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变》 第1页 [恐怖灵异] 《蝶变》作者:兰溪细雨【完结】 第一章 四月,春天,正是百花齐放的日子,山谷中奼紫嫣红开遍,漫山片野,蝴蝶翩跹,只是可惜这山谷地处偏僻,鲜有人迹,能欣赏这美景的只有一片青翠的树丛。 阳光静静撒下,谷中大榕树上挂着的蝶蛹开始慢慢晃动,仿佛有东西正在破茧而出,这是一个有些特殊的蝶蛹,大的出奇。仿佛是感受到了光,蝶蛹晃的更加厉害了,突然,一小片外壳裂了开来,一缕阳光射了进去,照得里面越发的黑了。 清晨,青石板的街道上,一个小女孩正慢慢地走着,一身黑衣,虽说是清晨,街道上空空落落的没什么人,却也早有小贩开始摆出了摊子,女孩停了下来,怔怔的看着路边铺子里兀自热气腾腾的包子。 “你在看什么?”一个匆匆从她身边跑过的男孩看到她,不由停了下来,问道。 女孩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看清了女孩的相貌,那男孩不禁怔住了,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跑出来了?”一个中年男人急急的在路上走着,看到男孩不禁面露喜色,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不是告诉过你不许跑出来的吗?” 男孩闻言浑身一颤,下意识的推了推女孩,“你快走。” 男人这才注意到他身边还站了一个人,上下打量了女孩一眼,那人不由大喜。“小妹妹,很饿吗?走,叔叔带你吃东西去。”说着,也不等女孩答话,便一把抓着女孩向前走去。 “爹……爹爹。”男孩拉了拉男人的衣角,欲言又止,男人不耐烦的瞪他一眼,威胁性的咳了一声,男孩只得恹恹的闭了嘴。 七拐八拐的走进一条小巷,男子敲了敲一扇朱红色的门,好半天才传来脚步声,一个丫头满脸睡意地走过来开了门,一看就知道是刚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把李妈妈给我叫来,今天有好货色,迟了我可卖下一家了。”看出那丫头刚想抱怨,那男人反倒先发了一串子话,生生的把那丫头的抱怨给打回了肚子里。 “阿张,你要再敢糊弄我小心我不揭了你那层皮,也不看看上次送来的是些什么货色,歪鼻子烂眼睛的就别想再往我门里…….”看到那女孩,李妈妈挥帕子的手僵在了半空,话也全吞了回去。 “这个不算糊弄吧。”阿张得意的笑着。 “阿芳,把她领进去。”李妈妈回头大叫道,刚刚那个小丫头跑了过来,女孩静静的看了男孩一眼,还是不说话,随了那丫头进去。 “我叫阿芳,你可以叫我芳姐姐,你饿了吗,先去厨房吃点东西吧。”才脱离了李妈妈的视线,那丫头嘴就不停了,一路走一路说,进到厨房,阿芳找了一盘子馒头放在女孩面前,“先吃吧。” 看到吃的,女孩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伸手抓起一个馒头就往口里塞,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哎呀,你慢点,没人和你抢。”看到她的吃相,阿芳不觉好笑,和几十年没见过馒头似的,怕她噎着,又倒了一杯水过来,“喝点水吧,别噎着了。”女孩却似没听到一般,眼角也不瞟那水,心无旁骛的只盯着那盘馒头。 “阿芳。”阿芳刚欲说话时,李妈妈的声音从天井传来,慌的阿芳忙不迭的跑了出去,也顾不上女孩了。 “她呢?”李妈妈叉着腰站在院子里问道。 “在厨房呢,就是饿了,在吃东西。”阿芳小心翼翼的答道。 “等一下她吃好了,先带她去洗洗,再带到我房间来。”交待完,李妈妈转身回房,一直到李妈妈房间的门传来砰的一声关门声,阿芳才放心的拍拍胸口,走回厨房。 “天啊,你都吃完了,一盘子馒头吶。”女孩正坐在厨房的椅子上盯着空空的盘子发呆,阿芳惊叫一声,她才转头看了阿芳一眼,马上又转回去盯着面前的空盘子,阿芳登时哭笑不得,想起李妈妈的吩咐,只得上前拉了她,“走吧,去洗洗脸。” 李妈妈坐在炕上,细细地打量着站在身前的女孩,这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呵,虽然说是还没长大,但有眼睛的一眼就能看出来她长大后必然是倾国倾城,小小年纪就出落得出水芙蓉一般,不对,看着面前的女孩,李妈妈不觉心生后悔,早知道当初就该多读点书,现在也不至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的相貌了,出水芙蓉四字简直就是玷污了她的面容,这等容颜,岂是区区出水芙蓉四字能形容的尽的?“你以后就叫芙蓉了。”嘴上说着,李妈妈心里却在盘算等会子让硃砂再好好替她取个名字,芙蓉实在是配不上她啊。 第二章 “慕……”女孩张了张口,努力的说着,“流……流裳。”李妈妈呆住,这孩子,该不会是结巴吧?那买来又有什么用?又是一个吃白饭的?李妈妈脸色开始变得难看,房间气温顿时降到冰点。 “我……”女孩却是不觉,仍在继续努力,面孔痛苦的扭曲,李妈妈的脸也开始跟着扭曲,“我叫……”仿佛是在拼凑句子,女孩苦苦思索着,终于吐出了一句整话来,“我叫慕流裳,不叫什么芙蓉荷花的。”
第2页 “流……流裳是吧。”这回轮到李妈妈吃惊了,这孩子,怎么身上有种不可思议的韵味,仿佛她不是七八岁,看眼神好像三四十,气质却是十六七,气温在慢慢回升,呆了一阵子,李妈妈回过神来,不是结巴就好了,至于名字,她爱用什么就用什么,唤过一个小丫头,带流裳去她的房间,现在,只需要好好雕琢一下这孩子,不愁她以后不红,有了她这么一张王牌在手里,京城第一的牌子在以后的几年里算是牢牢立住脚跟了。 “流裳,在干什么,字临完了吗?”推开门,硃砂一眼便看见流裳站在窗边,不禁有气,当初李妈妈竟然送了个孩子来让自己教,这胆子也太大了点,现在谁不知道当今京城第一红牌硃砂的名字,让她来教小女孩子?这不是妈妈们的事么,若是只教教琴唱唱歌也还罢了,可偏生这孩子竟是什么都不懂,生生地把当红第一名妓给逼成了教书的先生,传出去岂不是笑话?本不欲答应,可一见流裳自己竟是不由自主的点了头,许是着了魔了吧,硃砂笑着摇摇头,翻开字帖,却发现居然只是胡乱写了几笔。 “流裳。”见流裳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硃砂忍着脾气,提高声音又叫了一次。 “上面的字好丑,我不要学它。”半晌,流裳回过头,嘟着嘴嘀咕了一句。 “你啊你,”硃砂又好气又好笑,禁不住戳了一下她的额头,“笔都不会拿,倒会评论人家字的好坏了,还不快写,下午还要练琴呢。” “太笨重了,不想学。”流裳不情愿地挪回桌边,碎碎念着,昨天看硃砂弹琴,也不见得有多羡慕,只使嫌琴太大,拿着笨重。 “琴是放在桌上弹的,难不成你要抱着弹?”硃砂看她坐下,又教育了一番,方欲出去。 “硃砂姐。”流裳翻着字帖,头也没抬,“有书吗,我想看书。” “书?你要书做什么?临你的字吧,回来你要再没写完我可是要罚的。”硃砂一口气说完,带上门,一阵脚步声下楼去了。 房内,流裳看着字帖,不由嘆了口气,拿起笔,一笔一划地写着,与其说在临字,倒不如说是在学那字怎么写的,好不容易临完了,流裳苦着脸看着自己的成果,写倒是写完了,就是一点原来字帖上的字的结构都没有,也不知道会被罚什么,门悄悄地被推开了一条缝,一个小丫头伸头进来“小……流裳……小姐。” “进来说。”流裳一惊,慌忙把纸藏好,指了指身边的凳子。 那小丫头畏首畏尾地踏了进来,“那个……”看了流裳一眼,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我……奴婢……奴婢月菊,李妈妈让奴婢来服侍流裳小姐的。”她显是比流裳紧张多了,挤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什么?你……”流裳一时间也呆了,原以为是硃砂的小丫头来叫她,没想到却是自己的,心里不禁一阵高兴,“你刚刚说,你是来干什么的?” “奴婢是李妈妈让来服侍小姐的。”那丫头也只能再说一遍。 “进来说吧,别站在门口,我都听不到。”流裳心情甚好,笑眯眯的说着,那丫头犹豫了一会,终于挪了进来。 “你刚刚说你叫什么?”把书推到一边,流裳看着她,年龄和自己相仿,却是一脸的害怕,低了头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月菊。” “不好。”流裳皱眉,摇摇头,“这名字不好,以后不要叫这个名字了。” “那……”小丫头抬头看了流裳一眼,复又垂下。 “蝶衣,你以后就叫蝶衣。”流裳笑笑,“过来坐啊,老站着你不累?” “可是,李妈妈……”蝶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刚刚迈开步子又缩了回去。 “李妈妈那有我呢,她不敢骂我的,我让你坐就坐嘛。”流裳干脆站了起来,把蝶衣摁了下去,“好不容易有人和我差不多大了,我可不放你走,要不要吃东西?”说着,拿起桌上的糕点碟子,递到蝶衣面前。 “小……小姐,李妈妈看见要骂的。”蝶衣慌的忙想起来,却被流裳牢牢摁住。 “放心,她看不见。”流裳拍拍她,示意她吃东西,自己则走过去把门关好,这才回身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再说了,有我呢。” “可是,小姐……”蝶衣还想说话,却被流裳一下子打断,“为什么不吃东西?不好吃么?” “不是的,不是。”蝶衣急忙摇头。 “下次得让厨房用心做才行。”流裳皱着眉看着糕点,“红豆糕甜得发腻,一点红豆味我都没吃出来,千层酥糖又放少了,桂花糕那桂花一吃就知道是隔年的了,也不知道这种东西他们是怎么敢拿得出来,难怪你也不要,我也不喜欢吃,还不如倒了呢。”说着,便端了盘子准备扔出去,蝶衣已是听得发呆,看她要扔,慌忙一把扯住,“小姐这是干什么?我吃就是了,没有小姐说得这么差吧。” “没有这么差?”流裳瞪大了眼睛,“我最讨厌各色糕点混摆在一个碟子里了,什么好味道都被搅差了。偏偏这碟子也配的不好,看着都没胃口了。”说着,仍是要丢。
第3页 “小姐!”蝶衣不禁大叫,忙拿了一筷桂花糕往嘴里塞着,“小姐就当赏了月……蝶衣吧。” 流裳扑哧一笑,将碟子放下,“你既爱吃便罢了,下次我去要点好的来你尝尝,那时你才知道呢。” 蝶衣呆呆地看着流裳,手中兀自抓着一块糕,半晌才叫了声小姐。 “叫我流裳就好了,什么小姐不小姐的,听着不舒服。”流裳说着,递过来一杯茶,“别噎着了。” “小……噢不,流裳,真的有那么好的东西吗?”放下手中的糕点,蝶衣喝了一口茶,方才问道。 “当然有了,那……”说到一半,流裳忽然怔住了,真的有吗?自己真的有吃过吗?为什么自己那么肯定,就像是在说平常物件一样,可是,为什么没有一点印象呢,在哪里吃的?和谁?自己又是谁?从哪来的?还有什么亲戚朋友?家又在哪?闭上眼睛,流裳皱起眉头,苦苦思索,却又一点头绪都没有,蝶衣看她突然这副模样,更是不敢打扰,只得在一边干坐着。硃砂推门进来,一眼就看见一脸痛苦闭目沉思的流裳,和坐在流裳身边一动也不敢动嘴边还残着糕点的一脸呆滞的蝶衣,不禁好笑,走至流裳身边,“在干什么呢,字都写完了?”说着,拿起流裳藏在书底下的纸,流裳睁开眼睛,却见门口没有人,不觉有些奇怪,刚刚明明听到硃砂的声音的,怎么会没人?难道是在房子里坐久了有了幻觉了?一瞥眼,看到蝶衣在不停地对着自己使眼色,流裳迟迟疑疑地回头,正见硃砂正一脸怪异的看着自己,仿佛就这一会功夫,自己已经变成一怪物了。 “硃砂姐?”流裳仰起头,试探地叫了一声,扯了扯硃砂的衣角。 “这个……”硃砂半晌才开口,“是你写的?” 流裳点点头,又把头垂的老低,“知道不像,姐姐骂就是了。” “你,你不认识字?”又过了好一会,才听见硃砂一字一句的问道,仿佛要把那字嚼碎了,再慢慢吐出来。 流裳头垂得更低了,上次硃砂让她写自己名字,她却盯了那笔老半天,研究了好一会子才握住了,偷眼看时硃砂脸色已是铁青,亲自示范了一次笔的的握法,连名字也不让写了,直接丢了本字帖过来。 “清溪,去我房里把诗集拿来。”好半天硃砂才缓过神来,向房外大叫道。流裳已经在心里盘算了好几种惩罚的法子,不成想最后听到的是这么一句话,一时愕然。 “你也不用再练什么字了,从明天起给我背诗。”流裳抬头,看硃砂的表情还没完全恢复正常,又赶紧把头低下,“你真的不想学琴?”盯着流裳,硃砂神色变幻了好几次,最后化成了这句话。 “可以不学的吗?”流裳大喜,抬起头来,满脸的希冀,硃砂一阵恍惚,仿佛那一瞬间看到流裳的身体突然焕出了光彩,淡淡柔和的珠光,从流裳身体里一层层的漾出,勉强敛住心神,硃砂含笑点点头,“就依你,不学,下次我找你绘颜姐姐来教你画如何?” “画啊。”流裳侧过头想了好一阵子,方才重重的点头,“硃砂姐姐待流裳最好了,流裳学画。”一时间,笑颜如花般绽放,一室生春。 第三章 “小姐。”硃砂离开了好半天,蝶衣才恢复过来,“小姐,哦,流裳,你真好看。”蝶衣喃喃的说道,“尤其是你刚刚笑的时候。” “是吗?”流裳心情大好,却忽然觉得心口一阵痛,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怎么,我说错了什么吗?还是哪里不舒服?我去请大夫。”看到不对,蝶衣跳下椅子就要往门外跑,却被流裳一把抓住,“什么小事也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不用了,我逗你玩的呢。”说着,放开手,原地转了了一圈,衣袂飘动,“你看,好好的不是?” “吓死我了。”蝶衣顿时松了口气,忍不住打了流裳一下,“装什么不好装病,教人担心。”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流裳嬉皮笑脸的粘了上去,“好蝶衣,别气了,回头我找样好东西给你赔罪,蝶衣,好不好嘛。” 蝶衣本是绷着脸,却还是禁不住流裳的几声娇唤,不由得一笑,脸上再也装不起来,笑语顿时盈满了整个房间。 “让她学画?姐姐不教了吗?”开了门,也不让座,绘颜站在桌前,一袭白衣,薄施淡妆,整个人清雅无比,“也是呢,姐姐哪能和妹子比,有闲功夫来教小丫头。” “是谁又惹到我们颜大小姐了?”硃砂也不生气,笑吟吟地坐下,“我倒是想教,只可惜有人看不上我的琴,天天吵嚷着要学画,我又有什么办法呢。”说着,媚眼如丝,轻轻瞟过身边的流裳。 “她就是那个李妈妈新买的丫头?模样倒还不错。”绘颜说着拉过流裳到自己身边,细细打量着,“还好她还小,要她和我们一般年纪,只怕我和姐姐都要喝西北风去了。” “是么。”硃砂顺势把流裳推给绘颜,“那我可把她交给妹妹了。”说着自己出了屋子,“听说今天那个什么王大人要来,我替妹子挡了吧。”
第4页 “那可真是谢谢姐姐了。”身后是绘颜懒懒的声音,硃砂一笑,掩上门,幸好她还小,若她再大点如自己当年来的时候,恐怕是没有今天这种待遇,当年?硃砂眼神一凝,我硃砂,不管是付出再大的代价,也不要再如当年一般了。 日子一天天滑过,一切的纸醉金迷,在流裳年龄的掩映下,都掩饰得十分太平。 “姐姐今天怎么不练歌了?”蝶衣端了新泡好的茶进来,却见流裳正站在桌前俯身一笔一笔尽心的描绘着。 “等一下再练。”流裳头也没抬,“现在想必硃砂姐姐还睡着呢,昨天那班客人一直闹了大半夜,大清早的我也不吵着她休息了。” “姐姐画什么?这是什么地方?”看到桌上放了好几种颜色,蝶衣好奇地凑了过去。 “不知道,昨天做了个梦,梦到有这个地方,就随手画了。”流裳说着换了支笔,调了点浅黄,轻轻染在纸上。 “姐姐这画要完了一定漂亮,是仙境吧。”蝶衣伸长了脖子看着,眼底满是艷羡之情“流裳啊,你就把梦分我一点吧,怎么我就没做这么好的梦呢?” “梦也是分得的?”流裳直起腰,“今天就到这了,收东西吧。” “哦。”蝶衣又好好看了几眼还只上了一半颜色的花,方恋恋不捨的移开目光,开始收拾画具。 “我要去外面走走。”流裳看着蝶衣收拾好东西,笑吟吟地说着,“春天都到了,再不出去逛逛,只怕在屋子里会闷出病。” 站在小花园的葡萄架前,光秃秃的枯藤错综的缠绕在竹架上,煞是难看,七年了,流裳暗自出神,自己来这里已经七年了,再过不了多久,自己大概就会变成第二个硃砂或是绘颜了,能在这里过得这么舒适的代价,就算她们不说,自己也是太清楚不过了,天底下一切东西都有代价,不会白白付出的,一阵风吹来,带着一股莫名的寒意,虽说是春天,春寒却还是没过,身后的蝶衣已经受不了了,伶伶的打了个寒颤,“蝶衣,去我房里把披风拿过来,怪冷的。”流裳没有回头,淡淡地说着,眼神空空的盯着前面,蝶衣忙一熘小跑的回房添衣服,一只淡黄色的蝴蝶突然飞起,流裳抬起一只手,那蝴蝶立刻停在流裳的手指上,细细的脚死死地抓着白皙如葱根的手指,流裳笑笑,这只蝴蝶出来的早了,若自己不帮忙怕是熬不过这个春寒了,取出一方丝帕,把蝴蝶轻轻收进去,用手小心的捧着,花园里大多数花都还没开,流裳举目四顾,不觉心头一阵空空落落的,自己对花总有一股莫名的喜欢,却从来不许人在房里插花摆设,只想看到花在阳光下绽放,鲜妍美丽,硃砂总笑着说这小丫头怕是脑子不大好使,说的时候眼神里满是宠溺的味道,流裳嘴角弯出一丝笑容,回头看见蝶衣抱着披风远远的走了过来,嘴角的笑意不禁更浓了,“怎么才来?我都打算回去接你了。”迎了上去,笑嗔着顺手拍了蝶衣一把,“又去厨房吃什么好吃的了?” 蝶衣顿时红了脸,干笑几声就算是回答,流裳自己抱过披风,白色的丝帕衬着黑色的披风,煞是显眼。 一进房便觉得暖和,流裳打开丝帕,蝴蝶在里面稍稍动了动翅膀,显是十分满意,“以后别开窗子了。”看着蝴蝶,流裳笑着说道。 “那多闷啊,你不是喜欢开着窗子的吗?”蝶衣一边收披风,一边问道。 “外面也没什么可看的,等花开了再开吧。”流裳随手取了本词集坐在桌前翻着。 终于画好了那幅蝶衣口中的仙境图,春寒也过去了,外面园子开始热闹起来,蝴蝶耐不住,在流裳面前飞来飞去,不时地落在流裳翻开的书页上,搅得流裳心神不宁,欲合上书又怕把它夹伤了,最后只得站起来推开窗子,“趁意了?”半是气恼半是玩笑地对它说道,蝴蝶轻扇翅膀,围着流裳打了个转,方才盈盈向外飞去。 “怎么,要放了它?”蝶衣推门进来,恰巧看到这一幕,“你为它这么久不开窗子,到它要走了也不给取个名字?不可惜了?” “浅笑。”回过头来,流裳眼里盛满了笑容,“是你不知道而已,它说它叫浅笑。” “它……说?”蝶衣顿时呆了,“它会说?你少逗我了。” 第四章 流裳收起笑容,不再说话,只是倚着窗户看着外面的奼紫嫣红,远处,一个人站在园子门口,素衣银发,仰着头怔怔地看了过来,一眼瞥到他,流裳轻轻一笑,回身让蝶衣关上窗户。 “想什么呢。”门被推开,绘颜笑吟吟地走了进来,“你又穿黑的了,也不怕妈妈骂你。” “姐姐坐。”流裳站了起来,“正好有东西要给姐姐。”说着,走至书架前拿了一个捲轴摊在桌上,“只是画得不好,没画出神韵来,姐姐看在流裳还小的分上,就别怪流裳了。”画上,绘颜手执玉笛,以袭白衣,清素若仙。 “我早没什么要教你的了。”绘颜呆了半晌才收起画卷,“你也不小了……”刚说了一半却又停下,嘆了口气,复又欢颜道,“这个就算你出师了。”说着,站了起来,“外面还有客人呢,我先走了。”
第5页 流裳送至门口,看着绘颜下楼,七年了,她们也都老了,虽是尽力掩饰,眼角的皱纹却是任施再多的脂粉也遮不住了,再一个,就是自己了。 “流裳小姐,硃砂小姐叫你去她房里。”一日,流裳正坐在房里绣个扇面,却听得外面一阵敲门声,硃砂的丫头巧慧在门外轻轻说着,蝶衣忙去开了门,放下针,流裳笑着往外走去,蝶衣刚想跟过去,却被流裳回身止住,终于到了,自己的这一天,跨进硃砂的房间,一眼便见李妈妈坐在里头,流裳暗自嘆了口气,走了进来。 “流裳啊,快,快,做来坐下。”一见流裳,李妈妈仿佛天上掉下一大块金子似的,笑得连眼睛都看不见了,一把拉过流裳,挨着自己坐下,“流裳哪,你来这里的日子也不少了,这里里外外也都知道我倚红楼里新来了一个姑娘,都等着……” “妈妈的意思流裳明白,当年妈妈救了流裳一命,流裳一直没能报答妈妈的大恩,现在也是时候流裳报答妈妈了。一切全凭妈妈作主便是了。”打断李妈妈的话头,流裳神色平静地盯着自己的鞋子,波澜不惊地说着。 “真是个懂道理的好孩子。”听流裳这么一说,李妈妈更是欢喜,“那你们姐妹好生聊着,嗯?硃砂?”说着,看了硃砂一眼,硃砂微微点了点头,李妈妈这才放心出去。 “流裳……”一直看着李妈妈走远,仔细关好门,硃砂方才坐了近来,“你……” “姐姐的意思流裳知道。”流裳抬起头,“若流裳有福,能出了这个地方,流裳必不忘姐姐的大恩。” “那就好了。”硃砂一笑,凑至流裳耳边,密密地说着些什么,流裳仍只是静静的,表情没有一丝儿变化,似在听又似在出神,直至硃砂说完,才转头浅浅对硃砂一笑,“姐姐的的话流裳记住了,只是流裳还有一事想麻烦姐姐。” “什么?”硃砂一愣,这反应可不像自己当年,当年李妈妈告诉自己这些时,话没说到一半,自己脸上已是火烧火燎的了,现在自己告诉她的不仅有当年李妈妈说的那些,更有自己这么些年的……想到这儿,硃砂脸上不禁微微有些红了,可是,她,流裳,为什么这么自然?是还没长大?还是已经瞭然?压住心底的种种疑惑,硃砂稳住心神听流裳继续往下说。 “第一,这期限流裳想推至十日之后,至于以后的。”流裳一笑,凑至硃砂耳边细细的说了一阵。 “为什么?妈妈准备得不好么?”听完,硃砂一脸奇怪的看着流裳。 “妈妈准备的很好了,只是有些地方流裳不太喜欢而已。”流裳收敛了笑容,神色中看不出一点内心的情绪,“若是一定有这么一天,流裳也只是希望,效果越好,离开的机会就越大,姐姐。”流裳紧盯着硃砂的眼睛,“姐姐也知道,这里终究不是久留之地,姐姐和流裳一起走吧。” “你疯了。”硃砂大惊,一把捂住流裳的嘴,不放心,又冲到门口,轻轻拉开一条缝向外瞧了瞧,确定无人后,才转了回来,“李妈妈不会放的,她花了这么多心思来养你,最近又为你造势,她没那么容易放你走的,若真的那么容易。”硃砂压低了声音,“我和芷兰早走了,又何必到现在?” “芷兰?”流裳轻轻念着这个名字。 “是绘颜以前的名字,好多年没叫了,都不习惯了。”硃砂苦笑着,垂下头,抚着手帕,“我们都老了,以后就算是出去了也不知道会有什么等着我们,但……” “流裳会和姐姐走的,就算现在不会,以后流裳有了能力,也一定要带姐姐离开这里。”流裳打断她,语气不觉变硬,“时间够了,姐姐不应该再在这了,姐姐欠下的,早就还清了。”说罢起身,竟拂袖而去,留下硃砂一人呆坐,手指紧紧地组攥着那方丝帕,真的可以走?硃砂一遍一遍对自己问道。 第五章 推开窗子,流裳搬了把椅子,临窗而坐,看着楼下的花园,花几乎都开了,热热闹闹的花园,蜂缠蝶绕,浅浅啜了口茶,流裳自窗外伸出了手,一只蝴蝶立刻飞了上来,停在流裳手中,“浅笑。”流裳一笑,轻轻唤道,“你会帮我的吧。”浅笑扇了扇翅膀,突然飞走,流裳最后看了一眼花园门口伫立的那个纯白的人影,起身关上窗子,叫来蝶衣为自己换衣服。 “就去园子逛逛,又不是去见什么人,不至于这样吧。”蝶衣几乎把所有衣服都抱了出来,摊在床上,流裳俯下身子,一件一件的仔细挑着,也不答话,最后,连箱底一直压着的那件黑色纱衫都被翻了出来,流裳一怔,伸出的手停了停,最终拿起了它,屏息细细看了一会,长长呼了口气,“把别的都收了吧,我找了好久,原来被收到这里了。”说着展开,换下身上的衣服,也不问如何,直接坐到妆檯前,一手打开头发,拿丝帕松松挽了。斜斜插上一支玉簪,便打算起身。 “你今天是怎么了?就这头发,你也不怕刚到楼下就散掉?”一旁已经看呆了的蝶衣这时候才回过神来,走上前拿起梳子,却被流裳一把按住,“你不用下去了,在房里看着就好,我想一个人走走。”说完,也不容蝶衣说话,拉开门一径走了出去。
第6页 周围花团锦簇,流裳仰起头,让四月的阳光柔柔的打在脸上,似乎是淡得不着痕迹的温暖,闭上眼睛,流裳嘴角不由浮上一个微笑,白皙的面颊配上黑色的纱衫,如果要选择,那么就一定要在最坏的命运中挑一个最好的,那样,才是我呢。张开双臂,突然四周蝴蝶聚拢过来,在流裳身边飞舞,流裳仍是闭了眼睛,微微的风拂过脸颊,黑色的衣摆开始随风舞动,步子轻盈空灵,似随风而舞却又轻盈胜风,绝美如仙的面孔,黑纱不时飞扬,遮着若隐若现的笑容,一霎间满园的花朵都为之失色,蝴蝶的飞舞在她的舞动下似乎是小丑跳梁,玉簪轻轻掉在地上,摔成两截,一袭青丝配着步伐四散开来,流裳缓缓睁眼,望向园门,一个锦衣男子正倚门而立,一脸震惊的望着流裳,怎么?流裳一愣,不觉停了下来,头发散在身后,有几丝还粘在面上,怎么不是他?他呢?刚刚明明还在的啊,就这么一会的功夫,怎么就不见了?这个人又是谁?四目相对,传递的却是截然不同的信息,半晌,流裳回过神来,扭头便走,心头忍不住的一阵阵失落,好几次旁敲侧击的问绘颜,自己几乎已经确定那个素衣银发的人是六王爷了,虽然不便向她打听六王爷的相貌特徵,但这园子一向鲜有外人进来,而六王爷又一向宠爱绘颜,这几年更是几乎每天都来,有时甚至留宿,那人除了六王爷又还能有谁呢?难道,这一切竟都是自己算错了么?六王爷没看到自己,反而被不相干的人看到了,这一切的心血,这局,岂不是白费了么?心下懊恼,流裳咬住嘴唇,结果难道还是不会改变?真是不甘心啊,越走越快,终于变走为跑,流裳几乎是冲进了屋子,关上门,一眼看见蝶衣正看着自己,心中更是气恼,自己还不如她,她只要跟在自己身边就好,所有的风雨都要由自己来承担,真不知道自己和她谁才是丫头,再也忍不下去,流裳拉开门不由分说的将蝶衣推了出去,再次关上门,流裳靠着门发了好一阵子呆,方才慢慢走到窗边,园子门口已是空空如也,嘆了口气,抬头,眯起眼睛看着天,纯净得没有杂质的颜色。 “看来你的画艺又进益了。”绘颜房中,一身月白袍子的男子坐在锦凳上,仔仔细细地看着面前自己刚刚随手摊开的画卷,虽是一身样式极为普通的衣服,袖口却隐着金线,细看之下料子也是蜀中上贡的锦缎,寻常的皇亲国戚也难得有上一匹。 “什么?”绘颜正坐在镜前梳头,闻言不由凑了过来,画中的人儿巧笑倩兮,顾盼之间目光如水般柔和婉转,白衣胜雪,修长的手指握着晶莹的玉笛,正是上次流裳的画,绘颜一见不禁变了颜色,这画一直收在自己房中衣柜的最里层,怎么到这来了? “只是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清素的画了?倒不像你的风格。”男子说着一用力,将绘颜搂到膝头坐下,一手揽住她的腰。 “王爷。”绘颜一只手搭在男子胸前,似推非推,“怎么今天王爷也要和颜儿来究根究底了呢,是颜儿没画好?”说着,脸上现出些薄怒之色,佯嗔着轻轻打了男子一记,便要去收画,心下却有些着忙,要再让他看这画,迟早会让他看出来这不是出自她手。 “怎么今天颜儿也跟本王害起羞来了?”王爷呵呵笑着,一只手已经伸进了绘颜的衣袖里。 “王爷。”绘颜不由满脸通红,伸手欲挡,却已是娇羞无力,早软在了王爷怀里,“王爷,这是上午啊。” “本王想是晚上就是晚上。”王爷在绘颜耳边轻轻呵着气,另一只手却伸过去,一把抄起绘颜,抱上床去。罗帐低垂,阳光透过窗纸,满室的明媚。 “王爷也该回去了。”轻轻将头靠在王爷胸前,绘颜一手玩着头发,似有心似无意的提了一句。 “是吗?你捨得?”王爷俯下头,下巴搁在绘颜头上,一手抓住她隐在头发里的手,放在胸口摩挲着,“要不本王今天就在留一晚上?”“王爷倒想呢。”绘颜抽回手,支起头,亮晶晶的眼睛瞟过王爷,“是颜儿没福,这等福气颜儿可不想一次就给用完了,王爷就当可怜颜儿福薄罢。” “我的颜儿果然解人,不枉本王疼你一场了。”王爷被绘颜一席话说得笑了起来,刚欲起身,绘颜早拿了衣服替他披上,王爷接过穿好,临走时瞟了一眼桌上,刚被卷了一半的画卷,清雅的笔触,笑着摇摇头,走了出去。 “哟,妹妹回来了。”硃砂正欲出门,却碰上了绘颜上楼。 “姐姐要出去?”绘颜抬头,沖她一笑,握着画幅的指节已是因用力而有些青白了。 “脸色怎么不大好?”硃砂笑笑,走向另一头,“今天好好休息吧,要有人我替你挡了。” “多谢姐姐关心。”绘颜心中有气,只是不好向硃砂发作,直到目送硃砂背影消失后,才恨恨的掩上门,将捲轴用力摔在地上,“人小鬼大,想攀高枝儿?没那么容易!” “你又画什么了?你也该准备准备了,明天就是……”蝶衣端了一碟点心进房,一眼就看见流裳站在桌前,拿了一只笔,欲落未落,正在凝神。 “蝶衣,把东西放了就出去吧,不用再进来了,晚饭我也不想吃。”流裳说着,眼角也没瞥蝶衣一下,全神贯注的只盯着那画。
第7页 “可是……” “行了行了,我想一个人静静,我没叫谁都不要进来。”蝶衣刚想说话,流裳皱皱眉头,搁下笔,走过去轻轻将蝶衣推了出去。 复掩上门,流裳瞅着桌上的画,不禁摇头,白色未免重了绘颜,黑色自己虽然喜欢却又过于颓丧,彩色太俗,红色太艷,一时间竟再找不出合适的颜色来。 “不是说过了不要再来的么。”一阵叩门声传来,流裳不禁有些不耐烦,也不去开门,只站在桌前叫道,敲门声顿了顿,继续不依不饶的响着,“蝶衣,你……”最后还是受不了去开了门,刚想说话,却见门口站的不是蝶衣,而是一个不认识的丫头,明眸皓齿,却是十分的的干练,流裳不由把先前想说的话全部打了回去,“姑娘有事?”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流裳仍是挡了门,没有请她进来的意思。 “我家主人想请姑娘过府一叙,不知裳姑娘可否赏这个脸?”那丫头还是一脸笑意吟吟的说道。 “你家主人?”流裳一挑眉,“姑娘怕是找错人了,一则流裳不知道你家主人系何人,二则以流裳现在也不宜外出,姑娘还请见谅才是。”口中说着见谅,流裳手上却欲关门,“姑娘请回,替流裳向你家主人说声抱歉罢。” “主人吩咐,婢子无敢不从。”一手拉住了门,“婢子红霜,今天奉王爷之命来接裳姑娘过府,若姑娘不赏脸,婢子也没脸再回去见王爷了。” “王爷?”流裳沉吟道,“红霜姑娘,流裳素不来不与外界来往,孤陋寡闻,不知王爷之名,还望姑娘莫怪才是。” “姑娘肯去就好,不知者不罪。”红霜见流裳语气松动,不由也跟着暗自松了口气。 “只是既是不知,也断无过府之理。”流裳待红霜说完,话锋一转,“姑娘请回。” “裳姑娘难道想让王爷明晚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别人竞价争姑娘不成?王爷千金之体,怎会如此做,姑娘也别太托大了才是。”红霜冷笑道,“王爷早知姑娘会这么说,特命婢子转告姑娘一句,‘布了这么久的局,有这个结果就见好收罢。’”说罢转身,“红霜等姑娘一个时辰,姑娘请好好想想。” 待她最后一个字说完,只听得身后传来门重重关上的声音,红霜不由愕然,转身盯了那门好一会子,方才下楼,如今世道变了,一个青楼女子的架子也这么大,摇着头,红霜回到巷口停着的马车上,闭目养神,只等一个时辰一过,她马上回去,这种地方,她多呆一刻都是耻辱。 “尘封,回去。”算算时间也该到了,红霜的耐性也终于耗到了尽头,再不能等,掀起帘子对车外的小厮叫道。 “不等了么,红霜姐。”尘封扬起手中的鞭子,欲落未落之际问道。 “回去也是罚我,横竖不会赖到你头上。”红霜瞪他一眼,刚想放下帘子,一眼瞥见旁边小巷里走出一个女孩子,一身浅绿色的衣裙,虽及不上流裳的半分美貌,却也是生得十分水秀,一脸巧笑,“红霜姐姐请留步。”说话间,女孩已经走了过来,递上一卷东西,“我家姑娘请红霜姐姐将这个务必交给王爷,说有劳姐姐了。” “王爷只命我请流裳姑娘过去,没交代说让我带别的事物。”红霜冷着脸,一口回绝。 “我家姑娘就知道红霜姐姐会这么说,所以特让蝶衣转告姐姐一句话,还请姐姐务必转给王爷上听,‘见此物如有见流裳。’”说完,将捲轴往红霜手里一放,也不等答话,竞自转身跑了。 “还不走?你想在这里吃晚饭吗?”目送蝶衣消失后,红霜回过神来,看到尘封还是一副呆呆的表情,一个大大的白眼登时便翻了过去,“一个丫头有什么好看的?” “哦,哦。”尘封一惊,忙的开始挥鞭子。 见物如见人?红霜斜倚在车壁上,一手拿着捲轴,仔细研究过后,终于扯下繫着的丝带,捲轴展开,红霜不禁倒吸了口冷气,一时间竟忘了呼吸。 第六章 “红霜姐,到了。”马车在王府门前停下,尘封跳下车,却见车内没有半分反应,又不敢上去掀帘子看,只能在车外叫道。 “行了,鬼叫个什么?”半天红霜才应道,三下两下捲起画幅绑好,匆匆跳下车,“你去交车吧。”进了大门,红霜回过头来对尘封吩咐了一句,便忙忙地到里面去了。 “霜姐姐回来了?王爷在书房呢。”刚刚回房才换了件衣服,罗扇便寻了过来,“门上已经回了王爷了,立叫姐姐去呢。” “知道了,丫头,哪里就急成这样了?”红霜一边笑道,一边向书房走去。 “王爷哪天能没了姐姐啊。”罗扇加紧恭维了一句,“姐姐自去,王爷还让罗扇去趟外面呢。” “行了,那你快去吧。”被罗扇一句话说得心情大好,红霜嘴角的笑容又深了一层。 “果然不来?”书房内,王爷慢条斯理品着茶丰神隽秀,神色温和,眉眼间似笑非笑,修长的手指托着青瓷的茶盏停在半空,半晌才浅浅啜上一口,“结果大概我也猜着了,你先下去休息吧,今天真是辛苦你了。”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人儿,王爷不禁微微一笑。
第8页 “王……”红霜面上一红。 “怎么?还有事?”放下茶盏,王爷随手拿了本书翻着,却是不再抬头。 “不,没什么了。”犹豫了一下,红霜咬了咬嘴唇,“王爷也该保重些身体,成天国事就够忙的了,就算是皇上再怎么倚重王爷,王爷也该注意些自己才是。” “原来我们红霜也开始会心疼人了啊,看来真是长大了。”闻言王爷不禁大笑了起来,掷下书,索性走到红霜面前仔细打量着,“恩,是越发漂亮了,以前还真没注意,当年偷杏的的小丫头,现在也该嫁人了,怎样,看上哪家的少爷了?要不我上个摺子,堂堂正正地认了你当妹子,七王爷的义妹,怎么说也该嫁个皇亲才配得上身份吧。 “王爷就喜欢拿红霜来寻开心。”红霜一听就红了脸,转身便走。 “不是说了私底下别叫我王爷的么。?怎么就是说不听?”身后王爷大叫道。 “是,修篁。”回身草草行了一个礼,红霜还是没有好脸色,摔门便出去了,七王爷,当今皇上的胞弟,现在最是受宠的人了,可就是喜欢和她没上没下的闹,坐在房中,红霜不由嘆了口气,当年自己不过是在园里偷偷摘了枚杏子玩,没想到就被他抓住了,硬是威胁她不许当他是王爷,还非得让自己跟着他在府里到处疯,说要不就把自己赶出去,他敢?红霜笑了一笑,到现在他还当她是当年的小丫头,无人时老和她没大没小的闹别扭。 “不用我来么?“站在流裳身后,蝶衣捧了一大盘首饰,看着流裳在里面翻来拣去,有的是新命人打的,有的是硃砂绘颜等人送的,满满的堆了一大盘子,衣服李妈妈今天也差人送来了好多套让流裳自个儿挑,华丽的织锦,薄如蝉翼的轻纱,月白的缎子上绣得精緻绝伦的红梅傲雪图案,蝶衣光是一件件拿起来手都拿酸了,奈何流裳就是不点头,不是说这个太俗就是那个太花,到最后蝶衣几乎快软倒在床上时流裳才勉强拣了一套穿上,摆摆手让蝶衣出去休息,自己开始专心致志地梳妆,一生唯一的一次,正在画眉的笔一颤,几乎把一条眉毛给画歪了,敛住心神,流裳凝视着镜子,里面的人儿已是明艷不可方物,但是,还不够,流裳不满意地看着镜中的自己,顺手拿起了胭脂。 “流裳。妈妈让你快点儿,客人快到齐……”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硃砂身后跟着蝶衣,“流……流裳?” “已经好了。”镜前的人缓缓站起,转过头来,“姐姐,流裳可还能看?”轻轻一笑,已是倾国倾城,湖蓝色的衣衫上一只蝴蝶翩然欲飞,隐在纱衣下的纤纤玉手白腻如脂,腕上一对玉镯轻轻碰撞,清脆的声音配着轻盈的步子,每走一步都是仪态万方,薄施淡妆,多一分则嫌艷丽过俗,少一分则怨清素无色,声音娇婉如出谷黄莺,目光流转,只一眼,硃砂与蝶衣俱已痴了。 “姐姐?”伸出手,在硃砂眼前晃了晃,流裳的笑容又深了一层,浓浓的就像化不开的密糖,偏又少了密糖的甜得发腻,只剩下清甜的味道,让人不忍离开视线。 “哦,哦,那,那就走吧。”硃砂暗地里狠掐了自己一把,才让自己能开口说话,像这么一个人,让她站在那台上接受那些男人的目光,硃砂突然心生不忍。 大厅里已是坐满了人,京城里的商贾们早已听说倚红楼的偎翠阁里出了一个天下无双的大美人,却偏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早被撩逗得心头痒痒,好不容易等到今日,自然是要抢个好位置来一睹神秘美人的芳容了。 悬着的灯笼突然灭了,黑暗中只看见几个人影抬了些东西上来,复又下去了,众人屏息之中,一个红衫女子提了一盏八角仿制宫灯缓步上台,将灯笼悬在有一边,众人这才看清那东西原是个小几,上面摆着一架古琴,女子向下施了一礼,便施施然做于琴前,手指一勾,琴声泠泠流出,说不出的清脆悦耳,座下已有人开始议论纷纷,那弹琴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硃砂,只是她极少弹琴,今天居然破例,越发地引人猜想那神秘美人是何许人也,京师中倚红楼多年保住第一牌子的原因之一便是硃砂的的琴艺,只是极少数人才能得以一听,多少达官富贾大把大把地银子砸下去也难得听上一回,不多时,议论之声渐止,众人专心听琴。 突然一屡歌声从硃砂身边传来,众人一呆,凝神细看时,才发现不知何时硃砂身边已多了一人,全身隐在黑暗之中,仅头上步摇上的珍珠幽幽的散发着光芒,歌声配着琴声继续响着,喉音清甜婉转,有如黄莺出谷,乳燕归巢,琴音与之相比已是喑哑澌涩,不足一听,台下众人俱已呆了,不及细辨所唱何曲,全神贯注的只是听那声音,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一时歌声琴声俱停,四面灯笼亮起,众人还来不及喝彩,便已被女子相貌惊住,此等容颜哪是人间所有?怕是绝色二字用在她身上也是玷污了那张绝美无双的脸,一身纱衣将她全身笼在一层淡淡的烟雾之中,三千青丝绾在身后,步摇微颤,眼神空灵,轻轻扫过台下众人,屏息凝声,虽一言不发,那一眼却足以胜过千言万语。 过了半晌,硃砂站了起来,携了流裳的手,二人施过一礼,款款走了进去,众人方才醒悟过来,已有人等不及,站起来便也想跟上去,早有人在下拦住,李妈妈匆匆跑上来,已是笑得眉眼俱开,还未等她开口,下面已经是炸开了。
第9页 “一百两,妈妈以为如何?” “三百。” “八百。”一人一拍桌子,干脆站了起来。 流裳倚在柱子上,面无表情地盯着前面,刚刚她已经看过了,那个人不在,那么,便听天吧,流裳想着,心中似乎有东西正在一点一点地碎开。 “三千。”台下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少年缓缓举手,“黄金。”一剎间,连李妈妈也呆住了,连当年硃砂和绘颜的身价加起来,都没有这个数字,更何况还是黄金?别说一个流裳,就是买十座倚红楼都绰绰有余了,台下众人更是惊了,纷纷侧目看想少年,少年也不看众人,只看着台上的李妈妈,“妈妈觉得够了吗?” “当……当然,若是……没人……没人比公子出价更高,流裳姑娘今晚自然是……”李妈妈已经开始大舌头了,话也说得结结巴巴的。 “五千。”有人在少年耳边轻轻提了句什么,少年复又叫道,“若妈妈同意,黄金五千两,在下买下流裳姑娘了。” “可是……”李妈妈一时语塞,她没想到这结果会好的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流裳可是摇钱树,但五千两黄金却是自己八辈子玩命挥霍也花不掉的数字,更何况能一下出得起这么多钱的人必定也不是泛泛之辈,弄不好得罪了自己也就别再想在京城混下去了见她犹豫,少年干脆走上台,轻轻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李妈妈脸色顿时大变,“既是……既是公子要……那……那就还请公子赏脸了。”口中说着,眼睛却不停地瞟着少年的座位旁边,仿佛那里坐着的是什么豺狼虎豹随时会上来生吃了她似的,其他人虽是不忿,却也没人当真能一下子出得起这个价,只得恹恹地闭了嘴,一时间一花厅的人散了个干干净净。 流裳独自坐在外房内,红烛,鸳帐,雕花的大床,铺设极尽华丽之能事,镜子被打磨得光亮无比,映出的是自己那张绝美的容颜,只是,将要进来的人却是未知之数,门忽地被推开,流裳一惊,忙站起来,却见李妈妈一面走进来,一面不停地拿绢子擦着汗,“我的流裳小姑奶奶,你是怎么招惹上……罢了罢了,我倚红楼水浅,养不起蛟龙,姑娘这就赶紧收拾了吧。” “妈妈这个时候说什么小气话?五千两黄金,别说流裳了,就是把整个倚红楼都卖了也未必卖得出这个价。”身后硃砂早已进来,“就是不知道是谁,这么财大气粗的。”说罢一笑,拉起流裳便走。 “姐姐说什么?什么五千两?”流裳从李妈妈进来起就一头雾水,现在好不容易才抓了个空子开口问道。 “刚刚你前脚刚走,就有人出价五千两黄金把你买了。”硃砂回头对流裳笑道,“你倒好,还真出了这个火坑了,还不快收拾一下,马车就在门口等着吶。”说者把流裳一把推了进去,掩上门迳自去了。 “蝶衣。”流裳缓过神来,上前推了推正趴在桌上打盹的蝶衣,把她唤醒一同收拾东西。 “蝶衣能一起走吗?”略收拾了几件随身的衣物簪环,流裳又将素日的画幅也一併包了进去,蝶衣忽然问道。 “应该吧。”流裳正在思量着带哪几本书走,听得蝶衣如此问,回首向她笑道。 蝶衣登时笑逐言开,二人收拾好了,流裳与蝶衣走向后门,“妈妈有吩咐,流裳姑娘若走请自便,但蝶衣得留下。”刚至天井,就有人拦住了她们。 “为何?”流裳一听不禁有气,“蝶衣从小与我一起,我要走了,她自然是和我一道。” “刚刚那五千两只是买了流裳姑娘你,可没说连你的贴身丫头也一併买了去啊。”李妈妈笑着转了出来,“裳姑娘已不是我倚红楼的人了,这里也不是姑娘能久呆的地方,姑娘这就请吧。”说着便行了一礼,几个人上前,不由分说竟把蝶衣带下去了。 “蝶衣。”流裳刚叫了一声,一眼瞥见门后白衣一闪而过,依稀是绘颜身形,不由心中一阵气苦,眼眶一红,泪珠欲落未落,忍了半晌方忍了回去,向李妈妈勉强回了一礼,流裳大步绕过李妈妈,拉开后门,早有人等着将她扶上马车,鞭声一响,马蹄踏着青石板的街道,得,得,得,一径去了。 第七章 “车上壁画真有那么好看?”早在车中坐着的男子见流裳只是死死盯着自己身边的车壁,最终还是忍不住发话了。 “你是谁?”流裳若有若无地瞟了那人一眼,仍是盯着他旁边的车壁,似乎只是用盯的就能把它钉出个洞。 “谢落寒。”男子闲闲地倚在车壁上,饶有兴致地打量她。 “哦。”流裳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找了个舒适的角度靠上去,顺便连眼睛也闭上了。 “你知道我是谁?”男子眼底闪过一丝惊奇。 “谢落寒,你刚刚告诉我的。”流裳也懒得多话。 “还有一个名字,要不要听?”仿佛是拣到一件奇宝,男子一下子坐了起来。 “江南王。”流裳伸手揭起车帏一角,任冷风扑面,淡淡地说道,“名字不过是符号,封号更是浮云,悬在头顶,非但抓不到,反而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王爷又何必执着于此?”
第10页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男子听了这么一大篇话,不由重重嘆了口气。 “现在谁人不知六王爷大名?”放下车帏,流裳轻轻一笑,“纵是不知道,现在也该猜出来了,只是不知道六王爷花了重金把流裳买了来,到底是要流裳干什么呢?”眼神瞟过六王爷,“该不会是礼物吧。” “那可没准,哪天看你看腻了,你还真成礼物了。”六王爷紧盯着流裳,“不过,现在好象还没腻,总算我没看错,你不像绘颜。” 乍听得这个名字,流裳不禁收敛了笑容,不再答话,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窗沿,又行了一小会,车外传来大门打开之声,赶车的人跳下车,已有人打起帘子,流裳低头下车,立在一旁,待六王爷带她进去。 “这个宅子没人住,平时就让下人看着,早几天我就让人打扫过了,新拨了人过来,你就住这里了。”站在庭院之中,流裳深深吸了口起,花的香味,精雕细琢培养出来的娇贵的花朵,丫鬟上来,回道酒已备好,六王爷看了一眼默立一旁的流裳,也不说话,只携了她进屋。 “有区别吗?”坐在六王爷身边,流裳却是一刻也不闲着,四下打量,流苏帐子,雕花妆檯,镂花窗框,红烛高烧,合欢酒的香气弥散在空气里,淡淡的撩拨着室内人的心弦。 “什么有什么区别?和哪里一样了吗?”王爷一手执杯,一手轻轻搭在流裳腰际,烛光说明不明,说暗不暗,灯下的人儿被烛光一照,越发地添了一丝媚艷入骨。 “和倚红楼。”流裳起身,为王爷斟了杯酒,“就像只是换了个房间。” “你拿本王的私第和那烟花勾栏相比,就不怕本王酒醒了怪罪?”六王爷说着把酒一饮而尽,斜斜地瞅着流裳,手上加劲,将流裳揽到身边坐下,另一只手早已放下杯子,拔下流裳头上的珠钗,三千青丝顿时披散下来,柔柔地垂在身前,身后。 “若是王爷喜欢这钗子,说一声便是了,流裳必定是双手奉上,又何劳王爷亲自动手呢。”盯着那钗,珠花微微颤动,流裳伸手欲拿酒壶,却被王爷一把按住,“酒不醉人。” “王爷若是不喜欢醉,那就清醒着吧。”流裳截断话头,抽回手道。 “是,是,是,还是清醒的好。”王爷一脸坏笑,收回手,“不过这酒总不至于浪费了吧,我藏了十年的好酒,要拿去赏给下人岂不可惜?” “那还请王爷拿去给配喝它的人罢,放在这里久了只怕被流裳熏坏了,王爷以后拿不出手了怎么办呢。”说着,流裳趁机挪了挪凳子。 “怎么,本王是老虎,近了会吃了你不成?”王爷看在眼里,随口打趣道。 “纵然是老虎。”流裳嘆了口气,话锋一转,一抹娇笑浮在脸上,“那也是买了流裳的老虎,流裳少不得要入乡随俗,当只母老虎了。”说着,走至镜前,卸下簪环。 “我倒是后悔了,真不知道我买回来的是个侍妾还是个妖精。”放下酒杯,六王爷笑嘆着从背后抱住流裳,将头埋在流裳的头发里摩挲着。 流裳一笑,也不转身,轻轻靠在六王爷身上,眼眸黑亮如点漆,有一闪而过的光芒,仿佛划破了天际的流星,仅一剎,便熄灭了,银烛火焰扑地跳了一下,结出个灯花,似乎是被那道光刺到了,流裳闭上眼睛,反手扣住王爷的手,感觉那温度正在上升,由温暖变为灼热,嘴唇在颈间游动,烫烫的气息扑在细嫩的皮肤上,“王爷?”流裳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刚想说话,转过头来,已有东西封住了自己的嘴唇,由轻柔缓慢变得渐渐粗重,还未等流裳回过神来,一只手已探进衣内,裙衫委地,烛光摇曳,帐上的流苏微微颤动,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呻吟,满室尽是浓得化不开的春意。 “刚刚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现在变成闷葫芦了?”六王爷半倚在床上,玩着流裳的头发。 流裳半晌没吱声,六王爷觉得奇怪,低头一看,却见流裳半边脸掩在锦被之中,一双眼睛却仍是睁得老大,直直地盯着空中的某一处。 “那里有什么吗?”六王爷朝那看了看,除了空气,还是空气,不禁把被子拉了下来,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 流裳还是不说话,朝被子里面缩了缩,索性闭上眼睛。 次日醒来已是阳光普照,透过窗纸,床帐高悬,满室明亮,流裳不禁抬起手来遮住眼睛,雪白的一段酥臂登时沐在阳光之中,昨晚,流裳淡淡地想着,翻了个身,面朝里,免得阳光太刺了睡不着。 “姑娘醒了?”听到流裳的动静,门被推开,一个丫头端了盆水走进来,流裳暗嘆一声,抬手去摸衣服,那丫头早已递过来一套簇新的衣衫,“奴婢如梦,王爷让我来服侍姑娘。” “如梦?好名字。”边繫着裙带,流裳含笑站起来贊道,“谁给起的?” “琉璃姐姐。”如梦脆生生地答道,一边替流裳理好衣衫,又唤了几个小丫头进来服侍洗漱。 “王爷呢?几时回去的?”吃过早饭,流裳闲不住,索性让如梦带着自己在宅子里好好转转,院子不算小,毕竟再寒酸也算是王爷的私第,流裳笑笑,看着自己身边精巧的房舍,还有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花木。
第11页 “王爷一大早就上朝去了,特别吩咐了不叫吵醒姑娘呢。”如梦一边说着,一边偷眼打量流裳的脸色,却讶然只看到了漠然,没有愤怒,没有失落,没有喜悦,只有一种事不关己的平静。 “你从王府来?”流裳转过头,看着如梦,生得白嫩动人,一双星眸朗若秋水,灿若晨星。 “奴婢是家生的女儿,一直都在王府里,前几天王爷把我拨过来服侍姑娘。”如梦笑道,语音清脆,口齿伶俐,笑容可掬,没有半分怨色。 “东西就放这了,你们且先出去,到帐房里领赏钱。”流裳刚要说话,忽然听得大堂上传来一阵嘈杂,中间清晰地夹着一个女声。 “呀,可不是琉璃姐姐来了。”如梦掩嘴笑道,“姑娘去看看?” 流裳点点头,如梦一径在前面引路,厅中堆着好几件箱笼,一个身着淡粉色衣衫的女子正站在一旁吩咐着,见了她们二人赶忙笑脸迎了上来,“见过流裳姑娘。” “这位可便是琉璃姐姐?”流裳不敢怠慢,笑着走了过来。 “姑娘太折杀奴婢了。”琉璃忙站到一边,“这是王爷命琉璃送来给姑娘的,说赶着做的,太粗糙,请姑娘将就些使,若有什么不便的,就让如梦告诉琉璃,还请姑娘千万不要拘束才是。” “有劳姐姐了,还请姐姐替流裳向王爷道声谢,让王爷费心了。”流裳眼角也不扫一眼那些箱子,只是微微向琉璃略施了一礼。 “姑娘这样琉璃可受不起,琉璃一定转告,还请姑娘放心。”琉璃慌忙抢近几步扶住流裳,也不多坐,嘱咐了如梦几句便去了。 “姑娘也不瞧瞧是些什么东西?”待到把琉璃送走,流裳关上门便欲回房,如梦大为奇怪,还当是流裳忘了,急忙提醒。 “你若想看便去看,有喜欢的挑几件拿去就是,我没什么兴趣。”流裳瞥了她一眼,迳自回房。 “姑娘看看吧,好多东西呢。”不多时,如梦带着几个小丫头捧了几个托盘喜孜孜地走进来。 “我说过了,你喜欢就挑几件拿去。”流裳坐在窗前,头也不回,外面是个小池塘,几株垂柳正随风摆动,柔柔的枝条轻轻拂过水面,由风吹起来的涟漪也被弄乱了。 “姑娘别说笑了,王爷赏给姑娘的东西,如梦可怎么担当得起。”看着自己手里满盘子的首饰,如梦嘴上说着,目光却死死地定在上面,再也不挪开了。 “我第一天来,也没带什么东西,这些个东西只是借花献佛便罢了。”流裳起身,换上一脸盈盈笑意,从盘子里拣了个玛瑙镯子套在如梦腕上,“什么当不起当得起的,不嫌弃就好了。” “如梦在这里先谢过姑娘了,姑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如梦,如梦一定帮姑娘办得妥妥帖贴的。”如梦低头看着腕上的碧绿的镯子,色泽晶亮,全无杂质,一看便知不是一般货色,不禁喜出望外。 流裳低低一笑,转头看窗外,却见不知何时窗外池塘对面的柳树下立着一个人,面貌影影绰绰看不清楚,那一头银发却反着太阳漏下来的光线,闪闪发光,白衣胜雪,温润如玉的气质犹如三月里暖暖的春风,和煦,轻柔,一层一层从他身体里漾出来,一时间,流裳已经呆了,是他?那个从这几年开始就常站在偎翠阁花园门口仰望自己的他?在自己为他起舞时突然不见的他?直觉告诉自己一直会陪在自己身边的他?他,是谁,究竟是谁? “姑娘,姑娘?“忽见流裳怔住,如梦轻轻摇了摇她的手,也看向窗外,正午的阳光明媚的洒下,柳树下却只见一地班驳的树影。 “他,是谁?“流裳呆呆的凝望着柳树下纯白的影子,痴痴地问道。 “什么?姑娘,谁,在哪里?”顺着流裳的目光,如梦仔细又看了看窗外,清翠的柳树,清澈的池水,红墙琉璃瓦,哪有半个人的影子?“姑娘别吓唬如梦了,青天白日的,哪有什么人?又怎么会有人吃了熊新豹子胆敢闯王爷的私第?”如梦已是被吓得脸色惨白,口中却还在逞强。 “没有,我看错了。”回过神来,流裳回头安慰如梦道,等再回过头去看时,柳树下亦如梦所说一般,空空如也了。 “姑娘真会开玩笑,吓煞如梦了。”如梦拍拍心口,脸色缓和了不少。 流裳看着如梦,这小丫头脸色变得还真快,可是纵然是自己说看错了,第二天流裳还是发现宅子外多了好些人,无所事事地在宅子外的小巷子里转悠。 第八章 “姑娘不去园子里走走?”一日,如梦端了刚刚泡好的玫瑰花茶进门,“外面太阳很好,姑娘也不要老关在屋子里闷坏了才是。”这几天王爷都没来,又是送首饰玩物,又是软语陪笑,流裳总算从如梦口里知道了不少的有关王府的有用信息。 “太阳是好,只可惜是残春了。”流裳放下书,“好些花都谢了。”口中说着,却仍是站了起来,“走吧,好歹别辜负了现在的花。” “恩。”如梦放下茶,欢天喜地地跟在流裳身后,去园子。 “去帮我把坐垫拿来吧。”走至半路,流裳忽然想起,转头对如梦说道,“外面好舒服,我们在园子里坐坐。”
第12页 “如梦就去。”答应了一声,如梦转身回去叫人搬东西,流裳慢慢向花园走去,路旁,一只浅紫色蝴蝶翩然飞舞,流裳轻轻一笑,蝴蝶飞近,在流裳身边绕来绕去,“翩跹。”流裳轻轻嘆道,“你也没看到,对吗。” 蝴蝶扇扇翅膀,干脆停在流裳肩头,侧过头看它一眼,流裳摇摇头,身后已经传来如梦的脚步声,搬了两张锦垫,还有小丫头捧着毡条并果品点心等,一併在园子里的的梨树下铺设整齐,流裳笑着,携了如梦的手,坐下闲话。 “好兴致,我就说怎么屋里没人,原来是躲到这里来纳福了。”正说话间,六王爷已站在如梦身后笑道,如梦忙的跳起来行礼不迭,“行了,你先下去。”六王爷挥挥手,眼睛却一直盯着流裳。 “是。”如梦又行了一礼,一熘小跑着出了园门。 “怎么,还说不喜欢上次的东西,怎么今天就把这紫玉蝴蝶扣给戴上了?”大大咧咧地坐下,又看了流裳好一阵子,六王爷才开口笑道。 “流裳不明白王爷的意思,什么紫玉碧玉的,流裳不曾见过。”正被王爷盯得浑身不自在,好不容易才得了个开口的机会,流裳也没了说好话的心情了。 “不过这个是一对的,怎么现在只有一只了?”王爷也不理会流裳的话,伸手到流裳的发鬓去拿,翩跹一惊,忽而飞起,流裳惊觉,不知它何时已经爬到自己头上去了,笑着赶了它一下,翩跹拿翅膀轻轻拂过流裳的手指,方才不慌不忙地飞走。 “怪道不知道,原来是只真的。”六王爷大笑,一手托起流裳下巴,仔细端详了一阵,“你到底是什么变的,连蝴蝶都肯与你亲近,莫非是花仙?” “王爷开什么玩笑,神仙的事也能拿来取笑?”觉得这姿势太不舒服,流裳啪地一掌打了过去,王爷手上登时有了四条鲜红的指印。 “敢这么打本王的你还是第一个。知道本王的身分还直叫本王名字的你也是第一个。”王爷讪讪地收回手摸着,嘴上这么说,却藏不住眼底的一丝笑意,“莫不是你怨本王几天没来?”说着,倒把一张脸给凑了上去。 “王爷是嫌刚刚那下轻了,还是嫌打的不是地方?”流裳斜睨着王爷,脸上虽无半分笑意,却仍然让人不忍远之。 “本王是嫌刚刚打重了,要罚才是。”六王爷口中说着,一手已经解开了流裳的衣带,流裳暗嘆一声,仔细地打量着身前的男人,俊眼,修眉,白皙异常,面庞中带了三分女性的阴柔,一双眸子里的神色却甚是刚毅,好有趣的搭配,流裳不禁一笑。 “本王的长相有那么好笑吗?”王爷在流裳耳边轻轻吁着气,发丝飘在颈间,痒痒的,流裳笑意更浓,伸手欲挡,却早已被王爷顺势按倒在地上,鬓鬟散乱。 “流裳。”一时起身,流裳扣好衣衫,却见王爷还是躺在地上,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只怔怔的看着她,皱皱眉头,回手把衣服抛在他身上,抬身便想走,“你到底……”王爷还是不动,欲言又止。 “王爷想问什么便问,流裳照实说就是了,素闻王爷豪爽,怎么今天也学起那没出阁的大姑娘家了?”走开几步,流裳复又坐下,斜倚着树干,懒懒一笑,闭上眼睛,仰头,享受着树枝间阳光透过来的温暖。 “你姓慕?”半晌,才听得这么一句问话,流裳也不睁眼,“王爷既然知道,又何必再问?” “你家在哪?听说是被人贩子卖了去的,家里还有什么人?”王爷也不客气,下一句就直奔主题去了。 “不知道,我是在街上被他捡了,转手就卖,一分本钱都不费,至于以前的事,流裳一概都不记得了,王爷若要问这名字是谁起的,流裳也只能说当时流裳就觉得自己该叫这名儿,便和妈妈这么说了,流裳这话,信不信也就看王爷了。”一气儿说完,流裳睁开眼,眼底是深不见底的神色,似笑非笑,似恼非恼,“流裳这个回答,王爷满意也罢,不满意也罢,就这一个了。”一阵微风吹过,散至背后的发丝扬起,梨树下斑驳的阴影,树下的人儿清丽若仙,眼神却偏生媚艷入骨,六王爷不禁看的呆了。 “看来也不用我多问了,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回过神来,王爷笑笑,“你最开始怎么敢直呼本王名字?就当真不怕本王怪罪?” “王爷那个时候只告诉了流裳那个名字,流裳怎么敢擅自乱改王爷亲口告诉的名字呢,只能叫了。”流裳回答得更是干脆。 “那怎么又改了口了?”王爷坐起来,拿起身边小几上的花茶浅啜了一口。 “现在王爷就是王爷,王爷喜欢这个称谓。”流裳手指划过草地,“流裳不敢越矩。” “瞧不出来你还会懂规矩?你若真懂规矩又怎么敢打本王?况且还打得那么重。” 流裳瞟了他一眼,没吱声,俯下头,专心看着地上,仿佛地下埋了金子,只要仔细看就能看出来似的。 “罢了,罢了,你便没规矩罢,本王也不指望你守规矩了,你就想叫本王名字也使得。”见她不语,王爷倒有点摸不准她的心思。 “流裳说过,王爷喜欢听人叫王爷,流裳还得小心着哪,哪天王爷玩腻了流裳了,流裳可就成礼物了,指不定被卖到哪一家呢,现在叫几声王爷,王爷心里一高兴,没准流裳以后的去处就好那么一点,流裳怎么敢不叫呢。”
第13页 “原来是为这个。”六王爷倒笑了,“本王一时的顽话你也要较真?” “王爷一言九鼎,岂有顽话?”树上,一只黄莺正叫得清脆宛转,却扰得流裳甚是心烦,偷偷瞟一眼别处,还好,他不在,只是,他是谁?原本以为他是六王爷,现在也知道是自己猜错了人,那他到底是谁?有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自由出入倚红楼的后院和王府的私邸而从没被人发现,只有自己知觉? “这个是你画的?”正自沉吟间,对面王爷抛了一卷东西过来,拿起扫了一眼,却是自己画的那幅送给绘颜的画像,这步棋倒是有效果了,只是人不对而已。 “是流裳画给绘颜姐姐的,画得不好,王爷见笑了。”将画幅重新卷好,“看来绘颜姐姐是不喜欢这画了,改天流裳再画一幅给姐姐送过去。” “是本王自己拿过来的。”王爷伸手拿了过来,“你的画是她教的?” “流裳的画艺是绘颜姐姐所授。”流裳漫不经心地答道。 “如果本王要来教呢?”收好画幅,王爷饶有兴趣地看着流裳。 “流裳先谢过王爷了,只不过王爷公务繁忙,没空陪流裳,流裳也不敢让王爷分心,耽误了国事,流裳的的罪不小。”流裳说着起身,唤过如梦进来收拾东西,已是春末夏初了,下午的太阳虽说不大,但还是有些热的,树下阴凉,却也久坐不得。 “本王让人送来的东西里也有画具,你怎么也不看一看?”身后,王爷赶忙跟上,笑道。 “劳王爷费心了,流裳这就去看。”嘆了口气,流裳又让如梦把几个大箱子抬到房里来,和王爷一件件细细的看,兔毫笔,雪浪纸,各色的颜料,端砚,大理石镇纸,京城锦绣坊出的的衣料,最素也是上供的雪缎,首饰,古玩,几箱子开下来,顿时让人眼花缭乱。 “如何?”看着箱子,王爷又转头看向流裳。 “王爷美意,流裳谢过了。”;流裳没什么太过惊艷的表情,仿佛那只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东西。 “不喜欢?”看着流裳掩上箱子,王爷倒是吃了一惊,这些东西,随便拿上一件赏给像她一样的女孩子,,她们都该是喜出望外了,怎么她却是这种反应?若说那天是没看到,那也也还罢了,怎么今天一件件的都看过了,她还是这么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就像是看平常物件一般?眼神一凝,六王爷叫过人来抬走箱子,不过留下几件画画常用之物,早有人摆上晚饭,不过略动了几口便匆匆离去,流裳也不甚留,送至门口,回身便命把门掩上。 “你去查查,有没有姓慕的大家。”上轿之时,王爷突然对身边的一个侍从吩咐道。 “王爷……”那人面有难色,“不知王爷想找的是哪一带?” “全国。”六王爷冷冷看他一眼,“若闲,本王一向看重你,莫要让我失望。” “是,王爷,小人必定全力查访。”那叫若闲的侍从神色恭谨,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第九章 “又哪里喝了这一身的酒味回来了?”一进门,琉璃赶忙接着,六王妃也笑吟吟地迎了上来,施了一礼,“臣妾恭迎王爷回府。” “得了得了,你就别跟本王来这一套了。”伸手挡住她,顺势便抓着她的手向里走去,“哪有多喝?你这鼻子啊,明明才喝了三杯而已,怎么还是给你知道了?赶明儿我喝了酒先去河边吹一晚上的风再回来,看你还闻不闻得出来了。” “哟,那臣妾可心疼了,王爷这哪是散酒气啊,分明是教臣妾悬心。”王妃一脸娇嗔,目若秋波,轻轻瞟着王爷,最近他老往私邸跑,却不去倚红楼了,难不成他还真把那叫绘颜的人给买下来了?心里念头转的飞快,脸上却不见忧色,虽是盈盈笑意溢满腮上,却还是透出一股子贤良庄重。 让琉璃服侍王爷睡下,自己却了无睡意,站在廊上吹风。 “娘娘,风大,还是进屋吧。”月盏拿了一件披风,劝道。 “你看王爷这几天的工夫,就往那私宅跑了两趟了,难不成……”王妃没有丝毫要回屋的意思,倒是紧锁了眉头。 “娘娘也不必太过担心了,还是要小心自己身子才是,那什么绘颜再怎么狐媚子,王爷也只不过是一时被她迷了心窍罢了,再者说了,王爷也只是让她在小第里住着,王府的大门,量她也没那福气进得来。”月盏深知主子心意,轻轻劝着。 “哼,在那楼里就宠了三年了,如今越性了不得了,还买下来了,再过上个几个月,给她安个什么落魄亲戚将军功臣之后的名头给她安上,我干脆搬回栖梧宫去好了。”六王妃冷哼一声,也不接披风,月盏虽是看不到她的表情,也知道主子脸色一定难看得紧,尤其是她,从小便服侍起来的,自是知道得比别人更清楚,栖梧宫的栖云公主,当今皇上的表妹,打小便最受先皇宠爱,栖梧宫也是专门为她而建的,十六岁御旨赐婚给六王爷,从小受宠惯了,性格中也带了几分娇蛮霸道。 “殿下何必为那种女人生气,伤了身子事大。”月盏陪着小心,“王爷是有身份的人,又从小和殿下一块儿长大,感情亲厚,又是先皇赐婚,那种女子,王爷一时玩腻了也就丢开了,殿下的千金玉体要自保重才是。”
第14页 “他有什么分寸了?”栖云还是不解气,恨恨地抱怨着,“从小一块长大?就是一块长大的我才担心呢,知人知面不知心,他有什么手段我倒是清楚。”听得这话,月盏也不敢吱声了,又出了一会子神,只听栖云长嘆一声,“罢了,罢了,晚了,回去罢。”转过身来,却已变了另一副模样,平和,高贵,娴静,带着温婉的微笑,月盏反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样子,她还没见过几回呢,不过是见一次就有人倒霉一次,上次征南将军的小女儿入宫玩耍,和栖云两人同时看中了一条绣着凤舞九天的丝绢子,那女孩儿的脾气也是不让人,硬是占先争了去,栖云先是气得不行,可又突然好了,和那女孩亲热得好似姐妹一般,在栖梧宫里一桌吃,一床睡,自己小心了三天,最终栖梧宫里还是少了一件先皇御赐的白玉羊脂簪子,栖云哭得泪人似的,栖梧宫人人倒霉,最后终于求得先皇变了法子把那女孩送回家去,只是碍着将军的面子,不好罚她,但到底是当着那征南将军的面狠狠地戒伤一顿才罢,那个时候公主才九岁了,现在过了这么十多年......打了个寒噤,月盏更加小心翼翼地跟在公主身后,服侍她卸下簪环,换过衣服,自己方敢移灯出去,风雨将至,现在还真是沉静得让人心里发慌,回到下房,月盏拍拍心口,只愿别闹大才好。 “姑娘在画什么?”站在流裳身边,如梦好奇地看着流裳毫不留情地将刚放凉了的花茶倒进砚台里,又亲自挽了袖子研磨。 “一个人。”流裳含笑执笔,白皙如玉的手指轻轻搭在湘妃竹制的笔桿上,染墨,勾勒,细细地描摹,画中的人儿轮廓逐渐清晰,眉目如画,“或许你也知道是谁。” “是,是倚红……是……”如梦伸伸舌头,欲言又止。 “不错,是绘颜。”流裳俯下身,仔仔细细地为竹林添上颜色,末了,又换一支小号笔勾出竹节,“你也见过她?” “不,不,没有没有,如梦只是看过画像而已。”如梦慌忙答道。 “王爷为她画的?”放下笔,流裳挑眉看向如梦,嘴角微微上翘,“颜姐姐的画是王爷教的,王爷怎么会没有颜姐姐的画像呢?”也没等如梦回答,流裳便自己接了过去。 “是,是,姑娘好聪明,一猜就中了。”如梦暗地里松了口气,笑道。 “如梦妹子。”端了洗好的笔刚准备送到流裳房里,突听得一声叫唤,如梦回过头,登时便呆住了,一个黄衫女子正笑吟吟地向自己走来,身后跟着一个后门上的小丫头,还在拼命给自己使眼色,不是月盏是谁? “月姐姐怎么今天闲了,也来这里逛逛?”硬着头皮迎上去,将笔递给那个丫头,示意她走开,如梦调整好心情,笑着说道,“娘娘身边几时能离得了姐姐,如梦几次想去看姐姐,就怕姐姐忙,如梦去了倒惹姐姐生气。” “如梦妹子这说的的是哪门子的话?”月盏面上笑意更浓,眼角却扫着刚刚小丫头离开的方向。 “姐姐若不嫌弃就去厅上坐坐,如梦给姐姐煮茶,后院里热,又小又闷的。”如梦脸上陪着笑,心下却甚是着忙,月盏是王妃的头等心腹大丫头,今天既是来了,王妃那一关大概也是躲不过去了,王爷却又吩咐了不许走漏一点风声,不知道是怎么传出去的,自己说或不说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弄不好就是个两面不讨好了。 “那倒不敢劳烦如梦妹子了。”蓦的,月盏收起笑容,“既然我来了,妹妹也不笨,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娘娘不喜欢不说实话的丫头,这你我也都清楚的很,今天我若就在这里喝口茶回去,娘娘一个不喜欢,你和我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如梦明白,”如梦唬的忙的跪下,“如梦并不敢欺瞒娘娘半分,只是……” “还有什么只是?只是什么?”月盏冷冷的盯着跪在地上的如梦,“只是娘娘就不是主子?还是只是那倚红楼出来的姑娘身份比娘娘还高?还是王爷这几天是专程来看你的了?” “如梦不敢,如梦不敢。还请娘娘明鑑。”已经吓得说不出别的话来,如梦只是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只是奴婢也不敢说,娘娘一向是最体贴下人的了,还请娘娘饶了奴婢一命吧。” “哦?那看来还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在这咯。”听出话来,月盏一笑,“你以为你不说娘娘就不知道,你就没事了?” “请姐姐高抬贵手,饶了如梦吧。”说话间已带了哭腔,如梦触地有声,“娘娘既是都知道,又何必如梦多嘴?” 月盏俯下身,扶起如梦,“妹妹是聪明人,知道姐姐是什么意思吧。” “如梦不敢多嘴。”脸色苍白,如梦连头也不敢抬,“今天,今天没人来过,什么事都没有,什么都没发生。” 瞪了如梦好一会子,月盏方放开手,仍旧从后门出去了。 “梦姐姐。”一直到后门关上,刚刚那小丫头方才转了出来。 “笔呢。”如梦不看她,只是直直地盯着月盏离开的方向。 “已经……已经给姑娘……姑娘送过去了。”那小丫头怯怯地答道,“姑……”
第15页 “好了,别说了。”如梦突然大声喝道,把那小丫头吓了一跳,自己转身就走,脸色阴晴不定,王妃,王妃又是怎么知道的,消息怎么传得这么快?王妃到底知道了多少了? “姑娘,那画……”心事重重地推开门,却一眼看见王爷正与流裳一起站在桌前,看着那幅不久前才画好的的绘颜的小像,如梦不禁呆住,刚刚好不容易逼着自己变好的脸色瞬间又褪去了血色,“王……奴婢不知王爷也在,打扰王爷了,望王爷恕罪。”念头转得飞快,如梦低下头,尽力克制自己声音的颤抖。 “这丫头。”王爷与流裳相视一笑,“如梦,替王爷泡杯茶来,刚刚送来的龙井。”流裳笑容满面,站在王爷身边,一身淡紫色的绸衫,鬓角一对蝴蝶扣翩然欲飞。 “是,如……奴婢这就去。”如梦连行礼也忘了,转身就跑,难道王爷还不知道刚刚的事?还是已经知道了却懒得说? “雨洗后的竹子,好。”屋里二人继续看画,“看来本王也快没什么能教你的了。” “这是流裳要送颜姐姐的,王爷看看,比上次的如何?” “我看比上次的好。”王爷含笑看了一眼流裳,“干吗老替别人画?你什么时候也给自己画一幅?” “流裳这一点子微末道行,还是不在王爷面前献丑了。”收起画幅,流裳心下微觉奇怪,难道他没收到?几次和如梦闲谈,也饿没听她说起过王爷身边有个叫红霜的人,那他是谁?难道她不是王府里的人,可是她明明又称自己的主子是王爷。“王爷……”手指顿了顿,流裳开口问道。 “怎么?”王爷正眯起眼睛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 “王爷……”又想了想,流裳终于还是把原来的话打了回去,“王爷认为流裳什么时候拿画给颜姐姐好?” “给如梦,让她去就是了。”王爷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打点一下东西,再过十来天你跟本王到江南去走一趟。” “流裳真的可以去?多谢王爷。”流裳闻言大喜,一时间笑生双靥,明艷不可方物,六王爷看着,不禁痴了,隔了好一会子,回过神来,却重重一嘆,“你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肯想当初刚见我时那样叫我一声?” “嗯?”流裳一愣,继而明白过来,浓笑渐渐褪去,淡笑又悄悄的回到了脸上,“什么时候王爷厌倦了这个头衔,到时候王爷只怕是要听烦了。” “你什么时候才能那样笑呢?”王爷眼中神色复杂,抬手轻轻碰了碰流裳的脸颊,“这个样子的笑好象不是你,你什么时候才肯把这层面具摘下来?” 流裳忽然怔住,面具?是,是有一层面具,但是,这似乎是与生俱来的,随着自己年龄的增长而增长,从自己有了记忆以来,这面具便牢牢地套在心里,怎么可能取得下来?第一次,流裳开始好奇自己七岁以前的过往,那片空白的记忆汇总到底曾经有过些什么。 “怎么了?”忽见流裳这副表情,六王爷居然觉得有些心疼,如此的失魂落魄,在这张纵使是不施脂粉也能倾倒众生的脸上出现,“不想也罢了,就当本王没说过,别想了。” 流裳仍是不答话,眼神空空洞洞地盯着前方,绝丽无双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仿佛是死了一般的寂静。 “裳儿。”六王爷急了,抓住流裳的肩膀用力摇晃,“怎么了,裳儿?” “恩?”流裳一惊,从沉思中醒来,“王爷,怎么了?” “怎么了?你倒问起我来了?”王爷松了一口气,却还兀自嘴硬,“以后你要再敢这么吓唬本王……”微微咳了一声,掩住下面的话,“本王也该回去了。” “是。”流裳低低应道,一直送到门口,王爷又看了流裳一眼,方扳鞍上马而去。 “照这个样子看来,回去若是不吵出来,那就该这里闹翻天了。”一直看着王爷绝尘而去,流裳方回头向如梦笑道。 “什……什么?”如梦一惊,托着茶盘的手一松,刚刚泡好的龙井险些儿就泼了出来。 “什么什么,后园子里那么吵,还有一个一副天塌了似的表情的小丫头来送笔,王爷怎么可能不知道?”一边说着,流裳一边往回走,“那龙井你也别浪费了,我记得今天早上你做了荷叶莲蓬糕,刚刚好配了这龙井,呆会儿一併拿到房里吧。” 半晌,如梦缓过神来,流裳早已经走得远了,青石板的路上,流裳一身淡紫色的绸衫,步子美得就像在跳舞。 第十章 日子一天天熘过,王爷来的一次比一次少,呆的时间也一次比一次短,月盏也不曾再来,如梦悬着的心也开始渐渐放下。 “姑娘就真的不怕?”一日下午,如梦和流裳正在房中吃着点心,玫瑰如意糕,配上碧螺春,淡淡的香甜在房中瀰漫,如梦毕竟是不放心,突然问道。 “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流裳咬了一口糕,笑着反问道。 “娘娘不会找上门吗?姑娘就放心?”如梦和流裳感情一天好似一天,说话间也随意了许多。
第16页 “王爷没说出来,她也不好往大了闹,我是怕她来砸了这房子?她没这么笨,这可是王府的地儿,还是来把我噼头盖脸痛骂一顿?娘娘是有身份的人,也不至于这么做,还是把我接到王府去?更加不可能了,别说我构不成那样的威胁,她也不会有那个好心。再者说了,以我的出处入住王府,没的是个笑柄,娘娘自然不会做这种让自己丢面子的事,纵使娘娘想接,王爷也必会拦着,娘娘还不至于为了这么点子事和王爷破脸,所以说了,就算娘娘满心里想来,也得等王爷启程去了江南再说,这点时间她还忍得了。”流裳一口气说完,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如梦不禁扑哧一笑,“等王妃娘娘好不容易挨到那个时候,怕也没的闹了,姑娘好坏,那天故意吓唬我。”流裳也是一笑,“王爷总要有一段日子才能回来,这么长的时间也够娘娘煞性子的了。”翩跹摇摇摆摆地飞近窗户,流裳向外看去,柳树下那个纯白的影子继续一动不动的立在那里,不过是只有自己能看到的幻影罢了,流裳已经想通了,也不多说,只是站起来,“王爷来了。” “王爷?”如梦一呆,忙弃了糕点,和流裳一道走出去,“姑娘怎么知道的?”流裳一笑,也不作答,果然半路上便见了王爷正往里走。 “姑娘果然没说错。”如梦笑着行下礼去。 “没说错什么?”王爷显是心情甚好,携了流裳向内走去。 “流裳刚和她说了王爷就来的,她总不信,到底跟来了才罢了。”流裳也笑着答道。 “你这鬼灵精,怎么就知道本王来了?”王爷伸手颳了一下流裳的鼻子,流裳微笑不答。 “今天收拾收拾东西,明天一早琉璃会来接你。”坐在流裳刚刚坐的凳子上,王爷环顾四周,“你们倒会享受,在这吃什么好东西呢。” “王爷尝尝?”流裳拈了一块如意糕送到王爷嘴边,“也看看够不够当梯己吃。” “谁做的?”王爷咬了一口,只觉满嘴都是浓郁的玫瑰花香。 “若说是流裳做的呢?只怕王爷是不信的了。”流裳说着,拿过一个干净的杯子斟上茶,自己则坐在如梦的凳子上。 “本王可没说过不信。”王爷接过茶,“只是没想到我的裳儿不仅歌喉好,手艺也不错。” “王爷又在开流裳的玩笑了,王爷吃的都是些金贵的东西,流裳这点子微末道行,哪能跟王府的厨子比?”流裳淡笑着,“王爷吃了茶就回去吧,流裳也得早些儿休息,免得明天起不来倒让王爷笑话流裳懒丫头了。” “好,好。”王爷满口应着,却只不起身,“听说倚红楼里又新出了个姑娘说是叫什么蝶衣的……”话未说完,只听哐啷一声,流裳手中的细瓷杯子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你……你说什么?蝶衣?”霎时间,流裳脸色惨白,连称呼都顾不上了。 “怎么,你认识她?”喝了一口茶,王爷好整以暇地问道。 流裳不答,只是死死地盯着前面,半晌,离开桌子,突然朝王爷跪了下去,“王爷既然什么都知道了,又何必故意来问?只要王爷能救蝶衣,王爷想让流裳做什么,流裳都无敢不从。” “只要你听话,本王会让你看到她的。”伸手扶她起来,王爷微微一笑。 “是。”不敢多言,流裳只能低声答应。 “你可知道绘颜?”王爷突然问道。 “绘颜?知道,流裳怎么可能会忘了颜姐姐的大恩呢。”流裳忽然惨笑道。 “她本姓颜,是已故颜侍郎的女儿。本王没想到她居然会故意留下蝶衣。” “朝中之事流裳不懂,只是蝶衣从小就和流裳在一处,流裳实在是舍不下她。”垂下头,流裳幽幽地说道。 王爷看着流裳,神色复杂,半晌没说话,起身便走了。 “蝶衣。”桌边,流裳木然地看着正在收拾碎瓷片的如梦,梦呓般念着,眼神一扫平日的天真淡定,竟是像一口幽黑深不见底的古井,仿佛可以一直把人吸进去。 “姑……”如梦猛一抬头,被流裳的表情吓住了,一时竟忘了要说的话。 “如梦,帮我收拾东西,明天把画送到倚红楼交给绘颜……”顿了一顿,方才咬牙道,“姐姐。” “是,是。”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流裳,如梦飞快地收拾好一地的碎片,忙忙的熘了出来,常年的察言观色,她早已嗅出了这屋子里浓浓的火药味,流裳平时脾气是好得没话说,但她要真怒了起来,别说自己是个王爷不太重视的丫头,就算是琉璃来了,也决计讨不了好去,若自己再不知好歹的呆在里面,怕是会死得很难看了。 次日一早,流裳已是恢复了常态,和如梦一道站在门口,一脸笑意盈盈的等着琉璃,一辆马车悄无声息的驶了过来,车帘掀开,正是琉璃,流裳轻轻一笑,从如梦手中接过包袱,又回头看了如梦一眼,方低头上车,马车渐行渐远,不知道回来还能在这住上多久呢,流裳在车内闭目沉思。 “这驿馆比之本王私邸如何?早就让他们打扫过了,将就着先住几天,本王把事办好了就带你去游西湖。”交待完,王爷便出门去了,剩下琉璃服侍流裳。
第17页 “姑娘要吃些什么?;琉璃吩咐厨房……” “出去。”看她一眼,流裳冷冷的说道,面上有如罩了一层寒冰,“一路上走累了,出去,我要一个人歇一会。” “是。”碰了个大钉子,琉璃心中不禁感慨,这女子变脸比翻书还快,王爷在时脸上尚挂着三分笑,王爷一走,那脸便和门帘子似的摔下来了,虽不是指三喝四的呼来唤去指使人做这做那,听着这语气也让够让人不舒服的了,想自己跟在王爷身边,家里所有下人看到自己都礼让三分,就连王妃那等颐指气使也不敢轻易使唤自己,若不是王爷看重她,这从青楼里出来的女子有什么好的了,还值得自己忍着?讪讪的退出来,琉璃刚想回房自便,却见廊角衣衫一闪,心中好奇,走过去看时却是若闲,“你怎么在这里?王爷没带你出去?” “琉璃姑娘。”若闲微微一笑,“王爷特命小的留在驿馆。” “是么。”大概猜出王爷是什么意思,琉璃也不往下问,迳自回房,流裳说的也的确没错,一路上走着也的确是累了,是得好好歇歇。 换过一身衣服,藕色衫子,水墨白绫裙子,头上无甚插带,一支白玉簪子松松的挽住一袭青丝,额角上贴了一个蝴蝶形的花钿,已经是夏天了,斜躺在窗前的凉榻上,喝了一口刚刚送过来的冰镇酸梅汤,流裳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水磨的石板,周围不过是略摆了几盆花花草草的聊当摆设,门口安安静静的,流裳侧过头仔细听了一回,确定门外没人后,方才起身,打开包袱,取出一个檀木妆盒,打开,抽出最底层的抽屉,一对紫玉蝴蝶扣静静的躺在里面,流裳轻轻一笑,拿起一支走到窗前,对着日光细细的看着,紫光晶莹流转,丝丝玉絮衬在里面,确是难得的珍品,好一会子,流裳拿过另外一只,也是这般细细看了半晌,方收了起来,走至镜前坐下,一手打开头发,拿起黄杨木梳,慢慢的梳好了头发,另挑了一支珠钗插上,又取了一把镶着珍珠的玉梳插在发间,揽镜自照了好一会子,方觉好了,似有意似无心的朝窗外瞟了一眼,流裳便又躺回凉榻上,吹着夏日水乡的丝丝暖风,闭目养神,唇边始终是一抹淡笑,配着那绝色的容颜,仿佛夏日里白莲静静的在水中绽放,窗外站着的若闲早已经看呆了。 日落,黄昏,金黄色的阳光斜斜的打在流裳沉睡的脸上,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沉静如水,晚风轻轻拂过,微微带起藕色的纱衫,仿佛是被风惊动,流裳睁开眼睛,一眼便看到天边绚烂的晚霞,桌上的空碗不知何时已经被收走了,打开门,刚想出去走走透透气,却见一人立在门外,“姑娘有什么吩咐?”却是浮生,流裳不禁一怔,王爷难道回来过?留下来的明明是若闲,怎么突然就变了他了?但想归想,流裳还是很快恢复成刚刚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浮生,王爷呢?” “王爷还未回,琉璃姑娘说了,姑娘可以不必等王爷回来吃晚饭了。”浮生欠身答道。 “那就让人把饭拿到房里来,我现在想去院子里走走,透透气,你爱怎么便怎么。“说完,流裳抬步向外走去,浮生略一迟疑,便也跟在流裳身后向外走去。 “今天是若闲跟王爷出去的?“池中的睡莲开得正好,一朵一朵飘在水面上,花瓣小巧玲珑,却又层层叠叠甚是繁复,流裳含笑看着睡莲,突然问道。 “是。”浮生毫不犹豫的点头,流裳也不多话,信步走过架在池上的小石板桥,穿过一片花木繁荫,另有一片大池塘,粉色的荷花亭亭玉立,一只淡红色的蜻蜓停在荷叶上,“看到那朵了吗?”流裳抬手指向远处一朵开得极胜的莲花,“我要那朵来插瓶。” “姑娘……”浮生看着流裳,有些犹豫。 “你可别告诉我,你长跟着王爷出门,连朵花也摘不到?”脸上浮起一个半是娇媚半是讥讽的笑容,流裳斜睨着浮生,浮声只觉头脑一热,血气上涌,再也说不出什么,脚尖一点便向池中掠去,就在他飞身而起的同时,一只紫色的蝴蝶从树丛中翩然飞下,在流裳耳边略一停留,便向花丛中飞去,混在蝴蝶之中,再也分辨不出,不一时,池中身影飞速而来,立在流裳面前,一只荷花在他手中微微颤动,“姑娘……” “饭差不多该摆好了,回去了。”流裳打断他,转身往回走,“替我收着它罢,就当是我的谢礼,多谢你今天肯帮我摘花。”口中说着,足下却是不停,只留下一串清脆悦耳的声音和一阵淡淡的香风,清甜淡雅,浮生手里擎着那只荷花,看着流裳的背影,不觉呆了。 刚走至门口,流裳便见琉璃领着丫头们出来,“姑娘。”见了她,琉璃略略欠身,叫道,“姑娘醒了?” “可不是醒了?我都出去转了一圈回来了,不醒了你当我是夜游吗?”流裳口下毫不留情,“王爷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奴婢不知道。”琉璃答得干脆,“王爷出门时就特别交代了奴婢一定要请姑娘不必等着王爷回来了,自便就好。” 流裳心中暗暗点头,果然是个聪明的丫头,见着风向不对就立马改了方向,面上却还是淡淡的,连头都懒得点了,直接进去,门被关上,把琉璃和那一干丫头都晾在门外,晚饭却也还罢了,不过是些西湖醋鱼,荷叶汤之类的地方特色,只有一个冰镇藕片甚是爽口,流裳不由多吃了几片,一时吃完,唤过小丫头进来收拾东西,又准备好沐浴之物,换上一身宽松的绸衫,将头发散开,铺好锦被,流裳摆摆手让所有人出去,自己则无聊得拿了根簪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剔着烛芯,看着烛火忽明忽暗,明里说是公干,替皇上选秀女,实则是在暗地里寻人,只是不知是谁,时间太过匆忙,翩跹也没能说得太清楚,偏生自己又被看得死死的,左一个琉璃,右一个浮生,自己打个盹都在外头侯着,明明回来了一趟却还非要瞒着,不过是什么事非得要把若闲给换走呢?还有那个琉璃,若不冷一阵热一阵唬着她又笼着她,早晚她会给自己摔脸子,现在自己实际上也就和琉璃是一路人,自己在六王爷心中的分量还没她重,流裳冷笑一声,掷下珠钗,睡觉。
第18页 第十一章 “姑娘。”一日,还是在园中散步,浮生照样存步不离,突然琉璃匆匆跑了过来,向浮生耳语几句,浮生面色一变,顾不得别的,几乎是立即窜了出去。“姑娘还是回房吧,外面太阳毒,姑娘要小心身子才是。”直到浮生跑远,琉璃收起惶急的神色,不愠不火地对流裳说道。 流裳看她一眼,开始往回走,繁茂的树枝,层层叠叠的挡住了夏日的阳光,温润的水乡,树丛里一片凉爽,“去拿些酸梅汤过来,天气真的挺热的。”手放在门上,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似的,流裳对琉璃说道,琉璃一楞,既而转身离开,嘆了口气,流裳推开门,静静站在房间中央,也不过半刻工夫,琉璃便跟了进来,“已经有人去端了,姑娘等等罢。” “王爷出了什么事了?”走至窗前,流裳背对着琉璃,琉璃不答,流裳等了半天,也不往下问了,小丫头端了酸梅汤进来,“我想出去走走。” “姑娘还是歇歇罢,万一姑娘出了什么事,我们都担不起这个干系。”琉璃冷冷的说道。 流裳也不生气,只微微一笑,走到桌前,往桌上铺了张画纸,拿起茶盏倒了些花茶在砚台里,开始研墨,琉璃索性坐在小几前,瞧着流裳,有自己看着,她总不至于耍什么花招。流裳看在眼里,一指放在小几上的碗,“消消暑吧,你自个儿端来的,不用怕我动什么手脚,这驿馆守满了人,还怕我飞出去不成?”琉璃略一迟疑,最后还是伸手端起了碗,“姑娘可别这么说,姑娘本事有多大姑娘自己清楚,连浮生都肯为了姑娘去摘花,姑娘还有什么做不到的?琉璃只请姑娘高抬贵手,别太为难我们做下人的了。” 流裳一笑,不再说话,明里叫自己姑娘,实际上是已经看清了形势了,从今往后,这丫头冷够了,该笼络了。 日头西沉,琉璃忽然惊醒,却见自己已躺在凉塌上,转头望去,流裳仍是站在桌前,身上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一套紫色衣衫,鬓角别着那对蝴蝶扣,“醒了?”一抬头,见琉璃已经坐起,流裳笑道,琉璃不答,迳自走了出去,流裳也不管,仍是低头作画。 天终于完全黑了,搁下笔,自己点上灯,流裳长吁了口气,终于画完了,琉璃站在门口,倚着门框,“不打算吃饭了?”自己开始动手收拾画具,流裳看着门外笑道,琉璃拍拍手,几个小丫头走进房来,提着食盒,“我问的是你。”收拾好要洗的笔,随手交给一个丫头,流裳拉了琉璃进来,“我不知道你中午吃了些什么仙丹,到现在还不饿。”正说着,只听咕的一声,拖长了声音,琉璃脸上顿时讪讪的,流裳嫣然一笑,又吩咐丫头多拿了一副碗筷,按着琉璃在小几前坐好,“吃吧,我也饿了。” “姑娘还是不能……”刚刚拿起筷子,琉璃忽然说道。 “不能出去,我知道。”流裳心情甚好,“就算你肯放我,王爷也不放,留着我还有用呢。” “姑娘明白就好。”琉璃松了口气,开始吃饭。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无聊的滑过,别说王爷,就连浮生也没再回来过,流裳整天对着琉璃,也不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对她说了些什么,两人突然变得亲热了起来,流裳没有了一丝脸色,整天拉着琉璃只想着怎么弄些新鲜玩意儿打发时间,只差点没把个驿馆给掀翻了。 一日闲得发慌,流裳拿了早上摘的茉莉花,把花瓣一片片撕下来研碎了,说是要做个花糕,琉璃在一旁帮着扇滚了水煮茶,昨天下了一场雨,流裳硬是拉了她站在雨里说是接什么无根水,两个人被雨浇了大半天,差点没感了风寒,大夏天的要真染上风寒,怕还真是怪事一桩呢,一边扇着火,琉璃的嘴角不由开始微微上翘。 “看来本王回来的是时候了。”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两个人同时吓了一跳,扭头看时,王爷正站在门口笑吟吟地看着她俩。 “王爷。”丢下扇子,琉璃赶忙跳起来行礼。 “王爷这话差了,王爷哪里回来的是时候了?”流裳却站着不动,手还在不停的撕着花瓣,“流裳正想着要怎么罚王爷呢,王爷就碰着这个气头上回来了。” “哦?本王倒想知道知道,本王犯了什么错了?还要费心想着怎么罚?”王爷还是站在门口,倒把琉璃窘得站也不是,走也不是,继续扇火也觉得不妥,又挂记着自己扇了半天的火现在一定是蓬头垢面的,想去洗洗照照镜子也是不能。 “王爷走时说了,过几天就带流裳出去玩儿,流裳可是巴巴的等着王爷回来哪,王爷自己瞧瞧,这都多少天了才见王爷回来,回来也不事先让人说一声,就是这么喜欢吓唬人。”流裳娇嗔满面,掷下花,瞟了琉璃一眼,走到王爷身边,“王爷倒说说,这么哄人这么吓人这么教人悬了小半个月的心,难道不该罚?” “好,好。”王爷苦笑着,轻轻在流裳腮上拧了一把,“你倒说说,想了这么半天了,可想出来什么好法子来罚本王?” “昨天下了一场好雨,流裳今天正想着要去游湖,王爷回来得正好了。”流裳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 “就这样?将来可别后悔说罚轻了,白白浪费一个好机会。”
第19页 “既然说了,以后自然是不后悔的了。”流裳答得干干脆脆的,跑过去拉了琉璃就走,“走,换衣服去。” “王爷。”刚跑了几步,流裳像是突然想起了似的,回过头遥遥喊道,“王爷可千万别去清湖,流裳想看看驾娘的小船採莲。” 王爷笑着朝她挥挥手,流裳放了心,这才拉着琉璃一径跑了。 画舫慢慢驶在湖中,虽说是准备仓促,却也是万事齐备,流裳站在船头,仰起头,任湖风扑面而来,夹着荷叶淡淡的清香,还有水湿湿润润的味道,甚是舒服,远处荷叶连天,一片翠绿,时不时还有採莲女清亮的歌声传来,带着水乡特有的柔媚与娇羞,又甜又糯。 “怎么不进来坐?”王爷也走了出来,站在流裳身后。 “为什么要进去?听歌姬是你们男人们的事,饮酒取乐流裳也做不来,王爷还是快进去尽兴才是,别因为流裳而坏了王爷游湖的雅兴。”流裳不用回头,耳边已是一片嘈杂,琵琶声,还有歌女的艷曲,仍在舱中响着,远处一只小船在湖中漂着,没有驾娘,桨被一个男人拿在手中,素衣银发,流裳定定的注视着那艘小船,幻觉,只不过是只有自己能看得到的幻觉而已,流裳在心中不停的说道。 “怎么,不想听她们唱?”王爷俯身低低的笑道。 “若是流裳的意思,今天连画舫都可以不必,就驾一只小船去莲叶丛里看看才不枉负了这美景。” “是吗?”看了流裳一眼,王爷朝远处招了招手,“那本王就更不敢辜负这美景了。” “嗯?”流裳回头看了王爷一眼,心下甚是奇怪,若是要船,现在招手又有谁看得到?画舫应急的小船今天似乎也没带着,要船就得吩咐开回岸边才是,远处的小船慢慢驶近,那银发男子停下手中的桨,站了起来,流裳一惊,不是幻影?难道竟是真有其人?心中惊疑不定,又怕被人看出,流裳一转身便进了舱里,身后犹听得那男子的声音,清朗有力,“公子有何见教?” “姑娘怎么了?”琉璃正坐在一旁磕瓜子,见她进来,忙止住歌姬,流裳摇摇头,在琉璃身边坐下,木然的看着桌上的糕点。 “你怎么倒进来了?不想去游湖了?”琉璃刚想往下问,只见王爷兴兴头头的走了进来,拉起流裳,“走吧,船有了。”说着,看了琉璃一眼,琉璃会意,起身去了后舱。 让船工搭好跳板,王爷先跳上小船,又回身接了流裳,画舫开始往回驶,素衣男子一摇桨,小船轻快的向莲叶丛里滑去,流裳定了定神,这才注意到素衣男子身边还坐了一个女子,面色略有些苍白,虽是盛夏,却仍是穿的袷衣,倚在一跳白狐皮铺就的坐垫上,眉目如画,眼角却已有了丝丝皱纹,一头乌发,细看之下竟夹着几丝银白。 “这是贱内。”见流裳注意,那男子向她们解释道,“本来我说今天风大,她身子又弱,又病着,不来的,她却硬说昨天才下的好雨,今天来正是时候,还偏不要大船,说竟是小船才别致……”话未说完,一旁王爷已经掌不住笑了,“这怎么和她说得一模一样?一个字都不带改的,莫不是商量好了?”说着,揽紧了身边的流裳。 “看来贱内一般的也遇上对手了。”那男子朗声笑道,转头看向妻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鬼灵精怪的点子,今天说去赏梅,明天要集什么无根水去煮新出的花茶,游个湖还这么多的讲究,还不防着湖上风大。”嘴上抱怨,眼神中却满是宠溺,流裳不觉仔细打量那男子,剑眉星目,素衣银发,一张脸轮廓分明,眼眸却是黄色,虽是笑容满面,浑身却透着一股子冰冷的气息,仿佛是雪域里吹起的寒风,刀割般的锐利,原来是真的有这个人的,流裳淡淡的想着,原来还以为这几年来看到都的只是幻影,原来,竟然是他,一阵湖风吹过,流裳的手不觉冰冷。 “在下都忘了说了,在下啸月,这是贱内,织银。”那女子轻轻在他耳边提醒了一句,那男子才恍悟过来,看着王爷和流裳,“未请教……” “在……”似乎是在习惯这个称谓,王爷顿了一顿,方才往下说道:“在下谢萧木,这是……”又看了流裳一眼,流裳平静的接过话头,“慕流裳,姐姐叫我裳儿就好了。” “裳儿”织银轻轻念道,水波粼粼泛起,流裳一阵恍惚,仿佛有玉光正从织银身体里缓缓散出,不禁伸手揉了揉眼睛,却又什么也看不见了,织银身边,啸月乍听到流裳的名字,一丝惊诧之色一闪而过,马上又掩饰的看向远处,应该不可能的吧。 顺手摘下一朵荷花,流裳拿在手中把玩着,粉色的花瓣上还有些水珠,晶莹剔透,不时有採莲女子驾着小船从身边滑过,脸上带着水乡女子特有的柔媚与娇羞,偷偷打量这几人,风透过莲叶的缝隙细细的吹着,远处还有歌声隐隐约约的传来,流裳一时兴起,不禁也漫声唱道:“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採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桿头。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捲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第20页 一曲方罢,啸月已当先大赞了起来,王爷也含笑看着流裳,“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打算再开口了呢。”流裳不答,手指抚过身边的荷叶。 “妹妹好嗓子。”织银也笑道,一边坐了起来,流裳也挪了挪,两人并肩坐在船舷上;“姐姐昨儿个也接了水了?可巧了,裳儿也想着今天煮茶喝呢,昨天倒为这水给淋了个透湿的。” “妹妹若不嫌弃,我那还有今天新做的菱角荷叶糕。”织银微笑着看着流裳,神色温和。 “那裳儿可就厚脸皮去打扰姐姐了,姐姐可不许烦裳儿的。”流裳一听顿时大感兴趣,抓住织银的袖子,不料一拉之下,那袖子里面竟是空空荡荡,流裳一脸的笑意盈盈顿时冻在了那里。 “很早以前的事了。”织银却是表情不变,任流裳缓缓松手,“说起来也是……” “阿织。”啸月突然发话,“以前的事还说它干嘛,难得今天高兴。”说着不禁又看了流裳一眼,刚刚她笑的时候,自己好象是看到她身体开始散发珠光了,只是一来很弱,二来时间也很短,似乎不像是那个东西……只是自己眼力一贯很好,也没理由看错的才是…… “啸月兄这次来江南只是为了游玩?”思绪忽然被打断,啸月看向对面坐着的男子,轻袍缓带,面如冠玉,的确是人中龙凤,看上去和他老子也长得有几分相似,啸月一笑,只是看了织银一眼,王爷会意,也不多问,扭头看风景。 一时靠岸,流裳也不管王爷如何,只是任织银携了手向前走去,落下两个男人在后头跟着,啸月和王爷对视一眼,均是苦笑着摇摇头,举步跟上。 “姐姐就住客栈?”站在门口,流裳看向织银,“那多不方便,王……”说着回头,一眼看到王爷身边还站着个啸月,立马惊觉出不对,生生地改了口,“萧木?” “没什么不方便的,反正也就是住住就走了。”织银笑道,拉了流裳进房。 “六王爷还想要瞒到什么时候呢?”王爷正要跟进去,啸月却不跟上,只是站在原地笑问,眼神却突然变得凌厉无比。 王爷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啸月,笑容瞬间消失,“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杭州府尹的画舫上下来,游个湖还有几只小船在旁边晃悠,驾船的人个个都身有武艺,再加上王爷气度不凡,啸月就是个瞎子也该明白了。”啸月神色平静,也不看王爷,“再者王爷这次下江南为皇上选秀女也不是什么秘密。” “你果然知道了。”王爷一笑,“那本王爷也就不瞒着了,月兄这次来江南实是为了尊夫人的病吧,若月兄不嫌弃,不妨移驾到本王那里,小王虽是不才,府中倒也还有些人才,也不乏医道高明之人,本王也想为尊夫人的病略尽些绵力。” “你去找到驻颜珠,我帮你夺王位。”啸月也不客气,直接挑明了说,“若是找不到,王爷也就不用再多费心思了。” “那时什么东西?若是有,本王定当竭力去寻。” “说不准,或许幻化人形,或许藏于名川,或许埋于地底,或许在隐在一人体内,更或许被人当成了寻常收藏,若是那么容易便被人寻到,啸月又何必费这么大的功夫去找?” “你……”王爷显示不信,“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戏弄本王?” “草民不敢,那驻颜珠实是当年狐妖妲己修炼千年才修成的狐珠,妲己虽死,狐珠尚存,传说有起死回生之效,天下除此之外,再无他物能救贱内性命,王爷信也好,不信也罢,草民言尽于此,王爷若想夺位,倒不妨先设计于七王爷,令其与当今不和,再分削其兵权,或能成事,王爷请自考虑。”低声说罢,啸月昂首进门,竟不再看王爷一眼。 “月兄请准备一下,明天在下派人来接月兄。”略一沉吟,王爷朝里高声叫道,啸月也不停留,迳自进去了。 “回去吧,不用再藏着了。”叫完之后,王爷对着面前的空气说道,两人从暗处走出来,正是浮生和若闲。 “那流裳姑娘......”若闲看了客栈里面一眼,问道。 “你去请她回来。”吩咐了一声,王爷向前走去,浮生赶紧跟上。 “你刚刚也听到了。”站在驿馆门口,王爷却先不忙进去。 “浮生马上去打听。”浮生会意,接口答应道,匆匆走开。 “流裳姑娘。”房间内,流裳刚刚和织银一道煮好了茶,拈了块糕正待往嘴里送,门便被敲响了。 “扫兴。”流裳嘴上说着,人却似粘在凳子上一般不肯起来,只是盯着那桌上的糕点盘子,织银见状一笑,起身过去开了门,门外的年轻人身长玉立,向她做了一揖,“小人若闲,奉命接流裳姑娘回去。”流裳闻言无可奈何的放下手中的糕点站了起来,一转头,看到立在门口的若闲,却不禁一楞,这脸,好生面熟啊,原来,如梦口中的若闲,是长得这般模样。 “流裳姑娘。”见流裳不答,若闲又施了一礼。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流裳不耐烦地挥挥手,马上又可怜兮兮的看向织银,“姐姐。”织银笑着拍拍她,又把他们一直送到门口,看着他们走远,这才转身回房。
第21页 “很少能有人让你这么上心了。”啸月站在织银身后,伸手扶住她。 “我也不知道,只是一看了她就觉得喜欢。”织银朝啸月一笑,眼底柔情似水。 “明天要去驿馆住了吗?”回到房里,啸月掩上门,却忽然听得织银淡然问道,不禁一愣,“你也看出来了?”织银点点头,“刚刚那个人是六王爷,谢落寒,对吧。” “那不是正好?反正你也喜欢他那个侍妾。”啸月在桌前坐下。 织银看了他一眼,迳自走到床前向里倒下,“我累了。” “你就是若闲?”走在路上,流裳侧过头看向他。 “是,流裳姑娘。”若闲恭恭敬敬地答道,流裳一笑,眼前依稀浮现出当年,青石板的路上,雾气瀰漫的那个早晨,那个匆匆从自己身边跑过的男孩和那句清脆的问话,“你在看什么?” “不记得我了?”停了一停,流裳才继续往下问道,“那么那个人贩子呢,我记得你当年叫他作爹爹。” “你……”若闲一惊,仔细打量了流裳好一会子,方迟疑着开口,“是……你?” “原来你还记得。”流裳低声说道,“是我,那天他拣到的人。” 身后若闲不再说话,二人一路沉默着回到驿馆门口,若闲正准备直接回下房,却又有些犹豫,流裳突然回身叫住了他,“若闲,我真的没想到,我和你,还会有再见面的一天。” “慕容谦。”听到流裳这句话,若闲不再犹豫,快步走到流裳身边,压低了声音在流裳耳边说道,“这才是我的名字,别和别人说。”说完,转身快步走了开去,流裳在原地站了半晌,方才轻轻笑出了声音,原来,人生真的就像局棋,自己也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却还有闲心去看别的棋子怎么样,流裳越想越是好笑,一路大笑着走回了屋子。 “有什么那么好笑的。说来本王也听听?”推开门,王爷正躺在流裳平时常躺的凉塌上,流裳见了他,越发笑个不住,站也站不住了,索性蹲在地上,一次性笑个够。 “今天我们裳丫头疯了。”王爷被笑得莫名其妙,只得下来扶了流裳坐在桌前,流裳只顾捂着肚子,眼泪也笑出来了,满脸通红,一口气笑岔了,又伏在桌上大咳起来,王爷无法,一边轻轻拍着流裳的背替他顺气,一边又倒了一杯茶送到流裳嘴边,“歇歇再笑,先喝口茶。”流裳也不理,咳了半天,方缓过气来,伸手接了茶,一气儿灌了半杯,王爷也不敢再问,生怕又招她大笑,一时间倒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在旁边干瞅着她。 停了好一会子,流裳方回过神来,抬眼看了一眼王爷,“怎么今天王爷倒成了闷葫芦了?” “你还敢说?疯成这个样子。”见她开口说话,王爷放下心来,瞪她一眼。 “流裳失态了。”流裳腮上似笑非笑,嘴上告罪,脸上却全无惧意。 “你没什么事要求本王的吗?”王爷看着流裳。 “你……”王爷一时倒被流裳的话给噎住了,半晌才挤出一句话,“你可想清楚了,真的没事?” “若王爷想做,流裳求了也会做,不求也会做,若是王爷不想,流裳就算是求上一辈也未必有用,流裳求和不求,又有什么区别?王爷会因为流裳的求不求,去改变做一件事的决定吗?”长嘆一声,流裳走至镜前坐下,卸下簪环,“流裳今天有些累了,王爷也早些休息吧。” 没听到回答,流裳也不管,迳自走到床前,划下帐子,钻了进去,半天才听到脚步声出门,闭上眼睛,流裳沉沉睡去,月光静静的洒在地上,窗户没关,一只黑色的凤尾蝶轻轻飞了进来,帐子微微掀开一角,蝴蝶立刻向帐里飞去。 第十二章 “银姐姐。”次日流裳醒得晚了,一出门便看见织银正往里走,“姐姐来了?” 织银笑着点点头,“我就住你隔壁。”正说着,流裳已上前挽了织银,“姐姐的菱角糕呢?裳儿昨儿可惦记了一个晚上呢,到现在还一点东西没吃,姐姐。”说着,撒娇的拉着织银的袖子,整个人索性都粘了上去。 “走吧,在房里,就知道你惦记,早准备好了,懒丫头。”织银含笑看着流裳。 “嗯嗯,裳儿就知道,还是姐姐最好了。”流裳欢天喜地地点着头,拉了织银就走。 “明天就动身回京城,我已经派了人在找你要的东西了。”走廊尽头,啸月与六王爷正看着织银和流裳,“我只有一次看她这么高兴过。” “阿织也是。”啸月轻声说道,“她也很久没这么有兴致了。” “月兄若不嫌弃,本王在永巷还有一处私邸,月兄不妨和尊夫人先住进去。”快至京城,王爷对啸月说道。 “蒙王爷抬举。”啸月不咸不淡地答道,眼睛却瞟向窗外,织银和流裳坐在后面的马车上,想必是说得正在兴头上,笑声这里都可以听得到。 “那本王就直接回府了,还要马上进宫复旨,怠慢月兄了。”王爷嘴上客气,也不等啸月回答,便向外吩咐停车。
第22页 “王爷请自便。”啸月跳下车,早有若闲让出自己的马,在马上略一欠身,啸月候在道旁,一直到王爷的马车走远,这才一挥鞭子,跟在织银的马车旁。 “姐姐就住东厢吧。”流裳一直注意着车外,直到马车走远,才对织银笑道,“裳儿回去就让人打扫。” “东西都一样,妹妹何必挪出来。”织银倚在车中,身下垫着那条狐皮垫子。 “也许时间不多了。”流裳微微嘆了口气,神色一瞬间略有些黯淡,“真的不多了,若不再抓紧时间和姐姐聚聚,怕是以后都再见不着姐姐了。” 看着流裳,织银一时不禁也有些失神,或许的确是时间不多了,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现在也只是在拖日子罢了,那个时候,他找到的放到自己身体里的东西,真的是她?就算搭上他们两条性命,还是只能换得自己多活几年,果然传说就只能是传说而已,只是可惜了他们,不应该死的两个人…… “姐姐。”突然流裳一声轻唤,织银回过神来,“怎么了?” “裳儿是想,姐姐和啸月大哥是不是到过京城呢?” “没……没有,我们没来过京城。”织银一呆,自己上次去京城好像是五六十还是七八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流裳还没出世呢,就算是自己没到过了。 “不过裳儿总觉得在哪见过姐姐似的,要不怎么裳儿一见了姐姐就觉得喜欢,好想亲近呢。”流裳略觉失望,但想自己看到的既然是幻影,啸月到没到过京城自己看到的影子都应该是他,虽然样子看不清楚,但那素衣银发的特徵,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转念一想,流裳又转了口风,不过这句话也是实情,不是每个人她都喜欢让叫自己裳儿的,连王爷也只叫她流裳而已,好像王爷只叫过自己两声裳儿,虽然不便驳他的话,但心里终归是不大舒服,但织银不同,自己一见了她,就说要她叫自己裳儿,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呢。 “我也是,一见了裳儿就喜欢,也许是上辈子的缘分吧。”织银温婉一笑。 “也是呢,要不怎么裳儿第一次出门就碰到姐姐了呢。”流裳笑得连眼睛都眯了起来,全身都没了戒备,唯一的不好,就是外面,啸月应该就在马车旁吧,一看到他就感觉有些害怕,就连他只是接近一点自己都觉得不舒服,应该只是自己多心了吧,流裳刻意忽视自己的感觉,毕竟,那个人,就是他啊。 “姑娘回来了。”马车缓缓在门口停下,如梦早已在门口候了多时了,一见马车驶近便赶紧迎了上去,掀起帘子,先扶了流裳下车,一眼看到织银,如梦行下礼去,“奴婢如梦,见过夫人。” “如梦姑娘这么多礼就见外了。”织银温和地笑着,扶了她起来。 “姐姐快进来,外面热着呢。”流裳说着,拉了织银便往里走,一边问如梦道:“房间准备好了?” “是,王爷早派人过来打扫过来,还专门拨了人来服侍夫人。”如梦忙上前引路,“东西都放好了,姑娘的东西已经搬到西厢了,王爷说了,两间厢房隔的不远,姑娘也知道的,几步路就走到了。” 流裳闻言,与织银相视而笑。 “奴婢碧箫,见过夫人,流裳姑娘。”进了院门,早有一个丫头带着一群人屏息而候,见她二人进来,赶忙行礼。 “王爷真是太客气了,大家请起。”俯身虚扶了碧箫一把,织银淡淡扫了一眼众人。 “姐姐还是好生歇一会罢,想起来少了什么要什么就去裳儿那先拿来用着,从王府取没那么快。”流裳笑着对织银说道。 织银点点头,“妹妹也去歇着罢,别老站在太阳底下。”说着便命碧箫引路,流裳一直等到织银进屋,方才带了如梦回房。 “姑娘这一路可累着了吧。”一进屋如梦便忙开了,铺好凉榻,倒过一壶新沏的茶,一时又拿了些新湃的瓜果来,“姐姐吃些消消暑吧。” “坐。”拉了如梦也坐在榻上,流裳拿了片西瓜,“没人来过么?” “王妃来过了,发了顿脾气,什么也没找着,就回去了。”如梦倒也招得干脆。 “我睡一会,下午估计还得费精神呢,去告诉碧箫,下午让姐姐好生休息,尽量别出门。” 如梦有些不解,但口中仍是答应着,端了果盘出门,找碧箫闲话去了。 “姑娘,姑娘。”流裳正睡得正香,却被如梦的声音吵醒,皱皱眉头,“急什么,天又没塌下来,就算是塌下来了先压死的也是我。”沖门外叫了一声,流裳起身开了门,门外如梦一脸的惶恐,“不好了姑娘。” “知道了,你去打盆水来我洗洗脸,梳个头,总不能是这副模样去见王妃娘娘吧。”流裳说着,见如梦还是一副愣愣的似乎是没听懂的样子,干脆上去推了推她。 “姑……”如梦只来得及叫上半声,便已说不出话来呆呆的站在原地,任流裳怎么推都推不动。 “快去,愣着干什么?”流裳又加了三分力道,如梦方才转身,脸色惨白,水打来了也只是傻愣愣的站在一边,全没了平日的伶俐,一时梳洗好了,流裳只挑了自己带来的首饰戴上,又照了回镜子,方才款款的站起来,带着如梦往外走,如梦几次想催她走快些,都被流裳岔开了话头。
第23页 “民女参见王妃娘娘。”走到厅上,流裳跪下磕头。 “绘颜姑娘好大的架子,娘娘茶都添了三道了。”王妃还未开口,身边站着的月盏已抢先说道。 流裳登时愣了,怎么扯上绘颜了?回头看了一眼如梦,见她也是一脸的迷茫之色,摇摇头,只得又磕下头去,“民女慕流裳,参见王妃娘娘。” “别以为改个名字就能瞒天过海了。”月盏冷笑一声,“骨子里是什么样的人,就算再怎么改名字也改不了那股狐媚……” “月盏。”王妃叫了一声,“你在我面前也是这般没规没矩的吗,平时我怎么教你的?” “月盏知罪,请娘娘责罚。”月盏急忙改口。 “罢了,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本宫也没那么大精神来和你分证这个。”一只手端着茶,另一只手拿着茶盖子不紧不慢的赶着飘在上面的茶叶,王妃一点也没有让流裳起来的意思,“姑娘也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本宫今天来的意思。”王妃抬起头,紧紧盯着流裳,尽管她也只能看见一丛头发。 “依流裳看来,娘娘这步棋错了,而且还是下下着。”流裳看着地面答道。 “大胆!”王妃闻言大怒,一扬手,茶碗便向流裳砸了过去。 “夫人,这里就是厅堂了,不过听如梦妹子说王爷来了一般都是到流裳姑娘房里或是去花园,这里很少用。”与此同时,织银正和碧箫走进来,下午无事,醒了也没见流裳和如梦,织银便让碧箫带着自己四处逛逛,正好走到厅堂,一时兴起便想进来看看,迎面就见一只茶碗飞过来,织银下意识地抄住,热茶顿时泼了一裙子。 “姐姐没烫着吧。”流裳扭头一看,不由大惊失色,急忙推起如梦,“还不去拿药?” “哦,是,是。”如梦似乎也慌了,起身拉了碧箫便跑,流裳也不跪了,早跑到织银身边接过茶碗,又拉着织银细细的看了一回,连声询问疼不疼,见织银似乎是没烫着,方放下心来。 “本宫以为就一个,没想到这里狐狸精倒是挺多的。”手里没了东西,王妃见流裳只顾着刚进来的那人,竟视自己为无物,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还有你,见了本宫不知道行礼吗?哪里来的狐狸精,也想来迷惑王爷?” “原来是六王妃娘娘。”织银故作恍然状,“只是民妇不懂,这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狐狸精?” “还敢顶嘴?真是反了!”王妃已是气得脸色发白,回身便命月盏,“你在这杵着干什么?看她那张嘴,还等我下去亲自掌吗?” 月盏立刻走下来,挽起袖子就准备往织银脸上招呼。 “流裳本以为娘娘是聪明人,就算不聪明至少也不笨,现在看来,是流裳错了,流裳太高估了娘娘了。”流裳也不拦着,只站在织银身边淡淡的说了一句。 “慢着。”听得流裳话中带话,王妃也顾不上她话里的刺了,急忙唤住月盏,“你什么意思?” 流裳一笑,看了看月盏,也不说话,王妃迟疑一下,使个眼色,月盏知趣地退了出去,掩上门,织银一身白衣,负手站在当地,面色和平安宁,浑身虽透着一股子萧瑟之意,却也是态度高华贵重,王妃细看之下,不觉已被比下去了,更不用说流裳,美目流转,檀口丹砂,房间虽是略有些阴暗,却也掩不住她浑身散发出的光芒,竟是美得夺目耀眼,令人不敢逼视却也捨不得挪开目光,静静站了一小会,流裳觉出王妃的气焰正慢慢矮下去,才开口道:“其实娘娘又何必要来苦苦计较流裳?若王爷是真心喜欢流裳,想给流裳一个名分,流裳怎么会还在这里?娘娘是先皇御旨赐婚给了王爷的,位置自然是固若金汤,又岂是区区一个流裳能动得了分毫的?流裳不过是王爷手里的一颗棋子罢了,早晚会用出去,娘娘又何必担心?也不至于为了流裳而伤了王爷和娘娘的和气,至于银姐姐,娘娘更是放心好了,这院子里,姐姐是主,流裳才是个多余的人,这小第是王爷给姐姐和姐姐的夫君住的地方,娘娘倒是别想得太多劳了神思才是。” “你……说的,可是实话?”王妃显然有些不信。 “娘娘何必跟位了颗棋子来跟王爷过不去?流裳是什么人流裳心里清楚,娘娘不必多心,今天流裳下午睡得很好,没有人来过,娘娘若再不回去,怕是王爷要从宫里出来了,娘娘是聪明人,不用流裳多解释了。” “好,本宫就暂且信你一回,若你有半句虚言,本宫自有法子治你。”一拍桌子,王妃站了起来,头上九凤衔珠钗在发间微微颤动,流裳开了门,顿时满室的阳光,月盏就坐在台阶上,见门开了,赶忙进来,王妃扶了她,缓步出门,大红的衣衫上织绣得华美异常的牡丹花,金色的护甲反射着阳光,流裳微觉刺眼,不由眯起了眼睛,“娘娘若要找绘颜,不妨再命人去倚红楼打听打听,别的话纵使流裳说了娘娘也未必会信。”王妃走至门外,流裳忽然说道,王妃略略止步,停了一停,终究没有回过头来。 “姐姐又何苦硬要绞进来?”一直到看不见王妃了,流裳抬眼看着天,金色的夕阳映着晚霞,美得就像一幅画。
第24页 “迟早的事,晚知道倒不如早知道的好。”织银看着流裳,“既然进来了,就要早作准备,去吃饭吧,叫窗外的也歇歇,我们不用等阿月了,王爷留他在那边住一晚。” 流裳面上一红,向窗外挥挥手,翩跹向花园飞去,织银皱皱眉头,仔细看向流裳的元神,却只有一片浑沌,黑白二色分明。 第十三章 第二日中午,流裳正与织银在园中喝茶,碧箫进来回说啸月已回,流裳闻言抿嘴一笑,不等织银说话便将她推了出去,也不关门,只令如梦另换一套茶具来,果然过了没多久,六王爷便跨了进来,“本王就知道今天又有好东西,是什么?” “王爷不知道还说是好东西?万一不好了,王爷岂不是要怪罪流裳?”流裳也不起身,只佯怒道,“就流裳这点子小玩意儿,也能入得了王爷的眼?” “入得入得,怎么就入不了?依本王看啊,恐怕比我王府里的还要好。”王爷笑着坐下来,“本王就是怕以后没有东西能再入得了眼了,倒叫本王挂念着。” “流裳明白,流裳知道该怎么做,不会让王爷失望的。” “你怎么这么聪明?”六王爷长嘆一声,揽过流裳,“聪明得叫本王都不知道这个决定作得对不对。” “王爷自有王爷的打算。”流裳几乎是想也不想便立刻接口道说道,王爷一呆,下意识地看向怀中的人,神色平静,似乎说的是一件毫不关己的事,不痛不痒,“你,不怨我?” “流裳有什么好怨的?”流裳轻轻推开王爷,坐直了身子,“流裳在王爷心中有几斤几两,流裳还不至于太糊涂,流裳本来就只是王爷买下来的人而已。” “昨天休息的好么?没出什么事罢?”自己动手倒了杯茶,正是碧螺春,还带着一点淡淡的竹叶香。 “王爷就别为难如梦那丫头了,明明什么都知道,还要吓唬她,害她成天提心弔胆的连觉都睡不安稳。”流裳说着起身,坐到窗前自己常坐的湘妃竹椅上,看着窗外池塘上漂着的朵朵睡莲,柳枝柔柔的垂下,微风惹起一池的涟漪,好一派祥和安宁之景,明天就再也看不到了,自己在这里相对安稳的日子算是到头了,眼前似乎闪过那被被阳光静静穿透的立在柳树下纯白的影子,流裳不觉突然一阵心痛,啸月,为什么偏偏是她的丈夫?一个自己最想对她好的人和一个可能是唯一真心对自己好的人,为什么偏偏是他们?生平的第二次心痛,有如刀子,悄悄的在心口划过一道口子,血流如注。 次日流裳起了个大早,吩咐如梦在梨树下铺好毡条,又敲开织银的房门,也不理会啸月的脸色有多难看,便把织银拖到厨房,关上门,谁也不让进,也不知道两个人在里面嘀嘀咕咕的干了些什么,王爷昨天就带来了两坛上好的竹叶青,流裳亲自拿了一坛进厨房,另一坛早在昨天下午就叫如梦拿去埋在了梅花树根下,“可惜只埋了一个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只好试试看了。”拿酒给如梦的时候流裳笑着说道。 “六哥好有雅兴。”六王爷带着七王爷谢修篁进入花园,一见着梨树下的毡条,修篁便笑着说道,“只可惜不是春天,在树下坐着喝酒,会有梨花飘下来。”六王爷一笑,让了修篁坐下,如梦赶忙去叫流裳拿酒。 “姐姐回去歇着吧,剩下的裳儿来就好了。”流裳正提了食盒,一开门就看见啸月站在门口,忙回身把织银手中的提盒接了过来,正巧如梦跑过来,遂叫上她一道去把埋着的酒挖出来。 “王爷让我也去。”一直看着流裳和如梦走远后,啸月才开口道,“阿织,你不去?” “就算你不让我去,难道你还不知道我的脾气?”织银走下来,拉了啸月的手,“反正我是去定了的,你看着办。” “这么久了,你总算说了一句像你的话。”啸月微微一嘆,织银见啸月应了,便也不管他嘴里嘀咕着些什么,二人并肩走进园子。 “月兄来迟了,等会要大杯罚酒。”六王爷正倚在梨树上,正是流裳上次靠的地方,摆弄着茶盏,天青色的茶碗,茶水清澈透亮,带了三分茉莉的香气,闻着甚是清爽。 “啸月见过七王爷。”略一欠身,便算行过礼了,“这是贱内,织银。” “坐,这里可是六哥的地方,六哥都没说,就别见什么礼了。”七王爷点点头,指指地上,“六哥,你叫了半天的酒呢?我怎么没看到?这茶倒也还罢了,借了点花香。” “流裳见过七王爷。”话未说完,身边已多了一个人,流裳笑着将酒罈子的封口敲开,酒香顿时四溢,如梦递上杯子,流裳满斟了四杯,一一敬过,便站在六王爷身边,“王爷尝尝,可还能喝?”说着,看向七王爷,不觉一愣,怎么是他?那天站在园子门口看到自己跳舞的人?是七王爷?七王爷见了流裳也是一呆,随即恢复常态,拿起杯子一饮而尽,竹叶的清香混着玫瑰的浓郁的香甜,还有一分梅花的清凉之感,“还不错,六哥这酒怕是费了不少心思吧。” “那我可不知道了。”六王爷喝完酒,笑着看向流裳,“你只问她。”
第25页 织银倚在啸月身边,酒一口未动,只微微皱眉看向地上,手指冰凉。 “怎么了?”觉出有些不对,啸月低声问道,织银摇摇头,将手覆上啸月的手背,啸月一凝神,两人开始用密语传音。 “你也看不到?”啸月盯着别处,举杯回敬六王爷,“我也是,应该只是重名,她不是早就死了么,怎么可能再出现?” “以你的道行也看不到,那她到底是谁?我只能确定她和蝴蝶也有些关系,莫非和那个人有关?” 啸月看着织银,“你很喜欢她,不是吗?” 织银点点头,将手收了回去,轻轻闭上眼,的确是有些奇怪,若说是那个人,又不可能,若说是那个人的后人,那个人又实在没有后人留下来,若说是和那个人没什么关系,也实在是说不过去,毕竟是好几百年的事了,那个人的相貌自己和啸月也都记不太清了,可是,为什么自己明明觉得她有些危险,却仍是喜欢她,接近时总不由自主的不设防,好像自己是从骨子里相信她知道她不会害自己一样,这种感觉……不对。 “难得今天这么高兴,流裳。”六王爷一示意,流裳虽然明白,却颇不愿意开口,七王爷看在眼里,拍拍手,叫过如梦去让人把自己的七弦古琴送过来。 “看来本王是有耳福了。”六王爷有些吃惊,修篁的琴艺已是堪称绝技,别说等闲,就是不是等闲的王公贵族也难得听到一回,听过的人都能扳着指头数出来,想听修篁的琴纯粹得靠运气,运气好了逢上修篁心情好,或许才会拨上几个音,今天他竟然让把琴拿过来,倒是意想不到的事了。 不一时,如梦小心翼翼地捧了琴匣子,恭恭敬敬地双膝跪下,两手捧着将琴匣子递了上去,修篁接过,取出琴,就放在膝上,调了调音,略一停,便开始抚琴,空灵的音符缓缓流出,流裳只觉心头一撞,那琴音,竟似乎与自己的心跳合了拍,闭上眼睛,流裳缓缓走至中间,双手高举,整个人沐在阳光之下,忽然琴声转急,流裳的身影也开始舞动,回旋,飞转,跳动,静止,梨树下众人已经呆了,怕是天女散花也未必能有如此轻盈似风的舞步,就连翩跹在花间的蝴蝶也没有如此美丽灵动的舞姿,琴声飘荡在流裳身边,每一响,都与流裳的舞步配合得丝丝入扣,早已让人分不清谁宾谁主,只觉得天地万物时间都为之静止,只剩下这绝美如仙的舞蹈和这轻柔如风的琴声。 一时琴声终了,修篁住了手,流裳也正好同时停下,脸上微微有些红,向六王爷行过一礼,又偷偷瞟了一眼啸月,却见他正皱眉看着织银,不由有些扫了兴,他竟然不看?该看的不看,不该看的倒看呆了,走回六王爷身边,不经意间看向修篁,他已收了琴,也正看向自己,,四目相撞,流裳不觉有些失神,那琴音,怎会如此勾魂摄魄?还是,这本来就是他为自己而作的?那天他的确是看到了,难道…… “看来流裳倒与七弟有缘,还不谢过七王爷?”六王爷说着,一推流裳,“七王爷的琴可是国技,轻易是听不到的,今天……” “今天是我自己想弹。”自己倒了一杯酒,修篁接过话头。 “那倒是,本王今天耳福倒是不浅。”六王爷呵呵一笑,“不过七弟的琴也不是白听的,七弟若是不嫌弃,六哥倒有礼物回送,依我看七弟倒和流裳有些投缘,倒不如……” “六哥割爱,那小弟就却之不恭了。”修篁笑笑,“时候也不早了,小弟也就不打扰六哥了。”说着起身,看了流裳一眼,流裳会意,叫了如梦拿上昨天就收拾好了的东西,向六王爷别过,跟了修篁出门。 “王爷。”门口红霜早等了多时了,见修篁出来,赶忙接住。 “回去罢,叫人收拾落红小苑。”修篁挥挥手,流裳看见红霜,不觉一怔,回过神来,也赶紧上车,赶车的小厮一挥鞭子,马车驶了开去。 “你觉得她……”待六王爷回府,啸月掩上房门,对织银说道。 “不可能,她不可能再存在的,她早该死了才对。”织银倚在靠椅上,裹了裹盖在身上的皮裘。 “而且,他也不在,对吧。”啸月在桌前坐下,“他和她,总是不离不弃的,那个时候是他这么跟我们说的,你也听到了的,她在哪,他也一定会出现,他不在这,所以这只是巧合,碰巧而已。” “你跟我解释什么,你当年为什么要那么做?你明明知道我不想那样的,你……不说了,阿月,我们回去吧,别再搅这……咳咳…….咳……混……咳。”织银说得急了,一口气喘不上来,抚胸大咳了起来。 “若是治不好你,我们回去干什么?况且你不是一直都想来的吗?”啸月心烦已极,“不可能的,我一定会找到的,你不会有事的。” “别再找了,阿月,你知道的,我当时根本就……” “行了。”啸月一拍桌子,“都过去了,以前的事还提它干什么?该不该都做了,人都……”说了一半,自己也说不下去了,一时间两人不禁都沉默了下来。
第26页 “你干吗把她带回来?她算个什么……”红霜正在修篁的书房里大发脾气,忍了一路,一直到让人带了流裳去安顿,自己到了书房才开始发作,已经算是很不容易的事了,“你一向都不跟六王爷来往,他送你舞姬你就这么收了?他平时就算是你生辰送你个镇纸你都要想法子还个砚台过去,你…….你这又算个什么?况且还是个大活人,来历不明的,万一是个奸细呢?你就这么放心她?再说了,你刚放出消息说暗舞阁和你有关他就送人来了,这不摆明了是……” “好了好了,不就一个舞娘?还能让你发这么大脾气?我会处理的。”见红霜是真气了,修篁忙端了自己的茶盏送到红霜唇边,“来,喝口茶,消消气,你对我还不放心?” “我怎么知道你心里在打的什么主意?”也不接茶,红霜瞪了他一眼,还是气鼓鼓地坐在椅子上。 “那我索性跟你说了吧,她现在是我的侍妾,六哥送的人,我自然不能怠慢了她。”修篁拍了拍红霜的脑袋,“还有,叫那个,什么蝶衣,去服侍她。” 红霜还待说些什么,却见修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便被推了出去,“什么跟什么嘛。”红霜赌气叫了罗扇来说了王爷的吩咐,自己回房去休息,她算个什么东西,哪还能劳动得了自己去伺候?可气的就是修篁居然还收了她,红霜越想越气,索性连晚饭也不吃了。 “姐姐怎么了?”罗扇在外敲了敲门,便自己推门进来了,“姐姐晚饭怎么不吃?别是身子不舒服吧?” “没什么,吃不下,坐吧。”红霜笑笑,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凳子,“就是没什么胃口,你……”想了想,红霜还是住了口,看着灯发起呆来。 “都照王爷的吩咐做好了,现在王爷已经去了她的房间了。”罗扇一见红霜的脸色,立刻明白了她想问的话,“蝶衣是不是和她认识?两人刚见面时亲热的不行呢,又哭又笑的。” 红霜不答,认识?当然认识,一个地方出来的货色,能不亲热? “姐……”罗扇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红霜的脸色,发现正越变越难看,本来是想来探探她的口风的,现在看来还是不要正碰上她的气头上的为妙,“姐姐今天没吃饭,早些休息吧,别累坏了身子。”嘴上说着,罗扇忙忙地跑出屋子,千万不能惹了怒了她,在这七王府里,除了王爷,惹了谁都不能惹了她,红霜,虽然名分上只是个丫头,王爷却一直宠着她,她除了有时出去为王爷办办差使,在府里几乎都有了王妃的特权了,罗扇心里想着,一边回了下房,只怕是王爷未来娶的王妃都要忌她三分,况且,王爷一直不娶,怕也是为着红霜的缘故,这几年王府里上上下下就连没眼睛的都猜出来了,只是王爷不挑明,大家也只好心照不宣的装个不知道。 第十四章 “你真的确定了,要帮他?”流裳房中已是吹熄了烛火,修篁坐在黑暗中,冷冷地盯着面前的女子,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黑暗中总能看得很清楚,她的所有表情都收在了自己眼内,“若不是那天皇兄绊住我,你早该在我府里,你别以为你做的什么能有瞒得了我的。” “王爷说什么?流裳不明白,流裳要做什么?能做什么?流裳不过就是六王爷送给王爷的一个侍妾罢了。”黑暗中,流裳早已换了一袭黑衣,眼底神色冰凉如水。 “那我索性就挑明了,还真不知道六哥安的是什么心思,把你安排在那里不就是要让我买么?怎么自己反花了钱把你买了再送给我?怎么?做戏还要做足了十分?”暗中看不清修篁的表情,语气中却满是嘲讽,流裳不禁愕然,但没有吱声,只是静坐着等待下文。 “那好,既然六哥都把你送来了,我也不能太马虎了,对吧?”说着,修篁突然走过来,一把抱起流裳,放到床上,黑色的纱衫,印着月光,一层一层,朦朦胧胧地遮住了里面的身体,细瓷般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修篁居高俯视着流裳,冷笑一声,伸手开始解她的衣服。 “现在你跟本王说实话,没准本王还可以饶你不死。”站在床前,修篁开始自己穿衣服,背对着流裳,如果,如果她不是六哥的人,如果她没有被卷进来,自己或许真的会爱上她,只是,可惜,现实中根本就没有如果。 “还不如,倚红楼。”流裳抱着被子,缩在床角,似乎想把自己尽量藏起来。 “你说什么?”修篁吃了一惊,回过头来看着眼前这个沐在月光之下脸色苍白的女子。 “在倚红楼,若是红了,自然就可以拒绝那些不想见的人,现在,还不如倚红楼,从一家被送到另一家,不但自己一点也作不了主,甚至连礼物都不如。”流裳不理修篁,只是自顾自地说着,“我现在根本就和倚红楼里的人没有区别,为什么要让我出来?我还不如她们。” 修篁看着她,一时不觉有些失神,但很快又恢复过来,“少跟本王来这套,省省吧,今天本王累了,没心情看戏。”说着,拉开门便出去,随手关上门,最终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她,到底是什么来历?屋里流裳脸色越发惨白,心底一片冰冷,手指紧紧抓着锦被,指节青了也不放手,牙齿死死地咬着嘴唇,一滴血,悄然滑下,落在被上,和大红的被面混在一起,淹没了,那掩不尽的苍凉。
第27页 “姐姐怎么这么早?”蝶衣端了水进来,却见流裳穿戴得整整齐齐,正坐在桌前看书,一本词集摊在桌上,却半天都没有翻上一页。 “姐姐?”见流裳仍是看着书发呆,蝶衣上前轻轻推了流裳一把。 “什么?”回过神来,流裳抬头看向蝶衣,顺手合上书,“怎么了?” “姐姐看书都这么入神了,原来都不是这样的。”蝶衣一面笑,一面绞了帕子递给流裳。 “是么。”流裳脸色略有些黯淡,接过帕子在手中玩着,“蝶衣……你,什么时候……” “姐姐走了没多久,王爷就把我买回来了。”蝶衣停了停,想了想方才挤出了这个答案。 “对不起。”流裳忽然起身,抱住蝶衣,“对不起,我当时没能带你一起走。” “姐姐别说了,蝶衣没什么的。”蝶衣似乎有些不习惯,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搁,只得僵硬地停在空中,“再说了,蝶衣现在不是好好的么?也可以再和姐姐一起了。” 流裳放开她,细细地看了半晌,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嘆了口气,还是放开了她,坐下又开始盯着桌子发呆,自从从倚红楼里出来以后,自己就越来越喜欢发呆了,真不是个好习惯,流裳自嘲地笑笑,那个时候她还在信誓旦旦地保证蝶衣以后可以跟着自己,什么都不用想,现在自己这句承诺是无论如何也出不了口了,连自己都没办法保证以后自己会怎么样,又有什么能力来保护她呢? “姐姐不出去走走?王爷上朝去了,还没回呢。”蝶衣见流裳闷闷的,忙笑着打岔。 流裳摇摇头,这丫头,自己走了以后她怕是受了不少苦头吧,心里突然泛起一股莫名的苦涩,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 蝶衣见流裳还是不说话,便也不再问,自己出去了。 “裳姑娘好清闲。”蝶衣出去才没多久,门便又被推开了,红霜走了进来,脸上笑的颇为僵硬,流裳微微皱了皱眉头,也不回头,仍是坐着。 “王爷今天出门的时候说了,只有蝶衣一个人服侍姑娘,怕不周到,惹姑娘生气,所以红霜又去挑了几个人过来,听姑娘差使。”说着拍拍手,早就候在门外的几个人站了进来,丫头,小厮,倒是齐全。 “知道了。”流裳瞟了一眼那群人,“还有别的事吗,没事就出去。” 红霜一挥手,那几人又齐齐的退了出去,似无意的关上了门,“还有什么要说的?”流裳看着红霜,还是一副无表情的样子。 “王爷说了,叫姑娘没事就别往外头去逛,外面太晒,又热,还是屋里凉快些,姑娘还是在屋子里面呆着的好,昨天有刚刚送来上贡的鲜荔枝,已经湃在井里了,等会子我让人送过来给姑娘。” “嗯。”流裳应了一声,懒得再费心思,走过去开了窗子,一丝风都没有,外面铺得平平整整的石板路,虽然还是上午,却还是被太阳晒得有些烫了。 “姑娘还有什么吩咐?”红霜刚欲开门出去,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又补了一句。 “吩咐也不敢吩咐红霜姑娘,只有一句话,姑娘爱不爱听都要说。”流裳回过头来,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微笑,看上去不是友善,倒有些古怪,“红霜姑娘认为我凭什么是侍妾?王爷还没有王妃,侍妾应该是最高级别的吧。” “你什么意思?别以为王爷封你为侍妾你就上了天了。”红霜已是十分的不快,本来今天来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的,没想到反倒被她弄得自己没了主意,这时候终于忍不住发作了起来。 “红霜姑娘自己想想吧,其实也挺容易想通的。”说着,流裳倚着窗子,眯起眼睛看着天,不再理会红霜,耳边传来关门的声音,流裳看着窗外似乎是在等候呼唤的刚刚那些面孔,不由得好笑起来,不一时,蝶衣端了荔枝进来,流裳甚是无聊,一颗一颗地把荔枝剥开,放在水晶盘子里摆好,看着晶莹的果肉慢慢变成紫色,又让蝶衣去把它们倒掉。 “姐……”蝶衣见流裳安静得有些反常,不由有些担心,刚想问,却又被流裳支了出去。 “呆在屋子里很闷吗?”修篁下午才回来,一进门便往流裳房里去了。 “王爷说呢?”流裳站了起来,把窗户关上,“本来是不想出去的,被一群人这么守着,还以为外面有金子,不想也变得想了。” “走吧。”修篁沖她一笑,走出屋子,流裳跟在他身后,王府的花园极大,还有一个湖心亭,修篁带她走上竹桥,俯下身,流裳拿了袖中的糕点,掰碎了一块一块的丢在水里餵鱼。 “你倒有兴致。”修篁倚在竹桥的栏杆上,吹着湖风。 流裳不说话,直到把手里的糕都丢完了,才直起腰,拍拍手往亭中走去,水中的锦鲤见没了吃的,都渐渐散去,修篁盯着流裳的背影,步伐轻盈优美得就像在御风而行,在倚红楼打听的结果,却只有流裳擅歌,从来没有人教过她跳舞,那,她又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一身几乎没有什么人间气象的如此绝美的舞姿的呢?况且,自己只看过一次,居然明知道她可能是六哥的人,还是想把她买下来,更何况还情不自禁的为她谱了那首曲子,还出奇的符合她的舞步,为什么?看着前面的女子,修篁一时间竟然有些失神。
第28页 流裳走了几步,身后却没了声音,一回头,却见修篁正盯着自己,临风而立,夕阳在他的白衣裳镀了一层金色,黑发被金冠束起,额上勒着双龙戏珠的抹额,面如冠玉,双眸漆黑,流裳不禁呆了,心头没来由的一撞,只可惜,他不是他,只可以,她要帮他,只可惜,他要和他作对,只可惜……流裳心底暗嘆一声,眼前似乎闪过那日西湖之上划着名小船的白衣银发的身影,啸月。 “还不过去?只知道发愣。”正自出神间,修篁早已走过来拉起流裳,“临湖赏月喝酒,最好不过,既然来了,何不就等到晚上?” 冷不防被他一扯,流裳倒被吓了一跳,还没回过神来,人已经到了亭子里了。 “红霜那丫头不懂事,明天我就让他把人都撤了,你什么时候想来园子就来玩,只别去我的书房。”坐在亭子里,修篁舒舒服服的靠着,闲闲地对流裳说道,“我回去会跟她说的。” “王爷若是喜欢,就给她个名份,若是不喜欢,就别老吊着她,女孩子最是经不得等,一等,就老了。”流裳坐得远远的,倚着柱子,“女孩子老了能干什么呢?一旦没了容貌,那就什么也没了,什么也不是了。” “我今生只娶一个人,她一天不出现,我就等她一天,至于红霜……再说罢,只是你怎么这么关心她了?”修篁看向流裳,湖风扬起她未束好的黑发,她美得似乎有些不真实,仿佛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儿。 “只是看到她想到自己罢了,她好歹还有王爷撑腰,纵使不行,等了一辈子,也能在王府里善终,至少以后生活能保证安稳,流裳呢?以后能去哪里?若是这张脸老了,怕是哪里也去不了了,只好在路边等死罢了。”闭上眼睛,流裳一脸的萧索之意,“若不是因为相貌,六王爷是断不会买了流裳的,六王爷送流裳来的目的,王爷也必是清楚,不用流裳多说了,若王爷想让流裳效忠,倒是不妨去想想办法,去打听打听上次园中一起喝酒的那个人,六王爷之所以肯放流裳来,也只是因为流裳和织银姐姐感情太好,他有这张牌在手里,不愁流裳不听话,况且,王爷这里因该不止流裳一个人罢,流裳在这里的一举一动,六王爷应该都是知道的。” “你是说,那个人只是受迫留在……” “不是,他是自愿,但也可能不是自愿,流裳具体的也不知道了,王爷自当比流裳更清楚六王爷的手段。” “我怎么信你?我连你到底是谁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和落寒串通好的?”修篁看着天边的晚霞,夕阳西下,倦鸟归巢,天色慢慢的暗了下去。 “王爷不妨去打听打听,要不就去问问若闲,六王爷可有打听出流裳的身世了?”流裳一笑,嘲讽之情显于脸上,“流裳明明知道,也没把这事说出去,王爷还不信么?” “条件呢?是什么?”修篁还是半信半疑,慢慢的坐直了身子。 “一个女人最想要的是什么?”流裳睁开眼睛,直视修篁,“还能是什么?只不过是能安安静静的过完这一生罢了,流裳看得出来,六王爷不是可托之人,王爷倒还值得流裳一试。”满目的倦意,流裳脸上一时间似乎褪去了血色,“所以流裳今天才敢这么说。” “若你说的是实话,那么,我可以保证。”修篁低低说道,暮色四合,红霜带了一群丫头上来摆好杯盏,看了流裳一眼,修篁一挥手,方才慢慢退了出去。 “不说了,且先赏月,要不把这好景都给负了。”半晌,修篁才开口笑道,“我叫人建了这观月亭,今天还是头一遭来赏月。” “那还建它作什么?”流裳还是懒懒的,看着修篁自斟自饮,却想自己也早想如此临湖赏月,今夜恰是十五,虽没赶上中秋,月色倒也不差。 “人不对,时候不对,心情不对,缺了一样就赏不成了。”修篁一口喝下一杯酒,拿起身边自己叫红霜送来的琴匣,“今天可有兴致?” 流裳摇头,拿起另一个杯子,倒满,慢慢的啜着,他不在,自己又跳给谁看呢? 修篁笑笑,也不生气,放下琴匣,“听说你第一次见六哥就叫了他名字?” “那又如何?王爷难不成还想治流裳的罪?”流裳不禁瞪了他一眼,这才想起来那天赶车的小厮依稀正是若闲,天,他到底还知道了多少事了? “谢修篁。”盯了流裳半晌,修篁才吐出三个字。 “王爷难道也想让流裳这么叫?那流裳还要不要在这里活着了?本来红……”刚说了一半,流裳便惊觉不对,急忙改口,“本来流裳就招人恨了,王爷再给这么个特权,怕是这府里人人都要给流裳小鞋穿了。” “那就和六哥一样,就叫一次,如何?”修篁执了壶,替流裳又倒了杯酒,“虽然还是夏天,湖上风大,吹多了也容易生病,喝杯酒暖一暖。” “修……修篁。”流裳一呆,迟疑着叫了出来,脸上发烧,忙的别过头去,装着看水。 修篁还拿着酒壶的手顿时停了下来,略有些吃惊,一阵潮红爬上他白皙如玉的脸颊,二人心中不禁都是一嘆,如果,这世界上如果有如果,那该多好。
第29页 两人都不再说话,流裳挪了挪位置,让自己靠得更舒服,倦意一阵阵袭来,流裳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思绪时断时续,罢了,且放纵一晚罢,最后,流裳对自己说道,一旁修篁却只是端着酒杯,呆呆的看着天上,心底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从没对人说过的话今天却对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说了一大半,自己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流裳。”一阵风吹来,身上微微觉得有些凉,收回思绪,修篁下意识地叫了声流裳,却半天也没等到回答,转头一看,不知何时流裳已蜷在长椅上睡着了,眉心舒展,一抹淡笑浮于脸上,月光静静的洒下,修篁不由得看呆了,缓缓伸手想替流裳理理额发,手伸至一半却又收了回去,犹豫了半天,修篁才下定了决心,抱起流裳,走出亭子。 “王……”岸边红霜早得不耐烦了,见修篁出来,忙迎了上去,刚想叫,却见修篁皱眉摇摇头,便乖觉的住了口,却一眼看见修篁怀里睡得正香的流裳,红霜的脸色顿时暗了下来。 “收拾好东西,你也去休息吧。”修篁却装着没看见,低声吩咐完便走了,剩下红霜一脸寒意的继续在湖边吹着冷风。 第十五章 “姐姐醒了?”待到流裳睁开眼,已是第二天早上,蝶衣在外面听得响动,急忙进来。 流裳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怔怔的看着蝶衣不说话。 “姐姐忘了?”蝶衣抿着嘴轻轻笑道,“昨天姐姐和王爷去赏月,赏着赏着姐姐就给睡着了,还是王爷抱了姐姐回来的呢。” “是么。”流裳这才清醒过来,想起昨天晚上,不禁脸上一红,赶忙下床,“你这死丫头,看我醒了还在这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打水来呢。” “是,是。”蝶衣一边笑着,一边跑了出去。 房内,只等蝶衣一跑出去,流裳几乎是立刻收敛了所有的表情,一只浅黄色的蝴蝶飞了进来,停在流裳手边。 “浅笑。”流裳看着它,表情有些古怪,蝴蝶飞起,围着流裳转了几圈,又立刻飞了出去,红霜正好端了盆水进来,脸色已是难看已极。 “流裳何德何能,劳动得了红霜姑娘的大驾了?”流裳嘴上说着,却不起身。 红霜不答,拧好帕子递给流裳,服侍流裳洗漱,一时又接过身后小丫头端上来的参汤,流裳也不谦让,只是坐着,坦然而受,一时弄好,流裳示意小丫头端了早饭到房里来,红霜也不推辞,坐在流裳下首相陪。 “红霜姑娘想问什么?”一直沉默着喝完一碗粥,流裳方才开口问道。 “别害他。”红霜低低地说道,手指抓紧了衣角,“你害不了他的。” “我在哪里?”搁下勺子,流裳笑着看着红霜。 “嗯?”红霜不解。 “我在七王府里,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我一女子?”流裳表情甚是轻松。 “他……”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红霜低下头斟酌着言辞,“你……” “蝶衣。”流裳看在眼里,突然一阵不忍,扬声唤了蝶衣进来,打断了她,“收拾东西。” “是。”蝶衣一直候在门外,听到流裳一叫,马上跑了进来,红霜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也不好再多讲,只得出去了。 闲得无聊,流裳正让蝶衣带路,在花园子里面东转西逛,忽见罗扇跑了过来,“裳姑娘在这里,叫奴婢好找。” “怎么了?”流裳看了罗扇一眼,“蝶衣啊,去帮我把扇子拿过来吧,我忘在妆檯上了,红色扇柄的那把。” “哦。”蝶衣应了一声,转身便回去。 “王爷找我?”流裳命罗扇带路,向修篁书房方向走去,“六王爷。” 罗扇闻言一震,继而向流裳行下礼去,“原来姑娘知道,那就太好了。” “有什么话快说,这里没时间给你多罗嗦。”流裳足下不停,语气甚是冰冷,还夹杂了一丝的不耐。 “王爷说了,让姑娘去抄一份名单,暗舞阁的首领名单,王爷已经打听到了暗舞阁直属于七王爷,现在只差首领名单了,罗扇找不到。” “你在这里呆了多久了?”看着面前的石子路,流裳漫不经心地问道。 “四年,罗扇是十岁进的王府。”罗扇一呆,但还是很快的答道。 “你呆了四年都抄不到,王爷怎么可能让我去找?”流裳斜睨着罗扇,“这么重要的情报,王爷还没对流裳信任到这种程度。”上次去江南,翩跹就已经打听清楚了,六王爷要找的是暗舞阁传闻中的首领人物,红袖,结果却打听到红袖不过是阁中一个颇有权力的首领杀手而已,真正的领袖却是另有其人,暗舞阁虽崛起不久,但却已经成为了一个十分棘手的杀手组织,没人见过其首领人物,红袖也不过是一个中转站而已,所接的单子都是一击便中,干净利落,从未失手,现在在武林中已隐隐形成了一股势力,本来六王爷去江南应该是打算收买暗舞阁才是,结果,却打听到了七王爷也插了进来,也难怪他那么急着要启程回京了。 “这……”罗扇一时没了别的话对答,顿时结巴了起来,好半天才挤出一句,“罗扇也只是传话而已。”
第30页 “那么以后就别传了,本姑娘不喜欢被人骗,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其他的少管,我有本事知道你是内应,就有本事自己和王爷联络。”流裳心里一软,嘴上却硬,十四岁的年纪,还正是无忧无虑承欢父母膝下的时候啊。 “可王爷吩咐了……” “咳。”流裳咳嗽一声,瞟了一眼树叶,一抹淡黄的影子若隐若现,“王爷也吩咐过我,没事别去他书房,你居然敢假传消息,胆子倒是不小。” “罗扇不敢欺瞒姑娘,更不敢假传消息。”罗扇倒也反应快,立刻跪下,神色惶恐。 “姑娘多心了,王爷看姑娘这么久了还不到,特命小的来接姑娘去书房。”树后,一名男子转了出来,看了一眼跪着的罗扇,“姑娘错怪了罗扇了。” 流裳看在眼里,冷笑一声,一把拉起罗扇,向前走去,“那还真是对不住罗扇姑娘了,只求罗扇姑娘不要记恨才是。” “罗扇不敢。”戏还是得做足了,罗扇仍是一副惊恐万分状,那男子悄悄拍了拍罗扇的手以示安慰,便快步跟上了流裳,“姑娘这边请。” “姑娘就不问问小人是谁?”一路上,那男子见流裳无话,自己倒先开了口。 “我只知道一个死士,话不该这么多。”流裳见问,侧头打量了那男子一眼,方开口回了一句。 那人不料一下子就碰了这么个硬钉子,不敢再问,却是越发恭敬地跟在流裳身后,湖心亭不远便是修篁的书房,精巧的竹舍,掩在绿树环抱之中,那人抢上去敲了敲门,不多时,红霜走了出来,流裳不禁皱了皱眉头,也不多话,随她进去。 “你来了?”修篁坐在案前,听见脚步声,红霜刚欲站到他身边便被他止住了,“你先下去,今天我不叫,谁也不要进来。” 红霜脸色本已难看,听到这句话益发的沉下了脸,也不回话,瞪了流裳一眼便摔门出去了。 “你这又是何苦?”流裳也不客气,不等修篁招呼,自己便挑了一个离书桌远的椅子坐下。 “我若宠着她,你说我耽误她的终生,我现在开始冷淡她了,你又问我何苦?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修篁抬起头,看着流裳笑道。 “我要你放她,和宠不宠没有关系,你要安心放她,又何必把她带到书房?知道的越多,想出去就越难,政治场上永远都不会讲情面,你最清楚了的,不是吗?”流裳幽幽地说道,心底突然泛起一股酸涩之感,煞是难受。 修篁一时语塞,红霜,她的作用,流裳又怎么会知道?如果可以,自己当然也不愿意看着这个甜美如花天真可爱的女孩就这么在王朝的斗争中凋谢下去,可是,偏偏没有如果,低下头,修篁继续看奏章,流裳在椅子里挪了挪,换了个让自己更为舒服的坐姿。 “找我有什么事?”一直等到修篁看完所有的东西,流裳才开口问道。 “你说呢?你难道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修篁从书中抽出一张纸,拿在手里玩着,似笑非笑地看着流裳,“落寒已经猜到我跟暗舞阁有关了,你又恰好进来了,真的没什么想要的?” “那你慢慢想,想出来了就把东西给我。”流裳气定神闲地坐着,压根就不着急。 “把这个拿去给他。”懒得再兜圈子,修篁走下来把纸递给流裳。 接过纸,流裳略扫了一眼,便起身开门走了出去,应该不对,六王爷不可能派自己来做这么重要的事,要偷也应该是他更信任的人来,他很明白自己的不确定性,罗扇说的应该是假的,可是,修篁又为什么突然弄一份假名单交给自己?还是,其中有什么误会?收起这份名单,流裳没有心情再逛下去,一路沉思着回房。 “姑娘。”罗扇半路上突然蹿了出来,倒吓了流裳一跳。 “还想说什么?”冷冷扫了罗扇一眼,流裳颇有几分不快。 “罗扇所说的句句是真,还请姑娘明察。”罗扇低头说道。 “是真是假本姑娘心中有数,还轮不到你来管教我。”看着罗扇,流裳心中不由犯了嘀咕,她到底是算哪边的人啊,懒得再听罗扇废话,流裳顺着石子铺的小径一路走了下去,路,永远都只能靠自己走下去,信任也只不过是筹码而已,没有人会帮忙,也没有人能够帮得上忙。 房内,红霜冷着脸坐在桌前,镇纸,是他在自己十岁的时候送的,端砚,是自己从他书桌上抢过来的,风铃,是他说屋子里太闷了让人送过来给自己解闷的,还有窗前竹凳,是自己随口说了一句喜欢湘妃竹凳他就让人去买了来,还有桌上的茶具,笔筒……本来回房是想摔东西大发一顿脾气的,可触手所及,样样都与他有关,件件都是自己心头的宝贝,连儿时折的纸鹤,编的蚂蚱,现在都好好的躺在妆檯上的文具匣子里,每拿起一样想砸,却又都因为捨不得而放下了,犹豫了一下,红霜走至妆檯,打开镜匣,拿了放在最底层的钥匙,开了红木衣柜,从衣服的最里层拿了一幅捲轴,点起火摺子想烧掉,火苗移近,又挪开,又移近,最后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火星子溅了几溅,熄灭了,红霜懊恼的掷下捲轴,掩上柜门,还是只能坐下来生闷气,她算什么东西,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还真哄得修篁什么都不管了,连书房也她进去,红霜越想越气,居然还让自己出去?指甲死死的抠进花梨木的小几,忽然间一阵疼痛传来,红霜一惊,低头看时,两寸来长的指甲已经齐根断了,手上渗出血来,而那指甲也已深深嵌在桌上,红霜脸上变色,忙自袖内拿出一把精巧的匕首,先把指甲挖出来,又拿刀在指甲留下的孔旁边戳了好几个一般大小的洞,这才罢手。
第31页 “姑娘在屋里?”刚刚收起匕首,蝶衣的声音便在门外响起。 “进来。”收起所有难看的脸色,红霜走过去替蝶衣开了门,“怎么,姑娘还没回来?” “姑娘早回来了,一回来就让关门,连我也被姑娘赶出来了,姑娘说了,今天要没吩咐,谁都不让进。”蝶衣在红霜身边坐下,虽是笑着说了一串子话,脸色却有些古怪。 “怎么,连你也不让进去?”红霜斜睨着蝶衣,“你们不是好姐妹么,怎么连你也瞒起来了?” 乍听得这句话,蝶衣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半晌方勉强笑道:“姐姐说笑了。” 红霜冷冷一笑,只盯着蝶衣,当年那个倚红楼的小巷子里走出来的浅绿色衣裙对着自己巧笑倩兮神色天真的女孩子已经不在了,天真中掺进了沧桑,她分明已经老了,那天自己女扮男装跟着修篁去倚红楼的时候,看到她一身大红的衣衫陪坐在酒客身边强颜欢笑时,自己多少有些心惊,只是,没想到修篁竟然会买下她。 “霜姑娘。”蝶衣被红霜盯得浑身不自在,原本想说的话也全被吓回了肚子里,“霜姑娘今天脸色不太好,别是中暑了吧,蝶衣去厨房做碗……” “不敢劳动蝶衣姑娘大驾。”红霜心中不快已极,把自己挤出去也罢了,得意也别太过了头了,还要差个身边人来打探消息?这也欺人太甚了吧,想着,脸上再也挂不住笑容,“出去,转告姑娘,就说我,红霜,承她的情了。”说着,走过去拉开了门,自己则站在门边看着蝶衣,蝶衣正摸不着头脑,看到红霜的表情,更是一句话不敢多说,只得低了头忙忙地出去,手心微微沁出汗来,一直死死攥着的纸再也不敢拿出来,好在人人都知道红霜今天生气,也没人敢碰上这个气头上来,蝶衣一路回去都没碰到人。 “蝶衣。”流裳正倚在榻上养神,突然想起一事,开门让蝶衣去把罗扇叫过来,罗扇正在下房和蝶衣猜谜打发时间,忽听得流裳叫她,不敢耽搁,忙一熘小跑的到了流裳房里,关上门不知道两人在里面说了些什么,不觉日已西沉。 “行了,去罢,要有人问起,你只说在和蝶衣猜谜。”突然流裳止住滔滔不绝的罗扇,“下次再说,时间长了就有人要起疑了。” “是,姑娘。”罗扇半弯着腰施了一礼,方退着出去了。 流裳又闭目躺了一会子,才叫蝶衣进来,自己来这里也有几天了,却一直没找着机会和她好好聊聊,也不知道自己走后她在倚红楼有没有受委屈,当时只怪自己还不够强大,不足以保护她。 “也是时候该吃饭了吧,姐姐。”蝶衣却是过了好一阵子才提了个食盒进来,“王爷被招进宫了,怕是要很晚才回来呢,今天看姐姐一个下午连水也没喝一口,我特别让厨房做了几个酸酸的开胃的小菜,姐姐吃点吧。” “坐下和我一块吃吧。”流裳一笑,坐了起来。 “姐姐也不看是什么时候了。”蝶衣闻言不禁笑了起来,“天都要黑了,我早吃过了,哪还等得到这个时候?” “你啊。”流裳笑着戳了一下蝶衣的额头,“还是改不了贪吃的毛病,好歹坐下陪我说说话吧。” “偏你们两个私下里说悄悄话呢。”话音刚落,修篁的声音便自门口响起,流裳一呆,蝶衣回头看时,见修篁正倚着门柱,笑吟吟的正对着自己,蝶衣不觉脸上一红,杵在当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时心乱如麻,脸上却早已红了。 “瞧瞧你把人家小姑娘吓成什么样了,进来也不知道先让人来报个信。”流裳见状,急忙出来打圆场。 “再去拿副碗筷来,你就回房去吧。”修篁走进来,眼神却越过蝶衣,直看着流裳,蝶衣见修篁进来,越发的窘了,连话也不会说了,只低了头跑出去。 等到蝶衣放了碗筷又出去,修篁这才坐下,“怎么今天没一大群人守着也不出去了?悟了?” “怎么还没吃饭?这都什么时候了。”流裳避而不答。 “吃过了,不过看你一个人吃不下,我再陪你吃点,今天御膳房做的八宝丸子不好吃,我也没吃好。”修篁边说边拿起了筷子,“你这儿的看了倒觉得有胃口。”说着也不看菜,只看着流裳笑道。 “蝶衣说今天特别作了开胃的菜,当然看着就有胃口了。”流裳装着听不懂,还夹了一点酸笋丝放在修篁碗里,“尝尝看?” “红霜可没你叫得好听。”不去看笋丝,修篁还是看着流裳,半天才嘆了一句,“只可惜以后都听不到了。” 流裳不觉心神一荡,拿着碗的手一颤,又连忙稳住。 “昨天你倒舒服,赏个月还把你给赏睡着了,胆子也算不小的了,湖上风那么大也敢睡,真不怕生病?”修篁满肚子的政治场上的话,每次想说,看着流裳,一出口说的又是些毫无关系的别的话,试了好几次皆是出不了口,只得作罢。 流裳闻言一呆,继而回过神来,脸上一红,不觉却又想起了啸月,不知道,他,在那边,怎么样了。 “难不成睡着了也有罪了?”嘴上却是不饶人,“王爷想罚就罚,流裳领着就是了。”
第32页 修篁不禁一怔,本来只是打趣,听流裳这么一说自己倒还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想了一回方才笑道,“先记着,以后想到了再说。”灯下,流裳目光流转,凝脂般白皙的脸上一抹淡红,娇羞不胜,却偏还带了三分倔强地看着修篁,娇媚之中带了一分可爱,三分天真,修篁迎着流裳的目光,却不由想起了那天晚上缩在华丽的锦被里眼神凄楚脸色苍白的女子,一时间不由颇为心痛,“吃完就休息吧。”撂下一句话,修篁仓皇起身,换了别人或可,可偏偏是她,这等面具上的神色,纵然是倾国倾城,也同样令自己难以忍受。 身后流裳也是呆了,不是因为他态度转得太快,而只是突然觉得,他这一转身,似乎就是诀别,从此或天涯海角,或阴阳两隔,心底开始莫名地抽痛,疼痛排山倒海般袭来,流裳捂住嘴,不让自己出声,任由修篁离去,一抬眼,那个白衣银发的男子正站在门口,明明近在咫尺,面孔却仍是朦胧,见她抬头,那男子也是转身就走,流裳再也忍不住,便似刀子生生在心口剜下了一块肉般,眼前一黑,栽到了地上。 第十六章 修篁正走到门口,听见响动,回头一看,不觉大惊,抢步上去抱起流裳,自己脸色早已急得惨白,“流……蝶衣,红霜。”修篁一边将流裳抱至床上,一边大声叫道:“来人,召御医,快去!” “姐……”蝶衣忙忙的冲进来,看到修篁正坐在流裳床边,便生生的改了口,“姑娘。” 修篁闻言抬头,扫了蝶衣一眼,“大夫呢?” “大……红霜姐姐已经派人去了。”蝶衣站在门口,欲进不能,欲退又不舍,低了头嗫嗫地说道。 “嗯。”修篁嗯了一声,低下头又去看流裳,却见她眉心紧锁,脸色惨白,不由心底一痛,一时间竟恨不得代她来受此煎熬才好。 “大夫到了,是现在……”蝶衣正杵在门口,红霜突然沖了进来。 “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请进来?”修篁有些心急,冲着门口吼了一句,红霜一呆,刚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口,最后还是忍住,向外走去,蝶衣立刻如获大赦般的也跟了出去。 “七王爷……”诊完脉,王太医也不忙着先写药方,却是很奇怪地对修篁说道:“这位……”停了一会,想好了合适的称呼后,王太医才接了下去,“这位姑娘的病,学生所学有限,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意思,像是中毒,但怪就怪在这毒不平常,竟像是先天从胎里带出来的,学生能力有限,想是暂且无妨的,只是这位姑娘因为这毒本来身子就弱了,最近又劳了神思,加上刚刚急怒攻心,才致如此,学生且先开一付静心养神的方子,王爷只别太过担心伤了千金贵体才是。”说着,王太医躬身退至桌边,提笔写毕,又行了一礼,方慢慢退了出去。 修篁坐在床边,握着流裳的手,沉默不语。 “修篁……”过了好一会子,红霜推门进来,刚刚来得及叫了一声,便被修篁止住,“出去。” “可是,药……” “药放桌上,出去,今天我谁都不见,去告诉门上,谁来都一概给我回了,明天我不去上朝,我不叫,谁都不许进来。”修篁头也不抬,语气冷如霜雪,红霜听在耳里,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得轻轻放下碗,关上门出去了。 “红……”蝶衣缩在门柱边,一见红霜出来,立刻小声叫道。 “你聋了吗?”红霜瞪了她一眼,“不许进去,要叫了才能进去,在外面好生守着罢。”口里说着,心里虽然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最后还是亲自走到门上去传了话,又走回到蝶衣身边,离蝶衣远远的,盯着窗内的昏黄发呆。 “姐姐们喝口茶坐坐歇歇吧,罗扇在这里守着,姐姐们辛苦了。”罗扇手里托着两钟茶笑吟吟的走了过来。 “你自去睡好了,何必又多一个人听骂?”红霜压低了声音,酸酸的抱怨了一句,长这么大了,修篁还是第一次这么跟自己说话,又是吼又是叫的,她生病了也不时她害的啊,从小到大自己闯的祸也不少了,就算是摔了先皇御赐的白玉羊脂杯,修篁也只是一笑置之,这次居然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吼她?慕流裳,红霜想着,一时间竟然忘了罗扇的存在,索性眯起眼睛抬头看月亮。 “姐姐还是歇一歇吧,忙了这么老半天的了,若是身子有个什么不适,王爷岂不是要……”罗扇说了一半,抿嘴一笑,不再往下说了。 “人小鬼大。”红霜心头一甜,笑骂了一句,也不理蝶衣,便自己回房了。 “蝶衣姐姐也去休息吧,罗扇在这里也就够了。”看到蝶衣一副想走又不好说出来的表情,罗扇马上解了过来,“按理说姐姐和姑娘情同姐妹,姑娘病了,姐姐守着也是应该,只是万一要姐姐累坏了身子,姑娘见了心里岂不难受?” “那……那可就有劳妹妹了。”听得罗扇说得在情在理,蝶衣也就顺水推舟的走了,罗扇一直目送蝶衣走远,方把手中的茶泼在地上,将茶盏挨着墙角放了,自己站在刚刚红霜站着的地方,冷冷地看着窗纸。
第33页 房里修篁看着流裳越皱越紧的眉头,心里越发的担心,说是安神的药,可喝下去却一点用都没有,改天一定要找个事由革了那王太医的职,心下打定主意,修篁伸手抚向流裳的眉心,触手冰凉,流裳额头已是密密的出了层冷汗,取出手帕替流裳拭去汗水,修篁怜惜地看着她,握着流裳的那只手微微用力,把流裳握得更加紧了,仿佛只要自己一松手,流裳便会消失了一般。 “慕……华……”流裳闭着眼睛,突然断断续续地说了两个字,声如蚊吶,修篁却立时醒了,凑过去听时,却又没了声音,皱皱眉头,替流裳掖了掖被子,自己索性靠在床头。 窗纸渐渐透明起来,流裳睁开眼睛,心下暗自庆幸,总算是醒了,昨晚那个梦未免也太让人难受了,山谷中,开得缤纷灿烂的各色花朵,中心的榕树苍翠有力,仿佛一把大伞笼罩下来,他明明就站在树下,白衣银发,自己却偏偏离他很远,看不清,也动不了,想叫却又怎么也想不起他的名字,只能站在原地干着急,啸月,流裳暗暗想着,用力将这个本来就已经烂熟于胸的名字又一次刻在心底,这样,就应该不会再忘了吧,嘴角扬起一个笑容,流裳微微动了动身子,好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些,却突然惊觉手被人握住了,而那人似乎也被惊动了,忙俯下身,“醒了?”语气焦急,流裳一时不禁愕然,继而回过神来,自己还是在七王府里,收起笑容,流裳轻轻点了点头,“你一直在?” 修篁不答,只是更加用力的握紧了流裳,“以后,别再这么吓我了。”说着,便重重的靠向床头,闭起了眼睛,醒了就好,只要,她没事就好了,一抹微笑现于脸上,修篁心头一松,沉沉睡去。 流裳心下感动,便不抽回手,只侧着身子,睡在修篁身边,一时感到颇为心安。 窗外罗扇侧耳仔细听着,一直到里面再无响动方才转身离开,站了那么久,露水把衣服都浸湿了。 “还睡不够?”再次醒来天已大亮,修篁正坐在自己身边,看着自己笑道。 流裳颇有些失神地看着他,眨眨眼睛,翻了个身想继续睡,却早被修篁眼明手快的搬转了过来,“该起来了。”流裳装着没听到,继续在床上躺着,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松的手,心底泛起一丝甜蜜,如果,每天都可以在他的注视下醒来……皱皱眉头,脑海中闪过那个纯白的影子,这个想法还没来得及成型就被自己扼杀在了襁褓里了,不情愿的爬了起来,流裳抓抓头发,“你怎么还在?不用去上朝了?” “你怎么和红霜一样罗嗦?饿了吗?我要吃饭了。”修篁一阵苦笑,继而马上开始转移话题,流裳一愣,肚子立刻很配合的叫了起来,面上一红,修篁眼里的笑意越发的浓了,叫了蝶衣进来替流裳梳洗,又叫罗扇把早饭也放在房里。 “你倒真放心。”一直等到罗扇出去了,流裳才笑道。 “有什么不放心的?”修篁看了流裳一眼,“要不他怎么那么容易就知道了?” 流裳抿嘴一笑,低头专心喝粥。 “今天想不想试试打猎?”吃了一半,修篁突然笑道。 “难道没人了?非要用这种法子?”流裳皱起眉头,这可信度也太低了些,随时都有可能被掉包。 “他一向谨慎,喜欢同一份情报出自不同的手,内容大致相同了他才真信。”低下头搅搅碗里的粥,修篁神色中有一丝兴奋,“我早试出来了。” “轻敌了?”流裳挑眉看向修篁,“他有那么容易就被看穿了?” “轻敌之心不可有。”修篁正色道,“快吃吧,吃完带你出去逛逛。” 有了这句话,流裳果然不再说话,低头专心吃东西,修篁看着她,嘴角不禁弯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穿这件吧,我已经悄悄把红霜派出去办事了,你再穿了这个,谁都不会怀疑是你。”吃完饭,修篁拿了一件男装过来,递给流裳。 “看来她是常跟你出门的了?”流裳只追着修篁的话往下问,却不接衣服,“我不喜欢穿她穿过的衣服。” “这件她可没穿过。”修篁笑着解释道,“她的男装我都是让人来专门做的,这是我以前的旧衣服,我一直收着。” 流裳这才接了过来,又把修篁推了出去,好一会子才弄好,让蝶衣在自己房里呆着,不许出来,自己则低着头紧跟在修篁身边,一路出去,果然没人注意。 街上甚是热闹,流裳一路上左右乱看,走得慢吞吞的,浑然忘了自己出来到底是要干什么的了。 “好歹长了这么大了,怎么好像是从来没出过门似的?”修篁倒也不急,跟在流裳身边慢慢的走。 “你还真猜对了,我就是没怎么出过门。”流裳拿起一个拨浪鼓,咚咚咚咚的敲着,“自我被卖到……那里,就再没出去过了,衣服首饰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人送来新的,胭脂水粉蝶衣知道我用哪些颜色,也都是她去买的。” 修篁不禁讶然,自己打听到的结果也是流裳除了打扫屋子的两个小丫头,贴身的就只有蝶衣了,按理说要传消息不是通过蝶衣就应该是自己出门,不过看现在的状况,蝶衣和落寒没有什么关系,那她是怎么做到的?是她在说谎?还是问题出在硃砂身上?还是整个倚红楼?还是落寒本人?修篁想着,眉头不由越皱越紧,自己也派了红袖去打听她的来历,却是什么都没打听到,难不成她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还是她说的会是真的?
第34页 “餵。”正自出神间,流裳头上套了个面具跳到修篁面前,冷不防把修篁吓了一跳,“这个怎么样?” 一路走下去,流裳逛得兴起,一手拿了串冰糖葫芦,一手在路边摊上乱指,见了新奇有趣中意的就点一下,修篁跟在后头又是付钱又是拿东西,十足的从王爷变成了跟班的,街边酒仙居楼上,六王爷一身宝蓝色袍子,临窗而坐,饶有兴趣的看着楼下走过的二人,拍拍手,浮生会意,退了下去。 马车一路狂奔着驶来,拉车的马不知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任赶车的人怎么拉缰绳也收不住,原本井然的街道上顿时鸡飞狗跳,马车顷刻间就到了跟前,修篁一惊,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掉了一地,闪身退到路旁,下意识的往身边去拉流裳,不料一拉之下却拉了个空,马车转眼间便驶过街角,原本站在路旁的几个人几乎是立刻冲到了修篁身边,腰间的佩剑已半出鞘。 “回去。”修篁四下看看,脸色一沉,“谁让你们跑出来的,回去。” “可是,王爷,这恐怕是刺……”为首一人恭敬的说道,那天正是他领着流裳去的书房。 “胡说。”他话没说完就被修篁一声打断,“你有见过刺客走了本王还是好好的吗?难道那刺客是来行刺你的?本王让你跟着是干什么的?她呢?不是叫你看紧了吗?”修篁压低了声音,面色已是十分的不悦,“去找,找不到她,你也就别回来了。”说着转身就走,楼上临窗的座位上早已经空空如也了。 “好久不见了,听说你昨天还病了?”酒仙居的雅座小间里,六王爷上下打量了流裳几眼,方才笑道,“看来是罗扇那丫头小题大做了,看你今天在街上还不是生龙活虎的?” “谢王爷关心,王爷今天急着找流裳什么事?”流裳瞟了一眼窗外,是若闲站着,消息传得好快,昨天晚上的事,他居然今天就知道了,他到底在自己身边安了多少耳目? “也没什么,这么久没见你倒是怪想的。”喝了口茶,六王爷不紧不慢的地说道,“这可不像你吶,平常这个时候你早自己坐下了,哪用得着本王说?” “以前不同,现在流裳算是王爷的手下了,身份变了,怎么敢坐呢?”流裳长眉一挑,“王爷也知道流裳现在不能久留。” “罗扇说本王让你去拿暗舞阁的名单?”不再绕弯子,六王爷收起了嬉皮笑脸。 “王爷有什么话就痛快说吧,何必明明知道还问,拐弯抹角的浪费时间。”流裳嘆了口气,觉得脚有点酸了。 “拿到了?” “流裳倒是想。”看了一眼门外,若闲仍是那个姿势站着,“罗扇在七王府那么久了,又是七王爷贴身服侍的人,她都拿不到,更何况是流裳这么个从六王府送过去的来历不明的人呢?一进府就封了侍妾,上上下下多少人眼红?盯着流裳想挑刺儿的人有多少?流裳就是想多走一步都不行啊。” “那天去书房,他跟你说了什么了?听说连红霜都被叫出来了,你昨晚生病七弟是守了你一整夜的吧。”六王爷显然有些不信,整个人靠在椅子上,十指交叉地紧盯着流裳。 “原来王爷想问的是这个。”流裳一笑,“那流裳倒想先问问,王爷真的让流裳去拿暗舞阁的名单了?” “没有,是罗扇自作的主张。”六王爷倒也答得爽快,“本来本王以为你拿不到,现在看来倒也不是完全没可能的事了,倒可以让你一试。” “七王爷只是问了问啸月,再没别的了,王爷应该知道七王爷这么做的意思。”流裳点点头,随口找了个託词敷衍过去。 他只是问啸月?六王爷皱皱眉头,也对,那般人物,无论是走到哪里都掩饰不了他的光芒,也难怪他会上心,况且,他应该是想用离间才会那么做的吧,不过,那也太明显了点…… “那你怎么说的?” “流裳自然是说实话了,人笨了也编不出什么好谎来,没的露出破绽,流裳什么都不清楚,只知道王爷和啸月是在西湖偶然遇上觉得特别投缘而已。” “你回去罢。”窗外若闲的手已经扣在袖内了,六王爷心知不能再留,“好好去找名单,本王会再找你。” 流裳点点头,向外走去。 “流裳。”身后六王爷突然叫道。 以为还有什么话吩咐,流裳转过身,六王爷已经站了起来,“你不会让本王失望的吧,你织银姐姐可是很想你呢。” 看着了六王爷嘴角难以掩饰的一丝笑容,流裳突然感到一阵厌恶,也不回话,拉开门就走了出去。 “姑娘请这边。”见流裳出来,若闲立刻在前面引路,“七王府的人已经到处在找姑娘了,姑娘请从后门走。” 流裳抬眼看了若闲一眼,复又低下头,加快了脚步,若闲一直将流裳送至酒楼后的小巷里才转了回去,流裳缓步走出,街上几人正找得满头大汗,一见流裳出来,不由大喜,全都围了过来。 “见过姑娘,姑娘受惊了。”为首一人抢了上来,恭恭敬敬地说道,“王爷已经在府中等候姑娘了,小人清扬,王爷特命小人接姑娘回去。”
第35页 “是吗?”流裳瞟了那人一眼,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泛起一丝微笑,好个伶牙俐齿的人,难怪修篁不敢派他去六王爷身边,就是话太多了,“那就回去。” “外面好玩吗?”清扬一直把流裳带到了书房,自己方才退了下去,房内修篁已是换了一身衣服,桌上摊着一本词集,正是流裳平常翻的那一本,“东西我都让人放到你房里去了。” “有什么好玩的?才走到一半就连个人影都抓不着了,一个人在街上傻走有什么意思?刚刚回来也不让人歇一会,水都还没喝一口就到这里来了,都快下午了,我都还只吃了早上的粥呢。”流裳半是嗔怪地瞪修篁一眼。 “今天没去酒肆茶楼什么的吃点好的?我今天可是故意螣了半天的空来给你,也不知道好好用用?”修篁合上书,半是玩笑半是试探地问道。 “凳子都没让沾一沾就出来了,我知道就算我说实话某些人也只会信上个一半,没准连一半都没有,能有三成就算不错的了,不如你去找个你信得过的人问问,也省了我的口舌。”流裳心中突然涌起一阵不快,按理说他信不过自己也是常情,自己怎么火气就这么大?对六王爷的怀疑自己顶多也就是厌烦而已,怎么自己偏偏对他发火?心下虽然奇怪,但话既然已经沖了出去,就改不了了。 “看来今天是饿上火来了,称呼都改了。”修篁忙笑道,又叫红霜去叫一桌酒仙居的上等菜送过来,“就算是我的赔罪如何?” 流裳脸色一变,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快了? “怎么?嫌酒仙居的菜不好?”修篁看在眼里,笑问道。 流裳摇摇头,应该只是巧合,消息哪传得这么快?况且自己进去酒仙居后若闲一直在门口守着,他应该还没时间来报告这件事的才对,可是,那清扬为什么说自己在酒仙居门口等了很久?这只是他无心的话,还是是他早就设好了的局?为什么门口站的事若闲?不是浮生? “好了,去吃饭吧。”修篁看流裳怔怔的,还当她累了,温言说道。 “嗯。”流裳点点头,拉开门走了出去。 “姐姐可算回来了。”一路思索着走回来,不觉已走到门口了,门内蝶衣早已张望了好久了,一见了流裳便赶忙开门迎了出来。 “不过一天,就受不了了?”收拾好心思,流裳对蝶衣笑道,“等会子有酒仙居的菜送过来,我给你留点你最喜欢的?” “姐姐太好了。”蝶衣忍不住一声欢呼,“还好我一直忍着没吃晚饭。” 流裳不禁笑出了声音,这小丫头,摇摇头,牵了蝶衣进房,在没碰到自己之前,她小时候应该是受了不少苦吧。 果然很快就有罗扇就带了人过来摆了一桌子的菜,“王爷说了,请姑娘自吃吧,王爷被皇上召进宫去了,不能陪姑娘了。” “王爷,他经常叫外面的菜?”看着小丫头摆好桌子,快退出去时,流裳才有意无意地问了罗扇一句。 “回姑娘的话,王爷这是第一次叫外面的菜。”罗扇说完,愈发恭敬地退了出去。 房内流裳听完这个回答已是眉头紧锁,望着满桌的佳肴也没了胃口,只随便动了几筷子,蝶衣倒是吃得满嘴是油。 “姐姐今天在外面吃了什么好东西了?晚饭都吃不下?”一时,蝶衣吃乏了,放下筷子休息时,才见流裳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坐在桌前,面前的菜也只动了几筷子就放下了,不禁有些解不过来,但还是笑着问道。 “好吃吗?多吃一点。”流裳回过头来,抬头对蝶衣笑道,“别浪费了。” “嗯。”蝶衣重重地点着头,又重新拿起了筷子。 “你今天……”蝶衣吃得正欢,门突然被推开,红霜也不管有人没人,一头沖了进来。 “红……”蝶衣塞了满嘴的鱼香茄子,说话也变得含含糊糊的。 “红霜姑娘今天怎么这么好兴致来看我了?”流裳坐在桌前,脸上仍是惯常的那个波澜不惊的笑容,“蝶衣,把东西拿到你房里去吃吧,反正我也吃饱了。” “哦。”努力咽下满嘴的菜,蝶衣恋恋不捨地放下筷子,叫了几个小丫头进来收拾好桌子,关上门,自己回房间继续狼吞虎咽。 “今天六王爷跟你说的是真的?”一直等到所有人都退了出去,红霜才开口问道。 “你问过若闲了?”流裳也不以为怪,反问了一句。 “你……”红霜却显然惊住了,她怎么连这个都知道了?六王爷应该是不知道的,那难道是修篁告诉她的?他怎么连这个都可以说? “那王爷不是也知道了么,你又来问干什么?等王爷哪天想知道了,自然会来问我,同样的话我不喜欢讲两遍。” “王爷还不知道,阿......若闲留了封书在酒仙居,我回来时王爷已经去宫里了,我还没来得及禀告王爷。” “原来是这样。”流裳点头笑嘆道,“若闲胆子还真大,明知六王爷选了酒仙居,还敢在那里留书下来,也不怕六王爷知道,有这种胆气,难怪王爷会派他去六王爷身边。” 红霜面上一红,不敢再隐瞒,“是我......”说道一半,又停下,好半天才接了下去,“是红霜在回来的路上正好碰到若闲,是他交给红霜让转交王爷的。”
第36页 “嗯。”流裳满意地点点头,若闲这张牌还真是出对了,也亏得他当初告诉自己真名,要不自己哪能那么快就收服了红霜了让她相信自己也是七王爷放在六王爷身边的人?“等王爷回来,他自然会问我,这个你放心,罗扇是怎么来的?” “四年前的冬天,一个自称是她爹的人在街上卖她,王爷正好经过,看了不忍,就买下来了,后来才知道那竟是个局套子。”红霜微觉奇怪,但还是答得十分详细,“姑娘怎么想起问这个?” “那后来又是怎么知道是个局的?”流裳不理红霜的问题,仍然向下追问道。 “她刚来的半年里倒老实,王爷也觉得她勤快,手脚也利落,又聪明,什么都是一点就透的,也就开始提她上来了,哪知道有一天被清扬撞到她趁王爷出门的工夫偷偷跑到书房里翻东西,刚巧王爷回来也看到了,只叫我们别捅破了,有时候倒叫我们故意腾出空了让她......” “好了,今天先说这么多吧,你去外面跑了一天了的,想必也乏了,去歇歇吧。”红霜还没说完,流裳就含笑止住她不必再说了。 “那红霜就不打扰姑娘休息了。”红霜恭恭敬敬地答道,流裳也站了起来,把红霜送到门口,倚着门看着红霜去远了,这才慢慢收起笑容,盯着走廊拐角的某一处,“出来,把蚊子餵饱了没?” 半晌,一个身影从拐角处转了出来,慢慢地走近了,正是罗扇,流裳冷笑一声,转身进门,罗扇赶忙跟了进来,关上门,立刻跪了下去,“姑娘救我。” 第十七章 “救你?”流裳故作惊讶之色,“救你什么?你这么伶俐,又这么聪明,为什么还要求我救你?” “求姑娘救救罗扇吧,罗扇再不敢撒一个字的谎了,从此一心一意只服侍姑娘,姑娘就发发慈悲救救罗扇吧。”罗扇说着,便趴在地上磕起头来,触地有声。 “行了,你爱磕不磕,声音响了本姑娘心烦。”流裳皱眉看着伏在地上的罗扇。 “姑娘。”罗扇顿时不敢乱动,只好直挺挺的跪在地上。 “王爷的性子你该比我清楚,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流裳自己动手把蜡烛点上,“刚刚红霜说的很清楚了,你也听得很清楚了,现在七王府也知道你了,我也不太能猜得到王爷要知道了你送了那么多错的情报上去会怎么处置你,我知道像你这种人自然是不怕死的,横竖都已经是铁了心的要以死报答王爷之恩的,你要求我什么?总该不会是要我救你一命罢。” “求姑娘好歹超生救救罗扇吧,罗扇情愿做牛做马报答姑娘大恩,罗扇不想死,真的不想死,罗扇想清楚了,当年王爷的确是救过罗扇,要不罗扇早被卖给别人作妾了,可是罗扇这债早就还清了,罗扇不欠六王爷什么了,姑娘就当发发慈悲,救罗扇一命吧。”罗扇说着,早爬到流裳脚边大哭了起来,一张俏脸也因恐惧而变了形。 流裳微微笑着,向下瞅着罗扇,也不说话,罗扇哭了半天,见流裳还是没什么反应,只得收了声。 “想让我救你?”见罗扇不吱声了,流裳方才开口。 “姑娘肯救罗扇?”听见流裳口气松动,罗扇登时大喜。 “想让我救你倒也不难,你也不笨,现在你我的命是连在一起的了,我死了,你也活不成,嗯?”流裳弯腰扶了罗扇起来,命她坐在自己身侧,“你很清楚王爷的性子,他从来不肯走一步废棋,你是怕我来了抢了你的位置才故意害我的是不是?以前的事我可以不计较,但现在你最好是明白,以你现在的处境,一些儿不平衡两条船可就都翻了,七王府容不下你,六王爷也定是要杀你。” “姑娘明鑑,罗扇从此只跟着姑娘,不敢欺瞒姑娘。”一席话说的罗扇低了头,死心塌地地说道,毕竟什么都比不得自己的命重要。 “行了,明白就好,回去罢,以后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看到的就不要看,不该知道的就不要想着去打听,知道的越少,我保得住你的机会就越大。”流裳笑着拍了拍罗扇。 “姑娘放心。”罗扇垂下头,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笑容一直挂在流裳脸上,门关上时,流裳瞟了一眼窗户缝,浅笑正安安稳稳地停在一株海棠上,似乎是睡着了,起身开了窗子,浅笑急忙飞起,流裳轻轻挥了挥手,它这才向花园方向飞走了,重新关上窗子,流裳突然捂住心口,昨天昏了一次,现在还总觉得胸口闷闷的,似乎堵着什么东西,吐不出,咽不下,大夫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过应该不妨事吧。 “姑娘。”一日,流裳正坐在观月亭上发呆,自从那日病过之后,自己的身体居然一日差似一日,自己虽然不说,但脸色却是越来越苍白,修篁虽然派人每天都煎了药送过来,可那些药喝下去就和石沉大海似的,一点用都没有,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流裳裹了裹身上的披风,一瞥眼就看到罗扇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姑娘,她……她……” “她什么?她是谁?别急,想清楚了再说。”流裳皱皱眉头,指了指大理石桌上的茶壶。 罗扇倒了半盏茶,一气儿全灌了下去,定了定神,方才说道:“是红袖,红袖来了。”
第37页 “红袖?”流裳顿时来了兴致,苍白的脸上也涌上了一丝血色,“你说的是那个暗舞阁的首领杀手,红袖?” 罗扇重重地点了点头,“罗扇在路上无意间撞见的,红袖自出了江湖后就一直没回过王府了,姑娘,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还是,七王爷想暗……” “我说过了,不该知道的就不要想着去打听,更不要去猜。”流裳脸一沉,罗扇心中顿时凉了半截,所有想说的话全都被吓了回去。 “应该不会,七王爷不会那么笨,你能想出来的他早就想到了,你想不出来的他也想到了,干好你自己的事去。”说完,流裳转头继续盯着湖水。 “是,罗扇多谢姑娘提醒。”松了口气,罗扇行了一礼,慢慢地退了下去。 流裳还是那个表情望着水面,连红袖都召回来了,难道还真出什么事了?应该不会啊,暗杀是最会引火烧身的事了,他不可能这么做的,那么会是……正想得出神,眼角处突然多了一物,转头看时,一个红色的身影正向这亭子飞奔而来,瞬间已经到了亭子门口,縴手一扳,整个人跃起,流裳也跟着转头,一个一身水红色衣裙的女子已经站在了面前,鲜妍明媚,神采飞扬,红霜的精明干练与之相较倒觉得有些温婉,流裳不由得仔细看了好几眼,“你……是红袖?” “慕流裳?”那女子也不否认,反问道。 流裳刚一点头,红袖手中已多了一对明晃晃的娥眉刺。 “红袖姑娘有什么赐教?莫不是要教流裳武功?”流裳淡淡看了娥眉刺一眼,不为所动,还是那个姿势坐得稳稳的,“是王爷叫你这么做的?” 红袖愣了一愣,更不答话,娥眉刺疾向流裳刺去,流裳心中暗暗叫苦,自己现在身上压根就没什么力气,胸口堵的的那团东西仿佛自那次生病之后就在一点一点把自己的生命从身体里剥离开去,兵器带起的冷风挂过脸颊,流裳突然从凳子上弹起,向旁闪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击,足下轻盈,广袖微摆,不像逃命,倒像随风而舞。 “好本事。”红袖也不由贊了一声,身形却陡然加快了一倍,流裳只觉眼前一花,方才还站在对面的现在红袖已经站在了身边,来不及思考,流裳只得忙忙地向左跳去,不想却碰到了桌子,袖子横扫,杯盏瓷盘顿时摔了一地,慌忙之中步摇钩住了衣袖,头发披散一身,左袖也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整个人伏在桌上,看上去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我还当你有多厉害,原来只是碰巧。”红袖冷笑一声,慢慢走近。 流裳抬头看着面前越逼越近的美貌女子,念头飞转,难道是修篁叫她来的?还是只是她自作的主张?可是,她又有什么理由要杀自己呢?身上已经软绵绵的没了一丝力气,怎么清扬还没到? “红袖,住手。”耳边清扬的声音突然响起,流裳心头一松,连忙挣扎着起来,清扬立刻挡在流裳身前,手也放到了剑柄上。 “你想拦我?清扬,我倒要看看,三年不见,你的剑艺到底精进到什么地步了,能让你有胆子挡着我。”红袖说着,素手一扬,一只娥眉刺已经插在了清扬胸前。 “红袖,你……”清扬显是惊住了,一手抚胸,一手撑着桌子,血却止不住地从指缝里流出来,一滴一滴,染满了黑色的袍子。 “才多久,你就忘了?我从来不喜欢给人说废话的时间,自然也就不会给自己说废话的时间,你还要拦着我?”红袖眉头一皱,一掌挥出,清扬向后倒去,桌子应声裂成两半,插在他胸口的娥眉刺已经回到了红袖手中,清冷的光映着鲜红的血,“他向来有自信,就派了一个人守着你,我倒要看看今天还有谁能救得了你。” 流裳大惊,向亭子外跑去,红袖也不急,只冷冷地盯着她,就像看着一只动物在作垂死的挣扎,从怀里掏出一方丝帕慢慢揩干了娥眉刺上那一抹刺眼的红色,“怪道人人都说狐媚偏能惑主,我以前还只不信,现在可是由不得我不信了。”说着,手一松,丝帕飘然而落,红袖身形甫动,眼角却突然扫到一人正踏水而来,白衣似雪,一层轻纱笼在衣外,却又不似一般的纱一样随风飘扬,一头青丝随风扬起,瞬间便已到了两人跟前,正是织银,流裳心下微觉奇怪,还来不及开口,织银已一掌向红袖拍去,红袖眉心轻皱,举手一挡,另一只娥眉刺趁机刺了过去,“你的功力不足你母亲七成,你母亲尚且打不过我,更何况你?”织银轻嘆一声,手腕一翻,已夺下了一只娥眉刺。 “你……你说什么?”红袖脸色顿时大变,向后跃开两步,“你是谁?” “我是谁?”织银看着她,“有功夫问我是谁,还不知道快走?再迟一步就有人来了。”说着,竟是满目的萧索之意,将娥眉刺掷还给她,红袖虽是不甘,但也明白自己在她手下绝对讨不了好去,一跺脚,恨恨地飞奔着去了。 “银姐姐怎么来了?”定了定神,流裳恢复了笑容。 “我们走吧,裳儿。”织银突然走过来拉住流裳的手,“跟我们回雪域去,不要再来搅这趟浑水了。” “姐姐说什么?”流裳一时解不过来,一双妙目迷惑地看向织银,却发现多日不见,织银眼角又多了好些细纹。
第38页 “不要再呆在这里了。”织银手指用力,抓紧了流裳,“我知道我的病是不可能治得好的了,裳儿,早点退出来,我们一起回雪域去,好不好?我们不是一见就很投缘的么?跟我回去吧。” “姐姐这话差了。”流裳摇摇头,抽回手藏到背后,“裳儿从一开始就在这浑水里了,出不来的,啸月大哥那么费心为姐姐找药,姐姐若再这么说,岂不是寒了啸月大哥的心?” “不……不,你懂什么?那哪是药?他找的哪里是什么药?”乍听得这话,织银突然脸色变得惨白,向后退了几步,耳边突然传来杂碎的脚步声,心知不能再留,嘆了口气,翻出栏杆,突然化作一道白光向远飞走了。 “银……姐姐?”流裳顿时楞住了,她到底是谁?她和啸月,回雪域?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好半天,流裳才在心里向自己问道。 第十八章 “流裳。”远处修篁当先一人沖了过来,见流裳站着,知道没什么大事,方偷偷松了口气,一时也不顾有人没人,一把把流裳揽至怀中,“还好你没事,红袖她没伤着你吧。” “没有,我没事。”觉得修篁抱得太紧,自己就快喘不过气了,流裳在修篁怀里微微挣了两下,修篁惊觉,忙松了手,“真的没伤了哪里?看你这副样子,罗扇,去叫人请太医过来。” “是。”罗扇一边答应,一边转身就跑了,身边红霜却是一脸惨白的站在当地,呆若木鸡。 “我们回去吧。”修篁紧紧拉着流裳,“带人收拾一下,去书房等我。”经过红霜身边时,修篁低声吩咐道。 红霜仍是呆立不动,也不知道听到了没有,修篁也不再理她,自顾地走了。 “你是怎么跟她说的?我只叫她找人,她怎么擅自就来了?人也查不到,倒是会来闯祸。”修篁安顿好流裳,立刻就赶到了书房,红霜早就等在里面了。 “我,我没说什么啊。”第一次见修篁发火,红霜也吓怔了,呆了半天,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你……你骂我,你都为了她吼了我两次了,她到底算个什么啊。” “你懂什么。”修篁越发烦了起来,“本来六哥只道我插手暗舞阁只不过是收买了几个杀手,就算是让人来偷名单也不过是试探看看我到底和暗舞阁关系深到什么程度,随便就能骗过去,现在呢?红袖这么一闹,他就是个傻子也知道我和暗舞阁的关系没那么简单了,你还嫌我这里的奸细不够多,足的要闹大了才满意是不是?” “没……没有。”红霜这下连眼泪也都全吓回去了,“没,我,我也不知道……” “行了行了,杀谁不行,还偏要挑清扬下手?她和我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成?”修篁一拍桌子,红霜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不敢再多说一句话了。 “出去,自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出了半天的神,修篁才对红霜说道,“如果流裳要来,不许人拦着,让她进来。” “是。”纵使心里再怎么难受,红霜现在也只能收起性子,第一次见修篁这么正儿八经地发火,看来这次捅的篓子还真是不小了。 “干什么那么发脾气吼人吶,纵使是捅了篓子,又关她什么事了?放着正经祸头子骂不着,倒会拿别人来出气。”不一时,流裳果然来了,只是脸色还是苍白。 “你……”修篁刚想说什么,看了流裳一眼,不由顿了一下,“你知道什么?什么局都被红袖那丫头搅了,由不得我不气。” “不是还有若闲么?急什么?”流裳柔柔地笑着,坐在修篁身边的椅子上。 “实在不行了,就让芷兰……” “你说的可是已故颜侍郎的女儿颜芷兰?” “他果然知道。”修篁倒也不吃惊,“就是她了。” “她看来和罗扇是差不多了。”流裳抿嘴一笑,“要不然以六王爷如此的身份,怎么会隔三差五地往倚红楼那种地方跑?要不我怎么会在倚红楼的后院子里碰到你?六王爷跟我一说我就知道了。”自上次自己病倒以后,自己对他的称呼就变成你呀我呀的了,感觉轻松了不少。 “和罗扇怕是还有些不同吧,六哥怎么会知道我已经知道罗扇的身份了呢?”修篁笑着,早就发现她对自己的称呼变了,刚来的时候那份戒备似乎已经淡了好多了,等这些事情完了,也是该奏明皇兄的时候了。 “那倒是。”流裳点点头,“那你打算怎么办?就算我拿了暗舞阁的名单去给他,他也未必会全信,真真假假的,难是难的猜了点,也未必他就猜不出来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你倒精,一步也不肯惹祸上身。”修篁苦笑道,“拿来吧,那单子现在算是废纸一张了。” 流裳微微一笑,把名单自袖中取出,修篁拿过来又细细看了一回,流裳早移了蜡烛过来,修篁一呆,自然地凑了过去,把单子就火烧了。 “上次和你说的啸月打听到了?” “打听到什么了?什么有用的都没有,倒像他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修篁正为此事烦心,听流裳问了出来,越发没了好气。
第39页 流裳才要说话时,却见门一开,红霜託了只小匣子进来,“门上说有人拿了这个来指名要交到姑娘手上的。”说着,将匣子递了过去。 流裳一呆,看了一眼修篁,接过匣子,红霜也不敢多作停留,马上便出去了。 “是什么?”修篁见红霜一走,立刻凑了上来。 流裳刚刚伸手过去,还没碰到匣子便觉眼前白光一闪,盒子已经自动打开了,里面赫然是一对紫色蝴蝶,翅膀已然折断了,干枯的身体蜷在盒子里,煞是惊心,流裳大惊,手一软,盒子顿时摔到了地上。 “怎么了?”修篁大为奇怪,却一眼看见了盒子里被蝴蝶压着的还有一封信,俯身捡起刚想拆开,却见一道白光飞出,打在手上,手上一痛,不敢再乱碰,只得推了推流裳,“拆开看看?” 流裳木然接过,手指刚触到封皮,一封信纸浮了出来,摊在二人面前,修篁不由皱眉,这唱的是哪一出啊,揉着手,却不敢妄动,看向信纸时,却只有一片空白。 “应该只是捉弄人的吧。”看到流裳默然不语,脸色却越来越差,修篁急忙开口笑道,再顾不得手疼,抓起信纸连同信封一起揉成一团,扔在墙角。 “翩跹。”半晌,流裳方小声说道,俯身拾起蝴蝶,小心地捧在手心里,“是啸月送个过来的。” “什么?”修篁脸色变了变,又很快恢复镇定,“别多想,那怎么可能?他不是和你一块的么,怎么会无缘无故送你这个?” “只有可能是他。”流裳摇摇头,“今天其实是织银救的我,清扬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红袖杀了,是银姐姐来才救的我。” “她来干什么?她怎么进来的?”乍听得流裳这么说,纵是修篁忍耐力再好也忍不住了,要那么容易就能进来了,那么他要杀自己或是皇兄还不是易如反掌,更何况自己打听的结果织银还是正病着,要今天来的不是织银而是啸月,那自己这命怕估计是保不住了。 “你不必管啸月是什么来头,你只管找到驻颜珠,啸月自然会来投靠你。”流裳眼神幽深,今天银姐姐只不过是过来找自己一趟,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对自己。 “这个我也让红袖去打听了,那是个什么东西?红袖一直找上了一个炼丹的隐者才打听出了那驻颜珠的来历,那种东西,神仙鬼怪的,怎么会有?” “既然有人找,就一定是有的,不管怎么说,姑且先试试。”流裳却不理修篁的话,只管自顾地说着,“六王爷也未必找得到,只不过是借着这事拖着他罢了,你倒可以先让人放出风来,说你已经快找到了,没准他就过来了。” “可是可以,不过把成败全放在一个人身上,未免也太险了些。”修篁沉吟道,“总得等他先动手,我才有藉口治他的罪,红袖闹出来了也好,正好趁他羽翼未丰逼他动手。” 窗外一阵风呼啸而过,流裳一惊,也不顾自己正病着,冲到窗前一把推开窗子,浅笑飘飘摇摇摇地飞了过来,流裳暗自松了口气,脸色缓了一缓,“我先回去了,你自己慢慢想。” “嗯。”修篁点点头,流裳也不多话,拉开门走了出去,浅笑一见流裳出来,忙过来停在流裳肩头。 “以后别出去了,就在这府里头呆着吧。”流裳见一路上没人,侧过头对浅笑轻轻说道,“硃砂姐姐怎么样?” 浅笑扇扇翅膀,见蝶衣迎了上来,忙藏到了流裳头发上,再不动一下。 “姐姐怎么出去了?药还没吃呢。” “没什么,屋里怪闷得慌的,出去走走。”流裳笑笑,反手关上门,又把蝶衣晾在了外头。 “姐姐,药。”蝶衣不依不饶地敲门。 “替我倒了它。”流裳的声音自房内传来,蝶衣无法,只得转身去了。 房内,流裳点上灯,研好墨,从首饰匣子里翻出一张浅紫色的纸笺,提了笔,浅笑附在流裳鬓间,纸上已写了好些名字,流裳又添了几个人上去,“辛苦你了,浅笑。”写毕搁笔,流裳长呼出口气,拿了一只紫玉蝴蝶扣,双手执住用力一扳,那玉竟从中断开,将纸卷好塞进中间的缝隙中,又合上蝴蝶扣,仍将它放回了原处。 “你或许会喜欢那个地方,等这事情完了,我们就去吧,总找得到的,你说好不好呢?”灯下,流裳一手托腮,兀自出神,“应该是有那个地方的,对吧,很漂亮,美得简直就像仙境,中心的榕树,满谷的蝴蝶,还有他,我们和他一起去吧,那里才是他该在的地方,而不是银姐姐说的什么雪域,对吧,浅笑。” 浅笑轻轻扇了一下翅膀,表示不感什么兴趣,流裳浅浅一笑,颇有些怜爱地看着它,银姐姐说得对,这的确是趟浑水,但似乎还不够浑啊,只有再搅浑一点,才可能脱身。 第十九章 “我想出去逛逛。”次日一大早,流裳就等在路旁了,一见修篁就迎了上去,“你别去上朝了吧。” “我倒不想去。”修篁没好气地朝流裳头上敲了一记,“让红霜……还是尘封陪你去吧。” “哦。”流裳得了这句话,马上乖乖地闪到一边,修篁一笑,带着人走了。
第40页 “蝶衣,让尘封去备车子,我们出去。”只等修篁一出门,流裳便一迭声儿唤着蝶衣,病好像也好了,脸上有了血色,也不等蝶衣有反应,自己就冲到房里乒桌球乓地开始换衣服。 “姐姐今天怎么想着要出门了?身子还没好呢。”坐在车中,蝶衣不觉奇怪。 “嘘。”流裳竖起食指示意蝶衣噤声,自己却开口道:“等会子我们先去街上转转,再去翠茗阁喝茶吃些点心吧。” “好啊,听说翠茗阁的水晶紫糕可是出了名的好吃。”蝶衣听完已经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一时停车,蝶衣先下了车,刚欲回身扶流裳,流裳自己倒先跳下来了,一个不小心,头饰钩住车沿,流裳顿时连声叫痛,双手扶头,好容易才弄了下来,又重新把蝴蝶扣扣回鬓角,方才好了,“走吧,哦。对了,尘封,你先去翠茗阁订个位子。”说着,流裳转至尘封面前,“要有梅花的那一间。”一边说着,一边塞了个东西在尘封手中,“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小人明白,请姑娘放心。”尘封会意,恭声答道。 流裳颇为满意地一笑,携了蝶衣走了。 “姐姐不看看?这是要去哪里?”蝶衣见流裳一路不停,不由奇怪,流裳也不答话,径直走到一家金铺里,从衣袖、荷包、暗兜里取出好些首饰宝石,一古脑儿全卖了,又叫老闆换成一张整张的银票,塞在蝶衣手里,“姐姐这事干什么?”蝶衣这一惊不小,连忙问道。 “若哪天我再出去了,修篁也不在,你就不要再等我回来了,和罗扇一起走吧,也许晚了就走不了了,刚刚那些是我在倚红楼里妈妈给我打的寻常首饰,还有一些我早就让罗扇去当了换成银子了,贵重一点的和我平时积下来的一点碎银子你刚刚去叫尘封时我都放到你房里了。”流裳嘆了口气,“那个时候我没能带你走,你一定在心里恨我吧,这次我也只能做这么多了,记住,一定要逃出去。” “姐……流裳。”一席话把蝶衣听呆住了,只说不出话来。 “记住我说的,千万别掺进来,到时候你就是想走也都难了。”流裳也不让蝶衣说话,自己说完,便让蝶衣带路去翠茗阁。 “姑娘来了。”尘封早在门口候着了,一见流裳便迎了上来,“都办好了,请姑娘放心。” “嗯。”流裳含笑点头,拉了蝶衣上楼。 “流裳。”雅致的小间内,蝶衣咬了一口水晶糕,“你什么时候学的跳舞?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流裳见问,不由长嘆一声,“有些事情,说了你们都不信,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会的,反正就那么到我脑子里来了,我知道你们不会信实话的,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编这个谎,蝶衣,你从小就和我在一起了,你信不信呢?” “我不知道。”蝶衣半天才答道,“以前我一直叫你姐姐,可现在我不想这么叫了。” “你本就不必这么叫,我一见你就说过的,你叫我流裳就好。”流裳懒懒一笑,“你还记得浅笑?” “你救的那只蝴蝶,后来又放了。”蝶衣想也不想,立刻回答了,真是奇怪的很,她那个时候居然说是那只蝴蝶自己说的它叫浅笑。 “到时候你和罗扇别走大门,浅笑会带你们走的,你应该还认得它,它到现在还记得你呢。” “流裳……”蝶衣顿了一顿,终于还是迟疑着问了出来,“你,会死的吗?” “谁不会死?”流裳坐了起来,“迟早的事罢了,我们回去吧,叫人把这糕包回去吃。” “嗯。”蝶衣点点头,开门出去叫尘封,身后,流裳却怔怔地盯着屏风上绘着的红梅,不由痴了,自己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有这么一间屋子。 “姑娘回来了。”才一进大门,红霜便迎了上来。 “王爷还没回来?”流裳扫了一眼红霜,向自己院子走去。 “没有。”红霜低头答道,“姑娘……” “没你什么事了,下去,别挡着我休息。”冷冷抛下一句话,流裳拉着蝶衣就走。 “果然是大架子。”红霜看着流裳走远,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回头瞟了一眼尘封,“你……”想了想,把刚想出口的话又打了回去,换上一个白眼丢给尘封,“你不去交车,在这里傻愣着干什么?想在这里吃晚饭吗?” “哦,是,是。”尘封换上一个大大的笑脸,“我这就去,不过红霜姐你今天是没上街不知道哇,那满大街的人都在偷着眼瞧姑娘呢,都说当真是仙女下凡也修不出这等模……” “王管家,吩咐帐房,扣尘封一个月的工钱。”尘封话没说完,红霜就对着王管家的屋子大叫了起来,本来就一肚子每好奇,又听得尘封一直在一边唠唠叨叨说的些尽是自己不喜欢听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呀,红霜姐,别这么狠哪,我不说了,再也不敢了,红霜姐就当发善心可怜可怜尘封吧。”尘封一听,马上嬉皮笑脸地凑了过来,红霜又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第41页 日子又平平淡淡地过了几天,修篁天天出门,不到晚上回不来,流裳也不多问,成天坐在房间里发闷,连花园也不去了,窗外少了一抹淡黄色的身影,流裳不觉嘆了口气,名单自己是交出去了,动手,不过就是在这一个月以内了吧,只是,自己到底有几分把握能赢得了他呢?他应该是会拼死护着她的吧,不过,倒不用担心她不来,如此兵行险着,她必定是不放心要跟着的。 “姑娘。”罗扇在外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随口应了一声,流裳仍是坐在窗前发呆,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两句诗蓦然撞上心头,颇为刺心,流裳不觉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即又舒展开来,转头看了罗扇一眼,“又出了什么事了?” “今天兵部慕容大人被查出贪污,外加上一条什么大不敬之罪,已经被免官杀头抄家了。”罗扇放下手中端着的茶,站到流裳身后。 “慕容天华?”流裳轻轻一笑,果然来了。 “正是慕容大人。”罗扇眉头却皱了起来,“只是好奇怪呢,慕容大人一向为官清廉正直,口碑也是极好的,怎么会突然贪污起来了?听说在城外的宅子里面还有个密室,里面放的全是些金银珠宝什么的,贵重得不行。” 流裳看着窗外,还是那个姿势,“不该想的,别去想,想不通的就顺其自然了,你就是想通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哦。”罗扇呆呆地应了一声,也不忙着出去,只在原地站着。 “还有事?”流裳微觉诧异,不禁又看了罗扇一眼。 “六王爷……六王爷他……”罗扇吞吞吐吐的,正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 “六王爷怎么了?”流裳皱起眉头,自己想的可千万别被他看出来了。 “昨天罗扇出门,见王爷又往城西宅子里去了,罗扇想着那里是不是住了什么要紧的人物……”偷偷看了一眼流裳的脸色,见没什么的不悦,罗扇才大着胆子往下说道,“听说浮生最近也一直在往那边送信,几乎所有的情报王爷阅过后都会往那边送上一份,还有就是……” “还有什么?”听了一半又没有了,流裳不觉有些不耐烦。 “还有就是,一件事罗扇一直没告诉姑娘的,是王爷说的,也不是什么大事,怕姑娘听了烦心,不让跟姑娘提起的,就是自打姑娘来了以后,那里的琉璃姑娘就生病了,听说,昨儿已经……” “是吗?”流裳这才微微有些吃惊,翩跹和蝶舞是自己来了有段时间了才送来的,况且,就算蝶舞再怎么在琉璃的身体里面闹腾,琉璃也顶多只会病一场,没什么大不了的,还不至于就到了要命的程度,自然又是啸月在搞鬼了,他到底是在帮谁啊?还是,他已经知道了?流裳沉吟着,不由秀眉紧锁。 “你说,琉璃她是自我来了,就病了?”见流裳这副模样,罗扇更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过了半晌,才听得流裳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是啊是啊,琉璃这一病倒也来得蹊跷,平时好好的一个人,说病就病了,大夫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 “你的消息倒也灵通。”流裳一笑,“王爷今天出去的时候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估计今晚回来的也晚,刚刚听蝶衣说姑娘今早起来也没好生吃东西,要不要罗扇……” “不用了。”流裳摇摇头示意她出去,最近心头是越来越堵得慌了,看什么都没胃口,“有什么消息,要马上来告诉我,还有,上次让你准备的东西呢?” “都准备妥了,请姑娘放心。”罗扇马上接声道,“姑娘好好休息吧。” 流裳轻轻点了点头,罗扇方敢慢慢地退了出去。 又发了好久的呆,蝶衣送了中饭进来,不过看了看,略动了几筷子就让撤下了,再坐了一阵子,不觉已是日头西沉了,流裳最后看了一眼窗外,起身关上窗户,点灯。 “姑娘。”,门外突然一人低低地叫了一声,却是若闲的声音,流裳吃了一惊,忙开了门。 “你怎么来了?”若闲一身黑衣,站在门口,流裳却挡住了门,“是六王府出事了么?” “若闲来找王爷,可找了大半个王府也没看到红霜姑娘。” “王爷还没回来,我也有几天没看见红霜了。”听若闲这么一说,流裳心里不禁也犯了疑。 “说要找我做什么?”清脆的声音自院门口响起,若闲忙回头,果见红霜俏生生地立在那里,“我难道是要天天来这里请姑娘安的人么?谁又有那闲工夫天天呆在屋子里了?你还转悠了大半个王府,王府里什么时候多出这么些个规矩来了?赶明儿我倒要去问问王爷去。” “六王爷要尘封杀谁?”流裳似乎没看到红霜,仍然对着若闲问道。 “是……”若闲迟疑了一下,红霜抓住这个空档马上又插了进来,“有什么话,等王爷回来再说,到时候王爷爱让谁听就让谁听。” “你接着说吧,王爷不会说你什么的。”流裳一笑,“是不是定远侯符秋?”
第42页 “原来姑娘知道。”若闲不禁大惊,这消息应该是只有自己跟王爷还有啸月三个人知道才是,什么时候传到这里来的? “有没有让浮生趁乱去偷兵符?”流裳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倚门而立,闲闲地说道,仿佛这只是茶余饭后唠叨的家常。 “这个若闲不知,只是浮生也恰好被派出去了,姑娘应该没猜错吧。” “你照六王爷的吩咐去跟尘封说,只不过,你先去把定远侯的兵符换成御林军的,再去杀了御林军总管李润。” “你疯了,李润是修篁的人,你就不怕修篁回来杀了你?”虽是一惊,红霜却还是站在原地,仅仅口中阻拦了一下,就没了下文。 “我死了你不是更喜欢?”流裳沖她一笑,还是看着若闲,“照我说的做,慕容大人的死,有人明明可以阻止的,不是吗?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说着,也不管若闲的反应,转身关上门,桌上油灯的火焰突然无端跳动了一下,流裳的脸色已是惨白,胸口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喷涌而出,甚是难受。 门外若闲死死地咬住嘴唇,隔了好半天,才飞奔出去,红霜微笑着看着若闲离去,也转身欲走,一甩袖子,甩落了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 “你看到红霜了吗?”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修篁也正好推门进来,噼头就问。 “刚刚她才来过,还有若闲,他说六王爷让尘封去杀定远侯。”随手斟了杯茶放在桌上,修篁走过来,拿起喝了一口。 “果然疑到他自己人头上去了,尘封是他一手培养出的杀手,在我这里当了这么几年的车夫,终于派上用场了。”修篁一笑,仔细看向流裳,“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脸色这么差。” 流裳摇摇头,“今晚应该就有消息了。” “看起来应该是,又睡不成安稳觉了。”修篁长嘆一声,“流裳,你……” “王……王爷。”话未说完,罗扇便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定……定远……” “定远侯死了?”流裳长眉一挑,替罗扇把话说完。 “是,还……”罗扇本还欲再说,见流裳一使眼色,忙乖觉地住了口。 修篁眉头一皱,这尘封还真是个人物,下手这么快,“我去趟宫里。”看来胜负就是今晚了,兵符应该也已经落在他手里了,终于,他,忍不住了。 “我能一起去吗?”流裳见状也赶忙站了起来。 “你去做什么?好生在府里呆着,如果……”话刚说了一半,修篁便说不下去了,咬咬牙,迟疑了一会,便头也不回地沖了出去,前两天已经派人去叫红袖率领所有暗舞阁的高手连夜赶来,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已经到了,而且让红袖可以领人进宫护驾的口令也应该送到了,不可能会有什么意外的,不可能,修篁想着,手心里还是不由沁出汗来。 第二十章 “罗扇,把东西给我,我出去三个时辰后,不管我回不回来,你和蝶衣都要走。”一直等修篁走了好一会儿,流裳才冷着脸吩咐罗扇道。 “姑娘……”罗扇递上一包东西,“马已经备好了,就在后门的巷子里。” “到时候你跟着蝶衣走,自然会到安全的地方,记住,别在京城逗留。”流裳打开包袱,把东西一件件看过后仔细安在衣服里,“应该不会有人注意你,正好红霜也不在,你们就更方便了。” “那姑娘你……”罗扇眼圈一红。 “你们不用管我,我自有办法找得到你们,”流裳皱眉说了一句,又看向蝶衣,好一阵子,方才嘆了口气,咽下原本想说的话,“都出去吧。” 又等了几个时辰,估着全府的人都睡下了,流裳方才开门走了出去,府后头的小巷子里果然有一匹马。流裳一笑,暗贊罗扇行事果然周全,翻身上马,向皇宫方向疾驰而去。 宫门早已大开,官兵正在混战,火把高举,形势一片混乱,流裳直冲入宫门也无人阻挡,轻轻一笑,顺着死尸指引的道路,流裳一路奔进内宫,浅笑早已飞了出来,将流裳引至正宫门前,方向外飞去,下马,流裳缓步进门,当先一人素衣银发,正是啸月,织银站在一旁,见流裳忽然闯了进来,不由失声叫道:“裳儿。” “姐姐果然也在。”流裳回她一笑,又转向六王爷,“六王爷近来安好。” “你怎么来了?快回去,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修篁一见流裳也是大惊,一时间顾不得许多,也叫了出来。 “我怎么就来不得了?”流裳看着修篁,“要不是我,六王爷又哪能那么快就拿到御林军的兵符了?这场兵变怕是还要拖个一两年罢。” “流裳,你……”六王爷一呆,就说李润死得蹊跷,却没想到是流裳动的手脚。 “你果然还是帮他。”修篁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一旁六王爷却笑了起来,“流裳,我果然没看错你。” “那你还不动手?杀了皇帝,天下就是你的了。”流裳目光流转,看向若闲,“这个人,啸月先生动动指头就可以解决了吧。”
第43页 啸月面无表情地看了织银一眼,白光一闪,修篁已倒在血泊之中,流裳顿时大惊,“有人要你杀他么?”若闲也立刻拔剑沖了上来。 “反正都是死,我给他这个痛快。”啸月手一抬,若闲胸口也已中刀。 “够了,杀够了,罢手吧。”一旁织银看不下去,连忙抢上来拉住啸月,流裳心头一喜,手一挥,一枚袖箭朝织银射过去。 “裳儿。”箭未射到,却听得织银惊呼一声,啸月的下一刀,没有对准皇帝,却是直直地噼向流裳,为什么?来不及躲闪,流裳美目中满是惊异,问什么他要杀的是自己?自己做的这一切都只不过是想和他在一起而已,为什么他要对自己下这般狠手?是因为自己想伤了银姐姐?还是…… 突然间织银沖了过来,狠推了流裳一把,那一刀总算是没噼到流裳身上,可是,流裳仍然觉得难受,刚刚那一击,刀气已经狠狠地撞伤了自己。 “阿织。”耳边啸月一声惊叫,流裳睁眼看时,织银躺在啸月怀里,胸口正插着自己刚刚射出的袖箭,深至没羽,恍惚间,流裳只听得咔嚓几声轻响,玉光正从织银体内飞泻而出。 “阿织,你等着,我马上给你取驻颜珠来。”啸月眉头一皱,便欲放下织银。 “别……”织银却死死地抓着啸月不放,“别去,已经够了……你明明……明明知道的,那也不过……只不过能让我多……咳……多活几百年……”织银面色苍白,血从肩膀上溢了出来,越流越快,“你早就……早就知道驻颜……驻颜珠是在裳儿身体里的了,对吧,所以你才不顾一切挑起这场斗争,也只是……只是在等……这个机会吧,别……求你了,我早在三百年前就……就该死了的,别再害她了。” 流裳在一旁听着,虽然织银说得断断续续,却仍有一些片断在脑子里飞闪而过,偏生是模糊不清,闭上眼睛,流裳忽觉心头一撞,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却全是黑色,中间似乎裹有一物,心头顿时一松,那些画面也正逐渐清晰,山谷,榕树,漫山遍野的花,蝴蝶,还有那站在榕树下的,纯白的人影,温润如玉的气质,面容正一点一点的明晰起来,却是修篁,流裳大惊,一个名字蓦然浮上心头,慕华,是他,原来,自己费尽了心思要找的人,竟然一直就在自己身边,被自己亲手害死,几百年的往事一件件涌上心头,啸月杀了自己,他却用他的命换来自己重生…… “流裳,流裳。”耳边传来六王爷焦急的声音,流裳忽然惨笑起来,积蓄起全身的力量,匕首从袖口滑出,白光一闪,已深入六王爷胸口,“你……”六王爷没料到前一秒还在帮自己的流裳竟会突施暗算,一手推开流裳,捂着心口跪在地上,血流过指缝,打在金殿上。 流裳被六王爷一推,顺势滚到了修篁身边,难怪他的琴声能配得了自己的舞步,难怪自己总是能轻易就猜知他的想法,难怪他那么维护自己……泪水滑过脸颊,混在他的血里,流裳轻轻握住修篁的手,“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 “为什么,裳儿,为什……”修篁睁开眼看到躺在身边的流裳,手指动了动,最终却还是没能等到答案。 “多活几百年也好。”沉默了一小会,啸月突然说道,大步过去俯身从流裳咳出的中拾起一物,抹拭干净,却不由脸色一变,这一颗,固然是驻颜珠没错,但是早已被那黑水侵蚀得灵力尽失,已然毁了。 还是不行么,啸月心下冰冷,看向织银,她身体里的玉石琵琶刚刚也已碎了,难道真的是不行了?织银的身体正慢慢发生着变化,啸月呆立当地,怔怔地看着织银慢慢变回原形,一头狼,全身的毛尖全为银色,继而又慢慢消失,随风化了,仅余下那一套衣裙,走过去,俯身拾起,啸月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流裳,既然没有了驻颜珠,那么她也应该活不成了,一队侍卫涌了进来,当先一人跪下朗声回道,“禀皇上,所有逆贼都已擒获,臣救驾来迟,惊了圣驾,望皇上恕罪。” “你做的很好,何罪之有?”皇上微笑着扶他起来,又看了一眼啸月,那人会意,一声令下,所有士兵分成两拨,一拨围在皇帝身边团团护卫,另一拨的矛头则全部对准了啸月,啸月却恍若未见,回头冷冷看了皇帝一眼,忽然不欲多作杀伤,化作一到白光,直飞了出去,皇帝一惊之下,又马上恢复过来,眼前是被搅得乱七八糟的金殿,心里却是说不出的高兴,修篁虽说是自己的亲弟弟,可也难保落寒一死他就不反自己,现在这个结果也不枉自己忍了这么多年了。 “张爱卿,你马上派人来清扫这里,所有乱党,只杀为首的,另加封七弟为护国公,这女子……听说七弟府上也只有这么一个侍妾,就封为王妃,和七弟合葬罢。”皇帝沉吟一会,“至于六弟,罢了,保持原封号,按亲王礼葬,七弟按国葬,张爱卿如此忠心,明日早朝朕自有封赏。” “臣遵旨,皇上英明仁厚,实乃万民之福。”那人跪地大声说道,皇帝一笑,转身回内宫。
第44页 “呀,姐姐,怎么就没了?”红霜红袖二人正趴在房顶上偷看着大殿,见皇帝进去了,红霜似乎还意犹未尽。 “怎么,你当时看戏吶,人都走了你还想看什么?走吧,都不知道你来干什么,照我的意思,我们昨晚就该趁乱出京的,现在出去怕都难了。”红袖瞪了这个一眼,从小开始就不喜欢听自己的话,大了就越发变本加厉了,叫不练武非练,叫她走就偏要留着。 “我本来是想来还这个给他的,现在是用不着啦。”红霜说着,从怀中掏出连个捲轴,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放进去的。 “这是什么?”红袖一见之下好奇心顿时大起。 “自己打开看看。”红霜把两幅捲轴都递了过去。 “还是先走吧,要再不走就真的出不去了。”虽是好奇,红袖还是一直注意着下面的动静,见皇上一走,便马上拉着妹妹打算趁乱开熘,下面已经进来了大队的官兵开始收拾乱局了。 “我们现在……”天刚蒙蒙亮,蝶衣和罗扇正站在大街上,不知道该去哪里,浅笑一把她俩送出王府,就飞得无影无踪了。 “应该快些出城,京城留不得了。”忽然一人从二人背后转了出来,正是硃砂。 “硃砂姐,你怎么……”蝶衣一见不由吃了一惊。 “京城我也呆腻了,若两位不嫌弃,这几年我用我的积蓄在苏州托人买了所房子,置了些产业,两位不妨和我一道走。” “蝶衣谢过硃砂姑娘。”蝶衣一听大喜。 “姑娘觉得呢?”硃砂看着罗扇道,“不知道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小姐如此问罗扇,罗扇怎么当得起?”罗扇突然朝硃砂跪下,“颜老爷有大恩于罗扇,罗扇当日无法护得小姐周全,罗扇已无面目再见小姐了。” “你……”硃砂闻言不禁也湿了眼眶,忙一把拉起罗扇,“罗扇,几年不见,你长这么大了,我都认不出你来了。” “快走吧,迟了就不好走了。”二人对泣半晌,最后还是硃砂先收了眼泪,蝶衣早去雇了辆车来,三人出城,也就差那么一步,官兵就已经下令封城捉拿乱党余孽了。 “叫你早走,你偏要挨时间,害得我要在京城里窝这么好几天。”红袖红霜二人骑在马上,缓缓前行。 “姐,那你那些手下呢?不管了?”红霜听得姐姐数落,赶忙岔开话题。 “从你来的那天起我就要他们分批走了,咱们先去个偏僻地方避避风头,等朝廷没抓那么紧了咱们再出来,到时候暗舞阁应该已经被那些官兵搅得七零八落的不成气候了。”红袖一笑,“到时候咱们姐妹再联手出江湖,如何?” “姐姐这主意好。”红霜拍手笑道,“对了,那颜芷兰怎么办?救不救她?” “她还等着咱们救?早跑了,你不知道?”红袖颇有些不解地看向红霜,“当初这消息不是你告诉我的么” “绘颜不是还呆在倚红楼么,万一被查到了怎么办?” “你呀,还真被骗过去了。”红袖敲了一下她的头,“怕是连绘颜自己都不知道她一直在替硃砂背这黑锅,硃砂才是颜芷兰,你不是早告诉我倚红楼的硃砂突然不见了的消息了么,她早给自己想好后路了,哪轮得到我们多事?” “修篁一直没跟我挑明,我还真以为绘颜是颜芷兰呢。”红霜这才恍然,“难怪硃砂要跑,对了,你不是要看这个么。”说着,从包袱里抽出那两个画卷,“这几天你一直在外面打听消息,就忘了给你看这个。” “倒是呢,你不说我也想不起来。”红袖笑着接过。 两幅画上画的都是同一个地方,山谷,百花齐放,蝴蝶翩跹,谷中一棵大榕树枝繁叶茂,只是树下站着的人却是不同,一幅里一个身着层层黑纱的女子倚树而立,面容绝美如仙,正是流裳,而另一幅却是一个素衣银发的男子,面容清朗,身长玉立,出了发色不对,其他地方却是与七王爷修篁一模一样,两人身边似乎都空出了一个人的位置。 “你从哪里弄来这么两幅画的?这地方倒也好看。”看毕,红袖仍将两幅画卷好,又交给红霜。 “一幅是上次修篁派我去倚红楼找流裳时流裳托我交给修篁的,被我给扣下了,另外一幅是修篁自己画的,本来是藏在书房的暗格里,他以为隐秘,可我早就知道了,本来是想走的时候带着这两幅画的,一来是气气流裳,二来也给自己留个纪念,后来想想觉得实在是没必要,都不喜欢他了,留着这个干什么?本来是想当面还他的,不想她又去了皇宫了,所以我才要去皇宫打算看看,他要没死呢,我就把这还他,结果他偏又死了,姐姐,你说这人倒不倒霉?”红霜一边把画收起来,一边轻描淡写地说着。 “倒是挺倒霉的。”红袖也笑道,“不过既然他们两人都画了同一个地方,说不准还真有这么个地儿,不如我们去那里避避也好。” “还是姐姐想得周到。”红霜一听大为感兴趣,“反正也没什么事,找到那个地方去住他个两三年才叫好呢。”
第45页 红袖含笑看着自己这个唯一的妹子,有些东西,她不知道便罢了,反正都已经完了,不必再提,一夹马肚,二人绝尘而去。 雪域里,突然传来狼王啸月失踪的消息,千翼和寒刃派了大量的探子来中原也没能找到啸月,最后只得作罢,一个神秘的白衣的男子凭空出现在狼族中,一头银发微微反射着太阳的光芒,一手光刀纵横无敌,很快就夺了新任狼王的位置,只是他终日戴着一个白银面具,没有人能看到他的真面目,当他出现的那一刻,千翼差点一声王脱口而出,可是,他说他不是,他不是啸月,尽管他的神态动作无一不酷似啸月,但他不承认,他说他叫月殇。 很快雪域里就有了新的传说,纷纷扬扬,犹如大风颳起的雪尘,细细密密却无处不在,说的全是新任的狼王月殇,他不近女色,手段残酷比之啸月有过之而无不及,终日戴着白银的面具,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模样,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只有一次,寒刃长老在夜半时分,看到他站在雪地里,仰头看着天上一轮满月,孤身一人,身影寂寞孤单,手中紧紧抓着一套薄如蝉翼的轻纱,那件轻纱,寒刃认得,是当年啸月初识织银时送给她的见面礼,用天山上雪蚕吐出的冰丝织就而成,柔韧轻软,是世间绝少的珍宝,织银接下后就一直穿在身上,始终不曾脱下来过。 寒刃心头微微泛起一股冰凉,暗嘆一声,没有惊动月殇,寒刃悄然离开,那天晚上看到的事,寒刃没有对别人说起过,那是秘密,永远的秘密。 冥界,三生石畔,彼岸花丛中,两只蝴蝶的虚灵正一上一下飞舞追逐着,一黑一白,大如团扇,本来彼岸花已是开得绚烂已极,再加上这两只蝴蝶,于灿烂之中又添了不少灵动,一人站在奈何桥上负手含笑看着花丛,神色间颇为满意。 “陛下,您这又是何必?彼岸花又不需要蝴蝶。”另一人走到男子身边,躬身行礼。 “这你就不懂了,幽火。”被唤作陛下的男子正是冥王,“它们本是当年梁山伯与祝英台化蝶后留下来的子孙,那二人心中恨意无法消除,故留了个诅咒在它们后代身上,其后代的结局必与他们一样,阴阳两隔,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才想了这么个法子,如此一来他二人的虚灵留于彼岸花中,自是无法转世投胎,这咒也算是破了,再者,它们既身为蝴蝶,留在花丛又有什么不好了?”冥王最后看了一眼彼岸花,转身往回走,“况且我一直就觉得彼岸花美则美矣,只是少了点生气,现在添了它们,岂不十全十美了?” 是倒是,只是你又何必特地用黄泉里浸满了弱水的黑土来造她?又何必让她喝下了大半的孟婆汤?又何必把他的面貌改得和上一世一模一样?幽火看着冥王的背影,心下不禁有些黯然,怕你还是为彼岸花增色之心多,破那诅咒之心少罢。 皇宫,内院。 “皇上,还不休息么?都这么晚了,明天朝中又是一大堆的事儿,皇上也该保重龙体才是。”皇后从宫女手中接过茶,亲自捧了过来。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父王以前对朕说过的一个故事,本来还以为是父王编出来唬人玩的,没想到却……”皇帝接过茶放到一边,“父王说当年太子还未册封时,他和九皇叔争位争得十分厉害,父王是长子,九皇叔却是嫡子,后来有一次父王奉旨巡视江南的水灾,不想碰到一个人正带着他的妻子四处寻药,父王爱才,便以帮他延医之由留了那人下来,那人后来帮父王杀了九皇叔,夺了皇位,好像九皇叔那次奉旨剿灭水宫,也是那人出了不少的力,那人的妻子本来是伤得很重,断了一臂,伤口却怎么都好不了,结果灭了水宫后那女子忽然就好了,那人也就告辞,父王本想留他,不想他和他妻子竟然化成两道光不见了,你说说,这事说出来有谁会信?” “若是臣妾没听皇上这么说,只怕还当神话故事听呢。”皇后温婉地笑道,“那皇上怎么又突然信了呢?” “因为,朕也亲眼看到了。”皇上长嘆一声,站起来携了皇后的手向内走去,窗外正淅淅沥沥地下着雨,一声声,敲打着梧桐宽大的叶子,除此之外,再无声息。 前生传 第一章 你,是谁?黑暗中忽然出现一丝光亮,慢慢扩大,侵蚀着原本的黑暗,全身隐在黑暗中的人开始疑惑,时间还没到,怎么会有光?一个人影从光的背后走来,黑暗中的人越发奇怪,但仍是一言不发,这里是自己缔造的空间,在这里自己自然是绝对的安全,要担心的只是对面走来的人的性命。越来越近,对面人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是一个宫装丽人,容貌美丽妖娆,流云衣裳,发髻高梳,眼神魅惑无比,缓缓走至黑暗前停下,那女子嫣然一笑,媚态横生,“就是你了,接着吧。”黑暗中的人一惊,手心里一凉,竟看不出那女子是如何出手的,自己手里似乎已经被塞进了东西,忙举手看时,却仍只是满目的黑暗,仿佛是看到了黑暗中人的惊慌,那女子又是一笑,转身离去,光芒也随着她的走远而已分分减弱,最终又回复到了那一片无尽的黑暗。 一切归于平静。 “你总算是出来了。”随着山谷榕树上的蝶蛹碎裂开来,树下素衣银发男子俊美无双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迎了上去,一个黑衣女子踏着碎裂一地的蛹壳向他跑来,清素若仙的面容带着浓浓的笑意,黑发不绾不系,飘扬在她跑动带出的风中,混着她身上穿着的黑色纱衫,阳光透过树叶洒下,忽明忽暗地打在脸上,“有什么不对吗?”女子跑到男子前面站定。
第46页 “有什么不对?”那男子看着她,“你比我算的整整晚出来了三天,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又进不去,也不知道你在里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男子说着,满是宠溺的弹了一下她的头。 “是吗。”女子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在里面不觉得呀。” “你啊。”那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要能觉得那才怪事了,想好了出去要叫什么名字了吗?” 那女子闻言一愣,脑中不由浮出那宫装女子的样子,流云衣衫,衣袂风荷飘举,“流裳,慕流裳。”脱口而出,那女子自己也是一惊,继而自嘲地笑笑,且先不管那个在自己蛹里的神秘女子是怎么进去的,大概自己是永远也忘不了她的绝世风华了,竟然给自己取了这么个名字。 “怎么连姓都想好了?倒是挺好听的,那我的呢,又没有费心想想?” 女子又是一笑,“早就知道你不会自己想的,懒成这样了,华哥哥。” “慕华?也不错。” “你的姓我还没想好呢,难不成我们要用同一个姓?”女子笑嗔着瞪了男子一眼。 “也是呢,裳儿你还没出去过,不知道,那也是常情,外面有一条规矩,叫作从夫姓,就是说一个女子嫁了丈夫就要跟着他姓了。” 女子一听,白皙的脸上立即现出些许微红,含羞带笑佯嗔着打了男子一下,转身跑到树后躲了起来。 江南,正值初春,草长莺飞的季节,水乡的风湿湿的打在脸上,“我们是不是也该回去了。”一身白衣的男子俯身看向身边的女子,“阿织,你这次玩得够久的了。” “我们才来几天啊,就回去?我不干。”被唤作阿织的女子一扭身子,一脸的不买帐,“阿月你也太小气了,成天价的呆在那雪地里,也不嫌腻,要不是我,你哪能下得了决心来江南换换口味?不说谢我倒还罢了,一路上还拼命催着回去,我都还没玩过瘾呢,就又开始说要回去了。”女子一口气说个不停,语音清脆,笑语连珠,那男子只有苦笑听的份了。 “华哥哥,要不我们干脆就住这里好了,裳儿不要再去别的地方了,好不好嘛。” 迎面流裳与慕华一路走来,流裳牵着慕华的衣袖不断撒娇,大有你不在这安家就要吵个不休的意思。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呆会我们就去看看,哪块地方好我们就住哪,怎么样?”慕华笑着拍拍流裳的头。 “你看看人家是怎么做的,再看看你,也不惭愧?”阿织听到慕华的话,立马开始数落起来。流裳闻言不禁向她看了一眼,对面二人都是一身白衣,只是那男子居然和慕华一样,也是一头银发,只不过一张脸轮廓清晰,稜角分明,冷峻异常,面孔与中原人无异,却是淡黄色的眸子,眼神中带了三分凛冽之意,那女子却是一头乌云,发尖却全为白色,似乎是自然生成,容色甚美,眼睛也是淡黄,却甚是灵动,不像自己一路上来看到的中原女子的扭捏造作,举手投足间颇带着豪气,让人一见了便觉轻松可亲。 “二位也是来江南游玩?”慕华也注意到对面二人,笑着招呼了一声,那气息,看来是同类了。 闻言那男子微微向他点了点头,流裳马上沖那女子甜甜一笑,“妹子慕流裳,不知姐姐怎么称呼?” “织银,刚刚让妹妹见笑了。”那女子爽朗一笑,跑过来拉了流裳的手,“你也是来玩的?” 流裳点点头,“华哥哥说杭州西湖景致无双,我都想留在这里不走了,但又舍不下那边,想去看看,姐姐去过了?” 织银还没听完,两道眼神寒光似箭,直向那男子射了过去,似乎是要生吞了他一般,居然敢骗她?!上次自己也听人说起过西湖,就让他出去打听打听,谁知他去了半天,回来连说那里不好玩,好没意思的地方,力劝自己不要去,还说是去了保管后悔,看他那指天誓日的样子,自己也就信了,究竟还是被他蒙过去了。 看到织银的目光,那男子装作毫不在意的避了开去,耸耸肩,对慕华说道:“在下啸月,能在此遇到华兄也实属缘分,只是……” “只是我二人初来乍到的,也不识得路径,去西湖的一路上怕是要麻烦二位了。”啸月话未说完,织银生怕他说出要回去的话,赶忙打岔,啸月无可奈何的看了织银一眼,苦笑着对慕华道,“贱内不懂事,让华兄见笑了,华兄可是也姓慕?” “月兄好聪明,在下和裳儿第一次出远门,只好以兄妹相称,图个方便。”慕华笑道,顺势走过去揽了流裳,“若月兄不嫌弃,不如同去,一路上也有个照应。” “是啊是啊。”织银见啸月没有拒绝的意思,忙拉了流裳就走。 流裳看了啸月一眼,微笑不语,好有意思的两个人,不对,是妖,难得在这里碰到同类,结识一下倒也不妨。 是夜,月凉如水,流裳和慕华早已睡下,两间房里黑沉沉的看不到一丝光亮,啸月看了一眼身边早已睡熟了的织银,轻轻披衣下床,开了门,又小心掩好,方走到院子里。 “出来,没人了。”啸月对着一团空气说道。
第47页 一道灰色的身影从房顶一跃而下,一个灰衣人低眉顺眼地走至啸月身边。 “是不是那边出事了?你跟了我们大半天了。”啸月仍是看着前方,头也不回的问道。 “王,烈潋长老和千翼长老已经……”那人话未说完,只听啸月冷笑一声,“果然开始了,寒刃和扬砂呢?他们在干什么?” “寒刃长老和扬砂长老已经快撑不住了,烈潋长老派我和洛舞来追截寒刃长老派来通知您的人。” “你留在这里,陪阿织去西湖,别告诉她我是因为那边出事了才走的。”啸月向房间看了一眼,想起织银,长嘆一声,满腔的怒火顿时消失得干干净净。 “是。”那人躬身答道,神色恭谨,,啸月颇为满意的点点头,又看了一眼织银的房门,方化成一道白光,向北去了。 第二章 “华哥哥,你听到了吗?那个人叫他王呢。”院子里的两朵芍药花的花瓣下,各自停了两只蝴蝶,一黑一白,大如团扇,好在是白芍,又是晚上,乍看之下倒还是真不容易发觉。 “你没事来听这些干什么?他当他的王,我们玩我们的,没事少去打听别人的事。”一直等到那灰衣人出了客栈,那白蝶才飞了出来,化作人形,眉清目秀,俊秀儒雅,正是慕华。 “那反正也没什么事啦,听听也不害着什么,又不去管他们的闲事。”黑蝶也飞了出来,咕哝着抛下一句话,径直向房间飞去,慕华无法,苦笑一声,也向楼上走去。 “银姐姐,早。”织银一大早起来,不见了啸月,刚下楼来找,流裳早已笑着站了起来。 织银也笑着朝她点点头,刚想答话,眼角却扫到一个人,远远的坐在角落里,皱皱眉头,织银微微咳嗽一声,向流裳歉然一笑,走向那人,那人见织银走来,立刻恭恭敬敬地站了起来。 “残焰,你怎么来了,他呢?”织银走近他,压低了声音问道。 “王临时有事,所以派了属下来陪您游西湖,说请您不必担心,王一办完事就会来找您的。”残焰略一欠身,织银眉头又皱到了一块,沉吟一会,方展眉笑道,“也好,反正他也不喜欢去,定是躲了。”说着转身,向流裳和慕华走去,“那一路上可要麻烦流裳妹子了。” “银姐姐说的哪里话?”流裳本已坐下,见织银走来,又站起来拉了织银坐下了,残焰始终距离织银一步之遥,就连织银坐下后也只是毕恭毕敬地垂手侍立在织银身后,流裳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刚想问织银,慕华赶紧在桌子下扯了扯她的袖子,流裳这才闭了嘴。 “姐姐怎么了?”一路逛到了西湖,正值盛夏,荷花婷婷盛开,慕华早去找了只小船,四人上去,桨一荡,小船轻快地向莲叶深处滑去,流裳见织银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终于还是不顾慕华的警告,问了出来。 “没什么。”织银顺口答道,还是心不在焉地看着远处,原来,没有他的西湖,也不过是这个样子。 “哦。”流裳点点头,心有不甘地又向残焰看了一眼,方笑着转过头来,和慕华开始天南海北地扯开了,自己出来好像也有三四年了,两人几乎已经把能想到的去处都玩了个遍,远处莲叶接天,水面一片翠绿,流裳虽是和慕华说笑,却仍是一直注意着织银,只见她眉头越皱越紧,流裳的好奇心终于到达了极限,“姐姐从哪里来?” “雪域。”织银终于看向流裳,“这几天真是打搅妹子了。” “银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华哥哥,我们回去吧,裳儿累了,明天再来吧。”流裳立刻明白了织银的话,刚嚮慕华说了一句,小船早已调转了方向,往回划去。 “裳儿。”织银看着流裳和慕华,不由轻轻随着流裳念了出来,好登对的两只蝴蝶啊。 船一靠岸,织银无心再作停留,回头示意残焰快走,自己与流裳匆匆别过,便向北而行,流裳也不以为意,拉着慕华就开始商量离了西湖要去哪里。 “他回去到底是为了什么事?”踏上雪地的那一剎,织银便不觉伶伶地打了个寒颤,好厚重的杀气,难道阿月真的是出事了?他是不想让自己担心才特别叫残焰把自己留在西湖?那个傻瓜,织银咬了下嘴唇,没等到残焰的回答,心下更是焦急,好在已经到了雪域了,也不用再顾忌什么,织银干脆化成一道白光,向前疾飞,残焰见状,嘴角轻轻扬起一个笑容,向织银追去。 “阿月。”地上啸月正与几人缠斗,刀光纵横,生生地把空气割开了几道口子,空中隐隐有了些吸力,仿佛要将人撕裂开来,织银关心情切,一见这等场景,便忍不住轻轻呼出声来。 啸月眉头一皱,眼角扫过一个灰色的身影,他到底还是没能瞒得住她,刀气横扫,只听轻轻哧的一声,犹如裂帛,烈潋长老的右手已被齐根切断,鲜血如泉水般喷涌而出,又立刻冻结,瞬间在断臂处结了一层血冰。 “啸月,算你狠。”烈潋长老不怒反笑,“那你又有没有算出来现在你的老巢已经快被攻破了呢?兵临城下,王却突然不见了,未免会人心惶惶啊。” “是吗?”啸月不着痕迹的四下一扫,没看到织银,她应该是直接回去找自己了,那样,就更要速战速决了,“那照你说的,我还真是不应该在这里和你们再多磨时间了,本来是想让你看了千翼的头后再杀了你的,但念在你忍了这么久才叛变的份上,我就让你早走一步好了。”啸月淡淡地说道,语调冰冷,身形却陡然快了一倍,嚓嚓几声轻响过后,原本还在烈潋身边的几人便已身首异处,倒在地上,一阵轻烟过后,雪地里便多了几头狼尸,血淌了出来,顷刻间就结成了冰,凄艷的印着皑皑的白雪,烈潋长老站在一边,冷眼看着啸月,似乎并没把那几人的死放在心上,“你果然比你父亲更出色,只不过,你和他一样,都容易忽略一些东西。”
第48页 “死到临头。”啸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将灵离逼入掌心,烈潋轻轻咳嗽一声,纵身扑向啸月,啸月侧身避过,光刀刚欲挥出,身边一个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啸月心头顿时冰冷,立刻收回力道,转头瞪着那一抹灰色,残焰。 “你在干什么?”啸月冷冷叱道,“你敢伤她分毫?” “那你现在倒动一动手看哪。”残焰挑眉回瞪啸月,眼底早已没了往日的恭谨小心,一手紧紧扣着织银的死穴,另一手拿着一柄长剑抵着织银的脖子。 “现在立刻叫寒刃撤兵,我还饶你一命。”烈潋长老掩饰不住内心的得意之色,傲然对啸月说道,残焰这步棋,险是险了点,不过到最后还真是管用。 “是吗?”残焰扫了一眼烈潋长老,长剑突然滑下,织银的右手便赫然出现在了雪地里,衬着皑皑的白雪,触目惊心,啸月眼神一凝,杀气陡然间暴涨,烈潋长老看在眼里,脸色也是一变,原本只是让残焰制住织银来威胁啸月,他怎么敢这么激怒他? “阿洛死了。”残焰低头看着地上的血,波澜不惊地说道,“我杀了她,洛舞,她竟然暗中效力与你,烈潋,我追到半路才发现,所以,我亲手,就用这把剑,刺穿了她的喉咙,啸月,你看,我为你杀了阿洛呢。”残焰突然抬头,目光里一片死寂,手却仍然死死地抓着织银,织银已是痛得脸色惨白,却还是咬牙努力不让自己晕过去。 “阿织。”啸月眼底的杀意越来越浓,“你到底想要什么?”最后几乎是吼出了声音,震得烈潋长老耳朵里一片嗡嗡声。 “我要她也死,你当王,阿洛死了,我是因为你才杀了她的。”残焰突然一笑,握剑的手刚微微动了动,原地里蓦然不见了啸月,还没等烈潋长老回过神来,便已看见残焰那颗兀自带着一抹古怪微笑的头颅笔直超自己飞了过来,就在他愣神的那一剎,一个白色的身影飞奔而来,烈潋长老还只来得及看到啸月略一抬手,自己便也和刚刚自己那一批手下一样,身首异处了。 “阿织,怎么样?”来不及察看烈潋长老是否已经中刀毙命,啸月一击之后身形立刻硬生生地顿住,一手犹自紧紧抱着织银,“我们回去,马上就回去,已经没事了。”怀里,织银终于忍不住,心头一松,竟生生的痛晕了过去。 “王。”远处寒刃正匆匆赶来,手中托着一个冰球,晶莹剔透,里面冻着一个狼头,淡黄色的眼眸里透出凶戾与贪婪,一张脸上写尽了残酷与不甘,那正是啸月原先嘱咐过的在那边结束后一定要送来的千翼长老的首级,寒刃生怕路上再突生什么变故,便干脆让扬砂坐镇,自己亲自送了过来,不想一来就看到这么一副景况,原先在路上早早想好的一篇话早被忘到了九霄云外,一时捧着那首级呆立在了当地,不知该说些什么为好。 “回去吧。”啸月长嘆一声,抱了织银起身,“那边怎么样?” “一切就和王您想的是一样的。”平静被打破,寒刃总算觉得自己的舌头不是那么僵硬了。 “嗯。”啸月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往回飞去,手却不由抱紧了织银,千万,你千万不要有事才好。 “为什么还不好?”尽管外面寒风呼啸,山东内铺了几层厚厚的火狐皮垫,又摆了四个火盆,仍是暖洋洋的,啸月怒目瞪视着面前站着的诚惶诚恐的老人,尽量压低自己的怒火,一字一句地将话从牙缝里逼了出来。 “这……王,这伤口凝结了残焰的怨气,这,恐怕用药也没什么效果,除非……”那老人小心翼翼地说道,向上偷偷看了一眼啸月的脸色,平叛几乎已经一个月了,织银的伤却一点起色都没有,就连止血也是靠的啸月的灵力,族中几个精于医术的几个老人聚在一起绞尽了脑汁也没想出个什么好的治疗法子,啸月的脾气是一天比一天大了,若再没个治好她的方法,只怕自己以后的日子就难说了。 “除非什么?有话就快说。”啸月一见他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火气不由更添了一重。 “除非,找到驻颜珠,或可根治。”那老人见啸月发怒,不敢再犹豫,也不管会有什么后果,马上说了出来。 “驻颜珠?你说的是……”啸月一愣,那人马上接过话头,“正是正是,那驻颜珠就是那妲己修炼千年方成的狐珠,相传妲己虽死,可那狐珠尚存哪,又过了这么久,这狐珠得了天地之灵气,更添了起死回生之效……” “行了,出去。”啸月不愿再听着老头子罗罗嗦嗦,挥手止住了他的长篇大论。 “是,王。”老人又行了一礼,退了出去,抬手一摸,额上已密密地出了一层冷汗,还好昨晚几个人商量了一个晚上,才想出了这么个搪塞的理由,妲己死了都多久了?那狐珠怕是早没了,留下的只有越传越玄乎的传说,找不到驻颜珠,错自然不在自己身上了,现在以王对织银的关心程度,也由不得他不信,那老头儿脸上露出一个奸笑,快步走远。 第二天,雪域狼族就传出了狼王外出的消息,据说是归期不定,留下织银养伤,族中事务暂由寒刃和扬砂代管,本来已经安定下来了,岂知一百多年后,织银却突然留书说去找啸月,便也不见了踪影,好在还有寒刃和撑着狼族一切事物,狼族才不致大乱。
第49页 第三章 京城,皇长子府 “月先生,这计策真的能行?” “若殿下信不过啸月,何必苦留啸月住下?”啸月懒懒地坐在椅子里,舒服地翘着二郎腿,扫了一眼正居主座的年青男子,织银还在内房,不知道怎么样了,伤口是不是又疼了,今天要不是皇长子派人来说有要事相商,自己是断然不会出来的,哪知这所谓的要事不过是让他出个主意去灭了水宫,现在自己只想他快点同意了这计策自己好回去。 “可是,本王堂堂皇长子之尊,要这样岂不是堕了我皇室的威名?月先生何不随本王一起出征剿灭水宫?”那皇长子显然还在犹豫,沉吟了一会,才说出了这么一条令啸月想笑的理由,要出兵也要有理由才对,那水宫在江南虽然颇有势力,却从未做过违反官府王法之事,要出兵剿灭只怕是师出无名罢,还说什么皇室之尊?怕只是不想令自己身犯险境罢了。 “当今以宽仁爱民治国,水宫地处江南富庶之地,带兵去剿,多有扰民,恐圣上不喜,况且这正是显出殿下爱惜社稷江山子民,不惜以身犯险,顾全大局的机会,殿下又何必推阻?况且有啸月在,定保殿下不损分毫。” “这……待本王再想想罢。” “请殿下好生考虑,啸月就先告退了。”不愿再和他多罗索,啸月站起来拱了拱手,便自顾地走了出去。 “还请父皇准了儿臣之奏。”辉煌的金殿,皇长子谢沧躬身禀道,左侧站着一个青年男子,锦衣华服,头戴束发金冠,长挑身材,面孔中却尚带了三分稚气,正是小了谢沧三岁的十五岁皇嫡子,谢昭,此时他不急着开口,只在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位兄长。 “沧儿有此爱民之心,朕甚嘉许,昭儿,你觉得呢?”高高坐在龙椅上的人发话了,似乎是不喜欢谢昭那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皇帝有意把话题往他身上扯。 “回父皇的话。”谢昭见躲不过,也只得收起了原来的表情,恭恭敬敬地答道,“儿臣以为大哥此计虽好,却不免太过于犯险,况且堂堂皇室,若用此法未免显得太……”咽住下面的话不再说下去,头虽垂着却仍偷偷在谢沧身上一瞟,皇帝把他的小动作全都收在了眼里,心里自然明白他没说出来的意思,也懒得再说下去,这个法子,自己不是没想过,只不过一来的确是太损皇室的面子,二来暂时还想不出既合适又对皇室忠心不二到了此等地步的人来,要不以目前的局势来看,除去太过阴毒这个缺点外,这的确是现下最好的的法子了。 “好了,你们都先回去罢。”沉默了一小会,皇帝方才开口道。 “儿臣遵旨。”下面二人齐声答道,慢慢退了出去。 三个月后,皇长子府接到密报,九皇子谢昭奉密旨离京。 “月先生,这……您看呢?”谢沧又一次把啸月找来商量对策,父皇看来也是贊同此计的,可为什么不让他去立这个功? “殿下不必如此着急。”啸月嘴角甚至带了一丝笑容,“殿下仔细想想,当今此举,甚是有利于殿下呢。” “是……是吗?”看到啸月一副大势已成的表情,谢沧似乎是安定了一些,“那,月先生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殿下的意思在下明白,啸月过几天就启程。”啸月站了起来,不想再这里和他多浪费时间,“殿下放心。” “月先生办事,本皇子当然放心。”谢沧干咳了几声,“本皇子担心的是尊夫人的病,这个,以尊夫人的身子状况来看,似乎是不宜远行啊。” 啸月闻言,直直地看了谢沧好一阵子,方才开口道,“殿下美意,啸月代贱内先谢过了。” “月先生客气了。”被啸月盯得心里一阵发毛,一见啸月开口,谢沧便求之不得地接了下去。 “若殿下没别的事,啸月就先行告退了。” “月先生请自便。”谢沧口中客气,一直等到啸月走出大厅,方才暗暗松了口气。 “你一个人去?”房内,织银一袭白衣,坐在搭着灰鼠椅垫的椅子里,虽然脸色苍白,一听到啸月远行,声音不由得还是提高了一个八度。 “怕什么,不过就是个几年的事情。”啸月安慰地沖她笑笑,继续收拾东西。 “你爱怎么怎么,我不管你了。”织银气鼓鼓地靠在椅背上,赌气扭过头去不看啸月。 “好了好了,等我找到了我们就会回去,好不好?”啸月还是温言安慰道,背对着织银,眉头却不由又皱在了一起,找了这么久,却还是没有一点当年那对蝶妖的消息,以皇长子的势力,要真说有找不到的地方就只能是水宫了,不过,从那叫什么流裳的蝶妖身体里散发出来的似乎是不属于她的光芒,真的就是自己要找的东西? “去江南也不带上我一块。”织银不吃啸月这一套,仍然小声地在一边嘀嘀咕咕地碎碎念着。 啸月分明听得一清二楚,却仍是一笑置之,若在从前,二人必是要小小地拌一场嘴的,可现在,自织银十多年前只身过来找到啸月后,两人竟不再像从前那般小吵小闹的了,织银偶尔还是耍耍脾气,啸月每每想还嘴,可一见织银脸色苍白,便什么气话都没有了。
第50页 第四章 江南,正值盛夏,水泽的风湿湿粘粘的打在人身上,颇为难受,街上行人甚少,街边小贩的叫卖声甚至还比不上树上的知了,一声声,有气无力地吆喝着,突然街角处奔来一匹红色骏马,马蹄阵阵扬起灰尘瀰漫,好在人不多,倒也没引起什么惊慌,路边小店里坐着一个青衫男子,带着一个小厮,一瞬也不瞬地看着马上那个水红色衣裙的女子飞驰而过,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滑过嘴角,青衫少年站了起来,“走吧。” “是,少爷。”那小厮赶忙起身,放了一小锭碎银子在桌上,跟在少年身后走了出去。 “还是墨少爷阔气,一赏茶钱都这么多。”小二一见拿二人出了门,忙跑过去收拾桌子,一边还对趴在柜檯后昏昏欲睡的掌柜的喜滋滋地说道。 “唔,拿来吧。”掌柜的懒洋洋地抬起眼皮,这么热的天气,也亏得这墨家少爷还有在外面逛的闲心。 “水沁颜拜见前辈。”城郊的小树林里,红衣女子勒住马,跳下来对着早已站在树林里的中年女子朗朗说道。 “哼,水宫少宫主果然好大架子。”那女子直瞪着水沁颜,“也好,既然你来了,那总能给我个交待。” “前辈说什么?”水沁颜睁大了眼睛,“什么交待?交待什么?我娘叫我来不过是让我问前辈一句,前辈为何无故带人偷袭覆水宫?前辈说的怎么水沁颜一句都听不懂呢?” “若不那么做,你们水宫仗势欺人,我陆菲仪什么时候能见上个说得起话的正主儿?”陆菲仪冷笑一声,“总也要你们看看,我们河北陆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还请前辈明示,水宫哪里得罪前辈了?水宫在江南,前辈在河北,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又何来仗势欺人一说?”水沁颜听出陆菲仪话内有因,眉头一皱,干脆把话头挑明了。 “哼,还装傻?”陆菲仪怒极反笑,“那在下可要好好问问了,我儿子不过是仰慕水姑娘,并没做出什么出格无礼之事,水姑娘又何需痛下杀手?” “段天云死了?”乍听得陆菲仪说出这句话来,水沁颜也颇为震动,“怎么可能?” “水姑娘现在还装什么糊涂?”陆菲仪一听更是生气,只是碍于水宫的势力,还不敢突然发难,要不以她的火爆脾气,断断容不得让水沁颜说上这么许多话,“俗话说一人做事一人当……”话未说完,一枚银梭突然向水沁颜射去,破空之声大起,水沁颜一愣,不意她居然会突施暗算,危急之中急忙向左一侧身子,银梭堪堪贴着耳朵擦了过去。 “陆菲仪,我敬你在武林的声望,尊你一声前辈,你怎可如此卑鄙?水沁颜登时大怒,自袖中取出一对分水娥眉刺,郎声说完,也不等陆菲仪说话,精光一闪,疾向陆菲仪刺去。 “好大胆的小妮子!”陆菲仪一见她出手,刚刚满腔的惊讶又重新恢复成原来的盛怒之情,见她扑来,双手连扬,三枚银梭向水沁颜飞去,水沁颜秀眉微蹙,一手娥眉刺反手一挡,另一手招式不改,仍是向陆菲仪刺去,陆菲仪虽是盛怒之下,一见水沁颜出招,也不由暗贊了一声,收起小觑之心,足间一点,向后飘开三尺,双手不停,连连掷出银梭,竟用上了满天花雨的手法,水沁颜一惊之下,刺向陆菲仪的一只娥眉刺硬生生地收了回来,双手在身前一封,只听噹噹当几声,银梭已全被打落,陆菲仪不敢大意,又是六枚银梭射向水沁颜,不同的是前三枚银梭去势极缓,仿佛就像有一只手在后面拉住了一般,水沁颜一呆,抓住机会,又向陆菲仪攻去,陆菲仪见水沁颜果真上当,眼中闪过一抹凌厉,“妖女,今天我就要为我死去的孩儿报仇!”叫声甫歇,六枚银梭出手,在前面银梭上一碰,噹噹数声,说不出的悦耳动听,而前面银梭的速度登时快了速倍,且都改了方向,每一枚都是朝着及其古怪的角度向水沁颜射去,去势之快,以水沁颜的功力绝难躲过,水沁颜一见也变了脸色,河北陆家的暗器绝学果真是名不虚传,心念转动之间,两枚银梭已到了眼前,不及细想,水沁颜手一抬,叮地一声,一只娥眉刺已被打飞,顾不及手上传来的阵阵剧痛,水沁颜急忙向上跃起,又是两枚银梭堪堪从鞋底擦过,而此时最后两枚银梭也正好对准了水沁颜的胸口,仿佛是两人套好了招一般,水沁颜倒像是故意上跳将身子撞上银梭,心中暗暗叫苦,知道今天必不能幸免,水沁颜心一横,手一扬,竟将手中剩下的娥眉刺当成了暗器,狠狠地朝陆菲仪掷去,陆菲仪冷笑一声,“跟我打?怕你还嫩了点。”两枚银梭飞出,本拟打落娥眉刺,忽然一粒石子无声无息地飞来,叮地一声,两枚银梭居然同时落地,陆菲仪不料突生变故,更没想到居然会有人躲在一边偷袭自己竟然不知道,自己来时已经把整个林子察看了一遍了,绝对不可能有人能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而不被发觉,更没想到竟然能有人发出暗器居然不发出一点声响,陆家世代暗器名家,而陆家大小姐陆菲仪的一手暗器功夫更是出神入化,耳力自然也是一绝,自信听风辨形从未出过差错,怎么可能有人能在自己眼皮底下弄鬼?噗地一声,娥眉刺已刺进陆菲仪胸口,直至没柄,陆菲仪只觉脑中嗡地一声,恍惚看见水沁颜身后的树枝上站了一个人,戴一个银白色面具,白衣银发,再想仔细看时,眼前一黑,再无知觉,却没看见对面水沁颜也正捂着肩跌下地来,原本水红色衫子上又添了一抹迅速增大的深红色。
第51页 “姑娘你没事吧。”与此同时,那个坐在茶楼里的青衣少年正好走进林子,一眼便看见了倒在血泊里已然气绝的陆菲仪,和在陆菲仪对面的正挣扎着站了起来去牵马的水沁颜。 “走开。”水沁颜一回头,轻叱了一声,强忍了肩头的剧痛,上马绝尘而去。 “少……少爷,要不要……报官?”少年旁边小厮打扮的人早已吓得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了,一直见到水沁颜跑得不见了踪影,方打着颤儿问了一句。 “报官?报官抓谁?抓我们?”少年回头瞪了那人一眼,收起脸上的惧色,“回去罢,少管闲事。” 那人巴不得这一声儿,赶紧转头就跑,连自己跑到了主子前面都不觉得。 “少宫主,您在干什么?”一个小丫头端了一碟糕点近来,见水沁颜还是一个姿势坐在窗前,手里拿着一本书,却一页都没有翻过,不觉有些奇怪。 “唔?”水沁颜一呆,慌忙合上手里的书,太出神了,竟然连绿影进来自己都没发觉,以前可从来不会有这种的情况的啊,“没什么,放下罢。”指了指桌子,水沁颜走上前来,顺手把书放下,不自然地笑了笑。 “少宫主怎么了?这几天都魂不守舍的?该不会是在外面遇到了……”绿影依言放下东西,非但不出去,反倒挨近了水沁颜笑道。 “胡说什么呢,我想谁了?”水沁颜登时大窘,红着脸轻拍了绿影一下。 “呀,少宫主,绿影可没说过你在想人呀。”绿影立刻嚷了起来,马上却神秘兮兮地又凑近了一点,“那少宫主在想谁呢?” 水沁颜一呆,不自觉地又想起了那天,那个青衫男子逆光站着,俊朗无双的脸上尚透出几分稚气,,明明已经被吓得脸色发白了,却还要假充镇定地来问自己有没有事,逆光的剪影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但还是觉得他个给人的感觉是那么干净,水沁颜想着,脸却不觉又红了,绿影看在眼里,心下又多了几分把握,轻轻推了水沁颜一下便笑着跑了出去,水沁颜一愣,好半天回过神来,却只看到绿影的一个背影,门被关上,带起一阵风,吹起了桌上被匆忙合上的诗经,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再言……一张画像被吹落下地,画中男子青衣长衫,眉清目秀,俊雅非常,正是水沁颜那日在树林子里碰到的少年,墨家的独生少爷,墨染。 一个月后,传来水宫与墨家联姻的消息,水宫收并了墨家,墨家的独生少爷入赘水宫,但念在水宫少宫主水沁颜面上,水宫宫主,那个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手腕强硬得令多少男人都自愧弗如的人称水罗剎的女子,仍令墨家一切照旧,墨家虽是大富,但忌惮水宫势力实在是太过于强大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罢了,时光荏苒,很快这件轰动了一时的大事便在江南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中慢慢淡了下去。 “少宫主,你怎么又跑出来了?”天水宫的花园小径上,一个青衫男子正慢慢地走着,前面一个绿衣丫鬟一眼看见正站在玫瑰花丛中的水沁颜,不由喜呼一声,也不管后面的男子,便笑着向前奔去。 “染哥哥,你怎么就找到这里来了?”水沁颜闻言抬头,看到那男子,也笑着迎了上来,那绿衣丫头上前刚欲扶她,却被水沁颜轻轻推了开去,“不用,绿影,我还没那么娇嫩。” “那也不能乱跑啊。”说话间,那男子也已走到了跟前,挽住了水沁颜,眼神中满是宠溺,“都快要当娘的人了,也不知道要好好爱惜爱惜自己的的身子,成天就知道往外跑。” 水沁颜低头抿嘴一笑,不再和他耍小性子顶嘴,乖乖地跟了他回房。 “染哥哥,你想好名字了吗?”扶水沁颜在搭着水墨椅搭的椅子上坐好,墨染刚回身去关门,便听得水沁颜在身后问道,正在关门的手顿了顿,墨染随即回头温言笑道,“你想什么名字就是什么了,我娘子向出来的定然是最好的了。” 水沁颜脸上一红,刚欲说话,只听得廊上一阵脚步声响,知道定是绿影送点心来了,遂收起原本要说的话,安安静静地窝在椅子里,果然不一时,绿影便敲门送来刚刚做好的玫瑰花糕。 “呀,今天这糕谁做的?”才咬了一口,水沁颜便把刚欲出门的绿影给叫了回来,“怎么突然一下给我换了厨子我都不知道?” “这糕不是厨房里做的,是慕姑娘偶然看见绿影在摘花准备给厨房送去,就亲自下厨给少宫主做的,不好吃吗?那绿影这就去倒了。”绿影见水沁颜问起,忙回身准备端盘子出去。 “谁说不好吃了?这丫头肯定是想拿回去自己偷偷吃,生怕我多吃了一块去了。”水沁颜见绿影会错了意,一边伸手拦住她,一边随口打趣道。 绿影知道猜错了,忙的一笑跑了,水沁颜在后面咬着帕子吃吃地笑着,墨染坐在一边,只定定地看着水沁颜,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水沁颜一回头,他便又是那个似乎永远都不会褪色的温文尔雅的笑容挂在了脸上,只叫人觉得刚刚他那表情不过是幻觉而已。 “听说少宫主夸我那糕呢,流裳荣幸之至。”绿影刚走了不久,就见流裳一头笑盈盈地跨了进来,水沁颜一愣,这整个水宫上下,走路能不被自己听到的人除了娘亲,就只有流裳和慕华了,当初碰到他们的时候还只是觉得投缘,到后来娘亲居然留他们住下了,看来他们也的确是有过人之处的,至少流裳这轻功就在自己之上了。
第52页 “裳姐姐这玫瑰糕是怎么做的?改天也教教沁颜吧。” “这个容易,哪天我去教给你的厨子就是了,值得费这个功夫去学它?”流裳一面笑着,一面在水沁颜身边坐下,墨染知她们二人有话要说,起身关上门就出去了,水沁颜就似没看到一般,也不留他,也不问他,由着他去了。 “墨少爷。”墨染一径走到刚刚水沁颜站着的玫瑰花丛中,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小丫头走到他身边,轻轻唤道。 第五章 “都弄好了?”墨染头也不回地沉声问道。 “是,少宫主让我来请您回去了。”那丫头突然大声说道。 “嗯。”墨染点点头,往回走去,那丫头赶忙跟上,一路无话。 “染哥哥,走吧。”水沁颜早等在门口了,一见墨染回来,忙笑着迎了上去。 “嗯。”墨染含笑扶了水沁颜,二人一同往水罗剎的住处走去,虽然说了沁颜有了身子不必每天早上去问安,但每天晚饭还是要去和水宫宫主,水罗剎一起吃的。 “娘。”晚饭早已摆了上来,水剎罗正坐在居中的椅子里,玩着自己的指甲,水沁颜紧走了几步,笑着叫了一声。 “嗯,坐吧。”水剎罗微微抬了抬眼,示意他二人坐下,自己却先坐到了主位上,墨染还是先等水沁颜坐好了,这才落座。 “颜儿,再坐会儿再回去。”一时饭毕,水沁颜刚欲同墨染起身,水剎罗突然开口道,“阿染你先回去罢,顺便叫汀湄把慕公子和慕姑娘请过来。” “是。”墨染恭恭敬敬地起身应道,对于这位岳母的手段,自己还是清楚得很的,看她收并墨家就知道了,干净利落,又快又不留人话把,仿佛只是一夜之间,位居江南首富的墨家就从此人间蒸发了,现在的墨家不过是个名存实亡的空壳子罢了。 “嗯。”水剎罗颇为满意地点点头,眼角都不瞟一眼墨染,只微微笑着看着水沁颜,仿佛就像看着年轻时候的自己,不过,颜儿好像生得也有几分像她爹爹,尤其是鼻子,又高又挺。 可是,自己怎么还会想着他?那个伤透了自己的人?水剎罗眼神一凝,嘴角的笑容也瞬间消失。 “宫主今天找我们有什么事?”水沁颜正想找点什么话说,恰巧流裳和慕华也到了门口,人未到已先闻声,水剎罗收拾好心情,重新笑着让水沁颜区开门。 房内,墨染整独自坐着,对着面前的烛火发呆,东西倒是送出去了,算算时间也该到了,但照现在来看,水宫应当还有一座秘密宫殿,应该是作退路之用,似乎只有水剎罗和颜儿两个人才知道,可是,真的要去找出来么?颜儿毕竟有了自己的骨肉,难道,真的只有这一个办法?咬了咬嘴唇,墨染从袖内取了一张薄如蝉翼的制片,刚提笔写了几个字,想想似乎不妥,又对着火烧了,窗外静悄悄的,所有人都被支开了,屋内甚是凉爽,只有那一声声的蝉鸣,还提醒着这是一个燥热的盛夏时节。 “开始心软了?这人果然做不得大事。”啸月看完手中的东西,仍将它卷好,手指一弹,那纸便自动向后飞去,借着夜色,朦朦胧胧的甚是看不清楚,纵有人见了,也只当是夜间的飞虫,还是不到时候,已经两年了,于水宫的上下构造运作情况自己已是十分清楚了,却也佩服那个女人,是怎么一个人建立了这么个庞大的组织还把它管理得井井有条?水宫就像一株大树,根系错综复杂已深入了整个江南,要想除去,就只能连根把老巢挖掉,不过似乎还没到火候,啸月想着,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且再让他过上三五年的好日子,自己就有把握能一举灭了水宫,然后找到那两个人,和阿织回雪域去,也有好久没回去了,怪想那里如刀割般锐利的寒风的,江南的风太温润了,呆久了人变懒的。 “沧儿你看呢?昭儿的意思是劝降,你看这事有几分把握?”金銮大殿上,皇帝手中拿着一份新送上来的密信,抬头看着谢沧。 “据儿臣所知,皇弟在那已有二女,劝降虽是美意,可未必那水宫就真肯,一个不好,伤了皇弟,倒是不好了,况且江湖之人,说的话又有几分可信的?”谢沧垂下头,恭声答道。 “沧儿说的也是,劝降虽然不会多有杀伤,但万一不成,反倒是逼着水宫造反了,况且我们的兵力还……”皇帝沉吟着,不觉将信随手搁到了一边,“况且那两个女孩儿……” 谢沧把皇帝的犹豫全收进了眼里,心下冷笑一声,昨天自己刚收到月先生的信,看来这皇位,定是非自己莫属了,“儿臣斗胆,恳请父皇让孩儿带兵去剿灭水宫,儿臣定当不让父皇失望。”主意已定,谢沧突然朗声说道,眼神坚定决毅,皇帝一愣,随即挥了挥手,“你且先回去,待朕再想想。” “儿臣遵旨。”谢沧低下头,掩住眼底的得意之色,慢慢退了出去。 看来也这能这么做了,端坐在龙椅中的人待谢沧出去后,不觉长嘆一声,“来人,传朕旨意,调禁卫军三千人,由皇长子带领,五日之后,巡游江南。”声音空旷地回荡在空空落落的大殿上,不带一丝犹疑,如果他连这么一点心都狠不下来,那他又有什么资格继承大统,来坐镇这天下?
第53页 “娘,你……”水沁颜早上刚刚起床,听得绿影来报的消息,惊得连脸都顾不上洗,便匆匆忙忙地往水剎罗的院子跑了。 “果然朝廷还是顾忌我们,只是居然等了这么久才动手。”水剎罗看着女儿,“回去收拾一下,我们明天就走。” “可是……”水沁颜还欲再说,水剎罗却挥手示意她出去,“好了,不要多问了,明天我们直接从弱水宫走,朝廷不可能找到我们的。” 水沁颜默默无言地退了出去,娘一手创建的水宫,难道真的说没就没了?难道真的就那么容易放手?娘难道不会捨不得吗?为什么不博一博呢?难道真的没赢的希望吗? “颜儿,怎么了?怎么脸都不洗就跑出去了?出什么事了?”一路走回自己房间,墨染见水沁颜脸色不对,心下不觉有些不安,她,该不会知道了些什么吧。 “没什么,阿袖和阿霜呢?”水沁颜顺口敷衍道。 “绿影跟着她们,应该是去花园了。”墨染见水沁颜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心知必有大事发生,索性牵着水沁颜进房,关上门,“颜儿,到底出什么事了?” “染哥哥,收拾一下东西,娘说我们明天就走了。” “走?出了什么事要到非走不可的地步?”墨染不自然地笑笑,不可能吧,使她们知道了?还是……不可能的,她们不可能知道的,若是知道了颜儿怎么还会让自己和她们一起走?照水剎罗的性格自己是必死无疑的,况且,自己明明说的是……摇摇头,墨染追问道:“到底这是怎么了?” “染哥哥,朝廷发兵来水宫了啊。”水沁颜看着窗外,唤来一个丫头,让她把阿霜和阿袖带过来。 “什么?”墨染顿时大惊失色,手一抖,茶壶一歪,茶水泼得满桌子都是,顺着雕花的牙子一滴滴掉下来,清脆地在白玉砖的地板上响着,“你……你是说,朝廷发兵了?” “怎么了染哥哥?就算朝廷发兵又怎么样呢?他们反正找不到我们,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水沁颜沖他一笑,反手握住墨染,“染哥哥你手怎么冰凉?叫绿影来收拾一下桌子吧,颜儿饿了。” “唔,唔。”墨染含糊应着,心下惊疑不定,难道是京城出了什么变故不成?难道他已经动手了?不可能啊,这么大的事自己没理由一点风声都听不到的,还是……也不会啊,不会把自己的话置之不理的,没这么快的,总还会让自己有准备才会动手啊,怎么会这样? 一天在猜疑中很快过去,水沁颜也没了别的心肠,收拾好东西,难得地疾言厉色地交待了红袖和红霜一大篇话,墨染也不去理会,只呆呆地坐着,水沁颜只当他是被这陡生的变故吓着了,安慰了几句也就自顾地又照管别处去了。 第六章 “染哥哥,该睡了,明天一早就走了。”忙乱了一天,水沁颜见墨染还是早上的那副样子坐在凳子上,不觉有些奇怪,走过来拉了拉他的袖子。 “嗯?哦。”墨染一呆,回过神来。 “染哥哥,你在想些什么?都一天了。”水沁颜不放心地摸摸他的额头,“别是哪不舒服吧。” “没,没什么。”墨染避开水沁颜,站了起来,“睡吧。” “嗯。”水沁颜点点头,刚欲叫绿影进来铺床,门却突然被大力撞开,“少……少宫主,快……快跑。”一人神色慌张地沖了进来,正是绿影,“官,官兵已经,已经快打进来了。” “什么?”水沁颜大惊,怔在了当地,今天早上收到的还只是逝水宫和寒水宫被攻破的消息,怎么就一天工夫,连覆水宫都…… “宫主叫您快去呢。”绿影见水沁颜不动,急得连声催促道,“现在是一刻都耽误不得啊,天水宫也撑不了多久了。” “怎么可能?”水沁颜反应过来,忙拉了墨染,“阿袖和阿霜呢?” “宫主说了,汀湄去接了她们了,绿影等下还要去接两位小姐和汀湄呢。” “那你快去。”水沁颜听得是母亲做主,安心不少,匆忙推了绿影一把,拉着墨染跑得没了踪影。 “颜儿你这是去哪?”墨染被水沁颜一路拉着飞跑,却又不是往水剎罗的住处去,心下不觉奇怪。 “娘应该在等我们了。”水沁颜匆忙间来不及细说,只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话,算是回答。 那就应该是去弱水宫了吧,墨染不再多话,还好,还好当时…… “娘。”正走神间,突然水沁颜喜呼一声,墨染一抬头,见水剎罗正只身一人站在天水宫恨水阁门前,白衣垂地,罗袖微摆,整个人笼在夜色之中,面色平静安宁中带着睥睨天下的傲气,一如平常。 “走吧。”水剎罗朝水沁颜微微一笑,反手推开了恨水阁的门。 “那……”水沁颜张了张口,却见水剎罗已转身走了进去,也只得咽下原本想问的话,跟了进去。 “什么?”墨染一呆,难道弱水宫的入口,竟然就是在这个几乎没有任何禁忌的恨水阁里?这么显眼?自己都不知道来过多少回了,不过是一间很普通的小楼,放的也不过就是些有了年头的东西,做工也不算太精细,看上去就像胡人的毡帐,箱子里放的也就是些手帕香囊之类,什么奇怪的地方都没有,水剎罗把这么重要的入口就放在这里,怎么可能放心得下?
第54页 “阿染,想些什么呢。”突然水剎罗低声喝道,震得墨染一惊,回过神来,只见自己所站的地面竟然突然陷下去了数寸,面前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石洞洞口。 “走吧,染哥哥。”水沁颜见墨染又在走神,嘆了口气,轻轻在墨染背上推了一把,“这里就是弱水宫的入口了,既叫了弱水宫,自然就是在地底的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墨染闭紧了嘴,一言不发地走在水沁颜身边,心里突然闪过一丝不祥,应该,她们应该不会发现的吧,下了地洞,水剎罗摁了一下石壁上不知哪一处的机关,那地板又自动升了回去,洞里没有烛台,水剎罗随手晃亮了火摺子,墨染这才勉强看清了前面数寸的地方,走了约莫一盏茶时分,才隐约可以看到前面透出一丝光亮。 “娘,到了吗?”水沁颜看了看前头。 “嗯。”水剎罗淡淡应道,指风轻弹,火折应声而灭,几缕火星飞出,点燃了前面的壁灯,周围一瞬间亮了许多,桔黄色的火焰一晃一晃,印得几人的脸也暖暖的。 “我们要在这里住上一阵子再走吗?”水沁颜看着面前的景物,原来这就是弱水宫,以前自己也只知道入口的所在,但毕竟事关生死,娘亲口吩咐了数次不到万分紧急的关头,万万不可进来,自己见娘也从未进来过,也就不多涉足,这还是第一次见,原以为弱水宫会和天水宫一样也是建得富丽豪华和水晶宫似的,却没想到是这个样子,一个小水塘,里面游的是最普通的锦鲤,一架小水车悠悠地转着,一派安宁祥和简单至极之景,就是那间大大的毡帐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的,“娘,我们……”脑袋转了一圈,水沁颜刚想对水剎罗说些什么,一转头,却见水剎罗的目光竟变得十分奇怪,痴痴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口中喃喃念着一些听不清的话,双手笼在袖子中,凝神一看,那袖子竟在微微颤动着,水沁颜心中顿时大为奇怪,难道,这里会和爹爹有关系?娘从来都不说爹爹的事,自己偶尔想起来问起也总是以一句已经死了轻描淡写的带过去,然会就会岔开话题,这里到底是……念头还没转完,毡帐帘子一掀,居然走出两个人来。 “谁?”水沁颜还在发愣的当口,只听水剎罗一声轻叱,脸上瞬间恢复了平日里处理大小事务的淡漠戒备之色,身边墨染一看清其中一人,脸色却霎那间变得惨白,悄悄向后退了一步。 “皇弟这几年还真是辛苦了。”当先一人一身月白袍子,领口处滚着金边,轻袍缓带,面如冠玉,满意地看着墨染的反应,平平淡淡的语气中透着三分关心,还夹杂着一丝幸灾乐祸,“真是委屈皇弟了。” “你,你说什么,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乍听得这话,墨染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跳了起来,浑身冰冷,手心额头上密密地出了一层冷汗。 “皇弟你怎么了?离开京城这么久,该不会是连我这个皇兄都不认得了吧,我是皇长子谢沧啊,你是谢昭,我唯一的弟弟,皇九子哪,皇兄这次能这么快的攻下水宫,还不都是皇弟你的功劳,要不是皇弟你把水宫的布局和具体位置都详详细细地送出来给我,这次我又怎么能这么顺利呢?为了攻下水宫,皇弟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来布这个局,现在皇弟该不会是真的忘了自己根本就不姓墨吧。” “墨家的独生少爷?”水剎罗侧头冷冷扫了一眼脸色发白的墨染,还是继续盯着谢沧,“水宫能得两位皇子亲临,真是莫大的荣幸,嗯?颜儿,你说呢” “你……娘”水沁颜一见墨染的脸色,心下也不由信了八九分,但犹自存着最后的一丝希望,“娘,先别……”话未说完,只听哧地一声轻响,水剎罗的双手仍是笼在袖中,似乎是从没动过,目光也还是牢牢钉在谢沧身上,墨染胸口却瞬间开出了一朵血色的花来,在火光的印衬下,甚是妖艷惊心,水沁颜转头看着墨染,一脸的讶异,手刚刚伸出一半,却又突然被烫到了似的缩了回来,“告诉我,他说的不是真的,对吧。” “我……”墨染抬头对上水沁颜慌乱的眸子,血飞快的沁透了青色的长衫,打在地上,“对不起。” “为什么,为什么呢?”水沁颜就似没听到一般只管自顾的喃喃自语,美目含泪,左手一翻,突然拔出了左袖中一直笼着的一柄精钢打就的娥眉刺,恨恨的刺向墨染的胸口,一下犹觉不够,又拔出来连着刺了十几次,墨染咬紧牙关,站在当地,不让自己倒下去,“为什么,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你不解释,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说,为什……”水沁颜突然掷下娥眉刺,抱住墨染大哭了起来,“你是墨染,告诉我,你是墨染,是墨家的独生少爷,你不姓谢,不姓,你为什么不说清楚,为什么啊!”水红色的衣服上沾满了墨染胸口如泉般不停汹涌而出的鲜血,水沁颜白玉般的脸上血水与泪水交错纵横,看上去早已不是平日里那个貌美如花天真烂漫的女子了。 水剎罗不理女儿,只冷冷的看着谢沧,“沧皇子好本事,居然连这里都找得到。” “那还是要多谢皇弟的消息了。”谢沧一笑,似有意似无心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默立无言的啸月。
第55页 “只怕沧皇子就带一个人来还是拦不住我们母女的吧。”水剎罗勾了勾嘴角,最后一个话音刚落,原地已不见了她的踪影。 谢沧只觉一阵冷风扑面,身后啸月抬手一挡,已经抓住了水剎罗的一只娥眉刺,水剎罗心下暗惊这人好快的身手,面上却不动声色,手一松,毫不犹豫地放掉那柄娥眉刺,精光一闪,另一柄也滑出了袖子,自出道以来,江湖上还从来没人看到过水罗剎两柄娥眉刺同时出手,没有人能比得过她迅捷无比的身法还有那心狠手辣的手段。 “真是不知死活。”啸月嘴上冷哼一声,心里却也暗贊这女子果然反应迅速果决,颇有王者风范,只可惜投错了胎,没生成男儿身,右手顺势拿了刚刚抢下的娥眉刺随手又是一挡,水剎罗只觉整个手臂一阵酸麻,一个握不住,左手娥眉刺叮的一声,也掉到了地上,脸色一变,水剎罗不敢再多作停留,足见一点,全速向后退去,啸月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左手一扬,一道白光飞出,水剎罗只觉背心一凉,低头一看,却只看到自己从脖子以下竟只余下了一只左臂,其他地方竟然变成了空空荡荡的一片,水剎罗心中顿时一片空白,扭头疑惑的看了一眼啸月,脑中闪过最后一个念头,世上竟然有这等人物,为什么自己会不知道?他,到底是谁?头颅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凤眼圆睁,犹自紧紧盯着啸月。 “娘!”水沁颜一抬头,正好看到这最后的一幕,不禁惊呼一声,刚刚的满腔哀怨顿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縴手一抹,拾起地上满是鲜血的娥眉刺,双刺并出,一霎间变换了六种招式,攻到啸月面前,竟是拼了命的打法,谢沧一惊,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啸月冷冷一笑,右袖一摆,光影闪动,水剎罗的娥眉刺已插进了水沁颜胸口,余力不衰,那两柄娥眉刺直带着水沁颜向后飞去,把她钉在了石壁上,一丝鲜血慢慢从水沁颜嘴角滑下,混着她满脸的鲜血,倒也看不太清,“娘,染哥……”水沁颜努力张了张嘴,吐出一句谁也听不懂的含混不清的话,头便永远的垂了下去。 “月先生果然好本事,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人。”谢沧在一旁看着啸月干脆利落的就解决了水宫的首领,伸手掸了掸袖子上不小心被溅上的几滴血,开口贊道。 “王爷过奖……”话未说完,啸月突然眼神一凝,那个气息,刚刚还没有的,和那两个人……一样,对,没错,是他们。 “月先生?难道……”谢沧见啸月话说了一半却突然停下,还以为是另有余孽未清或是又突生了变故,难免有些紧张,心下也在暗自悔恨没带上几个自己真正靠得住的亲信来这里,现在自己的生死就全在啸月的一念之间了。 “闭嘴。”啸月冷冷瞪了谢沧一眼,低声斥道。 “你……”谢沧顿时大怒,但又很快压住了怒气,竟真的闭上了嘴巴。 啸月索性闭上眼睛,仔细感觉着那道妖气的来源,越来越近,越来越明晰,就在弱水宫外面的水池边上,正在越离越远,啸月眉头一皱,飞身向前掠去,似乎已经完全把个谢沧当成了空气。 “华哥哥,我们干吗把她们留在下面?我们带着她们走不是更好?出了这里又有谁能找得到我们?”外面,慕华正拉着流裳快步向门口走去,官兵还差着三道门才攻进来,流裳对慕华匆匆把自己拉出来的决定还是十分不解,“阿颜和宫主都亲口託付我们定要保得她二人周全,华哥哥你现在是……” “别说了,他追上来了。”慕华来不及解释,只转头对流裳轻轻说了一句。 “他?你是说啸月大哥?”流裳用力吸了吸鼻子,奇怪地对慕华说道:“那不正好?啸月大哥应该会手下留情的,华哥哥不不等等啸月大哥和他商量一下,跑什么?” “等我们跑得掉再跟你解释,我们一走他们反倒找不到她们二人了,好快的速度。”啸月一皱眉头,四下里看看,见周围没有人,背上突然生出一对纯白色的蝴蝶翅膀,拉着流裳飞了起来。 流裳见慕华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也猜出这事定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一对纯黑色的蝴蝶翅膀也从背上伸了出来,一阵风从慕华身边呼啸而过,流裳顿时伶伶地打了个寒颤,慕华无法,只得落了下来,看着气定神闲地站在自己面前的啸月。 “没想到再见二位都隔了这么久了。”最后还是啸月先开了口,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就像雪域里颳起的寒风,凛冽而刺骨。 “是啊,啸月大哥那时不是有事回去了吗?事情办完了吗?怎么不见银姐姐?”流裳见慕华一直不说话,只得笑着出来打圆场,“啸月大哥怎么也有兴致到这里来了?我和华哥哥刚刚还……” “裳儿。”慕华突然出声打断流裳,“真是好巧啊,月先生,还是月先生从一开始就在注意水宫了呢?找到弱水宫的位置看来也是月先生的杰作了吧,恕在下愚笨,除了月先生,在下实在是想不出还有谁有那么大本事连那么隐秘的地方都知道得这么清楚。” “华兄客气了,我不过是暂时位沧皇子办事而已,就像华兄不也是暂时效力于水宫一样?”
第56页 “怕我二人和月先生还是不同罢,我们不过是暂住水宫,受宫主之託要保得二位小姐周全,哪比得上月先生在沧皇子旗下飞黄腾达?” “华兄真是太抬举我了。”啸月眼底闪过一丝暗怒,就凭区区一个谢沧,能让自己俯首帖耳?那也未免太小看自己这个雪域狼王了,要不是遍寻他们两个不获,自己根本就不会去投靠谢沧,藉助他的势力,那么一个没有容人之量的小心眼又胆小没担当没决断的人,怎么可能让自己对他称臣? 慕华一直紧盯着啸月,一见他脸色微微变动,全身便马上绷紧了弦,自己和裳儿的修炼毕竟还是比不上他,只能拼全力接下一招再趁机熘走,要不就再也别想全身而退了。 啸月也清楚慕华心里打的什么主意,话音刚落,蓦地一掌,嚮慕华拍去,慕华急忙抬袖,张起一个结界把啸月的光刀挡了下来,顺势拉了流裳向里飞去。 啸月眉头一皱,看来自己是低估这对蝶妖的实力了,居然可以挡住自己的七成功力,想也不想,啸月手又是一抬,已使出了全力,只听咔嚓一声,慕华刚刚设的结界应声而碎,流裳回头刚来得及看上一眼,就只觉眼前一花,心口微微疼了一下,低头一看,自己胸口已经裂了一个大口子,要不是还有个结界在中间挡了一下,只怕自己就是和水剎罗一样的结果了。 “裳儿,怎么了?”慕华只侧头瞟了一眼流裳,顿时大惊失色,手上加劲把流裳整个抱在怀里,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 “血?”流裳也怔住了,抬手接住一捧正在不断往下淌的红色,“我怎么流血了?” “裳儿!”慕华顿时急得脸色苍白,左手一扬,又张起了一道结界,只要再一点点时间,一点点,就可以出去了。 啸月冷笑一声,自自己接管狼族以来,还从来没有过猎物从自己手掌心里跑出去的先例。当下双手齐挥,一掌噼碎结界,另一手突然暴长,直直地插进了流裳后背,慕华只听得喀嚓一声轻响,一团玉光刚从流裳身体里飞出,便马上被啸月抓在了手里,“她活不长了,好好陪她吧。”丢下一句话啸月不多停留,转身就走,慕华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要的,就只是那个东西?那说出来就好了啊,又不是什么性命交关的物件,为什么一定要杀了裳儿? “华……哥哥。”怀中的人突然动了动,慕华赶忙低头,“我是不是快死了?” “胡说!”慕华心中忽然一凉,她的灵珠已经碎了,但仍然嘴硬斥道:“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 “是吗?”流裳笑道,嘴唇却已经开始变得苍白,“我知道的,华哥哥,我的灵珠已经碎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杀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我们什么都没错,错就错在不该碰到他们而已。”慕华一时只觉万念俱灰,能做的似乎就只有紧紧的抱住流裳,仿佛这样她就可以不死,自己就可以一直陪着她,地老天荒。 “那……是为什……”一句话还没说完,流裳突然浑身颤抖起来,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身体终于变得透明,一阵风吹来,便随风散了。 “裳儿!”慕华看在眼里,心痛如绞,仰头大叫一声,突然双手向前一分,硬生生将面前空气撕裂开来,露出一个口子,里面只看得到是黑沉沉的一片,那里是黄泉地府,一切鬼魂最终的归属。 “你真的想清楚了?不后悔签下这个?现在你还有时间反悔。”冥王身边浮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纸,随着冥王的步子一起飘到在黑石砖上跪着的慕华身边,“不悔?” “不悔!”慕华斩钉截铁地说道,一抬头,却见冥王脸上竟是一种非常古怪的笑容,但话已经说出口,收不回去了。 “那好。”冥王一拍手,那张纸落下来,正正的掉在慕华面前,“签了他,把东西给我就可以了。” 慕华想也不想,手一伸,在纸上印了一下,吐出一颗光华四射浑圆的珠子,冥王微微一笑,将珠子收进怀里,“你放心,她不会死,我会用你的生命来重塑她,你投胎以后会碰到她的。” “多谢陛下。”慕华俯身再拜,冥王轻轻咳了一声,早有候在一旁的冥差将慕华带了下去。 “幽火,她呢?带来了吗?”冥王将那张纸收进怀里,回头对站在自己桌案边的人问道。 “已经在殿外等着了。”那人面无表情地答道,一边走出去,不多时就只身走了回来,手指上停着一只纯黑色的蝴蝶,翅膀微微颤动,冥王眉头一皱,手一抬,一道白光打在蝴蝶身上,蝴蝶顿时飞起,化成一个黑衣女子,流裳。 “听说才你喝了一半的孟婆汤,就把碗给砸了?”冥王看着面前的女子,似笑非笑地问道。 “我不要死,也不要忘记以前。”流裳一字一句清楚地说道,“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杀我?我恨他,我恨他们,我恨所有的人。” “行了行了,你恨谁我管不了,不过我倒是可以让你重生。”冥王见这种鬼已经见得太多了,一听见流裳这个开头就头大,赶忙开口打岔。 “真的?”流裳的注意力果然立马就被引开了。
第57页 “只要你签了这个。”冥王说着,面前案上的一张纸自动飞到了流裳身边,“看清楚再决定。” 流裳看也不看,拾起来就准备按手印。 “陛下说过了,要看清楚,如果你重生之后和他的结局还是一样不能在一起,就要永远留在彼岸花丛中了。”幽火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流裳就似没听到一般,手已经按到了纸上。 “好!”冥王不着痕迹地瞪了幽火一眼,幽火却装着什么都没看到,若无其事地走下去将那张契约拿了上来。 “呼,终于有事做了。”冥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站起来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好无聊啊,走吧。” 流裳看了幽火一眼,又重新化成蝴蝶,跟在了冥王身后。 黄泉河畔,以弱水黑土作躯,以黄泉河水为血,以驻颜狐珠为命,等到慕华投胎长大后,流裳,重生。 前生传(完) 红袖篇 我最后一次见到父亲,是在弱水宫的密道里,我和阿霜躲在里面,我捂住了她的眼睛,不让她看到是外婆亲手杀了他,他是叛徒,是让母亲哭泣的人,是害死母亲和外婆的人,是一手毁了我们的家的人,可是,他是父亲,我们的亲生父亲。 不可否认,他对我们很好,对母亲也很好,相敬如宾似乎只能用在父亲身上,母亲经常耍耍小性子,却从来都没见父亲生过气,他总是温文尔雅地笑着,一袭青衫,让人一见了就会想起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那几句话,但他不是君子,他骗了我们所有的人,他不是我们认识的他,他不是墨染,他是皇室的嫡子,皇九子谢昭。 我做梦都没有想到我和阿霜居然会跟皇室扯上关系,当然,这些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那天绿影把我和阿霜藏在密道里,託了慕姨和慕叔叔照顾我们,自己走了,母亲死后,他们也走了,我知道他们是为了替我们引开那个人才离开的,甚至可以说,那不是人,没有人会那样干脆利落又血性无情的杀人,只一招,就杀死了母亲,我怕,我第一次感觉到害怕,那个人杀人时所散发出的冷冷的杀气,就算我是躲在密道里也能很清楚的感觉得到,不寒而慄。 我讨厌这种感觉。 三天后,我和阿霜出了密道,没有再回去看一眼,哪怕就一眼,我不想让她看到水宫那一片狼藉的样子,繁华昌荣在一夜之间就变成了断井残垣,她受不了的,虽然我也只比她早出来了几分钟,但我还是姐姐,娘亲不在了,我要开始保护她了,我已经不可能再变回那个水宫中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了,那个时候,阿霜总是喜欢跟在我身后,扯着我的衣角,用她那无比清澈的声音叫我姐姐,“姐姐,我们去摘花吧。”“姐姐,今天我跟你一起睡好不好?”“姐姐,假山上有个鸟窝我们去看嘛。”“姐姐,姐姐……” 我想永远听到她这么叫我,我永远都不想看到她难受,我想她永远都是那个在花园里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不受任何的委屈,那天牵着她走出密道的那一刻,我对着迎接我们的第一缕阳光,发誓,从今以后,我水红袖,即算穷尽我一生之力,也不要再让阿霜的脸上出现一点点的愁容。 我们一路乞讨到了京城,我很惭愧,我没有那个能力让她吃好睡好,甚至连到哪去我都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算一步,阿霜不怪我,睡觉时总是蜷在我怀里,用她那无比清澈的声音叫我姐姐。 我们到京城的第一天,下雪了,鹅毛大雪,从空中扯絮般不停地掉下来,我搂紧了阿霜缩在街角,借着厚厚的砖墙挡去一丝冷风,真的很冷,我的手已经没了知觉了,街上人很少,偶尔有一两个人经过,都是裹紧了身上厚重的棉袄,缩紧了脖子,匆匆走过,连瞟我们一眼的功夫都没有,生怕多吹了冷风。 “呀,轻颜,你看,那边是什么?”就在我已经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的时候,一个清脆的童音传了过来,一个锦帽貂裘的小男孩粉妆玉琢地站在大雪里,旁边一个丫头模样的女子为他撑着伞,一双漆黑的眸子正忽闪忽闪地朝我看过来。 我回看他,这孩子,非富即贵,良久,他忽然笑了一声,“轻颜,带她们回去,去帐房开银子。”说着,自己从轻颜手里拿过伞撑着,那叫轻颜的丫头应了一声,男孩转身去了。 “你们两个,跟我来。”轻颜一直候到那男孩转过街角,方走到我们面前,俯身拉起了我,“好冰。”她微微皱了皱眉头,“走吧,我们府就在左近,几步路就到了。” 我低头看了看阿霜,她正眨着眼睛看着我,我沖她笑了笑,以后总算是有着落了。 “王管家。”走到一个大门前,轻颜上去敲了敲门,提着声儿叫道。 “哎,来了来了。”里面一个声音匆忙应道,我只听得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响,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小缝,“颜姑娘回来了,快进来吧,看这天冷的。” “你们俩,快点。”轻颜且先不忙进去,回头招呼了我们一声,我赶忙拉了阿霜跟上。 “颜姑娘,这是……” “小皇子回来了吗?”轻颜反问道。 “刚刚已经回来了,只嚷冷,已经回房烤火去了。”王管家笑道。
第58页 “小皇子在路上碰到的,吩咐我带回来,王管家你看着给她们个事做吧。”轻颜口里说着,一边把我们俩往前推了推。 “好好好,没问题没问题,颜姑娘就放心吧。”王管家一听是小皇子亲口说下的,忙不迭地一连声应道,“天冷,颜姑娘先进去暖暖吧。” “那就有劳王管家了。”轻颜巴不得这句话,客气了一句,也匆忙走了。 “你们先进来,这么个天气,还穿这么单薄,快进去喝口热汤再说。”王管家见轻颜一转身,连忙对我们说道,领着我们进了大门旁的一间小房子,赶着叫他女儿煮了一大碗姜汤给我们喝了,又烧了一桶热水,找了两套干净的旧衣服让我们换上,我转头看了看阿霜,她脸上总算是有了点血色,我稍微放了点心,还好娘亲从小开始就教我们练武了,现在还不至于冻出病来。 “你们叫什么?”正自出神间,王管家已经开口问道。 “红袖。”我想也不想,指着阿霜说道:“她是我妹妹,红霜。” “我……”阿霜张了张嘴,刚想说话,我马上回头看了她一眼,她便乖觉的把想说的话全咽了下去。 “怎么了?”纵使她的动作极小,王管家还是注意到了,笑着向她问道。 “我们会很努力的干活的,你别赶我们走好不好?”红霜倒也反应快,一见我示意便马上改了口,还很配合地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来。 王管家不由失笑,拍了拍我的脑袋,嘱咐我们今天先好好休息,说明天再给我们派事情。 我拉着阿霜的手,恭恭敬敬地退在一旁,王管家自出去叫了一个小丫头进来带了我们去下房休息。 接下来的日子倒是平静了许多,我和阿霜每天只要跑跑腿打扫打扫院子,闲得很,似乎人们已经将我们完全忘了,那个在雪地里把我们带回来的小皇子更是不见了踪影,我每天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会去我们打杂的小院子东北角的柴房边练武,娘亲交给我的一本图谱,我们水家家传的娥眉刺,我收了起来,不让阿霜练,对于我们来说,当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会过得更开心,我想让她忘了过去,而我不能,我是姐姐,我不能忘,我要知道为什么外祖母要杀了爹爹,我要知道那一切事情的始末原由,我要报仇,为娘亲,为外祖母,也为了水宫的上上下下,我不能容忍有人在毁了我最喜欢最珍视的东西后却仍可以高枕无忧的活在这世上,所以,我不能懈怠,绝不可以。 “你,过来。”一日,我正和阿霜在水池子边洗衣裳,突然又听到了那个稚嫩的声音,我疑惑地转头,果然看到小皇子站在院子门口,身边还站着一个黑衣男子,我甩甩手走了过去,“红袖参见小皇子。” “冷先生您看她怎么样?”他不理我,只对着身边的男人说道,语气说不上恭敬也说不上无礼,甚至是有些淡漠。 那人扫了我一眼,突然噼空一掌向我打来! 我本能地向左一避,随手从身边揪了一朵牡丹,刺向那人。 那人单手一挥,我只觉一阵劲风扑面,凌厉却不霸道,而牡丹已然受不了了,片片碎裂,飘落下来,我顿时呆立当地,脑中一片空白,难道,难道终究还是被发现了? “是块练武的好料子。”那人冷冷地说了一句,“那就请小皇子明天把她送到我那里的去罢。” “还不快谢过冷先生?”小皇子沖我一笑,“我记起你们了,你妹妹呢?” “她不会!”我一惊之下,什么礼法规矩登时全忘了个干干净净。 “是吗?”冷先生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地正不停往我们这边瞟的阿霜,走过去对着阿霜也是一掌。 阿霜似乎是被吓呆了,一动也不动,冷先生收回手,开始往回走,“我没那个闲功夫教笨蛋。” “随冷先生高兴就好。”小皇子也不生气,客套了一句,又转向我,“我都看到了,别以为你在我家还有什么事是能瞒得了我的,嗯?” 我一呆,冷汗顿时涔涔而下,我竟然忘了,忘了这里是哪里了,居然会天真到以为没人会注意我们,每天晚上练功时居然都不察看周围,太疏忽了,我们毕竟是在路上拣回来的人啊,来路不明的,更何况这里还是皇长子府,周围处处凶险,我竟然会天真到认为我们已经安定下来了?我看着小皇子蹦蹦跳跳地走开,指甲紧紧抠进手心里,痛,我要让我自己清醒过来。 第二天就有人来把我带走了,昨天晚上我就把那本图谱给烧掉了,为的就是不让阿霜看到,阿霜什么都没说,看着我做完这一切,平静地看着我离开,然后继续回去扫院子,我知道,她这种反应也不过是不想我为她担心而已。 然后的事情似乎顺理成章了起来,我开始被有意培养成为皇长子府的杀手,那天那个被小皇子称作冷先生的人正是我的顶头上司。 “阿袖,你怎么又在偷懒?”一日,我正独自一人正坐在湖边发呆,天气真好,风轻轻的吹着,我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在天水宫无忧无虑的日子,我和阿霜在花园里玩,爹爹和娘亲并肩站在一边微笑地看着我们,多么美好的时光,可我已经快忘了,我现在能记起来的,只是几个不甚清晰的片断和那些朦朦胧胧的幸福的感觉,很多人在我的记忆里都变成了模糊的影子,许是我自己也在强迫自己忘了那段悲惨的回忆吧。
第59页 “要被冷先生发现就惨了,阿袖你还不快回去?”一个男孩喘吁吁地跑到我面前,我转头看着他,“怕什么,冷先生不会罚我的,坐,清扬。”我拍拍身边的草地,清扬微一迟疑,还是在我身边坐了下来,已经十年了,我已经在这里呆了十年了,十五岁的我早就成了冷先生的宠儿,他说我天生就是为杀人而生的,是命中注定的杀手,我从来不怕他,我是唯一一个敢于直视他目光的人,从我五岁那年开始。 “给。”清扬递过来一封信,我的嘴角轻轻上扬,接过来收好,是阿霜写来的,每隔个十来天阿霜一定会写过来一封信,和我说她最近的新鲜事,好玩得很,在我走后的第三年,她突然告诉我说她偷偷熘到花园子里爬树,居然认识了皇长子府的二皇子修篁,然后后来的很多信里长篇累牍的说的都是她和修篁的趣事,今天偷熘跑出府去玩,明天两人又拌嘴了,后天又跑去花园子里没事找事,有的没的几年来说了厚厚的一大叠信纸,我喜欢看她这些带着笑的文字,就好像我也经历了一样。 “该回去了吧。”清扬见我不语,又开始在我耳边碎碎念。 “行了行了,我回去还不行?”我皱眉沖他一笑,知道他对我好,从我来的第一天见到他时就这样了,告诉我所有的规矩,替我挡了别人的冷嘲热讽,可是,总有地方不对,不对的不是他,是我,我的心里除了阿霜的快乐,再也容不下任何的东西,他进不来的。 “阿袖你……”清扬还想再说些什么,被我一瞪眼睛,全部的话都乖乖地咽了回去,我起身拍拍干净身上的草,开始往回走,清扬走在我身边,一句多话都不说,他知道的,我不喜欢别人在耳边罗嗦,当然,他不知道,阿霜是唯一的例外,我就喜欢听她在我旁边唠唠叨叨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一天都可以那么过去,多么开心的事啊。 “冷先生。”院子门口,一个黑色的身影伫立,十年来如一日,我记忆中的冷先生似乎永远都是那天我初见他时的模样。 “阿袖,你跟我来。”扫了一眼我身边的清扬,冷先生对我说道。 “是。”我立刻收起了我所有的感情与回忆,面无表情地跟在了冷先生身后。 “这个人,阿袖,丞相左暗风,后天早上我想听到结果。”一张纸递到我手里,我看了眼,拉开门,回房。 第二天皇长子府收到消息,丞相左暗风在自己府中暴毙,死因不明,那个时候,我还是懒懒的坐在湖边,听着清扬跟我说起这件事,我稍微弯了弯嘴角,淡漠地看着清扬脸上讶异的表情,当然不会惊异,要是清扬跟我说他还活着那才是怪事呢。 清扬早就习惯了我对所有事都漠不关心的态度,他不知道,当他还在苦练剑法的时候,我早已经被派出去完成任务了,冷先生对我说过,我的资质远胜过清扬,还有别人。 我自那次变故后,除了对着阿霜,就很少和别人说话了,自然也没什么朋友,除了清扬每天粘着我以外,不会有人主动跟我说话,我不在乎,冷先生说过,杀手是不能有感情的,清扬资质一般,更要命的是他的感情丰富得在我看来都该泛滥了,他自然是不能被派出去完成任务的,等哪天冷先生教腻了他了,就该荐他去当府里的护院武师了,我和他,命该陌路,可是,他看不到,真可怜。 就在我杀了左暗风的第三天,冷先生第一次被派了出去,一去不回。 然后我就被皇长子传召过去,接替了冷先生位置,成了皇长子府的杀手首领,不过那个时候皇长子已经继承了大统,我该尊他一声皇帝陛下了。 日子还是一天天过下去,谢沧当皇帝的时候不长,就过了两年的皇帝瘾,似乎是因为思虑过度操劳成疾,就入了祖陵见先皇去了,把我和阿霜捡回来的小皇子谢修麟理所当然地继了位,谢修篁被封了王,而我很自然地就被划到了他的名下。 又是一年过去了,阿霜看样子是喜欢上谢修篁了,每次和我一提他脸就开始变红,听阿霜每次露的口风来看,修篁待阿霜也不比别人,甚至拒绝了好几次皇帝向他做媒的机会,我虽然不太喜欢阿霜最多只能当妾的未来,但既然阿霜喜欢,我自然也就没有异议。 突然有一天,谢修篁单独把我召去,说是让我去江湖上创立一个杀手组织,暗中归他管辖,我没有多话,唯一的条件是让他善待阿霜,离开王府之前,我对他撂下了一句话,若是阿霜对我说了一个不字,我必反他。他是知道我的份量的,在我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他不敢对阿霜不好,以他的聪明他应该很清楚阿霜的心思,也应该很清楚我的意思,半年后,暗舞阁在江湖上崛起,我一人身兼两职,一方面我是江湖上人人闻之色变的暗舞阁第一杀手红袖,另一方面我还是暗舞阁那个传说中从未在江湖上露过面的首领,不过这一重身份还从来没有人发现过,就算是和我同为最上层杀手的人也不知道,其实说到底我只是传话的人罢了,真正的首领,是那个当下最受皇帝宠信的七王爷,谢修篁。 阿霜那丫头还是隔三岔五地给我写信,她在王府过得很好,只是有一点,上次她偷偷熘出来看我的时候,被我发现她居然背着我练了武功,我们水家家传的娥眉刺,她见我问起了才笑嘻嘻地告诉我,早在我烧了原稿之前她就抄了一份复本,我被选走以后就开始自己练了,内功基础自是不必愁,娘早就教过我们的,我气归气,她练了也是事实,况且王府里处处凶险,以修篁对她的宠爱程度,说她没有树敌鬼才会信,学学防身也好,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得一再嘱咐她无论是谁都不能告诉他自己会武的这件事,阿霜笑着点头,我稍微放了点心,这丫头也不笨,瞒我都瞒得这么紧,自然是不会对别人说的。
第60页 日子过得相当的安心,暗舞阁的实力越来越强,已经很少有事情能让我出手的了,唯一的不好,是那个女人的出现,我暗中查过她的来头,出身青楼,被江南王谢落寒买下后送进的七王府,可就是这么一个女人,谢修篁居然喜欢她?甚至为了她吼了阿霜两次,阿霜每次的信里面都尽是委屈的话,我有些生气,是不是我太过于安分了?安分到让他忘了我当时和他说过的话?我早就查到我爹爹其实是九皇子谢昭,也早就知道当年那个馊主意是谢修篁他爹谢沧出的,可是,只要阿霜喜欢,这些我都可以压下来不管,我不想因为报仇而让阿霜不快乐,那样不值得,娘亲从小就告诉我,只有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最应该去珍惜的。 但是,他,不守信用,我擅自回了一趟七王府,本来是想杀了那个女人来警告他的,但清扬却突然拦在了中间,没有犹豫,我杀了他,当年的惨剧和多年的杀手生涯早已磨灭了我心中最后一点对别人的感情,而阿霜,不是别人。 本来我以为除去清扬后要杀她是十拿九稳的事了,可半途上又杀出了另一个人,一出手,只一招就打落了我的娥眉刺,可我也查过她啊,她是江南王的谋士啸月的妻子,织银,似乎是宿疾缠身,每天药吊子不离火,可是,她居然对我说连我娘尚且不是她的对手,更何况我只有我娘七成的功力,怎么可能?她看上去不过二三十来岁,怎么可能会碰到我娘还和她交过手?那个时候她应该还不过十一二出头啊,怎么会这样?况且,在密道里我明明没见过她,只有一个男人……等等,是他?我心头一凉,我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了,我见过他,我见过啸月,在弱水宫里,他杀了外婆和娘,我看得一清二楚,顿时,我怔在当地,脑中一片嗡嗡作响,这不可能啊,都过了十几年了,我和阿霜都这么大了,他,啸月,怎么还不见一点老态?可没时间让我多想,很快王府的侍卫就匆匆赶来了,她并未为难我,反而还提醒我快走,我咬咬牙,转身飞奔而去,我,红袖,生平第一次失手。 平心而论,我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很美,她的美就算是我和阿霜加起来都不可能比得上,那天她坐在修篁特意建的观月亭中看水,我在她身边停住,她转过头来看着我,那一剎,我甚至觉得她的眼里有一股浓浓的倦怠,一袭黑衣,身影落寞得就像一股轻烟,似乎随时都会被风吹散了一般,然而,她很快恢复了常态,掩住眼底的苍凉,换上一抹倾国倾城的微笑,对我说:“你就是红袖?” 说实话,在初看她的第一眼,我突然不想杀她了,女人和女人之间,关系总是微妙得很,但是,就在她对我微笑的那一瞬,我收回了自己刚刚那个荒唐的想法,在书房里,修篁和我说得很明白了,他说他以后要娶的,也是他唯一的妻子,是她,流裳,所以我要杀她,为了阿霜,但是,我失手了。 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我不止一次地懊恼,暗舞阁第一杀手红袖,竟然也会有杀不了的人?我不甘心,不仅为阿霜,也为我自己。 没过了多久,修篁传书过来,让我带领全部暗舞阁一等杀手进京,我奉命而行,到了京城,阿霜却过来找我了,告诉我说她不想再呆在修篁身边了,我轻轻一笑,那好办,只要阿霜放手,暗舞阁从此不再听命于七王府。 阿霜来找我的当天我就下令全体暗舞阁杀手回江南待命,自己却和阿霜一直呆在京城里,我想看着修篁死,他爹的一个主意害死了水宫的上上下下,我不过是为了阿霜才忍了这么久,而现在,不需要了。 本来我是想等政变一开始就走的,因为我很清楚,若是没了暗舞阁,修篁必死无疑,可阿霜却非要进去皇宫看看,我拗不过她,只得也跟着去了,真的挺惨烈的,我本来还以为阿霜会看不下去出手救人,可没想到这丫头非但不去救人,反倒还看得津津有味的,我是无所谓了,看惯了生离死别阴阳两隔凄悽惨惨,早已麻木了。 后来阿霜给我看了两幅画,是流裳和修篁画的,同一个地方,不同的人,黑色纱衫,白发飘逸,我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天水宫花园的假山旁,我和阿霜正在玩捉迷藏,她躲我找,不经意间一回头,慕姨和慕叔叔正并肩在花间漫步,一黑一白,神色温柔和平,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了。 水剎罗篇 我第一次来江南,是十多年前,带着三岁的女儿,在江南安家,定居,创立水宫。 从小就听娘亲说起过江南的富庶华丽,加上气候的温润,那儿的女孩儿一个个水嫩中透着灵气,我很早就在嚮往了,但那时我知道我是去不了江南的,我是塞北一支马部首领的女儿,命中注定要在塞外的戈壁黄沙中终老一生。 而母亲,是土生土长的江南美人,十多年来的风沙也没有侵染掉她的绝世容光,父亲常常会用部族里最好的马,从偶尔经过戈壁的商队手中,换来系有串串铃铛的异域纱衣,母亲总是笑着穿上,在父亲身边翩翩起舞,柔媚的舞姿,铃声清脆悦耳,黑发飘散犹如大漠里黑夜的天幕,洒满一身。 后来有一次我无意间从母亲的一个箱子里翻出了一件不知是什么质料的衣服,白色,织得细密精緻,衣角上一朵用暗金线勾成的蔷薇,我呆呆的站在当地,这一定是仙子的衣服,只有仙宫的仙女,才能穿上这么美丽的衣服,衣袂飘香,穿行云间,母亲一定是族人口中说的天上的天女下凡,我第一次相信了这些言谈。
第61页 我没让母亲知道,只是偷偷地把衣服重新放好,装成若无其事地样子走出去,回自己的帐篷,多年之后,我疯狂的爱上了白色的绸衫,在外面罩上一层如烟如雾的软烟纱,每回揽镜自照,我都恍惚看到了母亲的影子。 再后来,我越来越大了,族中人都说我和母亲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是大漠中一朵会走路的花儿,在一次晚会上,我看到了他,他和母亲一样,也是外族人,从京城来,来的时候满身是血,伏在马背上,奄奄一息,族中人救了他,让他住下,隔着火堆,我注意到他怔怔地看着我,我顿时没来由的红了脸,这时族人正大声叫嚷让我上去跳舞,我看向父亲,父亲沖我微一点头,我掷下手中的酒碗,起身,绕着火堆翩然舞至他的身边,我本就是异族女子,纵使外表再怎么柔婉,骨子里还是脱不了豪放的本性。 粗布的衣衫配上马族狂放的舞蹈,和着我清丽的容颜,竟混合出了一丝妖媚,他手中的酒碗摔在地上,看着我的目光中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惊喜,而我,看到了。 后来的事情异常顺利,虽说他是外族,但在族里人缘极好,我再和父亲一说,就再无不准的了。 他对我很好,性子也极温和,和娘一样,他偶尔也会和我说起一些中原的风土人情,诗词书画,京城的繁华富贵,江南的温润轻软,秦淮河上歌女的轻吟浅唱,画舫悠悠驶过,一道水痕,泛起了多少才子佳人风流韵事,听得我悠然神往,那时我还并没有想到,有一天我竟真的会从大漠的戈壁上,来到母亲和他口中温软的江南。 我自嫁了他后不久就开始天天看娘从家乡带过来的诗词书画,到后来名流大家的诗词我无一不精,为的就是让他喜欢,让他知道,娘知道的东西我也一样知道,可他看着我的眼神总是满是宠溺,好像我是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娃娃,而当他和娘谈笑时,眼睛里却总是闪着一层莫名的光芒,看得我心惊胆战,我总感觉他待我不像妻子,而只是妹妹。 我讨厌这种感觉,久而久之,娘似乎也注意到了,却无从劝起,他做得天衣无缝,对我无微不至,对娘恭恭敬敬,我挑不出他的破绽。 我只有忍,我装着看不到他看娘时眼里的光芒,装着看不到他用拙劣的藉口从我身边熘开去娘的帐篷里坐着,装着看不到他口中的我的画像画的其实是娘,一边是我的娘亲,一边是我的夫君,除了装瞎子,我别无选择。 没过多久,我们的孩子出生了,我满怀欣喜,可是,他的神色却一瞬间黯淡了下来,顿时,我如堕冰窖,他的心,毕竟还是不在我身上啊。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心就已经牢牢系在他的身上了?就算明明知道他根本不爱我,我也忍得这么义无反顾?我已经不再是我自己了,以前的那个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做事果决没有人敢忤逆也没有人捨得忤逆的族人中尊贵的公主,在大漠呼啸而过的狂风中,悄然消失。 尽管是这样,我仍然抱着幻想,娘亲是父亲的妻子,她爱的是父亲,他总有一天会意识到的,当他意识到的那一天,一回头,就会发现,站在他身边的,一直以来,都是我,一天一天,我编织着我自己美丽的梦想,让自己深深陷了进去,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了。 然而,那个我最爱的人,居然明目张胆的,打碎了我的美梦,在一个大漠里最为普通的晚上,我抱着已经熟睡的三岁的女儿,在母亲的毡帐外,亲眼看到他杀了父亲,用的是我和他定情时的匕首,精緻而华丽的雕花细纹,一柄给我,一柄留在他身边,当时他对我说的话,犹言在耳:今生今世,不离不弃。 可是,现在,我看到的是,那柄他口中象徵着我们的永远的信物,正正的插在了我的父亲,他的岳父的胸口,母亲听到响动,起身也看到了这一幕,诧异之色溢于言表,我紧紧抓着女儿的襁褓,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 “容儿。”他松手,任由父亲倒地,“你一直都知道我的心意的,跟我走吧,我们一起去江南,那里才是你应该在的地方。”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听,就像暗夜里闪烁的星辰,可是他的话,就像刚刚他手中的那把匕首,一下一下,剜在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猝不及防。 “你,是谁?”黑暗中我看不清娘的表情,但我仍能听出娘声音中的一丝颤抖,我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只听到他大步向前的步伐,然后是衣衫撕裂的声音,还有娘被捂住嘴发出的不甘的低吟,我反身狂奔而去。 我不敢看,也不能去看,我怕我会受不了杀了他,可是,我知道我又下不了手杀他,我能做的,只有远远的逃开,永不回来。 我跟着一队商队来到了他口中的中原,真的很漂亮,很富庶,不是荒凉的戈壁能够比拟的,但这里终究还是不是我的家啊,看着周围川流不息的人脸上的微笑,我的心就像戈壁里的大石,千疮百孔。 最后我还是选择了去江南,他说的娘亲应该在的地方。 我终究还是忘不了他,父亲说过,戈壁上的儿女,应当是敢爱敢恨,爱恨分明,可是,我骨子里究竟还流着有娘亲柔婉的血液,我做不到忘了他。 但我改了自己的姓氏,江南水乡,我以水为姓,我一直都认为娘亲就是戈壁荒漠上的一弘清泉,我喜欢这个姓,我丢掉了自己已用了多年的马鞭,把鞭法稍作改动,开始使用娥眉刺,当时挑兵刃时,我第一眼就看中了娥眉刺,不为别的,就因为他曾说过的一首词:懒起画娥眉,弄妆梳洗尺,照花前后镜,花面相交印,新贴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第62页 我到底是父亲的女儿,三年之后我成了江湖上人人闻风丧胆的杀手,一对娥眉刺所向披靡,所有人都称我为水罗剎,已经没有人知道我的名字了,五年之后,我凭一己之力创建了水宫,在江南建起了自己的势力,我当杀手的时候就是蒙着面的,也没人见过我的模样,水宫的势力越强大,我的身份也就越莫测,手腕强硬,冷血无情成了我的代名词,我索性把名字改成了水剎罗,一来好记,二来他也想不到我会这么张扬,他,是我心中揭不得的永远的伤疤。 我刻意不去打听漠北的事情,但总有消息会陆陆续续地吹到我耳朵里,漠上马部旧首领暴病身亡,首领的女儿带着刚出生没几年的孩子也突然不知所踪,原来首领的女婿因群龙无首挺身而出,接手马部,原来首领的夫人因伤心过度,三天后也香销玉陨,新首领伤心不已,亲率族人厚葬四人,自此以后马部上下团结一心,以他马首是瞻,势力更为强大。 当有人为我带来这个消息时,我只是坐在纱帐之后,微微一笑,让汀湄赏赐来人,起身,回去天水宫,我虽然是忘不了他,但时间毕竟是过得太久了,他带过来的是五年前的消息,而在那一天的晚上,我的心,已经死了。 可是我还是忘不了他,就算是我的心都死了,我还是忘不了,我特地让人在天水宫的后花园里建了一座恨水阁,里面的摆设都依着以前我和他的毡帐,箱子里放的是我当时刚刚出走后那几年想他时缝制的香囊,刺绣的手帕,每一件都和那时的一样,现在我已经不会去做这些事了,甚至连恨水阁我都没去过,毕竟那里是弱水宫的门,我给颜儿留的后路。 我甚至连颜儿的名字也改了,水沁颜,她从了我的姓,有时看着颜儿,我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总是喜欢穿一身红色的衣服,热烈而张扬,而现在的我,一身白衣,罗袖垂地,鬓环高挽,像极了当年的娘亲。 慢慢的颜儿也大了,我开始有意识地让她独当一面出去处理些事务,那次陆菲仪来找碴,我让颜儿去出面解决,不过结果倒是让我觉得有些出乎意料,以颜儿的功力,应该是打不过陆菲仪的才对,怎么最后居然是颜儿把她给杀了?但疑惑在我心里只是一闪而过,我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绿影带来的消息给吸引过去了,颜儿碰到了墨家的独生少爷,墨染。 老实说颜儿的性格多少有些像我,柔中带刚,一旦认定了就很难改变,我也不打算去改变,我注意墨家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江南近一年内新起的大富之家,墨老爷是个经商的天才,墨家的少爷也颇有继承他父亲的意思,我坐在椅子里,轻轻啜着手里的碧螺春,屋里金兽鼎里裊裊地飘散出淡淡的香味,我微笑地听着绿影的汇报,身上轻纱软软地贴着里面的绸衫,蔷薇的暗纹简简单单地勾勒出华丽的味道,颜儿毕竟是长大了啊。 覆水宫在半个月之内就给了我所有墨家的底细,我还是带着那一抹微笑,亲自出手,收并墨家,我要做得好一点,至少,我不要让颜儿步我的后尘。 一直到墨染入赘水宫后,我才见到他的样子,那一刻我差点失态,他的相貌并不像他,可是,那种温润的气质,简直就和他一模一样,我的指甲狠狠的插进了手心里,疼痛让我暂时忘了他。 但他的出现就像一块石头,在我心里重重地砸出了一大片水花,自他来后,偶尔夜深人静时我也开始偷偷去恨水阁门口站一站了,但还是不进去,我没有放下他的勇气,一直以来都没有。 我没给恨水阁设任何的禁忌,阿染也来过几回,在所有人的心里,恨水阁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楼阁罢了,除了我和颜儿,没有人知道那里就是弱水宫的入口。 日子平平淡淡的过了下去,水宫还是由我来一手打理,颜儿很快也有了两个女儿,阿霜和阿袖,两个粉妆玉琢的小姑娘,和颜儿一样,喜欢穿一身水红色的衣裙,在花园子里跑来跑去,鲜艷的颜色灼伤了我的眼睛,而我,自那次出走以后,就註定了只能穿着一身白色,代替娘亲,好好的活在江南。 我尽量避免自己见阿染,我怕我会在不经意间想起他,闲时我就找流裳和慕华来说说话,他们给我的感觉总是相当的安心,甚至最后当我感到不对时,我将阿霜和阿袖都託付给了他们,我相信他们,莫名其妙的信任。 虽然我已经在尽全力维持水宫平静的表象了,但最后还是出了事,朝廷发兵攻打水宫,一路上势如破竹,顺利异常,除了水宫里有叛徒,我想不出更好的的理由来解释这个原因。 我不想和朝廷发生冲突,在官兵攻打天水宫时,我决定带着颜儿从弱水宫走,不用担心阿霜和阿袖,我早将她们交给流裳了,直觉告诉我,他们不会让我失望。 第一次扭开弱水宫的机关,我带着颜儿和阿染踏进了弱水宫,里面的布置一定让颜儿失望了,我从来没和她说过有关于我的过去以及他的事,她不会知道我为什么会把弱水宫建成这个样子,和其它四宫的风格迥异,面前的毡帐门帘像那时一样紧闭,而我想的那个人却永远都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从里面走出来,用他温柔低沉的声音叫出我当时的名字,娘亲也永远不能看到我为她修的水塘了,一架小水车悠悠地转着,锦鲤在里面闲适地甩着尾巴,一切的一切,都像过眼的云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63页 可是门帘居然动了?从里面还走出两个人来,我一呆,虽然明明知道不可能是他,但我还是忍不住向前迎了一小步,过了这么多年了,他始终占据着我心的大半壁江山。 真正让我没想到的是,来人居然是谢沧,当今的皇长子,而阿染,竟然是九皇子谢昭,他花了一年的时间,凭空创造出一个经商的墨家,而我,竟然就这么信了,真可笑,叱咤江湖的水罗剎,竟然就这么栽在了两个男人手上,一个毁了我的幸福,一个毁了我的事业,真可笑。 我毫不犹豫的杀了他,我不允许,也再也容不下任何人的背叛,我已经承受不起了。 我不去理会颜儿的哭闹,等我们出去了,她冷静下来就会明白我的用意的,我相信她,她是我的女儿,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她,换了是她,当她想明白时,她做的必然和我一模一样,只不过是我把时间提前了而已。 沧皇子身后站着的应该就是那个不知来历的神秘门客月先生了,他还真是个人物,当白光贯穿我身体的那一刻,我回头看了他最后一眼,脑中忽然一片空白,恍惚中,我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碰到他的那些日子,他低沉而清澈的声音,就像江南傍晚带着夕阳桔红色暖意的微风,轻轻拂在我耳边,“晚樱,这把匕首你收着,我们今生今世,不离不弃。” 晚樱,是的,这才是我本来的名字,自我出走后,十多年来就再也没被人叫过了,是娘亲坚持给我取的,依稀还记得那个时候,娘亲搂着我,坐在戈壁上看着天边荒凉的晚霞,和我说起,那时她还在江南的大宅子里住着,院子里的樱花开了,一树的纷纷扬扬,印着天边那抹夕阳,是她一生都忘不了的灼眼的绚烂。 妲己篇 我第一次和喜媚来到轩辕坟,就见到了玉姐姐,她是轩辕坟中的陪葬,玉石琵琶,天长日久,吸收天地间灵气,修成人形,后来她告诉我们,那天她也是第一次出来,乍碰到我们,还吓了一跳呢。 妖和妖之间总是好说话的,毕竟比人要多活上好多年,勾心斗角的事自然就少了,就只差不嫌命长去自寻短见。 “颜姐姐,你说今天我们晚饭吃什么好呢?”喜媚懒洋洋地靠在石壁上,对我抛了个媚眼。 “省省吧,对只狐狸精抛媚眼?你就把眼睛眨烂了都不会有结果。”玉姐姐走过来挡在我和喜媚中间,“想吃东西就出去找,外面城里满街都是晚饭在走呢。” “哎呀,喜媚的意思是她懒待动,又想吃东西,不如玉姐姐你出去抓只雉鸡什么的过来祭祭我的五脏庙吧。”我娇笑一声,媚眼如丝,瞟过玉姐姐。 “你们两个要斗嘴皮子别对着我说话,我可不是传话筒。”玉姐姐一见势头不对,赶忙躲开,她身后喜媚早已扑了过来,对着我就是一通乱啄,一边还恶狠狠地叫嚣:“我让你狐狸喜欢吃鸡。” 我自然不肯让步,爪子亮出来,一时间狐狸毛和雉鸡毛飞得满洞都是,末了还是老规矩,猜拳决定。 夕阳西下,我垂头丧气地走在通往朝歌的路上,一边沮丧地看着我一身被啄破了好几处的狐狸毛,我还没来得及叫冤,喜媚就已经抓着那块破石头大哭大叫说她那一身破毛被我扯得七零八落,平时什么保养工夫都白费了,可恨那破石头还帮腔,我一气之下原形毕露,冲过去对着她就是一口,哪想到她一下子也变了回去,结果就变成了我结结实实地啃在了一块玉上,牙差点没崩掉了我的,喜媚那丫头立马不哭了,躲在一边笑得没心没肺的,最后我只能捂着腮帮子一个人出来找晚饭,一边还要抽空心疼我那臭皮囊。 “姑娘……”一个人走在朝歌的暗巷里,没过多久就有一只色迷迷的手搭上了我的肩头。 “公子。”我回眸朝他一笑,唇角勾起无限风情,我在他眼里看到的是无止境的情慾,这种人,根本就是自己自愿踩下陷阱的,怨不得我。 “姑娘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呢?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他一边说着,目光一边在我身上流连忘返,我轻轻一笑,媚态横生,垂下眼帘,胡编乱造地幽幽诉道:“奴家不幸,不见容于大娘子,被夫家赶出,自思无颜见于父母,无处可去……”说了一半,实在是编不下去了,只好偷偷抬眼看他的反应。 “小娘子不必担忧,在下在城郊还有一所房屋,若小娘子不嫌弃,可去暂住,再慢慢想办法不迟。”那人听我这么一说,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一拍胸脯就夸下了海口,我作鹌鹑状,盈盈拜了下去,“奴家谢过相公仗义。” 他慌忙来扶,手背若有若无地划过我的胸口,我抬眼,眼底泛出一层光芒,深吸一口气,酥胸微耸,那人立马呆了。 他搀着我出城,往僻静处走去,手不安分地搭在我腰间,上下滑动,我唔了一声,故意闪躲,他的手马上一紧,我顺势软在了他身上。 “小娘子今后有什么打算呢?”他的手已经开始往我衣服里探了,我抬手似乎是想拦住他,却偏生装得全身酸软无力,“不要啊,这里是……” “不要什么?”他粗重的呼吸打在我的耳垂,我脸面通红,往他怀中躲去,“相公,会有人……”
第64页 “有什么人?你迟早都是我的人了,怕什么羞?”他用力一扯,我本来就松松的衣衫立时尽褪,“相公……”我低吟一声,手臂缠上他的肩,把我整个人贴上了他的身体,隔着衣服,我能感受到他的情慾已经被我完全挑起,终于草地被我压倒了一大片,以天为被,以地为床,我冷眼看着正在我身上闭着眼睛欲仙欲死的他,今天,就是他的寿尽之日了。 “相公?”我突然停下,他浑身一颤,双手还不停地在我身上上下游移,“什么都呆会儿再说。”他的身体还是火热,不过片刻,嘴唇就又开始顺着我白皙的脖项一路往下滑去,我嘆了口气,手指轻轻按上他的胸口,一点一点用力,最后利爪透胸而过,抓出了他的心。 “你……”他被这突然而来的剧痛惊呆了,终于停了下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我推开他,浅笑嫣然地站了起来,拾起地上的衣服慢条斯理地穿上理好,当着他的面,犹如品尝珍馐佳肴般,一口一口,吃掉了他的心,我今天的晚饭。 “呀,姐姐可算是回来了。”我拖着他已经冰冷的身体回到了轩辕坟,喜媚眼尖,老远就看到了我,欢欢喜喜地跑了过来,我把他抛了过去,喜媚接过放在地上就大嚼了起来。 “姐姐这人味道不对呀。”一直到吃了个半饱,喜媚才抽出个空抬头对我说道。 “有什么不对?”我心虚地瞪她一眼。 “有的你吃不错了,问这么多干什么?”玉姐姐看我一眼。笑道:“也不看看是谁去找的吃的,狐狸精最擅长干的是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只管吃你的就是了。” “哦~”喜媚顿时明白过来,拉长了声音应了一声,又继续埋头苦吃。 我媚笑一声,转头看外面,天已经黑了,今天是女娲娘娘生日,纣王前去祭庙,朝歌城里还真是热闹非凡呢。 “轩辕三妖听令,女娲娘娘特令尔等即刻上殿听候吩咐。”第二天一早,一个童子来轩辕坟传女娲娘娘口谕,令我们觐见,我们不敢怠慢,急忙出发。 “玉姐姐你看,这事……”一出了女娲娘娘的宫殿,还没等我们回轩辕坟,喜媚那丫头沉不住气,拉住玉姐姐问道。 “我们不干下场就更不好了,何况女娲娘娘还许我们成仙呢。”我扯了扯玉姐姐的袖子,“还是我先去吧,等我打好了基础再接你们进去,玉姐姐你说呢?” “那倒是,试问天下还有什么能比一只千年狐狸精更会迷男人呢?”玉姐姐轻轻一笑,握住我的手,“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我摇摇头,朝喜媚笑笑,“我就不回去了,等我消息吧。”说着挣脱玉姐姐,一阵风朝另一个方向飞走了。 “哎,你……”玉姐姐在后面叫了句话,是什么我也没听清,早去得远了。 “玉姐姐。”喜媚扯住她,“颜姐姐不会……” “没事的。”玉姐姐拍拍喜媚的脑袋,“我们回去吧,过一阵子再去找她。” “嗯。”喜媚点点头,跟着玉姐姐回轩辕坟。 没几个月我就听说苏护献女,这倒是个好机会,我一路跟着他,瞅准了机会上了苏妲己的身,从今以后,世上再也没有了千年狐妖驻颜,我杀了苏妲己,代替她入主寿仙宫,作为代价,我失去了我自己。 可是,光迷了纣王还远远不够,后宫里还有三个正统的娘娘,我不过就是个被宠信的美人,再加上朝中那帮忠臣义士天天忠言逆耳,我最初的日子过得提心弔胆。 当然还是要从纣王下手,先把他迷得失了心窍,以后自然就由我摆布了。 很快炮烙之刑建好了,拉上几个不知死活的笨蛋忠臣充实充实我的恶行,纣王被我迷得渐渐失了心窍,唯我一人是听,坐在摘星楼的高阁上,我和他饮酒,碧蓝的天幕上,我仿佛看到了辉煌的天宫大门正在慢慢对我打开,女娲娘娘的许诺犹言在耳:“尔等亡了商纣,我必保你们位列仙班。” “妹妹好会享受。”正自神游间,玉姐姐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抬头,果然看见那块石头坐在横樑上,晃着脚冲着我笑道,“我去你宫里等你。”说着还真箇跳了,下来化成一个宫女,低头匆匆走了。 我暗嘆一声,这宫中的障碍还没完全扫除呢,上次不知哪里来的个道士进献的木剑就差点送了我的命,她现在进来,万一碰上个什么人又怎么了得?我藉口身体不适胡乱打发了纣王,赶着回了寿仙宫。 “颜妹妹,上次是怎么了?”甫一踏进寿仙宫的宫门,遣散跟着的宫女,玉姐姐就沖了出来,“那个是个什么人?为什么要来管我们的闲事?” 我拉着玉姐姐坐下,苦笑道:“我若知道就好了,这世上就有这么一等人,专管我们这些祸国的妖精,已经没事了,姐姐既来了,何不住上几天再走?这宫里虽是不太平,但住上几天还不致有什么大事。”我随手倒了杯茶递到玉姐姐手上。 “也好,反正我们迟早也是要进来的。”玉姐姐笑道,“可是妹妹头上还有一位正宫娘娘惹人厌?” 我闻言不由嘆了一声:“姐姐天真了,岂只一个?是三个娘娘啊,同气连枝,不见容于我,我正为这事烦呢,怎么才能把她们都除去了,我们姐妹才能进来过安生日子哪。”
第65页 “这个好办。”玉姐姐娇笑一声,凑近我耳边密密地说了一通。 “这倒也可行,罢了姐姐,你就在这安心住几天吧,这事等我慢慢安排。”我低头想了一想,方抬头笑道。 “妹妹看着办吧,我不过就是气不过,今天去园子里随意逛了逛,被一个男人训斥了一通,还说姜娘娘宫里断然不会调教出似我这般不懂规矩的宫女,想那姜后算是什么东西,就给我们姐妹提鞋儿还不配呢。”玉姐姐喝了口茶,“妹妹这房子收拾得真和天宫似的,我都不想回去了。” 碰到的男人?我口中和玉姐姐玩笑,心下却在暗暗盘算,能随意出入内宫的人不多,费仲尤浑两人听说是我宫中的人,讨好还来不及,断然不会训斥,姜后的两个王子倒也有可能,还有一个,应该就是他了,以他的火爆性子,不敢直骂我,逢上机会抓着我宫里的人出气就再正常不过了,反正这个人迟早也是要除的,不必急在这一时。 “姐姐,你看纣王呆会一定会来,你还是先……” “我理会得,等下子你就看不到我啦,这小妮子,想男人都想得疯了。”玉姐姐敲了一记我的头,正好纣王的脚步声近了,忙的一拧身,一道白光飞走了。 我刚来得及起身整衣相接,就见纣王大笑着踏了进来,“美人,身体如何了?” 我盈盈拜了下去,“妲己多谢大王关心,已经好多了。” 他早弯腰搀起了我,拥着我进屋,“美人身体不适就应该好好卧床休息嘛,怎么又起来了?”我一听顿时红晕上脸,半推半就地被他扶上了香床。 “玉姐姐。”半夜,我披衣起床,玉姐姐的影子被月光拉得长长的,投在纣王沉睡的脸上,我想了想,手指轻弹,给他设下一道沉睡咒,还是保险一点为好。 “颜妹妹……”玉姐姐刚张了张口,我便苦笑一声打断了她,“姐姐,我现在是苏妲己,不是驻颜了,现在也只有苏妲己了。” “你……”玉姐姐不意我突出此言,一双妙目瞪视我半晌,方长嘆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垂下头,“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苏妲己恨纣王冤枉她父亲,这才同意我上她的身的,代价就是我必须灭了商纣,女娲娘娘的意思我们也不得不从,又碰上这等便宜事,我怎么会不答应呢?” “原来是这样,我前几天还在和喜媚说你怎么那么容易就上了别人的身,原来是她也愿意的。”玉姐姐拉住我的手,“深宫之中,妹妹就算顶了这躯壳,也要处处小心哪,依我之见,妹妹现下在宫中竖敌甚多,像那破贼道的事可不能不防着些儿。” 我点点头,“姐姐说的这些我也都想过了,道士是断不会再有的了,我现在所虑的就是一个姜后,还有姜后所出的那两个王子,外加上一个黄飞虎,这倒是个人物,难得扳倒,太师闻仲长年在外,不用多虑,就算是他回来了,也是木已成舟,由不得他了。” 玉姐姐抿嘴一笑,“那就恭喜妹妹了。” “姐姐住上几天罢,我现在是回不去的了,看着姐姐也就当我又回了轩辕坟一样。”我嘆了口气,“要不我现在陪姐姐四处转转?” “不用了,你休息去罢,我自己转转就好。”玉姐姐拍拍我,又嘆了口气,转身走了,我独自一人站在长廊上,晚上的风凉凉的,吹在身上,我不由伶伶打了个寒颤,这个身体还真是脆弱,最近我的妖力也在逐渐减弱了,得想个办法才行。 玉姐姐在宫里安安心心地住着,我没事打发了纣王就去陪她,顺便还秘密召见费仲,令他设计除去姜后,玉姐姐的计策果然不错,姜后受刑不过,惨死东宫,两个皇子也被赐死,杨妃唇亡齿寒,自缢于西宫,三妃中只剩下一个黄妃,纵她有黄飞虎撑腰,也不成气候了。 姜后既除,我自然而然就成了东正宫娘娘,日子过得越发心安,玉姐姐放了心,辞了我要回轩辕坟,我谎称身体不适,一直送她到宫门口,方转了回去,继续陪侍饮酒,哪知不到一盏茶时分,居然有一个人抓着玉姐姐进宫,口口声声说抓了妖怪,纣王一时好奇,只说要看玉姐姐原形,那人祭起三昧真火,不一刻工夫,一面玉石琵琶在火中现了出来,我顿时慌了神,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变回妖形去救玉姐姐,只好撒娇骗过纣王让他把玉姐姐放到我宫中去,顺便还给那人荐了个一官半职,只要他留在王宫朝堂,总有一天我苏妲己就能治得了他,给玉姐姐报了这仇。 我把玉姐姐放在摘星楼顶,我看过了,那里风水极好,玉姐姐在那也能恢复得快一点,怎么说玉姐姐都是因为担心我才跑过来的,若是我能早些扫清道路,玉姐姐也不至于受这等耻辱了。 但想归想,事情总得一步一步来,我的妖力越来越弱了,没办法,只得缠着纣王建了个盄盆,蛇蝎盘踞其内,又令宫人扑跌,输者皆令推进去,为了掩饰腥膻之气。我索性又在盄盆两边挖了酒池肉林,纣王这时已对我完全的言听计从了,宫中以我为尊,黄妃就是想管,也没胆子了。 可是我毕竟是大意了,一帆风顺的兴风作浪了这么久,竟然忘了还有一个丞相比干,一直隐忍不发等着抓我的小辫子,用鹿台逼走姜子牙后,我本想用仙人下凡引出喜媚,哪知一个不留神就让比干和黄飞虎钻了空子,一把火烧了我的老巢轩辕坟,幸好喜媚见机熘得快,但也是元气大伤,只好在外慢慢养着,进宫之事又暂且作罢。
第66页 但这仇却是不能不报,我装病胡诌要用七窍玲珑心作药引,骗得纣王挖了比干的心熬成汤来给我下饭,解决了比干我就腾出手来了,有的是时间来慢慢对付黄飞虎和那个忠诚善良嫉恶如仇的黄妃娘娘。 本来我原意是想放过黄妃的,虽说我是奉旨来灭了商朝,但也不好过多杀伤,怨就只能怨她的好哥哥黄飞虎,烧了我巢穴不算外,居然还不知好歹的放出灵物来抓伤我的脸,本来这身子就全是靠着我的妖力来维持,每日云雨已实属不易,这下可好,雪上加霜了,不过现今的我已绝非昔日的苏妲己可比的了,稍稍利用一下纣王的色慾,我就逼得黄飞虎的妻子坠楼自绝,黄妃性子本就急,听到这个消息,越发忍不得,冲过来和纣王理论,很快就也和她嫂子楼下做伴去了。 接下来的事情越发顺心,黄飞虎受辱反商,朝廷乱成了一锅粥,正合了我的心意,只等我再设计把喜媚引进来,到时候玉姐姐也好了,不愁商汤不在我们姐妹手中断送。 我知道外面对我已是怨声载道,而我要做的,就是让他们的怨气越大越好,我看得很清楚,商汤,快完了。 收到太师闻仲阵亡的消息时,喜媚和玉姐姐也都好了,玉姐姐假称姓王,被封贵人,我们三人正陪着纣王在鹿台高阁上饮酒作乐,急报被我们姐妹的娇声媚语搁在了一边,叛军就快攻入朝歌城了,我虽是世人口中的妖孽,但毕竟我也在朝歌呆了这么久了,我不想看到叛军攻破朝歌城的惨象,所以我还要再想个法子让朝歌民反,自动献城才好。 我谎称自己开有天眼,让纣王抓了涉河的老人少年进来敲骨验髓,又令官兵锁了全城的孕妇来剖腹验子,纣王被我哄得兴意盎然,如此血腥之事都观得津津有味,我背地里和玉姐姐皱了皱眉头,不过再几天,我们就完成任务了。 喜媚终是小孩儿心性,从一进宫就开始幻想起天宫的生活来了,我和玉姐姐压着性子,一直忍到纣王摘星楼自焚之日,商量了先回轩辕坟再作以后的打算,姜子牙的追兵我们跟本就不放在心上,至不济我们背后还有女娲娘娘撑着呢,可是,女娲娘娘,那个亲口许了我们仙宫富贵的上古大神,那个说一不二一张招妖幡号令天下群妖的高高在上的神女娘娘,竟然在半路上把我们一举抓了交付给姜尚,理由竟是我们杀生过多?笑话!若我们不闹得民怨沸起,何来商汤亡得如此之快?可是,她是慈悲的女神,她要亡国,眼里却容不得我们这些有功的沙子。 跪在斩妖台上,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我们姐妹做错什么了?做也要死,不做还是死,姜尚祭起宝贝,可惜他忘了,他斩的是苏妲己的肉身,不是我,狐妖驻颜,凭着千年的修为,我把元神收在狐珠里,躲过了这一刀之厄,玉姐姐本就是块玉石,怎么砍都没用,只有喜媚,修为不如我,又是斩的原形,眼见着原神就那么散了。 我和玉姐姐待夜深人静时,偷偷熘回了轩辕坟,潜心修养,宝贝毕竟是宝贝,虽不致死,但我们还是元气大伤。 时过境迁,一晃就是几千年过去了,轩辕坟早变成了一个山谷,漫山遍野的开着鲜花,祥和而安宁,我们的洞穴上长出了一株大榕树,许是得我们妖力的滋养,这树长得枝繁叶茂,又有妖精选中了这块风水宝地来修炼,正好我和玉姐姐也呆腻了,干脆附在他们身体里出去转了转。 后来我才知道,我们那时跟本就不是呆腻了,而是厌烦了,我们已经厌烦了自己还活在这世上的事实,我们在坟里一躲就是几千年,早已想得通透,反而开始羡慕喜媚,当时就能死了,而我们还要毫无意义的苟延残喘这么多年,我和玉姐姐从被女娲娘娘选中的那一刻起就已经预知了我们的结局,我们现在不过是在重演当年的结果罢了,玉姐姐在那只狼妖体内心甘情愿地耗尽了自己的妖力,我也任由黄泉河水侵蚀掉了我的狐珠,但我们毕竟不能和她们相容,就算尽力克制,我们的思想也还是在不停的影响着她们的行为,这是她们为了利用我们的妖力而必须付出的代价,正如同我当年为了利用苏妲己的身体,从此失去了自己的名字一样,当玉姐姐本体碎裂的那一刻,我的妖力也恰恰到了尽头,直到那时,我才发现,原来死,是件如此幸福的事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