闷的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迷迷糊糊地睡了。轰隆隆一声闷雷把我从梦中惊醒,外面下起了暴雨。我没有开灯走到窗边,那个女孩子正站在客厅的阳台上,拿着手机,雨水拍打着她的身体,我拿来望远镜。是的,她在哭泣,尽管满脸的雨水,可我仍能感觉到她在哭泣,我的心里也酸酸的,似乎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 又是一声惊雷,整个小区陷入一片黑暗,停电了。女孩缓缓地走回了屋内,不一会儿她出现在了楼顶阳台,一挥手一张张相片纷纷落下,而她则一步一步走向天台边缘。该不会……我脑子里一闪念,急忙跑到楼顶,不顾雨水的拍打,冲着她喊道:“小姐,不要这样。”声音在雨夜很模糊,可我撕心裂肺的叫喊还是让她停下了脚步,我喊的话她听不清,我也怕邻居听到,就打手语希望她等我十分钟。我急匆匆地跑下楼,连雨衣也没有穿,在我刚进入5号楼楼道的时候,“嘭”的一声,一个白色物体落下,泥水溅了我一身,我停下脚步回过头,是她,空中又有一些照片落下,是我拍的照片,我想她看到我的时候会想到的。 我缓缓地蹲下,抬起她的头,用手指拨开贴在脸庞的长发,她是那么美,我用衣袖擦去了她脸上的泥水和血迹。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这样的……”我的哭泣在雨中显得那么无力,我从兜里拿出手机,拨了110…… 第三章 “姓名?年龄?政治面貌?”坐在我对面的警察一脸严肃地问道。我面无表情一一回答,心里只是想着那个女孩,我身上的衣服还没有干,感到一阵阵发冷:“可以给我一支烟吗?” 那警察看了看我,伸手将“都宝”递到我面前,“我抽‘中南海’!” 那警察一扬手就是一嘴巴,我摸了摸嘴角,目光呆滞地说,“我只抽‘中南海’!”那哥们显然是气急了,又要出手。 “国华,怎么能这样!”另一个警察看了看我,又说,“小伙子不要这么倔。”说话的是一位四十岁年纪的警察,目光炯炯有神,似乎能看透你的心理,我低下了头,不敢和他对视。“刘队,就丫这种人,我真想抽死他!”那小警察愤愤不平。 我接过刘队给的‘中南海’,深深地吸了一口,主动说了经过:“照片是我拍的,租的照相机,今天把照片拿回来的时候被掏了包,照片也不翼而飞,不知道为何会到了她的手中,我只是想珍藏,没有别的意思。”说完了又吸了一口烟,我的表情还是那么平静。
第208页 “记录下来了吗?”刘队嘴上冲着小警察说话,眼神却一直没有离开我,“马先生,你是现场的唯一目击证人,也就是说你也是嫌疑人,48小时之内不能离开北京,随时开着手机,听候问话。” “猴子,我是小马,那女孩子死了,跳楼死的,在她死之前她抛下了许多照片,我拍的照片!”走出审讯室的我,冷冷地对电话那头的猴子说。“什么?”很显然猴子也很惊讶。“把那个买照片的人找到,我今天在局子里没有提到你,希望你好自为之。”“小马,我……”猴子还要解释什么,我没有听,直接挂了电话。 接下来两天我请了病假,在家里一个人胡思乱想,我能感觉到警察在盯梢,所以并没有和猴子联繫。第三天一大早刘队就和小警察来到了我家,他们还是改不了职业病,一进屋就四下观察,尽管不是很明显,可我仍然感到不舒服。“侯建国你认识吗?”刘队开门见山。 我心里一惊,表情很不自然:“认识,我们是老同学。” “他昨天晚上死在了朝阳区的一间公寓里,死亡时间,凌晨子时。” “这几天我一直待在家里……”显然我乱了方寸,声音显得很紧张。 “我知道,我们查过他的手机电话记录,两天前也就是你接受审讯27分钟后,你们通了电话,可以把内容告诉我吗?”他还是用那威严而不容否定的眼神看着我。我感觉自己是赤身裸体地暴露在他们的眼前,终于我说了实话:“是的,照片是他洗的,是他卖了出去,我打电话是为了让他找到买主,这样真相就可以大白。”“好的,我暂且相信你这次说的是实话,这是死亡现场拍摄的照片,房东是北京人,一个月前将房子租了出去,每季度1万元租给了一个叫冯勇的生意人,周围的邻居们说已经有三天没有看到冯勇进出,我们从侯先生的电话记录里查到,当晚侯与冯通了电话。还有在他们通话之前,侯先生还和一位叫良卫东的人通过电话,我们已经查到,你们也是老同学。” 在刘队讲话的同时我翻看着现场照片,猴子蜷缩在墙角,手里拿着手机,面部表情极度惊恐,眼睛睁得很大,眼球都是血丝,嘴大张着,好像想要呼吸却呼不出来,胸口被开了一个大洞,血肉模糊,看了几张,我也感觉不舒服,胸闷闷的,可还是一张一张地翻着看完。“死者的心脏被挖了出来,我们在客厅的墙角找到了他。”刘队说到这里时,我也正好看到了这张照片,客厅的墙上写着两个血红的大字“报应”,而且在字的中间有一个血画的眼睛,可能是当时用力太大,最后画中的眼球血流到了地上,感觉就像是眼睛在滴血,那眼神似曾相识,直看得我魂飞魄散,刘队叫了我几声,我都没有听到。 “马先生,马先生你没事吧?”“没,没事。”我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们在勘察现场时发现当时死者手机为录音状态,后来我们查到在临死前10分钟里他拨了十几个电话,不是朋友的,就是家里的,可是我们问过了,谁也没有收到,我想你也没有吧?我觉得他是都没有接通。”“我没有收到,也没有无接通记录。”“这就证明了我的观点,我们听到了他临死前一分钟说的电话录音,这好像是凶手故意留给他的时间,凶手完全有能力删除录音,可是他没有!” 刘队说着拿出了猴子的手机,开启了电话录音。 第四章 “小马,我知道我错了,她是不会放过我的,还有你……”停了几秒钟,猴子没有说话。他在哭,哭得很惨也很恐惧,发自他内心的恐惧:“我跑不动了,如果你能逃过此劫,咱爸咱妈就靠你了,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良子也被扯了进……啊!”话没有说完就是一声悽厉的叫喊,而且持续了将近一分钟。听完录音,我呆呆地坐在了沙发里,双手捂着脸和耳朵,我明白猴子说的她是谁,我也知道那血色眼睛的意思。 “马先生,我觉得这个案子很离奇。我是无神论者,可我们行得正走得端,出门办事拜过了关二爷。我不认为这是神鬼作怪,我相信证据。那位侯先生死得很惨,我们会查出凶手的,目前看来冯勇是最大嫌疑人。还有录音中提到了良子,我问过良先生,他说除了是老同学,侯先生还是他们单位定点照片洗印代理,所以还有工作往来,至于那女孩子,我想和他没有关系。我们给他看过照片,他说不认识那女孩子。”这些话我几乎没有听进去,脑海里一直是那只血色的眼睛,它在盯着我,盯着我! 看到我有一点走神,刘队递了一根烟,安慰我道:“我办案这么多年就没有一件是真正的鬼神所为,都是人做的,你不要多心,眼下最主要的是如何安葬死者。尸体解剖完了,没有中毒的迹象。侯先生还好说,你帮他家人操办吧。死者叫夏小敏,独身,父母双亡,工作单位不详,这几天我们查不到她还有什么别的亲属,找谁安葬这事还挺难办……”我明白刘队的意思,接过话说:“我一直想找机会忏悔,我去办吧。”刘队感到很满意,又嘱咐了几句什么有情况及时报告之类的话就离开了。 我出了门隐约听到,小警察还在不解地问:“刘队,怎么让他帮着料理后事?这浑蛋小子。”
第209页 “你懂什么,听了这录音,这小子不死也被吓死了,让他安葬死者可以减轻心里的负罪感,他可以继续配合我们查案子,还省得去麻烦民政局。你这几天主要去查那个姓冯的,我们没有那么多人手来监视他了……” 下午,我把猴子和夏小敏安葬在了郊区的一个墓地,晚上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那血色眼睛似乎一直在注视着我,同时我的脑子里也打出了许多问号,那个姓冯的是谁?良子也有关系?夏小敏是做什么的?这一个个的谜团等待我去打开。 周末,我来到了猴子家,猴子妈是看着我长大的,可是这次看她,感觉苍老了很多。沉默了许久后,大妈说:“小马,这是一万块,猴子说是你的。”说着掏出了一个牛皮袋,她的眼泪在眼圈中打晃,想到猴子临走时录音中的话,我的眼睛也湿润了:“大妈,您以后就是我亲妈,我为您养老送终,这钱您留着……” “小马……”大妈再也抑制不住痛哭起来。临走时大妈说:“猴子的店你来打理吧,我腿脚不好使了,你多去看看猴子,烧烧纸什么的。” 出了猴子家,我立刻拨通了良子的电话,我要弄明白这事怎么会和良子扯上,我用良子的相机他应该是不知情的。我要尽快找出原因,尽管每当想到那血色的眼睛和“报应”两个字我就不寒而慄,但是为了我生命中最好的朋友我不得不查下去。 第五章 “良子,我是小马,猴子的事情你知道吧,我想和你谈谈,我们老地方见。”我语气冰冷,的确此时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好,我们下午见。正好我也有事和你说。” 下午两点,我提前来到了酒吧,回想起几天前和猴子在这张桌子上的谈话,那场景依然历历在目,没有想到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这到底是谁的错? 良子走进了酒吧,我沖他招了招手,坐定后我开门见山:“那天晚上猴子和你说了什么?”良子没有一点犹豫,张口说道:“我托他把我的网友照片列印成36×24的广告画,那文件是压缩的,我当时没有看。那天猴子打电话给我,当时他显得很紧张,问我照片中的女孩子是谁,我说是我在上海的网友……”我打断了良子的话:“是谈情说爱的那个?”良子说:“对,就是她。猴子说你认识那女孩子,我当时很吃惊,因为猴子的语气不像是开玩笑。后来猴子自言自语,说什么‘不可能’‘怎么可能是她’,还说让我等等,然后就挂了电话。” “你网友的照片第一次给你发是吗?”我隐约觉得这里有蹊跷。 “对,第一次,以前要求过,但是没有给,前几天她说毕业回来要我去接她,就发了照片。那文件太大,我们单位的机子和牛一样慢,我就直接用u盘拷贝给了猴子。” “那原文件你还有吗?” “没有了,我们单位好多人用一台电脑,保密性不强,我拷完后就删除了。” “良子,警察和你说过什么没有?” 良子的表情很平静:“问了,我也说了,可是我没有说这张照片的事情,只说我和猴子是好哥们,还有就是业务上的往来,其他的就没有什么。” “那最好,你多保重。”说完我想起身离开,我不想把电话录音告诉良子,免得他担心。 良子一把拉住了我,“怎么又想让我付帐?”我苦笑一下,笑容很不自然,毕竟自己有一个星期没有笑过了。 “明天我要去见我的网友,你一起来怎么样?她还有个同学一起回来,我们两男两女比较适合。”说话的时候良子露出了奸诈的笑容。 “不用解释,我明白,不就是让我出卖色相引开另一个,你丫好下黑手!”我太了解他了,以前我也经常扮演这种角色。 “够哥们,明天我来接你去机场,没有照片只好写牌子啦。” 出了酒吧,我直接去了猴子的店铺,不,现在应该说是我的店铺。一进门我就感觉这里死气沉沉,两个员工没精打采地坐着聊天,见我进来一点反应也没有。我拿出了猴子妈委託律师开的过户文件,并说明了身份,这时她们才假装忙了起来。“今天就这样吧,你们早点下班,明天养足精神过来,记住我的话,干得好了奖金双倍!”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为了维持生意我只能出此下策,可这也是最有效的一招,她们听后高高兴兴收拾东西下班了,临走时还不忘说一声:“老闆明天见。” 我一个人走进猴子的办公室,坐在了电脑前:“为了打cs,买这么好的电脑,可惜你小子……唉!”我自言自语,电脑打开,几小时过去了,我依然找不到图片。我又在办公桌上翻来翻去也找不到u盘,忽然我想起来以前猴子老惦记我的zippo打火机,有一次我来的时候他悄悄地顺走了火机,藏在了……我的目光随着记忆转向了办公桌下面,一个小抽屉,没有拉手,只有在俯身的时候才能看到,果然在这里。 我打开了u盘中的文件,当画面打开的时候我浑身冰冷,我明白猴子说的我认识那女孩是什么意思了,因为她们根本就是一个人,望远镜里的,照片上的,电脑里的,看着屏幕上的照片我的眼睛一阵阵酸痛,一滴血从我的眼睛中流出滴在了办公桌上,我用手轻轻一抹,满手的都是血红色。我感到呼吸急促,挣扎着站了起来,晃晃悠悠地走进了沖洗间。当凉水顺头浇下的时候,我渐渐地恢复了知觉,数次深呼吸后我恢复了平静。
第210页 走出沖洗店,我掏出事先准备好的鞭炮点燃,绕着房子走了一圈。噼啪声中,我的身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这一夜我又失眠了。 “医生,我的眼睛怎么啦?” “打麻将熬的吧,多休息一会儿就没有事了。”医生看了看,随即在处方上草草地写着。 “我的眼睛昨天流血了,您是不是用高科技的仪器检查检查。”我满脸疑惑地说。 医生摸了摸我的额头:“不发烧呀,说什么胡话,检查一次好几千呢,都是心理作用,没事。听我的,好好休息,如果再像你说的有滴血症状你再来。”我只好把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我象徵性地来沖洗店转了转就去找良子,我知道尽快解开心中的疑团我才可能恢复正常的生活。 第六章 我拿着手中的图片来到了良子的办公室:“怎么比我还着急,我们半小时以后才走,牌子还没有写好呢!” “不用牌子了,这就是你的恐龙。”我把图片递给了良子。 看到图片中的女孩,良子一脸的兴奋,毕竟这是一位漂亮的女孩子。去机场的路上,良子一边开车,一边兴奋地吹着口哨。我坐在旁边一脸的不屑,突然我发现前方的高速路边有一个女孩,穿着白色的裙子,站在路边,目光注视着我,是她! 车子呼啸而过,我的心情也一阵紧张,感觉眼睛很痛,走了不到五分钟,前面……她又出现在了路边,一样的目光,一样的冰冷。“良子,看到路边的那个人了吗?”我恐惧地说。“什么人?高速路上哪里有人!”良子还是一脸的兴奋。我指了指那女孩站的方向,“什么也没有呀,见鬼了吧你。哥们才拿本没几天,你就不能让我专心一点。” 车子再次呼啸而过,我和那女孩子对视,还是那悽惨哀怨的眼神,距离不到三米,那一刻我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良子发现我有些不对劲,看了看我:“小马,你的眼睛怎么那么红呀,是不是没有睡好?”我没有出声,呼吸急促,因为我看到不远的路边,她再次出现,这一次我们几乎是和她擦身而过,与那晚她在我怀中的距离一样近,有液体从我的眼中流了出来——血,我急忙擦去免得被良子看到。 “有墨镜吗?” 良子顺手将兜里的墨镜递给了我:“装什么酷呀!又不是第一次了,您老人家的本事我知道,保证可以完成任务。”他一向很信任我。 戴上墨镜,我立刻闭上了眼睛,眼睛一直隐隐作痛,心里更是翻江倒海。 “你的网名还是麦克老狼?”我故意把话题引开。 “对呀,她的网名是德鲁比(参见动画片《猫和老鼠》),註定了是一对冤家。” “幸亏她的长相不是,你认定了和她好?”我还是带着调侃的味道。 “那当然,我保证。”良子语气很坚定,当然他看过图片,自认为没有选错。 机场人头攒动,良子下了车,焦急地等待,而我则坐在车里,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马上就要见到她了,那感觉既有逃避理,也掺杂期盼。“老狼!”随着一声兴奋的尖叫,一个女孩扑进了良子的怀里,良子一时木在了那里,手里攥着图片,一脸的惊愕。“我就是杨倩呀,你的小冤家,你不是说见了我会像麦克老狼一样,吃惊得伸出舌头,下巴掉在地上,眼睛冒出来吗?”显然这女孩对良子的茫然有些生气。这女孩子生得娇小可爱,胖胖的小脸,皮肤很白,眼睛不大,还戴着一副蓝色墨镜,简直是德鲁比的人形化身。比起来当然还是图片中的好得多,可这位也不差,良子杀人的目光立刻投向了我,我耸了一下肩,表示冤枉。 “怎么啦,我发过照片的,你该不会……”女孩说话的时候眼里含着泪花。良子马上反应过来,毕竟不是恐龙,有差距可也能接受,立刻把她搂在怀里,安抚着说:“怎么会呢,我是太激动了,一时不知道怎么表达。”女孩子听了立刻露出了笑意。“瞎话编得真快,这女人也是,幸福中的女人最傻,说的一点不错。”我心里暗自感慨。 “咳、咳。”一位漂亮的女孩子站在杨倩身后几米远,显然她是不满我们对她的冷落,还是良子聪明,觉察到了尴尬,立刻走过去打圆场:“你就是简宁吧,倩倩老是提起你,来我帮你拿行李。”这位叫简宁的女孩子绝顶美丽,秀脸冷峻,眼神高傲,我不禁看得有些痴迷,没有动身去接行李。德鲁比忙前跑后地帮着良子,不亦乐乎的样子,而简宁却昂着高傲的头,似乎我们来这里就是当苦力的,我对她立刻失去了好感。 良子用杀人的眼神把我逼到了后排,自然我和简宁坐到了一起,一路上杨倩回忆着和良子在网上的风风雨雨,陶醉得要命,而后排我们却都是冷漠无语。杨倩看我们死气沉沉的,主动和我聊起了天:“你就是小马,戴着墨镜蛮酷的,有点像小马哥。”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我也毫不客气犯起了贫,旁边的简宁对此不屑一顾,冷冷地瞥了我一眼。 “这是我们班的公主,简宁,好多男孩子追呢!”听到有人夸自己,她还是那张臭脸。我瞅准机会接过话茬:“简宁公主,你皇帝哥哥不是把你许配给小宝了吗?怎么,是不是和他另几位贤妻闹别扭自己跑出来了!”良子听了,“扑哧”一声乐了起来。似乎是从没有人对美女说过如此轻佻的话,简宁一下子憋得脸刷白,我则继续下猛药:“是不是你太娇气,小宝受不了把你休了。没关系,我觉得你还不错,改嫁过来我这里吧。”“就是我真的嫁给太监,也不会选你。”简宁显然是气急了。就这样,前面两位打情骂俏,后面两位互相攻击,两对冤家乘着车回到了城里。
第211页 在这一刻,我好像又恢复了本性,可我心里明白,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会有几天。 第七章 良子先送杨倩回家,临别时又是拥抱又是接吻,好不肉麻。轮到简宁到家时,她一句话不说,下车狠狠地关了一下车门,“嘭”的一声重响。“小马你过分点了吧,怎么说人家也是女孩子。”看着简宁离去的背影,良子有些打抱不平,其实我知道他是在心疼自己的车。“这u盘是你的吧?自己回去看看,可不是我捣乱。”在车上,没等良子开口骂我,我就直接把东西塞到了他的手里。“已经没有必要了,就是她了,我也玩够了,该有家室了。”良子一脸听天由命的表情。 “这个不错了。”我还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得了便宜还卖乖。说来也怪,好几年了,每次都是我认识的是丑女,一起来的都是美女,你说你小子沾了我多少光!这次又是。”说着话来到了地铁站,良子说道,“自己坐城铁吧,哥们车快没油了。”我一边骂良子没良心,一边重重地关上了车门。 已经是城铁末班了,车厢里稀稀拉拉没几个人,一脸倦意的我无精打采地坐在那里。忽然我感觉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我,那眼神是那么的熟悉。我起身环顾,另一节车厢里,那个白衣女孩站在车窗边,哀怨地注视着我。我感到一阵阵窒息,眼睛再次隐隐作痛,我急忙转过头去,换了一个位置,坐在了一位正在看报纸的中年妇女旁边。我的眼睛盯着报纸,可我感觉到那女孩一直盯着我,我的背后冒起了一丝丝凉气。我马上戴起了墨镜,呼吸急促,中年妇女感觉到我的异样,往旁边挪了挪,我也随即朝她那边挪去。她很紧张地看了看我,再次往旁边挪了挪,我也依旧跟着挪了过去。到了下一站,那妇女就急忙起身出了车厢,向前一节车厢跑去。 列车启动了,我几乎要晕厥,趁着还有一丝清醒,我起身走到两节车厢的交界处,拍着窗户冲着对面的女孩大声喊道:“你到底要怎么样?来呀,杀了我呀,我准备好了。”我这节车厢和下一节车厢的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对面的女孩子还是那种表情看着我。我感到脸上一丝丝的凉意,墨镜后的眼睛里有两滴液体流了出来,用手一摸,是血!看到手中的血,我明白猴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她始终会跟着我,无论我到哪里她都会跟着我。 一声警笛响起,刚到第2站,我就被警察带下了车。说来凑巧,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初调查我的那个小警察。“哟,这不是马先生吗?怎么不在家偷窥,改在城铁里闹事了,按照治安条例拘留48小时。”小警察一脸得意,“来一根吧,哥们明天就正式调到刑警队了。”说着他递给我一根“中南海”,我用力吸了一口,以稳定自己的心跳。 车行驶到东升派出所门前,忽然报话机响了起来:“国华,我是刘队,报告位置。” “刘队,我是国华,位置五道口,回答完毕。” “立刻赶来××小区,案情有了新的发现。” “刘队,明白,嫌疑人马先生和我在一起,完毕。” “好,一起带来。” “明白,完毕。”放下了报话机,小警察瞅了瞅我,“算你丫走运,我还当了一回免费班车。”说完掉转车头开向了我家。 这新的发现会挽救我吗?我不知道。但我希望早早结束这种生活。 第八章 在小区的传达室里,刘队抽着烟,眉头紧锁,菸灰缸里已经有了不少菸头,尽管眼睛里充满了疲惫,但看我们进来,他还是一下子就有了精神。“很巧啊,你也在。”刘队沖我笑了笑。“你们有什么新的进展,是不是找到了凶手?”倒是我开门见山,迫不及待地询问起案情。 “传达室收到了一封挂号信,是电信公司寄来给夏小敏的,当天我们搜索现场时并没有找到手机,现在看来这是我们的疏忽。我们查了通话记录,取得了重大发现,在她的电话记录中有一个号码侯先生也曾经联繫过,那就是冯勇。看来他们认识。” “那就是说,凶手可能是那个姓冯的?” 刘队摇了摇头:“不能肯定,和你一样,他现在也是嫌疑人,只是你在我们的掌控之内,而他还和侯先生的死有关联。” “那您这里有没有那个姓冯的照片?” “暂时没有,但是通过那所公寓邻居的描绘,冯勇,三十岁上下,瘦高,外貌有点像混血儿。” “那什么时候才能有结果?我想恢复以往的生活……” 刘队和小警察出去了,留下我一个人在屋子里。我忽然感到窗外吹来的阴冷的风,她会再次出现。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起身打开屋门,一阵冷风吹了进来,外面空空如也。默默地我走了回来,嘴里喃喃地说:“她还是老跟着我,我是逃不掉了,逃不掉了……”传达室里,小警察正在和刘队作着汇报,我隐约听到几句,是关于我的,可我恍惚得很,我只是不希望自己再被那种眼神包围。太讽刺了,我以前都在暗处偷窥别人,现在另一空间的人却在时刻盯着我。 “马先生,我希望你做一下精神检查。”刘队听完了汇报,开口说了话。
第212页 “如果你得不到答案,可以来局里找我,好好休息吧。”我似乎是没有听到,还是呆呆地坐在那里。刘队拍了拍我的肩膀,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回到家里,夜是漫长的,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连衣服都懒得脱。朦朦胧胧中,门打开了,少女还是那身长裙,目光注视着我。我猛然起身,女孩走了出去,我下床跟了出去,心里很矛盾,不知道是对是错。女孩又一次在门口一闪即逝,我拿起手电筒走出自己屋门,楼道里电梯已经关闭,女孩白色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我跟了出来,刚走到楼下就看到她走进了5号楼,似乎是在有意地领我走,那里一定是她的家。 她的房间门虚掩着,门外还贴着警察拉起的警戒胶带。第一次走进女孩的家,我发现这里很整洁,和在我屋子里看到的不一样,家具很现代,可是我无暇观赏。“吱呀”一声,卧室门开了,我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卧室摆设很简单,床后面的墙壁上贴着她的艺术照,笑容灿烂,可惜,这一切都成为了过去。对面写字檯上摆着一台电脑,一股微风吹过,电脑的罩布轻轻地滑落,是她在提示着什么,我想和电脑有关。 我接上电源,打开了电脑。密码对我不算什么,我之前就是在网络公司工作的。她喜欢听流行歌曲,mp3里都是明星们的专辑。她还喜欢写日记,我打开了日记文件夹,看着一篇篇日记: 3月4日 今天,我在网上又遇到了“冰冷的火焰”,说实话我很期待和他见面,过几天他说要来,我见不见呢? 3月9日 去机场的路上我心情忐忑不安,我希望他是我想像的样子…… 3月10日 他帅呆了,我怎么那么胆小,见到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难道我是……不过他说了,“炙热的雪花”是他见到过的最美丽的女孩子,他说这话时我心跳得好厉害…… 3月12日 我终于坠入梦中,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天。 3月20日 骗子都是骗子,他不是美籍华人,他不是外企老闆,他不是……可是他不明白,我不在乎,他为什么要说谎。今天他逼着我做……我完了,都是假的,假的! 3月×日 这几天我一直感觉怪怪的,好像有人在窥视着我,想看就大大方方的,躲在角落里,什么东西!都是一样,现实和虚拟,别人在乎的只是你的脸蛋,永远都不会有真情,永远…… 我看得起劲,一时忘了恐惧,突然一只手按在了我的肩膀上,我不禁大惊失色。 “你不光用望远镜,还喜欢看别人的日记,可真是偷窥的行家呀!”小警察轻蔑地说。“怎么是你,我还以为……”我看到身后是他,心里轻松了很多。“刘队看你心理压力很大,就让我留下来监督你,看到你半夜鬼鬼祟祟地来到这里,我就跟了过来。”“这是她的日记,或许对你们破案有帮助。”我一脸憔悴。小警察坐下,专心地看了会儿日记,突然兴奋地喊道:“太好了,这下案情有了重大突破。”他顺手拿起一张软盘拷下了日记。临走时他把烟忘在了桌子上,还有一个精美的zippo打火机,我不动声色,悄悄地揣进了兜里。 第九章 阳光刺激着我的神经,我极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十二点了,我挠挠头懒洋洋地爬了起来。往沖洗店打了电话,简单问了几句。电话又一次响了起来。良子带着杨倩约我和简宁一起去郊区玩。第二天,整整一天,良子和杨倩一边游山玩水一边卿卿我我,我也明白良子把我叫出来的用意了,缠住简宁,给他们制造空间。晚上回到城里,在我家顶楼的阳台上,我做了一桌子菜,还拿出了良子事先买好的红酒和可乐,良子很高兴我分散了简宁的注意力,向我敬了几杯酒。尽管不是好方法,但结果很重要。而简宁则一边说菜难吃,一边不停地夹菜往嘴里送。 良子站起身去洗手间,把我也叫了过去:“哥们,今天气氛这么好,我和杨倩就住在这了。你和简宁也住到一起吧,再加上药物的作用,准成。”良子说。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什么住在一起,什么药物?”“可乐里啊,哥们可都是为了你,不要不知好歹。”我明白良子的意思了,一时有点错愕:“你不整个一浑蛋吗,简宁是漂亮,可这算什么?”我愤怒地沖良子骂道。良子显然没有料到我会有如此反应,一时两人无语。 再次回到饭桌前,杨倩一下子就扑进良子的怀里,良子搂着她走进了复式上层的卧室,关门前他神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我走到简宁的身边,仔细打量她俊俏的脸庞,一冲动把她抱了起来,简宁只是象徵性地挣扎了几下,把脸深深地埋进了我的胸膛,在她模糊的神志里似乎已经预见到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 我把简宁抱进了浴室,用绳子把她捆绑在了管道上,简宁吃惊地看着我。“药效很快会过去。”说完,我打开了淋浴,用凉水冲击着她的身体。从浴室里出来,我躺在床上抽着烟,暗骂自己假正经。20分钟过去了,我走进了浴室,手里拿了一套衣服和浴巾。简宁神志已经恢复,嘴唇冻得发紫,我松开了绳子,正要给她擦拭,简宁一个嘴巴打了过来。我没有躲,我知道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需要发泄,擦完了身上的水,我说:“感冒药我准备好了,放在床头,喝完以后早点睡觉。”然后立刻离开了浴室。
第213页 躺在沙发上,我没有睡着,简宁换衣服用了很长时间,可还没有走出来,我起身来到浴室前,敲了敲门,听到里面有哭泣的声音,便走了进去。披着睡袍的她缩在墙角,低声地哭泣,我蹲下身,慢慢地扶起了简宁。 “是不是我不漂亮?”她眼含泪光神情复杂地说。 “不,很漂亮。”我认真地回答。 “那你刚才……我就真的那么不招人喜欢?” 我一脸诧异:“怎么会呢,你很好,可是我不能乘人之危,那样做的话和禽兽有什么区别。”听完我的话,简宁低下了头,一时间气氛很尴尬,还是我主动打破这沉闷的场面:“早点休息吧,睡一觉起来就会好的。”“我走不动,腿被凉水浇得有一点抽筋。”她面露难色。我扶着她的肩膀走,简宁艰难地移动。我慢慢地把她放在了床上,而她的手并没有离开我,我沖她笑了笑:“早点睡吧。”说完,轻轻地在她的额头吻了一下,我可以感觉到那一瞬间简宁的身体的颤抖。此后我们长时间地看着彼此,我有点不好意思,正当我想掰开她的双手给她拿药时,简宁的手一用力,仰起头用双唇封住了我的嘴,我迟疑了一下,这段日子以来的压抑忽然间崩溃了,我开始激情回应,就这样简宁成为了我的女人。 这一夜我们疯狂做爱,直到天色蒙蒙发亮,她才沉沉地睡去。我则没有一丝睡意,我望向窗外的5号楼,那白色身影又一次出现在楼顶的天台上,她注视着我们,似乎她看到了这里发生的一切。此时的我没有任何恐惧,因为我知道那是我不可避免地要面对的事情,我也必须面对,并且去解决,为了我,也为了我深爱着的人。 第十章 长安大戏院的茶馆里,简宁搂着我的臂膀,一脸的幸福,“芙蓉厅”里,一个长相斯文的男人早已等在那里,熟练地泡着功夫茶,阵阵清香瀰漫在整个厅中。 “请坐。”男人的声音浑厚而富有磁性。“谢谢。”我也绅士地点头示意。“大哥!”倒是简宁没有在意,调皮地跑到对面坐了下来。寒暄了几句,简宁的大哥直接进入了话题:“我叫简丹,人如其名,我不喜欢拐弯抹角,直说吧,你喜欢我的妹妹,你能给她未来吗?”“未来属于我们两个人,我不想凌驾于她之上,我会用我全部的生命去爱她。”简丹听完笑了笑,“妹妹,出去帮我买包烟好吗?”他沖简宁使了一下眼色。简宁出去了,出门前她用充满鼓励的眼神望着我。 “马先生,你是做图片沖洗的吧,我是图片社总监,我想把我们社里的业务都交给你。”简丹说话的时候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说实话我很讨厌这副嘴脸,可又不能表现出来,故作吃惊地说:“是吗?可我们的实力……”“这你不用担心,我有一个朋友,介绍到你那里当职,机关单位留不住他,他的能力却是一流的。”“那好。”我嘴上答应,心里盘算着他话中的意思。他似乎看出了我的顾虑,斟满了桌上的六个茶杯,“怎么,有顾虑?一年算下来大约有40万的利润。你不会……”“怎么会呢,我当然乐意,可我不能白让你出力。”说完,我把桌上放在一起的六杯茶拿出两杯,放在了简丹面前。 “好!很好!我也替我的朋友谢谢你了。”他一边说一边从剩下四杯茶里拿出一杯放在了一边,就这样,利润分成的事谈完了。我笑了笑:“应该的,应该的。”“合作愉快!”我们的手握在了一起。“钱你赚到了,我的妹妹你是不是可以放弃?”突兀的一句话,道出了他的本意。一股怒火涌上心头,我斟满一杯茶,喝了下去,苦笑道:“赚钱是为了什么?我要的是快乐,有很多钱却不快乐,我宁愿过清苦的日子,我喜欢你的妹妹,我会好好地照顾她,没有人可以阻止。”我说话的时候简丹的脸色有一点难堪,但还是很平静的样子。“哥哥,你们谈得怎么样?”简宁一拉竹帘走了进来,看到我们的气色,觉得似乎是谈话出了问题。为了避免尴尬,我起身说道:“我去一下洗手间。” 洗手间里,我用凉水冲着脸,毫无徵兆,我突然感到身后一阵凉意。我缓缓抬起头,镜子里面,我看到她就站在我的身后,一样的穿着,苍白的脸,手轻轻抬起,慢慢地伸向了我的肩膀。我猛然回头,几乎和她面对面,她的眼中是愤怒、哀愁,还有期盼。慢慢地,她的眼中流出了一滴血色的泪。我浑身发冷,似乎脸上和头发的水都结成了冰,我感觉自己的体温降到了零度以下,心跳急剧加速,眼睛却不敢眨一下。 慢慢地,我的眼前一片白色,神志模糊起来,身体变软,瘫倒在地上…… 第十一章 “小冯呀,最近找的几个可不怎么样呀,你小子蛮聪明的,钓几个漂亮的不行吗?”一口港味的中年男子调侃着。 “窦总,最近我都没有回去过,没有要挟她们的条件,我能怎么办?”一个年轻人十分委屈地说道。 “给了你不少钱了,上次的那个小敏,我蛮中意的,却他妈的死了,要是一个星期再没有那种货色,你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窦总,你听我解释。”话没说完,洗手间的门“砰”的一声被重重关上。
第214页 慢慢恢复意识的我听到了两个人的谈话,莫名其妙的是,本来我是在洗手间的池台边,而现在我则坐在小隔间的马桶上。整理好衣装,我轻轻地推开门,一个英俊的男人正站在镜子面前整理自己的衣衫。他没有太在意我的出现,自言自语:“真他妈的土包子,还不是早年偷渡过去的小瘪三!”我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刘队的话,姓氏、相貌、口音,是的,他就是冯勇。 我故作自然地洗了洗手,跟那个姓冯的走出了洗手间。他迳自穿过大堂,开走一辆黑色的本田雅阁,我正要去找计程车,身后响起了简宁埋怨的声音:“你去哪了?我都等了你一小时了,我还以为你走了。”听出是简宁的声音,我回过头,说:“你哥他不喜欢我,我们还是分手吧。”我故意用激将法。“那你呢,你怎么想?”简宁一脸的委屈。“和你在一起必须你大哥同意,对了,回去以后告诉你大哥,我对他的生意没有兴趣。” “你,你就这么没有骨气?难道你真的不在乎我。”说话的时候简宁眼圈已经发红,眼泪在眼圈里打转。看到激将法起了作用,我一把将简宁搂入怀中,轻轻地在她耳边说道:“我不会对任何事情屈服,唯独我心爱人的眼泪……”安抚住简宁,我不能再耽搁了,说话间黑色本田已驶出停车场,我招来一辆计程车,“我送你回家。”话是这么说,上车后我还是小声对司机说,“盯上前面的本田车。” 车上的简宁一脸幸福地依偎在我的怀里,根本没有注意路线。本田驶进了成府路一个大院内,保安拦住了我们,计程车禁止入内,我只好作罢,此时简宁发现我不是送她回家,我急忙解释道:“我以为你把我那里当做了自己的家,所以……”简宁没有发作。 晚上激情过后,我们相拥而眠,朦胧之中突然那种似曾相识的冰冷感觉席捲全身,我感到卧室的门口一个人影站在那里,和几天前的情景一样,一闪即逝。我穿着睡衣,轻轻地把简宁放在床上,跟了出去。凌晨3点了,5号楼的电梯居然没有关。我索性进入电梯,按下了5,似乎冥冥之中已经感觉到此次的目的地还是小敏的家,刚升至2楼,突然断电了,我不知所措。几秒钟后电梯内灯光忽明忽暗,我预感到有事发生,急忙不停地按着电梯开门的按键,结果是毫无反应。 “不用费力了,你走不掉的。”冰冷的语调从身后发出。我慢慢地回过头,她就站在我身后,眼中流着血色眼泪,脚跟离地,飘飘然地向我移动,并且伸着双臂,我几乎瘫软。“你终将为你的错误付出代价,付出代价。”此时我脑海里想到的不是死亡,而是躺在家里的简宁,可是现在我无法逃避,我抱着自己的头软软地瘫软在地上,嘴里不停地说着:“小敏,对不起,对不起,小敏,对不起……”而她并没有停止动作,双手伸向了我的脖颈。 第十二章 “啊!”一声大叫,我从睡梦中惊醒,简宁正用迷惑的眼光注视着我,我全身已湿透。“小敏是谁?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你还瞒着我多少?”话没说完,简宁的眼泪就流了出来。一根烟抽完,我讲完了最近发生的故事。简宁紧紧地搂着我,生怕我会离开她。我抚摸着她的秀发,平静地说:“以前我很怕死,而现在我不能死,错误可以弥补,最关键的是我不想离开你。” “如果事情不可避免,我希望我们可以一起面对。” “不,事情是冲着我来的,我希望你可以好好地继续你的生活。”说完我们长久无语。吻和爱抚代替了一切语言,我们都知道,像这样的缠绵时光不知道何时会突然结束…… 第二天,我坚持送走了依依不捨的简宁,从床铺下取出那张遗留的照片放在了身上,便独自一人来到了那个大院,我查遍了每一个角落,都没有那辆本田的影子。我也索性像警察一样死守,直到夜深人静。正当失望之时,那辆黑色本田慢慢地驶入我的视野。车上下来了一男一女,男的就是冯勇,女的看样子还是大学生,他们有说有笑依偎着走入了住宅楼,临进楼道的一剎那,冯勇似乎发觉了什么,迟疑了一下,我赶紧收回目光。“盯梢原来这么辛苦,小警察也不容易。”在外等到深夜的我心里一阵感慨。 正当我准备放弃,打电话请警察帮忙的时候,冯勇和那学生模样的女孩一起走出了楼道,我急忙把已经拨通的号码取消,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出了大院南门,那女孩子就下了车,冯勇则一踩油门驶入夜色中,我也急忙挥手拦了一辆计程车,悄悄地盯了上去。 在一个迪厅里,灯光灰暗、乐曲节奏强烈,人们疯狂地吶喊、扭动,领舞的小妹也在台上迷醉般地晃动着头。冯勇在这里似乎很熟,很多服务生都主动和他打着招呼。他只是简单游走一番,就走进了二楼的贵宾包间。 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从一个陪侍口里基本了解了冯勇的来历。他大学毕业后,在迪厅里做了第一舞男,今晚贵宾房就是他的老主顾。这一两年冯勇利用网络骗了很多女孩子,有的被他威逼利诱拉下了水。现在他已经做了小老闆,被他带下水的女孩子每月交份钱,还要陪他睡觉。 凌晨两点,冯勇搂着一个女人离开了贵宾房,我也起身离开迪厅,继续跟踪。
第215页 第十三章 冯勇好像感觉到了我的存在,故意把车开到那个大院的东门停下,我急忙嘱咐计程车司机不要跟得太紧。他们已经上去好久了,还没有见出来,在好奇心的促使下,我慢慢地走向了那栋楼。楼道里黑漆漆的一片,我慢慢摸索地走着,突然一股浓香刺入鼻孔,我便失去了知觉。 混沌中我似乎走在漆黑的大街上,无数双眼睛盯着我,我没命地跑,可身后依然有很多双眼睛盯着我不放,无论我躲到哪里。我蜷缩在墙角,墙壁上显现出一张苍白的脸,白色的眼球中布满血丝,两滴血色眼泪挂在脸上,口中喃喃地说道:“你走不掉的,哈哈哈,你走不掉的!”这时墙壁上又出现了无数双血色的眼睛,“你不是喜欢偷窥吗?今天我要所有人都看着你死,看着你死……哈哈哈。”笑声悽惨又恐怖。 就在我几乎被恐惧折磨死的时候,一瓢凉水浇了下来,我慢慢地睁开了双眼,冯勇正蹲在我的身前,一边打我的脸,一边说:“醒醒,醒醒。”这里正是猴子死的那间屋子,墙上的血色眼睛还没擦去。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边说边试着起来,但脑袋一阵发痛,还是无力躺了下来。“这迷药还真管用,你先回答我,这是怎么回事?”说着,他把那些夏小敏的照片甩到我的身前。“我拍的。”“这么说你是那个瘦子的哥们?那就好,都要死。”没有等我回答,他便宣判了我死刑。 “让我做个明白鬼。”事到如今我认了。 “好呀。”他一边说,一边拿着我的手机,从地址簿里找着号码,拨一个号码,就立刻挂断,“那女孩是我从网上骗的,真不识抬举,都跟了我还不听话,陪我的大老闆睡觉都不同意,我录的录像带出了毛病,怎么也放不出来,幸好你拍的照片被我发现,本打算要挟她做,可是这臭女人想不开,跳了楼。陪谁不是睡呀,都一样,死脑筋。” “猴子呢?”我明白了猴子手机号码拨不出去的原因。 “他,更是一个傻瓜,都是我照顾他生意,最后为什么哥们义气找我要照片,活该。” “其实根本就没有鬼对吗?是你一手捣的鬼,你比鬼更可怕!”我有气无力地说。 “你死到临头还这么猖狂,一会儿你的脑袋会被子弹打穿,而握枪的手是你自己的。这种案子,警察一辈子也查不出来。”他一边说,一边从皮包里拿出一双手套和一支枪,枪对准了我的太阳穴,我感到死神正慢慢降临,缓缓闭上了眼睛。 此时我才真正了解小敏经常出现的原因,她并不是在找我报仇,而是希望我能体会她的痛苦,希望我能找出真正的凶手,希望我可以化解自己的错误。我后悔自己做的一切,泪水流出了眼眶,这是自己很多年以来第一次真正的流泪,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这滴泪不再是血红色的了。当简宁的面容在我脑海里闪过时,我立刻意识到,我不想就这样死去。我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说道:“你他妈的做了这么多坏事,我们变成鬼也不会饶过你!”这是临死前我最后的怨咒。 “去阴曹地府发表你的感慨吧!”冯勇说着,用拇指拨开了保险。 一阵冷风吹过,照片从地上被吹了起来,一下子贴到了冯勇的脸上…… “砰”的一声枪响,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十四章 阳光刺激着我的双眼,我缓缓地睁开眼睛,简宁坐在床头削着苹果,我试图起身,但还是无力地躺了回去。简宁发觉我有动静,急忙凑到我身前:“你醒了,看到我了吗?我是简宁。”简宁激动得语无伦次。我点点头:“我是不是在做梦?”边说边摸自己的身体,看有没有弹孔。“当然不是,是警察救了你!”话没说完,刘队和小警察走进了病房。我一脸诧异。“你丫别给我犯贫,你可欠我一条命呢!”小警察一脸的得意。刘队捅了一下小警察,示意旁边还有女士在。 “打火机里有跟踪器,那晚你还拨了我的电话,我们就根据跟踪器跟了过来,当跟踪器显示为上一个案发地点时,我们确认你出了事,不过说来也奇怪,我开枪的时候冯勇正在揭脸上的照片,好像还很难揭下来的样子。”刘队告诉我经过,语气显得有一些疑惑,最后的现象好像自己也很难解释清楚。 在案件记录上签了字,刘队和小警察离开了病房,我趁简宁不注意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经历了生离死别我再也不愿意和她分开了。 在楼顶的阳台上,我从背后搂着简宁的倩腰,看着落日夕阳,一阵轻风吹过,我把嘴贴向她的耳边轻轻地说:“伸开双臂。”简宁的长发吹拂在我的脸上。“是不是觉得这画面很经典?只可惜我们不是在海上。”我说道。简宁似乎也很享受这一刻,突然间她似乎意识到什么,急忙要掰开我搂着她的双手。“会有好多人看到的,这太显眼了。”简宁难为情地说。 “我就是要他们看到,看到我如何爱你,羡慕死他们!”我得意得很。 “还是不要了。” “你还别说,我明天就去小区门口摆地摊,卖望远镜,准赚!” “你敢……难道你还想被那些事纠缠?”
第216页 “逗你的,现在的我哪还有闲工夫。我余下生命的全部时间都会用来爱你!” 简宁一脸陶醉。 对面楼上出现一个白色身影,凝望着我们,我可以感觉到那眼神里满是祝福。 超真实恐怖档案33 杀人者死 口述人:李东阳 身份:驱鬼大师 惊悚值:aaaaa 真实性:★★★★★ 关键词:施法、招魂、灵异 第一章 刚踏进家门,还没来得及觉出不妙,一把铮亮的钢刀就架在我脖子上,一个紧张又略显惶急的嗓音在耳边低喝,“别动!动一下就要你的命!” 看来是遇到劫匪了,而且是在我家里遇见的,这跟刑警队长在家里遭劫有什么区别?想到这里我暗自冷笑一下。大概给那傢伙发觉了,他有些惊慌地问,“你,你笑什么?” 一个吓昏了头的傢伙,现在他的刀子正架在我颈动脉上,只要他手一抖我就得驾鹤西游。“别紧张,伙计,成吗?你今天来得比较凑巧,我写字檯里存着一大笔钱,能有三十万,我兜里还有一张存摺,里面有五十万,想要就拿去好了。不过我想写字檯里那些钱都叫你划拉走了吧?” “那倒没有,我刚进来你就回来了。你家里真的有那么多现金?”他的声音激动得有些发颤。 “真的也好假的也好,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你别乱动,动一下子我就杀了你,我去看看那里有没有钱。” 说着那人的刀子离开我的脖子一些,另一只手拉着我就要到写字檯那边去,这时我完全应该趁着他分心猛地推开他,一边高呼救命一边狂奔出去,但借着门外面射进来的亮光我看见那人脸的侧影,在一瞬间我认出了他。我呆了一秒钟,终于肯定一笔小小的财富砸到我的头上。我轻轻一笑,送上门来的钱财不要有伤阴德。 “等一等,兄弟。”我说。 他猛地转过头来,充满敌意地瞪着我,“干什么?找死啊。” 我大度地笑了一笑,老气横秋地教训他,“看来你是刚干这一行,有些毛手毛脚,我还是帮帮你吧。你现在应该把房门关上,要不然有人从外面经过看到你这样子,你不就危险了吗?” 他感激地看我一眼,又拉着我走回去,关上了房门,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主要是我的厚厚窗帘挡住窗户。“灯,灯在哪里?”他的声音又有些紧张。 “我家里不安灯,不过有蜡烛,你兜里有火柴吗?” “有个打火机,已经没汽油了。” “你把我兜里火柴拿出来。” “凭什么我拿?你就不能自己掏?咋就这么懒呢?” “兄弟,不是我说你,你还真不是干这一行的料。我这是为你好,你想啊,我确实知道我兜里没有手枪刀子电棍之类的凶器,但你不知道啊。你至少要考虑一下我万一要有这些东西呢?万一借着假装掏火柴掏出来呢?你得吃多大亏啊。大哥我说得对不?”我语重心长跟教训孙子一样教训他。 “大哥你说得太对了,你经验真多。”他一边说一边低头搜我的身。一个名副其实的笨贼,这时只要双掌併拢对着他脖子狠狠砍一下,这傢伙就得趴下。可君子斗智不斗力,何况我还不是君子,再说凭这傢伙的块头和我这肾虚的身板斗力可不合算。挣钱嘛,就得光明正大地凭本事去挣。 他搜了足有三分钟,什么也没搜出来,从语音中就能听出来泄气了。“大哥,还是你自己找吧,我信得过你。再说你身上也没有凶器。”大概是怕我对他手脚不利落不满,最后找补了那么一句。你相信我,我还不相信你呢。 “好,我这就掏火柴,可不是掏暗器,”我从暗兜里取出打火机来,“现在就要点着,小心别刺了眼睛。”我就跟对客户那么客气周到,实际上打从进入我家家门起,他就已经成了我的客户,只不过他不知道罢了。 火柴柔和的亮光照亮了他的脸,他另一侧的脸在不断地轻微抽搐着。我一愣,谁也没提到他的脸部抽搐。他让我看得不好意思,“大哥,别看我的脸,要不然我走之前还得干掉你。” 喝,这么快就处出感情来了。我笑了笑,“你不会干掉我的,我有绝对把握。” 我缓慢走近写字檯,点燃上面两根长蜡烛,为了保证随时有蜡烛可点,我往往一次批发一两千根,挽救了不止一个濒临倒闭的蜡烛厂。买的蜡烛堆在窗户低下,乍一看还以为我是倒腾蜡烛的。暗淡的烛光照亮了房间,偌大的客厅里只有一张写字檯,还有两把椅子各放在写字檯相对的一边,窗户不分昼夜给厚厚的呢窗帘挡住,即使是白天也透不进一丝亮光,而且经常还有阴森的冷风吹过,说这里天天晚上闹鬼肯定有不少人信,不过那个劫匪恐怕还没注意到这一点。 我坐在一张平常接待客户坐的椅子上,伸手朝写字檯小门划了个圈,“钱在里面,随便拿好了。” 他答应一声,弯下腰去打开柜子门,又猛地站了起来,动作之迅捷就跟脚底下安了弹簧似的。换了另一个人恐怕会吓一大跳,而我还是镇静自若地看着他,这世界上能叫已经没有什么事能叫我吃惊了。看到我如此镇定如此安详,根本没趁着他眼光离开我搞什么小动作,他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的脸颊抽搐得更加厉害了,说起话来还有些口吃。
第217页 “大哥,咱说好了行不?只要你老老实实坐在那里不动,我就不动你一根毫毛,一会儿我拿钱走的时候,还给你剩下一些。咱哥们够仗义的吧?” 我的微笑足以与蒙娜丽莎相比,“你放心好了,我一动不动就是。至于那些钱,只要你能拿走尽管都拿走好了。” “好!够意思,一看就知道是讲究人,一点也不尿唧!”﹝尿唧:东北土话,意思是指不爽快,不痛快﹞ 这辈子还是头一回有人夸我讲究,还是一个重大杀人犯兼入室劫匪,没有比这更令人啼笑皆非的了。他的身子弯了下去,没入写字檯柜门内,我耐心地等他发现里面的财富。不一会儿他抱着满满一抱子钱钻了出来,脸上都涨红了,就象在抱着一麻袋粮食似的。他面对写字檯放开怀抱,大捆的钱堆在上面,堆成了一座小山。这种只有在香港赌片里才会出现的场面恐怕深深刺激了他,尽管烛光幽暗,还有些摇曳不定,但仍能看出他眸子中有亮光在闪动。他呆呆地盯着那一大堆钱,浑然忘记了外面满城的刑警与武警在追捕他,也忘记了旁边还有一个人质,而该人质正是这比钱财的合法拥有者。不就四十万吗,至于这副德行? “没见过吧?”我在一旁问。 他机械地点了点头,“没见过。” “你打一辈子工也挣不来吧?” “可不是咋地。”浓重的东北口音又露出来。足有十秒钟他才回过味来,两只眼睛实在捨不得地从钱上转过来,直勾勾地盯着我,眼睛中的恐惧在烛光下显得分外深邃。“你怎么知道我是打工的?” 我故作高深地一笑,这在东北叫装大尾巴狼,但在这场合再合适不过了。我慢慢地把右手伸进衣兜,再慢慢地拿出来,美国影片里的黑手党头目在参加家族谈判时都是这么做的,影片里他们动作要是稍快,马上会给十几把手枪指住脑袋。他大概以为我在给他掏答案,所以并没有阻止我,结果我掏出一张存摺,就象扔作废的名片一样往写字檯上特别不屑地一扔。 “这是我的存摺,里面有五十万,密码是六个九,到银行就能取出来,尽管拿去好了。”我面带微笑地说,这一辈子头一回装大款,感觉不是一般地好。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拿起存摺,瞥了一眼里面的数字,就跟给烫着一样眼皮猛地一跳,随后露出痛苦的表情,就跟我给他出了一个难以解决的难题似的。他紧紧地握住那张存摺,就象用力稍轻会被我夺走。“大哥,咱不是说好了吗?我走以前肯定给你留一部分钱。现在,现在你给我拿出这么多钱来,你说我是要不要?不拿,我对不起自己;拿了,我对不起你。这,这,这也太考验人了吧。” 我还是那样温和地一笑,“你尽管都拿走好了,我决不会说你说话不算数的。” 第二章 他扑通一声坐到原本是客户坐的位置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对,这事太不对劲了。我有点乱,得好好想想。”他跟自己说,就这智商还出来混哪?果然这傢伙掰起手指头开始算,“我进这幢楼只是想寻摸点钱好逃跑,碰巧进你家是因为就你家门没锁。前脚进来你就回来了,我只想把你打昏过去再熘走,可你倒好给我拿出来这么多钱,就是实在亲戚也没这么干的。就算我求求你了,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不是给我下的套。” 他脸上真的露出祈求的神色,看来我只好跟他说实话了,“我只是非常非常同情你,”我看了看手腕上的手錶,“因为你顶多再能活十五分钟了,我只不过让你在死之前高兴高兴。” 他眼睛中透出深深的疑虑,脸庞的抽搐使他看上去更加狰狞,“我怎么就不相信你能撂倒我呢?” “不是我找你麻烦。你不相信,是吧,好,我跟你打赌,只要你能抱着这些钱走出房门,所有的钱都归你。” 他看看我,又看看如此诱人的一堆钱,很快就下定了决心,一把抱起钱来,顺便还夹起那张存摺,向房门走去。起初两步还挺坚决,越接近房门越是迟疑,在门口他终于含糊了,转过身来看到我如此镇静,他实在忍不住了。任何人看到几十万失去了都不会象我这样满不在乎,除非这里面真的有说道。他大步走回来,赌气似的一把把钱捆和存摺扔在写字檯上。“我才不上当呢。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因为张小梅在这里。”我平静地说。 他噌地一下跳了起来,就象有人在他裤裆中扔了一枚点燃的二踢脚似的。“你你你你你说什么?” “你当初下手不该那么狠,连她右乳房都割下来,到现在她还疼呢。” “可她已经死了!我亲眼看见她断气的!”他大声地叫道,也不怕把警察引过来。 “我也没说过她还活着呀。” “你是说她,她……” “她现在就站在你身边,一只手捂着失去乳房的胸口,血顺着手指缝隙不听地往下流着,流到了地板上,血腥味非常地浓,你应该能闻得到。她一边看着你一边无声地惨笑,因为她知道用不了十五分钟你就落到她手里了。” “别说了!”他一边嚎叫着,一边紧握着雪亮的刀子,脑袋狂乱地四下乱转,刀尖没有确定目标的一会儿指东,一会儿指西。“她到底在哪里?我怎么看不见?”
第218页 “等你看见就迟了,那意味着她就能现身取你性命了。” “那你为什么能看见她,却没事?”他的声音有些狂乱,可见受的惊吓不轻。 “这是我的本事,你称做天眼也行,称做慧眼也行,反正我就是凭这本事挣饭吃的。”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他眼睛有些失神地看着我。 “我姓李,叫李东阳,本职工作是沟通阴阳两界。”我异常和善地介绍自己。 他并没有听见我后一句,只是喃喃地念叨着:“李-东-阳,这名字这么耳熟呢。” “像我这间屋子之所以布置这么阴森,就是为了与阴间的生灵更方便的沟通,因此没事屋里总是蹲着阴间来客,只要守规矩,我是不找它们麻烦的。现在你应该明白,为啥我屋里放有巨款,我连门都不锁就出门。不仅整个小区知道这一点,不敢进我家家门,方圆十里内的住户也都知晓,只有你这样的冒失鬼不分青红皂白也不事先打听打听就硬往里闯。不过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没有任何妖魔鬼怪敢在我这屋里生事。当然象你这样擅闯禁地又有血债的人例外,不属于我的禁令保护范围。但只要我们在张小梅现身之前,跟她谈好条件,你肯定平安无事——当然我是指在死人那边,活人里的麻烦还得你自己解决才行……”我自顾自讲下去。 他对我的话似听非听,还在苦苦思索我的名字。终于他的眼睛猛然一亮,“我想起来了,你就是李东阳!东北最有名的出马看外病的!凡是阴间的事没有你不明白的!这回我有救了!” 我微笑地看着他,看到他兴奋得有些失常,决定朝他泼点冷水,“我要是你,就决不会这么乐观。” “怎么了?”他一愣,看着我这样严肃,欣喜劲很快消退了。 “要知道张小梅死得很惨,是生生疼死的,怨念重得很,这种死结连我佛如来都很难解开。比如说你的脸为什么老是抽抽?那是张小梅临死时抓伤你的脸,把深深的怨毒留在你脸上,而那种怨毒时时与她自己的冤魂相感应的结果。” 听了我的话,他的脸一片惨白,跟死人没什么区别。最后他绝望地跳起来,“我什么也看不到,我怎么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就算你是李东阳又能怎么样?你得做点什么叫我相信!” “那容易啊。你可能不知道,在美国,发生凶杀案后,现场总会有一两个细节要保密,决不向外界公布,只有办案的侦探与凶手知道。一旦有某人知道这细节,就可以认定他是凶手了。” 他听得入了迷,渐渐忘记了正处在生死攸关的险境中。“现在这种办法已经为中国大陆警方採用,具体到张小梅凶杀案中,剜掉右乳房被设定为保密内容,而你用平底煎锅把乳房煎吃掉这细节只有本市刑警队正副大队长级别的人知道。除此之外,只有当事人张小梅知道,现在连我也知道了,你想,除了她告诉我,我还能从哪里知道呢?”我耐心地向他解释。 他脸色灰败,已经正经八百地面无人色,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再不採取点措施很可能就彻底颓废了。我推过去一杯劣质小烧,“来,提提精神。” 他看都不看一口喝干,随即猛烈咳嗽起来,要不是最后及时缓过气来,极有可能就此呛死。连这么点酒都禁受不起,真给咱们东北人丢脸,虽然我一点白酒不沾,却有资格评判他。他眼泪汪汪地问我,“这他妈的是什么东西?” “小烧吗,还能是什么?” 他低头看了看杯子,我还以为他在琢磨那酒能有多少度,他一开口却转移了话题,“张小梅是怎么找上你的?” “是她爹介绍来的。” 他惊讶地看着我,“可她全家都叫我杀了?怎么会……” “是她亲生的爹,你杀的老丈人与老丈母娘是她的养父母。拒她亲爹那个大款说,张小梅一死,他经常看到她浑身是血在面前晃悠,血腥味浓得足以熏死一个连的公牛,不停地求他报仇,他实在受不了就来找我了,求我早日解脱她,这串张小梅常带的佛珠就是用来招魂的。” 我把那串沾满了鲜血的佛珠拿给他看,他身体猛地往回一缩,好像这让他想起凶杀现场,我就象没看见他的惧怕那样故意刺激他,“说实在的,你的手段也太辣了点,女人嘛,玩腻了大不了离婚,干吗一定要杀掉?杀了也就杀了吧,还把乳房也割下来煎吃了,你想那边都快疼死了,还闻到油煎乳房的香气,嘴唇上还给煎好的乳房来回蹭了好几下,而且连丈人丈母娘也一起捅死,这怨念能不重吗?这几天不分白天黑夜,她浑身血臭地缠着我,跟我说割掉的那只乳房有多疼,尽管那只乳房都已经煎熟了,叫你吃掉了,还是在你肚子里疼得厉害。她还让我张开捂着胸口的手,让我看看割得参差不齐的胸前那些血淋淋的肌肉怎样轻轻颤抖,残留的纠结的乳腺管怎样分泌汁液,连我都能感觉出疼来,感觉出一种撕心裂肺难以忍受的疼痛来。” “别说了!”他猛地站起来,对着烛光黑影闪动的墙角叫嚷着,不知怎的他认为张小梅藏在那里,“这能怪我吗?谁让你当初做得那么过分的?是,我就是一个打工的,一个月挣不了几个破钱,可你能强到哪里?你那有钱的亲爹找到你之前,我追你那阵儿你不也就是饭店服务员吗?怎么遇见亲爹就把自己当公主了?没事就指我鼻子骂,把祖宗十八代血奶奶都骂遍了,还说什么当初瞎了眼,才嫁了我这么个孬种,只要你亲爹有机会把你接走,马上就把我甩了,找个好男人过,这是人说的话吗?还有你那缺德爹妈也帮着你骂,说我看上你家钱了,才当这上门女婿的。你家有个屁钱!当初要真有钱就不找我了!我妈咋地?怎么也养我一辈子了,我开工资就不能孝敬她点?凭什么把我当成家贼一样骂?就算你有钱了,要换男人也不能这么干吧?再说了,凭什么哪,你没钱的时候让我当牛做马的当长工使,一有钱就想把我甩掉,有那么便宜的事吗?你可倒好,天天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一到晚上就脱了上衣,露出你那两个大奶子在我面前晃,馋得我直流口水,就是不让我碰,怎么求都不行,越求越他妈的嚣张,泥人还有一个土性呢,何况我一个大男人!为了以后跟着你过好日子,我可以忍,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忍无可忍就不用再忍。那天你要不是逼我在离婚协议上签字,还说再不签字就叫你亲爹找人打断我的腿,你爹妈还在一边帮腔,我至于一斧子把他俩噼那吗?你说你疼,活该!一个羊也是赶,两个羊也是放,杀了也是杀了,我还把你那两个讨厌玩意吃了,叫你下一辈子也做不成女人,你能怎么着吧?就算枪毙我也得着了,你再疼还不是躺在那乖乖地叫我干吗?要是还有机会再来一遍,我照样这么干一把!”
第219页 第三章 他手舞足蹈地冲着房间内最阴暗的角落叫骂,骂得嗓子都有些嘶哑了。突然之间,一阵阴风从房间吹过,他的原本充血的眼睛猛地瞪大了,瞳人里黑漆漆的好像真的映衬出扑过来的鬼影,“别过来!” 他悽厉地叫了一声,手里的刀子盲目地在眼前挥动,但这并不顶用,他的脸上细微的抓痕还是重新绽现,形成更粗的抓痕。他的叫声令人想起濒死的野兽。我大喝一声冲过去,把一杯冷水泼到他脸上,又顺手在他胸前贴上一张符纸。我冲着他面前烛光投射出的黑影吆喝,“别忘了我是这房子的主人,没徵得我的同意谁都不许在这里伤害活人!” 交代完场面话,我又面对那男人,“你怎么搞的?撬起我的墙角来了。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是搞沟通阴阳两界工作的,怎么不经过我就直接跟那边对上话了。要是人人都能跟它们沟通又平安无事,那谁都能做李东阳了。要不是我给你贴了一张符纸,你这小命不就没了吗?” 他低头看看胸前的符纸,又感激地看我一眼,随后恍然大悟。砰地一声给我跪下,“大哥,不,大师,我终于明白了,这世界上只有你能救我。除了你谁都白费。求求你救救我吧,好歹我也是一条性命。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虽然不知道浮屠是啥玩意,但想必挺金贵的,你就当积阴德了还不行吗?” 有钱挣我干吗要积阴德?再说积那玩意干吗?我什么也没说,只是若有意若无意地瞄一眼写字檯上那些钱,到了性命交关的时刻,他的脑子也灵敏了,马上站起来利落地把钱码好,放回到柜门里,又恭恭敬敬拿起那张存摺放回我兜里。好像这样就能讨好我了,我就能感动得大发慈悲。这些钱本来就是我的,还用他来借花献佛?10。8我又瞥了一眼他手里的刀子,他马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好像这是他才想起一直在挟持我,连忙一甩手把刀子扔得远远的,在裤子上擦了擦手,表示那凶器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他本来就是个清白人。 说实在的光是这些还远远不够,我要告诉他我的咨询费是一小时八百块钱,还是打折后的价钱,他得昏过去。这傢伙兜里肯定连一百块钱也没有,否则不会贸然闯进我家想洗劫我了。看在他本人就值一大笔钱的份上,我就免费来一次义诊。要不然我的小烧为什么不收费。他一直在小心翼翼地观察我,还是不是惊慌地瞄两眼屋子里的暗影,生怕张小梅突然从哪一出事先没注意到的影子里冒出来。看到我微微一笑,大概以为我准备答应他的祈求了,一抹欣喜从眼睛里冒出来。 “你要我帮忙救你,行不行?行!但有一个条件。”我慢条斯理地说,摆出一副蒙人的专家学者的模样。 “只要能救我的命,有啥条件尽管说,我一定答应。”他倒很爽快。 “我只想要十万块钱,你也能答应?”这句话一下子把他噎得张口结舌,好一会儿没缓过劲来。 “下一回没那么大把握就不要随便乱许诺。”我淡淡地说,“你放心,尽管你拿不出钱来,我一样会救你。” “我能放心得下吗?我想起来了,人家提到你时都说你有个外号叫‘李钱眼’,要说名气响亮那是没说的,但收费贵得吓人,少一分钱都不带替人卖力气的,工薪阶层根本消费不起,这么到我这儿就免费了?这里不会有什么圈套吧?” 这傢伙怎么一下子聪明起来了?嗯,换了我要求一个刚才还拿着刀子威逼着的人,我也一样犹豫。我只得耐心地给他解释,“第一我是为了张小梅,她死得太惨,受的苦太重,老是这么给怨念纠缠也实在叫人不忍,我收了她亲爹的钱有责任解脱她;第二我是为了我自己,跟怨念这么重的脏东西住在一起,谁知道哪天一不小心我也会成牺牲品;第三我绝对不允许活人在我屋里出事,这有关我的名声。来我这里的客户惹着什么的都有,进了我的屋我就得保证他们的安全,这是我的原则,也是我一定要守住的底线。你刚才要是真的抱着那些钱出去了,张小梅把你在我家门外收拾了,我根本不带看一眼的。但你既然躲到我屋里,我就得保证你安全,你要觉得我不可信,尽管走出这道门好了。在此之前我还得提醒你,我已经昨天答应张小梅今天某个特定时间放她出去找你算帐,现在离她出来只有三分钟了。今天你要是不乱闯到我这里,三分钟之后就成一具尸首了。但你要是还不下决心彻底听我摆布,三分钟后我也保护不了你。” 他的脸色又在一瞬间变得煞白,鬼鬼祟祟地朝烛光照不到的地方瞄几眼,忙不迭地点头,“我听你的,绝对听你的,人家都说你要钱是狠了点,但说话还是算数的。” 难道我就是这口碑?这话也不是夸人啊。时间紧急,没空挑他理了,我赶紧让他平躺在写字檯上,给他讲解:“血债这东西必须以血来偿,要不然就是佛祖来了也解不开。你怎么杀张小梅的,就得让她照样来杀你一遍。按理说要是真这么来一遍,你必死无疑,但我尽量使她的袭击变成模拟性质,反正你的性命是无碍的。不过要想保证性命,你必须绝对听从我的指挥,懂了吗?” “懂了。”他有些紧张地说。 “无论看到什么可怕的现象都不要害怕,时刻谨记有北半球最出色的灵异界专家在保护你。”
第220页 我先让他一步步地全身放松,然后使他处于半催眠状态,用语言领着他走下一级级台阶,问他到了哪里。他说面前是一片浓重的黑雾,低得要压在头顶上,下方是一滩不见边际的黑水,一些模糊不清的枝枝桠桠在黑水中出没,只能看出那是一些活物。一条极其狭窄的羊肠小道分开黑水绵延到视线外的远处,一直淹没在垂下来的黑雾里,还有一阵阵的阴风吹过来,令人毛骨悚然。能感觉到有人在黑暗中注视着他,10。10但感觉不出窥视他的人的方位。 我指挥他直立起来,并告诉他接触即将开始,一旦我打个响指张小梅就会消失,决不会伤及他的性命,随后我要求他细心体会张小梅胸部被割除的痛苦。此时他直挺挺地象殭尸一样直立着,双眼禁闭,左手放在右胸上,脸上露出痛苦神色,就跟在做恶梦一样。我让他讲述自己的感受以及见闻。他说他的胸前撕裂一样地剧痛,疼痛一直楔入脑海深处,象是要把脑子噼开,只想痛痛快快地叫出声。 果然他的额头上冒出黄豆大的汗珠,脸色也转为焦黄,眼皮与脸部肌肉也在控制不住地轻微颤抖着。猛然间他的身体僵直了,脸上肌肉绷得紧紧的。他说那条羊肠小道上开始蔓延鲜血,就象活人的器官在出血。低垂的黑雾中也在往下滴溅着血珠,黑水在慢慢转为猩红色,似乎有某种庞大的动物在水底给杀死。周围响起连续不断的呻吟声,好像有很多莫名东西在禁受难以忍受的痛苦。最可怕的是他能感受到黑雾中黑水里羊肠小道上难消难耐的痛苦,痛苦已经强烈到了恨不得马上失去知觉的地步。 他的全身都在轻轻地有规律地颤抖,就象给电击似的,脸庞呈现死灰色。他说那条羊肠小道上已经让鲜血浸满,滑熘熘湿腻腻的,血腥味浓得要把人熏得昏过去。此时在小道上依次出现一连串的脚印,脚印纤细,一看就知道是女人的脚,但看不见脚的主人。脚印在向他逼近,他感到极度的害怕。我注意到他的皮肤上隆起鸡皮疙瘩,个个都比小米大。他的喘息在加重,嘴唇一片惨白,就象失血过多似的。 他说脚印踏出小道范围,临近他的面前,这时他才看出来脚印之上的身体,原来是张小梅。她脸上全是纵横交错的血印,血液还不停地从头发根分几道流出,她神色非常可怕,正在往外淌血的眼睛凶狠地盯着他,鲜红的嘴唇裂开,露出白生生地牙齿,比吸血鬼的牙齿还要尖锐。她的左手捂住平平的胸部的伤口,大股的血液从指缝之间流出来。一瞬间他感受到手指碰触失去胸部皮肤、软组织保护的胸大肌那种非凡的、极具冲击力的痛感,那疼痛要把他的意识活生生噼成两半。张小梅得意之极的阴笑着,锋利的指甲在以眼睛可见的速度慢慢地往外长着,象崭新的匕首那样寒光闪闪,令他一阵阵心悸。周围的呻吟变弱了,但他还是听出那其实是他的声音,是他在地狱中饱受煎熬时发出的。 他说张小梅扬起长有锋利指甲的手爪,直朝他扑过来。说到这里他开始疯狂尖叫起来,身体剧烈地挣扎扭动,但好像给牢牢捆住一样只能根本挣脱不开。紧接着,随着撕裂声响起,他的外衣给看不见的某种锋利的东西撕开,露出上身晒得黝黑的皮肤。几道又细又长又深的伤口出现,停了一两秒钟殷红的鲜血才冒出来。他脸上呈现死灰色,叫声更加悽厉,嗓子迅速地哑了。身上又出现几道伤口,他的叫声微弱下去。我马上打了一个响指。他马上安静下来,但好像过于安静了,我摸了摸他的鼻息和脉搏,还有一口气,这我就放心了。我掏出手机,给老朋友市刑警大队副大队长甘全打电话。 第四章 甘全看着平躺在写字檯上的凶犯,满脸迷惑不解地神色,“你是怎么叫他相信张小梅在你家的。” “很简单,你还记得来求我试试沟通张小梅,我强烈要求你透露未公布的凶杀细节的事吧?当时你还不乐意,还说违反警队纪律。这回就用上了。我一提起他割了张小梅的乳房,还用平底锅煎了吃了,他就信了,以为真的是张小梅告诉我的。我给他喝的一杯小烧里面加了一点佐料,他就更加乖了。” “什么佐料?莫非是三聚氰氨?” “那玩意是慢性的,对付婴幼儿有用,对付通缉犯可不成。我加的是致幻剂,当然量不大。” “可他身上这些抓痕是怎么回事?” “我给他催眠后,他就在致幻剂作用下相信张小梅出现了,并且在抓伤他。在强大的精神力量作用下,就出现了这些伤痕。以前人们作过这方面的试验,让被试验者蒙住眼睛,使他相信一根烧红的铁棍正贴在他皮肤上,虽然贴上去不过是一根木棍,皮肤上也照样给烫伤了。今天的事道理是一样的。” “你手段可够狠的。” “他一个杀害了七个人的通缉犯,我不狠点怎么行?不过这样一来,他叫我弄得精神崩溃了,恐怕是治不好了。公安部a级通缉犯的赏金我还能领吗?” “怎么不能领?只要有口气就行。我们得到的命令是见到他后就地格杀。这傢伙太心狠手辣了,逃亡半个多月还杀了一个警察,三个见过他的人,实在太危险了。行啊,伙计,这回悬赏的二十万都归你了,捞了一大笔,到时别忘了请我吃饭。” “是六十万。”
第221页 “咋这么多?” “张小梅她亲爹悬赏四十万给帮助警方捉住他的见义勇为者。不是为了六十万我干吗跟他费这么多口舌。” “天哪,你比我想像的黑多了。” “这能怪我吗?谁让他跑我家里挟持我,他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家是随便哪个人说闯就闯进来的吗?他要不自投罗网,我上哪找他去?” 甘全看了我半晌,终于语重心长地说,“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有一句话憋在心里,今天实在忍不住,只好说了。你这屋子实在太恐怖了,跟你这房子相比,我们的刑警队简直可以当慈善堂使了。” 超真实恐怖档案34 收藏家的秘密 口述人:花布 身份:杂志社记者 惊悚值:aaaaa 真实性:★★★ 关键词:爆料、收藏品、嗜血 第一章 几个不算很大的展览厅,按照年代、国家、历史、种类,划分得有条有理。有欧洲的名画,中国的古瓷器,还有一些非常冷门的收藏品。人不多,看穿戴却绝对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对着某件古董,三三两两地窃窃私语。 相比之下,我就有些窘迫了,真的很后悔穿得过于廉价,廉价得连这里一个最便宜的收藏品都比不上。 几天前,主编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张展览会的门票,还很是得意地告诉我:“孙美美同志,这门票可是非常难得的,这一次,你一定要给我搞到独家!” 我所工作的地方,是一家杂志社,主要刊发收藏品的杂志。我是一名小编辑。 我採访过不少收藏家,却觉得他们并不像收藏家。 我一直觉得,真正的收藏家是那种很有风度、博学多才的儒雅人士。不过,可惜的是,大部分在接受我专访的时候,都是滔滔不绝,把自己的收藏品夸得像一朵花似的,生怕别人不知道那是宝贝。 庸俗不堪。 想起来,我冷哼一声,觉得实在索然无味,不过,还是工作要紧,忙掏出照相机,对准了一只康雍瓷瓶,“咔嚓、咔嚓”起来。 刚按了几下快门,正打算寻找下一个目标,相机一闪就被人抓走了。我茫然地回头,发现一个黑衣警卫正站在我身旁,手里抓着我的照相机,不冷不热地对我说:“小姐,对不起,这里不允许拍照。” 我不满地说:“照张相而已,又照不跑!”说着,就去抢照相机。 警卫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声音提高八度:“如果您再这样,我只好请您离开了。” 我知道再坚持下去,只会被人扫地出门,但望着旁边聚拢过来的人群,实在有些拉不下面子来。正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男人从人群中钻出来,面带微笑地走到了警卫身旁。 “把相机还给这位小姐。”他的话很有命令的味道。 我愣了一下,警卫也愣了一下,显然,他认识这个男人,急忙点头哈腰地解释:“可是,这位小姐……” “收藏品本来就是供人欣赏的。”男人很轻松地打断警卫,“这位小姐不过是照个照片而已,你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警卫没再说什么,很恭敬地将照相机还给我,对着男人鞠了一躬:“实在抱歉,季准先生。”说完,灰熘熘地离开了。 季准!? 我回头,再次将目光对准男人,一眨不眨地观察他。 市里搞收藏的人,不论大小、不论门类,没有一个人不知道季准的。季准可是收藏界的大人物,如果说,市里只有一个人可以灌上收藏家的名号,那无疑非季准莫属了。只是,他从来不喜欢出风头,很少有人熟悉他,像个世外高人一般。 曾几何时,我们杂志社也想尽办法,要对季准进行一次专访,可人家连回话都没有。作风很酷! 人们都说,季准家的收藏品,各个都是精品,且种类众多,许多玩家想尽办法想要见一见那些收藏品,可季准就是个怪人,他从不办个人展览,从不对外人讨论自己的收藏品,俨然一个固执的孩子——你越想看,我就越不让你看。 虽然从未见过面,但我的印象中,季准就是我认为的那种真正的收藏家。 只是一直以为,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收藏家,一定是一位年过八旬、头发花白的老人,原来庐山真面目,不过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我在惊诧之余,胡思乱想着,目光不由呆滞。季准一直没说话,也一眨不眨地望着我。 围观的人群散开之后,好半天,我才听到季准轻轻地对我说:“小姐,一起喝杯茶怎么样?” 我回过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什么?当然!” 楼房应该有三层,看上去,和普通的别墅没有什么区别,只是,那些红外线的摄像头,还有窗外牢固的钢筋护栏,把整个楼房改造成了一只巨大的鸟笼子,像个牢房似的。这是季准的家,不过,说博物馆更恰当一些。 站在一楼客厅的中央,我抬起脑袋,有些目不暇接,四面墙壁挂得都是画作。 人物肖像画,大部分都是欧洲画家的作品,风格写实,一眼望去,好像墙壁上镶嵌了许多个小窗户,窗口则站着一个又一个、形形色色的人,目不转睛地瞪着我这位不速之客。
第222页 季准早已坐在沙发上,对着深邃的餐厅喊:“小红,来客人了。上茶。”回头看我,笑起来,“孙小姐,不必拘束。” 我望了一眼客厅中央摆放的老红木沙发,有些谨慎地坐了下来,这东西,大概够我n年的工资了吧。虽然没有什么收藏品,但因为工作的关系,我还是懂得一些收藏知识的,刚才粗粗一看,季准家里的收藏品,如果都是真的,那简直是价值连城了。 难怪有那么多的护栏和摄像头。 “季先生,您这里的东西都是……真品?”我还是没能忍住好奇,问了一个丢人的问题。 季准似乎并不在意:“当然,我从不在家里摆放赝品的。” “您的茶!”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吓得我一哆嗦,回头发现一个女佣打扮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身旁。有些敌意地望着我。 季准急忙解释:“这是我家的保姆,小红。” 丢下茶,小红没有说什么,很快就离开了,鞋子踏在古波斯的羊毛地毯上,悄无声息地像个鬼。我一直用余光望着她,发现她在闪进厨厅之后,竟然微微露出半个脑袋来,恶狠狠地盯着我。那样子,就好像我是一只闯入她地盘的异类。 我心里好笑,其实,我理解小红这种人。 像季准这样有才有貌,而且博学富有的年轻男人,大概是个女人都无法隐藏心底的蠢蠢欲动。就像那些总是盼望着捡漏的收藏者们一样,总希望自己在茫茫人海中,一不小心捡到一个钻石王老五,捡到一个绝品男人,或者孤品男人。 不可否认,我对季准也充满好感。 终于将目光重新锁定在季准身上,我又开始犯职业病:“季先生,想不到您年纪轻轻,居然有这么多的收藏品。” 季准谦虚地摆了摆手,说:“哪里,大部分都是我父母收集来的。” “是吗?”我感兴趣地说,“那把伯父、伯母请出来,介绍我认识一下啊。” 季准的脸色很快僵青,说:“这个……我父亲不住在这里,我母亲已经去世了。大概是几年前吧,他们一起去云南搞民间收藏,在那个地方突然遇难,我母亲就去世了。”他说着,指了指一楼正厅中央挂的一张画像,“那就是我母亲。” 我望过去,心一下就提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画中的女人虽然漂亮出众,但一双眼睛却格外有神,活灵活现的,让人心底发寒。于是,忙将视线收回,不好意思地说:“实在抱歉,我不知道这些。” 季准大度地笑了笑,说:“没什么,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说着,站了起来,“我带孙小姐参观参观怎么样?” “好啊。”我点头,“荣幸之至。” 季准的家除了他和小红的卧室以外,一到三层的房间,每一间内都陈列着各种各样的收藏品,简直是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季准很大方地带着我一间一间的欣赏,并默许了我的拍照行为,从一楼转到三楼的时候,不知不觉已经入黑。 我是个自来熟,和季准说得多了,自然而然放下了心房,搞得自己跟女主人似的,不等季准说话,已经推开了下一扇房门。 只是,最后一间屋子的房门,我却没有推开,回头不解地望着季准,才发现季准慌里慌张地追上来,僵硬地对我笑道:“不好意思,这问房间的东西,很……珍贵!” 我郁闷地缩回手,言下之意已经明白——不能参观! 第二章 小红一直在看我,或者说,是审视我。 实在没有想到,她会特意在编辑部大门口等我下班。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冥冥之中,我已经预感到,小红特意来找我,一定是关于季准的事情。 小红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怎样开口,最后,口气强硬地说:“孙美美小姐,请你离季准远一些。” 我稍稍吃了一惊,虽然有些预料之中,但没有想到小红这个外来妹、小保姆对我的态度竟然如此不客气。本来,我只是对季准有些好感,并没有什么过分的奢望,但被一个各方面条件都比自己差的女人这般对待,实在有些气愤。 不蒸馒头,争口气,我也不客气地说:“为什么?” 小红的回答很利落:“不为什么,你必须离开季准!” 我冷笑:“必须?如果我不呢?” 小红的脸色三百六十度大转变,她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乞求地说:“求你了,离开季准吧!我喜欢了他这么多年,求你成全我,哪怕他不喜欢我,也别把他带到你的身边,我只要能看着他就心满意足了。” 我冷冰冰地抽回手去:“你的爱真变态。” 可能是看出我不会让步,小红咬牙切齿了半天,最后说:“好吧,那我就实话告诉你,季准家你最好少去!因为,他家很不干净,闹鬼!” 手机很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我看了一眼,是季准的电话。招摇过市一般在小红眼前晃了晃,笑道:“对不起,季准找我。我们下次再谈吧。”说着,站起身就要走,又转回头来,不屑地望着小红,“至于闹鬼的传闻,我看,你最好找一个智商不健全的人去骗。”
第223页 可悲而可怜的小红,你真把我当三岁小孩儿了吗? 再次来到季准家,我有一丝得意。原来自己的杀伤力这样厉害,就像一件昂贵而不可一世的收藏品,让所有收藏者们爱不释手、争先恐后。但敲开季准家大门的时候,我那张得意的脸立刻转变为少女的矜持和害羞。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大概是因为第一次见季准的父亲,想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吧。 季父就坐在一楼的客厅中,威严而寡言。 季准拉我进来,为我们彼此介绍:“美美,这就是我父亲,你不是说一直想见一面吗?” 我急忙点头示意:“伯父,您好。” 季父点了点头,话不多:“你好。” 大概是看出了我和季准有些暖昧的关系,季父很快离开了。送季父离开后,我问季准:“怎么,伯父不住这里吗?” 季准说:“是的,我父亲住在祖屋,虽然母亲去世了,但这么多年来,他依旧难以接受这个现实,不肯离开和母亲一起过了大半辈子的祖屋,所以,人也变得有些怪异,话很少,你不要在意。” “这样重情,我在意什么。”我笑起来,突然想起小红,故意说,“小红呢?去哪里了?” 季准轻描淡写地说:“她啊?今天说有事,请假了。不过,平时她也不住这里,只是白天帮我打扫收拾一下,晚上就回去了。”说着,他意味深长地望着我,“你怎么突然关心起小红来了?是觉得我和她之间有什么吗?” 我脸色通红,语塞道:“怎……怎么会?我担心这个做什么?我又和你没什么关系。” 季准果然是个聪明人,故意问我:“真的吗?这么多天了,难道你对我一点好感也没有?” 我愣愣地望着季准,不知道说什么——这算是告白吗? 我和季准恋爱了,真真实实、轰轰烈烈地恋爱了。这让我对收藏更加感兴趣,一来是因为季准,二来则是因为收藏带给我的这份缘分。有时候,我们会彼此把对方当作一件收藏品,一件只属于自己,不可能转卖、不可能展览的私人收藏品。 这种感觉,很不错。 于是,因为名正言顺、因为女人天生的嫉妒和猜疑,我对季准说:“季准,我不喜欢那个小红。” 季准很宠爱地说:“好,你不喜欢,我就辞退她。” 小红被辞退的那天,我也在场,当然是故意的。 我昂起脑袋,微微眯着眼睛,注视着小红,本以为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大闹一场,那样的话,我就好好展现一下未来女主人的威风,给她这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保姆一个结结实实的下马威看看。却没想到,小红竟然什么都没说。 大概是觉得自己真的有些过分了,小红离开的剎那,我竟然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些以前从未感觉到的东西——有些担忧、有些不舍、有些难以理解的不知所措。 而更怪异的是,这份奇怪的感情,似乎不是对季准,而是我。 小红走后,这里成了我的天堂,季父不在这里居住,我变得越来越无拘无束。常常以採访的理由,逃班来找季准,捧着他的收藏品,把玩欣赏。很快,我几乎把整个楼里的收藏品都研究了一遍。 唯独,只剩下三楼尽头那间房子,从未进去过,更未见过里面的东西。 偶尔,我会好奇地问季准:“季准,那间房子里究竟放的是什么?” 季准笑而不语。 我撒娇:“难道,你对我还要保密?” 季准见我佯装生气,就哄我:“美美,等以后吧,以后一定让你看。” “以后是什么时候?” 季准便又开始笑而不语。 和季准相处久了,不得已地,我也听说了一些他的故事,当然,我宁愿相信那些只是流言蜚语,即使明知道那十有八九是真的。收藏圈里的人,大概对于季准的花心,都比较了解,以讹传讹地传扬了许多他的风流韵事。 他们说,季准其实是个花心大少,经常在夜间的时候,出入一些鱼龙混杂的场所,和许多女孩子都有不干不净的关系。 对于这些,我并不过于在意,优秀的男人难免都会犯错误,像季准那样的男人,更是容易招蜂引蝶。只要他现在对我一个人好,我就知足了。 所以,对于他的过去,我懒得追究,也懒得多问。 这一天,季准又一次约我到“博物馆”见面,坐在沙发上,他表情异样地对我说:“美美,过几天我要和我父亲外出一趟,可能要走十几天。这里我希望你能照顾一下,毕竟这么多的收藏品在这里,没有一个人看管,我实在有些不放心。”他说着,将钥匙交给我。 我接过钥匙,好奇地问:“你们要去哪里?” 季准嘆了口气,说:“回老家,父亲说,很久没回去了,想去看看。” “什么时候走?我去送你。” “不用!“季准的拒绝有些慌张,随后又尴尬地笑道,“美美,我和你的关系我父亲还不知道,这样太冒昧了。” 我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说:“那好吧。” 季准又一次拉过我的手来,说:“美美,真的谢谢你。只是千万记住,不要去那间屋子。”
第224页 我为难地点了点头,心里有些不甘愿。 第三章 一个人在大房子里生活,的确非常惬意。季准离开之后,我干脆请了长假,安心照料起这一屋子的收藏品。每天,我都会拿钥匙一间房间一间房间地打开,小心翼翼地清点和擦拭那些古董。偶尔会给季准打个电话,问问平安。 而每一次打电话过去,季准的第一个问题都是:“你没进那间房子吧?” 久而久之,我就有些恼怒了,我怎么进去,那房门的钥匙你又没给过我。 于是,季准越说,我就越好奇,越不让我进去,我反而生出了一种非去看看不可的欲望,当然,还是努力刻制着。人不就是这样吗,好奇心总是无处不在,那东西说起来简单,但亲身经历,真的很难受,好像浑身绑了绳子,心神不安地。 我一直住在季准的卧室中,三楼中间的一间大卧室里。闲时,我会坐在窗前看书。 可是,住了不久之后,我突然发现,好像这间屋子里不仅仅只有我一个人。 这种想法,并非空穴来风。有一次,天气很热,于是,中午我洗了个澡,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我总觉得有些异样,可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哪里异样。直到窗外颳起风,窗帘随风而舞的剎那,我才猛然想起,我洗澡之前,卧室的窗帘并没有拉起来。 那么,是谁偷偷拉起的窗帘? 我想不透,索性就不去想了,也许,真的是自己的记性出了毛病。 但事情远远没有我想的那样简单,大概三、五天后,奇怪的事情开始挤二连三的发生。总是在我清晨醒来的时候,一些睡前收拾好的东西会变换位置,或者,干脆掉在了地上。 这个屋子,除了我之外,现在不可能还有另外一个人居住。 难道是招贼了?我胡思乱想起来,仔细查看,房门和窗户牢固的钢筋护栏,完全没有被撬开和破坏的痕迹,回房检查摄像头夜间拍摄的画面,也一个人都没有。那一刻,我忽然感到阴气森森地,是的,不知道是为什么,我突然间想起了小红。 想起小红对我说过的一句话——这房子闹鬼! 犹豫再三,我还是拨通了小红的电话,打算向她问问清楚。 电话接通后,我客气地说:“小红,我是孙美美。有件事情能麻烦你一下吗?” 小红显得很不在意,这一点我早就猜到了,她焦急地说:“什么事?快说。” “是……关于季准家那房子的。”我咬了咬牙,有些不知道从何说起,“你上次说,这房子闹鬼是吗?” 小红在电话里吸了口凉气,说:“你什么意思?你是说你现在住在季准家!?我告诉你,你必须离开!必须!那房子很危险。” 我刨根问底地说:“你能说清楚一些吗?” 电话那头的小红,突然压低了声音,说:“总之,我现在不能和你说的太多,你要相信我,立刻离开!” 挂了电话,我有些茫然无措。小红的口气,似乎不像是在和我开玩笑。闹鬼!?我吁了一口长气,坐在一楼的大厅中央,静谧的空气,突然之间变的异常诡异。四下看,依旧是一幅一幅的肖像画,和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不知不觉问,我的目光锁定在季准母亲的画像之上。 也许是心理作用吧,触到那幅画作的瞬间,我忽然毛骨悚然起来——季准说过,他母亲去世了。那么,如果真的闹鬼,那也只有季准的母亲了。我的心忍不住七上八下起来,揪紧在胸口,如同横亘了一块大石头,久久放不下来。 我接着又给季准打了个电话,有些恐慌地问他:“季准,我问你,你家的这房子,是不是有什么诡异?” 季准一愣,竟然问我:“美美,你是不是打开那间屋子了?” 我也跟着一愣,说:“没有。不过,我的问题和那屋子有什么关系吗?” 季准干笑道:“没……没有,你不要胡思乱想,房子安心住,我过几天就会回来。” “可是……” 我的话还没出口,季准已经挂断了电话。放下电话,我头一次觉得这幢大房子,真的很恐怖、很死寂、很诡异。而小红和季准似乎都藏着一个秘密,一个不能让我知道的致命秘密。冥冥之中,我预感到,这个秘密一定和那间不能参观的房子有关系。 我已经试了很多办法,尽量不破坏门锁,就能打开那间屋子的办法。可是,门锁似乎是特制的,依旧牢固地锁死着。但现在,我已经有些受不了了,这房子已经开始接二连三地出现怪事了,都是在晚上,深夜之时,总会出现异响。 有时候,是走路的声音,似乎是在上楼梯,轻微而瘆人。 有时候,是水龙头的声音,哗啦啦地无休无止。 有时候,则是女人轻声嘆息的声音。 我已经几天睡不着觉了,现在我确定,这房子里一定有古怪。 翌日醒来的时候,我下定了决定,我一定要看一看那间屋子里有什么东西,不然,我会被吓疯的,也许,知道谜底对于我来说,起码,不会再这样无休无止、毫无头绪接受恐怖的折磨。我也曾想过干脆离开,可这整整一撞楼的收藏品,实在是让人不放心。
第225页 于是,我找来了一把斧头,毫不犹豫地砸烂了门锁。 当我气喘吁吁、小心翼翼地打开门的时候,我有点不明所以。 屋子里摆放的,是几具陶俑,看上去,大概也就是一般的文物。若说珍贵程度,应该远不及其他房间里陈设的那些收藏品。只是,这些陶俑有些奇怪,它们的体型过于大了,虽然外表和秦皇陵出土的兵马俑没什么区别,但庞大地如同真人一般大小的体积,让我一时之间想不出它们是什么朝代的文物。 难道屋子里只是摆放了这些而已?那又何必不让我看呢? 在六、七具陶俑间穿梭,我一边观察一边思考,转身的时候,不小心撞翻了一具陶俑。 陶俑沉闷地砸在地板上,一只手臂被生生摔断,我吓了一跳,打破了这陶俑,季准不知道要对我发多大脾气呢,虽然我不知道有多珍贵,但季准把它们藏在这里,一定有他们的珍贵程度。 我蹲下身,刚要检查破裂程度,却吓得出了一身冷汗——陶俑里居然有人! 说人已经不恰当了,断裂陶俑的手臂处,露出来的,分明是一节骨头。白森森的手骨和陶俑一齐断裂,摔在地上,赫然醒目。 我颤颤抖抖地踢了一下那节断骨,发现陶俑里竟然还有骨头,仔细看,是剩下的上半截手骨。我恍然大悟,这陶俑里应该封着一具完整的人骨。我赶紧又走到临近的陶俑旁,用手轻轻敲击,的确如我所想,每一具陶俑都是空心的,晃动之下,能够听到里面骨头相互碰撞的声音。 一股凉气,顺着我的后背蔓延开来,我不敢继续停留在这里了,关上大门,立刻给季准打去了电话。 电话中,我焦急而不顾一切地说:“季准,那间房间里的陶俑,是怎么回事?” “你进去了!?谁让你进去的!”季准第一次对我发火,但很快就缓和了语气,有些忧伤地说,“美美,既然你都看到了,我就不隐瞒你了。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些陶俑,都是我父母以前从一个很偏僻的部落收集来的古董。那个地方流行一种风俗,就是陶葬。” 我不解地说:“那你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季准说:“那是我母亲去世之前,最后收集来的文物,我只是想留个纪念,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其实,它们并不很值钱,但在我心里,却是无价之宝。仅此而已。” 我觉得自己过于莽撞了,触碰了季准不为人知的伤口,赶忙说:“对不起,季准。” 季准笑道:“没什么,只要你不生我的气就好。” “当然不。”我笑了笑,猛然想起几日来的怪事,又不无担忧地说,“季准,我还是要问问你,这房子究竟有什么古怪之处,为什么这几天来,怪事越来越频繁,不是水龙头无故被打开,就是走廊、楼梯里有声音。” 季准毫不在意:“不会吧。我想,可能是你守着这么多的古董,压力太大,总觉得有贼吧。好了,我书桌里有安眠药,你睡前吃一颗,应该就不会出现幻觉了。不要担心,我马上就回去了。” 我郁闷地说:“好吧。” 第四章 大概季准说得对,守着这一屋子价值连城的收藏品,任谁也会寝食难安、时刻提防的。我想,也许我真的是压力大,而出现了不该有的幻觉。吃了安眠药之后,我每天晚上都睡得很好,经常是一觉就到了天亮,什么怪事、怪声音也没出现过。 事实上,这只是一种假象。 只是,我还没有预知到而已。 两天后,我又给季准打去了电话,他说他明天就要回来了,我有些兴奋地睡不着觉,把房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躺在床上的时候,已经入夜了。这里地处比较偏僻,天一黑下来,就成了一块墨洇的黑布。我翻了个身,安眠药很快起了作用,我昏沉睡去。 不知道是不是梦里的感觉,不一会儿,我突然感到胸口很闷,喘不上气来。 睁开眼,才发觉这并非是梦,一个女人正坐在我床边,一双手死死掐着我的脖子。 月光下,我感到浑身无力,勉强挣扎着,终于看清了女人的容貌。 那应该不是个人吧,红色的牙床裸露在唇外,牙黑黄,头发蓬乱,脸色苍白,连掐在我脖子上的手,都像冰块一般寒冷。更可怕的是,他的手臂几乎已经变形,瘦弱得像一根火柴棍。 我已经吓傻了,不论女人是人是鬼,已经不知道如何应付了。 我只好用尽全力去掰女人的手,好在女人的力量不是很大,我终于挣脱开来,不顾一切地向楼下跑去。来到楼下,我又一次感到了绝望,门竟然反锁住了,无论如何挣脱不开,而窗户上都有护栏,我无路可逃。这时,女人又出现了。 她趴在楼梯上,对!是趴而不是走。 如同一摊烂肉,好像浑身的骨头都散架了似的,一下一下地从楼梯上向我爬来。月色下,那张脸变得更加狰狞恐怖,嘴巴大张,一边爬一边吐气似的说着一个字:“血……” 我瑟瑟发抖地靠在墙壁上,双腿已经失去了力气,只是大声吼道:“别过来!别过来!” 女人却已经艰难地爬下了楼梯,在大厅中匍匐着向我逼来,我这才看清楚,她的双腿已经严重变形,这副模样的人,哪里还像是人,分明就是一只鬼。我感到呼吸急促,浑身都瘫软了,想要再次逃跑,却感到头晕眼花,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第226页 眼睁睁地,我只能看着女人一点一点向我爬过来。 她冰凉的双手,抓住了我的腿,抓住了我的小肚子,抓住了我的手,最后,死死卡住了我的肩膀。一张脸已经贴在了我脸前,微微吐着气,再次挤出了一个字:“血……” 我眼前一黑,彻底被吓晕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我一惊一乍地坐了起来,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在医院。旁边坐着的女人,居然是小红。只是她完全变了一幅装扮,一身英姿飒爽的警服,眼神温柔地望着我。见我醒了过来,忙坐在了我身边。 “你醒了。”小红笑道。 我不知所措地说:“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红嘆了口气,说:“你被季准骗了。” 几天之后,我出院了。我要感谢小红,因为,如果不是她及时破门而入,我可能就会成为季准母亲的下一个牺牲品。是的,季准的母亲没有死,她不过是得了一种罕见而可怕的疾病。 卟啉症患者一般极其少见,严重者在后期,会出现许多可怕的病变,通常会变得面部变形、牙床突出、肌肉萎缩和四肢变形。并且,极其惧怕光线,对血液有一种无法阻挡的需求。季准的母亲就是得了这种先天性卟啉症。 她一直生活在这幢房子里,那幅肖像画后面,就是一个密室。 为了满足自己母亲嗜血的需求,季准总是将一些爱慕自己的女子带回家来,并想尽一切办法,让她们在房子里过夜。只要母亲有需求,这些女人就会成为牺牲品。而我,无疑也是其中之一。在连连作案之后,季准不敢再轻举妄动,只是他母亲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血液,那一段时间,他想了许多办法让我留宿,不过,都觉得有些牵强。 直到,他的父亲出事。 在没有血缘的情况下,卟啉症患者发病时,会变得六亲不认。 事实上,季准和季父也不住在这里。季准的父亲,就是因为晚上无意间来到这房子里时,碰巧撞到了发病的妻子,在争执之中摔下了楼梯,晕死过去。等季准清晨回来的时候,他的父亲早已经死掉,而他母亲回复清醒后,面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几乎疯了。 那间房子中的陶俑也并非什么古董,而是季准和季父为了掩藏罪行制造的假象,他们将引来的女人尸体,全部制成了陶俑,定期以运送古董的方式,将陶俑运到郊区处理掉。 而小红,实际上是卧底的警察。在出现多起离奇失踪案件后,警方调查到了季准,并对他起了疑心。但小红一直以来都很谨慎,季准几次留宿她,她都没有留下。只是在悄悄地搜集证据,寻找关于季准母亲的所在,只要季准再一次作案,她就立刻动手。 当季准带着父亲的骨灰准备回老家安葬时,他不知道,小红一直悄悄地跟踪着他。我打电话给小红的时候,小红已经藏在了季准乘坐的火车上。为了掩饰身份,她不能将事实告诉我,只好一而再地编造鬼话,让我离开。 可惜,我并没有听她的。 知道季母的病周期性的马上就要发作的时候,我仍旧被季准欺骗着。当我打电话告诉他家里的怪事时,他已经猜到母亲的病很快就要发作了。为了把我留住,他骗我吃了安眠药,而那些药除了有安眠的作用外,还可以让人一夜无力。 他的目的显而易见,只是想让我乖乖地成为下一个陶俑。 而摄像头之所以无法探测到季母夜间活动的情形,就更容易解释了。她不是鬼,对于这间房子,她比我更了解。只要活动的时候,暂时关掉摄像头的总开关,便可以轻松地隐身了。而总开关,就在她的密室中。 我又重新开始上班了,继续採访那些有为的收藏家们,只是每一次见到他们和他们的收藏品时,总会忍不住出一身冷汗。总会想起季准那个可怕的收藏家来。许多人并不知道季准被捕的事情,依旧对他异常崇拜。 大家依旧把他奉为市里最有影响的收藏家。 只有我清楚,季准的收藏品中,最为珍贵的不是瓷器、油画、漆木雕刻,而是生命。 他与其他收藏家最大的不同就是,他收藏的东西中,有一件是别人永远都不可能收藏的,就是——人。 超真实恐怖档案35 幽灵巴士 口述人:芊芊 身份:白领 整理人:沈醉天 惊悚值:aaaaa 真实性:★★★ 关键词:幻觉、幽灵车、灵魂摆渡 第一章 凄冷的夜晚,星月无光。 天空中飘浮着淡淡的灰雾,犹如池塘里的污水,散发着一股腐烂的腥味,缓缓地瀰漫着,笼罩了城市里的所有空间。空气似乎凝滞了,显得有些生硬。偶尔有晨风袭来,绝望的阴冷,如千年寒冰一样直往骨缝里钻,寒意直透心窝。 我茫然地站在寂寥的城市里,不知所措。 “姐姐!”我竭尽全力叫了一声,却没一点儿回应。声音在空旷的城市中反覆回响,渐渐消失在灰雾深处。 我又冷又饿,身体十分虚弱,迈着沉重的脚步,沿着灰白色的马路一步步往前走。我不知道前方是什么,但我隐隐感觉到,只要我停下来,就会发生一些更恐怖的事情。 城市里没有人,不但人,连一个活物也没有。整个城市死一般的寂静,仿佛失去了脉搏的死人。而我,只是游离在死尸里面的一粒尘埃。
第227页 “姐姐……”我喃喃自语,温热的泪水轻轻滑落脸颊。这时候,我很想念姐姐,虽然,她仅仅比我大四岁,但一直是我心中的偶像。从小我就是她的跟屁虫,跟着她一起成长,她的眼神总是那么坚毅,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会轻易放弃。 天已经亮了很久,可眼前的灰雾丝毫没有散去的意思,甚至比刚才更浓了。我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东张西望,观察身边的环境,生怕某个看不到的角落里会冒出让我心悸的东西。 摄像馆、书屋、鲜花摊、时装店……一个个看过去,干净明亮的店铺,仿佛童话中的布景,一个个收拾得整整齐齐,却看不到一个人影。 寒风阵阵,我冷得直打哆嗦,裸露在外面的肌肤都起了鸡皮疙瘩。我裹紧身上单薄的吊带裙,双手抱在胸前,竭力保持身体的温度,背对着寒风慢慢前行。 比寒冷更令人无法忍受的是飢饿。我感觉到自己的头颅越来越沉重,以至于我费尽力气才能把它抬起来。肚子早就“咕咕”地叫了,精神也变得有些恍惚,嗅觉也越来越敏锐,闻到的腥味越来越浓。 但只有腥味,找不到半点儿可以吃的食物。我走进一家蛋糕店,看着玻璃柜里五彩纷呈的各种蛋糕,口水都流了出来。 我颤巍巍地伸出手,激动地抓起一块小蛋糕扔进嘴里,用力咬下去,牙齿却被硌出血来。 小蛋糕和石头一样坚硬。事实上,它已经石化了。 不仅仅是小蛋糕,衣服、玻璃、灯具……这个城市所有的东西都被石化了,仿佛遭到了恶毒的诅咒。 我失望地扔掉小蛋糕,对着那些花花绿绿的蛋糕咽了咽口水,恨恨地走了出来。抬起头,依然看不到一丝阳光,雾茫茫一片,仿佛不在人间。 “姐姐……”我用尽全身力气大叫着。 回声滚滚,仿佛十几个人同时在叫“姐姐”。可是,还是没有人回应。 我走不动了,在蛋糕店的台阶上坐了下来,身体软软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地闭上眼睛。我知道,只要闭上眼睛,我很快就会沉睡过去。然后,就再也醒不了。可是,我真的很疲惫,不想再挣扎了。 就在我闭上眼睛昏昏欲睡时,身体被什么东西剧烈摇晃,有人在重重地拍打我的脸。 “芊芊,醒一醒!” 这个声音,很熟悉。 迷迷糊糊的我居然在思索要不要醒来?脑海里仿佛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说,睡吧睡吧。 但我终于还是醒过来了。并不仅仅是因为我的意志,更多的是我感觉到了疼痛。 睁开眼一看,姐姐正用她的发夹扎我的手指,指尖都被扎出血来了。 “你总算醒了!”姐姐很生气,一巴掌重重地扇在我脸上,厉声喝道,“清醒点儿,别再睡了!” “姐姐!”我勉强挤出个笑脸,说:“可是,我真的很累。” “给我站起来!”姐姐把我拉起来,扶住歪歪斜斜、腿在发软的我,“我答应过爸爸妈妈,要照顾好你的。” 姐姐搀扶着我,继续寻找出路。 “姐姐,我们这是在哪儿?” “我也不知道。” “我们是怎么到这里的?” 姐姐停下了脚步看了我一眼,眼神里也是一片迷惘。像她这么精明的人,居然也记不起在这之前的事。 “我一直在叫你,你听到了没有?” “没有。” “可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感觉。”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心灵感应吧。只是,为什么她能感应到我,而我感应不到她?难道,是因为我的身体和意志都比较弱吗? “现在我们怎么办?” 从小姐姐就是我的主心骨,遇到困难时我总是第一个想起她,徵询她的意见,按她说的去做。 “我们一直朝东走。” “为什么要朝东走呢?” “因为东边是太阳升起的地方。有阳光的地方,就有生命存在。” 就这样,我们一直往东走,走了很久很久。最后,我实在坚持不住,软软地躺到了地上。 “起来啊!”姐姐焦虑地说,“千万别放弃!” “对不起,姐姐,我真的走不动了。要不,你一个人走吧,找到了出路再来救我。” “我绝不会丢下你不管的。”姐姐咬着牙,把我背到了身上。 “放下我,你会累死的。” “不会的,我有预感,很快就能走出去。” 姐姐一边安慰我,一边踉踉跄跄地腾挪着。我不再说话,事实上,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集中精神,撑起那双沉重的眼皮。 就在我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姐姐突然大叫一声,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欣喜。 “阳光,我看到阳光了。” 果然,有阳光出现,穿透了重重的灰雾,轻轻地投射到姐姐的手心里。紧接着,原本石化的城市被阳光孵化了,仿佛破茧的蝴蝶般,重新焕发出生命的活力。道路上开始出现行人,越来越多,很快就拥挤不堪。没多久,机动车辆的喇叭声、店铺音箱里的广告声、流动小贩的吆喝声都响亮起来,空气中开始瀰漫着淡淡的香樟树的香气。
第228页 我尽情地呼吸着,从姐姐身上熘下来,冲到卖包子的小摊上,抓起一个包子就往嘴里塞。 又香又热的肉包子,热乎乎的油汁顺着我的舌头流入肠胃中,真好吃。我兴沖沖地拿起几个,递给筋疲力尽的姐姐。 姐姐笑了笑,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她什么也没说出来,笑容凝固了。她的身体,仿佛一张褪色的相片,正在慢慢变淡,很快就像灰雾一样消失在我面前,一点儿痕迹都没有留下。 “姐姐!”我终于清醒过来,撕心裂肺地大叫道。 第二章 我打了个寒战,睁开眼睛,直愣愣地望着对面雪白的墙壁。 “你瞎叫什么啊!”身后传来姐姐不满的声音。 我使劲地摇摇头,揉了揉太阳穴。原来,我竟然在婚纱店的沙发上睡着了。 “傻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帮我看看,这件婚纱好不好看?” 我懒洋洋地走过去,无精打采地打量着眼前的姐姐。 姐姐正在试一件白色复古婚纱,层层塔裙使她显得更加高贵典雅,仿佛一只轻盈灵动的蝴蝶,散发着迷人的魅力,连我都看得有些如痴如醉。 “真漂亮。” “是吗?我也觉得这件不错。”姐姐反覆转了几个圈,自我感觉很好。 我看了眼价钱,贵得离谱,足够在市中心买一套不错的房子。 “姐姐,你真打算买?” “嗯,如果选定了,当然要买下来。” “可是,你买了,也只能穿一次啊。” “那又怎么样?一个女孩一辈子只能穿一次婚纱,当然要买最好、最完美的。”姐姐突然转过脸,笑着说,“傻丫头,又不用你花钱,你心疼什么。” “嗯,反正你和诚哥都有钱。” 想起诚,我心里就隐隐作痛。 诚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英俊男孩,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笑容。虽然有着显赫的身世,为人却很谦和,从不对外炫耀自己的家世背景。而且,和那些只懂得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截然不同,在海外深造后,从公司底层做起,凭藉优异的业绩取得了公司绝大多数股东和员工的支持,年仅30岁就成了集团的掌门人。 两年前,在一次朋友的生日聚会上,我认识了诚并把他介绍给姐姐。谁想到,一直对我有好感的他却和姐姐更加投缘,现在竟然要成为我的姐夫。 “芊芊,你怎么了?不开心?”姐姐注意到我的异常。 说实话,她真的很聪明。有时候,聪明得让我害怕。 “没什么。我在想,为什么你不叫诚哥来陪你挑婚纱。” “他哪里有空!”姐姐撇撇嘴,语气有些幽怨起来,“你不是不知道,他是个工作狂,做起事来不要命,别说女朋友,就是亲生父母都可以不要。” “话也不能这么说,诚哥如果不努力,他的丰天集团也不会发展这么快。”我虽然不懂经商,但也知道商场如战场,竞争激烈,“何况,你们下个星期就要结婚了,到时有的是时间在一起。” “那倒也是。”姐姐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拉着我的手坐到了沙发上,眼睛直直地盯着我。 “芊芊,我问你,我对你好不好?” “姐姐对我当然好了,好端端的,你说这个干什么?” 虽然我猜到姐姐要说什么,但我还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确实,我和姐姐的感情一直很好。我内向,她外向。我懦弱胆小,她精明强干。我得过且过,随波逐流;她事事争先,从不甘居人后。小时候,父母忙于创业,陪伴我最多的就是姐姐。六年前,父母移居海外,身边只剩下姐姐一个亲人。 “你记得吗?小时候,母亲给我买了个芭比娃娃,你也喜欢,我二话不说就让给了你。” “我记得。” “从小,凡是我有的,只要你喜欢,我都愿意让给你。” 我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姐姐买的漂亮衣服、名牌化妆品,只要是我喜欢的,她都会送给我。 “可是,阿诚是我的未婚夫,我一生一世想厮守的男人,感情的事,是没办法勉强的。” “我知道,姐姐,你不用说了。”我笑了,“姐姐,我今年20岁了,不小了,不是小孩子。” “你明白就好。”姐姐舒了口气,“傻丫头,你不说,我还真没想到,你都20岁了。等你过生日时,姐姐和阿诚给你办一个隆重的生日晚会,邀请全城的帅哥来为你庆祝。” “算了,你还是先操心婚礼吧。”诚哥和姐姐的婚礼有很多事情都没准备妥当,我可不想成为他们的累赘。 “我就知道你不愿陪姐姐。算了,天气这么好,你自己去玩吧。我等会儿还要去看家具,你要去哪里?要不要我送你去?” 姐姐有一辆红色的宝马,是诚哥送她的定情礼物,此时正停在婚纱店门口。她曾想帮我买一辆小车,被我婉言谢绝了。我不喜欢开车,请司机又嫌麻烦,还不如这样独来独往更自在。 “不用了,我随便逛逛。”我逃似的跑出婚纱店。 我记得,巴士站在婚纱店右侧的三百多米处,可我一走出来,就看到一辆巴士停在门口。
第229页 黑色的巴士,静静地停在那里,和周围浓厚的商业气息显得格格不入。我看了一眼,是辆空巴士,上面一个乘客也没有。车门是开着的,司机笔直地坐在那里,似乎察觉到我的到来,扭过头面对着我冷冷地问:“要上车吗?” 仿佛有种特别的吸引力,我的脚步竟然不由自主地慢慢走向车门。 司机是个很特别的人。说他特别,是因为他的长相、身材、衣着都像年轻人,可他的眼睛,深邃而神秘,泛着浅蓝色的光芒,仿佛能看穿人心。 我的心悬了起来,不由自主地狂跳。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艰难地说出个“不”字。司机仿佛有些失望,却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不紧不慢地关上了车门,发动了巴士。 一个手掌拍在我肩头上,吓了我一跳。 “芊芊,你傻站在这里做什么?”姐姐戴着蝴蝶形墨镜,拎着名牌包,站在我身后。 “我……”我喘了口气,继续说下去,“我看到一辆奇怪的巴士。” 姐姐问:“奇怪的巴士?” 我吞吞吐吐地说:“是的,车身是黑色的,司机怪怪的,上面一个乘客也没有。” 姐姐的身体战慄了一下,四下张望着,缓缓地问:“在哪儿?” “就在那边。”我转过身,用手指过去,然后整个人愣住了。 黑色的巴士不见了,仿佛凭空消失一般。 “没有啊。”姐姐摘下墨镜,疑惑地看着我,“芊芊,你是不是最近没休息好,出现幻觉了?” “不是,司机还和我说话,问我要不要上车。”我急忙向姐姐解释。 “算了,别想那么多了。感觉不好的话,就去看医生,吃点儿药回家休息。我还要去看家具。”姐姐却不想听了,打断了我。 看着姐姐匆匆离去的背影,不知怎么,心里突然升起一阵寒意。 第三章 天气很好,阳光温暖灿烂,走到哪儿都能闻到香樟树的香气。我打了个电话给好友小梅:“小梅,今天有什么节目?” 小梅在电话里怪叫:“芊芊小姐,你还记得我啊,我还以为你跑到国外逍遥去了,几个月没给我打电话。” “切,才一个星期,你别太夸张了。我姐姐要结婚,天天拉着我陪她买东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逛街一向没太大兴趣。” “你当然不感兴趣了,反正你喜欢什么,你姐姐都会帮你买。可是,你也可怜可怜我啊,有什么不要的包包、化妆品、香水……” 小梅看来是穷疯了,居然一口气报了十几个世界品牌的包包、化妆品和香水,听得我耳朵都受不了了。 “够了,你说的我一样都没有。我问你,晚上有没有节目?” 小梅还在嘟囔着:“芊芊,你真的没有不用的包包、化妆品、香水?你姐姐楚楚呢,她不是有很多?你随便拿几样送给我嘛。” 我头都大了,敷衍着说:“好了,我这里有一瓶香奈儿香水,你要不要?” “要,不过,芊芊,你还有没有其他的?” 我差点儿吐血,没好气地说:“你再不回答我的问题,连这瓶香水都没了。” “去滚石迪吧,听说新来了一个领舞的,长得好帅,一身古铜色皮肤……” 隔着电话,我都能听到小梅流口水的声音。 不过,她说得倒没错,滚石迪吧的新领舞倒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帅哥,虽然没有诚哥那种绅士气质,却另有一种狂野的味道。尤其是他在舞台上的时候,全身心地投入舞蹈中,极大地煽动了迪吧里男男女女的情绪。 跳了一会儿,出了一身的汗,我回到座位上,静静地坐在那儿喝饮料。 小梅喘着气坐下来:“我说得没错吧,这个新领舞真带劲,要不要我介绍给你认识?” 我摆摆手,说:“不用了,这么好的货色,还是留给你自己用吧。” “我倒想啊,可也要别人肯。”小梅叫服务生拿来几瓶啤酒。 “我去别人就肯了?”我白了小梅一眼。 “你去当然肯,你和我不同啊,不但长得漂亮,家境也不错,还有个有钱的姐夫。”小梅越说越难过,一杯接一杯地喝啤酒。 “下次再说吧,我今天没心情。” “心情不好?”小梅侧着脑袋看了我一眼,“你还在想着诚哥?我劝你,别自作多情了,他都要成为你姐夫了,还是早点儿放下吧。” “去,你瞎说什么。”我从她手上夺过啤酒,一口喝光后接着说,“我今天遇到一件怪事。” “什么怪事?” “我遇到一辆奇怪的巴士,车身是黑色的。” 小梅的脸色立马变了,急忙问:“你在哪儿遇到的?” “梦莱雅婚纱店,我给你打电话前十分钟遇到的。” “那个司机是不是很年轻,眼睛是浅蓝色的,叫你上车?” “是啊,你也遇到过?” “没有。”小梅的回答有些犹豫,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我听说过。” “哦,说来听听。”
第230页 “听说这是辆幽灵巴士,开往地狱,上车的人从来没回来过。”小梅猛喝了一口啤酒,似乎在压抑内心的恐惧。 我不以为然地说:“幽灵巴士?只是个传说吧。也许是哪个无聊的人捉弄人的,不过就是一辆黑色的巴士,一个有点儿特别的司机,至于吓成这样嘛。” “不是传说,”小梅突然揪住了我的衣服,恶狠狠地说,“芊芊,我告诉你,幽灵巴士绝不是传说,我亲眼看到一个朋友上了车再也没回来,就这样人间蒸发了。” 这时,我才注意到小梅的脸色是惨白的。 从迪吧出来,被冷风一吹,我的头脑也清醒了许多。小梅不像在说谎,难道“幽灵巴士”真的存在? “芊芊,看到幽灵巴士千万别上车。记住,上车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到后来,小梅的话与其说是忠告,倒不如说是警告。相交了这么久,我还没见过她如此严肃过。 回到家,在楼下,我意外地遇到了诚哥。 “芊芊,这么晚才回来?”诚哥看上去很疲惫。 “诚哥。”我低低地应了声,却不知说什么好。 直到现在,我见到他依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让我难以自持。 “怎么了,你的脸色不太好。”诚哥用手摸摸我的额头,“没发烧啊,你最近是不是睡眠不好?” 他的手还和以前一样,温暖宽厚。 “我没事。”我抬起头,怔怔地看着诚哥,眼泪却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这个男人,即将成为我的姐夫。可是,他是我心中的白马王子。我清楚地记得,朋友聚会的那晚,他搂着我在舞池中翩翩起舞的场景。我闻着他的气息,感受他的体温。那时,我仿佛有种错觉,身体已经和他融为一体。 可现在,我只能这样怔怔地望着他,纵有千言万语,一句也说不出来。 “傻丫头,怎么哭了?是不是被人欺负了?”诚哥掏出手绢,帮我抹去眼泪,“很晚了,回去休息吧,你姐姐还在家里等你。” “呃。”我含糊地应了声,接过他的手绢,疾步走上楼。 姐姐果然还没睡,敷了面膜,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看书。 “这么晚才回来?刚才阿诚下去了,有没有遇到他?” “遇到了。” “哦。” 姐姐并没有问下去。她是个聪明人,知道适可而止。 我走进浴室,沖了个热水澡,精神也好了许多。然后,我开始护理我的脸蛋。和姐姐不一样,我并不喜欢面膜,只是擦一些护肤露。擦着擦着,我的手上开始感觉到温热的液体。难道,擦出眼泪来了?我睁开眼,看着自己的双手,竟然有一些红斑。仔细一看,却是殷红的鲜血。 我惊叫一声,照着镜子。我看到,我的眼眶里在缓慢地渗出鲜血。然后,鼻孔、嘴角都开始渗出来了,甚至感觉到耳朵也在滴着鲜血。 我引以自傲的脸蛋,很快就变成了令人心悸的血脸,虽然没有电影中的殭尸那么难看,可诡异程度远远超过。 “姐姐!” 不知为什么,危急时分,我第一个想起的就是她。 姐姐从客厅急忙跑过来,紧紧抓住我的手,叫道:“芊芊,我是姐姐!发生了什么事?” 我都要哭出来了:“我的脸……” “你的脸?”姐姐伸手在我的脸蛋上揉了揉,“你的脸,没事啊。” “不是啊,我的脸……” 姐姐没等我说完,就把镜子拿过来了。 镜子中,我的脸不过是涂了点儿护肤露,稍微有些油腻,哪儿还有半点儿血迹?而且,我自以为的那些伤痛也一併消失了。 “怎么回事?我真的看到……”看着姐姐一副狐疑的样子,我突然说不出话来。 “芊芊,听姐姐的话,早点儿休息。明天,我带你去看医生。” “好吧。” 事到如今,只能如此了。何况,我一向都听姐姐的安排。 第四章 夜已深,我坐在床上,怔怔地发呆。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自己的生活出现了问题。可是,想来想去,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还没睡?”姐姐推开卧室的门,轻轻地走进来。 “睡不着。”我嘆息了一声,抬起头,凝视着姐姐。 也许,是太亲近的缘故,我已经很久没这样认真观察姐姐了。现在才发觉,姐姐比以前漂亮多了。虽然比我大四岁,但她的皮肤保养得比我好多了,白白嫩嫩的,还透着些许醉人的酡红,显得特别妩媚。 “别想太多了。”姐姐坐到我身边,伸出手帮我拢了拢有些零乱的长发,“时间过得真快啊,一眨眼的工夫,我的小芊芊都变成大美女了。爸爸妈妈回来,说不定会认不出你呢。” “不可能。真要认不出,也是认不出你吧,你和六年前相比,完全变了一个人。”突然,我有点儿想念爸爸妈妈。他们移居海外时,我才14岁,姐姐18岁。当初,爸爸妈妈劝我们一起过去,姐姐坚决要求留在这个城市,还让我也留下来。 才六年的工夫,姐姐就从一个小文员拼搏到某大公司的高层,而我,依然只是一个毫无心机的小女孩,在姐姐的照顾下做着一份轻闲的差事。
第231页 “还记得吗?那一年,你六岁的时候,我们在深山里迷了路。我带着你,走了三天三夜,终于走了出来。” “当然记得,那次,爸爸妈妈都吓坏了,还报警组织人员到处找我们。后来,我走不动了,是你背着我走出来的。” 那件事,我永远不会忘记,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当时又冷又饿的感觉。自从经历那件事后,姐姐就越发自信坚强了,做起事来风风火火,仿佛世间没什么事能难倒她。 “芊芊,无论发生什么事,姐姐都会在你身边,永远不会放弃你。”姐姐一脸凝重地对我说。 我有点儿感动,心情略微好了一些。 “姐姐,我知道你对我好。”说着扑到姐姐的怀里。 “傻丫头,你是我亲妹妹,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她亲了亲我的额头,起身离去,“早点儿睡吧,别想太多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姐姐离去后,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得很不舒服。老是做一些奇怪的梦,梦中的自己仿佛成了世界上最可怜的孤儿,一个人流浪在繁华的都市里,连我最亲密的姐姐都不理我。 第二天醒来时,我的眼睛有些浮肿,甚至出现了几条血丝。姐姐扔下婚礼的事,带着我一起去看医生。医生给我做了详细的全身检查,告诉姐姐,我的身体没有问题。 “程小姐,你妹妹可能是神经衰弱,心理压力大,睡眠不好。” “我也是这么认为。” “不碍事的,我给她开点儿药,平时注意点儿,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医生开了些白色的药丸,让我按时服用。 “我的身体真的没事?”我还是有些担心,“有时候,我感觉到身体很痛,很多地方都在流血。” “是吗?”医生又看了一遍检查报告,抬起头看着我说,“程芊芊,你的身体报告很正常,有时候人的心理压力过大,会和幻肢痛一样产生疼痛的幻觉。其实,这种疼痛原本是不存在的。” “幻肢痛?” “就是有的病人被截肢了,仍然会感觉到已截除的肢体还健在,并且伴随着剧烈的疼痛。我只是举个例子,有时候疼痛并不一定是真实的。” 告别医生后,姐姐接到诚哥的电话,两人隔着电话还在打情骂俏,说个不停。好不容易等她煲完电话粥,她又匆匆离去,说是和诚哥一起去婚纱店拍照。 我一个人无精打采地回了家,吃了点儿药,在家里闷着头睡了一觉。醒来时已是黄昏,我走下楼梯,在门前的小院子里无聊地荡鞦韆。 春意正浓,院子里香樟树的香气若有若无地缓缓流动,我的身体随着鞦韆轻轻荡起来,整个世间都开始变得不真实起来。有那么一瞬间,我仿佛感觉自己不在人间,而是在一个光怪陆离的空间里。 有风吹过,带着些许寒意,轻轻拨弄着我的长发。我的眼睛被自己的长发遮住了,眼前一片黑暗。等长发飘散开视力恢复正常时,我又看到那辆黑色的幽灵巴士。 它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的面前,停在院子门口。车门是开着的,司机还是我上次见到的那个人,有着猫一样的浅蓝色眼睛,瞳孔散发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妖力。 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幽灵巴士上面有不少乘客。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有钱的、没钱的、穿西装的、农民装的……坐了十几个人。 他们都清一色地坐在座位上,精神萎靡,表情僵硬,仿佛失去灵魂的殭尸般,特别呆滞。我惊奇地发现,昨晚见过的迪吧领舞者居然也坐在上面,完全失去了狂野劲爆,和其他人一样呆滞。就连他身边的两个六七岁的女童,也默默地坐在那里。 没有人说话,幽灵巴士里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陡然间沉重起来,压得我喘不过气。我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幽灵巴士上的大部分乘客我似乎都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到过。可是,无论我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司机看着我,浅蓝色的眼睛闪烁着无法捉摸的光彩,还是用那种冷酷无情的语气说:“要上车吗?” 我很想拒绝,可是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前走。 他的声音似乎很有磁性,让我无法抗拒。一步,两步,三步……眼看着就要走上去。 “不要,芊芊!”身后传来姐姐的叫声。 我打了个寒战,如梦方醒,停下了脚步,躲开司机的眼神,转身望向身后。楼上的窗户里,姐姐正焦虑地望着我。 她看到幽灵巴士了! 司机的眼神缓缓抬了起来,投向姐姐。两个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锋,虽然没一点儿声音,但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厮杀。 天色渐黑,我看不清姐姐的眼神,只知道司机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收回目光,关上车门,开动了幽灵巴士。 然后,我亲眼看到幽灵巴士发动了,并不是驶向前方,而是车身的颜色越来越淡薄,仿佛梦中的灰雾一般,在我面前慢慢消失。 车上的乘客,自然也跟着幽灵巴士一起消失了。 第五章 回到家,我发觉姐姐的脸色也不好,惨白惨白的,没有一点儿血色。 “你看到了幽灵巴士,对不对?”
第232页 姐姐大口大口地呼吸,胸脯一鼓一鼓的,似乎比我还紧张。好半天,她才镇定下来,说:“是的,我看到幽灵巴士了。” 我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这么说,幽灵巴士真的存在?它是特意来接我的?” 然后,我的眼眶里又开始流出温热的液体,不是眼泪,是殷红的鲜血。不仅仅是眼眶,鼻孔、嘴角、耳朵,以及膝盖、手肘,全身各个地方,都开始流血。 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我望着沾满鲜血的双手,难以置信,一步步后退,直到靠住冰冷的墙壁。 “姐姐,我是个死人,幽灵巴士是来接我去地狱的!”我悲伤地哭泣着。 “不,芊芊,你看着我,看着我!”姐姐冲上来,抓住我的手,面对着我一字一顿地说,“世界上没有幽灵巴士,它只是我们幻想出来的。看着我,和我一样,在心里默念,我是个正常人,我没有死,我活着,我的生活很美好……” 可是,无论姐姐如何努力,我都做不到和她一样镇定冷静。 “去他的幽灵巴士!”姐姐发怒了,打开窗户,对着幽灵巴士消失的地点破口大骂。 我以前,从来没看到姐姐这样失态。她仿佛一个暴怒的泼妇般,用我所想像不到的恶毒语言,咒骂幽灵巴士和司机。到后来,我都不知道她在骂什么,只知道她终于平复下来,颓然地坐到我面前。 “芊芊,你看,什么事都没有。幽灵巴士和幻肢痛一样,只是我们想像出来的,坚强点儿,一切都会过去的。” 我点点头。 “你所看到的恐怖场景,都只是你心里的幻想。来,和姐姐一起念,我是个正常人,我没有死,我活着,我的生活很美好……” “我是个正常人,我没有死,我活着,我的生活很美好……” 我惊奇地看到,手上的鲜血消失了,然后身上的疼痛也感觉不到了。拿镜子照了照,我还是我,一切都没有改变,还是那个风华正茂的妙龄女孩。 难道,这些真的都只是幻觉? 深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我突然收到一条手机短消息:芊芊,我走了,上了幽灵巴士。你好好保重。小梅。 我的睡意一下子就被驱散了,一股凉意从脚底直冲脑门。 小梅上了幽灵巴士? 我连忙拨打小梅的手机,响了半天都没人接听。她为什么会上幽灵巴士?难道,她被幽灵巴士的司机当成我的替死鬼了? 我再也睡不着,连夜去小梅住处找她。 小梅果然失踪了。 她的房间很整洁,所有的东西都摆得妥妥噹噹的,什么东西都没带走。问她身边的朋友,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下落。邻居说,直到今天晚上,小梅的表现都很正常,看到他们都友善地打招呼,没有异常举止。 我问他们:“你们有没有看到一辆黑色的巴士?” 所有的人都不说话,脸色怪怪的,直愣愣地看着我。 我急了:“到底有没有见过?你们倒是说话啊,我怀疑她被黑色巴士带走了。” “没有。” 不知是谁说了一声,然后众人一个个散去,把我一个人扔在那里。 “撒谎,你们全在撒谎!”我怒了。是的,我不是聪明人,可我也看出来他们全都知道幽灵巴士。所有的事情,都只瞒着我一个人。但无论我怎么喊叫,他们都不理我,有一个人甚至打电话报警,说我是疯了,是精神病。后来,还是姐姐来接走我的。 “他们知道的,就是不肯告诉我。”坐在姐姐的红色宝马车上,我还在喋喋不休。 “够了!”姐姐大喝一声停下车来,摘下墨镜直视着我,郑重地说,“芊芊,听姐姐说,没有什么幽灵巴士!一切都过去了!” “可是……” “没有可是,你应该把幽灵巴士忘掉,把它从你生活中抹去,就像黑板上的粉笔字一样,擦掉后就没有了。如果你念念不忘,那它还会在你的生活中反覆出现。” 我怔怔地望着姐姐,无助地点了点头。 “相信姐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姐姐是过来人……” 过来人?我不懂。难道,幽灵巴士也接过姐姐? 算了,还是别想了。姐姐说得对,我应该彻底忘记幽灵巴士,无论它是否真实,带给我的只有噩运。 第六章 几天后,姐姐和诚哥的婚礼如期举行。 婚礼被安排在城市里最好的大教堂里,邀请的贵宾几乎囊括了这个城市所有的名流显贵。爸爸妈妈也特意从海外回来参加姐姐的婚礼。 教堂内外,摆满了各种色彩缤纷的鲜花,到处瀰漫着浓浓的花香。洁白的立柱被清洗得熠熠发光,高耸的钟鼓楼傲然屹立,尖塔、拱门、玫瑰花窗,塑造出端庄而绮丽的画面,在青松翠柏的环绕下,越发显得洁白挺拔。 姐姐从花车中走下来,容光焕发,亭亭玉立,精心修饰的波浪形鬈发配上那件白色复古婚纱,仿佛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美丽得令人痴迷。 诚哥和主伴郎进了教堂后,其他伴娘和其他伴郎开始鱼贯而入,一个个挽着手,双双对对并肩走进婚礼通道。最后,只剩下作为主伴娘的我,孤独地走在最后面。
第233页 接着,婚礼通道上铺起了白色的长条地毯,天真粉嫩的花童们一个个走过来,边走边向半空中撒着鲜艷的花瓣。 最后,才是姐姐。她在爸爸的陪伴下走过来。虽然隔着面纱,但我依然清晰地感觉到她是那么幸福和骄傲。 终于,姐姐的手臂挽到诚哥的臂弯里,两人幸福地站在了一起。婚礼进行曲响起来,牧师按惯例开始徵询新郎和新娘的意见。 “庄裕诚先生,你愿意接受程楚楚小姐作为你的合法妻子吗?无论贫困、飢饿或是疾病、灾难,都不离开她?” “我愿意。” “程楚楚小姐,你愿意接受庄裕诚先生作为你的合法丈夫吗?无论贫困、飢饿或是疾病、灾难,都不离开他?” “我愿意。” “请交换结婚戒指。” 婚礼还在继续,冥冥中我却听到有声音在呼唤我的名字,似乎颇为急切。 我的精神恍惚起来,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前走。 “芊芊!”姐姐低声叫了我一声,没来得及阻止我。 教堂里几百人的目光都注视着我,正在进行庄严神圣的婚礼,我却沿着婚礼通道一个人往门外走去。 我走得很慢,小心翼翼地,生怕踩碎了那些美丽的花瓣。 走到教堂门口,果然看到那辆黑色的幽灵巴士。门开了,又看到司机那张冷酷的脸,嘴角有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有些不屑。 这次,幽灵巴士上坐得满满的,起码坐了二十几个人,似乎只剩下两三个座位。小梅也坐在车上,而且就坐在前排。上次见到的领舞者和孪生姐妹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保持原来的坐姿。 “小梅!”我朝她挥了挥手,她浑然未觉。 “最后一次问你,要上车吗?”司机冷冷地说。 我迟疑着,站在车门前犹豫不决。 我知道,上了幽灵巴士就再也回不来了,可是,不知为什么,我想上去。以前,我还以为是司机搞的鬼,现在,我真真切切体会到,是我内心深处的意念,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不要,芊芊!”穿着白色婚纱的姐姐竟然也走出了教堂,就站在我身后,对着我摇头,眼神里充满了哀求。 不仅仅是她,教堂里所有的人全出来了,一排排地站在她身后,凝视着我。 “对不起,我真的要走了。我知道,我已经死了,我是个死人。我很痛,我忍得很辛苦。”我不想哭,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该来的,还是要来。既然已经死了,就应该安心接受命运的安排。花开花落,生生死死,不过是永不停止的循环罢了。 “没时间了。”司机催促着。 这次,不但是教堂的人,连幽灵巴士上的人也一个个扭过头来望向我。他们的动作缓慢而僵硬,目光呆滞,却依然隐隐透露出不满和焦急。 是地狱,是天堂,还是投胎轮回? 我终于还是上了幽灵巴士,坐到了小梅身旁的座位上。 “还有两个位置,还有人上车吗?” 司机虽然朝众人说,眼睛却望着姐姐和诚哥。诚哥似乎有些心动,挪了一小步,却被姐姐死死拉住了。诚哥看了眼美丽动人的姐姐,又望了望身后的人群。除了他,没有人想上车。 司机冷冷地“哼”了一声,关上车门。 姐姐流出了眼泪,伤心得连站都站不住。我已经很久没看到姐姐流泪了,像她这么要强的人有再大的苦也会吞进肚子里,绝不会在外人面前示弱。 可她,居然为我流泪了。 对不起,姐姐,我从小就听你的安排,这一次,要让你失望了。我拨打姐姐的手机号码,透过灰色的车窗看到她接听手机。 “姐姐,谢谢你这么多年对我的关心照顾。我长大了,会自己照顾自己的。” “芊芊!你好狠,就这样丢下姐姐,你下来啊,快下来啊。” 我微微笑着说:“我祝你和诚哥白头偕老,永结同心,一生一世都幸福如意。姐姐,我走了,你保重。” 手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司机开始发动了幽灵巴士。姐姐手上的手机无声地滑落在地上。 这时,我突然发现,姐姐洁白的婚纱上,竟然开始在滴血!殷红的鲜血,迅速蔓延了她的婚纱。不,不仅仅是婚纱,她的眼睛、鼻孔、嘴巴、耳朵都开始滴血,她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全部被鲜血浸透。 “姐姐!”我失声尖叫。 可是,我很快发现,不仅仅是姐姐、诚哥,我的爸爸妈妈,婚礼上来庆贺的所有宾客,甚至连粉嫩的花童都变得和姐姐一样,鲜血淋漓,面目可憎。 原本端庄绮丽的大教堂也失去了光泽,变得陈旧腐朽,仿佛几百年前的古建筑般。车窗外的城市变成了废墟,房子、路灯、车辆……所有的东西,都仿佛被抽走了精魂一般,迅速衰败了。 我想冲下去,可我的脚不听使唤。 幽灵巴士开动了,眼前的世界越来越黑,意识慢慢地飘散,最后,我什么都不知道,晕了过去。 第七章 醒过来的时候,眼睛受到强光刺激,瞳孔陡然间缩小了许多。 “醒了,这个人是活的。”有人兴奋地喊起来。
第234页 我睁开眼睛,迷惘地看着周围的环境。身边围了好几个人,其中一个还穿着白大褂儿,看情形像是医生。 “哪里不舒服?” “膝盖、手肘、手掌,脸也有点儿疼。” “呼吸困难吗?” 我试着呼吸了几下,摇摇头:“不。” “腹部痛不痛?” “不是很痛。” “还好,并不是很严重。”医生手脚麻利地用绷带和夹板帮我把膝盖和肘部缠绕起来,“你算是命大,一车的人,活下来的不到一半。” “你说什么?”我的意识这才渐渐清醒起来。 原来,我和姐姐、小梅一起乘坐一辆巴士去旅游,在上盘山路时发生了意外。旅游巴士摔下了山崖,掉进了山谷,很多人在这场意外中丢掉了性命。 “我姐姐呢?”我急忙问道。 “在那边。”医生朝旁边指了一下,那儿放着几十副担架,每副担架上都放着一具尸体。 我挣扎着爬起来,步履蹒跚地查看尸体。姐姐静静地躺在担架上,身上伤痕累累,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很不甘心。 “芊芊……”我听到身后有人低声叫我。 转身一看,是小梅。她的身上也缠满了绷带,躺在担架里。 “小梅!我……我姐姐她……”我的眼眶被滚烫的泪水湮没。 “芊芊,坚强点儿。你姐姐的在天之灵会保佑我们的。”小梅握了握我的手,然后示意别人抬着她的担架往山坡上爬。 现场一片忙碌,到处是救死扶伤的医生和志愿者。香樟树的香气和尸体的腥臭气混淆在一起。我站在人群中,茫然地望着这一切。 天空还是那么湛蓝,阳光依旧灿烂,可我孤零零地站在这儿,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意外身亡的尸体中,有不少是我在那个奇怪的梦境中看到过的,有几个人甚至是参加姐姐和诚哥婚礼的贵宾。怪不得,我在梦境中觉得他们有些眼熟。 但是,真的是梦境吗? 我有些恍惚。一些和我同时乘坐幽灵巴士的乘客,现在都活得好好的。迪吧的领舞者、双胞胎小姐妹、小梅……他们虽然受伤了,曾经昏迷了许久,但现在都醒过来了。 然后,我看到了诚哥。 他也没逃过这一劫,身体被摔得支离破碎,原本英俊潇洒的他,现在看起来只是一堆腐烂的臭肉。 诚哥的身边,一个年轻女孩哭得死去活来。我悄悄地走过去,问女孩身边的人:“她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 那个人翻了下白眼,说:“死的是她的丈夫,刚结婚出来度蜜月。” 我默然。 此时,我的意识才完全清醒过来。 姐姐、我、小梅,都是城市里的打工妹。我的爸爸妈妈,都是生活在农村的农民。诚哥也不是姐姐的恋人,更不是什么富豪子弟,只是我和姐姐共同欣赏的一个城市男孩,而且,他已经结婚了。 也许,那不是梦境,而是一个我所不知道的虚幻世界。 在我所梦到的那个虚幻世界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们自己想像出来的。也许,意念越强,对自身的改变就越大。姐姐是那种特别偏执的人,所以在那个虚幻世界中活得最好。 幽灵巴士接的虽然是游魂,但并不是驶向地狱或天堂,而是重返人间。 所以,司机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接我,其实是为了救我。其实,司机还曾接过姐姐,但被她无情地拒绝了。 姐姐太眷恋那个虚幻的世界。在那里,她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爱人,过着比神仙还幸福的生活。为此,她宁肯错过接我们回来的幽灵巴士。 我双手合十,凝神闭目,虔诚地为姐姐祈祷:但愿干坤有心时序有情,呵护她在另一个世界中幸福如意。 黑暗中,我仿佛看到那辆黑色的幽灵巴士停靠在不远的前方,有着浅蓝色眼睛的司机对着我微微露出笑容,关上车门,渐渐消失在更远的黑暗中。 他去接其他乘客了。 我知道,这不是幻觉。 超真实恐怖档案36 噬魂风铃 口述人:柯文礼 身份:医生 整理人:哈娜 惊悚值:aaaaa 真实性:★★★★★ 关键词:鬼附身、风铃、阴魂不散 第一章 我很早就醒了,整晚的时间,其实我都翻来覆去,脑中一直猜想着死亡的滋味,或许最后一餐,他们会让我吃香草嫩煎牛排加一杯波尔多红酒,也可能只是很简单的滷蛋及滷肉饭外加一杯米酒,反正我就要死了,吃什么无所谓。 脚步声缓缓而行,对于我这个时日无多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种额外的刑罚,时间的对比强烈在时钟滴答声之中渐渐缩短,门上的小窗被拉开,露出一张死鱼般的脸。 “开慧法师来了,你要见她吗?”连编号都省了,我的名字连我自己都快要记不起来。 我半卧半坐,彻夜难眠使得我两眼疲累,压根就要倒头大睡,不想见任何人,原本已转头不理她,但马上就想到,我就要死了,找个人说说话也好,虽然对方是个光头的尼姑,总比冷冰冰的墙壁好些,再说,死了之后要睡多久就有多久。
第235页 于是我停止犹豫,站起来走向门口,等待狱警开门让我出去。 开慧法师是个年纪跟我差不多的尼姑,说不定比我还要小,她是那种我向来不能理解的人,谈吐跟气质都让我忍不住猜测在她充满虔诚的脸背后,是另一个怎么样的人生?是什么让她抛下世俗的一切,选择把自己终生奉献于宗教? 或许她也曾选择了什么,而失去了什么,然后再度拥有什么,就像我现在,拥有的是慢慢品尝死亡的味道,愈倒退一秒,苦涩便加深一丝,也许枪口抵在我的背后之前,我便会被这满嘴的苦涩给溢死了。 自从我死刑定谳开始,开慧法师每周两次来看我,这种事我也曾做过,当我还是实习医生的时候。万万想不到的是我再踏入监狱里时,身份是个囚犯。 我们谈话的内容始终都只有宗教,宗教,还是宗教,法师试着要让我罪恶污秽的灵魂在通往地狱的黄泉路上时免受太大的苦难。 来不及了,我已经在地狱之中。 “开慧法师。”我打断她梵音般的念颂,像播放录音带被按下停止般,她看着我。 “怎么了?” “今天别传道了,我有话想说。” 她合起书本,表情和蔼,“你想说什么?” “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杀人?”我看得出来她有点微讶,却没有迟疑太久。 她道:“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当然愿意听,”法师沉吟了一会,又说:“为什么一开始你不告诉警察呢?” “因为他们不可能相信事实的真相。”我说,身子往后靠,“就算说了,听起来也像在狡辩,在发现尸体的那时候,他们就认定我是凶手了。” “难道凶手不是你?” “是我杀的那个人不是我妻子。”模糊的痛苦涌上了我的心头,“不管怎么样,我的确该死。”她眯着眼,嘴唇抿成一直线,这是一种难得的表情,她这种近几乎不礼貌的打量跟她的身份不符合,神职人员不该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一个犯人,不管他做了什么。这种打量的方式只有我能做,毕竟我是一位心理医生,曾经是。 “如果这是忏悔,我很愿意听。”良久,她说。 “这是真相,”我不试图为自己辩解什么,大局已定,说再多都是废话,“这一切早就註定好了。”在这种时刻找个不算恰当的人选说出来,这也算是我对人生小小的不满,走到这种地步,我的选择渐渐变少。 她点点头鼓励我,说真的,开慧法师不该出家,她若是在社会上担任像我这种医生,肯定能赚大钱,那双像是能看到人心底去的清澈眼神会让人不自觉地相信她,我直觉认为她不会怀疑我跟她说的事,不管多恐怖。 是的,不管多恐怖。 “我有多少时间能说完这个故事?”故事?对,它已经是个故事了,如果我死了之后,说不定它还会变成小说。 “有什么差别呢?你也只剩这么一点时间。”法师说。 没错,我的确也没多少时间让人剥夺,最后一天,我该得到这么一点点身为人的尊严。 “你说得对,从那天开始,我的人生便开始在倒数计时。”我说,低沉的声音连我自己听来都沮丧。 “你是说,你杀了人的那天?” “不,我收到礼物的那天。”我仰起头,把视线抛向窗外好远好远的彼方去。 第二章 那天医院异常忙碌,几乎所有的门诊都一样,连我也是,一开始就不寻常。我的门诊是从下午一点半到四点半,每个星期二及星期五,一点半的时候,挂号的病人已经二十几个了。 这是怎么了?大家忽然心里都有毛病了?我看过一张又一张的愁苦脸孔,细心询问他们的病症,并且从中得知病人的困扰,对症下药,当然也有些根本没病又来看病的人,多半是年轻人,即将入伍当兵的那种,对人生毫无怀疑,纯粹地为本能而活,有时我真是羡慕思想单纯的人。 看了十多个病人之后,我示意护士休息一下,她点点头,抱起一大堆病历向外走去,喝了一口热茶,干涩的喉咙顺畅不少,舒服的感觉流过四肢,接着闭目养神,让思绪沉淀下来,这是我的习惯,以便接下来的看诊能保持清醒。 这时,外头有人进来了,我并不以为意,可能是护士放完了病历又抱了一堆病历进来,脚步声听起来有些蹒跚。 “秀芬,十分钟后再叫病人进来,我得休息一会。”我背对着门口,半卧在高背裿上,揉着眼,一时觉得奇怪,我转过头,“秀芬?”进来的人不是秀芬,是一名陌生男子。 初见到这人时,我被狠狠吓了一跳,他的脸被杂乱的头发及鬍子盖住大部分,我看不清他的长相,全身脏兮兮的,浑身臭味,就好像刚从一团污泥水中打滚一番,他动也不动地看着我。 “这……这位先生,你……”我迟疑地开口。 他破烂不堪的衣着当中有一口骯脏的袋子,男子从里头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然后把它轻轻放在我的办公桌上,动作轻柔地好像一个喷嚏就会弄碎它,粉红色的包装纸上还有个精緻的金色蝴蝶结,显而易见是个礼物。
第236页 “我妹妹……要……给你的……”他说,仿佛许久不曾说过一句话,声音沙哑地让人皱眉。 “你妹妹是谁?”我不禁问,这个像游民般的陌生人的妹妹为什么要给我一个礼物? “你……知道的……”他又说,力气渐微。 我知道?我盯着这名男子,他年纪约在二十五岁到三十岁上下,瘦弱的手指头看起来长期营养不良,双颊凹陷,我百分之百肯定没见过这个人,而他的态度显示我应该认识他妹妹。 我摇摇头,印象中没有一位女性朋友的哥哥是流浪汉。 “这位先生,我想你搞错了。” “没有搞错!”他口气忽然强硬起来,目光灼灼,“你知道我妹妹!” “请不要激动,冷静一点。”我安抚他,长年的医学训练让我能轻易分辨一个人的精神状态处于何种状态之下,这名男子此时的反应在一些躁郁症患者身上时有所见,我放柔语气,试图引导他说:“你妹妹叫什么名字?” 他的眼睛没离开我的脸,阴阴地说:“你竟然忘了自己的病人?”病人?这下我懂了,他的妹妹曾是我的病人之一,他认为我应该要记得他的妹妹是谁,我迷惑的举动惹火了他,同时我也在心中开始描绘着他的心理状态。 “爸爸和妈妈吵架,吵得很凶,”男子的话题忽然这么一转,走到一般病人坐的诊疗椅,此时我才真正看见他的眼睛,充满迷茫,“我跟妹妹都很害怕,然后有一天,妈妈就不动了,家里都是血,爸爸把妈妈埋起来,埋在一个老房子底下,我们就住在老房子里,老房子很可怕。”我专心倾听,对待病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认真倾听他们讲话,就算他们讲的内容不真实,毫无系统也没关系,这有助于跟病人之间信任感的建立,我的职业习惯开始做着分析。 “老房子怎么了?”我问,男子情绪升高,思考跳跃,相当典型的症状。 “妈妈一直出现,她的脸会从墙壁上凸出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男子的身体开始大幅度的摇摆,两只手不安分地扭绞,视线飘来飘去,“我跟妹妹……真的很害怕,但是爸爸不准我们哭,叫我们安静吃饭睡觉,一点点声音都不准发出来。”我点点头,再暗暗记下,出现幻觉、妄想症状,碎语,不安,逻辑方式像八岁的孩子。 此时,诊疗室的门开了一条缝,显然男子方才的叫吼引起护士的注意,我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进来,我还不能判定这个男人的病得多重,换句话说,我不知道他有多危险,更不知道他身上有没有带着危险的物品。 “妈妈不见之后,每天都喝酒,但他做了很多玩具给我跟妹妹,那些玩具最后都不见了。” “玩具去哪里了?” “就是不见了,跟妹妹一样,忽然不见了。”我拧起眉心,他妹妹不见了?我指着那盒粉红色的礼物问道:“那你怎么说这是你妹妹要给我的?” “她说你要结婚了,这是送你的礼物。”我心中一澟,这个人的妹妹知道我要结婚了?从哪里得知的?这件事应该只有亲友们知道才对,我连医院都还没发布喜讯。 “你妹妹什么时候不见的?”我又问,暂且先把疑问放在一旁。 “我不记得了。”男子站起来,”我该走了。” “你……请等一下。我该到妹妹那里去了。”他说,不顾我的阻止,快步朝外头走去。 我连忙追出去,这男人的话莫名其妙,我需要再多点时间知道他的话之中有几分真实。 男子并不朝电梯或楼梯方向走去,而是直直朝着走廊尽头的那扇窗,他想干什么!? “不!你等一下!”我突然惊觉到某件事即将发生,于是大叫,此时医院里所有的人都看着我,然后顺着我的视线也看见了他,他的一只脚已经踏在窗框了。 “不要跳!”我又叫。 “啊!有人跳楼!”当所有人都惊叫时,那男子纵身一跃,从九楼直落在医疗大楼前的水泥地上,人们的尖叫声此起彼落。 我站在原地,被这突然发生的情况吓得动弹不得,但真正让我感到惊骇的是那男子跳出窗外的那短短一秒中,毛骨悚然的凝视。 他死之前最后看见的人,是我。 第三章 警察做完笔录之后,早就过了我下班的时间。经过这么多事,我已经累得什么话都不想说,坐在椅子上发呆。 秀芬走进来,一脸担忧看着我:“柯医生,你没事吧?” “还好。”我揉揉眼皮,藏不住的疲惫,”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嗯,要不要喝杯茶?我帮你倒。” “谢谢,喝点茶会好一点。”秀芬马上斟了茶过来,说:“这个怎么办?”她指着一直没被人动过的粉红色礼物盒。 “它不是被警察带走了吗?”我喝着热茶,温暖立即活络我颓废的神经系统,也让我感觉畅快了点。 秀芬耸耸肩,表示不知情。我把它拿起来,左右摇晃一下,里头发出清脆的声响。 “是什么?”我转着眼珠子猜想,这声音叮叮脆脆的,十分悦耳。
第237页 “听起来像个铃铛。”秀芬表示,“把它拆开来看。”我迟疑了一下,不确定是不是要打开它。 “反正那是给你的结婚礼物,”秀芬又说,口气转为责备,“你也太见外了,要结婚了都不告诉我们,居然让一个神经病来宣布你的喜事。”我苦笑,相当无奈,“我只是还没公布,又不是要偷偷去结婚。”秀芬仍叨念着,但她念些什么我已经不再注意,我心不在焉把玩着那条金色的蝴蝶结。 该收下吗?我想着,这件礼物伴随着一条人命,虽然我不迷信,但却觉得心里不舒服。 我说过了,人的一生是接连不断,无法回头的选择,几经思量之后,我选择收下了那个礼物。于是我拆开粉红色的包装纸,打开盒子。 是一串风铃。 “哇,好特别的风铃。”秀芬赞嘆着,“雪白色的风铃耶。”我把那串风铃拉起,顿时诊疗室内充满清亮的声音,叮叮噹噹,不绝于耳,仿佛处在南国的夏天气息里。 “在唐宋时期,悬挂风铃是一种祈福的象徵。”我抚摸着风铃,它的做工相当精美,材质是什么我一时说不上来,它是由一片一片不规则形状的薄片所串起,一共有六串,每串约有五枚薄片,很像垦丁大街上所贩卖的那种贝类风铃,但我很确定那些薄片并不是贝壳,薄片表面布满小小的孔,摸过那些孔之后,手上便会沾上些许发亮的细粉,其实有点浪漫,声音十分好听,清脆得令人惊艷。 “借我看看。”秀芬把它接过去,摇了几下。 “咦?”我们同时发出困惑的语气,它的声音不一样了。 “好怪,刚才不是这种声音的。”秀芬不死心,用力摇了几下,此时风铃的声音就像是劣质的空心木头,发出空泛的碰撞,喀咔喀咔地,甚至听起来像生锈的铁链拖在地上。 我们对看了一下,我伸手接回风铃,实验似的摇动它,它再度发出清亮的叮噹声! “哇!好神奇的风铃,竟然会认主人?”我倒是傻愣了,长这么大从没听过这种事,动物会认主人很正常,因为它们有生命,经过相处及反覆的训练之后,它们会明白谁是主人,但风铃是个没有生命的物体,照道理说,不管是谁摇动它,它发出的声音应该都要是相同才对。 秀芬则是到外头呼叫了一堆护士及医生来见识这个神奇的风铃,并且要大家都去试着摇它,结果,除了我之外,不管是谁来摇动它,它都发出难听的咔咔声。 没有人对这件礼物多做联想,这件事很快就被当作趣闻传了出去,连同我结婚的消息。第二天上班时,我的桌上已经放满了预祝我结婚的祝福卡片。 那个跳楼的男人很快就被遗忘了。 结婚变成我唯一要专注的事情,其实我没有头绪,因为我是第一次结婚,事先听了太多太多有关结婚的种种可怕及不可怕的事情,把我的脑袋搅得比芝麻糊还糊上十倍,大概每个人结婚都是这个样子。 我未来的妻子,没错,就是我杀掉的那个,她也是位医生,我们都在同一间医院上班,平时却难得碰到面。我与荷琳从大学时代就在一起,感情相当稳定,虽然彼此都很忙碌,心灵却很满足,结婚只是必然的过程,双方家长早就熟络,催着我们结婚已经好几年,终于找了个”比较不忙”的时期匆促着准备婚礼。 有时候,我在牢里会想起她死之前的样子,想着我必须杀了她的理由,从风铃挂在我家里的那时候起,她就已经不是荷琳了。 我说过,我们都很忙,她是小儿科医生,我是精神科医生,她负责应付小孩子,我则是负责应付精神状况失调的成人。 只要你是医生或者曾当过医生就会明白,当一个医生必须要承受的压力往往与其他职业不一样,他们要面对的不只是病人的病情,还有病人的情绪,以及是病人的生死,更不用说之后可能会发生的后遗症,绪如医疗纠纷之类的事。 某些方面来说,荷琳其实是有病的,就我的专业来观察,她有严重的焦虑症。焦虑症是一种普遍的病症,现今的社会几乎找不到完全不曾焦虑的人,程度可大可小,反映出的病徵也因为环境、个体条件及压力承受度而有所不同,而荷琳的程度近几乎恐慌。 用医生的角度去看待未来妻子的精神状态真的很变态,但职业病又让我不知不觉注意荷琳的变化,我没办法不关心她,或者说,我没办法忽视她恐惧的眼神中所流露出的无助。 她生病了,一开始并不严重,我以为只要适当的疏解便能消除她的压力,但情况没有好转,到后来她简直失控。 有天晚上,她尖叫地从我旁边惊醒,就在夜半时分,已入睡许久的我应该不会被吵醒,但我也睡得不安稳,那晚从窗外吹进来的凉风一直拂着挂在客厅顶灯上的风铃,它断断续续发出叮叮噹噹的声音,扰得我做梦连连。 “怎么了?”我睡眼惺忪,拥着她。 “好痛……”她呻吟着,仿佛还在睡梦之中。 “痛?”我清醒了些,做梦怎么会痛?”哪里会痛?你不舒服吗?””我不知道……”她继续呻吟,”就是痛。”我扭开桌头灯,端详她因痛苦而扭成一团的脸庞,掀开被子检查她全身上下,没有明显可能发生急性病的徵兆。
第238页 “荷琳,你哪里不舒服?”我轻声安抚她,就像我在安抚病人情绪那样。 “不要打我……”她闭着眼,表情更加痛楚,掺着痛苦的汗水从她额头上的毛细孔泌出,我不确定她是否在梦里。 “什么?荷琳,你在说什么?” “求求你……不要打我……” 怎么回事? “荷琳?亲爱的?”我又再唤她,犹豫着是否要摇醒她。 她不断啜泣,泪水如同细川自眼角溢出,荷琳哭得既伤心又委屈,同时扭动着身体,像是在躲避什么。 “不要……对不起……我下次不敢了……”她依旧说着奇怪的呓语,像个小女孩般的哭泣。 “快醒来,你只是在做梦。”我决定叫醒她,我必须知道最近她是不是遇到什么压力过大的事情。 然后她叫了一声让我目瞪口呆的呼唤。 “对不起……爸爸……”爸爸? 我从来没想过会在荷琳的口里听见她叫爸爸这两个字。因为,荷琳她没有爸爸。 这种说法有点不正确,每个人不管愿不愿意,一定都会有个爸爸,但荷琳的情况有些特别,她的爸爸是她不想要的那种。荷琳的母亲是因为被强暴而生下她的。 刚认识荷琳时,她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痛恨男性的一个女孩子,或许是从小荷琳的母亲在她懂事时,便把身世都告诉了她,并且教导她要憎恨所有的男性,时时对男性充满警戒,避免遭受到跟她一样的下场。 在这种极端痛恨男性的环境及扭曲的教育价值观底下成长的荷琳,对待男性简直就像马桶一样(说不定比马桶还不如),对她而言男人算不上是人类,充其量只是个穿衣服,拿筷子吃饭的禽兽。 但凡事都有例外,我就是那个例外,说起来,许多事都有冥冥定数,如果说发生在荷琳身上的事导致后来我认识她,接着与她结婚,然后再被我杀死,那这也是荷琳的宿命。 原本我不相信所谓的宿命,但很可笑的,宿命就真实地发生在荷琳身上,也许是因为她那种敌视男性的心态,招来某些奉行沙文主义的男孩心里不平衡,她被一群禽兽轮暴。 不,我说太快了,差一点。 若不是我为了贪图方便经过那个公园,我绝对不会发现有一群人正要对一个弱女子施暴。 做坏事的人都心虚,在我大声吼叫着:“警察!”时,几个大男人闹哄哄地作鸟兽散,把扒个精光的荷琳留在原处,我就这样不小心救了她,那个时候开始,荷琳的命运与我就像个锁链般紧扣在一起了。 我把她送到医院时,荷琳一直叫着她要去死。 “你让我死!我不要活了!”她又哭又闹,歇斯底里。 “你还好好的,你没事!”我也跟着她叫嚷。 “我好脏,我被碰过了,他们……他们……” “你很好,你还很完整,真的!” “我好脏……我好脏……我好脏……” 她不断重复这句话,把自己抱得紧紧的,头埋在双膝之间,“我不干净了……” “谁说的,医生能保证你很完整,相信我。” “没人会要我……我已经被碰过了……”从小根深蒂固的观念使她听不下任何保证,尤其还是一个男人的保证。 “如果没人要你,那我要你。”不知为什么,我忽然这么说。可能我心底深藏的英雄突然出现,总之我就是那么说。 荷琳安静了哭声,抬起满脸的泪痕看着我,连同其他在场的医护人员,全都呆呆地看着我。 我就这样跟荷琳在一起,将近快二十年的时间,我们的关系不像情侣,反而像家人,荷琳的母亲也从最初的怀疑反对到最后的接纳包容,直到我杀了她为止。 我在对开慧法师诉说这一段又一段的往事时,那个只有我能摇出悦耳声音的风铃声,始终都叮叮噹噹地一直响着,除了我没有人听见,包含开慧法师。 变化荷琳的夜惊愈来愈严重,更加不可捉摸,我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我们的长辈,一来是因为不想让他们操心这种多余的烦恼,二来身为一个心理医生,我有自信能默默地治好她的焦虑。 我私下问过荷琳的同事她在医院的情况,然而所得到的回答是她在工作上一切正常,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让她焦躁,我不知道准备结婚这件事有没有影响她的心理,有些即将结婚的新人会有某些程度的惧怕,我曾医治过这样的病人,但在表面上,她看起来喜气洋洋,完全就是待嫁娘的模样。 但那是表面上,她做噩梦的频率有逐渐升高的倾向,梦中哭喊着的始终都是相同的内容。 也就在那时候,我发现了一些变化。 是的,变化的不只是荷琳本身,还有那个风铃。 某天我不太记得日子的晚上,我下了班,站在大门口摸索着钥匙要开门,听见屋子里发出声音,我奇怪着荷琳怎么会比我还要早回到家? 我把钥匙插入,转动手把,钢制大门才开了一点点,熟悉的风铃声就流泻出来。 叮——叮——叮——当——我不太在意,这阵子风铃的声音已经是家里的一部分了。但由于它发出声音,我下意识抬头去看那个风铃。
第239页 叮——叮——叮——当——它仍摇动着,并且发出幽幽的光芒,那种微微的光亮就像极细极细的玻璃掺杂在那些薄片上,非常的漂亮。我有些着迷了,黑暗中的客厅吊着的风铃缓缓转动,形成的光影也不停变幻着。就像附着了生命一样,风铃上的光芒看起来有个轮廓,正在慢慢地转……慢慢地转……慢慢地转……轮廓逐渐清晰,形成一个少女的样子。 我看呆了,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些变化,少女的样子低垂着头部(我假设那是头部)不断地旋转,配合着风铃间歇的节奏,居然像是在随风起舞,此时我并没有意识到,门窗紧闭的屋子里怎么会有风让风铃摇动。 我走近风铃,想要去触碰那个光影,手指轻轻接触到最底下的一片薄片,风铃竟不再发出清脆的叮噹声,那少女般的影子突然使我全身发颤,那瞬间我竟联想起尸体上吊的影像,有些奇怪的画面窜进我的脑海里,一个接着一个,我阻止不了这些画面冲进体内,亦不能理解那些画面的意义,就像在看一部快转的电影,不连贯的片段却能接起一整个情节,而最后我看见的竟然是,那坠下九楼的男人跳出窗外那短短一秒中,毛骨悚然的凝视。 那凝视就残留在我的视网膜里,我一直看见。 “就算是到了现在,”我告诉开慧法师,”我只要闭起眼睛,还能看见他的眼神,是那么……可怕。”法师微微颔首,我果然没有看错人,我就知道不管我说的事有多背经离道,她一定会相信我所说的话,不管多恐怖。 “然后呢?”她问。 第四章 我决定去查那个跳楼的男人,如果他的妹妹曾经是我的病人,那么我就应该能查出来她是谁,也能知道这个风铃到底有什么古怪,还有她为什么要送给我这个风铃。 但该从何下手?这让我有点苦恼,这些年来医院就诊的病人成千上万,我连最基本的数据都没有,实在不知从什么地方开始才好,毕竟我不是警察。 我打电话给在地的管区警察,只要有意外事情被送到医院来时,他们就会来医院做笔录,所以我跟这些警察同仁还算熟识,请他们帮我查出那男人的身份,但得到的答案让人颇为气馁。 “无名尸?” “是啊,死者身份不明,身上除了穿的衣服、一个平安符及一张被捏得破破烂烂的照片之外,他什么都没有。” “照片?什么样的照片?” “是一张全家福,从照片上的人穿的服饰来看,这张照片起码十年了。” “我可以看看那照片吗?”我提出要求。 “可以啊,为了存档,我们把它翻拍成影像文件,把你的电子信箱给我,我寄给你。不过你要照片做什么?” “我只是在想,如果他的妹妹曾经是我的病人,那我说不定能查出他的身份。” “这样啊,若是你能查到些什么,可以麻烦你提供线索吗?我们得要通知家属来把尸体领回。” “当然没问题。”我以为会受到一些阻碍,结果没想到这么顺利就能拿到照片,道谢过后,我便挂断电话,等着档案传过来。 等待的时间当中,我在书房里整理东西,就快要结婚了,我们即将变成一个家庭,有些东西——我是说单身时的东西,应该要丢掉,像以前学生时代女朋友的照片什么的。我不想让荷琳觉得我另有二心,任何会让她不愉快或者联想到我可能不忠的东西我都要丢掉,就算是过去的回忆也一样。 我把初中、高中曾经收过的一些女性朋友的信件,还有小礼物以及其他我根本想不起怎么会有的东西全装在一个大箱子里。 这时,有一样东西引起我的注意,我目不转睛地凝视好一会,觉得这东西模糊地牵动着我记忆深处,不希望被想起的回忆。 那东西很普通,它甚至是这一大箱子乱七八糟的物品中最不起眼的,但它还是吸引着我莫名的好奇,这是一束粉红色的信笺。为什么我会注意到这束信,原因就是这上头的粉红色花纹,我所收到的那个神奇风铃的包装纸就是这种花纹,由于那跳楼的男人是我近期以来印象最深刻的事件,连带跟他有关的事情我也不知不觉记了下来。 这是谁写给我的信?我拿着它翻来翻去,就是不肯痛快地拆开它,想了一会儿,我还是决定拆开来看,看完就后就把它丢掉。 计算机传来邮件寄达的提醒声,但我的心思全在这些信上头,当粉色信纸上第一行,亲爱的你这几个字跃入我眼帘时,如灰雾般的记忆也逐渐拨开尘封的蜘蛛丝,引领我回到信里的时光。 “这段我稍后再谈,我岔离话题了,”我闭了闭眼,觉得有点想睡了,我真怀疑我怎么还会有想睡的念头?我就要死了啊。凝视着灰色的水泥墙上的时钟,已经过了快两个小时左右,“我时间不太多了,先把荷琳的变化说完吧。” 开慧法师没有多做表示,但我想她多半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她很明白这个时候必须给我一点点能掌控生命的感觉,否则逼得太紧,我很可能给先为自己执行死刑,这种事前两天才发生过。 我一直看着桌面上的某个渍痕,不知道那是什么留下来的,留下这痕迹的人现在在哪?出狱了吗?还是死了呢?
第240页 好一阵子,开慧法师只是专心地看着我,既没有不耐烦,也没有催促我,很安静地等待着。 “荷琳开始出现梦游症状,”我仍看着桌上那个可疑的污痕,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它,开慧法师就像知道我什么时候要说话一般,相当自在,“你知道,一般梦游症患者常见于儿童,约是六到十二岁的儿童,一般分析是因为大脑皮质发育不全所造成的原因,但真正确实的病因还是个谜,临床上也有延长到青春期之后才痊癒的,但荷琳已经是成人,若是一个身心健全的大人发生梦游的情形,那表示患者的精神压力已经累积了相当程度。我从来也没碰见过她梦游的情况,她的焦虑比我想像中严重太多了。” 没错,我第一次碰见荷琳在深夜里弹跳起来时,我真的被她吓得不知所措,一时忘记我是心理医生。 她坐起来的样子太过突然,就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忽然大力拉起一般,两眼圆睁,嘴巴一开一合,并不发出声音,像鱼在水中呼吸,然后她站起来,动作相当流畅地走到衣橱里拿了一件她最爱的洋装换上,接着正确无误地在镜子前面坐了下来,慢条斯理地化起妆。 虽然震惊,但我判断她是梦游,只要没有立即的危险,就没有必要叫醒病人,我知道此时只能安静地看着她的动作,等她把梦中的事情完成之后,她就会回到床上继续睡觉。 荷琳化好妆后站起来,在镜子前左右转身,像在欣赏自己美丽的模样,过了一会她停止这个动作,走到我前面来,此时她的脸应该是呆滞的,而她也的确看起来很茫然,但她的脸却在笑,笑得大开,笑得让人打从心底发毛,这样的她忽然说了一句话。 “她叫我文礼医生,”我感到心情浮动,每每回想起荷琳那时的样子,我就忍不住发抖,“我不清楚为什么她会在这种状态叫我文礼医生,就好像她是……” “另一个人?”开慧法师说。 “嗯,另一个人,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叫我的名字。”时钟似乎变快了,我仿佛能听见死神的铁錬在牢房里游走,伴着风铃声。 叮——叮——叮——当——小光那是我当住院医生的第一年,刚从医学院毕业,在这种大型医院的体制之下,住院医生其实没有比实习医生好到哪里去,只有薪水比较高一点点而已,还有就是头衔不同罢了。 每个医生都盼望有朝一日能升等到主治医生这样的职位,所以除了上班,我还得准备考试,但上班时间几乎占了我每一天的生命,开会、念书、值班以及医院所安排的课程,有时我也得外派到别的医院接受特殊培训,这些组织了我的生活,一大堆近几乎让人喘不过气的事情使得我必须随时随地在医院待命,所以我时常碰见小光。 她其实不叫小光,但她要每个人都这么叫她,十七岁,是个可爱的女生,看见每个人都笑,就像阳光那样,小光这名字很适合她的笑容,若不是她住在精神科病房里,很难让人联想到她有精神疾病。这种年纪的女孩会有心病多半是因为感情问题,青春期的孩子心思总是特别敏感。 她跑来跟我说话的时候,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眨呀眨地猛盯着我瞧,挂起青春无敌的笑脸,在我身边像只三个月大的小狗蹭来蹭去,充满好奇。 “我没见过你耶,你是谁?”就这么大剌剌地问话,她毫无戒心地拉着我的医生白袍。 “我是新来的住院医生,我叫柯文礼。”我朝她自我介绍,用一种带点骄傲的语气,当时我刚当上正式的医生,人生才要开始灿烂,虽然对一个精神病患这么做没有意义。 “哦……”她拉着长长的语音,仍然不停地眨着眼,“我是小光,我住在这里,”她笑笑,无奈地耸着肩,接着说:“你该知道的,住在这里的人都不正常。” 我有点发愣,她这样说的意思好像她不是其中一份子,我只好说:“是的。” “我隔壁床的阿婆,晚上会站起来唱so_lonely_night,”她又笑,滑稽地模仿阿婆的动作,不管什么谈话内容她都能笑,“就算那天晚餐是很难吃的栗子粥,她也还是会在晚上唱歌,有时候心血来潮也会唱望春风,但大部分的时间,她都只是躺在床上发愣,而且阿婆从来不会唱给别人听,只有在大家都睡着的时候,她才会唱给自己听。” 我有点好奇,虽然知道她的话可能只有两句是真的,一个阿婆会唱so_lonely_night?但她用这么可爱丰富的声音跟表情说话时,会让你想要问她接下来的事,像个说故事的高手,不像神经病。 所以我问她,“如果阿婆只唱给自己听,那你怎么知道她晚上会唱歌?” “因为我都假装睡着,然后偷偷听她唱歌啊,”小光两手大开,做出开心的样子,她还是在笑,而且是大笑,“如果她发现了,就会很生气地瞪我。只有神经病才会在半夜唱歌,我真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哦?”我抬起手錶看了看时间,“我得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她又拉我的衣袖。 “我必须去开会,这是我的工作。” “工作吗?爸爸也在工作,”她点点头,笑容黯淡下来,“你会回来吗?不会像妈妈那样不见了吧?”
第241页 我忍不住伸手揉着她的细细发丝,说:“当然会,我在这里工作。” 她很用力地点头,夸张的肢体动作要让我相信她的明白,“那要来看小光喔。”小光终于放开我的袖子,拉着我衣服上的名牌说:“我要叫你文礼医生,这是小光专属叫法!”说完,她哈哈大笑地跑开了,我刚才说过的,小光就像一只充满好奇的三个月大小狗,我已经看见她缠上另一个护士了。 第五章 我觉得有点口渴,或许是愈来愈少的时间让我感到惶恐紧张,也或许是说了这么多话,我得要喝杯水润润喉咙,我渴望喝杯秀芬泡的茶,进了牢房之后,没有人来看过我,原来孤独早就开始。 开慧法师细心地发觉我的不适,为我倒来了一杯水,我一口气干了那杯水,“谢谢。”又安静了一会,我必须要再想想那时候的事情,毕竟有点久了,我不太清楚是什么地方让小光死心塌地爱慕我。 从第二次见面起,小光一见到我,就会送给我一封信,用着雅致的粉红色信笺写着一些小女孩的天真话语,甚至她还会画四格漫画,我不懂艺术,但那些信笺的漫画人物却很逗趣,简单得连我都懂,所以我不太明白她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我从没见过小光有亲人来探访,而她自己也从没吵着要见家人,总是自己一个快快乐乐地在医院里跑来跑去,谁送她到这里?谁替她付的医药费? “她啊,是别的医院转来的,”福态的护理长扶扶眼镜说,“才来一个月,看到每个人都像认识一样,傻兮兮地笑个不停。” “她有什么问题?” “这我怎么会知道,你该问个医生去!”护理长自鼻孔喷出气来,冷笑一声。 说得也是,是我天真地以为护理长应该要知道所有事,基于好奇心,我找了本科的主治大夫,而他刚好是我同医学院的学长。 “综合来说,是psychogenic_amnesia,”我的学长这么说,“她的精神病不是普通状况,根据转过来的病历上,她有遗传性精神分裂症,从很小就开始进出医院,有阵子社工人员为她安排寄养家庭,但没多久就都因为适应不良而发病又回到医院来,目前她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自己叫小光,我还在观察她的情况。” “她的家人呢?” “唉,”他嘆了口气,那种神情常在许多医生身上见过,当医生的都有某种程度的悲天悯人,“很复杂的家庭情况,她的父亲被收押,听说还有个哥哥也下落不明,医疗费全由社会局代为缴纳。病历上判定她现在这个情况,可能是因为目睹了母亲死亡的整个过程所引发的自我保护。” “她的失忆是为了保护自己?” “我不确定,也许是精神分裂症并发的,她现在的反应不太像一般的精神分裂症患者,我怀疑她的状况是转化症,她原来的精神状况就不健康,再加上母亲死亡的打击,使她逃避到自己所构筑的封闭世界里去。”我也有这种感觉,精神分裂是一种脑部病变,此类的病人还细分成三大种:正性、负性及混乱症状,小光则是介于正性及混乱之间,让人无法拿仔细推敲她真正的病情,但我更感兴趣的是,小光看见了什么?她的母亲怎么死亡的? 小光对我的依赖加深,她不只送信给我,还像个跟屁虫一样亦步亦趋,不管我到什么地方,她都固执地要跟着,我感到困扰,一旦旁人告诫她别再跟着我,她便歇斯底里地大哭大闹,最后为了安抚她不定时的发作,我的学长要我也一同参与她的治疗。 我变成了小光的精神寄託,却不明白为什么,她对我有一种超乎常理的病态依赖,那种感觉更接近依赖家人,她甚至到处见人就说她有一天会嫁给我。 主治医师试图要做再深入一点的治疗,甚至想用催眠疗法,却一直无法有所进展,她把自己的心封闭得很紧,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事。 “小光的爸爸出现了,”说着话的同时,我一直看着那个污痕,觉得它好像有所变化,它变大了,一点一点地扩大,桌面像张染上了水墨的宣纸,甚至渗透在空间里,周围暗了下来,“他大吼大叫地冲进医院里来,要强行带走小光,那天我去开会,整天都不在医院里,等我回来才听护士们说起这件事。” 我不是很清楚详细情形,根据护士们的形容,小光的爸爸就像一头暴怒的熊,浑身散发暴戾之气,不管医护人员及医院警卫的阻挡,把那时正在打点滴的小光整个人抓起来,扛了就要走,那时她身上还插着针头,弄得地板全是血迹斑斑。 过了几天,社工人员沮丧跟医院联繫,他们失去小光的消息了,消失得彻彻底底,就像是她完全不曾在这世界上存在似的。 小光就这样失踪了。 “所以,当荷琳用那种笑容——小光的笑容,在梦游之中对着我笑时,我真的不得不怀疑小光她……”我摇摇头,开慧法师一定会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困惑,她是神职人员,这些怪力乱神的现象,她应该比我更容易接受。 “你觉得她死了,而且变成了鬼魂附在你妻子身上?”她问,我察觉不出她的询问里是否带着嘲笑。 “我不得不这么想!我找不出更好的理由来了,荷琳已经变成了小光,我真的……”我抱着头,感到愤然的气息在胸腔翻腾,“我一向不相信鬼魂之说,我医治过很多自称被鬼魂附身的人,但他们从不像荷琳这样,你懂吗?荷琳不可能会有面临重大创伤后的精神违常!我是说,我们就要结婚了啊,但她为什么总是在睡梦之后变成另一个人?我只能这么想……我只能这么想……”
第242页 “文礼,别激动。”开慧法师拍拍我的手,同时她也朝守在外头的狱警做了暂停的手势,“我了解你的处境,这就是你为什么杀了荷琳的原因?” “她不是荷琳!”我必须要再强调,那时的荷琳根本不是她。“你还没听完整个故事。” “嗯,你继续说。”已经过了中午,牢房外有某种骚动,小小的窗口外头乌云满布,就要下雨了。 第六章 过去我打开电子邮件时,心脏不由自主地紧缩了一下。 照片本身没有什么怪异之处,那是一张随处可见的全家福,一对父母及两个小孩,龙凤胎,我看着照片上两张相似的脸,忽然想到什么。 我再度拨了电话给那位警察,“喂,我是柯文礼医生,我收到信件了,可以再请教一件事吗?” “怎么了?发现什么?”那头的他问。 “如果照片中的小男孩是死者,那么可以假定他有个长得跟他一模一样的妹妹,我可以看看死者的长相吗?我是说剃掉鬍子后的样子。” “这个嘛……”他迟疑了,“我得问一下,这方面不是由我负责,我不确定是不是能提供照片。” “或许我能够从这个部分去指认出他妹妹是谁,请你帮忙了。”这么热心的证人也许少见,他允诺待会给我电话。 我盯着计算机屏幕上的女孩,或许她就是小光,不,一定就是!照那男人的说法,他的妹妹不见了,在他跳下去之前,他也曾说过要去找他妹妹,小光死了吗? 电话响起,“餵?我是柯文礼。” “柯医生,我得到允许,我现在就把相片传给你。” “那太好了,谢谢你。”对方动作很快,才挂了电话,信件已经寄达。 顿时一张清秀的脸孔呈现在我眼前,我不断端详那张中性的脸庞,想在其中找出小光的影子,若是小光真的还活着,她应该也是长这个样子没错,消瘦且沉重的轮廓,小小的鼻子,略为直长的嘴形全都是我记忆中她的样子。 在她失踪了这么多年之后,又忽然用这么怪异的方式出现,我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为什么? 我回到医院,花了一些时间在病历室里寻找陈年档案,终于在十多年前的档案里找到她的过去。 我思考着小光的哥哥(我假设他就是)死之前所说的话,综合那时主治医生为小光所诊断出的病情推敲出她所遭遇到的事。 我翻着档案,小光有遗传性精神分裂,而这种遗传性疾病传给下一代的概率约有三成,若是双胞胎,概率则是会提高到五成,我几乎可以确定,小光跟她的哥哥都是遗传性精神分裂症患者。既然是遗传,那么可以推想小光的爸爸或者妈妈其中一人也应该患有此病。 他们现在在哪?而这又是个怎么样的家庭,一个家里若是有三个精神病患,那这样的日子他们又如何渡过? 小光的哥哥提过他的爸爸和妈妈吵架,然后把她埋在老房子底下,而他母亲的脸孔会不断出现在老房子里。 若这不是他的幻想呢?我忆起主治医师曾说过小光的失忆是因为目睹了母亲的死亡而引发的,她看见了自己的爸爸杀了妈妈?连同她那个同样有病的哥哥一起。 此时一阵温暖的风吹进来,吹动了那个风铃,提醒了我它的存在。 我告诉自己,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荷琳,她的不对劲全都是因为收到小光的风铃开始。 “我那时根本没想过要把那个风铃丢了,只是一心想知道小光之后怎么了,或许在我的心中,小光的笑容一直吸引我去注意她,还有她那充满谜团的身世,早知道会导致现在这种下场,我真的该这么做的……”再多的懊悔都枉然,外头的稀疏的雨势衬托着我的心境,不存在的风铃声在雨中听来特别清脆,一声接着一声,就像在催促我。 真正让我惊觉到事情远比我想像更严重的时候,是在我们结婚的前一个星期。 那天下午,我还在书房里研究小光的病历时,荷琳忽然进来书房里,穿着一袭漂亮的衣服,化着精緻的妆,风情万种地对我微笑。 我从来没有发觉荷琳这么美丽,我们之间的关系一直维繫在某个很微妙的平衡点,我们约会时,她不喜欢我太过亲密的接触,也不喜欢我过多的示好,那会让她感到不安,联想到性爱。我得要坦白,在交往这么多年以来,我们做爱的次数不超过二十次,因为她讨厌做爱,甚至觉得那很骯脏,在大部分的时候,她都相当迷人,唯独在做爱这方面,她简直让我痛恨。 虽然我明白原因,却难以释怀,一个正常的男人若是不能碰他的女朋友,註定这场恋情不会有结果,没有人会想要娶一个清心寡欲的女人当老婆。也许是出于某种责任感,我不曾在这件事上责怪过荷琳,毕竟她曾有过不甚愉快的回忆,更别提她那堪称悲惨的出身。 但是当荷琳穿着性感的洋装出现在书房门口时,我差不多有一分钟的时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因为我从没见过她这么笑过。 “你在做什么?”她问,斜靠在门口。 “我……”我看了看手上的病历,“我在看档案……” “哦?”她走了过来,蹦蹦跳跳地走过来,“什么档案?”
第243页 “呃,一个很久以前的病人……” “不要看,”她盖起我的档案夹,搂住我的脖子,”“我们来说说小话。”荷琳的神情看得出来很愉悦,但我却感到怪异,她从来没有过这种热情的表现。而且她的用词也很不像她平时会用的词彙,什么叫说说小话? “你……” “吶,我们出去玩好不好?去公园散步啊。”荷琳此时像回到少女时代,我说错了,荷琳连少女时代都不曾如此,但她现在为什么会…… “好不好?”她打断我的思绪,接着喊了我一句:“文礼医生。”我跳了起来,把她摔倒在地,她……她……她叫我文礼医生? “你、刚才喊我什么?” “好痛喔,”她揉揉屁股,样子委屈地嘟起嘴,“你摔痛人家了。” “你在说什么……”我曾在很多病患的家属口中听过病患发作时的情形,却没有亲身经历过,当时我真的感到浑身发冷,就像突然有人把我推进一座冰冷的坟墓里去,我在内心深处拒绝相信荷琳已经不是她了。 但我却无意识地轻轻喊出:“小光……?” 她抬起头,一如以前地对着我笑,回应着:“嗯?” “不对!”我脑中有个什么东西忽然消失,我紧抓着她的肩膀,疯狂地摇晃着她的身躯,“你不是小光!你是荷琳!快醒来!” “好痛!好痛喔!”她挣扎着,并且抓伤我的手。“不要!” “你是荷琳!你是荷琳!你是荷琳!”我简直大叫,失去理智,我当时真的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害怕这一切不再回来,进而改变我的人生。 “不要!不要打我!”她畏缩着抬起手,遮掩自己,直嚷着:“不要打我,爸爸!”我错愕地停止了动作,她为什么叫我爸爸? “对不起……对不起……”她哭着,把自己缩成一团,在纷乱的情绪之中,她昏了过去。 我不知如何是好,身为一个精神科医生时,我可以轻易地分析病患的心理状况,找出他们发病的原因,使他们的心理恢复到健康的状态,但当时的我却非常的惊慌失措,尤其我根本查不出为什么荷琳怎么会转变成小光,这使我困惑,甚至不知所措,我想我的失控可以被理解。会客室里亮起了日光灯,绵绵阴雨转成了倾盆大雨,更显苍凉阴森。 第七章 开慧法师问:“那你怎么办?” “我一筹莫展,只能继续我原先的调查,荷琳在那之后,每隔一天就会忽然变成了小光,我知道不能这样下去,所以我把我所知道的情报告诉了警察,同时希望藉由警察的调查能够得知小光的父亲在哪,问出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你查出来了吗?” “嗯,他就在这里。”我有些讽刺地笑了,我居然被关在跟小光的爸爸同一所监狱里,“他因为杀了自己的妻子而被关进这里,很讽刺吧?我们竟然因为同一个理由而被关进来。”我找到小光的爸爸时,他就像一段枯藁的木头,毫无生气,好像连呼吸的力气都不想要了。 当我问他为什么杀了自己的老婆时,他忽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狂笑声中带有长年咳嗽的咻咻声,在某些部分的他还没有死去,“我不知道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我得要受这种惩罚。”我不解地看着他,年老的皱纹使他看起来沧桑,眼中的恨意却又使他看来愤世嫉俗。 “我娶了一个心里有病的女人,她狡猾地不让我知道这件事,害我生下了两个跟她一样的神经病!这完全是她的错,基因遗传是一种天生的诅咒,就算我的儿子女儿都不想要也不行!他们是疯的,疯子!你知道吧?疯子!一窝的疯子!”说着,他因为过多的激动而又咳嗽了起来。 我急忙想要叫人来,他却摆摆手表示不用了,停止喘息后,他说:“警察从我家挖出我老婆的尸体时,一口咬定是我杀了她,说实在的,我根本不敢回想我老婆死的时候,他们带走我的小孩,不让我知道他们在哪,在证据不足之下起诉我,用各种理由扣押我,但最后他们在还没有完全的证据之前,还是得放了我。” “小光看见了一切吗?”我问。 “看见了一切?”他哼了一声,“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来这里问这件事,我的女儿死了不是吗?” 我一愣,“我不清楚她是怎么死的。” 这时,他情绪平稳下来,“医生告诉我,我的孩子得了遗传性精神分裂,当他们都还小的时候,我看不出来他们跟一般的孩子有什么不一样,但当他们愈长愈大时,异于常人的部分就开始慢慢显露出来,就像从一个茧当中蛹化成一只蝴蝶,少了一边翅膀的蝴蝶。他们会做一些我不能理解的事。” “例如什么?” “他们会拿绳子互相勒住八此的脖子,到快要不能呼吸时才放开,有一次我还看到他们拿着小刀割自己的大腿,当然我制止过很多次类似的自残,才没让他们提早跟阎王报到,我带他们去看了很多医生,为了不让他们影响彼此,我还将他们各别分开治疗,有一阵子他们的情况都有好转,我的儿子甚至就跟个正常人一样。”
第244页 我特别注意到老人所说“我的儿子”,那表示小光的情况并没有好很多,“接着呢?” “但我的女儿就没有这么乐观了,她时好时坏,唯一让她像个正常人的地方是,她特别黏她的妈妈。” 我觉得有点了解小光为何会躲到自己的世界里去,心里唯一的依靠在她面前死去,使她的世界产生裂痕,为了不让自己跌入更深的深渊里去,她必须快速构筑另一个能够让她安心的世界,保护自己残存不多的理智。 “但是,我老婆却不爱他们,从她生下他们那刻起,她就完全地疯狂了,她一直叫着他们不是她的孩子,甚至认为他们是两条狗,我必须把我老婆关起来才能阻止她伤害他们,但……悲剧始终无法避免。” 我直觉认为老人的这番话之中有不同的意思,“我不懂你的话。” 老人却不再讲下去,只是问:“你到底为什么来找我?来问我女儿怎么死的?” “十多年前,我曾经治疗过你女儿,最近你的儿子送了一个风铃给我,之后他在我的医院跳楼自杀,警方可能还没正式通知你,而我真正想知道的是小光为什么送风铃给我,还有她为什么死了。” “我不知道什么风铃,”听见儿子的死讯,老人的脸上闪过一抹复杂的神情,但我认为他清楚这是迟早会发生的事,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他又说:“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女儿怎么死的。” 我等待他说出答案,他又回到先前那愤懑的态度:“她是我儿子杀的,记得吗?我家全是一窝疯子,这样也好,至少不会再生出神经病来,搞不好我也是疯的。” 虽然得到某部分答案,但还是没有解决我的问题,我想要知道附在荷琳身上的疯狂幽魂究竟想要什么。 在我还没想好要问些什么时,老人又说:“我不清楚你想知道什么,我只能告诉你,其中最疯的就是我的女儿,我曾经见过她很疼爱的一只小狗忽然咬了她,她就亲手把它淹死,那时她才十二岁。” 我嗖了一口凉气,这不是我所认识的小光,淹死一只小狗? “要记得,她不能容许别人的拒绝,尤其是她最依赖的人,我老婆她……”他忽然噤声,“算了,他们都死了,全死了,没什么好深究的,反正我也活不长了。” 我想要再多问出些什么,但老人始终都不肯再多说一句。不久之后,我从警察那里得知,小光的爸爸自杀身亡了。 真相婚礼在我的不安中逐渐逼近,所有人都欢天喜地期待它的来临,作为婚礼的主角之一,我的忧郁不能被发现,更不能被允许,在任何情况之下,我都不想让荷琳感到不快乐,这是我的责任,从我救了她的那刻起,荷琳的命运与我就像个锁链般紧扣在一起了。 荷琳时好时坏,而不知何时开始,原本悬挂在客厅的风铃,变成了挂在我们的新房里。它依然在无风的夜晚中独自旋转,荷琳甚至会在风铃底下跳着舞,专心地扮演她的新娘角色。 婚礼怎么开始,又怎么结束,我完全没有太深的印象,我只记得那天听从着长辈们的指示,迎娶、行礼、祭拜祖先、宴客,所有流程控制得很好,一点点差错都没有,甚至连小光都没有出现来搅局,荷琳拘谨且害羞的微笑,交错着某种我无法认错的表情,我有种不真实的感受。 当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只剩下我跟她在我们的新房之中。 大红色的囍字刺痛着我的眼睛,虽然没有强烈印象,我却觉得我累坏了。 荷琳从浴室里走出来,散发着愉快的香气,带着很少见到的满足站在风铃底下,她轻轻地摇着它。 叮——叮——叮——当——风铃发出清亮的响声,我以为只有我能摇出悦耳的铃声,看来并不是这样。 “我从来没想过我会结婚,”她开口,咬着下唇,那样子很俏皮,“我把这种心情隐藏得太久了。” 我欣赏着她此时的迷人风情,感到热烈的期待在我腹中滋生,“我也是。” “经过这么久的时间,我们还是永远在一起了,对不对?” “是的。”我点头,风铃的声音听来特别悦耳,“真的是很久了。”或许她在暗暗责怪我太晚娶她,但现在还不算太迟。 “我说过有一天我会嫁给你的。”她有说过这种话吗?就我的记忆里,她连我爱你都没说过。但我不想破坏现在美好的气氛,我们还有漫长的一夜,破坏气氛是件煞风景的事。 “虽然爸爸老是阻止我,但现在都没关系了,我到底还是跟你在一起了。”我皱着眉,充满欢欣的思考里跳进了爸爸两个字,爸爸? “荷琳,你……”凉意从周围逼了过来,风铃声忽然变大。 “人家才不是叫这个名字,文礼医生。”她呵呵笑了起来。 小光! “把她还给我!”累积许久的情绪在这个当口中爆发,我朝她扑了过去,“不准你再占着荷琳的身体,把她还给我!” “啊!”她尖叫不已,“你要做什么!” “算我求你,别再占着我妻子的身体。” “我就是你妻子,今天一整天就是我们的婚礼啊。”
第245页 “你不是荷琳,你只是一个神经病!”我慌乱地脱口而出。 “我不是神经病,”她的脸忽然蒙上阴霾,两眼发出危险的光芒,“不准你叫我神经病!” ”你当然是!”此时的我根本忘了我的职业,也忘了身为医生应该要有的道德,盛怒之中我对她不停叫嚣:“你只是一个看见自己的母亲被杀就逃到自己壳里的神经病!连自己的爸爸跟哥哥都忘了。” “文礼医生,你爱我吗?” “我不可能爱你!我怎么可能爱一个疯子?”还是一个疯狂的幽灵。 她歪着头,似笑非笑,“妈妈也这么说,她从来都不爱我们,就算我很爱她,她却一点都不爱我,她跟你一样,只会叫我疯子,有时还会骂我是疯狗!是我不要这样的妈妈,我才不要一个不爱我的妈妈,所以她得要消失。” “你说什么?” “这种妈妈不该活着,爸爸应该娶一个会爱我的妈妈才对,为了有新妈妈,所以旧妈妈就要死掉才行。” “你……”其中最疯的就是我的女儿,我曾经见过她很疼爱的一只小狗忽然咬了她,她就亲手把它淹死,那时她才十二岁。 我想起小光的爸爸曾说过的话,难道…… “你杀了你妈妈?” “嗯,”她很大方地承认了,“爸爸把妈妈的尸体埋在老房子底下,我以为他会再娶一个妈妈,结果没有,妈妈死了之后,他每天都打我。”说这话的时候,她畏惧地缩了缩身子,反射性地想要躲避什么。 震惊之中,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像个木头人听着她说话。 “有一阵子,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之后爸爸带我回到家里,把我关在房间,然后不知为什么,我想起了很多事,而且我还记得你。”她又呵呵地笑,那很刺眼,让我想掐死她。 而我真的那么做了! 我冲上去扼住她的脖子,但是只有一下下,她很快就挣脱了我的攻击,大叫着:“你也想杀了我对不对?像爸爸那样?像哥哥那样?” “把荷琳还给我!”我又扑向她,企图再试一次。 她再度逃向房间另一头,“爸爸说我是个祸害,哥哥怪我为什么要杀妈妈,你一定不相信哥哥把我绑起来,埋在老房子底下时还一边哭着说,他会完成我的愿望,他会让我当你的新娘,然后他就会来陪我。” “鬼扯!就算我不娶荷琳,我也不会娶一个弒母的凶手!” “我有什么办法,她不爱我啊,我不要一个这样的妈妈,你也是吗?你跟妈妈一样?” “我不可能爱你,你……你根本就不是人!” 如同两头对峙的狮子各占一方,她恶狠狠地瞪着我,咬着牙说:“那你就得死!”她从房间里唯一一张桌子里找到一把剪刀,把它紧握在手上,“文礼医生,我很爱你,我再问你一次,你爱我吗?” 我摇着头,就算刀子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不要屈服,”我爱的是荷琳,我根本连一点点爱你的念头都没有过。” 第八章 “你相信吗?开慧法师,有个女孩从她生前一直到死之后都爱着我,这种疯狂扭曲的爱意非常病态,她连做鬼都要达成目的。”从我一开始叙述婚礼时,开慧法师重现那种打量的神色,我心底清楚她正在消化我的话,并且决定要不要相信我。她会的,我早先说过,她比任何人都能理解这种鬼神现象,就算我的学识崇尚科学,但我们也必须承认有些事不是科学能解释。 她垂下眼皮,沉思般的问:“她拿着剪刀时,你怎么做?” 我盯着她手上的剪刀,小心翼翼地移动脚步,此时的她完完全全就是疯狂的小光,因为达不到目的,因为我的拒绝,她想像杀了她妈妈一样的杀了我,在精神分裂症的影响之下,小光的情形非常特殊,她疯得实在太有条理了。 她指着吊在房里的风铃说:“你一定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你的女朋友变成了我。”我的确疑惑过,朝那风铃看去,“为什么?” “那串风铃是我,在它摇动时,我就能出现,而你的女朋友很喜欢摇它。” “风铃是你?”我不懂她在说什么,我从来就不明白小光,她的心是无垠的黑暗沼泽,吸入了过多的深沉邪恶。 “哥哥说过,他会把我送到你身边,他把我做成了一串风铃,用我的骨头。”有好一会,我听不见她说了什么,只是看着那串雪白风铃,它发出晶莹的光影,那是一串人骨风铃,它每天晚上在我家叮叮噹噹响个不停。 “只有我能摇出铃声,这……也是你……”她开心地大笑,“当然啊,我爱你嘛,怎么可能为别人歌唱呢?”她朝我走近一步,问道:“我再问你一次,你爱我吗?” 我跌坐在床上,木讷地反问:“如果我说爱你,你会把荷琳还给我吗?” “不可能!”她又大笑,笑我好像才是那个疯了的人,“我才不要把我爱的人拱手让人。” “那我不爱你,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就算你杀了我也一样。”
第246页 “连你也不爱我!为什么?为什么!”说着,她沖了过来,尖锐的刀锋就要直接插入我的脸,我竟然无法闪躲,眼睁睁看着剪刀冷冽的尖刺朝我逼近,此时忽然刀尖转了个弯,她绊到自己的脚,失去准头,但那刀尖还是扎实的刺中了我手臂,让我从恍惚间痛醒过来。 她扑倒在床上,剪刀脱离她的手,我抓着剪刀,把它抽出我的手臂,鲜血狂流不停,喷洒在床上及地板,我顾不了手上的剧痛,转个身把她压在底下。 “把她还给我。”我阴狠地说,我绝不能让荷琳莫名其妙地变成另一个人。 “不!就算再死一次,我也不要!” “那你就去死吧。”说着,我将剪刀直接刺向她细白的脖子,一刀又一刀,一刀又一刀,几乎要把她的脖子给戳烂。 但是,她的脸竟然还笑得出来,比以往更让人不能忍受。 我决定让她死得彻底一点,我张开剪刀,从她脖子的缺口开始下刀,连同她的衣服剪开她的胸腔,一寸一寸慢慢剪开,露出微微跳动的心脏,以及白森森的肋骨,肋骨之下的肺脏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我看着起伏的心肺脾,再次展开剪刀,一根一根剪开保护脏器的肋骨,顿时她微弱的心跳失去依靠。 “你很怕失去依赖的感觉,是吗?”我用一种听来陌生遥远的声音,“把这个剪开怎么样?你会失去依靠心跳活着的感觉。”我剪开连接心室的动脉之一,大量的鲜红血液如同失控的水坝破裂,奔流而出。 “害怕了?要不要把她还给我?”她仍然顽固地笑,丝毫不肯妥协,我恨那种表情,她不是我的荷琳。 “还是不要?就算再死一次也不要?”我又剪开另一条血管,它再度吐出更多更多的血液,濡染了整张床铺,这原本应该是我跟荷琳的喜床,竟然变成这副德行。“你真的是个很不乖的孩子……”得让她再痛一点,她才会屈服,切口停在横膈膜,再往下一点就会剖开整个腹腔,就像第一次上解剖课那样,小心避开腐败的器官,当作腐臭味不存在,让手上的刀缓缓划过。 当我的刀尖划开骨盆腔,到达子宫时,我愣住了。 “你知道我看见什么了吗?”我问开慧法师,她看起来很像正在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但微抖的嘴角还是泄露她的心情,她摇摇头。 “胎儿。”我比着大小,在经过许多夜晚的煎熬之后,我楚痛的心跳早就停了,“差不多这么大,依一般判断,差不多四个月大。”小光诡异的笑脸没有变过,我终于知道她为什么能笑得这样开怀,若是得不到,便彻底毁掉,她成功地毁掉我的理智,以及我的人生。 “这就是真相。”我说,有种类似解脱的舒畅在我体内奔驰,“这一切在我选择当精神科医生时就註定好,若我不是精神科医生,我就不会遇见小光,也不会让她莫名其妙地疯狂爱我,有可能也不会遇见荷琳,我也不会杀了她,但是,人的一生是接连不断,无法回头的选择,在重要时刻下的决定,变成了现在我的下场。” 开慧法师无言,悲哀地深嘆了一口气,唯一知道真相的她此时正背负着我的沉痛,即使她明白我无以言之的哀伤,也只能为我慨嘆,外加为我念整晚的佛经。 “你走吧,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开导,我会带着感谢你的心,在地狱之中啃食我的罪孽。” 她点点头,把手上那本佛经递到我面前,遮住了那个扩大成鬼脸的污痕,我不禁笑出来,小光的鬼脸惊吓似的缩回原来的污痕,看来就算我到了地狱,她也要跟着我去了。 回到小小的牢房中,如影随形的风铃声轻轻摆荡,摆荡着我如南柯一梦的人生,我窝回了到处都是跳蚤的床上,安稳地睡了一觉,这是我杀了荷琳以来,第一次完全无梦的一场好觉。 再过不久,我就要永远离开这个世界,若要说我还有什么依恋或者遗憾,那只有一个。 我的晚餐不是香草嫩肩牛排和波尔多红酒,只是两个馒头、一块炸排骨及一颗水煮蛋,但狱方倒是很好心地不知从哪弄来一瓶玫瑰红,使我难以下咽的最后一餐有了微醺的感觉,劣质酒精会在隔天发作,但我已经没有明天了。 于是我一口气灌下紫红色的酒液,等待酒精杀死我的意识,趋走我将要赴死的恐惧。 或许我比大多数人都幸运的一点就是,我知道自己的死期,也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死,若说死刑有什么好处,应该就是这点了。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坦然面对它,即使对于一个正要步入巅峰的三十七岁成年人来说,不是结束生命最好的方式,我说过这是一种羞辱,一种最让人无法忍受的羞辱,但我也接受。 时间就要到了,酒精发挥得刚刚好,狱警半拖半拉地扯着浑身酒味的我,他们不知道拖过多少像我这样的人,从他们的动作看来,活着的我跟死掉的我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刑场就像我曾经看到过的那样,空旷,而且阴森,无数的罪恶在此结束,或许他们还徘徊不去,在这里咄嗟着生命的不平。 但那不会是我,我死了之后,会有另一个地方等着我。 我听见有人这么问:“柯文礼,你因谋杀邱荷琳而判处死刑,最后还有什么话要说?”
第247页 话?我今天说了够多的话了,摇摇头,接着一条布蒙上我的眼睛,隔绝了我在世上的最后一眼。就如同我所说,苦涩溢满了我的嘴,再不快一点,我可能会提早停止呼吸。 枪口抵在我的背上,子弹上膛的转动透过皮肤传到我的内心,回绕不去的风铃声将随我的死亡而停止。 我深深吸入了一口气。 碰! 第九章 梁医生医治过各式各样的病人,但从来没有医治过尼姑,当这位眼神满是慈悲的法师坐上他的诊疗椅时,他有些不习惯。 “我是开慧法师,”她平稳地道出,“我来请教一些事。” “哦?”梁医师好奇心大起,“什么事呢?” “柯文礼是你的病人,”她说,“同时也是你在医学院的学弟,对吗?” “你想问柯文礼的病情?”梁医师扬了扬眉。 她点点头,梁医生猜不出她的用意为何,“柯先生……他正常吗?” “我不懂你所谓的正常指称哪一方面。” “我听说了一个故事,相当不可思议的故事。”梁医师抚着下巴,不确定要不要跟这位法师讨论柯文礼的病情,这有违医生道德,但那是在病人还活着的前提之下,而他对法师所说的故事感兴趣。 他决定暂时不要管道德问题,“我们的谈话是非正式的,不存在任何纪录上。而这一切都只是我的假设。” “我明白。”梁医生靠向舒适的长背椅,表情严肃,“文礼会变成这样,我难辞其咎,在我发现不对劲时,事情已经不可挽回,医生生病本来就不容易察觉,更何况是外表难有变化的心理疾病,若文礼要刻意隐藏,大概一辈子都不会被发现。” 开慧法师没有搭腔,梁医生继续说:“这样听起来好像有点推卸责任,但我真的必须要说事实就是如此,一个人的心若是生病了,常常是不知不觉的,就像在逐渐加热的温水中泅游的青蛙,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心已经陷于另种黑暗。”停了一会,他扶着头,侧着半边脸颊看着开慧法师说:“文礼的病情相当简单,就是妄想症,病患会制造一个属于他的幻想世界,而文礼的幻想是个结构相当完整的系统妄想,只是最后他失控了,他太深入其中,误以为由他自己制造出来的幻想是真实世界。” “他提过一个叫小光的女孩,那也是他的幻想?” “小光?”梁医生拢着眉心回想,接着双眉一展,想起了什么,“如果你说的是那个成天跟在文礼身后跑的那个小女生,的确是有这么一个女孩没错。” “那女孩最后怎么了?” “听说死了,被病发的双胞胎哥哥活埋。” 开慧法师暗自思忖,到这里为止都还不是柯文礼的妄想,到底从哪里开始的? 她又说:“他也提过女孩的哥哥,他还送了个风铃给柯先生当作他的结婚礼物。” 梁医生摇摇头,“这恐怕也是他的幻想,女孩的哥哥因为杀了妹妹而被强制终生治疗,被人绑在床上,怎么可能去送礼物给他?创造这个角色恐怕是用来启发他的妄想,那个风铃也是,在他的思想中创造出一个不存在的风铃,只有他能摇动出悦耳声音,这部分显示出他某种的不安及极想掌控的心理,甚至还制造了小光的鬼魂,让他所有不合理的现象都有合理的解释,这种情形相当复杂,我曾深入分析,原因或许就出在他的妻子身上。” “怎么说?” “我也算认识他们多年,多少知道荷琳的状况,通常有强暴阴影的人很难走出来,我知道他们在某些方面不协调。”梁医生含蓄地带过,直接说出性生活这三个字有辱出家人的清格,而他对宗教从事人员一向尊重。”这让文礼感到焦躁,但在长期良好的道德教育之下,文礼被训练成把这样的事当成一种接近磨练的过程,表示他对荷琳的尊重,而他认为那就是爱情,责无旁贷的爱情,他们相处的模式一向像亲人一样。” 从柯文礼的自白当中,开慧法师也能感受到这点,梁医生说:“这是一种转化现象,他用对荷琳的责任感掩盖想跟她结合的罪恶感,而我认为小光的出现,将他另一个原本被压抑的念头具体化了,换句话说,我相信藉由小光的爱慕表现,满足了他原本因为荷琳而压抑属于男性的那一面,间接也满足身为男性的自信,另一方面用拒绝小光的爱慕来强调他对荷琳的忠贞。” “但他为什么杀了荷琳,如果他真如他不停强调地爱她,为什么会杀了她?”就科学的角度看来,柯文礼看似不理性的行为都有解释,但她仍然觉得应该还有些什么造成他的崩溃。 “嗯……我猜测是因为婚礼的关系,这代表他将要被这样的关系永远绑住,这样的不安开始蠢动,代表他原始欲望的小光便跳脱出来了,我不能说文礼有双重人格,毕竟真的有小光这个人存在,只不过在文礼精心布置的世界里,她是一个死心塌地爱着自己的人,婚姻关系破坏了原本的平衡,当他被迫要选择其一时,妄想出来的系统霍然崩溃。” 开慧法师恍然大悟,在跟柯文礼的谈话中,她注意到他不断提起小光,以及她的存在,甚至将她妖魔化来为自己不得已的行为找出路,虽然他杀妻的行为令人发指,但他却因为深重的罪恶感选择步入死亡,一切都因为他的心理有病。
第248页 “你知道婚礼的隔天,新人的父母亲到他们家探访时,柯文礼在做什么吗?” 她摇头,但她充满好奇的眼睛望着他,柯文礼并没有说出他是怎么被捕的。 “他正在用锯子把荷琳的股骨从大腿里挖出来,把她的头盖骨也锯了一块下来,再把那些股骨锯成薄啊的一片一片,用钓鱼线将它们全串起来,从头到尾唯一真实的风铃,就是由他妻子的骨头做出来的那一串而已。那串风铃所代表就是能掌握的感觉,我不知道在他杀了荷琳时,是不是也找回了原本他渴望的掌握权,但我很确定的是,在他的世界里,当代表道德的荷琳及代表欲望的小光变成同一个时,原本坚信的真理产生了混乱,他必须要做些什么来弥补真理的缺陷,我假设——当然这一切都是假设的,他做了人骨风铃来找回那种感觉。” 若是可以,开慧法师会将柯文礼的行为解释成轮回,但她没有,很多时候科学及宗教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它们一样都有模糊地带,柯文礼正是这个模糊地带。 离开医院之后,开慧法师前往安置柯文礼的纳骨塔中祭拜他,她很想在那次的谈话中找出柯文礼任何不对劲的地方,除了几次的激动,他说话有条有理,完美得人找不出破绽,比起梁医生猜测般的诊断,开慧法师其实并不愿意相信所谓的科学。 “人的一生是接连不断,无法回头的选择,是吧?”她对着骨灰罈上柯文礼的照片,“这也是你的选择……好好安息吧。” 在她转身离去的同时,一阵若有似无的风铃声,传绕在她的四周。 叮——叮——叮——当——叮——叮——叮——当——叮——叮——叮——当—— 超真实恐怖档案37 想当年 口述人:阿鲁巴岛主 身份:普通职员 惊悚值:aaaaa 真实性:★★ 关键词:鬼屋、催眠、轮回转世 第一章 那是十二月某日的下午,天空阴沉沉的,又湿又冷,街头三三两两的行人在呼啸的北风下瑟缩着低头疾行。一片冬季的萧条景象。我坐在台北南区的一家咖啡馆,倚着窗,等着老朋友。室内满溢着咖啡香与暖和的空气,让人有种懒洋洋的松懈感。 阿孟他们不知怎么样了,好几年没联络了。我看着窗外的景致,回想着。前几年,到德国念了好一阵子书,忙碌中,与国内的朋友们也少了联络,都不知他们过的如何。 “小潘!”一个熟悉的声音把我从沉思中拉回,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眼前,阿孟的面容没什么变,只是多了几分成熟的内敛。 “最近过得怎样?”老朋友的面孔,顿时让冬天的冷冽化了开来。年少时的感觉与温暖的回忆顿时都回到了心中。 “还好!在一家小公司混口饭吃。”阿孟笑了笑,随意坐了下来。 “不错啦,现在工作不好找。” “对了!番石榴跟超哥现在在做什么?”我想起当初跟阿孟通电话的时候,问到番石榴跟超哥,阿孟却把话题带开。 “他们啊……”阿孟双眼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番石榴回到南部工作了,超哥后来去美国留学了,不知什么时候会回来。” “哦。”毕业后要找老朋友都难了。 在星期天的午后,找个老朋友,喝喝咖啡,叙叙旧,聊聊过去的糗事,谈谈未来的希望。时间就像咖啡杯上白腾腾的水汽,不知不觉流逝在空气中。 傍晚,跟阿孟挥手道了别,带着满心老友重逢的暖意,我独自踱步在台北的街头。似乎连天都不那么冷了。突然,我随意的脚步定住了,因为我看到了一个照理不会在这看到的人。 “番石榴!”我惊喜地向迎面走来的老同学挥手,番石榴却掉头就走,任我怎么喊也不回头。 “番石榴!番石榴!”我满心莫名其妙,愣了一下后追了上去,“丁建中!”在我叫出了番石榴本名后,他突然停住了脚,转过了头来。 我突然发现,他垂下的双手握着拳,似乎在发抖。 “你还有脸见我!”印象中总是随和乡土的番石榴,现在却满脸青筋,眼睛带着血丝,对着我怒吼。 我愣住了,张开了嘴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番石榴,怎么了?我做错了什么吗?”过了好一阵,我才支支吾吾地开口。 “你还问我?”番石榴显得又愤怒,又不可置信,“要不是你,我会搞到今天这么落魄!” 这时我才发现,番石榴穿着老旧的深色外套,像是以前他大学时代穿的,满脸未刮的鬍鬚、憔悴的神情……看来真的过得不好。不过,他的境遇跟我有关联吗? “建中,”我用认真、缓慢的语气,“或许我真的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但我真的不知道,请你说出来。” “你还装蒜!”番石榴愤愤不平地说,“当年,要不是你说什么要去鬼屋夜游。我也不会一连衰了几年,做什么就垮什么!” “还有,要不是你,超哥也不会发疯!好好一个人,现在只能窝在老家里傻傻地度过残生!我们这几个同学会有今天,都是拜你所赐!你还敢说你不知道!”番石榴讲到后来几乎是在狂吼,几滴口水喷到了我脸上。
第249页 “超哥疯了?你衰了几年?”我呆呆地望着眼前那张愤怒的脸庞,刚刚阿孟说的却不是这样啊?还有我什么时候提议要去鬼屋了?我苦苦搜寻大学当年的回忆,没有啊?我怎么不记得有这样的事? 正在我茫然若失的时候,番石榴已经悻悻然地转身,在冷风中疾行而去。我伸出了手,想要开口唤回这往年的老友,嘴巴却说不出声音来,伸长的手就这样凝固在空气里。 深夜,时针悄悄地走过了十二的位置,我还是睡不着,已经是过了好几个小时了,但是番石榴愤怒的脸庞依然仿佛还在眼前。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苍白的天花板,想着白天发生的一切。 番石榴所说的是真的吗?但是为什么阿孟说的不一样?或许,是阿孟想要让我心里好过些,才会不提番石榴跟超哥碰到的事情。不过我什么时候找他们去闯鬼屋了?然后造成老同学的厄运?我怎么不记得做过这件事?不搞清楚,只怕我心里会永远有一个阴影。我下了决心,反正刚回国还没开始工作,明天去一查番石榴与超哥的近况。 第二章 第二天起来,天似乎更冷了,晨间新闻很应景地放着寒流特报,我在一堆的杂物中翻出大学通讯簿,里面有超哥老家的电话,先打去看看超哥是否真的疯了。 “喂,你好,我是王进超的大学同学,想要联络他。”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他去外头工作了。” “那请问他的……”联络方式四个字还没说出口,电话已经啪的一声挂断了。我怔怔地放下电话筒,从超哥家人的反应来看,番石榴说的恐怕是真的。番石榴的衰运,超哥的发疯,是因为我找他们去什么鬼屋,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呢?我怎么不记得了? “嗯,那次去鬼屋是在什么时候?”下午,终于通过手机联络上了阿孟,我横刀直入直接抛出心里的疑问。 “唔,我记得是大四毕业典礼前一天吧。期末考刚考完,你说要来个学生时代最后的大冒险。”阿孟的声音低沉了起来,似乎在回忆着,“不过其实那次去鬼屋也没发生什么啊!不过是一间荒废已久的房子罢了。所谓闹鬼,应该是以讹传讹吧。” “可是番石榴怎么会把他的霉运,甚至超哥的发疯归咎在那次的鬼屋行。再说,更奇怪的是,我压根就不记得有这回事!毕业前我们哪去过什么鬼屋?我更不会提议去做这种奇怪的事!” “可能时间久了,你忘了吧。”阿孟停了一下后,似乎帮我想出一个可能的解答。 “不对!特殊的事情是不会轻易忘记的!这样吧,你给我番石榴的联络方式及地址,我再问问他。” 电话那头静了好一会儿,“好吧!不过要记得番石榴还是不太谅解你。” 在被番石榴挂了两次电话之后,我顶着十度以下的低温与北风,裹着厚重的外套,来到了番石榴的住处外。那是一栋老旧、斑驳的三层楼公寓,坐落在都市不起眼的一角。带着疑惑、不安的心情,我按下了番石榴在三楼住处的门铃,喀的一声,锈蚀的铁门被打开了,番石榴阴暗的脸庞出现在眼前,不过,这次他没有发怒,只是冷冷地看着我,“看来你不问到满意,是不会让我安宁的了。进来吧!” 进了门,番石榴自顾自地坐在狭小客厅的沙发上,我在对面坐下,黑色的沙发褪了色,还带着一种陈腐的臭味。这就是老朋友的生活?我看着这破落的小空间,心里嘆着。 “怎样?破房烂椅,坐不惯?我可没请你来?”番石榴带着讽刺的语调说。 “不是!说真的,我只是想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这几年来都不知道你们的遭遇,更奇怪的是,我完全不记得我们去过什么鬼屋!”我试着用最诚恳的语调说着。 “喔?原来我们的潘博士得了失忆症啊?那可恭喜了。”番石榴嘿嘿笑了两声。 “不,我的记忆一直都很清楚。”我压下心头涌现的丝丝怒火,“还有,就算我们去过鬼屋,是我忘记了。可是阿孟也说,当天鬼屋行根本没发生什么事,你跟超哥怎么会因此而……” 番石榴突然激动起来,打断我的话,“废话!当天一进鬼屋阿孟就中邪了!怎么记得发生过什么事!” “什么?”番石榴的话让我呆住了,“那么那天在鬼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番石榴无力地俯着身子,摇摇头,落寞与失意全写在脸上,“那是一栋两层楼,外表看似日据时代建成的那种洋房。那天,”番石榴抱着头,回想着,“我们大概是夜里一点半到那里的。那洋楼孤立在山岭之中,四周都是一片漆黑,只有远处的狗拉长的‘吹狗锣’声音断续传来。不知为何,我心里有种隐隐的不安,好像有什么事将要发生似的。不过你已经拿着手电筒,一马当先地推开那锈蚀不堪的大门。我是第二个进去的,一进门只觉得一股沁骨的寒气迎面而来。仿佛一跨入门槛就是完全不同的世界。通过手电筒的灯光,我瑟缩着看着屋内大厅的景致,屋内满是蜘蛛网,家具上都积满了灰尘,不过仍可隐约看出当日的荣华与辉煌。突然……我有种奇怪地感觉,这屋子……好像……好像似曾相识。”
第250页 “似曾相识?”我喃喃地跟着说道。 番石榴的脸透着迷惑,“我明明就没有去过那里,但就是感觉好熟悉,好像这地方我以前很熟一样。忽然间,我感觉到一股奇怪的压迫感,仿佛有千斤重担压着头一样,我只觉得头又胀又痛。就在这时身后传出一声悽厉的叫声。转头看去,阿孟的表情已经全变了,看起来狰狞而疯狂,不断地嘶吼着。” “那我呢?我在做什么?”我看着陷在回忆里的番石榴。 “你?”番石榴停了一下,“我只记得你走在最前面,一动也不动的不知在看什么。阿孟中邪发狂,我跟超哥拼命地把阿孟拉出那古宅,你还兀自呆呆站在那,任我扯破喉咙大叫你也不理。” “后来呢。” “后来我才一走出那大门,眼前一黑随即不省人事。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超哥、阿孟都昏倒在门边,而你则呆呆地坐在一旁,眼神呆滞地看着外面的庭院。我连忙摇醒超哥、阿孟,把你拉上了车,一路疾驶回宿舍。” “这段往事我都没有记忆。”我沉吟着,“之后呢?” “之后?”番石榴惨然笑着,拉开衣袖,只见一个漆黑的掌印赫然出现在番石榴的左臂上,掌印内的肌肉陷了下去,那墨色的漆黑仿佛深深地印入了筋肉里,仿佛是被人用不可思议的怪力,抓在手臂留下的痕迹。 我惊骇地看着,只觉头有点晕眩,扶了扶沙发的把手稳住身体,“这是?” “我也不知道。”番石榴摇了摇头,“从那鬼屋回来就有了。超哥更惨,他身上有七八个这样的黑色掌印,掌印还各自不同。” 我的头脑乱成一团,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却一点记忆也没有。还有为什么阿孟在鬼屋里中了邪,之后却没有像番石榴或者超哥那样? “嗯,番石榴,你能再说清楚一点吗?那天回到宿舍后,每个人的状况。”在“每个人”三个字上,我特别加重了语气。 “当天回来,”番石榴声音低了下来,回想着,“阿孟醒了,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只是不记得踏进鬼屋后,也就是他中邪的那段经历。只说一踏进那洋楼,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风吹来,打了个寒战就什么事也不知道了。你还是一直茫茫然地,没多久就上床睡了。至于超哥……回来后超哥怎么了……咦……”番石榴抱住头,抓着头发,苦苦回忆着。 “后面我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那晚到了凌晨四点多,你跟阿孟都睡了,我跟超哥还是没心情睡,毕竟我们两个是意识清醒地见到阿孟中邪。那时我们在宿舍的楼顶,一边抽菸,一边商量明天一早要去庙里烧香拜拜的事。然后……然后呢?”番石榴突然睁大了眼睛,大喊,“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那时说着说着,超哥突然满脸恐惧地看着我的身后……伸出颤抖的食指直直地指着,还不断地往后退……往后退……跟着拔足狂奔……中间还摔了一大跤……我一个人孤立在宿舍楼顶的黑暗之中,不敢回头,整个人就僵在那边冷汗直流……发着抖……因为我似乎可以感觉到,有种刺骨的冰凉感觉,就在我的背后……” 我的视线不自觉往番石榴的身后移去,突然番石榴的左肩上多出了一只干枯的手。一只深黑色,干瘪无肉的手,似乎只剩下一层人皮包着骨头似,就那样搁在番石榴的肩膀上。人手及腕而止,手腕之上似乎没入了空气里。 我的身子颤抖着,勉强着开口,却发现自己的牙齿打着寒战,“建……中……你……你……”我低下头,我不想再看见那东西。但眼角却瞥到,番石榴肩上那只干枯了的手竟像电影一样,一分一分的,露出了手腕上,原本消失在空气中的部分。 先是手腕,接着那枯干的黑色的手臂也一寸一寸地冉冉出现在空气中,再来是肩膀脖子……一点一点地……一个枯藁、惨绿的中年男人脸庞在番石榴身后的空气中慢慢地浮现了出来,我发现我的声音变得沙哑不比,几乎说不出话来,也不像自己的声音了:“我……我……先走了。” 我几乎是夺门而出,不理身后番石榴的叫唤,在我冲下第一个楼梯转角的时候,我还可以隐约听到建中在后面喊着,“为什么?为什么每个听到这故事的人都要像看到鬼一样的转身就逃?为什么?” 建中嘶哑的声音在楼梯间回荡着,我跌跌撞撞地冲出番石榴公寓的大门,毫不回头地发动自己的车,我不知要开去哪里,只是疾驶着,想要离开番石榴那儿,越远越好。 第三章 二十几分钟后,我把车子开到了闹区,停在路旁,看着街上来往的人群,我的心似乎也安了些。我深呼吸了两下,开始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原来当年真的有一个不存在我记忆中的鬼屋之旅,而且番石榴、超哥都因此被缠上了。不过我跟阿孟却没事?尤其阿孟在鬼屋里还当场中邪!我拨了阿孟的手机……决定先找阿孟商量一下,不想电话拨打过去,得到的是“这个号码现在没有开机。将在哔!一声后转接到语音信箱。”可恶!这时候偏偏找不到人!留言的哔声响起,打断了我的抱怨。
第251页 “阿孟!我小潘,刚去番石榴那边。”我停了一下,发现一时间很难表达出我所碰到的情景,“他……他的问题很严重。自从那次鬼屋行之后,他就……” 突然一阵敲打车窗的声音从右方传来,打断我的话语。转头过去,阿孟竟站在窗外,对我挥着手,微笑着。 “这么巧!”我惊喜地按下车窗,关掉语音留言,“阿孟!我正要找你!”我一边打开车门,让他进来。 “我也正要找你。”阿孟淡淡地一笑,坐了进来,关上车门。 “开车吧,边走边聊。” “怎么这么巧?台北这么大都给你碰到?”我一边开着车子,一边说着。 “是有个朋友说你在这儿,我就过来找你。嘿,那个朋友,你也见过的。” “哦?”我眼角瞥到阿孟脸上带着一丝古怪的微笑。不过这时我没心情去管这些,“我今天去见番石榴,他……他给鬼缠上了。就在他讲当年去鬼屋的事的时候,我还见到了……” “番石榴的事我都知道,”阿孟打断了我的话。 “你都知道?那你……”我想问你怎么没告诉我,又想说你怎么没帮番石榴,但话却说不出口。 “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不过这问题要到一个地方我才能回答。” “哪里?” “陈家大宅。” “什么是陈家大宅?” “就是你们说的鬼屋。” “有没有搞错!去那间鬼屋?你不知道番石榴他……”我声音不自觉大了起来,脑海里浮现番石榴肩上那只干枯的手。 这时车子正行过一间庙门口,突然砰的一声,阿孟像是被一股大力突然推了一下,整个人猛地撞到我的身上。 “餵!阿孟!你怎么了?”我手忙脚乱地把车停到了路边。 看着阿孟的状况,他似乎失去了意识,双眼紧闭着,我焦急地摇着他的肩膀,呼唤着,“阿孟,你还好吧?怎么突然就……” 我抬起头,我正停在台北西区一间香火鼎盛的大庙旁边,还有几个路过的信徒好奇地往车内探视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看来得送阿孟去医院。” 我正要启动车子的时候,阿孟嘴里突然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转头望去,阿孟正慢慢地睁开了眼。像是大梦初醒一样,茫然地看着我,以及车内的一切,“这是哪里?” “阿孟!你终于醒了!” “小潘……番石榴跟超哥呢?他们呢?慢着……”阿孟看着窗外,“我们怎么会在这里?天亮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被阿孟的问题搞得一团乱,“刚刚你跟我在车上,车子经过这间庙前面的时候,你突然就昏过去了。”我还不知怎么形容阿孟那种像是被一股大力撞倒的情景。 阿孟一脸迷惑地看着我,“可是……我记得我们才刚走进鬼屋啊?我走在最后面,怎么突然跑到这里来了?天也亮了?啊,毕业典礼开始了没?我跟家人约在校门口耶!”阿孟慌了起来。 我傻愣愣地看着阿孟。突然有一种感觉,眼前的阿孟怎么好像……还活在当年。他的脑子好像回到了当初去鬼屋的时候。或者说,他的记忆倒退回到毕业前一天晚上,进鬼屋的那个时间点。不过现在麻烦的是,要怎么解释现在的状况?跟一个脑袋突然退回五年前的老朋友……更糟的是,其实我也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嗯,小孟,事情是这样。我们去鬼屋,在鬼屋里面你好像撞了邪,不过回来之后你好像就没事了,然后过了几年……”说到这,我忍不住抓了抓头,不知怎么说下去。对了!报纸!脑海里灵光一动,我从置物箱里找出昨天的报纸,递给小孟。 “你先看一下昨天报纸的日期。” 小孟接过去,神情从茫然变为诧异,“2009年1月3日?那今天是怎么会?” 我看着小孟,想着如果自己睡一觉起来,看到报纸上日期写着2004年,不知是什么感觉? “小孟,其实从鬼屋回来后这几年你一直都好好的,只是刚刚经过这间庙的时候突然昏了过去,醒来之后就忘了这几年发生的事。我想,找个医生看一下……” 我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对了!经过这间庙门口!我抬头看了看右方的这座庙,庙门匾额写着大大的“三清殿”三个字,里头香菸缭绕,看来香火鼎盛。嗯,阿孟的失忆一定跟这庙有关系。我摇了摇还在茫然看报纸的阿孟,“我们先进这间庙看看吧!” 我和阿孟下了车,正要跨入三清殿的大门,却突然发现一个六十几岁的老人家,就站在庙门内,双眼直盯着阿孟看,我带着疑惑,跨过了三清殿的门槛。在经过那老人家身边的时候,老人突然开口,“年轻人,你们有大麻烦了!” 我愣愣地看着那老人,满是皱纹的脸颊,看来瘦瘦瘪瘪,两眼却出奇的炯炯有神,“请问……是有什么事情呢?”或许他是庙祝或是乩童之流?真能为这两天的怪事提出解答。 老人的目光从阿孟身上移开,看着庙外的远处,“有东西在外面等着你的朋友……”
第252页 我顺着那老人看的方向望去,台北街头,人潮拥挤,车来车往依旧。如果在三天前听到这种话,我绝对会把这老人当成骗人的江湖术士。不过经历过这两天的怪事,我已经可以把江湖术士当成大师。我拍拍还在茫然看着庙外的阿孟的肩膀,转身向那老人点点头,“还请师傅指点迷津。” “我不是师傅,”那老人呵呵笑着,“我只是庙里卖水果的,不过看得到那种东西,见识得多而已。” 现在也只能问他了吧,我想。我约略说了一下所遇到的怪事。从当年的鬼屋行,阿孟鬼屋中邪,以及番石榴超哥的遭遇一路说了下来,最后谈到阿孟在庙外的失忆。 “这样啊?失去记忆,在鬼附身的时候常常发生。”老人深深地看着阿孟的脸庞,“突然在庙前昏倒,醒来失去一段记忆,这我见过。那是鬼附身的人经过庙门前,鬼魅被神威震走……只怕庙外面等着的那个东西,就是之前附在你身上的……” 我头皮发麻地看着眼前的老人,毕竟他所说的实在令人震骇不已。阿孟似乎也被老人的话吓傻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我问道,“可是阿孟失去的是好几年的记忆耶?这是为什么?” 老人顿了顿,带着一丝悲悯的眼神看着阿孟,“会因此失去几年的记忆,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你这几年都是在鬼附身之下,直到刚刚才醒过来。” “你说什么东西啊?“阿孟大嚷了起来。 我愣愣地看着眼前满脸悲悯的老人及暴怒的阿孟,这么说来,昨天跟我在咖啡店聊着天的阿孟,就是附在他身上的……甚至这几年来,毕业、工作、赚钱、生活的,其实都不是真的阿孟!我的视线不自觉地往庙外飘去。台北街头拥挤依旧,但就在某个角落,有个东西正在等待着我转头过来。阿孟头上满是冷汗,脸上混杂着怀疑、诧异、不安与恐惧的神情。一个年轻人在一趟鬼屋行之后,就这样失落了生命中黄金般的五年。我呆呆地看着他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突然想起刚刚“阿孟”在车上所说的话—— “番石榴所发生的一切我都知道。” “这问题要到一个地方我才能回答。” “就是你们所说的鬼屋。” 还有,“阿孟”居然能在偌大的台北市区找到我,原来是因为…… “那接下来怎么办?”我问那老人,阿孟仍然待在一旁,“外面还有那个东西在等我朋友,但他总不能一辈子躲在庙里吧。” “戴上这个吧。”老人从口袋里拿出一条玉佩,塞在阿孟的手里,“这玉佩曾在神桌上摆了百日,戴着可以避邪。不过这只是暂保一时平安,庙里的主持这阵子到南部去了,你朋友这几天尽量不要出门,等后天我们庙的主持回来,他才有能力帮你们。” 我静静地思考了一下,似乎这是目前唯一的方法。我感谢地跟老人点点头,拉着晃神的阿孟步入庙外的严冬寒风中。离开庙宇之后,我开车送阿孟回住处。阿孟似乎沉陷在之前的震骇中,沉思着,不发一语。这很正常,要是换是我也是一样的,这事也只能靠时间来平复了。我开着车,回到租屋处。洗个热水澡。瘫坐在沙发上,毕竟这两天的事,太过惊心动魄了。 我在脑袋里组织着目前所有已知的东西。阿孟失去五年的记忆,是因为这五年都被鬼附身,可是还有疑团没解开,为什么当年去的四个人中,只有我没事?还有我为什么记不得?一个念头突然闪电般划过心头,鬼附身之中没有记忆……那么我记不得那次的鬼屋之行。恐怕是因为……一股寒意从背嵴升起……当年提议、带着大家去鬼屋的,根本不是我! 我强压住内心的惊骇,试着勾勒出整件事情的原貌。如果自己的推测没错的话,当年自己不知怎样给鬼附身,带着三个同学进了鬼屋。阿孟当场中邪,而且其实回寝室后也没复原,这几年全都是那个东西用阿孟的躯体生活着。番石榴、超哥在走出鬼屋的时候昏倒,而且应该从那时候就给跟上了。这从他们身上的手印可以判断。冷汗从我额头不断地滑落,原来当年最早撞邪的是我自己! 这一连串故事的开端,原来不是别人!而是……自己……我双手抱着头,继续想着,不过,当年自己是什么时候、哪种状况被附身?总有一个事件,或是一个地点是这一连串事件的引爆点!我从成堆的厚厚的杂物中翻出2004年的日记,吹掉上面的灰尘,找寻着当年的蛛丝马迹。毕竟我有每天记日记的习惯。 日记本一页一页地翻过从2004年6月11日到6月7日这一个星期,我没有写日记。而这正是毕业典礼的那个星期,也正是去鬼屋的那个星期。我翻到去鬼屋之前,有记录的最后一天……2004年6月10日的那一页,上面写着: 2004年6月10日天气晴 好无聊的一天,期末考考完,只是等着毕业典礼。 不过明天有好玩的事。 一个已经毕业的社团学长要到社里表演前世催眠! 第四章 汽车奔驰在夜晚的高速公路上,脑海里跑的却是刚刚电话的情景。在跟当年进行催眠的阿义学长用电话联络之后,我决定立刻前往他在桃园的住处。车子下了交流道,桃园的万家灯火出现在眼前,再十几分钟就到学长他家了。我握着方向盘,双手竟不自觉地有些颤抖。
第253页 刚刚翻到日记2004年6月11日那页时,才赫然想起……那天,我在社团做了前世催眠!不过之后的事就没有记忆了。而催眠的当天晚上,就是改变好几个人命运的鬼屋之行。 看来,那次的催眠就是这一切谜团的关键。思绪奔腾间,阿义学长的家出现在眼前,那是桃园市郊的一个小小区,清幽而宁静。我停好车,按下阿义他家的电铃。 “小潘!好久不见。”学长热情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在学长的招呼下,我走进学长家门。室内摆设简单而雅致。在短暂的寒暄之后,我谈到了这次造访的主题,“学长,关于那次的催眠……” 阿义学长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刚翻了翻仓库,那时的催眠记录已经找不到了。不过那次催眠的经过我还有印象。” “嗯,是怎样呢?”我的心跳不禁加快起来。 “那次的催眠令我印象很深刻。我记得……你在催眠的时候,自己说前世是个耕田的,有个心爱的未过门的妻子,生活单纯却很快乐,直到有天一群土匪到了村子里……你为了保护那女孩,拿着简单的农具跟土匪搏斗,虽然打倒了几个土匪,最后还是寡不敌众,不幸丧生。而你今生的主要任务,就是要跟前世的情人重逢。催眠之中,你还说你在今生已经认识了那个女孩。记得我们那时候还猜了老半天,那女孩到底是谁?是不是社团里的女生?你醒来后我们不是有告诉你催眠经过了吗?这么特别的经验你都忘记了吗?”阿义学长奇怪地看着我,我讪讪地点点头,支支吾吾地糊弄过去。 阿义学长的表情透着一丝疑惑,不过也没继续问。不过我心中奇怪的是,如果当年的催眠不过如此,什么寻找前世的新娘?那怎么会生出后面一堆事情?还是前世催眠根本不是这一串事情的主因?带着满心的疑惑,我跟阿义学长告了别。或许,只有等后天庙里的主持解答迷津了。 带着疑惑,我走出了学长家那栋公寓,回头望去,学长还在阳台微笑着跟我挥手。我摇摇手,突然发觉学长的笑容感觉好熟悉。那种淡淡的、莫测高深的、甚至有点古怪的微笑……像是带着一种特别的自信,仿佛知道什么的自信。我一边向停车的地方走着,一边回想。 这种笑容我在哪里看过?我把钥匙插进车门里,准备打开车门,寒冬的冷风阵阵袭来,对了,最近看过的!我最近跟谁见过面?趴喀一声,手中钥匙笔直地掉在地上,因为我想起来是像谁了! 阿孟!那天我跟番石榴见完面,“阿孟”很神奇地找到我的时候,脸上就是这副神情!然后我开车到庙前,“阿孟”被震昏。我的手僵在空气中,额头在低温下流着汗,难道阿义……我深呼吸了一下,平静一下心情,有一个方法可以确认我心中那个可怕的推想。 我再次走向阿义学长的家,虽然心脏狂跳着,脚也有点不争气地软了起来,但对朋友的感情却给了我面对真相的勇气,我深吸一口气,让表情放松些,按下阿义家的电铃。 “咦?学弟?你怎么又回来了!”阿义一脸讶异。 “我突然想到,在庙里求了护身符,要送给学长。”我手伸进外套口袋,又快速地拿出来。 “慢着!”阿义突然惊惶地大喊,身子同时往后急退。突然,阿义学长的动作停住了,看着我空无一物的手。 “学长……”我的声音有点发颤,“你为什么要怕庙里的护身符?” 阿义学长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抬起头,深深地看着我,嘿嘿冷笑,“没想到还是给你发现了。” 咖啡杯上白烟裊裊地上升,阿义学慢条斯理地用调羹搅拌着,神情像是在欣赏一项杰作一样,“这个年代真好,我们当年要喝杯咖啡可真不容易……”阿义摇摇头,神情像是在回忆久远的往事似的。 “怎么了?不说话?”阿义抬起头,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你应该有很多话要问我的? 我身体僵硬,是的,我有很多疑惑,但问一个附在别人身上的那种东西,到底这鬼故事的来龙去脉是什么?你们为什么要出来害人? 我迟疑了一下,咬咬牙,从当初走进这屋子开始,就不能回头了!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我有点口齿不清,愤怒地急急说着,“为什么要害我的朋友,番石榴、阿孟,跟超哥?就因为他们闯进你们的屋子吗?那我也进去了,为什么又没事!”一口气吐完这些话,心里竟有莫名的轻松感。 阿义深深地望着我,莫测高深地微笑着,我只觉得全身一阵冰凉。 “别急……再等一下。我一定会告诉你的。上次要不是经过庙门,我早就跟你说了。”阿义慢条斯理地喝了一杯咖啡,“你对朋友可真好啊……” “老二、老三你们怎么来得那么慢啊?别告诉我塞车喔!“阿义突然停下来,对着我旁边的空气说话。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空无一物。只是空气中的温度似乎又降了一些,接着两旁的沙发椅缓缓地出现了深深的凹痕,就像有人坐在上面一样。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冷汗一滴一滴地从额头滑落。 阿义在我前面桌子的两侧摆了两个杯子,倒上热腾腾的咖啡。那两杯咖啡上浓浓的白烟在杯上一寸处就突然消失,像是进了隐形的黑洞一样。
第254页 “好了,终于到齐了。我们四个,好久没有聚在一起,喝个东西了。”阿义看着我,微笑着。 “我们?”我吓了一跳。 “是啊!”阿义拨拨前额的头发,“都是孟婆汤碍事,不然老大你早就把那三个叛徒带回来了。” “慢着!你说什么老大。” “老大就是你啊!想当年,咱们四个再加上那三个后来的叛徒,可轰轰烈烈地干了不少大事,攒了不少钱。后来那三个贪图日本警察开出来的条件,出卖了大伙,害我们四个就挂在老大你的大宅里。在一阵枪战之后。我们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的身体千疮百孔地倒在一旁。更糟的是,我们居然被束缚在那间房子里,除非遇到仇人,或者去投胎,否则离不开那间屋子。那时老大你决定,要我们三个留着,老大你去投胎,在冥冥中的因果牵引之下,来生很有可能认识他们,那么就有机会把他们三个揪回这间屋子。只是没想到,一等就是几十年啊。” 我只觉得一阵茫然,脑袋仿佛天旋地转着,“我前世是你们老大?” 背叛,投胎,报仇,前世催眠,鬼屋之行,我把这些散落片段一块块地组合起来,那么说来是前世催眠唤醒了深藏着的另一个“我”,那个跨越投胎转世也要报仇的“我”带番石榴他们去鬼屋的……而之后那第二个“我”在达成心愿,把他们带去鬼屋后,就又在我的体内沉睡了,所以我才对鬼屋这段经验没有记忆。而我眼前的这三个东西,则在鬼屋后就附在番石榴他们身上…… “还有一点我不了解。” “嗯?”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唉……”阿义皱了皱眉,做个无奈的表情,“谁叫老大你这么爱追根究底呢?本来一切都很完美。这几年来,老二附在那个番石榴身上,不管他做什么事业,老二就去搞鬼,没事晚上再在他身上捏几个鬼手印。老三更狠了,找了七八个孤魂野鬼,每天晚上搞得那个叫超哥的鸡犬不宁,后来他还疯了。”阿义一边幽幽地说,一边还在桌上另外两个不知何时空掉的杯子倒满咖啡,“我人最好了。不伤害人,只不过借阿孟的身体,认识几个阳光型的帅哥而已。呵呵,当人真是好啊。” 我只觉得头皮发麻。不知道阿孟醒来后要怎么面对这些“感情债”。 阿义继续说,“好啦!整件事就是这样,这可是你前辈子定下的报仇计划呢!” 我愣了好一会,好不容易才想出了要说出口的话,“那可以停止报仇了吗?他们三个也受够了吧。” 阿义露出莫测高深的笑容,“行!只要老大一句话。” “真的?” “不过可惜,严格说来……你不是老大。” “真正的老大?是指隐藏在我身体里的另一个‘我’沉睡的另一个人格?” 阿义点点头,“很简单,我先离开这傢伙的身体,然后叫他帮你催眠,把真正的老大给叫出来。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要继续报仇,或到此为止,他说了算。” 阿义的眼神带着一丝狡狯,但我似乎没有什么选择。而且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损失,要是老大说到此为止,当然很好。就算老大要继续报仇,那就等后天庙里的主持用法力解决此事。 “好吧!”我缓缓地对阿义点点头,然后躺在沙发上,听着刚醒来没多久、脸色还有点苍白的阿义的指示,“把眼睛闭上……身体放松……放松……” 一个碧蓝的湖泊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听从耳朵边声音的指示,缓缓地走进那湛蓝的湖水之中,突然,眼前的画面改变了。 一栋华丽的大宅子出现在眼前,三个壮年男子,穿着老式的服装在门口等着,“老大!”三人一齐向我躬身。 我像是看身历其境的电影,影像、声音、甚至庭院里花的香气都栩栩如生,我甚至可以感觉到和风吹在肌肤上的触觉,只不过没办法控制我的身体行动。 “老大,关于那三个叛徒?”其中一个身材瘦削、面目清秀的男子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知道,他就是老四,那个附在“阿义”身上的那个东西。 “嘿嘿,”我吓了一跳,我居然自己在开口说话,只不过不是我控制的。我傻傻地听着我的嘴巴吐出几个字,“报仇,就是要做到底!” 大宅的画面消失了,我发现我又躺在阿义的沙发上,眼睛看到的只是天花板。 不过有一件事不对劲。我不能动!或应该说,我不能控制我的身体,因为我很快就发现,我的嘴巴不由自主地在说着话,“阿义学长,刚刚我的前世怎么说?” 阿义学长的脸出现在眼前,微笑着说,“他说要原谅他们可以,只要每天早上他们三个念一百次佛经就行。”这是怎么一回事?我试着举起手,不行!转头,不行! 就像刚刚催眠中的电影画面一样,我用第一人称的视角看着发生中的一切。我的身体向阿义鞠躬道谢,走出大门。 铁门关上的声响沉闷地回荡在楼梯间,我听到了自己的嘴巴说着话,“欢迎你观赏我的复仇……我亲爱的后世。”
第255页 一栋废弃的老旧宅院发生大火,事后清理火场,发现三名年轻男子的遗体。电视台的新闻报着火灾消息。我傻傻地坐在电视机前,没办法思考。 第五章 我亲眼看着“我”打电话取消了后天跟庙里主持的约会,“我”告诉他们三个已经没事的消息,看着他们身上的黑手印消失不见,看着他们重获新生的欣喜。然后…… “明天我们出去喝个酒,聊聊天吧!我开车。” “好啊!小潘。”我开车带着番石榴他们三个,来到那栋鬼屋前。 “咦!怎么又开到这里?”阿孟紧张地问,但是车上的番石榴跟超哥表情已经变得狰狞恐怖。 “我”一手拔掉阿孟的护身符。阿孟先是一愣,突然身子抖了两下,脸部线条瞬间变得阴暗深沉。 “嘿嘿,报仇的时间到了。”阿孟跟番石榴、超哥走进鬼屋里,没多久屋子冒出浓浓烈火…… “嗯!电影演完了,我去睡了,后世。” 别随便做前世催眠,因为你不知道,你唤醒了什么。 超真实恐怖档案38 阳台上的拖鞋 口述人:薇薇安纳豆 身份:普通职员 惊悚值:aaaaa 真实性:★★ 关键词:对面的坟场、奇怪的拖鞋、恶灵附身 第一章 去年夏天的暑假,我在表姑家的公司做工读生,跟堂姐一起住在她的房间里,堂姐房间里有一面落地窗,视野绝佳,夏天很凉爽,又可以呼吸到山上的新鲜空气,实在很不错。唯一的缺点就是会看到对面斜坡上的坟墓。但是那个坟墓的位置还蛮靠边的,只要不刻意去注意它就好了。但是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造成日后问题的主因。 有一天晚上,天气并不是很热,但堂姐却坚持要将落地窗打开,并且还要用电扇吹着,我当时觉得有点不太好,但也没有表示反对。 嗡嗡……轰轰……约摸过了半个小时,风扇的声音突然变得忽大忽小的,配合着风声,就像有人在喊叫一样!忽然我看到堂姐坐起来,静静的,睡在她身旁的猫儿像是被吓倒一样,突然沖了出去。堂姐动作出奇缓慢地将电扇关掉,然后又打开,再默默地躺回床上。 我正觉得奇怪的时候,怪事发生了!一股非常强烈的视线感,从我的左斜后方射过来!直盯着!直盯着!我慢慢地回过头去,黑暗中,有个出奇发亮的双眼在盯着我! 我吓得整个人转过身来,发现堂姐在床头放了一只捷比兔,隐约的灰蓝夜光中,那笑容更显诡异,明明面向窗外,为何我总觉得它在斜眼看我?别疑神疑鬼了,快睡吧,明天还要去打工呢!我安慰自己别想太多,我转回头去,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去。但是没有用,那股逼视感随着我闭上双眼越来越强烈,感觉它在不断逼近、逼近……最后我甚至感觉到一种无声的呼吸气息贴在我耳旁! 我忍不住睁开双眼,那股感觉忽地转变成一种强烈的敌意,感觉有一双透明的双手,悬在空中,好像拿着斧头对准我的头……我感觉到了!那种挥动斧头瞄准我颈部的风切声! 3……2……1!我先它一步从床上弹起来,吓出一身冷汗!堂姐似乎听到了动静,此时也醒了,看到在一边发愣的我,忙问:“怎么啦?” 我将刚才的事儿告诉了她,她静默了一会儿后突然说道:“刚刚我听到了很奇怪的声音,所以就把电扇关掉了,想听清楚,可是关掉以后就听不到了,所以又把电扇打开……其实,我刚刚睡下去的时候,一直觉得门口有人在看着我,后来,我听到有人在我耳边说了两声,好像是‘过来’!然后风就停了。” 我俩一阵静默,当晚开着夜灯睡觉。后来倒是一直相安无事,直到三天后…… 第二章 怪事那天过后约摸三天,好像是周五的时候,我和堂姐去看了场电影,然后又逛了逛街,准备回家的时候已是凌晨1点了,在骑车回家的时候,堂姐和我闲聊着,不知不觉就快到家了。堂姐突然跟我说:“你知道那天晚上我们为什么会感觉怪怪的吗?” 我当然说不知道,堂姐接着说:“第二天晚上,我就去阳台看了一下。发现有一双拖鞋朝着落地窗口摆着,还摆得很整齐,我去问才知道负责打扫的欧巴桑那天来过,她到阳台晒衣服,出来后就把拖鞋整齐地放在那里,你知道吗?农历七月不可以这样放拖鞋的,那种意思好像是对那种东西说‘请进’的样子。” “真的是她放的吗?那个欧巴桑很传统的,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已经告诉她不要再那样放了,你放心吧!” 由于之前的怪事,所以每晚我们把窗帘拉上之后再开窗,虽然还有一丝微风吹进来,但是这已经让我们安心不少了。难道真的是拖鞋在整蛊作怪吗?真的只要把它移开就会没事吗?慢慢地,我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地,我醒来了,但身体动弹不得。我有点紧张,也许是梦魇吧?全身动弹不得,实在有点可怕,我好像被自己关在身体里一样,我已经清醒到可以听到堂姐规律的呼吸声了,但眼睛就是睁不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堂姐的呼吸声消失了,却出现了一个我又熟悉又害怕的声音——嗡嗡……轰轰……这是那天晚上电风扇发出的声音。为什么?我们今天根本没开电扇。
第256页 我连稍微动一下手指都不行!之后,更吓人的事发生了,我听到很奇怪的“苏刷苏刷”的脚步声!好像是拖着脚走路一般的声音,而那声音越来越大声,我在床上用力地想睁开眼睛,但眼皮连动都不能动,像是被钉住似的!脚步声在床边停止了,接着我旁边的床垫陷了下去。 “啊!”我用尽吃奶的力气弹起来,而眼前的景象吓坏了我!本来厚重的窗帘,竟然整个翻捲起来,像两个麻花似的,两边像被人硬扯过去一样,一边深陷在化妆檯的夹缝里,一边整个卷进大衣柜和墙壁的夹缝里,落地窗大开!风就像发了狂一样猛烈地冲进来,还夹带着呜呜的诡异声。跟那晚一样! 我忙回过头想叫醒堂姐,没想到她竟然翻着白眼,全身不住地颤抖冒冷汗!我抓住她用力地摇晃,她慢慢地闭回双眼,之后才慢慢地睁开眼睛,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看着我说:“怎么了?为什么叫醒我?” “姐!你知不知道你刚刚翻着白眼啊?” “不知道,我一直睡着,你干吗叫醒我?嗯?这窗帘是怎么回事?” 我伸手把灯打开,表示不知道。 堂姐的表情突然变得很怪异,像发呆一样看着空气问我:“天花板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抬头往上一看,整个天花板都是脚印!满满的都是!我怔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堂姐盯着落地窗口又问:“是谁又把拖鞋放回来了?” 那天晚上我们移驾到客厅去,开着电视壮胆。直到五点多天亮的时候,我忍不住阖上双眼,早上快八点才醒来。 看到堂姐不见了。我吓了一跳,以为她丢下我出去了。结果听到她房间有铁器刮磨地板的声音。壮着天亮的胆,我小心翼翼地走到她房门口。还是吓倒了。她拿着一个铁梯,坐在最上面,用很慢、很慢的速度,擦着天花板。 我问她:“姐,你怎么敢擦啊?” 她呆呆地看着上面的脚印,顿顿地说:“天花板脏了……” “姐,不要弄了啦!好恐怖耶。” “天花板脏了……” 我没办法阻止她。她用很慢的奇异的动作擦拭着,好像那不过是陈年老灰。 第三章 从此我就搬出了表姑家,我也劝堂姐来我家住,可是她却说我过度敏感,不再理我,我一直觉得她怪怪的。 我家客厅也有一面落地窗,看出去是一座小山丘,算是公园,有点毛的是那里以前曾经是乱葬岗,若是下起大雨,还会看到埋在土里已经腐化的棺木空洞,但是我已经在这里住这么久了,早已经习惯了,只是偶尔会毛毛的。 那件事后,我依然正常地按时上班,有一天下班的时候,堂姐说她家的电脑中毒了要去我家里借张系统盘,于是堂姐开车载我回家。这天她意外地跟我进屋里去。因为她总是嫌我家很暗,我爸妈买了很多出土文物,所以她老跟我说,我家很邪门。她很不喜欢到我家去。 “你要不要到我房间等一下,我要找一下光碟。” “没关系,我比较喜欢你家客厅,我在这里等就好了。”我家为了省电,客厅的灯通常都开得很暗,堂姐一向不喜欢,所以我举手要帮她开灯,但这次却被她阻止。 “我最近眼睛不舒服,你不要开太亮啦!快去找光碟好不好?” “那你等一下吧。”于是我回房便开始东翻西找,大约有一个钟头才找到那套光碟,我耗时太久,堂姐还上了两次厕所。 “姐,我找到了,你回家以后……“我走进客厅,却发现堂姐背对着我,紧盯着书柜上的钟馗像瞧。 “小茜,你家的钟馗也是买的吧?” “是啊,爸爸跟认识的人买的。” “钟馗这种东西,没开光会招来鬼怪的,你们不知道吧?” “姐,你不要紧吧?讲话怪怪的,光碟我给你找来了。” “好,那我也该走了。”虽然不知哪里奇怪,但总觉得堂姐走后,那种诡异感一直在心头缠绕不去。 那晚我看电视看到很晚,到了凌晨2点的时候,本来想直接睡的,但是夏天实在很热,全身黏黏的,所以我还是带着困意去洗澡。我穿过黑漆漆的客厅,打开厕所的灯,赫然发现厕所的塑料拖鞋,很整齐地头向着里面摆在门口!就跟堂姐家的阳台一样!我被吓了一跳,心里很不安,因为厕所门口笔直对着阳台门口,最近又发生了一些怪事,我都尽量避免这种状况,怎么会?啊!对了,今天姐过来上过厕所! 真是的,明明自己比我还忌讳这种事情,怎么把人家家里的东西用成这样!我赶紧把拖鞋拨乱,然后再穿上,奇怪,最近发生那种事,她怎么还这样粗枝大叶呢?真讨厌,感觉毛毛的。 我关上门,拉上浴帘开始洗澡。我只想赶快洗澡赶快回房间,忽略不停浮上心头的不安感。转开热水,开始淋浴。我顺手按了除雾灯。洗着洗着,我发现有点不对劲。奇怪?脚踝好凉啊。明明这么热的夏天为什么有股凉风从浴帘下的缝隙吹我的脚?不可思议的是我的脚在30度的夏温下竟然是冰凉的寒流温度。 我忍不住往下盯着那个浴帘的缝隙看,即使冲着热水,我的脚踝以下已经冷得失去知觉了。看着那个缝隙,咦?有一小块黑色的物体从地上慢慢地流过来,然后突然又多出两块……这是条状还是块状?是肥皂的碎片吗?怎么是黑色的啊?又有了,渐渐飘移到我脚边,这……
第257页 “啊啊啊!”一只手!那是一只手的影子!我吓得用力把浴帘拉开,但是什么都没看到!那是什么?是我的错觉吗?是吗?我快速地沖完肥皂,擦干身体后洗了把脸。 天啊,我太累了吗?就连在洗脸的时候都觉得有人在窥视我,在后面的上方是不是……我努力说服自己,一定没有!我鼓起勇气,猛地抬起头,赫然发现镜子里,我背后的气窗上,有一张惨白的脸孔低头看着我!我吓得转头去看,但是……没有东西……太敏感了吗?我一回头,发现刚刚起满雾的镜子上,竟然有一个很明显的人脸轮廓!它还带着诡异的微笑…… 第四章 最近怪事频仍,我也变得很容易疑神疑鬼。大白天才敢洗澡、睡觉前拖鞋一定拨乱、天一黑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 那天堂姐呼我一起走山路去散心。我本来是拒绝的,但架不住她生磨硬泡,只好答应她。但没想到,当我坐上她的机车时已经是下午4点多了。 那天风很大。我带着有挡风片的安全帽坐在后座,呼呼的风声,一直在折磨着我。 天真的好冷,明明是夏天,路上却一个人都没有?风好大,我在后座看着山景,绿树摇晃得好厉害,就像上面有人在跳动一样。姑娘庙过了,下面是五路财神庙吧? 突然,姐姐偏向了一条我从来没有走过的路,我想提醒她,可是风好大,她根本听不见。我想,时间一到,天渐渐黑去,她就会回头的。但是我错了。她执意往不明的道路骑去,丝毫没有回头的迹象。 不知不觉,天渐渐地黑了。整个幽暗的山区里,只有这辆机车的引擎声,一道道暗绿色的树影向我身后滑去。我的头好昏。不知过了多久,车子慢慢停了下来。 “到这里,对,是这里,是这里……”我头昏脑涨地听着堂姐喃喃自语地熄了火。 为什么?这里是哪里?都没有人。我跳下车,看着路那头无尽的黑暗,天空的云就像在蠕动一样让我不安。 苏沙沙……苏沙沙沙……什么声音? “小茜。”我转过头去,看到堂姐走进路边的芦苇丛深处,兴高采烈地对我打招呼。芦苇丛长得比她还要高,我只看到一双手,慢慢地,慢慢地在依稀可见的缝隙中缓缓挥动。那情景说不出的诡异。仔细一看,芦苇丛满满地长满了这个空地,而且仍在向两旁延伸过去。 “快……快照我啊!”她挥着手,我缓缓地举起相机,按下了快门,但只拍到她的手。 “小茜,轮到你了,快点啊!”该怎么说呢? 我也拍了一张。我没有进入芦苇丛中,因为我怕。我静静地站在边上,让堂姐按下快门,背后的芦苇丛沙沙作响我只想离开这里。终于,堂姐再度发动了车子。但她却仍向不明的方向驶去。 呜呜……轰轰轰!风吹得好大。车的灯光仿佛被黑暗吸去,感觉好不舒服。 我好想回家?前方好像出现了一个隧道? “姐,你要骑进去吗?” “……”堂姐不知说了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到。 隧道里看起来一个人都没有。一骑进去,我就看到上面吊挂着大型的抽风机。嗡嗡%……轰轰……嗡嗡!讨厌的声音就像那晚的落地电扇一样。我索性闭上眼,抓着堂姐的外套,忽视这股噁心感。 好想快点出去,而且好冷。明明是夏天,这个隧道里竟然有雾气?好冷哪,我的右肩,好冷!我偷偷地看向后照镜?!白色的烟雾?镜子里,我的右肩处,竟然包在一团雾里,这是什么? “姐……”我抬起头,想跟堂姐说这不寻常的异状,天啊!在我抬起头的一瞬间,我清楚地看到一个灰色的老人,站在道路的中间! 就在车头那里!他的身体就像雾凝聚成的一样!在我发出喊叫的时候,我们已经撞到他了!像雾一样,我们顿时像撞到进一团雾里!视线好模糊……好冷……隧道好长…… 嗡嗡……轰轰!轰轰!我真的好想回家。 第五章 等我醒来时,我已经回到家了,可是回想刚才的事情,只记得我们照了几张奇怪的相,进了一条隧道,好像还撞倒了一个人,剩下的全想不起来了。我开始每天晚上做噩梦,妈妈只好买来安眠药让我吃,也许是药效的作用,接下来几天风平浪静的,似乎所有不寻常都烟消云散了。 然而这样安宁的日子没过多久,怪事又发生了。那天我临时有事在家处理,忙了一上午刚好忙完,正出去散步休息的时候,这时帮堂姐家打扫卫生的欧巴桑王大妈找上了我。她拿出一串钥匙说自己要辞职了,由于我表姑他们出国不在家,所以她想把钥匙还给我,我很纳闷,她为什么不把钥匙还给堂姐,而要给我呢?我问她为什么,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坦白。 “明茹她……”说着,她紧张兮兮地四周看了一下,“最近很奇怪……我劝你,少跟她接近!”王大妈蹙着眉,慎重其事地跟我说。 “王大妈,我想姐姐最近比较忙吧,这几天我也很少跟她联络,她也许是精神疲劳所以变得有点不耐烦,请你包容包容她,我也会跟她说的!反正你一星期也只需要打扫两天,请你忍耐忍耐……”
第258页 “不是不是!我没有办法再待在那里了!”突然,她大叫起来,还用力抓着我的手说:“你听不懂!我没办法再看到明茹!你懂不懂?没办法跟她处在一个室内!你懂不懂?你没听懂?你没听懂?”好痛!我的手臂被她用力地捏出一排五爪红印。 她是怎么了?她瞪着大眼,看着我说:“你没懂?你还是没懂?” “我懂我懂!”我点点头,王大妈是不是过劳啊? “算了……算了……”她喃喃自语说:“你如果有机会的话……最好是不要有机会!门口的第二个抽屉……还是不要有机会比较好……”说着,她慢慢走出去了。 我呆呆地拎着钥匙站在门口,看着她一阶一阶走下楼,心中真是奇怪到了极点,第二个抽屉怎么了?真是搞不懂。 我看了一下表,发现才三点多钟,这时堂姐应该还在上班,我是回公司将钥匙给她呢,还是把钥匙直接放回她家,想了想我选择了后者。我搭车来到堂姐家,当我打开大门时,一阵强有力的风吹了过来。家里好像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只是电视机旁的墙壁上生了一点壁癌,也许王大妈就是就因为这个觉得不好意思才自动辞掉的吧? “喵喵……”姐姐心爱的小猫多多跑来迎接我,在腿边撒起娇来。我抱起它,发现它瘦了好多。难道是饲料没了,可是我一看饲料盒里满满的,它一口也没吃。生病了吗?我逗了逗它,把它放在地上,它一熘烟跑走了。 有点奇怪,怎么一直有风灌进来?而且风还很大呢!“喵喵喵呜……”多多?循着猫声,我往屋里走去。越走越奇怪,这里是屋里的转角处,照理说不可能有风啊!可是……怎么越走进里面,风流就越乱啊?突然一阵尖锐的风流冲过来,就像颱风一样。“呼啪……呼啪啪……”声音是从堂姐的房间传出来的,我走进她的房间,发现窗帘被风吹得不停地发出呼啪呼啪的声音。阳台的落地窗大开,多多蹲在椅子上,大概是被狂乱舞动的窗帘吓倒了,发出低低的鸣叫声。 我承受着强风迎面的吹击,缓缓靠近阳台,呼吸还有点困难。我伸手拉住一边的玻璃门,费力地推过去,真是的,是谁忘记关窗? “啊!”拖鞋!黑色的拖鞋,笔直地对准落地窗口!一瞬间,我倒弹了一公尺。我吞吞口水,看着那双拖鞋。它一直被放在那里吗? 屋里的风声还是很大,我往主卧室走去,我敢肯定窗户一定没关。果然阳台的落地窗也是开的,难怪刚刚进屋时,风向乱得不得了。啊!又是一双拖鞋!怎么都是黑色的啊?无名火没由来地一冒,我向那拖鞋乱踹一通,其中一只还飞了出去。 “呼……呼……”看着被我踹烂的拖鞋,心里有一股报复性的快感。不过就是一双拖鞋,哼!我关上落地窗,走回玄关才想到,刚刚和多多玩的时候,一时不知把钥匙放到哪里去了。看了一下鞋柜上,没有。可是我先前一进门就把多多抱起来,除了鞋柜还能放哪里?找不到就麻烦了,奇怪,餐桌上也没有啊?看一下茶几也没有,到底放哪去了啊!我怎么那么笨,应该要一直拿着的啊! 找钥匙的时候,我无意间抬头竟然瞟见客厅的落地窗也没关。通风也用不着这样吧……等一下!为什么这里有三只拖鞋!黑色的!是我刚刚踢飞了的那一只吗? 我忍不住仔细瞧了瞧多出来的拖鞋上,看看有没有我刚刚踹过的痕迹。就在此时,玄关传来“咚唰!”一声,什么声音?顾不得拖鞋的问题,那个声音更让我在意。说实在,我超害怕。但害怕也要弄清楚。我大胆走过去……看到多多站在玄关那里,扭着她的尾巴。原来是它,大概弄倒了什么东西吧? “多多,你吓死我了!小笨猫,嗯?你在干吗?”它直看着鞋柜上的一处,像我不存在一样。 “怎么了?”等我绕到正面才知道,它看着一个被抽出来的抽屉。就是王大妈说的,鞋柜上的第二个抽屉。奇怪,我不记得我打开过这个抽屉,多多也不可能打开这个抽屉,家里没有别人呀,再定神一看,才发现我的钥匙放在里面。 “是我吗?”我自言自语地拿起钥匙,看到下面压着的一包东西,上面写着:王大妈,相片沖洗费用50元。王大妈说的就是这个?抽屉里没有其他的东西了,那就是这个了!虽然没看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是我总觉得屋子里怪怪的,我抓起那包相片,离开了堂姐家。 第六章 几天之后,我约了堂姐一起吃晚饭,席上我问起王大妈辞职的事情,姐姐用冷漠的态度说:“她有病,她把家里的拖鞋全都扔了。” “等一下,你是说家里现在没拖鞋?” “当然了。”她搅拌着冰砂,“不但如此,她还常常拿怪异的饮料给我喝,说是什么神水,那么重的香灰味!她八成要毒死我!”她好凶,声音大到邻桌的人全都看着我们。愣了三秒,我闭上微张的嘴,我到底该不该问,她家里的黑色拖鞋是打哪来的?看着姐姐若无其事地搅拌着饮料,好像刚刚的怒吼根本没发生过一样,大概没事吧? “可是,姐,我那天去你家放钥匙,看到几双黑色的拖鞋,放在阳台,全都向着屋内耶?”
第259页 “你是什么意思?”姐姐脸色一变,变得好奇怪。整个脸好阴沉,眼白都翻出来了,简直不像一个人会有的表情。“你是说我故意把拖鞋放在那里了?你是不是这个意思?你也是王大妈那一边的人!你是这个意思吧!你从头到尾都不信任我!” “不是啦,我没有这个意思,你不要生气……”我慌了,真的没想到她会这么生气。 “我对你那么好!你竟然这样对我!”说着她拿起钱包,钞票一丢,转身就要离开。临走时,对着痴呆的我丢下一句,“去死吧。” 回到家里,我将事情跟妈妈讲了一遍,妈妈送给我两个手镯,一个让我留着,一个送给姐姐。她说是从庙里求的,可以避邪,如果遇见鬼,手镯会变黑,并同时保护我们俩人。 我拿起手镯,看着,心里有点难过,我和堂姐以前都是形影不离的,可是现在她竟然说我去死吧!我们以前从来没有吵过架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对了,照片还没有看呢!我从抽屉里翻出那个相片包,刚想看照片,可是爸爸却喊我先洗澡,这样也好,洗完澡再看照片了!一番折腾,等我洗完出来的时候,已是十一点多了。该睡觉了。 “小茜,你安眠药吃了没?今天是最后一颗吧?”妈妈提醒我。 吞下药,我回房照列躺在床上等着睡着。妈妈也照例进来,守着我睡去。 “明天试试自己入睡?” “嗯!”我缓缓地点点头,看着妈妈的脸庞渐渐模糊。 咦?怎么一阵晕眩呢?之后,啪啪的声音。是梦吗? 可是感觉好真实!谁在拍我肩膀?好用力呢。我睁开了眼睛。头痛欲裂!视线好模糊,夜灯开着?关着?搞什么,以前都不会这样啊? 我瞄一眼书桌,想看看时间。没看到时钟,倒是看到了那包相片。照片还是忘记看了!我看错了吧?那包相片动了一下。不对!好像真的在动!我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不要又来了!我闭上眼睛,开始默念。这是幻觉,这是幻觉!现在,心里要它停住,它就会停住。 停住!我睁开眼睛,看着那包相片,它一动都不动。果然这是安眠药的副作用吧?如果没睡好,就会…… 它刚刚是不是又弹起来了?现在又静静的。可是我确定它动了。因为它的袋口转向了,转向我这一边。白色的什么东西?手……手啊! “不要!”我虚弱地吶喊着,声音比蚊子还细,白色的手伸出来了!缓缓地朝我这边过来了! “这是梦……这是梦……”闭上眼,我觉得呼吸好睏难。这不是真的!这一定是梦!那只手已经碰到我的脸了,我猛地睁开双眼大叫起来。 “怎么啦?”妈妈担心地看着我,把我扶起来。 “那个……那个……”我虚软地指着那包相片。 “这个怎么啦?”妈妈有点慌张地问我:“你怎么会睡一半就起来呢?安眠药没吃吗?” “拿给我……拿给我……” 她把照片拿来了,疑惑而担心地看着我。我发抖的双手无法抓住照片,妈妈只好坐在床头,帮我把它抽出来,一张一张地翻给我看。 “你想看什么?这些好像是一些出去玩的照片……这是沖坏了吗?”妈妈的眼光停留在一张照片上,语气里充满着恐惧的气氛。 这不可能是沖坏了!我和姐姐那天在后山的怪异旅行,那个高过人的芦苇丛里。原来那些相片洗出来了。本来应该是看不见她的身影,只有一双手在挥动着的照片,变成了好多好多只在空中招动的手! 好多只苍白的手! 第七章 姐姐一定知道这些照片的,她到底怎么了?同时,我还有很多不明白的事情想问问姐姐,也许她也觉得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啊! 当初那双拖鞋到底是谁摆的,绝对不是王大妈,虽然我现在很不愿意再见她,但还是不忍心彻底不理她,如果她遭遇不幸,我也会难过的,于是我打算再提醒她一次,同时,把妈妈给我们求的手镯送给她。我拿出手机打给姐姐。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 “对不起,你不要生气,好吗?” “算了,怎么突然打给我。”心里一松,还好姐姐肯听我说话。 “我想过去你家,你现在方便吗?” “好啊,你来啊,反正家里现在只有我。” 在听到她大方地让我过去后,心里的不安感减少了很多。于是,我急急忙忙地到了表姑家。 堂姐家里,跟我上次来的时候差不多没变。但总觉得哪里不太一样? “拖鞋?” “不!我不用。” “这样啊?!”好奇怪!姐姐在家是不穿拖鞋的,她也从来没叫我穿过,可是这次为什么? “喝咖啡?” “谢谢!” 我看着她迈向厨房的脚上,穿着那天我看到的黑色拖鞋,为什么?她不是说拖鞋全被丢掉了吗?她那天的意思不是说黑色拖鞋不是她买的吗?难道是王大妈买的?不对啊,王大妈把拖鞋全都丢掉,然后又买一堆黑色拖鞋回来干什么?我可不可以问她?她会不会生气?可是我想知道。就在我抓着脑袋在那边狂想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姐姐无声无息地站在我旁边。
第260页 “吓我一跳,你动作怎么这么快?”我最近很容易就被吓到。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拿着两杯咖啡站在那里定了几秒。 “干吗这样看我,在想什么?”她突然一笑,放下咖啡坐在我旁边。 “没……没有,我是想今天怎么没看到多多。” “那只猫啊。” “对啊,今天怎么没看到多多?” “我不知道。”她冷冷地说道,喝着咖啡。 你不知道?怎么会对多多态度这么冷漠,它做错了什么吗? “姐姐……” “怎么?” “你……”话已经到了口边但是我就是不敢问,我不敢问她黑色拖鞋是从哪里来的。 “你今天怎么突然来找我?” “我……我……啊,对了。”我记得手镯我还放在包包里,我拿出来,跟她说:“我妈买的,我也有一只,那,给你带上……”说着我把手镯套上她的手。 “走开啦!” “哎呀……” 姐姐用力一挥,打开我的手,她用力大到让我一头撞到椅子后面的玻璃墙,好痛! “啊……对不起,你没怎样吧?” “没事……我没事。” 她把我轻轻拉回,看着我说:“姐姐很想你。” “……” 她好奇怪。接着,她一手拍着我的肩膀说:“你为什么都不过来?” “我……” “为什么都不过来?” “我……” “过来啊!” “我想吃水果!” “是吗……”说着,她退回去,慢慢地站起来,端起喝完的咖啡杯去了厨房。 刚刚是我多疑吗?我觉得她好奇怪。我轻摸一下左边的脖颈,那股感觉还残留在我皮肤上。她刚刚一手搭着我的肩膀,但是我还感觉到另一只手,轻轻抚过我的颈。奇怪?不可能啊! “喵呜……”我听到了猫叫,声音是从里面传来的,是多多吗?它怎么不出来玩呢? “多多!”我轻轻叫了一声。 “喵呜呜呜……” “多多……”跟着叫声,我走过去。喵呜……就像在替我引路一样,我走到里面的走廊。墙壁上,抛光的地方变多了,是壁癌吗?不只这样,我怯步走到第一个门口,盯着在我认知中绝对是一件不寻常的景象:一双有点烂的黑色拖鞋,很整齐地摆在厕所门口,这是我踢过的拖鞋…… “喵呜……喵呜……”多多还在叫。我小心地走过去,闭上眼睛故意不看厕所。不会吧!我愣在当场。主卧室的门口、姐姐的房间、客房、计算机房、小仓库全部都放着一双双的拖鞋,摆放的样式怎样就不用我讲了,而且还都是黑色的……在我呆愣的时候,左脚忽然感到一阵摩擦。这是多多的招牌动作。它摩擦我的腿,表示要我跟它去看一样东西。 踏踏……踏踏……我跟着它自地板发出的小小脚步声,走过去看,啊!是姐姐的房间?话说回来,它一向都跟姐姐睡在一起。踏踏……踏踏……奇怪,声音有点怪?房间里没有东西啊!可是哪里来的踏踏声呢?什么东西?我的头上……踏踏……踏踏……是血?!好多血! “多多!”我捂住嘴,多多被吊在天花板上!从它小小的嘴里一直流出红色的血液,它骨瘦磷璃的身躯,曲着一双前脚! “你在干吗?”姐姐像个幽灵一样站在房门口,她冷冷地盯着我,讲话像一个陌生人。她慢慢地走进来,我则是慢慢地后退。她不是我姐姐。 “多多是你杀的吗?” “对啊。”她直言,“它好碍事啊!”说着,笑笑地轻轻拍打着多多的尸体,多多可怜的遗体就这样像在荡鞦韆般摇摆着。 “你看你看,好好玩啊!”踏踏滴落的血水不停地滴落在她脸上、手上、身上!她的手镯变黑了,根本看不出是原来我给她的那一只手镯。 “我水果已经切好了。” “我不要吃……” “吃嘛。”她缓缓地走过来,伸出一只被血沾染的手。 “吃嘛!” “我不要!” 救命啊!我向后逃去!我用力地冲出房间,一鼓脑儿撞到墙壁上。那个抛光的表面马上就剥落了一大片。不要!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墙壁里,灰濛濛的水泥上全部都是横冲直撞的脚印! “过来嘛……”姐姐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越来越近…… 我连滚带爬地逃出大厦,仓皇地奔下大厦前面的斜坡,我反射性地看向五楼。一张冷冰冰的脸,从那透明的玻璃墙壁看着我,笑了。她被附身了!我什么都不能做,只是拼命地跑离那段斜坡。 等跑得足够远的时候,我才停下来,这时天已经黑了。我无意识地一直走着,脑里回想的是,多多悽惨的死状。这已经变成不只我,而是任何人都会觉得骇然的事了!
第261页 拖鞋!家里的拖鞋都是她放的吧?果然是因为那天的关系,就是那天开始,姐姐变得不一样了。但是那天的拖鞋,并不是姐姐放的,也不可能是王大妈放的,而表姑出国到现在都还没回来,那到底是什么人放的呢?我慢慢地走回自己住的小区,由于满腹心事,我暂时没有发现整个小区都停电了。直到我打开铁门,试图在黑不熘丢的楼梯间按下那个熟悉的电灯,不论怎么按开关它都不亮的时候才知道停电了。 四周都是静静的,悄然无声,是因为停电的关系吗?但是现在才7点呀,我心中纳闷地走上三楼,习惯性地看了一下大门上的气窗口,黑的。家里没人吗?但是里面却有“砰咚”的声音啊。 “什么东西?”我扭开门锁,声音变得更清晰了。 “砰咚!砰咚!”一瞬间我明白了,这是唱片放完空转的声音! “爸……你在吗?”我习惯性地按着电灯开关,可是到处都看不见!怎么会黑成这样?好奇怪! 砰咚!讨厌,跳针的声音好诡异,但是我找不到唱片机,爸爸又不在的样子!对了,可以用手机来照照看!一阵掏掏摸摸,我拿出电池所剩不多的手机,尽量就着一点光线照着身边的东西。但是手机的光源很小一片,非要贴近了东西,才照得清楚。那是什么? “啊!”我实在无法控制自己!我贴着地板照到了一双黑色的拖鞋!手机被我一丢,刚好甩到唱片机旁边。先把唱片机关掉好了。不知道怎么弄,总之把针头移掉就好了吧?我轻轻提起针头,扣回旁边的固定器上,转动的唱片,我就不知道怎么办了。接着,我拿起手机,准备去找手电筒时,突然想到为什么停电了唱片还在转?这时“砰咚砰咚……”有东西在响,我回头一看,只见摆着那双拖鞋的地方,一个黑影慢慢地涌出来了……越来越高,越来越大! “放过我吧……”恐惧使我全身的温度降到冰点,“你到底想怎么样!”不争气的泪水流满了我的双颊,是不是她再也不想放过我了?她要杀了我?不!我不甘心!抱着一股恨意,我攻击着应该没有实体的那个黑影,所有可以使出的招数,拳打、脚踢!我全都用上了! “你快滚出这个家吧!”我握着钥匙,奋力一划,意外的感受到她如肉体般受伤的感觉,我的指甲,还残留着肉体湿润柔软的触感。伤到她了?看着她颓软地慢慢萎缩成一小团,没想到这样就把她击败了,真不可思议。慢慢地,灯也亮了。 不……在我眼前的,是父亲蹲在地上缩成一团的身影,怎么会这样?我攻击的是他?怎么会这样? “爸!你还好吧?你没事吧?我不知道是你啊!”我急忙想扶起他,他低头捂着脸,不说话。 然后慢慢抬起他被我用钥匙划开的脸孔,鲜血不停地滴落着…… “这下抓到你了吧!”阴森森的,他笑了。 第八章 “难道你觉得真的有鬼吗?” “……” “现在在这里,你我二人之间,你觉得有鬼吗?” 这一瞬间。我不说话。看着医师用慎重而疑惑的眼神看着我,他的手中正记录着我的一举一动。我不能告诉他,有一双手,挑衅般地攀在他的肩上,等待我的失控。我不能说话。 “唉!”医生嘆口气,不知在纪录板上写了些什么。 “不要把我关起来……” “啊?” “我说不要把我关起来。” 他好奇地看着我,说:“你怎么会觉得我会把你关起来?” “因为我知道,我最后一定会被关起来的……” “为什么?” “我不敢说。” “说说看。”他认真地看着我,放下笔,双手握在胸前说:“即使理由很奇怪,你不说说看我怎么知道?你应该先试着相信我。”他挪了挪椅子,靠在桌前:“来,试着说说看吧?”我看着他,反正我想结局还是一样吧? “这是一场阴谋……” “阴谋?”他皱皱眉,表情比看到多元3次方程式还要糟糕。 “这是无数的疑问和无法逃避的结局。” “你觉得有人在陷害你吗?” 我淡淡地说:“不是人。” 医生微微努了努嘴,自顾自地点点头,说:“嗯,我明白了,你可以先出去了。” 我站起身,离开座椅,在开门的时候,仍然忍不住说:“医生。” “嗯?” “你最好也小心一点。” “小心什么?” “就多提防提防拖鞋吧。”不等他做出反应,我关上门离开诊疗室,坐在外面,就像在法庭外等候裁判一样。 我有攻击倾向。 这是爸爸对医生说的。 “这伤是怎么回事?”爸爸惊恐地摸着脸,上面流出涔涔的鲜血,和不知名的灼热感。 他似乎不记得所有的怪异现象,只看到我拿着一个染血的钥匙,呆呆地站在他身旁,魂不附体地对他说:“你刚刚也被附身了……” 这样的景象,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
第262页 “喂喂餵?丁太太吗?是……是!刚刚诊疗结束了,很明显的,是精神状况有问题,而且恶化得相当严重!跟你和你先生想的一样,她现在有攻击行为的话,当前之计是把她留院观察,等情况稳定再……” 隔天,我从家里出发,带了几件喜欢的东西,我怕时间太长,我真的会疯掉,所以带了几本书、几只笔和一本厚厚的空白笔记本,接着,我就住进了观察房。这里真的会让人疯掉。晚上常会看到人忽然起来,四处走动,不然就是停在你的床边,从上面盯着你看。我晚上都不敢睡觉。一睡着,就会听到拖鞋声。 我每天不是对着白色的墙壁发呆,就是流泪,我陷入前所未有的自我怀疑。我到底是不是哪里不正常?我是不是真的哪里不对劲?是我的错吗?真的是我的错吗?我不知道了。 几天后,有人来探视我,我惊讶地发现竟然是她。 “你是谁?” “我是姐姐,你堂姐啊。” “你不是。”我看着她。 她动动嘴角,低着头说:“那你觉得我是谁?” “我哪知道?你还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她抬起头,笑着说:“现在你在里面,而我,我在外面了。哈哈……”她放肆地狂声大笑,整个密室里都是她嚣张笑声的回音。 “别担心,我很喜欢你。”她一手伸来,轻轻抚着我的脸。这不成比例的温柔,让我浑身一震。我开始颤抖。 “现在还没轮到你,先去收拾收拾,对,收拾收拾,要收拾一下才好,一定要收拾干净,然后,你就像蛋糕上的水果一样,最后一个,是最后一个,对,呵呵……” “你要做什么?” 她冰冷的手缓缓移去,转过身,慢慢走向门口,拉开门,笑笑地说:“你说呢?” “你给我站住!”我冲上前,施尽全力想敲开探视房那面透明的墙!但它就是不动如山。我只能看着她惬意地漫步离去,拖曳着长长的笑声。 接着就跟想像的一样。来看我的人,一个一个地变少了。剩下的人,他们郁结而沉重的表情,不用猜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妈妈再没有来探望我了。我想,我永远都不知道拖鞋是谁放的了吧?也没办法,去阻止任何事情。 这一年来,我试着把当时发生的情况,写成这本笔记。因为,我知道也许有一天会用到的。 已经传来那天一样的拖鞋声了,越来越近了……密闭的大门,只有这本笔记,可以解释我离奇的死因。是的,只有这一本,我感受到冷了……我再也不想逃了。我也累了! 最后,我只能提醒诸位,请保重。如果你家的阳台莫名其妙多出一双整齐排放的拖鞋,向着你的屋内,请记得一定要把它移开!一定! 超真实恐怖档案39 耳朵 口述人:淼淼 身份:普通职员 惊悚值:aaaaa 真实性:★★★★★ 关键词:幻觉、精神病、异响 第一章 我并不期待你会相信下面我要讲的故事。 也许你曾读过类似开头的小说,也许你会认为上面的开头语是从恐怖小说“黑猫”中抄过来的。说实话,如果我是你,也不会相信。但没关系,反正现在开始讲述的都是我的亲身经历,信不信由你。 我只是希望你永远也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平平安安地生活,死后安静地埋到地下。请原谅我这种又要讲“他们”的故事,又不希望你察觉到“他们”的存在的相互矛盾的做法。其实,给世人留下这种文章的本身就是不应该的,但是如果连文章都不让我写,我会疯掉的。因为“他们”在逼近我。我害怕,手在颤抖,不停地冒冷汗。 医生把我诊断为“精神刺激造成的妄想症”,而把我送进这家精神病医院的叫“我的妻子”的女人也认为我疯了。但是我并没有疯。我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我想疯掉,但没法疯掉。神经像锋利的刀刃一样竖起,感知着像爬虫一样接近我的他们的存在。我蹲在病室里的病床下面,在脏兮兮的笔记本上挥笔写下这篇文章时,他们像牛虻群一样,绕着我的周围。也许我有可能在写完这篇文章之前死去。但是我会坚持写下去这篇文章,直到死亡降临为止,否则我无法忍受这种恐惧。 所有一切都始于那一天从大田到首尔的高速客车上。 那天我参加葬礼后坐客车返回首尔。人活着,有时会不情愿地要参加从未听说过的远亲的葬礼之类的迫不得已的事情,那天就是那种日子。踏上高速客车铁阶梯的脚步非常沉重,眼皮发涩,犹如放进了一把沙子。参加葬礼的前一天,我已为杂志社的工作连续熬了两天两夜。每个月的20日左右,杂志社就要经历一场冲刺战。好不容易交上原稿,还没有来得及享受放松的快乐,妈妈打来的电话把我推向了连名字都没有听过的“姑父”的葬礼。我只好向那位姑父曾经生活过的大田出发。更让我不方便的是,由于我的粪车因亲密接触事故而被拉进修理厂,只能乘坐客车。 我把身体埋在客车的靠背里,心里祈望着我的旁边一直是空座,希望我在回首尔的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里补充短缺的睡眠。
第263页 很快到了出发时间,司机坐到驾驶席上,关闭车门的客车开始后退,我的祈望似乎有望实现。但是客车很快停下了。我看到一个男子正在向客车跑来。 “别关他,快出发!”我心里在喊,但司机不可能听到我心中的吶喊。男子跑上客车后,客车出发了。男子手里拿着车票,开始找自己的座位。我就闭上了眼睛。我希望男子手中的座位号不是我旁边的坐席,但越是希望不是,事情越向相反的方向发展。不出所料,男子扑通一下坐到了我的旁边。一股强烈的汗味扑向了我,喘气声也非常粗鲁。我把身体转向车窗方向,盼望着男子赶紧闭上眼睛入睡。 “请问……您去哪里?” 面对问坐上直达车的人去哪里的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我感觉到无法忍耐的烦感。我头都没回答到: “首尔。” 如果是有点眼神的人,光看我的反应,就充分能察觉到我根本不想搭他。即使自尊心受点损,也会装着满根本不认识的样子,默默地坐到首尔。然而他不仅没有沉默,反而用胳膊肘碰了我几下。 “干什么?” 我不耐烦地问到。此时的语气连我自己都觉得很无礼。 “我是问您去哪里?” 我这才仔细打量了男子。骷髅上包住皮般的干巴巴的脸,穿着土里土气的夹克,无秩序地转动的眼珠子似乎在警戒周围,跟逃犯的眼神一模一样。他似乎在不停地咽口水,喉结频繁上下摆动。 “我说去首尔。” “啊,是……打扰您很抱歉。其实……我耳朵是聋的。” 这又是怎么回事?我呆呆地看着他的脸。既然已经说出了自己是聋子,接着会说自己的难处,什么被公司辞退、老婆孩子都要靠自己一个人,老母亲躺在病床上之类的,然后会提出请借点钱,请买我的手錶和项鍊之类的请求。可是男子一脸真诚。 “您可能觉得奇怪,聋子怎么会听懂我说的话。这叫读唇术……我是看着您嘴唇的动作,看懂您说的话。我是七岁时变成了聋子。” 管他几岁变成聋子,什么读唇术、读蠢术的,我毫无兴趣。我只想安静地睡一觉。我悄悄地把身体转向车窗边时,男子用强有力的手拽住了我的胳膊。 “先生,我求求您。再怎么疲倦,也要听一听我的话吧。因为说不好,我现在就会……” “……” 看起来并不像玩弄人,男子的表情、说话声中表露出恳切和急切的内心。在他的这种真切表情面前,我的反感已经消了不少。 “有什么事吗?” 男子这才露出略微放心的表情,咽了一次口水,开了口。 “我不知道您怎样去理解我要讲的话。也许不会相信,也许会以为我疯了。但是我只能向您讲述我的故事。嗯……从哪里开始好呢……我说过我是七岁那年变成聋子了吧?” 接着他开始讲故事。 “变成聋子之前,我的生活非常平静。像其他同龄的孩子一样玩耍,强女孩子们的皮绳,在小溪里洗澡、玩水,打碎邻居的窗户玻璃,大概就是这样一个淘气包。 我有一个比我大三岁的哥哥。虽然只大三岁,但很像大人,甚至有时觉得哥哥像爸爸。我长大的地方是忠淸北道青原的一个小村子,像大部分农村人一样,我的父母也是靠农活经营家庭。一到农忙期,经常在大白天空着房子。每到这一时候,就由哥哥照顾我。给我准备饭,出去逛外面时在栅栏门里面堆砖头,此类事情都是哥哥的份内活。我流着鼻涕拽着哥哥的手到处走,有时翻弄垃圾筒,检些空瓶子,用卖空瓶子的钱买米糖吃。 哥哥入小学后,我的日子简直难熬极了。每天都要自己找饭吃,没人给我准备。每天还没有到上午十点,就把妈妈给我准备的午饭吃光,寂寞难忍哭泣的就是我的日程。 有一天,我哭累了,在屋子里乱滚了一阵子,最后下大决心,去了哥哥的小学。那时,我只知道哥哥是几年几班。我和哥哥长得很像,有几位姐姐们看到在操场边晃悠的我,一眼就猜到我是谁,便问我是不是某某的弟弟。我说是,姐姐们就给我买面包和牛奶吃。那时幼小的心灵觉得有个哥哥真好。 到了七岁时,我也进入了小学。我虽然年龄小,但生日早,我猜父母可能是看不过去哥哥不在身边,天天在难忍的孤独中煎熬的我,故意让我早上了小学。那时,一般收入的家庭根本不敢有把孩子送幼儿园的念头。 我进入小学后,爸爸给我们兄弟买了一台自行车。虽然比拉东西用自行车小一点,但对我们孩子来讲太大了。不过哥哥很快学会了起自行车,上、下学时还带着我。 七岁是最淘气的年龄,那时的我淘气得要命。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大概都受哥哥的欺负,而我却专门欺负哥哥。天性温顺的哥哥完全包容了我的调皮捣蛋。 有一天走路时,看到安装铃的人家。那时很少有装门铃的人家,我按下门铃撒腿就跑,被跑出来的主人抓住的却是哥哥。也许是因为频频遭遇这种恶作剧,或是因为脾气原本就暴躁,房子的主人粗暴地打了一通哥哥,鼻血都打出来了。我站在远处,看着哥哥被挨打的情景心理想着如果我承认是我干的,我也会被挨打;如果哥哥经不住暴打,说出是我弟弟干的怎么办。但是直到房子主人松手为止,哥哥连一句辩解的话都没说,默默地挨打。我差一点儿骂哥哥是“傻瓜”,忍了好半天才抑制住了自己。哥哥越是忍耐,我越觉得哥哥缺点什么,想欺负哥哥的想法不知不觉地从心底深处抬头。
第264页 事情不久后就爆发了。 那天放学后,我和哥哥一起骑自行车回家。哥哥是四年纪,下课得比我晚一些,平时先下课的我在操场上要么踩死蚂蚁,要么玩玻璃球,等着哥哥下课。那一天也用同样的方式等到哥哥下课后,两人一起骑自行车来到了经常经过的下坡路。路面相当倾斜,自行车不踩脚踏板也跑得越来越块,而且还需要适当地握剎车。 那一天骑到下坡路后,自行车开始加速,哥哥开始用手剎车调整速度。我脑子里突然出现了想蒙住哥哥眼睛的冲动。当我感觉到哥哥失去平衡开始左右摇晃时,我的两只手已经完全蒙上了哥哥的两眼。 “不要淘气!”哥哥抓住了手剎车,就在那一瞬间,我们的自行车失去控制,倒在了马路中央。如果事情在这里结束,也只是破掉一点手掌或膝盖的皮肤而已。 一辆卡车正好从正面飞奔而来,卡车司机发现倒下的我们,踩了急剎车,发出刺耳的轮胎摩擦声,以可怕的气势向我们扑过来。就在那一瞬间,倒下的哥哥在看着我,我也看着哥哥……接着发生了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说到这里,男子痛苦地用手裹住脸,低下了头。当男子再次抬起头时,眼睛已经湿润了。 “卡车是停下了。但是一边的前轮胎竟然压在哥哥的头部,挺了下来。那一瞬间,轮胎在我的眼前爆炸了”。震耳欲聋的声音刺激我耳膜,我以为是轮胎爆炸了。当哥哥的惊恐的两个眼球脱离原位,向我的脸蹦出的那一瞬间,我还是以为是轮胎爆炸了。在哥哥的头部爆开,被轮胎积压,蹦出鲜红的血块的那一瞬间,我仍以为是轮胎爆炸了。其实爆炸的不是轮胎,而是哥哥的头部……” 第二章 “当人们围绕我们周围时,我在喊叫。那是连我自己都会被吓倒的恐怖而刺耳的喊声。周围人群中有的人在喊,有的人瞪大眼睛,有的人在呕吐。片刻后,耳膜里出现像电路断电时一样的“啪”的声音,所有声音瞬间都消失了。我的喊声,人们的喊声,周围人的‘嗡嗡’声,所有的声音就像按下电视遥控器的静音钮时一样,完全消失。人们像鱼缸里的金鱼一样,上下摆动着嘴唇,陆续跟我说什么,但我一点都听不见。 从那一瞬间开始,我的耳朵什么都听不见。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成聋子了。医生当中有些人说是我耳膜受损,有些人说是神经受过度刺激,无意识地拒绝声音,可是没有一名医生能让我恢复听力。也许这就是一种业报吧!害死善良的哥哥的业报。就这样,我开始过‘安静的日子’。 当然并不是说我对哥哥的死不感到罪责感,只是比罪责感更大的一种安慰感占据了上风。对我来年讲,当时卡车停在哥哥的头部上是多么幸运的事情,再滑动一点,我就没命了。另一方面,由于所有事情完全是因为我的恶作剧引发的,我被巨大的不安感所困扰,心理一直在担心一旦被人发现该怎么办呢? 反正这种事情发生在哥哥的身上,而不是我身上的事实满足了盘居在心灵深处阴暗角落的邪恶的利己心。虽然耳朵聋了,但比起头部爆炸要强得多。这种庸俗的侥幸心理把我从罪责感中释放了出来。当然,现在的我一直在后悔,一直在想如果哥哥的位置上站的是我,那就多好。 就这样过了几年的时间。 还好,没有人追究那一天的事情。相反,他们安慰我,庇护我,我也装出因那件事情受到很大刺激的样子。 事故发生的那一年,我休了学,第二年开始上特殊学校。现在用的读唇术也是那时候学到的。由于我不是先天性的聋子,比别人更快地学会了读唇术。当我毕业学校时,只要我不主动说明我是聋子,没有人会察觉我是聋子。 除了听不见以外,没有任何事情能难倒我。相反,由于生活在没有杂音的幽静中,心态反而变稳重,甚至感觉到他人无法体验到的平和。那是一种远离世间的平和。我享受着这种平和度日子,看着那些说着粗略的话,生活在噪音中的人们,我反而觉得自己很幸福。 然而在我十五岁的那一年,这种平和完全被打碎了。 那是大爷的公司破产,奶奶来到我家生活两年后的事情。奶奶当时已经过了八十,但没有任何病痛,非常健康。奶奶非常关心失去哥哥变成聋子的我,经常给我熬骨头汤喝。那种可口的味道至今还留在脑海深处。 我一放学回家,奶奶就给我端过来盛满满一碗熬骨头汤的饭桌,便坐在旁边慈祥地看着狼吞虎咽的我。我非常喜欢那种充满关爱的安静的氛围。 有一天,我像往常一样在奶奶的旁边喝熬骨头汤时,我的耳朵开始听到细微的声音。那种声音非常低,一开始以为是幻觉。那种声音好象是塑胶袋子被风挪动的声音,又像是在地面拖书包的声音。因为声音太小,我无法分辨是什么声音。但是听到了声音是不争的事实。自动耳朵变聋以后,是第一次听到了声音。当然因为变成聋子,感觉变敏感也是事实,但从来没有过听觉感知的声音。 我问奶奶是否听见什么声音,奶奶听了一会儿周围的动静后问我是不是说邻居家的狗叫声。好象有人来到邻居家里,狗在叫。不对,我根本没有听见狗叫声。我再次跟奶奶说我听到不是狗叫声,是别的声音,奶奶说除狗叫声以外,没有任何声音,还高兴地说我孙子的耳朵要好了。
第265页 但是那绝不是让人高兴的事情,更不是欢喜的事情。 那天傍晚,我再次听到了那种声音。这次声音变得略微清晰一些,但仍然无法分辨出是什么声音。再怎么竖起耳多……就像半睡状态下听到的人的上门,像多人用低声嗡嗡的声音,像下水道里爬慢的蛆虫爬动的声音,像粘稠的工厂废水蠕动着流下去的声音。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那并不是什么好听的声音。 声音是从房子周围传来的。有时从大门方向,有时从与邻居相连的墙壁对面传来,有时刚听到声音,瞬间又消失,难以捉摸。不过随着时间的流失,那种声音出现得越来越频,越来越大。而且越来越近。 那种声音……就像包围猎物,陆续缩小保卫圈的肉食动物一样。那种声音并没有着急或瞬间扑过来,而是逐渐提高强度和频率,向我家爬过来。 当那种声音爬到院子里时,我非常不安。 家里人没有一个听到那种声音。一想到只有我一个人在听任何人都不能听到的声音,我更加害怕。也许您也有过那种感觉?大家都在看电视的大白天,只有我一个人睡午觉,突然被什么东西压迫的感觉。家人在一边有说有笑,而我却连一个手指头都不能动的那种无力感和恐惧。声音越接近,那种气氛的浓度越来越加强。我明明知道毫无用途,但还是跟父母讲了那种声音的存在。 当然家人的反应是一致的。看来我们的孩子耳朵要好了。竟然能听到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大家都这么认为,没有人在乎奇怪的声音。 但是那种声音确实存在的。那天晚上,我分明听到了。家人都在看世界拳击大赛,我虽然用不安的心情看着电视画面,全身的神经全部集中在不知何时出现的奇怪声音。那天比赛的是张正丘和一名日本先手,在张正丘的雨点般的拳头攻击下被打出血的日本选手眼睛浮肿,腿不断变软,而我的父母却狂热地为张正丘加油。 当然对变聋的我而言,眼前的一切就像无声电影一样。只是人一旦变聋,神经会变得更加敏锐,通过变得最敏锐的嗅觉感知到了从父母身上发出的动物般浓厚的攻击性。 这时我听到了有人从屋子门进来的声音。回头看,房门依然是关着的。声音很快听下来了。我望了半天门,又把视线移向了电视画面。这次,声音从天花板上偷偷地出现了。抬头看天花板,声音已经消失了。在家人们的注意力集中在拳击比赛的时间里,声音反覆地越过房门出现,又偷偷地流走,从墙壁突然出现后又突然消失。 我确实听到了声音,而且感觉到那是一种不同于普通噪音的奇怪的声音。把声音叫‘他们’……您也许会嘲笑我,但是‘他们’确实令人联想到群体活动的肉食动物。不知为什么,非常令人不快,令人毛骨悚然,而且带有浓厚的攻击气氛,不想再次听到。一听到那种声音,我就想尿裤子,正确地讲是害怕。我不想听,但捂住耳朵照样能听得到。他们就像活着的肉食动物群一样,跨入了我家。 终于,他们进到了屋子里。之后开始围绕家人转圈。他们来到我身边,观察了一会儿,有陆续依次围绕爸爸、妈妈和奶奶的周围。我动都不感动,感觉着他们的动静。 ‘他们’开始围绕奶奶的周围转圈,有时悄悄地出现在奶奶的背后,有时从奶奶的腰部经过。我悄悄地走进奶奶身边,用悄悄话告诉奶奶这一情况,但是奶奶只是慈祥地抚摸我的头而已。他们又经过了抚摸我的头的奶奶的手腕部位。 第二天早晨,奶奶突然病到了。大家都认为是老年病,可是我知道是因为‘他们’。奶奶的房间和我的房间之间只隔着一面墙,我听到从奶奶的房间里不断传来‘他们’的声音。他们的气势越来越大,偶尔还传来肉食动物为了吓唬猎物发出的咆哮般的巨声。因为墙对面的‘他们’,我晚上觉都睡不好。看和被‘他们’纠缠的奶奶,我帮不了任何忙。其实,当时的我心理在担心‘他们’附到我身上。 有时,‘他们’发出人的声音,好象人们嗡嗡的声音,又像好几个人在自言自语。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出现,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我无法弄清。但可以肯定是是他们的气势与日俱增。把奶奶送往医院时,他们依然附在奶奶的后背,喧闹着。 在父母为参加亲属的葬礼离开家的那天夜晚,‘他们’的气焰达到了顶点。 那天家里只有我和奶奶。奶奶躺在房间里,在他们的吵闹声中无法入睡的我把被褥拽到头,圈着身子躺在自己的房间。害怕的我哀求父母要带我去,但父母担心奶奶,坚决地让我留在家里照看奶奶。 ‘他们’变得越来越大,我捂住耳朵坐起来了。好象发生了什么事情。突然所有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开始在奶奶的房间里旋转,偶尔还发出肉食动物用锋利的牙齿撕开猎物躯体的声音。我捂住耳多喊救命。他们发出刺耳的声音的瞬间,传来了爆炸声。 ‘砰!’ 对,就是那天哥哥的头部爆炸时传来的那个声音。 之后他们消失了。 我把耳朵贴近了墙壁,但什么声音都没有。一切都跟往常一样安静。虽然不知道他们干了什么事情,但可以肯定什么东西爆炸了。我悄悄地打开房间的门走出去,站到了奶奶房间门前。我没有勇气打开奶奶的房门。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奶奶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心里很想知道,但又很害怕。看到伸向门把的颤抖的手,我才知道自己的身体在颤抖。我做了一次深呼吸,抓住奶奶房间的门把。门把冰凉,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第266页 我要紧牙打开了奶奶房间的门。 打开奶奶房间门的一瞬间,我好象看到了满地的血和像那天哥哥的头部一样炸开的奶奶的头部。但是那是幻觉。我看到的是闭着眼睛躺着的奶奶。奇怪的是奶奶大张着嘴,脸部一点血色也没有。与其说是苍白,不如说是发绿。 ‘奶奶。’ 喊奶奶,奶奶没有睁眼。不知为什么,我心理希望奶奶不要睁开眼睛。我担心奶奶睁开眼睛,我身上会发生更可怕的事情。 ‘奶奶。’ 我走进奶奶,轻轻地摇晃肩膀,但仍毫无反应。把手贴到鼻孔下面,号脉,感觉不到喘气,也感觉不到脉搏的跳动。奶奶去世了。 办理奶奶的葬礼时,人们都说是好丧。的确如此。我奶奶一直很健康,只病了几天,就安静地去世。当然依我的经历,奶奶的死决不是寻常的。从那一时刻开始,我确信‘他们’的存在。那不是幻觉,也不是恢复听力的前兆。那只是只有我能听到的杀人的声音。我不知道那些傢伙们来自哪里,为什么只有我才能听见,为什么啃噬人的生命,也不想知道……可是这并不意味着我听不见那些该死的声音。自从奶奶去世后,奇怪的声音变得更大了。” 第三章 “第二次接触他们的是奶奶去世几年后的事情。 那天我在马路上看到接近五十的中年妇女头上顶着大包,从远出走来。随着我与中年妇女之间距离的缩短,开始听到‘他们’跟踪妇女的声音。是的,‘他们’在跟踪那位妇女。‘他们’的速度极快,甚至让我不知不觉地后退。当他们扑向妇女的一瞬间,妇女突然走向车道,开始横穿马路。您应该看那位妇女的表情,很像没有魂魄的人。您知道外国恐怖片中经常出来的殭尸吧?就是死后重新活过来,吃掉活人的傢伙们。中年妇女的表情跟殭尸一模一样。表情木讷的妇女不管来不来车,直接横穿马路,马路上一偏混乱。有的司机破口大骂,有的司机使劲按喇叭,可是妇女好不在意。‘他们’围绕妇女的身体转圈,疯狂扭动。妇女刚过马路中间线,“啪”的一声,妇女的身体飞向了半空中。妇女是被从对面疾驰而来的轿车撞飞的,飞行距离足有五米多。人们很快围住了事故现场,我也走过人行道,去看倒下的妇女。光看表面,连一点刮伤都没有,只是脸部像涂上面粉一样刷白,大张着嘴。她已经断气了。 根本猜不出‘他们’何时会扑向谁,因为逼近的速度和周期毫无规律。十多年以前,我在跟我相亲的女子身上听到了‘他们’的声音。一年后那位女子吊死。 当悲剧发生在父母身上时,更是悽惨。那天我和父母正在开车去郊区。爸爸开车,我坐在助手席上,妈妈坐在后面的座位上。自从再次听到‘他们’后,我很少外出。但那天非常安静,爸爸和妈妈身上也没有任何前兆,周围非常安静。我犹豫了一下,坐上了车。爸爸年轻时曾经开过计程车,在驾车方面是高手中的高手。 那是个阳光明媚,风和日丽的天。驶入二号国道后,我的心完全恢复了平静。爸爸听着从cd播放器中流出的音乐,有节奏地摆动抓住方向盘的手,妈妈坐在后席睡着了。目的地已经不远了,在那一时刻,没有任何危险因素。 突然,又开始传来了那种声音,而且速度极快。‘他们’在迎面而来,附在从对面驶过来的卡车上。正确地讲是附在了驾驶卡车的司机身上。我想警告爸爸,但对面的卡车和我们之间的距离已经不到一百迷。不过卡车并没有越过中间线,爸爸根本不会感到危险。‘他们’…… 已经来不及向爸爸说明这一切。爸爸也不会相信我的话。犹豫的时间里,‘他们’已经逼近了不到一百迷的前方。在这种状况下,我能做什么呢?也许能强行踩剎车,让车子停下,但卡车一撞上我们,就完了。我打开车门,跳到车外,滚落公路旁边的水沟。脸部被撕破,后来足足缝了三十多针,还摔断了胳膊,但那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受伤了。多亏当时爸爸开得不快,我才能活下来。我跳下车片刻后,听到了可怕的巨响。 ‘砰!’ 那是我听到过的声音中最可怕的声音。拖着沉重的身体爬到公路边上一看,发现突然越过中央线的卡车跟爸爸开的车正面撞击,离我的距离还不到十米。撞击后的车体变得像用脚踩扁的一拉罐一样,下面不断流出鲜血。 那个声音。 只有‘砰!’的声音在我耳多内不停地回旋。那是‘他们’炸开生命的声音。我虽然听不到别的声音,但‘他们’悄悄地逼近的声音却听得非常清楚,‘他们’终结生命的声音以惊人的气势挖入耳朵深处,要将耳膜撕成碎片。那一天是最利害的一天。我的父母,卡车司机都当场死亡。先生您会相信我的话吗?” 他问了我。我没有立即回答。因为男子说的分明是疯话,但他的表情和语气又是那么真诚。客车已经开始驶入首尔的郊区。我忧郁了一会儿正要跟他说“是啊!”时,男子脸色突变,使劲抓住了我的手。 “先生,求求您,救救我吧。” 刚才还比较冷静的男子突然开始惊恐万分。
第267页 “您知道现在的我身上发生什么事情吗?‘他们’……那些狗崽子们开始围绕我周围。像牛虻群一样,不慌不忙,逃跑也不会立即跟来。可是过了一会儿,他们又会出现在我的周围。真是让人发疯。不论去哪里,都跟踪我。现在该怎么办呢?怎样才能把那些狗崽子们赶走呢?” 我很紧张。男子胡乱转动眼珠子,抓住我的手发抖。我从未看过这种情景。以前参加学生运动,被捕后接受拷打变成残疾的舅舅有点像他。犹如被看不见的影子包围似地,挥动着两个胳膊,在恐惧中发抖,在被窝里小便。而男子更厉害,就像发作之前的精神病患者。 “他们会一直跟到首尔吗?不会吧?因为我能听见他们。他们扑向我,我逃跑就可以了。跑到天涯海角,宇宙的边缘不就行了吗?不是吗?嘻嘻……” 男子开始傻笑。逐渐失去理性的他开始向四周的看不见的敌人得意洋洋地喊叫。 “你们这些狗崽子,你们以为能抓到我吗?傻瓜……狗崽子,你们追我看看,看能不能抓住我……嘻嘻……” 客车里的乘客们的眼睛都朝向了男子。 “喂,这是你自己的专车吗?” 前面有一个青年用带毒气的声音抗议。但男子好不在意。突然男子停止了傻笑。他的脸像蜡像一样僵硬。他用苍白的脸问我 “先生,您听见了吗?听不见吗?傢伙们已经来到了那里” 他指向了客车后面。但是他所指的是空坐。 “餵!你们这些狗崽子,还不滚到那边?快滚开!” 他开始拳打脚踢,口里吐着吐沫。 “你们这些狗崽子,敢附在哪里!要死啊……该死的,还不快滚?呜啊啊啊……” 他从坐席上蹦起来,发疯地用两手抖全身,就像面对看不见的蜜蜂,展开搏斗。 “哥?是哥哥吗?哥救救我吧。哥哥我要死了!这些狗崽子们在附到我身上!喂,你这个疯子,你脑袋爆炸管我什么事?呜啊啊啊……不要进来!不要!不要进来……” 他捂住耳朵,喊着悲鸣,倒在了我上面。他的嘴里流出吐沫,脖子上膨胀的血管似乎当场要爆开。 “哥!不要进来!哥!求求你!咔……” 那一瞬间,我看到了。男子翻弄眼睛,眼边的毛细血管膨胀,脸和头部的血管快速膨胀的情景。 他抱住太阳血,拼命地喊。 “哥哥!” 就在那一瞬间,他的眼球蹦出,几乎同时他的头部在我眼前爆炸了。 “砰!” 组成他的头部的皮肤、肌肉、头盖骨、大脑、脑水瞬间跟血块一起,盖住了我的全身。那天我最后记住的是头部炸开后也疯狂地挣扎的男子的手脚。 ‘大脑过多电流’。 医生说男子是因罕见的‘大脑过多电流’现象而死的。我们虽然感觉不到,人体内经常流着细微的电流。这种电流在人过分费神经时瞬间集中在大脑里,瞬间给头盖骨增加电压,使大脑和头盖骨爆炸,世界上曾报导过几例此类死亡现象。医生追加说,因为是极罕见的事情,不需要担心这种事情出现在自己的身上。 我想相信医生的话。 正确地讲,男子的头部在我眼前爆炸后的一段时间里,我是相信这种说法的。 说实话,虽然并没有百分之百地相信男子的话,但是事情已经在我眼前发生,开始觉得男子死前讲的所有事情是真的。然而直到那时我只感觉到看残忍的恐怖电影时的令人恐怖的厌恶感,仅此而已。至少在那时以前,那种事情,发生在男子身上的事情与我毫不相干。 客车上的很多乘客呕吐、吓昏,而我相当沉着。救护车把我送往急救室,护士们用消毒棉给我擦脸、脖子等部位时,我依然能保持足够的冷静,去确认我耳朵是否正常。目睹男子头部爆炸的情景后,并没有出现耳朵变聋或听到“他们”的声音的情况。 我觉得人活着什么事情都能碰到,不值得大惊小怪。 那毕竟是那个男子的不幸而已,并不是我的不幸。当医生说我的身体,尤其是耳朵没有任何异常后,来到警察局陈述所目击到的情景时,我的声音一点都没有颤抖,冷静地回答负责警官的每一个提问。 我看到人死去的情景,并不是第一次。中学时代,曾亲眼目睹过爷爷去世的情景。不过像那个男子一样,人的头部在我的眼前炸成碎片的死亡情景还是头一次看见。 过了一个星期后,我完全恢复了以往了平稳。甚至能在酒桌上半开玩笑地跟朋友们讲那次的经历。我第一次听到他们的声音的那一天,我跟久违了的大学同学们一起喝酒,跟他们讲了高速客车上经历过的事件。由于我讲得过于冷静,朋友们甚至误认为我在编故事。即便是意识到所有的一切都是实际发生的事情后,朋友们依然你一句我一句地开玩笑。 “看来,我得少跟老婆打架。脑袋爆炸怎么半?” “人头爆炸,是不是跟电影中一模一样?” 并不是一模一样。反而更非现实。那种热乎乎的触感至今还生动地留在记忆中。 “作为纪念,检一块放进冰箱里多好?”
第268页 “餵!老婆当作猪肉,给你煮大酱汤和怎么办……” 朋友们开的玩笑也是非现实的。我们连续换了两家饭馆,我喝了相当多的酒,但没怎么醉。会有那种日子,怎么喝也喝不醉的那种日子。 走出饭馆时,已经过了凌晨两点,朋友们都醉了。 “喂,我们去练歌房!第三次我包了!” 一个朋友大方地喊了一声,但我不想继续热闹了。因为用接近噪音的疯狂的k歌声中折磨自己的耳朵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 “对不起,我……好象喝多了。明天还有杂志社的编辑会议……” “喂,看来上一次头部爆炸事件给你的冲击还是过大了吧?” 大学时代开始喜欢开玩笑的董基用话刺激了我的神经,但我只是用笑脸跟他们道别。饭馆离我住的公寓很近,走路不需要十分钟。我一个人走着没有幽静的夜间街道。人行道旁边排列成一排的梧桐树被微风摆动时,使人奇妙地起鸡皮疙瘩。大概走了十分钟时,感觉到有人在跟踪我。 第四章 我回头看了后面。看到的只有人行道上乱滚的垃圾和时而疯狂疾驰的汽车。也许是因为心情问题。多亏我是天生冷静的人,如果是心弱的人经历那种事情,至少要接受几个月的精神治疗,而我是在一个星期前经历了那件事情的。也许是当时没有暴露的隐藏在里面的某种恐惧感在幽静的夜间马路上突然蹦出来。我再次加快步伐。远处看到了公寓的建筑群。离家不远了。前面有一只野猫在翻弄放在一家建筑物门口的垃圾袋。最近,城市里无家可贵的猫激增,不知道它们在哪里吃什么生存,它们个个的体形肥大,简直是披上猫皮的猪。他们丝毫也不畏惧人。我走过垃圾袋旁边时,猫只是暂停了一下,走过后,又开始用爪子和嘴巴翻弄垃圾袋。 奇怪,什么东西喧譁的声音从翻弄垃圾袋的猫那里传过来。我回头看了一下,猫也停止动作看着我。那种喧譁声依然不停地传过来,就是从那只猫身上。 猫看着我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很像很多人低声说话的声音,又像塑胶袋或肥料袋在地上被拖走时发出的声音,也像发现猎物的飞虫小心地哭泣的声音,也像从调低声音的电视机里流出的声音。 猫慢慢地向我走了过来。猫看着我发出那种奇怪的声音,轻飘飘地走近了我。我的全身变得像蜡象一样僵硬,脑子里一片空白。 “是真的……真有!”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重复着这句话。猫来到我面前停下了。它抬头看着我,如果有人看见这一情景,可能认为野猫正向行人乞讨食物,但那不是猫,而是“那些傢伙们”。 猫突然大张开了嘴。 “咔咔……” 扭曲着身体,猫全身的毛全都竖起来了。就在那一瞬间,猫的头部像气球一样膨胀,突然爆炸了。 “砰!” 然而那不是结尾。从失去头部后也继续挣扎的猫身体里爬出来的傢伙们开始逼近了我。我这才想起不能在这里死去。我咬紧牙,强制性地迈出了沉重的脚。我听见傢伙们追赶我的声音。我捂住了耳朵,但是傢伙们没有消失。到达我住的公寓为止,我一直全力奔跑。 傢伙们的气势也非常猛,一直仅跟着我。跑进公寓时膝盖猛烈地碰撞了楼梯角,但我没有感觉到疼痛。跑到电梯前面,我开始疯狂地按电梯钮。电梯停在八层一动不动。也许有人在控制着电梯。另一个电梯们上挂着“正在修理”的牌子。傢伙们到达公寓外面后,暂时原地打转。电梯终于开始下降了。 七层,傢伙们开始缓缓围绕公寓转圈。 六层,明知没有用,我不停地敲打了电梯钮。 五层,围绕公寓的傢伙们转到180度,出现在对面的出入口。 四层,我该怎么办?明知傢伙们的存在,明知傢伙们即将要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我却束手无策。 三层,感觉到了从额头渗出的冷汗。 二层,傢伙们小心翼翼地走进我。 一层,“噌!” 电梯门打开的声音听起来像救世主降临的声音。我慌忙跳进电梯里,电梯开始上升,傢伙们像扑空了鸡的狗一样远离了我。我这才松了一口气。那是躲避危机的嘆气声。 可笑的是,那时的我竟然忘记了重要的一点。由于过于真实地感觉到傢伙们的实体,我竟然把‘他们’当成了受空间限制的有形的存在。妻子给我开门时,我怕有人跟着进来,赶紧关上门,锁上了好几道锁。 “怎么了?从不关心关门的人突然……” 妻子带着奇怪的表情问我,但我不能说是因为那些傢伙们。 “你可知道如今是什么世道?一闭眼睛,别说鼻子,连头都割走的世道……” 虽然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说过去了,但不安感并没有消失。妻子看着我问。 “粘在衬衫上的又是什么呀?” “什么……” “妈呀,这不是血吗?” 低头一看,衬衫上到处都是猫的血迹。 “你说的是这个?这是番茄汤溅的” 我赶紧绕过妻子,跑进浴室,打开水龙头,开始沖洗猫的血迹。然而已经渗透到纤维里的血迹根本无法洗掉。
第269页 对傢伙们的不安感也跟血迹一样无法从记忆中洗掉。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强迫自己想着外面发生的事情都是偶然;只是在醉酒时对偶然夸大解释而已;只是因某种理由,出现了听力神经的错乱而已。我努力想抖掉不安感入睡,但是不安感就像爆炸之前的猫的头部一样,不断膨胀,我的耳朵向外面的声音完全打开了。幸好,连续两个多小时辗转反侧时,并没有感觉到傢伙们。听着妻子发出的轻轻的鼾声,我也慢慢睡着了。 大概过了凌晨五点的时候,我再次听到了傢伙们在房门外面打转的声音。 我想立起身体,但无法动弹。只有听觉神经活泼地感觉着门外的声音。傢伙们成群地在门外打转。我期盼着傢伙们在门外转累了自动消失,而傢伙们却向相反的方向移动。他们非常缓慢地,以让人发疯的慢速度,慢腾腾地通过房门,接近了我。干脆一口气扑向我,更好受一些。傢伙们在离我只有两步远的地方不停地打转,好象在等待放弃反抗的猎物自动跳到他们当中。 我想叫醒妻子,可是只有几英寸远的我和妻子之间的距离让我觉得好几公里远。我知道‘他们’就是把那个男子推向死亡的元凶,现在要夺去我或妻子的生命。像那个男子一样,因命运开的玩笑,我听到了他们。 想到这里,极度的恐惧感痛苦地向全身蔓延。 随着恐惧,还产生了疑问,傢伙们盯上的会是谁呢?。我开始回忆男子跟我将过的故事,但找不到任何线索。可以肯定的是,傢伙们是为了啃噬生命,从地狱中跑出来的。我哀求着自己不是傢伙们的目标。处在这种状况下,谁都会期望牺牲者不是自己,谁都会期望着自己能够幸运地活下来。 然而他们始终没有动,只是停留在离我几英寸远的周围。 突然,妻子从被窝里爬了起来,好象是要去洗手间。这是绝好的机会,是能够判断傢伙们盯上的是我还是妻子的绝好的机会。妻子下床,向门走去。她的动作显得那末缓慢,好像只有平时速度千分子一。我拼命祈祷,祈祷傢伙们跟着妻子离开房间,跟到洗手间啃噬妻子的生命,希望再也不要回来。但是傢伙们依然待在原地,他们盯上的是我。等到天亮时,傢伙们消失了。我这才松了一口气。我想那只是梦境而已。 然而当夜幕再次降临时,傢伙们又来到了我的身边。不过他们并没有马上扑过来,而一直待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 我跟妻子说了事件的前前后后。妻子并没有相信我的话。当然如果我是妻子,也不会相信的。妻子认为潜伏在我脑子里的刺激转换成了不安症,医生也是同样的看法。但是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知道,每到晚上离你几步远处打转的傢伙们的存在是多么恐惧,多么让人发疯的事情。如果医生们看到了在这种不安和恐惧中头部爆炸而死亡的我,同样会用‘大脑过多电流’之类的结论为我的死打个句号。 住进这家精神病医院后,傢伙们离我越来越近。那是几乎没有痕迹的细微的接近,但我能感觉到。傢伙们开始逼近我后,不安和恐怖情绪与日俱增。医生把发作的我关进独房,护士们给我打了镇定剂,但都无法让我镇定。 由于对傢伙们的恐惧感达到顶点,不打镇定剂,我根本不能入睡。正在这时,我的生命即将要被傢伙们啃噬时,一只救援的手伸向了我。 “我知道您能活下去的方法” 女子在我耳边说了悄悄话。接着小心地开车出发了。 现在我手里还拿着惊恐中乱写的笔记本。也许酩酊大醉的我在地下通道像尸体一样乱滚时,女子偷看了我手中的笔记本。 对傢伙们的恐惧感达到顶点,不打镇定剂无法入睡的某一天,我逃离了精神病医院。就在为了给患者供应晚餐,打开所有病区门的时候。死在医院里还是死在外面,没什么区别。在精神病医院被镇定剂麻醉自己,总有一天傢伙门会炸开我的头部的。医生又会用‘大脑过多电流’之类的话解释死因,炸飞头部的我的尸体会被捐赠到医科大学,在手法粗糙的医科大学生们的手术刀下切成碎片。 我虽然成功地逃离了精神病医院,但无法逃离傢伙们的魔掌。他们跟着我,从精神病医院爬出来,时刻都在我周围打转,折磨着我。我想回家,可是妻子会再次把我扔进精神病医院,关进监视更严森的地方。 脏兮兮的乱蓬蓬的头发,像杂草一样茂盛的鬍鬚,穿着检来的破衣服,在地下通道到处流窜的乞丐的生活。几个月以前,我还过着虽然工作累点但非常正常的生活。该死的……正常的我的生活在碰见那个男子后完全脱离了轨道。在地下通道盖着纸箱子和报纸之类的东西,把不知合适爆炸的头部靠在墙壁上,我开始用乞讨的钱买来的酒麻醉自己。空腹连续喝进三四瓶烧酒,才能赶走一点对傢伙门的恐惧感。这时,我会豪迈地喊几声。 “狗崽子们,过来!过来呀!我要把你们磨成粉末!” 他们分明能听到我的喊声。虽然不太明显,但我能感觉到他们听到了我的喊声。然而只要一醒酒,他们的存在又让我感到无比的恐惧,我又像猛兽面前的猎物一样,在恐怖中颤抖着全身。 奇怪的是,傢伙们一直在重复着逼近和离开的动作,没有对我下手。干脆直接扑向我,炸开我的头部,我也没有必要在让人发疯的恐惧中维持着可怜的生命。
第270页 变成垃圾堆度过日子的有一天,我第一次听到了傢伙们啃噬人的生命的声音。在我的周围徘徊的傢伙们转到躺在我旁边的醉汉身边,开始打转。前不久,他还是一家奔驰汽车相关企业的社长。公司倒闭,离了婚,被催债人追感,最后变成精神病患者。傢伙们慢慢地在他的周围打转,突然扑向了他。当在纸箱里颤抖的我揭开他脸上的报纸时,他已经死了。而且大张着嘴。 第五章 就在我决心自杀的那天傍晚,女子出现在我前面。 “我知道您在经历什么。我知道谁在这样折磨您” 我无法相信女子的话。可是我想相信她。听到女子柔和的语气,我那僵硬的心瞬间融化,勉强忍住了要流下来的眼泪。但是,我从女子手中抢过来我的笔记本,好像我落到这一地步都是因为女子似地,朝她大声嚷嚷。 “知道?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有什么知道的,说说看!” 看女子的表情没有丝毫的紧张。 “他们现在也在跟踪您” 我这才听到傢伙们正紧跟在我们的车后面。像蜂群一样,像蝙蝠群一样,傢伙们执着地跟踪我后面。女子说 “我也能听见他们。” 女子敏捷地按下了cd的播放钮。cd里开始流出在粗糙的音质和噪音中传出一位老太太的沙哑的叨咕声。好像是一种咒语,也像古老的民间歌曲,可是歌词一句都听不懂。 “是我去世的奶奶” 真是不可思议。傢伙们开始动摇了。就像盯着猎物的肉食动物看到比自己更强壮的傢伙时犹豫一样,猛烈地追赶汽车的傢伙们出现了混乱。女子把cd的音量调得最高,拉下了车窗玻璃。灌满车内的老太太的声音流到车窗外时,傢伙们发出刺耳的悲鸣,像警戒似地后退一段距离,又接近汽车,反覆多次。确实有效果。不肯放弃,犹豫着追赶车的傢伙们慢慢地远离了我们的车,不久后完全消失。得救了,我松了一口气。 “效果不会长久的。只是吓唬他们而已……” 女子淡淡地说到。不能维持多久又如何呢?傢伙们暂时从我周围消失的这一点,足以让我感觉到得到全世界般的快活。自动傢伙们开始围绕我周围以来,我的人生沦落为一个个瞬间和瞬间的延续,简直不是人过的生活。在死比活着幸福的悲惨人生中,相对性把瞬间拉长成永远。我遇到男子,得知傢伙们的存在,住进精神病医院,只不过是一个月以前的事情。 “奶奶是跳大绳的。她的灵验远近闻名。奶奶比我更早知道了他们的存在” 女子的安静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真实,我甚至想如果这个女子去当精神病医院的主治医生,治疗效果肯定会出色。 “他们是冤枉地死去后在半空中徘徊的怨恨灵。希奇的是,与其他幽灵不同,他们是以声音的形式存在。他们发出的声音是我死去的瞬间听过的声音。怨恨灵是幽灵中最执着的一种,一旦被他们盯上,任何人都不能逃掉。听起来像是鬼片中的故事情节,但这是事实”。 女子从仪錶盘前面的烟盒里取一根香菸叼在嘴里,用轿车上的点火机点燃了香菸。 “来一支吗?” 女子满不在乎地伸出了自己刚刚点燃的印有唇膏印的香菸。我接过来叼在嘴里,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我从未体验过挖入肺部深处的香菸的味道如此甜美。吮进女子的丰满的嘴唇也会如此甜蜜吗?不纯的欲望突然抬起了头。斜眼偷视的女子的身材,简直是魅力无比。大脑里的血管开始收缩,全身开始放松,困意袭来,两腿发酸。自听见傢伙们以来,我从未睡过安稳觉。跟遇见男子的那一天一样,眼睛发涩。开车的女子的身影奇妙地刺激我。我勉强抑制着像小孩子一样把头埋在女子的怀里睡觉的冲动。 “我是从七岁开始听见他们的。光州事件时,哥哥头被军人们的棍棒打碎了。哥哥死后我病了好几天,突然开始听见他们。那时奶奶看着我说,看来我的孙女身上附上了恶鬼” 女子摇下车窗,向车外吐出了烟。 “奶奶给我施了多次法,想尽了各种方法,但他们替我带走奶奶后,才放了我。可是后来我才知道竟然还有能听到他们的人”。 轿车在郊外跑了相当远的路,来到了一座幽静的别墅。 “头疼的时候,时而停留的地方。” 从车上下来的我被别墅的豪华程度惊呆了。突然我回头看了后面。没有任何动静。如果傢伙们永远消失,就多好啊! “当作自己家就行了。” 女子把在门口犹豫的我推进房子里说到。对建筑艺术门外汉的我都能看出来别墅的内部装饰相当高级。壁炉、吊灯、无法用肉眼分别真假的名画家的油画,超大型墙挂式电视,铺上洋地毯的地板和带有隐隐约约的香气的空气,对别墅内部进行细装饰和精心管理的痕迹非常明显。 “浴室在那里,先去洗干净再出来吧。” 先?第一次共度夜晚时,妻子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你先去洗吧。女子的话产生的奇妙的感觉重新点燃了正在冷却的欲望。浴室很宽敞,装满浴缸的热水在灯光下晃悠。洗完淋浴后把身体泡到浴盆里的瞬间,嘴里不知不觉地飞出了感嘆声。这才是生活的乐趣,认识傢伙们以后曾经淡忘的生活的乐趣。洗完头,颳了鬍子。浴室内从剃鬚工具开始到洗浴中需要的所有用品一应俱全。我光着身子,只皮着浴袍走出了浴室。因为我没有干净衣服可穿。
第271页 “这么一洗,认不出来了。挺英俊的吗!” 说着女子笑了一下。那种微笑真甜美。我的脸发烧,赶紧回了头。我仿佛看到了女子眼神中反射的欲望的影子。 “简单地准备了吃的东西。趁热吃吧” 跟着女子来到厨房一看,铺上雪白的桌布的餐桌中央点着蜡烛,桌面着摆着包括烤牛肉和葡萄酒的山珍海味。闻到香浓的菜餚味,嘴里充满了口水。我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拿起刀和叉子,狼吞虎咽。把烤牛肉扔进嘴里,感觉到舌头都要融化的幸福感,差一点儿流眼泪。我吃光了准备好的食品,一口都没有留。 “慢点吃,有的是时间。” 女子的这句话又使我产生了微妙的感觉。难道是想跟我过夜的诱惑吗?看到女子湿润的眼神的一瞬间,觉得也许有可能。 吃完饭后,我和她面对着坐在别墅的酒吧里听着美国爵士女歌手艾拉?费兹杰拉的音乐,喝葡萄酒。 “这是木桐酒庄葡萄酒。产于法国波尔多美度,是世界上最高级的葡萄酒。好喝吧?” 我感激地点了头。这不会是死亡之前的幻觉吧?管它呢,假如人间有天堂,肯定是这里;假如人间有天使,肯定是这个女子。 “初次见面就提供这种待遇,这种氛围……千万不要把我想成奇怪的女子。我只是找到了遇见久违了的患难之交的感觉。不是有那种感觉吗,正在经历自认为是他人无法理解的只有我一个人的痛苦时偶然碰见经受相同痛苦的人时感觉到的那种知己的感觉……” 女子的每一句话像强烈的镇定剂粉末一样在我心里融化。 “太可怜了。您的憔悴的脸……” 女子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您……很像我哥哥。哥哥是古典吉他能手。罗曼司、给艾德琳的诗、…… 含着泪水的女子的眼睛非常可怜。我想甜女子的泪水。 “我……是不是太失礼了?自己叨咕了半天……” 我想跟她说不是,她的那种姿态反而更具有魅力,但张不开嘴。 “我曾说过知道您能够活下去的方法。我想告诉……” 女子的话被中断了。因为冲动的我的嘴唇扑向了她的嘴唇。女子紧张地挺直了身体,但又慢慢地松了下来。在艾拉?费兹杰拉的歌声中,我们倒在了床上…… 一阵暴风雨过后,女子躺在了我的怀里。被汗水淋湿的头发粘在脸蛋上的样子无比可爱。一阵困意袭击了我。这即将成为平生最长最深的觉。 “睡了吗?” 女子问我。我想回答还没有,但很奇怪,张不开嘴。 “您还是睡着的好。因为会痛苦一点……” 奇怪。看女子的脸,刚才还美丽的表情早已消失。女子的脸上甚至散发出邪恶的鬼气。 “我放了点麻醉药,在葡萄酒中效果较慢的那种药……对不起。我只能这么做……您能原谅我吗?” 我不能回答。 女子光着身子站了起来,向cd播放器走去。我不敢动弹逐渐变硬的身体,只是望着像葫芦一样曲线完美的女子的背影。女子关掉艾拉?费兹杰拉的歌,换一张cd后按下了播放钮。再次传来了在车上听过的老太太的念咒语的声音。接着又听到了潜伏在别墅窗户对面的傢伙们的突击声。 “对了,刚才我说错了话,现在就更正。其实我并不是因为‘他们’替我带走奶奶而活下来的。说实话,要想摆脱‘他们’,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寻找能听到‘他们’的人,替我献给‘他们’……可以说是一种人身工会。” 我的身体完全麻痹,无法动弹。 越过窗台的傢伙们漫不经心地接近我。我甚至能感觉到他们喘气的声音。 “跟您混合了身体,我的阴气已经充分传入您的体内,足以让他们把您当成我。反正您是快要死的人,您的牺牲可以延长一些我的生命,您不会生气吧?不知道这次能坚持多久……” 我已经听不见女子的声音了。傢伙们已经来到了我的耳边。 我听到了。听到了从地狱里爬出的鬼群逼近我耳朵的声音。 我害怕。我只是希望您没有察觉傢伙们的存在的情况下,度过平凡的人生,安静地埋在地下。希望大家饶恕我这种讲完傢伙们的故事后又期望不要察觉到傢伙们的存在的相互矛盾的做法。我害怕。手在颤动,渗出冷汗。 现在傢伙们已经进到我耳朵里。鬼群在撕开我的耳膜。像吸血虫一样挖开神经的鬼群在撕开我头部内的所有东西。头部内炸开无数的爆竹。血管迅速膨胀起来。我张大了嘴。 我的头终于爆炸了。假如此时的我变成傢伙们的一员发出声音,那肯定是头部爆炸的声音…… 超真实恐怖档案40 噤声 口述人:老猫 身份:普通职员 惊悚值:aaaaa 真实性:★★★ 关键词:异国风情、假人、变态教授 第一章 我站在异国他乡的机场,心里一片茫然。 我要去的地方有颱风,航班取消,不知道多长时间以后才能飞。改签去其他城市,却一张宽裕票都没有。好不容易得来十天的假期,不会就这样废在机场吧?
第272页 我在售票柜檯转悠着,什么地方都去不了。 “大叔你去荷勒里岛吗?”一个女声响起来,“度假胜地,我男朋友不来了,现在多张票,我要退掉,你可以改签去这里。我们一起去办手续。” 秀气的女孩,背着大旅行包,站在我身边。她还说中文。是同胞。 我感兴趣地瞧着她。 她仰着头:“准确地说,他把我甩了,放鸽子了,我看你可怜,票卖给你。” 刚才我问过去荷勒里的航班,全满。现在,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 阳光,沙滩,错落有致的建筑,黄色的绿色的屋顶,蓝天碧海,巨大的椰树。 我和张小咸站在白色的回廊上,看着这一切,感觉很满意。 到荷勒里岛的航班,每周只有一次,而且是小飞机,我从张小咸手里拿到了最后一张票。上了飞机,张小咸坐在我身边。事实上,也只有她坐在我身边。奇怪的是,这架满载40个人的飞机,居然有38个人买了票没有登机。飞机起飞后,张小咸想换个地方,结果被空姐请了回来。 语言不通,空姐指着英文的飞行手册,告诉她,她必须和我坐在一起,否则这架小飞机会失去平衡。 她本想转让一张机票,没想到还不情愿地认识了我。 这还不是最有趣的。到了岛上,我们又被安排住进了同一栋别墅。张小咸又要求换房,仍然被无言地拒绝,所有其他房间都预定出去了。她必须住在我的隔壁。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对这次度假的满意度,要高于张小咸。 我已经好久没有休假了,身为一个四十岁的中年男人,仍然混迹于公司中层,向上成为成功人士无望,守成也很困难,因为更多的年轻人在觊觎我的位置,压力可想而知。这一次好不容易获得假期,我在网上仔细查找了很多驴友笔记,看了不少旅游类杂志、书籍,最终运气让我来到了这里——在全世界都还算冷门的荷勒里岛。我需要安静地、完全没有打扰地好好休息休息。 现在,我和张小咸一起,站在回廊上看大海。回廊尽头是个欧式的小亭子,已经摆好了晚餐。海风把张小咸的长发吹起来,拂过她年轻的面庞,仿佛使我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时候我身边也有一个像她一样的姑娘。算了,不想这些了,还是想想晚上的事情吧,巨大的龙虾,烤得香喷喷的海鱼,还有红酒,也许…… 张小咸似乎一直在思考着,然后转过头来,对我说:“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 “哪儿?”我环顾四周,一切正常啊。 “没有人声。”张小咸说,“这不像是度假的地方,一点人的动静都没有。” 我笑了。没有人还不好?这正是我想要的。我说:“别胡思乱想了,他们就是说话我们也听不懂。我倒是很享受安静。” “荷勒里是沉默的意思。”张小咸说。 “这你都知道?”我问。 “飞机上的旅游手册说的。” 飞机上的旅游宣传单说,荷勒里岛在南太平洋,面积只有17平方公里,它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这里的人使用古怪的弗利贝土着语言,并且坚持这一传统,拒绝从嘴里说出任何其他语言来。所以,听不到说话是正常的,说了也没用,索性就没人搭理我们。这倒符合它原生态的旅游特色。旅游手册上说,这里有大量的随海洋暖流到来的鱼群,各种无污染的海鲜、水果,还可以潜入海底,看五颜六色的珊瑚、水底生物。 给我们上菜的姑娘很漂亮,眼睛很大,双眸迷人,头发乌黑,皮肤是褐色的,光滑有质感,穿着热带风情的裙装,脖子上繫着一条艷丽的丝巾——这倒有点突兀,在这样气候的岛上,在一身短打扮的装束中,怎么就多出这条丝巾呢?不过,我没有多想,餐厅的厨师还有高帽子呢,也许是人家的职业装扮,我们外人看不懂的。 我埋着头,在满桌子美食间,寻找着最吸引我的那一块。张小咸却边吃边皱眉头。很快她就停下来,看着我。 我也只好看着她:“还觉得不对劲吗?” “没有声音。”她不安地说,“我不是指当地人的声音,我是指没有其他游客的声音。大家都默不作声吗?海岛沉默游?” “也许吧。因为说话的人少,所以自己也懒得说了。说那么多话干什么?大家都不熟,说什么呀?鱼从来都不说话,可鱼依旧正常生活。” 张小咸放下刀叉,提高了声音:“你活了这把岁数还没脑子啊?我是说,这里压根没有别的游客。不觉得奇怪吗?飞机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岛上也只有我们两个人,还必须在一起,其他的地方都被预定了,可却没有人。” 我笑了:“我喜欢。我就喜欢世外桃源范儿的地方。” 张小咸说:“可我不喜欢。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站在旁边的姑娘眉毛细微地动了一下,我突然有一种直觉,似乎她能听懂我们说话。 “多吃点。”我指着桌子上堆积如山的食物说,“你这么瘦还旅行呢?你慢慢就习惯了,说话多太伤元气,沉默才是真正的金子。” 第二章 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外面下起了小雨,和风细雨,很舒服。我躺在床上,略微有点遗憾,我觉得身边要是有个女人就好了——但不能是张小咸那种神经兮兮的女人。可惜了,长得不错,就是喜欢挑茬儿,这地方有什么不好啊?喜欢热闹直接回公司上班去啊,真是的。
第273页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也就是刚打个盹儿,就被门铃吵醒了。寂静的只有雨声的夜里,铃声显得格外刺耳。 我拉开门,张小咸穿着睡衣,脸色苍白地站在外面。她说:“你听。” 我仔细听,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张小咸说:“很多人在说话,是吧?” 我摇摇头。我说:“你是不是太累了?” “没有。”张小咸仔细谛听了一会儿,说,“好多人,像蚂蚁一样嘀嘀咕咕,像马上要烧开的水。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好像是在地底下。可我们一说话,他们就不说了,刚才我睡的时候,声音很大,拌在海潮声和雨声中。” 我困得不行,根本不想和张小咸多废话,只想赶紧把她打发走:“你没事吧?你是不是幻听了?赶紧回去睡觉。” “你个耳背的傢伙。”张小咸看我不相信她,生气了,“老年痴呆!” 我示意她离开,关上门。要是过了困点,我这一宿就别睡了,那明天怎么还有精力下海? 我几乎是拖着自己回到了床上。刚躺下,突然反应过来,大半夜的,一个姑娘敲你的门意味着什么?哪有人嘀咕,这分明是找我的藉口。我腾地坐起来,张小咸说的没错,我真是个痴呆。我立刻沖向门口,拉开门。 外面漆黑一片,旁边张小咸的门紧紧关闭着。 我仔细倾听,唰啦唰啦的海浪声,哗哗的雨声。剩下的什么都没有。 吃早饭的时候,我们终于见到人了。海滩上有三三两两散步的人,海边的餐厅、酒吧,也有一些工作人员,一切都很标准,很正常。这进一步说明,张小咸太敏感了。我和她开玩笑,说昨天夜里她听到的,就是这些人的说话声。 没想到张小咸很严肃地点着头,她根本没意识到这是一个玩笑,她就是这么认为的。她说:“你看清楚没有,这些人貌似正常,可说不出来地别扭。他们脖子上都有东西,丝巾、项鍊、领结。昨天我们吃饭的时候,说岛上只有我们两个人,现在就一下子冒出了这么多人,分明是我们的话被汇报了。于是,岛上摆出了这么多人,给我们看。” 她反覆念叨着,这些人昨天白天都没有出现,夜里神秘地嘀咕着,然后在今天早晨,成为风景区的点缀。他们的出现,只不过是让这里更像个度假胜地,像个摆设。 我问她:“那你说,他们凭什么摆给我们看?我们多付钱了?我们有这里的股份?” 张小咸说:“我们是外人啊,如果我们是这里的人,那看到的完全是另外一种景象。” “无声的世界,对吧?”我有点厌烦张小咸的偏执,叫住昨天那个上菜的漂亮姑娘,她恰巧从回廊外面走过,脖子上的丝巾非常耀目。我问:“姑娘,你们都是假的吗?都是做给我们两个看的?” 漂亮姑娘停住脚步,忽闪着大眼睛,问:“先生,你有什么需要的吗?我们会尽量满足。” 张小咸跟着问了一句:“海滩边的那些人,都是从哪儿来的?” 漂亮姑娘继续微笑着说:“小姐,我很乐意为您做点什么。” 我笑了,我觉得那个姑娘根本听不懂我们在说些什么。可张小咸的脸色却变得苍白,她对我小声说:“你不是说,他们坚持说弗利贝土着话嘛?可这姑娘,她居然说中文。” 我和张小咸为姑娘为什么说中文争论了很长时间,我认为我们是中国人,岛上找一个会说中文的姑娘为我们服务,再正常不过。张小咸却认为,这个姑娘完全是机械地在说话,她说的,和她听到的,甚至和她想的,完全没有关系。我认为这种争论无聊透顶,别人说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张小咸却觉得,要把事情搞个水落石出。 看在她年轻漂亮的份儿上,我勉强同意了。我和张小咸花了几乎一上午的时间来干这件事情。我们顺着滨海的道路走了很远,走到了小岛的另一面,这里一面是海,另一面是郁郁葱葱的山脉。山上有一座巨大的石人雕像——那座像只有脸部,一张很长的脸,没有雕刻眼睛,深邃的眼眶里空无一物。它的嘴巴紧闭着,表情呆滞。这张脸是这个小岛的标志,我在旅游手册和各种招贴上看到过,它之所以这么着名,并不是因为有多好看,而是因为,它从远古时期就存在,是远古文明的奇蹟。 书上说,这个石雕是半人工半天然的,本来那块石头就长得像脸,略加雕饰,就成了头像。 我拿出相机,给石雕拍照,张小咸哼了一声,对我的举动表示不屑。我问她怎么了,她说我表现得像一个真正的观光客。我说:“难道不行吗?像你这样,表现得像个侦探,反而不正常。” 年轻人喜欢怀疑一切,到了我这个年龄,就觉得无所谓。什么都要穷追,没有这个精力了,也没必要。 转过山脚,我们看到了山坡上一个巨大的花圃,里面开满红色的鲜艷花朵。一个皮肤黝黑的老人,在那里埋头灌溉。张小咸好像见了救星一样,跑了过去。我走到山坡前,已经气喘吁吁,度量了一下,还是不要爬坡的好,就远远地给他们拍了两张照片,之后席地而坐,看了会儿大海,干脆就在草坡上躺下来。 昨夜下过雨,现在蓝天如洗,几抹白云掠过,书上说,这种白色的、棉絮状的云,叫祥云。
第274页 第三章 不知不觉我就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张小咸把我推醒。我坐起来,看见她一脸忧郁,后悔得几乎想再次躺下。我正梦见自己坐在船上钓海鱼呢。张小咸却说:“你不要睡了,我们得离开这里。” “又怎么了?这不是挺好吗?下午我还要潜水呢,你让我再睡会儿。”我说。 “好个屁。我们必须得离开。再不走你会后悔的。原来这岛上,真的就是我们两个。” 我揉揉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好不容易,张小咸才向我解释清楚,花圃里的老头对她说了什么。这里的所有人,包括给我们上菜的漂亮姑娘、那些海滨的游客,以及我们即将遇到的在商店里购物的人、随时为我们帮忙的人、各式各样的观光客,所有人,都是由志愿者装扮的。换句话说,这个岛上的所有居民,他们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志愿者。他们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微笑,把欢乐表现出来,哪怕岛上只有一个客人,也要洋溢着幸福,精神饱满,并且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嘴里充满溢美之词。 “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假吗?不觉得太人工?这有意思吗?”张小咸急促地说,脸涨得通红。我抬头看看花圃的方向,那个老头也在看我,目光相遇,他迅速低下了头。 “我觉得没什么不妥。”我说。 张小咸不像是在撒谎,她紧张了,我心里也有点打鼓,但却努力表现得满不在乎,“我是来休闲的,他们这么做,让我很舒服。我管他们说什么呢,我压根对追根究底没有兴趣。我想玩,想潜水看看鱼群,想晒太阳,喝红酒,吃海鲜。我只想舒服地过一个星期。至于假不假,关我什么事。” “你不觉得有危险吗?”张小咸低声质问,“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个人?他们表演给更多人看不行吗?” “我喜欢人少。”我站起来,“哪儿哪儿都是人,这里就我们两个太难得了。好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吧,我们去吃饭好不好?吃完午饭,我要去海滨潜水。” “你不要去。别去。”张小咸的口气带了一点哀求的意味。 那个老头都跟她说了什么?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张小咸知道很多事情,但却没有把它们都告诉我。她只是告诉了我结果——危险,却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这让她像个臆想型的神经病。 要么她有病,要么有危险,我判定。 我说:“地方是我自己选的,钱是我自己花的,我爱怎么玩,爱去哪里,不用你多嘴。我们本来就是陌路相遇,你要觉得跟着我玩有危险,我们就分开,你去刨根问底。不管怎么说,航班也得一周以后才来。我不想把时间耽误在无意义的事情上。” 简单的判定方法,就是去潜水。如果没有危险,那她就是病人。 她会是病人吗?我看看天,蓝得让人心醉。 我拿起相机,自顾自地走了。张小咸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上来。远远地,她在我后面六七步的地方走着,像个影子。 中午吃过饭,看四周无人,张小咸把我叫到回廊上,换了话题,把“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改成极力阻止我去潜水。她先是说有报导,海里有鲨鱼,后来又说这的安全措施不行,接着说夜里刚下过雨,海底浑浊,什么都看不见,再后来,又回到原点,说到处都是可疑的人,怕我出什么意外。 我盯着她问:“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她的眼睛躲避着我:“我不能跟你说。事实上,我这么阻止你,也是有风险的。我想和你一起离开这里,虽然航班几天后才有,可还有别的方法。你看,潜水的地方有船。” 我笑了:“那艘船顶多可以把我们带到海岸线五百米外。” “没有动力了,我们可以漂流。我算过,南太平洋暖流刚好路过,两个星期后,可以把我们带到纽西兰。” “呵呵呵呵。”我冷笑出了声,“我觉得我们还是坐飞机方便些。” “我认识那个老头。”她突然说。 我一愣,这我倒没想到。 “事实上,他是这里的岛主。在十年前他买下了这个岛,然后控制了岛上的弗利贝土着居民。当然,也控制了游客。他把所有的人都培训成了志愿者,所有的人都说,这里是天堂——如果他们想说别的,根本不能出声。” 这回轮到我严肃了,我想听听这个奇思妙想的丫头到底能编出什么故事来。 “一个月前,我就来过这个岛,那时候我和你一样,无知、自大、不懂敬畏。然后,我去潜水了,结果是,我受到了控制,每个月必须带一个人来岛上。” “我就是你带来的人?”我想起那张来之不易的机票。 “这里太冷门,真的是没什么人来。你是我的猎物。” “带不来又会怎样?比如,我要是不想来这个海岛呢?” 张小咸的脸上略过一丝恐惧:“你会来的,因为你别无选择。你搞不到机票,那个航班属于岛主,全满是假象,实际上就出一张票,他要的就是你这样没头苍蝇一样乱撞的人,你不可能拒绝。” “这是个有意的圈套?”
第275页 她点点头,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我不能说得太多了。总之,你不要去潜水。” “你为什么要警告我?你什么都不说,就完成这个月的定额了。” “我想跑。” 我问:“坐船?漂流?你自己不行吗,干嘛拉上我?” 张小咸说:“我只是怕孤独地死去。” 我实在是烦了。我说:“姑娘,你闭上嘴好不好?我费了这么大劲,到这个地方来,就是来听你给我讲故事的?不,我只想玩。” 张小咸咬了咬嘴唇,眼圈有点红,不吭声了。 第四章 去海滨的电瓶车来接我,我想都没想就上去了,问张小咸要不要同来?张小咸摇摇头。看得出她对我很失望,埋怨我根本不信任她,也许,还在怜悯我的麻木和愚钝。不过这没什么,我也不喜欢有这样一个神经过敏、用想像力来吓唬人的玩伴,尽管她是一个不错的姑娘。 当然,我也有可能是不敢相信她。相信她,这个安静祥和的世界就毁了。 张小咸一直站在回廊前盯着我。车开动的一剎那,她甚至往前跟了两步,但她最终没有再说话。 有一丝内疚涌上心头,仅仅是一闪而过。 快乐逐渐涌上来,瀰漫在我心里。当我潜入海底的时候,这种快乐像喷泉一样冲上来,让我激动得有点痉挛。我看到了以前在电视中才能看到的纯净海底,那些彩色的珊瑚、鱼、贝类、软体动物和奇形怪状叫不出名字来的东西。我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瞬间我还闪现出一个念头,真可惜,张小咸看不到这一切。她会后悔的。 我一点都没有意识到张小咸预测的危险的来临,直到突然感到身后有一股巨大的拖力——什么东西抓住了我的腿。我拼命摆脱,但却没有用,身体直接向海底沉去。更糟糕的是,背后的氧气管被拔掉了,我清楚地看到身边涌出的密集的气泡。我当即明白,完了,除非有人把我托出海面,否则我就会淹死在这里。 我突然想起海岸边的船,那里的确停着一艘船,不算大,但只要不遇到大风暴,漂浮上几个月,还是可以的。张小咸的计划,也许可行。 这个念头也是一闪而过。 最终,我放弃了挣扎。挣扎是徒劳的。窒息开始的时候,只是感到难过,胸闷,接着眼前开始冒金星,然后一片花白,感觉肺像要爆炸一样。再往后,头痛欲裂,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一定像一条被咬住咽喉的、巨大的鱼一样,本能地蹦跶了一阵,就直挺挺地不动了。 睁开眼睛,是明晃晃的大灯,我几乎是被晃醒的,发现自己躺在洁白的房间里。极端洁白,一点也不夸张,因为屋子里看不到任何其他的颜色。墙壁、床、桌子、被褥,还有各种器物,都是白色,我身边站着几个人,他们全都被白色的衣服、口罩包裹得严严实实,除了露出的眼睛,根本没有立体感,再加上雪亮的强光照射,几乎和背景融为一体。 屋子里的人嘀嘀咕咕,我想就是那天夜里张小咸听到的那种声音,完全没有意义的嘀咕,或者,他们说的是荷勒里岛本地的土话,我根本就听不明白。 看到我醒了,屋子里的气氛突然活跃了一下。有人扶我坐起来,有人打开了白色的房门。 一辆轮椅被推了进来,轮椅上坐的居然是张小咸。 张小咸也穿着白色的长袍,脸色苍白,身上还插了管儿,吊着瓶。黑色的头发垂在肩上,格外地显眼。 同样显眼的是她的脖子,繫着一条色彩绚烂的丝巾。 张小咸十分沮丧,看到我,张了张嘴,试图想说什么,但发不出声音来,只好颓废地低下了头。 我问:“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嘀咕声突然停止,大家都静静地看着我。仿佛是为了回答我的问题,一个人走到张小咸身边,轻轻扯下了她脖子上的丝巾。 我吓呆了,张小咸漂亮的脖子上,横亘着一道鲜红的伤痕,自左至右,贯穿整个脖颈。那条伤痕用线匆忙地缝合,看上去像一个随时能拉开的拉链。伤痕的正中,有一个深深的黑色的洞,没有流血,里面是什么,却看不清楚。 我奋力想站起来,被几只手死死按住。丝巾又被系在张小咸脖子上,一点都看不出异常。她依然是一个漂亮的姑娘,只是少了张扬。 那个人挥挥手,张小咸被推走了。轮椅被转过去的时候,张小咸狠狠地盯着我,那是怎样一种复杂的眼神啊,幽怨,绝望,也许还带有点幸灾乐祸吧。 第五章 我被搀扶着——准确地说,是被押送到一间类似办公室的房间,宽大的老闆台后面,坐着一位皮肤黝黑的老者。他看上去有点眼熟,仔细辨认,我想起来了,是那个在山坡上种花的人,也就是岛主了。因为当时距离太远,我一时还不敢确认。 他却开口了,说的竟然也是中文。他说:“欢迎你加入我们。” 我问:“谁?加入谁们?” 老者笑了。他说:“你一定在奇怪发生了什么,换了我我也会奇怪。好在这一切都过去了。从现在开始,恐惧将远离你,你的周身,洋溢的是无法遏制的幸福感。换句话说,你的人生就要重新开始了。” “你能不能不贫?”我说,“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第276页 黑老头微微笑笑:“是这样的,我们这个岛,就像天堂一样,荷勒里,就是天堂的意思。” “不对,荷勒里是沉默。”我想起张小咸的话,纠正他。 “天堂就是沉默,有沉默才有天堂。”老头说,“只有沉默了,天堂才会到来,否则人类是永远不满足的,他们总是喋喋不休。” “那个石像就是代表这个意思?” “你的领悟能力很强。”老头满意地说,“不过,这仅仅靠荷勒里岛人是不够的,所以,我们需要让尽量多的人沉默。于是,我们一个一个地改造游客,想办法让他们闭嘴,他们一闭嘴,就会心甘情愿地成为志愿者,满怀幸福感地位荷勒里的事业而奋斗,不计报酬,只要奉献。” “就是你和张小咸说的,志愿者?” “这不是我和张小咸说的。事实上,她也是我们的志愿者,只不过你不知道。” 看见我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老头得意地说:“张小姐是第二次来我们这儿了。第一次来,她和你一样,愚昧,无知,不想工作,充满了享乐的念头。于是,我们对她做了工作,就像现在对你所做的一样,她终于同意与我们合作了,她的任务是带游客来岛上,等到月望日,举行换喉仪式。每把一个游客留到月望日,她就可以自由说话一个月,到下一个月望日。你明白吗?比如她留住了你,她就可以自由到下个月。” “什么叫换喉仪式?”我听得后背有点发麻。 “简单地说,一个小小的外科手术,在咽喉上割上一刀,再打个洞。”老头做了个割脖子的手势,“把原来的喉咙摘除掉,在那个洞里放上这个。”他拿出了一个灰色的金属方块,只有核桃大,“这里面储存了各种语言,包括中文。可以回答任何人的提问。只是,所有回答都是设定好的句式,所有的词彙,都是经过审核的,能体现幸福感的。白天,是a档,只能有简单的对答,晚上由我换到b档,大家可以自由地交流,当然,用的也只是我们提供给您的词彙。还有,每隔三个月到半年,这里储存的词彙要更新一次,所以伤口是不能缝合的,只能用饰物遮掩住。” “还要更新?”我额头上的汗流了下来。 “是的,屏蔽是必须的,所以能用的词彙越来越少了,一些本来美好的词彙,被你们人类用得不好了,就需要删除。不过这没关系,等到有一天,所有词彙都消失了,你们就会没有慾念,天堂般的生活就会降临,我很期待那天的到来。” 老头大致跟我讲明白了,荷勒里岛在旅游界太过冷门,很难维持运转,所以他就想到了这么个主意,除了让本岛的弗利贝人都成为志愿者,热情似火、笑靥如花意外,还要让每一个游客都传播者、宣传者。这是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因为不可能每个人都说好话。 怎么能让人只说好话,不说坏话呢?那就是换喉。换喉要在月望日举行,那本来是弗利贝人祭祀的日子。这让它显得神圣、神秘、圣洁。游客都是要换喉的,除非他能带来新的游客,换取一个月的缓冲——张小咸就是为了这样的缓冲,把我带到这个岛上。 可也许是良心发现吧,也许觉得我可以和她搭帮合作,总之,她反悔了,处处警示我,目的是想让我带她逃走。她从一开始就完全明白前因后果。只可惜我愚昧,没能反应过来,甚至认为她精神上有毛病。于是,她受到了惩罚,提前被割了一刀。而接替她工作的,就是我。 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被老头派往世界各地,进行着诱惑游客的工作。他们正在印刷发行旅游手册,花钱买断网络搜寻引擎,经常在网上发布“一生必去的十个旅游胜地”、“偷情要去的五十个地方”之类的帖子,勾引别人前来荷勒里岛。一旦形成规模,换喉的人将大批增加,所有的人来过岛上,回去都会极力夸赞。荷勒里岛的影响力,将会在短时间内得到迅速扩散。这,就是老头所说的天堂。 第六章 几乎没什么犹豫,我就接受了黑老头的建议,成为一名志愿者,我的任务就是往岛上诱惑游客,每成功一名,我就可以获得一个月说话的自由,略有差池,便和张小咸一样。为什么必须得接受呢?因为我昏迷的时候,身体里被植入了某种装置,一到夜里,就会嗡嗡作响,岛上人的嘀嘀咕咕,会被放大,传进我的脑海。如果和岛上失去联繫超过十天,这种就会将我爆头。 这是老头亲口对我说的,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我想我没有别的选择。 现在,我经常和漂亮姑娘约会,并且说,会带她们去南太平洋的荷勒里岛旅游,看世间少有的美景。 她们大多都笑,说她们还没有时间。但有些人显然是动心了。 终于,我约到了一位姑娘,她背着单眼相机,和我搭上了前往荷勒里岛的航班。在飞机上,我竟然遇到了张小咸。她已经成了一名空姐,脖子上繫着漂亮的彩色丝巾。 趁她给我端饮料的功夫,我小声说:“对不起,我应该听你的话。” 张小咸微笑着,问我:“先生,您是要茶,还是要咖啡?” 超真实恐怖档案41 楚门的世界 口述人:快刀
第277页 身份:悬疑作家 惊悚值:aaaaa 真实性:★★★ 关键词:被鱼吃的女人、山神、借尸还魂 第一章 那天早晨,我刚吃完早餐,手机就拼命地叫了起来。 是方芳的电话,“你最近忙什么去了,手机总是关机,我从昨天起打了好几个电话了?”方芳急火火地问道。 “呵呵,忙着应付考试,有什么急事?”我问道。 “聚会时间可能提前了,你安排得过来吗?”方芳说道。 “时间倒是没有问题,但为什么要提前啊?”我不解地问。 “准备工作提前就绪了,聚会的时间当然也就跟着提前了,明天就出发,一定要准时赶到哦?”方芳问道。 “如果其他人没有问题,我也没有问题,明天我准时到。”我笑着答应了。 方芳电话上说的聚会是她发起的,实际上是一个小型的笔会,参加聚会的是几个平时在很聊得来恐怖小说写手。不过,我们只是在方芳建的一个群里聊天,还从来没有见过面。 有一天,方芳告诉我,她约了群里的几个朋友搞一个笔会,会给大家提供一个面对面的交流机会。我本来就是个贪玩的人,这样的好事当然是趋之若骛。 方芳私下告诉过我,笔会的地点是他男朋友帮忙安排的,在附近一个不太知名的山里。我们现在就正坐在进山的车里。 车上的气氛一片轻松,大家其乐融融地聊着天。谁也没有注意到山路越来越曲折,人烟越来越稀少。 我昨晚赶一个稿子,几乎熬了个通宵,所以一上车就开始打盹儿,根本没有精神和他们聊天。等我一觉醒来,发现刚才还兴致勃勃的那帮傢伙都东倒西歪的睡着了,有的甚至还打起了呼噜。 我百无聊赖地望了望窗外,车子正行进在半山腰,山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很大的雾。这样的天气不应该有这么大的雾啊,我好奇地把头靠近车窗,想要仔细瞧瞧。 就在浓雾中,居然有人。 那是一个山民,从背影看去,是一个老头,他背着一个大背篼,正在路上一步步地走着。 车很快就赶上了那个行走的老头,在车超过他后,我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 路上没有人!难道我看花了眼?抑或是大雾把他吞噬了? 车终于从山里转了出来,出了山,那雾奇蹟般地消失了。我把头探出车窗,回望刚才走过的大山,那山依旧笼罩在浓雾中,神秘地遮掩住了自己的真实面目。 大概又走了两个钟头,身旁的方芳告诉我,我们此行的目的地到了。 大伙陆续下了车,我坐在比较靠后的位置,当我走到车门前时,却看见先下车的人并没有散开,他们聚在车门前,一动不动地呆望着前方。 他们看到了什么?我诧异地跨下了车,顺着他们望的方向看过去。 那一瞬间,我也被惊呆了!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条小河,小河对面,是一座大山,而山脚下,是一排古旧的吊脚楼。这一切,构成了一幅绝美的风景。 直到现在,我都为自己的语言匮乏而汗颜,不过当时的美丽景色,我的确找不到用什么样的语言或者文字来描绘,我只知道,眼前的一切,比我看到过的所有的风景名胜更加让人惊心动魄。 对,只有用惊心动魄这个词语来形容我当时的感觉。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不适合描述风景的词语会在那样的时间,毫无先兆地跳出我的脑子里。也许,除了惊心动魄的感觉外,还有些其他什么感觉吧,到底是什么感觉,我一时也说不上来。 当大伙儿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后,都十分兴奋。我猜他们和我一样,当听到笔会的主要活动安排在一个不知名的山里时,都以为是随便找了个地方,让大伙儿聚在一起聊聊天、打打牌罢了,万万没想到这样一个好地方。 第二章 我们的住处早已安排好了,是一个山里老乡家里。方芳告诉我们,外人不怎么知道这里,只是偶尔会有些画家、摄影家之类的来这里採风,他们来这里,一般都住在老乡家里,管吃管住,也不太贵。 走进老乡家,接待我们的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大娘。她把我们领到二楼,把房间指给我们后就去忙着为我们张罗晚餐去了。 我放好行李,信步走到院子里。几个一同来的人已经在院子中央摆上了一张木桌,凑在一起开始打牌,他们把这项活动称为经济半小时。 我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兴趣不大,就准备出去走走。我刚把眼光从牌桌上移开,望向门外,就看到一个身影从门口慢腾腾地走了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背着背篼的老头的普通身影让我产生了一丝不安,我赶忙追了出去。院子外面的小路上,竟然根本没有人影。 这是怎么一回事?一阵轻微的颤慄从我心里涌了起来,我清晰地感受到了伴随这种颤慄而来的恐惧。 仅仅是一个身影就让我产生了恐惧,说出来该是一件多可笑的事。即使这个身影,刚在几小时前瀰漫着大雾的山路上,莫名地出现和消失。 晚餐的菜花样不多,分量却很多,足够我们大快朵颐了。简简单单豌豆尖炒老腊肉和炒旱菜,还有一盆用面粉和小鱼炸的麻花鱼,金灿灿地摆在桌子上,那叫一个香,我们狠着劲儿地抢,最后连残汤都被倒来泡了饭。
第278页 晚饭后,方芳把我们召集在一起,告诉大家晚上不安排集体活动,可以自由安排。 天色渐渐晚了,喜欢打牌的人又拉开了战场。我对此不感兴趣,见方芳也没有加入战局,就邀她一块儿出去转转。 刚出门,就有一个人跟了出来,这是一个叫何炯的写手,我是今天在车上才第一次认识他的。 夜色下的小山村特别美丽,小河哗哗的流水声,在静谧的夜里分外动听。我们沿着吊脚楼旁边的小路,顺着河往上游漫步。走着走着,我突然看见前面有两点黯淡的、绿幽幽的光在路边跳动。 “那是什么?”我碰了碰身边的方芳。 当方芳和何炯顺着我指的方向看过去时,那两点绿光突然消失了,他们什么也没有看见,自然把诧异的目光投到我的身上。 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怎样给他们解释我看到的一切。 “我们去对岸走走。”方芳说道。原来,我们沿着河边漫步,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座木制吊桥边。 踏上“嘎吱”作响的吊桥,我突然觉得有点心慌,似乎有什么危险在等着我们。但我找不出产生这种感觉的理由,只有默默地跟在他们后面。 四周的流水声依旧“哗哗”地响着,不过我却听出了这水声和开始有些不一样了似乎多了一点什么声音。就象是……对了,就象是有鱼儿在水面跳跃溅起的水花声。我下意识地望向河中间。 在明亮的月光下,我清楚地看到,河面上居然有一个女人! 那女人安静地坐在河水的中央,就象坐在平地上一般。长长的头发披散在她的面前,完全遮住了她的脸庞,情形异常诡异。 难道世上真的有水鬼?这是我脑子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 就在我怔怔地望着河中的女人发楞时,一幅更诡异的画面出现了! 我看见,那女人伸出手来,从自己的手臂上撕下一块皮肉,然后撩开长发,塞进嘴里大嚼起来。 我的腿象灌了铅一般,挪动不了半步,死死地盯住河中女人的一举一动。她又从身上撕了一块皮肉!不对,那不是她的皮肉!我看见她手里拿着的“皮肉”动了一下,反射出银色的鳞光,那是一条小鱼。她吃的是生鱼,我的心里稍微轻松了一些。 不过这种轻松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因为我突然发现,那女人的两只手臂上爬满了类似的小鱼。 突然,那女人猛地在自己肩头上抓下了一大把小鱼。我看到她的肩头上血肉模糊,在那些小鱼嘴里似乎还叼着那女人的皮肉,而那些小鱼正是我们晚餐吃的那种小鱼…… 人吃鱼,鱼吃人! 我的心里一阵噁心,感觉到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就连桥上的铁索也抓不稳…… 我拼命挣扎着,坚持着让自己跑过了吊桥,方芳和何炯正望着河中心谈笑风生。莫非他们并没有看见我看见的一切? 我鼓起勇气,回头向河中回望,河面上竟然什么都没有!难道是我太累了,眼睛看花了? 第三章 河岸的另一边房屋不多,在一匹匹连绵的大山脚下,有一条不太宽的机耕道。我们现在就在这条道上往回走。 “那间屋子是做什么用的?”月光下,一间废弃的房屋出现在我们眼前。 屋子已经很破旧,门窗全部洞开着,里面黑漆漆地一片。 “大概是没人住的旧房子吧。”我推测道。 “进去看看。”何炯提议道。 “这么黑,有什么好看的。”方芳说。 “哈哈,我有这个。”何炯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一把手电,打亮了在我们眼前得意地晃着。 “我不进去,你们爱看自己看去。”我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也不去!要看明天白天来看。”方芳随即附和道。 何炯没有理会我们俩,几步就跨进了那间废弃的黑屋。 “他一个人进去该不会出什么事吧。”方芳有些担忧地说道。殊不知,他说的正是我心里想的。 就在我们为何炯担忧的时候,我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响声。那声零零碎碎地响着,就象是……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方芳问道。 声音越来越大,而且越来越近,我判断着声音的来源,竟然就在我们头顶。我心里一惊,一把拉起方芳就跑。 一阵“轰隆隆”的巨响过后,惊魂未定的我们明显地感觉到了脚下的震颤。 等突如其来地震颤平息过后,那种奇怪的声音也消失了。 “遭了!何炯呢?”方芳突然叫道。 我们停下脚步,回头望去。朦胧的月光下,那间废弃的房屋已经不见了!在原先房屋的位置上,只有一大堆山石。 显而易见,我们遇上了塌方,何炯被埋在了那间屋子里。 “你回去叫人,我去救他。”我推了方芳一把,跑回到那堆山石前,不顾一切地开始搬石头。 不知道搬了多久,我的双臂已经酸痛得抬不起来了,而眼前的那堆山石好象根本就没有减少。 “砰——”一块小石头滚了下来,正好砸在我的手指上。一阵钻心的疼痛让我丢掉了手上的石头,气馁地坐到了地上。
第279页 突然,有人在我肩头拍了一下!我猛然回头,看见一张血淋淋的脸。 那是何炯。 “真险,要不是我跑得快,差点就被活埋了。”他开口说道。 “你个混蛋,没事不早出来,害我搬半天石头!”我见他没事,高兴地擂了他一拳头。 “我怕你们担心,好容易才从石堆那边爬过来的。”他解释道。 “你头上流血了,是不是被砸到了。要不要紧?”我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大事儿,被一块小石子碰了一下,回去包扎一下就行了。”何炯答道。 回去的路上,我们遇到了方芳和她喊来救援的人。大家见何炯没事,都很开心,说他小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回到老乡家里,方芳找来医药箱给我和何炯包扎伤口,先给我包扎完后,我兴致勃勃地给其他人讲述起事情的经过。我正讲到兴头上,见方芳“啊”地叫了一声,打断了我。我回头看去,方芳站在何炯背后,盯着他的后脑勺发呆。 “别怕,不就流了点血嘛。赶快帮我包好就行了。”何炯大大咧咧地说道。 我问方芳要不要帮忙,她摇了摇头,继续为何炯包扎起来。我见方芳很快就包扎好了,正准备回头继续刚才的讲述,突然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那房子是不会被埋掉的。” 我猛地打住了话头,朝发出声音的方向望过去。只看到一个颤巍巍的背影消失在门边。不知道为什么,房东老大娘这句话让我的心情顿时罩上了一阵浓浓的阴影。 第四章 第二天的安排是去山里採风,美其名曰採风,不如说是上山搞野餐来得实在。当我们跨过吊桥,来到河对岸的山脚下,我终于明白了房东老大娘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昨夜看见那幢废弃的房屋完整地出现在了我们眼前,根本没有被塌方的山石埋掉。我看了看方芳,她也正目瞪口呆地望着哪儿。 我专门留意了一下房屋的周围,根本就没有看见零乱的山石。难道昨晚我们经历的只是幻觉? 我和方芳面面相觑,我回头向走在最后的何炯望去。他根本没有看那所房屋,脸上木无表情,却又象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山上的活动索然无味,我所遇到和看到的怪事困扰着我。让我奇怪的是,除了我和方芳之外,他们仿佛都没有注意到一路上没有看到昨晚塌方的痕迹。其他人倒也罢了,而从塌方现场死里逃生的何炯没有对此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奇怪,这的确让我无法理解。 回到住处的时候,又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晚饭后,我看见房东老大娘一个坐在门外的院子里掰着苞谷。就走上前去,一边帮她掰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闲聊起来。 “大娘,昨晚你说的那座房子不会被埋掉是怎么回事?”我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看到房东大娘楞了一下,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手里掰苞谷的速度明显放慢了。不过她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尴尬地从筐子里拿起一个苞谷,自言自语地说道:“我们运气真差,塌方都能够遇上。” “塌方不算什么,对面山上经常塌方,我们都习惯了。”大娘终于开口了。“这里从前不塌方的,以往我们年年都要敬山神,山神自然也就保佑我们了。后来,这里的年轻人去了外面,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惑了,再也不敬山神了,山神生气了,才会常常塌方的。” “山神?” “是啊,这是座神山,山里当然有山神,那房子就是以前敬山神的地方。”大娘打开了话匣子,主动说到了那座奇怪的房子上了。 “每次塌方都在是那间屋子附近,最早大家不知道,后来死了两个人,大家就都不敢靠近那屋子了。说来也怪,人虽然不靠近了,但每次塌方还是有活物被埋掉。不管各家怎么看管好自己家的畜生,总会有些鸡鸭、牛羊什么的跑到那儿去送死。大概是山神见人们不供奉了,就自己取供奉。” 大娘说到这儿,我心里突然感觉到一些不安,但是一时间想不起这种不安从何而来。 就在这时,何炯从屋里走了出来,他朝我和大娘望了一眼。我打了个寒战,他的目光为什么这么冷啊? 大娘看见了何炯,神色间竟然流露出一些慌乱和害怕,她埋下头去,沉默不语地用微微颤抖的双手掰着苞谷。 大娘奇怪的表现没有逃过我眼睛,可是大娘为什么会对何炯如此害怕呢?难道何炯他…… 第五章 大娘不再理会我,我只得没趣地离开了。我走进屋里,看了一会他们的牌局,实在是兴趣不大,就独自往睡觉的小屋走去。 走进小屋的时候,我突然被一阵刺鼻的味道呛了一口,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我抽了抽了鼻子,那味道仍然很浓烈地飘散在空气中。这味道有些熟悉,我搜索着记忆,对了,是叶子烟的味道,以前在老家时,我外公就抽这样的叶子烟,我也常常被呛得咳嗽。 但是为什么这里会有叶子烟的味道呢?我循着味道走到一间屋子前。没错,烟味就是从这里面飘出来的。 我伸手推了推门,门没有锁,应声而开,屋内烟雾裊绕,一个人正坐在床沿吞云吐雾。我又走近几步,终于看清了坐在床沿的人是谁。
第280页 那抽菸的人居然是——方芳! 我这一惊吃得不小,方芳平时是个很文静的人,她特别讨厌烟味,所以在她面前,我很少抽菸。而现在我眼前的方芳,竟然叼着一根连我闻到就觉得呛人的叶子烟,大口大口地吸着,看样子还颇为享受。 “方芳!你在干嘛?”我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方芳抬头看了我一眼,没有理我,不过我却分明看到她的眼神,混沌模糊。方芳手里的叶子烟已经燃到了尽头,她把烟屁股放到嘴上猛吸了一口,再把菸头丢到了地上,然后站起来,用鞋底狠狠地碾灭菸头。 这一套动作,连贯而且娴熟,就好象是一个长期吸菸者的习惯动作。我看在眼里,寒在心头,我明显感到这时方芳的举动完全就象一个男人,一个爱抽菸的老山民。 方芳从我身旁走过,出门走下了楼梯,我也返身走出了屋子。一出门,我就看见楼梯上一个蹒跚的背影正在下楼,那背影,是一个背着背篼的老头。 我觉得混身冰凉,脑子里的画面一幕幕地交替闪现。在山腰的浓雾中,一个背背篼的老头蹒跚行走;在我们刚住下时,院子门口一个背背篼的老头身影一晃而过,当我追出去时,却一个人也没有看见;现在,明明从我身边走出门的方芳的背影,竟然也变成了一个被背篼的老头。 借尸还魂!我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个词语来。但很快,我就哑然失笑,写恐怖小说时常用的桥段,怎么可能在现实生活里发生。说实话,我从来没有在现实中遇到过类似的事件,所以根本不会相信这一套。 背背篼的神秘老头、河面上吃生鱼同时被鱼吃的女人、塌方、山神、借尸还魂,诡异的事一件一件地接连发生,在这些事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繫呢?我想破了脑袋,也不能把这些事扯到一块儿来。不过,我还是有了发现。我发现,亲眼目睹或者经历这所有怪事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我! 为什么会是我?难道是我本身的问题?所有的怪事都是我的幻觉幻听、都是我的臆想?这样的理由说起来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我一直相信,这世界上是没有鬼神的,那怕为了保持我这个信念,我也必须为发生的怪事找到理由。 第六章 对于方芳这个喜欢刺激的女孩来说,到这里的第一晚,就在散步时遇到了塌方,这让她很兴奋。不过对于第二天没有看见塌方的痕迹,她和我一样,同样搞不懂是什么原因。 但是方芳却发现,经历过塌方事件的何炯表现异于常人,有些怪诞,于是她就留上了心。这一留心,却发现了更多不对劲儿的地方。方芳感觉到,真实的恐惧正在一步步地靠近,她甚至觉得,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在暗中窥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她之所以对这种感觉如此肯定,是因为她在自己的屋子里闻到了一股极其浓烈的烟味。她平时最讨厌烟味,有谁进她房间玩都不许抽菸的。所以,屋子里一旦有了烟味,就特别明显。 方芳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的感觉告诉给其他人知道,她有些担心人家会说她疑神疑鬼。但是这种感觉又不是她一个人能够独自承受的。她考虑再三,才决定找我商量,因为我是和她一起目睹塌方异象的人,而且我的表现比较正常,在第二天路过塌方地点时,和她同样露出了惊诧的表情,不象何炯那样无动于衷。 当我躺着床上苦思冥想的时候,方芳主动找到了我,她进门后就坐在我面前,我明显地看见她在簌簌发抖。在接过我递给她的一杯热水后,她亲口告诉了我上面那些话。 听完她的叙述,我并没有告诉她我看到的那些她不知道的事实,诸如河中的女尸、她在屋子里抽叶子烟等,我怕告诉了她,她的心理会因承受不了而崩溃。那样的话,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对于方芳能主动找我沟通,我还是很高兴。这至少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怪事确实在我们身边发生了,而不是我的臆想。 我告诉方芳,我相信她所说的一切,因为我也感觉到了。我们经过简短的商量,把目标锁定在了何炯身上,因为他亲身遭遇了塌方。按理说,对塌方的印象应该比我们还要深刻,但是,第二天我们在路上没有看见塌方痕迹的时候,他却好象毫无感觉。更重要的是,我想起了房东老大娘说过的一句话,那就是每次塌方都会有活物被埋掉,而我们遇到的这次却似乎没有什么活物被埋。 如果老大娘的话并不是无稽之谈的,那么我们遭遇的塌方也应该有活物被埋。那天晚上,那座房屋附近的路上,我们没有看到过其他活的动物,除了我们三个人! 我和方芳一直在一起,堪堪地躲过了塌方,我们亲眼看见那间屋子被山石埋住了。而何炯独自进了那间屋子里后,并没有出来,所以我们当时判断他被埋住了,我才会拼命地救他。谁知道后来他竟然莫名其妙地出来了,当时只顾着高兴,没有多想,现在细想起来,好象有什么地方不对。 “难道何炯已经死了!”方芳突然冲口而出,说完这句话后,她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 我望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方芳已经把我心里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我们面面相觑,感觉到了整个事件开始让我们毛骨悚然。 假如那天的塌方是真实的,那么何炯绝不可能从那间废屋里逃得出来。而按照房东大娘的说法,塌方必定会埋掉一个活物,会不会,这次埋掉的活物就是何炯。而跟我们一起回来的,只是何炯的灵魂。
第281页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了在门口和房东大娘说话时,她看见何炯后露出的那种慌乱和害怕的表情…… 第七章 对于鬼神之说,我们历来都是不太相信的。但何炯身上出了问题,这已经是很明显地摆在我们面前的事情了。 “你什么时候认识何炯的?”我突然问方芳。 “他是我男朋友介绍来的,我也不是太熟。”方芳回答得有些迟疑。 “你男朋友介绍的,他也是写恐怖小说的?”我有些奇怪。 “我男朋友说他是个写手,听说我们组织这个笔会,就想一起来玩玩,我想大家都是年轻人,应该会合得来,就答应了。”方芳答道。 也就是说,在这次笔会以前,方芳和我一样,都不认识这个叫何炯的人。那么,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他参加我们这个笔会会有什么目的呢?这些疑问,也许只有方芳的男朋友可以回答。 事情到了这里,不得不提一提方芳的男朋友了。方芳的男朋友名叫欧阳瑞,是一个电视制片人。说起来他和我也是好朋友,我们有时间会在一起喝酒聊天,他是个有着许多奇思怪想的人,我的有些小说构思就是在与他聊天的过程中感悟到的。他本来也想陪方芳一起参加我们这个笔会,但因为临时要赶制一档电视节目,抽不出时间,才没有成行。 我记得在上车之前,还接到欧阳瑞一个电话,他在电话里对不能和我们一起出行表示很遗憾,还托我一路上多替他照顾方芳。他把我们安排到了这个不知名的小地方,除了看到了这里绝美的风景以外,竟然还会遭遇到如此多的怪事,我都不知道这应该算是幸运还是倒霉。 “你说何炯的表现异于常人,有些怪诞,你发现了什么?”我问道。 “塌方那天我回去喊人来救你们,在路上遇见你们时,我记得看见何炯满头鲜血,回来的时候还是我给他包扎的伤口。当时他后脑勺上有一条很长很深的伤口,我甚至从伤口里能看到白色的脑浆,所以我当时忍不住叫出了声,他却象没事儿似的叫我赶快包扎。我只草草包扎了一下,还担心感染。第二天早上我看见他已经拆了纱布,伤口也没有了。”方芳这么一说,我也想了起来,在我们第二天的活动中,的确没有发现何炯有任何受伤的痕迹留下。大家都以为他没怎么伤着,所以也就没有特别留意。现在听了方芳的话,我才知道何炯当时的伤足以致命。 那座废弃的房屋被塌方的山石掩埋掉了,第二天却完整地出现在我们眼前,周围找不到一丝塌方留下的痕迹;何炯脑后受了致命的重伤,第二天却完好无损地和正常人一样活动,看不到受伤留下的伤口。 这两点怪异的现象似乎有些类似,在其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繫呢? “我还觉得这地方有些奇怪。”见我沉默不语,方芳自言自语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说,这些怪事的发生并不是因为某个人,而是因为这个地方。”我听出了方芳话里的意思。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但我总觉得这个地方有些假。”方芳说道。 “假!?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解地问。 “我觉得这里的好多地方似曾相识,可又说不出在哪儿见过。”方芳的话犹如晴天霹雳一样在我耳边响起。 我一下就记起我们刚到这里,下车时第一眼看到周围的一切产生的那种一时说不出来的感觉,我现在知道了那是什么感觉,那是熟悉的感觉。也许我曾经在某部电影、某张宣传海报、某个画家或者摄影师的作品里看到过这个地方。 第八章 天色已经很晚了,方芳离开了我的屋子,我呆望着天花板冥想,试图把所有的怪事串起来,但最终也没有想出来一个前因后果。我又使劲地开始回忆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这里的一切,不过还没等我想起,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我是被一阵悉悉嗦嗦的声音惊醒的。我偏头看了看,是邻床的何炯在脱衣上床。他上哪儿去了,为什么会这么晚才回屋睡觉,我心里一阵疑惑。 我迷迷糊糊地正准备开口询问,却突然发现了不对。他并不是在脱衣上床,而是在穿衣起床。难道我已经睡了一整夜,现在已经是早晨起床时间了? 他穿好衣服后,竟然朝我睡的方向走了过来,我赶紧闭上眼睛发出均匀的呼吸。果然,我感觉到他走到我的床前站了半晌,似乎是在确认我睡熟了没有,然后离开了。 我把眼睛偷偷地睁开一道小缝,刚好看见何炯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我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凌晨两点。 他想去干什么?好奇心让我无法再安睡下去,我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跟了出去。 何炯下了楼,穿过堂屋,走出了院子。我小心翼翼地跟他保持着一段距离,避免自己的行踪暴露。 月黑,风高!一个身影在河边的小路上踯躅而行,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想到这诡异而恐怖的一幕,我不由得有些不寒而慄。顾不上那么多了,为了解开心中的谜团,我只能把恐惧强压在心里。 他一路走走停停,极大地增加了我的跟踪难度,好在他并没有回头,我才不至于被发现。一直走到靠近那座木制吊桥的地方,他停了下来,我赶紧在路边的一块大石旁蹲了下来,探头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第282页 何炯的身影沿着河岸慢慢地爬下去,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我的视线里了。但我却不敢出去看个究竟,我害怕被他发现。好在不一会儿,他的头又从岸边冒了出来。 我看见他吃力地爬上岸,背上似乎还背着什么东西。天有些黑,看不清他背的是什么,只隐约觉得有点象……一个人! 他转身往回走了,我一动也不敢动,他越走越近,我突然发现,他背上真的背着一个人,那个人的头趴在他肩头上,又黑又长的头发散乱地搭在他的身前。 他背的竟然是我在河中看到过的那个吃鱼也同时被鱼吃的女人!我的心脏抑制不住地狂跳起来! 何炯背着那个女人,一步步地往来路走了回来,我吓得赶紧把头缩回来,躲到了石头背后。他的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了,我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突然,脚步声消失了。 我躲在石头后仍然不敢伸头出去窥探,不知过了多长的时间,我鼓起勇气把头伸出大石…… 两点绿幽幽的光芒在我眼前闪烁不定! 原来,何炯把背上的那个女人,不!准确地说应该是女尸靠在了大石面前。现在她正面对面地与我对视着!我可以近距离地看清楚她的面孔。 那张面孔,惨白惨白,被河水泡得有些浮肿变形的脸上布满了被鱼噬咬过后留下的齿痕。但是,这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我一眼认了出来,那竟然是房东大娘的脸! 难道,一直做饭给我们吃的房东大娘,根本就是一个死人! 我被吓坏了,再也顾不得躲藏自己的行迹,从大石后站起身来,猛地向背后弹了出去…… 我拼命地逃跑,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何炯和房东大娘有没有追上来。 当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那座小院里时,脚步却嘎然而止,因为出现在眼前的一幕让我根本无法接受——屋门前,一只白蜡烛发着微弱的光线,而房东大娘正坐在蜡烛旁边一颗一颗地掰着包谷。 我呆立在院子里,脑子里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自己究竟遇见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继续逃跑还是束手待毙。 这时,一阵熟悉的刺鼻味道把我从麻木中惊醒过来。我感觉到有一只冰凉的手正在抚摸着我的脸庞。我顺着那只手看过去,在一团淡淡的烟雾中,方芳嘴里叼着一只叶子烟,正用一双绿盈盈的眼睛邪恶地看着我…… 在我失去知觉的最后一刻,我听见方芳嘴里一字一句地吐出了两个字: “楚、门” 等我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在回去的路上了。我挣扎着从车的后排座上坐起来,坐在前派的方芳听到动静,马上走过来制止了我,“快别动,躺好吧,你正发着高烧呢。” 看着方芳素净的脸,我疑惑不已,我曾经看到的那些,是真的吗? “方芳,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我说。 “什么都不要问,现在,只要把你安全地送回去就ok了。以后,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的。”方芳果断地拒绝了我,随后坐回到前排的座位上去了。 这真是一次不愉快的笔会,与我想像中的完全不同。看着前面座位上那些昏昏睡着的笔友们,我怀疑,他们到底是不是真实的?我的思绪还没有从笔会中拉回来,。 哎!不想也罢。我刚把思绪收回来,车突然停住了,方芳走过来扶起我,把我送下了车,说道:“你到家了,自己去医院看看,我们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忙完了会和你联繫的。” 汽车绝尘而去,我孤零零地站在路边,看着空荡荡的公路,再次开始怀疑自己记忆中的笔会是否是真实可信的。假如这一切都是虚幻的,根本就没有发生过;假如这些经历都只是我的臆想,那么我…… 我的头猛然一阵眩晕,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一阵冷汗悄然浸湿了我的后背。 第九章 回到家中后,我大病了一场,足足在家修养了两周。即使这样,我也没有完全恢复过来,每当我打开电脑想要提笔写恐怖小说的的时候,总会想起那次笔会,我想我应该把笔会的经历写成恐怖小说吧。 但是,我心中还有太多的疑团没有解开,这些疑团如果不解开,那场笔会给我落下的病根也许会一直如影随形。为了解开这些疑团,我曾经很多次打电话给方芳,不过一次也没有打通,她的电话不是占线就是关机。 事情过去一个月后,我突然收到了一张请柬,一家传媒公司邀请我参加了一个庆功酒会。酒会是为了庆祝一个惊险栏目的收视大获成功而召开的,那个栏目的名字叫“神秘之旅”。 我按照请柬上的时间地点去参加了酒会,到了酒会现场我才知道,我竟然是酒会的主角,因为我就是那个电视节目的主角。 方芳的男朋友欧阳瑞是一个极具创新精神的电视制作人。几年来,他一直在策划开闢一个新的电视栏目,为了这个新栏目,他付出了相当多的精力和心血,到节目开机前,可以说是万事具备,只差演员了。我不清楚他们选演员有什么特殊的要求,我只知道,最后我被选中了。 有一部美国电影叫《楚门的世界》,电影里的主角楚门,是一个从出生就开始被记录着的人。他身边的一切都是假的,包括他的父母、同学、妻子,电视台专门为他搭了一个超级大的摄影棚,也就是他生活的小镇。
第283页 当我踏上举办笔会的小山村里开始,我也就变成了摄像机下的楚门,那个美丽绝伦的小山村,就是我表演的大摄影棚。在里面,除了我是真实的外,我身边的一切,包括方芳、何炯、房东老大娘、甚至河面上那个吃鱼也同时被鱼吃的女人、塌方的场景、被掩埋的废屋,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利用影视特效手段制造出来的假象。 他们利用了我这个恐怖写手的好奇和探索精神,一点一点把我引入了一幕幕人为制造的诡异事件之中,真实地记录了我的恐惧及心理。 我虽然对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偷拍感到有些愤怒,但看在与方芳和欧阳瑞的交情份上,更重要的是看在一大笔片酬的份上,最后还是同意他们播出了这档经过剪辑后的节目。 酒会结束时,方芳和欧阳瑞叫上我和全体剧组人员合影。我悄悄对站在我身边的方芳问道:“那个背背篼的老头是谁扮演的,演得真好。我那夜就是被飘在你背后的他吓晕过去的。” 方芳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回答道:“什么老头?戏里只安排了一个老太婆,就是房东大娘,从来就没有安排过什么背背篼的老头的角色!” …… 超真实恐怖档案42 愚人 口述人:怪少 身份:公司职员 惊悚值:aaaaa 真实性:★★★★★ 关键词:外遇、真假难辨、灵异 第一章 2007年3月1日,我刚刚下班。夜幕将要降临,手机却响起来。 是一个女人打来的,她声称是我的高中同学,千辛万苦问到我的电话号码,叫我无论如何和她见个面。对方的声音很陌生,她的名字我却永生难忘,因为那个名字的主人是我生命中第一个暗恋的对象,虽然她一直没和我交往过,我对她的印象依然十分美好。 我们约了一个餐厅吃饭,我没多久就赶过去了。 眼前这个女人很年轻,和我年纪相仿,我们将近十年未见,她和我想像中的模样并不雷同,我的想像是依照她小时候的样子来发展的,很显然,她似乎并没按照她小时候的样子来发育。不过,她长得很漂亮,瘦削的脸蛋,姣好的身材,白皙的皮肤,甚至比我想像中的还漂亮。 我看着女人,将信将疑地问:“你真是?” 她轻轻一笑,不容置疑地说:“我真是!”她和十年前一样聪明敏捷,直截了当。我想,这的确是她了。 说实话,刚开始坐下我挺尴尬,我与她十年未见,真不知该聊些什么,从何聊起。可她似乎非常健谈,这让我产生一种错觉,她似乎有备而来。席间我一直听她讲,偶尔插几句废话,尴尬的气氛倒是渐渐缓和了。 一顿饭吃完,我们已经无所不谈了。 不过,我保留了一点,我没告诉她我交了女朋友。 也许是因为这一点吧,这顿饭后她经常联繫我。就好像,她成了我的女朋友。我挺兴奋,是那种自己曾经日思夜想的女人仿佛一瞬间就要跌进自己怀抱的那种兴奋。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我联繫自己女朋友的时间少了,很多时间都和这个旧日的梦中情人纠缠在了一起。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那种失而复得的激动心情伴随了我一个月。 4月1日——那个众所周知的愚人节。 这天,我成了公司里被捉弄次数最多的人,即使,我处处小心,步步防范。 那天将要结束的时候,我突然产生了一种难以言状的恐怖感——原来,要捉弄和欺骗一个人是那样轻松简单。 我细细分析,在我的生活中,有哪个人可能曾经或者正在捉弄和欺骗着我?我一层层剔除,最后出现的竟然是她——那个自称是我旧同学的熟悉又陌生的女人。 我们十年未见,她的样貌和当初风马牛不相及,可是,有时候我自己拿起十年前的相片一看,都会怀疑十年前的自己是自己吗?十年足以改变一切了。婴儿变成了小孩;黑发变成了白发;肉体变成了骷髅;朋友变成了仇人;情人变成了陌路人;青涩变成了成熟;光滑变成了皱纹…… 刚下班,我的电话就响了,我不禁抖了一下,对方似乎掐准了时间。我接起来,是她。 她只说了一句话:“我想你,能来我家一趟吗?” 我顿时脸红心跳,即使我有女朋友,但终究太久没听过这样暧昧的话。我们已经在细水长流了,换句话说,叫缺乏激情了。 当时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我并不知道她家在哪里,我等她开车过来接我。我站在公司楼下,乖乖地等着她,就像放学的红领巾等待前来接他的母亲。这时候,我不禁想起了往事,想起了当初是怎样疯狂暗恋她。 那时候,我和她都还是中学生,背着鼓鼓的书包上学堂。我们总要路过一副巨大的牌匾,上面写着:高高兴兴上学去,平平安安回家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在这块牌子下面与她相遇,我不敢和她说话,更不敢和她搭伴同行,我们一前一后,她在前我在后。我望一望她的背影,再望一望其他女生的背影,她们身上是黯淡的,她身上却是光芒四射的,于是我就迷恋上她了。 很快,我们面临毕业了,她和我即将各奔东西,当我与她在那块牌子下再次相遇的时候,我知道我不能什么都不做了,我冲上前去,把365天前就准备好的一张纸条塞给她,然后发疯似的逃跑了。
第284页 那纸条上写着:我像林彪爱搞阴谋一样爱着你。 这张纸条就是她和我之间的秘密,一个月前她在电话里就是用这句话证明了自己的身份。 那是我第一次对女孩子表白,我充满期待。然而,她音信全无。很快,我们都默默无闻地毕业了,从此各奔东西,一别就是十年。 她的车终于到了,上了车,我坐在副驾驶位,跟她寒暄起来。这时候车已经开出了城市主道,正驶向越来越缥缈的郊区。两旁的树越来越多,人越来越少,车越来越稀。天已经黑下来了,不仔细看的话,会以为站立在道路两旁的不是树,是人! 不久,车开到了一幢别墅门口,缓缓停下了。 下了车,我好奇地打量一番,这是一幢三层的别墅,有点古旧了,周围爬满了各种植物。那些植物应该是爬山虎,黑暗中乍看之下,那些爬山虎好像变成了千千万万条黑色的蛇,爬满了整个外墙。 很快,我已进入大厅,欧式风格,十分宽敞,只是,灯光显得昏昏沉沉。 我说:“你一个人住?” 她似乎犹豫了一下,最后坚定地点了一下头,说:“是的,我一个人住。不过,今晚是两个人。” 听到这儿,我不禁又一阵脸红心跳,忙说:“不行,我还得回家,我们孤男寡女的毕竟不方便。” 她把头转向我,我看到一脸幽怨的表情,她说:“留下来,就一晚,就当陪陪我。” 她说话的语气明明是恳求,但我却听出了一层不容反驳的味道。 这时候,她像一个小孩子般快乐地笑起来,这一个月来,我第一次见她笑,然而,我发现她的笑中少了一样东西。 十年,也许你的牙齿被什么碰掉了,残缺不全;也许你的双腿出车祸时被撞残废了,不能动弹。十年可以令你模糊很多东西,但是,她笑容里少的东西即使再过十年也不应该消失才对——她少了两个酒窝。 我不禁又想,她真是她吗? 这时候,她已经去厨房张罗了,她知道我刚下班,还没吃饭。于是我独自一人在这偌大的别墅里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闲逛。 这别墅太深不可测了,随处可见长长的走廊,不知是昏暗的灯光作用还是这别墅实在太大,那些走廊似乎都深不见底。走廊两旁是一扇扇的房门,我轻轻开启离客厅最近的一扇,布置十分雅致豪华。 我正发呆,突然,有只手轻轻地搭在了我的肩上,我不禁抖了一下,回头看,是她。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 她随即说:“我们去吃饭吧。” 我点点头,随她来到餐厅。 只有我们两个人,她却做了一桌子的菜。有时候,有钱人确实很奇怪。 我对她的背说:“太丰盛了,两个人吃不了这么多。” 她的背对我说:“没关系,这是最后的晚餐。” 我奇怪,这句话似乎有玄机。说话间,我们已经面对面坐下了。 我问她最后的晚餐是怎么回事,她突然用略带忧伤的语气说:“过几天我就要离开这个城市,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我一下呆住了,我和她刚重逢,甚至,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完全确定她就是她,她即使真的是一个骗子也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对我不利的事情,她就说要走了?然而,我来不及多想,我必须坚强,以此带动她的坚强。 我说:“中国面积再大也全在北半球,我们肯定还能见面的。” 她说:“我要去的地方刚好不在北半球。” 我惊嘆,原来是要出国了。我想,搞不好这真的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我不愿自己的脚踏在异国的土地上,她可能也不想自己的脚再踏上祖国的国土。 她见我沉默不语,大概也猜到了我的想法,她马上转移了话题,“吃饭吧,菜都凉了。” 她又给我倒上红酒,说:“我们喝两杯吧。” 结果我们喝了两瓶。我酒量不好,醉了。 第二章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惊奇地发现自己好像被绑在了一张冰冷的铁床上,四周黑糊糊的,我张大耳朵听,连风声都听不到,好像身处密室。我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想叫,可我的嘴被胶布给封住了。 我拼命挣扎,以示抗议。突然,黑暗中有只手伸向我,那只手冰冷,无情。那只手触碰到了我,一点点地从头发抚摸到脖子,我连脚趾都颤抖起来。突然,黑暗中有个打火机喀嚓一声打着了。 那一瞬间,我看见一张女人的脸正面对面地贴着我,我的心抽搐了一下,头皮都麻了。 正是她!她疯了? 我被她摸出了一阵鸡皮疙瘩,摸出了一层冷汗,她的抚摸很怪异,就像——医生在找一个容易下刀子做手术的口子。 这个我曾经日思夜想的女人,这个表面温柔美丽的女人,这个口口声声说是我老同学的女人,她到底是谁,她究竟要对我做什么? 我的思维快速转动,我在想,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我和谁结仇了? 这时候,她突然背诵起一首诗来,那居然是我十年前写下的一首情诗。 那诗是这样写的: 我不和你说话, 因为我怕一不小心就会说出我喜欢你,
第285页 我不牵你的手, 因为我怕我冰冷的手会冻伤了你, 我不看你一眼, 因为我怕看你一眼之后便会深深地爱上你。 这诗只有一个人知道,是我写给她的。她叫凌小小,是我第一个恋人。 可惜,后来我移情别恋了,我迷恋上了这个声称是我小学同学的人——蓝雪冰。 这要从十年前说起—— 十年前,我是一个来自乡下的孩子,没有人知道我,没有人关注我。我的孤独与敏感,我的欢笑与泪水,统统被那个城市忽略。我像水泥路的缝隙里露出的一棵草,眼巴巴地望着城里人忙忙碌碌的脚步,只有自卑自怜自暴自弃——他们穿着各种颜色各种式样的皮鞋,那些皮鞋的鞋跟与我微贱的生命一般高…… 那时候,如你所知,我已偷偷暗恋着蓝雪冰,你不知道的是,我暗恋她的时候其实已经有女朋友了,她就是凌小小。 凌小小从来没有被我暗恋过,她对我是主动投怀送抱的。我在这个城市里的孤单和自卑令我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她。在一起没多久,我和她就越了雷池,偷尝了禁果。 我不记得那天是哪月哪日了,只记得那天异常炎热,我们抱在一起,大汗淋漓。 从那以后,我不管在什么地方见到“禁果”二字,都会想起两具光秃秃的身体和黏糊糊的汗水。 这是悲剧的开始,尝试了第一次,我们断断续续地有了第二次,第三次……我们不知道原来做这种事需要些必要的保护措施,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第三个月来临的时候,她的肚子已经凸出来了。 年纪轻轻的我就要当爸爸了,而我依然一无所知。 偏偏这个时候我移情别恋了,我爱上了光芒四射的蓝雪冰,我决心和凌小小分手。 于是,我开始渐渐疏远她,我在她面前变得沉默寡言;我不再牵起她的手,走在放学的路上;我甚至连余光都不瞄她一眼。 终于她开始猜测,开始抱怨,最后用近乎威胁的语气对我说:“你一辈子都别想离开我,我已经怀了你的孩子。” 原来她偷偷跑去看过医生了。 我只好妥协,我安慰她:“别瞎想了,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你。” 第二天我就写了那首虚伪的诗送给她,她笑成了一朵花。可惜这朵花对我来说毫无美感。 不久,我们就毕业了,她挺着饱满的肚子打算和我远走高飞,我欺骗了她,在火车站找了个理由熘走了。 那时候,我们家住的房子是租的,我早就编好了理由让我的父母心甘情愿地找了另外一个房子搬进去住了。那地方属于郊区,她不可能找到我。 那段时间,我最怕的就是有人前来敲我的家门,我怕透过猫眼看到的是一个脸色如纸白,哭丧着脸的她的脸。 庆幸的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她没有出现过,她没有找到我。开始的时候,我去哪里都小心翼翼,躲躲藏藏,后来我搬去了另一个城市,没有通知任何一个认识的朋友,凌小小彻底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也许是我的敏感,自从我搬到这个新的城市,我反倒觉得处处都是凌小小,人人都是凌小小。 有句话说得真对: “如果你心里有一个一辈子都不敢见面的人,那么,对于你来说,这个世界就小得成了一个笼子。一个,一个就够了。因为,那个人可能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 当然,这一切都是我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 在这个新的城市里,我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学生,平静地上完了大学,攀上了现在这个女朋友,最后走上了社会,走上了工作岗位。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发展着,谁也不知道我有一段那样无耻的过去,我也以为过去的一切都结束了。然而,事隔十年,她还是找到了我。可是,当年的她方脸、小眼,现在却是标准的瓜子脸,洋娃娃般的大眼睛。 我又开始怀疑,这人真的是凌小小?如果不是她,还能是谁呢? 这时,黑暗中的她再次开口了,我的思绪被她打断,记忆像逝去的青春一般,遥不可及。 第三章 她在向我讲述一个故事,我的思绪在她的陈述之下,置身于十年前的天空下,置身于十年前的火车站。 在她的陈述中,我仿佛看见一个虚弱的花季少女在人来人往的车站里挺着三个月大的肚子,她的表情在17岁的脸上显得异常无助和焦急。 站了很长一段时间以后,约定中的男人的爽约终于宣告了这场等待的结束。于是,那个女人来到一家小医院,在医生粗糙的技术和仪器之下,一团血球,一个正在孕育之中的生命,彻底消亡了。 她别无选择。 她在陈述行将结束的时候,突然失声哭了出来。她的哭泣一下把我的思绪拉回到了十年之后,拉回到了这个密室之中。她的故事已经使我肯定,眼前这个女人,就是当年被我抛弃的凌小小。 她走过来,一下把我嘴上的胶布撕下来,她想听我的忏悔,“小小,你放过我吧!我知道错了,我一直都在为这件事感到后悔!” 我不能刺激她,我要尽量在她面前表现出一个弱者的姿态。
第286页 出乎意料,她给了我一个若即若离的眼神,说:“谁告诉你我是凌小小的?” 我一下呆住了:“什么?你不是小小?那……你究竟是谁?” 她依旧是那副深邃而不可知的模样,说:“你觉得我是吗?你觉得是,我就是,你觉得不是,我就不是。” 我的毛孔一下就缩紧了,之前的判断,瞬间灰飞烟灭,我已经没有心思再思考,这个女人究竟是谁了。反而有一种更可怕的感觉,如同跌进深邃黑暗的地洞之中,没有方向,不可停止地一直坠落。 你一定不曾体会过,这种没有重心的飘忽之感,比摔在地上,血肉模糊的感觉,还要可怕。 接下来,我们都沉默了,像两具尸体一般,一动不动地僵持着。 她又点了烟,朦朦胧胧的黑暗中,星火在她的嘴尖,忽明忽暗,鬼鬼祟祟地像一只眼睛。 我知道,无论如何,这个女人是来者不善的,也许,等她吸完手上那根烟,我的生命,也就宣告结束了。但命运又一次捉弄了我,她居然从床边站了起来,带着那鬼祟的眼睛,向门口走去,继而消失。 我变得无助,片刻之后,开始大叫:“你放了我!你究竟是谁!?” 从小到大,从大到老,我们都会有一种感觉,一种对时间的感觉。从小到大时,我们总觉得时间过得如老牛拉破车,慢得心烦;从大到老时,我们换了观念,开始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如白驹过隙。 此时,我在黑暗中,已经失去了一切感觉,不知道自己被困了多久,不晓得外面是星月满天,还是艷阳高照。 我出了一身冷汗,黏糊糊的,就像和凌小小当初的放纵。我似乎感觉到有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趴在我的身上,挠着我的耳朵,咬着我的胸膛。于是,我拼命挣扎,越挣扎,流的汗越多,汗越多这种感觉便越强烈,越强烈便越挣扎…… 就这样,我不知被绑了多久,渐渐失去了知觉。我觉得,我快死了! 我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不!应该说是我曾经的世界。 火车站上空旷无人,只有我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那里。有风从我脸颊袭过,不是微风,是马力挺强的那种风——我在等凌小小。 凌小小终于来了,羞答答地,满面含笑,她说:“你等我很久了吧?” 我说:“没,我也刚到。” 凌小小突然冷下了脸子:“可是,我已经等你很久了。”她说着,捧着一团空气,一边笑一边说,“等了你十年啊!你看,这是我们的孩子,是个男孩噢!” 我不停地颤抖,风好像越来越大了! 凌小小的背后,一辆火车,正轰隆隆地驶进站台。我突然改变了主意,我要离开!我必须离开!可是,凌小小的手,如同一只钢爪一般,死死扣住我的手腕。 火车鸣笛的声音,如同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干号,刺穿了我的身体,渗透了我的灵魂。 “我们走吧!”凌小小牵起我的手,鬼魅般地笑起来,她居然把我拉着跟她小跑了起来,我第一次觉得她的手力如此惊人!她的另一只手一直虚抱着一团空气,那是我们的“骨肉”!“我们一家子总算在一起了!”她说。 这是世界上最诡异的一场奔跑。 铁轨里是另一个世界,黑暗如地狱。没有疼痛,只能听见一阵“咯嘣咯嘣”的声音,瞬间即逝,那是骨头被碾碎的声音。 这当然是个梦,虽然它过于真实,但我庆幸,它毕竟是个梦。其实,我们的生活,就是一场梦,只是,当我们发觉这是梦的时候,已经将死。 我从来没有发觉,我现在的女友,是那般可爱,那般完美。 这个时候,我已经脱离了黑暗的地狱,回到了温暖的人间。 女友守在我的身边,紧紧抓着我的手,她累了,睡得正香,洋娃娃一般地甜。 我突然感觉,自己很无耻,有这么漂亮的一朵家花等着我,倚着我,我居然还出去寻花问柳,即使不算寻花问柳,但那个或是凌小小,又或是蓝雪冰的女人,的确让我心动过。 想到那个女人,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敏感的女友被惊醒了,她看着已经清醒过来的我,如释重负地说:“你醒了!太好了!”眼泪同时夺眶而出。 我虚弱地问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女友垂下头:“是一个女人打来的电话,我按照她说的地点去找你的,赶到那里时,你已经昏死过去了。” 我急切地询问:“那个女人有没有说她是谁!?不!有没有说她叫什么!?” 女友摇摇头,结结巴巴地说:“你……和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 我又是一阵抽搐。是的,我害怕!如果没有女友,我根本就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她给了我工作,给了我金钱,给了我别人可能需要几十年努力才能换来的一切物质。 而现在,我可能因为多年前的一个谎言,而失去一切! 我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脑瓜疼得像要炸开。 女友突然搂住我,她说:“算了!算了!我什么也不问了!只要你没事,只要你还在我身边,一切都无所谓了!”她红肿着双眼,“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你!”
第287页 又是一阵没来由的战慄,让我怀疑自己的承受能力,是不是真的变得连小孩子都不如。 我想起,多年前,我曾经一字一顿地对凌小小说过同样的话,现在,我这可爱的女友又对我说出同样的话,时间点虽然迥然不同了,但我却恍惚起来。 恍惚觉得,女友已经变成了凌小小,我们穿越时空的一对一答正在延续那段未完的打情骂俏。 正如我前面提到的:十年,可以令你模糊很多东西。 十年以前,我和女友互不相识,她的世界对我而言,一片空白;她的哀乐对我而言,形同虚设。谁知道十年以前的她做过什么?也许,她也曾经是方脸、小眼,后来,通过美容整容,改头换面了;也许,她也曾经挺着三个月大的肚子,痴痴地守在车站里,足足等了某个负心的男人三个小时;也许…… 这种想法,让我开始怀疑身边的每一个女性,我见鬼一般推开女友,怯怯地问:“你……你究竟是谁?” 女友一脸惊讶:“我?我就是我啊!” 一句废话! 我突然不敢再问下去,有时候,问题不可怕,可怕的是答案。 第四章 在医院里住了几天,我已经没有大碍了。女友天天来看我,看来,她对我的感情似乎并未因为我和那个神秘女人的关系,而有所改变。 我也想忘记过去的一切,可人这种动物真是奇怪,越想忘记某种东西,那东西便钻心刻骨地留在身体里,于是,趁女友不在的时候,我常常给那个神秘女人打电话。 有时候,我一天能给她打几十个电话,鬼使神差。 我要问问她,她究竟是谁?为什么这样对我? 电话总是无法接通,后来,我才想起来,女人曾经说过,她要离开中国了,而且,离开北半球。想到这儿,我突然愤怒异常,有种被人戏弄的感觉。 几天后,我出院了。身体没事了,可心还悬着。光阴就像打狗的肉包子,一去不复回;人却像吃了肉包子的狗,迟早会回到主人身边的。走在大街上,我常常会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去,看一看身后,是否跟着她,或者她。 女友看出了我的惶惶不安,她给我申请了长假,打算陪我去散心。 我挺感动的,有这样一个全心全意爱我的女人,是我的运气。我说:“我们去哪呢?” 女友神秘地笑了笑:“秘密!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火车轰隆隆地前进,车窗外的世界,光影般飞速后退,模糊得一塌糊涂。当我的记忆随着外面的风景,一点一点清晰起来的时候,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我惊慌失措地问:“我们这是去哪里!?” 女友宛然一笑:“你的家乡啊!这么多年没回来了,你一定很想这里了吧?!” 我突然站了起来,愣愣地望着女友,足足有五分钟。我感觉又一次被戏弄了,恍然中,我感觉她的脸变了,慢慢地变成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那是凌小小的脸! “谁告诉你我想念这里了?谁说的?”我像疯了一般抓着头发,手脚好像不听使唤了,竟然向车窗外钻去。 同车厢的乘客都吓坏了,几个男人过来死死拉着我,终于将我拽回到座位上。我瞪着大眼,用力地吸着气,耳朵里轰隆隆地一阵鸣叫。女友的眼睛,瞪得比我还要大,显然,她被我吓坏了。 许久之后,我终于安静下来。 我听见旁边有女人细碎的声音:“疯子!怎么疯子也能上火车啊!?” 疯子?我瞪了她们一眼。她们不知道,正是女人,把我变得如此疯狂!她们才是病原体,她们才是真正的疯子! 女友的眉头皱了起来,她递过来一杯水,说:“你……是不是想起凌小小,或者蓝雪冰了?” 我吸了口凉气,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女人:“你……你怎么知道她们的?” 女友苦笑:“如果我说,是那个神秘女人告诉我的,你相信吗?” 我忙问:“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女友抬起头,不再看我,转而盯着车窗外的世界,有风袭来,她的头发四下飞舞,像个披头散发的女鬼。她说:“如果你真想知道,我就告诉你。那个神秘女人给我打电话让我去救你的同时,还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据说,那个女孩叫凌小小,你们曾经是关系很要好的同学。”她说着,望了我一眼,“后来,她怀孕了,和你相约一起离开,为爱走天涯。可是,你逃跑了。凌小小很伤心,她毫无办法,只有打掉这个孩子。她身心俱伤地去了医院,打掉了孩子。那段时间,一直有一个人在照顾她,就是蓝雪冰。她在照顾凌小小的时候,得知了一切,于是,她开始恨你!” 我傻了,颤抖着问:“蓝雪冰她为什么要恨我?” 女友抓了抓头发,无所谓地回答:“因为,蓝雪冰爱的人是凌小小。” 这是个令我震惊的答案,我马上想起了那个神秘女人:“那个神秘女人,究竟是谁?她是蓝雪冰吗?” 女友还是那副无所谓的表情:“你觉得呢?你觉得她是凌小小,她就是凌小小,你觉得她是蓝雪冰,她就是蓝雪冰。” 我突然产生了一种冲动,我想掐死眼前这个女人。她居然联合别人,来戏弄我、恐吓我!我恨恨地问:“那个女人现在在哪里?你一定知道的!”
第288页 女友耸耸肩膀,说:“她可能已经自杀了。” 我把脸和她贴近了些,说:“什么叫可能自杀了!?” 女友说:“她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就说自己打算离开这个世界了,她说,她要去另外一个世界旅游,至于,去没去,谁也不知道。” 我这才明白,原来女人所说的离开,是“离开”的另一种意思。 我发着愣,女友忽然贴过来,柔柔地说:“别想那么多了,一切都过去了,只要你记住,我爱你,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就好!” 我僵硬地笑了笑,这算什么?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 可我又能怎么办?无解。 终究是安分守己地和女友在家乡玩了几天。有些事情说来真是怪异,多年来一直恐惧的地方,一直不敢涉足的地方,其实真正来到了,也就那么回事。 在吃吃喝喝中,我似乎忘记了所有恐慌,还带着女友去了母校。 母校越来越老了,门前还立着那块“高高兴兴上学来,平平安安回家去”的牌子。 女友站在牌子下,突然说:“知道吗,那个女人告诉我,你的儿子,就埋在这牌子下。” 我僵住了,突然感觉一阵噁心,仿佛看见一具不成型的婴儿尸体正慢慢地蠢蠢欲动,准备破土而出。我一把拉起女友,发疯一般逃离了母校。 还是那句老话,其实,不是忘记了,而是藏得深了,而是不愿意再触到那些恐怖的曾经。我发誓,那一刻,我真的快疯了,我对自己说:忘记凌小小吧!忘记蓝雪冰吧!守着面前这个女人一辈子就好! 回到家,我立刻向女友求婚了。她没有挣扎,没有犹豫,干干净净地回答道:“我答应你。”她的爽快出乎我的意料,似乎一切的纠结都已经化解了。 我想,总算过去了,我会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凌小小和蓝雪冰她们二人的死活,我不会再过问,也不会再在意了。 婚礼是盛大的,女友家有的是钱,我们像所有新人一般,笑得嘴巴咧到后脑勺子。只是,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女友很可怕,忽然觉得这段婚姻是个巨大的阴谋,这样一个知道了我不堪回首的过去的女人,居然毫不在意我曾经的无耻和决绝,居然还敢嫁给我? 这恐怕是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做到的! 之后的生活,变成了王子公主般的童话世界,一切美满。故事,似乎到这里应该结束了,然而…… 一个月后的夜晚,妻子突然把我叫醒了。 妻子说:“我想给你讲个故事。” 我说:“什么故事?这么晚了,明天再讲吧。” 妻子摇摇头:“现在,我是你的妻子了,我觉得是时候讲出来了。还记得凌小小和蓝雪冰吗?其实,凌小小那年根本就没怀孕,那个渐渐隆起的肚子,不过是多塞了些棉花。她早就知道你暗恋蓝雪冰的事情,所以,只好出此下策。可惜,即便如此,你还是走了,一个孩子,根本无法挽回你的心。至于蓝雪冰,你觉得她来过吗?” 妻子的故事,讲得有头没尾,或者说,没有结局。 月光阴森,我感到手足无措,浑身冰凉,我把身体往后挪了一些,问:“你怎么知道这些的!?你到底是谁!?凌小小还是蓝雪冰!?” 妻子笑成了一朵花:“这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我是你的妻子,我是你一辈子的妻子!” 我望着妻子那张瓜子脸,却是小眼睛的面孔,不禁微微颤抖起来。继而,我像兔子般跳了起来,逃命般沖了出去。 几天后,妻子杳无音信了。我四处寻找,却毫无头绪。 日子不受影响,它该走还是走。一年、两年、三年,凌小小和蓝雪冰还有妻子,本应该随着时间,渐渐流逝而去,可她们反而越来越真实了,走在大街上,我经常会认错人。后来,我甚至觉得,她们三人早已经死了。 夜半时分时,我变得噩梦连连,经常梦到三个女人站在门外,猫眼里,可以看见她们三个惨白的面容。 可是,我却分不清,她们谁是谁。 凌小小?蓝雪冰?妻子? 凌小小!蓝雪冰!妻子! 很多时候,四个人就是一个世界,这个世界虽小,却有无限巨大的阴谋和恐怖。 我还活着,像所有普通人一样,过着普通的生活,再没有哪个女人接近我。至今为止,我仍旧搞不清楚,究竟妻子说的哪一个故事才是真的,但无论如何,我已经无法逃脱恐怖了。 所以,让我们堂堂正正地做人,让我们光明正大地做人。 现在,好好想想,你是否玩弄了别人的感情;是否哪天和谁结仇了?如果有,请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一个陌生来电;或者,赶紧和他握手言和吧。 超真实恐怖档案43 千万别相信病人 口述人:睿兮 身份:普通职员 惊悚值:aaaaa 真实性:★★★★ 关键词:幻觉、女鬼、身体分离 第一章 头痛。 我微微地动了动,慢慢睁开眼。四周一片冷清的白色,如同我此刻的心情一样茫然。 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躺在这里? 我挣扎了一下,想坐起来,却使不出半分力气,身体像不属于自己一样,软绵绵的,烂泥一般不能使唤。思绪似乎有些堵塞,我努力地想回忆起来这里之前的情形,脑海里却像周遭一样,空白如纸。
第289页 正在这时,门锁响动了一下,门被推开来,走进一个白色的身影。 “醒了?非常好。”来人温文尔雅地笑着,鼻子上架着一副眼镜,眼镜背后是一张俊朗生动的脸。“王姝,你好。我是你的主治医师石远航,希望我们能好好配合,尽快治癒你的病,早日康复出院。” 出院? 是了,这是医院,只有医院才会神经质地到处都弄成一片白色。 我盯着这位看起来既年轻又散发着成熟味道的医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莫名其妙就住进了医院。 石医生笑着朝门外招了招手,从他的身后,立即闪出两个人来。 是我的母亲,还有那个叫王佳的女人——那个我讨厌至极、又不得不称之为姐姐的女人。 我呆了半晌,记忆一股脑地涌回脑海。 是了。昨天晚上,就是这个女人又和我抢东西,那是一只母亲新买回来的古董青花瓷,我喜欢,多把玩了一会儿,这女人就上来和我争。从小就是这样,凡是我喜欢的,她就不会放过,要不抢过去藏了,就是砸了,扔了,总之就是不让我称心。我就想不通,她一直以来都比我漂亮,比我能干,什么都比我好,为什么还要这么对待我? 后来呢?似乎我尖叫着扑上去和她打起来了,一直到家里莫名其妙地冲进一群人,将我往外面拖。再后来,我就睁开眼睛看到这白色的房间。记忆像断裂了一样,怎么也接不上。 想到这里,我终于回过神来。 “滚!滚出去!不要让我看到你!”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坐了起来,抓起身边的枕头砸向王佳。王佳本能地往旁边一躲,枕头飞出门外,砸到一个过路的护士。母亲见状赶紧上来抱住我,心疼地直叫:“哎哟我的宝贝女儿,别生气,打坏了重新买一个就是了,可别把身子气坏了。”又催王佳道:“小佳你先出去,你妹妹这会儿受不得刺激了。”王佳看了看我,磨蹭了一下才终于退出去了。我狠狠地呸了一声。她装关心装心疼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来!好像我住进医院完全不是因为她一样。 我气呼呼地坐着,母亲抱着我直哄。旁边的石医生道:“好了,你们也看到她了,她现在很好,探视的时间差不多了。我允许你们这样进来可是违反规定的。”母亲赶紧笑道:“是了,真是谢谢石医生,还请你多为小姝费神。”又转头对我道:“你可要听话,石医生可是我专门给你请的专家,宝贝,很快就能回家了。别担心。”我点了点头,看着石远航将她送出门去。 没一会儿,石远航又折了回来。 “现在感觉怎么样?”他问。我看着他疑惑地道:“医生,能不能告诉我得的是什么病?为什么我现在浑身没力气?”石医生笑道:“没什么,昨天晚上你受了很大的刺激,不仅精神上受到了创伤,也引起了生理上的一些功能障碍,需要住院调养一段时间。觉得没力是因为药物的作用。” 我哦了一声,总算放下心来。 只听他又道:“别担心,这不是什么大病,一般都能自我恢复。普通人都不会住院,只有你们这些有钱人才会这么大惊小怪。请原谅,我的观点有时比较偏激。呵呵。”他扶了扶眼镜,仍然显得那么彬彬有礼。 “好了,我得走了。多注意休息,保持心情的宁静。知道吗?”他走上来,替我把没盖好的被子拢了一拢,离开了病房。 我呆呆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突然的有些失落,但立时又高兴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石远航那种既儒雅又不失大方的气质,在我的心中刻下了一种奇怪的烙印。也许是因为从小就很少接触男性?他是我的主治医师,这代表着我可以经常看到他了?我的脸红了红。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听石医生的话,好好休息。 但是我一直没有再睡好。外面总是不断的传来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迷糊中也没听明白,又仿佛是做梦一样。好容易睡着了,醒来已经不知道是几时,外面又安静的出奇。有那么一刻,我望着白色的墙壁,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这房间,好像缺了些什么。 我坐起身来,环视着这病房。缺了什么呢?房间如此整洁干净,看起来总像缺了什么,却又像什么也不缺。想了半天,我仍然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不禁的开始有些烦躁。 算了,石医生说过要保持宁静的心情的。我甩甩头,赶走脑袋中那些无聊的问题。 我的病房号是412。先前见自己一个人住一间,原以为是母亲特意要的特护病房,后来才发现这一层全是一样的。病房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我的房间在靠左的这一头,过了我的房间,走廊在尽头处往左拐了个弯。我第一次出病房,就看见一道铁栅门立在走廊上,挡住了通往那个拐弯的路,上面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 那走廊,不知道通向哪里。每天黑黝黝的,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 我很好奇地问过石医生,但是他开始根本不理我这个问题,追问急了,才淡淡地说铁门过去只是一间废弃的旧仓库。我道:“一间废弃的仓库,有必要锁起来吗?医院的仓库怎么会设在跟病房一处呢?”石医生呵呵地笑起来,用他温柔的但是不可抗拒的声音命令我:“不许乱想,你这么丰富的想像力该去写小说。”
第290页 我感到自己的脸红了起来。似乎第一次,有人这样的表扬我。但是那道铁门却仍然横亘在我的心底,那里面,究竟锁着什么呢?每次进出房间,看到那铁门,我都忍不住感到一阵寒意。 渐渐的,我发现越来越多的古怪。这家医院似乎有着很多不同寻常的地方,我总会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上究竟不对在哪里。我开始有些不安起来,似乎只有见到了石医生,才能让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我嘆了口气,坐在床上发呆。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停在我的门口。 以为是石医生,我一下子跳下床,满心喜悦地准备迎接他,但是打开门却没有人,我探头看了看,整个走廊上也不见一个人影。 奇怪,人都跑哪里去了?怎么今天变得这么安静?我走出门,四处张望起来。 真的好安静,连我穿的软底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也显得有些惊心动魄。 我踌躇了一下,站在走廊中央发呆。没多久,突然有一种奇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那是一种咕噜咕噜的流动声,又夹杂着咝咝的响动。 我猛地转过身,只见一阵黑色的浓稠的雾气正从那铁栅栏背后冒出来。不,不是冒出来的,那黑雾像有生命一般,拼命地挤出来,被栏杆截成了一股一股,每一股都舞动着,变成一根根手臂,手指长长地伸出来,栅栏背后的黑雾逐渐形成一个痛苦扭曲的巨大脸形,张大着嘴,似乎挣扎着在向我求救。 我已经吓得呆了。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会在这里?我大叫了一声,转身就开始跑。 “医生!医生!”我一边跑一边喊,害怕的眼泪流了满脸。不知道跑到第几层楼,才终于看见了几个护士向我围过来。我一头扑上去,大哭起来。 “怎么回事?”一个护士紧紧地抱着我,另外几个也护着,关心地问。 我抽噎着语无伦次地把刚才看到的景象告诉她们。护士们对看了几眼,一个护士笑起来,安慰道:“是这样啊,走,带我们去看看。”我领着她们走回四楼,只见走廊上人来人往,铁门那边却什么异状都没有。 “看看,没了。别害怕。这里湿气重,我们也经常看眼花的。”护士们笑道。正说着,照顾我的胖护士从我的病房里一脸紧张地冲出来,看到我,又一下子松懈下去:“我说你跑到哪里去了,快回来吃药。” 我被她拉回房间,只见石医生也站在病房里,看着我笑道:“你怎么又乱跑。” 见到石医生,我的心情就已经平静下来,仿佛只要见到他,我就不会再害怕了。是啊,医生不就是病人的救星吗? 第二章 大概是受了一些惊吓,我只觉得今天特别的疲倦,早早就躺下了。 我睡了一阵,迷糊中只觉得有什么声音细悠悠地飘过来,一丝一丝地往耳朵里钻。不想听,那声音却顽固地萦绕在耳边,直到我的神经突然一动,一下子清醒过来。 那是一阵抽泣声,低低的,而又满含着哀怨和痛苦。 谁?这大半夜的,是谁在哭呢? 这医院不允许家属陪护,所以不应该是病员的家属。是病员吗?谁会在病房外这么哭又没有医护人员来管管? 我躺不住了,坐起来凝神听了听。是的,声音是从走廊上传来的。不知道谁哭得这么伤心。我下了床,想出去看看,门却怎么也拉不开。 这医院,怎么会在晚上把病房的门锁了?!我有些生气,前些天并没有晚上起来,竟没有发现这个问题。现在怎么办呢?没人去安慰那个哭泣的女人,她不知道要哭到什么时候了。 那哭声时近时远,听起来仿佛那人在走动,却又没有脚步声。我皱了皱眉,将耳朵贴上门,想听的更清楚一点。 陡然间,一阵悽厉的惨叫响起,几乎要刺穿我的耳膜。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那声音可怕的嚎叫着,久久地回荡在走廊上。 “还我命来!我死的这么惨啊——” 我吓得退了一步,听着那哭喊阵阵,穿透房门和墙壁向我扑过来。 这是谁?为什么没人来管她? 我害怕极了,跳回床上,用被子盖住脑袋,死命地塞住耳朵。然而那声音仍然无孔不入地透进来。渐渐地,哭喊变成了一片,仿佛有很多人在吼叫、喊冤、诅咒、哭泣或者狂笑。整个医院浸淫在这样地狱似的声音里,跟我一样瑟瑟地发着抖。 怎么没人管?这是谁?都是谁啊!石医生呢?护士们呢?都哪里去了?! 我埋在被子里,眼泪忍也忍不住。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声音渐渐地小了起来,一切重又归于无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唯独我再也无法入睡,一直睁着眼到了天亮。 “石医生!” 门刚一被推开,我就从床上跳起来。“昨天晚上医院里发生什么事了?好多人在哭,在叫,你听到了吗?” 石医生温和地笑起来,重新把我扶到床边坐下:“什么事?昨天晚上我值班,医院和以前任何一天晚上一样的平静。” “不对。”我摇着头道。“我开始是听到一个女人在哭,然后有人在惨叫,闹了好久。我还奇怪,为什么医院一点都不管。” 他依然笑着,拍了拍我的肩道:“那多半是你在做梦,自以为是真的了。你受过刺激,神经还有些衰弱,偶尔出现幻听是正常的。”
第291页 是吗?我有些疑惑。可石远航是医生,他的话听起来似乎也有道理。是啊,如果真是那样,医院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管呢,何况现在又恢复的一点异状都没有了。这么说起来,连我自己都怀疑起是不是曾经听到过那些响动,或许,真的是做梦呢。 在花园休息的时候,旁边的中年女人穿着同样的病服,望了我一眼道:“你是新来不久的吧?” 我点头。“难怪呢。”那女人左右望了望,神秘地凑过来,低声道:“我问你,你昨天晚上,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我吃了一惊,赶紧点头道:“是,我听到一个女人在哭,然后又开始惨叫……” “可是你听清楚她在叫什么没有?” “她在叫……还她的命来……”我吞吞吐吐地答道,只觉得身上有些冷。 中年女人也颤着声道:“是从、从四楼上的铁门那边传过来的吧?” 听得她这么问,我差点跳起来:“你都知道?” “我当然知道,每个人都能听到!” 我着急地打断她:“你先讲昨晚的事。”女人哼了几哼又道:“这家医院也是一样,据说几年前,四楼上有个女病人死了,她本来不该死的,是医生的责任,一起死的还有她的女儿,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 中年女人说到这里,望着我,眼里充满了恐惧:“你现在知道刚才为什么我那么害怕了吧?我说过最近没有小女孩住进医院,你看到的那个小孩子那么怪,还转眼就不见了人,多半就是她的女儿……” 我只觉得头皮都快炸开了,说话也有些颤抖起来:“你的意思是,昨天晚上闹了很久的就是那个冤死的女人了?”中年女人赶紧点头道:“我们听到过好多回了,医院的医生和护士都习惯了,现在大家都不去管。四楼上那道铁门拐弯过去就是她以前住的病房。你看,要不是出了这种事,那里会莫名其妙的锁起来不用吗?” “可我的医生说那是废弃不用的旧仓库。”我道。 “呸!还仓库呢。他是不是还跟你说昨天晚上的事是你做梦啊?”中年女人鄙夷地啐了一口。听她这么说,我开始有些难过起来,我这么信任石医生,可他却一样的骗我,就算是为了我好也不行。 “唉,幸好我没住四楼,还隔的远,要不然听鬼叫听多了,迟早要被吓疯的。”中年女人摇着头,却让我更加的害怕起来:“可是、可是我住四楼啊。我的房间离那道铁门还很近。”那女人啊了一声,正要说话,突然又见她的神情惊恐起来,跳起来急急地道:“我要走了,我的医生又来逮我了。”话没说完,她已经跑了开去,只见一个女医生气喘吁吁地跑近,朝她的方向追去。 我慢慢的走出花园,四处开始搜寻石远航的身影。楼下的大厅里居然一个人也没有,显得异常的清静,几乎所有的门都紧闭着,有的门虚掩着,也看不到有人。我放下心来,大胆地四处找起来,一间一间的走过去,终于听到一扇门里传出谈话声。 “对……是这样的……你放心好了,她的病不是很严重,如果康复的好的话,应该很快就能出院……别担心……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的……” 是石医生的声音。找到了。 我站在门口,欣喜地咬着嘴唇。里面却又传来隐约的女人的声音,显得无比的温柔:“我知道……您多费心了……她脾气不好,精神上也有那么多问题……多包涵……” “没关系……你们家属应该常来……亲情对加速恢复很有帮助的。”石医生又道。 我愣了一愣,这女人的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只是语气仿佛又很陌生。想了一刻,终于想起来,顿时一阵气血上涌。 是王佳!这个臭女人! 难怪我会觉得那语气很陌生,这女人跟我说话的时候从来就没有小声过,除了吼就是叫,今天居然用这么温柔的声音跟石远航说话,装得跟个淑女一样! 我不禁的愤怒起来。 是的,一定是那女人察觉到了我对石远航的好感,她就又要来和我争了!她是故意的!竟然还在石远航面前说我脾气不好的坏话,如果她没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怎么会对外人这样诽谤自己的亲妹妹? 我再也忍不住了,抬脚就开始踹门。 嘭的一声,门终于被我蹬开。我一头冲进去。正想着怎么收拾那女人才能把怒火发泄够,却见房间里空荡荡的,办公桌椅一应俱全,却根本没有人。 难道我听错了?我明明听到就是这间屋里传出的声音啊? 我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呆了一刻,慢慢地打量起这房间来,桌上放着的几本书已经落了薄薄一层灰。我走过去,拿起一本翻起来。这是一本医学杂志,没翻几页我就失去了兴趣,心想着门被我莽撞地踹坏了,该怎么办。算了我还是快点离开这里为好。我把书一丢,朝门口走去。可是刚走到门口,又觉得好像丢了什么东西。 我什么也没带出来啊。我回身看着房间,疑惑地想。慢慢又踱回去。 究竟丢了什么呢?
第292页 一转身,看见正对着办公桌的墙上,挂着一面大大的穿衣镜。镜面沾了不少灰尘,但仍然清晰的看得到我的影子。我歪着头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什么也没丢啊。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立即就被一阵巨大的惊恐所代替。我下意识地移动了一下身子,然后就再也抑制不住地尖叫起来。 镜中的自己身体和头是分离了的!我的头,仍然保持着那姿势歪在一边,身子却正常地随着我的移动而移动! 天啊,这是什么医院!怎么到处都隐藏着可怕的现象和魔鬼!我挪不动步子,只能任由那身首分离的影像矗立在自己面前。 尖叫声很快引来了人。几个护士先冲进来,看到我也发出一阵惊呼:“你怎么在这里,快跟我们出去!”我被她们拖着,刚出门就看见石医生迎面跑来。惊奇地看着我道:“怎么是你?你跑这里来做什么啊?” 我一看到他,泪水就止不住地直往下掉。我一下子挣脱护士的手,扑上去抓住他的手臂:“我是来找你的。石医生不见了,不管我了!” 他连忙拍拍我的手:“没有不管你,我刚才不是有事吗?” 围上来的人见医生在,也就都散开了。我恨恨地道:“我知道有人在你面前说我坏话,你要是信了,就肯定不会再管我了。”石医生一愣,显得有些尴尬。我这才注意到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那人见我发现了,只得挪了一步,望着我笑笑。 王佳。真的是她! 我瞪大了眼睛。这么说来,自己刚才听到的对话都是真的了?这女人显然精心的打扮过,精緻的妆容和发型,连衣着都那么光鲜抢眼,甚至是勾人。 那股怒火重新又熊熊的在我心里燃烧起来。 她竟敢这样挑衅我?以前是玩具,是动物,所有的她都要给我夺过去,现在是人! 我直直地盯了她一刻,突然扑上去,抓住王佳的头发一阵狠拽。 “你这个死女人!滚!滚——”我发疯似的跟她厮打起来,连挡在前面的石远航也顾不得了。我不知道自己打中那个女人没有,我的脑子里已经一片混乱,只有一个念头无比的清晰,那就是我不能再忍受这个恶毒又变态的女人了,再忍下去,我真的会发疯的! 厮打声再度引来一大群人。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弄回病房的,我只记得像上次和王佳打架那天一样,记忆突然就断掉了。 这一次我昏昏沉沉地躺了好久。一天?两天?我不知道。意识一直都那么模糊,连胖护士按时来餵我吃药的经过都不记得了。 第三章 时间渐渐地过去,外面的走廊重新又安静下来。夜深了。 然而我仍然睡不着觉,我不能原谅自己的错误。长这么大,我因为王佳的欺负不知道哭过多少次,但是几乎所有的泪水加起来,也抵不过这一次所流的眼泪。 我哭,我就是喜欢哭。我没有办法。除了哭,我还能怎样?没有人理我,没有人陪我,我只能靠哭泣来宣洩。 哭吧,把委屈和伤心,所有的新仇旧恨统统都哭出来。 是啊,我冤! 哭声渐渐从哽咽抽泣变成嘤嘤呜呜,细若游丝地游荡开来,然后飘摇起伏,纠缠在一起。 我哭了一阵,觉得有些累了,慢慢的止住了哭泣,可是仍然有声音传来,固执地传进我的耳朵。 我先是怔了一怔。是的,还有人在哭。 我猛然一惊。昨晚那些声音又来了。那个女鬼!和女儿一起死掉的女鬼! 哭声果然跟昨晚一样,是从铁门那边传过来的,可是今晚似乎又有什么不同。那哭声始终很小,嘤咛地抽泣着,慢慢的近了,又飘远。有一阵,似乎又在很近很近,彷佛就在走廊上,就在病房的门外,一推门,就可以进来。 我颤抖了一阵,终于强忍着恐惧,慢慢的下了床。我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我只是想接近一些,再接近一些,我想知道那哭泣的女人究竟是人还是鬼,是不是真如石医生说的一样,只是我的幻觉或者梦境? 走廊上安静的连根针掉落都可以听见,那幽怨的哭声就那么从这一头飘到那一头,然后再飘回来。我不敢开门,颤抖着在墙上摸了一阵。我记得临走廊的这面墙有一个地方被开了个巴掌大的小观察窗,方便护士查看病人情况的。试着推了一推,竟然推开了一些,就在那一剎那,走廊上一个披着长发的白色影子从缝隙里一闪而过,那哭声随着近了,又远去。 我心头一惊,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我怕,可我忍不住要看个究竟,我拼命地弄着那扇小活动门,想把它全部打开。可是不知道是被卡死了,还是外面有锁挂着,任凭我怎么用力也无法再挪动一点。焦急的我甚至忘记了害怕,跺了跺脚,又伸手去推那小门。 哗的一下,我的手一滑,还没回过神来,那小门已经被从外面拉开,小窗上突然的现出半张血迹斑斑的脸,两只只有白眼胆的眼睛里满是血丝,瞪着窗里的我。我也愣愣的看着那眼睛,脑中空白一片,什么反应也没有。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我冤啊——” 那脸突然又消失了,一只惨白的手从小窗口上蛇一样钻进来,一阵乱抓。悽厉的惨叫猛然间又在走廊中回响起来。而这一次,发出这声音的东西就在这堵墙的背后,她的手,长长地伸进来,似乎要抓住我,去偿还她本来不应该丢掉的命。
第293页 我吓得退出几步,终于挥舞着双手,失声惊叫起来。 “走开!不是我害你的!不关我的事!” 我声嘶力竭地喊着,只希望能盖过那女鬼悽厉的声音。我不要听,不要听! 走廊上渐渐的一阵躁动,这哭喊开了头,昨晚曾经听到的那些声音也陆续加了进来。一时间,整个走廊又充满了那些绝望而悲惨的叫声,我在这声音里被淹没,被埋葬,似乎连自己抗拒的声音,也成了那帮凶中的一分子。 我终于筋疲力尽地倒在地上,似乎只有昏厥,才是逃离这地狱的唯一途径。 等我再度醒来,自己已经好好地躺在了床上,床头放着还冒着热气的早餐。 迷迷糊糊地想了一通,我的眼皮突然的一跳。 昨晚,昨晚发生了什么? 所有的一切立即又回到记忆里,我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那只女鬼,她又出现了!那白色的身影,血红色的眼白,有着锋利指甲的手—— 我猛地捂住嘴,强忍着尖叫的欲望。可是后来呢?是怎么结束的? “怎么样?”门开了,身着白大褂的石远航走进来。“今天感觉好些吗?” “石医生……”我低声喊了一句,思维迅速的跳到昨天和王佳打架的那一刻,顿时说不出话来。 他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完了,他果然生气了。我哭丧着脸,他走到床边,看了看还摆在床头的早餐,面露不悦地责怪道:“你又不吃东西,这怎么能好呢?昨天要是不是有护士照顾,我看你连药都不吃了。”他端起碗,给我递过来。我赶紧爬起身,正要接过来,只见石医生露出衣袖的手腕上几道伤痕,触目惊心。 我心头一紧,碗也不接了,指着他的手道:“是我昨天和王佳打架的时候抓的吧?” 石医生冷着脸,并不回答我,只是把碗重新放回床头柜上道:“自己赶快把饭吃了。” 我瘪了瘪嘴,眼泪又开始往外冒。他一直对我那么温和的,现在竟然变成这样。 “医生,这个医院里有鬼!”我抓住他说。 石远航定定地看了我一阵,有些啼笑皆非地摸了摸鼻子道:“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说完转身欲走。我跟在后面道:“我知道这个医院有古怪,到处都有鬼,我相信你知道的!” 石医生的身形顿了一顿,空气在那一刻似乎凝固起来,但最后他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门轻轻地关上,那微微的响动却在我的心头造成巨大的震荡。 “王姝,今天晚上还没吃药吧?”胖护士开门走进来,笑嘻嘻地问我。把手中的水杯和药递过来,监督着我吃下去。我终于忍不住又开口问她:“你们医院真的死过一个女人和小女孩吗?” 胖护士圆熘熘的眼睛眨了几眨,显得有些惊恐:“你也知道啊?哎呀,你听谁说的。你没看到过,太可怕了。我不想说,你别逼我……” “你在哪里看到的?”我使劲地摇着她道:“是不是铁门……” 铁门两个字刚出口,胖护士就赶紧把我的嘴握住,显得惊恐万状:“别说了……”我心里虽然也怕,可仍然鼓起勇气道:“你们怕,可是为什么又不想办法,任由那些冤鬼闹腾?” 她走到门口张望了一下,然后关上门,回来低声对我道:“不是没有办法。据说,那两个冤鬼呆在那里不愿意走,是因为没有阳气去驱散她们的魂魄。而且必须要半夜去,才有效。” “真的?” “嗯,我早就受不了那两个冤鬼隔三差五就在那里作祟,可是没有人愿意和我一起去。你骂我是胆小鬼,你呢?”她挑战似的看着我。我头脑一热,也顾不上害怕,赌气道:“去就去,我才不怕!” 下定了决心,我就安心地睡了一觉。一直到胖护士开门进来把我弄醒:“快,起床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一骨碌爬起来,跟她走出病房。走廊上安静的很,我们轻手轻脚走到那铁门处,胖护士从身上摸出一把钥匙,去开那门锁。 “你在哪里得来的?” “偷的。嘘,别出声!”她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兴奋,脸上一阵发红,手也有些发抖,半天插不进钥匙孔。我也不敢催她,心里兀自砰砰的乱跳。进了这铁门,我们真的能在那房间里见到那两个女鬼吗?那个看起来那么可爱的小女孩,还认不认得我? 没等我再想下去,门锁喀嚓的一声开了。胖护士握住门把手,慢慢的推开。 这道看起来锈迹斑斑的铁门,竟没有发出多大的响动。 我跟她走进去,见她在墙上摸索了一下,打开了过道灯。眼前一下子亮堂起来,感觉也没那么可怕了。 “快,过来。”胖护士已经拐过了走廊,着急地催着我。看来她的胆子的确比我大的多。我强压着恐惧跟上去。只见两边也是一排房间,走廊尽头处又是一道铁门。胖护士指着那铁门道:“看,就是铁门背后的那个房间了。”我有些害怕,却由她拉着,一步一步的往前去。 一直到了那铁门前,胖护士又摸出一把钥匙,迅速地打开门。我看着她,突然的有些奇怪,难道她一点也不怕吗?就在那一瞬间,门吱呀一声开了,我只觉得腰上被谁推了一把,一下子跌进那房间去。周围剩下一片黑暗。
第294页 “护士姐姐?”我喊,没有人回答。我扑到门边想拉开门,却早已经被关紧。天啊,她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我惊慌地拍着门,那声音在寂静中听起来格外的巨大。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哭喊着,心中的恐惧越来越甚。我只希望这房间不要真的有鬼,不要!我忍不住放声哭起来。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又一个声音在身边响起来,稚嫩而天真地学我。 我陡然退开去,停止了哭声。砰砰的拍门声依然在响,只是小了许多。 来了,那冤死的女鬼!我记得这个声音,是那个小女孩!心脏猛烈的跳动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我没办法躲避,我淹没在黑暗中,淹没在灭顶的恐惧中,我什么也不能做,我只希望我立即就死! 一个角落突然的一闪,亮起一点微光。借着那光线,我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小女孩,她歪着脑袋趴在门上看着我,披散着头发,嘴里津津有味地嚼着什么,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来,滴得满身都是。在她的手里,抓着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 鬼!这个阴魂不散的死东西! “滚开!滚开!”我再也受不了了,我扑过去,抓住她的头发拼命地拉扯起来。那小女鬼尖叫起来,抓住我的手张嘴就咬。我使出浑身的力气将她甩到地上,一脚一脚地踹过去,踩上去,狠命地打,一直到她瘫在地上不再出声。 我打死你,我看你还出来吓人。我一声声地尖叫着,喊着,我完全失去了理智。光线越来越亮,直到我看清那小女鬼已经完全不动了,一些殷红的液体从她的身体下面渗出来,蔓延开,一直延伸到我的脚下。 血。她不是鬼吗?怎么会流血?鬼的血应该是什么颜色?也是红的?我的脑子里依然狂乱不能平静,恐惧感瞬间又占据了我的身体。我喘着气,退开。我不要这鬼的血沾上我。然而一低头,我的身上,腿上,脚上,全是一片一片的血迹。我想甩开,想喊叫,然而又谁抢先我一步惨叫起来—— “还我命来!还我女儿的命来!” 那声音对着我的耳朵,声嘶力竭。我转身,那张曾在那小孔里看到的翻着白眼的脸凑在我的面前,张大的嘴里满是鲜血。脖子一凉,一双冰冷的手已经紧紧扼住我的咽喉。 我杀了她的女儿,她现在要我偿命了。 我已经无法再思考。我只能本能地开始挣扎,我使劲地推,伸手想掰开那双掐住我的利爪,我想多呼吸一点空气,我还没有死,我需要空气! 不知道哪里传来尖锐的笑声,这笑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开心或者嘲讽,眼前似乎有更多的白影开始晃动,围过来,狰狞地撕咬着我的肌肤,我的身体。可怕的窒息和无处不在的痛苦源源不断地袭来。 我逃不脱了! …… 第四章 门铃声陡然响起,打断了我的阅读。 而实际上,就是没有被打断,每次看到这里,我都没办法再继续读下去。 一是那字迹已经无法再辨认,二是我会被字里行间那种巨大的精神痛楚所感染,那种恐惧如此真实和具体。我不能再读,只要我还不想立即变成疯子。 铃声再度响起。 客人到了。 我将小本子放回一个带锁的小抽屉。起身开门。 “你好。真对不起,似乎晚了一点。”来人歉意地对我笑笑,手上提着一个小公文包,西服粲然,挺拔英俊。 我报之以笑,微微一欠身道:“不晚,请进。” “随便坐。”我领着他走进客厅,沏了一杯茶端到他面前。他客气地道了声谢谢,这才坐下来,打开公文包,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道:“这都是你要的资料。我把能找到的都拿来了。” “谢谢。”我淡淡地一笑,将那些资料都接过来,一页一页的开始翻。 “冒昧地问一句,这些资料,现在找来还有什么用吗?”他看着我,显得有些疑惑。 “当然有用了。我从来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 “可是令妹……”他说了半句,又赶紧打住。“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提的。” 我轻松地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不能改变,就只能接受,对吧?要想改变事情的结果,就不能回头看,得继续往前走。” 我跷起腿,身上穿着别人送的名牌超短裙,进家门就被尘封在衣柜里,没想到会在今天派上用场。修长而性感的大腿露出一大半在外面,在灯光的照耀下泛出一层炫目的光晕。 对于这样的效果,我非常满意。 屋里安静至极,只有纸张哗啦翻动的声响。 对面的男人终于开始不安起来。他不停地变换着坐姿,又频繁地端起茶杯喝茶。但是我知道,他喝茶不是因为口渴,而是为了掩饰他咽口水的声音。好几次见他想开口说什么,又硬生生地忍了回去。我暗自有些想笑,依然不动声色。看来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招架不住了。 我慢慢地翻完所有的资料,再放回桌上。 “真是谢谢你了。石医生。”我温婉地笑着,轻声道。 是的,这个俊俏的男人,就是那小本子中提到的石医生,石远航。
第295页 见我终于开了口,石远航像得到了大赦一般,长出了一口气,抹了抹额头上的细微的汗珠:“不、不,为您这样的女士服务,是我的荣幸。” 我笑道:“你给我妹妹当主治医师的时候,也这么会说话吗?” 石远航尴尬地推了推眼镜:“当然不是,她是我的病人。医生和病人之间是应该保持一定的距离的。”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如果你们不是医患关系,你就不会和她保持距离了?” “不、不是这意思,呵呵。王小姐,我可真说不过你。你比你妹妹,可要难对付多了。”石远航笑道。 我摇头,幽幽的嘆了口气道:“可是,我真的很嫉妒我妹妹。虽然她在医院的日子并不好过,可是她可以天天见到你,还能得到你精心的照顾。有时候我甚至想,如果生病的人是我该多好……”我眼波一转,哀怨地看着他。 石远航明显地颤了颤。 这一眼,应该让他酥到了骨头里吧?兀自想着,又装模作样地垂下头去。 隔了好一会儿,石远航仍然没有说话。偷偷瞥了一眼,见他傻坐着,一副无比兴奋又拼命想抑制的神情。 “怎么了?我说错话了?”我一脸无辜,怯怯地问。 石远航受宠若惊地直摆手:“不,我只是、只是太激动了。我真没想到……”他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像是不知道该怎么措辞。一不小心,桌上的茶杯被他掀了一下,里面的水使劲地晃荡了一阵,洒了一茶几。 “对了,石医生要找这些材料,恐怕也不太容易吧,真是辛苦你了。”我道。 石远航道:“也不是,我是王姝的主治,很多资料本来就在我手上,其他的找一找也就到手了。我虽然年轻,但是治好了不少病人,大小算个专家,大家都比较卖帐的。否则王姝住院的时候,你们也不会挑到我主治了。对吧。”他虽然依然谦虚地笑着,但是仍然难掩眼底那一抹得意之色。 “可是事实是,我妹妹已经死了。就死在你们医院。”我看着他,露出一丝的笑容。 石远航没料到我会突然提到这一点,怔了一下才讪讪道:“是,这是事实。为此我感到万分抱歉。” “我记得你说过,我妹妹住院的时候病情并不是很严重,很快就会好。为什么后来会变成那样?你带来的资料也记载着我妹妹每天的病情变化,她仿佛就没有好起来过,一直都在恶化,对吗?” 他点点头,在我的追问下显得有些窘迫和茫然。 我盯着他看了一阵,突然咯咯地笑起来。我凑近石远航,用一个指头挑住他的下巴,摇着头道:“别担心,我可没有怪你。相反我很高兴这个讨厌的傢伙终于可以永远从家里消失了。” 石远航疑惑地看着我,似乎有些不相信。我倒回沙发里,嘆了口气道:“我想你完全能体会和理解我的心情。家里养着一个时常发作的神经病,有多么令人害怕和讨厌。为了治她的病,躲别人的闲话,我们已经搬过好多次家了,想不到这个城市会成为我们的最后一站。” 没错,神经病。王姝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精神病患者,石远航带来的资料上,每一页抬头就印着他供职的那所精神病院的名号。 石远航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道:“也许是的,这样的病人对家属来说是一种折磨,现在她去了,对她来说其实也未必是坏事,她解脱了,你们也卸下一个沉重的负担。” “其实……我根本不关心她的病情,我每次去医院,都不是为了看那个神经病,而是为了见你。看到你的笑容,你的脸,哪怕仅仅是一个背影,都会让我特别的心安。”我眨了眨眼睛,说的越来越小声:“我从来没有对一个并不太熟悉的人产生这样的感情,对不起,也许我不应该说这些,一个有教养的女孩子是不会这样的……可是我真的没办法控制自己——” “不!你没必要控制自己。” 石远航打断我的话,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晶亮的光芒,他站起来,走到我的身边,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颤抖着拉起我的手:“王小姐……不,小、小佳,你不知道,其实……我也一样的喜欢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我的独身主义要完蛋了。每次你来医院,我都会兴奋一整天。” “你真的不知道……我做了好多事情,为了经常能看见你……”石远航的话已经开始有些语无伦次。可是我却暗暗在心里甜蜜地笑起来。 好了,终于说到这个了。你不说,我也要问的。 我故作茫然道:“你为我?我怎么什么也没感觉到啊?” 石远航拼命地摇着头,犹豫了好一会儿,似乎在权衡究竟要不要说。显然这种选择让他很难受,他的脸憋得更红,连我都似乎能感觉到他脸上那滚烫的温度。 我从石远航的紧握中抽出自己的手:“说啊。你要是不肯说,说明你只是在骗我。” “没有!”石远航冲口而出,更加的激动:“我、我是一个精神病医生……” “我知道。”
第296页 “不,你什么也不知道。你不是在问,为什么你妹妹本来并不严重的病情会一直恶化吗?你不能怀疑我的医术,但是……但是我的确没有治好王姝,不是我治不好,是我不想治!” 我吃惊地看着他,他越来越躁动,声音也嘶哑起来:“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我想把王姝尽可能久的留在医院,就可以经常见到你!我不敢对你表白,我怕你会拒绝我,所以我只能採取这种方式……” “那你是说,我妹妹的死是你一手造成的了?” “不完全是。我可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我本来想让她保持当时的状态,不能出院就行了。只不过……嘿嘿。”石远航的笑容突然变得诡异起来。“我想你也能体会这种感受,长期和无数的神经病打交道,会让人也变得有些神经质……” 我的心渐渐的开始往下沉:“你什么意思?” 石远航站起来来回踱着,兴奋难耐地搓着手道:“我们每天都和精神病人接触,看着他们发神经,要不然就是面对他们目光呆滞毫无表情的脸,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有时候我们就会想,其实当一个精神病真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杀了人也不犯罪,比起我们活得这么累要爽多了。” “你们?” “当然是我们。别的医院我不知道,反正在我们医院,几乎所有的医生护士心理上都有些变态。我见过好多偷偷虐待病人来发泄的。一些被家属抛弃了的人,被折磨死了的都有。还有一些护士晚上没事做,就去吓那些神经病,她们把几间偏僻没用的病房专门用来折磨病人,越是闹得厉害,她们就越高兴……” “哦?你们不觉得做的太过分了吗?”我一扬眉,问。 “过分?”石远航惊奇地看着我。他的理智和斯文的伪装已经被他燥热的内心烧的干干净净。“你以为我们容易吗?我们也是人,那医院里就跟个地狱一样!为了不让自己也变成神经病,我们必须要找地方发泄,反正那些病人什么也不知道,就让他们去死好了!这是医院里公开的秘密,根本没人管,哈哈。”他笑了一阵,急不可耐地爬上沙发:“但是小佳,我可没有故意折磨你妹妹。你每次来她老是要赶你走,我烦死了。你要相信我,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是那些护士把她吓到了的。我只不过没有及时阻止而已,没想到那些年轻护士会做的这么过火……” 我轻轻一掀,将他推在沙发上。我在石远航的重压下调整了一下身子,把手伸进沙发坐垫的下面。那里,有我给他精心准备的礼物。 石远航的眉头皱了一下。“怎么了?”我故意问。 “没事,好像被什么扎了一下。” “你说的是这个吗?” 我扬了扬手上的针管,迷人地微笑着。“这麻醉剂够你睡一天了,乖乖,要听话哦。” 石远航无力地蜷在沙发上,脸似乎有些发白:“你……为什么……” 我咯咯地笑起来:“别担心,我这么喜欢你,不会让你死得太快的。” 他既惊又怒地瞪大了眼睛。我不禁啧啧有声,这么漂亮的男人,生气也这么好看,真是太可惜了。 谁让他夺走了我妹妹呢! 是啊,我心爱的小姝,竟然这样冤死在他们手里。我甚至无法想像,她承受了多大的惊恐和痛苦,又是怎样在最后的清醒中对着她唯一信任的日记本写下所有经过。 石远航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颤抖着嘴唇,努力想保持神智的清醒。 我看着他,突然伸手一个耳光扇过去,打得他原本变青了的脸又红起来。我厉声道:“想知道为什么,是吧?我让你死个明白!”! “我不管你们怎么虐待病人,但是你们就不应该害死我妹妹!我只有这一个妹妹!” “没错,她有病,我讨厌她生病的时候,可她不发病的时候比谁都可爱!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玩,一起吃饭、睡觉,我只有她一个朋友!可是,可是你们现在居然把她从我身边夺走了,还害的她到死也不得安宁。我要你们陪着我妹妹一起去死!” “你在想我为什么会怀疑到你身上,是吧?” 我看着石远航,轻笑起来:“你想不到吧,我妹妹从小就有记日记的习惯,发病的时候也从来不会间断。而且非常的通顺和条理清晰,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一个精神病人的手笔——虽然她从来不会写成日记的格式。奇蹟,是吧?” “她每写一些,都会给我看。我太了解她的生活和身体状况了,我甚至能区分出哪些是她的幻视幻听,哪些是她记叙的现实。像她在医院写的那些,我都能看出哪些是被你们折磨的病人,哪些是你们这些白衣魔鬼。我很庆幸在她入院的时候我让妈妈偷偷地把她的日记本给她送了去,清理遗物的时候又找了回来。否则,我根本不知道在她在你们医院受过什么罪,也会不知道她死得这么冤枉这么惨。” 我自言自语似地说着,泪流满面。沙发上的石远航早已陷入昏迷。 “我把小姝在医院的日记读了一遍又一遍,我无法相信她所记叙的那些古怪事件都是她的幻觉。小姝经常会认为别人要害她,可是她在幻觉中从来不会听到对话。我知道,她所记下的对话,都是真正发生过的。”
第297页 我突然的又想笑。我亲爱的妹妹,你好乖,帮了姐姐好大的忙。 我站起来,将茶几下面藏着的录音机拿出来,取出里面的磁带,又将抽屉里的黑色小本子带上,慢慢的上楼,推开妹妹的卧室。 这间卧室在小姝去世后一点也没有动过,一切的陈设和妹妹在时一样。只是多了一张供桌,上面陈放着妹妹的骨灰盒和照片。 妹妹,姐姐来看你了,带着可以告慰你阴灵的东西。他们居然敢在你的死亡证明上写你迫害妄想症发作伤害了自己导致最后的死亡。现在,姐姐还你真相。 我流着泪,把磁带放到骨灰盒面前,然后拉开桌上的抽屉,里面满满地放着无数黑色封皮的小本子,那是妹妹从小到大的所有日记。我把手里的这本也放进去,关上。 终于轻松了一些。 但是结束了吗?也许没有吧。 我轻轻抚摸了一下照片上妹妹的笑脸。 小姝,姐姐帮你报仇了,你经受的痛苦我不能让他偿还,但是我可以让他为你殉葬。妹妹,你一直恨我和你抢东西,我不怪你。你只是不记得自己在突然发病的时候使用过多少东西来伤害自己。我把那些可能会伤到你的东西都抢了,藏了,扔了,因为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妹妹,我不想失去你。我是这样的爱你,哪怕有一丁点可以和我抢夺你的心的东西,我都要将它们毁灭。 当然,你喜欢石远航,我就让他来陪你。只是你听到了他刚才的话,还会喜欢他吗? 我慢慢地退出房间。下楼。 石远航像一头死猪一样躺在沙发上。我哼了一声,拿起电话开始拨号码。 喂,警察局吗?某区某街某号发生了凶杀案,你们快来啊。 挂掉,又拨。 喂,是妈妈吗?我又发病了,警察要把我送精神病院,别担心我没事的。不就是住几天院吗? 挂掉。 我走进厨房,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尖刀、锯子和铁钩,回到石远航的身边。 我怜爱地抚摸了一下他的脸。 “唉,真不好意思,我还忘了告诉你,我们家族有遗传性精神病的。我妈顾面子,没老实向你交待,呵呵。我很少发病,发了病也看起来很正常。这不,连你这个精神病医生也被我骗过了。” 杀人真累,没关系,反正我要去精神病院休养一段时间。 我想起妹妹日记中提到的那个胖护士来,一阵无言的快感像电一般流过全身。我还要做好多事情啊,妹妹。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反正我是精神病人,嘿嘿。 超真实恐怖档案44 心理医生 口述人:赵之涵 身份:心理医生 惊悚值:aaaaa 真实性:★★★★ 关键词:催眠、失忆、谋杀 楔子 不管你是什么人,是富是穷,是美或丑。有一个人,一定看见过你赤身裸体,哇哇大哭的狼狈模样。对,他就是医生。你出生的时候,他看着你,你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面前。 不管你对医生的感觉是尊敬还是恐惧,他总是时不时地会在你的生活中出现。但是你有没有见过另一种医生?他能看透你的心理,看透你的灵魂。他,是心理医生。 不是每个人都有面对心理医生的经验。我就见过心理医生,在他面前,我好像又重新变成了一个婴儿。我害怕心理医生,因为我怕我的灵魂赤裸裸地展现在他眼前…… 下面我要讲述两个心理医生的故事。 第一章 我是个心理医生,我的工作是帮助人。安慰那些悲悲戚戚,疑神疑鬼,或者幻想连篇的人。只是到了这种程度的人到我这里来已经没救了,我做的只是使他们平静一点而已。其实很多人都是有病的,他们焦虑,紧张,不安,但是却不愿意来看我,他们不承认自己有病。不奇怪啊,这世界上又有什么人能坦然承认自己有病呢,更别提来看我了。只是当他们想来看我的时候,我已经无能为力。你要问我天天面对这些人是不是很难受,我可以回答你,不,因为没有比看透人心更有意思的事情了。 一阵敲门声……一个男人进到我的办公室,没等我说就坐了下来。他神情憔悴,神经紧张:“医……医生,韵儿,韵儿她天天跟着我,她满身是血,很可怕……” 他是我的常客,第一次来看我的时候已经有比较严重的精神衰弱。最近更是厉害,常常看见不存在的东西,就是我们所称的幻觉。 “张先生,我告诉过你,你看见的都是幻觉,它们是不存在的,你还是要多休息。不要那么忙,没事看看轻松的电影和杂志。”我笑着柔和地说。做心理医生的首要条件就是能给病人温暖的感觉,安抚他们的情绪,让他们能够信任你。 “不是这样的,医生,你听我说,我真的看见韵儿,她天天跟着我,飘在我周围,她要带我走,一定是的一定是……”说着他掩面哭泣起来。 “张先生,你干脆把事情再从头说一遍吧,这样也许会舒服点。”这是心理医生第二个基本条件,要懂得聆听。让病人把事情说一遍,这种发泄倾诉的方式,是很好的舒缓减压的方法,有时能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事情是从二个星期前开始的。”他闭上眼睛,开始慢慢地叙述。
第298页 “前一次我见过你之后,觉得舒服了很多,家人都说我精神状态不错。我以为我可以正常生活了,就消了假期,开始重新上班。那天,我加完班准备回家,天色已经很黑了,天上还下着不大不小的雨,街上也没有什么人。我在车站上等车,车却久久没来,我开始不耐烦了,东张西望。突然,我看见车站的马路对面有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站在那里,没有打伞,她一动不动,就像一尊石膏像。但是我能感觉到她看着我这个方向。我有点怕,往自己身后看,却没有看见一个人,那这么说,她是在看着我了?我再回头看对面,却发现她不见了。当时我想这一定是看错了,也许是自己精神衰弱的后遗症,因为您曾经说过,让我少在黑夜和雨天出行,那样会加重我的病情。这时候车来了,我顿时吁出一口气,好像被人解救了。车上人也很少,只有司机和二三个乘客。我坐下一个空位,接着便有睡意,反正是到终点站的。”说到这里他耐人寻味地看了我一眼,问道:“医生,你相信这世界上有幽灵么?” “那不过是人们想像出来的。”我摇摇头,同情地看了病人一眼,“张先生,其实你的病之前都快好了,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太急对你的病情并没有好处……” “医生,我曾经也不相信,但这世界上真的有幽灵,你听我说下去。”说着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接着缓缓地继续说着,语气平静,如果事先不知道,根本就看不出他有病。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身上一阵凉意,醒了过来,看了看车厢,车里除了司机和我已经没有别人了。我正准备再睡,突然感觉身后有人在看我,我一回头,看见一个白衣女子坐在我后面,一头湿漉漉的长发披散着,遮住了她的脸。我能肯定之前我坐的位置的后面没有人,我想起车站对面的那个白衣女子,就是她,一定是她!我呆住了,接着看见她头的慢慢抬起来,就要露出她的脸,我害怕得大叫,冲到司机那里,要求他停车。司机也被吓坏了,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我大叫说有人有人。接着和他一起往后面的车厢看,什么人也没有!我想我出现幻觉了,但是依然不想再坐这辆车了,司机便放我下来。我跌跌撞撞地冲下车。就在车开过我身边时,我透过车玻璃,看见我的位子上坐着那个白衣女子!她双手扒着玻璃,试图把脸凑近玻璃,她在看我!她一定在看我!幸好是雨夜,玻璃上雾蒙蒙的,我没有看见她的脸。这一天我没有回家,在车站附近的酒吧过了一夜,我想在人多的地方应该会好一点。果然,这天我没有看见那个女子,第二天我回到家,家人都很担心我,妈妈说她见我没有回来,就不停打电话给我,但提示我手机关机,他们怕我出事,差点要报警了。我怕他们担心,就说没事没事,没有告诉他们那个女子的事情。我想那也许是雨夜加黑夜造成的。以后注意好好休息的话,也许就不会再看见幻觉。可是,我没有想到,那仅仅是开始!” 病人的语气不再平静,呼吸急促,好像真的看见恐怖的东西,我不禁也被这气氛感染了。没有再打断他。 “发生了这件事以后,我又开始请假,养病重要。在家的日子很无聊,我就写写东西,写写日记,因为您说写文字,也是在倾诉,这样会舒服。有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打开电脑写日记。正写着,突然有一只手摸上了我肩膀,那是只冰凉凉的手。我不敢往后看,我知道那只手肯定不是我家人的。我闭上眼睛,自我安慰,这种幻觉马上就会没了。我感觉到这只手慢慢地摸上我的脖子,我的脸,我强忍着不叫出来,也不敢睁开眼睛。然后这只手离开我,不能确定它是否还会不会再来,我等了很久,我想它不会再来了。就睁开眼,一只苍白的面孔贴着我的脸!长长的头发盖过了她一半的脸,只留下一只眼睛,它紧紧地盯着我,那不是人的眼睛,绝对不是!那眼睛里都是血丝,眼白多得吓人。那只小小的黑色瞳孔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我吓得摔下椅子,想大叫,却叫不出来,我爬着去开房间的门。只听见‘咝咝’的声音,我想她在追着我。幸好这时候爸爸妈妈听到了我房间的动静,沖了进来。这时候我终于叫出来了:‘她来了,她来了!’爸妈疑惑地查了查房间,除了那只电脑发出‘咝咝’的声音,没有任何人,任何声音。我听见妈对爸说:‘这孩子又犯病了。’然后充满担忧地看着我,我知道,他们不会相信我,我有病,但是我见到是真的!没人会相信我,没人会……医生,您会相信我是吗?” 我没有回答他,这时候我不便于回答这个问题,他见我没反应,就继续说下去。 “后来,她就一直跟着我。我听别人说,如果你之前对不起什么人,就会有不干不净的东西跟着你。我就想啊想啊,终于想起来了,我曾经杀过人!对,没错,她叫韵儿,是我女朋友,我杀了她!所以她变成幽灵来缠着我!她背叛了我,所以我杀了她!她跟了别的男人,我那么爱她,她却跟了别的男人,我气极了,拿起身边的刀就……” “张先生,你说的这些是真的?那你之前怎么不记得你杀过人?”我打断了他,毕竟这件事扯到了犯罪,就算是精神失常的人,说的话也有可能是真的。
第299页 “是啊,我记得,是我杀了她,她满身是血地看着我,恶狠狠地盯着我。没有气息了还没有闭眼……”说到这里,病人的眼神里突然现出了犹豫和迷惑,“后来我告诉爸妈我要去自首,我杀了韵儿。他们却说:‘儿子啊,你从来没有交过女朋友啊,你也从来没认识过一个叫韵儿的女孩子啊,你从来都是上班回家,没有时间交女朋友啊,儿子,你又病了,你得去看病。’我想爸妈说的是对的,他们从来不骗人,奇怪的是,我只记得韵儿是我女朋友,我杀了她,但是从来不记得我和她以前的事,如果她是我女朋友,我们总有快乐的回忆是吧?医生,您说,我是不是真的杀人了?”他不安地看着我。 我确定他患了严重的臆想症和精神分裂,会把没有的事想成有的,会看见不存在的东西,听见不存在的声音。这样子的病人就算现在还有理智,最终也会完全疯了的。我摇了摇头,哎,这世界上将会又多个疯子,但是我还是安慰他:“张先生,从你的话来看,你得了臆想症,你看见的都是不存在的,你别多想,要与亲人多待在一起,这样或许能减轻你的恐惧,对你的病是有好处的。” “是吗?医生,真的是我的幻觉?医生,您知道我最信任你了,是幻觉就太好了……哈哈。”他没来由地哈哈大笑,突然神情一变,表情充满恐惧,整个脸都扭曲了,他用手指着我的方向,颤抖地大叫到:“韵儿……韵儿。你怎么来了?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我来这里,你都要跟着我,为什么?韵儿,是我对不起你,你别过来!” “张先生,你冷静,这里没有别的人!”看来他又要发作了。 “不,她在这!她就在你身后!医生,韵儿站在你身后啊!哈哈。”病人开始狂笑起来,指着我的方向不停地说。好像那里真的有个人,我被他笑得心里发毛,不自觉看了看身后,没有人,当然没有人,这是他的幻觉嘛。我走过去扶起他,他浑身颤抖,不停地喃喃自语,我把他带出办公室,交给护士。我告诉护士,通知他家人,这个病人要住院观察,然后看是否有必要送进精神病医院。 我走回办公室,站在门口看了看,原来以前没发现,这个办公室多大啊。自从我师傅死了之后,偌大的一个办公室,就只有我一个人了。送走了病人,办公室又恢复冷冷清清,我走进去,扶着椅子,韵儿……你真的在这里么? 韵儿,你为什么要背叛我?我对你那么好,那天你告诉我你要离开我跟那个男人走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伤心么?我气沖脑门,拿起旁边的水果刀就刺向你。你知道我最恨爱情的背叛,因为我的父母就是因为第三者的原因,我亲眼看见妈妈杀了爸爸,又杀了自己……等我意识过来的时候,你已经没有救了。我吓得清理了现场就跑掉了。结果警察来找我,他们告诉我你被一个流窜的逃犯杀了,因为他逃出现场的时候被别人看见了。我一下子哭出来,他们同情地看着我,叫我节哀,其实我真的是伤心的,但是更多的却是庆幸。 但是,毕竟我杀了你,我天天都做噩梦,工作也不安心,一个心理医生是不该焦躁的。我不安的几天之后,有一次整理办公室。在一个书架的夹缝里找到了一本旧的笔记本,应该是师傅的,我翻看起来,有一章的内容吸引了我,笔记上是这样写的:“人的心理真的是很复杂,只有精神力强大的人才能控制别人。做了心理医生这么多年,教出了无数的学生,我的成就可以说硕果纍纍。只是有一个秘密,我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如果发表出来,这一定能激起心理学界的大浪甚至对社会伦理道德也产生冲击,那就是:人的记忆和感情都是可以转移的!如果一个人的精神力够强,他就可以控制别人,甚至把自己的记忆和感情转嫁给别人。我就成功过,那时有一个亲眼看见父母车祸双亡而心理出现问题的少年来看我。于是我想试验一下,结果我成功了,我催眠了他,成功地把自己的记忆和感情转移给了他……不过这种转移,是把自己的记忆分给别人,把感情转移给别人,转移人还会记得转移过去的事,只是不再对这件事有感觉,而被转移人却继承了所有对事件的感情。不过实施者必须是有强大精神力的人,至于被转移者我想应该是心理脆弱的人,最好是心理有创伤的人,不过我还没试过是否能对心理坚强的人成功实施,有机会试试……” 看到这里,我高兴起来,师傅不愧是心理学界的奇才。如果我用他的办法把记忆转移,会如何呢?如果这样能摆脱我杀了韵儿的阴影,就太好了。 这时候,有人敲门,进来的是我的常客。我想大家都猜到了,呵呵,没错,就是之前那个病人张先生。他因为工作压力大,心理出现了问题,常常来找我聊天。其实他在我疏导下,已经快好了,我对他还是很有好感的,他是我的病人中最理智的一个,能在病还不是最严重的时候找我来看病。不过,没办法,我看了师傅的笔记,迫不及待跃跃欲试了。于是他成了我的牺牲品,在我给他催眠的过程中,把记忆分给了他。我不愧是师傅最得意的学生,我成功了。 韵儿,你知道吗,那天以后,我不再对杀了你感到恐惧,害怕。因为如今在我心中,剩下只是我和你开心的日子和幸福的感觉,
第300页 韵儿,你终于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了…… 第二章 我是个心理医生,我的工作是帮助人。整天要微笑面对那些悲悲戚戚,疑神疑鬼,或者幻想连篇的人。开导他们,安慰他们。可我也是普通人,我心理的问题又有谁来开解呢,人人都以为心理医生是最坚强的人,他们不知道,心理医生可能是最脆弱的人。就像我,天天看见那些人,有时候真的很想一走了事。但我依然强忍着烦躁安抚他们,因为那是我的工作。 “咚咚咚”,又有病人来了,我心里一阵厌恶。 进来的是一个男人,他说他最近老是有可怕的幻觉,想让我帮他。又一个臆想症患者,也许是因为偏见,我总觉得一个人如果产生恐怖的幻觉,是因为他内心有愧,或者是做过什么坏事,所以慢慢累积,变成了幻觉。我曾经处理过不少这样的案例。 “都是些什么幻觉呢?”我微笑着说,做了心理医生那么多年,我最得意的是在不高兴的时候依然能笑得很真诚,“说出来,看我能帮你什么?” “我……我不记得了。”他说,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我只记得我很怕很怕,晚上总是做噩梦,但是我想不起来那些具体的。”他晃晃脑袋,好像在思考。看来他不仅是臆想症,还有点失忆症。这类病人比较麻烦,因为他都说不清他恐惧的是什么,就很难对症下药。 “这样吧,我给你催眠,说不定你会想起来。”我依然微微笑,催眠是心理师常用的一种治疗方法,病人在催眠中或许会想起一起他平时想不起的事,也能看出他的潜意识。这样就能想出治疗他的办法。不过条件是病人对你有信任感,不然他有心排斥的话,不但不能成功催眠,对以后的治疗也会带来不好的影响,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微微笑的原因。 “你要放松身体,慢慢闭上眼神,回想一下夜晚的时候,自己在做什么,对,你在房间里,房间里有幅画挂在墙头,画的是大海,海上有飞鸟在盘旋……然后呢,你看见了什么?”我慢慢地引导他。 “我……我看见一个女人……她……”病人开始说起来,看来他已经被我成功催眠。突然,电光火石,好像有什么东西瞬间跑过我的脑子,以至于我一时听不见病人在讲什么。奇怪,我当心理医生那么多年,从来没有碰见这种事情。我定了定神,听见病人还在说:“……然后她就不见了,只留下我。” 我叫醒他,“这位先生,你得的是臆想症,可能是压力太大了,多注意休息,适时的调节自己的心理就会有所好转的。我教你一些舒缓紧张的方法……记住了么?你放心,你所看见的都是幻觉,你照我的方法去做,会慢慢好起来,如果还有问题,就再来找我好了。”我笑着说道,其实我脑子有点糊涂,想快点把病人给打发走。 病人走了,不知道是不是我太累了,眼睛花了,在病人转身离开的那一剎那,我似乎看见他眼神里有一丝诡异闪过。 以上是我永远不能忘记的一天,因为从那天以后,我产生了幻觉!一个心理医生居然有幻觉,多可笑!可是真的,从那天开始,我经常看见不存在的东西。那些不存在的东西中,我看见最多的是一个女人,长发白衣,而她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凝望我,虽然我看不见她的脸,但是我知道她是在看着我。幸好我是心理医生,还能调节自己,不然早就被吓死了。我开始理解那些曾经被我鄙视的心理疾病患者,恐惧不能对身边的人说,原来那种心情是那么无助。 晚上,我躺在床上,我已经好几天没睡着了,一闭上眼睛就看得见那个女人。突然,有“咝咝”的声音,我看向床尾,是那个女人!她坐在我床上,头望向我,天啊,她居然这么近地靠着我!她的脸越凑越近,我终于看清了!她脸上除了眼睛,什么也没有!她用眼睛瞪着我,凑近,凑近,突然眼珠子掉了下来,我看见她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勒痕……我终于忍不住大叫起来。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一张脸,我大叫起来。“别怕,是我啊。”声音轻柔,是我的女朋友,我激动地一下子把她抱在怀里。原来晚上我大叫之后,一时间休克,爸妈发现之后,把我送进了医院,医生说是我太累导致的,其实只有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女朋友也来医院看我了,我平时工作忙,一直忽略她,今天看见她,才发现她原来这么可爱。突然,怀抱里的女朋友身体变冷了,我把她推开看,居然是那个女人!那个只有眼睛的女人,她用眼睛瞪着我,还发出“咝咝”声,突然她脖子上的勒痕变成了另一只眼睛。天啊,我终于想起来,我想起她是谁了! “怎么了?”还是女朋友的声音,她好像生气为什么我推开她然后又大叫起来。我不能告诉她我有幻觉。更不能告诉她幻觉中的女人是谁。 那个女人应该是晓雪,是我杀了她!所以她来找我了!那天她说我不关心她,爱工作胜过爱她,所以她要和我分手。其实她不知道,我有多么爱她,于是我勒着她的脖子想让她闭嘴,等我冷静下来,才发现她已经死了,眼珠子突出,死不瞑目。于是我理清了现场跑掉了!原来我杀过人!那要不要去自首?这样或许能够平息她的怨气。不然晓雪是不会放过我的,她无处不在,出现在我家的洗手间,我家的厨房,我的房间,甚至还出现在我的办公室。于是我请了假,待在家里,可是那该死的幻觉仍然天天缠着我。但是却也让我发现了问题,为什么除了杀人,我想不起任何关于晓雪的事情。我开始怀疑这也是幻觉,只不过这幻觉太真实,以至于我当它是真的。我是个心理医生,如果是幻觉的话我一定找得到摆脱它的方法。我决定要追溯幻觉的开始。
第301页 回想起来,幻觉的出现应该是从那个病人来看我开始,对了,那时候我给他催眠。但是中间发生了点事,就像有什么东西跑进了脑子。于是我这中间出现了记忆空白,难道就是这个空白让我起了幻觉?对了,那个病人临走的时候诡异地一笑,接着他再也没来过,现在想起来他根本不像个普通的病人。这事一定和他有关,我要找到他,我查了他的病历资料,却发现根本查无此人。我完全确定了,我的幻觉和他有关,我没有杀人,绝对没有!只是我暂时不知道他用什么办法让我产生幻觉。我找不到他,可是幻觉在继续,我先要解决掉幻觉问题才能有精力去找他。于是我决定去找个心理医生来帮我。 今天我就要去找那个很有名的心理医生了,他的师傅是心理学界的泰斗。很讽刺吧,一个心理医生,最后居然也要找心理医生帮助。 我敲开门进去,他慢慢抬起头,在我看清他的相貌之时,我终于明白了…… 第三章 不知道各位听完这两个故事是怎么感觉?其实我也是个心理医生。我之前不是说害怕心理医生么?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当时我还很小,受了点刺激。亲人带我去看心理医生,那个心理医生让我有点害怕,我总感觉他能看透我内心最黑暗的部分。不过那医生真的很有本事,他治好了我。于是我决定以后也要做个像他一样的心理医生。可巧的是,我心理学毕业之后实习,又一次碰见了他,他收我做了徒弟。 其实说了那么多,我不妨再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故事一里面的那个心理医生就是我,很可怕吧,其实事情就是这样的。你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都不一定是真的,何况是最复杂的人呢?人才是最可怕的。 那次我成功解决了韵儿的事情之后,不多久又有了个女朋友,她叫晓雪。我也很爱她,可是她不懂得珍惜,居然说我不关心她,天天跟我闹,还要跟我分手,我一气之下错手杀了她。老天有时候很偏心,有的人就是那么幸运,这次警察还是没有怀疑我。同样,我要善后,把记忆转移给我的病人已经不能满足我的挑战心理了。我是个心理医生,任何与心理有关的事情我都要去挑战,去弄明白。还可以顺便完成师傅的心愿。我决定找一个同样是心理医生的人来做这个实验。于是我搞了个假身份找到了故事二中那个心理医生,也算他倒霉,当天那家医院的心理专科就只有他一个人值班。这个医生看上去还不错,不过他不是真心喜欢这份工作的,虽然他一直微笑,但这瞒不过我。 我装着想不起恐惧的事,不出所料,他要催眠我。呵呵,要催眠一个精神力强大的人是很不容易的,何况是我?于是在他催眠我的时候,我反催眠了他。成功地把记忆转移给了他,我对晓雪事件已经不再恐惧,只剩下和晓雪快乐的感觉。 当那个心理医生来找我的时候,我知道他是在怀疑他的幻觉,不愧是心理医生,比普通人多了一份警觉。当他看见我的瞬间,我想他是明白了,只可惜,他永远想不起来了。因为我再一次催眠了他,在他的脑子里留下了假记忆,从此,世界上将会多一个曾经是心理医生的疯子。其实他只要在别的心理医生那里得到治疗的话,可能就没有什么大问题,可是当他想要跳出幻觉的时候,偏偏又找到了我。我说过老天有时候真的很偏心,有的人就是那么不幸,就像那个病人和那个心理医生。 我也终于明白,不管是病人还是心理医生,都是普通人,面对更强大的事物,他一样无力。 关于那些幻觉,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两个人看见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因为我并没有在他们脑子里灌输幻觉。这世界上太多东西难以解释。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是存在什么是虚无,到底是个什么标准呢? 不过就算是真的我也不怕,韵儿和晓雪的灵魂找不到我,因为我把记忆分给了别人。我脑中都是幸福,她们又为何要找我呢? 现在我又有一个新的女朋友,她叫瑶瑶,很美很可爱,也很爱我,我们就要结婚了。我想我们会永远幸福的。 哦,对了,还有个秘密没有告诉大家:我的记忆是师傅分给我的,我的父母是车祸死的…… 超真实恐怖档案45 变态的美感 口述人:羊羽 身份:白领 惊悚值:aaaa 真实性:★★★ 关键词:减肥、骨干、变态 第一章 我很美丽。 是的,我是一个美丽的女人。我站在穿衣镜前,骄傲地看着镜中完美的自己:一头如丝缎般的及肩长发,挑染成淡淡的浅黄色,衬托出我皮肤的白皙;一双如湖水般清澈的眼瞳,不用刷睫毛膏就纤长浓翘的睫毛,跟着眨眼的动作划出完美的弧线;两片鲜红丰厚的嘴唇,笑起来的弯度迷倒众生。 我最满意的还是我的身材啦,168公分,43公斤,高挑纤瘦,很符合这个时代的美感。我虽然瘦,但女人该有的一样都没少,34c的胸部,22寸的腰围,怎么样?很完美吧! 要保持这样的身材可不容易呢!我每餐只吃五分饱,每天运动一个小时,从不间断;吃东西只吃水煮不吃油,若没办法要吃油炒过的菜,一定准备一碗汤或一杯水过油。 我的努力没有白费,美女和瘦子真是享有太多优惠了!走在路上,东西掉了有人帮你捡;动不动就有人夸你漂亮跟你要电话;工作遇到困难不用求人,自动有人帮你解决;更别提有人帮你开车门、提东西,甚至贊助你衣服首饰。收不完的情书、接不完的电话、追我的男人都可以排队绕地球一圈了!
第302页 我怎能让自己放弃这样的生活呢?我避免肥胖、害怕肥胖,且憎恨肥胖!这么完美无暇的我,眼光自然高于一般女性。追我的男人那么多,长相帅气的也不在少数,偏偏没一个我看得上眼的。要让我心动的男人长相一定要像希腊神话中的神祇一样,是出于尘世的英俊,可惜这样的男人我从没遇到过。 纵然我有很多艷遇,却没有谈过一次认真的恋爱,这算是我完美中的一点缺陷,不过有点小缺陷也没关系,我的生活已经非常多姿多彩了!应接不暇的邀约、收不完的鲜花,每天都有不同的男人陪我解忧逛街,还需要什么动心?什么男友呢? 抱着这样想法的我,直到遇到他后才让我完全抛下了这种想法。 第二章 他叫陈仕豪,是一家复合式餐厅的服务员,那天我在他工作的餐厅吃饭偶遇了他,他的长相,就像我小时候看过的希腊童话画册里的神祇,更像米开朗基罗雕塑的大卫像一样俊美,身材更是不用说,尽管被餐厅制服遮掩住,我仍能感受到他层层衣服下坚实的肌肉线条。这样的男人正是我梦寐以求的梦中情人啊!我怎能放过他?他对我也有好感,接下来,我们两人自然顺理成章地开始了交往。 和仕豪交往真的是非常棒的一件事!他是一个完美的情人,温柔体贴,时而会送个小礼物让我惊喜。虽然他在餐厅打工,财力也远逊于追我的其他男人,但看在他那张脸的份上,这些都变得微不足道。 我最喜欢和他一起逛街,和他出去就像带着名牌皮包上街一样,我们两个走在路上可谓是众人注目的焦点!赞嘆、羡慕,出现在任何一个男人女人的回眸中。每个人都为我们这一对俊男美女停下目光,不论是欣赏或忌妒,对我来说都是种骄傲。 我该满足这么完美的一段恋情,不是吗?可惜我的完美总带有一点残缺。自和他交往以来已过了半年,除了牵手外,他迟迟没有进一步的行动。不知道是他保守或是我太过开放,但追求我的男人,每个都是和我才出去几次就急迫地想要吻我,除了他。 除了这一点,他还有一件事让我起疑——交往了半年,我连他家在哪都不知道。他说因为他家很乱,他妈妈不喜欢有人打扰,所以不让我去。 “还没到时候。”他说,他要等到我们决定结婚了,才肯带我去他家。 我虽然有点不是滋味,但他不可能玩弄我这样的美女(要玩也是我玩他),所以还是照他的话先不去他家。毕竟,对这段感情我是认真且想好好呵护的。 他是个美食主义者,带我吃遍了高雄市所有好吃的餐厅。为了身材着想,我会推拒,若是推不了就勉强跟他去,点些清淡的东西吃。然而我这么努力保持的身材却被他嫌得一无是处!他说我太瘦,说我没肉,总是要我多吃点。他说他喜欢丰满一点的女生,有点肉抱起来才舒服,要我增肥一些。他的审美观在这个时代实在是有点怪异。 虽然把他的话当耳边风,努力维持着“每天运动一小时,吃东西不超过五分饱,有油的东西先过水”的原则,但是我却发现我还是胖了!我告诉仕豪无法再陪他吃饭了,因为我胖了三公斤。 他有点恼怒,口气不太好地说,“真受不了你们这些女人!动不动就要减肥减肥,明明很瘦还要减什么?” “胖了三公斤耶!你知道这三公斤会变成三十公斤吗?到时你就不要我了!”我嚷着。 “我才不会不要你咧!你那么瘦我都接受你了,变胖又有什么关系?” “你说谎!你若是真的要我,怎会不跟我亲热!甚至连亲我都不肯!”我开始歇斯底里地闹脾气,“我看你就是嫌我胖!嫌我胖了三公斤,所以根本不想碰我!” “你……”仕豪受不了地往沙发上一坐,“我从没嫌过你!要是嫌你就不会追你啦!” “那你为什么连碰我一下都不肯,是不是嫌我肉太多太油腻啊!” “你想太多了!我还希望你胖一点,那么瘦,像个骷髅,我怕把你的骨头压断啊!” 我移动身子坐到他旁边,在他耳边轻声呵气,“你的意思是说……你也想和我发生关系,只是怕压断我的骨头?” 他羞涩地点点头,那腼腆的模样好可爱。我主动地伸出舌头,边呵气边在他耳朵游走,“别怕,若是怕压断,我可以在上面啊。” 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脸孔涨红,我知道他已经起了男性的生理反应。我起身脱去我的上衣,解开我的胸罩。他呆呆地看着。当我把完美的双峰展露在他眼前时,他却突然脸色大变,由兴奋变为僵硬,接着一阵作呕。 “对……对不起!”他道歉,随后马上冲到厕所呕吐。 这……这是怎么了吗?太不给我面子了吧!我气恼地坐在沙发上,听着他的呕吐声,心中的慾火完全转换为怒火。我的身材可是有很多男人称赞啊!那些男人没有一个不爱我这c罩杯的胸部,而他却……我的身材竟然让他呕吐!难道胖了这三公斤的影响真的那么大?我捏捏了腰部的肉,是增加了一些,但有那么夸张吗?竟然让他吐?! 好久不曾出现的自卑感此时浮上心头,我又气愤又羞愧地趴在沙发上大哭。还说什么不嫌我!根本是嫌我胖嘛!嫌到让他看了会吐?!看来我不只要减三公斤,而是要减到四十公斤了!不不!要减到三十五公斤才行,这样才不会让他看了又呕吐!
第303页 他出来后,充满歉意地说,“对不起……我……” “你不要再说了!”我哭着喊,“还说不嫌我!不嫌我,你吐什么?我的身材真的噁心到让你想吐吗?” “不是这样啊!”他把外套披在我裸露的上身,将我抱起,温柔地拭去我满脸的泪水,“你听我说,我没有嫌你啊!” “你放屁!”此时的我再也顾不得什么美女的优雅了,粗鲁地破口大骂,“你不嫌我?!不嫌我你会吐?你吐什么啊?你又没喝酒,是假装的吧!存心不给我面子嘛!” “哎哟,真的不是嘛!我……我不是嫌你胖啊!” “那你是嫌我什么?嫌我身材不好?还是嫌我长得丑?” “都不是啊!”他无奈地说,“好吧!我老实跟你讲吧,我从以前就表现得很明显,我是嫌你太瘦。” “嫌我太瘦?狗屁!我这样会瘦?我还觉得胖呢!” “你不胖,真的!你一点都不胖,你反而太瘦了,瘦得让我……失去兴趣。” “什么?!”我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竟然有人嫌我太瘦,嫌得对我失去兴趣? “是真的。我从以前……就对太瘦的女人没有好感……” 我停止哭泣,双手叉腰质问,“既然这样干吗追我?” “因为你太漂亮了,漂亮到我忘了在乎身材,只想赶快追求你、得到你。” 听到他这样讲,我的气已经消了一半,但仍装腔作势地嘟着嘴,“那为什么你不带我回你家?” “喔!天啊!我的大小姐!”他有点不耐烦地说,“我已经说过了,因为我妈……” “你妈你妈!不要再拿你妈出来当挡箭牌啦!我看根本是你想玩我,打定主意要甩掉我,才没有必要带我回你家吧!” “不是啊!”他无奈地说。 “根本就是!我不管,你今天不带我回去,我就要和你分手!” 仕豪脸色一沉,突然沉默不语。我有点担心这样的威胁是否过了火,正要开口缓和气氛,他却嘆了口气,“唉!好吧!拗不过你,我带你回去吧。” 我马上高兴地穿起衣服,拿着他的车钥匙,拉着心不甘情不愿的他走出去。 我是带着充分的心理准备到仕豪家的。他这么坚持不让我去他家,甚至要我提出分手才勉强答应,可见他家一定是乱到极点,他妈也极不好相处。 第三章 我这样突然拜访是不是太不礼貌了?正想请仕豪停下车让我买个礼物之类的,却发现车子已经开到偏远的郊外。狭长的道路两旁都是茂密的杂草树木,遮盖住一片凌乱的乱葬岗。 “餵……这里是哪里啊?”没想到他家那么偏僻,我有点害怕地问。 “不用担心!我没跟你说过吗?我家住在郊区啊!”仕豪神色自若地开着车,右手拉住我的手,安抚我。 又开了约莫十分钟,总算看到了一栋大房子,虽然是大房子,但外观却非常简陋。灰白的水泥外壁没有任何的壁砖装饰,连窗户都像监狱的铁窗。 “到了,这里就是我家。”仕豪将车停在铁门前。 “就是这里?”我有点不敢置信。这房子……和仕豪太不搭了嘛!仕豪外形是这么英俊时髦,这房子却像尚未盖好似的。 车子停妥后,仕豪就领着我从宽大的铁门走进屋内。刚进去看到客厅时,我那紧绷的心总算稍缓一点。原本看到这栋诡异的房子外观时,我很害怕屋内是否真如仕豪所说的凌乱,甚至到无法让我前来拜访的地步。像我这样有轻度洁癖的人,进一个杂乱的空间要很大的勇气,但以现在的状况看来,不仅一点凌乱都没有,还整理得非常干净。 客厅的摆设简单整齐,一套家具、一组视听设备,非常现代化的风格。 “你家不乱啊!很干净耶!拜託找藉口也找好一点的吧!”我揶揄他。 他笑而不答,从玄关旁的鞋柜拿了双室内拖鞋给我。 “你妈呢?”我穿上拖鞋,环顾四周问。 “可能出去买东西了吧!住在郊区就是这点不方便。”仕豪边说边脱掉外套,“你等我一下,我去换件衣服。” 看着他走入狭长的走廊,隐没在走廊末端,我百无聊赖地在宽广的客厅里随处乱逛乱摸。 “咦?这是什么?”我停下脚步,眼光停伫在玻璃橱柜里的相框上。相框里是一男一女,亲昵地拥抱在一起,男的是仕豪,女的并不是我,想必那就是他的前女友。当然啦,以我的美貌,相片中的女人自是比不过我,但我仍有点醋意,我将橱柜打开,恶作剧的心态把立起的相框弄倒。 “什么嘛!还说不喜欢瘦子,这女的还不是一样很瘦。”我赌气般地自言自语。的确,他前女友也很瘦,看来他说什么不喜欢瘦子根本是藉口!我看他根本就是嫌我胖,嫌我没有他前女友瘦!我关上橱柜门,走向客厅旁的厨房。 仕豪家的厨房也是一样简朴,没有任何装潢,但是厨具却一应俱全,洗碗机、烤箱、微波炉,全都是最新机种,冷冰冰的金属外壳让我感到一股莫名寒冷。我的视线移到流理台上的一个大塑料碗。
第304页 “什么东西啊?”我好奇地上前看。碗里是一堆泥巴状的东西,我拿起一旁的大汤勺,舀了一勺闻闻,一阵浓烈的馊味扑鼻而来。 “恶……这是什么味道啊!”怎么会有家庭把馊水摆在流理台上?我真的无法理解。 “不要碰!”仕豪的声音突然响起,让我吓得手一松,汤勺掉落在流理台上。 “你看看你,把这里搞得那么脏!”仕豪轻声责备,拿起抹布准备擦拭洒落的馊水。 “我好奇嘛!对了,这是什么东西啊?好臭喔!”我捏着鼻子挥了挥手。 “这是我妈弄来餵鱼的啦!” “鱼?你家的鱼吃馊水?”奇怪,这么一大碗的馊水,一定有很多的鱼吧! “这不是馊水,是特调的饲料。哎哟!你不要这么好奇啦!去……去客厅坐,不要在这里妨碍我。” “好啦!”我不情愿地转身要走到客厅,却眼尖地发现厨房旁还有一扇小门,我蹑足走向小门,悄悄打开门,发现是一道往下的楼梯。 “哇!你家真了不起!还有地下室!” 我正要走下去,仕豪突然大喊,“不能下去!” 还来不及反应,我感到头被重重一击,剧烈的疼痛让我眼前一花,世界瞬间变为一片黑暗。 第四章 好臭喔……这是什么味道啊……头好痛……怎么回事?我被剧烈的头痛给痛醒,醒来后只闻到一股浓浓的臭味,这臭味似曾相识,是一股腥味。 好像在哪里闻过……喔……头好痛!痛得我无法思考!我睁开双眼,眼前却还是一片黑暗,手和脚也有轻微的疼痛传来,我想伸展一下手脚,但是手脚好像被东西束缚住,无法自由伸展,想要开口呼救,连嘴巴都无法打开!我这才发现我的手脚被绑住,眼睛被蒙起来,甚至嘴巴都被胶带紧紧贴住。 顿时,无限恐惧浮上我的脑海。我像毛毛虫似的蠕动挣扎,害怕这片未知的黑暗。天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开始回想自己怎会落到这步田地。 我到仕豪家,开了通往地下室的门,听到仕豪的阻止声,马上就感到头被重击。那么……攻击我的是谁?是仕豪吗?但是他为何要攻击我?还是他那不曾露面的妈妈?也许他妈妈根本没去买东西,而是躲在暗处伺机攻击我?但是她为何要这么做呢?难道地下室有什么秘密不能让我窥见?我会被怎么处置呢?看我现在被绑成这样,一定没有什么好下场。但是有仕豪在,我相信深爱我的仕豪不会让他妈妈伤害我的。 我用喉咙发出呻吟声求救,希望仕豪就在旁边能救我。我想的没错,仕豪温柔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小可怜,醒来了吗?” “呜……呜呜……”仿佛溺水的人抓到一方浮木,我拼命地挣扎呻吟,向仕豪求救。 “想要我放开你!你等一下!” 没察觉仕豪不对劲的语气,我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他身上。 “来,等一等,我先解开你的眼罩。” 他话才说完,我的眼前马上一片光明,光线刺得我睁不开眼,只看到模糊的影子。人有个惯性,在未知的环境中,只要一看到其他人,不顾那人是好是坏就想接近他,我就是这样。我害怕地靠近那影子,也管不着他是不是仕豪,流着泪呻吟着,“呜……呜……” “我的小宝贝,怕成这样啊?哭得满脸泪水,我看了好心疼啊!”那影子是仕豪,他蹲下来抚摸我的脸,“别哭别哭,有我在这,伤不了你的!”他再撕去黏在我嘴上的胶带,汗毛被连带撕起的痛楚比不上心头的痛苦。 胶带一撕去,我马上哭喊着,“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被绑了起来?这里是哪里啊?” “别怕别怕!”他将我搂住,轻声安抚我,“没办法啊!不把你绑起来,我怕你会逃跑啊!” 听到他这样讲,我那已经丧失的理智总算回来了一部分。我警觉地往后仰,看着他的脸,他的脸带着一股诡异的笑容,让我看了不寒而慄。 “你……是你把我绑起来的?” “没错啊!除了我还会有谁?”仕豪站起来,得意地笑着,“你以为是谁啊?我妈吗?告诉你,我父母都远在国外!” “你……你骗我?那么攻击我的也是你?”让我感到痛心的不是他的欺骗,而是他“为何”欺骗我。 “你说呢?聪明如你,我想你早就知道答案了。” 天啊!没想到真的是仕豪攻击我、甚至把我监禁在这里!我好害怕,现在的仕豪看起来好阴森,两只眼睛不怀好意地看着我,不知心里在盘算什么。他不是爱我的吗?为何要这样对我?我惶恐地落泪,泣不成声地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你想干吗?你不是爱我的吗?既然爱我为何又伤害我?” “伤害你?”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好冷、好陌生,“我是伤害你吗?是你们自己在伤害自己!我爱你啊,爱你爱得快要无法把持住自己了,但是……但是你那身材实在令我无法下手啊!” “我的身材?但是你不是说,你不嫌我胖吗?” “你要我说几次,我不是嫌你胖!是嫌你太瘦!”仕豪恼羞成怒地大吼,“听不懂人话吗?你看看你自己的身材,跟排骨一样,能看吗?”
第305页 他再蹲下,双手摸着我的上半身。 “好噁心……全都是骨头……这样叫我怎么跟你亲热!我光看到这些骨头就想吐了!”他厌恶地将视线移到我的脸上,“连脸都那么瘦,真是可惜了这完美的五官!” “你到底要做什么?”我全身颤抖,生怕陷入疯狂状态的他会伤害我。 “别担心!我说过我不会伤害你的!我爱你都来不及,怎么会伤害你呢?”他又从愤怒的脸孔变回温柔的脸,“会攻击你也是不得已的啊!我早就跟你说现在不是让你到我家的时候,你硬要来。好吧!我让你来啦!没想到你的好奇心那么重,竟然让你发现了这间地下室。要不是这样,我根本不会伤害你!” 他无限怜惜地摸着我的脸,“我说过,你们都是在伤害自己!明明一点都不胖,却嚷着要减肥,减到身上一点肉都没有还不满足!一点都不会考虑到这世上也有喜欢胖子的男人!” “你喜欢胖子?”我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在现代的社会竟然会有人喜欢胖子?! “没错!我喜欢胖子!胖子那种软绵绵的肉感,抱起来多舒服啊!可惜现代这种扭曲的美感破坏了我的喜爱,让街上到处都是瘦得只剩骨头的人!看了就让我想吐!” “现在也有胖子啊……”我嗫嚅着说。 好像触碰到他心中的伤痛,他更激动地吼着,“那根本不够!那些只是稍微丰满的女人好吗?我要的不是这样的!” 看到他异常愤慨的样子,我怕得缩起身子,“可是你的前女友也很瘦……不是胖子啊!” “我的前女友?”他疑惑地看着我,思考了一下,恍然大悟地说,“原来你看过照片了啊!真不愧是我的小宝贝,好奇心那么重。就是因为她太瘦了,我才请她来我家啊!她时候到了,我才请她来,但你的时候还没到啊!”他停顿,若有所思地说,“不对……看来让你提早来是对的。” “仕豪……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他语无伦次,根本就是精神不正常嘛!我感到非常恐惧,他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关系,我让你看一样东西你就懂了。”他转身走向旁边的一扇日式拉门,我伺机左右张望,看看有没有地方可逃。这里应该就是地下室,连一个窗子都没有的密闭空间,难以言喻的臭味就蔓延在这房间里散不去,这房间没有任何家具,空荡荡的增添了无限诡谲的气氛。 “你仔细看,这就是我的前女友。”仕豪边拉开拉门边说。 当他把门完全拉开时,我赫然见到一幅让我一辈子都忘不掉的画面。拉门后是一大片肉色的东西,那……那是肉块吗?我眨眨眼,仔细一瞧。那巨大的肉块有手有脚,还有一张发肿的脸孔,肿得五官都被挤在脸孔中央,手掌脚掌都变得好小。 这是一个人啊!我惊讶地发现,没有错,如此真实,这是一个躺着的女人、一个极度肥胖的女人!她的身躯占满了半个房间,也许是找不到衣服穿,她全身赤裸,两颗硕大的乳房就垂挂在她的身躯两侧,肥胖的肚子叠成好几层,手臂和腿上都是一圈一圈的肥肉。那股臭味就是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我自己也胖过,所以我知道,这股似曾相识的臭味就是胖子身上都会有的一股体味啊!带着汗臭、腥味、骚味和油腻味的空气一直徘徊在房子里无法散去。怎么会有人胖成这样?而这个人竟还是他的前女友?我想到相片上瘦削的她,实在无法想像。 “很美吧!”仕豪骄傲地说,“这才是我追求的美感啊!瞧瞧这软绵绵、层叠的肉,真的是好美啊!这才是真正的美丽啊!”他忘情地走向前,双手伸出摸着她的身子。两个人竟是那么不成比例,仕豪在她身边好像小了好几倍。 “你看看,这揉起来多么舒服啊!你们要这样虐待自己,也虐待我的视觉、我的美感,没关系,我就自己制造啊!”我被吓得说不出话,只能睁大双眼看着他下一步的动作。 “你知道我花了多久才让她胖到这种程度的吗?一年!整整一年!好不容易让她胖到220公斤,但是她的身体负荷不了这样的体重,已经没办法说话、行动,现在有些地方还溃烂了,你看看她的手、她的脚,本来是那么美丽白皙……唉!没办法,世上没有一件事是十全十美的。” 他举起她的手给我看,那肥大的手指已经发紫溃烂,手臂上还呈现黑色斑点散布着,“我只有忍耐了!但是我担心这样下去,她活不了多久,所以就找了你啊!正好让你提早做准备。” “做准备?”我想我大概知道他什么意思了。 “对啊!让你达到我的要求、我的美感啊!你不是想和我亲热吗?若你胖到和她一样,我就会跟你亲热了。我最喜欢跟胖子亲热了,好舒服!”仕豪一脸陶醉的表情,双手抚摸的力道越来越大,呼吸声也越来越浓重。 要我胖到跟她一样?那岂不是要我的命?!我最怕的就是发胖啊!此刻,我心中的恐惧益发扩大,不断想着要逃、要逃!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挣开手上的绳子,我赶紧解开脚上的绳子,起身要往楼梯跑去。 “你要逃到哪儿?”仕豪发现我逃开了,他急忙追上来,一把拉住我的长发。
第306页 “不要!不要!求求你!仕豪,求求你放我走!”我哭喊着向他求饶。 “你为什么要逃呢?”他说,声音透露着无限悲哀,“我爱你啊!我要把你变成我理想中的样子,这样也是为你好啊!你不用再虐待自己,这样不是很好吗?” “不好不好!一点也不好!我不要变胖!我不要!仕豪,你错了!这不是美感啊!这已经是一种病态了!你这样的行为是变态啊!”情急之下,我也不怕激怒他。 他没有我想像中生气,反而冷笑着,“哼!我变态?我这样是变态?那你们又怎么说?明明很瘦,却还想更瘦,这样难道不是变态?我们同样变态,不过是美感相反罢了。” 他抓着我的头发,将我拖向拉门内。我知道进去后的下场是什么,于是更用力地挣扎,但是根本无益。我越挣扎他抓着我头发的力道就越重,让我根本无法挣脱,就像困兽之斗。当我接近那胖到变形的“前女友”时,臭味就益发浓厚,熏得我头都昏了,已经无法辨识方向。他用力将我一甩,甩到墙边。 “好痛!”我痛苦地大叫。听到我的呻吟声,仕豪赶紧蹲下检查我是否受伤,“啊!抱歉,我太粗鲁了,弄痛你了。”他拿起绳子再度将我捆紧,这次不止手脚,我全身都被绳子紧紧缚住。 “你乖乖地待在这里,我正事还没办完。”他邪魅地朝我一笑,“宝贝,不要吃醋啊!等你胖到像她一样,我就会和你亲热了。” 他走近她,好像察觉到什么不对而停下脚步。 “糟糕!”他探了探她的鼻息,“完了!好像死了!天啊!我的小宝贝死了!” 仕豪颓丧地往地上一坐,低头哀号道,“我不要啊!你怎么能那么快就走了呢?什么预兆也没有、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我不要!我要你回来啊!” 哭了没多久,他马上站了起来,用脚踢踢她庞大的身躯,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算了算了!反正我已经找到另一个宝贝了!只是这么大的尸体要处理掉也挺困难的!” 他转头看着我,含情脉脉地说,“我的宝贝,这下你不用吃醋了!从此以后我只属于你一个人!我们要一起加油!虽然照顾这么庞大的身体是有点吃力,但是为了爱你,我毫无怨言!” “仕豪……”我无法想像一个刚死去的人就在我的旁边,甚至和我距离那么近!我能感觉到除了那股骚味外,还有一股腐臭味。我知道我的精神已处于濒临决裂的地步!我快崩溃了! “仕豪……我求你……”请求对他已经没用了,因为他已经处于疯狂状态中。 他拿起桌上的大碗,那是我在厨房看到的碗,“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我特别调制的爱心料理!虽然味道不好闻,但是却非常好吃!而且营养十分丰富!这个吃上一个月,可以让你胖几十公斤!期待吧!”他边说边用勺子搅动碗里似泥巴的馊水。 我吓到控制不住,鼻水眼泪齐流,仍然天真地想哀求他,“仕豪……不要……这是你要的美感,却不是我要的啊!” “爱我,就是配合我,达成我要的美感!”他温柔微笑着,舀起一瓢馊水,“你不是爱我吗?不是很想跟我亲热吗?只要变胖就可以完成你的梦想啦!放心!我会照顾你一辈子!永远不会让你饿到肚子!” 他扳开我的嘴,将馊水往我嘴中送。 我无力地任他摆布,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该哭的是,要变成我最害怕的胖子。 该笑的是,终于能吃饱了。 超真实恐怖档案46 抽鬼 口述人:div 身份:在校学生 惊悚值:aaaaaaa 真实性:★★★ 关键词:鬼故事、通灵游戏、鬼牌 第一章 在深夜,有一种故事是最常被提起的,它叫“鬼故事”。在深夜的子时,当宿舍的大灯熄去,整条走廊陷入一片幽暗的朦胧中,只剩下走廊尽头的厕所,飘着模糊不清的黄白厕所灯。而我们几个同学,全部挤在房间中的一个黑暗角落,只剩下一两盏桌灯,将每个人的脸,都照映得模模糊糊,凄悽惨惨。还有什么比这个气氛,这个情境,更适合讲鬼故事的呢? 尤其是我们的宿舍,它拥有超过六十年的古老历史,斑驳发霉的建筑物,本身就具有某种阴森的气质,而它漫长的历史中,也的的确确发生过,一些不堪回忆的故事和一些恐怖而哀伤的故事…… 奇怪的是,似乎没有人知道,每个鬼故事的起源,每个说故事的人的开头,都是“我听说……”,鬼故事仿佛是不断流转在宿舍中的恶魔细语,一届传一届,从没有在宿舍中消失过……没有人知道,究竟是谁起的头…… 我们的宿舍中最有名的鬼故事叫“发疯的学长”。故事内容大致是这样的:有一位学长个性内向沉默,同宿舍却刚好住了一群特别恶劣的学弟。据说,这位学长被学弟们欺负得很惨。一天晚上,学弟们在肆无忌惮地玩抽鬼游戏,而学长第二天要参加考试。他想让学弟们停止游戏,可惜迎接他的却是一顿暴打。积怨多时的学长终于爆发了,发起疯来,当晚就找了把西瓜刀血洗了寝室,连杀了两位学弟。最后这位发疯的学长也自杀了。惊奇的是,他不是用刀子自杀的,在他身上找不到死因,他就这样横躺在地上死去的,他死前的笑容诡异而哀伤,并夹杂着些许的欢乐,许多复杂又不兼容的情绪,就像石膏凝固一样,全都融合在他死前的脸上,就像鬼牌小丑。
第307页 更奇怪的还在后面,那间犹如一片血的汪洋寝室,五十余张扑克牌,犹如小船四散漂浮着。到场的警察把四散的扑克牌捡了起来,他们很奇怪地发现竟然少了一张牌,而那张牌就是小丑!那群学弟玩的是抽鬼的游戏,按理说应该有一张小丑才对!可是怎么找也没找到。事后教官派人清扫这间寝室,不知道为什么,溅在墙上的大片血迹,却怎么也洗不掉。迫不得已之下,教官只好叫人用报纸把墙壁上的血迹贴住,从此之后,这间寝室再也没人敢住,后来成了宿舍专用的储藏室,用来堆放杂物。 说这个鬼故事的同学,名叫阿狗,他吞了吞口水:“这可是真的!” “骗人!”大华向来不相信阿狗讲的鬼故事,所以他经常让阿狗下不了台。 “不是骗人的!”阿狗大怒,“有种,我们去证明一次!” “怎么证明?”大华回呛。 “有种我们去那间储藏室,然后打一场扑克牌!”看着这次,阿狗是要动真格的了。 “好!在场的所有人都要去!”大华说道。 我们几个一起被拖下水,众人都不敢说话,只是呼吸逐渐沉重,瞪着眼前的这两个人。 “嗯……我们就约星期三晚上!”大华声音微微颤抖,“在储藏室打扑克牌,看谁没种!”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没有人接话。在盛传恐怖闹鬼传说的储藏室打扑克,后果很可能是…… 星期三晚上,我们几个聚在一起,然后前往四楼那间位于中央的“储藏室”。开门进去,一阵浓厚的灰尘味,迎面扑来。突然一只黑猫从黑暗处跑了出来,吓了大家一身冷汗。就在大家惊魂未定之际,突然,一旁的小豆却发出尖叫。大家往小豆的方向看去,只见他脸色惨白,指着墙上,指尖不断颤抖。大家一起往墙上看去,哪里有鬼,却看到一大片一大片泛黄的报纸,重重叠叠黏在墙上,把整片墙壁给盖住了。 “报纸有什么好怕的?”大华才刚说完,却马上住口,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估计他是想起来了那个鬼故事,在鬼故事中,发疯的学长屠杀了学弟之后,溅在墙上的血迹,因为怎么擦都擦不掉,所以教官才派人用一张又一张的报纸黏上去来遮住。 “我们快点开始玩牌吧,玩一局就走了,我可不想在这种地方待太久。”大华禁不住打了个寒噤,催促说。 “那我们玩什么?”我拿起了扑克牌,在手上洗了两下。 “我们有几个人?”阿狗看了我们一下,手指一个一个地点着,“一、二、三、四、五、六……六个人啊,六个人能玩什么啊?” “那玩抽鬼吧。”这时候,有人提议说。 “抽鬼?”我心脏一跳,在这种地方玩抽鬼?这间恐怖的储藏室中? “抽鬼就抽鬼。”大华用手指快速点了点在场的人数,“一、二、三、四、五、六,六个人玩抽鬼,还挺快的,来来来,快点发牌。” 抽鬼就抽鬼,我不安的念头一闪而逝,我开始发牌了。我先将“小丑”特别拿出来一看,上头是一个五颜六色的小丑,还有一只黑猫蹲在小丑旁边,奇怪?这只黑猫……以前有吗?我先将这张小丑牌插入牌堆里,手起手落,利落地洗牌,然后发成六份牌。我拿起了放在自己前方的那一份,呼……小丑不在我这里。 六个人的牌局,在此刻幽暗的储藏室中进行,紧张的气氛,正慢慢地升高。这场抽鬼游戏,在接近午夜十二点的时候,进入了高潮。在大家面前,成为一对而丢弃的牌堆已经高高叠起。气氛越紧张,抽牌的时候,大家的表情也就越多变,有的微笑,有的严肃,有的面无表情,仿佛马戏团的动物表演,非常有趣。这时候,最爱讲鬼故事的阿狗,忍不住又开口了:“关于‘抽鬼’,我听过一个可怕的传说喔……” “什么传说?”我刚抽了一张牌,还好不是小丑! “阿狗又想说鬼故事来吓大家了,想让大家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小豆忍不住出言抗议,“你也不想想看,这里是哪里?这里是储藏室啊!” “我听赌场的阿伯说过,抽鬼游戏一定要玩到结束,直到分出胜负为止……然后确确实实把‘小丑’丢回牌堆里才行。不然,这张‘小丑’会开始作怪!”在阴冷的灯光下,阿狗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古怪,他用奇怪的声音继续说道,“因为它以为游戏还没结束,它会继续它的抽鬼游戏,一个轮一个,谁抽到小丑谁就完蛋了……” 这时候我突然发现,坐我隔壁的小豆打了个寒战。小豆平常最怕鬼故事了,可是阿狗偏偏爱说鬼故事来吓他。 “嘻嘻嘻……”阿狗诡异地笑着,他突然对小豆发出悽厉的尖叫,“尤其是手上拿着鬼牌的人!” “哇!”小豆听到阿狗这声尖叫,大叫一声,吓得手上的牌撒了一地。 “哈哈!”阿狗大笑起来,“就是有人这么好骗!” 其他人看到小豆吓到的样子,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有胖子皱起了眉头。受到惊吓的小豆,把脸埋在手掌中,看不到他的脸,不知道是不是在哭?
第308页 “小豆……”胖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阿狗吓你的啦,别太在意……” “没事……我没事……”小豆抬起头,惊魂未定的脸还带着淡淡的泪痕,缓缓地强装起微笑。 突然间,我毛骨悚然起来,因为小豆的微笑,让我想起了“小丑”的笑容。明明是那么怨恨,那么悲伤,却仍然在笑着,痛苦扭曲地笑着。 这时轮到阿狗抽牌了,他要抽的是小豆的牌,阿狗的食指在小豆手上那三张牌上来回游动着。小豆双目紧闭,空气仿佛凝结。就在安静得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可以听到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大叫:“教官来了!” 大家同时站起身迅速把牌藏到身体里,手脚利落的阿狗,跳到储藏室的门边,把电灯关掉。十秒后,我们六个人已经完全躲好,分别瑟缩躲进储藏室的各个角落里,屏气等待。又过了三分钟,我们发现,门外根本一点动静都没有,没有教官响亮的皮靴声,也没有那明亮的手电筒闪烁,只是一片死寂而已。原来是虚惊一场,我们六个人又坐回地上,继续刚才没有结束的牌局。 这一次,只玩了几回,胖子突然露出奇怪的表情:“我觉得怪怪的……你们手上的‘小丑’还在吗?” “什么意思?”大家也发现了情况不对,交头接耳。 “小丑不见了?” “真的啊……不在我这里。” “也不在我这啊……” “小丑不见了?餵!好好的一张牌怎么会不见了?” 阿狗突然脸色铁青,叫大家把手上的牌摊开,并且仔细搜寻整间寝室,但是这张小丑牌,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再也找不到了! “这场抽鬼,没有玩完。”阿狗喃喃地念着,“没有玩完……” 每个人都紧闭着嘴,面色凝重地找这张小丑鬼牌,可是它就是这样,毫无道理地消失了,在刚刚那团混乱之后,它就神秘地失踪了。 “大家冷静一点,刚刚最后一个拿到小丑的是谁?”我问。 大家看来看去,面面相觑。 “那张小丑。”这时候,大华开口了,“我本来有拿到,可是后来被胖子抽走了。” 胖子说:“我是抽走了没错,可是后来又被阿狗拿走了。” 阿狗点点头:“后来两回以后又被你抽走了。” 我点点头:“我是有抽过,可是后来又被小豆拿走了啊。” “嗯……”小豆歪头想了一下,“我的小丑也被抽走了。” “我有抽到,可是我忘记是哪一回合了。” “等等……我刚刚好像没抽到……”大华糊涂了,抓了抓头发。 “难道……”我沉吟地说,“所以这张小丑最后谁拿到的,没人知道?” 大家纷纷摇着头,我们互望了彼此一眼,心中的恐惧不断扩大。 “我那个鬼故事没有骗人啊!”阿狗突然慌张地喊起来,“我刚刚说得那个传说……这场抽鬼一定要玩完啊,不然我们就糟了,尤其是最后一个拿到小丑的人。这是真的啊!” 我们六人,同时沉默下来,空气绷紧得让人窒息。噹噹当!不知不觉,午夜的钟声指向夜里一点。我们又满地找了一会儿依然没找到,大家只好散了场。 当晚,我、阿狗和小豆三人因为住在同一间寝室,所以就一起回去了。大家也没说什么,闷闷地躺上了床。夜里,我做了好几个噩梦,在床上不断地翻转。在半梦半醒之间,我似乎听到了阿狗的声音:“那个传说,是真的……午夜十二点……是阴阳魔界大开的时间。” 第二章 自从那一天之后,老实说,我就不再玩“抽鬼”这个游戏了。而且不只是我,我们这群人,好像有了默契似的,再也没有人提起“抽鬼”“闹鬼”“储藏室”和“发疯的学长”这几件事情。 那张神秘消失的小丑,到底到哪里去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疑问在我心头始终无法消失。好好的一张牌,怎么会凭空消失?是谁拿走了?还是真的有小丑,自己把牌偷走了?难道真的跟储藏室闹鬼有关吗?可是,我并不知道,那天的抽鬼,其实只是一个开端,整个悲剧,才刚刚开始而已。 两个月后,学期结束,住宿舍的同学们,也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回家避暑。而我深埋在我心里,以为永远都无法解开的“小丑”之谜,竟然就在离开宿舍的前一天,有了新的转机。 那天,小豆来找我。 “其实,我……知道是谁拿走了那张小丑牌。” “啊?”我猛然抬起头,“是谁拿走的?” 小豆吸了一口气,用力地说:“就是阿狗!” 我打断他的话:“我相信阿狗不会开这种恶劣的玩笑。” “我知道他会,他尤其想吓我!他知道我最害怕这个,所以才故意这样做的!”小豆激动地说。 我有点不高兴了:“没有证据就不应该怀疑别人,虽然阿狗平常爱欺负你,你也不可以这样怀疑他啊!”
第309页 “好,连你都不相信我!”小豆听到我不相信他的话,一阵恼火,门一甩,转头就跑掉了。 我嘆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当晚我躺在床上,睡不着。隔壁床的阿狗早就已经熟睡,剩下如雷的打呼声,而小豆始终没有回来,生闷气的他不知道去哪里解闷了?不知什么时候,我终于进入了梦乡,梦里,我游泳的时候,突然间,有东西抓住了我的脚踝,我怎么样都挣脱不开,我一阵慌张,拼命想要甩掉它,它却越拉越紧,还用力地把我往下拖,往海洋的深处不断下拖……我被抓入深深的海里,我的手拼命挥舞,可是我的嘴仍然呼吸不到空气,好辛苦……救我……谁来救我…… 我把头往下看,心顿时凉了半截,在朦胧的海里,一张小丑的脸正在嘿嘿冷笑着,而它的手中,正握着一把染血的水果刀,是发疯学长的刀子!刀子一挥,对我的脚踝狠狠砍了下来…… 就在这时,阿狗“哇!”的一声尖叫,把我从噩梦中惊醒。旁边的阿狗连滚带爬,从床上摔了下来,他脸色已经整个变青,手指着床的方向:“小……小丑……小丑……” 我一听起身,全身已经被冷汗浸透:“什么小丑?” “在我的床上,它在我的床上……”阿狗尖锐地喊着。 我往阿狗的床上一看,全身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那张失踪的小丑牌此刻霍然正安安正正地放在阿狗的床上。纸牌上,跳舞的小丑,阴森森的黑猫,在阴冷的月光下,显得更加悽厉无比。 “哇啦啦!”我们两个打开门,一前一后地沖了出去,一直跑到大华和胖子他们的寝室方才喘了一口气。我们将鬼牌的事告诉了他们,但是他们不信,无奈,我们只好硬着头皮带着他们又回到了我们的寝室去看,然而,奇怪的是鬼牌此时已不见了,我们找遍了整个寝室都没能找到。 “别急着害怕,我先问你们,除了你们之外还有谁可能进来寝室?”我们里头,最冷静的还是胖子。 “小豆?”直觉想到的人,就是小豆,毕竟他是我们第三个室友。 “所以说,可能是在你们跑出去的时候,小豆进来把小丑牌拿走?” “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阿狗喘了一口气说。 “那把牌放在阿狗床上的人,很有可能也是他小豆哦?” “应该是。”阿狗点了点头,此刻的他已经恢复了冷静,双眼中是渐渐升温的愤怒,“我现在就把他揪出来!” “可是我们不知道他在那里啊?” 阿狗猛然站起来,拳头紧握:“我知道他在哪,马上就回来。他每次被欺负都会躲在一个地方!在顶楼的阳台上!”说完,阿狗一甩门,就冲出去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那是一种全身发冷的奇怪预感,仿佛阿狗一离开我们,就不会再回来了。就在我又惊又惧的时候,无意间我看见阿胖他也露出跟我一样凝重的表情。 “走!我们跟过去!” 我们尾随着阿狗上了楼梯,往阳台跑去。宿舍楼顶当然是学生的禁区,但并不能阻止我们上去。要上顶楼的方法,是从楼梯旁边的一扇窗户爬上去,这几乎已经是我们几个牌友共同拥有的秘密了。 而顶楼阳台到底一副怎么样的光景呢?其实就跟一般的顶楼一样,一个水泥砌成的小房间,还有一个巨大的储水池,里面至少积着两个人高的水。此刻,身体素质一流的阿狗已经站在窗户外缘,双手抓住窗台,一个利落地翻身,就翻上了阳台。我们追到了窗户边的时候,则要一个接一个慢慢爬上去。第一个爬上去的人,是大华,然后是我,最后才是胖子。 大华的身影刚消失在窗户外头,我就双手抓住窗户上沿,像吊单槓似的,把身体撑起来,准备一个扭腰翻身,就可以跨到顶楼阳台的外沿。这个动作,在外人看起来,是很危险的,因为我有短短的一秒钟是身体悬空的,事实上,只要抓好时机,它不但不危险,而且还很简单。 我们几个经常打牌的同学,上下阳台顶楼,也不知道几十次了,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事!可是,今晚却出现了意外,正当我双手吊在窗户上沿,双脚一蹬,身体腾空往阳台跃去之际,突然一个跟人差不多大小、黑黑的东西,从我头顶直直了坠下来!挂在半空中的我,看到了那个黑色物体,突然脑袋一片空白,完全没有办法做出反应。我只能呆呆地看着它落下,转眼间,它就要将我跟着撞下窗户,一起掉下五楼。 “笨蛋!”突然我背后传来一声震怒地低吼,同时间,一只手拉住了我的衣服,把我用力拖了进来。碰!我被这只手硬生生拖进了窗户里面,然后和那只手的主人摔在一起,接着我就听到胖子在我背后,破口大骂,“妈的你疯了啊!看到东西你不会闪啊!你被撞到就跟着摔下去了!这里是五楼啊!” “不……我看到了……阿狗……”我脑袋仍然没有清醒过来,因为就在黑色物体落下那一瞬间,我看到了那人赫然是阿狗。 “阿狗?”一向冷静的胖子瞬间脸色也整个煞白了,“他摔下去了?”
第310页 阿狗从五楼摔下去了?等我和胖子比较冷静的时候,我们爬上了顶楼阳台,在那里,我们看见了一个人抱着头蹲在地上。我们一眼就认了出来,那个人是大华。 大华整个眼睛发红,深深陷落的眼睛,瞪着窗户外头,身体不断颤抖着。他比着阳台下面,一只手遮住眼睛,身体不能自控地发抖着。 “刚刚掉下去的人,确定是阿狗吗?”胖子也抽了一口冷气,“阿狗是怎么掉下去的,你知道吗?” “阿狗不是,不是掉下去的……”大华声音发抖,“他是被人推下去的!” “啊!”我和胖子两个人面面相觑,都感到背嵴一阵发凉。 “是谁推的?”胖子继续问。 “我不知道。”大华抱着头,身体不断地发抖,“我不知道,我一上来,就看到阿狗身体一半悬空在阳台边,不断喊叫,他的双手一直在乱抓,拼命想要抵抗……”大华抬起头,双眼因为恐惧而充满了泪水, “然后,阿狗就被推下去了!”大华抓着头发,继续说着,“而且,阿狗的表情,你不知道,他的表情不只是害怕而已,那是一种很可怕很可怕的表情,嘴巴张得很大眼睛布满红丝,好像……好像……” “好像什么?” “好像见到了鬼!”大华哭着说。 “餵!别乱说!”胖子怒斥一声,“所以你没看到是谁推下阿狗的?” “没有。”大华抱着头,“实在太黑了,我只看到有一个黑黑的东西一直压着阿狗,好像是一个人,又好像不是……” “如果是一个人……”胖子抬起头,“应该还在阳台上!因为这里没有出口!” “会不会是小豆?”我问。 “不知道!”胖子毅然地说,“我们一起找找看!” 于是,我和胖子两人就沿着这个顶楼阳台,一人一边,慢慢地搜寻了过去。这个顶楼阳台,虽然宽阔,但除了一个巨大的储水槽和一个小水泥屋子外,什么都没有。所以,我和胖子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就把阳台绕了一圈,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可是我发现了一双鞋,而那双鞋我是见过的,因为那是小豆最心爱的一双耐克运动鞋。 “小豆的鞋子在这里,表示阿狗猜得没错,小豆曾经躲到这里来,只是……”胖子抱胸沉思,“他没事干吗把鞋子脱在这里?” 我说:“他把鞋子脱在这里,那表示他光着脚,他光着脚要去哪里?” “是啊,光着脚能去哪里?”胖子承续了我的问题,思考着,突然间,胖子表情改变了,好像想到什么似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巨大储水池上。 我苦笑:“消失的小豆,会在这个储水池之中?” “看看吧!”胖子当真是艺高人胆大,完全不怕深夜中这座储水池散发出多么可怕的气氛,胖子捲起了袖子,手脚并用,开始沿着储水池边缘爬了起来。 “你确定吗?”我抬起头,一阵阵寒意,刚才看到阿狗从阳台摔下去,接着又发现小豆的鞋子,如果小豆真的在这座水塔之中,那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吧! “我确定我要看看。”胖子边爬边说,“我觉得有必要去弄清清楚一些事情。” 我听得有点迷迷糊糊:“弄清楚什么事?” “人数。”胖子想了一下,却只吐出了这简单的两个字。 “人数?什么人数?”我听不懂胖子的言下之意,回问道。 “我一直在想,我们那一天,到底是几个人在玩这个游戏。”胖子一边发出呼呼的喘气声往上爬,一边说道。 “不是六个吗?咦?”我一呆,扳着手指头算了起来,“五个?等一下?” “我一直记得在储藏室中,是六个人。”胖子脚步停了,回过头对我说,“但是,扣掉你、我、大华、阿狗、小豆才五个人,最后一个人是谁?” “谁?”我呆呆地想着,“那一天还有谁?” “当时储藏室很黑,我看不清楚,我以为是你们的朋友。”胖子皱着眉头,“所以你们也不记得?” “不记得。”我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一直往上蹿起来,闹鬼储藏室中的第六个人是谁?难道是…… “对,整件事充满了令人费解的谜题。”胖子苦笑,“所以我想要搞清楚。”说完,胖子已经爬到了储水槽的顶端,他双脚站在只有三十公分的槽缘,在夏夜阵阵凉风的吹拂下,摇摇晃晃,显得重心不稳,十分危险。 胖子让出了一个位子,很快我也爬上了储水槽,储水槽的边缘能落脚处真的很狭窄,我们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掉落这个有三个人高的巨大水池,如果不会游泳,肯定会溺死。 我双眼用力,往水底下看去,只见储水槽中静止的阴暗水纹中,好像反射出了一点不对劲的黑色物体。那个黑色物体是什么?我心脏猛然跳了两下。因为它看起来,好像一个人躺着! “你看到什么了?”胖子看我的脸色紧张,连忙追问。 “我不太确定……”我支吾了一会儿,毕竟现在是半夜时分,阳台顶楼又没有丝毫的灯光,仅靠着几丝月光。
第311页 “好,我也来看看。”胖子一边说着,一边把头往往水面靠近,问道,“你看到的东西在哪?” “在那里……”我伸出手指头,比着犹如黑暗鳞片般的水面,水底之中,隐隐约约,有个什么黑色的物体沉着。 “我看不到……”胖子身体又往下了一点,鼻尖几乎要碰到了水面。 “就在你眼睛下面,下面一点,对,下面……一……点……”我说着说着,声音突然越来越慢,牙齿咯咯咯咯打起颤来。 “你声音干吗发抖?”胖子眉头一皱,转过头来看着我。 就在胖子转头的那一剎那,我嘴巴大张,说不出话来。因为,我看见那个黑影移动了。我伸出手,用力揉了揉眼睛,然后,我把揉完眼睛的手,慢慢从我的眼睛上移开,双眼一点一点睁开,注视着我刚才发现黑色物体的位置。 “啊!”随即我发出了一声惨叫,我比着水里头,喊着,“不见了,不见了。那东西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我本来就什么都没有看到啊。”胖子眉头皱了起来,拍了一下我的后脑勺,“你疑神疑鬼的干吗,现在这么暗,看错是很正常的啦!” “可是……”我支吾了两声。 “什么可是,不知道小豆是不是在里面,不过如果他真的掉进去,大概也没救了吧!”胖子嘆了一口气。 我嗯了一声,虽然胖子说得没错,天这么黑,只靠那一点薄薄的月光,要看透储水池内部,哪有那么简单……但是,我却真的感觉到,有东西在里面移动。 “好啦好啦,我们该下去了。”胖子把脸从水面移开,转向我,双手撑在储水池的内缘,准备下去。可是,就在这个时候…… “又出现了!黑影动了!”我比着水池内部,发出大叫,“它!它跳出来了!” 胖子听到我这声大喊,急忙回头,可是,他不回头还好,他一回头,竟然刚好迎向那个黑影。 黑影夹着湿漉漉的水珠,陡然扑向胖子,混乱中胖子双手乱抓,扑通一声,竟然整个人被拖入了水池当中。 “啊!”我发出大叫,伸出手要抓住胖子,可是我却扑了一个空,我的手心只抓到一片湿滑。 胖子竟然被那道黑影拖入了水中!水面上,只剩下一圈一圈的涟漪,哪有什么胖子和黑影的踪影! “该死!该死!”我大吃一惊,慌了手脚,对水池内部死命大喊,“胖子你还在吗?你会游泳吗?你还好吗?” 我看到水面一阵一阵波动,胖子竟然直沉了下去,没有任何浮起来的迹象。就在我要跳下去救人的时候,扑通!扑通!水面爆出一个很大的水花,水花四溅之中,一个人的头颅就这样冒了出来,那个头颅不是别人,就是刚才落水的胖子。他的头发全部都被水给沾湿了,不断用力喘气,用虚弱的声音说着:“呼呼,呼呼,帮……帮我一把……” “好。”我见胖子没事,心情登时好了起来,急忙伸出手,要把胖子从水中拉过来。但我的手才伸到一半,就突然停住了。一股打从脚底凉上来的毛骨悚然,让我动弹不得。因为我看到胖子的背后,竟然还有一个人。什么叫作恐怖?这就是恐怖!哪有“一个人落水,两个人一起浮出水面”的理由? “快点!快点!拉我出去啊!”胖子在水里双手挥舞着。 “胖子,你……你难道不知道你的后面?”我声音发着抖。 “我的后面?”胖子一呆,然后在水中猛力一个转身。 没有,什么都没有。胖子生气了:“你在搞什么啊!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搞东搞西的!” “是真的,你的背后,你的背后……有东西……”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不断在发抖。 我的天!竟然是小豆! “小豆!小豆!是你吗?”我看着小豆,他的脸色一片苍白,全身湿漉漉的,很狼狈又很悲伤,他双手撑在胖子的肩膀上,跟着胖子一起滑了过来。 “什么小豆?”胖子呆呆地问。 “小豆,你想说什么吗?”我看着小豆,我有种感觉,小豆并没有害胖子的意思,因为如果小豆真有害胖子的坏心,一百个胖子也都被他拖进水里溺死了! “小豆,你究竟想说什么?”我对着胖子的后面,大声问道。 胖子游着游着,看到我的脸色严肃,也不再生气了,只是露出不解的表情往我这边划过来。而我凝视着小豆,果然,小豆听到我这声大喊,有反应了,只是他接下来的动作,我却一点都不懂。小豆先是伸出湿淋淋的指尖,指向自己。 “小豆,你指着自己?是什么意思?”我看得一头雾水,大声问道。但是小豆没有开口,他的手指头又继续移动,这一次,他对着阳台外面,刚才阿狗落下的地方,比了一比。 “小豆,你是说阳台外面?还是阿狗?”我急了,就算知道小豆不能开口,仍然继续追问,“你想说什么啊!” 小豆没有响应我的问题,他的手指又缓缓移动着,接下来,比的是在储水池外头,跪在地上哭的男孩——大华。
第312页 “大华?”这一次我瞧清楚了,小豆指尖的方向,确实比着大华,我一愣,“他怎么了?” 小豆的手指比完了大华,手指仍在移动,只是这一次,他的指尖却停在非常近的地方,就是他前面滑水的男孩——胖子。 “然后是,胖子?”我越来越困惑,小豆一个接着一个的比着我们这群打牌的人,究竟想要告诉我们什么呢?可是,我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小豆的手指头又移动了。而且,这次指尖的目标,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全身寒毛倒竖起来。因为小豆那根以半圆方式转动的食指指尖,最后,竟然停在我的面前,最后一个是“我”。我?为什么小豆要比着我? “呼,到了!”就在这个时候,奋力游泳的胖子,他的手趴一声落在储水池的边缘,五指用力,紧紧扣住储水池的外缘,“得救了!” 胖子抬起头,看到我仍然傻愣愣地直视前方,他禁不住挥拳打了我一下:“妈的,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傢伙!” “啊!什么?”我被胖子这一拳打回了现实,从刚才小豆的指尖中,我猛然清醒了过来。再往前看去,小豆已经消失了,整个水面是一片平坦,哪有什么小豆的痕迹。 “胖子,我跟你讲一件事,你不要吓倒!”我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跟胖子说刚才的事情。我相信,我没办法解读“小豆手指”的讯息,加上胖子一个人讨论,可能才会让整个谜题露出一丝曙光,“我刚才见到了小豆。” “嗯?”胖子眉头皱了起来,“什么时候?” “刚才,就是刚才。” “我落水的时候?” “是的。” “所以你才没有来救我吗?”胖子想了一会儿,问,“在哪里见到的?” “就在……嗯……”我犹豫了一下,“在水面上。” “水面上?”胖子显然受到了惊吓,“跟我一起在水面上?” “严格上来说,他不只是跟你一起在水面上,小豆,他就在你的背后!” “啊!”胖子的肩膀突然耸了一下,那是受到人惊吓后的反应,然后他猛然回头,没看到东西之后,又把头转了回来。 “那小豆……”胖子吞了吞口水,显然在压抑他内心的恐惧,“他有没有说什么呢?” “没有,但是,他用比的。” “比的?” “没错。”我说,“我也猜不透小豆的意思,但是,刚才他在水里面的时候,先是比了自己,然后比了阳台外面,阿狗掉落的位置,最后又比了大华,接着比了你,最后才比了我……” “嗯,小豆自己,阿狗,大华,我……”胖子磨搓着下巴,沉吟说,“然后是你?” “对啊,可是我实在搞不懂小豆的意思是什么?” “顺序!”胖子眼睛一亮,猛然抬头看着我,“就是顺序啊!” “顺序?可是,这样的顺序,是什么意思呢?”我不解地问。 “你看,先掉进水里面不见的人是谁?”胖子说。 “是小豆。” “然后是谁?”胖子说道,“刚刚谁被推落阳台?” “啊!是阿狗!”我仿佛听懂了胖子的意思,我的心脏猛力跳了两下。 “然后呢?你刚说小豆接下来比的人是谁?” “大华……”我猛然想到,“所以下一个有危险的人,是大华!” “大华!”我们同时想到这个刚才被我们忽略的同学,往阳台另一头看去,可是,我们却一起噤声了,因为此刻的阳台空荡荡的一片凄凉,哪还有大华的影子? “大华不见了?”我一呆。 “糟糕,我们快去找他!”胖子大喊一声,双手双脚并用,要爬下这座巨大的储水池,“如果下一个人是他,那让他一个人落单,实在太危险了!” “嗯,没错!”我跟在胖子的后面,也跟着爬了下来,“胖子,其实我有一点还是不太懂。” “什么?” “我能够理解小豆是要告诉我们死亡的顺序,但是……这个‘顺序’是怎么决定的呢?”我一边攀爬一边说,“我记得我以前看过一部电影,叫作《死神来了》,那是一部惊悚片,片中所有的人物都依照着‘本来应该死掉的顺序’一个一个被死神抓来干掉,但是,如果我们真的该死,那决定死亡顺序的关键到底是什么呢?” “决定死亡顺序的关键吗?”爬在我下面的胖子也沉思了起来,“这问题我也想不通,难道小豆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不管了!”我说,“这问题我们等会儿再讨论,先找到大华比较重要! 第三章 我们两个双脚一踏上了实地,不约而同地互看了对方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找到了一点轻松。 回想起刚才在储水池的时候,胖子落水,小豆现身的那几幕画面,还真是惊心动魄。我和胖子先后从窗户爬回了四楼。我们的脚才刚落地,一幕令人吃惊的画面,就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第313页 是大华!他就站在不远处,在走廊的尽头。 “大……”我见到大华没事,心情一好,伸出手就要对他挥手。可是,我的手才挥一半,就猛然停住了。因为我发现大华的身边,竟然还有一个人!而这个男人就是我们最痛恨的宿舍管理员“红蝎子”。没想到大华竟然出卖我们!走廊的尽头,红蝎子的脸色极臭,大华唯唯诺诺地跟在教官后面,慢慢走了过来。 “你们几个,马上跟我到教官室来!”红蝎子走过我们身边的时候,恶狠狠地说。 我们三个跟在红蝎子的背后,感受着空气中沉重的压力,唉,这件事一旦爆发,到底会怎么样呢?撇开人命不讲,光一条“半夜不睡觉,跑到储藏室去打牌”的罪名,就够记我们一条大过了,我想到这里,不由得连连嘆气。 这时候,垂头丧气的大华,偷偷走到了我的旁边:“你知道我刚在自己的口袋里面,发现了什么吗?” “发现了什么?” 大华做出一个怪异的表情,那是苦笑,是充满了恐惧的苦笑。然后,我看见他把手伸进了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古老白色方形物体。这物体,如纸一般薄,在月光下,映着一闪一闪诡异的白光。我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因为这东西,正是所有谜团的关键,那张神秘出现,又神秘消失的鬼牌——小丑。 “为……为什么?这张牌会在你那里?”我听到自己的心跳,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发出像雷鸣般的撞击声。 “为什么?”大华眼睛发红,尽是恐惧的泪水,“我怎么知道为什么?我怎么知道为什么?” 这一刻,我和胖子交换了一个眼神,脑海中同时想起我们刚才在储水池得到的那个结论——“顺序”。小丑牌出现在大华手上,所以,死神的顺序,下一个就是大华。小丑牌,就是该死的徵兆啊!走在阴暗的宿舍中,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余悸犹存。 此时的学生宿舍,一半以上的学生已经因为放暑假而回家了,所以有些房间仍有微弱的灯光,大部分则已经完全黑暗。走廊上,零零落落的房间灯光,映照在我们身上,让我产生一种奇异的感觉,好像在走一条时空通道,会通到哪里?没有人会知道。就在我的精神恍惚的时候,前面的人停下了脚步。 “你们跟我过来。”带头的教官走到一个房间门口,打开门率先进了房间,随之在后的大华背影也跟了进去,消失在门后,然后,我迈开脚步,就往房间内走去。我的右脚刚刚踩进去,还没踏实,左脚抬起,就要将我的身体送进房间之际,突然,一只手,猛然拉住了我的衣袖。我茫然转头,先是看了看自己衣袖上那只手,然后抬起头,看到手的主人是胖子! 我迷濛的睡眼中,却看到胖子满脸严肃惊惧。我从来没有见过胖子做出这样的表情,从来没看过他露出这样紧张恐惧的表情。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餵!胖子你干吗?进教官房间啊?”我呆呆地问道。 “教官房间?”胖子的声音在发抖,“你确定这是教官房间吗?” “啊?这间房间?”我仰起头,注视着门楣上头,那个绿底白漆的寝室牌子。然后我的头皮瞬间发麻,原本涣散的精神,顿时全清醒了。这寝室牌上清清楚楚写着三个白色大字——“储藏室”。这里,就是我们玩抽鬼,所有恐怖事件的起点,那间闹鬼的“储藏室”。 整个事件演变到这里,已经完全超乎了我和胖子的想像,先是豆子和阿狗的消失死亡,然后红蝎子介入,明明就是前往“教官室”,竟然莫名其妙地走到了“恐怖储藏室”,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张小丑在作怪! 而现在,我却被强迫“故地重游”,站在这一间恐怖储藏室的前面,我好像感觉到周围吹来一阵又一阵的阴风,让我直打哆嗦。而就在这个时候,我眼前半掩的木门,发出了哑哑的怪声,晃动。然后,砰一声,它关上了。在没有人推门或是拉门的状况下,这扇木门竟然自动关了起来?大华被关进了这间储藏室!另一个意思来说,持有小丑牌,被死神亲自点选的大华,一个人在储藏室里,此刻是非常非常危险的!我们赶紧拉门,可这时才发现,门竟然锁住了。 胖子焦急地搓着手,来回踱步:“该怎么办,怎么能让大华一个人在储藏室?大华怎么会这么想不开?一个人跑进了储藏室?” “嗯,不对喔。”我这时候才稍微清醒过来,“大华不是‘一个人’,教官也在里面啊,那只讨厌的红蝎子也在里面。”我说到这里,却突然停止了说话,因为我发现胖子露出非常奇怪的表情,在瞪着我看。 “你刚刚说什么‘教官’?”胖子表情很奇怪,“哪有什么教官?” “啊?”这一瞬间,我听到我脑袋中传来一声断裂的声音,喉咙干渴,身体发颤。刚才那个“红蝎子”,是鬼!红蝎子是鬼,他会带我们来到这间储藏室,只是带我们回他的老家而已。那……大华怎么办? “把门撞开!”我大吼,用手拉住胖子,“我们一起撞!” “一、二、三!”我和胖子同数到三之后,用我们最粗壮的手臂,狠狠地撞击了那道木门一下。碰!木门根本动都没动。
第314页 “再来一次!”我大吼。 碰!木门依然稳稳如泰山。 “等一下,你听……”胖子突然挥手要我安静,然后他把耳朵靠在门上。 “什么?”我也学着胖子,把耳朵靠在门上。 “嘶嘶……”我和胖子一起用力倾听,可是,门内除了一声接着一声,规律而安定、毫无变化的嘶嘶声之外,什么都没有。 “里面发生了什么事?”胖子对门里面喊道,“大华,大华,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大华没有回应。门里面只传来安定的“嘶嘶”声音而已。 “那现在该怎么办?”我又问,胖子爱莫能助地摇了摇头。 “不然,我们来讨论一下刚才那个没有解决的谜题好了。”胖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显然他也累了。 “好。” “你说小豆比给你看得顺序,是……” “小豆,阿狗,大华,你,然后最后是我。”我说。 “嗯。”胖子起身,在走廊外头来回踱步,他没走上几步,脚步就猛然一停,转头看着我,脸上尽是惊喜的表情,“这是我一个推论,要你帮我印证一下。” “好!” “我们那一天在储藏室玩抽鬼,这个游戏,是不是有一定的顺序?当时抽鬼牌的顺序,是不是刚好就是,小豆,阿狗,大华,我,然后就是你!” “我想想……我想想……”我想到这一连串恐怖的杀局,终于露出了一丝曙光,也兴奋地坐立难安,起身开始走动。可是,越是兴奋,脑袋就越是不清楚。 “是吗?是吗?”胖子急迫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催促着。 “好像……是!”我说。 “那就解开了这个‘杀人顺序’的谜底了。”胖子几乎欢呼起来。 “可是,我仍然有一点不太了解。”我说,“为什么顺序是从小豆开始?而不是我,或者你,或者是……” “这部分,我也不太懂。”胖子沉思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过我现在注意的重点,并不是这里。” “那是哪里?” “既然杀人顺序是从‘抽鬼’这个游戏来的,那解开这个死局的方法,一定也隐藏在这里,对吧?” “没错!”我声音也因为兴奋而提高了,“我们有希望了。” “如果……”胖子继续沉思着,到此刻,我不得不佩服胖子的脑筋和沉着,这一连串的恐怖事件,只有他还一直保持冷静,一路解决问题。只是我刚想到这里,忽然听到“咔嚓!”一声,我讶然转头,这声音是从储藏室传出来的! “怎么回事?”我和胖子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把耳朵靠上了木门,木门的表面因为年久失修,上头的木刺还扎得我耳朵发红。 “声音变了!” 我和胖子屏息凝听,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大华! “呜……呜……呜……”大华在哭? “我不是……我不是欺负你的学弟……请你不要杀我……请你……请你不要杀我……” 大华在求饶?在跟谁求饶呢? “不要!不要!”大华的声音依旧哭泣着。 然后门里头,一个让我和胖子同时毛骨悚然的声音出现了——嘶……嘶……这一瞬间,我和胖子两个人突然明白了,这个声音所代表的意义,这是磨刀子的声音。无论是谁在这间闹鬼的储藏室,是人还是鬼都好,他磨着刀,正准备把大华给杀掉! “啊!”储藏室的门里,传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任谁都听得出来,惨叫中所包含的一切,是那样悽厉和绝望,那是死前的喊叫。大华被杀掉了吗? “是大华……”我和胖子交换了一个眼神,眼神中,尽是恐惧。接着,一件更恐怖的事情,就这样发生在我们的眼前。那个门,那个储藏室的门,门把发出卡的一声,缓缓地,缓缓地打开了…… 发出哑哑的声音,木门在完全没有人推动的情况下,竟然自己打开了。一股腐臭的霉味扑鼻而来,而狭窄半掩的门缝中,那在黑暗中的蠢蠢欲动的气息,仿佛在对我们招着手。 “进不进去?”我看着胖子,没有说话,眼神中却透露着疑问。我看见胖子向来坚定的表情,也露出跟我相同的惊恐。 “进不进去?”这一刻,我和胖子同时陷入了害怕和疑惑的深渊当中。 “你决定吧,要不要进去。”此刻的我,早已经六神无主,看着胖子。 “刚刚讲过,整个死局的关键,是在‘顺序’……一切事件的起点,都从这间储藏室的抽鬼游戏开始……按照小丑牌出现到顺序,就是杀人顺序。”胖子苦笑,“所以‘小丑’这张牌的顺序,从小豆,到阿狗,现在在大华的手上,刚好是每个人消失的顺序!” “那现在那张小丑牌呢?”我问。 “在我手上。”胖子掏出口袋的小丑牌,他是刚刚从大华手上接过来的。
第315页 我们看着他手上那张小丑,诡异的笑容,诡异的舞蹈,而一旁蹲坐的黑猫,仿佛在冷笑地嘲弄这一切。我心头一阵战慄。 “所以呢?你决定进不进去?”我问。 胖子没有说话,他双眼一直凝视着储藏室中那片黑暗,许久许久都没有说话。然后,我听到了他吐出了一口很重很重的气。 “走吧,我们进储藏室。”胖子抬起头,伸出手搂住我的肩膀,“我们去把事情给解决掉。” “嗯!”感受着胖子手臂上传来的重量,我莫名地感到一阵温暖。 “还有,请答应我一件事……按照顺序来说,下一个挂掉的人,应该是我,如果我真的挂掉了……”胖子微笑,“请你……” “嗯。” “一定活下去,把这件事结束掉。”胖子说得很慢很慢,但是我可以感觉到他的决心。 “好!没问题。”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勇气,我大声回答他。 “够兄弟!”胖子用力搂了搂我,“他妈的够兄弟!我们走吧!” 第四章 推开门,我们两个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储藏室,我脚才刚踩进去,就听到一声“波”的声音,咦?地上有积水。不!刚才大华临死的惨叫,还在我脑海中回荡而已,所以这是……血! “那我们现在该干吗?”我问。 “从起点开始,回到起点才能结束。”胖子说,“还记得阿狗说过抽鬼这个游戏,一定要玩完,不然小丑牌不会乖乖进入牌堆中,会开始作怪。” “对,阿狗说过。” “嗯,那就让我们结束它吧。” “可是,我们只剩下两个人。”我问,“该怎么玩?” “我们要六个人玩。”胖子说着说着,竟然从他的口袋中掏出了一副纸牌,没想到,胖子也是那种牌不离手的超级玩家,“快点,把这张小丑牌收进牌堆里。” “好。”我一手夹起了那张连日来让我们寝食难安的小丑牌,塞进牌堆里,快速地洗牌搓牌。也许是太紧张了,像我这样经验老到的洗牌手,竟然失手,啪的一声,整堆牌在手中散开。所有牌落了一地,我心中吃了一惊。 胖子皱起眉头:“别怕,再洗。” 我屏住气息,把地上被血水沾湿的扑克牌捡起来,忍住噁心的感觉,又洗了起来。只是,这张小丑牌似乎不肯进入牌堆里,屡次作怪,我连续失手了四次,才硬是将小丑牌塞进了牌堆中。最后,我终于还是完成了发牌手续,发成了六份。看着我们手上的六份牌,我禁不住喘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接下来怎么办?”我问。 “我们替他们四个玩,一定要赶快让这场游戏结束。”胖子有点焦急,比起刚才的冷静,少了一份泰然自若。 “啊?”我一呆。 “时间不够了。”胖子看着我,“你没听到吗?” “听到什么?”我侧耳倾听,突然听到一个脚步声,慢慢地往我们的寝室走来,而且恐怖的是,每个脚步声之后,都伴随着一声,水滴落地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我只要一听到这个脚步声,我就全身发冷,我似乎知道这个脚步声的主人是谁……这是那个发疯的学长,他身上的血正一滴一滴地落下,往我这里走来。 “换你抽牌,我们没多少时间了。”阿胖拿起了地上的牌,快速整理起来。 我们两个人玩六个人的游戏,我帮小豆,阿狗抽牌,而胖子则替另外两个人玩。玩着玩着,我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冷,那个脚步声也越来越近,这个脚步声先是在我的背后停住了,我只觉得背嵴发凉,好像有一个人在我颈子猛吹冷气,冷得我直打哆嗦。 “大华的牌没有了!第一个结束的,是大华!”这时候胖子用力把大华的牌摔在中央的牌堆中。 同时间,我感觉到我背后的脚步声移动了。滴答滴答,血珠落在地上的血池中,开始往胖子那边移动。糟糕!胖子是他下一个目标啊! “小豆的牌也没有了!”我跟在胖子的后面,扔出一份牌,只觉得手心湿湿滑滑的,全都是汗水。 突然间,我仿佛感觉到一道黑影飘了过去,那不是用眼睛看到的,而是感觉,我就是知道,一个黑影提着水果刀,飘到了胖子的后面。 “胖子……胖子……”我声音颤抖,“那个……那个……” “别多话!”胖子咬着牙,我看见他的额头上全部都是汗水,“快玩!换你了!” 我双手发抖,几乎要放弃游戏,从胖子手中抽起了一张牌,这一张牌,刚好可以让阿狗的牌结束…… “阿狗,也结束了!”我将阿狗牌摔进牌堆中,“快点!” 这时候,我“感觉”到了那个黑影,已经走到了胖子的背后,然后,那把凶刀正慢慢地举高……刀子上的鲜血,就这样一滴接着一滴,落在胖子的脖子上。 “胖子,你的背后有把刀,有把刀!”我声音快要哭来了。 这时候,胖子低沉的声音传来,仿佛在诉说着一个远古的故事,这声音又沉又有力,很奇怪的是,这听起来不像胖子的声音:“其实,抽鬼这个游戏,源自欧洲,是一种仪式。为了抚慰死不瞑目的鬼魂,让几个人利用抽牌的方式,将小丑不断地流转,最后将鬼魂封入小丑牌里。”
第316页 听到胖子说起这个典故,我背后的黑影,举到一半凶刀停住了,好像在聆听胖子的声音。 “‘抽鬼’后来变成了一种游戏,人们可以借着抽鬼,在欢乐的气氛里,达到一种祈福的形式。”胖子瞪了我的背后一眼,我可以感觉到胖子眼神中透露着凌厉的杀气,形成一股震慑的力量,“没想到一群不知好歹的高中生,竟然跑到有冤魂的地方玩‘抽鬼’。那局‘抽鬼’如果顺利结束还好,偏偏游戏没有结束,引出了鬼魂却没有将鬼魂给收起来,从此酿成了大祸!” 那把刀,就这样高高地举在空中,始终没有落下。就在此时,牌局终于到了尾声,只剩下我和胖子两个人手中有牌,只要有人抽中了一对牌,这场可怕的抽鬼游戏就会结束了!可是,这张小丑像是在捣蛋一样,我和胖子两人互相抽来抽去,就是不肯乖乖让游戏结束。而我只觉得背嵴越来越冷,耳朵内竟然陆陆续续传来奇怪的声音,那是阿狗、小豆,还有大华的哭声。 “好痛啊!为什么我会被杀?” “好苦啊!你也来陪我们!” “快来陪我们啊!” …… 三个人的声音此起彼落,化作黑影不断地扭曲暴乱,似乎只差一步,就可以踏入这个结界,把我和胖子撕毁。胖子依旧冷静,只是呼吸越来越沉重。 “也许是小豆长时间被阿狗欺负,跟鬼魂的心情契合,终于把它给引了出来。”胖子嘆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你们都是一个非常悲伤的角色啊。”胖子这句话一出口,小丑牌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咻一声,胖子手上的牌,凑成了最后一个对子,最后一对j。 “我结束了!”胖子用力将牌丢进了牌堆中,对我大喊,“快点!换你了!” 察觉到牌局即将结束,我只觉得背后的学长和阿狗三人同时发出尖叫,而那把染血的水果刀,在空气中一挥,阴冷的刀气,直插向胖子的后颈。我对着手上最后一张牌,使劲大吼:“我……输……了!”说完,我用尽全身的力量,把那张诡异的小丑,扔进牌堆里。 这一瞬间,仿佛一道清风吹过我的全身,清风吹过学长,吹过胖子,把一切黑暗与愤怒都带走了,我闭上双眼,享受这前所未有的轻松。慢慢地我睁开了双眼,清晨的第一道曙光,就在此刻,透窗而入,懒洋洋地撒满我的全身。 “没事了,终于没事了。”胖子瘫坐在地上,对我露出疲倦的微笑。 我颓然地坐在地上,整夜紧绷的精神一松懈,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困意就上来了,然后眼睛眨了两下,竟然就这样沉沉地睡去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中,小豆正站在我的旁边,满脸的泪痕:“对不起,是我把小丑藏起来的,我是为了报复阿狗老是吓我,这次我决定要吓吓他。”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大哭起来。 “没关系,没关系。”我轻轻摸着他的头,“一切都过去了。” 这一切,原来都是梦吗?不过,当梦醒之后,小豆、阿狗和大华,他们三个人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时间过得很快,有时候我甚至会怀疑,在我的生命里,其实并没有出现过,爱哭的小豆,爱恶作剧的阿狗,还有暴躁的大华。胖子也在下学期转学了。” 而我始终忘记问胖子,究竟那个第六个人是谁?还有,究竟是谁喊了那声教官来了?也许,我是潜意识避开这些问题吧,毕竟,对我来说,我真正需要的是遗忘,而不是这些问题的解答。 不过,对我来说,整个事情的结束,却是在一个夏日晚上,我还记得那是距离毕业考试倒数二十三的日子,那天我在书桌前专注地念着书。 几个我们以前打牌认识的学弟,他们敲门问我:“嘿,学长念书念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下,我们要玩牌,来凑一脚吧?” “不玩了。”我摇摇头,微笑说,“我封牌了。” “是吗?”学弟们发出惋惜的声音,“我听说以前学长的牌技很好,真可惜……” “要考试了啦。”我笑,“再混下去就没有大学可以念了。” “呵呵,是啊。”学弟们笑了笑,“那学长加油!好好用功啊!” 目送他们离去,我转过身,继续解我的物理方程式。突然间,我仿佛想起了什么。我站起身,悄悄地,我来到学弟的寝室前面,听到里面正在说话。 “怎么办?我们有六个人,要玩什么好?”学弟们问道。 “抽鬼吧!”一个声音说。 “好吧,那就抽鬼吧!” 然后里面发出窸窸窣窣发牌的声音。 我苦笑了一下,抽鬼啊?这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回忆。正当我准备转身离去,突然,我猛然停下脚步,一阵寒意,从脚底一直麻上了脑袋。因为那个提议“抽鬼”的声音,让我想起一个人……阿狗! 我终于明白,我们那天神秘的第六个人,到底是怎么来的了! 超真实恐怖档案47 夜车 口述人:小茹 身份:普通职员 整理人:林小草 惊悚值:aaaaaa
第317页 真实性:★★★ 关键词:末班车、消失的尸体、杀人大盗 第一章 “小茹,你怕鬼吗?” “不怕,我才不相信有鬼咧!讨厌,你少吓我,回去吧!骑车小心,明天清晨我会morning_call给你,告诉你我到家了,不准不接喔!” 我提着一个大背包走上了车厢的车门,男友阿杰在我额上轻轻一吻,他本来还想要往下移,趁着夜色的掩护,但这时列车开始缓缓移动了。 平快169,基隆到高雄,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我从台北上了最后一节车厢,预计六点到达台南,我的家。 背包里塞了不少衣服,因为这次我跑去男友家住了快一个礼拜,平快车的门不是自动的,我放下背包,用力把门往旁拉滑开,走了进去。 或许是车厢老旧的关系,灯光有点儿模糊不明,车厢前半段是类似电联车的座椅,后半部则是像对号列车的排位。 喔!对了,为什么我要坐这班列车,没办法,晚上和男友在关渡大桥缱绻,明早又一定得向医院报到销假,男友对半夜行驶的国道客运司机没信心,于是就替我买了这班“夜车”的票。 车子速度开始加快,我边摇曳摆荡着走,边观察有哪些有缘的同车乘客。 最靠门边左侧的是一位半瘫着的中年男子,浑身酒味,嘴中喃喃自语,他的斜对面坐着一位老婆婆,老婆婆下方放着旧式的扁担,里头塞满报纸包裹东西,只是灯光昏暗我并没有看清楚是什么,中间则是位打扮时髦的女性,约莫三十岁,耳朵塞着耳机,正翻阅着杂志,好像是写真吧!我看到一些肉色的图片,前半部大致上是这样,显得有点稀疏,你本来就不能期待夜车上有多少人潮。 我提着大背包来到了后排的排椅区,我比较喜爱这种座位,一方面较有隐秘感,不会有被窥伺的不快,再则也比较好睡觉,我选了右侧一个位置,我的右前方坐着一个妇人和她的小孩,妇人的轮廓很深,很像是原住民,至于后方靠厕所的地方,好像有两位情侣在拥抱着睡觉。 就这样子,平快169,基隆到高雄,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我从台北上了最后一节车厢,加上我总共有八个人,以后会多还是会少,谁知道? 车子行没多久,我好似看到外头飘起小雨了,是在朦朦胧胧间,接着突然有个浑厚的男子声音唤醒了我,并不温柔。 我感觉到车厢的灯光更暗了,车行的叽叽喳喳声比我入睡前又来得大,我望着叫醒我的男人,穿着制服,是要检查票的吧! 他看完我的车票后就转头离去,我好奇往后一望,那对情侣是在什么时候下了车呢?看了下手錶,我也才睡不到半小时。 为什么感觉有股血腥味,护士生涯训练出的敏感,让我眼睛锁定着那位离去的列车长,他到底是长什么样子,我记不太起来了。 是太累了吧!我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村上春树的小说没多久又昏昏睡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好像有人碰着我的脚,我目光下移到放在地上的背包,没东西,接着探头到前方座椅下的空间,昏暗中好像有一张脸在对我微笑,我大叫一声,再凝神一看,又没东西了,是错觉吗?我头的确有点晕眩。 这时我感觉到好多道目光交会在我身上,首先是一种冷冷很不友善的感觉来自斜前方那位原住民妈妈,他的小孩则依偎在她旁边,一脸熟睡的样子;再来则是嘲讽的眼神,来自斜后方的那一对情侣。 那一张脸是什么,我把背包稍微挪开,再弯下腰想确认,但只是黑漆漆一片,我站起身走到了前面,那位女人仍旧陶醉在她的音乐和杂志,瞧都没瞧我一眼,醉汉还是蜷伏在门旁的座位,不知道在呻吟什么,那位老婆婆却好像感应到我的起身,远远的望着我,阴暗中她脸部肌肉牵动几下,那是笑吗?我突然觉得毛毛的,她的扁担下方好像有液体,一种黏稠的液体。 好像那儿不对劲,奇怪,刚刚我记得那对倩侣不是消失了吗?躲到厕所避查票,不可能,这种老套的招式列车长怎么会被瞒过,那刚刚他们去那儿了? 那个身上有血腥味的列车长? 外头的雨好像越来越急了,我看一下表,凌晨一点整,列车刚过桃园。 平快169,基隆到高雄,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我从台北上了最后一节车厢,这时我第一次觉得我,好像坐错车了。 第二章 我回到了座位,刚刚的一阵错愕,我根本无心再睡,我偷偷往后瞄,想确定那一对情侣确实还在。 但那位女的好像知道我在斜睨她,转头对我笑,她脸上的妆化得好夸张,即使在微弱的摇光下依然鲜明,我也大方转过头向她笑了笑,我想也许我可以和他们聊天排解还得五小时的无聊,可是当我眼光往下扫的时候,我看到那位女的是跨坐在她男友的腿上,裙子下方好像有一团扭曲的白色布条。 老天啊!他们在做爱? 一朵红霞飞上我双颊,是的,他们是在做爱,尤其刚刚那位女生对我的招呼,眼波流转,陶然忘我,我并不是守身如玉的处子,我约略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尴尬的我赶紧回头正视前方的背包和椅子,接着拿起刚刚抛在椅边的村上春树,默念着其中的句子,空空荡荡的逐字逐句念下去,却无法组织理解作者想表达什么。
第318页 我整个脑海中都是刚刚那女的跨坐在她男友身上那一幕,我的第六感告诉我那个女人现在一定在前后摇晃,她什么时候会高潮? 我不敢在移神半分到右后方,虽然我和我男友在做那档事时并不会放不开,可是平常我看到男女间有较亲昵的镜头就会下意识地避开,甚至在医院帮男病人套上集尿管时,手脸都会不自主发热。 这时我看到右前方那位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拿起烟来抽,那名小孩呢?跑去那了? 这时火车的叽喳声变大,前后摇晃了几下停了下来,我放下书本站起来走到前方,多少是想躲开那一对情侣的疯狂。 前方空旷的空间,我大致扫过一遍,却还是没那小孩的踪影,我又看了那位妈妈,为什么她脸上的表情可以不疾不徐,小孩去上厕所了吗?直觉告诉我这是唯一合法的逻辑。 这是那个小站,只见外头的雨不停飘打在车窗上,却不见半点渔火,这时我看到那位时尚的女人放下她的杂志和耳机,快步往前打开了车门走出去。 上厕所?不是啊!厕所在后方,虽然前面那节车厢可能也有,但一般人不会喜欢门开来开去的,是啊!她一定不喜欢上厕所还要等待的感觉,真傲慢讨厌的女人。 更离谱的是那名醉汉这时候已经坐不住,整个人倒在门边,我心头涌起一股邪恶的快感,等会那位高傲的女人进来时有麻烦了。 那名婆婆呢?我没看错吧!为什么有液体不断沿着她的老式卡其裤滴到地面,我仿佛听到在医院急诊室时,伤者的血滴到地板时激扬起的声响,滴滴答答。 我想走近确认那位婆婆没事吧!突然外头响起汽笛,婆婆的双眼也跟着打开,她看到走近的我,又露出笑容,为什么那种笑让我觉得很不舒服,我下意识把焦点移到她扁担的东西,报纸里面包的是什么东西,好像有一些须状物跑出,为什么整体看起来像头颅,而且整个报纸看似被打湿了。 我无暇多想,因为列车突然发出很难听的声音,慢慢启动,这时门打开,我又看到更引人注目的一幕,醉满双手抱住准备走进车厢女人的牛仔裤上,他抓得很紧,嘴上好像在呼唤一个名字,但那个女人真的很狠,用力一脚踹在醉汉头上,然后拔出回到座位,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不吁不喘,她甫坐下即跷起二郎腿,又戴起耳机,看起杂志,完全没受到刚被骚扰的影响。 那到底是什么杂志,我踮起脚尖想眺望,但还是不太清楚,好像除了之前第一眼看到的肉色外,又好像有一抹抹的红,但车厢的能见度真的很低,我不禁佩服这位女人的毅力,虽然我刚也在很用力地看着村上春树。 咦?她的头怎么了?怎么好像湿湿的? 我觉得腿有点酸,回头走回去,那位妈妈的烟已经抽完,小孩又回到她身旁,那名小孩,好怪,为什么我印象中没有人在后方走动,他不是去上厕所吗? 情侣的爱做完了吗?我故意瞥头不瞧右方,挽一下裙边坐了下来,他们为什么都不会发出呻吟声,是……太松了吗? 我整个脑子都在胡思乱想,男女交媾的画面,扁担中突然流出一堆头颅,那名醉汉用手掐住那名女人的脖子,列车长拿着刀进来逢人就噼,然后我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是雨击在窗上的声音敲醒我吗?这次是真的,有人在碰我的脚,我睁开眼睛,看到一双手,红色的手正消失在前方座椅下,为什么? 我搬开背包探头下去,是一颗头,在乌漆嬷黑中,因为我看到一对发亮的瞳仁,还有好重好噁心的药味,我失声尖叫。 “小姐,你没事吧!” 没有药味了,是淡淡的血腥味,是他,列车长,我失神落魄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想到把票递给他看,他看完后又转头要离去,我旋及回头后探,情侣呢? 他们刚刚下车了吗?我没控制住自己的大脑语言区,失口说出:“刚刚那一对情侣呢?不见了?” 列车长停住离去的脚步,慢慢回头,他的脸我看清楚了,好面熟,好像看过,但在那儿呢? “小姐,你刚说什么?” 我用手指着刚刚那对情侣在行云山巫雨的地方。 “你有看到吗?那里一直有坐人。” “小姐,你确定吗?” 他的表情好阴鸷可怕,我不禁噤住了口,又唯唯诺诺的小声说:“我可能看错了吧!” 他转身走了,带着淡淡的血腥味,我伸颈继续瞧着他,我看到那名女人好像也在凝视着列车长,而且带着是一种很深的怨恨,杀意? 小孩躺在那名妈妈的怀里,但为什么让我觉得很假很不舒服。 婆婆好像睡着了,她底下那黏酬的液体好像越来越多,火车经过一处亮光处,我看到了,那是红色。 醉汉不见了,原本横亘在门前的醉汉不见了? 我看着阿杰送给我的对表,深夜两点半。 一切一切都好像一场噩梦,正在上演的噩梦。 平快169,基隆到高雄,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我从台北上了最后一节车厢,现在我决定换车厢了。 第三章 我提起了背包,准备走到前方那个车厢,那个女人突然从后方追来,她把手放到门把,不让我碰触。 “回去,你不能走。” 我看着她,她的头发真的湿了,还有身上有斑斑点点的水渍,我不服气顶了回去。
第319页 “你凭什么,换车厢是我的自由。” 她笑了,让我觉得是龇牙咧嘴的笑。 “凭什么?凭我会杀了你。” 轻声细语但很清楚,我却步了,我倔强瞪着她,想到她刚刚对醉汉动粗的经过,决定先退让,等回跟列车长投诉,我转身离去,气愤填膺下忘了观察那位婆婆扁担的好机会。 我经过了那位讨厌女人的座位,突然觉得一股阴风袭来,拂在她那本杂志上,我看到了,是一堆噁心的尸体照片,红一块,黄一块,有的还长了蛆虫,这个女人……我突然觉得好想吐,三步并做两步到了原来的座位,坐下想平复震荡的心情,这时我看到那位妈妈又在抽菸了,她吐了一口后,突然把烟烫在怀中小孩的背上,我听到嘶嘶声和微微的焦味,妈妈得易的露出笑容,小孩没有哭叫,静静的转头看着我,四目相交,他的眼神带着一股恨意。 为什么?我不认识他啊! 这时传来嬉笑的声音,是右后方,那对情侣?我扭头过去,那个男的正用刀子划开女生的肩,渗出一行血后,他用舌头舔了下去,女生看着我,露出笑意。 天啊!这是什么鬼地方,我把身子捱近靠窗那一侧。 雨停了,我打开窗户,想吸吮一下新鲜的空气。 为什么有歌声传来,又好像在呼唤着谁的名字,是歌声没错,从窗外迤逦飘了进来,好像是从天空中传来的,精灵吗?不是,那种声音好哀怨好哀怨。 这时几滴雨水沿着窗棂流到我的指尖,是淡黄色的雨水,还有点儿焦味,然后突然一张脸,是脸,倒立出现在我面前,那张脸像是刚被大火烧成炭一般,焦黑一片,就像肉烧焦的味道一样。 他的嘴巴动了,好像是在对我微笑。 我转过头,开始狂吐在走廊上,那不是梦,因为我的指尖还留着那种味道,我挣扎再回头时,窗外除了漆黑一片,就什么都没了。 这时那个女人从男人的身上爬出,像一条狗一样,四脚行走到我吐的那一摊前,开始伸出舌头舔啊舔,还不时抬头对我微笑。 我再也忍不住了,我不管背包还留在原地,整个人准备冲出这个恶烂和恐怖的地方。 就在我准备拉开车门时,那个女的把我扯住,微微对我笑道:“你不能离开。” 我想甩开她揪住我的手,她却生出一股蛮力把我抛到那位婆婆旁,我整个身体撞到那长条座椅的椅背。 然后我看到那位婆婆整颗头突然无力地垂了下来,这是我确定了,是...红色的液体不断沿着她卡其裤的下沿流到地板上,还濡湿了扁担内用来包扎的报纸,这时车厢突然震动得很厉害,然后我看到报纸里面一团黑黑的毛状物夹杂着红色液体,还有浓郁噁心的药味,是头,那报纸里包的是头。 接着车停了下来,我被剧烈摇晃给无力的摔倒在地板上,老婆婆还是没动,她死了,是那个女的杀了她,一定是。 那邪恶残忍的女人望着我。 “你给我乖乖待在这儿,不准出去,不然我就杀了你。” 是真的,她真的会杀了我,我全身发抖,突然想到裙袋中有手机,我也不管现在几点,拨了男友的电话,但对方关机中,爸妈,也关机中,好友,还是关机中,对了,警察局,是多少,110or119,天啊!没电了?! 我无力卧倒在车厢地板上,吃力地抬起头看着车门外,模糊的毛玻璃外,一个女人正不停地左右来回奔走,就这样过了一分钟吧!车子又一阵剧烈摇晃,然后慢慢动了起来,门打开了,那位妖女走了进来,她的头更湿了,身上还有一种香水和汗水交混的作恶臭味。 她会在这儿杀我吗?她看着她脚步跨过我奄奄一息的身躯,回到座位继续翻阅那一本都是死尸的写真集,没用了,我不想挣扎,左支右绌的转身走回去,每拖一步就好像耗去我一分真元,但我快到我座位时,快走到那一摊我吐下的秽物时,我突然看到一双沾满血的手,就一双染血的手附在我的背包上,然后在蠕动蠕动。 我又闻到那股噁心的药味,我双腿发软,这时那位妈妈突然抱住我,我的头无力靠在她的肩上,然后听到她在我耳边不停地念一些我听不懂的东西,像是咒语一类的。 我突然间觉得好点了,这时突然砰一声。 走道最后方倒了一个男人,是原本坐在我右后方的男人倒在走道上,他的眼睛流出血来,他死了……然后我看到他捲起的手臂上一堆疤痕,就像蜂窝一样噁心。 他的女友又不见了,她的女友是鬼吗? 我没想那么多,我觉得我快活不成了。 对表的整点钟响起,五点了吗?我仿佛看到窗外有一线曙光,还是我已经走到了天堂? 平快169,基隆到高雄,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我从台北上了最后一节车厢,现在我完了。 第四章 我有时在想,我应该早点离开这节车厢。 我希望列车长会再过来,这个车厢已经死太多人了,我希望有谁可以来救救我们,救救被囚禁在这个车厢的可怜灵魂。 我整个人倒在那位原住民妈妈的怀里,好像回到小时候,母亲抱着我的时候,那种无忧无虑的感觉。 她的孩子呢?不见了,跟那已经死在地上男人的女友一样,都已经遭受到恶魔的摧残了吧!
第320页 天空越来越亮了,我闻到家乡的味道,心中也比较笃定了,我缓缓推开那位妈妈,并向她点头示意,然后我转过身看着前方,这个车厢的恶魔,那位女人还是优哉地看着那本噁心的东西,完全不理会我充满恨意的眼光。 到了,台南到了,她没有机会杀死我们两个女人了,最后我还是活下来了,平快169,基隆到高雄的最后一节车厢,原本有八个人,除了杀人魔,最后还留下两个活口,我开始幻想报纸的头条内容,还有我的父母,阿杰,那一群护士好友争相拥抱着我,这节夺命夜车的幸存者。 车子缓缓停了下来,车门被人用力地打开,我看到一堆荷枪实弹的警察冲进来,包围住那个杀人魔女,你输了,我守得云开见月。 但接下来……一切都太神奇了……就像之前的六小时浓缩在后来的十五分钟……那群警察没有逮捕那个女人,该怎么说,他们反而对他敝恭敝敬,就像我在医院对我的阿长一样,怎么会这样。 接着两名警察走到我旁边,用手拷扣住了那位安抚我许久的救命恩人,我想过去喝止解释的时候,我突然看到我以为死掉的小孩出现了,他的双手怎么红红的,还有一股熟悉的药味? 杀人魔女走到妈妈身前,在她口袋掏了几下,丢了一样东西给我,我的皮包……我好像知道一小部分了,那双血色的双手不停想接近我我背包,是她的小孩,小孩子失败,所以被那个妈妈处罚?那么那个红色的液体也不是血了,应该是...果然,我看到那位婆婆,那么好睡的婆婆醒来了,她从另外一个袋子里拿出一些旧报纸,然后把我认为是头颅的大芋头拿出来重包,里面还有两个破掉的瓶子,上头还留着一点红色的液体。 她又从另一个口袋拿出一包塑胶袋,里头也是红色的液体,她应该是发现瓶子破掉了,才把那个可能是她不知打哪来的噁心土药配方倒进袋子,可是那个塑胶袋可能也有破洞吧!所以我才会看到……那么这个该死的小孩应该也有被派去那里要扒东西,但无功无返还沾了身腥,我回想一次几次在前方座椅底下的人影和那名小孩隐没的时间的确很吻合,看来他被他妈妈训练得很手脚璃落,擅于在地上钻行,也难怪孩子妈妈那时候要抱住我,因为她孩子正在努力搜寻我的背包,不过看来姜是老的辣,孩子妈妈一出手就建功。 然后二个男警把那名倒在地上的男人拖了出去,看来他真的死了,另外两名女警把厕所的门打开,从里头拖出一名妆化得很噁心的女人,她看起来两眼呆滞,接着杀人魔女在她身上取出一个针头和一包白白的粉末。 原来那一对情侣把这夜车的最后一节车厢当成狂欢派对,男的应该是注射毒品过量吧!他的手臂是这么一回事吧! 吸毒后的人行为是很难预料的,我想起之前那些毛骨悚然的镜头。 可是那名醉汉和...带着血腥味的列车长呢?好像还没有给我答案,还有那个出现在车窗的焦尸,不,是还没死的焦人,及好像从天际传来的哀怨歌声呢? “你没事吧!” 那位杀人魔女原来是个警官,她倒了杯茶给我,那副耳机是拿来作联络用的,她手上那些恶烂东西是一堆鑑识图片“因为我明年要考晋级考试,所以我有空就会复习。” 这是她在警局给我的解释。 至于她的怪异行为…… “我们发现一个杀人大盗进入了那班夜车,但我们不知道他扮成什么模样,又怕他挟持人质,所以决定派我和一些便衣潜入侦查。” 这时我看到那名列车长双手戴着手铐,从我眼前狼狈走过,原来会面熟是因为之前在台北的新闻有看到他的样子,可惜那时候阿杰在烦我,不然我也不会今天被吓得半死了。 难怪她在每个站停时,都会下车看有没有可疑人士逃脱,还有那时候夜车中途故障停车时,她在两个门间不断交叉窥视,我猜她可能已经察觉到那名列车长不对劲了,我想到她凌厉的眼神。 醉汉呢? 她丢了一份报告,我打开里面第一张照片,吓得往后一躺,是那个焦黑的脸。 “你还在意他吗?他是个情场失意的疯汉,那一天他喝得烂醉如泥倒在车上,后来更发疯似的从车门外爬上车厢顶,然后在那儿鬼唱鬼叫的,被高压电电死随即摔下来。” 我想起他临时前的笑容,是解脱了吗? 这样子,一切都合理了,原来在我的幻想里,好人和坏人都颠倒了……也没有什么灵异事件,一切都是我自己吓自己。 平快169,基隆到高雄,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我从台北上了最后一节车厢,终点到了,但真的结束了吗?还没! 第五章 “他把那名列车长杀了,我们在基隆火车站找到真正列车长的尸体了。” 嗯!那淡淡的血腥味,还有我知道那一对情侣真的是白痴跑到厕所去躲验票,但他们运气太好碰到一个假扮的列车长,假列车长才不会白痴到去抓逃票的,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帮你补票,这算什么? 瞎猫碰到死耗子? 可是这个女人太过分了,她把我吓成这个样子,还有她也太残忍了。 “那你为什么不去制止那名醉汉呢?在他要自杀时呢?”
第321页 “他都想不开了,我有什么办法。” 我看着她手上的一只表和无名指上的钻戒。 “不是的,你怎么会知道她情场失意,今早发现的尸体,身份都还没确认,你怎么会知道?还有你知道吗?你手上的表是对表,那个钻戒应该也是订婚戒指,去自首吧!” 我想起了那名醉汉抱住女警官时,手上戴的那只表和无名指上的钻戒,还有他临死前的呻吟似乎越来越清晰。 那名警官看着我的脸,在扭曲…… 超真实恐怖档案48 致命的捉弄 口述人:陈晨 身份:普通职员 惊悚值:aaaaaa 真实性:★★★ 关键词:恶作剧、下水道、车祸 第一章 “你做的这是什么狗屁东西?” 坐在桌子对面老闆椅上的肥猪经理显得异常愤怒,他一面把我熬了一个通宵制作出来的文案噼头盖脸地砸过来,一面恶狠狠地说:“再给你一天时间,一天内你要拿不出点像样的东西,立马给我走人。” 看着他满脸狰狞的肥肉我怒火中烧,这个高傲暴戾的傢伙,我早就受够他了。他仗着手中的权力大肆贪污公款,花天酒地,而对手下却蛮横暴躁,呼来喝去,不拿当人看。 我真想立马把文案再砸回去,海扁他一顿,再告诉他,老子不干了,然后潇洒地摔门走人。 但,我不能那么干,至少眼下不行。因为我还得指望着他给我开的薪水填饱肚子。 可我就要这样一直忍气吞声下去吗? 当然不会。 我决定要捉弄一下蛮横暴躁肥猪经理,让他在人前丑态百出,原形毕露。如果不这么干就无法杀掉他的锐气,也就更难解我心头之恨。 可这事我一个人根本干不来,考虑一番,我找到了崔旺。 崔旺是死肥猪的司机,私底下和我关系最好。当然找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他也特别讨厌死肥猪,甚至是恨得咬牙切齿,因为那个傢伙总是能找出各种各样的原因来剋扣他的工资。 “晨哥,你说怎么干吧?我都听你的。” 瘦小枯干的崔旺听完我的主意兴奋地址舔着嘴唇问。我笑了,接着,伏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第二章 计划周密的结果就是事情的进展格外顺利。 转眼下班的时间到了,整栋大厦很快就人去楼空。 我和崔旺拎着一个特大号的纸箱子来到了经理办公室里。是的,和预期中的一样,那头死肥猪正伏在桌子上鼾声如雷。 “你确定他不会醒?”在我们费力地把肥猪放进纸箱里的时候,崔旺有点担心。 “放心吧,至少5个小时之内他是现在这副样子。” 我相信那药的功效,虽然我只是在肥猪的咖啡里做了一点小猫腻。 很快,肥猪已经被打包好了,他被放在公司装卸货物专用的双轮小车上,再被我和崔旺合力推进了电梯里。 一路上,我掩饰着紧张,努力地装作若无其事。出了公司大门的时候,我甚至还和门口的保安大明打了个招呼。 可崔旺的情况却有点糟糕,直到发动了车子,我看到他握着方向盘的手还在抖。 “晨哥,你说老闆知道这事会不会把咱俩开除?”崔旺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后座上的箱子,说:“刚才出来的时候,保安可看到咱们了……” “专心开你的车吧,放心,那保安是我哥们,保证不会乱说。” 我安慰着崔旺,可自己心里却暗暗叫苦,真是百密一疏,我怎么会没有注意到保安还没有走?看来明天得好好贿赂那个傢伙了。 车子在马路上疾驰,窗外的景色一点点暗了下去。半个小时后,我们终于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4号国道附近。 天阴沉沉的,看来要下雨。 道路一旁几家零星的店面也是漆黑一片,毫无生气。只有矗立在马路边缘的几个超大的垃圾箱,像魔鬼一样张着巨口,仿佛要把一切吞噬。 我从车门外缩回了头,示意崔旺打开纸箱,然后剥下死肥猪的衣服。 几分钟后,仍在酣然大睡的肥猪被剥得只剩下了一条短裤,他现在看起来更像一只硕大的肉色虫子。 “你不会要把他扔下山坡吧?那搞不好会出人命的。”崔旺看着道路另一侧荆棘丛生怪石裸露的山坡问我。 “当然不会,”我朝睡得流出口水的肥猪啐了一口,转过头指着道旁的垃圾箱说,“呶,我只想要让他在这里过夜。” “哈哈,亏你想的出来……” “哄”随着几十只苍蝇的一同飞起,肥猪像炮弹一样被我们扔进了垃圾箱里。我俯身看了一眼,垃圾菜叶纸屑已将他团团围住,看起来他仍然睡梦正酣。 我保证他一辈子没睡过这么“舒服”的床。 回程的路上,夜空中开始零星地飘起小雨,但这丝毫不能影响我高兴的心情。这个可恶的傢伙,你也会有今天。 试想一下:当肥猪一觉睡醒时,发现自己竟然赤身裸体地躺在令人作呕的垃圾箱里,该是一幅什么表情?我和崔旺肆无忌惮地狞笑着。 我几乎是哼着小曲回到家里,不过直到我洗过了澡,窗外的雨却还是没有停的意思,甚至还有愈下愈大的趋势。
第322页 我高兴不起来了,甚至隐隐地有一丝担忧。 本来我的计划是天衣无缝的,可奶奶的,今晚为什么会下这么大的雨? 那雨会不会把垃圾箱灌满,把肥猪活活淹死?还有,那垃圾箱里一定会有成千上万只飢饿的老鼠,它们会不会把还在喘气的肥猪活活分尸? 我有点坐立不安,犹豫了一会,起身给崔旺打了个电话。 “我们必须得把肥猪弄回来,否则,我们搞不好就会变成了杀人犯。”我说。 第三章 雨噼噼啪啪地怕打着车窗,我坐在副驾驶的位子心急如焚。崔旺本来还打算埋怨我两句,都被我凶狠的眼神瞪了回去。 车子终于又一次艰难地回到了目的地,隔着玻璃,我能看到那几个硕大的垃圾箱出现在雨幕里。 打开车门刚一探头,我就被豆大的雨点砸了回去。真是该死,出门的时候居然忘记带把伞。 可肥猪是不等人地,我们必须得尽快把他救出来,因为在满是雨水的下水井里,他随时都有可能被淹死。无奈,我和崔旺手遮着头冲进了暴雨里。 “你确定是这个箱子吗?”耳朵里满是风声雨声,崔旺喊了几遍我才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是的,我能确定。可我和崔旺翻了半天,除了烂菜叶、西瓜皮还有发馊的剩菜剩饭之外根本没有看到肥猪的影子。 我们不甘心,又翻了一通另外几个箱子,甚至用尽气力把它们扣过来,可还是一无所获。 “雨这么大,也许他早就浇醒了,离开了吧。”我们沖回到车里,崔旺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 “是呀,这种可能性是最大的。”我说。否则,昏睡的肥猪怎么会无缘无故消失?就算被雨水浸死,也要留下尸体不是? 崔旺已经发动了车子准备往回走了,可我的心里还是隐隐有一丝担心。这回轮到他安慰我:“别乱想了,我有预感,那头死肥猪明天一定会活蹦乱跳地出现在办公室里……” 话没说完,座位上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拿起一看,是公司的保安大明打来的。这么晚了,他会找我干吗? “晨哥吗?哈哈,我保证你明天会被炒鱿鱼!我亲眼看到了你和崔旺吧老闆扔进垃圾箱里。”电话里大明噼头盖脸就来这么一句。 “你胡说什么?”,我一惊,差点跳起来,这混蛋不但跟踪了我们,而且还看到了我们做了什么。该死,我真是大意居然没有发现他。 “晨哥你先别急,我可没告发你的意思。还有,你们选的垃圾箱也太没创意了——我的意思是——不够臭,我已经在你们走后把他转移到了附近的一个下水井里。那里全是淤泥污垢,最适合他这种垃圾。这该死的肥猪,前天就因为我帽子带歪了,他居然给了我一个耳光,还要扣我们半个月工资……” “你他妈的是在杀人,”我大声打断了大明,同时示意崔旺停车往回返。难怪我们找不到肥猪,居然被这个多事的小保安转移了。 不过现在的情况显然更糟,据我所知,这附近的下水井由于无人疏通大多都堵死了,今晚雨这么大,肥猪若真的在下水井里不被淹死也得被闷死。 我沉了一口气,对着话筒说:“大明,你现在马上告诉我,是哪个下水井?” 电话那端半天没了声音,大明显然是被吓傻了,他开始也许根本没有考虑到问题的严重性。顿了一会,电话里响起了他的哭腔:“晨哥,他……他不会死吧?我也说不清楚是哪口井,我现在就过去帮你们找……” 第四章 倾盆的大雨还在下着,但我必须为自己并不高明的恶作剧付出代价。 我在心里暗暗祈祷,肥猪,你要坚强地活着,我只要你活着。哪怕你明天立刻炒了我,哪怕你扣光我所有的工资,哪怕我在为你做几年的奴隶,我都愿意。 毕竟这些和杀人犯的罪名比起来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由于不知道到底哪口下水井里睡着肥猪,所以我和崔旺必须沿着离垃圾箱最近的一口,一路找下去。 我们翻出车里所有能用上的傢伙,在滂沱的雨水中费力地工作着。 终于,我们翘起了第一口井盖,朝下看去,黑洞洞的一片,仿佛通向无边的地狱。 我在上面打着手电,借着微弱的光亮,崔旺沿着扶手一步步爬下去。终于,他下到了底,还好,水只到没腰身。在我的位置,勉强能看到崔旺黑乎乎的脑袋。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头潜在水里,在雨水污水泥垢的混合体中摸索着。不一会,他的头探了出来,我大声喊:“摸到了吗?” 他的脸上挂满了脏水和淤泥,黑乎乎的脑袋不断地摇着。我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冷战,是呀,这大雨天,我们浑身早就湿透了。 拉他上来的时候,他的手异常的冰,雨水沖刷过的脸也是白得吓人。他大概淋病了,于是,我决定下一个下水井我下去,他在上面照明。 第二个井盖又被打开了,我小心翼翼地下到了井底。雨一直在下,现在的水位明显高了,已经到了我的胸部。 我懊恼地想,此刻就算我找到了肥猪,也九成变成了死猪。但是我们仍不能放弃,没人会想因为一场恶作剧而去蹲监狱。所以,就算是还有一丝希望,我们也必须找下去。
第323页 下水井里的臭气并没有因为雨水的洗刷而变得清新,我强忍住呕吐的欲望,屏住呼吸,潜入水底,在淤泥和腐烂的垃圾中摸索着。突然,我的脚似乎被什么东西抓住了,我怎么用力都无法挣脱。我胆战心惊地直起身,一抬头,就看见了像一截木桩一样戳在井口边缘的崔旺,“崔旺,快拉我上去……”我朝他喊。 可崔旺仍充耳不闻,还是傻呆呆地站在那里。 那股拉扯的力量越来越大,我感觉随时都会被这股力量拖进水里。我奋力地挣扎着,手无意间触到了井壁的扶手,我使出吃奶的劲向上攀去,“哗”的一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随着身体的升高被拉出了水面。 我手忙脚乱地爬了上来,一把夺下了阿旺的手电筒,照向了缠在腿上的东西。 那是什么?黑黝黝黏糊糊的一团,我费力地把它扯下来甩在路面上,这下看清了——那是一件给死人穿过的长袍棉衣。 尽管雨水砸得脑门生疼,我还是干巴巴地咽了一口吐沫,这时,崔旺竟说话了,这是他自上个下水井出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冰冷的语调和在风雨声中竟是分外的清晰。 “这个是死人袍,谁被它缠上就得死……就得死……” 一道闪电在天空中划过,我猛滴一激灵,死人袍?就得死? ——我不信。 我爬起身像踢瘟神一样把那堆黑乎乎的东西踢进了下水井里,咬咬牙,拉着崔旺的手说:“走,我们继续找……” 第五章 打开了第三口井盖,几乎用光了我的力气。 我刚刚在心底发过誓,假如这个还是没有肥猪,那么我将放弃。肥猪你即便被淹死,那也只能说是天意,毕竟我们已经尽了力。不信你看看我这身名牌西装,都是因为被你才会搞得又臭又湿。 我嘆了口气,弯腰抓住扶手准备下去,这时,崔旺的身子突然一抖,手电筒划出一道怪异的光,直直地掉入了井里。顿时,我们的眼前又是一片漆黑。 没有照明工具,下到深不见底的下水井里无疑是送死。但我没有责怪崔旺,毕竟发生的这一切都是源自我的馊主意。接着,我马上又想到车里还有一部手机,虽然用它有被雨淋湿的危险,可毕竟它现在是目前唯一能发出光的东西。 我朝崔旺喊了一声便向车的方向跑去,等我拿出电话转回身的时候我却愣了,因为在闪电划过的瞬间光亮里,我分明看到崔旺正以一个怪异的姿势看着井底。 为什么说他怪异?因为我看到崔旺双手扶在下水井的边缘,臀部高高翘起,而整个脑袋已经探进了下水井里。 他在干什么?或是在看什么?井底漆黑一片他又能看到什么?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耳边隐约传来了一阵马达的轰鸣声,这声音在狂风暴雨中不是特别清晰。我循声望去,在模糊的视线里,雨幕中一道黑影疾驰而至。当我终于意识到那是一辆摩托车时,它正以电光火石般的速度向崔旺的方向窜去。 崔旺甚至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被飞驰的摩托拱进了下水井里。而摩托车也因为猛然间的冲撞失去了方向,竟然倾斜地向我这边飞刺过来。 我双腿一软,就势缩进了车底,轰然一声巨响过后,摩托车重重地砸在了轿车上,颠了几下才翻滚落地。 而那个车手,甚至也没来得及叫一声,在轿车上弹起后,便沿着道路一旁的山坡滚了下去,很快消失在黑暗里,只在轿车的机头上留下了他的一大摊血迹。 随着雨水的不断沖刷,血迹渐渐变淡,最后在我眼前慢慢消失。 我失神落魄地钻出车底,刚才惊悸的一幕几乎摧毁了我所有的意志。 怎么会这样? 我疯了似的向马路上的下水井跑去,趴在井口一遍一遍喊着崔旺的名字,可是耳边只有呼呼的风雨声,井底仍是黑漆漆的一片死寂。 接着我又去试着寻找那个骑摩托车者的遗体,哦不,也许他现在还有气。 可马路下方是陡峭的山坡,我极目远眺,也还是看不过两米,就连找路都困难更别提找人了,所以,我只能放弃。 我是不是该报警?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就马上被我放弃,眼前的一切我怎么能说得清楚,一旦要追究其责任我如何能逃脱了干系,更何况我和崔旺出来时还被那个保安大明看到过。 对了,那个保安大明呢?他不是说要来吗? 目光猛然扫到路旁掉了一个轱辘的摩托,我猛地打了一个哆嗦,我的天,不会那么巧吧?因为我清楚地记得大明就是有这么一辆车灯坏掉的摩托车。 我颤抖地拨通了大明的手机号码,一阵悠扬的旋律在我附近响起,我扭回头,那声音分明来自摩托车的后备厢里。 怀疑瞬间被证实。 撞得那么狠,他想不死都难——我的眼前禁不住浮现出一具撞得只剩下半个脑袋横尸在山下杂草丛中的尸体——大明一定也玩完了。 参与这场闹剧的四个人,可能已经死了三个。肥猪、崔旺、大明,只有我——我还活着。 我一个人活着? 等等,这是不是说明:这件事目前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换句话说,假如我要不说出去,是不是就和没发生过一样?
第324页 我将身体蜷缩在变型的车里,黑暗像粘过水的黑发紧紧把我缠住。 想抽根烟,掏出一看,雨水已经把一整包的香菸淋成烟泥,我沮丧地丢掉了这堆垃圾,眯上眼,拳头用力地捶着生疼的脑袋。 想要这一切变得和我毫无关系,我就必须在第一时间内处理好眼前的残局。 第六章 说干就干,下水井盖被我原封不动地挪回原处——肥猪和崔旺就让他们永远睡在这里吧,至于摩托车残骸,我把它们统统塞进轿车里——万幸那辆变形的轿车还能打着火,我加大了油门,车子像一只受惊怒吼的野兽,箭一般地朝着路旁的山坡沖了下去。当然,车子发动的瞬间,我已经灵巧地蹿了出来。 一声轰响,远处的山谷里腾起一片火光。第二天,哦不,也许用不到天亮,人们就会发现一起匪夷所思的车祸——一辆无人驾驶的汽车载着一辆破摩托径直冲向了山底。 怎么会这样?这么伤脑筋的问题还是留给交警去解决吧。 干完了这一切,我几乎筋疲力尽,雨仿佛也小了不少,说起来还要多亏这场雨,否则我真的很难处理那些血迹。 现在,我该离开了。可我还走得回去吗? 我没想到,一个人在危急关头所爆发出来的潜力是那样的惊人,漆黑的夜里,淅沥的雨中,我硬是拖着几近崩溃的身体一步步挪回了家。 进门时天刚微亮,可我根本没时间休息,我迅速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我知道,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我必须得按时赶到公司上班。 急匆匆地来到公司大门口,我突然发现那里聚集了不少员工。我的心一紧,莫非肥猪失踪的事被发现了? 走过去一打听,才知道今天是总裁视察公司的日子,大家都在门外准备列队欢迎呢。一颗心刚稍稍放回到肚里,我一抬头,人群中猛然瞥到一个熟悉的影子:深蓝的制服,微胖的身形——分明是那个保安大明。 他不是昨晚撞死了吗? 我的头轰的一声大了,直觉告诉我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大明根本没死。接下来一股莫名的恐慌袭遍了我的全身,如果他没死,那么昨晚我做的一切他会不会都看在眼里,那么,肥猪和崔旺是不是也活着……? 我不敢再想下去,使劲揉了揉眼睛,又朝大明的方向看过去,意外的是,人不见了。我又张望了一圈,仍然没有看到大明的影子。 是幻觉,我苦笑了一下,低头走进了公司。 一上午,我都在忐忑不安中度过,生怕肥猪或崔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僵硬地拖着肿胀的身体硬生生地拉着我去下水道做游戏。 可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肥猪和崔旺都没来上班。为此,来视察的总裁还大为恼火。可临近中午,两个警察突然走进了我的办公室。 “你就是陈晨吧,我们有点事情想找你调查一下。” 我的心一沉,该来的总归要来,想躲也躲不掉。可,这报应也太快了吧?我拼命地让自己冷静下来,心里反覆地琢磨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早上我们就给你打过电话,可是你关机。”一个警察面无表情地说。 电话?是那部该死的手机,天,我居然把它忘在了车里,火那么大居然没有把它烧毁。我暗暗叫苦,很显然,它现在已经成为警察逮捕我的有力证据。 这就是命,害人终害己。我闭上眼睛伸出双手准备带上那代表正义的手铐。 “是这样的,我们接到举报,你的经理严嵩涉嫌贪污,我们正准备实施抓捕,他却突然连同司机一起失踪了,我们怀疑他这是有意地携款潜逃,想请求你帮助提供一些讯息……恩?陈先生……陈先生您怎么了,不舒服吗?” 奶奶的,原来不是抓我的,——人生的大悲大喜来得太快,快得简直不可思议。 这个死肥猪就连警察都来抓他了,看来他也真是该死,这么说来我这算也是替天行道了? 我精神一振:“警察同志,有问题尽管问,我一定全力配合。” 第七章 下午,总裁召开了全公司整顿大会,深刻讨论了关于肥猪贪污的重大问题,会议结束后,经过大家投票选举,我竟然意外地接替了“潜逃”肥猪的位置,成为公司成立以来最年轻的经理。 人生竟是如此戏剧,直到下班我还陶醉在同事们的鲜花和掌声里。想想今后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大展拳脚,真是痛快淋漓,直到走出公司大门口的时候我都禁不住在哼着小曲。 “晨哥!” 身后突然有人叫我,听到那声音,我不由得一怔,整个身体也像被钉子钉在了那里。我猛地回过头,却没有看到声音的主人。 “谁?”压抑着紧张,我沉声问。是的,我没法不紧张,因为刚才叫我的声音竟无比熟悉——分明是那个应该已经去见阎王了的保安的声音。 我还没转过身,肩膀就被重重地拍了一下,“晨哥,是我。” 我僵硬地转过头,没错,眼前的人身穿制服,体态微胖,面色惨白,他像鬼魅一般地出现在我面前。 “大明,你……”你是人是鬼? 我一时语无伦次,后半句吓得没说出来,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第325页 “晨哥,你看错了,我是二明。”保安的脸上突然浮现出笑容,“我哥哥昨晚半夜一直没回来,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长出了一口气,这才想起来大明还有个孪生弟弟也在公司做保安,他俩长得可真他妈像。不过也是因为做了亏心事,否则怎会认错人? “你哥哥?”我已经迅速恢复了镇定,故作惊讶地说:“大明一直是个本分的孩子,怎么会彻夜未归,要不要我帮你找找?” 二明神色有些黯然:“我以为你会知道,我看到他昨夜给你打过电话……一会儿我再找找,要是他今晚还不回来,明天你陪我一起去报警,好吗,晨哥?” “不会呀,你是不是听错了,我没有找过我呀?” 我有点紧张了,我想我的脸一定涨得很红。 “不会的,虽然当时我在另一个房间里听得不太清楚,可我分明听到他说要去找你,还说要去找什么下水井……” 我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呆立片刻,我恍然大悟地说:“哦,我想起来了,他确实打过电话给我,看我这记性。”顿了顿,我微笑地揽过二明的胳膊,轻声地在他耳边说:“我知道个地方,说不定还真能找到你哥哥。” “这样吧,今晚,我就带你去……”我最后说。 第八章 “近期,市内改造下水管道的工程中,发现了2具已经被污水泡的面目全非的尸体,尸体已经大面积腐烂,身份无法辨认,警方也是毫无头绪,只能按照无名尸处理。” 几个月后的一天,我坐在宽大的经理办公室里,悠闲地翻着报纸。 你可能要问,为什么尸体只有两具而不是四具? 但我不会告诉你,我早就在山谷底部找了个风水较好的位置,挖了个大坑,把大明兄弟连同那辆烧毁了的破车一起深深地埋了下去。 超真实恐怖档案49 换命 口述人:凡子 身份:在校大学生 整理人:古砾 惊悚值:aaaaaa 真实性:★★★ 关键词:金木水火土、神术、一命换命 第一章 在听到二伯病危消息的时候,我的心莫名地震动了。 那样一个不可一世的人,怎么在我离家两年后就病危了?我甚至还能在脑海里看到两年前他暴跳如雷,把我从家里赶出来时的情景。 “凡子,血浓于水,这些年毕竟还是二伯把你照看大的,回来看看他吧。”堂哥(大伯家儿子)在电话里郑重地对我说。 的确,我不是无情之人。于是,驱车回乡。 两日的颠簸后,我回到了这个生我养我的金沙江畔。江风的呼呼声,流水的哗哗声……这些已经久违的气息一下将我包裹,心里变得异常兴奋。 刚在门口下车,就看到堂哥拿着鞭炮走了出来。然后,三次有节奏的鞭炮声告诉我——二伯死了? 这是我们这里的习俗,死了人都要连放三挂鞭炮,告知左邻右舍和能听到的亲戚朋友。那时我并不知道,这样清脆的声音,已经将这个家族灾难曲的前奏吹响。 奶奶在门口迎接我,可能是年岁已高,可能是儿子的死,可能是见到最爱的孙子,她在伸手接我东西的时候眼睛里全然是隐忍的泪光。顿时,满满的内疚之感涌起,我不应该在否定二伯的时候,也否定了家里所有的人。 我刚进门就撞上了二伯母拿着办丧的东西出来,“回来了?”她瞥了我一眼,“回来了也好,清明死了,有些事情我们也得说清楚。” 在这个家里,她对我意见最大。 在我小时候,这里还是个封建思想很浓的偏僻村落,对于一个没有爹妈的孩子,亲戚们能让你上完中学已经很不错了。而我偏偏不识趣,毅然踏上了去医学院的路。我知道,这样会增加二伯原本清贫的家里的负担,但也不足以让二伯两口子对我如此的恨之入骨啊。 我也没有想到,二伯的尸体居然是那样的姿态:皮肤上布满星星点点的红疮,全身深红肿大,死后也无法消退。我是学医的,尸体见过不少,但也着实被眼前二伯的这般模样吓到了。 我问堂哥是怎么回事。 他拉我到外面小声说:“二伯夜游出去,遭毒物咬了。” 夜游?我从没听说过二伯有这种症状。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毒物,可以让躯体这般恐怖。 惯例,长辈死了,后生要轮流为棺材守夜。 那晚,我和堂哥守到半夜,大伯母说煮了夜宵,她帮守着,让我们去吃一些。 我试探性地问二伯的死因,她突然脸就绿了,“凡子,你是学医的,看清明这样,肯定不是像你二伯母说的那样被毒物咬了。”大伯母曾经和她父亲做过江湖游医,对某些东西也是多多少少知道的。她对我摇摇头,“但我们不能怀疑家里任何一个人。凡子,你懂吗?” 我们不能怀疑家里任何一个人,我懂。但如果那时我们都这样做了,也许事情会是另一种局面。 当我知道二伯的死可能有内情的时候,想到的却是二伯母为何要隐瞒真正的死因,这样做有何目的? 接着,恐慌就笼罩了整个家族。
第326页 出殡的那天,在原本已经挖好的墓坑中居然汇集了大量的蛇。 有大的,有小的,全是血红一个花色,全都弯曲着身体。也许是二伯的墓地风水太好,捅到了这么一窝的蛇族。它们彼此的脑袋从血红斑斓中不断冒出来,又被彼此的诡异的躯体挤弄回去,全都挑衅般地朝外面吐着芯子。 在这里,死者墓地出现这种事是极为不吉利的事情。 一把火焰下去,传出皮肉被焚焦的味道,一窝蛇,在光芒中不甘的平静下去。在墓地的每一个人的脸都被那火光映照着,显得特别诡异。我看到堂嫂胆怯地躲到堂哥身后。我也是害怕这类动物的,但那时候觉得它们是那般可怜。 大伯母摇摇头:“这里只是它们的窝。” 但它们必须死!古老传统的仪式在回答。 奶奶咬着牙对着棺材里的二伯大骂:“造孽啊,造孽的东西。死了你还不罢休吗?”我不知道奶奶是悲嘆这窝蛇还是死去的二伯。 我听到旁边的二伯母从鼻孔里传出的冷语:“李清明,这就是你的命。命,懂吗?” 也许是为了回应她,随着有人的一声尖叫,放在一旁准备处理完蛇就下葬的二伯的棺材突然裂开了——燃起了火。 棺木是用松脂凝固加封的,一遇着火源,立马就包裹整体。 然后就是棺材高温爆裂的声音——尸体被抛了出来。二伯那据说是被毒物咬到毒液浸染的深红色躯体暴露在火光之中。处理墓场的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景惊住了,我看到二伯尸体上有一点点白色粉末。 什么东西? “救火!”不知道是谁叫了出来,大家如梦初醒。 二伯母刚刚举起树枝,正要扑向二伯尸体上的火,“噗!”很清脆的声音,接着又是堂嫂在堂哥身后的尖叫,所有上去救火的人立马都一个“暂停键”,退了回来。 火焰中央的二伯突然“站”了起来,“睁”开已经死灰了的眼睛,似乎是在“瞪”着面前这群失措的人。接着,火焰的温度将他的嘴角肌肉拉出一个诡异微笑的幅度,手也在瞬间如殭尸那般水平地抬了起来。 整个过程异常迅速,二伯在做完这一套动作以后,整个躯体立马轰然倒塌。肌肉受到高温灼烧,不断萎缩,带动着二伯不停地在火焰里“舞”着。 没有人再动了。 任由二伯“挣扎”,任由他的血肉在高温里散发出的烧焦气味在四周空气里扩散。 虽然我知道这一幕是高温作用于尸体肌肉拉伸的结果,但是心跳还是在加速。当时那样的情况,那种心理上无能的恐惧,现在想起来还在心头缠绕。 其他人是在第二天凌晨才回来的,一家人都显示出了极度的疲惫。没有人提起二伯墓地里的事情,也没有追究当时远离着火源的棺木为何会突然燃起来,大家都默契地把不快封闭着。 如果事情可以一直这么“休眠”下去,也是好事,但是—— “凡子,家里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大伯似乎也看出了什么,嘆气地摇摇头,“我听你大伯母说,清明死得太突然,你认为呢?”那时候我正在给他餵药,他突然问道。 大伯的身体是老毛病了,但是这个秋天复发后迟迟不能痊癒。在村里,家里有死人,为了避邪,病重的人都不能插手,且得远远躲开。看他这样苍白的脸色,双腿都无法站起来,他又能帮到什么呢? 我将药汤放好,故意笑了笑,“没有啊。只是大家这几天都有些累而已。”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他们没有告诉你什么吗?关于你妈妈和清扬,还有你的一些事情。”他抓得我太紧,我甚至能感觉他手心微微的颤抖。 “我妈?”我端起药汤的手突然停止了,自从我出生,我的身世就似乎是这个家禁忌的话题,我只知道爸爸的名字是李清扬,家里儿子中排老三。“他们没有跟我说过。”我如实回答。 “唉。”大伯又嘆了口气,放开我的手,“可能大家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 什么还不是时候?我一下来了气。 我突然意识到,我自己的身世的迷离。大伯在这个时候搬出这个话题,是否在提醒我,有些事情我是得知道了? 以后几天,“身世”这个词不断在我脑子里出现。父亲、母亲,这个原本离我遥不可及的字眼一下充斥在我的大脑里。我知道,我绝对有权利和义务知道我的身世。 我决定去问奶奶,但走到她房门口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咳嗽声,我又折了回去。 二伯的事后,她突然也病了,家里两个病人,气氛比二伯的棺材停放在堂屋时更压抑。 在经过二伯家正宅的时候,我撞见了二伯母,她匆匆忙忙地进来,手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警惕地瞥了我一眼,急忙钻到了屋里。 我停留了一下,我从小就跟二伯一家生活,小院子看起来还是那般亲切。也许,我的身世他们应该是最清楚的吧——我想。可是现在,这样的局面,二伯母又怎么会告诉我呢? 我正欲走,房门开了,二伯母探出个头,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晚饭来这边吃吧,陆夕想看看你。”
第327页 陆夕?陆夕!我差点儿忘了,他是二伯的孩子。可是很不幸,他患有痴呆症。 第二章 下午我说晚饭二伯母要我到她那里吃时,大伯家所有人瞬间都“静止”了。 气氛骤然冷下来,我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你二伯刚走,她说的气话你不可当真。”大伯母低头做着自己手头的事情说,没有看我,“也好,去看看陆夕吧,那孩子也怪可怜的。” 在去二伯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这个弟弟。在我的印象里,他一直都被锁在房间里,二伯两口子像隔离瘟疫般的不准我靠近他,所以我们并没有过多的接触。据说他的八字不好,当然也得到了这样“应有”的待遇。 这样一想,我不禁对他生出不少同情。 “来了?”打开大门就撞上二伯母,“我还说去那边叫你。” 我吓了一跳,突然对二伯母温和的语气不适应——前所未有的温柔。“嗯,麻烦二伯母了,我应该来帮忙的。”我走进去,二伯死后的燃木香味道还充斥着这个院子,令人感觉到初秋的傍晚更加凄冷。 堂屋的饭桌上已经坐着一个人,我一眼看去,十分诧异,瞬间又想起来了——陆夕。他居然有着和我相同的年纪,在我的意识里,他只是一个长年被锁在屋子里的孩子——我忽略了,原来我们都在成长。 如果不是他这时在桌子对面对我眨起傻笑的眼睛,我绝对会认为那个低头扒饭的身影就是二伯——他们是如此的神似。 我迟疑地走进堂屋,因为离二伯下葬还不到七天,按照习俗,要用一把黑伞打到牌位之上,下面摆放上每日给死者的食物,供到堂屋正中的神位跟前。此刻,我在黑伞下看到:黑色的牌位上,被人用血色的东西写上三个繁体的“火”,从上到下、从大到小依次排下,狰狞得就像一个个火构成的魔鬼。而在“魔鬼”之下,一页黄纸上写着一个生辰八字。那时,我对二伯家的人没有太多了解,不知道是谁的。 二伯母往我碗里夹进一块肉,“凡子,以前是二伯母对不住你,希望你不要记恨,我们毕竟是一家人。”她对着我疑惑的脸露出淡淡的苦笑,“嗯,他就是陆夕,只比你小七天,要是陆颜还在也这么大了。” “陆颜。”我问,“是谁?”努力地扒了口饭。面对现在这样一个场景,我心里只有淡淡的伤感——一个新寡,一个残子。 二伯母放下碗,给旁边的陆夕端来一碗水,爱怜地看着他像小猪般咕嘟咕嘟地吞咽着。“陆颜,是陆夕的双生哥哥。” “双生?” “你们还有其他孩子?”我送到嘴边的筷子又放了下去,“那,陆颜他……” “他死了,和你爸爸一起死的。”二伯母突然打断我,激起我一身疙瘩,完全又恢复到小时候呵斥我那般严厉。 “我爸?”看着二伯母突然放光的眼睛,这几天来一直困扰着我的字眼一下被我喊了出来。 “知道吗?如果不是他抱着陆颜投了金沙江,你现在完完全全就是陆夕这般痴。”二伯母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语气平和了下来。我看着扒了口饭后又冲着我们傻笑的陆夕,一下子被她的话吓到了。 我突然逻辑混乱了:我会是陆夕这般傻——如果爸爸不死?! “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突然觉察到二伯一家恨我入骨是有原因的,也许真是我们家做了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 “对,你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二伯母坐回饭桌,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清明已经死了,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安抚般地摸着陆夕的头,“凡子,你现在也长大成人了。你看到清明那天的坟场,以后家里要是遇到什么事,请你看在我们养育你的分儿上,照看好陆夕。” 我呆了一下,说出这样的话,必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一阵风吹进来,我全身一个寒噤。二伯牌位前的蜡烛被吹灭了一支,房间突然暗得诡异。 二伯母慌忙去取火柴,我拉上衣服,“二伯母,我先去休息了。”我说,似乎是在逃离。 她没有说什么,我只看到她在点燃蜡烛时,对着二伯的牌位嘆了口气。 难得回来,我打算多留几天。 “凡子,那天你二伯母跟你说了什么?”在厨房,我帮大伯母给大伯和奶奶熬药的时候,她终于问我了。 “也没什么,她就提了一下二伯坟场那天的事。” “她没有提到你家的事吗?” “嗯,提到了。”我低着头,面对大伯母,我总是撒不出谎。“她只说是,我爸害了陆夕的亲兄弟。” “那,你想知道全部事情吗?”大伯母似乎早已料到,静静地往陶罐里加着草药,开始讲述: 你一生下来,家里人就发现你眉心上有块红色的“叉”型胎记。加上你属虎,生辰八字里又占了三个“虎”,命太硬,所有人都说这是大凶之兆。 那时,你二伯母也刚生下孩子,且是两个同胞的男婴。不知是谁说,你眉心的胎记是痴呆讨债鬼的转世,加上你生下来也没有像清明家的俩孩子那样能吮奶,确实是憨的。当时又恰逢天灾,你妈和他们家三母子全跟不上营养,都很虚弱,长久不能恢复。
第328页 大家就认为是你在作怪,经过商议,所有人都认为应将你丢掉。 谁会眼睁睁让自己的亲生孩子露尸荒野,被鸟兽吞食?正在你爸爸为你和家里人大闹的时候,你妈妈死了。 她原本就是大家闺秀,刚生了你,家里人又这么一闹,就这样静静地去了。 然后,事情就因此更加恶劣。 封建思想根深的家里,你二伯急了。他怕因为有你,他们家里也出什么事。 接着,将你拿来为家族祭天的话就从他的嘴里放出来了。这有充足的理由和证据,你妈妈的死也就被说成是你八字克人的结果。 然后,家里原本关系亲近的所有人都来逼着你爸交出你。一面是你妈妈的死,一面又是你的安危,面对这么一群人,你爸爸不得不做出最坏的打算。 这里一直流传着一种给孩子破解天命的方法——命有多大,就用相同属命的人来“供命”镇压。 你是水命,你妈是水命,你爸是水命,清明家的两个孩子也是水命。 你爸爸将这一切都掐算好。当清明发现陆颜不见了,带着人追到河边时,你的所谓“换命”仪式已经完成。他们只看到金沙江边你爸爸抱着陆颜纵身一跃的身影。 水命之人死于水,这样你的命就会被换得彻底。于是,你的三只“虎”,就被三个人用命换来的“水”压制了。 第三章 “可是,我又怎么会在二伯家长大呢?”药已经开了,我这才发现,我端起罐子的手是颤抖着的。这毕竟是关于我自己的故事,即便大伯母的语气是那样波澜不惊,我心里也还是莫名地“咯吱”着。 “这就是你爸爸掐算好的。‘换命’仪式后,你是家里的‘宝’。因为每个‘供命’的人都是家族里的,所以,你必须被养大,不然仪式的失败会给整个家族带来更大的灾难。”大伯母接过我手里的罐子,“那时生活太清贫,我不得不去做游医,这些事都是回来才知道的。为了养大你,家里只有让你和陆夕一起吃奶。” 她接过罐子,我一下子不知道该怎样将话接下去。大伯母好像知道了我的尴尬:“听了这些,联繫你二伯的死,你没有想到什么吗?”她轻轻笑了一下,叫堂嫂来端药去餵给奶奶。 我脑子一转,二伯母那天的话一下响在耳边:“凡子,你现在也长大成人了。你看到清明那天的坟场,以后家里要是遇到什么事,请你看在我们养育你的分儿上,照看好陆夕。” 难道大伯母知道什么,她知道二伯母说这遗嘱般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能怀疑任何人。 即使我意识到有什么事要发生,我也什么都不能做,平静得似乎是在等待堂嫂的尖叫一般。 “死,死人啦!”先是碗被打碎的声音,接着堂嫂就大叫着,从奶奶的屋子里沖了出来。 我和大伯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急忙跑进奶奶的房间。我们看到的,只有她已经僵硬了的身体。 “早上我给她餵药的时候,她才说感觉好多了,刚刚我叫她,怎么也不应。然后……”堂嫂睁着眼睛,喘息未定。 大伯母和我同时注意到了桌上盛着的米粥散发出别样气味的碗,上面印着二伯母家碗上才有的莲花,还有余热。 “我中午带过来的。”二伯母拿起来,平静地走了出去,“妈只吃了这么点儿呢。”她似乎是在遗憾地说。 我看到那层透出来的淡淡的异样液体——是,水银。 大伯母给我使了眼色,提醒我不要多想。我纳闷,难道说,她对水银可以像我那样熟知? 于是,大家就都默契地接受了奶奶是为痛二伯而死的“事实”。 丧事按照流程往下办,待到二伯母为奶奶的棺材守夜时,她托我晚上给陆夕带饭过去。 七日已过,而二伯家堂屋正中依然摆放着那个三“火”的牌位,香火味仍瀰漫着。 我把食盒放到桌上,这才注意到写着八字的黄纸多了一张。在我低头想看看到底是谁的时,才发现,在黑伞的顶部,也有一张蜡墨的纸,被用鸡血粘在那里,上面也写着生辰,不过是用血写上去的。 我在心里默默地读了读,只比我小七天——陆夕的生辰! 一个活人的八字,二伯母为何要以这种供死人的方式供着? “凡——子——哥。”房间里突然传出声音——有人? 我像一个突然被发现的小偷般回头寻找,在靠近房间门,光线几乎照不到的位置,陆夕坐在那里。在我的目光扫到他的时候,他站了起来——完完全全和刚死去的二伯一样。 “妈说今晚你会给我送饭过来,让我等着。”他乖巧地坐到桌子上,我惊讶他居然能说话了,虽然语气里咬字生硬。 “来,哥餵你。”我的心一下软了,毕竟血浓于水——我们是兄弟。 “我自己来。”不料,他抢过我手中的筷子,“我这几天学会了自己吃饭。妈说我会很快学会更多东西,以后就像凡子哥这样。” 我突然很欣喜,似乎是犯了大错又发现有转机一样。毕竟,二伯母家那个正常的孩子是为我而死的。让陆夕正常起来,也许是我唯一可以对他们的补偿。
第329页 第四章 奶奶的事刚完,大伯的病又重了。 远远就听到大伯母和堂嫂走进来,“这是给谁煎药呢?”她见奶奶死后那只被放好的罐子又被我摆在了炉子上,问。 “给陆夕呢,学校里学到的一些活跃脑神经的方法。”我摸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很欣慰,“陆夕都会自己吃饭了,他说他会好起来的……” 我感觉周围突然安静了,抬头,看到堂嫂睁着大大的眼睛,“你说,陆夕会自己吃饭,还,还会说话?”一脸的不可思议。 我看看大伯母,意识到我说错了什么,“凡子,跟我来。”许久,她冷冷地给我甩下这句话,走了出去。 我立即跟了上去。 “凡子,你说陆夕好了,怎么回事?”大伯母关好门,急切地问我。 她听完那天我给陆夕送饭的情形,露出不解的神色:“清明在陆夕小时候,就带他去外面的大医院检查过。人家说了,他的头盖骨位置发育不对,压迫了神经,说不了话,也不可能灵活运用四肢,才从小一直躺在床上。现在,他怎么吃饭?” “可他的确能说能拿呀。”我听大伯母这么一说,打了个寒噤,一下想到陆夕突然出现在黑暗的门后时和二伯一模一样的身影,会不会在他叫我之前是像恐怖片那样:二伯闪着白光的鬼魂附到里面,致使他的身体这般? 我突然想到那三个血红“火”的牌位:“还有……” “还有什么?”大伯母突然发现了什么,将桌子上露出一点儿红色的书收到了柜子上。我眼睛近视,只看到最下面的大繁体“命”字的轮廓。 “二伯母家给二伯牌子供了个奇怪的三个“火”字牌位,上面,还有陆夕的……”。 “嘭!”不等我说完,大伯母手中的将要放好的书一下子滚落下来。 “陆夕的八字,对不对?”她慌忙捡起来,“坏了!坏了!!凡子,你怎么不早说。” 我从未见过大伯母如此慌张:“怎么了?” 她快速地将书藏放到箱子底:“奶奶下土几天了?” “七天。”我脱口而出。 “走!快去找到你二伯母,不然,这个家必定又有人要出事。”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跟着大伯母跑了出来,听到她嘴里喃喃着,“还是被她抢先了,到底还是被她抢先了。” 许多时候,事情就喜欢在你慌乱的时候,凑热闹般一件接一件地发生。 我刚随大伯母奔出大门,侧房边堂哥慌张的叫声传了出来:爸!你怎么了,怎么吐血了? 一切宛如约好般的——如此准时。 听到堂哥的叫声,我和大伯母都慌了。 但马上她就咬咬牙,镇定下来,“凡子,你快去用我早上熬好的药给你大伯灌下去,我去找你二伯母。”说完,她急急忙忙地跑向二伯家的院子。 原谅我分身之术,不然,我一定会跟着大伯母出去,至少可以知道在这以后她和二伯母到底做了什么。 救人要紧——那时候,我心里只想到大伯的安危,他的病为何会一下恶化到这种地步? 我立马想到了二伯母,以前那些猜测瞬间就被肯定:绝对是她在给奶奶餵了重金属后又来加害大伯,不然大伯母为何去找她,连自己深爱的丈夫都不顾? 但,她为何要这么做?大家关系虽不好,但也不足以到起杀机的地步——她憎恨的也应该是我呀。 但我的疑问不只这些,还有大伯。 病床前面的地上,他吐出来的那一大片血迹正散发出阵阵的血腥恶臭。我找到大伯母熬好的药,堂哥和我一起按住挣扎的大伯。当堂嫂用颤抖的手餵完汤药时,我们都看到了盆子里的东西——蛇。 那些在二伯墓地里被烧掉的蛇,长长的身体熔成一团,还有未完全燃尽的血红花色昭示着它们的身份。 且不说这些毒物是否可以入药,它们是怎么从二伯的墓地里来到大叔的药盆里的? 大伯母!唯一可以解释的只有她。 但是,在大伯喝完蛇汤奇蹟般地平息下去后,我们已经见不到活着的大伯母了。 我本打算等大伯母回来再问她的,可是到中午也未见她回来。大家都如有预感般,纷纷出动。 首先是二伯家的院子,陆夕一个人在墙边晒太阳。见我进入,露出很随和的笑,但映照在我的眼中,却如堂屋正中黑白照片上的二伯一样诡异。 房间的门全紧闭着,二伯母不在。正欲出门时,我看到原本三“火”的牌位下,写生辰的黄纸又多了一张,而伞顶上黏着的写着陆夕八字的黑纸不见了。 “妈被大伯母叫出去了。”在我抓起那三张黄纸冲到门口时陆夕突然间抬起头来,“她们去爸爸的坟上了。”他说。完全没有先前的咬字生疏,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痴呆的迹象。 我没有精力再去声讨陆夕为何突然这般“正常”了,在和堂哥奔到二伯的坟地时,我们在二伯坟头的土堆背后,发现了大伯母的尸体——无头的尸体。 当这一幕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时,堂哥瞬间瘫软下去,嘴里不住地吐出白色消化物。
第330页 这里地处偏远,人迹罕至,阴气荡漾。大伯母脖子上的切口血肉模糊,血已经干了。无数苍蝇正争相在上面产下因自私的爱而变成的罪恶的卵。 而在二伯的坟头,那张被供奉在黑伞下的黑纸已经燃了半截,血色的生辰八字也被烧掉了半截,如大伯母无头的尸体那般残缺得突兀。 大伯母的残尸找到了,我们又不得不接受这样一个事实——二伯母失踪了,和大伯母的头颅一起躲了起来。 第五章 于是,找到二伯母就是我们的首要任务。至少,我们得还全尸给大伯母。我相信,所有的事情都会在二伯母被找到后,变得清楚。 可是,一个人要躲你,你又怎么可能找得到呢? 几日过去,大家都似乎疲惫了。 大伯母的丧礼异常简单。 大伯的病居然也在喝完那窝来自二伯坟地里的焦蛇汤后,奇异般的康复着。 我们也没有停止找二伯母,我想到了大伯母在二伯墓地出事后对我说的话:但我们不能怀疑家里任何一个人,凡子。 不怀疑?我们都做不到。 “陆夕,告诉凡子哥,大伯母是什么时候和妈出去的?”二伯母不出现,陆夕被我弄到了大伯家里——就像二伯刚下葬那晚,她交代的一样,家里出了事,我得照顾好他。 在我之后,目击大伯母和二伯母的人只有陆夕。他的神经压迫是间歇性的,时好又时坏。我只有抓住他正常的时间,重复地问他二伯母出去的一幕。“我听到大伯母对妈说:时候到了,你想好了吗?”陆夕那无光的眼神看着我,“然后,妈就哭着对我说:以后要听凡子哥的话。她就和大伯母出去了,说去爸爸的坟地。” “再后来呢?”我苦笑一下,我自己都不知道,陆夕又怎么会知道? “再后来,妈就死了。”陆夕突然换回痴呆的神情,“妈死了,没有了头,被你们抬回来了。你们说那是大伯母,但我知道,她就是妈。” “你说什么?”我像是突然被点醒一般。 “妈死了,没有了头,被你们抬回来了。你们说是大伯母,但我知道,她是妈。”陆夕将头低下去,恢复了痴呆,不住地喃喃自语,“妈死了,没有了头,被你们抬回来了……” 对啊。 没有头的尸体,我们又怎么断定那就是大伯母的呢?我怎么没有想到,二伯母和大伯母的体形本来就很相似,加之我对她们都不太了解,换了衣服,完全是可以以假乱真的。 如果说死去的人不是大伯母,她为何要以这样一种残忍的方式杀死二伯母呢?那她现在又去了哪里? 我已经不想知道了。 我怕继续下去,我心中唯一的慰藉会破碎掉。大伯母一直都是我意识中最善良的人,从小就不会像二伯母那样打骂我,从来都在村子里救死又扶伤,也从来不曾在我心目中给她完美的形象抹过黑。 “凡子,什么时候会再回来?”在我收拾东西的时候,大伯走了进来。他的病已经痊癒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嗯,等陆夕的病治好了就回来。学校已经斥资建自己的医院,专治陆夕这样的病。”我收起东西,努力朝他挤出点儿微笑。 没错,我的确是在逃离。 大伯看着我,欲言又止,最终摇摇头出去了,在桌上留下一把陈旧的钥匙。 我看着那东西努力回想:没错,这是房里大伯母锁柜子时的钥匙。 如梦初醒般,我抓起钥匙打开柜子。大伯母出去那天,那本她遮遮掩掩的书静静地躺在里面——像一个婴儿夭折了的躯体,等待有人收尸。 我将书翻过来:《神术——换命》 血色的牛皮封底,古朴的繁体字衬出别样的诡异,它是李家哪代祖先撰写的呢?换命!爸爸就是用它给我换命的吧? 我慢慢翻开它,前面是家族里每一个人的出生日期,我立即抓出那日在二伯母家里拿到的三张写有生辰的黄纸对照。没错,被压制在牌位下的两张分别是二伯和奶奶的,还有一张是——二伯母的! 我连忙往后翻,眼睛紧紧地扫过每一个字,心脏却在静静地颤抖。里面繁体的内容不仅记载有可以压制天生命强之人的方法,还有加害有仇之人的,还有使将咽气之人起死回生的,也还有可以给魂魄请位的…… 但一切都有一个条件——必须由李家的人供命,并且以自己的属命亡命。 我合上书,闭上眼睛,努力梳理着近日的条条框框。 二伯五行火命,他必须被烧;奶奶金命,于是她得水银中毒;二伯母木命,她的脖子似乎确实是被木头敲下的。那水命的大伯母呢?静默的房间外,咆哮着的金沙江似乎在回答我。 我在最后一页看到火血蛇的取法和来源,像所目睹的那样,蛇必须在二伯的坟坑中烧死,这样才能吸收死者的七魄,为病者换命。 所有的一切都好解释了:为何陆夕弱智了的脑袋会突然开窍,为何大伯会突然康复。 可我不明白,二伯母和大伯母又是怎样的关系。为何二伯母死去后,陆夕仪式中最关键的蜡墨纸只燃烧了一半?又是什么样的力量促使她们完成了这一切?为了儿子,为了丈夫,爱真的可以强大到这样放弃自己生命的地步吗?
第331页 也许是的,但我可能永远不懂。 我将书装入我的贴身袋子放好,我已经没有权力往下追问自己,毕竟我的爸爸也曾为了爱我这么做过。 我、陆夕、大伯,都是牺牲了家里其他人之后荒谬的受益者。 可是大伯,他在这个时候将真相告知我又是为何?他又对大伯母二伯母的计划知道多少? 这时候,堂嫂的叫声又很准确地响了起来,“不好了,爸,爸他跳江了。” 当我们赶到的时候,大伯的尸体已经被会水的人抬了上来。也许,大伯是用这样的方式回答我:这样荒诞不经的人生,生命承受不起。 第六章 已经是深秋,我们兄弟静静地走在金沙江畔。 “陆夕,我们还会回来吗?”我问他。 “会的。”他回答。 大伯死后,他的病也奇蹟般地飞速恢复着。因为有二伯母保佑,我想。 我远远地眺望,也许就是在我脚下的这块石头上,我的父亲曾抱着小陆颜跳了下去——只为了我能活下去。 水面上吹来的风,夹杂着水分,瀰漫在清晨无人的小道上,将某些东西隐藏、掩盖。那些往日清晰可见的山光水色在其间闪烁。 恍惚中,我仿佛看到了二伯母,她烧尽了那张写着陆夕生辰的黑色蜡墨纸,心甘情愿,让大伯母切去头颅;大伯母嘴角喃喃,面带笑容,跳进了金沙江。她说的是:我们用这样的方式爱我们爱的人。 没错,我们还会回来的。 回来继续下一个,“换命”的故事。 超真实恐怖档案50 黑镜 口述人:李么傻 身份:刑警 惊悚值:aaaaa 真实性:★★★★★ 关键词:失踪、智障、杀人骗补偿 引子 有一年,我接连接到好几个失踪案,失踪者都有这样几个特点:智力有缺陷,男性,年龄在十多岁到三十多岁不等。 在西北,智力有缺陷的人,被称为憨子,他们尽管成人了,但是智力还相当于三四岁的儿童。现在的孩子都很娇贵,能够把一个孩子养大到十几岁,很不容易;而把一个憨子养大到十几岁,甚至养大成人,就更不容易,他的父母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心血。所以,父母爱护憨子,胜过爱护正常的孩子。 因为憨子智力有缺陷,到处乱跑乱窜,所以走失了就没有什么奇怪。 可是,这么多憨子集中走失,时间相隔如此紧密,就有些奇怪了。 而在憨子失踪案的前后,还有三起少年走失案,这三个少年都是农村初中的住校生,都是在上学路上走失的。也就是说,在一个相对集中的时间段里,有十来个人走失了。 如果你觉得这些失踪案奇怪的话,那么还有更奇怪的,这些少年的家庭地址都在秦岭山中。相同的地点,相同的时间段,有十来个人失踪,稍有办案常识的人,都会知道这里面肯定有犯罪分子在操纵。 这些少年在哪里?这些犯罪分子在哪里?他们是用什么手段犯罪? 我们一无所知。犯罪分子像空气一样无声无息,无影无踪,我们是在和空气作战。 第一章 那段时间,社会上流传着一些谣言,说是有一个犯罪团伙,专门偷抢绑架憨子和少年,摘除他们的器官,卖到香港去。甚至还有人说这个犯罪团伙明码标价,搞到一个憨子,出价五万元;搞到一个少年,出价八万元。而他们把一颗心脏偷运到香港去,就能够卖十万元,一个肾可以卖五万元,一个胃也是五万元,算下来一整套的人体器官,就能够卖到几十万元。这些谣言让社会上人心惶惶,夜晚少年们不敢出门,而憨子的父母也不敢把憨子单独放在家里。 社会上的这些谣言也给我们造成了很大的压力。我们向上级保证一定尽快破案,上级要求限期破案,我们的心理负担很重。办过案件的人都知道,要求限期破案是不切合实际的,因为案件的侦破有很多偶然因素,不是人力所能够决定的,不是说我们好好努力,夜晚不睡觉,就能够破案,如果没有契机出现,你再努力也无法破案。可是中国自古到今一遇到大案命案,上级都要求限期破案。比如说《水浒传》,景阳冈上有大虫伤人,官府就要求限期捉到大虫,捉不到大虫,就打得猎户们皮开肉绽;如果不是武松打死了那只吊睛白额大虫,猎户们不知道还要被打多少次。 猎户出身的两兄弟解珍解宝也是这样,被官府逼迫,夜晚去荒山上给老虎下套,没想到打到老虎了,却被一个姓毛的富商给私吞了。 那些天里,我夜晚总是失眠,不知道这些案件怎么侦破。按照作案特点来分析,这些案件能够併案,也就是说,这些失踪案件,肯定都是一个犯罪团伙所为。 可是,这个犯罪团伙在哪里?我们一点线索也没有。 我这样焦虑了一个多月,有一天,我们接到了一个山西警方来的电话,要求协查一个人,这个人是一个憨子。 山西警方说,一天凌晨两点,他们例行巡逻时,看到有一个人沿着公路行走,走路的姿势很奇怪。他们下车拦住这个人,看到这个人神情恍惚,目光散乱,脸上全是汗水和泥土,衣服也很脏。他们问这个人的名字,他说不清楚;问他家在哪里,他还说不清楚;问他要去哪里,他照样说不清楚。这个人说话含糊不清,但是能够听出来是陕西口音。
第332页 憨子说话是陕西口音,那么说明这个憨子是陕西人,可是,陕西的憨子怎么能够跑到山西去?陕西和山西中间隔着一座中条山,还隔着一条黄河,依靠憨子一个人绝对是不能够去往山西的,他连怎么买票,怎么乘车乘船都不知道。那么,陕西的憨子在山西出现,说明他是被人带往山西的。 谁把他带到了山西?是他的父母吗?应该不是的。因为父母一般是不会带着憨子出远门的,一是害怕跑丢了,二是嫌丢人。那么,会是谁带着陕西的憨子去往山西呢? 带他去往山西的人,很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犯罪团伙。 接到山西警方的电话后,我兴奋不已,立即和谭警官买了火车票去往山西那座城市,找到了那家给我们提供线索的派出所。 我和谭警官,还有憨子,面对面坐在派出所的一个房间里,我们仔细地询问憨子,可是憨子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清楚。我们从他口中问不到一句有用的信息。我们又拿着当初那些报案人提供的失踪憨子的照片比对,发现这个憨子也不在失踪者之列。 一些生了憨子的父母,不愿意给憨子照相,觉得憨子丢人。这次,还有三个失踪的憨子没有照片,眼前的这个憨子是不是就在那三个人之列? 可是没有照片比对,怎么办? 后来,我想出了一个办法,把那三个憨子的父母姓名逐一说出,观察憨子脸上的神情变化。可是,无论我说出谁的名字,憨子都在龇牙咧嘴地笑。后来,我说出了“赵本山”,他还在笑。 没办法,这招不管用。 憨子的身份不能确定,这个案件就无法找到突破口。 我仔细观察坐在对面的这个憨子,看到他衣衫褴褛,头发脏乱,散发着一股酸臭味。他的指缝间又黑又脏,藏满了黑色的煤末;他的头发里也藏着煤末。我让谭警官脱下憨子的衣服,看到憨子肩膀上有一处新鲜的伤痕,伤痕里居然也是煤末。 山西的这座城市,多年来都被联合国评为环境最差城市,空气中也飘荡着黑色的粉末,坑坑洼洼的马路边,全是一层一层的煤末,去饭店吃饭,饭碗端上来,你还没有顾得上吃,饭碗里已经落了一层煤末。这座城市的经济依靠煤炭支撑,而多年的过度开採,对环境的破坏相当大。 憨子的手上有煤末,头发里有煤末,这不奇怪,居住在这里的人,很多人都是这样,即使刚刚洗过的脸,时间不长,脸上就落了一层煤末。 奇怪的是,他肩膀上的新鲜伤疤,伤疤里居然有煤末。肩膀外穿着衣服,衣服阻挡了他的身体,可是他身体上的伤疤里怎么会有煤末?又是谁打伤了他? 从憨子的身体特徵中,可以断定,他是在煤矿里做工。 当时,我的第一判断是,这个憨子被人控制,在小煤窑里打黑工。黑心矿主喜欢雇用憨子,因为憨子干活下死力,还不需要支付工资。用书面语言来说,憨子就是小煤窑的包身工。 不久后,山西洪洞县发现了大量的现代包身工,这些包身工以憨子居多,在黑砖窑里干活,忍受着极度的摧残。黑砖窑的老闆和打手,动辄对他们毒打,还放狼狗咬他们。至于他们的居住环境和饮食,那更没法提了。他们的生活不如猪狗,而每天还要进行超负荷的劳作。黑砖窑出现的包身工,证明我那时候的判断,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黑砖窑已经够残忍了,而这些憨子的遭遇,比黑砖窑还要悲惨。悲惨的程度,超出了我的想像,也超出了任何一个正常人的想像。 如果能够找到憨子打工的那家小煤窑,憨子的身份可能就会知晓。可是,山西这座城市的各种小煤窑、黑煤窑有多少?绝对是一个庞大的数字,可能连煤炭管理部门都无法统计。所以,要通过小煤窑找到憨子的身份,是不可能的。 然而,这个说不出一句完整话的憨子,又是当时案件的唯一突破口。 我们把憨子送到了附近的康复医院里,期盼着奇蹟会发生,憨子的大脑如果能够进行正常思维,说出自己遭遇的一切,那案件就迎刃而解了。 半个月后,从康复医院传来的消息是,憨子无法正常回答问题,他总是所答非所问。有些智障人士可以通过康复治疗恢复一些记忆,这主要是指后天的智障人士;而对于先天的智障人士,则就无能为力了。 没办法,我们只好把憨子送到救助站。一旦憨子能够说出他的家庭地址,救助站就能够把他送回家。如果憨子一直说不出他准确的家庭地址,救助站就一直养着他。这是全国各地救助站的职责。 又过了半个月,救助站传来消息说,憨子总在说一个名字,这个名字似乎是孙海庄,因为憨子的发音很不准。问他父亲叫什么名字,他说孙海庄;问他母亲叫什么名字,他还说孙海庄;问他家住在哪里,他依然说孙海庄。孙海庄到底是一个人名,还是地名,不得而知。 我和谭警官反覆分析憨子的口音,他的口音应该是秦岭山中安康地区一带的,他说的每句话最后一个音都会上翘,安康一带的人说话都是这种口音。憨子应该是安康一带的人。而更让我们振奋的是,这一年来神秘失踪的智障人士和少年,也都是安康人。 我们找到安康地方志办公室,请求他们帮忙查找是否有一个名叫孙海庄的村庄,还真的找到了,是一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自然村。我们又询问村庄是否有一个二十多岁的憨子,村长说,村子里有近百口人,但是没有一个是憨子。
第333页 我们又让安康地区的户籍警帮忙查找是否有孙海庄这样一个人,结果查找到了八个,其中七个人都健在,他们的家庭中没有一个人是憨子,而那个去世的人,死的时候都已经五十多岁了。 仅仅凭这些,是完全无法断定憨子的身份的。而且,憨子吐字不清,他到底说的是孙海庄,还是孙海光,还是宋怀壮,还是苏海壮,我们都没法判断。 仅有的一条飘忽不定的线索中断了。 当时,我们只是从生者中寻找与这个憨子的关系,完全没有想到这个死者居然与憨子有关系。这个案件的侦破,我们从一开始就走了弯路。 但是,谁又能想到,一个死去多年的人,会和一个神志不清的人有关系。 如果你不了解案件的整个经过,你是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出他们之间那种微妙的、如丝如缕的关系的。 截至目前,这个案件已经有了很多疑点。那么多的智障人士在一个集中的时间段里消失,也都是在安康的两个县里消失,为什么犯罪分子专门盯上智障人?他们偷抢,或者诱骗这么多的智障人士做什么?他们为什么要长途奔波,把智障人带到千里外的山西?他们到山西来做什么? 这个被发现的智障人士是从事与煤炭有关的工作,很可能是井下挖煤,那么是谁在控制他?他又是如何能够从井下逃脱的? 把这些疑点归纳起来,我们可以总结出一条犯罪链条:有一伙犯罪分子,搜罗陕西安康的智障人士,也包括还在上中学的学生,用诱骗的方式带着他们上火车,来到山西的这座城市,将这些智障人士和中学生,卖给小煤窑主,从事井下挖煤工作。因为这些人是买来的,所以煤矿主可以不支付他们工钱,而让他们没黑没白地干活。如果这些被买来的商品不听话,他们就毒打。如果这些人被打死了,或者累死了,在八百米深处的井下,挖个坑掩埋了,没有人会知道这些罪恶。 后来的侦破结果出来后,证实我们的猜想和事实有部分吻合,但是,事实上,这些犯罪分子比我们猜想的还要罪恶得多。 我们也曾想过通过煤炭管理部门,在一家家煤矿进行排查,看看是否有智障人士。可是,那些黑煤窑,一看到有穿制服的人来了,马上就盖上矿井,逃之夭夭。还有的煤矿主,与执法人员沆瀣一气,执法人员通风报信,他们会提前把智障人士藏匿起来,我们怎么排查?再说,这个地区挖煤的农民工,少说也有十万人,这十万人如果一一排查,要排查到猴年马月。而如果仅仅询问煤矿主,他们肯定都会说自己守法经营,没有雇用智障人士。 还有,我们两个外地人,又如何能够让这个地区的执法人员在煤矿来一次大检查,他们怎么会听我们的呢! 所以,要破这个案子,还得依靠我们自己。 谭警官有一个同学,在当地劳动局工作,负责劳动仲裁。我们想从熟人入手,了解煤矿特别是黑煤窑的情况时,谭警官突然想起来他还有这么一个同学,当初在警校的时候,他们是同一寝室的。毕业后,这位同学在警察行业干了几年,就转行到了劳动部门任职。 我们找到谭警官的这名同学,他叫戴冠全。 多年的同学凑在一起,肯定要喝酒吃饭。那时候针对公安部门的五条禁令刚刚颁布,其中有一条是“严禁饮酒”,所以我们都不能喝酒。戴冠全有一个硕大的肚子,应该是长期应酬后酒足饭饱养成的。而当时的同学谭警官依旧“茕茕孑立,形影相弔”,没有一个凸出的大肚子,可见在一些地方实权部门的油水会有多丰厚。 戴冠全听我们说想打听煤矿方面的纠纷,就说了一长串工资方面的问题,井下挖煤的基本上都是农民工,农民工的工资不能得到保障,煤矿一转手,农民工就拿不到工资。煤矿主都没有给农民工买三险一金,农民工的权益不能得到保障。那时候还是三险一金,现在是五险一金。 这些都不是我们关心的,但是我们又不能准确地说出想从戴冠全口中得到什么,所以,我们只能一再地问:“还有呢?还有呢?” 戴冠全说了半个小时后,突然不经意地说到了一个我们感兴趣的案件。 他说:“煤矿主的能耐都很大,有的人甚至是手眼通天。有一次,一个煤矿上发生了一起死亡事故,死者家属向煤矿主索要50万,他们认为是罐车剎车失灵,导致死亡事故;但是煤矿主认为死者违反了安全措施,是自己撞上了罐车,只赔偿两万元。双方为此争执不下。因为赔偿数额相差太大,煤矿主就托人找到我,让我出面,把索赔价格往下压一压,这个煤矿主是我一个朋友的亲戚开办的。我去了以后,就发现有问题。如果是剎车失灵,死者身上只会有一处致命的伤痕,可是这个死者头上、身上有多处伤痕,于是,我判断,是有人先把这个人打死,然后把他放在罐车轨道上,伪造罐车剎车失灵,撞死了他。我向煤矿主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并当即报警。可是,事情的处理经过完全超出我的想像。” 我急切地问:“怎么了?” 戴冠全说:“我报警前和煤矿主沟通过,他坚决不让我报警。这个我能够想到,煤矿主担心自己的煤矿出了刑事案件,引起人们的广泛关注,就有可能会引发很多问题。这些小煤窑的问题太多了,只要你去找,就到处都是问题。可是,出了人命关天的事情,我不能隐瞒不报啊,我是从警校毕业的,这点警惕性还是有的。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报了警也没有什么作用,煤矿主把法医买通了。法医查看了死者后说,煤矿安全没有问题,死者是自己喝醉了酒,撞上了罐车。罐车安全设施没有问题,此事故与煤矿无关。后来,煤矿主本着‘人道主义’的原则,只给死者家属赔偿了两万元。”
第334页 我气愤地说:“这些煤矿主真黑啊。” 戴冠全说:“死者是个陕西人。” 我猛然震惊,又是一个陕西人。 失踪案的侦破丝毫没有进展,我们就想去煤矿看看,说不定还能够发现点有价值的线索。戴冠全一再给我们说起煤矿的罐车、巷道、风井、绞车等等,我们一点都不熟悉,我隐隐约约觉得这些失踪案,可能与煤矿有关,谭警官也是这样推断的。可是,如果不熟悉煤矿和矿井,又如何能够破案? 我们决定就去戴冠全所说的那家发生过凶杀案的矿井。可是,戴冠全不同意,他说那次因为执意报案,得罪了那家煤矿主,也得罪了他那位朋友,他们都不再和他来往,他可以另外介绍一家煤矿,让我们去。 戴冠全负责当地的劳动仲裁,认识很多煤矿主。 在以后的时间里,我们一共去过三家小煤矿。最后一家小煤矿让我们心存疑窦。 煤矿主对我们很热情,但是我能够看出来,那种热情是表面上的,内心里很拒绝我们。他不想答应戴冠全,但是又不敢得罪戴冠全,于是只好答应。我们的身份是作家,来到矿井採风,想写一部反映矿工生活的小说。煤矿主没有怀疑,他派人带着我们下到矿井。在暗无天日的八百米井下,我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作人间地狱。一群矿工穿着裤衩,赤裸着上身,全身大汗淋漓,抡起铁镐在井下挖煤。他们全身乌黑,只有眼白和牙齿是白色的,笑一下,感觉异常恐怖。我们想和矿工聊几句,但是,带我们下井的那个人礼貌地拒绝了,他说这样会耽搁生产。 他为什么害怕我们与矿工接触? 回到井上,我们再与煤矿主交谈,发现煤矿主的目光躲躲闪闪,游移不定。多年的办案经验告诉我,面前的这个煤矿主,一定心怀不可告人的心思。至于什么心思,我们暂时不知道。 离开煤矿的时候,煤矿主把两条中华烟和一个厚厚的信封,硬往我们手中塞。我们推辞不掉,回到宾馆后,一打开,里面居然是2000元钱。 我们就这件事情询问戴冠全,戴冠全说:“只要是有单位有身份的人去煤矿,不管干什么,煤矿主都会给钱的。不同的单位,给的信封不同,那些实权部门,比如安全检查部门,煤矿主直接给的就是银行卡,卡里面少说也有几万元。煤矿主把这叫作舍财消灾。” 戴冠全又说:“煤矿主的钱多得是,他们把全民资源占为己有,拿他们的钱是应该的,你拿的是应该属于你的那一份,没有什么不好意思。” 我心中想的是,最后一个煤矿主为什么和我们交谈的时候,神色不宁,他又为什么不敢让我们和矿工接触? 他不让我们与矿工接触,我们偏要与矿工接触,看看这个煤矿主心怀的是什么鬼胎。 我们在这个小煤窑的附近熘达,观察那些矿工,实际上也就是农民工。一些矿工住在煤矿主提供的条件简陋的集体宿舍里,一些矿工拖家带口,在外面租房住。有一天,我们盯上了一名刚刚从井下升上来的老矿工,他满脸的皱纹,头发花白,牙齿也掉了好多,一说话就会漏气。他和妻子租住在附近的村庄里。 老矿工租住的房屋异常残破,坐在地面上,抬起头来,能够看到屋顶上的星星。为了省电,这一对老夫妻只安装了一个十五瓦的小电灯泡,因为电量不足,灯泡太小,房间里昏黄一片。我们把煤矿主塞给我们的一条中华烟送给老矿工,老矿工看到这么好的香菸,吓得不敢接。我们就把香菸放在床头。 我和老矿工拉了几句家常,然后问:“叔,你这家煤矿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矿工悄声说:“死了人了,老闆不让给人说。” 我问:“死的是哪里的人?” 老矿工说:“陕西人。” 我异常震惊,死的还是陕西人! 我问:“怎么死的?” 老矿工说:“半个月前来了一个瓜子,在井底下挖煤,挖了三天煤,就死了。”山西人把智障人士叫瓜子,陕西人叫憨子,都是一个意思。 当时,我的心中就像雷鸣电闪一样,可是外表还要装着很平静的样子。又是陕西人!又是智障人!世界上的事情怎么就这么巧!我感觉到这起矿难事故绝对和我们要调查的失踪案件有关系。 我不动声色地问:“您知道他死的时候的情景吗?” 老矿工说:“被炸药炸死了。” 我继续问:“你怎么知道他是瓜子?” 老矿工说:“这个人和我们在一起吃过饭,吃饭不知道饥饱,那些人给他碗里盛多少,他就吃多少;那些人不盛饭了,他也就不吃了。” 我问:“那些人是谁?” 老矿工说:“和他一起来煤矿的人,都是陕西人,都说的是陕西话。” 我极力压抑着心中的狂喜,继续问道:“和这个瓜子一起来煤矿的,有几个人?” 老矿工说:“五个。他们在一起很熟悉,应该认识时间很长了。” 谭警官听到这里,霍地站起身来,我也站起身来。这些天我们一直在琢磨这些智障人为什么会被人带到山西,原来是带着来山西一起挖煤的。 智障人挖煤,肯下死力,但是不知道工资多少,不认识钱,他的工资肯定是被和他一起来的这些人领走瓜分了。
第335页 我们奔波了这么久,调查了这么久,这些失踪案,终于看到了侦破的曙光。 我问:“你带路,我们去煤矿,我们想找那五个和瓜子一起来煤矿的陕西人。” 老矿工说:“他们已经走了。” 我大惑不解,问道:“怎么走了?” 老矿工说:“瓜子死后的第二天,他们就走了,离开了。” 这五个陕西人带着智障人来到煤矿,仅仅干了三天,智障人就被炸死了。智障人死后,这五个人也离开了,听起来好像是不愿再待在这个伤心之地。这件事情看起来很不符合常理,一个智障人的意外死亡,难道就对他们这么重要?那些年,要找一份工作也是比较难的,难道他们就这样轻易放弃了工作?何况,只干了三天,煤矿主也是不会给工资的,难道他们愿意白白给煤矿主干三天活? 我问:“你知道这些人叫什么名字吗?陕西哪里人?” 老矿工说:“只干了三天,都不晓得他们的名字,也不晓得是哪里人。” 我说:“煤矿老闆那里应该有合同吧。” 老矿工说:“我们这里是小煤矿,一切都不正规,进煤矿不看身份证,不签合同,干够一个月,老闆给一个月钱。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谭警官颓然坐在小凳子上,我的心情也失落到了极点。总以为柳暗花明又一村,谁知道是山穷水尽没有路。这个案件让我们很费解,从开始侦查到现在,我们就像在黑暗中摸索一样。犯罪分子在哪里?不知道。犯罪分子是谁?不知道。犯罪分子怎么犯罪的?还不知道。作案现场在哪里? 依旧不知道。我们唯一知道的,就是那么多智障人和少年被从陕西拐骗到了山西,在井下挖煤。 其实,后来的侦破证明,我们所推断出的这“唯一知道的”,也是错误的。我们低估了犯罪分子的残忍和冷酷。 第二章 和老矿工分别后,我们一直在努力想着,怎么才能找到这个死者的身份。找别的矿工,了解不到;找煤矿主,也了解不到。知道死者身份的,只有那几个犯罪分子,但是,犯罪分子我们也找不到。因为犯罪分子不会傻到把自己的身份信息随便透露。 那天夜晚,我看着黑漆漆的夜空,在努力想着。山西中部的这个地方,夜晚很少能够看到星光,因为天空中飘浮着一层黑色的烟尘,遮没了星光,也遮没了月光。我想着想着,似乎看到天边划过一颗流星,我的眼前突然一亮,想到了殡仪馆。出现了矿难事故,肯定是在殡仪馆进行火化的。千里迢迢,那五个陕西人不会像赵本山主演的电影《叶落归根》 那样,把尸体背回家吧。 对,去殡仪馆查找,一定能够知道死者的身份。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我就和谭警官上路了。昨天晚上,我一夜没有睡着。清晨想用冷水洗把脸,清醒清醒,没想到用毛巾一擦脸,放在脸盆里,一脸盆的水立即变成了黑色。昨天夜晚,我的脸上、头上落满了煤末。 来到了殡仪馆,可是看大门的老头不让我们进去,无论我们好说歹说,老头就是不开门。殡仪馆这种地方,平时没有人进来,如果进来,都是抬着死人的。像我们两个这样赤手空拳的,恐怕在殡仪馆的历史上都没有过。 我和谭警官拿出警官证让老头看,老头依然很固执,他说,要进殡仪馆,必须经过当地公安部门的批准,有当地公安部门的人陪同才能够进去。我和谭警官当初来山西的时候,都走得很着急,连封介绍信都没有开。再说,我们这次来山西,罪犯不确定,罪犯如何作案也不确定,案子距离侦破好像还很遥远,怎么好意思麻烦山西同行? 谭警官从身上摸出了两盒煤矿主送给他的中华烟,看门老头这才准许我们进去。不但准许我们进去,而且还热情地给我们指引怎么走才能找到他们的领导。 殡仪馆的领导看到我们的警官证后,倒很热情,带着我们翻找资料。 半个月前在这里火化的那个陕西人很好找,他叫向千里,陕西安康人。 又是陕西安康人!果然没有出乎我们意料。 我们把这名死者的姓名与我们掌握的失踪者的信息进行比对,发现向千里没有在我们掌握的失踪者名单中。 殡仪馆在对死者进行火化前,一定要看到死者的身份证,一定要知晓死者的身份。向千里,这个名字应该是真实的姓名。然而,对于陪同向千里来到殡仪馆的人,殡仪馆却没有留下记录。 只要找到向千里的身份信息和家庭住址,就好办了。我们顺藤摸瓜,就会找到这个犯罪团伙。 可是,让我们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向千里早在五年前就死亡了。 那天,我和谭警官回到宾馆后,立即按照向千里身份证上的家庭地址与安康警方取得联繫,协查向千里。时间不长,安康警方反馈的信息是:向千里出生于1970年,思维正常,高中毕业,五年前死于山洪暴发。 奇怪!五年前死在安康山洪暴发中的向千里,怎么五年后又在千里之外的山西出现,而且,还从正常人变成了智障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再次与安康警方联繫,查实向千里是不是确实死亡了。安康警方反馈的消息是,向千里确实在五年前死亡,他的家人亲手掩埋了他,村中几十个人都有见证。至今,向千里的坟头还在。
第336页 我感到背嵴阵阵发凉。难道,这世界上真的有借尸还魂,真的有死人复活? 这件事情,实在太不可思议,也实在太恐怖了。 煤矿上死了矿工,煤矿主是要赔偿的。那么,智障者死了,煤矿主把钱给了谁? 我们来到那个小煤矿,见到了煤矿主,就是送给我们中华烟和红包的那个目光躲躲闪闪的煤矿主。他起初极力否认自己的煤矿中出过事故,后来,我们说出了向千里的名字和他的家庭地址,煤矿主警惕了起来,一再追问我们是干什么的。不得已,我们亮明了身份,让他看了我们的警官证,但是,我们谎称在追捕抢劫逃犯,而据可靠的情报,逃犯就躲藏在山西中部的这些小煤窑里。 煤矿主看到无法再否认了,只好如实说出半个月前的一次矿难事故。 当天,六个人组成一班,下矿井挖煤。这六个人是一起来到煤矿的,看起来他们互相之间很熟悉。到了矿井后大约一个小时,就有人升井了,报告说井下发生了事故,那个瓜子用炸药炸煤块的时候,把自己给炸死了。 剩下的五个人都说瓜子家里有七八十岁的老娘,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在老家种庄稼,赚不来钱。他们和瓜子家取得联繫,第二天夜晚,瓜子的哥哥、弟弟都赶来了。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煤矿主给了25万元钱私了,瓜子被送到殡仪馆火化。 煤矿主说:“我们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他们对赔偿金很满意。” 我问:“钱给了谁?” 煤矿主说:“给了瓜子他哥哥。”煤矿主从抽斗里翻腾了一会儿,找到一张《死亡赔偿协议书》,上面这样写着:死亡赔尝协议书1.向千里因在井下威规操作,死亡与煤矿无关。 2.考虑到人道主义的音素,甲方向乙方赔尝25万元,一次性付清。 3.此协议具有法律效应,人钱两清,甲方不承担法律责任,乙方不再追就。 甲方:吴上升乙方:向万里这份《死亡赔偿协议书》一共有三条,每条都有错别字。赔偿写成了“赔尝”,违规写成了“威规”,因素写成了“音素”,追究写成了“追就”。 这份《死亡赔偿协议书》,写在从笔记本上撕下的一绺三指宽的纸片上。 煤矿主说,向万里就是瓜子向千里的哥哥,他还有一个弟弟,叫向百里。他不但见到了他们的身份证,还见到了他们的户口本。所以,他当时丝毫也没有怀疑他们的身份。而且,他们还拿出当日的火车票让他看,他们都来自陕西安康。 奇怪了,向千里不是死在五年前安康的山洪暴发吗?怎么又会出现在山西煤矿?而且,在向千里被炸药炸死后,他的哥哥和弟弟当天也从安康赶来了,难道他的哥哥和弟弟不知道向千里五年前已经死了吗? 我们回到宾馆后,立即再次给安康警方打电话,了解向千里家的情况。警方的回馈是:向千里确实有一个哥哥,名叫向万里;还有一个弟弟,名叫向百里。他们都在安康市区打工,农忙时节才会回到家中。 难道说,半月前,向万里和向百里确实从安康坐火车来到了山西? 可是,他的一母兄弟向千里已经在五年前死于山洪暴发,难道这对亲兄弟都不知道?这太让人想不通了。 目前,急需找到向万里和向百里,问问他们是不是在半月前来到了山西中部的这座城市。 当天,我们就离开了山西,坐火车回到陕西,然后又直奔安康。 安康尽管是个地级市,但是在几十万人的城区里,要找到两个农民工,确实很不容易。那时候人们务工,尤其是打短工,都很少进行身份登记。我们在安康市区查询了半天,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干脆又坐上长途汽车,直奔向万里的家。 向万里兄弟三人的家在安康山区的一座高山上,这里的交通极为不便,我们把车子开到了半山腰,还要步行很久,才能到达一个叫作老鼠窝的村庄。过了这个村庄,又是一段下山的小路,下到山底,是一条羊肠小道。顺着羊肠小道再行走几里路,就到了一面陡峭的土坡;过了这面土坡,继续向前走三里路,就是向万里兄弟三人的家乡,他们的家乡叫三道关村,山顶上的老鼠窝村是第一道关;山底的羊肠小道是第二道关;陡峭的土坡是第三道关。传说当年马超效命于汉中王张鲁的时候,曾经在这里据守,让刘备无法通过。刘备前进不能,后退不得,差点葬送入川大业。后来,诸葛亮派谋士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劝说马超归降,马超后来成为了刘备的五虎上将。三国时期的汉中,就包括今天的安康。 三道关村是一个大村庄,有几百户人。和中国无数个乡村一样,村庄里只剩下了老人和孩子,年轻人都去城市里打工,曾经绵延几千年的农耕文明,现在已经没落。 向万里家在村东头的第一家,一问便知。向万里家有古稀之年的老父亲和老母亲,还有两个妇女,一个四十多岁,一个三十多岁,那是向万里和向百里的妻子。 同在安康打工的向万里和向百里都没有手机,向百里跟着建筑队干活,这些年大小城市都加快了现代化进程,有一句口号叫作“城市让生活更美好”,城市里需要修建那么多的高楼大厦和住宅区,建筑队有干不完的活。要找向百里,只需打包工头的手机就行了。包工头也是三道关人,叫向锐,他有文化有知识,也是木工瓦工手艺,是在改革开放后第一批出外打工的人。后来,向锐组织了一个建筑队,到处包活干,而建筑队的成员全是三道关村的年轻农民。向万里因为年龄大了,不能适应建筑队的活路,只能在安康给人打短工,过着飢一顿饱一顿的日子,要找到他较为困难。
第337页 我们又从三道关村回到安康,拨打了包工头向锐的手机号码,通过向锐找到了向百里。向百里说,他这几个月来一直在安康建筑队干活,从来也没有离开过安康。向百里的话也得到了和向锐一起打工的工友的证实。 我们通过向百里,找到他的哥哥向万里。向万里也说,他从来都没有去过山西,他连山西在什么方位都不知道。而他的弟弟向千里,确实在五年前死于山洪暴发。当年,是他亲手入殓了弟弟,然后抬着弟弟的棺材放进了坟墓里。 现在,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去往山西煤矿的向氏三兄弟,全是假冒的。 犯罪团伙为什么要假冒向氏三兄弟?他们怎么就会对向氏三兄弟的情况这么熟悉?他们冒充向万里和向百里,领走了“向千里”的赔偿金。 而他们对向家的情况如此熟悉,说明犯罪团伙是三道关村的人,或者邻村的人。 搜索犯罪分子的范围一下子就缩小了。可是,要找到犯罪分子,仍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三道关村有两三千人,在山西煤矿打工的,足有五六百人。如果再加上周围村庄去山西煤矿的人,肯定有上千人。要在这上千人中排查犯罪分子,不是那么简单。因为他们中的很多人,经常不与家中联繫,而且,犯罪分子是在外地作案,我们没法找到作案现场。没有作案现场,案件就很难定性,很难侦破。 为什么三道关村和周围的几个村庄,会有这么多人去山西挖煤?听村民讲,十多年前,村子里有两个贩羊的农民,把山羊贩卖到山西出售,没想到发生车祸,山羊全被轧死了。他们没有钱回家,就在煤矿上挖煤赚钱。到了年底的时候,每个人身上都装了上万元。那时候,对于西北农民来说,上万元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村子里的人看到挖煤能赚钱,就你带我,我带他,结伴去山西煤矿挖煤。经过了十几年时间,这几个村子去往山西挖煤的人,达到了上千人。这上千人中,有些人因矿井坍塌而死,永远回不到家乡;有些人残疾了,被人抬回家。而还没有死也没有残疾的人,继续在煤矿里挖煤,以命相搏。也许有一天,他们也回不到家乡,或者被抬回家乡。 这就是他们的宿命。因为种地不赚钱,而看病、养老、上学都需要钱,他们只能来到山西挖煤。造物主在山西很多地方的地下埋藏了丰富的煤炭资源,而在陕西安康的地下埋藏的是一无用处的石头,两个地区农民的命运,早就被造物主安排好了。这就和人的命运一样,有的人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有的人是戴着乌纱帽出生的,有的人是一无所有出生的。从他们出生的这一刻起,他们很多人一生的命运就已经决定了。所以,人生最大的不平等,就是出身的不平等。 三道关村中,有几个在矿井中被砸伤,而落下身体残疾的人,我们决定从这些人身上入手,说不定能够找到有用的线索。 我们私下里先与村支书取得联繫。在乡村,村支书是这个村庄最有影响力的人物,他们的家族势力都很雄厚,如果没有经过他们的允许,有些事情很难办。以前,我们曾经解救过被贩卖到山村的女孩,因为没有经过村支书这一关,结果道路被挖断了,我们想走也走不脱。村支书就是地头蛇,强龙难压地头蛇,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那次是我们要把被贩卖的女孩子从人家村子里带走,人家就拦住了我们。而这次,是我们替他们村庄的人出头,这些绑架引诱智障者的下三烂的事情,我相信村干部也一定会深恶痛绝的。 村支书叫向中发,一个外表憨厚,内心精明的中年人,他身材粗壮,皮肤黝黑,头顶上的一圈头发都掉光了,如果再戴上一串佛珠,就能够在电视剧《西游记》中扮演沙和尚了。向中发说,村庄里从来没有出现过智障人和少年消失的事情。 向中发曾经去过山西中部的那座城市,和煤矿主面对面交涉过,山西煤矿主给他留下了极为恶劣的印象,他说:“那些煤老闆都是猪日下的,不是人日下的。”三年前的一次,村中有一个青年在山西小煤矿挖煤,矿柱倒塌,被压断了双腿。这个青年上有寡母,下有儿女,没有兄弟,可怜的寡母就来求向中发,让向中发去山西煤矿说事,争取能够多要点赔偿金。向中发作为村支书,这样的事情责无旁贷,他在临去前,向这家孤儿寡母说:“要不到十万元,我就不回来。他山西煤老闆也是人,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也会看到你们家的可怜。”可是,出乎向中发意料的是,那家小煤矿的煤老闆一毛不拔,别说十万元,连一分钱赔偿金都不想给。向中发说:“我的兄弟给你挖了五年煤,你都赚了那么多钱,我的兄弟以后成了残疾人,以后什么都干不了,你就发发慈悲心,给他点钱,他一家人以后生活都成问题。”煤老闆说:“世界上可怜人多了,非洲还有人饿死了,我是不是把我的钱都给非洲人?”向中发软磨硬泡,苦苦哀求,煤老闆就是不给钱,向中发最后发狠说:“你不给赔偿金,我就去法院告你。” 煤老闆说:“你爱告就告去,赶紧去,法院院长是我的堂哥。” 向中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愤恨不已,他说:“山西煤老闆都是猪日下的,不是人日下的。” 我问:“当初进煤矿应该是有合同的,怎么不按合同来?”
第338页 向中发说:“是有合同,合同上是这样写的:乙方自愿来甲方煤矿打工,一切责任事故由乙方承担,甲方不承担任何责任。你看看,这哪里是合同,这是卖身契啊。” 停了一会儿,向中发又说:“没办法,咱这里是穷地方,比不上人家那里。种地不赚钱,挖煤能赚钱,尽管人家不承担任何责任,咱这里的人还是争着抢着去人家那里挖煤,把性命拴在裤带上。” 我问:“后来要到赔偿金了吗?” 向中发说:“我这一辈子没有求过人,在山西煤老闆那里第一次求人。我求爷爷告奶奶,就差给人家下跪,喊人家爹了,这样磨蹭了两天,人家只给了两千块钱,还说是看在孤儿寡母的面上。给这么点钱,我不答应,就有黑社会的人来威胁我,说我再不赶紧走,命就要丢在山西了。 没办法,我只好回来了。”向中发说到这里,抹了一把眼泪。 我跟着向中发骂了一通山西煤老闆。山西煤老闆,这是一个千夫所指的群体,也是一个挥金如土的群体,还是一个极端冷酷的群体。这个群体和某些执法人员勾结在一起,互相利用,狼狈为奸,所以他们才敢无法无天。不过,现在情况好多了,国家有了严格规定,煤矿上死了人,最低赔偿是二十万;煤矿致人残疾,根据伤情的轻重程度,也有几万到十几万的赔偿。 那天,我和向中发聊着聊着,向中发突然说到了村民向三合,向三合有两个儿子,老大叫向大明,老二叫向小明。五年前,向小明在山西煤矿里出了事,掉进矿坑里,摔死了。向三合就派向大明去山西处理后事,结果,向大明再也没有回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啊呀,这又是一宗失踪案。这几个月来,我只要一听到“失踪”两个字,就感到头疼。所有案件中,最难破的就是失踪案,没有作案现场,没有任何线索。前面一堆失踪案还没有头绪,现在又出来了一宗失踪案。 我问向中发:“向大明失踪后,报案了吗?” 向三合说:“报啥案啊,这里人老几辈都是这样,人失踪了,就去寻找,找不到也就算了。” 我问:“向大明是正常人吗?” 向三合说:“正常着哩,还是初中毕业生,戴着个高度近视眼镜,就是人有些老实,不像人家那样,脑子里没有那么多的渠渠道道。” 一个正常的人,怎么就会失踪了?我感到这里面很蹊跷。以前是智障人失踪,中学生失踪,现在居然正常的成人也失踪。再说,向大明是初中毕业,应该有一定的社会经验和文化基础,按理来说,绝对是不能失踪的。我感觉这个失踪案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我决定找到向三合,向他了解向大明是怎么失踪的。当时,我并没有想到,向大明的失踪案和我以前接到的失踪案,居然能够併案,居然是一个犯罪团伙所为。 第三章 向三合的家是村子里最贫穷的家庭。此前,他们家和村庄里所有的家庭一样,尽管没有多少余钱,但是日子还能过得去。这些年,因为物价上涨,开支越来越大,尽管向三合的两个儿子,向大明和向小明,都是老老实实的庄稼人,他们踏实肯干,任劳任怨,但是,日子还是入不敷出,捉襟见肘。 曾经有人作过计算,说是三十年前的一万元相当于现在的225万元。 三十年前,在西北农村里,有很多人家一年可以产下一万斤小麦,当时的小麦一斤卖三角钱,一万斤小麦就可以收入3000元,3000元,相当于现在的67.5万元。现在,在西北农村,每户人家种植的还是相同的土地,因为土地政策三十年不变,所生产的还是一万斤小麦,现在小麦一斤卖到1.2元,一万斤小麦可以收入12000元。你看看,三十年前的一万元相当于现在的225万元,而三十年前的农家,他们一年的收入相当于现在的67.5万元,而三十年后的农家,他们一年的收入只有12000元。通货膨胀了225倍,而粮食价格仅仅上涨了3倍,这就是农民越来越穷的原因,这就是越来越多的农民抛弃土地,去城市打工的原因。因为种地不赚钱,仅能落一个肚儿圆。 向小明跟着同村的人去山西煤矿挖煤,当时挖一天煤,可以赚到200元钱。村子里凡是日子过得好的人家,都有人在山西煤矿挖煤。依靠向小明挖煤的收入,向三合家的日子有了起色,向大明也娶了老婆,而且有了一个儿子。儿子会走路的时候,向大明就谋划着名自己去挖煤,把向小明换回家,给向小明也娶一个老婆。这个农村大家庭就是一个非常和和美美的家庭了。 在山西挖煤不是长久之计,村子里有几百人在山西小煤窑挖煤,每年都有十几个人死亡或者致残。为什么不去设施条件好的大煤矿呢?向小明曾经说过,大煤矿都是国营煤矿,在那里挖煤的都是国家正式职工,像他们这种农民工,只能去私人小煤窑挖煤。 就在向大明准备换回向小明的时候,突然传来噩耗:向小明在煤窑里被压死了。 向三合大字不识一个,他就让向大明去山西煤矿,跟煤矿主讨要赔偿金。当时,村子里已经有了先例,有文化的懂得法律条文的人去讨要赔偿金,山西煤矿主就会多给一些;而没文化的不懂法律的人去讨要,煤老闆不给或者少给。 然而,向三合没有想到的是,小儿子向小明死在了山西煤矿,大儿子向大明也在山西失踪了。向大明失踪后,儿媳也跟着人跑了。这几年来,年近七旬的向三合带着不到十岁的孙子,相依为命。村支书向中发看到他们家可怜,每年都会把一点国家困难补助划拨给他们家。
第339页 我问向三合:“大儿子失踪后,你们去山西寻了吗?” 向三合说:“山西那么大,该到哪里去寻?” 我问:“大儿子具体是怎么失踪的?你怎么得到这个消息的?” 向三合说,向大明是跟着村子里一个叫作向海的人去了山西的。向海此前在山西挖煤,挖了好几年,他和向小明在同一个私人煤矿里。向小明死亡的消息,就是向海带到村子里的。第二天,向海就和向大明去山西处理向小明的后事,他们在山西运城车站转车的时候,向大明走失了。 我感到此事异常蹊跷,向大明是上过中学的人,即使再老实,也不会不认识火车站上的站牌,也不会不知道怎么坐火车,也不会找不到回家的路。我凭自己破案多年的经验判断,向大明失踪案里绝对有猫儿腻。 向三合接着说,向大明走失后,向海就急急火火地回家报告这个消息。向海回家待了一天后,又离开了。 我感到向海值得怀疑,就问向三合:“向海现在在哪里?” 向三合说:“从那次去了山西后,再没有见到向海回来过,和他家人也没有联繫,不知道死活。” 此事愈发蹊跷,难道向大明失踪了,向海也失踪了?向大明失踪是真,向海失踪是假!向海不回家,一定是他不敢回家。他不敢回家,一定是做了胆怯的事情。那么,是什么事情让他胆怯呢? 从向三合家走出后,我和谭警官就直奔向海家。向海家只有一对老夫妻,应该是向海的父母。这对老夫妻反应迟钝,看人的眼神也是木木的,他们说向海好多年都没有回来过。我们在他们家仔细查看,没有看到任何值得怀疑的东西。 我们又去问老支书向中发,向中发说,向海确实很多年没有回过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在西北一些贫穷闭塞的乡村,在外打工的人长期不与家中联繫,是很普遍的事情。 现在,急需找到向海。如果找到向海,向大明的失踪案件就有可能迎刃而解,向大明的失踪案件破获了,此前那一连串失踪案说不定也能够找到侦破的线索。 可是,去哪里找向海呢? 我们走近那些因为在山西煤矿打工而身体留下残疾的人,期盼能够从他们的嘴中找到向海的消息。 三道关村的人都姓向,据说他们是三国时期蜀国名将向宠的后代。诸葛亮在《出师表》中曾经写到了向宠:“将军向宠,性行淑均,晓畅军事,试用于昔日,先帝称之曰能,是以众议举宠为督。”诸葛亮对向宠非常看重,他在讨伐魏国的前夕,劝说后主刘禅遇到疑难多向向宠咨询问计。想不到的是,向宠的后代,居住在秦岭山腹地的这个村庄里。 向高楼两年前在山西小煤窑挖煤时,被压断双腿,同乡将他送回村中。起初,煤矿主还按月邮寄几百元生活费,半年后,不再邮寄了。向高楼腿脚不便,也无法去山西找煤矿主讨要说法。现在,向高楼依靠弟弟一家照顾。 向高楼没有在山西煤矿见到向海,山西那么多煤矿,大大小小有几千座,还有不少是黑煤窑,没有统计在册的。所以,向高楼没有在山西煤矿见到向海,一点也不稀奇。但是,向高楼向我们讲起的一件事情,差点惊掉了我和谭警官的下巴。 向高楼说,大约是七八年前,他在井下挖煤的时候,亲眼看到有两个矿工用铁镐砸死了一名小矿工,然后撬开煤块,制造塌方,将那名小矿工埋在了煤块下。这三个人是一起来到矿井的,又分在同一个班,来的时间也只有几天。井下的一个班需要六个人,除了他们三个,还有向高楼和另外两个人。 两名凶手看到向高楼发现了他们,就威胁说:“不准说出去,你要是说出去,就连你一起砸死。”向高楼吓坏了,他明白,当凶手杀了第一个人后,再杀人就一点也不胆怯,他们杀一个人就像杀一只鸡一样。 后来,这两个人就大喊大叫,说矿井塌方了,把人砸死了。他们升上了矿井后,这两个人就与煤矿主讨价还价,说死亡的少年是他们的弟弟,煤矿主最后赔了两万元了事,而这两个人也很快就离开了这家小煤窑。 杀人,然后制造矿难事故,骗取赔偿金。这两个人实在太凶残了。 那天晚上,我和谭警官通宵未眠,我们走出三道关村,来到一座小山顶上。山顶上有一架人字形瓜庵,秋季瓜果成熟的时候,看瓜人就睡在这里面。现在是夏初,瓜蔓才开始抽秧,根本用不着看护,所以,我们坐在这里,不用担心会有人来。 我们分析这一连串的失踪案。 如果遇到案情没有进展,案件没有头绪的时候,我们就天马行空地想像着,进行各种假设。将各个疑点连成一条线,案件就有了合情合理的解释。 我问谭警官:“你还记得向千里吗?” 谭警官说:“怎么能不记得?我们就是为了寻找向千里才来到这里。” 我说:“山西那名老矿工说,向千里是来到小煤窑三天后就死了。今天向高楼说,他看到的那个少年,也是来到小煤窑时间不长就死了。两个案件联繫起来,我们似乎能够知道向千里是怎么死的。” 谭警官说:“哦,估计也是被人杀死的。” 我对谭警官继续说:“你想想,为什么向千里和那个少年,都是在很短的时间里就被人杀死?”
第340页 谭警官说:“说明了这些杀人然后骗取赔偿金的案件,都是事先谋划好的。最短时间里在井下杀完人,然后骗取赔偿,以免夜长梦多。” 我又说:“这两个凶杀案的作案手法是一样的,作案过程也是一样的。不同的是,一个案件是有五名凶手,一个案件是有两名凶手,他们会不会是一伙的?” 谭警官说:“很有可能。这伙犯罪分子不断地复制作案手段,不断地骗取赔偿。” 我问:“可是,他们到哪里去找那么多的目标进行杀害呢?” 我刚刚说完这句话,突然一下子醒悟过来,此前的失踪案,一下子有了头绪,我的眼前豁然开朗。从目前接到的失踪案来看,失踪人要么是智障人,要么是还在上学的少年,还有一个老实巴交的向大明。 突然,谭警官说:“向大明会不会已经死了,作案的凶手之一,很可能就是报告他失踪的向海。此前,我们接到这么多失踪案,失踪人一直没有丝毫音信,会不会都死了。” 我霍地站立起来,似乎从浓浓黑暗中看到了一缕曙光;谭警官也兴奋地拍着自己的巴掌,一连声地说“哎呀呀,哎呀呀”。 按照我们的推断,这一系列的失踪案是这样的:一伙犯罪分子游荡在秦岭山中,专门寻找智障人和少年,还有性情老实的成年男子,把他们卖给煤矿的犯罪分子;煤矿的犯罪分子和这些智障人、少年,或者性情老实的成年男子,搭成一个班,下到矿井里,在同一个矿井里挖煤;在熟悉了环境后,这伙犯罪分子就将买来的智障人、少年,或者性情老实的成年男子杀死,伪造矿难事故,然后向煤矿主索要赔偿金。 可是,还有一点不对,煤矿主怎么就会把赔偿金交给他们,他们又不是直系亲属,煤矿主尽管没有文化,但是他们也知道,赔偿金只能交给直系亲属。 这一系列连环案件中,除了寻找智障人士和少年的犯罪团伙,除了在井下动手杀人的犯罪团伙,还应该有第三组犯罪团伙,这就是冒充家属领取赔偿金的犯罪团伙。那两个冒充向万里和向百里的,领走了向千里赔偿金的人,就应该是第三伙犯罪分子。 可是,煤矿主也不是傻子,要来领取赔偿金,煤矿主是要查看身份证和户口本的,没有这些有效证件,煤矿主是不会轻易把钱交出的。 这些假冒身份的人,如何会有这些有效证件? 那么,在这一连串犯罪组织中,会不会还有冒充死者身份,办理身份证和户口本的人?这应该是又一伙犯罪分子。 现在分析,这些系列案件中,有着四伙犯罪分子。第一伙犯罪分子在秦岭山中寻找下手的目标,目标是智障人、少年和没有社会经验的老实人。找到目标后,第二伙犯罪分子办理身份证和户口本,身份证和户口本一定是真的,因为警方会突然来到小煤窑检查,如果是假的身份证和户口本一下子就露馅了;要办理真身份证也不难,秦岭山中的乡村里,死了人也不会去註销户口的,这是担心死者的土地会被收走,所以,如果以证件丢失为由,申请办理这些证件时,警方不会怀疑的;当然,也有可能走非正式渠道办理到真实的证件,比如找到国家工作人员,塞一点钱,就能够办到真实证件。有了目标和证件后,第三伙犯罪分子就来到秦岭山中带走目标,和目标一起在事先选好的小煤矿里,一起下井挖煤,然后伺机杀害目标,伪造矿难现场。目标死亡的消息传出后,第四伙犯罪分子就坐着火车,拿着户口本找到小煤矿,索要赔偿金。赔偿金到手后,这几伙犯罪分子就开始坐地分赃。 如果我们的推断成立的话,那么,我们要寻找的和失踪的向大明一起去山西的向海,就一定还在秦岭山中,而没有去山西。如果他还在秦岭山中,又怎么会五年都没有回家? 会不会向海也死了? 那天晚上,我们在深山中,坐到了黎明。 黎明是一天中最寒冷的时刻。山下的雄鸡叫过了头遍后,因为对案情的分析有了突破性进展,我们都很兴奋,毫无困意,但是山里的夜风实在无法抵挡,吹得人浑身发抖,谭警官就去寻找干枯的树枝草叶,准备点燃篝火。 在人字形瓜庵里点燃篝火,会引燃瓜庵,我们就在外面的空地上点燃了,火焰腾地燃烧起来,照亮了周围的一切。突然,我听见四周响起了杂乱奔逃的脚步声,本能地拔出手枪,循声望去,看到有几只黑影飞快地遁入了黑暗中,不知道是野狗,还是野狼。 山村的夜晚,真是险象环生,危机四伏。 第四章 那个带着向大明去往山西煤矿的向海,却在运城火车站丢失了向大明,这件事情实在让人感到不可思议,所以,向海有重大嫌疑。按照我和谭警官的推断,向海应该属于这个连环杀人案的第一个犯罪团伙。如果属于第一个犯罪团伙,那么向海一定还在安康活动,专门寻找那些智障人和少年,或者是向大明这样老实巴交,没有多少社会经验,很容易上当受骗的庄稼人。 第二天,我们立即通过老支书向中发,查找到向海的所有亲戚关系和他的身份证号,然后通过公安分局,向安康各地的公安发出了协查通知,查找一个名叫向海的人。到了夜晚,反馈的结果是,没有关于向海的任何情况。
第341页 很有可能,向海在黑吃黑中,被犯罪分子杀死了。 在黄河那边的山西,这伙疯狂的、丧尽天良的犯罪分子,一定正在加紧犯罪。我们在多年的侦破中发现,犯罪分子有一种上瘾的心理,如果第一次犯罪后侥幸逃脱,没有受到惩罚,就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他们作案次数渐渐增多,防范心理就会慢慢减弱,越发相信自己不会被抓获,他们的犯罪次数越发会增多。 如果在山西煤矿里被砸成残疾的向高楼所说的是真实的,如果向高楼所说的犯罪团伙,与山西小煤窑的老矿工所说的犯罪团伙,是同一伙人,那么,这伙犯罪分子就已经作案七八年了,作案这么长时间,他们会残害多少人啊。这么长时间没有被抓住,他们此刻一定还会在山西的小煤窑里继续作案。山西的小煤窑尽管非常多,但是只要我们下功夫寻找,就一定能够找到。这伙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他们就是上天入地,我们也要拽住他们的尾巴把他们拉回人间,接受审判。 我从业时间不长,也就十年;谭警官从业时间比我长,有二十多年,但是,我们都从来没有接触过如此凶残的犯罪分子。这些犯罪分子,简直就是灭绝人性的畜生。 就在我们准备动身前往山西中部那座城市的小煤窑查找这伙畜生的时候,戴冠全突然打来了电话。戴冠全,就是谭警官的同学,现在负责那个地方的劳动仲裁。 戴冠全在电话里说,有一伙陕西口音的人,目前正因为矿难问题和煤矿主讨价还价。这家煤矿死了一个人,据矿工们反映,死者说话口音是山西口音,而过来领钱的死者家属,居然是陕西口音。戴冠全感觉到口音不对劲,就赶紧给我们打电话。 我们听后一阵兴奋,难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们一直在寻找的犯罪分子,就在戴冠全的鼻子底下?我让戴冠全想方设法控制住这伙陕西口音的人,我们会在最短的时间赶去。放下电话后,我又担心不保险,拨打了当地警方的电话,要他们协助控制这伙犯罪分子。 从陕西安康去往山西中部的火车,一天只有一趟,这时候已经错过了发车时间,而要坐下一趟车,只能等到明天。无可奈何之际,我们通过分局与安康警方协商,从安康警方这里借到了一辆越野车。我们连饭也顾不上吃,从路边的小店里买了两包饼干,两瓶矿泉水,风驰电掣地赶往山西中部。 赶到山西中部那座城市时,刚好是第二天早晨上班时间。我们在劳动局的大院里见到了戴冠全,戴冠全很羞赧地说:“狗日的昨天晚上跑了。” 我问:“怎么就能让他们跑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戴冠全说:“我昨天下午去一家煤矿处理劳动仲裁上的事情,经过了一座小镇,就在镇子上的小饭店里吃饭。刚刚吃了两口饭,就听见邻桌有两个矿工模样的人在交谈,才知道前一天这家小煤矿里死了人。煤矿死人的事情,这些年时有发生,一点也不新鲜,新鲜的是,这两个人从死者和死者家属中看出了问题,他们说,死者说的是山西口音,应该就是本地人,可是死者家属全都说的陕西话,这事情很奇怪,难道是这死者自小就被陕西人送给了山西人抚养?他们说的时候没有在意,但是我听了后就很上心了。上次你们来的时候,专门问过煤矿死人的事情,所以再听到煤矿有人死亡,我就特别多一个心眼。我过去和他们攀谈,敬他们酒,但是我绝口不提死人的事情,只和他们聊家常。他们没有上心,就告诉了我他们挖煤的那家小煤窑的名字。然后,我就藉口走出去,赶紧给你们打电话。” 谭警官问:“后来呢?” 戴冠全说:“后来,我就跟着他们来到那家小煤窑,见到了煤矿主和那几个陕西人。其实我一看到那几个陕西人就感觉不对劲。怎么了?家里有人死了,可是他们没有一点悲伤的样子,相反,我能够从他们的表情中看出掩藏着兴奋。我找到煤矿主,问他,死人的事情处理完了吗?煤矿主哄骗我说,他们煤矿没有死人,一切都很正常。我说,你不要蒙我了,我什么都知道。我把自己的工作证让他看。煤矿主就说,我们同意私了,已经处理好了,钱都给了,没有你们什么事情。煤矿主边说边把香菸向我手里塞。我一听说钱都给了,就感觉坏了,顾不得再和煤矿主唠叨,跑出门去找那几个陕西人,可是找遍了整个煤矿,也没有见到他们。天黑后,公安部门来人了,多方寻找,一直找到了半夜,还是没有找到,这伙兔崽子逃跑了。” 我说:“真是可惜啊。” 戴冠全说:“他们一伙人,足有七八个,我就是找到他们,也留不住他们。公安距离这家小煤窑,有几十里山路,要赶过来,也需要几个小时。小煤窑都选在人烟稀少,交通不便的地方,天高皇帝远,所以,就让兔崽子们熘了。” 我想,这伙犯罪分子应该没有跑出多远,小煤窑道路崎岖,行走不便,这伙犯罪分子即使行走一夜,也没有走出多远,他们肯定还在方圆百里的范围之内。 可是,这次我判断错了。这伙犯罪分子在这一带长期经营,杀人越货,对这一带的地理环境异常熟悉,比当地人还要熟悉。他们知道哪一道梁、哪一条沟里有煤矿,他们对小煤窑的分布情况,比煤矿管理部门还熟悉。他们的交通工具早就不是腿脚了,而是大马力的摩托车。
第342页 最后,他们的事情烂就烂在这些大马力摩托车上。 山西中部沟壑纵横,一道道沟来一道道梁,就像衣服的褶皱一样,而这伙犯罪分子,就是藏在衣服褶皱里的虱子,要找到它们,需要把衣服剥下来,一道褶皱一道褶皱地慢慢寻找。它们随便藏在哪道褶皱里,就够让我们寻找很多天,而且还不一定就能够寻找到。 因为死了人,又因为无照挖煤,这家小煤窑被勒令关闭。 我们在问讯这个煤矿主的时候,他说,这一伙陕西人来到煤矿仅有一周时间,没有想到过了一周时间,就出了事故。他非常懊悔当初收留了这伙陕西人。 我问:“他们一共有几个人?” 煤矿主说:“六个人。他们来的时候,就要求把他们六个人分在一个班下井,说这样相互之间能够照应。” 我问:“六个人都是陕西人吗?” 煤矿主想了想说:“签合同的时候,有一个人说的是山西话,有五个人说的陕西话。但是,我看到他们在一起很熟悉。” 我感到很好奇,想不到这家煤老闆还和矿工签有合同。如果有合同,那就应该有他们的名字。如果有他们的名字,案件的侦破就会有很多便利。我让煤矿主把合同拿过来,没想到,看了合同,我差点笑出声来。 这份合同不是劳动局统一制定的合同,而是煤老闆自己起草的合同,合同只有三条:一、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乙方出事与甲方无关。 二、乙方损坏甲方财产要照价赔偿。 三、工资一月一结,干不够一月,没有工资。 合同后面的签名,甲方后面的名字是这位煤矿主的名字,而乙方后面的名字五花八门,有的签洪常青,有的签魏振海,有的签周仁,还有一个人签名是来辉武。这些名字只能蒙住没有文化,又不是陕西人的山西煤老闆,而陕西人一看,就知道这些都是假名。洪常青是那个样板戏中《红色娘子军》的党代表的名字;魏振海是发生在西安的一系列枪击案件的主角,这起发生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的案件,直到今天还被人提起;周仁是着名秦腔《周仁回府》的主人公,陕西农村里,几乎找不到不喜欢看秦腔的成年人;至于来辉武,这是真有其人,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陕西电视台的所有广告时间几乎都给了这个人,都在替他和他的养生产品作宣传,让这个人成为了最先富起来的人,至于他的养生产品神功元气袋,据老中医说,不像宣传的那么神奇。 我问煤矿主:“你看了他们的身份证吗?” 煤矿主说:“没有。” 我问:“为什么不看?” 煤矿主说:“这些挖煤的人,很多人都没身份证,他们嫌办理那个证件要花钱,我们找矿工,也不看身份证,只要人来就行了。” 我又问:“你的煤矿死了这个人,你赔偿了多少钱?” 煤矿主说:“23万。” 我问:“你们不是签有合同吗?‘乙方出事与甲方无关’,怎么你还赔偿?” 煤矿主老老实实地说:“他们威胁我说要上告。如果上告了,煤矿就要关停,损失严重,所以只能赔钱了事,他们好像对法律很懂。唉,现在赔钱了,煤矿还是关停了。” 我继续问:“你觉得这个矿难有值得怀疑的地方吗?” 煤矿主想了想后说:“一个人死了,怎么同来的五个人都离开了,连声招呼也不打,干了七天活,工资也不要了。” 我问:“死者家属都和你说了什么?” 煤矿主说:“死者家属当天晚上就赶来了,还给我看他们的火车票。 啊呀,不对呀,死者家属都是陕西人,说的是陕西话,死者说的是山西话,应该是山西人……还有啊,从家属进煤矿到出煤矿,都没有听见他们哭一声,他们只是和我说钱,总是想多要点钱。” 我说:“你再仔细回想回想,还有没有不靠谱的地方。” 煤矿主想了想,又说:“那天在殡仪馆,一字排开三具尸体,轮到这个人火化时,家属把尸体都给抬错了,抬着人家的尸体向炼尸炉走。人家的家属不答应了,拦住了,嘴里骂骂咧咧,他们不敢还嘴……啊呀,我总觉得这事情蹊跷,是不是我上当受骗了?” 我说:“等到案件侦破了,你也就明白了。” 煤矿主低着头,若有所思。 我问:“死者叫什么名字?” 煤矿主说:“向千里。” 我和谭警官都一惊,怎么又是向千里?! 煤矿主给我们拿来了向千里的身份证复印件。向千里的籍贯居然就是陕西安康三道关村。煤矿主接着说:“我向他们要身份证看,就感觉他们能把尸体都认错了,这事情有点奇怪,就要了这个人的身份证复印件,还有家属的,一个是他哥哥,一个是他弟弟。” 我问:“他哥哥是不是叫向万里?他弟弟是不是叫向百里?” 煤矿主大为惊异:“是啊,你怎么知道?这名字你怎么知道?” 我没有再理煤矿主,只是感到心中隐隐作痛。向千里?怎么被害死的人又叫向千里?在相隔上百公里的两家小煤窑,在一个月内死了两个人,死者姓名、年龄、籍贯完全一样,说明这是同一伙犯罪分子所为。如果我们能够尽早抓住“向万里”和“向百里”,这个“向千里”就能免于受害。
第343页 犯罪分子在和我们比赛速度啊。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和谭警官假扮成一对兄妹,来到小煤窑找工作,我们在每座小煤窑里,都特别留意是否有智障人或者少年的身影。犯罪分子在黑暗中,我们也在黑暗中,双方在黑暗中黑摸黑,能够碰上的概率实在太小了。与此同时,当地警方也介入了煤矿检查。 有一天,当地警方打来电话说,他们发现了一起盗窃案,很可能和我们要找的犯罪分子有关联。 我和谭警官欣喜若狂,但是又不敢相信奇蹟真的发生了。直到我们在当地派出所了解到了详细经过后,长久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下了。 就在这天中午,当地警方开着警车,突然看到迎面驶来了一辆摩托车,摩托车陡然看到警车,立刻转身逃窜。遇到警察如此心慌,说明心中有鬼,如果坦坦荡荡,没做坏事,突然见到警察,怎么会跑?这就叫做贼心虚。犯罪分子见到警察,难免会胆怯害怕,这一胆怯害怕,就露出了马脚。福州火车站有一名老警官,是全国公安系统的先进个人,他一生抓住了八百多名罪犯。怎么抓获的?全凭他那双眼睛。这老警察有一双火眼金睛,他往火车站的进出口一站,看着来来往往旅客的眼睛,就立马判断出谁有问题。我曾经和他交谈过,他说,有案在身的人,看到警察的眼神很不自然,躲躲闪闪,并且下意识地向远离警察的方向走。你立即跟上去,抓住他,一查,果然就有问题。这老警察从业三十年,每月都能抓住两三个犯罪分子。 这辆摩托车见到警察就跑,警察开着车就追。追出了几公里,摩托车拐上了一条土路,继续追,又追出了几公里,前面是一道路面坑坑洼洼的土坡。摩托车加大油门向上沖,却一头栽倒了,压住了骑摩托的人。 警察赶上去,把还没有来得及爬起来的一个青年抓住了。 经过审讯,这名青年供出来,他所骑的摩托车是从一名计程车司机手中买到的旧车,还没有来得及上牌照,他一见到警察,就害怕,以为要没收他的摩托车。这青年情急之下就扭头狂奔,也没有分辨他迎头碰上的是刑警还是交警。交警才管摩托车没有牌照的事情,刑警哪里有时间管这些? 刑警遇到这种事情,本来都懒得管,摩托车没上牌照,多大的事儿呀!可是,刑警无意中问了一句话,就将挪开了的脚步再收回来,将这名青年带到了派出所。 刑警问:“你这辆摩托车多少钱买的?” 青年答:“五百元。” 刑警收回了已经跨出去的脚步,这是一辆八成新的日本山叶摩托车,市面上要卖八千元,而这名青年居然才掏了五百元买到,这里面绝对有问题。就这样,刑警将这名青年带上了警车。 惨绝人寰的矿井杀人案,从此开始破获。 那些丧心病狂的杀人犯,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们的事情烂在一辆摩托车上。 第五章 我和谭警官在山西中部这座城市的小煤窑里,乔装打扮,寻找案犯,却一直一无所获,我们不知道,此时这伙犯罪分子已经离开了山西,去往河北武安。河北武安也是煤矿云集的地方,煤矿云集的地方,就是他们的作案现场。 几天前,他们在山西临汾作案,引起了警方的注意。他们的眼线看到警车开进了煤矿,为了逃避打击,他们远离山西临汾,选择河北武安继续作案。 河北武安毗邻山西。当山西警方开始打击的时候,他们逃到河北;当河北警方开始打击的时候,他们又逃往山西。 这些情况,都是在案件侦破后才得知的。 继续说说那辆摩托车。 骑摩托的青年被抓住后,很快就交代了,他的摩托车是从一名外号叫“跛子哥”的人手中购买的,跛子哥腿脚有轻微残疾,以开计程车为业,交友广泛,社会上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 要找到跛子哥很简单,随便在街上拦辆计程车,一说跛子哥,每个计程车司机都能说出跛子哥一连串的故事。他们说跛子哥神通广大,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住他,黑道白道他都玩得转。谁的自行车丢了,找到跛子哥,送上一条香菸,跛子哥立马就能打听到自行车在哪里。每座城市里都有一些这样的市井人物,都有这样人物的一些神奇传说,在这座县城里,这样的人物是跛子哥。 警察穿着便装,跟计程车司机说自己的摩托车丢了,想请跛子哥帮忙。计程车司机拉着穿便装的警察,一直拉到了一座饭馆里,跛子哥正在这里吃饭。跛子哥果然是江湖成名人物,他的身边簇拥着好几个人,他们又是给他夹菜,又是给他敬烟,看起来恭敬又讨好。跛子哥眯缝着眼睛,脸上一副很受用的神情。 警察等跛子哥吃完了饭,才把跛子哥叫到一边,塞给他一条中华烟,然后很神秘地说有件事情需要麻烦跛子哥,跛子哥很爽快地说:“有啥事就说。”他的脸上是一副踌躇满志的神情,警察说:“车上说,车上说。” 然后将跛子哥带到了一辆没有盾牌标志的黑色轿车里,车子一路开进派出所里,跛子哥神色大变。 在派出所里,没费几个回合,跛子哥就交代了他替盗窃团伙销赃的事情。 这伙盗窃团伙什么都偷,大到汽车摩托,小到香菸白酒,他们全是一些十几岁的、过早辍学的少年。他们把偷盗的东西都交给跛子哥,见钱就卖,所以都卖得很便宜。一辆八成新的山叶摩托车,他们只卖五百元。赃物出手后,他们就安全了。
第344页 跛子哥只和这个盗窃团伙的头领联繫,他们把赃物送给跛子哥。跛子哥在城外的乡村里有一座废弃了的小院,那座小院就成了窝藏赃物的地方。有人想买这些价格便宜的赃物,直接来到这座小院里挑选。跛子哥对外宣称,这些货物都是从省城的旧货市场淘来的,人家城里人的商品更新换代快,过时了的商品,就淘汰给乡村人使用。 这个盗窃团伙的头领家在县城,跛子哥为了立功赎罪,就带着警察来到了头领家中。头领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看到警察突然来到眼前,还拉开架势想要和警察干一场,被一名刑警一脚踢飞,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盗窃团伙的头领很快交代了这个团伙的成员和这辆八成新的山叶摩托车的来历。 他们所偷盗的这辆摩托车,是从官庄村的一户人家偷盗的,那户人家里还有好几辆这样的摩托车。在乡间,一户人家有上一辆摩托车,比较常见;有上两辆摩托车,微乎其微;而这户人家居然有好几辆摩托车,这事情就太不正常了。 那天晚上,月黑风高,这伙盗贼来到官庄村,直接找到那户人家。 盗贼在偷窃前会去踩点,觉得十拿九稳后才会偷盗,所以,只要被盗贼惦记上了,就基本上不能摆脱。西北乡间有谚语:“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贼要偷你的东西,就偷那么一次;而要被贼惦记,你的日子就没法过,心中总有这么一件事情,总在想着他什么时候会偷。西北还有谚语说:“贼不空跑。”贼每次偷盗,绝对不能空跑,空跑会带来坏运气,他们都很笃信这一点。所以,只要贼来了,说什么也要偷点东西。西北乡间有一个故事,说是有一个人做了一辈子贼,有一天晚上来到一个村庄去偷东西,可是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根本就没法偷窃。怎么办?贼不能空跑。 这个贼在临出村子的时候,从一户人家的粪堆上抓了一疙瘩粪装在口袋里离开了。在过去,西北乡村的家家户户门前都有粪堆,牛圈羊圈和茅坑里的粪便,拌上干土,都堆放在这里,这就是庄稼地里的肥料,那是真正的没有污染的有机肥。过去还有一种职业,叫拾粪。你走在那时候的乡间道路上,经常能够看到挎着竹笼的老汉,手中拿着铁铲,见到路面上的牲畜粪便,就铲进竹笼里,这样的人叫拾粪老汉。现在,村庄里很少见到粪堆了,乡间道路上也没有了拾粪老汉。现在田地里上的都是化肥,其实就是一种能够增产的化学物质。 这伙盗贼翻墙进了那户人家,从里面打开门闩,将院子里停靠的几辆摩托车全部推出来,一人一辆,骑到了跛子哥家那座废弃的窝藏赃物的院子里。 一户平常的农家,哪里会有这么多摩托车,莫非这户人家也是一个盗贼的窝点,这场盗窃案是黑吃黑? 这伙贼带着警察,很快就找到了那户有着多辆摩托车的人家。可是,奇怪的是,这户人家没有男主人,也没有孩子,只有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家放着这么多辆摩托车,更让人生疑了。 这些摩托车是谁的?只能是没处停放摩托车的人。哪些人的摩托车没处停放?只能是外地来的矿工,这里的外地人几乎都是矿工。矿工没日没夜地挖煤,很少离开煤矿,怎么会买摩托车使用?而且是这种大功率摩托车。这事情极为蹊跷。这些摩托车,又怎么会停放在一个女人的家中? 在派出所里,这个女人让警察们很为难。 这个名叫蔡香蝉的女人,三十多岁,她的容貌说不上漂亮,也说不上丑,但是神情中有一种见过世面的蛮横,眼神中有一种凶恶。她撒泼耍赖,呼天喊地,坐在地上蹬腿,躺在地上打滚,但是指头缝里的眼睛却偷看着警察的表情。警察想拉她起来,她伸出手指,像只猴子一样挠向警察。两名男警察在房间里审问了一个多小时,蔡香蝉说她什么都不知道。警察说:“你不老实交代,就不放你出去。”蔡香蝉居然脱下了裤子,两名刚从学校毕业的、还没有结婚的男警察臊红了脸,赶紧带上门出来了。 面对一个毫无廉耻的女人,警察确实难有办法。 蔡香蝉在房间里关了一个上午,没有任何进展,刚好那时候我和谭警官走进了派出所,警察就找到我,看看我有什么办法。 我走进那间房子时,突然闻到一股浓烈的臭味,这个不知害臊的女人,居然在房间里又疴又尿,把自己脱了个精光。 这样的人,我也是第一次遇到。以前只是听到刑警同事说,他们抓到过一些小偷,这些小偷装疯卖傻,抓伤自己的脸,在自己的大便上打滚。可是,这样做的一些小偷都是男小偷,没有想到今天这个成年女人,也这样做。 怎么办?我想到,每个女人都是有羞耻心的,羞耻心是女人的天性。 我对蔡香蝉说:“好了,别闹了,送你回家吧。” 我和谭警官一人拉着蔡香蝉一只手臂,把她拉到外面,想拉上停在外面的一辆卡车的车厢里。谭警官的儿子都上大学了,他不像那两名刚毕业的小警察那么害羞。光着下身的蔡香蝉奋力反抗,说啥也不登上车厢。 她的撒泼耍赖完全是装出来的。 我说:“我明白,那些摩托车不是你的,是别人暂时存放在你家里的。” 蔡香蝉说:“可不是咋的?那些摩托车都不是我的。”
第345页 我说:“那你说是谁的?” 蔡香蝉嘴唇翕动着,似乎在犹豫,我趁机说:“那还是送你回家吧,现在就上车。” 光着下身的蔡香蝉吓坏了,她说:“进去吧,进去吧,我都说。”她惦记着她下身没穿衣服,会被周围赶来看热闹的人看到。 我觉得我这种办法有些残忍,我是在运用女人都会有的羞耻心。蔡香蝉的下身,她不担心被两个刚从学校毕业的警察看到,但是绝对担心会被全村的人看到。只要是精神正常的女人,是不会光着下身走村串巷的。 可是,除了这种办法,我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我能够想到这个办法,是因为小时候见到过一件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我们老家是乡村,村口有一眼机井,全村人吃水就靠这眼机井。村口第一家是一对年轻夫妻,妻子是一个最喜欢撒泼的、没有受过教育的女人,她每次与丈夫吵架,都哭着喊着跑向机井,丈夫就在后面抱着她苦苦哀求。终于有一天,两人又吵架,妻子又奔跑到机井跟前,作势要跳下去,丈夫忍无可忍,发狠说:“快点跳,不跳你不是你妈生的。”别人要来劝妻子,丈夫拦着不让。妻子看着围聚了一圈的人,突然趴在井台上号啕大哭:“挨千刀的,你咋就这么狠心,看着我死也不管,我偏不死,我就要活着,不让你称心如意。”围观的人全都笑了。此后,这个妻子不再哭着喊着要跳井了。 对付蔡香蝉这样的泼妇,就要用这种办法。 光着下身的蔡香蝉,怎么敢就这样回到村庄,她以后的脸面往哪里搁?所以,她乖乖地跟着我回到房间。 走进房间后,我们问什么,蔡香蝉说什么,她的交代让我们极为震惊。我们苦苦寻找,用尽千方百计想要侦破的案件,竟然在这里找到了突破口。 那几辆摩托车,是几个犯罪分子的摩托车。他们所犯的罪行,就是在矿井下杀死矿工,然后冒充死者的家属和朋友,向煤矿主提出赔偿。他们的犯罪手法,与我们推想的完全一致。 蔡香蝉是本地人,她早些年结过婚,但是因为和丈夫性格不合,很快就离婚了。离婚了的蔡香蝉,又嫁到了这座名叫官庄村的村庄。结婚一年后,婆婆去世了;又过了一年,公公去世了;再过了半年,丈夫也出车祸死亡了,没有留下一儿半女。于是,村里人都认为蔡香蝉不但克夫,而且克亲,没有人敢娶她,也没有人敢入赘。甚至有人说她是白虎,传说中下身没有阴毛的女人就是白虎,白虎女人命相非常不好;而下身没有阴毛的男人则是青龙,命相照样也不好。只有青龙配白虎,两个人的命相才能都扭转过来。可是,蔡香蝉到哪里能够找到青龙? 所以,蔡香蝉就一直一个人生活着。长期孤独压抑的生活,让她心理有些扭曲变形。 其实说起来,这也是一个苦命的女人。 蔡香蝉一个人生活了三年,就遇到了一个操着陕西口音的男人,这个男人名叫寇连环。 有一天,蔡香蝉骑着自行车上街买麦种子和化肥,买好后绑在自行车后座上,摇摇晃晃地向回家的方向骑,遇到路面不平,她从自行车上摔下来,后座上的绳子摔开了,麦种子撒了一地。蔡香蝉想着没有男人的日子实在难过,买化肥和麦种子这样的事情,本来是男人干的,而现在需要自己干,自己干又干不好,还把辛辛苦苦花钱买来的麦种子撒了一地,就坐在地上哭。她哭着哭着,就看到一个男人走到她身边,一声不吭地揽起地上的麦种子,装进口袋里,又扶起了自行车,把装着麦种子的口袋和化肥袋用绳子绑好,看着她笑。 口袋,不是衣服上装东西的袋子,而是用来装粮食的圆柱体布袋。一条这样的布袋可以装一百多斤粮食,西北人都把这种布袋叫口袋,而把衣服上用来装东西的袋子叫兜兜。 这个男人就是寇连环。 官庄村附近有一条山沟,山沟里有好几座小煤窑,都是村庄里有钱有势的人开的,寇连环当时就在其中一座小煤窑里挖煤。 寇连环那天一直推着自行车把麦种子和化肥送到了蔡香蝉家中,蔡香蝉给他做了一碗油泼面,作为犒赏。寇连环看到蔡香蝉独身一人,房间里、院子里都没有男性用品,就问起了蔡香蝉的情况,蔡香蝉感觉寇连环是个好人,就讲起了自己的遭遇。 后来,寇连环就隔三岔五来到蔡香蝉家,做做地里活,做做家务,一个是死了丈夫,一个妻子不在身边,两人自然就滚到了一起。 这时候的寇连环还是一个勤劳善良的矿工。 寇连环的心理发生变化是因为认识了赵振山。赵振山也是陕西人。陕西人出外喜欢认老乡,自古以来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两眼泪汪汪的原因是,终于见到了亲人啊。不过,现在这句谚语被有人改成了这样:老乡见老乡,背后耍黑枪。赵振山就是一个最喜欢在老乡背后耍黑枪的人,寇连环后来也变成了这样一个人。 有一天,寇连环向蔡香蝉说起了一件事情。寇连环说,前几天,小煤矿来了几个陕西人,他们在一起挖煤。听说是陕西人来了,寇连环很高兴,这时候的寇连环还笃信着“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他主动迎上去和他们打招呼,但是这伙陕西人都对他很冷淡,而且明显和他保持距离。他们都话语很少,而且眼神看起来凶巴巴的。这伙人里,还有一个神智不正常的人,陕西人把这种人叫憨子,山西人叫瓜子。
第346页 就在寇连环向蔡香蝉说起这件事情的前一天晚上,这家小煤矿出事了,那个憨子下矿井,放炮炸煤,脸被炸得只剩下半边,整个胸脯都被炸穿了。这是这家小煤矿半年来发生的第一起安全事故。 当时,寇连环想,这伙陕西人真是的,咋能让憨子点火放炮,憨子怎么能知道危险性? 到了第二天下午,憨子的两个亲戚从陕西赶来了,一个是他的舅舅,一个是他的哥哥。两个人和煤矿主说赔偿的事情,煤老闆不想多给钱,寇连环就帮着憨子的亲戚和煤矿主说话,劝煤矿主答应他们的要求。寇连环想着这些人都是自己的老乡,人家都死了人,你个煤矿主给点钱有啥可说的! 寇连环能说会道,在这家小煤矿挖煤时间也比较长,煤矿主后来就听从了寇连环的话,答应了对方的赔偿要求。对方临走的时候,憨子的舅舅就把寇连环拉到一边,说想交他这个朋友,他这个朋友仗义。 憨子的舅舅告诉寇连环说,他叫赵振山,家在安康。他还留给了寇连环一个电话号码,说有事需要帮忙的时候就找他。赵振山还拿出一沓钱想感谢寇连环,寇连环摆手不要,赵振山又装进了自己口袋里。 憨子的舅舅和哥哥离开后,和憨子一起来到小煤矿挖煤的那几个陕西人也离开了,他们走的时候说:“这煤矿死人了,不吉利。煤矿主给人家赔偿还抠抠搜搜的,不在这里干了。” 寇连环向蔡香蝉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一再夸奖赵振山,他还说:“你看,出门还是老乡好,在家靠父母,出门靠老乡嘛。” 寇连环的家也在安康。 那年过年回家,寇连环想起了赵振山留给他的那个电话号码,就试着拨打,没想到一下子就拨通了。 两个人在县城见面,亲热得不得了。赵振山坚持要请寇连环吃饭,寇连环推託不掉,就答应了。 当时在一起吃饭的除了赵振山,还有好几个人,其中有两个人寇连环见过。他们当初和憨子一起来到了小煤矿。寇连环问起他们现在的情况,那两个人从口袋里拿出新式手机,拨打了几个电话,在寇连环惊愕的目光中,他们很自然地收起了手机。他们说:“我们现在在山西另外一座煤矿干,工资是原来的两倍。” 同样都是挖煤的,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啊,寇连环就动了心,他想让他们介绍自己也进那家煤矿。 其中一个就打起电话,电话那头好像是煤矿的什么领导,这个人收起电话后就说:“上班没问题,但得等几天。” 寇连环赶忙说:“不急不急,好的好的。”此时,寇连环的心中充满了对老乡的感激之情。 正月十五一过,寇连环满怀希望地跟着那两个人走上了去山西煤矿赚大钱的征途,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其实是在走向死亡之途。 这一行人坐着火车,没有在临汾下车,而是在几百公里之外的运城火车站下车。然后,转乘长途汽车,来到了黄河岸边的一座小村庄里。这座小村庄,背山面水,山是中条山,这是西入陕西的屏障。七十年前,陕西子弟兵曾在这里抗击日军长达三年之久,让日军的铁蹄始终无法踏进陕西;水是黄河水,黄河从内蒙古一路南下,隔开了山西和陕西,黄河东面是山西,西面是陕西。 寇连环感到很奇怪,为什么他们不带着他去那个能够赚大钱的煤矿,而带着他们来到这个没有煤矿的小山村?他们解释说,春节刚过,煤矿检查很严格,等到风声过后,就带他去煤矿赚大钱。 寇连环不是憨子,能够帮助他们向煤矿主要到赔偿金的寇连环,脑子绝对够用。寇连环知道春节刚过,整个正月,人们都在慵懒中度过,还没有从春节的悠闲中提起精神,煤矿的检查在正月是最宽松的时候,怎么会说这段时间检查很严格。还有,为什么他们不把他带到煤矿众多的山西中部地区,而带他来到山西西部这个没有煤矿的小山村。在他们和他初次见面时,他们冷若冰霜,他找他们说话,他们爱理不理,为什么这次他们对他那么热情。 这户人家的主人是一个老头,除了老头外,没有再见到他的老伴、儿女、孙子等其他人。这是正月,北方寒冷的正月,出门打工的人中,有很多还没有动身,而老人孤身一人在家中,他会不会就没有儿女?也从来没有听到他提起过儿女,那么就是说,老头是一个人生活。可是一个人生活的老头,他的钱从哪里来?老头的家境在村子里应该算是中上,不但有两眼砖窑洞,而且连电视机这样的家用电器也有。 这些问题,神智不正常的憨子想不到,但是脑子转得像辘轳一样快的寇连环怎么能够想不到?他预感到这里面有问题,就开始提防他们,多了一个心眼。 在这户老人家待了一个星期后,有一天晚上,寇连环被尿憋醒了,起身一看,和他睡在一起的几个人都没有在窑洞里。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院子里,看到另一眼窑洞里灯火通明,那几个人和老头都聚集在这里。他们在商量什么?为什么要背着他?寇连环开始偷听。 他听到老头说:“你们在这里待的时间太长了,今天村子里都有人问我,你们是我的什么亲戚,再待下去我担心会有麻烦。” 有一个人说:“快了,快了,老大的电话一来,我们立马就走。刚过了年嘛,很多煤矿都没开工,要找个能下手的煤矿不容易。”
第347页 老头说:“你们在这里又吃又喝这么多天,我还担惊受怕,把这头猪杀了,一定要多给我分点钱。” 另一个声音说:“那得看杀了猪,能从煤老闆那里要到多少钱,要钱多了,肯定给你分得多。啊呀,我说你这人咋搞的,每次都提这样的话,太小气了。” 寇连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一会说杀猪,一会说向煤老闆要钱,杀头猪和煤老闆有什么关系,为啥杀头猪煤老闆还会给钱? 突然,寇连环听到一个声音:“猪会不会醒来?” 另一个声音说:“猪挨着我睡哩,我出来时看到猪睡得好着哩,打着鼾,这头猪不到天亮是不会醒来的,这些天都是这样。” 寇连环突然明白了,他们口中的猪,原来就是他。 寇连环吓得魂飞魄散。 窑洞里,那些人说起了别的话题,寇连环一步一挪地小心离开了窑洞门口,在这个洒满清冷月光的农家小院里,他恐惧万分。墙头上的任何风吹草动和院子里的任何枯叶飘落,都会在他的心头引起轰隆巨响。他心惊胆战地,一步一挪地挪到了大院门口,偷偷地拉开门闩,打开院门,然后奔跑在午夜笔直宽敞的村道上。跑出很远后,他回头望去,看到老头家门口那棵高大的皂荚树,像传说中的巨人一样爪牙毕露,阴森恐怖。 寇连环不敢顺着黄河跑,他担心他们会追上自己,他一直踏着齐膝深的枯草向山上跑,跑进了深山中。天亮后,寇连环再也跑不动了,他看到有一辆手扶拖拉机欢欢喜喜地开过来,招手坐了上去。 他终于远离了死亡和恐惧。 两天后,寇连环回到了官庄村,他又来到那座小煤矿挖煤。他向蔡香蝉说起了自己遭遇的险境,蔡香蝉说:“别人能这样干,我们为啥就不能这样干?”他向和自己一起挖煤的几个老乡说起这些事情,他们也说:“我们也能这样干。” 那时候,山西有关部门刚刚发布政策,矿难死亡一人,煤矿主赔偿命价20万。 于是,寇连环开始和这些一起在井下搏命的老乡,走上了邪恶之路,受害者变成了害人者。 寇连环是一个脑子够用的人,他结合自己的观察和推想,就明白了这条路怎么走。先要找到受害者,也就是猪,这个程序叫找猪;然后把猪带到一个固定的地点,暂时养起来,这个程序叫养猪;在养猪的同时,开始寻找适合下手的煤矿,这个程序叫选矿;选好易于下手的煤矿后,就带着猪去挖煤,这个程序叫下井;下井几天后,在井下杀死猪,制造矿难现场,这个程序叫杀猪;杀完猪后,立即以同乡的身份通知猪的家属,速到煤矿与矿主商量赔偿,这个程序叫要钱;要到钱后,这些人立即从煤矿撤退,找个地方坐地分赃,这个程序叫分钱。 从找猪到分钱,一共只有七道程序。七道程序看起来很烦琐,其实快的话,仅用一两周时间就能完成。二十万元顺利到手,他们再这样如法炮制,一年赚到的钱,绝对是一笔巨款。 这就是杀猪流程。这二十多年来,全国各地破获的所有井下杀猪案,都是遵循着这样的流程。而且,井下杀猪案现在还在上演,屡禁不绝。只是,他们的手段比以前更隐蔽,索要的命价比以前更高。 再说说那些摩托车。 寇连环这个犯罪团伙的根据地是在官庄村蔡香蝉家,这里也是养猪的地方。犯罪分子们找到易于下手的猪,就先养在蔡香蝉家,等找到了易于下手的煤矿,就将猪带到煤矿杀死。拿到钱后,又回到蔡香蝉家,蔡香蝉家藏着他们的摩托车,他们骑着摩托车去外地躲藏一些时日,听到风平浪静,再回到蔡香蝉家,继续作案,寻找下一只易于下手的猪。 那天早晨起床后,蔡香蝉看到摩托车丢失了,就大呼小叫,寇连环团伙担心有变,就逃跑了。至于逃往哪里,蔡香蝉不知道。 要了解他们作案的具体经过,就必须找到寇连环。如果寇连环看到风平浪静,他一定会回来找蔡香蝉,因为蔡香蝉是他的情妇。寇连环是一只偷吃的猫,蔡香蝉是一只咸鱼,猫一定会想尽千方百计接近咸鱼的。或者说,蔡香蝉是鱼饵,寇连环是鱼,只要把鱼饵放出去,不愁鱼不吞吃。 我们把蔡香蝉放了回去。但是,她的所有行踪都在我们的监控之中。 我们放出鱼饵,就等着鱼来上钩。 第六章 蔡香蝉回到家的第三天午夜,有人出现在了寂静的村道上,他像一只熘上大街的老鼠一样迟疑踌躇。那天晚上是残月,月亮像个秤钩一样挂在天空中,我们无法看清楚他的容貌。 那个黑影在村道上来往穿梭了三次,看到村庄一如往常一样宁静平和,就来到了蔡香蝉家门口,从地上捡起土疙瘩丢进院子里,听了听院子里没有反应,又捡起土疙瘩丢进去。 蔡香蝉的院门还没有打开,我们立即从黑暗中冲出来,将那个黑影控制了。 这个人又瘦又小,本来长得就像老鼠,还留着两撇老鼠鬍鬚,这就显得他更像老鼠了。我们把这个人带到了村支书家,村支书说,他没有见过这个人。那么这个人一定不是寇连环,寇连环和蔡香蝉长期以来明铺暗盖,给蔡香蝉家干这干那,村子里没有不认识他的。 蔡香蝉也被带来了,她也摇头说,这个人不是寇连环。寇连环又高又大,这个人又瘦又小。
第348页 但是,这个老鼠一样的人能够在暗夜分辨出蔡香蝉的家门,他一定认识蔡香蝉。经过审讯,他终于供出来,他是寇连环团伙的一名小喽啰,此次前来,就是打探蔡香蝉家是否有危险。 小喽啰没有手机,寇连环有手机。天亮后,我们让这名老鼠在乡镇上给寇连环打电话,报告说蔡香蝉家平安无事,让他们快点回来。 当天下午,没有任何防备的寇连环,兴沖沖地来到官庄村,没想到落入了我们编织已久的罗网中。 尽管抓住了这名井下杀猪团伙的首领,但是,案件还远远没有结束。 寇连环开始百般抵赖,不承认自己的犯罪行为,尽管有蔡香蝉的口供,但是,只要寇连环不开口,仅有蔡香蝉的口供是远远不够的。何况,这是一个犯罪团伙,团伙成员的情况只有寇连环才掌握。蔡香蝉连其余人的姓名都不知道。这个团伙成员之间互相称呼老大、老二,以此类推。 至于那个小喽啰,他是才加入团伙没有多久的小毛贼,什么都不知道。 寇连环从走进刑警队开始,就打定主意不交代罪行,只要一问到杀猪的事情,他就缄默不语。 谭警官对寇连环进行了攻心战术,他和寇连环单独待在一个房间里,盯着寇连环看了足足有五分钟,寇连环在那种凶狠的眼神下,心里发毛,不断地搓着手心里的汗水。 谭警官用纯正的陕西话说:“我们可以不问你,你的罪行我们全部掌握了,我们为什么要从陕西来到山西,就是为了抓住你。” 寇连环听到面前这个老警察说的是陕西老家的话,异常震惊,他低着头,可能在想这个老警察不远千里从陕西来到山西,也许真的就是为了抓住他。 谭警官说:“你们从陕西骗人家娃,把人家娃骗到了山西煤矿弄死了,然后向煤老闆索要赔偿,你们一拿到钱,就赶紧骑着摩托熘,看到没有啥情况,又找人家娃,又弄死人家娃。这几年,你干这事不是一件两件。你这些罪行足够枪毙了。” 寇连环听着谭警官的话,身体颤抖,汗出如浆。 谭警官接着说:“你们找人家娃,一个是找憨子,一个是找十几岁的碎娃,把人家娃弄死了,你们还猫哭耗子假慈悲,装着是人家娃的亲人,和老闆讨价还价。你那些伙计都交代了,说是你带头的,不管你说不说,我们都知道,我们就按照他们交代的把你报上去。” 寇连环吓坏了,他面如土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说:“我都说,我都说。” 寇连环并不知道,他的成员还没有进入我们的视线。但是他也不知道,他的成员是不是已经被我们一网打尽。因为在抓住他之前,我们已经抓住了蔡香蝉和那只老鼠一样的小喽啰。 谭警官曾经说过,审讯罪犯,就是打心理战,看谁的神经更坚强。 井下杀猪的计划天衣无缝,外界人怎么能够知道,而面前这个老警察说的和他们做过的一模一样,寇连环就相信了谭警官的话,以为真的是同伴交代了。其实,那时候,这个杀人团伙的其他成员在哪里,我们都不知道。 接下来的一切就顺理成章了,寇连环供出了团伙里的其他成员,他们的姓名、电话、家庭地址,他全都说出来了。而且还交代了杀猪的经过,猪是哪里人,怎么认识的,等等。 犯罪分子都是这样,只要知道自己落水了,就一定要把其他人也拉下水,我不好过,你也不能好过。他们就像老鼠一样。如果抓住一只老鼠,把黄豆放进它的屁股里,然后用线缝上,再放走。这只老鼠回到洞中,因为屁股里的黄豆被浸泡发胀,老鼠痛苦不堪,就会变得疯狂,把洞里的其他老鼠也全部咬死。最后,这只老鼠因为大便不出来,也会死亡。 犯罪团伙都是依靠利益勾结在一起的,一旦有了牵扯到自己利益的冲突,这种关系马上就会破裂。 我们按图索骥,很快就找到了这个团伙的其他成员。 审讯过程进行得很顺利,把各个嫌犯的口供综合在一起,很快就总结出,这伙犯罪团伙一共进行了三次井下杀人活动。 和所有的井下杀人犯罪团伙一样,寇连环杀人团伙的作案手段极为凶残。 他们把第一个人骗进矿井中,在他正挖煤的时候,其余两个人从背后抡起洋镐,砸在这个人的天灵盖上,然后,他们把炸药绑在这个人的胸前引爆,将他的上身全部炸碎。这次井下杀猪,煤矿主支付了他们21万元。 时隔两个月后,这个团伙又将一个人骗进矿井中,用镐把打晕后,放在罐车轨道上,让高速行驶的罐车碾压,罐车将这个人的肋骨全部碾断,制造了一起罐车失控的安全事故。这次井下杀猪,煤矿主赔偿了25万元。 前两个人都是智障人,第三个人是一名中考落榜生,他们在网吧发现了他,就花言巧语,骗取了他的信任,带到煤矿挖煤。在挖煤的第三天,这伙穷凶极恶的罪犯,就将这名刚刚离开初中校门的少年炸死了。当时,他们让这名少年做炮,在少年还没有起身离开的时候,他们故意连线引爆,当场将少年炸死。这次,煤矿主赔偿了26.5万元。 如果不是小偷偷了他们的摩托车,引出了一连串的惊天大案,他们肯定还会故技重演,肯定还会有更多的受害人进入他们的陷阱。
第349页 在我的职业生涯中,还有些案件是小偷提供了线索。有一伙小偷,钻进一幢别墅里,盗走了百万元巨款,一户人家怎么会存放这么多钱?我们顺藤摸瓜,摸出了一个巨贪,而这个巨贪,他的职务仅仅是一个县财政局的预算股股长,连最末等的副科级干部都算不上。最后核实的结果是,这个小小的预算股股长,居然贪污了上千万元。还有一次,盗贼盗走了一辆小轿车,小轿车里有一个小本子,小本子上记录着一些奇怪的符号和数字,还有一些地名,我们经过侦查,发现这个小轿车的主人是一个卖淫团伙的头目,他不但操纵着卖淫,而且还转手倒卖妓女,给南方一些夜总会输送妓女货源。 寇连环团伙的三起案件,都发生在偏远闭塞的小煤窑里。这些小煤窑都属于无证经营,或者证件不全的黑煤窑。要进入这样的黑煤窑挖煤,煤矿主连你的身份证也不看,也不管你是逃犯还是越狱犯,不管你是智障还是正常人,不管你是少年还是老年,只要你来挖煤,他就要。来的人越多,给他创造的利润越多。 这些安全设施不过关、证件不齐全的黑煤窑就是大便,寇连环们就是苍蝇,苍蝇最喜欢的,就是大便。 井下杀人的凶犯们,选择的都是黑煤窑。 当我们来到这三家黑煤窑取证的时候,煤矿主像刚开始的寇连环一样,极力否认自己的煤矿里发生过事故。直到我们说出时间、死者姓名,煤矿主看到无法再装下去,才不得不承认有过这样的事情。 然而,和我猜想的一样,煤矿主对于死者,提供不了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被寇连环犯罪团伙杀害的三个人中,有两个是陕西人,一个是山西人。但没有一个是我们当初接到报案的失踪人,也没有一个姓向的。更没有过一个憨子从他们手中逃脱过。 向千里、向大明,甚至向海,肯定都是被另外的犯罪团伙杀害。在这一片黄褐色的沟壑间,活动着的井下杀人犯罪团伙,绝不止这一支。 寇连环和蔡香蝉都说起过一个名叫赵振山的陕西人,那么,这个赵振山现在在哪里?把寇连环带到了山西河津黄河岸边一座小山村的那几个人,现在在哪里? 犯罪分子如果作案连连得手,他就不会放手。这些犯罪分子赚钱这么容易,他们怎么就会轻易收手呢?所以,我估计,赵振山的那个团伙,一定还在作案。 但是,赵振山这个姓名,一定是假姓名。向千里在小煤窑被杀死后,前来索要赔偿的是假向万里和假向百里。寇连环是在赵振山前来索要赔偿的时候与赵振山认识的,如果他真的叫赵振山,又怎么会在作案的过程中,告诉别人自己的真实姓名呢? 目前,急需找到假赵振山和他的犯罪团伙。 寇连环犯罪团伙的行径已经够凶残的了,后来我们才发现,寇连环团伙与赵振山所参与的那个团伙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太小儿科了。 我们曾带着寇连环来到河津市,沿着黄河岸边一个村庄一个村庄寻找,希望旧地重游,能够唤醒寇连环的记忆,找到赵振山犯罪团伙的老巢。可是,黄河岸边所有的村庄都大同小异,黑夜进村又黑夜逃出村庄的寇连环,无法辨别他当初在哪座村庄短暂生活过。 寇连环手中有赵振山的手机号码,但是时隔很久后,这个号码再也打不通了。这是一个移动手机号码,经过查询,号码当初办理的时候,没有使用身份证,也就是在街边卖水货手机的店子里随便办理了一个号码。 只要有赵振山曾经用过的手机号码,就能找到他曾经和哪些人频繁联络过,他频繁联络的人,一定就是他的犯罪同伙。按照这条线索,我们通过移动部门,找到了好几个手机号码,可是拨打过去后,全部停机了。 同样,这些号码也都没有使用身份证等有效证件办理。 尽管抓获了寇连环犯罪团伙,但是我们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截至现在,我们调查的那多起失踪案,还都没有眉目。 我们只能像大海捞针一样在尘土飞扬的矿区和乡镇上转悠,希望能够有奇蹟发生,有猎物撞在我们的枪口上,这种守株待兔的概率不是说没有,但是微乎其微,这和用两万元买彩票,结果中了百万元大奖的概率差不多。顺便再说说买彩票这种事情,我是从来不买彩票的,你看看大街上彩票点里买彩票的都是些什么人,就知道买彩票中奖这种事情靠谱不靠谱。彩票点里买彩票的基本上都是可怜的农民工,他们本来就没有钱,但是又抱着发一笔横财的目的,把有限的一点零钱投入到无限的彩票事业中,这是什么精神?这是奉献精神,这是雷锋精神。在彩票点里,你是基本上见不到衣着光鲜的人的,因为受过教育的有钱人知道这种事情很不靠谱。 这里方圆几百里,是全国煤炭储量最丰富的地方,随便打口井,向下挖几十米,就有煤炭。在这里挖煤的有多少人?没有几十万人,也有几万人,要从这几万人中找到几个犯罪分子,又没有任何线索,简直难于上青天。 这里的煤炭资源,久负盛名。以前我看过冈村宁次所写的一本书,在冈村宁次没有来山西敌后战场之前,日本对中国煤炭掠夺的重点在山东,因为山东靠海,轮船可以直接从山东装上煤炭,运往日本本土。后来,冈村宁次来到山西,担任日军华北方面军总司令,看到山西煤炭丰富,煤质极好,而且易于开採,那时候还有很多露天煤矿,冈村宁次就上书建议日本将煤炭掠夺重点从山东移往山西。日本政府同意了,于是,日军在山西广泛修路,把全国各地的劳工和战俘都运往山西挖煤,满载煤炭的车辆昼夜不息地开往海边,然后装船运往日本。煤炭太多了,当时用不完,日本就把煤炭倾倒在海边,以备以后使用。据有人说,日本偷抢山西的煤炭,一直使用了半个世纪,支撑了日本战后的经济复甦。
第350页 山西煤炭储量到底有多少,没有一个准确的预测数字,但这里绝对是全球煤炭储量最丰富的地区,从古到今挖了这么多年,煤炭依然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上天非常眷顾山西人,给予了他们如此珍贵的礼物。而上天却又冷落了另外一部分人,比如我们西北,地下少有资源,而且荒芜贫瘠。在西北,陕西相对好些,再往西,甘肃、宁夏、青海的自然环境都不如陕西,宁夏的西海固,地上荒凉得连野草都不长,这是联合国评选的最不适合人类生存的地方之一。青海属于青藏高原的一部分,海拔很高,气候严酷,土地贫瘠,地广人稀。即使在陕西,地形特点和经济发展也不是一致的。陕西按照地理环境从南向北分为三部分:陕南、关中、陕北。陕南就是秦岭山区,因为多山的自然环境,交通不便,一直都很贫穷,安康就在陕南山区;关中就是传统意义上的八百里秦川,历史上的十四个王朝都是建都在关中平原上;陕北就是黄土高原,革命圣地延安就在陕北,延安再往北是榆林,是古代的边塞,汉王朝在这里和匈奴打了几百年。榆林再往北就是古典诗歌中所说的塞外了,即现在的内蒙古。 以前,陕西这三大块中,最富裕的是关中,次之是陕南,最后是陕北。人们说的“陕西八大怪”,其实说的都是关中。“陕西八大怪”中,其中有一句是“姑娘不对外”,因为关中富裕,姑娘都不愿意嫁到外地去。 陕北几百年几千年来一直很贫穷,你从着名作家路遥的书籍中能够看到,光秃秃的山上连一棵树都找不到,人们在倾斜的沟坡地上种庄稼,广种薄收,多少年来,人们一直在和自己的肚子做斗争,忍飢受饿,食不果腹。可是最近这几十年来,陕北发生了巨大变化,因为地下发现了煤炭和天然气,其中最北边的榆林地区最多,榆林的神木县,那是全国率先实行全民免费医疗的县。 因为陕北发现了丰富的地下矿藏,陕北一下子变得富裕了。现在,陕西最为贫穷的地区,变成了陕南。 陕南地处陡峭的秦岭山中,风景尽管很美丽,很多珍稀动物生活在这里,比如朱?、羚牛、大熊猫等,但是特殊的地理环境阻碍了经济的发展,所以生活在这里的人一直比较贫穷。 毛主席说过,穷则思变。毛主席说的是,贫穷了就要想办法改变这种面貌,当然是依靠勤劳奋斗来改变,可是,陕西安康地区的这伙犯罪分子,他们依靠的是歪门邪道。 从目前掌握的情况和线索来判断,这些犯罪分子都是安康山区的农民。 在我们寻找这伙犯罪分子的时候,当地派出所的同行担心我们对环境不熟悉,就让那两个刚刚从警校毕业的小警察带着我们。 他们问我:“蔡香蝉撒泼耍赖,什么都不说,你怎么能够让她开口?” 我说:“对付嫌犯,要摸准他害怕什么,他最害怕什么,你就偏给他来什么,不愁他不开口。蔡香蝉在房间里敢脱衣服,你把她带到她生活的村子里去,她就不敢脱衣服了。她不敢去,你偏偏要带她去,她就会妥协。” 他们又转向谭警官问:“寇连环死硬死硬,硬得像一块石头,你怎么让他开口的?” 谭警官说:“寇连环都做过了什么案件,我们不知道,但是我们知道这种犯罪团伙的作案特点,把这些特点给他说出来,他就以为我们把他的活动都掌握了。审问罪犯时,你永远也不要让他知道,你对他们的活动不了解,你要装着对他们了如指掌,他心中没有底,就会什么都说。” 我说:“谭警官在这方面是行家。两年前,我们遇到了一起谋杀案,怀疑是一个妻子和她的情夫杀害了她的丈夫,丈夫是被尼龙绳子勒死的,这种绳子在建筑工地很常见。审问这两个嫌犯时,他们都不承认谋杀,如果他们没有承认,我们又没有直接证据,案件就要一直搁置,超过24小时就要放他们离开。谭警官查看了死尸脖子上的勒痕,然后就走进了单独审问那个情夫的房间,他说:‘那个女人已经招了,她说绳子是你提供的,和醋瓶装在一起,交给了她。杀人的时候,你用绳子套在人家的脖子上,绕了两圈,从后边勒死了人家。那个女人说都是你杀的,和她没得关系。’这个情夫一听急了,他说:‘她不抱着她老汉的腰,我勒得死吗?’老汉在这里是老公的意思,西北人把丈夫都称老汉。案子到这里就有了突破口。” 他们转向谭警官问:“这个女人也太怂了,这么快就招了吗?” 谭警官说:“哪能呢?我是诳他们呢。我查看了死者脖子上的印痕,脖子上的勒痕有两圈,而且绳子是建筑工地上的绳子,有一股酸味,所以我判断这根绳子是男人提供的,因为男人就在建筑工地干活;有酸味,是因为绳子和酸醋放在一起。绳子能够在脖子上绕两圈勒死对方,需要较大的手劲,女人没有这样的力气,所以我判断是男人用绳子勒死的。至于说从后面勒死,是因为我看了脖子上的勒痕,接口处在脖子后面。我是根据死者身上的特徵推断的作案过程。我把这些经过讲给那个男子,託词说是女人招了,男人一想,女人都招了,我还硬扛着有什么用啊?而且,我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这个男人身上,他为了洗脱自己,肯定就会说女人做了什么。然后,我再把女人在这个案件中所起的作用,讲给女人听,女人肯定也在想,男人都怂了,我还硬撑什么呀。就这样,我们各个击破,案件就破了。”
第351页 两个警察听得很入神,他们说:“这些精彩的案件,比老师在课堂上的分析好听多了。” 我说:“当刑警是一门学问,需要具备多方面的知识。你的知识储备达到一定的程度,对案件的推断就会有一定的把握。比如这些井下杀人案,在没有找到寇连环前,我们没有与案犯接触过一次,但是对于案犯的作案经过和作案特徵等,我们已经瞭然于胸,为什么?这就是因为多观察,多分析,多动脑,多留神。” 中午时分,我们走进了街边的一家小饭馆,小饭馆里只有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在吃饭,那个男人叫了一碗面条,我们四个人也每人叫了一碗面条。面条需要一碗一碗地下,那个男人的面条先端上来,他从筷筒里抽出筷子,慢慢悠悠地吃起来。接着,我们的面条也端了上来。 我们吃完饭后,那个男人也吃完了,他先于我们走出去,我们跟在他的后面。 我说:“前面走着的这个男人,是一名教师。” 谭警官微笑不语,两名警察疑惑地问我:“你怎么知道?” 我说:“百分之百是教师,不相信的话,你们上去问吧。” 两名警察上前叫住了那名男子,热情地聊了几句后,又走回来。他们用异样的眼神望着我:“是的,他是教师,可是你怎么知道?” 我说:“作为一名刑警,一定要多观察,多分析。刚才面条端上来的时候,他去拿筷子,我观察到他是用右手的大拇指、食指和中指捏着筷子,而无名指和小拇指蜷缩在手心,他捏着筷子就像捏着一根粉笔一样;他吃饭的时候,细嚼慢咽,比我们吃饭的速度慢多了;吃完饭后,他用餐巾纸朝着一个方向擦拭手指,好像在擦拭粉笔灰一样。而且,他走路的时候,背有点驼,是那种无力的驼背,和煤矿工人的驼背不一样。综合以上这些特点,我判断出他是一名老教师。” 我们沿着街边慢慢地走着,这条乡镇的街道很狭窄,仅能并排开过两辆汽车,不时有拉煤的大卡车轰隆隆地开过,捲起漫天的尘土。街道坑坑洼洼,像搓板一样凹凸不平,估计都是被这些超重的拉煤卡车碾压所致。两名警察指着远处一个男人问:“你说说这个人的职业是什么?” 那个人在街边站着,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向街边的商店里面指着,商店里面出来了一个人,和他说着什么。 我说:“这个人太好猜了,你们先猜猜。” 他们笑着说:“这个人我们认识,不用猜。” 我说:“这个人不是工商,就是税务。” 他们惊奇地问道:“咦,你怎么知道?” 我说:“从他的站姿上判断,从另外一个人的站姿上判断,从商店老闆能够从里面跑出来和他说话判断。他一定是管理这个商店老闆的人。谁管理商店老闆?不是工商,就是税务。” 他们说:“是啊,他是收税员。” 我说:“学会观察是一名刑警的必修课,观察人,观察物,观察环境,观察三教九流的人,掌握三教九流的职业特点,掌握各种人物的性格特点,这对我们破案会有很大的帮助。我刚开始干这一行的时候,遇到没有案子,就一个人走在大街上,观察行人,观察他们的言谈举止,观察他们的面部表情,分析他们的职业和心理。有一次我仅凭观察,破获了一个盗窃团伙。” 他们说:“你怎么破获的?给我们讲讲。” 我说:“有一天,我看到一个少年,大热天的,却穿着长袖,长袖里还穿着背心,额头上满是汗珠。这个少年的打扮很奇怪,我就跟着他。来到了一个购物中心,我看到这个少年的眼睛看人很不正常。我们一般人看人的时候,眼睛会平视,也就是说,如果你站在他的面前,他看你的时候,头会扭过来。可是这个少年看你的时候,头不动,是用眼梢在看你,而且飞快地看一眼,隔会儿又飞快地看一眼。什么人才有这种眼神? 是小偷。” 他们说:“是的,小偷都是这种眼神。” 我说:“从他的眼神看出来,他是一名惯偷,肯定偷窃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了。如果是惯偷,那他肯定不会一个人出来偷窃,肯定还会有同伙。 他的同伙在哪里?我需要观察。只要抓住他的同伙,他肯定跑不掉;但是如果抓住他,他的同伙肯定跑掉了。在小偷团伙里,直接行窃的人,是最下层的人,而上层的人不会直接参与偷窃,他们只会坐享其成。 “要找到他的同伙也容易,一个是看眼神,一个是看行动。同伙的眼神肯定会时不时地落在那个小偷少年的身上,小偷少年往前走,同伙肯定会跟上去。而当小偷少年偷到钱包后,同伙马上就会进行转移。所以,当小偷少年盗窃时,同伙肯定会围上去,一个是阻挡别人的视线,一个是准备转移赃物。再说说那个少年为什么大热天要穿着长袖衣服,他是为了作案方便。发现目标后,他就把长袖衣服脱下来,搭在手臂上,挡住了别人的视线,另一只手开始行窃。小偷的这些经验,都是几百年来一代传给一代的。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平常人看不到的江湖,它一直存在着,一直发展着,而且与时俱进,常换常新。 “怎么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找到同伙呢?我蹲在路边,装着繫鞋带,看到小偷在向前走,身后二十多米远的地方,也有几个人在向前走,步频与少年小偷的步频一致。他们每隔几秒钟,就会望望少年行走的方向。
第352页 那么,这几个人必定是同伙无疑。 “于是,我一面继续盯梢,一面悄悄通知了同事。在下一个街口,这个团伙正在作案的时候,将他们全部拿下。” 我给两名刚刚走出校门的警察说这些,并不是炫耀自己,而只是想告诉他们,作为一名刑警,应该怎么做。 我说:“有时候,并不是说抓住了嫌犯,就算结束,而审问更是需要技巧的。在这方面,谭警官是个行家。过去把抓住嫌犯的第一步工作叫审问,现在叫问讯。” 两名警察转头问谭警官:“都需要哪些技巧?” 谭警官说:“你要掌握嫌犯的心理,分析他们的心理。嫌犯刚开始都是极力抵赖,什么都不承认,到了后来,有的嫌犯看到抵赖不过,就一点一点地透露;有的嫌犯心理防线垮了,就什么都说出来。嫌犯说的每句话都要仔细分析,说不定还能从里面找到更有价值的线索……” 谭警官突然住口不说了,他调头就往回走去,我追上去,问他干什么,他说:“啊呀,我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线索,快点回去。” 前天,谭警官在审问寇连环犯罪团伙的一名小喽啰的时候,那名小喽啰说到了一个名叫郭福利的人,也只是一句话带过,而郭福利最后是什么结局,小喽啰们没有人知道。 今天,谭警官突然想到了郭福利这个人。郭福利是他们团伙的成员,还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准备杀害的猪? 第七章 我们回到刑警队,告诉了当地警方这个案件的疑点。当地警方立即再次提审那名小喽啰。 小喽啰供述,他只见到过郭福利一次。有一次,在一起吃饭,寇连环给他介绍说,这位小兄弟名叫郭福利,是咱的老乡。但是,郭福利此后去了哪里,他不知道。 在小喽啰的描述中,郭福利身材瘦小,说话也是陕西安康口音,神情腼腆,举止拘谨,像个初中学生。这样的特徵,很符合他们口中那些少年猪的特徵。郭福利去了哪里?是不是被寇连环杀害了? 需要立即提审寇连环。 寇连环是一名溺水者,他恨不得把岸上所有的人拉下水,有更多岸上的人落下水来,他的心中会更加平衡。所以,当谭警官一提到郭福利,他马上就说出了自己知道的一切。 郭福利是寇连环犯罪团伙找到的第四名猪,猪是他们对准备在井下杀害的人的称呼。因为他们觉得,只有脑子不正常的笨蛋才会跟着他们去下井,走入他们的圈套,而像寇连环这样聪明的人,即使被推到了陷阱边沿,也会趁机逃脱。 郭福利是他们在网吧里找到的一名猪,他当时离开家,在网吧里玩了五天五夜,身上没钱了,就在网吧里偷盗。网吧里有一大批这样的人,以网吧为家,吃住都在网吧,饿了,就买包方便面;困了,就倒在网吧沾满了各种细菌的沙发上。在我们小时候,那些不良少年是以录像厅为家,现在的不良少年是以网吧为家。 有一次,郭福利在网吧里偷盗一个人的钱包,那个人在椅子上睡着了。能够歪倒在椅子上睡着的人,一定是在网吧里玩了很久,困得不能再困了,他们一般睡下去,就会像死猪一样。所以,郭福利偷盗他们的时候,手到擒来,例不虚发。可是这次,他倒霉了。 那个人睡着了不久,郭福利就悄悄走过去,手伸进了他的衣服里。凑巧的是,此时,前面那排中有一个人把玻璃杯碰倒在了水泥地面上,玻璃破碎的清脆响声惊醒了这个人,他睁开眼睛,就突然看到郭福利伸进他衣服里的手。 那个人可能练过拳击,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把郭福利当成了沙袋,左一拳,右一拳,直拳,摆拳,勾拳,他各种花样翻新的拳法结结实实地打在郭福利的头上,郭福利捂着满脸的奼紫嫣红,蹲在地上大哭。 那个人打累后,不再理会郭福利。郭福利不敢再待在网吧里,他捂着满头的灿烂缤纷,熘出了网吧。 走出网吧后,郭福利像只流浪的丧家之犬一样,凄悽惨惨地走在午夜县城的街道上。他没有想到,就在这时候,他进入了寇连环团伙一个小喽啰的视线。他们在团伙中把这名小喽啰称为老七,老七是专门为寇连环提供猪的人。午夜时分,一个满脸是血的少年,让老七怦然心动。在老七他们的眼中,这个少年不是一个鲜活的生命,而是一堆闪闪发光的金子。 老七带着郭福利,敲开了诊所的房门,给郭福利止血包扎。两人很快就成了朋友。 郭福利问起老七的职业,老七说他在山西入股了一个煤矿。郭福利不知道什么叫入股,老七说,入股就是和人合伙开煤矿,每年只管分钱就行了。郭福利对老七非常崇拜,对老七子虚乌有的煤矿,也充满了憧憬和嚮往。 不久,老七给郭福利说,如果没事了,就跟着他去山西煤矿玩玩,郭福利爽快地答应了。 老七把郭福利送给了老大寇连环后,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此后,他就只等郭福利死亡后,他去分钱。 老七把头脑简单的郭福利送给了老大寇连环,寇连环这里却出现了问题。那段时间山西中部这座城市的小煤窑赶上了大整顿,寇连环急切中找不到能够下手的黑煤窑,而猪又在自己手中养着,每天都要花钱,更重要的是,猪待的时间长了,就会有所怀疑,到时候根本就带不到井下去;猪不下井,就无法杀猪;无法杀猪,就不能向煤老闆要钱。只要引起猪的警觉,所有的计划就全都泡汤。
第353页 没有办法,寇连环就把郭福利转手卖了。卖给了谁?卖给了在河北武安做同样生意的一个杀人团伙。 河北武安,那里也是煤矿扎堆。井下杀猪集团也在那一带活动。 寇连环以两千元卖掉了郭福利,至于郭福利以后的情况,是不是被在井下杀害,寇连环丝毫也不关心。 给寇连环牵线,让寇连环做成这笔生意的是老五,老五是山西本地人。 我们再次提审老五。 老五在山西煤矿混迹多年,三教九流交往甚多,他在寇连环犯罪团伙中充当的是狗头军师的角色。在团伙三次井下杀人中,老五负责望风,监视是否有人走近。团伙三次井下杀人中,採用什么方式,也是老五因地制宜想出的主意。 这些事情老五都没有承认,但是他不承认并不等于就不是他做的。 我们告诉他别人的供述,别人在供述中是怎么提到他的,老五一下子瘫软了。 我们说起了郭福利。老五知道自己罪孽深重,难逃一死,为了不让别人好过、拉个垫背的,他供出了另一个犯罪团伙。这个犯罪团伙的首领叫做赵振江,曾经有一段时间,他们在山西临汾和河北武安两地作案,山西风声紧急,他们就熘到河北;河北风声紧急,他们又回到山西。 老五以前在赵振江团伙充当帮凶,他担任找猪的角色。赵振江团伙后来在河北武安作案,很少再来到山西临汾,老五便在寇连环团伙中担任望风和谋划的角色。老五的家在山西临汾。 老五怎么能够找到寇连环团伙?其实很简单,他们在小煤窑里倏来倏去,每次都会留下命案,熟悉他们作案特徵的老五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 赵振江团伙的作案规模,比寇连环团伙要大得多,寇连环团伙还不到十个人,而赵振江团伙多达二十多人。寇连环团伙作案三起,而赵振江团伙作案,仅仅老五知道的,就有九起。 我和谭警官都很震惊,寇连环团伙已经骇人听闻了,而赵振江团伙更令人恐怖。 赵振江是这个犯罪团伙的首领,不是前面写到的赵振山。赵振山和赵振江尽管有关系,但是他们不是一个人。 原来,老鼠拉木杴,大头在后边。 老五没有赵振江团伙的联繫方式,但是老五知道他们在山西临汾的活动据点在哪里。他就是在这里把郭福利交给了赵振江团伙。 这个据点是一个非常偏僻的山村,整个山村里只有几户人家,而且和中国所有的山村一样,只剩下了老人和小孩,年轻人都去了城市里打工。 这个村子的村口有一棵古老的槐树,历经几百年风雨沧桑的槐树,已经中空,它粗壮的枝干和稀疏的树叶极不协调。在北方,很多老村子的村口都能看到这样一棵槐树,不知道槐树当年是谁栽种的,也不知道槐树的树龄。 这个村子有一个奇怪的名字叫六间房。 槐树下有一户人家,这就是六旦的家,六旦在赵振江团伙里也是充当找猪的角色。 要找到赵振江团伙,只要找到六旦就行了。只要抓住老鼠尾巴,就能从洞中拖出老鼠。 还是依靠村委会。六间房是一个小自然村,这个自然村属于张家洼村民委员会管辖。如果我们贸然走进六间房村,就会引起所有人的注意,打草惊蛇,在这片巴掌大的村子里,有人打个喷嚏都会引起全村震动。 张家洼村委会下辖五个自然村,以六间房最为偏远,坐落在山顶上,从其他四个自然村要到六间房村,需要沿着山路行走十几里。所以,没有事情的时候,其他四个村庄的人,是不会去往六间房村的。 张家洼的村长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多年在外地打工,见过世面,他一听我们介绍完案情,就决定自己亲自到六间房村走一趟。他说:“如果让别人给你们带路,恐怕会走漏风声。” 十几里蜿蜒曲折的山路,我们走了小半天,来到六间房村的时候,已经是午后。我们果然看到了那棵古老的大槐树,看到了大槐树下的人家,这说明老五没有说谎。 我们没有进村,埋伏在村外的山冈上,从这里俯瞰六房间村,村中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但是六旦不在家。村长只在六旦家见到了六旦的媳妇,问六旦在哪里,媳妇不知道;问怎么联繫六旦,媳妇还说不知道。村长说:“把你男人赶紧叫回来,村子里要分河边的地了。” 距离六间房村一里多远的地方,有一条小河,小河边土壤肥沃,水分充足,插根木棍子都能结出谷穗来。土地承包责任制刚刚开始的时候,这块地按照当年的人口分给了各家各户。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人考上大学离开了,有女子出嫁了,有人家里添了孩子,每家每户的人口早就不是当年的人口数量了,可是责任田还没有改变。比如六旦家,当年家里只有四口人,六旦和他的哥哥还有六旦的父母,在河边分得了四亩地。可是,这些年过去了,六旦和他的哥哥分别都娶妻生子,这个家庭变成了十口人,每个家庭都有两个孩子,可是他们在河边还是只有四亩地。 六旦为此事多次找过村长,但是土地政策三十年不变,村长也没有办法。 再说,即使现在重新划分了河边的责任田,过了几年后人口又发生了变化,是不是又要重新划分田地?
第354页 家里人口多,土地少,一直是六旦的一块心病,如果以重新划分土地为藉口,六旦肯定会马不停蹄地赶回来。 果然,第二天下午,六旦就兴沖沖地赶回来了,他没有想到,等待他的是警察。六旦一看到我们和穿着制服的警察,马上就吓软了,坐在地上,面如土灰,半天起不来。 他知道自己干的那些事情罪孽深重。 六旦很配合,我们问什么,他就说什么。六旦以前是在山西煤矿挖煤,和团伙中的老大赵振江在同一个班里,一同下矿,一同升井。同班的六个人中,只有六旦一个是山西人,另外五个是陕西人。 十年前的一天,他们下井的时候,同班的一名陕西人被塌下来的煤块砸死,其余人都慌了手脚,赵振江让大家都听从他安排,他谎称是这名死者的妻哥,另外的人中,有一个是死者的叔叔,六旦是死者的姨表兄弟,其余的人和死者是同村。依靠这种关系,他们向煤矿主索要了两万元。 因为担心这种虚假的关系会被煤矿主发觉,他们要到钱后,就逃走了。 第一次得手后,他们就故技重演,团伙成员不断壮大,而且分工明确,找猪的专门找猪,下井的专门下井,要钱的专门要钱。而且,为了钱,团伙成员中有人把自己的表弟骗到井下杀死了;还有人把自己的亲叔叔也骗到井下杀死了。 这绝对是一个丧心病狂的犯罪团伙。 仅仅是为了钱,他们居然能够凶残到如此地步。 抓住了六旦,就不愁找不到团伙里其余的人。顺藤摸瓜,就能够摸到这个犯罪团伙。六旦的媳妇知道自己的丈夫在干什么,而且,这伙犯罪分子在山西煤矿杀人的时候,每次找到的猪,都会先在六旦家养一段时间。六旦家所在的六间房村异常偏远,不会引起外人的注意。等到团伙中踩点的人找好了能够下手的煤矿,猪才会和团伙中下井的人一起去煤矿。 几天后,他们在井下杀猪后,团伙中要钱的人要到赔偿,又会来到六间房村的六旦家一起分钱。分完钱后,他们四散分开,找猪的人又开始寻找目标,他们新一轮的工作又开始了。 现在,这些犯罪分子都在河北武安,而且就在三天前,和六旦同样在做找猪工作的一个同伙,介绍了一个猪,这个猪正被他们带到了煤矿里,至于是哪家煤矿,六旦不知道。六旦的工作只是找猪,杀猪和要钱的事情,与他无关。 形势十万火急,需要立即阻止这帮犯罪分子杀人。 谁能够知道目前他们准备在哪家小煤窑杀猪?只有六个人,五个人是已经在那家小煤窑里准备杀人的同伙,另外一个人就是头领赵振江。 六旦能够取得联繫的,只有赵振江,另外五个人,他也许见过,但是他不知道这次是派遣谁下井杀人。跟着猪一起下井的同伙,并不固定。 赵振江有一个手机号码,六旦拨打了赵振江的手机,赵振江在河北武安城区。六旦说他找到了一头猪,想给赵振江送过来,赵振江安排六旦在武安城区的一家小茶馆见面。 我们一起来到了河北武安,六旦在里面的茶馆里喝茶,等着赵振江,我们在外面的桌子旁喝茶,也等着赵振江。 赵振江一来到,六旦就站起来,我们就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是赵振江。 赵振江感觉到情况不妙,想逃走,但是被我们堵住了路口。 就这样,我们抓住了赵振江。 在我们的想像中,赵振江一定是一个穷凶极恶的人,像李逵那样的,见谁都杀,冷酷无情。没想到抓住了赵振江后,才发现他又干又瘦,浑身上下也没有几两肉,而且腿脚有残疾,走路一瘸一拐。这样的人站在你的面前,你纵然有小说家的想像力,也想不到他居然是系列杀人团伙的首领。 突审赵振江后得知,这伙犯罪分子当天晚上就要在矿井下下手杀人了。 我们顾不得细审赵振江,将赵振江带上警车,风驰电掣地开往他们准备作案的小煤矿,为了能够震慑罪犯,一路上警笛长鸣,声音传出了很远。 来到那家小煤矿,已经是黄昏,我们带着赵振江直扑矿井口。就在矿井口,我们看到几个头戴柳条帽的矿工正准备下井,立即伸手拦住,一问,赵振江回答说,这几个人就是他们的同伙,而其中一个年龄有四十多岁的人,还在懵懂地看着我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个人,就是他们口中的猪。 好险啊,如果晚到一分钟,犯罪分子作案就成功了,又一个无辜的生命就会葬送在这伙凶徒的手中。 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很简单,七个犯罪分子:赵振江、六旦、五名准备下井而被我们拦住的团伙分子,我们一个一个审问,他们交代了谁是找猪的,谁是养猪的,谁是选矿的,谁是假扮家属要钱的。 然后,陕西、山西、河北三地警方展开了大搜捕,我们参加的是河北武安这一条线上的追捕。所要追捕的是团伙里踩点的人,也就是这个杀人流程中的选矿者。在这个已经经营了十年的杀人团伙中,选矿的都是当地人,这是因为当地人对环境比较熟悉,知道哪些煤矿管理有漏洞,哪些煤矿便于下手,哪些煤矿属于黑矿,哪些煤矿的老闆明知道被骗也只能吃哑巴亏。 寇连环那个团伙里的成员,是按照老大、老二排列的,一直到老八;而赵振江这个团伙的成员,是按照一旦、二旦排列的,一直到二十六旦。
第355页 旦,在秦岭山区有些地区是对男人的称呼,也有些地区是对男孩的称呼。 赵振江这个团伙,就是差点把寇连环当成了猪,在井下杀死的那个团伙。 而诱骗寇连环进入陷阱的赵振山,是头领赵振江的堂弟,头领赵振江还有一个亲弟弟,名叫赵振海,也在这个团伙中。而且,这个团伙中的绝大多数成员,都来自陕西安康,都有着家族血缘关系,以家族血缘关系组成的犯罪团伙,外界人很少知道他们的秘密和罪恶。 我们要追捕的这个河北武安人,团伙里的人叫他二十旦。 二十旦的家就在煤矿附近,而煤矿则在一座山下,二十旦的村庄在山顶上。那天,二十旦本来在家,可是,他看到山下的煤矿来了几辆警车,立即像兔子一样钻进了山林里。要在密密丛丛、方圆十几公里的山林里找到一个人,确实很困难。 警察当时去抓捕二十旦的时候,就担心二十旦会逃跑,所以还带着警犬。二十旦还没有结婚,和他的父母住在一起,警察索要了二十旦的衣物,让警犬嗅一嗅,然后追赶。 可是,警犬在嗅二十旦的衣物时,表现得焦躁不安,警察是强行按着它的头,它才嗅了几下,然后嘶声吠叫,看起来好像很恐惧。我们闻了闻二十旦的衣物,也没有闻到特别的气味啊,警犬为什么会这样? 听介绍说,这头警犬警龄五年,追捕逃犯上百次从未失手,可谓身经百战,战功卓着。可是,它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过。 然后,我们跑出了二十旦家。 警犬在前,我们在后,现在,要在这片山林里找到二十旦,就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了,我们只要跟着警犬走就行。警犬是一只高大威猛的德国牧羊犬。警察为什么要选择德国牧羊犬作为警犬,就是因为德国牧羊犬不但凶猛、忠诚,而且它的嗅觉也是最灵敏的。 说到德国牧羊犬,就不能不说到藏獒,中国人都听说藏獒是最厉害的,它敢于和老虎争斗。其实,这是炒作出来的,藏獒也是犬种中的佼佼者,但是绝不像外界传说的那样神奇。这就像冬虫夏草一样,现在冬虫夏草的价格比黄金还要贵,其实也是炒作的结果。冬虫夏草有滋补作用,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它的功效和蘑菇差不多,完全不像外界宣传的那么神乎其神。我们中国人中的骗子太多了,而傻子同样很多,骗子说什么,傻子就信什么。这些年炒作的东西太多了,什么红茶菌、君子兰、普洱茶……骗子赚得盆满钵满,看着傻子哭天喊地,他们在背后偷着笑哩。 骗子实在太多了,傻子明显不够用。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骗子?我觉得关键是监管部门的不作为。老鼠泛滥成灾,是猫在打瞌睡,是猫不作为,再不会有其他的原因。有的猫不但不作为,还和老鼠串通一气,收取了老鼠的贿赂,对老鼠的所作所为就睁只眼闭只眼。 我们跟着警犬向前追击。 一时间,这片方圆十几里的山林里,犬吠声、鸟叫声、兔子的奔逃声、人的脚步声,响成一片,估计用不了多久,警犬就会找到二十旦。 追出了五六里,追到了一条小河边,警犬沿着河岸奔跑,摇头摆尾,不知道该怎么走。二十旦一定听到了后面的追击声,也听到了犬吠声,所以他涉过河流,企图摆脱警犬的追击。 我们牵着警犬涉过小河后,警犬还在原地打转,不知道该追向哪边。 当时,有微微的凉风从河流的下游吹过来。既然警犬不知道怎么追击,就说明它没有嗅到二十旦的气味。而风从河流下游吹向河流上游,那么就说明二十旦是顺风逃跑,跑向了河流的上游,这样警犬才闻不到他的气味。 二十旦先是涉过河流,后是顺风而逃,说明二十旦有着丰富的逃避追击的能力。这个人绝对不是一个等闲之辈,也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农民。 我们沿着小河溯流追击,警犬显得犹豫迟疑,而且,越向上追击,警犬显得越惊慌。是我们追错了方向吗?不是的,如果追错了方向,警犬会调头就走,不会这样犹疑慌乱。那么,我们追对了方向,警犬为什么还这样惶恐不安? 我问谭警官这是为什么,谭警官说,他也不知道。牵着警犬的警察也大惑不解,他说警犬每次追击都是奋勇争先,从来没有这样畏惧退缩过。 追出了两三里后,警犬再也不肯向前了,警察推着它,拉着它,它都拖着屁股,前爪抓地,不愿向前挪动一步。它的眼睛里全是惊恐,警察的手掌贴在它的后背上,它全身瑟瑟发抖,已经汗湿了。 怎么会这样?难道前面的树丛里藏着一头猛虎? 我们正在疑惑的时候,突然一名警察喊:“下来,下来。”原来,二十旦就藏在我们前面三十多米远的山崖上。再向前走,就是悬崖峭壁,除非不要命了,才会跳下去。 二十旦在山崖上缩成一团,无论我们怎么喊话,他就是不下来。二十旦的手中还拿着一把亮晃晃的刀子。这种情况下就需要用到警犬,让警犬把他拖下来。可是,警犬在我们的脚边也是缩成一团,它看起来比二十旦还要恐惧。 我观察四周,没有再看到可疑的迹象。到底是什么东西,把一头身经百战的警犬吓成了这样? 二十旦不下来,警察就只好上去,在黑洞洞的枪口面前,二十旦的反抗意志彻底被摧毁了,他放下刀子,束手就擒。警察把二十旦绑好了,吊了下来。
第356页 二十旦就这样被我们抓获了。 当时有两个事情我不明白,一个是二十旦的家就在山林边,应该对这一片山林非常熟悉,他为什么还要自入绝境,跑上没有退路的悬崖峭壁?另一个是,身经百战的警犬,为什么当天被吓成那样? 后来我们审讯时才知道,二十旦的职业是屠夫,一生宰杀各种牲畜无数,杀过的狗也有上百头,了解狗的习性。所以,他逃跑的时候,就跳入河水,沿着河流上行几十米,然后才爬上河岸。这样,嗅觉再灵敏的警犬,也嗅不到他的气味。 爬上河岸后,二十旦观察风向,如果逆风奔跑,他的气味会被风送到警犬的鼻子里,警察很快就能够追上他,所以他选择了顺风奔跑。尽管顺风奔跑的方向会把他带到悬崖峭壁,但是他自负地相信,警犬追过河流后,就会迷失追踪的方向,他在悬崖上躲避到天黑,就能够逃到外地去。 二十旦只算了狗,却没有算人。涉过河流后,警犬不辨方向,但是人却能辨别方向,警察通过分析警犬的反应,就知道了他逃往哪里。 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因为二十旦以前是屠夫,身上就有一股血腥气,一股令动物恐惧的杀气,所以,警犬在追击他的时候,距离越近越恐惧。等到距离二十旦仅有三十米的时候,警犬看着二十旦手中的刀子,就说什么也不敢再走近半步。 警犬不怕人,但是警犬怕屠夫,再厉害的狗,见到屠夫都会恐惧万分。 我们分局里以前有一个老刑警叫老唐,现在退休了。老唐曾经破过这样一个案件,我是后来听说的。有一次,一个女人被杀了,死在山沟里,脸上被刀划了几十下,无法辨别容貌。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线索,死者是谁,没人知道;死者是什么身份,也没人知道。然而,只要凶手来到现场,现场就会留下凶手的气味,所以,警察牵来了警犬,让警犬嗅到凶手的气味,然后循味追赶,就会找到凶手。可是,这只警犬说什么也不敢走近死者,无论怎么驱赶,也不敢走近一步。怪了!警犬怕什么呢?难道怕死尸?换了一只警犬,让它嗅,居然还是这样。一连换了四只警犬,四只警犬都在距离死者几米远的地方就停下脚步,狂吠不已,惊恐不安,诚惶诚恐,人们都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天老唐也在现场,他看到警犬的表现,就说:“我明白了,赶快把方圆十里每座村庄的屠夫都找出来,凶手是一个屠夫。”结果,案件侦破后,凶手果然是一个屠夫。屠夫有一个情妇,就是这个死者,情妇让屠夫离婚娶她,可是屠夫没法离婚,就杀死了情妇。 案破后,有人就问老唐:“你咋知道凶手就是屠夫?”老唐说,他小时候见到过一个屠夫从村庄走过,全村的狗都惊恐不安,噤若寒蝉,夹着尾巴跑回家。而要是别人走过村庄,全村的狗都会争先恐后地吠叫追撵。狗能够嗅到屠夫身上那种杀气。有人又问:“那你怎么知道凶手就在方圆十里呢?”老唐说:“这道山沟极为隐秘,即使站在沟畔上,也看不到通往山沟的道路,不是熟悉环境的人,是不会来到这里的,所以,我估计凶手就在方圆十里之内。” 要成为一名合格的刑警,真是不容易啊,各方面的知识都要具备,就连劁猪骟牛杀狗的知识也要拥有。 第八章 我们突击审讯抓到的十几名案犯,初步就掌握了九桩井下杀人案。 但是他们杀的是谁,被杀人的真实姓名、籍贯、年龄等信息,团伙其他成员并不知道,他们只知道某年某月,在某某地方杀了一个猪。他们对被杀的对象只是以猪来称呼,并不关心他的姓名是什么。甚至在哪座煤矿杀了哪个猪,他们也忘记了。 这个犯罪团伙其余的人,还在追捕中。 审讯赵振江的时候,赵振江只说了一句话:“我知道我是死罪,你们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什么都不要问我了。” 此后,赵振江就像条死狗一样,耷拉着头,一言不发,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赵振山和赵振海都供出来,他们家在安康一个叫作一道关的自然村,他们的哥哥赵振江也出生在这个村庄。一道关所在的地方,就是我们去三道关村的时候,所经过的山顶上的那个村庄。 因为赵振江是一道关村的人,所以三道关村的那些案件,赵振江肯定脱不了干系。可是,从别的团伙分子所交代的案件中,没有提到向千里和向大明,还有那个送向大明去向煤矿主索赔的向海。 然而,这些案件,作为团伙头领的赵振江不可能不知道。一道关村距离三道关村只有那么远,三道关村发生什么事情,一道关村的赵振江一定知道。 谭警官就准备从三道关村这两桩案件入手,突审赵振江,打开突破口。他们口中的每个猪,叫什么名字,团伙其他成员不知道,但是作为首领的赵振江应该能够知道。 在审讯室里,谭警官面对赵振江:“抬起头来。” 赵振江抬起头来,他的眼睛里一片空洞。 谭警官盯着赵振江的眼睛:“我说几个人名,你看看是否记得。” 赵振江的眼睛里依然是死鱼一样的空洞。 谭警官紧紧地盯着赵振江,一字一句地说:“有一个人,已经死了五年,死于山洪暴发,你们办了这个人的身份证,让一个憨子冒充这个人,来到山西煤矿挖煤,三天后,在井下杀死了他,然后向煤老闆要了25万元,这个人的名字叫作向、千、里。”
第357页 谭警官观察到,当他说到向千里的时候,赵振江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惊慌。 谭警官又说:“你不要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的一桩桩、一件件,全部在我们的掌握之中。还有一个人,他的弟弟被你们杀害,你们又派人去通知他的哥哥,又在井下杀死了这个人的哥哥,杀死了兄弟俩后,你们连去通知的人也不放过,又杀死了他。你们在这个连环杀人案中杀死了三个人,他们的名字分别叫向小明、向大明、向海。” 赵振江眨巴着眼睛,极力掩饰自己的恐慌。同时,一只手下意识地捂向棉衣的下摆。 谭警官像只老鹰一样扑向赵振江,将他的棉衣剥下来;赵振江像只老鼠一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谭警官撕开赵振江的棉衣下摆,从丝绵里面找到一把钥匙。这把钥匙每面都是三道凹槽,显然是一把防盗门的钥匙。 谭警官声色俱厉:“说!哪里的钥匙?” 赵振江嘴唇哆嗦着:“我家的。” 谭警官依然声如雷霆:“你家在哪里?说!” 赵振江的心理防线彻底垮了,他说出了自己的家庭地址,是在武安城区的一座小区里。 其实,谭警官提审赵振江的时候,并不敢肯定三道关村的案件就一定与赵振江有关,但是,他从赵振江脸上的恐慌,看到了这些恶性案件,仍然是赵振江所为。 威吓和引诱,是谭警官审问嫌犯时最惯用的手段。 安康农民赵振江,经过十年作恶,井下杀人,在河北武安城区买了一间三室两厅的房屋,房子装修非常豪华。我们刚刚进入房间,赵振江就说:“我肯定难逃一死,我只有一个请求,把我这套房子留给我妈妈。我买这套房子,没有人知道,连我妈妈都不知道。” 赵振江之所以那么快就交代了他有一套房子,可能也与想让我们传话给他妈妈有关系。 赵振江买这套房子的钱哪里来的?是井下杀人后,再向煤矿主索要的,这套房子属于不义之财,它的每一块砖、每一块地板、每一枚铁钉,上面都沾着无辜矿工的血。这套房子只能拿来拍卖,拍卖所得的钱,用来资助那些被他们害死的人的家庭。 我们在这套房子里,搜查到了一个记帐本,上面详细写着每次杀人的经过,所得的金额,金额的分配。我们统计了一下,这个丧尽天良的团伙,在十年内,竟然犯下了十九桩故意杀人罪。 赵振江看起来软弱无力,又身有残疾,以前也是一名老实本分的矿工,而他在到山西煤矿打工之前,是一名勤劳善良的农民,是什么把一个普通的农民,变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赵振江说,是煤矿主。 二十年前,赵振江和大哥赵振宇从陕西安康来到山西临汾挖煤。赵振江生活的一道关村和距离他们家不远的三道关村一样,风景秀美,土地贫瘠,生活安定,生存艰辛;他们的家乡和临汾不一样,临汾环境恶劣,飞沙走煤,但是这里的地下埋藏着丰富的煤炭资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赵振江和大哥在家乡无法生存,就来到山西临汾讨生活。 有一年,赵振江和大哥赵振宇在同一个班下井挖煤,突然发生了冒顶事故,大哥赵振宇被砸死,赵振江的腿脚也受了伤。 煤矿主把赵振江送到了附近的乡镇医院,这家少有人问津的乡镇医院,连必备的医疗设施也没有,环境更是恶劣。寒冷的冬天,赵振江一个人躺在冰冷的病房里,手脚冻得冰凉。煤矿主在入院的第一天派人送来两千元后,再没有派人来过,也没有送钱来。腿脚受伤的赵振江被煤矿主彻底抛弃了。 赵振江在乡镇医院里躺了十五天,直到没有钱交医疗费,被医院赶出来,他一个人拄着拐杖,走在山西漫天的风雪中,走在鞭炮声四起的新年里。那年春节,他是在一个村庄的破庙里度过的,饿了,就去村子里讨点饭菜,当时是过年时节,只要他走进谁家,谁家就会给他点热饭菜。 春节过后,赵振江兄弟俩发生事故的那家煤矿开业了,赵振江来到煤矿讨说法,煤矿主不但一分钱不给,而且还派人将他毒打一顿,扬言说,他再敢踏进煤矿一步,就让他永远消失。 黑煤窑老闆,很多都有黑社会背景。赵振江兄弟挖煤的这家黑煤窑,就是当地一名黑社会成员开的。 赵振江无奈,来到当地的司法所,满怀悲愤地诉说了自己在黑煤窑的遭遇,可是司法员却拒绝受理,原因是赵振江打黑工,没有与煤矿签订劳动合同。 在陌生的环境里,拄着拐杖,瘸着腿脚的赵振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感觉自己比窦娥还冤,但是他连喊冤的地方都没有。他也没法回家,当年是兄弟两个人怀揣发财梦想来到这里,现在一死一残。他没有勇气回家,回家无颜面见江东父老。 赵振江在山西临汾讨饭半年后,又继续回到黑煤窑挖煤。每天,他拖着残疾的腿脚,和矿工们一起,分别坐在柳条筐里,被放进矿井里,在暗无天日的井下挖掘十个小时以上后,身体就软得像一摊稀泥,又被柳条筐吊上地面。在黑煤窑里,他们就是奴隶,煤矿主就是奴隶主。煤矿主开着几百万元的悍马,住着几百万的豪宅,对包养的情妇一掷千金,而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在井下挖煤,倘若意外死亡,没有一分钱赔偿;如果煤矿主良心发现,也只会给几千元的赔偿。
第358页 那些年里,矿难死亡的赔偿标准还没有公布,一切赔偿全靠煤矿主的良心。而要和这些心肠和煤炭一样黑的煤老闆谈良心,就像和戏子谈忠义,就像和妓女谈感情一样滑稽和不靠谱。古人云:“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说得是很有道理的。 赵振江的心中,充满了对煤老闆的刻骨仇恨。 仇恨,让赵振江铤而走险。 十年前的一天,赵振江和山西临汾人二十旦在同一个煤矿同一个班里下井挖煤,有一个同伙意外死亡了,赵振江不想就这样便宜了煤矿主,于是建议让同一个班幸存的人,冒充死者的亲戚,向煤矿主索要赔偿。煤矿主当时给了他们两万元钱。两万元钱对于煤老闆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还不够给情人买一部那时候的新款手机,但是,两万元钱对于这些常年在井下挖煤的矿工来说,无异于一大笔横财。煤矿主不关心在井下死的人是谁,他只关心他的煤矿能不能每天正常出煤。 这次意外的成功让赵振江看到了一条生财之道,此后,赵振江带着当初死里逃生的同一个班里的四个人,开始了井下杀猪的生意,他们也开始走上了一条罪恶的不归路。 刚开始的时候,赵振江他们只是寻找那些智障人带到矿井下面,因为他们觉得这些智障人是社会的累赘,他们死了比他们活着更好,既为亲人减轻了负担,也为社会减轻了负担,还给自己带来了财富。后来,随着对猪的需求量增加,寻找智障人越来越困难,他们就开始在网吧里或者在旷野中寻找那些逃学的少年,他们认为这些不学无术的少年,如果走向社会,会危害社会,不如现在先把他们消灭了。 他们的杀人流程一共分为七个步骤:找猪、养猪、选矿、下井、杀猪、要钱、分钱。每一个井下杀猪团伙都是遵循着这样的七个步骤。这个杀人流程不知道是谁发明的,也许是赵振江,也许不是,因为远在赵振江开始井下杀猪的前十年,黑煤窑里已经有了杀人索赔的记载。 找猪,就是寻找那些能够让他们顺利下手的人。智障人、少年、头脑不灵活的老实人,都是他们的目标。找到猪后,就要养猪。 赵振江团伙当初养猪是在河津市黄河岸边的一个小山村里,那个山村里有一个孤寡老头,孤寡老头的家就是他们用来养猪的地方,他们称为养猪场。另一个井下杀猪团伙的首领寇连环当初就被养在孤寡老头的家中,差点被带到井下杀死了。有一年,孤寡老头意外死亡,他们又重新找到一个养猪场,这个养猪场是在平遥的一个小山村里,同样偏僻闭塞,交通不便,少有人来。养猪的时间不确定,有的猪只养到三天,就找到了可以下手的黑煤窑;有的猪一直养到三个月,才找到可以敲诈一笔的煤矿主。 选矿很有学问。国有煤矿绝对不能去,因为国有煤矿会签合同,会查看身份证,他们不愿意自己的身份暴露,所以不能涉足国有煤矿;私营煤矿中那些管理严格、设施齐备的煤矿也不能去,因为这样的煤矿找不到杀猪的藉口,即使贸然杀猪,也会引起煤矿主的怀疑。什么煤矿可以去?就是那些设备简陋、管理松懈的黑煤窑。进入这样的煤矿,不需要签合同,不需要查看身份证,也不需要体检,中午进入这家黑煤窑,下午就能进入井下,连安全培训的时间也没有,这样,他们就有了作案的条件。 下井的人员,是按照班来组织,一个班在一起下井,一个班在同一条巷道里作业。团伙进入煤矿的,一定是五个人,还有一个猪,这样六个人刚好凑成一个班。为了能够在一起下井,他们往往是同时来黑煤窑找工作;或者是先有一个人进入黑煤窑,过两天后再介绍其余的人进去。 因为他们同时进来,又彼此认识,向煤矿主提出编在一个班,可以互相照应,煤矿主一般都会答应。即使煤老闆暂时没有把他们安排在一个班,过几天换班的时候,六个人还是能够凑在一起。六个人在一个班里下井,在井下杀猪时,就保证了隐秘性。 第五个步骤是杀猪。六个人中,一个是猪,五个是凶手。凶手也分三种:主手、副手、望风。主手是第一个动手杀猪的人,以后分钱的时候,会多分一些,多分钱的原因,是为了鼓励凶手多做主手;副手是为主手帮忙的人;为了免得惊动别人,还要有望风的人,站立在岔道口,监视突然出现的人,故意制造出响声,以掩盖杀猪时的声音。杀人的主要工具是洋镐,这是井下挖煤的工具,主手会在猪不注意的时候,突然从身后挥起洋镐,猛砸受害人的头颅,一下子就能把受害人杀死。杀人后,根据黑煤窑的具体情况来布置矿难现场,如果罐车陈旧,就伪造成罐车剎车失灵,撞死了人;如果巷道狭窄,就伪造成炸药爆炸,点火人来不及逃脱,被炸死;如果不能顺利伪装现场,他们就挖掘煤块,故意制造塌方,将受害人埋在煤堆中。 接下来是要钱。人死了,把身份证放在他的身上,然后打电话通知家属,团伙中扮演家属的人一直就等候在火车站,一接到电话,马上就买了车票赶往出事煤矿。煤矿主对照家属的身份证、死者的身份证,还有家属带来的户口本、家属的车票,全都能够对上,就不会怀疑。身份证不能是假冒的,假冒的身份证一查就能查出来,而且,进煤矿的时候,煤矿主不查看身份证,而现在出事了,煤矿主查看身份证查看得非常仔细。煤矿主要看身份证,要看户口本,也不害怕给他看,因为这些都是真实的。但是,煤矿主绝对想不到,身份证上的这个名字已经被移花接木,偷梁换柱了。身份证上的名字叫张三,其实死亡的是李四。而且,同一个身份证,同一个张三的名字,还可以在不同的煤矿重复使用,让这个身份证上的张三多死几次。反正已经死人了,死人是要赔钱的,煤矿主才不管是把钱赔给张三还是李四,他只关心他的煤矿能不能每天正常出煤。狡猾冷酷的煤矿主没有想到的是,这根本就不是一起矿难,而是谋杀,他完全可以不赔钱。
第359页 最后一个环节是分钱。早些年,他们在井下杀一个人只能获取几万元的赔偿,后来,国家严格规定了矿难事故的赔偿标准,煤矿主的赔偿金额才增加到了20万元左右。分钱时,赵振江这样的首领,因为组织、策划、指挥,所以分钱最多;其次是找猪的人,如果没有找到猪,你们杀什么?所以,如果煤矿主赔偿了20万元,赵振江和找猪的人就要分去10万元,通常情况下是一人一半,赵振江拿走5万元,找猪的人拿走5万元。除了首领和找猪者,下来分钱较多的是杀人的主手和冒充亲戚讨要赔偿的人,每人1万元。主手仅仅为了这1万元,就挥起洋镐砸在受害人头上,想起来实在残忍!假冒亲戚的人通常不止一个,因为人数多了才好向煤矿主多要钱,所以,主手和假冒亲戚的人又共分走了5万元。 剩下的5万元由其余的人来分,这些人就包括到煤矿踩点的、跟着凑班下井的、在井下望风的等。每个人可以分到几千元。凑班下井的,一天可以分到一千元,养猪的,受害人在家中吃一天饭,给二百元。 分完钱后,他们会离开出事的煤矿,在外躲避一段时间,看到没有被发现,他们换家煤矿,继续如法炮制。 由于担心身份暴露,赵振江严格规定,每一座煤矿,只能作一次案;每一次作案,只能杀一个人。所以,赵振江团伙作案十年,才被侦破。 我们以前所接到的失踪案,在赵振江这个团伙中,全部能够找到结果。 先说那个逃脱了的憨子。 憨子是陕西安康人,是这个团伙找猪的人在乡村发现的。他们经常开着套牌面包车,游荡在管理松懈的乡村大道上,像小偷一样凑近村庄,一看到单身独行的智障人,就拉进面包车里。智障人如果反抗,他们就毒打,直到他屈服为止。 憨子尽管智力相当于三岁的孩童,但是憨子也知道害怕,他们用拳脚和棍棒让憨子对他们言听计从,然后,就带着憨子来到了山西煤矿,交给赵振江,赵振江一面安排选矿的人出动,在小煤窑里开始上班;一面把憨子像养猪一样,养在他们偏远乡村的据点里。 煤矿选好了,凑在一起下井的人就带着憨子去这家黑煤窑挖煤。有一天,在井下,憨子因为吃坏了肚子,解开裤带就想大便,他们嫌憨子不讲卫生,就举起洋镐把猛抽憨子,打得憨子几乎背过气去,还拿起煤块猛砸憨子。我们在憨子身上看到的伤痕,就是这样留下的。 憨子吓坏了,他明白了,如果大便一定要跑得远远地,跑得越远越好,否则会遭到毒打。 按照他们的计划,憨子本来会死在这家煤矿,可是出了一点意外,因为在憨子来到之前,他们已经把一个少年作为要下手杀的猪,投放在了这家煤矿里,也就是说,这家煤矿近期内要死两个人。 赵振江感觉到一个煤矿连死两个人,一定会引起煤矿主的怀疑,所以他临时决定让憨子离开,再养一段时间,等选到合适的煤矿,再把他放进去。让憨子离开比让少年离开更安全。如果让少年离开,继续在据点里养,时间一长,少年就会起疑心,但是对于憨子是不存在的,把憨子再养一个月,憨子也不会怀疑。 憨子和他那个组的人员离开这家煤矿的时候是夜晚,他们在小镇上的一家小饭馆吃饭,憨子又要拉肚子,他想起了上次被痛打的经历,不敢在附近拉,就向外走。再说,乡镇的小饭馆里也没有厕所。 憨子走在前面,他们跟在后面,相距五六米。憨子说什么也不会跑掉。可是就在过马路的时候,驶来了几十辆卡车组成的拉煤的车队,不知道危险的憨子踏着轰隆隆震颤的地面走过去了,他们被隔断在了马路这边。 在黑暗中,憨子不知道后面的人被隔断了,他依然迈着坚定不移的步伐,兴沖沖地向前走,跨过壕沟,走过田埂,穿过树林,绕过池塘。憨子只知道,大便的时候离开他们越远越好。 几十辆卡车把他们隔断在马路这边,等到几分钟后,卡车全部过完了,而憨子也消失在了浓墨般的黑暗中。他们站立在旷野中,不知道憨子走向了哪里。 憨子依旧在兴高采烈地走着,他离坏蛋愈来愈远,他距离自由愈来愈近。就这样,憨子摆脱了危险,直到被巡逻的民警发现。 后来,根据找猪者的供述,我们查找到了憨子家的具体地址,把憨子送回了家。憨子的母亲看到憨子失而复得,抱头痛哭。尽管是憨子,但也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不是憨子的母亲,是不能理解这种感情的。只要他们母子在一起生活感觉幸福,别人是干涉不了的。 憨子口中所说的那三个字应该是“孙海芳”,而不是“孙海庄”。“孙海芳”是这个团伙安在憨子身上的名字,在养猪地点,他们一遍遍地交代憨子,自己的名字叫孙海芳,如果憨子说错了,他们就打憨子。所以憨子别的忘记了,但是只记住了孙海芳,只是因为他口齿不清,念不准“孙海芳”,我们还以为是“孙海庄”。 此前,我们接到的那些报案中失踪的憨子和少年,都是赵振江这个团伙杀害的。 在赵振江团伙的杀人案件中,最让人震撼的,是他们连杀了向小明、向大明和向海。如果我们不是因为调查向千里兄弟三个,来到了三道关村,也不会知道这起惨绝人寰的杀人案的详细情况。
第360页 三道关村的向三合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他有两个儿子,向大明和向小明,到了婚娶的年龄,却都没有娶妻,因为他家太穷了。为了改变家庭贫穷落后的面貌,向小明就跟着别人去了山西煤矿挖煤,赚到钱,给家里盖了房子,也给哥哥向大明娶了媳妇,生了孩子。向大明过上了正常生活,就准备自己去煤矿挖煤赚钱,把弟弟向小明换回家,帮助弟弟娶上媳妇。就在这时候,同村的向海回家说,向小明在煤矿挖煤时,意外死亡,让家里赶快派个人去和煤老闆商量,多要点赔偿金。 其实,向小明就是这个团伙在井下杀害的,而回家通知他们的向海,是这个团伙的成员之一。 向大明来到煤矿后,顺利地要到了赔偿金。赵振江和向海就告诉向大明说:“你这样回去,家里以后就没有经济来源,既然来了,不如在这里挖一段时间煤,等到过年的时候一起回家。”当时距离过年仅有两个月了,正是农闲的冬季。向大明就决定留下来挖煤。 赵振江又私下里对向大明说:“你身上揣着钱,去井下不安全,那里黑咕隆咚的,钱掉在什么地方都找不到,你还是放在我这里,等到你回家的时候,我再给你。”向大明也同意了,他觉得身上揣着那么多钱下井挖煤,确实不安全,如果放在赵振江这里,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赵振江是一道关村的人,他很早就认识。 赵振江惦记着向大明身上的钱,向海也惦记着向大明身上的钱,有一次他问向大明:“你弟弟的赔偿金在哪里?”向大明说:“我放在赵振江那里。” 几天后,赵振江派向海回到三道关村,谎称向大明在山西运城火车站转车的时候走丢了。 向海从陕西安康三道关村回到山西临汾的时候,向大明已经被杀害了。赵振江给他分钱的时候,只分了向大明这部分钱,没有向小明那部分钱。向海向赵振江要,赵振江说:“向小明这个事情,你没有起到丝毫作用,不能分给你。” 向海怀恨在心,他扬言说要举报赵振江。 赵振江对向海动了杀机。 在这个团伙的眼中,每个人都是一堆闪闪发光的金子,而不是一条人命,赵振江想杀向海,也是把他当猪一样杀害,然后向煤矿主索要赔偿。这样做,既没有浪费资源,让向海变成一堆钱,也能杀鸡骇猴,在团伙中起到警示作用。 向海就这样由杀人者变成了被杀者,由杀猪者变成了一头猪。 五个团伙分子带着向海下井,他们谎称其中有一个是猪,团伙成员来往甚少,彼此不是很熟悉。二十多名团伙成员中,向海仅能认识其中的几位,因为他的任务是找猪。赵振海说,由于人手不够,让向海凑个手,下矿井几天,担任望风的角色,等到把猪杀了,然后向海就上井分钱,然后再继续做自己的老本行。向海欣然同意。 向海下矿井的时候,扬扬得意地想着愚蠢的猪就这样死在暗无天日的矿井下,死得不明不白。他完全没有想到,有一天,他正在埋头挖煤,背后有人突然抡起洋镐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向海一声不吭就倒了下去,他的生命换来了18万元,被曾经和他一起害人的团伙瓜分。 如果确实有阴间,向海到了阴间,不知道会对向大明和向小明怎么说。 这个团伙实在太凶残了,凶残到了超出人类的忍受极限。 一年后,赵振江团伙中的二十人被判处死刑,六人被判处无期徒刑,另外三人还在追逃中。 当年庭审时,法庭上的所有人,包括被告的辩护人,也为这些骇人听闻的案件动容,旁听者都说:“这是超乎想像的最凶残的案件,不杀之不能平民愤。” 寇连环团伙中也有五人被判死刑,其余的都是无期徒刑。 近些年,由于国家对煤矿的管理逐渐正规化,黑煤窑逐渐失去了生存的土壤,这类恶性案件比起前些年也逐渐减少,但是,却从来没有绝迹。 看看下面这些案件记载,这些记载远未详尽。 1997年腊月底到1998年正月初,短短的十天时间里,陕西汉阴县人郑九宽、陈兴山等人从徐州火车站将一批找工作的男青年骗至徐州北郊的小煤矿中,将他们杀害,然后伪造现场,索取赔偿。该团伙共作案三起,杀害五人,骗取15.3万元。 2006年7月,重庆鱼泉乡农民王德君、王正元,在贵州一矿井杀害同村人程某,骗取赔偿20万元。 2006年12月,陕西汉阴人赵良峰、赵良银等人,在山西阳泉一煤矿,杀死四川人康某,而安上的假名为陈永照,获取赔偿17.8万元。 2007年12月,四川雷波籍男子吉拿吉哈,伙同他人在河北武安一矿井杀人,骗取11万元。 2008年3月,吉林松原人刘天江、刘天红将一起打工的塔长宝推下几百米深的罐坑,准备骗取赔偿。可是,塔长宝受重伤而未死,被送往医院抢救,刘天江和刘天红以探望为名,将塔长宝活活捂死。 2009年7月,河北承德人黄玉才、黄现忠等人先后制造三起井下杀人骗取赔偿案件。 2009年9月,四川雷波人黑来黑石、卢古体等人,在云南耿马一矿井下,砸死一工友,索取赔偿。 2010年3月,湖北恩施利川一犯罪团伙,诱骗他人去外地下井挖煤,制造矿难事故,向矿主索赔。
第361页 2011年3月,四川雷波人卢几且等九人,在江西东乡一矿井里,用石头砸死了事先花费5200元买来的一个智障人,索要赔偿。 ………这些只是个案,事实上,每个犯罪团伙绝对不会作案一次就收手的,这样的名单可以列很长,而且,随着时间的绵延,还可以继续列下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