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争霸II:闪点时刻》 第1页 [科幻探险] 《星际争霸ii:闪点时刻(出书版)》作者:[美]克里斯蒂·高登【完结】 出 版 社 新星出版社 出版时间 2010-8-1 字 数 180000 页 数 137 开 本 24开 i s b n 9787513311854 内容简介: 这是一本完全基于全球最畅销即时战略游戏《星际争霸2:虫群之心》剧情的小说,也是所有“星际争霸”玩家的游戏指南! 系列内容介绍: 母巢之战后,看透蒙斯克凶狠面目的雷诺,带领他最亲信的军官们抢夺了蒙斯克的旗舰休伯利安号,隐藏到了宇宙中,开始了对蒙斯克的复仇及对凯瑞甘的寻找。 经历众多波折之后,雷诺在一个主巢中发现凯瑞甘,也知道了泰凯斯出狱的原因——他接受了蒙斯克的命令,跟随雷诺,伺机杀掉凯瑞甘,他就可以重获自由。清楚这一切之后,在战友与昔日的爱人之间,雷诺选择了凯瑞甘,并亲手杀掉了泰凯斯,拯救了凯瑞甘,但他们之间的爱情却仍旧波澜起伏,泰伦、星灵、异虫三族之间的争斗不休,他们的爱情将何去何从? 作者简介: 克里斯蒂·高登是《纽约时报》畅销榜的常客,多次荣获各种文学奖项的着名女作家。迄今已着有长篇小说四十余本,短篇小说数十篇,作品横跨科幻、奇幻及恐怖等多个小说类型。在她几近等身的着作中,包括十余部长篇《星际迷航》小说和几部原创的奇幻小说。 她还是《魔兽世界》的狂热玩家,曾经以该游戏为背景,创作了两部漫画故事,以及数部长篇小说(《氏族之王》,《部落的崛起》,《阿尔萨斯:巫妖王的崛起》,《天崩地裂:大灾变的前奏》,《萨尔:巨龙的黄昏》,《吉安娜:战争之潮》)。她也着有《星际争霸》的系列官方小说:《星际争霸:黑暗圣堂传说》三部曲,以及《星际争霸2:恶魔的契约》。 除此之外,高登还参与了《星球大战》主线小说《绝地的命运》九部曲的创作,与亚伦奥尔?斯顿及特洛?伊丹宁合着了其中的《凶兆》,《同盟》,《登基》。 内容简介 作者:克里斯蒂·高登 译者:王兴 制作:tidus - nga 刀锋女王已经倒下! 由于吉姆·雷诺的勇气与不屈、霍勒斯·沃菲尔德上将的鼎立协助、帝国军队和反帝国叛军出人意料地联合行动,恐怖的异虫首领失去了领导地位,威胁着整个科普卢星区泰伦势力的嗜血外星种族——异虫顿时群龙无首。 虽然异虫的刀锋女王已经不复存在,但莎拉·凯瑞甘还活着。这个女人曾经操纵着无数的异虫,在一颗颗曾经抛弃她的星球间肆虐,而现在,阿克图尔斯·蒙斯克的帝国舰队都在追杀她,怒吼着欲将她除之而后快。吉姆·雷诺倾尽全力保护这个他所深爱的女人,这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考验着他的力量、智慧,以及他同伴的忠诚。 《闪点时刻》讲述了星际争霸2:自由之翼到星际争霸2:虫群之心之间的过渡剧情。其间穿插了若干从未揭露的星际往事,以及吉姆·雷诺和莎拉·凯瑞甘不为人知的过去,这部小说是一扇通往过去时光的窗户,让人一窥过去那段充满激情、冒险的岁月。 第一章 星际纪年2504年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这就是泰凯斯·芬利从他的老友詹姆斯·雷诺那里听到的最后一句话。那个罪犯泰凯斯、前陆战队员泰凯斯,以及,叛徒泰凯斯。 泰凯斯第一个做出了自己的决定,他决定背叛吉姆的信任和友情,试图杀死莎拉·凯瑞甘,曾经的异虫刀锋女王。此时的凯瑞甘已经非常虚弱,正躺在查尔星球上这个红黑相间的洞穴中瑟瑟发抖。 而吉姆则决定阻止他。 “我和恶魔做了笔交易,吉米。” 正因为那个交易,莎拉才会躺在洞穴中,虚弱地颤抖着,勉强维持着生命;而泰凯斯·芬利则躺在他的装甲中,慢慢变冷、变硬。那副曾经是移动监狱的战斗装甲,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口钢铁棺材。 吉姆垂下了枪口。硝烟还裊裊地从枪口升起,和那些从他脚边升腾起来的蒸汽混在一起。这颗子弹是为阿克图尔斯·蒙斯克准备的,他才是吉姆最恨的人,而现在,这颗子弹却终结了另一条生命,终结了这个曾经被吉姆称为挚友的男人。 ——我都做了什么? 吉姆努力地逼退如潮水般涌来的情绪波动,它们几乎淹没了他。现在没有时间高兴,即便使凯瑞甘恢复成人类的神器已经开始运作;现在也没有时间自责,即使自己对泰凯斯的信任是如此失策;现在更没有时间悲伤,躺在地上的大个子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大着嗓门开玩笑,吹鬍子瞪眼了。 他们必须离开这个暗无天日的洞穴,离开这个星球,必须抓紧时间。 还必须带上莎拉·凯瑞甘。 在他把枪装回皮套的时候,手下的人向前走去,准备抬起泰凯斯的尸体,一同带走。 “把他留下!”吉姆咆哮起来。 “长官?”凯门·弗雷泽迟疑地问道,“我们不能丢下任何一个人。”
第2页 “我们必须把他留下。我不能为了把这个叛徒的尸体抬回去,拿你们的性命去冒险。”吉姆吼道。这是个很合理的解释。但是即便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吉姆也明白自己并不是为了这个原因而做出的决定。 他就是想把泰凯斯丢在这里。芬利与阿克图尔斯·蒙斯克做了那个交易,他出卖了凯瑞甘的生命,以换取他的自由。现在,莎拉·凯瑞甘活了下来,那么泰凯斯就没有理由获得自由,他活该在自己的装甲中烂掉。吉姆怀疑,如果自己在这种残酷的正义上想太多,自己的灵魂会被它折磨得疯掉。此时,也许是上天的仁慈,现在根本没有时间想更多了。 他们赶到这里,一路杀进查尔行星上的异虫基地,就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狂目的:把异虫的刀锋女王恢复成人类。他们在这个遍布火山、沙尘漫天的行星深处找到了她。而现在,她似乎已经完全褪去了身上的异虫特性,丧失了来自异虫的能力,外表看起来也恢复成了人类的样子。曾经扎根在她背上的骨质双翼消失了,曾经包裹她那超人般身体的鳞状皮肤也剥落了,但是她的头发仍然…… 神器看起来奏效了。即便只是“看起来,”对雷诺来说也已经足够了,在这种情况下,不能要求更多了。 “我们需要一艘运输船,马特。”雷诺向他的指挥频道里说道。 休伯利安号战列巡航舰的舰长马特·霍纳似乎被惊呆了,他用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奏……奏效了?瓦伦里安让我们为他寻找的外星神器……它真的奏效了?” 雷诺小心翼翼地控制着他那巨大的金属装甲,以尽量轻柔的动作跪到地上,双手轻轻地伸到莎拉的身下,将她抱起。她轻轻地呜咽了一声,雷诺的心差点因为这一声呜咽而碎掉。 “看起来奏效了。”他回答道。他的目光停留在盘踞在莎拉头上的那团东西上面,不过他没有让马特听出自己对她的担心。 那头红发,雷诺曾经用手指轻轻梳过的柔顺长发,仍然只存在于记忆中。在刀锋女王的这一部分被保留了下来,莎拉的头上,本该是头发覆盖着的地方,却生长着一团丑陋得无法形容的东西,既像触手,又像昆虫的肢体,甚至简直就是从头盖骨上冒出来的尖刺。也许,这就像残留在人类身上的尾椎骨,这一团东西只是神器发挥了神秘的能力之后,在曾经的刀锋女王身上留下的一些残余。 也许他没有猜中。 “我……简直不敢相信,长官。”马特还没有从震惊脱离出来。 “我说了,我们需要一艘运输船,不然的话,我们历经千辛万苦,得到的就只是让莎拉和我们一起死在这里了,马特。”雷诺说道。他站了起来。如新生婴儿一般全身赤裸的莎拉,因为雷诺起身的动作,紧紧地贴进了他的怀抱。 雷诺的思绪有些飘忽,仿佛现在不是隔着厚重的战斗装甲,而是用双臂直接怀抱着她,甚至可以感受到怀中躯体的温软,就像恍如隔世的几年前一样。 ——莎拉……我一定要保护好你。 “长官。”马特的声音将雷诺从沉思里拉回到现实,“异虫失去了凯瑞……失去了刀锋女王的直接控制,它们已经彻底疯了,其中有一些正在逃离这里。很明显,它们整个族群已经分崩离析,正像只无头苍蝇在死亡之路上乱撞。要接你们回来可不是个简单活儿,不过我们做得到。” “很好,”雷诺答道,他小心地抱着莎拉,扭头看向入口,“仔细听着,马特。现在的情况有点复杂。运输船需要接起的不是一队人,而是两队,我们刚刚分队行动了。我带着这队人赶过来看看萨尔纳加的神器对凯瑞甘做了什么,而莱尔和海恩斯在原地保护神器。一旦你确定了运输船的着陆点,他们会把神器搬过去与我们汇合。” 吉姆这队人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离开神器的。吉姆想起神器的模样:那是一个气势非凡的物体,通体黑色,表面光可鑑人,差不多一人高,蓝色的萤光线条勾勒出五个独立部件的衔接边缘。吉姆明白,他们只了解神器各种神秘能力的皮毛,但仅仅因为它在莎拉身上制造的奇蹟,他就将牢记并永远感激它。 “我马上分析这片区域,找出适合着陆的最佳地点,长官。”马特说道。 “开始干吧。”说完,吉姆结束与马特的对话,切换到另一个通信频道。他们正向洞穴外走去——我刚刚杀死了我最好的朋友,并把他的尸体抛在这里任其腐烂——走向了查尔行星上血红色的阳光下。这是一个丑陋而荒蛮的星球。星球表面遍布砾石,灰黑色的尘土覆盖在上面,其他地方则是岩浆横流。如果不穿战斗装甲的话,这里的大气只能让人类勉强存活,非常勉强。这里就是地狱,简单而纯粹的地狱,而这里也正是被异虫称为家乡的地方。 “吉姆?”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那是凯瑞甘的声音——人类的声音,而且她认出了雷诺。 “没事了,这里有我。”说这些就足够了。雷诺小心翼翼地慢慢走着,然后,他感觉到了她的视线,四目相对时,他并没有用微笑宽慰她,他的一切都已经深陷在了她的眼眸中。片刻之后,他把目光移向了别处,重新把注意力投向四周这个丑恶的世界。还有很多话,可以留到以后再说,现在,他必须先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
第3页 “喂,兄弟们,”他对着指挥频道里呼叫道,“萨尔纳加的神器奏效了。你们有没有按我说的好好地保护它?” “是的,长官!”频道里传来了莱尔的声音,“刚开始运行的时候,我们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打退了几波异虫的进攻,使它们都避开了这个区域,而且,现在这里一团糟,怪物们正在相互攻击。” “我猜,你不是在抱怨这种情况吧?” “当然不是,长官,没人有任何抱怨!” “我们在等待马特确定集合地点,一有消息我就会通知你。”吉姆抬头望了望血红色的天空。他能看到战争还在这个星球表面肆虐,远处,此起彼伏的爆炸制造出一团团上升的烟雾,他甚至还能分辨出天空中细小的异龙身影,“我们……” 突然,凯瑞甘一阵痉挛,并且咳嗽起来。 第二章 吉姆一阵心痛,他应该早想到这点。他们对凯瑞甘身上发生的变化并不了解,在恢复成人类之后,她可能变得比他们预想的还要虚弱。 “医疗兵!”他一边呼叫医疗兵,一边将凯瑞甘放下,然后跪在了她身旁。莉莉·普雷斯顿很快地赶了过来,她穿着医疗兵装甲,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走来的同时,把呼吸器从她的医疗箱中抽出来。她也跪到了凯瑞甘身旁,将呼吸器罩在了躺在地上正在喘息的凯瑞甘的嘴和鼻子上。之后,她把一张薄薄的毯子小心地盖在了凯瑞甘身上,这张毯子几乎没有重量,它是由一种叫保热丝的材料制成,能够保证病人的体温稳定在37摄氏度。当他们像照顾玩偶一样将她的手脚裹进毯子里,躺在地上的她轻轻地喘息着,咳嗽和抽搐渐渐地止住了。 普雷斯顿望了吉姆一眼。 “我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状态,吉姆,”她说道,“我把她当作人类来处理,但是……” “她就是人类,该死的!”吉姆咆哮起来,似乎吼声可以让这一个他自己都没有把握的结论更可靠一点,凯瑞甘也许还不是人类的可能性,使他心底充满了冰冷的恐惧,“她和我们一样,难以适应这个星球的空气。她的体温……” 突然,两人脚下的土地像野兽一样晃动起来,同时响起的巨大声音在附近回荡,回声之大仿佛永远不会消失。几个游骑兵被震倒在地。吉姆赶忙抱紧莎拉,稳住她的身体。他眼角的余光瞄到了一束巨大的红光,急忙转身去看发生了什么。 那曾经是战列巡航舰的巨大物体,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堆炽热的残骸,在它自己砸出的大坑中熊熊燃烧。而制造出这一地狱景象的东西正在残骸上挤作一团。它们中有跳虫,那是将异虫地狱散布到宇宙各个角落的最小的恶魔。还有刺蛇,它们看起来就像是磁悬浮列车的车祸现场,由镰刀状的爪子、蟒蛇状的身躯、长得像没有尽头的大牙组成的怪物,背上射出的毒刺甚至能够刺穿精钢。空中的异龙所拥有的飞行能力并不限于在大气层内,它们甚至能够在宇宙中飞行,强酸性的血液,与寄生在体内的刃虫形成复合战斗力。跳虫与其他的异虫恶魔相比,体形较小,攻击方式也很单一,但拥有数量优势。异虫军团看起来就是尖牙利爪和甲壳的混合物,如潮水般涌向那堆燃烧的残骸,像昆虫一样扑向发出光热的地方,直到被烈火焚烧时发出恐怖的叫声。吉姆朝天空中望了一眼,高喊道:“抵御冲击!”转瞬间,那艘战列巡航舰的残余碎块就撞击到地面,小的只有头盔大小,大的甚至超过了房屋,这些碎块像一个装甲铁拳砸到了查尔行星毫无防备的下巴。即便吉姆已经提前预警,而且战斗装甲有平衡系统支持,地面强烈的震动仍然晃倒了不止一个人。吉姆努力守护在莎拉身边,咬紧牙关保持稳定。 大多还活着的跳虫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少数仍然疯狂地乱跑、号叫。那群丑陋不堪的生物,已经彻底地失去了指挥,随时都有可能沖向吉姆和他的小队。并不是因为他们抢走了异虫的刀锋女王,抢走了一直完全地控制和指挥着它们的人,而是单纯地因为这些人类正在移动——所有移动的东西都是它们的猎物。 在吉姆的脑海里,霎时间浮现出了一个画面,这个画面已经折磨他四年之久:那就是莎拉作为一个人类,作为一个女人,所见到的最后一幕,那个画面来自吉姆混乱、破碎的想像。 他仿佛再次听到了她请求支援的呼叫,阿克图尔斯卑鄙的声音也再次出现在耳旁:“停止执行。火速撤退。”阿克图尔斯·蒙斯克,那个男人会榨干下属的每一分价值,当这些人失去价值,或者变得太过危险时,就毫不留情地抛弃他们。吉姆仿佛听见当时自己的咆哮:“什么?你难道要丢下他们?”吉姆怀疑自己听错了,那时候他还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命令,他仍然抱有一丝希望,认为是自己误解了他的命令,阿克图尔斯并不是真的要那样做。 但是,那个冷血的人渣真的想终止救援的计划。 莎拉的声音再次响起,在她平常冷静的声音中夹杂这一些因为焦急而产生的轻微颤抖:“喂,伙计们?撤离的飞船呢?” “该死,阿克图尔斯!你不能这么做。” ——你这个该死的傢伙,你……
第4页 “长官?” 一段可怕的静默。 “……吉姆?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然后就没有任何消息了。吉姆想像着她看到从各个方向朝她蜂拥而来的无穷无尽的恐怖虫潮,那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吼叫着扑向胜利果实的异虫。在那之后呢?刀锋女王出生了,一部分是拥有灵能的人类,但更多的部分属于恐怖的异虫。 他曾经反覆地用一个想像的场景折磨自己,莎拉在濒临战死前的最后一刻所面对的景象:她不断开火,直到打光了所有的子弹,然后纵身跃入虫潮之中?或者是静静地站在原地,让汹涌的虫潮淹没自己?或者是尝试抢在异虫之前杀死自己? ——我以为它们杀了你,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真的希望它们已经杀了你。 ——现在,即使你作为刀锋女王做了那么多事情,杀死了那么多生命,我仍然很高兴你还活着。 他听到了远处有武器开火的声音,然后随之而来的,是陡然增高的异虫吼叫声和它们行动时发出的窸窸窣窣声。吉姆抬手摸出了自己的手枪,然后两脚分开站在地上,让自己的身体成为莎拉的一道保护墙。它们想要接近她,必须跨过他的尸体。在它们杀死他之前,吉姆会在那关键的一瞬间杀死她,绝不让莎拉·凯瑞甘再次变成异虫的一员。 当然他可不会轻易送死。特别是现在,他刚刚抓住了这个机会,让他四年前戛然而止的生活得以重新启动的机会。 弗雷泽飞快地瞄了他一眼,也像他一样以防御姿态站稳。 “我现在有些同情这些异虫了,它们居然惹上了你,吉姆。” “深有同感。” 吉姆抬头望去,欣喜地看到,直到现在为止,异龙还忙着攻击空中的帝国战机,而那些战机正是用来对付它们的。 而另一处升起的尘云立刻引起他的注意,那是敌人逼近时扬起的尘土。吉姆已经能够分辨出那些层层叠叠的下颚、镰刀状的凶恶前臂。随着蛇形身躯的前进而左右摇摆。他已经能够数出四头刺蛇。而那些被尘云遮蔽,隐约可见的身形,则肯定是像一群野狗一样狂奔而来的跳虫,只是它们比狗群要恐怖和致命得多。 这团尘云不断地逼近,吉姆抬枪瞄准,命令道:“等我发信号就开火!” 他的士兵都是好样的。吉姆能够感觉到汗水淌进眼里,他眨眨眼,将汗水挤出眼睛,这不是擦汗的时候。他静静地等待着开火的最佳时刻,必须让攻击取得最好的效果,又不能让敌人沖得太近。在他的意识深处,突然升腾起一种悲哀,悲哀自己对于屠杀异虫已经如此的熟悉,把握战术时机对他来说已经自然而然了。 异虫还在逼近中,号叫着,寻求鲜血和死亡,因为失去了刀锋女王的领导,它们已经彻底疯狂了。 吉姆等待着。 “开火!”他高喊道。 那些跑动时的窸窸窣窣声,那些充满了破坏欲的号叫声霎时间变成了尖锐的惨叫声,异虫的先头部队被打成了血肉模糊的碎片。这些恐怖的昆虫般的断臂残肢被炸得四处乱飞。一大块甲壳的碎片甚至飞到了吉姆的头盔上。吉姆毫不理会地任其滑落,射击的节奏丝毫不乱。他不断地开火,手枪的准心前后移动,枪口稳稳地瞄准目标,像收割机一样放倒蜂拥而来的敌人。他从来没有在异虫身上见过独立的思想,无论在行动或奔跑中都看不到,但是他能看到智慧的迹象。那是凯瑞甘的智慧在指挥着它们,让它们伺机而动。现在,他看到的只有混乱和疯狂,在它们细小光亮的眼睛中看不到智慧的迹象,它们的行动也毫无章法。 他一枪爆掉其中一只的头。那只异虫的尸体摔倒在他五六步开外的地方,鲜血和黏液喷溅开来,抽搐着停止了活动。 有那么一会儿,吉姆跪在莎拉身旁,担心地看着她痛苦地蜷成一团、抓扯着盖在身上的毯子。奇怪的是,这个动作反而使吉姆有些安心。因为,这个动作非常的……人类。 第三章 “马特,运输船到哪里了?”雷诺朝他的指挥频道里喊道。 “长官,已经出发了。”马特回答的音量因为焦急而有些高。 刚刚坠落的那一大块战列巡航舰残骸还在不远处燃烧,吉姆能够清楚地猜到马特他们在天上所面对的困境,但现在没有时间替他们担心了。吉姆必须带着这两小队人马把莎拉送到飞船上,然后立即逃离这该死的地狱。 “通知他们,如果他们在五分钟之内达到集合点,我给他们付双倍薪水。” “长官,你已经有好几个星期没有付他们薪水了。” “那么,如果他们赶到的时候我已经死了,他们就更拿不到薪水了,对吧?” 马特被逗笑了,轻松了一点。“你说得没错,长官。我会通知他们,但我可说不准他们什么时候能到。集结点的方位是847,8。” “很好,我们离那个高地不远。” “长官,”弗雷泽插话道,“情报显示,那个地方爬满了虫子。” “那是当然,”吉姆说道,“这一整个该死的星球都爬满了虫子。我们只需要赶到那儿去,撑到飞船过来接我们。”
第5页 吉姆再次抱起凯瑞甘。她已经睁开了双眼,那双眼睛已经恢复到了从前的模样,翠绿色的眼眸不再放出还是刀锋女王时的恐怖赤焰。她朝着吉姆微笑了一下,苍白的嘴唇蠕动着,嘴角微微扬起。她抬手去触摸吉姆的胸甲,又无力地垂下,头垂向一边,眼睛也闭了起来。紧紧因为这个简单的动作,她又昏迷过去。 没错,吉姆一定要撑下去,要永远地撑下去。 吉姆已经通知了莱尔和海恩斯集结点的位置,希望这两个兄弟能够独立抵挡异虫的进攻。组织撤退的集结点就在几公里以外的高地上,但那里仿佛远在天边。战斗装甲保护着他们,移动并不费力,但在他们跑动的过程中,吉姆也听到了远处某种低沉的声音,那个声音让他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个炎夏,那还是他在夏伊洛上的时候,那一个傍晚的夕阳中,成群的昆虫也发出了类似的低沉声音。 他听到这声音的时候立刻全神戒备。而片刻之后,他看到了那些怪物,它们正朝他们冲来。那是一支彻底失控的部队,它们就像一群野兽,嗅探着猎物的气味而至。吉姆觉得这实在是太讽刺了,刚刚他还在为莱尔和海恩斯担心,而现在看来,这边的情况恐怕更糟糕,更需要担心。 失去了凯瑞甘控制的异虫只会盲目地扑向猎物,与带着神器的两个人类相比,异虫可能对这四个没有带神器的人类更感兴趣,只是因为吉姆这边人更多,意味着鲜美的肉也更多。 “停步!准备迎战!” 士兵们停下脚步,唰地抽出武器,端起枪做好攻击的准备,只等吉姆下令。吉姆能够看到三群虫子正在涌来,没有人指挥它们,它们没有编制或兵种,没有任何阵形可言,没有任何军队的样子,它们只是一群飢饿的掠食者。 ——再等等…… “开火!” 游骑兵们的火力无情地屠杀着虫子。有些异虫突然停止奔跑,转身扑向曾经还是同伴的尸体,像刚才扑向雷诺的游骑兵一样热切,然后疯狂地吞噬地上的尸体。雷诺怀抱着莎拉,其他人则连续不断地射击着,越来越多的异虫尸体倒在枪火下。直到最后,疯狂的异虫不再进攻,战场上只剩下了尸体和疯狂吞噬尸体的掠食者。雷诺向同伴们打手势,让他们绕开这个恐怖的宴会厅继续前进。游骑兵们从正在啃噬刺蛇的跳虫身旁跑开。当雷诺离开这个怪诞的地方时,一个念头在他心底闪现,如果这些异虫找到了被他抛下的曾经的“朋友,”并且吞噬他的尸体时,一定会咬开泰凯斯·芬利的金属棺材,掏出里面的……有那么一瞬间,想像中的场景让他战慄了一下,然后他迅速地硬起心肠不去想那个场景。 泰凯斯已经死了,他本来不会死。如果没有和恶魔订下交易,他本该好好地活着,甚至还是吉姆的朋友——如果他没有出手谋杀吉姆深爱的女人,但是泰凯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他本应该知道吉姆会有怎样的反应,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吉姆。 ——泰凯斯,该死的,我曾经可以为你牺牲一切。那个时候我还相信你也会不计代价地为我着想,为我牺牲一切。 一头跳虫追了过来,层层叠叠的下颚滴着口水。它不知道,如果不是集体行动,它的追踪相当于自杀,飢饿驱使着它奔向死亡。吉姆抱紧了凯瑞甘,背对着那头怪物,用自己的身体保护怀中的女人。弗雷泽抬起枪,一枪打在了这只跳虫发光的双眼正中。中枪后,这只跳虫还跌跌撞撞地往前沖了一两步——好像它的躯体需要几秒钟的时间,才会意识到脑子已经被射穿了,然后轰然倒地。弗雷泽瞄准了紧跟上来的第二头,但已经没必要了——后面那头跳虫停下了脚步,开始撕咬躺在地上的同伴尸体。 “小心背后!”吉姆喊道。 弗雷泽回转身又干掉了两头跳虫。雷诺和他的游骑兵丢下的异虫尸体成了后续赶来的跳虫的盛宴,它们兴奋得叽叽喳喳地叫着。吉姆看着眼前噁心的场面,鼻子都不屑于皱一下便离开了。他抱着凯瑞甘,继续朝着集结点赶去。吞噬同伴的尸体在人类看来是荒谬的事情,但却没有理由指责异虫这样做。它们这样做是有原因的,它们曾经被主宰完全地控制着,紧随其后的控制者则是刀锋女王,而现在,它们已经失去了首脑,彻底沦为了头脑简单的野兽。 人类又是为了什么自相残杀呢? 蒙斯克曾经将凯瑞甘推向死亡,没有一丝犹豫,即便明知她可能会遭遇多么恐怖的命运,也毫不留情地抛弃了她。泰凯斯,虽然认为那是必要的牺牲,但心中还有一丝善念。 “真他妈悲哀。”当时,泰凯斯喃喃道。在他扣动扳机之前,准备杀死眼前那个伤痛无助的女人,而且是在爱她的男人面前。 ——不管怎样,那个该死的傢伙。 渐渐地,战况陷入了胶着的状态:一些零散的异虫沖了过来,两三只,或者一、二十只。吉姆高喊着发令,他的游骑兵立刻开火,异虫在枪火中倒下。在地上的异虫尸体堆得太多,当达到接近饱和状态的时候,后续冲来的异虫不再攻击人类,转而去吞噬地上的同类尸体。 吉姆心中有一丝担心,手下们完全有理由对他这个头儿的决定愤愤不平,因为正是自己让他们冒险深入了这个恐怖的地方,站在这里保护凯瑞甘,前刀锋女王——这个女人曾经残害了无数他们想要保护的生命,而现在他们都在这里保护着她。吉姆心中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无论你觉得自己多么了解一个人,你都可能想错了。
第6页 你根本不可能完全了解一个人。只有星灵可能彻底地了解另一个个体,它们可以在它们称之为“卡拉”的伟大精神空间中,将彼此的灵魂交融,但即使在它们种族内部,那些黑暗圣堂武士仍然高傲地选择封闭自己的内心。 ——我就像一只无头苍蝇。 吉姆这样想着,脚步却丝毫没有放缓,大步流星地朝前赶去,同时小心翼翼地保护着怀中的莎拉,尽量减少手上的震动——我们都是。每一个男人,每一个女人。我们都是无头的苍蝇,在这个世上乱碰乱撞,除了自己,根本看不见一点他人的心或者思想。 “长官!”弗雷泽高叫道,“快看!” 吉姆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深陷在自己的意识中,忽略了对周围的警觉,不由得面颊一热。刚刚被他忽视掉的,正是天空中一个正在逐渐变大的黑点,随着它越飞越近,吉姆看清了嘹亮号运输船那熟悉又让人安心的曲线。在吉姆的眼中,它看起来比以往见过的任何事物都要惹人喜爱——当然,除了刚刚抱起莎拉时的那一刻。 地面上这些疲惫的士兵如释重负地尽情欢呼狂叫,但这时另一种声音响了起来,那是一种低沉的嗡嗡声。吉姆咒骂了一声。嘹亮号只是一艘普通的运输船,没有任何武装,只有地面部队清空了这个区域,它才能降下来把这群人接走。 “全力开火!”吉姆命令道,“不要让该死的异虫挡了我们的路!” 士兵们用枪声宣布着他们的贊同,将超过以往的猛烈火力泻向四周的异虫。异虫被打得分崩离析,这一次,游骑兵们没有停止攻击,让它们自相啃噬。吉姆和士兵们不断地开火,在异虫的鲜血和黏液中艰难地清理出一块空地。 终于,上帝保佑,嘹亮号终于在这块布满砾石的高地上降落了。 舷梯被放了下来,驾驶员维尔·梅里克急切地招呼着他们:“抓紧时间!有一大波异虫正在接近中!” “你有看到第二队人吗?” “没有,”梅里克答道,然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吉姆怀中那个裹在毯子里的身躯上,“啊!那就是她吗?” “没错,就是她。”吉姆答道。 “她还在昏迷中。”医疗兵普雷斯顿说着,走过来从吉姆怀中接过他的珍宝——在医疗战斗装甲的辅助下,她像吉姆一样轻易地抱着她。吉姆一刻也不愿意离开莎拉,但是现在,她更需要的是医疗,在这方面,他可做不了什么。吉姆将她送到普雷斯顿手里,看着医疗兵将她抱进舱内时,他也随之跟了进去。凯瑞甘被放进了一张椅子里,输液的针扎进了她的血管——在吉姆眼中,大概有六千种管子和监视设备被安放到了她身上。吉姆不由自主、几近哀求地说道:“温柔点儿。” 这还真是讽刺,他他妈的竟然请求医疗兵对一个屠杀了数十亿生命的女人温柔点儿,但是普雷斯顿懂了。她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尽她的职责——挽救凯瑞甘的性命。莎拉对这一切毫不知情,她看起来没有任何恢复神志的迹象。 ——坚持住,莎拉。你很强壮,你能够活下来。不要放弃,你已经经历了那么多…… “该死的,我们必须马上走!长官!”飞行员吼道,“有一大群异虫马上就来了。” “什么种类?” “我们必须躲开一大群即将到这儿的异龙,长官。”梅里克答道,“只要我们在空中,它们就会去追别的目标,但是侦查器显示,有一队跳虫和刺蛇似乎有目的性地穷追不捨。” 吉姆看向莎拉。他一心希望她能够马上离开,脱离这危险的处境,安全地回到休伯利安号上的治疗舱中去,但他不能抛下同伴,何况他们是抛下一切随他来拯救莎拉的。 “我们不能抛下同伴!如果他们留在这里,要么会被异虫吃掉,要么会像莎拉一样被它们同化,成为我们必须消灭的敌人。我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再次发生!”吉姆咆哮道,“照顾好她,我们继续等。最重要的是让她活下去。如果我命令你们立刻起飞,赶到安全的地方去,把我留在这里,你们就立刻照做,听懂了吗?” “明白,长官!” 吉姆再次看了看莎拉,她的皮肤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颜色,然后,他纵身跃出了运输船。 舱门在他身后关闭了。 他的游骑兵跟随着他,其中一个帮吉姆拿了一把电磁枪。虽然吉姆非常捨不得双手再一次怀抱莎拉的感觉,但当他重新拿起电磁枪的时候,不禁精神一振,重新进入了战斗状态。 雷诺听见异虫朝这边涌来的声音,脚底感受着异虫的行动所造成的震颤。他咧嘴一笑,抬起了他的电磁枪,瞄准那团越来越近的尘雾,开始射击。 第四章 在布塞法洛斯号战列巡航舰里,人类帝国的未来元首瓦伦里安·蒙斯克正在他那宫殿般的舰桥中。他打开一瓶陈酿的葡萄酒,缓缓地将软木塞从黄褐色的瓶口拔出,为自己斟上一小杯,然后端起酒杯,端详着那面占据整面墙壁的观察窗所显示的一切。 窗外的查尔行星毫无保留地展示着它的丑陋——那是一个如血液般猩红,如地狱般阴沉的星球。在那里,一场战争正在进行。对于瓦伦里安来说,那场战争的结果就是一切。在那个地狱般遍布火山的星球上,莎拉·凯瑞甘可能正在重获新生,而另一种可能,则是刀锋女王正在屠宰那些试图拯救并帮她重拾丧失已久的人性的人。
第7页 在宇宙中,战争也在激烈地进行着。异虫已经彻底失控了——这对于它们的对手来说有喜有忧。喜的是,它们的进攻已经没有任何策略可言;忧的是,它们的攻势也变成了无法形容的恐怖之潮。瓦伦里安的战舰也被捲入了战局之中,他带到战场上的二十五艘战列巡航舰,已经有十一艘被击毁了,甚至雄伟的布塞法洛斯号也遭到了攻击。 直到现在,这个战场上仍然存在太多不确定因素:雷诺能否找到凯瑞甘;他的小队能否成功地在足够近的距离内发动了神器;神器能否奏效。瓦伦里安曾经对这些满怀信心——当然,就像人们常说的那样,“计划不如变化快”。幸运的是,就当前的形势而言,他似乎赌对了,异虫彻底失去控制就是证明。 在这样的时刻,他仍然保持着谨慎的乐观,满脑子都考虑着各种可能性——雷诺是否能活着把凯瑞甘安全地带出来,他是不是会同意把凯瑞甘交给自己。 只有在那时,这位未来的元首才能开始庆祝自己的胜利。 他组建了一支由医生和科学家组成的小队,来为他所预期的事情做准备。坦白地讲,虽然这支小队由他精挑细选而组建,但也只是一支临时小队——用于凯瑞甘被送到更适合的医护环境前,维持其状态的临时小队。队员们个个摩拳擦掌,跟他一样迫不及待地要彻彻底底地查看凯瑞甘的每一个细节,只等着救援队将她送到了。雷诺不是个傻瓜,他明白休伯利安号上那些所谓的医生、科学家是没有办法跟这支小队中的人相提并论的。瓦伦里安赌的就是这一刻。瓦伦里安相信,对爱人的关心会让雷诺抛开顾虑,让莎拉接受最好的医疗和护理。 瓦伦里安轻轻地晃动着酒杯,杯中琥珀色的佳酿捲起一个小小的旋涡,他灰色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杯中的酒,浅浅地呷了一口,然后用舌尖舔去了残留在嘴角的美酒。 那个力量很快就会属于他了,并将最终向他父亲证明自己已经成长为一个强大的男人,一个比自己的父亲——阿克图尔斯·蒙斯克更强的人。但更重要的是,瓦伦里安必须找出藏在凯瑞甘脑中的知识——至少,他希望她还保留着那些知识。她有可能已经忘记了一切:忘记了被变成怪物后的一切,忘记了作为刀锋女王的荣耀和恐怖,忘记了作为异虫主宰时的一切。甚至有可能,在重新转变成人类的过程中,她的意识已经被彻底摧毁了。 如果事情真的变成那样,他会非常难过。并不是因为失去了获得力量或者财富的可能,瓦伦里安重视的是知识,他会单纯地因为知识而兴奋。特别是关于上古文明的知识。而毋庸置疑,凯瑞甘曾经一度拥有那些知识。 黑胶唱片在旁边古董留声机里旋转着,扬声器中流淌出的音乐声渐渐地高昂了起来,一段高潮过后,乐声隐去了,房间里只剩下若有若无的噪音,那是针头划过唱片中空白音轨的声音。瓦伦里安伸出他保养得极好的手,抬起留声机的针头,将它移到唱片起始的位置上。音乐又开始重新从这台古老的机器中流淌出来,一个女声再度响起,那声音的主人早在数个世纪前就已香销玉殒。一些知识可以被用来谋取私利,这一点毫无疑问。而另外一些,比如这段歌剧——瓦伦里安正漫不经心地欣赏着——它优美、珍贵,而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它价值的体现。就这么简单。 他又呷了一口酒,陷入了对“爱”这种神秘力量的思索中。瓦伦里安爱着他已经去世的母亲,但除此之外,他对“爱”这种情感非常陌生。他了解尊敬一个人的感觉,也了解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但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爱过别人。他渴望着爱,他希望未来有一天能够体会到爱的伟大力量。他曾经不止一次地见证了爱情创造的伟大奇蹟:曾经是极端冷血、自私的杀手r.m.达尔,因为一场意料之外的爱情,变成了一个甘愿为心爱的男人出生入死的女人。不仅如此,为了那个男人的理想,她也可以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甚至献出自己的生命。 那个男人——雅各布·杰弗逊·拉姆齐教授,不仅激烈地回应了她的爱,还积极地去了解那个完全陌生的外星种族,认识他们,钦佩他们,还有,爱上他们。这两个人的感情和经历深深地打动了瓦伦里安,使他后悔自己对杰克所做的事,而越是理解他们之间的感情,自己就后悔。 现在,另一个男人对自己爱人毫无保留的感情却正为瓦伦里安所用,而且,在这个事件中,那个男人的感情才是最大的决定因素。一头金发的帝国王子瓦伦里安深知雷诺对凯瑞甘的感情,更深知雷诺就是凯瑞甘还活着的唯一原因。雷诺对她的爱,不会因为她变成了怪物而减少一分,不会因为她滔天的恶行而降低一毫。正因为对她的爱,雷诺甘愿带着他过命的弟兄以身犯险,甘愿直接闯进怪物们的巢穴中心,甘愿背水一战——要么救回自己的爱人,要么迎来自己生命的终结。 感人,这一切真的很是感人。瓦伦里安晃了晃杯中的酒,嘴角微微上翘。然后举起酒杯,用他那高贵、愉悦的声音说道:“那么,为了爱,干杯。”然后一口干了杯中的酒。 那两个人正带着神器朝这边赶来,吉姆觉得莱尔向他报告已经是四个世纪以前的事情了。
第8页 在那四个世纪中,当然,实际上可能也就四分钟左右,吉姆和他的小队已经在四周放倒了数目相当可观的异虫,异虫的尸体已经堆成了高高的尸山,而不久前两头刺蛇冲过来时,尸山曾经降低了一些,吉姆的游骑兵猛烈地开火,把其中一头炸成了一摊污秽的肉酱。而另一头则用镰刀一样的前爪抓起一只跳虫的尸体,退了开去。 游骑兵高兴地嘘了一声,因为这个大傢伙抓着自己的战利品自动离开,能够剩下不少弹药。 “解决异虫的终极方法,”弗雷泽说道,“就是干掉它们的脑袋,让它们的尖牙利爪互相厮杀。” 吉姆飞快地瞪了他一眼,但他知道弗雷泽说这个话的时候并不带什么恶意。另外,他说的也是实话。刀锋女王已经消失了,而作为刀锋女王前身的那个人类就在他们身后的运输机上,至少在吉姆的期望中,躺在运输机上的是个完完全全的人类。 吉姆的耳朵旁响起了一声提示音,有通讯信号接了进来。“我们还有一千米,”莱尔说道,“抱歉,长官。萨尔纳加的玩意儿拖慢了我们的速度。另外还有些丑陋的野狗要对付。” 莱尔把吉姆熟悉的怪物们说得轻描淡写,话语间对生死也满不在乎。雷诺听着这些俏皮话不禁咧嘴一笑。 “收到。”吉姆也用着轻松的语气回答道,这样或许可以鼓舞他们的斗志。他指了指跟着自己的小队中的两个人:“弗雷泽,罗尔夫森,你们俩过去接应他们,清出一条路。我们这儿能对付下一波攻击,还可以腾把手出来帮帮他们。” “是,长官。”弗雷泽说道,他和罗尔夫森立刻出发了。“长官,”来自运输机驾驶员的声音传进了吉姆的耳朵,“我刚刚得到消息,有一群异龙正在我们返航的路线上聚集,可能会妨碍我们与主舰队汇合。” 他的语气被刻意地压得很平静,显得有些做作,这反而让吉姆觉得自己应该重视这条情报。 “凯瑞甘还没有意识,”吉姆回答道,“她不可能还在指挥它们。” “话是没错,长官,但它们正越聚越多。它们很可能是冲着我们来的,不过现在说不清楚。” “它们可能只是想找个伴儿,”吉姆反驳道,“除非你清楚异虫在无指挥的情况下行动的模式,否则我们谁也没法说服谁,现在我们只能把它们的行为看做一种巧合。”他意识到自己的音调渐渐升高,带着怒气为自己辩护,但他压不住这种情绪。他知道莎拉没有控制那些异虫,但是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这么肯定。 “是,长官。” 远处扬起的灰尘预示着又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吉姆看不出它们还有多远。他抬起枪口准备瞄准,却感觉到后颈上若有若无的刺痛感,这是他在战场上经历了无数次出生入死培养出来的直觉,在战场上,有时候直觉比思考更准确。 第五章 他没有开火。在三秒钟过后,他的直觉灵验了。他清楚地看见,扬起那团灰尘的不是查尔行星上成群的穷凶极恶的怪物,而是莱尔、海恩斯、弗雷泽和罗尔夫森四个人,他们抬着装有神器的盒子,发着特殊光晕的外星神器被盒子保护着,四人正以尽可能快的速度朝这边赶来。 随着一阵欢呼声,运输机的舷梯被放了下来。这四个风尘僕僕的游骑兵龇牙咧嘴地笑着,把他们的无价之宝送进了飞船里。吉姆的目光越过他们,落到了机舱深处的莎拉身上,她仍然在昏迷中,仍然没有他刚刚在山洞中找到她时更像一个人类,这时的她浑身接满了各种各样的仪器。 他扭过头,朝背后望去,暗暗咒骂了一句。另一团灰尘出现在视野里,而这一次,他能够看见尘埃里丑陋凶恶的身影。“又有虫子来凑热闹了,”他说道,“看样子它们真是跟着运输机过来的。”他又抬起了自己的枪口,开始瞄准。 “长官,我们得赶紧走!”罗尔夫森喊道。 吉姆没有浪费时间去回答,他们当然得赶紧走,但是如果有一群异虫不停地撞到机身上,他们成功离开的机会会少很多。他平静地专心于开枪,将冲过来的异虫一一击倒,然后转身跳上飞船,一屁股坐进了凯瑞甘身旁的座位里。舱门关闭的同时,乘客们也迅速系好了安全带,运输机升空了。 吉姆和队员们掀开了他们战斗服的面罩,贪婪地呼吸着机舱中的循环氧气,他们从未觉得这种空气如此的清新。正在他们享受氧气的时候,吉姆差异地发现,此刻占据他脑海的不是怎么撤离,即使这是最紧急的问题,甚至不是莎拉,而是泰凯斯。 “在我还清所有的债以前,我都将一直穿着这身行头。” 泰凯斯·芬利把关押他的监狱穿在身上,在里面生活,在里面死去。如果他有其他出路的话。吉姆摇摇头,把这个想法甩到一边,然后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凯瑞甘身上。她的身体被一套安全带固定在座位上,双眼紧紧地闭着,头软软地耷拉着,那怪异得甚至不能称为头发的东西轻轻摆动着,那并不是因为它们还在活动,只是随着飞船的加速而轻轻地摆动。普雷斯顿把盖在凯瑞甘身上的毯子裹得很紧,保护着她孱弱的身体。如果不是刚刚经历了这一切,凯瑞甘可不是那种蜷在温室里的花朵。
第9页 “她怎么样了?”吉姆问道。 普雷斯顿正坐在凯瑞甘的另一侧,她的目光从面前的数据记录上抬起来。“现在还不好说。我已经把她的状态稳定住了,而从我能够判断的地方看,她应该是个人类了。但她还需要更多的照料,那超出了我们所能提供的范围。” “什么别的照料?” 普雷斯顿犹豫了一下。“我觉得她需要的照料也超出了休伯利安号上能够提供的范围。” “休伯利安号曾经是蒙斯克的旗舰,”吉姆说道,“所有的装备都是一流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又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吉姆,你听我说,我甚至不清楚我们在救治的到底是什么。我们有最顶尖的设备,但是,见鬼,我不是最顶尖的医生,另外,我更不是一个异虫专家。” “她不是异虫!” 莉莉耸了耸肩膀作为回答。“是啊,我还不能给你个确切的说法,”她低声说道,“至少现在还不能。”说罢,又低下头查看数据记录去了。 吉姆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思绪翻涌,然后抬起手臂,按下一个按钮,松开了战斗服的一只手套,然后把它褪了下来。他伸出那只手,小心避开那些连在她身体各处的管子,轻轻地将凯瑞甘的手握在手中。 人类温暖的皮肤接触到另一个人类温暖的皮肤,他突然觉得有泪水要滑出眼眶,于是使劲地眨了眨眼,忍住流泪。他没有料到这个久违的触感会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震动。他仔细地端详她的手,就像以前从没有见过一样,记忆和现实重叠在了一起——那些曾经一度变成了利爪的长指甲,以及这些有力的手指第一次握住他的情形。 她以前曾经告诉过他,她从不留长指甲,因为长指甲不实用。基于同样的理由,她对自己的头发也简单直接,总是把她的红发扎成马尾。因为同样的理由,她的身体总是非常健康,也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实用。这个理由决定了战士和杀手的许多行为。 吉姆想把这只孱弱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或者放到自己的唇边,但他没有付诸行动。他记得那些感觉就够了。 突然,飞船猛地一震,船舱摇晃了起来。要不是凯瑞甘被安全带牢牢地固定在座位上,她可能已经被颠到了空中。吉姆当然知道这些震动意味着什么,他太了解了。他迅速地拉下战斗服的面罩,接入了运输机的通讯总线里。这艘飞船四周的情形很快地传输到了他头盔上的显示系统中。 异龙。 它们因为在战斗中展现出的残忍嗜杀而臭名昭着,而现在,它们没有了女王的指挥,已经彻底地失去了控制,吉姆怀疑它们比跳虫还要疯狂。其中两头注意到了运输机,而其他的大多数,正在自相残杀。这些丑陋的怪物拍打着它们看起来并不坚固的双翼(在太空中拍打翅膀是没有意义的,所以吉姆认为那些动作只是动物的本能反应),从嘴里喷出寄生在它们体内的刃虫共生体,这些寄生虫会粉碎吉姆能想像出的一切东西——咬穿一切、撕碎一切、吞噬一切。而现在,这些刃虫共生体正朝着运输机飞来,甚至有一只直接撞到了船壳上。 飞船猛地往下一坠,因为巨大的加速度,吉姆感觉自己的胃里翻江倒海。凯瑞甘的脑袋被猛地向前一甩,飞船上其他的人倒是有战斗装甲保护,但这种状态下也没有办法给她提供更多的照顾了。吉姆知道现在是背水一战,现在能够救得了他们的,就是驾驶员的技术和救援队伍的速度了,他们必须在刃虫共生体咬穿装甲之前赶到安全的地方。 飞船又猛地往上拉升,跟刚才的下坠一样突然,之后又是同样猛烈地变换航向。吉姆通过他头盔里面的hud系统,能够看出这样的飞行方式是多么巧妙地避开了攻击。空中的异龙停止了毫无章法的攻击。它们扭过自己满是眼睛的脑袋,因同类那些酸性的血液正在侵蚀自己的甲壳而恼怒地号叫——吉姆甚至希望自己能在寂静的真空中听见它们的号叫声。 有两头受重伤失去了攻击能力,但谁知道这一路上还有多少这种怪物?吉姆回想起那些像流星一样坠落到查尔行星上的战列巡航舰残骸。 “求救,求救,这里是休伯利安号下属的运输机嘹亮号寻求救援。我们正遭到异龙的攻击,船上载着指挥官和凯瑞甘。重复,我们寻求支援!” “布塞法洛斯号收到。你们船上载着什么人,嘹亮号?” “不,”吉姆突然插入了驾驶员的通信频道中,对他说道。“不能去那里,我不能让她落入他手中。” 飞船又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长官,”梅里克喊道,“我想我们没有别的选择。我们刚刚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七分钟之内那只刃虫就要啃穿我们的装甲了!” 吉姆左右为难。绝不能让瓦伦里安见到已经恢复成人类的莎拉,如果让他发现了,那对他来说,意味着得到一条通向超越他父亲、证明自己能力的路,而凯瑞甘就会沦为一件工具,除此之外别无他用。雷诺绝不会允许自己让那个养尊处优的年轻人染指凯瑞甘。 刚刚医生说过的话又在他耳旁响起。如果莎拉所需要的救助真的超出了休伯利安号上所能提供的呢?如果这次拒绝让她失去了完全恢复的机会呢?
第10页 “长官,我们没有办法撑过另一次攻击,而且我们的探测器侦测到至少有四头狗娘养的怪物在后面追着我们。”驾驶员警告道。 “该死。”雷诺骂了一句,“我是雷诺,让你们的小伙子出来清理掉咬着我们尾巴的异虫。我们将在你们的战列巡航舰上迫降。” “请求已接受,雷诺先生。我们将以最快的速度救援。” 又一个决定,雷诺希望自己不会为这个决定而后悔。 他关掉了通讯频道,靠进座位里,沉思着,默默地坐在莎拉旁边,直到他们到达了布塞法洛斯号里的对接舱。飞船停稳之后,他在考虑是不是要拔出自己的枪,以确认前来迎接他们的人是安全的。就在这时,他惊讶地发现,她醒了过来,至少显示出了一些有意识的迹象。 “莎拉。”他温柔地叫道,再一次握住了她的手。 普雷斯顿轻轻地说道:“她在清醒和昏迷的边缘。我不知道她现在能听到些什么。” 吉姆点点头表示理解,然后又把注意力转回到自己所爱的女人身上。 “嘿,亲爱的。”他说道,竭尽全力地让语气保持温柔,但仍然没有办法控制因为情绪波动而产生的颤音。 她绿色的双眼睁大了一点,但他仍然不清楚她是在看他,或者仅仅看着一些只存在于她意识中的东西。她的动作慢得像在泥浆里,然后她猛地全身抽紧,身子向后弓起,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吉姆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只巨大的手掌紧紧捏着。凯瑞甘当然是在害怕,她现在比成年后的任何时候都要脆弱,她浑身赤裸,虚弱无力地躺在曾经深爱过她的男人面前,而这个男人也曾经发誓要杀死她。他不知道她是否记得他的那个誓言,也不知道当她被他找到时,心中是欣喜还是恐惧。 “让她冷静一下,吉姆。”普雷斯顿说道,而其他游骑兵也正盯着这边,吉姆甚至不敢想他们的脑子里正想着什么,“她现在还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莎拉,亲爱的。”吉姆说道,依旧保持着温柔冷静的语气,“我向你保证,没有人再伤害你。我不会,没有人会,你明白吗?我向你发誓!我保证!保证!” 也许是因为太虚弱,她渐渐地停止了挣扎,也不再哭喊,双眼直直地盯着他。她的脸和她的眼是如此熟悉,如此的像记忆中的她,在那一团怪异的触鬚一样的头发下面,俨然就是从前那个莎拉。 ——莎拉。 她点点头,闭上了双眼,似乎像孩子听到了父母的声音一样,在吉姆的安抚下平静了下来。 ——莎拉。莎拉。该死的……你会好起来的。我一定要让你好起来。让你恢复成从前那个莎拉。就算那会让我流光血管里的最后一滴血,我也在所不惜。我一定要让你好起来。 “她失去意识了。”医生说道。 “如果你能够在不伤害她的情况下让她保持这种状态,那就让她保持下去,”吉姆说道,“最好不要让她见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第六章 瓦伦里安一早就下令监听所有飞船之间的通讯,他的手下竭尽全力地监听着各方势力发出的信息——从战列巡航舰到怨灵战机的各种飞船,只要在这个战场中的信息,他们都努力地去捕捉。而他本人正坐在自己的私人套房里,享用了一块制作精良的黑巧克力之后,通过眼前透明的墙壁观看着外面激战中的飞船。这时,一条信息从舰桥传了过来。 “长官,”布塞法洛斯号的舰长埃弗雷特·沃恩说道,“我想你应该听听这个……” 瓦伦里安转过身,点点头,舌尖还回味着黑巧克力缓缓融化的精緻甜味。而与巧克力相比,他听到接下来的信息时,那种流遍全身的喜悦感带给他的甜美滋味更胜一筹。 “求救,求救,这里是休伯利安号下属的运输机嘹亮号寻求救援。我们正遭到异龙的攻击,船上载着指挥官和凯瑞甘。重复,我们寻求支援!” “让他们过来!”瓦伦里安不顾风度地叫道!他的嘴角洋溢着无法掩饰的笑意。正如杰克·拉姆齐预言的那样,萨尔纳加的神器按计划运行了,就如同那位考古学家说过的“冥冥中自有天意”一样,或者说,至少是遂了瓦伦里安的意,而且更为惊喜的是,雷诺和凯瑞甘正主动地跑进他的掌握之中。 “布塞法洛斯号收到。你们船上载着什么人,嘹亮号?”沃恩询问道。 那之后是一段长长的静默,没有回音,瓦伦里安的笑容都有点僵在了脸上。他不希望使用武力迫使雷诺就范,但是…… “我是雷诺,让你们的小伙子出来清理掉咬着我们尾巴的异虫。我们将在你们的战列巡航舰上迫降。” “请求已接受,雷诺先生。”沃恩的声音冷静而平缓,“我们将以最快的速度救援。” 瓦伦里安的笑容重新出现在脸上。今天将是载入蒙斯克王朝史册的一天,因为今天意味着,王朝的力量核心正从父亲那里转到儿子手中。 “沃恩舰长,我会在对接舱接见他们。”他说道,随后快步朝目的地赶去,大红色的斗篷在他身后随着步伐摆动。
第11页 当运输机进入对接舱时,雷诺穿着战斗装甲,手里举着武器,而他身后有四个全副武装的人一字排开,摆好了战斗的阵势。他回想起上一次登上布塞法洛斯号时,那次的情况与现在完全不同。那时,他身旁还有泰凯斯同行,他登上这艘蒙斯克的旗舰,是前来伸张正义。他们穿过对接舱的通道,一路杀进这艘战舰的深处,见到的却不是他们所找寻的阿克图尔斯·蒙斯克,而是他的儿子——瓦伦里安。回想一下当时的情况,这一次的相见其实没有多大的区别。 他不在乎将要面对什么,他盘算着,只要瓦伦里安说出一句话或者做出一件事让自己不满意,他就立刻把一梭子子弹打进这个年轻贵族的脑袋里。 “他就在这里,长官。”驾驶员说道。吉姆从他的hud中看着外面的景象,冷冷地眯缝起了眼睛。 在屏幕上,瓦伦里安看起来傲慢自大,浑身散发着纨绔子弟特有的盲目自信。不过,他看起来也没有打算做什么坏事。身旁的护卫只有寥寥几个,完全没有想像中的多,看起来也没有任何要兵刃相见的架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瓦伦里安默默地盯着运输机,似乎正直视着吉姆,他双手抱在胸前,淡金色的眉毛扬了起来。 “雷诺先生,”他说道,“我想你没有任何理由怀疑我。我对你开诚布公,没有任何不良动机,并且向你保证,照顾好莎拉·凯瑞甘同样是我的第一要务,这样你可以应该相信我了吧?” 没错,吉姆相信瓦伦里安刚刚说的话,这毫无疑问。但雷诺仍然相信,瓦伦里安有能力在见到自己的时候杀死自己,然后为了他不可告人的目的抢走凯瑞甘。 是莎拉赢得了对方的重视。他听到身后轻微的呜咽声,一下子失去了先前宁折不弯的气势。有一句古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人还活着,就有希望。莎拉现在还活着,但是如果他在这里犹豫太久,就不知道是什么结果了。 “打开舱门。”他说道,然后掀起了战斗服的面罩。 随着舷梯降了下来,瓦伦里安看见雷诺和四个全副武装的游骑兵正用枪指着自己,他灰色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瓦伦里安的卫兵们一下子紧张起来,纷纷抬起枪口,但瓦伦里安抬起一只手制止了他们。 “不要这么剑拔弩张,先生们,”瓦伦里安说道,“雷诺先生不会这么没礼貌的。” 当瓦伦里安的护卫收起了武器后,雷诺对自己的兄弟们点了点头,迈步上前。因为穿着战斗装甲,他像一个巨人般俯视着瓦伦里安,但这个年轻人带着一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这位帝国未来的元首没有显露出任何怯意。 “祝贺你,雷诺先生。那位女中豪杰在哪里呢?” 她此刻正躺在一张担架上,被抬下运输机。罗尔夫森正控制着担架缓缓前进,而普雷斯顿在一旁举着注射药物的设备。莎拉仍然没有意识,她的头随着担架左右摇摆着,吉姆看得一阵心痛。 “啊,她来了。”瓦伦里安激动得倒吸一口凉气。他焦急地走向凯瑞甘,眼睛紧紧盯着昏迷的她,呼吸急促。“她看起来完完全全是个人类……除了头发……”说着,瓦伦里安伸出手想要摸一摸那一团古怪的东西。 吉姆那覆盖着战斗装甲的手闪电般探出,一把抓住了未来元首的手臂,不过并没有把他捏痛。霎那间,几把枪抬了起来,咔嚓声响成一片。 “她可不是什么战利品。”吉姆粗声粗气地说道。 “我从没有这样说过。”瓦伦里安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冷静,但他那双灰色的眼眸不停地闪动,盯着自己被抓住的手臂看了一会儿,又抬头盯着吉姆——在表面的平静之下,一场风暴正在酝酿,“请放开我,雷诺先生。” 吉姆松开了手。“她的状况很不稳定,”他说,“我的医生说她需要治疗,立刻。” “早就准备好了。”瓦伦里安说道,声音有些尖。他点头示意,一些身穿白色实验服的人走了上来,用让人安心的轻柔动作接过了担架。 “我们会竭尽全力照顾她,随后我们会把她带到莫比斯基金会的一个基地去。在那里我们有充足的实验设备。你也知道,埃米尔·纳鲁德是位异虫生理学的专家,甚至可以说是权威专家。在那里我们能做各种详细的检查……”瓦伦里安对雷诺说。 “她更不是什么他妈的实验样本!”吉姆怒吼着。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你知道吗?”瓦伦里安反唇相讥,很显然,他的耐性也快用完了,“如果我们连她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治疗她?!你冒了那么大的险把她救回来,而现在,就因为你不愿意承认她还没有完全变回人类,还没有完全遂了你的愿,你就要妨碍我们採用最合适的治疗。” 听到这话,一团怒火从吉姆的胸口直冲脑门。“听着,你这个嚣张的毛头小……” 他的话被一阵急促的呼叫声打断了,那是一个最高级别的呼叫。 “舰桥呼叫瓦伦里安王子!” “瓦伦里安收到。”瓦伦里安立刻停止了争吵,回应呼叫,“什么……”
第12页 他一句话还没问完就没了声音,因为他已经看清了飞船四周的情况。 数十架战舰毫无预兆地折跃了出来,而对面的雷诺发现自己正看着帝国舰队的另一半战舰的身影出现在周围。瓦伦里安目瞪口呆,下巴都掉了下来。 吉姆第一个反应了过来,猛地扑向瓦伦里安。“你这个狗娘养的叛徒!”他一只手往后收,蓄满了力量,准备一拳结结实实地砸过去,然后再把这个帝国未来元首的下巴砸个粉碎,管他是个什么结果。 出乎吉姆意料的是,瓦伦里安以惊人的速度往前一蹿,跑到了他身后,嘴里高喊着:“冷静一点!”雷诺转过身,发现这位王子正面对着他,手里拿着一把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拔出来的手枪,枪口正指着他,但是瓦伦里安并没有扣动扳机。 “你以为这是我安排的?”瓦伦里安啐道,他的翩翩风度已经消失不见了。吉姆突然意识到,虽然这个年轻的继承人与他的父亲有着很大的差别,但他可能有着同样致命的危险。他满身洋溢着一种凶猛的气息——那是丛林中猛兽的气息,而不是画室中公子的气息。 “你以为我想把你和凯瑞甘交给他吗?” 不,瓦伦里安当然不愿意,他想利用他们开创自己的天地,而不是把他们上缴给自己的父亲。 “你们好啊,儿子,还有吉姆。”耳边响起了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吉姆虽然背对着对接舱舱壁上那块屏幕,但他不用转身也知道屏幕上的是阿克图尔斯·蒙斯克,甚至能感觉到他满脸洋溢着阴谋得逞的假笑。吉姆突然回想起了那个可怕的时刻,就在泰凯斯举枪瞄准莎拉之前,他们都听到了蒙斯克的声音从泰凯斯的战斗装甲里传了出来:“这就是给你的命令,芬利先生。执行吧。” “泰凯斯……你干了什么?” “和恶魔做了笔交易,吉姆。她死,我就自由了。” 第七章 那一瞬间,吉姆突然意识到,一直以来,通过战斗装甲上的通讯频道和泰凯斯对话的人,就是蒙斯克。 那个人渣一直躲在幕后守株待兔。 蒙斯克一直潜伏在轨道外,狡猾地避开探测器。他让自己的儿子操办所有的事情,承担所有的风险,之前,则是想利用泰凯斯除掉凯瑞甘,而现在,他又突然现身,打算坐收渔翁之利。 吉姆的思绪痛苦地翻涌着,但是他惊异地发现,瓦伦里安·蒙斯克脸上的表情跟他一模一样。 “你弄到了一些我想要的东西啊,儿子。”蒙斯克不紧不慢地说道。 瓦伦里安已经恢复了冷静,他垂下枪口,转身面向屏幕。“胜利者得到战利品,父亲,”他说话时语气非常冷静,这让雷诺暗暗吃惊,“这是你教给我的。” “但你现在还不是最后的赢家,”阿克图尔斯说道,“我并不愿意对你开火。我不管凯瑞甘现在是什么样子,把她交给我,或者你结果了这个贱人也可以。然后我们就能站在一起,向民众宣布,多亏了我们,异虫的威胁已经解除了,向他们宣布帝国已经安全的好消息。真是个皆大欢喜的好结果。” 瓦伦里安摇了摇头,那一头金发也随之摇曳。“我不能那样做,父亲。” 蒙斯克脸上的假笑变成了讥笑。“你太心慈手软了,瓦伦里安。” “不是心软,父亲,是智慧。这是我们仅有的研究她的机会。从她身上,我们也许能够找到彻底打败异虫的办法。我想你也不会傻到认为它们会一直群龙无首下去吧?当主宰被毁灭的时候,它们就用凯瑞甘顶替了它的位置,而这一次,它们很快就会用别的什么顶替她的位置了。” 这个令人噁心的想法从没有在雷诺的脑海里出现过。他望向凯瑞甘的担架。当红色警报响起的时候,那些科学家们都停止了行动,在原地待命。在蒙斯克父子争吵的时候,宝贵的时间飞快地熘走了。他迎向瓦伦里安的眼神,脑袋朝凯瑞甘的方向偏了偏。瓦伦里安以几乎不可见的动作点了点头,科学家们带着担架离开了。 雷诺想跟上去,但他没有,因为他更需要留在这里,确认瓦伦里安还是站在他这一方的。 “我知道你的小算盘,儿子,但那都是浪费时间。凯瑞甘就是条疯狗,必须立刻处死。” 吉姆热血上涌,讥讽道:“就像处死其他反对你的人,是吧,阿克图尔斯?派一个穿着战斗装甲的罪犯去杀一个手无寸铁、软弱无助的女人?” 阿克图尔斯轻蔑地笑了:“噢,雷诺,你这个被爱情沖昏头脑的傻瓜。莎拉·凯瑞甘从她出世以来就不是一个软弱无助的女人,这一点你比我还清楚。” 这时,瓦伦里安开口打断了他父亲和吉姆的争论。 “她现在既不是一个幽灵也不是一个异虫了,她是预言中重要的一环。” 吉姆吃惊地盯着他,瓦伦里安怎么会知道这个事? 他自己都几乎不知道这件事,要不是他的老朋友——黑暗圣堂武士的领导者——泽拉图冒着生命危险找到他,把记录着星灵与凯瑞甘之间种种遭遇的记忆水晶交给他,他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件事。 他们——萨尔纳加就要回来了。泽拉图曾经对雷诺说过:“她的性命将会被交付到你手上。虽然她十恶不赦,但只有她能够拯救我们。”
第13页 如果泽拉图相信这一点,那么吉姆就相信,现在看来,瓦伦里安也相信。 阿克图尔斯·蒙斯克两条浓眉毛拧成了一个结:“你他妈的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可没有整天无所事事,父亲。在最近几年里,我搞到了很多资料。星灵是一个非常古老的种族,而他们相信,他们的创造者萨尔纳加要回来了。萨尔纳加正是我搜集的这些神器的制造者,正是这些神器让凯瑞甘恢复成了人类。当他们回来时,凯瑞甘恐怕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你居然信了这套鬼话?”阿克图尔斯·蒙斯克的语气中混杂着难以置信的惊诧。 “不管我信不信,那个预言都是存在的,而且,它很重要。重要到在我们了解到更多信息之前,任何轻举妄动都是危险的。而如果我们现在就杀死凯瑞甘,结果可能就是把自己命运给锁死了。” “命运?我唯一感兴趣的就是自己开创的命运。年轻人,那也是你所应该感兴趣的。我觉得有点事情被你忽视掉了,我们是人类,不是星灵,也不是异虫,而那些外貌古怪的神秘主义者告诉你的东西恐怕跟痴人说梦差不多,没有任何现实意义。来,做个乖孩子。把那个女人交出来,她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而且刚好是你父亲最坏的敌人,更何况她也是全人类的敌人。或者你可以把她交给我,让你的父亲来干脏活儿。” “瓦伦里安,你不能让……” 瓦伦里安抬起一只手,雷诺会意地没再说下去。瓦伦里安朝旁边看了一会儿,然后视线又重新落到了自己父亲的影像上。 “不,父亲。我拒绝,我不能,也不会执行目光短浅而且可能酿成大祸的命令。” “拯救一个杀人无数的凶手,那才是目光短浅并且会酿成大祸的行为!我们的对话关乎数十亿条人命!瓦伦里安,你要背叛你的父亲,站在那个异虫贱人和叛徒雷诺一方?” “我,的,选,择!”瓦伦里安一字一顿地说道,越来越强的气势随着他每一个字迸发了出来,“我在保护我们的未来,不让冲动和与自己父亲的宿怨毁掉它。我们都知道刀锋女王做了什么,我并不是要替她洗脱罪名。我说的这些甚至包括你曾经的所作所为。”他迈步向前,双手紧握成拳。 “你可以选择站到我这边,父亲。把你的复仇计划往后放一放。像一个合格的领导人一样好好权衡一下现在的利弊——你现在正因为一己之私把局势引向一个非常危险的方向!”瓦伦里安强迫自己松开紧握的双拳,以恳求的姿态向父亲伸出一只手,“让我们一起研究那个预言吧,当萨尔纳加如预言所描述那般重现于世的时候,我们必须做好相应的准备。” 即使隔着显示屏,也能看出帝国元首的眼睛变得像冰块一样冷酷而坚硬。 “如果你不把她交出来,”阿克图尔斯低声说道,“那你不用怀疑,我一定会亲自去你那儿把她带走的。我不会允许任何人挡我的路,你也不例外。” 屏幕上的图像消失了。瓦伦里安静静地站在原地,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地垂下了手臂。 “瓦伦里安。”吉姆说道。 王子猛地扭过头。“去医疗舱,”他说道,“那里才是你该去的地方,无论凯瑞甘做过什么……为了对一切真善美的爱,保护好她,吉姆。” 第八章 今天,将是阿克图尔斯·蒙斯克逮到这群“恐怖分子”的一天,他再次登上曾经是自己的旗舰的一天,帝国全部的怒火发泄在雷诺的游骑兵身上一天。 由于马特一直在冷静地思考,所以他立刻意识到,他们所面对的并非帝国全部的战舰,而是其中的一半……曾经多达二十五艘的战列巡航舰,现在只剩下了十四艘,以及相当数量的怨灵战机和运输机等,他们都是听命于另一个蒙斯克,并且正在和他父亲的舰队猛烈地交火。瓦伦里安在与自己的父亲对话时,把对话的信号也转发给了休伯利安号,所以马特很清楚他现在应该朝哪一个蒙斯克开火。另外,他的长官和朋友詹姆斯·雷诺现在还在布塞法洛斯号上。 就现在的局势而言,不管怎样乐观估计,马特也不敢保证他们这一次能够顺利地开熘。当元首的欲望受到阻碍时,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把父子亲情抛到一旁,而印证这一点的是:元首的舰队正在猛烈地攻击元首儿子的舰队,毫不留情。 现在看来,只有“父子冲突”这一个有利条件,当然这个有利条件的价值很难判断。窗中横亘着查尔行星橙红色的巨大身影,当坠落的飞船撞击地面时,这颗行星的表面就会升腾起丑陋的橙红色蘑菇云。这是巨人之间的战争,战舰对抗战舰,整个战场死伤无数、惨绝人寰。战列巡航舰的攻势迅猛,而怨灵战机的攻击和躲闪灵活多变,整个战争的场面激烈得让人感到恐怖。 “我估计最麻烦的还是异虫,”马特低声地自言自语道,然后高声地指挥着,“锁定布塞法洛斯号。” “目标已锁定,长官。”导航员马库斯·凯德答道。 屏幕上的图像有些变化,一艘戈尔贡级的战列巡航舰出现在屏幕正中。它已经遭受到了相当沉重的打击,但看起来还撑得住。马特知道那是蒙斯克舰队中的旗舰,舰上装备了最先进的攻击和防御系统,同时,它也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一艘战舰。正在霍纳查看时,布塞法洛斯号的大和炮发射了。炮弹的体积并不大,那是一发经过聚焦压缩的核爆,并以惊人的速度命中,给予目标緻命的打击。被击中的巨兽级战列巡航舰防御系统相对落后,不够坚韧,在这一击之下遭到了致命破坏。巨大的火球在战舰表面出现,战舰显而易见地失去了控制,变成了一块漂浮在太空中的垃圾。这艘战舰,以及舰上的六千条灵魂已经成为了历史,不再有威胁性。这时,另外两艘米诺陶级的战舰又逼了上来。当休伯利安号靠近时,霍纳清楚地看到布塞法洛斯号表面防御力场发出的绿光,它的防御系统正在全力运行,如果运气好的话,它应该能够撑到休伯利安号驰援到达的时候。
第14页 正在这时,屏幕的边缘出现了一些模糊的影像。 异虫们加入了战局。 异虫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过来,但一如既往地凶恶,马特下令朝它们开火。他们要打爆这些像飞蛾扑火一样冲过来的异虫,多耽搁一秒钟,就意味着吉姆和其他游骑兵所在的那搜战舰多一分危险。 “消灭每一只进入射程的异虫,”马特说道,“继续追踪布塞法洛斯号,在空闲的屏幕上显示它的情况,准备……”他顿了一下,“撤销刚才的指令。” “长官?”马库斯·凯德困惑地问道。 “朝异虫开火,不用瞄准。让它们的注意力转移到休伯利安号上面来,把它们从帝国的舰队中引开,让它们过来追我们。” 凯德显然很困惑,但是他执行了命令。“瓦伦里安的舰队中有两艘正飞过来拦截我们。他舰队中的二十五艘战列巡航舰只剩下十四艘了,其中好几艘看起来情况不怎么样。” “知道了,”马特说道,“继续朝他们前进。” 屁股后面吊着一大群穷凶极恶的异虫,他想像了一下这个场面,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微不可见的、扭曲的微笑。 布塞法洛斯号正遭到攻击,船舱里有些微微的震动,但吉姆并没有浪费时间担心这些事情。不管是瓦伦里安的战舰,还是他自己的,他现在做任何事情都于事无补。没有他的帮助,他们也能够处理好这一切,如果实在无路可走,他的帮助也只是杯水车薪。 就在他面前,有一个人真的需要他的帮助。 布塞法洛斯号上的医疗舱和休伯利安号上的并没有多大的区别,但是,光凭吉姆外行的眼光也能看出这艘船上的要先进一些。医疗舱很大,大得像一个山洞,给人一种冷冰冰的,一心追求高效率的感觉。 莎拉终于可以好好躺在一个适合她的病床上了,有几根ivs牢牢地固定着她。在她脑袋的正上方,有一个显示屏在不断地更新着信息,金色的电子字符不断变化。吉姆试图看懂那些信息,但发现绝大多数都超出了他能理解的范围。不过,房间里还有三位医生和一位科学家,他们正在聚精会神地观察这些信息。 此时,吉姆已经脱下了战斗装甲,坐在她身旁的椅子里。他握住她的手,轻轻地说道:“我知道这几个傢伙看起来挺吓人的,但是你已经安全了,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试着帮你。如果他们有哪个不尽力,我就亲自把他们踹到气闸门外面去。”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几乎要确信她还在沉睡中,就在这时,她的眼睛突然睁开眨了几下。她扫视了一周之后,深情地望向吉姆。 “……吉姆?” “我在这儿,亲爱的。”吉姆说道,一脸温柔的微笑。 她也开始微笑起来,这一刻,吉姆似乎看到自己所希望的事情如同计划好的一样,一件一件地发生了,但她脸上的笑容变成了痛苦而扭曲的表情,她闭上双眼,把头扭向了一旁。 “我不管你做了什么,”她喃喃道,“我都希望你没有做。” 这一刻他几乎无法呼吸,但他竭力保持住了冷静的语气。“你不了解情况,”他说道,“交给他们吧,让他们好好干。有些事情你不用介意。” “不介意?”她的头猛地转了回来,死死地盯着他。她的嘴唇扭曲着,说话的音量也一下子高了起来。身旁那些忙着分析数据的医生似乎都被吓了一跳,从统计数据中回过神,把目光从跳动着的数字中转到了病人的身上。“你怎么能这样说?吉姆,我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我都记得。数十亿人丧命……那都是因为我!” “那不是因为你,”吉姆以不容争辩的口吻说道,“那是刀锋女王的罪行。是异虫让你变成了那个恶魔。现在你已经变回了莎拉,现在我们又在一起了,所以,你现在安心休养就好,宝贝儿。” 他抓住了她摸向自己头发的手,阻止她摸到自己头上蔓生的那一丛古怪的触鬚。除此之外,她的一切都是个不折不扣的人类,与他记忆中的那个女人毫无二致,除了那个……此时他的动作缓慢而轻柔,两人的手指交缠着,一动不动。他慢慢地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把她头顶那些荆条一般的触鬚抚顺。在接触的一瞬间,他停了一下,好让自己做好心理准备,然后,他惊奇地发现,这些触鬚摸起来是温暖的,像人类的皮肤——就像是莎拉的皮肤一样。就在这时,他意识深处的一些不确定的情绪消失了——那些对自己是否依然爱她的不确定;那些被他压抑在灵魂深处,甚至到这一刻才被他自己所意识的不确定,都统统消失了,就像是从一场噩梦中醒了过来。 这没有让她放松下来。她扭动着自己的脑袋,试图躲开他的手。吉姆注意到了她的动作,把手抽了回来。 “那其实没有区别。无论是莎拉·凯瑞甘,还是刀锋女王……”她喃喃道,“可能你永远也不会懂。我一直都在破坏着各种东西。我接触的一切、我所在乎的一切……那就是它们选择我的原因,吉姆,因为我就是破坏一切的人……” 说完,她闭上了双眼,再次失去了意识。吉姆跌坐回椅子里,试图搞清楚她刚刚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有多少是她真正想说的,又有多少是因为她内心的痛苦而说出来的?尽管他刚刚对莎拉说了许多不用担心的话,尽管他也一直在向自己强调她是无辜的,但此时,他无法阻止自己的想像,想像那个让亿万生灵涂炭的刀锋女王,她的恶行中有多少其实是莎拉·凯瑞甘自己决定做出的。
第15页 第九章 这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东西,世上没有什么比得过它,她好不容易捉到了一只,她想让爸爸妈妈也看看它。 莎拉迈开两条小腿,轻快地跑过那片开着小黄花的草地,那里的一朵朵小黄花都面朝着太阳。她小心地把两只小手拢在一起,掌心里藏着世界上最漂亮的东西。她甚至能感觉到它努力地扑闪着翅膀;它一定被吓坏了,但她还不能放它走,因为她想要让自己的爸爸妈妈也看一看它的美丽。 “莎拉·路易斯·凯瑞甘!” 莎拉的脚步慢了下来。这时她突然想起,今天全家人准备要到镇上去,但已经太迟了,她看到父母站在前廊里,爸爸正在看着他的怀表,而妈妈正皱着眉。 “对不起,我忘了,”她突然想起了被自己拢在手里的东西,一个大大的笑容重新出现在她脸上,她把手伸了出去,“看看我……” “看看你的头发!”她妈妈火冒三丈地打断了她。她伸出手,把夹在莎拉头发里的花瓣拣出来,试图把她那一蓬乱糟糟的头发捋顺,扎成马尾。“你叫我们拿你怎么办?你出去玩得全身上下这么脏,我们没时间把你洗干净了,你说怎么办?” “那么,”爸爸开口了,眼睛还盯着他的怀表,“你们俩动作快点。” “为什么我们就不能有一个乖巧的姑娘,自己就知道爱漂亮,看看这个脏兮兮的小……” 这些话有些伤人,但莎拉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所以没关系,只要妈妈看到她这个小女儿找到的漂亮东西,她也会像莎拉一样地惊喜,一样地充满兴趣,但莎拉满心欢喜、满怀期待地张开双手时,妈妈的唠叨因为愤怒一下子高了一个八度。 它死掉了。那个全世界最美丽的小生命已经死掉了。 就是小莎拉杀死了它。 “噢,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莎拉!你把这只虫子捏碎了,还把它抹得满手都是……” 莎拉尖叫起来。 她因为母亲的话狂躁地尖叫起来,也因为在她手中实实在在的死亡而放声尖叫,她怕极了,心中充满了负罪感,因为她曾经对手中那脆弱的小生命做过承诺,低声地承诺保证它的安全。 眼前到处都是血红色。 有红色的东西溅到了莎拉的脸上,温暖而湿润,也溅到了门廊的地板上,溅到了摇椅上。这些黏稠的红色液体飞溅的速度慢得不真实,眼前的一切就像是在梦中,一场彻头彻尾的噩梦。 神志模糊的莎拉听到了父亲语无伦次的惊叫声,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从水底传来,低沉而模糊。她的视线牢牢地锁定在自己母亲的头部——或者说,那曾经是她母亲头部的地方。因为头已经没有了,剩下的只有一部分下颚,锯齿状断裂的骨头、喷涌而出的血液、已经破碎的大脑。 她母亲的身体颓然倒地,就像是吊线木偶所有的线突然被剪断了一样。就在这一瞬间,古怪的梦境般的感觉不怀好意地消失了,把眼前血腥的场面猛地抛给她,清晰而残酷。莎拉一下子明白了父亲不断号叫着的是什么。 “她的头炸开了……她的头炸开了!” “见鬼,她到底怎么了?”吉姆喊道。 莎拉全身僵硬得像一块石板。她那双绿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瞪着一些吉姆看不到的东西,眼神中透露出来的恐怖让他不寒而慄。弗里德里克医生赶了过来,焦虑得脸色惨白,忙不迭地检查莎拉的情况。 “她不会有事的。对药物没反应……”弗里德里克咽回去半句话,“我不知道。”不过即使他不说,旁人也能看出来他束手无策了。 莎拉张大嘴猛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始抽搐。之前,吉姆还反对医生们把她捆在床上,现在却庆幸自己的抗议没有被接受。莎拉被固定住,才不会伤害到旁人,更重要的,不会伤害到她自己。 瓦伦里安站在舰桥上。他密切地关注着战事进行,双拳紧握,灰色眼睛中透出像尼奥钢一样坚硬的神情。 他认为自己应该预先估计到这种情形。他认为自己并没有被理想主义所蒙蔽,并且十分了解父亲的本性,但他这个儿子显然没有估计到父亲会毫不犹豫地做到这个地步。每一艘战列巡航舰上面至少都有四千人,多的甚至有六千,但其他人的性命对他父亲来说真的一文不值。 即使是他亲儿子的性命。 战局并不乐观。瓦伦里安麾下的舰队中,埃涅阿斯号,安菲特律特号,墨提斯号,梅利埃格号已经被击毁,这四艘战列巡航舰化为了漂浮的太空垃圾。另外还有大量的飞船都遭受了极其严重的损伤。城市一般大小的残骸在太空中漂浮着,翻滚着,干扰着双方的攻击。时不时地,有一些残骸和碎片进入了大气层,便化作一颗流星,只留下短暂的光焰。残存的十艘战列巡航舰持续还击,在安提歌尼号和海恩斯号精妙的火力配合下,阿克图尔斯麾下的一艘战列巡航舰被踢出了战局——这两艘战舰分别从两侧逼近这艘阿克图尔斯的战舰,即便敌舰负隅顽抗,也难逃被击毁的命运。瓦伦里安默默地向他麾下舰队中的战士们致谢,他们本可以加入对面的阵营,轻易地保全自己,没有人能指责他们——即使瓦伦里安自己也不能。
第16页 他一直以来都太过天真,没有预见到这一刻的到来,对此毫无准备。阿克图尔斯曾经对他说:“你还太嫩了。”现在看来,毫无疑问,那个混蛋说得没错。 “长官,休伯利安号正在接近我们,”舰长埃弗雷特·沃恩报告。他年纪不大,但头发已经开始花白了。在这几天连续的战事中,突遭许多变故,但他都能机智应变,应对得惊人的好。“霍纳舰长发过来一条信息。他说……”沃恩看起来有些困惑,“他让我们留意流浪狗。” “什么?” 休伯利安号缓缓地进入了视野范围,这时瓦伦里安明白了那条信息的意思。他慢慢地咧开嘴笑了,因为他想起了一位古代剧作家曾经写过的桥段,那位剧作家所在的时代甚至比他刚刚在古董唱片机上听的那些歌剧还要早:“来吧,让我们释放战争的恶魔!1[1原文为“cry‘havoc,’and let slip the dogs of war.”出自莎士比亚的剧作《凯撒大帝》。]” 休伯利安号周围是成群的异虫。 这些异虫中,有一些正在攻击休伯利安号,而另一些则紧随其后,癫狂地乱舞。它们像一窝被激怒的马蜂,甚至比马蜂更加的肆意妄为。而休伯利安号似乎正朝着白星号撞去,那正是阿克图尔斯·蒙斯克所在的旗舰。 “他们……他们不会是想同归于尽吧?”沃恩问道。 瓦伦里安摇摇头,不知道如何回答。雷诺和他的游骑兵的行动完全是无法预料的。这位王子不认为休伯利安号上年轻的舰长,会为了雷诺和凯瑞甘牺牲战列巡航舰上所有人的性命,但他也不敢确定这一点。游骑兵所拥有的混乱元素为他们争取到了很大的优势。 连瓦伦里安也不清楚霍纳会怎么做,那么阿克图尔斯自然也搞不清楚。 随着休伯利安号和白星号这两艘巨大的战舰越来越接近,瓦伦里安的眉头也越皱越紧。在休伯利安号服役期间,这艘战舰一直都在不断地增加临时装备,也一直在提升战力,理论上,它面对更新式的白星号,短时间之内也不至于落败,但即便如此,两强相争,失败的肯定是它。他有些庆幸雷诺没有亲眼看到这一幕的发生,在他眼中,虽然雷诺无法无天,而且对阿克图尔斯·蒙斯克恨之入骨,但他不认为雷诺能够狠下心让自己的战舰和全舰人员进行一次自杀式的攻击,而且这次进攻可能根本不会有任何效果。 “长官,基本上可以肯定,他们在进行一个拦截行动。”沃恩说道。 “了解,谢谢你,舰长。”瓦伦里安冷冷地答道,他不能因为这惨烈的牺牲乱了分寸,而让眼泪流出眼眶。 白星号正在痛击休伯利安号。怨灵战机们像一群愤怒的马蜂扑向战列巡航舰,在俯冲时猛烈的射击。白星号上的大和炮发射了,瓦伦里安被炮口的强光晃得眼睛一闭。休伯利安号幸运地承受住了这一击——当大和炮发射时,舰上的防护罩已经做好了准备,这一击没有造成特别严重的损伤。尽管如此,这也是非常沉重的一击。奇怪的是,休伯利安号并没有开火还击,只是持续地逼近。 “自杀,”瓦伦里安喃喃道。但是……这不会有用的…… 突然,他笑了起来——因为佩服和喜悦,他甚至笑出了声。因为休伯利安号虽然不计代价地硬生生接下了沉重的一击,但这一击同样吸引了愤怒的异虫。本来纠缠着休伯利安号的异虫一股脑儿地向白星号蜂拥而去,场面相当壮观。 “休伯利安号呼叫布塞法洛斯号,准备向坐标417,8的空间转移。” “瓦伦里安收到。”瓦伦里安迫不及待地抢过舰长的通讯权限,“我会通知舰队。”然后转向沃恩。“照这位先生说的办,”他说道,“把消息送出去,确保信号使用三级加密。如果我父亲截获到这条信息就麻烦了,我可不想那样。” “遵命,长官。”沃恩答道。 瓦伦里安重新把注意力投到战事中,战火依然猛烈。太空中的战舰似乎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他甚至能感觉到布塞法洛斯号遭到攻击时,舰身的震动。 “收到回复,长官。海恩斯号、普特洛克勒斯号、赫拉克勒斯号、安提歌尼号都报告说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但正竭尽全力朝那个位置转移,其他战舰的引擎都停止了工作,在太空中无动力飘浮。” 瓦伦里安点点头。根据阿克图尔斯所作所为来看,损失的情况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但是他对每一个逝去的生命都感到痛心疾首,充满悔恨。这一切本不该发生的——因为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内,但这同样是他年幼时就上过的一课:无论怎样的局面都可能瞬息万变,而局面会自动变好的情形少之又少。这是一场父子间的战争,成千上万的人被卷进了这场战火中,这就是自然残酷的法则。 异虫正在持续攻击白星号,毫不在乎同类在炮火中不断地丧命,这为瓦伦里安和他的手下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布塞法洛斯号和其他战舰缓缓地调转方向,朝着霍纳给他们的坐标前进。但他们的动作太慢了……瓦伦里安看见海恩斯号又遭受了一轮近距离的齐射,他紧紧咬住了牙关——四艘,二十五艘战列巡航舰的舰队只剩下了四艘,或者说,还剩下四艘。他知道,布塞法洛斯号上的驾驶员正以最快的速度操纵着这艘战舰,但瓦伦里安焦急地看着窗外的景色由查尔行星、异虫、连绵的战火转变为星空和黑暗的太空,这之间仿佛花了千万年的时间。在他们前方,伤痕累累,但尚能行动的休伯利安号正等待着他们。
第17页 “布塞法洛斯号,你们的方位是?”霍纳在通信频道里询问道。 “我们正在途中。另外有四艘战列巡航舰报告他们会与我们一同折跃。” “他们最好抓紧时间,我们不能等太久,看起来敌军已经注意到你从战场中抽身离开了。” “切换到后视视野。”瓦伦里安咬牙切齿地说着,看向观察窗。毫无疑问,他父亲的舰队中,有几艘已经调转了方向,慢慢地追了过来。 瓦伦里安也看到自己麾下的四艘战舰试图跟上自己。就在他的注视之下,元首的舰队再一次开火,原本已经伤痕累累的海恩斯号突然失去了动力,在太空中漂浮着。 还剩下三艘。 “再加把劲。”瓦伦里安喃喃道。他感觉到汗水浸透了自己的双眉,然后为自己在这时有失方寸而自责起来。他一向为自己沉稳、内敛的风度而骄傲,但他从来没有经历过今天这沉重的打击。 “长官,收到来自白星号的信息。”沃恩报告道。 瓦伦里安吃了一惊。有一瞬间,他犹豫要不要忽略父亲发来的信息。此刻,他特别讨厌再听到父亲的恐吓和充满怒火的评论,但如果阿克图尔斯改变主意了呢? 很值得怀疑。更诚实的说法是,那不可能。但是,瓦伦里安只有同意对话才能知道答案。 “长官?” “把他的信号接过来。”瓦伦里安一边说着,一边走向控制台,放松了一下自己的声音,至少,不能让自己紧张的情绪从他的话语中流露出去。 父亲的画面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因为你是我的儿子,而且在今天以前,你还是我的继承人,我现在要做一个从来没有向对手做过的决定——这次,我可以收回成命。” 伴随着一种喜悦和恐惧交织的痛苦,希望像一剂肾上腺素一般让瓦伦里安全身一震。 那可能吗?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重新考虑。你的战舰上载着你的敌人,孩子,我们可以一起消灭他们。我可以和你分享荣誉,我保证。不要把你还有部下的性命浪费在追求那些星灵么蛾子上……那都是故弄玄虚的东西。” 果不其然,瓦伦里安一开始就猜到了这个结果。 瓦伦里安心情沉重,话语间充满了悲伤,但言辞却异常地坚定。“你今天已经杀了成千上万的人,父亲。那些被你杀害的人用自己的生命扞卫我的理想、我的信仰,我欠他们的,而对于你所谓的承诺,我根本不相信。” 说罢,他伸手一按,图像消失了。几乎同时,一个指示灯开始闪烁,那表示阿克图尔斯最后还有话想说,但瓦伦里安已经不想再听了。 在他身后,白星号已经从异虫的包围中脱身出来,慢慢地调转方向,朝布塞法洛斯号身后跟随的战舰发动攻击。它一击正中普特洛克勒斯号,而更多橙红色的致命炮弹还在不断地射出。 剩下的战列巡航舰只有两艘了。 瓦伦里安麾下的二十五艘战列巡航舰,只有两艘跟随他完成了折跃。那些失去了动力而被留在战场里的战舰,他们也许会向阿克图尔斯投降,也许不会;而元首也许会接受他们的投降,也许不会。不管怎样,他们已经无法再追随瓦伦里安了。瓦伦里安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虽然每一秒钟,伤亡都在增加,但瓦伦里安坚信,自己做出的选择是正确的。莎拉·凯瑞甘正躺在他这艘战舰上的治疗舱里,她是解开萨尔纳加回归预言的关键。他不能,也不会在那件事情上冒任何风险。 第十章 它们来了,许许多多,无穷无尽,争先恐后地扑到她身上。她感觉到灼热的呼吸喷到自己脸上,温热的唾液滴到自己脸上,看到一排排闪着寒光的牙齿,以及不停挥舞的锋利爪子。她一直不停地射击,直到打光了最后一发子弹,这时她才终于意识到没有救援队会赶来,不再有任何援助了。她预见了自己的死亡,但是,她却没有…… 黑暗……被囚,她没有办法自由移动。但有什么东西正在移动。在她的体内,她的骨头、她的肌肉、她的肌腱都乱成一团,纠缠着、扭曲着、重组着,像炼狱般痛苦。在被重塑的时候,她的思想被另一些意识触摸着。 力量,如此多的力量,如此多的生命与她的生命相连,如此多的爱…… 爱…… 在这些生命与她连接之前,她就已经体会过这种爱。她记得那种感觉,当自己像一个普通女人一样静静地躺在那个饱经风霜、鬍子拉碴的男人臂弯里时,她就感受到了这种爱。 詹姆斯·雷诺,他是一位指挥官,也是一个罪犯,还是一位父亲,一位鳏夫。当然,还是她的爱人。 吉姆…… 突然间,疼痛的感觉如退潮般消失了,出现在眼前的杀戮场面占据了整个意识。不计其数的异虫如潮水般席捲了整个星球的表面,感染了星球表面的每一个生物,包括她,包括…… 她能够感觉到自己骨质双翼末端的尖刺像匕首一样锐利,在弯曲着、伸展着。她觉得自己的头有些沉,因为头顶上生长着的不再是轻柔的头发,而是一些更有分量的东西,一些可以自主扭动的东西。她的双眼看得比从前更远,她的意识也被拓宽到能够容纳比以前要多得多的信息,即使以前那个作为幽灵的自己也是没有办法处理那么多信息的。变得能够了解、感知,以及掌握以前无法想像的巨大力量。
第18页 以及……杀戮,杀死许多的生命,超出想像的多。 到底有多少呢? 无数亡者的脸孔形成了无垠的海洋。其中有一个深深地印在了凯瑞甘的脑海中——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个女人,但通过手下那些异虫的眼睛,凯瑞甘目睹了她的死亡。 她眼看着一位母亲将她哭泣的女儿高高举起,试图将她托离苦海,但她们根本无处可逃…… 噢,没错,莎拉在很久以前就被杀掉了。但是,每当她取走一条生命的时候,她感觉自己也被取走了一些东西。她回忆起自己曾经演出的死亡之舞,那个名叫迈克·利伯蒂的记者被迫见证的死亡之舞。 消失在黑暗中,然后又重新出现;在这里猛然出击,又在那里拧断别人的脖子;从这片地狱中消失,仅仅是为了制造另一片地狱;打碎的脑袋,撕裂的躯体。她像是洒下面包屑一样在沿途散布死亡,让利伯蒂有蛛丝马迹可以追踪,当他最终找到她的时候,让他精疲力竭地跌倒在她膝下…… “华夫饼。”她喃喃道。 “那是什么,亲爱的?你饿了吗?” 那是一个来自过去的声音。曾经,那个声音对她说着甜言蜜语,曾经,那个声音也发誓说要杀死她。那只能是来自过去的声音,因为声音的主人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华夫饼。当她的死亡之舞在安提加主星肆虐时,一位被她杀死的技师在临死前,还念念不忘早饭时没有吃的华夫饼。 我就是破坏一切的人。 然后,地上的尸体都突然站了起来,他们的脸有些已经腐烂,有的还鲜血淋漓,有的已经扭曲变形了。不仅仅是那一天死去的人,而是所有被她杀死的人——男人、女人、小孩,每一个在她面前倒下的人,自从她成为一个幽灵以后,自从她成为异虫的刀锋女王以后,杀死的每一个人——都抬起他们沾满污血的手,伸向她,一些要求她将他们身上被夺走的部分还给他们,而另外一些则要为他们被夺取的生命而复仇。 在她眼前,是血肉的海洋。她眼睁睁地看着,头晕目眩,这些血肉的浪潮掀起了滔天的巨浪,遮蔽了天地,遮蔽了她全部的视野。数十个……数百个……数千个……数百万……数十亿……以及两位母亲和一个女儿…… 他们痛苦的呼喊、愤怒的咆哮以及恐怖的尖叫填满了她的喉咙,他们的声音都从莎拉·凯瑞甘嘴里涌了出来。 这尖叫声让吉姆的头皮发麻,头发根根倒竖。莎拉美丽的脸庞因为纯粹的恐惧和折磨变得非常扭曲,她的嘴张得大大的,各种悲伤和愤怒的声音从她嘴里倾泻出来。 “莎拉!”他叫喊道,双手紧紧地握住她的肩膀,轻轻地摇晃着她,力度渐渐加大。“你已经安全了!现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尖叫声渐渐地变成了恸哭声,然后渐渐地减弱成呜咽声,声音中充满了失落和绝望,吉姆觉得自己也快要哭出来了。 “继续跟她说话,” 弗雷德里克插话进来,“她的脑波显示她能够听到我们对她讲的话,她只是不愿意让这些话进入她的意识。” 吉姆看着病床上的女人,然后心中默默地祈祷,希望任何能听到他祈祷的神保佑。 “莎拉,宝贝,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对我那些花花肠子多么深恶痛绝吗?”仍然只有呜咽,没有任何迹象显示她听懂了他的话。吉姆瞄了一眼医生,医生对他摆摆手,示意他继续。 “你绝对是个大美人儿,宝贝儿。当时你看起来漂亮极了。还有,噢,当时我的想法出卖了自己,是吧?” 星际纪年2500年 安提加主星。这不是莎拉·凯瑞甘到过的第一个星球,不管是作为联邦幽灵的时候,还是在阿克图尔斯·蒙斯克所领导的叛军中当副指挥官的时候,都曾经被派往这个星球,当然,这也不会是她所停留的最后一个星球。与其他的星球相比,这个星球既不是最好的,也不是最糟糕的。这是一颗贫瘠、干旱、灰头土脸的星球。传言说这颗星球上的居民不怎么待见联邦的统治。蒙斯克相信,只需要一点点煽动,这些人就会像他们曾经干过的那样,揭竿而起,从联邦残暴的统治中夺回自己的世界,宣布这个星球的归属权是他们的了。另外,理所当然地,归属权也会是他们的解放者——阿克图尔斯·蒙斯克。 于是,莎拉被派去确认煽动暴乱的时机是否已经成熟。她的侦查之行收穫颇丰。刚开始,有情报显示,最大的障碍可能是一支联邦的分遣队。不可否认,那是一支顶级队伍,但毕竟只是一支。很快,凯瑞甘就发现,这支顶级队伍的指挥官,埃德蒙·杜克将军以及诺拉德ii号战列巡航舰业已失踪了。 蒙斯克收到报告之后显得很高兴,告诉她很快会有一艘运输机运送一个“新人”赶过去指挥行动,那就是詹姆斯·雷诺,曾经的罪犯雷诺,而现在,是队长雷诺。 她提前赶到了集合的地点,看着从运输机中走出来的人类,当时,迈克·利伯蒂还不是很习惯他那身动力战斗铠甲,会合后的两队人马开始修筑防御工事。当时,她还躲在斗篷的阴影中——开着隐身,希望能够亲自观察一下这位雷诺队长。她在评估敌人方面相当训练有素,在那个时期,每个人都可能是敌人——即便那些自称是蒙斯克工作的人也不例外。
第19页 雷诺的个子很高,身材健硕,但不是那种浑身堆满肌肉的大块头,深陷的眼窝四周密布着深深的皱纹。他和蔼地同旁人交谈,亲切地拍着对方的后背。没错——她想着——他看起来很符合他的履历:死水行星上的执法官。但是,他身上有些东西……在他的眼神中有一些隐藏着的尖牙利爪。这个詹姆斯·雷诺可能的确是来自死水,但他可不是个井底之蛙。 莎拉对评估的结果比较满意,又因为时间很紧迫,她迈步向前,同时摘下了遮住脸的头盔,解除了斗篷的隐身功能。 利伯蒂认出她的时候,给了她一个诡异的微笑,但她没有时间跟他寒暄。她径直走向雷诺,向他敬了一个礼。 “雷诺队长,”她开口道,雷诺转过身,一条眉毛扬了起来,“我已经完成了这片区域的侦查,以及……” 对于被她的外貌吸引的男人,她已经习以为常,因为她通常会在不经意间用心灵感应扫描他们的意识,然后不露痕迹地继续谈话。但这个男人……他满脑子那些不轨的想法……他脑子里全是对她上下其手的画面,他们俩双唇相接的画面,还有两个人疯狂地缠在一起的画面…… “你这头畜生!” 他脑海里的画面鲜活、生动,而且……引人入胜。她被自己对这些画面的反应吓了一跳,然后惊讶立刻转化为了愤怒。 吉姆瞪大了双眼。“怎么了?我还一句话都没有说吶!” 她卖给他一个面子,不打算当面揭穿他,但怒火中烧的她也不打算就此放过他——凭什么放过他?他这头畜生! “你是没说,但你在动歪脑筋。”她回击道。她奇怪自己为什么这么轻易地被激怒了。他并不是第一个脑子里想着这些东西的男人。之前,莎拉对他的第一印象还不错,感觉他至少还有个底线,是个比较体面的人。但显而易见,她错了。他和其他的下流胚子没有任何区别。 畜生。 “噢,哎呀,你是个心灵感应者。”他说道,但话语间带着一些特别的……东西。他的意识中混杂着各种各样的情绪,但她不打算试着理清它们。他至少显示出了一些风度,在这个尴尬的场合。“这样,不如我们就此揭过,专心谈工作,如何?” “可以。”她冷冷地甩出两个字,再次为自己如此愤怒赶到惊讶。由于已经熟悉这种状况,她很快地摆脱了愤怒的情绪。带着一点点残余的不快,她开始向利伯蒂和雷诺介绍现场的情况,而每当吉姆对她的工作能力提出一些含沙射影的见解时,她的怒火立刻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更重要的是,在她刚刚完成的侦查中,她发现了一些不速之客……除了人类之外,在安提加主星上,还有一些别的生命。 “该死,”吉姆说道。“联邦和异虫是手牵手过来的吗?好吧,让我们大干一场吧。” 星际纪年2504年 吉姆口干舌燥,他一直在不停地说着话,朝病床上这个饱受折磨的女人说话,讲述过去那段日子——跟现在相比,那真是一段简单的日子,甚至称得上有些甜蜜。他知道布塞法洛斯号正在苦战之中,即使是位于战舰深处的医疗舱也能感觉到外面猛烈的战斗——是的,他能感觉到船身中弹时的震动。就在他讲话的时候,这些震动一刻也没有停息过。 但是,雷诺对自己行动的安排是正确的。随着他的不断讲述,凯瑞甘紧绷的身体稍微地放松了一点。最后,一丝熟悉的微笑在她的嘴角浮现了出来,看到这个微笑,雷诺高悬的心放了下来,她急促的呼吸也终于开始放缓。这时,医生过来检查了一下她的状况。 “她睡着了,”弗雷德里克说道,“不是昏迷……只是睡着了。”吉姆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坐进椅子里,双手仍然握着她的手。 “抱歉偷听了你刚才说的话,”弗雷德里克继续说道,“不过,你刚看见她的时候,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鬼玩意儿?” “关于这件事情么,作为一个绅士,我是不会告诉你答案的,年轻人,”吉姆说着,努力打起精神,勉强向医生挤出一个坏笑,“不过,我认为你可以尽情地猜测。” 就在这时,船舱中想起了一个尖锐的哨声提示音。“雷诺先生,我是瓦伦里安。收到请回答。” 吉姆站起身,走到控制台前,按下了一个按钮。“雷诺收到。我猜你和马特干得不错,不然我们可能没机会在这儿说话了。” “你猜得不错,但我们从我父亲舰队的炮火下突围出来也花了不小的代价。”瓦伦里安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很真切的惋惜,“我希望在休伯利安号上跟你和霍纳先生正式会面。我们还有很多东西要谈。” 这只是一个表态,表示他并不是要命令他们,吉姆当然了解这一套语言的艺术,瓦伦里安的态度表明自己不是和莎拉一起被软禁在医疗舱里的囚犯。他并不愿意离开她,但她现在状况稳定,而且有专人照顾。他又仔细地端详一会儿,抬起头来看了医生一眼。 “照顾好她,”他说道,“要好好地照顾。”
第20页 他已经付出了这么多,就为了找到她,拯救她。为了她,他亲手杀死了泰凯斯。现在,他绝不能失去她。 当他和瓦伦里安来到休伯利安号的舰桥上时,马特正急切地和舰上的首席工程师罗瑞·斯旺说着什么,但对方看起来十分镇定。“见到你回来真是太好了,长官。”他边说边朝瓦伦里安点点头,态度礼貌但冷淡,然后又把注意力放回到了雷诺身上。 “给我讲讲情况。”雷诺说道。 马特简单扼要地讲了一下战争的情况,吉姆一边听,一边盯着瓦伦里安。瓦伦里安一如既往地保持着那沉稳、冷静的姿态,但他似乎对牺牲了那么多人感到痛心。马特告诉雷诺,除了休伯利安号和布塞法洛斯号,只有两艘战列巡航舰成功地跟着他们突围,听到这些话,瓦伦里安英俊的面庞上闪过一丝痛苦的表情。雷诺一言不发,只是冷静地点点头,表示已经了解情况。蒙斯克很残暴,但他并不愚蠢。如果他需要那些失去了动力的战舰,以及战舰上的人员,他会赦免那些人,如果他不打算那样…… “好了,年轻人,”他用平静、不带一丝同情色彩的语气对瓦伦里安说道,“你找到了神器,把它们组装了起来,而且它们成功运行了。莎拉也已经变回了人类。接下来,你需要把她带到一个莫比斯基金会的基地,安排你们最顶尖的科学家来照看她。” 瓦伦里安没有立刻回答,雷诺看得出被他压制住的怒火有多强烈,片刻——大约有半秒钟之后,他说道:“嗯?噢,好吧。埃米尔·纳鲁德博士将尽最大的努力帮助我们解决这个问题。” “我们船上有个科学家,你知道的。”霍纳插话进来,“而且是个了不起的科学家——艾贡·斯台特曼。我们可能根本不需要什么纳鲁德。” 瓦伦里安金色的眉毛皱到了一起。“我没有见过那位斯台特曼博士,但是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在整个星系里也找不出一个比纳鲁德博士更杰出的异虫生理学专家了,在这方面他是最强的。如果不尽快联繫他,将来我们会为自己的愚蠢而后悔。” “在做决定之前,让我们先听听斯台特曼的意见吧。”吉姆说道,然后他敲了一下控制台,艾贡那消瘦的脸庞出现在屏幕上,满脸热切的表情,“艾贡,实验室那边怎么样了?” “现在有点乱,不过很快我们就能修好一些东西,然后把修不好的清扫出去。”艾贡答道,“有什么计划吗?” “没错,我们现在正在制订计划,”吉姆说道,“你应该听说了,萨尔纳加的神器成功运行了。” 斯台特曼的脸上突然出现一种兴奋的表情。“啊,没错,我听说了。那太难以置信了。太惊人了!一旦科学家们有机会进一步地研究它们,当然还有,跟刀锋……呃,我是指凯瑞甘,没错……跟她谈谈,科学将取得很大的进展,那时候……” “那正是我想跟你谈的事儿……”吉姆说道,如果不阻止艾贡,他可能口若悬河几个小时,“我们的计划本来是把她带到瓦伦里安的莫比斯基金会的基地去。但是他的父亲让这个计划变得非常困难。” 艾贡皱了皱眉。“噢,没错……我知道现在有多麻烦。”他说道,“真糟糕。” “你不觉得你自己就能解决一些问题吗?凯瑞甘已经是人类了,但……”他面孔痛苦地抽动了一下,不愿意承认那个事实,“她的转变并不彻底。她还需要更多的照顾和观察,还有仔细的检查,以确定我们究竟怎样开展进一步的治疗。” 艾贡脸上激动的表情一下子退散了很多。“我?”他年轻而高亢的声音变得狭促。“噢,长官。我不认为那是个好主意。我是指,我对异虫的确有一点点了解,但是……” “你了解的可不是什么该死的一点点,艾贡。” “那个,虽然这样说也没错,但这……好吧,这超出了我的水平。很显然,如果我们没有别的选择,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但是……长官,我可不想失去她,那时候你恐怕会变得比异虫还可怕。你一个人就会成一个虫群。说真的,我甚至不知道如果发生紧急情况,我能,呃,我能解决多少问题。” 考虑到艾贡平时好吹牛,有些喜欢夸大自己的水平,吉姆相信眼前这个年轻的科学家对这个任务真是毫无把握。而且有些惊慌了。 说得不错。如果莎拉在他手上有个三长两短,他恐怕真的会变成一个扑向他的虫群。 “那么。我想我们不得不再去见见纳鲁德了,”他说道。就在不久之前,游骑兵曾经从刀锋女王的魔爪之下救下了埃米尔·纳鲁德和他的研究小组。早在那是,他对那个男人的印象就不大好,但现在,就更不怎么喜欢他来了。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是个艰难的抉择,雷诺先生,但是我想你保证,莎拉会受到最好的照顾。我们……” “霍纳船长!”凯德高喊道,“有战舰正在我们附近出现。帝国发现我们了!” 第十一章
第21页 吉姆咒骂了一句。“该死,他们是怎么跟踪到我们的?” “不知道,长官。”凯德说道,他看起来和其他人一样不知所措,“霍纳舰长下令进行一个经过加密运算之后的协同折跃。蒙斯克不可能这么快就破解了我们的加密信息!” 马特没有浪费时间为自己辩解。他很快回到了舰长的角色中,开始下达命令。“进入战斗状态!护盾全开!” 吉姆急转身面向瓦伦里安并快步逼近他,吉姆紧盯着瓦伦里安的双眼,把脸凑到了离他不足一厘米的地方。“你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瓦伦里安瞪大了眼睛,抬起一只手,放到吉姆的胸口上,然后用力地推开他。“没有,”他说道,“而且我对你的怀疑表示愤慨。” “我们被跟踪了,而且休伯利安号上不可能有让他们追踪的东西。” “我的船上也不可能有!”瓦伦里安反击道,“我已经损失了很多艘满员的战舰,雷诺,就是为了配合你,而且……” “吉姆,”斯旺的声音粗暴地插了进来,“他可能是清白的。虽然很蠢,但他的确是清白的。” “什么意思?” 观察窗突然充斥着爆炸的火焰,休伯利安号颠簸起来。瓦伦里安喊道。“我必须回到我的船上!” “那得等我听清楚罗瑞要说的东西以后。”吉姆说道。实际上,他也焦急地想要赶回布塞法洛斯号上,赶回凯瑞甘身旁。必须赶快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赶快解决眼前的问题。被蒙斯克老爹耽搁的时间越长,莎拉的治疗被耽误的时间也就越长。 罗瑞看着瓦伦里安,但他向吉姆做着报告。“你应该还记得,当你取代蒙斯克,呃,掌管休伯利安号的时候,当时从船上清理出来那么多跟踪和记录的设备,那些玩意儿简直无处不在——就像你说的那样,弄了好久才把它们清理干净。我估计布塞法洛斯号上也一样地藏着那些秘密设备,毕竟它也曾经是蒙斯克的旗舰。好在,我们这一次搜索要有头绪一些,因为你记录下了休伯利安号上的设备装设的位置。我敢打赌,阿克图尔斯只是简单地下令以同样的方式布置那些窃听设备。” 吉姆皱着眉,点了点头。“这是最可能的解释,没错。” “我要带一些自己的手下到布塞法洛斯号上,着手清理工作。”吉姆皱着眉看了瓦伦里安一眼,“我们在快速撤退,以及逃离追踪方面比你的经验要丰富得多,白马王子。” “在战舰方面,斯旺可以称得上是个传奇式的工程师。”吉姆说着,轻轻地拍了拍他朋友的肩膀。 瓦伦里安轻轻地皱了皱眉,毫无疑问,他可不愿意让这个粗鲁的傢伙在自己心爱的战舰上四处勘探。“很好,”他说道,装作他还有别的选择一般,“考虑到你们以前成功地逃出了我父亲的围追堵截,我估计你们真有两下子。”然后他微笑了一下,看起来非常真诚。“你愿意提供帮助,我当然笑纳,不过,请尽快。等待我命令的战士们正遭受攻击,我希望尽快跟他们站到一起。” “你眨下眼的时间我们就能赶过去。”罗瑞说道。 安娜贝拉·柴契尔正在做着双倍量的工作,不过这段时间,船上每一个人都是这样。她发现,作为雷诺的游骑兵,工作划分如下:若干个无聊的小时,要么协助她的上司斯旺维修休伯利安号,要么进行那些似乎永无止境的维护工作;有若干个不那么无聊的小时,可以在舰上的酒吧里和朋友们小聚,喝一点库伯酒保自制的麦泰鸡尾酒;另外,还有几分钟令人心惊肉跳的惊悚时刻。 最近几个小时,惊悚似乎有所增加。事情发生得非常突然,又在激战之中,安娜贝拉和许多船员甚至不知道到底有哪些势力加入战局。 首先,在计划登陆查尔行星,去让凯瑞甘恢复为人类的时候,那个决定让很多船员都觉得不舒服,甚至公开反对雷诺。像米罗·卡琴斯基一样心直口快的反对者们,甚至觉得雷诺的立场已经倒向了帝国——连安娜贝拉都有些怀疑了。 泰凯斯·芬利更是努力地煽动船员否决雷诺的决定。安娜贝拉觉得这个大块头令人感到害怕——即使他在战斗装甲外面,甚至睡着了以后。他偷喝雷诺的酒——安娜贝拉个人非常在意这件事——还大大咧咧地宣称,一旦形势所迫,雷诺会抛下自己的手下,独自逃生。 安娜贝拉当然不相信这件事。当时雷诺走了进来,把他的雪茄弹向泰凯斯,之后,一场老式的酒吧决斗爆发了。虽然泰凯斯身着武装战斗服,但他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狠狠地揍了一顿。即使是米罗都转变了态度,对吉姆说道:“这才是我想要的指挥官嘛。” 当他们终于到达了查尔行星的轨道、拯救凯瑞甘的行动取得成功之后,局面就更加的瞬息万变了,安娜贝拉时刻也不敢肯定自己搞清楚了状况。霍纳对舰上人员发表了一个声明,宣称已经成功地让凯瑞甘回复成了人类,但阿克图尔斯·蒙斯克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冒了出来。没有人知道事情到底发展到了哪一步,只知道现在的状况很危险,每个人都集中注意力,执行命令,朝着命令指定的目标倾泻炮火。
第22页 同样,按照命令,他们进行了一次折跃,而现在……好吧,安娜贝拉更加晕头转向了。他们感觉自己六纳秒之前才刚刚喘匀了气,蒙斯克又找到了他们,现在他们再次落入了元首军的炮火之中。 “坏人根本不休息。”她的朋友厄尔嘟囔道。他、安娜贝拉,以及其他的工程师一样,浑身脏兮兮的,早已疲惫不堪。 “这你早该知道啊。”安娜贝拉回了一句。船身摇晃起来,这轻柔的摇晃与船外激烈的战况大不相同。 “别说了,你们两个跟我来。”这时,罗瑞·斯旺跺着脚走进了引擎室。通常情况下,他是个性格爽朗,对人和善的人,但现在他似乎有些情绪,他的手下明白现在的他是老虎屁股摸不得。厄尔和安娜贝拉交换了一个眼神,耸了耸肩,乖乖地把工具箱挎到肩上。他们在走廊上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着,试图跟上自己的老闆,曾经作为阿克图尔斯·蒙斯克旗舰的休伯利安号有着宽大的走廊,地面上铺着厚厚的地毯。 “长官,”安娜贝拉冒险问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去布塞法洛斯号,”斯旺干脆地答道。他越走越快,开始一路小跑,身后的两人也赶紧跟上。“你们还不清楚怎么回事吧,但刚刚那一场战斗,还有现在正进行着的战斗,都是老蒙斯克正在痛揍小蒙斯克和我们。” 安娜贝拉睁大了眼睛。“真的不知道,在异虫和帝国的战列巡航舰涌向我们的时候,我们都在引擎室里面,聚精会神地不让休伯利安号散了架。” “小蒙斯克和他手下的两艘战舰跟着我们折跃了过来,但我们刚刚折跃完毕还不到一刻钟,蒙斯克就找到了我们。现在,我们要去那个金发男孩儿的船上找些东西,我们得把老蒙斯克藏在那艘船上的窃听器之类的玩意儿挖出来。” “因为如果我们没搞定这些,蒙斯克总能找到我们,跑到天涯海角也脱不掉他的手掌心。”安娜贝拉接着斯旺的话继续说,“好傢伙,这工作似乎有些面熟。”早在雷诺刚刚接管休伯利安号的时候,她就在船上了,所以还记得在这艘船上搜索窃听器的事。她并不喜欢把同样的事情再做一遍,但与一直被元首的舰队追击相比,这明显是一个轻松得多的选择。他们飞快地赶到了对接舱,然后走进了布塞法洛斯号内部。 “首先,”罗瑞说道,“引擎室。” 瓦伦里安站在舰桥上。他感到非常的愤怒和无助,他上一次有这么强烈的情绪已经是自己和母亲被联邦的暗杀小队追杀,四处躲藏的时候了。虽然他知道,自己在压制情绪方面已经做得非常好了,但他现在仍然被父亲的背叛打击得步履蹒跚。直到现在,他都无法理解阿克图尔斯的决定,既目光短浅,又非常愚蠢,他一直不相信这两个缺陷会出现在自己父亲身上,但他现在不得不信了。 他现在还在和另外一种不正常的情绪对抗,那就是负罪感。他命令属下向他们的元首开火,然后要求他们执行了那些对瓦伦里安的忠诚超过对阿克图尔斯的人才能做到的事。诚然,在战列巡航舰上工作的人里面,有一些是被称作“塑人”的特殊人类,他们是记忆被修饰过的士兵,他们永远坚决彻底地服从,并执行任何下达给自己的命令。即使这样,他们也都是活生生的人类,他们不是智能副官那样的机器,也不是虚有人类外表的人机互动界面。而且,听取他指挥的人里面还有很大一部分是拥有完完全全的自由意志的,他们选择了跟随元首的继承人,而不是简单地执行命令。 这些选择追随他的战士们,大多数已经战死了。现在,还有更多的死亡可能会发生,因为他父亲狡猾地在布塞法洛斯号上装满了窃听器。他突然发现自己一直紧紧地握着拳,于是强迫自己松开手掌。 当查看双方舰队的损失时,瓦伦里安的双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冷酷的细线,他发现,虽然自己的舰队遭受了严重的战斗减员,他父亲的舰队也遭受了损失,他心中有一点点残酷的窃喜——这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但差距并不像上一场战斗那么悬殊。在战斗刚开始的时候,白星号,布塞法洛斯号和休伯利安号除外,他和父亲手下各有二十五艘战列巡航舰加入战争。埃弗雷特·沃恩很清楚工作的内容,这个舰长不需要自己指挥,瓦伦里安的聪明之处就在于他总能把最合适的人选安排到适当的位置上去,然后就可以放手让他们自己做好工作。 每当属于瓦伦里安的战舰遭到攻击的时候,他的双手都会不由自主地握成拳头。有一艘战舰似乎成了敌军的重点打击对象,那就是安提歌尼号,射向它的炮火甚至比射向布塞法洛斯号的还要多。跟随瓦伦里安从上一个战场逃过来的两艘战舰里,安提歌尼号是受到损伤最重的一艘。蒙斯克显然打算彻底地破坏它,从战场上排除掉它的威胁,当然,同时也攻击着布塞法洛斯号。 沃恩抬头看向瓦伦里安。“长官,有信息从白星号上传过来。” “忽略掉它,不管父亲说什么,都不可能使我感兴趣了。” “……是,长官。” 不过,他想和另外一个人谈谈。他大步走向一面墙壁,启动了一部挂在墙上的对讲机。“瓦伦里安呼叫斯旺。你们进行得怎么样了?”
第23页 “如果不需要浪费时间听你唠叨,我们可能还能再快点,”话筒里传来了工程师的吼声,“我们正尽可能快地工作,年轻人。记住了,现在不止是你和你的爱舰正在遭受攻击。” “当然……” “这么说吧,我们已经在下面的船舱里找到了三个窃听器。很快我们会到舰桥上检查。” “我得承认,我没有想过,在战争中让三个雷诺的游骑兵到布塞法洛斯号的舰桥上来。”瓦伦里安说道。就在这时,橙红色的火焰占满了整个观察窗,布塞法洛斯号猛烈地摇晃起来。 “第四层,第七层传来受损报告,六人伤亡。”沃恩说道。 “我们越早到舰桥上完成清扫,就越早可以开始再次折跃。”斯旺插话道。 “长官,”沃恩说道,转身面对瓦伦里安,“我正在接收从赫拉克勒斯号和安提歌尼号上发过来的信息:他们受到了严重的损伤,而且他们都不确定现在这种状况下,不经过妥善的维修还有没有能力进行下一次折跃。” 瓦伦里安满脸痛苦的表情。“呼叫雷诺。”他说道。雷诺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你那边进行得怎么样了,瓦伦里安?” “看起来,你的斯旺真是一名传奇技师,但他的动作还是不够快,”瓦伦里安说道,“如果再拖下去,另外两艘战舰可能就没有办法跟着我们折跃了。” “没办法,不管那些窃听器的话,就算我们立刻开始折跃,这样的行动也是毫无价值的。” 瓦伦里安灰色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被战争的场面吸引了过去,他的视线离开了雷诺。那两艘战舰还在坚持战斗着,但是很显然,安提歌尼号的状况不佳,而赫拉克勒斯号也快要被击毁了。 “我们必须试一次。那样能够为斯旺和他的小组争取一点工作的时间。” “他们会马上找到我们,然后……” “我不在乎!”瓦伦里安吼道,转回头来面对雷诺的全息头像,“如果能够挽救船员的生命,我们折跃再多次也是值得的,雷诺。如果你不明白我这个看法,我恐怕看错你了。” 雷诺皱了皱眉。即便瓦伦里安不是一个心灵感应者也知道雷诺此刻的想法。雷诺不禁开始好奇,这究竟是瓦伦里安从他的地位上所做出来的高姿态,还是这个年轻人真的比他的老爸更善良。 “我知道了。”雷诺说道,他扭过头,“马特,多准备几次协同折跃。就算这只能为我们争取十多分钟,那也值了。” 瓦伦里安闭上双眼回了一下神,心里有些宽慰。“谢谢你,雷诺先生。”他关掉了全息画面,“我是瓦伦里安。呼叫安提歌尼号和赫拉克勒斯号,协同折跃信号很快就会从休伯利安号送出。等待霍纳舰长的信号,然后我们一起出发。” 接下来的几分钟实在太难熬了,瓦伦里安竭尽全力压制住想要来回踱步的欲望,採取有节奏地呼吸——这是一种让自己冷静下来的古老技巧。白星号也遭受着无情的猛攻,无时不刻不在增加损伤。但那远远不够,攻击的速度也远远不够。 ——来吧,来吧…… “接收到来自休伯利安号的信息,长官。他们发送了折跃坐标,并且告诉我们做好准备,他的启动信号将在两分钟之内发出。” 有一两秒时间里,瓦伦里安一阵莫名的恐惧,他担心战舰之间传输的信息也有可能被监听了。但几乎就在这个念头产生的同时,他又打消了这个怀疑。因为如果这样的信息被监听了,那么蒙斯克和他的舰队肯定不会等十几分钟那么久才追上来,这也是个小小的宽慰。 “向赫拉克勒斯号和安提歌尼号传送信息。”瓦伦里安命令道。 “那两艘战舰都已经开通了讯号通道,就等着霍纳舰长的启动讯号了。我们马上就……” 突然,屏幕上闪过一道刺目的亮光,他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双眼。当他再次睁开的时候,双眼紧紧地盯着屏幕上恐怖的景象:安提歌尼号遭受了绝对致命的一击,由于战列巡航舰自身的富氧环境,一些火焰从舰体里喷发出来,明亮的火焰让他无法直视;安提歌尼号的舰身有一个巨大的破洞,无数舰体碎片和支离破碎的人体从破洞中不断地喷射出来,形成了一股持续的喷射流。正当他惊骇地看着这一幕的时候,又是一波攻击正中船身,巨大的战舰断成了两截。 安提歌尼号,以及上面不计其数的战士,都牺牲了。 “霍纳呼叫舰队。听我的指令,准备折跃。三……二……一……启动!” 布塞法洛斯号,以及这只“舰队”仅存的一艘战列巡航舰在休伯利安号的协同下完成了折跃,为“舰队”争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愤怒像一团冰冷的火焰,在瓦伦里安的五脏六腑里燃烧,蔓延。他按下一个按钮。“我相信你也在,雷诺。” “是的,对此我深表遗憾。”雷诺的声音传了过来。语气里满是真诚的哀恸。 “我们不能再损失任何人、任何一艘战舰了。” “我毫无异议,我想斯旺和他的工作组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在工作。根据刚刚的经验,如果斯旺没有彻底清除掉所有的窃听器,我们可能只有不到十五分钟的时间,你的父亲就会再次找到我们。我知道他甚至还没能到舰桥上检查过。”
第24页 瓦伦里安的脸痛苦地扭曲着。“没错,他还没来过。” “那么,当他们在布塞法洛斯号的舰桥上工作的时候,你们到这边来。再跟马特谈谈,在我们清除掉了你那艘战舰上的跟踪设备之后,可能会找到有一个合适的藏身之处。 第十二章 当看着瓦伦里安登上吉姆的舰桥时,吉姆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懂得如何在进入房间时保持气度的男人。吉姆手下的人都不怎么看重外表——他们衣着凌乱,甚至有些脏兮兮的——与他们相比,瓦伦里安的装扮就要光鲜得多了。不过最近这一系列事件,让这个耀眼男孩的光芒也弱了一些。吉姆注意到,虽然瓦伦里安还很年轻,但他曾经光滑的额头上已经出现了不少抬头纹,他也不像之前那样保持着一种骄傲的姿态,并站得笔挺了。吉姆本以为自己会对这种改变感到满意,但出乎意料地,只感到一种若有若无的悲伤。 霍纳则似乎越来越不安了。当瓦伦里安到来时,他正把双手抱在胸前唉声嘆气,看起来就像是被派去挑衅一头刺蛇的牺牲者。瓦伦里安金色的眉毛饶有兴趣地挑起一条。 “首先,阁下……”霍纳开口道,“我想说,我对安提歌尼号的牺牲深表遗憾。我明白如果我们能够提前一分钟,它也许就能够逃脱厄运,但我想让你知道,我们已经竭尽全力了。” 瓦伦里安灰色眼睛里的坚冰融化了一点点。“谢谢。”他说道,“只要能防止更多的人员损失,并且为莎拉·凯瑞甘提供合适的救治,任何提议都是受欢迎的。” “好吧,我想……我可能有一个提议。”他吞吞吐吐地说道。 “说出来吧,小伙子!”斯旺的声音从通信频道里传来。瓦伦里安大吃一惊的表情让吉姆笑了出来,然后这位继承人的表情很快变成了自嘲的微笑,因为他意识到了斯旺一直在参与对话。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一个好办法,”霍纳继续说道,“其实,你们知道,我越考虑这个方案……” “马特……”吉姆说道,“说出来吧。这是个命令。” 马特点点头。“是,长官。我在想我们可以到亡者之港去躲一段时间。” “亡者之港?”瓦伦里安有些难以置信地重复着,“霍纳先生,你疯了吗?那个地方已经被各种各样的人渣塞满了。我们折跃过去不到一秒钟,就会被海盗缠上。” 吉姆点了点头。他觉得自己能理解马特的想法。“从另一个角度看,瓦伦里安,你老爸就不能大咧咧地带着一支舰队开过去,然后把你捉回家,关进房间不给你晚饭吃。”他继续说道,“在那个区域,帝国也没有支配权。阿克图尔斯想要找到我们,就必须要做长期的准备和策划,一场对整个星球的全面进攻才有可能成功,而我不认为现在他有这么大的计划。也许将来会有这种打算,但不是现在。” 瓦伦里安的惊讶似乎减弱了一点,若有所思地考虑着什么。“那倒是不错。”他说道,“他已经失去了布塞法洛斯号,以及跟着我们折跃的另外两艘,不,另外一艘战列巡航舰。我不知道那些没有跟着我们折跃的战舰现在是什么状况,但还是刚才那个问题,我们怎么才能阻止全星系最骯脏的下水道里那些强壮、热情的居民攻击我们,把我们洗劫一空呢?” “那倒不用担心,”吉姆说道,带着一脸坏笑拍着霍纳的肩头,“我们在那个下水道里有自己的王牌。是不是啊,马特?” 霍纳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跟。“我,呃……我想得先跟那边联繫一下。”他说道,“我想,那里会有人愿意收留我们,至少能让我们安全地待一阵儿。” 斯旺吼了起来:“你彻底疯了,霍纳!米拉·汉?那个女人只是个骯脏的僱佣兵!” “喂,喂,斯旺……”吉姆说道,“你说话时最好注意一下礼貌。你刚刚恶语中伤的是这位绅士的……” “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就不深究了。”马特忙不迭地打断。瓦伦里安转向马特,眉毛因为好奇而高高抬起。马特没有正视瓦伦里安那双灰色的眼睛,他慌乱地摆摆手说:“那个……说来话长。” “但是,我想,那一定是很值得一听的故事,”瓦伦里安说道,显得很感兴趣,他很快把话题转回正事上面,“也就是说,这位米拉·汉为了你,愿意帮我们拦住在亡者之港里,无处不在的海盗和杀人犯,并保护我们不受帝国攻击,是这样吧?” “我可说不准,但是,我想我能说服她。” “没错,就我所知,她对小马可是情有独钟……”雷诺说道,“那么,斯旺。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建议吗?” “在帝国的舰队随时可能出现,把我们的鼻子揍开花的时候?该死的,这种情况下我可拿不出什么更好的建议。要是有什么好办法,我早说出来了。那么,你打算怎么跟她联繫,霍纳?” “我自有办法。” 瓦伦里安走上前去。“霍纳先生,对于你甘愿做一些自己很不愿意做的事情来帮助我,我表示感激,但……”
第25页 “恕我直言,我做这些事可不是为了帮助你,我这样做是为了游骑兵。”马特冷冷地打断了他。 “明白了。但是,出于规避风险的考虑,我坚持要求知道你将採用什么方式跟她取得联繫。” 霍纳看向雷诺,雷诺点了点头——他对于这点也很好奇。马特有些无奈地放弃了坚持。“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向我发信息,告诉我哪些频道是安全的。如果哪天我想跟她联繫的话……有备无患。这恐怕是我第一次用上那些通讯频道。” “哇,可怜的米拉。”吉姆说道,“我觉得当我们到那儿以后,我应该给你几天假期。” “噢,行行好吧,长官。”马特认真地说道,“我情愿加双倍时间的班。” “那么好吧,你最好赶紧联繫那个……人。”斯旺说道,他显然不愿意浪费时间在嚼舌头上,“我得赶紧完成舰桥上的清理工作,如果你们还有别的事情尽管叫我,我得赶紧干自己的活儿去了。要知道,那些小坏蛋们可不会自动停止工作。”他咔嗒一声关掉了对讲机。 “他说的没错……”雷诺说道,“我们都把时间浪费在聊天上了。瓦伦里安,你最好回到你的舰桥上去。可能还有几分钟时间,你的老爸就会追过来了。” “这可是我最不愿见到的重逢。”瓦伦里安说道。 “没错。”霍纳说道,“我深有同感。” 厄尔和安娜贝拉一直竖着耳朵听着自己的老闆和雷诺、霍纳以及瓦伦里安的对话。当对话中提到亡者之港的时候,安娜贝拉惊恐地看向厄尔,发现对方也是满脸惊恐。斯旺的表情则更加阴沉,就像是大晴天突然飘来的一朵乌云。亡者之港是一个让所有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更何况是避难,但常言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如果米拉·汉能帮他们从帝国的追击下躲开一阵儿,只要让他们做一些有效的休整,那么,冒险也是值得的。 当然,他们首先必须要找出所有的追踪装置,之后才能考虑朝那里折跃的可能性。如果阿克图尔斯和帝国的舰队在休伯利安号、赫拉克勒斯号和布塞法洛斯号逃掉之前就追了上来,那么这时候所做的所有计划都是白搭。厄尔是一位纳米技术专家。他了解那些追踪装置会被装设在什么地方。在厄尔身旁的安娜贝拉,她记得曾经安装在休伯利安号上的装置都在什么位置,而斯旺,他拥有最全面的知识,以及敏锐的直觉,因此,他们的工作进展迅速——但还是不够快。总体来说,追踪器或者记录仪安放的位置都没什么想像力,通常就那么几个地方:舰桥,舰长室和客房,另外还有引擎室——而不是随机地装设在船上的各个位置。 如果说休伯利安号的舰桥称得上豪华,那么布塞法洛斯号的舰桥就是超级奢华:视野开阔、空间宽大、通风良好,让人感觉这不像是一艘战舰的舰桥,而是一艘豪华游轮的客舱。 雷诺的游骑兵穿着通常比较随意,没有统一的制服,衣服经常是皱巴巴的,男人们常常鬍子拉碴的,但这艘船上的男男女女们个个都光鲜亮丽。他们的制服熨得笔挺,他们说话的姿态显得富贵而有教养。虽然安娜贝拉今天早晨洗了一个超声波浴,还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但当她站在一位年轻的导航员身旁时,还是觉得自己身上有股怪味。这位年轻的男士,有着深色的头发和深色的眼睛,看起来英俊潇洒,正惊诧地看着她。 “我,呃,我要检查一下这里,”安娜贝拉说道,脸上带着羞涩的微笑,“我得找出窃听装置之类的东西。” “噢,请吧。”他说着,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急忙伸手到控制台下搜索起来——她的手指虽然已经长满了老茧,但仍然灵活而敏锐,在冰冷的金属和塑料之间探查着。突然,她摸到了一个藏在阴影里的椭圆形扁平物体,脸上露出了笑容。 “找到一个!”她向罗瑞报告到。一定要快速和高效,她飞快地摸出一个末端闪着光的工具。在拆卸这种追踪装置的时候,手必须要稳,因为这些装置有一些特殊的设计,如果拆卸的手法不正确,它的控制单元将会自毁,那样它将会无法停止地继续它的工作。 突然,警报开始闪烁。安娜贝拉吃了一惊,但她的双手仍然保持稳定。她听见罗瑞小声地咒骂。“阿克图尔斯真会选时间,那个混蛋。” “该死。”安娜贝拉骂道。她突然想起旁边那个英俊的导航员可能听到她的脏话,如果被听到,不知道他会怎么看待自己,但她很快就把这个念头抛到了脑后。她咬了一下嘴唇,尝到了自己汗水的咸味,犹豫着,自己应该继续尝试拆除这个装置,还是先等到这场战斗结束。 一双靴子毫无徵兆地出现在她身后,因为她正蜷着身子坐在控制台下面的地板上,那双靴子离她的屁股只有三厘米。这个导航员替她做了决定——他必须赶紧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因此她被堵在了控制台里面。她耸了耸肩,把注意力转回到手头的工作上。 “联繫白星号。”她听见瓦伦里安说道。安娜贝拉一下愣住了——他准备拖延一会儿,争取时间,还是准备投降?
第26页 “很好,很好,你终于愿意跟我谈谈了。”阿克图尔斯·蒙斯克的声音传了过来。安娜贝拉听见这个声音的时候,把蜷着的身子稍稍缩紧了一点,因为她知道,元首的全息影像就在她上方几厘米的地方。 “你说得没错。”瓦伦里安说道。“父亲,这一切太疯狂了。你正在把无数的性命推向地狱,就是为了追杀一个已经不存在了的女人。” “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不管她是刀锋女王,还是莎拉·凯瑞甘,对我来说都同样的危险。如果你不是被那个愚蠢的外星预言所蒙蔽,你应该会看到,对于每一个跟她扯上关系的人来说,她都很危险,当然也包括你在内。” “你错了,父亲。消除威胁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敌人变成朋友。” 阿克图尔斯哈哈大笑。“那个婊子不配拥有友情。在我跟她接触之前,她就是一个煞星,而她永远都会是个煞星。你应该让泰凯斯完成他的任务的。” 安娜贝拉大吃一惊。听到这个名字,她才意识到,在众人返回的时候,没有听到泰凯斯返回的消息,而且那傢伙可不是那种能够保持安静的人。她一直在引擎室里,由于工作太忙,流言都没有机会传到她耳朵里。也就是说,泰凯斯是被雇来杀死…… “你的爪牙已经死了,父亲。你失败了。而今后你还会遭受更多的失败,因为你看不到……” “够了!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瓦伦里安。投降吧,交出凯瑞甘和雷诺,其他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 “既然这样,我将誓死抵抗,直到流干最后一滴血,父亲。” “那很好办,”阿克图尔斯的声音说道。“我一直试图跟你讲道理……” 另一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长官,这里是赫拉克勒斯号的舰长罗杰·梅里曼。很抱歉,我不得不通知你,我将拒绝执行你的命令。” “什么?”瓦伦里安没有咆哮,但也不平静,说话的音量比往常要高了一些。 “哈!”阿克图尔斯的声音讪笑道,“看见了吧,儿子。你的手下已经开始转变阵营,投向胜利的一方了。” “不,阿克图尔斯元首。我们只将自己的忠诚献给瓦伦里安王子,连同我们的性命。我们知道你在他的战舰上安装了追踪装置,正因为那些东西,你才能跟着我们折跃。现在,这艘战舰已经伤痕累累,可能没有办法再一次折跃了,但我们能为你的继承人争取一点时间。” “不!”瓦伦里安喊道,他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这时,安娜贝拉也明白了,她的双眼惊恐地瞪大了。“我不允许你们那样做。朝白星号开火!只要削弱它,我们就能……” “不,长官,”梅里曼的声音继续说着,“这是唯一的出路。记得告诉我们的家人。” 安娜贝拉忽然不能自已地全身发抖,她紧紧地抱住膝盖来稳住自己的身体,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接近六千人要为了瓦伦里安、为了雷诺、为了凯瑞甘所代表的希望而献出自己的生命。 “长官,赫拉克勒斯号正全速沖向白星号,”有人报告道,“撞击时间还有……七秒钟。” 本能地,出于无法解释的原因,安娜贝拉伸出双手,在那位导航员的裤子上擦着眼泪——这可能出于一种渴求与人接触的绝望。她以为导航员会把脚抽回去,但出乎她意料的,一只手伸了下来。她一把握住那只手,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握着,而他——她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也用力地握着她的手。 即使在控制台下面,安娜贝拉也能看见那个代表自杀式袭击完成的亮光,冲撞发出的光芒照亮了这个星区。 在那之后,是长长的安静,之后是瓦伦里安的嘆息。“他们的攻击奏效了。”他说道,“看样子白星号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好傢伙,瓦伦里安,你真他妈是个专业的演员,”吉姆·雷诺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想他应该上钩了。” “我的船员们在你那边怎么样了?” “场面是有些乱,不过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打架。接下来,多出来的几千张嘴,会有些压力,但估计我还能应付。” “什么?”安娜贝拉惊得下巴都掉了下来。那个导航员把他的椅子向后推了推,低头看向她。几秒钟之后,瓦伦里安的脸也出现了,他弯着腰,小小的马尾辫搭在他的肩上。 “啊,安娜贝拉小姐……”他说道,“很抱歉没有通知你,我深表歉意。” 她眨了眨眼睛,看看瓦伦里安,又看看那位导航员,这两个人都温柔地看着她。“我……那只是一个诡计?” “是一个成功的诡计。”瓦伦里安说道,“我们有足够的时间让赫拉克勒斯号上的船员转移到休伯利安号和布塞法洛斯号上来——很可惜,赫拉克勒斯号的损伤已经太严重了。之后,赫拉克勒斯号的船长在我的房间里向我报告这次自杀攻击,同时,赫拉克勒斯号由自动导航系统控制,撞向白星号。现在,即使阿克图尔斯最终找到了我们的位置,也得花上一段时间才能再次追上我们了。赫拉克勒斯号已经牺牲了,但它的船员都没事。”
第27页 “哦。”安娜贝拉虚弱地说道。她伸手擦干了泪湿的双眼,突然觉得双颊在发烧。“我太傻了。”她喃喃道。 那个导航员又握紧了她的手——他们的手一直没有分开。“不是的。”他说道,“对他们来说,那些战士们都愿意为了瓦伦里安献出自己的生命。只是没有那个必要。既然你已经相信,那么该死的阿克图尔斯肯定也会相信。” 瓦伦里安点点头,满意地看着安娜贝拉恢复了情绪。“请继续你的工作,女士。”他说道,“虽然我也不敢保证,但是我觉得,我们尽早赶到亡者之港可能要好一些。” 她点点头,打算抽回自己的手,那位导航员还握着她的手,过了一秒钟才放开来。安娜贝拉轻轻地问道:“你为什么……那样做?”她指着他的手,“我是指……你明明知道那只是个诡计。” 导航员温柔地微笑着,眼底洋溢着善意。“但是你不知道啊。”他说。 当吉姆回到布塞法洛斯号上的时候,莎拉的状况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好转。他以为自己对她的康复不抱什么期望,但不知道为什么,当他想着接满她全身的各种管子之类的东西,他觉得自己还对此有些期望。在他走进医疗舱的时候,弗雷德里克朝他点了点头。 “她还是没有意识,但情况还算稳定。” “很好。我只是来这里陪她一会儿。” “去吧。” 当椅子在地板上划出轻轻的噪音时,吉姆轻颤了一下,但莎拉看起来没受到丝毫影响——她确实是没有意识的。他再一次握住她的手,想起了一个说法:人们即使是在昏迷状态下,也能感觉到手被握着。他相信这个说法是真的。 他在脑海里把刚刚过去的几个小时回想了一遍。在那段时间里,他一直很信任瓦伦里安,虽然这个信任很勉强,但直到现在,这个年轻人看起来都很老实。最开始,让损毁严重的赫拉克勒斯号撞向白星号是马特的提议。实现计划的唯一方法是留一个人在船上操作,但出乎吉姆和马特的意料,瓦伦里安断然地拒绝了。 “我已经损失了太多效忠于我的人。”当时,他说道,“我的父亲可能会像扔掉草稿纸一样抛弃自己的手下,但是我不会。如果不能保住那些战舰,那至少要保住上面的船员,否则我绝不会下令让你们执行。” 当然,他们决定撤出所有的船员——尽量隐秘而迅速地行动——并且将那艘空无一人的战舰的导航系统设置成自杀式攻击,他们由衷地希望,这将给白星号和阿克图尔斯·蒙斯克致命的一击。 不过,吉姆很久以前就放弃了那个天真的期望。即使阿克图尔斯的战舰受到了致命伤,他也会活下去——就像蟑螂一样,骯脏但生命力顽强。他肯定会再次追上他们,吉姆非常相信这一点。不过,现在的问题是,他什么时候,在哪里,怎么追上来。 吉姆一点儿也想不通,自己居然曾经是那个男人狂热的追随者。后来,吉姆渐渐地看清了这个恐怖分子的真面目,阿克图尔斯总是对那些还有利用价值的人说他们想听的话,但是,即使在最愤怒、考虑到最坏的情况的时候,他也没有意识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背叛。 莎拉也没有想到,这一定是上帝在保佑她破碎的灵魂…… 星际纪元2500年 在安提加主星沦陷为异虫占领区以后,莎拉双颊上的惨白多于红润,而她青紫的黑眼眶也从来没有完全消退过。自从第一次一起喝咖啡以后,她和吉姆就相互吸引着。除了身体上的疲劳,似乎有一些别的东西也正在困扰着她,但是吉姆不打算问清楚。他们都能看到地平线上有些东西正在逼近,但是莎拉刚刚操纵了灵能发射源,正处于精疲力竭的状态,他们俩都更愿意暂时忽略将来的种种艰难困苦,简单地享受现在。 他们都被召集到蒙斯克的办公室——这是到安提加主星之后,两个人第一次见到他。他看起来神情放松、精力充沛,热情洋溢地欢迎他们俩,并向两人手中各塞了一杯酒。凯瑞甘一开始打算拒绝,但……“我坚持。”阿克图尔斯说道,对她和善地微笑着。在蒙斯克坚持要求的时候,人们通常都会让步。 他指了指椅子,两人分别坐下。 “迈克呢?”莎拉问道。那个记者,迈克·利伯蒂已经成为了凯瑞甘和雷诺共同的朋友,同时,也似乎是阿克图尔斯手下一个特殊的宠物。尽管吉姆对“宠物”这个词产生了异样的感觉,但他一如既往地缄口不提。如果迈克是个“宠物,”那他就是爪牙——在自己的“主人”需要时,就会高声咆哮的爪牙。 “一般情况下,我很喜欢和你们三个一起聊聊……”蒙斯克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摇晃杯子里的白兰地,“但是利伯蒂的忠诚出了些问题。因为最近发生了一些情况,我想花些时间,跟一些和我比较……这么说吧,比较志同道合的人谈谈,我要感谢你们。眼前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而且……嗯,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现在的局势瞬息万变,而我们要团结得比以前更紧密——紧密地团结在为人类的自由以及美好生活而战的思想周围,就像你们两个一直在做的那样。”
第28页 他微笑着,说话的时候,修剪得非常整齐的花白鬍子颤动着,还不时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另外,我还想说,看到你们两个相处得很好,我是由衷地感到高兴。” 吉姆一直以为自己早就看破红尘,内心没有一丝波澜了,但听到蒙斯克的话,他的脸刷地红了。即使脸色没有泄露他的心迹,凯瑞甘也可以毫无费力地搞清楚他心中的想法。 不过,莎拉似乎也忸怩了一下,但很快,她平静了下来,转向吉姆。“我想曾经我们之间有些误会。”她说道,“我很高兴吉姆站在我们一方。” “在你们的通力合作之下,我们会得到一直在争取的东西,我们一定会的,”蒙斯克说道,他的声音斗志昂扬,催人奋进,“在消灭了联邦以后,我们能创造一个更好的新世界。推翻那个残暴、过时的旧时代——那将是每一个天使都会去努力开创的新时代。你们两个都是我最好的士兵——你们就是我的天使。” 吉姆哈哈大笑,伸手抓着自己的脖子。“我以前被别人安上过各种各样的名头,阿克图尔斯,但从来没有人叫过我天使,哈哈哈。” 蒙斯克轻笑了一声,啜了一口酒。“有的时候,人们需要费一番工夫,才能看清一个男人心底深处藏着的东西。我总能看清一个人内心隐藏着的真实,吉姆·雷诺。正是靠这个,才能让我们的事业开展得这么红火,最终,我们将把联邦逐出这个星区,开创一个全新的,更公正、更持久的格局,而你,我的朋友,就怀抱着这样一个天使般的理想,而你,莎拉……”当他向她祝酒的时候,声音变得更加温情动人,“你是我的复仇天使。” 莎拉低下了头,吉姆不需要任何心灵感应能力,就能感受她心中的痛。莎拉并没有掩饰。因为他们都知道蒙斯克说的是事实。 吉姆有些感动。“至少有一件事你说得不错。”他说道,喝了一口白兰地,杯子里的酒化作一团火从喉头烧进了他的胸口,“他们一定会灭亡,一定!如果真的有死后的世界,那么这群混蛋一定要在地狱里好好反省一下。他们除了用欲望填满自己的口袋,别无作为,如果还有些别的什么的话,就是草菅人命,残忍地杀害那些正直的、体面的人,而那些人只是想踏踏实实地过日子。人们应该相信他们的政府,该死的,他们应该有一个能被他们相信的政府。相信政府能够给他们健康,给他们有营养的食物,而不是毒药。能够保有为国而战的信念,如果国家需要的时候可以义不容辞地为国家而战,不论生死。因为,如果牺牲,他们的名字将被国家记住;如果荣归故里,他们将受到鲜花和掌声的欢迎。相信他们的领导人真诚地关心他们。”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但他不在乎。莎拉和蒙斯克都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端着杯子的手停在半空。 “你们当然看到了这一切。”他对面前的两个人说道。“蒙斯克——他们把你称作恐怖分子,但如果你真的完成了自己所宣称的事业,那你就是个货真价实的英雄。历史会记住你、记住我们,以及我们所做的这一切。该死的,我们为之奋斗的事业是为了什么,到那个时候,被称为恐怖分子的人就不再是我们了。” 蒙斯克伸出一只手,雷诺一把抓住。紧紧握住。 星际纪元2504年 我曾经那么信任你,你这个狗娘养的混蛋,雷诺想着。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轻易信任蒙斯克,信任泰凯斯。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握着的莎拉的手,发现自己几乎把那只柔弱的手捏扁了,一阵心疼,他立刻松开了手。莎拉曾经也信任了他们。 曾经……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吉姆都一直带着一颗特制的子弹,子弹上刻着两个字:正义。现在,他需要重新制作一颗了——之前那一颗已经被他射进了泰凯斯·芬利的脑袋里。就在试图忘记那些痛苦回忆的时候,他意识到了一些事情。 ——泰凯斯,也许这一切真的不是你的错。我知道蒙斯克能够对一个人做些什么,我知道他能够在你的皮肤中,甚至你的脑子里做怎样的手脚,那会使你以为自己做着正确的事情。也许……也许那时候你真的以为自己在做正确的事情。 有父必有其子?突然,这个念头出现在他脑海里。 ——我能信任那个年轻人到什么程度?直到现在,瓦伦里安都信守了诺言。刚开始的时候,老蒙斯克也信守诺言,泰凯斯开始的时候也一直信守诺言。蒙斯克曾经从我手中夺走了她,泰凯斯几乎又一次从我手中夺走她。我不能再失去她。 ——绝不能! 第十三章 “小马……” 这个声音带着温暖而又俏皮的尾音,还有一丝奇怪的口音,就好像是一只性感小猫所发出的声音。这个声音的主人是一位女士,她有着亮粉色的发型,但全身上下其他的部分与柔软、温顺等形容词相去甚远。在她染过色的头发下,一只眼睛闪烁着俏皮的光芒,而另一只眼睛则发出某种血红色的光线——那是一只神经机械学的义眼。她的眼眶四周密布皱褶的皮肤。尽管她的身材看起来很窈窕,但全身武装到了牙齿——米拉·汉全身上下就是一个矛盾的集合体。
第29页 “小马”微笑的面孔在屏幕上看起来有点苍白。“再次致意,米拉,感谢你愿意向我们提供协助。” “能帮你的忙,我实在太高兴了,我亲爱的丈夫。”她说道。在看到马特扭捏害羞的样子以后,她的笑容更灿烂了。然后,她收敛了笑容,补上一句:“不管怎么说,不可能太久。” 马特皱了皱眉。“不能太久?” “那是当然。这是让我的手下去冒险,我可不能让他们冒险太久,是吧?相信如果是你也会做同样的决定。” 马特觉得她说的没错,轻轻嘆了一口气,说道:“好吧,那么在米拉的概念里,‘不能太久’到底是多久?” “我这么说的意思就是:我不能为了你们跟帝国开战。小马,如果帝国的军队来了,你和詹姆斯,还有你那个年轻的新朋友就得靠自己了。不过呢,话又说回来……”她俏皮地耸耸肩,“在这里,我知道非常多的藏身之处,如果我不想让其他人发现,它们就跟不存在一样。” 雷诺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直到莎拉轻轻地握了握他的手,才把他的注意力拉回到现实世界里,这时他才注意到她已经醒了。他立刻看向她,看着她慢慢地睁开眼睛。“你好。”他说道。 “好你个头。”她小声地说道,但是她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这是医生在摇晃他的医疗舱,还是只有我自己在摇晃?” “嗯……”吉姆说道,“不是你在动,也不是医生在动。我们正遭到攻击,亲爱的。” “谁的攻击?异虫,星灵,还是帝国,还是鲍勃从地狱回来了?” 吉姆听到这个及其虚弱而又勉强着说俏皮话的声音,不由自主地一阵眩晕——不管怎么说,以前的那个莎拉又回来了。当他意识到,已经到了不得不把所有的一切向她和盘托出时,他觉得自己的眩晕更严重了。 “是帝国。”他说道。她嘴角那一丝浅浅的笑容褪去了,双唇紧紧地抿在一起。 “阿克图尔斯。”她说着,每一个发音都闪着寒光。 “是啊。”吉姆说道,“他不知道自己就快要被打败了。” “他不会被打败,吉姆,他永远不会被打败。他会活得比我们更久,然后在我们的墓前开鸡尾酒会。”她扭过头,试图把手抽走,但是吉姆仍然紧紧握着。 “哇哦,哇哦……”他安抚着她,“你还不了解现在的局势。” “我用不着了解。” “我想你用得着。”吉姆说道,“我们刚刚给了老阿克图尔斯狠狠一击,估计他暂时缓不过来。他现在正在自己的新旗舰里,舔着伤口,生着闷气呢。” “但是你现在的战友……他就是那个……”她抬起自己另外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身体。 “没错。”吉姆说道,“蒙斯克的儿子。我现在仍然不是很信任他,但直到现在,他一直在信守诺言,除此之外,他的父亲现在正打算杀死他。对于我来说,他的开场表现还算良好。” 因为治疗的药物正在她身体里起作用,她的神志不是很清晰,她眉头紧锁着,努力理解着吉姆告诉自己的话。 “蒙斯克正打算杀死自己的儿子?” “毫无疑问。更准确的说法是,他打算把我们都杀掉。瓦伦里安为了帮我救你回来,已经损失了二十五艘战列巡航舰。” 她闭着眼睛,没有说话。吉姆暗暗地自责。看样子他一次说得太多了。 “他不是帮你去救我,吉姆……”莎拉又开口了。她的语气很平静,“他救我回来就是为了利用我。” 吉姆注意到视野边缘有东西在移动,医生在向他打手势,还对他摇着头,很明显,医生希望吉姆把话题引到别处。吉姆皱着眉,摇了摇头。他从来没有向莎拉撒过谎,所以现在他也不打算骗她。他想起来自己曾经和瓦伦里安交流过,几乎是曾经和他父亲讨论的同样的话题。 “我还想要做更多的事……”当时,瓦伦里安这样说着,“来证明我将是一个更优秀的元首,当然也是一个更好的人。” “那将是一个非常困难的事情。”吉姆记得自己当时是这样回答他的。 “如果我能够和着名的恐怖分子吉姆·雷诺合作,让历史上杀生最多的凶手改过自新,让她重新变成人类,那将是我所需要的、用以证明自我的东西。” “所以,我就是你准备制造的机器中的一颗螺丝钉。” “但是如果我能够满足你的需求,你在乎螺丝钉的身份吗?” “我猜,不会。” “你知道,这件事我一直在考虑。”吉姆说道,“而当时的说法现在仍然成立。毫无疑问,帮助你,也是帮助我。如果成功的话,将会是小蒙斯克丰功伟绩中的一件,但那又如何呢?你已经回来了,莎拉,他有能力帮你。我们能够解决……” “解决我仍然是个怪物的问题?”莎拉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抓住自己头顶上那些长长的蛇形触手中的一根,那里本是她一头长发的所在,“这能叫人类?我从阿克图尔斯安排的死亡中逃离出来,然后变成了异虫的女王。被感染、被重塑,每一个细胞都变了。现在,你把我找回来,然后再拱手让给他的儿子?你为什么不把我杀了,吉姆?为什么?你曾经发过誓你会……”
第30页 他的确立下过这样的誓言,在很久以前,他发誓宁愿杀死她,也不会让她继续带领着虫群在整个星系肆意施暴。 “亲爱的,我……”吉姆不知道该向凯瑞甘怎么表达自己的痛苦。 她扭过头高声尖叫起来。那不是恐惧的哭喊,也不是痛苦的哀嚎,而是一种混杂着狂怒、悲伤和绝望的尖叫。她整个身子弓了起来,开始拼命地挣扎,试图挣脱身上的束缚,然后一头撞向吉姆。吉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死死地压住,直到医生给她注射了一些药物,让她安静下来。三秒钟之后,她失去了意识,吉姆一把抱住了她。然后,他尽量轻柔地扶着她躺回床上,这时,他才注意到,她已经闭上的眼睛,挂着泪滴。 “我刚才试图提醒你保持安静。”弗雷德里克轻轻地说道,“你最好现在离开。” 吉姆慢慢地点点头,再一次摸了摸莎拉的手,然后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你最好不要再来了……”弗雷德里克说道,“我知道你很关心她,但是你似乎总是会刺激到她。” 吉姆愣了一下,然后慢慢地转过身。“我倒想看你是不是真的能把我挡在门外。”他说道。 “我会把这一条写进医嘱。”弗雷德里克回答道,“保证病人的康复是我作为医生的最高准则。” 吉姆猛跨三步,走到医生面前。“你根本不知道莎拉·凯瑞甘的状况。”他说道,“我出生入死才把她带了回来,我知道刚刚说的那些事情会给她带来怎样的伤害,但也对她有好处。你也知道!” “我知道,但是,在她还没有……” “刺激她的不是我……”吉姆说道,“是这个世界——我将要向她展示的、她即将步入的世界。你的长官是最想让她回到这个世界的人。现在她已经回来了,而现在她真正能依靠的人只有一个……”他抬起大拇指戳着自己的胸口,“那就是我,而我永远不会抛弃她。她曾经遭受了一次痛彻心扉的背叛,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决不会让悲剧在她身上重演。” 在他走出医疗舱的时候,弗雷德里克没有再挑衅他。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瓦伦里安无法掩饰语气中的惊讶。 “躲进一个垃圾堆。”屏幕上的马特·霍纳说道。 “我想你已经说过一次了,但是我刚刚意识到,那是不可能实现的。” 马特笑了笑。“你以前没有真正来过亡者之港,对吧?” “为什么这么说,”瓦伦里安说道,“我以前接受过的训练,就包括在一个满是杀手、罪犯和小偷的星球闲逛,并且不被他们注意到。” “那我们就加快点节奏。” “求之不得。” “不管怎样,如果你没有亲自到过这里,你不会知道我刚才所说的‘垃圾堆’是什么意思。这里有一些城市,整个就是在这个星球上的垃圾堆上修建起来的。那正是亡者之港的精髓所在。相信我……如果不仔细看,你甚至可以把整个帝国的舰队藏进这里,两艘战列巡航舰只是小菜一碟。” 吉姆走下了休伯利安号的舷梯,来到了亡者之港常年瀰漫着的灰色雾气中,这种雾气让人眼睛发涩,鼻子发酸。他眨着眼睛四下张望,想起自己上一次来到这里,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那时还有泰凯斯·芬利与自己同行。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地方还是没什么变化,依然是一个大得像个城市的垃圾堆。人们在废弃的飞船残骸中安家,而那些勉强还能被称作街道的地方,只是一堆一堆的残骸中断断续续延伸的通道。就在这种地方,有人在这里活着,有人在这里死去,也许,还有人在这里爱过,也有人在这里梦过。 那时,吉姆和泰凯斯正被人追杀,急于找寻一个藏身之处,于是前来向史考特·奥班农寻求帮助。当时,奥班农正掌管着这个星球,那可不是个好事情,即使雷诺自己就是个罪犯,他也觉得这个行星被奥班农掌管挺可悲的。吉姆回想着,那时这里还被称作亡者之岩,是他见过的最丑陋的地方,没有之一,而奥班农,则是他不幸遇到过的最糟糕的人。 奥班农的确庇护了他们,给了他们工作。吉姆尽量不去触碰那段记忆,他和泰凯斯在被称作“街道”的地方行走着,这个大块头扯着嗓门儿嚷道:“这地方,往天上扔个石头就会砸到站街女吧?”那时候,吉姆以为自己已经看尽了世上的丑恶,以为自己知道这个世界能够坏成什么样子。 其实,那时的他,连九牛一毛都没有见识到。 ——我有些想你,泰凯斯。不是那个变成叛徒的你……是以前那个男子汉。该死的……我怀念的是我的朋友。 但是泰凯斯已经不复存在了。奥班农也不复存在了,他被一个叫伊桑·斯图尔特的傢伙取而代之,而之后,又有一些雷诺不知道的人坐上了这个位置。照现在的情况看,不管现在是谁主宰着这个垃圾场,米拉跟他的关系都很融洽,不然的话,她也没有办法接纳他们。雷诺心里想着,不管这个人是谁,他的安保工作最好做妥当一点。因为亡者之港的历任统治者,没有一个是长命的,而吉姆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正当他在藏身时,这里发生了争权夺利的内战。
第31页 “我……我想自己已经明白霍纳先生介绍这个地方的时候想说什么了。”当瓦伦里安从布塞法洛斯号里出来时,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厌恶。 “没错。”吉姆说道,继续四下张望,还在缅怀着过去。一股雪茄的味道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飘进了他的鼻子,在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只要转过身,就能看到泰凯斯站在身旁。 ——这辈子也不可能了。 吉姆转身向霍纳和瓦伦里安打了个招呼,然后甩了甩头。帝国的继承人已经脱下了他那件闪亮的军大衣,但即使像现在这样,只穿着挽了袖子的衬衫和裤子,他也还是太惹人注意了。“我们得对你做一些处理,瓦伦里安……”他说道,因为回忆起曾经的过往而有些心不在焉,“你的形象太招摇了。” 瓦伦里安低头看了看自己熨得笔挺的衬衫、直挺挺的裤缝,以及光可鑑人的鞋面。 “很好,很好,你们都在这里,来投奔米拉的三个俊小伙儿。”一个声音从他们背后传来。他们转过身,看见一位身材高大、肌肉健硕的女人站在面前,双手插在屁股后的口袋里,满脸笑容。“那么,”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机械义眼和肉眼的复杂视线把这三个人扫描了一遍。“两个俊小伙儿,一个邋里邋遢的傢伙。詹姆斯……”她嘆了一口气说道,“你究竟有没有用过你那艘爱舰上的超声波沐浴室,哪怕一次也好?” 她所说的那艘“爱舰,”已经和布塞法洛斯号一起,被妥善地伪装起来,可能连它的设计者都不一定能认出来了。米拉先前派来的一队人忙活了好一阵子,在斯旺的监督下进行了一些拆卸工作,把外壳上一些非必须的部件拆卸下来,然后焊接了一些临时的部件上去,最后精心地油漆了一番,使得整艘战舰看起来就像是一艘烧毁了的废船。为了增加伪装的迷惑性,大量真正的残骸被堆到了休伯利安号上面。与此同时,布塞法洛斯号也接受了同样的处理。吉姆敢打赌,斯旺到最后已经忍无可忍了。 “用过,我真的用过,而且用得很爽。”吉姆答道,“只不过是因为我能吸引脏东西。” 米拉失望地撇撇嘴,半开玩笑地伸手推了推他宽厚的胸口。“有些人可能会觉得你是在玩双关语的小把戏。”她说道,“好在我了解你。” 随后她将令人不安的视线投到了瓦伦里安身上。“有人告诉我,应该叫你v先生……”她说道,“所以我就这么称呼你了。你看起来比联邦电视新闻网的宣传照里还要高一点。” “我经常听到这个评价。”瓦伦里安说道,“很感谢你能提供庇护,我将铭记你的恩惠。” “让我们祈祷你亲爱的老爸不要发现我们的小秘密,然后也铭记下来就好了。”米拉说道。吉姆对米拉非常了解,他认为这是一个警告。当她愿意的时候,可以让自己看起来妖娆得像一只猫,但是任何时候,她都是非常危险的。他对她如此了解,以至于绝不会低估她。她微笑着,带着一种温柔的威胁。“同样,我也要感谢你,感谢你给我这个机会,让我和亲爱的小马团聚。” 终于,她走到霍纳身旁,滑进了他的怀中,把双唇印在了他的面颊上,同时把一张叠起来的纸塞进了他的手中。马特一动也不敢动地僵在原地,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即将被处刑的囚犯——只能顺从,但又希望眼前是另一种状况。 瓦伦里安不禁莞尔一笑。“你们俩是怎样结识的?” “噢,让我们说点儿别的吧。”马特赶紧说道。 这时米拉的笑容更灿烂了。“他老是欺负我。”她抱怨着,但谁都看得出来这两个人是谁在欺负谁,“他不给我写信,也不给我打电话……但至少现在我们团聚了,我们要赶紧把失去的时间补起来,对吧?” 马特呆呆地点了点头。还是老样子,吉姆心里想着。米拉跟那种在家中苦苦等待的哀怨少妇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而这对“夫妻”也是有名无实的典型。尽管如此,如果说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像是角色扮演游戏的话,那就错了,她对马特的关爱是真挚的。 “很抱歉打扰一下……”吉姆说道,“但是我相信马特……呃……小马告诉过你,我们船上有一位生命垂危的女士,亟须治疗,还需要一个安静的休息,以便能够康复。” 米拉转过身,虽然还依偎在马特怀中,但已经是一副谈判的架势了。“他是说过,但是,关于这位女士所罹患的疾病,甚至她的身份,都说得神秘莫测。” 说到底,米拉·汉只不过是个僱佣兵,仅仅帮他们藏匿在这里,就已经冒了很大的风险。马特,雷诺和瓦伦里安都决定让她知道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实,但不能向旁人透露。瓦伦里安同意向她透露自己的身份,对外来说,这一点就足够成为帝国到处寻找他们的理由,但他们都认为,只要表明莎拉·凯瑞甘的身份,就足够找来杀身之祸了——即使米拉不动手,也会有其他一些人会来找麻烦。陆战队员,出于他们由于生物学改造而形成的无限忠诚,应该不会有威胁。至于游骑兵,由于他们忠于吉姆以及吉姆的决定,也是可以完全信赖的,但吉姆不知道米拉的手下到底是些什么人。作为刀锋女王的时候,凯瑞甘几乎是天下无敌的,即使是作为幽灵的莎拉·凯瑞甘,她也能够很好地保护自己,不需要别人保护。但现在,医疗舱中的那个女人身体虚弱,而且状态很不稳定。即使一针毒剂都可能要了她的命。这是件很难想像的事,吉姆以前就根本没法想像她会变成这个样子,他知道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她完全地依赖他,他绝不能让她失望。
第32页 “我们有自己的秘密。”吉姆说道。 “女士……”瓦伦里安说道,满脸迷人的笑容,“我们已经尽可能地坦白了。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要知道,这个把柄在你手里的话,我根本耍不了任何花招——如果我耍花招的话,你只需要简单地向帝国发一条信息,告诉我父亲我们在这里,我们就倒霉了。小马告诉我们你值得信赖。所以,请相信我们。” 她看起来丝毫不为所动,不停地用那只令人不安的神经机械学的义眼在吉姆和瓦伦里安身上来回扫视。霍纳开口道:“米拉,现在我们不能说出她的身份。相信我这一次,可以吗?” 米拉的表情终于柔和了下来。“小马,你不是个坏人,只是现在坏人太多,让我有些多虑了。好吧,为了你,我帮你们隐藏行踪,为了你,我也不问了。” 吉姆觉得如释重负。“谢谢你,米拉。” “嗯……”她含糊地说道,“我能给你安排一个安全的房子,这位……女士……可以在那里休养。我已经联繫了几个医生,但我不觉得他们能比你船上的医生更高明,v先生。不过,他们都会听从你们的差遣。那个地方是与外界隔离的,安静,而且非常安全。” “听起来非常棒。” “好。大概一个小时以后,我会派一些人过来找你。与此同时,小马和我就有些功课要补喽。”米拉说着,手臂挽着马特。马特看着吉姆,试图向他求救,但吉姆耸耸肩,说道:“好好享受二人世界吧。” 第十四章 一小时以后,一支陆行飞船按照米拉的承诺前来迎接吉姆和莎拉。吉姆穿着一身搭配蹩脚,不伦不类的衣服(或者说,这就是他的日常打扮),怀抱着裹在毯子里的莎拉——他裹毯子的时候,特别留意遮住她那一头古怪的“头发”。这一艘陆行飞船外观看起来有些破旧,但它的内部看起来还是很新的,没有过度使用的痕迹。吉姆温柔地将凯瑞甘放了进去,帮她掖了掖毯子,确保遮住她头顶的毯子不会滑开。她醒了过来,但因为药物的作用,还不是很清醒。 “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他问飞行员。 “我们要到城外面去,”他答道。“那栋房子有着极好的安保系统。你和这位女士不会受到打扰的。” 吉姆皱了皱眉。一段记忆从他脑海深处浮现了出来,但他很快把它抛到了脑后,不可能是那个地方。 他们很快起飞了,离开这个垃圾组成的城市。吉姆看着窗外的景色,暗暗吃惊,回想起了上次到这里来的时候:那时,整个星球看起来就是一个巨大的垃圾堆,而现在,灰黑的金属色已经被青草的绿色和土地的棕色替代,在远处,甚至能看到湖泊那深沉的蓝色。 当他注意到目的地的时候,不禁睁大了双眼。虽然那里比以前要破败得多,但毫无疑问,那里就是…… “那是史考特·奥班农的宫殿,我没看错吧?”他问道。 飞行员笑了起来。“当然了。你怎么知道的。” “我们……我曾经到过那里。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个时候吉姆和泰凯斯遇到了些麻烦——当然了,他们随时都有麻烦。不知怎么地,吉姆知道,那时的他并没有因为摆脱麻烦而心怀感激。 包括背负着杀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这种罪名。 他突然开始希望自己没有来到这里。在这里,在亡者之港,只有一个亡魂在等着他,但就这一个对他来说也太多了。 “虽然从外面看起来跟以前差不多,但是只要你走进里面,你就会知道有多大的改变。”飞行员说着,又补上一句,“米拉可不是奥班农那种人。” “当然,谢天谢地。”吉姆说着。吉姆苦笑了一声,悲伤地摇摇头。这么说来,这位有着一头粉红色头发的米拉·汉就是伊桑·斯图尔特的继任者了——那位伊桑成功地夺了奥班农的交椅之后,却被转化成了异虫。雷诺根本不知道她的权力背景如此强大,但听飞行员的口气,她似乎将这里治理得不错。他突然感到心理压力小了很多,因为他们的安全以及莎拉的治疗更有保障了。 以前遗留下来的岗厅中依旧站着警卫,但院子里的游泳池里的水不像以前那样清澈,花园和果园里的花草并没有像以前那样精心修剪。从空中俯瞰这座豪宅,它一直被称作豪宅,跟以前没有什么区别,但是那块修剪得平整精緻的草坪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院子里的停机坪还维护得很好,吉姆吃惊地看到一辆老式的贴地式汽车在等待着他们。而让他更吃惊的是,他看见了驾驶座上司机那一头粉红色的短发。 吉姆小心地把莎拉抱进车里,然后自己也坐了进去,米拉扭过头,朝他笑着。 “没想到是我吧!”她得意洋洋地问道。 “没想到,确实很意外。”吉姆说道。他检查了一下莎拉,又帮她掖了掖裹在身上的毯子。她还是很顺从,但镇静剂的作用很快就要消失了。“不单是现在。你还有别的事瞒着我们吶,米拉——或者现在我应该叫你领袖?”
第33页 “如果你喜欢那一套繁文缛节,当然可以这样叫,詹姆斯。”她身旁坐着马特——他看起来还有些愉快的样子,“你从来没有坐过贴地式的汽车吧,詹姆斯?” “坐过……”他答道,“实话实说吧,我就在这里坐过。” “哇哦!所以你一定也认识已故的史考特先生和已故的伊桑先生。”她说道。米拉的驾驶技术十分娴熟,吉姆有些意外,车沿着一条长长的,修葺得很好的道路行驶着。道路两旁的树木跟吉姆的记忆中一模一样,几年的时间没有带给它们太多的变化。 “我认识奥班农,不过那并不是一个很愉快的关系。”吉姆说道,“我很高兴你取代了他的位子。” “因为我是跟你站在一边的?” “当然有这个原因。”吉姆承认道,“坦白地说,更主要的是因为你比他好太多了。” 她从观后镜里看着他的眼睛,她从那双眼睛里看不到一丝调侃的意思。“谢谢你,詹姆斯。”她幽幽地说道。 为了调节一下气氛,吉姆问道。“嘿,那你还僱佣兰德尔吗?”菲利普·兰德尔曾经是奥班农的管家——优雅、稳重、一头灰发,蓝色的眼睛目光锐利。似乎从来没有事情能难倒他,他对吉姆和泰凯斯的邋遢形象也无动于衷,就连泰凯斯想找个姑娘的要求也没有难住他——有一次,泰凯斯开玩笑地提了那个要求,而兰德尔也严肃地执行了。 “我听到过一些菲利普·兰德尔的传闻,”米拉说道,“但他也已经死了。你知道他曾经是个杀手吗?” 吉姆和马特交换了一个眼神。突然间,兰德尔举手投足间精确的动作,以及犀利的眼神再一次从他们的脑海里浮现了出来,这些印证了他全然不同的身份。吉姆突然想起来,当史考特·奥班农因为他们回去找他而生气时,说过的一句话“该死的,小伙子们,你们真是幸运,兰德尔今天休假,不然现在你们已经躺在地上流血了”。吉姆当时还以为那是个玩笑话…… “噢,不,我从来没听说过。我以前只认为他是个特别好的管家。” “他也的确是。在这里,在这里有医生能帮你……她们……但很抱歉的是,你必须自己烧菜煮饭、打扫卫生。” 她在豪宅前停车。吉姆暗暗吃惊于自己对这个地方的记忆竟然这么清晰。他抱着依然神志不清的凯瑞甘走向了巨大的前门。米拉输入了密码,那扇巨大的老木门打开了。 这里的景象,与吉姆的记忆中的出现了偏差。在史考特统治的岁月里,那些老木门一直都光鲜闪亮,有专人负责保养和抛光,墙壁上也装饰着巨大的奖盃。现在,这些房间已经年久失修,至少没有人再刻意地制造豪华的气氛了。那些沉重的老家具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曾经堆满房间的各种价值连城的摆件已经消失不见了,但对吉姆来说它们太多太艷俗。另外,曾经挂满墙壁的兽头也统统消失了。 “我不在这里住。”米拉说道,“这里只是一个类似于落脚点的存在,是为了有需要的人准备的。” 吉姆摇头晃脑地想着,史考特·奥班农宝贵的遗产最后变成了一个避难所。真是造物弄人。 老旧的木地板已经没有地毯覆盖在上面,当他们走在上面的时候,木地板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他们走到一段旋转的楼梯前,向楼上走去。吉姆心中一凛——为他和莎拉安排的房间曾经是给泰凯斯住的。 这时,他发自内心地期望自己没有到这里来。 米拉在她的背心口袋里一阵乱摸,摸出了一把老式的万能钥匙,打开了房门。这个房间和吉姆的记忆中一样宽大,但是跟门厅一样,房间里大多数的装饰品已经在很久之前就被卖掉了。从窗口洒进房间的阳光一如既往地令人心情愉快,床铺也一如既往地宽大。吉姆思量着,想必它也一如既往地舒适。 对吉姆来说,就算这个房间曾经属于芬利,也不代表什么了。他心爱的女人将在这个安逸的空间里休养,他坚信她一定会康复。吉姆注意到,在记忆中床头柜的位置上,原来的家具已经被一台可移动式的医疗台占据了。 两个身着白大褂的男人从起居室里走了进来,浑身上下散发着货真价实的医疗人员气质。 吉姆调整怀抱中莎拉的姿态,说道:“我想确认下,我应该能够相信你们都能够严格地贯彻医患保密协议,对吧?” 两个医生交换了一下眼神。“我们为米拉·汉工作,”其中一个说道,“但是我们优先为病人负责。” “这表示你们的回答是肯定的?”吉姆强调道。他希望亲耳听到对方的承诺。莎拉实在太重要了,容不得半点闪失。 “是的,”另一个答道,“或者你希望我们书面保证?”他有些讽刺意味地加了一句。 “没错,我是认真的,那样最好了。”吉姆说着,走上前温柔地把莎拉放到了床上。 马特看起来有些小担心,因为吉姆这种唐突的做法可能会冒犯到米拉。不过他显然多虑了,她开心地笑着。“噢,詹姆斯,你真是蠢得可爱。这也是我对你这么感兴趣的原因。我一直都很清楚,我们的立场多么一致。”
第34页 “那也是我维持它的方式。”吉姆说着,投给她一个真诚的微笑,“对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我感激不尽。” “我明白。”她说着,“同样希望小马和那位迷人的v先生也心存同样的感激。现在,我就把你和你的朋友留给医生了,我希望他们能帮上忙。如果有任何需要,你可以通过小马联繫我。”她转向马特,“愿意和我去兜一兜风吗?有好多又漂亮又没人打扰的地方在等着我们呢。” “我们不是要回去找v先生吗?”马特说着,稍稍有些慌不择言,“你答应给他搞一条安全的通讯频道。” “噢,没错,我是答应过。”米拉说道,“嗯……我猜他现在正着急呢。好吧,我们去处理他的事情吧,之后我们再去兜风。” 她挽住他的手,和他一起走出了房间。这时医生们才把注意力转回了莎拉身上,其中一个伸手准备拉开裹着她的毯子。吉姆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保证……”他说道,“要保守患者的秘密。” “当然。”医生回答道,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吉姆放开了他,坐回位子上,看着医生揭开毯子后,被莎拉满头的“蛇发”惊得目瞪口呆的表情。 “没错,你们看到的就是她。”吉姆答道。 “你让我们治疗刀锋女王?”其中一个医生问道,他盯着吉姆,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不,我希望你们救治的是莎拉·凯瑞甘。你们必须给她最好的治疗,拿出你们的看家本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吉姆看到莎拉如此的虚弱就感到一阵心疼。在他的记忆中,这个女人一直是个坚强而有力的人,不管是她作为莎拉·凯瑞甘的时候,还是她被冠以刀锋女王的称号以后。在他的记忆中,她战斗的场面就像是一场芭蕾舞表演,一场由武器、杀意、肌肉构成的芭蕾舞;又像是一首美妙的诗歌,一首由稳、准、狠的暴力织成的诗歌。她受过专门的杀戮训练,但他知道杀戮在她心底的形象。如果她能够不以死亡天使的身份完成任务,她绝不会滥杀无辜。吉姆知道这一点,他对杀戮也有同样的看法,但,那是蒙斯克从来没有考虑过的事情。 也许这也是他们两个合作得如此融洽的原因——两个不愿意杀生的超级杀手总有一些共同语言。 星际纪元2500年 “兄弟,看现在的情况,他们家里不是没人,对吧?”吉姆道,那时,他们正在接近一颗卫星,那是被称作g-2275的巨型气态行星唯一的卫星。 莎拉对他含笑一瞥。“这正是我报告的内容,吉姆。”“哦,是啊,我知道,亲眼所见总跟看报告的感觉不同嘛。” 她一条红色的眉毛轻轻皱了一下,然后又继续查看着显示屏。那是一颗毫不起眼的卫星,围绕着一颗毫不起眼的行星转动着。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任何迹象,能让人发现联邦建立在地下的巨型科技中心。 莎拉已经向他、蒙斯克和迈克·利伯蒂简单介绍过这个地方。自从在安提加主星取得胜利以后,蒙斯克对他的新玩具可谓爱不释手——在灵能发射源的协助下,“克哈之子”不但成功地带着叛军成功地逃脱了,连大多数难民也成功地逃了出来,留下了联邦在原地被异虫打得落花流水,之后再被赶到的星灵彻底清除。之前有报告称,那种被称为歌利亚武装机器人的自走机器人,能把一个人武装成二十英尺高的钢铁巨人,已经被改进成了更强大的作战单位。 凯瑞甘毫不遮掩地承认,她对于再一次使用灵能发射源这种技能没有什么热情,虽然在之前的一段时间里这项残暴的技能屡建奇功。她费了些力气说服了蒙斯克,使他接纳升级歌利亚武装机器人的计划,使他相信那将是一个性价比更高、影响更深远,同时,从长远来看也是颇有成效的计划,到最后他终于同意了——如果对此掉以轻心的话,改进型的歌利亚武装机器人技术会慢慢地变成敌军所拥有的致命力量。 莎拉甚至知道一些可能正在进行研发的地方。“我以前去过那里,大约一年之前。”她说道。 “去做什么?”吉姆脱口而出的问题,换来一道冰冷凌厉的目光,仿佛在问“你说呢,”使得他打了一个哆嗦,“哦……” 她没有再提什么人或者什么原因,只是简单地介绍下去。“他们会定期地更换安全密码,这是必然的。他们用了一种特定的算法来生成安全密码。那有点复杂,但我了解那个玩意儿,我们能够很快地破解他们正在使用的密码。” “听起来挺傻的。”迈克说道,若有所思地挠着下巴,“只要知道公式,就能够随时通过任何一扇门了。” “不要低估那些傢伙的盲目自大,他们以为一个万能系统能解决所有问题,迈克。”蒙斯克说道,“他们可能都忙着惊嘆于自己的聪明才智,所以没时间考虑漏洞了。” “而且,也不要低估笨蛋们的创造性。”吉姆打趣道。莎拉忍俊不禁地朝他扬了一下嘴角,那正是他想要的。 “莎拉,你曾经在那里……呃……执行过任务。估计他们会加强安全工作吧。”
第35页 “毫无疑问,”凯瑞甘答道,“但是我研究过他们的心理状态,他们不会换掉那个算法。不过,他们可能会增加陆战队员的数量,我上次在那里的时候,不得不对付了十多个,这一次可能更多。” 她猜对了,一如既往地,各种猜测都应验了。那些自以为是的蠢货没有考虑过更换算法,他们如同探囊取物一般轻松地取得了对接的许可。在他们侵入以后,这个罪犯和幽灵的组合就轻松地制服了对接舱里驻扎的人——几秒钟之前,这两个陆战队员还在极度的无聊之中,随后,他们就处在极度无聊的死亡之中了。 在那以后,真正的演出开场了。 他们不得不杀死那些陆战队员,因为他们一旦被塑人化了,通常情况下他们只要还活着,就不会停止战斗。莎拉和吉姆都明白这一点,所以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各自开始杀戮。这一部分的表演残酷而没有乐趣,不过,过程并不丑陋。 他们是通过许可登入的,因此没有警报响起。莎拉记得基地这一层的地形,所以她在前面带路,这个身材曼妙的红发女郎瞬间进入隐形状态,变成了一个彻底看不见听不着的凶器。他看着她在眼前消失,默数五秒,然后爆了前方第一个陆战队员的头。那个陆战队员应声而倒,但他的两个同伴迅速地开火了。其中一个抬起手,张开嘴准备说话…… 他还没能发出第一个音节,他胸口处的复合装甲上突然出现一个血洞——莎拉从背后刺穿了他。最后一个还没来得及逃跑,就已经被揍得飞了起来,直飞过门廊,撞在舱门上。他仰面躺在地上,像一只挣扎着想翻过身来的海龟。莎拉的身形闪现在他面前,她那身蓝白色的作战服紧紧地贴在身上,一缕头发垂在额前,她一击便让这个陆战队员停止了挣扎。毫无疑问,她就是一个致命的武器,能够同时对付好几个敌人,瞬间就可以让他们永远闭嘴,整个过程流畅优雅。 他们对视了一下,眼神中传递着一些情愫——对彼此的认可和赏识,对对方的战斗技巧、神经强度的承认,同时还有一种深深的遗憾,对这一系列不得不进行的杀戮所怀有的遗憾。 他们找到一些知道那些计划在什么地方进行的人。莎拉轻松地读取到了其中一个的思想,然后他们留下了这个人,以及十四个浑身是血,没有意识的人——他们都还活着。蒙斯克对这次渗透,以及自己领导的叛军所装备的歌利亚武装机器人得到升级而感到非常高兴。局面再一次改变了。 被莎拉·凯瑞甘改变了,被这个幽灵,被这个悲伤的凶器改变了。 星际纪元2504年 瓦伦里安沉默地倚在休伯利安号里那个小酒吧的吧檯上,回想着通往这里的那条有趣的通道。父亲可能根本认不出这个地方了,想到这一点,他微笑着啜了一口杯子里的麦泰鸡尾酒。这里烟雾缭绕,空气很浑浊。天花板一角悬挂着的唱机小声地播放着音乐——他记得这种唱机叫做“自动点唱机”。这个机器看起来像是被砸坏了以后又重新拼起来的,当他听到唱机里歌手对“可疑的思想”做出警告的时候,在他脸上浮现出一种略带讽刺的微笑。 “在泰凯斯·芬利砸坏它以前,还能放比现在多两倍的歌。”酒吧里唯一的酒保,库伯说道。 瓦伦里安轻轻地皱了皱眉,他知道是哪个芬利,而且他支持吉姆的选择——杀掉芬利,但他也知道,那对于吉姆来说是个艰难的选择。 “麦泰鸡尾酒不合你的口味?”库伯问道,显然有些在意瓦伦里安的表情。 “哦,我很喜欢。”瓦伦里安称赞道,“如果你调的其他酒也像这杯一样,那我必须说,你在这里干活太屈才了。” 库伯轻轻地笑了一声,这位待人和蔼、黑发碧眼的酒保正在给另一个客人调着酒。“哪儿能呢……”他说道,“我很喜欢在这儿工作。跟这些游骑兵们东奔西走有些年头了。他们净打些硬仗。我想,他们出生入死忙活了一整天之后,总该喝到一杯好点儿的酒。” “或者,喝完一杯好酒再出门。”瓦伦里安接话道。 “说来你也许不相信,他们在这儿其实喝得不多。”库伯说着,把调好的酒倒进杯子里,递给一个年轻的女士。瓦伦里安一下子就认出了她,以及与她同行的那位男士。 “安娜贝拉小姐……”他说着,然后扭头看着站在她身旁的男士,“罗林斯中尉。现在不该你值班吗?” “长官,我是个导航员,但是现在,我们的船正停泊着。”罗林斯答道。“沃恩舰长说我可以来请这位女士喝一杯。当时我们对她开了那么大一个玩笑,至少要道个歉。” 瓦伦里安微笑地看着这位年轻的女士。“我也觉得应该这样。”他说着,“还有,我要对你表示感谢,你们的团队在巨大的压力下把工作完成得很好。我想,要是没有你们出色的工作,布塞法洛斯号可能没法到这里。” 安娜贝拉的脸有些红。“谢谢……”她说道,“那只是我的工作。” “我开始可以理解,为什么雷诺的游骑兵给我父亲带来那么多麻烦了。”他说道。
第36页 “我们正全力以赴地当好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安娜贝拉答道,然后转身对她的同伴说,“感谢你的招待,特拉维斯,”她说着,“跟我来。我知道这里最好的那张桌子。” “继续跟我讲讲你刚才提到的关于改造运输机的点子吧。”特拉维斯边走边说道。虽然瓦伦里安知道,他的导航员对工程师那套东西一窍不通,但特拉维斯看起真的很感兴趣。瓦伦里安不禁微笑起来。 “你看他们……”库伯说道,看着这对儿年轻人慢慢地离开,“那也是我喜欢这个工作的原因。现在容我问你一个问题,先生,你为什么在这儿,而不是在你自己的船上待着呢?” “我……我也不清楚为什么……”瓦伦里安说道,“我想可能是因为我和雷诺已经结成联盟对抗我父亲了,我也希望更多地了解一下我的合作伙伴。” “听起来挺在理的。那么,也许,还为了打探些情报?” 瓦伦里安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但库伯依然笑容可掬地擦拭着吧檯里的酒杯。“别那么紧张,酒保不需要提防。你问我答,那么,我问你也答。成交?” “听起来挺公平的,”瓦伦里安说道。“但我想你也知道,有些东西不是我想说就能说的。” “当然,”库伯说道,“马特和吉姆也是这样。你可以先问。” “你对雷诺先生怎么看?” “对他的尊敬也是我在这里工作的原因之一,”库伯说道,“如果别人坐到了他的位置上,可能得花上一大笔钱才留得住我。” “也就是说,你对他没有负面评价?” “我可没有这样说……”库伯说道,他换了一张干布擦杯子,“有些时候,我也有些困惑。比如,有段时间他跟星灵的泽拉图来往非常密切。那时候我就有些担心,怕他因为每天喝太多酒,变成个酒疯子。” “那,又是什么改变了你的看法呢?” “这么说吧,我对星灵的看法始终没有改变。你见过他们吗?” “我见过。” “令人毛骨悚然,是吧?”库伯做了个怪相,“他们没有嘴巴,怪模怪样的走路姿势,而且一刻不停地读取你的思想——哦,如果你像吉姆一样喜欢它们,那么我向你道歉,但我一点儿也不愿意再看它们一眼了。至于说他喝酒的问题……好吧,他能证明自己是个有节制的人。他经常来这儿喝酒,他也需要放松放松,不过我已经不担心他了。现在他在这儿有不少优先权。” “哪些优先权?” 库伯咧嘴一笑。“啊哈……”他说道,“那就属于另一个问题了,现在该我问了。” 瓦伦里安举起半杯酒向他致意。“你问吧。” “每个人都知道,你为了莎拉·凯瑞甘的事跟父亲闹僵了。那现在呢?我们不可能永远在这里藏下去。” 瓦伦里安盯着库伯,说道:“你不是在拐弯抹角地探什么口风吧?” “不,当然不是。我想,关于这种说法我已经听得够多了。跟你实话实说吧,刚开始的时候,我们头儿去查尔行星的计划并没有得到多少支持,芬利也在船员之间挑拨。” “也就是那个自动电唱机被摔坏的事儿。” “没错。不过,泰凯斯被揍得倒在地上爬不起来。头儿跟我们说,我们可以自主选择继续跟着他或者离开……就像他一直以来的做法一样。那时候,不止一个游骑兵离开了。我们所有人都想知道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因为把凯瑞甘变回人类肯定不是最终目的。即使她现在是个人类了,还是有很多流言。” 瓦伦里安当然也知道这些流言。他寻思着,什么样的回答才是最稳妥的。最后,他选了一个简单明了的回答。“很显然,她现在没有完全恢复,不然你总能看到她到处走动。” 库珀的蓝眼睛里露出一丝恐惧。“不过……她应该没问题吧,总体来说?她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半虫半人的东西。 瓦伦里安笑了。“基本上可以说不是那样的。”他说的是实话,凯瑞甘的绝大部分已经变回人类了。“但是整个转化过程给了她很大的打击。她还需要治疗,但那治疗已经不是我的战舰上能达到的了,那也就是为什么我们到这里来的原因。全靠米拉·汉的帮助,这样我们才能把她送到最合适的人手中,让她彻底变回原先的模样。” “你是指莫比斯基金会,对吧?” 瓦伦里安的金发随着他点头的动作晃动着。“没错。而现在,我一直期待着,期待米拉来消息说她已经把安全的通讯频道弄到手了。现在这种局势下,怎么小心也不过分。” 库伯撇撇嘴。“我知道。自从芬利……这么说吧,我估计你父亲在这个星球上也安插了间谍。所以你去发信息的路上也要小心。”他对瓦伦里安笑了一下,手头的杯子也擦干净了。“我可不喜欢流失客户。” “你已经流失掉很多了。”瓦伦里安放下一叠远多于酒费的钱,对库伯说,“接下来一段时间里,你可能会在休伯利安号上遇到很多我的手下。我们不得不把赫拉克勒斯号上的人分配到休伯利安号和我自己的船上。像招待我一样招待他们吧。”
第37页 库伯收起了吧檯上的钱。“那没问题,瓦伦里安先生,”他说道,朝入口处看了一眼。“啊,你看谁来了,”他说道,“真没想到她居然让他逃出了自己的手掌心——呃,我是说,怀抱。” 瓦伦里安转过身,正好看见马特·霍纳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走到瓦伦里安身旁,说道:“我们有麻烦了。” “我再给你调一杯。”库伯说话的同时,立刻动手调下一杯酒。 瓦伦里安的注意力早已转到了马特这边。“出了什么事?米拉搞不到之前说好的那个安全的通讯频道吗?” “不是,那个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现在的问题是,你得亲自走过去。” 瓦伦里安皱起眉头。“我没听明白。” “那么我这么说吧……”马特说道。他弯下腰,把手伸到地面上一阵乱摸。很快,他的手上沾满了各种各样的脏东西——滴在地上的混着灰尘的油,还有一些瓦伦里安想都不愿意想的东西。“看见了吗?”马特把脏手伸向瓦伦里安。 瓦伦里安脸色一变。“看见了,但我希望没看到。” 猝不及防地,马特把满手的脏东西涂在了瓦伦里安的脸上。“这是第一步。”他说道。 第十五章 瓦伦里安的手快如闪电,一把捉住了马特的手腕,马特甚至没有看清楚他的动作,更不用说做出反应了。瓦伦里安紧紧地握着舰长的手腕,狠狠地扭了一下。马特稳稳地站着,但瓦伦里安听见不少椅子被推开的声音,那是酒吧里的老主顾们站起身要为自己的舰长助拳。他很快放开了手,但仍警惕地盯着马特。 “如果你看我不顺眼,尽管说出来。”瓦伦里安飞快地说着,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低沉。 “我没有看你不顺眼……”马特用一种有些吃惊的表情看着他,揉着自己被扭痛的手腕说,“是你自己太招摇了。你看起来就像是……呃……身为王子的自己。如果我们打算在亡者之港走上一圈,你看起来越不像你自己,我们越好办事儿。” 很久以前,瓦伦里安就学习过怎么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时不时地,愤怒会像刚才一样突然爆发,像一条突然发起攻击的毒蛇一般,迅速而直击要害,但它通常也很快就会消散掉。 “我明白了,你只需要直接说明就好了。”他指了指马特的手腕,“那样也省得手腕疼。” “这不必操心,”马特咕哝着,“或者说我根本没想到你有这一手。” “噢,那你以后会发现我身上有太多你没想到的东西,”瓦伦里安端起库伯刚刚为他调制的麦泰鸡尾酒啜了一口,“先谈正事。我们为什么要走过去?” “米拉说,这个地方整个就是个垃圾场,人们要去什么地方的话,通常还是走路过去。因为近年来异虫肆虐,到这里来的难民数量一直在增长——在从前,这里的居民大多是由僱佣兵和罪犯组成的,但现在,大多数居民都是难民,他们没有钱——所以,任何形式的汽车或者飞船都会吸引到大量的注意力。” 在他们对话的时候,库伯一言不发地调制着另一杯酒,这时正轻轻地把它推向霍纳,后者轻轻地点了点头,给了他两个军币。 “很好,”瓦伦里安指了指那杯饮料,问马特,“你喜欢喝杜加奎宁水的松子酒?” “加奎宁水和塞斯林,没错,”马特答道。“通常,我值班的时候不会喝酒。我们得继续把你弄得看起来骯脏邋遢、身无分文、贫困交加,让你在这里毫不显眼。另外,抱歉地说……”他一边说,一边喝了一口酒,“对你来说恐怕是一个地狱般的考验。” 瓦伦里安对他浅笑了一下。“这个挑战对我来说也许没有你想的那么大。”他说道。 马特在各部门走了一圈,差不多半小时后,他搜集了一些适合在这里上街穿的衣服。那是从斯旺的手下那儿找来的,对于那些人,马特的说他们是“喜欢在工作中把手弄脏的傢伙”。 瓦伦里安盯着这些衣服,希望自己没有露出太多被冒犯的表情——被这些飘散着机油味的打满补丁的裤子、衬衫、外套和靴子冒犯。“这些应该很好用。”他慢吞吞地说道。 “现在最难办的就是,我们没办法等一两天之后,让你脸上的胡茬长出来,”马特说道。“但是这也是必须的。所以,在脸上和头发上弄点脏东西,大概能够看起来稍微像点样儿。”马特试图装成公事公办的样子,但在瓦伦里安看来,霍纳显然很享受看到他这个继承人像一个难民一样在大街上蹒跚而行的样子。弄得他既好气又好笑。 “‘看来稍微像点样儿’?”他重复道,“听起来你不相信我能够过得了这一关,霍纳舰长。” “我得承认,我对此没有把握。只要走错一步,我们就死定了,而我们要去的地方离这儿有五千米远。” “你自己看来不也挺整洁的嘛。”瓦伦里安说道,“也许我还得担心你。另外,我猜陆战队员不能与我们同行。”
第38页 “是的,先生。那些经过人格重塑程序的人没有办法违抗程序,这使得他们没办法进行地下工作。另外,你的陆战队员也没有办法摆脱身上的军人气质。” “的确如此。” “所以,我们就不得不找两个不特别显眼的游骑兵来保护你。当然……”马特加上一句,“那是在你相信我们的前提下。” 他们的对话由开玩笑渐渐地变成了针锋相对。瓦伦里安转身面向霍纳。“你看我不顺眼……”他说道,“而且你不信任我,但现在我在这里,把自己交到你手上。如果我们要合作,霍纳舰长,请看在工作的份上,让我们好好合作,可以吗?你这些小动作越来越无聊了。” 马特的面颊微微一红。很显然瓦伦里安的话说到了点子上。“没错。” “除此之外……”瓦伦里安继续说道,再次转向那些散发着酸臭味的衣服,“这些小细节会让你跟米拉·汉越来越疏远。我觉得你还是稍微整洁一点的好。” 两人之间的冰墙没有彻底破开,这次马特耸了耸肩,没有像之前一样微笑。 他们走出了这艘被垃圾保护起来的战列巡航舰——全星系最着名的战列巡航舰。在室外浓厚的废气中,瓦伦里安再一次强忍住咳嗽的冲动。霍纳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相对于大多数游骑兵来说,他自己算比较精明能干的了,但是瓦伦里安看起来是自己的一个挑战。不仅仅是先前那个快得惊人、令人生畏的反应动作,这位王子现在还把自己伪装得很像一个流浪汉。看着瓦伦里安,马特有些怀疑这个年轻人甚至有超越他父亲的才干。 对于他身上不断向四周散发的贵族气质,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来掩饰,只能试图通过弄得浑身邋里邋遢来掩盖这种气质。这时,瓦伦里安咀嚼着一些从不知道什么人那里得来的东西,然后弯下腰呕出了一滩颜色噁心的半凝胶液体。 “我觉得这个东西快把我的牙齿酸掉了。”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我想它有这个威力,除非你经常嚼这个。”马特答道。 瓦伦里安手上黏着黑黑的机油在头发里乱抓,满头的金发弄得乱糟糟的。他们各自带了一把手枪——瓦伦里安想带上一把看起来跟他一样正派的枪,但是霍纳否决了他的选择,从休伯利安号的军械库里找了一把破破烂烂的枪给他。即使站在呛人的空气中强忍住咳嗽的冲动时,瓦伦里安也始终站得笔直,直到马特开口提醒他以后,这位王子才稍微弯了弯腰,装出一副潦倒的样子来。 “不错。”马特说道。 瓦伦里安的嘴唇抽搐着,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凑向自己的鼻孔。 “行了,也不用做到这种程度。”马特咕哝着,努力地忍住笑,“我们走吧。路上小心一点——虽然我们打扮成这个样子了,但是我们看起来比这里至少一半的居民都要光鲜。走吧。” 他们从这个“垃圾堆”上爬了下来,步履蹒跚地走到一个通道里。马特注意到,这些垃圾的堆放方式很像地质学上的沉积岩,新的垃圾堆在旧的垃圾上。他想像着脚下所堆放的垃圾,在曾经还是一艘能够跨越太空的飞船时,飞船上的人们有些什么遭遇。 他们尽量向着北方前进,依照米拉给马特指明的方向行走着,当时米拉在他耳朵边上说着路线,呼吸的热气飘到了他的耳朵上,说完之后,还给了他一个轻轻的吻。他想起当时的场景,微微地哆嗦了一下,又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任务上来。 瓦伦里安与他步调一致,只是行走的姿态比他多了一些独有的气质。这条狭窄的通道通往一块平地,马特看了一眼那块空地,摇了摇头说道。“这片地方快要被塞满了。” 瓦伦里安没有回应。他锐利的目光已经审视了周围的状况。就在这一小块平地上,挤着几十个人。有不少衣不遮体的孩子——看起来并没有人照看——在空地上乱滚乱爬,跌跌撞撞地在曾经是宇宙飞船的金属碎片上奔跑跳跃。四周的物体被涂上了各种各样的颜色,从破碎的布片到大块的金属垃圾上都被染了色。瓦伦里安的视线追随着一个小男孩,看着他奋力从一大块蓝色的金属碎片上刮下些什么东西。“他在做什么?”瓦伦里安轻轻地问道。 “弄吃的。”马特答道。正在他说话的时候,那个男孩抬起他脏兮兮的手,凑到嘴边,把一些东西塞进了嘴里。瓦伦里安猛地把视线转向了别处。“别这样。”马特小声说道,“这可不是悲天悯人的时候。也不要被这些小孩牵扯进去。他们很贫困,就连小孩也是拉帮结伙的,他们会把你引诱到自己的地盘上,大些的小孩就会把你收拾掉,然后拿走你所有的东西。吉姆第一次到这儿来的时候,就着了他们的道儿。” “我知道了。”瓦伦里安答道。他说话的声音已经非常坚定了,但还是透露出了一丝悲哀。 他们在成群的小孩子中艰难地跋涉,因为那群小孩一看见他们,就飞快地围住他们,用脏兮兮、湿乎乎的手抱住他们的腿,向他们乞讨。“行行好吧,先生,行行好吧,先生。” “滚开。”马特吼道,声音有一些根本就不存在的愤怒和厌恶,然后粗暴地推搡着他们。他的动作很坚决,但并不残忍。其中一个小孩跌跌撞撞地退开两步,一跤跌在地上。他这一跤摔得并不厉害,但没人知道他那小小的胸腔怎么装下那么多的空气,使得他在跌倒之后的痛苦哭喊声那么响亮,那么持久。这个小孩表演得不错,甚至挤出了几滴眼泪。
第39页 “你对这些孩子做了什么?”一个低沉、愤怒、含糊不清的声音响起,话语中其中找茬儿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了。马特心中一凛,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出现在眼前的这个男人比他或者瓦伦里安都要高大,虽然没有壮硕到泰凯斯·芬利那种程度,也是个气势逼人的傢伙。而他身上还有另一样东西让他们想起了芬利,那就是贯穿半边脸的巨大伤疤,只不过这个男人的伤疤甚至穿过了嘴唇。他不止一个人。另外两个同伙看起来跟他差不多壮硕。三个人摆好架势,虎视眈眈地瞪着马特和瓦伦里安。 “教他一些基本的教养。”在马特还没来得及做出缓解紧张气氛的尝试之前,瓦伦里安针锋相对地答道。 “你是说他没教养?”那张有疤痕穿过的嘴里说出的含糊声音,带着一种滑稽的感觉。 “那正是我想说的。让他别再挡道儿,我们急着赶路。” 刀疤脸冷笑着,脸上不怀好意的表情越来越明显了。“我想你哪儿也不能去了。”一个沙包大的拳头猛地探了过来,抓住了瓦伦里安衬衣的领口,把他提了起来。马特注意到视线里有匕首的寒光闪过。他刚要抬起枪,这时…… 瓦伦里安的动作如此之快,马特只看到模糊的一闪,瓦伦里安的拳头就打在了抓住他衣领那个大汉的肚子上,还不到一秒钟,那个刀疤脸就已经跪在地上尖叫了。另外两个身材魁梧的帮手不约而同地扑向瓦伦里安,转瞬之间,这位继承人从原来站的地方消失了,下一个瞬间,他出现在了这两个人身后。瓦伦里安一跃而起,双脚向前踢出,两只穿着靴子的脚分别踏在了两个人宽阔的背上,然后,毫不夸张地说,他跑到了两个人的身上,稳住了身形,然后伸手按住他们的脑袋往中间一碰……在他们轰然倒地之前,瓦伦里安轻轻一跃,落地时还稍微往下蹲了蹲。当他站起身的时候,马特看见他手里握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匕首。 那两个男人瘫在地上,还有呼吸,只是彻底失去了战斗力。缓过气来的刀疤脸吼叫着,沖向瓦伦里安。瓦伦里安从容地等待着,两只脚交替变化着重心,直到快接触时才猛地一侧身,避开了对方的冲撞。刀疤脸由于惯性,继续往前沖,最后全速冲进了一堆垃圾组成的高墙里,结结实实地撞了上去。垃圾堆发出巨大的声响,之后还有一系列细小尖锐的声音。 瓦伦里安手里的匕首把另一个男人破烂的袖子钉在了身下的一大块垃圾上,那块垃圾曾经可能是一张床垫,也有可能不是。 刀疤脸愣了一下子,然后大笑起来。他伸手拔出匕首,转过身,匕首攥在他的大手里显得像个玩具。 “你怕了。”他说话的声音还是含糊不清。 瓦伦里安一脸灿烂的笑容。“不,”他温柔地说道,“我不是怕,只是不想让一个孩子失去父亲——即使的父亲是你这样的人渣。”几乎在同时,刀疤脸和马特都注意到了瓦伦里安又拿出了一把匕首。“那么……”王子说道,“结果已经很明显了。现在你愿意放我们过去,还是继续?” 那个男人的小眼睛看着瓦伦里安镇静的表情——该死,马特想到,瓦伦里安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乱——又看了看他手里的匕首,然后又重新看着瓦伦里安的脸。刀疤脸喃喃地说了些什么,然后把匕首抛在地上,大步向自己的儿子走去。 瓦伦里安点点头,拣起了地上的匕首,转向马特。马特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两个人继续赶路,没有人再找他们的麻烦。 “我……真没想到你有这样的本事。”马特说道。 “哪一招?” “每一招。” 瓦伦里安露出了一个生硬的微笑。“你以为我是个书呆子,既白又宅那种,是吧?” “我……”马特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但他也不愿意撒谎,所以他半截话出口以后又努力转移了话题,“这样说比较合适,我没想到你以一敌三,还能赢得这么漂亮。” “是以二敌三。”瓦伦里安说道,“我看见你拔枪了。” “但是你的动作太快了,我根本来不及开枪。” “……那我应该说声对不起?” 马特哈哈大笑。“应该说我欠你一个道歉。” “没必要。你对我的了解实在太少了,霍纳先生。”在两人赶路的同时,瓦伦里安说道,“你可能只在联邦有线新闻网上看过我出席各种剪彩仪式,或者听说过我对上古遗蹟的个人见解;你可能知道我喜欢奢侈品和艺术,还能看出我身上没有多少伤疤,但我的大部分生活,你一无所知。我的人生就是一个秘密活动,我与军人一起度过的时间可能比你的还要长,甚至可能比雷诺先生的都要长。我曾经接受过长期而严格的训练,包括学着使用一些古老的冷兵器,比如剑和……” “和匕首。” “……和匕首。”瓦伦里安继续说道,“我了解三种不同的战争艺术。” “你能用勺子杀人吗?” “只有新手才用得着勺子。”瓦伦里安说道,表情如此轻描淡写,以至于有一瞬间马特以为他没有开玩笑。他们的目光相遇了,在瓦伦里安移开视线之前,马特在他灰色眼睛的深处看见了一丝笑意。“在我的童年,就没有安全的时候。我学会了随时保护自己——即使在没有必要的时候。我刚刚选择动手而不是退让,就是因为在这种地方,任何消息都传得很快。我估计在接下来的行程中不会有人再来骚扰我们了。”
第40页 “但是你把自己弄得非常显眼。”马特说道。 “我宁愿显眼地活着,也不愿意平庸地死去。我猜,死在这儿的人大多数都不怎么显眼。” “我费了不少力气就是为了让你不那么显眼。” “我们都花费了不少力气。这事儿……”瓦伦里安说了半截话,很显然忘了后半截想说什么,“一个政府理应为它的人民着想。但是因为最近异虫肆虐,导致他们被扔在这个垃圾堆里任其腐烂。男人、女人、孩子——帝国却没有伸出一根手指头来帮助他们。” “嗯……说实话,这里并不欢迎帝国。” “但我注意到这里有人分发食物,就在这个到处都是劫匪的地方。你有注意到那些包裹吗?” “嗯……”马特无言以对地答道。 “我注意到了。”瓦伦里安说道,“这是我必须做到的。我看见有两个包裹上的图案和米拉衣服上的一模一样。那是她所说的僱佣兵标志。他们在向这些人分发食物。这些暴徒、杀人犯、僱佣兵看起来都比我父亲政府里的人更有善心。” 马特没有说话,米拉在他面前一直是那种“予取予求”的形象,但他相信瓦伦里安的判断,这个发现让他对米拉有了全新的看法。另一方面,现在这个继承人已经被她握在了手中,仅仅是把瓦伦里安交给阿克图尔斯,肯定就能够领到一笔不菲的赏金。 但是,她没有。 至少到现在为止没有。马特相信她不会那样做,虽然他不是很肯定自己到底能信任她到什么程度, “我在考虑我们是不是应该告诉她关于莎拉的事。”他对瓦伦里安说道。 吉姆离开了一小会儿。从心理上讲,他一点也不愿意把莎拉单独留给陌生人,但是他毕竟还是一个人类,他各种各样的生理需求,其中一个就是进食。他的肚子一直在咕咕叫,声音越来越大,以至于两位医生——耶兹和贝克——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米拉不久前告诉他的事实就摆在了眼前:这里没有人帮他做饭,也没有人帮他打扫卫生。当他在宽大的厨房中四处翻找,准备找些东西热来吃的时候,他发现自己非常的怀念曾经在这里工作的“刺客管家”兰德尔。他相信那个男人一定有办法在极其简陋的条件下做出丰盛的饭菜。他突然想起了有一次和泰凯斯一起在这间厨房里的场景:当时,泰凯斯自顾自地从还在炖菜的锅里舀出菜来,那位首席管家虽然有些恼怒,但也对他无可奈何。他们不止一次地在凌晨摸进厨房找吃的,用来减轻第二天早晨的宿醉。 “该死,”吉姆说道,“我越来越觉得,尽早离开这里才是正确的选择。” 他离开的时间并不长,但是看起来也有一阵子了。他从一些军用物资里翻出了面条和用来调味的酱汁。几分钟之后,当他端着两个盘子回到莎拉的房间时,发现房间不同的两张脸上流露着相同的表情——无论是年纪稍大,苍白的皮肤上皱纹横生的那一位,还是有着光滑的咖啡色皮肤的那一位——两人的脸上都带着关心的表情。 莎拉躺在床上,呼吸缓慢但有规律,各种各样的管线连接到她的手臂上、胸口上。她的眼睛依然没有睁开。 “她怎么样了?”吉姆问道,声音里不由得流露出了关切的语调。 “不大好。”年长一些、名叫耶兹的医生答道,“我们刚刚遇到点儿小麻烦。” 吉姆觉得肠子拧成了一团。“出了什么事?” “她刚刚试图拔下自己头上的……唔,从现在起,我们称其为‘头发’好了,”贝克说道,“根部有一点点被撕破了,幸好那只是一个小伤。我们已经处理好了。” 吉姆不动声色地答道:“知道了。” “从那时开始,她就不再回答我们任何问题,就像我们根本不存在一样。” “她已经醒了?”吉姆问道,声音压得很低,并且看了看躺在房间另一侧床上的身躯。 “是的。”耶兹答道。“但是贝克医生认为她在故意无视我们。” “她不会无视我的。” 吉姆从两个医生身旁走过,坐在了莎拉身旁的椅子上。当他把椅子拖到床旁边时,故意拖得很大声,好让她知道他来了。她背对着他,当他坐下的时候,她也没有移动。从这个角度,他能够看见那一根受伤的“头发,”它的根部已经被仔细地包扎好了。 “嗨,亲爱的。”吉姆说道。 “别盯着我的头。”她冷冷地说道,没有转过身。 “又在读取我的思想?” “不,我只是了解你,而且我也听到了刚才医生告诉了你之前发生的事。” “是的,他们说了。你可真不要命啊。” “你根本不明白!”奇怪的是,吉姆从她的声音里同时听到了冰冷的寒意和燥热的恼火。她现在正处在极度的狂怒之中,但凭藉钢铁一般的意志控制住了自己。他有些想伸手碰碰她,但也知道这个举动不会受欢迎。因此,他只是把说话的声音放轻了。
第41页 “你知道,我以为你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再说,没人能够真正了解另一个人真正的想法。” “如果有心灵感应能力的话,就能够了解。” 吉姆轻笑了一声。“你这是在抬槓你知道吗?或者这样说吧,我——没有心灵感应能力——不能了解另一个人真正的想法。” “没什么好争的。没什么可说的了吧?” “你不愿意继续说了吗?” 她开始沉默,然后伸出一只手,慢慢地伸向她的头顶,看样子是想要捋顺那些触手。但吉姆知道这不是一个安全的动作,所以他也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再次伤害自己的动作。 “没有任何事情是你伤害自己的理由,”他轻轻地说道。“你伤害自己也不能让死去的人复生。再说了,那一切的罪都不是你犯下的。那都是该死的感染。是它们让你变成了刀锋女王,莎拉。你没有犯罪。你永远都要记住这一点。” 说完,他已经准备好迎接新一轮怒气和狂躁的爆发,但莎拉的手腕在他手里失去了力气一般软了下去。任凭他轻轻地把它放回了身旁。 “我不知道,”她轻轻地说。“这一切我都不敢确定。”如果是其他人,恐怕会被她这种冷静的语气骗过去。但现在的吉姆不会上当。她现在的情绪仍然不稳定,平静的外表下有很多汹涌的情绪暗流,她只是拼命地盖住了它们。而很多人都知道,很多东西,如果盖得太紧,那等到下面的东西爆发出来的时候,结果将更加可怕。 他俯下身子,对她耳语道。“我爱你,莎拉。你知道吗?不管发生什么。” 星际纪元2500年 “我们必须把那些人救出来,不计代价,”吉姆固执地说道,“我们的头儿说,在‘奥娜3’工作的科学家们,很多都因为被迫在这里工作而情绪低落。” “被迫?”鸬鹚号上年轻的大副疑惑地问道,他的这艘商用飞船正把吉姆和莎拉送向他们正在议论的科研基地。这位似乎名叫杰克·霍纳的年轻人有着一双无邪的双眼,耳朵背后总是潮乎乎的。吉姆觉得这个面孔很亲切。就在不久之前,他照镜子的时候,就能看见一张那样的面孔。直到那场激战和那次背叛彻底地改变了他。 “是的,被迫。”吉姆答道,“不过并不是全部。注意,他们中可能有一些挺享受那个工作,以为自己从事着以科学为名义的工作。实际上,他们中有很多人跟我们一样痛恨在那里发生的一切。我们要拯救他们,就像我们拯救那些,那些……嗯……”他转向莎拉,希望她帮自己接上那个怎么也想不起来的词。 “实验材料。”莎拉冷冷地说道。吉姆在心里耸了耸肩,他本来想用的词语是“病人”之类的。 “我无意冒犯,女士。”霍纳说道,“不过我们最近听说了不少流言,那些不可能都是真的。”莎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使得他的信心变得动摇了。 “流言?你是指那些人体实验?基因修饰?大脑改造?病毒测试?心灵感应能力实验?以及对不服从人员的折磨?就是那些流言?”莎拉的语气里有些掩饰不住的怒意。 霍纳不安地看着他的船长,那是一位仪态端庄、皮肤黝黑的女士,名叫夏琳·穆尔。她对他点了点头,允许他表达意见。 “是的,女士……”霍纳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噢,那些全是真的。” 她无须再多说什么。这位大副不安地看看她,又看看另一位女士。 “这个研究中心里的科学家暗地里在当地的居民身上做实验……”吉姆说道,“就是刚刚莎拉提到的实验,那也就是我们赶去阻止他们的原因。” “你怎么知道哪些人想要离开呢?”霍纳问道。 “我不知道,但莎拉可以。我们的工作就是把那些有良知的科学家,还有那些……嗯……那些实验材料安全地带到鸬鹚号上来。你的工作,就是做好准备,在我们干活儿的时候搭把手,然后带着我们赶紧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我们会用大爆炸向这个地方告别,”莎拉说道,“所以一定要掐准时间。” 吉姆大吃一惊,不过他没有让自己的惊讶出现在脸上。莎拉之前从来没有提过要把那个地方炸上天,当他和迈克以及蒙斯克在休伯利安号上听她的简报时,也没有提到这件事。他准备私下跟她聊聊这件事。越快越好。 “我们大约三小时之后到达目的地,”他说道。“所有人都做好准备。我猜你是我们的首要联繫人,杰克。” “嗯,我的名字是马特·霍纳,长官。” “马特?我一直以为是杰克。” 霍纳的脸微微一红。“很多人都有这种误会,长官。”他恭敬地说道,“另外,我也不是坐在角落里吃派的那个人。还有就是,我讨厌李子。” 那是一个古老的童谣,一个关于小杰克·霍纳的童谣。吉姆有些尴尬。“抱歉。”他说道。马特咧开嘴,给了他一个“没关系”的微笑。
第42页 吉姆顿时很喜欢这个小伙子。“你是我们的首要联繫人,马特。”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态度严肃得多了,“你就是我们的‘安全绳’,我们的性命都交到你手上了。” 就在那瞬间,马特突然站得笔直,双眼充满了热切的神情。“遵命,长官。”他说道,“请你们放心。我准备再把整个计划复述一遍,请批准。” “开始吧,年轻人。” 马特清了清喉咙。“凯瑞甘小姐伪造了一份文件,批准被通缉的恐怖分子詹姆斯·雷诺到科研中心去参观和考察。报告称这个恐怖分子的身份需要保密。我们已经收到了首席科学家发来的确认信息。由于雷诺先生已经有一位幽灵陪同,所以无须再增加额外的保安配置。” 他抬眼看了看凯瑞甘。“迄今为止,讲得不错。”她说道。于是马特继续讲下去。 “鸬鹚号被允许在轨道上停留,直到陪同的幽灵确认关于雷诺的那份文件中涉及的工作已经全部完成,并且安全地回到船上。当你们两位进港之后,雷诺先生必须要表现得很安分的样子,然后我们会根据凯瑞甘小姐提供的基地蓝图为你们指路。之后……” 片刻之后,和着靴子踩在金属的地板上的踢踏声,吉姆和莎拉在这艘老旧的商用船上散步。吉姆打破了沉默,“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那些大爆炸的事儿?” 她没有直视他。“当我决定告诉你的时候,吉姆。”她说道。 “为什么蒙斯克会下这种命令?” 她抬头看着他,眼睛里闪烁着狂热的光。“他没有下这个命令,是我做的决定。” “什么?” “作为在前线这个小队的最高指挥,决定行动计划的权力在我手上。” “这个该死的重要决定至少要跟老闆确定一下。”吉姆说道。 “阿克图尔斯又不是我爸!”她吼起来。他避开了她狂暴的目光,随后她冷静了下来。“我们不能让那些科研资料泄漏出去。”她说道,声音低沉而坚定,但微微有些发颤。“这些资料不是出于正派的动机而搜集出来的,他们不是为了治病,或者以任何跟人道主义沾边的目的而进行那些研究的。那是从酷刑中搜集到的数据,用以实施更残酷的酷刑,用来折磨那些无辜的人,那些无力阻止这个怪物诞生的人。” 突然间,吉姆明白了凯瑞甘说的这些不是任何“任务”和“情报,”而是她自己的故事。他停下脚步,轻轻地伸出手,拉住她的手,想让她停下来冷静一下。她甩开吉姆的手,也停下了脚步,但下巴依然绷得紧紧的。 “莎拉,在任务中加入额外的工作,尤其是这种爆炸,会使任务更加危险,让我们和那些需要营救的人都处在很大的风险中。”吉姆幽幽地说道,“我知道你想……” “这个决定跟复仇无关……”凯瑞甘打断了吉姆的话,在他表明自己的想法之前,她就已经明白了,“它关乎正义。在这里做出那些恶行的人,已经失去了继续活在这个世上的权利。那些他们那些根本不应该获得的知识,吉姆,我都知道,比如强尼的事。” 吉姆突然感觉全身冰凉,就像是掉进了冰窖里一样,他踉跄着退了一步。 “你都知道些什么?谁告诉你的?” “迈克……没有人告诉我什么。我读取了强尼的思维。” “我明白了。” “不,我想你没有弄明白。我……在这个宇宙中,可能没有人能够比我更加了解你的感受。你的儿子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吉姆。我很遗憾。” 吉姆点点头,喉头动了动。“我时常在好奇。莎拉……你不能告诉我他们对小强尼做了些什么,但是……恳请你告诉我,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她瞪大了眼睛,眼神中充满了悲伤。“不要问我那件事。”莎拉几乎是在乞求着。 “如果没有弄清楚你为什么这么想实施这个计划,我没有办法支持你。”吉姆说道。 莎拉把头扭向了一边。“如果我告诉你,你会讨厌我。所以你最好不要知道。” “我想,自己一直是个神经大条的傢伙,”他说道,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而且我相信,我永远也不会讨厌你,莎拉。”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用一种冷静、淡然的语气说道。“联邦策划了幽灵项目。在他们的脚下有太多的罪恶,吉姆,我从不轻易提罪恶这个词。我已经做过的事情,就永远不会被抹去了。” 吉姆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和妻子,他们中的一个被带走,然后遭受了非人的折磨,而自己即将听到那些折磨的手段;另一个死于癌症,那完全是因为政府对食品安全袖手旁观,挨饿的人们有很多死于食品问题。没错,他对用“罪恶”这个词来描述联邦没有任何异议。 “当他们来找我的时候,我还是个孩子,就跟强尼的年纪差不多,那时我还不能控制自己的能力。他们想知道我到底有什么能力,并希望我展示出那些能力,以便他们研究和分类,从而找出利用我的最佳方式。我被单独关押起来,只有在准备做测试的时候才放我出去。有一天,他们给了我一个伙伴。那是一只小猫。她只陪了我三个星期。这只黑色的小猫有白色的前额和白色的爪子。我给她取了一个名字,叫靴子。”
第43页 吉姆突然不愿意再听下去了,但他必须听下去。 “他们在靴子体内植入癌细胞。那些癌细胞会慢慢地杀死她,让她死得很痛苦。然后他们告诉我,我有能力结束她的生命,结束掉她的痛苦。” “你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做。”她选择让这个无辜的小生命继续遭受痛苦的折磨,而不是向那些施加折磨的人屈服,直到今天,当时的选择仍然让她十分痛苦。 “是因为你不愿意让他们知道你能够做什么?”他说道。 “是因为在那之前,我就用自己的能力杀死过别的生命。”她答道,声音因为痛苦而变得低沉。“我知道他们想把我变成什么样子,而我再也不想使用自己的能力了,再也不。” “但是你还是做了。”他幽幽地说道,“到现在你也没有停止。” 这个残忍的事实,但吉姆的语气里满是同情,而不是恶意。 “没错……”她答道,“但那些都是不得不做的,是为了让这种事情不再发生在任何人身上。在这个被称为科研基地的地方,他们正在重复一些当年在我身上做过的事情,甚至有可能比当年更残忍——男人、女人、孩子,都是他们的实验品。我要把这个地方炸上天,吉姆,那是必须完成的工作。你会跟我一起干吗?” 吉姆没有任何犹豫,他的脑海里充斥着一个残酷的画面:小猫渐渐地被病魔击倒,而伤心欲绝的小女孩看着小猫日渐衰弱,心如刀绞。 吉姆对凯瑞甘用力地点点头。 “算我一个,亲爱的。”他说道。 第十六章 星际纪年2500年 吉姆从她口中了解到那一切之后,觉得莎拉的计划更加出乎自己的意料,她竟然只是想炸掉这个基地——而不是亲手扯断那些疯狂科学家的手脚,把他们撕个粉碎。他怀疑,她身体里真正的力量已经迫不及待想展现自己的威力。任何一件武器——比如电磁枪,或者心灵感应能力——都能使一个人拥有杀人的能力,他明白这种感觉,但是深植于莎拉意识中的那对暗杀任务的厌恶,使她拥有了另一种力量——不杀的力量。此时,他至少窥见了一些驱使着她这么想的信念,而这,让他更加爱慕凯瑞甘了。 他们之前的合作一直很成功,但这次不一样,这次的目标要复杂得多:找到那些被当成小白鼠的可怜虫,把他们救出来。目的明确而直接,但是他们还必须从一大群变态科学家中挑出那些正直的、被迫在那里工作的人员,把他们和受害者一起救走,还要装上炸药把这个基地炸上天去。他们俩在整个行动中,唯一能够得到的支援力量就是耳机里的声音,杰克—该死—马特·霍纳会通过耳机引导他们。吉姆努力地抑制住自己的紧张情绪,一方面是为了让自己保持冷静,一方面则是为了不让这种情绪感染到莎拉。 “我知道……”莎拉说道,她又读取了他的思想,“这不是个简单的活儿,而我的计划让它变得更难办了,但你知道我的决定没错。” 他点点头。“没错,你是对的。让我们大干一场吧。”他伸出手,她则将用于伪装的脚镣和手铐戴在他身上。脚镣和手铐看起来品质优良、做工精细,是标准的联邦金属镣铐,移动时发出令人满意的叮噹声,不过实际上,它们在雷诺身上没有起到任何的束缚作用。 莎拉盯着吉姆。 “对不起。”莎拉说。 “为什么这样说?”吉姆不明白。 吉姆本来应该猜到的一拳,打在了他的下巴上,他立刻感觉到自己的下巴肿了起来,他抑制住想伸手擦掉嘴角鲜血的冲动。毫无疑问,他明白她这样做的原因。 “莎拉,亲爱的。”他说道,肿起的下巴影响了他说话的声音,“你这一拳像个小姑娘似的,一点儿也不给力。” 她咧嘴一笑——这是他们开始那段沉重的话题以来,她第一次露出笑容。“我知道啊。” 吉姆率先走出了运输船,她紧跟在他的身后。一个看起来上了年纪的男人在对接区等着他们,他身着白大褂,和梳得一丝不苟的满头银发正好相衬。他身后站着两个全副武装的卫兵,一脸兴奋。 “奥维尔·哈里斯博士。”这个老人自我介绍道,向莎拉伸出手表示欢迎。吉姆知道这个名字。他就是这个痛苦之屋的主人,是这里的首席科学家,他监视着每一个在这里遭受恐怖待遇的人,知道这里所有见不得光的秘密,同时,他也是下达那些实验命令的人。莎拉盯着那只伸出来的手,然后用很明显的动作把自己的手背到背后。 “我不与人握手。”她冷冷地说道。 “啊……”哈里斯说道,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那是当然的。”然后他把注意力转向了雷诺,上下打量着他,就像是打量着一头被牵进屠宰场的珍稀野兽。吉姆怀疑,如果事情真的按照剧本发展,他的身份可能就是头待宰的野兽。 “在将493号囚犯交到你手上之前,我需要视察这里的设施。”莎拉继续说道。 “当然没问题。”哈里斯说道。“我要感谢你为我们带来了这么一个重要的囚犯,我应该叫你特工?”
第44页 “我是一个幽灵,”莎拉说道,“你没有必要知道我的名字。这两个大块头……”她的嘴角扬起一丝讥笑。“请让他们忙自己的事情去吧。莫非你认为我没有办法制服这个带着手铐脚镣的囚犯?” 吉姆强忍住笑。她驾轻就熟地玩弄着哈里斯。这个男人就在雷诺的眼前节节败退。 “不,不!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不用跟着我们了,先生们。这边请,特工……呃,特工女士。” 大门打开之后,三个人——凯瑞甘,雷诺和哈里斯——走进了通道里…… 只有两个人从通道的另一头走了出来。哈里斯的尸体被吉姆放在了一个角落里,吉姆从哈里斯那件白上衣的口袋里拿走了一张小卡片,然后放进去了一个只有吉姆的拳头一半大小的炸弹,上面的指示灯不断地闪烁着。之后他们还会放置更多的炸弹,这些炸弹将会在某一个时刻一起引爆。吉姆琢磨着,这些炸弹的体积与它们的致命性相比,太不相衬了,能够制造出巨大破坏的东西,理应更大,更有气势。 “找到了。”他说着,把手里的身份卡给莎拉看。 她甚至看都没看一眼,飞快地点了点头。她现在就像是进入了狩猎状态的掠食者,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眼前的任务上。吉姆知道莎拉此时的表情意味着她正在读取某些倒霉蛋思想。 “马特……”吉姆小声地说道,“我们已经解决掉哈里斯,并拿到了他的身份卡。现在正按计划沿着一条向南的通道前进。”虽然莎拉对这个基地的地形了如指掌,她也不能把精力浪费在认路上,她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必须全神贯注地读取四周的思想波动,准备随时应付突发的冲突,不能分神考虑下个路口该朝哪个方向拐弯。 “朝前直走。”马特的声音在耳旁响起。莎拉也戴着相同的装备,所以她也能听到马特的引导。“前方十米有一扇门,门外是安全区域。没有卫兵把守,哈里斯的身份卡能让你们顺利通过。” “收到。”吉姆答道。到了那扇门前,他猛地把身份卡拍到识别器上,门立刻嗡嗡地响着打开了。“我们进去了。” “很好……”马特说道,“接下来你们面对三扇门,两扇在右边,一扇在左边。右边的两扇分别通向实验室和办公室,别惊动里面的人。左边的门通向主要的……嗯……控制区域。身份卡应该能打开那扇门,但是门后有一大群科学家和卫兵。” 吉姆和莎拉交换了一个眼神,莎拉一脸抱歉的表情。“那我们就得重新演戏,然后继续前进。当我们找到值得信任的人之后,我会给你个信号。” 他点了点头。“好主意。” 莎拉再次将那些装饰用的脚镣手铐戴在他身上,两人继续演戏。他们的表演很有效,卫兵们虽然很警惕,但也要服从科学家的指令。科学家们则都被一个美好的前景牢牢地吸引住了,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研究臭名昭着的詹姆斯·雷诺的大脑,但是雷诺知道,并不是每一个科学家都有这种变态的兴趣,一些人的热切表现就像他身上戴着的镣铐一样虚假。莎拉逐一扫描这些科学家的思想,当她看到第三个科学家之后,朝吉姆挤挤眼,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那就是他们所约定的信号了。之后,她又重复了一次这样的动作。在他们见到的这八个科学家之中,只有两个还保留着正常的同情心,没有被他们日常所做的事情抹杀了人性。他们是一个亚裔的男性和一个金发的女士,只有这两个,吉姆本来以为还有更多的正常人。 通过下一扇门的身份识别卡成了个问题。莎拉盯着眼前的男人。她和吉姆在三个科学家的陪伴下穿过一扇防备森严的大门,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在看到门后面的景象以后,吉姆没有丝毫掩饰自己的惊讶。眼前的景象让他觉得破坏计划十分有必要,同时,他已经下定决心破坏掉这个地方。许多奇形怪状人类——据他们所截获的资料显示,他们在被送到这里之前只是普普通通的人类——或坐着、或躺着、或蹲着……以各种姿势待在房间里。他们中的一些,剃光的脑袋上有着丑陋的疤痕,看样子是大脑被动过手术。其他的一些,身上移植了一些不知道来自哪里的器官。在他们身上,能够看得到一种被强加的、奇怪的、甚至很少有人能注意到的怜悯,这些“实验样本”都可以穿着衣服,而几乎没有例外地,这些人都把自己被改造的部位遮了起来。吉姆强压住自己的怒气,紧盯着一个男孩,这个男孩可能还不到十岁,他背对着新来的人,一动不动,后脑勺上有一道巨大而丑陋的疤痕。 在这里,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科学家为他们做嚮导,他有着深色的皮肤和头发,两鬓有些斑白,嘴里介绍着“基因上的调整和修饰”之类恐怖的事情。这时,莎拉向吉姆使了个眼色。 他大吼一声,“抖掉”了身上的镣铐,向那个嚮导猛扑过去。嚮导眼睁睁地看着吉姆猛冲向自己,臭名昭着的罪犯詹姆斯·雷诺扑到他面前的时候,他身上那种病态的优越感土崩瓦解。吉姆挥出的一拳正中嚮导的下巴,这一拳毫不留情,将这个大个子男人揍倒在地。这个人倒下去的姿势看起来应该非常难受,吉姆不确定他是不是还活着,不过他不在乎这人的死活,特别是这个时候。他从科学家的实验服口袋中掏出身份卡,准备开门。
第45页 与此同时,莎拉正在收拾另一个男性科学家,那人浅蓝色的眼睛正因为震惊而瞪得熘圆。莎拉的攻击虽然漫不经心,但十分高效——她一脚踢碎了他的喉结。 莎拉一转身抓住了仅存的那名女科学家——她正在吸气准备尖叫,但是莎拉有力的双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她没能叫出声来。“我们是来带你走的,当然,还要看你自己的意愿。你愿意吗?” 一种如释重负,甚至有些高兴的神色填满了这个女科学家的双眼,她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莎拉这才放开手。 “那么告诉我们。这里还有哪些人的想法跟你一样?凡恩博士算一个。你知道其他的吗?” “我想是的。我们之间不会谈论这些,原因你也知道。” 吉姆正在释放被囚禁在这里的人,不时回头看向莎拉,并倾听她们的对话,他觉得莎拉生气时的脸蛋,既美丽又恐怖。 “我明白了。现在就跟他们联繫。大概在十分钟后,会有一艘运输船在四号着陆区,送这些人过去,安全地把他们送过去。”莎拉把一把手枪塞进女科学家的手里,“拿上这个,你会用得上的。抓紧时间,这个基地很快就要被炸上天了。” 这位女博士小心翼翼地接过枪,然后走到吉姆身旁,和他一起打开这些囚笼的门。其中一些囚徒很快地意识到了状况,然后急切地要离开这里,而另一些却胆怯地往后退缩。 “好了,马特,我们已经到达目的地,现在我们已经找到一个朋友,她叫……”吉姆带着疑问的眼神看向女科学家。 “伊莉莎白·马丁。”女科学家答道。 “伊莉莎白·马丁,”吉姆重复道,“她会接管这个区域,然后通知所有的朋友。” “太好了!”马特说道,“现在,你们赶紧去下一个区域。” 吉姆转向莎拉,发现她正蹲在刚刚被她打倒那个科学家身旁,把一个炸弹塞进他的外套口袋中,然后站起身来,转向吉姆。“可以走了。” 这个基地里总共有四个这种关押区域。最终,吉姆和莎拉及时地带着大家成功抵达并登上了运输船——总共四十四个被用来做实验的人类,以及十三个通过了莎拉心灵感应的科学家。马特一直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在他们的行动暴露时即使地提醒他们,引导他们赶到还没有获悉的区域去,有两次,时间拿捏得十分精准。莎拉沿途装置炸弹,有一些甚至随意地放在他们经过的地板上。在这个基地里,吉姆见到了很多之前根本想像不到的东西——那些科学家,那些实验,还有莎拉的表情。他看得越多,就越贊成莎拉的计划——这个基地应该被摧毁,越彻底越好。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类似的科研基地,还有很多科学家,但是这一株恐怖的人体实验与折磨之树应该剷除掉,永远地剷除掉。 莎拉安放好了最后一颗炸弹,然后把一样东西抓在了手里。吉姆不用问也知道那是什么。所以他只是简单地问了一句:“还有多久?” “五分钟。”她答道。 “好傢伙,你总是把时间安排得很紧张啊,亲爱的。” “没问题的。” 当基地开始爆炸的时候,他们两个正带着四名科学家和六个实验受害者爬上最后一艘运输船。这些爆炸勾勒出一条链状的破坏路线——从哈里斯博士尸体上的第一颗炸弹到最后一颗仓促之中随手扔在一张桌子下的炸弹。一系列令人目眩的闪光过后,橙红色的火焰喷薄而出。从第一颗炸弹引爆开始,二十秒钟之内,整个基地所遗留下来的就只有黑色的建筑框架和疯狂肆虐的火焰了。 莎拉紧紧地盯着爆炸的现场,聚精会神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吉姆本以为会看到她脸上有明显的发怒或者高兴的表情,但他看到了一种全新的表情——以前从没见过——莎拉·凯瑞甘脸上表现出了一种宁静。她刚刚完成了一件必须完成的事,永远不会后悔的事。 一句话不由自主地从吉姆嘴里脱口而出:“莎拉?等回去了我们一起好好喝两杯怎么样?” 星际纪元2504年 当马特慢慢地挤进了一个入口,即使是他这种身材也只有侧着身子才挤得进来,然后他到了一个稍微宽敞点儿的空间里,这地方十分阴暗,唯一的光源来自他们身后的入口。与外面那种完全随机的无序建筑截然不同,这里很显然是用可塑混凝土精心修建而成,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小的秘密基地。来自入口的光线被遮住了,那是瓦伦里安正在往里面钻,他很快就到了霍纳身旁。这个小小的接待室看起来……没有任何其他的出入口了。但是这两个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个小小的障眼法。 “开始找门吧。”马特说道。瓦伦里安开始检查墙壁。而霍纳则蹲下身子,开始轻轻地叩击地板,他的指尖在地面上寻找不同寻常的缝隙,那可能是指引他们找到入口的路标。突然地面上一声脆响,他飞快地跳开,站直了身子,这时,一道光线从可塑混凝土地面上某块地板的缝隙中射了出来。这块地板滑向一旁,四个全副武装的男人跳了出来——他们的衣服上都有米拉的佣兵标志——端着造型夸张的枪指着他们。
第46页 瓦伦里安和霍纳不约而同地把双手举了起来。“马特·霍纳和v先生,”马特急忙表明身份。 对方显然认出了他们,枪口稍稍下垂了一点。“该死,小伙子们,”其中一个人说道,“我们的老闆没有告诉你暗号吗?” 瓦伦里安幸灾乐祸地看着马特,马特摇了摇头。可恶的米拉,在正常的情况下,她就是业务过硬、效率高超的代名词,如果在马特身旁就是另一回事了,她会一下子变得顽皮而不可琢磨。“没有,”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她没有告诉过我。” “好吧,我们一直在等你们,跟我们来。”就像他们出现那样的突然,他们转瞬之间消失在了地板下。霍纳和瓦伦里安紧随其后,顺着一条毫无技术含量的梯子,爬到了一个科技水平极高的世界里。 “我叫加里·克莱恩。”两分钟前在上面接见他们的四个人之一自我介绍道。这是个高个子,他的身材修长,有一头黑色的直发,眼角有深深的鱼尾纹,但在昏暗的房间里很难看清他双眼的颜色。“我被安排带你们四处看看,然后带你们去加密通讯室。” 即使那个继承人正在亲自跑任务,他这个米拉名义上的“丈夫”正在当贴身保镖,霍纳也没有反对参观的提议。这几乎是个标准程序,只要瓦伦里安在这里能够完成预计的目标,他很乐意遵守当地的礼节。“这里是米拉发布各种行动的神经中枢,”克莱恩介绍道,手指着一面墙壁,那面墙上覆盖着各种闪光的灯泡、按钮、开关以及显示器。 “把所有的东西都集中在同一个地方,风险太大了。”瓦伦里安评价道。 “这里的安排并不全如你所想。”克莱恩说道。“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有一套备份。如果这个地方遭到破坏或者被攻占,她可以在别的地方完成同样的工作。这么做,只是‘在一个地方就能完成所有工作’对她来说方便一点。”他说着咧嘴一笑,“除此之外,如果你们是敌人的话,即使没有在上边被我们搞定,也会在下来的一秒钟之内被这里的防御装置放倒。” “这点我相信。”马特说道。 “来,这边请,都为你们安排好了。”克莱恩带着他们走到一个有六扇门环绕的区域,推开一扇门,带着他们走了进去。这个房间里没有任何一样让人觉得舒适的东西……实际上,只有一个操作台摆在这个房间的正中。 “按下这个按钮,这就会生成一段随机码。把这段随机码输入这里……”他边说边指着操纵台上对应的位置,“这样它就会开通一个安全的通信频道,你可以随意选择通讯对象。不过只有六分钟的通讯时间,时间一到,这个频道就会自我销毁。在那之后,需要等上四十七分钟,你才能再次获取。” “明白了,”瓦伦里安答道,“我会长话短说。”说完,他直直地盯着克莱恩,后者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才恍然大悟。 “噢,好的,我这就出去。” “谢谢你。” 克莱恩从外面关上了门,操纵台上那个无数雪花点跳动着的屏幕猛烈地闪了几下,然后一张老年人的面孔浮现了出来,那是一张特点鲜明的面孔。他的脸上带有一种旧时代军官特有的傲慢,从他雪白的头发,到海象式的鬍子,一直到他下巴上一小缕鬍鬚上都透露着这种气质。即使透过这画质很低的全息图像,他的眼神依然很锐利。他盯着瓦伦里安看了一会儿,然后眯缝着眼,紧接着,他浓密的眉毛往上一扬…… “瓦伦里安王子?”埃米尔·纳鲁德博士犹犹豫豫地问道。 继承人轻笑了一声,行了一个正式的屈身礼。“货真价实。”他说道,“虽然看起来有些皱,我也在头疼。” “你弄得……很到位。不过只要你是安全的,就算你看起来像一个恶魔,也没什么关系。我听说一支帝国的舰队和另一只帝国的舰队爆发了一场战争。不难猜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的父亲……” “我不知道。”瓦伦里安说道,声音很稳重,“他反对我的决定,就如你所猜想的那样。白星号也遭到了重创。我们在战斗一决胜负之前就离开了战场,但我相信如果他还好好地活着,他现在已经开始追捕我们了。” 纳鲁德本来就愉快而放松的表情,变得更加喜形于色。“顺便一问,我猜……” “没错,我们成功了。莎拉·凯瑞甘活了下来,而且基本上摆脱了感染。” “‘基本上’?” “没错……你赶过来看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很明显,我不能回莫比斯基金会的主基地了,我的父亲一定监视着那里,恐怕你不得不过来找我们。就现在的情况而言,她可能在一些方面……比如基因方面,还没有完全地转变回人类,我希望你能够在这方面提供一些帮助。此外……”瓦伦里安加上一句,“她的状态还不是很好。我们必须把她送到我们的备用基地去,而且动作要快,不然我们恐怕要失去她了。” 欢快的神色一下子消失了,纳鲁德的表情变得十分严肃。“我们绝不能失去她!我会立刻赶到你们那里去,你们在哪儿?”
第47页 “在一个风景优美的小港口,名为亡者之港。” 纳鲁德做了一个鬼脸。“毫无疑问,你没有公开身份。你把她带到那里去就冒了很大的风险。” “时间还有一分半。”霍纳说道。 瓦伦里安点头示意,然后继续向纳鲁德说道。“我同意。只要你一到这儿,我们就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我们的通话很快就要结束了,这条通讯线路会自毁掉,我不知道我们是否还有机会再次联繫上。” “不用担心这一点……”纳鲁德说道,“你应该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刀锋女王的安全和状态稳定上。还有就是,保护好你自己。” “我们将全力以赴保护她。请确认你的基地已经做好了准备。” “在你第一次联繫我们的时候,我们就做好准备了,瓦伦里安,注意安全,不要……你……很快……” 全息图像开始扭曲和撕裂,最后渐渐地隐去了。 “听起来,他跟你很熟的样子。”霍纳说道。瓦伦里安揉了揉眼睛,这才想起自己的手有多么脏,他抱怨着嘟囔了几句话——因为这一揉,他的眼睛开始发红,还渗出了一些泪水。 “埃米尔·纳鲁德博士绝对是一个天才。”他说道,“我是这样认为的,在科学领域,即便是我的平生所学,在他的学识面前,也像是一个在他面前牙牙学语的婴儿。如果有人能够帮助莎拉·凯瑞甘跨过那条回复到最初人类身份的鸿沟,那个人就是他了。而现在……”他说道,“让我们在亡者之港旖旎的风光中徜徉回去吧。” “他们在那里?” “他们在。不过,雷诺没有在。” “他不会去的,他陪着凯瑞甘。这点我肯定。你和你的手下做好准备了吗?我一下命令你们就要立刻开始行动。” “当然。” “他的慷慨会让你喜出望外。我相信,与他将给你的报酬相比,米拉所管辖的那块小领地只会相形见绌。” “那再好不过了。不管什么样的‘领地’都是非常好的。” 一阵轻笑。“不管你做什么,都不要草率行事,要知道,欲速则不达。等我的消息。不过一旦开始行动的话……形势的变化将是非常快的。” “听起来好极了。” “嘿,库伯!什么东西非常快?”安娜贝拉帽子下的面孔带着掩饰不住的笑容,她的眼睛闪动着喜悦的光,站在她身旁的是特拉维斯·罗林斯——来自布塞法洛斯号的小伙子。 库伯微笑着看着眼前的两个人,迅速地结束了之前的谈话。“有几个人快要下班了,他们想要在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倒好了啤酒,就等他们喝上一杯了。”他说道,“我告诉他们没有办法那样做,但是当他们过来的时候,啤酒会很快地准备好。现在……”他身体前倾,轮流打量着面前这两张笑靥如花的面孔,“——两位想来点什么?” 克莱恩就等在门外,一只手始终没有离开别在后腰上的手枪,而另一只则贴在耳朵上。当瓦伦里安和马特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他的嘴唇都还在动着,很显然刚刚向上司做完汇报。他转向两个人,解释道:“我跟头儿交代下,你们准备回去了?” “迫不及待。”瓦伦里安说道。他们跟着克莱恩穿过了刚刚那个很多门的房间,在他们经过的时候,马特看了看四周的设备,摇了摇头。 “我知道米拉在这里有很多朋友,但真没想到米拉竟然在这里可以无所不能。” “从刚刚看到的情况来说,我肯定她是这里权势最大的人。”瓦伦里安补充道,“我们这些人,已经习惯随时提防来自背后的袭击。我想她一定更谨慎,她这样做的理由,比我们充分得多。” “米拉是个好领导,”克莱恩说道,“她对待手下很公平。如果有人想要找她的麻烦,那就相当于惹上我们所有人。” 马特点点头。他很高兴听到这样的说辞。当他们顺着梯子爬上地面的时候,他一直思考着关于米拉·汉的事,心情矛盾而复杂,但他真心希望:她收留自己,以及雷诺、瓦伦里安和凯瑞甘这样的慷慨之举,不会在未来变成一件令她后悔的事情。 第十七章 星际纪元2500年 这是一家非常大众化的酒吧——既不小清新,也不狂野,既不太暗,也不太亮。吉姆希望莎拉能在这里轻松一下,也希望她能见到一些真实的东西,而不是一个为了迎接卫生检查才打扫过的酒吧。他以前来过这里,跟店老闆山姆以及酒保的关系都不错。这不是“魔鬼”韦恩的酒吧,虽然他和泰凯斯曾经经常光顾那里,甚至把那里当成家一样,但他已经不需要用裸体的舞娘和喧嚣的音乐下酒了。他想要一个谈话时不必扯着嗓子喊,不想说话时可以慢慢地啜饮冰啤酒的地方,山姆的店正好能满足这些需求。 他努力克制自己不停看表的冲动,但收效甚微;努力不让自己反覆地扭头望向入口,也收效甚微。也许她决定不来了,失望像一把刀子在他的脑海里来回切割,但他不准备怪她,这对她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这整个……关系……事情,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种情况——对她来说也是完全陌生的。他已经准备伸手掏些军币放在吧檯上,然后转身回家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她已经出现在自己的背后。他努力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转过身——这样她就不会知道,因为自己的到来,让吉姆有多么的欣喜若狂——他准备拿出一副冷峻幽默的样子向她打个招呼。
第48页 但他的表现却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佬:“你看起来……太漂亮了。” 站在他面前的虽然是莎拉·凯瑞甘,但绝不是他平时熟悉的那个——他熟悉那个从头到脚都被贴身的战斗服包裹着,可以随意地隐身和出现的幽灵;他熟悉那个能演出一场死亡之舞的杀手,甚至在那死亡华尔兹中还有各种各样的风格;他熟悉那个就算对命令心存异议,也会一丝不苟地执行,全力以赴地完成的士兵。 可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眼前这个女人。 上帝才知道她从哪儿找来了这身礼服,合身得就像是专门为她量身裁制的:不是那种倾国倾城的华丽装束,也不是那种轻薄紧身的性感造型,只是一套简单的、翠绿色的背心裙,一条过膝的裙子和一件露背的上装。略显苍白,如大理石雕刻而成的香肩露在外面,微凸的肌肉彰显着力量,又不失女性特有的柔美,一些细小的雀斑点缀在上面。从他见到她以来的第一次,她满头的红发没有像平时一样扎成马尾,而是随意地披在肩上,像是一团跳动着的火焰;一个小小的蝴蝶形别针把头发固定在耳朵后面;她的上装不是低胸型的,但仍能隐约看到胸口那道浅浅的沟;小得惊人的双脚穿着一双浅色的凉鞋,而她正不安地将重心在两只脚上挪来挪去。 “谢谢夸奖,”她说道,脸上带着一抹微笑,“我……我希望没有穿错衣服,这些都是借来的。” “非常完美,亲爱的。”他说着,起身为她拉开一张椅子,小时候父亲传授的社交礼节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他再一次意识到,她拥有一个完美无瑕、漂亮得令人窒息的身材。 ——她到底有什么是不那么完美的? “很多方面都不完美。”她说道,然后一副纠结的表情,“该死,抱歉,我一直在控制——你知道的。” “宝贝儿,只要你不再说我是猪,怎么读我的念头都没问题。我不希望对你隐瞒什么。”这些话脱口而出,他说完了才意识到自己想要表达的心迹。她的神色放松了下来,脸上的微笑也多了一些。他注意到,相对于她的脸蛋来说,她的嘴稍微宽了一点,然后他开始想像自己的双唇吻在那双嘴唇上的感觉。突然他惊诧地发现,她的双颊刷地变得通红,低下头不安地盯着自己的脚面,她的红发飘落到了脸颊上。他伸出手,握住了莎拉的手。 “现在,我能请你喝一杯吗?” 她耸了耸那优雅而健壮的肩膀。“我不知道。除了阿克图尔斯让我喝过以外,我从来没有喝过酒。” “这么热的天气,那我们就用一杯冰啤酒给你开开胃……”吉姆说道,“然后我们再尝尝别的。噢,对了,尝尝这个。”他补充道,指着一些油炸过的小吃,“很好吃的。” 星际纪元2504年 “我以权威的水平向你保证,你在这儿吃到的东西可是一个比休伯利安号上的厨子还要厉害的大厨亲自烹饪的。”吉姆表情严肃地说道。他刚刚把餐盘放到了她面前,他指着餐盘中的面条和酱汁继续说:“尝尝这个,很好吃的。” 她瞪了他一眼。“你在很多方面都很有天分,吉姆·雷诺。但是不包括厨艺。我想起来了,你以前也说过这个话。我不相信你对食物味道的判断。”她恨死那些油炸小吃了。 他笑了,很高兴她想起了以前那些事,也许她也在回想他们过去那些好时光。那些好时光并不长,他们没有多少留下美好回忆的时间,但那些对他来说都是不可言说的珍宝。现在看来,她也很珍视那些美好时光。 “好吧,也许你是对的……”他承认了,给了她一个憨厚的笑容,“但是你不能否认,它们被端上来之前的准备工作,比布塞法洛斯号上的厨师还要用心得多。” “嗯,那倒是不假。”她小心翼翼地盯着那些食物,表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一半是困惑,一半是反感。 “噢,不要这样,我知道这是你以前吃过的定量配给的食物。”他语气强硬,假装要强迫她吃下去,然后又突然变得很温柔,说道,“好吧,我知道它们看起来很恐怖,但这已经是我能够搞出来的最好的了。坚持一下,等我们回到布塞法洛斯号上之后再吃点好东西,如果那儿的食物能够满足瓦伦里安,我认为那肯定会相当的不错——在喝酒方面他的要求是多么的傲慢。” 他误会了莎拉,她的笑容渐渐褪去,然后一点儿也不剩了。不仅如此,她还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他上前帮她,双手伸到她的腋下,轻轻地扶她坐起来。那双手臂曾经有着强壮的肌肉,现在却变得纤细和软弱,他心如刀绞般的疼痛,他最近已经渐渐熟悉的心痛。她现在需要治疗,真正的治疗,越快越好。 “请用餐。”他说道。莎拉没有任何想要吃东西的迹象,只是怔怔地盯着眼前的食物。她无精打采地推开面前这一滩毫无吸引力的糊状食物。他静静地看着她……五分钟之后,他忍不住开口了:“亲爱的。这不是上等烤肉排,但你还是得吃点东西。” 她耸耸肩,像一个闷闷不乐的孩子一样,慢慢地叉起面条放进嘴里。
第49页 吉姆的内心十分纠结,既沮丧,又有些担心。他强迫自己保持沉默,但坚持两分钟之后,忍不住开口了。 “莎拉,你一向很聪明,从来不会做蠢事,但我现在告诉你,你坐在这儿不吃东西就是个蠢事!你也知道自己必须吃些东西,但你只是把盘子里的食物搅来搅去。你也知道,不久之后就得把自己经历的一切都讲出来,不然那些经历会把你逼疯。你不能就这样饿着自己,也不能永远绝口不谈。现在,我知道你不是那种愿意坐下来和心理医生交流的人,但我认为我们共同经历了那么多,也许你能把我当作一个可以倾诉心声的对象——你以前也这样做过。” 一开始,她完全没有反应,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吉姆的话,只是静静地坐着,双眼呆呆地盯着床单。看着她如此无精打采、心不在焉,吉姆只觉得心里一团糟。她一直是一个性情火爆、充满激情人,虽然在执行任务时有冷静的头脑和极强的自制力,但是…… ——莎拉…… 莎拉伸出手,紧紧地攥住他的手。他也用力地回握,但就在转瞬之间,她放开了手,推开了面前的食物,然后躺了下去,蜷缩起身子,背对着他。 “莎拉?” “我不饿,吉姆。拜託你走开好吗?我想单独待一会儿。” 吉姆知道现在的局面很糟糕。他甚至猜得到她现在的想法。他内心充满负罪感,因为他意识到正因为自己提到以前约会的事,让她陷入了烦闷的情绪里。他现在没有办法说动她,没有办法帮她。就像是她一个人吊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他朝她伸出手。只要她也伸出手,他就能抓到她,把她拉到安全的地方,但是她似乎连伸出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她也许根本不愿意伸出手。 他把脸埋进双手中,就这样过了很久。他一次又一次地希望她会转过身来,说些什么,而房间里唯一的声音只有医疗设备运转的嗡嗡声,以及输液管中液体滴落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他一言不发地起身,走向门外。他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走,也不在意,只是茫然地四处乱逛,在这个曾经属于史考特·奥班农而现在属于一个粉红色头发姑娘的豪宅里乱逛。他在走廊里徘徊,插在口袋里的双手紧握成拳头,沮丧地垂着头,根本不在乎这个曾经金碧辉煌的房子。甚至连泰凯斯都被他抛到了脑后。他只想着一个人,就是莎拉…… 星际纪元2500年 他们天南海北地畅所欲言,他们一杯接一杯地开怀畅饮,他们无所顾忌地放声大笑。杯盏交错间,天色渐晚,莎拉一口喝光她杯子里的啤酒,问道:“还有什么余兴节目?”吉姆没有说话,只是把手伸向了她。 莎拉没有喝醉,吉姆根本没有办法想像出她会放纵自己到喝醉的状态,但今天,她特别允许酒精放松自己,微醺的面颊和双眼微微发红,仿佛散发出一种微微的光辉,吉姆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美景。这是她给他的礼物,她的笑声——仿佛带着一种旋律,一种磁性,一种率真,这种率真除了莉蒂,别的女人都不曾有过。 ——莉蒂,我爱你。永远爱你。这份爱永不褪色,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直到永远……而现在,我们已经阴阳两隔,我的爱人。我知道你在那个世界会理解我,会希望我过得开心。现在……我想,我很开心了。 随着刚刚的想法,他感觉自己放下了一副重担,那副不知不觉之间放在自己肩上的重担。他突然觉得自己无比放松,这一刻,吉姆·雷诺过得非常开心。因为眼前的女人,他忘却了盘绕在他们四周的战争的恐怖,也忘记了战场上步步紧逼的外星异族。他看着眼前的莎拉,满心欣喜。 于是,他朝她伸出了手。莎拉看着吉姆的手,看了很久,欢快的气氛随着她的犹豫开始消散。她在考虑着:走出这一步,可能会使这快乐的夜晚变得无法预测,这会是一个结局?还是一个新的开端? 最后,她有力的手指滑进了他的手中。 当两个人进入吉姆的小房间时,他没有开灯。房间里有一盏长明灯发出微微的光,那是吉姆在紧急情况时找门用的。现在,两人沐浴在狭室里微微的蓝光中,他关上门,让莎拉靠在门背后,他微微俯下身,吻住了莎拉的唇。 这个吻十分轻柔,充满了挑逗的意味。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接吻,而莎拉一点也不擅长接吻,十分羞涩和笨拙,与在行动中施展精准优美动作的莎拉判若两人。他看着她的唇,笑了笑,然后又吻了下去,因为他捨不得离开莎拉的双唇。 然后,她开始有了回应:刚开始还有些犹豫,然后充满了激情。吉姆知道,在她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的外表下,一直藏着这股激情。她的双手滑到吉姆的背后,抱住了他,她仰起头,不再羞涩,像她平日里一样,主动而富有热情。 他并不希望气氛变成这样——充满了迫不及待、野性的欲望。至少他们的第一次不应该这样。于是他带着她放慢了节奏,温柔而坚定。吉姆要教会她,两性之间有给予也有获取,耐心地控制欲望会有更大的收穫。 最后,莎拉打破这无声的甜蜜。 “你看不到它。”她说道,声音轻到他差点没有听到。
第50页 “看不到什么,亲爱的?”他也同样轻声问道。莎拉的头枕在他宽阔的胸口上,耳朵贴着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她的头发,仿佛是火红色的丝绒,盖在两人身上。她的指尖在他皮肤上轻柔地打旋,动作十分温柔。她的激情已经完全释放,虽然没有抬头看不到表情,但很明显,她还希望两个人的继续灵与肉的纠缠。 一开始,她并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才用刚才那种几不可闻的音量说:“黑暗,我身体里黑暗的力量。” 他明白了她的意思,想抱紧她,却又压抑住了这个冲动。她就像是一头未被驯服的野兽,一个错误的举动,就会让她逃得远远的,逼得太紧的话,她敞开的心扉就会再一次封闭。他轻抚着她的手臂,准备听她继续倾诉,片刻之后,她开口了。 “有些时候,它……让我害怕。它十分强烈,而且很强大。” “我们每一个人的身体里,都有光明和黑暗的两面性。”吉姆静静地说道,“我也做过许多在人们看来心狠手辣的事儿——我知道你也做过不少,但是,亲爱的,你有选择的自由。你选择了今晚约会,你选择了……选择了我。现在,我以一切神圣的和不那么神圣的神的名义起誓,我眼前的你就是最明亮最纯粹的光,让我的眼睛一刻也无法离开。” 莎拉抬起头来,寻找雷诺的眼神,在微光中,她的双眼熠熠生辉。看样子她又在读取他的思想,但他不在乎,甚至希望她这样做,也许这样她就能像吉姆那样看待自己了。他温柔地笑着,抬起手轻轻抚过那一头红色的长发,并将其中一束印在自己的嘴唇上。 “我知道你看到的是什么……”她说道,“而且……我没有忽视你对我的看法,但是……你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她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头。“我知道那种黑暗……吉姆,我需要你的承诺。” “承诺什么?” 她清了清嗓子。他感觉到,在这一刻,她将把自己内心最脆弱的部分袒露在他面前——那从未向别人袒露过的脆弱内心,而这种想法,让他的内心觉得非常非常的充实。“你要承诺,如果这种黑暗有一天吞噬了我,你必须阻止它。不管发生什么。” 他张开嘴,又闭上,有些手足无措,只能继续抚摸她光滑苍白的皮肤。 “向我保证!”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尖锐,但没有怒气,只有一些恐惧。 她永远不可能被黑暗吞噬,她已经有了那么多的经历,有着惊人的力量。那些用心险恶的人曾经让她做了那么多恐怖的事情,但现在,莎拉·凯瑞甘已经是他的女人了。他再也不会让她变成别人的木偶。正因为这样,她永远不会堕落到黑暗中去。 他看着她的双眼,目光里充满了信心和爱意,他伸手轻轻地抬起她的下巴。“如果这样能让你在我的臂弯里躺得舒服一点,宝贝,那么好吧。我保证。” 星际纪元2504年 ——我保证。 莎拉睁开了眼睛——这个房间被用来当作治疗室之后,就从来没有彻底黑暗过,仪表面板上彻夜闪烁着微弱的光——房间里的光线很微弱,她感觉到外面的天还没有亮。 她回想之前跟吉姆的对话。他不可能知道她所想的,也不可能知道每一次自己急切地要她说出“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她都仿佛再次经历那一切。那如果是她的“死亡,”都算得上是神的仁慈;在巨大的痛苦中,她的肉体被重塑;当时的景象和声音仿佛再次上演,无法计数的人类痛苦地死去,成为它们的食物,或者基因原料。它们,异虫,她的异虫。 她的异虫正扑向一位惊恐万分的女人,但这个女人的行动依然十分坚决,她正托起一个高声尖叫的小女孩——那是她的女儿。她要把自己的女儿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妈妈!妈妈!”小女孩不愿意离开自己的母亲,挣扎着不愿意被那双陌生而强壮的手臂带走,她并不知道,那双手臂维繫着她活下去的希望。 徒劳地挣扎,一切都是徒劳的。那个母亲,那个女儿,甚至那个施救的陌生人,都在一秒钟之后命丧黄泉—— 吉姆倾向于把这一切归咎于刀锋女王,那个既不是莎拉·凯瑞甘,也不是异虫群的怪物,那个由两者混合而成的病态生命体,是它犯下了这一切的罪孽。 也许他是对的,但莎拉不这样认为。 她翻过身,动作轻而缓慢。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地,她看见了床边上椅子里躺坐着的那个身影。他的头朝后面仰起,嘴巴微微张开,发出轻微的鼾声。她闭上了眼,不再看向这个身影。 ——我保证。 事与愿违,当那个黑暗完全吞没了她,无尽地肆虐的时候,他却没有阻止它——不管什么理由。 他违背了自己的誓言吗?或者只是表面上看起来是那样?实际上无论她怎么想,或者变成了什么样,抑或是犯下了怎样的错,那个黑暗并没有完全地吞噬掉她? 一股怒气突然像一把匕首一般刺中了她,尖锐而发烫,她不知道自己在对谁,对什么事发怒。不远处有一些嘈杂的声音,她迅速睁开眼睛,然后,她听见守夜的医生低声地咒骂了一句。
第51页 “出了什么事?”一个声音吃惊地问道。 “鬼才知道。”另一个答道。 莎拉明白了。 是她干的。她感觉到了自己的怒气,于是随机地把它释放在了房间里的某个东西上,她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撒气的对象是什么,一直到那个东西……坏掉?爆炸了? 吉姆立刻醒了过来,警惕但不慌张,伸手准备去摸身边的手枪。 “你还好吧?” 问题多得很,莎拉想着,但还是点了点头。“有个机器坏了。”她没有挑明原因,因为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去认真思考这件事。 吉姆四下看了看,注意到守夜的人已经在清理坏掉的机器,于是暗自点了点头,转身看向她。 “我知道你让我走,但是……我更希望能守着你。你如果想继续睡,我绝不会打扰你。” “好吧……”莎拉说道。刚才那台机器的爆炸似乎让她释放掉了一些压力。“我在想……那个晚上,发生了什么,我说了什么。” “是啊……”吉姆轻声说。“我也在想。”他沉思了很久,“你知道,当时阿克图尔斯不怎么看好我们两个。” “当然了,”莎拉说道,声音里充满怨恨,“如果我们俩彼此依靠,那么我们就不用再依靠他了,他也不能像之前一样任意地操纵我们,这正是他所害怕发生的事情。” “我猜你说的‘坏’影响是对他而言的,那正是对我们而言的‘好’影响……没错。他的一个眼线看着你从我的房间出去以后,找我说了一大通。” 莎拉一动不动,似乎全身心都被这个话题吸引住了。“他说了什么?” “就是蒙斯克那老一套鬼话。”吉姆说道,语气里的坦诚和率真让她觉得很温暖。“他是在帮我,他说。他在警告我,这样我才不会受伤。”吉姆停顿了一下,很显然准备听到她一些讽刺的评价,但是她保持了沉默。又过了一会儿,气氛变得尴尬起来,他只好继续开口。“他说,你不是那种我这样的男人会为之倾倒的女人。你不是那种天真无邪需要人保护的小姑娘,而是……”他突然停了下来。莎拉不需要使用心灵感应能力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还处在刚从睡梦中被吵醒、脑子还有些转不过弯来、说话没经过大脑的状态。 “继续。”她说道。 “那不重要。那只是,你知道,就像我说的,老一套屁话。” “吉姆,他说了什么?” 他嘆了口气。“他说你是一个武器,一个……非常危险的怪物。” “……我明白了。” “我……我想那个时候,就是我第一次意识到不能相信那个混帐的时候。” “他说的没错。” “就某种方面而言,是没错,但我不会跟你争论这件事。你一直被训练成一个非常危险的武器。莎拉,那是他利用你的方式,但当你开始觉醒自我,开始违抗他的命令,开始睁眼看清他究竟能坏到什么程度的时候,你就变成了另外一种武器——不向他设定的目标开火,却倒转枪口指向他的武器。那就是他打算放弃你的原因,而那个时候,怪物诞生了。”他身子朝前倾了倾,握住她的手,“老蒙斯克犯下了恶行,另一个蒙斯克却给了我消除它的力量。你现在又是原来那个莎拉了,亲爱的,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永远不会。” 吉姆、马特和瓦伦里安静静地坐在飞行器里,它正将一行三人从亡者之港那杂乱无序的垃圾场送往建立在戈壁荒野的乐园镇。“从一个地狱到另一个地狱,”马特喃喃地说。这个时候,吉姆正在镇子外找寻一个安全的停靠地点。 “但是你不得不承认,地狱总是各不相同的。”瓦伦里安在这两位游骑兵的身后说道。 “没错,”吉姆说道,“而我的口味正好比较宽泛。米拉为什么选这个地方,马特?” 马特满脸痛苦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你以为我知道。我完全不理解那个女人的做法,或者她是怎么想的。” “不过,从现在的状况来看,她的所作所为让她在这么远的地方也吃得开。”瓦伦里安说道。 这个镇子是由一些破败的房子组成的,吉姆在离镇子不远的地方找到一块大石头,准备把飞行艇放到石头下。他眯缝着眼盯着不远处的镇子说:“这个地方看起来不太正常,但是米拉想要出卖我们的话,她早就可以动手了。” 他把飞行艇开到事先选好的位置,轻轻地将它降落在地面上。他们依次跳出飞艇,鞋子踩在柔软的红色沙地上,至少陷下去了一厘米。这种感觉以及眼前的红色让吉姆突然想起了查尔行星,他的心被猛地扯了一下。那已经结束了。莎拉已经获救了,纳鲁德很快就要赶来救助她,这是瓦伦里安向他保证过的。他必须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任务上,必须暂时忘掉过去,忘掉那个自己亲手杀掉的、曾经替自己背黑锅的朋友,现在不是想那些事情的时候。 他感到马特正看着他,于是飞快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第52页 马特点点头说:“我们要去这个镇上的一个酒吧。” “这个话可让我为难了,马特。”吉姆说道,“我肯定这个镇子上的酒吧多得你数都数不清。” “我说的那家酒吧是我们首先要去的。它以前是个吸毒的窝点,后来米拉清理了这个地方。我猜,这里可能还是不卖葡萄酒。” “我可不是到这里来喝酒的。”瓦伦里安说道,看来马特的玩笑对他不起作用。吉姆一直没有机会问他们俩在亡者之港的“远征”结果如何,但是能感觉到马特对这个元首继承人的不满已经减弱了很多——这是个好事,他也不怎么在乎这个英俊的小伙子。他们现在有着共同的目标,只要那个跟瓦伦里安同姓的傢伙没有打到他们头上,大家都应该相处融洽才对。 这里的空气很热,偶尔一丝微风扑面而来,吉姆挺喜欢这种天气的。与大风相比,他情愿热一点。他全身上下只穿着一件夹克、一件t恤、一条裤子和一双靴子,如果细沙都被风捲起来,他就惨了。他身上至少带了三把枪,其中有两把放在了明处。马特和瓦伦里安也是差不多的武装。在沉默中,三个人走向了镇子的边缘。 乐园镇四周有十多个避难棚组成的村落,村落中通常还有一两个破破烂烂的木屋,看了起来要比那些避难棚的年代要久远得多。这时风向变了,一股臭气袭来,吉姆差点被熏的窒息,那是经年累月堆积的尿水和粪便的气味,还有很久没有洗澡的人身上的气味。他看见挤作一团的一家子,当吉姆他们靠近的时候,这家人眼中充满了怀疑、恐惧还有厌恶。 “这儿的人都是不久前搬来的,看样子像……”吉姆轻轻地说道。 马特正要说话,但是瓦伦里安抢先开了口。 “难民,”他说道,“很明显,米拉正在尽力帮助他们。” “不过,杯水车薪。”吉姆说道。这并不是一种指责,只是纯粹的说出实情。原因很简单,难民太多了。 “好吧,”马特说道,“米拉说他的手下会混在这些难民队伍里盯着我们,但是我们可能不会知道是哪些人。她警告过我,这里的人有一些可能很愤怒,很绝望,正准备找个目标发泄一下,所以我们要把武器放在显眼一点的位置上。” 吉姆轻轻地笑了一声。在马特开口提醒之前,他就已经这样做了,但是瓦伦里安却忙不迭地照办。 吉姆感觉到有几道视线落到了自己的身上,有的暗中窥视,有的不加掩饰。他面无表情地扫视四周,视线和几个人相交,但都无视了对方。幸运地,瓦伦里安在这个气氛中能够跟上吉姆和马特自信的步伐,三个人稳步向前走去。 这里的房子和吉姆小时候住过的房子有些相似:都是预制之后拼装的房子,只是质量比夏伊洛的要差得远。很多都已经散了架,用天然形成的大石头块支撑着。整个区域都有一种警觉而绝望的气息,徘徊不散。 “就是那栋房子,左边第二座。”马特轻轻地说道。三个人转向一座已经垮塌的建筑。门外没有任何标志明示这里面经营着的是什么样的生意,在推开那扇老旧、破败的门时,吉姆觉得自己都有些紧张。 一种香甜、病态的气味瀰漫在房间里,向那些懂行的人宣告这栋房子之前所经营的生意类型。至少,有一点显而易见,最近这个房子里没有再进行比卖酒更龌龊的交易了。房间里有几张桌子,和一些椅子,杂乱地放得到处都是。酒客们弓着背坐在桌子旁,握着各自的酒杯。马特走向吧檯。酒保留着一把油腻腻的山羊鬍子,大脑袋上文着图案,盯着三个人看了一阵子。 “来点什么?”他用一种低沉的声音问道,几乎带着一种挑衅。 “我真想喝点塔桑尼斯的陈年八号威士忌。”吉姆说道。 “跟他一样。”瓦伦里安说道。 “啤酒。来两份,我有些渴。”霍纳说道。 这是他们应该说出的暗号。 酒保满眼怀疑地看着霍纳,但是他们所点的单就是暗号本身,并不意味着真的要他端出这些酒。酒吧里有些人竖起了耳朵。他们没有转身过来看,看那个即将要滑到桌子下面去的傢伙。 两个玻璃杯和两个大瓶子被随意地杵到了吧檯上。有些威士忌溅了出来,但是酒保并没有打算擦桌子的意思。吉姆端起酒杯,心里想着:库伯绝不会这样。即使在酒吧里黯淡的光线下,他也能看见杯子上清晰的指纹印。他耸耸肩,端起杯子一饮而尽,酒精会杀死杯子里的细菌,一口酒沿着他的喉咙烧进胃里,感觉还不错。他马上点了第二杯,然后是第三杯。 片刻之后,他们转身离开吧檯,走向一桌空位,这间酒吧里空位多得很。“迄今为止,没出乱子。”吉姆说道。 “没错,”马特说道,“顺便一提,瓦伦里安,坐在角落里那几个傢伙是不是有点面熟?” 瓦伦里安做了个鬼脸,然后装出一副脖子疼的样子,伸出手使劲地揉自己的脖子,并借这个动作转了转脑袋,扭头看了看角落里的桌子。 “好傢伙,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我估计米拉确实安插了不少人在这里准备保护我们。”
第53页 吉姆伸出手去拿马特的啤酒瓶,霍纳正一本正经地喝着另外一瓶,这时一个身影滑进了瓦伦里安身旁的座位里。一开始,这个人的面孔藏在兜帽下,看不出究竟,当他抬起头以后吉姆瞥见了那个人雪白的鬍子和鬓角。 “很高兴再见到,博士。”吉姆慢吞吞地向埃米尔·纳鲁德打招呼。 “我不介意告诉你们,我们越早离开这个鬼地方,危险越小。”博士说道。 “同意,但是我们不能拔腿就走。太招人注意了。”霍纳说道。 “那么,在我们分头离开之前这段时间里,就让我简单地告诉你们一些需要注意的事。”纳鲁德说道。为了避免旁人听到,他们说话声音都压得很低。他转向吉姆。“我知道你不乐意听我这样说,但是我有必要在……在研究对象身上做些测试。她的基因里还是混杂着异虫的dna片段,瓦伦里安已经告诉我,她的外形转换并不彻底,那就是证据。我们必须要确定她到底有几分属于人类,是不是让我们可以相信她,或者我们不得不限制她的行动,这是为了她的安全以及……” “不。” 纳鲁德看着吉姆,表情有些窘迫。“听着,你必须理解……” “你必须理解我,以及我说的东西,我不会让你在她身上做那些该死的测试,来决定你把她当人还是当动物。还有,不要在我面前摆出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我肯定你还记得我们在泰拉多尔viii上是怎么把你救出来的。”吉姆打断了纳鲁德的话。 纳鲁德看起来十分窘迫。“呃,记得,当然还记得。”如果不是游骑兵的努力,刀锋女王可能在当时就获得了那个外星神器的关键信息,之后那个神器能否将她复原成人类就不得而知了,甚至可能她在获得那些信息之后,就顺便杀掉那个星球上所有科学家。 瓦伦里安轻声说:“我们的战舰受损不轻,人员的伤亡也很严重,我们用于医疗和修整的物资储备已经低到一个非常危险的水平上了。米拉在战舰维修方面提供了一些帮助,但是莎拉有一丁点闪失的话,我们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我们必须赶到莫比斯的秘密基地去,在那里,我们至少能够获得比较好的掩护,莎拉也能够得到她所需的照料。” “他们说得没错。”马特说话了,引得吉姆将愤怒的目光投向了他。马特无所谓地耸耸肩。“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可以给你一个清单,列出我们现在的储备物资,以及我们飞船上的损伤,长官。对于他们的提议,我的反对情绪一点也不比你少,但是我们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米拉已经做得够多了,我不希望她为了帮助我们而遭受损失。” 吉姆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酒瓶,伸手展开卷在袖子里的一个口袋,从里面抽出一根烟,划着名火柴点燃。他想着莎拉躺在治疗室病床上的样子,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想起她万念俱灰的神情,想起她连饭都不肯吃,想起这个曾经迅捷轻盈的女人现在脆弱的样子。 他也不愿意让米拉涉险。他沉思着,将烟从鼻孔中喷出来,他再次看向纳鲁德,双眼带着一种怀疑的神色眯缝起来。 “你对她做任何事情——包括看她一眼——都必须有我在场。”吉姆说道。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带着一种迫切的情绪,让对方明确地感受到他这句话中致命的分量。“另外,她能不能接受那些治疗,决定权在我。如果你不同意这些,我们就找别的人来治疗她。明白了吗?” 纳鲁德张开嘴,说出了他的回答。 莎拉·凯瑞甘猛地睁开了眼。有些什么出了问题。吉姆……吉姆有危险,或者那只是个噩梦?因为药物的作用,还有各种闪过眼前的噩梦,以及不断被发现的记忆片段缺失,莎拉有些分不清现实和幻觉。她抵抗着药物带来的眩晕,挣扎着想要发出警告,她张开嘴,发出嘶哑的声音:“医生……” 耶兹立刻走到她身旁,问道:“怎么了,莎拉?” “吉姆……他不在这里,他不在休伯利安号上,对吧?” “没错,他确实不在。他正和霍纳舰长以及v先生在一起。” 一个半满的水瓶像是突然长出了翅膀似的,从房间的一头飘到了另一头。莎拉挣扎着起身,掀开盖在她身上的薄被,赤脚踩在木地板上,准备下床。 “他有危险——叫他回来,立刻叫他回来,有人要抓他。” 斯旺不喜欢发号施令。他更喜欢跟工具打交道,喜欢双手沾满油污,这样感觉既实在又有成就感。他喜欢维修装备,喜欢跟那些与他有共同话题的技师们一起工作。他正站在休伯利安号的舰桥上,这整艘战舰正隐蔽在一大堆垃圾下面,他心里不怎么痛快。雷诺和霍纳到底为了什么要一起去见纳鲁德那个傢伙?就不能一个去办事,另一个留在休伯利安号上指挥工作吗?那样斯旺就不用赶鸭子上架地在这里…… “长官,”马库斯说道,“我……我认为我们正遭到攻击。” 但是舰桥里没有任何警报声,没有任何警报,斯旺眯缝起双眼。“你认为?”他粗声粗气地回答,“我没有得到任何报告,是什么让你这样认为的?”
第54页 “因为有人正朝垃圾堆开火。” 即使听到这个消息,斯旺面不改色,只是那对刷子一样的粗眉毛皱得更紧了。 “长官……那个垃圾堆就是……” “就是我们用来隐蔽的,”斯旺接上了下半句话,“这是地狱的钟声。我们暴露了。联繫布塞法洛斯号的舰长,快!” 埃弗雷特·沃恩舰长的影像出现在了控制台的屏幕上。“出了什么事,斯旺先生?” “出了什么事?我们正遭受攻击,你这个白痴。” “我们探测到上面确实有些动静。”沃恩说道。 斯旺眨眨眼。“有些人正在向掩蔽我们的垃圾堆上开火,沃恩,”他说着,尽量简洁明了,“这还不够明白吗?” “我们已经识别出那些正在开火的飞船是属于僱佣军的,”沃恩继续说道,显得从容不迫,“有可能他们只是在攻击垃圾堆表面的什么人,小冲突而已,也就是说,我们没有被发现。” “什么?”斯旺的声音猛地提高成怒吼,“你是榆木脑袋吗?我们必须掀开掩护,离开这里,动作要快!如果迫不得已,该反击就反击。” 沃恩抬起一条眉毛。“休伯利安号和布塞法洛斯号都是战列巡航舰,斯旺先生,它们都曾经是帝国的旗舰,而你认为正在攻击我们的飞船实际上只是怨灵战机,而且数量少得可怜,即使他们真的是在攻击我们,我估计他们的威胁也微乎其微。你打猎吗,斯旺先生?” “嗯?”斯旺被他不着边际的话问得一愣。 “他们这种攻击应该算‘敲山震虎’。他们应该根本不知道我们在哪里。如果我们贸然现身,那么就彻底放弃了继续在这个星球藏身的能力。我想你太高估了他们的水平。” 斯旺额头上的一根青筋跳动得越来越厉害。他有很多话要说,但是都挤在喉咙口,堵在那里,到最后他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我肯定现在就是这种情况,在你们作为逃犯的日子里,”沃恩继续说道,“你们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你们反应过度。除此以外,我有令在身,除非我接到瓦伦里安王子的命令,我都会按照自己判断出的最优方案行事,而现在的最优方案就是继续隐蔽。” 就在这时。一阵狂怒冲破了滞在斯旺喉头的话语之障,堆积在那里的话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涌了出来。“你这个白痴!到现在你还没搞清楚情况?你们舰队中大多数战舰已经被炸成了太空垃圾,你们的人已经损失殆尽,而你还坐在那里搬弄你那套狗屁理论,什么打猎,什么等你们的迷人王子。沃恩,我们现在都是逃犯了。作为逃犯,当受到攻击的时候,我就立刻反击!你照你那该死的方案行事去吧。” 他一拳狠狠地砸在控制台上,差点直接砸坏它。沃恩那惹人生气的影像及时地消失了。“凯德!立刻破除掩蔽,准备反击!联繫指挥官和舰长,告诉他们有危险,通知他们赶紧逃到紧急集合点!不……直接把我的线路接过去,让我直接跟他说。”斯旺觉得只有自己能表述清楚现在的情况有多紧急。 “遵命,长官!”马库斯和舰桥上的其他人看起来松了一大口气。 “无意冒犯,恕我直言,”纳鲁德说道,却不像无意冒犯的声音,“我不认为你有任何资格决定……”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吉姆的耳朵里响起。“吉姆!我们现在正遭到攻击,看起来是僱佣军的人!你那个好兄弟瓦伦里安手下的舰长准备继续躲在垃圾堆里,但我们准备冲出去了。如果他们找到了我们,也许也已经找到你们了!” 纳鲁德还在继续说着什么,但是吉姆在听到斯旺声音的一瞬间就没再听他说话了。 “该死,”吉姆说道,打断了纳鲁德的话,“我们赶紧走。”在几道困惑的目光的注视下,他简单地吐出一个名字,“斯旺。” “啊哦。”马特说道,这是他对“该死”的文明说法。瓦伦里安和纳鲁德也足够机灵,不露痕迹地起身朝门外走去。酒吧里被霍纳和瓦伦里安认出是米拉手下的那个男人,克莱恩也站起身,加入了他们走向门外的行列中。另一个人跟上了他。 “我们刚刚接到消息,有僱佣军的武装在攻击休伯利安号,”马特低声说道,“赶紧通知米拉,然后……” “不知道为什么,”克莱恩说道,“我可不打算那样做。” 这时,吉姆突然感觉到一把枪抵在自己的后背上。 第十八章 瓦伦里安喘着粗气问:“你……你不是米拉·汉的手下吗?” “小声点,继续往门口走,”克莱恩小声命令道,他的眼睛警惕地四下打量,“只要你们乖乖听话,就不会有人受伤。” 吉姆和马特都没有做出反抗的动作,马特伸手抓住惊恐的纳鲁德,抓着他的手肘一起向门外走去。吉姆目光扫过整个房间,他的大脑正如闪电一般高速运作,想要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他知道马特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但瓦伦里安,这个温室里长大的白痴,几乎害死所有的人。
第55页 “你背叛了她,你把我们都出卖了,对吧?”这个王子没有住口,音量反而越来越高。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恐慌,而吉姆不由得升起一丝怒意。这个孩子安全地待在自己的船上发号施令的时候,表现还算不错,但当他真正地涉入险境的时候,他就方寸大乱了。“你怎么能这样?” “闭上你该死的臭嘴。”吉姆嘟囔着。 “雷诺真正看准了形势,”克莱恩慢吞吞地说道,转身向传说中的罪犯致意,“你对形势的判断还不如一个……” 不管瓦伦里安对形势的判断不如谁,那个答案都只能是个迷了。瓦伦里安事发后一直带着脆弱和惊恐表情的脸,突然变得冷酷了。他的手突然如毒蛇般探出,一把抓住了克莱恩的手腕,用力地把它拧向一边,克莱恩惨叫着松开了枪,瓦伦里安一把夺过,紧接着一记重脚踢在了克莱恩的膝盖后方。然后,瓦伦里安的右肘以流畅的动作往后一甩,击中了第二个叛徒的喉头。 吉姆吃了一惊,但写上精神一振,他抓住了这个聪明的王子给他创造的机会,一把抽出了克莱恩腰带上的另一把枪,一抬手,枪柄砸在克莱恩的后脑勺上,那个混蛋应声倒地。他听到许多椅子被推开的声音,知道瓦伦里安的战术为他们争取到的宝贵时间已经迅速耗尽了。 “赶紧走!”吉姆高声叫道,四个人飞快地跑起来。 起飞的过程有些缓慢。休伯利安号像是一头被活埋的巨兽,正挣扎着要爬回地面,全身因为用力而不停地颤抖。斯旺满头是汗,但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热切的期望以及恨不得亲自动手为飞船的引擎加把劲的冲动,他太急于让飞船升空了。刚开始,用几十吨的垃圾来掩蔽飞船的主意看起来不错,但是现在,斯旺有些怀疑,提出这个想法的人有多少真正考虑过这个问题。 “我们在之前的战斗中损失了两台引擎,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没能修复。”安娜贝拉的声音听起来紧张而尖利,斯旺清楚,她心里对引擎的期望跟他一样。 “我知道,我知道,”斯旺说道,“但是我们必须从这堆垃圾里面挣脱出去!” “传感器显示,如果继续这样运行的话它们就要爆炸了,再过……” 控制台亮了起来。 “就是现在。”凯德接过安娜贝拉的半句话。 斯旺骂了一句脏话。“来吧,宝贝,”他温柔地呼唤着休伯利安号,“这几块松垮垮的垃圾根本拖不住你的脚步,是吧?加油!” 终于,这艘战舰开始摇晃。上面的垃圾松动了!“右舷甲板遭到直接攻击,攻击已经贯穿了垃圾,”凯德说道。“另外,我探测到更多的怨灵战机正在赶来。”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还有维京战机。” “有多少?” “现在能探测到八艘怨灵战机,三艘维京战机。”凯德说道。 这是个坏消息。情况非常糟糕。一两艘怨灵战机或者维京战机对于两艘战列巡航舰来说是个小事,但是当它们集合一定的数量…… “加油,加油。”斯旺还在鼓劲。飞船又一次摇晃起来,这次活动的范围要大得多了。它竭尽全力,挣扎着抖落曾经掩护着自己的垃圾。“布塞法洛斯号那边有消息吗?”斯旺问道。 “没有,长官。” “再呼叫他们一次。告诉他们我们已经把垃圾撞松了,问他们要跟我们走还是继续龟缩在下面。” “我可能,呃,要重新措下辞。” “这个你自己看着办,小伙子。不过你必须要让他们了解,如果他们不赶紧做好准备,待会儿就晚了。” 对他们的攻击几乎全部打偏了。只有一发命中——一发电磁枪枪的子弹不偏不倚地穿过了马特的手臂。鲜亮的血雾喷散到空中。霍纳发出一声短促,但很尖锐的惨叫,然后迅速地用另一只手盖住伤口,在吉姆回击的枪火掩护下继续向前跑去。他们能逃出来,运气已经好得难以置信了,吉姆意识到这一点,同时意识到好运气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在这个小镇和他们停放陆行飞船之间还有很长的距离,他们不可能及时地赶到飞船旁。那当然也就意味着,他们不可能赶到那个预先商定的紧急集结点,那个他告诉斯旺如果出了岔子就各自过去会合的地方。 那也意味着,他们在这个乐园里的时间不长了。 他们没办法赶到有增援的地方,那么增援就只好赶到他们这里来。他注意到小镇边缘有一个看起来已经彻底废弃的建筑,那里可以作为他们暂时的避难所。 纳鲁德跌跌撞撞地跑着,突然结结实实地跌了一跤。他这一跤跌得十分好运——他前方不远的地方被一阵猛烈的火力扫过,如果他跑过去,就已经被撕成碎片了。瓦伦里安的动作几乎没有任何迟滞,他一把抓起那位科学家,拉着他调整好重心,继续跑起来。 “那边!”吉姆高叫道,指着左手边那栋建筑,“我们到那边去躲一躲!” 瓦伦里安给了他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但是跑动速度却丝毫没有放缓。吉姆不能怪他,那个建筑看起来一阵轻风就能吹倒,但那是他们唯一一个可以藏身的据点。如果继续跑下去,到了空旷的地方,他们的下场就只有死,现在莎拉还在等着她,吉姆一点也不想亲自去验证那种可能性。
第56页 他们一头闯进那个摇摇欲坠的房子,然后抵住门。吉姆递给纳鲁德一把手枪,朝瓦伦里安点点头。“每面墙上都有窗子。都需要防守。”他说道,“我得去照看马特,然后安排一条离开这里的出路。” 纳鲁德看着手里的枪。“就凭这个抵挡他们所有人?”他说道,一副难以接受的样子,“他们只需要对着墙壁来上一炮,我们就全死在这儿了。” “不,他们不会。”吉姆说道。他从口袋里抽出一个急救包,撕开马特的袖子,查看着伤口。电磁枪长钉状的子弹以超音速干脆利落地穿过了马特的手臂,不断涌出的鲜红色血液告诉吉姆,有大动脉被打断了。吉姆将止血泡沫喷到伤口处,然后压紧。“他们要抓活的,想起来了吗?这也就是说,他们不可能肆意地向我们开火。这一点会帮我们争取一些时间。” “出了什么事,吉姆?”在他朋友为他处理伤口时,他问道。血液从刚刚凝固的止血泡沫下面流了出来,吉姆皱了皱眉。他一只手伸过马特的二头肌,找到一个着力点使劲按住,为了分散马特的注意力,他开口回答了。 “接到来自斯旺的消息。”吉姆故意把嗓门提得很高,让另外两个正在朝外面开火的人也能听到他的话。“休伯利安号和布塞法洛斯号都正在遭到攻击。你手下的那个舰长拒绝发动引擎,瓦伦里安,”他又添上一句,“斯旺正准备从掩蔽的垃圾堆里面出来,升到开阔的空间里反击敌人。我们必须到紧急集结点与他们回合。” “要不是我在这里忙着射击走不开,”瓦伦里安一边说着,一边用熟练得让吉姆有些吃惊的姿势不断地射击,“我就亲自狠狠地训他一顿。” “如果我能联繫上斯旺,我会告诉他你的话,”吉姆说道,“马特……这只手就这样举着。”这样能减缓伤口流血的速度。马特顺从地举起了那只手。他的样子就像是小学课堂上想要发言的孩子。“保持这个姿势,你估计现在能联繫上米拉吗?我估计她能以比休伯利安号更快的速度来支援我们。” “我试试看,”马特说道,“但是现在不确定通讯线路是否安全。” “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吉姆说道,“不管怎么样,他们肯定有渠道了解她是否接到警报。现在这种情况,我们不需要安全线路,只需要联繫上她。” 马特点点头,拿出他的电话,用没受伤那只手输入了一个号码。吉姆站起身来,把手上沾的血抹在自己的衬衫上,然后走到瓦伦里安旁边。“告诉你的舰长,赶紧起飞吧。” “沃恩舰长与你联繫,长官。”马库斯说道,似乎没有感受到现在的狼狈情况,脸上还带着一丝微笑。 “这次没那么自以为是了,嗯?”斯旺看着沃恩的影像一出现在屏幕上,就开口问道。 “我,呃,刚刚接收到来自我的指挥官的命令,如果你觉得我态度有变化的话,那就是原因。”沃恩还有些嘴硬。但是,表情却越来越紧僵硬了。 “长官,又有三艘怨灵战机出现了,”马库斯说道。沃恩吃了一惊,但他的涵养稳住了他的表情。 “我们差不多升空了,”斯旺说道,“我们会掩护你这个拖后腿的。现在,起飞吧!” 如果这艘战舰是一头野兽,那么它在这样的重压下一定会开始呻吟。他们头上的垃圾基本上已经分崩离析了,斯旺默默地祈祷,这些引擎还能够撑得住。 飞船脱离束缚的最后一跃让所有人吃了一惊,但斯旺和其他舰桥上的机组人员兴奋地呼喊着,他们很快就让舰体恢复了平稳。 屏幕上几乎没有显示任何东西,只有一些雪花般飘动的像素点,以及纷纷飘落的垃圾碎片。每个人都兴奋地看着飘落的垃圾碎片,而他们正在上升,战舰的体积庞大,动作缓慢,是个不折不扣的靶子。 炮火倾泻到战舰上。“现在总共有十一艘怨灵战机和六艘维京战机了,长官,”凯德说道,“我们应该还击吗?” 斯旺揪着他的鬍子,内心纠结。他摇了摇头。 “娘的,还不到时机。把防护盾的功率开到最大。我们继续爬升,一旦布塞法洛斯号的舰首探出地面,我们就拍死那些讨厌的苍蝇。” 这艘巨舰无视沐浴全身的炮火,继续向天空爬行。防护盾抵挡住了大多数炮火。屏幕上的图像没有显示那些正在攻击的怨灵战机和维京战机,而显示着正挣扎着要破土而出的布塞法洛斯号。“来吧,”斯旺暗暗鼓劲,看着那些掩埋着巨舰的垃圾上上下下地翻动。 不久之后,瓦伦里安的战舰终于重获自由,像小鸡破壳一般挣脱了覆盖舰体的垃圾,正在左摇右摆、跌跌撞撞地向外钻。 “现在可以了,”斯旺说道,“瞄准那些该死的怨灵战机和维京战机,把它们轰上天去吧。马库斯,把救援的坐标点发给沃恩,免得他连北都找不到。告诉他,我们这是在逃命,如果我没有估计错的话,我们会在离开大气层的时候遇上欢迎我们的傢伙。” 休伯利安号一飞沖天,快如闪电,与它在垃圾堆里挣扎的笨拙姿态截然不同,它像一颗出膛的子弹射向广阔的天空,沿途射出纷飞的炮火。斯旺的估计没有错。更多的怨灵战机等待着他们,除此之外,还有一艘战舰。这艘战舰曾经有过光辉岁月,但现在看起来更像是前不久掩蔽休伯利安号和布塞法洛斯号的垃圾,而非准备与这两艘前旗舰战斗的对手。斯旺足够了解这些僱佣军,知道他们只把钱花在有用的地方,而不光鲜亮丽的外表上。虽然对面的战列巡航舰看起来已经差不多是个废物,但他一点也不打算低估对方的实力。
第57页 “激活我们的大和炮。瞄准那艘战列巡航舰,全力开火!”他吼着。虽然现在怨灵战机正在造成主要的伤害,但如果没有战列巡航舰支援,它们不足为虑——它们没有能力进行折跃,也没有码头进行维修。 还有一点,怨灵战机可没有大和炮。 凯德把那艘战列巡航舰放到视野的正中,然后开火了。炮火结结实实地击中目标,但那艘战舰似乎还没有报废。怨灵战机像是一群被捅了窝的大黄蜂,猛扑过来报复。 “长官,他们正在攻击我们的重力加速器。”凯德报告道。 “加强防护盾。”斯旺仓促地答道。 “已经在进行了,长官,但是对方的火力很集中……长官!布塞法洛斯号赶上来了!” 毫无疑问,那艘强大的战舰终于摆脱了这颗星球的束缚,赶来支援了。它的炮火都猛烈地泻向僱佣军的战列巡航舰,与此同时,也有更新,更闪亮,装备更先进的维京战机与僱佣军的怨灵战机、维京战机捉对厮杀。 沃恩终于赶了上来。 接下来,他们还要赶到集结点,与他们的舰长和指挥官回合。 “噢,是的,”米拉活泼的语调还是没有变,“我已经知道了现在的……情况,正在安排人手到你那边去。另外,亲爱的詹姆斯可以放宽心,他的朋友不会有事。我们正把她送往布塞法洛斯号,但是,亲爱的,你们必须靠自己的力量离开那个镇子,不然我没办法派飞船到你面前接你。” “我们做不到。”马特叫到,他为了让自己的声音盖过交火的声音,已经扯着嗓子在喊了。他仍然举着那条受伤的胳膊,出血的速度确实减慢了,但他知道自己流了不少的血。“我们被困在这儿了。我们找了一座废弃的建筑当掩护,在镇子边上。但是我们没办法跑过镇子外面的开阔区域。吉姆说他们打算抓活的,但你知道我们的火力悬殊太大了。” “嗯,”米拉思量着。马特听着她的声音,心绪大乱,备受打击,因为她的声音听起来并不是那么关切,好像是在考虑头发应该染成什么颜色,而不是思考怎么把这四个人从枪林弹雨中救出来。他甚至能想像出她此刻的样子,微蹙着眉,一根指头若有所思地点在下巴上。 “米拉,拜託了,你得快点……” “小马,你担心得太过头了。你在哪栋建筑里?” “在镇子的西北角上。离你整顿出来那个毒窝不远。同一侧。” “就是一连排房子的最后一间?” “是的,我想没错。”一扇早就被打破了的窗户,又再一次遭到了摧残,哗啦一下破得更彻底了,一个东西被砸了进来。这是个小小的,圆圆的东西,一落地就开始释放出一股淡绿色的烟。 “该死!”吉姆怒吼一声。他用一只手捂住鼻子,一把抓起那个小东西扔了回去。然后弯下腰,开始剧烈的咳嗽。 “米拉,”马特吼道,全力抑制住咳嗽的冲动和狂飙的眼泪鼻涕,“他们刚刚扔了一颗催泪弹进来。我肯定那只是第一颗。他们打算让我们……”一句话没有说完,他就又陷入了疯狂的咳嗽中。 “小马,我亲爱的,你要听仔细了。很久以前,我在镇子边上的四间房子里挖了逃生地道。你们所在的就是其中一间。赶紧找一找地板下面的暗门吧。” 马特感到一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油然而生,却在一瞬间之后跌入绝望的谷底。他吸一口气来说话,结果咳了半分钟,然后才声嘶力竭地喊出一句。“外面袭击我们的人里有你的手下,”他喊道。“他们肯定知道这些地道!” “傻孩子,傻小马,”她说道,声音里带着阳光般的欢快,“你以为我会把所有的秘密对所有人讲?” 马特开始笑了起来。“米拉,你太棒了!”他转向自己的同伴,“地板下面有逃生通道!” “米拉,亲爱的!我爱你!”吉姆吼道,马特听到耳机里传来了米拉的笑声。 吉姆一把拉起瓦伦里安,两人一起在地板上乱跺,找寻暗门的蛛丝马迹。 第二发催泪弹被扔进了这个摇摇欲坠的建筑,嘶嘶响着喷散有毒的气体。纳鲁德抓起它,扔了出去,但从另一侧的窗子里又有两颗被扔了进来。他们所有人都猛烈地咳嗽着。 马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不确定这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催泪弹的作用。他双膝一软,坐在了地上,半晌回不过神来。 “找到了。”不远处传来了瓦伦里安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遥远而稀薄,耳塞里米拉的声音听起来也渐渐地模糊。 “小马?不要停止说话。詹姆斯找到地道了吗?” “估计是的。”马特说道。他被自己含糊的声音吓了一跳。伤口还在流血。“米拉?我估计坚持不下去了。” “乱讲。”她的声音明确而坚定。“我还不准备当寡妇呢,小马·霍纳。” 就在这时,意识模糊的马特看到一双靴子出现在面前。一双手伸下来,毫不温柔地一把抓起他,把他拖进了一个黑暗的窟窿里。接下来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58页 “他们逃掉了。” “什么?我简直就是把他们装在盘子里端给你们的!”库伯没有掩饰住声音里的歇斯底里。此刻,休伯利安号正在全力作战,他独自一人待在酒吧里。 “我们把他们困在一个废弃的建筑里,扔进去几颗催泪弹,结果我们破门而入的时候,里面已经没有人了。” “没有人了?你们居然能这样让他们逃了……”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噢,该死的,克莱恩,这个白痴,那个房子里肯定有地道!” “我,呃……我也觉得是这样,找到了!” “但是我猜你根本不知道它通向哪里。” “……确实。” 他悲哀地看了自己那个小小的行囊,然后蹲到吧檯后面,以防外面进来的人看到他。“好吧,现在局面有些棘手了,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东西可能没什么用,但你最好还是记下来,我会把最开始设定的集结点的坐标发给你。因为我了解吉姆,估计他已经改过好几次了,但是你现在不知道这些地道通向什么地方。另外,如果我是你,我会安排一些人去集结点守株待兔。其余人,都赶紧进那间房子,看看那条地道到底通向什么地方!” 库伯飞快地发送集结点坐标,然后关掉了话筒。现在看起来,他的发财梦暂时实现不了了,但他并没有放弃希望。 马特挣扎着保持意识清醒,他感觉自己的鼻子和肺像着了火一样,而且还一阵一阵地噁心。他的手臂也像着了火一样,火辣辣的痛,但他仍然意识到了三件事:第一,他还活着;第二,他们逃脱了;第三,瓦伦里安正像扛一袋粮食一样把他扛在肩上。 “放我下来。”他发出咕哝一般的声音。 “现在还不行。”瓦伦里安说道。这时马特才意识到第四件事情——瓦伦里安正在飞奔,跟吉姆和纳鲁德一起。马特不知道身处何处,他能看清楚地面和瓦伦里安奔跑的双脚,但仅此而已。 他开始挣扎起来,然后又意识到,他这样做对自己的逃跑没有任何好处,可能还会使他们几个都陷入困境。他心情郁闷,脑袋还因为催泪弹的余威而疼痛不已,他安静了下来。 “米拉是个好姑娘,”瓦伦里安说道,“她为我们准备了一辆好车……还有几个手下来……协助我们前进。”他这句话被喘息打断了几次。“我们快到了。” “那些僱佣军也快追上来了。”吉姆说道。 “我们……没问题的,”瓦伦里安说道,调整了一下肩上马特的姿势,“坚持住,马特。” 马特姿势狼狈,但也确实在拼命坚持着。瓦伦里安开始全速冲刺,马特已经能听到头顶上飞船的声音了。不远处的灰尘被吹了起来,弄得四个人都灰头土脸。这时,马特突然听到一阵交火的声音,但与这个相比,另一个声音让他的心猛地往上一提。 “你们胆敢伤我的小马。” 米拉的声音听起来非常、非常的暴怒。使得马特已经开始同情那些追来的僱佣军了。瓦伦里安很快就停下了脚步,但马特却觉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瓦伦里安终于把他放了下来。 “你以后应该少吃点甜品了。”帝国的继承人喘息着说道。他满脸通红,满头大汗。马特不知道他扛着自己跑了多久,要知道两人的体重相差无几。 “我不吃甜品,”马特说道,“好吧,偶尔吃一点。巧克力松饼之类的,有时……” “小马!”马特首先看见一丛粉红色的头发,然后是米拉眉目带笑的脸。当她检查他渗血的绷带时,表情严肃了许多。“你有一群很棒的朋友。现在,抓紧时间,飞船们受到一些创伤,但我们做得到。” 马特扫视了四周。吉姆正和刚刚卸下了负担的瓦伦里安站在一起,就在穿梭机的阴影中和追赶上来的僱佣军交火。高空中飞船投下的阴影在红色沙质的地面上飞快地移动。 米拉一只手伸到他身下架住他。“加油,加油。”她说着,架着他登上了穿梭机。在米拉把他放进一个座位里的时候,马特瞥见她的胸口上有一大片殷红的血迹。 “你受伤了!”他喘息着叫到,惊讶地发现自己有多么心疼。 她温柔地笑着。“不,小马,那是你的血。你的伤口还在出血,我没事。不过你担心的样子我太喜欢了!”她抬起他的下巴,给了他一个充满激情的长吻。马特发现自己也正忘情地回吻,暗自认为这是刚刚的九死一生使他燃起了激情。 片刻之后,她转身冲下了飞船,吉姆,纳鲁德和瓦伦里安爬了上来。吉姆径直坐到了驾驶员的位置上去,瓦伦里安则坐在了副驾驶的位子上。 “你们的医疗箱在哪里?”纳鲁德问道,“霍纳先生还需要一些照料。” “这不是我的船,”吉姆答道,关上了舱门,准备升空,“但是我猜应该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下面。你怎么样了,马特?” “还活着,长官。” “很好。纳鲁德,你好好照看他。乘客请系好安全带,头和手不要伸出窗外。”
第59页 瓦伦里安笑了起来。然后飞船猛地腾空,马特暗自庆幸自己胃里没有什么东西。两秒钟以后,一阵猛烈的枪火打中了飞船。船身猛烈地摇晃起来,马特又开始庆幸自己正被绑在座位上。 纳鲁德正紧紧地抓着医疗箱,坐在马特身旁,看起来非常不舒服。马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伤口。米拉说得没错,这个伤口明显已经大得不是止血泡沫所能对付的了。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流,他的手用力地压着伤口。强忍住痛,他说道:“我们一定能脱险。吉姆的驾驶技术好得惊天地泣鬼神。” “看这架势,恐怕没这种技术真走不掉了。”纳鲁德说着,语气中带着一种听天由命的放松感。他打开医疗箱,一边小心地稳住箱子,防止里面的药品全撒出来,一边在里面翻找着。 “这架势?这根本就易如反掌。”吉姆大大咧咧地笑道,“看我的。”他只用了这三个字做预告,然后猛地把船头往上一拉,整个船身几乎都竖直起来。纳鲁德小声地惨叫了一声。他们以超近的距离擦过正在追击他们的飞船,马特甚至和对方的驾驶员四目相接,对视了一阵子。纳鲁德满脸怒容,摆出一个怒不可遏的姿势。 马特忍不住想笑。有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也有可能因为他们千钧一发地惊险逃生,或者是因为米拉那一吻,他放声大笑起来。他觉得自己的举动不是很合适,甚至有点歇斯底里,但是有什么不可以呢?凭什么不可以呢?不管他们能不能逃出生天,或者能不能保住性命,这都不是他能左右的事了。纳鲁德瞠目结舌地盯着他,满脸错愕。 “好样的,”吉姆在驾驶舱里喝彩道,“出航的时候就是要有笑声。” 纳鲁德的脸色愈加难看了,而霍纳的笑声更加爽朗了。 “斯旺,雷诺呼叫。” “你到哪片远方去流浪了,牛仔?我们已经打掉了几艘怨灵战机和维京战机,但鬼知道在集结点还有些什么在等我们。” “明白了,但是我们必须径直过去,不然恐怕会被打得够呛。估计你应该不会太在意。” 罗瑞·斯旺的话几乎要融化了控制台。“好吧,趁你们还有命在,赶紧回休伯利安号来吧。还有,”他添了一句,“趁休伯利安号还在的时候。” 马特躺进椅子里。鲜血从他的指缝间冒出,温暖而滑腻。纳鲁德用清晰而冷静的语调跟他说话,确定马特的双眼正看着自己。“霍纳先生,你的肱动脉断了。这种伤口不是绷带就能对付的,它还会持续流血。只要我们一到布塞法洛斯号上,就能处理好这个伤口,但是在这里我没有合适的工具。现在,我只能用三套绷带来封住伤口做一个临时处理。你明白吗?” “明白了。” 吉姆以最快的速度拉升飞船,将丑陋的亡者之港抛在了后面。马特任由纳鲁德处理着伤口,眼睛却望着窗外。丑陋吗?正是这个垃圾堆收留了他们,帮他们躲过了追杀。而就在下面那个垃圾组成的世界里,有一个勇敢的姑娘,她有一头粉红色的头发,她恐怕不会是他的梦中情人,但他对她的钦佩和关心却是发自内心的。 也许,下面那个世界一点也不丑陋。 地面越来越远,建筑物清晰的形状渐渐变成了一个个棕灰色的颗粒,被云层模糊了边缘。飞船又晃动起来,马特看见了击中船身的炮火,那是结结实实的一击。飞船上响起了悽厉的警报声,灯光也变成了充满紧张感的血红色。马特朝前看去,看向主视窗上的图像。 休伯利安号很少给人怜爱的感觉,但现在,他的舰长为舰身上的每一处起火点而心痛不已。他看着一艘怨灵战机爆炸起火,化作一团焰火,那也代表着生命的逝去,他不会为之幸灾乐祸,但他庆幸自己的战舰又少了一个威胁。吉姆驾驶着伤痕累累的飞船接近休伯利安号上的船坞,盘旋着等待着陆舱开门。舱门正在慢慢地滑开。看起来实在太慢了。 “我们赶不上了!”纳鲁德喊道。 “闭上你的臭嘴,博士,”吉姆用词粗鲁,语气却很平和,“你的乌鸦嘴会干扰我神级的操作。” 他们又中了一弹,这一次中弹的是船首。控制台发出一阵疯狂的噼啪声,火花四溅。吉姆一把按下一个灭火器的按钮,一股泡沫喷涌而出,浇熄了火焰。他扭头越过肩膀上看向纳鲁德。“看吧,看看你干的好事。” 马特眼神跟吉姆对上的时候,用力咽了口唾沫。控制台已经彻底失去了功能。但飞船不会减速,太空中任何失去了动力的东西都只会保持方向和速度继续飞行,因此,他们也没办法改变航向了。如果斯旺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的情况,然后移动休伯利安号—— 又一击。后舱又有一个地方起火了。 “你打算怎么办?”纳鲁德叫道。 “什么也不做。”吉姆说道,“现在我什么也做不到。不能改变航向,不能通讯,不能攻击。现在全靠斯旺了。” 这时,马特·霍纳高兴地看到,吉姆·雷诺悠闲地把双手抱在脑后,往后一靠,躺坐在位子里,吹起口哨来,而在马特身旁,纳鲁德把面孔埋进双手里,轻声地哀嘆着。 瓦伦里安盯着吉姆看了一阵,一丝笑容在嘴角旁浮起,他模仿着雷诺。“当我们无事可做的时候,”他说道,“就什么也不做好了。”
第60页 “你越来越老练了,瓦伦里安。”吉姆突然眯缝起双眼,皱着眉说道,“该死。这下任人宰割了。” 马特也看见了,就在窗外不远处。一艘破烂不堪的怨灵战机,但仍然有能力俯冲,把他们这艘穿梭机装进靶心。对方意图十分明显:突破气密闸,准备“绑架”雷诺,霍纳和瓦伦里安。可怜的纳鲁德则成了意外的战利品,他们都将被当作邀功的筹码送到蒙斯克面前。只要再挨上一发炮弹,他们已经破烂不堪的飞船就会分崩离析。看样子蒙斯克已经不再介意悬赏捉拿的对象是死是活了。 说时迟那时快,那艘怨灵战机爆成了一团火球。马特伸长了脖子,想看清是谁如此及时地发出攻击,然后发现是布塞法洛斯号。“瓦伦里安,”他说道,“看样子你和你的手下还是挺有用的。” 过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什么也没有发生。对接舱的舱门已经打开,等着他们进入,但是船上每个人都知道,按照现在的速度和方向,他们进不去了。另一艘怨灵战机发现了他们。就在这时,对接舱似乎缓缓地靠近了飞船。马特的脸上慢慢地浮现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如果穿梭机没有办法开进对接舱,那么斯旺会用他神奇的驾驶技术移动休伯利安号,让对接舱过来把穿梭机装进去。但这艘穿梭机不是木头凿成的小船,而舱门也没有多少余裕,如果斯旺的操作上有一丁点计算失误,舱壁就会撞到飞船上,失之毫釐谬以千里。 但是斯旺的计算好得没话说。休伯利安号缓缓地靠近,在进入的时候,飞船的机翼轻轻地在入口上擦了一下,虽然这个擦剐非常轻,但马特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舱门关了起来,舱室里重新充满了空气,飞船重重地跌落在停机坪上。 “早跟你说过不会有事。”吉姆说道。 两分钟之后,布塞法洛斯号和休伯利安号一起进行了折跃。 米拉看着飞船和她所牵挂的那四个男人成功地离开了,但是小马受了伤。他会好起来的,他很坚强,不是她这种坚强,而是他自己那种有些独特、有些温柔的坚强。她让自己的目光在他们离开的方向停留了片刻,飞船变成了天际一颗闪亮的小星星。 她会想念他的,她的丈夫。 然后她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敌人,从地面扫视到空中。僱佣军,被她的手下僱佣的军队,那些想要篡她位的手下,那些她一直信任的人。她心里已经大致列出了嫌疑人。米拉的嘴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细线,她的神经机械学的眼睛搜寻和识别着目标,她抬起枪,瞄准了一个目标。 夺她的权?在她米拉·汉面前耍花招?伤害小马和他的朋友们,伤害因为信任而前来寻求庇护的朋友们? 他们要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一个不剩。 首先,她要拿克莱恩开刀。 第十九章 吉姆把马特安顿在休伯利安号上的治疗舱里,并安排了治疗团队,医生向他保证,断裂的动脉将会被接好,失去的血液也会尽快补输进去。在确认了这一切之后,吉姆便赶到布塞法洛斯号上去,他要赶回莎拉身边去。吉姆进入治疗舱的时候,弗雷德里克抬头看了他一眼。弗雷德里克脸上带着一种吉姆不喜欢看到的表情。他看起来……很焦虑。 另外,还有一些不多不少的恐惧。 “米拉的医生被迫给她注射了镇静剂。”这位医生开门见山地说道。吉姆径直从他身旁走过,坐到了凯瑞甘身旁的位子上,现在那里已经成了他的专座。 吉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为什么?” “她知道了……”弗雷德里克说道。他的双手抄在胸前,显然是受了什么刺激。“这次袭击。” “这有什么,她当然……” “在发动袭击之前,雷诺。”弗雷德里克飞快地吐出一连串话,“按医生们说,她开始……开始让各种东西爆炸掉,尖叫着说你有麻烦了。她挣扎着下床,然后跌倒了。我也不希望对她用这些药,但这是我能控制她的唯一办法了。” 吉姆努力地不露声色地说道:“我明白了。”这么说她的能力正在恢复,他想着,这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莎拉呻吟着,脑袋使劲地扭动。吉姆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说:“没事,没事,亲爱的,我已经安全回来了。都安全了,大家都没事。” “吉……吉姆?”她的声音很模糊。看起来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就为了睁开眼睛,当她看见眼前的人时,瞳孔猛地一张。“你……你没事。” “这种小埋伏可没法阻挡我回到你身边。”他吹嘘着。有意思的是,他说的是实话。 “你为什么离开的?我……我想不来了……”她焦虑地看着他,吉姆觉得最好告诉她实情。 “是这样,我们去找一个能帮助你的人。”吉姆刚刚开了头,而另一个声音,一个更平滑、更年轻、更有教养的声音打断了他。 “我们会把你送到一个能给你适当治疗的地方去,凯瑞甘小姐。”瓦伦里安说道。 莎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皱着眉道。“你是瓦伦里安。” 他微笑着。他还穿着那一身骯脏的“迷彩”服,这是他在亡者之港行动时被迫穿上的,只不过在行为上已经没有再伪装了。他的声音和肢体语言就是他身份的最好证明,而莎拉·凯瑞甘显然不喜欢他的身份。
第61页 “是我,”他说道,“我想,你的朋友吉姆应该已经告诉了你,你是怎么恢复成人类,并在这个治疗舱休养的,但是在这里我们没法给你适当的治疗。我联繫了一位年长的科学家,他也是我的朋友,我们正朝莫比斯基金会的秘密基地进发,那里拥有国家级的实验室。在那里,我们可以……” “可以像研究小白鼠一样研究我?不用了,谢谢。” “莎拉,我不会让他们那样做的。”吉姆强硬地说道,抛给瓦伦里安个眼神,这个眼神大概可以翻译成:出去,让我来安抚她。瓦伦里安抬了抬他金色的眉毛,但是留在原地没有动。 “你以为你能阻止他?阻止那些所谓的科学家?”她看起来越来越激动,但吉姆能够理解她,“我不相信你,继承人。你姓蒙斯克。我知道蒙斯克都做了什么事。吉姆,只要我们一到那个地方,你说的话就不管用了。他们会把我抢去,随意地拿我做实验,而你,不是被当场杀死,就是被囚禁起来。” “瓦伦里安是我们唯一可以依靠的了,亲爱的,”吉姆说道,“迄今为止,他都表现得相当得体。作为一个王子来说很不错了。” 瓦伦里安笑了一下,但显然是皮笑肉不笑。吉姆不需要任何读取思想的能力,就知道莎拉说的话还是伤到了他。瓦伦里安还只是个大男孩,与此同时,他就不得不清楚地了解,作为阿克图尔斯·蒙斯克的儿子将面对什么样的态度。 莎拉闭上了眼。“我累了。”她说道,吉姆知道她说的是实话。与药物抵抗,即使只是这一小会儿,也让她精疲力竭了。他把她的手塞进被子里,站起身来,亲了亲她的额头,便带着瓦伦里安一起走出了治疗舱。 “她的灵能力量开始恢复了。”当舱门关闭以后,吉姆悄悄地说道。他本来不打算提这个事情,但是既然医生已经告诉他这件事值得注意,瓦伦里安肯定已经得到了消息。 “我知道了。”瓦伦里安说道。 “不清楚她现在能做什么,但是医生告诉我,她在我们遇袭之前就感应到了,另外,已经能够破坏仪器了。” “那么,我很高兴纳鲁德在这里,能够……” “还不是时候,”吉姆说道,“我知道他心痒难耐,想要拿她做研究了,但是你也见到了他对你的反应。而且,我对你的信任比对纳鲁德的要高得多。” 瓦伦里安微笑了一下。“你的信任能说明很多事情,吉姆。谢谢你的信任。” “别突然多愁善感了,”吉姆提醒道,“我只是说我对他的信任没有对你的高。我现在去探视一下马特,然后再回来,看看能不能让莎拉稍微冷静一点。说实话,在我贊同她的时候,很难让她冷静下来,我会尽力的。”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瓦伦里安一脸疑惑的表情望着他。“听着,瓦伦里安,”吉姆说道,“我想要得到承诺,你要保证在治疗莎拉的时候,纳鲁德不会越我的权。” “我……他才是专家,吉姆,我不是。而且你也不是。” “那不是重点。我了解莎拉,我知道她想要什么,有些事情我看得比她还清楚一点。迄今为止,你都很可靠,但我需要你保证这件事。” 他伸出一只手。瓦伦里安看着那只手,却没有动。 “但是如果莎拉有生命危险或者……” “那时候我会做决定,我会负起那个责任。你的承诺。或者你可以理解成这是在帮我,如果没有你的承诺,我可能随时离开你,带着莎拉,在你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就走得远远的。” 瓦伦里安的表情变得有些扭曲。“好吧,你摆出这么诚恳的信任姿态,我又怎么能说一个不字呢?”他答道。他伸出右手,那手还很脏,但指甲修剪得很整齐。两只手握在了一起。“我向你保证,詹姆斯·雷诺。我绝不会把莎拉·凯瑞甘抛给狼群。” 吉姆看到霍纳已经回到了舰桥上,有些吃惊。这位年轻的舰长正站在指挥台前看着观察窗,他的手臂用一根吊带挂在脖子上,当吉姆走进去时,马特转向他。他脸色有些苍白而憔悴,但一脸的怒容也显而易见。 “这该死的是什么?”他义愤填膺地问道。 吉姆看了看观察窗。两艘战舰都是按照布塞法洛斯号给的坐标点折跃的,但当时的情况相当紧急,吉姆甚至没有机会去看那些坐标点会把他们带到那里去。而现在他看到了,同时也理解了马特的愤怒。 屏幕上是一个巨大的蓝绿色气态星球。围绕它公转的是一大片小行星群,这些太空石块中,大的有行星的体积,而小的就是名副其实的星尘。在这两种体积之间,就是数百万颗货真价实的“战列巡航舰毁灭者”体积的石块,而且它们都密密实实地挤在一起。这个小行星带的正式名称是柯克加德行星带,但它的绰号就有名得多——“丢光家当”行星带。 “这是丢光家当行星带,马特。”吉姆没有多说话,他认出这个地方的时候,眼睛眯缝了起来。“我知道这个地方,”马特说道,“这个坐标是由沃恩舰长发给斯旺的。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
第62页 “好吧,这完全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对于这个问题,也是我正打算向瓦伦里安问清楚的。”他按下一个按钮,“瓦伦里安。我们为什么在这个该死的地方?” 瓦伦里安的面孔出现在屏幕上。“因为,”他答道,“莫比斯基金会的秘密基地,也就是被称为普罗米修斯太空站的基地就在这个小行星带中。” 马特目瞪口呆地盯着屏幕,下巴都掉了下来。“你是开玩笑的吧,”吉姆说道,“这个地方被叫做丢光家当行星带不是没有原因的。那是因为,有一些足够疯狂,或者说足够傻的傢伙,深入到比我们现在的位置更接近行星群的地方,他们所有的人都有去无回。没有人能够深入那里。” “啊哈,”瓦伦里安笑道,“就是这个传说,保证了这个秘密基地的隐蔽性,那也是我花大力气散播这个传说的原因。行星带中其实是有安全航道的。只不过,需要精确的坐标定位,以及非常仔细和耐心,相信我,只要按照我的航道前进,我们的两艘战舰都能安全地抵达纳鲁德博士的基地。它位于这片行星带的核心位置,那个区域已经已经预先清空过了。”这时,在吉姆眼中,瓦伦里安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向大人炫耀自己玩具的孩子。 “绝不可能,”霍华德说道,“所谓的航道可能允许大一些的飞船通过,瓦伦里安,但我们开着战列巡航舰。而且还是两艘,这就意味着,我们变成在柯克加德行星带中漂浮的太空垃圾的风险也翻倍了。这里就是飞船死亡区域。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进行一次快速扫描。你就会发现这里漂浮着无数的飞船残骸,那些飞船曾经的船长的愚蠢程度就正如你所要求的。” 瓦伦里安正了正脸色。“先生们,”他平静地说道,“我知道这看起来是不可能的事,但要知道,同样有无数的人宣称让莎拉·凯瑞甘恢复成人类也是不可能的事。” 吉姆望向马特。马特跟他对视了一会儿,然后移开了视线,轻轻地摇着头。 “马特,在我们共同冒险以来,我一直希望你能够对我多一些信心,对我处理这些事情的能力多些信心。吉姆,你知道我不是贸然行事的人。我希望你用理性思考一下,如果那真的是无法进入的区域,那这个基地是怎么建成的。” 如果他的话不是彻头彻尾的谎言的话,那瓦伦里安确实在那里面建了基地。吉姆知道,这位年轻的王子确实没有撒谎,因为他的话里没有任何漏洞,他想不出对方有任何撒谎的理由。 “不过通道归通道。它们足够宽敞,能容纳战列巡航舰通过,当然,这是在战列巡航舰的航线十分精确的情况下。吉姆,这确实是为莎拉安排合适治疗的唯一方案了。如果你希望,那布塞法洛斯号会在前面带路,用以证明我的诚信——它比休伯利安号更大。如果我们都能够通过,那么你们也一定能。” 一丝微笑突然出现在吉姆的脸上。马特看着他,不理解他为什么露出这种表情。“好吧,你知道,可能因为年纪大了,我有些谨小慎微。也许这次是需要我们冒些险的时候了。” 马特面无表情地看了吉姆一会儿,然后默默地抬起他健康的手指了指自己手臂上的伤口。 “马特,你所负的伤都是为了我们现在所要完成的事。为了跟纳鲁德接上头,为了赶到普罗米修斯基地去,那样我们才能治疗莎拉。那也是我们找寻米拉寻求帮助,我们把她和她的组织置于危急中却不辞而别的原因。我们为了这件事,已经付出了那么多,难道只是因为你不乐意在小行星带中航行,就让所有人的努力前功尽弃吗?” 马特嘆了一口气。“我真讨厌你说的这些东西。”他说道。但是吉姆能感觉到,马特已经意识到他的指挥官是正确的了。马特很了解吉姆,知道他是那种在确定一件事之前,不会随便下结论的人。吉姆对于这种坚定的忠诚一直心存感激。 “把通道的……的坐标发给我们,瓦伦里安,”马特委顿地说道,“我们越早启程,就越早到达。” 瓦伦里安很快按要求将坐标发送了过来,然后终止了通讯。他转向纳鲁德,这位科学家一直站在通讯设备的覆盖范围之外。 “休伯利安号上的人可能不是特别的欢迎你,”瓦伦里安说道,“船上的治疗舱也不能欢迎你进入,我很抱歉。” 与霍纳、瓦伦里安,或者雷诺不同,纳鲁德已经优先把时间花在了整理仪容上。他已经换上了簇新的衬衫、长裤和靴子,那是他从瓦伦里安的衣柜里借出来的。这些服装不是特别的合身,但是在这个环境中也只好将就了。听到瓦伦里安的话,他只是嘆了口气。“天才在他的人生中通常都不怎么受人待见。”他说道,而且不是以开玩笑的口吻说的,瓦伦里安也不把它当作一句玩笑话。毫无疑问,这个人确实是个天才。 “你也得理解他们的想法,”瓦伦里安继续说道,“想一想,凯瑞甘的背景,还有雷诺的。” “这正是我在思考的东西,”纳鲁德咬牙切齿地说道,“我真心希望你让我去看看她。我已经预先向我手下的工作小组发送了信息,告诉他们要为怎样的工作做好准备。”
第63页 “即使你没有当面与她接触,也能够完成许多事情。”瓦伦里安答道,“我会让弗雷德里克博士把手里所有关于她的资料都发送给你,你也可以无限制地跟他交流。只用多等几个小时,埃米尔。等待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只需要等他……等他说服她接受这一切。如果有人能够说服她的话,那就只可能是他了。” “没错,”纳鲁德轻轻地说道,“如果有人……只能是雷诺。” 安娜贝拉站在酒吧外的走廊上。她与特拉维斯·罗林斯十指相交。他们在刚刚在酒吧里享用了甜蜜的小酌,聊了许多知心话,但现在特拉维斯·罗林斯刚刚接到通知,让他立刻回布塞法洛斯号去作报告。安娜贝拉无意中听到了特拉维斯接到的命令,当听到“柯克加德行星带”这个词的时候,脸都吓白了。 “我得走了。”特拉维斯轻轻地说。他紧贴着她,她能感到他的温暖,他的强壮,而且心中有一种踏实感,她知道一抬头,就能看见他深棕色眼睛里所包含的友善。 “我知道。”她答道。 但他们两个都没有动。 “也许你可以和首席工程师斯旺聊聊,”特拉维斯说道,“告诉他你那个关于在嘹亮号上安装武器的想法。” “吶,那只是个蠢想法。” “不,我觉得那是个很棒的想法。武装所有的运输机可能不大现实,但就算只有一艘——你知道它能拯救多少性命吗?” “为什么一位导航员对运输机这么了解?”安娜贝拉嘲弄地说道。 “并不多,”特拉维斯承认道,“但是这位导航员在听到这个东西的描述时就知道是个好东西了,或者……见到它的时候。” 安娜贝拉与他对视了片刻,然后又低下头凝视着自己的靴子。“好吧,”最后她终于说道,声音听起来很不平静,“你该走了。” “那得等你放开我的手。”他温柔地说着,他的手却一动不动,没有一点要放开对方的意思。 “我也知道。”安娜贝拉答道。“但是由于某些原因,我也没办法放开。”她冒险抬头一看,心脏猛地一跳。“真有意思,嗯?” 他摇摇头,抬起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脸颊。“不是啊。我……我感觉处境跟你一样。” 安娜贝拉已经习惯了跟男人们合作,而且挺喜欢这种状态。她是小组中的一员,她有自己的职位,属于组织。在她看来,罗瑞就好像是她一个脾气不怎么好的叔叔,吉姆和马特就像是她的哥哥,而其他的工程师就是她的伙伴。现在,她深深地体会到了自己作为一个女性的心情,特拉维斯是一个男人,他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现在他将会作为导航员带领大家通过这个区域中最臭名昭着的小行星带。而且是引导有史以来最大的一艘战列巡航舰通行。 “我在工作方面很行的,安娜贝拉。”特拉维斯说道,他英俊的面孔上一抹笑意越来越明显。 “你当然很行的!我的意思是……” 他用一个吻打断了她的话,甜蜜、刺激,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在做什么?和一个刚刚认识不久男人陷入爱河?在不久之前,在她以为几千人在战争中死于非命的时候,在他握住哭泣中的她的手时,她就对他敞开了心扉,就像是一朵鲜花的绽放。她觉得虽然她已经等待了…… “我已经等待了一辈子,你终于出现了。”特拉维斯轻轻地说,轻轻地吻了她的额头。 “噢。”安娜贝拉说道,声音小得连她自己都几乎听不见。她暗暗地骂了自己一句。在说什么蠢话呢。“噢。”但是这一刻她根本想不出别的什么话来。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用力地握着他的手。 他笑了起来,他的呼吸温暖而香甜,轻轻地拂过她的面颊。“别担心。我会带着大家完好无损地穿过小行星带。但是我希望得到一些奖赏。跟斯旺谈谈吧。” “噢,我不认为……” “请……答应我?你不去问的话,永远不会知道答案,不是吗?” 她点点头。“确实。” “既然不问永远得不到答案,那么,我们抵达以后你愿意恨我一起共进晚餐吗?” 她微笑起来,感觉到自己的身心都舒展而欢欣。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有可能。“一言为定。”她说道。 他离去以后,她突然觉得自己手里空荡荡的。 吉姆正面临一个两难的决定——当两艘战舰尝试在小行星带中航行时,是在休伯利安号上陪着马特,还是在航行之前就回到布塞法洛斯号上,陪着莎拉度过这段艰难的旅途。 “你没必要待在这里,长官,”马特说道,“大家不会因为你亲自压阵就会航行得好一点,而且……你最好在那边。” “这不是我希望在哪边的问题,这是在哪边更优化的问题。莎拉听到我们的目的地以后非常生气,而我能理解她的情绪。另一方面,大家听了我们的目的地以后也非常生气。” “再次声明,我真心诚意地说明,凯瑞甘比机组成员更需要你的陪伴。他们不会认为你四处闲逛,置他们于不顾。”他笑了笑。“其实,如果你在领路的那艘船里。正好会让大家感受到你对这次航行的信心。”
第64页 “我可没有多强的信心。”吉姆承认道。 “你当然没有,但是那会使你看起来有。” 吉姆接受了马特提出的建议,拍了拍这位年轻人的肩膀——受伤的那一侧,然后赶向了布塞法洛斯号。与以往不同,在他进入医疗舱之前,他在舰桥停留了一阵子。瓦伦里安和纳鲁德见到他都吃了一惊。 “所以,我一直在想。”吉姆说道。纳鲁德嘟嘟囔囔地唠叨着,认为把吉姆的想法作为一个重要的决定因素对他来说是一种蔑视。雷诺没有理他。“我们需要做一个联合声明,必须让全员都听到。以我的立场,我需要告诉我的船员,我正在布塞法洛斯号,这艘领路的飞船上,我充分地信任着你的导航员……”他仰起眉毛,探寻地张望着导航员的方向。 “特拉维斯·罗林斯,先生。” “噢,你就是特拉维斯·罗林斯。安娜贝拉三句话不离你。不,不用害羞,小伙子。安娜贝拉是个聪明的姑娘,我相信她的选择。” “呃……谢谢?”特拉维斯仍然直直地坐在位子上,但也偷偷地瞄瓦伦里安,希望得到进一步的许可。王子点点头,抬手示意自己并不介意这件事。 “我完完全全地相信特拉维斯·罗林斯会带领着我们安全地赶到目的地,而你需要说的,则是关于这个基地是怎么建立的,多少飞船已经成功地通过这条通道,在行星带内外之间往来。然后把基地的影像资料发到电脑资料库里,让大家都看到这个基地是真实存在的。” “绝对不行,”纳鲁德说道,“这个基地是高度机密的!” 吉姆转向纳鲁德。“如果那样的话,好吧。也许你并不担心可能出现的叛变?” “你不会真的认为你的手下会做出那种事情吧?”纳鲁德嘲弄地说道。 吉姆若有所思地抓着自己的鬍子。“这么说吧,我既相信又不相信。我完全不相信他们会成为那种四下开火、破坏设备的叛乱分子。但是我相信他们可以简单地停止工作,不再听令。在我的船上,没有一个人在不愿意继续待下去的时候被强留下来。” 这一点很明显是对瓦伦里安说的,后者似乎被这个话稍微刺激到了。“我要提醒你,吉姆,莎拉在我们船上。如果你的手下选择“罢工,”那么你自作自受。因为我的手下会听从我的命令。” “我没有一拳砸到你的鼻子上,完全是因为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吉姆说道,“我也知道,这两艘船上的每一个人都因为这次航行而担心不已。”他用一根手指戳着显示屏,以及屏幕上小行星的数量。“而且你也知道,如果他们看到有人已经成功地穿过了这片区域,而没有被小行星打成筛子,心里面会踏实得多。” “我也相信一个声明会使两艘船上的人都感觉踏实一些。”瓦伦里安说道,“纳鲁德博士,我理解你认为普罗米修斯基地保密性越高越好的想法。我建立了这个基地,而我也用了最佳的判断来决定公布哪些信息给全员。毕竟,不久之后他们就能或多或少地亲眼观察这个基地了。我想雷诺只是建议让他们了解到这个目的地是切实存在的,而不是让他们知道我们在基地里装了多少台电脑。我说得没错吧。” “最多就是那个意思了。” 纳鲁德愁容满面,但是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少数派。他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吉姆略一点头,就急匆匆地赶向了治疗舱。莎拉已经醒了。她的脸上已经多了少许血色,他注意到她正在吃饭。 他掩饰不住脸上的笑容。“你知道这会让我高兴,是吧,亲爱的?” 她瞪了他一眼,眼神是冷冷的。“但是你不知道什么会让我高兴。”她机械地把食物塞进嘴里。这时吉姆注意到了她这样做的用意,莎拉在想方设法地恢复体力,她准备战斗,准备与所有她认为可能是要捕捉自己的人战斗。 “我知道的,”吉姆轻轻地说,“莎拉……你相信我吗?” 她用力地咽下一口食物,没有立即回答。过了一会儿,她稍微放松了一点。“我相信。” “那就相信我,相信我知道我在做什么,相信我做的事情都是为了你,他们不会伤害你。” “我说我相信你,吉姆,而不是瓦伦里安。” “让我去考虑瓦伦里安和纳鲁德,你好好吃饭就行了。” “在这个飞船上瀰漫着恐惧的情绪,吉姆。如果船上的人对小行星带的想法是真的,我确实不需要担心瓦伦里安和纳鲁德了。” “好吧,宝贝儿,你总能抓住重点。我们很快就能看到结果了。我想,如果我们真的在那些大石头上撞成碎片,也就一了百了了,是吧?” 这时,吉姆欣喜地看到,虽然她还努力地想保持愁容不展的样子,但禁不住低下头,想藏住嘴角的笑容。 他承诺过自己会“做通她的工作”。他知道,瓦伦里安和纳鲁德都认为他会尝试说服她,说服她同意与纳鲁德见面,而不是在形势所逼的情况下与他见面。 让他们那样认为去吧。 接下来的六个小时,是不停地啃指甲的六个小时,是手心冒汗的六个小时,也是默默祈祷,咬牙诅咒的六个小时。两艘船上的每一个人都听到过丢光家当行星带的恶名。他们都知道那些故事,他们甚至都看过那些莽撞的飞船的碎片,而他们现在正做着比那些飞船还要莽撞的尝试。
第65页 安娜贝拉一直试图把注意力放到别处,但她始终忍不住去偷瞄他们的进展。有一阵,斯旺忍无可忍了,拿了一些军币塞到她手中。“我放你的假。你现在就去酒吧待着。就当是为了我去喝一杯。跟库伯聊聊,你到底有多担心那个导航的小子。” 她的脸刷一下红了。“我是很担心,罗瑞,但是请不要这样排挤我,我能处理好情绪。” 他瞟了她一眼。“你当然能。你是我们的工程师。但是如果米罗的女朋友在前面引导我们这两艘船驶过这篇该死的小行星带的话,我也会叫他去喝一杯。” 安娜贝拉怀疑地看着他,但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他说的是实话。“谢谢你。但我认为我所需要的不是酒,而是工作。” 他看着她,然后点了点头,脸上多了些笑容。“好样的,这才是我们的人该有的样子。如果你需要工作,那就赶紧去。在这里闲逛是不会有人给你发薪水的。” 她犹豫着,回想起她和特拉维斯最后——不,安娜贝拉不能这样乌鸦嘴——和特拉维斯最近的对话。她突然觉得醍醐灌顶——特拉维斯一定能做到。如果他不是最棒的,就不会在帝国的旗舰上当导航员。有了新获得的自信,她对罗瑞说道:“实际上,有个事我想跟你说。如果现在这里已经闲得可以把我支去喝酒,我倒是有个东西想跟你说说。” “说下去,孩子。我洗耳恭听。” 瓦伦里安丝毫没有表现出他对航行的感受。船员们已经够焦虑了,他们需要看到他们的头儿一如既往地冷静,就像是这件事根本不值得顾虑一样。 “你手下的速度真慢。”纳鲁德说道。 瓦伦里安看着他。“这艘船已经伤痕累累了。我可不希望再添一个窟窿。” “我们每耽搁一分钟,我治疗莎拉·凯瑞甘的时间就会推迟一分钟。”纳鲁德说道,烦恼地嘆了一口气,“我希望你能让我见她。” “无意冒犯,纳鲁德博士,但是以船上的设备配置,就连你也没有办法进行一个彻底的诊断。你拥有令人嘆为观止的技术,但再好的画家也需要调色板,等吉姆说动她吧。” “你好像高估了那个罪犯。” “恰好相反,”瓦伦里安说道,“我曾经对雷诺和他的手下所抱有的误解已经彻底消失了。”他没有说完后半句:取代这些误解的是一些更重要的东西——一个行事准确,思想开明的男人。他还从雷诺和游骑兵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那些东西让他越来越觉得挑战自己的父亲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罗林斯指引着巨舰慢慢地穿过暗藏杀机的空间。整个航程中,时不时地出现轻轻的震颤,有时还会有一些刮擦的声音传来,那表示舰身离一些大石头太近了,但瓦伦里安很难为了这个而责怪他。 “即将到达基地的坐标了,长官。”似乎过去了无穷的岁月,罗林斯终于松了口气。 “总算到了。”纳鲁德说道。 “干得好,罗林斯先生。”瓦伦里安说道,“真是大师级的表现。” “谢谢称赞,长官。” 瓦伦里安和他运营的莫比斯基金会都认为,他们所努力的事业,以及他们赖以完成宏业的主基地都需要作为全星系最高的机密来保护。最终,他们决定把主基地建在被称为“不可通过”的柯克加德行星带。这样,基本不会有人敢进入这片区域,而即使有人贸然进入,如果不知道航道,同样走不远。 不仅如此,瓦伦里安神来一笔地决定,不仅要把基地修建在这里,而且要在一个小行星的内部。这样,基地就加倍保密了。总体来讲,即使存在知道这个基地的位置的人,他们通常被带到基地里,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了,只有纳鲁德和少数极受信任的人离开过这里。 “长官?”罗林斯带着一种困惑的语气问道,“根据纳鲁德博士给我们的坐标,那个位置上是一颗小行星,编号3958,但是我们没有探测到任何太空基地的痕迹。” 瓦伦里安和纳鲁德对视了一眼,有些喜形于色。“请你按响门铃,博士。”瓦伦里安邀请道。 纳鲁德略一颔首,走到控制台前。他开通一个通讯频道。“埃米尔·纳鲁德呼叫。我正和布塞法洛斯号和休伯利安号在一起。请准备停机平台,并启动对外预案221-c。” 突然之间,就像是全息图一样,基地出现了。一张简图出现在罗林斯身旁的屏幕上,信息开始快速地进入一旁的存储器。 “每一次看都这么精彩。”瓦伦里安说道。这是个三级机密的基地,人的直觉和仪器的测量都很难发现它。他按向一个按钮。“请注意,布塞法洛斯号和休伯利安号上的所有人。你们对我和领航员的信任终于有了回报。现在,你们即将看到的是……普罗米修斯太空站。” “你想看看它吗?”吉姆问道。 “不,”莎拉说道,“不过我估计你希望我看看。” “那么,就简单地看看吧。”吉姆伸手到一块较小的显示器上,在上面操作了一阵子。“不得不承认,我很感兴趣,是什么东西让瓦伦里安不惜血本地投入这个……哇喔!”
第66页 他的话被自己的惊嘆打断了,吉姆瞪大了眼睛。他不是那种会鑑赏艺术性的人,也不容易被什么豪华的装设打动,但是当他把显示屏转向莎拉的时候,连她也暂时忘记了呼吸——那是一种褒奖。 普罗米修斯太空站为了满足瓦伦里安的要求,採用了非常具有美学冲击力的设计。如果有哪个太空站可以被称作“艺术品,”那就是它了。构筑这个太空站的材料只是普通的可塑混凝土和精钢,并没有採用什么特殊的材料,但是不知怎么,整个太空站看起来是那么的超凡脱俗。 “萨尔纳加。”莎拉说道,吉姆贊同地点点头。它虽然是人类的工程产品,但上面的漩涡状纹饰、曲线、色调和闪光都让他想起了那个让凯瑞甘恢复成人类的外星神器。 太空站上有三个环状的结构,两个较小,一个较大的位于中心位置,正围绕着一个一端被拉长的球形构造缓缓转动,似乎在保护着一滴永远处在滴落边缘的巨大蓝银色泪滴。整个基地没有任何看起来僵硬或者尖锐的结构,看起来和谐而优雅。 正当他们观望的时候,一个斜坡从中心的水滴状球体里伸了出来。一个半透明的巨幕笼罩在它周围,形成了一条隧道,看样子,这条隧道中已经有了人造大气。 一个声音从显示器里传来。 “雷诺先生?凯瑞甘小姐?下机的时候到了。普罗米修斯空间站已经正式地铺开了迎接贵宾的地毯。” 第二十章 一艘穿梭机载着雷诺、莎拉、瓦伦里安、纳鲁德和艾贡·斯台特曼博士,以及几名游骑兵,降落在了斜坡的入口处。吉姆安排游骑兵同行有两个目的——其一,他谨慎地认为必须带上几个自己人;其二,这个地方看起来太棒了,他觉得让手下一起来开开眼总是好的。飞行员宣布了一件吉姆刚刚已经看出来的事情,那就是这个斜坡中已经有了宜人的临时人造大气环境。他们可以直接走出舱门,径直地走进太空站里,就像是在玛·莎拉行星上的人行道上行走一样。 吉姆觉得莎拉应该躺在担架上过去,至少应该坐在轮椅里,但是她拒绝了。“如果要我进到那里,那么只能由我自己的意愿,用我自己的双脚走进去,不然我绝不过去。”她说道。吉姆太了解她了,听出这是她专有的“我已经决定了,你再说什么也没用”的语气。见到她愿意亲自走进这个基地,他发自心底地松了一口气。纳鲁德博士和颜悦色地走到她面前,伸出右手。“凯瑞甘小姐,”他说道,“非常高兴见到你。” 她没有伸出手,而吉姆,正她着的手肘扶着她,感到她一下子变得很僵硬。“我也希望能高兴地见到你。” “纳鲁德博士迫不及待地要想帮你,莎拉,”瓦伦里安说道,这个外交官的腔调非常的柔滑,“我相信你终于来到了一个能够给予你适当治疗的地方。” 她看了他一样,然后坐进了代步车的座位里,没再跟纳鲁德或者瓦伦里安说一句话。但不久之后,她凑到吉姆耳朵旁,悄悄地告诉他。 “纳鲁德有些不对劲。我好像以前见过他。” “没错,你已经不是曾经的你了,但是亲爱的,你确实见过他。你觉得他面熟我不意外。” 她烦躁地摇摇头,努力地组织着语言:“不,不是那种面熟。我不记得这个人了。不是‘见过’……我很难解释……他感觉上很熟悉,不是这个人。是懂灵能的人。” 吉姆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不过心里出现了隐隐的不安。莎拉的能力刚刚开始恢复,但看样子这些能力并不完全受她控制。她曾经遭受了恐怖的折磨,她的记忆上残缺不全,此外,理所当然地,她非常多疑。 现在的问题是,她现在这种身体状况,吉姆不确定她所怀疑的东西是真的有什么蛛丝马迹,还是纯粹出于偏执地多疑。尽管如此,他也不怎么待见纳鲁德,没有莎拉的表态,他就已经觉得这是个不怀好意的傢伙了。 在一段尴尬,好在很短暂的飞行之后。他们来到了一个散发着白光的平台上。艾贡发出一声轻轻的嘆息,这种嘆息通常出现在一个陷入爱河的男人口中。“这里……真漂亮啊。”他说道。几米之外,泪滴状的基地光滑的墙壁上出现了瞳孔一般的入口,正在慢慢地张开。 “关于治疗,在真正的治疗开始之前,我们当然需要做一些检查。”纳鲁德说道。 在入口完全打开的时候,吉姆正要回答,这时他看见了普罗米修斯基地的欢迎派对。他本来以为会看到担架床和医生。 而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是全副武装的士兵。 两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第一:莎拉是对的。第二:怎么会没有带上武器? “这他妈的是什么?”他吼道,急忙挺身把莎拉掩在背后。 “如果这位女士配合接受检查,我们就可以立刻开始……”纳鲁德说道。 “地狱实验!”莎拉吼道,她从吉姆身后走了出来。这时的她看起来一点也不虚弱或者脆弱。她的脸上因为愤怒而充满了血色,她的身体也因为这股怒火而充满力量。“我绝不会屈从于你,做你实验室里的样品!”她指了指平台的边缘,“如果你的人敢碰我一下,我马上从那里跳下去。我发誓!”
第67页 “她绝对会这样做的。”吉姆说道。 “吉姆,”瓦伦里安开口了,“求你了。不管什么样的医生,在给病人治疗之前,总得找出病人的身上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瓦伦里安王子说得没错,”纳鲁德说,“我想我们最好……” “平台,”莎拉喊道,“重力。” “我不在乎你在想什么,博士,”吉姆吼道,“你听见这位女士的话了。她需要的是一个基本的、对待体面的人类的照顾以及简单明了的治疗,而不是该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明白了吗?” 一阵咔嚓声响过,全副武装的卫兵们步调一致地抬起枪,瞄准了雷诺。似乎作为回答,另一片咔嚓声响过,游骑兵也都举起了枪。 吉姆不由自主地咧嘴一笑。他发现自己心中一片平静,似乎不管局势怎么发展他都不在乎了,现在一触即发的紧张感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 “我,”纳鲁德说道,“只是个可怜的主人,我很害怕。我设置的外交预案221-c中包含有武装卫兵。这是我们迎接新到访者的标准程序。” “真是一个愚蠢透顶的欢迎方式。”雷诺说道。 “绝大多数的到访者都不是罪犯,都知道这是一个必要的安保措施。仅此而已,”他说着,朝卫兵队长挥挥手,示意他们放低枪口。“我为此道歉。我相信,你会意识到在……在我们所处的这个不稳定局势下,我为了将安全託付给我的人所倾注的心血。从感情上我肯定你能理解我,雷诺先生。” “好嘛,”吉姆说道,“你是准备站在这里啰嗦一整天了?还不赶紧为她准备一张病床!” 纳鲁德做了个手势。第二队人出现了,穿着白大褂的一男一女推着一张轮椅车赶了过来。 “这还差不多,”吉姆说道。他转向瓦伦里安,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转向游骑兵。 “我会陪莎拉一起去治疗室。他们呢?” “他们可以在有监视的情况下进入基地。”纳鲁德答道。 “有监视的情况下?” “吉姆,这是一个最高机密的设施。斯台特曼博士,”他说着,转向面色苍白的艾贡,“你愿意让陌生人在你不在的时候随意进出你的实验室吗?” “那……呃……不,”斯台特曼结结巴巴地说道,“但是我承认,”他侷促地笑了一下“我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参观你的实验室了,纳鲁德博士。” “我想这个是可以列入的计划,”纳鲁德说着,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在此声明,我深表歉意。但是按我之前所说……这些看起来有些冒犯的行动都是标准的程序。我希望你能谅解我。我们对外界的一切都严防死守,经年累月,这一切都习惯成了自然。这里有餐厅,有娱乐区域,有图书馆——你的人可以随意地在这些区域活动。是否需要人陪同也由他们自己决定,但是对于一些特定的区域,我希望至少有一两个我的人陪他们参观。这样可以接受吗?” 雷诺还扶着莎拉的手肘感觉到了她身体一软。刚刚支撑她身体的肾上腺素和怒火正在渐渐地消退,她肯定不愿意在这群人面前暴露出软弱的样子,他也同样地不希望这样。 “行。你知道在哪里找我们。”他转身对弗雷泽说道,“如果有人惹你的麻烦,就告诉我。” “没问题。” 医生们来到莎拉身旁,准备扶她上担架床,雷诺挡住了他们,摇了摇头,亲自把她抱了上去。之后,雷诺一直握着她的手,陪着她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来到了治疗室。治疗室墙上挂着很多画作,不是瓦伦里安喜欢的那种奢华风格,不过仍然惹人喜爱,而且有种优雅的风味,房间里还有些轻柔的音乐从不知什么地方流淌出来。 “告诉我,纳鲁德博士,”艾贡兴致勃勃地说道,“我久仰你异虫专家的名头,而我只是一个初学者,我在思考,你关于最近主流理论的看法……” 吉姆的注意力迅速地从科学探讨中逃了出来。他的思绪飘到了另一场对话的场景里,那次也是在一条走廊里,在一年之前。 星际纪元2500年 在休伯利安号上的一条走廊里,莎拉走得飞快,雷诺觉得自己几乎跟不上她的脚步。“麻烦走慢一点,大姐,”他说道,“我的老胳膊老腿已经不如你的灵活了。另外,你不能因为不想听一些事情就逃避它。” “我不想听是因为它们都是狗屎。”凯瑞甘吼道。 “它们不是,”吉姆坚持道,“莎拉,让我告诉你,我们的处境就像是从油锅里跳出来,又落进了炉火里面。我不是说他肯定会那样做,但你一定要把眼睛睁大点儿。阿克图尔斯·蒙斯克下黑手的本事绝对不会比联邦差,这个傢伙完全只为自己考虑。他试图推翻联邦的行动并不是因为他在道德上有怎样的觉悟,而是因为他可以藉此乱世获得权力。你没发现吗?” 她停下脚步,咬着下唇,转身对着他。“我已经知道了他不是我从前认为的那种人。但是我相信他是我,以及所有人推翻联邦所能依靠的最佳人选。他做了很多狠毒的事,我都知道,但是我不相信他会像联邦一样邪恶,因为我了解联邦做过的坏事。想想幽灵军校,吉姆,那个杀害了你儿子的地方。想想那些有毒食品制造的罐头,你母亲正是被那些东西害死的。那一切都是联邦犯下的,不是蒙斯克!”
第68页 他伸手抓住她的肩膀,想要拉住她。她挣脱了,翠绿色的眼睛中燃烧着怒火,但她没有继续朝前走。 “亲爱的,听我说。你知道蒙斯克为了达到目的会不择手段。你是知道这一点的。” 她点点头。“我知道。而且他的目标就是推翻联邦的统治,清洗那套腐朽的系统。” “他的目的是制造一个权力真空,然后他就能以救世主的姿态夺得权力。” “两害相权取其轻,吉姆。他相对而言要好得多。” 吉姆气急败坏地用手扯着头发。“好吧。我承认,他确实把你从过去那种恐怖的生活中解救了出来。我承认他把我从监狱里挖了出来,但是你想过他为什么这样做吗,莎拉?他这样做只是因为我们有利用价值。他正是看准了我们对他心存感激,就对他的所作所为都视而不见。他利用了你,亲爱的。也利用了我、“克哈之子,”泰伦联邦——他们就像是一枚硬币上同样丑陋的两个面。我已经看透他了,莎拉。我注意到他追求权力不择手段,那可不是个好事。” 她缓和了下来,怒气慢慢消散。“如果说蒙斯克急于获得权力,那也是因为他眼前有一幅蓝图,让每一个人过得更好的蓝图。当然,‘每个人’也包括阿克图尔斯·蒙斯克本人。与别的好高骛远的人不同,他是那种确实有可能实现计划的人。”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他飞快地抬起手,盖在了她的手背上。 “这只是……因为你对我太重要了,莎拉。我知道现在的局面变化很快,但那是千真万确的。我不能让你有任何闪失。” 慢慢地,她抽回了手。“我知道,”她轻轻地说道,“但是我不可能袖手旁观。我必须亲赴前线,亲自涉险,就像你一样。”她低下头,一缕飘落的红发挡住了她的眼睛。“我有的时候忍不住想,如果我们俩没有开始,说不定还要好些。” “别那样说,”他说道,“千万别那样说。” 星际纪元2504年 但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在最近的几年里,吉姆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同样的问题,但现在丝毫没有这种念头了。他没能阻止阿克图尔斯卑劣的背叛行为,那个人渣卑劣地背叛了坚定地与他并肩作战的女人,甚至在最后的时刻,她都还信任着他。他肯定能够做些什么,足以让整个局面变得不同。现在,凯瑞甘还活着,看起来就是个人类,正握着他的手,靠在他身上往前走。吉姆感谢命运的安排——当然,瓦伦里安·蒙斯克,把他放到了这个位置上,让他能够帮助她。 他们走过一个拐角,在一扇巨大的门前停住了,门上有一套复杂的身份验证系统。医生们都走到那个系统前,扫描了指纹和虹膜,然后说出正确的通行密码,然后这扇门就像是瞳孔一样张开了,跟进入基地的那扇门一模一样。 吉姆轻轻吹了一声口哨,声音压得很低。这个区域本身就像是一曲献给科技的赞歌。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簇新闪亮,而至少有一半,他连用途都猜不出来。即使这样,这里倒是没有被禁忌的高科技产品特有的寒意。这里的东西与休伯利安号上那些磨损严重、十分亲切的把手、按钮或滑块不同,它们至少看起来挺平易近人的。 他温柔地把莎拉扶上病床,床的一侧有一个闪闪发亮的控制台,而另一侧有一把椅子,床上方有一个监视器,现在没有启用。两位护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动作麻利地往控制台上输入着资料,然后开始在病床上在监视器和莎拉之间连接着线路。 “告诉我你在做什么?”他问道,其中一个护士给了他一个真诚的微笑,这让他语气中的肃杀气息一下子消除了不少。 “是这样,”她答道,“我们准备监测她的大脑和身体的活动情况,然后通过无痛的手段採集她的血液和组织样本。之后我们会为她补充基本的营养元素和水分。当你感觉好起来以后,凯瑞甘小姐,我受命代表纳鲁德邀请你参加晚宴。” “让我看看你的药品表。”吉姆说道。她把一个小设备递给他,他点了点屏幕,仔细地检查了一遍,上面的内容与这位护士刚刚所说的没有任何不符之处。 “没问题。”他说道,坐到了莎拉身旁。当护士在凯瑞甘身边忙前忙后的时候,沉默中尴尬的气氛越来越重。不过她很快完成了工作,俯下身子,带着和刚刚一样的温柔微笑对凯瑞甘说道:“凯瑞甘小姐,几小时以后你就会好起来。如果你有任何需要,请按这个按钮。除此之外,我建议你尽量放松。”她的嘴角扬得更高了一点,“请不要告诉纳鲁德博士,我们自己偶尔也会偷偷地爬到这个些床上休息,它们比我们自己的床舒服多了。” 莎拉并没有报以微笑,护士的笑容变得有些侷促,她连忙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吉姆伸手盖在莎拉的手背上,清了清嗓子。“你听我说,莎拉。我……我……” 她伸出一根手指,压在他的嘴唇上,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吉姆,嘘,我知道。” 他吻了她的手指,对着她调皮地笑了笑,换了一个话题。“那么……在布塞法洛斯号上的时候,你就说过纳鲁德有些不对头。”他压低了声音说道。
第69页 莎拉目光涣散地望着空气呆了一会儿,片刻之后,机警的神色再次出现在了她的绿眼睛里。“他们没有注意我们。我们可以说话,至少现在没问题。还有就是,没错,我说了那个话。而且现在我的感觉更强烈了,吉姆。这个基地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曾经拿我做实验那个。我感觉到了从前联邦的气息。” “其实,”吉姆郑重地说道,“这里也算是个实验室。可能你只要在实验室里就会有那种感觉。” “我考虑过这种可能,但是相信我,”莎拉说道,“这不是我的想像,或者记忆的问题。纳鲁德身上有个古怪的灵能共鸣。我信不过他,就是信不过。” “我也信不过。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能做些什么呢?你还没有恢复,亲爱的,你这么聪明不可能考虑不到这个。”他摸了摸她头顶上替代头发存在的触手。她畏缩了一下,但这是最轻的一次。“想要查出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彻底治癒你,唯一的机会就是他了。在这件事上一起摸爬滚打了这么久,瓦伦里安表现得相当值得信赖。虽然一直不怎么顺利,但看起来我们成功的希望还是挺大的。” “你还信任过他的父亲。” “在一开始,是的,”雷诺说道,“但是迄今为止,这个儿子看起来跟他父亲是不一样的。亲爱的。我们能信任到什么程度,那将会造成什么样的局面,说实话,我不知道。” 那的确是实情。他们不知道的实在太多,而有把握的事情又实在太少了。因此,他们静静地待在一起,双手紧紧地扣在一起,相信着对方。 因为他们对彼此都很有把握。 另一边,当吉姆和莎拉一同离开后,纳鲁德转向了瓦伦里安。“现在她已经开始接受适当的照料,那么我很希望能够让我看看那个神器了,可爱的神器啊。” “噢,没错!”艾贡兴沖沖地附和道。瓦伦里安朝着那个年轻的科学家宽容地一笑,他才是纳鲁德刚才说话的对象,而不是艾贡,不过瓦伦里安并不在意。“我们一直把搜集到的碎片存放在休伯利安号上,”斯台特曼继续说道,浑然不觉抢话的事,“不过最近瓦伦里安王子已经把它搬到布塞法洛斯号上了。” “实际上,斯台特曼博士,”纳鲁德说道,“瓦伦里安王子已经为你安排了一个私人的实验室参观活动,虽然需要有人陪同,我猜你还是有兴趣的。” 艾贡的眼睛瞪得足有茶盘那么大。“我,呃,为什么,是的,当然,那真是太好了!” 这时,有四个人从基地内部来到了平台上,两男两女。其中一个女性,身材修长,乌黑的头发如瀑布般披洒在肩上,映衬着她羊脂般白皙的皮肤,灰色的瞳孔与她的气质正好相配。她走到艾贡面前,伸出了右手。 “斯台特曼博士?我是尚塔尔·德弗里斯博士。很乐意带你参观我们的实验室。” 瓦伦里安看着艾贡的反应,若有所思,他觉得很难判断这个年轻人究竟是为了能够参观实验室更高兴一点,还是因为有这样一位美女陪伴而更高兴一点。毫无疑问,这两大乐事使他喜形于色。 “很高兴认识你。”斯台特曼说道,好不容易没有结巴,但当他跟她握手的时候,声音明显提高了一大截。“我很激动。那些实验室……我的意思是,我在我的实验室条件下已经竭尽全力研究异虫,但是……” 她微笑着说道:“那么来吧。给你看点让你大跌眼镜的东西。” 她没有挽住他,也没有这个必要。因为艾贡立刻紧紧地跟上了她,脚步欢快,这样子让瓦伦里安看在眼里,想起了撒欢的小狗。 好吧,瓦伦里安暗暗地想,至少吉姆的手下能够在这里高兴一下。他转身面向其他的人,纳鲁德已经开始介绍了剩下的三个人了,分别是南希·温德姆博士,约瑟夫·雷诺兹博士和阿德里安·斯科特博士,他们在正和游骑兵握手。 “这三位博士可以带你们去所有想去的地方,”纳鲁德说道,“除了极少数受限的区域。请随意,我……希望这样能够让你们忘掉刚刚那个不愉快的招待会。” 瓦伦里安能够感觉到刚刚的紧张气氛慢慢缓和下来,并为此感到高兴。太多的不信任了,因为他也是在同样恶劣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因此他能够理解他们的警惕,并为此感到抱歉。当他们向入口走去的时候,纳鲁德看着瓦伦里安,微笑着说道:“还有一件事……你愿意给我一些授权,让我安排一些维修单位去你们那两艘船上吗?” 这个建议由一个科学基地提出并不显得奇怪。“抵达普罗米修斯基地”这个任务,即使对于顶级的飞行员来说,都是一件危险的事情。正因如此,瓦伦里安很清楚,如果这里有负责维修的设备和工作人员的话,他们必然都是顶级的。 “当然,”他说道,随后敲了一下他的通讯仪,“马特,我是瓦伦里安。我准备送一些维修小组到休伯利安号上去,有异议吗?” “你在开玩笑吗?”马特的声音传过来,“现在斯旺正在四处找修补的胶带,就差用嚼过的口香糖去粘东西了。赶紧的,有多少人都快派过来吧。”
第70页 “他们会乘返程的穿梭机过去,我先挂了。”说完,他转向纳鲁德。 “现在,”博士说道,声音里只剩下了期待和兴奋,“就剩下神器的事了。” 瓦伦里安咧嘴一下。“现在,是见证奇蹟的时刻了。”他说道。 经过长年累月的寻找和研究的萨尔纳加神器,现在正在布塞法洛斯号的一个隔间里悬浮着,散发着一种神圣的光芒。实验室内部沐浴在一种曾经被称为“铜蓝色”的光里,肉眼看到这种光会感到很柔和。这个神器是一个黝黑的三稜柱体,在柱体的缝隙中,流淌着接近于天蓝色的亮光。每个看见它的人都不可能不被打动,即使是最愤世嫉俗的游骑兵或者被彻底塑人化的陆战队员士兵都会被它的吸引。更不用说一个一直醉心于研究异虫和萨尔纳加的科学家了。 在这个缓缓飘动的神器下面,是一个石棺造型的运输箱。和包裹着这个造物的力场一样,这个箱子也以另一种形式包裹着神器,如大家所愿,它有效地吸收掉了神器散发出来的能量。 瓦伦里安自豪地看着他和基金会的成果,在他身旁,纳鲁德微笑着,看着神器。 “如我所承诺过的,它是你的,”瓦伦里安说道,“我相信你有机会当面研究它以后,会有更多的发现。” 这时门打开了,雷诺一言不发地走了进来,他把强壮的手臂抱在胸前,什么也没有说。 纳鲁德也没有理他。“太漂亮了,作为一个武器而言,真漂亮啊。”他说道。 “武器?”吉姆问道,“也就是说,你知道它的用处?” “实际上,它把凯瑞甘身上的感染清除掉,让她从刀锋女王重新恢复成人类,就是最显着的证据。”纳鲁德说道,声音里带着普度众生的调子。一路装载这个神奇神器——这个武器——到查尔行星大展神威的箱子,它顶盖上的四根螺栓嘶嘶地旋转着,随后箱盖滑落到一旁,箱子打开来。神器缓缓地旋转着,非常轻柔,直到与敞开口的箱子平行之后,又缓慢而轻柔地下降,落到了箱子里弧形的金属臂上。 “萨尔纳加曾经大规模地修改了星灵和异虫生命形式,对于他们来说,能摧毁他们dna的东西当然是一件武器。”纳鲁德继续说道,眼睛盯着神器,当装神器的箱子箱盖最终阖上时,他的眼神猛地一凛。刚刚充满房间的轻柔蓝光消失了,整个实验室灰暗下来,显得更有军方气质。“人类则找到了一个把它用来做好事的方法,可以说这与设计者的初衷毫不相干。” 吉姆不置可否地咕哝着。“好吧,现在这是你的了,”他说道,“别用它做那些我不能接受的事儿。” 纳鲁德微笑着。“我很能理解你对这个设备有着强烈的感情,”他说道,“不过请放心,现在拥有它的人也非常虔诚。谢谢你,瓦伦里安王子。我会把它运到普罗米修斯基地里的实验室去,当我们到了那里,会和你们那个激动的年轻科学家一起研究。” “再次感谢你允许他进去参观。”瓦伦里安说道。 “他是个好小伙子,”吉姆说道,“聪明又好学。” “如果你和他都有这种意愿的话,也许在那个时候普罗米修斯基地里会有一个职位给他,”纳鲁德说着,“此外,我准备一个酒宴给你们接风,一会儿将准时在基地开始。瓦伦里安王子,当然,我希望你,雷诺先生,还有莎拉·凯瑞甘小姐都能来参加。” “护士已经邀请过了。不过,我得看看莎拉那个时候的状态。” “谢谢。我留给你的第一印象也许并不好,那一定是我的过错,但是我希望你能给个机会,让我能够改变这个印象。” 这时,门又再次打开,两个全副武装的卫兵走了进来。在吉姆开口之前,瓦伦里安看似漫不经心,但语速很快地说:“谢谢,先生们。这就是那个神器,请小心护送。” 吉姆放松下来,瓦伦里安敏锐地察觉了这一变化,心中暗暗嘆了一口气。他能够理解吉姆如此多疑的习惯,但随时都这样一惊一乍的,实在让人很累。那两个卫兵走上前,提起那个箱子的把手,走了出去,似乎那个巨大的箱子并没有重量似的。 “晚宴时见,瓦伦里安王子。雷诺先生,我希望能够在那时也能见到你和莎拉。”他似乎想伸出手来,但是,可能意识到了会被忽视,于是朝两个人点了点头,跟着卫兵走了出去。 当门在吉姆身后关上以后,他开口了:“为什么我总感觉把神器给他不大对劲呢?” “吉姆,”瓦伦里安说道,“莫比斯基金负责搜集……” “是我在负责搜集,”吉姆说道,“我的弟兄陪着我出生入死,就为了把这些东西搞到手。” “你也获得了相应的报酬,”瓦伦里安说道,装作没有听出吉姆声音里的厌恶,“而且,神器发挥的作用给了你最珍贵的东西,对你来说,那比钱重要多了。不是吗?” 雷诺皱起了眉,没有说话。 “莫比斯基金会是我的,不是我父亲的。而且我也是独立自主的人,不是我父亲的傀儡。埃米尔·纳鲁德是一个科学大师,而且我打心底相信他会帮助莎拉康复,完全恢复成人类。”
第71页 吉姆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眼睛。瓦伦里安并没有移开视线。过了一会儿,吉姆点点头,说道:“好吧,至少我们要去吃顿大餐。” “你真的不愿意去?”吉姆再次问马特,“斯旺当维修总监已经绰绰有余了。” “那是当然,”马特说道,“不过那只是一方面,我是当真对这个基地不感兴趣,长官。我情愿留在这儿。” 说心里话,雷诺也是这样想的。因为他肯定纳鲁德和瓦伦里安会盛装出席,而他自己却只能挑一套简单但干净的衣服出场。即使在他这辈子过得最光鲜的时候,也不过是个农场里干活的孩子,或者地方的治安官,衣服上有过的最闪亮的装饰也不过是一枚警徽。他花了点时间沐浴,刮脸,修剪了自己的头发和鬍子,但这已经是他对于这个正式场合做出的最大配合了。 他耸耸肩。“随便你吧。我会给你打包点美食回来。” “那很好。你会劝凯瑞甘去参加吗?” 吉姆摇摇头。“她不会参加那些活动。我甚至不肯定她是不是愿意接受基础治疗之外的任何事情。另外,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希望她去。我希望能在今晚上多打探些情报,能多搞清楚一些事情就好。有艾贡的消息吗?” “没有,”马特答道,“我还以为你有呢。” “他可能还像个糖果店里的孩子一样泡在那些实验室里面吧,”吉姆说道,“纳鲁德暗示想要雇他在基地上班。我肯定他会出席今天的晚宴。也许我为了把他留在船上,得提拔他了。” 马特笑了笑。“零乘以二还是零……” “给我闭嘴,不然我会向你受伤的手臂来上一拳。一两个小时以后见。” 吉姆先去了普罗米修斯的治疗室一趟,决定试着说服莎拉去参加晚宴。没有特殊的理由,他只是肯定晚宴上的菜餚对她来说是有好处的,那个照顾她的护士似乎也在努力地说服她去。当吉姆走进房间的时候,护士抢先说道:“我劝她说,我跟她体型差不多。我有好些漂亮的礼服可以借给她。”“我不穿礼服。”凯瑞甘很干脆地回答。吉姆想起了那一袭绿色的太阳裙,但是没有说话。她可能曾经穿过礼服,但对现在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她用充满挑衅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怎么,过来拖我过去?” “别乱想了,”吉姆说道,“我只是过来看看你是不是改变了注意。” “不可能。” “我跟马特说,我会给他打包一些吃的。你也要吗?” 她脸上终于有了笑容。“我没事,吉姆。”她说道。吉姆犹豫着,然后俯下身子,轻轻地吻住了她的嘴唇。她先是一愣,然后也轻轻地回吻了他。当他直起身子时,悄悄地说道:“我会尽快回来,然后把纳鲁德的各种举动都说给你听。”当他离去的时候,莎拉脸上还带着笑。 举办晚宴的大厅被称作多功能厅,当通往多功能厅的门在吉姆面前滑开时,吉姆感到一阵浑身不自在,这种感觉比他在布塞法洛斯号上时还要强烈。 大厅里的灯光很柔和,但一点也不阴暗,音乐也很舒缓。这音乐很像他在基地里一直都能听到的音乐,不会让人觉得刺耳,但也不会让人感兴趣。一位年轻的女士走到他面前,微笑着,手里托着的盘子上,香槟酒在漂亮的玻璃杯里冒着气泡。吉姆端起一杯,轻轻啜了一口。毫无疑问,这个酒很高级,当然价格也相当不菲,但是这只让他产生一种渴望,渴望自己在休伯利安号的酒吧里,喝着啤酒,听着自己心爱的自动电唱机播放的音乐。 正如吉姆预料到的,瓦伦里安换上了一套华丽的服饰。他没有穿那套军装,身上的服饰相对简洁一些,一件黑色的夹克衫,配着一条相衬的裤子,脚蹬一双锃亮的黑皮靴,夹克衫的领口处透出一件深蓝色衬衣的褶皱领口,黑丝领结上别着一枚金色的狼头徽章,但有一缕头发不听话地翘着。吉姆希望他永远不要把那束头发弄服帖。因为那样的话,瓦伦里安的形象就太像一幅完美的画像了。 “我很遗憾凯瑞甘小姐没来参加晚宴,”他说道,“但我很高兴你能来,吉姆。” “谢谢。”吉姆也准备表现得优雅一点,真的,他觉得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但还是认为入乡随俗一点儿比较好。 纳鲁德走了过来,穿着与瓦伦里安类似,只是缺少了一点优雅的气质。只有一件东西比较惹眼,就是他戴的首饰,看起来跟这个基地一样,完全是萨尔纳加的设计风格。当然,瓦伦里安也注意到这个小东西。“这是萨尔纳加神器的碎片吗,博士?看起来很像。” “老天,怎么会呢。”纳鲁德说道,“这只是我自己设计的一个小礼品,准备送给凯瑞甘小姐。” “我也想要一个。我肯定能让它在时尚圈流行起来。” 纳鲁德咯咯笑着:“你当然能了。这只是一枚普通的饰品,殿下,如果你想要,我可以试着再制作一个。”说完,他转向吉姆,“欢迎,雷诺先生。很高兴见到你,但是很遗憾你独自前来。我是多么希望凯瑞甘小姐能来参加晚宴。” “没错,就像火狱里的人都希望得到一杯冰水。”吉姆说道。他知道自己肯定带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但他不在乎。
第72页 纳鲁德没有被他噎住。“另外,我也没见到霍纳舰长。”他加上一句,四下张望着。 “我也没见到艾贡,”吉姆说道,“他在哪儿?” “显然,他还沉浸于他的实验室之旅,而且,多半正和德弗里斯博士在一起,许多的实验室都任他选择,随意参观。” 这个宴会可是跟纳鲁德当面详谈的好机会,他竟然会为了参观而放弃了? “我来看看能不能把他叫过来。”他说道,伸手从口袋里掏出通讯仪。他不动声色地盯着纳鲁德,看他是否因为自己的行动表现出什么反应,但这个老头子保持着开心的笑容。 “请便,”纳鲁德说道,“希望你不会像我一样遭遇失败。” “艾贡·斯台特曼。”艾贡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就要错过一桌丰盛的免费食物了,艾贡,另外,你也快要错过纠缠纳鲁德盘根问底的机会了。” “噢,我知道,长官,但我现在正处在伟大的时刻!你不知道……我的意思是不想离开这里……我必须过去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几近哀求了。这说明不管艾贡在做什么,他现在至少是安全的,而且很开心,吉姆说道:“好吧,反正不来也只是你自己的损失。” “噢,我可不这么想,长官。还有别的事吗?” “我暂时想不出什么了。我感觉那些高智商的小伙子们快要把你从我这里抢走了,应该不会吧?” “完全不会。当然,我确定当回到船上的时候,会对你们讲很多有趣的东西!” 吉姆点击了一下通讯仪,把它装回口袋里。“你说得没错,”他对纳鲁德说道,“总之,在我们离开的时候,可以把我的首席科学家带走就行了。” “喔,那我就不知道了。”纳鲁德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说道,“那种聪明伶俐的小伙子?也许我们得把他绑架喽。当然,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他招招手,示意一位穿着精良的小伙子端着一盘精緻而美味点心走过来,一股香气顿时让人食慾大振,“请开心一点。” 品尝着美食,吉姆认为艾贡做了错误的决定,他至少不应该错过餐前甜点。在宴会的前半段,纳鲁德更喜欢倾听大家的发言,很少开口说话。当谈到他们是如何把神器的零件组合起来,组装成“武器,”以及雷诺第一次怀疑那个神器的真正用途时,纳鲁德简直是在刨根问底,不错过一处细节。另外,关于那个武器是怎么工作,以及他们在什么情况下发现凯瑞甘的,纳鲁德都非常感兴趣。 吉姆在各种问题的轰炸下,搞定了大量的餐前点心、贝壳汤,以及更多的酒。但是接下来那些色香味俱全、看起来闻起来都像是斯卡莱特牛排的主菜端上来时,他说道:“你知道,我现在的感觉,不像是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里享受美食,我更像是坐在聚光灯下,指甲里插着用来逼供的针。你就不能等到讨论会上再了解那些细节吗,博士?” 纳鲁德依然保持了优雅风度,没有让尴尬表现在脸上。“请原谅,”他说道,“我实在太急切了。” “我完全能理解,”瓦伦里安说道。“吉姆是个聪明的人,但他不能理解我们对科学的热忱,真遗憾。” “当科学能够为我办事的时候,我就能理解。”吉姆一边说着,一边忙不迭地切着牛排,飞快地往嘴里塞着。感谢仁慈的圣母,实在太好吃了。这句话原来是泰凯斯说的,那个大块头在这里的话,他应该已经在对付第三份牛排了——如果当时的那一切没有发生的话。 “不过雷诺先生说得没错,”瓦伦里安说道,“请放心,你将会有足够的时间分析莎拉·凯瑞甘的资料,关于她的资料我们不会有任何隐瞒,你还可以亲自对她做一些测试。”在吉姆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他赶紧补充道:“他们採集血液和组织样本的时候,你都是在场的。他们没有对她做一丁点别的事。” 迄今为止还没有而已,吉姆想着,但他嘴里全是牛排,所以他默不作声。纳鲁德转向他,脸上带着一副学术专家的关切表情。 “让我跟你分享一下现阶段的研究成果,雷诺先生,”纳鲁德开口道,“刚刚瓦伦里安提到的测试都是非常初级的,而我们曾经都劝过你和凯瑞甘小姐能接受一些更深入的测试,这样我们才能获得更多信息。在她的身体里还有很大程度的异虫诱变因素。我肯定你其实心里有数,你也看到了她的……头发,这个词只能是美化的说法了。” 吉姆已经吞下那一大口牛排,现在正咬紧了牙关。 “头发只是一个显而易见的标志,但是在她身体里还有很多被感染的部分没有什么显眼的表现。有可能是她的大脑,她的能力,她的肾,或者肝——每个部位、每个器官可能都被不同程度地改变了。” “我想那个神器会解决那些问题。”吉姆说道。 “雷诺先生,毫无疑问你知道那个外星神器有多么……多么的与众不同。”纳鲁德认真地说道,“我们从接触到异虫、星灵和萨尔纳加算起,也才过了几年的时间。”
第73页 “瓦伦里安说过你是这方面的专家。”吉姆说道。 “他确实是,”瓦伦里安说道,“但是专家也不可能弄清楚他专业里的所有事情,到现在为止没可能。” 纳鲁德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嘆了口气。“莎拉·凯瑞甘需要一次彻底的检查,找出她身体里原有的人类的成分,以及健康的部分。”他说道,“但现在你一直在束缚我的双手,阻碍我的行动,让我无法达成那个目标。我们不知道那些诱变因素对她产生了什么作用。让我坦率地说吧,我们就这个问题多争吵一分钟,那我们失去她的可能性就多了一分,失去她,或者失去她体内的人性。” 突然,这些美食都变得像配给粮一样难以下咽。吉姆隐约地觉得纳鲁德说得没错。他不可能无视莎拉头上那显而易见的证据,在她本来柔软的飘逸红发的位置上,那些水母触手一般的不知名器官,如果那只是能看得见的变异…… 另一方面,莎拉说的话又怎么回事呢?她说纳鲁德带着熟悉的感觉?那只是因为她记忆中的片段还是有别的因素?吉姆很在乎人性,但是他心里清楚,自己更在乎莎拉多一点,总想给她最好的。 但是现在,他才痛苦地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什么对她才是最好的。 第二十一章 莎拉躺在病床上。吉姆已经安排人为她送来了跟晚宴上一模一样的菜品,她不得不承认,它们闻起来可口极了,也确实好吃。出于另一个更实在的考虑,她知道自己必须赶紧恢复体力,做好随时随地就能开始战斗的准备。 于是她大口地吃着斯卡莱特牛排,还有加了梅子酱的土豆泥,她大快朵颐的样子让负责照看的护士忍不住露出了微笑。她一边大口吞咽着食物,一边思索着现在的形势。 毫无疑问,在她的dna中还残留有异虫的变异。每一个长着眼睛的人都能看出这一点,但她无法抑制地怀疑,能看到的迹象只是冰山一角。这些是她和其他人都能看出的,那么在她体内看不到的地方——而且最该死的是,甚至可能在她的意识里——是不是也存在着同样的情况呢? 在某种程度上,她也贊同他们的想法。她确实需要弄明白自己体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以及那个外星神器究竟做了什么、还留下了些什么。与此同时,似乎在她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警告她要小心埃米尔·纳鲁德。她认识他,她……莎拉摇摇头,强迫自己再吃下一大口。有可能她真的认识他,后来又忘记了,但是在意识深处还留存着对他的记忆,而那些记忆,如果是真实事件的记忆的话,也绝非愉快的回忆。 莎拉·凯瑞甘有很多不愉快的记忆。她的母亲,那个又小又有病的小猫……身为异虫的女王…… ……那些刺蛇——凯瑞甘的刺蛇——朝着那位母亲猛扑过去。它那镰刀般的前爪一挥,几乎在一瞬间把那位母亲的头颅噼成两半。脑髓、鲜血和骨头洒得到处都是,那个小女孩的尖叫声更高了一点,听起来尖锐而无助。 “妈妈!你的头!你的头!” “她的头碎了……她的头碎了……” 那个时刻就像是一片阴影投在了她的灵魂上。 她被肉噎住了,呛得把嘴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她喘息着,身上密密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有什么东西不对劲。有什么东西很不对劲。 她的胃因为恐惧猛地抽紧了,肾上腺素正在她体内扩散。在那恐怖的一秒钟内,她感觉自己要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出来了,但她还是勉强压抑住了这种冲动。 她几乎感受到了那种恶意,她感觉到那种绝对的恶意,而且那种恶意很有个人特色,与吉姆,霍纳和瓦伦里安上次被攻击的时候的时候完全不同。 她猛地抬起头来,盯着入口。 他们来了。 艾贡·斯台特曼寻思着,他什么时候能够一展雄才,大干一场。 但他忽略了一件事。当然,那是他不应该忽略掉的事情——他已经走进了蜘蛛的巢穴。他还乐观地以为这只是本地的科学大家庭採用了特殊的欢迎方式,他试图用这种可能性来解释自己的处境,来解释自己为什么被五花大绑,然后被塞到储物间的一张桌子下面,就像是一箱试管一样。 当然,他有些太热情了,忽略了危险。他热情地想着门背后的实验室里有着那么多的新发现在等着他,以至于他那美丽的导游……“噢,啊哈,你时来运转了,艾贡”、“花枝招展的导游”、“噢?又来了一个,普罗米修斯空间站真是一个闪着金光的梦想之地啊”。结果,美女导游拿着一把武器抵在他身子一侧,然后要他对着一个录音装置说话。即使在那个时候,他都没有感到恐惧。只是有些困惑。 “为什么拿着那个东西抵着我?”他问道,已经彻底懵了。 德弗里斯翻了翻白眼。“这叫做威胁,白痴。”她说道。然而,理所当然地,首先吸引住他所有注意力的词不是“威胁,”而是“白痴,”所以,理所当然地,恰如一个白痴,他说道:“嘿,我告诉你,我现在可是关于‘泰拉多尔3’的研究领域中处于领先地位的……”
第74页 这时,他的困惑几乎达到了顶点,因为接下来,她把那个武器的枪口猛地砸在他的胃上,下手很重,然后说道:“闭上臭嘴,赶紧录音。” 就在这时,他及时地恢复了智慧,抑制住了自己反击的冲动,没有指出对方刚刚那句话里的前后矛盾,只问道:“好的,你想要我招供?” “我不需要你招供任何东西。只是说说话就行了。” “呃……好吧……这里是艾贡,我正在……说话……”他说道,这时他才开始意识到自己正处在怎样一种悲惨的境地,说话的声音越来越高,“我不确定我在说些什么,但这就是我,以及……这些词,还有……” “够了。” “够什么?”他不能抑制自己的好奇心,这些话在他能仔细考虑之前就脱口而出了。 她微笑着。斯台特曼现在因为害怕而有些紧张,但他还是值不住地好奇这到底是要做什么,虽然已经被搞糊涂了,但他还是觉得她很迷人。“我需要你的声音样本。我需要用这些样本来调整资料库,这样,当有人通过这个来联繫你的时候……”她说着伸手从他的外衣口袋里掏出了通讯仪,“我就能伪装出你还安然无恙地跟他们说话的效果。” “可真……聪明。”他垂头丧气地说着。 “我有三个学位。”她答道。 “那么,接下来呢?”他站起身来,试图装出一副勇敢的样子,“现在你要除掉我了吗?” 她大笑起来,这种非常嚣张、一点也不淑女的笑声或多或少地透露出侮辱的意味。“纳鲁德希望你活着。可能是想从你的大脑里提取信息,也许你还掌握了那么点有用的信息。” “噢。”很好,那很好,至少不会马上被杀。 “感谢上帝吧,斯台特曼。至少你的下场会比莎拉好一点。”德弗里斯说道。那就是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了,当再次醒来的时候,他的头上还鼓着一个大包,只有上帝才知道他到底晕了多久。他试图动一动,却突然开始呕吐,吐得非常厉害,他心中一凛,感觉这样使得自己比受伤更可耻了。 思考,他必须思考。这是他唯一擅长的东西。房间里很阴暗,但是光线从门缝处传来。这说明这里不是一个很重要的房间,而他可能真的有办法破门而出。很好,没错,一切都很好,除了他刚刚发现自己的手脚被绑得严严实实之外。 他的眼睛已经闭了很长一段时间,所以房间里幽暗的光线也足够让他看清楚东西。他被塞在一张桌子下面,在他的头和脚旁边各有一个箱子。他拿出钢铁般坚强的意志力,与疼痛作斗争,全力挣扎着挪向房间中央。他双手被绑在身后,而双脚也被捆在了一起,所以他挣扎的时候,姿态非常狼狈,就像是一阵一阵的痉挛,不过,他最终成功了。有那么一会儿,他因为很冷,又被地上的灰呛得猛打喷嚏,之后又相信有人会马上就会过来,接替德弗里斯把刚刚进行的工作完成,他心里无数次地诅咒着纳鲁德。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而最后他的心跳渐渐地慢了下来。另外有个好迹象——门外面并没有人看守他。 现在,他终于来到了房间正中,侧躺在地上。他甚至避开了那些自己吐在地上的泡沫,没有蹭得满身都是。艾贡躺在地上,竭力四下张望,确认了一件事情,他现在所处的地方正是一个储物间。 在科学基地的储物间里通常会有些什么东西呢?针……试管……各种型号的容器……没有刀或者…… 没有刀,但破碎的玻璃边缘也非常锐利,而试管和容器通常都是玻璃制成的。因为玻璃是实验室里那些精密但事故频发的工作中,最可靠的材料。它相对便宜,而且几乎不与任何物质发生反应。他像是一条岸上的鱼一样拼命挣扎,终于成功地坐了起来。他刚才被塞进去那张桌子,上面也堆满了更多的小盒子。而在房间的另一侧,有一个架子,上面也放满了类似的小盒子。房间里的光线很暗,他在这个距离看不清楚盒子上的标籤。不管怎样,他必须站起来。 艾贡现在正坐在地上,他的双脚支在身前。然后,他挣扎着把双脚挪到一侧,调整成了一种跪坐的姿态,用膝盖“走”向那些架子。盒子上都註明了里面所装的是什么,但他在前两个架子上都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他垂头丧气地哀嘆一声。这个时候,他有两个选择——要么就是从他现在这个姿势开始,试着站起来;要么就试着把他被绑在一起的手腕转到身体前面来,被绑在身后实在太不方便了。 他的腿确实有点长。 艾贡朝后面倒去,但几乎没有任何效果,使他深受打击。他既不柔软也不强壮。他只是一个科学家。 他告诉自己:作为一个高智商个体,你实在很笨。你在背上贴了一张“踢我”的标籤,然后径直走进一个陷阱里。你是一个聪明人却失败了。那么现在,你就得变成一个强壮的人,就像吉姆那样。 毫无疑问,如果是雷诺,在这种情况下肯定已经挣脱了这些束缚,而且已经在这个基地里横冲直撞了。艾贡清楚现在还没人知道自己在哪儿,有可能还没人知道自己现在陷入了麻烦。这时他又想起了德弗里斯离开前跟他说过的话:“感谢上帝吧,斯台特曼。至少你的下场会比莎拉好一点儿。”
第75页 她那句话的意思是…… 噢,不。他们要过去抓凯瑞甘,并在她身上做实验。甚至也许会杀了她,也许会把雷诺也杀掉。而且,现在就艾贡所知,现在他是唯一一个知道对方企图的人。 他悲鸣了一声,只是短短的一声。然后艾贡·斯台特曼神情坚定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开始缓慢痛苦地把他被绑在一起的双手伸到身下,然后努力地试着把他那双又瘦又长的腿从双臂之前塞过去。 马特·霍纳对配餐的厌恶之情与任何拥有味蕾的人别无二致,但他更厌恶尴尬地坐在正式的宴会上,和他不信任的人一起进餐。很快,他就修正了自己的想法。当然,他是信任吉姆的,而他现在已经开始正式考虑瓦伦里安也许是一个值得谨慎地信任的人。 但是他一点也不喜欢纳鲁德,如果不参加今晚的宴会就会被罚款的话,他真的情愿给点钱。不过幸运的是,他不需要为缺席付钱。 根据斯旺的说法,维修组“正要摸到铜钉了,”天知道那是什么意思。霍纳估计那句话表示他们的工作进展不错,因为他在这位首席工程师的声音里听到了一丝高兴的情绪。“另外,我们的安娜贝拉小姐有了一个不错的灵感。如果那个灵感实现的话,我到时候会告诉你那是什么。如果没有成功,我就不会再提这个茬儿了。” “呃……好的。”马特说道。 他估计自己可以放松几个小时了。船已经安全了,至少在这个时候是安全的,另外,吉姆,瓦伦里安和莎拉都是安全的。仿佛中了彩票一般,连罗瑞都没有抱怨。马特坐到椅子里,小心地调整着自己的手臂,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着再呼出去,缓缓地闭上眼睛,他感到手臂还有些痛。 “霍纳舰长?” 他睁开眼睛。“什么事,马库斯?” “我刚刚注意到这个事情……这么说吧,我不知道纳鲁德的人在引擎室里做些什么,但我猜他们可能已经把一些东西弄坏了。” “你看到了什么?”在他开口提问之前,马特就已经起身走到了凯德的身后,从他的肩旁看向屏幕,急切地想要亲自看出问题。 “看吧,在星区扫描图的边缘处,显然有什么东西正在移动,”马库斯说道。 在雷达扫描图上有许多闪动的光点。数量庞大。 “那……那不可能是飞船。”马特说道,打断马库斯,“纳鲁德的人除了维修之外还干了别的事?那些干扰探测器的东西是他们弄出来的?” “我不这样认为,但是我去确认一下。很快就回来给你个准信。” “你赶紧去吧。” 马特开始踱步,努力的思考着,他再次看向刚刚那面屏幕。看样子不像是出故障了。那些闪动的两点并没有以什么队形移动。有一些停留在开始的位置上,而另一些则缓缓地移动着,然后,更多的亮点出现在了屏幕上。 他做了一个决定。如果结果是他错了,那他可以为此道歉。该死的,事后他可以在休伯利安号上举办一个宴会,为自己冒犯了纳鲁德的人的行为而道歉。但是现在,他不能冒一丝风险。 “霍纳呼叫斯旺。” “该死的,孩子,再给我一分钟……” “停止维修。现在。立即执行。” 安娜贝拉正沉浸在她的新项目里,一开始并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 她最近几天里突然对舰船导航方面的事情兴味盎然,当然,那都是因为她最近几天对特拉维斯·罗林斯炽烈的感情。有一个办法可以测试那些亮点到底是船上的信号干扰还是真正的威胁——想到那个方法之后,她忍不住微微一笑。 她打开自己的通讯仪,选择了一个频道,试图跟布塞法洛斯号上的特拉维斯取得联繫。通常情况下,他会立刻应答,因为她通常不会冒失地在什么紧急集合的时候联繫他,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应答。 他可能正忙着。他可能把通讯仪忘在休息室了。他可能对她感到厌烦了,开始无视她。但是安娜贝拉突然意识到了有什么东西不对劲。霍纳的声音仿佛当头棒喝点醒了她。 “停止维修。马上。立刻执行。”马特的音调低沉而紧张。 “仁慈的上帝……好吧,好吧。”斯旺一手捶在按钮上,然后转向纳鲁德的人。“你们都听到了舰长的命令。你们先停下吧,所有人都暂时休息。我不知道又是什么虫子咬着了他的屁股,但舰长就是舰长。” “这真是太伤感情了,”他们中有人抗议道,“我们好心好意地来帮你维修。你们却认为雷达图上那些噪点是我们弄出来的……” 安娜贝拉关掉通讯频道,没在听下去。出于直觉,她为了调取嘹亮号的能源电池的状态信息方便一点,把那些图表连到自己的个人数据端上。她希望自己搞错了,但是雷达图上的噪点很可疑,现在又联繫不上布塞法洛斯号上的特拉维斯,而且不久之前所有的探测器信号看起来都完全正常。她看着那些数据,正准备松口气的时候…… 那些数据都表现为一些橙色的长条,这些长条应该根据实时的情况微微变化。但是它们都完全静止不动。
第76页 这也就意味着,她看到的是一张伪造的图。 罗瑞还在跟普罗米修斯基地上过来的工程师争吵着,双方都大着嗓子吼着。她的心跳得飞快,安娜贝拉赶紧联繫了舰桥。 “引擎室呼叫舰桥。”她说道,把声音压得很低。她望向那两个争吵中的工程师。看样子那两个人正脸红脖子粗地吵着,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 “安娜贝拉?罗瑞在哪儿?” “在和从基地过来的工程师吵架,”她说道,“马特……现在你的探测器肯定出了问题。有人正在从能源电池里抽走能量,而且……我想他们也在干扰我们和别的船联繫,我已经联繫不上特拉维斯。” 马特立刻就相信了她的判断。一方面,他能听见扬声器里传来的争吵的声音,另一方面,安娜贝拉是一个冷静而稳重的技师,一直以来都没让他失望过。如果那些来“帮忙”的“工程师”阻断了她与布塞法洛斯号上的特拉维斯交流的讯号……“立刻联繫雷诺。”他命令到。 没有反应。通讯官无助地转向他。他无须再多说什么了。 “他们……长官,”马库斯说道,也转向舰长,“正在进入柯克加德行星带。” “有多少?” “全部。” 晚宴已经进入了餐后甜点阶段,但交流的进展依然不大。纳鲁德还在不厌其烦地提他的观点,而吉姆则不断地反驳他,瓦伦里安则在中间不停地和稀泥。 餐后甜点非常棒——是一种梅子酱,闻起来有一种天堂般的香味,吃起来却有一种原罪般的甜蜜。 “噢,还有,瓦伦里安,”纳鲁德说道。“我还特别为你准备了一些东西。相比于红波特酒,你应该更喜欢茶色波特,我说得没错吧?”这时,服务生端来了一瓶落满了灰尘、一看就很古老的酒,还有三个小杯子。 “确实。你太有心了,连这也能记住。”当服务生倒酒的时候,瓦伦里安对吉姆说道,“我和我父亲有很多相似之处,也有很多不同。我和他都喜欢好酒。只是他更喜欢红波特,而我喜欢茶色的。” 吉姆欣然接受了这杯酒。他料定,如果这个晚宴是精心安排的鸿门宴,要毒倒他,那么他应该在早些时候就已经被毒倒了。而且,他不是那种会拒绝一杯好酒的人——通常情况下,一杯不怎么好的酒他也不会拒绝。 他浅浅地啜了一口。尝起来跟刚才的甜点一样美味。“哈。有几分樱桃和焦糖的味道。” 瓦伦里安赞许地扬了扬他那金色的眉毛。“你对酒的味道还挺敏锐的嘛,雷诺先生。” “奇怪,照理说我已经习惯喝那些便宜货。”吉姆说道,丝毫没有感到惭愧。他从来没有因为事实而惭愧。他又尝了一口。他能习惯这种味道。 “我很高兴你喜欢它,瓦伦里安王子,”纳鲁德说道。他对服务生点点头,“那么——重新铺桌子,然后拿红波特上来。” “但是他刚说了那是他父亲……” 这个时候,吉姆突然反应过来,就在一次心跳的时间之后,门再次滑开了,三个全副武装的卫兵出现了。瓦伦里安看着他们,完全没有闹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个时候,吉姆的各种感官已经提到了高度紧张的境界,脑子也在飞速地运转,考虑着怎么从这里脱身,在这种情况下,他突然对这个年轻人生出一种同情感来。 “你这个该死的贱人!”雷诺对纳鲁德说道。 “埃米……这是怎么……”瓦伦里安甚至没有办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的“朋友,”嘴巴张得大大的,却说不出话,灰色的眼睛也瞪得大大的。 “雷诺先生已经搞清楚状况了,”纳鲁德说道,他浅浅地一笑,“我很抱歉地通知你,尊敬的阁下,你的父亲很快就会到这里。以及,”他添了一句,“整个舰队。” 瓦伦里安还是一副惊呆了的表情。他望向吉姆,眼睛瞪得大大的。吉姆目光坚定地看着他。 你没有莎拉的心灵感应能力,吉姆想着,但是你也不笨。你和我还有马特在一起这么久了。看着我的眼睛。想出办法,瓦伦里安。你得赶紧做好准备,该死的。不然我们都得死。 吉姆耸耸肩,拿起一瓶酒。“好吧,既然这可能是我能喝到的最后的好东西了,那么我准备再来上一杯……” 他一跃而起,把酒瓶掷向第一个守卫,那个警卫弯腰闪避,但慢了一点。酒瓶打中了他的太阳穴。 瓦伦里安在吉姆跳起来的那一瞬间也一跃而起,扑向了离他最近的卫兵,每只手里都有一把切牛排的餐刀,簇新并且锋利。这个守卫刚刚完全被瓦伦里安的目瞪口呆的表情骗倒了,导致他的枪慢了半秒钟……他倒下了,喉咙里发出喀喀的声音,鲜血从他的嘴巴里冒出来。那两把餐刀深深地插进了他的喉咙。瓦伦里安一把抓起那个卫兵掉落的武器,对准第三个卫兵几次点射。那个卫兵身上被带钢头的长钉子弹射了好几个洞。 好小伙,吉姆心中赞许着,抓起一把椅子照着酒瓶的路线扔了过去。不过那个卫兵已经有所准备。他侧身滚到一旁,准备爬起来开火。
第77页 “你们两个白痴!”纳鲁德叫道,“你还以为能逃掉?普罗米修斯是我的基地,这里面全是我和蒙斯克的人!” 吉姆钻到桌子下面。他咬紧牙关,蹲得很低,然后猛地伸直双腿,动作跟泰凯斯·芬利上次在休伯利安号上抬起自动电唱机一样,把桌子掀了出去。桌子很重,但是还没有到掀不动的地步。纳鲁德一直坐在原位没有动,这时却忙不迭地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去。 吉姆猛扑向他……却落到了空无一人的地面上。 纳鲁德消失了。 “这是……”这时,嚣张的笑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洋洋得意,那笑声已经在门边上了。 在那一瞬间,吉姆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然后他想起了纳鲁德戴着的那个萨尔纳加风格的“首饰”。 “这是萨尔纳加神器的碎片吗,博士?看起来就像是。” “老天,怎么会呢。”纳鲁德说道。“这只是我自己设计的一个小礼品,准备送给凯瑞甘小姐。” 莎拉·凯瑞甘——幽灵。而这个该死的首饰是莫比斯反应堆。 “瓦伦里安!他搞到了一件隐形斗篷……他在门边!” “这边正忙着呢。”瓦伦里安咕哝着说道。吉姆一抬头,看见更多的卫兵正朝房间里挤来。他从地上卫兵的尸体旁捡起武器,打手势要瓦伦里安跟他一起退到桌子后面来。桌子也提供不了多少帮助,但总比呆呆地站着,把胸口露给敌人当靶子来得好。 “有多少?”吉姆问道。 “我看到了六个。”瓦伦里安答道。他的身体紧绷着,精神高度集中,每一个动作都毫无浪费。吉姆赞许地愣了一纳秒。 “当他们进门的时候,就可以把他们干掉,”吉姆说道,“然后离开这里。” “不错的建议。能更详细点吗?” 两个卫兵伸头进来看。吉姆和瓦伦里安各干掉了一个,那两个卫兵脑袋上各带着一个窟窿倒在了地上。 “现在还没有。我们得把莎拉和艾贡带走。” “她已经死了,”一个如丝般细微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吉姆飞快地转身射击,但是纳鲁德已经再次消失了。雷诺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平息猛烈的心跳,让影响他判断的怒火消退掉。他看见过莎拉在行动中的样子。他知道需要注意什么——一个淡淡的微光,只能在视野的边缘捕捉到。很容易被当成一瞬间眼花了或者只是想像,只有了解这种技术的人才会注意到。 吉姆就很了解。“继续开火,”他对瓦伦里安说道,“守住门。我去抓纳鲁德。” 他让自己的视线发散开来,注意着视野边缘那些模糊的画面,随着等待着那中微光再次出现。他的身体不耐烦地躁动着,但他强迫自己的头脑冷静下来,把呼吸调整均匀。枪声急促且干扰人的注意力,他有意识地忽略那些声音,让它们淡化为背景音。只有冷静才能让他得到想要的结果——而现在,他想要的结果就是弄死纳鲁德,那个混帐竟然敢伤害凯瑞甘。 很快就有了发现。一团轻微的空间扭曲,墙上有一片淡淡的天蓝色光团。他猛地朝左一转,开始射击,但再次一无所获。 即使这样,他还是笑了。“没有抓到他,”吉姆对瓦伦里安说道,“但是我发现了另一件好事,一条带我们离开这个通道的路。” 马特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以及休伯利安号逃出生天的唯一机会。“安娜贝拉,仔细听着。我马上把后援部队送过去。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估计那些所谓的工程师都武装到了牙齿。让罗瑞继续跟他们吵。你悄悄地找几个人,不管那些人对能源电池做了什么,你们赶紧修复一下。” “我……没问题。马上开始。”他能听出她有一瞬间的犹豫,很快便恢复常态了,正如一个游骑兵一样。 “你关于布塞法洛斯号的猜测没错。我们与它还有基地的通讯都中断了。如果你那个导航员朋友像你说的那样机灵,他应该也发现那些飞船了。” “噢,没错。我相信他肯定会的。”其实她没多少信心,马特也没有。 马特通过安全频道,联繫了几个战斗人员,他们满腔怒火地武装好,朝引擎室赶去。他又尝试着联繫了一次布塞法洛斯号,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马库斯,你密切关注布塞法洛斯号。如果它有任何准备作战的迹象,就立刻通知我。” “长官,”马库斯说道,“你觉得布塞法洛斯号会发动攻击?” “很有可能,”马特说道,“如果瓦伦里安是叛徒的话。” “但……你觉得他不是?” “让我跟你解释清楚吧,”马特说道。“到现在为止,我相信的人只有吉姆一个。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要攻击布塞法洛斯号,因为他们可能和我们处在同样的境地。我们只攻击敌人,不对同伴出手。”你必须弄清楚谁是敌人,谁是同伴,他又在心里加上一句。他这样做冒了非常大的风险,如果出于保险起见,他应该趁着现在布塞法洛斯号的防护盾没有开启,立刻朝它开火,让它失去攻击能力,但他内心深处明白,攻击布塞法洛斯号是个错误的做法。
第78页 现在还不能,不管怎样。 “长官,他们已经开启了防护盾,看样子准备作战,”马库斯说道。“但没有要攻击我们的样子。” 马特点点头。“预计……敌方舰队还有多久到达?” “大概还有17秒。” “该死的,它们怎么可能来得这么快?”他大声地问道,“他们当然知道航道,但我们都用了几个小时。” “他们遇到体积不大的小行星,就直接炸掉,然后把碎片拖开,”马库斯轻轻地说道,“他们甚至直接把一些小行星炸成了粉末。” “哦,”马特答道。“那样……就说得通了。”该死的安全航道。这些飞船居然直接开闢出一条捷径来。 还有八秒钟。 三…… 二…… 一…… 莎拉呼叫护士,但没人回答。她现在是独自一人待在普罗米修斯基地的病床上了,刚刚她太过沉浸在自己充满负罪感和焦虑感的思绪中,没有注意到所有的护士都悄悄地离开了。 独自一人。 现在,他们来抓她了。 她飞快地抛开了那些烦恼的思绪,飞快地穿上不久前才按她要求送来的连体作战服,她绝不会允许自己穿着一身病号服死去。她有点懊悔,吃得太多了。那些美味的食物正沉甸甸地坠在她的胃里,让她觉得肚子里有东西在晃悠。这可能拖慢她的速度,让她不能全速…… 全速做什么? 她突然想起了上次自己独自一人的时候,弹尽粮绝,发现自己被抛弃了,直到它们正朝她扑来——不是几十个,不是几百个,可能是成千上万的异虫落到了她身上。曾经,蒙斯克救了她,但那天,蒙斯克把她留在那里送死。 她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慢了下来,然后停住了。极度的痛苦慢慢地变成了一种模糊的、悲伤的听天由命。抵抗是没有用的。她不可能赢,对手是那么多的异虫。 她现在也赢不了。他们正在扑过来,他们会抓住她,然后一切就结束了。也许他们不会折磨她。也许…… 就在这时,她感受到了那个东西,尖锐、清晰、冷酷,就像是刀刃处闪烁的寒光。她认出了那感觉,因为那对她来说曾经是那么熟悉,她仿佛一下子被唤醒了。 阿尔法波。他们派来了一个隐形的幽灵。让一个贼去捉一个贼。 不! 门打开了,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她的身体和意识突然开始行动,她抬起手,把灵能集中到一点,然后把那个看不见的敌人炸到了墙上。那个尸体顺着白色的墙面滑落到地上,发出一阵噼啪声和一阵闪光之后,隐形作用消失了。四个卫兵冲进病房,但在他们还没来得及开枪之前,她就制止了他们的行动,她吼叫着,把他们的大脑就搅成了糨糊。四具尸体跌落到地上,他们的眼睛、耳朵、鼻子和嘴巴里都流出了颜色怪异的液体。 就在一瞬间,莎拉意识到,她的能力不但已经回到了她的身上,而且已经远远地超出了她原有的水平。在工作方面,她以前一直都是很强的——不,是最强的,她的工作就是杀戮。只不过,她现在突然变成了半个死神。这个事实让她震惊了一秒钟,然后她意识到了别的东西。 吉姆! 他现在有生命危险! 这个基地正在摇晃着,就好像是个儿童玩具,而手里拿着这个玩具的小孩正在失去耐心。有什么该死的事情能让一个修建在小行星内部的基地晃成这样?是有人按到了这个基地的自爆按钮吗? 然后她突然明白了,她的身体由于憎恶而不由得一僵——这个基地正遭受攻击。 “不,你不会得逞,你这个该死的混蛋。”她怒吼起来,感觉到一股怒气在自己体内升腾起来,热血直往头顶上涌,肾上腺素顺着血管进入大脑。“这次不可能。永远也不可能。” 艾贡正在为自己而骄傲,因为自己成功地保持了冷静。他找到了一盒大烧杯,打破了其中一个,而且正在用锋利的玻璃边缘切割着绳子。 突然,他身下的地板猛烈地晃动起来。那些盒子在架子上跳动了几下,然后全部砸在了他身上。艾贡抬起还没有挣脱的双手,把盖在身上的盒子拨开,声嘶力竭地吼着,因为有一片玻璃碴扎进了他的手掌里。紧接着,晃动停止了。 艾贡喘了一口气,反反覆覆地说了几遍“该死”。等他好不容易恢复了冷静时,尖锐、悽厉的警报声响彻在整个基地里。警报之后,一个毫无感情色彩的、预先录制的声音响了起来:“注意,普罗米修斯太空站遭到袭击,请等待进一步指示。注意……” 他用满是鲜血的手从地上摸起一块碎玻璃,继续切割绑住他的绳子。绳子终于断了,他又开始割捆住双脚的绳子。玻璃片粘了血以后变得非常滑腻,但他还是成功地割断了绳子,重获自由!至少,挣脱了绳子的束缚,但他现在还不清楚能不能打开房间的门。 他笨拙地站起身,双脚因为被捆住太长时间,除了发麻以外没有别的感觉。他伸手抓住门把手,用力一拧。 没有拧动。 绝望,刚刚还潜伏在心底的绝望瞬间填满了他的心。他还被囚禁着,被囚禁在这个科学基地,被锁在一间小小的储物间里,没有人知道他在这里。如果吉姆和瓦伦里安也在这里,他们可能也被囚禁了。他和他们可能被交给蒙斯克,正是他发动了刚刚的攻击,他们可能很快就要被他严刑拷打,甚至杀死。
第79页 那是有人找到他的情况。更有可能的情况是,他就死在这个小小的储物间里,独自一人,缓慢而痛苦,脱水而死,或者干脆在某次大爆炸中被炸成碎片。 门把手转动起来。 他呆了一下,然后手忙脚乱地开始找地方藏起来。这个房间里有很多的盒子,但都太小了,遮不住他细长的身体。艾贡决定,这一次他要放手一搏。他从地上抓起一个盒子,强忍住掌心伤口的疼痛,把盒子举过头顶。 门猛地一下打开了。走廊里的灯光照了进来,艾贡瞥见门口出现一个人影,然后他便掷出了那个纸盒。 一只手伸过来一把抓住他的领口,把他拖到了亮处。 他终于看清了对面那张脸,美丽的脸上,带着怒不可遏的表情,头顶上没有头发,而是伸出了许多像毒蛇一样的触鬚。 “紧紧地跟着我。”莎拉·凯瑞甘说道,她的声音低沉而紧绷,跟脸上的表情一样可怕。“我只救你一次。” 第二十二章 那些来到休伯利安号上帮忙“维修”的“工程师”们——当然,布塞法洛斯号上也有——不经意间做了些好事。为了掩饰他们破坏能源电池的阴谋,他们努力做了不少维修工作。这就是为什么休伯利安号在三艘战列舰外加那些舰载怨灵战机的攻击下还能坚持的原因。 工程师们正在努力地修复损伤,并且恢复两艘船之间的通讯,此外,还努力尝试着与普罗米修斯太空站联繫。与此相对,他们似乎毫无障碍地接收到了来自白星号的讯号。 “我是元首阿克图尔斯·蒙斯克,”当舰队通过那一片小行星带之后,这个既熟悉又讨厌的声音就开始响起,“立即投降,可以免遭一死。” “蒙斯克,”马特说道,甚至不屑于在声音里装出一丝恭敬的语气,“我是小马·霍纳舰长……” “噢,我现在已经能认出你的声音了,马特,”蒙斯克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的老闆在哪儿,也知道他那个小女朋友在哪儿。有人在你的船上向我通风报信,布塞法洛斯号上也有,我不希望把他们炸成碎片。如果你肯为我办事,你也不会有危险。你现在已经差不多是强弩之末了,不过是在苟延残喘而已。赶紧投降,为我们大家都节约点时间,省点麻烦。” “哎呀呀,听起来真不错,但是我不觉得我的老闆会同意那样做。”马特说道,然后点头示意。休伯利安号出其不意地全力打出一发大和炮,正中白星号。 在那次攻击以后,各方面的事态都没有减缓。蒙斯克愤怒的威胁继续着,报复性的攻击继续着,对太空站的攻击也继续着,而且,似乎太空站反而成了他们的主要攻击对象,马特十分困惑于这一点,这是为什么?凯瑞甘和雷诺都在那里。 马特坚信是瓦伦里安向他父亲通风报信,但他不愿意接受这一点,瓦伦里安几乎快要赢得他们的信任了。布塞法洛斯号依然停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向任何一方发动攻击,马特·霍纳想起了沃恩,以及他上次不愿意行动的行为。他丝毫不会惊讶的一点是,那个懦夫甚至没有胆量与蒙斯克的部队一起攻击休伯利安号。 “我说了,断线了,长官。”布塞法洛斯号上的首席工程师伊莱亚斯·威瑟尔说道,他的声音听起来既烦躁又害怕,而他的长官完全理解这种情绪,“断线意思就是我们没办法开火!” “如果我们再不动手帮助休伯利安号,他们马上就要把太空站和我们的王子炸回二十一世纪了!”沃恩吼道。他早就决定了要和休伯利安号一起迎击蒙斯克,因为对方很明显不准备留下儿子的性命,他们正在毫无顾忌地攻击着普罗米修斯太空站。沃恩准备派出战斗机,并且在后面掩护他们,那样的话,这些战斗机至少能从布塞法洛斯号这边得到一些支援。 现在的问题是,刚刚那些来帮他们的工程师和武器专家一直在进行完全相反的工作。不管工程师小组以多么快的速度工作着,那边一直有人在牺牲。他知道马特·霍纳现在想着什么。 沃恩用颤抖的双手揉了揉眼睛。“派出战斗机。”他命令道。 “长官,”特拉维斯说道,“无意冒犯,但如果战斗机没有我们的支援……” “我知道,但是我们必须做点什么。汤普森,还有多少时间?” “什么时间?我们可以战斗的时间,还是可以移动的时间,还是我们需要多少时间可以联繫上瓦伦里安?” “随便哪一样。” “我不知道,长官。我们正全力以赴。” 我们都在全力以赴。他调整自己的通讯仪,让自己的话向全舰广播。“这里是沃恩舰长。每个有飞行经验的人都到发射舱集合。我们没有多少东西能够砸向蒙斯克,但是我们会把所有东西都砸向他。如果布塞法洛斯号将要死去,那一定要死在战斗中。” 库伯知道自己必须赶紧离开这里,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计划本来不是这个样子的。普罗米修斯号上过来的人本来应该控制住所有的工程师,然后把他们押作人质。这样,他们就有机会逃到蒙斯克那边,顺便带上这位平易近人、笑容可掬、待人友善、被他们低估的酒保。
第80页 那个混蛋霍纳反应太快了。总而言之,库伯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注意到引擎室里有什么不对劲,而库伯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通讯突然中断了。现在,蒙斯克终于赶到了,而且正在猛烈地攻击空间站和休伯利安号。 飞船正在被攻击,这个时候是不会有人来酒吧的,于是库伯抓起他的背包,离开了。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唯一的联繫人现在和到战舰上来搞破坏的人在一起。他在几个小时之前跟阿克图尔斯·蒙斯克通过话,也跟纳鲁德通过话,但现在他联繫不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他恼火地咒骂了一句,然后随手把通讯器一丢,顺着走廊跑了出去。 现在他唯一的机会,就是在某个时刻,战场上的双方都派出战斗机进行一对一的战斗,因为他知道怎么驾驶怨灵战机。另外,他还需要编出一个“我必须以自己的方式尽一份力”之类的託词,让他们同意他登机作战。等那些比他更有经验的飞行员都化作在太空中漂浮的血肉时,他们就不得不同意他登机作战了。 这是一个绝望的尝试,成功的可能性非常小。除非他操作得非常小心,不然他真正的僱主会把他消灭掉,而如果他的动作太过张扬,游骑兵会直接干掉他。他必须做得看起来像那么回事,但又不表现出威胁性。他的手心不停地冒汗,嘴里也在不停地吞着唾沫。 事情本来不该是这个样子的——这已经是他第一百次这样想了——不该这样。 “长官,”马库斯说道,“我探测到有几艘小型战斗机从布塞法洛斯号飞了出来。” 马特皱着眉,朝前探身看了看。这是要……“他们为什么不……”然后,他突然明白了,“该死的。赶紧掩护那些战斗机!立刻!” “立即执行,长官。”马库斯说道。 “还有就是,斯旺,我需要马上恢复通讯!” “‘搞破坏’的意思就是把我们的设备搞成一团糟,”斯旺回嘴道,“我正全力以赴!” 马特心念快如闪电,但头脑还保持冷静。吉姆还在基地里,那就意味着,他,马特自己,必须想出一个万全的办法,保住所有人的性命,直到把指挥官接回来。他现在对布塞法洛斯号也有了保护的义务。它没有临阵脱逃,而是派出那些孤立无援的战斗机参与战斗,它甚至不能为那些战斗机提供后援。这对霍纳来说意义重大,他只要有一点点办法,也绝不会让那些人无意义地死去。 基地还在承受着狂风暴雨般的攻击。霍纳必须分散蒙斯克的注意力,让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休伯利安号上来——此外,还要保护好自己的战舰,以及那些准备自杀攻击的战斗机。如果这时候有办法…… “莎拉!” “噢,看你叫得这么大声,又是什么事?” “在这种损伤程度下,我们没办法折跃,是吗?” “现在还不能。我已经让所有的人和我一起解决这个问题了。” “暂时放下这些事,你再找两三个熟手。我给你们安排了另外一件任务。” 纳鲁德很聪明。吉姆承认这一点。吉姆甚至可能贊同瓦伦里安关于“他是个天才”的说法。但是,天才们通常也了解这一点,而且过于热衷卖弄他们的天分,而这样会让他们变得很蠢。 纳鲁德就做了蠢事。他如此希望向吉姆和瓦伦里安展示他到底有多聪明,所以他故意展示出他是如何逃走的。纳鲁德让他们知道自己有隐形能力。 某种意义上,他也透露出了一件事,那就是他逃走的路径。 “全息影像!快来!”吉姆高叫到,朝着那堵看似实实在在的墙冲过去。瓦伦里安只犹豫了一瞬间就一跃而起,一边断后,一边朝那个用全息影像“隐身”的出口冲去。吉姆伸出手,提防着纳鲁德出门以后关上了门。这个谨慎的动作很有价值,那个科学家确实关上了门。吉姆很快摸到了把手,拧了一下。打开门之后,两人鱼贯出门。吉姆等瓦伦里安出来之后,就重新拉上门,然后上了锁。他转向帝国继承人,咧嘴一笑。 瓦伦里安的脸看起来像是用石头凿出来的,只有颧骨凸起的地方那点血色和紧张的眼神显示出他是个活人。 “怎么回事?” 瓦伦里安像从睡梦中惊醒一样,用力甩了甩头。他金色头发扎成的马尾散开了,披了一肩。“没什么。” 这个时候,吉姆突然明白了。“你是……这是你第一次……” “不,但不管是第几次都一样。他们刚刚还是活人,雷诺。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但现在他们都变成尸体了。” “我很遗憾你不得不做这些,瓦伦里安。真的很遗憾,但是像我们这种人过的生活就是一个讽刺,如果你想要做正确的事,那就必须做那些弄脏双手的事。你做了正确也是必须做的事,而且做得很好。” 在瓦伦里安的眼睛里,吉姆发现了一些熟悉的东西。在战场上,他经常看到这种眼神——那些刚刚亲手杀死敌人的小伙子都会有的眼神,那种希望可以用另一种方式解决问题的眼神。 “我也希望有别的办法。”吉姆轻轻地说道,“该死的,每次都是,但我想我们得抓紧赶路了。”
第81页 他们所处的走廊里只有微弱的灯光,很明显,这是一条很少有人走的备用通道。这条通道里只有一个方向可以走——前方。吉姆检查了手里的武器,然后轻手轻脚地沿着这条铺着地毯的通道向前跑去。他伸手掏出通讯仪。 “该死,”他说道,“他们屏蔽了信号。” 这时,他们听到一声低沉的,回声隆隆的声音,基地剧烈地震动起来。他们跌跌撞撞地稳住身形,面面相觑。 “他正在攻击这个基地,”瓦伦里安苦涩地说道,“这里的科研成果恐怕都在劫难逃……” “蒙斯克才不会在乎什么科研成果,”吉姆吼道,“他只想要弄死我们。我,莎拉,还有你。你了解这个地方的通道布局吗?” “我参与了它的设计。” “感谢仁慈的圣母,稍等,”吉姆吸了一口气,“我们现在的位置离治疗室有多远?” 瓦伦里安皱眉思考的时候,都在不断散发着贵族气息。“如果我记忆没错的话,我们刚刚所在的那个房间周围有很多条工作走廊。那样安排,是考虑到维修小组和服务人员能够在不干扰其他部门的情况下进出那里。在我们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开阔地带,在那里走廊会分散成很多条。” “而其中一条走廊是通向治疗室的?” “没错。” “但是你不知道是哪一条?” “呃……确实不知道,吉姆,我近年来关注了很多事,但其中不包括着重记忆这个基地的布局图。” 吉姆无从回嘴,主要是因为瓦伦里安说得很有道理。“也许会有张地图。” “疯狂的小崽子,”斯旺正按照霍纳的要求带着厄尔和安娜贝拉执行特殊工作,嘴里却没有停地嘟囔着,“这样干能成功的概率几乎没有。只有那种对工程学一窍不通的傢伙才能想出这样的计划。” 想出这个疯狂计划的小崽子,正指挥着休伯利安号,他确实有些肆意妄为,但是安娜贝拉知道,罗瑞认为这个计划确实有可能,不然他不会同意把时间浪费在做这种尝试上。当他告诉他,这个东西可能会拯救休伯利安号和布塞法洛斯号,她觉得一阵心猿意马。她还没能跟特拉维斯联繫上,也没能确认他的安全。她甩甩头,把他和善的面孔从脑海里甩出去,专心地进行着手上的项目。 随着局势的转变,他们越来越觉得这个计划可行了。“那个,嘿,老闆,我们应该让更多的人对工程学一窍不通,这样说不定能制造出更多的创意。”厄尔打趣道。 “闭上你的臭嘴。”罗瑞咆哮道,但他的声音里没有怒意。他的情绪似乎也变好了那么一点点。“也许这个计划真的能……” “该死的上帝,这里真有张地图!” 吉姆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他和瓦伦里安在走廊的入口附近压低速度,小心翼翼地前进时,他看到一个穹顶大厅的中央,有一个小小的天井。这地方像是一个齿轮,包括他们刚刚来的那条,至少有五条走廊通向那里,那些走廊分别指向不同的方向。大厅里有三张长凳,点缀着一些盆栽,一眼造型华丽、气氛活跃的喷泉不间断地喷着水,而在喷泉旁边,就是一个巨大的普罗米修斯基地全息图像。很不幸,他们现在的位置离治疗室很远,而且在错误的方向上。 “现在,”瓦伦里安说道,“我们小心地过去,别被发现了。” “这里似乎已经被遗弃了,”吉姆说道,把重音放在了似乎两个字上,“我估计,这个时候每个人都急于奔命,全部都涌向逃生舱了。” “很有可能,”瓦伦里安贊同道,“你先请。” 吉姆用厌恶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瓦伦里安则报以灿烂的笑容。吉姆长嘆一声,率先向前,他在这种情况下有着瓦伦里安远不能及的经验和直觉。他举着从刚刚那些卫兵身上拿下来的枪,缓缓地前进,从走廊口的边缘探头出去四下张望。他全身紧绷,准备接受一阵枪林弹雨的袭击,准备好了安全地闪身回来,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似乎没有人。”他说道。于是两人一起沖向全息地图。 瓦伦里安按了一下控制台上一个小按钮,那张全息地图变化起来,放大到他们所在的这个局部区域。“这就是我们过来的那条通道,”他说道,“然后……我们右边第二条走廊通向治疗室,以及一些未标明的区域。也许是一些更高级别的实验室。” “那里有多少实验室?吉姆问道,考虑着能不能找出艾贡所在的房间,希望能伺机找到他……把他活着救出来。 “二十七间,”瓦伦里安答道,“我知道你的想法。但即使我们知道艾贡就在那些实验室中的一间,我们也没有时间去……” “先去找莎拉,”吉姆说道,“我们先确保她的安全。然后再去找艾贡。我不会丢下任何一个同伴。” 瓦伦里安笑了。笑容异常的温柔。“其实我也不会。” 吉姆点点头,转身跑进通往治疗室的走廊,瓦伦里安与他并肩前进。
第82页 纳鲁德站在普罗米修斯太空站的主安全中心里,在现在的战况下,这里可以说是全基地唯一安全的地方。房间里上上下下铺满了屏幕,闪烁着各种各样的光,七个全副武装的卫兵在他身旁待命。纳鲁德知道自己不能停留太久。他需要抓紧时间离开这里,但在那之前,他必须亲自确认自己的对手已经死了。他们在陷入绝境的时候都会表现出超出常规的生存能力,而且都在基地里乱跑。 他眼睛死死地盯着一个信息,显示那两个人已经到了中庭四号区。那个房间离这个安全中心非常近了,很显然瓦伦里安和雷诺跟着他从那个房间出来了。他微微地一皱眉。他本来想制造一个戏剧般的退场,把他们留在房间里,被卫兵结果掉。没想到,他们识破了他的伪装。 “派一队人去收拾他们。”纳鲁德说道。“把他们打成筛子。不能让他们活下去,他们的命好像比我以前收拾过的猫还多。” “当然了,长官。”卫兵队长说道,“弗兰,奥斯古德,沃伦,米切尔,郑,你们几个照纳鲁德博士的安排行事。”被叫到的四男一女点点头,朝门口走去。 他们出发后,纳鲁德向前倾了倾身子,按下一个按钮。他自顾自地微笑了一下。他的卫兵都很能干,但他准备用另一种更加强大的武器。 在治疗室旁边几米处,一扇沉重的门慢慢地滑开来,那扇门上的安全装置多得骇人听闻。门边上那些巨大的枪会把任何移动的物体打成碎片,现在也关闭了。 两个巨大而怪异的身影走出房间,进入了走廊之中。 “我们触发了……什么东西,”瓦伦里安说道,在跑动中他的呼吸有些急促。“那些灯……之前……没有闪烁。” 现在这种状况下,整个基地里有无数的灯在疯狂地闪烁,有无数的警报在疯狂地嘶吼,吉姆很好奇瓦伦里安是怎么在全速奔跑的时候发现了那些刚刚才开始闪烁的灯,但他相信继承人的判断。吉姆没有回答,只是抿紧了嘴,跑得更快了,他不能抛下莎拉独自逃生。 瓦伦里安突然一把拉住了他,把他往后拖,吉姆被他拉得一踉跄,停下了脚步。吉姆用力挣脱,转身怒目而视:“你是要……” “你没听见吗?” 吉姆茫然地看着王子。“什么,除了那五十二种警报声之外的声音?” “嘘!”那个举动看起来有些滑稽,但吉姆安静下来,集中精神倾听着——不管瓦伦里安听到了什么。 这时,他也听到了。 那是一种高亢、尖锐的声音,与其说是听到,不如说是感受到了,而且吉姆对这种声音的来源有所了解。他血管里奔涌的血液似乎一下子凝结了,头发根根倒竖。 瓦伦里安眨着眼,似乎因为恐惧而意识模糊。“我知道纳鲁德在拿它们做实验,”他喃喃道,“但他告诉我那些研究是很有限的……我不知道他……”似乎一下子又清醒过来,瓦伦里安全身一震,然后又抓住了吉姆的手臂。 “混合体。”吉姆吼道。 “跑。”瓦伦里安说道。 “稍等一下,莎拉就在那儿,而我……” “莎拉是死是活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吉姆,”瓦伦里安叫到,“如果我们不快跑,就死定了!” 那个可怕的声音,在吉姆脑海里越来越响,似乎越来越近了。突然之间,恐惧似乎突然贯穿了他,就好像这个声音突然在他的心脏上钻了一个洞,冷风从洞里吹进他的身体。那个声音——感觉——越来越强,这个时候,碰撞、奔跑的声音也越来越近。 吉姆想起了那种混合体,他知道瓦伦里安说得没错,马上转身逃跑。 “你们那边搞定了吗,斯旺?”马特问道。 “如果你再早十秒钟问,”斯旺的声音犹如洪钟。“那么答案就还是没有。” 马特忍住没有回嘴。斯旺正在全力以赴,而且他一直是最棒的,除此之外,他还知道自己让首席工程师所做的事情完全是没有把握的挑战。他正看着屏幕因为一处又一处的爆炸而不停闪烁,布塞法洛斯号派出的、孤立无援的怨灵战机和维京战机正一艘接一艘地被炸成太空垃圾。每一次爆炸,让他都觉得自己的心比手臂上的伤要疼痛得多。 “好了,小子,让我们立刻出发,大展身手吧,”斯旺说道,“最后一次改变主意的机会。” “出发。”马特命令道。 巨大的战列巡航舰一直在移动,随时将攻击和防御调整到最佳状态。现在,休伯利安号慢了下来,最后完全停止了,似乎失去了动力,在太空中悬浮着。马特知道如果这个状态被蒙斯克注意到,他们一定会把主要火力从太空站上转移过来。 这正是他想要的。 两秒钟之后,通讯仪上传来一阵咔嚓声。在那恐怖的一瞬间,霍纳担心罗瑞的计算失误了,因为他们刚刚完成的工作太高难、时间太紧张了,而他们就会像看起来一样死在了太空中。 这时,马库斯兴奋地叫道:“长官!我们成功了!” “把视角切换到布塞法洛斯号方向。”马特命令道。
第83页 马库斯开始感谢老天的保佑。马特看到包裹着布塞法洛斯号以及幸存怨灵战机的蓝色光晕,感到一阵宽慰的虚脱。按照斯旺那看起来已经彻底疯了的想法,把战舰引擎的能量都传送到了护盾上去。这种情况下,超量的能量让休伯利安号的护盾延伸出去,覆盖了瓦伦里安的战舰和那些舰载的小型战斗机。这样做不是没有代价的。在引擎的能量从护盾那边抽回来之前,休伯利安号都只能无动力地悬浮在太空中,而且护盾的强度也比正常情况要弱得多,因为总共只有那么多能量用来维持护盾,覆盖的范围越广,防护的效果就越差。 这个举动为正在被围攻的布塞法洛斯号和舰载的怨灵战机争取到了时间。就在马特的注视下,刚刚一直被动挨打的怨灵战机,开始反击,在刚刚还在攻击它们的战舰上造成巨大的破坏。 “斯旺,成功了!你真太棒了!”马特高叫道。 “好啊,把这笔帐记下来,下次发军币的时候想着我们,”斯旺说道,“噢,我这里还有一个特别礼物要给你。给我二十秒时间,你就能和布塞法洛斯号通话了,另外,我希望,基地那边,我们的牛仔老闆也能跟我们说上话。 休伯利安号因为被集中火力的攻击而猛烈震颤着,而现在,舰身正承受着比正常情况下严重得多的损伤。 “马特?” 对马特来说,吉姆·雷诺的声音从来没有现在这么动听,虽然他的声音淹没在巨大的噪音中,极难分辨,那些噪音听起来可怕极了。 “长官!你那边什么情况?” “说来话长。”吉姆的声音很不稳定,而且听起来气喘吁吁。马特估计他们要么在战斗,要么正在奔跑。“休伯利安号怎么样。” “还没散架,长官,布塞法洛斯号也差不多。之前我们相互之间都失去了联繫,而且布塞法洛斯号不能攻击。现在我们正在为两艘战舰提供防护。” “你们不可能坚持很久。”他在下结论,而不是在询问,“瓦伦里安正在和布塞法洛斯号通话。你们为了等几个掉队的而待太久的话,就都走不掉了。” “长官,你,瓦伦里安,艾贡和凯瑞甘可不是什么普通掉队的人。你们赶紧从那基地出来,我们就……” 控制台上突然爆起一连串的小火花。凯德赶紧往后躲,飞快地举起双手拼命地护住脸。船舱里响起了一阵嗡嗡声,备用系统启动了。 “马特,以下是我正式的命令。当我们逃出基地以后,会自己想办法找出路与你们会合。现在你和布塞法洛斯号就快要撑不住了。” 这时,马特听见各种嘈杂的轰鸣声中多了一种新的声音。枪声。而且还混杂着一种怪异的,高亢而扭曲的声音,马特一瞬间听出了那种声音,厌恶和恐惧升腾起来。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吉姆都没有说任何话,弄得马特越来越紧张。 “指挥官?” “我们没事。”吉姆气喘吁吁地说道,他说话的语气和内容截然相反。他还活着,但绝对不是没事的声调。“你必须和我的游骑兵一起逃出这里,马特。几千条性命绝对比几条性命更重要。你现在已经是游骑兵了,你必须要活下去,这样游骑兵就能活下去。” “长官,我……” “我的生死是小事,别让我们的理想死去,马特。我会一直看着你的,我保证。” 马特没能挤出一个幽默的笑容。吉姆说得没错。如果他们在这里待太久,蒙斯克和他的舰队就会摧毁战列巡航舰以及这个太空基地。 他杀死他的最大敌人,摧毁吉姆建立起来的所有敌对他的东西。会有一些力量幸存下来,分散在银河各处,但马特知道,如果他继续在这里战斗下去的话,那一盘散沙的反抗力量最终会失败。 现在看来,除了撤退,除了抛下吉姆,瓦伦里安,莎拉和艾贡,让他们自生自灭之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吉姆?” “你们快走,马特,快走!” 马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又很快睁开。“联繫布塞法洛斯号,”他说道,声音里满满的苦涩,“告诉他们我们马上离开这……” 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休伯利安号又中了一击。整艘战舰剧烈地摇晃起来,所有的屏幕都灭了。 那些东西越来越近了。那是必然的。他们是有星灵和异虫杂交而成的巨怪,这种东西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噩梦以外的任何地方。吉姆肯定它们正在拿他和瓦伦里安找乐子,这让他更加的讨厌这种东西了。 突然,他瞥见了前方的一些东西。“该死,”他说道。“卫兵。开火!” “但是混合体在后面……” “动手再说!” 这些卫兵都训练有素,已经锁定了吉姆和瓦伦里安这两个目标,但他们终究也是人类,吉姆自己心里有个想法,如果看见两个人和……不确定数量的那种东西朝自己冲来,卫兵们会选择攻击哪边。 他们的选择这会为吉姆和瓦伦里安赢得一个机会。 果不其然,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两个人,卫兵们都瞠目结舌地盯着两人身后碾压而至的怪物。他们把枪口举高,把子弹从吉姆头顶上一米高的地方倾泻出去。吉姆和瓦伦里安也开枪了,卫兵们倒了下去。他们脚步丝毫不缓,吉姆跳过还在挣扎的躯体,继续朝前跑去。他听见混合体停了下来,听见武器被压扁,血肉被撕碎的声音,那是一种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的声音。那些卫兵为他们赢得了一点点时间。
第84页 吉姆知道自己不应该回头看,但他没有抑制住自己的冲动。 那是个失误。 他看见了两头怪物。它们非常巨大,几乎填满了走廊,两头怪物都异常的恐怖,却恐怖得各具特色。其中一头看起来像一只巨大的昆虫,有六条星灵风格的细长腿,支撑着细长而多稜角的躯干。躯干前端长着一对大钳子,介于异龙的镰刀状前爪和星灵修长的肢体之间,那对大钳子正忙着肢解一个卫兵,那个士兵的运气不好,还没来得及死去。那头混合体将他抬了起来,横着张开它的嘴,咬了一大口。 另一头则要粗矮得多,有着星灵式的长颅骨,和异虫式的下颚。在它的脑后有一个扇状的骨质凸起。这两头怪物身体的一些部位都发出微微的蓝光。 它们和他以前见过的混合体截然不同,甚至就这两头之间区别也很明显。吉姆觉得大概是因为这两头怪物都是纳鲁德的宠物。“很好,”他喃喃道,“每一头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这个时候,吉姆听到了一些别的声音,那些声音比混合体还令他厌恶。 “雷诺先生和我不听话的儿子。我的同事纳鲁德博士向我保证,有一些特殊频率的声音能让混合体平静下来,变得不那么暴躁。此外,当然,我能叫走那些卫兵。你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向正义的帝国投降,自我救赎。以及……”阿克图尔斯·蒙斯克的声音继续到,“交出莎拉·凯瑞甘那个婊子。” 瓦伦里安正抓住吉姆的手臂,用力地拖着他往前走,把他从可怕的恍惚状态中拉了出来。 “来吧!”瓦伦里安叫道,用力地摇晃着他。“我们不能输给他!” 混合体被放出来,纳鲁德逃脱,莎拉被困住,休伯利安号受损,而且正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吉姆·雷诺恍惚间觉得,阿克图尔斯·蒙斯克说不定已经赢了。 第二十三章 “你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向正义的帝国投降,以及交出莎拉·凯瑞甘那个婊子。” 莎拉听见那个令她憎恶的声音时,猛地停下脚步,跟在她身后的艾贡差点撞到她。她站在原地,全身每一条肌肉都因为强烈的恨意而紧绷,她的呼吸非常急促。她知道,此时此刻攻击这个基地的武装属于谁,但是,在过了这么久以后——对她来说似乎过了许多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以后,她再次听到了这个声音…… “喂,伙计们?撤离的飞船呢?” 当她转过身的时候,无数的异虫已经跳到她身上。 她的身体被扭曲着放进茧里,成为了刀锋女王。 而最糟糕的是,她做为刀锋女王的时候,以杀戮为乐。 当着女儿的面屠杀她的母亲——一秒钟之后,再把女儿也杀掉,顺便把试图救她的人也杀个干净,她还很享受那个过程。 所有这一切都是由他而起的,所有。 现在,他来抓她了。 她猛地仰起头,张大嘴巴,发出海妖一般的长声尖啸,她的身体因为愤怒和仇恨而扭曲了,她的双拳越握越紧,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里。 不,不。蒙斯克不是来抓她的。是她要去抓蒙斯克。 “呃,莎拉?”身后艾贡的声音有点紧张,带着关切,但还有不少的胆怯。她没有理他。 “蒙斯克!”她尖叫着,声音大得几乎撕破她的喉咙——她甚至能想像到喉咙破裂流血的样子。莎拉知道他只是向整个基地单向广播那些话,并不打算接收到什么回音。傲慢的混蛋。只有他一个人说话的交流。“你的事情没有办完!你还没有杀死我!” 她感觉到体内有什么东西膨胀起来,就像是熔岩在地表下涌动,急切地想要破壳而出。它炽热、汹涌,而且……香甜。她闭上眼睛,迎接着它。让它来吧,让它把自己燃烧殆尽,让它陪伴着前去摧毁自己的仇敌。 突然之间,似乎所有东西都豁然开朗。她睁开眼,就好像一个眼盲的女人第一次真正看到了东西。她能够感受到空气中最细微的波动,能听见艾贡心脏跳动的声音,像受惊兔子一样,声音清楚得就好像她把耳朵贴在他胸口上一样。她舔了舔嘴唇,此时甚至能尝到整个基地的味道。 这时,突然之前,她轻易地感应到了位于头顶上方的敌人。 前一瞬间她还怔怔地站着不动,下一瞬间她已经在飞奔之中。她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肺吸入空气,感受到氧分子进入自己的血液,感受到那些新鲜的血液流遍全身。现在,她就像是一部完美的机器,以从未有过的超高性能运转着。 在她前方的拐角,有八个陆战队员。他们全副武装,正快速地移动,他们的战斗服金属手臂能轻易地举起巨大的武器,这些武器几乎和它们准备射杀的人一般大小。 “蒙斯克!”莎拉叫道,“蒙斯克!看这个!” 在她叫出第一声的时候,那八个人都转过身,举起了武器。 他们甚至没有来得及打出第一发子弹,战斗服头盔的护面就突然溅上整片的鲜血,然后原地倒下。 莎拉无视艾贡震惊的尖叫,继续向前。 “长官?”马库斯·凯德看着马特,“要我去叫医疗兵吗?你感觉怎么样?”
第85页 “我晕倒了多久?”马特问道。他抬起一只手,按了按头顶,脑袋正一跳一跳地疼,他的手被鲜血染红了。他也撞到了另外一只手,现在那只手疼得像被地狱之火灼烧一样。 “只有几秒钟。” “那我没事,”马特说,“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操心。战舰的受损情况怎么样?” 凯德畏缩了一下说:“相当严重。罗瑞很不高兴。我们的状况已经很糟糕了,长官。” 马特点点头,打开通讯仪说:“斯旺,你能把能量重新传回引擎吗?” “当然。这个比他妈的反方向传输容易多了。” “我们的机动性还有多少?” “我们现在不可能立即出发,并且在银河系里自由自在地翱翔,但我们还能动。” 至少,马特想着,休伯利安号和布塞法洛斯号还能分散蒙斯克的注意力,把他从基地引开。这样,吉姆才能找到一艘船逃出来。 有的时候,人需要对自己说个谎,然后相信那个谎言。 “凯德,再对白星号齐射一次,然后我们沿着来路往外逃。沃恩,你能听见我吗?你的导航员做好准备了吗?” “罗林斯正在修复通讯,我们的工程师刚刚通知我,我们的引擎已经恢复功能了,只有少许功能损失。”沃恩的声音传了过来,“我们能跟上你,休伯利安号,只是不知道能跑多远。” “明白。做好准备,马库斯,听我的命令,准备开火。”他猛地按下一个按钮说,“这里是霍纳舰长。所有的战斗机都返回休伯利安号和布塞法洛斯号。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 他看着战斗机们持续战斗了一阵儿,纷纷地调转方向,伺机回撤了。 “长官,有一艘怨灵战机脱离了编队,正沖向白星号!” 马特身子前倾,惊讶地说:“谁在驾驶那架战机?” 凯德飞快地查看着。 “呃……唔。长官,那是库伯。” “库伯,那个酒保?” “是的。他前不久很高调地出来,说他有驾驶和战斗的技能,他不能袖手旁观。” “那……他确实非常可敬,但他现在必须赶紧回来,”马特说道。表面上,他的行为看起来确实可敬,此外,马特·霍纳是不会禁止一个人展示他勇气的。 “把我的信号接过去。”凯德很快点头表示接通,马特继续说,“库伯,这里是马特。你奈何不了那艘战舰的。快回来吧。我们要撤退了。” 库伯的无线电一直保持静默。 马特微微皱了皱眉。有什么不对劲。为什么库伯没有回应? “他能听到我吗?” “是的,长官。” 突然,他感到有些东西在潜意识里蠢蠢欲动,他动了一下受伤的手臂,手臂一痛,这时,很多事情就像拼图一样凑出了事情的真相。他,吉姆,和瓦伦里安都以为,在亡者之港,是米拉的人背叛了他们,而且,丝毫没有怀疑过,但是克莱恩和另外几个叛徒不可能单独行动的。他们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比他们能从米拉得到的信息要多得多。 “我会想念他调的麦泰鸡尾酒。”马特喃喃地说道。但不会怀念叛徒,他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 “长官?” “让他去吧,”马特说道,“他不值得挽留。” 马库斯看着他,完全莫名其妙。 “我稍后会解释。”马特告诉他。 “长官,他也是一个游骑兵,我们不能……” “那是我的命令,马库斯。另外,他再也不是一个游骑兵了。现在,所有人都到齐了吗?” “是的,长官。”马库斯看起来还不是很高兴,但他了解马特,而且信任他的判断。他也不会再在这个事上纠缠了。 “那么让我们准备朝白星号最后一次齐射。 休伯利安号大和炮的最后一次攻击偏离了目标。马特盯着远去的炮弹看了一秒钟,然后下达了命令。 “出发。”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马特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他不以为意。 休伯利安号的前推进器开始运转,这艘巨大的战舰开始后退。白星号和帝国的战斗机飞到休伯利安号原来的位置,纷纷扑了个空。 “来吧,”马特喃喃道,“你可不希望我们逃掉……” 这时,白星号开始移动,它的舰队中,有两艘飞船停在了原地,其他的都跟了上来。“他们正追向我们,离开了基地。”马库斯说道,努力抑制着脸上的笑容。 “很好,”马特说道。“现在,我们马上就要在全银河最凶险的小行星带中航行,而且只有四分之一的护盾,一半的引擎,还有阿克图尔斯·蒙斯克在后面追赶。” 莎拉再一次猛地停下脚步,这次她的脚步有些蹒跚,因为她的大脑感应到了一些奇怪的意识。 异虫! 一些由自卫和恐惧混合而成的情绪在她意识中翻涌。 而在一瞬间过后,她又陷入了困惑。 星灵? 它们也感应到了她,它们身上没有任何熟悉或者亲近的感觉。它们散发出来的,只有饥渴、憎恶,以及对杀戮的享受。然后又感应到了两个人,让她的意识猛地一颤。吉姆!找到他了!他还活着,但他的情绪也正在快速而猛烈地向外释放——恐惧、专注、决绝、憎恨……
第86页 ——我决不会把她留给那些……东西。 “吉姆。”她深吸一口气说。 “指挥官还在这里?他还活着?”艾贡的声音听起来大喜过望。混合体那些猩红色的恶意,以及吉姆五味杂陈的复杂情绪形成了一股浪潮,几乎把她冲倒在地。她奋力地挣扎着回到现实中,在这个现实中,她自己的怒意正无比坚定地支持着她。 前面不远处就是一扇门,这扇门与瓦伦里安和吉姆在普罗米修斯太空站里大多数优雅的门不同,是一扇稜角分明的长方形门。吉姆全速奔跑了太长的时间,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要继续朝那扇门跑去。如果能与混合体拉开足够的距离,那么他们就能跑过那扇门,然后通过控制阀把门关起来。 那必须是他们能和那些混合体拉开足够距离的前提下。 希望,就像是一把尖锐而锋利的匕首,逼迫这两个男人不停前进。吉姆再也没有回头看它们还有多远,如果他们无法逃脱,也就没必要回头看了。他的肺里像有一团火在燃烧,腿上的感觉也一样,但他强迫它们更努力地工作——努力跑过去,伙计们,休息一下,然后就能回去找莎拉…… 他们冲进救命的门里,急停的过程中差点摔倒。吉姆转过身,汗水从他身上甩出去,然后吉姆发现他们和那些混合体拉开了足够的距离,足够了,足够了。他奋力扑向控制面板,然后用力拍向按钮…… 什么反应都没有,控制面板已经停止工作了,纳鲁德和蒙斯克已经谨慎地确认过他们的猎物无法逃生了。 吉姆仰天长啸,不是害怕,不是悲伤,而是由于无助的困境而激发的狂怒。他的动作有些僵硬,他的手脚因为刚刚过量的运动而不停地颤抖。他拔出枪,开始射击,在他身旁的瓦伦里安一言不发,也开始射击。 这种攻击对于混合体来说,完全是隔靴搔痒,但两个人必须不断地攻击。那些混合体在向前奔跑的时候身上似乎发出星星点点的闪光,口水从颚骨旁滴落下来,它们嗅探着猎物的味道,狂热的杀戮欲望充满了它们的大脑。 矮壮一点儿的那头混合体,头盖骨后方的骨质凸起突然从中间裂开了,头盖骨也随之炸开。那头怪物痉挛着倒了下去。这个时候,吉姆才看见那个炸开的大脑,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就好像灯的开关被按下去了一样——或者有其他的原因——闪烁在它身体上某些位置的幽蓝色光辉立刻就消失了。 另一头混合体还活着,并为它同伴的死亡而狂怒。它的行动十分敏捷,完全不像是那么巨大的身形能够做出来的,它飞快地挪动六条细长的腿,转过丑陋的躯体面对自己的敌人。它那向左右分开的嘴中发出挑战的尖啸。吉姆的枪掉到了地上,脸也痛苦地扭曲着。他抬起手捂住耳朵,但这个动作完全阻止不了那个声音在他脑中回荡。他的眼睛紧紧地闭了起来,就好像是眼球自己决定要躲起来一样。 一只手抓住他的肩膀使劲地摇晃着。 “吉姆!快看!” 吉姆睁开眼,心神大震,一半是高兴,而另一半是恐惧。 ——莎拉! 她身上穿着一件简单的连体装,但是看起来比正在与她对峙的怪物还要可怕得多。他在她脸上看到过各种各样的表情:扭曲的幽默、激愤、恼怒、还有爱,但他从来没有见过她现在这种表情,即使在刀锋女王脸上也没有见过。 这一刻,莎拉·凯瑞甘不再是他的爱人、朋友,也不再是个幽灵,甚至不是一个半异虫的变异人。 她现在的样子完全符合阿克图尔斯·蒙斯克对她的称呼:复仇天使。 莎拉没有拿武器,因为她不需要那种东西。就在吉姆眼前,她化作了一团模糊的残像。那头混合体猛冲向她,同时发出可怕的灵能号叫,而它镰刀一样的爪子正发出莹莹的蓝光,飞旋着砍向她。眼看她就要被削成肉片的时候,她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上了。她飞身向前一跃,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恰好落在了怪物的背上。她在那里停留的时间比一次心跳还短,但已经足够了。她的两只手各抓住一根爪子,仰起头,发出了一声狂暴的尖叫。那两根爪子被她轻松地扯了下来,断口处喷出噁心的脓水。莎拉把那两条断爪扔到空中,从混合体背上一跃而起。那两条犹如刺刀般锐利的爪尖,就像是标枪一样插进了怪物的脖子里。它高声惨叫,剩下的几条腿在地上乱蹬,血液随着它的挣扎从伤口里喷涌出来,也发出淡蓝色的萤光。 莎拉再一次跳起,落到了怪物的面前。它天真地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张开完全可以直接把莎拉的头吞进去的大嘴,向她咬去。莎拉并没有回身闪避,而是直直地向前沖了一步,双手各抓住一块颚骨,用力地扯开,大吼一声,声音里充满了发自肺腑的憎恶。 然后是一声恐怖的撕裂声,莎拉完成了她的工作。 就像是被杀虫剂喷到的害虫一样,这头怪物翻滚着,蠕动着,肢体乱蹬,发出可怕的惨叫。最后停下不动了。 死寂。 莎拉静静地站着,一只手提着一片巨大的颚骨。她看着手里的东西,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的眼睛眨也不眨。 “……莎拉?” 没有反应。
第87页 “亲爱的……没事了。你干掉了它们。它们都死了。” 她眨了眨眼,缓缓地转向吉姆。她的全身溅满了鲜血、脓水,还有一些脑组织。当他们四目相对的时候,她的眼神缓和了下来,但当她看到瓦伦里安的时候,眼神又变得锋利。 “蒙斯克。”她说着,声音非常低沉,带着狂怒的情绪。接着,慢慢地朝瓦伦里安走去,浑身散发出令人不寒而慄的杀气。 “莎拉,别这样!”吉姆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可能也在危险之中,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了莎拉的手臂。 莎拉转向他,绿色的眼睛闪烁着愤怒的光芒。 “他是蒙斯克。不能相信他!” “就像不能相信心灵感应一样?”吉姆问道。他注视着莎拉的双眼,不动分毫,余光勉强瞟到艾贡急忙忙地跑了上来,而瓦伦里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好像不能相信罪犯一样?” “你懂我的意思,放开我。” “不,不放。我不能让你去做那种事,你会后悔的。” “指挥官,”艾贡犹犹豫豫地说道,“当她听到蒙斯克的声音时,发生了一些事……我不肯定……” “不肯定我还是我,艾贡?”莎拉吼道,“我就是我,毫无疑问!” “那你就不会想杀掉这个人,”吉姆说道,“他不是他的父亲,他一次又一次地向我证明了这一点。” “他没有向我证明过。” “也就是说,在这件事上,你连我也不信了,是吗?” 吉姆在脑子里反覆地回想着瓦伦里安做过的事。回想着他信守的承诺,回想着他直面的危险。那个小伙子是他父亲的儿子,这点毫无疑问,但他也是一个有着独立意志的人。莎拉直直地望进吉姆的眼睛里,吉姆知道她在读取自己的思想。一秒钟之后,他看到她的眼睛闪着泪光,知道她看到了那些回忆。她再看向瓦伦里安,读取他的思想,吉姆看到,她紧咬的下颚稍微放松了那么一点点。 “不一样,”她说道,“你跟阿克图尔斯不一样,至少现在还不一样。” “凯瑞甘小姐,我只从你那里拿走我应得的。”瓦伦里安对着她俏皮地一笑。 吉姆转向艾贡。 “看样子是莎拉找到了你,”他说道,“我很高兴你还活着。” “我也这样想。”艾贡说道,他看了莎拉一眼,眉头紧皱。吉姆很好奇,当莎拉从广播里听到蒙斯克的声音时,这个年轻的科学家看到了什么景象。吉姆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把这个大男孩吓了一跳,然后走到莎拉身旁,温柔地擦去她面颊上浓稠的紫黑色黏液。 “谢谢你,凯瑞甘小姐。你来得太及时了,救我们于水火之中。”瓦伦里安说道。 “我们现在也还没有完全脱离水火!”吉姆提醒他们要注意现在的处境。 “确实,”莎拉说道,她用脚尖推了推一头混合体的尸体,“蒙斯克想要确保我们这些人没有一个能活着逃出这个基地。蒙斯克用最强火力攻击基地的同时,纳鲁德也把自己的宠物放了出来,另外,他还安排了一些陆战队员来追杀我们。我刚刚遇到了八个,而且不确定还有多少。” 艾贡脸色发白,低头盯着地面,吉姆也没有问莎拉对那些陆战队员做了什么。“那么,我们最好不要磨蹭了。赶紧去发射舱。” “同时祈祷那里至少还剩了一艘船。”瓦伦里安说道。 “不,”莎拉说道。“我们还不能走。我们必须去找到那个神器。把它留在纳鲁德手里实在太危险了。蒙斯克也不会让他丢下那个走掉的。” 三个男人不约而同地轻轻呻吟了一声,但没有人反对这个提议,他们知道她是对的。“艾贡,”吉姆问道,“你知道他们可能会把它带到哪里去了吗?” “德弗里斯博士好像不愿意告诉我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艾贡说,“她好像总想把我带上邪路,也不让我知道任何消息。” “我知道,”瓦伦里安说道,“我知道他们会把它带到哪里。” “你还需要那个地图吗?”吉姆问。 “不,”瓦伦里安说着,脸上有了点儿笑意,“那位置不会在地图上标识出来,你们跟我来!” “你准备这样拖多久,孩子?”斯旺问道。 “越久越好。”马特说道。休伯利安号和布塞法洛斯号在逃跑的时候不断遭受重击。这种状态下不可能坚持太久。争取时间,这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事。吉姆不会知道当他下命令的时候,这两艘战舰损伤到了什么程度。 马特眨眨眼。这是一个很有风险的选择,但现在不管做什么,风险都无法规避。这里没有安全的选项。 “帮我接通沃恩。”马特说道。 “我是沃恩。”沃恩的声音听起来疲惫而紧绷。 “我有个计划,”马特说道,“以下是你需要做的……” 五分钟之后,马特的筹码都准备好了。斯旺再一次警告他——“你这样胡搞可能会把所有的引擎弄熄火的”——但马特知道这是逃出生天的唯一办法,要么就万劫不复。
第88页 “各就各位?” 不约而同地肯定回答让马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沃恩,别让他们闲着。” “没有问题,霍纳。” “很好。凯德……开始折跃!” “这是……长官,休伯利安号不见了。”白星号上焦急的导航员说道。“‘不见了’是什么意思?”蒙斯克走上前来,阴沉地注视着这个导航员。“我的意思是,长官,它……逃掉了。哪儿都找不到它的踪迹,它肯定是折跃了。” “折跃?哪里?我们正在小行星带的中央。折跃就等于自杀。舵手,继续追击布塞法洛斯号,他们肯定在耍花招。韦尔莱,找出他们跑到哪里去了。” “遵命,长官。”导航员飞快地敲打着键盘,调用着各种图像,努力地找出元首要求的答案。当他停下来时,他的眼睛瞪得熘圆。“呃,长官?他们刚刚脱离折跃。看起来,他们刚刚折跃到了……我们背后!” 瓦伦里安看起来很明确目的地。很明显,他对那个绝密实验室的熟悉程度远超对病房的。吉姆认为自己不应该对这个感到意外。 这个实验室坐落在基地中心处地下很深的地方,但他们往下前进的时候,感觉向下的楼梯仿佛无穷无尽——“我们不能用电梯。”瓦伦里安警告说。落到普罗米修斯表面的炮火似乎越来越远了,幸运的是,纳鲁德似乎没有註销瓦伦里安高等级的安全权限。瓦伦里安在前面带路,莎拉不耐烦地紧跟在他后面。吉姆和艾贡则在后面掩护,年轻的科学家艾贡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你需要多锻鍊身体。”吉姆说道。 “这不是……显而易见……么……”艾贡喘息着说道,面孔上显出病态的红色。他们跑过一条走廊,这时瓦伦里安放慢了脚步。 “就是这里了。”瓦伦里安说道。他把手掌按在一个扫描器上,让它依次检查了他的指纹、声线,以及虹膜。 门滑开了,房间里很暗。“亮灯。”瓦伦里安喊道。房间迅速亮了起来。他们站在一个空旷的起降台上。 “我们来晚了,”莎拉吸了一口气,“他带着它跑了!他把它带走了!” 瓦伦里安看起来备受打击。“这是我造成的,”他无力地说道,“我把那件武器交给了他,而现在……” “别灰心,瓦伦里安!”吉姆吼道,“是该死的纳鲁德偷走了这东西。你把莎拉重新变成人类,以及几次救我于危难之中,你做得足够多了!” “我们还能阻止他。”莎拉说道——她的声音显得很遥远——她没有听吉姆和瓦伦里安之间的对话,她的注意力在别处,“从这里只有一条路离开基地。我们不应该绕到这里来。我们应该守住出口,截住他!”她看起来很愤怒,但是吉姆知道,她是在生她自己的气,为她自己的计算失误而生气。 “那我们赶紧赶回去,亲爱的。”吉姆说道。就在他说话的时候,他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指挥官?” “马特?”吉姆皱起了眉,“我想我已经让你们赶紧逃出这该死的地方。” “我们已经逃走了,但现在又回来了。” 所有人都已经掉转方向,沿着来时的路飞奔起来。“那可不在计划之内。” “好吧,现在已经是计划的一部分了。我们正试着分散帝国的火力。布塞法洛斯号正带着他们往外走。有两艘战舰跟在后面,白星号可能已经发现了我的动向并且尾随而来。我希望你们能在他们赶到之前安全地回到船上。” “贊同,”吉姆说道,“我们正在朝起降平台赶去,在那儿见。” 正说着,他们到了向上的楼梯前。艾贡没有抱怨什么,吉姆很担心科学家的血压,但也没有别的办法,现在没有时间让任何人停下来调匀气息,除了全速奔跑意外没有任何余裕,只能全速奔跑,并且祈祷能及时赶上。 莎拉一路领先,她的前进速度是队伍里其他人都很难跟上的。她每一步都跨上两级台阶,当他们接近另一条走廊的时候,她停了下来,抬起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其他人保持安静,然后又做手势让他们后退。这个时候,吉姆意识到又有陆战队员下来搜捕他们了。 “藏到楼梯下。”他悄声对艾贡和瓦伦里安说道,艾贡和瓦伦里安遵命照办。接下来,吉姆等待着莎拉也跟着他们躲进来,然后,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已经太迟了,他意识到了她的计划。 他听见了远处大屠杀时所发出的声音,随后才看到发生了什么事。毫无疑问,那是电磁枪的子弹打在墙壁和栏杆上的声音,在楼梯间里疯狂地回响。莎拉尖叫着,他不知道她叫的是什么,另外,还有人类临终前恐怖的惨叫,那些惨叫声戛然而止。吉姆和另外两个人沖了出去,手上端着枪,准备加入战局,但都停了下来。他和瓦伦里安都不愿意误伤莎拉,但她移动的速度太快了,他们都没有把握避开她。已经有两个穿着装甲战斗服的陆战队员躺在地上了。吉姆看不清他们的脸,因为鲜血和黏液糊住了头盔上的护面。另一个陆战队员正在疯狂的开枪,但莎拉正骑在他的肩上,一伸手就让战斗服失去了功能。那个卫兵倒下了,在他落地之前,莎拉已经杀向了第四个人。那个人被她撞得飞下了楼梯。这时吉姆心中当起了一丝同情的涟漪。
第89页 只剩一个了。莎拉转过身,握紧拳头,叫出了一些意义不明的声音,那个人的脑袋就爆掉了,穿着装甲的身体轰然倒地。 莎拉转身看向他,头上那些替代头发的触手正在动,既不是因为它们主人的行动,也不是出于它们自主的意志。吉姆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也不想知道。他用力地咽了口唾沫。瓦伦里安和艾贡也一句话没说。 “你在看什么?”莎拉问道,“快走。我们必须阻止纳鲁德!”她带头跑了出去。 吉姆尽量避免自己的情绪干扰到她,但他知道刚刚有一些恐惧和懊恼还是渗透到了她那里。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她现在把注意力放在了感知和搜寻前来阻击的陆战队员上,而不是用心读取他的思想。 “你觉得我们能阻止他们吗?”在他们冲过门口的时候,艾贡问道。 “我觉得莎拉能阻止任何东西,”瓦伦里安说道,“而且她甚至知道纳鲁德还没有离开基地。” 吉姆感到一阵尴尬,他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警报的哀嚎声、战舰的炮火声,基地里纷杂的声音对他来说都成了眼前这一幕的背景音:莎拉跑过一扇一扇的门,跳过一堆一堆的瓦砾;每一次基地的震动,她都以优雅、惊人的姿势保持着平衡,而剩下的人则磕磕绊绊地勉强跟在后面。他们就快要到达起降平台的时候,她突然紧张起来,高叫道:“不!不!他要逃掉了!” 就在短短的几小时之前,吉姆,艾贡,莎拉和瓦伦里安才刚刚来到了这里,在令人惊艷的普罗米修斯太空站那自带大气层的桥状起降平台上降落,而现在,仿佛已经过去了一辈子的时间。他们跟着莎拉来到门边上。她优雅地停了下来,歪着头沉思,以及……读取着远处某人的思想。他们都停了下来,调整着呼吸,吉姆和瓦伦里安拔出了枪。吉姆意识到他们在不知不觉间把莎拉当成了领袖。 “他还在这里,但是我们必须杀出一条血路才能抵达那里,”她说道,“都准备好了吗?” 她依次看向每个人。包括斯台特曼在内,他们都严肃地点了点头。莎拉转向门口,按下了控制钮。 通向地狱的门打开了。 第二十四章 吉姆怒吼着飞奔,同时疯狂地射击,过了一会儿之后,他才看清楚他们所对抗的力量。而当他看清的时候,也没有一丝迟疑,已经没有迟疑的时间了。 在斜坡的尽头,停着一艘运载船,四个陆战队员正抬着装有神器的箱子朝那边走去。纳鲁德已经登船了,正在上面做着挑衅的姿势。在他们和纳鲁德以及神器之间,隔着无数个陆战队员。 以及,一头混合体。 那个东西正朝莎拉猛扑过去,而她也正扑向它,双方都准确地认出了对方最危险的力量。这一头没有脚,但它蜿蜒的身体仍然以惊人的速度移动着。它长着一对蝙蝠翼一样的翅膀,让人心惊胆战地回想起曾经长在刀锋女王背上那一对。两对大钳子伸向莎拉,这些钳子如果直接在她身上合拢,足以把她切成两段。 但是它没有得逞。莎拉敏捷地一个筋斗翻到一旁,就像是一个取得终身成就奖的体操运动员一样,然后像猫一样灵巧地落到地上。她伸出手,那头混合体跌跌撞撞地往后一躲,用两条螯状的前肢护住头部,伺机再次进攻。 吉姆,艾贡,还有瓦伦里安则专注于与人类的战斗。在这条宽阔的走道上,他们没有掩体可以使用。他们能依赖的只有出其不意的走位和现场的混乱状况,凯瑞甘和混合体之间骇人听闻的战斗似乎也干扰了陆战队员的行动。没有人能不受那场战斗的干扰,那头生物号叫着,让人难以忍受。而对于逃亡者队伍来说,他们更熟悉混合体的战斗方式,以及它的声音,因此,他们在这种无差别声波攻击中受到的影响比较小。但陆战队员没有这种经验。 这是他们唯一的优势,而莎拉了解这一点。吉姆和瓦伦里安两个人射击,移动,再射击,她也相应的奔跑,跳跃——实际上是牵制着那头混合体,逗弄着它,让它朝向可恶的纳鲁德及其手下。 吉姆没有办法像莎拉一样在刺耳的枪炮声中探测到纳鲁德的行动,但他能看到神器已经快要被运送到运载船上了。当然莎拉也注意到了。当她看向纳鲁德的时候,她停顿了一秒钟,表情似乎很痛苦。 “莎拉!”吉姆叫到。 混合体把握住了莎拉那一瞬间的走神,一对大钳子夹了下来。在最后一瞬间,她跳开了,但这次不是毫发无伤——钳子在从她大腿上剜掉了一大块肉。 在这时,他感觉到金属烧过他的手臂,疼痛呼啸着窜向大脑。那只手力气小了许多,但他还能操作武器,又再次端起枪射击起来。 没希望了。吉姆知道这一点,也明白其他人都知道了。他们每个人至少在面对四个敌人,而且武器装备也远不如对方,这个时候莎拉也没有办法腾出手来帮他们对付陆战队员。 可恶,看来我们今天都要死在这里了,就这样一了百了也不错,吉姆想着。 运载船的舱门关闭了,开始升空,他们还是没能阻止纳鲁德。现在,他们能做的就是为这个银河系再多消灭掉一头混合体,再尽量多地消灭掉蒙斯克的陆战队员,仅此而已了。
第90页 就在这时,普罗米修斯空间站的天空中突然燃起了一片火光。吉姆抬头一望,脸上露出了大喜过望的笑容。纳鲁德的运载船正遭到攻击。 那是休伯利安号的运输船嘹亮号。吉姆不知道斯旺是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运输船拥有进攻能力的,这个时候,他也不急着知道。 “真有你的,斯旺。还有你,马特,你这个不听指挥的混帐。”吉姆喃喃道。飞船的出现让他疲惫不堪的身体精神一振,而他的余光注意到瓦伦里安和艾贡也满脸白痴的笑容。也许他们还是会失败,但这一刻,他们重新获得了刚刚失去的东西——希望。 嘹亮号疯狂地攻击着纳鲁德的飞船,但运载船已经快要飞出攻击范围了。吉姆眼睁睁地看着一道亮光闪过,运载船消失了。又一道亮光闪过,吉姆刚刚才稍稍放松的心又开始紧张。 白星号出现了。 但是,运输船上的游骑兵似乎比他们的头儿更乐观。他们没有把力气用在防御战列巡航舰的攻击上,而把火力放到了更直接的威胁上。很显然,莎拉感知到了他们的想法,猛地一下跳开,运输船猛烈的火力把混合体打成了肉酱。然后,运输船开始攻击地面上的陆战队员。 “快走,快!”吉姆高叫道。瓦伦里安和艾贡迫不及待地执行了他的命令,但莎拉没有动,她全身沾满了血污,紧握着双拳一动不动。突然,一道冲击波从她身上迸射出来。陆战队员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纷纷倒地。这道冲击波一路涌到了运输船跟前,就像是莎拉用人体铺设的红地毯。她摇摇晃晃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无力地倒了下去。 吉姆把枪一扔,朝她跑去。瓦伦里安和艾贡已经跑向运输船了。吉姆背起莎拉,跟着他们朝运输船跑去。他咬紧牙关,抵抗着全身的剧痛,无视这一路地狱般的血腥景象,竭尽全力地沿着莎拉开闢的血路朝运输船跑去。运输船上的舷梯已经放了下来,上面的人急忙伸出手,把他和在他背上的莎拉运载到安全的地方去。吉姆飞身一跃,但只有上半身扑到了运输船上,瓦伦里安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他拉近了船舱里。 他们几个还站在船舱中的时候,舷梯就收了起来,飞行员立刻开始拉升飞船。吉姆跌坐进一个座位。瓦伦里安和艾贡分别爬进了他身旁的两个座位。 “莎拉怎么样?”吉姆朝船上的医疗兵莉莉·普雷斯顿问道。莎拉身旁还躺着一个人,但被医疗兵挡住了。直到莉莉回到了她自己的座位上,运输船开始爬升的时候,吉姆才注意到飞船上有两个人正躺在座位里,一动不动。其中一个是莎拉。 而另外一个是安娜贝拉·柴契尔。 “噢,上帝保佑!”吉姆倒吸一口凉气。 “莎拉只是失去了意识,”普雷斯顿回答了他的问题,“她看起来没有大碍。因为那次攻击……她只是精疲力竭了。 吉姆点点头,对这个消息感到欣慰,但他对安娜贝拉的情况却越来越担心。工程师淡褐色的眼睛圆睁着,眼神空洞。血液从她的耳朵、鼻孔、嘴巴里涌出,顺着脸庞流下,仿佛一道道鲜红色的泪痕,但却看不出有任何外伤。 普雷斯顿不需要说明情况,吉姆就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在最后击倒所有陆战队员的时候,莎拉没有控制好力量。那次攻击也把安娜贝拉的大脑击碎了。 ——噢,安娜贝拉……我真的很抱歉,非常抱歉。 安娜贝拉一直在船舱最靠边的位置上,也就是离莎拉的灵能攻击最近的地方。在那里有一个操作台,后盖敞开着,透出闪烁的光线,还有很多电线从里面被扯出来。莎拉攻击的时候,她也许正在那里做着一些什么事……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吉姆问道,颤抖的声音无法掩饰自己的痛苦,“难道不是只有你和飞行员过来吗,莉莉?工程师不应该在标准的外勤队伍里,她怎么来了?” “运输船装备武器,那是她的主意。她独立设计了这套系统,亲手安装了上去。”普雷斯顿的声音听起来冷静而不动声色,但那只是因为他用医生的职业素养压抑住了翻涌的情绪,他坐在莎拉旁边,正对着吉姆,“所以她必须跟我们一起到前线,手动操纵武器。出发之前没来得及把武器系统整合好。” 吉姆再一次机械地点点头。他的视线紧盯着躺在那里的躯体。莎拉的最后一击,误伤了她。多亏了她,才使得攻击纳鲁德的飞船成了可能,才轻松地解决了给他们带来恐怖威胁的混合体。 在他身旁,瓦伦里安说道:“特拉维斯会伤透心的。” 吉姆已经伤透了心。 “嘹亮号呼叫休伯利安号,正在返回。” “休伯利安号收到,嘹亮号,你们载上乘客了吗?” “是的,长官,但遭受了损失。我们失去了安娜贝拉。” 马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才睁开。“真是个噩耗。我会亲自告诉罗瑞。” “是,长官。我们大概在六分钟后对接。可以预热引擎了。” “长官……”凯德说道,“有船追上来了。”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这个时候,马特突然想起了一首古老的诗歌:“炮火在他们右边,炮火在他们左边,炮火在他们前面,万弹齐发炸雷轰天。”奇怪,在这么紧要的关头出现在脑海的居然是这种东西。他模模糊糊的想起那首诗的结局,在枪林弹雨中冲锋的轻骑兵有着一个悲剧的结局。
第91页 在前方,白星号正紧紧地追着嘹亮号而来。 在休伯利安号背后,另一艘战列巡航舰和一些较小的战斗机刚刚脱离了折跃。 “朝后方开火,”他对马库斯命令道,“霍纳呼叫对接舱。我们在六分钟之后与嘹亮号对接。做好准备,对接一完成我们就离开这里。” 希望能坚持到那个时候。更多的炮火倾泻过来。这时候,又一道亮光闪过。 “又怎么了?”马特疲惫地问,“又一艘帝国的战舰?” “不,长官,那是……” 这个时候,马特惊喜地看到白星号舰身上爆起了一团耀眼的火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想起。“我是布塞法洛斯号的舰长沃恩。看样子我们的导航员先生不愿意与你们船上迷人的工程师小姐分离,而且,他觉得你需要一些帮助。” 马特感觉胸口好像挨了一击。“我们确实需要帮助,布塞法洛斯号……”马特简单地说道,“你们的指挥官已经在运输船上了,正全速返回。请告诉特拉维斯……”马特停顿了一下,让自己的声音稳定一下,“告诉特拉维斯,是安娜贝拉救了他们所有人。” 曾经有个机会,可以让所有人都能安全返回,但却少了那么一个人,真该死,就差一个人。 “你不用担心运输船,我们能拖住白星号,”沃恩说道,“我们的武器系统已经恢复正常了,我的手正痒痒地准备大干一场。” 马特不需要更多的催促。休伯利安号调转方向,把对接舱调整到最接近嘹亮号的方向。紧张的几秒钟过去之后,霍纳听见了振奋人心的消息。“报告舰长,对接成功!” “让我们赶紧离开这该死的地方。” “呃……你具体计划怎么样离开这里,长官?”马库斯问道。 马特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考虑到这点。 刚流出的鲜血的气味,带着铜酸的刺激性气味。恐惧扭曲那些人的面孔,充满了他们的意识,他们临死前的状态。她认识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通过从属于她的异虫,它们曾经是她灵魂的一部分,是她身体和意识的延伸。一种全新的遗传物质,一副全新的身体来适应这种状态。融为一体的快感,那是一种人类根本无法理解的伟大融合。在这个融合的意识中,没有痛苦,不会受伤。只有力量,万众一心的力量;只有目标,义无反顾的目标;破坏,征服。 还有她自己,如此美丽,一头悉索作响的“秀发,”伸展自如的骨翼,令人艷羡,令敌人丧胆。无穷无尽的力量。 坚决。归属感。 当她被人救出以后就一直拥有的归属感。救出她的人就是…… 阿克图尔斯! 她猛地睁开双眼,一口气憋在喉头。她朦胧中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休伯利安号的治疗舱中,但她不在乎。 他没有给她和平感,没有给她归属感。他把她投进了地狱。他把她当作自己武器,他一直这样说。除了一次,那一次她被当作了一把单刀。致命的,没错,致命的一次性单刀。 阿克图尔斯·蒙斯克把她变成了一颗原子弹。 “你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向正义的帝国投降,自我救赎。以及,交出莎拉·凯瑞甘那个婊子。” 现在是停止逃跑的时候了。现在是转过身战斗的时候。阿克图尔斯·蒙斯克必须开始为他欠下的孽债付帐了。 他,不应该再活在这个世上。 “长官?” 这是在马特的船上。大家都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而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就像他脑海中各种想法飞速流转一样,船身在猛烈的炮火轰击下也飞速地震动。 “长官,布塞法洛斯号正要求提供撤离方案。” “听着。”马特说道,只是为了说出一些东西。他看了看屏幕,想要从中找出一些灵感。他们第一次进入小行星带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沿着安全航道到达空间站,航行持续了六个小时。现在,他连航道还在不在都不确定了。蒙斯克已经把很多小行星炸成了粉末,航道上就是一团一团的云…… “星尘。”他轻轻地说道。 阿克图尔斯·蒙斯克看见两艘船飞进星尘形成的云团,他轻轻地笑出了声。不久之前制造麻烦的小行星,已经被白星号炸成了星尘——小石子,以及大小不同的石块。他们真的以为那些被炸碎的小行星能够隐匿他们的行踪?太天真了,像儿童一样的天真可爱,就像小孩子以为捂住自己的眼睛,别人就看不见他们了。只不过……蒙斯克微微一皱眉。吉姆·雷诺的手下不可能那么愚蠢。那也是这个罪犯每次都能成功地逃脱追捕的原因——这个人会做很多事,但不会做蠢事。休伯利安号的舰长,沃恩也不会做蠢事。他们有什么打算…… “朝那些云团开火。现在!”他吼道。 操作员奉命执行了。一阵狂风暴雨般的炮火……之后什么也没有发生。没有闪光,也没有出现应有的爆炸,该死。 休伯利安号和布塞法洛斯号已经不在那里了。 “出了什么事?”阿克图尔斯问道。“他们去哪儿了?”
第92页 他的操作员脸上的表情既绝望,又痛苦,已经快要疯狂了。“长官,我……我们找不到他们了。” “那团星尘里藏着两艘战舰,小子。你说的找不到他们是什么意思?” “我们……他们在通过的时候使那些星尘带上了辐射。那些带辐射的星尘干扰了我们的探测器。我们没法定位他们。正在进行修正处理……” “赶紧。” “是,长官,我们……结果出来了。”他让结果显示在屏幕上。现在,他们能够通过修正系统“看透”星尘云……但他们什么也没看到。 战列巡航舰在云里躲了足够长的时间,足够他们完成一次目标不定、不可预测的折跃,从一团云到另一团云。强大的帝国至少落后他们一分钟的行程,而这里有着几十团星尘云当作掩护。这样,他们就有了足够的时间完成一次长距离的折跃,蒙斯克已经没有办法找到他们了。 那些无赖的反叛分子把星尘踢到了他的脸上,迷住了他的眼。 莎拉躺在吉姆房间里的床上。他坐在她身旁,眼睛看着入口。她的脸则朝着墙壁。这时,门铃响了,吉姆说道;“请进。” 瓦伦里安、马特、还有斯旺走了进来,先看了看吉姆,又看了看莎拉,最后又转回来看着吉姆。 “不该让她继续待在病床上吗?”斯旺问道。“在……” “坐下说话,弟兄们,”吉姆打断了他的话,指着三把椅子说道。“她一醒过来,就不愿意待在病床上了。于是我叫她来了这里。”他目光锐利地看着三个人,眼神中的意思在明确不过,类似的问题暂时都不要再提了。莎拉还是没有说话,怒气从她蜷着的身体向外散发。 马特和瓦伦里安交换了一个眼神。斯旺坐立不安地坐在那把漂亮椅子的沿上,眼睛盯着地板。瓦伦里安抬起一条金色的眉毛。马特耸耸肩,示意继承人可以继续说下去。 “吉姆,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但是我认为当务之急,我们都意识到了,在你、我,还有艾贡亲眼看见莎拉的行动之后,她绝对需要一些测试,”他暂停了一下,忐忑地等待着凯瑞甘愤怒的驳斥,但她没有动。于是,他继续说道:“她现在仍然可能很危险。我们看见她……” “我在那里,瓦伦里安,我也看见了。”吉姆说道,话中带刺。 “我同意瓦伦里安的想法,”马特说道,这让吉姆稍稍有些意外,“艾贡告诉了我一些他看到的事情。而她对……我的意思是,安娜贝拉的遭遇……” “吶,你的前一种说法没有错,孩子。”斯旺说道,他的声音很粗重。这里的每个人都认识安娜贝拉,都喜欢她,但是罗瑞是工作上跟她最接近的一个。她的离开所带来的痛——特别是这种情况,友军的误伤——远超吉姆的预计。莎拉蜷得更紧了,连看着她动作的吉姆都觉得胸口开始发痛。“她对安娜贝拉的攻击。” “罗瑞,我知道,你也明白莎拉不是故意要伤害她的。” “把这个话跟厄尔和米罗讲,”斯旺答道,“对特拉维斯·罗林斯说去。” “我会的,我也知道瓦伦里安和马特也会去,因为这是事实。” “我知道,吉姆,”马特说道,“但是,不过我们都搞清楚,莎拉无法控制自己的能力,那样不是会好得多吗?我们还没有完全逃脱。我们的飞船都破损严重,我们都还是被通缉的罪犯。如果下一次在遇到这种情况——你知道肯定会再有这种情况的——那时候又会发生什么?她会做出什么事?她自己可能都不清楚。” 吉姆能感觉到她身体变得更僵硬,缩得更紧了。她在病床上醒来以后只说了一句话,“我走了。”除此之外就没有再开过口。 “那只是个事故。”吉姆重复道。 “我知道,长官。但是安娜贝拉因此牺牲了。我……我不能接受这种事情,我不想再看到有谁这样白白牺牲。” “吉姆,你是个好领袖,”瓦伦里安轻轻地说道,“我知道你关心莎拉。但是你对追随你的人同样负有责任,你要对得起他们对你的信任。至于莎拉,不管她是否情愿,她始终具有威胁。你必须对这个威胁进行适当的评估,这样才能保护她,保护其他同伴。” 他们说得没错,吉姆明白这一点。他愿意承认他们是对的,但无从辩驳。沉默持续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气氛越来越让人不舒服,房间里只有莎拉急促、愤怒的呼吸声。 “好吧,”吉姆最终说道,“我会跟她谈这件事。” 另外三个人对这种说法有些不满的样子,但还是点了点头。这已经是他们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似乎他们一开始就预计到了这一点。他们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瓦伦里安朝吉姆点了点头。罗瑞出门之前停留了一下,似乎有所期待地看着指挥官。 “别做错事,牛仔。”他留下一句话。 马特也起身离开,但吉姆站了起来。“马特?” “长官?”
第93页 吉姆走到他身旁:“你违反了命令,小伙子。你自己明白。” “是的。长官。可以直言不讳吗?” “永远都可以。” “你惩罚我的原因,跟你还活着的原因,是同一件事。” 吉姆微微一笑。“那是不假,”他说道,“你本来应该按照我的命令逃出那里。但是……我有些高兴你违抗了我的命令。” 马特也笑了,在那一瞬间,他看起来又变回了几年之前,吉姆遇到的那个年轻的理想主义者,他的眼中闪着光,脸上的线条因为笑容而变得柔和。 “我不会丢下你的。永远不会。” “我应该怎么设置路线?”马特赶上了瓦伦里安,开口问道。 “请允许我赞扬你这个玩笑开得不错,居然来问我线路。”瓦伦里安说道。 “我知道你有钱,还有人脉。”马特说道,轻轻地耸耸肩。两人开始沿着楼梯往下。 “那倒不假,”瓦伦里安说道,“我向雷诺先生推荐的是去尤摩吉安保护国。在那里,我有一个绝密轨道平台的坐标,在那里能够修理布塞法洛斯号和休伯利安号,高效,快速,机密。” “有多机密?” 瓦伦里安露出了浅浅的笑容。“如果你非要问的话,那答案就是:即使我父亲最厉害的间谍也不知道那里。” “确实在意,你肯定吗?” “非常肯定。” “那么让我们祈祷你的酒保也不知道那个地方。” “我没听懂。” “启程后我再解释。” 吉姆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了莎拉,自己挤在分给了赫拉克勒斯号上过来的流民的房间里。整个行程中,莎拉都拒绝说话。最终,当他们已经开始准备停泊程序的时候,他回房间敲了敲门。 莎拉打开门。她已经洗过了澡,正穿着他的衬衣和裤子,腰上紧紧地繫着一条皮带。不过,她穿着自己的鞋。吉姆注意到,她已经把粘在上面的血污清理掉了,不管是人类的还是混合体的。她倚着门,看着吉姆。 “我能进去吗?” “你的房间,”她说道,“你说了算。” “好吧,它现在已经是你的房间了,亲爱的,如果没有你的邀请,我是不能进去的。” 莎拉转过身,他注意到,她听到他的亲暱称呼时,肩膀微微一紧。“那,进来吧。” 他找了把椅子坐下,她则坐到了床沿上。她看起来……有些倦态。不是疲惫,很明显她的睡眠已经很充足了,也不憔悴,而且已经洗过了澡,换了干净的衣服,虽然是他的衣服。但就是……倦怠。像孩子和老人疲劳的状态一样。在基地里,她已经把自己逼到了极限,那让她消耗过巨。他很不情愿在这个时候跟她谈那件事。 “我知道你不愿意,”她说道,“但我们不可能永远避而不谈,就让我们赶紧了解了吧。” 真是直言不讳。他觉得很好。“好吧。我想,包括你本人在内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你体内还残留着异虫变异,而我们要尽快研究透,才能搞清楚怎么帮你恢复。你很聪明,莎拉,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几个人之一。你肯定比这个农场长大的孩子更聪明。所以我知道,你明白我是对的。” 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迎接反驳了。也许还有一些家具会被砸坏。出乎他意料的事,她的肩膀反而放松了一点。 “我……我也不清楚那是什么感觉,真的。” 他站起来,走到床边,与她并排地坐在一起,犹豫地伸手去握她的手。她没有拒绝。 “他们只是要了解你。找出把那些该死的异虫残余从你身体里清除掉的方法,然后把你变回原原本本的莎拉·凯瑞甘。他们都是为了帮你。” “这些我都听了很多遍了,吉姆,你也是知道的。” 他轻轻地畏缩了一下。这有点尴尬。这是实情。他想找出一些词来说服她,但意识到,她可能已经提前从他的意识中读取到了这些词,但保持了沉默。 他们静静地坐了好长时间,手牵着手,坐在床边。 莎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身体都随之颤抖起来,然后呼出去,再转向他。她已经做出了决定。她的眼睛与他四目相对,凝视了很长时间。 然后她开口了,声音轻柔,带着微微有些怪异的柔情。“为了你,吉姆。我为了你同意做那些。” 她用力地握紧他的手,越来越紧,她强壮的手指几乎要捏断他的手指。非常的痛。吉姆·雷诺知道,让他眼睛湿润、喉头发哽的,并不是手上的疼痛。 第二十五章 他们俩一起坐在陆行飞船里,吉姆驾驶着它朝平台开去。瓦伦里安保证这个地方绝不会被发现,这次的保证似乎没有被打破。这一次没有什么惊喜,没有战列巡航舰出人意料地突然出现,也没有文质彬彬的首席科学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空间站,没有任何特殊之处,此刻,整个基地笼罩在一种淡淡的哀伤之中。 太多的人牺牲了。蒙斯克还活得好好的,纳鲁德也逃了出去,带着毁灭性的外星神器。莎拉再一次干出了令她自己憎恶的事情,一条鲜活的生命被她扼杀掉了——不是被他们所痛恨的敌人杀掉,而是因为她自己。
第94页 吉姆坚决地相信,莎拉会得到很好的照料——他们一定会找出彻底清除她体内还在潜伏着的异虫残余基因。他知道莎拉不相信这点,但他义无反顾地希望自己是对的。 他希望很多事情能成真。 他们到达了基地,降落在起降台上,在那里,他们见到了前来迎接他们的科学家,她自称玛迪·威尔逊。没有卫兵,没有武器。这是个好现象。 他们俩手牵手地跟着威尔逊博士走过一条走廊,进入了一部电梯。她转向吉姆和莎拉。“我知道你们都简单地了解过,但是我还要再重申一次,你会被彻底地隔离起来。那个房间会有最高级的安全措施。我们会通过屏幕观察你,会通过扬声器和话筒与你交流。” 威尔逊露出一个同情的微笑。“如果你想跟什么人聊聊你的经历,你需要做的就是畅所欲言。尽管可能有些不安的感觉,但你在这里是绝对安全的。” 莎拉没有说话。电梯缓缓地停了下来。威尔逊带着他们走过了一条长长的过道,来到一个房间的门前,在门禁系统上输入了密码。“我们到了。”她说道。 雷诺抓紧她的手,轻轻地靠过去,凑到她耳朵旁,悄悄对她说道:“我爱你。” 莎拉转过身,看着他,她的脸庞渐渐露出柔和的微笑,带着爱意,歉意,还有信任。“我也爱你。”她也轻轻地说道。然后,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三个人走了进去。 吉姆看到一面墙上只有一扇窗子,透过窗子,他看见了下面似乎有无数层楼。 他们静静地握着手,站在一起,看着前方,这时他们看见一个小东西。它越来越近,旋转着,闪烁着。它看起来像是一个气泡,就像是儿童乐园里孩子们吹的肥皂泡泡,但是那绝不会是那种小孩子的玩具。随着它越来越近,它也越来越大,最终贴在了那扇窗子上,窗子渐渐地消失了。 莎拉最后一次握了握他的手。此刻,吉姆意外地发现,他竟然捨不得让她走。他静静地看着她一步一步地朝前走去,踏入了那个气泡中。当那个气泡退开来时,她已经被装在了里面,她渐渐地漂了起来,浮在气泡的中央。她缓缓地转过身,飘向吉姆,伸出一只手按在气泡的表面。 轻轻地,他也伸出一只手印在她手上,隔着一层薄薄的膜,感受着对方。 莎拉放下了手,气泡飘起来。吉姆注视着,抽回了手。她越变越小,飘向了基地的深处,飘过一层一层的实验室,飘过紧张地工作着的科学家们,他们中有一些抽空瞄了她一眼,也只是好奇地看着她,那种超然而又热切的好奇。对他们来说,她不是莎拉·凯瑞甘,她的喜怒哀乐都与它们无关。她只是他们的测试对象,一个即将接受检测和研究的物体。瓦伦里安保证他们都会帮助她,吉姆相信他,莎拉的康复之路将会是一条冰冷的,没有人情的道路。 至少她有了一个机会,阿克图尔斯一直试图夺走她那个机会——把泰凯斯当作枪来杀她。泰凯斯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吉姆亲手干掉了他。现在,已经没有救赎的机会了,也没有挽回友情的机会了。当他想起泰凯斯倔头倔脑,气势汹汹,不可一世的音容笑貌,吉姆感觉到自己的嘴角扬起一丝苦涩的微笑。现在已经没有那么痛了。吉姆不会再纠结于这件事了,他就是这样的人。他甚至不再生泰凯斯的气了,但对于利用他最好朋友的那个人,他绝不原谅。 他想起安娜贝拉,想起她受了致命伤,躺在那里流血的样子。她曾经是那么乐观的一个人,聪明、可靠,忠于游骑兵。她的发明拯救了他们——还有莎拉,但莎拉的控制不准杀死了她。吉姆觉得安娜贝拉的牺牲是最令他痛苦的,但除了她之外,还有大量的牺牲。每一个牺牲者都有他们自己的故事,没错,数十亿的牺牲者,那些生命都被刀锋女王早早地终结了。 终结那些生命的,不是他所深爱的这个莎拉,他了解她灵魂的最深处。莎拉,为每一次杀戮伤心不已的杀手。莎拉,因为信任而把自己交了出去——被测试、被抽样、被分析。 “噢,亲爱的,”他轻轻地说道,“我相信自己没有做错。” 那个小房里,莎拉独自一人。没有别的念头,那些或混沌,或恐惧,或关于夹克衫上的一个线头,或爱的狂喜,都没有。只有她自己。与世隔绝,绝对的隔绝。 不,也不是完全绝对。她带着自己的记忆,以及她生命中的每一个选择,拒绝或合作,屈服或者顽抗,痛下杀手还是网开一面。 她知道,在“测试”的过程中,如果它真的是一个测试,那她就必须再一次面对那些瞬间,面对自己的每一个决定。吉姆不知道那些。他很聪明……也是个好人,但他不知道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是的,他不可能知道。 她爱他,而且她知道他信任她,所以她也信任他。一部分是因为他相信他自己是对的,相信瓦伦里安会帮助她恢复到最初的莎拉,就好像随便是谁,有她这样的经历也可以恢复一样。她回想起自己对泽拉图说过的话,苦涩而无奈:“命运不会更改……终结迟早会来,而当它降临到我头上时,我会坦然地接受它。” 也许她错了。
第95页 她坚决地将那些炽热的怒火,那些电击般的记忆,以及冰冷的罪恶感推开,甚至包括复仇的渴望也可以暂时放起来。那渴望就像是一头凶残的野兽,她把它关在自己的心中,她关得越紧,它就抓得越厉害。未来,她必须要面对所有这一切,但不是现在,还没到时候。现在,她把自己的心神贯注在吉姆·雷诺身上,想起他第一次吻她的情形,想起他和她第一次灵与肉的结合。他温柔的爱抚,以及他那迷人的、纯粹的灵魂,在他遭遇了那么多,也做了那么多以后,他的灵魂依然像钻石般纯粹。她紧握住那种纯粹,让它使自己冷静下来。让自己相信,这一些最终都会得到解决,哪怕只是一小会儿。 吉姆满是胡茬的脸——这张她所深爱的脸——在她的意识中越来越远。这时候,莎拉·凯瑞甘彻底地与世隔绝了,陪伴她的只有自己的思想和记忆。 爱的记忆…… 爱的记忆,以及复仇的渴望。 而她甚至不知道,哪一个对她来说更甜蜜。 “星际争霸”大事年表 星际纪元1500年 一群被母星——艾尔行星放逐的星灵流亡者拒绝加入卡拉。这些流亡者称自己为黑暗圣堂武士,定居于行星萨古拉斯。这次分离行为导致星灵种族分裂为两个派系,史称大分裂。 星际纪元1865年 黑暗圣堂武士泽拉图出生。若干年后他将帮助分裂的星灵社会走向统一。 星际纪元2143年 塔萨达尔出生。后来他将成为星灵的母星——艾尔行星的执政官。 星际纪元2259年 阿尔戈号、萨仁格号、里根号、内加法号四艘超级航母从地球运输罪犯时,在距目的地很远的科普卢星区迫降。幸存者们开荒发展了莫瑞亚,尤摩扬和塔桑尼斯这三个行星,以此建立了一个新的人类社会,并向其他行星扩张。 星际纪元2233年 通过在其他行星建立殖民地,塔桑尼斯行星成为了泰伦联邦(一个强大的专制政府)的首都。 星际纪元2460年 阿克图尔斯·蒙斯克出生。他成为了联邦精英的一员。 星际纪元2464年 泰凯斯·芬利出生。他将在凯联之战里成为吉姆·雷诺的好朋友。 星际纪元2470年 吉姆·雷诺出生于特蕾西和卡罗尔·雷诺在边远之地——夏伊洛的家中。 星际纪元2473年 莎拉·凯瑞甘出生。她天生具有强大的灵能。 星际纪元2478年 阿克图尔斯·蒙斯克从斯蒂尔灵学院毕业,并不顾父母的反对,报名参军,并成为联邦海军陆战队的一员。 星际纪元2485年 作为对联邦卑劣进行资源掠夺的还击,莫瑞安矿工联盟和凯兰尼斯运输协会联合发动了武装起义,并成立了凯莫瑞安联合体。他们的口号是保护本地的商业採矿活动,并向其他受联邦剥削的矿工行会提供军事援助。凯莫瑞安联合体和泰伦联邦之间剑拔弩张,战争爆发。这次战争史称凯联之战。 星际纪元2488-2489年 吉姆·雷诺加入联邦海军陆战队,并在此碰到了泰凯斯·芬利。在其后的泰伦联邦与凯莫瑞安联合体之间的战争中,第321殖民地突击营(成员包括雷诺和芬利)首当其冲,一战成名,被称为“天堂恶魔”。 吉姆·雷诺在凯莫瑞安联合体的监狱遇见了联邦士兵科尔·希克森。这段时间内,希克森教会了雷诺如何熬过凯莫瑞安联合体的残酷拷问。 在凯联之战结束前,吉姆·雷诺和泰凯斯·芬利决定自行脱离联盟政府军队。 与此同时,阿克图尔斯·蒙斯克在获得上校军衔后从联盟军队退役。之后他成为了银河系边缘一名成功的勘探者。 在凯联之战四年后,联邦政府通过和凯莫瑞安联合体的“和平谈判,”分化了凯莫瑞安联合体几乎所有的矿工行会支持者。尽管受到如此大的挫折,凯莫瑞安联合体仍获允继续存在,并得到了自治权。 阿克图尔斯·蒙斯克的父亲宣布行星克哈iv独立,一直同联邦政府争执不断。作为回应,联邦政府派遣了三名幽灵(经过联邦政府秘密训练,拥有强化灵能的超级士兵)刺杀了阿克图尔斯的父母以及他的妹妹。阿克图尔斯悲愤欲绝,他接过了克哈反抗力量的领导权,并掀起了反抗联邦的游击战。 星际纪元2491年 为了震慑其他可能存在的分裂势力,联邦政府对克哈iv进行了核打击,数百万人死亡。作为报复,阿克图尔斯·蒙斯克将他的反抗部队命名为“克哈之子,”并加强了对联邦的武装反抗。这段时期,阿克图尔斯解救了一名联邦幽灵——莎拉·凯瑞甘,之后她成为了蒙斯克的副指挥官。 星际纪元2495年 泰凯斯·芬利被当局逮捕,吉姆·雷诺结束了犯罪生涯,在玛·莎拉行星开始了联邦治安官的新生活。 星际纪元2499-2500年 科普卢星区出现了两类异族威胁:残酷无情,拥有极强适应能力的异虫和神秘莫测的星灵相继出现于此。星灵对属于泰伦联邦的行星“乔·莎拉”突然发动攻击,联邦政府非常愤怒。而大部分泰伦人不知道,乔·莎拉行星已经完全被异虫所感染侵占,星灵的攻击在于毁灭这些入侵者。
第96页 另一方面,在附近的玛·莎拉行星也发现了异虫的活动迹象。 在玛·莎拉行星,吉姆·雷诺摧毁了死水基地——一个被异虫感染的人类前哨站,并因此被联邦监禁。不过很快,蒙斯克的反抗部队“克哈之子”来到此地,吉姆·雷诺获救。 一名联邦陆战队员安多·梅尔尼科夫发现自己陷入了玛·莎拉的纷争。他承受着行星邦蒂富尔的痛苦回忆,但很快,他发现隐藏在自己身上的真相更加黑暗。 玛·莎拉和乔·莎拉遭受了同一命运,被星灵毁灭,吉姆·雷诺、阿克图尔斯·蒙斯克、“克哈之子”以及部分行星居民逃出生天。 吉姆·雷诺感到被联邦所背叛,于是他加入了“克哈之子”,并与莎拉·凯瑞根相识。一名联邦电视新闻网的记者——麦可·利伯蒂伴随着反抗力量,一路报导反击联邦的新闻宣传。 一名联邦政客汤姆森·考利派遣“好战者”——这是一支专为联邦处理各种骯脏工作的秘密部队——刺杀阿克图尔斯·蒙斯克。不过刺杀行动失败。 十一月。“诺娃”特拉——一名塔桑尼斯行星联邦精英的女儿,在她感应到父母兄弟被杀后,领悟了自己潜在的灵能。在得知其恐怖能力之后,联邦政府将其抓获,并试图利用她的天赋能力。 阿克图尔斯·蒙斯克在联邦首都塔桑尼斯行星部署了毁灭性武器——灵能发射源。这个装置可以将灵能放大发射,引来大批异虫。首都塔桑尼斯行星就此沦陷,这给了联邦政府致命的打击。 阿克图尔斯·蒙斯克背叛了莎拉·凯瑞根,将其遗弃在塔桑尼斯的虫群之中。愤怒的吉姆·雷诺退出“克哈之子,”并组织了自己的反抗部队——“雷诺的游骑兵”。很快他发现了凯瑞甘的下落:凯瑞甘并未被异虫所杀,而是被异虫主宰变异成为一个新的强大存在——刀锋女王。 阿克图尔斯·蒙斯克宣布登基为皇帝,控制众多泰伦行星的帝国在科普卢星区成立。 帝国参议员科尔宾·弗尔斯,发现他的幼子科林拥有能够吸引异虫军队的灵能,帝国认为这是一件可以利用的武器。 在边缘之地贝卡·鲁行星,泰伦、星灵和异虫三个势力因萨尔纳加遗蹟的归属,而展开战斗。萨尔纳加被认为是一个古老的种族,可能影响过异虫和星灵的进化过程。 异虫最高统治者“主宰”发现了星灵母星,艾尔行星的位置,异虫大批入侵。但英勇的高阶圣堂武士塔萨达尔与主宰同归于尽。然而艾尔行星的大部分已遭毁灭,剩余的星灵舰队通过萨尔纳加传送门来到了黑暗圣堂武士所在的的萨古拉斯行星。这是黑暗圣堂武士从艾尔行星被流放后,双方的第一次接触。两个星灵社会重新统一。 异虫通过传送门尾随星灵难民来到萨古拉斯。吉姆·雷诺同塔萨达和黑暗圣堂泽拉图结盟,留在艾尔行星负责关闭传送门。与此同时泽拉图和星灵执政官——阿塔尼斯,利用远古的遗蹟——萨尔纳加神庙的力量,净化了被异虫完全侵袭的行星。 ued(地球联合理事会)观察到了三族间的战斗,他们从地球来到科普卢星区,意图接管统治。为了达到此目标,ued在异虫占领的查尔行星捕获了新生的主宰幼虫。刀锋女王、蒙斯克、雷诺以及星灵此时抛开了彼此的纷争,试图合作击败ued和新生的主宰。这个不可能的联盟杀死了第二主宰,刀锋女王目标实现,接管了克普鲁所有的异虫。 在查尔的一颗未知卫星上,泽拉图遭遇了萨米尔·杜兰,刀锋女王的前盟友。他发现杜兰已经成功将异虫和星灵的dna混合,创造了一个新物种。杜兰预言这个新种族将会永远改变这个宇宙。 阿克图尔斯·蒙斯克消灭了半数的幽灵,为确保他们对自己忠心不二,他接管了前联邦政府的幽灵计划,并将其融入帝国的幽灵项目。此外,他在行星克哈iv的一个卫星马上建立一个新的幽灵军校。 科尔宾·弗尔斯派他的儿子科林潜藏在帝国内部,而帝国此时正在搜捕科林,意图开发他的灵能。科林逃到了尤摩扬——独立于帝国的一个泰伦政府。 年轻的科林被帝国捕获,并被送到了幽灵军校,与此同时,他的父亲科尔宾在尤摩扬发表了反对帝国的言论。作为回应,科尔宾成为了帝国的暗杀对象。 星际纪元2501年 “诺娃”特拉从被毁灭的家园塔桑尼斯逃了出来,在幽灵军校受到另一个灵能拥有者的训练,以锻鍊自己的灵能。 星际纪元2502年 阿克图尔斯召回他的儿子瓦伦里安,打算让其成为皇帝,而瓦伦里安则对此十分冷漠。 联邦电视新闻网的记者凯特·洛克维尔进入帝国部队,负责进行爱国宣传。在这段服役期,她遇见了前联邦电视新闻网记者麦可·利伯蒂,并发现了隐藏于帝国表面之下的黑暗真相。 汤姆森·考利为了掩盖其刺杀阿克图尔斯·蒙斯克的行动,计划消灭“好战者”成员——该部队已经解散。在行动前,他先召集了“好战者”的成员去杀死吉姆·雷诺,他认为这次行动可以赢得蒙斯克的欢心。而负责这次行动的成员则是前联邦士兵科尔·希克森,他在凯莫瑞安联合体的莫里安监狱里拯救了雷诺。
第97页 泰伦、异虫、星灵三方在柯普卢星区的军队为了控制行星阿提卡上的萨尔纳加神庙而陷入混战。其间,一些好战分子为了某些个人目的也参与了这场混战。 凯莫瑞安联合体的工作人员来到了一个荒凉的行星,希望能发掘一些有价值的遗蹟。在发掘过程中,他们发现了该行星居民失踪的可怕真相。 一个神经质的维京飞行员乔恩·迪勒上尉在一次武装练习中攻击了乌萨的无辜殖民者。而他的学生,韦斯·卡特则阻止了他疯狂的杀戮行为。 桑丁·福斯特,一位熟练的雷神驾驶员,同他的两名忠实队友一起勇敢的进入了玛·莎拉的一处泰伦废墟,在取得任务物品后,福斯特发现了一个以前从未被发现的秘密。 星际纪元2503年 帝国科学家捕获了星灵执政官穆瓦丹,并对其进行实验,以此来获取星灵灵能完全形态的信息——卡拉。由疯狂的斯坦利·铂金斯博士率领,研究人员使用了各种违反伦理道德的手段来研究灵能。 考古学家杰克·拉姆西对一座萨尔纳加神庙进行了研究,但情况很快失去了控制,杰克受到了一个神秘的星灵守护者影响,他的思维与之融合,无数星灵的历史记忆从他脑海里涌现出来。 杰克·拉姆西继续来到艾尔行星进行探险,在脑海中的星灵守护者指令下,他发现了行星地下的暗影迷宫,发现了一个或许可以拯救宇宙的神圣水晶。 一些受过神秘训练的帝国幽灵开始失踪。诺娃·特拉从幽灵军校毕业,开始调查失踪事件,并发现了一个恐怖的秘密。 杰克·拉姆西在穿越艾尔行星的萨尔纳加传送门时同保镖罗斯玛丽·达尔分开,罗斯玛丽被萨古拉斯部分星灵流亡者杀死。但杰克仍然不知去向。杰克在时间耗尽之前将星灵保护者从自己的思维里分离了出去,否则两者都将死亡。 莫比斯基金会的一个调查队,调查了一座科普卢星区的萨尔纳加建筑。在研究中,这些科学家发现了一股潜伏在古代遗蹟中的黑暗力量。 科林从帝国的收割者部队退役后打算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但是他难以摆脱过去的麻烦,因为一名前队友不期而至…… 一名夜总会歌手斯塔里·蕾丝发现自己正处于帝国和凯莫瑞安联合体外交纷争的中心 星际纪元2504年 心灰意冷的吉姆·雷诺回到了玛·萨拉,日复一日地与内心的挫败感斗争。 艾萨克·怀特是帝国军重武装劫掠者部队中的一员,奉命去救援一队被海盗攻击的凯莫瑞安联合体矿工。但随着局势的发展,怀特救援任务的真相渐渐地显露出来:那是一次机会,让他消除记忆深处的恐惧的机会,那恐怖的记忆从他在凯联之战中当炸弹专家以来就一直折磨着他。 在接近四年的沉寂之后,刀锋女王和她的虫群再一次在科普卢星区肆虐。在纷飞的战火中,吉姆·雷诺不屈不挠地对抗着压榨人民的帝国……以及阴魂不散的昨日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