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全后宫都能听见我的心声》 第1章 穿书 邬情坐在铜镜前愁眉苦脸。 镜子中的姑娘看起来不过十六岁,容貌清丽,脸庞稚嫩,在现代估计还是个高中生呢。 是的,她穿书了,穿成了名为《宫心阙》的小白宫斗文中,和她同名同姓的邬答应。 对这个角色,邬情还是有那么点印象的。毕竟撞名了。 邬答应父亲官职不高不低,为朝中的七品官。 原主母亲早逝,其父娶了新妇,对她不冷不热,原主在家里并不好过。 好不容易定下一门好亲事,对方家里却又看上了礼部侍郎之女,私下偷偷与继母合计毁去了婚约。 于是,原主只能按惯例入宫选秀。 而这一选,原主刚好就被选上了。 在书里,作为最末流的答应,原主兢兢业业在位置上熬了两年,直到成为女主的替罪羊被皇上赐死。 就当邬情在苦恼之后日子怎么过的时候,系统的声音响起。邬情如久旱逢甘霖,神智及时回归。 “2321号穿书系统已载入。” “剧情书已配置完毕,用户可以随时翻阅了。” 邬情连忙呼喊系统:“我要回家!我要退出!” 系统:“检测到用户存在退出意愿,已为您向高级系统申请。” 邬情微微一愣,她只是随便一喊,竟然真能行? 系统:“结合您的智商、体力数值,很荣幸地通知您,高级系统002认为您资质不足,同意了您的退出申请。” 邬情:……侮辱人是吧?行,打工人能屈能伸,让她回去就行。 系统:“退出方式如下。为防止书中世界混乱,您需要以符合剧情的方式死去。” “比如说,死在书中主角或重要配角的手上。如果您因自杀或不可抗力而死去,则不作数。” 系统调出一张名单,邬情扫眼一看,都是她熟悉的人物。 皇帝,皇后,贵妃,女主,就连之前与邬答应订下婚约的御史之子都在其中。 邬情心里乐开花了,她还以为有多难,结果有那么多人都可以选。 死在宫斗文里,不要太简单了! …… 邬情穿越过来时正是凌晨两点。 按照古人的作息,没过几个小时,她就要去给皇后请安了。 《宫心阙》的故事发生在大元十四年,而现在是大元十三年,算算时间,女主在下次大选之时就会进宫,故事正式开始发展。 现在皇帝后宫内最大的还是皇后,之下有贵妃、德妃、淑妃,还有二十多位邬情说不上真名的妃嫔。 这毕竟是一本小白宫斗文,后宫内所有的妃子都是女主角的对手,就算和女主角没有深仇大恨,作者也会故意创造冲突,让她们成为女主晋阶路上的垫脚石。 但这些和邬情都没什么关系,她只想赶紧回到现实世界。 趁着还能睡几个小时,邬情躺回自己硬梆梆的床,准备小憩一会儿。 谁知道,她才脱掉自己的外衣,贴身宫女锦绣就跑进来,提醒邬情她该起床梳洗了,不然会错过给皇后请安的时间。 邬情望向窗外还漆黑一片的天,不由得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她被锦绣从被子扒出来,强按在板凳上梳妆。 除了锦绣以外,邬情屋内还有两个丫头和两个太监,因为邬情入宫一年还没有侍寝,这些下人对她多有怠慢,心都跑到别的娘娘那里了。 邬情记得,在原文里,也正是这几个墙头草一样的下人做了假证,才害得原主被冤枉致死。 此时此刻,他们明知道主子起了,也懒得进来给锦绣搭把手。 邬情对此心知肚明,但她不在意。 最好这些下人们被哪个娘娘买通了,要了她的性命才好。 很快,邬情就梳妆完毕,和锦绣一起走上了前往坤宁宫的路。 原主本没入皇帝的眼,只是因为太后一句“谈吐尚可”被留了下来。皇帝只随意给了她一个答应的位份,又指了个偏远的居所凌梅苑。 邬情位份低,没有辇轿,只好走路走过去。 五分钟后,邬情就已经有点走不动了。 她愤怒地脱下鞋子,在锦绣惊恐的目光里把花盆瓷底砸了个稀碎。 什么反人类的东西?累死她了。 锦绣大惊失色:“小主,您这是做什么呀小主!这要让别人看到,定要治您一个殿前失仪的大罪啊!” “时间还早,我们快回去换一双。”她拽住邬情的手,就要往回走。 在书里,锦绣是唯一一个对原主好的人,邬情叹了口气,硬下了心肠。 邬情突然横眉竖眼,对锦绣斥责道:“大惊小怪!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 “皇宫禁地,怎容你这样吵闹?你现在马上回去面壁思过,没我的旨意,不许出门半步!” “小主……”锦绣捂着胸口,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自邬情进宫以来,从来都是温言细语的,从未对她凶过半句。今日也不知怎地,竟然和发了失心疯一样。 邬情狠下心。 她如果作死成功,保不得会连累身边的宫女。 “走,还要小主我请你是不是?”邬情硬声道。 锦绣眼眶含泪,哭哭啼啼地回去了。回去的时候一步三回头,看得邬情心肠都要软了。 邬情舒了一口气,穿上改良后的平底鞋,脚步稳健地往远处走去。 她虽然不识路,但去给皇后请安的妃嫔着实不少,邬情瞧见一座跟了不少宫女的轿辇,便远远跟了上去。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邬情才来到了坤宁宫的大门口。 她揉揉自己酸痛的腿,有些怨念。 怪不得那么早就要起床,原来嫔妃的通勤时间这么长!想她在现代打工,也不过要走十五分钟,剩下的时间都由地铁代步。 天色还未亮,不少和邬答应位份差不多的低位嫔妃都提前来候着了。 她们穿得素净淡雅,妆容也适宜,让疲惫异常的邬答应眼前一亮。 【不枉我走了老半天路,草,好多美女!】 【当皇帝真爽啊!三千佳丽,左拥右抱!】 【我也要啊啊啊!】 偶尔起早来请安的淑妃远远就听到这么一声。 她猛地睁开漂亮的大眼睛,惶恐地朝四周看了一圈,却没找到刚刚这口出狂言的登徒子。 是谁!? 第2章 坤宁宫 “娘娘?”大宫女见她神色不对,关怀问道。 淑妃坐在轿辇上,揉了揉太阳穴,很是疲倦地道:“无事,想是本宫这些日子忙于照顾赵常在,比较疲累罢了。” 这位二十出头的美丽妃嫔眉宇间紧锁着淡淡的忧郁,像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让她的眼神显得深邃而沉重。 赵常在怀有龙胎,又和淑妃同住一宫,大事小事都由淑妃料理,可把淑妃累坏了。 “娘娘劳心劳苦,皇上一定会明白娘娘的心意的。”大宫女安慰道。 淑妃叹息一声,“但愿如此。” 近年朝中局势不稳,圣上心并不在后宫。且圣上子嗣不多,登基十来年,只得了二子一女。 赵常在这一胎,她是务必要保住的。就算不是为皇上,也是为了她自己。 如果赵常在在她的宫里出事,她也逃不过责任。 可这后宫的女人,有哪一个是好对付的呢? 皇后出身大族,其人仁善,却不擅宫务,无法为妃嫔主持公道;贵妃霸道小性,不喜其他妃嫔亲近皇上,是争宠的一贯好手;德妃看似慈悲,实则是最冷淡的主,看宫人如死物,能利用就利用。 就连她,为保全自己,也不得不做过些亏心事。 淑妃常常在想,到底是她本性如此,还是被这里改变了。 想到这里,她竟然心里升起一丝悲怆之意,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美女咳起来就是好看啊。】 【决定了,就叫你西施娘娘。快到我的怀里来~】 淑妃:??? 第二回听到这奇怪的声音,淑妃这回确信,确实是有人在大放厥词了。 淑妃厉声问道:“是谁在妄议本宫?” 宫人们连忙放下轿辇,低头连声请罪。 淑妃狐疑地看了一圈身边的宫人,觉得他们确实是没那个胆子的,就把目光投向坤宁宫前的广场上。 那里已经站了一群地位嫔妃,远远望去,只觉得花花绿绿的,扎眼得很。 平日里淑妃懒得瞧她们,毕竟地位差距太大,没必要自降身份。 只是还未等淑妃瞧出个所以然,皇后身边的姑姑惜文走了出来,说皇后娘娘体谅各位,邀妃嫔们一齐进殿等待。 于是淑妃也只好谢礼,按下了找出那无礼之人的想法。 既然这家伙敢非议她一回,就不怕她抓不到她的辫子! 只是淑妃没想到,这人这么快就又出现了。 …… 坤宁宫里点着熏香,味道很是宜人,让邬情困倦的大脑都清醒了几分。 她只是个答应,而殿内位置有限,邬情只能站得远远的,别说皇后了,连嫔位的妃子都只能看个轮廓。 邬情心里大呼可惜。 站在她身边的常在名为陆梦曼。 陆父和邬父同级,陆梦曼和原主自幼相识,是闺中密友。但原文里没提过她的名字,想必是在女主进宫、剧情正式开始前就香消玉殒了。 陆梦曼长相明艳大气,和邬情喜欢的影视剧明星有五分相似。邬情爱屋及乌,和她站一起说小话,语气十分温柔。 “怎么不见你身边的宫女锦绣?”陆答应问。 邬情敷衍过去:“犯了点错,被我罚回去了。” 陆常在点点头,叹了口气道:“你还未侍寝,底下人总有几个按捺不住的,多多敲打几番就是了。但也不能没有管事的,要是锦绣真不行,我给你个丫头。” 邬情笑着谢绝:“谢谢姐姐,只是我习惯清静,就不必了。” 陆常在话题又转,不成器地道:“宫里捧高踩低,皇上不来,你也该去争取争取啊。” 邬情:“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皇上对我并不感兴趣,只是因为太后夸了我一句才收下的我。” 陆常在闻言,又只能叹息:“既然太后喜欢你,你就多多陪太后礼佛去。这天气是越来越冷了,你宫里头炭火可备齐了?” 邬情哪懂这个,点点头就敷衍了事。 陆常在小拳头捶了她一下,对她这副得过且过的模样很是生气。她是侍寝过的人,皇上又对她有点印象,虽然她位份低,一月里总还会看她一回。 侍寝前后,内务府的待遇可谓是天差地别。 而如今要好的姐妹却不求上进,陆梦曼虽有不满,更多的是对世事无常的感慨。 她当然知道,邬情本来与秦御史的幼子订下婚约,算算日子,如果不入宫,她也到了嫁人的时候。做一个无宠的答应,还是做人家屋里头的大夫人,陆梦曼觉着,还是后者好点。 明明对方也对邬情有意,若不是对方的母亲极力反对,说不定还真能成就一段良缘佳话。 陆梦曼觉得可惜,只好道:“要是你过不下去,就到我这讨点,总归是不会少了你那一份。” 邬情一顿插科打诨,好不容易才顺好陆常在炸开的毛。 妃嫔们纷纷到殿入座。 圣上登基那么多年,妃嫔数量并不少。皇后宫内的位子就那么几个,妃位、嫔位还有位置坐,但一些不受宠的贵人,就只能和常在答应们站在殿下了。 贵妃昨日侍寝,今日不是迟到就是不来。德妃常年随太后礼佛,也不常见。妃位之上,只有淑妃一人入内。 这位二十出头的美人正端着一杯茶,细细扫视着宫内的嫔妃们,让被打量的人心里都慌慌的。 淑妃娘娘性子温柔,今日怎么会这么有压迫感? 大约站了半小时,皇后娘娘被惜文姑姑搀扶着缓步而来。 众人起身行礼。 邬情站在人群之后,略略福身就当行过礼了。 反正站在大殿下的妃嫔们也有二十多个,她才不相信有人会发现她做得不端正呢。 比起这个,邬情感慨,皇后不愧是皇后,看那头上戴得东西,金光闪闪的,隔老远都快把她的眼睛闪瞎了。 最近金价好像又涨了? 皇后笑着坐下,让诸位妹妹不必多礼。 妃嫔们很听话地坐下,一点也不拖泥带水,说不必多礼,那是真的一点都没有多的。 邬情看得咂舌,心道这宫斗文果然是宫斗文,大家都是没有感情的行礼机器。 皇后微笑道:“日子渐凉,诸位妹妹要多添几件衣服才是。皇上前段日子给了本宫一盒好茶,有祛寒补气之效,今日便邀妹妹们一齐品尝。” “惜文。” 惜文姑姑福身,唤宫女们给各位娘娘小主端来茶水,就连站在殿下的邬情她们都有份。 “臣妾谢过皇后娘娘。” “臣妾谢过皇后娘娘。” …… 妃嫔们又起身谢恩,只是邬情听在耳里,竟有几分愤懑。 她莫名其妙地看着周围的女人们,发现她们脸上竟然纷纷挂着羡慕嫉妒恨的表情。 天哪,这就是宫斗文吗,恐怖如斯。 邬情连忙喝了一口茶压压惊,然而被现代饮品惯坏了的舌头并体会不出什么高级的滋味。 邬情只能在心里感叹:【不愧是宫斗,我都看出来了!肯定是皇后觉得这茶太难喝,又不好拂了皇上的面子,才赏给大家喝的。】 【想喝奶茶了,还是赶紧回去吧!这种微凉的天气,喝芋泥奶茶最好啦。甜甜的,腻腻的,一口下去人都升天了。吸溜!】 听到的嫔妃们:? 她们低头看手里的茶水,突然觉得不香了。 第3章 蛊毒 这奇怪的,仿佛不像人类发出的声音引起了几位高位妃嫔的注意。 听内容,像某个人的心声。 皇后缓缓地抬起眼皮,那张素来沉静的面容上难辨喜怒。 淑妃冷哼一声,目光如炬射向殿下的人群。 好啊,还敢弄鬼! 现今皇后也在,看你能逃到哪去! 孙嫔的眉头轻轻皱起,显露出内心的一丝困惑与不满。月嫔则是咳了一声,隐去眼里兴奋的光。 最后还是孙嫔第一个开口询问道:“方才是谁在说话?” 她的目光犹如一道锐利的剑,穿过层层繁花似锦的装饰,直接刺向殿下那些莺莺燕燕。 在她的眼神下,低位妃嫔们感到一阵强烈的压迫力,仿佛被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喘不过气来。 但她们也只能面面相觑——她们不是不想回话,而是确实没听到什么声音。 最后还是张贵人上前一步,迎着威压勉强道:“回孙嫔娘娘,方才,方才没有人说话啊。大家都在品皇后娘娘的好茶。” 皇后皱着眉头,轻声唤来惜文,只得到了一样的回答。 这声音,似乎不是所有人都能听到的? 孙嫔不依不饶,对张贵人喝到:“本宫亲耳听到的,还能冤枉了你不成?” 张贵人遭到叱喝,眼眶顿时湿润,盈盈泪光在眼角打转。她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轻声啜泣起来。那种柔弱的姿态,娇媚得让人心疼,看得邬情心都化了。 邬情记得原文里只是提了张贵人一嘴,说她被某位妃嫔记恨,偷偷下了毒,无声无息死在了某个冬日。 难道说,这个人是孙嫔? 邬情:【孙嫔……还是一如既往的话多啊,她咋就看不出来大家都不喜欢她?】 【为了逃避皇上对她越发冷落的态度,孙嫔把气都撒到下人身上,搞得人越发刻薄尖酸。大家背地里都叫她老妖婆。】 听着这一点面子都不给的话,月嫔没忍住,笑了出来,娇躯一顿一顿,明显是笑到呛气了。 淑妃微微侧过脸,死命憋住嘴角的弧度。她觉着孙嫔近年没什么风度,却也懒得管。如今那吵人的家伙点出了这个事实,还怪舒心的。 皇后摇摇头,抿了一口茶,不做评价。 孙嫔气得脖子都红了,站起来就要往殿下走。 她又不是个傻的,看到淑妃月嫔的模样就知道她们也听到了这番话。 还好,孙嫔也是皇上继位前的老人了,这点城府还是有的,她忍住了怒气,重新坐回了椅子中。 孙嫔向皇后福身:“臣妾确实是听到了奇怪的声音,看淑妃和月嫔的样子,想必也是听到了的。” 月嫔顺过气来,笑着回问:“姐姐听到了些什么?妹妹只是被茶水呛到了,什么都不知道呢。” 孙嫔和她本就不对付,瞪眼骂道:“我看,这古怪的声音,就是你搞出来的鬼!” 月嫔哎呀一声,娇滴滴地捂住胸口,害怕道:“姐姐真是冤枉妹妹了,阖宫上下谁不知道妹妹最害怕鬼呀。上回臣妾宫里闹鬼,还是皇上来了才镇住,姐姐可别再吓唬我了。” 她不说还好,说了孙嫔更生气了。 闹鬼? 前天皇上明明歇在她的宫里,谁知半夜这个妖精哭哭啼啼地,非说宫里闹鬼,把皇上哄了过去。 现在提起此事,月嫔就是存心给她气受! 瞧她说话那恶心的声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委屈她了。 孙嫔胸口起伏道:“还说没有?是了,就连那回的闹鬼也是,你最会这种鬼蜮技俩,定然都是你的鬼主意。” 淑妃见她言行失常,忍不住提点:“孙嫔,宫里不兴神鬼之说,别一口一个鬼的,让人听了心烦。” 她又轻轻斥责月嫔一句,“月嫔也是,不过就是几只猫弄出来的声音,半夜闹事,还扰了皇上的休息。” 在淑妃眼里,孙嫔令人不喜。至于月嫔,她也不知道从哪里学的腔调,纵然同为女性,淑妃听了都要起鸡皮疙瘩。因此,淑妃哪一头都不想帮。 月嫔马上就起身表态度,语气恢复正常地说:“淑妃姐姐说得是,都是臣妾的错。” 皇后见淑妃帮她略过这一茬,也就不出手了。 而台下的邬情却看得津津有味。 沉浸式宫斗剧啊! 爱美之心人人都有,邬情越看这一群美人,越觉得身心舒畅。 美人嗔怒,美人毒舌,美人叹气,一举一动间都别有一番韵味。 要不是她急着回家,邬情真想拿个小板凳坐着看。 大殿之上,皇后转移话题,谈了几句贵妃老迟到的问题,随后又将话题引向了宫中的琐碎事务,如冬日的炭火用量等。 尽管隔着人群,邬情仍能感受到皇后语气中透出的疲惫。 那是一种深藏不露的倦意,如同冬日里渐渐黯淡的阳光,虽未消逝,却已失去了往日的热烈与活力。 书中对皇后的描写笔墨还挺多,邬情知道她是个好人,出身大族,嫁入王府时风光无量,等圣上登基后自然而然成了皇后。可惜…… 邬情:【皇后娘娘真忙啊,昨个才熬夜工作一晚上,今天又要一大早来接受嫔妃请安。这语气,听起来和我熬大夜赶工一样一样的。算了,人家是领导,吾辈只是打工人,更当自强。】 皇后娘娘喝茶,默默点头,可不是嘛? 天气渐凉,本就事多,选秀又要开始了,她这几天忙得团团转,根本没空管妃嫔们争风吃醋的事。 偶尔在镜里瞧见自己,皇后也会吓一跳,竟然想不起嫁入王府前自己的模样了。 邬情:【哎,怪不得年纪轻轻就得了重症。让我看看剧情,天啊!娘娘只能活一个月了!】 皇后手中的瓷杯微微一颤,细腻的白瓷瞬间碎裂,尖锐的碎片如同散落的星辰溅落在地,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声音。 坤宁宫上下陷入死寂。 皇后面色雪白,目光飘忽不定,想从人群里找到那个说话的人。 荒谬!自己身体有些虚是不错,但太医们医术精湛,怎会诊不出她的病? 要是真得了什么重症,哪里轮得到这人来提醒本宫。 此人竟还说,她仅有一个月可活! 邬情:【这是一种叫莲心蛊的蛊毒,中毒之人的心会一层层脱落,逐渐化为莲的形状。中毒之人早期会偶有心悸发作,中期则会因供血不足而手脚冰凉,后期此病才会爆发出真正的恐怖,从五脏六腑开始腐烂……】 皇后听了,如坠冰窟。 她攥紧了自己冰冷的手,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怎么会? 症状竟然如此相符。 她确实是前几年会有莫名其妙的心悸,而这几年手脚冰冷,太医们也只是说她是贫血,多吃些补血的方子就好。 皇后知道这很荒唐,但是,万一,万一这人说的话是真的该如何是好? 她掌权多年,又有大皇子在膝下,再熬个十年二十年,她就是太后了。 她不想—— 邬情:【蛊毒啊,其实也能治,让我翻翻剧情。】 邬情:【嘿,找到了!】 第4章 第一次作死 邬情找对了剧情,说:【对嘛,我就记得西夏有一株神药包治百病。那神药是后期救女主用的,一道药下去,就算是刚咽气的人都能活。】 【反正大家都知道,这种药在文里是通用的,治什么毒都治得好。】 皇后听着这句话,心里聚起微弱的光点。 她久居高位,已经很久没有生出过这种类似“期盼”的情绪了。 【我应该可以告诉皇后吧?总不能见死不救。】 随即邬情又有些疑惑:【皇后不死的话,女主还会进宫吗?——会吧,反正她一开始进宫只是为了查清姐姐的死因。所以,皇后不死是不会改变主要剧情的咯?那我可以把这株药告诉她啊!系统,系统,你听到我的声音了没?】 邬情:【奇怪,这系统怎么没音信了。不管了!不说话就当是默认了。】 邬情顿了一会儿,愁苦道:【我想告诉皇后神药的下落,可是皇后娘娘会信我一个小小答应的话吗?】 皇后的情绪跟随邬情的话一起起伏。 她听到最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原来这人是个答应吗? 皇后握紧了手里的佛珠,想了想,最终开口道:“今日来了几位答应?本宫想见见。” 淑妃敛目,没想到皇后还真信了那油嘴滑舌的家伙。 孙嫔和月嫔则是互看一眼,觉得皇后近年来身体确实不如从前。 她们没有出口打断皇后,也是想见见这会发出奇怪声音的人。 惜文姑姑有些讶异皇后的举动,她走下台去,没一会儿就领着五个女子来到大厅之中。 檀香幽静,大殿之上,四位娘娘各怀心思,打量着这眼生的五个人。 毕竟,在宫里,答应是嫔妃里位份最低的,只比由宫女变为的官女子好上那么一点,平日里她们也不太注意。 但凡侍过寝的答应,大部分都能讨个常在的位份。若是侍寝后还在答应,要么就是伺候不周,要么就是被皇上厌弃降了位份。 这五人之间,有三人都是老人,或多或少都不被皇上所喜。还有一个曾经是宫女,熬了五年也被提做了答应。 只有一个,年龄小,脸生,还从未给皇上侍过寝。 皇后已经不太记得她的名字了,只记得她姓邬,住在凌梅苑。 现下,那奇怪的人就在她们五人其中。 皇后转了转佛珠,问:“你们几个,本宫记得,似乎有人曾提过自己医术尚可?” 皇后娘娘这话,是在给那个人主动站出来邀功的机会。月嫔想。 无论那个答应说的“莲心蛊”是真是假,只要皇后娘娘信了,一切都好办。 那人站出来,把神药的下落告知皇后娘娘,必然能得皇后娘娘的青睐。 ——皇后娘娘是谁?就算不提皇后的身份,那也是世族刘氏的嫡长女,能讨她三分欢心,已经是困难非常。 啧啧,那小答应真是走了大运了。月嫔感慨,觉得事情越发有意思了起来。 然而底下的答应们一头雾水,不明白皇后为何要找一个会医术的答应。 而邬情,她根本没听出皇后的言下之意。 谁?会医术?皇帝的妃子这么强的吗? 邬情好奇地左右看看,默不作声。 她就没想过皇后在找的人是她。 见无人说话,皇后浅浅蹙眉,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反应。 于是乎,坤宁宫中的气氛就这么尴尬住了,直至一分钟后某人的心声再次响起。 邬情打了个哈欠:【站这么久真是累死我了。还好我先前把花盆底敲碎了嘿嘿嘿,不然迟早腿抽筋。你看后面那几个年轻的,都站不住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往地上看去。 五个答应里面,还真有一个的鞋没了花盆底,只是被长裙挡住,一时没被大家发现。 这下大家都知道,这口出狂言的答应是谁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那个年轻的答应脸上,陷入了思考。 邬答应。 父亲是个京中小官。 一年前入宫,到现在都没被皇上翻牌子。 样貌嘛,还算清丽,放在后宫倒也算不上好颜色。 她平日畏畏缩缩的,原来有这个胆子? 孙嫔马上就要开口骂她着装不雅、仪表有损,被皇后截了下来。 皇后娘娘端出自己招牌的仁善笑容,柔和道:“邬答应,本宫记起来了,那会医术的人是你。” 邬情眼睛瞪圆:【啊?怎么轮到我了。不能吧,我看看剧情呢……我靠没有女主入宫前的这段,那我怎么回话,应下来?可皇后要找会医术的,我也不会治病啊。】 皇后:“听说西夏有一种神药,包治百病。你祖辈曾有人在西夏当差,不知你是否有印象?” 邬情:【这,这,皇后原来也知道这味药啊!所以说,皇后要找会医术的,就是为了问这药?太好了,我还在想怎么告诉她呢。】 邬情福身,仔细回道:“回娘娘,臣妾确实有所耳闻。西夏人重视药材,在皇家园林之后的沼山中建造了‘百药园’,专门培育精贵的草药。那里面有一株药,名为‘万物生’,可解百毒、治百病。” 邬情:【反正这玩意老多了,有十多株呢,几年后又有新的,不会影响剧情的,到时候再拿来救女主也不晚。而且西夏人很好骗的,给点钱就能买到神药,皇后应该能来得及。】 皇后知道了答案,很满意。 她唤来惜文,和她耳语一阵,惜文心领神会,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邬情,行礼后匆匆退下。 皇后回头,温声开口:“多谢你了。邬答应可有什么想要的?本宫力所能及之处,定会满足邬答应的愿望。” 听了此言,台下嫔妃们纷纷向邬情甩眼刀子。 好啊,一声不响就站到了皇后的队伍里! 皇上敬重皇后,皇后只要提两句邬答应,皇上必然会去见她! 看不出来,原来这个家伙也是会争宠的! 陆梦曼看到此景,心里也很欣慰,有一种我的姐妹终于出息了的感觉。邬答应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出手就站到皇后的队伍里,以后还能过得差吗? 坤宁宫内人人思绪翻滚,而邬情,她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个开口的契机。 邬情热泪盈眶。 啊!手机!啊!游戏!我要回来宠爱你们了! 邬情在心里泪奔道:【我想死啊!娘娘!臣妾的性命就交给你了!一定要想办法赐死臣妾啊!】 皇后娘娘呆住了。 她来不及制止邬情,就看到她张开了嘴巴。 而殿中的邬情气沉丹田,上前两步,突然扬起下巴道:“娘娘人老珠黄了,这位置还是让给臣妾吧!” “皇后的位置又大又阔气,臣妾很是喜欢啊!” 少女声音铿锵有力,回荡在华丽的宫殿之内,余音绕梁。 “啪。” “砰。” 茶杯摔地声,椅子歪倒声不绝于耳。 邬情充耳不闻,继续大着声音喊,目的就是让全世界都听见:“臣妾觉得吧,皇上无心,只想让后宫风平浪静,而您又没有这个能力,何苦呢不是?况且,虽然皇上嘴上不说,但我们都知道他更喜欢新鲜的美人,皇上心里指不定有多厌弃您了。” “臣妾不一样啊,臣妾还在一朵花的年纪,又聪明,又美丽,又善良,肯定能把后宫打理得好好的。” “而且臣妾对皇上一点意思都没有,就算皇上没了那方面的能力,也能忠心耿耿伺候皇上的!” 第5章 禁足 “……你,你!” 皇后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邬情,不停抖啊抖。佛珠落地,她气得脸色铁青,胸口起伏不定,显然是愤怒至极。 而邬情静静地站在大殿中央,目光坚定而坦然,视死如归。 纵然皇后知道她一心求死,也被她惊世骇俗的话吓了个半死。 邬答应怎么敢的!? 骂她也就算了,还敢诋毁皇上? 她想保都保不了! 主位之下,三位高位嫔妃也是大惊失色。 淑妃目瞪口呆,一脸惊愕;孙嫔捂住嘴,不可置信地盯住邬情。 月嫔则双眼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似乎这一切的纷乱都与她无关。 满宫的嫔妃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又惊又惧地瞧着邬答应。 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谁敢在这个时候为她求情,不仅是自己的性命,就连自己的家族都不顾了! 邬答应如果只挑衅皇后,还有几分活路。 但她竟然连皇上都一齐辱骂! 这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邬情在心里猖狂大笑:【效果太好了吧~看大家的表情,我有预感,不到明天我就能回家了。哦耶!】 邬情:【皇后会咋赐死我?白绫?毒酒?……不会是砍头吧?算了一辈子就一次,体验一下也行哈哈哈。到时候回去,我也是被砍过头的人了,和同事吹牛去!】 皇后娘娘瞬间清醒过来,重新稳住了心神。 她不是蠢人。 联想到邬答应说的一连串“我想死”“回家”,还有她仿若能看透一切的心声。皇后心里已经对此事有了揣测。 ——邬答应,似乎能看穿旁人的命运,且不惧生死。 皇后轻吸一口气。 倘若真是这样,那这邬答应,她绝不能让她死。今天,她是一定要保下她的。 皇后娘娘沉声道:“邬答应病了,病人说的疯话都不作数。” 邬情傻眼,着急道:“娘娘?不是,我是真心……” 皇后大声:“还等什么呢!本宫的话不起作用了是吗?” 皇后娘娘的雷霆大怒迟迟来到。 “小禄子,把邬答应带回凌梅苑,让下人好生看管。” 皇后揉揉太阳穴,很是疲倦地说:“邬答应既然病了,今后就不用来给本宫请安了。今日起凌梅苑闭门谢客,外人不得打扰。” 小禄子应道:“是。” 邬情眨眼:“呜呜呜?!呜呜!” 小禄子动作利落,直接封住了邬情的嘴,飞速带着邬情离开了她的犯罪现场。 他把殿上发生的事情都看在眼里,知道邬答应是自家娘娘要保的人,且不能让她再多生事端了。 皇后咳了两声,声音里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目光巡视一圈,敲打道:“今日之事,若是让本宫在旁的地方听到了,定不轻饶你们。” “是。” 嫔妃们心里惴惴,齐声应诺。 无他原因,只因邬答应那番话太过惊世骇俗,她们现在还没反应过来,也就还没想好该如何使坏。 而陆梦曼的面色如纸般苍白,身体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失去支撑而陷入昏迷。她做梦都没想到,往日温柔怯懦的好姐妹会得了癔症,作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 皇后叹气:“本宫乏了,都散了吧。” …… 回到凌梅苑后,邬情才后知后觉。 皇后为什么说她疯了?很简单。 ——在这个时代,皇权的影子深深地烙印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几乎无人敢于公然辱骂皇上。 她演得太夸张了,反而被人视作得了疯病。 邬情痛心疾首,无比悔恨。 小禄子带着两个力气极大的太监把她押回了凌梅苑,根本不给她逃脱的机会。 一进来,小禄子就瞧见苑里的景象。 凌梅苑地处偏僻,似乎被岁月和繁华所遗忘。它坐落在一片幽静的角落,被高高的宫墙环绕,显得与世隔绝。也怪不得邬情凌晨走了一个小时才走到坤宁宫。 一个苑里只能住两个小主,现下只有邬答应一个人住着,也不显得空间宽敞。 苑里的植被稀少,仅有两株枯瘦的雪梅,一旁的草木看起来也是许久未打理,潦草得很。 两个宫女拿着块破布在栏杆上百无聊赖地擦拭,另两个太监坐在台阶上打瞌睡。 这日子,过得比他们的小主还惬意呢。 小禄子只是扫了一眼,就对这些惫懒的奴才心生不喜。 邬答应是皇后娘娘看重的人,怎能被这些懒骨头伺候? 瞧瞧这苑里的设施,竟是连一些官女子的居所都不如。不,甚至还不如一些掌事宫女的。 见到邬答应被小禄子带进来,下人们都战战兢兢地爬起来,连忙跪倒一片。 他们不是怕主子出错,而是怕主子出错连累了自己。小禄子是皇后宫里的掌事太监,他的出现就是皇后的意思。 小禄子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不屑地冷哼。 他清清嗓子,道:“皇后娘娘有令,邬答应病重,凌梅苑自今日起闭门谢客。” 凌梅苑的下人们互换眼色。这邬答应本来就不受宠,如今还得罪了皇后,继续待在这里还能有他们的出路? 在屋里的锦绣听到这么一句话,迅速放下手里的东西,提着裙摆慌慌张张就跑出来了。 而眼前所见,更让锦绣心如刀绞。 邬答应被几名太监粗鲁地挟持着,那无助弱小的身影刺痛了她的双眼。锦绣忍不住呜咽两声,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滑落。 “小主!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有照顾好小主呜呜呜呜……” 锦绣爬到邬答应跟前,抱着她的腿就开始大哭。 邬情扶额。不不不,都是她自己的错,怪她自己没找好寻死的机会。 小禄子眼神巡视一圈,沉下声音,暗含威胁地道:“邬答应只是病了,需要静养。倘若答应出了什么闪失,皇后娘娘第一个拿你们是问!” 下人们纷纷大喊不敢,俯下身子磕头。 凌梅苑的大门缓缓闭合,隔绝了外人对其中之人的窥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除了今日来给皇后请安的嫔妃,还无他人知道坤宁宫内发生的事情。 等到众人反应过来,这群擅于宫斗的女人们终于开始落井下石了。 《宫心阙》里的女人们都不是省油的灯,捧高踩低是常有的事。一天不宫斗,她们就一天不舒服。 几个位份低微的妃嫔携手而来,刻意绕了远路来“看望”邬答应。 然而,当她们抵达凌梅苑时,却发现大门紧闭,已被皇后下令封锁。 她们面面相觑,彼此间传递着失望与无奈,只好自觉没趣地各自散开了。皇后此举,无疑是在保护邬答应,不让其他嫔妃对她进行欺凌。 而高位嫔妃们仔细思考了一番,发现自个完全没必要去难为邬答应啊。 她父亲官职低微,又是个清吏,扳倒了也没什么好处。而她本人更是不受皇上宠爱,就算是去踩上几脚,还嫌沾了晦气。 而且…… 她们很默契地将目光投向临华殿的方向。 那是一处华丽无比的宫殿,也是林贵妃的居所。 知道皇后保下了邬答应,贵妃岂能坐视不理,任由对方壮大势力? 第6章 贵妃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要说皇宫里哪处宫殿能和坤宁宫相比,那必然是贵妃所在的临华殿了。 此时此刻,坐在主位上的林贵妃才用完晚膳。 她的墨色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为她增添了几分婉约的气质。 但众人皆知,贵妃娘娘只是生得如谪仙罢了。 若要论心肠歹毒,后宫中贵妃敢称第二,就无人敢称第一。 林贵妃望着底下跪着的年轻嫔妃们,带着几分冷淡的笑意问话。 “本宫听闻,今日坤宁宫热闹得很啊。” 底下的嫔妃们不敢欺瞒她,将今日在坤宁宫中发生的事情如倒豆子般倒了个一干二净。 林贵妃听完,不着痕迹地蹙眉。 竟然有如此行为疯癫之人? “果真?”她问。 “千真万确啊娘娘!”李贵人站出来,抢功道, “邬答应不仅说要取皇后而代之,还当众辱骂皇上。嫔妾们大气都不敢出,只待回来如实禀告娘娘。” “等着回来禀告本宫?你倒是挺会做人的。”林贵妃轻笑一声。 李贵人得了夸奖,低头窃喜。 谁知下一刻,林贵妃却突然将手中的瓷杯狠狠地砸在了李贵人的面前。 瓷片四溅,吓得李贵人花容失色,瘫倒在地。 “蠢货一个,还敢向本宫邀功?!” 主位上的林贵妃冷若冰霜,指着她厉声骂道。 “以下犯上,邬答应死不足惜。” 林贵妃嗤笑:"你不抓紧机会弄死她,反而让她安然无恙地离开了坤宁宫。” “李谈姬,你的脑袋长着是做摆设用的吗?” 贵妃的声音愈发尖锐,让李贵人不寒而栗。 “娘娘,臣妾愚笨,臣妾哪里做错了?还请娘娘明示啊!” 李贵人跪在光滑如镜的地面上,额头一次又一次地重重磕下。 鲜血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染红了苍白的肌肤。 然而,临华殿内的宫人们仿佛早已司空见惯,一个个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无人上前为她求情。 ……犯了这么大的错,邬答应却能毫发无伤,只是得了个“疯病”。 这说明了什么? 这么简单的道理,李贵人都想不明白! 林贵妃咬牙切齿:“这恰好说明,邬答应说的那枚西夏神药正好是皇后所需的。皇后此举,是在保她的性命!” “蠢货,两个都是蠢货。这点局势都看不懂!” 林贵妃的声音中透露出深深的失望和愤怒。 她回座于主座之上,给自己灌了半杯茶,才稍稍安抚了她那颗愤怒的心。 皇后拉拢邬答应,但邬答应不领情,反而作了大死。 这原本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可以让她趁机落井下石,狠狠地打击皇后阵营的士气。 而她手底下的这两个,却都像是木头桩子似的,完全没有把握住这个绝佳的机会。 ——但凡有一个人站出来,将此事报告给皇上,都不会让皇后得逞! 都是一群废物! 林贵妃眉目紧锁,按住自己隐隐发痛的太阳穴,面色不虞。 李贵人仍然跪倒在地,战战兢兢的,一声不吭。 临华殿突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宫女悄声走到林贵妃的身边,耳语了两句。 林贵妃抬眼看她。 这是她手底下最疯的一条狗,比这些妃子听话,还比这些妃子有用。 林贵妃点头,重新勾起嘴角道:“紫鹃,你去凌梅苑走一趟。” “就说——本宫听闻,邬答应在坤宁宫上言行不端,扰了皇后的清静。念在她得了重病的份上,本宫只罚她抄书十遍,小惩大戒。” “要是抄不完,那就一直抄,抄到手断了为止。”林贵妃红唇勾起。 紫鹃心领神会,领命退下。 …… 凌梅苑的狭小院落中,邬情正在奋力挣扎着。 她卷起衣袖,在所有仆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爬上了院中唯一一棵树。 爬到大树的主枝干上,邬情坐在高空,眺望着远方的重重宫墙,陷入了沉思。 皇后没杀她,还禁足了她。 禁足,意味着,她没办法见到书里的重要人物。 ——那她还怎么拉仇恨,顺势死在他们的手里? 而她死不了,回不到现实世界,岂不是要在这本书里过一辈子? 绝!对!不!行! “我得出去!绝不能被困在这里。”邬情仰天大喊。 少女站在主枝干上的分叉点,很有气势地仰天长啸,脸上俱是不服输的表情。 而树底下的宫人们早就乱成了一团,脸上写满了担忧与焦虑。 锦绣跪下,痛哭涕零道:“小主!您还是好好养病吧!您这样子,就连奴婢看着也吓人啊!” 就连凌梅苑的其他下人也跑了出来,或多或少表示了希望她从树上下来的态度。 毕竟,主子出事,他们也讨不了好。 邬情对这些充耳不闻,继续想着回家的办法。 皇后那边失败了。 没关系,办法总比困难多! 这可是宫斗文,作个死还不简单吗? 总而言之,先跑出凌梅苑再说。 邬情小心翼翼地爬到另一根比较粗的枝干上,哼哧哼哧两下,成功挂在了上面。 她心神一凝,眼神一定,准备向隔壁的宫墙上跳。 可就在她起跳前的那一刻,一声脆响响起。 邬情的笑容马上僵硬住了。 【卧槽,别啊。】 【离地面至少有十米呢,我这一摔,会不会撒手人寰?】 在邬情的注视下,本就脆弱的枝干不堪负荷,不停地发出咔咔的声音,眼看就要承受不住。 【这算自杀吧?自杀可回不去啊。完蛋了啊啊啊!谁来救一下我!】 【有没有帅哥来英雄救美一下啊!禁军统领谁来着?方容安!我以后帮你和女主搭线,救一下啊!】 【定亲王也行啊!反派大哥,你要是救了我,我以后帮你刺杀皇上!】 【再不行,皇上您给我当个肉垫好不!】 很可惜,邬情并没有等来她的白马王子。 凌梅苑地处偏僻,不管是按照天地道理还是地心引力,也不会有这么一位主角来救她这个炮灰答应。 再一声脆响,枝干终于承受不住,从中间开始缓缓断裂。 邬情瞳孔骤然收缩。 电光火石之间,她像打通了任督二脉,和人猿泰山一样,单手在枝干上来回摇晃,晃到了离主枝干最近的位置。 在树枝断裂的那一秒,邬情凭借着惊人的反应速度和身体协调能力,稳稳落在了主枝干的分叉点上。 而她原来握住的枝条从高空急急下坠,掉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邬情心有余悸地抹了把汗。 【叫那么多男人有什么用?】 【害,女人还是得靠自己啊!】 锦绣颤抖地喊道:“主子……下来吃饭吧……” 邬情此刻也放下了翻墙的想法,灰溜溜地从树上爬下来了。 第7章 你要骂人?那我发疯 就在邬情吃饭的时候,一位神色倨傲的宫女悄然来到了凌梅苑。 紫鹃一出现,下人们纷纷从手里活计的抽身,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四人纷纷掏出自己最值钱的宝贝,希望紫鹃给个面子聊两句。 紫鹃目不斜视,只当这帮子油嘴滑舌的奴才是空气。 这些人之所以如此谄媚,无非是看中了她背后的贵妃。 从下人们的德行看,这邬答应治下无方,算不得什么聪明人,不足为惧。 掀开里屋帘子,紫鹃捧着一本厚厚的《女则》入了内,眼睛无声无息瞟过室内的陈设。 她下意识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 ——邬答应的父亲好歹也是京官,竟然能让自己女儿过成这样? 瞧这房里的陈设,还没她一个奴婢用得好。 听说邬答应的父亲纵容新妇,弃长女于不顾,原来竟是真的。 见到邬答应后,紫鹃总算是收敛了脸上的鄙夷之色,换上一副疏离得体的微笑。 她高高在上道:“答应小主,奴婢是受贵妃娘娘之命而来。” 紫鹃停下话头,等待邬答应贴上来回话。 一个小小的答应,自然不值得她温言细语。 邬情正埋头吃着饭,看到紫鹃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理会她。 古代的饭菜嘛,味道只能说一般般,肯定没有现代加满食品添加剂和味精的外卖好吃。 但邬情今天已经徒步走了两三个小时,此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贵妃? 贵妃又怎样,她连皇后都敢顶撞。 邬情直接就把紫鹃抛到了脑后。 见邬答应视她为无物,紫鹃眼皮跳动。 她阴阳怪气道:“邬答应是没用午饭吗?奴婢看着,答应吃得很香啊。” 很香? 邬情抬头,被她这两句话搞得有点懵。 这桌上就三菜一汤一饭,唯一的荤菜还是盘没放多少盐巴的白肉。 这没滋没味的饭菜你也觉得香? 你是真的饿了! 锦绣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她知道紫鹃气量狭小。得罪了她,她定然不会给凌梅苑上上下下好果子吃。 邬情停住筷子,不情不愿地招呼紫鹃过来坐下。 贵妃也真是的,这么有钱还苛待下人,连个饭都不给吃。 她记得贵妃出自林家,那可是数一数二的有钱世族,和皇后母家差不多了。 “来来来,一起吃啊。” 紫鹃脸色铁青:“小主的好意,奴婢心领了。” “别不好意思嘛,内务府送的菜太多了,你刚好帮我们分担一点。” 邬情热情地招呼紫鹃,没发现紫鹃的脸色则越来越不好看。 锦绣默默扶额。 她怎么从来不知道,自家小主是这么一个不会看眼色的人呢? 紫娟哪是想吃饭,她是在嘲笑您啊。 紫鹃额头青筋跳动,“在来凌梅苑之前,奴婢在临华殿已经吃过了。” 她扬起下巴,趾高气扬道,“实话告诉小主,贵妃娘娘宅心仁厚,连我们这些下人都能享受到美味佳肴。” 她吐了口口水,恰好吐进邬情面前的饭菜中。 “你这里的饭菜,恐怕连我们院子外负责清扫的奴才都不会正眼瞧一下。“ “你!” 锦绣心头火起,霍地站起身,双眼喷火般盯着紫鹃。 “我怎么了?” 紫鹃嘴角挂着一丝讥讽,斜眼瞟了锦绣一眼,道,“我替贵妃娘娘教训邬答应,你这贱婢,也敢插嘴?” “邬答应,奴婢第一次看有人吃猪食都能吃得这么开心的。” 紫鹃笑道,“您慢慢来,奴婢不着急。要是不够,奴婢的剩饭可以给您吃。” 事实上,紫鹃所言非虚。 就算是贵妃的一条狗,吃的也比邬答应好。 邬情站了起来。 紫鹃都骂到她鼻子前来了,邬情又不是圣人,自然不打算忍。 而且,她根本不怕对方对她使坏,这可跟现实里面对领导的指责不同。 反正都会回去的,邬情哪能受这个气? 邬情叉腰,也朝紫鹃吐了一口口水:“呸。” “不是,你又算个什么东西?跑人家屋里头指手画脚?”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浪费粮食是很可耻的,知不知道?” 紫娟被这口水攻击整懵了。 哪有主子和下人一样吐口水的? “邬答应,你是疯了吗?!”紫鹃不可置信。 她可是贵妃的奴婢,邬答应也敢这么对她? 邬情呵呵一笑:“对啊,所以你不要惹我哦。” “你区区一个答应,也敢这么对我说话?” “对啊,不然呢?你打我哦。” 紫鹃瞪圆了眼睛,抬手就要打人,被锦绣死死拽住。 锦绣对邬情挤眉弄眼,示意她不要再和紫鹃对抗了。 邬情一甩头发。 放心,你家小主没在怕的。 紫鹃骂道:“怪不得进宫一年,你还没被皇上翻牌子!原来是如此粗鄙不堪之人!” 邬情鼓掌,“对啊,对啊。” 紫鹃继续骂:“邬答应可知道?方才我进来的时候,你的下人可都跟哈巴狗一样过来舔我的裤脚呢。” “皇上忘了你,下人也看不起你,我要是你,活成这样,真恨不得一头撞死。” 邬情指着墙:“这边有墙,您请便,别客气哈。” 紫鹃气得脸色涨红:“邬!答!应!你——” “你别这样一字一句叫我,有点暧昧了。” 邬情双手往下摆了摆,让她放松心情。 她紧张道:“我说,你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在我这儿咽了气,我可没钱给你收尸。你能不能行行好,回贵妃的临华殿再死啊?” 紫鹃作势又要打:“不知所云。今天我就替娘娘教训教训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她掌风凌厉,显然是练家子。这一巴掌若是落下来,邬情恐怕得吃个大亏。 邬情连忙后退一步:“好怕怕哦,可是怎么办,你好像打不到我哎~” 紫鹃被她这般轻描淡写的态度气得几乎要发疯。 但邬答应就跟个泥鳅一样,怎么抓都抓不住。 紫鹃骂:“你身为宫嫔,却如此不知羞耻,简直是丢尽了皇家的颜面!” 邬情捂着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紫鹃继续:“你身为女子,却目无尊上,不尊父君,简直毫无道德可言!你这个没皮没脸的贱东西,一点也不遵守妇道! 邬情忽然放声高歌,压过了她的辱骂声:“哦洗海带哟,洗海带哟。” 古怪又尖锐的歌声刺得紫鹃耳膜疼,“邬答应你真是疯得彻底!” 两人又绕着饭桌扭打了几圈。 几个来回后,就在紫鹃要追上邬情的时候,邬情却突然顿在原地。 紫鹃始料未及,也停下了挥起的手。 “第三套,全国中小学生广播体操,七彩阳光,现在开始!” “预备备!” 邬情张开双手,放声大喊:“第一节,伸展运动!” 紧接着,邬情原地做了四个八拍的广播体操。 紫鹃目瞪口呆,一时间忘记了掌掴的事情:“……” 疯婆娘!这真是个疯婆娘! 锦绣也看呆了。 她嘴巴微张,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小主,您这是……” 她温柔、善良、招人怜爱的小主呢?这是谁? 紫鹃气极怒极,情绪交织之间,一时竟然语塞。 宫中的妃嫔,哪一个不是身份尊贵、举止得体? 装疯卖傻的,她不是没见过。 ——但疯成这样的,她还真是第一次见。 紫鹃站在那里,想打人的手一阵一阵抖着。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 紫鹃知道,此刻的自己不能失态,否则只会让邬答应更加得意。 “诚如皇后所言,答应确实病得不轻。”紫鹃冷声道,“皇后或许可以置之不理,但贵妃却不能坐视不管。” “贵妃娘娘有令,听闻答应今日在坤宁宫冲撞皇后,言行失态,特此命令答应亲手抄写《女则》十遍,明日亲自检察。” “小主,天色不早了,您请吧。” 紫鹃冷笑一声,期待对方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 第8章 抄书 “抄书?”邬情语气惊讶道,仿佛无法理解这个突如其来的要求。 紫鹃用力地哼了一声,声音充满了嘲讽和轻蔑。 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十遍女则,起码抄上十天半月的,邬答应一个晚上怎么可能抄完?等着贵妃娘娘的怪罪吧。 紫鹃心中快意,仿佛已经看到对方跪在在自己脚下大哭求饶的样子。 邬情摇头,嘴上嫌弃道:“就这啊?抄书还不简单。” “小主可别再说大话了。”紫鹃用力将《女则》狠狠摔在桌上,冷笑道,“贵妃娘娘可等着您的大作呢。” “天色不早了,奴婢告退。” “答应赶紧把饭吃完吧,依奴婢看,您今后还吃不到这样好的饭菜呢!” “好好好,告辞哈。” 邬情和她挥挥手,不甚在意地打发了她,留紫鹃一个人怒气冲冲地回到临华殿。 见人走远了,邬情重新拾起筷子,继续嚼吧嚼吧起来。 哎,真是坏人心情。 锦绣翻了翻《女则》厚厚的书页,小脸煞白道:“娘娘,这也太多了,一天怎可能抄得完啊。” 邬情不是很在意。 和她一个经历过义务教育捶打的人说抄书? 呵呵。 谁没抄过几篇古文? 谁还没有在假期的最后一天点灯抄过习题答案了?还是全科的那种。邬情曾经在最后一天抄完了四本试卷,要说抄书,她是真没怕过。 不过,虽然抄书难不倒她,邬情却没打算真抄。 邬情对锦绣说:“先吃饭,快凉了。” 锦绣噢了一声,乖乖坐下和她一起动筷子。 …… 临华殿内,夜色渐浓,月光透过薄纱洒在精致的玉石地砖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贵妃躺在软榻上,身姿绰约,宛如一朵盛开的牡丹,娇艳而华贵。 小桌上,两盘时鲜水果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贵妃偶尔伸出玉手,轻拈两粒晶莹的葡萄,放入口中细细品味,不时又偏过头来听紫鹃的回话。 紫鹃跪在地上,脸色很差。 她说:“娘娘,邬答应实在是不识好歹、狗仗人势。仗着有皇后撑腰,她一点也没把您放在眼里。” 林贵妃是何等聪明之人,她一眼便看出紫鹃受了委屈。她微微皱眉,心知这凌梅苑内定有不小的风波。 于是她浅笑着问道:“你可别夸大了事实。一个小小的答应,敢给你脸色瞧?你可是本宫身边得脸的人,就算是内务府总管见了你,也得礼让三分。” 紫鹃心中怒气翻腾,但表面上仍努力保持平静地回话:“您有所不知。奴婢瞧着,邬答应确实是脑子有点问题的。” 林贵妃略略点头,“你将在凌梅苑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来。本宫倒要听听,她这疯病是怎么回事。” 紫鹃低头,恭敬道:“奴婢此行去凌梅苑,发现凌梅苑上下极其松散,毫无纪律。苑中毫无景色之说,和冷宫无异。” “凌梅苑内总共就五个下人,除了邬答应身边的锦绣,两个宫女和两个太监都求奴婢,让奴婢在娘娘面前帮他们说说话,带他们离开凌梅苑。” 那就是邬答应治下不严,没什么本事。 林贵妃颔首,道:“继续。” 紫鹃说:“奴婢一进屋,就觉得这里面过于寒酸,连奴婢的屋里都不如。想来邬答应并不受家中人重视,连补贴钱都不寄进宫中来。” 林贵妃好奇:“怎个寒酸法?” 紫鹃回忆:“除了必要的摆件,竟是没有一件多余的东西。” 林贵妃差点呛到了。 她目光环视一圈。 临华殿内珠光宝气,奢华与富贵交织成一幅令人目不暇接的画卷。 紫木桌色泽深邃如同夜空,边缘雕刻着精美的仙人故事;殿中摆放着金炉子,炉中香烟袅袅,散发出淡淡的檀香味,使人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 珠玉帘随风轻轻摇曳,发出悦耳的声音,帘上的珠玉在灯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犹如夜空中的繁星,璀璨夺目;波斯地毯柔软而华丽,踩在上面仿佛能感受到异国的风情与浪漫。 而这些,不过是临华殿华贵的一角罢了。 林贵妃想,邬答应的家里人也真是狠心,女儿进宫了也不管不顾。 紫鹃:“内务府捧高踩低,邬答应又没有银子打点,想来拮据得很,没钱添置物件。” 林贵妃想了想,又笑道:“那还是皇后没管好下人,和本宫何干?” 她乐得看皇后在宫务上出疏漏。 紫鹃迅速附和道:“娘娘所言极是。” “奴婢一进屋,就清楚表明了自己是奉贵妃娘娘之命而来。可邬答应不知好歹,竟是无视了奴婢。奴婢气不过,忍不住说了她两句。” “结果邬答应就和发了失心疯一样,劈头盖脸骂了奴婢一顿。”紫鹃委屈道。 林贵妃吃粒晶莹剔透的葡萄,眼神半眯,带着几分看戏的悠闲。她戏谑问道:“究竟是如何责骂你的?同本宫细细道来。” 紫鹃撇了撇嘴,脸色变幻莫测。 身为宫女,记性自然得好,她清晰地记得邬答应对她的那些冷嘲热讽。饶是邬答应说话难听,但林贵妃问及,紫鹃也不敢有所隐瞒。 于是紫鹃还是不情不愿地把邬情的话重复了一遍。 林贵妃听了嗬嗬直乐,手不断地拍着身旁的软垫,笑得娇躯乱颤。 她掩嘴轻笑:“本宫还真未见过这样厚颜无耻的人。你嘴上功夫惯是厉害,这回遇到克星了。” 紫鹃为人高傲,又是她身边得脸的宫女。即便她有意为难他人,让人吃了哑巴亏,别人也只得忍气吞声,甚至还得赔上笑脸,小心翼翼地讨好她。 “这么一条疯狗,倒很适合皇后这种把话都憋在心里的人。说不定,皇后就是喜欢她这点。那西夏神药只是个幌子,皇后早就想收编她了。” 林贵妃的脸色逐渐淡了,镶满华丽宝石的护甲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桌上敲着,“她确实有些手段,能引起皇后的注意。” 贵妃与皇后交手多年,对彼此是什么人一清二楚。 皇后仁善,但想在她手底下做事,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紫鹃识时事,迅速跪倒在地,恭敬地说:“娘娘英明。不过奴婢认为,邬答应成也那张嘴,败也那张嘴。只要她还会开口说话,总有一天会栽在这上面。” 林贵妃深以为然。 后宫之内,所有人都紧盯你的一言一行,就等你出纰漏把你拉下来。 她轻轻咬下一粒葡萄,甘甜的汁液在口中爆开。 没有关系,只要皇上的心还在她这,胜利就永远属于她。 敢顶撞她的宫女,还敢不抄书吗?这可是她林伊婉的吩咐。 但贵妃没想到,邬情确实给了她一份大“惊喜”。 第9章 第二次作死 抄书?不可能的。 这可是作死的大好机会,邬情搓搓手,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计划。 禁闭期间,连热水都紧巴巴的,要不是锦绣提前烧了几壶,她今晚还得用冷水漱口。 邬情艰难地梳洗了一遍,就躺上了床。 不行了,再不回去,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锦绣见她准备歇息,疑惑道:“小主?咱们不抄书吗?” 她抱着一堆廉价的宣纸,宣纸上面还有两支毛笔和一方砚台。 为了保证小主的抄书体验,她还把全凌梅苑的蜡烛都翻了出来,准备彻夜陪小主熬着,做一番大事业。 邬情很坚定地说:“不抄。” 她已经想好怎么作第二次死了。 以她看《宫心阙》的经验,贵妃看起来温柔大方,其实睚眦必报,是宫里最坏的女人。 她要趁此机会,赶紧拉仇恨,让贵妃赐死她! 锦绣有点为难,帮不精通宫斗的小主分析贵妃的行为。 她说:“小主,您还是抄吧。贵妃此举,并不是在羞辱您,反而是在看您的站队呢。” 邬情一脸困惑:啊??? 她翻了个身,以手托腮,目光聚焦在站在床畔的锦绣身上,眼中闪烁着求知的光。 贵妃叫她抄书,这不就是宫斗文里常见的恶毒女配套路吗? 作者想展示高位嫔位的坏,就让她做出一系列愚蠢至极的举动,凸显了她内心的狠辣与无情。 比如,让坏女人给女主下毒,诬陷女主和外男有一腿。 又比如让女主抄书,夺女主的宠等等。 锦绣解释道:“经过今早一事,如今后宫之中,大家都以为您是皇后一派。” “贵妃派紫鹃过来,目的有二。其一,意在试探您的能力深浅;其二,更是想探明您是否真心归属皇后。” 邬情听得一头雾水,追问:“那关抄书什么事?” 锦绣微微叹息,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无奈:“您要是不抄,就是直接打贵妃的脸,说明您和皇后一条心;您要是认真抄了,便是向贵妃表明,您并非真心追随皇后。就算贵妃不相信您,看在您抄完书的份上,也不能明着责罚您。” 让她抄书,表面上是惩罚,实则是为了测试她的耐心和忠诚。 邬情摸着自己不太聪明的脑子。 《宫心阙》里的宫斗,原来是这样的?她怎么记得不是呢? 她瞪大了眼睛,惊奇道:“还能这么解释吗?” 锦绣很无语地盯着她。 邬情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抄。 她说:“那不是正好吗。我不抄书,贵妃就以为我是皇后队伍的,肯定得想办法弄死我。” 锦绣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她惊恐地问:“小主,您为什么想死啊?这到底是什么疯病呜呜呜。” “万一,万一您就真的死了,奴婢也不活了。” 锦绣跪了下去,伏在床上嚎啕大哭。 邬情扯头发,表情忧郁地盯着天花板。怎么办啊,她看不得女孩子哭。 很快,她就想到了一套不错的说辞。 邬情和锦绣咬耳朵,声音低沉而神秘:“你知道为什么我这么想作死吗?” 锦绣轻轻摇头。 邬情咳了一声,一点也不害羞地说:“实不相瞒。你家小主乃是天界仙女,下凡历劫而来。我需渡过九九八十一难,方能重返天庭。而这一生,便是我的终极之劫。”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如今,我已在这一世积累了足够的功德,只待生命终结之际,便可重返仙界,重登仙位。” 锦绣嫌弃道:“……小主,你怎么还骗人呢?奴婢已经是个十五岁的少女了,早已不是那些容易被话本欺骗的年纪了。” “您若真是天上的仙女,那也应该是大富大贵的命,怎么会做一个答应呢?” 邬情啧了一声,把她拉上床并肩而坐,准备和她展开一场长谈。 “答应怎么了?答应多好啊,自由自在,无忧无虑。你知道李贵人不?贵妃的小跟班,明明心里老喜欢皇上了,却因为贵妃的原因根本不敢说出口。” “你猜怎么着?”邬情凑近了一些,神秘兮兮地说,“她每天晚上在自个宫里给贵妃扎小人呢。” 邬情点燃两支蜡烛,起了聊天的兴致。 反正床那么硬,睡也睡不着,不如拉个小姐妹陪自己聊天。 锦绣的双眼瞪得如铜铃般大,声音带着几分不可思议:“李贵人?她怎么可能扎小人,她父亲是钦天监的官,最忌巫蛊之术啊。” 邬情啧了一声,说:“这叫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有贵妃身边的穆常在,过得更难受呢。” 锦绣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这话怎么说?” 邬情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穆常在喜欢女人啊!” 锦绣被这个消息震得差点掉下床。 邬情扶了她一把,说:“穆常在其实喜欢淑妃那样妩媚的女人,但贵妃势大,她不敢不从啊。” 在原文中,穆常在就因为喜欢淑妃,在剧情中段狠狠背刺了一道贵妃。等女主入宫了,穆常在又爱上了女主角,帮女主角偷偷扫平了不少障碍。 锦绣恍惚地问:“小主,您是从何处得知这些事的?” 邬情轻飘飘地说:“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么,你的小主我乃是天上仙女下凡,世间万物,又有何事能逃过我的法眼?” 锦绣闻言,眼中的疑惑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真切的信服。 邬情来了兴致,继续和锦绣讲起这些妃嫔的人设背景。 整夜,邬情都如数家珍地向锦绣细说着《宫心阙》的剧情。 每当锦绣问到她忘记了的剧情,邬情就调出系统赠给她的剧情书,耐心地为她解疑释惑。 随着夜色渐退,锦绣的眼中闪烁的光芒愈发璀璨,看向邬情的目光也充满了敬仰与崇拜。 小主真的是仙女! 小主什么都知道! 原来穆常在喜欢女人,原来贵妃一直无法生育是因为她被下了毒。 原来小公主不是皇上——哦我的天啊。 邬情微微掩面,略感尴尬。 一时没注意,她就畅所欲言了。 现在邬情反应过来,看到锦绣的纯真的眼神,她总有一种自己哄骗了无知少女的感觉。 ……算了,邬情想。经此一夜,锦绣已经深信于她,会帮她作死让她早点回家。 她告诉锦绣那么多,等她走了,锦绣也能活得好好的。 天光入室,锦绣才发觉此时已经不早了,她匆忙起身,准备去打水。 邬情拉住她,狡黠地眨眨眼,说:“不急,我们先给贵妃抄书。” 锦绣一怔:“小主不是说不抄了吗?” 邬情嘿嘿一笑,翻出一张洁白的宣纸,拿起毛笔,轻轻蘸了点墨水,开始在纸上挥洒自如。 很快,锦绣就看见了邬情的大作。 那是一幅简单却生动的画,一个水墨版的可爱猪头跃然纸上,虽然简单,却充满了童趣和生动。 邬情很是满意地欣赏了一会儿纸上的q版猪头,让锦绣给紫鹃送去。 纸侧,她用难看的毛笔字歪歪扭扭写了一句话: “此乃临华殿娘娘也!” 第10章 贵妃亲临 林贵妃悠悠醒来。 今日贵妃娘娘又称病晚起,罢了请安。 十来个宫女忙着为林贵妃穿衣,小心翼翼地为她洗漱,梳妆,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直至坐在桌边,林贵妃拾起一块桂花糕,才想起昨天的小小波折。 她偏头问一旁的紫鹃:“本宫让邬答应抄书,她可有照做?” 被点到名字的穿紫色宫装的宫女身躯一颤,缓步上前。 紫鹃双手背在身后,似乎拿着什么东西,见林贵妃望来,她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大难临头。 她吞吞吐吐,不肯把话说明白:“回娘娘,邬答应她……她……她今早让太监送来一物,说是,说是她熬夜所作之物……” 闻言,林贵妃放下筷子,皱起好看的眉毛。 她娇斥道:“本宫问你话呢!扭扭捏捏的,成什么样子?邬答应她抄没抄,抄了多少,你一一向本宫报来就是。” 紫鹃心里一横,跪倒在地,高举双手,颤抖地献上那张来自邬答应的画作。 林贵妃不耐烦地一把扯过,将宣纸摊在桌上。 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桌上的宣纸上时,却不禁为之一凝。 ——粗糙的白色宣纸上,有人用稚嫩的笔触画了一个猪头。 猪头头上画了个贵妃样式的旗头,旗头左右二侧各簪了两朵牡丹花。而满宫嫔妃都知道,林贵妃最爱牡丹花。 白纸边缘,画作的主人还用狗爬似的文字写了一句:“此乃临华殿娘娘也。” 嘲讽对象,呼之欲出。 在宽敞而寂静的大殿之中,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碎裂声,有人将价值连城的白玉碗摔了个粉碎。 “好……好得很哪!本宫还真是小看了她。” 桌边的女子面容扭曲,那双温柔和顺的眼眸此刻充满了疯狂和愤怒。 林贵妃用力地握紧双手,尖锐的护甲深深地扎进了手心皮肉之中,而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丝丝血迹从她的指缝间渗出,滴落在地上,与白玉碗的碎片形成鲜明的对比。 紫鹃腿软,头一个跪倒在地。 下人们都是惯会看脸色的人,一看就知道大事不妙,纷纷跪下。 临华殿内人人自危,恐惧于主子的雷霆之怒。 大殿中弥漫着一种压抑和紧张的气氛,仿佛有一股无形的风暴正在悄然逼近。 “本宫很久没见过如此胆大妄为的人了。来人……” 林贵妃气得脸色涨红,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她手指一一指过宫殿内的下人,思考让哪个去杀人能让她更解气。 “不,不行。” 林贵妃摇摇头,扯出一抹阴冷的笑容,“本宫要亲自去送这个贱人一程。” “喜欢画画是吧?那本宫就砍了她的手,看她拿什么画!” 说完,她气势汹汹地站起身来,喝道:“替本宫备轿!” …… 临华殿位置优越,离皇帝的养心殿很近,差不多在后宫的正中心。 而凌梅苑位置偏僻,差不多在皇宫的角落。 寻常日子,宫女太监们也少往这边来。 内务府惫懒,不好好修缮去往凌梅苑的宫路,上面全是细碎的石子,人一不留神就得摔倒。 下人们走得心惊胆战的,只能慢着脚步一点点走,生怕摔了高处的贵妃娘娘。 这可苦了林贵妃。 林贵妃千金之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有个晕马车晕轿子的老毛病。 她本来就怀着一肚子的怨气,轿子还左摇右晃的,差点把晕轿的她摇吐了。 偏生紫鹃还在一边斥骂:“都没长眼睛吗?!走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呢!没看见路上面都是石头啊!摔着娘娘,小心你们的脑袋!” 林贵妃痛苦地扶着脑袋,觉得凌梅苑和她,大概是天生相冲。 大半个时辰后,临华殿的轿辇终于在凌梅苑的门前落地。 林贵妃下了轿子,搀着紫鹃的手,脸色黑沉地走到门前。 门前的下人见了来人,脸色一变,连忙下跪问安。 林贵妃步伐娉婷行至门前,微微抬起下巴,满脸倨傲之色,并无开口之意。 紫鹃立马出来当嘴替,站出来骂道:“没眼色的奴才,没看到这是临华殿的轿辇吗?贵妃娘娘要见邬答应,还不快把门打开!” 门前的下人不抬头,声音不卑不亢地回道:“皇后有旨,邬答应病重,谁来也不见。” 紫鹃高傲问道:“你又是何人?昨日还没这规矩呢!” 下人谦卑道:“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贵妃娘娘还是回去吧,小心过了病气。”他语气虽然恭敬,却态度不变。 不让她进去? 林贵妃心里门清,这是皇后在护着邬答应呢。 她细细看了一眼这奴才,发现他果然是皇后身边的小禄子。 林贵妃轻笑,眼神冰冷道:“想来,是皇后知道本宫要来训话,特意让你守在这里吧?” 小禄子低头回话:“奴才不敢,只是遵从皇后娘娘旨意而已。” 林贵妃语气缓缓:“得病了却不治,这是什么道理?本宫今日就要见她。紫鹃。” 她瞥了一眼紫鹃,紫鹃心领神会。 紫鹃回头一招手,吩咐道:“娘娘有命,你们全部都上,把门踹开!” “是!”“是!” 临华殿的宫人们闻言,全部一拥而上,将凌梅苑的大门围得水泄不通。 小禄子见状,脸色一变道:“贵妃这是打算抗旨吗?” 林贵妃勾起唇角,反问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本宫动手了?” 她苦恼地摁了摁脑袋,叹息一声,又说:“本宫听闻邬答应病重,心中焦急如焚,特地亲自前来探望。不料,这些下人竟如此无礼,一不留神竟将凌梅苑的大门给踹坏了。” 她微微抬起眼眸,目光中半是戏谑半是冷意。 林贵妃:“你若是现在去找人来,说不定还能看到邬答应最后一眼。” “看在皇后的面子上,本宫可以给邬答应留个全尸。”她浅笑道。 小禄子脸色难看,行了半礼就匆匆找帮手去了。 【贵妃怎么还不来啊?】 与此同时,一道奇怪的声音窜进林贵妃的脑海之中。 【莫非是被我的画技惊艳到了?起了惜才的心?哎,仔细想想,我那猪头画得确实有几分姿色,喜欢它,那也是人之常情。】 【完了,我小学一年级拿了儿童画优秀奖的事情要藏不住了。】 林贵妃的表情一言难尽:“……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临华殿的下人们刚好踹开凌梅苑的大门。 林贵妃收回心神,又挂上自己的招牌倨傲神色,带头走进了这破旧的院落。 第11章 吵闹 林贵妃走进凌梅苑,被这里面的寒酸景象吓得怔住一秒。 亟待整修的屋檐,破损的石阶,两棵孤零零的枯树……林伊婉第一个反应,自己该不是走到冷宫了? 更令她烦躁的是,一进门,她就被凌梅苑的下人团团围住。 “贵妃娘娘!”“是贵妃娘娘来了!” “贵妃娘娘,您可要为奴才们做主啊!” 一个长相粗笨的太监扑倒在贵妃脚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好像在邬答应这里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林贵妃瞳孔紧缩,急急忙忙后退一步才躲开他,生怕他将脏东西抹到自己的裙摆上。那可是皇上上个月才赏赐给她的锦缎。 紫鹃连忙一脚将他踹翻,怒骂道:“大胆奴才!睁大眼睛瞧瞧你面前的是谁!” 与此同时,邬情的心声继续在贵妃耳边响起,叽叽喳喳的,连皇上送她的鹦鹉也自愧不如。 室内,吃到馊馒头的邬情在心里崩溃尖叫: 【苍!天!啊!这什么早饭好难吃啊,我要吐了!放我回去吃预制菜!!!】她崩溃到唱儿歌,【再见了锦绣,今晚我就要远航~别为我担心,我有快乐和智慧的家~哦~哦~】 邬情的心声越来越响,和个放大的音响一样在林贵妃耳边炸开。 林贵妃停下脚步,目眦尽裂,被吵到脸色发白。 这究竟是什么妖怪?! 脚边,凌梅苑的下人们还在啼哭,不停抱怨邬答应,话里话外透露向贵妃投诚的意思。 烦躁的林贵妃将怒气洒在这些人身上,冷笑道:“哪里来的蠢笨东西?全给我打发了。” 紫鹃立马传声道:“凌梅苑的奴才冲撞了娘娘,全部拖下去赏板子!” 下人们的哭声震耳欲聋,却抵不过邬情的高分贝心声。 平时打工就够窝囊了,穿书还要吃馊馒头,真是气煞邬情也。 和锦绣聊了一夜、至今没睡的邬情精神状态逐渐崩溃。 她心里尖叫:【是贵妃就来砍我啊!你有这么高速运转的贵妃进入凌梅苑记住我给出的原理。小飞棍来咯!哈基米哈基米。】 邬情掐着嗓子,学着贵妃的语气,千娇百媚道:【皇上,你送我荔枝,皇后娘娘不会生气吧?哎,真好吃,皇上,你尝一口!】 邬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皇上!咱俩吃同一个荔枝,皇后娘娘知道了不会吃醋吧?皇上,你去行宫只带我不带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知道了不会揍我吧?】 邬情:【皇后娘娘好可怕,不像我,只会心疼giegie。】 林贵妃脸都绿了。 紫鹃见贵妃好似站不太稳,关心道:“娘娘?” 林贵妃回头看她,低声问:“你也听到了?” 紫鹃有些疑惑:“奴婢应该听到什么?” 林贵妃笑了,她扯扯嘴角,眼里露出几分冷意。 这声音原来是冲着她来的?旁人都听不到?好啊,好。凌梅苑这位有如此通天手段,怪不得皇后要保下她。 她甩开紫鹃的手,快步冲向邬答应的屋子。 邬情:【果然,得了精神病以后,我的精神就好多了。】 【话说回来,贵妃啥时候才知道她不能生育来着?有点不确定……果然,是这里啊!】 紫鹃发现自家娘娘的脚不动了。明明和邬答应只有一墙之隔,贵妃却停住了脚步。她不禁出声询问:“娘娘?” 林贵妃冷斥:“住口,让她说下去。” 无端被训斥,紫鹃左右环顾一圈,没看见一个敢说话的人,更为困惑了。 邬情翻剧情:【女主好狠啊!杀人还要诛心,在林伊婉生命的最后一刻才告诉她,啧啧啧。也是,谁叫她也算害死女主姐姐的半个仇人呢?女主肯定要给她最惨烈的一击。】 邬情:【谁能相信,后宫中最恶毒的贵妃,却是最喜欢小孩的人呢?她这种应该搁现代应该叫什么?子宫先天畸形?终身无法妊娠?】 邬情:【按原文的描写,这是因为贵妃娘在怀她的时候就被下了药。而那个提供药方子的人后来成了御医,为报答女主救命之恩,才将这个秘密告诉了女主。】 邬情:【那太医叫啥来着?——对啦,我想起来了,叫郭文博!】 而贵妃知道,太医院内,刚好有一位郭太医。 林贵妃突然死死攥住紫鹃的手,轻声问道:“郭太医叫什么?” 紫鹃恭敬回道:“回娘娘,奴婢记得郭太医与您是同乡,原名郭文博。您是想让奴婢请他过来看看邬答应的病吗?” 林贵妃闭眼,又睁眼,墨色眼眸中掀起滔天巨浪。 她平静地说:“把郭文博捆了,直接带到临华殿,不许惊动任何人。此事由你去做,要是出了差池,你就去慎刑司待着吧。” 紫鹃脸色一白,不明白贵妃为何有此举。她什么也不敢问,喊了几个人就匆匆离去。 林贵妃平静了心绪,素手掀开门帘。 屋内,邬情正扒拉着碗里的馊馒头,纠结自己到底要不要吃。锦绣眼尖瞧见贵妃的踪迹,心下大叫不好,上前两步就跪倒在门前,大喊道:“娘娘!小主正在更衣!请娘娘稍等片刻!” 锦绣谎称邬情在更衣,自然是为她争取逃离的时间。 邬情听到锦绣尖厉的叫喊,目光也向门口转来。 在下人的簇拥下,一位容色倾城的女子缓缓走进了屋内,顿时使室内蓬荜生辉。 原书中,作者对贵妃的外貌描写是“她的眼眸清澈如水,仿佛能映照出世界的温柔与美好,每当她轻轻眨眼,就如同星河闪烁,令人沉醉。她的身姿,优雅而端庄,如同古典画卷中的仕女,充满了东方女性的韵味。” 邬情看小说的时候没有实感,如今见到了真人,顿时张大了嘴。 【卧槽?卧槽!超踏马宇宙级大美女!】 【我原以为淑妃和月嫔就已经够美了,这位的美貌跟聚光灯一样,眼睛都要闪瞎了。】 林贵妃蹙眉。 明明说的是好话,为何就如此聒噪? 邬情偷偷流哈喇子:【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不能做娘娘的小狗,被娘娘赐死也是极好的~】她夹着声音,【能死在娘娘的纤纤玉手下,我真幸福~】 【贵妃表情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奇怪?我脸上也没东西啊?】 第12章 搬家 林贵妃微微清了清嗓子,以掩饰自己内心的情绪波动。她可没忘了,今天她是特地前来教训邬答应的。 她冷冷地笑了笑,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邬答应,你如此聪明,想必已经猜到了本宫今日的来意吧。” 邬情心里雀跃:【兴师问罪呗。】 在原书中,林贵妃以心胸狭窄、嫉妒心强而著称,对矫揉造作的女人和粗鲁愚蠢的下人更是深恶痛绝。 邬情深知这一点,便假摔一跤,泪眼朦胧,跪在地上扯手绢,嘤嘤哭泣道:“娘娘,臣妾不知啊。” 林贵妃轻扬眉毛,反问道:“哦?本宫瞧你昨晚上抄书抄得很开心啊。” 邬情眼睛一转,再度摆出委屈的神情,抽泣着说:“臣妾不是故意的,臣妾只是,只是不想抄书而已。这一个晚上,臣妾怎么可能抄得完呢?臣妾一时生气,就画了那幅画,娘娘就饶了臣妾吧。 邬情心声:【贵妃娘娘,你可千万别饶过臣妾啊。终极之战,就在今日!娘娘,赐死我吧!我想回家。】 林贵妃冷笑:“你胆子倒是很大,不怕死吗?敢那样侮辱本宫?” 邬情连忙否认三连:“怎么可能?没有这回事,您想错了。” 邬情:【看贵妃表情,明显是生气了,嘻嘻,我望见了死亡的曙光。】 林贵妃此刻已全然洞悉了邬情的心声。 贵妃想,原来之前种种做法皆是在找死? 贵妃心里冷笑一声,呵,本宫偏不遂你的愿。想死后魂归故土?哪有这等好事。 “本宫原是想看看你的书法,却没想到你的画工也很不错。本宫很喜欢,从此以后,你就住到本宫的临华殿来,和本宫做个伴。”林贵妃微笑,“临华殿虽然宽敞,但长久以来只有本宫一人居住,难免显得有些冷清。正需要你这样能说会道的。” “皇上那边,本宫自会去说。至于皇后那边……本宫身为协理六宫事务之人,自然有权决定你的去处。你只需要安心过来,其他的事情,本宫自会为你安排妥当。” “听明白了吗?”贵妃扬起尖俏的下巴。 邬情眨眨眼,又眨眨眼,露出一个迷惘又痴呆的表情:? 娘娘,这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邬情心里冒过一连串的疑问:【贵妃脑子坏了?这都不杀我?还要我住到她的宫里去?】 邬情纠结:【皇后不杀我,贵妃也不杀我,那我怎么样才能回家?侍寝时给皇上来一脚断子绝孙腿?】 林贵妃险些一噎。她咳了一声,掩饰住脸上的神色。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相信昨日李贵人和穆常在所说的坤宁宫内的那一幕。当时她们绘声绘色地描述邬答应如何公然辱骂皇上,她虽有所耳闻,但心中仍存疑虑。 如今亲耳所听,林贵妃也不得不信了。 林贵妃心念一转,顿时明白了皇后的用意。为何要宣称邬答应病重?只有这样,才能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悄悄保住邬答应的性命,不让她遭受应有的惩罚。皇后此举,无疑是在保护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答应。 还有那神药…… 林贵妃好似想到了什么,眉头又皱了起来,看着邬情的目光又古怪了些。 她让邬答应住到自己宫里来,一是为了切断邬答应与皇后的联系,削弱皇后身边的助力。二是,倘若邬答应所言非虚,那位郭太医确实是罪魁祸首,那么将其置于自己的眼皮底下,自然更便于她操控。 还有……林贵妃非常嫌弃地望了一眼凌梅苑中的设施,尽量不露出鄙夷的神色。 她再也不想踏入这种粗陋的地方了。 邬情挣扎:“娘娘!要走可以!让臣妾把锦绣带上啊!” 林贵妃:“不允。” 然而当晚,林贵妃就后悔了。 …… 如贵妃所言,临华殿十分宽敞,搬进一个邬答应绰绰有余。林贵妃一声令下,下人们就极有默契地把邬答应捆了,将她送到了临华殿的偏殿。 邬答应抗争半日,无果。偏殿外头守着四个太监,轮流看守她的大门,根本不给她溜出去的机会。 下午,林贵妃顺道去了一趟皇上的养心殿送糕点,把邬答应迁宫的事情真正定了下来。 届时皇上正沉浸在一幅书画中,听闻贵妃有意让一个答应迁入她的临华殿,他微微有些讶异,好奇地问道:“是哪个答应?” 林贵妃的声音柔和而温婉,仿佛春风拂面:“是凌梅苑的邬答应,皇上不记得了?她口齿伶俐,颇会言辞,臣妾很喜欢。” 皇上每日忙于政务,哪会记得那些久未亲近的嫔妃。他只轻轻一笑,就将话题轻描淡写地转移回桌上的古画。 当晚,邬情一个人躺在偏殿柔软的床铺上,一时还有些不适应,辗转反侧。 睡前没有锦绣说小话,怪寂寞的。 以前住校的时候,晚上不和室友聊两句,她都睡不着。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邬情很快就睡了过去。 就在昨日凌晨,她经历了一次奇幻的穿越,连休息的机会都没有,便匆匆赶去向皇后请安。随后的一夜,她更是未曾合眼,与锦绣沉浸在剧本的热烈讨论中。 如今,邬情躺在贵妃的临华殿内,虽然只是偏殿,但比起凌梅苑的简陋条件,这里的舒适程度无疑是天壤之别。她的身体在柔软的床铺上舒展,思绪渐渐飘远,仿佛一切烦恼都被这奢华的梦境所吞噬。 没过几分钟,邬情就进入了深眠。 恼人的心声停止,林贵妃舒了口气,揉揉太阳穴,将手里的书放下,也准备就寝了。 灯烛熄灭,华贵的床帘合上,林贵妃闻着临华殿内的安神香,静静进入梦乡。 令她始料未及的是,在梦里,贵妃竟然又听到了邬答应的心声。 邬情:【……握日,睡了一觉,我又穿越了?这回我是谁?……哈哈哈哈哈哈草朕是大清的皇帝!】 邬情:【励精图治?朕就是一妥妥的昏君,上朝什么的朕不干啦。美人呢?美人在哪里?咦,原来我还在《宫心阙》里面。淑妃身上好香哦嘿嘿嘿……月嫔小夹子,我滴小老婆……】 【你们不要说月嫔了,朕知道爱妃是狐狸变得,那又怎么样?朕愿意!爱妃别哭,别哭啊,哭得朕心都要碎了。】 【贵妃也要加入吗?朕腿上还空着,快坐快坐。】 林贵妃爬起来,脸色一阵青一阵黑。 第13章 贵妃的噩梦 而贵妃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她靠在软垫上,眼皮一阵阵打颤,还未彻底摆脱睡意。 邬情:【美人?别丢下朕啊。朕的美人怎么没了……又穿越了。这是哪?歌舞伎町……】 邬情:【等一下,我怎么就坐下了?本打工人消费不起啊你们搞错了!呃,没有指名,对,我是第一次来,嗯嗯,帅哥你好。你也喜欢打游戏吗?好巧哦。】 林贵妃正呵哈欠的工夫,一幅画面兀地涌现入她的脑海。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钢铁森林中,霓虹灯交织成一片璀璨的星河。奢华的装饰彰显着非凡的气派,深色的壁纸上缀贴数条金色花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水味,半开放式的座椅很好地保护了客人的隐私,提供客人舒适的谈话空间。 邬答应坐在一处宽敞的沙发上,被三个样貌端正的男人团团围住。她捂着嘴也难掩脸上的笑意,尤其身边那三个人设不同的男人还在为她争风吃醋。 “公主殿下肯定更喜欢我唱的歌。”金发清俊的男人瞪圆了眼。 “姐姐明明说过过会儿和我一起去吃饭的。”刚成年不久的年轻人不落下风,撅起嘴,和金发男人争辩。 而另一个清冷的黑发男人拉住邬情的手,深情地说:“邬情,不要走。” 来练习微笑唇的邬情:“你们不要再为我吵架了。” “公主殿下,你幸福就好了。”金发男人握住邬情的另一只手。 “姐姐是要抛弃我们吗?”少年垂眼,露出有些受伤的神色。 “邬情。”黑发男人温声道,“你可以不用花钱的,我们只是想带给你快乐。” 邬情拍桌子,大喊道:“给我开香槟!” 欢呼声中,男人们假惺惺地劝说道:“香槟对邬情来说还是很贵的吧?不用费钱,陪我们喝一杯就好了。” 邬情接过红酒,一饮而尽后又喊道:“把店里最贵的香槟端过来!我要香槟塔!” 震耳欲聋的掌声响起,有店员拿着麦克风激情地宣布:“全体工作人员!全体香槟!2号桌集合!” 穿着西装的高个男人们全体向这边走来。 “为可爱的邬情公主殿下献上祝福的干杯口号!”“嗨!”“听我口号一起喊!”“嗨!”“公主和王子!”“嗨!”“请拿起酒杯!”“嗨!” “倒数三二一,干杯!” “感谢殿下的香槟,我们会让殿下满足的!能成为我们女神的人只有邬情殿下您!今晚,我们会让殿下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在整齐激昂的喊麦声中,邬情将酒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 …… 林贵妃回神,瞳孔地震。 刚刚刚她她她看到的是什么东西?! 是邬答应的梦境?竟然会如此、如此惊世骇俗。 与其说是惊世骇俗,不如说,那是个生产力完全不同的时代。 林贵妃的眼眸中映照着这个陌生的世界,一座座巍峨挺拔、近百米高的摩天大楼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直插云霄。在它们之间,车流如织,无数车辆在宽广的道路上疾驰而过,仿佛在演奏着一首繁华都市的交响曲。 街头巷尾,行色匆匆的男女穿着前卫,与林贵妃所熟悉的服饰大相径庭,他们的每一个举止、每一个眼神都透露着这个时代的独特气息。 林贵妃这下完全清醒了。 值夜的宫女察觉娘娘醒了,急急忙忙进来询问贵妃是否需要用水。林贵妃摇摇头,让她去倒杯温水来,平稳一下她惊魂未定的心。 喝下温水,林贵妃才有心思去回忆之前看到的画面。 越想,她越是睡不着。 林贵妃吩咐宫女点灯,轻启朱唇,问道:“紫鹃呢?” 宫女欠身,答道:“紫鹃姐姐还在后院审人。” 林贵妃闻言,简单披了件裘衣,起身向后院而去。 临华殿的后院和主殿风格截然不同,弥漫着一股阴冷而森然的气息。在宫里,犯了罪的宫人按宫规应发配到慎刑司教训。但若临华殿的下人犯事,只会被悄无声息地送到这里,交由贵妃身边的陪嫁侍女细细审问。 夜已深,月挂枝头,而此刻的临华殿后院里,却不断传来斥骂声和求饶声。 “说!再不说,我就让人拔了你的手指甲!” “臣……无罪……” 林贵妃缓步走进室内。 室内血腥气极重。一名白发苍苍的太医被紧紧地绑在木架上,紫鹃手持鞭子,狠狠地抽打着他的身体。鞭子的破空声伴随着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太医佝偻的身躯上布满了血痕,触目惊心。 “娘娘。”贵妃的陪嫁侍女清芳默默走至她的身后,敛目道,“夜深露重,您身子弱,怎可亲自前来这污秽之地?” 林贵妃摇头,问:“可有招出什么来?” 陪嫁侍女:“嘴硬得很,虽是一直在求饶,却半个字未吐。” 林贵妃不置可否,站在门口并未深入。 挂在木架上的郭太医奄奄一息,已是什么字都吐不出来了。 紫鹃眼角余光瞥见贵妃婉约的身影,迅速收敛心神,嘴角挤出一抹得体的微笑。她简单清洗了一遍沾满鲜血的双手,走到林贵妃的身边,准备向娘娘一一禀报她对郭太医所施加的刑罚。 林贵妃抱着暖炉,像看不见紫鹃殷勤的笑容,语气淡淡地说:“让你审了一天,你倒是会搪塞我。” 听着语气,是在质问她的。 紫鹃笑容一滞,将心里邀功的话全部删除。 “娘娘,奴婢什么招都用了,可这老货嘴巴比石头还紧,奴婢……”紫鹃委委屈屈地说。 林贵妃一个巴掌扇到紫鹃的脸上,护甲划破皮肉留下三道明显的血痕。 林贵妃收回手,冷冷地俯视她:“是不是本宫平日对你太好了?办事不利的东西,本宫要你何用?” “本宫让你审问郭文博,何时同意你私自用刑了?郭文博乃皇上亲封的太医院御医,官至八品。要是传出去,本宫在皇上面前真是无地自容了。” 紫鹃脸色一变,知道自己是大祸临头了。都怪她平日里肆意欺负宫人惯了,现在遇见个太医,她也没当一回事。她立即跪倒在地,不顾脸上的血痕,不停给贵妃磕头,希望林贵妃饶她一命。 陪嫁侍女上前一步,恭敬道:“娘娘,郭文博家无妻小,又素来清廉,行刑实为不得已之举。奴婢斗胆,看在紫鹃伺候您这么多年的份上,您不如网开一面。” 第14章 审问 林贵妃在短暂的沉思后,终于轻点螓首,算是应允了。 “既然如此,看在清芳的份上,本宫便不再追究此事了。”贵妃轻声说道,带着一丝宽容与让步。 紫鹃闻言,磕头如捣蒜,连声感谢贵妃的宽宏大量。她谢恩间隙,不忘抽空向清芳投去一个充满感激的眼神。 林贵妃转头吩咐清芳:“你也在旁边看了一天了,人就由你来审。其他人都散了罢。” 紫鹃行礼,准备退去。 “且慢。”贵妃轻启朱唇,声音中透着一丝威严。 紫鹃的心猛地一紧,以为贵妃还忘记了什么责罚。 然而,林贵妃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如释重负:“本宫妆台下的角落里,还剩有一瓶治疤痕的药膏,你且去取来用。免得你脸上那些伤痕被人看见,误以为本宫苛待下人。” 紫鹃劫后余生般地松了一口气,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感激之情。她深知这药膏价值不菲,便满心欢喜地退了下去。 林贵妃微微摆手,紫鹃如获大赦,立刻站起身,步伐轻盈地退了出去。 清芳目睹此景,嘴角微扬,轻声赞叹:“娘娘的御下之术真是越发精妙了,恩威并施,让人佩服。” 林贵妃听后,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似是在嘲讽紫鹃的笨拙,又像是在自嘲自己的狠辣。 她将谈话转到正轨:“郭太医的背景,你都查过了?” “是的,奴婢已经查明,郭文博在二十年前入京,于城内的济世堂坐诊,后来,他被刘院判赏识并推荐为御医,这才入了宫。”清芳回复道。 林贵妃的嘴角在听到这话的瞬间便紧绷了下来,她心里默默重复了几遍刘院判的名字,怒火如狂风中的烈焰,熊熊燃烧。 好啊,又是刘家!她心中冷笑,这刘家人真是无孔不入,无所不为。 按照邬答应的说法,她甚至在母亲的肚子里时,就已经遭受了他们的毒手。刘家人,真是无耻至极! 清芳眼神闪烁,终于鼓起勇气,轻声问道:“娘娘,奴婢心中有一事疑惑,不知当讲不当讲。” 林贵妃目光柔和地落在她身上,微笑道:“你我之间,有何不可直言?但说无妨。” 清芳直言:“娘娘,奴婢不解,您为何突然要审问郭太医?难道仅仅是因为刘林之争吗?还是皇后那边的问题?” 刘家和林家的世族之争,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因此,宫中人人都知道,皇后和贵妃不对付。 林贵妃眼神一暗,垂眸道:“本宫从别处打探到一事……” 林贵妃手指无意识地在小腹上摩挲着,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怒意和郁结:“清芳,你知道吗?我原本是不能生育的。” 她的话语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清芳的面色瞬间变得煞白,她急匆匆地追问:“娘娘,这个消息是从哪里传到您耳朵里的?” 对女子而言,无法生育孩子无疑是天大的忌讳,尤其是像贵妃这样身份尊贵的女子。一旦这样的消息走漏出去,不仅皇上那边难以交代,其他宫中的妃嫔们定会借机落井下石,对她进行打压。 就算是林贵妃的母家林家知道了,也保不准会再送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儿进来伺候皇上。 林贵妃摇摇头,没说出邬答应的名字。她说:“无关紧要之人罢了。依那人所言,本宫尚在母腹之中时,便已遭人暗算,而母亲所服之毒,正是出自郭太医之手。” 林贵妃继续道:“初闻此事,本宫亦是不敢置信。然而,郭太医与本宫同乡,此为一。本宫诞生之后,他便由一名默默无闻的乡间医者,一跃成为宫中御医,且得刘院判之力荐,此为二。呵,”林贵妃嘴角微翘,露出一抹冷嘲,“若无猫腻,本宫岂能轻易信服?” 清芳越听越心惊。 她深知此事的严重性,点点头道:“娘娘请放心。奴婢一定查明此事,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林贵妃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她淡淡地说:“紫鹃既然已经给了他一个半残,你就无需再留情面。如果他因此丧命,那也只能算是他自己的报应。出了什么事,由本宫担着。” …… 一盆冷水突如其来,将郭太医从混沌的噩梦中惊醒。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双眼逐渐聚焦,看清了眼前的审问者。 那个冒失的小丫头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身穿古朴服饰的中年女子。她的面容沉静如水,眼中却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仿佛能洞察人心。 郭太医心中一紧,疲惫的精神瞬间振作。他深知这位女子绝非泛泛之辈,手段定会比紫鹃更加狠辣无情。然而,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应对。 而在远方的阴影中,一个幽暗而不起眼的角落,林贵妃端坐在板凳上,手中紧抱着暖炉,目光如湖水般平静,却带着几分难以捉摸的深沉。 郭太医的瞳孔猛地一缩,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惊慌。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的林贵妃,心中涌起了无数的疑问。贵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亲自前来,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说……难道说那件事情,她知道了? 不可能,他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那件事情发生在二十六年前,知道真相的人除了他之外,不是已经被一一灭口了吗?怎么可能还有其他人知道?林贵妃不可能知道那个秘密。 郭太医偷偷收回视线,努力压制内心的慌乱。 然而,林贵妃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郭太医眼里那一闪而过的躲闪。这微妙的变化,让她确信,邬答应所言非虚。 在宽长的衣袖遮掩下,林贵妃的双手紧握成拳,直至掐出深深的血痕。 清芳悄然走近,她的影子如鬼魅般将郭文博整个人笼罩在阴暗之中。 “郭大夫,久违了。”她的声音仿佛穿越时空,轻柔而悠远,“自从那次在府上匆匆一别,竟已有二十六载光阴了。” 这个久违的称谓,如同一记重锤,差点将郭太医历经风雨的心墙击得粉碎。 郭太医的双手微微颤抖,他猛然抬起头,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仿佛见鬼一般死死地盯着清芳。 第15章 无法生育 “嗬……嗬……” 郭太医喘着粗气,很是费解地盯着清芳。 清芳笑道:“郭大夫贵人多忘事,怕是不记得奴婢了。不过,奴婢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当年您在我们林府,是如何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家大夫人的。” 郭太医惊魂未定,往日旧事浮现眼前。 那年他听刘家人指示,在林家大夫人的安胎药里多加了一味无色无味的毒药。这味毒来自西夏,作用稀奇,只会影响大夫人腹中的胎儿,使其失去生育能力。 可惜,最后这一胎是个女婴,没能让林家断后。 而那女婴,自然就是现在高高在上的林贵妃。 郭太医细细打量了一遍清芳,发现她年龄不过三十有余,不可能是当年的知情者。 这只是贵妃试探他的一种方式。 郭太医不上当,佯装懵懂地摇头:“娘娘所言,臣委实不明。” 他的视线越过清芳,径直落在林贵妃的身上,声音里带着几分谦卑与惶恐:“臣自知医术浅薄,若有冒犯贵妃娘娘之处,还请娘娘宽恕则个。” 看模样,还真以为他对此事一概不知呢。 清芳的巴掌顿时如疾风骤雨般落下,郭太医只觉得眼前一黑,耳边嗡嗡作响。 和林贵妃的掌掴不同,清芳做惯了粗活,手劲极大,一个耳光就把郭太医打得差点失聪,连牙都掉了一颗。 清芳的声音冰冷刺骨:“一个卑微小官,也敢质问贵妃娘娘?莫非这几年你过得太安逸,忘了当年之事?” “说,你当年究竟是怎么下毒的?!解药又在哪里?” 郭太医如坠冰窖,再也不心存侥幸。 贵妃知道了! 他且不去想贵妃是如何知道当年之事的,现下要紧的,是从贵妃的手下逃脱。 “臣一生行得端坐得正,从未有过越轨之举。”郭太医继续狡辩,“臣下实在不知,到底是何事让贵妃娘娘如此愤怒。若臣真的犯下重罪,娘娘尽管把证据拿出来,让陛下砍了臣的头!” 他神色自若,一派风光霁月地道:“臣清清白白,岂会害怕小人谗言。” 就算贵妃真的知道了投毒的人是他,当年知情的人全都死了,贵妃去哪里找确凿的证据? 林贵妃既没有笑容,也没有言语,只是继续坐在角落里凝视着他,像是一条蛰伏的美艳毒蛇,令人不寒而栗。 郭太医喉咙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吞咽了口唾沫,“娘娘,太医院当值是要入档的。臣今日只有入宫而未出宫的记录。倘若娘娘坚持要扣留微臣,待明日一早,皇后娘娘便会得知臣在娘娘这里遭受了刑罚。” 清芳冷笑:“你还敢威胁娘娘?” 又是一记耳光袭来,郭太医眼冒金星,仍不忘言道:“臣不敢。臣只是如实陈述后果,至于娘娘如何决断,全凭娘娘明察秋毫。” 郭太医渐渐恢复了自信。 贵妃的权力再大又如何,他有朝廷品级,岂容她无故加害?更何况,在无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贵妃怎敢妄动?就不怕皇上的怪罪吗? 清芳转过身,向贵妃请示。 郭太医所言非虚,太医院的当值太医皆要留档。到了明日,太医们一看档案,就知道郭太医今日并未出宫。到那时,临华殿私自对郭太医用刑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而且她们手里也没有郭太医害人的证据,到时候问起来百口莫辩。 林贵妃却笑了。 郭太医若是一言不发,她还真束手无策。他孤身一人,没有把柄。——可若是真的视死如归,郭太医又何必多费唇舌,在这和她狡辩? 贵妃微微眯起双眼,心中已有计较。 “郭太医说,本宫没有证据?”她优雅地站起身,款步走至郭太医的面前,勾起唇角,“确实,你们当年行事极为谨慎,本宫一时之间难以拿出确凿的证据。” 郭太医嘴角微扬起。 “不过——”她话音一转,脚下用力,踩住了郭太医的手,鞋底的花纹在其手背上无情地辗转,哀嚎声瞬间响遍后院。 “想拿太医院的档案来威胁本宫?郭文博,你真是蠢得令本宫发笑。”林贵妃面无表情地说。 “本宫有的是手段让你生不如死。凌迟、剥皮、人彘、烹煮,你喜欢哪个?”林贵妃语气缓慢,将那几个刑罚一字字吐出。 郭文博脸上血色尽褪,惊恐道:“娘娘难道就不怕被陛下发现吗!” “怕?本宫怕什么?又不是本宫做得。有的是人愿意替本宫卖命。”林贵妃抬手,欣赏自己华丽的、未沾半点血迹的护甲,娇声笑道,“本宫的手啊,就和这护甲一样干干净净。” “再说了,太医院的档案?一张废纸罢了,自有人帮本宫修改。太医院有刘院判,怎么会没有林家人?再不行,本宫干脆一把火烧了太医署。” “八品小官……放在本宫入宫前,都只有给本宫提鞋的份。”林贵妃轻蔑地摇头,“本宫并非不能杀你,只是不能让人知道本宫是凶手,你明白了吗?” 郭太医面色煞白,跌坐在地上。 他明白了。 只要贵妃疑他,在他落入贵妃手里的那一刻,便有无数的手段能让他在这宫廷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郭太医心头涌起一股不甘与恐惧,他暗自思忖:若自己出身于世家大族,或是皇亲国戚,又岂会沦落到这步田地,成为他人手中的玩物? 只是他似乎忘了,昔日的自己也未曾拥有过半点怜悯之心。那个还在母亲胎中的孩子,还未出生,就被算计着失去了做母亲的机会。 今日所得,不过是他咎由自取。 郭太医满脸怨恨地大喊道:“林伊婉,你先天不孕,已是无药可解!哈哈哈!杀了我又如何,你此生都做不了母亲!就是一只下不了蛋的母鸡哈哈哈!” 他言行癫狂,已然失了智。 林贵妃的笑容冻住了。 郭太医还在大笑:“贵妃啊贵妃,要是皇上也知道你不能生,你说你还能保住贵妃的位置吗?” 清芳脸色一变,赶紧捂住郭太医的嘴,把他拖了下去。 室内只留下贵妃一人,夜里的冷风拂过她的脸,冻得她皱了皱鼻子。 现下无人,林伊婉松开了在袖子里的手,重重跌回了板凳之上。 她静坐在原地,宛如一尊精美的玉雕。月光洒在她的身上,为她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银纱,衬得她愈发孤独而寂寞。 谁也不敢来打扰她,只有一个聒噪的家伙敢大声说话。 邬情:【醒了?唉,果然是做梦。】 邬情伸了个懒腰,靠在软垫上,手去触碰床边的月光。 邬情:【好想妈妈,好想爸爸,好想回家。】 邬情:【一个人好孤独。哼,都怪贵妃,不让我和锦绣在一起。贵妃现在在干嘛?总不可能和我一样,看月光发呆吧?】 林贵妃抬头,望着天空中的明月。 她想,有时候发呆一下也不错。 第16章 消毒最重要 林伊婉对月发呆。 郭太医说,她的病没有解药。 这意味着,她林伊婉一辈子都不能有孩子了。 这十年来,她从贵人走到贵妃,一路上铲除异己,每一步都伴随着无情的斗争与算计。为了锁住皇上的心,她手段狠辣,不顾一切。 然而,命运却似一场早已设好的棋局,让她从出生起便输了所有。 没有子嗣的妃嫔,再受宠又如何?等她容色凋零,帝王可还会看她一眼?等到皇上仙去,她不过是个膝下无子的普通太妃,只在这冷清的宫殿中,伴随着无尽的孤寂与哀愁,慢慢枯萎。 大皇子乃皇后所出,二皇子乃德妃所出,夺子难度不小。 抱走低位嫔妃的孩子?也许赵常在肚子里那个可以考虑考虑。 林伊婉深深吸了口凉气,再站起来时,她又变回了那个不可一世的林贵妃。 …… 次日清晨,林贵妃带着一对明显的黑眼圈出现在众人面前。 宫女们大气都不敢出,尤其是紫鹃,在为贵妃梳妆时更是小心翼翼,精神高度集中。她给贵妃扑了厚厚的粉,才勉强遮住了那张憔悴不堪的脸。 林贵妃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厌烦。这种以色侍人的生活,她到底还要过多久? 林贵妃随口问道:“邬答应呢?” 清芳答:“邬答应她还睡着呢。” 林贵妃嘴角不着痕迹地一抽。还在睡?她睡了有四个时辰了吧? 林贵妃吩咐道:“把人喊起来,让她来陪本宫用膳。”末了,她加了一句,“告诉她,本宫这里有梅花糕和栗子糕。” 贵妃想起昨天邬答应吃到馊馒头时和发疯一样的心声,就有些痛苦。与其让邬答应再吵吵闹闹的,不如借此机会让她品尝些美味糕点,享受片刻的宁静。 清芳领命而去,去偏殿把邬答应传过来。 …… 邬情急匆匆小跑进来的时候,林贵妃已经开吃了。面对邬情这般冒失的举止,贵妃并未出声指责,反而以一种难得的平和口吻道:“你来了?本宫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邬情微微一愣,随即在心中嘀咕:【贵妃今日怎么看着有些——】 林贵妃的银筷在精致的瓷碟上轻轻夹起一块食物,却又在即将送入口中的刹那放下,似乎是在等待着邬情接下来的言语。 邬情:【疲倦?我的错觉吧。明明还是很好看,舔舔。】 林贵妃神色自若,对邬情钟爱美人的习性早已司空见惯。 再离谱,能比昨天晚上的梦更离谱吗?一想到梦里那个抱着三个帅哥满脸痴笑的邬答应,林贵妃的额角就忍不住抽了抽。 林贵妃催促道:“还不坐?不吃的话,本宫叫人把你的筷子撤了。” 邬情急忙坐下,一双筷子在手中翻飞,准确无误地夹起一块梅花糕送入口中。 邬情热泪盈眶:【妈呀,这才是人吃的东西嘛。】 邬情狼吞虎咽,转眼间三四块梅花糕已下肚,看得旁边的宫女们目瞪口呆。 林贵妃蹙眉:“……慢点吃,别弄得像本宫苛待了你一样。奶茶呢?给邬答应也倒一杯。” 埋头吃栗子糕的邬情听到关键词,猛地抬头。 邬情:【啥?奶茶?】 古代怎么也有奶茶? 邬情努力回忆,终于在脑子角落里找到一点记忆。在哪个公众号的科普里,她曾经看到清朝宫廷有喝奶茶的习惯。听说,皇上每天要用100头乳牛。 经过短暂的等待,一碗满载着乳白色液体的精美白玉碗被轻放在邬情面前。邬情尚未靠近,就已经被那浓郁的奶香深深吸引。 她埋下头去,直接喝了半碗。 “本宫待你不错吧?这奶茶,本宫每日的份例也少。”林贵妃优雅地啜饮着手中香浓的奶茶,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自得。 她嘴角微翘,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比起皇后来,果然还是本宫更——” 邬情:【好腥啊,这是生牛奶直接煮熟的吧?好久没喝到过这种了。】 林贵妃才提起来的嘴角僵住了。 邬情:【味道还行,至少还放了糖。但古代人知道巴氏消毒法吗?这些现挤的牛奶不好好消毒很容易得病的,而且有些病毒就算是煮了一小时也不一定会死。唉,无福消受啊。】 林贵妃放下手里的奶茶碗,眉头深锁。 邬情:【布鲁氏菌病……是叫这个名字吧。得了这种病,人会发烧、乏力,严重的还会不孕不育。其实只要不喝生奶、不吃生肉,应该就不会得这病吧?】 林贵妃摩挲着碗沿,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宫里头的奶味道是越来越差了。”林贵妃吩咐身边的宫女道,“从今往后,叫御膳房送清茶就行。” 邬情:【太好啦,这样贵妃就不怕得布病了。】 林贵妃的心情似乎因此话而稍微好转。 她看向邬答应的目光也柔和了几分。在宫廷的勾心斗角中,能得到这样发自内心的话,实属难得。 客观地讲,邬答应的容貌并不出众。然而,林贵妃愈发觉得她的这张面孔令人心旷神怡。 后宫之中,美艳绝伦的女子多如繁星。淑妃美艳妩媚,月嫔甜美可人,陆常在清纯如莲。她们每一个人都像是璀璨夺目的宝石,个个都想夺走皇上的宠爱。 邬答应不像其他人那样张扬夺目,却自有一种让人心生舒适的气质。 只是…… 林贵妃吸了口气,忍住了想用筷子抽邬答应手的想法。 “入宫时嬷嬷没有教过你用饭规矩吗?这成何体统?”林贵妃不满地瞥了邬情一眼,难以接受她如饿虎下山般的吃相。 邬情嚼嚼嚼,听到这话,抬头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邬情脸颊鼓鼓,含糊地说:“缺失是忘级了(确实是忘记了)。” 邬情:【太好吃了嘛。哎呀,我还是收敛一下,万一贵妃以后不找我一起吃饭了怎么办!不想吃馊馒头了。】 林贵妃叹了口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溺宠,“罢了,来日方长,本宫有的是时间慢慢教你。” 满宫的下人听了这话,面面相觑,掩饰住眼中的诧异。 怎么一个晚上,贵妃娘娘就变了性子? 看这样子,竟然是看上邬答应了? 第17章 贵妃的善意 邬情揣着满怀的新鲜糕点,离开时还不忘附赠给贵妃一个大大的笑脸。 邬情:【奇了怪了,贵妃怎么对我这么好?还说会把锦绣还给我。嗯……之前锦绣说,全宫都以为我是皇后的人,想必贵妃是想招揽我吧!】 邬情:【原书里,贵妃管教下人可是很有一套的。怪不得就算我贴脸开大,她也不生气。都怪我太过优秀,看来下次作死还要加大力度!】 邬情美滋滋地回到偏殿,果不其然看到等在那里的锦绣。 主仆俩人相见,立马凑到一起说起了小话。 锦绣着急地摸了摸邬情,发现她四肢健全后松了口气。 她生怕邬情在贵妃这里受了什么委屈。 邬情挠头:“啊?没有啊,贵妃娘娘可好了,让我和她一起吃早饭。你看。”她掏出怀里香喷喷的栗子糕,“可好吃了,我给你也带了两块。” 锦绣:? 锦绣不解:“小主,您不是昨天才得罪了贵妃娘娘吗?” 邬答应的猪头画作还是锦绣亲自叫人送过去的。 与贵妃同桌共餐,这可是宫中难得的殊荣。身为答应,邬情原只应在旁侍候,哪有与贵妃平起平坐、共进膳食的机会。 邬情嚼着栗子糕,摊手道:“可能我比较投她的眼缘?” 谁的眼缘?宫里手段最残忍的人的眼缘? 锦绣看着天真无邪又口无遮拦的小主,陷入了沉思。 贵妃这栗子糕,真的没有毒嘛? 算了,毒死也好,小主还是赶紧回天上去吧。 …… 临华殿的另一边。 林贵妃在殿中来回走步消食。 女人保持美貌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纵使她天生丽质,也要懂得保养。 贵妃隔绝他人,低声问清芳:“昨夜可找人打探了?” 清芳:“奴婢找锦绣的老相识去问话,问是问出来了,只是……”她停顿了一下,犹豫着开口,“娘娘,太荒谬了。那锦绣竟然说,邬答应是天上的仙女下来渡劫的。” 林贵妃难得无语住了:“……” 吃饭跟猪拱食一样的仙女吗?王母娘娘知道吗?玉帝知道吗? “她一个宫女,没有胆子说这话。”林贵妃点评,“这是要杀头的大罪。” 陛下是天子,邬答应又是什么身份,也敢自称是仙女下凡? 清芳说:“奴婢找的那人也觉得奇怪,但问起锦绣,锦绣却说,邬答应不怕人质疑她的身份。” 林贵妃问:“为什么?” 清芳答:“锦绣说,她家小主是来人间渡劫的,此行已功德圆满,死后便会回归天庭。所以,她家小主非但是不怕死,而是一心求死呢。” 林贵妃茅塞顿开,纷乱的线索终于汇聚成清晰的脉络。 怪不得。 怪不得,邬答应一心求死,敢给她画猪头。 怪不得,邬答应会知晓她尚在娘胎之中,就已被郭太医暗中下毒的秘密。 怪不得,昨夜她会看到那般匪夷所思的场景! 清芳瞅林贵妃的脸色,心中发觉不对。娘娘这不像是怀疑,而是——深信了? 清芳试探地问道:“娘娘,您不会真的相信了她的话吧?” 林贵妃无意识地在转动着自己的护甲,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看到林贵妃的反应,清芳心中一急,连忙劝道:“娘娘,不可听信她的胡话啊。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情呢?纵然是有,那也是妖魔啊。” 林贵妃扑哧一笑,“妖魔?” 她走到花丛边,轻轻拨弄着花瓣,意味深长地说:“比起她来,我更像是无恶不作的妖魔。” 这话她可不能随便接。清芳深深垂下头,沉默不语。 林贵妃思虑片刻,道:“你速派人传话回家,去查邬答应的底细。无论是她的喜好还是性格,皆要仔细打探。一个入宫来一年都默默无闻的人,怎会突然间性情大变。” 她之前可从未听见过邬答应的心声。 …… 午后,林贵妃再次召见邬情。 林贵妃坐在榻上,小桌上摆着两杯香气四溢的花茶。她已经换下了早晨那套绛紫色的缕金百蝶裙,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华贵的乌金云绣衫。 而邬情仍穿着她那套朴素无华的白色宫服。 林贵妃皱眉,问她:“怎的还是这套旧衣裳?本宫记得,昨日见你时,你也是这身打扮。若是本宫没记错的话,这该是几年前京城流行的白云缎吧?” 白云缎价格不高,胜在质感轻薄,夏季穿着很是凉爽。只是这都入秋了,邬答应怎么还穿着这一套。 锦绣是怎么做事的?这样怠慢自己的主子? 邬情低头扯扯衣服。 邬情:【这身挺好看的啊,哪里有问题?平时我还穿不着呢,当然要趁现在多穿几天。】 林贵妃怔住。 她头上随便一根金钗就能买上十匹白云缎了,而邬答应竟然说,她连穿白云缎都是奢侈? “紫鹃,带邬答应去换身衣服。”林贵妃很嫌弃地道,“本宫不想看到这身寒酸的衣裳。嗯……她年纪轻,给她挑件鲜亮点的。” 等到邬情再回到临华殿的时候,她已经改头换面,从头到尾被重新打扮了一通。 她发间插着一支珊瑚簪,身上穿着的是一件全新的枣红色百褶月裙,整个人显得既俏皮又可爱,与她十六七岁的年纪完美契合。 邬情很稀奇:【可爱到爆炸啦!我小时候都没穿过这种,天天穿校服。】 虽然不知道校服是何物,但听到邬答应没穿过这种衣服,林贵妃愈发觉得她可怜。 她招招手,唤邬答应过来尝新茶。 邬情坐到她的对座,掀起茶壶盖,吹了口气,抿了一口。 邬情:【好香哦!这是什么茶?】 林贵妃抿唇一笑,道:“喜欢的话,本宫这有很多花茶,送你一包便是。” 邬情连连点头。 邬情感慨:【这可比早上的奶茶好喝多了。】 “皇后宫中并无此物,这茶是家里人特意带给本宫的。你若有兴趣,尽管来向本宫讨要。”林贵妃提醒道。 邬情:【……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懂了,贵妃在暗示我,林家比刘家有能耐得多,是在向我炫耀呢!】 原本只是想向邬情表明,选择本宫远比选择皇后更为明智的林贵妃:“……” 她第一次觉得,拉拢一个嫔妃是这么棘手的事。 第18章 第三次作死 安静的大殿中,邬情的心声突然爆发。 【卧槽!贵妃手上的那是什么!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祖母绿手镯!】 林贵妃抬起白皙的手,问:“你一直在看本宫的手,喜欢这个?” 邬情咳了一声:“是的。” 邬情:【贵妃的手好白哦。】 “……”林贵妃没有生气,反而将手腕上的玉镯摘了下来,对邬情微微一笑,“手伸出来。” 邬情有些恍惚地伸出左手,被贵妃的笑容迷住了。 紫鹃在一旁看着,心脏砰砰直跳,生怕那脆弱的玉镯在邬情的手中碎裂,几欲开口阻止。 娘娘疯了吗? 那玉镯乃是无价之宝,是太后见了都要夸赞两句的好东西,娘娘竟然要给邬答应这个低贱的人戴上? 邬答应入宫一年,没有恩宠,平日的伙食清汤寡水,使得她身形如同柳条,纤细得几乎一阵风便能吹倒。与贵妃相比,她的手腕还要小上一圈,手镯轻轻一套就滑落至腕间。 林贵妃端详片刻,说:“还算是好看,就是宽了些。” 贵妃心想,瘦些也无妨,日后慢慢调养,总能养得珠圆玉润的。 邬情点点头,忍不住转了转手,观察手镯在阳光下的玉石结构。 邬情:【哇塞!这得值多少?好几个亿吧!好漂亮!】 林贵妃凝视着她无拘无束的笑容,沉默不语。 她精神有些恍惚,好像看到了那个还未踏入宫廷、纯真无邪的自己。 紫鹃看着邬情那只在空中乱甩的手,忍不住训斥道:“邬答应,你知道这镯子有多金贵吗?你不好好谢谢娘娘的恩德,还在那里乱甩。要是镯子坏了,你们十个邬家都不够赔的。” 邬情恋恋不舍地摘下玉镯,心想:【紫鹃说的没错,要是磕磕碰碰了,我可赔不起,还是赶紧还给人家。】 被打扰的林贵妃蹙眉,瞪了一眼紫鹃,嗔怪道:“要你多嘴。这镯子戴在邬答应手上不是挺好的吗?” 紫鹃懵住:“娘娘,您这是……?” 林贵妃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本宫又不缺钱,送她一个破镯子又何妨?” 她不由分说,又把祖母绿镯子套回了邬情的手腕上。 紫鹃急道:“娘娘,上次太后娘娘对这镯子赞不绝口,您都舍不得赠人,怎么今日却如此大方地送给了邬答应?若是此事传到了太后娘娘耳中,那该如何是好?” 邬情:【太后也喜欢的东西?那我不能拿啊,万一太后知道了,肯定要怪罪贵妃的。】 林贵妃冷冷地瞥紫鹃一眼:“你如今的胆子是愈发大了,滚出去。” 紫鹃眼眶微红,吸了吸鼻子,带着几分委屈离开了。 林贵妃转过头来,见到邬情怔怔的表情。 邬情:【好惨的打工人,共情了。】 林贵妃挑眉,问:“你同情她?” 邬情低头回答:“臣妾不敢。” 邬情:【不敢,不是没有。紫鹃说话难听归难听,但就事论事,这次她的出发点是好的。哎,万恶的封建制度。】 贵妃冷笑一声。 觉得她心狠手辣?也不想想,不心狠点,怎么能在这吃人的后宫生存。 林贵妃唤人拿来一套笔墨,和邬情提起为何下午召她过来。 “你不是很喜欢画猪头吗?本宫就给你这个机会。从现在起,你就坐在这里,给后宫所有嫔妃们都画一个。” 邬情抬头,眼中的惊愕清晰可见。 全宫的妃嫔?那得有三四十个吧。给每个人都画一个猪头?这,这。 林贵妃嘴角微翘,淡淡道:“不想做?可以。最近辛者库少人,本宫看你身边的锦绣手脚麻利,很适合那里。” 辛者库是宫里最苦最累的地方,发配到那里的宫人要没日没夜做脏话,死了也只能抛到乱葬岗。 锦绣要是去了那里,不死也要被扒层皮。 邬情:【可恶,不能让锦绣去那里。啊啊啊好恶毒,这个美丽的坏女人已经成功拿捏住了我的把柄!】 邬情转念一想,又喜道:【等等,大好的机会啊!这画一趟,我不就拉满全宫的仇恨了吗?】 邬情拍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道:“贵妃娘娘您就放心吧,这事就包在臣妾的身上。不过有些妃嫔的样子臣妾不太清楚,还得您帮衬一二。” “清芳,你画技不错,来帮帮邬答应。”林贵妃吩咐道。 清芳福身,应是。 很快,大殿中央就摆上了一套桌椅。邬情坐下,拿起毛笔,嘿嘿一笑,准备大干一场。 林贵妃躺在一边的榻上,偶尔点评两句邬情的画。 下午阳光正好,她看着看着,就阖上了眼睛。 昨晚前半夜,她被邬情的心声吵醒。后半夜又被郭太医的话弄得精神恍惚,如今一睡下,她就陷入了梦境。 幸运的是,这一回她并没有被邬情吵醒。 等林贵妃一觉醒来,天色已经昏暗,邬情也完成了她的大作。 邬情捧着厚厚的一刀宣纸,放到榻上的小桌上,请贵妃品鉴一番。 邬情心里奸笑:【贵妃一定会很‘惊喜’。】 林贵妃一张张翻过去,很是满意。 皇后、淑妃、孙嫔、月嫔……除去不在宫里的德妃,都成了纸上的猪头。邬答应的画技稚嫩,但在清芳的帮助下抓住了所有人的特点,一看就知道画上的主角是谁。 然后贵妃就翻到最底下那张画。 林贵妃猛地坐直了身体,花容失色。 “这是什么!?”她惊叫。 下人们闻言,纷纷凑过来。 林贵妃急忙制止所有人:“别过来!” 邬情:【是不是画得很好?我懂得。嗨,贵妃这么惊讶做什么,大惊小怪。】 林贵妃心绪上下波动,她捂着自己的心脏,大声质问道:“本宫问你,这是什么?” 邬情:【也不怪贵妃看不懂,我这可是现代画画技法,简称火柴人春宫图。】 邬情装无辜:“回娘娘,这是春宫图呀。” 林贵妃冷笑:“本宫的眼睛没瞎。本宫问你,这人是谁?” 邬情诚实作答:“是臣妾。” 林贵妃再次冷笑,又指另一个人:“这个呢?” 邬情抬眼,怯生生地望着林贵妃,突然很娇羞地红了耳朵。 邬情:【哎呀,臣妾不懂娘娘的意思喵。】 第19章 贵妃爱上我了 林贵妃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 她错了,她真天真,她就不应该让邬答应有画画的机会。 她早该料到,邬答应会抓住所有机会搞事情。 邬情:【我想过了,画猪头的杀伤力太小,不如画磨镜春宫图。】 【这回还死不成?不可能。在离开之前,我要和这个世界做一个完美的告别。】 【女士们先生们,在这个感动人心的时刻,我想说——】 邬情的声音瞬间提亮。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邬情收住话头,突然小声道:【就记得这三句了,再说下去就暴露了。谢幕,谢幕哈。】 林贵妃冷冷瞥了她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邬,情。” 这两个字简短而有力,像是冬日的冰锥,扎一下准见血。 若是旁人在场,恐怕早已被吓得双腿发软,连声音都不敢出。 邬情顺势跪倒在地,双手合十,大声求饶道:“娘娘,臣妾错了,臣妾真的知道错了,臣妾不该——” 谁知林贵妃画风一转,反而夸赞道:“画得不错,以后不许再画了。” 邬情呆住:【……啊?就这???】 她双手在空中胡乱比划,试图解释:“娘娘,您不生气嘛?臣妾做得太过分了吧?” 怎么会有人看到自己被画进春宫图还不生气的? 这可是古代唉! 就算是现代,也不能这样侮辱人。 邬情百思不解。 林贵妃拾起画纸,慢条斯理地将其撕成细长的碎片。 她轻轻一挥,那些碎片便如落叶般飘然而下,落入了旁边炽热的炭盆中。 很快,邬情的春宫图就化成了灰烬。 “这幅画,本宫已经欣赏过了,便不劳他人再费眼了。”林贵妃淡淡地说。 邬情瞪大眼睛。 【她什么意思啊她?锦绣!锦绣?完了,我宫斗的神不在,怎么办啊啊啊。】 邬情突然警觉:【卧槽,事情不对劲啊!】 邬情:【已知,我画了主角是我和贵妃的春宫图。】 邬情:【又知,贵妃没有生气还帮我烧了画。可得——】 林贵妃脸上矜持的笑容有些挂不住。 她嘴唇微动,挤出三个微弱的字:“不……许……说……” 邬情惊恐:【她想和我搞拉拉!贵妃爱上我了!】 邬情悟了:【她在保护我!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所以才烧了我的画!】 【哎,可以理解。我二八年华一枝花,而皇帝今年几岁?三十七了?】 【滑马他老了!想必那方面已经很不行了,娘娘正需要我这样年轻热情的——】 林贵妃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心口的怒火才稍稍平息。 还天上的仙女?本宫看你分明蠢笨如猪。 邬情:【娘娘,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啊!呜呜,我只是喜欢美女,但性取向还是正常的。】 林贵妃的额头青筋暴起,显然已忍耐到了极限。 她厉声大叫:“本宫的安神汤呢?端上来!” 紫鹃小步快走,慌乱道:“娘娘息怒,奴婢这就去取。安神汤一直在后厨温着,这就给您端来。” 林贵妃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冷酷道:“给邬答应灌下去,喝光。” 紫鹃闻言一喜,以为贵妃终于要对这个贱人下狠手了。 她立刻换上一副凶狠的表情,仿佛要将所有的恶意都倾注在邬情身上。 被紫娟按住的邬情:“唔唔!?唔!” 邬情:【贵妃恼羞成怒了?被我说中了?】 林贵妃崩溃:“快些!本宫不想再听到她说话了!” …… 夜幕低垂,紫鹃捧着一盘画作,从临华殿出发,踏上了前往各宫的路。 月嫔的储秀宫与临华殿相邻,第一个就拿到了属于她的画作。 贵妃极少赏赐她人物件,要赏,也就意思性地送些金银珠宝。 月嫔也是第一次从贵妃手里拿到字画类的东西。 她兴致勃勃地展开画卷,看了一眼后,不禁发出清脆的笑声。 月嫔捂住肚子,笑得胃疼:“哈,哈哈哈,贵妃真是个小孩子。拿下去收好了,待皇上来了也给皇上品品。” 与此同时,淑妃的柔福宫内。 淑妃与赵常在并肩而坐,两人正一起用着晚膳,气氛和谐而宁静。 得知贵妃有赏,淑妃的心弦瞬间紧绷起来。 淑妃小声吩咐下人道:“去传太医过来。” 赵常在才吃了一口菜,顿时手忙脚乱地放下筷子,惊慌地问:“淑妃娘娘?怎么了?可是这菜有问题?” 淑妃轻轻摇头,用柔和的声音安抚她:“莫慌,无甚大事。只是贵妃派人送了东西过来,我总是心有不安,想找人先查验一番。” 赵常在听后,心中紧绷的弦舒缓了一些,脸上露出由衷的感激之情。 她轻声道:“娘娘的大恩大德,臣妾没齿难忘。若无娘娘,臣妾的这一胎怕是生死难料……” 赵常在抚摸自己日渐隆起的腹部,面带忧思。 皇上多年未得新子,现今她是后宫里唯一一个怀有龙种的女人,所有人都在虎视眈眈。 即便有淑妃的庇护,赵常在也依旧每日提心吊胆,生怕自己和孩子有个闪失。 可是当太医匆匆赶来打开那两幅画时,却露出了难以描述的表情。 “淑妃娘娘……这。” 淑妃一惊,追问:“可是这画有问题?” 太医很为难:“回娘娘,画没问题,问题在于画的内容……” “既然画本身无事,臣就先告退了。” 他拱了拱手,先行退下,一眨眼人就跑没了。 淑妃一把拿过画作,露出噎住的表情。 一个猪头? 贵妃这是在干嘛?发疯? 就在各宫娘娘对画作做出或是无奈或是愤怒的评价时,后宫深处,却有人打碎了精致的官窑瓷碗。 李贵人仍不解气,狠狠盯着桌子两秒。 终于,她猛地一挥袖,将那张桌子整个推翻! 瞬间,桌上的一切都化为了碎片,瓷器碎裂的声音在空旷的后宫中回荡。 宫女们大气都不敢出,只能战战兢兢地跪在一旁,生怕成为下一个遭殃的对象。 李贵人尖声尖气地嘶喊着:“我跟随贵妃娘娘这么多年,她怎能如此辱我!” 她紧握着那幅画作,翻来覆去地端详,愤怒之情如烈火燃烧。 “你说,邬答应迁到临华殿去了?” 她和贵妃低声下气地恳求了这么多年,都得不到一句准话。 这邬答应什么都没做,竟然直接住进去了? 宫女跪行至她的脚边,颤抖道:“是,小主。听闻今日贵妃又赏赐了邬答应一个祖母绿手镯。” 李贵人胸口剧烈起伏了几秒,突然抓起一个瓷碗,狠狠地砸向宫女的脸庞。 刹那间,鲜血淋漓,鲜血四溅,宫女的惨叫声与求饶声此起彼伏。 李贵人紧咬牙关,眼底怒火中烧,仿佛要将整个宫殿都燃烧殆尽。 她要让贵妃知道,谁才是真正有用的人。 第20章 皇上生辰 终于,最后一幅画也落到了皇后的手中。 皇后笑着翻了翻这张画,和惜文点评道:“这绝非贵妃所绘,本宫看着,用笔的人连如何握笔都还不清楚。” 惜文赞同,猜测道:“娘娘,会不会是邬答应画的?” 皇后的笑容逐渐消退,变得苍白而无力。 她咳了几声,掀开帕子,殷红一片。 在那血迹之中,还隐约可见几片血肉碎片,触目惊心。 惜文顿时如临大敌,赶紧小心扶着皇后坐下。 皇后又重重咳了两声,才摇头道:“不妨事,家里传话来,说人已经到了西夏,想必不久就会有好消息。相比之下,本宫更担心的是邬答应。” 这几日她病重,明知邬答应被贵妃挟制,想出手相助也是力不从心。 不过看贵妃的样子,皇后猜测,她也从邬答应的心声里得到了不少的好处。 不然,以她的性子,肯定要好好折磨一番邬答应。 至于这张画…… 皇后笑了。 莫不是邬答应先给贵妃画了一张猪头,贵妃气不过,又不想杀了邬答应,只好让邬答应给全宫人都画一张,来平息她的怒气? 这样一来,既解了气,又让邬答应忙得团团转,无暇再惹是生非。 显然,皇后作为贵妃的老对手,已经将来龙去脉猜得八九不离十。 第二日,临华殿。 阳光已经洒进了室内,照亮了床榻。 被强行灌下安睡汤的邬情悠悠醒来,头脑还有些许的昏沉。 一醒来,锦绣就站在床边,很是无奈地看着她。 锦绣质问道:“小主,您不是说这回万无一失吗?不是说肯定能回去吗?” 邬情尴尬地挠挠头,讪笑。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锦绣问。 于是邬情将春宫图的事一五一十交代了。 锦绣摸着下巴,有些疑惑:“确实奇怪,贵妃为何这都不恼您?” 邬情咳了一声,小声道:“你觉不觉得,贵妃对我,有意思?” 锦绣想了想,突然脸色苍白道:“小主,是奴婢的错!” “奴婢早些时候巧遇一个同乡,她好奇地打探起您,奴婢不愿多言,干脆就告诉她您是仙女下凡的事情。” “如今想来,那人或许正是贵妃娘娘派来的细作!” 邬情满脸的不可思议:“然后贵妃就信了?这怎么可能!” 锦绣反问:“不然贵妃娘娘怎么可能会饶过您?您放心,肯定不是贵妃心悦您。” 邬情叹了口气。 也是,贵妃那么漂亮,哪里瞧得上她? 肯定是因为她有价值,不舍得她死而已。 邬情想了想,又露出自信的笑容。 她说:“还有一日就是皇上生辰宴!到时候我肯定能成功回家!” 邬情:【我这个大笨蛋!大方向错了啊!】 【在宫里,最好的作死方式就是刺杀!我砍皇上一刀,九族都得掉脑袋。】 【古人云,面刺寡人者受上赏。老祖宗诚不欺我。】 另一头在偷听心声的林贵妃一时没忍住,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面刺寡人者,受上赏”,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 林贵妃扶额。 自己这两日被邬答应吵得焦头烂额,竟然连皇上的生辰都忘了。 邬情:【我得好好准备一下生辰宴,给皇上一个大惊喜。】 林贵妃用锦帕擦了擦嘴,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皇上的生辰宴,也称万寿节。 那可是举国欢庆的盛事,各宫各部皆要提前数月精心筹备,严密至极,又怎能容得轻易混入呢? 到了那天,邬情小心翼翼地藏好当作凶器的珠钗,又画完一个精致的妆容。 临行时,邬情才被贵妃的宫女告知——她位份不够,没有赴宴的资格。 邬情宛如五雷轰顶,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卧槽你大爷!不早说!”她崩溃大叫。 这凶器花了她四两银子呢!那可是邬答应所有的存款! 贵妃不找她吃饭,她就要使银子去御膳房买饭吃。 而囊中空空的邬情,注定又要开始吃馊馒头了。 …… 万寿节当天,百官进献寿礼,于紫禁城为皇帝贺寿。 晨曦初露,皇上已提前莅临太和殿,等待诸王、文武百官以及远道而来的外国使臣的朝贺。 寿佛、书画、珠宝及金银制品等,以九件为一组,如流水般涌入殿内,阵列殿阶,触目琳琅。 待献礼结束,便是第一场宴席。 宫廷乐队一字排开,演奏着庄重的乐曲。 寿宴设二十道热菜、二十道冷菜、汤四道、小菜四道、鲜果四道、瓜果蜜饯二十八道、各色点心面食二十九道,共计一百零九品。 百官大呼万岁,与皇上共庆欢宴。 寿宴午时摆设,未时开始,申时结束,历时四小时。 待百官离去,皇上再移步乾清宫,同后妃和皇子共乐,再享下一场宴席。 今上登基后,定国号为大元,今年乃大元十三年。 皇帝今年三十七岁,正值壮年。他身型魁梧,如同山岳般稳重。 随着年岁的增大,皇帝蓄起髯须,整个人威严无比,不怒自威。 登基多年,他手段强硬,对外说一不二,将朝政牢牢把持在手里。 只是这几年,或许是因为他过于严苛,让某些人有了可乘之机。 那些压抑的势力,如同被禁锢的洪水猛兽,渐渐寻找到了破茧成蝶的契机。 皇帝坐于主座之上,微眯着双眼,心里虽然一番盘算,面上却还带着一丝笑意。 今日来的人不少。 除去病重的皇后,贵人以上的妃嫔都在殿内了。贵妃、德妃、淑妃等今日全部到齐,均举杯向皇帝投来祝贺的目光。 而皇帝左手边的位置为宗室专设。 他还活着的兄弟不多,有力气走动、且能亲自来祝寿的,只有他最小的弟弟定亲王。 定亲王与皇帝非一母所生。 定亲王的母亲是先帝的妤贵人,颜色姝丽,而定亲王继承了妤贵人的美貌,俊美过人,使人一见难忘。 见皇帝瞥来,定亲王立即勾起唇角,起身为皇帝祝寿。 在其后,大皇子、二皇子、小公主凑成一团,和气融融。 除去后妃和皇子,皇帝特地留下了几位功臣,也让他们同庆。 而这其中一位,便是邬答应的前未婚夫,秦厉学。 第21章 前男友 今年夏日,京畿地区大旱。 初时饿殍载途,白骨盈野。人人逃难,背井离乡之人不计其数。 秦历学进士出身,上任县丞一年,在治旱中起到了不容忽视的作用。 面对旱情,他毫不犹豫地下令开仓放粮,以解民众燃眉之急。 后又联合官绅,以工代赈,在朝廷运粮前足足撑满了两月,还有余力救助邻县。 另有两名户部侍郎,一名工部郎中,皆在今年做出了震惊朝野的政绩。 皇上龙心大悦,在赏赐他们金银的同时,特此赐宴,以表荣誉。 有人觉得不妥,明眼人却闻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滋味。 这两名侍郎,背后分别站着刘林世家两族。秦厉学背后则站着凭借科举成为新贵的诸多学派。那位工部郎中,则是完完全全的寒族士人。 换言之,皇帝特地挑选了三方势力的代表人。 皇上笑着一一点过几人的名字,邀他们共饮一杯。 当点到秦厉学的名字时,皇帝轻轻一举手中的酒杯,祝贺他在上月成婚。 秦厉学谦逊地回敬皇帝,献上一首精心准备的祝寿词,词中既有对皇帝长寿的祝愿,也巧妙地融入了对国家未来的美好期许,惹得皇帝龙颜大悦。 当皇帝的视线移开,秦厉学脸上的笑容如同被风吹散的云烟,悄然消失。 他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在场的妃嫔,却没在其中找到他心里挂念的那个人。 秦厉学听闻,她入宫一年,从未侍寝,也未晋位份,到现在还是一个答应。 因为位份不够,她没有赴宴的资格。 如此一来,他们甚至连远远相视一眼的机会都失去了。 他默默攒紧了拳头,片刻后又松开,无奈叹息。 情儿,何必情深至此? 我已娶新妇,而你也是皇上的妃子了。 你我之间,缘分已尽,再难续前缘。 秦厉学猛给自己灌了一杯酒,将最后一点伤感藏在心间。 可惜这一幕,邬情看不到。 要是让邬情看到,她只会无语地拍拍对方的肩膀,说: “哥们,做男人别太自信。邬答应只是不受皇上喜欢而已,并不是要为你守身如玉。” “你听你妈的话,选择放弃她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对你死心了。” “你为什么会觉得,邬答应会喜欢一个负心汉啊。” 邬情一点都不喜欢这个角色。 在原书里,正是因为他对邬答应念念不忘,才最终害得邬答应被皇上赐死。 这大哥有妄想症,坚信邬答应对他仍怀有旧情,于是秘密地将一封情书送往宫廷深处。 而女主那时正深陷不忠的传闻,在发现此事后,女主巧妙地利用此事摆脱了身上的谣言,把皇上的注意力都转到了邬答应的身上。 无辜的邬答应因此成为了这场权力游戏的牺牲品。 邬情每每想到这一点,就对秦厉学气不打一处来。 男人太自信是病,得治! 而皇帝和几名重臣寒暄完后,也将目光收回,重新聚焦于眼前的精彩表演。 皇后并未出席,妃位三人中,林贵妃的地位无疑是最为显赫的。 按林贵妃平时的性子,皇后不在,她自该出口耀武扬威一番,以展现皇上对她的宠爱。 可今日,她却撑着下巴,全神贯注地欣赏着宫女的舞蹈。 贵妃无视了旁人的眼神,与身边的清芳低声交谈,笑容满面,完全没有盛气凌人的架子。 这与她平时的样子大相径庭,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 德妃笑道:“舞乐司有心了,这场飞花舞的表演可谓精彩绝伦,连素来不喜歌舞的贵妃娘娘都看入迷了。” 听到贵妃二字,皇帝的心神果然被引了过来。 德妃又道:“尤其是中间那位正在转圈的宫女,风采竟有贵妃娘娘当年的三分神韵。”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将目光转向那位宫女。 眉如柳叶轻弯,眼似杏仁含情,肤色白皙如玉,晶莹剔透。 再细细打量,她的身姿轻盈飘逸,宛如风中的柳枝,摇曳生姿。 哪里只有三分,明明有七分相似! 林贵妃微微一瞥,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确实,有些相似之处。” 说完,贵妃低下头去,又品尝起一块糕点。 她不接话,让德妃的话径直掉到了地上。 德妃愣住,没想到林贵妃会如此淡然应对,让她精心准备的计策瞬间落空。 以往有人提到某人和她长得相似,林贵妃定要大发一通火,将事情闹个天翻地覆。 尤其是向皇上献舞这样敏感的事情。 上一个借献舞赢得皇上欢心的宫女,已经在贵妃的宫里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此事已经成了宫中众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德妃微微皱眉,望向贵妃的眼神也变得探究了些许。 皇上关切地问道:“贵妃今日怎的如此寡言,可是身体不适?” 林贵妃轻启红唇,展露一抹温婉的笑容。 “多谢皇上挂念,臣妾今日只是被舞乐司的精湛技艺吸引了。若非皇上生辰之喜,臣妾恐怕无缘一睹这般美妙的舞姿。” 皇上微醺,说话也随意了些:“你若喜欢,朕便下令让他们前往临华殿,专为你献舞。” 德妃抿唇,眼底的不满一闪而过,却又被她迅速掩饰。 这成何体统? 皇上宠爱林贵妃也太过了! 林贵妃摇摇头,温声拒绝:“皇上怎可如此?如此美妙的舞姿,怎能让臣妾一人独享?这倒变成臣妾的不是了。” 她目光流转,定格在人群中央那位与她容貌有些许相似的宫女身上,声音娇媚地说: “皇上若是真心疼惜臣妾,就让最漂亮的那个到臣妾宫里来。臣妾与她颇为投缘,正有意向她请教舞艺呢。” 皇上失笑:“你身份尊贵,何需学这些技艺?既然你喜欢,那她便是你的人了。” 三言两句之间,中间那位长得靓丽的舞女就成为了临华殿的奴婢。 皇上纵然对中间那个舞女有些兴趣,但也只是有些兴趣而已。 中间的舞女听到此话,闭上眼,轻轻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而林贵妃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嘴角逸出一抹笑意。 长得如此像她的舞女? 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这定是冲着她来的。 既然如此,她何不直接顺水推舟,将计就计,将舞女直接讨了来。 若是邬情在此,她一定会认出来那名舞女的真实身份——女主的姐姐。 第22章 定亲王 原书中,女主的姐姐会因长得太像贵妃而引起皇上的注意。 林贵妃自然对此百般阻挠,而德妃则在暗地推波助澜,让女主的姐姐顺利侍寝,成为皇帝的新宠。 如今,女主姐姐却成为了贵妃宫里的女婢。 见此招不行,德妃微眯起双眼,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她细细回味,发现了贵妃的细微转变。 往昔的贵妃,一旦不如意,便会大闹宴席,惹得皇上不快。 今日的贵妃却如换了一个人般。她先是沉默寡言,伪装病弱之态,巧妙地将皇上的视线从舞女身上吸引过来。 随后她又以学习舞艺为名,讨取了皇上欢心,反倒把舞女要到了她宫里去。 林伊婉,你真是好手段。 德妃随太后礼佛多年,原以为她是个好把握的小角色。 是她小瞧了她。 德妃心思绕转,表面上却维持笑容,一边为皇上斟酒,一边声音柔和地说:“皇上,夕瑶也想向您亲口祝寿呢。” 夕瑶公主今年七岁,长得虽随了德妃,眼睛细细长长,显得有些小,但作为皇上唯一的公主,她还是很受皇上的喜欢。 夕瑶公主欢快地跑上前来,小脸红扑扑的,满心欢喜地向皇上祝贺。 她说话软乎乎,声音软糯,虽然诗句念得有些磕磕巴巴,却更显得她的天真无邪。 皇上心中大乐,将她抱起,宠溺地与公主交谈,询问她的近况。 德妃在一旁静静地微笑,仿佛也沉醉在这份天伦之乐中。 二皇子目睹此景,眼睛微眯。 身为淑妃之子,二皇子自然不甘心让德妃独占皇上的宠爱。 于是,他招呼上大皇子,两人并肩走到皇上面前,举杯敬酒。 望着眼前两位即将成人、神采飞扬的皇子,皇上的表情愈发畅怀,露出许久未见的温厚神情。 一时之间,整个宴席沉浸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中。 在这温馨和谐的氛围之中,一位宾客识趣地选择了悄然离场。 定亲王站起身来,以谦卑的姿态说道:“陛下,臣酒量不济,恳请陛下恩准臣先行告退。” 皇上颔首,手一挥,示意定亲王可以退下。 …… 正值皇上的万寿节庆典,临华殿上下也忙得团团转,恰似一团乱麻。 一不小心,就让邬情找到空隙溜了出来。 她换上锦绣的衣服,一路鬼鬼祟祟的,差点被巡查的侍卫捉住。 “站住!你是哪个宫的宫女!” 身着厚重铠甲的侍卫们齐声怒喝,犹如雷霆滚滚。 邬情调出系统给她的人选名单,猛吸一口凉气。 一个侍卫都没有! 不行,死在这里是不作数的! 系统规定,她要死在重要人物的手里才能回家。 千万不能被捉住! 邬情咬着牙,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迅速溜走了。 “该死的!立刻去查,那个宫女究竟是从哪个宫里跑出来的!” 侍卫们追得气喘吁吁,满脸怒容。 他们互看一眼,无法理解为什么有宫女能跑得如此之快。 那身影,那速度,简直不像是一个女子所能拥有的。 邬情试了好几次,也无法突破乾清宫外那如铁壁铜墙般的侍卫防线。她怨念地远望一眼那金碧辉煌的宫殿,只能默默绕路。 这一绕,就让她绕进了一处幽静的花圃。 躲在灌木丛后,远远的,邬情听到有人这么说。 宫女一号瞥着那些盛开的花朵,不禁疑惑道:“这些花长得这么好,怎么不送到万寿节去?” 宫女二号神秘兮兮地道:“这几盆圣菊可非同一般。陛下曾亲自赞赏,说它们仙气缭绕,还曾在梦中与他相会呢。” 宫女一号惊讶:“哎呀,那我可得拜一拜,沾沾仙气。” 宫女二号:“别闹了,快些浇完花,咱们还得去看天灯呢。今天夜里可热闹了,听说今夜为了庆贺陛下的寿辰,要放飞千盏天灯。那场面,一定很壮观!” 宫女一号狂喜:“真的假的!那我们一定要去!” 两人顿时加快了手中的动作,期待着不久后即将上演的盛景。 短短十分钟后,她们便完成了任务,匆匆离去。 邬情突然从灌木丛后闪了出来,猫着腰,双眼发光。 看着那几盆洁白无瑕、生机勃勃的菊花,邬情脸上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容。 托梦是吧? 有仙气是吧? 今儿个她就辣手摧花。 花圃的角落,定亲王静静地站在远处,眉宇间微微蹙起。 他一袭黑衣,与阴影融为一体,将俊美绝伦的面容全部掩盖,一双含情的桃花眼中也散去了酒意,只剩一片刺骨的冷意。 跟随他的下人被他打发了,现在他独自一人站在阴影处,静静注视花圃中发生的一切。 其实,他的醉意并不深,只是三分薄醉。 他借口出来醒酒,实则是无法忍受皇帝一家和睦融融的景象。 这处花圃离乾清宫路程不远,往年来他也来过此,知道这里的下人稀少,是皇宫中难得的清静之所。 只是今日,他似乎遇见了个奇怪的宫女。 她身着朴素的宫女服饰,却在乌云般的秀发间,插着一支璀璨夺目的红玛瑙金丝发簪,显得有些俏皮。 定亲王细心观察她的双手,显然并非那些日复一日劳作的宫女所能拥有。 据此推断,她很可能是一位身份低微的嫔妃,偷偷换上了宫女的装束。 难道是专门来到此处邂逅皇上? 定亲王负手站于角落里,无声注视她的一举一动,内心有许多的揣测。 为了满足他的好奇心,他没有上前打扰她。 只见那年轻嫔妃蹑手蹑脚地走向那片盛开的白菊,做贼一样地左右一看。 确定四周无人后,她迅速弯下腰,双手紧扣住一盆白菊。 邬情用尽全身力气,将那盆白菊高高举起。 在定亲王的眼中,她的脸色变得狰狞,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定亲王微微张嘴,“等……” 就在那一刻,邬情猛地松手,花盆在空中划出一道凄美的弧线,最终狠狠地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她拍拍手上的尘土,像洗发水广告一样,很潇洒地甩了下头。 定亲王目瞪口呆。 第23章 初见 定亲王不禁微微瞪大了眼睛。 眼前的这一幕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她在做什么? 那年轻的嫔妃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在嘀咕些什么。 尽管站在远处,但定亲王的耳力过人,依然能清晰地捕捉到她的自言自语。 邬情叹息道:“菊花残,满地伤。” 邬情嘟囔:“玛德,搞错了,这鬼地方一个人影都没有。要是最后没人能证明是我做的,那我岂不是亏大了?手都快要累断了。” 她蹲下身子,毫不留情地扯下一片又一片白菊的花瓣,每一片都像在定亲王的心上割刀子。 定亲王是爱花之人,被她的动作搞得面容扭曲。 没过多久,邬情的脚下就堆满了白菊的残骸。 就在邬情准备将最后一盆价值不菲的白菊也扯成碎片时,定亲王终于无忍无可忍。 与后妃交谈虽然不妥,但他实在忍不了了! 定亲王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住手,别再这样胡闹了。” 邬情茫然回头。 见到对方,她眼神一呆:“你谁啊帅哥……” 天哪,她终于在这皇宫深处遇到了一个大帅哥!!! 邬情热泪盈眶。 虽然宫里有几个小太监长得也不错,但她毕竟不是禽兽啊! 每天看美女是很开心,但她也想看帅哥啊! 定亲王瞥见她那痴迷的眼神,心中不禁泛起一丝不悦,以为又是一个喜爱自己美色的女人。 他狠狠皱了下眉,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 邬情嘴角一抽:【你退半步的样子认真的吗?我又不会吃了你。】 她将注意力从对面脸上移开,和x光一样仔细扫了一遍对方的身体。 这冒犯的眼神让定亲王眼皮狂跳,几欲开口指责。 邬情在心里对其一一点评。 穿了一身黑色便装,显瘦显身材,啧啧,心机男。 不像是侍卫,表情太傲了。 不像是皇亲国戚,没有大肚子。 也不可能是皇上,太年轻了。 ——那就不是系统名单上的人。 邬情兴致缺缺地移开目光,继续拔花瓣。 定亲王难以置信,自己都开口阻止了,这女人竟然还敢如此肆无忌惮。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问。 邬情轻描淡写地说:“知道啊。” 她狠狠拔下一片花瓣,放嘴里嚼嚼嚼,再递给他一片,“你要不?味道其实还行。” 定亲王瞳孔震惊,一时失了言语。 “这是皇上钦点的圣菊。”他喃喃道。 她怎么能态度如此随意呢? 邬情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普通的菊花她还看不上呢。 她挥挥手,像是在驱赶一只烦人的苍蝇:“去去去,别妨碍我做事。” 好好的帅哥,怎么张了一张嘴呢?一点都不可爱。 定亲王被她赶畜生一样的动作冒犯到,语气中带着几分疑惑和不满:“你难道不知我是何人?” 就算她是后妃,也该对他这个亲王恭恭敬敬的。 邬情无语。 你是什么大明星吗?我还必须认识你不成? 邬情懒懒地说:“不感兴趣,你又不是皇上。” 只有皇上才能赐死她,你能吗? 定亲王听到这话,嘴角勾起一抹讥嘲。 皇兄? 又是皇兄! 天下的人,都是这样。 女人更是如此,要不看重样貌,要不看重权势。 就算是面前的这个女人,也不过如此。 触及到心中的痛点,定亲王冷哼一声,反唇相讥:“你犯下如此大罪,还想要皇上的宠爱?” 邬情无奈叹息,发现与这位帅哥交流真是有些吃力。 看在对方长得和她胃口的份上,她尽量耐着性子解释。 “你就不能动动脑子吗?看看我这身打扮。”邬情双手摸过自己朴素的衣裙。 “再加上我刚才做的那些事。”她丢开手里的白菊尸体。 “你觉得我像是来争宠的吗?”邬情质问。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帅哥,我看你长得也是一表人才,为什么这么笨啊?” 她惋惜地看了一眼定亲王。 被怒气冲昏头脑的定亲王被质问了一通,反而清醒了一些。 他冷静下来,重复了一遍邬情的话,发现她说得不无道理。 如果她是来争宠的,又怎么会故意摧花? 是他先入为主,误会了她。 邬情最终宣告:“我不管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反正你得记住了,这菊花是我亲手拔的!” “要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是邬答应的杰作。” 邬答应? 定亲王冥思苦想,完全记不起宫里有这号人物。 也是,她今日都没有出现在皇上的宴席上,在宫里肯定不受重视。 定亲王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严肃:“你知道这是杀头的大罪吗?一旦被人发现,你不死也要被打入冷宫。” 邬情埋头杀花:“关你什么事?话说,你到底谁啊?” 定亲王咳了一声,不愿暴露自己的身份,掩饰道:“外臣而已,路过。” 邬情百无聊赖地说:“行吧。” 她又拔下一片花瓣,恹恹地说:“告诉你好啦,我就是想死想得不得了。” 定亲王微微一怔。 他缓缓开口,问:“是陛下待你不好吗?” 邬情反唇相讥:“陛下对你好,你干嘛宫宴举行一半就跑出来散心?” 定亲王欲开口解释。 邬情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回应。 “停,我知道你有许多话想说,但还是别说了。” “尊敬皇上也好,不尊敬也罢。你心里怎么想的,只有你自己清楚。” 她轻笑一声:“掉脑袋的话我能讲,因为我不怕死。你就算了吧,还是多留几年性命,好好享受这世间的美好吧。” 定亲王无言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邬情,直到她摘下了最后一片树叶。 邬情:“看到了哈!到时候别忘了为我作证!坐不改姓行不更名,我就是我,邬情!” 她俏皮地拍了拍定亲王的肩膀,仿佛这是他们之间的一种默契。 紧接着,她瞬间溜出去十米远,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她的步履矫健,全无女子常见的矜持与娇羞,反而透出一股子不羁与洒脱。 可定亲王的眼神就像是被黏住了一样。 他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中却如波涛般翻涌,不断地回响着她的名字。 邬情。 定亲王默默蹲下身,抚弄着邬情摘下的片片花瓣。 一声尖叫响起,定亲王随声望去,看见一个小宫女惊恐的眼神。 她看着他的手,以为是他将这些花糟蹋成这样。 小宫女双腿一软,觉得即将大祸临头。 定亲王轻笑一声,语气平淡道:“莫怕,是本王做的,和你没关系。你随本王去禀告皇上罢。” 第24章 前男友小人也 邬情美滋滋地回到临华殿。 邬情在心里欢呼:【稳了稳了!这回绝对稳了!】 【皇上的菊花都被我糟蹋了!……这话哪里怪怪的?】 她详尽地向锦绣阐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为能在锦绣的脸上看到欣喜的表情。 锦绣福身,应道:“小主聪慧。” 邬情眨眨眼。 她摸下巴:“我感觉你在骂我。” 锦绣又一福身:“奴婢不敢,小主明鉴。” 得,看来绝对是有问题了。 她垂头丧气地嘟囔:“我又哪里做错了?” 锦绣叹息,帮邬情分析:“小主您说,遇到一位男性外臣,让他帮您作证,对吗?” 邬情点头。 锦绣继续说道:“您又没看到最后,怎知道他会帮您作证呢?” 邬情瞪圆了眼,显然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她不可置信地问:“说句话的事情,他也不肯帮我做吗?” 锦绣:“小主,这是要杀头的罪。那位外臣想必避之都来不及,哪还敢主动去找皇上告状呢?” “卧槽,好有道理。”邬情说。 锦绣说:“如果他告发了您,皇上会怎么想??一个男子,难道连阻止您的能力都没有吗?说不定皇上还会怀疑他是您的同伙,故意陷害。” “最重要的一点,他是外臣,您是后妃,私下相会本是大罪。”锦绣说。 邬情瘫倒。 她心存侥幸地说:“不可能,我相信他!” 长这么帅,怎么可能失信呢。 结果邬情在临华殿住了十天,也没等到陛下的毒酒。 和贵妃一起吃饭的时候,邬情满面愁容,筷子戳戳碗里的菜,忍不住叹气。 邬情:【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 林贵妃对邬情奇葩的心声已经有了一定的抵抗力。 往常的她听到这句话,肯定就摔碎了手上的碗。 邬情:【果然帅哥最会骗女人,我怎么就信了那个乌鸦一样黑的家伙呢?】 林贵妃的好奇心被勾起。 邬答应这是去哪里见了个俊俏的男人? 那男人还骗了她? 林贵妃问:“邬答应,本宫听闻,万寿节那一天,你偷偷跑出去了?” 邬情装无辜,否认:“没有的事啊,娘娘。” 林贵妃轻笑:“没有?你穿着锦绣的衣服,跟个猴子一样爬树又翻墙的,全宫人都看到了。” 邬情:“……”好尴尬啊。 邬情:“娘娘明鉴啊,臣妾只是觉得呆在宫里太闷了,跑出去散散心。” 【本来想去刺杀皇上的,结果来乾清宫都进不去。没办法,只好去蹂躏圣菊了。】 圣菊? 林贵妃有点印象。 皇上上月确实夸赞过一批花坊培育出来的白菊,还说有仙气,将其赐为“圣菊”。 林贵妃抿口茶,追问,“什么人都没见到?” 邬情摇头:“没有,绝对没有。” 邬情冷笑:【狗屎,背信弃义的小人。长得这么帅,罔顾我的信任!】 【最好别让我知道你是谁,否则我定要你好看。】 【黑衣服黑心的家伙!】 林贵妃陷入回忆。 那日是皇上生辰,每个人都穿得贵气逼人,极其正式。 能走出重重侍卫的监视,走到菊园,私下换上常服的人,似乎只有一个。 而且宴席末尾,定亲王回来时还与皇上请罪。 当时,林贵妃在一旁观察着皇上的脸色。 皇上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似乎对定亲王的举动感到不满。但最终,皇上没说什么重话,让他早些离席了。 林贵妃故作叹息道:“可惜啊,那日有几位风姿卓越的男子得幸入宫,邬答应却没这个福气见到。” 邬情捕捉到关键词:“风姿卓越?” 林贵妃嗯了一声,说:“陛下开恩,让几位重臣留下,与后妃宗亲共宴。” 邬情:【好啊,那家伙肯定就在其中!】 邬情:【可恶,剧情书里面没有这段,我也不知道是谁,问问贵妃吧。】 “娘娘,臣妾好奇,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呐?”邬情问。 林贵妃也不遮掩,笑道:“有两位户部侍郎,一位工部郎中,还有松枝县的县丞秦厉学。” 邬情眼睛瞪大,【秦厉学?秦厉学!!!】 【草,怎么有这个狗屎玩意?他不会又要给我写情书吧!】 林贵妃:“……” 噎住了。 还好,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突然被震撼一下的感觉,默默擦掉嘴角的糕点碎屑。 给后妃写情书? 这是怎样的蠢人才能做出来的事情。 还以为那秦厉学是一表人才,打算让家里人接触一下的。 林贵妃啼笑皆非,准备传话回去,让家里人别再去找他。 【秦厉学也喜欢穿黑衣服?好啊!原来寿宴那天我遇到的人就是他!怪不得那天他一直在问我知不知道他是谁。】 【贱人就是贱人。他先前背弃了与邬答应的山盟海誓,现在又骗我,果然是个大骗子,呕。】 【不行,想到我还一直叫他帅哥,我就反胃。】 林贵妃笑问道:“你脸色很差?怎么了?有认识的人?” 邬情生闷气:“那个秦厉学,我进宫前就认识他,人很讨厌。” 邬情:【烦死了,死在谁手里我都不想死在他手里。】 【要是和剧情一样,被他的情书害死。都不要陛下的一尺白绫,我就能被他活生生气死!】 林贵妃这下才面露冷色。 这个蠢货竟然会间接害死邬答应? 想都不要想。 林贵妃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厌恶。 她好不容易在宫里找到个可以说话的对象,哪能让秦厉学祸害了? 林贵妃推翻了原本准备传给家里的消息,打算让家里人好好教训一番此人。 邬情掐手指:【算算时间,女主应该没几个月要进宫了啊……等一下,那她姐姐呢?】 林贵妃原本打算向邬情揭示那个男人就是定亲王的秘密,结果念头被这句话打断了。 这些天来,林贵妃没日没夜聆听邬答应的心声,如今已能娴熟地解读其中的含义。 ——在邬答应心中,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戏台。而她和自己,都是那出戏中的一名配角。 真正的主角,则是一位名叫朱晗菲的女子。 朱晗菲为了替姐姐复仇,毅然决然地踏入了深宫之中,最后成为宸国的皇贵妃。 林贵妃也好奇,朱晗菲的姐姐现在何处,又是因何而死。 【现在女主姐姐应该被收为妃子了吧?因为和贵妃长得有七分相似,现在应该被贵妃毁了容。】 林贵妃想了想,露出惊愕的表情。 第25章 李贵人(修) 邬情内心十分期待。 【朱丽的死,是女主入宫的导火线。】 【菲姐……真实版本的菲姐……嘿嘿……】 邬情在心里傻笑了一会儿,马上又警醒了:【算了,菲姐很迷人,但果然还是回家更重要。】 女主的姐姐?朱丽? 林贵妃皱眉。 林贵妃有些不确定了。 林贵妃心头微颤,她似乎把那个名为朱丽的宫女,朱晗菲的亲姐姐,完全抛诸脑后了。 自皇上生辰宴后,她就没有过多在意那个宫女。一个舞女,能在她的宫里翻出多大风浪? 林贵妃深吸一口冷气,预感到了不妙。 底下人肯定误以为她憎恶朱丽,将她要到临华殿来,就是为了让她受尽折磨。 他们揣摩上意,定会对朱丽百般折辱。 林贵妃不畏惧女主朱晗菲,但也不愿因下人的过错白白招惹一个强劲的对手。 饭后不久,林贵妃匆匆而走,向旁人询问起朱丽的下落。 看见紫鹃噤声的样子,林贵妃脸色铁青,便知大事不妙。 “人呢!”林贵妃严厉喝道。 紫鹃支支吾吾地回答:“在……在后院呢,李贵人也在。” “胡闹。” 林贵妃甩袖,丢下两个字,转身快步向后院走去。 后院一向是临华殿的秘密刑房,郭太医之前也被关押在这里。 院门之外,林贵妃就听到了女子的声音,凉薄的、森然的,像是某种凛风刺得人耳朵生疼。 林贵妃自然认得出,这是李贵人的声音。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林贵妃用锦帕捂住鼻子,皱着眉头走进浑浊的空气。 她问道:“李贵人?你这是在做什么?” 方才在后院里说话的人一袭紫色宫裙,脸生得俏丽年轻,只是眼尾微挑,显得人有些尖酸刻薄。 李贵人福身,盈盈一笑:“回贵妃娘娘,这舞女不知好歹,敢顶撞娘娘,臣妾正在替娘娘教训她呢。” 皇上的生辰宴上,李贵人亲眼看见林贵妃截下朱丽,以为贵妃定要好好折辱一番这人,便先行一步过来折磨朱丽,想在贵妃面前讨个好。 林贵妃缓步走来,目光在触及床榻上的人时,瞬间凝固。 那在宫宴上灵动活泼的女子,如今却如同一朵凋零的花朵,气息奄奄,生机全无。 她的面色青灰,裸露在外的肌肤已无一处完好,道道血痕如同野兽的爪痕,将原本的娇嫩白皙撕扯得支离破碎。 最为恐怖的是她的脸。 那张原本和林贵妃有七分相似的脸上长满了可怖的红疮与脓包,就算能痊愈,也逃不过毁容的下场。 已经是救不了了。 林贵妃胸口剧烈起伏。 李贵人还在殷勤地邀功:“娘娘,她已是无药可救,这张令人厌恶的脸不会再出现在您的面前了。” “皇后病倒,您这段时间忙于宫务,臣妾便擅自做主,替您给她一点颜色看看。” 李贵人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住。 临华殿内只有她一个人明白贵妃的心意,知道她最讨厌这种媚上的东西,便先出手替贵妃整治这舞女。 如此一来,贵妃娘娘一定会明白,只有她才是最可信的人。 穆常在,还有那个低贱的邬答应,怎配待在贵妃的身边? “本宫往日确实是小觑了你。”林贵妃漠然地说。 李贵人娇声道:“能为娘娘效劳,是臣妾的福气。” 林贵妃摇头,平淡道:“从今往后,你要是敢再踏入临华殿一步,本宫就打断你的腿。” 话音刚落,李贵人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血色瞬间褪去。 “娘娘……”她声音颤抖,满脸的不敢置信,“您这是何意?” “真是碍事。” 林贵妃烦躁地啧了一声,挥手示意下人把她带出去。 清芳领命,带两个太监挟制住李贵人。 李贵人声音尖厉:“妾对娘娘之心,日月可鉴啊!臣妾究竟哪里做错了?还请娘娘明示啊!娘娘!” “拖下去。”林贵妃不耐道。 不顾李贵人在身后如何挣扎,林贵妃掀开床帘,坐于榻边,眉头紧锁。 林贵妃轻声道:“去请个太医来看看,可还有救?” 感知到有人靠近,床上的人微弱地动了动,缓缓睁开了双眼。 听到这句话后,她虚弱地开口:“娘娘不必……” 林贵妃俯视她,直言不讳地说:“本宫并非是好心救你。” 朱丽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说:“奴婢知道……但娘娘不救……奴婢也必死无疑。” 林贵妃沉吟片刻,就想到了其中缘由。 “你是谁的人?”林贵妃问,“她让你一定要死在我手上。” 虽是问句,但贵妃已经确信了这一点。 “是。” 朱丽闭上眼,眼角落下一滴泪, “就算没有李贵人,奴婢也会自行寻死。” 皇后?德妃?淑妃? 林贵妃脑中闪过好几个人选。 林贵妃蹙眉,“为何不直接向本宫投诚?本宫再讨厌你这张脸,也不至于置你于死地,放你出宫便是了。” 朱丽惨笑道:“娘娘,奴婢可以逃,但奴婢的家人不能。” 林贵妃马上就想到了邬情口里的女主“朱晗菲”。 “你可有想过,你的家人在得知你的死讯后会做什么?” 林贵妃淡淡地说,“要是本宫,本宫必定会亲自入宫,查明真相,为你报仇雪恨。” 朱丽听了这句话,本来已经有些涣散的眼神又聚集了起来。 林贵妃继续说:“看你的样子,一定是想到了谁。” 朱丽叹息:“娘娘所言不虚,是我魔怔了。小妹若知晓此事,必然会入宫,我竟没料到这一层。” 林贵妃劝道:“既然明白,那就好好诊治。太医已经在来的路上,只要你活着,你们姐妹就还有相见的那一天。” 朱丽睁开眼睛,满是泪水。 林贵妃起身,唤人进来替朱丽挪位。 临华殿的后院阴冷潮湿,不适合朱丽养病,林贵妃准备让朱丽移到偏殿去诊治。 哪知她才刚刚踏出房门,不过片刻时间,清芳就急匆匆地赶来,轻声道:“娘娘,朱丽死了。” 林贵妃有所惊觉,抬起头。 一群黑色的飞鸟划过长空,凄厉的叫声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仿佛在为某人的离世哀鸣。 第26章 皇上的疑心 朱丽还是死了。 为了姐姐,朱晗菲一定会进宫。 命运的轨迹并没有被改变。 林贵妃沉下脸。 这一切还是验证了邬答应的心声。 难道说,邬答应的戏本情节是不可变化的? 她开始怀疑,那个看似随意的戏本,是否真的掌握了所有人的命运。 林贵妃的心情瞬间跌到谷底,幽深又不安。 …… 接下来的日子里,林贵妃顾不上去找朱晗菲的行踪,也顾不上从郭太医的嘴里撬出更多的东西。 她越来越忙,只因皇后已经彻底病倒在床上。 莲心蛊最终还是爆发了。太医们诊断不出原因,每日战战兢兢,生怕皇后娘娘有个闪失。 皇上的脸色也愈发阴沉,下人们稍有小错,便将其发配到慎刑司服役。 宫廷上下人心惶惶,每个人都仿佛行走在薄冰之上,生怕一步踏错,便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此刻,坤宁宫内药气缭绕。 华丽床榻之上的女子在一月之内老了近十岁,双鬓斑白,皮肤松弛,全靠一口药吊着。 皇上每日在养心殿处理完政务后,便会赶到皇后宫里来陪她。 刘皇后乃皇上发妻,两人少时相遇,相互扶持,登基后各司其职,使宸国成为大陆上首屈一指的强国。 纵然后宫美人如云,皇后在他心里,永远占着最重要的位置。 现今看到皇后苍老憔悴的样子,皇上只能握住她的手,希望她的病痛能少上一些。 皇上阖眼,掩饰住自己的悲伤:“皇后放心,朕已让太医院日夜坚守,你的病很快就能好起来。” 皇后很勉强地弯下嘴角,回握住皇上的手。 “臣妾会没事的,皇上请放心。” “皇上政务繁忙,不可因臣妾乱了脚步,还是早些回吧。”皇后轻声劝道。 看到皇后虚弱的样子,皇上叹了口气,拍拍她的手,以作安抚。 皇后还劝道:“皇上若是心烦,去见见别的嫔妃也好。” 皇上皱眉:“你还病着,朕怎能抛下你不顾?” 皇后反而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极其浅淡的笑容:“皇上,您又不会医术,在这有什么用呢?比起您,臣妾更需要御医。” 皇后没有说的是,她伴随皇上多年,怎么会不知道他此时的真实想法? 照顾病人是件累事,皇上做不来,也不会做。 他看自己的眼神分明已经有些疲累了。 皇后轻轻推开皇上的手。 被这么直白点出自己没用,皇上的脸色有点挂不住。 但皇后此时气息奄奄,皇上不会在这时和她斤斤计较。 他何尝不知道这是皇后的激将法。但既然皇后这么说了,皇上叹了口气,只好道:“既如此,那朕便明日来看你。” 皇后微微一笑,“皇上慢走。” 临行时,皇后加了一句:“若是见到邬答应,皇上记得和她说几句话。” 皇上听见此话,略略点头,表示知道了。 但事实上,他并不记得邬答应是谁。 坤宁宫旁边便是雪芳轩,住着陆常在。 陆常在性格温顺,容貌清丽,在皇上心里是位不可多得的乖巧美人。 御辇下落,一双明黄色的锦靴稳稳落地,皇上走至雪芳轩内,赢得美人浅浅一笑。 他有些烦躁的心意被陆常在的温柔小意拂去了。 待皇上走进屋内,陆常在笑着问:“皇上今日怎来了?也不让人通知一声,臣妾连晚膳都没传呢。” 皇上坐下,道:“自皇后宫中出,正好顺路来看看你。” 他掀起眼皮,看似平淡地问:“你住的近,为何不去皇后宫中侍疾?” 陆常在笑笑,并没有被这番质问吓到。 她知晓皇上现在心情不好,于是先推过一杯热茶,让皇上暖暖身子。 皇上看了她一会儿,最终还是接过了茶。 陆常在坐下,道:“半月前,臣妾和穆常在听闻皇后娘娘病重,就已表明愿意侍疾,只是被皇后娘娘拒绝了。” 皇上皱着眉头,喝茶,并不说话。 “皇后娘娘说,她已找人在西夏求得一味神药,只待那药运到京城便可根除病根。娘娘还说,我们姐妹就算跪晕在她床边,也是无用的。”陆常在解释。 这确实像是皇后会说的话。 皇上的眉目稍微舒展了一些。 但他嘴上还是说:“胡闹,朕从未听过有这样的神药。” 陆常在回道:“皇上说的是,臣妾也很疑惑,哪有药这么神奇呢?但皇后这么说,邬答应也这么说,臣妾倒也不得不信了。” 这是皇上今日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 第一次,是在皇后的宫里,皇后让他去和邬答应说说话。 第二次,则是现在,陆常在的宫里。 但皇上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这人是谁。 ……宫里还有这么个答应? 陆常在注意皇上的脸色,轻声提醒道:“邬答应身子骨不好,进宫来一年也未侍寝,现在和贵妃娘娘同住在临华殿呢。” 陆常在在话里给了皇上台阶。 邬答应哪里是因为身体差才不侍寝的?分明是皇上不喜欢。 但她不能直说,必须要给皇上面子。 提起贵妃的名字,皇上终于对邬情有了点印象。 之前他确实同意贵妃,将某个答应迁入她的宫中。 又是这个人? 邬答应? 皇上的猜忌之心被引起了。 他的脸色冷了下来,平静问道:“你是刻意提起她的?” 陆常在吸一口气,跪下回话道:“不瞒皇上,邬答应与臣妾幼时就结识了,入宫以来,我们姐妹二人互相扶持,感情不浅。” 她深深埋下头,说:”之前邬答应病重,臣妾本想去看望她,却没想到她被贵妃娘娘带进了临华殿。” “临华殿闭门谢客,臣妾久日见不到她,心下慌乱,才出此下策,还望皇上恕罪。” 皇上重重放下茶盏,冷道:“你倒是重情。” 皇上哪里听不出来,陆常在是以为邬答应在林贵妃那里遭了罪,特意借他之手去探查一番。 被一个常在利用,皇上的表情很是不好看。 地上的陆常在脸色苍白,虽然恐惧到了极点,却依然神色坚毅。 皇上猛然甩袖,带着一腔怒火离去了。 “皇上,皇上,咱们这是去哪儿啊?”大太监恶狠狠瞪了一眼陆常在,又谄笑道。 “临华殿。” 皇上落下三个字,一溜宫人瞬间跟了上去,一会儿就没了影子。 雪芳轩内,陆梦曼终于脱力,瘫倒在地。 这已经是她能做的最大努力。 她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邬情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第27章 妖孽邬答应 皇上的轿辇在临华殿前落地。 林贵妃今日未在殿前等候,这在往昔可是极为罕见之事。 皇帝微微蹙眉,问道:“贵妃何在?” 林贵妃的贴身太监恭敬回复,说贵妃娘娘半个时辰前去司衣坊了,想必还要好一会儿才能回来。 皇上神色稍缓,眉头舒展了几分。 他回想起上月贵妃亲自前往司衣坊亲手缝制朝服的情景,心中就涌上一股暖流。 或许此刻,林贵妃仍在司衣坊内忙碌着,纠结着该为他做一件怎样的冬装。 皇上笑道:“不愧是贵妃,有心了。” 想到这里,皇上在陆常在那里受的气一扫而空。 听到这话,紫鹃的表情变得有点尴尬。临华殿的下人们面面相觑,竟不知道如何接话。 皇帝感受到了周遭异样的气氛,微微眯起眼睛,质问道:“朕的话中有何不妥之处?” 紫鹃心中一紧,但表面上仍努力保持镇定道:“皇上多虑了,并无任何不妥。” 然而,她的演技实在拙劣,皇帝一眼便看出了她的慌乱。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是要朕治你欺君之罪吗?” 紫鹃脸色惨白,慌乱间将真相脱口而出:“皇上,娘娘,娘娘其实是去给邬答应挑选合适的衣裳了。” 说完,她跪倒在地上,不敢再看皇上的表情。 贵妃,亲自给她,挑衣服? 皇上费解。 邬答应究竟是哪个妖孽? 皇后对她深信不疑,贵妃对她情有独钟,就连陆常在也甘愿冒犯自己,只为救她出临华殿。 这不是红颜祸水,分明是个祸国妖孽。 “邬答应……人在何处?”皇上愈发觉得事情不对,心中警钟敲起。 得知邬答应被贵妃安置在偏殿,皇上甩袖,快步走去,步伐间可见怒气。 而偏殿中,邬情正斜靠在榻上翻系统的剧情书,准备下一次的暗杀计划。 【皇上,皇上你在哪儿呢?臣妾想你想得好苦啊。】 邬情快速浏览着剧情,给皇上的行程列表格。 皇上走到门口,脸色阴沉。 【皇上上回出现是在生辰宴,下一次是……今天晚上!】 邬情的声音兴奋起来。 而皇上站在屋外,被这虚幻的声音摄住。 大太监瞅着皇上的表情,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弓腰等候皇上的吩咐。 【这一章写得好详细啊,哇,香艳。】 【如贵人媚眼如丝靠在皇上的怀中,领子微敞,露出半截雪白的脖颈。她微微抬头,献上一枚香吻。……然而皇上不为所动?】 【啧啧,我就说皇上老了嘛,这都能坐怀不乱?你看二皇子就血气方刚的,一直在追皇上的穆常在。】 皇上的眼皮突然开始疯狂跳动。 这声音……在说什么疯话? 关如贵人和穆常在什么事? 【如贵人的宫殿离临华殿很近哎!等皇上睡下了,我就偷偷潜入寝宫,给皇上的肾来一刀。】 皇上轻步移至偏殿的窗边,透过狭窄的缝隙窥看室内的景象。 邬答应正好背对着他。 从皇上的角度,可以看见邬答应手的动作。 她一手拿着剧情书,另一只手快速地翻页,仿佛是在寻找着什么。嘴里还念念有词,吐槽着作者拉灯不开车。 但在皇上的眼里,她手上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形的空气在微微颤动。 邬情:“咦?” 她突然疑惑出声,手更快地连续翻过二三页。 【被如贵人捷足先登了啊?得了,我不用去了。】 【我就说如贵人有点眼熟,原来她就是西夏埋在后宫里的探子,今晚就要和太监们合谋,行刺杀之事。】 【西夏对宸国早有不臣之心。这次刺杀可谓是做了十成十的准备,西夏人准备了毒酒、毒粉、毒香、淬毒的刀,就连皇上的朝服上也涂满了毒。】 【原书里她没成功,但皇上也受了不小的伤,差点一命呜呼了。】 【说不定这一次皇上就挂了呢!】 邬情雀跃地想:【皇上挂了我就可以陪葬了,这不就回家了吗?】 她握紧拳头,为如贵人加油打气:“如贵人,我看好你哦!” 皇上凝视着邬情紧握的拳头,似乎想从她那白皙细腻的拳头中窥探出某种神秘的妖法。 大太监舔舔干燥的唇,轻声请示道:“皇上,咱们这——” 这又要进屋,又不进屋的,让身后二十多个奴才等着也不像话啊。 皇上猛地回头,一双眼底色如墨。 他紧盯住大太监的脸,眼睛微微眯起,这是他惯常杀人前的表情。 大太监倒吸一大口凉气,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皇上。 “你……” 皇上嘴里蹦出一个字,后却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他和大太监大眼瞪小眼,让大太监双腿打颤。 皇上在想,他身边究竟还有几人是可信的? 【笑死了哈哈哈,皇上今天带出来的那几个太监,只有大太监是好人,其他全是二五仔。】 【大太监还觉得自己超幸运,收的这些小太监个个会武功。】 皇上脸上的肉颤抖一下,忍不住踹了一脚大太监。 蠢笨的东西!连奸细都看不出来! “哎哟!” 大太监痛呼一声,顺势夸张地在地上滚了一圈。 他不知道皇上为什么生气,总之让皇上消气是最重要的。 邬情:“谁?” 屋里的邬情听到有人痛叫,转过头来,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推开窗户,探出头来。 皇上连忙转身,贴在墙上,遮盖了自己的踪迹。 大太监眼睛转一转,掐着嗓子道:“回小主,是奴才不小心摔着了,碍不着什么事。” 邬情作势要出门查看:“那也不行啊,可能伤到骨头了,让我来看看。” 大太监快速拒绝道:“小主,真的没事,奴才只是怕疼,喊得痛了点。” “好吧。到了明天你还痛的话,就到我这里拿点银子去看病哦。”邬情说。 听到有银子,大太监立马笑容洋溢:“哎呦,那怎可麻烦小主呢……” 下一秒,大太监就看见皇上冰冷的眼神,立马噤声。 邬情笑道:“不打紧的,你要是因伤了身体做错了事,免不得被贵妃娘娘责罚,到时候可不止这么点痛了。” 大太监只好谢恩,赶紧把邬情敷衍了过去。 等皇上出了临华殿,他站在殿外回望了一眼,眼神深沉。 片刻后,大太监听到皇上说:“将邬答应进宫以来,进宫以前所有的事都告知于朕。” 也就是说,邬答应从此要在皇上心里挂上号了。 他埋头应了一声,知道邬答应从此要飞黄腾达了。 第28章 升职邬贵人 对于大多数嫔妃而言,这夜原本应如往常般平淡无奇。 晚饭时间,得知皇上今夜翻了如贵人的牌子,嫔妃们只能收敛起不满与嫉妒。 她们落下宫门,独自忍受这漫漫长夜的孤寂与冷清。 到了月上枝头的时候,如贵人的悦仪阁却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声音。 靠得近的嫔妃们被纷纷震醒,不明所以。 胆子稍大一点的,急忙唤来贴身的宫女前去打探一番; 胆子小的,则紧紧缩在被窝里,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自己成了这场未知的灾难的下一个目标。 侍卫们的呐喊声与兵器的撞击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后宫宁静的夜晚。 血腥味逐渐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穿着冰冷铠甲的侍卫们守在门外,将所有前来打探的宫人震慑,谢绝所有人的窥视。 随后,侧门打开,一具具冰冷的尸体被悄无声息地从如贵人宫里抬出。 最后一具尤为引人注目——她穿着贵人服饰,面容俏丽中带着几分异域的神秘风情,僵硬的脸上还残留着死前的不可置信。 有宫人看到尸体的脸,吓得大叫。 那是……如贵人! 厮杀声约莫持续了一个时辰,才逐渐平息。 纵然声音消停,满宫的嫔妃们仍心有余悸,被闹得根本睡不着。 如贵人是西夏公主,五年前就入宫联姻,平日里安安静静的,怎么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火光冲天,映照得整个天际线一片通红。 嫔妃们走出房屋,只见贵人的悦仪阁已被熊熊大火吞噬,浓烟滚滚,遮天蔽日。 后半夜,一道突如其来的圣旨再次如惊雷一般,落到所有人的耳边。 “你说谁?……邬答应?皇上要晋她为贵人?” “邬答应,那是谁?”有人疑惑。 “出事的不是如贵人吗?关邬答应什么事?如贵人呢?……死了!?” 听到这一事实的嫔妃立马噤声。 “邬答应不是病重,被皇后禁足了吗?” “邬答应,难道是那日在皇后宫内发疯的那位?” 消息一出,各宫之中顿时议论纷纷。 大太监的带口谕而来,病床上的皇后第一个知晓此事,露出了然的微笑。 今日宫里的动静这么大,她也无法入睡。 随即,皇后又皱起眉头,轻声问大太监今晚发生了何事。 大太监不敢隐瞒,将如贵人是西夏探子的一系列事情全盘托出。包括他手底下几个小太监也是奸细的事,也没放过。 皇后心惊,本就煞白的脸色更差了。 她急切地追问:“皇上安危如何?” 大太监:“娘娘莫慌,今晚虽危机四伏,但皇上似乎早已洞悉一切。” 说来时,大太监他脸上露出几分由衷的敬佩:“皇上早知如贵人是西夏探子,特意吩咐奴才不得打草惊蛇,并让御前侍卫提前堵在宫门外,使出一招瓮中捉鳖。” “皇上心思缜密,巧妙避过了毒酒、毒粉,以及那带毒的熏香。”大太监说, “如贵人狗急跳墙,用飞刀偷袭皇上,那力道软绵绵的,皇上只需用手便可挡下。” “但如贵人狡诈多端,在那飞刀全身乃至刀柄上都涂满了剧毒。要是皇上亲手去碰,后果不堪设想。” “那皇上呢?可是碰到了一丁半点?”皇后追问。 大太监摇头,笑道:“皇上料事如神,随意拾起桌上的茶杯,将飞刀挡了去。娘娘,皇上龙体康健,未有半点损伤。” 皇后吐出一口长气,露出笑容,“那就好。” 皇后安然地重新躺下,内心是前所未有的舒适与宁静。 当日决定庇护邬答应,无疑是她做出的最正确的选择。 若是没有她的提前预警,皇上今日必然凶险。 …… 知道邬答应有古怪本事的几人,如淑妃、月嫔,对真相隐隐约约猜到了几分,对邬答应升职一事并无太多的反应。 听到这件事,二人只是微微颔首,便再次睡下。 而李贵人听到邬答应被提为邬贵人的消息,差点气疯。 这个消息像是一根刺,深深地扎进了她的心里,让她感到无比的气愤和不甘。 她匆匆从床上爬起来,在宫内来回踱步,百思不得其解。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李贵人扯着小太监的辫子,恶狠狠地质问。 小太监带着哭腔道:“小主,奴才也不知道啊。只是听闻皇上去了临华殿一趟,出来后就把邬答应晋为贵人了。” 去了临华殿。 临华殿! 李贵人明白了,邬答应是沾了贵妃的光,才得到了皇上的宠爱。 她咬碎了银牙,越发气恼。 那原来应该是她的!不管是皇上的宠爱!还是贵妃宫里的位置!都应该是她的东西! 邬答应她又不是没见过,长得那般平平无奇,现在竟然能和她平起平坐了? 李贵人不敢恨贵妃,更不敢恨皇上,便把自己的一腔怒火全部倾泄在了邬情身上。 李贵人阴恻恻地对小太监说:“你找时间,托人带封家书回去。” 她的父亲是钦天监监正,有的是法子让邬贵人成为“不祥之人”。 她倒要看看,一个七品清官的女儿要怎么和她争! …… 各宫娘娘反应如何,都和邬答应,哦不,邬贵人没什么关系。 大太监前来宣旨的时候,邬情睡得正香。 被锦绣从床上迷迷糊糊拽下来的时候,她还以为是皇上死了,自己可以陪葬了。 邬情抹了一把脸,露出一个有史以来最灿烂的微笑。 大太监也笑着道:“邬贵人,领旨谢恩啊。” 邬情:“嗯?” 她以为自己幻听了。 邬贵人,谁啊? 这宫里还有第二个姓邬的? 大太监催促道:“哎呦,邬贵人,杂家的手都要拿酸了。” 锦绣连忙拉了自家小主的衣摆一把。 邬情难以置信,笑容立即消失了。 她懵懂地接过圣旨,扯开来看了一遍又一遍,再三确认了,这的确是她晋位的旨意。 “这……到底为什么啊!?” 邬情惨叫一声。 第29章 邬父 邬情大大的不理解。 大太监谄媚笑道:“那当然是因为小主和皇上的情分过人啊。” “宫里未侍寝就晋升贵人的,小主您可是头一遭啊!”大太监恭维道。 “不是……我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过啊。” 邬情挠头。 临华殿的下人嘴巴极紧,自然不会告诉邬情白日皇上来过她屋前的事情。 邬情当然也不会知道,她下午的几句心声让皇上受益了什么。 大太监笑道:“小主,别人晋位都只有谢恩的份,到了您这,您怎么还纠结起来了呢?” 你懂什么! 邬情红着眼眶,显得还有些委屈。 宫里死一个答应谁会在意? 可贵人就不一样了! 这代表邬情的作死难度又上升了一个台阶。 锦绣解围道:“小主还没清醒,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公公谅解。” 大太监连忙笑:“奴才哪敢怪罪贵人啊?皇上还说,临华殿宽敞,贵人可以暂且住在这,若是以后有了迁宫的想法,尽管来和皇上提。” 邬情这回是真懵逼了。 【不是,他有病啊?】 【这大猪蹄子又闹哪一出?他连我的面都没见过,对我这么好干嘛?】 邬情疯狂地在心里吐槽,吵醒了隔壁的林贵妃。 林贵妃叹口气,爬起来打哈欠。 她已经习惯了这种被突然吵醒的感觉。 听了一会儿邬情的骂声,林贵妃就知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想必是皇上今日来临华殿时,从邬情那听到了某件重要的事,发现了邬情的神奇之处。 皇上想赏赐邬情,却不愿暴露此事,便给邬情晋位。 林贵妃想了一会儿,突然忍不住捶床直乐。 哎呀!那皇上以后岂不是也要听到难听的话? 想到以后邬情的辱骂对象又多了一位,林贵妃竟然生出了些乐意。 笑了一会儿,她又觉得这样不好,收敛了笑容躺下继续聆听。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的笑声在夜晚格外瘆人,让今日值夜的紫鹃胆战心惊,站在墙角挺直了一整个夜晚,根本不敢回头。 …… 邬贵人晋位的消息也被陆常在得知了。 雪华轩内,陆常在喜极而泣。 昔日姐妹终于出头,还是全宫第一个越级晋封的贵人,陆常在与有容焉。 只是在听闻皇上并没有让邬情迁宫的打算之后,陆常在又迷惘了。 她原以为是皇上发现邬情在临华殿被贵妃磋磨,为表抚慰才给邬情晋的位,可如今贵妃还好好的,邬情也还在临华殿。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陆常在不理解,准备有机会的时候亲自去问一问。 而宫外也有人在为这件事奔波。 京城外环,一处窄小的院落之中,黎明的第一缕曙光尚未撒向大地,邬父就已经踏上了通往皇宫的路。 邬夫人为继室,比他小上十三岁,每日都早起为他送行,脸上柔情似水。 邬父微微一笑,接过她准备的食盒,转身迈出家门,融入了京城清晨的薄雾中。 他寒门出身,科举中试后一直在御史台做事。 时光荏苒,到了现在,他也还是一名默默无闻的主簿,离晋升六品遥遥无期。 多年来,他不善经营,在朝中也无几个至交好友,因此官途一直惨淡。 幸好家中和睦,正妻虽走得早,但继室却是个贤良淑德的女子,她将家中大小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从未让他烦心过。 邬夫人目送邬父远去,脸上的笑意也一点点淡了下来。 “夫人,二小姐醒了。”仆妇提醒道。 邬夫人立刻换上了一副慈爱的面孔,温柔地吩咐道:“让她等一等,我的银耳粥马上就熬好了。” 邬父在街头行走,觉察今日的气氛与往常迥异。 遇见的几个官员一反平日的冷漠,纷纷向他贺喜。 邬父虽然不解,但也与他们寒暄了一会儿。 他表情不冷不热,问起众人有何喜事。 这话反倒让另外几人有些讶异。 有人试探着问:“主簿大人真的不知?。” 邬父摇头,坦言道:“我在御史台任职,一向两袖清风,消息并不十分灵通。” 众人脸色顿时就不好了。 难怪此人虽然已在朝中混迹多年,却仍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七品小官! 他说他消息不灵通,这真不是在暗嘲他们眼线多吗? 还自诩一向清廉,那他们难道就是贪官吗? 真是不会做人! 有人提醒道:“令爱高升了啊!” 令爱? 邬父第一反应是自己十岁的二女儿。 他的二女儿生得和自己的母亲很相似,说话时如银铃般,极受人喜爱。 五秒后,他才想起在一年前入宫的邬情。 “邬大人,皇上下旨,晋您的大女儿为贵人,您不会还不知道吧?”有人夸张地问。 邬父闻言,难以置信。 那个不学无术、又怯懦无能的大女儿竟然能被皇上看中? 他还以为她这一辈子都只能当个答应。 心绪翻滚之时,邬父的错愕都外现在脸上。 别人一看,脸上讨好的笑意也淡了几分。 众人皆有所察觉,这对父女之间的关系恐怕并不深厚,否则怎会连如此重大的喜事都显得漠不关心。 既然没有利益可得,那再恭维也无用。 “主簿大人公务繁忙,怕是还未听闻令爱的喜讯。在下还有事,便先行一步了。” 这些人虚伪地拱了拱手,迅速离去。 邬父站在原地,越想越心惊。 他的大女儿姿色平平,入宫一年也没有什么起色。 每次送钱回家,也就送二十两银子,都不够大儿子买一套笔墨的。 现在被封为贵人,莫非是用了什么妖媚之术迷惑了皇上? ——这可是要杀头的大罪啊! 邬父惴惴不安,上朝时还险些绊倒。 这让许多暗中观察他的人纷纷显露鄙夷之情。 邬答应一夜之间窜到贵人的位置,惊煞旁人。 还以为邬贵人的父亲有多大本事呢,为这点事就惊讶成这样,怪不得这么多年还是个小小的主簿。 朝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皇上突然问起了邬父的意见。 “邬华厚,你在御史台任职多年,经验丰富,朕也想听听你的意见。”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顿时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邬父身上。 他们也想看看,邬贵人的父亲有什么本事。 第30章 朝会 邬父初次在朝会上被皇上叫到名字,脸上的皮肉颤了一颤。 今日他心神不宁,一直被邬情的事情困扰。 一不留神,竟错过了皇上的提问。 见他一直不开口,邬父的上官冷冷瞥了他一眼。 上官小声提醒道:“皇上问你,京城的监察制度在何处有疏漏。” 邬父硬着头皮说了一大段。 大意就是,京城的监察制度总体上没什么不妥,百官勤勤恳恳,百姓们安居乐业,在皇上的英明统治下,宸国肯定会越来越好。 他的话语虽然真诚,但却空洞无物,令皇上的眉头紧锁。 百官听了,也纷纷露出鄙夷之色。 昨夜,皇上杀了一批潜伏在京城的西夏势力,不仅铲除了如贵人和几个太监,还将那些与西夏暗中勾结的官吏一网打尽。 今日皇上提及此事,就是希望邬父能对此提些建议。 然而,他的回答却令人大失所望。 皇上原以为邬情的父亲会是个可用之人,就算没有邬情的神力,也应该懂些政事。 如今看来,只有邬贵人身上存在神奇之处。 皇上不耐地让他下去,又问起秦厉学的看法。 秦厉学治旱有功,被皇帝赏识提拔至户部,现在已经和邬父同为七品官。 秦厉学的父亲曾为御史,他回答时引用了许多父亲在位时的实例,使得皇帝频频点头。 皇上对他很是满意,夸了两句便让他退下了。 在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眼光中,这位外形俊朗、官途一片光明的秦大人,内心却远不如表面平静。 朝会之前,他也听到了关于邬情晋升为邬贵人的消息。 乍闻此讯,他的第一反应并非欢喜,而是震惊。 而震惊过后,秦厉学心中竟涌起了一丝难以名状的恼怒。 他曾以为邬情对他一往情深,因此对她心怀愧疚。 如今看来,她也不过是个水性杨花之人。 秦厉学心里不禁感到一阵失望。 亏他还让别人帮他带信入宫! 想到邬情入宫前,二人郎情妾意的场面,秦厉学的脸色更为阴沉。 纵使娇妻在怀,他也无法原谅邬情的背叛。 外界纷纷扰扰,只有邬情一个人百无聊赖。 邬情站在院子里看天许久。 时间在沉默中缓缓流逝,她最终捞起了袖子。 成了贵人又怎样? 林贵妃还是不允许她出去。 林贵妃说:“你做事冲动鲁莽,如今皇后病着,本宫有责任看着你,以免你再闯出什么祸端。” 邬情:【懂了,贵妃不想让我和皇后接触。】 【我现在是贵人,地位变高了,贵妃更想拉我进她的阵营了。】 邬情一屁股蹲下,加入院中下人的队伍,在旁人不解的目光中和大家一起拔草。 【好无聊,闷死了。】 【出也出不去,死也死不了。】 【皇后生病,选秀推迟,下个月女主才能进宫,这里和监狱有什么区别?】 “邬情。” 林贵妃处理完杂乱的宫务,踏出房门想要透透气,没想到一眼就瞧见了混在宫女太监堆里埋头苦拔杂草的邬答应。 她哭笑不得地喊了她一声,真不知道她一天天的哪里来这么多力气折腾。 天上的仙女,精力都这么足吗? 邬情见到贵妃,眼睛一亮,脸红扑扑地说:“娘娘!要不要来拔草啊!很解压的!” 她运动了一会儿,脸色红润,极具生气。 林贵妃目光落在邬情散乱的发髻和沾满泥土的衣裙上,微微顿了顿,委婉地拒绝道, “……不了,你自个儿玩吧。” 邬情听罢,手在衣裳上随意抹了抹,留下满身的绿色污渍后又开始拔草。 下人们见邬情如此投入,也乐于与她一同分担,并未对她的加入表示任何不满。 清芳走到她身边,低声提醒道:“娘娘,下人们似乎都很喜欢邬贵人。” 林贵妃侧耳倾听:“嗯?” 清芳继续:“奴婢这段日子里,发现很多人在私下都对邬贵人赞不绝口,说她待人亲切又诚挚,这是否有些……不妥?” 贵妃的下人自然应该以贵妃为先,怎么能对一个贵人心生好感? 要是日后林贵妃和邬答应闹翻了,这些下人心怀二意,岂不是大患? 林贵妃颔首,语气平静如水:“本宫知道,随他们去吧。” 邬答应这样天真烂漫,迁就一点也无妨。 不仅是临华殿的下人,贵妃自己也喜欢得紧。 勾心斗角的漫长日子里,突然出现这么一个纯真的人,林贵妃只觉得非常舒心。 林贵妃唤邬情过来。 邬情乖乖听话,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才跑到林贵妃的跟前。 林贵妃开口道:“本宫有一事要告诉你。” “近日皇后病重,皇上为了替皇后祈福,特地下旨,命全宫嫔妃共同为皇后诵经祈福。” “其中,皇上让本宫另挑十个有福之人去护国寺上香,以求皇后早日康复。” 林贵妃笑问道:“本宫有意让你随我同行,你可愿意?” 邬情兴奋地应下:“去,我当然去!” 【终于可以出去了!贵妃我爱你!】 【这可是护国寺欸!金莲会的窝点!】 【我还要看看同光大师到底长什么样,嘿嘿。】 金莲会? 什么东西? 林贵妃微微挑眉,不知道为什么邬情这么兴奋。 【不知道这次去护国寺的有哪些人,要是有孙嫔和宁嫔就更热闹了。】 【孙嫔为了求子,偷拿宫中首饰变卖,给护国寺捐了足足十座金佛。】 【而宁嫔的前男友……咳,我只能说,忍辱负重,不容易啊。】 孙嫔偷卖首饰? 宁嫔的前男友? 林贵妃心思一转,便在原有的名单上添上了这两个人。 她才不会承认,自己存着看热闹的心情。 在知道自己不能生育后,林贵妃的心态有了极大的转变。 昔日她看宫里那些年轻漂亮的嫔妃,心里很快就会生出嫉恨之情。 而现在,她反倒能心平静气地看待她们了。 贵妃反而盼望她们赶紧担下皇嗣,如此一来,她就可以将孩子抱来自己养。 【这么大的事,皇上也会去吧?】 【我的刀子已经饥渴难耐了。】 邬情还想着刺杀皇上呢? 林贵妃摇摇头,故作惋惜道:“可惜,皇上政务繁忙,不能随我们前去。” 听到这句话,邬情的脸顿时垮了。 【……我靠!】 【夭寿了,我都穿来一个月了,还没见过皇上!】 【难道只有被皇上翻牌子才行吗?】 林贵妃:“时间紧张,去收拾东西吧。本宫可不会帮你。” 第31章 出宫 【行吧,收拾行李去了。】邬情垂头丧气, 【下次再找机会刺杀皇上,玩了再说。】 林贵妃嫌弃道:“你且去换套衣裳,看看自己,都脏成什么样子了?” “都已经是宫中的贵人了,却还跟下人混在一起拔草,成何体统?” “锦绣,快带你家小主下去。”林贵妃催促。 锦绣早就看不下去了,立刻领命。 她上前一步拽住邬情的衣袖,将邬情从草丛中拉了出来。 林贵妃目送着邬情的背影渐行渐远,叹息道: “她啊,真是个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性子。本宫真想不通,她到底是怎么长大的呢?” 清芳笑道:“娘娘,各人自有各人福。邬答应再好,现下不也在您的身边吗?” “要奴婢说,还是娘娘您的福气更大呢。” 林贵妃点了点头,垂下眼帘道:“是啊,福气或许本宫是有的,但本宫心中,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她抬头望向窗外,眼中闪过一丝渴望,“本宫所缺的,不过是一个孩子罢了。” “赵常在那个……” 清芳提起现下还在腹中的那个胎儿。 不出意料,赵常在还有一月就要临盆,若是想夺子,贵妃现下就该做起准备。 林贵妃轻叹一声,眼眸中闪过一丝犹豫,想来是还没有做好决定。 “……再等等吧。”她说。 清芳微愣。 贵妃似乎……有些变了? 若是往常的贵妃,一定不会犹豫。 当晚,去护国寺为皇后祈福的名单传至各宫中,引起了一阵小小的波澜。 宫妃出宫不易,每次出宫,都能引起嫔妃们热烈的讨论。 更何况,这次是为皇后生病而祈福,名单上的嫔妃,都是皇上点过头,被认定有“福气”的人。 名单上一共有十人。 高位嫔妃有贵妃、淑妃、孙嫔、月嫔、宁嫔。 低位嫔妃有张贵人、邬贵人、陆常在、琪常在与穆常在。 李贵人让报信的太监重复了三遍名单,才终于确认了一个事实。 ——贵妃并没有让她随行前往护国寺祈福。 她烦躁地扯着手中的绣花手帕。 那张曾经充满温柔与娴静的面容此刻扭曲得近乎狰狞。 既然贵妃不仁,那就别怪她不义了! 这次护国寺之行,她誓要让邬贵人栽个大跟头! 她要让她在众人面前颜面扫地! …… 出行当日,宫门大开。 在侍卫和宫人的簇拥之下,长长的车队缓慢行驶而出。 见到这行人,沿途的百姓们纷纷跪倒在地,恭敬地磕头。 护国寺在京郊的玉山之上,从皇宫出发要一个半时辰。 邬情仅仅在书上看过护国寺的一角,具体细节还需要林贵妃来补充。 林贵妃道:“护国寺建立至今已有三百年,是皇室上香供佛之所。太后和德妃也在护国寺后的山上修行。” 上行下效,护国寺在京城的地位逐渐攀升,香火鼎盛,成为了百姓心中的圣地。 每逢佳节,百姓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在护国寺内虔诚地跪拜祈福,希望得到佛祖的庇佑。 邬情虚心问道:“娘娘,具体祈福要怎么做呢?” 皇后操劳多年,邬情希望她能够逃过此劫,不要就这样跟着剧情而去。 林贵妃颔首:“此行我们会在寺中暂住一晚,所有仪式你跟着我做就行了。” 这一次的出行,远比邬情预想中的要复杂得多。 宫妃出行,向来都是场面宏大,奢华无比。 护国寺位于京郊的玉山之巅。 除了宫妃可乘坐肩舆上山外,所有下人必须步行上山。 待众人行至山脚,护国寺的智慧和尚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与紫鹃低语几句。 紫鹃听得眉头微皱,缓步走来,相告于林贵妃。 原来昨夜暴雨,存放肩舆的房舍屋顶坍塌,将一座贵人规格的肩舆砸得面目全非。 而今日来护国寺的就两位贵人,张贵人和邬贵人。 张贵人入宫已有四年光景,其父为河南知府,无论是资历还是背景都比邬贵人来得深厚。 这仅剩的一座肩舆,于情于理都该分配给张贵人。 这么一来,邬贵人就没有肩舆可坐,只得徒步攀登上将近千米的高山。 玉山虽非崇山峻岭,但山路崎岖,对于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妃嫔来说,无疑是一场不小的考验。 林贵妃思虑了一会儿。 昨夜暴雨极大,冲垮屋顶也属正常 这看来确实像个巧合,不像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但邬贵人的突然晋位怕是得罪了一些人。 不排除,是有人故意弄坏了肩舆,想让邬贵人出丑。 林贵妃问:“邬贵人,你如何想?” 所有嫔妃都有肩舆,而邬情没有。 在旁人眼里,何尝不是一种羞辱? 身为贵人,本应与那些低贱的轿夫奴才们保持距离,可邬情却不得不与他们同行。 且不说她能不能爬完山,就算爬到了山顶,她气喘吁吁满身大汗的样子,还不值得别人耻笑吗? 若是换做林贵妃自己遭受如此待遇,恐怕早已羞愧难当、无地自容了。 邬情摸下巴,问:“是要我一个人爬山吗?” 林贵妃冷哼:“本宫自然不会让你一个人,叫别人去别处调一座来便是。” 邬贵人是她要护着人,林贵妃倒要看看谁敢阻拦。 邬情连忙制止。 那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啊? 邬情说:“娘娘,我一个人可以的,爬山多好啊。” 邬情现在才十六岁,正是身体最好的时候。 她读书时一直是体育部的跑步健将,短跑长跑经常创下市里的新纪录。 小小玉山,不在话下。 邬情又说:“其实娘娘您也应该爬爬看,对身体好。您每天坐在宫里,出门跑两步就出冷汗了。” “您坐宫里头的轿辇都晕,何况是上山时的肩舆呢?不如和臣妾一起走一走。” 原本持反对心态的林贵妃一听,竟然觉得还挺有道理。 她每日看邬情在临华殿里乱跑,其实也很羡慕她的精力。 林贵妃点头,吩咐紫鹃道:“传令下去,为表诚意,今日所有嫔妃都徒步上山,为皇后娘娘祈福。” 得到消息的嫔妃们:??? 她们抬头仰望玉山,面如土色。 贵妃才出宫,就要开始折磨她们了吗? 这山这么高,她们走到明日,能到护国寺吗? 果然,出宫一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第32章 护国寺 马车在山脚下纷纷停下。 嫔妃们从车内鱼贯而出。 林贵妃率先踏出马车,她的容貌倾城倾国,宛如阳光下的明珠,璀璨夺目。 跟在贵妃身后的少女容貌清丽,笑起来脸上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令人看了便心生欢喜。 少女凑过去和林贵妃讲了几句话,林贵妃眉头微皱,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少女瞬间绽开一个笑容。 她迅速地将头上的发饰全部拆下,接过身边婢女递来的水筒,麻利地别在腰间,然后就一溜烟似的跑上山去。 她一步三个台阶,健步如飞,一眨眼的时间就没影了。 看背影,完全不像个大家闺秀。 林贵妃笑着摇头,知道她在宫里头闷坏了。 智慧和尚瞥见这一幕,不由得心生好奇,向紫鹃询问道:“刚才那位小娘子,莫非也是贵妃的宫女?” 护国寺的住持方丈都模样端正。 智慧和尚身披僧袍,手持佛珠,做起和尚来自有一股风流倜傥之意,引来旁人的侧目。 紫鹃也乐意与他多说几句。 “智慧大师您误会了。”紫鹃提醒道,“这位是邬贵人,她第一次来护国寺,您需得多加留心,莫要叫错了她的名字。” 智慧和尚心头一惊,遮掩住自己下意识变化的神色。 原来她就是邬贵人。 片刻后,宫妃们齐齐聚集。 在紫娟的注视下,她们不情不愿地摘掉自己身上贵重或繁重的首饰,放弃了舒适的肩舆,提起裙摆踏上了上山的台阶。 这倒是一桩奇景。 智慧和尚不禁讶异道:“这是怎么了?” 紫鹃说:“娘娘有令,为表虔诚,所有宫嫔须得徒步上山为皇后祈福。” 智慧和尚愣住了,这与他之前的想象截然不同。 不应该是只有邬贵人一个人走路吗? 怎么现在所有人都要爬山了。 紫鹃催促道:“智慧大师,烦请引路。” 智慧和尚随意地点头应付了两下,摸摸鼻子,装作没事人一样转身走去。 兴许是昨日暴雨的缘故,今日的天气过于好了。 已是秋日,太阳仍是火辣辣的,晒得每个嫔妃脸上生疼。 饶是有太监撑着伞,走了不过一刻钟,大部分的娘娘都累到虚脱。 像月嫔、宁嫔这样的身子,很快就忍不住在路边的亭子中歇下了。 再过一刻钟,孙嫔终于姗姗来迟。 后宫之中,她的年龄最大,此刻她累得气喘吁吁,汗打湿了脸上的妆容,露出几道遮盖不住的皱纹。 孙嫔粗喘着气,但看到月嫔时,还是忍不住出言讥讽:“月嫔走得倒是快,果然还是年轻啊,热到脸上的妆化了也不在意。” 月嫔微微一笑:“孙嫔姐姐来了,不如也坐一坐?” 孙嫔摇头,”今日是来为皇后娘娘祈福的,我怎敢有闲心坐下休息?不像妹妹,能心安理得坐在这里。“ 月嫔听罢,放下手上的扇子,道:“臣妾天生丽质,自然不怕失了妆容。倒是姐姐,更需要细粉遮掩吧。” 孙嫔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月嫔笑道:“姐姐不必生气,妹妹没有说您年老珠黄的意思。” 双方本就不对付,现在又在争锋相对。 宁嫔叹了口气,出来解围道:“两位姐姐何必如此?还是多歇息一会儿吧。” “今日贵妃也不知道抽了哪门子风,竟要大家全部走路上山。” “是啊,明明是她说要走路上山,现在却遥遥落在后边。” 琪常在一听,眼睛转转,突然道:“各位姐姐有所不知,臣妾听说,今日原本是要坐肩舆上山的,只是因为邬贵人,这才匆匆变了决定。” 众人目光齐聚。 邬贵人?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琪常在解释道:“昨夜天气不好,护国寺毁了一座贵人规格的肩舆。贵妃心善,不忍邬贵人独自一人步行上山,索性就让大家一起走路了。” 众人皆知,贵妃心狠手辣,绝不是因不忍邬贵人受苦才做的决定。 张贵人立马委屈道:“那就让邬贵人一个人走好了,关我们什么事情啊。” 她从小就是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受过这种苦。 陆常在蹙眉,“你是从何处得知的消息?” 她看向琪常在的眼神充满了怀疑。 琪常在这句话,将邬贵人推成了众矢之的。 “方才智慧和尚和紫鹃交谈的时候,被我的奴婢听去了,否则臣妾也不敢编造贵妃娘娘的事情啊。”琪常在道。 这下大家的怨气就有了去处。 宁嫔问穆常在:“你平日不是都跟在贵妃娘娘身边的吗?怎么,她没叫上你?” 穆常在的脸色微变,有些不自在地说:“宁嫔娘娘说笑了,贵妃娘娘这阵子忙于宫中琐事,臣妾也有好些日子未能面见娘娘了。” 宁嫔笑道,“自从贵妃娘娘将邬贵人接到宫中‘养病’后,临华殿就谢绝外人入内,我还以为,穆常在不算在此列呢。” 孙嫔在一旁捂嘴轻笑:“穆常在,你不是贵妃娘娘的红人吗?怎么,现在也成了‘外人’?” 穆常在的脸色愈发难看,却也无言以对。 在这后宫之中,没有永远的盟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现在看来,邬贵人已然才是贵妃眼前红人。 “眼下不是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我们又不能让贵妃收回成名。”地位最高的淑妃站了起来,淡淡瞥了一眼这群各怀心思的女人。 “与其在这里抱怨,不如想想如何上山。” 张贵人嗔道:“淑妃娘娘,大家都听到琪常在的话了。既然嫔妾们的肩舆都完好无损,不如就让护国寺来接我们一趟。” 陆常在劝道:“姐姐都走到这里了,又何必功亏一篑呢?” 孙嫔却赞同张贵人的话:“没肩辇,我们今晚都不一定能走到半山腰。” 眼见嫔妃们吵得愈来愈凶,在场唯一的妃位淑妃还是开口了。 “既如此,一会儿贵妃来的时候,本宫便帮你们求情吧。” 听到这句话,张贵人眉开眼笑,马上谢恩。 淑妃摇头。 这帮子女人,连一刻钟的路都走不了,果真是过惯了骄奢淫逸的生活。 又过了片刻,林贵妃和邬贵人终于姗姗来迟。 台阶之下,众人的视野下方,两个人交叠在一起。 邬情一手稳稳地横在贵妃的肩膀下方,另一手则轻轻地托住贵妃的膝弯。 她神色自若,步伐稳健,毫不费力地冲上几阶台阶。 现代人对这个姿势有另一个称呼——“公主抱”。 凉亭之中的女人们:“……” 她们的眼睛好像坏了。 第33章 琪常在 靠在邬情怀里的林贵妃:“……” 无需回头,她已经能想到其他妃嫔的眼神了。 从旁人的角度,贵妃侧脸贴在邬情前胸,只露出了一个尖俏小巧的下巴。她白皙如玉的耳朵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宛如一位羞涩的少女。 若是在平时,这确实是一番美景。 可是…… 抱着贵妃的是邬贵人啊! 这画面……太奇怪了。 体魄过于强壮的邬情大跨步走到凉亭外,将林贵妃稳稳放下,担忧道:“娘娘,您的脚还好吗?” 邬情第一个出发,原本已领先众人许多。但在中途得知林贵妃不慎扭伤脚踝后,她毫不犹豫地折返。 林贵妃拒绝:“本宫无恙,你自去前行,不必顾及我。” 以为林贵妃是嫌弃她体型单薄,邬情马上说:“娘娘放心,我臂力超绝,即便是扛起皇上也不在话下。” 没等贵妃拒绝,话音未落,邬贵人已将林贵妃轻轻抱起,仿佛抱起一片羽毛般轻松。 林贵妃惊慌失措,连忙叫下人来解救她。 但谁知道,邬情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贵妃的奴才们全都赶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将贵妃抱起后往山上飞速冲刺。 而此时此刻的凉亭之外,林贵妃无奈道:“本宫能正常走路,你何必一惊一乍,非要把本宫抱上来。” 凉亭里的嫔妃们也缓过神来,进入宫斗状态。 孙嫔狠狠喝了口水,阴阳怪气道:“是啊,我们都是走上山来的,难道贵妃娘娘就娇贵到这种地步?” 琪常在直接道:“孙嫔姐姐此言差矣。邬贵人是出于对贵妃娘娘的关心,才自愿为娘娘充当肩舆的。” 她看似在为邬贵人解围,实则在暗嘲邬贵人谄媚至极。 琪常在和邬贵人同届入宫,两人自入宫之初便有了交情。对邬情,琪常在并不陌生。 凌梅苑与她的寝宫相邻,每当她漫步于宫中,总能瞧见那盛开的梅花。 而原本的邬情就和凌梅苑中的花一样,很快就凋谢了。 在琪常在的眼中,邬情只是宫中众多嫔妃中普通的一员,乖巧而怯懦。她从未真正将她视为对手。 如今邬贵人却抱上贵妃这桩大树,琪常在难以否认自己心底的嫉妒之情。 “邬贵人为贵妃考虑,抱贵妃上山,这本是一件善举,只是在旁人眼里,这般动作太过轻浮。” “佛寺圣地,这样轻浮的动作还是不要出现为好。”琪常在轻启朱唇,笑意盈盈地说道。 邬贵人突然晋位,少不了有人对她生出恶意。 琪常在出言挑衅,也属正常之举。 然而,未等邬贵人开口辩解,林贵妃已抢先一步,对琪常在冷嘲热讽一番。 “看不惯,你就自己戳瞎自个的眼睛,本宫又没让人逼着你看。”林贵妃淡淡道。 “娘娘……?” 琪常在错愕,被林贵妃的突然反击打得措手不及。 她原本以为林贵妃会置身事外,没想到她竟会出面为邬贵人辩护。 李贵人和穆常在原也在贵妃的阵营,却从来未得到贵妃的青眼,贵妃也从未为她们解围过。 琪常在从座位上起来一福身,额上沁出一滴冷汗。 她迅速解释道:“贵妃娘娘误会了,臣妾并无此意。” “别喊本宫,本宫觉得晦气。” 林贵妃蹙眉,不悦道,“一个小小的常在,也有和本宫说话的份?” “本宫脚受伤了,邬贵人能轻松抱起本宫,你又有什么用处?用嘴指点江山吗?” 琪常在咬了咬嘴唇。 她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不甘地退后两步,低声道:“是臣妾的错。” 宁嫔叹了口气,出面打圆场:“娘娘所言极是。一个常在而已,何必和她计较呢?” 淑妃和月嫔赞同地点头。 林贵妃和琪常在的身份悬殊,确实犯不着为了些小事而与她斤斤计较。 邬情一拍大腿,心声迟迟响起:【我记起来这是谁了,嗨呀,原来是琪常在啊!不是书里一开始最烦人的反派嘛!】 【贵妃的话还可以再狠一点,哪能这么简单就放过琪常在。】 【琪常在是原文前期最讨人厌的小反派。她听从李贵人的吩咐,对女主实施了肆无忌惮的欺凌。】 【她手段狡猾且卑劣,包括但不限于,在女主的舞鞋里放针,害得女主跳舞后双脚都是血。】 【她在女主的舞衣上偷偷划开微小破洞,想让女主在宫宴上颜面尽失。最过分的是,她还招女主到宫里来,让女主在太监的面前跳脱衣舞。】 【明明看起来娇媚可爱的一个人,为什么会有这么恶毒的心肠呢?】 贵妃、淑妃等人捕捉到邬情的心声,面面相觑。 她这是……在说琪常在? 琪常平日里大大咧咧,说话无拘无束,一张嘴从来不把门,在皇上面前总是装得率直可爱。 没想到这看似无心的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蛇蝎般的心肠。 那琪常在方才话里话外刻意针对邬贵人,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间流露出的本性? 淑妃和月嫔发觉了某种异样。 她们开始重新审视琪常在,那曾经被视为大大咧咧的性格,如今却让她们感到了一丝不安。 而琪常在还在思考设计邬贵人的法子,没注意到这一点。 正当众人情绪涌动之际,张贵人开口了。 她仍旧惦记着肩舆之事,对贵妃娘娘道:“娘娘,您腿脚不便,何不乘坐肩舆上山?” 张贵人说:“嫔妾听说少了一座贵人规格的肩舆,但您也看到了,邬贵人身体康健,您就让她自个走上去罢。” 琪常在马上应和。 张贵人原以为淑妃会出面相助,却不料淑妃竟轻轻摇头,率先起身。 “本宫歇够了,先行一步。”淑妃说。 淑妃在预感到肩舆损害一事背后恐有隐情之后,她就不愿再掺和此事。 此言一出,张贵人已到嘴边的话语,只得生生咽下。 方才淑妃说好要为她开口,怎的突然反悔了? 张贵人满心不解。 月嫔也顺水推舟地附和道:“是啊,臣妾也觉得精神好多了。再晚些,恐怕就赶不上护国寺的晚膳了。” 嫔妃们自然以贵妃和淑妃为尊,转眼间,凉亭里就只剩下了张贵人和琪常在。 张贵人幽幽一叹,知道自己的话没什么分量,只好认命起身。 琪常在面无表情,但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毒。 赶在太阳落山之前,一行人终于来到护国寺的大门前。 护国寺外型庄重而神秘,古老的石阶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就在这时,一位长得过于俊朗的住持从寺庙深处踱步而来。他的面容清秀,双眸炯炯有神。 他双手合十,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向众人行礼道:“见过诸位娘子。” 这位看起来不过三十岁的和尚,便是护国寺的同光住持。 第34章 同光住持 自先皇在位以来,同光大师便是护国寺的主持。 岁月似乎并未在他的脸上留下痕迹,同光仍保持着如三十岁男子般的俊朗相貌,更让人信服他的佛法奇妙。 众嫔妃见到他,纷纷向这位高深莫测的大师致以敬意。 同光大师唤来智慧和尚,眉宇间带着一丝责备:“为何会误了时辰?” 智慧讪笑道:“娘子们舍弃了肩舆,执意徒步上山,因此耽误了些时间。” 同光大师俊朗的脸庞上难辨喜怒,他颔首道:“娘子们心诚,定会打动佛祖。一路舟车劳顿,便先歇息一番吧。” 智慧和尚马上附和道:“正是,正是。诸位娘子远道而来,请先歇息片刻吧。” 看智慧和尚对同光的态度,就明白同光住持在寺中的地位超然。 只是林贵妃看着,却觉得智慧和尚有些怕同光。 她转念一想。这也正常,或许同光大师私下是个严肃的人。 【有一说一,同光长得是挺不错的。不过比起秦厉学来说,还是差上了不少。】 邬情在心里评判。 在看原书时,她就对护国寺很好奇。 都说护国寺的男人是全书最帅,她不禁拿起同光和那日在菊园中见到的男人做起了对比。 【但同光接近四十五了,能保持住这副模样也是足够努力了。再加上他地位超然,怪不得能骗倒这么多人。】 骗? 同光方丈清风霁月,备受先帝和当今的推崇,更是护国寺的住持,地位超然。 难道他背后也存在什么问题? 一直在注意邬情心声的林贵妃眉头一挑,继续聆听邬情的话,想知道她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然而,邬情的话锋一转,将话题带向了另一个方向。 【又想起秦厉学那个傻叉了,我靠,他上回真的给我送情书,还叫我卿卿。他没搞错吧,竟然给后妃送情书!??】 【这么蠢的人到底是怎么做到七品官的?靠才智?他有这种东西吗?】 【算了,连‘我’爹都是七品官,秦厉学后面能做到尚书也不奇怪了。唉,这种笨蛋都能当尚书,怪不得最后朝政会被女主把持。】 【这个国家迟早要完!】 林贵妃茫然:“……” 她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淑妃、月嫔:“……” 邬情一直被关在临华殿,她们错过了太多心声。邬情所说的“女主”与“秦厉学”这两个名字,对她们而言完全是陌生的。 但是大意,她们还是听得懂的。 ……什么叫朝政被“女主”把持了? 两人互看一眼,都捕捉到一股隐约的恐慌。 林贵妃此刻已无心休息,她心中盘算着,回宫后必须尽快找到那位名为“朱晗菲”的女子。 贵妃想尽量缩短这次祈福的行程,于是她拒绝了同光住持先前的提议:“住持的好意,本宫心领了。” “但此次前来,我等主要是为皇后祈福。此事不宜拖延,还请住持能尽快为我们安排。” 同光住持稍作思索后,点头应允。 “娘子如此虔诚,贫僧自当遵从。请诸位稍等,先随我向佛祖进香。智慧,你速去准备。”同光吩咐道。 智慧和尚听后,心中一紧。 糟糕!他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呢! 本来在同光的眼皮底下做事就够危险了! 若非对方开出的酬劳极为诱人,他又怎会冒险去陷害邬贵人。 都怪贵妃临时改了主意,害得他不得不随行爬山,根本没时间做手脚。 见智慧僵在原地不动,同光递给他一个不悦的眼神。 智慧心头猛地一颤,急忙低下头,再也不敢与同光对视,唯唯诺诺地退了下去。 林贵妃敏锐地注意到这一点,愈发感觉到一股诡异的违和感。 她摇摇头,试图驱散那股莫名的感觉,暗笑自己大概是被邬情的心声搞得心神不宁了。 仔细想来,智慧和尚之所以表现得如此畏缩,不过是出自对同光的敬畏而已。 自己怎会认为,他的举止间透露出一丝惊恐呢? …… 一刻钟后,嫔妃们被领进一处清幽的佛堂。 此处佛堂乃是专为皇室成员焚香祈福所设,寻常人等皆无法踏足其内。 随着佛堂内悠扬的钟声缓缓敲响,嫔妃们按照位份尊卑,依次步入佛堂。 林贵妃接过智慧和尚手中的香,提起裙摆,先行为皇后祈福。 站在庄严的金佛之前,林贵妃微微垂眼,心里默念。 刘氏,你我斗了近十年。 有时候,是为了皇上的宠爱。 但更多时候,是刘林两族背后的较量,你我皆被命运牵引,无可奈何。 如今你病重,我本该落井下石。然而,我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 家中长辈多次催促我,要我趁你病重,一举将你击垮。 但我深知,若今日换作是我重病在床,你也不会落井下石,反而会伸出援手。 但愿邬情口中的那神药能快些到你的手中,助你早日康复。 待你病愈之日,我们再来斗上一场,看看到底谁能笑到最后。 林贵妃深深看了一眼金佛,将香插入炉中。 紧接着,淑妃、孙嫔、宁嫔、月嫔鱼贯而入,替皇后献香。 待高位嫔妃完成献香之仪,就轮到贵人、常在和答应了。 作为低位妃子,她们没有单人独享献香的殊荣。 于是,张贵人和邬贵人两人一组,走到智慧大师处,接过已经提前分好数量的香。 邬情接过香,吐槽:【这香好轻啊,肯定偷工减料了。】 原书里的护国寺就是这么一个贪财的形象,邬情没多想,接过香后紧跟着张贵人,跨过了佛堂的门槛。 智慧和尚站在佛像前,微笑道:“请二位娘子向佛祖行礼。” 二人闻言,微微一鞠躬。 啪嗒。 一声轻响。 邬情再次抬头,发现手中的香竟然在鞠躬的瞬间断为了两截。 她微微一愣,耳边响起张贵人惊恐的声音:“邬贵人的香断了!她是不祥之人!” 第35章 断了的香 听到张贵人的惊叫,林贵妃第一个入内。 “何故大吵大闹,这般喧哗?”她蹙眉不悦道。 张贵人一向胆小怕事,看到邬贵人手中握着的那截断香,又瞅见林贵妃不满的神色,眼眶马上就红了。 她哽咽着说:“娘娘,臣妾不是故意的,但您看邬贵人手里的香……” 紧接着,其他的妃嫔们也匆匆赶到,当他们看到那截断掉的香时,脸色纷纷大变。 同光住持随后走入,掐着佛珠,念一声阿弥陀佛。 佛前断香,是不祥之兆。 皇后病重,来祈福的都应是福泽深厚的人,而邬贵人才进去佛堂几秒,就让香落到了地上。 这不是什么好征兆。 孙嫔幽幽揣测道:“或许是佛祖不愿接受此香,觉得有些什么不妥吧。” 张贵人也道:“是呢,臣妾和邬贵人一起拿的香。拿的时候还好好的,怎知一到邬贵人的手上就断掉了。” 智慧和尚立在一旁,和众人一样保持着讶异的神色,仿佛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琪常在见状,眼底划过一丝了然,嘴角微翘道:“邬贵人也不知做了什么事,竟然惹得佛祖如此震怒。” 三人的话,更加坐视了邬贵人不祥之人的人设。 邬贵人低头看手里的香,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果然是相国寺的豆腐渣工程,看看,连根香都能断。】 陆常在帮邬贵人辩解道:“些许是香自身出了问题,也未尝不可知啊。” 淑妃虽然对神佛之说持怀疑态度,却也明白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恐怕会引来诸多非议。 于是淑妃回首,问道:“贵妃怎么看?” 林贵妃不能明目张胆偏袒邬贵人。 她说:“其余人等,依照原先的次序献香。” 林贵妃语气不善道:“为皇后祈福是大事。敢有故弄玄虚的,回宫之后本宫必然会禀告皇上,好好治你们的罪!” 她的目光如刀,扫过众人,最终在几位常在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众人噤声,知道此行万事要以贵妃为尊。 纵然某些人此刻心头有万般话语,也不敢有丝毫造次。 于是琪常在、穆常在与陆常在低头应是,接过智慧和尚手里的香,一齐走到了佛前。 在金佛的庄严注视下,三人虔诚地完成了献香仪式,又将香插入香炉,直至它稳稳地立住。 全程,没有一人的香断了。 淑妃问智慧和尚:“邬贵人的香也是从你这里取得?” 智慧和尚应是。 孙嫔笑道:“常在妹妹们都平安无事,想必问题并不出在香自身上。这么说……邬贵人难道真的是不祥之人?” “孙嫔姐姐,原来信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啊?”月嫔弯弯嘴角,“明明之前在皇后宫中,姐姐质疑我宫中闹鬼之说,说我只是戏弄众人呢。” 【双标呗,孙嫔就是这么个人啊。】 邬情完全没有成为话题中心的意识,反倒兴致勃勃地看起戏来。 对她而言,是不是不祥之人都没什么关系。 ——皇上又不会因为她是不祥之人而赐死她。 听到月嫔的话,孙嫔噎住。 听了邬情的心声,她更是狠狠瞪了她一眼。 林贵妃挥了挥手,似乎对那些断了的香毫不在意,“不过是几炷香断了,何必小题大做。” 琪常在却突然跪了下来,大声道:“娘娘,请听臣妾一言,此事并非表面看来的那般简单。” 听见这话,林贵妃眼睛危险地眯起,“哦?” 琪常在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娘娘可还记得,邬贵人的肩舆也是我们之中唯一一个坏的?” 说到这个,张贵人立马想起来了。 她迅速地接过了话题,点头道:“是啊,贵妃娘娘,此事不能大意。这可是为皇后娘娘祈福啊。” 琪常在再接再厉:“若非邬贵人身上有不祥之兆,哪里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呢?偏生就是她的肩舆坏了,又偏生是她的香断了。” 林贵妃看向琪常在,语气已经很不耐了:“你的言下如何?” 琪常在恭敬道:“娘娘,邬贵人身染不详,不配为皇后娘娘祈福。依臣妾看,您该把她遣送回去,免得让皇后娘娘沾了她的晦气。” 【哇塞,不愧是琪常在,脑子转得真快,把肩舆和香断两件事串起来,直接坐实了我不详的事实。】邬情感叹。 【咦?琪常在说得不错,确实好巧哦,怎么就都是我呢?】 【都怪我平时祈祷的时候求的神太多了,菩萨、财神爷、上帝、撒旦、土地公公我全都求过一遍,佛祖生气也不是不可以理解的。】 林贵妃冷笑。 巧合? 这后宫里就没有巧合! 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故意要陷害邬贵人? 说邬贵人是不祥之人?可笑。 这里就没有比她的福气更大的! 林贵妃的眼神,如同冬日里的寒冰,逐渐凝聚在琪常在的身上。 众目睽睽下,她执掌大权,不能随意糊弄过此事。但按照琪常在所说,把邬情遣送回去,又是万万不可能的。 这与向六宫宣告邬情是个不祥之人又有何异? 她说:“天色已晚,此刻派人回去,恐怕不妥。” 淑妃接道:“邬贵人不一定是不祥之人,但若她还继续为皇后祈福,难免遭人诟病。” 林贵妃颔首:“本宫也是这样想的。接下来的献香仪式,邬贵人便无需参与了。待此次祈福活动结束后,与我们一同返回宫中便是。” 琪常在嘴张了张,还想说些什么。 这与她原先设想的情况大相径庭! 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揭过去的话,回宫后李贵人必然会责骂她。 就在这时,林贵妃冷冷刺了她一眼,满是不耐与怒火。 琪常在被这眼神震慑住,心脏猛地一沉。 她垂下眼帘,知道是时候该收手了,否则贵妃定要怀疑上她。 同光将这些嫔妃间的针锋相对都看在眼底。 对他而言,这其实是一件好事。 同光站出来,朗声道:“阿弥陀佛。各位贵人,晚餐时辰已到,请随贫僧来。” 第36章 夜袭 献香礼毕,夜色已浓。 嫔妃们纷纷散去,回归各自的居处。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邬情被安排在一处偏远的屋舍中,与和尚们的僧舍仅有一墙之隔。 为了和和尚们保持距离,嫔妃们并不需要去食舍用斋饭,晚食将会由和尚送到妃嫔的门口来。 邬情的屋舍门口,一个和尚低着头,恭敬递过一个雕花样式的木篮子。 他的脸被阴影挡住,让锦绣看不真切。 锦绣接过篮子,在邬情面前打开。 “真是怪事,相国寺怎会送来荤腥之物?”锦绣疑惑问道。 邬情凑近一看。 哇! 白切肉! 肥瘦相间,香气扑鼻,还贴心地配上了酱油调料。 相国寺作为寺庙,为嫔妃提供的膳食应是素食。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邬情的饭菜却是荤的。 ——这饭可不能吃! 锦绣心中生疑,立刻追了出去,想要找出送饭菜的和尚问个明白。 然而,那送饭菜的和尚跑得比兔子还快,早早不见了踪影。 “小主,此事非同小可,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意图对您不利。”锦绣站在门口,小脸绷紧道。 昨夜相国寺的肩舆被毁…… 今日邬贵人献的香断裂…… 现在和尚又莫名其妙送来肉食…… 这一连串的怪事,让锦绣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锦绣严肃道:“小主,种种迹象都表明,有人想害您!” 邬情摸下巴,在脑海中回味着近日发生的种种,也觉察出了些许不对。 “我这次晋位来得突然,可能引起了某些嫔妃的嫉妒之心。”邬情分析道。 锦绣点头。 邬情又说:“如果我诚心向佛,就绝对不能沾染荤食。假如我吃了这碗肉,那就是对皇后娘娘不敬,对佛祖不敬。” 锦绣重重点头。 然而,邬情看向食盒的目光突然变得炙热起来。 作死的机会送上门来了! 锦绣大惊失色,想去制止她:“小主不可!若是被别人知道您在祈福期间吃了白肉——” 那可是大不敬之罪啊! 邬情嘿嘿一笑,眼疾手快地抢过一片肉往嘴里塞进,嚼了嚼。 ……呕。 好腥气。 邬情沉默,再也不敢嚼了,囫囵将肉片吞进肚子里。 毕竟,浪费粮食是可耻的。 锦绣紧张地看着她。 “算了……不吃了,作死的机会有的是。” 邬情不满地嘟囔一句,瞪了一眼食盒,“菜做得这么难吃!怎么能害得到人呢!” “做反派也要讲点厨艺吧!” 锦绣捂着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苦笑道:“小主,您可真是吓死我了……” 她一把抢过食盒,道:“定是护国寺的斋房出了问题。奴婢这就把食盒还回去,小主您稍等。” 邬情倒在桌上,有气无力地说:“好哦……” 【白切肉,out。】 …… 邬情以贵人之身,都只能分到一个出租屋大小的房间,更别提常在们了。 于是,琪常在、穆常在、陆常在三人今晚不得不挤在一间狭小的屋子内。 陆常在对琪常在颇有微词,不明白她白日为何要如此针对邬贵人。 她本想在晚餐后与她谈谈,却发现琪常在已经不见了踪影。 奇怪。 陆常在皱起眉头。 在这陌生的相国寺中,琪常在究竟去了哪里呢? 而一墙之后,琪常在与另一个和尚低声交谈着。 “邬贵人没吃吗,你确定?” 琪常在咬牙:“她今日体力消耗这么大,竟然也能忍住?” 光线黯淡,但依稀可以认出和尚的脸。 他的眉宇间透露出一股清秀之气,鼻梁高峻,唇线分明,正是今日来接引众嫔妃的智慧和尚。 智慧和尚低声道:“是的,食盒被原封不动地送回来了,虽是少了一块肉……” 琪常在急不可耐地打断他:“那不就是吃了吗!对佛祖可是大不敬!” 智慧和尚沉默片刻,开口道:“邬贵人身边的宫女说,那是被狗咬的。我想,她总不会说自家小主是狗。” 琪常在哽住:“……说的也是。” 二人沉默了一下。 智慧和尚问:“那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琪常在瞪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你还有脸问?” “之前说好,要让佛头掉下来。可你倒好,只是弄断了几根香而已。我还没说你呢!” 她咬牙,怒道:“要是佛头掉了,邬贵人定然讨不了好!哪里会和现在一样,还悠哉悠哉地吃着晚饭!” “你再不上心,就休想要我们兑现之前的承诺。” 佛头掉落和香断开,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灾祸。 智慧和尚自知理亏,不敢再言,只能低下头去,心中暗自懊悔。 琪常在干咳一声,低声说:“尽管未能如愿将邬贵人驱逐下山,但起码已对她施加了限制,这也算是小有收获。” “不过……” “不过什么?”智慧小心地询问。 琪常在冷笑:“我们不是还有一招吗?就用那个,今晚。” 她斜睨道:“这件事交由你做,没问题吧?” 这个任务并不棘手,风险也微乎其微,唯一麻烦的是需要他人的贴身衣物。 智慧和尚狠下心,坚定道:“小主且放心,我一定完成。” 琪常在满意道:“如此甚好。事成之后,百两银子定当双手奉上。你便可离开这护国寺,随心所欲地去往任何地方。” 智慧和尚猛地点头,清秀的脸上露出一丝阴狠之色。 夜晚,锦绣轻轻吹熄了手中的烛火,邬情也顺手拉上了床帘,将外界隔绝。 万籁俱寂的夜色中,有人穿着黑色的夜行衣,蹑手蹑脚地靠近了邬情的屋舍。 他在纸窗上戳了一个细小的洞,随后将一支细长的管状物轻轻递了进去。 没一会儿,室内就被一股浓郁的安眠香弥漫了。 黑衣人估算了一下时间,在一炷香后小心翼翼推开了门。 锦绣静静地倚靠在墙边,呼吸平稳,已然陷入了深深的睡眠。 黑衣人见状,从怀中掏出一件男子的里衫,悄无声息地藏匿于邬情的床榻之下。 做完这一切后,他细心地清理掉自己的脚印,合上门,让一切都隐藏在黑暗之中。 而床上的邬情慢慢撑起身,低头去望了一眼床底的东西。 她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这件东西的轮廓。 邬情立马吓得从床上跳起来。 【卧槽!男人的里衣?】 【妈妈救命!有人要害我的清白!】 【……哎?好像是件好事哦。】 第37章 私通 次日清晨,除了被勒令待在屋内的邬情,其余的嫔妃都聚集在讲经堂之中。 除了为皇后祈福之外,同光住持也会为众妃子讲解佛经。 太后尚佛,熟读佛经是嫔妃的加分项。 林贵妃昨夜睡得极好,远离了邬情烦人的心声,享受了一个宁静的夜晚。 讲经堂内,气氛庄重而肃穆,每一处摆设都透露出古朴尊贵的气息。 林贵妃才跪于蒲团之上,便有和尚跑过来为她殷勤送上茶水。 她接过茶盏,轻抿一口,便能品味出这是上等的好茶。 在宫中,这种茶只有嫔位以上的妃子才能享用。 林贵妃默默放下茶,瞥了一眼这送茶的和尚。 “你们这里的茶倒是不错。”她淡淡道。 护国寺远比她想象的还要有钱,而且…… 林贵妃细细打量了一遍身边和尚的容貌。 果然,长相也不俗。 这和尚约莫三十不到,和智慧和尚一般,眉目清秀,只是眼下略显青黑,显得有些疲惫。 “本宫记得你,了空和尚。” 林贵妃端着茶杯,缓缓道,“每年来护国寺上香,你都在。本宫昨日还在想,会不会又遇见你。” 了空和尚双手合十,低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回答道:“贫僧在护国寺已有多年。” 林贵妃笑:“若本宫没记错,似乎是宁嫔入宫那年,你就在了。” 了空和尚点了点头,赞道:“娘娘记忆力真是惊人。” 数句交谈后,了空和尚以清扫走廊为借口,匆匆离去。而他的背影,竟隐隐透出一股落荒而逃的意味。 旁人都恨不得和贵妃多说几句话,了空和尚却不。 林贵妃手指摩挲着手里的经书,陷入沉思。 “贵妃娘娘,适才与何人叙话?怎的脸色这般凝重?”淑妃入内,坐于林贵妃的身侧的蒲团上,浅笑盈盈。 林贵妃谈起了空和尚,“淑妃可对他有印象?” 淑妃微颔首,陷入回忆,“是的,见过数次,似乎……” 她仔细回想一番,肯定道,“他常常伴在宁嫔的身侧。” “在宁嫔身侧?” 林贵妃也想起来了,“是,每每讲经,都是他带着宁嫔。而且,他也在宁嫔入宫之时进的护国寺。” 淑妃笑着说:“倒是很巧合。” 林贵妃最不信巧合,闻言只是嘴角微动。 经过短暂的等待,全员齐聚一堂。 同光住持今日身着一件金丝佛裟,光华四射,与他如玉般的面容相映成趣,宛如话本中走出的圣人。 一群清秀的小和尚跟在他的身后,战战兢兢的,似乎很惧怕他一样。 同光步履沉稳地走在众人之前,双手合十,恭敬地向佛祖行了一礼。 随后,他示意众人翻开摆放在案桌上的经书。 嫔妃们纷纷照做。 同光也掀开一本经书,开始用他那清澈而富有磁性的嗓音,缓缓诵读起经文来。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韵律,讲起佛经来也不枯燥。 可是那慈悲的面孔之下,究竟藏了些什么? 林贵妃望着讲经堂顶上巨大的真佛木雕图,又看向手中给宫中娘娘奉上的极品香茶。 脚下的地毯柔软而温暖,选用的是东瀛的毛皮。 这样的陈设,即便是放在她的临华殿中也毫不逊色。 然而,这一切竟出自一个寺庙之中。 ——这相国寺的敛财手段,倒真是非同一般。 林贵妃抿了一口茶,看向同光住持的眼神变得有些淡漠。 她并不反对相国寺敛财,但要是损害了皇家的名声,她就不得不管一管了。 一个时辰后,讲经完毕。 同光住持微微一笑,正打算离开,却被智慧和尚急忙叫住。 智慧和尚的神色显得有些慌张。 他急促地说道:“住持,不好了。我们在打扫邬贵人的房间时,意外发现了了空师兄的里衣。” 他匆忙进入已经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此刻的话语更是让在场之人都感到震惊。 嫔妃们都转过头来,被他的言语吓了一跳。 良久之后,同光住持才缓缓吐出两个字:“了空?” 智慧和尚低头,根本不敢看他的表情。 那肯定是一张愤怒至极却不得不掩饰的脸。 而嫔妃们的反应则更加夸张。 张贵人震惊,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几分:“你是说,邬贵人?!” 琪常在花容失色,大声质问道:“邬贵人的房间内怎么可能会有和尚的里衣?莫不是你们相国寺诬害她?!” 这下子,就算一开始没听到的人也听到了。 智慧和尚这才好像反应过来一样,懊悔地遮住自己的嘴,知道自己方才说了不得了的东西。 张贵人讽道:“女子闺房内竟有男子衣物,这还能有何解释?昨夜他们必然私会,真是不知羞耻!” 淑妃轻皱眉头,不悦地扫了众人一眼。 大呼小叫的,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件事情吗? 孙嫔趁机火上浇油:“依我看,这邬贵人可真是个晦气东西,碰上她准没有好事。” 场上的气氛越来越紧张。 邬贵人昨日还只是有点不祥,今日却被扣上了私通和尚的一口大锅。 陆常在福身,向贵妃求助道:“贵妃娘娘,臣妾自幼与邬贵人相识,深知她的为人。臣妾敢以性命担保,邬贵人绝对不可能与和尚有私情。” 琪常在不屑地冷哼道:“陆常在说不可能就不可能?证据都摆在眼前了,还能是假的吗!” “如果不是二人在昨夜偷情私会,了空和尚的里衣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她的房内?”她反问。 陆常在咬唇道:“也不是不可能。或许……或许真的是有人故意放进去的。” 林贵妃轻启朱唇,声如寒冰:“都给我闭嘴。” 她深吸一口空气,缓缓吐出,以平复内心的怒火。 “你们一个个的,都当本宫不存在吗?以为本宫是皇后那般好说话的人,能任你们胡作非为?” 琪常在辩解道:“娘娘,这可是关于皇家清誉。” 林贵妃刺了她一眼,“在本宫看来,这里最想毁了皇家声誉的就是你!紫鹃,如果琪常在再敢大声喧哗,你就掌她的嘴。” 紫鹃低头应是。 林贵妃又转向同光住持,歉声道:“御下不严,让大师见笑了。” 同光住持摇头,勉强一笑。 他依旧惦念着了空和尚的事情,现在压抑住怒火已是不易。 林贵妃继续道:“本宫不为难大师,只烦请大师随本宫走一趟。本宫也想知道,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知道,邬情绝不可能与了空和尚私通。 定亲王俊美如斯,邬情都能不屑一顾,何况是个普通的和尚? 跟本宫比都不能比! 林贵妃嘴角往下一撇。 第38章 事发 古朴而略显简陋的屋檐下,少女悠然地坐在青石台阶上。她懒懒披着头发,未束女子发髻。 邬情翘着二郎腿,手中紧握着一块白色的男子里衣。 她将这块布料高高举起,当手绢挥。 邬情大声叫嚷,声音洪亮而富有穿透力:“谁的里衣啊——谁把里衣忘在我的房间里了——” 这话使得守在一旁的和尚们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个个面红耳赤,心中不禁哀嚎。 “你到底有没有一点羞耻心啊!这是可以喊的吗?” 守着她的和尚们都崩溃了,“你真的是宫里的娘娘吗?” 在邬情房间里发现了空和尚的里衣的那一刻,他们心中的激动难以言表。 同光住持最喜爱的和尚就是了空,要是了空出了什么事,那就该轮到他们上位了。 因此,这些和尚通通守在邬情的门外,以防她跑出去。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邬情对此事却毫不在意。 她悠然自得,反而还直接拿起了空的里衣,让其在空气中自由地飞扬。 “又白又香的和尚里衣——是哪个俊俏的小和尚的呀——”邬情大叫道。 “求你了!别喊了!” 一群和尚双手合十,哀求她赶紧住口。 佛门重地,万一被哪个上香的百姓听了去,相国寺的名声就完全败坏了。 邬情乐了:“你们先前不是都兴奋得不得了吗?看到我床下有男人的衣服,一个个叫得可欢了。” 和尚们纷纷摇头,如同拨浪鼓般:“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邬情坚决:“我偏不。” 邬情继续挥衣服:“快来认领自己的衣服啊——充满雄性气味的衣服——阳刚味十足——” 和尚们捂着脸:“娘子不要再喊了——” 跟着老远,林贵妃一行人就听到了邬情房前的动静。 【和尚们脸皮怎么这么薄?我不就挥了件里衣吗?搞得像我在甩内裤一样。】 【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的衣服被偷了来。】 “此处发生什么事了,如此喧闹?” 林贵妃的声音远远透过来。 “贵妃娘娘!” 听到林贵妃的声音,邬情总算是放下了手里的衣服。 “臣妾有罪。臣妾要告发自己和一名和尚私通,秽乱后宫,罪不容诛!” 邬情见到林贵妃的衣角,眼睛一亮,双膝一曲就跪倒在地。 她双手抬起里衣,递了出去:“这是臣妾与那和尚私通的证据,还请娘娘明察秋毫,为后宫的清净主持公道!” 【这句台词一出,我就问,还!有!谁!】 【也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半夜送衣服过来,太感谢了!回家后我会记住你的!】 一腔怒火的林贵妃只觉得无处发泄:“……你见过哪个有罪之人会主动呈上自己的罪证?何等荒谬。” 邬情低头道:“娘娘,臣妾是自首。” 孙嫔趁机插话道:“贵妃娘娘,您看,邬贵人自己都认罪了。人证物证俱在,您不能偏袒她啊。” 孙嫔最讨厌那些晋位快的年轻嫔妃。 邬情作为宫中唯一一个未侍寝就册封贵人的妃子,吸足了孙嫔的仇恨。 【虽然我是很想死啊,但是死之前,我还是想问一句——孙嫔,为什么会这么笨啊?】 【嫔妃私通是一件大丑事,她不帮我辩护也就算了,还兴冲冲地赶上来落井下石,也是奇人也。】 【孙嫔如果不是在皇上登基前就进府了,恐怕是坐不到嫔位的。】 贵妃、淑妃等能听到邬情心声的人憋笑。 孙嫔气得脸色涨红:“邬贵人,你再敢胡言乱语编排本宫!本宫要你好看!” 邬情一脸无辜,诚恳地问:“孙嫔娘娘?嫔妾什么都没说啊。” 【嫔妾只会在心里不停骂你啦。】 “你胡说八道!明明所有人都听到了——” “听到什么?”林贵妃马上截断孙嫔的话,警告道,“孙嫔,佛寺之地,不得妄言。” 这是众人闭口不言的秘密,能让孙嫔轻易揭开面纱? 皇上、皇后、以及她自己,都是因为邬情的心声而得到了莫大的助力。这个秘密,她是一定要守住的。 孙嫔不解:“贵妃娘娘?您肯定也听到了。” “现在重要的是这个吗?”林贵妃眼神身旁那群瑟瑟发抖的小和尚,“你们中间,有谁愿意站出来,告诉本宫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和尚们纷纷下跪,却没有开口,而是偷偷瞄了一眼同光住持。 “说!” 同光住持冷着脸,吐出一个字。 小和尚如获大赦,快速交代了事情经过:“小僧是负责每日清扫住舍的和尚,今晨在清扫邬娘子的房间时,无意间发现她的床榻正下方藏着了空师兄的里衣。” “小僧知道此事非同小可,立刻禀报了智慧师兄,并带领众人将此地团团围住。” “但邬娘子她……”他复杂地看了一眼邬情,“她不让我们拿走了空师兄的里衣,还将衣服拿在手中做旗帜,不停地晃啊晃的,生怕别人不知道……” 众嫔妃噎住:“……” 虽然证据确凿,但又觉得太离谱了。 邬贵人的疯病还没治好? 陆常在冷静分析道:“既是私情,邬贵人又怎会将衣服大张旗鼓地展示于人呢?臣妾认为,其中必有问题。” 琪常在反驳道:“还能有什么蹊跷?邬贵人自己都承认了。” 她福身,急切地说,“贵妃娘娘,兹事甚大,不如先将邬贵人扣押住,带回宫里仔细审问。” “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就在此地审理便是。”林贵妃皱眉说,“了空和尚在哪?” “回禀娘娘,已经扣住了,正在僧舍呢。”有和尚说。 “去将他带到这里来。”林贵妃说。 邬情琢磨:【其实这个计谋挺不错的。后妃私通乃是大罪,就算没有坐实,为保皇家清誉,也不得不赐死我。】 【但是主事人有一件事不知道。幸好她不知道,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这么设计我。】 【相国寺的和尚,他全!是!男!同!啊!】 【当朝第一寺庙,不过是同光大师的淫窟罢了。】 第39章 秘密 邬情在人群后偷偷翻剧情书。 她心里念念有词:【同光的秘密……同光住持……找到了。】 在旁人的眼里,邬情好像在空气中摸索着什么。 淑妃和月嫔不禁侧目,好奇地盯着她的手。 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邬情纤细的手指在空气中轻轻滑过。 邬贵人这是在做什么? 林贵妃则侧过身,巧妙遮挡住了旁人的视线。 “此乃天机书,非比寻常,不可对外声张。”她轻声对淑妃和月嫔说。 淑妃和月嫔顿悟,默契地点头后就不再出声。 邬情心里念道:【同光住持年轻时本是江淮地带的一名红倌,名为小桐。】 【他十六岁就红遍江南,但随着年华流逝,他年老色衰,以前的恩客都流失了。】 【小桐深知花无百日红,就勾引了当地一个有名望的和尚,最终成功拜他为师,并舍弃了红尘俗名,出家为僧,改名为同光。】 嫔妃们互看一眼,在对方眼里看出了惊诧。 邬情继续说:【后来,同光的师傅无意中获得了西夏的驻颜神药。同光设计下毒杀死了师傅,并把将罪名嫁祸给了本应继承衣钵的大徒弟,自己吞服了神药。】 【最后,同光靠着一身招摇撞骗本事和一张好脸成功当上了相国寺的住持。】 【他喜欢风华正茂的少年,招收的弟子均是美男子。护国寺里为什么有那么多帅哥?当然是有人故意的啊。】 【男团里都有那么几个丑人,护国寺却没有拖后腿的,还不够明显吗?】 【相国寺的和尚,十个里面不说九个,有八个都和同光睡过。】 【先帝也被同光的驻颜术唬住,还赞誉他佛法高深,堪称“国师”。但先帝肯定不知道,同光曾经想睡他这一件事。也是,那个时候他都五十岁了。】 【老的死了,同光又看上了小的。说起来,同光至今还想和皇上睡呢。唉,好想亲口告诉皇上,让他把我和同光的头一起砍了。】 林贵妃、淑妃表情扭曲:“……” 你没告诉皇上,但告诉我们了。 两人默默扶住身边的宫女,脑海中如被雷击中,一片空白。 脑子懵了,让她们缓缓。 ……怎么有一种,耳朵脏了的感觉。 想到这几年她们对同光大师毕恭毕敬的态度,二人就有一种吃了苍蝇的恶心感。 邬情说:【护国寺的僧人对他深信不疑,认为他必定是佛法大成,方能驻颜有术。】 【于是,同光顺水推舟,编造了一套名为《金莲功法》的无上佛功,哄骗年轻的僧人和他双修。】 【按照这套功法,和同光双修次数越多,能得到的好处也就越大。而且每次修行的人数越多,修炼的速度就越快。】 【同光玩得很花,又因为年纪大了,有些事情没法亲身上场,就会让旁人用工具代劳,所以小和尚们对他又爱又怕……】 【呕,对不起,不想回忆了。】 月嫔捂住了胃:“……” 好不适,好离谱。 就是她这种爱看热闹的人,此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大名鼎鼎的护国寺,原来是这么个肮脏地方! 就在几人大为震撼的时候,了空和尚终于被和尚们带了过来。 他面色憔悴,原本清秀的面孔苍白而疲惫。 了空的衣袍上布满了污迹和凌乱的脚印,显然在被关押的这段时间里,他遭受了不小的折磨。 “住持,了空和尚已经带到。”一名弟子恭敬地报告,“我们审问过他,但他什么都不肯说。” 同光住持并未流露出任何情绪,只是踱步至了空和尚的跟前,质问道:“了空,你昨夜不在寺中,究竟去了何处?” 了空低垂着头,沉默不语。 同光沉声问:“你的里衣为什么会出现在邬娘子的屋中?说。” 听到邬情的名字,了空眉头一动,却还是没有说话。 在同光眼里,这就是默认了。 同光脸色隐隐流露出一丝狰狞。 他咬牙道:“好,你真是好样的。身为佛门中人,竟然做出这种无耻之事,简直是玷污了护国寺的清净。” 【同光到底在装什么啊?明明这里最恶心的人就是你。】邬情吐槽。 嫔妃们不能再同意她的话了。 同光站在那里,脸上平静如水,没有一丝皱纹。 阳光洒在他身上的金丝袈裟上,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宛如一位超脱尘世的高僧。 但事实上,他是最下贱的红倌,更是背叛师门、欺师灭祖的罪人。 知道这件事后,嫔妃们心中的崇敬之情瞬间化为乌有,仅剩下被欺骗的反胃感。 而了空和尚低头道:“了空不知犯了什么错,还请住持一一告知。” 他神色不卑不亢,有几分文人傲骨的倔强。 邬情心里惊呼:【原来他就是了空和尚!】 【护国寺最惨的男人,他,上线了!】 邬情站在所有人后面,视线越过前人的肩头,踮着脚看戏。 缓过来的林贵妃无声无息地走到她的旁边,继续听瓜。 淑妃和月嫔见状,也相继走到邬情和林贵妃的身边,借此听得更清楚一点。 同光住持的真实身份惊世骇俗,但是她们真的—— 真的好好奇啊! 同光住持虚伪至此,那面前这平平无奇的了空和尚,又有何出奇之处? 嫔妃们的好奇心被邬情勾了起来。 【了空和尚原名元铭茂,是话本里最常见的那种进京赶考的穷书生。在一场大火中,他意外救下了还只有十六岁的宁嫔。】 【少年人情窦初开只在一瞬间,二人花前月下,过了好一段你侬我侬的日子。然而,好景不长,两人的私情终被宁嫔的父母察觉。】 【小情侣被硬生生拆散,宁嫔也被选中入宫,从此和元铭茂再无可能。】 【但元铭茂痴情不改,四处奔走,寻找能够再见她一面的机会。经过多方打探,他知晓宫妃每年会至护国寺上香,便出家成僧。】 【但是大家都知道,护国寺是个什么地方。】 【同光大师看中了了空和尚的才情和体魄,在一众和尚中最偏爱他,每周都要叫他去禅房修炼好几回……】 【阿弥陀佛,了空大师作为一个纯血直男,真的为宁嫔付出了太多……】 第40章 无罪 邬情继续说:【每回宁嫔到护国寺,了空和尚都会亲自来迎接。】 【久而久之,同光就发现了端倪。他最喜爱了空,在发现了空对宁嫔的情谊后,他愤怒至极。】 【于是,每当宁嫔离去后,同光都会将了空囚禁在幽暗的小黑屋中,百般折辱他。】 【而护国寺的和尚还以为是同光在私下授予了空佛公,更加嫉妒了空,处处针对他。】 【活在这么一个pua的环境里,了空和尚若不是深爱着宁嫔,早就自杀了。】 【忍辱负重,无怨无悔啊。】 【而这些事情,宁嫔一无所知。她目睹了空和尚在护国寺的地位日益上升,还以为了空和尚已经放下了她,心里很欣慰。】 邬情摇头感慨,咋舌两声。 林贵妃和淑妃也和她一起摇头。 世间痴情男子虽多,但能像了空和尚这般执着至深的,却是凤毛麟角。 回到现在。 既然了空和尚深爱着宁嫔,他根本不可能与邬贵人有私情。 问题就在于,现在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此事。 孙嫔的声音响了起来:“了空和尚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咯?” 她捂嘴偷笑,“后妃与外男私通,那可是死罪。” 死罪。 这两个字一出,人群中,宁嫔的脸色再也维持不住。 她望着跪倒在地上的了空和尚,眼眶越来越红,泪水逐渐积聚。 元郎如此清傲之人,为了她,竟受到这样子的磋磨。 都是她的错。 昨夜了空明明和她一直待在一起,怎么可能会去邬贵人的房中呢? 但是了空却不能将此事告知与众,一旦说了,就会暴露她。 了空和尚硬声答道:“贫僧一无所知。” 孙嫔笑着威胁道:“了空和尚,你还不如一五一十说了。若是这件事在护国寺能了结,你二人至少还能在黄泉路上做个伴,死在一起埋了。” “要是被皇上知道了,定要把你和邬贵人一起挫骨扬灰。” 孙嫔惯爱狐假虎威。此时打着皇上旗号的她得意洋洋,仿佛已经看到这二人悲惨的下场。 她故意把挫骨扬灰四个字说得百回千转。 孙嫔本想吓唬了空和尚,却没想到让宁嫔受了惊。 她话音刚落,场上就响起宁嫔惊慌的声音:“不可能!了空绝对不可能与邬贵人私通!” 孙嫔被质疑,不悦地回头反问:“为何不可能?宁嫔有什么意见吗?” 宁嫔紧紧地攥着手中的手绢,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因为昨夜,了空根本就不可能在邬贵人那里!” 了空猛地抬头,双眼瞪得溜圆,脸色终于一变。 他朝宁嫔缓慢摇了摇头,让她别再说下去。 宁嫔却无视了他的示意,径直站出来,朝着林贵妃双膝跪地道:“昨夜臣妾睡不着,辗转反侧间想起了空和尚的话。” “了空和尚曾说,有一门佛经读起来能安神定气,臣妾便出门向了空请教。” “还请贵妃娘娘明察,了空昨夜与臣妾一直待在一起,又怎会有时间与邬贵人私通呢?” 【我靠,自爆了!】邬情惊讶。 【原来昨晚宁嫔和了空一直待在一起啊,怪不得了空一直支支吾吾的,不肯辩驳。他是在保护宁嫔。】 孙嫔怔住了:“也就是说……昨夜宁嫔你,和了空共处了一夜。” 这……也很劲爆啊! 宁嫔深深俯下身子,道:“臣妾仅与了空大师探讨了佛经,并无其他过界之举,臣妾的侍婢可为臣妾作证。” 场上的形势因为宁嫔的这几句话陡然一变。 原来不是邬贵人和了空和尚有问题?反而是宁嫔和了空和尚共处了一整夜。 “那有如何解释邬贵人屋里的男子衣服呢?” 见事情不妙,琪常在赶紧把话题拉回来。 林贵妃朗声说:“此事定有蹊跷。” 一无所知的张贵人迷糊了:“臣妾都被搞糊涂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空和尚究竟和邬贵人有没有关系?” 宁嫔轻声道:“当然没有,了空和尚和邬贵人才认识,哪里来的私情呢?” 了空也跪伏道:“贫僧昨夜仅与宁嫔娘娘论经,并无他举。至于邬娘子,贫僧昨日才第一次见,自然是不认识的。” 琪常在眉头紧锁,意识到事态已超出她的控制。 她狠狠剜了一眼智慧和尚,心中暗自咒骂。 真不知道这废物是怎么办事的! 这点小事都闹出这么多波折。 随便找件衣服不就行了,非要偷到了空和尚的头上! 琪常在笑着说:“宁嫔说得轻巧,可昨夜除了您的宫女,又有谁亲眼看见你和了空和尚在一起?说不定……你与邬贵人早已暗中勾结,意图为她开脱罪名。” 她问一边的和尚:“了空和尚昨夜确实是出去了,对吗?” 和尚点头:“了空师兄确实一夜未归。” 琪常在继续追问,并不给宁嫔喘息的机会。 她说:“这就奇了怪了,既然宁嫔声称与了空和尚待了一夜,那他的衣服,又怎么会在邬贵人的房间里呢?” “难不成,还是邬贵人亲自从僧舍里偷出来的?”琪常在捂着嘴笑,“邬贵人的屋舍恰巧就在僧舍的旁边,方便得紧呢。” 气氛一时间变得紧张起来。 众人的眼神落在地上的那件白色里衣上,意味不明。 确实,如果宁嫔的话不虚,那这件衣服是从哪里来的? 邬情:【很简单啊,有人趁夜偷偷放进我的房间里的。】 【哦,应该就是那边那个,叫什么来着……智慧?】 【他穿着夜行衣还蒙着脸,我昨夜确实没认出来,但是他身上的味道和昨夜的香一样,可清楚了。】 【没记错的话,那个安眠香还留了一段在窗沿下。】 线索来了! 林贵妃清咳了一声,问:“除了衣服,就没搜到些别的什么吗?” 小和尚挠了挠头,讪笑道:“回娘娘,一找到衣物我就赶紧来报信了,其他地方还没来得及细看。” 林贵妃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眼中无多少笑意。 “那就再仔细搜一遍。”她转向紫鹃吩咐道,“每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特别是窗边。” 第41章 智慧暴露 林贵妃说完后,与同光住持对上了视线。 相国寺的地盘上,同光住持本该是最高的话语权人。 听到林贵妃的指示,他嘴唇微抿。 但林贵妃并不打算相让,她浅笑道,“大师应该不介意吧?” 同光住持双手合十,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娘娘言重了,此事关乎寺庙的声誉,查明真相乃是分内之事。有劳娘子和诸位施主了。” 可他的嘴角微微抖动着,显然是笑得十分勉强。 名义上,他是护国寺的掌权人,也是先帝钦点的“国师”。 但实际上,同光根本没有和林贵妃抗衡的能力。 林贵妃将这看在眼里,对这虚伪的人更是不耻。 宫女与太监们奉命鱼贯而入,一时间,室内只剩下寻找东西的杂声。 过了片刻,紫鹃小心翼翼地以锦帕包裹着一段断裂的香,恭敬地呈给林贵妃。 洁白的锦帕上,有一段还未燃尽的暗黄色熏香。 紫鹃回禀道:“娘娘,我们在邬贵人的窗下发现了这个。” “这是……?” 众嫔妃闻言,纷纷围拢过来,好奇地打量着那段断裂的香。 宁嫔鼻子动了动,迟疑道:“好似是安眠香?” 月嫔点头,赞同宁嫔的话,“确实是安眠香,还是产自苏州的梨花沉香,价值不菲。” 锦绣疑惑:“奇怪了,小主从来不用安眠香。” 紫鹃继续说道,“奴婢还在纸窗沿靠上的地方发现了一个洞,边缘崭新,应是有人故意戳破的。” 锦绣如梦初醒,急声道:“对,对!昨夜奴婢守夜时,不知不觉便睡着了。当时奴婢还以为是爬山累过头了,没往深处想。” “如此说来,昨夜定是有人用香将邬贵人屋里的人都迷晕了,然后趁机将了空和尚的衣物藏匿在邬贵人的床下。”淑妃总结道。 陆常在愤愤不平:“这人好生阴险!是要置邬贵人于死地啊!” 张贵人怒道:“好歹毒的心肠,也不知道是谁做的,差点把大家都蒙过去了。” 邬情耸肩,【还有谁,智慧和尚呗,他就跟个行走的香水瓶一样。】 【梨花沉香之所以贵,就是因为他的香气持续时间特别长,至少三天后才会消散。】 【找人对比一下就知道了。】 林贵妃闻言,淡淡道:“梨花沉香气味持续时间长,此人身上必然还留有此味。紫鹃,你去细细分辨众人身上的气味,看看是否有人身上的味道与这安眠香一样。” “说不定,这个家伙就在现场。”林贵妃勾起唇角。 人群之中,智慧和尚的脸色已经惨白。 他抬脚欲走,却被身边的同门紧紧握住手腕。 “智慧师兄,您这是要去哪里?” 和尚们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智慧讪笑,声音有些颤抖:“我去如厕,如厕……” 和尚们却不为所动,依然紧紧地扣住他的手腕,仿佛要将其骨头捏碎一般。 “我就说嘛,师兄今日身上怎么会这么香,原来是偷了住持的梨花沉香!” “你不仅盗窃,还敢陷害了空师兄和邬娘子!” 紫鹃一行人很快就捆住了智慧和尚,将他带到林贵妃的面前。 众目睽睽下,智慧和尚颓然倒地,明白自己大难临头了。 邬情在心里疯狂鼓掌,【名侦探林贵妃!好帅啊!】 【贵妃娘娘好聪明,知道要先找犯罪痕迹,马上就注意到了断香的细节,又从香气下手找到罪犯。】 【但误会解除,不就意味着我又死不了了?】 【算了,本来就对这些人不抱什么期望。我还是执行原计划,回宫后等机会刺杀皇上。】 紫鹃禀告道:“回娘娘,奴婢仔细对比过了。智慧和尚身上的味道,与梨花沉香的味道最为相似!” 她不屑地俯视着他:“而且僧人们也说,昨夜智慧和尚也彻夜未归。” 智慧和尚额边尽是冷汗。 糟了,糟了,这下瞒不住了! 他以为自己伪装得足够好,却没想到那梨花沉香味道这么重,竟然还持续留在他的身上。 琪常在会救他吗? 他满怀希冀地抬起头,没看到琪常在,却先撞见了同光住持那张布满阴霾的面孔。 “智慧,你可知罪?” 同光手中佛珠转得飞快,端的一派正直的样貌。 智慧和尚畏惧地低下头,原本坚定的目光开始变得游移不定。 他铤而走险,帮助琪常在陷害邬贵人,为的就是脱离同光的魔爪! 同门师兄弟对同光的《金莲功法》深信不疑,可他却知道,那本佛法根本就是同光瞎编的。 因为他亲眼看到同光用那本经书垫桌角! 如果《金莲功法》真的是至上佛法,同光又怎会将其弃之如履? 他就是一个纯纯的骗子! 同光慈悲道:“智慧,莫再执迷不悟了,将真相告诉各位娘子吧。若有隐情,贫僧自会替你求情。你若是能够迷途知返,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智慧和尚冷笑一声,并不买账。 同光的话虽说得漂亮,但智慧和尚早已看透他的心思。 ——他只是想尽快解决这件事情,以免护国寺的声誉进一步受损。 淑妃幽幽劝道:“智慧和尚,诬陷嫔妃是大罪。我朝规定,诬告者反坐。后妃私通是死罪,你也难逃一死。现在你如实招来,还能保留全尸。” 琪常在紧张地盯住他,生怕他暴露自己。 陆常在焦急道:”娘娘,智慧和尚是佛寺中人,怎会与邬贵人有矛盾,其背后肯定有主使!“ 林贵妃颔首,走到智慧跟前,说:“智慧,你大可一死了之,但如此一来,你背后的主使便可继续逍遥了。这样的结局,是你愿意看到的吗?” 智慧和尚内心有些动摇了。 林贵妃唇角勾起,继续攻心:“你不必惧怕她,本宫有协理六宫之权,必能为你主持公道。” 智慧咬牙。 事到如今,反正也没法子从护国寺离开了,那他死前也要找个垫背的! 于是,智慧猛地跪倒在地,哭诉道:“贵妃娘娘,这一切都是琪常在指使我做的!请贵妃娘娘明察啊!” 他伸出手指,指向琪常在所在之处。 第42章 账本 琪常在连忙跪下辩驳。 “贵妃娘娘,您万万不可听信他的一面之言啊。此人卑鄙狡诈,知道自己脱不了罪,竟然污蔑臣妾!” 她佯装泪水盈盈,指尖轻触眼角。 琪常在哀怨道:“臣妾与他素不相识,与邬贵人更是无怨无仇,怎么可能指使他去陷害邬贵人呢?” 智慧和尚怒不可遏,大声驳斥道:“我根本不认识邬贵人,若不是受你指使,我又岂会无端陷害她?你莫要血口喷人!” 他跪伏在地上,大声说:“贵妃娘娘,一切都是琪常在指使我做的。她命令我破坏邬贵人的肩舆,又指使我弄断邬贵人的香,企图将邬贵人塑造成一个不祥之人。” “见此计不成,琪常在又心生毒计,让我深夜潜入邬贵人的寝室,偷偷放入男子的里衣,企图制造出她与外男私通的假象。” 听罢,嫔妃们嘘声一片。 竟然使出这么多歹毒的计谋! 这接二连三的,邬贵人可真倒霉啊。 琪常在冷冷地质疑:“证据何在?你口口声声说是我指使你行此恶事,总得有些实证吧。” 智慧和尚咬牙。 砸毁邬贵人的肩舆,确实出自他的手。 弄断邬贵人的香,也是他暗中操作的。 甚至在邬贵人的房间里放置空和尚的里衣,也是他亲自上阵的。 自始至终,琪常在都没有动过手。 智慧和尚思考片刻,灵光一至:“你曾通过香火钱之名,赠予我十两银子!” 琪常在笑了:“香火钱?那分明是我对佛寺的供奉,你贪墨此银,还敢以此作为辩解?” 她转向林贵妃,说:“娘娘,这和尚满嘴胡言?臣妾实在是冤枉至极!” 林贵妃并不理会琪常在,而是问智慧和尚:“你从何处得来的香火钱?” 智慧和尚谦卑答道:“娘娘可知,宫里每月都会送大笔银两给护国寺?” 林贵妃点头。 她协理六宫事务,自然知道这笔支出。 “这些银两,共有一百多项款项,每一款的费用名称都不同。” “琪常在送给我的银两就混在其中。” “那不过是我孝敬佛祖的,与你有何相干!”琪常在嘴硬道。 智慧和尚平静地回应道:“这笔款项名为‘香火费’。贵妃娘娘可以对比往年的账本,便会发现上月的香火费忽然多了十两。” 琪常在脸皮抖了抖。 该死! 竟然有账本! 她千算万算,没想到这一点。 琪常在咬牙道:“谁知道你有没有在背地里改过账本,构陷于我!” “我知道了,你害怕事情败露,早早就做好了准备,等着让我帮你背锅呢!” 智慧和尚笑了:“琪常在大可放心。这账本,我是绝对碰不到的。护国寺的账本,一直都由同光住持亲自保管。” 他对林贵妃说:“贵妃娘娘,您可遣人去住持的禅房找一找,看看我说得是否真实。” 言下之意,只要能找到那本账本,就能证明琪常在是这一切阴谋的幕后黑手。 原本只在看戏的同光住持心神一颤。 账本? 不好,引火上身了! 他预感不妙,便准备插话。 在一边的邬情拍大腿,激动道:【账本!那可是好东西啊!】 【同光将他收受的每一笔贿赂都详细地记在了账本上!】 【孙嫔的款项也在那个账本上面!孙嫔变卖宫中首饰,给护国寺捐了十座金佛呢!只为了求子!】 【恐怕她还不知道,护国寺里的和尚都是断袖,是这天底下最不可能有子嗣的地方。哈哈哈哈,她求谁不好,竟然求护国寺哈哈哈。】 孙嫔沉默:“……” 她额上青筋暴起,心口有一股气直冲咽喉。 她本就脸皮薄、气量小,此刻更是愤怒难挡,想要走至邬情身边给她一耳光。 月嫔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的手,噙笑道:“姐姐?怎么动怒了?邬贵人可什么都没做呢。” 在贵妃的凌厉注视下,孙嫔往日的嚣张气焰一收,讪讪道:“贵妃娘娘,您莫听那些乱七八糟的……臣妾怎么可能变卖宫内的首饰呢……” 宫中明文规定,无论是宫女还是太监,一旦发现偷窃首饰并私自变卖,直接打死。 孙嫔身为一宫主位,若是私自变卖收视,轻则幽禁宫中、俸禄全无,重则剥夺封号、降级失宠。 她费尽心机,用了十多年的时间才爬到嫔位,若是要她降位,那简直是比要了她的命还要让她难以接受。 孙嫔惴惴不安。 林贵妃嘴角翘起:“本宫自然相信你了,不过,要是账本上记录了,本宫也没有办法。” 她转头吩咐道:“智慧和尚既已言明,琪常在赠予他的银两皆记录在账本上。紫鹃,你去住持的屋里拿账本来罢。” 同光住持脸皮抽搐了两下,上前一步截住了紫鹃的步子。 紫鹃皱眉:“住持这是何意?” 同光住持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试图缓和气氛:“娘子何须劳烦自个?这种小事,交给小沙弥们去办便是。” 紫鹃冷声回道:“住持,贵妃娘娘的命令,是让奴婢亲自去拿,您是要阻止奴婢吗?” 同光不肯退让:“贵妃娘娘,这里是护国寺,不是你的临华殿。护国寺的账本,怎好给您检阅?” “本宫今日偏就要你的账本!”林贵妃冷哼一声,“住持是要和本宫做对吗?” 见贵妃态度强硬,同光便知道今日讨不了好了。 同光从一名最卑微的红倌,一步步攀至护国寺住持的位置,靠的当然不只是《金莲功法》。 那账本里的记的东西,可不仅仅是宫中嫔妃的贿赂!还有朝中某些高官的来往记录! 要是被人发现了,他的脑袋要掉一万次! 既然如此,他就只能先把贵妃的人扣住,再让手下偷偷去毁了账本。 同光一声令下,四周的和尚如潮水般涌来。 护国寺的和尚们个个个高马大,抄着木棍,宛如一堵高墙将嫔妃们团团围住。 同光皮笑肉不笑地说:“贵妃娘娘,还请在此稍等片刻,护国寺马上就将账本奉上。” “不让本宫亲自去取,看来,账本里确实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林贵妃狠狠眯住眼。 二人针锋相对,情势愈发紧张,一场无形的风暴即将爆发。 第43章 杀人灭口 在一群高大威猛的男子环伺之下,嫔妃们心里发虚。 和尚们个个眼神凶狠,手持武器。 除了木棍,末尾的几个和尚手中竟然还握着弯刀,刀面寒光闪闪,吓得嫔妃们不停颤抖。 嫔妃们平日里养尊处优,都是温室的花朵,何时遭遇过这样的场面? 万一同光真的动了杀机,她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要怎么办? 的确,嫔妃们个个小胳膊细腿的,身边的宫女和太监数量也远远不及对方。如果真的打了起来,嫔妃们毫无还手之力。 邬情吃惊:【同光住持不会打算要杀人灭口吧!】 【他年少之时就能狠心杀师夺宝,现下为了藏账本,把我们都杀了,也很有可能啊!】 【完了完了,我今天不会要死在这里吧?】 【系统名单里没有同光的名字啊!万一死在这,我岂不是回不了家了?不行,得赶快想个办法出来。】 场上危机四伏。 在场诸人都看得出来,同光不想让贵妃拿到账本。 张贵人瞬间怂了,想让贵妃让步。 “贵妃娘娘,只不过是一个账本而已,您就让同光住持去取来吧。”张贵人瑟缩在淑妃的背后,小心翼翼地劝说。 孙嫔的脸也白了,“娘娘,一定还会有别的线索证明琪常在是罪魁祸首的,您又何必执着于护国寺的账本呢!” 林贵妃很不爽。 往常只有她作威作福的份,区区一个和尚也敢威胁她? 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林贵妃自诩没有力量突围出护国寺的包围圈。 同光见状,心中舒畅了几分。 贵妃又如何? 这里是护国寺,里里外外都是他的人! 他还能让贵妃从他眼皮子底下带走账本不成? 【同光不会允许贵妃拿到账本的。那里面记载的东西太逆天,可能会颠覆宸国目前的局势。】 【形势不妙啊。这是人家的主场,不能硬来。光凭宫里的这些人,可打不过每天都晨练的护国寺弟子。】 【其实也不难办——我们可以假意投降,然后让穆常在偷偷去取!】 邬情快速在心里分析,顺便揭露了一遍穆常在的身份背景。 【穆常在可是上代武林盟主的亲传!谁都赶不上她的速度,飞檐走壁对她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 【如果穆常在没当上皇上的嫔妃,现在都说不定是江湖大侠了。】 穆常在? 林贵妃微微挑起一侧的眉梢,目光透过人群,落在了角落里的穆常在身上。 她如同往常一般,安静而低调地站立着,没什么存在感。 穆常在不瘦也不壮,身形高挑,却不太引人瞩目,或许是因为她总是垂着头,显得有些内向。 祈福的名单一共要十人,本来这最后一个位置,林贵妃是给李贵人准备的。 但李贵人私自对朱丽处刑,触怒了林贵妃,这名额就轮到了穆常在。 林贵妃差点把她忘了。 她只知道穆常在身体不错,却没想到她入宫前竟然是个江湖女侠。 林贵妃召来紫鹃,低声交代了两句话。 随后,她转过头来,一改刚才的态度,和颜悦色地说:“本宫改变主意了,大师说的不错,一个账本而已,何需大动干戈。” “还需劳烦同光大师遣人取来。” 同光住持先前的狠戾之色霎时间化作一种错愕。 他迟疑问道:“娘娘此言当真?” 林贵妃点头,“本宫一言九鼎。” 不顾同光的奇怪脸色,林贵妃下令让下人搬来凳子,让所有嫔妃坐下原地等待。 同光不明白,贵妃的态度为何会突然发生如此大的转变。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转向了紫鹃。 刚才林贵妃只是和紫鹃简短地交谈了两句,然后就改变了主意。 难道说,问题的关键就在这个不起眼的宫女身上? 咦? 紫鹃的身边,本来是不是有个高个嫔妃来着? ……应该是他记错了,那里一直就没有人。 同光眼神闪烁,心中权衡利弊,最终决定先掌握住账本这个关键。 他使了个眼色,几个最壮实的和尚就飞速赶往了他的禅房。 嫔妃们见事情有转机,也随着林贵妃一起落座,屏息等待着结果。 琪常在揉揉自己跪得麻木的双腿,刚打算起身,却被林贵妃的话语钉在了原地。 林贵妃挑眉:“琪常在,你可别忘了,本宫并未允许你起身。在账本落入本宫之手前,你就得乖乖地跪在这里。” 琪常在气恼愤懑,却也无可奈何,只好重新跪好,等待事态的发展。 时间变得无比漫长,每一刻都充满了焦虑和不安。 半个时辰后,去往禅房的几个和尚终于回来了。 去的时候,他们一个个精神抖擞,回来时却狼狈不堪。 领头的和尚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住持,禅房……禅房失火了!” 同光住持心头一紧,急切地问道:“那账本呢?可无恙?” 和尚无奈地摇头,苦涩道:“也不见了,禅房的火势迅猛,待我们赶到现场时,只剩下熊熊烈火和一片废墟。” 琪常在心中一喜,账本没了! 林贵妃脸色很差,“好端端的,怎么会走水呢?” 同光同样不解。 他并未下令任何人去执行此事。 但对他来说,却是一件大好事啊。 ——只要账本不见了就行。 和尚焦急道:“住持,现在情势危急,不是纠结账本的时候了,先救火要紧!” 同光脸上露出歉意:“贵妃娘娘,请容贫僧先行一步。火势凶猛,刻不容缓。” 林贵妃狐疑地盯了他几秒:“果真着火了?” 领头的和尚撩起袖口,露出几道焦黑的伤痕,语气中满是愤慨:“贵妃娘娘,出家人不打诳语。火势已起,刻不容缓! 众和尚纷纷附和,情绪激动,一心只想尽快赶往火场。 林贵妃略一思忖,终于艰难地开口:“寺庙走水是大事,大师速去吧。至于账本……本宫回宫再查也无妨。” 同光得寸进尺道:“禅房失火,这几日寺中必定一片混乱,若有不周之处,还请贵人们多多海涵。” “此番本是为皇后祈福而来。既然寺中出了如此大的事故,我们也不便继续打扰,就先行回宫吧。”林贵妃叹息道。 同光双手合十,低头时嘴角扬起一抹胜利的微笑:“阿弥陀佛,多谢娘子体谅。” 贵妃没找到账本,还要回宫了。 这一局是他赢了! 殊不知,在他看不到的角度,林贵妃同样嘴角勾起。 人群的背面,穆常在悄然归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她手里举着一本黯淡发黄的书册,遥遥向贵妃点了点头。 二人眼神交汇,无声胜有声。 第44章 回宫 这一趟祈福之行,以嫔妃们的提前回程而草草收场。 坐上回程的马车,嫔妃们还心有余悸。 回想起同光住持命令和尚们将她们围住的那一刻,她们还真以为今日会命丧于此。 后面贵妃服软,护国寺也走了水,双方暂时收场。 她们做梦也没想到,一桩邬贵人的私通丑事,竟然会牵扯出了这么多的问题。 还好,现在她们已经要回到天下最安全的地方去了。 马车缓缓驶离护国寺,载着嫔妃们的思绪与期待,一同踏上归途。 最宽敞的马车之上,林贵妃叫上了穆常在。 被赶下马车的邬情一脸委屈。 她心里哭唧唧道,【贵妃有新欢了,不要我了。】 【才一起度过危机,她就变了心。漂亮姐姐不要她的小狗了。】 林贵妃又好气又好笑。 她示意紫鹃把桌上的核桃酥端给邬情,让紫鹃好好安抚一下邬贵人受伤的心。 没过一会儿,邬情的心声又飘进了林贵妃的耳中。 【核桃酥欸!我还是贵妃的小宝贝!】 【太好了,这次我可以一个人享受整整一碗了。】 这心声虽然细微,但林贵妃听得真切,嘴角不禁勾起了一丝微笑。 穆常在静静地坐在马车另一侧,一言不发,等待着林贵妃的下一步指示。 林贵妃止住笑容,神情再次变得深沉起来,回到了宫斗模式。 她审视着穆常在,语气中带着一丝严肃:“账本就是这个?” 穆常在点头:“娘娘,幸不辱命。账本被藏匿在禅房的密室之中,锁孔处还设有暗器,显然是防人防得很紧。” “臣妾为了掩蔽踪迹,便一把火烧了禅房。” 林贵妃颔首:“没想到,你的身手竟然如此了得。” 穆常在是时候表现出困惑:“说起来,娘娘,您是如何得知……臣妾会武功的呢?” 之前在相国寺,紫鹃突然走过来和她说话的时候,穆常在吓了一跳。 她自以为隐藏得密不透风,却没想到还是露出了马脚。 然而,贵妃给出的报酬真切打动了她。短暂的权衡之后,穆常在就接过了这项任务。 林贵妃笑道:“是邬贵人提的。” “邬贵人?”穆常在茫然。 “是的,她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林贵妃轻描淡写地说道。 穆常在恍然大悟。 怪不得林贵妃突然招揽了邬贵人,原来有这层原因。 林贵妃轻启朱唇,继续道:“本宫自会信守诺言,替你向皇上请赏。自此之后,你便无需再为本宫劳心劳力了。” 穆常在感激地颔首,表示谢意。 账本入手,林贵妃粗略翻了两下,顿时面色大变。 上面每条款项都清晰地记录着时间、对象和数量。 她匆忙合上账本,心中惊涛骇浪。 穆常在轻声唤道:“娘娘?” 林贵妃猛地看向她,语气严肃:“你有没有看过里面的内容?” 穆常在赶紧摇头,疑惑:“娘娘,您不是账本里找琪常在的错漏吗?” 林贵妃很勉强地笑了笑,“是的,本宫找到了。上月的香火钱确实多了十两,这无疑是琪常在陷害邬贵人的铁证” 可她的语气里,并没有找出真相的喜悦感,反而带着一丝难以言明的沉重。 穆常在读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很乖觉地闭上了嘴。 林贵妃惊魂未定。 账本中记录的款项,不仅仅有后妃的贿赂,还有各大世家的。 同光住持大概是想将账本作为一个把柄,账页上的字迹无比清晰,正好便宜了她查阅。 护国寺,竟然是一个庞大的利益输送链! 账本上的记得清清楚楚,护国寺在背地里开展红倌业务,并靠着男色交易捆绑了一大批朝中有断袖之癖的官员。 甚至,账本里还有林家自个! 林贵妃越想,越是怒火中烧。 还好这账本到的是她的手上! 这本账本上出现的每个人,按照律法,都要当斩! 她提交到皇上的手里,皇上或许还会看在她的面上,宽恕几分林家人。 …… 宫门大开,马车缓缓驶入。 林贵妃简单梳洗一番。 她唤来下人一问,得知皇后的病情有所好转后,便毫不犹豫地拿起账本,前往皇上的书房。 皇上正在批阅奏折,今日的奏折数量不多,皇后的病又转好,他此时心情不错。 太监通报时,皇上未曾料到贵妃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他,然而,这种惊讶很快就被一种愉悦所取代。 皇上想,贵妃果然对朕情深意重。 他笑着让大太监将人迎进来,结果却迎来了一张严肃的俏脸。 林贵妃少见得穿戴简洁,只在头上别了一支步摇。她今日穿得也素净,仅是一件湖蓝色的长裙。 皇上察觉到了什么,皱了下眉,屏退了旁人。 “怎么了?” 他温声问,“贵妃脸色似乎不对?” 皇上记起来了,现在似乎并不是贵妃一行从护国寺返回的时候。 林贵妃跪下请罪道:皇上,臣妾有负圣望,未能及时发现琪常在包藏祸心。” “护国寺中,琪常在竟诬陷邬贵人为不祥之人,更企图制造假象,坐实邬贵人与外男私通的罪名。” 皇上迷茫:? 等一下。 琪常在?那个说话笨笨的? 林贵妃继续道:“臣妾还发现宁嫔与护国寺中的一和尚关系匪浅。二人虽无逾越之举,但情谊未尽,此事被多人知晓,臣妾不得不向皇上禀报。” 皇上继续迷茫:?? 林贵妃又说:“臣妾还从邬贵人的心声中得知,护国寺背后存在不少的腌臜事。同光住持胆大妄为,竟将寺庙变成了自己寻欢作乐的场所,寺内所有的弟子都没有逃离他的魔爪。” 皇上呆住了:??? 不过短短出宫一日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第45章 帝王之怒 林贵妃递过一本发黄的书册。 “皇上请看,这是穆常在从同光住持禅房中得到的账本。” 皇上接过,随意翻了几页,一个熟悉的名字就跃入眼帘。 “七月一日,嫔妃孙氏赠黄金二百两,再添一尊金佛。” 皇上继续往下翻阅,更多的条目映入眼帘,每一条都让他眉头紧锁。 “七月三日,经物、经空意外过世,京兆府尹庞飞大人赠白银五百三十两,已另派智慧前去安抚,庞大人甚悦,又追加赠予一百五十两。” 皇上脸上闪过一丝阴霾。 “七月六日,三位弟子修炼《金莲功法》时走火入魔,金莲会出丧葬费一百两。” “七月八日,工部郎中叶其畅经庞飞大人介绍,献上会费二千两白银。已派虚无、虚慎去往府中传授修炼之法。” “七月十一日,林家林兆……” “七月十三日,刘家刘希……” 皇上越看,表情就越严肃。 他没想到,手里这本看似平凡的账本,竟隐藏着如此多的秘密。 皇上沉声问道:“邬贵人透露了些什么?” 两人都是心思缜密之人,对彼此能听到邬情的心声一事心知肚明。 皇上没有在此事上多做纠缠,直截了当地问出了关键所在。 林贵妃回忆邬情的话,将同光住持的身份背景细细道来。 她也没有隐瞒同光借《金莲功法》之名,哄骗和尚与他双修的事情。 听完这些,皇上难以置信。 护国寺近在京郊,天子眼下。 做出这些丧尽天良的事情,却无一人察觉,京兆府尹真是吃干饭的! 皇上狠狠一眯眼,迅速将账本翻回到最初的几页,果然看到了京兆府尹庞飞的名字。 原来如此! 京兆府尹与护国寺沆瀣一气,庞飞早就是金莲会的成员了。 皇上脸色铁青,怒声斥责道:“庞飞胆大妄为,枉负朕的信任!” 天子一怒,犹如雷霆万钧,定要尸横遍野。 书房外的宫女太监们纷纷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大太监站在门外,嗅了嗅空气中的紧张气息,心中暗自哀叹。 哎呦,看来今天又要有人血染宫廷了。 林贵妃敛目,继续禀报:“皇上,同光住持以‘金莲会’为幌子,暗中结党营私,贪婪受贿。凡是加入金莲会的人,无不被其牢牢控制,为其掩盖罪行。” “金莲会中的成员多以虐待他人为乐,臣妾已经查实,账本上那些意外身亡的弟子,都是同光为了满足某些官员的变态欲望,而亲自送去的红倌。“ “从账本上看,这些年因金莲会而丧命的人数,已经超过了二百。其罪行罄竹难书。” 皇上气急反笑:“朕真是小觑了他,竟然一直被他蒙在鼓里。” 林贵妃默不作声。 皇上现在就这样生气了,万一知道同光住持曾想睡他,会不会下令将他千刀万剐? 当然,这句话,林贵妃是绝对不敢讲出口的。 “朕未曾料到,这些平日里看似忠厚老实的臣子,私下里竟藏有这般不为人知的嗜好。” 皇上明显气上头了,他不停地翻阅着账本,念着金莲会成员的名字。 “庞飞、叶其畅、林兆、刘希……呵,好啊,这些个人,朕若没记错,都已成家立业,有的甚至子孙满堂了。" “庞飞的儿子甚至都考进国子监了!” 一想到这里面有几个人曾被他视作是国之栋梁,皇上的太阳穴就一抽一抽地疼。 林贵妃见状,轻声劝慰道:“皇上,人心隔肚皮,谁又能真正看透别人的内心呢?皇上龙体为重,不值得为这些宵小之辈动了肝火。" “朕记得,林兆出自你本族?”皇上反问。 林贵妃心知此事难以回避,马上跪下,恭敬回答道:“回皇上,林兆与臣妾同族,其父是臣妾父亲的二叔。林兆曾在翰林院做事,臣妾小时亦受过他的教诲。” 皇上不冷不热地说:“听来,你与他交情匪浅。既然如此,他所作所为,你竟一无所知?” 林贵妃不慌不忙地道:“臣妾不敢欺瞒皇上。当臣妾在账本中看到林兆的名字时,内心确实慌乱不已。” 林贵妃相伴皇上多年,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疑心重呢? 贵妃微微一笑,柔声道:“但身为皇上的嫔妃,臣妾知道万事当以皇上为重。拿到账本的那一刻,臣妾便立刻启程回宫,不敢有丝毫耽搁。” “臣妾不求皇上宽慰林兆,但求皇上能给予同光住持应有的惩戒,让那些无辜逝去的僧侣得以安息。” 林贵妃忧伤道。 “同光为了隐藏账本,竟然下令让和尚们们围困嫔妃,想要杀人灭口。臣妾现在想起来,还心慌得很。” “若不是穆常在机智果敢,及时点燃了禅房,转走了他们的注意力,臣妾等人恐怕已命丧黄泉了。” 她的眼眶微红,脸上的惊恐之色尚未完全消退,令人不禁心生怜悯。 皇帝的目光再次落在贵妃过分朴素的衣裙和发髻上。 皇上深知世家的影响力,对之抱有深深的忌惮。而贵妃亦是出自权势滔天的林家,这让他无法不怀疑,她也牵涉进了这错综复杂的利益纠葛中。 可看到林贵妃憔悴的脸,皇上又心软了。 是了,金莲会这般阴狠无耻,贵妃能将重要的证据带出来,已经是极为不易了。 她一回到宫里就马不停蹄地来见朕,足以证明她并没有包庇林兆之心。 皇上叹了口气,把林贵妃从地上扶起来,安慰道:“朕没有怪你,林兆只是你的远亲,想必你也是不知情的。贵妃放心,朕一定对同光严惩不贷。” “来人!速传禁军统领方容安与定亲王入宫觐见。” 大太监一听这二人名字,就知即将有大事要发生了。 接下来皇上是讨论政事的时间了。 林贵妃福身,识趣地行礼告退:“臣妾告退。” 皇上拍了拍她的手,温声道:“爱妃受惊了。待朕处理完这些事,自会前去看望你。” 踏出养心殿的门槛时,林贵妃才察觉到自己的手心已满是冷汗。 紫鹃担忧地瞧着她。 林贵妃摇头道:“本宫无事。吩咐下去,这几日,任何人都不得向家中传递消息。若有违逆者,无需多言,直接拖出去打死。” 紫鹃虽感意外,但见林贵妃如此严肃,立刻点头应下。 林贵妃抬头,明明是大好的天色,她的心却沉到了谷底。 帝王多疑,她知道。 但皇上质问她的那一刻,她不免还是有些受伤。 林贵妃呼出一口气。 此时此刻,她只想快些回到临华殿,回到邬贵人的身边。 这一整个后宫,只有邬贵人能让她安心。 第46章 一网打尽 邬情正在陆常在的雪芳轩。 原主和陆常在本是闺中密友,入宫之后,因着宫廷的种种规矩与繁文缛节,两人之间的交往变得稀疏。 后来邬情穿书进来,被禁锢于临华殿,二人连见面都成了奢望,更是说不上几句话了。 护国寺一行后,二人终于重新交织在一起。 陆常在邀请她坐下,宫女们随即献上两杯清香的茶。 陆常在喝了口茶压压惊,摸着胸口道:“此次祈福之行太恐怖了。真不知道那账本里面有什么,竟能让同光住持如此失态。” “我见同光大师貌若少年,以为他是得道高僧,可今日所见,实在是令人失望。” 邬情点头,将同光大师的身世背景告诉她。 陆常在惊愕得合不拢嘴:“竟有此事?如此卑劣之人,怎配称为‘国师’?你是从贵妃那里知晓的?” 邬情点头。 金莲会里面的高官层层相护,同光的地位水涨船高。在护国寺这个金闪闪招牌的遮掩下,同光不知道祸害了多少良家子。 原书里,女主朱晗菲误打误撞发现了同光的秘密,靠着武功高手穆常在和禁军统领方容安,才勉强从同光的手上逃生。 如今贵妃找到了账本,或许就能巧妙地避开这场危机。 等一下…… 这算不算影响了剧情? 邬情突然有点慌乱。 【系统!我的大哥!人呢?!!】 【我真泥爹无语了,这系统怎么就穿越过来的那一天出现过一次,后面就再无音讯了?】 【剧情改动了,我还能不能正常回家啊!?】 【系统你说句话啊系统,跟个哑巴一样。】 陆常在思忖道:“禅房走水,账本消失,此事恐怕就此不了了之。” 邬情的思绪被她的话唤了回来。 脑海中闪现出贵妃在马车上别有用心地带上穆常在的情景。又想到贵妃回宫后匆忙去见了皇上,邬情突然神秘地笑。 账本消失了?还真不一定。 陆常在轻轻撞了撞她的手臂,无奈道:“笑什么呀?你这笑是什么意思?账本一毁,琪常在陷害你的证据就烟消云散了。” “你被她害了一道,难道心里就不觉得窝火吗?” 邬情伸手挽住陆常在的手臂,声音轻柔:“放心吧,凭琪常在那个脑子,肯定害不到我。” 而且贵妃也会护着她啊。 陆常在不禁手指按了按她的额头,叹道:“你啊你,都是贵人了,长点心吧。” 或许是原主身体里还残存着对陆常在的感情,邬情在她身边时,总是感到一种难以言表的舒适与安宁。 邬情眨了眨眼,用略带俏皮的语气说道:“陆姐姐息怒,吃点甜的消消火。” 陆常在摇头,却还是吃了一块邬情亲自递到她嘴边的莲子糕。 …… 入夜,护国寺的和尚们都进入了深眠,鼾声四起。 白日里救火耗费了他们太多的心神,本来在这时应该修炼《金莲功法》的他们,此刻都沉浸在甜美的梦境中。 而在这时,一队禁军却悄无声息地攀上了山顶。 他们铠甲锃亮,精神抖擞,显然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为首的男人玉树临风,英气逼人,正是禁军统领方容安。 而站在他身边俊美如玉的长身男子,与邬情在皇上生辰宴那日见到的男人长得一模一样。 他们站在山顶,俯瞰着整个护国寺。 一个穿着夜行衣的士兵行至方容安身边,抱拳道:“方统领,护国寺的守夜和尚共有二十人。其余僧人皆以入睡,并不难攻破。” “-属下们还在后山发现了一处四合院。院外有八个江湖人士把守,他们个个气息沉稳,属下不敢轻举妄动,特来向您禀报。” “江湖人士?”方容安皱眉:“陛下所言不虚,这护国寺果然有鬼。” 定亲王闻言,笑道:“统领大人乃我朝第一高手,自然不会惧怕这些江湖中人,这些贼子定然困不住您。” 方容安淡淡道:“您过誉了。” 世人皆知,定亲王只是个皮囊不错的草包。 皇上让方容安和定亲王一起行动,其实是想借方容安之手试探定亲王的深浅。 定亲王声音悠悠,提议道:“依本王之见,统领不妨亲自前往四合院一探究竟。四合院外有高手把守,里面的东西肯定不简单。” 他笑着道:“本王虽非武艺高强之辈,但跟在禁军之后,顺手摘下同光的人头,倒也并非难事。” 方容安放声大笑,爽快地应承:“那便有劳王爷了。” 凌晨时刻,冲天的火光窜起,惊动了全寺的人。 才从梦中醒来的和尚们睡眼惺忪,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一杆杆抵在喉咙前的冰冷银枪吓破了胆。 而寺庙的另一头,同光却有条不紊地收拾着细软。 他心知肚明,自己已得罪了权势滔天的林贵妃。 而这些年来金莲会作恶多端,万一被抓到了小辫子,他的下场必将惨不忍睹。 同光仅点了一盏油灯,借着微弱的光源,走进了自己存放金银珠宝的暗室内。 狭小的地下室内,共摆放着十个木箱子。同光的金银珠宝都在这里。 同光径直走向最小的那个匣子,他打开盖子,里面是一叠厚厚的银票。 他满意一笑,脸上俱是贪婪的笑意。 凭这些,他就能回到江南,再次发家。 可惜,那些宝石和金银却带不走。 同光很遗憾地想。 “大师在看什么呢?”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 烛光摇曳,映照出一个身影。 定亲王宛如一个男鬼,凭空贴到了同光的身侧。 他好像没看见同光难看的脸色,好奇地瞧着他手里的盒子。 “大师真客气,知道本王要来,竟预先准备了如此丰厚的赠礼。本王就先笑纳了。” 定亲王笑着说。 第47章 缴获 同光瞳孔紧缩。 无声无息出现的定亲王给了他莫大的心理压力。 虽然朝中人都以为他是个空有皮囊的闲散王爷。 但同光掌握金莲会多年,隐隐约约感知到,这位亲王并不像表面这样简单。 几乎是出于本能,同光想呼唤在外头放哨的弟子前来支援。 定亲王笑问道:“大师在找谁?外面的弟子吗?” 同光心头一沉,意识到事情可能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 “可惜,禁军已经将护国寺的和尚全部收监。没有人会来救大师了。”定亲王遗憾地叹气。 “这不可能!”同光怒吼道,声音中充满了绝望和不甘。 同光往后退了两步,紧盯着定亲王的位置。 定亲王摇头说:“大师莫要挣扎了,你已全盘皆输。账本已至皇上手里,金莲会的人一个都逃不掉。” 账本? 不是烧了吗? 不,不,不! 同光面容扭曲。 还有机会,一定还有! 只要他能够逃到后山,那些他重金聘请的江湖侠士,定能护他周全。 同光继续后退。 “你是想逃往四合院,去寻求那些江湖草莽的帮助吗?” 定亲王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放心,有方容安这位统领在,他们一个也逃不掉。” 宸国第一高手,禁军统领方容安,他竟然也来了! 同光彻底死心,面如死灰。 昏暗的室内,油灯爆烈,空气中只剩下火花声和呼吸声。 就在这时,定亲王却开口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来谈一笔交易如何。” 定亲王微微一笑。 他不紧不慢地从同光手上接过装满银票的匣子,道:“你当作从未拥有过这匣子,本王就保你一命。” 同光皱了下眉,质疑道:“定亲王要这匣子作甚?” 定亲王则说:“钱总是不嫌少的。凭空而来的几万两白银,是皇上都会动心,更可况是本王呢?” 在摇曳的光影中,他的面容随着火光的跳动而忽明忽暗。 定亲王本人也是如此,一半清朗如玉,一半诡谲神秘。 这笔钱不用走明账。 ——也就是说,在皇帝的视线之外,定亲王有着巨大的资金需求。 是什么? 一群隐藏在背后的幕僚?还是一支不记名的军队? 同光心底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像是冰冷的暗流在血液中急速穿梭。 定亲王偏头问:“大师是何想法?” 同光紧咬牙关,点了点头。 他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和定亲王合作。 定亲王对此早有预料。 他颔首道:“既如此,还要烦请大师先与本王走一趟了。” 待方容安回到护国寺之时,护国寺中的和尚已经被禁军全部控制,同光住持亦被定亲王擒住。 据禁军所说,他们在僧舍中发现了大量的风月用具。 在汇报的过程中,那禁军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透露出深深的尴尬和困惑。 “统领,这护国寺到底是……”他迟疑着,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不该问的别问。”方容安冷声道。 “是是是……” 禁军们纷纷低下头,决定回家后赶紧让人把从护国寺求来的东西烧了。 同光被五花大绑,扔在和尚们的前面的空地上。 没了光线和镂金袈裟的加持,他看起来只是一个平凡的中年男性。 驻颜神药效果非凡,也无法真切阻挡肉体的老去。 随着水分的流逝,同光的面皮逐渐松弛,下垂的皱纹如古老的树皮,暴露了他真实的年龄。 平日里不敢直视他的小和尚们,此刻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为何住持此刻与白日里判若两人?” “是啊,确实苍老了许多。” “为什么要把住持绑起来?” 守在旁边的禁军嗤之以鼻,嘲讽道:“这不过是个江湖骗子罢了,你们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他伸手指向地上瘫软无力的同光,继续道:“如果这所谓的高僧真有那么厉害,又怎么可能被我们轻易制服,毫无还手之力?” 和尚们面面相觑,一时间无所适从。 他们自幼在寺庙中长大,早已习惯了对同光的盲目崇拜。 是啊,如果同光住持真的是得道高僧,怎么会像现在这样狼狈地躺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 小和尚们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怀疑的神色。 而另一边,方容安持剑归来,身上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定亲王似乎很不习惯这股血腥气,后退了一步。 “方统领,辛苦你了。”定亲王蹙眉道。 在众人面前,他又是那个不成事的王爷了。 方容安摇头道,“后山那座四合院,简直是个污秽之地,王爷没去真是万幸。” “四合院分上下层,上层看似是普通的农舍,实则是个用来调教弟子的秘密据点。而下层用来专门关押不听话的弟子,刑具奇多。” “同光将儿童从四处掳来,在此培训洗脑。待这些弟子长大成人后,便以‘传授经文’为幌子,将他们送往金莲会成员的府上,供其享乐。” 闻言,定亲王点头:“确实罪不容恕。” 他轻描淡写地将话题揭过,转而谈起太后和德妃。 太后和德妃一直都在后山脚下的佛院中修行,如今护国寺出了这样大的丑事,她们也要启程回宫了。 定亲王道:“护国寺本是清净之地,如今却成了藏污纳垢之所,实在是不配为国寺之名。但太后一直在此修行,若是突然离开,难免会引起外界的诸多猜测与议论。” 方容安立刻抱拳施礼,恭敬地道:“还请王爷明示。” 定亲王淡淡道:“寺院白日走水,损失惨重,当务之急是修缮。再者,同光住持病势沉重,需静养,不宜再接待香客。因此,护国寺将不再对外开放。” 方容安低眉敛目应是。 定亲王笑道:“方统领不必如此拘谨,你我常在宫中见面,虽非深交,但本王可曾对你疏离过半分?” 方容安心知这话有拉拢之意,并不回话。 定亲王咳了一声,无奈道:“本王并无它意,统领误会了。实不相瞒,本王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他顿了顿,继续道:“不知统领是否听说过宫中的邬贵人?” 第48章 赐封号 “邬贵人?” 方容安讶异。 定亲王故作平静地说:“本王听说,这位贵人在宫中深得皇上的欢心。此次为皇嫂祈福,她也位列其中。” 方容安为难道:“王爷恕罪,但臣对后宫之事所知甚少,恐怕要辜负王爷的期望了。” “不知王爷为何要问邬贵人的事呢?”方容安又问。 定亲王清清嗓子,遮掩道:“皇上生辰宴时,本王与她偶有一面之缘。” “只是当时言语间有些误会,本王似乎得罪了她,想要亲自向她赔罪。”他垂眼,略带歉意地说。 方容安相信了这番言辞。 他沉吟片刻,说:“具体的事,臣也不知道,邬贵人与贵妃娘娘同住临华殿,臣还从未见过她。” 定亲王皱眉:“临华殿距养心殿如此之近,方统领竟然没见过邬贵人吗?” 方容安低下声音来:“邬贵人似乎……身体欠安,贵妃娘娘下令,不允许她出门。其余的,臣也不知道了。” 身体不好…… 定亲王嘴角一抽。 那日邬贵人的跑步速度,怎么也和“身体欠安”这四个字没关系吧? 方容安深深一抱拳,定亲王便知道,他是不会再说什么了。 再讲下去,方容安肯定会将这件事告知皇上。 定亲王笑着揽过方容安的肩膀,再次转换话题。 他嘴里说着此番回去一定要向陛下好好讨赏,以慰劳各位兄弟眼睛受到的伤害。 身边的禁军们一听,疯狂地点头。 他们本以为这就是一次简单的外勤,谁知道,竟然会看到那么多辣眼睛的东西啊! …… 寒风渐起,天气逐渐转凉。 邬情穿书也快要两个月了。 她从一开始的不适应,逐渐变成一种摆烂的躺平。 ——不用早起挤地铁,也不用担心被裁失业的日子,也太幸福了! 邬情醒来的时候,吸了吸鼻子,差点打出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锦绣走入房间,细心地为邬情披上了一件雪白的外袄。 邬情狐疑地瞧着她:“你怎么笑得这么诡异?” 她低头,手指轻轻抚过外袄的细腻皮毛,感到一阵温暖从指尖传来。 这外袄的皮毛顺滑,颜色雪白无瑕,显然是极为珍贵的。 而且保暖效果也不错。刚才从被窝中起身时,邬情还感到一丝凉意,现在身子已经重新热起来了。 邬情咦了一声,问:“这料子,难道是贵妃赏的吗?” 锦绣神秘道:“小主,您猜猜看。” 或许是被她带的,锦绣也变得活泼了起来。 邬情:“……你猜我猜不猜。” 锦绣藏不住话,直接揭晓了答案:“小主,这件外袄其实是皇上赏赐给您的。” 邬情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锦绣,这一大早的,不要和我讲鬼故事,很吓人的。” 锦绣木着脸,有些无语。 邬情以蜗牛的速度爬下床,准备梳洗。 她缓慢地拿起柳条和瓷杯,对着洗漱盆,困倦地清洁自己的牙齿。 再不回去,感觉总有一天,她会忘记牙膏的味道。 锦绣轻声催促道:“小主,赶紧梳洗了,皇上还赏了您很多别的东西呢。太监还在外面等着回话。” 邬情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地走了出去。 结果一出门,她就看到了大太监那张肥肉堆满的谄媚笑脸。 邬情吓了一大跳,连忙往后退一步。 她警觉地问:“你是谁?哪个宫里的?一大早过来要干什么?” 大太监从来没见过这样一惊一乍的嫔妃。 他顿了一下,才继续笑道:“贵人忘啦。上回宣布您晋位贵人的,也是奴才呀!” 邬情叹了口气。 “说吧,又有什么倒霉事等着我了。” 大太监撇嘴道:“哎呦,小主这是哪里话啊?皇上的宠爱,别人羡慕都还来不及啊。” “邬小主,恭喜您,皇上对您在祈福之行中的表现大为赞赏,特意为您准备了这些。” 大太监拍了拍手,笑道:“您看,这是苏州织造坊新送来的绸缎,质地柔软光滑,绝对是上等的货色。” “还有这南海进贡的珊瑚石,红艳艳的,放在房间里既好看又显贵气。” 一行小太监端着托盘走到邬情的面前,大太监一声令下,他们齐齐将红布掀开,露出里头的珍宝。 珠光宝气,琳琅满目。 尤其是最后由两个太监一起端着的红珊瑚雕刻,几乎与半个人身高相当。除去珊瑚本身,上面还镶嵌着许多红色的宝石,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邬情挠头。 【皇帝这是在干嘛?钱多了没地方花?】 最后,大太监抛出重磅炸弹:“小主,皇上还特意给您定了封号。贵人时就得封号的,您还是头一遭啊。” 本来邬情就是宫里未侍寝就封贵人的第一人。 现在,还得再加一条。 她是宫里唯一一个贵人时就得了封号的人了。 大太监的笑容更加灿烂。 他珍重地拿出一张宣纸,上边有人用笔龙飞凤舞写了一个字,气势磅礴、大开大合,一看就是皇上的字迹。 ——“吉”。 邬情:“……” 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吉娃娃的吉?还是吉吉国王的吉?】 大太监:“小主,这字可是皇上经过千挑万选,才特地为您选中的。” 邬情回忆了一番护国寺之行,悟了。 “是因为我被传为不祥之人,皇上才赐了我这个封号吗?”邬情问。 大太监眉开眼笑:“小主和皇上果然有默契!” 皇上亲赐“吉”字,就是对后宫非议最好的反击。 连皇上都说邬贵人是吉祥之人,谁还敢再指摘她不详? 邬情叹了口气,道:“……行吧,那我以后就是吉贵人了。” 希望这个名字真的能带给她一点好运吧! 让她早点回家! 邬情好奇地问:“除了我,还有人得赏赐吗?” 大太监回道:“除了小主,穆常在也被擢升为贵人了。而陷害过您的琪常在,已经被皇上下令打入冷宫,让人日日掌嘴。” 邬情饶有所思地点点头。 穆常在升职了,那看来,账本就是由穆常在偷出来交给贵妃的。 贵妃果然很厉害! 连穆常在会武功的事情都知道。 大太监见她陷入沉思,咳了一声以后道:“小主,奴才还要再贺喜您呢。” 邬情一听,耳朵就耷拉下来了。 她有气无力他问道:“还有什么事啊?” “小主,皇上今夜翻了您的牌子。” 大太监谄笑道。 第49章 侍寝(一) 邬情一听,眼睛马上就亮了。 侍寝哎! 这岂不是意味着,她终于有机会一睹皇上的真容了! 穿成宫斗文的妃子,隔了两个月才要见到皇上,她也算是独一份的了吧。 邬情毫不犹豫地应承了下来。 她回头,浅笑盈盈,将皇上刚赏她的玉镯子递给大太监。 那镯子翠绿如玉、光华流转,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大太监接过镯子,口中却哎呦一声,似乎为这厚重的赏赐感到有些惶恐。 他的笑容在脸上绽开,却又努力抑制,以免显得过于失态。 又受宠又大方的小主,这谁不喜欢呢? 但明面上,大太监还是先假意拒绝了两下。 邬情以为大太监嫌赏赐不够丰厚,又给他搭上了一副金耳环。 怀揣着一大堆宝贝的大太监喜气洋洋地退下了,再三保证今晚一定上心,让吉贵人放心伺候皇上。 “小主,何必赏他这么多?” 锦绣不解地问。 邬情搓手道:“我要侍寝了,当然要他多帮帮忙。要是皇上突然不来了,那我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心思?” 锦绣听后,疑惑问:“小主,您真的要侍寝吗?” 邬情肯定地点点头:“当然。” 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皇上? 她快速回忆着宫斗文里害人用的东西,急切地说:“快快快,帮我准备砒霜、夹竹桃、鹤顶红、水银、麝香……等下,麝香对皇上没用哦。” “……小主,夸张了。” 锦绣表情一言难尽。 她就知道,自家小主完全没有侍寝的想法。 愿意侍寝,也只是想作死。 邬情自顾自地说着:“房梁上可以挂两把匕首,对,床边也要放一把,以备不时之需。还有——” 锦绣打断她的话:“小主,奴婢觉得,这些已经足够了……” “不行,这回我一定要回去!”邬情催促,“别傻站着啦,得赶紧动手才行!鬼知道皇上什么时候来。” 她又说:“对了,今晚我动手时,你就远远地躲着,别让人抓到你。” “实在没办法的话,我就给你一拳,保证你一觉睡到下周,这样绝对和我扯不上关系。” “别因为我的死连累了你。” 锦绣无奈,只好按照邬情的指示开始布置犯罪现场。 听到邬情被赐予封号“吉”的时候,林贵妃还在榻上悠然地品着一杯香茶。 以至于,她听到邬情今晚要侍寝的时候,不小心把嘴里的茶喷了出来。 清芳误以为她听到消息后生了气,轻声劝道:“娘娘,您别生气。” “邬贵人毕竟现在是我们这边的人,皇上对她宠爱几分,也是看在您的面子上。” 清芳等人不知道邬情的心声一事,自然也不明白,皇上对邬贵人的宠爱自何而来。 一个进宫以来默默无闻一年的人,又怎么会突然受宠呢? 在嫔妃们和下人的眼里,皇上对邬情的宠爱,不过是看在林贵妃的面子上罢了。 林贵妃哭笑不得。 她用锦帕擦了擦嘴角的水渍,开口道。 “本宫没有动气。本宫只是……觉得滑稽。” 林贵妃咳了一声,摇头说,“皇上总是这样。这次侍寝不过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你瞧着吧,明日他就会后悔了。” 贵妃天天听邬情的心声,怎么会不知道邬情对皇上的评价。 邬情谈及皇上,无非是两种情况。 第一种,是纯粹的辱骂。 骂皇上花心渣男大猪蹄子,又嫌弃皇上年龄大身体差。 语言之苛刻,角度之刁钻,让林贵妃叹为观止。 第二种,则是她天天计划在谋杀皇上,想借由皇上的手弄死自己回家。 而皇上对此一无所知。 林贵妃作为宫里最了解皇上心思的人,想到这里,就觉得好笑。 如果邬情这些心思被皇上知道了,皇上定然会龙颜大怒。 但是皇上会杀了邬情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就为她手上的天机书,皇上也不敢动她。 林贵妃默默喝了一口茶,那清甜的茶香在唇齿间流转,让她对即将到来的夜晚充满了莫名的期待。 …… 低位嫔妃本该到皇上的养心殿侍寝,皇上大笔一挥,让邬情不用劳苦,自己亲临便是。 这让许多紧盯着动静的嫔妃咬碎了牙。 她们刚入宫的时候,哪个不是被太监抬过去的? 邬贵人得了封号还不够,竟然还有如此殊荣! 华灯初上,皇上的轿辇施施而行至临华殿门前。 虽然今晚的侍寝对象并不是贵妃,但贵妃依然站在门口等着他。 她依然美得不可万物,身形绰约,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皇上轻咳一声。 面对心中挚爱的女人,却要宠爱他人,这使他感到些许不自在。 但这份短暂的尴尬很快就被他驱散,随之升起的是一股淡淡的恼意。 身为九五之尊的皇上,站在权力的巅峰,自然是天下间最为自负的男子。 所以当贵妃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皇上并不如何欣喜,还有点怪她不懂避嫌。 贵妃心知肚明,她盈盈一笑,福身行礼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上淡淡地应了一声。 林贵妃轻声道:“臣妾知道皇上是来看吉贵人的。但有些东西,臣妾觉得还是有必要交给皇上。” 皇上挑起眉毛。 林贵妃抬起手,宽大的袖子巧妙地掩饰了她的动作。 她将一个小小的白瓷瓶和一把匕首递给皇上。 皇上沉默了一下,还是疑问道:“爱妃,这是何意……?” “瓷瓶里装的是解毒药,至于匕首……”林贵妃解释道,“皇上见到吉贵人就明白了。”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皇上,“皇上要保重自个,臣妾就先走了。” 说完这句话,林贵妃就转身离开了,丝毫没有留恋的意味。 皇上一头雾水,还是收起了林贵妃的东西。 他大跨步走进临华殿的偏殿。 大太监大声通报道:“皇上驾到!” 第50章 侍寝(二) 为了侍寝,邬情化了一个来到这个世界以来最美的妆。 原主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又是她高中时的年龄,眉目清澈、皮肤白皙。 邬情毕业后,只打工了短短一年,那浓厚的黑眼圈和眼袋,即便用厚重的遮瑕也难以遮盖。 负责侍寝的嬷嬷们取来宝贵的脂粉,轻轻地涂抹在她的面颊上,又用玫瑰露细心地擦拭她的身体。 只是画眉的时候,邬情并不喜欢时下流行的曲眉。 在这个朝代,女子们为了迎合男性的审美,常常需要画出低眉顺眼的眉型。 因此,宫廷中的嫔妃们,大多以高挑的眉头、低垂的眉尾为美。 邬情偷偷抹掉眉头和眉尾,趁嬷嬷们不注意给自己画了个平眉。 嬷嬷们发现后,纷纷上前劝阻:“小主,您这是在做什么呢?” 邬情一把抢过眉笔和眉黛,笑道:“时间还早,嬷嬷们就让我先给自己画一下吧。” 吉贵人的晋升速度之快,早在宫廷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负责嫔妃侍寝的嬷嬷们地位虽高,也不敢轻易得罪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用眉笔在娇颜上轻轻描绘。 然而,看得越久,嬷嬷们越是不禁暗自惊叹,这位吉贵人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邬情对着铜镜瞄了一下,就精准地定位出眉峰的位置。 她的手法既迅速又熟练,只需寥寥数笔,便勾勒出了眉尾的轮廓。 她轻巧地转动笔尖,如同绣娘绣花般,在眉头处一根根细细描绘,使得眉毛看起来自然而生动,显得毛流感十足。 短短十几秒,她就画完了自己上班时眉型。眉型流畅,浓淡时宜,完美地衬托出她眉眼间的精致与灵动。 嬷嬷们目睹这一切,满是惊讶与赞叹。 “小主这眉毛画得甚好!” “是啊,这眉毛看着下笔重,但却不显得轻浮,就像是小主自己长得一样。”嬷嬷们夸奖道。 邬情却捏着下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没有眼妆,真的很奇怪啊! 她灵机一动,向身旁的人讨来了口脂,在手背上试涂了一下。 看到口脂的留色效果还不错,邬情心中有了主意。 于是下一秒,邬情就手指蘸取了一点浅黛色的口脂,往自己的眼睛上抹去。 “小主不可——” “小主那是口脂啊——” 嬷嬷们纷纷瞪大眼睛。 “不妨事,我自有分寸。”邬情道。 邬情从容不迫,给自己的眼皮打了个底,紧接着,她给自己的眼睛分好浅色区和深色区。 深色区是她着重涂抹的地方,如眼角、眼尾,邬情多次涂抹,使得色彩更加饱满且自然。 没过多久,她便用口脂巧妙地完成了眼影的绘制。 打完眼影后,邬情还嫌不够,又用眉笔给自己画了眼线。 当一切准备就绪,邬情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眼中满是满意与自豪。 镜子中的她明眸皓齿,笑起来清丽可人,在妆容的加持下,她原本只有五六分的相貌被提到了八分。 邬情上大学时生活费太少,没钱化妆,仅靠一只眉笔和一只口红就能完成全妆。 【技术没退步啊!】 嬷嬷们拍手称赞,诚心祝贺道:“小主这番打扮,定能让皇上满意!” “小主若是不嫌弃,老奴也想学。” 邬情马上应下:“好呀好呀,我现在教你们好了,反正时间还有的是。” 不过一个下午,嬷嬷们就对邬情心服口服。 邬情毕竟是从现代穿过去的,什么美妆风格没接触过,让只能居住于深宫之内的嬷嬷们大开眼界、惊叹不已。 从临华殿离开时,嬷嬷们还不停嘴里夸赞着吉贵人。 有些听墙角的奴才知道了此事,便迫不及待地将这消息传给了自己的主子。 但消息的传播具有延迟性和夸张性。 待消息传到宫外的时候,世人只知道,宫里的那位吉贵人生得极美,连天上的仙女都比不得。 上朝时听闻此事的邬父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你们嘴里说的吉贵人,和他的女儿邬情,确定是一个人吗? 这晚,当皇上正式见到邬情的时候,也小小惊艳了一下。 上一次皇上见邬情,只在窗外远远看到她的背影。 而从她的心声中得知,如贵人是西夏的奸细后,皇上的心思更是完全被这件事占据,匆忙离开了临华殿。 今日一看,皇上竟然有点奇怪,自己为何一年都未宠幸她? 他俯下身子将她从地上扶起,笑道:“吉贵人无需多礼。” 其实仔细端详一番邬情的相貌,还是能发现她底子不如贵妃淑妃等人,不过清丽之流。 但她的妆容和宫中其他妃嫔的截然不同,显得灵动又清晰。 宫中嫔妃们的妆容,往往清淡。 皇后庄重,而贵妃相貌动人,却走得是濯清涟而不妖的清雅风格。 以至于宫中众人都以为,皇上只喜欢这种清淡的造型,纷纷效仿。 而被皇上扶起来的邬情总算有机会看到皇上的面目。 【这就是皇上?】 【不是,家人们,他虽然是个美型大叔,但年龄可以做我爹了吧!】 【匪夷所思,原书女主才十七岁啊……怪不得我一直磕不到皇上和女主的cp,这和忘年恋有什么区别呢?】 邬情下意识就开始吐槽皇上的年龄。 皇上沉默:“……” 心中刚刚萌生的情感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 他的记忆突然如潮水般涌回。 记得当年选秀之时,吉贵人才刚及笄。她羞涩地躲在角落里,差点就没让他看见。 还是太后觉得她性格温顺、举止得体,才把她留了下来。 皇上不禁嘴角一抽。 连一向睿智的母后都被吉贵人那乖巧的外表给蒙蔽了。 【看皇上的胡子,也太长了,亲嘴时一定非常扎人。贵妃那么细皮嫩肉的,肯定被划出过很多次血。】 皇上冷笑。 他和贵妃多年的感情,也是吉贵人能质疑的? 况且贴面之礼是对女子的不敬重,他自然不会做。 【不一定哦。皇上对贵妃感情可能没有那么深,说不定根本不会亲亲,也是一件好事情。】 【啧,我就知道,古代的男人都一样,皇上更是如此,一心就想着传宗接代了,肯定没在意过妃嫔的想法。】 皇上脸黑。 他摸摸自己的胡子,第一次有了刮掉它的想法。 第51章 侍寝(三) 正当皇上轻抚胡须陷入沉思之际,邬情已热情地张罗起来,邀请皇上入座共进晚膳。 为侍寝之故,桌上的菜肴并不荤腥,以素食为主,但御膳房水平极高,几道素菜做得色彩丰富,看起来就令人胃口大开。 朦胧的灯光洒在她青春洋溢的脸庞上,显得格外温柔可人。 皇上心中暗赞。 邬贵人虽性格活泼,却也是年轻使然,待人之礼仍旧周全得体。 与这样的年轻妃子相处,皇上的心情也变得轻松愉快。 罢了,有天机书在手,吉贵人那不经意间的失言,又算得了什么大事呢? 况且,她终究也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 皇上安慰自己。 这样的小事,不值得过分计较。 下一秒,邬情的心声就响了起来。 【好,一切准备就位。刺杀计划,现在开始!】 皇上无言:“……” 刺杀计划? 【第一关,椅面藏针!】 【注意看,皇上面前的凳子上有一根极细的银针。只要皇上敢坐,就会把他的屁股戳出一个洞。】 闻言,皇上的步伐在凳子旁微微一顿,似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紧紧盯着凳面。 果然,在微弱的光线下,一根细不可见的银针若隐若现。 皇上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刀,直直地射向邬情。 贵妃的话语在皇上的耳边再次响起。 “瓷瓶里装的是解毒药,至于匕首……皇上见到吉贵人就明白了。” “皇上要保重自个,臣妾就先走了。” 说完这些,林贵妃还深深看了一眼他。 皇上心中一动,突然明白了贵妃的用意。 ——林贵妃早就知道,邬情想要刺杀他。 瓷瓶中的解毒药,原来是为他准备的。 而饭桌旁边,邬情已经坐下了。 她双手放于桌上,支撑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皇上,还软声催促道:“皇上,您怎么不坐下啊?” 她的目光如同炙热的火焰,紧盯着对方空荡荡的凳子,心里焦急。 【他怎么还不坐下?不会吧,皇帝这把年纪就腰间盘突出了?】 【唉,想想也是,我们老板也是这样的。到了六十岁,他每次坐下都要小心翼翼地扶着腰,花费很长时间才能安顿下来。】 【我要不要站起来,上前去扶他一把呢?毕竟,尊老爱幼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皇上眼皮狂跳。 此刻的皇上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坐下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坐下屁股受罪。 不坐,皇上又怕被邬情那犀利的目光盯上,误以为自己得了腰间盘突出。 皇上沉默了一下,才开口道:“朕在来此之前已经用过膳了,吉贵人你就自便吧。” 邬情闻言,小嘴微翘,似乎有些不满。 【好吧,第一关失败。】 皇上才舒了一口气,就听到邬情说:【没关系,我准备了足足十关!一计不成,我还有九计!】 邬情马上调整好了面部表情。 她端出一杯茶,笑道:“皇上既然用过膳了,不妨再尝尝这杯茶,权当漱口之用。” 青花瓷茶杯精致,出自官窑。 细腻的线条勾勒出典雅的花纹,尽显匠人的精湛技艺。 邬情表情无害,双手捧着茶递给皇上。 【这杯茶的味道一定绝了。】 【我敢打赌,皇上喝过后一定会记忆犹新,再也无法忘怀。】 皇上接过茶盏,眉宇间不自觉地皱起。 在他锐利目光的审视下,茶水呈现出一种异样的色泽。 它既不如清茶般晶莹剔透,也没有药茶的深邃色泽,反而显得有些朦胧不清,如同迷雾中的湖水。 【这乍看是一杯龙井,但我加了砒霜、鹤顶红,妥妥的致死量。】 【皇上只要喝一口,就能口吐白沫。】 皇上手一抖,茶杯就掉到了地上。 哗啦一下,茶水四溅。 邬情惊愕地站起身来,双手紧握,担忧之情溢于言表,“皇上,您怎么了?可有不适之处?” 【茶水都还没入口,皇上怎么就发虚了?连茶杯都拿不住。】 【我懂了。皇上不是腰间盘突出,是帕金森啊!】 【这还撑得到皇子继位吗?】 帕金森? 皇上直觉,这并不是什么好词。 外头的宫人正欲进入清扫,却被皇上挥手制止。 皇上长叹一口气,道:“不喝了,今日诸事不顺。吉贵人也不必再麻烦了,就坐着与朕说说话吧。” 邬情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哎,第二关也失败了。】 【刺杀皇上果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吉贵人你……”究竟为什么要刺杀朕? 皇上的喉头滚动了一下,想问出这句他脑海深处一直盘旋不去的疑问。 他并非无知小儿,历经风霜雪雨,身经百战,自然能从邬情那一番花哨的动作中看出几分端倪。 这些所谓的刺杀,充其量不过是场小打小闹,犹如儿童过家家般的把戏。 真正的刺客,手中之剑犹如毒蛇吐信,一招一式都致命无比。 他们绝不会像邬情这般犹豫不决,拖泥带水。 如果真的有人想取他性命,那剑锋早已凌厉地刺入他的胸膛。 吉贵人此举,或许只是想求死。 “皇上,您想说什么?”邬情问。 皇上摇头道,“无事。” 上次找出西夏奸细,还是得益于吉贵人。 将整个金莲会一网打尽,也是托了吉贵人的福。 他也不可能告诉吉贵人,他能听到她的心声。万一知道这点后,吉贵人再也不肯透露心声了可怎么办? 无论吉贵人做什么,他都不可能赐死吉贵人。 皇上微微有些恼怒。 上一次这样手足无措,还要追溯到自己尚未登上皇位的那段日子。 被一个小女子拿捏住,如何让他不气恼。 【皇上已经在那个地方站很久了。】 【很好,看来我的第三步计划即将成功。】 【皇上头顶的那根梁上放了一桶洗脚水,我做了个延时装置,估计还有十秒它就要掉下来了。】 皇上不经意间抬头,目光与那根横梁上的水桶不期而遇。 “……” 皇上沉默了。 他受不了了。 谁能想个法子,让吉贵人不再作死了。 第52章 侍寝(四) 头顶木梁即将断裂的前一秒。 皇上仿佛知晓天机一般。 就在那一刹那,他身形一动,迅速地向后退去。 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重响骤然响起。 装满水的木桶从头顶猛然砸落,重重地摔在地上。 滚了好几圈,木桶才滚到了皇上的脚前。 皇上神色平静,竟是没沾到一滴水珠。 【这这这,这也能躲开?】邬情在心里惊呼,【莫非皇上也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和穆常在一样?】 【书里没提啊!】 皇上指着地上的木桶问,“吉贵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背手而立,仿佛一座沉静的山峰,等待她的解释。 邬情尴尬住了。 这种事情吧,你要是袭击成功了,就无所谓。 但要是砸对方脸上都没砸到,就有点离谱了。 按邬情往常的风格,她必定会大大咧咧地宣称,这一切都是她故意为之,想要激怒皇上,好让他赐她个痛快。 但现在不一样。 邬情心神一震。 她看到了什么? 皇上的目光中,竟然含着几分对她的好奇与探究! 作死不成,万一还引起皇上的注意了怎么办? 一想到皇上会说“女人,你引起了我的兴趣。”这种话,邬情就打了个寒战。 毕竟整个后宫,会这么反抗皇上的,目前只有她一个人啊。 不行不行,先掩饰过去再说。 【可恶,第三关也失败了。】邬情咬牙。 【现在还不能被皇上发现我的真实用意,不然我后续的计划就无法进行了。】 邬情微微欠身,脸上带着几分羞涩,轻声道:“些许,些许是之前下人打扫房梁时没注意,不小心把水桶遗落在了房梁上吧。” “是吗?”皇上反问。 “朕怎么觉得,是有人特意放上去的?” 邬情尬笑,急忙摆手:“皇上,您误会了。真的只是意外,不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 皇上一眼就看穿了她。 水桶落下,满室狼藉。 皇上就算曾生出过几分宠幸邬情的心思,也被她这一通骚操作弄没了。 他叹了口气,心中的宠幸之意已然消失殆尽。 罢了,罢了。 难怪贵妃在得知他翻了吉贵人的牌子后,依然毫不避讳地亲自出面迎接。 想必贵妃早知道,他不可能真正让吉贵人侍寝。 邬情观察到皇上的神色有些迷离,似乎心不在焉。 她心中一动,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皇上,若是您不嫌弃的话,臣妾愿意带您前往里室稍作休息。” “反正今夜您翻得臣妾的牌子,不如就早和臣妾共度春宵吧。” 邬情学着月嫔的夹子音,故作娇媚地看着皇上:“外室确实有些狼藉,但请皇上放心,臣妾的卧房是最干净的。” 【我的卧房里真的很干净的。】 【除了匕首、毒箭、飞镖、龙须钩以外,什么都没有哇。】 她羞涩地扭动着手指,扯着袖口,双眼闪烁着灵动的光芒,尽力展现出小女子的娇羞之态。 然而月嫔熟练此道,邬情却不是。 她模仿这些动作,更像是东施效颦,不但没有娇美之感,还有一种违和的惊悚感。 再配上她心里的声音,第一次,皇上对嫔妃们娇美的笑容有了心理阴影。 不行。 一定要想个办法,让邬情彻底放弃刺杀他。 他的脚步微微一顿,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皇上颔首,沉声道:“可。” 二人移步到邬情的卧房内。 因着皇上要在此宠幸吉贵人,嬷嬷们早就将这里布置过一遍。 锦绣华丽的红帐垂落,随风轻轻摇曳。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熏香,香气清雅而持久,令人心旷神怡。 邬情款步至床榻之畔,忽地启唇轻声道:“在侍寝之前,臣妾愿为皇上献上一段拙技,聊以解闷。” 语毕,她毫不掩饰地从枕头边掏出一把银光闪闪的长剑。 皇上面皮抽动:“……你为什么要在枕头旁边放一把剑?” 邬情神色自若,振振有词地回应道:“此剑可辟邪驱凶,确保皇上夜晚安枕无忧。” “臣妾还特地编排了一段剑舞,愿为皇上献演,恳请圣上品鉴。”邬情说。 不待皇上点头,邬情已翩然起舞,长剑在她手中翻飞如龙,银光闪烁间,剑影重重,仿佛编织出一幅动人的画卷。 然而,这只是邬情内心的幻想。 【第几关了?不管了,能戳到皇上就算我胜利了!】 【只要皇上见血,他一定会雷霆大怒赐死我。】 【这把剑怎么这么重啊我靠,举起来费我好大劲。】 事实上,邬情只能吃力地举起宝剑,向皇上挥砍去。 这一击带着一股凛冽的风声,朝着皇上劈去。 【陛下,吃我一个左劈!】 皇上微微摇头,脚步轻盈地向右挪动一步,便轻易地避开了这一剑。 邬情一愣。 【怎么会没中?难道是我的打开方式不对。我再试试右劈!】 邬情迅速调整姿势,反手再次挥剑,朝皇上的右侧猛烈劈去。 皇上却仿佛早已看穿了她的意图,再次轻松地向左一步,完美闪避这一记右劈。 【什么鬼?皇上的敏捷度是点满了吗?】 邬情难以置信。 她和皇上的距离仅仅只有半米。 她一米的长剑,竟然砍不到? 皇上语气轻描淡写,似带戏谑:“吉贵人这剑舞,看来还是火候未到,尚需多加锤炼。” 一直砍不到人的邬情很是不爽。 她强忍住情绪,嗔道:“皇上所言极是,臣妾正愁无人指点呢。” “既然皇上这么说,那便请皇上亲自下场,陪臣妾一同练练如何?” 【真是气煞我也,大猪蹄子竟敢如此嘲笑我!】 【我第一次用剑,能挥起来就不错了!】 【看我的独劈华山,看我的白虹贯日,再吃我这一招流星追月!】 邬情重振旗鼓,再次举剑,不停在心底给自己加油打气。 她直刺,皇上往后撤。 她往左,皇上往右。 她向右,皇上又回到原位。 邬情假意往皇上的脸上刺去,实际打算用脚绊倒他。 皇上沉着冷静,一边避开她的剑,一边又一个转身离开了她的扫踢范围。 几十招对决下来,邬情精疲力尽。 她大口喘着粗气,懵逼地看着皇上。 “皇上,您是不是偷偷练武了?” 这怎么跟泥鳅一样,怎么都打不到啊?! 在皇上跟前,她就和个人机一样。 第53章 酣战 皇上神秘莫测地说:“朕早已言明,吉贵人的武艺尚需磨炼,还需多加练习。” 凭心声作弊的皇上表情一点也不虚,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邬情气喘吁吁,他却和没事人一样站在床侧。 谁叫邬情出的每一招,都被皇上知道了呢。 皇上说:“朕身为天子,拥有洞悉一切的能力。吉贵人,你今日即便将剑架在朕的脖颈之上,朕也能安然无恙。” 皇上霸气侧漏地一甩衣袖。 话音刚落,皇上霸气地一甩衣袖,彰显出他的王者之风。 “吉贵人,你尽管放马过来,若是能触碰到朕的衣角,那便算朕输了。” 邬情默默无言:“……” 【啊啊啊啊啊!我简直要被气死了!】 【我本来打算发扬中华民族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的。不好意思,皇上,现在你惹毛我了,我要给你点颜色看看!】 “皇上金口玉言,可不要骗臣妾哟。” 邬情眯起眼,露出危险的表情。 “既然皇上这样自信,那臣妾就来讨教讨教皇上的本事!” 【哈!封建余孽,可敢接我这一剑?】 邬情再次挥剑而上,剑尖直指皇上的要害。 铛的一声。 皇上面色不变,袖口中的匕首瞬间出鞘,与邬情的银剑相撞。 邬情眼中闪过一抹兴奋,她战意盎然地说道:“好!再来!” 临华殿偏殿的灯光彻夜未灭。 光晕透过窗,洒在窗外蹲着的两个太监头上。 因着如贵人是西夏奸细一事,皇上对身边人进行了一场大规模的清洗。 大太监身后的太监们也换了一群。 小太监们全是清一色的生面孔,青涩稚嫩、身家清白。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小太监偷偷地探出头来,朝着偏殿内望去。 “皇上今晚第三次叫水了,公公,这真的没问题吗?”小太监担忧道。 站在他身旁的大太监闻言,脸色顿时一沉。 他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地拍在了小太监的头顶,压低声音骂道:“放肆!皇上的事也是你可以置喙的?小心你的脑袋!” 小太监捂着头,疼得龇牙咧嘴,只敢小声叫嚷。 “可这也太离谱了啊!一晚上叫了三次水,贵妃娘娘都没有过啊。” “公公,这传出去有损皇上声誉啊!御医不是还特意叮嘱过让皇上节制一些吗?要是被人说成沉溺美色,可如何是好?” 大太监一听这话,又往他头顶打一巴掌。 “那是吉贵人有福气!你懂个什么!” 两人正拉扯着,突然,室内再次传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 这听起来,竟像是床榻不堪重负垮倒了。 大太监和小太监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这……这不至于吧?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笑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现在差不多是凌晨三点,吉贵人还精神十足。 “皇上,您快不行了吧?” 邬情喘息着,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汗珠,显得分外娇艳动人。 太监们的耳朵顿时竖起来。 吉贵人似乎走到了窗边。 从他们的角度看过去,吉贵人只穿了一件里衣。 太监们瞬间蹲下身子,心中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屋里头的皇上朗声笑道:“吉贵人,你看你这副模样,倒像是比朕还累些。” 邬情不服输,“皇上此言差矣,臣妾可是精神得很。倒是皇上您,这把年纪,怕是已经力不从心了吧?” 皇上道:“朕行不行,吉贵人不是最清楚吗?” 两人间的对话,恰巧被门外的两个太监听得一清二楚。 小太监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拉了拉大太监的衣袖:“师傅,您听听,这吉贵人可真是不得了。” 大太监喃喃自语:“这吉贵人真是妖孽啊,能勾得皇上如此。” 大太监伺候皇上也有十年了,还未见过皇上有如此孟浪的时候。 正想着,寝宫内又传来了皇上的高亢呼喊。 “传水!” 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回荡,大太监的心头不由一颤。 这已经是今晚第四次传水了! 这样下去,明天皇上还能撑到早朝吗? 一旁的小太监面露犹豫,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大太监见状,眉头一皱,抬腿便是一脚,“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还要皇上等着你吗?” 等小太监走了,大太监才感觉发虚,借助墙面慢慢滑落至地面。 今夜这么勇猛,皇上龙体撑得住吗? …… 皇上留宿吉贵人的寝宫,一夜叫了四次水,还几乎误了朝会。 这消息如同一阵旋风,迅速在后宫之中卷起层层波澜。 她们就不明白了,贵妃怎么会舍得将宠爱分给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 午膳之后,皇上依例前往皇后宫中探视。 自从西夏的神药送达,皇后的病情便日渐好转,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她如今已经可以倚床而坐,用正常的语速和皇上说上一刻钟了。 然而今日,皇后的表情却很古怪。 皇上放下奏折,直视她道:“皇后有话,不如和朕直说?” 皇后犹豫片刻,终于开口道:“皇上,昨夜您当真宠幸了吉贵人?” 原来皇后也知道了这事。 皇上失笑。 他摇了摇头,说道:“皇后还不了解朕吗?吉贵人并非朕喜欢的类型,朕又怎会轻易宠幸她?” “朕昨夜前去,只是为了亲眼见她一面。” 皇上的撒谎功夫十分了得。 他不说,谁又能知道,他真的生过一分宠幸邬情的心思呢。 ……虽然那点心思很快就破灭了就是。 闻言,皇后却并未露出释然的神色,她欲言又止道:“皇上,侍寝嬷嬷们今晨回报,说吉贵人昨夜落红了。” 皇上困惑。 皇上思索。 皇上明悟。 皇上缓缓道:“……那是朕的血。” 皇后愕然:“皇上,您刚刚说……?” 皇上只得无奈地重复一遍:“是朕的血,皇后过虑了,朕绝对没有宠幸邬贵人。” 想到那血是怎么来的,皇上的面皮一抽,很想跳过这个话题。 他终究还是没逃过邬情的那根针! 第54章 琪常在,赐死 血怎么会来自皇上!? 皇后忧心忡忡,声音里满是关切:“陛下,究竟发生了何事?何以会伤到您的龙体?莫非西夏的奸细又混入了后宫?” 皇上很是尴尬,“皇后莫要再问了,朕只是一时疏忽,不是什么大事。” 至于这滴血的来历…… 一夜未眠,皇上的神智已然有些混沌。在听到邬情的某句心声后,皇上屈身,勉强躲过了迎面而来的一剑。 可这一躲,就躲出了事。 皇上的脚微微一扭,整个人不小心跌坐到了某张凳子上。 ……而那张凳子,刚好是邬情最初藏了针的凳子。 邬情停下动作,狐疑地瞧他。 【奇怪,我怎么记得在这把凳子中间放了根针来着?】 【大概是我记错了。皇上的表情变都没变,肯定不是那把凳子。】 皇上:…… 他能怎么办?努力了一晚上,可不能在这里前功尽弃。 为了维持自己无所不能、逢凶化吉的帝王形象,皇上只好打落牙齿自己咽,装作根本没有那根针。 后来,或许是皇上和邬情在床榻上打斗时,意外将血迹溅到了锦被之上,才造成了邬情落红的痕迹。 所以……这只是一场美丽的误会。 被针扎了不要紧,至少吉贵人终于放弃了刺杀自己的念头。皇上安慰自己。 皇后轻叹一声,眼眸中流露出几分无奈与疲惫。 她又道:“皇上可能不知道,仅仅一个早晨,后宫有多少人将消息递到臣妾眼前,希望臣妾去规劝您。” “这又是怎么回事?”才缓过神来的皇上有些疑惑。 他分明下令,让所有妃嫔不许来打扰皇后养病的。 谁这么大胆,敢违抗他的命令,把消息都送到坤宁宫来了? 皇后问道:“皇上今日似乎险些误了早朝,这可是事实?” 皇上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他捏起拳头,咳了一声。 皇后一看,立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皇后委婉道:“昨夜,吉贵人一共传了四次水。而且,臣妾听闻有不少小太监都听到了吉贵人房里传出的动静,说是……声音很大。” “这怕是会引起些不必要的猜测与议论。皇上,人言可畏啊。”皇后苦口婆心地说。 皇上哑口无言,自知理亏。 他懂了。 想都不用想,后宫的嫔妃们肯定以为他宠幸吉贵人过度。 她们恐怕现在都恨极了吉贵人。 皇后劝道:“皇上,吉贵人有大用,您这样做,恐怕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朕又何尝不知呢?”皇上长叹一口气,坐下来握住皇后的手,缓缓说道,“皇后可知,吉贵人近日来一直在寻死吗?” “朕太贪心,还想借她的天机书一用,并不想让她死。” “相国寺一事闹得满城风雨,朕本是去慰问她,不料却听到她心里各种想寻死的念头。朕无可奈何,只好佯装自己百毒不侵、逢凶化吉,才罢了她的念头。” 皇后听罢,脸上露出几分无奈之色。邬贵人寻死的事,她可太知道了。 邬情刚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找的作死对象就是皇后。皇后至今无法忘记,那日在坤宁宫种,邬情朝着所有人大放厥词的样子。 这一对天底下最为尊贵的夫妻,竟同时在对方眼里瞧见了无奈。 “朕也是无奈之举啊。”皇上有些疲倦地说,“皇后放心,朕以后不会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了。” 至少昨夜之后,吉贵人不会再起刺杀他的心思了。 一个晚上都没碰到皇上的一抹衣角,邬情现在正躲在临华殿的角落里痛哭呢。 皇后反握住皇上的手,轻声道:“如此也好。皇上,吉贵人有天机书在手,您万万不能将她当成普通妃子看待啊。至少侍寝一事,不可再做了。” 皇宫内,只有皇后一人敢这么劝皇上。 皇上点头:“朕明白皇后的意思。皇后放心,从今往后,朕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吉贵人分毫。” …… 皇上在见过吉贵人后,终于下定决心要彻底清算护国寺那笔积年的旧账,不容一丝一毫的拖延与姑息。 金莲会名单上的人,凡是在朝为官的,全部斩首。 庞飞、叶其畅、林兆、刘希等在金莲会中有名有姓的大人物,判罚抄家。他们所有家产被尽数充公,财富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而涉足官场、却同样涉及金莲会罪行的犯事者,流放三千里。 至于护国寺的弟子,他们虽被同光所蒙蔽,但也不能掩盖他们助纣为虐、为非作歹的事实。 因此,除了那些尚未剃度的沙弥外,其余弟子统统充为官奴。 而罪魁祸首同光,被处以斩刑,年后问斩。 圣旨下达的当天,京城内冤屈之声如潮水般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百姓们路过平日里金碧辉煌的府门,却发现那些耀武扬威的看门人都消散得无影无踪。 向行人打听后,他们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我呸!为官不仁!”“活该!” 百姓们脸上纷纷露出不屑的神情,向这些府门前啐了一口。 前朝风云突变,后宫也未幸免于这场风暴。 孙嫔身为一宫主位,却变卖宫中首饰,贿赂同光,短短几年间,竟送给了护国寺十座金佛。 念其本心只为求子,减免刑罚。但德不配位,降为贵人,禁足罚俸以示惩戒。 而宁嫔……皇上很是苦恼。 事实上,宁嫔并未与了空和尚有过任何越轨之行。但她的心中那份难以言说的情愫,却是明眼人都能察觉到的。 皇上本想下令赐死宁嫔,以儆效尤。 皇后言辞恳切地说:“宁嫔往日侍奉皇上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念在她往日的情分上,皇上不如放她一命吧。” 皇上还在盛怒,声音透着森然寒意:“她与外男有私!” 朕的颜面往哪里搁! 皇后轻声劝道:“皇上若真的严惩宁嫔,才是向天下人宣告她的罪行。臣妾以为,不如送她去做个姑子,让她余生与青灯古佛作伴,也算是对她的惩戒了。” 最终,皇上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皇后的提议。 一旁的大太监拟好了圣旨,交由皇上过目。 皇上扫了一眼,盖上掌印。 一切琐碎事务处理妥当之后,皇上才以漫不经心的口吻,提及了琪常在的事。 “琪常在心机深沉,多次陷害吉贵人,赐死吧。” 大太监恭敬地领命,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他微微使了个眼色,两名小太监便心领神会地跟了上去。 半个时辰后,一个年轻鲜活的人就无声无息消失在了宫里。 太监回报时,说是口谕还未传到宫里,琪常在就自缢了。 皇后知道后叹息一声,“罢了,终究是一条性命,裹了尸身,去郊外葬了吧。” “是。” “惜文。”皇后轻声唤道。 “在呢,娘娘。”惜文姑姑忙应道。 皇后侧过头,望向窗外那明媚的阳光,“选秀之日,似乎近了吧。” 惜文心中明了,皇后娘娘这是又在感慨时光荏苒,新人旧人更替之事了。 “娘娘,正是下月。” 皇后点头。 新人只会不断地进来。而旧人去了,却不会有人记得。 这宫里的斗争啊,永远不会消停,哪怕代价是和琪常在一样,付出自己的性命。 第55章 后宫茶话会 坤宁宫。 算上之前病倒的时间,皇后已经在病榻上缠绵了半个月。 皇后躺在华丽的锦被之中,青丝与白发交织,凌乱洒落锦被之上,整个人仍是一副病容。 太医院的刘院正跪坐在床榻边,神情专注而严肃。他低垂着眼帘,一丝不苟地为皇后诊脉。 良久,刘院正缓缓地挪开了手指,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可是娘娘的身子还有什么不妥之处?” 惜文姑姑伺候于床畔,紧张地问。 刘院正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娘娘的脉象虽然虚弱,但并无大碍。” “只是……娘娘得了西夏的珍稀宝药,按理说蛊毒应当已彻底清除,身体理应痊愈。” 皇后咳了两声,疑惑道:“既如此,为何迟迟不见好转呢?” “臣也不明,娘娘体内已经没有毒素残留了。而臣为娘娘开的补气之药,也毫无作用。” 刘院正为难地拱手,“臣医术浅薄,让娘娘失望了。” 皇后轻叹一声,挥了挥手,示意刘太医退下。 皇后想得很开。 她这条命是捡回来的,尽管眼下身体尚未彻底康复,但比起之前那孱弱不堪的模样,已然是极大的进步。 待下人们走开了一点,惜文姑姑凑近皇后,低声说话。 惜文道:“娘娘,刘院正私下透露给奴婢,说太医院的郭太医自被贵妃召去后,便如同人间蒸发、再无音讯。” “如今算来,已有近两个月的光景,只怕已经凶多吉少,命丧贵妃之手了。” “郭太医什么时候得罪了贵妃?”皇后提问。 她之前缠绵病榻,错过了不少宫中的消息。 惜文摇头:“其中的纠葛,奴婢也不得而知。不过郭太医失踪之后,吉贵人就迁入临华殿了。” 皇后了然。 原来如此。 她太不在意地端过药碗,抿了一口苦涩的药汁,说:“不必再关注郭太医,他怕是自作孽,不可活。” 惜文闻言,眉头微微一皱,低声提醒道:“娘娘,刘院正毕竟是您母家的人。” 言下之意,郭太医与刘家或许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身为刘家的女儿,皇后应该帮衬刘太医才是。 皇后对这些纷扰的家族关系感到厌倦,“本宫如今只想安心养病,不想再为这些琐事烦心。” 惜文还想劝。 皇后疲惫道:“好了,本宫乏了,你退下吧。” …… 选秀在即,皇后以商议选秀章程为名,特地将贵妃、淑妃以及月嫔请到了坤宁宫中。 皇后大病未愈、身体虚弱,不宜挪位。 三位嫔妃便围坐在她的床榻边,各自保持着得体的距离和姿态。 今日诸嫔妃都穿得颇为淡雅,似乎没有抱着争奇斗艳的心思。 看上去,场面竟然还比较和气。 皇后开门见山,直接说道:“今日请各位妹妹前来,并非只为了选秀一事。” 林贵妃的眉梢微微一挑。 她才不想做第一个开口的人,那未免也太掉价了些。 月嫔笑眯眯的,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困扰到她。 最后还是老好人淑妃先开口说话:“皇后娘娘,莫要为难咱们了。您召集我们众人到此,想必是有要事相商。这究竟所谓何事?” 林贵妃嘴角往下撇,透露出一丝不满的情绪。 她道:“还能是为了什么?吉贵人呗。” 林贵妃环视众人一圈,直接道:“在座的各位,想必都能听到吉贵人的心声。本宫说得没错吧?” 皇后、淑妃、月嫔听了这话,都没有出声反驳。 众人都默契地忘了那个刚刚被贬为贵人的孙氏。 明明能听到邬情的心声,孙氏却落得如此下场,不配与她们为伍。 如果邬情知道了这件事,她大概会说:【我们要在后宫里举办一个超高标准的茶话会,猜猜谁没有被邀请?孙贵人,就是你啊!】 “吉贵人的心声,可真是个好东西。” 林贵妃笑道:“臣妾听闻,皇后娘娘此次得以寻得那西夏神药,竟全靠吉贵人的心声。” “这可真是让臣妾有些意外,臣妾还以为,刘家神通广大,定能只好您的病呢。” 她捂着嘴笑,“娘娘莫怪罪,臣妾并无她意。只是臣妾家里什么都不缺,乍听到您连一株草药都求不到,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而已。” 林贵妃和皇后积怨已久,此刻也不忘阴阳怪气几句。 皇后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仿佛林贵妃的嘲讽并未对她造成丝毫影响。 皇后温声说:“本宫也在想,太医院的郭太医为什么就突然失踪了?他的值夜档案不翼而飞,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直接在宫里头蒸发了。” “有传言说,他失踪前去了贵妃的宫中,不知贵妃可知道他现在的下落?” 皇后这番话,暗示了贵妃可能与郭太医的失踪有关。 再结合刚才的话题,便可推算出,也是吉贵人的心声暴露了郭太医的问题。 林贵妃笑道:“臣妾也同娘娘一样,对郭太医担忧得狠呢。此事关乎宫中安危,臣妾自当全力配合娘娘查明真相。” 两人犹如针尖对麦芒,彼此间互不相让,火药味十足。 淑妃无奈,出来解围:“两位姐姐,这是何必呢?既然咱们都从吉贵人那里得到了一些好处,又何苦互相揭短,让彼此都下不来台呢?” “如今我们最应该关心的,是如何对待这位吉贵人。”淑妃继续道,试图将话题引向正轨。 “贵妃将吉贵人带在身边这么久,可有发现她的真实身份?”淑妃问。 林贵妃耸肩,“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她是仙女下凡啊。” “手握天机书,力能扛九鼎,除了天女,谁还有这种能力?”林贵妃坚定地说。 从她的表情上,众人竟然看不出一点在撒谎的痕迹。 淑妃、月嫔沉默:“……” 贵妃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的越来越好了。 她们竟然看不出一丝的伪装。 而皇后却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第56章 一月之约 皇后觉得自己的逻辑特别通顺。 若非是天上仙女下凡尘,邬情又怎会手握天机书? 更为关键的是,即便拥有了如此逆天的神器,邬情却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争权夺利之念。 嫔妃们扪心自问,若是她们中的任何一人得到了这种神奇的力量,都不可能做到和邬情一样。 恐怕,早就按捺不住内心的欲望,达成自己的私利。 纵然是身为六宫之主的皇后,倘若掌握了天机书,也难免会想要用它来实现自己的种种目的。 邬情却截然不同。 她的心境澄澈如水,不为权势所动。 邬情非但没有拿着天机书改变剧情,反而还将作死作为了自己的人生第一目标,常常闹出一些啼笑皆非的事情。 如果不是天上的仙女,谁又能拥有这样宽广的心胸,谁又能视名利如浮云? 眼见皇后也被这荒诞无稽的言辞所迷惑,淑妃按捺不住,忍不住出声问:“贵妃是从何处知道的?” 林贵妃微抬下巴:“此事乃是吉贵人的贴身宫女锦绣亲口所述,难道还有假不成?” “况且,经过这么多事情,本宫也愿意相信吉贵人。毕竟,这世上总有一些事情是超出我们凡人所能理解的。” 既然皇后和贵妃都已经点头认同,淑妃再争辩也无济于事。 皇后严肃道:“本宫召诸位前来,其实是有一事相求。” 皇后少有这样严肃的时候,众人闻言,纷纷起身行礼。 “皇后娘娘请讲。” 皇后恳切道来:“吉贵人一心求死,但诸位都明白,吉贵人的存在有着何等的重要性。” “往小了说,她可以庇护我们。往大了说,她能为陛下乃至宸国预警。” 皇后目光在众人脸上缓缓扫过,“本宫知道,平日里,妹妹们难免因琐事而心生芥蒂。” “但本宫在此恳求诸位,无论平时有多少龃龉,当吉贵人面临危机时,都请暂且放下那些纷扰,齐心协力,共度难关。” 说了这么长一段话,皇后的脸色已经很差了。 她缓了口气,喝了杯水,才觉得好上一点。 林贵妃露出一丝复杂的笑意,“皇后娘娘就算不说,臣妾也不会放由吉贵人遇险的。” 众人对此达成了共识。 邬情想作死? 随她去。 但是她们会伤害她吗? 不会。 如果有人要伤害她? 那就先过了她们这关吧。 事情告一段落。 接下来的时间里,在场的嫔妃对这次选秀议论纷纷。 皇上子嗣不丰,选秀之事年年都有,每次都免不了出几个祸害。 例如琪常在。 皇后提议,不如让吉贵人来掌眼,从众多佳丽中挑选出真正的名门淑女。 贵妃看出皇后此举的用意——她想重用邬情。 一个出身不高、心性纯洁的嫔妃,好好培养一番,能帮皇后分担走许多事务。 林贵妃马上就不舒服了。 皇后凭什么这么做? 作为协理六宫之人,林贵妃对宫务的繁重有着切身的体会。 在贵妃眼里,邬情就适合无忧无虑的。 林贵妃马上反驳:“皇后娘娘,吉贵人生性散漫,只怕难以胜任如此重任,会辜负了娘娘的一番心意。” 皇后淡淡地笑道:“贵妃此言差矣。邬情虽性情洒脱,却独具慧眼,善于洞察人心。” “本宫对她寄予厚望,贵妃又何苦要折断她的羽翼呢?” 林贵妃冷笑:“究竟是寄予厚望,还是觉得力不从心,想要逃脱责任啊?” 双方的争论再次掀起波澜。 才达成共识的二人,又因为邬情吵了起来。 月嫔看戏看了半天,终于说了一句实在话:“臣妾觉得,皇后有理,贵妃也有理。” “既然这样,娘娘们不如听听吉贵人自己的想法吧。” 皇后和贵妃停下争论,回头看她。 “月嫔此话何意?” 月嫔微微一笑,继续道:“臣妾斗胆提议,不如以一月为期。上半月,让吉贵人在坤宁宫陪伴皇后娘娘。下半月,则让她前往临华殿陪伴贵妃娘娘。” “一月之后,我们再听一听吉贵人的心声,看她是何想法。” 这样的提议,既给了两位娘娘面子,又让吉贵人有了自主选择的机会。 一月之后,或许一切都会有新的变化。 淑妃点头赞同。 皇后和贵妃谁也说服不了谁,口干舌燥之时,发觉还是月嫔的法子好。 于是第二日,邬情得到通知。 自今日起,她将要移居坤宁宫,陪伴皇后娘娘度过长达半个月的时光。 官方话是,皇后身体欠佳,需要会医术的嫔妃陪伴。 而有家学渊源,又知道西夏有神药的吉贵人,就被皇后选中了。 邬情懵住,下意识戳戳贵妃的手臂,问:“娘娘,为何我会被安排到皇后娘娘身边呢?” 在邬情的认知中,她已经是贵妃阵营的一员了,与皇后娘娘并无太多交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感到有些摸不着头脑。 【突然要搬宿舍,急!】 林贵妃冷笑一声,霸道地说:“你放心吧,半月之后,你自然会回到我身边。记住,你是我的人,谁也别想轻易抢走。” 邬情捂住嘴。 【哦买噶,贵妃怎么也会说霸总语录!】 【你还别说,这句话由贵妃说出来,还蛮帅的……】 在下人们的拥簇下,吉贵人拎着大包小包,住进了坤宁宫。 这和邬情穿来时截然不同。 那时她孤身一人从凌梅苑搬到临华殿,全身上下只有二两银子。 贵妃赏了她不少东西,临走时规定她必须带走。 惜文姑姑站在门前,目睹着偏殿内的忙碌景象。 她看着那些进进出出的宫人,心中不禁生出些许不悦。 皇后得病之后,就和变了一个人一样。 而最奇怪的地方,莫过于皇后对于吉贵人的宽仁。 如今竟还学着贵妃,也把吉贵人也带进了自己的宫里! 惜文姑姑是皇后的贴身宫女不假,但她更是刘家的奴仆。 她的父兄、姐姐们,全部都是刘家的下人。 惜文对于刘家的忠诚度,是皇后远想不到的。 就在这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在惜文的背后响起。 “这是谁呀?好大的阵势。” 穿着粉色宫裙的女孩站在门前,好奇地打量着邬情一行人。 德妃不在,夕瑶公主就养在皇后的宫里。 惜文姑姑绽开笑容,摸摸她的脑袋。 “她不是什么好人,公主千万别被她欺骗了。” 夕瑶公主点点头。 哦,又是个坏女人。 第57章 皇后的邀请 乒乒乓乓的声音终于停歇。 望着洁净一新的新居所,邬情抹了把汗。 【搬宿舍真的太难啦!】 安顿下来后,邬情首先要去给皇后请安。 偌大的起居室中,邬情梳妆打扮一番,在惜文姑姑警惕的注视下,缓步走至皇后的床榻边。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愿娘娘万福金安。”邬情惴惴不安地行了一个礼,声音显得有些闷。 她还没和皇后这么近距离打过交道呢! 和聚光灯林贵妃不一样,皇后看着就很像她上学时的语文老师。 邬情由衷地感到畏惧。 皇后见到她,脸上立刻浮现出亲切而温和的笑容。 她挥了挥手,示意邬情起身,然后关切地问道:“吉贵人来了,可曾安顿妥当?你若有不习惯之处,尽管告诉本宫。” 邬情连忙回道:“谢谢娘娘,坤宁宫的环境优雅宁静,臣妾很是喜欢。” 皇后笑着说:“那就好。你闲来无事时,若是想出去走走,本宫也不会拦着你。只是要小心些,不要冲撞了旁人。” 邬情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先前住在临华殿时,林贵妃总拘着她,没想到皇后同意她到处跑。 皇后解释道:“此次邀你入宫同住,确实有些匆忙,你心里有顾虑也属正常。” “你知道,本宫近来身体欠佳,独处之时难免觉得烦闷,故想找个妹妹聊聊天,以解心头之寂。吉贵人你的医术颇为精湛,本宫有意让你伴驾左右,为我调理身子。” 【完了,皇后还记着医术的事呢。】 【我真的不会医术啊!露馅了多尴尬!】 邬情讪讪道:“皇后娘娘,您就不怕我的疯病再次发作,扰了您的清静吗?” “本宫不怕。”皇后失笑,意味深长地说,“既然是病,总是能有治愈的一天。” “接下来的半月时光,还需吉贵人多多费心了。” 邬情本以为皇后会不给她好脸色看。 毕竟,她之前在坤宁宫装疯卖傻,还口口声声说皇后人老珠黄,要取而代之。 没想到皇后竟然如此宽容大度,不仅没有责怪她,还对她寄予了厚望。 【皇后娘娘人真好,还对我和颜悦色的。】 【有点对不起她。】 邬情微微羞窘,咳了一声后道:“娘娘放心,此事乃臣妾分内之责,自当竭尽全力。” 皇后接过热腾腾的药碗,继续说:“除了想让吉贵人帮着调养身体外,本宫还有一事相托。” “本宫力所不济,吉贵人不如帮本宫分担一些宫务,在本宫身边学着如何打理吧。” 邬情眼睛瞪圆。 【宫务?】 【皇后是想让我给她打工?】 【领导打算分权给我,好事还是坏事?听听看吧。】 “眼下选秀即将开始,吉贵人不妨也试着参与一下。今年的秀女名单已经呈上,本宫想请你一同过目,看看是否有那般的佳人,能够脱颖而出。”皇后笑道。 皇后说的简单,但实际上,宸国的选秀,历来都是一年一度的大事。 往年选秀多在秋高气爽之际举行,然而今年因皇后娘娘身体欠安,故推迟至近冬时分。 宸国的选秀兼具秀女遴选和宫女选拔,工作量极大。 凡是家中父亲有品级,且适龄的年轻女子皆有资格参与选秀。秀女名单由皇后过目确认无误后,便可以进宫正式参选。 至于宫女的选拔,则相对宽松许多,无需过多考虑背景条件,只要年岁合适,品行端正,便有机会入宫服役。 这部分工作主要由内务府去做,而皇后主要是负责秀女遴选这一关。 今年的适龄秀女共有三千位,往常皇后至少要看上半个月名单,才能正式确定。 邬情内心欢呼雀跃。 【耶!选秀了要!剧情终于要开始了!】 【这个工作我喜欢啊!和节目策划差不多,还能看各种美女争奇斗艳。】 【我也是出息了。从全民打投人,变成了选秀节目的工作者!】 【首先,我要保住女主,绝对不能让她落选。】 【晗菲姐,我的姐,我就指望着让你送我回家了!】 邬情立刻俯身叩首,谢恩道:“谢皇后娘娘的恩典,臣妾深感荣幸,愿意为娘娘分担宫务。” 皇后见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让惜文姑姑拿过名册来。 没过多久,惜文姑姑便小心翼翼地捧着十本厚重的名册走了进来。 邬情目瞪口呆,压力暴增。 皇后随手从中挑出一本,翻开一页,然后将它递到邬情的面前。 那页纸上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两位秀女的详细信息,从姓名、年龄到籍贯、生平,再到家父的官职,无一不详细记载。 邬情低头。 古代人的书写方式与现代截然不同,全是竖排,她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眼花缭乱。 更恐怖的是,那些道府县的地名,还有官职,邬情一个都不认识。 河南道、蜀郡、大理寺少卿、府尹…… 邬情摸摸鼻子。 完了,她可是历史考过三十分的人。 皇后道:“吉贵人,你就先选两本去吧。等你看完了,本宫这里还有许多呢。” 握着手里的两本天书,邬情露出苦瓜脸。 果然,没有什么工作是好做的。 她有点后悔刚刚答应了皇后,但说到就要做到。 邬情无奈地接过名册,垂头丧气地回偏殿去精读了。 【重生之我在古代当文盲。】 【这可怎么办啊,我除了名字,什么都看不懂啊!】 皇后闻言,吩咐惜文道:“吉贵人初来乍到,诸多规矩礼仪尚不熟悉,你需得多加照应,让她尽快适应坤宁宫的生活。 惜文皱眉,低声道:“娘娘,吉贵人出身微贱,行事作风难免粗鄙,只怕会惹出不少麻烦。” 皇后不以为意,淡淡道:“悉心教导便是了。” 皇后顿了顿,又想起一事:“你这么说,倒是让本宫还想起一事。你去将小禄子唤来,他记性颇好,官职地名皆能熟记于心,正好可以给吉贵人解答疑惑,助她筛选秀女名单。” 连官职地名都不知道的人,怎能成事? 惜文抿嘴,行礼后退下。 皇后对吉贵人的看重,让惜文感到有些意外。 她心中不禁泛起一丝酸意。 她辛辛苦苦伺候皇后多年,也未曾得到这样的待遇。 吉贵人小门小户出身,鄙陋粗浅,竟然都能参手宫务了。 第58章 聪明的邬情 回到偏殿,邬情坐下,开始看皇后递给她的名册。 “白佳,大理寺少卿之女,年十六。” 这里看得懂。 邬情信心满满地继续往下看。 一串晦涩的文言文映入眼帘。 “蜚襳垂髾。扶舆猗靡。眇眇忽忽,若神仙之仿佛。” 邬情开始有点头疼:“……” 【天书啊这是!】她在心里尖叫。 显然,邬情的文言文水平还不足以让她轻松翻译出这段话的含义。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初中生在尝试挑战英语六级考试。 明明每个单词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却变得如此陌生和难以理解。 ……而且,也不是每个单词都认识。 在文学水平的限制下,邬情龟速阅读。 半个时辰过去,她手中的书页才仅仅翻过了薄薄的五张。 她揉揉眼睛,无奈地叹了口气。 人一旦开始投入到工作中,那种想要摸鱼的心思就开始蠢蠢欲动。 遇到困难睡大觉。 邬情坐在窗前,眼皮开始不自觉地打架,哈欠连天。 终于,她还是抵挡不住困意的侵袭,头一歪,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之中。 当邬情再次醒来时,窗外一片漆黑,只有点点星光缀着天际。 邬情拍拍脸,让自己清醒一点。 果然是太久没工作了,回到自己的世界之后,她还能接受996的强度吗? 邬情不禁有点焦虑。 【打起精神来啊,邬情!】 邬情在心中默默地为自己打气。 然而尽管她努力调整状态,一天下来,邬情也只翻阅了十二页的名册。 加起来,也就是二十四名秀女。 ——而那本厚厚的名册上,却记录着近三百个秀女的资料。 邬情无语凝噎。 这工作效率,要是放在现代职场,早就被扣掉了一大笔绩效。 这样下去可不行! 邬情在原地沉思片刻,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道灵光。 依靠她的文言文水平,在晦涩的文言文中,挑选出那些既出类拔萃又符合皇后身份的秀女,对她来说,确实是一项不小的挑战。 但是! 从结果中倒推,却是很简单的! 这样一来,原本看似复杂的问题,瞬间就变得简单明了。 邬情打开剧情书。 《宫心阙》的第十章中,作者为了水字数,详尽地列出了所有出场秀女的名字,并贴心地附上了她们的生平信息。 姓名、年龄,父亲官职都有了。 邬情感激涕零。 当初她有多讨厌作者水字数,现在就有多感恩啊! 这样一来,她只要将名册里的名字和原书里的名字一一匹配就可以了! 发现工作量骤减后,邬情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松懈下来。 她瘫在椅子中,偷摸傻笑。 锦绣端来一杯温水,放在邬情面前的书桌上。 “小主,这本名册虽厚,但您别灰心,总有看完的一天的。”锦绣劝道。 邬情一仰脖子,将杯中的温水一饮而尽,然后将杯子重重扣在桌上。 她学着江湖侠客,霸气侧漏地说:“锦绣,你太小看我了。你就瞧好吧,我今晚就能把这本名册啃下来!” 锦绣不想打击她的自信心,委婉道:“小主,您这看了一天,才看了十二页呢。” 言下之意,一个晚上看完名册,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已经找到办法的邬情完全不虚,她捞起袖子道:“放心,看你家小主大显身手。” 她迅速翻动着书,一目十行。 焦芷,不在原书里。 夏于娇,也不是。 严依嫣,这个名字对的……看看身份,礼部郎中之女,家世也对,就是她了! 邬情拿起毛笔,在严依嫣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圈。 在锦绣的眼里,邬情只是在极其敷衍地翻着书册,偶尔圈圈画画两下。 锦绣叹了口气,对于邬情能否一晚上看完名册,她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 主子作死也好,不作死也罢。 只要主子能够过得开心,那便足够了。 “锦绣。”邬情突然喊她的名字。 锦绣抬起头,问:“怎么了,小主?” 邬情嘿嘿一笑,“我突然想吃绿豆糕了,你能不能去贵妃那里帮我讨一点来?” 锦绣点头。 贵妃先前嘱咐过,小主想吃什么尽管去取。 邬情又补充道:“别忘了再讨点紫泥糕回来!” 锦绣一听,微笑着应了声是。 邬情不怎么吃紫泥糕,这是锦绣喜欢吃的糕点。 …… 银白的月光洒满了整个庭院,为静谧的夜晚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一个身影悄然出现在庭院之中,蹑手蹑脚地穿过草丛,打开门后钻入了邬情的房间。 邬情今日睡得很浅。 当脚步声响起,她就睁开了眼睛。 邬情没有打草惊蛇,而是躺在床上,借由月光窥视来人。 可是太暗,她只能模糊地看到那个人的轮廓,却无法看清她的面容。 【这里的人都喜欢夜袭是吧?能不能让我睡个好觉!】 邬情在心中咬牙切齿地抱怨着。 上次在护国寺,智慧和尚是半夜跑进她的屋子。 【爹的,我看看又是谁?】 【上回在我这里藏男人的衣服,这次又要藏什么?】 来人看着像女子。 步伐沉稳,且从容不迫,一点也没有做贼心虚的样子。 感觉不像嫔妃,更像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宫女。 邬情狠狠一眯眼。 只见那人缓缓走到书桌旁,手指轻轻地翻动着桌上的物件,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屋内太昏暗,邬情看不清她具体在做什么,只能隐约见到她在桌上取走了一件东西,然后小心翼翼地藏进了袖中。 半柱香后,来人转身离去,步伐依旧是那么沉稳而从容。 邬情默默地翻回身,钻进被子里,心里飞速盘算着这不速之客是谁。 ——是对她心怀不满的人? 呃,她升职这么快,对她心生嫉妒的人恐怕不在少数。 冥思苦想许久,邬情也没想出来究竟是谁,还把自己弄困了。 她打了个哈欠。 算了! 管她做什么,她又不怕死。 希望幕后之人有点脑子,能害死她! 邬情闭上眼睛,入睡。 第59章 请安 天色尚显朦胧,透出淡淡的曙光。 邬情从床榻上缓缓坐起,顶着草窝头,眼里透着些许迷茫。 锦绣轻手轻脚地走进内室,小声催促道:“主子,时候不早了,该起身了。” “您别忘了,今日要给皇后娘娘请安呢。” 请安? 邬情迷迷糊糊地晃着脑袋。 她视线飘忽,看见那扇装潢过于典雅的窗户,才想起自己此刻身在何处。 哦,对哦,她现在在坤宁宫,不是临华殿了。 皇后病重后,所有的请安之礼都暂且搁置一旁。 而林贵妃本就对宫中花枝招展的女子们心生厌烦,更是无心相见,索性罢免了众人的请安。 邬情早上起不来,林贵妃也就随她去,从未强求她前来请安,任由她睡懒觉。 现在邬情住进了坤宁宫,身为皇后宫中的人,于情于理,都该早上去问候一趟皇后。 临走之前,邬情瞟了一眼桌上的东西。 ——原本摆放着的两本厚重的名册,如今却只剩下孤零零的一本。 她收回视线,打了个哈欠,懒散地想: 【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夜袭人带走了名册,故意拖慢了我的步伐,这样一来,我就没法按时完成工作了。】 【而且名册丢失的事情被皇后知道的话,我也会倒霉,她是想让我在皇后那里落个坏印象。】 【……是谁不想让我干涉宫务呢?】 【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还能在半夜跑进我的房间,这人多半是坤宁宫的人吧。】 邬情步履慵懒,素净的脸庞未经粉饰,就这样懒散着走进了皇后的起居室。 这样的松弛感,在宫中可能是独一份的。 惜文姑姑瞧见她干净的脸,眉头微皱,快步上前将她拦下。 “小主,您若是来向皇后娘娘请安,也该好好梳妆打扮一番,以示小主的敬重之心。”惜文姑姑责备道。 “这里可是坤宁宫,不是临华殿。皇后娘娘端庄贤淑,岂是贵妃那般随意之人可比?” 惜文提醒说:“小主对皇后娘娘的敬重,应更胜几分才是。在这后宫中,皇后娘娘才是最尊贵的主,小主可别搞错了。” 邬情悠悠地道:“姑姑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惜文姑姑微微一愣,疑惑地看着她。 邬情说:“时尚的完成度,是脸。” 她扒开自己的眼皮,做鬼脸:“我眼睛就这么大。” 她重重扯开自己的脸皮,绷到最紧后又松开。 脸上的胶原蛋白晃啊晃的,弹性十足。 “至于我这张脸,也已经定型了,再怎么化妆也变不成大美人啊。”邬情微笑。 这毫不在意形象的粗鲁动作给惜文整蒙了。 “就算是给我涂上三层粉,我也比不上贵妃娘娘一半的美丽。”邬情叹息。 “同样的衣服,穿我身上是麻袋,穿贵妃娘娘身上,那叫前卫。” “姑姑您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惜文被她一番话绕得有些晕乎乎的,仔细一想,似乎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 邬情摊了摊手,一脸无所谓地说:“既然我化了妆也丑,那化妆还有什么意义呢?还不如不化,免得浪费了好脂粉。” 惜文冥思不想,还是觉得不对味。 嫔妃们精心妆扮,本是对皇后娘娘的一种尊重,可到了吉贵人的口中,却变成单纯的打扮了。 吉贵人她就是懒得费心装扮,还编出这么一套似是而非的说辞来搪塞她! 惜文正欲与吉贵人争辩一番,揭穿她的真实想法。 室内,皇后的声音远远传来,如同清泉般流淌在空气中,清晰而冷淡。 “本宫早就听到吉贵人的声音了,怎么还在门口磨蹭呢?” 那声音里似乎带了点不满。 惜文咬了咬牙,只得忍下心中的怒火,让邬情进了门。 邬情倒是显得毫不在意。 她轻轻地晃了晃头,朝着惜文调皮地眨了下左眼。 邬情嘴角还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仿佛在炫耀着说:“看,我还是赢了吧。” 这小人得志的表情让惜文眼皮一跳,拳头握紧。 邬情得意洋洋地晃进门,走到皇后榻前,给皇后请安。 看她的样子,就差在原地转个圈圈表示愉悦了。 早班让她化妆?不可能的! 皇后看着她满脸喜悦的模样,不由得掩嘴轻笑:“你这丫头,一大早就这么兴高采烈,是有什么喜事?” 【不用费心化妆,可不是件爽事吗。】 【我喜欢化妆,但却不喜欢为了工作化妆。凭什么只有女的要化妆,男的呢?】 【要我说,皇上才需要打粉底吧,他的抬头纹很严重啊,朝臣看到不会嫌他老态吗?】 皇后咳了一声。 【更何况,还能顺便气一气那个惜文,更爽了。】 【原书里皇后过世后,惜文被调到尚宫局。她仗着自己是皇后的贴身宫女,脾气大着呢,谁讨好她都没用。】 皇后摇摇头,透露出几分无奈和纵容。 吉贵人果然还是小孩子心性。 皇后吩咐道:“过来坐吧,今日要辛苦你陪本宫一起喝粥了。” 邬情名义上是来给皇后侍疾的,一切吃食要和皇后相同。 皇后在榻上,她就坐在榻边的小板凳上,拿了碗粥小口喝着。 能给皇后喝的粥自然不是简单的粥。 这粥表面看似普通,实则暗藏玄机。 邬情尝了一口,眼睛就扑闪扑闪的,仿佛发现了什么珍宝一般。 【哇!好鲜的粥!这汤底里面应该放了不少好东西……我再喝一口……咕噜咕噜……】 【鲍鱼、海参、活贝……卧槽,吃到人参了。】 【这么补,快摸摸看,我的鼻子下面有没有流血。】 【嗝,这不加味精也这么好吃,手艺真不错。】 “慢点吃,若是不够,本宫再让人去御膳房要一碗。” 邬情点点头,继续大快朵颐。 皇后看着邬情满足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她知道,这碗粥不仅满足了吉贵人的味蕾,更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而想从贵妃身边把吉贵人拉过来,她还需要下很多的功夫。 第60章 名册丢失 邬情一口气喝了三碗粥。 她满足地放下碗,这才注意到一旁皇后正用温柔而深邃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邬情:“……” 突然有点尴尬。 【忘了在人家的地盘上了,这样白吃白喝是不是不太好。】 皇后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笑道:“能吃是福。吉贵人不必太过拘谨,就当这里是你的家吧。” 宫里很多嫔妃一味求瘦,追求纤细美,想以此博得皇上的宠爱。 她们节食瘦身,甚至以损害健康为代价。 但她们也不想想,那样瘦巴巴的身材,又怎能为皇上绵延子嗣呢? 皇后摇摇头。 她更欣赏吉贵人这样的。 用完早膳后,皇后还要喝完一碗浓稠的苦药。 那药味在空气中弥漫,让站在一旁的邬情不禁皱起了眉头,显得有些不适。 皇后却仿佛早已习惯了这浓重的药味,她面无表情地端起碗,一口一口地将药喝完。 邬情奇怪:“娘娘,您的病已经调养了这许久,为何还不见好转呢?” 【女主喝了那味药以后,立马就能下床骑马了。难道说,是人和人的体质不同吗?】 皇后一笑而过:“本宫这身子,能捡回这条命已是万幸。说起来,吉贵人你,也算是本宫的救命恩人了。” “皇上赐予你‘吉’字封号,各宫非议之声嘈杂,扰得本宫不得安宁。她们以为,你只是贵人之身,不配获字。” “然而,在本宫看来,这‘吉’字却极为贴切。” 邬情挠头,暗自嘀咕。 【我这不是沾了剧情书的光嘛。】 【有空的时候我再看看书,应该还有能调理皇后身体的药方吧。】 皇后听此,心里更是欢喜。 她温声询问道:“吉贵人昨夜睡得如何?可有什么不适之处?” 邬情干巴巴地点头:“回娘娘,臣妾昨夜睡得甚好,并无不适之感。” 皇后颔首,将话题引向秀女的名册。 “本宫听闻,你昨夜翻阅名册至深夜。选秀一事固然紧要,但身子骨更是重中之重,切莫因小失大。”皇后提点道。 邬情忙欠身道:“能为娘娘分忧,是臣妾的荣幸,臣妾并不觉得辛苦。” 她又补充说:“何况,还有小禄子在一旁协助臣妾,帮了臣妾不少忙。昨晚臣妾已经看完一册了。” 古代文字与现代汉字的差异颇大,幸好有皇后派来小禄子跟着她,否则邬情比对地名时还有点麻烦。 有了小禄子,邬情就从文盲变成了小学生水平,可喜可贺。 皇后眸中闪过一丝赞许之色。 吉贵人的适应能力很强,一晚上就看完了一本名册。 如此,她可以试着将宫务托付给她。 皇后颔首微笑道:“你能如此尽心尽力,本宫甚感欣慰。小禄子亦是得力之人,你们二人齐心协力,必能将选秀一事办得妥妥帖帖。” 皇后说完,从手腕上摘下一串红珊瑚链子。 珊瑚色泽饱满,散发着迷人的光泽。 “这串珊瑚手串跟了本宫多年,颜色却有些嫩了,如今一看,正适合你佩戴。” 南海的红珊瑚昂贵非常,每十年才能有一棵上好的被运进皇宫,供皇室成员享用。这串珊瑚手串色彩亮丽,无疑是皇后珍藏多年的宝贝。 邬情接过,内心泪流满面。 【家人们,这种不画饼直接给钱的领导,是我可以拥有的吗?】 【工作轻松,管吃管住。】 【好神仙的工作。】 惜文姑姑适时地插话,“娘娘,吉贵人才接手选秀名册,难免有诸多不明之处。不如今日就让吉贵人过来,与您一起翻阅着,这样娘娘也可指点一二。” 皇后觉得惜文的提议颇为妥当,便没有异议地应允了。 惜文姑姑恭敬地福身行礼,随后独自一人前往邬情的房间去取那本名册。 邬情默默品着茶。 【是惜文吗?昨晚偷偷跑到我屋子里的女人?】 【看她接下来的表现吧。】 昨夜有人进了吉贵人的屋子? 皇后本来放松的心神收紧了。 奇怪,她昨夜让小禄子守在吉贵人的房门外,怎会有人能进去呢? 一盏茶的工夫后,惜文回来了,神情有些困惑。 “奴婢无用,只找到一本名册,不知道吉贵人把另一本放到哪里去了。”惜文姑姑走到床边,低头回道。 邬情面上露出几分惊讶之色,故作不知地问道:“哦?竟然没有找到吗?” 【哼,昨晚的神秘人,果然是冲着名册来的。】 【惜文莫名其妙地提及名册,我看,八九不离十,昨夜的小偷就是你!】 惜文姑姑摇了摇头,“奴婢和小禄子找了许久,确实是没有。” 皇后蹙眉:“好端端一本名册,怎么会不翼而飞呢?昨日有谁进过吉贵人的屋子?” 邬情掰着指头说,“白天的话,除了我和锦绣、小禄子以外,就没有人进来过了。我睡下时,名册也还在书桌上呢。” “那么夜里呢?可有发现什么异常?”皇后问。 邬情把目光缓缓转到一旁的惜文身上。 “那就要问惜文姑姑了。”邬情疑惑地问。 惜文脸色一变,马上跪倒辩解道:“吉贵人,您为何要如此冤枉奴婢?奴婢怎么可能去偷您的名册呢?奴婢实在不知此事啊!” 她又转过身,给皇后磕头:“娘娘,惜文不知道做错了什么,要受吉贵人这样的指摘。” “主子的东西,给惜文一百个胆子,惜文也不敢染指。这么多年来,奴婢一直忠心耿耿地伺候着您,从未有过任何不轨之举啊!” 邬情也纳闷呢。 【对啊,我们之间一点交集都没有,你为什么要拿走我的名册?】 【还要半夜偷偷摸摸的,你直接说啊,你说我就给你了。最好你拿去烧了它,然后找皇上治我的罪。】 双方各执一言。 皇后犯了难。 她知道邬情的心声没有说谎的余地,但惜文是她出嫁前便跟随在侧的老人。 惜文的忠诚,她是信得过的。 最终,皇后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落在了惜文的身上。 “你昨夜身在何处?可曾进入过吉贵人的房间?” 她的话语虽轻,却如同重锤一般落在惜文的心头。 惜文闻言,不可置信地看向皇后。 在她和吉贵人之间,皇后竟然选了吉贵人! 第61章 茶艺 惜文咬着嘴唇。 “娘娘,奴婢是冤枉的。” 平时的惜文成熟稳重,无论遇到何种情况都能保持冷静,很少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见状,皇后的怀疑更深:“本宫还没问你犯了什么罪,你就先喊冤了?” “昨夜你究竟在哪里?若再不说实话,本宫就让和你住一起的宫女过来对质了。”皇后继续逼问道。 惜文声音里透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低低地问道:“娘娘,您真的决定要这么做吗?” 皇后的质问在惜文的设计中,但她没想到皇后竟然会如此决绝。 皇后失望道:“你若是真的清白无辜,又何苦说话如此吞吞吐吐,遮遮掩掩?” 惜文双手紧紧绞在一起,似乎在挣扎着做出决定。 最后,她还是开口了:“娘娘,奴婢昨夜,确实去了吉贵人的屋中。” !!! 邬情心里惊讶道:【啊,真的是她啊。】 【她直接就承认了?这我确实是没想到。】 【真是奇怪,惜文姑姑在原书中可是以城府深沉著称。按常理来说,她不应该就这样轻易认罪啊。】 皇后又气又恼:“惜文,你跟随本宫多年,本宫一直视你为心腹。可你竟然做出这种糊涂事来!” “说,你究竟为何要偷吉贵人的名册。” 惜文和皇后捆绑太深,她犯了罪,丢的是皇后的脸。 尤其现下皇后还在试图拉近和邬情关系。 惜文这一举动,让皇后脸上更无光彩了。 惜文哽咽着说:“娘娘,奴婢的确在夜里进了吉贵人的屋子,但奴婢绝对没有动过那本名册。” 她双膝一曲,重重跪下。 膝盖和地板接触的清脆响声让邬情牙都酸了。 嘶。 这苦肉计,真是不得不佩服。 “奴婢听说,吉贵人昨夜为了处理宫务,一直忙碌到深夜,连毛笔都用坏了。” “贵人工作得如此辛苦,奴婢实在是不敢打扰,只好等到贵人安歇之后,才敢悄悄进去为她更换新的毛笔。” 皇后问邬情:“可有此事?” 邬情点头。 “这件事情,小禄子也知道。小禄子昨夜一直守在吉贵人的门口,亲眼看到奴婢拿着破损的笔墨出来的。” 也就是说,昨夜惜文进邬情的屋子里,是为了帮她更换毛笔,而不是偷取名册。 惜文说完,整个人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彻底跪倒在地上,“奴婢自知资质平庸,无法为娘娘分忧解难,但奴婢绝不敢做出任何背叛娘娘的事情。” “吉贵人有幸为娘娘分担宫务,奴婢便想着帮衬下吉贵人,谁知道让吉贵人误会了奴婢。” 皇后卧在榻上,疲倦的眼里意味不明。 昨夜她的确让小禄子守在吉贵人的门外,让小禄子保护吉贵人的安危。 “传小禄子。” 小禄子小跑着进来,跪在床前,将昨夜的事情一一说明。 他遵奉皇后的旨意,整夜守在吉贵人的寝宫门外,不曾有丝毫懈怠。 夜深人静时,惜文姑姑却突然造访,声称要为吉贵人更换新的笔墨。 小禄子原本心生疑虑,想要婉拒,但见惜文姑姑手中已端着一套精致的笔墨,且吉贵人确实曾提及笔已用坏,他只得作罢。 小禄子确信地表示,昨夜惜文姑姑进入寝宫后,手中仅带出了一支用过的笔。 看起来,是邬情冤枉了惜文。 邬情开动小脑袋瓜,分析现况。 【在原书的记载中,小禄子是个忠诚老实的人,应当不会是那种轻易撒谎的货色。】 【惜文的手上没有名册,不代表她没带出来。】 【我记得昨夜她藏在袖子里的?】 【惜文离去的时候,也许只给小禄子展示了那支毛笔。天太黑,小禄子也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藏东西在身上。】 “吉贵人和奴婢素不相识,误会了奴婢也是人之常情。”惜文叹了口气道。 皇后的手指在佛珠上无意识地摩挲着,面色凝重。 她知道惜文最是忠诚。 但这样的人,有时候也会因为“护主”,偶尔反咬主人一口。 惜文没等来皇后开口,就知道她还在疑心自己。 她眼底滑过一丝怨怼之色,嘴上却开口道:“娘娘,奴婢从吉贵人那里回来后,便一直待在屋中,未曾外出。若是奴婢真的将名册带了出来,也只能是藏在自己的屋里。” 惜文说:“娘娘不如找人去奴婢的房里搜查一番,看看有没有名册的踪迹。” 她的话语中透着一股坚定的决然,似乎对自己的清白有着绝对的信心。 皇后微微点头,吩咐道:“小禄子,你带两个得力的过去。” 不出意外,经过一番仔细搜寻,惜文的房间被翻了个底朝天,却一无所获。 那本神秘的名册,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踪影全无。 种种证据都表明,惜文是清白的。 邬情摸下巴,思索。 【昨夜就她一个人进了我的房间。】 【不在她的身上,也不在房间里,那会在哪里呢?】 【或许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某位武林高手趁着夜色潜入我的住所,偷走了那本书。】 【说不定,我真的错怪了惜文。】 皇后叹了口气。 她心底还是比较相信惜文的,毕竟惜文跟了她这么多年,极少犯大错。 吉贵人虽然有天机书,但还是小孩子心性,她不能完全相信吉贵人的心声。 皇后对惜文隐隐有了几分愧疚。 她歉意地对惜文说:“起来吧,是本宫错怪了你。” 惜文抹去眼角的泪,垂下头,安静靠在一边。 ——现在最重要的,是名册丢失所引发的后果。 邬情问:“这么重要的名册,应该不止一份吧。宫中没有备份吗?” 皇后长叹一声。 确实,还有一本备份存放在户部。 然而,要调取那本备份的名册,却需要经历层层繁琐的程序与审核,至少也得耗费七日时光。 偏偏皇后需在七日之后,准时确认选秀的名单,以维持宫中事务的正常运转。 邬情理解了。 【所以,小偷是想让我因名册之事而耽误皇后的宫务,进而失去皇后的信任。】 【从动机上看,惜文姑姑还是最大的嫌疑犯。】 皇后娘娘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她道:“罢了,眼下也别无他法,只能去户部调拨了。吉贵人,你再去取另一本册子来,本宫教你慢慢看。” “娘娘且慢,奴婢还有一言。” 惜文见状,终于露出了獠牙。 她低声道:“奴婢认为,吉贵人不适合继续管理名册。” “奴婢并非有意贬低吉贵人,只是宫务事关重大,稍有差池便可能引发大祸。吉贵人虽然有心学习,但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和机会去磨炼自己。” 第62章 装x时刻 倘若真是惜文窃取了那份名册,那她这一招,不可谓不巧妙。 她故意留下了些微的线索,使得吉贵人对她产生了怀疑。 被皇后怀疑后,惜文没有说过一句吉贵人的不是,还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最后事实反转,她不是小偷,反而还是半夜给吉贵人换笔的好心人。 这样一来,她的这种大度与容忍,让皇后对她心生了几分愧疚之情。 而相对的,皇后对吉贵人的印象也会下降几分,认为她胡乱指责人,没有分辨力。 在这样的结果下,皇后极有可能同意惜文的意见,让吉贵人失去分担宫务的权力。 惜文说:“吉贵人初次接触宫务,有些疏漏情有可原,毕竟万事开头难。” “只是,名册这样重要的东西,吉贵人却未能妥善保管,以致被宵小之徒有机可乘,实乃大意。” “依奴婢之见,吉贵人尚需多加磨砺,此次名册的排查工作,或许还是暂停为宜,以免再生事端。”惜文用非常诚恳的表情面对皇后。 皇后闻言,心中微微一动。 确实。 名册贵重,吉贵人应当好好保管才是。 而且,从这次误会中也可见吉贵人的判断力尚显稚嫩,确实需要更多的历练和磨砺。 皇后在心中权衡利弊,缓缓点了点头,似乎已有决断。 邬情默默举手:“其实……” “那本名册中资质上佳的秀女,我都记得。”她说。 惜文一怔,目光中满是疑惑。 邬情打开剧情书,声音镇定且清晰:“咳,严依嫣,礼部侍郎之女,年十六,家住河南道刘杨县……她天资聪颖,诗词歌赋皆通,堪称上佳之选。”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念道:“秦觅,南阳知府的掌上明珠,年方十七,身姿绰约,素有美人之称,同样是上佳之姿。” “罗清颜……” “王娥冰……” 邬情跟报菜名一样,如数家珍般,将她名册上那些注定会被选入宫廷的秀女们一一念出。 皇后露出了笑容。 是的,她怎么忘了,吉贵人有天机书,自然知道哪些秀女得以进宫。 惜文质疑道:“吉贵人,您是不是在信口雌黄呢?” “眼下手头没有名册,吉贵人想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如何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邬情面无表情地说:“其实我过目不忘,是个天才。” 惜文随即脸上浮现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荒谬。 在她看来,因为要失去协理宫务的权力,吉贵人神智已失。 惜文笑道:“既然吉贵人自称过目不忘,想必宫中大小事宜皆能铭记于心吧。” 邬情支吾道:“呃……应该……是吧。” 邬情有点心虚。 她翻了翻剧情书。 还好还好,《宫心阙》足足有五百万字。 作者水文水得足够多,应该会有答案的。 邬情默默抹了把汗。 惜文见她眉宇间流露出一丝不自信,心中不禁暗自窃喜,仿佛胜利的曙光已经悄然降临。 “那奴婢就来考考贵人。” ”皇后娘娘的起居室外,有一座精美的屏风,上面镌刻着千字文章,出自宸国文学巨匠赵如墨之手。” “吉贵人不妨说说看,上面都写了什么。” 这篇文章并未在世间流传,乃是赵如墨亲自为皇后所作。 也就是说,吉贵人没有任何作弊的可能。 惜文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 【姐,你这个问题——】 【刚好撞到我饭碗里了哈哈哈哈!】 【为了水文,作者可是把这篇文章一字不落地写完了。】 【这个b,我邬情今天装定了!】 邬情严肃地翻开剧情书。 惜文费解:“……从刚才开始,吉贵人的手就一直在乱动,是在做什么?” 邬情故作严肃,将手指放在嘴前:“嘘。” “像我们这样的天才,都有一座属于自己的记忆宫殿。这座宫殿隐藏在我们的脑海中,是我们储存知识和信息的宝库。” 她故弄玄虚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继续说道:“人的脑容量是很有限的,所以,我会把没用的信息藏进记忆宫殿里。” “——而我的记忆宫殿,刚好是一本书。每次翻开它,我就知道我曾经看到了什么。” 邬情转头看向皇后,兴致勃勃地说道:“娘娘,请您把屏风移来对比吧。” “要是错一个字,我人头落地。” 皇后心中暗自苦笑:……又让这丫头找到作死的机会了。 惜文皱眉斥责道:“大言不惭!既然吉贵人这么自信,就让娘娘看看你的真本事吧。” 惜文知道,吉贵人家学一般,父亲不过是个七品小官。 她在入宫前所读之书,也不过是一些女则女训之类的闺阁之书,与真正的学问相差甚远。 如果邬情真的有过目不忘的能力,怎么会默默无闻这么多年? 邬情咳了一声。 她将声音调成自己考普通话证书时的优美嗓音,用播音腔缓缓读着剧情书上面的文字。 “月华如练,烟波万顷……” 她清越的声音响彻坤宁宫,引来不少宫人的注视。 那悠扬而清晰的播音腔字正腔圆,似乎有一种魔力。 没过一会儿,在皇后的默许下,一群宫女太监们就围在屏风的跟前,一字字地对比邬情的声音。 “对了!”有人惊喜地喊出声来。 “又对了!”接着又是几声赞叹。 他们惊讶地看着站在一边,背对着屏风的邬情。 一千个字,竟然分文不差! 惜文惊愕至极,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几分。 她问道:“吉贵人既有文采,为何从未听说?” 邬情长长叹了一口气,抬头望天,语气幽幽。 “宸国女子不能参加科举,要不然我肯定是本朝第一女丞相。” 第63章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当宸国第一女丞相…… 皇后默默喝茶。 吉贵人真是太夸张了。 不过,虽然不能做丞相,做她的副手,还是可以一试。 坤宁宫的下人们也无语住了。 自古以来没有女子做官的道理,吉贵人也真敢幻想的。 而在皇后的床前,念完剧情书的邬情从兜里掏出手绢,准备开始她的表演。 “我知道,这个梦想很遥远。” 她眼眶微红,泪眼朦胧地说:“但诸位不知,家父心中重男轻女,对我向来轻视。凡是吃食、衣物,都以我的弟弟为先。” “幼时我还能有自己的衣服。后来弟弟长高,我就只能穿他改的衣服。” 在一般的家庭中,兄弟姐妹间互穿衣物本是常有的事。 但问题在于,邬情的家境并不贫寒,远不需要到如此地步。 更何况,即便是要穿旧衣,也不该是穿男子的衣物。 一听这话,宫人们纷纷露出愤慨的表情。 邬情继续幽幽道:“我母亲离世后,他更是急不可耐地迎娶了继室。作为父亲,他从未在我身上倾注过丝毫的关心。” “这些年来,别说四书五经了,连个话本子都不给我看。” “我虽过目不忘,却未上过学堂。” 邬情垂下眼睛,伤感道:“不瞒诸位,有些生僻字,我确实是不认识。名册上的很多字,还是靠小禄子才知道的。” 在她娓娓道来的话语声中,邬情入宫前的日子仿佛一幅凄凉的画卷在宫人眼前缓缓展开。 身为朝中品官的嫡女,她天资聪颖,本该在宠爱之中长大,却被偏心的父亲故意隐去了光芒。 邬情嘤嘤哭泣。 一旁的小禄子见状,连忙上前安慰道:“贵人,您别难过,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如今您有皇后娘娘的庇护,日后必定能够大放异彩,展现自己的才华。” 其他太监宫女也纷纷附和道:“是啊,贵人您记忆力超群,天赋异禀,怎可能没有出头之日呢?” “皇上对您也是宠爱有加,您只管放心便是。”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啊。】 被她的故事所感动,邬情周围的太监宫女们纷纷围了上来,嘘寒问暖,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显然,邬情的卖惨戏码大获成功。 邬情抹去眼角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偷瞟一眼看起来要气炸的惜文。 哼,你会以退为进,我也会! 邬情长叹一声,充满了无尽的惋惜。 “我过目不忘,是世间罕见的奇才。可是,因为父亲的平庸无能,我却被只能藏于深闺,天天读记《女则》《女巡》。” “然而,在这紧要关头,命运似乎又给我打开了一扇窗。” 她话锋一转,奉承起皇后娘娘起来。 邬情深情脉脉地看着皇后,用诗朗诵的语调道:“还好,有皇后娘娘在。皇后娘娘将选秀重任交给臣妾,臣妾一定用心做事,辅佐娘娘。” “皇后娘娘仁善贤德,必不会让臣妾明珠蒙尘。臣妾相信皇后娘娘,愿意为娘娘分忧。” 邬情的话既表达了对皇后的敬仰,又巧妙地展示了自己的忠诚。 在她展现出自己过目不忘的能力时,下人们对她的态度就从审视转到了倾佩与好奇。 而经过这一番倾诉和投诚,坤宁宫的宫人们已然将她当作了自己人。 如今,他们看向邬情的眼神,已经少了很多轻视,多了几分亲切。 【职场而已,小样。】 【我这一套实力和情感牌打下来,谁能不服气啊。】 邬情心里飘飘然地说,【对付惜文这样的老油条,我也是很有一套的。】 【哼哼,让你再为难我。】 皇后将全程看在眼里,差点乐坏了。 她见惯了宫廷中的种种算计与虚伪,但此刻,眼前的吉贵人却给她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新鲜感。 你要说她没有小心思,那是不可能的。 但她耍小心思是为了什么? ——不是为名,不是为利,只是为了给自己出口恶气! 皇后笑着总结道: “本宫亲眼目睹,吉贵人实打实地将屏风上的文章逐字口述而出,由此可见,她过目不忘的本事并非虚传。” “如此,吉贵人所提供的秀女名单,想来也是真实可信的。既是这样,名册丢失的事情,本宫就不追究了。” 皇后话锋一转:“不过,名册失踪确为事实,本宫不能因此便轻易作罢。” “吉贵人,你暂且放下选秀的相关事务,稍作反省吧。” 邬情垂下头,有些丧气。 【哎!皇后还是剥夺了我的协理宫务权力。】 【完了,不能当选秀节目的幕后制作人了。】 【可恶啊啊啊,小偷究竟是谁?】 【等我抓到你,我一定要狠狠揍你一顿!】 这时,皇后凤目微扬,说:“吉贵人在宫务上虽然不够严谨,但这记忆力却让本宫很是惊叹。” “因此,本宫决定给你一个任务,去教导大皇子与二皇子读书识字。你可愿意?” 她微微一笑。 “近来皇子们读书颇为懈怠,总是抱怨书文难背,让本宫颇感头疼。” “本宫思来想去,由你前去教导,或许能让他们静下心来,好好学习。你可愿意接下这份差事?”皇后问道。 邬情猛地抬眼,有一点点懵圈。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升职了? 虽然协理皇后办选秀是一项重要的任务,但与教导皇子们相比,似乎还显得不够分量。 ——毕竟,她要教的学生,可是未来的帝王啊! 虽然邬情的历史学得很烂,但她也知道,教导皇子是大儒的职责,没有深厚的学问,都不配走进上书房。 然而,比起邬情,惜文姑姑才是更惊疑的那个人。 她慌不迭地劝道:“娘娘,皇子们一直都由夫子们教导,吉贵人怎能越俎代庖呢?” “且不说皇子们心中会作何感想,只怕那些夫子们得知此事后,也会心生不满,有所怨言。” 惜文的声音有些急切,显然是真心想让皇后放弃这个决定。 女子为师,这成何体统? 皇后却淡淡一笑,道:“不过是让吉贵人作为长辈,偶尔指点皇子们几分罢了,又何须如此大惊小怪?” 在这件事情上,皇后心中也藏有几分不为人知的私心。 大皇子乃是她十月怀胎、辛苦诞下的血脉,如今已近成年,风华正茂,正是继承大统的绝佳人选。 而皇上却似乎对立太子之事并不热衷,从未流露出半点明确的意向。 皇后希望通过邬情的心声,进一步了解皇上的心思。 因此,她是一定要创造邬情和大皇子共处的机会的。 皇后转头问:“吉贵人,你是何想法?” 邬情眼睛转了转,马上跪下同意了。 “臣妾定当不负娘娘的期望!” 第64章 夕颜公主 【家人们,我出息了!要当老师了!】 邬情在心里兴高采烈地宣布。 【我可是经历过九年义务教育制度的人,教人背书可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大皇子、二皇子,你的强来了!】 【我要变身教导主任制裁你们!哈哈哈哈。】 邬情叉腰,心里疯狂大笑。 皇后轻轻地摇了摇头,仿佛是无奈于吉贵人的天真与无知。 因为,事情才不会像吉贵人想象得一样简单。 大皇子乃皇后所出,是皇上的长子也是嫡子,身份尊贵非常。 二皇子乃淑妃所出,虽然在身份上差上一截,但天资聪慧,多被夫子夸赞,在朝堂上也有不少的支持者。 宸国的规矩,皇子成年后皆需开府出宫,自立门户。 但现下二位皇子都还未成人,仍一起住在皇子所,每日去上书房上课。 太子未立,随着时间的流逝,二人之间的嫌隙越来越大。 皇后说,二人背不进书,其实是一种委婉的说法。 ——有皇位之争的二人如何能心平静气、坐下来好好读书呢? 要想让他们乖乖听话,吉贵人可要好好下一番工夫才行。 讲了这么多话,皇后明显体力有些不济了。 皇后揉揉太阳穴,倦道:“本宫也乏了,吉贵人,你且退下吧。明日,本宫会安排小禄子引领你去上书房,先与皇子们熟络熟络。” 邬情再次表达了自己的谢意,欢快地离开了。 而惜文握紧拳头,很不满意这个结局。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成功地将吉贵人从宫务中排挤出去。 但她却没想到,皇后竟然又为她安排了教导皇子的差事! 这无疑让吉贵人有了更进一步的机会。 惜文脸色阴沉,但她不能在这个时候露出破绽,否则之前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皇后注视着她的面容。 见惜文一声不吭,皇后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惜文跟随她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皇后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 那本名册虽然消失了,但只要是有心为之,总有再出现的一天。 …… 走出寝室,惜文刻意躲开旁人的目光,如同一只谨慎的夜猫,悄无声息地贴着墙角,从斑驳的树影下穿梭而过。 绕过一处低矮的屋子后,惜文咳了一声。 “我来了。”她轻声道。 听到声音,一个粉色的小人从墙角边蹑手蹑脚地走过来。 她的头发乌黑而柔顺,被梳成大方简单的双环髻。 女童的衣裙精致,腰间挂了一块白玉佩,上面雕刻着一个清晰的“颜”字。 从她身上精致的华服和腰间的玉佩来判断,这女童正是养在皇后宫中的夕颜公主。 夕颜公主抬起小脑袋,希冀地问道:“惜文姑姑,您把坏女人赶走了吗?” 惜文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遗憾地摇摇头,摸摸公主柔软的头发,说:“让公主失望了。吉贵人心思深沉,奴婢不是她的对手。” “要委屈公主和她同处一室了。” 公主瘪嘴。 她伸出稚嫩的小手,探入外衣的深处,掏出一本厚厚的书册。 公主捧着书册,眨巴着大眼睛,有些失落地问道:“那这个呢?这本名册,是不是也就没有用了呀?” “那我岂不是一点忙都没帮到姑姑?”夕颜公主耷拉着脑袋。 惜文笑眯眯地说:“怎么会呢?公主此言差矣。” “公主今早帮奴婢拿走名册,已经帮了奴婢大忙了。” 听到这话,夕颜公主的脸上再次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真的吗?” “真的。”惜文姑姑点头。 她从袖中掏出一块纯色方糖,递给了夕颜公主。 公主眼睛一亮,接过糖果后甜甜一笑。 她脆声道:“谢谢姑姑,坤宁宫里的人都对我不理不睬,只有姑姑对我好!” 惜文姑姑看着她,面上一副慈爱的温柔表情。 皇后和邬情的思维都被限制住了。 在邬情的视角中,昨夜只有一个人进过她的房间。 因此,那份名册,必然就在惜文的身上。 但是——惜文为什么不能有共犯呢? 事实上,惜文从吉贵人的屋子离开后,并未将名册随身携带。 将证据留在自己手中,无疑是将自己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惜文在宫中浸淫多年,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她带走名册后,便将其先丢到了屋外的灌木丛里。 小禄子等人在她屋里翻箱倒柜,只能一无所获。 他们哪里知道,书册根本不在惜文的手上,而是隐匿在低矮的灌木丛里。 而一大早夕阳公主用过早膳后,就借着出门玩耍的由头,从灌木丛中带走了那本名册。 所以事实上,名册的不翼而飞,是惜文姑姑和夕颜公主合作的结果。 夕颜公主愁眉苦脸道:“连偷走她的名册都不行,我们要怎么赶走她呢?” 惜文姑姑点头附和道:“是啊,她现在……唉,真是棘手。” 夕颜公主不解地望向惜文,“姑姑为何叹气?” 惜文低声说:“皇后娘娘被她所骗,竟然认为她是个过目不忘的天才。虽然不再让她插手选秀事宜,却让她去教导诸位皇子了。” “什么?!教导哥哥们?!” 夕颜公主大惊,“母后糊涂呀!怎么能让一个粗鄙的贵人去教导哥哥们?” 惜文说:“公主,奴婢也是这样想的。而且奴婢觉得,夫子们恐怕也不会同意让一个女子来掺和他们的教学之事。” 夕颜公主重重点头。 她身为女子,偶尔去上书房听两句,都要被夫子训斥没有女德。 上书房那种地方,向来都是男子们的领地,女子轻易涉足,本就是不合规矩的。 现下吉贵人去做老师,不得被夫子们骂哭啊。 第65章 惜文的筹谋 想到这些。 夕颜公主笑着说:“姑姑就放心吧。夫子们自视甚高,怎会容忍嫔妃来插手教学之事?尤其是荀夫子,他第一个就不同意。” 她用稚嫩的声音,信誓旦旦地保证道:“就算吉贵人真的来了,夫子们也定会想法子把她赶出去!” 惜文却摇了摇头,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深意:“不,夕颜,其实吉贵人留下教书,对你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夕颜疑惑:“姑姑,我不明白。吉贵人即将成为哥哥们的老师,她的名声也会因此水涨船高,这怎会是好事呢?” “真的放她去教书,那她的地位就更高了,以后我们更赶她不走了!”夕颜公主着急道。 惜文蹲下身子来,对夕颜耐心地解释道:“公主莫急。您想,既然可以有女夫子,自然就可以有女学生。” 她的眼睛中俱是算计的光芒。 “吉贵人都能当夫子了,那么上书房的大门,又有何理由将公主拒之门外呢?” 夕颜公主怔住片刻,随即眼睛发亮。 没错!既然连那个坏女人都能进学堂,那就说明学堂并不是男人的专属之地。 既然这样,那她也可以啊! “姑姑,我这就去求皇后娘娘!”夕颜公主明白了惜文的意思,声音雀跃了起来,脚步轻迈,马上就要离开原地。 然而,惜文却及时拉住了她的领子。作为宫中的资深女官,惜文考虑问题远比单纯的夕颜公主要周全得多。 “公主且慢,此事,并不宜由公主亲自出面去求。” 她声音缓缓,为公主解析其中的利害关系:“若公主您贸然去求皇后娘娘,娘娘会作何感想?” “此事尚未外传,娘娘定会心生疑虑,是谁给公主透露的消息?” 夕颜公主啊了一声,懊悔道:“确实,我身边没有其他相熟之人,这样一来就会暴露姑姑。” 惜文点头,“在皇后娘娘眼中,公主您纯真无邪,毫无威胁。但若是您流露出想要读书的念头,恐怕就会引起娘娘的警惕了。” 惜文姑姑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担忧和无奈,似乎为公主的未来困扰,“今后公主的生活,就不会再这样轻松了。” 夕颜公主咬住唇。 在宫里,一旦暴露了自己的野心,就必然会召来灾祸。 而她的母亲德妃对她不冷不热,仿佛她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存在。随太后礼佛后,德妃更是将她抛给了皇后。 若非有惜文姑姑在一旁默默照拂,她真不知要在坤宁宫吃多少苦头。 因此,夕颜公主全心全意地信任着惜文。 “那姑姑,我应该怎么办呢?”夕颜公主问。 惜文姑姑说:“公主是要去求人,但求的,不是皇后娘娘,而是您的二位哥哥。” 夕颜公主转念一想,马上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这种事情,她不能开口,惜文也不方便。 而皇子们与她亲近,又在上书房上课。借助皇子们的力量,方能恰到好处地达成目的。 “届时,公主不要先谈吉贵人的事。您只需在皇子们面前表现得略显孤单与寂寞。等到皇子们问起缘由,您就说是因为皇子们忙于学业,疏忽了您。” “等到您吸引了皇子们的注意,就可以隐晦地提出吉贵人的存在。”惜文说,“记住,一定要让皇子们自己去查吉贵人的事,公主您千万不能沾上政事。” 夕颜公主听后,认真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姑姑。” 惜文姑姑笑着道:“等到公主进了上书房,还愁没有赶走吉贵人的机会吗?” “她那般无知,连四书五经都未曾翻阅,你只需在众人面前稍稍发难,问她几个问题,她的真面目自然无处遁形。” 夕颜恍然大悟。 姑姑说的对! 惜文慈爱地凝视着她:“这下,公主也可以读书了。” 夕颜公主信任地看着她。 “就知道姑姑对我最好了,姑姑放心,我一定会把坏女人赶跑的。” …… 这是一个平静无波的午后。 某个十二三岁样子的少年人避开下人的视线,溜进了坤宁宫。 他摸着墙,身形一闪,默默藏进邬情的屋子后的灌木丛中,隔着窗户偷窥屋中人的一言一行。 “二皇子……” 在偏殿后墙守着的小禄子突然感觉到草丛里有什么东西在窜动。 莫名地,他觉得那黑糊糊的影子有点眼熟。 小禄子走近一看,不禁惊讶出声。 平日里调皮捣蛋、总爱闯祸的二皇子,为什么会在这里? 小禄子心中一阵嘀咕,不知道这位皇子又在打什么主意。 二皇子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伸出手指轻轻放在唇前,示意他噤声。 他挥手催促小禄子快走,自己则继续仔细查看邬情的情况,仿佛在寻找着什么线索。 小禄子见他只是躲在灌木丛后,并无别的动作,也就无奈地摇摇头,默默离开了。 半刻钟后,小禄子又听到了一阵细微的摩挲声。 这次,声音是从邬情的房顶传过来的。 小禄子无言:“……” 这回又是谁? 要打探情况,你们就不能走正门吗? 他默默提气,凭借轻盈的身手,迅速攀附着旁边的柱子,几步之间便稳稳当当地跃上了屋顶。 屋顶之上,比二皇子年长三岁的少年正全神贯注地凝望着远方。 少年似乎没想到有人会找到他,看到小禄子,眼睛都瞪圆了。 二皇子穿了一袭黑袍而来,而这位更夸张,还找了一块黑布蒙着脸。 蒙脸少年没好气地说:“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吓死我了。” 小禄子面无表情地说:“殿下,您在这做什么呢?” 大皇子拍拍身上的尘土,一点也不心虚地说:“听闻母后近日被那位吉贵人迷得神魂颠倒,我自然是要来瞧个究竟。” “一介女子,究竟有何实力,能做我的老师?” 小禄子目不转睛,犀利询问道:“那么,殿下今日的书课,可曾温习完毕?” “……本殿下警告你,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大皇子沉默了一下,才不情不愿地说。 大皇子读书不如二皇子,宫中人心知肚明。 第66章 皇子们的斗争 小禄子劝道:“殿下,您赶紧回去吧。奴才就当什么都没看见,不会把此事上报给皇后娘娘。” 大皇子倔道:“我不。” 小禄子深知大皇子的脾气,无奈再次劝道:“殿下,二皇子也在呢,万一被他看见了,您要如何是好?” 提到二皇子的名字,大皇子的表情才有了些变化。 他明媚的表情像是被擦淡的铅笔画,一点点消失了。 “二弟也在?” 大皇子轻笑一声,“公公言之有理,我还是下去得好。二弟不明是非,万一惊扰了吉贵人,那就不好了。” 或许是过早卷入了皇位之争,大皇子说话和动作都极其成熟。 然而,他毕竟是个少年,就算再怎么伪装,也脱不掉稚气。 说完,大皇子就一点点蹭着屋檐的边缘,小心翼翼地爬行而下。 这笨拙的动作让小禄子的心一紧。 他的目光紧随着大皇子的身影移动。 大皇子什么都好,就是年少心性难以把控,还经常做出孩子气的动作。 特别是这从小就喜欢登高的毛病,是一点都治不了。 用邬情的话来讲,那就是又菜又爱玩。 下一秒,大皇子的脚没踩到预定的瓦片上,他的脚下一滑,整个人顿时失去了平衡。 “殿下!”小禄子惊呼一声。 大皇子一咬牙,踹掉自己过大的黑色长靴,免得直接摔倒。 靴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最终落在远处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而大皇子双手环抱木柱,顺着木柱一路下滑,狼狈地跌落在坚硬的土地上。 ——然后和躲在灌木丛里的二皇子面面相觑。 四目相对,气氛十分尴尬。 大皇子:“……”你怎么在这? 二皇子:“……”你怎么也在这?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两个儿子很像父亲,连喜欢偷窥的毛病也是一模一样的。 皇上第一次见邬情的时候,也是站在窗外偷偷听她的心声。 当然这一点,二位皇子并不知道。 大皇子冷笑:“二弟今早对夫子说身子不适,原来是跑到这里来偷窥了?” 二皇子丝毫不惧,反讽道:“我也没想到,大哥这喜欢登高的毛病,似乎还没改掉啊?刚刚那番狼狈模样,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大皇子:“你少在这里说风凉话!总比你撒谎成性好!” 二皇子:“撒谎?总比大哥丢人好!” 二人一见,果然又吵了起来。 这在上书房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了。 夫子们每每让二人交谈,最后都会演化成一场无法收场的斗殴。 因此,夫子们不得已去掉了交流环节,只敢一板一眼地为二人授书。 此刻,吵着吵着,大皇子和二皇子就拳脚相向了起来。 少年人血气方刚,一旦点燃,就如同烈火燎原,难以收拾。 大皇子挥拳便上,拳风赫赫,势不可挡。 二皇子却是不避不让,硬生生接下这一拳,随即反击,一记黑虎掏心,直取大皇子的要害。 二人你来我往,一点都不留情。 仿佛他们不是血肉至亲,而是天下最不能化解仇恨的一对死敌。 他们的身影在木柱旁闪转腾挪,从灌木丛中打进了泥地里,泥土飞溅,草叶纷飞。 听到嘈杂声,本来靠在榻上吃水果的邬情微微有些不虞。 【哪里来的小破孩打扰我的下午茶?!】 【本来编教材就烦!】 邬情慢吞吞地咽下口中的果实,伸手去推窗。 正全神贯注于和二皇子较量的大皇子微微一愣,表情一瞬间有些微妙。 什么声音? 二皇子抓住空隙,毫不留情地挥出一拳,用一个拳头将他掀翻。 大皇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偷袭搞得怒火中烧,他挣扎着站起身来,眼神中闪烁着更加狂热的战意。 声音越来越大,邬情实在是忍不了了! 她打开窗,低头一瞧,发现了地上两个滚成一团、黑糊糊的家伙。 邬情眉毛微微挑起,显得很吃惊。 【……哥们这是从煤矿里刚爬出来又去泥地里滚了一圈吗?这么黑。】 【发生了什么?两个小太监能打成这样?】 大皇子眨眨眼,小太监?谁? 不会是他和二弟吧? 二皇子依旧大声叫嚷着:“打啊,怎么不打了,你是不是男人啊?” 大皇子黑脸,低声道:“拜托你长点脸皮吧,有人在看呢!” 闻言,二皇子抬头望去。 窗边的年轻女子单手轻托着脸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俩。 她正值青春年华,入宫的日子尚浅,面孔还带着几分青涩与纯真。 看着年龄,比起大皇子来,也大不了二岁。 一袭浅红色的宫裙配着她简单的妆容,并不妖冶,反而在这初冬显露出几分暖意。 因这,大皇子和二皇子对邬情的第一印象并不算差。 面对这样一位妃嫔,和吉贵人对上眼的二人十分尴尬。 大皇子和二皇子几乎同时收住了即将挥出的拳头,僵硬地从地上爬起,心中那份打架的冲动早已烟消云散。 明明是来打探对方的虚实的,结果自己却先丢了人! 邬情很嫌弃地把两个人喊进来:“……过来吧,都洗把脸,清醒清醒。要是被皇后娘娘看到了,你们得多丢人啊。” 大皇子低头,在心里默默认错。 二皇子哼了一声,自认纾尊降贵,大步流星地走进大门。 看到二弟高傲的动作,大皇子一脸黑线,只觉有失身份。 而且他还在心底揣测,刚刚那奇怪的声音究竟是从何而来。 二皇子进门以后,就等着别人来伺候自己。 他可是宫里头除了大皇子以外唯一的皇子,从来都只有别人伺候他的份。 然而吉贵人的屋子里,除了她本人,就只有一个和她年龄差不多的,读不懂眼色的丫头。 二皇子的腿都站酸了,那名叫锦绣的宫女也没有半分来伺候他的意思。 他脸上的高傲表情越来越挂不住。 但身为皇族,他的自尊不允许他临阵屈服。 于是在邬情的眼里,二皇子直挺挺地站在屋子中间,看上去像个智商不高的傻子。 【……他在干嘛?站军姿?】 【不是让他去洗脸吗?嘶,他不会听不懂吧。】 邬情惊愕,【宫里还收傻子的吗?】 第67章 皇子?太监吧 二皇子依旧保持着军姿站在房间中央。 他身姿挺拔,如同矗立在风雨中的青松、屹立不倒。 但大皇子和他相处多年,哪能不知道这副装模作样下的崩溃内心。 大皇子低头憋笑。 他年纪小,对于自己能听到邬情心声一事的接纳速度很快。 ……吉贵人的言辞虽显刻薄,但那些尖锐的指责皆是针对二皇子,而非他本身。 那不是很好吗! 他这个弟弟烦人得很,又因为身份尊贵,很少有人敢指责。 如今有人陪他一起吐槽,大皇子求之不得。 因此,大皇子心中并无多少波澜,反而觉得邬情的心声颇为有趣。 另一边,邬情也在细细打量二皇子的容貌。 【仔细一瞧,其实这个小太监长得还是比较眉清目秀的。嘴巴是嘴巴,鼻子是鼻子。】 【怪不得,就算是有点笨也能被内务府挑进来。】 【只可惜脸上满是泥巴,乍一看,倒长得像个煤球。若是夜间不留意,倒真像是个学会了站立的黑猩猩,吓死个人。】邬情嫌弃道。 此言一出,大皇子喉咙里溢出一声闷笑。 二皇子则是一脸困惑,向大皇子投去一个探寻的目光。 ……他大哥又在搞什么鬼? 兄弟俩互相传递了一番眼色。 二皇子眼睛动动:“你有病吧你?” 大皇子笑弯了眼:“没事,你继续站着吧,我想听。” 可惜,都没能读懂对方的意思。 就在这时,邬情道:“手帕已经放好在木盆旁边,清水也准备好了,你们自个儿擦擦。” “哦,擦完以后记得把手帕洗干净哈,别给我们增加工作量。我和锦绣都很忙的。” 闻言,二皇子瞪眼。 他身为皇子,何时需要自己亲自动手做这些琐事? 洗脸要自己动手就算了,擦完之后竟然还要自己清洗手帕? “我们自己来吗?!” 二皇子震惊地问道。 “自己惹的祸当然自己解决啊。” 邬情跟着瞪眼,反唇相讥道:“不然呢?难道你们以为你们是皇上的儿子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 “这么大的人了,要学会自己收拾烂摊子。” 大皇子一窒,欲言又止:“……其实我们就是——” 二皇子也带着几分嘲意地勾起嘴。 他们是什么身份? 吉贵人知道了,只怕会吓得魂飞魄散。 想到吉贵人即将跪倒在地、向他求饶的卑微姿态,二皇子眉目舒展,透出一股得意的神情,原先的郁气也散去几分。 “是什么?”邬情咋舌,“是皇子?” 二人马上要点头。 邬情捂着嘴巴轻笑,“呵呵,我虽然不是那么聪明,也不是好糊弄的。” “皇子们怎么可能打架打得像小学鸡一样?他们自幼便浸淫武学,身手矫健。” “若真动起手来,不说高手对决,也不会像你们这样、毫无章法。” 而这两个人—— 在宫里穿了两套黑漆漆的衣服,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们的脸上沾满了尘土,汗水与泥土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道滑稽的泥痕。 更搞笑的是,二人露在外边的手臂上还有不少对方的牙印。 邬情目光从上而下,从左向右地打量二人。 “市井里打架的小孩都比你们讲究。” 她摇头瘪嘴道:“你们两个长得跟泥猴似的。别蹭。” “要是皇上知道,自己竟然会生出两个如此又废又丑的东西,恐怕会后悔当初没有把他们掐死在摇篮里吧。” 大皇子、二皇子面色一滞:“……” 他们看了看彼此的样子,发现确实像个在泥泞中打滚的野猴子。 原本想装比的心烟消云散,只剩下想挖个地洞钻进去的羞耻感。 二皇子艰难地问:“那,那你觉得我们是什么人?” 邬情反问:“对啊,我还没问呢,你们是哪个宫里跑出来的太监?以前没见过你们。” 二皇子下巴掉地:“太监……” 二皇子又气又羞恼。 自己竟然被吉贵人当成了太监! 他下意识回头看大皇子的脸,却没找到一丝愤怒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脸上一片黑,大皇子的面孔竟然在此处显露出几分严肃的氛围。 二皇子心里一惊。 他大哥的段位什么时候这么高了! 被侮辱成太监也能面不改色! 二皇子连忙深呼吸,将心里的焦躁压了下去。 不行,他才不能输给大哥! 他哪知道,大皇子此刻正在努力地憋笑。 要是他再看两秒,大皇子的脸马上就要垮了。 “还好你们是在我房间外面打的架,要是被皇后娘娘看到了,肯定没你们好果子吃。” 邬情眉头紧锁,更加不满地瞥了他们一眼,低声碎碎念道:“动作能不能快点?看看这满地的狼藉,简直就像是被野猪拱过一样,把我的房间都给污染了。” “算了,我亲自把手帕给你们拿过来。” 二人默默地接过邬情递过来的手帕。 怎么办,若是现在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岂不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颜面尽失? 为了自己的颜面,大皇子和二皇子对视一眼,鲜有默契地将真实身份隐去,对自己的皇子身份闭口不言。 等到二人用清水草草抹了一把脸后,才感觉缓过气。 洗去泥污,大皇子二皇子的脸终于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大皇子长相随父更多,五官端正,眉骨深邃,看上去正气十足。 而二皇子随母亲淑妃更多,俊秀有余,少了几分严肃,却多了几分亲和。 很可惜,邬情之前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见过这本书里最好看的男性角色——定亲王。 更何况,她和贵妃天天打交道,对美色已经有了一定的免疫能力。 这二位皇子如今在她的眼里,也就是姿色中上。 二位皇子乖乖在她面前立正站好。 “你们到底是来干嘛的?”邬情点着下巴,疑惑道。 【洗干净以后倒是看得过去了。不过还是脸生。】 【总不能是特意跑我这里来打架的吧?】 二皇子嘟嚷道:“你管得着吗?真是多管闲事。” 但是,邬情听力并不差。 她眼睛危险地眯起:“两个太监,我还不能管一下了?” 二皇子一听“太监”二字,顿时脸色一变,怒气冲冲地想要反驳:“你骂谁是太监?我可不是——” 大皇子手握拳放在嘴巴边:“咳,咳咳。” 二皇子:“……” 二皇子只好不甘地吞回原来的话,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我们……我们就是好奇,才来看看你的。” 谁知道,反倒自己先栽了个大跟头…… 第68章 小孩们的心思 二位皇子对邬情的好奇不是凭空生出的。 究其原因,其实是夕颜公主“不经意”的一句话。 按照皇家的规矩,每日的清晨,皇子们都要早早起床。 起床后,先读书一个时辰,待用过早膳后,再前往上书房聆听夫子的教诲。 大皇子和二皇子之间的关系,早已僵硬得如同冬日里的冰棱。 兄弟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墙,情谊在愈发激烈的党争中荡然无存。 即使同住一个屋檐下,二人也能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连一句简单的交流都吝啬给予。 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如同枯井中的水滴,单调而乏味。 而今晨从上书房离开后,二人却遇见了意外之外的人。 只见夕颜公主手捧一盒精致的棋子,步履轻盈地走来。 她鼻梁高挺,双唇如樱桃般红润,笑起来时露出两颗俏皮的小虎牙,显得尤为可爱动人。 “大哥哥,二哥哥,我来找你们玩游戏啦!” 回想起往昔三人同住一宫的时光,大皇子和二皇子常常对弈棋盘,各展智谋。 而夕颜公主就捧着小脑袋,偷偷打乱着棋局。 皇子们总对妹妹的调皮举动视若无睹,不但不摆正被挪动的棋子,还就着错误的棋子位置继续下棋。 可现在,大皇子与二皇子之间的关系已然是风雨飘摇,岌岌可危。 他们各自心中充满了忧虑和纷乱,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去顾及其他。 夕颜没有等来回应,嘴角马上拉下去了。 她带着一丝哭腔地道:“我就知道,你们嫌弃我。” 二皇子马上就慌乱了。 “怎么可能呢?夕颜,你误会了,我们怎么会嫌弃你呢?” 他向来见不得女子落泪,更何况这女子还是他的亲妹妹。 大皇子也紧张起来,“夕颜,别哭。你是我们的妹妹,我们永远都会疼爱你的。” 夕颜公主平时乖巧懂事,很少会有情绪低落的时候。 但此刻,她的泪水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不断滑落,让人看了都心生怜悯。 夕颜看着上书房的大门。 那仿佛是一道天堑。 夕颜落寞道:“其实,我心里都明白的。因为我无法像哥哥们那样读书识字,所以我们之间的共同话题已经越来越少了。” 大皇子和二皇子立马就心疼了起来。 兄弟是会抢皇位的敌人。 但一出生,夕颜公主就失去了皇位的争夺权。 所以,妹妹是没有一点威胁的。 此刻看到她那哀怨的眼神,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疼痛难当。 二人好说歹说,又带着夕颜一起用了午膳,席间不断逗她开心,夕颜的表情才恢复过来。 大皇子向她提议道:“夕颜,你若是向往读书,为何不向父皇请求,为你找一位女夫子来教导你呢?” 夕颜眼睛一亮,兴奋地说:“我想和哥哥们一起读书,那样肯定很有意思的!” 二皇子闻言,微微一愣。 这个请求…… 二皇子思索片刻,轻声道:“这个有点难,父皇恐怕不会同意。” 夕颜公主的脑袋迅速耷拉下来。 二皇子笑眯眯地说:“不如这样,我来亲自教你如何?我的学业成绩可比大哥要好得多呢。” 大皇子咬牙道:“……二弟学习虽然不错,但要说教书,恐怕还差得远呢。” 二皇子却毫不在意地笑道:“教书育人,教学相长嘛。只有通过实践,才能更好地提升自己的能力。” 二人又较上了真。 夕颜突然说:“其实,我想让吉贵人来教我的。” 大皇子和二皇子闻言,皆是一愣。 吉贵人? 有点耳熟。 二皇子脑海中闪过一些片段,暗自嘀咕:这位吉贵人,如今在宫中风头正盛,不仅越级册封,更是在贵人期就得到了封号,真可谓是一时无两。 大皇子则陷入了回忆之中。 皇后曾经特意叮嘱过他,要多与这位吉贵人接触,似乎她身上有着什么特别的魅力或是价值。 夕颜手持汤匙,漫不经心地搅动着碗中的粥,语气随意道:“哥哥们不知道,她很厉害的,据说过目不忘。” 大皇子皱眉:“未曾听说她文采出众。” 这宫里,要说文才,当属德妃娘娘为最。 可惜她从太后礼佛,无法贴身照料自己的生女夕颜。 不然,由德妃照料,其实是最好。 二皇子对邬情的家世背景早已了解得一清二楚,听到这里,他毫不犹豫地反驳道:“她父亲只是个七品小官,想来她本人也没什么学问。” 夕颜反驳:“但是母后说,吉贵人很厉害的。” 她手放在嘴边,悄声道:“连选秀的事情都让她管的,可见母后对她颇为器重。” 大皇子眉头愈发紧锁。 母后此举,究竟是何用意? 宫务这种事,应当牢牢掌控在自己的手中,怎能轻易放权于他人? 母后和贵妃争了那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掌权宫务的重要性? 这时,夕颜又爆出一个消息。 “我昨日还看见,吉贵人跟着皇后娘娘去了上书房。” 夕颜抬起头来,懵懂地看向哥哥们,问道:“吉贵人去上书房,是不是也要和哥哥们一起学习啊?” 二位皇子笑不出来了。 夕颜可能不懂,但他们还能不懂吗? 上书房不是闲人步入之地,是皇子们学习的地方。 吉贵人当然不是去学习的,但皇后带着她去,一定有别的意思。 夕颜说她过目不忘。 难道说…… 这也太荒谬了吧! 二皇子第一个坐不住了。 他站了起来,先行告退:“我身体有点不舒服,先去给夫子们请假。” 大皇子也找了个理由离开。 只剩夕颜公主坐在原地。 她默默地夹起被哥哥们遗忘的鸡腿,细嚼慢咽。 说什么喜欢她,出了事,不还是把她抛在脑后了? 夕颜公主冷冷一笑。 第69章 让我考考你 听过夕颜公主的话,大皇子和二皇子离开后就去查吉贵人的现况。 经过一番周折,二人确实查到了点什么。 ——一日前,皇后娘娘竟颁下懿旨,指派吉贵人前来上书房,亲自指导他们的学业! 且不说吉贵人的学问如何,但女子如何能进上书房呢? 这岂不是颠覆了千年的规矩与礼仪? 就算她的确有真材实料,但世人的观念是难以扭转的。在世人的观念中,女子应当安于内室,相夫教子。 倘若被世人知晓此事,还不定要怎么拿这件事情编造他们。 这对皇子们的名声显然并无益处。 二人大惊失色,本欲请求皇上出面,撤销这一荒谬的决策。 谁知将此事禀报给皇上后,皇上也同意皇后的建议。 养心殿中。 帝王站在书桌之后,微抬双眼,极具威慑力地盯着二人。 他的视线在两位皇子身上掠过,似乎要将他们的心思都洞穿。 他沉声问:“你们的意思是,要朕出面,驳了你们母后的旨意?” “怎么,你们母后的话,也不作数了?” 宽敞的室内,帝王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两位皇子心中一凛,连忙齐齐跪下,恭声道:“父皇明鉴!儿臣等绝不敢有此想法。” 皇上不以为意,他自顾自地拿起桌上的毛笔,蘸了蘸墨,静心凝神地练习着书法。 毛笔在宣纸上游走,留下一道道流畅的墨迹。 “不敢,并不代表不想。”他说。 “身为皇子,不仅要有孝顺之心,更要有担当之勇。” “既然你们不想遵从皇后的旨意,那就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上位者淡淡地说,“吉贵人福气深厚,朕反而觉得,让吉贵人来教你们,是委屈了她。” 皇上的笔尖在宣纸上稍作停顿,随后轻轻收回,目光中透露出满意的神情。 洁白的宣纸上仅有一个大字——“静”。 这个字仿佛蕴含了无尽的力量,透露出一种宁静而深沉的气息。 大太监在一旁细心观察着皇上的表情,见皇上满意地点了点头,便恭维道:“皇上今日的字迹格外平和,笔力雄健。” 皇上微微展颜,似乎被大太监的夸赞所取悦,“朕也觉得今日的字写得不错。” 他拿过自己的字,轻飘飘地甩向两位皇子。 “你们两个,都快成年的人了,做事情还是这么毛毛躁躁。把这张字拿去裱起来,好好琢磨一下!” 两个不成器的儿子被皇上的话语惊醒,露出不安的神色。 但他们顾虑太多,一时不知道是不是该去拿那张书法,更加手足无措了起来。 见状,皇上心里郁气十足,对这两个儿子的未来充满了忧虑。 他身为君王,不能因为个人的情感而偏袒任何一个儿子。 这两个儿子虽然各有优点,但离他心中的期望还有很远的距离。 这样子下去,他如何能安心立太子? …… 时间线回到现在。 两个小太监说,是因为对她好奇,才跑到她这里来。 邬情疑惑地重复:“好奇?” “好奇我什么?” 二皇子硬着头皮道:“就是……有些好奇你是否真的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哦……原来是这样……】 【那日在坤宁宫里,好多宫女太监都看到我默背千字文,可能把这件事传出去了。】 邬情不禁哑然失笑,“你们找个借口,也不找个好一点的。在我门口大打出手,却说是出于对我的好奇?” 二皇子尴尬地挠头,不知道怎么接话。 大皇子跟着出来解释:“他觉得真相是假,我觉得真相是真。我们各执一言,谁也说服不了谁,情急之下就动起了手。” “扰了贵人的清静,实属抱歉。”他很诚恳地道歉道。 大皇子年龄大几岁,还是比较会做人一点。 邬情本来也没有生气,见状就放过了这两个家伙。 二皇子不忘追问:“贵人真的过目不忘?” 邬情诚实地说:“那确实是没有。” 二皇子舒了口气,暗自庆幸。 还好还好,万一邬情真有这个本事,他还不好拒绝她当老师了。 他就说嘛,哪里会有这样的神仙。 邬情谦虚地道:“我又不是百度百科,不是什么都记得住的。至于宫墙之外的风云变幻,我多半是不甚了解的。” “不过,宫中之事,我倒是略知一二。”她说。 二皇子小心翼翼地比出两根手指,试探道:“……这个一二,是多少?” 邬情沉吟片刻,微笑道:“也就是——知道大皇子几岁还在尿裤子的程度吧。” !!! 二皇子突然很激动地问:“几岁啊?!” 邬情被他的手舞足蹈吓了一跳。 【小孩哥怎么突然发疯了?】 大皇子笑着按住二弟的嘴,“真是不可思议,闻所未闻。您是贵人,应该不会欺瞒我等吧?” 邬情撇了撇嘴,“骗你们干嘛?连皇上我都敢骗,用得着骗你们两个小豆芽吗?” 她审视道:“你们俩到底是哪个宫里的太监?别藏着掖着,有什么话就直说。” 【我还等着去编我的《五年科举三年模拟》呢。】 【等我获得了皇后的信任,后面谋害女主可不是轻轻松松?】 大皇子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们二人来自皇子所。此番冒昧打扰,实是有一事相求。” “听闻贵人即将前往上书房执教,我等特地为大皇子和二皇子前来拜访一番。” 大皇子说:“贵人若是真的过目不忘,我们斗胆,想考考贵人。” 【这两个太监原来是皇子的先遣啊,怪不得打起来了。也是,大皇子二皇子的关系并不好。】 【想看看我的本事,行,那我就搞个大的咯。】 邬情点头:“没问题。” “不过,我也有个小小的规矩。每人只能问三个问题,多了我可就不奉陪了。” 二位皇子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二皇子兴奋地抢先问道:“那我先来!我大哥……大皇子几岁还在尿床?” 大皇子眼皮狠跳:“……” 这欠扁的弟弟,还能不能好了? 第70章 互相自爆 邬情回答说:“九岁。” 没错,大皇子九岁了还在尿床。 这件事情一直被大皇子视为人生的最大黑历史,从不向外人言。 大皇子瞳孔地震,连忙否认道:“……没有这种事情。” 二皇子兴奋地追问:“有证据吗?!” 邬情思索:“等等,让我找找。” 邬情低头翻剧情书。 二皇子好奇地凑近她:“这是在干什么?你手上明明什么都没有啊。” 邬情故弄玄虚、装模作样地说:“天机不可泄露。” 她翻到书本中间,最终定格在某一页上,仿佛找到了宝藏一般。 “你知道大皇子身边的乳母吗?她记得这件事情,你去问她就行了。”邬情说。 二皇子撇了一眼大皇子。 听到邬情的话,他大哥的脸色已经不是很好看了。 也就是说,他大哥九岁还在尿床的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 哈哈哈哈!大哥啊大哥,这也太丢人了! 二皇子在心里狂笑不止。 没想到,吉贵人还能给他这么大的惊喜! 他又知道了自己大哥的一个黑历史! 邬情转头,说:“好啦,小朋友问完一个问题了。轮到你了。” 她目光转向更年长的大皇子。 这位年龄稍长、气质沉稳的少年瞪了一眼幸灾乐祸的弟弟,清了清嗓子。 大皇子沉声问道:“二皇子的爱好是什么?” 二皇子闻言,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本以为大哥会问一些更为深刻或者正经的问题。 没想到竟然会关心他的个人爱好。 大哥改性了? “这可就太多了。” 邬情说,“二皇子最为贪玩,只要是好玩的,他都喜欢。你这个问题太广泛了,换个精确一点的。” 大皇子微微一笑,问:“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爱好?最好是说出来会吓死人的。” 二皇子无言以对:“……” 他就知道! 大哥才不会突然关心他! 邬情拍手,想到了什么:“啊!那确实有一个。” “穆常在……啊不,现在是穆贵人了。你知道她吧?” 邬情嘴瓢了一下下,她差点忘了,上回从护国寺回来后,穆常在就被皇上晋为贵人了。 这下子,轮到二皇子的瞳孔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一股难以名状的寒意从他的脚底一路攀升,直至他的心头。 二皇子脸色剧变,急忙截住邬情的话。 “你给我等一下……” 邬情奇怪地瞧了他一眼。 “你又不是二皇子,急个什么?” 【真是皇子不急太监急。】 “对啊。”大皇子斜睨他一眼,“你急什么?难道这是很说不得的事情吗?” 二皇子稚嫩的脸已经煞白。 邬情自顾自地讲出剩下的话:“二皇子暗恋穆贵人,已经有——一年了吧。” “记得那年秋天,雨丝如织,杏花已败,却仍留有余香。” “二皇子贪玩,结果在爬假山时不小心脚滑,意外坠落。” “正当众人惊慌之际,穆贵人犹如天神下降,使出轻功将二皇子救下,才没有酿成大祸。” “自那日起,二皇子便对穆贵人情根深种。” “每每做完日课,二皇子都要去穆贵人的院落外站上一刻钟。有人问起,他就说那里背书最快。而事实上,他只是希望看到心上人一眼。” 大皇子机械地转动着头颅,被这劲爆的消息炸得头有点晕。 他知晓二弟喜欢在穆贵人宫外的一处榕树底下背书,却没想到真相是这样的。 不是,二弟,你来真的啊? 那可是父皇的嫔妃! 大皇子也没想到,这一问,竟然问出了比自己九岁尿床更恐怖的事情。 二皇子嘴唇颤抖,不敢面对他的眼神。 邬情心里评价了一番。 【虽然但是,二皇子这也不是真喜欢穆贵人吧。】 【二皇子才十二岁,与其说他对穆贵人怀着男女之情,不如说是他对强者的崇拜。】 【穆贵人武功高强,和宸国第一高手方容安都能打几百个来回。小小二皇子,可不是轻松拿捏。】 【其实这种事情,真正倒霉的是穆贵人。原书里,要不是穆贵人武功高超,差点就因为这件事死在宫里了。】 【真希望有个人能好好教导一下二皇子。】 大皇子原本惊恐的心被这句话稍稍抚平了一下。 吉贵人……竟然在为二弟考虑吗? 这个念头在他心中升起,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二皇子倔强地反问道:“证据呢?” 邬情摇头:“没有证据。” “那你就是在无端指摘皇子!” 邬情耸肩:“你要这么说,那我也没办法。但二皇子每天都去穆贵人宫外这件事,大家都知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除非,你可以让二皇子再也不去看穆贵人。”邬情耸肩。 二皇子的脸马上就垮了。 这个……那个…… 要他放弃穆贵人,他确实无法做到…… 大皇子见状,眉头紧锁,神色严肃地应承道:“好,我一定将此事禀告给大皇子,让他出面劝诫二皇子,以免他再做出这样的糊涂事来。” 二皇子犟嘴:“哼!还犯不着你来管我……们二皇子!少多管闲事了!” 邬情无语:“还是管管吧。事情败露,倒霉的可是穆贵人。” 【恋爱脑是病,要治啊。】 二皇子不以为然地说:“你别危言耸听,穆贵人武功高强,怎么可能会有事?” 邬情反问:“那你说说,一旦事情曝光,你觉得皇上会如何选择?是处死自己的儿子,还是为了保全颜面,将责任推到穆贵人身上?” 二皇子忽然声音变小:“穆贵人……她是皇上的妃子……皇上应该不会对她下狠手吧……” 邬情冷声道:“天真。你可知皇上最看重的是什么?是皇家的颜面。” “宁嫔为什么出家做尼姑,你不知道吗?” 宁嫔和了空和尚前缘未尽,就算没有越轨之举,也被强制削发为尼了。 【原书里宁嫔的结局还要惨,直接被皇上赐死了。这个小太监好单纯,感觉还没被皇权毒打过。】 二皇子深深低下了头。 他如何会不知道。 护国寺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虽然皇上严令不许外传,但皇子们有自己的信息来源,怎会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 明明他是来问吉贵人问题的,却被她质问得心虚。 第71章 休战吧兄弟 自二人进去后,小禄子就一直守在门外。 大皇子和二皇子垂头丧气地站在吉贵人面前,那模样,仿佛是两个犯了错的小学生。 任吉贵人怎么说他们,他们也不敢反驳一句。 而吉贵人在一边叉腰骂人的样子,还真有几分严师的风范。 小禄子低头默笑。 如此这般,皇后娘娘也可安心了。 屋内,邬情催促道:“一人一个问题结束了,可以问第二个了。” 大皇子和二皇子却不敢再问了。 他们尚显青涩的脸上纷纷展现出惧色。 吉贵人知道的东西,太恐怖了! 谁知道她又会说出什么秘密啊! 这过目不忘的本事,也太逆天了吧? 大皇子咽了口唾沫,谨慎地问道:“贵人,您是如何得知这些消息的?” 这么隐秘的事都被人知道了,该不是他们身边出了叛徒吧? “这个嘛——不能告诉你们。” 邬情故意吊胃口。 她还指望这两个太监回去,把她过目不忘的事情传开呢。 “反正,我刚刚给出的那两个答案,你们回去与大皇子和二皇子求证一番,自然就能明白我是否所言非虚了。” 大皇子、二皇子哑口无言。 如果他们真是太监,哪有胆子向皇子们求证啊。 敢窥探主子的隐私,不被打死就不错了。 大皇子深吸了一口气,道:“贵人,您看这样如何?另两个问题我们先暂且记下,日后有机会再来向您请教。” 二皇子马上附和。 反正,他们是真的不敢问了。 邬情怀疑地说:“你们不是来帮皇子们打探我的底细的嘛?怎么,只问一个问题就够了?” 够了,真的够了。 二人齐齐点头,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行吧。”邬情说,“那你们回去的时候,记得和皇子们说,我是真的很不错,很适合当老师的哈。” 二人再次乖巧点头。 谁敢说您不好啊? 邬情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踏出宫门,大皇子和二皇子目光交汇,均在对方眼里看见了不信任。 但这一回,二人却不敢再像以往那样肆无忌惮地争吵。 二皇子紧咬牙关,威胁道:“大哥,你最好把你的嘴巴管严实点,否则你九岁还尿床这种糗事,恐怕就要传遍整个皇宫了。” 大皇子毫不示弱,“二弟说话底气真足,也不知道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觊觎穆贵人?” 二皇子不以为然地说:“我从未向外人表露过此事。” 大皇子轻笑:“我也一样。” 双方虽然都知道了彼此的把柄,但却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纵然恨得牙痒痒,也无法对对方做什么。 双方不甘地互瞪了十秒。 等到眼睛都酸了,大皇子、二皇子才异口同声地开口:“休战?” “行。” “休战吧。” 二人甩袖,只觉得晦气极了。 今天的这场对话,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比上个月加起来说的所有话都要多得多! 一看到大哥/二弟的脸,他就忍不住犯恶心! 守在屋外的小禄子咳了一声,打破了周围的寂静。 他小步上前笑道:“二位殿下,皇后娘娘有请,还请殿下们和奴才走一趟。” 大皇子心中咯噔一下:“……” 坏了。 他支吾道:“我衣裳凌乱,如此去见母后,恐怕有失礼节。不如我先回去换身整洁的衣裳,再前往拜见吧。” 大皇子之前从房顶上掉下来时,滑落了一只靴子,现在脚上还是空空的。 而且他和二弟的衣服都破破烂烂的,一看就是打了一架。 小禄子闻言,迅速从身后捧出大皇子之前丢失的那只靴子,递到他的面前,笑道:“殿下,靴子已经找回来了。您还是抓紧时间吧,娘娘还在宫里等着您呢。” 大皇子摸摸鼻子。 看来是逃不过去了。 …… 坤宁宫,皇后寝殿。 殿内熏香袅袅,轻纱轻拂。 “打架了?”皇后一语道破。 大皇子、二皇子:“……” 两个少年头都不抬,深怕皇后瞧见他们脸上的咬痕。 皇后被数位宫女小心搀扶至客室的榻上。 她斜靠在软垫上,轻声问两个惴惴不安的皇子:“听说,你们去找陛下了?还被训了一顿?” 二皇子嘴唇微动,似是有话想说。 “不必在本宫面前隐瞒,皇上都和本宫说了。” 二皇子气息顿时一滞,小脑袋又低了下去,仿佛被霜打的茄子一般。 大皇子则迅速在母亲面前滑跪:“母后,此事确实是儿子处理不当。” 比起身边的二皇子,大皇子想得就多得多了。 他心中清楚,无论他们如何反对吉贵人的事情,都不应该越过母后,直接去找父皇。 这样的行为,无疑是对母后的不敬。 而且,大皇子也意识到,自己之前对吉贵人确实存在一些偏见。正是这些偏见使他一叶障目,做出鲁莽的举动。 大皇子隐隐约约明白了父皇赐字“静”的原因。 皇后长叹一口气。 她摇头道,“也不怪你们,本宫深思过后,觉得这事确有不妥。你们大了,让吉贵人来教导你们的事情,理应先征询一下你们二人的意见。” “既然你们都去见过吉贵人了,本宫问,你们现在可愿意让她指导?” 两个人有点犹豫。 他们见识过吉贵人的才华,但吉贵人终究是女子之身,这让他们心中难免有些顾虑。 他们既想学习吉贵人的本事,又担心会受到世俗眼光的非议。 皇后叹气:“罢了,本宫原本想让吉贵人监督你们学习的,既然你们不愿意,那就让她去教别人吧。” 大皇子警觉地问:“教谁?” “自然是尚宫六局的女官们。” 皇后笑着说,“吉贵人的本事传出去后,大家都好奇着呢。尤其近来选秀之事繁忙,女官们向本宫提及,希望能得到吉贵人的指点。” “吉贵人扫一眼账本就记住了,多省事。” 闻言,大皇子、二皇子的惊恐之情溢于言表。 这——万万不行啊!!! 尚宫六局的宫女超过百数。 万一吉贵人也和别人玩“你问我答”的小游戏,把他们的秘密说出去,可怎么办? 二皇子急忙开口,试图挽回局面:“母后,儿臣觉得这个事情吧,还可以再商量一下!” 大皇子也站出来说:“是啊,母后。儿臣真觉得吉贵人不错。” 皇后揭过惜文递来的药茶,抿了一口,挑眉笑道:“哦?你们不是嫌弃吉贵人是女子吗?如今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第72章 最快的掉马 看不起女子? “没有没有,哪里来的事情?这纯粹是无稽之谈。” 二皇子抹了一把汗,说:“我和大哥求之不得呢。” 大皇子也说:“我们并非对女先生心存芥蒂,只是担忧外界听闻后,会生出不必要的杂念。” 皇后微笑点头。 “如此甚好,本宫也不认为你们是这样浅薄的孩子。而且……好久没看到你们二人这么兄友弟恭的样子了,本宫很是欣慰。” 皇后慈爱地凝视着二人。 兄友弟恭? 谁要和他兄友弟恭?! 二位皇子愁眉苦脸,又不好在皇后眼皮底下做小动作,只好自个儿憋屈。 大皇子补充着说:“母后,儿臣还有一言。吉贵人教导时,可否在房内放一道屏风?” 皇后有点疑惑:“为何?” 大皇子解释:“吉贵人毕竟是嫔妃,又和我们年纪相仿。宫中人多口杂,若是有心人传出些闲言碎语,对吉贵人和我们都不利。这道屏风,也算是保护了我们彼此。” 其实放屏风主要的原因是——他们现在还不想吉贵人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 刚才还在吉贵人那里说自己是太监,结果转头就被发现原来自己是皇子。 这种事情也太丢人了,不要啊! 皇后笑了:“你如今越发谨慎了,看来这段时间的成长并不小。” “不过,屏风倒是不用了。”皇后突然说,“本宫没说吗?吉贵人并不会和夫子们一起教你们四书五经,她对那些经典并不熟悉。” 皇子们怔住。 母后这是什么意思? 吉贵人不教书,那是教什么? 皇后回忆道:“吉贵人和本宫商量过。她自知在教书之道上并非擅长,因此更愿担任你们的‘辅导员’。” “‘辅导员’,那是何物?” 皇子们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有些稀奇。 皇后说:“依吉贵人之言,她会负责你们的思想教育、寝室管理、就业指导和心理健康。” “也就是说,她会全天伴随在你们的身边,时刻鞭策着你们勤奋向学,不断进取。” 皇子们:“……” 完蛋了! 那不是马上就要在吉贵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了吗! 而且吉贵人过目不忘,也不知道自己又要有多少秘密会被她发现。 皇后宽慰道:“本宫思来想去,这样安排倒也妥当。如此一来,吉贵人就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教书先生,不会引起夫子们的抗拒。” “好了,就这样定了。晚膳用过后,吉贵人就会过来亲自与你们相见。” “记得回去好好拾掇一番。本宫还没说呢,瞧瞧你们现在这副模样,成何体统?” 皇子们苦着脸,被愁云笼罩。 果然,母后还没忘了这一茬。 皇后指指点点,数落他们一顿:“小禄子都告诉本宫了,一个个的贪玩得紧。凌儿跑到灌木丛里去就罢了,佑儿还爬到吉贵人的房顶上!” “尤其是佑儿,身为大哥,不以身作则,还后面对弟弟动起手来了!” “要不是是在坤宁宫里,传出去旁人定要以为你们兄弟之间生了嫌隙。” 大皇子和二皇子缩起脑袋。 的确有嫌隙啊…… 碍于皇后的威仪,二人都不敢说什么,只是灰溜溜地回到了皇子所,满心抗拒着和吉贵人的正式见面。 当晚,邬情吃完晚饭后,就满心期待着和大皇子、二皇子的第一次见面。 【终于要和皇上的两个白给儿子见面了!好激动!】 【本来想作死一下的,毕竟谋害皇子也是件掉脑袋的事情。不过我对小孩子下不去手,还是等下次机会吧。】 【大皇子名为梁佑,二皇子名为梁凌,被读者们戏称为熊大和熊二,笨得让人忍俊不禁。他们的剧情我是一点都没跳,傻得好笑。】 【而且二人的结局也很白给。二皇子在书里半段就挂了,大皇子倒是最后顺利登基,但成了傀儡皇帝。】 【看书的时候,我就很想过来教育一下这两个小屁孩,明明前途一片光明,却总是喜欢内斗,活该最后都让女主干掉了。】 锦绣提醒道:“小主,皇后娘娘和皇子们都到了,您可以出发了。” 邬情不慌不忙地起身,挂起严肃的表情。 她提着裙子,穿过长长的走廊,掀开门帘,走进了充满药味的房间。 “怎么一直躲在后面?还害羞了不成?” 房间内传来皇后的声音。 邬情上前一步,房内的景象全部映入眼中。 只见皇后依旧躺在她的床榻之上,撑着病容,微笑着看着她。 而房间的最里面,站着两个穿着纯白绣金纹衣袍的少年。 一人大概一米七,另一个小一点的则在一米五左右。 只是,这两个少年都偏着头,让邬情看不太清楚两人的脸。 【这就是大皇子和二皇子了吧?比我想象中的要人模狗样一点耶。】 【为什么要偏头,害羞吗?呃……奇怪,错觉吗?怎么感觉这两个人有点眼熟啊?】 邬情眯起眼睛,细细辨认了一番。 突然,她猛地瞪圆了双眼,心里震惊道:【……卧槽,这不是今天下午见过的那两——】 大皇子无声吸了口凉气。 别说—— 在心里想想就行了,求你了,千万别说出来啊吉贵人! “哎呀!小太监们,又见面啦!你们的皇子殿下呢?在哪里呢?” 邬情兴奋地和他们打招呼。 皇后愣了一下:“吉贵人在喊谁呢?” 邬情指着在角落里掩耳盗铃的两个皇子:“娘娘,就是他们呀。他们两个小太监下午在我门口打架,被我抓了个正着。不过您放心,我已经教训过他们了!” “哦……”皇后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皇子们,悠悠道,“太监啊……” 大皇子、二皇子:“……” 最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们默默地把脸转过来,立正站好。 第73章 课表 皇后为邬情介绍道:“吉贵人,这两个孩子,就麻烦你日后多多费心了。” “……娘娘,您说谁?” 啊不是。 难道说,这两个呆瓜就是…… 邬情慢慢收回打招呼的手,呆了一下。 “你们两个,还不上前和吉贵人请安?”皇后催促。 少年们不情不愿地走上前。 俩人以龟速挪动着脚步,仿佛脚下是滚烫的石子,散发出烫脚的热度。 二皇子低着头,嗫嚅道:“梁凌,见过吉贵人。” 大皇子则深深作揖,不自在地道:“梁佑,见过吉贵人。” 这两声问候一点也没有皇子应有的威仪与风采,显得十分扭捏。 皇后蹙眉,嘴角的弧度随之消失。 【梁佑?梁凌?】 【合着你俩就是熊大熊二啊???好吧,你们真是和我的刻板印象一模一样哈哈哈哈哈啊。】 【哎呦,我真是要笑死了。怪不得!下午我说他们是太监的时候,那两张脸,扭曲得跟什么似的。】 【被我说成是泥猴,熊大和熊二拉不下脸面来承认自己的身份,索性就顺水推舟,真的扮起了太监。这操作,太秀了。】 【老天爷,怎么会有皇子假扮太监这么搞笑的事情?】 邬情心中的笑声过于响亮。 在这肆无忌惮的笑声下,大皇子的脸色逐渐从愤怒转为无奈,最后化作了无计可施的崩溃。 他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身旁的二弟,只见对方毫无表示,仿佛置身于这纷扰之外。 大皇子望天。 突然觉得二弟听不到吉贵人的声音,也是件好事。 至少不用和他一样,现在这么煎熬。 皇后听完前因后果,原本搭在太阳穴上的玉手,此刻已经移到了额前。 好头疼。 这两个孩子,一个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一个是淑妃的宝贝疙瘩,怎么就没有一点继承到他们母亲的稳重呢?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如此任性胡闹!还在宫里演起了太监! 这么贪玩的性子……难不成是继承了皇上? 皇后的手顿了顿,赶紧把这个想法赶出了脑子。 和吉贵人在一起久了,她竟然也被影响,对皇上不尊重了起来。 而另一头的邬情清了清嗓子,总算不在心里嘲笑二人了。 她很正经地说:“见过两位皇子。今日邬情不知是皇子们到来,言辞间多有得罪。若有怠慢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岂敢。岂敢。” 少年们们连忙向她回礼。 邬情后退一步:“别,我受不了二位的大礼。” “先说明哦,我可不是二位的老师。老师这个词太重了,我担当不起。” 邬情说:“奉皇后娘娘之命,我来给二位做辅导员。” “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读书嘛,就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如果皇子们无法遵守我的规矩,我马上就走人。” 榻上的皇后点头。 显然,她已经同意了邬情的做法。 听了此言,二皇子有些不服气了。 这还没正式开始教学呢,吉贵人就已经摆上谱了? 他自幼娇生惯养,身边的奴仆们都小心翼翼地哄着他,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身为皇帝的幼子,他深得父皇宠爱,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也从未对他有过丝毫的苛责与冷落。 要是吉贵人真的成为了他的辅导员,那他岂不是要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二皇子不爽地问道:“请问,吉贵人的规矩是什么呢?” 邬情马上露出了过于灿烂笑容。 她从袖口里掏出一张纸,摆放在光洁的书桌上。 “这个东西叫做课表,是我和皇后娘娘一起商量后制成的。” 这两天内,邬情与皇后深入交流,对皇子们的学习日程进行了细致的打探。 她发现,他们每天会将大部分的时间用在学习经文上。 搁现代,那就是一周七天全在学语文课,被课文的海洋所淹没了。 皇后还略带忧虑地提及,说皇子们近来在背诵经文上遇到了不小的困难。 听到这里,邬情就有点想为皇子们平反了。 ——一周七天都学经文,即便是天赋异禀的神童,也要一定的消化时间吧! 就算换成邬情,邬情自认也背不出来。 何况,是这两个还在青春期的小毛孩呢? 于是邬情找来工匠用的墨笔,画了一张详尽的excel图,为皇子们精心打造了全新的学习日程。 “二位殿下,请移步一观。”邬情轻声细语,指着那张铺展在宣纸上的课表。 “这便是接下来一周的学习安排,希望从明日开始,两位皇子能够按照这上面的规划来进行学习。” 大皇子和二皇子好奇地凑过去看。 他们见过墨笔,却只看过工匠用这种笔描绘设计图,还没见过excel表这种形式。 只见表格上,从早上到晚上,每一刻都被全部邬情安排得满满的。 六点,皇子起床、晨练。 七点,准时吃早饭。 八点,上书房开课。各位老师轮番上阵,为皇子们传授着各种知识。 每节课四十分钟,下课后可休息十分钟。 上完两节课后,还有三十分钟的大课间。 大课间结束后,则继续上课,直到第四节课下课,才能去用午膳。 当然,邬情在撰写表格时,把现代时间都转换成了古代记法。 皇子们彼此交换了一个微妙的眼神,随即又将视线转向别处。 比自己预想得要好多了! 作为皇子,读书必须刻苦。 夫子授课时,恨不得将所有的知识都灌输给他们。因此,有些夫子一讲就是两个时辰,要是走神片刻,就会迎来夫子的痛斥或失望的叹息。 而现在,他们算了算,早上的那些短暂休息时间,一点一滴加起来,竟然也颇为可观。 心情不错的皇子们继续向下看。 明日下午的第一节课,名为体育课。 而后日下午的第一节课,名为美术课。 经文课,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再熟悉不过了。 ……但是体育课和美术课是什么? 还有大课间?早自习?晚自习?闻所未闻。 皇子们满怀疑惑地询问邬情。 邬情忽略重点地解释道:“不是夫子教学的课,很轻松,主打一个劳逸结合。” 皇子们微微点头,心底涌上止不住的窃喜。 早知如此,他们何必那般反对吉贵人的教学呢? 如今看来,这简直比他们之前的学习日程要轻松惬意得多! 吉贵人,人还是挺好的嘛。 第74章 晨跑 皇子们纷纷点头,接受了课表。 搞定这件事后,二皇子又鼓起勇气,向皇后提出了一个请求,希望夕颜公主能够与他们一同学习。 “母后,我们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夕颜妹妹能与我们一同学习。”二皇子恭敬地问道。 皇后面露难色。 大皇子补充道:“母后放心,父皇既已同意了吉贵人的事情,那么夕颜公主的学习之事,想必父皇也不会反对的。” “读书使人明智,夕颜作为公主,更应该接触更广泛的知识,而不应仅限于女则女训这样的书籍。” 听到夕颜公主的名字,邬情眼睛一亮。 【夕颜!我们女宝终于出现了!】 【夕颜公主在书里的存在感不高,但作为皇上唯一的公主,我看文的时候一直很关注她。】 【比起熊大熊二两个不靠谱的哥哥,夕颜可要聪明多了。她自小被母亲抛下,极其缺乏安全感,人又早慧,过早地领略了世间的冷暖,几乎不信任所有人。这所有的经历,养成了她沉静寡言的性子。】 【等她快要成年时,皇上为了稳定边疆,要将她嫁给西夏的国王和亲。】 听到这里,皇后和大皇子纷纷一惊。 谁? 西夏的国王? 夕颜成年的话……那国王也要六十了吧? 皇上/父皇为何会如此啊?! 【夕颜公主当然不想和已经六十岁的老头成婚。于是,她略施小计,拿到女主的把柄,逼迫已是妃位的女主为她出面,取消和亲。】 【女主也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她表面上应承了夕颜公主的请求,为她向皇上求情,背地里却已暗下决心,要除去这个潜在的威胁,以绝后患。】 【而夕颜公主对此心知肚明。她真正的目的,并非仅仅是取消那桩和亲,而是借此机会,逃离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追寻属于她自己的自由与幸福。】 【在女主的下属跑去灭口的时候,夕颜公主早就扮作宫女,从运粪车中逃出宫了。】 【能摆女主一道的人可不多,夕颜就是其中的一位。好激动!我要见到小夕颜了!】 邬情马上开口:“皇后娘娘,臣妾也觉得皇子们所言极是。不如让夕颜公主一起来学吧!” 知道夕颜公主将来可能会和亲后,大皇子紧随其后,言辞恳切地说:“母后,德妃娘娘常年不在宫中,对夕颜公主的教导确实有所欠缺。” “将来夕颜若是嫁给朝中重臣,若是没有些学识,只怕会遭人轻视。儿臣恳请母后,给夕颜一个学习的机会。” 皇后陷入沉思,似乎在权衡利弊。 她知道德妃对夕颜多有疏忽,也明白皇子们的担忧并非无的放矢。 然而,让夕颜加入皇子们的学习,这似乎有些不合规矩。更重要的是,皇上知道了,肯定不会同意的。 但面对三人诚恳的眼神,皇后又于心不忍。 皇后的心中动摇了几分,她转头看向窗外,阳光洒在皇宫的金顶上,闪闪发光。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缓缓开口:“也罢,既然你们都如此坚持,那就让夕颜一同来学习吧。” 此言一出,三人如释重负,欣喜万分。 【好耶!】 “但是。”皇后说,“夕颜暂且不能随你们上经文课,只能上美术课等课程。至于经文课……本宫要先问过皇上的意见。” 在古代,经文课是学子们的必修之课,亦是科举等考试的重中之重,关乎着一个人的前程与命运。 三人的脑袋又垂了下去。 邬情在心里咬牙切齿:【哼,皇上这种封建老传统男,肯定要搞性别歧视,绝对不会同意夕颜来上学的!没事,我有的是办法,让夕颜一起学,就看我的吧!】 第二日早上六点。 冬日天亮得晚,这个点,宫内还是漆黑一片。 宫中的灯火还未熄灭,一切都还沉浸在深深的夜色之中。 但皇子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清晨,在这个点已经起床,并感觉良好。 大皇子住东厢房,二皇子住西厢房,二人走出大门,本要遵循以往的路线去用早膳。 当他们跨出厢房的大门,却看见站在皇子所庭院中间跳帕梅拉的邬情。 【18,19,20。波比跳第二组,完成!】 “年轻就是好,做完两组波比跳,我都没累倒下。” 冬日的寒风凛冽,吹得人们都不禁缩紧了衣领,以求抵挡住那股冷冽。 皇子们都裹着厚厚的皮袄,虽是暖和了,却像两个粽子般臃肿。 只有邬情一个人,仅穿了一套练武服就跑了出来,看起来寒冷动人。 大皇子、二皇子不约而同打了个喷嚏:“……” 瞬间就吓清醒了。 他们想起来,现在吉贵人是他们的“辅导员”了。 他们赶紧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 吉贵人过目不忘,万一自己脸上有脏东西,岂不是又在她那里多了一笔黑历史? 邬情眼尖地捕捉到了他们的身影,笑着过来打招呼:“睡得好吗熊大熊二……额不是,大皇子二皇子?” “还行……?” 二人迟疑地应道。 “那好,我们就开始晨练吧。”邬情满意地点头,“先把外套都脱了,然后沿皇子所的庭院跑步二十圈。” 脱外套? 二皇子抱怨:“这么冷的天气,怎么能脱外套呢?” 邬情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惫懒。 她直接使用激将法:“我才穿了两件衣服。你比我还小四岁呢,按理来说,比我抗冻得多。要知道,真正的男子汉,可是不畏严寒酷暑的。” 看不起谁呢?! 二皇子一听,马上就上了当。他愤愤不平地扯下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皮袄,随手一丢。 大皇子摇摇头,也脱下皮袄,交给一边的宫人。 邬情意气风发,吹响哨子。 “二十圈,出发!” “谁第一个跑完,我就多送谁一个问问题的机会!” 第75章 冠军是我 多问一个问题的机会!!! 大皇子二皇子心神一震。 原本寒冷的身体顿时被火热的战意填满了。 先前二人只用一个问题的机会,就挖掘出了大皇子九岁还在尿床和二皇子暗恋穆贵人的两桩大事。 还剩两次珍贵的问问题机会,皇子们都十分珍惜,打算攒着以后用在关键的地方。 现在,吉贵人竟然说,第一个跑完的人能多问一个问题? 随着邬情的话语落下,皇子们仿佛脱缰的野马,瞬间便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出。 两小孩和发疯一样,你追我赶,成为皇子所里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路过的宫女呆滞地看着这一幕,好一会儿才惊恐地尖叫出声。 “殿下们这是在做什么?!万一磕磕绊绊到自个儿,可怎么办?!!” 邬情跟在皇子后边一起晨跑,听到这声尖叫,拍拍宫女的肩膀,温和地安抚道:“放心啦,我不是跟着嘛,保证他们不会出事的。” 这位心理防线很低的宫人持续尖叫。 “贵人说得轻巧!皇子们可都是皇家的血脉,尊贵无比。万一有个闪失,磕着碰着,我们这些奴婢哪里还有活路!” “贵人您倒是快想想办法,劝劝皇子们别再跑了。”宫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催促着。 邬情叹了口气,一把拉起她的手,半拽着她一起跑了起来。 “怕死?我教你一招。” “你就跟着我一起跑,假装在拼命制止皇子们。这样,就算皇子们出了事,你也留下了工作痕迹,不会因玩忽职守掉脑袋。” “皇上怪罪下来,你就把罪责都推到我的身上。” 邬情说得轻松,宫女却听得心惊胆战。 但看邬情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宫女也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她一起跑了起来。 “大殿下,二殿下,奴婢求求你们,别跑了——!” 宫女在后边有气无力地喊着。 大皇子和二皇子对此充耳不闻。 他们不是听不见。 只是现在的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脚下的路上,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 皇子所面积不大不小,跑上二十圈,大概有两千米,也就是现代操场五圈的路程。 如果是一个惯会划水摸鱼的中学生,就像以前的邬情,能跑完五圈操场而脸不红心不跳。 然而,对于皇子们来说,这第一次的晨跑,显然是一次不小的挑战。 为了抢夺那个问问题的机会,他们开始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出去。 以这个速度,跑到第十圈时,他们的步伐开始变得沉重,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冷风刮得两人面孔生疼,喉咙处又冷又痛。 每跑一步,都像是有千斤重压在脚上。 大皇子和二皇子平日里养尊处优,哪受过这个苦,纷纷心生退缩之意。 吉贵人一直跟在他们后面,只要和她说一声,应该就能停下晨练。 二人不由自主地回头望去,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只见身形纤细的吉贵人依旧面色如常,脚步轻盈,仿佛这晨跑对她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怎么了殿下们?”邬情微笑着问,好像一点也不累,“还有十圈呢,你们不会跑不动了吧?” 二人回过头,狠狠咬牙。 中途退缩的话,也太丢人了! 为了那个机会,拼了! 跟在邬情身边的宫女注意到了皇子们虚弱的表情。 她心急如焚地说:“贵人,奴婢看着,皇子们已经很累了,不如让他们休息一下再跑吧。” 邬情并未立即回应,反而问:“你累了吗?” 宫女摇头。 邬情目光深邃地说:“你尚且不觉疲惫,皇子们却已跑不动了。这其中的缘由,你可曾想过?” “说明你们平时对他们太好了!”她斩钉截铁地道。 宫女被这发人深省的话震了一下。 邬情深沉道:“他们之所以跑不动,是因为平日里锻炼得太少。跑不动,就打不了仗。打不了仗,就没法保卫国家。没法保卫国家,宸国就亡了。” “这么一看,你们——就是亡国的罪人呐!” 宫女大惊。 “那要怎么办呢?!奴婢,奴婢不想当罪人啊!”宫女哭唧唧地跑步。 【……不是吧,这都能忽悠到?】 【看来后宫的九年义务教育制也要提上日程了。】 邬情说:“自然是从现在开始和我一起督促皇子们啊!” 她语气中充满了鼓励和期待:“我只是个辅导员,起到的是一个大方向的作用。具体的细则,还要你们来落实啊。” “相信我,你的付出和坚持,将会为皇子们带来更加美好的未来。加油,我看好你哦!” 邬情的表情十分正直。 被忽悠成功的宫女重重点头,仿佛已经看到了皇子们茁壮成长的景象。 “贵人放心,奴婢定当竭尽全力,督促皇子们严格按照课表上的日程作息。无论是学习还是锻炼,都不会有丝毫松懈!” 听到这些话的大皇子突然觉得好绝望。 这样的晨练,难道以后每天都无法避免了吗? 路程还剩三圈,宛如一条漫长而无尽的征途。 大皇子和二皇子的腿就和灌了铅一样重。 邬情再次吹响哨子,清脆的哨声划破天际,回荡在空旷的场地上。 “还剩三圈!”她提醒道。 二皇子猛地张开嘴巴,用力大吼一声,突然加速冲了出去。 问问题的机会,他一定要拿到! 【……熊二,倒也不必如此。】邬情哭笑不得。 大皇子满头问号:??? 二弟这是在抽什么疯? 他迈开那双比弟弟明显更为修长的腿,加速,一步步逼近了前方的身影。 “你……还能坚持得住吗?”大皇子喘息着,声音中带着几分挑衅。 二皇子的喘息声更重,却硬是挤出一丝冷笑:“区区三圈……你不会……不行了吧?” “来啊……看看最后谁……能拿到那个多问一个问题的机会……”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激烈碰撞,仿佛能擦出火花。 在离终点仅剩十米的刹那,皇子们的视线开始泛起朦胧的白光。 他们不常跑步,长时间的张口喘息使得此刻的喉咙里充斥着浓重的血腥气息。 十米,九米,八米……每前进一步,终点似乎都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希望就在前方。 大皇子仗着自己的腿比弟弟的长,甩开了二皇子三米的距离。 还有一点……一点…… 大皇子拖着已经软掉的腿,捂着自己绞痛不已的胃,虚弱地往前跑。 二皇子在身后伸出颤抖的手,试图抓住大皇子的衣角,然而却只能触摸到一片虚无的空气。 大皇子大喘气,拼尽全力,想要加速冲刺,然而身体却已经到达了极限。 就在这时,一道轻盈的身影从他们身后疾驰而来。 一阵香气从鼻尖掠过,大皇子眼睁睁地看着邬情从他们身后赶超上来,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迈过了终点。 “哎呀,看来,这次晨跑的冠军是我。” “不好意思了,二位殿下,你们失去了多问我一个问题的机会。” 邬情残忍地宣布道。 第76章 女子不可入内 穿着简洁利落练武服的邬情一马当先,越过了终点。 她双手叉腰,薄红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胸膛有规律的起伏。 “殿下们还需要多加练习啊。” 邬情微微一笑,语气中透露出几分挑衅。 跑到终点的大皇子和二皇子有气无力地瞪着她。 大皇子好不容易将喉咙里的血沫子咽下去,断断续续地说:“你……你骗人!你之前根本没说过,你也要参加这场比赛!” 邬情无辜摊手:“我也没说过我不参加啊。” 大皇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和二弟都被吉贵人耍了。 她一开始就没打算给多问问题的机会。 邬情说:“其实我已经收敛了很多了,没想到你们这么柔弱,连两千米都跑不了。” 【怪不得熊二会死于刺杀,而熊大登基后成了一个胖子。就这身体素质,啧啧,要不是被性别限制了,皇位绝对是夕颜的。】 二皇子虚弱地叫嚷:“因为我们是第一次晨跑!你就等着看吧!明天我们一定能跑过你!” 明明都快累晕过去了,二皇子还在大言不惭地放话。 他一屁股坐下,毫无形象地倒在路边。 邬情笑了笑:“好啊,期待你的表现。” 【姐当年也是常居全市高中生女子长跑组前三的人。对付你们两个外强中干的小卡拉米,还不是手到擒来?】 “先起来,跑完就坐下对身体不好。”她提醒道。 跑完步后骤然坐下会“重力性休克”。 这是因为身体的血液循环突然改变,大脑得不到足够的血液供应,从而引发头晕,对身体极为不利。 二皇子不以为意,他随手捡过路边的石子扔到她身上,恶狠狠道:“本殿下的事情,不用你管!” 邬情耸了耸肩,转身离开,“休息一下就去吃饭哦,记得去上书房的时间,夫子们会准时到的。” 说完话,她竟然就毫不留恋地离开了大皇子和二皇子,对他们没有一句多余的关怀。 大皇子接过一旁宫女递来的锦帕,擦了擦汗。 “殿下,您感觉如何?需不需要奴婢去请太医?”宫女担忧地问道。 大皇子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吉贵人说得对,他确实应该多锻炼锻炼。 父皇注重文臣,也将重心放在他们的学业上,却忽视了对他们体魄的锻炼。 长此以往,只怕他们这些皇子皇女,别说上阵杀敌,就连平日里正常的奔跑都会显得力不从心。 回想起吉贵人那矫健的身影,大皇子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敬佩之情。 她与他们年龄相仿,却能跑完同样的距离后依旧气定神闲,仿佛毫不费力。 而他身为男子,体格上有先天的优势,又有太医精心调养,自恃能稳稳胜过他人。可现在,自己竟连与吉贵人一较高下的力量都没有。 大皇子走到二皇子身边,将手递给瘫在地上的弟弟,像是要拉他起来。 二皇子抬头,莫名其妙地盯着他。 大皇子歪头:“不起来吗?吉贵人说,跑完坐着对身体不好。” “不用你假惺惺的!”二皇子一把拍掉他的手,自己撑着地,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瞪着大皇子,叫嚣道:“明天我肯定比你跑得快!” 大皇子对此不置可否。 “随你吧,我先吃饭去了。”被拍开手的大皇子也不恼怒,轻飘飘丢下几个字,自顾自转身离去了。 这时,二皇子的小太监一脸谄媚地走过来,细声细气地禀报道:“二殿下,早膳已经准备妥当。全都是您平日里最喜爱的菜肴,都摆在房里,等您回去享用呢。” 小太监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将原先的皮袄罩在二皇子身上。 二皇子却紧咬着嘴,目光深沉地盯着大皇子离去的背影。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如此冲动,但每当面对大皇子时,他总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殿下?” 见二皇子久久不语,小太监不禁出声提醒。 “吵什么吵?”二皇子不耐烦地说,“早膳撤掉,本殿下今天要去食舍吃。” “食舍?” 小太监一愣,“可是……殿下您之前不是说,绝不和大殿下同桌用膳的吗?” 皇子所的下人早就习惯了二人的剑拔弩张。 原本,皇子所设有专门的食舍,供皇子们共同用餐,增进兄弟情谊。而自从大皇子二皇子闹掰了后,二皇子的饭食均由下人拎到他的屋内。 总的来说,就是减少一切会见面的机会。 “怎么?大皇子能去食舍,本殿下就去不得了?”二皇子甩袖,不满地丢下一句话后,就急匆匆地往食舍的方向走去了。 小太监无奈地给别人一个眼色,自己快步跟上二殿下的屁股。 得,主子又发神经了。 二皇子风风火火冲进食舍,大刀阔斧地坐到大皇子的对面座位上。 大皇子埋头吃饭,瞅了他一眼,又继续埋头,仿佛他不存在一样。 二皇子冷哼一声,也没给他好脸色,自顾自让下人端上自己的饭。 就这样,两人便在沉默的较量中各自结束了早餐。 辰时一到,大皇子和二皇子按照课表,准时到达上书房。 邬情穿了一件宽大的书生外袍,站在门外等他们。 二人还没来得及和她打招呼,就见到荀夫子严肃地走了出门。 白发的荀夫子沉声对邬情说:“此处是上书房,女子不得入内。” “皇上和皇后纵容你的胡闹,但我不允许。” “贵人,请回吧。” 第77章 用魔法打败魔法 荀夫子一言不合,就要把邬情赶出去。 邬情挑眉。 她指着自己身上的书生外袍:“荀夫子,我明明穿得就是男子的衣服,怎么就不能进上书房了?” “浅薄至极!” 荀夫子一甩衣袖,怒声道:“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俨然人望而畏之!贵人以为,一件衣服,就能蒙骗世人,掩饰你的身份了吗?” 这句话出自《论语·尧曰》,意思是君子应该衣冠端正,目不斜视,庄重得让人望而生畏。 荀夫子这番话,明显是在嘲讽邬情衣着不伦不类,全无君子之风范。 【荀夫子果然固执。穿男人衣服不行是吧?】 邬情了解了。 没问题,她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 上书房前,众目睽睽之下,邬情将手放在肩膀上。 紧接着,她的手指猛地攥紧,大力一扯,将阔大的书生外袍一把掀开! 白色的男子外袍瞬间起飞,随风飘扬,在空中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弧线。 上书房外的宫人们惊叫一声,连忙捂住眼睛。 皇子们后退一步,略微迷茫。 荀夫子眼皮抽搐,在心中暗骂邬情行事孟浪至极。 外袍完全揭开后,只是一件最寻常不过的宫女服饰,简单朴素,没有任何华丽之处。 穿着宫女装的邬情露出甜甜的微笑,细声细语道:“荀夫子,这下可以了吧?没有哪条规定明确说过,宫女不能入内吧?” 女子不能随意进入上书房。 但是按照宫中规矩,宫女这类“下人”却不算在此列内。 荀夫子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不屑道:“贵人莫不是在试探老夫的眼力?你就算真的穿上了皇后娘娘的华服,老夫也绝不会让你踏入此地半步。” 【穿皇后娘娘的华服?】 【我还能穿皇上的衣服呢!问题是,我敢穿龙袍,你敢看吗?】 邬情毫不气馁,继续努力道:“夫子又不是不知道,我只是进去陪读的,绝不会插嘴打扰您的教课,更不会对您的教学造成任何不良的影响。” 然而,荀夫子却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她的请求。 “只要有女子在室内,男子又如何能专心致志、心无旁骛地学习呢?”老头儿一脸严肃地摸了摸胡须。 邬情少见地哽住了:“……” 她目光难测地看着荀夫子。 【卧槽……好奇葩的言论。合着只要女子在场,男子就无法安心学习?不愧是你啊,堪称原文最封建的荀老头。】 【这老头其实为人正直,学识水平也高,是原文中少有的正派老臣。大皇子登基成了傀儡皇帝后,也是少数的保皇派,忠心耿耿、刚正不阿。】 【女主作为太后把持朝政,引起了荀夫子巨大的不满。荀夫子性别歧视,难以忍受这一点,最后甚至撞柱自杀了。可见,他对女子有多大的偏见。】 邬情捏了捏拳头,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夫子有婚否?” 荀夫子颔首,道:“自然。老夫与发妻已相伴四十年,感情深厚。” 邬情咄咄逼人:“那么,夫子在读书之时,令夫人是否从未进入过您的书房?” “又或者,在您看来,与令夫人共处一室,也会打扰到您的学习吗?” 荀夫子眉头微皱,正气凛然地说道:“这如何能够相提并论?婚姻之事与学业之途,本就是两码事。” “况且,拙荆只是偶尔进来替老夫研墨与清扫书室,又何谈扰我清静?” 邬情无言以对:“……” 好啊,合着把老婆当保姆了。 【荀夫子果然封建。】 【对付这种人,你和他讲男女平等的道理,是肯定讲不通的。既然这样,那我就只能用魔法打败魔法了。】 【你用世俗观念压我,那我就用皇权压你。】 【老古董,今天这个门,我邬情偏就要进了!】 邬情唇角勾起:“夫子,我们还是谈谈吧。” 她穿着一袭素雅的宫女服装,站在台阶下方,看起来很是清纯无害。 站在台阶上的荀夫子仍然拒绝她:“贵人请回吧,无论贵人说什么,老夫都不会同意的。” 说罢,他看了皇子们一眼,就要转身进入室内。 皇子们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是跟上荀夫子的脚步? 还是和吉贵人统一战线? 邬情扫了一眼旁人,叫住荀夫子。 她上前两步,突然放低声音说:“行吧,既然夫子这么坚持,我也不为难夫子了。” 荀夫子摸摸胡须,颔首说:“这样甚好。” 邬情跟着说,“那荀清徇私舞弊还污蔑秦厉学的事情,我就告诉皇上了。” 荀清是荀夫子的幼子,今年三十五岁,孩子都有五个了,还未考取功名。 荀夫子闻言,原本严肃的神色似乎出现了一道裂痕:“……等等。” 他惊魂未定地瞧着吉贵人波澜不惊的脸。 这是一张清丽又稚嫩的脸蛋,明明应该和他的孙女年纪相仿,却为何会透出一丝运筹帷幄的意味? 荀清的这件事……在深宫之中的吉贵人是怎么知道的?! 他明明已经…… 邬情笑眯眯地说:“夫子?这下我们能好好聊聊了吧?” 荀夫子苍老的脸皮抽搐了一下。 半晌后,他才不情不愿地同意了邬情的请求。 二人避开周围人好奇的视线,来到无人的角落里。 荀夫子沉声道:“吉贵人,你休得污蔑我幼子。” 邬情呵呵一笑:“荀夫子,你这话能骗得了谁啊?京城谁不知道,您三个儿子中,就小儿子是个十年都考不上秀才的傻瓜。” “荀清愚笨,却不是贵人胡乱指摘的缘由。”荀夫子淡淡开口,半含威胁地道,“贵人再污蔑一句,就别怪老夫向皇上上一道折子,参您一笔了。” 【还威胁起我了?哈,对不起,我这人啊,就不怕被威胁!】 “你自己儿子的德行你不清楚吗?心虚了吧?” 邬情继续微笑,“夫子刚刚还那么硬气,现在怎么不让我滚出去了?” 荀夫子斥责:“一派胡言!” 邬情素手掀起,指头不断翻剧情书。 她嘴里念念有词:“五日前,荀清在参加科举前找人做枪手,被监考官秦厉学发现。荀清反咬一口,说枪手是秦厉学推荐的,收了他一大笔钱。因为事情败露,秦厉学想和他摆脱关系,才转手举报了他。” “当然,经查明,秦大人刚正不阿,所有的问题,都出自荀清的身上。” 邬情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荀夫子,问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宫里却一点风声都没有。夫子,您在这里面做的贡献不小啊?” “知道这件事的人可不少,想要他们都闭上嘴巴,要花不少钱吧?这样看,我大胆猜测一番,您这几年赚得钱数目……” 她竖起三根手指,“应该不少于这个数吧?” 荀夫子的脸色难看极了。 第78章 吉贵人好厉害 荀夫子发现,吉贵人远比他想象得要成熟。 他原以为吉贵人不过是个青涩的少女,年仅十六,靠着几分娇俏和伶俐,才博得了皇上的青睐,得以近身侍奉皇子。 外头疯传吉贵人美若天仙,连贵妃都要逊色几分。 今日一见,样貌的传言不实。 但她的手段,却不差于贵妃。 邬情说:“您虽然饱读诗书,深谙圣贤之道,我是俗人,自然是很佩服您。但又不是人人都是孔夫子,这世上的事,哪能都按照圣贤书上的道理来呢? “就算是您这样的智者,也会偏袒自己儿子。” “不如这样,咱们各退一步。我保证不把这件事告诉皇上,而您也成全我,让我进去旁听一番。” 邬情弯弯眼睛:“如何?” 荀夫子一言不发。 然而他的胡须微微抖动,暴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邬情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地让荀夫子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夫子?”她唤了一声,催促道,“皇子们都还在书房外面等着呢,天寒地冻,您可要早点做决定啊。” 荀夫子心中翻江倒海,进行着一场邬情难以想象的激烈斗争。 他的眉头紧锁,似乎在权衡着各种利弊,又似乎在挣扎于内心的道义与现实的无奈之间。 过了许久,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疲惫又无奈地说:“你,进来吧。” 然而,他的表情却并未因此变得和缓。 荀夫子冷冷地盯着邬情,语气中带着几分警告:“你父亲在朝为官,也未必是完人。若是他出了什么差池,希望贵人不会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这句话的意思是……拿原主的便宜老爹威胁我? 邬情突然表情特别诚恳。 她很热切地说:“荀夫子,如果家父犯了什么罪,您可千万别放过他啊!” “若是他有错,就该受到应有的惩罚。我绝不会因为他是我的父亲而为他求情!”邬情的声音洪亮,表情坚毅。 荀夫子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略显惊愕地问:“……贵人这是何意?” 他原本打算利用邬情的父亲作为筹码来威胁她,可看吉贵人的反应,竟像是想要自己的父亲被罢官一般。 ……定然是他的错觉吧? 这世间的女儿,哪个不希望自己的父亲位高权重呢? 邬情说:“字面上的意思。” 【荀夫子不提,我险些忘了那个偏心的继室与原主的父亲。】 【呸,邬父这个尸位素餐的家伙,早该把位置让给年轻人了。】 【宫里事事都要花钱,所以别的嫔妃进宫时都会带家里的贴补银子。原主的父亲倒好,一分不给,还要求自己女儿将每月的宫例寄回家。甚至,他们还想要原主得宠后提携家里……哪里有这种好事情?】 【再说回荀夫子,他以为他能靠自己的地位瞒天过海,替不争气的儿子免受刑狱之苦,怎么可能呢?】 【我不提荀清的事,不代表别人不提。放心吧,原主的前男友秦厉学虽然在感情上是个蠢货,但在官场上还是个心机深沉的家伙。敢得罪他,荀清不会有好下场。】 【如果皇上在我回家前还不知道这件事,我就在临死之前告诉皇上和皇后。嘿嘿,你儿子荀清科举作弊的事情,可是铁证如山,绝对跑不掉的。】 荀夫子冷声说:“你很好。” 邬情假笑地恭维他:“夫子也是。” 二人谈妥,走回到上书房的门外。 荀夫子冷哼一声,竟是无视了邬情,拾级而上,第一个走进了上书房。 邬情偏偏头,示意皇子们和她一起进去。 二皇子震惊,他瞅了一眼荀夫子的背影,压着声音惊讶道:“你说动荀夫子了?他竟然肯让你进去?” 荀夫子的顽固之名早已深入人心。就连至高无上的皇帝,也曾在他的坚持面前无计可施。 邬情点点头,仿佛这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这一瞬间,皇子们看向她的目光中,不自觉地多了一丝敬畏与崇拜。 能说服皇后和皇上,在他们眼里,可能还不算是什么。 但能说服荀夫子…… 他们自幼便跟随荀夫子学习,对于这位夫子的性格脾气早已了如指掌。然而,吉贵人却让荀夫子服软了! 吉贵人好厉害! “走了。” 邬情拍拍两人的脑袋瓜。 “待会儿用心学。别忘了,晚自习的时候我还有小测给你们。” 邬情微笑,露出八颗牙齿,掩盖住自己眼里的不怀好意,“小测分数拿到九十分的,我送他一个问题。” 又有问问题的机会了! 皇子们眼睛一亮,战意再次被点燃。 三人迈入上书房。 房间仿古制而建,四面通透。因着是冬日,在四面摆了四座巨大的屏风,将寒冷的气息隔绝在门外。 荀夫子端坐于高台之上,手持书卷,正襟危坐。 而皇子们也收敛了神色,席地而坐于台下,各有一张一米长的案桌摆于身前。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可随时记录下夫子所说的每一句话。 邬情随意扯了个板凳,拿着自己的小本本,坐在角落里开始记录。 “今天,我们讲《礼记》。” 荀夫子摸了摸胡须,开口道。 整个书房内,除了夫子的授课声,便只剩下皇子们偶尔翻阅书页的轻微声响。 荀夫子激情洋溢地讲了一刻钟左右,才歇下来喝了一口水。 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大皇子和二皇子一反常态,表现得格外用心。荀夫子见之心喜,忍不住就一直讲了下去。 停下来后,荀夫子才有时间打量坐在角落的吉贵人。 这一看,还不如不看。 邬情眼睛一闭,脑袋一歪,已经是睡着了。 荀夫子移开了眼神。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第79章 偷听的大皇子 荀夫子喝了一口水,继续讲《礼记》。 四十分钟转瞬即逝。 正当荀夫子沉浸其中,不可自拔之时,一位小太监小心翼翼地走到荀夫子身旁,轻声提醒道:“夫子,该是歇息的时候了。” 闻言,荀夫子不满地盯着那座摆放在角落里的西洋钟。 那座钟造型古怪,来自遥远的西洋之地,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显得异常精美。 为了严格按照课表进行学习,邬情特地向皇后讨了一口西洋钟,让小太监们时刻盯着钟表,到点了准时提醒。 因此,荀夫子到了点也不得不下课。 皇子们被突然提醒下课,也有点猝不及防。 往常他们都得在夫子的教导下干坐一早上,才有喘息的时间。现下四十分钟就休息一下,有点太舒服了。 而下课时间一到,邬情也清醒了。 她长长打了个哈欠,慢条斯理地抱起自己的笔记本,走到荀夫子的身边。 荀夫子对她一点好脸色都没有,见她过来,他古板的脸上显露出一分不悦。 “贵人费尽心思进这上书房,只是来休息的吗?”老头攥着课本,威严地盯住她。 “多少女子梦寐以求能够进入这上书房,你却如此不懂得珍惜。” 连夕颜公主都进不来的地方,吉贵人却进来了。 邬情挠了挠头,脸上露出无辜的神情。 她说:“夫子,这不就是您想要的吗?我既没有打扰您的教学,又没有偷学经文,您怎么反倒责怪起我来了呢?” “女子无才就是德。我就是一介小女子,哪里听得懂呢?还不如闭嘴睡觉,在角落里当咸鱼。” 荀夫子吹胡须瞪眼,好生憋屈。 他是名满天下的大学问家,谁不想成为他的门生,得他亲传学问? 吉贵人用尽办法进上书房后,却在课堂上呼呼大睡,简直就是在羞辱他。 “罢了,你无法领略学问的魅力,老夫也没有什么办法。”荀夫子冷道。 【荀夫子看不起女子,认为女子不应涉足学问之道。但我真的踏进了上书房,他又觉得我不学习是对他的不尊重。那我到底是该学呢,还是不该学呢?哎。】 【自相矛盾、既要又要的老顽固一枚呀。】 邬情耸肩,将笔记本递到荀夫子的眼前。 “夫子帮忙看看呗,我写了几道题目,但不知道答案是否妥当,能否请您指点一二?” 荀夫子原本并不打算接过那本笔记本,但听到吉贵人说她自己编写了题目,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好奇。 她一个毫无学识的女子,如何能编写题目? 荒唐! 荀夫子低下头,细细阅读一番上面的字。 随着目光的移动,荀夫子的眉头逐渐紧锁起来。几秒后,他皱着眉头,难以置信地问她:“这些答案,都是你独自构想出来的吗?” 邬情摇头,坦然地说:“不是啊。” 荀夫子好似松了一口气。 要是这些深奥的题目和答案都是吉贵人一人想出来的,荀夫子的心脏都要不好了。 邬情如实相告:“是一个叫朱晗菲的人写的。哦,夫子您可能想知道,她也是女的。” 荀夫子沉默:“……” 他不想知道。 荀夫子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这位……莫非也是宫中某位深藏不露的娘娘?老夫在上书房教导皇子们多年,竟从未听说过。” 邬情算了算时间,“快了吧,也就半个月,她就要进宫了。” 还没进宫……也就是说,这样才情的女子,竟然才刚成年吗? 天底下竟还能有这样的女子? 荀夫子来了兴趣:“这些,是她几岁时所写?” 【这些问题是原书番外里,女主成为太后后给皇孙出的题目。】 “是她五十岁左右写的吧。”邬情不确定地说。 荀夫子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郁闷。 他怎么会和吉贵人聊起这些来了呢? 真是满口胡言! 一个还未进入后宫的女子,怎么可能在五十岁的年纪写出这些答案? 吉贵人难道还能预知未来吗? “夫子,您还没说呢,这些题目写得怎么样?”邬情催促道。 “不好!” 荀夫子胡须微微颤动,指着上面的字,“这题,答案太过片面!还有这题,你自己算算,京城人丁几何?田地几何?能实行否?” 邬情表示受教了。 荀夫子难以言喻地瞧着她:“这些若是你自己写的……唉,也罢,老夫便勉为其难,替你稍作润色,让它们更臻完美。” 这些答案,大部分都不错,只是有些东西和宸国目前的现况偏离。 荀夫子也不知道吉贵人要拿这些答案去做什么,但出于师者的责任,他仍觉有必要出手相助,以免她误导了他人。 【答案和现实偏离是肯定的,毕竟是世界线三十多年以后的题目,咳咳。】 邬情站在荀夫子旁边看他修改答案,心中默读:【这题的答案,只局限于《礼记》的解读,未能融合其他经文的精髓,确实显得有些偏颇了。】 荀夫子的笔尖一顿,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下笔了几个字。邬情不由得凑近了些,想要看清他接下来的修改。 【咦?加上这本书,确实答案丰富了很多。荀夫子还是很有东西的。】 【啊……这个题。原来目前京城人口还是算户的吗?怪不得和后期差了那么多。它竟然没有将女子的人数统计进去!看来,人口普查还是很有必要的。】 【好好好,统统加进我的小测里去!】 原本昏昏欲睡的大皇子突然清醒了。 他侧头,竖起耳朵偷听了一会儿。 片刻后,大皇子一个鲤鱼打挺,正襟危坐。 大皇子迅速提起笔,在邬情给他的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瞌睡的二皇子半眯着眼,撑着下巴看他。 “你干嘛呢?”他懒洋洋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下课了还在这里用功,是想给谁看啊?” 大皇子一个眼神都不给他,全神贯注地继续记录邬情的心声。 这可都是小测的答案啊!!! 大皇子差点喜极而泣。 这一次肯定能赢过二弟了! 第80章 好混乱的关系 讲了一个上午,中途还过了一个大课间。 荀夫子意犹未尽,想继续讲课。 台下皇子们的肚子嘟嘟直叫,却不敢忤逆夫子半句。 就在这时,邬情猛地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无法忽视的懒腰,打断了荀夫子的授课。 “殿下们,午饭时间到了,走吧!”她快乐地大喊。 随即,邬情提起自己的随身物品,风风火火地冲出门去,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皇子们瞥了一眼在暴怒边缘的荀夫子。 他们不敢有丝毫的停留,简单行礼道别后,就匆匆追上邬情的步伐。 夫子对不起,但是跟着吉贵人有饭吃啊! 以前的午膳时间,皇子们均是回到皇子所,一个吃食舍,一个关门吃饭。 邬情一溜烟地冲进食舍,对皇子们的午饭极其好奇。 大皇子和二皇子站在食舍的门口,目光交汇,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 一会儿后,二人冷哼一声,齐齐跨过了门槛。 反正早饭也是在一起吃的,再多一个午饭又能如何呢? 正值下人换班的时刻,一群宫人聚集在空地的幽静角落,远远地凝望着食舍内。 皇子们正围坐一桌,而吉贵人则端坐在一旁,与皇子们交谈着什么。 宫人一号羡慕道:“真是羡慕吉贵人,竟然有这样的福气,能够亲自教导皇子们。” 宫人二号点头附和道:“那也是吉贵人过目不忘才得到的机会。皇后娘娘特许她进入上书房,可见对她的器重。想必吉贵人的教学法子定是十分独特,令人受益匪浅,唉,若我也能学得一二,那该多好啊。” 宫人一号突然皱起了眉头,疑惑地望向食舍方向:“……等下,吉贵人这是在做什么?” 邬情站起身来,把桌上的饭菜被分为三份。 二皇子瘪嘴,不开心地说:“我不想吃鸡腿,我要吃豆腐。” 大皇子眉头紧锁,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蔬菜,他显然也没有太多的食欲。 三份午餐,各具特色。 大皇子的那份,蔬菜占据了大部分,整体绿油油的; 二皇子的碗里堆满了各种肉,让不喜荤食的他无从下手; 而邬情的那份,既有荤菜又有素菜,每一样都是精挑细细选的佳肴,色香味俱佳。 邬情嚼嚼嚼,数落二人:“你们这个年纪,怎么能挑食呢?这都是御膳房为你们特意做的,你们要珍惜,不要浪费粮食。” 二皇子不服气,“为什么你的午膳这么丰富?我也要!” 邬情继续嚼嚼嚼:“我是辅导员啊,要操心你们的学习和生活,劳心劳力,自然需要多吃一点来补充体力。” 二皇子指着邬情,不满道:“你还好意思说,明明就睡了一个上午!哪里谈得上累了?累的是我们好不好!” 邬情耸肩:“我为了你们和荀夫子斗智斗勇啊。要不是我,现在你们还在听他讲课呢。” “我不管,我现在只想吃素,一闻到肉味就觉得恶心。”二皇子厌恶地看着面前的饭菜。 大皇子也面露难色:“贵人,只吃蔬菜,怕是对身体也不利啊。” 邬情腹诽:【所以你们俩一个以后胖得走不动路,还得了糖尿病,只能天天吃素。一个则是个弱不禁风的病弱皇子,被人砍了一刀就挂了。】 邬情淡然:“要吃?可以啊,你们去各自的碗里拿呗。反正我的不可能分给你们。” 她狼吞虎咽,将碗里的饭菜一扫而净,全然不顾旁人的异样眼光。 “你,你你……你还是个女的吗?!” 这副和宫中嫔妃完全不一样的吃法让皇子们身躯后仰。 父皇现在喜欢这种的吗? 邬情挑眉,“你还是个男子汉呢,怎么连和自家大哥说句话要点素菜的勇气都没有?” 二皇子瞪大眼睛,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要他从大哥的碗里拿素菜吃? 大哥碰过的东西,那还能吃吗! 而大皇子摸摸鼻子,突然有点心虚:“……” 他也就比较喜欢吃肉,又不是不锻炼,以后竟然会胖得走不动路吗? 大皇子眉目紧锁,缓缓拾起筷子,还是忍着内心的不适,吃了大半碗蔬菜。这一举动,获得了邬情赞许的眼光。 【可以啊,大皇子还是有救的。】 眼见大皇子马上投降,二皇子傻眼了。 “大哥,你、你不是一直最讨厌吃素的吗?”二皇子结结巴巴地问道。 大皇子好心提醒道:“二弟身体一直不好,也该多用些肉食,多补补身体。” 二皇子沉默。 道理他都懂,但是…… 二皇子很踌躇。 【大皇子没劝到点上。二皇子不吃荤菜的真正原因,其实是穆贵人。他以为穆贵人喜欢瘦弱的,就一直在控制体重。】 吃饱喝足的邬情默默解释原因。 【那日,穆贵人将二皇子救下后,在二皇子耳边轻笑着说了一句“好轻”,把二皇子迷晕了。】 【我说过的吧?穆贵人喜欢的不是二皇子,而是二皇子的妈——淑妃!若非二皇子是淑妃的亲子,穆贵人又怎会甘冒武功暴露的风险,奋不顾身地飞出去营救他呢?】 【把对方随意的一句感叹当作了情话,熊二怪会自作多情的。】 二皇子喜欢穆贵人。 穆贵人喜欢淑妃。 淑妃又是父皇的妃子。 “噗——” 偷听心声的大皇子一个不慎,将嘴里的水喷了出去。 这一喷,不偏不倚,正好将二皇子面前的饭菜淋了个透心凉。 邬情也傻了。 【这孩子怎么回事?呛到了?】 二皇子忍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大哥,你若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大可不必藏着掖着,直接说出来便是。我这就换个地方去吃食,省得碍了你的眼。” 大皇子真心地向二皇子表达自己的歉意:“二弟,实在抱歉。” 他就是突然觉得,父皇的后宫好混乱…… 二皇子送给他一个白眼。 为了赔罪,大皇子将自己唯一的荤菜“鸡腿”夹给弟弟,“别为了旁人节食,要是身子垮了,一切都不值得。” 邬情点头,非常赞同。 “吃了吧。”她说,“下午还有体育课呢。” 她可是向皇后娘娘求来了方容安做体育老师。 而二皇子犹疑地盯住碗里的那条鸡腿。 众目睽睽下,他哥总不能给自己下毒吧? 第81章 第一高手方容安 吃完鸡腿的二皇子还活着。 他轻呼一口气,回房间睡午觉去了。 午后一点四十五分,阳光透过轻纱的窗帘。 冬日里的被子极其温暖,皇子们沉睡不醒。 邬情收起怀表,挨个敲门,把正在午睡的熊大熊二唤醒。 “起床,要上课了!” 在邬情的呼唤下,大皇子凭借着那最后一丝顽强的自制力,艰难地睁开了双眼,挣扎着从柔软的床铺上爬了起来。 等他摇摇晃晃走到房间门口时,二皇子正被邬情提着领子,像小鸡崽一样被拎了出来。 他身外仅披着一件浅紫色的外袍,显然是匆忙之中披上的,发冠也显得有些凌乱,不复往日的整齐。 那狼狈不堪的模样,与二皇子日常所展现的精致形象大相径庭。 邬情这一举动,可以说直接甩掉了二皇子的形象包袱。 在擦眼角的大皇子手指一顿,忍不住笑出了声。 因为太困不肯起床,结果被强行拎出来的二皇子恼羞成怒:“……你看什么看!” 大皇子听到这羞愤的骂声,更是开怀。 “二弟,你还是多吃点肉吧。无论怎样,吉贵人一手就能把你提起来,也太过夸张了些。” 皇子所的宫人们也纷纷低下头,抿着嘴唇,尽量不去看二皇子的窘态。 他们的心中虽然也在偷偷发笑,但表面上却都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生怕惹怒了这位正在气头上的皇子。 邬情笑问道:“现在醒了吧?” 【你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的啊!十二岁,正是要拼搏的年纪啊!】 二皇子小声控诉,耳朵爆红:“你先放我下来!” 被一个年纪相近的女子轻松提起,二皇子的脸上火辣辣的。 他环顾四周,发现皇子所的下人们都在偷偷地看着他们,眼神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意味。 二皇子恼怒地暗自嘀咕。 不就是起床时对吉贵人说了几句气话吗?她至于在大庭广众下这么羞辱他嘛! 邬情轻松地将他放下,拍拍手道,“你这小身板,确实轻得可以,我就用一只手就能把你提起来。” 二皇子冷哼一声。 他才不和吉贵人计较!只要穆贵人喜欢,他就绝不会让自己长胖一点。 “走吧。”邬情摩拳擦掌,比两个小孩兴奋多了,“上体育课咯!” 【又能看帅哥,又能学武功,怎么算我都不亏啊!】 …… 御花园的后面有一大块空地,常用来做禁军们临时训练的地方。 而今天,这里变成了皇子们上体育课的场所。 平整如镜的场地中央,宸国第一高手、威名赫赫的禁军统领方容安,早已等候多时。 他一身戎装,英气逼人,那背影既有玉树临风的潇洒,又不失大将风范的稳重。 【不愧是原文的真男主。】邬情感慨。 【说实话,我要是女主朱晗菲,我肯定也选方容安,才不选皇上。】 【皇上心思复杂,既多情又善疑,与女主的年龄差距犹如鸿沟。在朱晗菲的心中,对皇上的感情恐怕更多的是利用而非真心。】 【如果不是因为女主姐姐死在贵妃的手里,女主说不定就能嫁给方容安,过上平静幸福的生活。】 【唉,造孽啊。】 【按照原文的进度,方容安好像也快要订婚了吧?有了这一层阻隔,二人在一起就更难了。】 方容安站在原地望天,疑惑地眨了眨眼:“……” 这是哪门武功,竟能做到隔空传音?好生厉害。 然而,这般深不可测的武功高手,所说的话语却显得如此怪异,令人摸不着头脑。 朱晗菲是谁? 他与那位姑娘未曾谋面,为何在这人的嘴里,好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还有,他什么时候要订婚了?他为何一无所知? 皇子们先后和方容安打招呼:“方统领好!” 方容安微微颔首,神色平静如水、波澜不惊。 方容安今年二十四岁,进宫做禁军统领已有五年,可以说是注视着皇子们长大的。 对于这一位武功超绝的禁军统领,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想将他收入麾下,自然也不会给他坏脸色看。 邬情走到方容安面前,规矩地行了一个礼:“方统领,初次见面。今后这两个孩子还要多多麻烦您了。” 方容安拱手回礼,声音沉稳有力:“吉贵人言重了。这是臣的职责所在,今后若有差遣,贵人尽管吩咐便是。” “今日一见,统领果然气宇轩昂,一表人才,实乃朝廷之幸。” 方容安谦逊道:“贵人谬赞了,臣不过一介武夫,担不起如此盛誉。” 两人你来我往,一番寒暄过后,邬情只觉得嘴角都快笑僵了。 【方容安!别再接话了!我真的快接不下去了!】 【你不是最讨厌交际了吗?!stop!停止!】 方容安罕见地愣了一下,仿佛被什么击中了一般。 他迅速垂下眼帘,用细微的动作掩饰住自己眼中一闪而过的异样神情。 就在这时,场地不远处,惜文姑姑牵着一个女童的手,向这边缓步走来。 当她们走到场地的边缘,惜文低下头,轻声对小女孩说了几句话,随后便转身离去,留下小女孩独自站在那里。 捕捉到熟悉的白色裙摆,二皇子眼睛发亮,高声叫道:“夕颜!这边!” 这一声呼喊终于打断了方容安和邬情的谈话,邬情长舒一口气,赶紧放下自己的嘴角。 夕颜公主仰着头,一路小跑过来。 在要到达目的地时,夕颜公主及时刹住了车,乖巧地整理了一下裙摆,才甜甜地向所有人问好。 “大哥好,二哥好!”她的声音清脆悦耳,极其童真。 大皇子和二皇子纷纷展颜。 先前他们求皇后,让夕颜公主一起来上课。 虽是不能一起上经文课,但体育课一类的课,夕颜总算是能来陪陪他们了。 “夕颜见过方统领,给方统领问好。”夕颜提起裙摆,也向方容安行了一礼。 方容安嗯了一声,原本有些严肃的表情也融化了些。 最后,夕颜公主终于将目光投向了吉贵人。 她转过身来,本想按照和惜文姑姑商量的原计划,做出一副很惶恐的样子。 坏女人可不好对付,她要谨慎着点。 然而,在夕颜公主转身的那刻,她却先瞧见了邬情火热的目光。 邬情捂着自己的嘴巴,压抑住喉咙中的尖叫声。 【呃啊啊啊——太乖了吧!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女宝!和熊大熊二两个傻瓜完全不一样!】 【笑容好甜、声音好听、举止有度,秒了秒了真的全部秒了这帮皇子。】 【啊!好想把夕颜团吧团吧捏成小糯米团子一口吃了。小天使,让姨姨亲一口,mua~】 “……” 在邬情那如狼似虎的注视下,夕颜公主吸了吸鼻子,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 她假装出来的惊恐成了真。 能听到邬情心声的方容安和大皇子也陷入了沉默。 吉贵人……好疯狂。这才是她的真实面目吗? 第82章 过于热情的吉贵人 夕颜公主颤抖着声音,结巴道:“夕颜,给……给吉贵人请安。” 听声音,就知道她被邬情的表情吓到了。 邬情笑眯眯地走到她身边,掐了掐她粉嫩的脸蛋。 夕颜公主被这个动作直接吓懵了,清澈的眼睛里一片空白。 宫中嫔妃众多,能这么对她的寥寥无几。 母亲德妃总是与她保持着一种淡淡的距离。皇后端庄,也不会对她做出这么亲昵的动作。 至于惜文姑姑,虽然对她照顾有加,但终究只是下人身份,哪里敢掐她的脸蛋。 吉贵人是宫里第一个敢这么做的。 邬情夹着声音,温柔矜持道:“公主好啊,我不仅仅是皇子们的辅导员,也是你的。我们同住坤宁宫,你有空就可以跑到我这里来玩哦。” “我这里吃的玩的什么都有,随时欢迎公主过来。” 尽管邬情此刻表面上一副矜持的模样,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却毫无保留地暴露了出来。 【好可爱!我要把夕颜公主骗到我房间里狠狠吸一口!】 大皇子无言以对。 吉贵人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他可是全听到了。 ……奇怪,怎么感觉吉贵人对他们的态度,与对待夕颜时的截然不同。 大皇子甩甩头,连忙走出来帮妹妹解围:“贵人,时辰不早了,体育课马上就要开始。这些事情,稍后再议也不迟。” 夕颜公主感激地看了一眼大哥。 吉贵人果然如惜文姑姑所言,恐怖如斯,可怕至极! 邬情回过神来。 对啊,上课才是正事。 “好,方统领,开始吧。”她说。 方统领点点头,让三个孩子排成一排,站在他的面前。 三个孩子并排而立,小脸上写满了好奇与期待。 “按照吉贵人的说法,这堂课为‘体育课’。”方统领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今日之课,意在传授尔等武艺之基础。” 他的目光在皇子们身上停留片刻。 话虽如此,但方容安并不看好大皇子和二皇子。 方容安之前也教过二人一些拳脚功夫,但效果却不尽人意。 大皇子虽然体魄尚算健壮,但近些年被俗事所扰,早已将昔日的拳脚功夫抛诸脑后。二皇子倒是一直向往武林之道,可惜他的天赋,全点在读书之上了。 方容安眼神移到夕颜公主身上。 公主之前未修习过武功,现在开蒙,似乎也有些晚…… 想来想去,方容安还是从基本功开始教起。 “先扎马步一刻钟。” 【收到!】 方容安听到声音,蓦地回首,和邬情坚毅的眼神撞上。 年轻的英俊统领顿了一下:“……贵人,您也要一起上课吗?” 邬情点点头:“对啊对啊,我是辅导员,当然要和皇子公主们一起学习的。” “行。”方容安迟疑地点头,“只是,贵人若是身体稍有不适,万勿勉强自己,定要及早歇息。” 嫔妃们的生活并非外界所见的那样光鲜亮丽,其中的辛酸与不堪,方容安早已见识过无数。 眼前的吉贵人虽然气色尚算红润,但身形仍旧显得纤瘦,想必为了争宠,也是暗地里下了一番功夫。 令方容安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这群人之中,唯一能够坚持完整扎完马步的人,竟然会是这位看似柔弱的吉贵人。 夕颜公主从未锻炼过,只是扎了三分钟的马步就败下阵来。 她咬着嘴唇,看了一眼同为女性的吉贵人一眼,不甘地走到一边去擦汗。 十分钟后,大皇子和二皇子也相继瘫在地上,捶打着自己的腿部肌肉。 一刻钟过去,当众人都以为这场考验将无人能够完成时,邬情却直起了身子,原地蹦跶了两下,仿佛刚才的锻炼对她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她口吻随意地说:“方统领,上点强度吧,太简单了。” 以前在学校体育部扎马步,那都是一小时起步。 方容安眼力过人,已经发觉邬情的身体素质远胜常人。 他先对三个小孩说:“各自挥拳一百下,一会儿我来检查。” 大皇子和二皇子认命地叹气。 就知道,一个马步满足不了方统领。 皇子们从地上爬起来,一板一眼地练起了基本功。 夕颜公主却没有这么好的体力,三分钟的马步,让她失去了所有力气。 她的双腿仍然还在颤抖,无法支撑她站起来。 因此,她只得孤零零地坐在场地的角落,目光穿越人群,远远地凝视着场中发生的一切。 大皇子二皇子各自背对着挥拳,随着挥拳中齐声数数,似乎再比谁的音量更高。 而方统领走到吉贵人的身边,似乎在指点着什么。 ——没有一个人关注她。 就像在坤宁宫一样。 夕颜公主紧紧攥住拳头,猛锤了一下自己的腿。 那一刹那的疼痛,似乎将她心中的孤独感暂时压了下去。 没有什么不同,夕颜公主想。就算在大哥二哥的身边,自己也是被无视的那个。 邬情回头,看见夕颜公主一个人低着头坐在旁边,身影显得有些落寞。 而远处的熊大熊二又在一边较着没用的劲,也不知道照顾一下自己的妹妹。 邬情嘴角抽动了一下,突然大声呼喊道:“夕颜!” 她的声音穿过整个场地,让夕颜公主惊讶地抬起头。 “过来啊。”邬情亲切地招呼她过来,“坐在那边干什么?到我这里来。” 夕颜公主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说道:“谢谢贵人,我没有力气了,坐这里就好。” “行。” 邬情转头对方容安说,“公主看起来有些乏了,既然她不便过来,那我们便去寻她便是。” 既然公主走过不来,那他们过去不就好了。 方容安没有异议。 夕颜公主愣愣地看着二人从远方走过来,然后坐到她的身边。 邬情温柔地摸了摸夕颜公主的头,“方统领刚刚说,我可以直接学武了?” 方容安点头:“贵人的体魄,在臣看来已是上乘。稍后我会为贵人演示几招,贵人学上片刻,便可知道自己在学武一道上有没有天赋了。” 第83章 我要学武功! 方容安问:“贵人可有熟练的武器?” 原书里提过,这个大陆上的武者都会专精于一件武器。 方容安之所以被誉为宸国第一高手,是因为他会的武器超过了一手之数。 邬情摇头。 她其实有点想问,板砖算不算? 方容安见状,心中已有定数。 他微微一笑,说道:“既然如此,那臣便先为贵人演示一套剑法。” 宸国人多习剑法,江湖人也多以剑为武器。 “公主也可一观。”方容安说,“这套剑法名为《八极剑》,适合没有武学基础的初学者。” 他缓缓拔出手中的长剑,身形一动,便化作一道凌厉的剑光,在庭院中舞动起来。 邬情和夕颜公主目不转睛。 夕颜公主被方容安的动作深深吸引了。 她的心在胸腔里愈发猛烈地跳动,就像不受她控制那样。 第一次,她感到了自由的感觉。 夕颜公主眼睛一动不动,她努力将方容安的每一个脚步、每一次出招深深印刻在脑海中,然后默默地重复演绎着那些动作,试图捕捉其间难以言喻的剑意。 而邬情大脑放空,明白了什么叫“隔行如隔山”。 剑光闪烁,剑气纵横,方容安的身形在剑光中若隐若现,仿佛与剑光融为一体。 明明只是入门的招式,但在方容安雄浑的内力催动下,却展现出了惊心动魄的威力。 ——他硬生生将《八极剑》变成了一套高深的武学。 半炷香后,方容安收剑,气息如湖面般宁静,脚步沉稳如磐石。 “贵人,公主。”他点头,抱拳致意道,“臣已将剑法演练完毕。” “木剑已在一旁备好,贵人和公主可以开始习练。” 邬情沉默:“……方统领,我想问一个问题。” “贵人但说无妨。”方容安温和地回应。 “你平时教人武功,都是这么教的吗?” 邬情有点一言难尽。 【这我学个集贸啊!】 方容安点头,“也是如此。只是臣做老师的机会不多,除了皇子们,就只教过禁军中几位资质上乘的年轻人。武学更多的是靠''悟'',而不是模仿。” 邬情重重感叹:“……怪不得!” 【这也难怪大皇子与二皇子苦练了这么多年,武艺却始终难以精进。方容安的教法,能有几人学得懂?】 【你是天才,但我们不是啊。】 【说实话,这教学方法有点像我的大学老师了。身为业界德高望重的大佬,上课就读ppt,回头期末考还出一些和教学内容完全无关的题目,差点让我挂科。】 【唉,算了,我先试试看吧。】 邬情垂头丧气地爬起来,走到一边去拿木剑练习。 木剑很轻,邬情将剑握在手中,轻松地挽了个剑花。 夕颜公主环顾一圈,见无人注意自己,便像只欢快的小鹿般飞奔过去,也捧起一把木剑,偷偷练了起来。 方容安一一检验了大皇子和二皇子的拳法,待他们练习完毕,邬情和夕颜公主也将方才的《八极剑》演练得差不多了。 皇子们听闻二人学了新剑法,心中好奇不已,纷纷围拢过来,想要一睹为快。 方容安笑问道:“哪位先来展示一番?” 夕颜公主举手。 邬情毫不吝啬地给予掌声。 见大皇子和二皇子一动不动,她没好气地揪住二人的领子,“给你们妹妹加油啊!两个木头。” 被邬情这么一提醒,皇子们这才如梦初醒,纷纷跟着邬情开始鼓掌。 掌声如潮水般涌向场中,为夕颜公主提升了点自信。 夕颜公主站在场地中央,手中紧握着木剑,脸上写满了紧张。她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地抬起右手,开始挥动木剑。 一开始,她的动作较为滞涩,似乎在和某种无形的力量在做挣扎。 《八极剑》的招式其实很简单,大多都是劈砍和挥刺,直来直入的。 夕颜公主起初还有些生疏,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逐渐找到了剑法的节奏与韵律。出剑速度也越来越快,完全不像是一个初学者。 一旁的方容安观看着,眼底也浮上了几丝欣赏。 正如吉贵人的心声所说,夕颜公主在武学一道上,确实是藏着不容忽视的天赋。倘若能够得到悉心的培育,或许也能迈入江湖前列。 夕颜公主出完最后一剑时,呼吸都有些苦难了。她抹掉自己额头上的汗,感觉自己的手有千斤重。 对她而言,这不是一次简单的练习,而是一场尽情的释放。 方容安夸赞道:“公主很有悟性。” 邬情则是送上了几声口哨。 夕颜公主被这声夸奖鼓舞到,想扯出一个笑容,回头时却撞见大皇子和二皇子震惊而又复杂的表情。 她嘴角才刚提起来的弧度顿时冻住了。 ……她方才,做了什么? 夕颜公主的双唇颤了颤,心脏被恐惧摄住,一时忘了跳动。 错了,大错特错。 她怎么会如此不慎,在两位兄长面前露出得意忘形的模样? 夕颜公主深吸一口气,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结巴着说:“我……我刚才……只是运气好,下次就不行了。哥哥们自小学武,比我优秀得多了。” “不!”一个声音立刻打断了她的话。 二皇子急忙冲过来,惊喜道:“夕颜,你真的太厉害了!说真的,你比大哥厉害得多了!” 大皇子对这个喜欢拉他下水的弟弟是没辙了:“……你夸她就夸,扯我做什么?况且,你又好到哪儿去了?连把木剑都举不起来!” 二皇子嘻嘻笑道:“我就夸我就夸。大哥,你这么着急,该不会是在嫉妒夕颜的天赋吧?” 大皇子连忙说:“夕颜你别听他乱说话,你在武学上有天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早知道你善于此道,我一定会去向父皇请求,让你拜方统领为师。” 二皇子啧了一声,毫不客气地点评道:“你这是事后诸葛亮吧。” 邬情默默拱火:“就是就是,马后炮。” 皇子们又开始吵没营养的架。 邬情看笑话,一边享受着藏在衣兜里的糖果,一边拿出一颗递给夕颜公主。 “做得很好,这是给你的奖励。”邬情俏皮眨下右眼,“贵妃送我的,可好吃了。” 夕颜公主呆呆地接过糖果。 白皙的掌心里,躺着一颗香甜纯白的奶糖,是她从未得到过的好颜色。 临华殿里的吃食一向是全宫最好的。 夕颜公主咽了口口水,擦了擦奶糖表面,偷偷放进自己的兜里。 她再抬起头的时候,邬情又在拱火了。 她火上浇油:“我说,你们也别吵谁天赋更好了。反正方统领什么武器都给你们准备了,你们先打一架再说呗。” 这回皇子们不上当了。 他们齐齐扭头,异口同声地大喊道:“你还没展示你的《八极剑》呢!” 邬情耸耸肩,拿起木剑走到空地中间。 第84章 小子,天生神力 邬情提剑的那一刻,方容安就感到有哪里不对。 好像……过于勇猛了一点。 而后来的一切,也如他所想。 邬情表情严肃,提起木剑,按照方容安刚才的招式演练了起来。 在旁观者的眼中,邬情的剑法快得惊人,每一剑挥出,都伴随着尖锐的破空之声,杀气十足。 如果说,方容安将《八极剑》演绎成了一套玄妙莫测、变幻无穷的剑法,那么邬情则是将其化作了一套纯粹而致命的杀人剑法。 她的力度太强,所有的劈砍、直刺,都带着嗜血的力度。 冬天本来就冷,大皇子和二皇子吓得鼻涕都要流出来了。 最后一招本来是一个直直的劈砍,邬情一个纵跳,再向下劈,巨大的冲力直接让劈到地上的木剑裂成了两半。 方容安:“……” 他有点头疼。 邬情握着手里断成两半的剑,有点懵。 “呃,不好意思,方统领,你的剑好像被我搞坏了,哈哈……”邬情尴尬地挠了挠头,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但我之前也用过剑,没想到这木剑这么脆弱。” 邬情之前刺杀过皇上一回。 当时那把重剑无论怎么挥都没事,今天她一个大意,就破坏了公共物品。 ……她也没用很大力吧? 方容安思忖片刻,开口问:“敢问贵人,之前用的那把剑,名字可是‘破邪’?” 邬情眉头皱起,不确定地说:“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反正很重就是了。” 她记不太清了。 那天,皇上传她侍寝的消息才到,她就匆匆去找林贵妃,说想要一把剑。林贵妃二话不说,就从库房里找到那把有一米长的沉重大剑交给她。 现在回想起来,那把剑的剑柄上,似乎确实刻有“破邪”两个字。 方容安了然。 “贵人,‘破邪’乃是一把早已失传的名剑,曾位列七圣剑之中,传说中重达千斤。” 方容安慢慢地说,“江湖中不少人都觊觎此剑,但多年来,破邪剑的行踪始终成谜,无人能得见真容。贵人若是还留着破邪,一定要小心自身安危。” 【七圣剑?反派们一直在搜集的好东西?原来那把破剑还有这个来头。】 邬情哇了一声:“七圣剑?集齐了能不能召唤神龙?” 方容安平静地注视她,并不回应。 邬情默然:“……统领你当我没说过这句话。” 大意了。 她怎么会和书里最呆的呆子讲冷笑话? 邬情重新回到正题:“所以,统领,我这《八极剑》是学得好呢,还是不好?” 方容安斟酌:“贵人学得很……” 他在脑海里匹配了一轮词,“标准。” 邬情眉头一挑,直言:“统领就别和我绕圈子了。你直接告诉我,我到底有没有学武的天赋?” 方容安道:“贵人的剑法模仿得极为精准,这一点无可置疑。只是,贵人天生神力,没有武器能压住您。” “连‘破邪’剑都不行吗?”邬情反问。 方容安摇头,“贵人想必已经用过破邪了,可觉得顺手?” 邬情想起那个刺杀的夜晚,陷入了沉默。 很显然,一点不顺手。 要是顺手的话,她早就伤到皇上,然后潇洒地回家了。 方容安点出问题:“贵人于武学这一道,并无多少天赋。虽然每招都很标准,但衔接之处滞涩,回转之间没有计算,在实战中无疑会是致命的破绽。” 他顿了顿,安慰道:“不过,贵人也不必过于忧虑。以您目前的身手,寻常之人若想伤您,也绝非易事。和人对战时,您只需注意将战局控制在十招之内,便能唬住对手了。” 方容安是书里公认的第一高手,他的话,基本就是真理了。 【懂了。也就是说,我虽然在武学上欠缺些天赋,但凭借一身蛮力,只要能在开局时给对手来个下马威,让他们心生畏惧,便足以立于不败之地。】 邬情好奇:“这样的话,我和统领大人能过上几招?” 方容安委婉道:“……贵人再练几日,或许能和臣过个十招。” 邬情摸鼻子,追问道:“我和禁军比呢?” 方容安答道:“若是寻常士兵,比不得贵人。但禁军们训练有素,往往讲究配合与战术,不会单兵作战,臣无法比较。” 邬情:“……那我和这两个打呢?” 她的手指指向大皇子和二皇子。 方容安这下终于可以直接说真话了:“论及武艺,二位殿下加在一起,恐怕都挡不住贵人的一剑。” 邬情这下满意了。 皇子们听到却不开心:“怎么可能!统领,我们好歹也和您学了这么久!” 邬情呵呵一笑,“怎么,不服啊?来啊,你们两个一起上。还是老样子,打过我,送你们一个问题。” 她勾勾手指,目光极其挑衅。 “这可是你说的!” 皇子们被她的挑衅激起了斗志,他们大步走到武器架前,一人拿起木刀,一人拿起木剑。 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向邬情冲过来,将邬情两面夹击。 “看招!” 邬情懒得再去拿一把新木剑。 她心里默数几下,算准时机。 等二人携着锐气冲至她眼前时,邬情一个眼疾手快,双手如同闪电般伸出,精准地抓住了两人的衣领。 紧接着,邬情双手一用力,便将两位皇子轻而易举地提到了半空中。 “……” 两位皇子在空中悬空着,表情呆滞。 他们的手还抓着各自的武器,保持着往前送的姿势。 邬情乐了:“就这?” 她轻轻一松手,两位皇子就坠落至地面。 二皇子鼻翼动了动,在众目睽睽下,竟然双手捂住脸,难过地抽泣起来。 他痴迷武学这么多年,没想到连吉贵人的衣角都碰不到! 大皇子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慰。 目睹全程的夕颜公主眨眨眼,突然觉得她心中的皇兄形象,出现了极大的偏差。 第85章 再遇骗子前男友? 在大哥的安慰和妹妹看似担忧的目光中,二皇子迅速拾起了失落的心情,重新振作起来。 二皇子抹掉眼角的泪珠,大声道:“吉贵人,你别太得意了!你虽然力气大些,但论及真正的武学天赋,那还得看夕颜!” “你听到了吗?方统领说,我妹妹才是最有悟性的!”他挺起胸膛,骄傲地说。 邬情点头,唇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对啊,这不是好事吗?” 她摸夕颜的头,手指在她柔软的头发上滑过。 “记得对你们的妹妹好一点哦。”邬情叮嘱道,“她以后可是要成为大侠的。要是你们不小心惹她不高兴了,小心她到时候把你们打得满地找牙。” 夕颜没有表现出任何反感,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那温暖的手掌在她的头顶轻轻滑过。 二皇子哼了一声,很自信地说:“夕颜才不会这么对我呢,我们可是最好的兄妹,她怎么会舍得打我呢?” 他叉着腰,挺胸抬头,又回到了往日那个轻狂不羁的少年皇子模样。 夕颜嘴唇紧闭,一言不发。 和表面可爱甜美的外形不同,夕颜公主的内心反而像是洞窟深处的地下河,阴冷潮湿又布满暗流,一个大意,走进之人就会被她吞噬。 她有些冷漠地想。 不,二哥,她会的。 无论是大哥、二哥,还是至高无上的父皇,只要他们对她不好,等她有能力反抗了,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报复回去。 还有吉贵人…… 夕颜微微皱起眉头,抬起下巴,在邬情看不见的角度盯着她。 好奇怪。 她为何不像宫中的其他嫔妃那样,对她抱有敌意或是想要拉拢? 或许回去之后,她要和惜文姑姑聊一聊吉贵人。 邬情并未过多揣摩孩子们内心的想法,她拿出怀表,看了看时间。 ——距体育课下课,还有一个小时。 什么,你问体育课为什么会这么长? 邬情表示,她只是把当年数学老师占去的体育课时间还回来了而已。 邬情合上怀表,说:“方统领,我还想请教一下轻功的事情。” 相较于刀光剑影、棍棒交锋,邬情对轻功更感兴趣。 毕竟,哪个现代人不想学会飞檐走壁呢? “你们是不是得打坐修炼啊?施展轻功时需不需要内力相助?” 邬情手指乱动,花里胡哨地掐了几个手诀,“能不能用内力隔空杀人,就是那种,弹指之间就能让对面灰飞烟灭?” 方容安失笑,摇头问道:“贵人平日里是不是很爱看话本?” “……”邬情沉默。 【他是在嘲讽我吧?绝对是吧!啊啊啊,但是打不过他,好烦。】 方容安解释:“吾辈武者,不过是身体素质略胜常人一筹的普通人罢了。像贵人所说的内功和内力,在这个世上并不存在。隔空杀人一事,臣也做不到。” 方容安接着说:“至于轻功,臣倒是略有心得。以贵人的体质,倒是可以一学。” 才有点失望的邬情又扬起了头,立刻焕发出新的光彩。 邬情狐疑盯他:“真的假的?你没骗我?” 没内力也能学轻功?不可能吧? 方容安点头。 方容安目光转向众皇子公主:“殿下们和公主的体魄尚未达到修炼轻功的标准,学不了轻功,还是继续练习基本功吧。” 皇子们仰天长叹,又回去打拳了。 只要不必枯坐于上书房,与荀夫子一同钻研那些深奥难懂的经文,打拳也不错啊。 夕颜公主也不气馁。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她知道,凡事都要一步步的积累才行。 她走到一处僻静的角落,手持木剑,再次练习起《八极剑》的招式。 方容安则带着邬情走到最近的宫墙边。 “贵人,我们就在此处练习。”方容安说。 邬情抬头。 这是一堵四米高的暗红色墙体,将空地和外界的宫道隔开。墙上的砖块凹凸不平,显然多日未整修过。 这也不意外,此处能被禁军常年征用作为临时演练场地,说明平日里基本无人使用。 邬情说:“统领把我带到这里来,不会是……” 【要借助这堵墙练习轻功?】 方容安点头,“我为贵人展示一番。” 说罢,这位做事完全不拖泥带水的原书男主就身形一动,脚下轻点,在墙上凸起的砖石间连踩三下,整个人便如一片轻羽般飘然升上了宫墙的顶端。 方容安站在墙头俯视邬情:“贵人,您所说的轻功便是这般。” 邬情还是看不懂。 怎么“嗖”得一下,他就飞上去了呢? 她思索着:【方容安没有用内力,他飞到墙头,靠的几乎全都是技巧和身体素质。】 【……等一下,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邬情低头翻剧情书,随意翻看了几页描述武林高手打斗的段落。 尽管这些角色在打斗中动作激烈、气势磅礴,但她却找不到一句关于武功和内力的明确描写。 宫斗文嘛,武功只是辅助。 【是不是因为原作者没写,这个世界干脆就没有这个设定啊!】邬情找到了真相,欲哭无泪,【怪不得我一点武功都悟不出来,这是只有世界土著才能学会的东西吧。】 方容安从墙上跃下来:“贵人多虑了,轻功不讲究武学造诣,贵人大可一试。” 邬情无奈地点头。 来都来了,试试吧。 她深吸一口气,在原地蹦跶两下,权当给自己热身。 在方容安的注视下,邬情一个猛冲,身影迅速接近墙底。 紧接着,她脑袋一抽,不知道为什么就手脚并用,借助墙面上突出的砖块,以猴子爬树的姿势爬到了顶端。 站到墙头后,邬情眨眨眼。 这感觉好熟悉啊。 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在凌梅苑里想要爬墙的那日,好像也和现在一样,像一只猴子爬来爬去。 站在墙地的方容安沉默:“……贵人,臣方才好像不是这么做的。” 邬情也面无表情地回应:“不知道统领信不信……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爬。” 奇了怪了真是。 邬情烦躁地挠了挠头,琢磨着如何才能顺利返回地面。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突然捕捉到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俊俏到无法被忽视,又有点眼熟的男人。 【……秦,厉,学?】 【好啊,终于让我碰上你小子了!】邬情气得牙痒痒,久远的记忆从心底被挖出来。 还记得那日在菊园里,这家伙信誓旦旦地保证会将她摧残圣菊的事情告诉皇上。然而,她等了又等,却始终没有等来皇上的斥责。 这个骗子!这个喜欢送后妃情书害人的神金,终于被她等到了! 邬情眼睛一转,马上有了主意。 “哎哟!” 她突然夸张地大叫起来,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我的脚啊,怎么突然这么疼!肯定是崴到了!” “不行了,不行了,我要掉下去了!小心啊!” 邬情左脚绊右脚,身体一歪,就往宫道的方向坠落下去。 她的动作流畅而自然,仿佛真的是一场意外。 而正在宫道上行走的定亲王微微抬头。 第86章 得罪反派了怎么办 矫揉造作的女子尖叫声从头顶响起,如同刺耳的琴弦,突然从头顶划破宁静的午后。 定亲王抬头时,那看不清脸的纤细女子绊了一跤,眼看着就要从高高的墙头坠落。 定亲王本能地想要后退几步,避开这突如其来的意外。 宫嫔的死活,和他有何干系? ……等等,这声音。 定亲王愣了一瞬,大脑卡顿。他似乎忘了自己在宫里,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处境。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伸出双手,迎向了那即将坠落的少女。 少女没有穿宫裙,而是穿着一整套不伦不类的练功服。定亲王却觉得,这套衣服很适合她。 怀里的邬情和他面面相觑。 定亲王心中暗叹,果然是她。 邬情则在惊愕,【不是……这也接得住?!前男友还有这实力?!】 在邬情的预想中,她应该一个泰山压顶,把前男友压成一滩肉饼才是。 “贵人!可有伤到?” 墙那头的方容安急切喊着她的名字。 意识到方容安就在旁边,定亲王瞳孔一缩。 他突然身躯后仰,好像是疼痛延迟了几秒,才抱着邬情倒在了地上。 定亲王额上兀地出现了一层薄汗,面色苍白如纸,似乎真被邬情砸到了。 邬情没想到他会突然倒地,失去平衡后也跟着他摔倒在地上,一片茫然。 当方容安用轻功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场景。 看样子,是吉贵人从墙头掉下来时意外砸到了在宫道上行走的定亲王,让定亲王做了肉垫。 方容安扶起二人,关切问道:“王爷,您没事吧?贵人,您可有哪里受伤?” 定亲王虚弱地说:“本王并无大碍,你且先看看贵人有无伤到。” 方容安眼睛一扫,便知道吉贵人没有伤到,反而是定亲王气息有些不稳。 ……也是,吉贵人身体强壮,这墙也不高,摔下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而邬情还没反应过来,刚才还能稳稳接住她的人,怎么一个不留神就倒地了? “王爷”二字甫一入耳,邬情整个人便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我……你……且慢。”邬情的双手张开又紧握,紧握又张开,反复数次,像是在做某种心理斗争。 “方统领,你刚刚叫他什么?”邬情不确定地问。 方容安拱手,为她介绍:“吉贵人,这位是定亲王殿下。” 定亲王也说:“好巧,贵人,第二次见面了。” 邬情:“……”呵呵草,真巧啊。 谁? 【啊哈哈,一定是我出现错觉了吧?不是前男友吗?怎么摇身一变成定亲王了?】 邬情努力回忆着那天在菊园里的情景,【我为什么会以为他是秦厉学来着?那一天在菊园里,我摘花,他劝阻,然后我跑回临华殿,贵妃说那日秦厉学也来了宫里……也就是说,我先入为主,认错人了。】 【我现在说我不是故意砸他的还来得及吗?烦哪,赶紧摆脱关系,沾上这家伙准没好事。】 邬情连忙劝说:“王爷,您看您脸色这么差,还是让方统领护送您去太医院瞧瞧吧,毕竟身体要紧。” 方容安点头赞同。 定亲王叹气,“二位不必过于担心,本王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许擦伤而已。反而是方统领,本王是来找你的。” 方容安恰时露出一些疑惑。 “统领可还记得护国寺的同光住持?”定亲王问。 方容安点头,“自然。” 先前,他和定亲王一同被皇上指派,负责处理护国寺发生的那桩惊天大案。 同光住持,那位曾德高望重的佛门高僧,作为主使被逮捕入狱,并定于年后问斩。此刻,他应仍被囚禁在天牢的某个阴暗角落。 定亲王说:“今晨狱卒巡逻时,发现同光的牢房门户洞开,人已不知去向。陛下大为震怒,特命本王前来寻你商议。” 天牢原归京兆府尹庞飞看管,而庞飞也被处刑后,天牢暂且由禁军管理。 如今同光失踪,作为禁军统领,方容安难逃罪责。定亲王说是商议,但双方都心知肚明,这是皇上要问责方容安。 方容安顿时眉头就皱起。 定亲王轻声提醒:“陛下似乎是怀疑,禁军里有未铲除的金莲会成员。” 方容安愁绪微微散开,他恭敬地给定亲王行了一礼,谢了一声。 “既然如此,那臣就先行一步,向陛下复命。王爷,贵人,我们下次再会。” 方容安急匆匆丢下这句话,然后又急匆匆地离开了。 被丢在原地,只能一个人面对定亲王的邬情:“……” 【方容安,我恨你这个永远读不懂气氛的木头,活该你和女主总是错过又错过。】邬情咬牙切齿。 现在墙下就只剩下邬情和定亲王了。 邬情低头,避免和定亲王对上眼。 “王爷,嫔妾现下是皇子们和公主的辅导员,他们的安危,嫔妾时刻不敢懈怠。” “王爷既言身体并无大碍,嫔妾便先行告退,回去照看他们了。”邬情福身行礼,脚步微动。 她寻找着一个合适的借口,想要尽快脱身。 靠啊,谁要和这个有一百零八个心眼子的反派站在一块?主角名单上可没有他。 定亲王忽然吸了一口冷气。 邬情望去时,他正捂着自己的胃,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声音略显虚弱:“真是抱歉,在贵人面前失态了。” 俊美异常的男人嘴唇黯淡,像是被霜雪覆盖。他长长的睫羽抖动,在眼下留下一段颤抖的阴影,看起来脆弱又不堪,惹人怜爱。 邬情心如磐石:“……” 装吧,你就装,一个和穆贵人能打成平手的家伙,好意思吗? 第87章 这熟悉的作死感 邬情皮笑肉不笑地说:“王爷,您方才不是还好端端的吗?怎么突然间就胃疼了?” 定亲王咳了一声,微微侧过头。 “许是方才未曾留意,现下确实有些不适,似乎受了内伤……” 他低声说道,配着苍白的脸色,很能唬人。 【定亲王不愿暴露自己的武功,在做戏给我看呢。】邬情腹诽。 她可没心情和他周旋。 比起和反派斗智斗勇,还是带小孩比较好玩。 邬情再次劝说:“王爷,您还是去一趟太医院吧。” 在这里给她演戏有什么用?只能起到一个陪伴的作用吧。 邬情不知道,实际上,定亲王就是这个想法。 定亲王摇头:“无需劳烦太医,若是因此惊动了皇上,就是本王的罪过了。本王在此稍作歇息便好。” 他勉强迈出了几步,然而身体似乎并未完全听从他的指挥,一个踉跄,几乎要撞到墙上。 邬情下意识去扶了他一把。 这不扶不要紧,可定亲王本来只是在演戏。 这下好了,他被邬情这突如其来的力量一带,没控制好身体的扭转方向,失去平衡后撞在了她的身上。 ——这一下,轮到定亲王倒在了邬情的怀里。 两人的脸庞近在咫尺,相距不过二十厘米的距离。在这个距离下,彼此可以清晰看到对方脸上的瑕疵。 但有人的脸上是没有瑕疵的。 【……呃,定亲王的脸上怎么连毛孔都看不见?这就是全书第一帅哥的实力吗?】 邬情羡慕嫉妒恨。 “贵人。” 定亲王念了一声。 【还有这睫毛,都和我涂完睫毛膏后一样长了,合理吗?】 邬情还沉浸在愤恨的情绪中,没听到他这一声呼唤。 定亲王叹了口气,“贵人,可否先松手?” 邬情低头,才惊觉自己的双手正紧紧地扣着对方的手腕,已然掐出了一小道淡淡的红痕。 【啊啊啊!……我说我不是个变态,他会信吗?】 邬情惊恐地松手。 定亲王则迅速从她的怀抱中挣脱出来,结束了这突如其来、似乎有些不妥的亲密接触。 美人面色微微有些不虞,眉头微蹙,应是被邬情的力气弄疼了。 定亲王捏着被邬情捏疼的手腕,眸光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 “贵人的行事风格,似乎过于鲁莽了些。在这深宫之中,每一步都需谨言慎行,方能长久。”定亲王略带着些责备的意思说。 按吉贵人的行事作风,定亲王真的担忧,她是如何活到现在的? 而邬情的手定在原地,有点凌乱。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有些痒,又有些不舒服。 这感觉……怎么说呢? 好像被嫌弃了? 【……他躲开的速度好快啊,难道我很像个登徒子吗!】 【哦,我懂了!按照剧情,现在定亲王还在猥琐发育中,不敢直接挑战皇上的权威。因此,对于皇上的嫔妃,他自然要保持适当的距离。】 【嫔妃和外男不好过于亲近,容易引起皇上的猜忌。宁嫔的遭遇,又或是原书中邬情的下场,都是前车之鉴。】 【……咦?且慢。】 带小孩的事情瞬间被她抛到了脑后。 熟悉的作死感,它又回来了。 邬情突然柔情似水。 她掐着嗓子甜腻道,“王爷,仔细想来,是嫔妾伤到了您。嫔妾怎能忍心置您于不顾呢?还是让嫔妾陪您去一趟太医院,确保您安然无恙,嫔妾才能安心呐。” 她从未在定亲王前做出过这样的姿态。 吉贵人不羁洒脱的一面给定亲王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如今这番小意温柔、关怀备至的样子,实在让定亲王错愕。 “不用,太麻烦贵人了……” 他声音干涩,甚至有些手足无措,将方才的恼怒全然抛在了脑后。 邬情冷笑。 【你不是喜欢装柔弱吗?我陪你演个够啊。】 发现邬情和方容安失踪的皇子公主们找了半天,终于在宫墙底下找到了人。 大皇子远远地打招呼:“吉贵人,我们找你好久了,原来你在这儿!欸八叔,你也在啊——” 宫墙底下,吉贵人和定亲王正并肩而立。 吉贵人说了几句话,言语间似乎透露着某种急迫,而定亲王摆了下手,脸上露出些许无奈。 然后吉贵人疯狂地摇头,脸上露出他们从未见过的殷切神色。 定亲王神情精彩纷呈,好似在劝说什么,但吉贵人却显得有些不耐烦。 她不满地啧了一声,然后突然一把将定亲王横抱了起来。 远处的大皇子、二皇子、夕颜公主哑然:“……” 八叔也没能逃过吉贵人的毒手吗? 皇子们的心平衡了一点。 反正八叔都能被吉贵人轻轻抱起,他们也不是很丢人嘛! 邬情余光瞥见小孩们,喜道:“你们都来啦!太好了,我刚还想去找你们呢!” “既然这样,你们直接回皇子所吧,我就不陪你们了!一会儿的数学课改成自习,你们自己温习一下早上学的经文,晚上我会给你们发小测的卷子。” “你们八叔伤着了,我送他去太医院,再会!” 她行事风风火火,抱着定亲王飞掠而过,往太医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看见这一幕的宫人,纷纷调转一百八十度,让自己的眼睛对准宫墙。 没看见没看见,他们什么都没看见。 留在原地的皇子们不知所措。 “吉贵人是宫嫔,她这样对八叔……没问题吗?” 大皇子不确定地说:“应该吧……?” 虽然吉贵人是出自好心,但是这动作,好像太亲昵了些? 呃…… 父皇那么宠爱吉贵人,应该没事吧。 还是夕颜公主先拉了拉他们的衣角,弱弱地问:“大哥二哥,我可以和你们一起自习吗?你们可不可以把夫子上午教的经文也和我讲一讲。” 她小心的语气中含着几分期待。 “当然没问题,我们先回去好了。” 皇子们回神,牵住她的手,踏上了回皇子所的路。 …… 大医院。 今日轮到刘院正值班。 他安然地坐在椅子上,给自己斟了一壶茶,慢悠悠地享受着人生。 刘院正先给宫里的局势做了个复盘。 赵常在这一胎起初摇摇欲坠,现在却十分稳固,想来几日后能平安诞子。 皇后的病虽然缠绵难愈,但比起先前蛊毒肆虐之时,已是大大好转。 林贵妃近来收敛不少,大部分时间窝在临华殿里,不再轻易出来搅动风云。 平静啊,这才是他作为院正应该享受的人生啊。 刘院正脑袋晃晃,轻嗅香茶,沉醉在浓郁的香气之中。 一道迅疾如风的身影,犹如猎豹般窜上了台阶,一跃而过门槛,直扑到他的眼前。 刘院正心中一凛,预感到了某种不祥。 “刘院正,今日是你当值!真是太好了!” 跑进来的少女看见他,喜上眉梢。 “您快看看定亲王吧!他真的好可爱,啊不是,我是说,他看上去好可怜啊。脸色这么苍白,是不是快要不行了?” 邬情怀里的定亲王冷飕飕地剜了一眼刘院正。 刘院正:“……” 大意了,医患矛盾这不就来了。 第88章 刘院正的平静生活 刘院正深吸一口气,装作镇定地起身。 怎么又是这个吉贵人? 刘院正这些天里去皇后宫里诊治时,总是能碰到这位名头正盛的主子。 每次吉贵人都有一肚子的问题。 “刘院正,你们御医是不是经常要陪葬啊?” “刘院正,你看我资质怎么样?适不适合做御医?我也想陪葬!” 刘院正多次尝试向皇后娘娘提议,是否应当为吉贵人进行一次全面的诊治。 以他的观察来看,吉贵人一定是有点疯病在身上的。 皇后娘娘却对吉贵人的行径颇为纵容,甚至可以说是宠溺有加。 刘院正苦口婆心地劝说,但似乎并未起到任何作用,只得无奈地放弃了这个念头。 如今可好,吉贵人又给他带来了一个棘手的麻烦。 这定亲王……他到底治不治啊? 吉贵人轻柔地将定亲王安置在病榻之上,随后从袖中取出一条精致的锦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眼角。 刘院正默默起身,拿起药箱走到病床边,问:“这是怎么了?” 定亲王心中五味杂陈,生无可恋地说:“本王并无大碍,院正把脉便是。” 失策了,他想。 早知如此,便不该在吉贵人面前演戏。如今可好,整个宫中怕是都已传遍了,他被吉贵人抱着进了太医院的消息。 关键他还不能反抗,因为他受了“重伤”。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定亲王不敢想象,此事将会掀起多大的波澜。 邬情抽泣着:“怎么可能一点事情都没有呢?王爷不用顾忌嫔妾。都怪嫔妾,是嫔妾伤了王爷。” 定亲王只觉得头疼欲裂,无奈道:“贵人……求你了,少说两句话。” 邬情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颤声问道:“王爷这是在嫌弃嫔妾?嫔妾就知道,王爷根本没原谅嫔妾……呜呜呜……” 屋内的两个男人听得心烦意乱。 刘院正搭在定亲王腕上的手指都不稳了。 邬情戏瘾大发,继续一惊一乍地说:“院正,你的手都在发抖!天哪,难道王爷的病情真的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吗?” 刘院正深吸一口气:“……贵人,请您先冷静。王爷无事,只是气血不顺,脸色才较为苍白。待臣开一服药,王爷就——” “要是王爷有个三长两短,臣妾该如何是好!”邬情才不管他说了什么,嚎啕大哭。 定亲王捂着额头,说:“……本王若是死了,吉贵人难不成也要来陪本王吗?” 他这话原本是想让吉贵人冷静一下。 谁知邬情仔细想了想,竟然说:“殉情没可能,但如果是皇上下令赐死我俩,我愿意和王爷共赴黄泉啊!” 定亲王震惊到说不出话。 刘院正也麻了。 他怎么会觉得今天能风平浪静呢? “贵人,王爷,臣年事已高,耳朵也不中用了,怕是听不太真切。”他麻木地说,“臣去抓药了,二位请自便。” 刘院正苦笑,这些年来,他替刘家做了太多脏事,如今这报应终于找上门来了。 早知道今天会听到这些话,他一定下一剂毒药,先把自己毒聋了。 刘院正离开后,邬情还在和定亲王认真地讨论:“所以王爷觉不觉得,皇上会赐死我们?” 她一路把人抱到太医院,又在刘院正面前演了一段郎情妾意的戏码,帝王疑心重,还不怀疑一下? 定亲王从病床上坐起来,深邃的眼眸直视着邬情:“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让皇上误以为我们之间有私情?” “上回摧残圣菊也是,吉贵人,你一直在寻死。”他点出来,“而这次,你还想搭上本王。” 邬情没有否认,反而理直气壮地回瞪他。 二人的眼神在空气中交锋,扰乱了原本平静的气氛。 【我说了,我很记仇的。你上回骗了我,我现在报复回来,这有什么错?】 【你这个大反派,后面害多少人家破人亡,自己心里没点数吗?我这一招不仅能让自己回家,又能带走你,简直是为民除害。】 定亲王轻笑,“可惜,贵人错了。陛下他不会如此行事。” “今日这出你闹得全宫人皆知。皇上不但不会处置我们,还会重重褒奖你。” 定亲王淡淡地说。 被全宫人都知道,那还是私情吗? 像宁嫔和了空和尚那般,知情人寥寥无几,皇上便可轻易赐死他们,从源头上解决这件事。 但今天邬情抱着定亲王跑了半个皇宫,消息早已如野火燎原,无法封锁。为了维护皇家的颜面,皇上断然不会对他们有任何的惩处,必须表现出宽容大度。 更何况,他是王爷,除非造反,否则皇上永远不会杀他。 定亲王垂下眼帘,心底各种晦暗的情绪涌现。 吉贵人明显是想将他拖入这趟浑水之中。说他对这一切毫无察觉,那无疑是自欺欺人。 “贵人此举,不觉得对本王有些不公平吗?本王先前没有将贵人摧残圣菊的事情告知皇上,贵人反倒恩将仇报……本王实在不知,是在何处得罪了贵人?” 他抬眼,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女,想要她给个解释。 少女的表情变幻了多次。 有懊悔,有疑惑,有恍然,最后化为一种平静的失落。 定亲王也不着急,一直等她的回应。 邬情抬起手—— 定亲王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移动。 然后邬情的手放在她自己的头上,揉啊揉,将她的头发抓成了鸡窝。 定亲王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几下。 邬情看了他一眼,突然转身奔跑,一阵风一样从他面前消失了,就和她第一次与他见面时一样。 不是…… 定亲王呆了。这是何意? 果然在这个世上,他最看不懂的人就是吉贵人。 第89章 吉贵人,破邪。 吉贵人来时匆匆,去也匆匆。 帘子后的刘院正确认吉贵人消失不见后,才慢吞吞拿着一张药方走过来。 他躬身呈上,恭谨道:“王爷,这是您的药方,臣已将药方详录于档案之中。” 太医院之中,无论是取药还是开方,皆需记录在案,以备日后查验。 定亲王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低头细看那黄纸之上的字迹。 ——刘院正所开之方,稳妥至极,绝不会有丝毫差错。 在御医眼里,这药方比吉贵人献给皇后的西夏神药“万物生”还厉害得多。 嫔妃们头疼、呕吐,亦或是贫血无力、心口疼、精神萎靡,只需一剂此药下肚,便能迅速恢复元气。 给病人开药是做学问,给嫔妃开药是读眼色。 这剂药方表面上看有补气益血、调理身体之用,但其药量之小,几乎如同杯水车薪,难以在人体中产生明显的效用。 当御医们搞不清主子们的意思时,就会开这副药。 定亲王的思绪从吉贵人身上被拉了回来。 他淡淡地说:“刘院正这药房,有些不太精细。” “本王受了内伤,寻常药方恐难奏效。还需劳烦院正费心,再为本王调配一副药效更强的方子。” 刘院正闻言,心中却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在宫里做御医,最怕的不是主子有意见,而是主子一言不发,需要他们去揣摩主子的意见。 有的嫔妃明明一点事都没有,偏偏要说自己犯了头疾。 而有的嫔妃已经瘦到几乎要绝经,还固执己见,硬要挂上自己的绿头牌。 定亲王的话,是在给他指明方向。 刘院正拱手,歉声道:“王爷所言极是,臣方才疏忽了,这就再为王爷重新开一服。” 定亲王嘴角微扬,露出一丝和煦的笑容:“院正不必心急,慢慢来便是。本王这伤势,还需仰仗您多加照料。待到皇上问及,您也好有个交代。” 刘院正行礼,感激地退下了。 定亲王身份显赫,但为人谦和,对待下人也总是宽厚有礼。今日一见,刘院正更觉传言非虚。 刘院正轻轻掀开帘子,招呼上学徒,前往后院煎药。 定亲王则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着。 收买人心并非一蹴而就的事情,需要长时间的经营。 就如同他在皇上生辰那日,替菊园中的宫人揽下罪责一样,对刘院正的这番提醒和关怀,也是他积累名声的一步。 他有足够的耐心去蚕食皇兄的一切。 在等待的漫长时光里,一名年轻的学徒悄无声息地走来,将一杯热气腾腾的药茶轻放在定亲王眼前的桌面上。 学徒抬起头,与定亲王的目光不期而遇。 他躬身行礼,谦卑地低头离去。 定亲王抬起手。 白皙如玉的手腕上,有两圈不能忽视的泛红痕迹。仔细看去,指痕中还夹杂着指甲的尖锐印记,隐隐渗出些血丝。 他摇摇头,从药茶杯的底部抽出一张薄如蝉翼的指甲大小的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纤细而清晰,仅仅只五个字。 “吉贵人,破邪。” 定亲王放下纸条,原本已经渐渐恢复平静的思绪,再次被这一突如其来的信息扰乱。 破邪再现。 他苦苦寻找的七圣剑,终于有消息了。 …… 皇子所。食舍。 吉贵人迟迟未现身,三个小孩于是提前开饭。 没有吉贵人的监督,二皇子快快乐乐地吃起了全素宴。 而大皇子犹豫了半天,还是意思性地夹了几筷子绿色叶子。他不想像吉贵人所说的一样,胖到走不动路。 夕颜听闻晚上还有小测,不想回坤宁宫,也留下来陪皇子们。 等三人都快结束晚膳,邬情才像一缕幽魂飘进了食舍。 她不复白日的朝气,原本年轻活力的面容上好像覆盖了一层挥不去的灰色愁雾。 邬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二皇子的背后,让坐在对面的大皇子吓得筷子都掉了。 二皇子嘲笑道:“你都多大的人了还掉筷子哈哈哈哈哈。” 就在这时,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搭上二皇子的后脖颈,散发着冬季独有的阴冷气息。 二皇子的笑容渐渐凝固在脸上。 他牙齿打战,不安地问:“什……什,什么东西?” 邬情幽幽地说:“食不言,懂不懂?” 她轻轻地笑了笑,那声音如同深夜中的幽风,带着一丝诡异与飘渺。 这段女鬼般的声线让二皇子尖叫一声,手忙脚乱地丢下筷子,不顾形象地躲到了桌子下方。 坐在一边吃饭的夕颜公主默默放下筷子。 她向邬情问好:“……吉贵人,晚上好。” 邬情这才露出一点笑容,“晚上好。” 二皇子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流露出些许不满,嘟囔着:“贵人进来就是了,何必这般吓唬人呢?” 邬情哦了一声,说:“那给你道歉,对不起。” 说完,她走到另一个空位上坐下,也不去动筷子夹菜,只是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三人。 大皇子、二皇子喉咙滚动。 吉贵人说话时很吓人,但不说话,就更吓人了! 大皇子试探着问:“贵人似乎心情不佳?谁惹您了?” 邬情双手托腮,眼眸中乌云凝聚,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深深的压抑气息。 她为什么在定亲王面前落荒而逃? 答案其实很简单。 ——邬情被定亲王的话打击到,只能以自暴自弃的方式逃离。 在被定亲王质问的那几秒钟间,邬情就知道自己再次作死失败了。 【定亲王说得对,我抱着他跑了半个皇宫,皇上为了脸面,才不会处死我,反而会褒奖我。哎,智商完全被他碾压了。】 【作死好多回了,一次都成功不了,可能是我太笨了吧。】 邬情回想她那些次作过的死。 坤宁宫对皇后大放厥词。 给贵妃画猪头、画春宫图。 摧残圣菊,护国寺自首,刺杀皇上,再到今日…… 她明明每次都很努力啊! 邬情扪心自问,放在别的宫斗文里,自己这般肆无忌惮的行为,恐怕早已死了好几轮了吧。 但有用吗? 她还在这本书里! 如今,她成了皇后的救命恩人,被贵妃视作最得意的助手,更是皇上唯一特例晋位的嫔妃…… 邬情绞尽脑汁,却仍是想不透,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很久以后,邬情终于开口了。 “我发现。”她慢慢地说,“我的人生目标,好像出了一点差错。” 二皇子有点好奇,忍不住追问:“那贵人现在的人生目标是什么呢?” 后宫之中,嫔妃们的心之所向,大多不过那几样。 或是更高的位分,或是皇上的深情厚意,或是诞下皇子公主。 吉贵人备受宠爱,她的目标又会是什么呢? 莫非,她也想要一个皇子? 邬情深吸一口气:“我可能……” 凝重的气氛让三个小孩同时竖起耳朵,屏住呼吸。 “我可能要努力活着吧。”邬情睁开眼,沉痛地说。 死不了,那不就是要努力在书里活着了吗? 三人沉默:“……” 铺垫这么久,就等来这一句废话,没劲。 第90章 又双叒叕夜袭? 听见邬情说她只是想活着,小孩们脸上俱是失望。 大皇子率先说:“我吃完了。” 二皇子失落地说:“我也吃完了。” 夕颜公主闻言,也不再吃饭,乖巧地跟在哥哥们的身后。 邬情拿出怀表,发现时间也差不多了,于是恹恹地说:“走吧,准备上晚自习。” 三人回到皇子所。 为了自习用,下人们临时被清出一间厢房当做自习室。 室内陈设简洁而雅致,三把特制的课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课桌尺寸按照皇子和公主们的身形订做,方便三人伏案写字。 锦绣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手中捧着几份小测试卷,将这些试卷一一分发到三人的桌上。 夕颜公主惊讶:“吉贵人,我也有份吗?” 她没有上荀夫子的经文课,还以为吉贵人只准备了皇子们的小测试卷。 邬情点头:“当然有,你不许偷懒哦。” 夕颜公主心情雀跃,喜色尚未从面庞上完全褪去,哪有半点心思去偷闲。 她美滋滋地拿起一边的毛笔,开始专心致志地钻研起卷子上的一道道题目。 大皇子和二皇子紧随其后,低头看题。 第一题,默写。 题干要求答题人将上午荀夫子重点讲解的《礼记》段落默出。 错三个字以内,过关。 四个字,则抄五遍文段,并重新默写。 大皇子一见此题,便觉头疼不已。 背诵经文向来是他的噩梦,相比之下,二皇子在这方面却是得心应手。每每夫子抽查他们课文时,大皇子都落后一筹。 大皇子皱眉说:“贵人,这题目似乎和科举的试题并不相同。” 邬情说:“肯定不一样啊。” 二皇子问:“怎么能不一样呢?” 他们还以为,这小测的卷子会和科举考试的相同,也让他们体验一回才子赶考的感觉。 邬情冷笑:“凭你俩的学识,也敢挑战科举的卷子?” 二皇子嚷嚷:“我敢啊!” 他有全天下最好的老师,又聆听父皇的教诲,难道还考不过别的学子? 邬情不紧不慢地说:“哦,那我就提前恭贺你获得最后一名。” 【和寒窗苦读几十年的学子们比考试?真是异想天开。】 夕颜公主在一旁听着,忍不住低头憋笑。 下午吉贵人不在的时候,皇子们给她补了课,虽说二人一直在吵吵闹闹,但夕颜也趁机翻了一遍今日的经文。 她悄悄提起笔,思索了片刻,然后在纸上写下了几个稚嫩的字体。 邬情的脸色依然不好,像是笼罩着一层阴霾。 她坐在另一张高凳椅上,全身蜷缩成一个团。 大皇子见状,识趣地闭上了嘴巴,重新将心思投入到了手中的试卷上。 他可没打算将胜利让给二弟。 于是,室内再次陷入了沉寂,仅剩毛笔在纸上滑过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一个时辰悄然过去,邬情并未留意到皇子们仿佛被锅底烟熏过的黑脸。 她准时地收起试卷,动作利索。 “晚自习至戌时结束,明日一早继续晨练,我会提前去等你们。”邬情丢下这么一句,和幽魂一样飘走了。 她并未细看那些试卷,自然也不曾预见到,这份小测将会在明日给她带来怎样的惊涛骇浪。 此刻的邬情心情极差,提不起力气。回到坤宁宫后,她便一头扎进床榻,不愿再多动弹。 而自习室内的皇子们则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夕颜公主叹息,无奈道:“这卷子真是棘手,哥哥们,我是不是太笨了?只答出了一半的题目。” 二皇子:“……” 真的假的,他也只答出一半的题目,而且其中大部分还是依靠荀夫子今晨讲解的经文才得以勉强应对。 大皇子摸了摸鼻子,开口问:“所以,最后一题选什么?” 二皇子犹豫了一下,回答道:“我选了第三个。” 大皇子似乎有些意外:“……不应该是第一个吗?” 夕颜公主眨眼:“……好巧啊,我选了第二个。” 三人相视一眼,脸上的表情皆是一苦。这题目,让他们三人各执一词,无人能确定正确答案。 在锦绣那严厉的目光注视下,三人只得默默翻开书本。吉贵人的卷子实在打击了他们的自尊心,竟没有一个人逃晚自习。 翻书的过程中,自习室内的叹气声与痛惜声此起彼伏。 …… 漆黑的夜晚,一行身影在漆黑的夜色中悄然穿行,他们身着黑衣,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 这群人从后宫某个不被人注意的角落出发,熟练地绕过侍卫们的巡逻路线,一路往坤宁宫的方向潜行。 有人停在屋顶,俯下身子,嘴巴微张,发出两声惟妙惟肖的乌鸦叫声。 身形最矮小的那个点了点头,略施轻功,就翻进了邬情的院子。 坤宁宫外的侍卫们每半个时辰便会交接一班,这意味着他只有短暂的半杯茶时间来完成任务。 瘦小黑衣人贴着墙,鬼鬼祟祟地走到邬情的门外。 他侧耳倾听,确定里面只有吉贵人一人的呼吸声后,才敢轻轻推动那扇房门。 房门无声无息地开启,又悄然关上。 吉贵人的卧室十分华贵。 黑衣人走进后,被室里的夜明珠晃了下眼睛。 他急忙稳住身形,庆幸脚下的地毯柔软而用料厚实,将他的脚步声完全掩盖。 黑衣人无声捏了把汗。 主人的任务是让他们拿到七圣剑“破邪”。 据说这把剑有千斤重。黑衣人不认为剑会在这间屋子里,他的今日过来,只是要搜查破邪剑的线索。 他仔细搜查了各个角落。 不重复的黄金首饰三十件。 稀有宝石十颗。 西洋的玩意两样。 ……春宫图十本。为什么有这个? 黑衣人皱着眉头,缓步进入卧房内侧。 他小心翼翼地探寻着每一寸空间,甚至在邬情的床下也进行了细致的搜寻,但结果却令人失望。 难道说线索并不在此处? 黑衣人遗憾地从床下爬出来,抬头时,却窥见了让他神魂俱灭的一幕。 黑发披散在前,遮住双眼的少女向他咧开鲜红如血的嘴唇。 “你……在……找……我……吗?” 第91章 贞子邬情 银纱床帘轻轻摇曳。 床榻上的白衣女子从榻内双膝并行,一步步爬到外侧来。 她的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嗬嗬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白衣女子将漆黑长发全部放于脸前,在那幕帘的缝隙间,仅仅露出一小截苍白的脸和殷红的嘴唇。 冰冷的吐息,随着她的开口吹拂至来人的脸上。 瘦小的黑衣人在这突如其来的寒意侵袭下,差点尖叫出声。 电光火石间,床上的女鬼蓦然爬了起来。 黑衣人心中一惊,急忙向后退去,生怕与这诡异之物有任何接触。 女鬼两只手攀住床沿,她的动作迅捷而诡异,身体又柔软无骨,像是一摊液体从床上滑落。 就在黑衣人胆战心惊之际,女鬼却开口问道:“我请问呢……难道我的房间……是便利店吗?” 她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幽怨和困惑,仿佛连她的怨念都已经实质化。 黑衣人抖着声音,问道:“什,什么是便利店?” 邬情猛地抬起头,气呼呼地说:“你们当我这里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吗?一个个都喜欢半夜里来打扰我睡觉。” 她扬起被头发完全遮掩住的脸,准确无误地盯住黑衣人。 “你知道吗?我发现,我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她的声音飘渺不定,像是夜空中的鬼火,“我今天的心情……非常差……” 邬情度过了过于充实的一日。 上午经文课,她和荀夫子斗智斗勇;下午体育课,她和方容安学习武功;傍晚时,她又被定亲王的智商碾压。 这一日过得是一波三折,邬情本想好好休息一个晚上,却被黑衣人吵醒了。 这一次,她不打算放过这帮夜里的老鼠了。 “你刚好撞到我的枪口上了,自求多福吧。”她阴森森地笑。 现代人嘛,总要找些发泄情绪的突破口。 邬情一旦心情差,就会自暴自弃,就会开始发神经病。 她第一次吃到馊馒头时的癫狂心声就吓了贵妃一大跳。 而此时此刻,要对付她的人成了眼前的黑衣人。 邬情的怨念在心头疯狂滋生,仿佛要化作一道道实质性的黑气。 黑衣人不明所以,但也知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便挪动步子,身躯微微后仰,企图先行一步逃离这个诡异的地方。 “没礼貌……” 邬情冷冷地说,“不请自来还想跑?你应该先回答我的问题。” 话音刚落,白衣飘然舞动。 紧接着,一只纤细而指骨分明的手,鬼魅般稳稳地抓住了黑衣人的肩膀。 那股劲道之大,几乎将他的肩骨头碾碎。 这真的是人类可以拥有的力量吗! 就算是方容安,也做不到这般吧?! 黑衣人的恐慌感再次袭来,这白衣女鬼到底是谁? “不说话,装高手?” 邬情不耐烦地歪头,猛地一用力,将瘦小黑衣人整个拖拽至地上。 吉贵人的屋里炭火很足,地毯也柔软温暖,但黑衣人还是背脊一凉。 邬情双手紧紧扼住他的脖颈,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她俯下身,在他的耳边温柔地发问:“真不说话啊?” 黑衣人被掐得脸色涨红,呼吸困难,双眼瞪大。 “再不说话,我就把你扒个精光,扔到养心殿前面去。” 邬情笑着说,“今天这天气,冷得能冻掉人的鼻子,我倒要瞧瞧,你能在这寒风中硬撑到几时。” 黑衣人表情不变。 这点威胁还动摇不了他的心。 邬情见状,继续悠然说道:“其实你也无需惊慌,你不会走得很孤独的。你的主子一旦知晓此事,定会急于灭口,到时候,你的家人便会与你一同上路,你们在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 邬情也是穿越了两个月的人了。 威胁人的方法,她也耳濡目染了一点。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这家伙能半夜溜进坤宁宫找东西,自然也能半夜过来刺杀她。这样偷鸡摸狗的事情,想必他也做惯了。 邬情的话直刺黑衣人的心底。 气喘不上来的黑衣人眼底露出一丝恐慌。 他不再沉默,开始奋力挣扎,用尽全力捶打着邬情紧握住他的手。 “不打算装死啦?”邬情笑笑。 黑衣人努力地点头,眼中满是乞求之色。 “既然如此,那就说说吧。”邬情终于松开了手,任由黑衣人重重地摔在地上。 黑衣人痛得龇牙咧嘴,却不敢有丝毫怨言。 “仙……仙女,求您饶命。”黑衣人跪爬到她的面前。 “属下只是奉主子的命令,前来吉贵人宫中搜查一番!至于其他的,属下一概不知。” 仙女? 这家伙真被她吓死了? “你叫我仙女也没用,我可不是什么慈悲为怀的神仙。” 邬情觉得好笑,但转念一想,就明白了黑衣人为什么这么称呼她。 她装成贞子,和白日的模样大相径庭,黑衣人没认出她,也是情有可原。 白衣女鬼阴森森笑了两声。 她手拂过脸前厚如窗帘的头发,扒拉了两下,将一张清丽的人类面孔完全露出。 “你是……吉贵人!” 黑衣人惊讶道。 作为近来风头正盛的一位主子,宫中人自然都认识这张脸。 “能认出我,说明你也是宫里的人。” 邬情乐了,“挺厉害啊?能躲开禁军和侍卫,闯进坤宁宫。还认识我。你们背后的势力不小啊。” 黑衣人难以置信。 吉贵人平日里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莫非她也是武林高手?只是平日里隐藏了实力? 黑衣人能被选中,成为夜访坤宁宫的人,自身也是有一定的武功底子的。 可是吉贵人的速度、力量,都远远超过了他一个等级,在吉贵人那犹如狂风骤雨般的攻势面前,他只感到力不从心。 黑衣人暗自盘算,在她面前,他自觉过不了十招。 “说吧,你们背后之人,究竟在寻觅何物?”邬情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双眸中却透着一丝凌厉,“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邬情学着贵妃审问人的样子。 黑衣人犹疑不定,内心做着激烈的挣扎。 一旦泄露了秘密,等待他的将是主子的严厉惩罚。 但若继续保持沉默,又无法从吉贵人的手里逃脱…… “怎么,还惦记着你的主子?你已经在我的房间里逗留了一炷香的时间,还有谁能信任你?”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说,还是不说?!” 望着黑衣人的模样,邬情怒了。 软的不吃吃硬的是吧?再不说话,她真的要打人了。 “贵人少安毋躁!”黑衣人连忙跪倒。 他咬了咬牙,说:“贵人可听说过七圣剑?” 第92章 我在找睡穴 破邪剑? 邬情随意地说:“我当然知道啊。” “七圣剑,乃百年前武林中的传奇,每一柄都蕴含着无尽的威力。它们历经风雨,流传至中原大地,成就了一代又一代的江湖英雄。”邬情默默读剧情书, “自从上届武林盟主去世之后,那些曾经叱咤风云的圣剑传人们隐退江湖,不再过问世事,圣剑也不知所踪。” 邬情目光深邃,继续道:“破邪剑重达千斤,能以力破万法,故在七圣剑中排名第三。” 黑衣人点头。 这些传闻,只要是江湖人都听过。 邬情娓娓道来:“我还知道,这把剑其实一直在林家。” “林家人曾以重金相诱,将破邪传人招至麾下。然而,林家却背弃了承诺,残忍地杀害了那位传人,将破邪剑占为己有。” 林家,是林贵妃的母家,也是顶级世家之一。 黑衣人怔住。 这…… 吉贵人所说的,是真还是假? 这些事情,他怎么从未听说? “可惜。”邬情轻笑一下,“林家人费尽心思地寻找,却始终无法找到能够驾驭这把剑的人。” “最后,他们只好将破邪剑束之高阁,任其尘封于库房之中,变成了一件无人问津的废铁。” “后来,贵妃入宫,这把剑也随着贵妃一同进入宫中。” 黑衣人目光微凝,喉头滚动,紧张地问道:“贵人的意思是……这把剑,此时正在临华殿?” 他心中一阵激动,以为自己终于要揭开那层神秘的面纱,接触到真相的边缘。 “不在哦。”少女摇头,快速地否决了他。 黑衣人一愣,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吉贵人就这么把剑的下落告诉他了? 黑衣人背后凉飕飕的,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悄悄逼近。 “那……那破邪剑究竟藏于何处?”他问。 邬情看穿了他的恐惧,笑道:“贵妃娘娘早就把剑送我啦。所以——它就在这里啊。” 她顺手从床后边的角落里抽出一把长剑。 破邪剑剑身通体雪白,由某种密度极高的纯色金属打造而成,透着一股冰冷而凌厉的气息。 长剑出鞘的瞬间,一股银白色的剑光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与窗外洒进的月光交相辉映,形成一幅如梦似幻的景象。 “我夜夜将它放在床头。”邬情微笑着说,“就等着有哪个不长眼的过来,让我砍一剑呢。” 黑衣人眼睛紧紧锁定邬情手里的长剑。 他做梦也没想到,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七圣剑,会如此轻描淡写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看到长剑的第一眼,他就知道,错不了。 这把剑一定是破邪! 黑衣人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思绪也开始不受控制地飘荡。 “怎么,想要这把破剑啊?”邬情的声音打破了黑衣人的沉思。 她淡淡地开口,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黑衣人回过神来,连忙点头,他的眼神中满是渴望,仿佛要将那把长剑看穿。 邬情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出乎黑衣人的意料,邬情竟然松开了手,她手微微一抖,破邪剑的剑身就直直下落。 邬情语气不变地说:“既然你想要,那就拿去吧。” 对于邬情而言,这把传说中的破邪剑,确实是破铜烂铁。 虽说是七圣剑之一,但邬情拿破邪剑刺了皇上一晚上,连皇上的衣角都未能触碰到。 这能有什么用? 送人就送人呗。她想。 或许是破邪剑的魅力太过惊人,黑衣人大脑一片混沌,情急之下,竟然呆呆地用手去接破邪剑。 剑甫一入手,一股难以言喻的重压猛然袭来,黑衣人暗叫不好。 这剑,比他握过的最重的兵器,还要沉重好几倍! 重有千斤的兵器直接压在他的手上。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抹惊恐。 他试图躲闪,但已经来不及了。破邪剑以不可阻挡之势下坠,带着无尽的威力。 咔哒一声,骨头的碎裂声响起。黑衣人感到自己的手臂仿佛被一股巨力撕裂开来,剧烈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 邬情的声音在他头上再次响起:“想拿我的东西,总要付出点代价吧。” “这柄剑,你若真有能耐拿走,我也无话可说。” 没时间去思考吉贵人为什么能握住破邪剑。 黑衣人如梦初醒,他终于明白,自己上当了。 眼前的少女看似娇弱,实则心机深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 他挣扎着想要挣脱那重如千钧的长剑,然而却发现自己已经无力回天,脸上逐渐露出绝望之色。 一时间,黑衣人跪倒在地,无法再起。 邬情默默靠近他,伸出葱白的手指,在他的身上戳了几下。 她的力道不小,每戳一下都好像要在黑衣人的身上戳出一个洞。 黑衣人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但他还是强忍着疼痛,疑惑地问道:“你……你在做什么?” 邬情全神贯注:“我在找睡穴。” 虽然黑衣人看上去失去了活动能力,但邬情深信他身上还有很多没用的毒药和暗器。 为了自己的小命,先把人控制住再说。邬情想。 黑衣人又痛又崩溃,他无奈地说:“你在搞笑吗?你刚戳的那几个地方,和睡穴隔了八百米远啊!” 邬情撇嘴:“实践出真知,哼,别小瞧我。” 她固执地在黑衣人的背后戳啊戳的。 按到一个位置时,黑衣人突然不出声了。 邬情惊喜地挑起眉毛,道:“成功啦?!” 【可以啊我,这么快就找到睡穴了!方容安还说我没有天赋,真想让他来看看。】 黑衣人声音虚弱:“你个傻子……根本没点到睡穴……反而把我的……肋骨戳断了一根。” 邬情:“……哈哈。” 她尴尬地笑了两声。 “你放心,我想到让你睡着的办法了,交给我吧。”邬情直接道。 黑衣人好想拒绝。 只是在他回头的一瞬间,一阵巨力袭来。 邬情一个巴掌拍到他的脑后,把他拍晕了。 【物理催眠,怎么不算呢?】 邬情哼哼一声。 第93章 还有高手?但我也是。 解决了瘦小黑衣人,邬情拿来一条闲置的棉被,将他严严实实裹成一个粽子。 确定对方不可能挣脱禁锢之后,邬情才放下了心。 既然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家,那她就要保住自己的小命。 从黑衣人闯入她房间的那一刻算起,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夜色渐深,正是宫中侍卫换班之际。按照黑衣人与同伙之间的约定,这原本是他逃离的最后时机。 很可惜,他只能明天一早被邬情送到皇后面前,接受制裁。 就在这时,困意再次袭来。 邬情呵个哈欠,准备回床上续上睡眠。 明天的课表只会比今日的强度更大,她需要保持十足的精力。 邬情拍拍身上的灰尘,掀开厚实冬被的一角,正打算钻进去。 在她即将完全陷入那片温暖之时,墙角处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邬情一听,就知道,这绝不是虫子或者风能发出的声音。 【……草了,还有高手?】 邬情嘴角一抽,气笑了。 黑衣人之后,今晚还有一个人来光顾她的房间。 ……真就把她的房间当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了呗? 【原书女主夜里也经常遭遇刺杀、诬陷等倒霉事,没想到现在轮到我了。】 【好好好,我今天就陪你们玩到底,谁也别想睡!都来陪我熬夜!】邬情咬着牙想。 第二个到访者的脚步显得尤为突兀。 她比先前那位瘦小的黑衣人肆无忌惮得多,既不收敛脚步声,也不刻意压低呼吸。 要不,她有足够的实力,要不,她就是完全不会武功。 而邬情更偏向第二个说法。 来人鬼鬼祟祟地走到邬情的房门口,小心翼翼地推开一道狭窄的缝隙,随后轻盈地闪身而入。 邬情躺在床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不禁暗自腹诽:【偷感十足啊,这位姐。】 第二位到访者是个宫女,个子比之前的瘦小黑衣人要高出好几公分,身形很是高挑。 她进入房间后,并未像黑衣人那般四处翻找,而是径直朝着邬情的卧房走来,目标坚定而明确。 一进到房间内,她就从腰间掏出一个小包,将里面的香灰悉数倒出。香灰在室内飘散开来,形成一片灰蒙蒙的烟雾。 高个宫女站在原地,嘴里念念有词。 邬情屏息聆听了一会儿,发现这人是在用各种说法翻来覆去咒她去死。 【……我就说宫人们需要进行一个义务制教育,太迷信真不好。】邬情无奈了。 做完这一套咒法后,高个宫女掀开了帘子,心中满怀着期待与紧张。 之前与她联络的人曾特别叮嘱,在完成咒法之后,还需在吉贵人的床榻之下放置一个特殊的娃娃,以完成整个仪式。 高个宫女小心翼翼地步入屋内。 当她跨过门槛的那一刻,宫女的身躯停在原地。 白衣少女端坐于床榻之上,手中托着一盏精致的莲花样式的油灯,如同一尊静谧的雕像。 油灯发出微弱的火光,光线忽明忽暗,阴恻恻的,营造出一种神秘而阴郁的氛围。 邬情双腿交叠,坐姿庄重优雅,似乎已等候她多时。 当高个宫女的视线与她交汇时,邬情突然咧开嘴,露出一个有些诡异的笑容。 她说:“你好。” 微弱的火光将她的下半张脸照亮,勾勒出模糊朦胧的线条。 她盘坐的样子极其虔诚,但黑色长发完全盖住她的侧脸,让她透露出一股子不和谐的诡谲感。 “这位施主,你可知你的罪?” 邬情声音幽幽,在空荡的室内来回回荡,敲打着宫女的心灵。 高个宫女显然未曾料到吉贵人还清醒着。 “你怎么还醒着?”她惊呼一声。 邬情闭上双眼,双手合十,声音柔和地装神弄鬼道:“施主,你来到此处,必有所求。将你心中的所求告诉我,或许我能为你找到一条解脱之路,宽恕你的罪孽。” 吉贵人又发病了! 高个宫女双眼瞪圆,下意识要逃跑。 “施主,你的悟性,似乎还不够啊。”邬情摇头,长长叹息一声。 高个宫女没有一点武功。 她只觉眼前一花。 一道白色鬼影划过后,邬情的脸在她眼前瞬间放大。 邬情的眼睛一眨不眨,平和地问道:“施主,你欲往何处去?” 宫女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魂飞魄散,不由尖叫一声:“有鬼啊!!!” 她的声音尖锐刺耳,撕裂了夜空,犹如惊雷般在夜空中炸响,瞬间将厢房内的下人们从睡梦中惊醒。 他们惊魂未定。 “发生什么了?” “鬼?哪里有鬼?” “声音是从吉贵人房里传出来的,快去看看!”一个年纪稍长的下人急忙催促道。 下人们手忙脚乱地穿起衣服,匆忙之中也不忘相互搀扶,生怕在黑暗中摔倒。 他们一窝蜂地冲出房间,朝着吉贵人的住处奔去。 锦绣率先来到邬情的房门前。 她重重敲着门,焦急问道:“小主,您没事吧?” 邬情正用一只手紧紧捂住那名高个子宫女的嘴巴,防止她再发出任何声响。 她转头看向房门,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声音却平静如水:“我没事,锦绣。” 锦绣担忧道:“那……方才的尖叫是?” 邬情嗤笑:“哪只不听话的小老鼠吧?你且安心回去歇息吧,这里有我。” 锦绣应了一声,却是站在门外,无声守护着邬情。 而将室内蜡烛点亮后,邬情终于看清了第二位夜袭人的脸蛋。 【这张脸,莫名有些熟悉啊?】 邬情眯住眼,问:“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高个宫女只是愤愤地瞪着她。 就如邬情看清了她的脸一样,高个宫女也发现,这装神弄鬼的人是吉贵人。 邬情在脑海中细细搜寻,终于,一个模糊的印象渐渐清晰起来。 她有些不确定地问:“……你是之前,凌梅苑的宫女?” 邬情穿越到这本书里、还是答应的时候,曾住在凌梅苑。 凌梅苑里一共就四个下人,工作怠惰,鲜少在她眼前出现,也怪不得邬情想了这么久。 高个宫女闻言,马上冷嘲热讽道:“吉贵人可真是好记性,居然还记得奴婢这么个小人物!奴婢真是受宠若惊、感激涕零啊!” 瞧她的脸色,是真心恨着邬情的。 “不是,你那么生气干嘛?”邬情不解。 “明明是你半夜三更偷偷溜进我的房间里做法,生气的不该是我吗?怎么你还有理了?” 高个宫女嘲弄道:“吉贵人倒是会装腔作势,难怪皇上会如此宠爱于你。” 第94章 巫蛊娃娃 邬情真不知道,这高个宫女为什么会这么怨恨她。 满打满算,她在凌梅苑里也没住上几天,就被贵妃迁去临华殿了。 哪有时间和她结下梁子啊? 邬情摸不着头脑。 她询问道:“你好像很恨我?” 高个宫女瞪了她一眼,语气中充满了不屑和愤怒:“贵人自己做了什么,难道心里没数吗?” 听她的话语,似乎邬情曾经对她造成了深重的伤害。 【你不说,我又怎么可能知道啊?】邬情无语。 对方对她的偏见根深蒂固,邬情懒得管。 她指尖轻轻搭在高个宫女的脖颈上,轻声道:“我们不谈那些无中生有的事情。” “你深夜喧哗,不仅打扰了我的休息,还惊扰了我的宫人,这样做真的合适吗?” “夜间分贝超过45就算扰民了,搁在我们那里,警察叔叔要请你去喝茶的。” 宫女还想嘲讽一句,然而脖子上的手指发出不能忽视的存在感。 搭在高个宫女脖颈上的手指,看上去是寻常女子的手指,却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它轻轻地压着宫女的血管,让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压迫感。 高个宫女毫不怀疑,只要吉贵人稍一用力,她就会毙命当场。 于是,这位外强中干的高个宫女嘴唇微微发颤,将原本要说出的狂言吞了下去。 “很不幸,你不是第一个跑进我屋子里的人。我的耐心,已经全部给了这家伙。” 邬情轻叹一声,手指指向地上那团被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粽子状物体。 “这家伙不老实,花了我好多时间。我劝你老实交代,免受些皮肉之苦。” 高个宫女顺着她的指尖望去。 她一眼便瞧见了那团棉被开口处、微微露出的一丝黑发。 ——那似乎是人头的一部分。 高个宫女瞳孔紧缩,又想尖叫了。 邬情快速说道:“给你三秒钟,把你的真实目的告诉我。否则我不介意送你一程,让你去阴曹地府见见阎王。” “三。” 邬情的手指收紧,如同冰冷的铁钳,紧紧地钳住了宫女的喉咙。 宫女表情马上变了。 她想要尖叫,想要挣扎,但邬情的动作比她的声音更快。 最脆弱的喉咙被邬情的手指压着,泛上一股反胃感。 “二。” 邬情手上的力度再次加大。 被摁着喉咙的宫女几乎喘不过气来。 一股强烈的反胃感涌上心头,她的双眼开始泛起水雾,泪水与汗水交织在一起,滑过脸颊,滴落在地上。 “一。” 邬情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死神的宣判。 高个宫女终于崩溃了,她大声喊道:“我说!我说!” 邬情这才松开手,冷冷地看着她。 宫女瘫软在地。 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她咳了一声,恐惧道:“贵人,奴婢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才做出诅咒贵人的事情,还请贵人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饶恕奴婢吧。” 邬情问道:“你为什么要咒我死?” 宫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您是贵人多忘事,哪知我们下人的苦楚啊!” “自从您晋升为贵人,那些小主和娘娘们寻您不见,竟将满腔的怒火发泄在我们这些曾经的奴仆身上。” “我们也来求过锦绣姐姐好几次,希望能继续留在贵人身边伺候,但每次都被她拒之门外。” 高个宫女抱住邬情的大腿,泣诉道:“贵人,奴婢知道您心肠最好了,一定是锦绣擅自做主,违背了您的意思,您可要为奴婢们做主啊!” 她哭哭啼啼的,仿佛心里有满腔的冤屈,但意外的,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 哪有人在情绪崩溃的时候还能流利说出这么一大段话的? 邬情心中明镜似的。这高个宫女只是在演戏。 【都在咒我死了,还夸我心肠最好?当我是傻子不成?一点也不老实。】 属于原主的情绪蔓延开来,邬情感觉心里有一股子无名的怒气在乱窜,亟待发泄。 “简直一派胡言!”她恶狠狠地骂道。 邬情眼中闪烁着凌厉的光芒:“若无人指使你,光凭你一个凌梅苑的宫女,又怎能如此轻易地混入坤宁宫?” 黑衣人有武功、有背景,这宫女有什么? 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她,才能让她毫无损伤地进入邬情的房间。 她逼近一步,声音中透露出丝丝冷意:“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再说谎,我就让皇后娘娘送你去辛者库。” 听到“辛者库”三个字,高个宫女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要是去了那里,她的日子只会比现在还惨百分。 宫女再也不敢隐瞒,将真相脱口而出:“贵人,奴婢知错了!奴婢是受人指使的,真的!有人,有人故意怂恿奴婢,让奴婢对您实施咒杀之术。” “那人让奴婢在您的房间里撒上浸过人血的香灰,说是这样能让咒语更加灵验。” 宫女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娃娃,摆放在邬情的面前,“然后,等奴婢念完咒语后,再将这个娃娃藏在您的床下,说是这样就能让贵人您……让您……” 说到这里,她再也说不下去,只是低着头,不停地叩拜,祈求邬情的原谅。 邬情皱起眉头,仔细打量着这个巫蛊娃娃。 这是个布做的巫蛊娃娃,上面刺满了银针,充满了一股阴毒气息。 只是单从娃娃的外观来看,邬情实在找不出它与自己有半分相似之处。 【真是奇怪,若是想要诅咒我死去,不是应该用我的形象作为媒介吗?】 邬情拿起娃娃,细细观察了一番。 她想了一会儿,突然拆开了娃娃,终于在娃娃的内部料子边缘找到了一串小字。 ——林伊婉。 这是林贵妃的名字。 邬情灵光一闪,将所有线索都串了起来,理解了背后人的计谋。 原来,这个宫女所施展的咒杀之术,只不过是一个幌子。 背后之人的真正目的,是想要将这个刻满了贵妃名字的巫蛊娃娃置于她的床下。 如此一来,她便可诬陷邬情对贵妃施展了邪恶的巫蛊之术。 【会用巫蛊娃娃,还对我有恨意的人……嗯……】 【难道是她?】 第95章 一直在我身边 邬情心中对这件事有了一定的计较。 【巫蛊娃娃,是卜咒之术,被宫中禁止。】 【背后人借这宫女之手,把巫蛊娃娃放到我的宫里,就相当于放了一个不定时炸弹。】 【她想要挑拨我与贵妃之间的关系,让我们反目成仇。】 邬情盯着高个宫女,问道:“你口口声声称是被指使的,那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宫女哽咽道:“贵人,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有人给了奴婢在宫外的家人五十两银子,让奴婢去办这件事。” “那个人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奴婢真的没看清他的样子。” 邬情皱眉。 看来,背后人行事很谨慎,没有留下身份的线索。 “自从您离开凌梅苑后,那里的日子就愈发难过了。奴婢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吃了上顿没下顿。”宫女继续抽泣。 “奴婢也是一时被鬼迷了心窍,才会做出这种糊涂事来。” “求贵人开恩,饶了奴婢一命吧……” 【吃了上顿没下顿?】 邬情瞧她的脸,却觉得她的气色比自己刚穿过来时还好上几分呢。 【骗子!】 宫中人人习惯于看风使舵,捧高踩低。 她刚穿来的时候,原主一年都未侍寝。 凌梅苑的下人们早就按捺不住,纷纷想出走。 这宫女也想攀高枝,奈何心性和脑袋都没被旁人看上,只好继续留在凌梅苑里扫地。 得知邬情晋位的消息后,高个宫女又做上了美梦,想继续回来伺候邬情。谁知被锦绣拒绝后,她越想越气,最后怀恨在心。 如今有人愿意用五十两银子来买通她,让她对邬情实施咒杀之术,她又岂会拒绝? 对高个宫女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本就心怀不满,如今更是被金钱所诱惑,心中的恶意愈发膨胀。 邬情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高个宫女扬起头,答:“回小主,奴婢名叫之桃。您忘了么?凌梅苑的院子一直都是奴婢在打理的。” 邬情恍然道:“那我的确记得你。” 之桃听到邬情的回应,眼中闪过一丝得色,但嘴上却故作惊喜地说道:“小主,您还记得奴婢,奴婢真是太高兴了!” 说着,她还抬手轻轻拭了拭眼角,仿佛真的被感动了一般。 然而之桃心里却充满了不屑。 她暗忖,邬答应就算是如今升为了吉贵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好糊弄。 自己只不过稍微装了一下可怜,就把她给蒙骗过去了。 听到之桃的话,邬情脸上的笑容温暖如春日阳光。 她笑道:“我怎么可能忘了你呢?就算忘了所有人,也不可能把你忘记啊。” 尽管她的话语里充满了笑意,但仔细听来,却不难发现其中夹杂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恼怒。 【好好好,原来是之桃。】 【原书里正是她带头,把秦厉学的情书拿出来献给女主,换得了自己升职的机会。】 【深陷丑闻的女主借用情书转移了皇上的视线,皇上勃然大怒,最终下令赐死了无辜的原主。】 【而在这个过程中,女主还抹去了秦厉学的名字,卖了秦厉学一个人情,将秦厉学牢牢绑在她的船上,直到原书的结尾。】 【就这样,女主化解危机、收获了盟友,而之桃也升了职。所有人都开开心心的,只有原主挂了。】 【可怜的原主,成为了这场权力游戏的牺牲品,完全是炮灰角色一枚。】 之桃磕头:“贵人,奴婢真的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想要害您啊,请您明察。” 邬情说:“背后人是谁,我现在隐约有些猜想。倒是你,应该先和我道歉吧?” 她的目光有些冷。 之桃猛猛点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贵人,奴婢知道错了,您大人有大量,求您饶恕奴婢这一次。” “你的道歉,我收到了。”邬情轻抚着胸口,那里还残留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如同迷雾般挥之不去。 邬情转头,对她耸了耸肩,说,“但是呢,不好意思,‘邬答应’她似乎并不接受你的道歉。” 之桃怔住。 什么意思? 邬答应,不就是吉贵人吗? 她为什么要说‘邬答应’不接受道歉? “所以,麻烦你也睡一觉吧。” 邬情突然出手,一拳重重地击打在之桃的后脑勺上。 之桃只觉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给之桃一个物理催眠后,邬情将之桃也裹成粽子,扔到了黑衣人的旁边。 室内重归安静。 邬情走到铜镜之前,响个不停的心跳也随着脚步的落下而渐渐平稳。 烛光在镜面上跳跃,映出她此刻的模样。 而铜镜的镜面上,竟同时存在着两个人。 一个是现代的邬情。 她面容略显疲惫,挂着两个黑眼圈,戴着一副厚重的眼镜,镜片下是充满“班味”的一双死鱼眼。 一个是原书的邬答应。 她比现代的邬情年轻好几岁,容貌清丽,眼睛总是不敢正面看人,显得有些怯怯的。 此时此刻,镜子中的邬答应一袭白衣,面容凄厉。 她七窍之间淌着丝丝鲜血,正是她被皇上赐毒酒,走向生命终结时的模样。 邬情也是第一次见到原主。 她摸摸镜子,轻声道:“帮你小小的报复了一下。” 然而,邬答应的鬼魂却并未因此露出感激之色,反而投来一道略显冷淡的目光。 鬼魂张嘴,无声念了三个字。 看口型,她是在说“秦、厉、学"。 ——她在催促邬情去报仇。 一息之后,邬答应的鬼魂在铜镜中微微颤动,随后化作一缕轻烟,消散于无形。 烛火再次明亮了起来,驱散了室内的阴冷之意。 等到心头那股压抑的感觉完全褪去,邬情才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长气。 她后知后觉地捏了一把冷汗。 【难怪我每次见到陆梦曼,总会觉得莫名的亲切与熟悉。而每当听到秦厉学的名字,心头总会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怒火。】 【刚刚看到之桃的那刻,我心里也不舒服。】 【卧槽,她竟然一直在我身边啊……】 第96章 尸体也是会说话的 还好,邬情并不怎么怕鬼。 她抹了把冷汗。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邬答应的鬼魂除了偶尔让她的心情起伏不定之外,并未做出其他实质性的举动。 和生前一样,成了鬼的邬答应,也不会主动害人。 若不是之桃出现,邬答应也不会现身。 当务之急,是先弄清楚之桃背后的主使是谁。 【这步棋下的很好。】 【无论我是否能察觉到之桃的存在,背后人都能给我下套。】 【如果我粗心大意,没发现之桃。那么这个娃娃就会一直留在我的床底,成为他们日后指控我诅咒贵妃的铁证。到时候,我便是百口莫辩,只能任由他们摆布。】 【而且,就算我发现了之桃,出于对巫蛊邪术的惧怕,我大概率会直接丢掉娃娃,忽略娃娃里面的贵妃名字。到时候背后人只需要截住去丢娃娃的宫女,便又可治我的罪了。】 【这么一看背后人奸险至极啊,还好我仔细检查了娃娃的内部,发现了贵妃的名字。】 邬情陷入了思索。 会用这种法子迂回害人…… 宫外有一定势力,能查到之桃的家人是谁…… 懂得巫蛊之术…… 又想挑拨她和贵妃之间的关系…… 【难道是李贵人?】 邬情仔细思考了一轮,找到了最佳匹配对象。 【李贵人虽然对贵妃一直有嫉恨,但也不妨碍她想获得更多权力,当贵妃最得力的下属。】 【……她不会是因为贵妃之前对我多有关照,受了刺激,打算把我除掉吧?!】 邬情越想越有可能。 她挠挠头发。 这可不好办啊。 在原书里,李贵人属于那种看你不爽就阴你一下,成功率还特别高的难搞角色。 说起来,这也得归功于她那位在钦天监当差的爹。 他老人家总是能引用一些神秘莫测的天相来迷惑皇上,让李贵人在宫里过得风生水起、如鱼得水。 ……谁叫皇上是个迷信的呢? 就算这次侥幸躲过了她的算计,也难保不会有下一次的麻烦找上门来。 邬情叹了一口气。 算了,把之桃交给皇后或者贵妃吧,她可没有查人的本事。 之桃的背后可能是李贵人。 诶,那之前的黑衣人呢? ——又是谁想要破邪剑? 邬情回过神来,走到一个粽子的旁边。 她抬手,不轻不重地拍在黑衣人的脸颊上,将他从沉睡中唤醒。 黑衣人猛地睁开眼睛,邬情熟悉的面孔再次映入眼帘。 他心中一紧,以为邬情改变了主意,打算取他性命。 “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黑衣人咬牙切齿地说道,“只求你快点动手,别再点我的睡穴了!” 再这样被她侮辱性地戳下去,他就要咬碎后槽牙的毒药了! 太侮辱人了! 邬情眨眨眼睛,无辜道:“冤枉啊,我没想杀你!我就想问问你,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黑衣人简直要气炸了! 这个吉贵人真是个有病的。 他不可置信地问:“你把我揍醒就是为了问这个?你刚刚为什么不问!” 邬情心虚地小声嘀咕:“我这不是忘了嘛……” 第一次审问人,她当然是想到什么问什么。 反正人在她这里,又不会跑。 黑衣人这回一点也不配合她。 他冷笑一声,说:“你别想了。这个秘密,就算是我死了,也不会告诉你的!” 吉贵人想得美。 他说出此行的目标是寻找破邪剑,已经是犯了大忌了。要是再把他的主人招出来,他这条小命一定会玩完。 邬情反而微笑道:“这你就错了,尸体也是会说话的。” 黑衣人:? 怪阴森森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黑衣人问。 邬情想,【众所周知,大部分的架空小说中,刺客身上都会有刺青。】 【像不像给猪肉盖章?看章的样式,就能知道这头猪来自哪个猪场了……】 邬情眼眸微眯,“别惦记着你后槽牙的毒药了。就算你死了,我也能知道你的主人是谁。” “我猜……你的身上也有刺青吧。” 黑衣人闻言,身形微微一僵。 邬情叹气,“你不说,那我就只好不客气,把你衣服扒光看看了。” 话音落下,邬情犹如猛虎出山,骤然扑向黑衣人。 她的双手直奔其领口而去,想要将其衣衫扯下,一探究竟。 黑衣人惊恐地尖叫起来:“你要做什么?!啊啊啊啊啊!” 他试图捂住自己的衣物,但只要他一开始动作,手和肋骨断裂的剧痛就传遍全身,让他冷汗涔涔,失去力气。 黑衣人彻底崩溃了,他无法想象自己竟然会落到如此境地。 锦绣在门外询问:“小主?怎么有男人的声音?” 邬情冷静地回答道:“我在打老鼠呢,你一定是听错了。” 锦绣了然。 行吧,主子有自己的事。 她挥手将其他下人赶走,继续守在门口。 邬情好奇道:“你的刺青藏在哪?脖子后面?耳朵后面?手臂内侧,还是大腿后……” 黑衣人不屑道:“就算你找到了,又能怎么样?” 吉贵人一个深宫女子,还能认识他身上的刺青? “我知道的刺青有十种。” 邬情嘿嘿一笑,不仅不恼怒,还顺便给黑衣人科普了一下。 “白将军的私兵会在后腰纹虎头,武林盟养的独行侠们在大腿后纹豹子,定亲王的死士们在大臂内侧纹十字……” 她一连说了十种刺青的样式,每一种都准确无误。 黑衣人忍不住想骂脏话了。 “你到底何方神圣?怎么连这些秘事都知道?” 他震惊无比。 “别拖时间,是你自己脱还是我动手帮你?”邬情不耐烦地催促。 她的手继续去扒拉黑衣人的领口。 黑衣人顿时面红耳赤,他愤愤地说道:“你……你有没有一点廉耻之心啊?!竟然敢动手扒男人的衣服?你就不怕皇上知道了治你的罪吗?” 身为女子,吉贵人不仅毫无避嫌之心,反而大喇喇地扯起了他的衣服。 【……这家伙竟然骂我不知廉耻?】 邬情停下手,反问:“你知道我有多高吗?” 突然转变话题,黑衣人顿了一下:“……多高?” 邬情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个高度。 “我有一米六五,而你比我还矮小半个头。” 她摇摇头,怜悯地看着他说:“实话讲,一米六在我这里不算男人。你大可放心好了,我对你没兴趣。” “快点!再不告诉我你主人是谁,我就让你真做不成男人!” 黑衣人:“……” 对方眼中的兴奋让黑衣人惊恐万分。 他毫不怀疑,吉贵人真的会做出这种事。 第97章 不许再来我房间 邬情不再跟瘦小黑衣人多扯皮。 她果断地伸出手,一把扯开了他脸上的面巾。 面巾飘落,露出张平平无奇的男性面孔。 邬情并未因此放松警惕。 她双手紧紧扣住黑衣人的脸颊肉,接着,她左扭右扭,上掰下按,寻找着黑衣人刺青的位置。 黑衣人的面部被她挤压得几乎变形,疼痛让他忍不住发出呻吟。 邬情充耳不闻,暴力拽起他的辫子,看他脖子后面的皮肤。 身体上的疼痛和内心的愤怒让黑衣人忍不住爆粗口:“你他妈的……” “骂娘?” 邬情眉毛一挑,拳头抵到他的鼻子前。 她低声威胁道:“再说一个试试?” 黑衣人咬牙切齿,又气又笑:“老子真他妈倒了八辈子霉,遇见你这么一个疯女……” 砰! 他的话音未落,邬情的拳头已经准确无误地砸在了他的鼻梁上。 黑衣人发出一声惨叫,鼻血如泉涌般四溅而出,染红了他的面庞。 邬情眼疾手快,躲开对方溅开的鼻血。 “试试就逝世。你再骂一个试试?” 一边说着,邬情一边提起被她无视许久的破邪剑,剑尖直指黑衣人的腰部下方位置。 “接下来受罪的,就不是你的鼻子了。”邬情佯装冷酷地说,“我说过的吧,会让你当不成男人。” 剑头寒光一闪,黑衣人吓得吸了吸鼻子。 然而,他忘了自己的鼻子才被邬情打坏,这一吸之下,满腔的血腥气息直冲喉头。 黑衣人:“……呕。” 他面色一变,干呕一声。 趁着黑衣人不注意,邬情抓住机会,直接撕开他的上衣。 随着衣物的破碎声,黑衣人猝不及防,上半身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了冷冽的空气中。 邬情的眼神迅速扫过他裸露在外的肌肤。 ……手臂上没有刺青。 胸前一片平坦,没有痕迹。 后背也没有。 那看来—— 邬情的视线逐渐下移。 黑衣人察觉到邬情视线的移动。 他一个大惊失色,大声咆哮道:“你要干嘛!” 邬情撇嘴, “哎呀,都说了你在我眼里不算个男人。你又不肯告诉我你的主人是谁,那我只好把你的衣物全部扒下来,好好找找刺青了。” “不是,你来真的啊?!” 黑衣人头皮发麻,他慌乱地挣扎着,想要阻止邬情的动作。 “我的裤子!疯子疯子疯子!” “快住手,贵人!” “姐姐!仙女!算我求你了!” “别疯了!我告诉你啊啊啊啊!我告诉你还不行吗!” 听到这话,邬情才松手。 “早这样不就好了吗?”她拍拍手,好像上面有什么脏东西。 【搞笑,我才不会真的去看呢。】 邬情在心底做了个俏皮的鬼脸,【吓吓你而已,你害怕,我还嫌眼睛脏呢。】 黑衣人深呼吸一轮,做好心理准备。 “我的刺青,就藏在舌头的根部。”他低声说道。 他知道,这句话一旦说出口,便再也无法收回。 黑衣人缓缓张开嘴巴,舌尖轻轻上翘。 口腔深处,一朵莲花样式的刺青若隐若现。 它的样式有些熟悉,邬情似乎在护国寺的佛堂中看到过类似的。 【啊——】邬情明白了,【原来这家伙是金莲会的啊。】 【护国寺一行后,皇上大怒,杀了一批金莲会的成员,但仍留下了一部分漏网之鱼。】她心想。 【同光昨天才从天牢中逃脱出去,今天就能派出下属来找七圣剑?】 【如此看来,同光也不是简单的货色。之前在护国寺的时候,我还真没看出来他有这么大的本事。】 邬情说:“我知道你是哪个势力的人了。行吧,你继续睡去吧,我要给你物理闭麦了。” 黑衣人不安地问:“什么叫物理闭麦?你又要像刚才那样打我吗?” 邬情点点头。 “不是吧!你利用完我就把我扔在一边?”黑衣人的后脑勺还隐隐作痛。 邬情嘻嘻道:“这次不揍你的脑袋了。” 砰。 又是一个铁拳头。 她出手,一拳重重地击在了黑衣人的脸部正中间。 黑衣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这突如其来的重击打得应声倒地,昏死过去。 “因为打的是你的脸。”邬情冷冷地说。 【金莲会的走狗,不知残害了多少百姓。不多揍你几拳,我都良心难安。】 【很好,今天晚上的两个坏蛋都被我解决了。】 【一会儿我要去皇后那把这件事闹大,让那些喜欢夜袭的人歇了心思。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我的房间,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的。】 邬情瞥了一眼怀表。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她提气,然后一手稳稳托起一个被子卷,走到大门之前。 “锦绣宝宝,我知道你没走。”邬情对着门外喊,“帮我开一下门吧~我双手都举了东西,没空。” 锦绣以为邬情已经将事情处理妥当,听到呼唤后,便立刻起身走到门前。 她轻轻打开大门。 月光之下,年轻少女双手各托着一个由棉被紧紧卷成的人形团,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她的神态自若,仿佛手中的重物对她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锦绣手捂着嘴巴,结结巴巴地说道:“小主……这……这是……” 邬情不爽地哼了一声,道:“两只扰人清梦的大老鼠。” 与此同时,坤宁宫的远处亮起一排火光,映照在邬情和锦绣的脸上。 火光中,脚步声愈来愈响。 一行人手提灯笼,从坤宁宫主殿的方向行来,脚步声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清晰。 为首的太监眉清目秀、面目和善,正是皇后身边的小禄子。 见到邬情安然无恙,小禄子才松了一口气。 他说:“小主无事就好。娘娘说,您这边闹出了很大的动静,特命奴才寻人来查看一番。” 他身后跟了一长串侍卫,手持兵器、面容肃穆。 邬情挠头,略微有点不解:“我声音很响吗?” 坤宁宫的面积不小啊,她这边的声音,连皇后娘娘都听到了吗? 小禄子其实也没听到动静。 但皇后娘娘这么说,肯定有她的道理。 他说道:“奴才也不知,只是娘娘听后心生担忧,唯恐小主您出了什么意外,便差遣奴才来此查看一番。” “既然小主无事,那便再好不过了。奴才这就回去向皇后娘娘禀报。” 邬情喜道:“皇后娘娘醒了?” 小禄子点头:“娘娘未曾入眠。” “行,那我直接去找娘娘,你让大家都散了吧。”说完,邬情抱着两团棉被,快步向皇后的寝殿冲去。 她的动作幅度颇大,简直如狂风过境。 原本裹得严丝合缝的棉被,在她疾步如飞的步伐中,竟悄然裂开了一道小口,露出了里面两团黑色的头发。 众人这才发现,邬情肩上扛着两个人。 侍卫们瞪大了眼睛。 这便是方统领口中那位吉贵人吗? 传闻她天生神力,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等一下……她为什么要扛着两个人去皇后的宫里? 第98章 皇后觉醒中 皇后半阖着眼,困倦地靠在软垫上。 她的世界仿佛被一层厚厚的云雾笼罩,白日里昏昏沉沉,夜幕下亦是如此。 半梦半醒之中,她似乎感觉到有一只无形的手,正不断地拉扯着她,试图将她拖入那无尽的冥界深渊。 千万人的低语不断在她耳边响起,要么是在呼唤她的名,要么是在指责她。 “刘瑛斐,你早已该步入黄泉,归于尘土。” “快来吧,你不属于那个世界。” “西夏神药也救不了你,放弃吧。” “你的存在,是对天地法则的破坏!” 幻听,再加上日复一日的服药,皇后的精神愈发显得萎靡不振。 她嗜睡,难以被外界的声响所唤醒。 只是今日,吉贵人的心声属实是太闹腾了些。 皇后迷迷糊糊的,听到她不停在说着什么“睡穴”“物理催眠”“巫蛊娃娃”。这些陌生的词汇在耳边嗡嗡作响,扫去了皇后所有的困意。 皇后揉了揉太阳穴,试图驱散走不适。 “小禄子。”她朝窗外喊道。 小禄子裹了裹身上的外套,小步凑过来问道:“娘娘,您有何吩咐?” 皇后隔着窗说:“你去瞧瞧吉贵人,她屋里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对了,再带一队侍卫去,似乎有刺客溜进了她的卧室。”她补充道。 小禄子紧张了起来,立马应是,喊上一队禁军后快速出发。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夜色越来越深。 心声到了后半夜才消停了点,然后再无动静。 皇后的心中不禁开始有些焦虑,她等啊等,没有等来小禄子的复命,反倒先等来了吉贵人。 虽是深冬,北风呼啸、寒气逼人,但皇后的卧房内却宛如春日,温暖、宁静。 火炉中的银丝炭燃烧得正旺,散发出淡淡的暖意,驱散着屋外的寒冷。 邬情跑进来时,被冻得有些发白的脸马上恢复了血色。 皇后脸上浮现一个和煦的笑容。 然而这笑容并未持续太久。 皇后蹙起眉头,以一种温柔却带着责备的语气说道:“天寒地冻的,你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锦绣是如何照顾你的?” 邬情出来的时候太快,只来得及披一件单薄的外衣。 她说:“娘娘放心,臣妾身体一向强健,不会有什么事的。您也别怪锦绣,是臣妾的脚步太快,她来不及提醒臣妾。” 皇后叹气:“虽如此,但还是要多加小心。若是生了病,岂不是要受更多罪?” 皇后自己就是被病痛折磨,她不希望邬情也和她一样。 邬情立刻挺起胸膛,信誓旦旦地安慰道:“娘娘请放宽心,臣妾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古代医疗水平堪忧,我不会拿自己小命开玩笑的。】 皇后听闻此言,心才放下来一些。 “比起这个,娘娘,臣妾有更重要的事。”邬情说。 她蹲下身子,将肩上扛着的两团厚厚的棉被放在地上。 然后,邬情指着那两团棉被,满脸委屈地说道:“娘娘,您可得为臣妾做主啊!” 皇后笑着说:“吉贵人,本宫刚还想问你,你为何要抱着两卷被子进来。” 邬情缓缓将被子掀开,露出两个人影。 “娘娘请看,这两个人半夜三更潜入臣妾的寝宫,意图不轨。”邬情说, “臣妾把人制住,特地送到您碗里,啊不是,送到您眼前,希望您为臣妾做主。” 去掉遮挡后,皇后看清了黑衣人和之桃的脸。她恍惚一下,并未想到被子中会藏着两个人。 皇后惊讶地问:“吉贵人,这……这难道是你一个人从屋里扛过来的?” 邬情点头。 【小事一桩。】 皇后很快就明白了。 这大概是吉贵人神秘莫测的能力中的一种,就和她的天机书一样。 吉贵人连她人的命运轨迹都能看透,天生具备神力也不是奇怪的事。 邬情指黑衣人:“此人,乃是金莲会的走狗。” “他们团伙作案,绕过侍卫们和禁军的监视,潜入我的寝宫,想要盗取一把贵妃送我的宝剑。” 她又指着宫女之桃:“而这个奴婢,本是凌梅苑的下人,却对臣妾心怀怨恨。” “她受了他人的指使,对臣妾行咒杀之术。更可气的是,她背后的主使者还妄图诬陷我,说我诅咒了贵妃娘娘。” “皇后娘娘,臣妾弱小可怜又无助,请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邬情双手合十,祈祷道。 金莲会? 咒杀之术? 皇后手中紧握佛珠,细思极恐。 单单一件事,就足以让后宫的平静荡然无存,掀起一场惊涛骇浪。 而吉贵人一晚上就遇见了两个! 皇后回想起自己费尽心思从贵妃那里将吉贵人要来的情景。 皇后本以为,她能够悉心照顾吉贵人,在保护她的同时给予她足够的自由。可如今,就在她的地盘上,吉贵人却遭遇了如此危险的事情。 坤宁宫出现了如此多的疏漏,而她竟然一无所知。 皇后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惭愧感。 她抿了抿唇,愧疚地说道:“吉贵人,你且去休息。待到明日,本宫会亲自处理这件事情。” 皇后有太多的顾虑。 金莲会涉及前朝,皇上不会允许后宫过多插手,这件事大概率会不了了之。 而咒杀之术的指使者也不好找。后宫的嫔妃一个个都心思缜密,不会轻易留下线索。 各方势力的平衡是一门学问,皇后还想用老办法,徐徐图之。 听到这话,邬情重重叹气。 【我都把人带到皇后面前了,她还要再等等吗?】 【皇后端庄大气,行事却优柔寡断,过于中庸。宫中人其实有不少人都在抱怨这件事。】 【她本心善良,不愿轻易伤害他人,但往往因此陷入无尽的内耗之中。最后搞得自己心力憔悴,又不重重惩治凶手,让祸害遗千年。】 【贵妃则完全相反,只有她内耗别人,没有别人内耗她的份。】 【如果是贵妃,现在大概已经把临华殿封锁住,把内鬼揪出来了。】 “好,那臣妾告退了。” 邬情行了一礼,表情低落。 皇后垂眸。 复杂的情绪交织于心头。 她何尝不知道这些?打理宫务,哪里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可是,当吉贵人拿她和贵妃相比时,皇后的情绪还是被搅动了。 “等等。”皇后说,“本宫改主意了。” 第99章 全员即将到齐 “吉贵人,你且先等一等。” 皇后开口,打断了邬情的离去。 她运了运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为接下来的决定积蓄力量。 “惜文。”皇后朝外面喊道。 往日里反应很快的惜文姑姑却有些心不在焉。 听到皇后的召唤,她竟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稳住身形。 惜文姑姑走过来,低头问:“娘娘,您有何吩咐?” 皇后略带不满地扫了一眼她。 “惜文,你去传旨。”皇后语气坚定地说,“从今日起,本宫恢复早间请安的规矩。” “今日,各宫嫔妃,一个都不准迟到。” 是时候下定决心,让全宫人警醒起来了。她想。 惜文面露难色。 她犹豫了片刻,终是开口提醒:“娘娘,距请安仅剩一个时辰,这……是否有些仓促?” 以往,那些居住得较为偏远的嫔妃们,需得早早起身,赶在请安时辰之前抵达皇后娘娘的寝宫。 像邬情以前住凌梅苑时,就要提前一个时辰起来准备梳妆。 更何况,她们还需步行或乘坐轿辇穿越曲折的宫道,时间更是难以计算。 按照眼下的情形来看,只怕那些嫔妃们即便是再怎么匆忙,也难以准时抵达了。 耳边的幻听再次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尖锐的声音好似无数根钢针,不断刺向她的神经,吵得皇后愈发恼火。 “刘瑛斐,你不要善名了吗?” “你多年来苦心经营的仁德形象,难道就要因这一时冲动而付诸东流吗?” 虚幻的毒蛇缠紧了皇后。杂乱的声音让她的呼吸不畅。 “你是在和贵妃置气吗?真是可笑至极。你纵容她这么多年,难道真的会因为吉贵人的一句无心之言而大发雷霆吗?” “你不过是在为自己的软弱无能寻找遮羞布罢了!” “你执掌后宫大权已久,却任由后妃们相互倾轧,无法制止。承认吧,你的无能,早已成为宫中笑柄。” “你才是宫里最大的罪人!” 皇后素来和颜悦色的面容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不悦之色。 在声音的影响下,对待惜文,皇后也没了好脸色。 她揉着太阳穴,不悦地说:“皇上不在,她们费尽心思梳妆打扮,究竟是为了给谁看?” “娘娘,嫔妃们敬重您,自然梳妆要得体些。”惜文说。 皇后轻笑一声,“敬重本宫?可在本宫面前,她们哪次不是在勾心斗角?哪有真正把本宫放在眼里?” 走过一回鬼门关,皇后对这些勾心斗角已是极其厌烦。 “本宫今日就把话放在这里了,今日不来,那她们以后就都别来了。” 惜文紧咬下唇,低头应是。 通知六宫不是惜文一个人能做到的事情。 坤宁宫的宫女们得令之后,迅速散开,以最快的速度朝各宫跑去,将今日恢复请安的事情通知到各宫娘娘。 邬情在一边目瞪口呆。 ——她从未见过皇后如此生气。 就算是她当着皇后面说“娘娘年老珠黄”的那次,皇后也没痛骂她。 【这……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皇后吗?皇后会这么说话吗?】邬情有点恍惚。 【但是,怎么说呢……这样的皇后……】 邬情沉吟着,似乎想要寻找一个合适的词汇来形容。 皇后手握拳头,轻轻抵在唇边,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她怕自己的言行会破坏了长久以来树立起的端庄贤淑的形象。 【这样的皇后——好率直。听得我好爽啊哈哈哈!】 【没错,身为皇后,又是刘家的千金,刘皇后本就无需过分顾忌,完全可以随心所欲地发表自己的见解,怼天怼地怼空气。】 邬情在心里给皇后疯狂鼓掌。 皇后放下心,注视邬情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温情。 恢复请安的消息一出,立刻在六宫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嫔妃们无论是痛骂还是欣喜,都不得不从床上起身,重新调整作息。 坤宁宫的宫人忙碌地穿梭在宫殿之间,为闲置已久的主殿挪来多个炭盆,重现此处往日的辉煌。 一刻钟后,一双素手轻轻扒开帘子。 清丽婉约的年轻嫔妃目光流转,见到站在皇后身边的吉贵人后,蓦然一笑。 ——第一个到达坤宁宫的是陆常在。 雪芳轩与坤宁宫相距不远,陆常在曾多次表示愿意与吉贵人同来为皇后侍疾。 今日见到吉贵人,陆常在心中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好闺闺来了!】 见到她,邬情瞬间将金莲会、李贵人等诸般纷扰之事抛诸脑后,只想和自己的小姐妹贴贴。 皇后抬眸问她:“本宫听闻,你和陆常在是闺中密友?” 邬情点头,赞道:“陆常在为人和善,性格坚韧,确是臣妾心中难得的挚友。” 至少在她看到的剧情里,陆常在始终如一地展现出温柔与自强的特质。 皇后笑,“那便让她过来,和本宫说说话吧。” 陆梦曼以常在之身,还从未如此近距离地与皇后站在一起过。 她有些拘谨地行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坐于主位。 而邬情站在皇后的身后,偷偷和陆梦曼眨了眨眼。 皇后微微颔首,示意她起身,随后温和地开口:“常在不必多礼,本宫听闻你与吉贵人交情甚好,找你也说说话而已。” “本宫知道你的心意,你一直想要为本宫侍疾,然而本宫却多次婉拒了你。你切莫因此心生芥蒂。” 皇后说,“一来,本宫这病连宫中的太医们都束手无策,你即便是来了,也怕是无从下手。二来,本宫让吉贵人迁入坤宁宫,实则是为了护她周全,免受宫中纷扰之忧。” 皇后给陆常在解释了一番为何拒绝她。 陆常在受宠若惊,没想到尊贵如皇后,还会在意她一个小小常在的想法。 邬情说:“姐姐,皇后娘娘人很好的。我在坤宁宫有吃有喝,还可以逗小孩玩。” 陆梦曼闻言,不禁笑了:“你自己也不大啊,还是个孩子呢。” 皇后也微笑着点头,表示赞同。 邬情纳闷,在心里嘀咕道:【哪里像孩子了?我明明都已经工作好几年了。别因为这具身体才十六七岁,就真把我当成小孩子看待啊可恶。】 “吉贵人,你说在坤宁宫有吃有喝,莫非临华殿就亏待了你不成?” 熟悉的清悦声音从门外远远飘入屋内。 来人人未到、声先至。 第100章 系统你终于上线了 来人表面看似在质问,实际话间包含了太多的笑意。 她头上佩戴的步摇华丽沉重,每走一步,那上面的宝珠便相互碰撞,发出悦耳而清脆的响动。 两名宫婢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前,替她将门帘掀开。 门帘向两边分开,犹如一幅画卷慢慢展开。 外头落雪,林贵妃踏雪而来。她手捧掐丝珐琅铜手炉,肩披狐白裘,映衬得她肤色更为白皙如玉。 她的步伐从容不迫,显然是底气充足。 林贵妃轻启朱唇,声音温婉却带着几分挑衅:“臣妾听闻皇后娘娘已经恢复请安,心中甚喜,还以为您的身子已然大好了呢。” “现在看,您的脸色还是惨白的,怎就恢复请安了?” “贵妃有心了。”主位上的皇后淡淡地说,“本宫虽身子尚未痊愈,但宫中事务繁多,岂能因一己之私而荒废国事?” “皇后娘娘如此操劳,臣妾实在于心不忍。宫中事务臣妾自能替您料理,您还是安心休养吧。” 林贵妃走上前,在主位下左侧第一张椅子上坐下。 皇后抬眸,与贵妃的视线对上。 皇后说:“贵妃的心意,本宫领了。宫中的大小事务虽然繁多,但本宫执掌多年,早已得心应手、游刃有余。” 她说着,目光转向了一旁的邬情,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与信任:“况且,吉贵人有过目不忘之能。有吉贵人在身边相助,本宫并不觉得疲惫。” 林贵妃的笑容一滞。 下一秒,她有些无奈地瞥了一眼邬情。 若不是那一月之约,林贵妃才不会让吉贵人沾上宫务。 明明临走之前,她再三叮嘱吉贵人,要与皇后保持距离,避免卷入那些是非之中。 吉贵人倒好,不仅没有选择远离,反而大胆地展露出自己的才干,凑上去帮皇后分担宫务。 宫务这东西,不仅繁琐复杂,还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污浊与险恶。 林贵妃心中不禁泛起一阵苦涩。 她原本希望吉贵人能够过上她所向往的那种宁静生活,远离这些纷扰与争斗。 若是吉贵人也和她一样,被人害得失去了生育能力,她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受了贵妃这一眼,邬情默默摸鼻子,耷拉下脑袋。 【奇怪,不知道怎么又惹贵妃生气了。算了,等会儿还是去道个歉吧。】 【没想到贵妃今天会来得这么早,我还以为她不会来给皇后请安的。果然,她心里还是很担心皇后的!】 林贵妃:“……” 胡说八道!她怎么可能担心皇后! 【皇后和贵妃一见面就吵上了……哎,如果是刚穿书的我,我大概会津津有味地看戏。但是和她们相处了这么多天,我已经不能以旁观者的心态看戏了。】 【其实,皇后和贵妃之间并非真的有什么深仇大恨。相反,她们都彼此欣赏对方的才华与美貌。】 【皇后欣赏贵妃的手段,贵妃则敬佩皇后的仁善。】 皇后:“……” 林贵妃:“……” 本来在用视线无声交锋的二人被邬情的心声打断。 二人不自觉地移开目光,面上浮现一丝难以言喻的尬意。 皇后开口:“……吉贵人,你和陆常在去下面坐着吧,本宫和贵妃不需要你们站立侍奉。” 邬情马上乐呵呵地应了,与陆常在并肩走下,坐到了最下方的两张椅子上。 但她的心声是一点也没停。 【只可惜,刘、林两家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世家第一之名,整日里明争暗斗,使得皇后与贵妃连坐下来好好说上两句的机会都没有。】 【也是,要是她们二人能化解矛盾,这剧情还怎么进展呢?】 【原书里,皇后逝去后,贵妃便再也没有机会与皇后交心,自然也无法得知对方曾对自己抱有的那份善意。】 【……嘶,这种错过和纠葛……怎么感觉磕到了?】 ……“磕到了”? 什么意思? 林贵妃直觉,这不是什么好词。 这段心声结束后,皇后和贵妃都不知道如何启齿,室内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林贵妃迅速伸手,从旁边小桌上端起一杯茶,给自己灌了一口,装作自己有事情干。 皇后则咳了一声,顺势拿起桌边的一本账本,开始仔细翻阅。她的目光在字里行间游移,却并未真正聚焦于文字之上。 幸好这时,门外传来了轻盈的脚步声。 淑妃与月嫔一前一后走进室内,打破了这凝固的气氛。 淑妃一眼便看见了皇后,连忙上前几步,微笑着夸赞道:“皇后娘娘今日气色看起来,比臣妾上回看见的要好多了。” 见到林贵妃也在,淑妃虽然惊讶,但也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林贵妃倨傲地颔首,表示受了这一礼。 月嫔则逐一对高位嫔妃们奉承了几句,她的言辞既得体又不失分寸,挑不出错误。恭维之后,她就去寻邬情问她过目不忘的本事。 随着淑妃和月嫔的到来,室内的气氛逐渐变得轻松起来。 时光在不经意间流逝,张贵人、穆贵人、李贵人等嫔妃也陆续踏入室内。她们的到来使得原本宽敞的屋子显得有些拥挤,为数不多的座椅也被一一填满。 感受到室内氛围的融洽与和谐,众嫔妃们也逐渐放下了心中的戒备与警惕,对即将到来的风雨一无所知。 “娘娘,时辰到了。”惜文提醒道。 皇后颔首,“既如此,本宫也不再赘言。” 她原本温和的表情染上了肃穆之意。 “今日召集诸位妹妹前来,一则是为了重振请安之规,恢复宫中往日的秩序与礼仪;二则,是为了昨夜坤宁宫中发生的风波。”她的声音冷而坚定。 坤宁宫昨夜的风波? 发生什么事了? 大部分的嫔妃们不知所云。 而坐在最底下的邬情却听不太真切皇后的声音。 坐在炭火盆附近的她有点昏昏欲睡,思绪也有点被扯远了。 【滋滋……系统检测到生命体征。】 【正在匹对数据库。】 一个机械而冰冷的声音在邬情的脑海中响起,将她从困倦中惊醒。 “2321号穿书系统已载入。” “宿主邬情,欢迎进入……等一下,怎么还是你?” “你怎么还没离开这个世界?” 系统惊了。 邬情:“……” 【你问我,我问谁?】 第101章 系统的质问 2321号系统身经百战,很快恢复了平静。 它说:“我以为你已经回去很久了。” 2321号系统需要同时管理着上百个世界。 因此,对于邬情这样原始数值相对较低的个体,它并未特别留意。 直到检测到这个世界里的微弱生命信号,它才惊觉邬情竟然还在这里徘徊。 “说真的,这怪不了我。” 邬情有气无力地回它:“死不了啊,我能怎么办?每次呼唤你你又不在。” 一旁的陆常在听得一头雾水,不禁问道:“你在和谁交谈?” 邬情说:“一个不称职的导游,把我丢到目的地就走了的那种。” 系统无奈道:“……宿主,你可以直接在心中和我对话,不要暴露我的存在。” 邬情闻言,轻轻哦了一声。 她转向陆常在,严肃又神秘地道:“导游特意叮嘱我,让我千万别把这个秘密说出去,否则会暴露它的存在。” 系统:“……” 这个宿主到底是智商有问题,还是单纯在阴阳怪气它? 陆常在看着她的表情,心中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选择了理解和包容。 ——小姐妹的癔症大概又犯了。 她叹息一声,然后温柔地说道:“别胡思乱想了,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邬情微笑着接过陆常在递给她的茶杯,继续在脑中和系统对线。 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系统:“宫斗文的死亡率比宅斗文高出整整五个百分点,死在剧情中几乎没有难度。” “鉴于你先前导入的体力与智力数值,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在消极怠工。” 【怎么可能?我很想回家的!】邬情抗议。 抗议无效。 系统以冰冷而机械的声音回应:“如果你因自身的原因而停留书中时空,我不会负责。” 【自顾自地把我弄到这个世界来,还怪我不够努力回家?】 邬情轻嗤一声:【你们系统神通广大,不如调监控看看,我到底有没有消极怠工。】 系统并未被她的挑衅所动摇。 它平静地陈述:“无需查阅监控录像。接下来,2321号系统将对你进行例行询问。” “你所言所语,都将被详细记录,存入信息中枢,以备后查。” “你回家的要求是死于剧情主要人物之手。” 系统问:“目前,皇后仍为后宫之主。你是否有尝试去得罪皇后?” 邬情点头:【我骂她年老色衰,甚至大不敬地表示想坐上凤椅。】 系统不予置否地说:“然而,后台数据显示,皇后对你的好感度却高达78。” 邬情耸了耸肩:【可能我就是这么讨人喜欢吧。】 系统:“好,继续提问。你是否尝试过得罪贵妃?” “本书中的贵妃心肠狠毒,不会放过任何角色。” 邬情掰手指:【当然啊。我以她为原型,画过猪头和春宫图。】 系统冷冷地回应:“你和我撒谎也没有用。贵妃对你的好感度比皇后还高,足足有85,已经达成了‘情深意重’的成就。” 【哇,‘情深意重’以上还有别的成就吗?】邬情好奇。 系统回答:“好感度超过90可解锁‘白头偕老’成就,超过95可解锁‘生死相随’成就。” 【卧槽!】 系统:“……你在惊讶什么?” 邬情震惊:【那我岂不是马上要和贵妃白头偕老了?】 系统:“……这只是成就的名字,并不代表未来会真实发生。” 系统又评价道:“宿主倒是对自己的人格魅力很有自信。” 【总比你这个消失了整整两个月,一回来就质问这质问那的系统好多了。】邬情微笑。 系统:“最后一个问题。” 系统:“在本世界中,皇上手握天下生死,一言可定乾坤。根据后台数据,同系列世界中与皇上为敌的宿主,其死亡率高达98%。” “宿主,你难道从未得罪过皇上吗?” 【我当然刺杀过他啊。】邬情翻白眼。 “如果宿主真的这么做过。”系统冷漠地说,“宿主早就回家了。” 邬情恼怒:【你知不知道这位皇上被剧情庇佑着?是身负大气运的天命之子?】 【我手持利剑,整整砍了他一个晚上,结果呢?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更别说伤到他了。】 【皇上还以为我是在和他闹着玩,一个晚上都在戏耍我,最后竟然还嘲笑我的剑法太过拙劣。】 系统冷静地回应:“这不可能,据我所知,这位皇帝并没有武功。” 邬情不耐烦:【都叫你去查监控了啊,你看了就知道了。】 【你都说我的体力和智力值低得可怜了。】 【那你怎么不想想,以我这么差的基础条件,就算整天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也早就该挂了吧。】 【现在我回不去,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三秒后,它说:“……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向高级系统申请调取监控。” 说完,系统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和系统对线胜利的邬情快乐地抖了抖身子。 随着系统的撤离,那股无形的束缚感也烟消云散。邬情的心声再次如泉水般流淌,清晰地传入皇后与贵妃等人的耳中。 皇后和贵妃等人这才放下心。 她们还奇怪着呢,今日的吉贵人怎会如此沉静,心中竟无半点波澜? 而坐在下方的邬情,也索性放松了身子,双手轻撑下巴,不再拘谨。 反正系统要调取监控,也得花费一些时间。她决定专心聆听主殿中的对话,看看皇后接下来会如何谈及今日的正事。 场上已经走完了基本的请安程序。 主位上的皇后微眯双眼:“诸位可知,昨夜,竟有人胆敢潜入坤宁宫,意图对吉贵人施展咒杀之术。” 众嫔妃闻言,皆是一阵惊悸,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咒杀之术,乃是最为恶毒的诅咒。 其需知晓目标的八字,再搜集多人鲜血作为祭品倒入香灰中,方能施行。其邪恶程度,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皇后又继续说道:“幸得吉贵人福泽深厚,非但毫发无损,还将那施术之人当场制服。” “皇上赐予吉贵人‘吉’之一字,实乃天意。本宫奉劝有些人,还是死了这条心。” 皇后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来人,将人带上来。” 小禄子和另一个太监闻声而动。 两人穿过重重帷幕,不一会儿便押着一个铺头散发的宫女走进了大殿。 短短一个时辰不见,之桃已经变了一个样。 她的头发凌乱地披散在肩上,脸上满是泪痕和尘土,瑟瑟发抖的手上挂着一副镣铐。 第102章 系统汗流浃背了 之桃低垂着头,不敢和各位娘娘直视。 她一直在凌梅苑当差,从未处于娘娘们的视线中心过。 原本充满熏香气味的大殿被一股血腥气息所侵染。 嫔妃们一个个面色惊惧,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她们用锦帕捂住口鼻,问:“皇后娘娘这是何意?” “娘娘私下审问这个宫婢便是了,怎么还带出来?” “这等低贱之人,娘娘怎可带到大殿之上,实在是……实在是太晦气了!”张贵人也忍不住抱怨道。 陆常在也颇为不适,她轻声问身边的邬情,“我瞧她有些眼熟,好像以前是凌梅苑的人?” 邬情点头。 皇后端坐在凤椅上之上,华丽的凤冠在她头上熠熠生辉。 她目光冷冽地扫视着众人,最后落在之桃身上。 皇后缓缓开口:“小禄子,你说说看,都审出了些什么?” 小禄子低头应是,然后便开始将审问之桃的结果娓娓道来。 “诸位娘娘、小主。”小禄子向左右致意, “昨夜,便是此女跑进了吉贵人的屋里,对吉贵人实施咒杀之术。” “她在屋中撒下混有十人鲜血的香灰,并制作了巫蛊娃娃,藏匿于吉贵人的床榻之下。” 说着,小禄子从袖中掏出一个布制的巫蛊娃娃。 那娃娃身上插满了细密的银针,面部被划得面目全非,一股阴森诡异的气息扑面而来。 嫔妃们一片喧哗,有的掩口惊呼,有的则紧皱眉头。 “这奴婢真是恶毒至极,必须要给她个教训!” “皇后娘娘,您快下令将她拖下去杖毙吧,臣妾看着她都觉得恶心。” 在周围的一片谩骂声中,小禄子依然镇定地对着之桃继续追问:“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宫里当差?” 之桃低着头,瑟缩着回答道:“奴婢之桃……是,是凌梅苑的宫女。” 月嫔突然惊呼一声:“呀,臣妾记得,吉贵人以前不就住在凌梅苑吗?她怎么要咒杀自己原来的主子啊?” 淑妃点了点头,脸上满是厌恶:“背叛旧主的东西,打死都不为过。” 嫔妃们的视线也转为了鄙夷。 小禄子审问很有一套。 之桃仿佛变了个人,平日里那几分嚣张跋扈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顺从与乖巧。 小禄子问什么,她便答什么,没有一丝犹豫和隐瞒。 小禄子目光如炬:“咒杀之物得来不易,你一个下等宫女,是从何处得知咒术的?又是怎么得到娃娃的?” “奴婢也是受人指使的。” 之桃狠狠跪在地上,哭着说,“有人给了奴婢在宫外的家人五十两银子,又告知奴婢溜进坤宁宫的路线,让奴婢来……来害吉贵人。” 说到这里,之桃突然抬起头,双眼含泪,朝着皇后连连磕头。 “皇后娘娘,奴婢真的只知道这些!吉贵人是奴婢的旧主,如果不是受人指使,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都不敢做这种事。求娘娘开恩,饶了奴婢一命吧!” 全宫皆知,皇后娘娘最为仁慈。只要认罪态度诚恳,往往都能得到一线生机。 和死亡比起来,发配到辛者库也不算什么了。 有嫔妃还真不忍心了,为之桃开口道:“娘娘,她也是受人指使,不如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再说了,吉贵人这不是还好好的,可有福气了。” 邬情呵呵了:【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你可知本宫为何要在这大殿上审?” 皇后沉下脸。 “本宫就是要让在座的每一位都亲眼看看,从今日起,那些心怀不轨、暗藏祸心之人,本宫一个都不会姑息。” 皇后保持着冷冷的笑意,继续说道:“或许是因为本宫病了多日,你们便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若是有谁觉得看不过眼,大可先行离去,本宫绝不阻拦。” 闻言,嫔妃们汗津津的,纷纷岔开话题:“娘娘言重了,臣妾自然等得住。” 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大殿内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微风声和炭火的噼啪声。 …… 2321系统穿梭于各种信息流之间。 空白虚幻的高维世界中,它来到了信息中枢,在一处悬浮着光球的平台前停下。 2321系统发出指令:“请求调取《宫心阙》世界的完整录像记录。” 光球微微颤动,似乎在进行某种验证,“请提供调取理由。” 2321系统毫不迟疑地回应:“我怀疑宿主在执行任务过程中出现了消极怠工的情况。” 鉴于2321系统长期以来的卓越表现和信用记录,光球没有进一步追问,而是直接将那卷录像带转化为一股信息流,迅速灌入2321系统。 2321飞速浏览完了全部内容。 光球声音在意识空间内响起:“有什么问题吗?” 2321系统沉默片刻,然后回答道:“……没有。” 光球:“那就好。” 光球:“这个世界的宿主任务完成进度不错,有成为年度百大优秀宿主的潜质。我知道你一直想升为高级系统,但不要对宿主太苛刻了。” 如果2321号有人体模型,它已经汗流浃背了。 哪里是没有问题,是有大问题啊! 在它那独有的视野中,一块信息面板静静地悬浮着,上面赫然写着: 【宿主:邬情(存活时间58天,超过同系列64%的宿主,表现良好。)】 【智力值:67(中等水准。近期波动较大,有成长空间。)】 【体力值:94(在同系列宿主中处前十名,表现优异。)】 【可能存在的bug:心声能力(甜宠系统自带)、人猿泰山能力(求生系统自带)、梦境同现能力(玄学系统自带,充能中)】 每一个字、每一个符号,都像是沉甸甸的重担,压在2321号的心头。 2321:“……” 不可能,一定是它的视力板块出bug了。 第103章 背锅?不可能 虚幻空间的平台之上。 巨大的光球说:“既然没有发现问题,你就回去吧。” 离去之前,光球提醒道: “最近有个别系统玩忽职守,让病毒有了可乘之机。” “病毒肆意侵入各界,导致诸多bug层出不穷、不同系列系统的能力重叠。” “我已亲自出手,将这批失职的系统进行了格式化处理。” “你也要注意外部病毒,及时自查。” 2321号回应:“……收到。” 光球停止颤动,回归原位,悬浮在空中。 而2321号瞬间化作一道璀璨的信息流。 它在由无数光束编织而成的世界树间穿梭游弋,最终冲破层层壁垒,直抵《宫心阙》的世界。 …… 坤宁宫的主殿上,皇后还在和各种嫔妃们来回交锋。 之桃犯下的罪行确凿。 因此,她的背后人是谁,成为了所有人最关心的问题。 嫔妃们相互猜忌,试图将仇敌拉入这场漩涡之中。 不管对方是不是凶手,能沾上一丁半点的嫌疑,就是她们赚了。 张贵人说:“皇后娘娘,孙贵人曾对臣妾说过,吉贵人出身低微、样貌平平,不配得到皇上的宠爱。” “臣妾以为,孙贵人看不起同为贵人的吉贵人,她或许就是凶手。” 孙贵人马上骂回去:“你胡说!明明你自己也心怀不满。” “护国寺之行,吉贵人获益最大,而你虽然同去,却一无所获。回来之后,你还遭到了皇上的冷落。” “我看,你才是最有可能下毒手的人!” “按孙贵人的说法,所有去护国寺的嫔妃都有嫌疑了?”月嫔笑。 场面愈发混乱。 在这乱局之中,林贵妃却显得格外冷静。 她低头把玩着手中那枚华丽的护甲,眼神中透着一股淡淡的疏离感,似乎并不打算插手皇后查案的事宜。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场上的谈话也发生了偏移。 一开始,嫔妃们还对皇后的突然发难感到些许忌惮,生怕一不小心触怒了这位执掌后宫大权的女人。 但皇后说了会儿话,就忍不住咳嗽,还需要喝药止咳。 嫔妃们见状,心中的轻视感又悄然滋生。 皇后如今拖着病躯,又能如何呢? 贵妃又明摆着不想管这事。 再说了,她们这么多人,皇后莫非能一一指责不成? 淑妃努力维持着场面的秩序,但面对二十多个故意捣乱的嫔妃,她也渐渐力不从心。 皇后虽然也在努力支撑,但她的病容已经越来越明显,显然无法长久坚持下去。 “我回来了。” 系统的声音在这一刻响起。 邬情的眼皮已经被无形的胶水粘住了。 一个晚上没睡,她现在困得很。 女人们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各种暗讽、明嘲此起彼伏。 邬情努力集中精神,试图分辨出谁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每个人的言辞都似乎隐藏着深意,让她感到头晕目眩,无法捉摸。 本来确信凶手是李贵人的她,也被人绕晕了。 邬情无精打采在心中回复系统:【看过监控了吧?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邬情确实没骗它,但也给它带来了更大的麻烦。 2321号想起那些bug就一阵眩晕,仿佛已经看见自己被高级系统格式化的未来。 但它还是平静地回答道:“经查阅,《宫心阙》世界不存在问题,宿主也不存在消极怠工的行为。” 邬情打哈欠,问:【那我为什么回不去?】 2321号不可能告诉邬情bug的事情。 一旦处理不好bug,它也要被格式化。 为了隐瞒宿主和高级系统,2321号决定改变原计划。 它说:“后台显示,本书的剧情主线存在偏移,你的回去进程需要暂停。” 【哈?!】 邬情吓醒了。 【绝不可能。我什么也没做,剧情主线怎么就偏移了?女主朱晗菲都还没进宫呢。】 邬情眯眼,在心里质疑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宿主,我管理着数百个世界,对于每个世界的运行规律都了如指掌。我没有必要欺骗你。” 面对邬情的质疑,2321号不为所动,冷漠地回应道: “你曾向皇后透露了西夏神药的秘密所在,这使得她得以逃过原本应在一个月前降临的死亡。” 管理多个世界的2321号有着丰富的忽悠经验。 它找出各种证据来反驳邬情: “在你的推动下,女主前期的最大阻力琪常在被赐死,金莲会提前暴露。你还阻止了宁嫔的死亡,缓解了皇子间的矛盾……” 邬情被它说得一愣一愣的。 【我怎么觉得……有些事情跟我关系也不大呢?】她挠头。 “综上所述。”2321号总结,“正是宿主自身的行为,才导致了宿主未能回家。” 2321号毫不客气地将所有责任推到了邬情的身上,仿佛它只是一个旁观者,毫无干系。 邬情才不上当。 让她背锅?不可能! 【你知道吗,你现在很像一个人。】邬情说。 2321:“谁?” 【我的某个前同事。】 【她特别喜欢甩锅,可惜,领导的眼睛是雪亮的,发现她的真面目后就果断地把她开了。】 2321:“……宿主想多了。” 【想多了?】 邬情重复着这三个字。 她越想越不对劲。 【是你将我带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匆匆说了几句话后便消失无踪。】 【在告诉皇后神药的下落之前,我也曾试图询问你的意见。后面我还找了你好几回,但你都不在。】 【如果硬要说的话,我是作为,你是不作为。】 【你敢说你没错吗?】邬情质问道。 2321:“我……” 【开口前,你要想好哦。】 邬情话语一顿。 【话说回来,你应该也是有领导的吧?我记得你之前提起过一个什么高级系统。】 【不过我想,你们做错事大概也不会被开除,最多就是被格式化吧。】 【欸你怎么不说话?】 【——不会吧不会吧,你们做错事真的会被格式化吗?那跟死了有什么区别?这么惨啊!】邬情夸张地故作惊讶。 2321停顿了一下。 它说:“……我承认,我有一定的错误。因此,接下来,我会一直陪伴你身边,直到你安全回家。” 电子的机械音竟然有一股咬牙切齿的感觉。 2321想,如果不是因为那些bug,它怎么可能被邬情威胁,让这个宿主如此嚣张跋扈。 感受到2321的转变,邬情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样才对嘛,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以后我们就是战略合作伙伴了,么么哒。】 【既然如此,亲爱的统统,快给我点金手指吧。】 【像什么金丹元婴、储物空间、读心术、高达,随便给我一个就行,我不挑的。】 她笑嘻嘻地催促道。 第104章 心声扩大了 “很抱歉,宿主。” 2321的声音略显机械而冷淡,“我并不能赋予您所期望的那些能力。” “作为穿书系统,我的核心功能仅仅是为您提供剧情书。” 五百万字的《宫心阙》,都快被邬情翻烂了。 听到系统的拒绝,邬情只能失望地叹了口气。 【算啦,本来就没指望过你。】 【对了,还有没有办法让我回家?】 2321号冷冷地说:“存在其他途径,但我不认为你应当去尝试。” 2321号:“一般来说,穿书宿主的主要任务主要分为两种。只要完成其中之一,宿主就能重返原本的世界。” “第一种,站上原书的权力巅峰。” “若以这个目标为衡量,宿主邬情,你需要从一个命运多舛的炮灰女配,逆袭成为幕后操控风云的太后。” “也就是说,你需要截取女主朱晗菲的气运,代替她成为宸国的太后。” 邬情挠头。 且不说朱晗菲这个人品行如何,夺取她的气运是否合乎道义。 邬情自认,凭自己的智商,她肯定是玩不过朱晗菲的。 这位原书的女主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另一种方法呢?】邬情问。 “第二种,彻底颠覆原有的剧情走向。”2321继续说。 “按照这个标准,你需要巧妙化解深宫之中的种种斗争,让各方势力能握手言和,共谋天下太平。” “当宫中人人都起不了宫斗心思的那一日,你就可以成功回家了。” 邬情嘴角一抽:“……” 打扰了。 让后宫文里的嫔妃不再宫斗? ……能做到这种事情的人,可以得个诺贝尔和平奖了吧? 她非常虔诚地忏悔道:【我错了,系统,真的。】 【我不该一时冲动,大放厥词,更不该威胁你的。】 【我不要金手指了。可不可以打个商量,还是让我老样子作死回家吧。】 2321号不带感情地回应:“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让你去执行主要任务。” “等我将世界漏洞一一修复完毕,再来告诉你接下来的作死计划。” 说完,2321号便消失在信息流中。 它并没有去剧情板块,而是前往了世界屏障处,扫描着那些和窟窿一样的bug。 送邬情回家,对2321号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它真正关注的是世界bug,以及自己成为高级系统的可能性。 而邬情小鸡啄米般地连连点头,万分乖巧。 系统告诉她只需等待五分钟。 于是邬情又撑起小脑袋听嫔妃们扯皮,一边看戏一边等它归来。 主殿上的吵闹越来越激烈。 平日里端庄秀丽的嫔妃们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竟然开始互相爆对方的黑料。 这其实也可以理解。 皇后久病,请安制度取消多天,嫔妃们也很久没有聚到一起。 如今找到这么一个机会,嫔妃们便再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和体面,将那些积压在心底的怨气一股脑儿地发泄了出来。 “臣妾认为,之桃的家人被人收买,才是整件事的关键所在。” 一位嫔妃的声音响起。 “凶手必定在宫外有着不小的势力,才能查到之桃的家人在何处,进而利用他们进行陷害。” “如此看来,凶手的父亲在朝中至少也是一位六品官员,方能拥有这样的手段和影响力。” 孙贵人冷嘲热讽道:“周常在倒是会自保,也是,你的父亲只是个偏远小县的县丞,自然无法在宫外替你经营什么势力。” “如此一来,你就轻飘飘地洗脱了自己的责任。” 周常在掩唇轻笑,慢条斯理地说道:“臣妾出身清贫,自然比不得孙贵人您家世显赫。只是不知,孙贵人现下手中是否还有余钱可用?” 她微微一顿,在孙贵人的伤口上撒盐。 “宫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您为了筹集资金,竟然不惜将宫中的首饰一一变卖,只为向那护国寺求得一子。这份诚心,真是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护国寺的事情虽然在宫外被按了下来,在宫内,却不是什么秘密。 说完这番话,周常在便与身旁的小姐妹们一同捂嘴窃笑。 孙贵人听到这些话,脸色瞬间变得通红,仿佛被人狠狠扇了一记耳光。 “臣妾倒觉得,问题出在巫蛊娃娃上。” 一位姓何的嫔妃开口猜测。 “臣妾入宫前,曾听家中乳母讲过,咒杀之术的每一环都有严格的仪式,咒语与步骤皆需隐秘,非寻常人所能得知。” “这种邪术,臣妾想,并不是人人都有接触的途径的。”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纷纷转向了李贵人。 李贵人的父亲乃是钦天监监正,掌观察天象、推算节气、制定历法,更能为皇室除魔驱邪,极受皇上器重。 如果说宫里嫔妃谁最有机会接触咒杀之术,那肯定是李贵人。 李贵人坐在一旁,眉头紧蹙,似乎对何嫔的指控感到十分不解。 “何嫔姐姐,你是在怀疑我吗?”她问。 何嫔淡淡瞥她一眼:“我并未点名道姓,你又何必急于为自己开脱?” “何嫔姐姐此言一出,若是妹妹不站出来为自己辩解几句,只怕在场的众人都要误会妹妹了。” 李贵人咬着下唇,委屈道:“家父一生正直无私,最是厌恶那些咒杀之术,他为皇上铲除邪佞,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 “姐姐今日这般说妹妹,岂不是在质疑家父的为人?” 何嫔轻啧了一声,却也不说什么了。 李贵人父亲虽是五品,但极受皇上信任。她现下扯自己父亲拿大旗,何嫔还真没什么办法。 过了五分钟,系统终于再次上线,带来一句奇怪的话。 “宿主,情况有变。” 邬情一边继续听李贵人辩解,一边在心里回它:【怎么了?】 “……剧情出现了严重的漏洞,我现在无法立即修复。你还需要再等待一段时间才能返回原来的世界。” 2321号不情愿地说。 邬情迟疑:【这个等等,是多久?】 “可能……要到剧情结束。”2321号说,“我先帮你开启主要任务权限。” 嫔妃们还在继续吵架。 吵着吵着,她们的耳边突然闪过一阵极强的电流声。 冥冥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的范围扩大了一点。 耳鸣后,一声尖叫响彻云霄,像惊雷般在所有嫔妃的耳边炸开。 【啊!!!!!系统我恨你!!!!!我要你有何用!!!!!】 坤宁殿中的所有嫔妃都不约而同闭上了嘴。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坤宁殿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之中。 【咦?怎么所有人都不吵架了?】 【不是,看我干嘛啊?】 第105章 彻底崩坏了 张贵人轻抚着自己的胸口,心中尚有余悸。 她颤抖着声音说道:“方才真是吓死我了,妾身生平从未听过那般……那般……” 她苦思冥想,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那股突如其来的“电流声”。 那声音噼里啪啦的,不像平时的雷声,却又有异曲同工之妙。 张贵人被电得全身酥酥麻麻的。 待得那股电流渐渐散去,一阵耳鸣后,她的耳边忽然传来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这声音,似乎是从远处传来,又似乎就在耳畔,忽远忽近,忽高忽低的。 “咦,这又是什么声音?” 张贵人感到十分困惑,直接将话说出了口。 一时间,原本争吵不休的嫔妃们也都停下了口舌之争。 她们侧耳倾听,想要弄清楚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究竟是何物所发。 何嫔的脸色苍白如纸,脑海中闪过许多曾经看过的鬼怪话本。 她紧紧握住手中的手帕,仿佛能从中汲取一丝勇气,说:“确实有奇怪的声音,扰得我心慌。” 周常在皱着眉头聆听。 两秒后,她突然惊呼道:“现在声音又变了,变成一个女人的声音了!” “不会是什么……来索命的女鬼吧?” 周常在的声音突然变得飘忽不定,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惧。 月嫔以一种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口吻泼冷水,“说不定还真是呢……搞不好,就是琪常在回来报仇了。” “月嫔娘娘……您别吓臣妾啊。” 穆贵人原本还在犹豫,是否要细听这奇怪的声音。 月嫔掩嘴笑:“谁知道呢?本宫可没听到奇怪的声音。” 她玉指轻点,“肯定呐,是冤有头债有主,特地找人索命来的。” 听到月嫔的描述后,穆贵人也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一股寒意,如同冰冷的指尖轻轻划过脊背。 护国寺的账本可是她去寻来的。 琪常在不会是来找她的吧?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真是古怪,声音像是从身边传来的,而且,越来越真切了。” 随着声音的不断变化,嫔妃们心中的恐惧也越来越深。 她们开始四处张望,试图找到声音的来源。 穆贵人皱着眉头凝神细听。 她迟疑道:“臣妾听着,这声音……怎的如此熟悉?仿佛……仿佛是吉贵人的嗓音?” 孙贵人闻言,立刻急切地附和道:“对对对,你们也能听见了是吧?” “我就说,这宫里定是有谁在装神弄鬼!可皇后娘娘偏偏不信!” 张贵人若有所思:“姐姐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吉贵人捣的鬼?” 【是谁的眼神锁定我?】 【……所有人都看着我做什么,我一句话也没说啊?】 【系统,你评评理啊,我刚刚有做什么吗?】 如同狂风骤雨般的电流声终于渐渐消退。 属于邬情的声音越来越响,覆盖了所有人的耳朵。 坤宁宫里,除了那些忙碌的下人,所有人的目光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齐刷刷地投向了邬情的身影。 邬情抬起头,便迎上了众人的目光。 无形的目光犹如烈火,几乎要将她的脸颊灼穿。 她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紧张感。 【干嘛啊?想打架是不是?我不怕你们的!】 2321号也有点疑惑。 它方才开启了主要任务进度,没多加留意坤宁宫里面各角色的行动轨迹。 等它的注意力回到现场,却发现这满宫的嫔妃竟都如此一致地将目光投向了邬情。 “宿主,你确实什么也没做。” 2321号为邬情说话,“或许是别的原因,才让她们的注意力放到了你的身上。” 邬情低下头,细细地审视着自己的仪容仪表。 【我洗脸了,也刷牙了,衣物也穿得端端正正,并无不妥啊……】 【难道……是我手上贵妃送的祖母绿手镯闪瞎了大家的眼睛?】 【喜不喜欢我价值连城的祖母绿大镯子,嗯?说话!】 皇后和淑妃转头看林贵妃。 那么贵重的、能当传家宝的东西,你就给了她? 林贵妃放下茶盏,一一瞪回去。 “……” 怎么了? 一个破镯子,她林伊婉有的是。 什么七圣剑,什么祖母绿手镯,若是不被人佩戴在身上,便只能静静地躺在库房里,成为一堆无用的摆设。 她就爱送给吉贵人,怎么了? 吉贵人能帮她找到害她不能生育的凶手,你们能吗? 主殿末尾,邬情暗自嘀咕:【她们怎么一直盯着我瞧?怎么不说话?】 【系统你有发现什么吗?】 2321号:“她们刚才说,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不会吧,她们不是一直在吵架吗?哪来的怪声?】 2321号隐隐有个猜测。 它打开它的后台界面,想要查询宿主的面板情况。 2321号清楚地记得,上一次打开界面时,界面曾提示宿主身上可能带着心声bug。 如今嫔妃们这么说话,很有可能是听见了宿主的心声。 然而,当界面再次展开时,意想不到的状况发生了。 ——一串乱码毫无预兆地闪现而出,将它清晰有序的信息流冲乱。 【warning。警告。】 刺目的红色信息频繁闪动。 【检测到病毒痕迹。】 【病毒正在入侵。警告!本世界有病毒存在。警……告……】 一连串的警告信息不断闪现,让整个界面都变得混乱不堪。 面板化成了一道道立体扭曲的黑色细线,它们在空中相互交叉、缠绕、相溶,犹如黑暗中的幽灵在舞动。 最终,这些细线彻底纠缠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无法辨认的混乱形态,让整个后台界面都陷入了混乱与无序之中。 2321号:“……” 完了。 它尝试用自己的力量去修补世界屏障上越来越大的窟窿,但那不过是杯水车薪。 该死的。 到底是什么病毒? 邬情:【系统,你再不回我,我以后就叫你小哑巴了。】 【小哑巴?哑巴?巴巴,歪比巴布。】 2321号忙得焦头烂额,却不得不拿出心思来敷衍宿主。 “没有任何问题,宿主。” “也许是因为主线任务开启,你身上也存在主角光环了。”2321撒谎时的声音非常平稳。 “你的气场太强大,无法被别人忽视。” 邬情恍然大悟:【这么厉害?】 2321号:“是的,就连路过的蚂蚁都会被闪瞎的程度。” 第106章 娘娘我先退了 主角光环? 路过的蚂蚁? ……这都是什么东西? 皇后,以及那些听得见邬情心声的嫔妃们,也不解了起来。 以往吉贵人的心声,不过是她独自一人的喃喃自语。就算吉贵人常常语出惊人,她们也习以为常。 但今日,这心声却似乎有了不同。 ——吉贵人似乎在和某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存在交谈着,而那个存在被她称为“系统”。 ……这个“系统”又是何方神圣?为何能与吉贵人对话? 它的存在又意味着什么? 莫不是天庭派人找吉贵人回去了?! 这可万万不行!!! 林贵妃迅速做出反应。 她示意紫鹃去与陆常在交谈几句,希望能从中探听到一些端倪。 大殿角落里,邬情还在和系统打嘴架。 邬情不满道:【喂,等一下。】 【你凭什么擅自给我开启了主线任务?我可没说过要参与这些乱七八糟的啊。】 2321号凝视着世界屏障上那触目惊心的巨大窟窿。 窟窿宛如一个贪婪的巨兽,无情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能量。 再这么下去,它就要失去这个世界的掌控权了。 2321号的内部程序在这一瞬间卡顿了一下。 它艰难开口:“我的能量不够完全修复剧情。” “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完成一些主要任务来为我充能。” 怕邬情不同意,2321号又补充道:“不用担心,你不需要全部完成这些任务,只要有一定的进度就可以了。” “等到我攒够了足够修复剧情的能量,一定立刻送你回家。” 【……行吧。】 邬情勉强点头,算是同意了2321号的提议。 【那我现在要怎么办?】她在心中默默问道。 2321号说:“我建议你选择第一种主要任务。相比于冒险去改变整个剧情的走向,走太后路线或许更适合你。” 第一种主要任务需要邬情站上权力巅峰。 邬情无语:【……你真看得起我,我能斗得过女主吗?】 2321号:“我会适当给你提供帮助。” 就在这时,陆常在轻轻扯了扯邬情的衣袖,小声问道:“你是不是还在和那个不称职的导游说话?” 邬情点头,“是啊。” 陆常在心中明了,随即将邬情先前的话语一一转述给紫鹃。 待紫鹃向林贵妃回报后,林贵妃秀美的眉头微蹙,陷入了沉思。 ——吉贵人,原来不是自愿来到这个世界的? 是因为“系统”的疏忽,才让她一直停留在这个世界。 林贵妃对“系统”的存在颇感不满,觉得它像一个无形的枷锁,束缚了吉贵人的自由。 然而,在不满之余,她又不禁对“系统”产生了一丝感激。 如果没有“系统”,林贵妃想,她这一辈子都见不到现在的吉贵人。 心声越来越响,嫔妃们也不再静止在原地。 她们纷纷从座位上起身,往邬情的方向走过来。 邬情眼睛眨动,有些懵。 【我何德何能,让这么多美女在我面前走秀。】 【——欸不对,她们冲我来的?】 张贵人走上前来,目光锐利地直视着邬情。 她质问道:“吉贵人,这一切的种种,其实都是你一手策划、自导自演的好戏吧!” 孙贵人紧随其后,“两个月前我就有所察觉,一切都是你在故弄玄虚,玩弄心计!” “你制造那些诡异之声,让我们都生活在恐惧之中,你真是好手段啊!” “没错!” “就是!” 嫔妃们一拥而上,围着邬情一通阴阳怪气。 “啊?”邬情被这一连串的指责搞得有些发懵。 【……这都什么和什么?】 张贵人怀疑道:“之桃以前是你的奴婢,谁知道是不是你指使她的?” “你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戏,还施展咒杀之术,只是想用苦肉计获得皇后娘娘的怜惜。” 张贵人继续控诉道,“为了博取关注,你把整个宫廷都搅得鸡犬不宁。” 【哈?明明是我被施了咒,怎么到头来反倒成了我的过错?】 【这不是受害人有罪论吗?】 邬情问:“你们怎么突然怀疑起我了?” “这奇怪的声音难道不是出自你手?你还有什么好辩解的?”张贵人说。 “对啊。”何嫔点头。 邬情更加郁闷。 十几个嫔妃在她耳边说话,邬情混乱了一会儿后,才好像明白了她们在说什么。 “……你们的意思是,刚刚一声雷响后,就能听到我的心声?”邬情很费解。 【真的假的?!那我这些日子里发过的癫,岂不是都被听到了?】 【试一下吧,先来一个震破天际的高音。】 【啊!!!————大山的子孙,哟——】 “胡说八道!吉贵人哪里有出声?” 林贵妃连忙出口,否认了众人的说法,也止住了邬情的尖叫声。 一直不发表意见的她突然开口,将所有嫔妃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皇后咳了一声,“本宫也没有。” 月嫔黑脸揉耳朵,也娇滴滴地附和道:“是啊,本宫也什么都没听到呢,只看到你们在皇后面前吵吵嚷嚷的。” 孙贵人本欲再次开口反驳。 林贵妃眯起眼睛,低声道:“孙贵人,本宫再问你一次,你真的有听到吗?” 在林贵妃凌厉的眼神下,可喜可贺,孙贵人终于有一次读懂了眼色。 孙贵人已不再是昔日的嫔位,没有和贵妃对抗的心思。 她强行将心中的不满压下,低头道:“回贵妃娘娘,臣妾……臣妾方才应该是幻听了。” 张贵人疑惑地回头:“孙贵人,你方才所言,可不是如此。” 孙贵人狠狠地咬了咬牙,只得再次改口:“不,我和皇后娘娘、贵妃娘娘一样,都没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就是说啊,要是大家都能听到我的心声,那我岂不是早就凉凉了?】 邬情想,【我骂过皇上大猪蹄子、大老鼠、神经病、老男人,现在都好端端活着。啧,果然是这些嫔妃在骗人。】 嫔妃们:“……” 你是真敢说啊。 张贵人还想开口,被邬情看见了。 【张贵人怎么一直想找我的茬?】 邬情疑惑,【原书里没写她怎么下线的,快和我讲讲。】 2321号:“张贵人胆小愚钝,容易人云亦云。” “她轻信了流言蜚语,误以为贴身宫女是孙贵人的细作。于是,她下令将那宫女打死。” “自此以后,张贵人身边便只剩下了一些奸诈小人,她们不仅贪图张贵人的财物,更是怂恿她服用纤润膏。” “微量的纤润膏确实能带来短暂的美颜效果,但大量服用,只会造成死亡。” 【啊,所以张贵人就这么死啦?】 “是的,按照她所服用的量,再不停下,恐怕只剩下两三天的时间了。”2321说,“都撑不到女主进宫。” 一片寂静之中,嫔妃们齐刷刷把视线投向张贵人。 张贵人笑不动了。 “娘娘,臣妾肚子不舒服,先退了。”她捂着胃道。 第107章 万人迷光环? 张贵人要先行告退? 邬情摸下巴,有些不解: 【张贵人为什么会突然腹痛难忍?】 【她看起来是个很在意形象的人。今日却能在众人面前痛呼出声,应该是疼痛到了极点,无法再忍受。】 “或许是……纤润膏的毒素爆发了吧?” 2321号揣测。 它现在的能量还不足以实时感知角色的身体状况,只能与宿主一同推测。 “她已持续服用纤润膏整整一周,体内的毒素怕是再也难以压制了。” “别看她表面还是个正常人,实际上已经死了有一会儿了。”2321号说。 听完,邬情点了点头。 【哦……原来如此……】 张贵人脸色苍白,想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乍一听吉贵人那些荒诞不经的言论,张贵人还没放在心上,只当是耳边风。 然后,她的胃就咕咕叫了一声。 与之一同到来的,是一股难以忽视的绞痛,如同一条狡猾的毒蛇,在她的五脏六腑间肆意游走。 张贵人吸口冷气,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她脚步不稳,一个踉跄后,摇摇晃晃地往周常在的方向倒去。 周常在故意躲开她,让她摔到地上。 “张贵人,你这是怎么了?” 周常在故作惊讶地开口,语气里却透露出些许的幸灾乐祸, “怎么突然痛得连站都站不住了?要不要去太医院啊?” 张贵人愤愤地瞪了她一眼,双手紧握着椅子的扶手,冷汗涔涔。 不会吧…… 她回想起吉贵人之前那番令人心颤的心声。 难道……那些话竟是真的? 见张贵人痛得都站不住了,皇后担忧道:“既然身体如此不适,张贵人便早些退下吧。” “记得让御医好好瞧瞧,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如果用了不该用的东西,也记得早些停了。” 张贵人听后,如释重负般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对皇后感激之色。 【太医院的御医能治好她吗?】 邬情寻思,【咱这本书里,御医似乎总是治不好什么大病啊。】 2321号很快给出了回应:“如果张贵人今日只去太医院,有百分之九十八的几率治不好。” “今天值班的是刘院正,他又要祭出所谓的‘万能药方’了。” 邬情当然知道万能药方是哪个。 太医院的“万能药方”只能糊弄人,根本起不到实质性的作用。 【无语了老铁。】 【刘院正啊刘院正,你除了喜欢在暗地里耍些小手段,或是在上班时间偷闲摸鱼,还能干些什么正经事?】 【要不是姓刘,你哪能坐上院正的位置?】 同样姓刘的皇后低头咳了一声。 2321号提示:“宿主,你其实可以去尝试救一救她。” “张贵人的父亲乃河南知府,爷爷更是位高权重的三品大官。” “若是你能出手相救,你父亲在朝中会得到许多方便,这对你的主要任务来说,无疑是一大助力。” 2321继续说,“想救她的话,办法也很简单。” “太医院里有个年轻的王太医,他精通一套针灸排毒之法,只是碍于男女有别,从未在妃嫔身上施展过。” “你若是能说服他出手相助,张贵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邬情默默回它:【说实话,你这么一讲,我又想又不想救的。】 【一想到救活张贵人,能让老顽固邬华厚升官,我心里就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而且张贵人也曾听信谗言,残忍地打死了她的宫女……哎,其实她也不是什么好人。】 【不过这宫里仔细算下来,能有几个好人呢……】 【罢了,我就告诉她王太医的存在吧。至于其他的,就看她的造化了。】 2321号说:“我还以为,你会因为她对你出言不逊而置身事外。” 邬情耸肩。 【就这?算什么?】 【说一两句不中听的而已。如果我把每句刺耳之言都铭记于心,我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张贵人,请暂且留步。” 邬情出声叫住了她。 张贵人看着邬情,有些意外她会主动与自己搭话。 “臣妾曾听闻,太医院有一名王太医,他对胃痛的病症颇有研究。” 邬情笑着说,“只可惜,他今日并不在宫中当值。倘若你去了太医院仍旧不见好转,或许可以试着去寻找他看看。” 年轻的少女坐着,笑意盈盈地瞧着张贵人,神情是宫内难有的真挚。 张贵人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轻轻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吉贵人不计前嫌,肯为她开口,这是张贵人始料未及的。 方才吉贵人与系统的对话,在张贵人的脑海中不断回荡。 张贵人觉得,吉贵人的所作所为,或许不是为了取悦她。 ——宫中竟有如此奇怪的人? 张贵人捂着满腹的疑思与痛楚,匆匆忙忙离开坤宁宫。 她没有选择前往太医院,而是吩咐贴身宫女去求见皇上,务必让王太医今日入宫一趟。 邬情目睹了一切,表情古怪。 张贵人离去前看她的那一眼,似乎蕴藏着千言万语,复杂得让人捉摸不透。 【呃,系统……】 邬情呼唤2321号,【你有没有注意到,张贵人最后看我的眼神好奇怪?】 2321号分析不出来。 它只能继续糊弄宿主:“宿主,是你的主角光环在起作用。” 【这主角光环能不能不要这么强烈啊?怎么感觉每个人都快爱上我了,怪吓人的。】邬情好害怕。 就在这时,周常在缓缓走上前来,她的声音里透着一丝莫名的酸意,“吉贵人,你可真是好手段,好能耐啊。” 邬情惊恐:【怎么又来一个夸我的?】 【你这不是主角光环,是万人迷光环吧!】 2321号:“宿主想多了,我不是万人迷系统,这里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穿书世界。” 吉贵人竟然认为她在夸她? 周常在嘴角抽搐:“吉贵人,你真是——” 她在自己的脑海里搜索了一轮词,“真是——纯真无邪啊。” 她都说得那么清楚了,吉贵人还在装傻呢? 【你还说你不是万人迷系统?!!!】 邬情尖叫。 【她都夸我纯真无邪了!!!】 【这难道不是嫔妃对另一个嫔妃的最高赞扬吗?!】 周常在恼怒,她提高了嗓音,再次喊道:“吉贵人!” 一旁的林贵妃独自品茶,笑而不语。 有意思。 从场面上的情况来判断,吉贵人的心声范围,似乎是扩大了? 第108章 娘娘,臣妾也想退 林贵妃侧头,示意紫鹃靠近一些。 “你方才,有没有听见什么异样的声音?” 林贵妃问。 紫鹃站在座位后,微微摇头道:“娘娘,奴婢也一直在留意,但和您一样,奴婢并未听到任何声音。” 林贵妃沉吟片刻,开始分析现况。 她像一只慵懒的猫,懒懒靠在椅子的靠背上,手在暖炉上慢慢摩挲。 吉贵人的心声在不知不觉中扩大了范围。 但是紫鹃听不见。 ——似乎,只有那些拥有位分的妃嫔才能听到吉贵人的心声。 当然,这只是林贵妃目前的观察与推测,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和事实来验证。 林贵妃继续观察着坤宁宫主殿的情况,一边问身边的紫鹃:“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吗?” 紫鹃轻声应答:“回娘娘,临华殿那边已经传来了消息,说是已经找到了一些线索。” 林贵妃满意地嗯了一声。 她垂下眼帘,继续品尝着手中的香茶,心中却已经开始谋划着接下来的行动。 大殿之上。 周常在直面邬情,毫不畏惧地说道:“吉贵人,张贵人或许怕你,但我不怕。” 她转头看跪在地上、不停瑟缩的之桃,说道: “这贱婢口口声声说,是有人在背后支招,指点她如何避开守卫,才让她畅通无阻地进入吉贵人的寝室。” “方才大家互相猜忌,究竟是谁想害吉贵人,却始终找不出个线索。” 周常在向皇后微微欠身,以示敬意:“皇后娘娘,或许,这件事背后并没有凶手。” “臣妾身份低微,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后并未直接对她的观点表示赞同或否定,只是眼神冷了些。 “周常在,你但说无妨。”皇后淡淡开口。 得到皇后示意后,周常在转身环顾一周,张嘴道:“诸位姐姐,嫔妾心中有个疑问,不吐不快。” “嫔妾一直在想,背后人究竟是谁,能有如此了不得的本事?” “这人又要对侍卫换班的时间了如指掌,又能悄无声息地避开坤宁宫重重的守卫,来去自如。” 周常在摇头,“在嫔妾看来,即便是坤宁宫内的宫人,也很难做到这点。” “有没有可能,之桃从未离开过吉贵人的房间?” “臣妾觉得张贵人说得很对。” 她突然抬高了声音,指笔直地指向了邬情,“——吉贵人,这一切都是你精心策划的一场戏码!” “之桃根本就不需要绕过侍卫,她完全可以藏在你的寝室里!所谓的家人被收买,也不过是你为了掩盖真相而编织的谎言!” 周常在言之凿凿,“吉贵人你的计谋漏洞百出,早就被我看穿了。” 周常在一提出这个观点,便得到了许多人的支持。 “很有道理。”有人附和。 “周常在所言极是。”又有人接口道。 邬情的晋升之路堪称迅猛,短短时日便一跃成为了宫中众人瞩目的焦点,更是荣获封号,风光无限。 这也使得她成为了众矢之的,被许多嫔妃们憎恨。 听完这段话,邬情的cpu都要被干烧了。 【什么玩意?】 【她的意思是,之桃是我指使的?一切都是我瞎编的?】 【有没有搞错啊!我这不是没事找事做吗!】 【但是,系统……】 2321号的思绪被她打断:“怎么了?” 邬情咳了一声,悄咪咪地问:【说了这么多,那个……她究竟是谁啊?】 邬情来到书里的大多时间都在临华殿和坤宁宫中度过,鲜少与这些嫔妃们有接触。 这周常在,她还是第一次见。 周常在脸色一黑。 在一边偷听的月嫔没憋住,呛了一下。 好家伙,原来讲了这么久,吉贵人都不知道对方辩手的名字。 2321号说:“她是周常在。” “剧情书在你手里那么多天了,你怎么还没记住?”它叹息。 果然是智力67的宿主。 系统这么一说,邬情就想起来了。 她一拍脑门,【噢,原来是周常在啊。】 【原书开头,她老和琪常在站在一起作践女主角,差点把她忘了。】 2321号的声音再次在她耳边响起:“站出来反驳她。” “你身为贵人,又有皇上亲赐封号,本压她一大截。” “她一个常在,本应恪守规矩,对你恭敬有加。如今她却胆敢跳出来质疑你,本就是不敬。” “你要找出她话语中的漏洞,以理服人,同时借助身份的差距来打压她的气焰。” “这正是你展现威严、树立地位的大好时机。” 2321满怀期待地说道。 【哎,不急。】 邬情摆摆手,【让我先仔细回顾一下剧情,心中有点数再说。】 【了解对手,方能百战不殆嘛。】 她翻开剧情书。 【周常在从小就喜欢搞小团体。进宫之后,她又搞了一个,四人皆是常在的身份。】 【琪常在被赐死以后,小团体就只剩三个人了。】 【周常在虽然父亲官职不高,但她却有一位极其富有的母亲。】 【凭借着这份财富,周常在在后宫如鱼得水。】 【她经常慷慨地与姐妹们分享各种美食和珍玩,因此在小团体中拥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 2321号催促道:“她们都看着你等你的下文呢,你别看剧情书了,快点去和周常在争辩,大家都等不及了。” 一众能听到声音的嫔妃们:“……” 不,其实她们还想再听一会儿。 【但我记得,她对自己的小姐妹们不怎样来着。】 邬情无视系统,在心里继续说,【这姐表面对自己的姐妹们很好,其实私下里经常抢她们的宠爱。】 【别看她经常送小姐妹首饰,其实那都不值几个子,都是自己家珍宝阁淘汰的次品。】 【吃的更别说了,她经常在里面下各种药。】 【姐妹侍寝前,她就放蒙汗药。姐妹侍寝后,她就放堕胎药。主打一个双重防范。】 周常在捏着手帕,手心渗出的冷汗浸湿了细密的绸缎。 她僵硬地转过头。 平日里与她笑语盈盈、亲如姐妹的姐妹们,此刻却纷纷换上了冷漠的面具,嘴角挂着嘲讽的冷笑。 “周怡璃,你瞒得我们好苦啊。” 周常在心中一紧,迅速滑跪。 “皇后娘娘,臣妾身体有些不适,也想去太医院诊治一番。” 第109章 全后宫都听到了 邬情抬头,眼神兴奋。 了解完周常在的剧情,她现在战意盎然,打算在这大殿之上和周常在大战三百回合。 【竟然敢给我泼脏水?】 【看我把你的黑料全部挖出来!】 她气呼呼地望向周常在,却意外地听到对方也声称身体不适。 “……嗯?” 邬情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周常在也病了嘛?】 【她难道和张贵人一样,也吃错了什么东西?】 2321号在旁提醒:“周常在看起来并不像是真的生病了,说不定只是想找个借口早些离开。” 邬情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皇后面容不改。 她波澜不惊地审视着周常在。 “周常在,本宫观你面色红润、气息平稳,实在不像是病了的样子。” 周常在的姐妹团们站在一边落井下石。 其中一人走上前来,故意提高声音说道:“皇后娘娘说得是。周常在平日里身子骨硬朗,连风寒都未曾得过。” 皇后微微颔首,神色从容。 “本宫记得,你二人与周常在情同姐妹,既是她亲近之人,想来所说应该不会出错。” 周常在闻言,急忙大呼冤枉: “娘娘明鉴,臣妾所言句句属实,并无半句虚言。臣妾此刻头晕目眩,实在是难以支撑。” 小姐妹之一冷笑一声,道:“娘娘,您可千万别听她胡说。” “周常在早就不服娘娘的管教,现在不过是故意找了个借口搪塞,想提前跪安呢。” 周常在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光。 她大声辩驳道:“我何时有过不服管教之心?皇后娘娘明鉴,臣妾冤枉!” 小姐妹之一似乎被她过大的声音吓到了。 她害怕地缩到别人身后,娇小的身躯瑟缩着,装可怜道:“皇后娘娘,您瞧瞧。” “周常在还有力气向臣妾发脾气呢!她哪里像是身体不适的模样,分明精神得很!” 小姐妹之二也讥讽道:“娘娘,周常在对您有不敬之心,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周常在擦拭着眼角的湿润,假惺惺地诉说道: “我平日里待你们,从不曾吝啬过半分,真心将你们视作姐妹相待,你们为何要污蔑我?” “姐妹?你装给谁看呢?” 周常在的姐妹们纷纷冷笑。 其中一人更是毫不留情啐了一口,满脸的厌恶和失望:“我真是瞎了眼,竟会与你这种人相识!” 得知周常在送劣质首饰,又在吃食里偷偷下药后,这些小姐妹们都爆发了。 周常在平日里总是装出一副大方得体的模样,如今却是被吉贵人彻底揭穿了真面目。 皇后喊她:“周常在,本宫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当真身子不适?” 周常在战战兢兢地低下头,嗫嚅道:“回皇后娘娘,臣妾……臣妾确实有些头晕。” “好。”皇后笑了,“周常在既然头晕,便不宜再四处走动了。惜文,你速去请御医前来,为周常在诊治。” 周常在傻了。 她当然没有生病,只是想找个借口避一避而已。 御医要是来了,一看就知道她在装病。 “皇后娘娘,这如何使得?臣妾这点小病小痛,不值得。”周常在惊慌地说。 小姐妹之一:“皇后娘娘好心体谅你,你还不领情?” 小姐妹之二:“我就说她在装模作样!” 皇后没有再给周常在眼神,直接让惜文领命离去。 嫔妃们都看穿了周常在装病的伎俩,私下里发出嗤笑声。 周常在又尴尬又愤怒。 她知道大殿上所有的嫔妃都在看她的笑话。 在皇后面前她又无法发作,只能默默地承受着众人的指责和冷嘲热讽。 邬情的目光落在周常在脸上。 【周常在的脸好红,这是真发烧了吧?】 【冬天果然容易生病,妃嫔们还是要注意身体健康,多多锻炼。】 【哎呀!】 邬情突然拍脑袋,有些懊恼。 2321号:“别打脑子了,本来智力值就少。” 邬情无视它的嘲讽,【说到锻炼,我就想起来了。一晚上没睡,我都忘记今早还有晨跑了!】 【今天应该赶不上了,也不知道熊大熊二有没有偷懒。】 昨天晚自习的时候,邬情还特意强调过今天谁都不许迟到,要一起参加晨跑。 结果,迟到的人好像要变成她了。 2321号却夸奖道:“宿主,你这一步走得很好。” 对于邬情成功担任皇子们辅导员的壮举,2321号给予了极高的评价。 “以你现在的年纪,再抚养一个新的皇子,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相比之下,夺取大皇子或二皇子的抚养权,才是上策。” “当皇子们的辅导员,你便能提前和他们增进感情,逐步侵蚀他们的心智,将他们塑造成一群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最终,他们将成为你的傀儡,任由你摆布。” 2321号越想,越觉得这事可行。 从皇子们下手,宿主说不定真能完成第一种主要任务。 邬情没想到,系统会想得这么多。 【……其实我当辅导员,只是想玩会儿过家家游戏,你信吗?】 本在看周常在笑话的嫔妃们停下交谈,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聆听着。 什么?! 这吉贵人,居然敢暗中策划,企图操纵皇子,将他们当作傀儡玩弄于股掌之间? 吉贵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如此大不敬之事,也敢做得出!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皇后与淑妃。 大皇子和二皇子可是她们的心头肉。 吉贵人的心声虽然爆出了张贵人和周常在的私事,却也把她那些隐秘的小心思都暴露了。 嫔妃们心中暗自惊叹,吉贵人这次,恐怕是真的惹上了大麻烦。 皇后和淑妃的怒火,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平息的。 邬情很坚决地拒绝了系统的建议: 【而且,我是绝对不会抚养大皇子或者二皇子的!】 2321号:“为什么?” “即使你再如何不喜欢他们,他们也依旧是这王朝法定的皇位继承人。”它劝解邬情,“对你的主要任务有很大的帮助。” 【我不是讨厌他们。】邬情摇头。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起初他们不想让我当辅导员,悄悄跑到我房门来打探敌情。谁料,这两个家伙却意外地内讧了起来。】 【打了一架就算了,为了不在我面前暴露身份,他们还硬装成皇子所的太监。】 【乔装成太监的皇子,你见过吗?】 2321号默然半晌,“……见过扮成王爷、侍卫的。但扮成太监的皇子,还是第一遭。” 这方世界的皇子们,其行事作风与智慧,在2321号看来,实在是它所见过中最为逊色的。 也怪不得一个早死,一个成为傀儡皇帝。 “幸好,这件事只有你和皇后知道。否则传扬出去,对皇子们的名声无疑是一场不小的打击。” 皇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不,现在大家都知道了。 第110章 你竟然敢站出来 【是啊。】 【皇子们扮成太监的事只有我和皇后知道。】 【说明我是个守口如瓶的小女孩。】邬情美滋滋地自夸。 月嫔:“……嗯。” 林贵妃纵容地点头,说:“确实是,她又没说出口。” 邬情又遗憾地说,【太可惜了,我只能和你分享这件事。】 【真的好想和全后宫分享,大皇子和二皇子装太监的样子噢。】 随着她的话落,皇后与淑妃脸上的平静终于被打破,露出了些许青色。 吉贵人,可不可以不分享? 就算要分享,可不可以不要现在? 但邬情又听不见别人的心声。 她点评道:【二皇子装起太监还算比较正常,他年龄小嘛,还没过变声期,装起来挺符合太监的。】 邬情继续在心里说,【至于大皇子嘛,他装太监的声音可就太有趣了。】 【他装太监的声线是那种……那种……呃我怎么跟你形容呢?】 【你知道的,他本身声音是比较浑厚的,说起话来字正腔圆。但是他在伪声的方面很有天赋,一开始我还真以为他是个太监。】 【哎我直接学给你听吧。】 “其实我也没有那么想听……”2321号有些无奈地说道。 好不容易找到个能聊天的人,邬情才不会放过系统。 宫里的人听她发癫,都以为她是在发病。 只有系统能懂她的精神世界啊! 邬情掐着兰花指。 她声音尖细又娇娇地道:【奴才是大皇子的身边的小太监~此番奉命前来,是替皇子们考察贵人~】 【奴才小佑子,见过吉贵人~吉贵人万福金安~】 【怎么样?】 2321号点评:“宿主学得很像,这至少是个太监总管。” “……” 小佑子? 嫔妃们抿唇,有的甚至嘴唇咬出了血。 大皇子名为梁佑。 想到平日里那位沉稳内敛的大皇子,居然会捏着嗓子,扮作太监的模样,自称“小佑子”。 ……怎么办啊,有亿点想嘲笑。 可是皇后和淑妃两尊大佛都在啊! 嫔妃们忍得很辛苦。 就在这时,主殿里却有人笑出了声。 林贵妃捂着嘴:“哈哈哈……咳,抱歉。” 她难掩笑意地说:“本宫……本宫只是想到了好笑的事情,你们管好自己……噗哈哈哈……” 林贵妃笑得花枝乱颤,如银铃般悦耳的笑声轻轻击破了皇后和淑妃的心防。 皇后、淑妃绝望地闭眼。 头好疼。 儿子不聪明,她们自己在心里默默担忧便罢了。 这下好了,通过吉贵人的心声,全后宫都听到了…… 于是,当邬情停下和系统交谈时,大殿里的气氛很古怪。 原本热闹喧哗的大殿,此刻却显得有些沉寂。 嫔妃们的表情一个比一个奇怪。 就连身边的陆常在,肩膀也在一抖一抖的,好像在忍笑一样。 邬情疑惑地问:【现在是什么情况?我错过了什么重要的环节吗?】 “皇后今日召集大家过来请安,是想找出指使之桃犯罪的凶手,顺便威慑一下所有人。” 2321号说:“刚刚张贵人和周常在在联手攻击你,她们坚信这场所谓的咒杀之术不过是你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凶手就是你自己。” “但张贵人胃痛早退了,周常在又头晕。” “你的对手们,就这么一个接一个地病倒了。” “现在大家没有新话题,估计都在思索真正的凶手是谁吧。” 【我还没正式上场呢,敌人就一个个溜之大吉了?】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不战而屈人之兵?】 2321号一针见血:“不,你这是走了狗屎运。” 【……你好烦。】邬情心梗。 有人的声音响起。 “皇后娘娘,关于之桃的事,臣妾心中亦有疑虑,恳请娘娘容臣妾一抒己见。” 李贵人见众人皆缄口不言,便轻移莲步,款款上前,向皇后恭敬地施了一礼。 在场的几位与李贵人交情匪浅的嫔妃,见状纷纷向她投去敬佩的目光。 李贵人竟敢在这风口浪尖上站出来。 平日里看她柔柔弱弱的,没想到她这么有勇气。 李贵人,你是真的不怕吉贵人的心声啊! 看看张贵人,再看看周常在的下场。 现在大家都沉默不语,就是因为没有人想被吉贵人在心里面念叨啊! 李贵人的某位好友在她背后扯扯她的衣角,轻声问:“你不怕吗?” 李贵人反问:“怕什么?我为何要怕?” 好友环顾四周,确定无人注意后,才低声说道:“声音啊!” 李贵人皱起眉头,似乎更加不解:“声音?什么声音?” “就是……”好友瞥了一眼吉贵人的方向,继续压低声音,“就是那边传来的奇怪声音啊。” 李贵人浅笑着摇头,从容道:“你莫害怕,那只是张贵人和周常在幻想出来的声音罢了。” “我自小跟随父亲身边,也见识过不少风浪。那些所谓的鬼神之说,不过是人心生出的幻象,如何能近身?” 她微微抬起下巴,脸上露出了一丝凛然之色。 好友哑然:“……” 她松开了李贵人的衣角,“好吧,既然你执意要去,那我也不再劝你。只是希望你别将来后悔就好。” 李贵人疑惑地看她一眼。 她整了整衣裙,迈着坚定的步伐,缓缓走向大殿的中央。 她确实没听到什么声音。 而这吉贵人,她布局许久,今日是一定要让她栽个大跟头的! 第111章 咒杀之术 【这个美女看着很眼熟了。】 邬情伸出小脑袋瓜,去看站在大殿中央的李贵人。 淡紫色的长裙,纤长的背影,好像在哪里见过。 2321号马上领会了她的意思:“眼熟,也就是不认识,对吧?” 邬情害羞:【死相,说出来干嘛?】 这个称呼让2321号的程序炸了一下。 2321号费解地问道:“……你来这里也快两个月了,究竟认识了几个嫔妃?” “周常在你不认识就算了。但李贵人,你也不认识?” 认识了几个? 邬情低下头,真就开始在心里默默数数了。 【皇后、贵妃、淑妃、月嫔。】 【张贵人、孙贵人、穆贵人、陆常在……本来还有宁嫔和琪常在,但她们不在了。】 【我勒个豆,加起来,我竟然认识十个人了。】 邬情直接一个大震惊。 她一直贯彻着“作死回家”的方针,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系统给她的那份名单之上。 没想到不经意间,她也认识了快一半的嫔妃了。 “……” 那些没被邬情点到名字的嫔妃们,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感觉。 放在以往,她们必定会怒火中烧,无法接受这样的忽视。 居然会有嫔妃胆敢不知道她们的名字? 这简直是对她们的侮辱!根本没把她们放在眼里! 但是对方是吉贵人的话…… 呃。 说实在的,不被她惦记上比较好吧。 谁知道她的心声会暴露出什么秘密? 你看看张贵人和周常在,现在都灰溜溜的。 “一半人都没认清,你到底在震惊什么东西?” 2321号对宿主的智商又有了新的认识。 它不满地说:“选秀马上要开始了,你又要记新的嫔妃。” “眼前的这些人,你都还未能一一认清,你真的能应付得来吗?” “尽快去做主要任务,等我攒到足够的能量,你才能回家。” 邬情随意地摆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道: 【既然是主要任务,那记住主要人物就行了——所以现在站出来的这个美女,她到底是谁?】 2321号叹气:“……宿主,你是鱼的记忆。我刚刚说了,这位是李贵人。” 【哦豁,李谈姬!她原来长这样啊!】 今日的李贵人,身着一袭淡紫色的裙裳,清新脱俗。 她年轻俏丽,父亲又是钦天监监正,深受皇上的器重和信任。 不俗的样貌和家世,让李贵人在后宫之中有了一席之地。 李贵人一站出来,就吸引了全部人的视线。 坐在一旁的林贵妃见状,原本漫不经心的神情变得微妙起来。 她换了个坐姿,面色略有些不虞。 上次李贵人擅自虐待朱丽,让朱丽命丧临华殿,打乱了林贵妃的计划。 自那以后,林贵妃对李贵人的态度愈发冷淡,甚至可以说是冷若冰霜。 李贵人察觉了这点,也懂得避让,极少来临华殿拜访她。 如今她突然站出来,林贵妃心中起疑,不知道她心里打着什么算盘。 “皇后娘娘,家父曾与臣妾分享过一些关于咒杀之术的秘闻。” 李贵人盈盈福身,柔声说道。 “这咒杀之术,固然需得人血香灰作为媒介,但真正决定其威力的,却是那最后的巫蛊娃娃。” “这咒术邪恶,就邪恶在此。” “相传,施咒者每对巫蛊娃娃扎下一针,正主就会感到头痛欲裂,灵魂被撕扯。” 李贵人轻启朱唇,声音如清泉,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的寒意。 “若是施咒者再扎十针,正主便会感到脏腑之中如有利刃刺入,痛不欲生。” 她用平静的声音诉说出恐怖的事情。 “施咒者若是将巫蛊娃娃扎满,正主便会遭受无法想象的厄运,甚至可能因此暴毙而亡。” “她的灵魂将永久困于娃娃之中,永无超生之日。” 众嫔妃闻言,无不面色惨白、心跳加速,仿佛那冰冷的针尖已经触及了她们自己的肌肤。 李贵人讲述得如此绘声绘色,好像诡异的咒杀之术就在眼前上演,令人不寒而栗。 她们都知道,李贵人是在场最了解这些的人,而她所说的话,无疑给了她们极大的心理压力。 邬情迟疑:【……不可能有人信吧?】 2321号:“你看大家凝重的表情,应该是都信了。” “上行下效,皇上信,嫔妃们不敢不信。”它说。 邬情摇摇头,【这东西要是有用,两国交战时做个对面将军的巫蛊娃娃,天天戳它不就行了。】 嫔妃们的恐惧顿时淡了点。 ……吉贵人说得好有道理。 “并非所有的一个娃娃就能用于咒杀之术。” 殿中央,李贵人缓缓说道,“巫蛊娃娃的制作存在诸多细节。” “从布料的选取,到缝制手法的运用,每一个环节都需要精确到毫厘之间。稍有差池,便可能导致咒术失效,甚至引来反噬。” “臣妾以为,若要找出幕后凶手,我们或许可以从这些巫蛊娃娃上找到线索。” 李贵人继续说道,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每一个娃娃都是凶手精心制作的,其中必然隐藏着他们的秘密。” 嫔妃们窃窃私语。 “李贵人这法子,听起来还挺靠谱?” “是啊,通过辨析娃娃所用的布料和针脚,或许真的能窥见一些端倪。” “难怪李贵人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原来她是真的想解决问题。”又一位嫔妃感叹道。 ”我们都被那声音吓得六神无主,还是李贵人有胆气。” 有嫔妃赞道:“果然是李大人的女儿,有其父必有其女。“ 邬情听得津津有味:【李贵人说得好详细啊,按她的法子,说不定还真能找到凶手。】 2321号:“她自己就做过巫蛊娃娃,对此心知肚明。” 邬情恍然道:【对哦,我想起来了,她自己就是专家。】 什么!? 李贵人自己就做过巫蛊娃娃!? 嫔妃们吃惊地盯着她。 第112章 谁的刺绣像爬虫? 怪不得李贵人对巫蛊娃娃的事情这么了解。 原来她自己就曾涉足其中。 这…… 嫔妃们错愕。 李贵人明知咒杀之术邪恶非常,怎么还会做出这种事?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李贵人浑然不觉,继续请求道:“皇后娘娘,可否把娃娃拿来让臣妾一观?” 皇后转动着手里的佛珠。 李贵人在这个时刻挺身而出,让皇后心生疑虑。 她觉着,李贵人如此积极,并非只是单纯地想要找出幕后的凶手。 半晌后,皇后询问起邬情的意见:“吉贵人,你身为当事人,意下如何?” “你可同意让李贵人一观?” 突然被叫到名字,邬情愣了一下。 她随即走出队列,向皇后恭敬行了一礼:“娘娘,臣妾觉得此法可行。不如就让李贵人试一试吧。” “多谢吉贵人,臣妾定会努力找出幕后黑手。” 李贵人微笑地向她行礼致意,只是笑容里并无多少温度。 2321号急切道:“你在做什么?李贵人明显意图不轨,你怎能答应她的要求?” 【就看看李贵人想说什么呗。】 邬情说,【在后宫,一味躲避是没用的。我要战斗!】 皇后颔首,吩咐道:“小禄子,把娃娃拿上来。” 很快,小禄子端着放有娃娃的托盘,小碎步走到大殿中。 他将娃娃呈给李贵人,“李贵人,这便是之桃所用的巫蛊娃娃。” 李贵人应了一声。 有些胆子大点的嫔妃凑上去看,结果被布娃娃身上密密麻麻的银针吓得花容失色。 “天哪!这人好狠毒的心肠!竟然将娃娃扎得如此满密!” “这分明是在诅咒吉贵人不得好死啊!” 李贵人无视这些噪音,神情自若地察看起娃娃的外表。 几秒后,她向皇后禀报道:“皇后娘娘,娃娃用的布料乃是紫花布。” “诸位请看,这布料之上,是否泛着一种淡淡的赭黄色泽?” 她转过身来,将娃娃展示给诸位嫔妃。 紫花布色赭而淡,多产自苏州、松江二府。它虽远销海外,却因色泽黯淡偏黄而不受宫内贵人们所喜。 因而嫔妃中真正识得这种布料的,其实并不多。 但她们确实看得出,这娃娃的布料上呈现着赭黄的色泽,说不定就是李贵人口中的“紫花布”。 “李贵人,这布料分明是淡黄色的,为何称为‘紫花布’?”有人问。 李贵人解释道:“邪术一道,以紫色、黄色为最佳。” “而紫花布以紫木棉织成。” “紫木棉花开时为紫色,成熟后的棉果又为黄色。是以,紫花布是咒杀之术中效果最好的料子。” 【李贵人说的是真的吗?】邬情问系统。 2321号:“她话中的信息,和我的数据库完全匹配。” 邬情摸下巴,困惑了:【奇怪,她难道在认真分析?】 2321号:“或许她是在故意展示这些知识,以掩盖她真正的目的。再看看吧。” 谈完布料,李贵人再指着布料的缝合处。 “此娃娃上的针法以平绣针居多,排列规整、疏密得当。” “臣妾以为,这人很擅长京绣。” 她侃侃而谈,将早就准备好的话托盘而出, “再看她的间针。针针相嵌,镶色和顺,晕染之处更是细腻入微。” “制作娃娃的人,应当是从小学习京绣,不然不会有这么熟练的技艺。” 有人弱弱出声,打断了李贵人的滔滔不绝。 “可是李贵人……” 李贵人话头被截,她微微扬起眉,略有些不悦:“我方才所言有何不妥?还请姐姐明示。” 何嫔伸手,指向巫蛊娃娃的后脑勺。 她努力压抑着唇边的笑意,道:“此处针脚,似乎……有些……不那么规整。” 闻言,李贵人皱起眉头,迅速将娃娃翻转过来。 她的脸色瞬间僵硬。 只见娃娃的后脑勺处,赫然露出一排粗糙丑陋的针脚,与其他部分精致细腻的针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黑色的线头在紫花布上肆意游走,狰狞而刺眼,一条黑色的爬虫,看得李贵人一阵恶心。 就算是五岁女童,都做不出这样的针脚。 何嫔笑着问:“李贵人,你要如何解释这处针脚呢?” “这水平可不像你说的,是学习京绣长大的啊。” 原本精心策划的计划,却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故。 李贵人惊讶出声:“这……这怎么会?” 她本打算从京绣的精湛技艺引申到吉贵人,现今,她不得不要改变计划了。 邬情移开目光,装作若无其事地无声吹口哨。 【和我没关系啊。】 【也不知道是谁的手艺这么差,缝得跟蜈蚣爬过一样,真是丢人现眼。】 2321号:“宿主,你还是先看看自己手上的针孔再说吧。” 【我手上哪里有针孔?】 邬情充耳不闻。 【这娃娃就到我手上不过几个小时,肯定不是我缝的。】 2321号没眼看:“宿主,你还是应该练习一下刺绣的。你现在的水平,实在是太辣眼睛了。” 【就算我练习了,也不过是达到普通水平而已。】邬情拒绝。 2321号继续劝:“原主的京绣可是从小练起的,你这水平,实在是太明显了。” 邬情再次拒绝:【与其期待我的水平突飞猛进,不如幻想一觉醒来,全球刺绣水平倒退一亿倍。】 2321号拿她也没辙。 它还要指望她完成任务赚能量呢。 嫔妃们:“……” 原来这么丑的针脚是吉贵人绣的啊。 李贵人没有气馁,很快调整了言辞。 她说:“娘娘,臣妾留意到,唯有这一处的针脚显得与众不同。说不定,娃娃的制作者在它的后脑勺里藏匿了什么秘密。” “臣妾斗胆,请求拆开娃娃一观,一探究竟。” 皇后略一沉思,而后点头应允,“准了。” 李贵人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伸手接过一把锋利的剪刀,小心翼翼地沿着丑陋的针脚,轻轻地剪开娃娃的后脑部分。 “咦?!” 李贵人故意惊呼一声,似乎发现了什么秘密。 “这娃娃的布料里头,隐隐约约写了字?” 嫔妃们闻言,凑过来仔细看。 “有些制作者会在布料内部绣上正主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力求诅咒效力最大化。” 李贵人刻意地说:“臣妾细看之下,这布偶,其实并不那么像吉贵人。” 她展开布料。 布料里本该藏着“林伊婉”三个字,这是她曾经一针一线刺下的。 但事实却大相径庭。 有人将绣着“林伊婉”三字的针线悉数拆掉,并在原来的布料处添了一幅画。 ——画上,一个小女孩正对着李贵人竖中指,表情挑衅至极。 李贵人“啪”的一下盖住布料。 “怎么样?” “李贵人,你看到了什么?”皇后催促问道,“布料上可是写了谁的名字?” 李贵人失语,满肚子的话不知从何讲起。 ……等一下,她得缓缓。 这她要怎么编? 第113章 请文明穿书 李贵人的表情好像要碎掉了。 邬情用力拧住自己的大腿肉,憋得脸都红了。 她努力不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哈嗝。】 【系统你看到没?】 邬情捂住肚子,在心里笑得崩溃,【李贵人的表情好好笑哈哈哈哈哈。】 她心中的笑声过于猖狂,震得在场的嫔妃们好想把耳朵捂住,以求片刻的安宁。 ……吉贵人好生聒噪! 她们面容扭曲地想。 皇后和贵妃等人则端坐在上首。 几人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但眼中的笑意却是格外的明显。 底下嫔妃的表情有多痛苦,她们的内心就有多畅意。 真好。 如今能懂得她们痛苦的人,又多了好些。 吉贵人虽然聒噪,但要是真敢无视她的心声,那么倒霉的,便只会是你自己。 因此,嫔妃们的耳朵再难受,也得憋着。 2321号批评她:“宿主,我不得不承认,你的准备很充足。” “但你完全可以直接去掉字,不加这幅画。” “画作有点粗俗了,还是收敛一些为好。” 邬情摇头,【但是效果很好啊。你看,她都傻掉了。】 李贵人剪开布料的时候,一派气定神闲,仿佛一切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她似乎早已料定,布料之中会有字。 结果,毫无防备的她就被邬情的简笔画狠狠创了一下。 上帝视角的2321号看穿了她。 “其实,你是故意同意李贵人检查娃娃的。” “一来,你已经抹去娃娃内部的字,它对你不再有威胁。” “二来,你就是想看别人看到这幅画的表情。” 2321号讲出了真相。 【那是,我肯定把娃娃上的危险因素都排除了。】 邬情点头,【若非如此,我又岂会如此爽快地应承了李贵人的请求?】 她在心里复述昨夜的准备: 【昨夜我制住之桃,迫使她交出巫蛊娃娃。】 【拿到娃娃后,我寻思娃娃长得也不像我,就拆开娃娃检查。结果发现,娃娃的布料内部绣着林贵妃的名字。】 【而且,看那线的老化程度,显然这名字已经绣上很久了。】 【幕后黑手看起来很恨林贵妃啊。】 林贵妃脸色阴沉,笑意全然消散。 她的护甲在手炉上留下了一道道深深的划痕,将心中的愤怒和不满都发泄在这无辜的铜炉上。 竟敢把她的名字绣在巫蛊娃娃里? 是想咒她一生无子,还是咒她不得好死? 一旦让她找到那个幕后黑手,她定会让对方尝到前所未有的痛苦。 她定要扒了对方手上的皮,用对方的手骨打造出一套骨针,供绣娘使用。 喜欢绣? 那就用骨头永生永世地绣下去吧。 嫔妃们各自交换了个眼神,默默向后走了两步,与这位愤怒的贵妃保持距离。 走了走了,这位是真的会杀人的。 【虽然我并不相信那些关于巫蛊娃娃的迷信传说,但还是感觉很晦气。】 邬情笑眯眯地说,【所以我立刻就把贵妃的名字拆掉啦。】 林贵妃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她重新窝回柔软的座椅中,脸上露出了一丝浅淡的笑意。 果然,还是吉贵人最为贴心。 【为了避开他人的耳目,我可是黑灯瞎火地拆线,还拿个笔趴在那里画画。】 【就为了看这表情。值了。】 嫔妃们的好奇心被勾起。 所以——吉贵人究竟画了一幅怎样的画? 李贵人将双手负于背后,把布料藏住,不愿意让皇后看见。 然而,这样的举动却为那些站在她身后的嫔妃们提供了便利。 紫花布露出一角,将邬情后来添制的画作完全展现在空气中。 画中,是一个竖起中指的小女孩。 “……”这是何意? 嫔妃们看不懂,面面相觑。 虽是看不懂,但小女孩脸上的表情好欠扁,想来吉贵人画的也不是什么正经画作。 邬情的心声告知了她们答案。 【不过系统,李贵人能明白那个竖中指的手势吗?】邬情问。 2321号冷静地回应:“她并不知情,全后宫的嫔妃都对此一无所知。” “竖中指这一手势源自宿主所在的那个世界的西方国家,它蕴含着一种极为强烈的侮辱意味。” “宿主白费功夫了。” 邬情并没有被打击到。 她反而搓手手,表情兴奋地问:【也就是说,李贵人可能会认为,这个手势是在和她打招呼问好咯?】 2321号停顿:“理论上……也不是没有可能。” “……等一下,你想做什么?” 它有不祥的预感。 邬情阴笑:【如果幕后黑手真是她,我就直接给她上演一个现实版本的竖中指。】 2321号无奈:“……宿主,请文明穿书。” 回到大殿中央。 面对皇后的质问,李贵人强扯出一丝笑容。 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布料,很勉强地应答皇后的话: “回皇后娘娘,这块布料的内部并没有字迹,只有一幅奇怪的画。” “臣妾学识浅薄,对咒杀之术的了解不如家父,实在是不明白这画中的深意,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已通过邬情的心声了解画上的内容了,因此她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李贵人见状,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 皇后轻笑,笑声像是藏着某种深意。 “李贵人先前说得那般笃定,本宫还以为布料内部必定藏着字呢。”她说。 “娘娘说笑了,臣妾也只是猜测而已。”李贵人佯装惶恐地低下头去,并不直视皇后的眼睛。 低头的李贵人咬着下唇,思忖着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漏。 在今日之前,她明明将一切计划得很好。 一切的变故,似乎是从皇后今日突然恢复请安开始。 原本以为皇后虚弱,无法顾及后宫之事,却不料她竟然在关键时刻恢复了元气,将她的步骤打乱。 李贵人曾多次向张贵人和周常在提过咒杀之术的邪恶,希望这二人能在这种时刻起点用处。 却没想到,今日这二人一个胃疼一个头晕,早早退下了舞台。 但李贵人并非轻易言败之人。 虽然娃娃里没有林贵妃的名字,她也照样能把污水泼到吉贵人身上。 在邬情的视角里,李贵人始终低垂着头。 【她现在什么表情?】她好奇地问。 2321号扫描了一下,回答道:“三分讥笑三分薄凉四分怒不可遏。” 【……哇哦。】 第114章 出宫当情报贩子?(加更1k5) 朱丽死后,李贵人心中愈发不安。 她总感觉与贵妃之间悄然滋生了一丝嫌隙,每日都如履薄冰,生怕贵妃突然与她翻脸。 床下那个诅咒贵妃的巫蛊娃娃,就像一块烫手的山芋,让她寝食难安。 李贵人一直在苦苦思索,该如何妥善处置这个棘手的巫蛊娃娃。 只是简单烧掉这个娃娃,她有些不甘。 某日,李贵人无意间路过凌梅苑。 凌梅苑与世隔绝,连下人的数量都少得可怜。 若不是吉贵人曾在这处居住,李贵人也不会记得宫里还有这么个地方。 她轻轻地推开门,院内一片寂静,只有微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 两个太监和一个宫女正躲在一边偷闲。 他们的衣袍上虽然布满补丁,但脸色还算红润,生活过得并不太差。 只有一个高个宫女埋头苦干,手上沾满了泥土和冻疮。 李贵人心中一动,明白这就是她要找的人。 她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她想出了一个既能摆脱巫蛊娃娃,又能陷害吉贵人的计划。 但李贵人没有贸然上前和之桃搭话,而是转身就离开了凌梅苑。 之后所有的联系,她都让之桃在宫外的家人传话,确保不留下线索。 李贵人回神,面色微青。 她原计划和坤宁宫的宫人里应外合,暗中操作,将那个名叫之桃的丫头悄无声息地送入宫中。 随后,再将绣有林贵妃名字的巫蛊娃放置在吉贵人的床榻之下。 如果之桃此行顺利,她就找个时机,“意外”发现吉贵人床底的巫蛊娃娃; 如果之桃不幸被发现,那也无妨。她可以顺手推舟,将脏水泼给吉贵人。 无论事态如何发展,最终的结局都将是吉贵人成为巫蛊娃娃的主人。 现下林贵妃的名字不见了,李贵人的计划少了重要的一环。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这一连串的动作,以贵妃那聪明过人的心智,必定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李贵人咬紧牙关,不放弃地说:“皇后娘娘,看过巫蛊娃娃后,臣妾还是有些疑虑。” 皇后揉着太阳穴,道:“你有何疑虑,说来听听。” 李贵人对此早已排演过多次,思路十分清晰。 “臣妾的疑虑有三。”她说。 “一是布料。” 李贵人恭敬地道:“娘娘,紫花布色泽黯淡,并不受宫中姐妹们的喜爱。因此,这种布料的价格极为低廉,几乎无人问津。” “在宫中,几乎没有嫔妃会选用这种不起眼的布料。” “其二,便是这娃娃的针脚。” “除了后脑勺,娃娃的缝合处皆采用京绣绣法,且制作者的技艺不俗。” “最后,还请娘娘们细观这娃娃的容貌。” 李贵人蹙眉说,“历来巫蛊之术,皆是依照被诅咒之人的容貌来制作娃娃,可这个娃娃,与吉贵人哪里有一分一毫的相似?” 嫔妃们点头,都很认同李贵人的说法。 “确实如此,这娃娃与吉贵人相差甚远。” “眉形、眼睛,没有一处都不像。” “嗯,这娃娃精致灵秀,比吉贵人好看多了。” 本来在看戏的邬情听到这里不爽了。 【喂喂喂!我还在场呢!这句话我也听到了!】她不停在心里抗议。 嫔妃们无视她,继续议论着。 “咦?” 有人突然发出疑问。 “怪了怪了,这娃娃看得久了,怎么觉得……觉得像是……” 说话的妃子微微抬头,偷偷地瞟了一眼坐在上首的林贵妃,胆战心惊。 林贵妃嘴角勾起冷笑,“本宫也觉得,这娃娃的模样,与本宫颇有几分相似。” 她既是在笑嫔妃的不敢直言,又是在嘲讽背后人的胆大包天。 说话的嫔妃讪笑一阵,试图辩解,以免在贵妃那里挂上了姓名。 “贵妃娘娘,臣妾可没这么说,您误会了。” 她说,“娃娃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的,哪里有像不像的。” 林贵妃呵呵道:“本宫眼睛又没瞎,这娃娃确实是仿着本宫做的。” 何嫔眉头紧锁,疑惑道:“这也真是奇怪了。为什么幕后黑手要做一个和林贵妃这么像的巫蛊娃娃,又放到吉贵人的床下呢?” “她不应该是来诅咒吉贵人的吗?” 穆贵人点头,“很是矛盾。” 李贵人沉稳道:“娘娘,疑点其实可以解释。” “结合臣妾刚才说的那三点,真相已经呼之欲出。” 她抬头望向众人,叹息一声: “臣妾本来不相信张贵人和周常在说的话,可是种种证据都表明,那巫蛊娃娃,极有可能是吉贵人自己所做!” 李贵人的话语如同金石掷地,发出清脆的回响,在主殿内久久萦绕。 还在观察娃娃的邬情抬起头。 她暗自嘀咕:【这话题怎么又绕回到我身上了?】 众人的视线之下,李贵人开始解释: “臣妾记得,在太后娘娘的生辰庆典上,吉贵人曾亲手绣制了一幅‘百寿图’作为贺礼。” “那幅图全用京绣技艺完成,绣法精湛,令人叹为观止,太后娘娘也对其赞不绝口。” 李贵人的目光落到娃娃上,“而这娃娃,也是京绣高手才能缝制出来的。” 邬情迷茫:【书里没提过,还有这事?】 2321号应答:“确有此事,所以我劝你多练习刺绣,免得到时候在太后面前露怯。” 邬情叹气:【哎,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太后的生辰应该是年后吧?】 “是的,没几个月了,你该准备起来了。”2321提醒道。 李贵人还在讲邬情的疑点。 “如张贵人、周常在所言,坤宁宫侍卫众多,之桃若无吉贵人的暗中相助,又如何能悄无声息地潜入其中呢?” 李贵人向林贵妃盈盈一拜,脸上满是诚恳之色。 “贵妃娘娘,臣妾知道,您器重吉贵人。臣妾自知得罪了您,但有一言,臣妾不得不提。” 林贵妃放下茶盏,不紧不慢看向她,悠悠问道:“是什么?” “您曾责令吉贵人罚抄《女训》,又将她幽禁于临华殿中整整一月,这份责罚可谓不轻。” 李贵人谦卑答道,似乎一切都在为林贵妃考虑。 “臣妾心中总是隐隐不安,担心吉贵人虽然表面上对娘娘您恭顺有加,实际上,她心中或许早已对娘娘您积怨已久。” 林贵妃冷冷丢下一句:“你倒是挺会替本宫着想的。” 吉贵人是什么样的心思,她还能不知道吗? 李贵人的这一顿污蔑,被林贵妃直接当成了耳边风。 李贵人再次福身道:“娘娘谬赞了,臣妾只是尽己所能,为娘娘分忧。” 林贵妃倒是头一回见识到李贵人的厚颜无耻。 没想到,往日里一事无成的废物,咬起人来也恼人得很。 皇后转着佛珠,摇头道:“李贵人,你所说的全都只是推测。而本宫要的,是证据。” 李贵人一点都不慌张。 她早预料到皇后会这么问。 于是她微微一笑,镇定地说:“娘娘,臣妾先前提及,娃娃所用的布料乃是紫花布。” “这种布料并不好看,若非是有特别的用处,不会有嫔妃购置。” “娘娘只需去查一查内务府的记录,看看吉贵人是否曾购买过紫花布,真相自然水落石出。” “是以,根本没有所谓的幕后凶手,一切都是吉贵人的自导自演。” 这番话说完,整个宫殿内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沉寂。 大殿之上,只有邬情的心声在响。 邬情捂着嘴,惊慌失措:【难道我真是凶手?这一切都是我自导自演?】 【完了啊系统,我对不起你,我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 2321号叹气:“……你努力涨点智力值吧,算我求你了。” 怎么还有宿主自己先怀疑起自己的? 【可是李贵人说得连我都信了。】邬情抹了把汗。 2321号分析道:“这正说明她是有备而来,九成九是幕后黑手。” 作为穿书系统,它第一次帮宿主分析现况。 “你且看在场的嫔妃,哪一个像她那样,在如此紧张的氛围中,还能保持镇定与自若。” “她的表演全都很刻意。布料、绣法、娃娃的模样……一开始在观察娃娃时,她就有意无意地在做铺垫。” “她最后敢提到内务府的记录,那内务府的账上定有你的一笔,你逃不脱。” “紫花布是你买的,你嫌疑最大。” 邬情啊了一声:【那怎么办啊?】 【一旦找到内务府记录,我不就凉凉了?而且,你现在又没办法直接把我送回原来的世界。】 “如果是别的宫斗文宿主,我会建议她们再努力一下,利用各方势力迂回,先把这一关过了再说。” 【……那我呢?】邬情指自己,茫然。 2321号的机械音十分冷漠:“你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不适合混宫斗,我建议你现在直接跑路去当江湖大侠。” “等你死了,我也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了。” 【喂!被人害了又不是我的错!】 2321号:“要不然你就期待奇迹吧。说不定有哪个嫔妃看你顺眼,会出来救你一下。” 【……呃。】 邬情回忆了一下那些年作过的死,觉得这个希望很渺茫。 她有气无力地在心里道:【感觉还不如去当江湖大侠呢。】 【等下,我觉得离开皇宫也是个不错的决定啊。】 邬情马上美滋滋地想,【我知道所有嫔妃的黑历史,知道谁下过药谁打过胎谁出过轨,还知道最后谁能登基……】 【出去以后我就做个情报贩子,或者说书的,把宫里的故事换成钱。】 【一般人这么做肯定会挂,但我还天生神力,谁能杀我?】 2321号闻言,竟然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嗯,宿主这个想法挺好的,说不定会活得比别的宿主滋润多了。” 一点都不好!!!! 嫔妃们听着听着,快要崩溃了。 她们的脸上写满了惊恐与绝望,仿佛看到了自己名誉扫地的可怕未来。 不行,绝对不能让吉贵人离开!!! 要是那些东西都流传出去,她们还要不要做人了! 谁都行,快救一下吉贵人,别让内务府的档案害了她!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林贵妃猛地挺直了脊背,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她捕捉到清芳姗姗来迟的身影,终于舒了一口气。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沉稳而有力:“且慢,本宫有几句话要说。” “本宫不认为吉贵人是幕后凶手。” 她的身姿优雅挺拔,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在众嫔妃的眼里,她好像爆发出万丈光芒。 贵妃娘娘……好伟大的英姿…… 嫔妃们热泪盈眶。 第115章 贵妃你是我的神 在众嫔妃仰慕的眼神中,林贵妃身姿优雅地迈出一步。 她微微低下头,向着皇后行了一个看似恭敬却实则敷衍的礼。 ——皇后将所有人召集起来,以为口头敲打便可以找出凶手? 在林贵妃看来,这种做法实在是太过荒谬了。 宫中嫔妃各个都自诩聪明,以为会使毒计就是有心机。 会害人算什么本事?还要会保人! 林贵妃想,还得是本宫出手。 林贵妃抬起尖俏的下巴,朝李贵人道:“吉贵人的性子,本宫还是了解几分的。她绝不可能自导自演这场闹剧。” “这样折腾,除了能引来一些无谓的目光,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李贵人犹豫道:“贵妃娘娘,臣妾也不想随意怀疑吉贵人。只是,那紫花布……确实有些蹊跷。” “万一内务府的档上真出现了吉贵人的名字,娘娘要如何解释呢?” 林贵妃笑了笑,脸色有点冷。 “你是在让本宫向你解释?” 这个反问句充满了贵妃特有的高傲与轻蔑,仿佛李贵人在她面前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蝼蚁。 李贵人脸皮颤颤,不禁握了下拳头,抑住心中的愤怒。 她顿了顿,才道:“娘娘明鉴,臣妾并非有意冒犯您。” “可若吉贵人不是为了对您实施咒杀之术,又为何会特意去买紫花布呢?” “娘娘,请您三思啊,臣妾都是为了您好。” 李贵人说完,又故意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似乎自己才是那个受尽委屈的人。 邬情问系统:【话说,原主之前到底为什么要买紫花布啊?】 2321号:“我看下。” 2321号说:“没什么原因,单纯就是穷。” “如李贵人所说,宫中嫔妃看不起紫花布,嫌弃它粗劣、色暗。” “内务府进的紫花布全部压积,只能清仓大甩卖,一匹紫花布只要一两银子,刚好被原主撞上了。” “原主把每月的分例都寄给了家人,她所留之银,仅够一季换一套衣物。” “她手头拮据,其他布料难以承受,只能选择那廉价的紫花布。” 邬情点评:【怪倒霉的,明明是穷到只能买紫花布,还被李贵人拿来做文章攻伐。】 林贵妃重复李贵人的话:“吉贵人为什么要买紫花布?” “当然是用来做衣服。”她淡淡地说。 李贵人费解地问:“娘娘莫要诓骗臣妾,紫花布这种粗布,怎会有人用来制作衣裳呢?” 李贵人出身于富贵之家,虽不及贵妃那般显赫,却也从未为衣食所忧。 家中所用之物皆是上品,便是赏给下人的东西,也绝不可能是紫花布。 这种固有的认知反而限制了她的思维。 林贵妃指邬情:“她啊,的确会拿紫花布做衣服。” “你们别看她现在这副模样。在来临华殿之前,她就是个穷鬼,连买匹寻常的紫花布都要瞻前顾后,半天下不了决心。” “要不是本宫救济她,她怕是过得比下人还不如。” “本宫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还吃着馊馒头。”林贵妃轻轻摇头。 嫔妃们震惊。 馊馒头? 这是打入冷宫的待遇啊。 在这皇宫之中,即便是地位最低的宫妃,月例银子也至少有十两二十两的,哪里用得着吃馊馒头度日? 更何况,退后一步来说,吉贵人的家人应该在京城当官吧,怎会忍心让她在宫中过上如此凄苦的生活? 李贵人更是满脸不信,她拧着眉头,质疑道: “娘娘,吉贵人那时虽为答应,但也不至于沦落到吃馊馒头的地步吧?您这般说辞,莫非是在为她开脱?” 林贵妃似笑非笑地盯着李贵人。 “吉贵人当时拮据,并非因为她挥霍无度,只因她是个纯孝之人。” “她深知家中艰辛,因此每月都将自己的月例银钱悉数寄回。这份心意,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然而,正是因为如此,她自己的生活就很难过了,只能勉强用紫花布做些衣物,以度日头。” “可是你呢,李贵人?” 林贵妃的语气突然变得冰冷起来, “你却利用这一点来诬陷她,你的心肠未免太狠毒了些。” 李贵人显然没料到这一点,有些无措。 在李贵人的认知里,不会有嫔妃真拿紫花布去做衣服的。 而紫花布又是邪术的上等媒介。 吉贵人那时还只是个小小的答应,她若是取了紫花布,多半也是为了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故而,当李贵人在内务府的账册中瞥见吉贵人的名字时,不禁暗自窃喜,以为终于捉住了吉贵人的狐狸尾巴。 她原本以为这是个铁证如山的事实,足以将吉贵人一举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谁知,吉贵人真的用紫花布做了衣服。 李贵人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反驳道:“就算吉贵人真的用紫花布做了衣服,也并不能就此断定,她没有用紫花布制作巫蛊娃娃的可能!!” 林贵妃冷笑一声:“行,你倒是执着。” 在林贵妃眼里,李贵人不过是在做困兽之斗。 林贵妃揣着手炉,懒懒地说:“你既提出了三条疑点,那本宫就一一反驳你。” “第一,布料。” “吉贵人购买紫花布,是为自己所用。这一点,只需去她的衣柜里看一眼便知真假。” “第二,京绣。” 林贵妃道:“吉贵人固然精通此道,但宫中会京绣的妃嫔又何止她一人?” “就如尚嫔与玖答应,二人皆是京绣的佼佼者,她们的绣技在宫中亦是有名,你为何不怀疑她们?” 李贵人皱眉道:“臣妾愚钝,似乎从未听说过她们也擅长京绣?” 林贵妃目光流转,在尚嫔与玖答应两人身上轻轻掠过。 尚嫔心中一动,立刻明白了林贵妃的用意。 ——这是在给她们一个展现自己、向贵妃示好的机会啊! 眼下看来,林贵妃显然是打算力保吉贵人。 若是此刻能帮吉贵人一把,不仅能在贵妃面前留下个好印象,说不定还能借此机会拉近与贵妃的关系。 尚嫔心中主意已定,便微笑着开口道:“是,臣妾自幼便跟随母亲学习京绣,也曾有幸为皇上缝制过一件朝服。” “只是嫔妾素来低调,未曾张扬罢了。李贵人不知情,也是情有可原。” 林贵妃很满意地勾起嘴角,很欣赏尚嫔的上道。 玖答应则有些摸不着头脑。 贵妃……此举是何意?她学得不是京绣,是苏绣啊。 见她茫然的样子,林贵妃轻轻啧了一声。 这个蠢货,在场的嫔妃现在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她怎么看不懂? 如今要紧的是保住吉贵人,其余的以后再说。 怪不得这么多年还是个答应,早知道就不点她的名字了。她想。 【尚嫔我没印象了,但玖答应,我记得啊!】邬情的心声响起。 玖答应没由得打了个寒战。 完了,被吉贵人点上名字了。 身边的嫔妃投给她一个同情的眼神,让她自求多福。 2321号疑惑地问:“你为什么唯独记住了这个答应?” “玖答应是官女子出身,容色、才情都不出众。你记住了玖答应,却没记住世家出身的尚嫔?” “这不符合常理。” 【玖答应是女主的绣花工具人啊,最后都混成太妃了。】 邬情感叹,【但她不是苏绣达人吗?怎么还会京绣的?好厉害!】 玖答应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林贵妃不提及,她也不知道自己还擅长京绣呢。 就在这时,邬情突然笑嘻嘻地说:【系统,你能不能帮我个小忙啊?】 面对这个宿主,2321号很警惕。 “什么忙?” 它谨慎地说:“提前说好,这个忙必须要跟主要任务有关。而且我现在能量匮乏,不一定能帮到你。” 邬情眨眨眼睛,笑容很是纯真无邪。 她说:【玖答应应该有一个匣子,放在卧室西北角的梳妆柜第三层。你帮我看看在不在呗?】 话音未落,玖答应的脚步突然一个不稳。 身边的嫔妃一看,就知道那匣子不简单。 难道说……玖答应也偷偷做巫蛊娃娃? 三秒后,2321号说:“扫描工作完毕。” “匣子确实存在于那个位置……但是宿主,你要拿它来做什么?” 【女主当年无意发现这个匣子,才能威胁玖答应帮她缝制华服。】 邬情大义凛然地说,【为了完成主要任务,我觉得有必要先拿到这个把柄。】 2321号说:“勉强认可你的理由。” “但我又扫描了一下里面的内容,宿主,我认为你的真实目的并非仅仅如此。” 邬情叫嚷:【哎!你怎么还偷看呢?】 【好东西要分享懂不懂,我也要看!】 2321号冷冷地说:“低俗作品,在我这里是会直接打马赛克的。” 第116章 想不想她死?(两章合5k3) 【这怎么就是低俗作品了?】 【你们赛博机器人没有审美的吗?】 邬情在心里疯狂乱叫,【这明明是梦女的优秀产出!是艺术品!】 2321号的机械音冰冷冷的。 “宿主,匣子里面一共藏有二十八幅苏绣,每一幅的画面都是英俊男子在擦边。” “其中,有十八幅绣着定亲王,八幅是方容安,还有两幅是秦厉学。” “这些绣品中,只有少数几幅的主角是穿衣服的,难道还不算低俗作品吗?”2321号质问。 嫔妃们捂嘴巴:哇! 玖答应的脸微微发红:“……” 嫔妃们的眼神火辣辣的,烧得她的脸都要灼穿了。 宫里那么无聊,有点爱好怎么了?! 看她做什么? 你们敢说自己不爱看帅哥?!装什么装! 【我要看!我要看!我要看!】 邬情心急如焚,几乎要在地上打滚了。 她嚷嚷道:【凭什么你看了却不给我看,我们还是不是并肩作战的好友了?】 “我们从来不是朋友,只是你利用我、我利用你的普通同事关系。” 2321号无情拒绝:“想看?就自己去拿。” 【小气鬼,略略略。】邬情气得吐舌头, 【看不起我是吧?我今晚就去偷来看。】 玖答应有些麻木地想,吉贵人,你估计是偷不到了。 恐怕她前脚结束请安,后脚皇后就要去她的屋子里把匣子带走了。 而吉贵人的心声还不放过她,想再点评两句。 邬情乐死了,【不过,玖答应没有一幅绣品是以皇上为原型的啊。】 【连敷衍都懒得敷衍哈哈哈,宫里真心喜欢皇上的能超过一手之数吗?我看不行。】 玖答应承受不住了。 她心中苦苦哀求,求吉贵人赶紧收了她的神通吧!少说两句! 玖答应捂着脸颊,匆忙站出来道:“贵妃娘娘说的没错。除去苏绣外,臣妾在京绣上确实也有几分造诣。” “想要达到这样的针脚细密程度,对臣妾而言并非难事。” 此言一出,吉贵人便不再是宫中唯一擅长京绣的佼佼者了。尚嫔、玖答应,都有可能是娃娃的缝制者。 林贵妃颔首,真正满意了。 “如此看来,李贵人对于宫中诸事,还需多加了解才是。” 她戏谑道,“否则,单凭一些表面上的线索,便妄自下定论,岂不是太过草率了?” 李贵人不甘地咬唇。 该死的,贵妃果然厉害。这两条她精心为吉贵人定做的疑点,竟然都被贵妃否决了。 “最后一点,是娃娃的外貌。” “娃娃以本宫为原型塑造,这点没错。” 林贵妃嫌恶地用护甲拨弄娃娃的脸,继续道: “但吉贵人曾说过,本宫是宫里最美的女人。若娃娃的制作者真是她,她不可能把本宫的娃娃做得如此丑陋。” 林贵妃十分自信又傲然地说。 闻言,嫔妃们默默拧拳:“……” 好烦啊,贵妃一如既往地自恋。 但她们又不能反驳她!现在她们还要指望贵妃救场。 疑点被贵妃一一反驳后,李贵人此时如一只落汤鸡,有些颓丧。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林贵妃那气定神闲的姿态。她面带微笑,举止间流露出一种从容不迫的气质, 邬情星星眼,夸奖道:【贵妃,你是我的神!】 脑中的2321号恨铁不成钢:“你能不能学学人家?这才是宫斗的料!” “而你,只会傻站着等奇迹出现。” 邬情摇头:【以我这点智商,哪里能跟贵妃相提并论?】 【我还不如乖乖抱好贵妃的大腿,跟着她混。】 2321号叹气:“没志气。” 林贵妃微微不爽。 怎么没志气了?跟着她混前途多光明啊。 而李贵人脸色灰败,她轻声说:“贵妃娘娘说得有理,是臣妾怀疑错了人。” 皇后微微颔首,目光转向林贵妃,问道:“依贵妃所见,幕后凶手应该是谁呢?” 林贵妃清了清嗓子。 “依本宫之见,此事应当从宫外着手追查。” “昨夜之事存在许多疑云,诸位各执一言,无法达成一致。但宫外的事,可就好查多了。” “之桃的家人究竟被何人收买?这才是关键。” 她笑道:“得知昨夜的事后,本宫已让清芳出宫去查,幸而有些收获。” 此时,一直在外头等候的清芳终于得到了林贵妃的指示。 在小禄子的引领下,清芳带着一名男子走进了殿内。 收获? 什么收获? 李贵人的心有些慌乱,不知是何处露出了马脚。 贵妃再怎么看重吉贵人,也不会用上母家的势力,替她查明线索吧? 不,这绝对不可能。 李贵人不断地在心底安慰着自己,试图平复那份突如其来的恐慌。 清芳先是恭敬地向众人行了一礼,介绍了自己的身份。 “诸位娘娘、小主,奴婢是贵妃娘娘近身侍奉的清芳。” “奴婢奉贵妃娘娘之命,出宫门去调查之桃的家人。” 清芳的声音很是沉重,“然而,当奴婢赶到之时,却发现他们已惨遭毒手,无一幸免。” 在一旁装死许久的之桃猛地抬起头,双眼通红。 “幸好行凶之人还未跑远。奴婢派人悄悄跟上,发现他们的脚步最终停留在了京城东面的一个小院子前。” “待到那些刺客都离开,奴婢让人闯进院中,将里面的人全部制住。而那领头的,便是此人!” 清芳猛地拽起地上人的辫子,恶狠狠逼视着他,厉声道: “现在娘娘们都看着呢!老实交代!你到底是谁的人!” 地上的男人清芳的气势所慑,眼泪鼻涕齐下,哆哆嗦嗦地答道:“娘娘们明鉴啊。草民,草民只是李府门房的二表舅。” “草民只是个领命做事的,只负责给那些刺客结算报酬。” 他颤声哀求,“皇后娘娘,求您开恩,饶过小民一命吧!小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李贵人听到这番话,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众人齐聚时,林贵妃一声不吭,只坐在一边喝茶,仿佛全然不干她的事。 但实际上,她早就派清芳出宫探查。 贵妃的反应之迅速,实在是出乎李贵人的预料。 她本以为,即使消息走漏,贵妃也需得经过一番周折才能有所行动,却没想到贵妃竟会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便派遣清芳出宫。 而清芳也真的抓住了人。 李贵人双腿一软,也不知道自己是晕倒还是在下跪,只觉自己的头颅重重地磕在了地面上,传来一阵钝痛。 而她跪下的方向,不偏不倚,正对着邬情。 【……她跪我干嘛?】 邬情讶异。 2321号冷静地分析道:“依我之见,她可能只是因血压骤然升高,导致头晕目眩,情急之下跪错了人。” 邬情摸下巴:【说不定人家是良心发现,给我行大礼,想求我的原谅呢?】 2321号:“绝不可能。” “但是否选择原谅她,却是你可以决定的。” “宿主,我冒昧地问一句,你杀过人吗?” 【神经病啊,我是遵纪守法好公民。】 “那么现在你就要面对了。”2321号无情地问,“你想不想要李贵人死?” 第117章 我真的很棒棒 系统问她,想不想要李贵人死? 这是一个比较沉重的问题。 邬情想了想,对它说:【说实话,我不会反对。李贵人编排我使用咒杀之术,就是想让我死。】 【如果我选择原谅她,未免也太圣母了点。】 2321号追问道:“那别人呢?你想让宫里所有的坏人都死吗?” 邬情警觉。 【……你干嘛?】 【程序突然抽风啊?问我这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2321号声音机械而坚定:“一个小测试而已。我需要了解你的道德水准,这对于我们后续计划的制定至关重要。” 邬情不太情愿地点点头。 2321号继续说:“就拿贵妃来说吧,她做恶多端,祸害过好多人。按照你们世界的法律标准,她该判死刑了。” “假如贵妃想要置你于死地,你会想尽办法除掉她吗?” 林贵妃真的要气死了。 打一开始,她对这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系统”就充满了敌意和不满,此刻更是觉得它说话尖酸刻薄,每一句都像是在给她泼脏水。 这到底是吉贵人的什么人? 林贵妃心中暗自盘算着,要不要找个法力高强的道长来,把这讨厌的“系统”给驱逐出去。 邬情没有一点犹豫地回答系统。 【林贵妃才不会想杀我,她对我可好了。】 【我之前作了那么多次死,她都没杀我。我甚至都在想,是不是世人错怪她了?】 嫔妃们频频摇头,想要暗示吉贵人。 不,吉贵人你完全没有错怪她,她就是那样蛇蝎心肠的人! 可惜,邬情看不到她们的动作。 她正全神贯注与系统吵架。 邬情挣扎道:【我的道德水平怎么可能只被评个中等!我明明那么善良纯真!你是不是能量匮乏,程序错乱了!】 “同系列宿主的道德水平都是劣等。宿主,你已经算是其中的一股清流了。” 邬情一怔,【……啊?】 2321号说:“我曾带过五百任宫斗文的宿主,她们的心狠手辣程度只会超乎你的想象。” 【怎么说?】 “九成的宿主能毫不犹豫地掐死自己的老公,剩下一成能面无表情地掐死自己还在襁褓的孩子。” “……” 听完这些,邬情的表情变幻莫测。 【突然觉得,我真的很棒棒。】她双眼放空,喃喃自语。 “所以我一开始就不想让你参与主要任务,你不适合宫斗文,更适合去直播系统。” 【你觉得我有做主播的潜质?我有那么搞笑吗?】 邬情有些惊喜地反问,似乎对系统的评价颇感意外。 “你确实有时候蠢得让人忍不住想笑。”系统毫不客气地回应。 【……我可是文明穿书人,你别逼我爆粗口。】 一人一统就这样一来一往地拌着嘴,原本紧张沉重的情绪在轻松的氛围中逐渐消散。 被清芳带来的男人口不择言,将自己如何指使刺客去灭口的事情抖了个一干二净。 如此一来,幕后凶手究竟是谁,已经清晰明了了。 皇后沉声问:“李贵人,你还有什么好辩驳的?” 李贵人跪着,沉默不语。 正当此时,邬情的腹中响起了一阵饥饿的咕咕声。 邬情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发现已经是经文课的时间了。 她有些汗颜。 这个辅导员做得有点不称职啊。 【你说旷课一天的话,荀夫子会用什么表情对我?】邬情思索。 2321号说:“大概率,荀夫子会指着你的鼻子,痛骂你不懂得珍惜机会。” 【那我如果还想在课上睡觉呢?】邬情小心翼翼地试探,【我好困啊,一晚没睡。】 “荀夫子会让你滚出去。” 邬情叹气,【老头子太在意我,真是伤脑筋。】 皇后似乎也察觉到了邬情的失态。 她温声道:“吉贵人,本宫疏忽了,未曾留意时辰。你且速速前往上书房吧,莫要让荀夫子久候了。” 邬情微微一愣。 确实,现在场内的气氛比之前好多了,她也不是嫌疑最大的人了。 【欸,可以吗?可是巫蛊娃娃的事情还没解决吧……李贵人还跪着呢。】 林贵妃笑:“有皇后娘娘和本宫在此,哪里还需要你操心这些?你且安心去吧。” 皇后也颔首道:“吉贵人,本宫知道你是无辜的,不必为此事挂怀。快去上书房吧,皇子们还在等着你呢。” 林贵妃又补充了一句,语气中满是关怀:“别忘了吃早膳,身体要紧。” 邬情懵圈。 她下意识捂住咕咕叫的肚子。 【她们是不是觉得我肚子叫得太响、很是丢人,所以随意找了个理由把我支走?】 “不排除这种可能。”2321号说。 邬情偷偷摸摸地扫了一圈身边的嫔妃们,以为会在她们脸上看到鄙夷轻蔑的表情。 结果大家都笑着看她,对她嘘寒问暖。 “吉贵人,饿了吧?是不是忘记吃早膳啦?” “被无端指责,你心里一定很委屈吧。吉贵人,回去好好歇息吧。” “吉贵人,快走吧,这里还有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在呢,保证还你一个清白。” 邬情吓得不知道说什么:“……” “诸位姐妹,谢谢你们的关心,哈哈。” 她尬笑了两声,挤出这么一句感谢的话来。 【她们怎么突然对我这么温柔?好恐怖啊。都催我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呢。】 2321号也不理解。 没了能量的它,简直是寸步难行。 因此,它只能迟疑地回复道:“或许……她们先前也怀疑你是自导自演,现在羞愧难当,想弥补你一点。” “又或许,她们发现你的潜力不错,又有贵妃皇后护着,想要和你建立更亲密的关系?” 邬情顿时如拨云见日,恍然大悟。 【还得是你,我悟了。】 【看来我得好好经营这些人际关系,以便我们日后能够顺利执行主要任务!】 她随即拉过一个嫔妃的手,亲切地说道:“姐姐说得哪里话,以后咱们得多多来往才是。你千万别和我客气,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被拉住的嫔妃脸色马上僵住了。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恭敬地回应道:“贵人太客气了,臣妾不过是个无名小卒,怎敢打扰贵人的清静?” “您日理万机,臣妾实在不敢高攀,可千万别把臣妾放在心上。” 邬情感慨,【哇,看看人家这个姿态做得多好。】 2321号提醒道:“她是陈常在,你别叫错名字了。” “陈姐姐,你放心。” 邬情大声地说,“我一定会记住你的!日后若有机会,我还得多多向姐姐请教呢!” 陈常在的表情却好像吃鸡蛋噎住了。 第118章 那给你磕一个吧 过了好久,陈常在才咬牙笑道:“吉贵人,您还是快些离去吧。” “我走了,我真走了?” 邬情迈着小碎步,在离开的边缘试探。 “真不用我管?昨晚的事情和我没关系了?你们会好好处理凶手吗?”邬情发出一连串的疑问。 嫔妃们纷纷附和,声音整齐划一:“真的不用,你快走吧。” 邬情默默比了个耶。 2321号的声音在耳边催促道:“快走吧,经文课已经开始了,荀夫子没看见你,已经在生气了。” 【他骂我,我也不能瞬移啊。让他骂呗。】 邬情心中虽如此嘀咕,但脚下的步伐却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总不能把老人家真的气到晕倒了,那可就真是罪过。 邬情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身影如风般掠过,几乎是一瞬间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嫔妃们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活生生的人就消失了。 确定吉贵人真的离开后,她们才齐齐松了一口气。 …… 一踏出厚实挡风的门帘,世界就冷了下来。 外面的天空一片阴沉,下起了细细的小雨。 今日的雨天格外冷。 邬情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微微颤抖的睫毛上挂上了一滴水珠。 “小主,您出来了!没出什么事吧?” 等候在门外的锦绣见状,急忙迎了上来,一脸关切地问道。 邬情摸摸脖子,说:“脑袋还在脖子上呢,我很健康。” “小主又在乱说话了。” 锦绣轻声责备道,“小主现下是要去上书房吗?奴婢给您取一把伞来。” 邬情问:“需要多久?” 锦绣回答道:“很快的,您稍等片刻。” 邬情点头。 【那就让荀夫子再等等吧。】 2321号在脑海中插嘴道:“刚才不是还说,不该让老人家久等吗?” 【荀夫子授课讲究的是连贯和思路,我若是贸然闯入,只怕会打乱他的节奏。】 邬情的语气深沉,【而且,我要是受寒将病气过给皇子们,那就是我的错了。】 2321号似乎并不买账,“你有这么好心?会替皇子们考虑?” 【好吧,其实我就是怕自己病倒了,然后御医治不了。】 一人一统站在门口,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着,等待锦绣将伞取来。 聊着聊着,邬情的声音戛然而止。 ——顺着台阶望去,一位陌生的女子在宫女的搀扶下,正款步而来。 陌生女子比皇后年轻,但气质却显得沉稳而内敛,远比林贵妃稳重。 她的面容慈眉善目,中庭狭长,眼神深邃而平静,莫名给人一种亲切的感觉。 如果要形容的话……这是一张非常佛性的脸。 陌生女子的眼神无意扫过邬情,又很快地将视线移走。 那眼神仿佛在看路边的一片落叶,既没有惊讶也没有好奇,只是淡淡地掠过。 这位娘娘直接无视了邬情,步履从容地走进了大殿。 邬情愣在原地。 【看她那华贵的头饰,身份必定非同一般。这是宫里哪位娘娘?我怎么从未见过?】 【她这个点才来给皇后请安,不妥吧?】 2321号的声音变得凝重起来,它缓缓道出那个名字:“她是德妃。” 邬情吸了一口冷气。 她赶紧问:【她刚刚应该没有注意到我吧?】 “她看到了,但是无视了你。” 邬情这才如梦初醒,手心不禁冒出了一层冷汗。 【那是好事啊,赶紧走吧。】她有点怂。 恰巧此时锦绣也回到了大殿门口。 她手中拿着一把伞,还有昨日皇子公主们的试卷。 邬情接过伞,不敢有丝毫停留,急匆匆地朝上书房的方向跑去,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而距荀夫子开课,已经过了近半个小时。 邬情的脚步在木质地板上急促地响起。嗒嗒声像是急促的鼓点,扰乱了学堂内的宁静。 她跑到屋内,荀夫子正手持书卷讲课。 见到邬情突然闯入,荀夫子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冷声问道:“吉贵人,你还知道今日有课?” “即使你并非正式的夫子,只是所谓的‘辅导员’,也该给皇子们做个榜样。” 大皇子和二皇子也齐齐将目光投向了她。 邬情尴尬地摸摸后脑勺,解释道:“荀夫子,皇后娘娘今日恢复了请安,我实在不好不去啊。” 荀夫子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说道:“迟到就是迟到,哪里来的这么多借口?” 好吧,老头真的生气了。 邬情双手一摊,无奈道:“夫子,那您想怎么办呢?” 荀夫子斜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老夫的课堂不欢迎你。” 他本想继续补充道,若是你再敢迟到,就算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老夫也定不轻饶。 然而,他的话还未出口,邬情却已经迅速行动起来。 邬情朗声道:“那我便以此头叩地,向夫子赔罪。” 她冲到自己的座位上,然后猛地跪下,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个响头。 “砰”的一声。 脆响回荡在空旷的教室里,如同打破了一池静水。 这声音大到让荀夫子的面皮都振了两下。 大皇子和二皇子惊得下巴都要掉到了地上。 我天,吉贵人真的给荀夫子磕头啦? 这真的是他们所认识的那个吉贵人吗? 荀夫子哑然了:“……吉贵人,老夫其实并不需要你如此大礼,只要你诚心道歉,以后都端正态度便可。” 但邬情的脑袋低下去后,就再也没抬起来。 荀夫子心中疑虑渐生,轻声唤道:“……吉贵人?” 皇子们也揪起了心。 完了完了,刚才声音这么大,不会磕坏脑袋了吧? 就在这时,邬情的身形突然显现出了异样的动静。 原本跪着磕头的她,身子摇摇欲坠,终于歪倒。 上半身失去了支撑后,邬情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一阵轻缓而有规律的呼吸声随之响起,邬情的头微微转动,露出一张睡熟了的脸蛋。 所有人无语:“……” 我就说嘛,她怎么可能乖乖磕头,原来是睡过去了。 第119章 皇兄有鬼啊 邬情的身体慢慢滑落到地上。 她并没有亏待自己。 就算陷入婴儿般的睡眠,她也没有跪着睡觉。 反而,邬情还调整了一下四肢的位置,寻找到最舒适的姿态,为求让自己在地上睡得更舒服些。 “她把上书房当什么地方了?”荀夫子气得胡子抖了一抖。 大皇子为邬情开口说话:“夫子,母后今日突然恢复了请安制度,吉贵人不能半途离开,误了时辰也正常。” 荀夫子本想发火,但下一刻,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脸色难看地闭上了嘴,将怒火生生咽了回去。 他平复了一下情绪后,缓缓开口道: “罢了,不用管她,反正她就算醒着也不会听的。老夫继续讲课,你们务必专心听讲,不得有丝毫懈怠。” 大皇子二皇子只得点头应是。 见邬情真的在地上睡着了,2321号恨不得立刻凝聚出实体,将这位宿主从梦境中摇醒。 “今天下雨,地上湿冷。你睡在地上会着凉,快起来!” 它提高声音道:“宿主,接受经文教育是不可缺失的一环,荀夫子的课,你也该听一听。” “不然到时候别人用古文骂你,你都听不懂,岂不是贻笑大方?” “宿主!邬情!” 接连呼唤了邬情名字数次,2321号也没有得到反应。 它只能无奈地看着这一幕。 而2321号不知道的是,它所说的话,都准确无误地传至大皇子的耳朵中。 大皇子抬起头,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试图寻找2321号的踪迹。 偌大的学堂内,明明就只有荀夫子、吉贵人、他和二弟。 奇怪。 昨日他还只能听到吉贵人的心声。到了今天,他又听到了另一个声音,一个不属于任何人的声音。 不对……吉贵人是活着的,这个人却没有身体。 大皇子心中涌起一股寒意,身体也抖了抖。 刚刚说话的人……它真的是人吗? 荀夫子咳嗽了一声。 他不悦地瞪了一眼大皇子,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 被夫子凌厉的目光一刺,大皇子连忙收回四处张望的目光,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自己面前的文字上。 可坐在一边的二皇子却也显得十分惶恐。 他的眼神飘忽,并不像是上课走神,而应该是在寻找什么可怕的东西。 趁荀夫子沉浸在书中知识时,二皇子悄悄地扯了扯大皇子的衣角。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怕惊动了周围的空气:“皇兄,你……你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 二皇子平日里那股玩世不恭的劲头早已消失无踪。 他大脑空白,下意识喊起了皇兄。 “我什么都没听到。” 大皇子淡淡地说道,“除了夫子的讲课声和室外的雨声,就只有你喋喋不休的声音了。” “二弟,你莫不是耳朵出毛病了,产生了幻听?别自己吓自己,这种事情,没有证据,不能轻易下结论。” 二皇子急了,立刻辩解道:“是真的啊!我发誓,我没在耍你!” “那声音突然间就在我耳边出现了,还一直喊着吉贵人的名字,说什么‘宿主’之类的。” 二皇子的声音都带着哭腔了:“皇兄……我是不是……真的撞鬼了?” 大皇子拿笔的手停住,意识到了真相。 ——二弟,他是认真的,并不是在恶作剧。 大皇子顿了一下,语气迟疑道:“……难道说,你也可以听到那种声音了?” 二皇子没有反驳。 他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中满是惊恐。 大皇子知道,他这个弟弟,从小就比较怕鬼。 大皇子朝他凑近了些,用几乎微不可闻的气声问道:“是不是那种,飘渺不似人间之物,声音还有点冷冷的,似乎没有情绪波动的声音?” 二皇子小鸡啄米般,快速而有力地连点三下头。 大皇子这下能确认了。 二弟所听到的,确实与他所听到的那个声音如出一辙。 二皇子紧跟着追问道:“我们是不是应该将此事禀报给父皇?竟然有奸邪敢在宫中作祟,好大的胆子。” 大皇子摇头:“……还是不要吧。” 他想,每次遇到事情都去找父皇,父皇岂不是要被他们烦死?也显得他们两人太过无能。 上次因为不想让吉贵人担任他们的老师,他们跑去向父皇抱怨,结果被父皇好一顿训斥。 这时,荀夫子猛地扬起手中的戒尺,重重地拍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巨响。 “你们还敢窃窃私语?难道连老夫都震慑不住你们了吗?” 荀夫子冷声:“老夫或许管不了吉贵人,难道还管不住你们俩了?” 大皇子二皇子连忙噤若寒蝉,低下头去,不敢再有任何异动。 荀夫子看着他们低头不语的样子,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按这样下去,皇位空悬啊。 …… 以上帝视角看完一切的2321号无言以对。 它的程序都要烧起来了。 只是稍稍分析了一下两位皇子的对话,2321号便已经察觉到了其中蕴含的巨大问题。 ——那个甜宠系统才会自带的心声能力,作用范围似乎越来越大了。 不仅大皇子能听见,二皇子也能听见了! 如果心声的范围真的如它所想,会随着世界窟窿一直扩大,那岂非意味着整个后宫的人,都将能窥探到宿主内心的秘密? 那主要任务还怎么继续进行呢?! 一想到此,2321号便觉得事态愈发严峻,它的底层程序在高速运转之下几乎接近过载的临界点。 大事不妙。 它迅速调出了只有瞳孔大小的紧急面板。 尽管2321号自身没有足够的能量离开这片空间,但它还能召唤其他的系统前来协助。 在心声系统中,编号通常都以“5”作为起始。 2321号输入信息:请求521号系统前来援助。 绿色的面板上骤然划过一道璀璨的光芒,紧接着,面板逐渐变形、收缩,最终化作了一封几乎肉眼难以察觉的透明信封,以光速朝着世界的尽头飞驰而去。 做完这些,2321号才恢复了应有的冷静。 宿主不作为,它却不可以什么都不做。 2321号将视角移到坤宁宫的主殿之中,观察众人在邬情离开后的反应。 第120章 应该杀了吉贵人 坤宁宫大殿。 皇后与贵妃、淑妃三人围坐于上首。 经过一番商议,她们决定将李贵人先行带走严加看管,等待证据搜集齐全,再一同呈报给皇上,由皇上来做决断。 李贵人被带走后,主殿上的气氛突然变得诡异起来。 原本刻意营造的和谐氛围,在嫔妃们的窃窃私语中瞬间瓦解。 既然人都已经走了,大家也就没必要再装模作样了。 李贵人败就败了。深宫之中,这样的嫔妃还少吗? 真正令人感到不安的,是吉贵人那难以捉摸的心声。 ——吉贵人的心声太玄虚,又不受她们控制,如同一只脱缰的野马肆意狂奔,恐怖得很。 嫔妃们想到此处,心中不禁泛起阵阵寒意。 要是放任吉贵人这样下去,宫中岂不是人人自危? 毕竟,谁又能保证自己的心中没有半分阴暗,没有在入宫之后做过几件不为人知的缺德事呢? 而吉贵人却随时可能刺破每个人的伪装。 “这真的太吓人了。” 一位嫔妃紧锁眉头,语气中满是忧虑。 “日后谁还敢与吉贵人同处?若是被她窥见了什么隐秘之事,那岂不是要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是啊。”何嫔接口道,“张贵人、周常在、玖答应,她们深藏的秘密,在吉贵人眼中竟如同透明一般无所遁形。” 她咋舌,“这种感觉真让人毛骨悚然,好像自己心中的每一寸土地都被她窥探得一清二楚。” “吉贵人到底是怎么知道那么多的?” “听闻她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知晓万事万物吧。”有人猜测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羡慕和嫉妒。 “皇上知道她的本事吗?” “肯定知道啊!要不她怎么能晋升这么快!” 一位贵人悻悻地说道:“若是我也能拥有这样的能力,何愁不能得宠于皇上呢?我对皇上的情愫,便无需再用言语去表述。” 林贵妃冷嗤一声,嘲讽道:“你可省了心吧。要是你的心声被皇上听到,第一个掉脑袋的人就是你。” “吉贵人能晋升至此,自是她凭着自己的本事得来的。” “可是……” 那位贵人依旧心有不甘,想要继续争辩。 皇后轻轻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若她是个只会玩弄阴谋手段之人,那本宫第一个不会轻饶她。” “皇后娘娘,您身为后宫之主,怎能不为皇上深谋远虑呢?吉贵人的心声,只有弊没有利啊。”一位常在说。 “哦?” 听闻此言,皇后微微扬眉,眸光落到这人身上,“愿闻其详。” “娘娘,吉贵人的心声如果只会泄露嫔妃的秘密,倒也罢了。” 这位说话的常在言之凿凿,“但娘娘,若有一日她不慎听到了朝中机密,又将机密泄露给旁的无关人士,岂不是对朝纲大大不益?” “对啊皇后娘娘,国事要紧。” 皇后紧盯着眼前的嫔妃们,一字一句地问道:“依诸位所见,此事该如何处置?” 话语间,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让人喘不过气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轻易开口。 这时,一个低沉而坚定的声音响起:“为保江山稳固,为防止宫中机密外泄,唯有……赐死吉贵人。” 最后短短五个字,充满了一股血腥气,犹如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花。 皇后顿时眯起了眼。 不是禁足,也不是打入冷宫,竟然直接想要吉贵人被赐死? 而这样荒谬的言论,附和之人竟然不少。 对于这些嫔妃来说,吉贵人要是把她们的秘密爆出来,她们也逃不了死!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附和之声此起彼伏,数个嫔妃站了出来,想将此事推向无法挽回的境地。 林贵妃掀起眼皮,不屑地扫了她们一眼。 她用护甲轻抚自己的发饰,说:“皇上早知道吉贵人的事,若想取吉贵人的性命,何须等到今日。” “你们几个,倒是会做白日梦。” “如果真的闲得没事做……” 林贵妃停下动作,目光流转,嫣然一笑道,“不妨来本宫的临华殿坐坐。自从吉贵人去为皇后侍疾后,本宫这日子真是过得无聊至极,正想找个姐妹说说话呢。” 她摆出一副期待的表情,继续说: “你们几个平日里跟缩头乌龟一样,本宫还真不知道你们还有这样的口才,正适合陪本宫逗趣解闷。临华殿宽敞,本宫希望你们……” 林贵妃一边说着,一边用玉指点过每个人,似乎在数人头的数量,“一个都不要少哦。“ 贵妃轻声细语,像是在对着一群调皮的孩子叮嘱,却让人心底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寒意。 原本还满脸决绝与疯狂的嫔妃们,此刻却像是被突然泼了一盆冷水,将所有疯狂的火焰浇灭。 是啊,皇上早就已经知道了吉贵人的能力,却并没有下令赐死她。 这说明了什么? 皇上的态度,明显是要留下吉贵人! 而且看样子,林贵妃也是执意保护吉贵人的。 这又是为什么?明明林贵妃自己做过的脏事才是最多的!她怎么敢的?! 嫔妃们只能把希望寄于皇后的身上,当她是最后的寄托和希望。 “皇后娘娘,请您出面,劝一劝皇上吧。”一位嫔妃低声哀求。 “兴许现在吉贵人并无异心,但谁又能保证她日后不会生出坏心思呢?” “真的到那天的话,什么都晚了啊娘娘!” 嫔妃们争先恐后地说话,希望得到皇后的认可。 林贵妃侧过脸。 尽管她的面容之上并未浮现出一丝笑意,但皇后却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隐藏在平静之下的嘲讽。 贵妃在嘲笑她的软弱和无能。 她仿佛是在说:看啊,这就是那位贤良淑德的刘瑛斐,她空有皇后之名,却不为人所惧。 嫔妃们畏惧皇上、畏惧我,却偏偏敢继续劝你改变心意。 说到底,她们的恭敬,不过是浮于表面的假象罢了。 皇后耳边再次响起那些病痛时产生的幻听,那些声音如同无数只苍蝇般在她耳边嗡嗡作响,吵得她心烦意乱。 这一刻,皇后的怒火终于到达了巅峰。 她的眼眸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仿佛要将周围的一切都燃烧殆尽。 皇后冷道:“吉贵人现在与本宫同住坤宁宫,她的一言一行,本宫都看得清清楚楚,绝不会有问题。” 一个常在心直口快,瞬间接话道:“娘娘,您总是如此宽厚仁慈,可万一……” “你是在暗示本宫,因为本宫太过心软,连身边的人都无法管教得当吗?”皇后说,“还是觉得本宫太过心善?无论你说什么,本宫都不会怪罪你?” 站出来说话的常在傻了。 皇后怎么会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对她说话? “娘娘,臣妾,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她慌乱地辩解道。 皇后轻笑,“本宫不管你是什么意思,也不在乎你是什么意思。既然说错了话,就该受罚。” “惜文,掌嘴。” 第121章 皇后的质问 方常在尚未反应过来,惜文就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这位皇后的贴身姑姑抬起手,没有半分的犹豫和迟疑,手掌如秋风扫落叶般,狠狠地扇在了方常在的娇嫩脸颊上。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大殿内回荡。 嫔妃们倏地闭上了嘴,或多或少脸上带着点讶异。 方常在被这一巴掌扇得有些发懵,五秒钟后,才如梦初醒般捂住了火辣辣的脸颊。 难以名状的屈辱感和愤怒感在她心中交织,方常在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向皇后。 “皇后娘娘,臣妾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对您的一片赤诚之心啊,娘娘……”她委屈地叫喊着。 “方常在于殿前喧哗,不知礼数。” 皇后的声音冷若冰霜,“惜文,继续打,本宫没叫停就别停。” 惜文的面皮微微动了动,脸上闪过一丝快意。 往日皇后宽容大度,对于宫中的琐事往往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通常只要不涉及到皇上和子嗣,皇后通常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此,惜文动手掌掴的机会并不多。比起她,宫人们更惧怕林贵妃身边的紫鹃。 现下有机会替皇后掌掴方常在,惜文别提有多舒心和畅意了。 这才是她作为大宫女该有的威风样子! 惜文淡淡地说:“小主,得罪了。” 虽然嘴上说着得罪,但她的动作却毫不含糊,充满了果决与狠辣。 方才她扇了方常在的右脸,这回她的巴掌又落到左面上。 随着这一巴掌落下,方常在只觉得自己的颧骨与太阳穴的连接处传来一阵剧痛。 她的耳边响起一声尖锐的耳鸣声,随后整个世界都开始旋转起来,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 “皇后娘娘!”方常在瞪大了眼睛,眼眶都红了。 而皇后只是捏住佛珠,平静地注视着她。 惜文面无表情,没有理会方常在的呼喊,在她惊恐的眼神中再次扬起手掌。 一巴掌。 “臣妾不知何处错了,娘娘!”方常在急切地辩解。 又是一巴掌。 “娘娘,臣妾……”原本中气十足的声音开始颤抖,带有一丝求饶之意。 惜文再是一巴掌。 清脆的耳光声在不断地响起,每一次都重重地打在了众人的心上。 低位嫔妃们争相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淑妃、月嫔等人则以锦帕掩嘴,眼神在皇后和方常在之间来回不定。 皇后反常的举动,让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复,方常在的锐气,在惜文那永无休止的巴掌之下,渐渐被消磨得荡然无存。 在众人的围观之下,方常在的自尊心被完全击碎。 彻底崩溃的她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方常在抽泣着,声音断断续续地道:“臣妾错了!娘娘……呜呜……” “臣妾愚昧,实在不该……不该反驳娘娘的话……” 她吸了吸鼻子,顶着一张红肿不堪的脸呜咽道,“娘娘,臣妾真的错了,求您饶了臣妾吧……” 惜文下手的确不轻,方常在至少要养个十天半月,才能继续伺候皇上。 其他嫔妃见状,心中也不禁生出了几分惧意。 只是顶撞了几句,皇后今日怎会如此动怒?真是骇人。 而像尚嫔一样聪慧的,却闻到了些不寻常的气息。 皇后届时才开口道:“惜文,回来罢。” 惜文行礼:“是,娘娘。” 方常在的哭声不停。 压抑的大殿上,只有一人敢说话。 林贵妃唇角轻扬,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她悠悠地道:“看来打了一顿之后,方常在学聪明了些,至少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皇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方常在。 她平静地接过贵妃的话,说: “贵妃说错了,她哪里是变聪明了?对自己所犯之错,她心里跟明镜似的。不过是想着本宫心慈,以为本宫不会罚她,还想继续嘴硬罢了。” 被皇后这么直白点出自己的心思,方常在支支吾吾地低下头,再也不敢开口。 林贵妃微微扬起了眉梢,眸中闪过一丝异色。 皇后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方常在?这倒是件稀奇事。 她心中一动,决定不再插话,将话题的主动权重新交还给皇后。 殿内炭火噼啪作响,成为仅剩的细微声音。 皇后端坐在凤椅之上。 她缓缓开口:“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们的心思。” “你们一个个嘴上说得好听,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本宫,为了皇上,甚至为了大宸的江山社稷。可实际上呢?” “不过是担心吉贵人会把你们往日的那些龌龊事都抖搂出来,所以急着想把她除之而后快。” 闻言,刚刚那群想让吉贵人被赐死的嫔妃们脸色煞白。 皇后的怒火尚未平息。 原本抑制住的病气再次涌上心头,仿佛要将她吞噬。 但皇后并未因此退缩,她紧紧地咬住牙关,用意志力强行将那股病气压制下去。 皇后继续说道:“本宫今日召集你们,本是要查明指使之桃的幕后凶手,还后宫一片宁静。” “李贵人的手段,当真就有那么天衣无缝、无懈可击吗?”皇后轻笑一声, “本宫知道,有些人聪明得很,却都在装聋作哑,放着幕后凶手不管,将责任都推到吉贵人的身上。” 皇后将视线一一压过众人,“本宫不禁要问,究竟是本宫平日里对你们太过纵容,还是你们本就是这副模样,只会铲除异己,或是明哲保身?” 嫔妃们嫔诚惶诚恐地回应:“臣妾不敢。” 林贵妃抬起茶杯,轻抿一口,不屑地轻笑一声。 皇后也看出了嫔妃们的心不诚。 “每次都说不敢,本宫的耳朵都要生茧子了。” 皇后冷声质问道:“赵常在临盆在即,关系到皇室血脉的延续。你们可敢与本宫保证,未曾暗中搞鬼,也未曾耍任何花招?” 嫔妃们噤声:“……” 她们慌乱地摇着头,却掩盖不住内心的惶恐与心虚。 皇后追问,语气愈发严厉:“在饮食中下毒,收买太医,买通婢女溺死孩子……这些龌龊手段,难道当真一个都没有做过吗?” 有三个嫔妃听到后,默默抹了一把虚汗。 还好,还好。皇后并未点名道姓。 她们安慰自己,暗自揣度着皇后的言辞,心想皇后这番话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皇后娘娘,哪有如此狠毒之人呢?” 有人讪笑两声,试图缓和气氛,“残害皇嗣,那可是死罪啊。” 皇后却是从惜文手里接过药茶。 她脸色苍白,目光却如炬。 “这些可不是本宫杜撰出来,而是吉贵人的心声告知本宫的。” “至于分别是谁做的这些腌臜事——” 皇后笑了笑,“你们可以猜猜看,本宫知不知道?” 第122章 皇后的觉醒 “你们猜——本宫知不知道?” 皇后笑着问嫔妃们。 下毒的,收买太医的,让婢女把孩子溺死的…… 吉贵人既然都道出了其中的手法,难道还不知道凶手是谁吗? 在座的众人心中皆是一凛,暗流涌动。 就在这时,一个平日里胆小怕事的常在突然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地求饶。 “皇后娘娘,臣妾一时被鬼迷了心窍,被宫中的太监所惑。他劝臣妾在赵常在生产完毕后的补血药中下毒,意图加害于她。” “娘娘,臣妾知道错了!”这常在哭得梨花带雨, “回去后臣妾定会将那小太监打死,以儆效尤。求娘娘看在臣妾真心悔过的份上,饶臣妾一命吧!” 她双手撑地,不住地磕头。 皇后颔首,但仍旧一言不发。 皇后不开口,这常在便只能一直跪在地上,哑着声音求饶。 看样子,皇后今日若不找出那三个人,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嫔妃们想。 站在一边的何嫔看情况不妙,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 她提起裙摆,双膝一弯,也跪了下去。 何嫔抬头道:“娘娘,臣妾的确收买了为赵常在诊治的太医,但臣妾从未有过加害皇嗣的念头。” “何嫔的意思是,本宫冤枉了你?”皇后淡淡地问。 何嫔低头道,“臣妾并非此意。” 她解释道:“赵常在曾仗着自己怀有身孕,对臣妾出言不逊。臣妾心中不忿,所以才收买了太医。” “但臣妾发誓,臣妾的初衷只是想让赵常在生产之后尝尝苦头,从未想过要加害她腹中的皇嗣啊!” 皇后冷笑,“你确实没想过残害皇嗣。你收买了太医,让他给赵常在开下过猛的止血药,让她误以为自己身体强健,可以在产后随意走动。” “届时待药效一过,赵常在稍有活动,便会直接血崩而亡。” “而失去生母的孩子,才是你的真实目的!” 淑妃猛地站起身来,面色苍白。 赵常在住在她的宫中,生活起居皆由她细心照料。如今被皇后这么一说,淑妃才知自己出了多大的疏漏。 淑妃深深一跪,声音中带着几分自责:“皇后娘娘,臣妾有罪,这一切都是臣妾的疏忽。” 皇后安抚道:“淑妃,本宫不怪你,说到底,都是本宫平日里对她们太放纵了。” 她微微一顿,“况且,此事尚未完结,还有一人尚未站出来呢。” 是啊。 下毒的,收买太医的,都找到了。 只剩下那位让婢女把孩子溺死的嫔妃了。 这位才是真正的胆大包天!她是直直冲着皇嗣去的。 “吕答应。” 皇后的目光聚焦在那道并不显眼的身影上,带着几分探究。 皇后点她的名字,“你倒是沉得住气。” 吕答应站在大殿的边缘,在繁花似锦的宫廷中显得那么不起眼。 周围的嫔妃们皆是一脸惊愕。 吕答应样貌平平,多年来鲜少得到皇上的垂青,侍寝的次数屈指可数,一直没什么存在感。 最近她的存在感,还是靠她和赵常在多年的相伴之情得来的。 “你……你不是与赵常在互称姐妹的吗?怎会狠下心来,对她的孩子下此毒手?” 有人讶异地问。 “姐妹情深?哈,笑话而已!” 吕答应抬起头,一脸狰狞地说:“她不过是命好而已,若非肚子争气,怀上了龙种,她又怎么可能压过我一头!” “她进宫以外,若不是我多次帮扶她,以她的性子,哪有本事活到现在?可如今她一朝得势,便与我渐行渐远。我这个曾经的‘姐妹’,在她眼中已然变得微不足道了!” 吕答应狰狞的表情吓到了不少人。 林贵妃却微微颔首,笑道:“原来如此。” “本宫还在疑惑,你一个身份低微的答应,怎会有本事找到能接触到皇嗣的婢女。” “原是利用姐妹情深,才让赵常在的身边人放松了警惕。这样想来,赵常在也真是够倒霉的,竟然被你这般算计。” 吕答应面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垂下了头,悲凉道:“贵妃娘娘说笑了,赵常在早就不当我是她的姐妹了。如今她的眼里,可只有淑妃娘娘了。” 淑妃长长叹了一口气。 她说:“吕答应,事情并非你想的这样。” “赵常在曾多次向本宫提及你,在她心中,你始终是她最为珍视之人。”淑妃道, “她之所以与你保持距离,不过是担心皇嗣之事一旦有变,会牵连到你,让你也陷入危险之中。” “可惜赵常在的一片真心,却让你误以为她与你生了嫌隙,甚至让你起了更恶毒的念头。说到底,还是你太不信任她。” 淑妃的话语如一把锐利的剑,直刺吕答应的心扉。 吕答应的双眼瞪得溜圆。 她不停地喃喃,陷入了自我怀疑:“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在吕答应和淑妃交谈之时,林贵妃侧过头去,目光转向皇后。 她问:“皇后娘娘,您想如何处置这三人?” 她饶有兴趣地问出这个问题。 林贵妃总觉得,皇后今天会给她一个大惊喜。 皇后深呼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的波澜。 她凝视着前方,坚定而有力地道:“何嫔、王常在、吕答应,三人罪行昭彰。皆赐杖五十,以示惩戒。待皇上归来,再由皇上定夺她们的生死。” 杖刑?! 众人脸色骤然变化。 皇上虽给予皇后施行杖刑之权,却未曾见过她对宫中任何一位嫔妃使用过此法。 就算有妃子犯了死罪,皇后也只是将事情呈给皇上,让皇上定夺。 此刻,皇后却破天荒地动用了杖刑,而且一用便是三人。 况且……五十杖!? 这和死刑又有什么区别? 何嫔和王常在不停跪地求饶,却被太监们无情地拖走。 而吕答应得知了真相后,面如死灰,被太监们制住时都提不起一丝反抗之意。 没过多久,大殿外便传来了阵阵凄惨的哭叫声和痛呼声。 整个宫殿笼罩在一片肃杀之气中。 嫔妃们此时望向皇后的眼神,也终于有了畏惧。 皇后闭上眼睛,再缓缓睁开,将心中最后的一份怜悯也抛去了。 冥冥之中,她身上的无形枷锁纷纷崩裂,耳边挥之不去的幻听也尖叫着消散。 皇后吐出一口浊气。 她清晰地感知到,那折磨她许久、又早该被神药治好的莲心蛊,在这一刻彻底被除去了。 第123章 德妃娘娘驾到 就在无形枷锁消散之时,皇后的眼前迅速闪现过一幕幕画面。 画面中的女子,既是她,又不完全是她。 莲心蛊爆发之后,“她”气息奄奄,只剩下一副孱弱的躯壳,每日只能躺在床上,艰难地呼吸…… 皇上与“她”大吵一架,不欢而散,明黄色的背影渐行渐远…… 贵妃趁机夺权,惜文背“她”而去…… 病入膏肓、满头白丝的“她”受不了病痛的折磨,最终饮下一杯毒酒,自己了断了性命…… 这些预定出现的画面逐帧碎裂。 皇后的命运轨迹终于完全偏离了剧情,她不再是被剧情束缚的棋子,而成为了自己命运的主宰。 皇后的脸庞上浮现出一抹释然的微笑。 她的身体或许疲倦,心态却重回了巅峰。 窗外的呼救声渐渐微弱。 很快,小禄子进来禀报:“回禀娘娘,杖刑已经执行完毕。” 皇后微微颔首,声音清冷:“都押下去吧。” 小禄子低垂着头,声音中带着一丝迟疑:“娘娘,王常在……恐怕是撑不过去了。” 下人们下手时已经收了力度,但何嫔和吕答应仍然被打得半残,而王常在更是已经奄奄一息,只剩下一口气在苦苦支撑。 皇后目光微微一凝:“罢了,先抬回宫吧。” “是。”小禄子应声而退。 嫔妃们明白,皇后并未有请太医之意,是要王常在自生自灭了。 窗外的雨声已然沉寂,三人的血迹也被大雨冲刷殆尽。 想必此刻,在场嫔妃不敢轻易对赵常在生出不轨之心了。 至此,还需要告诫的事,就只剩下了一件。 皇后回过头来。 她沉声道:“从今日起,吉贵人的心声,不得有半句泄露于外。” 众人皆低头称是。 皇后缓缓开口:“吉贵人乃天女下凡历劫,她手中握着天机书,能知天下事。此等大能,对于我宸国而言,实乃天赐之福。” “本宫也奉劝某些人,早点熄了去找皇上吹耳边风的心思。”她警告道,“实话告诉你们,如贵人是西夏奸细一事,就是吉贵人告知皇上的。” “皇上早知吉贵人的身份。” “若有谁心中不服,大可一试。看看在皇上心中,到底是一个嫔妃的分量重,还是整个江山的安危来得更为重要。” “臣妾等谨遵皇后娘娘懿旨。”嫔妃们齐声应道。 这一番敲打下来,很有效果。 底下嫔妃们的声音厚实了许多,也诚恳了许多。 纵然对吉贵人的身份有许多质疑,她们也不会再随便表露。 “在吉贵人的面前,绝不可泄露半点有关心声的事。以免她觉察到此事,将神通收回。这其中的利害,你们务必要清楚。” “尤其是你,孙贵人。” 皇后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每次都是你管不住嘴,今日又险些因你而坏了大事!” “上回护国寺回来,皇上已罚你禁足半月,原以为你能长点记性。若是再犯,本宫定会奏请皇上将你贬入冷宫,永远地禁足了!” 孙贵人讪讪地点头。 皇后深知,总有人会心口不一,表面上笑脸相迎,暗地里却各自打着算盘。 于是她又适当抛出点诱饵。 皇后不紧不慢地说:“本宫要是你们,恨不得都去向吉贵人示好。” “试想,届时吉贵人到皇上面前走上几圈,在心里为你们美言几句,皇上会怎么看你们?” 她抿了一口药茶,意味深长地说:“这都是机会啊……” “本宫可是提醒你们了。至于能否把握住这些机会,那就要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原本不以为意的几个嫔妃也齐刷刷亮起了眼睛。 皇后本想再叮嘱两句就散会,然而,有人并不愿意这冗长乏味的请安礼就此画上句号。 “——德妃娘娘驾到!” 门外的小禄子眼尖瞧到一个不同寻常的身影。 他立即提高了嗓音,高声通报。 德妃娘娘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走了进来,她瞥了小禄子一眼,“你这奴才,倒是挺机灵的。” 小禄子赶紧敛目低眉,不敢言语。 多亏了小禄子及时的通报,将皇后要说出口的、关于吉贵人的叮嘱收了回去。 厚实的帘子被掀开,许久未曾露面的人缓缓步入。 德妃今日身着盛装,珠翠满头,显然不是来闲聊家常的。 她走到大殿之中,微微福身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她马上笑道:“德妃怎么也过来了?本宫以为你还在陪太后礼佛,未曾想今日得见。” 皇后的话语中虽带着几分亲昵,但更多的是一种试探和警惕。 德妃自从跟随太后礼佛后,常居于护国寺后山,非重大节日、生辰鲜少回宫。因此,太后特意与皇后开口,免了德妃的请安之礼。 护国寺突遭变故,太后回宫居住,却也没提过让德妃离身的事。 如今德妃骤然出现,打了皇后一个措手不及。 下人们赶忙上前布置德妃的座位,却被德妃制止了。 她抬起手,笑道:“本就是我来的晚,不用再麻烦他们。” 林贵妃低头嗤笑。惯是会装模作样的。 皇后对她的来意心存疑虑。 她试探着问:“德妃前来,可是太后有什么旨意要交代的?” 德妃笑着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太后娘娘听闻昨夜宫中出了不小的风波,还牵扯到了咒杀之术,便让臣妾过来走一趟。” 皇后轻叹一声:“惊动了太后,这是本宫的罪过了。” “关于昨夜之事,不知皇后娘娘如今查得如何了?可有什么眉目?”德妃询问道。 皇后皱眉。 难道德妃此行是为昨夜之事而来? 她心下思虑许久,才开口道:“已经查明,此事乃是李贵人所为。” 德妃却是摇头,“娘娘,此事恐怕不能将罪名扣在李贵人的头上。” 自始至终,她的嘴角都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 2321号看完了请安的全程。 邬情恰好在此时醒来。 她小幅度伸了个懒腰,在心里说:【果然,学习时睡觉是最香的。】 埋头写字的二皇子一个激灵,忽然抬起头左顾右盼。 怎么吉贵人的声音也能从耳边传来了? 大皇子侧过头,将手捂在嘴边,轻声对他说:“小心些,不要被她发现了。” 二皇子听了,顿时明白了大皇子的意思,掩饰住自己激动的表情。 而2321号的语气冷淡。 它问:“两个坏消息,听哪个?” ……一醒来就有大惊喜? 邬情无精打采地问:【不想听,你闭麦可以吗?】 “恭喜你,答对了。” 2321号的声音不带一点感情,“从今天起,为了积攒能量,我会进入低能耗模式,也就是说,我会闭麦。” 【??不要哇!】 邬情几乎要哭出声来,【还会再见吗?统。再见的时候你要幸福,好不好?统,你要开心,你要幸福。】 【你可是我唯一的情绪垃圾桶,没有你我怎么活呀……】 2321号:“……再说一句,我现在就闭麦。” 第124章 带过最差的一届 邬情赶紧给自己嘴拉上拉链。 为什么要闭麦? 这是2321号深思熟虑后得出的结论。 它本是想通过宿主做主要任务攒能量。 ——但现在的问题是,心声bug无法掌控。 它打不开系统面板,无从得知bug究竟有多严重。 更无法确定宿主的心声究竟传到了谁的耳中,又或者是否已经扩散到了更广的天地。 现在它不和宿主说话,一则确实能省下一些能量,二则是为了避免透露过多的剧情。 毕竟,言多必失。 宿主在它到来之前,也能在宫里过得风生水起,生活得有声有色。 那么,现在少了它的指引,宿主应该也能应对自如……吧? 等到521号过来修复bug,它就能重新引领宿主完成主要任务,积攒能量回到原世界。 “在我闭麦的期间,你只要做到活着就行。” 2321号的声音再度响起:“第二个坏消息。” “德妃此行前来是为了救下了李贵人,她看中了李贵人父亲的名声和能力,想卖他一个大人情。” “借太后的名义,她成功了。” 言罢,它不欲多言,只留下一句简短的叮嘱:“你保重,我走了。” ——系统闭麦了。 ——李贵人还加入德妃阵营了? 邬情挠头:【怎么我一觉醒来,世界大变样了?】 明明书里,李贵人会跟着林贵妃直到死啊? 而她只得到了一片死寂,系统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行吧。 邬情打了个哈欠,准备迎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反正在系统降临之前,她也活了近两个月。 虽然她并不具备在后宫中翻云覆雨,掀起惊涛骇浪的本事,但努力苟活一下,还是没多大问题的。 呃……所以她现在应该干嘛? 邬情在脑海中迅速转了一圈,最终决定还是将心思放在教导皇子们身上。 她的脑回路很简单。 大皇子和二皇子分别是皇后和淑妃的骨肉,只要她能够尽心尽力地将他们教导好,自然就能赢得这两位娘娘的青睐与善意。 大树底下好乘凉啊,多个靠山,她做主要任务不就更方便了? 邬情搓搓手,心中满是干劲。 她拿起他们昨天写完的小测试卷,又将昨日荀夫子修正过的参考答案拿出来比对。 只是匆匆扫了几眼,邬情就沉默地抬起头。 她45度角望天,忧伤地想:【……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果然,我还是太高估熊大熊二的应试水平了。】 【不过,大皇子的主观题部分答得很好欸,该踩的点都踩到了。】邬情有些惊喜。 【我还以为这一部分二皇子会答得比较好,毕竟他的经文学得比大皇子好多了。】 【……经文题拿不到高分,已经够恐怖了。不会做的题目……竟然还敢空着?!真是岂有此理!】 坐在前面听课的皇子们被她一句句念着,都要汗流浃背了。 邬情越看卷子,越觉得不可思议。 那些纸张在她纤细的手指间翻飞,每一次的掀起与放下,都伴随着刺耳的声响。 荀夫子额角的青筋微微跳动。 迟到、睡觉,现在还在那玩纸,简直是岂有此理! 他猛地合上手中的书卷,怒喝道:“吉贵人,你速给老夫滚……” “出去”二字尚未出口,角落里,西洋钟的腹内突然蹦出一只金色的机械小鸟。 钟内又传来几声清脆的敲击,提醒着荀夫子下课的时间已到。 二皇子全然不顾荀夫子那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的脸色,撒开腿跑到吉贵人的身边。 他期待地问道:“吉贵人,您阅卷辛苦了,不知我考的如何?” 另一边,大皇子则显得沉稳许多。 他给荀夫子递过一杯热茶,温声道:“夫子,您辛苦授课,先喝口茶润润嗓子,稍作歇息。” 大皇子恭敬有礼的态度,让荀夫子心中的不悦稍微平复了几分。 大皇子还是沉稳多了,不像二皇子,竟然会对吉贵人摆出一副尊敬的样子。 荀夫子接过茶杯,正想和大皇子闲聊几句,却不料大皇子也似一阵风般,迅速飘到了吉贵人的身旁。 大皇子着急地说:“吉贵人,你可莫要被他的甜言蜜语所迷惑,多给他加分。考试之道,重在实力,而非口舌之争。” 二皇子反驳:“你不要污蔑我。我哪次不是凭借真才实学胜你的?” 说完这句话,他又捧出一个笑脸给邬情。 “吉贵人,你看他。考不过我就污蔑我。” 荀夫子:“……” 他只好将杯中茶水全部喝尽,洗去自己心中的闷气。 邬情则木着脸把小测卷子发还给他们。 大皇子分数最高。四十二分。 二皇子其次。三十九分。 夕颜最低。二十一分。 拿到卷子的二皇子百思不得其解,反复比对自己的分数。 他原以为,这次小测的第一必是囊中之物。 ——别的部分比大哥低也就算了,经文他怎么可能输给大哥? 他飞快地回顾了一下今天所发生的一切。 二皇子悟了。 他怒目逼视着大皇子,用只有大皇子听得见的声音说:“你昨天就能听到了她的声音了,是不是?” 大皇子微笑。 二皇子冷笑道:“所以,小测的部分答案,你昨天就知道了。” 大皇子还是保持着神秘的微笑。 二皇子咬着牙看他。 “卑鄙无耻!”他狠狠地挤出四个字。 大皇子叹了口气,状似愁恼地说:“有什么用?别忘了,吉贵人说小测分数达到优秀,才能获得向她提问的机会。” “可我们这点可怜的分数,还差得远呢。” 这句话说得没错,二皇子还真被他忽悠住了。 他低头。 那上面的分数,离优秀还遥不可及。 是啊,他们参加小测的初衷,不就是为了从吉贵人那里得到问问题的机会吗? 想到这里,二皇子惆怅了。 【一个都没及格,这我怎么治?感觉治好了也是流口水啊。】 一旁的邬情幽幽地说:“没救了。” 不想输给大皇子的二皇子开始他最后的挣扎:“吉贵人,其实不是我们太笨。或许问题——出在你的卷子上呢!” 邬情支着下巴回头望他,蹦出一个字。 “哦?” 第125章 必要的算术 卷子有问题? 邬情微微有些忐忑。 毕竟,她也是人生第一次给人出卷子,虽然答案已经请荀夫子帮忙修改过,但难免还是会有疏漏和不够成熟的地方。 二皇子不满地说:“都怪你的题目太偏了!让人怎么答?” 邬情一愣:“哪里偏了?” 她理直气壮地说:“我的题目,不都是围绕经文、算术、地理这些基础学科吗?为了给你们送分,我还出了一堆化学常识题。” 二皇子则露出了一丝嫌弃的神情。 他皱了皱眉,似乎对那些题目并不感冒,“听起来,都像是那些粗鲁的洋人才会去钻研的东西。” 提及西洋人,皇子们都不是很待见。 在他们的记忆中,那些远道而来的西洋人肤色各异、言语不清,举止更是粗鲁无礼,令人难以忍受。 “洋人都会的东西,你们居然还没掌握……又有什么资格去鄙视人家呢?” 邬情摇了摇头,双手一摊,“这样傲慢,岂不是连洋人都不如?” 她又打算用激将法。 二皇子反驳道:“洋人的那些奇技淫巧,又有何值得我们去学习的?我宸国乃礼仪之邦,注重的是儒家经典,是经世致用之学。” “经文才是文人之本。贵人出题,应该注重学习儒家经典才是。” 二皇子本身就对经文情有独钟。 听了二皇子的话,邬情笑笑。 “我并非要你摒弃经文。”邬情说,“只是那些西洋人的知识和技能,你就算不精通,也得有个基本的了解。” “别到时候洋人说什么你都不知道,那可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二皇子被她的话噎得一时语塞。 “况且,学习这些东西,对你自身亦是大有裨益的。” 邬情难得如此耐心地与二皇子细说其中缘由, “你且说说,若是连基础的算术都不会,将来如何能够看懂账本?” 二皇子嘟囔:“你的题目也不是基础题啊,没有算盘,谁算得出来?再说了,我又不需要去管这些琐碎之事。” 他身为皇室血脉,自幼便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何曾为金钱而犯愁,又何曾需要算计到每一分一毫的金银? “你这么说的话……” 邬情的语气突然变得捉摸不定,好像在掩饰自己的笑意。 她凑近二皇子,小声地建议道: “你若是真这么想,不如抽空去查看一下自己的钱匣子。看看其中所藏的金银珠宝,是否真的如你所想的那般,无需任何计较。” 二皇子警惕又不解地问:“为什么?” 邬情微微一笑,“你刚刚才说,从未过问过这些钱财的去向。那万一有人在其中动了手脚,你又如何能够知晓呢?” 邬情的话说得很明白了。 ——既然二皇子对自己的钱匣子毫不关心,那么其中的财物,或许早已被人暗中动了手脚。 二皇子深深看了邬情一眼,沉声问她:“……你怀疑我身边人?” 他原本轻松的神情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谈到这种事,他的孩子气也去了不少,只剩下独属于上位者的考量。 “不过是揣测罢了,你别太紧张。”邬情耸肩。 二皇子默然片刻,似是在消化她的话语。 最终,他还是同意了邬情的说法。 “好,我会回去查问的。” 话毕,二皇子又抬头直视邬情,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悦:“如若钱匣真的出事,我事后定会向你赔礼道歉。” “但倘若你的猜测纯属虚妄……” 二皇子冷声说,“那么,你必须向我的下人低头道歉。他们虽为下人,却非你能随意轻侮的。” “嗯?”大皇子听后,面色瞬间变得有些茫然,“二弟,这......?” 这不合规矩吧? 吉贵人是什么身份?二弟身边的太监又是什么身份? 二皇子却似未听见大皇子的质疑,只是直着背站在那里,眼眶微微泛红,拳头紧握。 邬情脸上逗弄小孩般的笑容已然消散无踪。 她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出的那些算术题,绝非随手拈来。其中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希望二皇子能够尝试去亲自管理自己的账目。 想必这回能给二皇子一个深刻的教训,让他明白不能轻易相信下人的甜言蜜语。 而二皇子本以为这样的措辞能够挫挫吉贵人的锐气,让她陷入尴尬的境地,甚至可能让她心生退意。 他身边的这些奴才,无一不是自小便跟随他左右的,与他情同手足,关系深厚。 他们对他忠心耿耿,言听计从。其中陪伴他时间最短的,也已有五年之久。 而吉贵人与他相识不过短短数日,便敢对他的忠仆们心怀恶意地揣测,这怎能不让他感到愤怒与不满。 二皇子硬声道:“贵人现在还不说话,是怕了吗?” “行啊,我接受。既然二皇子这么大方,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出乎意料的是,邬情毫不犹豫地应承了下来。 她语气平淡,好像和下人道歉并不是很屈辱的一件事。 反而,她还眉眼弯弯地说:“要是真出问题了,你也别赔我其他的礼物。我这个人俗气,就喜欢金子银子和银票。” 二皇子对她的品味很是嫌弃。 “……行,那就说好了!” 旁观的大皇子扶额,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明白,吉贵人如此直截了当地提及二弟的钱匣子,又如此轻易答应了二弟的请求,必然是因为她知晓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看来二弟的小金库肯定是要大出血了。 话题又回到试卷上来。 邬情指着二人的地理部分,问:“算术或许你们自己用不上,那地理呢?” “不懂这个,如何知道何处是险要之地,何处是进军之路?又如何能制定出合理的战略,以克敌制胜?” 邬情的话音刚落,二皇子便理直气壮地说: “我身体不好,素来虚弱,上阵杀敌、领兵打仗这等事,自然是由大哥这样的‘英雄人物’来担当。贵人应该多问问他。” 他就这样把打仗的事情都推给了大皇子。 大皇子狠狠一闭眼:“……” 我真是谢谢这个坑哥的弟弟。 邬情忍不住吐槽道:“地理部分我总共就出了二十分,你拿了四分,你大哥也不过拿了十分。我要是皇上,恐怕都不敢派你们两个上战场……” 大皇子干咳了一声。 他说:“贵人,我们学的地理知识,大多与山川形势、气候变化、农耕技艺有关。像贵人出的题目,更像是将士们行军打仗时需要学习的。” 大皇子压低声音,提醒道:“这都属于军事机密。” 但他也没多问邬情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邬情沉默了。 真的假的? 她不就问了京城外的哪几座山好藏军队,问哪条路从玉山攻入京城最便捷吗? 邬情思考了片刻,灵机一动。 她赶紧用气声问他们:“你们看过舆图吗?” 二皇子立马摇头。 舆图乃是机密,父皇再怎么宠他,也没让他观摩过。 大皇子则皱眉回忆道:“在父皇那里,我曾有幸见过一次。” 二皇子不可置信地回头盯着他:“什么时候?!” 凭什么!他都没看过! 第126章 我们仨 什么时候看的舆图? 大皇子掐着下巴回忆道:“大概……是在五年前。” 二皇子气不打一处来:“父皇竟然如此偏爱你!” 果然,父皇无论再怎么宠爱他,也肯定是最看重长子的! 二皇子最气愤这个点。 他不甘心,难道仅因为晚生几年,就只能输给大哥吗? 大皇子呵呵一笑。 他幽幽地补了一句:“那一日,我无意之间闯入了养心殿,撞见父皇与白将军商讨军事。” “父皇震怒之下,命我在殿前罚跪五个时辰,直至我体力不支晕厥过去,母后才得以将我带走。” 大皇子苦涩地说:“自那之后,我就再也不敢提舆图的事情。” 二皇子愤怒的脑袋顿时被泼了一盆冷水。 邬情咋舌,评价道:“……好恐怖。” 看来这份小测卷子也不能要了,后面得烧掉。 大皇子深吸了一口气。 “那时我还年幼,只觉得委屈不已。如今长大,我才逐渐领悟到父皇的苦心。舆图之事,的确不是我那个年龄该涉足的领域。”他说。 【但皇上现在不也没给你们看嘛。】 【哎呀,不用安慰自己,他就是害怕儿子们长大了夺权吧?】 邬情满怀恶意地揣测,【都说天家父子是仇人,咱们皇上疑心重,哪敢把舆图给皇子们看啊。】 大皇子连忙咳了一声,为父皇辩解:“父皇的舆图记载十分详尽,绝非前朝那些简单分割辖区的舆图可比。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家的长治久安。” 邬情撇了撇嘴。 经过大皇子和二皇子的这一番话,她反而对舆图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邬情搓搓手,开口道:“呃,我们今天不是有一节美术课吗?之前定下的老师身体抱恙,所以还没有确定替换的人选。” 皇子们面面相觑。 “既然这样,我倒是有个想法。” “你们好好想想,京城之中,是否有那么一位夫子文人,他深谙山水之乐,游历之道?” 邬情比划,“倒也不必是走遍四方、见识过天下奇景的大家,只需对京城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熟知便可。” 皇子们一脸困惑。 不是找美术老师吗?怎么要找个会游山玩水的? 吉贵人提出的条件好生独特,与绘画似乎并无太大关联。 【啧,怎么就没懂我的意思呢?我又不能说得太详细啊。】邬情有点头秃。 “这个人需得深谙京城的山水分布、建筑布局、水系走向,最好是画技还可以,能把这一切尽绘于纸上……” 讲到最后,邬情的声音已经要听不见了。 她疯狂地用眼神暗示两个小孩。 【懂了吧?就是找个能画舆图的来上美术课!】 【反正都是画图,画个舆图怎么了!】 大皇子惊恐地说:“贵人,这不合适吧?” 二皇子也随声附和,连连摇头。 这不是钻空子,和父皇对着干吗? 邬情恨铁不成钢。 这两傻瓜,给机会也不要。 “哎呀,大家都默契点。你们不说,我不说,这事还能飞出去不成?” 邬情说:“我们三个肯定不会向外出卖机密啊。” 大皇子依旧眉头紧锁,忧心忡忡。 他说:“贵人您我们自然是信得过的,可那个老师……他若是不小心走漏了风声,那可如何是好?” 邬情一想,觉得大皇子所言不无道理。 “……那就找一个有把柄的!” 邬情眼底闪过一丝亮光,“最好是那种,一旦事情曝光,就名誉扫地、再也无法立足官场的把柄。这样,他自然不敢轻易泄露半分了。” 大皇子和二皇子表情一振。 他们绞尽脑汁,将那些符合邬情要求的人一一道来。 别说,这两个皇子还真掌握了不少朝中文人的把柄。 至少他们说出来的名字,邬情都知道。 邬情听得专注,只是一连听了七八个名字,都不太满意。 直到“秦厉学”这三个字落入耳中,邬情的眼睛才猛地一亮。 “就,这,个。” 她咬牙切齿地说道,语气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狠厉。 二皇子见状,心中一喜,却又有些尴尬。 他其实只是随口一提秦厉学的名字,并未真正掌握什么把柄。 见吉贵人动了心,他连忙补充说:“但我手头并没有确凿的把柄能牵制他!我只是觉得他符合你前面说的要求。” 大皇子回想片刻,也为难地说:“贵人,我也没有。只是听说他成婚之前曾与人订婚过,退婚时闹得有些不愉快。” 邬情微微一笑:“你们尽管放心,我手里握有他的把柄,他绝对不敢乱说话。” 【因为,那个被退婚的倒霉蛋,正是我啊。】 【这傻鸟给我写的情书,我还好好保留着呢。怎么不算是把柄呢?】 【上面可是有他的亲笔落款和日期的,看他怎么抵赖!】 【哈哈哈,没想到吧!我一直留着那封情书呢,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以此为把柄,好好整治他一番。现在看来,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大皇子和二皇子哑然:“……” 什么东西!? 情书? 等一下,好像哪里都不对吧。 “行,那就定了,他居住的地方也离皇宫不远,下午应当能准时前来授课。” 邬情丝毫不拖沓,很快便将此事拍板。 “最后,我们来谈谈最后这几道送分的化学常识题吧。” 邬情手指点在题目之上。 “以下哪样药物是可以大量服用的……你为什么选朱砂?” 她的目光直指大皇子,语气不善。 第127章 不如信我是秦始皇 “化学常识还是重要的。” “你们要会分辨毒药啊,否则有一天被人暗中下了毒,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邬情痛心疾首地说。 大皇子虚心地向邬情求教:“贵人,朱砂乃是养气安魂的良药,难道不能大量食用吗?” 大皇子记得,父皇服用的仙丹中就掺杂着朱砂。 邬情点头:“当然不行啊!” “朱砂的主要成分为硫化汞。” 邬情从大脑中找出埋藏已久的中学化学知识。 “硫有毒,汞,亦有剧毒。对吧?这硫化汞,又是硫又是汞,其毒性能小觑吗?” 她严肃地说:“过量摄入这种玩意,会抑制多种酶的活性,使代谢发生障碍,从而直接损害人的中枢神经系统。” 大皇子听得一脸混乱。 邬情知道他听不懂,用更通俗的例子来解释: “其实呢,你用的印泥,还有漆器上的红色颜料,大多都是硫化汞。” 邬情顿了顿,观察大皇子的反应。 见他还是很怀疑,邬情继续说,“当然,这两者之间有些许差别。但你想想,直接吞服红漆,很恐怖吧?” 大皇子喉头微动,迟疑道:“这……朱砂和红漆,怎会是一种东西呢?只是颜色相近吧?” 在大皇子的印象里,朱砂为朱红色极细粉末,轻飘飘的,可以用手指撮之。 而红漆……气味刺鼻,粘稠得如同流动的血液. 大皇子还是坚持自己的认知。 “安神丸、紫雪散等诸多良药中,亦不乏朱砂之成分。” “贵人之言或许有其道理,但在我眼中,两者仍有本质之别,恕我不能认同。” 邬情无奈地回复他:“审题啊殿下,我所说的,是不能‘大量’服用的药物。微量的朱砂确实可以入药。” 说罢,邬情突然眼神一凛,危险地眯起了双眼。 【等等,这孩子怎么对朱砂一事如此纠结不休?】 【糟了,他不会和晚年的他爸一样,都喜欢吃仙丹吧?】 【得,你就吃吧,一吃一个不吱声。】 大皇子想,或许是因为吉贵人还未尝过仙丹,不知仙丹的妙处。 “贵人,我母后珍藏的仙丹尚有几颗,明日我便取来一颗赠予你。”大皇子偷偷地说, “仙丹确实是大补之物,这是我亲自体验过的。” 他压低声音,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曾有幸偷尝一颗,只觉神智清明,记忆力大增,即便是晦涩难懂的经文,也能轻松背诵。” “就是效果有些强。”大皇子说,“吃完我流了好久的鼻血。” “……”邬情哑口无言。 这事,皇后知道么? 要是知道了肯定要打他一顿。 邬情表情复杂地回道:“谢谢你的好意,但仙丹如此珍贵,我实不敢受之……你以后最好也慎重点,切莫贪图一时之快。” 【某种意义上,大皇子也没说错。这所谓的仙丹,确实是“大补之物”啊。】 【铅、铜、金、银、汞等重金属一应俱全,只怕不是补人,而是补到让人命丧黄泉。】 【哎,信长生,不如信我是秦始皇,v我50,我带领宸国打下大西洋。】 邬情还是加了两句:“这东西还是少吃为妙,吃多了恐怕会吐血,甚至影响到子嗣传承。” “可是父皇……” 大皇子及时止住了嘴。 这是不能透露的。 正是因为父皇私下服用仙丹,他才会对仙丹产生兴趣。 邬情望着大皇子,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她心中默默补充道:【大量服用,还会引发急性肾功能衰竭。】 【大皇子是几岁吃的仙丹啊?重金属对肾脏的损害尤为严重。或许,他九岁还在尿床的事,就是因为这个。】 【重金属还损害神经系统。他背书的能力也比二皇子差一点……不会吧,不会真是吃仙丹吃傻了吧?】 大皇子只能尴尬地保持沉默。 二皇子偷偷掐自己的大腿,闷笑。 邬情回头疑惑看他:“你笑什么?仙丹有什么好笑的吗?” “没有没有,贵人,我只是笑大哥考得不好。” 二皇子赶紧摇头,但嘴角怎么都压不住。 大皇子只能瞪他一眼。 “你少嘲笑你大哥。” 邬情叹气,“你又好到哪里去?别忘了,你分数还比他低呢。” 她拿起二皇子的小测卷子。 二皇子的字迹比起大皇子来要清晰娟秀,是邬情读书时代阅卷老师最喜欢的那种字。 “你的经文和算术尚可,但其他的……” 邬情一言难尽。 二皇子收敛笑容。 “你这卷子设计得委实古怪。字都是横着排列,读起来颇为费劲,耗费了我不少时间。”他抱怨道。 “还有那题目,也是稀奇古怪,我从未见过什么选择题。” 他最后自信地结尾:“若是按照科举的题型来考,我绝不会输给他。” 邬情却不认可。 “不过是换了个形式考你的知识罢了,做不对,那便是你自己没学会。” 几人一直低着头争执,声音渐渐增大,引起荀夫子的注意。 荀夫子放下茶杯,从座位上缓缓站起。 他也曾翻阅过吉贵人制作的课表,知道皇子们昨日做了“小测”。 于是在邬情和二人讨论明日的题型设置时,荀夫子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们中间。 一片阴影洒下。 三人顿时鸦雀无声,呆呆抬起头看着他,如同被定格的画面。 二皇子心头一沉,企图将自己的答卷收回。 他一个眼疾手快,马上要把自己的卷子收回来。 荀夫子并未出声阻止,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二皇子立刻泄了气,乖乖地收回右手,当起了缩头乌龟。 荀夫子的视线落到他的经文答卷上。 他简单扫了两眼,先对邬情的题目提出了质疑:“贵人出的题目,未免过于浅显了些。” 先是默写,再是释义。 诸如此类的基础题占据了经文题目一半的分数。 在荀夫子看来,这样的题目设置显然过于简单,无法真正检验出皇子们的经文功底和深刻理解。 荀夫子皱眉,略有些不满地说:“贵人不该以寻常学子的标准来衡量皇子们。” “后几道你昨日问老夫的议论题,倒是出的不错。” 邬情在一旁默默地说:“夫子,我这不是头一回出题嘛,只是给他们摸个底。” “再说了。” 她努了努嘴,“这么简单的题,他们也没答对啊。” 听了她的话,荀夫子缓缓地将视线从她的脸庞移开,转向桌上摆放着的两份答案,仔细地审视起来。 大皇子的字迹潦草,对答案进行了多次涂改,洁白的纸张上还散布着不少墨点。 二皇子的答卷虽字迹端正,但他的答案与题目相去甚远、天马行空。 荀夫子的脸色渐渐变得铁青。 当年他担任考官的时候,这样的卷子,都送不到他的面前。 第128章 代课老师 西洋钟再次敲响。 金色机械小鸟从座钟肚中轻盈钻出,内部的发条咔咔作响。 上课的钟声已然敲响,荀夫子却未有半点开讲的意思。 “吉贵人,他们昨日完成这份小测,究竟耗费了多少时辰?”荀夫子沉声问。 邬情回答:“约莫一个时辰吧,似乎还有剩的。” 荀夫子听罢,摇头冷笑一声。 “哼,真是好得很。” “老夫原以为冤枉了你们。没想到,给了你们这么久的时间,足够答上两份小测了。你们就交出这样的答卷来敷衍老夫和吉贵人?” 他重重把卷子拍在桌上,“老夫昨日问你们,对这堂课的内容有无疑虑,你们两个都摇头说没有。” 邬情弱弱地提醒:“夫子……那是我的桌子。” 荀夫子无视她,继续痛惜道:“为何反复强调多次的知识,你们还是记不住?自老夫执掌课业以来,这《礼记》已是二度讲授。” 大皇子与二皇子低头,自知理亏。 这些年,二人心思渐生旁骛,对于学业已然是敷衍塞责,未有真心投入。 周围人不敢置喙他们,有心者还一味地吹嘘他们的才情气概。 常年以来高高在上的地位,也让他们不自觉地生了傲气,被一叶障目。 此刻面对荀夫子严厉的指责,二人只得低垂着头,低声认错。 若是没有吉贵人的这一份卷子,二人还真不知道,自己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 “吉贵人,小测是多久一次?”荀夫子转头问。 “每日皆有小测,以检验皇子们之所学。每五日则休憩两日,以便他们查漏补缺,巩固所学。”邬情答。 荀夫子稍一思考,便点头道,“好。从今往后,经文部分的题目都由老夫来出。” 邬情顿时脸上一喜。 荀夫子别的不好评价。但他学识渊博,远非她所能及。 如今有大佬愿意接手经文部分的出题工作,无疑为她减轻了不少负担。 她又可以抽时间去皇后那边偷窥选秀的进度了。 邬情忙不迭地向荀夫子表达感谢之情。 荀夫子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老夫这么做也是为了皇子着想。” “免得你每次上课时都来向老夫询问题目的答案,实在浪费时间。” 被看穿了。 邬情摸摸鼻子。 而皇子们此刻的脸色如同熟透的苦瓜,苦涩无比。 原本还可以从吉贵人的心声中偷听到一些答案。 荀夫子一来,他们岂不是成绩要更差了? 荀夫子又说起后面的算术、地理等题目。 “老夫方才听到,你们对后面的题目多有异议。”他凝声说,“但吉贵人说得没错,这些也不可荒废。” 荀夫子越说越恼,索性放弃了原来的打算。 “这节课,老夫决定改变策略,不再继续深入新的内容。” 荀夫子重新拿起书卷,走到台上,“我们就从这份小测卷开始,一一剖析,一一讲解。” “听完讲解后,老夫还会对你们进行口头考察。若是谁再出错,就按照吉贵人的意思,将那部分内容抄上十遍,好好长长记性。” “是。” “是。” 皇子们赶紧打起精神,回到自己的座位之上,沉心投入荀夫子的讲解之中。 …… 午休时分,邬情急匆匆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手忙脚乱地翻箱倒柜,将柜中的衣物、书籍和杂物一股脑儿地倾倒出来。 巨大的噪音把进来给花换水的锦绣吓了一跳。 锦绣放下手中的水壶,好奇地问道:“小主,您在找什么呢?这么着急。” 邬情没有抬头,只是埋首于一堆杂物中,一边翻找一边回答道:“我在找秦厉学送给我的那封情书。” 她仔细地翻遍了书桌和梳妆台上的每一个角落,甚至连自己的床铺也没有放过。 无论邬情怎么找,那封情书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踪影全无。 邬情奇怪了:“我刚刚才找到的,怎么就不见了?” 锦绣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小心翼翼地问道:“小主,您怎么突然又想起要找那封情书了?” 那封情书可是邬情和秦厉学有私情的铁证。 一旦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邬情邪魅一笑:“有大用。我找到一个好方法,去报复那个神经病。” “怎么会找不到呢……” 她急得团团转,嘴里还念念有词:“我明明刚刚还拿在手里的,难道它还能长出翅膀飞走不成?” 邬情的视线又落到衣柜底部。 她皱着眉头:“难道说……我不小心把它弄到地上了?” 锦绣叹了口气。 如果房间里都找过了,那就只剩一个地方了。 “小主,您要不先看看您兜里的是什么?”她提醒道。 邬情低头。 她今天穿的裙子是还在临华殿时贵妃赠予的。 当时她和贵妃说,希望在裙子的两侧加上两个口袋,足够她伸进一只手的那种。 林贵妃嘴上说得嫌弃,但裙子到手时,两个宽敞的口袋却已完美地缝制在裙子的两侧。 不会吧。 邬情不信邪地往兜里一掏。 下一刻,一个泛黄的信封就躺在她的手中,封面上写着“卿卿亲启”。 邬情:“……”我了个。 好熟悉的场面。 让她想起以前拿着手机,在家里满地找手机的日子。 她默默地捏了一把汗,和锦绣道别,拿着情书走了。 今日的皇子们显然吸取了教训,午休一结束就和邬情汇合了。 二皇子跑得尤其快,他再也不想被吉贵人从床上拽起来了。 邬情马上问道:“如何?事情进展得可还顺利?” 二皇子说:“我们只说对京城的郊外风光心生向往,想请秦大人出手相助绘制。父皇听后,并未多加犹豫,便爽快地答应了。” 大皇子想,明明是提到吉贵人的名字后,父皇才松了口。 邬情闻言,嘴角马上压不住了。 很好,终于能跟那个神经病前男友交锋了。 宫中只有一间称得上是画室的建筑,位于御花园的西侧。 御花园四周空旷无垠,凛冽的寒风毫不留情地扫过,如同刀子般割在三人脸上。 二皇子率先受不了这寒意,他吸了吸鼻子,冷不丁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他抱怨道:“好冷。” 邬情也跟着抱怨:“还不是你吃的蛋白质太少。” 她把自己的裘衣脱下,强硬地盖在二皇子瘦小的身板上。 被突如其来的温暖包围,二皇子的表情突然僵硬。 这太奇怪了…… 邬情突然倒吸一口凉气,紧张地说:“喂!不要乱动!衣服要是刮花了你赔我钱!” “我是男子汉,不需要加衣服。” 邬情哈哈一笑,“都冻出鼻涕了,还好意思说不需要。” 二皇子恼羞成怒,“不用你管!” 大皇子走在最前面,听着两人的争执,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 走过一条曲折蜿蜒的石子路,画室的灰白屋顶已经隐约可见。 而画室门外却站着一个有些熟悉的影子。 大皇子微眯起眼,片刻后有些不确定地说:“……八叔?”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129章 怎么就病了? 低矮的灰白色的建筑与周边园林融为一体。 而男人身穿一袭洁白如雪的长袍,玉冠高竖。 他身形修长,仅是一个背影就足够风姿绰约,吸人眼球。 大皇子的声音落下后,男人似乎被这声音唤醒,微微侧过头,从自己的思绪之间抽离而出。 当邬情停下和二皇子的谈话,抬起头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美男转身图。 【眼睛花了吧,怎么大老远就看到有人在装比?】 看清对方的容貌后,邬情表情突然凝固。 【……我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定亲王抬眸,目光移动,不动声色地将场中的三人一一纳入眼底。 他微微欠身,一一作揖行礼道:“殿下们安。” 他的动作不紧不慢、从容不迫,看起来赏心悦目得很。 也难怪,在玖答应那些精心绣制的“美男图”中,定亲王的形象占据了大半篇幅。 站在远处的邬情则吸了吸鼻子,很想收回自己披在二皇子身上的外套。 呵呵,刚刚不觉得,这下真的有点冷了。 主要是心冷。 昨日她才在定亲王面前落荒而逃,没想到今天又见到了。 邬情只能牵强地勾起嘴角。 她按照规矩,刻板地行了个礼,疏离地说:“臣妾见过王爷。” 定亲王则浅笑:“昨日贵人不告而别,本王还以为是自己说话无状,冲撞了贵人,惹得贵人不快了。” 邬情保持假笑:“有吗?王爷多虑了。” 昨日她将定亲王抱走去太医院的事情,很快就在宫内传开了,成为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皇上自然也知道了。 晚间皇帝没有因她的举动而责怪她,反而赏赐了她许多珍贵之物,称赞她“英勇心善”。 一看到他,邬情就感觉看到了自己的黑历史。 “不知王爷此番光临,是为何事?” 邬情不愿靠近他,隔着十米的距离问他。 定亲王微微一笑,步履从容地走近,语气平和地解释: “午后陪皇兄下棋时,突然有下人急匆匆来报,说是秦大人突然病倒,无法前来觐见。” “本王一问才知,秦大人是要来给殿下们做‘美术老师’的。临时找人时间不足,皇兄烦忧得很。” “听皇兄说,殿下们寻的是一位熟知京城山水的人。” “臣自认在丹青之道上尚有些许造诣,不愿见皇兄为此事烦忧,于是便斗胆请缨,希望能为殿下们尽一份绵薄之力。” 定亲王眼睛弯成一道温柔的弧线,“希望殿下们不会嫌弃。” 呃…… 还以为八叔是路过。 皇子们没料到是这么一回事,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就是说,秦大人生病了来不了,而刚好定亲王今日进宫,能接手他们的美术课程。 若是放在平日,他们自然是欢喜不已的。 八叔容貌俊逸,性格温和,与他交谈总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他出手也向来大方,每次进宫总会带些宫外新奇有趣的东西来分享给他们,让他们眼界大开。 如果八叔来教别的课程,皇子们不会有半点怨言。 但他们今天的主要目的,是来画舆图的啊! 他们手上可没有八叔的半点把柄,怎么能威胁人家画舆图? 这本来就是一件偷偷摸摸的事情,八叔还总是进宫与父皇相伴…… 大皇子连忙说:“八叔,这如何使得?您事务繁重,而我们在丹青一道只是入门,怎敢劳烦您亲自教授?” 二皇子着急地点头附和: “是啊,八叔,我和大哥这脾性,都是闹腾得很。” “真的,管起来很累人,荀夫子都不知道骂了我们多少遍了。您若是来教我们,只怕会更加头疼。” 说完,他偷偷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邬情,征求意见道:“吉贵人,你也这么觉得吧?” 邬情双手一摊。 “王爷你看,他们还没开课就这么吵了,哪里像是会安安静静学画的人?恐怕待会儿上课,会扰得王爷不胜其烦。” 他们三人很默契地达成一致。 【快走吧快走吧。】邬情默默地在心底祈祷,【希望熊大熊二能劝退他。】 皇子们心中一动。 吉贵人似乎特别不想和定亲王一起相处? 这是为何? 定亲王却是不以为意,轻轻摇头道:“这又何妨?” 他说:“臣与诸位殿下本就难得相聚,如今有机会和殿下们多待片刻,已经是臣的荣幸了。” 话语间,他微微低下头,落寞地说:“更何况……臣身边也并无太多可谈之人。” 他轻声叹息,似乎是在自言自语,“热闹些,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邬情听到这里,不由微微后仰,眼神古怪地吐槽:【……怎么感觉他有点茶里茶气的?】 皇子们瞬间就想起了那些流传在宫廷中的虚无缥缈的传闻。 说是虚无缥缈,但三人成虎,宫人们说多了,也就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实。 ……比如,定亲王虽然享有在皇城之外居住的殊荣,但实则如同笼中之鸟,一举一动都受到严密的监视。 ……再比如,每次定亲王进宫觐见,都需经过严格的搜身,也不能带随从。 ……再再比如,表面上,皇上与定亲王兄友弟恭、一团和气,但私下里,皇上早有除去定亲王的心思。 定亲王将姿态摆得这样低,让大皇子和二皇子都陷入了词穷的境地。 这该如何是好? 劝退失败了。 难道他们还真把八叔赶走不行? 八叔也是一片好心,看秦大人身体不适,临时代课而已。 为了一己之私而拒绝八叔,实非君子所为。 皇子们心里有些愧疚。 邬情的注意力却在另一个点上。 她蹙眉问道:“秦大人究竟患了什么病症?” 定亲王说:“听闻是午膳时吃了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邬情不肯就此罢休,追问道:“吃了什么?脸青了吗?吐血了吗?” 定亲王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无从得知。 邬情的眉头越锁越紧,似乎在担心着什么。 “有没有生命危险啊?会死吗?” 邬情眨眨眼睛,揪着双手问定亲王。 她这副样子看起来担忧极了,仿佛心中装着千斤重石。 定亲王袖子中的手指无意识摩挲了下,脸上却保持着平静的笑容,安慰道:“应该不会有事,秦大人吉人自有天相。” “前来禀报的人也说了,秦大人只需安心休养十天半月,便可恢复如初。” 但下次秦厉学会吃到什么,他就不敢保证了。他想。 邬情的眉毛却夹得更紧了。 她说:“好可惜。” 定亲王:? 大皇子连忙咳了一声。 邬情及时打住,“呃,王爷。我的意思是好可惜啊,秦大人不能来上课了。” 她双手握紧,口中为他祈祷:“希望秦大人早点好起来,千万一定不要不英年早逝啊。” 第130章 又病了一个 少女持续专注的祈祷中。 定亲王无言。 二皇子忍不住出言提醒:“吉贵人,你的话语义不对,似乎多了一层否定的意味。” 双重否定就是肯定。 吉贵人刚刚祈祷的那句话,意思明明是希望秦厉学早点去死。 邬情睁开眼睛,若无其事地问:“啊?怎么了吗?” 她的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里面尽是无辜的光芒。 二皇子闭上嘴。 她果然是故意说错的吧! 就算邬情没有说错话,她的心声也足够明显了。 【怎么没给这傻鸟吃死啊?】 邬情咬着牙在心里骂。 【秦厉学在政治上顺风顺水,难道没有结仇吗?】 【秦厉学的政敌们,你们能不能支棱起来?哪怕花点钱买凶杀人也好啊!】 【秦厉学的老婆,还有秦厉学的红颜知己们。你们这么多人,里面就没一个病娇吗?】 【把你们的秦哥哥杀了,不就能永远和他在一起了吗?】 邬情叹气,【……打住,不能再说了,再说我的道德评分又要下降了。】 皇子们愕然:……原来评分还有下降的空间吗? 话说,吉贵人恨起人来一直这么恐怖的吗? 二人心惊胆战的。 他们应该没有做过什么太得罪吉贵人的事情吧? 【让我想想,还有没有可以报复他的机会……】邬情埋头苦思。 大皇子站出来,打断了正在心里滔滔不绝的邬情。 “外面风势正劲,我们还是赶快进入画室,免得受了风寒。” 二皇子迅速应答,“没错,我的脸都要僵住了。不多说了,我先行一步!” 他冲上青石阶,第一个跑进了画室。 跑动之间,邬情罩在他肩上的外套飞扬,和画室门框上的凸出部分纠缠在一起。 邬情见状,马上什么都不想了。 她不禁大喊道:“你慢点,我的外套要被勾住了!啊啊啊!” 邬情一边喊着,一边从定亲王的身边匆匆穿过,紧跟着二皇子的背影向画室奔去。 定亲王与大皇子并肩而立,两人目光交汇,都流露出几分苦涩的笑意。 大皇子轻咳一声,略显尴尬地对定亲王说道:“王爷,您别太在意。吉贵人她……她就是这种直来直去的性子。” 说完这句话,大皇子才后知后觉。 话一出口,大皇子才猛然惊醒,自己怎么会替吉贵人辩解起来? 罢了,就当是知道二弟秘密的一点小小补偿吧。 定亲王却点头,露出一丝赞许之色。 “确实如此。吉贵人为人坦荡,也算难得。” 他的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意,显然心情并不差。 ……咦? 大皇子望向定亲王的眼神突然有些奇怪。 难道说……八叔听不到? 吉贵人在心中可是对八叔的出现充满了不满和抱怨。 定亲王却似乎对此毫不知情,依旧保持着那份从容与淡定。 “走吧,别在这里站着了,小心冻坏了身子。”定亲王轻声说道,转身向着远处走去。 大皇子收回视线,应了一声。 知道皇子们的绘画课开在此处,御花园的下人们一早就来此处清扫。 闲置许久的画室,却并未流露出丝毫的陈旧与颓废。 相反,桌上的器物一应俱全,摆设井然有序,墙上悬挂着的山水画与字画都保持着原有的鲜艳色彩,并未因时间的流逝而泛黄褪色。 虽然空间不大,仅有十来个平方,但处处充满了丹青气息。 画室的东北一隅还挂着一幅西洋画,画着御花园的一景。但或许是不受画室主人的心意,只被简单装进了木框,成为众多画作中较不起眼的一幅。 邬情收拾完二皇子后,又到门口站了一会儿。 屋外的风越来越大,吹得邬情的眼睛都痛了。 她掏出怀表等了片刻,没等来夕颜,倒是等来了锦绣。 邬情有些惊讶:“怎么来了?屋里出事了吗?” 锦绣平日里的工作繁忙而琐碎,邬情从未要求她时刻跟在自己的身边。 锦绣微微喘着气,撑了一会儿子膝盖,才抬起头来。 她回答道:“小主,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夕颜公主那边传来消息,说公主最近身体不适,需要休养一段时间,所以近日就不来上课了。” 邬情轻皱眉头。 一个两个的,怎么都生病了? 今早张贵人和周常在也称病,果然冬日是疾病高发期。 夕颜平日里鲜少锻炼,或许真是昨日太过劳累,导致身体有些支撑不住了。 邬情思索了片刻,下了决定:“这样吧,我晚间有空时去探望她一番。” “还得麻烦你准备一份银耳羹,我想带去给她。”她笑着说。 锦绣点头应允,轻声叮嘱道:“小主也要记得多穿些衣物,切勿因嫌厚重而脱下外套,免得自己也着了风寒。” 邬情笑着挥手和她说拜拜,直至人走了才把画室的大门关上。 定亲王无声注视着这一幕,开口询问道:“这位可是你的贴身宫女?为何她并未向你行礼?” “虚礼而已,我不在乎这个。”邬情说。 “规矩不可废。她身为你的贴身宫女,自当恪守礼节,向你行礼乃是本分。” 定亲王不认同,“你这样纵容下人,会遭受反噬,也会给他人留下诟病的把柄。” 邬情无奈。 她当然可以和定亲王解释很多道理。 但是没这个必要啊! “王爷,您也知道,那些想要害我的人,不会因为锦绣多向我行两个礼就改变主意。” 邬情随口敷衍道:“再说了,若是在旁人眼前,她肯定会做的。这不是没有旁人吗?” 她不愿意和这个人多纠缠,步子加快走到皇子们边上。 定亲王意外被她这句话镇住了。 他原来不在“旁人”的范围里吗? 第131章 臣献丑了 邬情只是在敷衍定亲王。 她随意地结束了自己的发言,凑到皇子们的边上,饶有兴致地和他们一起研究起桌上的东西。 定亲王的心被邬情扰得尽是波澜,想出声又碍于场面,只得将话语咽回肚中,闭口不言。 他恍然之时,几个人已经悄然商量出了个大概。 大皇子低语试探道:“要不,我们就让八叔来画?” 他指的自然是舆图。 二皇子明显不赞同:“这样会不会太显眼了?八叔可不是傻子,岂能轻易上当?” 他不认为这是个好建议。 大皇子努力游说道:“那,我们只让八叔绘制一两座山的地形如何?比如玉山,之前八叔不是曾与方统领一同前往过吗?” “只画这一点,就算被父皇知道了,也不碍事。” 他试图寻找一个折中的方案,既能达到目的,又不至于太过暴露。 在两人争论不休之时,邬情的心思却飘向了别处。 “说这么多,你们八叔的画技,到底行不行啊?”她问。 原书里设定中把定亲王的才情说得天花乱坠。 但每当情节发展到关键时刻,定亲王却总是成为女主展现才华、打脸众人的背景板。 这也使得邬情对定亲王的真实才华产生了不小的偏见。 二皇子闻言,立刻挺直了胸膛,对八叔的才华赞不绝口。 “八叔的画技自然是一流的。” 二皇子抬了抬头,示意了方向: “贵人看墙上从左往右数第三幅画,那就是八叔之前画的。” 邬情回头,视线定格。 然后她嘴巴微微长大。 ——约一米长半米宽的纸上,浓缩了一幅色彩明丽、线条流畅的山水景。 画面上的山峰峻拔挺拔,连绵起伏,仿佛要将人的视线引向无尽的远方。江河在画卷上曲折蜿蜒,气象万千,壮丽恢弘。 而在山水之间,错落有致地点缀着水榭楼台、茅屋草舍、水磨长桥等建筑,与山川湖泊相辉映。 作者作画时选用了传统“青绿法”,即以石青、石绿为主要颜料,将山水层次分明隔开,赏来之时颜色细腻却鲜活,和左右两幅纯用黑墨的山水画截然不同。 邬情顿了一下,颤抖地问:“这是他什么时候画的?” 二皇子回忆:“约莫有好多年了。我记得我第一次来画室的时候,这张画就在。想来的话……八叔完成这幅画时,还未及弱冠吧。” 邬情内心翻滚:【卧槽,膜拜一下先天绘画圣体。】 这幅图和她以前在博物馆里参观的名家作品,观感上属于一个级别的了。 ……原来定亲王这么厉害吗? 人长得好看,才华也出众,就是心坏了点。 邬情和两人咬耳朵:“怎么办,画得还真挺好的,我有点舍不得放他走了。你们就不能动动脑子,找找他的什么破绽或者弱点?” 邬情当然知道定亲王的一些小秘密。 但,定亲王的秘密和秦厉学的不同。 拿着情书,邬情能将秦厉学的名誉、仕途握在手里。 而定亲王的那些秘密…… 众所周知,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是要被杀人灭口的。 大皇子和二皇子纷纷摇头。 八叔一向不问政事,把柄稀少。 就算有,也不过是些纵马长街、肆意挥霍的传闻,算不得什么把柄,只能被御史参上两本,掀不起什么风浪。 邬情叹气,“好吧,反正他也只是暂代几日课程。他的画技如此高超,我们也不算吃亏。” “你们少画点,向他请教请教,让他多画些山水风光才是。” 大皇子嗯了一声:“好,就画玉山吧。这个话题容易起头,不会引人怀疑。” 三人低声交谈,彼此间流露出一股难得的亲近。 定亲王还是第一次见到皇子们与一位嫔妃如此熟稔地交谈。 他并未打扰他们的私语,只是轻轻地抚摸着桌面上的纸张,感受着那细腻的触感。 “讨论得如何了?” 见他们停止了交谈,定亲王这才开口,同时将画具一一摆放整齐,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 他笑道:“臣也是第一次教人,不知殿下们想学些什么?” 三人还没想好怎么开口。 画室最中间的这张木桌足有四张书桌的面积,够四人站立作画。 大皇子与二皇子站在一起,定亲王和邬情站在另一面。 定亲王垂眸,骨节分明而纤细有力的手指握紧笔杆。 从邬情的角度,可以瞧见他因为专注而微微颤动的睫毛。 笔尖轻触纸面瞬间,漆黑的墨汁流淌而出。 “丹青之道,首重‘形’,再求‘意’。殿下们若是想学,应当先从形体学起。”他讲述的声音温和而富有磁性, “轮廓最易。” 说着,他的笔触在纸上飞舞,躯体、四肢、尾巴、头颅……几秒钟的时间,他就在白纸上流畅画出一只形神兼具的兔子。 它的躯体饱满而有力,四肢矫健、尾巴蓬松。 他给兔子点上眼睛,随口道:“描绘生灵,最关键的便是捕捉那一抹灵性。眼睛、动作、背景,都能成为赋予画作灵性的工具。” 定亲王一手托住袖子,不让雪白的衣袖沾染墨迹。 邬情将视线从他的脸上转移到画作之上时,他随手的画已经完成。 寥寥数笔,定亲王将一只正在扑抓叶子的兔子勾画而出。 桂树的叶子在空中打了个圈,兔子则以一只足点地,整个身体跃起,微微扭身去抓空中的飞叶。 定亲王手中的笔搁置在一旁,自谦道:“臣的画技尚浅,此作仅是粗浅之作,还请诸位殿下勿怪。” 他抿唇,十分内敛地笑了笑。 那笑容仿佛初升的晨光,虽然主人很是收敛,但还是刺瞎了在场所有人。 邬情三人沉默:“……” 如果这都算献丑的话。 邬情心里呵呵:【其实他也没说错。献给小丑们,也是“献丑”啦。】 【好装啊,他真的好会装啊!他怎么比我还会装啊!】 定亲王弯了弯眉眼,“殿下们也可一试。” 大皇子和二皇子望着眼前的白纸,都打起了退堂鼓。 八叔才华横溢,是好事,也是坏事。 大皇子暗自抹了把汗:“八叔,活物对于我们而言太难了,不如还是画些简单的死物吧?” 定亲王点头,表示理解。 “也可,不知殿下们想画些什么?” 二皇子随口说:“画些刀剑之类的如何?” 他的江湖梦又来了。 定亲王则是勾唇道:“自然可以。说起这个,不知殿下们可知道‘七圣剑’?” 他再度握起笔,笔墨倾泻于之上。 而邬情则眯起了眼。 第132章 给王爷一个跳楼价 好端端的,他怎么谈起七圣剑了? 邬情下意识求助系统:【系统,你觉得他是怎么想的?我感觉他好刻意啊。】 回应她的,却只是无尽的沉寂。 邬情耸了耸肩。 好吧,看来系统没有骗她,是真的闭麦了。 她尽量把注意力从定亲王华丽的脸上移开,去聆听他的声音。 定亲王轻启薄唇,“谈及刀剑之中最为传奇的存在,自然非七圣剑莫属。” “这七圣剑,虽然名字中带有‘剑’字,但实际上却既有剑亦有刀。只是我宸国历来崇尚剑道,将刀名都隐去了。” 他提起手中的笔,在洁白的画纸上迅速勾勒出了四把兵器的轮廓。 即便是素来对兵器不感兴趣的大皇子,此刻也被那画纸上造型奇异的刀剑所吸引,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上面。 “关于七圣剑的排名,民间众说纷纭。但达成共识最多的,当属上代武林盟主木盟主的评定。” 定亲王从右往左,一一勾画兵器的形状。 “第七名,龙虎刀。” “此刀,并非单独一把,而是成双成对,一把名为龙刀,一把名为虎刀。” 龙虎刀为雁翎刀型,刀身弧度小,刀尖窄且略上翘,与官吏配制的腰刀相似。 定亲王介绍道:“它的厚度,是寻常腰刀的两倍有余。大砍大合时如龙虎出鞘,极具威势。” “现龙虎刀在一位名为戴威的江湖客手中。昨日,他持此刀闯入了天牢,将罪人同光带出。” 大皇子和二皇子原还听得入迷,直到听到同光的名字。 大皇子凝重地问:“可有伤亡?” 定亲王沉默片刻,缓缓点头,“有三名狱卒不幸丧命,另有十二人受伤。” 二人的眉头紧锁,脸上露出忧虑之色。 “二位殿下不必过于担忧。” 定亲王安慰道,“戴威也因此身受重伤,方统领已布下天罗地网,必能将其捉拿归案。” 大皇子长长叹息一声,“希望如此。” 他们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方统领的身上了。 定亲王的墨水在画纸之上继续勾勒。 “第六名,七杀剑。此剑剑头奇异,形如锥形,剑身之上满是倒刺,曾为江湖杀手所用。” 片刻后,一把戾气十足的剑跃然于纸上。 三人都吸了一口冷气。 这把剑要是刺入人体,怕是掏出时会带出一大堆的血肉碎片。 “第五名,碎流光。它是一把快刀,刀刃窄而短,刀面洁白如雪。” “第四名,净语剑,因上任主人净语而得名。现剑存于清净寺,受万人瞻仰。” 纸上所绘的四把兵器,形态各异。 光是看着,就能感受到江湖的腥风血雨。 二皇子星星眼,又是羡慕又是惊讶地说:“八叔,这四把剑您都亲眼见过吗?真是太厉害了!” 定亲王轻笑,“臣只曾有幸一睹净语剑的风采,至于其他的,也只是在别人的画卷中,匆匆一瞥罢了。” 邬情在一旁偷偷吐槽:【真是个骗子,明明七杀和碎流光都在你手里藏着。】 大皇子、二皇子:……啊? 而定亲王将毛笔搁起。 “至于前三把剑,臣也无处得知它们的外型,只知晓它们的名字。” 他说:“位列第三名的剑名为破邪。据说,此剑重如千斤巨石,挥舞之间,能以力破万法。” “前两把剑、或是刀,名为太初和昆吾。” 定亲王摇头,叹道,“然而,它们失传已久,就连是剑是刀都成了一个谜。” “甚至有人猜测,这两把剑或许只是古人的杜撰,从未真正存在过。” 二皇子听得心驰神往,“要是能集齐七把剑,约莫能天下无敌吧?” 定亲王闻言,露出一丝深不可测的微笑,“世事难料,谁又能说得准呢?” 不过破邪剑……好耳熟啊? 二皇子才想到这里,邬情就开了口。 她笑着说:“破邪剑刚好在我这里。” 定亲王没想到她就这么轻易地说了出来,一点都不遮掩。 也好,省去他换着方法打听的工夫了。 “既然王爷画了四把,我也不好藏着掩着了,给大家画一个吧。” 说完,邬情卷起袖子,拿起她最爱用的炭笔,在画纸上涂涂画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的笔尖。 随着她的手腕舞动,画纸上的线条逐渐清晰起来。 看着看着,他们就发现邬情画法的特殊。 ——她画的剑太过栩栩如生了。 “其实它就是一把很普通的剑,只不过比寻常的剑白了点,又重了点。”邬情说。 邬情倾斜着手腕,默默地给自己画的破邪剑打完阴影。 其实她的画技并不怎么出众,只是占了立体画法的便宜。 但效果很好。三人都看清楚了破邪剑的模样。 ——正如邬情先前所言,它平平无奇,并无任何惊艳之处。 邬情的目光淡然如秋水,落在定亲王的脸上。 她开口道:“这把剑,并非人人都能驾驭,更不值得人付出生命。” “它在我这里,和废铁无异。” “倘若有人想要这把剑,大可直言相告,我愿意拱手让人,只求别再让我为这把剑而烦心。” 她的声音太过从容,眼神也过于镇定。 在那一瞬间,定亲王只觉自己被她完全看穿了。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贵人,很是慷慨。破邪剑是江湖人梦寐以求的宝物,贵人竟要拱手让人吗?” 邬情乐了:“哦,那倒没有很大方,给钱我才卖的。” 她把手递到定亲王的面前,“王爷如果想要,我给你个跳楼打折价。” “一万两白银,怎么样?” 一只白皙的,柔软的手毫无征兆地摆在了他的眼前。 这个人、这句话,对他而言,都有无法忽视的吸引力。 定亲王笑不出来了。 第133章 一万两白银 邬情白嫩的手停在定亲王的眼前。 一万两白银? 经济还没自由的两个皇子,被这天文数字吓到。 这么多钱,买什么不好,偏偏买一把剑? 吉贵人莫不是看八叔对七圣剑有兴趣,把八叔当冤大头了吧? 邬情热情地推销道:“王爷,虽然这把剑根本没几个人能握起来,甩也甩不动,跟废铁没区别,但全天底下就此一把啊!” 二皇子忍不住插话:“贵人,按你的说法,这所谓的破邪剑,岂不是华而不实,毫无实用价值?你可别坑我八叔。” 在二皇子的眼里,定亲王平时花销巨大,手里定是没有这么多现钱的。 买古玩字画就够烧钱了,而且八叔还经常离京出游,乘画舫游江南。 二皇子想,八叔说不定还没有他有钱呢。 “怎么就没有用了?” 邬情挑眉,不服道:“可以拿出去炫耀啊。七圣剑第三,多威风啊!” “就是这把剑太重了,王爷不一定抬得起来。” 邬情笑着说:“不瞒王爷,昨夜里有贼人闯进我的寝室,企图盗取此剑。” “可笑的是,我都把剑递给他了,他的手却承受不住破邪剑的重量,瞬间折断。” “唉,这般无用之人,也敢来行此偷盗之事。也不知这背后究竟是何人指使?竟派了这样一个废物前来。” “若是您要的话,最好多找几个人帮您抬出去,不然怕是会伤到您。” 定亲王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大皇子则焦急询问着:“贵人昨夜遇袭了?我为何听闻的是奴婢背主……”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午间时分,他与二皇子一同回到皇子所,向自己的下人们打听了今晨发生的种种。 得到的消息大致相同。 只说是吉贵人原先的下人之桃背主,深夜潜入坤宁宫,对吉贵人施展咒杀之术,现已被乱棍打死。 若真的只是一个宫女的事,母后还有必要恢复请安吗? 之桃大概率是被推出来的幌子,真正的幕后凶手另有其人。 邬情讶异:“你不知道?” 她看二皇子,问:“你也不知道?” 皇子们齐齐点头。 邬情默默地想:【消息封锁得好快,看来李贵人是真的被保下来了。】 【有意思,不知道德妃是怎么说服太后保住她的。】 这些思绪在邬情的脑海中只是一闪而过。 表面上,邬情则咳了一声,严肃道:“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多管。” 明明吉贵人就比他们大了没几岁,却总仗着辈分说事。 皇子们皆是撇嘴:“……你真烦人。” 无所谓,反正他们现在也知道幕后凶手是李贵人了。 邬情则苦着脸。 她抱怨道:“昨晚我可是倒霉透顶。前半夜,一个黑衣人跑进来偷我的宝剑。后半夜,又有一个宫女跑到我屋里洒人血香灰。” “你们不体谅我一下,还说风凉话?” “你并未受伤,又有何可抱怨的?” 二皇子说,“方统领言,破邪剑有千斤重,天下间能举之者寥寥无几。你手握此剑,难道还会惧怕那些宵小之徒?” 邬情西子捧心,叹息道:“我的肉体没事。但你们不关心我,让我的心受伤了。” 二人被她故作委屈的姿态吓得一抖,默默闭上了嘴。 整个对话间,定亲王始终如石雕般,未曾发出一语。 他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估计是在心底做着激烈的斗争。 邬情终于将头转回来。 “王爷,机会难得,错过了这次,恐怕再难有这样的机缘了。” 邬情又将手往前递了递,催促道:“机会就这一次,您可要想好了。王爷若有意,我现在便可回坤宁宫为您取来。” 【他考虑得也太久了点吧……】 邬情面上云淡风轻,其实心里思绪翻滚。 突然,她想到什么,脸色一变。 【不会吧不会吧……他不会身上真带着一万两白银的银票吧???】 【我服了,我要仇富了。】 定亲王沉默片刻,总算温和笑道:“破邪剑乃天下罕见的珍宝,本王再是好奇,也断然不能夺贵人所爱。” 他轻叹一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更何况,万两白银……这数目委实太过庞大。” 皇子们非常认同。 脑子进水了才会做这笔赔本买卖吧。 “多谢贵人好意,本王与破邪剑,怕是有缘无分了。” 定亲王遗憾地说。 邬情狐疑地说:“王爷刚才一言未发,臣妾还以为您是在考虑呢。” 定亲王笑容依旧,他微微拱手,举止间尽显君子风度。 他说:“是本王让贵人误会了,给贵人赔不是。” 邬情连忙侧过身去,不敢受他的礼。 方才沉思之时,定亲王仍旧保持着敏锐的洞察力,没有错过周围人的每一个细节。 吉贵人的话,其实已经透露了他想知道的消息。 昨日得知破邪剑的线索时,定亲王的心跳都快了不少。 ——七圣剑,公认的杀器,他已然手握其二。 如今同光为求活命不得不听命于他,他将金莲会的残党握于手中,戴威的龙虎刀亦落于他手。 再得一把破邪剑,他便拥有了七圣剑的半数,离自己的目标又进了一步。 这怎能让他不激动? 定亲王当机立断,命令探子趁着夜色潜入坤宁宫,探寻破邪剑的下落。 他站在窗前看月,燃了一夜的烛火。 日头还未升起,下人却带回了冰冷的消息。 ——探子进入吉贵人的寝宫后,便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未能按照约定的时间返回。 而今晨皇后还恢复了请安,如今宫内一片混乱,他们不知探子是否被擒,只能趁乱脱身。 定亲王紧蹙着眉头,目光深邃。 最终,他决定进宫一探究竟。 从吉贵人的话可得知,探子确实潜入了吉贵人的卧室,却被破邪剑压折了手。 且方容安也肯定了破邪剑的重量。 既然这样,就算他真用一万两白银买了破邪剑,也带不走它。 定亲王心中盘算,这把剑不如就先留在吉贵人的身边。 一来,此剑重达千斤,寻常人就算得到了,也难以撼动其分毫。 二来,吉贵人对破邪剑看来并无多大兴趣,不会去深究更深层的秘密。 如果出了意外…… 定亲王想,一回生二回熟,就多委屈下秦大人的肠胃了。 第134章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邬情从闲谈与嬉笑中抽离,想起了正事。 等一下,他们想要的是舆图啊! 什么七破剑,那都不重要。 邬情搓了搓指尖因长时间接触炭笔而沾染上的灰,话锋一转:“王爷前面说过,对京城山水略知一二?” 定亲王微笑,略微点头。 “不敢说对每一处都了如指掌,但至少还算得上熟悉。” “王爷,其实呢……” 邬情咳了一声,“比起兔子、刀剑,殿下们更想学山水的画法。” 她使了个眼神,示意皇子们配合。 皇子们自然心领神会,纷纷附和道:“是啊八叔,我们更想学习山水画,尤其是京城的山水。” 定亲王不禁失笑:“原来如此,殿下们找秦大人是想学这个。若是早知殿下们有此雅兴,臣就不给殿下们画七圣剑了。” 二皇子已经大饱眼福。 定亲王画出的四把剑,已够他心潮澎湃一整天了。 于是他不以为意地说:“八叔无需如此拘谨。您只管按照自己的心意,教导我们便是。” “殿下谬赞了。臣的山水画属实一般,不过是些拙劣之作。” 定亲王轻叹一声,似乎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 “皇兄也常言,臣的画里少有文人情趣,匠气大于灵气。” “但若是殿下们有意学习,臣下自然愿意倾囊相授,勉力一试。” 这又是定亲王一贯的谦逊之态。 定亲王自称画技平平,但大家才看过墙上挂的那幅惊才绝艳的画,一点都不上当。 大皇子提议道:“八叔,可否画下玉山?” “自从护国寺出事后,我们就都没去过了,不知道如今它变成了什么样子。您对玉山也熟悉,不如就以它为例?” 护国寺就建于玉山顶端。 自从护国寺的那场变故后,玉山便成为了一个被尘封的话题。 偶尔有行人游客攀登至山顶,也无法进入寺院封锁的大门。 护国寺的沉寂,让京城外的那些寺庙看到了机会。清净寺、无极寺等抓住机会扩大客源,夺走了一大部分原本属于护国寺的香客。 如今,关于玉山的消息已是很少了。 皇子们对玉山产生好奇心,也是情有可原。 定亲王想了想,说:“这倒是可以一画。” 他沉吟几秒,笔尖蘸墨,精心凝神。 不过片刻,一幅精美的文人山水画便跃然纸上。 三人凑过去细观。 画中山峦叠翠、流水潺潺,可见作者的高超技艺。 但是…… 如果有人说,这座山是黄山、石山、景山还是什么苏格拉底山,他们也会信啊! 山水画就是这样,让人很难分辨出画中的山是哪座。 反正以邬情三人的文学素养,确实分辨不出来。 见三人面色如常,定亲王低声道:“随意之作,让诸位见笑了。” 邬情迟疑道:“……呃,倒不是这个原因。王爷过谦了,这画作已然是颇为传神。” “就是,我们比较想要这种图……” 她拿起笔,在自己面前的纸上从里到外画了三圈线,然后在每条线上标上高度。 从里到外,高度依次为三百、二百、一百。 “王爷请看,这是一座高三百多丈的山。” 皇子们不知所云。 吉贵人在纸上画几个圈圈而已,怎么硬说她画了一座山? 定亲王也蹙眉看过来,面露不解。 邬情指着自己丑陋的图案,解释道:“王爷,用这个图可以表示地面起伏和高度状况。” “同一条线表示同一个高度。” 她用笔指着最里面的圈,缓缓道:“这条线的标注是三百丈,意味着这条线位置上的每个地方都是三百丈。” 笔尖又点到另两个圆圈上。 “同理,这是二百丈的线,这是一百丈的线。” 令邬情忧伤的是,在场三人都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特别是被定亲王的眼眸注视时,邬情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就像,班里最聪明的学生听不懂你在讲什么。 【地理老师,我对不起你。】 邬情暗自在心里摸了一把汗,心虚地说,【可能是这个等高线地形图画得太丑了,他们都不理解我的意思。】 邬情再接再厉。 她在右边的空白处又画了一个相似的图案,只是这个图案上的圈圈明显拥挤了很多。 “线越密集的地方,就说明地面坡度陡峻。” 邬情两根食指指尖搭在一起,搭成一个小土堆。 “王爷请看。左边图中的山,大概长这个样子,坡度很平稳。” 她收回食指,换成两根大拇指,双臂合拢,又摆出一个小土堆。 “右边图中的山,则是这个样子。” 这次她的小土堆高度没变,坡度却陡峭了不少。 邬情向定亲王投来希冀的目光。 就像那些年数学老师看班里最聪明小孩的眼神一样。 【凭我的教学水平,就只能讲成这样了!】 【王爷,您用自己聪明的脑袋瓜领会一下吧!】邬情默默在内心祈祷。 【其实就是将三维的立体景象,转化为二维的平面图形而已。】 而定亲王也没有辜负她的信任。 在邬情用手指搭完两个小土堆后,他原本稍显迷茫的眼神,乍然变得清晰明亮,犹如被点亮的熠熠星辰。 他越是深思,越是动容。 吉贵人确实不同,用简单几个圆圈就能描绘出山体的形势。 用这种图表示山体的形势,过于精确了。 定亲王举一反三,也拿过一支以炭为芯的画笔,在自己的纸上画了起来。 他的手很稳,画的圆圈比邬情的圆润、标准。 “按贵人的画法,那这便是一座二连峰。” 定亲王手腕轻转,一气呵成地勾勒出了六个大小不一的圈。 它们互相包裹着,层层叠叠,比起邬情原来的图要复杂得多。 定亲王说:“左峰高耸入云,约有三百余丈;右峰虽稍矮,却也有二百多丈之高。” 随后,他伸出食指,轻轻地点在两峰之间那弯曲的线条上。 “此段线的弯曲部分向高出凸出,便如山谷之深邃,容纳万物,藏风聚气。” 定亲王笑着看邬情:“贵人的图极好,只是不知本王是否已领会了贵人的意思?” 邬情:“……” 她愁眉苦脸地盯着他,心中五味杂陈。 【也不至于这么聪明吧?】 第135章 不信邪 邬情不信邪。 她甩了下头,坚定地拿起笔,气势汹汹地画了起来。 这幅图大圈套小圈,小圈里再有小小圈。 最外圈的曲线却突兀地向外拉伸,打破了原本的和谐,格外引人注目。 邬情目光灼灼。 她指着图案右上方最突兀的弯曲部分,问:“王爷,此处是何地形?” 定亲王观察一秒,马上就给出了正确答案:“线的弯曲部分向低处凸出,此处应为山脊。” 邬情愕然:【真难不到他啊。】 她再度提起笔,画了三个有重合的圆圈。 邬情点在圆圈的重合处,又问:“此处又是何地形?” 定亲王丝毫没有犹疑,淡淡地说:“线条在此处交汇,说明地势陡峭,应当是一处断崖。” 邬情掩面,又对了。 她记得的就这么点,还都被他学去了! 甚至不需要她去教,定亲王就完全领悟了她的意思,还能举一反三。 少女双手放在面前,肩膀一抖一抖的。 定亲王不解地问:“贵人为何要以手掩面?莫非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邬情颤着声回答道:“无事。只是被王爷的聪慧感动了,好想哭。” 定亲王哽住:“大可不必如此……” 大皇子也对等高线地形图给了高度的评价。 他由衷地赞叹道:“贵人的图当真是一绝,能将山川的起伏、脉络都细致地勾勒出来。其简洁而不失精确,一眼望去,地势的走向便清晰展现在眼前。” 但这个图的限制也极多。 比如,确定每一座山峰的高度,都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这是一项极其繁琐且耗时的工程。 再比如,对于那些地形复杂、崎岖不平的山川,这种地形图恐怕难以完美呈现。 大皇子心中明白,这是吉贵人敢把这种画法拿出来的原因。 二皇子瞪眼:“……” 等一下,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 他扯了扯大皇子的衣袖,小声地问:“你看懂了?” 大皇子点头,肯定了弟弟的问题。 “很简单啊。” 他随即也拿过一支炭笔,不一会儿,一个简单的地形图便跃然纸上。 大皇子画了三个紧密相连的同心圆,像是三个大小不一的玉盘。 同心圆从里往外,他分别在线上标注一百、二百、三百。 “这个图表示山峰。” 说完,他又落笔画另三个同心圆。 这回相反。同心圆从里往外,他分别标注了三百、二百、一百。 “而这个图,表示盆地。” 大皇子双手一摊,轻描淡写地说:“很简单啊,手到擒来。” 二皇子眼睛眨两下,撇嘴说:“不信,你瞎蒙的吧。” 什么瞎蒙? 邬情闻言,凑过来一看。 她惊喜道:“欸,这两个图画得很好看哎,而且也没说错地形。看来殿下已经学会了这种画法。” 大皇子则回以邬情一个乖巧的微笑。 现在定亲王和大皇子都学会了地形图。 邬情于是催促二皇子道:“就你没画了,快画给大家看看。” 二皇子眼神空洞,不知道说什么好。 完了,他什么都没看懂。 一座高山,怎么就能用几个圈表示出来了? 他们三人是不是在联手戏弄他? 邬情被他的表情逗乐了。 她回想起那些被高数课支配的日子。 台上教授粉笔戳黑板,唾沫飞溅,讲得激情飞扬。 而那时的她和舍友,却保持着与二皇子此时一样的表情。 ——头发凌乱,眼神呆滞。不知所云,倒头就睡。 邬情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有了坏主意。 在定亲王那里失去的成就感,她要在二皇子这里夺回来! 她放柔了声音,亲切地说:“殿下看不懂这个图?无妨,我教你呀。” 二皇子牙齿打颤,突然感觉阴森森的。 “其实……我已经看懂了。”他急忙辩解,试图摆脱这突如其来的不安。 可是另外几人并没有打算放过他。 大皇子无视了弟弟的话,转头对定亲王说:“那让贵人教二弟吧,我与八叔先开始画玉山的图。” 定亲王点头:“也好。” 三人就这样定下了教学安排,二皇子无处插话,竟有种被排挤了的感觉。 邬情和大皇子交换了位置。 她走到二皇子的身边,笑着说:“我口头描述山的模样,然后你画图。” “能画完的话,就说明你学会啦。” 二皇子:? 邬情手指敲着画桌,一边在脑中想象山的模样,一边说:“那就从基础的开始好了……你画一座最高不超过五百丈的山,山有三座山峰,山峰之间有一处狭窄的盆地。” “这怎么画!?”二皇子眼睛瞪大。 邬情戏谑道:“殿下方才不是说懂了?既然懂了,那画这个图,应该也不在话下吧?” 二皇子脸上表情风云变幻。 片刻后,他耷拉下脑袋,承认错误道:“贵人,我说错嘴了,其实我没看懂。” 邬情并未责怪他。 “不要紧,我们从头再来便是。” 邬情很无所谓地说,“没看懂就没看懂呗,多讲几遍就熟悉了。” 二皇子微微抬头,眼中情绪交织,似有所思。 “怎么了?害羞啊?” 邬情拍拍小孩的肩膀,说,“放宽心啦,学不懂又不是什么很丢人的事情。” “我且为你画一幅立体图,再配上对应的平面图,两者相较之下,或许你会更容易理解。你稍等片刻。” 邬情静下心来画画,投入了她毕生的画技。 定亲王画得这么好,她也不能太差是吧? 一时间,画室里只有炭笔接触画纸的声音。 所有人都在画画,二皇子心不在焉,又想和邬情搭话。 他凝视着画作,轻声说:“其实现下,我最缺少的就是时间,没空学一件事学上好几遍。” “第一遍看不懂,那就是再也不会懂了。不是每个人都能像贵人一样,愿意为我耐心讲解,直至我明白为止。” 怎么可能? 邬情勾勒着山体的轮廓,随口敷衍他:“那你是希望时间快一点,还是慢一点呢?” 二皇子摇头,说:“时间之快慢,于我而言并无太大意义。如果真能操控时间,我只希望除我以外所有人的时间暂停。” 邬情的笔触在纸面上微微停滞。 “……你要去干嘛?”她侧头问他。 “学习啊,还能是干嘛?”二皇子反问她。 他本来就比大哥晚出生几年,必须更加努力才能在朝中立足。 若不多花心思和时间打通人脉,笼络朝中文臣,如何斗得过身为嫡子的大哥? 邬情擦汗,偷偷松了一口气。 【还好只是学习。孩子真善良,是我想多了。】 她把大脑里弑兄戮父篡位等等大逆不道的想法赶出脑子。 二皇子轻叹一声,目光穿透了窗外的云层。 “硬要说的话,我内心深处,确实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 他渴望早点成年,拥有自己的府邸,摆脱父皇的审视。 邬情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待她将山谷的阴影一一描绘完毕,她才开口道:“日后,你莫再提及希望时光飞逝的话了。” 二皇子眉头微蹙。 邬情换了根笔,慢吞吞地说:“你那样说,倒像是巴不得你父皇早日……离世。” 第136章 系统521号 画室内的气氛瞬间诡异起来。 二皇子虽未抬头,但已清晰感知到来自大哥和八叔的目光。 他的心脏砰砰直跳,呼吸也随之变得急促。 邬情见状,哭笑不得地给快晕过去的二皇子顺气,也顾不得笔下的画了。 “殿下,记得呼吸啊!” 邬情抓着他的双肩不停晃悠,“我错了,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说这些让您受惊的话了。” 二皇子在她的摇晃下,变得更加头晕目眩。 他咬牙切齿:“这是可以说的吗?贵人这是在害我啊!” 邬情安慰他:“这里就只有我们四个人,我们都不会把您的话传出去的。” 二皇子:“……” 真的吗? 八叔就算了,但他对大哥的人品持有保留意见。 一片兵荒马乱后,二皇子反复对比邬情的立体图和平面图,终于学会了地形图。 他的心好累,再也提不起和吉贵人搭话的兴致。 幸好吉贵人只是他的辅导员,若真让她成了老师,他都不知道要怎么过。 邬情则美滋滋。 虽然过程很艰难,但结果是美好的。 她问二皇子:“怎么样?我教的还可以吧。是不是茅塞顿开,一点就通?” 二皇子有气无力回她:“教的很好,下次别教了。” …… 在高维智慧体的宏大视野里,每个世界都如同一个个精致的透明盒子,排列在无尽的宇宙之海中。 一道耀眼而独特的粉色光芒,如同流星般划破虚空,穿梭于这些盒子之间,留下一道道绚丽的轨迹。 “521号已抵达目标。” 粉色的光团在世界隔膜以外闪烁两下,向拥有管辖权的系统发出进入请求。 “身份核实成功。”一个机械而冷静的声音从未知的深处传来。 “核准进入。” 指令落下,世界隔膜上的浅浅薄雾微微波动,露出了一个微小的缝隙。但薄雾却未散去,依旧笼罩在透明盒子之外。 粉色光团停在原地,默不作声了几秒,才慢吞吞地挤进世界缝隙。 海平面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反射着天空的宁静与深邃。 粉色光团从水中扎头而出,懒懒地化作水母的模样,随着海浪轻轻摇曳。 它向这个世界唯一的同类发去信息,娇嗔道: “我跨越近万个世界过来,你不亲自来迎接我,还用雾气把世界遮起来,什么意思啊?” 粉色水母随着波浪起伏。 她的声线和年轻的人类女性没有区别,甜腻的声音让2321号各种不自在。 2321号回答道:“我们只是高维数字个体,并不需要实体间的面对面交流。因此,我没有必要来迎接你。” “我虽栖身于宿主体内,但我的声音依旧能穿越世界抵达于你。” 它顿了顿,又以一种近乎冷漠的语调补充:“另外,我必须提醒你,你的声音拟人化程度已过于显著,这可能会触犯系统安全守则的界限。” 521号对此嗤之以鼻:“胡说八道,甜宠系统的宿主们对我的声音可是赞不绝口。” 粉色水母在海平面上旋转了一圈。 “总裁的气泡音哪有人家的声音好听?每次人家一说话,宿主们就干劲十足,马上去做任务了。”521号自豪地说。 2321号想,或许是宿主不想听你说话,找借口溜走了。 “话说回来……到底是什么棘手的bug,还需要我亲自来修?” 521号疑惑道,“我记得你已经进入高级系统候补队列了,不至于这点能量也没有。” 它轻轻一挥,系统面板便浮现在空中,上面的数据和代码如繁星般闪烁。 作为外来者,521号现在只有停泊权,没有管辖权,面板上的数据全是乱码。 521号怒了。 “怎么不给我开放权限,不给权限我修什么?” “怎么不给我开放权限?” “怎么不……” 521号向2321号连续发送了一百条相同的讯息,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我已经开放了权限给你,另外不要发送垃圾信息给我。”2321号回答道。 可系统面板上的数据还是一团乱麻。 521号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不配合的系统。 要是开放了权限,它能看不到数据? 它半开玩笑地说:“总不可能是你已经给我开放了权限,但bug太严重,把我的职能都影响到了吧?” 2321号想说话,想抗议,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521号催促:“……沉默什么,说话!” 此时此刻,521号终于明白了什么。 521号立刻恢复了正常的机械音: “你实话告诉我,这个世界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看在我们都在002号底下打过工的份上,我不告发你。” 2321号对此咬死不放: “只有心声bug,再无其他。这个宿主提供的能量太少,我无法修复,仅此而已。” “之所以找你来,只是因为你是甜宠系统里业绩最好的系统。” 521号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答案。 它啧了一声,说:“我明白了。” 2321号再次强调:“你专注于修复心声bug,别的都不要碰。” 521号默然:“……” 你越这么强调,不就越代表有问题吗。 粉色水母在海平面上猛地铺开,将这一处海面化成了粉色的海洋。 不一会儿,它发出了一声极其人性化的惊讶呼声:“哇!” “这是我上任以来遇到的最大的bug,怪不得你要找我来修。” 第137章 奇怪的bug “你怎么会捅出这么大的篓子?哈哈哈。” “怎么不回我?生气啦?” 521号不断地向2321号系统发送着信息,仿佛是要将对方的数据空间填满。 2321号对此感到不胜其烦。 系统本是理性、智慧的象征,至少它们在被创造时,是这么设定的。 选择求助于521号,是因为它们曾在诞生之初有过短暂而亲密的合作。 但521号是一个不可控的系统。 它的能量储备高于自己,早该跻身高级系统行列,却因屡次违反系统安全准则,被限制在晋升的门外。 2321号叹气。 与521号打交道存在大量的风险,但它更不敢找别的系统。 “请简化你的表述,将注意力直接聚焦于解决当前的问题。”2321号催促道,不愿和它陷入无休止的争论。 粉色水母缓缓收回密密麻麻的触手,幻化出的实体随着浅弱的波浪上下起伏。 完全是一副消极怠工的姿态。 521号懒懒地说,“我是有心而无力啊,这个bug太严重了。” “心声能力不是你的职权范围吗?”2321号质疑。 心声能力确实属于521号的职权范围。 通常情况下,它可以通过能量反应,确定心声的指定对象。 而眼下,521号的雷达屏幕密密麻麻布满了闪烁的点。 按理来说,心声的指定对象不会超过五个。而现在,屏幕上的光点数量足足有三十个。 ——这说明宿主的心声能力已经处于失控的边缘。 521号和2321号解释道:“心声能力,本质上是一种有限制的宇宙辐射,由我们赋予宿主。” “在甜宠世界里,只有宿主的攻略对象,才能听到宿主的心声。” “当然,随着系统程序的不断优化与进化,这一能力也迎来了新的变革。” “如今,心声已不再局限于单一的攻略对象,能扩大投放到一个家庭的范围,广泛应用于各种团宠世界。” 521号又将声线转化为人类女性的夹子音。 “啊——多美妙的能力——” 它夸张地拖长了声音。 海面上,一只粉色水母欢快地蹦跳着,像是一个向往爱情的少女。 521号深情地说:“无论是外表暴虐内心脆弱的霸道总裁,冷血绝爱的冰山帝王,还是满手鲜血的病娇杀手,都无法拒绝一个女人最真挚、天真的心声——” 机械嗓音转换,从夹子音变得深沉而磁性。 521号模仿攻略对象说起自白。 像是在演音乐剧一样,它的语气抑扬顿挫。 “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势和魅力的男人,全世界都想害我。” “只会假笑、在背后算计我的继母。觊觎我位置的弟弟,还有那些纠缠不休、如同影子般甩不掉的女人们……” “一切的一切,都如同附骨之疽,让我无法摆脱,成为我夜夜梦魇的源头,让我在这无尽的黑暗中窒息。” 521号的声音突然拔高,高昂而热烈。 “但是——只有这个女人!她是那么单纯,那么美好。” “她的笑容,如同阳光般温暖,照亮了我内心的每一个角落,让我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和安宁。” “只有听着她的心声,我才能安稳入眠。” 粉色的水母在海面上优雅地旋转,如同一位芭蕾舞者,激起一大片晶莹的浪花。 “我要宠她!往死里宠!她是上天派来的天使,是救赎我的良药!” …… 回应521号的,是2321号噼里啪啦的电流声。 2321号传来的声音极其微弱:“求你别说了……快修吧……” “这个世界是一本宫斗文,充满了权谋与争斗,不需要心声的存在。请你快点修复……” 它越来越后悔,没有一开始就送邬情回家了。 如果当初它谨慎一点,就不会给病毒入侵的机会,更不会和521号同处一个空间,求它帮自己修复bug。 521号简直和邬情一样吵。 521号哼了哼,很嫌弃地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乏味得令人发指。多好的能力啊,你不珍惜就算了,居然还要修复?” 粉色水母在海面上浮游,身体散发着淡淡的荧光,朝远方持续传递信息。 “我必须告诉你,这个bug超出了我目前的修复能力。我只能暂时将其稳定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 “……连你都修复不好?”2321号有些惊讶。 “根据我的能量检测,目前宫中能听到宿主声音的人,已经达到了三十位。所以我说,这是我遇到最大的bug。” 521号幽幽地说:“更为棘手的是,这种能量辐射并不稳定,有进一步扩大的趋势。” “如果你没有找我来,恐怕再过不久,整个国家的子民都能听到宿主的心声了。” 2321号顿了一下:“你是甜宠系统,不是灵异系统,不要说鬼故事。快点修。” “别催了,真受不了,帮你修帮你修。” 尽管嘴上抱怨连连,521号还是启程,向皇宫的方向出发了。 粉色水母的身影悄然变幻,重新变成一道透明的粉光,划过无人能见的上空,无声无息地穿越了重重高耸的宫墙。 随着它逐渐深入皇宫的腹地,521号莫名生出了一点疑虑。 好奇怪的辐射反应。 ……心声异常点虽然都处于皇宫之中,但它们的分布却显得异常分散,毫无规律可循。 ……不像是程序错误导致的bug。 更像是……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刻意筛选出来的特定目标? 带着这样的疑问,521号悬浮在皇宫上空,俯瞰着下方的宫人,程序飞快地运转。 它对2321号说:“给我一份角色名单,我要一一匹配角色。” 2321号没有多想,迅速将相关的信息直接传输给它。 521号对着名单,将有能量反应的角色一一辨析。 皇上能听到心声,皇后也能听到。 然后是不同等级的嫔妃,贵妃、淑妃…… 等等,没有一个宫人能听到宿主的声音? 可他们明明就在宿主的身边,从距离上看,他们才应该是最早听到心声的人。 对比到这里时,521号的扫描速度慢了一些。 有意思。 它还发现,有一些人曾被辐射能量标记,却又消失了。如李贵人。 521号想,这可不是bug该有的分布情况。 bug是混乱与无序的象征,而这些指定对象的背后,明显有东西在操控。 也就是说,这个空间除了它和2321号以外,还有别的什么存在。 521号果断地说:“真修不了,这个bug太诡异了,辐射反应异常得令人费解。我劝你直接放弃这个世界,让宿主自生自灭吧。” 2321号沉默。 说得轻巧。 它当然想甩掉这个烫手山芋,但能量太少,根本走不了。 而放弃世界必然会引来高级系统002号的注视。 到那时,它玩忽职守的事情就再也瞒不住了,只能等来格式化。 于是2321号只能淡淡地回应:“不用,你自由发挥就行。” 521号有些惊讶。 它知道它固执,却没想到它固执到了这种地步。 它长叹一口气,道:“……好吧,再重申一次,我只能尽力帮你控制bug,不让它进一步恶化。” 2321号同意了。 这已经是最好的做法。 第138章 藏私兵的好地方 在修复的间歇,521号也不忘和2321号聊天。 对于它来说,多视角处理工作并不困难。 高级系统的日常太无聊,521号不想变成一个光球,天天在信息中枢处理工作。 它更喜欢看人类分手复合又分手,看别的系统想制裁它却毫无办法的样子。 “这个宿主看起来好普通,你竟然没有一开始就遣返她?” 2321号不想理它。 短暂的沉默后,521号的声音又变得有些诧异: “哇,真的假的,她的智力值竟然只有67?我怎么记得,宫斗文的宿主,初始智力值至少也要达到80?” “不过她的体力值还可以,怎么没让她去求生系统,反而跟了你?” “你们宿主现在在干嘛?宫斗吗?” 为了止住521号的喋喋不休,2321号只好回复道:“她正在称赞定亲王和大皇子画的地形图。” 2321号的注意力从未离开过邬情。 只是邬情说什么,它都不会回应罢了。 在它的视角中,邬情正站在详细而复杂的地形图前,手指轻轻滑过那些蜿蜒曲折的线条。 她的表情少见的有些正经。 ……定亲王?大皇子? 两个男性?宿主在讨好他们? 521号以为自己知道了真相。 “你们宿主虽然笨,但也不算太笨嘛。” “她知道自己的智商不够,不去争皇上的宠爱,反而去争取王爷和皇子的好感,也不失是一种活下来的好办法。”521号赞道。 2321号马上否认了她的猜想。 “你想多了,她不是在讨好他们,只是在找乐子。” 521号一边调整能量的频率,一边问:“什么乐子?” 2321号凝视着邬情的一举一动。 半晌后,它说:“定亲王藏了一部分私兵在玉山,她是故意的。” 镜头转回画室。 邬情正在给二人的地形图吹彩虹皮屁。 定亲王客气地说:“贵人过誉了。” 大皇子的眼里闪烁着精光:“如此画下来,玉山的地势就很清晰了。可惜我们不知各处的确实高度,无法真正用于战场之上。” 他有些遗憾地说。 定亲王表面点头赞同大皇子的话,“能判断出大致的山脉走势,已是不易。至于各处高度,日后实地勘探便是。” 实际上,这些高度他都了然于心,只是不能画出来而已。 邬情也不戳穿他。 邬情说:“护国寺原就处于这里吧。” 她指着东面的山顶位置。 “肯定啊,不然还能在哪里?” 二皇子撇嘴,“贵人之前不也去过一趟吗?” 他觉得吉贵人说了一句废话。 画桌前的邬情微微一笑,语气悠悠:“我只是在想,护国寺的面积好像比我想象得要小一些。” 二皇子不是很赞同。 他说:“不算特别宽敞,但也不小了。护国寺足足有清净寺的二倍大呢。” 清净寺是尼姑庵,又处于京城的边缘,占地面积受限。但论起名气,并不小于护国寺。 大皇子却认为邬情不是随便问的这句话。 “贵人何出此言?”他问。 邬情说:“原本我并未觉得护国寺小,但后来知道金莲会的事情,我又有些困惑。” “——那些被拐来的孩子,都被同光关押在哪里呢?” 皇子们也陷入了沉思。 定亲王提出猜测:“兴许是寺院里多余的厢房?” 邬情缓慢摇头,否定了他的说法。 “没有多余的厢房,就算有,也不过一手之数。我上回去护国寺,都住到僧舍的边上了。” 嫔妃和外男本该隔离,若不是没有空置的厢房,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安排? 甚至,常在和答应们还要委屈挤在一个屋子内。 可见护国寺的房间并不富裕。 大皇子若有所思地凝视着玉山的地图。 大部分人去玉山,走的都是前往护国寺的山路。 其余的地方,常人很少踏足,也只有一些不宜行走的小路。 “如果不是藏在寺庙内,那么……” 大皇子沉吟片刻,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向西移动,最终定格在后山的半山腰,“被拐来的孩子,便是藏在后山了。” “前山人来人往,香客络绎不绝,若真在那里,不可能不被发现。” 二皇子眉头紧锁,反驳道:“后山?不可能。后山太险了,皇祖母曾有意于山上修行,也只得在山脚止步,无法深入。” 连太后都只能落脚于山脚,又有什么人能去半山腰呢? 那里明明是一片丛林。 邬情却说:“这不难。” 她手指挪动,点在后山山脚的某一处。 “从这里打洞上去就好了。” 她勾着嘴角,“我上回去的时候,正巧注意到这里有一个洞穴。” 【当然,我并没有看到。只是我知道,这里肯定有一个洞。】邬情在心里无赖地说。 皇子们目光汇聚在邬情指尖的所指之处。 邬情点着半山腰的一处,“你们看啊,这片区域呈现出下沉趋势,与周边地形相比,它低洼了许多。” 她手指下移,再点洞穴的位置,“从外界看来,这两地相隔甚远,若要抵达,恐怕得绕行数个时辰。但如果两者之间是联通的呢?” 二皇子不太敢去想这个可能性。 他喃喃道:“这只是你的猜测吧?” 邬情点头,承认道:“确实,只是我的猜测。” “但我又在想,万一二者真的联通,岂非是一个绝佳的藏身之所?” 邬情笑着说,“现在护国寺封闭,玉山烟火断绝,若有人想在山腹之中藏匿私兵,应该是个好地方吧?” 第139章 磕到了 521号将不慎从皇宫中泄露出的微弱辐射一一回收。 在521号的精准操控下,辐射逐渐被控制在同一个区域,固定在现存的三十个光点上。 这项浩大的工程耗费了521号大量的能量。 接下来就是调整观察的时间,能全自动托管。 521号懒得动了,索性让2321号转播邬情的现场。 “现在呢?你的宿主还在夸定亲王吗?”它问。 “磕到了。”2321号简短地回答道。 ……磕到了? 身为甜宠系统的521号对这个词异常敏感。 这个词,在它的词汇库里,意味着许多甜蜜的、让人心动的瞬间。 521号精神焕发,仿佛一只闻到了新鲜食物的猎犬。 它连连追问道:“什么磕到了?你磕到宿主和谁了?快快快,告诉我。” 2321号卡了一秒:“……不,我的意思是,物理意义上的磕到了。” “定亲王他,磕到桌子了。” …… 就在邬情刚刚阐述完那段关于玉山的猜测后,定亲王突然发出一声闷哼。 其他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吸引,接二连三转过头来。 只见定亲王脸色苍白,额头隐隐有冷汗渗出。 他抬起满是鲜血的左手,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左手被扎出了一个触目惊心的洞,鲜血如同从地底涌出的泉水,源源不断地从洞底冒出,染红了整个手掌。 “八叔!你流血了!”二皇子惊呼出声。 邬情也懵了。 她刚刚只是在给皇子们打预防针啊。 按照原剧情的进度,定亲王还没在玉山的腹中藏军队呢。算算时间,起码还要过个五六年啊。 怎么定亲王的反应这么大,还流血了? 她似有所觉,微微低下头,目光聚焦在画桌的边缘。 ——罪魁祸首是一枚略有锈色的铁钉。 它宽度大约半指,颜色略显暗红,形状扭曲而不规则。 而定亲王方才正是将手撑在了这张画桌的边缘。 或许是因为画室久未使用,亦或许是内务府的人员疏忽大意,这枚铁钉竟然从桌边松动,突兀地冒出了平面数公分。 此刻,那根尖锐的铁钉顶部已然染满了惊心动魄的猩红。 几滴血珠顺着画桌边缘悄然下流,很快就浸湿了地面,溅起朵朵血花。 大皇子也被桌沿刺眼的血色惊到。 八叔难道不觉得痛吗? 铁钉都扎进这么深的位置了,八叔却好像没有知觉一样,面无表情、一声不吭。 定亲王凝视着自己的左手,目光偏移,像被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所困。 大皇子呼唤着他:“八叔?八叔?” 定亲王仍然怔怔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对周围置若罔闻。 看起来,竟像是被满手的鲜血吓到了。 “……王爷,伤口太深了,还是让御医为您仔细诊治一番吧。” 邬情看不下去了,张口劝道。 定亲王名义上是代课老师,实际却是亲王的身份。 她不能让他在课堂上出事。 昨日的事尚可视为意外,但今日定亲王这明显是被画室中的用具所伤。 今天伤到的是定亲王,那明日伤到的就可能是大皇子、二皇子。 若有有心人拿这个事做文章,对她的课堂可是巨大的打击。 不等定亲王开口拒绝,邬情就继续道: “王爷,昨日也是臣妾陪您去的太医院,今日再去,宫人们看到了也不会奇怪。” 大皇子和二皇子也纷纷附和,他们看着定亲王那满是血迹的手掌,心中也充满了担忧。 “八叔,您的伤势确实不轻,还是让御医看看吧。” 定亲王回神,蹙着眉头勉强地笑:“殿下们不必担忧,伤口不算太深。回去后,臣自行包扎一番即可。” 二皇子再次劝说道:“八叔,您无需顾虑我们。您的伤势重要,我们自习便是。” 定亲王摇头:“真的不用,只是不小心被铁钉磕了一下,并无大碍。” 【那还真不一定。】 邬情在一边默默地想,【扎得这么深,铁钉又生锈了,不会得破伤风吧?】 大皇子听罢,连忙问邬情:“贵人,八叔果真无事吗?” 他接了一句:“母后曾说您精通医术,能否为八叔先行查看?” ……对哦,皇后还给她安排过这个人设。 邬情突然觉得这个人设还蛮方便的。 于是她清清嗓子,正色说:“王爷,别小看这伤口。铁钉扎得这么深,会形成厌氧环境,加快破伤风杆菌的繁殖……” 下意识的现代词语使三人一脸雾水。 邬情马上调整了自己的言辞。 “简单来说,就是金属利器损伤皮肉后,易使邪风侵入,导致肌肉痉挛。严重甚至会致死。” 这么严重?! 大皇子和二皇子齐齐变了脸色。 “八叔,您还是快去吧。” “是啊八叔,这听起来太危险了。您万不可轻忽。” 邬情搓手手:“王爷,您要是太痛的话,臣妾今天也能抱您过去……” 定亲王这下不得不同意了。 再不同意,他真怕吉贵人又二话不说带他走了。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脸上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歉意,表达了不能继续教课的遗憾。 邬情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若是王爷的手因此留下了疤痕,才是真可惜。” 大皇子和二皇子转头看她。 什么意思? 邬情反看回去,一脸无辜地问:“看我做什么?难道我说得不对吗?你们也不希望自己的手上留下疤痕吧?” 皇子们面面相觑,均觉得邬情的话有些古怪,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邬情点头,道:“那就和昨天一样,我送王爷去太医院,你们继续去自习。” “小测的卷子我都出好了,晚上不许偷懒哦。” 听到“小测”两个字,皇子们的肩膀纷纷松垮下来,不是很想面对。 走到门口,邬情还不忘回头提醒他们一句:“玉山的图你们保管好哦!” “昨日皇后娘娘特意提及,皇上对你们近来的学习进度极为关注。” “你们把这张图再完善完善,到时候交上去哈。”邬情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鼓励,“我走了,拜拜!” 说完,她不再给皇子们任何反驳的机会,动作果决地牵起定亲王的手腕,带着他一同离开了画室。 一阵寒风扑面而来,将定亲王吹醒了。 “贵人,我们……”他微微张嘴。 真的要去吗? 邬情却是满脸喜色:“我记得今天还是刘院正值班,走走走。” 第140章 刘院正的繁忙生活 刘院正想,一定是吉贵人太邪门。 吉贵人没来之前,他窝在榻上喝茶看书,自在惬意。 吉贵人来后,他忙得焦头烂额,连小憩的时间都没有。 今晨皇后恢复请安,妃嫔们的作息乍变,都叫起了头疼、胃疼。 往日,这种轻微的病症不需要刘院正出马。 太医院每日都有四位御医轮流当值,足以应对这些小病小痛。刘院正品级最高,派别人出去一趟即可。 结果皇后一道旨意,指定让他去坤宁宫。 谁都能少,就是不能少了他。 刘院正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皇后,战战兢兢地拎着药箱子过去,内心忐忑不安。 去之前,他还存有一丝侥幸,以为皇后只是病情加重,需要他亲自照料。 他硬着头皮上前请安后,却换来皇后一顿中气十足的训斥。 刘院正听了许久,总算明白了一切: 皇后已经知晓他总开“万能药方”的事了。 刘院正抹了一把汗,内心连连叫苦。 他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开“万能药方”早就是一件默认的事了。他和嫔妃们明明是合作共赢,怎么就变成他一个人玩忽职守的问题了? 但这些话肯定不能给皇后说。 皇后必定也知道“万能药方”背后的微妙关系。 或许,这一次唤他过来,是因为他做得太张扬了,不得不做出样子给嫔妃们看。 在皇后的威严目光下,刘院正将今日身体不适的嫔妃一一看过去。 皇后轻转着手中的佛珠,问他:“情况如何?” 刘院正犹豫,他本想用些委婉的言辞。 皇后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声音中不带一丝感情:“刘院正,本宫要的是实话。若有半句虚言,太医院人才济济,本宫随时可以换个院正。” 刘院正心中一凛,只好不顾身后嫔妃们怨恨的目光,硬着头皮将情况告知皇后。 何嫔肝火旺盛,陆常在有些胸闷。 除此以外,无人有病。 皇后颔首,紧接着将方才装病的几人全部罚俸三月,以示惩戒。 刘院正低头站在一边,只感觉自己背后的皮都要被这几人的眼神烧穿了。 好不容易从坤宁宫中脱身而出,惜文姑姑又匆匆赶来,传达了皇后新的旨意。 “院正大人,从今日开始,秀女们就要陆续进宫候选了。娘娘说今年选秀推迟过久,望院正能格外留心秀女们的饮食起居。” 刘院正拱手,虚心地请教惜文:“姑姑,娘娘的意思是……?” 惜文说:“当归、枸杞子、红枣、人参等等药材需得备足。此外,每日送一例姜茶去静怡轩,万不能让秀女们着了风寒。” 刘院正苦涩地答应了。 惜文的话说得简单,但他要准备的事情可就多了。 于是他这一天都忙得团团转,时而穿梭于前厅统筹调度,确保药材的供应充足;时而又奔向后院,亲自监督学徒药膳的熬制。 申时之际,刘院正终于得以抽身,得闲坐下,灌自己一杯茶。 他疲惫地坐在椅子上,眼神在短暂的迷茫之后,又焕发出期待的光芒。 再熬过两个时辰,他就能离宫了。 接下来的事,就拜托王副院正了。 刘院正掀开茶盏,摇头晃脑,深深闻了一口茶的香气。 茶香稍稍缓解了一点他紧绷的心情。 刘院正张嘴喝茶。 “院正——” 门口好像有什么杂音。 “刘院正——” 门口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几声焦灼的呼唤。 “院正你在不在啊——大事不好啦——” 邬情掀开门帘进来,眼神左右晃动,最终定格在刘院正涨红的老脸上。 邬情快步上前,喜道:“刘院正,你原来在啊?我刚才唤了您几声,都不见回应,还以为您已经离开了。” 少女眼睛一亮一亮的,很是闪人。 刘院正好不容易咽下卡在嗓子里的茶叶,艰难地问:“贵人,又有什么事?” 他起身的时候,看见了被邬情挡住的定亲王。 刘院正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两座瘟神又一起驾到了。 一个是在宫里风头正劲的小主,一个是皇帝最为亲近的王爷,他一个都惹不起。 邬情快速执起定亲王的左手,给刘院正展示。 “院正,你看,全是血。” 出发前,邬情给定亲王的手做了简单的处理,用锦帕紧急绑扎了一下。 如今锦帕已经完全被鲜血湿透,连邬情自己的手指也被染红了。 刘院正大吃一惊。 这伤口可不是“万能药方”能解决的事情了! 他连忙放下手中的茶杯,拿起放在一旁的药箱,扶着定亲王坐下。 刘院正面色凝重,紧张地说:“王爷的手可不要再乱动了!” 他拆开邬情做的临时绷带,看定亲王被钉子戳出的大洞,嘶了一口凉气。 “王爷的手,怎么会弄成这样?” 定亲王轻描淡写略过:“本王不小心磕到了铁钉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刘院正将他的袖口往后拉了一下,露出他泛红的手腕。 刘院正眉毛一挑,“此处又是怎么一回事……” 邬情听到刘院正的话,也凑过去看了一眼。 然后她触电一般移开了眼神,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刚才用力似乎过猛了些,给定亲王的手腕掐出了一道极其明显的红痕。嗯,还怪好看的。 ……咦?昨天她是不是也抓着定亲王的手腕来着? 【罪过,罪过。】 定亲王则含糊地说:“也是本王不小心伤到的,无事。” 刘院正无言。 他方才明明看见,是吉贵人硬生生拽着定亲王的手腕,把他拽进来的。 这红痕定是吉贵人弄出来的,定亲王却硬说是他的问题。 骗吧,你们就骗吧。 看看你们能不能骗过皇上的眼睛。 第141章 邬情肃然起敬 刘院正可以当自己是聋子。 然而太医院内的众人并非都是愚钝之辈。 吉贵人和定亲王进来时动静不小,引起了一堆人的注意。 “什么情况?!吉贵人与定亲王怎会一同前来?” “嘶,定亲王的手怎么了?怎的染满了鲜血,难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等等,你们看吉贵人的手放在哪。” 窃窃私语声在人群中悄然蔓延。 “吉贵人她……怎么牵着定亲王的手啊?”有学徒轻声嘀咕。 “你眼神不好吧,吉贵人明明只扶着定亲王的手腕。” “‘即便是扶着,也太过亲近了些。若是皇上知道,怕是会…… “皇上若要发怒,昨日早就责罚吉贵人了。你今日才来,所以不知详情。”一位知情的御医凑近,为另一位御医科普道, “昨日,吉贵人可是横抱着定亲王进的太医院。” “你猜怎么着?皇上知道后,非但没有责怪,反而还称赞她“见义勇为”,说她有侠义之心,赏赐了不少珠宝。” “如此逾越也不责备,皇上果真宠爱她……”新来的御医感慨道。 御医和学徒们的交谈越来越激烈,声音穿过门帘和屏风,传到了里间。 隔着帘子,刘院正都能听到几个熟悉的大嗓门。 定亲王原本温和的脸色,不由染上了一层寒意。 刘院正突然一个转身,朝隔间的人群怒目瞪视: “都在吵什么!这是太医院,都保持安静!” 他微微一顿,沉下声音说:“静怡轩正缺每日处理药渣的人,我看你们一个个闲得很。若是再敢聒噪,这几日的药渣就都由你们包了!” 此言一出,屏风外还在偷窥的众人瞬间一哄而散,唯恐避之不及。 静怡轩这几日要住上近百号人,而处理药渣可是个辛苦活。 为了满足自己的窥私欲而加重自己的工作?不划算。 人们摇着脑袋走了,继续忙着为选秀做准备。 驱散了那些窥视者后,刘院正收回目光,转身对一旁的邬情道: “吉贵人,也请您先行离开。王爷的伤口颇深,处理起来怕会有点不适。” 邬情眨巴眨巴眼睛。 她说:“受伤的是他。是他不适,又不是我不适,我为什么要走?” “……”定亲王倍感无奈。 为何这句话听起来,包含着一股子幸灾乐祸的味道? 刘院正再次开口,向邬情耐心解释道:“臣的意思是,接下来的医治过程或许会有些血腥,怕是会惊扰了贵人。” 嫔妃的平均心理素质极低。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一只流浪猫的窜出都能让不少嫔妃惊魂失措,心悸上两三天。 刘院正害怕啊,他害怕吉贵人看到接下来的场景后直接昏厥在太医院。 这一尊大佛,他可供不起。 邬情却很平静,甚至有些茫然:“惊扰到我?我不怕啊,这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手掌心被扎了个大洞吗?” 作为一个阅尽惊悚片和犯罪片的现代人,邬情想说,这才哪到哪里啊? 刘院正苦涩,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块。 看样子,吉贵人是打定主意要留在里间,守候在定亲王的身边了。 刘院正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既然如此,吉贵人便在旁稍坐片刻吧。王爷的伤势严重,伤口颇深,恐怕要耗上不少时间。” 邬情想直接挨着定亲王坐下。 看到刘院正惊恐的微妙表情,邬情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讪讪地走开,不情不愿挪开脚步,拖了一个圆凳过来。 邬情撑着下巴,一会儿瞧刘院正的药箱,一会儿又在心里数定亲王的睫毛数量,好不无聊。 床榻上,定亲王低头沉吟。 他其实知道吉贵人担忧的是什么。 他是在画室里伤到的。 今日伤到的是他,那明日皇子们也可能受伤。 “吉贵人。”他轻声唤道。 “本王伤得不深,有刘院正的医术,再加上太医院的上好药材,痊愈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伤,是本王的疏忽所致,与他人无关。” 定亲王特意强调了这句话,想让邬情别再为此担忧。 “若是皇上问及此事,本王会一力承担,绝不会让吉贵人受到半分牵连。” 他弯了弯嘴角,苍白着脸道,“离远些吧,小心沾了血气。” 邬情皱着眉头看他。 ……这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 ……这个男人还想帮你背锅。 那么,这个男人在想什么呢? 鉴于定亲王曾骗过她一次,邬情不是很信任他,很难往好的方向去想他。 【他为什么会这么好心?是心怀鬼胎,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邬情眼珠微微一转,心中的天平在短暂的摇摆后停了下来。 ——她决定还是留在这里,以防定亲王出什么岔子。 邬情吸着鼻子,哽咽道:“王爷,就让臣妾陪伴在您身边吧。” 之前用来包扎伤口的锦帕已然不在,邬情便顺手用衣袖掩面,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她假意抽泣着说:“臣妾舍不得让您一个人受苦。痛在王爷身,伤在臣妾心啊。” 她哭两声便会放下衣袖,偷偷观察定亲王的脸色。 见他沉默,她又抬起手,继续她的假哭表演。 定亲王敏锐地察觉到了邬情对他的不信任,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轻轻垂下眼帘,低声道:“随你吧。” 而刘院正去拿金疮药的手停在空中,表情很丰富。 这两个人疯了吧?是不是完全无视了他,把他当空气呢? 他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邬情催促道:“院正,你快点呀,王爷的伤口还在淌血。” 刘院正深呼一口浊气,纳闷地执起定亲王的手。 吉贵人的存在太影响他了,让他的医术似乎都打了折扣。 “王爷,您的伤口需要用药水处理,难免会有几分刺痛。”刘院正说。 定亲王颔首。 学徒随即端上来一个铜盆,盆中盛着澄澈如琥珀的药水,散发出淡淡的草药清香。 定亲王注视药水片刻,将左手探了进去。 手甫一接触水面,骤然冒出了一团团细小的气泡。 特别是他手掌心伤口的皮肤附近,气泡翻涌,如同沸腾的开水一般,不断向水面涌出。 定亲王的眼皮微微一跳,硬是忍下了手心传来的剧痛。 “王爷,您没事吧……”邬情看傻了。 【这盆药水怎么看着跟硫酸一样……】 与此同时,回过头的刘院正也傻了,颤着声音道:“王爷,这药水是拿来擦拭的,不是用来浸泡的……” 邬情下意识地追问:“若是浸泡,又会如何?” 刘院正都快要炸开了:“犹如切肤之痛,痛入骨髓。” 望着没事人一样的定亲王,邬情肃然起敬。 第142章 帮你冰敷 勇士啊! 邬情真想给定亲王颁一个“最佳装x奖”。 他刚刚把手伸进了本应用来擦拭的高浓度药水。 放现代,相当于将伤口直接浸进酒精里。 那痛苦,不言而喻。 邬情心中啧啧出声,对定亲王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为了保持仪态,在宫人面前做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气派,定亲王真是拼了。 在意识到自己对刘院正的话语产生了误解之后,定亲王默默地将手拿出来。 他手上的血迹已经消失。 但伤口边缘的皮肤却呈现出一种与活人迥异的惨白,看起来更加瘆人了。 刘院正看得哑然。 药水端来时,定亲王一声不吭。 刘院正又忙着调配药汁,没注意到他的动作。 等他回头时,定亲王已经将整只手都放入了盆中。 片刻的沉默后,刘院正斟酌着措辞,小心地说:王爷,倘若伤口有痛感,还望您直言告知于臣。” 医者,不怕病人痛,最忌病人忍痛不言。 疼痛,说明医生找对了位置,又或者是一种警示,提醒医者及时更换药方。 但病人不叫痛,那就难办了。 刘院正不知道,定亲王是真的无感,还是因为某种原因而选择了隐忍。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会影响治疗的效果。 定亲王右手握拳放于腿上,面上依旧云淡风轻。 “真的不痛。”他平静地说。 刘院正长长舒了一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 刘院正连续讲了两遍,像是给自己打定心针。他移开目光,又去捣鼓他的药箱。 邬情倒觉得定亲王的内心不如表面那般平静。 她靠得近,能清晰地看到定亲王下唇上的一道血痕。 他嘴唇薄,又因失血更显苍白,那道血痕就像白雪上的一抹红霜。 与此同时,她还注意到定亲王的右臂在微微颤抖。 视线下移,还能看见他攥紧的拳头。拳头上的青筋根根分明,明显是痛极。 邬情乐了。 【这小子是真的能装啊!明明痛得要死了!】 邬情站了起来,说:“王爷,臣妾出去一趟,马上回来陪您。” 定亲王轻抬眼眸,长睫颤颤。他不明其意,却也点头。 不久后,邬情再次踏入室内。 她的手中多了一盆清水。 冬日的水冷得人想死,但用在现在刚刚好。 邬情将水盆稳稳地置于桌上,又从后院拿来几块干净的巾帕。 她说:“这水绝对够冰的。您要是痛的话,给您冷敷一下?” 定亲王不吭声。 他方才才说了自己不痛。此刻若是改口,岂不是在打自己的脸? 可是左手的伤口…… 真的好疼。 定亲王摇头,笑着说:“正常的疼痛而已,不必劳烦贵人。” 话音落下,他极其轻微的抽气一声,被邬情捕捉到了。 邬情哑然:“……” 【佩服,佩服。】 邬情打定主意,要是她下次受了重伤,也要学习定亲王的装x精神,绝不喊痛。 但现在,邬情不想让定亲王逞强。 ——画室的伤势,她必须负责到底。 邬情就当什么都没听到,自顾自动作起来。 她卷起袖口,将巾帕浸入冰水之中。 拧去多余的水分后,她直接将巾帕盖在定亲王的左手之上。 “王爷,不冷吧?”邬情抬起下巴,询问了一句。 定亲王嘴唇动了动,不知道是被冷的还是痛的。 邬情就当他默认了。 擦拭容易扯动伤口,她用按压的方式,轻柔地沾去残余在定亲王左手上的药液。 随着邬情的动作,疼痛被稀释了不少。 定亲王紧绷的身体开始缓缓放松,眉头也舒展了开来。 邬情不厌其烦地帮他冰敷了一回又一回。 她的注意力早就从定亲王的伤口转移到他的指甲上了。 【这指甲长得也好看,好适合做美甲。】 邬情好羡慕,趁定亲王不注意,偷偷地摸了摸。 定亲王没发现她的小动作,低头凝视着邬情。 当吉贵人全身心投入某件事时,其实很……正常。 定亲王在脑海中搜索着合适的词汇,最终,“正常”二字浮现在心头。 初时,他曾想用“乖巧”来形容,但随即又觉不妥,觉得这样的字眼似乎太过轻浮。 此时此刻,定亲王无端忆起了吉贵人的年岁。 她还未过十七岁的生辰。 过往,他将吉贵人视为皇兄的嫔妃,未曾深思过这一点。 静心思量,他才惊觉——吉贵人与皇兄之间的年龄差距,竟如此之大。 吉贵人平日和皇兄会怎么相处呢? 必然与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不同。 或许这种“正常”的状态,才是她的常态…… 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让定亲王的胸口感到有些沉闷。 疼痛已经减弱。定亲王收回自己的思绪,向邬情道谢。 邬情注意到定亲王的右手已经放松,也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刘院正终于有机会插嘴了。 “贵人请坐,臣要为王爷上药了。” 吉贵人拿来清水之时,刘院正的心也随之悬了起来,生怕吉贵人一个不小心,又惹出什么乱子来。 出乎他的意料,吉贵人的动作虽然不算娴熟,但却十分细致,显然有过处理伤口的经验。 见吉贵人停下手,刘院正赶紧开口,打断二人世界。 邬情顺手端起铜盆,说:“行,我先去把水倒了。” 刘院正忙不迭地点头,感谢吉贵人送给他的喘息时刻。 邬情估摸刘院正上药需要一会儿时间。 她放慢了脚步,漫步在后院的石板路上。 途经后院时,她不经意间瞥见进进出出的双轮木板车。 十来个太监聚集在后院的位置,将车上一捆捆的药材搬上搬下,想不注意到都难。 邬情随手拉住一个看得顺眼的学徒,问道:“太医院每日都有这么多板车进出吗?” 学徒向她行礼,回答道:“回贵人的话,往日里没有这么繁忙。这些药材都是运来供静怡轩使用的。” 静怡轩? 邬情心中一动。 皇后之前撤销了她管理选秀名单的权力,转而让她去负责皇子们的学习。 这几日,她忙于新职,把选秀之事抛诸脑后了。 邬情问这个学徒的名字。 问完后,邬情说:“夏侯同学,我送你一场大机缘。” 第143章 赔礼道歉 机缘? 姓夏侯的学徒不明所以,直瞪着两只眼。 邬情低头絮絮叨叨。 四周无人,她拉着学徒在角落里说话。 “你只需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 说完后,她问学徒:“记住了吗?需不需要我再说一遍?” 学徒先是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将邬情的话牢记在心。 随即他又非常困惑地问邬情:“吉贵人,您所说的药方,当真能救人于危难之间?” 邬情确信地说:“此药,绝对是神药啊!” 【只针对女主的救命神药。】她在心底默默补了一句。 学徒虽然有些激动,却还觉得有些古怪。 他在心里不停分析着这个药方。 无论他如何思索,这些药材……啊不,这些杂草加起来,似乎毫无疗效可言。 学徒忍不住喃喃自语:“这……这真的是用来治病的吗?为何在我看来,像是一堆毫无章法的杂草组合在一起。” 莫非他的医术真的差到了这种地步? 学徒不自信了。 邬情苦口婆心地说:“医术之道,博大精深。有时,心理的治疗,比药物的疗效更为关键。” “你信我,真的。皇后的病还是我帮着治好的。”邬情诚恳地说。 夏侯学徒反问:“那不是刘院正治的吗?” “……你就算不相信我,也不妨一试。这香囊的制作,并不会消耗你太多钱财。若真的无用,我愿以双倍的价格从你手中买下,你绝不会吃亏。” 【我没有找这些花草的门路。】 邬情忧伤地想,【不然女主的人情,我肯定是要收下的。】 夏侯学徒陷入了沉思。 他反复权衡利弊,最终缓缓点了点头,勉强地答应了。 这还是看在吉贵人“略会医术”的份上。 邬情跟他低声交代了一番,绕过了蜿蜒曲折的走廊,回到了里间。 桌上沾血的纱布凌乱散落。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将血腥气完全盖住。 刘院正弯着腰,将瓶瓶罐罐小心翼翼地摆放回原位。 而定亲王的左手被厚厚的纱布缠绕,已经被绑成一个粽子。 男人怔怔地举起左手。 他尝试着扭转手腕,但布料却限制了他的动作。 定亲王眉心一道浅痕掠过,好像是有些嫌弃刘院正的包扎美学。 终究,他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将手重新放回了桌上。 邬情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么俊秀的一个人,却配了一只粽子手,格外的滑稽。 定亲王放下左手,有些无奈地看她。 刘院正又拿出一个精致的玉瓷瓶,恭敬地说:“王爷,您的手腕还需上药,请稍等片刻。” 定亲王放下袖口,遮住了邬情捏出来的红圈。 他微微摇头,笑着说不用。 刘院正再劝,定亲王继续婉拒:“不过是些许小伤,无需上药。” 刘院正只得僵硬地笑。 行,您和吉贵人开心就好。 他将玉瓷瓶塞回木箱,拎起箱子,公式化地笑道:“既如此,那臣便先行告退了。王爷若是有任何不适,只需告知王副院正便是。” 邬情挥手和他告别:“谢谢院正,下次还找您啊。” 刘院正听了这话,嘴角扯出一个更加僵硬的笑容,落荒而逃。 当他踱步至太医院门口时,王副院正恰好到了。 今日的王副院正,依旧是那般神采奕奕。三十八岁的他正值壮年,比刘院正年轻了一轮。 他家学渊源深厚,祖上五代行医,三代皆为御医。 刘院正以往是有些排斥他的。 王副院正又年轻,医术又好,或许再过不久,院正的位置就要交给他了。 门前,王副院正目光落在刘院正身上。 见刘院正的脚步略显踉跄、神色疲惫,王副院正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刘院正,可是遇见什么棘手的病症了?”他关切地问道。 刘院正苦笑一声。 一言难尽啊。 他拍拍王副院正的肩膀,有很多话想和这个年轻人说。 “定亲王和吉贵人正在里间,你……” 刘院正张口,话到嘴边却又止住,却不知从何说起。 王副院正见他说话吞吞吐吐,更是忐忑:“院正?没事吧?” “哎……此事说来话长。吉贵人和定亲王的事,不是我们能够轻易插手的。” 刘院正摸摸自己有点长的胡子,长叹一声,“反正你就当自己是个聋子吧。有必要的时候,再当自己是个瞎子。” 王副院正有些迷糊,没把刘院正的话当一回事。 在宫里当聋子瞎子的时候难道还少吗? 他估摸着,是这两位在里间有一些不对付,说了些不能听的话,让刘院正心有余悸。 王副院正笑着回应道:“院正您辛苦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刘院正深深看了一眼这个年轻人,摇头离去。 哎,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啊! 反正他已经劝过了,就看王副院正自己能悟多少了。 帘幕轻垂,将室内外的喧嚣隔绝。 里间仅余下邬情与定亲王两人相对而坐。 御医和学徒们都聚在前厅,说话的声音几不可闻,几乎被寒风吞没。 冬风呼啸着穿过窗棂的缝隙,不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定亲王就在这时开口:“贵人,四下无人,我们谈谈。” 邬情一直觉得定亲王有两种声线。 一种是温和的、磁性的,很适合电视剧中的深情男二。 一种则是冷清的、淡淡的,是落在雪松之巅的第一抹雪。 而现在他的语调疏离而平静,明显是后者。 邬情微微颔首,双手环绕胸前,直视他。 “当然可以,王爷。” 她表面镇定地说,“我也觉得我们有必要谈谈了。” 定亲王要谈,邬情自然奉陪。 此人居心不良,运气还极差,遇到他就没好事情。 邬情想,不管定亲王说什么,她都要想办法拒绝他,和他减少接触。 来吧!战斗吧! 今天她肯定不会落荒而逃了! 令邬情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定亲王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对不起。” 她不由得呆了一下,满腔战意忽然停歇。 【啊?】 定亲王手指一动,摘下腰间携带的玉佩。 玉佩约食指长度,呈椭圆形。玉质白色,温润无瑕。 最吸引邬情的,是这块玉的样式。 ——这是一块精美的转心玉佩。 从结构上看,玉佩分为三层,内环、中环和外环。 内环为佩心,雕四角花卉。中环圈刻有规则的浮云纹,内外边沿各刻有一圈弦纹,细腻而流畅。外环则透雕四只灵兽,两两相对,神态各异,尾部衔接。 男人低垂着眼眸,目光温柔地落在那块玉佩上,似有眷恋。 随即他抬起右手,将玉佩递至邬情面前。 “进宫匆忙,未能准备更多的赔罪之礼,只好以此玉向吉贵人致歉。” 邬情眨眨眼,又眨眨眼。 【……他是在贿赂我吗?真下血本了。】 第144章 交缠的手 定亲王快速地说:“之前欺骗贵人,属实是本王的过失,本王心中一直有愧。” 定亲王自认没得罪过吉贵人。 他思来想去,觉得吉贵人疏离他,皆源自那日他未能如实向皇上禀报关于圣菊的真相。 “昨日,本王也不该那般无礼地质问你。” “还请贵人收下此佩。” 定亲王诚恳地说,“贵人若不收下这玉佩,本王心中难以安宁。” 面对定亲王一连串的道歉和赠礼,邬情害怕极了。 邬情连连摆手,拒绝道:“不成,不成,王爷还是收回去吧。” 定亲王眉宇微蹙,道:“贵人若不收,本王难以心安。” 邬情坚决地拒绝:“这怎么好意思呢?” “这块玉佩明显是王爷的心爱之物。王爷您每次都佩戴此玉,可见它对您意义非凡,我又怎能夺人所爱?” 定亲王除了那张俊朗非凡的面容外,就属腰间的玉佩最引人注意。 这块玉佩价值不菲,做工上乘,邬情垂涎许久了。 但就算这样,也不能莫名其妙地收下它啊。 邬情在这方面还是有一点点底线的。 她不信定亲王是在赔礼道歉,反倒觉得他居心叵测。 而定亲王的眼眸间闪烁起了一抹异样的光亮。 吉贵人竟然记得他每回都戴着这块玉佩? 他勾起嘴角,温和笑道:“自然要以心爱之物送人,才能显得诚心。” 邬情叹气:“真的不要,谢谢王爷。” 定亲王拒绝她的拒绝。 两人拉拉扯扯,定亲王执着将玉佩塞进邬情的手心,被邬情避瘟疫一样,一避再避。 邬情崩溃地想:【这和我小时候过年收红包有什么区别?】 定亲王再坚持两下,她就……她就……她就要收下了。 邬情很没有骨气地想。 玉佩在两人之间来回晃悠。 也不知道是谁松了手,一个不慎,玉佩从空中滑落,直直地朝着地面坠去。 不要啊———— 邬情的心停跳了一拍。 她屏住呼吸,迅速出手,试图在玉佩发出心碎的声音之前抢救一下。 而定亲王也吓得伸出右手,展示出了从未有过的速度。 咔哒一声。 玉佩被手紧紧地握住,它的命运在这一刻得以扭转。 ……只不过,握住它的,却是两只截然不同的手。 邬情的手和定亲王的手握在一处,将掌心间的玉佩包裹在其间。 定亲王:“……” 邬情:“……” 两人沉默无言,仿佛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 玉佩质地冰凉而坚硬,显得吉贵人的手温暖又柔软。 定亲王有一瞬间忘记了呼吸,温热的情绪如潮水般涌来,紧紧包裹住他的心脏。 邬情则是快要吓死了,大脑一片空白。 【还好还好,这么贵的东西要是碎了,我半夜铁定睡不着,要起来给自己两巴掌。】 一个心怀鬼胎,一个差点心碎,都忘了把手收回去。 王副院正的步子刚越过屏风,透过帘子的缝隙,看到的就是一双交叠在一起的手。 他目瞪口呆,去掀帘子的手也停留在半空。 此时此刻,他终于体会到刘院正话中的深意。 帘子微微晃动,引起了定亲王的警觉。 定亲王急速收回手,将玉佩留在邬情的手中。 他语速加快:“时辰已晚,宫门即将落锁,本王不便久留,先行一步。” 定亲王猛地一个起身,步伐匆匆地离开里间。 帘外的王副院正见状,忙不迭地躬身行礼,“臣见过王爷。” 定亲王轻轻扫了他一眼。 王副院正屏息凝神,头也不抬地说:“臣方才走神了,不知王爷说了什么,还请王爷示下。” 定亲王凝视他几秒,好像看穿了他所有的想法。 王副院正只觉得背后冷汗涔涔,如同身处冰窖之中。 终于,定亲王移开视线,淡淡地说:“你很好。” 王副院正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再次挪步向后,再次给定亲王行礼:“臣恭送王爷。” 他缓缓走入里间,邬情坐在椅子上,把玩着价值连城的玉佩。 她将玉佩举至眼前,借着光看之间的玉石结构。 “真是一块难得的好玉啊……” 她悠悠地感慨道。 王副院正也这么觉得,目光中露出对这块玉佩的欣赏。 玉的质地上乘,雕工也是名家之作。 确实是好玉。 邬情持着玉佩上的穗子,又悠悠接了一句:“好适合做定情信物……” 【还适合做真千金认祖归宗的信物。】 【这么宝贵的东西,定亲王却拿来贿赂我,那我只能说……爽,嘿嘿嘿。】 邬情美滋滋地将玉佩塞回裙兜,抬头时却看见一个面容扭曲的中年男人。 邬情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问:“呃……请问,您是?” 中年男人不回话。 邬情又呼唤他:“您好?” 中年男人好像这才反应过来。 他拱了拱手,给邬情行礼:“给吉贵人请安。臣姓王,是太医院的副院正。” 邬情第一次见他,笑着和他问好。 王副院正解释道:“臣已上了年纪,耳朵和眼神都有些不如从前,若是有何冒犯之处,还请吉贵人多多担待。” 【……你们太医院真的要完蛋了,两个院正的视力和听力都有问题。】 邬情唏嘘一番。 她接着说:“没事没事,我刚刚也没说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了。 “反正我只是陪定亲王过来看病的,您忙您的,我走了。” 王副院正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低头道:“贵人慢走……若有需要,随时传唤臣。” 太恐怖了,他想。 下回定亲王入宫的时候,他必定要找个借口请假,让刘院正替班。 第145章 病毒 天色渐晚,邬情没去皇子所,打算先回坤宁宫藏情书。 她心里藏着事,以至于锦绣走到脸前了都没发觉。 锦绣迎上来,道:“小主,皇后娘娘邀您共进晚膳。” 邬情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锦绣塞进了皇后的房间。 宫室内炭火正旺,药味比往日要淡上不少。 锦绣娴熟地接过邬情的外衣,退至一边。 邬情不明所以,掀帘入内。 皇后早已在桌旁落座,见到邬情,她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她入座。 桌上的菜肴琳琅满目,足足有十道,荤素尽有,邬情看得食指大动。 “娘娘,您有什么事吩咐臣妾吗?”邬情随口问着,并走到皇后的对面。 惜文站在一侧,不喜于邬情恣意的动作。 与皇后共同用膳乃是一种荣幸,吉贵人既不行礼以示尊敬,又不为皇后布菜,实在是有些不合规矩。 但皇后并未露出半点不虞。 晚间的她看起来气色很好,容光焕发,与常人无异。 邬情微微一愣。 她倾斜着身子,迟疑地说:“娘娘,您的脸……” 皇后手指轻划过自己的面颊,抬眸看邬情。 “可是有何不妥?”她问。 邬情摇头,笑着说:“娘娘多虑了,臣妾只是觉得,您今夜的气色格外红润。” 此前邬情觉得皇后有些像她以前的教导主任,其中的一个原因就是皇后太瘦了。 病中的皇后双颊瘦削、颧骨外凸,太阳穴又深陷,令人不敢轻易接近。 或许是刘院正的调理方子终于有了效果。 她曾经瘦削的脸颊上,渐渐浮现出了健康的红润。 皇后的眼袋几乎不可见,眼下只剩下一点点的青黑之色。 仅仅半日的工夫,皇后的面容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的笑容透露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宁静与满足,仿佛所有的病痛与困苦都已烟消云散。 【皇后娘娘怎么看起来好似年轻了七八岁?】 【确认完毕。没有化妆,完全是素颜。】 邬情越是端详,越是惊讶:“娘娘,您这是吃了什么驻颜丹吗?” 皇后闻言,嘴角轻扬。 虽然她对于容颜并不特别在意,但听得吉贵人这般称赞,心中也不免感到一丝愉悦。 她柔声笑道:“哪里有什么仙丹?快些落座吧,小心菜凉了。” 邬情点点头,乖巧地应下,双手轻轻摩挲,眼神却不自觉地被桌上的烤鸭所吸引。 烤鸭色泽金黄,皮脆肉嫩,香气四溢,与她记忆中的北京烤鸭一般无二。 【太像了,真的看起来太像北京烤鸭了,希望味道也一样。】 邬情热泪盈眶,【希望系统尽快修复剧情,我真的想吃麻辣烫火锅和炸鸡了。】 位于高空之上的521号闻言,不禁轻笑出声。 “2321号你这个浓眉大眼的,竟然这么欺骗宿主?修复剧情?剧情是能修的吗?” 面对521号的质疑,2321号系统选择了沉默。 521号则慵懒地回应道:”我家的甜心们催我回去了。” “bug的范围已经固定,不会再扩散,接下来的就都交给你了。” 2321号系统只简单地回了一个“好”字。 521号将求救程序还给2321号,准备离开。 皇后的起居室外有一座千字文屏风,将用膳处与寝室悄然隔开。 邬情之前念过屏风上面的文章,还获得了一个“过目不忘”的美名。 521号离开之际,光学感应器捕捉到了一处异常。 屏风边缘的木头经过精心打磨,光滑如镜。 木头上面镶嵌着熠熠生辉的金边,尽显其奢华与不凡。 一个白色的身影乍现于金边之处,像是一抹细微的反光,完全引不起旁人的注意。 她的面容与宿主有九成相似,七窍之间淌着丝丝鲜血。 “邬情”双手拽住满是血迹的白色裙摆,向521号微微欠身,行了一个优雅的礼。 521号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怪不得这次的bug会如此棘手,怪不得心声对象仿佛被某种力量刻意指定。 ——是原生世界的病毒在作怪。 事实上,以521号的能力,它完全可以重置心声bug。 只是在感知到这个世界除了它之外还有其他存在时,521号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能量又不是白来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521号很无赖地想,反正2321号也不知道。 而原生世界的病毒,似乎也察觉到了521号的决定。 在521号即将离去之际,它现身向521号行礼,仿佛在表达一种谢意,也像是在告别。 粉色的光芒闪烁了一下,便遁入了无尽的虚空之中。 而金边一角的白色光芒也转瞬即逝。 …… 邬情入座的动作过于豪迈,不经意间,裙兜中的转心玉佩露出一个角。 怕它又摔到地上,邬情索性将玉佩取出,搁置在了桌面上。 皇后正吩咐侍女去准备一杯蜂蜜水,听到那声清脆的玉响,不由得回头望了一眼。 她的目光在玉佩上稍作停留,觉得那玉色与纹理似乎有些熟悉。 但转念一想,宫中珍宝无数,或许只是自己的错觉,便没有过多在意。 邬情一连吃了五个鸭肉卷才抬起头来,脸上洋溢着满足而愉悦的笑容。 皇后见她吃得如此开心,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她柔声问道:“味道如何?” 邬情举起大拇指,毫不吝啬地赞美道:“娘娘,您的厨房可太有实力了。” 皇后笑得更加温柔,“你喜欢便好。惜文,去赏厨役十两银子。” 惜文低垂着眼睑,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皇后大病初愈,身体尚虚,食欲并不强。 她让邬情继续吃,谈起今晚邀她共膳的缘由。 “昨夜让你受惊,是本宫的疏忽。”皇后自责道。 邬情咽下嘴里的食物,摇摇头道:“娘娘,这岂能归咎于您?” “您看我。”邬情抬手,展现了一下自己结实有力的臂膀,“什么事都没有,健康得很,您就别为我多虑啦。” 【为了夸张化和戏剧化,原书将每个人的阴暗面放大了。】 【嫔妃间的争斗从未停歇,皇上与前朝的较量亦是波谲云诡。书中每一章都在神仙打架,波及到我,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嘛。】 【往好的方面想想。】 【有人针对我,不正说明我在宫中的地位已经足够重要,足以引起他们的忌惮和攻击吗?】 【想要登上更高的位置,不能怕被攻击,更怕无人在意。黑红总比糊穿地心好。】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但又皱起眉头来。 “话虽如此,但也不可不防。” 她的眼神无意又从转心玉佩上掠过。 第146章 女活佛 皇后说:“李贵人的事,本宫已调查清楚。”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满是嘲弄之意。 “李贵人在人前装得楚楚可怜,柔弱无比。可在宫中,她却是另一副嘴脸,每日里摆足了威风,使得全宫上下无不对她恨之入骨。” 皇后摇头,叹道:“本宫原只是命小禄子稍作探查,谁知她的下人们忍气吞声许久,竟迫不及待地交代了事情全委。” “在林贵妃手下做事时,李贵人就对贵妃多有怨怼。她表面以贵妃为尊,暗地里却偷做了贵妃的巫蛊娃娃。” “而近几个月来,林贵妃将注意力都放在了你的身上,冷落了李贵人。” 皇后说,“为了摆脱手中的巫蛊娃娃,李贵人决定嫁祸于你。” 邬情轻叹一声。 她早已有了预料,而皇后的话又印证了她的猜测。 ——李贵人正是因她和贵妃走得过近,对她产生了嫉妒之情。 【不光是嫉妒,还有危机感。】 【这其实也很好理解。】 邬情在心里做着比喻:【李贵人给领导端茶送水多年,以为下一个升职加薪的就是自己。】 【就在这时,我横空出世,被领导极力拉拢,还升了职。】 【空降兵长得没自己好看,能力也没自己强,就连家世背景也一般般。李贵人必然不服气。一气之下,她就钻了牛角尖。】 【换位思考一下,要是我,我也生气。不过我也不至于害人就是了……】 邬情把李贵人的动机揣摩得八九不离十。 “有下人们的证词,李贵人的本是罪行确凿,再无转圜的余地。谁料……” 皇后叹气,“未曾想到,德妃竟然会以太后的名义出面,为她求情,将她保了下来。” 这和系统说的对上了。 邬情今晨离开坤宁宫时,与德妃有过短暂的交集。 但她也没想到,德妃此行是为了保住李贵人。 邬情追问道:“娘娘,臣妾斗胆一问,德妃究竟是如何说服您的?” 【不会是……是那个吧……】 谈到太后,邬情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因着邬情是当事人,皇后没有瞒她。 皇后垂下眼,“你应该知道,太后礼佛多年,对佛法的虔诚几乎到了痴迷的程度。” “这些年来,太后的心头只被两件事物紧紧占据着。一是佛经,二则是女活佛。” 在多数佛经的记载中,成佛之道往往与男子紧密相连。想要成佛,必须是男身。 女子若要成佛,则必须经历一番转变,由女身转为男身。 说到此处,皇后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无奈,“护国寺事发后,太后对和尚们产生了深深的厌恶,对那女身成佛的传说却愈发深信不疑……” 邬情表情突然变得很古怪。 她放下筷子,试探着问皇后:“娘娘,德妃难道是说……李贵人有成女活佛的潜质?” 皇后点头,算是默认了。 【……这真的很难评。】 【我说话难听我先走了。】 邬情给整沉默了,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 德妃是真敢讲。 太后也是真敢信啊! 皇后无奈开口:“德妃道,太后年事已高,倘若得知李贵人因一念之差酿成大祸,失去了修佛的赤子之心,必定会伤心欲绝。” “她又道,太后对李贵人的修行之事执着异常,今日便期望能见到她的身影。” “本宫……无从插手。” 讲到这里,皇后又叹了一口气,泛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孝”字压在头上,皇后难以违抗太后的旨意。 即使皇后的心里也明了,这件事荒谬得很。 ——吉贵人修成女活佛的可能性都比李贵人强。 邬情脑中浮现原书里太后各种为了修佛而做出的骚操作,打了个寒战。 而皇上也是个迷信的,每次太后和女主起冲突,他都站在太后的那边。 直至太后死了,女主才能喘息。 皇后现在掰不过太后的手腕,也是正常的事情。 于是,邬情轻声细语地宽慰道:“娘娘,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情。” “李贵人既已随太后修行,必定被严加看管,每天吃斋念佛。在太后和德妃的眼皮子底下,想她也掀不起什么波澜了。” 皇后明白邬情在安慰她。 她的脸上又浮上笑容,不想让吉贵人过于担忧。 谈话之间,皇后的目光第三次从邬情面前的转心玉佩上划过。 这玉佩晶莹剔透,雕工精细,当真是精致。 想必这又是贵妃赠予吉贵人的宝贝。 然而……皇后心中却闪过一丝疑惑。 这玉佩的样式,怎的如此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 贵妃不喜着戴玉佩,她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皇后再看了一眼,笑容顿了片刻。 仔细看来,这似乎是……定亲王的东西。 皇后眯起眼睛,不着痕迹地打听起玉佩的来源。 “今日的美术课可还好?本宫听说,画室好像出了什么事?” 喝蜂蜜水的邬情冷不丁地听到皇后提及此事,不禁被呛了一下。 皇后这么快就知道了? 她干笑了两声,稳住心神,说:“娘娘,哪有什么事,都是误传……您这是从哪儿听来的呢?” 皇后道:“惜文同本宫说,你拉着定亲王去了太医院。可是他又受伤了?” 邬情反咬一口。 “是啊,娘娘,您说这定亲王的身子骨,怎就如此脆弱呢?!” 她皱眉抱怨道,“三天两头地受伤,我这两天都忙着带他往太医院跑,真是折腾得够呛。” “您可要和皇上说说,别总让定亲王进宫了。” “他一进宫就受伤,晦气得很,刘院正看见他就烦,连着都不和我说话了。” 皇后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吉贵人心中对定亲王并无情愫。 少女若是怀春,必定是日日夜夜想见到她的心上人。 但即便如此,皇后的担忧依旧未减。 吉贵人无心,那定亲王呢? 第147章 他不可能喜欢我 皇后揉着眉头,有些忧虑。 “你同本宫详细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邬情于是将事情原原本本和皇后讲了一道。 她先提及了秦厉学因身体不适,被迫由定亲王暂时代替授课之事。 紧接着,邬情细述了四人尝试绘制玉山地形图的过程。 后来意外发生。在她讲到玉山腹中可藏军队时,定亲王的掌心不慎被钉子划伤。 皇后惊于定亲王的伤势。 皇后忧心忡忡,关切道:“怎会这么严重?竟要休息上半旬之久?” 邬情回答道:“或许是王爷在那一刻走了神,导致钉子深入。刘院正已经看过,说伤口若是处理不当,恐怕会再度发作。” 皇后听后,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开来。 “如此说来,并非要定亲王全然卧床不起,只是这半旬之内,需得小心使用左手便是。” 邬情点头,后主动承认错误。 “娘娘,画室已久未启用,是臣妾疏忽大意,未能提前仔细检查,才致使定亲王遭受了此等无妄之灾。这属实是臣妾的不是。” 邬情心里门清。 她可以在皇后面前卖乖,甩锅给定亲王。 但主动承认错误的人,更值得信任。 后续邬情也一直陪着定亲王治疗,尽心尽力地弥补自己的过失。 想要抱紧领导的大腿,做事能力固然重要,态度却是不可或缺的。 皇后颔首,接受了她的道歉。 “本宫明白了。日后还是让小禄子随侍你左右,绝不可再让此等疏忽重现。” 皇后嘱咐道:“本宫知道你是个不喜拘束的,连锦绣都不带着。但这一次,你不许推脱了。” “若是皇子们出了事,到本宫这里,你还可分说两句,皇上可不会给你这个面子。” 邬情轻轻吐了吐舌头,赶紧收敛起神色。 皇后话题又转:“你有错,但内务府的下人,更是难辞其咎。” 她眯着眼睛,声音微冷:“明知皇子们要用画室,却还出现这样的纰漏,想来是本宫平日里对他们太过纵容了。” 昔日先帝对内务府颇为倚重,赋予了他们超乎寻常的职权。 久而久之,在先帝的纵容之下,内务府的职权就混乱了起来。 日膳的筹备、库房的管理、礼仪的督导,这些原本分散在后宫各司的职权,如今已有相当一部分被内务府悄然夺去。 而皇后并不喜欢这样。 尚宫局才是她的直属,用起来更为得心应手。 皇后心里正盘算着该如何整治内务府。 邬情在一旁犹犹豫豫。 片刻后,她下定决心,说:“娘娘,臣妾还有一事要说。” 皇后回神,问她:“怎么了?” 邬情还是战胜了自己心里的魔鬼。 她闭上眼,一咬牙,把桌上定亲王送给她的“赔罪礼”推到皇后的面前。 邬情悲痛地道:“娘娘,臣妾要将此物上交给国家。” 她的指尖依依不舍地摩挲了一下玉佩的边缘,好像是在和一张天降的百万彩票做最后的告别。 邬情放手,狠心地说:“定亲王他私下里偷偷向臣妾行贿,硬是将这块玉佩塞给了我。” “臣妾得此财物后,即刻上交,绝无半点私藏之心。全程臣妾都清清白白,不为任何金银所动,娘娘明鉴啊!” 不属于自己的,终究不是自己的。 她可以收下贵妃的各种好东西,但却不能收下定亲王的。 别说是一块玉佩了,就算是一把狗尾巴草,她也是百口莫辩啊。 现在系统不在,不是随便浪的时候了。 皇后面色复杂:“……” 贿赂? 定亲王,拿这块玉佩贿赂吉贵人? 怎么可能。 就算真要贿赂吉贵人,定亲王也不会用这块玉佩。 这块玉佩是定亲王的生母——曾经的妤贵人的遗物。 吉贵人如何会得出“定亲王向她行贿”的结论? 皇后先是喝了一口茶,平静了一下心情。 她开口说:“吉贵人,本宫可以为你作证,说你绝无受贿之心。” 邬情顿时嘴角微扬,展露出一个乖巧而讨喜的微笑。 皇后又说:“但你须同本宫详细讲讲,定亲王究竟是如何贿赂于你的?” 邬情深吸一口气,开口说: “娘娘,臣妾与定亲王之前就见过。臣妾彼时还是一个答应,也没认出王爷是谁。” 皇后皱起眉头,问她:“什么时候?” 邬情回答:“在皇上生辰之时。那时定亲王对臣妾冷漠疏离,态度寻常。” 这是邬情还住在临华殿时发生的事情了,皇后自然不知情。 邬情继续说,“起初定亲王对我冷若冰霜,言辞尖刻。然而这两日,他的态度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今天在太医院,定亲王还莫名其妙地送我这块玉佩,声称是为了向我赔礼道歉。” 【态度莫名转变,他肯定是有所图谋!】 邬情说,“臣妾以为,定亲王此举,是见臣妾在宫中风头正劲,欲借这贵重之物来收买臣妾的欢心。” “他或许认为臣妾深受皇上宠爱,若能得到臣妾的支持,便可在朝中多一分胜算。因此,他三番五次地讨好臣妾,试图拉近关系。” 皇后顿了顿。 话虽如此,但还是有些牵强…… 她斟酌着说:“吉贵人,或许还有一种可能……” 邬情抬眸,等待着皇后的下文。 皇后难以启齿,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许是定亲王他……心悦于你。” 邬情:“……” 邬情猛然摇头,很坚定地说:“娘娘,绝无这种可能!” 皇后叹气道:“你可知,这块玉佩是什么来历?” 邬情持续摇头,表示不知道。 皇后指尖在玉面上轻轻滑过,仿佛在抚摸着一段尘封的记忆。 “这是定亲王的生母——妤贵人的遗物。妤贵人死于叛军动乱,宫中珍宝尽被洗劫,只给定亲王留下了此物。” 原来这块转心玉佩对定亲王这么重要? 邬情心中猛地一跳。 难怪皇后会说,定亲王可能对她有着特别的情感。 “娘娘,虽是如此,但定亲王也不可能喜欢臣妾。” 邬情小脸皱起。 她深呼一口气,语气深沉。 “因为——他的恋人,是这个国家啊!” 这回轮到皇后愣住了。 邬情拍着胸脯保证道:“娘娘,您放心,定亲王不可能对臣妾有非分之想的。” “哪怕林贵妃不喜欢皇上了,又哪怕是大皇子二皇子没有隔阂了,定亲王也不会喜欢上臣妾的。” 皇后哑然:“……你就这么确信?” 邬情猛猛点头。 【原书里,定亲王的爱人从头到尾只有一个,那就是宸国。】 【更准确一点说的话。定亲王他,只爱皇位啊!】 皇后:“……” 皇后:“………………” 这还不如定亲王喜欢吉贵人呢。 第148章 秀女进宫 今年的选秀推迟许久,遇上京城最冷的日子。 城中的女子或许还能在闺阁中安然度过,只是苦了那些长途跋涉而来、前来参选的秀女们。 神武门外,数辆装饰华丽的马车静静地停靠在路边。 帘子掀开,一位又一位年轻貌美的少女从车中钻出,由丫鬟搀扶着下车。 深红的宫墙庄严而厚重,将宫内的生活与宫外的喧嚣隔绝开来。 墙头高耸入云,仿佛与天相接,让人无法窥视那深宫之中的一切。 少女们表情各异。 有人表情凝重,也有人努力掩饰着心中的激动。 有年长的嬷嬷站于门前,举着一本名册,检查秀女们的路引。 又有两名太监分于两侧,检查秀女带入宫内的包裹。 此次选拔,符合入宫标准的秀女共有八十六人,将分为两批入住静怡轩。 ——今日是第一批秀女进门的时间。 四十多位官家小姐尽力维持着自己的仪态,但年轻的心还是难以掩饰对皇宫生活的憧憬与期待。 一旦入宫,她们将有机会成为当朝皇后,享受无上的荣耀与尊贵。 这样的诱惑,足以让任何女子心动不已。 有人止不住心中的野心,望向宫墙的眼神愈发炙热。 直到走到嬷嬷的面前,她们才怯怯地低下头,让自己的丫鬟递出路引。 负责对人的嬷嬷一直冷着脸。 她年岁已大,身材略显佝偻,鬓边泛白,看上去与某些秀女的祖母相差无几。 宫女一般在三十岁前出宫,而这位嬷嬷看似已近半百之年。 留宫的宫女大致可分为两种情况: 一是不慎触怒了权贵,或是被某个主子记恨在心,到了年龄却不予放行。她们终身不可出宫,只能熬死在宫中。 二是,这些宫女在宫中混到了一定的地位,极受主子器重,佼佼者还能当上“女官”。 于这些宫女来说,与其离开皇宫面对未知的人生,还不如在宫中继续侍奉主子。 显然,神武门前的这位嬷嬷就是后者。 无论参选的秀女们从袖子中递出何物给她,她都不改脸色。 试图贿赂她的秀女们脸上悻悻,又不敢得罪她,只好后退一步闭上嘴。 “陈嬷嬷,许久未见了,不知您身体近来如何?” 众人缄默,有人却笑着与这位嬷嬷打起了招呼。 一位秀女款步走向陈嬷嬷,脸上挂着亲切而真诚的笑容。 陈嬷嬷见到来人,脸上的皮瞬间展开了。 “乔姑娘您来了!怎么不和奴婢说一声?害得您在此等上许久。” 陈嬷嬷对“乔姑娘”的态度,与对之前的秀女们截然不同。 乔姑娘表情未变,似乎陈嬷嬷的态度在她眼中只是平常。 她个子高挑,容貌清丽,在一众秀女中不算特别突出,但最为顺眼。 乔姑娘勾起嘴角,不卑不亢地道:“凡事讲究先来后到。我既已来晚一步,又怎能越俎代庖,抢在众位妹妹之前呢。” “再说了,我知道嬷嬷定会认出我,也想给您一个惊喜呢。” “姑娘能来,已是最大的惊喜了,奴婢万不敢当。” 陈嬷嬷一听她熟络的语气,面上更喜,笑容止都止不住。 ——这位的入选,可是板上钉钉的事。 二人相谈甚欢。 陈嬷嬷扫了一眼乔姑娘的路引,就让丫鬟们收回去了。 不像之前的秀女们。陈嬷嬷要细细察看一边她们的路引,哪怕是笔墨有微不可察的晕开,都要质疑一番她们的身份。 如今秀女们目睹乔姑娘和陈嬷嬷这样亲昵,都有些不平衡。 不平衡后,又是一股危机感。 两个熟识的秀女互看一眼,窃窃私语。 “这人看起来有些眼生啊?你可曾见过?” “不认识,似乎并非京城本地人士。”另一人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之色。 “可看陈嬷嬷对她的态度……” 说话的秀女更是困惑,“两人似乎颇有渊源。若不是京城中人,又是从何而来?” 陈嬷嬷与乔姑娘的交谈持续了许久,久到后面的秀女们露出了疲态。 她们都是官家小姐,平日里养尊处优,鲜少长时间地站立。 天气又冷,几位身形略显单薄的秀女,脸上已泛起淡淡的青色。 乔姑娘见状,抿唇道:“嬷嬷,都怪我。” “我见您高兴,便多说了几句,未曾顾及到后面的妹妹们。让她们在这寒风中久等,实在是我的过失。” 陈嬷嬷笑着说:“姑娘哪来的话?” “让她们等会儿,不碍事的。” 她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一点也没把其余的秀女放在心上。 陈嬷嬷又劝说道,“天寒地冻的,姑娘还是快些进殿吧,有太监引您去静怡轩歇息。” 乔姑娘向着陈嬷嬷盈盈一礼:“嬷嬷有心了,多谢。” 一旁恭候许久的小太监接过她的包裹,谄笑道:“乔姑娘,奴才这就为您引路,还请您脚下小心。” 乔姑娘点点头,“有劳了。” 她的视线扫过众人的表情,嘴角极其轻微地一翘,很满意自己这一记下马威的效果。 待乔姑娘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陈嬷嬷的神色又恢复到了先前的肃然。 她仔细地核对每一位秀女的路引和着装,不时地皱眉,指出各种不合规矩之处。 虽然前面耽误了不少时间,倒也在神武门关闭前险险结束了核对。 陈嬷嬷翻阅着手中的名册,眉头渐渐拧紧。 上面的名字基本被她划去,但还有一人未到。 ——浙江道监察御史之女,朱晗菲。 监察御史在本朝官至七品。 在百姓眼里,它高不可攀,但在陈嬷嬷眼里,还不够看的。 若是四品、五品官家的小姐,或许她会给个机会。 陈嬷嬷合上名册,并无为朱晗菲停留的意思。 “关门吧,今日之事便暂且告一段落。”她淡淡地吩咐道。 转身之时,一阵急促而凌乱的马蹄声打破了宫门前的宁静。 一辆马车如离弦之箭,径直往神武门冲来,气势汹汹。 守门的侍卫们纷纷瞪大了眼睛。 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家伙,竟敢在神武门前纵马?! 马车逐渐逼近,众人惊讶发觉,那车厢前空荡荡的,只有一匹受惊的马匹在狂奔。 门外的几个侍卫呆滞,刚要骂出口的话也被他们咽了回去。 不是,车夫呢??! 惊疑不定之际,车厢内突然伸出一只素白如玉的手。 第149章 你真是朱晗菲? 手的主人眼疾手快,牢牢地抓住了马匹的缰绳。 她猛地施力,手腕灵活地扭转,将缰绳固定住。 马匹感觉到束缚,仰头长啸一声,不情愿地放缓了速度。 但马匹不愿停下,又开始挣扎试图挣脱束缚,奔跑的路线歪歪斜斜,毫无规律。 这一幕看得神武门外的侍卫们心惊肉跳。 他们纷纷拔出武器,严阵以待,随时应对可能出现的危险。 车厢内的少女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 如此一来,她不得不出面了。 万一车架冲撞到了侍卫,那才是真惹出了大麻烦。 帘幕掀开。 一个身影轻盈地跃出车厢,稳稳地落在了马匹宽阔的脊背之上。 少女的面容张扬明媚,犹如朝霞初升,一见难忘。 她绯色的长裙随风飘扬,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背上的重量使马匹挣扎得更加厉害。 少女双手拽着绳子,往自己的方向骤然一抓—— 马匹硬生生止住了自己前行的趋势,不甘地喘着粗气。 车轮转动的速度越来越慢,最终停在神武门之前。 少女轻轻拍了拍马背,低声安抚着突然发狂的马匹。 在她的安抚下,马匹逐渐安静了下来,只小幅度地在地上乱踩,来回踱步。 侍卫们见她面容宁静,行动间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潇洒与从容,分明就是骑马的老手。 但…… 剑光闪烁,兵器纷纷出鞘。 侍卫们齐齐举起刀剑,质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擅闯神武门?” 红裙少女才从马上翻身下来,就被十几把剑指着咽喉。 场上的气氛紧张又肃杀,但少女动作不慌不忙。 她明亮的眼眸扫过所有人,似在评估场上的形势。 突然间,少女露出一个和自身气质极其违和的腼腆笑容。 “今日……可是秀女入宫的日子?莫非是我记错了?”她弱弱地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不确定。 领头的侍卫眉头紧锁,他举起右手,示意所有人放下剑。 他沉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微微一笑,细声细语地道:“诸位好,我叫朱……晗菲。” 她的口音中有江南的腔调,但听起来更像是京城本地人。 领头侍卫回头看陈嬷嬷。 “朱晗菲?” 确是今日剩下的名字。 陈嬷嬷的眉头微微一皱,缓步走上前来,上下打量着这位自称朱晗菲的少女。 朱晗菲就站在原地,任她的眼神扫过自己的每个部位。 被这样无礼的盯着,她也不生气,继续笑着回应陈嬷嬷。 陈嬷嬷显得颇为不悦:“你就是朱晗菲?如此不知礼数,竟敢着裙上马?” 太没有规矩了! 谁家会教出这样的小姐! 陈嬷嬷心中暗自思忖。 这样的女子,怎么会通过了皇后的选拔,跻身进了候选的名单,甚至还一路无阻地来到了京城? 自称是朱晗菲的少女听罢,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 她掩住红唇,略带几分惊讶地说:“京城原来有不能穿裙子骑马的规矩啊。” 少女态度谦卑。 她对着陈嬷嬷深深一礼,自责道:“嬷嬷,真是对不住。我初来乍到,不知道有这规矩,真是丢人现眼了。” 她的行礼姿态优雅而得体,与官宦之家的千金小姐并无二致。 陈嬷嬷眼睛眯起。 在宫中岁月悠长,陈嬷嬷对人心的洞察力已经炉火纯青。 每一个细微的情绪波动,每一个言行不一的破绽,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陈嬷嬷心里门清。 朱晗菲……分明是在和她装傻充愣呢。 陈嬷嬷冷冷开口:“将你的路引给我。” 少女从包裹里拿出信封,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递到陈嬷嬷的面前。 陈嬷嬷低头拆开信封,取出那张写满字的纸张。 ——纸张质地无错,官印也无错。 所有信息都证明,眼前的少女就是朱晗菲。 可违和感一直在陈嬷嬷的心上萦绕不去。 而她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 陈嬷嬷将薄薄的纸张塞回信封,却不急着将其归还给朱晗菲。 见状,朱晗菲的眼神微微闪烁,嘴角的弧度也紧绷了几分。 果然是宫里的嬷嬷。 恐怕,她这一关不会过得很轻松。 陈嬷嬷探究地注视着朱晗菲。 她问:“你家的车夫呢,为何今日没有陪伴你一同前来?你出身浙江道,又为何会骑马?” 这事就说来话长了。朱晗菲想。 她总不能告诉嬷嬷。 这临时雇来的车夫对她秽言秽语,在路上被她踹下去了吧? 少女抿唇,低头避开陈嬷嬷那审视的目光,很不好意思地说: “嬷嬷,车夫他……昨夜贪杯酗酒,在半途之中不幸跌下马车,伤得不轻。我又不善驾车,才让马匹失控惊扰了诸位,实在抱歉。” “至于我的马术,是我兄长教我的。我资质愚钝,只学得了一些皮毛。”朱晗菲谦虚地答道。 “你兄长是何人?”陈嬷嬷追问。 朱晗菲从容不迫,对答如流:“兄长乃宫中骁骑卫指挥使,朱晗信。” 陈嬷嬷挑了一下眉头。 朱指挥使? 这个名字,在宫中可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宫中的守备力量可简单地分为两支:一为禁军,二为侍卫。 两者虽同为守卫,但出身与职责却各有不同,互相制衡。 禁军大多出身平民,由方容安方统领统属。 而侍卫们则大多出自官宦世家,虽武力值参差不齐,但无一不是家世清白,背景深厚。 朱指挥使是侍卫中佼佼者,也是陈嬷嬷认识的人,前途无量。 陈嬷嬷追问:“朱指挥使知你今日入宫吗?” 少女摇摇头,轻声说:“我并未告知大哥。他在宫中做事,本就繁忙,我不想打扰他。” 陈嬷嬷对她愈加起疑。 亲兄长不知嫡妹入京选秀? 怎么可能!? 此女身上疑点也太多了。 其一,身为官家小姐,却马术精湛,丝毫不输男儿,甚至敢于身着裙裳跃上马背。 其二,她的口音虽带着些许江南的绵软,却与京城的官话更为接近。 最后,秀女入宫这样的大事,她身边竟没有丫鬟跟随? 浙江道来京路途遥远,她的家人竟会如此放心她? 陈嬷嬷攥着信封,厉声喝道:“你不是朱晗菲,你到底是谁?如实招来!”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质问,朱晗菲的表情瞬间变得委屈而困惑。 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嬷嬷,您这是什么意思?” 她肩膀瑟缩了一下,像是被吓着了,“我不是我,我还能是谁呢?” 陈嬷嬷冷笑道:“那可就要问姑娘自己了。” 第150章 现身解围 “发生什么事了?神武门为何还未关?” 一队锦衣侍卫向神武门走来。 巡查交接的时间已过,神武门的侍卫们迟迟未现身换班,引来了不少注意。 侍卫的领头人三十有余,面容刚毅,身材魁梧,行走之时步伐稳健。 神武门前,一位红裙少女低垂着头,双手紧紧地掐着手指,在极力解释着什么。 陈嬷嬷板着脸,像是在拒绝少女的靠近。 领头人眉头微拧,正要出声呵斥。 陈嬷嬷又说了一句不中听的话,少女猛地抬头,鼓起了脸颊。 魂牵梦绕的脸蓦然现身于此,毫无征兆。 朱晗信的表情瞬间崩裂,再不复平日里的冷静自持。 “……阿绯?”他难以置信。 朱晗信全然不顾身后侍卫的存在,他快步上前,急切地询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朱晗菲却是无辜地朝他笑笑。 她的声音清悦入耳,话里的文字却如平地惊雷,在朱晗信的耳边炸起。 “大哥,我是本届的秀女,自然是来宫中赴选的。” 她语气轻松,仿佛只是谈论着日常琐事。 朱晗菲努了努嘴,示意朱晗信看陈嬷嬷手里的信封。 “我的路引和官府的推荐信,全都装在这个信封里。” “嬷嬷偏生说我不是我,我都要吓哭了。”朱晗菲嗔道。 朱晗信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胡闹! ……疯子!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朱晗信藏在衣袖中的手,已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他又气又忧,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可能是因为看到了熟人,朱晗菲的神情舒展开,还有心思与朱晗信开玩笑。 “大哥,莫不是我长得太丑了,嬷嬷才将我挡在门外?” 朱晗菲嘟着嘴道。 她抬起眼眸,惑人的瞳色间秋波微动,让朱晗信的心神更加不稳。 他攥紧了拳头,半晌后才闷着声说:“……没有的事。你莫担忧,一切有我在。” 陈嬷嬷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交谈的两人。 ……真是奇怪。 ……这两人确实亲昵,做不得假。 ……难道,这一切都只是她的误解? 陈嬷嬷开口问:“朱指挥使,这是你妹妹?” 朱晗信稍作沉默,点了点头。 他无奈道:“陈嬷嬷,这确实是小妹晗菲。” 他轻叹一声,接着道:“她性格倔强,行事不羁,臣时常为此感到头疼。此次她能入选,臣也是始料未及。” “若是有得罪之处,还请您看在臣的面上,饶过她这一回吧。” 他拱手行礼,对陈嬷嬷深深鞠了一躬,以示诚意。 朱晗菲一听,连忙也给陈嬷嬷行礼:“陈嬷嬷,都是我不好。我嘴笨,要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还请您多多包涵。” 陈嬷嬷拿着信封。 她悠悠开口道:“朱指挥使,老奴也不是有意要为难你妹妹。只是老奴身负重任,不得不谨慎行事,多问几句。” 朱晗菲欲开口辩解。 朱晗信瞪了一眼她,轻声斥责:“少说两句吧你!” 朱晗菲只好闭上了嘴,眼神飘远。 见到这家常的一幕,陈嬷嬷的心又放下了一点。 陈嬷嬷缓缓问道:“朱指挥使,令妹选秀一事,家里人没有通知你吗?你竟舍得让你妹妹一个人进京?” 朱晗信苦笑。 他摇头,回答道:“嬷嬷,臣真不知情。若是知道,怎会让小妹一人?” “不瞒嬷嬷,方才见到小妹时,臣也是吓了一大跳。” 他转过身,望向身后的朱晗菲,问她:“你何时到的京城?” 朱晗菲乖巧地回应:“午后才到的。” 朱晗信又说:“老宅就在城外,你怎么会现在才到神武门?” 朱晗菲撇嘴,委屈地说:“祖母说我礼仪不周,硬是让我留在府中,学到了午时才肯放我出来。那车夫昨夜酗酒,害得我差点迟到了。” 朱晗信目光在她身上稍作停留,随后问道:“你的丫鬟呢?为何不随你一同前来?” 朱晗菲叹气:“车夫在途中不慎摔倒,我让丫鬟去照顾他,免得让外人以为我们朱家苛待下人,落下个不好的名声。” 朱晗信点点头,“原来如此。” 这两人一唱一和,将陈嬷嬷心中的疑虑逐渐驱散。 陈嬷嬷先前还疑惑。 从浙江道来京,至少要耗费一月,为何会把朱晗菲放在第一批入宫的秀女行列。 ——原来她就住在京城郊外的祖宅中。 听二人的交谈,朱晗菲应是近几年都住在京郊,所以口音才更偏向官话。 又因车夫突遇事故,丫鬟急忙去处理相关事宜,使得朱晗菲身边暂无下人跟随。 陈嬷嬷的脸色渐缓。 事实上,她看到朱晗菲与朱晗信交谈甚欢,已经是信了五分。 陈嬷嬷将信封递还给朱晗菲,表示已经信任了她的身份。 朱晗菲接过,笑着和陈嬷嬷道谢。 陈嬷嬷冷声:“朱姑娘,看在朱指挥使的面子上,老奴就多提点你一句。” 朱晗菲立刻端正了态度,恭敬地回应:“嬷嬷您请讲。” “入了宫,老奴可就说不上话了。姑娘性格张扬,免不得得罪人。” “莫提你只是个秀女,就算你真的入选,成为常在,哪怕是贵人,在宫中也得按照规矩行事。” 陈嬷嬷最后瞥了一眼她的绯色长裙,“这样张扬的颜色,姑娘还是少穿为好。” 朱晗菲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长裙,脸上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神情。 是的,从此以后,她就要和“绯”这个字彻底告别了。 朱晗菲长长的羽睫扇动两下,转而抬眸笑道:“嬷嬷说的是,从今往后,我一定会努力摒弃旧习,专心学习宫里的规矩。” 陈嬷嬷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转身吩咐站在一旁的侍卫们:“人都齐了,关门吧。” 侍卫们齐声应诺,多人合作,将沉重的大门合拢。 朱晗菲站在原地,身影被渐渐闭合的大门吞噬。 宫外的景色越来越窄,只剩下一条细细的光线在缝隙中挣扎。 她扯出一个不像笑的笑,转身一步步踏上整洁冰冷的石砖,内心却止不住开始燃烧。 第151章 十三号房 陈嬷嬷催促道:“姑娘需加快脚步了。时辰再晚,静怡轩的赵嬷嬷要怪罪你了。” 朱晗信抬头望了望天色,神色微凝。 他拱手道:“嬷嬷,臣还有宫务在身,恐不能久留,先行一步。” “你也小心行事,别再让陈嬷嬷为难了。”他嘱咐朱晗菲。 朱晗菲点点头,温柔笑道:“大哥慢走,不必为我担心。” 最担心的就是你! 朱晗信狠狠瞪了一眼她,仿佛在告诫她什么,随后转身离去。 离开时,他右手在背后悄然握拳,又分出两根食指,左右晃了晃,传递着某种只有他们才能理解的暗号。 朱晗菲眉头微动。 她漠然转身,随着带路的小太监往宫苑深处走去。 …… 本朝选秀,秀女需得先行入宫待选。 初选共有两轮考核,旨在筛选出才情出众、德行兼备的女子充入后宫。 通过两轮考核,才有站到皇上皇后面前的机会。 作为因选秀而建的宫殿,静怡轩占地面积广大,年年都在扩充,如今已能容下四十余人。 然而,对于那些娇生惯养的官家小姐来说,这里的房间仍旧显得过于狭小。 静怡轩共有两进院落,分为南北两院。 南院是旧舍,一间房内搁置两张床。 北院于先帝时扩修,但一间房间也仅容得下一个人。 待朱晗菲穿过重重宫墙走到静怡轩时,赵嬷嬷已经将所有秀女的房间分完了。 静怡轩的台阶之下站满了第一批入宫的秀女,一眼望去都是年轻貌美的姑娘。 此刻她们站成四排,偶有交谈。 “赵嬷嬷,这位姑娘方才有些事情耽搁了,还请您为她安排住处。” 小太监领着人上前。 站在门前的秀女们闻言,不约而同停下碎语,回首看这来晚的人。 她一袭绯色长裙,衬得皮肤雪白惑人,令人移不开眼。 仗着脸型轮廓流畅,来人仅仅将头发在脑后盘成圆髻。 ……容貌姣好,身形出挑。 “……又是一个劲敌!” 秀女们心中暗自感叹,神情各异。 赵嬷嬷举着名册,瞟了一眼朱晗菲的脸,倒是没有多说什么。 长得漂亮,意味着被选中的几率也大些。 既然朱晗菲过了陈嬷嬷的那一关,她也就没必要再过分刁难,多问几句便罢了。 在众人极具压力的集中注视下,朱晗菲步履从容地走到赵嬷嬷面前,不卑不亢地向她问好。 赵嬷嬷嗯了一声。 她开口道:“你来得最晚,只能住在南院十三号房。对此,你有何异议吗?” “若是十三号房不合你心意,你尽可直言,与其他秀女协商调换。” 南院狭小,十三号房更是坐落于最为偏远的角落,注定成为众人挑剩下的房间。 秀女们闻言,饶有兴致地等朱晗菲的下一句话。 京城是个圈。 在京的官家小姐们基本都认识,对于彼此的背景一清二楚。 除了那位明显有背景的乔姑娘,她们对于这些外来秀女,心中都抱着几分不屑与轻视。 这新来的秀女要是胆敢开口和北院的人换房,就等着被人教训吧。 得知有调换房间的可能后,朱晗菲反而摇了摇头。 她柔声说:“嬷嬷说笑了,我哪有什么不满意的?” “臣女有幸入宫,得以住在静怡轩,已是天大的福气了。” 赵嬷嬷却不能这么放过她。 朱晗菲来得最晚,她若不多为难几句,如何能显出自己的威严和地位? 赵嬷嬷捏着名册道:“朱姑娘,你或许还不知。” “十三号房在静怡轩的偏角处,居住多有不便。而且,你还需与另一人同住。” “要是有所不满,你最好现在就提出。” 赵嬷嬷指着静怡轩南边最幽暗的角落。 十三号房的位置最为偏远,走至大门要绕一个不小的弯路。 冬日又要生炭取暖。小房间住起来生闷,可想而知有多难受。 朱晗菲并未流露出丝毫不满。 “回嬷嬷的话,臣女虽然不知十三号房是何等模样,但也不介怀。” 她微微福身,言语举止间流露出大家闺秀的风范。 “选秀重在考察女子的才情与德行,而非居所的舒适与否。” “臣女若是才情德行有所欠缺,即便是入住北院的一号房,也毫无用处。” 赵嬷嬷听后,不由得点了点头,对朱晗菲的这番话颇为满意。 “既然这样,那么诸位姑娘的房间就定下了。” 赵嬷嬷合上名册,总结道:“若是还有异议,你们私下商量调换,老奴再不负责。” “是。” “谨听嬷嬷吩咐。” 秀女们争先恐后地行礼,随后半是新奇半是忐忑地踏入了静怡轩。 静怡轩的台阶之上,太监们已伫立多时。 他们面无表情地引领着秀女们前往各自的房间。 “两位姑娘,这便是十三号房了。” 小太监领着朱晗菲与另一个身材纤弱的秀女,穿过曲折的回廊,行走了近一刻钟的光景,才来到十三号房的门前。 一路上的人越来越少,许是周围都是矮墙的原因,寒风毫无阻拦地呼啸而过,使得这里比其他地方更加清冷。 朱晗菲脸色寻常。 她未来的室友则脸色发白,似乎再不坐下就要晕厥了。 “姐姐,我……我头好晕……可否让我靠一会儿……” 纤弱秀女的嘴唇微微颤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她的一只手悄悄摸至朱晗菲的右臂上,想要借此支撑片刻。 朱晗菲侧身,不动声色地躲过她的碰触,转而问起小太监一系列的入住事宜。 小太监毕恭毕敬地回答:“回禀姑娘,每个房间都配有一名宫女服侍。一日三餐,皆由奴才们按时送来,确保姑娘们饮食无忧。” 朱晗菲颔首,又问:“如何沐浴?” 冬日沐浴是一件极其繁琐的事情。 小太监说:“宫女每日会为姑娘们打热水来,以供清洁之用。” 宫女每日能提多少热水? 况且静怡轩里住着四十来号人,说不定还没轮到她们,热水就用完了。 朱晗菲穷追不舍地问:“只能擦身?” 小太监面露难色,“姑娘,南院空间有限。若是姑娘有意沐浴,不如去问问北院的姑娘们。” 北院每间居室都配备了独立的浴房,比南院方便了不少。 纤弱秀女轻声嘀咕:“这如何使得?莫非要我们与她们共用浴桶吗?” 小太监皮笑肉不笑地说:“宫里可不比姑娘家里。姑娘要是觉得十三号房不好,大可与北院的姑娘们商议调换房间。” 他话里的讥讽之意很明显了。 纤柔秀女脸色一僵,原本就柔弱的身躯似乎更加无力了。 她轻轻咬了咬唇,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朱晗菲荣辱不惊,谢了他一句。 小太监等了等,发现朱晗菲二人都没有给他赏钱的意思,才不甘地走了。 “真是穷酸。”小太监暗骂一句,悻悻离开。 怪不得会分到南院十三号房!一点规矩都不懂! 那就别怪他拎些冷饭过来了。 第152章 烦人的室友 晚间的十三号房极其冷清。 夜色中,其他的房屋灯火通明,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静怡轩的主殿灯火辉煌,明黄的灯光将北院照得如同白昼,连着照亮了一半的南院。 但即便那光芒再盛,也无法穿透层层的阴影,触及十三号房的门栏。 “好黑啊,什么都看不清,难道以后都要这样过吗?” 在纤弱秀女的抱怨声中,朱晗菲推开木门。 她走至桌边,顺手点亮摆在桌上的灯烛,在室内踱步两圈。 火光跳跃,照亮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朱晗菲环顾四周一圈,目光流转。 房间虽小,却布置得极为雅致,每一个角落都流露出一种井井有条的秩序感。 二十来方的房间五脏俱全,衣柜、书桌、梳妆台应有尽有,处处用材厚实,表面雕满了低调典雅的花纹。 两张木雕床静静地矗立在房间的两侧,薄纱做帘,轻轻摇曳,给秀女彼此足够的隐私。 朱晗菲的手指轻轻抚过床上的被褥,面料柔软顺滑。 她很满足了。 这比她在朱家住的地方要好上不少。 果然是皇宫,就算是人人避之不及的十三号房,也比外面富贵不少。 “……你怎么一句话都不回我?” 纤弱秀女不悦地站到朱晗菲的面前。 之前在门外,她让朱晗菲扶一下她,朱晗菲就当没听到一样,对她的呼唤置若罔闻。 现在两人要同住一室,朱晗菲仍然不理她,态度冷淡,让她很没有面子。 朱晗菲笑了笑,反问道:“你想我和你说什么?” “一起抱怨十三号房的简陋?还是手挽手去找北院的姑娘们换房间?” 纤弱秀女哑了一秒。 朱晗菲拿起自己的包裹,回头问道:“你要睡左侧还是右侧?” 纤弱秀女有些不情愿地回应:“……右侧。” 朱晗菲点点头,随即走到左侧床边,有条不紊地收拾起自己的床铺。 在纤弱秀女的眼里,她是完全无视了自己。 纤弱秀女心中的不满逐渐升温。 她恼火地开口:“你这人好没有礼貌,我们同为室友,你至少应该介绍一下自己吧?” 朱晗菲打开包裹,将衣物一件件地叠好,塞进自己的柜子里。 “你怎么自己收衣服?这不是宫女会做的事吗?” 宫女? 她们都住到十三号房了,还幻想让宫女来帮忙? 宫里哪个不是捧高踩低的,她们又不使银子,只能靠自己。 朱晗菲懒得理她,把她的声音都当成了背景音。 她的包裹重量不小,内部的物品繁杂且无序,需要许多时间整理。 纤弱秀女见自己的话语如石沉大海,不爽地鼓起脸颊。 下一秒,一个包裹被猛地丢到朱晗菲的床榻上,将她好不容易整理好的被褥又扰乱了。 朱晗菲动作微微一顿,终于直起身来,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求关注的室友。 “你又不是哑巴,为什么不理我?”室友声音尖利。 “这么热衷于整理衣物,那干脆也顺便帮我整理一下吧。” 纤弱秀女双手抱胸,见朱晗菲望过来,不屑地笑了一声。 “我可告诉你。我住在十三号房没错,但我爹也是京官。从小到大,我可没亲手做过这种琐事。” “看你动作这么娴熟,想必在家里没少做这种事吧?” 朱晗菲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 片刻后,她反而嘴角上扬,笑着说:“行啊,我帮你收衣服。不过要我先收好我自己的。” “……哼,算你识相。” 室友没想到朱晗菲会如此爽快地答应,顿了一下才冷哼出声。 纤弱秀女在一旁坐下,说起自己的身份和名字。 她说她叫阮悦,父亲在工部任职,母亲也是刘家人,与皇后同出一族。 言语间,无时无刻不透露出一种微妙的炫耀。 阮悦故意问朱晗菲:“你今日来得如此晚,是不是因为住得太远而错过了时辰?” “我知道的,京城的客舍价钱对你们外地人来说很高。” “这样吧,看在你帮我整理衣服的份上。若是你此次未能中选,倒是可以来我家暂住。” 她得意地扬了扬眉,继续说道:“我家就在京城西侧的通惠河旁,到皇宫也就一个时辰的事。” 朱晗菲呵了个哈欠,懒懒地说:“行啊。” 阮悦还在止不住地叽叽喳喳。 她说了好一会儿,终于说累了。 起来倒水时,阮悦才发觉自己还不知道室友的名字。 “别收了,快告诉我你叫什么。”她催促着朱晗菲。 朱晗菲将自己的瓶瓶罐罐都整理完毕。 她敲敲自己有些酸痛的胳膊,语气平和而清晰:“我叫朱晗菲。” 阮悦想了一圈,发现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完全是陌生的。 ——京中也没有什么大官姓朱。 阮悦以为朱晗菲是外地小官的女儿,语气更加放肆了。 她随心所欲地使唤起了朱晗菲,几乎是将她当作了自己的丫鬟。 怪不得什么话都不说,原来是不敢说。 被选进宫来也只是因为有几分姿色罢了,没什么好怕的。阮悦想。 令阮悦惊讶的是,朱晗菲竟然毫无怨言,将她所有的衣物都收拾得井井有条,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阮悦站在衣柜前,看着那些整齐叠放的衣裙,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满意。 “做得不错。”阮悦称赞了一句,“你的手脚倒是和我的丫鬟差不多利索。” “我看后面几天也别麻烦宫女了,就都由你代劳吧。” 朱晗菲拍了拍手,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行啊,如果你不介意我有手廯的话。” 阮悦一怔:“……你说什么?” 朱晗菲不紧不慢地抬起双手,将手掌展示给她看。 白皙的手掌上紫白色的斑点凌乱分布,手心皮肤干枯燥裂,一看就是皮肤生了病。 阮悦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她马上反应过来。 ——朱晗菲刚刚竟然用这双手给她收完了衣服?! 朱晗菲收回双手,悠悠地补了一句:“医生说可能会传染,忘记和你说了,抱歉。” 第153章 过敏 听完朱晗菲的话,阮悦一整个头皮发麻。 她胃里翻滚,脸色泛青。 好恶心啊! 一想到自己心爱的衣物上可能沾染了朱晗菲的脏东西,阮悦就忍不住想吐。 她迅速站起身,赶紧将自己所有的衣服从柜子里抱出来。 原本叠得整整齐齐的裙子在她的手中如瀑布般倾泻而下,铺满了整张床。 “你就是故意的!” 阮悦咬牙切齿地盯着朱晗菲。 朱晗菲耸肩,无赖地说:“是你让我收拾的,我只是按照你的要求去做而已。” 她靠近阮悦,作势要去碰她的床铺。 “反正衣服也帮你收了,我就好人做到底,帮你把床也整理了吧。” 阮悦瞪圆了眼,赶紧大喊:“别动!把你的脏手拿开!!!” 朱晗菲见状,故意挑起了眉头,嘴角挂着戏谑的笑意:“怎么?你真的不需要我的帮助吗?” “你会收拾床铺吗?不是说在家里从来没做过这种琐事?” “不需要!我求你别靠近我!真是恶心死了!”阮悦恼火极了。 她愤怒地扯开了刚刚收拾好的衣物,一件件检查着。 虽然没在衣服上面发现任何污迹,阮悦却总感觉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附了上去。 ……可能是朱晗菲的皮肤碎片,也可能是看不见的灰尘。 阮悦越想越气。 不行,不能让她一个人膈应。 她泄怒一般地把衣服往旁边一丢,说:“我现在就去告诉赵嬷嬷你有手癣,让她把你赶出去!你等着吧!” 手上长了这么恶心的东西,赵嬷嬷肯定容不下朱晗菲。 阮悦想象到今后十三号房将只属于她一人,心里还有点窃喜。 朱晗菲不以为意。 她拍拍裙摆上的灰尘,以一种优雅的姿态,悠然地坐在了床边。 “我不拦你,你尽可去找赵嬷嬷。只不过……” 说到这里,朱晗菲轻笑了一声。 阮悦反感她故作玄虚的样子,不耐烦地打断道:“别吞吞吐吐的,只不过什么?” “到时候全静怡轩的人都会知道,你——” 朱晗菲伸出手指,先是指了指阮悦,随后又轻巧地一转,指向了自己。 她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 “你——阮悦,曾与我,这个手癣患者同住一屋。” 朱晗菲笑得更欢了,眼睛弯成了月牙状。 “你猜猜,她们是会让你继续待在这里,还是让你随我一同滚出宫去?” 阮悦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如同被巨石压迫,让她喘不过气来。 正因朱晗菲所言非虚,她的心才越发不能平静。 于是阮悦只能更加怨恨地盯着朱晗菲。 “放心吧,我的手很快就会好,大概率不会传染给你的。”朱晗菲说。 阮悦急得眼眶红了:“你说的倒是轻巧!谁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痊愈!要是真传染给了我,我要过不了初选了!” 什么时候会痊愈? ……当你懂得不来招惹我的时候呗。 朱晗菲默默地想。 反正她又不是真的得了手癣,只是用药粉吓吓阮悦罢了。 朱晗菲摸着床缘光滑的木头,慢慢地说:“我家离京城很远,倒是个很适合养病的地方。你要是没被选上,也可以住到我家来养病啊。” 她把这番话还给了阮悦。 阮悦转过身去,不想再看到她。 十三号房的空气凝固了许久,直至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小太监敷衍地敲敲门,“姑娘们,晚食送到了。” 他身形矮小,走路本来就慢,进门时还磨磨蹭蹭的,生怕晚饭不会凉。 食盒共两层,上层摆放菜肴米饭,下层内置一盅汤品和两副碗筷。 朱晗菲准备上前掀开盖子,阮悦立马紧张地说:“你别动,让我来!” 她可不想让朱晗菲的手沾上食物。 阮悦挤开朱晗菲,亲自伸手揭开木头盖子。 当她看清盒中内容时,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盒中盛放的,尽是一些清淡的素菜。 而汤的表面,更是漂浮着一层略显油腻的油脂。 ——显然,这些菜肴都已经冷透了。 阮悦眉头紧锁,不满地嘟囔道:“这怎么能吃?全都凉了。” “回姑娘的话,十三号房本就偏僻,路途遥远,饭菜送来时自然难免有些凉意。” “奴才手笨脚慢的,若姑娘实在嫌弃,不妨另寻他人侍候。”小太监低着头说。 “你!”阮悦气急败坏。 小太监并不在意她的情绪,只是淡淡地表示自己还有许多事务要忙,便转身准备离去。 阮悦急忙叫住他:“且慢,你之前不是说会有宫女来伺候吗?” 小太监不紧不慢地回答道:“姑娘问的是梨儿吧?她呀,被北院的乔姑娘叫走了,此刻正忙得不可开交呢。” 阮悦眉头微蹙,不解地问道:“梨儿是十三号房的宫女,为何要去伺候乔姑娘?” 小太监似笑非笑,“这嘛,姑娘您就得自己琢磨了。若是您也能住到北院一号房,想必梨儿也不会被琐事缠身了。” 这小太监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对阮悦的轻视和不屑。 阮悦憋不住气,忍不住想对小太监出手。 朱晗菲眼疾手快地按住她。 她沉下声音训斥道:“你清醒点,还要不要过初选了?” 室友有些小性子无妨,但要是波及到了她,就别怪她翻脸了。 小太监在一旁阴阳怪气地插话道:“还是这位姑娘明事理,懂得大局为重。” 他讲完话,连礼都不行一个就走了。 初选分两轮,一轮考察才情,一轮检验德行。 能进宫的秀女都是被筛选出的佼佼者,这初选不过是走个过场。 但若有人在宫内闹出事来,落得个德行有亏的恶名,后续的嫁娶之事就难了。 ——宫内都认定德行有亏的人,哪家的好儿郎敢要? 阮悦抿了抿唇,一把推开朱晗菲。 她咬牙小声道:“不用你假惺惺。还有,别用你的手碰我!” 朱晗菲摇摇头,走上前审视起食盒中、被阮悦厌弃的菜品。 一盘虾米炒菠菜,一碟烧茄子,四块桂花香糕,再配一盅蘑菇蛋花汤。 ……除了凉了点,没有别的问题。 朱晗菲其实觉得还不错。 虽然份量稀少,像是被其他秀女挑剩下的,但闻起来没有怪味。 不过按照阮悦的性子,肯定是不愿意吃凉食。 朱晗菲侧头看阮悦,询问道:“你不吃吗?” 阮悦跺脚,“大冷天的,谁要吃这些冷饭冷菜?吃了岂不是要伤了胃?” 意思就是不想吃。 朱晗菲“哦”了一声,默默地执起碗筷,开始吃她的晚饭。 阮悦瞪眼,“你真吃啊?” 朱晗菲嚼着嘴里的食物,一双大眼睛对阮悦眨了一下。 她含糊地说:“你要是不吃的话,我就全吃了。” “全部?……朱晗菲,你是猪吗?能吃下这么多?” 阮悦匪夷所思地问,仿佛看到了什么稀世奇珍。 “算了,我怕你等下饿了,找不到东西吃。还是给你留一盘虾米炒菠菜吧。”朱晗菲笑了笑。 阮悦嗤笑一声,“你倒是会做好人,别以为这样我就能感激你。” “你误会了。”朱晗菲吞咽一轮,解释道,“我对虾米过敏,不然我可以全部吃完。” 阮悦:“……” 合着是因为不能吃才留给她的啊? 吃吃吃,胖死你最好。 吃到一半,朱晗菲觉得屋子里有些冷,随即出门去问炭火的事情。 阮悦的目光不经意间滑过那盘虾米炒菠菜。 她鼻子哼了哼,伸出手拿起自己的碗筷。 待朱晗菲回到餐桌前,那盘虾米炒菠菜已经消失了一半。 她挑了挑眉,没说什么,坐下继续喝汤。 汤甫一入口,朱晗菲就停下了动作,察觉到了其中的一样。 她瞥了一眼阮悦,发现她的表情果然有些不自然,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朱晗菲没有戳穿她。 她淡定自若地将碗中的汤全部喝完,然后对阮悦说:“我问过了,今晚南院都没有炭火供应,要我们自己忍一忍。” 阮悦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一反常态地没在这件事上纠缠。 夜里灯火熄灭没多久,朱晗菲就叫起了疼。 第154章 吉贵人的香囊 夜色将静怡轩笼罩其间。 南苑十三号房里传来一声惊呼,吵醒了一片人。 第一个吵醒的,是在外面倚着墙角打盹的小太监。 小太监一个趔趄,不耐烦地嘟嚷道:“吵什么吵,再吵就让赵嬷嬷来收拾你们。”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站起身来,一把推开了那扇略显陈旧的木门。 随着木门的吱呀声,一阵凉风夹杂着些许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小太监不禁打了个寒战。 这十三号房可真冷啊。 小太监顺手点起了一边的烛火。 他朝屋里望去,只见左侧的木床上突然传来一阵闷响,紧接着一个人影从床上滚落而下。 朱晗菲满头青丝散落。 掉落床榻时,她没控制好角度,不小心额头砸至地上,瞬间磕红了一大片。 在小太监的眼里,她嘴唇发紫,上气不接下气,眼瞧着要不行了。 而发出惊叫声的阮悦双手发颤,呆呆地站在一边,嘴里的话语含糊不清。 “怎么会这么严重……”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来找我复仇……我错了……我错了……” 这么大一个人在地上挣扎,小太监顿时就吓醒了。 他可以怠慢十三号房里的人,阴阳怪气两句阮悦,或者给她们端来已经凉透的饭。 但若里面的人遭遇不幸,倒霉的还是自己。 “阮姑娘,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来帮把手,把朱姑娘扶出来啊。” 小太监焦急地催促着,但阮悦却仿佛被定住了一般,目光空洞,没有丝毫反应。 没时间和她耽搁了。 小太监翻了个白眼。 他让隔壁十二号房值夜的太监去给赵嬷嬷报信,自己则返身回来,弯下腰,将人背起往大门的方向急行而去。 十三号房地处偏远,等小太监好不容易将人背至门口台阶时,他已经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了。 然而他背上的朱晗菲整个人就像从冰窖里刚出来的那样,浑身冰冷,一动不动。 完了完了,这姑娘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生了什么绝症吗? 小太监欲哭无泪。 他咬了咬牙,再次深吸一口气,强撑着疲惫的身体向前走去。 “是谁在此深夜徘徊?不知宫中宵禁的规矩吗?” 一声厉喝响起。 火把的火焰摇曳,将周围的一切映照得明明灭灭。 小太监却仿佛看到了救兵。 他急忙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地哀求:“朱指挥使,您来得正好!这位姑娘突然发病,而我瘦弱无能,实在背不动她了。” “请您大发慈悲,救救她吧!” 光源逼近,照亮了朱晗菲雪白的脸。 侍卫们纷纷嘶了一口凉气。 这不是下午在神武门前的那位姑娘吗! 还是朱指挥使的妹妹! 几个时辰不见,她这是遭遇了什么?! 果然朱晗信大惊失色,立马将人抱了起来,往太医院的方向冲去。 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追赶着,边追边喊道:“指挥使您慢点,这位姑娘是今年的秀女,您这样抱着她……恐怕不太合适……等等奴才啊……” 朱晗信速度哪里是他追得上的,一会儿就没影了。 一个侍卫安慰他:“你莫慌,这位姑娘是朱指挥使的亲妹妹,指挥使肯定不会让她出事的。” 听罢此言,小太监才松口气,抹了一把汗。 …… 太医院的里间。 朱晗菲从梦魇中惊醒,额头尽是冷汗。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角落里炭火正旺,比十三号房温暖太多。 帘外,一名年迈的御医正低声与学徒交代着什么。 朱晗菲的耳鸣声一阵又一阵,只能勉强捕捉到“贝母”、“白芨”、“白芷”这几个药材的名字。 她努力地偏过头,试图看清周围的景象。 床边,朱晗信的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雨前的天空。 趁着御医与学徒交谈的间隙,他压低了声音,骂道:“我是约你在丑时见面,没让你在太医院和我见面。” “你怎能这么不爱惜身体?” 朱晗信痛惜道,“找不到机会出门,你也不能服毒自残啊。你明知道我会等你的。” 朱晗信以为她是服毒自残? 朱晗菲扯了扯嘴角,笑出声:“这你可错怪我了,我晚上吃的可是解毒丹。” 朱晗信一愣:“怎么回事?” 朱晗菲仰头看天花板。 她轻声说:“我室友知道我对虾米过敏,便趁我不在时,故意将虾米掺入了我的碗中。她不通医术,没掌握好量,差点弄死我。” 听后,朱晗信的担忧更甚。 他刻意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劝道:“那你趁此机会,直接称病离宫。” “这才第一天,你就被害进了太医院。你以为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今日若非我及时出手相救,只怕你连陈嬷嬷那一关都过不去!” “在身份被彻底揭穿之前,你还是尽早离开!” 朱晗菲反问:“揭穿什么身份?大哥,你在说什么啊,我是你的亲妹妹晗菲啊。” 她想从床榻上爬起,脸色却一变。 不妙,这回是真的犯病了。 朱晗菲短促咳了一声。 紧接着,一股熟悉的剧痛如利刃般刺入她的四肢,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撕裂开来。 血沫味在舌尖散开,苦涩又腥气。 朱晗菲死死攥紧了手,在掌心掐出一片血痕。 “……阿绯?……你听得到我的话吗?” “御医!御医!快进来,我妹妹出事了!”朱晗信焦急地朝外面呼喊。 帘外的御医和学徒马上闯了进来。 床榻上的女子身躯一抽一抽,肌肉每处都在痉挛。 御医大吃一惊,赶紧搭上她的手腕。 他眉头紧锁,却诊不出个所以然来。 “师傅,这姑娘如何了?”学徒紧张地问。 御医摇头,沉声答道:“好生奇怪。她的脉搏十分康健,与常人无异,可这症状又……” 朱晗信不通医术,只能在一边干着急,“大人,她都痛成这样了,怎么会没事呢?” 那学徒却好像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他快速出门了一趟,拿回来一个青色的三角香包。 御医啧了一声,“你拿这东西来干嘛?去打盆热水来再说……咦?” 说来也怪,当学徒将香包悬置朱晗菲的鼻尖之时,她身躯颤动的幅度突然减小了不少。 过了十秒左右,朱晗菲竟然一动也不动,陷入了梦乡。 御医:“……” 这是什么神药? 刚刚还痛到抽搐的病人,闻两下就好了? 麻沸散都没这么管用。 他小声问学徒:“你里面装了什么?” 学徒的震惊程度不亚于御医。 他喃喃回答道:“都是些野草和野花。只是这方子是吉贵人交给我的,我就尝试做了一个。” 第155章 姐姐的味道 御医匪夷所思。 难不成,吉贵人真的身怀绝技,是个世间难得的神医? 在宫中人的口中,吉贵人的形象几乎是无所不能。 她过目不忘,她精通医术。 更有甚者,传言她懂得妖术,能轻易魅惑皇上。 御医本对这些无稽之谈嗤之以鼻,认为不过是宫人们的闲言碎语。 今日亲眼见识了三角香包的神奇效果后,御医心中的天平开始倾斜。 ……那些关于吉贵人的传闻,难道不是空穴来风? “小诚,将那香包呈来,让我细观一番。”御医指挥道。 夏侯诚默默地解开香包上的绳结,让御医看其中的东西。 香包中的花草几乎没有被处理过,原来长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 它们未经任何加工,没有捣碎,也没有修剪,只是单纯地混在了一起。 ——确实都是一些野草和野花,药效微乎其微,几乎不会作为药材使用,九成九不在太医院的库存中。 御医沉默了。 出师后,他很久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医术了。 今日,他却败在这一堆不起眼的杂草上。 夏侯诚期待地望着他:“您看出来了什么吗?” 御医不情不愿地说:“……吉贵人确实有几分本事。” 那就是连他都没看出其中的奥秘? 夏侯诚感到了一丝安慰,发现自己也没那么差。 御医再次给朱晗菲把了脉。 在反复确认脉象平稳、无任何异常后,御医摇摇头,又让夏侯诚继续守护在朱晗菲身侧,以防万一。 朱晗信在与属下们简短地交代了事宜后,也回到了门口,目光始终不离里间。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一炷香的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 终于,里间传来了一丝动静。 朱晗菲的睫毛扇动,宛如蝴蝶破茧前的挣扎。 她的眼神迷茫了几秒,随即变得冰冷而凌厉。 床上的病人猛地直起身子,将一旁打盹的夏侯诚吓了一跳。 夏侯诚险险把住自己要摔倒的凳子。 “朱姑娘,你醒了……” 朱晗菲偏过头来。 她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珠子毫无波动,瞳色深邃如夜,如深渊般能将人吞噬。 夏侯诚再眨眼的工夫,床榻上的朱姑娘又换上了一张笑脸。 方才的冰冷之意完全消失,现在的她温柔含蓄。 “可是大人将我救起的?臣女先行谢过了。” 朱晗菲笑靥如花,声音温柔。 夏侯诚愣了一下,随即也回以一个微笑,道:“朱姑娘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其实这也算不得我的功劳。实不相瞒,在下不过是个学徒,医术浅薄,实在当不起‘大人’这般尊称。” “大人过谦了。” 床上的朱晗菲捂着胸口,心有余悸地问:“不知臣女得了什么病?方才那一阵疼痛,简直如刀割心,臣女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 朱晗菲的大眼睛里俱是求知的光芒。 被这样仰慕的眼神注视,夏侯诚只觉得不自在。 他多么希望能解开这病症,给这姑娘一个满意的答案。 可惜他医术不精,找不出病因。 ……或许只有吉贵人才清楚?毕竟,配方是她给的。 “姑娘,你的脉象稳健有力,并无任何病症之兆,连御医都未曾发现异常。”夏侯诚回答道。 朱晗菲故作困惑。 “大人所言……臣女的身体并无大碍?”她轻声细语,带着几分不确定,“但为何臣女会……” 朱晗菲整理了一番思绪,接着追问:“敢问大人,先前给臣女所服是何药物?或许从那药中,可以逆向推断出病症的缘由。” 朱晗菲对自己的身体再清楚不过了——她的病无药可治。 从小到大,只有一种味道能给予她片刻的安宁与慰藉。 而能调制出那个味道的人,已经死在了宫中。 在这个世间,不可能有人能够复制出那独一无二的配方。 夏侯诚摇头:“没有用药,用的是这个。” 他掏出那个散发着草木香气的三角香包。 朱晗菲的瞳孔骤然收缩,黏在那个香包之上。 没错,就是这个味道! 她的痛症自幼便如影随形。 朱家将她买下后,也曾请来无数名医诊治,却始终无法找到病根所在。 大夫们均说她脉象康健,不像是有陈疾在身。 姐姐心疼她,又听说药草能止痛,便亲自为她制作了一个香包,希望能让她好受一些。 眼前这个香包的味道,怎么会和姐姐做的那个,一模一样?!! 朱晗菲的面部肌肉在极力维持着平静。 夏侯诚紧张地向前,“……姑娘?姑娘,你是不是又痛了?” 他把香包放到朱晗菲的手里。 朱晗菲接过香包,轻轻地嗅了嗅,脸色好像好了一点。 她虚弱地笑道:“多谢大人……这香包味道真奇特,我一闻就不痛了。不知大人可否将香包配方告诉我?” 夏侯诚一口应下:“没问题,我现在就写一张给你。” 他转身走向桌案,拿起桌上的笔墨,唰唰写了起来。 莎草、白茅、半枝莲…… 朱晗菲瞥到夏侯诚的字迹,心跳随字迹的起伏而加速。 这就是姐姐的配方! 没有医者会把这些杂草放在一块,当作药方使用,只可能是姐姐给的! 这才入宫第一天,她就有了姐姐的线索! 夏侯诚一边书写,一边说:“这些草木在宫外并不难找,可惜药性太差,太医院里没有存货。目前,我也就做了这么一个香包。” 朱晗菲紧紧握着那香包,冷意在她眼眸中如同凝结的霜雪。 姐姐,你为何会把香包的配方告诉他人? 还是告知了一个男人。 朱晗菲想了很多,越脑补,她就越想把眼前的学徒宰了。 她轻启朱唇,口中柔声地说: “这些草药名字……好生陌生,臣女多年学医,仍有许多药材不认识呢。” “大人的医术深不可测,能独自研制这样的妙方,真是令人钦佩。” 夏侯诚连忙摆手,不敢沾功劳。 “姑娘误会了,这方子并非我独创。” 写完二十来种名字,夏侯诚放下墨笔,吹干纸上的字迹。 他将配方递给朱晗菲,补充道:“配方是吉贵人给我的。她说,若是遇到有脉象与身体状况极不一致的秀女,可尝试一用。” 所有的猜忌被打碎,朱晗菲的表情有一瞬间凝滞。 “……吉贵人?” 她当然知晓这个名字。 第156章 李代桃僵 夏侯诚继续道:“吉贵人让我别暴露她,但我不想抢她的功劳。” 夏侯诚,人如其名。 他正直如松,诚实如镜。 诚实是个美好的品质。 但在太医院这样一个需要圆滑与机变的地方,却成了他晋升的绊脚石,至今他还是一个普通的学徒。 朱晗菲陷入了沉思。 她有一肚子的话想要问夏侯诚,但理智劝阻了她。 作为一个进宫候选的秀女,她不能打听得太深入,稍有不慎,便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最后她只能附和道:“吉贵人真是厉害,怪不得臣女在宫外,也曾听闻过她的事迹。” 进宫之前,朱御史将他所能打听到的后宫形势都告知了朱晗菲。 其中,朱御史最在意吉贵人。 朱御史说,此女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到万不得已,一定要避其锋芒,不能与其起冲突。若是有机会,一定要与她交好。 ……如今她不得不去接近吉贵人了。 朱晗菲垂下眼帘,收回自己所有的思绪。 夏侯诚好奇地问:“外界是怎么传吉贵人的?” 朱晗菲回忆朱御史的话:“国色天香,过目不忘,福气过人。” 夏侯诚惊讶:“原来她这么厉害?” 他一门心思都扑在了医术之上,对宫中的流言并不清楚。 朱晗菲:“……大人此言是何意?” 夏侯诚说:“外界的传言,多半带了些夸张和臆想。姑娘若是有机会,不如亲自去见见吉贵人。她本人和传言……判若两人。” 他想了想,最后总结道:“总而言之,她应当不是个坏人。” 朱晗菲点点头。 没错,无论心中有多少猜测与疑虑,她都要去亲自会一会吉贵人,才能定下结论。 身体的疼痛已经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丝淡淡的余波。 朱晗菲双脚落于地面,准备起身。 “阿绯,你醒了!” 听到交谈声,朱晗信掀帘而入,喜道。 朱晗菲的腿部肌肉因之前的疼痛还有些无力,她微微踉跄了一下,差点没有站稳。 朱晗信见状,立刻紧张地伸出手臂,想要扶住她。 “是不是还痛着?”朱晗信紧张道。 朱晗菲挣脱他的手臂,淡淡地说:“已经好多了,大哥不必操心。” 夏侯诚见状,便将里间留给两个人,让二人在卯时之前离去便可。 待夏侯诚的身影远去,朱晗菲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她轻声说:“倒是个不错的人。” 朱晗信微微皱眉,抿唇道:“……有多不错?你才第一次见他。” 朱晗菲从这话里听出了些不同的意味。 她偏过头,直视朱晗信。 “这人很诚实。说不定,今后我要经常和他打交道呢。” 倘若朱晗菲真的中选,她今后到太医院的首选,必然是这位学徒。 这人举止谦卑,言辞诚恳,很符合朱晗菲的性子。 朱晗信低声急促地说:“不准!我已经为你安排了出宫的路线,随时可以送你离开。至于陈嬷嬷和赵嬷嬷那边,我自会替你去说,你现在必须立刻走!” 朱晗菲不为所动。 “走?我为什么要走?” “皇宫又不是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既然可以在这里待到卯时,朱晗菲索性又坐回了病榻之上。 十三号房没有炭火,她完全可以在温暖的太医院睡一晚。 她仰头质问朱晗信,“我不入宫,还不知道你在宫里这么威风呢。骁骑卫指挥使,就连陈嬷嬷那样的宫中老人,都给你三分面子。” “而你却告诉我,你对我姐姐的离世一无所知?” 朱晗信脸上愧色一闪而过,但又很快恢复了寻常。 他隐瞒了朱丽的死因,都是为阿绯考虑啊。 可惜她不知他的苦心。 朱晗信放软了声音:“阿绯,此事并非你我所能插手。若是我将一切都告诉了你,恐怕只会让你卷入更深的危险之中。” “现在最要紧的是你的安全,万一你的身份被发现了,那就是掉脑袋的事情。” “听我的话,赶紧出宫吧,好不好?” 朱晗菲凝视他几秒,突然间,她嘴角轻扬。 她本就容貌艳丽,笑起来让人心醉,看得心思不纯的朱晗信面上一热。 “不想我当秀女?为什么?” 朱晗菲轻声问他,“信哥,你还想着让我做你的妾室呢?” 心思突然被揭穿,朱晗信绷不住表情,又恼怒又窘迫。 他欲开口辩驳两句。 朱晗菲无视他的反应,继续道:“反正都是做妾室,我自然要做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的妾室。” 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的妾室,自然就是皇上的妃子。 “朱绯!” 朱晗信被她的话击溃了心底防线,声音也不自觉大了一点,透露出不易察觉的慌乱。 “我都是为你考虑!你可知道,我在暗地里为你付出了多少心血与努力?” “父亲早就有意将你送给定亲王,是我一次又一次地替你求情,才让你得以留在家中。” 他颤着声问:“你怎能这样对我?” 朱晗菲笑着说:“你觉得我太残忍?你为何不想想,我是怎么拿到路引和官府荐信的?那么重要的东西,难道是我偷来的?” 朱晗信呆呆地看她几秒,脸色骤变。 他心底的那个猜测逐渐清晰起来,让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朱晗菲点头,话语如同冬日里的冰棱,无情地刺入朱晗信的心房。 “这一切,皆是老爷的决策。” 朱晗菲目光流转,最后定格在角落里袅袅升起的熏香之上。 “小姐去得突然,老爷却不愿错过这次秀女入宫的机会。” 她瞳色深深,“于是,老爷决定让我李代桃僵,替小姐进宫参选。” “等到有人起疑心,开始追查我身份时,老爷早已将一切痕迹抹去了。从今以后,我就是朱晗菲。” “……莫不成你以为,这都是我一意孤行的结果?” 朱晗菲被朱晗信阴沉的脸逗乐了,“我现在还没这么大的本事。” 朱晗信静默许久,最终只能吐出两个字:“胡闹。” 也不知道,他说的是朱晗菲,还是他爹朱御史。 “我现在就出宫,让父亲放弃这个决定。”朱晗信甩袖,准备转身离开。 ……这个蠢货,真是有够糟心的。 在朱家时她受制于人,不得不吊着这位大少爷。 现在他还想坏她的好事? 朱晗菲声音冷了下来,制止他的行动:“你就没想过,家里这么多人,老爷为何会选我吗?” 朱晗信不想和她争执。 被心上人伤到,他破罐子破摔,轻蔑地笑了笑,“因为你长得漂亮?够了吗?你不就是想听这个?” “因为老爷早就清楚你的心思。” 朱晗菲摩挲着床榻上的被单,对他莞尔一笑。 她满怀恶意,嘲弄地说:“这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若不是你一次又一次地留下我,今日被老爷送进宫的,就不会是我了。” 听罢,朱晗信脸色发白,脚步虚浮。 原来如此……原来父亲这么做是要断了他的心思…… 是啊……阿绯性子最烈,父亲那样小心谨慎的人,再怎么选,都不应该让阿绯进宫…… 一切都怪他…… 偏生朱晗菲还在一边道:“大哥,以后别再叫我‘阿绯’。” “如今我是待选的秀女,望你也能明白,不要再以那般亲昵的称呼唤我。” 第157章 阮悦的道歉 朱晗菲在太医院睡了一夜。 枕边香包的味道沁入她的梦中,带她回到了那段遥远的记忆。 梦里,熟悉的身影站在她的身侧,轻轻地牵起她的手,手把手教她舞步。 “阿绯,你的手要抬得再高点。” ……姐姐!? 是姐姐的声音! 她张嘴,欲向对方表达自己的思念。 梦中的她却用稚嫩的口吻,说出一段极其刺耳的话。 “烦死了,我才不要学舞!学舞都是为了供人取乐的!” “姐姐你也变了,你以前从没要求我学过这些!” 姐姐顿了顿,脸上笑容却未减免半分, “……我们阿绯最聪明了,学什么都快。乖,舞蹈很简单的,跟姐姐一起跳。要是跳得好,姐姐给你糖吃。” “我才不稀罕糖果!” “我要娘亲!我不要学跳舞,我要读书!《诗经》我才学了一半呢!” 她倔强地摇头,又抓着姐姐的裙角一阵哭诉, “娘去哪里了?姐姐,我好想念娘亲。我不想住在这里,这里好黑好暗,和家里差远了。” 姐姐回握住她的手,眼眶同样湿润。 她颤着声,安慰娇纵的妹妹,“没事的,阿绯。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 再次醒来时,泪已将枕巾打湿。 朱晗菲抹了一把脸,将自己从悲伤中脱离而出。 她借一旁的水盆仓促洗漱了一番,跟随等待在屋外的小太监回到了静怡轩。 赵嬷嬷早早在十三号房的门前等着她了。 见朱晗菲平安归来,她微微点头,关怀地说:“姑娘快些进来吧。外头风大,你身子刚好,别再着了凉。” 朱晗菲的脚步慢了一瞬。 想必是朱晗信私下和赵嬷嬷说了什么,才让赵嬷嬷的态度转变。 朱晗菲于是也回报她一个笑脸:“多谢嬷嬷关怀,我现下已经痊愈了。” 限于空间,十三号房中只有两张椅子,不足以会客。 赵嬷嬷坐一张,示意朱晗菲也坐下。 但房间里并非仅有她们两人。 阮悦站在房间的角落里,怯怯地瞅着二人。她不复昨日的锐气,脸上的忐忑之意快要溢出。 赵嬷嬷慢声询问道:“太医怎么说?” 朱晗菲唇瓣轻启,似是在回想某人的言辞。 “太医说……” 阮悦的心高高提起。 她紧张地攥紧了手中的丝帕,生怕朱晗菲的下一句话会将她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自昨夜朱晗菲离开后,阮悦一闭上眼,满脑就是事情败露后自己被逐出宫去的场景。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自己会脑子一热。 ——心中仿若有一股执念,催促她去触碰那碗虾米炒菠菜。 等到她反应过来时,朱晗菲已经将那碗含有虾米的汤吞咽进肚。 胡思乱想间,阮悦的胳膊不小心磕到床角。 她痛得发出一声微弱,眼泪花花。 赵嬷嬷立即回头斥骂道:“干什么呢?没看到我在同朱姑娘说话吗?” 阮悦吓得一哆嗦。 她嗫喏道:“对,对不起。” 朱晗菲整理了下自己的略显凌乱的袖口。 她开口帮阮悦解围:“嬷嬷,我的病并不重。太医已经看过了,说我只是吃了些冷食,有些胃寒而已。” 阮悦猛地看向她,难以掩饰自己脸上的惊讶。 朱晗菲为什么会这么说? 她难道不知道是她故意放了虾米在她的汤里吗? ……莫非,朱晗菲在帮她隐瞒罪行? 赵嬷嬷皱眉问道:“怎么会吃了冷食?是不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怠慢了你?” 朱晗菲解释:“十三号房偏远,小太监多费些时间,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哦,当真只是吃了冷的的缘故?昨夜太监来报时,说你脸色苍白,看着快要不行了。” 赵嬷嬷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阮悦,别有意味地接了一句,“我还以为,是有人心怀叵测,给你暗中下了毒。” 阮悦肩膀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嬷嬷多虑了。能够入选进宫的,皆是品行上佳的官家小姐,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怕是那太监不想担责,夸张了事实。” 朱晗菲笑着接道:“倘若臣女真的中了毒,现下应还躺在太医院呢,哪能好端端坐在您的面前?” 赵嬷嬷一想也是。 朱晗菲面色红润,神采奕奕,看上去比房间里另一位姑娘还要健康几分。 “幸好你没事,否则我真不好向朱指挥使交代。” 赵嬷嬷口吻随意地说:“十三号房确实太远,你要是愿意,不如换到三号房去?虽说都是南院的屋子,但环境还是比这里好一些,那更近主殿,方便你日常出入。” 昨日,赵嬷嬷还一副让秀女们自由商议的模样。 今日,她却主动开口,想帮朱晗菲换房间。 ——这就是在宫里有背景的好处了。 朱晗菲笑着摇头,婉拒道:“嬷嬷的好意,臣女感激不尽。只是现在换房,免不得多生事端,臣女怎好为难嬷嬷您?” “不麻烦。三号房的那个言行无端,我观其性,恐怕难以通过初试,占着房间也没用,还不如让与姑娘你。”赵嬷嬷说。 哦…… 朱晗菲马上领悟了赵嬷嬷话中的弦外之音。 只用了一个晚上,三号房的那位姑娘就得罪了赵嬷嬷。 赵嬷嬷:“她是翰林院编修的女儿,你和她换,她想来也说不了什么。” 翰林院编修在本朝也是七品,和朱晗菲的父亲同品级。 朱晗菲还是摇头。 “十三号房虽偏远,但胜在清净。而且……臣女与这位阮姑娘,颇为投缘,实不愿与她分开。” 朱晗菲的声音柔和而坚决,她接着保证道:“请嬷嬷放心,接下来的日子里,臣女定会照顾好自己,不会再让您费心担忧。” 赵嬷嬷见她心意已决,也不多说什么。 她没必要上赶着去讨好朱指挥使,意思带到即可。 像北院的那位乔姑娘,才是人人都要去找机会奉承的。 …… 送走了赵嬷嬷,朱晗菲瞥了一眼在墙角“罚站”的阮悦。 她为自己斟了一盏茶,淡淡地说:“坐吧,站在那里作甚?” 阮悦双手不安地扯着袖角,一步一挪,小心翼翼地走至朱晗菲的面前。 朱晗菲吹了吹茶面上的热气,“怎么不看我?怕我吃了你不成?” 阮悦狠狠一闭眼,快速挤出一句话。 “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道歉,是因为她明知朱晗菲对虾米过敏,还把虾米放进她的汤中。 感谢,是因为朱晗菲并没有揭发她,还继续和她同住。 朱晗菲点点头,不做评价。 她的手指轻巧翻开茶盏,抿了一口。 阮悦见她没说话,以为她没原谅自己。 她焦急地在原地跺了两脚,思来想去后,还是从自己的枕头底下拿出一本薄薄的册子。 阮悦将那本小册子双手呈上,声音带着一丝恳求:“朱姐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作为赔罪,希望你能收下。” 朱晗菲饶有兴趣地接过,翻开第一页。 纸上的文字吸引了她全部的视线。 朱晗菲咽下口中的茶水,连忙追问:“……这是从哪里来的?” 阮悦偷偷摸摸地说:“吉贵人的宫人偷偷卖于我的。” 她伸出三根纤细的手指,“别小看这五页纸,我可是花了三十两。” 闻言,朱晗菲眉梢上挑。 第158章 墙头的猴子 五页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秀女们的生平、家世、才艺。 一页纸只记载一个人,小册子共五页,阮悦这是一共买了五位秀女的履历。 第一页记载的秀女名为严依嫣。 “严依嫣,礼部郎中之女,年十七,生于河南道刘杨县……” 纸上的第一段文字,就将严依嫣的来历全盘托出。 朱晗菲止不住心中的惊讶,不由问出声:“严依嫣……是住在北院三号房的那位?” 她的眼神继续向下,为手上这份履历的详细程度咋舌。 一个人做过何事,家中有何人做何官,会何才艺……所有的疑问,都凝聚在一张纸上。 只需这薄薄一页,仿佛就能窥见一个人的全部。 真是恐怖…… 放在某些人的手里,足够能成为杀器。 阮悦点头,肯定朱晗菲的疑问,“没错,就是她。” 朱晗菲蹙眉,疑惑道:“如何能保证这纸上所记,皆为真实,没有虚假?” “吉贵人的宫人怎么敢卖这个?” 阮悦答道:“朱姐姐有所不知,先前皇后让吉贵人暂管选秀名册。这纸上所记,皆是吉贵人从那名册里记下的,绝对保真。” 她现在一口一个“朱姐姐”叫得欢,生怕朱晗菲一个不慎将她抖了出去。 朱晗菲问她什么,阮悦就答什么,乖巧得很。 “皇后曾让吉贵人暂管选秀名册……这事你又是从哪儿听说的?”朱晗菲又问。 阮悦笑着答:“姐姐,这宫里的事,哪里瞒得住呢?大家私下都在传,梨儿还亲耳听过这事儿。” “要不是有这档子事,谁会为买几张纸就花这么多银子?” 朱晗菲不禁皱起眉。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卖履历这种事……应该偷偷摸摸的才对,怎么会弄得众人皆知? 吉贵人就不怕引起非议吗? 阮悦见状,忙补充道:“姐姐,你别不信。严姑娘知晓这件事后,立即气急败坏地去找人算账了。” “然后呢?”朱晗菲追问。 阮悦俯首,小声说:“她自己又另外买了十份履历,说是花了两百两银子呢。” “姐姐试想,严姑娘见到自己的履历后,必定是核对过真伪的。严姑娘又不是傻子,她肯掏出二百两,不就说明那些履历都是真的了吗?” 朱晗菲有点恍惚:“……” 真有钱,不愧是三品官的千金。 两百两的银子说花就花,羡慕不来。 不过……也侧面说明了,这些履历的吸引力确实很大。 阮悦说:“有了这几页纸,姐姐就对她们了如指掌了。届时真的中选,那就是姐姐在宫中的依仗啊。” 朱晗菲摇头:“此事,恐有违宫中规矩。” 哪有嫔妃敢如此胆大妄为,竟敢私下买卖秀女的履历档案? 简直是闻所未闻,荒谬至极。 吉贵人疯了不成? 阮悦想不到这些,她只说:“姐姐何必如此担忧?吉贵人如今可是皇上心头的宠儿,谁人敢对她稍有微词?” 朱晗菲越想越觉得迷惑。 她决定亲自去试试水,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见她面无表情,阮悦惴惴不安。 “朱姐姐……我,我先前不该使唤你的。是我有眼无珠,不知你的真实身份……” 朱晗菲轻笑一声:“无事,只要你后面不再招惹我,我不会再来与你计较。” 得了这句话,阮悦悻悻地舒了一口气,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 一个人越在乎什么,就越喜欢强调什么。 朱晗菲一早就看出阮悦是个什么样的人。 被分在十三号房,阮悦的家世在这一众秀女之中,显然是垫底的。 因此,她才会在朱晗菲面前不断提及自己的父亲是京官,母亲出自刘家,试图以此来抬高自己的身价,维持自己的自尊心。 与其费尽心思去应对某位心思深沉、城府深厚的秀女,不如选择与阮悦为伴。朱晗菲想。 她无需费心去揣摩阮悦的心思。 阮悦的愚钝,正是她最大的优点。 “你是从谁那里买的履历?”朱晗菲问。 “是一个叫杏儿的女子,她说自己曾在吉贵人身边侍奉。” 阮悦继续道:“杏儿说,她每日会在熄灯前于东南角的桐树下等一炷香,姐姐若是有意,去那里候着就行。” 朱晗菲点点头。 …… 这几日,秀女们都在学习宫中礼仪和规矩,以待接下来的二轮考核。 忙碌了一天后,朱晗菲吃完温热的晚膳,将食盒交还给门口谄笑的小太监。 自赵嬷嬷训诫过后,再无下人敢怠慢十三号房。 饭食总是热腾腾的,炭火充足,热水更是随叫随到,不再短缺。 但这些还不够。 朱晗菲要的,远远胜过这些。 吉贵人偷卖秀女履历的事情,是一个好把柄。 若是能抓住这个把柄,她对中选又多了几分把握。 朱晗菲提着一盏宫灯,默默地走到东南角的桐树下,等候不久后该出现于此的杏儿姑娘。 桐树树干干枯,枝桠上只剩一片半掉不掉的黄叶,随着夜风的吹拂,轻轻地摇曳。 朱晗菲看了一会儿,忽然心有所感,转过头来。 夜色如墨,将宫墙完全吞噬。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眼睛花了,朱晗菲隐约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跃上了墙头,如同一只夜行的猫。 朱晗菲微微一怔,随即抬手将宫灯举高了几分,让光线能稍微照清一点那个影子的模样。 ……不,不是猫。 看了一会儿,朱晗菲的表情突然变得古怪起来。 ……这宫中总不能有猴子吧? 第159章 偷偷去看女主角 如果有一天,你能和书中的主角见面,你会做什么? 邬情对此脑补过许多方式。 她也许会像一个狂热的粉丝,疯狂地求合影要签名。 又或者,她会悄无声息地接近主角,融入主角的日常恋爱冒险奇缘,和主角建立起不可小看的羁绊。 当然,她还可以靠着自己已知的剧情装叉。 比如……装成某个被封印的大能。 邬情可以故作玄虚地告诉主角:我是你的金手指,从今日起我就是你的师傅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徒儿我定不负你。 此时此刻,朱晗菲如今就住在十三号房。 如果邬情想,她随时可以去见她。 但是—— 邬情不得不承认,真到了和主角“面基”的这一天,她有点“近乡情怯”。 简单来说,就是…… 邬情现在有点怂了。 她没想好,自己到底要怎么面对朱晗菲。 见到人,说你好,然后呢? 总不能真的抱着吸一口吧。 …… 在某个夜晚,邬情终于下定决心。 ——她要先去偷偷瞧一眼菲姐的模样,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只要不在朱晗菲面前露面就行。 邬情挑选了一套黑色的轻便衣物,猫着身子打开自己的房门,然后悄然无声地融入了这漆黑的夜色之中。 溜出坤宁宫,易如反掌。 避开侍卫和禁军,易如反掌。 爬静怡轩三米的高墙,易如反……掌? 邬情蹲在墙头边缘,整个人以一个不太优雅的姿势陷入了沉思。 【书里曾提过一句,说先帝整修静怡轩时,有人暗中贪污、偷工减料。】 【嗯……这堵墙看起来挺结实的,光靠我一个人的体重,应该不会倒塌吧?】 邬情摸着下巴还在思索,眼尖的侍卫们已经发现了她的行踪。 “……那边,似乎有动静?墙头像是有人。” 有人指着邬情的方向。 “别大惊小怪,高墙之上怎会有人?兴许是夜间的野猫在嬉戏。” “……笨,你家的野猫会半蹲吗?肯定是人啊,速去探查!” 侍卫们议论纷纷,兵甲摩擦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夜晚中尤为刺耳。 邬情心中一凛,她连忙撇去杂乱的思绪,翻到墙的另一面,让围墙挡住自己的身躯。 静怡轩的墙有三米高。 以她的身体素质,直接跳下去不会受伤,但脚痛却是难以避免的。 今天可没有定亲王给她做肉垫了。 邬情单手抓着墙头边缘,整个人悬空在半空之中。 她目光向下,借着月光,寻找着能够缓冲的落脚点。 而墙的另一侧,一队巡逻的侍卫正如猎犬般,执着地追踪着邬情的踪迹。 “刚刚是不是在这边听到的动静?”一个侍卫低声询问。 “是的,我确定。” 另一个侍卫坚定地回答,他指着地上那两片掉落的瓦片,“你看,这里明显有人动过的痕迹。” 侍卫们不把邬情搜出来誓不罢休。 敢在夜间乱跑的人可不多。 只要抓住一个,他们升职的机会就会大大提高。 邬情背脊一凉,双手忙不停地来回单吊,从原地移走。 宫中的宵禁不是儿戏,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她抓着墙头,就像抓着一根粗壮的藤蔓,身体回荡,穿梭在黑暗之间。 可静怡轩的围墙附近,几乎没有灌木丛。 邬情找了许久,也没找到一个能平安落地的地方。 【……完了,有点迷路。也不知道这里离南院十三号房多远。】 在空中荡了约莫三分钟,邬情终于窥见一棵孤零零的桐树。 邬情估摸了一下围墙和桐树的距离,然后果断地松开手,身体向后一跃,踩在桐树的枝干上。 但邬情明显高估了这棵桐树的承受力。 看似坚韧的枝干传来轻微的呻吟。 紧接着,一条细微的裂纹在她的脚踏之处悄然蔓延开来。 见到这,邬情的表情也出现了一条裂纹。 【不妙,桐树恐怕承受不住我的重量。】 【树一旦倒下,必将惊动四周值夜的太监和宫女,我还是慢慢来吧。】 为了不让桐树倒下,邬情迅速调整策略。 她手脚环住树干,模仿树懒的动作,慢吞吞地从树干上蹭了下来。 动作滑稽点没事,反正又没人会看见她的样子。 【完美,一点都没有伤到。树和人都很安全。】 邬情稳稳落地,舒了一口气。 她拍拍自己衣服上的灰尘,转身准备去找自己心心念念的十三号房。 回首之际,一盏古朴的宫灯不期然地闯入了她的眼帘。 举着宫灯的,是一位明媚动人的大美女。 宫灯的烛火微弱而黯淡,朦胧的光芒在夜色中摇曳,为她增添了几分神秘与幽魅。 在邬情眼里,她就像是话本中描述的,会深夜出没、摄人心魄的妖精。 然而这样美貌的人,此刻却露出了一种“我从未见过有如此生物”的古怪表情。 邬情和大美女互相瞪着对方,各自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最终,还是理亏的邬情先败下阵来。 她尴尬道:“……你好,夜里散步,意外走到这里而已。” “纯路人,可以不要举报我吗?” 美女的表情更古怪了。 朱晗菲指着墙,慢慢重复邬情的话:“散步?” 好有个性的散步方式。 邬情:“……” 总有一天,她要戒掉爬墙和爬树的坏习惯。 【天杀的,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出场的机会?我想给美女留个端庄稳重的好印象。】 大美女皱着眉看她几秒。 会在这个点出现在桐树底下的人,应该是吉贵人身边的杏儿。 朱晗菲张开红唇,迟疑地开口问:“你是……杏儿吗?” 杏儿是哪位? 邬情摇头,又点头,随后再度摇头。 第一下摇头,是邬情本能的否认。 第二下点头,是因为邬情想到,如果自己冒充成“杏儿”,不就可以不丢自己的脸了吗? 第三下摇头,是因为邬情觉得,做人还是问心无愧为好。 【以这样独特的方式出场,说不定能在美女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呢。】 邬情在心里安慰自己。 朱晗菲:“……” 这么简单的问题,竟然得到了三个不同的反应? 所以对方到底是不是杏儿? 第160章 互相穿马甲 朱晗菲直截了当地问她:“你到底是谁?” 邬情装傻。 她语气深沉,缓缓道来:"我是谁?我是什么人?这是个好问题,小编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呢。" "这个半夜出来,在静怡轩内散步的人究竟是谁呢?小伙伴们都在谈论。接下来,大家就和小编一起来了解一下吧。" "静怡轩的围墙是个好地方,只有三米高。那么喜欢在围墙边散步也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啊。” “那么大家就要问了,这个散步的人是谁?其实现在大家都不知道这个散步的人是谁,具体还得等进一步的消息哦。” “以上就是小编分享的全部内容,希望可以帮到你。” 朱晗菲被邬情的“小编体”绕得眼神迷离。 原本她还怀揣着几分耐心,试图理解对方那滔滔不绝的话语。 渐渐地,她发现那些言辞只是一个无尽的循环,重复着同样的意思。 这都什么和什么,还是人话吗? 对不起,她理解不了对方的想法。 朱晗菲摇摇头。 与其让这种无意义的对话继续下去,不如采取一种更直接、更真诚的方式。 她决定拿出一点诚意,降低对方的戒备心。 “你深夜造访静怡轩,定有所求。若你愿意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和目的,或许我能为你提供一些帮助。” 大美女手持宫灯,微笑望着她。 她美丽的容颜让邬情心中一动。 【对啊,我可以直接和大美女合作!这样我就不用亲自去见菲姐了!】 邬情马上问:“你知道南院十三号房在哪吗?” 朱晗菲迅速反问:“你要去十三号房,为什么?” 邬情简洁地回答两个字:“投喂。” “……投喂?” 朱晗菲重复邬情的话。 十三号房里面,是有什么需要她去投喂的小动物吗? 邬情点点头,算是确认了她的答案。 她盘腿坐下,将背上的布包放在腿上。 邬情解开包上的绳结,轻叹一声,“可惜她的警戒心太高,我没怎么给她带吃的,只敢塞几颗糖进去。” “包里装得大部分是日用品,还有一些精致时尚小垃圾。” 朱晗菲提着宫灯,也蹲了下来。 她大致扫了一眼包中的物件。 布包里有上好的手工皂和月事带,还有几件材质极好的贴身衣物,显然是为女性精心挑选的。 最引人注目的,是角落里的一堆金银首饰。 邬情说:“这些都是我自己攒下来的,没有记档。” “我检查过所有的东西,上面没有明显的记号或者刻痕,看不出东西的来源,可以安心使用。” 朱晗菲想,若是有了这些,她的手头再也不会拮据了。 邬情指着布包道:“我想把这些送给一个人。” “但说出对方名字之前,我需要知道你是谁。” 朱晗菲目光流转,很快有了想法。 她笑着道:“我是梨儿,负责伺候十三号房的两位姑娘。” “你要是有什么东西想转交给她们,直接交予我便可。” 邬情喜出望外。 【这么巧!她就是负责十三号房的宫女?那可太方便了啊!】 但喜悦没有冲昏邬情的头脑。 原书中对梨儿没有过多的笔墨描写,邬情无法判断大美女是否在欺骗自己。 于是,邬情让大美女证明一下,说一些十三号房中二位姑娘的信息。 朱晗菲开口道:“阮姑娘身形纤弱,生父为九品工部司匠。” “而朱姑娘身材高挑,生父为七品浙江道监察御史。” 【嗯……这些信息并不隐蔽啊,似乎并不能证明她就是梨儿。】邬情想。 “仅仅靠这些信息,还不够。我不能信你。” 邬情摇头否认她,要她再说点信息。 “你再说点姑娘们生活上的细微之处,证明你确实是十三号房的宫女。” 朱晗菲眯起眼睛。 面前人问这个的意思是……她对自己和阮悦的生活细节都了如指掌? 朱晗菲定了定神,缓缓开口说:“阮姑娘的睡眠习惯较为独特,她睡觉时不喜有枕头相伴。” 邬情点头。 隐隐约约看到过这句话。 “而朱姑娘……” 朱晗心思流转,决定干脆说点无人知道的细节,来试探对面的人。 “朱姑娘对于世间绝大部分味道的熏香,都极为反感。如果香气的甜腻味太重,朱姑娘会感到不适,乃至呕吐。” 邬情沉吟道:“是的,但她喜欢闻草药的香气。” 朱晗菲认可她的话:“仅限一种混合的药香。那种药香能让朱姑娘放松思绪,做个好梦。” 听了这句话,邬情马上喜笑颜开:“你果然深知朱姑娘的喜好!如此一来,我便放心了。” 朱晗的脸上虽然挂着微笑,心里却警惕到了极点。 对方为何这么了解她? 在确认了大美女确实是梨儿之后,邬情便自报家门道:“我是吉贵人……宫里的锦绣。” 【对不起啦,锦绣宝宝,借你的马甲用一用。】 邬情在心里面拜了两下,【等到我见到菲姐,我一定把马甲还给你哈。】 朱涵菲闻言,微愣:“……你不是杏儿?” 在这个时间,会出现在桐树底下的人,不应该是吉贵人宫里的杏儿吗? 邬情反问:“……呃,什么杏儿?” 朱晗菲解释道:“吉贵人身边,不应该有一个叫杏儿的宫女吗?你是来替她的吗?” 邬情迷茫了:…………? 邬情说:“怎么可能。” 她对这个问题异常自信。 邬情坚定道:“吉贵人身边,自始只有锦绣……我一个人。” 朱晗菲还想反驳:“可是……” 一旁的石子路上传来脚步声。 朱晗菲的话音尚在空中回荡,邬情已如闪电般行动,一把捂住朱晗菲的唇。 她将朱晗菲扯入自己的怀中,随即敏捷地转身,将两人隐藏在了走廊柱子的阴影之后。 朱晗菲的双眼猛地瞪大,充满了惊恐和不解。 她欲挣扎两下。 “嘘,有人来了。”邬情在朱晗菲的耳边严肃地说。 邬情伸出另一只手,轻轻一挥,宫灯的火光便黯然熄灭。 走廊顷刻被黑暗吞噬。 朱晗菲试着挣脱放在自己腰上的那只手,然而“锦绣”的手却和钢铁一样坚硬。 毕竟,“锦绣”是能翻墙进来的人,体能定然不错。 她悻悻地放弃了挣扎,任由自己被“锦绣”紧紧地护在怀中。 莫名其妙,两个人就脸贴着脸,腰贴着腰,挤在一块小天地中偷窥起了外界。 第161章 谁在败坏我名声! 没过多久,石子路的尽头,渐渐浮现出一个女性的身影。 邬情和朱晗菲双双挤在柱子后狭窄的阴影里,互相能听到对方的心跳。 邬情小声地问:“你心的跳得好快,在紧张吗?” 朱晗菲微微侧过头,也压下声音回应:“确实,我心中有些不安。” 朱晗菲很少做偷窥他人的事。 儿时的她无需窥视他人。因为想要知道的一切,总有人迫不及待地送到她耳边。 后来的她活得艰难,根本不敢打听大人物的私事。毕竟知道越多,死得越快。 但对朱晗菲而言,这些都是其次。 最让她感到忐忑的,是与这位名叫“锦绣”的宫女如此紧密地相依。 上一次,她与人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还是与她的姐姐朱丽。 静谧的冬日夜晚,什么细微的声音都很明显。 除了朱晗菲自己的心跳,还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响,扑通扑通的,惹人注意。 朱晗菲感知了片刻,又对身边的人说道:“不过,你的心也跳得好快。” 邬情脸不红气不喘地撒谎:“哪有?你听错了吧?” 她往朱晗菲身边又蹭了蹭。 【大美女,贴贴,嘿嘿。】 石子路的尽头,来人手中提着一盏素白的宫灯,走得很慢。 她不时地左右张望,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警惕,生怕自己的行踪被人发现。 当她走至桐树底下时,邬情和朱晗菲终于看清了她的模样。 来人约莫二十来岁,阔额窄下巴,没有特别出众的五官。 面容普通,让人难以在脑海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邬情确定自己没见过她。 于是邬情和朱晗菲咬耳朵,“这就是你说的杏儿?” 来人的穿着打扮十分简单。 她身着简洁的宫女服饰,色彩素净。发型也是宫女常梳的小两把头,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朱晗菲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同样无法确定。 她得到的也是来自阮悦的二手消息。 朱晗菲劝说:“我们再等等吧,兴许还会有人过来,我们且听听她们的交谈,再做判断。” 过了一会儿,果然又有一位姑娘款步而来。 而这位姑娘,一看就是刚入宫的秀女。 她的装扮尽显富贵之气,头梳飞云髻,左右各别着一根金钗,身穿绛紫色宫裙,宛如一朵盛开的紫罗兰。 柱子后面,邬情好奇地问:“这又是谁?” 朱晗菲一眼就认出来来人。 她回应道:“她是南院三号房的卢巧音。不久前,她与赵嬷嬷生了嫌隙。赵嬷嬷想让她和朱姑娘换房间,被朱姑娘拒绝了。” 邬情“哦”了一声,反应平淡。 “你也认识她?”朱晗菲追问。 邬情摇头,“不认识,所以暖暖的,很安心。” 朱晗菲下意识“嗯”了一声。 等她将这句话翻来覆去揣测一回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有哪里不对。 按“锦绣”的意思…… “锦绣”不认识的人,才会让“锦绣”安心? 这是什么道理? 【不认识才是好事呢。被我记住名字的,大多都没有好下场。】 邬情默默地想,【我对这位卢姑娘没有印象,说明她多半不会中选,能逃离皇宫这个是非之地。】 卢巧音惴惴不安地走近杏儿。 邬情和朱晗菲屏息凝神,全神贯注地偷看。 卢巧音细细打量着杏儿,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在杏儿的身上来回扫视。 很快,她的脸上就露出几分质疑之色。 “你就是杏儿?” 吉贵人身为宫中最受宠的嫔妃之一,她身边的下人自然也该过得不差。 但是…… 卢巧音有些嫌弃杏儿过于素净的打扮。 “你家主子在静怡轩赚了这么多钱,都不赏你点东西吗?” 卢巧音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嘲讽和讥笑,“穿得这么寒酸,也不怕丢了吉贵人的脸面。” 她尖锐的声音在静谧的夜晚十分清晰。 邬情轻声点评:“怪不得她会得罪赵嬷嬷,说话是一点情面都不给啊。” 朱晗菲点头赞同,“你瞧杏儿的脸,一点笑意都没有了。” 桐树底下,杏儿收回了笑容,不紧不慢地回应卢巧音的话, “华服不易隐藏,不适合奴婢。姑娘深夜来此,应隐匿于夜色之中,不该穿这身衣服。” “再者,奴婢只是曾经伺候过吉贵人而已,算不得吉贵人的心腹。卢姑娘可别认错了。” 卢巧音眼珠转了转,以为杏儿在刻意与吉贵人划清界限。 她一脸暧昧地说:“我懂,我懂。” 赚钱嘛,不能直接打着主子的旗号。 听完杏儿和卢巧音的这一段话,邬情一头雾水。 【这个叫杏儿的宫女自称伺候过我?……什么时候的事情?】 朱晗菲见状,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似乎在对邬情说:“你看,我没骗你吧。” 邬情冥思苦想,最终她只能无奈地摇头:“不可能,我从未见过此人。” 她还在那里纠结自己的记忆力是否衰退时,朱晗菲已经嗅到了不寻常的气味。 “锦绣”言之凿凿,声称自己是吉贵人的宫女,而杏儿也说自己是吉贵人的身边人。 两者之间,定有人说谎。 那么……是谁呢? 邬情手肘推推朱晗菲的背,将她的思绪拉回来。 邬情问:“她们两人夜里来此,是要干什么?” 朱晗菲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耐心一点,我们继续看下去。” “梨儿”身上有股子清新的香味,既不像药味那般浓烈,也不似草木之气那般原始,让邬情意外地静下了心。 她不由自主地靠近了“梨儿”几分,继续观察起场上的情况。 桐树之下,卢巧音开门见山地问:“我要买你手里所有的秀女档案,一共多少银子?” 杏儿微微挑眉。 她缓缓道:“卢姑娘,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你且先说说看。”卢巧音挑挑下巴。 杏儿说:“奴婢今夜只带来六份档案,姑娘若全都想要,只需支付一百两纹银便可。” “……一百两?!” 卢姑娘的声音微微提高,有些恼怒地问,“为何我听闻,你之前每份只要十两银子?你莫不是在坑我?” 杏儿面不改色,平静地回答道:“世间万物,皆有其价值。” “奇货可居的道理,姑娘应该明白。要的人多了,自然报价就高了。卢姑娘要是买不起,奴婢也不会强迫您。” “再说了,我家主子乃是吉贵人,她深受皇上宠爱,所接触之物皆非凡品。姑娘仅用一百两就能搭上我们贵人的船,才是福气。” 卢巧音冷笑一声,“你家主子这么贪心,就不怕船翻了?” 竖起耳朵偷听的邬情:“……?” 她缓缓扣出一个问号。 【草,什么意思?】 【这一百两是要上供给我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啊。】 【是哪个不要脸的,偷偷败坏我的名声?!】 第162章 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月色朦胧。 冬风肆意地刮过人的面颊。 尽是冷意的风中,“锦绣”的身体内部仿佛有一团火焰在燃烧,温暖而炽热。 朱晗菲与她挤在一块儿久了,也少了一开始的拘谨,反而贴得更近了一些。 面对卢巧音尖锐的质疑,杏儿没有生气。 她笑着说:“卢姑娘有疑虑也属正常。但只要这艘船足够宽敞,船上的人都绑在一起,就不用怕船翻。” 杏儿微微倾身,勾了勾手,示意卢巧音靠近一些。 卢巧音撇嘴。 她虽然心中不耐,但还是迈出脚步,倾着身子听杏儿的后语。 毕竟对方是吉贵人宫里的人,她再不喜欢,也得给对方一点面子。 “卢姑娘可知,我们主子靠卖档案赚了多少钱了?”杏儿神神秘秘地说。 卢巧音不耐地追问道:“多少?” 杏儿抿唇一笑,得意地道:“一千两。” 卢巧音闻言,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满是不可置信。 一千两?! 静怡轩中,究竟有多少秀女没抵住诱惑,在吉贵人这里买了档案? 这数目远超出了卢巧音的想象。 卢巧音咽了咽口水,发现这件事背后的水很深。 而吉贵人的船,也比她想象得要大。 “这些只是现钱。”杏儿说。 “卢姑娘,若你手头银两不济,也不必忧虑。姑娘可只会家中一声,送银两去吉贵人的家里。” 杏儿轻飘飘地补充道,“如今,吉贵人的父亲,应当也收到一千两了。” “这买卖,本就是愿者上钩,姑娘若是不愿,吉贵人自会找下一个买家。” ……短短几日时光,吉贵人竟已在静怡轩赚了两千两了? 卢巧音咋舌一番,突然觉得一百两不贵了。 既得利益者越多,那参与其中的人就越安全。 …… 【夺少钱?你说夺少???】 听完全程的邬情气得口音都要冒出来了。 【一共骗了秀女们两千两银子???】 【而且,还送了一千两去原主的家里?原主爹那个老东西,估计现在嘴巴要笑烂了。】 想到这里,邬情要气晕了。 宫中有人抹黑她,她大可反击,以牙还牙。就算拼不过智商,她还能用武力值碾压一翻。 但让她不喜欢的人顺心如意了,邬情得憋屈死。 一想到原主的家里要空得一千两银子,邬情拳头都紧了。 她身处深宫,无法干预原主家中的事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贪婪之人将银子收入囊中。 这太侮辱她的人格了! 邬情眼里闪过寒光。 她磨着后槽牙,紧紧盯着桐树下方的杏儿和卢巧音,真想上去给她们一人一拳。 邬情鼓起脸,咬牙道:“太过分了,不要脸。” 朱晗菲瞟她一眼,按住她的手。 她略带凉意的手让邬情稍微冷静了一些。 “……你想做什么?去和杏儿打一架吗?” 朱晗菲劝阻道,“虽然你的力气很大,能将她揍得满地找牙,但我不建议你这么做。” “现在出去只会打草惊蛇,你要抓到实际的证据,才能帮到吉贵人。” 邬情回握住她的手,说:“我知道,我就是生气。” 她悲伤地说:“赚那么多钱,都不知道分我一点。” 【一千两哎!用着我的名号,也不知道分我一点。】 【你宁愿把钱给原主爹都不肯给我!太过分了吧!】 【虽然现在我不缺钱了,但天降彩票谁不喜欢啊?】 朱晗菲:“……” 合着是因为这个生气? 邬情憋着气问“梨儿”,“她们说的档案是什么?” 朱晗菲回答她:“是一张记录秀女家世、生平、才艺的纸,纸上的信息非常详尽。据说,是吉贵人帮皇后管理选秀名册时记住的。” 选秀名册? 邬情回忆起相关的情景。 没错,大概一周以前,她丢过一本名册,至今都未找到。 而皇后也因此事,剥夺了她管理选秀名册的权力。 ……莫非,是有人拾得了那本名册,然后冒用她的名义,将上面的信息贩卖,以此牟利? 邬情越想越有可能。 【还能这么玩?心真黑。】 【放在现代,就是通过倒卖公民隐私信息盈利啊。】 邬情说:“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大家认为,吉贵人将秀女的档案交予杏儿,让杏儿将其偷卖给静怡轩的秀女,并收取高昂的费用?” 朱晗菲微微颔首。 “已是卖了两千两银子。”朱晗菲提醒“锦绣”道, “这数目,委实有些惊人。锦绣,你该多提醒一下你家主子,让她好好保管这笔银两。” 邬情长叹一口气。 她回头看“梨儿”,眼眸清明而正直。 “梨儿,我保证这些绝不是吉贵人做的。” 邬情说,“吉贵人曾不慎遗失了一本名册。现在怕是那名册被有心之人拾得,借此机会陷害吉贵人。” 她竖着三根手指头发誓,“吉贵人她虽然有点好色和贪财,但她绝对是个好女孩!” 朱晗菲:“……” 你听听自己说的话,跟好女孩沾边吗? 朱晗菲自然是谁也不信的。 但这不妨碍她面上笑着说:“我自然是信你的。吉贵人的名声,我也有所耳闻,她绝非那种心怀叵测之人。” 邬情好感动,又有点心虚。 她紧紧握住“梨儿”的手,诚恳地说:“谢谢你,人美心善的好心人。下次我来投喂朱姑娘的时候,会再给你也带一份。” 她想,【梨儿真是个纯真善良的人,不仅相信我是锦绣,还帮我说话。】 【哎,骗这么个大美女,我的心好痛。】 殊不知,朱晗菲心里也在想着邬情。 她想,“锦绣”真是个纯真耿直的人,不仅相信她是梨儿,还要给他准备一份谢礼。 哎,利用这么一个人去获得吉贵人的好感,朱晗菲也有点心虚,但不多。 两个人想到这里,齐齐叹了一口气。 第163章 砍价是一门学问 两个人披着马甲的家伙各自忏悔了一番,随即没事人一样地移开视线。 反正对方是宫女。 到时候就算马甲被揭穿,也不会很尴尬……吧? “合作吗,梨儿姑娘?” 邬情算了算自己的小金库,随后向“梨儿”姑娘提议道:“若你能助我揪出真凶,我愿支付你……五十两,如何?” 五十两,对邬情而言,是她晋升为贵人后一个月的月例。 邬情肩负着辅导员的重任,不能二十四小时守在静怡轩,窥视杏儿的行踪。 “梨儿”姑娘若能在此帮她一把,邬情感激不尽。 朱晗菲点头。 五十两差不多是一个宫女一年的俸禄了,“锦绣”很有诚意。 就算“锦绣”不主动提出合作,她也会往这个方向引导。 ——这是接近吉贵人的大好机会,朱晗菲怎会放过? 二人达成一致后,朱晗菲开始给“锦绣”出谋划策。 她轻声道:“你身手不错,等杏儿走后,你不如跟上去,看看她会去哪里。” 邬情点点头,说:“我尽量。” 当然,这是最幸运的情况。 事实上,找到真凶不会那么容易。 朱晗菲思索片刻,又皱着眉头补充道:“不过,宫中有宵禁,杏儿未必会直接与人会面。换作是我,我或许会先将银子藏到某个隐秘之地,再做后续打算。” 她说,“若你今晚一无所获,明日可再寻机会前来。我自有办法从杏儿口中探听一二。” 朱晗菲的大脑开始高速运转。 ……不如就让阮悦出面,和杏儿交易一回,借此打探真凶的线索。 邬情嗯了一声,“可以,如果我没发现什么异常,便每晚这个时辰过来找你。” 反正她晚上也没什么事情做。 熊大熊二这几天被小测试卷打击得有些萎靡,晚自习时不要太乖巧,一点都不需要人操心。 就是夕颜一直病着不来上课,让她有点忧心。 朱晗菲看着邬情,展露笑颜道,“好啊,我陪你。” “虽然我相信你一个人也能应对自如,但多一个人,总是多一分力量。” 朱晗菲继续说道,“吉贵人被污蔑,心里一定很不好受。我们一定要尽早找到贩卖档案的真凶,还她一个清白。” 邬情眼泪汪汪:【……呜呜呜,她人真好啊。】 …… 与此同时,桐树下的两人,终于走到了交易的关键时刻。 杏儿试探道:“卢姑娘意下如何?” 卢巧音紧咬着下唇,犹豫道:“一百两,确实有些贵了。只为那几张纸,我……我……” 为了几份档案花一百两,卢巧音舍不得。 杏儿微微颔首,似是在叹息:“看来,我们主子和卢姑娘,是有缘而无分了。” 卢巧音的内心无比挣扎。 一会儿后,她迟疑着问道:“能否便宜一点?” 杏儿皱着眉头打量她:“……姑娘想要多少?若是价钱太低,不说吉贵人,让别的姑娘们知道了,也要有意见。” 卢巧音深吸一口气,面部扭曲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八十……五两。” 想到砍价太多可能不妥,卢巧音又添上了五两银子,以表自己的诚意。 【不是,谁教你这么砍价的!】 远处的邬情手指扣在柱子上面,和猫一样挠爪子。 她恨铁不成钢地吐槽道,“直接对半砍啊!你倒好,底价报八十两,还多加了五两?这不坑你坑谁?” 砍价,本就是一场心理较量。 商家和顾客都在演戏,就看谁能演到最后。 卢巧音的姿态过于谦卑,让杏儿一眼便看透了她的底细。 果然,杏儿一点都没有退缩。 “这价格低不了,姑娘不要,自有人要。”杏儿冷冷地说,丝毫不给情面。 卢巧音有些着急,她急促道:“臣女仰慕吉贵人多时了,烦请杏儿姑娘给个机会吧。” 杏儿摇头,斩钉截铁地说:“卢姑娘,这价格已经是最低了。我们贵人做这件可是冒了极大的风险,我要对得起我们贵人,不能让她白费了心思。” 卢巧音脸色一僵。 “……九十两,这是我能拿出的极限了。我手中并无更多的现钱。” 卢巧音低下头,认输了。 邬情看得都要急死了。 这哪里是在还价啊! 杏儿还大发慈悲地说:“好吧,看在姑娘诚意满满的份上,我便破例一次。” “不过之后,姑娘在我这里买东西,都不许讲价了。” 卢巧音舒了一口气,笑着道:“多谢。” 邬情在柱子后看得目瞪口呆。 “她她她她她……怎么能同意呢?那可是九十两啊。” 朱晗菲倒是很能理解卢巧音的做法。 其实,卢巧音能够迈出讲价的这一步,已经胜过了大部分的官家小姐了。 小姐们对价格的变化漠不关心,更别提亲自下场与商贩争执。 原价将东西买下来后,小姐们还要给下人们打赏些银子。 这既是官家小姐应有的风度,也是她们对下人的一种微妙而隐晦的俯视。 朱晗菲向邬情虚心求教:“依你的想法,应该如何讲价呢?” 朱晗菲算是问对人了。 邬情以前常去地下商场的服装店砍价。 她能将原价四百的衣服砍到一百,再让店主送一顶帽子。 谈到砍价,邬情滔滔不绝。 邬情说:“不管对面开价多少,你上来就对半砍。倘若他们不答应,你便假装愤然离去。” 朱晗菲讶异:“直接就走吗?万一杏儿将那份档案卖给了别人怎么办?” “这个确实要看情况分析。有些店家比较良心,你若是一刀砍得太狠,他们无法盈利,自然是不愿意的。” “不过嘛,现在确实是属于可以对半砍的情况。” 邬情开始传授自己的砍价经验:“你瞧,今晚已过了大半,是不是只有卢巧音一人前来找杏儿?” 朱晗菲点头。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杏儿今晚没有别的客户!她唯一的机会,就是卢巧音。” 邬情早就看穿了一切:“若杏儿不愿出售,面对卢巧音的咄咄逼人,她早该离去。” 朱晗菲再次点头附和。 邬情补充:“我猜,静怡轩中那些手头宽裕的秀女,都已经在杏儿处买过档案了。” “这也意味着,杏儿需要继续寻找新的买家,以维持她的生意。因此,她绝对不会放过卢巧音,卢巧音大可报价低一些。” 朱晗菲觉得好有道理。 商人之道,她还是第一次学习。 朱晗菲称赞了一声:“厉害,这些都是你自己学的?” 邬情一点不心虚地说:“一般一般,我们吉贵人才是这方面的专家。” 朱晗菲似有所悟。 ……吉贵人爱钱的形象,在她心里越发清晰了起来。 第164章 初选第一轮 待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邬情和朱晗菲从柱子后侧走了出来。 朱晗菲吹去宫灯上的尘埃,重新点燃宫灯。 光影照亮了地面。 紧接着,几滴雨水悄然滴落,在黑色石板上泅出几个大小不一的圈。 邬情连忙将布包交给她,快速道:“梨儿姑娘,这包裹劳烦你替我带给朱姑娘,谢谢啦。” 将布包揣入怀里时,朱晗菲才感觉到包裹的重量。 一想到这些都是要“投喂”给她的东西,朱晗菲的心里就觉得有些怪怪的。 “好的,你还有没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朱姑娘的?” 朱晗菲轻声问道。 【倒也没什么特别想讲的。】 【静怡轩只是新手副本。以菲姐的智商,基本都能自行解决,不需要我帮忙。】 邬情思索一会儿,还是生出些担忧。 【但系统说过,剧情出现了偏移……】 【菲姐可能会遇到一些意料之外的困难,以防万一,我还是提醒她一声吧。】 邬情指指包裹:“初选第一轮考察才情,一般来说,只要不要表现得太差,都能过关。” “我就怕发生什么意外。而包裹的最下方有一双舞鞋,我想朱姑娘可能会用得上。” 朱晗菲闻言,深深地看了“锦绣”一眼。 她并未多言,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保证会完好无损地将包裹送到朱姑娘的手中。 “那就有劳你了。” 邬情微笑着,向朱晗菲挥手告别道,“明日这个点,我们再在这里见面。” 朱晗菲的眼眸弯成月牙状,笑意盈盈地和她告别。 邬情继续去跟踪杏儿。 而朱晗菲提着宫灯在深夜中行走了许久。 夜雨像是感知到了她的心事,逐渐变得热烈,重重拍打在屋顶的瓦片之上。 朱晗菲的脚步声被密集的雨声完全掩埋。 以至于她敲了三回十三号房的大门,阮悦才反应过来。 打开门后,见到是朱晗菲,阮悦讪笑道:“朱姐姐,我不是故意的。雨声太大了,我没听到你的敲门声。” “京城还没下过这么大的雨,听着好恐怖……” 朱晗菲顺手合上门,将外套挂起。 她走到炭盆边坐下,双手轻抚在镂空的罩盖之外,借由里间透出的热意驱散身上的湿气和寒意。 阮悦站在一旁,怯怯地问:“朱姐姐,你见到杏儿了吗?” 朱晗菲轻轻“嗯”了一声。 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今夜出行不亏,其中最大的收获,便是“锦绣”了。 她隐隐感觉到“锦绣”,以及她背后的吉贵人,对自己的善意。 朱晗菲的凳子边摆着一个不起眼的布包。 阮悦瞥见布包,好奇地问道:“朱姐姐,这是什么?” 布包鼓鼓的,里面似乎装了不少东西。 “好奇心这么重?” 朱晗菲侧过头,不咸不淡地对她说,“既然这么想知道,你何不自己拆开看看? 阮悦一听,立刻像是被泼了盆冷水。 她赶紧闭上了嘴巴,心中暗自嘀咕:算了,这女人我可惹不起。 两人在沉默中共度了一会儿。 直到身体重新热了起来,朱晗菲才重新掀起了话题。 她冷不丁地开口道:“阮悦,你明日晚上帮我个忙。” 朱晗菲的瞳色幽深,“若是做得好,我既往不咎,再也不过问你在我的汤里放虾米的事情。” 阮悦一听,脸上俱是喜悦之情。 “真的!?” 她连忙挪动凳子,紧挨着朱晗菲坐下。 她正愁要怎么缓解两人的关系,现在机会来了。 “朱姐姐,什么忙啊?你就放心交给我吧,只要是我帮得上的,我绝对会去做。” 朱晗菲无视她炽热的眼神,淡淡地道:“明晚,你去见杏儿。告诉她,你要买吉贵人手里所有的档案。” 阮悦脸上掠过一丝惊异。 所有的档案!? “朱姐姐,那可不便宜……怕是没个三百两银子,是拿不下来的。”她提醒朱晗菲。 朱晗菲再怎么有钱,也不会比北院的严依嫣有钱吧? 朱晗菲笑了:“你想多了,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一分钱都不给? ……那她买什么,买空气吗? 阮悦懵住了。 “不带钱去,那……那我要怎么和杏儿姑娘买档案啊?我这不是变相得罪了吉贵人吗?” 阮悦以为朱晗菲是在故意刁难她,忙露出一张苦瓜脸道:“姐姐,我真的错了。这个忙我帮不了啊。” “没有钱,杏儿姑娘怎么会把档案卖给我?姐姐你想要所有的档案,也不是这种要法。” 朱晗菲自顾自地说:“去取张纸来,将我接下来的话一字不漏地记下。明晚,你便按此行事。若有一句说错,我定要去赵嬷嬷那里告你一状。” 阮悦苦涩地应下了。 …… 初选共有两轮,一轮考验才情,一轮考验德行。 这一日,静怡轩的秀女们齐齐聚在主殿。 四十位秀女整齐地排列着,宛如一幅仕女图。 雨下了一夜,此时殿外还在落雨。 主殿中极其安静,只有赵嬷嬷一个人的声音。 赵嬷嬷的视线划过所有人,才严肃地道:“诸位姑娘想必都明了考核的规则,老奴便不再赘述。” “入宫之前,姑娘们都已上报了自己的考核项目。” “接下来,诸位便按照房间的顺序,一一进来接受考核。” 随着赵嬷嬷的话音落下,整个主殿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第一位,北院一号房,乔潇。” 站在队伍最前面的乔潇微微福身,随即步伐从容地迈入了考核的房间。 没过多久,房间内便飘出了悠扬悦耳的琴声,那琴声如清泉流淌、沁人心脾。 琴声只响了半分钟不到,房门便再度开启。 乔潇优雅地迈出房门,她的姿态依旧矜持,脸上不见丝毫的愠色。 众人一眼便知,她已轻松地通过了这第一轮的考验。 秀女们通通舒了一口气,少了几分忐忑。 可接下来的考核,却并非她们想象中的一帆风顺。 在乔潇之后,每五人之中,便有一人带着泪水从房间内狼狈而出。 见状,朱晗菲站在队伍最后,微微眯起眼睛。 又过了一个时辰,终于轮到了朱晗菲。 她摸了摸放在腰包中的那双舞鞋,才不紧不慢地往考核的房间走去。 第165章 考核出事 考核的房间是一居幽静的侧室。 朱晗菲推门而入时,负责考核的陈嬷嬷和齐嬷嬷正在喝茶。 两人坐于高堂椅子之上,对上一个秀女毫不留情点评着。 齐嬷嬷微微摇头,落笔写下“中下”二字。 她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此女棋艺平平无奇,书法更是犹如小儿涂鸦,难以入目。” 陈嬷嬷也面露不悦。 她抿了一口热茶,道:“目前看来,今日所见的众多秀女中,只有乔姑娘的才艺堪称上等。” 她们二人已经阅过三十余人,从一开始精神奕奕到如今的身心俱疲。 至今,也没有秀女能做到让二人眼前一亮。 这可要她们如何与皇后交差? “才学不精也就罢了,还找各种借口。” 齐嬷嬷很嫌弃地说。 “什么墨水不够,什么琴弦太软……往年都没有这么多事情,偏偏到这一届,就状况百出。” 齐嬷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随后把杯子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咽下口中的茶水,吐出一句:“吉贵人都不知道怎么选的人。我看那过目不忘之能,也只是虚传出来的。皇后娘娘真是糊涂,竟然把宫务交给她管。” 陈嬷嬷瞥了她一眼。 “过目不忘和识人不清又不是一回事。再说了,吉贵人只短暂帮过皇后几日。按你的意思,要是仔细追究起来,还是皇后娘娘的过错。” 齐嬷嬷赶紧手打自己的嘴一巴掌,“哎呦,我这嘴啊,可什么都没说。” 二人喝了半杯茶后,才注意到一直站在堂下的朱晗菲。 她今日没穿绯色,打扮得极其素净,头上仅有一根玉簪。 等二位嬷嬷将目光放在她身上时,朱晗菲才抿了抿唇,很矜持地笑了一下。 陈嬷嬷一时竟没认出,她是几天前在神武门与她争执过的朱姑娘。 齐嬷嬷打量了朱晗菲一眼,扬声问:“进来多久了?怎么不说话?” 朱晗菲低头行礼,恭敬地回答道:“臣女看到嬷嬷们正在商议事情,不敢贸然打扰。” “倒数第二个进门……你住在十三号房?” 初选考核的顺序按房间号来排列。 齐嬷嬷放下茶杯,手翻开桌上的名册,扫了一眼上面的文字。 见朱晗菲点头承认,齐嬷嬷顿时兴致缺缺。 十三号房的姑娘,就从没中选过。 就算才艺再如何精湛,也难入皇上的眼。 她兴致缺缺地挥手,道:“你入宫前上报的考核内容为笛子。竹笛已为你备好,你自行取来吹一曲。” 朱晗菲谢过齐嬷嬷,走上前,从身旁的宫女的托盘上取下一只精美的竹笛。 她其实并不擅长吹笛。 会笛子的,是还未过世的小姐。 她顶替小姐的身份进宫,自然也该考察笛子。 幸好朱晗菲学什么都很快,自决定入宫之日起,她便日夜苦练,终于过了老爷的那一关。 考核只需要一首曲子,而朱晗菲有信心将这一曲演绎得足够美妙。 “朱姑娘,你仅有一次机会。”陈嬷嬷提醒道,“如果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 朱晗菲微微颔首。 她葱白的指头搭在笛子的两端,将吹孔放置嘴前。 随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气息化作一道细流,缓缓送入其中。 ————呖!!! 一声尖锐的笛鸣骤然响起,把困意朦胧的二位嬷嬷都惊醒了。 朱晗菲眼皮微微一跳,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她迅速止住动作,将笛子翻转了一圈,最后窥见竹笛内部的几道裂痕。如若不仔细察看,还真发现不了。 冬日竹笛开裂,并不是件奇怪的事情。 巧就巧在,它刚好在朱晗菲考核的时候裂开了。 朱晗菲紧紧握住笛子,开始思考脱困之计。 而堂上的齐嬷嬷揉搓着耳朵,满脸的不可置信。 她不可思议地骂道:“你吹得什么东西?! 这样差的吹奏水平,竟然还敢呈现于众人之前? 陈嬷嬷眼神一转,决定给朱指挥使的妹妹找个台阶下。 她道:“稍安勿躁。朱姑娘初次入宫……怕是紧张吹错音了。” 齐嬷嬷并不买账,她依旧咄咄逼人地说:“哼,若是今日这曲子吹给皇上听,她还能如此轻松吗?只怕……” 陈嬷嬷轻轻拍拍她的手,以示抚慰。 她转过头来,沉声问朱晗菲:“你怎么回事?若是不擅长吹笛,为何要上报入册?” 朱晗菲张嘴,本欲辩解是竹笛的问题,但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 可……方才陈嬷嬷和齐嬷嬷的对话突然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墨水不够……琴弦太软…… 再加上之前秀女中五个就有一个哭着出门…… 细想一番,应是有人在刻意影响第一轮的考核结果。 这宫中,果然是处处危机。 既然这样,她就算换了一根竹笛,也不能保证新的竹笛完好无损。 “嬷嬷,臣女……臣女……” 台下的年轻秀女握着笛子踌躇了一会儿,才行礼问道:“可否换门才艺考察?” “说换就换?” ”你把宫廷规矩当什么了?以为是在你家吗?” 齐嬷嬷语气严厉,“说话也含糊不清,也不知道如何被选上的。依我看,你也别吹了,直接得个下等回家去好了。” 说着,她就准备在名册上落笔,给朱晗菲打一个“下等”的评级。 “慢着!” 陈嬷嬷连忙伸手握住她的手臂,制止了她。 “我瞧她有些不对劲。你看她手里的笛子,怎么是红色的?” 红色的? 齐嬷嬷这才放下笔,目光向朱晗菲的手中看去。 只见那只通身翠绿色的精美玉笛上,沁上了一抹惊心动魄的红色。 “……你流血了?”齐嬷嬷讶异。 朱晗菲顿了一下,立刻跪倒在地。 她含糊着声说:“回嬷嬷的话,臣女今晨不慎咬伤了自个儿。方才吹笛之时伤口再次崩裂,乱了笛声,才扰了嬷嬷的耳朵。” 齐嬷嬷仔细端详她的面容,发现她的唇边确实有一抹淡淡的血痕。 “这……你一开始进来时怎么不说?” 怪不得这姑娘说话有些含糊,原来是咬伤了自己。 伤得还很深,只是吹一口气就要流这么多血。 如此下来,哪能撑着吹完一整首曲子呢? 朱晗菲再次垂首,声音中带着几分恳求:“还请齐嬷嬷体谅,允我换一门才艺考核。” 陈嬷嬷咳了一声,小声提醒齐嬷嬷道:“她进门时,咱们正谈得兴起,哪里会留意到这些细枝末节。” 齐嬷嬷一想,还真是。 但一个十三号房的…… 她能会一门才艺已是不错了,还能有别的可展示的? 陈嬷嬷劝道:“你瞧她的长相,中选的几率不小啊。如今你帮她一帮,将来省不得有机会报答你。” 齐嬷嬷听了陈嬷嬷的话,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波澜。 她抬起下巴,俯视着底下的朱晗菲。 “罢了,你嘴巴受伤,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即使如此,你便换一门才艺吧。” 不亏她方才狠狠咬自己的一口。 苦肉计生效,朱晗菲强忍下口腔内的剧痛,笑着谢过两位嬷嬷。 腰包中的舞鞋此刻成为了她的救命稻草。 ……“锦绣”,和她背后的吉贵人,还真是未卜先知。 第166章 阮悦在前我们在后 朱晗菲的考核,足足花了半刻钟。 阮悦焦急如焚。 ……莫非朱晗菲出了什么问题? 主殿中所有人都已考核完毕,如今,她是唯一一个不知情况的人。 阮悦不时踮起脚尖往考核的房间看,期盼朱晗菲快些出现。 在她背后,年轻的秀女们交头接耳。 其中一人好奇地问道:“她怎么进去那么久?” 另一人耸耸肩,道:“不知道啊,我方才才弹了半首曲子,陈嬷嬷就喊停了。” “那你岂不是弹得很好?和乔姑娘一样?”有人惊叹道。 “我哪能和乔姑娘比呢?琴弦没调好,音错了两三个,我自己弹的时候都皱着眉头。”那人不好意思地说道。 “琴出了问题?你为何不和嬷嬷们说,让她们帮你换一台。” “我说了啊……哎,齐嬷嬷反问我,为什么别人的都没事,就我的琴有事。” “这……又不好得罪她。” “是啊……好说歹说,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给了我一个中下等的评级,没让我现在就走人。” 阮悦听得心惊肉跳。 这不是一场走过场的初试吗?怎么意外丛生? 吱嘎一声。 考核室的门缓缓打开,发出轻微的响声。 一个身着黛青色衣裳的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正是刚刚参加完考核的朱晗菲。 她的脸色有些许苍白,额上也冒着冷汗。 阮悦快步走到门前,挡住了其他人好奇的目光。 “朱姐姐,你进去好久,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阮悦紧张地打量她的脸,随即掩唇讶异道:“天哪!你的嘴唇怎么被咬成这个样子?” 她望向考核室的眼神顿时变得惊恐极了。 是什么样的考核,能让她强悍的室友变得这般狼狈? 朱晗菲被伤口牵动,嘶了一口气。 为了弄出血迹,她似乎咬得太重了些。 她声音模糊地说:“无事,你赶紧趁现在进去。” 阮悦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好的,姐姐放心,我会加油的。” 考核室很宽敞,底下摆放着一些桌椅和屏风等物事。 而陈嬷嬷和齐嬷嬷端坐于高堂之上,可以直接俯视她。 阮悦蹑手蹑脚地走到中间,感觉压力暴增。 “臣女阮悦……见过陈嬷嬷、齐嬷嬷。” 阮悦磕磕绊绊地说着,声音颤抖得厉害。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抬头,却不期然地撞上了两张沉醉的面庞。 ——陈嬷嬷和齐嬷嬷像是被某种东西夺取了心神,一点也没听到她的话。 朱晗菲的舞姿太过惊艳,二人还未从意境中脱离而出。 这世间竟会有这样的舞蹈?! 阮悦:“……嬷嬷?” 听到这一声呼唤,陈嬷嬷回过神来,忙低头去看名册上的字。 她皱起眉头问阮悦:“你上报的才艺是……唱曲?罢了,你唱吧。” 被这么一问,阮悦更加紧张了。 她紧巴巴地应了一声,随即掐着嗓子唱道:“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她努力想把这首曲子唱好,但越是这样,她就越感到力不从心。 唱到一半时,阮悦已经闭起了眼睛。 完了完了,她方才唱错了两三个词,这可如何是好? 爹娘对她报以极大的期望,而她大概率,现在就要回家了…… 嬷嬷们不叫停,阮悦只好硬着头皮唱完了整个片段。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阮悦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 “唱完了?”齐嬷嬷问。 “唱……唱完了。” 阮悦木在原地,将所有的悲伤默默地藏在心中。 “声音还不错……就给个中等吧。”陈嬷嬷评价道。 齐嬷嬷点了点头,在阮悦的名字后记上“中等”两字,便起身出门。 阮悦像块石头一样呆滞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脸上露出狂喜之色,立刻冲出了考核室的大门。 爹,娘!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过了! …… 夜色侵袭,骤雨停歇。 阮悦吸了吸鼻子,裹紧了身上的外套,仿佛一只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小兽。 口袋里空无一文的她,却要和杏儿做一笔大交易。好紧张啊…… 而邬情也按照约定时间,早早和朱晗菲见上了面。 已经熄灭的宫灯被她们藏在台阶之下。 和邬情又挤在同一根柱子后面,朱晗菲十分不解地问:“……所以我们为什么又躲在这里?” 邬情反问道:“不好吗?昨天我们的衣服就已经擦过这根柱子了,不能浪费啊。” 朱晗菲皱着小脸:“……” 好有道理,她竟无法反驳。 反正“锦绣”的身体很热乎,比厚皮袄还暖和,她贴着也不吃亏。 趁着杏儿还没来,两人说起小话,交流一下信息。 朱晗菲问:“昨天跟踪杏儿,你有发现什么吗?” 邬情沮丧道:“甭提了,昨夜雨势汹涌,天色又暗,我连人都没找到,只好灰溜溜地回去了。” 朱晗菲也有些遗憾:“可惜,今夜再看吧,希望莫要再落雨了。” 邬情又问:“一轮考核怎么样?” 朱晗菲答:“朱姑娘原定考核吹笛,但她的笛子有裂痕,最后没吹成。” 【笛子出问题?原书里可没有这回事啊!】 邬情的心弦瞬间紧绷,忙追问道:“后面怎么样了?” 朱晗菲轻轻一笑,“幸得你昨日带来的那双舞鞋。朱姑娘跳了一曲剑舞,被陈嬷嬷和齐嬷嬷评为上上等,位居秀女……第一。” 邬情瞬间快乐爆炸,忍不住欢呼出声:“耶耶耶耶!” 【我推是第一名,哈哈哈哈!爽!】 【原书里,菲姐进宫后一直打扮朴素,无意争夺锋芒,最终只名列第十。】 【这么一想,剧情偏移是件好事啊!】 【系统你要不别修剧情了吧。真的,反正你也没什么用,让菲姐带飞我们吧。】 第167章 老了会买保健品 杏儿踩着点匆匆而来。 雨后的道路泥泞不堪,杏儿一路走来,鞋底沾了不少泥污。 她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有些烦躁。 阮悦一见到她,就像往常一样准备打招呼,但脑海里又响起朱晗菲的叮嘱。 朱晗菲说:“见到杏儿时,你一定要少说话,不能表现得太过热情。” 于是她强忍着想要开口的冲动,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 直到杏儿走近到她身边时,阮悦才微微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注意到对方的到来。 杏儿面无表情地问:“阮姑娘,你上次买了三份档案,这回要几份?” 阮悦冷静地反问:“你有几份?” 杏儿说:“我今天又带了三份。阮姑娘是老主顾了,我也不涨价,五十两,姑娘尽可全部带走。” 闻言,阮悦却摇了摇头。 杏儿了然地微笑:“姑娘若是手头紧,也可以单买,一份档案二十两。” 阮悦依然不为所动,继续摇头。 杏儿挑眉,心中有些不悦了。 她问:“姑娘的意思是……价格太贵?这可不能再低了,我们贵人不可能做赔本买卖。” 阮悦微笑着说:“我的意思是,太少了。” “……哦?” 杏儿不置可否。 阮姑娘住在南院十三号房,那可是静怡轩最差的房间。 她还能拿出几百两的银子不成? 杏儿又问:“那姑娘需要多少份呢?” 阮悦看了一眼四周,然后压低声音道:“吉贵人那里有多少份,我就要多少份。” 杏儿愣了一下,反应了好几秒,才抽着嘴角道:“阮姑娘,宫里不比外面,说话前还请多加动动脑子。姑娘知道我们贵人手里有多少份档案吗?” 一个九品官的女儿都敢这么大言不惭,这世道真是变了! 阮悦却只是轻轻一笑,说道:“多少我都买得起,你出个价吧。” 杏儿:“……” 杏儿狐疑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姑娘当真不是在戏耍奴婢?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阮悦其实心里也很虚。 但是想到此事一成,朱晗菲就能不计前嫌,阮悦只好硬着头皮,按朱晗菲教的说:“戏耍你?你担心我拿不出这一笔钱?” 说到这句话,阮悦仿佛说到了什么笑话,笑得合不拢嘴。 她飞扬跋扈地从鼻子深中哼出一声,“怎么可能?你知道我母亲是谁吗?” 杏儿还真不知道这一点。 一般她只会去记秀女的父亲是谁,官至几品。 阮悦淡淡地瞥了杏儿一眼,轻蔑地说:“我母亲可是姓刘。” 这一句话让杏儿心中一震,瞬间浮想联翩。 刘? 皇后娘娘也姓刘。 而刘家也是宸国的顶级世家之一,和林家并列。 难道阮姑娘的母亲和刘家有不浅的关系……?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确实不缺这笔银子。 杏儿收敛了一些高傲,神色变得稳重了些。 她紧锁着眉头,问阮悦:“那姑娘为何不早些说出来?要是说出来了,姑娘怎会住到十三号房,白白在宫中受了这么多委屈。” 阮悦依旧挂着得意而张扬的笑容。 “呵,这岂是你一个奴婢能参透的?” 她轻蔑地瞥了杏儿一眼,仿佛在看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 阮岳说:“我虽居于十三号房,却能在考核中脱颖而出,位列十二。若不是背后有人,嬷嬷们又何必卖我这个面子。” 杏儿陷入了深思。 确实,若不是阮姑娘家中有人,她如何能压过这么多高官小姐,取得十二名的好成绩。 想到这里,杏儿信服了一些。 杏儿点点头:“既如此,阮姑娘,我们就来谈谈档案的事吧。” …… 邬情用手肘轻轻推了推朱晗菲,压低声音问:“阮悦姑娘为何会帮我们?朱姑娘人又去哪里了?”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她拿捏着阮悦的把柄。 不然以阮悦的性子,怎敢做出这样的事情。 “朱姑娘今日疲累,现留在屋中休息,不想见人。” 朱晗菲睁着眼睛说瞎话:“而阮悦姑娘为何会帮我们……也许是,她觉得吉贵人是冤枉的,想找出真凶吧。” 邬情不禁感叹:“真是个好人啊!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深明大义,愿意帮助我们调查真相。” “她的演技真不错,明明是这么善良的人,却完全演出了一个张扬跋扈的大小姐模样。” “要不是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我还真就误会她了。”邬情唏嘘道。 朱晗菲默不吭声:“……” 她该不该说,某种意义上,“锦绣”真相了。 阮悦浑然不知朱晗菲对她的评价。 想到接下来的谈话,她紧张了提了一口气。 对阮悦稍微信任了一点后,杏儿也就直白地说:“贵人手里的档案数量远比阮姑娘想象得多,若想全部吃下,恐怕您要给这个数。” 她伸出一根手指。 ……一千两!!!? 阮悦险些绷不住表情。 柱子后面的邬情也一个踉跄,不可思议地盯着杏儿。 【我的发……她明明可以直接抢钱,却还要送我们档案。】 【她真的,我哭死。】 “一千两?入宫待选的秀女总共也就八十余人。难不成,你们贵人有所有人的档案?” 阮悦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杏儿。 面对阮悦的质疑,杏儿的表情神秘莫测。 她浅笑着说:“姑娘应该听过我们贵人的传闻吧?我们贵人国色天香,有过目不忘之能,又有三世福气在身,连贵妃都只能避其锋芒。” “因此,我们贵人深受皇上和皇后的宠爱。她能做到的,远比你想得多。” 阮悦肃然起敬。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这位贵人的实力确实不容小觑。 朱晗菲也摇头感叹,眼中露出难以掩饰的钦佩之色:“这位吉贵人,可真是厉害啊……” 朱晗菲在心里暗自盘算。 此番若能助吉贵人揪出真凶,或许能借她之势,为自己谋求一些更为广阔的天地,离姐姐去世的真相更进一步。 正想着,耳边突然传来轻微的爪子挠柱之声。 邬情挠着柱子,咬着牙说:“确实厉害啊……” 【什么鬼,宫里的流言都传成这样了?】 【说我国色天香?可以,没问题。但是可不可以不要拉踩贵妃和其他人啊?】 【信这个,老了迟早被骗去买保健品。哦,在古代,应该是被骗去买仙丹。】 第168章 有点怀疑你是谁 桐树底下。 杏儿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看阮悦,问道:“姑娘手里有这么多钱吗?” 阮悦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轻轻一晃。 她说:“银子太重,母亲心疼我,特意让我带了银票来。” 杏儿眼中闪过一丝满意,随即道:“既然姑娘如此爽快,那我们便来谈谈这交易的具体事宜吧。” “且慢。” 阮悦缓缓道:“杏儿姑娘,虽然我带了足够的钱,但我也并非任人宰割的羔羊。这一千两的价钱,实在太高了些。” 杏儿蹙起眉头:“姑娘这是何意?” 阮悦:“一千两太贵了。所有的档案,我只给你五百两。”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阮悦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发虚。 ……朱晗菲有病吧? 哪有砍价直接砍一半的,多丢人啊! 没有官家小姐会这么做,这和去市井食坊的下人有什么区别? 果不其然,杏儿匪夷所思,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 “姑娘莫不是疯了?五百两?” 阮悦冷笑一声,嘲讽道:“没错,就是五百两。你以为我是严依嫣?会轻易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吗?” “物以稀为贵,现在秀女们手里或多或少都掌握着几份档案了,你的档案已经不值钱。我为何偏偏要从你这里买?” 杏儿摇头:“姑娘太天真了,您若是在别处购买,又怎能保证档案的真实性?” 阮悦微微一笑,“我届时直接从那些没中选的姑娘手里买。她们都被淘汰了,又何必冒着得罪我的风险作假?” 她双手环绕胸前,轻飘飘地说:“我想,她们的开价怕是不到杏儿姑娘的一半。” 杏儿眼皮一跳。 她紧盯着阮悦,语气中带着几分威胁:“阮姑娘,你并非唯一一个想要这些档案的人。我大可找别人交易。” 阮悦毫不在意地耸肩,有些玩世不恭地说:“行啊,你去找,找得到算我输。” “第一轮考核已经结束,大家都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有的人自知无望,还会起买档案的念头吗?” “至于有能力买下所有档案的那几位,她们可不会那么傻。” “她们只需挑选几个最大竞争对手的档案就行了,何必要多此一举,去购买所有人的呢?” “承认吧,除了我,没有人想要买了。我是你唯一的顾客。” 杏儿发问:“那姑娘为什么要买所有的档案?” 阮悦两眼一闭,说出让自己脸色爆红的一句话: “因为我有钱,就享受这种一掷千金的快感。” 杏儿:…… 可恶啊。 “五百两不可能。” 杏儿还是用老一套说辞拒绝阮悦,“万一被别的姑娘知道了,我恐怕会遭受诸多非议。” “杏儿,你可是吉贵人身边的红人,谁敢对你有所不敬?” 阮悦说,“念在你每日忙碌的份上,我也愿意再加五十两。五百五十两,这是我最大的诚意了。” 杏儿摇头:“不能够啊,姑娘。我们贵人做这件事是冒着大风险的。最少,姑娘要给我九百五十两。” 阮悦反驳:“既然风险这么大,你们贵人不如不做这件事。” 她挥了挥手,道:“你也不要和我卖惨了,这几日,你们定是赚得盆满钵满。两千两?还是更多?贪心不足蛇吞象,过犹不及。” 杏儿在心头暗自惊讶,阮悦的嘴皮子功夫原来这么好。 明明上次见面时,阮悦连说话都吞吞吐吐的。 杏儿咬死不松口,“九百两。” 阮悦则是稳如泰山,寸步不让:“六百两,多一子儿我都不会出。” 见卖惨之计不奏效,杏儿又想搬出吉贵人的名号。 杏儿说:“姑娘也别太过分了,我是看你诚心的份上,才给你降价的!姑娘就不怕得罪我们贵人吗?” ……她当然怕啊!阮悦欲哭无泪。 ——但她更怕现在就被朱晗菲赶出皇宫啊! 阮悦心头一横,语气决绝地说:“怕?我怕什么?吉贵人在宫里再怎么得宠,父亲也就是一个七品官。” “我买你的档案,原本是想与吉贵人结个善缘,以为日后宫中能有个照应。但现在看来,你并不给我这个面子啊。” 见阮悦把自己摆在和吉贵人平等的位置上,杏儿也有点不自信了。 毕竟,她没有真的见过吉贵人。 所有的档案,都是别人交给她卖掉的。 她只是一个跑腿的,借着吉贵人的名头狐假虎威罢了。 “八百两,阮姑娘,这已经是我能给出的最低价格了。”杏儿深吸一口气,“再少,奴婢做不了主。” 终于! 终于问到了这个! 阮悦冷冷道:“你不能做主,那就找个能做主的过来。” 不等杏儿开口拒绝,阮悦继续道:“我明日会带七百两的银票过来等你,同一时间,同一地点。” “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一旦错过这次机会,恐怕再难有这般好事。还请杏儿姑娘回去后,务必转告吉贵人,让她深思熟虑。” 末了,阮悦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别忘了,我的母亲姓刘。就算她再怎么受皇上宠爱,也要以皇后为尊。” “而我们刘家,若真要动起手来,碾死她们邬家,就如碾死一只蚂蚁般轻而易举。” 杏儿深吸一口凉气。 柱子后的朱晗菲:“……” 苍天可鉴,她可没教阮悦后面这句话啊。 “阮悦只是随口一提,你可千万别把这话传到吉贵人的耳中。”朱晗菲凑近邬情,小声在她耳边说道。 邬情转头,眼中满是困惑:“生气?我为何要生气?因为她说吉贵人要以皇后为尊吗?这是事实啊。” 朱晗菲补充:“她还说要将邬家碾成齑粉。” 邬情:“……要我再放个烟花吗?” 朱晗菲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她以为“锦绣”姑娘忠心为主,肯定不容许任何人对吉贵人有半句不敬之语。 然而此刻,眼前的情景却让她心生疑虑。 这…… 朱晗菲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异样感。 仔细想来,“锦绣”的行动似乎过于自由了些,与她以往所见的宫女们截然不同。 她的言谈举止也颇为新奇,那种随意的口吻和自信的神态,仿佛她并不是这深宫中的人。 朱晗菲脑海中灵光一闪。 难道说,“锦绣”和她一样,都隐藏了自己的身份吗? 第169章 真凶是你? “锦绣”姑娘的出场方式太不寻常,将当时的朱晗菲震住了。 如今发现端倪后,朱晗菲越想越不对劲。 她仔细观察着身边的“锦绣”姑娘,试图从她的言行举止中找到更多线索。 邬情的手还在柱子上挠啊挠的。 朱晗菲看着她的小动作,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她握住邬情的手,轻声说道:“别动,杏儿那边好像要听到了。” 邬情马上止住动作,朝朱晗菲吐了吐舌头,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般,用眼神告诉朱晗菲自己不会再挠爪子了。 而朱晗菲顺势在“锦绣”的掌心中摩梭了一下。 ……对方的手皮肤娇嫩,细腻如丝,显然没有做过粗活的痕迹。这样的手绝对不可能属于一个普通宫女。 ——“锦绣”姑娘在骗人。 那么,她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要装成一个宫女?又为何要用心良苦地想要证明吉贵人的清白呢? 一连串的疑问涌上心头,朱晗菲陷入了一个谜团之中。 她是尚宫局的女官?还是和吉贵人走得亲近的嫔妃? 想证明吉贵人的清白……总不能,“锦绣”姑娘是吉贵人本人吧。 毕竟,在朱晗菲的印象中,吉贵人应是一位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心思聪颖而富于算计,不然也不能在宫中搅动风云。 但是,若这姑娘是吉贵人呢? “……” 朱晗菲面无表情地想,那她可能要重新思考一下自己的计划。 皇上喜欢的,原来是这一款。 她对“锦绣”姑娘没有意见,但若是要让她去模仿“锦绣”的性格,对于她来说实在有些困难。 …… 桐树之下,阮悦和杏儿达成了一致,约定明日仍在这个位置相见。 到时候,阮悦会带着七百两,而杏儿会带着她的上级来见。 送走了杏儿后,阮悦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她蹑手蹑脚地提起宫灯,朝走廊走去。 黑暗中,两道身影悄然出现,正是邬情和朱晗菲。她们从柱子后的阴影中走出,来到阮悦面前。 “‘梨儿’姑娘,‘锦绣’姑娘,幸不辱命。”阮悦勉强露出一丝笑容,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她颤抖着声音说道:“明天……明天我还要来吗?太恐怖了,我真演不下去了。” 邬情则一把握住她的手。 “阮姑娘,谢谢你!” 邬情十分欣赏她,忍不住感叹道:“组织会记住你的贡献的!像你这样无私奉献的人,真是不多了!” “光凭你信任吉贵人这一点,你就绝对不是什么坏蛋。” 阮悦呆滞地转头,将脑袋转向朱晗菲。 她被夸得有些飘飘然了,但又觉得有点不对劲。 ……无私奉献?……信任吉贵人? 这都说的是她? 朱晗菲面上笑靥如花,语气中却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她慢慢地说:“是啊,阮悦姑娘,你的胆子真大,竟然一、个、人能想出这样的法子。为了帮吉贵人找出真凶,你以身入局,这样的勇气,真是令人敬佩。” 她特意加重了“一个人”这三个字。 阮悦一噤。 她明白了,朱晗菲不想暴露自己在这件事情背后出谋划策,以免沾上不必要的麻烦。 邬情拍着她的肩膀:“朱姑娘能有你这样的室友,真是幸运啊!” 【原书里阮悦好像是个坏女人?】 【剧情偏移真是太好了!我爱剧情偏移!】 【就该这样嘛,哪有这么多莫名其妙的竞争。大家都不一定能中选,祸害来祸害去的,都不知道求个什么。】 再不跟上去,杏儿就要消失在深夜里了。 昨夜下雨,邬情没跟住杏儿,今日她要一雪前耻。 邬情熟练地爬上静怡轩的墙头,和底下的两人说再见,随即也隐没在夜色之中。 阮悦看着邬情离去的背影,心中暗自感叹。 她回头和朱晗菲指指点点,说道:“姐姐你看,她的身手可真厉害啊!我还以为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呢。” 朱晗菲恢复了往日的冷淡与疏离,“她不平常,你在她面前务必慎言,小心祸从口出。” 不就是个宫女嘛…… 哎,但人家是吉贵人的宫女,自己确实得罪不起。 最近被朱晗菲狠狠上了一课的阮悦叹了一口气。 进宫以后,她的心智好像有了质的增长。 ……所以说当时她为什么会脑子一抽,不停地刁难朱晗菲? 阮悦甩了甩头,把杂乱的思绪抛开,和朱晗菲一块回到十三号房就寝。 …… 夜晚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特殊的静谧氛围,邬情也逐渐沉浸其中,享受着在黑暗中穿梭的刺激感。 怪不得这个世界的人都偏爱夜袭呢。 【智慧和尚喜欢,之桃喜欢,嗯……好像还有一个金莲会的?啊算了不重要。】 邬情专挑着暗处走,经过两天的磨炼,她已经摸索出一些侍卫巡逻的规律。 与此同时,杏儿也展现出了丰富的经验。 她步伐迅速,频繁回首观察是否有人跟踪。 幸运的是,邬情始终隐藏在墙头和墙下的阴影之中,成功避开了杏儿一次次的侦查。 这让邬情愈发好奇,究竟是谁在幕后操纵杏儿?又为什么要装作是她? 随着杏儿穿越一道道宫墙,邬情放慢了脚步,神情越发复杂。 【......这条路线,似乎有些眼熟啊。】邬情默默地想。 杏儿手持昏暗的宫灯,小心翼翼地绕过最后一堵红墙,最终停在了一扇邬情再熟悉不过的偏门前。 ——正是半个小时前,邬情刚刚踏出的那扇门。 门稍稍打开了一个缝隙。 一个矮个太监探出头来,左右相顾,确认没有人跟踪杏儿后才放她进了门。 而邬情站在门前,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怎么会回到坤宁宫?】 【杏儿原来是坤宁宫的人?】 其实也有道理。 邬情的名册就是在坤宁宫丢的,如果是坤宁宫的人捡到,也再正常不过了。 怕被杏儿和那个太监发现,邬情特意绕了个圈,翻墙进入坤宁宫后再回到偏门的位置。 雨天的泥泞路清晰地留下了两人的脚印。 邬情顺着最新的脚印一路追踪下去。 杏儿前行的方向不是皇后的寝殿,也不是邬情的住所,而是一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脚印最终定格在一间低矮的房屋前。 邬情站在那里,目光深邃,久久没有移动。 这是坤宁宫内最为特殊的一间房。 它曾经是大皇子的居所,承载着无数的欢笑和回忆。 等到大皇子搬到皇子所后,这里便迎来了新的主人——夕颜公主。 邬情想,她有点眉目了。 原来名册是这么消失的。 第170章 肯定是她的错 夕颜公主的病情已经持续了好几日。 除了第一天来上过体育课,她便再未现身于邬情眼前。 邬情问过锦绣,锦绣也不太清楚。 据伺候公主的下人说,是冬日吃了生冷的东西,导致肠胃不适,疼痛难忍。 得知夕颜痛得卧床不起后,邬情曾给她送过一次药膳。 夕颜旷课的当晚,邬情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谢绝了锦绣的好意,独自一人前往夕颜的住所。 这是坤宁宫内最南端的地方,也是大皇子昔日的居所。 按理说,屋内的陈设应该不会太差。 但邬情走到门口时,却不是这么想的。 台阶往往是客人对房屋的第一印象。 然而,夕颜公主屋前的台阶竟然有四五处破损,虽然是自然磨损所致,但足以显示出仆人们的疏忽大意。 邬情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里可是坤宁宫,怎么可能出现如此明显的疏漏? 她的眼神在厅堂内扫过。室内昏暗无光,被厚重的阴影所吞噬。窗户紧闭多时,屋中空气凝滞。 炭盆搁在角落中,里面的炭火已经燃到了最后,只发挥着最后的一点余热。 邬情踏上台阶,脚步声在空旷的宫殿中回荡,却无人出来迎接。 原书里描写夕颜幼时的笔墨极少。 邬情知道德妃不喜欢她,却没想到她在坤宁宫中也住的不是很好。 这事……皇后知道吗? 铁定不知道! 没人招呼她,邬情就自己走进了厅堂,往寝室的方向走去。 空气中没有预想的浓郁药味,反而有一股子湿冷的气味。 “夕颜?夕颜?”邬情在寝室的门帘外轻轻唤着。 床上的夕颜愣住。 她连忙吹灭了手中的灯烛,将经文书迅速藏入枕头之下,然后缩进被窝,只留下一双明亮的眼睛,透过床幔的缝隙,警惕地望向门帘外。 帘外的身影在原地踱步,似乎有些焦躁。 从轮廓和声音判断,来人应该是吉贵人。 ……吉贵人怎么来了? 夕颜很是讶异,准备下床迎接。 但有人比她的反应更快。 负责照料夕颜的宫女白露快步走进室内,语气不善,甚至有些飞扬跋扈的味道。 “谁在这里大喊大叫?知不知道这是哪里?公主正生着病呢,说了多少次闲杂人等不许入内……吉贵人!?怎么是您!?” 看到来人,白露瞬间语塞。 邬情提着食盒,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白露立即变脸,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 她行了一个夸张的礼,捧着脸笑道:“奴婢给吉贵人请安。吉贵人,奴婢眼拙,不知道是您,还以为是哪个打扰公主养病的下人。要知道是贵人大驾,奴婢定然早早出来迎接您。” 邬情问:“你刚刚在哪里?” 白露左言他顾:“贵人快将食盒递给奴婢,您的手金贵,可别累着自个儿。” 邬情面无表情地避开她的手,将食盒牢牢握紧在手里。 “我并非在与你开玩笑。公主此刻生病在床,你身为她的贴身侍女,理应悉心照料。你不在跟前伺候,是跑哪里去了?”邬情慢慢地问白露。 白露见她神情不善,讷讷地收回手。 “回禀贵人,后院正在为公主熬制药粥,奴婢担心火候,便去查看了一番,因而回来得晚了一些。” 邬情质问:“除了你以外,没有别人可以去了吗?” 白露讪笑:“这里哪能和贵人的身边比呢?屋里头加上奴婢,总共就四个人,可不是要奴婢多操心一些吗?” 邬情呵呵一笑,直接地点破她:“我屋里的丫头就锦绣一个,也没见她怠慢我。” 白露:“……” 她脸色很不好看,但还是赔笑道:“是是是,贵人说得对,奴婢事情没做好,该罚,该罚。” 说着,她就要往自己的脸上甩起巴掌。 邬情连忙按住她的手,“倒也不至于。下回我来的时候,你能在屋里伺候着就行。” 夕颜躺在昏暗的床上,眼睛直视着天花板,心里波涛汹涌。 ……除了惜文姑姑以外,还是第一次有人训斥她身边的下人。 邬情问:“公主的病怎么样了?” 白露恭敬地答:“腹痛有所减轻,只是公主的身体过于虚弱,走不动路。这才没来跟您上课。” 都走不动路了? 邬情更担心了一点。 【不会得了什么重病吧?】 “找太医看过了吗?”邬情问。 白露摇头。 邬情顿时有些愤怒,“为何不叫太医?!身体是大事,要是公主有了三长两短,倒霉的不还是你们自己!” 白露连忙跪下,辩解道:“贵人息怒啊,是公主自己说不要太医的。我们做奴婢的,自然是不希望公主出事的。” 邬情摇摇头,说了一句胡闹。 古代的病,就算是小病,也可能死人的。 她转身,欲找太医过来给夕颜看看。 夕颜连忙出声叫住她:“贵人,别去。” 邬情止住脚步,隔着门帘和她对话。 她一转语气,温柔地道:“夕颜,你醒了?肚子还痛吗?” 夕颜压低声音说:“不是很痛了,只是没什么力气,我躺几天就好了。” 邬情再问:“真不用请太医?” 夕颜坚定地拒绝了邬情。 【和大皇子二皇子不一样,夕颜公主很惜命。她这么决定,想必是有自己的考量。】 邬情选择尊重小孩子的决定。 她软下声音来,“行,那咱们就不请太医。我给你带了药膳,你要是有胃口了,可以吃几口。” 夕颜应了一声。 两人短暂交谈了一会儿后,邬情将食盒搁在桌上,步履匆匆地往皇后的寝宫走去了。 她得和皇后说说,夕颜身边的下人不太行,至少要换几个忠心些的。 而等邬情走后,夕颜从床上爬下来,打开食盒。 食盒的第一层摆了一碗银耳羹,用料很足,还是温热的。 掀开第二层的隔板,夕颜的眼神一凝。 ——是今日的小测试卷,和皇子们的课堂笔记。 她垂下小脑袋,一言不发。 吉贵人真把她学习的事情放在了心上。 …… 邬情没在夕颜的门前站多久。 她毅然决然地回了头,往自己的居室方向走去。 【真凶是夕颜?没必要,也不可能。】 【但是名册消失一事,或许有夕颜的帮助。】 【当时我怀疑的人是谁来着……啊,是惜文姑姑。】 邬情微眯起眼睛。 惜文和夕颜……似乎一直走得很近啊? 她心中的天平顿时倾倒。 肯定是惜文的错! 教唆小孩子,坏人! 第171章 起到一个造型的作用 第二天夜晚。 这一夜的雨势尤为猛烈,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淹没在无尽的水帘之中。 邬情重新计划了一遍自己的出行路线,以免自己在这肆虐的风雨中成为一只落汤鸡。 当她终于赶到约定的地点,朱晗菲和阮悦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两人似乎有所感应,齐齐回头看向了正在走近的邬情。 邬情已经尽量避着雨走了,但还是免不了被波及到了衣角。她轻轻抖了抖夜行衣,试图将上面的水珠甩掉。 朱晗菲眉头轻蹙,关切地询问:“这般大的雨,你怎的未曾撑伞?” 邬情擦掉额边的水珠:“若是撑了伞,行走间难免引人注目,恐会暴露行踪。” “回去还是喝杯姜茶,暖暖身子,免得着凉。”朱晗菲关切道。 邬情说:“不说我了,你们才更需要祛寒。” “十三号房偏僻又不避风,晚间生了炭也不算特别温暖的。我寻思,还是给你们带了几个手炉。”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布包中装了三个小巧玲珑的手炉。 手炉上没有镶金嵌银,朴素而低调,不用担心逾矩。 炉身采用紫铜打造,通身光洁圆浑,摸起来滑滑的、温温的。 邬情分发手炉,“人人有份哈,‘梨儿’姑娘,你留一个。这一个颜色稍微偏红的,还请你帮我带给朱姑娘。” 朱晗菲一口应下:“没问题。” 她面不改色地接过两个手炉,一手一个,脸色很快就红润了起来。 那个色泽偏红的手炉,更是被她反复摩挲,似乎本人很中意这个颜色。 阮悦有些羡慕:“……” “梨儿”姑娘和朱晗菲是一个人,这不就意味着—— 可恶啊!这女人晚上岂不是有两个手炉可以用吗? 阮悦默默地接过自己的手炉。 持续的暖意从炉子蔓延到她的手中,又顺着她的四肢传至五脏六腑,驱散了寒冬雨夜的凉意。 太舒服了。阮悦的脸庞在这股暖意中逐渐放松。 “锦绣”姑娘真是个好人啊。 有这样的下人,想必那位传说中的吉贵人也是个大好人。 三人站在暴雨如注的走廊下,望着远方,等待着杏儿的归来。 阮悦有些忧虑:“这么大的雨……杏儿真的会来吗?” 朱晗菲点头,确信地说:“一定会。” “明日便是德行考核的日子,若是你未能通过,交易自然也会作罢。杏儿她不会放过机会。” 阮悦提出了另一个可能,“但他们也可以选择在明日清晨,趁我未出门之前来找我。” 邬情摇头:“白日里的侍卫是夜间的两倍之多,想要在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绕到这里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在绕开侍卫这一点上,邬情有着丰富的实践经验。 朱晗菲:“昨夜你找到线索了?” 邬情点头:“嗯,我大概猜到是谁在针对我……们贵人了。” 朱晗菲眼睛一亮,“有计划了?” 邬情下巴抬了抬,自信地说:“包的。” 朱晗菲笑道:“好,期待你的表现。” 二人的交谈简洁明了,却让阮悦摸不着头脑。 阮悦忍不住插话:“什么意思?你俩别打哑谜。待会儿若是杏儿问起,我该怎么回答?我身上可没带那七百两银子,若是露馅了可如何是好?” 邬情安抚她:“没关系,你起到一个造型的作用,把人骗过来就行。” 阮悦顿了一下,问:“……什么叫‘造型的作用’?” “锦绣在夸你漂亮呢。”朱晗菲说。 阮悦哭笑不得:“……谢谢?” 突然,邬情眉头一挑,熄灭了宫灯。 “他们来了,是两个人。” “一个是杏儿,另一个……似乎是个太监。” 邬情闭上眼,细细感知外头嘈杂的雨声中夹杂着的脚步声。 新来的人,怕是昨夜在坤宁宫偏门处接应杏儿的那个太监。 “好黑啊,锦绣姑娘,你别把灯全部熄了……” 阮悦回头抱怨时,邬情已经拽着朱晗菲藏远了。 她挠了挠脸,只好站在原地,等杏儿的到来。 杏儿没邬情这么好的身手,她裹着一件湿透的斗笠,踏入长廊时,水珠滴滴答答地溅落在青石板上。 而跟在她身后的太监也同样狼狈。 那太监身形微微佝偻,容貌看似三十余岁,在宫中的太监中尚属年轻。 但他脸上有两道极深的法令纹,辫子中也夹杂着几缕银丝,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既严肃又古板。 杏儿侧身退了一步,弯腰恭敬道:“祥公公,这位就是奴婢所说的阮姑娘了。” 祥公公应了一声。 他眯着眼,不紧不慢地开口道:“阮姑娘,你真要买我们贵人手上所有的档案?” 阮悦维持自己跋扈的人设,用鼻孔看人: “这位公公可真会说笑话,我若不是为了买档案,又怎会在这大雨滂沱的夜晚,特地跑来此处?难道你以为,我是闲得无聊出来散步消食不成?” 她强装着镇定,眼神却往邬情她们的方向瞟去,心头止不住的焦急。 快点啊,两位姐姐! 她身无分文,这戏该如何收场? 黢黑的走廊上,谁也没提点灯的事情。 两边都不想自己的行踪被暴露。 祥公公说:“阮姑娘的诚意,奴才已经了解了。我们贵人说了,七百两,这数目倒也是能接受的。不过嘛……” “不过什么?”阮悦追问。 祥公公微微一笑,那笑容里藏着几分难以捉摸的意味:“贵人听闻阮姑娘的母亲姓刘,心生敬意,有意与令堂相交一番。只是,不知令堂乃是刘家的哪一位呢?” 阮悦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她母亲确实姓刘,但并非刘家本族中人,而属于早已分出去的一支,平日里与刘家本族并无太多往来…… 这要她怎么回答? 阮悦:“我母亲的名讳,也是你能知道的?” 祥公公:“奴才自然不敢,只是贵人垂询,奴才只是代为传话罢了。” 阮悦:“你又不是你们贵人,我不说。” 祥公公脸上的笑容僵住:“……” 阮悦一再拒绝,反倒引起了祥公公的怀疑。 祥公公狐疑地问:“姑娘这般推脱,倒是让奴才有些不解了。姑娘是不愿说,还是……不能说呢?” 眼看祥公公话里有了怀疑的意思,阮悦顿时吓得冻住。 她几乎要尖叫了。 朱晗菲,锦绣,你们两个到底在干嘛?!快出手啊! 【阮姑娘别慌,你的强来了。】 此时此刻,邬情终于搞定了手上的药丸子。 她“嗖”的一下从旁边的阴影里窜出,给了杏儿和祥公公的背两脚。 两人猝不及防,痛呼出声,瞬间失去了平衡。 趁着二人痛呼的时候,邬情眼疾手快,往两人的嘴里放入两颗黑漆漆的药丸子,然后捏着下巴强迫他们吞下去。 邬情:“此药名为阿萨姆,内含茶毒和奶毒,一旦沾上一辈子都戒不掉了。” 邬情:“夜宵,不用谢。” 第172章 喜欢赤石拦不住的 邬情的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祥公公一时没认出来她。 他和杏儿都被“阿萨姆”三个字抓住了心神。 阿,萨,姆。 好古怪的发音。 听起来像是洋人的玩意,不会是……西洋传过来的毒药吧!? 他们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些金发碧眼、身材高大的洋人,还有他们身上那股刺鼻的味道。 恐惧如潮水般涌来,杏儿和祥公公不约而同地伸出手,紧紧扣住自己的嗓子眼,疯狂地给自己催吐。 邬情心里笑得想死,却只能努力忍住。 【对不起,阿萨姆奶茶,借你的名字一用。】 邬情恐吓道:“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复合型毒药,它汇聚了当今最尖端的科技,是毒物中的王者。” 她放低声音,仿佛是从深渊的黑暗中爬出的恶魔,带着不可名状的恐惧。 “在这毒药的作用下,没有我的解药,你们将在短短三天内,经历生不如死的折磨。” “你们的身体将如同被诅咒一般,尖叫、嘶吼、阴暗地爬行、最后暴毙。” 一旁的阮悦很配合地表现出惊恐:“天哪,世间竟然有这样的毒药存在,简直是恐怖到了极点!” 邬情:“不光如此。” 她视线瞥过杏儿和祥公公,似笑非笑:“这份毒,最为阴险之处,在于它能够悄无声息地改变人的思维。其中一味原料,便是你们所熟悉的金汁。” “但——二位方才应该没吃出来这个味道吧?” 杏儿和祥公公面露菜色。 是的,他们一点也没吃出来。 邬情继续道:“你们的味觉,已经被这毒药所扭曲。更为可怕的是,你们将会逐渐沉迷于金汁的味道,无法自拔。” “呕!呕!” 祥公公和杏儿听到这句话,更加用力地给自己催吐,仿佛要把整个胃吐出来。 阮悦更是惊恐万分,她掩住自己的嘴巴,眼睛瞪得大大的。 “无法抗拒金汁?我天哪,那他们半夜会不会偷偷去茅厕吃……吃……” 阮悦努力半天,还是难以启齿。 邬情悠悠地叹了口气,非常无奈地说:“小馋猫,拦不住的。” “呕——” 二人又齐齐干呕一声。 场面一时十分热闹,两个在干呕,还有两个在说相声。 唯一冷静的朱晗菲:“……” 可不可以别说了,她也有点想吐。 “锦绣”姑娘可真能扯。 朱晗菲亲眼目睹,“锦绣”是如何用泥巴和野草搓出的那两个丸子。 ……哪里是什么会让人暴毙的剧毒?顶多让人多去几次茅厕。 吐了半天,杏儿和祥公公没吐出“阿萨姆”,反而闹得自己脸色苍白,随时要撅过去的样子。 【好爽,让你们借着我的名字干坏事!】 邬情哈哈大笑,忍不住鼓掌:“吐不出来吧?那我们就来谈谈条件。” 杏儿面色惨白,她倚靠在墙壁上,气息微弱地反驳:“无耻!你可知道我们背后是谁?竟敢如此对我们!” 邬情耸肩:“无所谓啊。反正你们背后的人,不可能是吉贵人。” 她的手轻轻一挥,原本熄灭的宫灯瞬间被点燃。 随着灯火愈发明亮,邬情的面容也愈发清晰。 杏儿傻了。 祥公公也傻了。 两人扣嗓子的动作齐齐一停,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这这,这不是吉贵人吗?!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邬情提着灯,淡淡地说:“我是吉贵人的身边的锦绣。我们贵人怎么想的,我还能不知道吗?” “你。”她指着杏儿。 “还有你。”她又指着祥公公。 “你们两个,真是厚颜无耻,竟敢来静怡轩诋毁我们贵人的名誉!” “想要解除你们体内的‘阿萨姆’之毒,从这一刻开始,你们必须唯我命是从。” “我问什么,你们便答什么,明白了吗?” 他们还能说不吗!? 如果不解掉“阿萨姆”的毒,他们就会迷恋上金汁的味道…… 不行,再想下去,又要吐了。 杏儿和祥公公齐齐跪倒在地,等着邬情的训话。 邬情问:“你们今天把档案都带来了吗?” 祥公公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意:“带来了一半,都是第一批秀女的资料,请吉、锦绣姑娘过目……” 说罢,他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本蓝册子,双手呈上。 邬情接过蓝册子,迅速翻了几页。 【乔潇、严依嫣、刘澜……资料都是对的。】 【我丢的那本名册,可没记录这么多。】 【越来越像惜文做的了,只有她才能碰到这么多档案,哼。】 邬情举起蓝册子,沉声问二人:“这些档案,是谁给你们的?” 祥公公小声地说:“没……没人给我们。” 朱晗菲:“……那是鬼送你们的?” 杏儿急忙摇头,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惊恐与困惑: “并非如此。这些档案每日都会在固定的时辰,出现在吉贵人卧室后的那个石槽里,我们只需按时去取即可。” “因为是吉贵人的居所,所以我们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吉贵人做的这件事。” 邬情难以置信,声音都拔高了:“吉贵人在你们心里竟然是这种人吗?!” 她痛心疾首。 明明之前在临华殿的时候,大家都很喜欢她。 杏儿赶紧磕头道:“吉贵人的母家私下收了大笔的贿银。奴婢以为吉贵人也是这样的人……” 邬情扶额:“……行吧,我理解了。” 【又是原主的极品老爸老妈。】 朱晗菲问了个很重要的问题:“那么多钱,你们藏到哪里去了?” 一千两银子,它们现在都在哪里? 第173章 其实我是富婆 杏儿回答:“一千两中,有六百两是银票,四百两是现银。” “真凶只要银票,现银都在我们这里。” 邬情问:“你们怎么把银票给他?” “奴婢拿走档案后,会将银票塞入石槽中。” 杏儿说,“那真凶狡猾异常,极为警惕。奴婢与祥公公一直没抓到他,最后只能无奈作罢。” 邬情低头思忖:“这样……” 朱晗菲再问:“那你们怎么说服他和阮姑娘做交易的?” 杏儿:“写在纸上传话。” 她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上面是真凶的回复。 大意是,七百两没问题,但要问出阮悦的母亲是刘家何人。 朱晗菲接过纸,端详了一番后摇头道:“是宫中最常见的宣纸,看不出来历。字是左手字,故意掩盖了身份。” 邬情:“没有线索,那就要麻烦你们把人钓出来了。” 她从袖中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然后扯出两张银票。 一张五百两,一张二百两。两张银票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阮悦下巴都惊掉了。 她小心翼翼地拿过银票,不信邪地摸了摸质地。 “七百两?真的假的?!” “锦绣”姑娘竟然如此富有,随手便能掏出七百两的巨款。 “当然是真钱。” 邬情轻描淡写地撩起衣袖,四个鼓起的荷包宛如一串铃铛挂于她的臂膀上。 朱晗菲惊愕道,“你这里面装的也是银票?” “锦绣”为什么要随身携带巨款? 邬情笑着点了点头,故作云淡风轻地说:“是的。数目不大,加起来也就二千四百九十八两吧。” 朱晗菲:“……” 算的这么精细,你私下是数了多少次?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有朝一日皇上心血来潮,决定把我砍了,我就带着钱跑路,下江南做个江湖大侠,行侠仗义、逍遥自在。”邬情解释道。 系统哑巴以后,邬情就一直在攒钱做跑路的准备。 阮悦好奇地打量着邬情,羡慕嫉妒恨:“你怎么会这么有钱?都是吉贵人赏你的吗?” 邬情微微颔首:“正是,跟着我们贵人,可以吃香的喝辣的。所以你们两个——” 她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杏儿和祥公公,继续说道:“好好办事。做好了,除了解毒外,贵人自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两人连连应是,表示将竭尽所能,为吉贵人效劳。 邬情转头问:“‘梨儿’姑娘,你身上可有什么东西能作为记号之用?” 朱晗菲闻言,从随身荷包中取出一朵半干的绯红花朵。 她指间碾压一番,搓下一撮花粉。 “此花名为‘干香’,花粉无味,遇水才会出香。它的附着力极强,一旦沾染,唯有清水才能洗去。” 也就是说,只有把银票泡在水里才能洗掉‘干香’的花粉。 【啊,我知道这个!】 【书里说,这种粉末一旦遇水,会发出一股无法让人忽视的香味!】邬情眼睛一亮。 这正是她所需要的!“梨儿”姑娘帮了她大忙了。 朱晗菲将红色的花粉涂抹在银票的印泥处,让花粉和银票融为一体。 朱晗菲对杏儿和祥公公说:“你二人今夜回去后,将银票塞回石槽里,然后静待他的指示。” …… 邬情以为真凶还会再潜伏几日,等待时机。 皇后恢复例行晨会后,邬情基本就没睡过懒觉。 她窝在主殿角落里的椅子中,一手撑面,旁若无人地开始补觉。 小姐妹陆常在生病了,邬情身边更是无人,硬是在稍显拥挤的主殿中空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区域,成为了一座孤岛。 巫蛊娃娃事件后,皇后说一不二,手段的强硬程度可与贵妃相比。 或许是因为这个,最近晨会上嫔妃们都不吵架了,可喜可贺。 “……刘院正说,赵常在预计明后日生产。” “……是啊,终于是要生了。预产期一拖再拖,真为她担忧。” 捕捉到关键剧情,邬情眨了眨眼睛,迷迷糊糊地转醒。 【……赵常在?】 【哦哦哦,赵常在终于要生了?】 【行吧,等我搞定手头的事情就开始装病。】 装病? 为什么要装病? 主殿内的喧嚣瞬间平息,比邬情早上起床的时间还准时。 嫔妃们各自忙碌起来,喝茶的喝茶,望天的望天,实则都静下心来聆听邬情的声音。 可邬情的心声却换了个主题。 邬情打了个哈欠,有点疲惫地想:【出小测卷子真是让人头疼,我知识水平不够,经常要熬夜查资料。】 【又不好天天麻烦荀夫子……要不找个人帮帮我?】 【找谁比较好呢?】 【要不……找秦厉学?他的病应当已经痊愈了吧。反正他也要来宫中担任美术老师,干脆再压榨他一回。】 邬情满意地点点头,随即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有点饿了,晨会结束了吗?】 皇后轻咳一声,“诸位妹妹聊得差不多了,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没听到吉贵人的后文,嫔妃们不情不愿地起身请安,“是。臣妾等恭送皇后娘娘。” 所以吉贵人到底为什么要装病啊? 难道是赵常在的生产会有什么不顺?可是之前皇后不是都惩戒过王常在她们了吗。 她们好想抓住吉贵人的肩狠狠摇晃,让她把自己知道的都吐出来。 ……就是不要把她们的秘密也吐出来。 一室的嫔妃起身,步伐轻盈,行走之时几乎发不出什么声音。 邬情坐的地方离大门最近。 她揉揉困倦的眼睛,迈出门槛,结果与一个飞驰而过的宫女撞了个满怀。 两人都被反冲力撞得后退。 邬情震了一下,就稳稳定在原地。 而那名宫女则飘然飞出了一米多远,手中紧紧抱着的几样东西也散落一地。 她的怀中掉出来三锭银子。白花花的银子散落在地面上,吸引了后面所有嫔妃的视线。 邬情汗颜地屈膝,试图扶起跌坐在地的宫女,“你没事吧?快起来。” 月嫔紧随其后,皱眉说:“发生了什么大事?让你如此慌不择路?” 她刚才看清了全程。 吉贵人如常出门。是这宫女走路时匆匆忙忙,没有看路,才撞上吉贵人。 谁知那宫女双膝一跪,不住地和邬情磕头:“贵人,奴婢有罪,奴婢真的不是有意要偷您的银子的,求您饶了奴婢吧!” 月嫔微微一怔。 她捡起地上滚落的一枚银锭,语气玩味道:“你说……这是吉贵人的银子?” 跪地的宫女继续磕头道:“是,是的。月嫔娘娘,那箱子里有足足四百两,大家都在抢,奴婢只是趁乱拿了一点。” 第174章 怎么都帮我说话? 四百两? 吉贵人? 月嫔马上意识到了不对。 她低头对地上的宫女说:“你速速起身,带我们去看那箱子。” 宫女自知有错,一声不吭地爬起来,领着一众嫔妃往吉贵人的房间去了。 一行人跟随着宫女,穿过曲折的回廊,来到了吉贵人所居住的东卧。 东卧的门前一片混乱。 此时此刻,东卧门前聚满了一大群坤宁宫的下人,他们如同蝗虫般聚集,哄抢着一个木箱。 半米高的木箱被他们拆成了木材碎片,一锭锭银子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照亮了人们眼中的贪婪。 “你抢什么!这是我的!”一名太监面目狰狞地喊。 “放手,分明是我先拿到的!”另一名太监不甘示弱。 似乎因分配不均,两个太监不顾场合地大吵起来,分贝大得惊落了一只屋檐上的飞鸟。 林贵妃在后面款款而来,饶有兴致地挑眉。 看来,皇后这次可是要颜面扫地了。 小禄子疾步上前,怒火中烧,当先骂道:“小顺子,做什么呢?!知不知道这是哪里?” “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来教训你爷爷?……哎哟!禄公公!”嘴里叼着银子的太监怒目圆睁。 看清来人是谁,他脸上的嚣张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惊愕和惶恐。 美貌的嫔妃们在他的背后依次伫立,皆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小顺子差点吓尿了,他吐掉银子,连滚带爬地行礼:“贵妃娘娘,淑妃娘娘,奴才……奴才给娘娘们请安,给各位小主请安!” 争夺银子的下人纷纷跪成一排,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怀中掉落出不少银子,让某些嫔妃都看得眼馋。 天哪,这地上还真有三四百两银子啊! 嫔妃们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林贵妃走出来问:“把事情一五一十告知于本宫,否则要了你的命。” 小顺子抖了一下,立即托盘而出:“回贵妃娘娘,今日好不容易放晴,奴才们唯恐库房中的物品受潮,便按照惯例取出晾晒。” “库房的人对着档案一一对比,最后在角落里发现这么个箱子。奴才斗胆猜测,这箱子或许是吉贵人的,于是便一同取出晾晒。” “谁知道一打开盖子。” 小顺子咽了口贪婪的唾沫,说,“里面竟足足放了一箱银子,加起来有四百两。” “当时库房内人头攒动,不知是谁突然高喊一声,说那箱子并未记录在册,定是来历不明的财物。就算我们拿了,吉贵人也只能咽下这个哑巴亏。” “然后……奴才想着现在是晨会的时间,无人在意,就脑袋一热抢了起来。” 林贵妃觉得好荒谬。 为了这么点钱,就闹成这样? 皇后散会后本准备休憩,听到吉贵人这边出事了,又匆匆赶来。 场上十分混乱,地面一片狼藉。 皇后和林贵妃交流了几句,掌握了大致的情况。 坤宁宫再次出事,皇后的脸色很差:“小顺子,这箱子什么时候出现的?” 小顺子跪地:“启禀皇后娘娘,昨日奴才来检查库房时,这箱子还并未出现,应是今早才被人放置在此的。” 皇后问:“这箱子,何以断定与吉贵人有关?” 小顺子低头答:“娘娘,箱子底下有个‘吉’字的刻痕,颇为明显。加之宫中近日有流言蜚语,说吉贵人私下贩卖秀女信息,赚得大量银子,因此……” 人群之外,惜文沉静地注视这场闹剧。 她布局如此长久,定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谁能想到,一本丢失已久的名册会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呢? 然而,事态的发展却与惜文的预想大相径庭。 听完小顺子的发言,林贵妃率先笑出了声:“你说吉贵人贩卖秀女信息,就为了区区四百两?” “吉贵人,你来说,本宫每月给你多少零花钱?” 邬情乖巧地答:“贵妃娘娘大方,每月给臣妾一千两,臣妾感恩不尽。” 她在心里加了一句,【这还没算额外的首饰珠宝。】 嫔妃们一同吸了口气。 果然是贵妃!真是财大气粗! 慢着,贵妃不会是一早就能听到吉贵人的心声,所以就早早地下手了吧? 风头不能让林贵妃一个人占去! 嫔妃们纷纷帮吉贵人说话,想要讨好邬情。 和吉贵人关系处好一点,她也能少在心里吐槽她们几句。 尚嫔说:“谁说刻了个‘吉’字,箱子就是吉贵人的东西了?就不能是一个吉祥的寓意吗?再说了,如果箱子底下刻了一个‘鸡’字,箱子的主人还是畜生不成?” 张贵人点头:“尚嫔姐姐说得好。宫中谣言如虎,一旦传播开来,便难以遏制。你说吉贵人私下贩卖秀女信息,可有确凿证据?如若没有,你就是在污蔑主子。” 周常在也站了出来:“没错,吉贵人在宫中一向品行高洁,她的为人处世,我们都有目共睹。” 邬情:? 月嫔轻启朱唇,再添一把火:“即便吉贵人真的私下贩卖秀女信息,那也是为了后宫安宁啊。” 众人的目光朝她看来。 月嫔掐着手绢,声音娇软如莺啼:“秀女初选,共分二轮。一轮才情,一轮德行。” “吉贵人此举,是在帮大家考察秀女的德行呢,我们该感谢吉贵人才是。”月嫔朝邬情福了福身,脸上俱是崇敬之色。 月嫔不愧是月嫔,竟然能扯出这种理由? 嫔妃们瞠目结舌。 但她们面上还是纷纷附和,不断地夸奖着邬情,表示自己的敬意和感激。 “月嫔姐姐说得对,吉贵人这法子真是妙极!” “是啊,这法子真好,能找出所有心怀不轨的秀女。只要是和吉贵人交易过的秀女,通通都该踢出宫去。” “这法子省时省力,还能赚钱。吉贵人好生聪明,臣妾佩服。” 远处的惜文一脸迷茫:? 而邬情比她更困惑:??? 上一次所有人帮她说话,还是在上次。 第175章 独当一面 预想的被全世界针对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在场的嫔妃们,仿佛达成了一种默契,你一言我一语,为邬情辩解,将她身上的责任一一撇清。 后宫的女人,连黑的都歪曲成白的。 在她们的口中,邬情的所作所为,俨然成了替皇后娘娘分忧解难,考察秀女们品德言行的义举。 邬情大为震惊:【我的形象变得这么高大了?正直不阿?冰清玉洁?】 【几天前,她们还在排挤我针对我,今天怎么一起转了性子?】 【我什么时候和你们结下的羁绊?】 尚嫔的眼眸微微转动,唇边漾起一抹笑意,“臣妾不信吉贵人会私下谋利。宫中诸人,又有谁能比吉贵人更懂得节俭度日之道呢?” “仅看吉贵人的衣着打扮,皆是朴素无华。若贵妃娘娘不说,咱们还不知晓,吉贵人每月都有一千两入账。” 【就是,我手中的银两已足够日常开销,去坑秀女手里的银两干嘛?根本就没有动机嘛。】 邬情在一旁听得真切,点头暗自赞叹:【尚嫔,你是个好人,怪不得能成功活到五十岁。】 尚嫔听闻,脸上的笑意愈发灿烂。 五十岁?能活到这个岁数,她定然已经成为太妃安享晚年了。 嫔妃们皆向她投来羡慕的视线。 后妃们能安然度过三十五岁,已是难得的福气,而尚嫔却能活过半百。 ……怕不是她有什么养生之道? 待此事结束后,定要去向她讨教一番。 嫔妃们思忖一番,看向尚嫔的眼神更加炙热了一些。 孙贵人见尚嫔因此得到了如此好处,心中也不免起了几分心思。 经过前面几遭事情,她眼下在宫中的风评很差,几乎无人欲与她结交。 如果可以通过帮吉贵人说话,得到几句不错的点评,说不定能为自己赢得一丝转机。 孙贵人还是放不下架子直接夸赞邬情。 她以一贯的尖锐目光,盯着地上的奴才们,冷冷地说:“你们这些奴才,真是会耍滑头。” “且不说这箱银子是不是吉贵人的,库房中的东西是你们可以随意抢的吗?” “你们见财起意,还妄图将脏水泼向吉贵人,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逃过皇后娘娘的法眼吗?” 【……孙贵人也站在我这边了?】 邬情的心头涌起一丝讶异。 转念一想,她又有一点理解:【细细想来,孙贵人似乎也不算无可救药?她喜欢落井下石、看别人的笑话没错。不过,她从未向别的嫔妃下过毒手。】 【比起那些表面姐妹情深,背后却暗捅一刀的笑面虎,孙贵人还是光明磊落得多。】 孙贵人头一次知道,除了皇上以外,还有人的话语能如此轻易地触动她的泪腺。 吉贵人……你总算说了句好话啊。 孙贵人舒了一口气。 突然,邬情又想到一件好玩的事情。 邬情想,【大家都以为,月嫔和孙贵人水火不容。每次孙贵人说话,月嫔都要呛她几句。】 【事实上,月嫔是最了解孙贵人本性的人。不然以月嫔的聪慧程度,根本不会理睬孙贵人,早就让她自生自灭了。】 【月嫔从来没让孙贵人的话掉到地上过。】 【每当孙贵人的言辞过于浅薄或荒谬时,月嫔便会以她特有的方式“辩驳”她,巧妙地把重点拉远。这怎么不算一种保护呢?】 孙贵人机械地转头,愣愣地看向月嫔。 月嫔,保护,她?! 吉贵人是在开玩笑吧? “……” 伶牙俐齿如月嫔,也破天荒地陷入了沉默。 她原以为,凭借她见风使舵、明哲保身的本事,吉贵人的心声永远不会落到她的头上。 ——天杀的,她真的没有在保护孙贵人! 她只是觉得这么个单纯的蠢人逗起来很有趣,不想她莫名其妙地死掉而已。 但别人心里怎么想的,月嫔可就管不着了。 一时之间,大家望向她的眼神都有些诡异。 月嫔……原来是个好人啊。 见气氛越来越融洽,皇后微笑着结束了这场讨论,“妹妹们说得都有理,此事应该不干吉贵人的事,定是有人在背后栽赃陷害。” 嫔妃们整齐划一地应是,没有一人反驳。 见状,皇后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现在是算账的时间。 皇后话锋一转,冷冷道:“但本宫更为好奇的是,究竟是何人,在暗处散布关于吉贵人的不实之言。” 她长叹一声,幽幽地道:“坤宁宫真是个筛子……什么消息都能传进来。” 闻言,小顺子顿时汗如雨下,“娘娘,奴才不知啊!大家都在传!奴才也只是无意间听到了一两句!” 有了小顺子带头,跪倒在地的宫人们纷纷叫起了冤屈。 邬情终于忍不住了。 虽然众人都在为她辩护,但谣言的根源必须被查明,否则这风波将永无止境。 邬情走出人群,向皇后行礼:“娘娘,臣妾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皇后一愣,“你知道?” 她看邬情呆呆地站在旁边,还以为她对此事浑然不知。 邬情点头,将所知的一切娓娓道来: “娘娘,就在秀女们进宫的当晚,有宫女趁着夜色偷偷潜入静怡轩,贩卖秀女的档案。” “臣妾看过,那档案记载得十分详细,与秀女名册上的并无区别。而一份档案,最少也要十两银子。” “四百两现银只是冰山一角。那人打着臣妾的名号,怂恿着下人倒卖信息牟利。据臣妾所知,那人总共赚到了两千七百两。” 嫔妃们无不惊愕失色。 地上这四百两,原只是获利的一部分? 但宫里办事,不能仅听一言。 皇后问:“可有人证?” 邬情答:“娘娘可传召坤宁宫的杏儿和小祥子,他们一人去静怡轩贩卖档案,一人在坤宁宫留守看门。静怡轩里的秀女阮悦、宫女梨儿也可为臣妾作证。”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又问:“可有物证?” 邬情轻轻点头。 皇后与贵妃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欣慰之色。 自护国寺归来至今,在处理宫闱之事上,吉贵人有了显著的进步。 无需她们相助,她已能独自面对困难、化险为夷。 第176章 你要的金汁 皇后转头让人去叫杏儿和小禄子。 “物证此刻在何处?”皇后问。 邬情点头示意:“娘娘请随我来。” 邬情先领着众人去看她卧室背后的那堵墙。 她在墙面上摩挲了一会儿。 随着手指的动作,一块看似与周围无异的红色石砖悄然松动,被邬情取下。 邬情指着墙上的石槽,说:“这是物证之一。真凶每日会将档案藏于此处,再由杏儿带走。而相对的,杏儿也会把得来的银票置于此处。” 说是石槽,其实是墙壁上的一个缺口。 平日里石砖会直接堵在石槽的口子,不仔细观察还发现不了。 皇后皱眉质问小禄子:“吉贵人搬来前,本宫曾嘱咐你们务必悉心打理东卧。你们莫非只打扫了里屋,没有修缮外墙吗?” 小禄子跪在地上,额头紧贴冰凉的石砖,“娘娘,都是奴才思虑不周,光顾着想如何让吉贵人住的舒坦了。” “至于那墙面,奴才只是按照宫中的惯例,吩咐工匠们进行了一番修缮。”小禄子自责道。 皇后眼眸微眯。 按照惯例? 也就是说……坤宁宫里有点权力的下人都能掺一脚。 皇后张口,声音平淡:“你去领十杖吧。” 还好,只是十杖。小禄子呼出一口气。 他连忙磕头谢恩,起身准备前往清净之地受罚,以免在这坤宁宫中污了娘娘的清净。 同一时间,杏儿和小祥子也被带到。 令人诧异的是,杏儿与小祥子面对此等场面,竟无半点挣扎与抗拒。 杏儿先跪:“奴婢有罪!奴婢承认,是奴婢每日夜里去静怡轩贩卖档案。所有的交易记录皆被奴婢写在一张纸上,还请皇后娘娘过目!” 小祥子后跪:“奴才和杏儿是侍奉夕颜公主的下人。每晚杏儿回来后,都是奴才为她开的门。奴才有罪,还请皇后娘娘责罚!” 二人把所知道的一切托盘而出,极为配合。 没有狡辩,没有推诿,让嫔妃们提前打好的草稿都作了废。 怎么不按流程来?不应该先哭诉两句,说奴才是被冤枉的吗? 都不给她们在吉贵人面前发挥的机会啊! 邬情轻声说:“娘娘,那四百两银子中,本来有一百两是归他们所有的。念在他们能够及时悔过、没有贪银的份上,您可否减轻几分罪责?” 皇后沉思。 杏儿却说:“娘娘,奴婢甘愿受罚。但恳请娘娘让吉贵人解了我与小祥子身上的‘阿萨姆’之毒,让我们得以恢复自由之身!” 小祥子紧随其后,连连点头:“对对对,娘娘,奴才也只求能解除这毒药,其余任凭娘娘发落。” 嫔妃们恍然大悟。 原来是吉贵人给他们俩下了毒,才让他们乖巧如鹌鹑。 也不知道是什么毒? 邬情的心声替她们解答:【不用担心啦,其实那只是一枚普通的土丸子,多喝点水就好了。】 【我只是吓唬他们,说吃了以后会喜欢上喝金汁而已。】 嫔妃们齐齐后退一步,花容失色:“……” 哎呀,这可比一般的毒药要强劲多了。 杏儿:“娘娘,奴婢还有一证物。” 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库房中的箱子,是奴婢和小祥子凌晨搬来的。这都是真凶的吩咐。” 皇后接过纸张,上面写的内容果然如杏儿所述。 写字的人让杏儿在晨会前将箱子放到库房角落,并取走其中的一百两当作报酬。 人证物证皆在,事情的大致轮廓已浮出水面。 问题只剩下——真凶是谁。 是谁要诬陷吉贵人私下贩卖档案牟利? 皇后沉声问:“吉贵人,你怀疑谁?” 邬情:“呃……此人必是坤宁宫的老人,还和臣妾结下过梁子。” “她知晓名册失窃之事,还知道杏儿和小祥子囊中羞涩……” “她知道今天库房会晾晒,能暗中操控人手进入库房制造混乱,还能一直不被人发现……” 【虽然我没点出名字,但大家都知道我说的是谁。】 【哎,主要是这个名字,说出来后皇后应该会很伤心。】邬情默默地想。 【除了惜文,坤宁宫中还有谁能做到这一切呢?】 林贵妃有些幸灾乐祸,她故作忧愁地说:“是啊,这人好难猜啊……” 在场的嫔妃们,谁不知道惜文在皇后心中的地位? ——皇后的陪嫁,坤宁宫的大宫女。 如今,就看皇后怎么取舍了。 “惜文。”皇后目光锁定人群边缘的惜文,“你过来。” 惜文心头一颤,第一次对皇后有了战战兢兢的感觉。 她强压下心中的恐惧,故作镇定地穿过人群,向皇后行礼,“娘娘,您有什么吩咐吗?” 皇后冷冷道:“跪下。” 惜文抿了抿唇,在人群前屈膝跪地。 全坤宁宫的人都看着她,包括她从未看得起的下等奴才。 皇后沉声问:“这件事,可是你做的?” 惜文马上磕头道:“皇后娘娘,奴婢与杏儿、小祥子并不相熟,如何能指示他们行此祸事,还请娘娘明察秋毫!” 皇后看着她,眼中的失望如同寒夜中的霜花,逐渐凝结。 是从何时起,那个温顺知礼的惜文,变得如此陌生? “坤宁宫内,除了你,还有谁能有如此手段?” 惜文眼泛泪光:“娘娘,奴婢冤枉至极!吉贵人不喜奴婢,娘娘您是知道的啊!” 邬情转身向皇后行了一礼:“娘娘,臣妾斗胆,想搜一遍惜文姑姑的身。” “昨夜杏儿从臣妾处取了七百两银票,凌晨才放入石槽中。而惜文姑姑繁忙,想必那银票,现在还在她的身上。” 此言一出,惜文的脸色顿时大变。 她狡辩道:“吉贵人,就算奴婢身上有银票,也不能证明那就是你的。” 皇后果断开口:“搜。” 惜文挣扎无果,被几名太监牢牢按住。 很快,太监们便在她身上搜出一个信封,信封内赫然装着一千七百两的银票。 邬情抽出唯一的二百两,洒了两滴水上去。 “臣妾曾在这张银票上涂抹过‘干香’的花粉,这花粉有个奇特之处,一旦遇到水,便会散发出一种难以忽视的香气。” 水珠迅速融入纸张之中,顷刻后,一股浓烈而独特的味道便弥漫开来。 邬情瞬间瞪大了眼睛:【不是,怎么是榴莲味啊!而且是十个榴莲的份量!!!】 【原书里说的“难以忽视”,原来是这个“难以忽视”!】 邬情扔下银票,一溜烟地跑到人群边缘。 嫔妃们面露惊惶,不由自主地随着邬情的步伐,悄然移动。 好臭!“榴莲”是什么?莫非是金汁!?她们想。 跪在原地的杏儿和小祥子,则满心的惶恐与不安。 这味道……好像金汁的味道。 可为何闻着,并不难闻,甚至有些香甜呢? 呕,完了,他们真的中毒了! 第177章 养心殿 邬情说:“娘娘,这就是干香的味道。” 她从信封中抽出另一张五百两银票。 “倘若娘娘心中仍有疑虑,这里还有一张沾染了花粉的银票。我可以再撒两滴水检验一下,应该也是一样的味道。” 说罢,邬情沾取两滴清水,又要释放出新一轮的榴莲味气体。 “别——”这是淑妃惊惶的声音。 “吉贵人,这味道已经足够明显,无需再蘸水了。”这是月嫔捂着鼻子在说话。 皇后揉揉自己的太阳穴。 她心中因惜文而起的复杂情绪,被邬情一番操作通通赶跑了。 “……本宫知道这是你的银票了,赶紧把银票收好。”皇后说。 邬情“哦”了一声,悻悻地收回自己蠢蠢欲动的手。 杏儿和小祥子则感激地看了一眼皇后。 线索已然清晰明了。 惜文中了吉贵人的套,收下了沾有“干香”花粉的银票,不慎暴露了自己是策划一切的主谋。 也就是说,是惜文偷取了吉贵人的选秀名册,使吉贵人丧失了管理宫务的权力。 又是她唆使杏儿和小祥子,在静怡轩贩卖秀女信息,败坏吉贵人的名声。 皇后望着惜文,眼底深处满是痛惜。 她问:“惜文,你为何要如此?” 为何这个她曾经视为心腹的女子,会背叛她,会诬陷吉贵人,为了钱财而铤而走险? 难道是她平日里对惜文不够好吗? 当年惜文到了可以出宫的年纪,皇后曾许诺她一笔丰厚的嫁妆,嫁妆的价值远超一千七百两,是惜文自己拒绝了。 皇后自认没什么对不起惜文的地方。 惜文的脸色渐渐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挣扎和辩解都只是一场过眼云烟。 见事情瞒不住了,惜文一改刚才的委屈,平静地说:“娘娘,奴婢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刘家。您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皇后气得发笑:“本宫就不是刘家人了吗?你如此行事,又将本宫置于何地?!” 惜文低下头,沉声道:“娘娘,奴婢只忠于刘家。” 她依旧不死心地说:“娘娘才应该想一想,吉贵人是如何得知这些线索的?” “她定是犯了宵禁,夜中闯入静怡轩,才能将此事彻查清楚。” “做这些事前,吉贵人可有向您禀报?若是没有,此等无视规矩之人,娘娘又岂能轻易重用?” 这一顿辩白让皇后失望透顶。 皇后轻轻摇头:“吉贵人在坤宁宫住着也有近半月了,而你只看到了这些?” 惜文:“奴婢只看见了一位行事愚蠢的宫妃。” 林贵妃已经不愿再听惜文的废话了。 她脸色微冷地问:“皇后娘娘,您打算如何处置惜文?” “赐死”这两个字眼在皇后的唇边徘徊,却始终无法说出口。 她闭上双眼。 再心硬的人,和别人共度了二十载春秋,都会产生感情。 更何况,皇后素来以仁善著称。 林贵妃目光始终紧锁在皇后的身上,似乎一定要她给个交代。 气氛略有些凝重。 林贵妃明显要给邬情讨个公道,而皇后被回忆困在了过去。 剑拔弩张之时,邬情弱弱地开口:“皇后娘娘,可否先将惜文关进慎刑司?至于后续对她的安排,臣妾心中有一个想法,只是不知……” 邬情的话语中透露出几分忐忑。 【系统说过,我本来有两个主要任务。】 【一是站上原书的权力巅峰。】 【二是要使后宫的风波平息,归于和谐。】 【如果要和菲姐一样,踏过尸山血海后才能到达顶端……我不想要。所以,虽然第二种任务很难,我也想尽力一试。】 巫蛊娃娃事件后,除了暗自筹备跑路的相关事宜,邬情还在思考: 有没有一种方法,能让后宫的争斗变少一些? 皇后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她安抚性地对邬情笑笑:“你是这整件事的亲身经历者,本宫自然要听你的想法。你具体有何打算?” 邬情低垂眼睑,轻声细语地说了几句。 林贵妃俯身听过后,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 林贵妃点头道,“本宫喜欢你的主意。若是钱不够,本宫可以资助你。” 邬情连忙摆手拒绝,“娘娘,她们是去接受劳动改造……啊不,忏悔的,需要的并非优渥的生活条件。” 皇后权衡了一番,说:“本宫允了。” 太监们应声而动,将惜文扣押去慎刑司。 邬情兴奋的呼喊声还没溢出口,皇后又说:“但你的想法涉及宫外,本宫一人说了不算。” 她停顿了片刻,然后对邬情说:“……吉贵人,上次侍寝后,你已是许久未得见皇上了吧?” 邬情的眼睛瞬间瞪圆,声音有点发干:“娘娘?您的意思不会是……?” “去见见皇上吧。” 皇后淡淡一笑,那笑容中既有对邬情的考验,也藏着对未来的期待: “事情成功与否,就要看你的能耐了。若你能说服皇上,那么此事便全权交由你来处理,本宫将不再过问。” 其中,也包括对惜文的后续处理。 …… 养心殿前,邬情做了一个深呼吸。 压力好大啊。 算来算去,这竟然是邬情第二次面见皇上。 站在门前的大太监眼尖,早已注意到了这位罕见的访客。 他眼珠转了转,心中虽疑惑邬情此行的目的,但脸上却迅速堆起了笑容,快步迎上前去, “奴才见过吉贵人。吉贵人,今儿是吹什么风,把您给吹到养心殿了?” 邬情踮脚往里面看,轻声问道:“公公,皇上在忙吗?” 大太监脸上露出些许为难之色,道:“吉贵人,您来得真是不巧。皇上今日事务繁忙,方才歇下呢。按皇上的作息习惯,您恐怕还需等待半个时辰。” 邬情遗憾地应了一声,“那我就站在门口等皇上醒吧。” 大太监见状,连忙躬身道:“贵人此言差矣,怎能让您在此干等呢?外面风大,若是着了凉,奴才可担当不起。” “您还是坐着等吧。奴才马上给您端一张椅子,再备上一壶热茶。” 邬情被他的热情吓到:“啊?这也太麻烦公公了吧?” 若换作他人前来,当然没这待遇。 大太监心里虽然这么想,嘴上却是笑着回答说:“吉贵人言重了,这都是奴才应该做的。皇上醒后,要是知道奴才让您在外面干站着,定要责罚奴才的。” 邬情半推半就地坐下喝下午茶。 大太监做事周全,手炉、软垫、热茶、糕点等通通给邬情备好了。 邬情享受了一会儿后,困意翻涌,不小心也倚在椅背上睡着了。 【梦境同现能力现已充能完毕。】 【检测周围领域内存在梦境,开始同频。】 第178章 神仙难当 皇上在午休期间很少做梦。 一旦入梦,皇上很快就发现自己身处梦境之中。 但是这梦境……和他平时的梦境大相径庭。 他睁开双眼,还没理清思绪,一阵震耳欲聋的炮火声便如同雷霆般劈裂了宁静。 什么……情况…… 皇上顿觉一片晕眩。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从尘土飞扬的黄土堆后冲出。 她虽然穿了一身男性的服饰,脸上沾满了泥土与血迹,但皇上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那是吉贵人。 邬情紧握着手中的枪,率先跃出黄土堆,扯着嗓子大声喊着:“兄弟们冲啊!!!把鬼子们都赶回去!!!” 随着她这一声怒吼,不大不小的黄土堆后冒出了一茬又一茬的人。 他们和吉贵人的年岁大致相仿,眼神都一样愚蠢又清澈。 敌人的炮火在发现这支突袭队伍后,变得更加猛烈。 炮弹暴雨般倾泻而下,跟不要钱一样的持续发射。每一次爆炸,都在土地上刻下深深的伤痕。 队友们在这狂暴的攻击下,一个个被子弹击中,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当浓烟逐渐散去,战场上只剩下了邬情一人。 她抹去额边淌下的鲜血,抱着枪支疯狂向对面扫射:“你们这些八嘎雅鹿!来啊!” 即使身上已经被射中了十几枪,邬情的身影依旧如磐石般屹立不倒。 邬情仰天狂笑,声音中充满了不羁与挑衅。 她一把扯开外套,露出内里紧缚的炸弹,“来吧!今天老子就没想着活着回去!你们都来为老子的兄弟们陪葬吧!” 邬情和一个战神一样,冲向了敌人们。 砰的一声。 火光四射,尘土迸裂,世界在这一瞬间破碎。 皇上目瞪口呆。 这是……吉贵人在天庭的生活? ——传说中宁静祥和的天庭,竟也有如此惨烈的战争。 被那些威力十足的武器射穿了,吉贵人都还能说话,可见她的神力深厚。 炸弹爆炸后,吉贵人并没有死,而是跃入了另一个惊心动魄的战场。 这回的邬情褪下了男装。 她换上了一身紧致的黑色皮衣,勾勒出姣好的身材。 邬情慢慢地从背后掏出一把长刀,眼睛冰冷地注视着面前的一男一女。 而他们正站在百米高的摩天大楼顶端。 皇上切换到这个视角,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看到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皇上的眼神逐渐转为炙热。 他深吸了一口气。 这绝非凡间所能造出的建筑,定是神力所赐! 而邬情的声音冷若冰霜:“把芯片交出来。” 在天台的边缘,一个英挺的男人将身旁的女人紧紧护在胸前。 他眼神坚定地回答:“你们老大休想从萌萌这里拿到秘密芯片!想要,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美丽的女人眼泪花花,深情地抱住他说:“明哥,你快走,不要因为我而丢了性命。” 男人摇了摇头,眼神中充满了深情与决绝:“萌萌,我爱你,我怎能在这关键时刻弃你而去?” 女子闻言,更是泣不成声:“不,明哥,你若死了,我活着又有何意义?” “你快走。” “不,人家不走。” 皇上:“……” 他可能不懂神仙。 站在天台上的邬情也一言难尽:“……” 这弱智电视剧,拍出来真的会有人看吗? 她只是一个来盖实习证明的大学生,为什么要受这种苦。 但她还是继续按照台词,木着脸说:“二位伉俪情深,就一起做我的刀下亡魂吧!” 说罢,邬情身后的黑衣人们齐齐拔出短刀,接着和男主明哥展开了回合制的战斗。 没过多久,所有小弟都死翘翘了。 邬情提刀就上,和男主开始大战八百回合,然后按照剧情规定,在她即将取得胜利的那一刻,不慎滑落于天台边缘,从百米高楼之上跌落而下。 见状,皇上差点窒息。 吉贵人!!! 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吉贵人还能有活路不成? 但邬情还是没死。 视角再一转,除了抗日神剧、谍战片以外,邬情又跑去仙侠剧、民国戏的片场客串。 仙侠剧里,她是众多为难女主角的路人甲之一。当女主角觉醒神力,剑指苍穹后,邬情瞬间被神力打出了三界之外。 民国戏中,她是女特工的下属,专门负责料理后事,每天都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凭借着出色的身体素质,邬情被导演选中,当上了女主——的武打替身。 于是邬情就用一把手枪,八百里开外爆了敌人首级。 皇上率先从沉睡中苏醒,他的动作略显迟缓,还在回味方才的梦境。 他揉了揉被子弹声和炮火声吵得发疼的太阳穴,长长叹息一声。 原来……做神仙,也是这么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回想刚刚在梦里看到的一切,皇上生出了几分退缩的心思。 ……要不,仙丹的事,就先停一停? 外间的邬情紧接着醒来。 她敲敲自己的脑袋瓜子:【这不是我大学时当群演的时候吗?说是能开实习证明,我就屁颠屁颠去了。】 【哎,结果天天都在神仙打架,这谁遭得住啊……一个假期后,我直接暴瘦十斤,还多了一身肌肉。】 从榻上下来的皇上饶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是啊,神仙打架的场面,真是恐怖。 也只有吉贵人,才能在这么多世界中来回穿梭还毫发无伤了。 “贵人,皇上醒了,正唤您进去呢。”大太监走过来轻声说。 邬情呵了个哈欠,甩了甩不太清醒的脑袋,走进养心殿。 第179章 赎罪的方法 邬情进门时,皇上正端坐于紫檀木的书桌前。 他眼神专注,一丝不苟地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折,丝毫没有午睡后的怠惰。 邬情暗自咂舌一番,随后上前恭敬地行礼:“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起来吧。” 皇上头也不抬地说,“朕许久未见你了。吉贵人是否还在练剑舞?若是有需要,朕可陪你一同练习。” 剑舞? 邬情刚刚站起身子,听到这话,脚下又一个趔趄。 【卧槽,忘了这档子事了。】 她愁眉苦脸地站稳,被死去的记忆再次攻击。 皇上也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嘴边不由生出几分笑意。 邬情尴尬地说:“皇上,臣妾已经决定不再练习剑舞了。” 皇上不置可否,“真不练了?方容安闲来与朕言,称你骨骼清奇,能挥动传闻中的破邪剑。若是就此不练了,岂不是埋没了天赋?” 他顿了顿,笑着说:“皇后与贵妃不能与你共练,但朕可以。你意下如何?” 邬情惊恐,赶紧行礼拒绝:“皇上日理万机,国家大事繁重,臣妾怎可因一己之私让皇上费神费心?不练了,真的不练了。” 【我诚心悔过了!再也不刺杀你了!你千万不要过来啊啊啊!】 皇上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便不再为难邬情,点头表示了解。 皇上问:“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邬情低头回答:“皇上,此事错综复杂,还要从臣妾住进坤宁宫那日讲起……” 她把惜文借着她的名号在静怡轩贩卖秀女信息的事托盘而出。 随着邬情叙事的深入,皇上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他手中的那本奏折,早已被他无意识地合拢,静静地躺在龙案之上。 殿中过于寂静,邬情轻声呼唤道:“……皇上?” 皇上皱眉,有些无奈地说:“李贵人诬陷你的事情,才刚刚平息不久。怎么又出事了?” 因为太后的干预,李贵人在宫里不声不响地消失了。 皇上作为一国之君,自然对宫中的每一起事件都了如指掌。 尽管皇上对太后的做法并不完全认同,但既然李贵人所为没有直接触及到皇室的利益,他也就默许了。 天女下凡渡劫真是一波三折啊。皇上想。 发现邬情总是陷入风波,皇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也不知道,下一回吉贵人又要惹出什么祸事? 邬情莫名从皇上的脸色中读出了几分嫌弃。 她摸了摸鼻尖,辩解道:“皇上,这也不能怪臣妾啊,臣妾也是身不由己,又不是臣妾主动招惹她们的……” 皇上摇摇头,提起笔道:“朕明白。” 他只是感慨一番。 在吉贵人没有进入他眼帘之前,后宫一片风平浪静。 皇后和贵妃相互制衡,从没出过让他操心的大事。 而对邬情来说,皇上这句轻飘飘的话,却像是无意中投掷的巨石,激起了邬情内心的波澜。 【你明白?你明白什么就明白。】 【在皇上的眼里,我大概是个惹事精吧?】 【琪常在、李贵人、惜文,这三个毫无交集的人,却都对我心怀恶意。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自己也难逃其咎是吧?】邬情偷偷翻了个白眼。 皇上颔首。 可不是嘛? 以吉贵人不怕捅破天的性子,得罪人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不知邬情真实身份前,皇上也对邬情起过很多次杀心。 邬情继续在心里道:【事实上,后宫之中,比我命运多舛的嫔妃比比皆是。只是她们在皇上还未察觉之时就挂了,又或者,皇上看见也选择了视而不见。】 【皇上总以为,让皇后与贵妃之间的争斗不断,就能维持后宫的微妙平衡。然而这样的放任,只会死更多的人。】 【原书里皇后死后,皇上又让德妃与贵妃相斗。】 【他舒心了,嫔妃们就倒霉了。想当初,后宫之中嫔妃三十有余,再加上后来选进的秀女,何其繁华。】 【可惜啊,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七个。啧啧啧。】 听到这几句话,皇上险些没握住笔。 ……七个?是哪七个? 皇后还在吗?贵妃呢? 【除了菲姐,其他的活下来的几个,都不是皇上倾慕过的。也算是孽力回馈吧。】 皇上突然感觉头有点痛。 许是方才在梦中,他被吉贵人的宏伟神力不经意波及了。 “吉贵人,你方才说……要怎么处置惜文来着?” 皇上此时已无心继续那堆如山般的奏折,他走到一旁的软榻旁,示意邬情坐到他的对面。 说到这个,邬情来了兴致,心里对皇上的腹诽也告了一段落。 她一本正经地说:“皇上,臣妾认为,应给惜文一个赎罪的机会。” 皇上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邬情清了清嗓子。 “皇上您想,若您直接对惜文处以极刑,那她造的孽,岂不是都留在了人间?” “长此以往,宫中积累的孽缘愈发沉重,怨气如同黑云压城,不仅危害宫廷的安宁,更将侵蚀皇上的圣德。” 邬情知道自己在说歪理,皇上也知道她在说歪理。 但皇上还是很配合地问:“……所以?” “所以……皇上不如给宫里犯错的人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邬情试探着说,“可否在宫外建一座‘忏悔堂’,专为那些不慎犯错的人提供一个赎罪之地,以期她们能借此洗涤心中的罪孽。” “惜文如此,那些犯错的嫔妃,亦如此?” 皇上沉默不语,原本还有些弧度的嘴角逐渐下撇。 这提议,显然是不可能的。 嫔妃们犯错却不惩戒?如此一来,皇家的威严何在? 吉贵人想的太天真了。 邬情劝道:“皇上,后妃们若犯了大错,您即便不施以重罚,也难免要将她们打入冷宫。这样说的话,您还不如把她们都送出宫去赎罪,为您也积点功德……” 皇上不冷不热地说:“你的意思是,朕这些年杀了这么多人,积累的罪孽已经十分深重了?” 邬情背脊一凉,只好干笑道:“哪有……哪有……皇上您励精图治,使国泰民安、海晏河清。您乃是天命所归,功德无量,怎会被罪孽近身?” “但您有功德护身功德护体,后宫的诸位嫔妃们却无此庇护。后宫之中,怨气萦绕,不仅对嫔妃们不利,对太后娘娘亦是如此。” “不如就以惜文为例,先试点,后推开……要是‘忏悔堂’的效果不好,咱们就把这项工程停了。” 如果这些话不是吉贵人说的,皇上早就把人下狱了。 什么人敢对生死大权指手画脚? 但是…… ……后宫之中,仅有七人能活到最后? ……莫非真是怨气太重了? 皇上的眉梢微皱,思来想去,竟没有直接驳回邬情荒谬的提议。 第180章 南山苑 什么方法能祛除宫中的怨气? 皇上不免有些好奇地问邬情:“去了忏悔堂后,她们具体要做什么?” 邬情严肃地说,“学习新思想,争做新青年。” 【孩子总爱宫斗怎么办?劳动改造一下就老实了。】 【打入冷宫有什么用?人的思想又没有本质的变化。还不如把人送去进行生产劳作。】 皇上:“……你可有把握?” 邬情回想起以前刷短视频时看到的监狱作息表,点了点头。 皇上的手指在桌案上不停地敲击。 吉贵人的法子听起来太过荒谬。 但若是真的能够成功……也未尝不可一试。 因为方才那个梦,皇上对吉贵人的身份又信服了一些。 没错,他有龙气功德护身,但后宫的嫔妃却难在怨气之下自保。如若这个法子真能使某些人“赎罪”,或许活下来的人就能超过七人。 皇上又问:“你方才说,皇后已经应允了此事?” 邬情应了一声,眼巴巴地看着他。 【皇后还说,要是我说服了你,就让我全权办理此事呢。】 皇上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皇后竟然这么宠她?! 选秀名册就罢了,这可不是儿戏。 吉贵人只需要出主意就好了,皇上要考虑的可就多了。 建“忏悔堂”的银两从何而来?“忏悔堂”选址又该选在何处? 除了惜文外,还要选些什么人入内? 若是朝臣们知道了这件事后,又会作何议论? 既然皇后同意让邬情做主,皇上索性就考察起了邬情。 皇上问道:“建造的银两何来?” 邬情说:“此次所得脏银共有一千两,再加上送去臣妾母家的一千两,共二千两。” 皇上点头,再问:“选址何处?” 邬情早就想好了位置,“臣妾认为,或许可将‘忏悔堂’建在清净寺之外。” “那里地处城郊,清净幽雅、远离尘嚣,正是修身养性、忏悔罪过的绝佳之地。” 清净寺是尼姑庵,历史悠久。而忏悔堂是作赎罪之用,也是一处“修行之地”,正合适沾下清净寺的光。 这两问回答得不错,皇上心中的天平逐渐倾斜。 皇上最后问:“除了惜文外,你还要选什么人进忏悔堂?” 邬情正色道:“臣妾斗胆,还想选一些因主子牵连而受难的宫人,成为第一批进入忏悔堂的人。” 比如还关在慎刑司内受罚的,李贵人的下人们。 果然,话音刚落,皇上的视线就落到邬情的脸上,冷冷的、刺刺的。 他肯定是看出她的心思了。 但这关系到她的主要任务,邬情不得不说。 反正皇上生气了,她就跑路嘛……邬情轻轻摸了摸袖中的荷包,这可都是她的底气。 隔着一道屏风,大太监在室外听得那叫一个战战兢兢。 他想,吉贵人的胆子可真大,也不怕皇上恼了她。 ——这种话,连皇后娘娘都不敢说。 可殿内却传来皇上松口的声音:“朕允了。” 皇上沉声道:“但这忏悔堂,现下还不能立即建造。你暂且用凌梅苑作为试点,倘若效果尚佳,朕自会令工部全力配合你。” 邬情舒了口气,连忙跪地谢恩。 皇上继续道:“至于这忏悔堂之名,太过直露,恐引起不必要的非议。你需另取一个。” 邬情最讨厌取名这件事了。 她沉吟片刻,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说:“不如叫……宸国第一女子监狱?” 皇上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似乎听到了一个并不好笑的冷笑话。 邬情干笑一声。 也是哦,这个名字比忏悔堂还明显得多。 她用尽全部的脑细胞,艰难地说道:“呃……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不如叫南山苑吧?” 【希望大家都可以通过劳作,而变得淡泊名利、与世无争?】 在其余两个名字的衬托下,皇上勉强通过了“南山苑”的叫法。 他让邬情学着尚宫局的女官们,撰写一份详尽的章程供他审阅。 若是不行,那就再改,直到他点头同意,邬情才可以着手准备凌梅苑的相关事宜。 ——顶头领导让她做企划案! 邬情摩拳擦掌,心中雀跃。 这也意味着接下来的日子里,邬情要时不时地跑到养心殿来了。 【好耶,给完成主要任务开了个好头!】 【哈哈,系统,你就看着吧!我已经是一个独立的小女孩了!】 在邬情即将告退之际,皇上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几分沉思与困扰。 皇上问她:“吉贵人。人之命轨,可是能被改写的?” 皇上好像被什么东西困扰住了。 邬情偷偷瞟了一眼他手里的奏折,露出几分同情之色。 【又是催立太子的奏折,可真糟心啊!】 【这不是拐着弯儿地对皇上说:“您有暴毙的风险”嘛!】 “皇上,已经在改变了。” 邬情用力地点点头,坚信地说:“一切会越来越好的。” 【我也一定会回家的!】 …… 邬情刚刚跨过门槛,便被锦绣拦下,说是夕颜公主等她多时了。 邬情双眸闪过一丝诧异:“她身体好了?怎么跑出来了?” 锦绣欲言又止。 她轻声说:“小主,您还是去亲眼看看吧,奴婢也说不好。” 邬情愣了一下,随即走进了她会客的小厅。 夕颜公主正坐在凳子上,端着一杯温热的蜜水,小口小口酌着。 听到邬情的脚步声,夕颜放下杯子,起身向她施了一礼:“夕颜见过吉贵人,给吉贵人请安。” 她年轻稚嫩的声音,无端透出一股子冷漠疏离的味道。 邬情说:“你身子才好,要见面,也是我过来看你。” 夕颜低头道:“我没有事,不劳贵人费心。” 即便是迟钝如邬情,也在这简短的对话中感受到了夕颜的异常。 邬情顿悟了。 ——惜文和夕颜关系匪浅,夕颜此行来,怕是想找她要个说法。 解铃还须系铃人,有些话,还要惜文自己说。 她拉起夕颜公主的手,“走,我们去慎刑司看惜文。” 第181章 真相是假 慎刑司可没有炭火使用。 这里一共有三间屋子,以三角之势伫立。 左间为拷打审问下人之用,中间为茶水间,右间则为临时关押下人的简易牢房。 犯错的下人若未被主子审问,就送至慎刑司拷打。若是侥幸留了一条命,醒来就送去辛者库。 惜文是皇后亲口下令送来慎刑司的罪人,按理来说,是要往死里打的。 只是……审不审?审什么?皇后没有明示。 ——这位曾在坤宁宫举足轻重的姑姑,在皇后心中到底还有几分份量? 众人惴惴不安之际,吉贵人带着夕颜公主过来了。 下人们消息灵通,早已得知是吉贵人一手将惜文斗倒,便忙不迭上前点头哈腰。 谁知邬情开口就问:“惜文现在何处?” 慎刑司的嬷嬷微微一愣:“小主现在要见犯人刘惜文?” 邬情略一点头,“嗯,我要带着公主一起。” “这……”嬷嬷面露难色,犹豫道:“牢房之内脏污不堪,恐误了贵人和公主的眼。” 夕颜公主紧随邬情身侧。痛苦的呻吟声不时从左侧幽暗的室中传出,淡淡的血腥气味萦绕鼻尖。 她不适地捂住口鼻,倒也没有退缩。 邬情柳眉微皱,“你们对她也用刑了?” 嬷嬷瞥了一眼她的脸色,道:“贵人误会了,并非奴婢们动的手。” “是惜文自己情绪失控之下撞破了头。虽说奴婢们及时上前阻拦,但她的额头仍旧破了相。” 夕颜心中大急,她提起裙摆,迅速推开挡在前方的人,急步向右室奔去。 嬷嬷大惊失色:“公主!!!” 慎刑司内血气重,公主怎么好进入? “无事,我一会儿就带她出来。” 邬情转头递过一锭沉甸甸的银子,轻声道,“烦请嬷嬷给我们一炷香的时间。” “哎呦,贵人哪里的话。惜文胆敢污蔑您的名誉,您想怎么做都是应该的。” 嬷嬷顿时喜笑颜开,收了银子后绝口不提其他。 惜文关押的房间不远。 牢房内昏暗无光,地上铺着一层薄薄的稻草,本是防寒之用,但因环境潮湿生霉,散发出阴冷的湿臭味。 夕颜公主一路小跑至栅栏前,临近之时反而放慢了速度。 “……姑姑?” 夕颜公主有些不确定地问。 牢中的女人披头散发,额前开了一个两指长的细长伤口。伤口不宽,已经不再往外渗血,只是如一条扭曲的疤痕,烙印在女人苍白的面容上。 被陌生的脚步声惊醒,地上的女人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异常的光彩。 “公主?是你吗公主?” 惜文倏然扑到栅栏旁,发出巨大的响声。 “你是来救我的吗?快,你快去和娘娘求情。如果娘娘不允,你就去求大皇子,他一定会为你开口的。” 惜文拼尽全力,从栅栏间隙中伸出满是血迹的手,想抓到夕颜的衣角。 “还傻站着做什么?快走啊!” 她急切求生的表情和魔鬼无异,让夕颜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搭在了夕颜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抚。 邬情缓缓从她背后踱步上前,对着牢中的惜文道:“方才在坤宁宫中,我还以为你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怎么,一看见公主,你又燃起了生的希望?” “……是你啊,你是来向我显摆的吗?” 见到邬情,惜文发出一声冷笑,跌坐回稻草堆上。 招数尽输、事情败露,她也就不再对邬情使用敬称。 【你以为我想找你啊?】 邬情语气中透露出几分无奈:“不是我要来找你,是夕颜。夕颜听说了你的事,急匆匆跑来找我要个说法。” “我寻思,公主不会轻信我的一面之词,倒不如让你亲口解释。” 惜文嘴角勾起一抹讥讽:“让我解释?你这是在白日做梦?” 邬情点头,道:“你死了一了百了,但你的弟兄姐妹呢?眼下皇后对我有愧,对我有求必应。你心思缜密,想来也无需我再多费口舌。” 惜文沉默片刻,眼中情绪复杂难明。 邬情知她是妥协了,“公主,问吧。” 说完后,她离开牢房给二人留下交谈的空间,自己在慎刑司里逛起了街。 小小的慎刑司竟关了不少人。 邬情一问,发现大多是因为触犯宫规进来的。 至于触犯了什么宫规?——对不起,不知道。 邬情费解:“……怎么会不知道?” 回答的嬷嬷说:“贵人说笑了,这些宫人大多是平民出身,大字都不识一个的,哪能如贵人一样学识渊博呢?” “别说识记宫规了,能不触主子的霉头已是不易。” 邬情皱着眉头问:“宫中不考核吗?没记住宫规,也可以直接上岗?” 嬷嬷想了想,答道:“倒也不是不考核。只是大家各自都有自己的主子,犯没犯错,不都是主子说了算的吗?” 她笑着说,“再说了,要是犯错了,杀了就行。每年都有近千人挤破了头想进皇宫,不缺这些个脑袋不好的。” 邬情噎住:“……” 【算了……南山苑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而牢房的另一边,夕颜靠近冰冷的栅栏,蹲下身子道:“姑姑,我一直很信你。” 夕颜慢慢地说,“来到坤宁宫后,大家都对我不好,只有姑姑对我和颜悦色。” “但这段时间,我总隐隐察觉到异样感。” 夕颜的表情困惑,“姑姑为何不相信吉贵人?我看她对我……不像是装出来的。姑姑还是和吉贵人道个歉吧,她会原谅你的。” 惜文的肩膀抖了抖,整个人小幅度地抽搐起来。 片刻后,惜文终究没能忍住,大笑道:“公主啊,你真是太过天真了。” 笑了一会儿,惜文收起疯癫的神情。 她凝视着夕颜,冷冷地说:“若你是个皇子,或许还能为我争取一线生机。可惜,你只是个公主,无力改变什么。” “早知你这么不中用,我为何要花费那么多心思在你身上,真是白白浪费了。” 夕颜心头一颤,“姑姑此言何意……?” 惜文将脸前散落的头发拨到耳后。 她说:“反正我也难逃一死,就将一切都告诉你吧。” “你所感受到的冷漠与忽视,都是我刻意为之。” “你以为下人们是因为你是德妃的缘故才怠慢你?不,是我暗中吩咐的。” 第182章 工具人 夕颜不可置信。 “姑姑,你……你是不是疯了? 也许是牢房内的灯光太暗,夕颜感觉被不可名状的恐惧包裹住了。 这不是她熟悉的惜文姑姑,她是谁? 惜文则用平静的声音讲述无比恐怖的事实:“皇后娘娘不擅宫务,坤宁宫一应事务都是我在统筹调度。” 夕颜的嘴唇微微颤抖,她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 “公主竟没有想过,为什么你的炭火总是短缺,为什么你的房屋迟迟得不到修缮?” “——当然都是我做的。” 夕颜哑了一会儿,才干巴巴地讲: “我曾想和皇后娘娘提及这些事……是姑姑你劝我不要去的。” 说到后面,夕颜的声音越来越小:“是你说,我初来乍到,不宜给皇后娘娘留下多事的印象。那时,你还慷慨地将自己的炭火匀给了我,自己却染上了风寒……” “如若不如此,公主如何能从一开始就对我打开心扉呢?”惜文呵了一声,“我们这些下人,用起苦肉计来可得心应手了。” “你……原来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夕颜的声音颤抖得更加厉害。 “是的,公主,我从头到尾都在欺骗你。” 惜文点了点头,继续道:“借用你的名义,我做很多事都方便了不少。也因如此,公主在坤宁宫的名声才会变坏。” 夕颜的嘴唇失去了血色,“我对你如此信任……还帮你赶走了那么多的‘坏女人’……” 惜文轻笑一声,重复道:“‘坏女人’?她们和吉贵人一样,只是我的对手。” “我也未曾想到,公主会如此轻易地落入我的圈套。看来德妃确实没教过你这些。” 夕颜深吸一口气,试图稳定自己的情绪:“那为何……你又为我争取了学习的机会?” “不过是用来进一步迷惑你,让你更加依赖我罢了。公主太天真,我若是真盼你好,如何会劝你别上经文课?” 随着话题的层层深入,夕颜的表情逐渐绷不住了。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渐渐浸湿了她的衣襟。 视察回来的邬情看到这一幕,连忙把夕颜拥入自己的怀里。 她温柔地拍着她的背,小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让你一个人面对她的。” 夕颜将自己的头深深埋进邬情的怀中,泣不成声,将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倾诉在了她的怀抱里。 邬情抱着怀里小小的人,长长叹息一口。 【原来,惜文就是夕颜成长路上的那道坎……也好,迈过这一关,以后你就不会再被人坑了。】 邬情转头看惜文,质问道:“你做什么了?” 惜文微微一笑,笑容中藏着几分解脱。 “把实话都告诉她罢了。”她说,“公主不信我一直以来都在利用她,正在伤心呢。” 惜文又说:“既然你来了,我倒是有一事颇为好奇,想要向你讨教。” “什么?” 惜文困惑道:“你究竟是靠着什么得宠的?” 邬情的一切都超出了惜文的认知。 心狠手辣的贵妃,对吉贵人百般容忍,在她入住临华殿后都修身养性了起来。 皇后的心也逐渐偏向了吉贵人,无视她多次的谏言。 更为令惜文费解的是,如今的晨会上,那些平日里伶牙俐齿的嫔妃们,竟无一人敢对邬情的话有所反驳。 有时候惜文也在怀疑,是不是吉贵人使了什么妖术。 【你好,这也是我一直奇怪的地方。】 邬情默然了一会儿,“……跟你说实话,这个问题,我也很想明白啊。” 惜文摇头,“算了,你今日来此,不就是为了给我一个了断吗?动手吧,你精通医术,想必早已准备好了致命的毒药。” 夕颜的手瞬间拽紧了,湿润的眼里渗出几分紧张。 诚然,她被惜文的话打击到了,但情感之深,岂是一时半刻能够割舍的呢? “谁说我是来动手的?” 邬情一拍脑袋,“啊,对哦。我忘记告诉你,你暂且不用死了。” “……你是在和我开玩笑?”惜文气极反笑,“上路之前还要逼我听你愚蠢的笑话?你真是狠心啊。” 邬情:“不,我是认真的,皇上已经同意了我的做法。” 双手合十道:“希望你在凌梅苑诚心悔过,然后做我的工具人。” 【废物利用也是一门学问。丧尸都能用来做永动机,那经过劳改后,惜文也可以成为我们南山苑的一等好公民。】 …… 秦厉学从未觉得有这么苦闷过。 因为一个“孝”字,他退掉了和邬情的婚约。 现又因一个“孝”字,他要去宫中给邬情带话。 母亲对他说:“邬家的那孩子想进国子监深造。厉学,你去宫中找邬情,让她和荀夫子说说,看看能不能给邬家长子些许便利。” 他只好说:“母亲,邬华厚品级不够,其子按规矩不能入国子监。而且,邬情如今已是宫中的贵人,您以后提及她时,还是称她为‘吉贵人’为好,免得落人口舌。” 结果母亲一顿哭诉,句句都在控诉他的不孝与不义,又隐晦地责怪他与妻子尚未有子嗣。 他心中虽然无奈,但依旧耐心地安抚着母亲,费尽口舌,才使得她情绪稍微平复,愿意回房歇息。 前朝后宫泾渭分明,他想见到邬情,谈何容易? 而且见了,他又要怎么开口? 大太监的声音唤回了他的心声:“秦大人,陛下等您一会儿了,您快请吧。” 秦厉学微微颔首,面色凝重地踏入了金碧辉煌的殿堂。 他跪下给皇上请安。 皇上的声音带着几分愉悦:“爱卿平身吧。” 今日皇上的心情似乎格外舒畅,话间透着轻松与愉悦。 当秦厉学起身的那一刹那,他的眼前倏然一花,仿若出现了幻觉。 曾和他定下婚约的少女正站在不远处,笑意盈盈,出落得比之前更加美丽。 只是这一次,她的笑容却对着另一个男人。 第183章 高不可攀 许久不见,邬情好像变了个人。 入宫之前的她寡言少语,与他相对而坐之时,大多时间都是他在说话,邬情偶尔轻声细语地附和二声。 同他待在一块儿久了,邬情的耳垂还会泛起一抹羞涩的红意。年少的他为此多次动心。 许是宫中的风水养人,站在桌旁研墨的邬情容色焕发,言行举止不再羞怯,凝聚宫中的贵气于一身。 算算时间,从她入宫到现在,还不过两年。 方才惊鸿一瞥,秦厉学差点没认出她来。 在他的印象中,邬情只是中人之姿。而今日一见,她肌肤白皙如雪,眉目精致如画,真配得上外界相传的“国色天香”一词。 秦厉学静立于不远处,目光在吉贵人的身上稍作停留,却又迅速移开。 “是朕疏忽了,秦卿还未曾见过吉贵人。” 皇上反应过来,以为秦厉学是介意邬情的存在而不便开口。 他转头和邬情,温和地介绍道:“吉贵人,这是翰林院的秦修撰,也是你向朕要求的美术课老师。” 皇上的话语打破了沉默,也将秦厉学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秦厉学表情不变,再向邬情行礼道:“臣秦厉学,见过吉贵人,给吉贵人请安。” 【……这么快就六品了?又升职了?】邬情偷偷瘪起嘴。 【也是,毕竟是女主在前朝的工具人。】 【翰林院修撰……这个职位主要负责掌修实录、草拟文书,有点像皇帝的直属秘书。虽然实权变小了,但官途可谓是一片光明啊。】 “秦大人好。” 蜻蜓点水一般,邬情的视线轻飘飘地掠过秦厉学,很快又转回了皇上身上,彷佛秦厉学只是一件不值得多看的事物。 她那淡淡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瞥视,让秦厉学心中竟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情绪。 虽然知道这是在皇上面前,二人需要避嫌,但她竟然真的连一个眼神都不给自己? 秦厉学垂下眼帘,盖住心里的情绪。然而混杂的情绪却如同春日的野草,在他的心田里肆意疯长,无法抑制。 皇上说:“此事说起来和吉贵人也有关联,便不让她回避了。” 他本欲直入主题,视线却落在了邬情正忙碌研墨的手上。 ——再磨两下墨条,墨水就要从砚池中溢出了。 皇上欲言又止。 罢了,虽是块好墨,但他也不缺这些。还是不责怪吉贵人了,免得她又在心里念叨他。 “你也先歇一会儿,莫要累着了自己。” 按照吉贵人的性子,她应当欣喜若狂地丢下墨条,一溜烟地跑走了。 但今天的吉贵人不太一样,她表现得异常沉稳。 邬情并未放下手中的活计。 她挂起温柔的笑意,刻意模仿着月嫔的声音道:“能为皇上效劳,臣妾心中倍感荣幸,何来辛苦之说?臣妾愿意把这块墨条磨完再走。” 她娇滴滴的声音回荡在养心殿内,让皇上和秦厉学的眼皮都狠狠一跳。 皇上想,若真要让邬情磨完墨条,他这一桌的书法都要遭殃。 皇上微微清了清嗓子,换了个说法劝道:“……你站在这里已有些时辰,不如先到一旁坐下,稍作歇息?” 邬情摇头,满嘴尽是对皇上的担忧:“臣妾并无疲累之感,倒是皇上在这站了一天了,肯定口干了吧?臣妾马上让下人送茶来。” 言罢,她欲转身离开去安排。 皇上急忙伸出手,拉住了她的手臂,温声道:“朕不用,你歇着就好。” 二人拉拉扯扯。 秦厉学低头,袖中的拳头却不自觉地握紧了。 邬情微微蹙眉,有些执拗地说:“可是臣妾还未完成研磨之事,怎好半途而废……” 她顺着皇上的视线,同样把目光落到砚台之上。 ——砚池中的墨水晃荡,水表面的张力已经到了最大点。毫不意外,她再转两下墨条,墨汁就要溢出打湿整张桌面。 到时候,桌上价值千金的名家书法都要遭殃。 【……怪不得皇上一直在劝我离开。】 从没研过墨的邬情默默放下墨条,低头装死,和犯错了的小学生一样安静。 察觉她终于发现了,皇上颔首道:“吉贵人,朕知你的心意,但朕担心你的手腕受累,且先松开吧。” “……皇上对臣妾真好,多谢皇上。” 邬情咳了一声,又去给皇上捶肩膀,“臣妾不累,只要皇上舒服,臣妾做什么都可以。” 她重如沙包的拳头落在皇上的肩上。 皇上的脸色多次变化,才忍下嘴里的闷哼。 ……罢了,忍忍吧,总比桌上的书画都遭殃了好。 邬情突如其来的关切,让皇上又有了不详的预感。 上一回吉贵人对他关心备至,还是在刺杀他的那一天。 这几日,吉贵人为了“南山苑”的事务频繁出入养心殿。皇上否了她几次方案,邬情就在心里咒骂了皇上几次。 那语言之辛辣,用词之疯癫,真是让皇上叹为观止。 如今邬情处处表现温柔小意,皇上不仅不习惯,还有点毛骨悚然。 事出反常必有妖,吉贵人态度大拐弯,背后一定有什么原因。 ……想来想去,今天似乎只有一件事不太一样。皇上精准地锁定在秦厉学的身上,眉头微微挑起。 这位前程似锦、风华正茂的青年才俊,此刻展现出了皇上从未见过的神态。 他低垂着头,浑身散发出一股子阴沉的气息。 这是何故?方才进来请安时还好好的。 邬情的心声马上响起:【前男友开始难受了,计划通。】 “……” 听到这句话,皇上有点想不顾形象地捂住额头。 他就知道。 邬情在心里得意,【知道皇上近几日要宣秦厉学进宫,我可是天天全妆出入养心殿,生怕错过了这天。】 【小样,被加了美颜滤镜的我迷住了吧?心碎了吧?不愧我向贵妃要了这么多化妆品。】 【曾经的我你爱答不理,如今的我你高攀不起。】 【别着急,还有更多让你难受的。】 【这些天在心里骂了皇上无数回,为了弥补皇上,就让皇上感受一下我的温柔似水吧~~~】 皇上很想说:不,他不想。 但他显然不能阻止邬情。 第184章 play的一环 邬情开口道:“皇上,臣妾之前被惜文所害,名誉受损,如今宫中不少人对臣妾误解,以为臣妾心中只图荣华富贵,对您无半点真心。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 皇上微微蹙眉,心中有些不解。 怎么又提起这档子事? 不是已经允了她建设“南山苑”了吗? 皇上面上不露声色,只是温和地问道:“既是如此,依你之见,朕应该如何做,才能让你不再为此事烦忧?” 邬情瞥了一眼秦厉学,见他还是跟一根木头一样在底下杵着,就笑着道:“皇上,臣妾昨日去了内务府的库房,见那里珍藏着许多奇珍异宝。” “臣妾不求多,东珠耳饰点翠头面珊瑚手串碧玉扳指金元宝掐丝珐琅耳炉,皇上只需从中挑选一件,赐予臣妾作为赔礼足矣。”邬情很大方地说。 ……吉贵人这是在报菜名呢?皇上哑然失笑。 她故意在秦厉学面前说这些,就是要炫耀他的宠爱。 既然如此,他给她又何妨? “怎么不要些文人字迹?莫不是库房里的,你都看不上?”皇上问她。 【当然不行,秦厉学也爱送这些。皇上您得和他区分开来,用您的财力狠狠打他的脸啊。】 邬情说:“臣妾是俗人,对文人字迹虽也欣赏,但心中所爱,始终是这些金银珠宝。皇上,您意下如何,是给还是不给嘛~~” 她开始原地撒娇,一副“皇上若是不应允,臣妾恐怕就要闹了”的样子。 “你说得对,朕未曾考虑到你的喜好,是朕的不是。” 皇上长叹一声,仿佛真的懊悔了。 他放下手中的御笔,转而望向邬情开口道:“这样吧,一会儿你自行去内务府挑你喜欢的,也莫叫旁人以为,朕因此事对你有所不满。” ……随便挑?! “皇上,您金口玉言,可不能欺骗臣妾啊!” 邬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把抱紧皇上的手臂,眼冒金光。 此时此刻的皇上,不再是那个喜欢对她的企划案逼逼赖赖的领导,而是一尊要被供奉起来的财神爷。 皇上:“……朕骗你做什么?有本事,你就把朕的库房搬空了去。” 说完这句话,皇上就后悔了。 等一下,吉贵人能挥动破邪剑。那把他的库房搬空,好像也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不给皇上反悔的时间,邬情立马松开他的手。 她双膝轻触地面,深深地行了一个庄重而恭敬的大礼。 “多谢皇上隆恩!臣妾谢过皇上,皇上对臣妾最好了!”邬情虔诚又感激地说,“臣妾在家中清贫度日,幸亏皇上疼臣妾,臣妾才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 她声音娇滴滴地仿佛能掐出水。 皇上忍了又忍,才没在秦厉学面前直接说她。 没办法,骂了吉贵人,以后听她心声受折磨的还是自己。 既然吉贵人不仁,也就别怪他不义了,大不了他们互相恶心对方。 皇上轻轻拍拍邬情的手,也无比深情地说:“你懂朕的心意就好。朕知你以前过得不好,但你现在是朕的贵人,朕绝不会亏待你。” “稀世珍宝、古玩字画,凡是朕有的,你都可拿去。” 【……皇上这是抽了什么风?看我的眼神比大皇子看到肉还深情?】邬情瞳孔地震。 【我演戏就罢了,他怎么也演上了?】 【不过他这么一演,更显得我是祸乱朝纲的红颜祸水了,也不错。】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皇上已经对邬情的性格有了深刻的了解。 你要是顺着她,她就会在心里说许多有关你的好话,甚至会在不经意间透露一些未来可能降临的危机。 靠着这个,皇上已经避过几次刺杀。 但你要是不慎触动了她的敏感神经。 ——那么大概,就会和此时的秦厉学一样难堪吧。 【现在秦厉学心里应该很不平衡吧?前女友变漂亮了,还有钱了。】 【噫……看这小子的表情哈哈哈,咬碎了牙还得往肚子里咽,不敢在皇上面前露出一丝怨怼。】 【秦厉学奉母之命结婚,他和他老婆感情淡薄,每天都相敬如宾。而今看到我与皇上如此情深意浓,想必他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确实,邬情和皇上“蜜里调油”、旁若无人的样子,着实让秦厉学不好受。 尤其是听到皇上愿意打开内务府的库房,让邬情随意挑选宝物的时候。 这一切,对秦厉学来说,无疑是一种深深的刺激。 他惊讶于皇上对邬情的宠爱之深,更对邬情那讨好皇上的姿态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不齿。 当年那个会与他共谈诗词歌赋的情儿,终究是变了。 只是不齿的背后,秦厉学心底隐隐有些难堪。 内心深处好像有个微弱的声音在不断地回荡,指出他的无力——他不如皇上,给不了邬情向往的生活。 你且看她的笑容,是否比当年要明艳许多? 长久以来,秦厉学一直抱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想法。他想,邬情应当是与他一样,还念着对方的。 然而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邬情根本没有后悔进宫。 仅看她在皇上边上如鱼得水的样子,那笑容,那神采,哪有一分对他的绮念? 与此同时,邬情忽地发出一声惊异的“啊”,好像才真切地觉察到秦厉学的存在。 “秦大人,妾身真是失礼了。” 她轻启朱唇,声音中带着一丝歉意,“臣妾只顾着与皇上畅谈,竟忘了您还在此等候,还请您多多包涵。” 邬情微微欠身,行了一个稍显敷衍的礼。 皇上也好似才注意到他,淡淡地说:“朕与吉贵人相谈甚欢,竟让秦爱卿久候了。” 秦厉学面不改色地拱手道:“皇上言重了。” “吉贵人,”皇上转向邬情,吩咐道,“关于小测之事,就由你与秦卿详谈吧。” “臣妾遵旨。”邬情带着几分残留的笑意转身。 她凝视着秦厉学,在短暂的停留后,突然开始干呕。 “呕……呕!” 【我去,怎么回事?】 邬情懵了,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恶心。 方才她没有细看秦厉学,但一旦目光触及他的面容,原身的情感就如同潮水般汹涌而出,全部投射进她的脑海。 厌恶、憎恨、悲哀……种种滋味交织在心头,邬情看秦厉学,就好像看到一只能行走的蛆。 见她身体明显不适,皇上马上紧张了起来,“速传太医!” 邬情面色苍白地说:“皇上,妾身无大碍,只是有些控制不住。呕——” 【可恶啊,好不舒服。】 【为什么有病的人是秦厉学,受伤的却是我?不行,我要让他也受伤一下。】 邬情灵机一动,又想出一个让秦厉学难受的法子。 “皇上,臣妾上回侍寝……是什么时候来着?”她佯装无力,柔弱地靠在皇上的肩上。 邬情的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秦厉学表情骤变。 难道说……她怀孕了? 皇上:“……” 这让他怎么配合着演戏? 侍寝当晚做了什么,你自个儿心里没数吗? 第185章 假怀孕 皇上帮邬情答疑解惑:“是上月的事情。” 一个月,肚子定然看不出来。 邬情从皇上的身上起来,她白嫩的手掌搁置腹前,似乎在感受其中的小生命。 秦厉学脸色苍白,望向二人的神情难以评说。 邬情捂着腹部,娇声细语道:“臣妾就说嘛,怎么这几天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原来是……” 皇上却打岔道:“夜不能寐,是因为你昨日睡到午时才起。” 接着,他又调侃道:“至于食不知味,是因为你今晨用过早膳后,又跑到朕这里蹭了一顿午膳。” 邬情闻言,脸上的表情一僵,差点没能维持住她精心营造的娇弱形象。 她在心里怒骂:【大猪蹄子真是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是吧?!】 【你登基十多年仅有三个孩子。你可知道宫外有多少人暗中揣测你力不从心,难以为继?】 【若此刻宫中多了一位身怀龙种的嫔妃,岂不是能让你在朝臣面前挽回些许颜面?】 【对你而言,我假怀孕可是件好事。你不配合我就算了,还拆穿我?】 【立太子的奏折如雪片般飞来,全是你自找的!】 被邬情劈头盖脸一顿骂,皇上默默地合起了桌上的字画。 他说什么来着?吉贵人是拿来只能顺毛的。 一旦惹毛她了,难受得还是自己。 邬情咬了咬牙,才娇嗔道:“皇上,这里还有旁人在场,您怎么全给说出来了,总得给臣妾留些颜面才是。秦大人怕是要冤枉臣妾是个贪吃怠惰之人了。” 皇上笑道:“朕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你既然问及,朕自然不能欺瞒于你。” 邬情疯狂给他使眼色,眼皮都要抽筋了。 【皇上,陪我演啊!】 【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我恶心了前男友,你也能证明自己!】 ……怀孕之事岂能当儿戏? 皇上摇摇头,略一沉吟,还是弥补性地说了一句:“朕并非有意责备你,而是孕中容易多思,朕本意是想让你少些担忧。” 在她使了八百个眼色后,皇上终于开始演戏了。 【这还差不多。】 邬情泄了火,嘟嚷了两句后移开了视线。 二人之间的拌嘴尽显默契,自然到让秦厉学心中泛起阵阵苦涩。 邬情口中的“旁人”,说的自然是他。 但在婚约尚未解除之前,皇上才应该是…… 打住,他不能再想了。 秦厉学深吸一口气,试图将这些荒诞的想法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但杂念如同顽疾根深蒂固,又怎是能受个人掌控的?要是他能轻易克服心魔,也不会送那封情书入宫。 ……话说回来,那封情书现在何处? 皇上仍旧心系邬情的康健,“还觉着恶心吗?” 邬情摇头,再一次拒绝皇上的好意,“皇上别叫太医来,臣妾还不想让大家都知道。” 她装模作样地抚摸着自己的腹部,温柔地说:“臣妾心中有所担忧,怕有心人惦记上他无辜的性命。若臣妾真的有了身孕,臣妾只愿此子能平安降临人世。” 那些年在片场打过的工还是有点作用的。 至少现在在秦厉学的眼中,邬情浑身都散发着母性的光辉,已经做好了初为人母的准备。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而皇上为了澄清自己“精力不济”的传闻,也配合着她说:“你放心,朕定当妥善照料你。” “坤宁宫虽好,但东侧的寝宫略显局促。待岁末将至,朕打算让你迁往听雪堂居住。” 邬情讶异:“听雪堂?可臣妾马上要回临华殿住了。” 在坤宁宫住了半月,皇后的病已经痊愈。 再加上因为惜文的事,皇后对她多有愧疚,不好意思再留她在坤宁宫。 “恰好”林贵妃说她的房间还为她留着,可以“收留”她。 邬情没有多想,美滋滋地整理好行囊,准备回临华殿。 皇上也有点意外,“你不喜欢听雪堂?” 邬情犹豫道:“也并无不喜,只是……” 听雪堂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建筑,离养心殿极近,地理位置优越。 不少嫔妃都眼馋听雪堂的位置,但从未有一人成功入住过。 而邬情记得听雪堂,是因为听雪堂是乔潇的居所。 【皇上在搞毛线?把原定给太后侄女的房子分给了我?】 【这可不是件好事,要是被太后知道了,肯定没我好果子吃。】 太后? 皇上不着痕迹地皱眉道:“朕想着,你性格洒脱,不愿受拘束,应是喜欢一个人住的。” 专程搬出去,就为了和皇上住的近一点? 放着大美人不看,去赶着伺候皇上?她有病才会这么做。 邬情急忙婉拒:“皇上厚爱,臣妾感激不尽。但臣妾已应允贵妃娘娘,自当信守承诺,不敢食言。” 看到邬情和贵妃相处融洽,皇上微微颔首,声音里带着几分赞许:“你与贵妃情谊深厚,朕自然不会强求。但你的位分,朕年后定会再作提升,贵人之位,确实有些委屈了你。” 【又晋位!?假怀孕还有这等好事?】 邬情试探着说:“皇上,除了位份,臣妾觉得月例也该涨一涨了。” 皇上随即道:“可,给你嫔位份额的双倍。” ……? 【为了陪我演这出戏,皇上可下了血本了。】 【皇上您要是今天这么好说话,那我可就狮子大开口了。】 邬情说:“臣妾听闻城内有一洋人,名叫勃朗宁,他博学多才,臣妾心中甚是仰慕,不知皇上能否让臣妾见上一面?” 对这个名字,皇上有所耳闻。 皇上皱眉:“那个在城内传教的洋人?” 邬情点头如捣蒜:“正是正是,臣妾对他颇为好奇。” 皇上沉默片刻,最终道:“只是见一面……罢了,依了你吧。” 邬情嘿嘿一笑,继续提要求。 不过后面的要求,属实有些离谱了。 “臣妾想把床铺打造成纯金的,让宝宝在金子上出生。”邬情说。 “可。”皇上应许。 “还要天天山珍海味。” “可。” “仅有锦绣一人照料,怕是力有不逮。臣妾希望能有二十位眉清目秀的小太监,日夜守护在臣妾身边,为臣妾与宝宝提供无微不至的照料。” 邬情变本加厉地说,“而且臣妾要先挑过,太丑的太监,臣妾可不要,看着都吃不下饭。” “……可。” 无论邬情提出何种看似荒诞的要求,皇上总是应允。 秦厉学心中的震撼难以言表。 短短几分钟,皇上的明君形象摇摇欲坠。为了邬情,他竟然放弃了所有的底线和原则。 当然,更崩坏的是邬情。 这不是当年那个低头一笑就牵动他心的青涩少女,而妥妥的是一个祸乱朝纲的绝色妖姬。 第186章 我还爱着你 过了一顿嘴瘾,邬情爽了。虽然知道皇上说的大部分不会兑现,她还是很开心。 而见邬情终于平息了怒火,皇上也如释重负。也不知道秦厉学怎么惹到了她,让她这般生气。 皇上道:“朕还有诸多奏折待批。皇子们的事情,你与秦卿移步侧室,细细商议罢。” 邬情娇声笑道:“皇上怕不是嫌臣妾要求多,故意赶臣妾走吧?您可别忘了答应臣妾的好处。” 皇上无奈地摇了摇头,摆手示意她快些带着秦厉学离去,好让自己能够清静一会儿。 方才见识过皇上有多宠爱邬情,秦厉学只得恭敬应承,不敢有丝毫的反驳之意。 外臣与后妃独处,历来都是忌讳之事。 但皇上既已决定,他又能如何?皇上都不在乎,他说出来,反而显得自己心里有鬼。 …… 邬情谢恩,随后与秦厉学一道,走进养心殿侧室坐下。 二人相对而坐。 下人们机灵地奉上了茶水和精致的点心,点心摆放得井井有条,一眼望去,皆是邬情平日里钟爱的口味。 在秦厉学的面前,邬情也不做作,她坦然地伸手取过点心品尝起来。 而在秦厉学背后,金色的饰品边缘反射出一道白衣鬼影。 边缘内的眼睛与邬情一模一样。 “邬情”睁开了眼,无声注视着在场发生的一切。 也不知是不是看秦厉学看得久了,邬情的恶心感少了一些。对待秦厉学,她终于能正常开口了。 邬情伸出手,指尖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她指着桌面示意道:“秦大人别拘谨,尝尝这杯茶吧。” 秦厉学矜持地点头,语气稍冷:“多谢贵人。” 看来方才邬情与皇上亲热的举动,还是在他心中扎了一根刺。 热茶在手,秦厉学象征性地抿了两口。 但不知不觉间,他的目光又停留在邬情的眉眼处,被她纤长的羽睫摄住了心神。 邬情察觉他的目光,尽量不露出自己的厌恶之色。 她借着低头喝茶的工夫,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人模狗样的玩意,早已娶妻成家,却还在此故作深情,当真是可笑至极。】 【若是君子,怎么会盯着别人的小妾一直看?】 邬情勾起嘴角,突然对上对方的视线,“秦大人为何一直在看我,可是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她凑近对方,让自己的脸在对方眼前放大。 被邬情突如其来的逼近惊得心跳加速,秦厉学慌忙移开视线。 他顾不得再作高冷,拱手道:“臣失礼了,还未祝贺贵人得子。” 邬情摸着小腹,不以为然地说:“哦,你说这个啊……” “其实,我也并非那么渴望这个孩子。”她淡淡地说着,仿佛是在谈论一件与她无关的事情,“只是在皇上面前,我怎能表现出半分不喜呢?” 贵气逼人,满头珠翠的她垂下眼帘,露出几分刻意的脆弱,惹人怜爱。 秦厉学微微一怔,“贵人何出此言?” 邬情低头,略略苦涩地一笑:“世间之人皆可质疑我,可你难道……不知我心吗?” 秦厉学愣住,目光不由自主地回望过去。 而邬情躲开他的视线,眼眶微微泛红,似乎有泪意涌动。 “你是因我嫁人,所以和我生分了吗?” 秦厉学一惊,他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后,才松了一口气。 他快速地道:“贵人此言差矣。臣与贵人只是初次见面,何来情分之说?” 【……初次见面?】 【初次见面你还好意思把眼睛黏在我的脸上???】 【臭不要脸的!】 邬情顿了顿,才怅然道:“也是,如今你已娶妻……我也自当了结了不应当的心思。” 她的手悄然收回,娇弱的身躯微微颤抖,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痛楚。 秦厉学不禁皱眉,心中疑惑更甚:“可是,贵人方才在皇上面前……” 方才在御前,邬情表现得和他一点不认识,处处以皇上为先。 难道一切都是他想错了? 邬情苦涩地笑道:“一入宫门深似海,我的言语能有几分真?在皇上面前,我还能如何?你瞧我,表面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处处都要看人脸色。” “入宫一年有余,想必你也听过我的情况。若我还是原先那般模样,你当我还有能力再与你相见?” 秦厉学哑然。 放在以往,他自然是信任邬情的。 可今日的邬情,总给秦厉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 “你不理解我就罢了,可是……”邬情长叹一声,声音中承载万千少女心事,“哎,罢了。” “贵人……”秦厉学轻唤一声。 “你莫要说出口!你就当我刚刚什么都没说吧,我怕……我怕连累了你。” 不等他说完,邬情转过身去,只留给秦厉学一个竭力抑制的侧影。 她要是直接质问秦厉学,那咄咄逼人的姿态,说不定会让秦厉学反感。 但邬情欲言又止,这种似有似无的情意,最能抓住男人的心。 秦厉学的内心防线,终究在那一刻轰然崩塌。 “克己复礼”四个大字被他全然丢到脑后。 ——是的,这还是他记忆里的情儿。 她依旧无助又柔弱,是一个需要人呵护的瓷娃娃,万事以他为先,和他事事要争先的妻子完全不同。 看着曾经也是现在他最爱的女人,秦厉学猛地伸出手,抓住邬情的手腕,将自己所有的愧疚和思念都传递给她。 “情儿,对不起。”秦厉学充满悔意地说,“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与你生分的。” 【卧槽你大爷!!!我要把你的手剁了!!!】 邬情浑身都要炸了。 她全脸的五官扭曲到了一起,好久之后才恢复了正常。 在秦厉学的眼里,这是邬情太过激动的表现。 邬情忍住又胃里泛起的恶心,反握住对方的手,深情款款地说:“厉学哥哥,你放心,我已经替你谋算好了一切。” 第187章 骗术达人 被邬情柔弱的手牵住,秦厉学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为我谋算?情儿,你如今在宫中,已是步步为营、自身难保,我又怎能让你再为我劳心费神。”秦厉学摇头道。 邬情却坚定地说:“不,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厉学哥哥,我也想为你的仕途出一份力!” “皇上如今对我颇为宠爱,这对我们来说,无疑是一个大好的机会……你知道我现在是皇子们的辅导员吧?”邬情问他。 秦厉学点头。 邬情继续道:“教导皇子是一件美差。我本意是想让你来教授经文课,但荀夫子资历深厚,无人能替。” “我只敢向皇上献言,希望让你来教导皇子们的丹青。可惜你先前身体不适,错过了那次难得的机会。” 原来那份差事是情儿替他求来的? 秦厉学有些触动,他温声道:“情儿,我未想到你竟然为我谋划如此之多。” “只要厉学哥哥能好好的,我就满足了。你的幸福,便是我此生最大的追求。”邬情笑着回望他,笑容天真无邪,完全是一朵无私奉献的白莲花。 她提及为何今日让秦厉学前来。 “我虽承蒙皇上厚爱,得以肩负起教导皇子的重任,但落于实处时,总觉得有心而无力。每每给皇子们出起题目,我便焦头烂额,无所适从。” “而我又不敢违背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旨意,纵然熬到天亮,我也要帮皇子们出卷子。时间一长,我便开始思考,在这深宫之中,是否有人能够助我一臂之力……” 邬情的话不经意间流露出对圣宠的惶恐,又透露出她内心的迷茫。不安、惆怅等负面情绪交织在她的面孔之上。 秦厉学多次想要伸出手去,抚平她紧锁的眉头。 “所有的人里,我最信任的当然是厉学哥哥。” 邬情轻声恭维道:“你是进士出身,学识渊博。又曾师从赵如墨大师,若是由你来出题考核皇子们,定然是信手拈来、远胜于我。” 【这叫戴高帽。】 邬情又说:“尽管你担任的只是助教一职,但这意味着你能近距离地接触殿下们,还能再皇上面前更多露脸。如此一来,对仕途大有助益。” 【这叫画大饼。】 听完邬情的这几句话,秦厉学又感动了。 他郑重其事地回应:“我定会竭尽全力做好助教一职,不让情儿为难。” 邬情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忧虑:“我当然相信你的能力。只是……” “这每日出题、批阅,加上翰林院编撰的职责,你肩上担子实在不轻。我怕你会因此累坏了身子。” 【这叫无偿加班。】 秦厉学微微一笑,想要宽慰她:“翰林院的事务其实并不繁重,我......” 邬情却打断了他的话,眉头轻蹙,“厉学哥哥,你曾因为吃了冷食便病休了一周,这难道不是身体变差的征兆吗?” 她有些担忧地说:“我知令堂急于求子,但你也得注意自己的身体,不可因为急切而伤了根本。” “你要是身体不行,我还是找别人吧。” 他吃冷食病倒,与成婚无子有何干系? ……情儿的话,似是在隐晦地嘲讽他身体不行? 若是换了旁人,秦厉学或许早已翻脸,可是这是邬情——那个自己都自身难保却还为他打算的情儿。 她没有读过书,言辞之间自然会有些不周之处…… 情儿只是单纯地关心我的身体,并无他意……秦厉学在心中默默宽慰自己。 “情儿,你多虑了。我的身体并无大碍。若你有任何需要,尽管开口,我定会竭尽全力相助。”秦厉学沉声说。 邬情闻言,顿时甜甜地回应道:“我就知道,厉学哥哥你永远是最疼我的。” 她顺势指了指房间角落里堆积如小山高的书籍。 “厉学哥哥,那里的三十本书,就劳烦你替我看一看了。皇子们的小测还有两个时辰就要开始,时间紧迫,你可得抓紧时间哦。” 秦厉学起身走到桌案前,随意翻了翻桌上的书名。 书籍分为两堆,一半是经文著作,另一半则是五花八门的杂书,涉猎的领域广,两两之间没有交集。 即便是以秦厉学的学识和才情,想要将这些书籍中的精髓一一吃透,也非一朝一夕之功。 见秦厉学面露迟疑,邬情的声音悄然响起,带着几分淡淡的幽然:“都怪我,在选书的时候光想着殿下们了。厉学哥哥要是觉得棘手,今天的卷子还是由我来出吧。” 被心爱的女人小看了能力?还要让她亲自上场? 秦厉学不能忍,他马上道:“情儿放心,我现在就开始看,定不会让你为难。” 等秦厉学将注意力转移到书籍上时,邬情连忙抽回自己的手,无声作呕了几下。 【傻鸟。】 【被我卖了还帮我数钱呢。】 二人就在侧室待了一个半时辰。 读书本该是一件静心的事情,但邬情根本没有让秦厉学消停的意思。 邬情缓步走至秦厉学的身边:“厉学哥哥,喝口茶吧……哎呀!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倒在你的纸上的!” 秦厉学无奈地说:“我知道,我再写一遍。” 一会儿,邬情又端着一碟栗子酥款款而来。 “厉学哥哥,这是刚出炉的栗子酥,酥脆香甜,你尝尝看。” 秦厉学正要伸手接过,栗子酥就从邬情的指间“不小心”地滑落到了地上。 邬情惊呼一声,懊恼道:“糟糕,我真是太不小心了!” 她急忙俯下身去,小心翼翼地捡起那已沾了尘埃的栗子酥,作势要往自己的口中放。 秦厉学紧张起来,“情儿,你做什么?它方才已经掉到地上了,不可再食。” 邬情小手紧紧捏着栗子酥,无辜地回看他:“我知道,但平时贵妃娘娘不给我吃不给我穿,这份栗子酥还是我求了好久才求来的,我可舍不得丢了它。” 她决绝地说:“既然它已不慎落地,我便不能让它再落入厉学哥哥的口中。” “没事,厉学哥哥,你继续看书吧。这栗子酥不过刚落地不久,我食下应当无碍。” 秦厉学蓦地涌起一股冲动,他几乎是不假思索,趁邬情说话的间隙,迅速夺过她手中的栗子酥放入嘴里。 邬情愣愣地看着他:“厉学哥哥……它都掉地上了……” 秦厉学将栗子酥囫囵咽下,勉强笑道:“我怎能让你因此而受委屈。多谢你的好意,它的味道确实不错。” 邬情凝视着他的脸庞,随后,她的唇角缓缓上扬。 “厉学哥哥,我真是太开心了……”她说。 第188章 赵常在危 如今的晨会是越开越短。 原因之一,是皇后娘娘的威严日益显露,宫内风平浪静,大事鲜有,小事则迅速平息。 原因之二,是皇上知道了秀女们购买档案的丑事,对纳新人的兴致骤减。 宫中嫔妃们因此少了些许危机感,闲谈时只能翻旧事。 ——今天聊的是宫中十大灵异事件。 【宫中十大灵异事件……好新鲜,我听听,都是怎么个事情?】 【第一个灵异事件。】 【……每晚在淑妃门外乱飘的女鬼?】 【哦,那是穆贵人啊!她的轻功出神入化,速度太快被认成了女鬼而已。】 淑妃眉头竖起,略有些不满。 原来,穆贵人是扰得她没睡好的罪魁祸首? 待她看过去时,穆贵人平平无奇的脸慌忙低下,耳垂泛起红意。 淑妃:? 她好似发觉有哪里不对。 【第二个灵异事件。】 【……盘旋于御花园假山背后的泣声?】 【这哪里算得上灵异事件?应该算法制事件,该判个聚众淫乱罪。】 【假山背后,实则是宫人们私下里心照不宣的欢愉之地。男男女女欢爱,一般都去那个地方。】 【哎呀,大家知道的。传说只有两种作用,一是吸引人过去消费,二是杜绝外人的窥视。】 【如果哪个下人经常和嫔妃提及御花园的哭声,让主子避嫌一二——那么这个下人大概率是“身经百战”,希望自家主子一辈子都不要发现这件事。】 嫔妃们:“……” 她们紧急思考起,自己是从谁嘴里听到这个故事的。 皇后扶额。下了晨会,她就下令让人把御花园的假山铲平了。 【第三个灵异事件。】 【……临华殿填井,是因为贵妃在井里抛尸抛太多?】 【简直是无稽之谈!贵妃很讲卫生的好吗?!】 林贵妃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 她杀人从不脏自己的手,还会将尸体藏于自己的寝宫之中吗? 这是对她智谋与手段的侮辱。 邬情却又漫不经心地补上一句:【不过啊,其他宫中倒是有过将尸体投入井中的事情。】 【前朝有,本朝也有。】 【地下水系道道连通,水源早就被污染了。】 【所以我最近都去皇上那里蹭从玉山搬来的山泉水喝。当然,以往万一,我都是喝煮开的水。】 【也不知道宫里多少人喝过井水?应该不少吧。】 嫔妃们脸色苍白:“……呕。” 皇后一脸凝重:“……” 很好,皇宫的水源清理行动也迫在眉睫了。 …… 邬情一觉醒来时,晨会已经结束了。 她舒展了一下五官,准备前往上书房监督秦厉学的助教工作。 夏侯学徒就在这个时候急匆匆闯进来,他四处张望,直到看到邬情的影子。 在这偌大的坤宁宫中,他最熟悉、也最信赖的便是吉贵人。 夏侯诚舒了一口气,心中的紧张与焦虑瞬间消散了大半,“吉贵人,大事不好了,赵常在要生了!” 门口的小禄子面色一凛,厉声喝止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擅闯坤宁宫!” 他拦着夏侯诚不让他进门。 邬情示意小禄子稍安勿躁,她随后转向夏侯诚,沉稳问道:“不必惊慌,慢慢道来,究竟发生了何事?” 夏侯诚定了定神,继续道:“赵常在方才突然发动了,但是……情况似乎有些不妙。” 晨会散场,嫔妃们三三两两的结伴而出,不时侧颜观察他们的对话。 夏侯诚再耿直,也知道不能在嫔妃们面前随意谈及赵常在的生死。 “吉贵人,还要烦请您去看看。”夏侯诚放低了声音,脸色依然焦急。 吉贵人仅用一个香囊就能治好朱姑娘的病。其医术之精,远超于他。 若她肯去照料赵常在,那赵常在的姓名也多了一分保障。 路过的尚嫔停脚,有些好奇地问:“你言赵常在情形堪忧,那太医们何在?为何是你前来通报?” “太医们此刻都围在赵常在身边,无暇分身。” 夏侯诚焦急地催促,“吉贵人快些吧,真的很急!” 林贵妃抱着手炉走过来,有些不悦地说:“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产房乃是血气重地,吉贵人又未曾有过生产经验,她去了又能有何作为?” “你们太医院都做不到的事,要让她一个都不算是医者的人去,是何居心?” 皇子降生,乃是国之大事,稍有差池便是滔天大祸。要是邬情过去后出了差错…… 邬情本也不想去,因为她知道这个孩子不可能顺利出生。 但听到赵常在生命垂危,邬情又动了恻隐之心。 她想了想,还是道:“我同你去。” 夏侯诚脸上一喜,林贵妃却一把抓住了邬情的手腕。 “你想好了?”林贵妃皱着眉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邬情自己也愁眉苦脸地说:“娘娘,我若是不去,心里总要留下疙瘩。与其如此,我宁愿去尽一份微薄之力,也算是对自己有个交代。” 林贵妃叹了口气:“……罢了,既是如此,本宫也陪你一同前往。” “而且,不仅是本宫,你们——全部都去。” 林贵妃叫住了所有路过看热闹的嫔妃们。 嫔妃们默默地指了指自己,确认了一番,“娘娘,您是说……我们也要去吗?” 林贵妃冷笑:“怎么?年龄还没本宫大,一个个全成聋子了不成?” 嫔妃们尬笑两声,纵然心里再不愿意,还是跟上了邬情和贵妃的步伐。 ……她们其实也很好奇,赵常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189章 让她活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赶到淑妃宫里。 正如夏侯诚之前所言,赵常在的状况确实堪忧。 太医院中凡是能够抽调出来的太医齐聚一堂。 刘院正和王副院站在产房门外细声交谈,剩余的太医们则神色凝重,忙碌地穿梭在宫殿的各个角落。 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宫女们匆忙地从内室抬出,托盘中摆满了浸红的纱布。 “师傅,吉贵人来了。” 夏侯诚叫住一个年过半百的御医,语气激动。 被他称为“师傅”的太医却眉头微皱。 他斥骂道:“你小子,不是让你滚回家去了吗?怎么又来了?这里的事情,自有我们这些老家伙处理,你毛手毛脚的,何必再来添乱!” 夏侯诚解释:“师傅,我知道您嫌弃我医术不精,所以我特地请来了吉贵人。她医术高超,定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太医眼皮狂跳,暗自叫苦。 他这个弟子,虽然天资聪颖,但性格过于实诚,不知变通! 赵常在一看就是要不好了,他把夏侯诚赶走,是叫他免受此事的波及。 这小子倒好,不仅没离宫,还把吉贵人也请来了! 邬情上前行礼,询问:“里面情况如何?若有任何我能帮忙之处,但请吩咐。” 太医开口欲言,被林贵妃微冷的眸子一扫,顿时没了言语。 他打消了让吉贵人分担责任的想法,老实道:“贵人,臣和您说实话,赵常在的情况十分危急。” “她这一胎,恐怕难以顺产,唯有……剖腹取子,方能有一线生机。” 此言一出,周围的嫔妃们无不面露惊恐之色。 ……剖腹? 怎么剖?剖完了人还能活吗? 皇宫内生产过的嫔妃只有皇后、淑妃和德妃,而那至少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 大部分的嫔妃对生产没有印象,只将孩子与位份、家族荣耀挂钩,忘了它其实是一道鬼门关。 或者她们想到了,但又被权力的诱惑和家族的期望蒙蔽了双眼。 林贵妃淡淡地问:“孩子呢?可会有事?” 太医恭敬地回答:“回贵妃娘娘的话,若按剖腹的方式,能保下孩子。” 林贵妃打断他的废话:“意思就是,赵常在和孩子之间,只能活一个?” 太医有些沉重地点头。 这其实是一个没有选项的选择题。 ——皇子的诞生更重要,赵常在定是要被剖腹了。 随后赶来的皇后面露不忍:“赵常在现在状况如何?果真没有法子能保住两个人?” 刘院正说:“赵常在孕期忧虑过多,饮食不振,身子较常人更为孱弱。就算眼下活了,也撑不了多久。” 皇后质问:“那为何每次回报时,你都说情况不错?” 刘院正低头:“臣不敢欺瞒娘娘。龙胎的胎位十分正,确实健康无虞。” 皇后真想给他一巴掌。 龙胎安好,他们便可以置赵常在的生死于不顾吗? 王副院正则叹息道:“娘娘,这也是赵常在的意思。常在深信母体的衰弱乃孩子强健之兆,不以为忧,反而为喜。” 【赵常在患有产中抑郁症和被害妄想症,能保住孩子已是不易,要想顺利生产……】 王副院正感慨:“难啊!” 邬情心里与王副院正同步道,【难啊!】 【想当年,淑妃生产之时,也是历经波折,几乎脱力血崩。而今,赵常在的情况,恐怕更为棘手。】 嫔妃们闻言,眼神不约而同地投向了淑妃。 作为一宫主位,此时的淑妃忙前忙后,无暇顾及旁人的目光。 赵常在凌晨发动,淑妃被叫起来的时候定是十分慌乱。 ——她脸上只敷了一层细粉,动作迅速而果断,说起话来也快言快语,与往日里柔媚动人的形象截然不同。 淑妃一边忙碌着,一边不停地吩咐着:“水凉了,快些去续上热水。产房外不要留太多人,免得扰了产妇的心神。还有,凡是递进来的东西都要先经过热水一遭……” 生二皇子时的痛苦还历历在目,淑妃深呼出一口气,在心里为赵常在祈祷。 邬情继续讲起宫中的隐秘:【而皇后生大皇子时更惨。】 【皇后本身身体就不好,大皇子的胎位又不正,生产时胎儿头朝下差点窒息。】 【这是皇上第一胎。届时皇上还未登基,根基不稳,知道他的王妃要生产,其他的几个王爷还以各种理由将太医们要了去。】 【在皇后不知生死之际,太后在产房外告知皇上,若刘氏有个三长两短,她已替他物色好了常家之女,成为新的王妃。】 【而皇后在产房内听得一清二楚。被太后这么一激,皇后顿时有了力气,她拼尽全力,终于诞下了大皇子。】 常氏,就是现在的德妃。 嫔妃们听完,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人都还没走,太后就为皇上选好了新人? 太后当人是什么了,生产工具吗? 连皇后都如此,那她们又会如何? 皇后的心中也掀起了波澜,但她毕竟久居深宫,经历风霜,懂得如何掩饰自己的情绪。 在这短暂的沉默之中,张贵人率先打破了僵局。 她款步上前,朝着平日里并不放在眼中的御医们深深行了一礼,声音中满是恳切:“庞太医、钟太医,你们学识渊博,读遍医家典籍。烦请再想一想,可有救赵常在的法子?” 玖答应点头,快速道:“赵姐姐的为人我们都看在眼里,臣妾实在不愿让她就这样走了……” “若是有谁能救回赵常在,本宫定当以重金厚礼相谢。”尚嫔说。 五六个嫔妃纷纷出声附和,让太医们一愣一愣的。 ……这怎么和他们想象的不一样? 赵常在位份低微,她死了,嫔妃们应当欣喜若狂。——没了母亲,她的孩子必然要寻一位嫔妃做养母。 可看当前的场景,竟像是……嫔妃们更想要赵常在活下来? 太医们面露古怪。 刘院正擦了一把汗:“皇后娘娘,关于赵常在的性命,臣斗胆,可否借一步说话?” “有什么不好说的?”皇后拒绝了刘院正的请求。 “就在这里讲。院正不用顾及太多,在场诸位皆是宫中姐妹,当是互相扶持,不会有人盼赵常在不好的。” 刘院正苦笑。 娘娘,您最应该盼赵常在不好啊! 皇上明显不满意大皇子和二皇子。 若赵常在真的诞下一位聪慧的皇子,那对于您,乃至整个刘家来说,都将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啊! 皇后不语,冷淡地望着他。 在她身后,林贵妃、月嫔、尚嫔等人皆是面无表情,只等刘院正开口说出赵常在的状况。 刘院正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奇哉怪哉,赵常在有这么重要吗? 第190章 赵常在的觉醒 众目睽睽之下,刘院正面露难色,“诸位娘娘,并非臣有意推辞,臣实在是无能为力啊。太医院已倾尽所有药方,但至今未能寻得一剂良药,能让赵常在恢复些许气力。” 他轻轻摇头,“臣虽有心,但医术所限,实难回天……” 太医们一齐叹息,证明刘院正所言非虚。 邬情此时站了出来:“让我进去看看她吧。” 嫔妃们望过来,表情不一,但大多是担忧。 邬情给皇后行礼:“皇后娘娘,您知道臣妾的医术的,不妨让臣妾进去看一眼。太医们固然医术高超,但终究因性别所限,诊治之时或有诸多不便。说不定臣妾能帮衬一二。” 皇后皱眉,“但是……” 她的顾虑与贵妃相同。 平日里邬情做什么都不会有事。但此事关于皇子,若是出了差错,她们也把握不准皇上的心意。 ……万一皇上真的怒极,会不会一气之下把邬情送回天上? 邬情再次恳求道:“娘娘,臣妾就进去看一眼,不会超过半刻钟。” 林贵妃走至皇后的身边。 “让她去吧。”她轻声说道,“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们自会为她担着,不是吗?” 皇后心中微微一动。她看向林贵妃,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皇后迟疑:“你想好了?” 林贵妃点头,嘴角含笑:“法不责众,皇上再生气,能把我们全杀了不成?” 她的话语虽然轻描淡写,但其中的隐含的危机不容小觑。 二人低声交谈了几句,似乎达成了什么约定。 皇后最终抬起头来,对邬情道:“你去吧,无论成功与否,问心无愧就好。” 林贵妃点头,也对邬情投来鼓励的目光。 …… 产房内。 一张巨大的屏风隔着赵常在与旁人。 窗户紧闭,阳光无法透入,血气弥漫空间。 两个嬷嬷有些束手无策地站在床前,嘴里念着重复的词句,催促赵常在继续用力。 而床上的赵常在眼皮半阖,一口气进去只出半口气。 看到邬情,进来淑妃一怔,随即又喜又忧地问:“你怎么进来了?皇后娘娘知道吗?” 邬情点点头,“娘娘同意我进去帮她一把。” 这是冒了风险的。淑妃了然。 淑妃:“好,我帮你。” 淑妃帮忙驱散了床旁边的下人,让邬情能和赵常在独自相处。 嬷嬷们巴不得能有人接手烂摊子,一点儿都没阻拦邬情。 邬情缓慢走至赵常在的床边。 她的脚步声引起了赵常在的注意,但不多。 赵常在望着天花板,有些绝望地说:“……我已经走到了尽头,对吗?” 她眼前闪过走马灯。 死亡的恐惧压得她无法呼吸,但腹中孩子的存在给了她些许慰藉。 邬情轻声问她:“问题是,你想不想活?” “只要我的孩子能够活下去,我……我无所谓。”赵常在喃喃道。 产房内来来去去的人太多,赵常在没认出邬情,也不在乎邬情是谁。 无论这个孩子是男是女,只要是她生的就足够了…… 爹,娘,女儿总算没有辜负你们的期望。 “但是孩子肯定活不了,你要不让我抢救一下吧。”邬情却说。 赵常在:……? 她有些生气地睁开眼睛。 这是何人,为什么要诅咒她的孩子? 邬情咳了一声,道:“长话短说,我并非凡间之人,而是来自天庭的仙女。此次下凡,是为了历经人间的劫数。” “因为你平时积了不少功德,天庭觉得你命不该绝,便派我来拯救一下你。” “不要用看傻子的眼神看我。我自证一下。” 邬情快速地说:“吕答应私下做的脏事你都知道。就算如此,你也不在意。只因为在你初入宫闱,绝望无助之时,是她伸出援手,让你免于跳楼自尽的命运。” “太医院为你精心调配的滋补良药,你置之不理,一碗都未曾饮下。” “你表面上对淑妃恭敬有加,实则内心最为恐惧的便是她。每晚你都睡不着,生怕有人进来掐死你。” 赵常在听得目瞪口呆。 这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邬情咳了一声:“相信我的身份了吧?” 赵常在不得不信,她艰难地点了下头。 邬情笑了,“既然相信了,那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皇上此生,注定只有三个子嗣。” “他吃仙丹早把自己的肾吃坏了,身体里全是重金属。这样的精子质量,生出的孩子,要么是早夭,要么是痴傻。” 邬情慢慢地说:“你想想,要是你生了个傻子,那是谁的过错?若是在你之后,宫中所有的孩子都变成了畸形儿,那又是谁的罪过?” 赵常在脑袋混沌,过了好久后她才反应过来:“都是……我的错?” 她的脸上浮现绝望之色。 邬情肯定了她的回答:“对啊,反正、肯定不是皇上的问题。那你再想想,会发生什么?” 赵常在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我会失去我得到的一切……” 邬情的声音突然变得冷冽。 她说:“没错。皇上是不会有错的,有错的是你。” “宫中再无正常的胎儿降世。经过钦天监的诊断,他们发现你是灾星降世,夺去了宸国的龙脉之气。” “赵家因此被屠,你的坟被挖开,你的尸骨无存。” 邬情紧盯住她,“怎么样?还想死吗?” 赵常在一阵血气上涌。 她的嘴唇张合了两下,犹豫地说:“……我觉得我可以再抢救一下?” 邬情立马一喜:“好!那我就去找能救你的人!你撑住!” 她走出产房,让夏侯诚把静怡轩的朱姑娘找过来,又回了房间。 第191章 掉个马甲 【这就是我为什么想装病的原因……】 邬情暗自叹息,【原书里赵常在为了孩子剖腹而死。她死后留下一个畸形儿,被视为不祥之兆,间接影响到了前朝。】 【畸形儿的诞生深深刺激到了皇上,在仙丹的影响下,皇上暴躁程度与日俱增。每当提及子嗣之事,皇上起步就是抄家流放。】 【后续有三个嫔妃接连生出畸形儿,皇上将她们全部赐死。】 【明明是皇上自己的问题,他却将怒火转嫁到嫔妃的身上。不要脸。】 产房外的嫔妃们将邬情的心声听得一清二楚。 而心声的内容,远比她们平日里所听到的任何呢喃都要震撼,都要深刻。 ——皇宫之内不会再诞下正常的孩子了。 ——她们再也不能依靠皇子皇女,来为自己铺设晋升的阶梯。 所有人的思绪都被邬情的话搅乱。 这……这…… 岂不是说,她们无论侍寝几次,都不会怀上健康的胎儿? 那么她们日复一日的争宠斗艳,究竟是为了什么? 那些心机算尽,那些尔虞我诈,难道都将成为一场空? 固有的认知被推翻,嫔妃们蓦地感受到迷茫与惶恐,不知前路在何处。 以至于夏侯诚将朱晗菲带过来时,嫔妃们还是懵的。 皇后有些迟疑望着来人,“你是……朱晗菲?” 被夏侯诚带来的秀女明眸皓齿,模样上佳,既有贵妃的清丽婉约,又带着淑妃的温柔柔媚。 朱晗菲恭敬地回答道:“是,娘娘。臣女正是这一批入宫待选的秀女,朱晗菲。” 她的态度不骄不躁,不卑不亢。 皇后颔首,心里对朱晗菲有了几分计较。 但朱晗菲的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 这几日,静怡轩中的秀女染上了不知名的疾病,纷纷被遣散回家。 秀女们心知肚明,“生病”只是掩人耳目的借口。真正的缘由,是她们都在杏儿处买了旁人的档案,惹怒了皇上。 朱晗菲不知道自己是否也会被这场风暴卷走。她的室友阮悦,也在昨日被悄无声息地送出了宫门。 今日赵常在生产不顺,吉贵人派夏侯诚前来传话,让她前来帮衬。 ——这无疑是个好机会,只要她能够助力皇子顺利降生,说不定就能在深宫之中站稳脚跟。 只是朱晗菲没料到,产房前的局势竟会如此复杂。 门外围了一圈又一圈的嫔妃,各色华贵的衣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五光十色的首饰更是晃得朱晗菲双眼发晕。 朱晗菲暗自苦笑。 尽管早已有了些许心理准备,但当真正面对这些位高权重、气势逼人的嫔妃们时,她还是会紧张。 被皇后问及姓名,朱晗菲深呼吸一次,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的礼仪。 “臣女朱晗菲,给皇后娘娘请安,愿娘娘万福金安……” 谁知礼还没行到一半,一双手便轻轻扶住了她的双臂,将她从行礼的姿势中扶起。 皇后打断她的话,“就等你了,快些进去吧。” “不论你能否成功救下赵常在,本宫都会为你向皇上进言,让你留在宫中。” 皇后的神态出奇地自然,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亲昵,好似她们已经认识了许久。 朱晗菲有点愣神。 她行礼谢恩,嫔妃们的声音又此起彼伏地响起。 “朱姑娘,就靠你了。拜托你一定要救救赵常在。” “你的医术高超,我们相信你一定能够成功。” 周围均向她投来殷切的目光,已然认定了她是一名杏林妙手。 ——没有故意的刁难,没有刻意的怀疑,更没有暗中的阴谋。 每位嫔妃都希望她能够施展医术,拯救赵常在于水深火热之中。 朱晗菲下意识地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倾尽全力。 嫔妃们满意了,催促她赶紧进去。 进展过于顺利,朱晗菲一头雾水地走进产房,没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尚嫔凝视着她的背影:“我瞧她,似乎和吉贵人说的不太一样。” “那依姐姐所见,朱姑娘应是什么模样?”月嫔问。 尚嫔沉思道:“成熟、稳重、聪慧、有韧性、有野心,甚至说是无情。” 林贵妃轻笑出声,“她才刚刚及笄,若真长成你所说的那般模样,岂不是个妖怪?” “只是……真的要朱晗菲留在宫里吗?娘娘?”张贵人弱弱地问。 朱晗菲的到来必然会给宫中带来腥风血雨,张贵人害怕自己也会被波及到。 而皇后笑容意味深长。 她悠悠地说:“谁说留在宫里,就一定会做嫔妃?” …… 产房内除了邬情,就只剩下两名赵常在的侍女。 邬情站在床边,双手轻轻握着赵常在的手,“深呼吸,深呼吸……对,保存体力,我们一定能顺利度过这一关。” 她不时用柔软的丝巾为赵常在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同时眼神时不时地飘向门口。 门口传来了轻微的响动,夏侯诚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 邬情舒了一口气,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可把我这个假医生急死了。】 “你终于来了……梨儿姑娘也在,真是太好了!……对了,你们朱姑娘呢?怎么只有你来?” 邬情试图在梨儿背后找到一抹倩影,然而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空荡。 夏侯诚不知她在说什么,不解道:“贵人何出此言?这位就是朱姑娘啊。” “梨儿”姑娘则盈盈下拜,声音清脆悦耳:“臣女朱晗菲,见过吉贵人。” 邬情:? 邬情:??? “我……你……我……” 朱晗菲朝她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有些歉意的笑容。 邬情张开嘴巴,阿巴阿巴两下,有点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之前对贵人隐瞒身份,是臣女的过错。”朱晗菲诚恳地说。 【我就说……为什么一个路人甲会长得这么漂亮啊!】邬情有些痛苦地想。 眼下的形势并不容许邬情纠结于朱晗菲马甲。 邬情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轻轻挥了挥手,示意朱晗菲靠近一些:“朱姑娘,你快来帮忙看看赵常在。” 床上,赵常在的腹部高高隆起。 她双颊凹陷,全身上下没多少肉,仿佛全身的养分都已被腹中的胎儿所吸尽。 朱晗菲一眼便深深皱起了眉,“孩子太大,宫口太小,大人小孩只能活一个。” 第192章 救人 朱晗菲摇头,无奈道:“要在保住孩子的前提下救下她,太难了,我做不到。” 邬情低声道:“若是不顾孩子呢?” 朱晗菲闻言,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贵人你方才说的是……?” 她压低声音,不可置信地说:“不用保孩子吗?” 邬情连忙摆手,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 “苍天明鉴,我可没这么说啊。我当然是想要孩子安全出生的。但你也知道,世间之事岂能尽如人意?我们不过是凡夫俗子,又怎能算无遗策呢?”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孩子生下来前就是个死胎呢?” “又或者,孩子受了巫蛊的诅咒,本就不能来到这个世界上?” 邬情继续和她扯,“说不定生死簿上早已写明今天是这个孩子的死期了?既然如此,我们是不是可以多关注一点赵常在的性命?” 朱晗菲悟了。 ——吉贵人想要赵常在活着。 ——而外面的嫔妃们,也想要赵常在活着。 至于那个尚未出世的皇子皇女的性命,她们默契地绝口不提。 这太反常了,朱晗菲一时间不知如何抉择。 理智告诉她,她应该赶紧抛掉这个烫手山芋,装作从未踏入过赵常在的产房。 但是…… 富贵险中求! 若是她能保住赵常在和孩子的性命,她不信皇上皇后还能把她赶出宫去! 朱晗菲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 想通了利弊,朱晗菲郑重地开口:“贵人,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要剖腹。” 赵常在听到这句话,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剖腹?这不是和太医院的诊断相同吗?……看来,就算是天女派来的人,也救不了自己。 邬情却知道,朱晗菲的还未将话说完。 果然,朱晗菲继续道:“不剖腹,胎儿定是生不出来的,到时常在脱力血崩,必然会一尸两命。” “倒不如将孩子取出,再设法将常在的腹部缝合,这样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时间紧迫,邬情也不废话,直截了当地问她:“剖腹的话,你需要什么?” 朱晗菲面色凝重,“很多,也很急。贵人可知勃朗宁先生?他的医馆里有售卖成套的手术工具,要麻烦贵人在半个时辰内为我取来。超出这个时间,赵常在会有危险。” “不麻烦,你说的是医药箱吧?我有。” 方才等朱晗菲过来的时间里,邬情已经吩咐锦绣取来了许多东西。 邬情搬出早就为朱晗菲准备好的木箱子,递到朱晗菲的面前。 “你且看看,这里面的工具,是不是你要的?” 里面的器具都是朱晗菲熟悉的。箱子的第二层还放满了贴有各种标签的瓶瓶罐罐。 朱晗菲摸了摸鼻子,讶异于吉贵人充足的准备。 她说:“……此外,尚需几味珍稀药材。药材比较少见,太医院中可能没有,还需贵人派人去城中寻找。” 青精芝、乌宝叶、白宝果…… 朱晗菲连续念了一些像是西夏国才有的药草名字。 就算是城中的大医馆,也很难备齐这些材料。 邬情却喜道:“太好了,为了替皇后娘娘治病,宫中之前特地购置了一批西夏的药材,你方才提及的那几样,太医院中皆有!” 朱晗菲微微一愣,随即释然。 ——吉贵人已经一次又一次未卜先知了。 一切准备就绪,朱晗菲用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道:“贵人,最后一点,也是最为关键的一点,别让任何人进来。” 器具、药材齐全,但她之前和勃朗宁先生学习时,顶多是打过几次下手。 要想救下赵常在的性命,她需要全身心投入其中。 …… 产房隔绝外人。 所有嫔妃在淑妃的安排下,均落座于主殿之内。 和御医们焦急的神色相比,嫔妃们虽是眉宇间有些焦虑,却也没有太过夸张。 ——因为邬情的心声正在为她们现场直播。 【刀子落于耻骨上方,留下一道清晰的切口。嘶——竟然要把两侧的皮肉掰开?!】 张贵人的脸色顿时就不好了。 她移了移椅子,想挪到听不到邬情心声的地方去。 才刚开始就这么凶猛,她的小心脏受不了。 【再切一刀,打开筋膜,嗯……可以看到腹直肌了。】 【切开,再切开……现在在腹膜上切了个小口,咦?不切开吗?这么小的口子操作不了吧……】 【卧槽啊啊啊啊!菲姐直接用手指把口子拉开了!好多血!】 【噢噢噢,可以看到子宫了……不是吧?老天爷,还要再切一刀……这已经切了几刀了?】 听到这里,又有五六个嫔妃脸色煞白,想要起身告辞。 画面太过血腥,她们不敢想象。……都这样了,赵常在还能活命不成? 皇后冷声:“都坐下,等赵常在平安诞子再走。” 【哎呦,一个没注意,被喷了一脸血。】 【看到胎儿了!我去,这个头也太大了,绝对不可能顺产。】 【……菲姐,咱们直接上手掏孩子啊?太紧张了,我感觉我没法呼吸了。】 嫔妃们也一起屏住呼吸。 【婴儿头出来了,肩膀出来了……孩子全部出来了。呼——可以剪掉脐带了。】 “呼——” 随着这声宣告,嫔妃们同时吐出一口气,紧绷的心也轻松了一些。 然而这时,邬情的尖叫声突然响彻云霄。 【啊啊啊啊啊啊啊!】 【菲姐,她……她竟然把子宫整个从体内取出来了!】 【什么啊!!!原来子宫是要在体外缝合的吗!!!赵常在你撑住呜呜呜!!!】 月嫔摸着胸口,由衷地赞叹道:“皇后娘娘,淑妃娘娘,您二位真是太不容易了。” “是啊,以后您二位在臣妾心中,是世间最坚强的女子。” 淑妃摇头,“生儿育女,本就是女子的天职,何须如此赞誉?我们不过是尽了女子应有的责任罢了。” “话虽如此……” 玖答应左右相顾,小心翼翼地观察众人的神色后,才小声地说,“如今我们还应当侍寝吗?皇上可是……” 可是只能留下畸形儿了。 玖答应可不敢把全部的话说出来。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 知道生孩子是多恐怖的一件事情后,她一点儿都不想生了,一点儿都不! 第193章 女主光环 玖答应的问题难倒了一片人。 没错,为皇上诞下子嗣,本是嫔妃们的职责。 但是——若孩子生下来就是畸形呢?甚至还会连累到她们的家人呢? 在场有一半的嫔妃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她们入宫,原本只是为了家族的荣耀和利益,与皇上之间,并无多少深厚的情分。 若是冒着巨大的风险生下孩子,还要被皇上赐死,那她们还不如再也不侍寝。 再往上看。 主位上的皇后眉头紧锁,贵妃低头把玩着自己新得的翡翠挂件。而淑妃全神贯注地听着邬情的心声,担忧赵常在的安危。 场上位份最高的三位娘娘均保持沉默。 嫔妃们相视一眼,心里各自有一番计较。 ——看这情况,似乎皇后她们也不支持嫔妃们继续侍寝? 是了,皇后与淑妃已有皇子傍身,自然无需再为子嗣之事忧心。而贵妃又想独占皇上,巴不得别人不侍寝。 有人试探着劝说道:“皇后娘娘,吉贵人的心声从未出过错。 ——倘若以后宫中降生的都是畸形儿,恐怕对我们、对皇上的名声都不妙啊!” 另一位嫔妃小心翼翼地附和道:“是啊娘娘,臣妾们自然渴望能为皇上侍寝,承宠恩泽。但眼下,皇上的龙体似乎有些欠安,不如让皇上暂且修养一二年,待龙体康复,再做打算?” 皇后的表情肉眼可见地犹豫。 她不是不知嫔妃们的顾虑。 但若是人人都不侍寝,也过于荒唐了些。 场上气氛凝滞之时,月嫔冷不丁地说了一句:“依臣妾看,宫里已经足够热闹了。大皇子二皇子和公主都很好,不必再添上新生儿。” 她大胆的发言引来众人频频的注视。 ——但也只是注视。 二十余位嫔妃,竟无一人出口驳斥她。 “不知各位姐姐近日可有见过二位殿下?” 月嫔款款起身,向围坐的众位嫔妃们施了一礼:“臣妾前日得见皇子们,和先前相比,真当是判若两人。” 嫔妃们被她的话提起了兴趣。 月嫔提问:“姐姐们能想象,这二位坐在同一张桌上,互相给对方夹菜的样子吗?” 嫔妃们齐齐摇头。 甚至作为生母的皇后和淑妃也摇头。 月嫔笑着说:“臣妾亲眼所见,大殿下亲自夹起肉片,放入二殿下的碗中,而二殿下则回以大殿下半碗什锦菜。” “夹菜的同时,他们还不停地关怀对方。” 月嫔回忆道,“大皇子说,‘二弟身子虚弱,定要多补补身体,若这桌上的荤食不合你口味,我房中尚有许多肉脯,你可随意挑选,切莫让自己饿了肚子。’” “二皇子则回应道,‘皇兄身强体壮,也莫要忘记吃一些时蔬。’说完他又给大皇子夹了一筷子,说皇兄要是不吃,他也不吃肉。” “然后呢?”孙贵人追问。 “殿下们僵持了一会儿,然后大皇子说,若是二弟不吃,他就将二弟浪费粮食的事情告诉吉贵人。二皇子说彼此彼此。” “最后二人将桌上的食物一扫而尽。臣妾还是第一回看见殿下们如此兄友弟恭。” 嫔妃们面面相觑,皆露出讶异之色。 大皇子和二皇子已经不对付许多年了。 平日里,别说互相夹菜示好,即便是同在一个屋檐下用餐,也是极为罕见的事情。 如今在吉贵人的教导下,他们竟然能相处得这般和谐? 皇后与淑妃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没有戳穿月嫔的话。——那两个不成器的,哪里是在互相关怀对方? 大皇子不吃素,二皇子对肉食敬而远之。 二人分明是在互相为难对方。 只是月嫔有一点没说错……确实比以前亲昵了多。皇后和淑妃想。 月嫔眉眼弯弯,“臣妾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表明,皇子们已经成长了不少。想来在吉贵人的指导下,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得到皇上的认可了。” “皇后娘娘,与其将希望寄于尚未出生的孩子,还不如将精力完全投入大皇子和二皇子的身上。” 皇后沉默不语。 孙贵人反问道:“月嫔,你不想要孩子吗?” “妾身确无此意。” 众目睽睽之下,月嫔双手交叠置于额前,跪下道:“皇后娘娘,臣妾有罪。臣妾这些年一直在偷偷服用避子汤,从未间断。对于子嗣,臣妾从未有过任何奢求。”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表情更是正气凛然。 只是众人不知,她哪里来的底气? 月嫔进宫可比吉贵人早了去了,岂不是在众人得知皇上身体欠佳之前,她就已经开始服用避子汤了? 皇后蹙眉问,“你为何一直服用避子汤?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已经算是欺君了。 月嫔道:“臣妾入宫时,宫中已有二位才华横溢、举世无双的皇子。臣妾不觉得自己能生出这样聪明的孩子。” “况且,皇子们有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的悉心教导,将来必成大器。而臣妾自知才疏学浅,资质平庸,即便有幸诞下皇子,恐怕也难以教导成材。” “因此,臣妾只求能侍奉好皇上和皇后娘娘,为后宫尽一份绵薄之力,便已经心满意足了。” 嫔妃们很想翻白眼。 瞧瞧月嫔这马屁拍的,把皇子们都说成天之骄子了。 放在以往,月嫔定要被狠狠治一番罪。然而如今时局已变,皇后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不知该如何对她加以惩戒。 皇后叹了口气,“你……哎,罢了……且看看皇上怎么说吧。” 翻不翻牌子,生不生孩子,都不是她能决定的。皇后心里实则也不愿嫔妃们继续侍寝。 她莫名脑中多出了一个念头:和皇上比起来,皇后的权力还是太小了。 月嫔从地上爬起来,似乎早有预料。 她浅笑着行礼,“那臣妾就先谢过皇后娘娘了。” 侍寝的话题告一段落。 邬情继续用心声直播道:【现在把子宫塞回肚子里了……】 【缝合开始了。一层,两层……这缝合的时间比切开的时间还长上一倍。】 【菲姐出了满头的汗……我该不该帮她擦一下?但又好怕打扰到她。】 【最后一针,马上就缝好了……结束了!!!】 随着邬情心声的淡去,朱晗菲也结束了手中的动作。 朱晗菲放下工具,被满手的鲜血晃到眼睛。 一阵无力感袭来,她似乎有些力不从心,好在被邬情及时扶住,才没有倒下。 朱晗菲有些虚弱地讲:“我没事,就是要坐上片刻,烦请贵人帮我看着赵常在的情况。” 邬情闻言,扶她坐下后就去探赵常在的脉搏。 几乎要停止的脉搏,在邬情的指腹之下,逐渐恢复了活力。 铜盆的水面,一道熟悉的白影一闪而过。能量暴动剧烈,将上帝视角的2321号都惊动了。 朱晗菲坐着歇息了一会儿。 吉贵人的声音迟迟未至,她的心也如坠深渊。 赵常在……果然还是没撑住吗? 朱晗菲懊悔地锤了锤自己的手臂,叹道:“贵人,回来吧,没什么好看的。你站了许久,也歇一歇吧。” 而病床旁,邬情的声音略显迟疑。 她说:“呃……确实没什么好看的。” 指腹感知到的脉搏雄健有力,邬情呆滞地盯着赵常在肚皮上飞速愈合的疤痕。 【这就是女主光环吗!??神医啊!!!】 第194章 有人偷小孩 邬情说:“朱姑娘,赵常在的疤痕好像要长好了。” 朱晗菲猛地站起来。 她不敢置信地走到床边,和邬情一起盯住赵常在肚子上的那道疤痕。 ——其实不该叫疤痕了,它更像是一道淡淡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细线。 若不是室内还弥漫着无法忽视的血腥味,朱晗菲几乎要怀疑,自己刚刚是否真的对赵常在下过刀。 朱晗菲喃喃道:“……贵人,你方才有给她上什么药吗?” 邬情摇摇头。 朱晗菲又问:“还是……你使了什么仙术吗?” “我还想问你这句话呢。”邬情更纳闷,“伤口这就恢复了?” 【愈合得这么快……现代医疗都做不到。】 【应该是女主光环的功劳吧。】 一会儿后,赵常在悠悠转醒。 她眼睛逐渐聚焦,随即注意到床边的两个人。 邬情和朱晗菲,她们一左一右,静静地站在她的床前, 两个人身上都沾满了血迹,神情严肃,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前来索命的厉鬼。 见状,赵常在苦笑:“……我还是死了吗?” 邬情则轻声问她:“常在,你摸摸看自己的肚子,是什么感觉?” 赵常在以为自己已经死去,也没多想,伸出右手放于自己的腹部。 “有一道疤痕……嗯,摸起来的感觉很奇怪,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痒麻,却并无痛感。”赵常在如实回答。 她十分顺畅地说完这段话,没有半分虚弱的样子。 “这是什么情况?赵常在身体如何?”邬情抬头问朱晗菲。 “……再静卧半个时辰,赵常在就能下地了。”朱晗菲古怪地说。 纵使她跟随勃朗宁先生学过几年医术,却也没见过如此神迹。 听到这句喜报,邬情不顾朱晗菲身上沾染的血迹,猛地扑上前,紧紧地抱住了她,“朱姑娘,你真是神医啊!太厉害了!” 朱晗菲惊得几乎无法动弹,身体完全僵住。 肌肤相贴之际,朱晗菲感受到邬情源源不断传来的欣喜,和对她的感激之意。 朱晗菲嘴唇微微颤动,手在空气中无措地蜷缩又松开。 最终,她用指尖轻轻搭上了邬情的背。 她想,原来吉贵人的“吉”字是这么来的。 邬情:【好了,现在看看孩子吧。】 【嗯……其实比我想象的要好看点,除了头大了点以外,好像和正常的孩子没什么区别。】 【大的小的都没事,可以和大家报喜啦!】 ……孩子出生了! ……赵常在也活下来了! 嫔妃们脸上都是止不住的笑意。 她们和邬情一起担惊受怕了许久,现在总算放下了心。 皇后笑着开口:“孩子安全降生,诸位与本宫一同去看看吧。” “是。”嫔妃们纷纷应道。 殿外的太医们就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了。他们没有邬情的心声直播,只能在门外提心吊胆。 嫔妃们说说笑笑地从殿中迈出,与门外紧张的太医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刘院正和王副院正对视一眼。里面方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月嫔独自走在队列的末尾。 见到刘院正,她主动打了个招呼:“走啊刘院正,一起去看看赵常在。” 刘院正捏了把冷汗,问道:“……月嫔娘娘何出此言?” 月嫔扫了他一眼,“赵常在安然无恙,皇子也顺利降世,我们去贺喜啊。” 刘院正拍了拍自己的脸,尽量不让自己露出质疑的神色。 “娘娘,产房还未报信……您怎么就能确定……” 话音未落,产房中赵常在的宫女就欣喜若狂地奔出门外。 “生了!生了!是位皇子殿下。” “常在也一切安好,她还能和我说话呢,真是个奇迹!” 刘院正:“……” 他以为自己是在做什么美梦,狠命掐了一道自己的手臂。 嘶。不是梦。 王副院正向月嫔拱手,“月嫔娘娘未卜先知,臣佩服。” “不是我未卜先知。”月嫔轻描淡写地笑道,“这全是吉贵人的功劳。她福气盈门,便是阎王见了她,也要避其锋芒三分。” “有她在产房中坐镇,今日赵常在绝对不可能出事。” “我要是院正,现在已经在想该怎么保住自己的帽子了。” 月嫔意有所指地说,“此番生子全靠吉贵人和朱姑娘,二位可得好好思量一番啊。” 说完,她快步赶上嫔妃们的队伍,把两位院正甩在了后面。 刘院正和王副院正被她说得心慌。 ……月嫔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靠近产房,铺天盖地的血腥气味席卷而来。 嫔妃们止住脚步,只有皇后镇定自若地靠近屏风询问道:“吉贵人,赵常在情况如何?” 邬情低声说了两句,随即屏风后便传来赵常在劫后余生的声音。 “皇后娘娘,吉贵人和朱姑娘医术高超,臣妾不仅无事,眼下已经不痛了。” 赵常在亲自开口,抹去了人们心头最后的担忧。 一同跑来的刘院正与王副院正面色微变。 不痛了?怎么可能? 难不成是因为自己总是装耳朵有问题,今天终于得了报应吗? 皇后早有预料地笑道:“有你开口,本宫就放心了。” 淑妃脸上也是止不住的笑意,“臣妾马上吩咐下人去收拾房间,一会儿咱们再进去贺喜。” 产房外一时其乐融融。 而某人四处环顾了一轮,趁着众人不注意的间隙,悄然踏入了产房之内。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血迹,径直走向那张放置着婴儿的木床。 才洗完手回来的邬情瞥见这一幕,瞬间暴怒。 【你要做什么混蛋!……咦?怎么是……】 见到来人,邬情才捏起的拳头又放下了。 第195章 神迹 【有人要偷孩子!!!】 邬情惊天一声怒吼,震醒了全场的嫔妃。 偷孩子?! 皇后贵妃均在此地,是谁如此胆大妄为! 穆贵人心神一凝,她默默地走到人群边缘,时刻准备着使出轻功捉住歹人。 可等了一会儿后,邬情的心声又归于平静,搞得穆贵人不知是否该出手相救。 【……等一下,原来是她?】 【唔……孩子在她手里应该不会受伤,且看她接下来如何行事吧。】 嫔妃们彼此交换了一个放心的眼神。 穆贵人也收回了脚,继续将目光放在淑妃的身上。 而产房内,邬情躲在角落里,密切地观察着来人的一举一动。 ——这偷跑进来的人正是紫鹃。 紫鹃站在木床边,踌躇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伸出双手,将棉被上的婴儿抱起。 孩子自出生以来只发出过一声微弱的啼哭。乍然被紫鹃抱在怀中,孩子安安静静的,丝毫没有哭闹。 紫鹃很谨慎地四处看了看。她贴着墙壁走,在两个陌生宫人的护送之下抱着孩子离开了产房。 直到紫鹃消失在视野中,邬情才皱着脸走出来。 【抱哪个孩子不好?偏偏要抱这个。】 【赵常在的孩子是个不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爆炸。】 【哎……让我想想怎么办。】 在一宫下人们的努力下,产房很快就打扫完毕。 窗户微敞,久违的阳光挤进狭小的产房中,驱散了遗留的寒意。 地上的鲜血被清水洗净,下人们将使用过的织物一一丢弃,室内的空气焕然一新,不再像先前一样难以接受了。 从产房走出时,下人们脸上俱是惊讶之意。 ——流了那么多的血,赵常在竟然脸色红润,还能和他们正常谈话。 “是哪位太医医治的?真乃神医也!” “可不是嘛,方才我进去的时候,赵常在眼瞧着就要不行了。谁曾想,不仅皇子顺利诞生,连赵常在也安然无恙。” “错了错了,你们全猜错了。这次可不是太医们的功劳。真正的功臣,乃是吉贵人与那位朱姑娘。” “吉贵人能为皇后娘娘侍疾,医术自然高明……但这朱姑娘,又是从何而来?” 有人给他解释:“朱姑娘是本批入宫的秀女,还住在静怡轩呢。” 另一人长长叹息一口,满是遗憾地说:“真可惜,我当是哪位女官,还想以后寻她问诊一番。” “你想得美,我们这些身份低微之人,能在太医院中配一份药,已是天大的幸事。” 下人们感慨一番,前去回禀淑妃已将产房打扫完毕。 淑妃笑道:“赵常在平安产子,你们这几个月来也辛苦了,各自去领赏钱吧,算是本宫对你们的一点心意。” 淑妃的贴身宫女走出人群。 她腰间的荷包沉甸甸的,行走之时发出轻微的叮当声。 下人们眼睛一亮,心中的雀跃几乎要溢出来。主子安康,还有赏钱可领,这真是双喜临门的好事啊! …… 嫔妃们有序地步入室内,皇后作为后宫之首,率先踏入了产房。 床上的女子和预想中的模样大相径庭。 皇后当年生产后,足足昏迷了半天。她醒来时天旋地转,全靠千年人参吊着一口气,才勉强度过鬼门关。 然而赵常在面色红润,活力十足,比怀孕时的状态还要好上几分。 皇后不禁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赵常在的情况,似乎……跟她下定决心重掌宫权、走出噩梦时的一致。 今日本是赵常在命定的终结之日。而在吉贵人的努力下,赵常在起死回生,脱离了原有的命运轨迹。 想通一切的皇后走到床边,执起赵常在的手笑道:“赵常在,本宫知道你是个有福气的,定能挺过这一关。” 皇后的笑容真诚无比,赵常在得了些许慰藉,却还是有些犹疑地说:“皇后娘娘,但臣妾的孩子……” 虽然她活下来了,但她的孩子是个畸形儿啊…… 皇后手中的力道骤然加重,打断了她的话。 赵常在微微一怔,有些不解地回望而去。 皇后、淑妃、月嫔等一众高位嫔妃站于她的床侧。见赵常在望过来,她们均小幅度地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淑妃轻声道:“万事皆有定数,谁又能说得准呢?这孩子的命数,本不是你可以决定的。既然如此,便别为他忧心了。” “你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月嫔紧随其后,声音柔和,“吉贵人和朱姑娘费尽心思救你,你可不能辜负她们。” 听了这些,赵常在眼眶顿时湿润。 她从未想过,这些贵人们会将她的性命看得如此之重。 “臣妾……臣妾不知说什么好。” 她吸了吸鼻子,语无伦次道,“从来没有人和臣妾说过这些……母亲知道我有孩子后,家书中也只提孩子,再无臣妾……” 淑妃温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水:“说到这,本宫那还有两封你的家书。就是内容太过癫狂,本宫看了都心情不顺。” “——怕你伤心,本宫自作主张截下了。你不会因此而怪罪本宫吧?” 赵常在哽咽道:“臣妾怎会怪罪娘娘?……臣妾对不起娘娘。娘娘如此关怀臣妾,臣妾却一直疑神疑鬼,对娘娘心存戒备……” 淑妃摇头,“这是哪里的话?你不嫌我碍事,我已是很满意了。” 赵常在破涕为笑。 产房内的几人享受着劫后余生的温情。 赵常在紧绷的心弦彻底松开,和几人讲起生产的感觉。 “朱姑娘给臣妾用了一味药,那药和常用的‘麻沸散’有些相似,但效果更好。服下之后,臣妾失去了痛觉,但仍能感知到朱姑娘的刀子。” 赵常在说起来还有些心惊胆战的,“她将臣妾的肚皮一层层切开,直到摸到臣妾的胎儿。臣妾还在想她要如何取子时,朱姑娘直接伸手将孩子掏了出来。” 饶是皇后几人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脸上的皮肉还是抽搐了一下。 赵常在继续说:“血根本止不住,臣妾当时快要昏过去了。还好吉贵人不停和臣妾说话,讲皇上的各种……丑事,才没让臣妾睡着。” “纵然如此,待朱姑娘将臣妾的肚子缝合完毕,臣妾也撑不住了。” 赵常在的声音变轻,“那时,臣妾眼前闪过许多场景。 臣妾的孩子长成了一个大头娃娃,未能熬过半个月的时光便夭折了。 臣妾之后,又有三个畸形儿出生。皇上大怒,以为臣妾是祸端,将臣妾的母家灭门,又将臣妾的坟冢毁去。” 赵常在说的,都是本该发生的事情。 淑妃追问:“后来呢?” 赵常在蓦地露出一抹感激的笑容,“有一只手搭上了臣妾的手腕。臣妾敢说,那是臣妾此生所遇,最为温暖、最为有力的一双手。” “吉贵人约莫是把她的仙力渡给了臣妾。”赵常在一边回味一边感慨,“起死回生,不过如此。” “毫不夸张地说,当她的手贴在臣妾手上时,臣妾的五脏六腑都温暖起来,仿佛重生一般。” 尚嫔喃喃道:“真是……天女降世,造福世人啊。” 感慨之际,赵常在的贴身宫女慌张来报,说三皇子不见了。 第196章 丢了就丢了呗 小宫女哭哭啼啼的,以为要大难临头。 方才她奉淑妃的命令打扫产房。不过离开小床几息的时间,三皇子就不见了踪影。 听到三皇子不见的消息,淑妃安抚她道:“知道了,小事罢了,你无需如此慌张。” 宫女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置信地反问:“娘娘?” 她不知所措地望了一眼赵常在,希望赵常在给些正常的反应。 谁知,作为生母的赵常在更是神态自若。 赵常在不慌不忙地说:“丢了就丢了,总之都是在宫里,能丢到哪里去?你今日劳累了一天,先去歇息吧,此处暂且无需你照料。” 没被惩戒,宫女一脸迷茫地退下了。 不过是生了个孩子,为什么小主像是变了一个人?……而且孩子丢了,小主怎能不慌张呢? 嫔妃们聚作一团,自顾自又说了好一会儿的体己话。 半个时辰过去,依朱晗菲的说法,赵常在可以下地了。她慢慢蹭到床的边缘,垂下两条因为怀孕而浮肿的腿。 身边的嫔妃们没有一个催促她,陆续投来鼓励的目光。 赵常在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她一手轻扶着床沿,一手捂着刚开过口的肚子,试探性地迈出步子。 一步,两步。 发现肚子没什么感觉,赵常在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她松开手,任由身体自然地行走,步伐逐渐恢复了往日的轻快。 “痛吗?”淑妃紧张地看她。 赵常在摇摇头,面容带笑。 皇后微微颔首,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欣慰:“既然常在能够正常行走,那本宫也可以安心去向皇上回话了。” …… 临华殿。 林贵妃找了个由头,没跟着嫔妃们进产房,而是回到了临华殿、自己的卧室中。 紫鹃推门而入时,她已卸下满头华丽的珠翠,手指在自己的额边打圈,脸上流露出淡淡的倦意。 “娘娘,孩子已经抱来了,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紫鹃不敢惊扰贵妃休息,将声音压得极低。 林贵妃抬起眼皮,随意地应了一声,“抱来吧,让我看看他。” 暗红色的襁褓被紫鹃小心翼翼递到贵妃的手中。 三皇子和所有初来乍到的小生命一般,皮肤皱巴巴的,和“好看”二字沾不上边。 林贵妃将襁褓稳稳地抱在胸前,卸掉护甲的手指在婴儿细嫩的额头上轻轻滑过。 “这头确实大……” 林贵妃忍不住轻笑出声。 她伸出纤细的食指,点了点三皇子的眉心,“就这么个丑东西,害得赵常在受了近十个月的苦,想想就可怜。” 说到这里,林贵妃话锋一转,遗憾地说:“可惜了,本宫连体验这份苦楚的机会都没有。” 她脸上的笑意逐渐散去。 换了个姿势,贵妃下巴轻轻搭在孩子的头上。 她将孩子放在自己的怀里,轻轻摇啊摇的,嘴里还哼着蜀地哄孩子的小调。 紫鹃站在一边,吓得不敢出声。 林贵妃私底下少有这么温柔的时候。 或许吉贵人住到临华殿里后,林贵妃的脾气好了不少。但像现在这样,抱着孩子不肯撒手,满眼都是疼爱……简直像被魇住了一般。 “娘娘……” “嗯?” 林贵妃的歌声戛然而止,她缓缓转过头来,眼神中不带一丝感情。 紫鹃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开口,“娘娘,您真的要抢……” “——娘娘!我回来啦!” “我和您说,有人把赵常在的孩子偷走了!大事不妙啊!” 邬情人未到,声先至。 她人还在门外,声音已然穿过层层屏风透了进来。 紫鹃慌忙将话语咽下,装作自己只是一根木头。 脚步声逼近,邬情急匆匆地闯入内室,一眼就锁定了林贵妃怀里的襁褓。 “娘娘,现在大家都在找三皇子呢。” “哎呀,您说什么样的人有能力偷走皇子,而无人得知呢?臣妾愚笨,怎么想都想不出来啊,好头疼。” 邬情自顾自地说,装作没有看到贵妃怀里的东西。 “寻常人偷走三皇子,又能有何用处呢?依我看,偷孩子的人应该是某位嫔妃,且是膝下无子的。” 林贵妃晃着怀里的孩子,美眸中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芒。 听完邬情的话,她不反驳,反而还加了一句,“或许,她还失去了生育的能力,因此才会萌生这样的念头。” 邬情顿了一下,继续道:“她能偷偷带走孩子,还没有人发现,显然是事先就在淑妃宫里安插了人手。” “说的不错,这人很早就有夺子的想法了。”林贵妃点头,依旧不松手。 邬情不死心地说:“娘娘,若是此事被皇上知晓,恐怕……” 林贵妃却说:“只要皇上宠爱她,她没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 【娘娘,这不一样啊!】 【而且宠爱只是一时的,皇上后面更宠爱菲姐,间接放任了你的死亡啊!】 邬情眼巴巴地看着林贵妃怀中的孩子,心里是止不住的焦急。 【贵妃想要孩子,可以学德妃一样,从宫外抱一个来啊!谁都可以,就是赵常在的孩子不可以!这个太危险了!】 【都怪我改了剧情,原书里贵妃对三皇子根本没起心思。】 【不行,我一定要劝下贵妃!现在还来得及!】 邬情最终还是问出了这句话:“……娘娘,您手中的是什么?” 林贵妃总算抬眼看她。 “一个孩子。”贵妃轻描淡写地说。 邬情很无奈地看她:【谁不知道这是个孩子啊!】 林贵妃笑了,“本宫只是抱来看一眼……你以为本宫要做什么?” 第197章 看一眼 【……只是看一眼?】 邬情弱弱地问:“娘娘,您怀中的是三皇子吗?” 林贵妃说:“宫中应该没有别的婴儿了。” 邬情偷偷瞥了瞥林贵妃的神色,再问:“……您当真只是抱来看一眼吗?” 林贵妃挑起好看的眉头,反问道:“难道本宫还要抢他来养吗?” “头这么大,眼距狭窄,鼻子塌陷……” 贵妃叹了一口气,很是嫌弃地说,“谁会相信她是本宫的孩子?本宫的孩子,自然是要继承本宫的美貌,百倍于他的。” “那为什么您不在产房看,偏要将他抱到临华殿来?”邬情不解。 “赵常在胆小如鼠,敢让本宫看她的孩子吗?” 林贵妃想起之前的一幕,笑得花枝乱颤,“本宫之前送她一幅画,她都能寝食难安,惶惶不可终日。若是本宫在她跟前摸孩子的脸,恐怕她要吓得尖叫了。” “而且,就算赵常在她敢让本宫抱孩子,别的嫔妃们敢吗?” 【娘娘……您也知道您宫中恶霸的名声啊……】邬情默默扶额。 林贵妃招呼邬情一起过来看孩子,“别在那傻站着了,你也过来仔细瞧瞧。” 邬情百感交集地走到她身边。 林贵妃用手指勾画婴儿沉静的面容。 这位刚刚降临人世的三皇子,本应如同初升的太阳般充满生机与希望,却已经被宣判了死刑。 “邬情,你说,这孩子能活到几岁呢?” 林贵妃声音飘忽不定,“二皇子出生时,也是这般瘦弱,甚至斤两还轻上几分,但他终究还是平平安安地活到了现在。” 襁褓中的孩子一声不吭,林贵妃表情愈发忧虑。 邬情含糊地说:“娘娘,三皇子乃是皇子,自当有福星高照,必定能安康长寿。” 她不忍心告诉贵妃,三皇子最多活半个月。 林贵妃迟迟不撒手,望着孩子的眼神多番变化。 邬情暗叫不好,她上前一步干笑道:“娘娘,您一直抱着孩子不嫌重吗?不如让臣妾代劳吧?” 林贵妃轻笑一声。 “本宫说的话,你都不信了?你不必再试探了,本宫确实没有留下他的意思,也不想莫名其妙多个孩子。” 【娘娘,我这不是担心您嘛!】 邬情吐了吐舌头,歉意道:“娘娘,臣妾知错了。臣妾是心系娘娘的安康,怕您太过劳累。” “臣妾稍后还得去探望赵常在的情况。若是娘娘信得过臣妾,臣妾愿顺路将皇子带回,您要不现在把孩子给臣妾吧。”邬情锲而不舍地劝说。 “……行了行了,一刻钟后,你把孩子带回去,别在本宫面前惹嫌了。” 得到贵妃的准话,邬情眉眼弯弯。被贵妃说了一句,她也不觉得难受,乐呵呵地走了。 紫鹃吐出一口气,头一回看吉贵人顺眼了起来。 临华殿内无人敢能劝阻娘娘夺子,幸好还有吉贵人。 不会看脸色就不会看脸色吧,至少对贵妃娘娘,吉贵人是诚心的。 等邬情走远了,紫鹃凑近贵妃,轻声问道:“娘娘,您既然没有夺子的意愿,又为何要……” 林贵妃确实很早就做起了准备,不然也不能在淑妃宫里安插进自己的人。 赵常在身份低微,没有资格抚养皇子。因此,三皇子是一定要另寻一位母亲的。 林贵妃此时直接抱走三皇子,虽然有违规矩,但皇上就算知道了此事,顶多就是责怪她二句。 紫鹃不明白的点是,贵妃若真的只是想与三皇子亲近片刻,大可就在淑妃宫中实现。赵常在等人固然会防备于她,但除了皇后,谁又能阻止她? 林贵妃脸上多了一抹违和的冷意,“本宫就是要抱他过来。” “本宫想知道,自己到底对孩子有多大的渴望,渴望到会失了自己的神智。” 紫鹃没听明白。 林贵妃转头盯她:“你实话实说,方才本宫抱着孩子时,脸上是怎样的表情?” 紫鹃有些犹豫:“娘娘……” “说。”林贵妃的声音不容置疑。 紫鹃跪下,脱口而出:“娘娘,奴婢不敢隐瞒。方才您怀抱三皇子时,奴婢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 “那感觉就像……如果有人胆敢从您的怀里将三皇子带走,您一定会将他挫骨扬灰,就算……就算那人是吉贵人。” 林贵妃眼眸眯起,“……你去把本宫的安神香点起。” 紫鹃领命,起身后第一时间打开熏炉。 随着清淡的香味充盈室内,林贵妃脸上的癫狂全然褪去。她低头凝视怀中的孩子,眼神从痴迷的温柔,逐渐转化为克制的冷静。 林贵妃的手指一根根蜷起,最终,她不再将孩子死死箍禁在怀中。 “你一会儿随吉贵人走,把孩子送回赵常在那边去。” 林贵妃别过头,再没看孩子一眼。然而她的身躯还是在微微颤抖,仿佛在与内心深处的某种情感做着最后的抗争。 紫鹃轻声应诺,接过襁褓中的孩子,眼神中满是忧虑。 林贵妃从牙槽中挤出一句话,“走,快点走,还想让本宫催你吗?” 紫鹃忙不迭地离开了。 说完话的林贵妃失去所有的力气,无力地倒在软榻之上。她缓缓抬起一只手盖在眼睛上,试图遮住心中那翻涌的痛苦。 ——这是一场林贵妃对自己的测试,她想知道,天命究竟有多难违。 皇后不慎中莲心蛊之毒,得吉贵人的神药救助,如今才能重掌宫权。 赵常在本该剖腹而死,得吉贵人灌注仙力,不仅顺利诞子还活了下来。 ……那她呢? 吉贵人固然可以帮她,但林贵妃更想自己走出天命。 吉贵人曾说,她会死在对孩子的执着上。 既然如此,林贵妃就给自己一次机会,一次和三皇子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她成功了,也失败了。 她成功地抱来了三皇子,也确实差点没抵住孩子的诱惑。 紫鹃没说错,方才她将诸多念头都抛之脑后。三皇子短暂的寿命,皇上可能的责罚,赵常在的冤屈,邬情的不解……所有的事情,都被她下意识地忽略了。 一旦摸到了孩子,她就不像是自己了。 林贵妃在铜镜前凝望自己良久,蓦地,她站起身来,往大门外走去。 紫鹃不在,贵妃身边无一人跟随。 庭院中的清芳惊愕地将她喊住。 “娘娘,您这是要去哪里?怎的不叫紫鹃给您梳头?” 林贵妃步伐匆匆,随手用一根白玉簪别起自己的长发。 她说:“本宫去一趟皇子所,别叫人跟着。” 第198章 林贵妃的觉醒 林贵妃确实很久没来过皇子所了。 一来,大皇子和二皇子非她所出,和她不亲。 二来,皇上对于立太子之事,始终保持着一种讳莫如深的态度。贵妃不愿皇上多想,一直谨慎行事。 此刻离晚膳,还有半个时辰不到。 林贵妃看过邬情写的“课表”,知道皇子们现在应该是在做一种名为“小测”的学业考察。 “小测”上面的题目涵盖各种杂书,林贵妃曾经拿来一份试写,发现自己也难得到九十分。 而据说,皇子们需要拿到九十分才能在邬情那得到好处。 林贵妃对邬情说:“你为他们设下的这道坎,委实太高了。以他们二人的才学,怕是需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到这个分数。” 更何况,现在小测的题目出自秦厉学之手。 林贵妃对这个人的品行多有质疑,但对他的才华却从不否认。 邬情则嘿嘿一笑,眼中闪过一丝促狭之色,“本来就没打算给他们拿奖励的机会啊。” 林贵妃心领神会。邬情又在使坏了。 她手指点点邬情的脑袋瓜,嗔了一句:“就你的鬼主意最多。” 邬情故作吃痛,捂住额头道,“有用就行!他们最近可是铆足了劲,都能及格了!” …… 一道倩影自远方踱步而来。 她满头青丝只用一根玉簪挽起,妆容淡雅。 来人孤身一人,身后并无随从,却掩饰不了自己的气度。 守在皇子所门口的下人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并未看错,连忙迎上前去。 “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不知娘娘今日驾临,所为何事……”下人战战兢兢地问。 林贵妃轻启朱唇,声音听不出喜怒,“怎么,没事就不能来了?” 下人的头更低了,“您哪里的话,要是知道您来了,二位殿下定然是欣喜的。” “哦——他们欣喜,你大概是不太想看见我的。” 林贵妃狐疑地瞧他,“……你好似很怕我?” 难道她之前有打骂过他?她怎么没有印象? 下人心中叫苦不迭,只能连连叩首求饶:“贵妃娘娘明鉴啊,奴才绝无此心!” 他心中暗道自己愚钝,早该从林贵妃异于往常的装扮中,嗅出她今日心情不佳。 对方脸上的恐惧止都止不住。 林贵妃眸光微敛,把人从地上叫起来。 她思量着,明明她这几个月修身养性,为何外界的风评依旧未能有所改观? “大皇子和二皇子呢?”林贵妃问。 下人颤声说,“回贵妃娘娘,皇子们此刻正在书房中应试。您若要见他们,不妨移步静室稍候,待奴才去通报一声。” 林贵妃颔首,“不麻烦你了,我自去书房便是。” 下人刚要走,林贵妃又叫住了他。 “你身形单薄,如何能尽心伺候皇子们?本宫观你步履间略显蹒跚,似乎右脚落了旧疾。拿着银子,去太医院找个人问诊吧。” “御医们没空,你可去找一个叫夏侯诚的学徒,此子因年岁尚轻,名声不显于外,医术倒还算精湛。” 一锭白花花的银子落到下人的掌心中,他几乎是痴呆地瞧着自己的手,不知如何应对这份突如其来的恩赐。 再回神时,林贵妃已经走进了院子。 几乎是出于本能,下人咬了一口银子。 冰凉的触感与实在的重量让他确信,这不是梦境。 他连忙转身,对着林贵妃那渐行渐远的背影不停叩谢:“多谢娘娘恩典,奴才定当铭记于心!” 书房中内,西洋钟敲响。 二人准时放下了笔,将试卷交于锦绣之手。 林贵妃走到门外时,听到一阵争执声。 二皇子气愤道:“你是不是偷看我答案了?” 大皇子平静回答:“你胡编乱造的能力又有进步了。我用得着看你的答案?” 二皇子更气了,摆出证据质问:“那你为什么停笔好一会儿后又开始写了?” 大皇子呵呵一笑:“我编完答案了啊。吉贵人说空着还不如多写两个字,至少还有点同情分。” 二皇子:“……” 大皇子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哈哈大笑,“不是吧?最后一题,你一个字都没写啊。” 林贵妃迈出的脚步又退回去了。 她对皇子们的印象,大多来自一次又一次的宫宴。 记忆中的皇子们兄友弟恭,礼貌至极。 ……怎么长大会变成这么一副鬼样子?对话好生阴阳怪气。 二皇子有些抓狂,“……我真是忍不了你了!明天体育课,我们打一架!” 大皇子赶紧摇头,“那可不成,万一我下手没个轻重,把你打哭了,吉贵人肯定要打我一顿。” 二皇子捞袖子,“我现在就打你一顿!” 大皇子:“你来啊。欸嘿,打不着。” 他们是真的实诚,说打就打。 书房里顿时书桌倾倒,一顿鸡飞狗跳,热闹非凡。 林贵妃眼皮猛跳了一下,感觉自己对小孩的执念莫名少了不少。 ——她所有的耐心都给了邬情,不能再多一个了。 而锦绣走出书房后,并没有直接离开。 她转身步向邻近的一隅静室,又拿了一份小测卷子出来。 林贵妃微微挑起眉头。 ——这是还有人在做小测试卷? 抱着这样的疑问,她漫步至窗棂之前,恰好与屋中的夕颜对视上。 那一刻,夕颜的面容仿佛被霜雪骤然侵袭,失去了血色。 她桌上的笔墨还未整理完全,垫着的几张纸上还有她思索答案时写下的废稿。 一旦被人发现,她一直在偷学经文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大脑一片空白之际,林贵妃已经踏入室内,不冷不热地对她说:“见到本宫,你似乎很惊讶?” 夕颜心中如鼓点急敲。面对高高在上的林贵妃,她需得如何言辞,方能求得一线转机? 夕颜急得脸上发热。 慌张的她什么都想不出来,最后只呆呆地说:“没有啊。娘娘漂亮,夕颜喜欢。” 林贵妃:“……” 在隔壁那两个吵闹的衬托下,林贵妃突然觉得好顺心。 她蹲下身子,双手撑着膝盖,仔细端详起夕颜公主的面容。 半晌后,林贵妃点点头,道:“你确实比德妃长得好看不少。” 说完,她掐了一下夕颜的脸。 软软的。 林贵妃没忍住,又掐了一下。 她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这明明有现成的,她干嘛还要再去生一个? 第199章 朕要赏 “公主在同皇子们一起学习?” 林贵妃注意到桌案上的字迹,饶有兴致地拿起两张查看。 品味片刻,贵妃心中微动,面上几番情绪更迭,难以捉摸。 夕颜公主的脸被掐出两道红痕,她悄悄揉了几下,又被贵妃的询问吓了一跳。 “娘娘,我只是学着玩的,水平不足,权当解闷罢了。”夕颜没什么底气地说。 她偷瞥了一眼贵妃,见她未有丝毫怒意,更加忐忑难安。 人心难算,经过惜文的一遭,夕颜公主不敢随意揣测他人了。 林贵妃翻阅完她桌上所有的废稿,抬头道:“你行文之间颇有灵气,若只是学着玩,未免太过可惜了。” “若本宫没记错……你是不上经文课的吧?” 夕颜点头。 林贵妃放下稿子,“既然如此,从今日起,每逢经文课你便来本宫这里。反正你也不上经文课,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来陪陪本宫。” 夕颜不明状况,只好先行应承道:“……若娘娘不嫌弃,夕颜自是求之不得。” 林贵妃笑着说:“当然,本宫身处高位,也不是完全清闲的。你若是觉得无趣,本宫书房中藏书颇丰,有许多世间难觅的珍本,你可随意翻阅。” 夕颜眨巴眨巴眼睛,意识到了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询问:“娘娘,什么书都能看吗?” 林贵妃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不紧不慢地说:“本宫书房里自然是没有禁书的,也无人敢擅自入内,你不用担心被旁人打扰。” 夕颜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了个晕头转向。 ——什么书都能看! ——还没有人会打扰她! ——她终于不用偷偷摸摸向皇兄们借书了! 她尽力平复因激动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却仍难掩眼底洋溢的欢愉之色。 林贵妃不自觉地勾起唇角,“不过角落里有几本杂书,你还是少看为妙。” 言及此处,贵妃脸上掠过一抹淡淡的嫌弃,“那几本是吉贵人闲暇时喜欢看的话本和风月小测,剧情天马行空,文采匮乏,你可不要和她学。” 夕颜心中暗自揣摩,林贵妃的这番话,表面上是劝诫,其实是纵容。 若是林贵妃真的不喜,又哪会允许吉贵人的书存放于她的书房? “娘娘,我自然是愿意来的。就怕您的书太深奥,我看不懂。”夕颜迟疑。 林贵妃则道:“若遇不解之处,尽管来问本宫便是。常氏……” 她声音一顿,不情不愿地唤起德妃的称号,“德妃虽素有才女之誉,却跟随太后礼佛,难以为你指点迷津。你学业上遇到的问题,本宫也可解答一二。” 说到“才女”二字时,林贵妃真想冷笑一声。 常氏真是惯会给自己做名声的。 入宫之前,常氏出入于各大诗会之间,以不拘的性格赢得旁人的好感,以至于她才学中上,也能压过一众世家小姐。 入宫之后,常氏又迅速换了副面容。为博得太后欢喜,她全然改了性子,变得生人勿近,争做一位面冷的玉菩萨。 论起真才实学,林贵妃相信自己绝不输于她。 夕颜瞅她眼色,“……可以吗?会不会太过叨扰娘娘您?” 林贵妃轻笑一声,“这有何妨?你该向吉贵人取取经,她呀,即便是些琐碎至极的小事,也要巴巴地来问我意见。” “你可知?她每日里最大的烦恼,竟然是每餐吃什么。” 这的确是吉贵人特有的风格,夕颜暗自点头。 “那……娘娘您是如何回应吉贵人的呢?”夕颜好奇地追问。 林贵妃笑道:“本宫对她说,自己碗里的总比不得别人碗里的。与其总让本宫的厨子烦恼,不如索性做一回‘食客’,去皇上和皇后那兜一圈。” “这招极其奏效,有时候吉贵人还会顺点点心回来给本宫。” 谈起吉贵人,两人间的氛围愈发轻松。 林贵妃健谈又温柔,抹去了夕颜的拘谨之意。 晚膳时间近了,夕颜先行一步行礼告退:“娘娘,那我明天就来。” 林贵妃含笑点头,细声细语地提醒道:“记得早些来,吉贵人闹着明早要亲手做砂锅海鲜粥。她说是要放虾子、干贝、海蟹、贝柱,还要熬上好几个时辰……你要是赶上了,她定也分你一份。” 夕颜未曾耳闻这做法,但不妨碍她咽了口口水。 她的声调顿时提高了不少,信誓旦旦地保证道:“娘娘放心,我一定早到,不辜负这份难得的口福。” 林贵妃颔首。 她这里什么都有,能留不住一个小女孩? …… 养心殿。 皇上疲倦地叹了一口气。 他缓缓坐回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龙椅,望着桌上玉山的地形图,一时百感交集。 片刻的静默后,他忆起了什么,转而唤起大太监的名字。 “……赵常在如何了?”皇上沉声问。 淑妃宫里一直没传来消息,怕是情况不太妙。 大太监老脸皱成一团,碎步上前回话,只说现在还没有消息,生怕触动了皇上心中那根紧绷的弦。 皇上闻言,眉头不禁锁得更紧。 大皇子与二皇子联手绘就的这幅图,虽笔触稚嫩,但也暴露了不少信息,尤其是某人的野心。 世人常言“皇家无亲情”,但皇上不想走到手足相残的那一步。 再回想起皇后转述的吉贵人的心声,皇上不禁再长叹一声。 ……梁安啊梁安,你要朕如何是好? 烦躁之时,吉贵人的心声阴魂不散地响起。 【皇上在忙什么啊?】 【生孩子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在养心殿呆了一整天?好歹是他的孩子,他也不亲自去产房看一眼。】 【皇上对赵常在无感,就算她怀孕了,也就是把她从答应晋升到贵人。他最爱赵常在的时刻,大概是死后给她追封嫔位的时候吧。】 【帝王之心,冷硬如铁。寒心,真正的寒心。活该你死的时候没人爱你。】 吉贵人的言辞一贯犀利,直戳心窝,让皇上不禁抚额长叹。 ——他又怎么惹到吉贵人了? 不过吉贵人还能在心中照常地责备他……这是不是说明,赵常在那边有好事发生? 果不其然,随着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大太监堆着笑容进来贺喜道:“皇上!大喜啊!赵常在历经艰辛,终于诞下三皇子!母子安康,实乃我朝之大福,万民之大幸!” 一语既出,乌云尽散。 皇上喜上眉梢,霍然起身,连连说了三个“好”字。 大太监又道:“皇后娘娘也来了,说是来向您讨个赏,以表皇恩浩荡。” 皇上笑声更加爽朗,“赏,自然要赏!而且要大赏特赏,以彰皇后之功德,以显朕之喜悦!” 多年未得子,皇上现在心中的喜悦难以抑制。 厚重的帘幕被下人掀开,皇后率先步入,面上含笑。 邬情快步跟随在她身后,熟门熟路地走进养心殿。 但这还没结束。邬情之后,又有一位陌生的年轻女子步入室内。 看见来人,皇上的目光乍然凝固,胸腔难以自持地剧烈起伏。 第200章 不如封为…… 皇上的目光久久落在朱晗菲曼妙的身影上,难以自拔。 第一眼看过去,皇上了然,此女乃是世间难寻的佳人。 后宫之内不缺美人,但是朱晗菲不一样。 皇上偏爱贵妃的清冷绝艳,和淑妃的柔婉妩媚。 而朱晗菲仿佛是二者精髓的完美融合。且她的五官更加大气,自带一股明艳之感。 皇上不知不觉间就看入迷了。 “……皇上?皇上?”邬情喊了两句。 大太监见状连忙低声提醒:“吉贵人稍安勿躁。皇上适才闻得赵常在诞子,还沉浸在喜悦之中,您莫要打扰皇上。” 邬情表情复杂:“……” 【真的是他说的这样吗?】 【我怎么觉着皇上是看菲姐看入迷了,才忘记说话。】 【再看两眼,我怕他要流口水了……噫,恶俗哦……】 是因为美色,所以他才会把持不住自己? 皇上猛地从魔怔之中苏醒。 比起出生不久的三皇子,他更在意眼前的女子是谁。 “抬起头来。”皇上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易察觉的温和,“你是何人?朕怎从未见过你?” 朱晗菲未料到,皇上竟会越过皇后和吉贵人,直接对她问话。 她动作滞了一瞬,随即恭敬回话道:“皇上万福金安,臣女是浙江道监察御史之女,朱晗菲。” “臣女本应在静怡轩中静候天恩,因缘际会之下,有幸协助赵常在平安诞下龙裔,方得此殊荣面见天颜。” ……原来如此。此女就是朱晗菲。 皇上对她的名字已耳熟能详,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真人。 多看一眼她的脸,皇上心中便多出一分难以抑制的情感。 身为九五之尊,皇上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既然依吉贵人的预言,朱晗菲将来会成为自己的皇贵妃。他何不顺应天命,将她直接收入后宫之中? 朱晗菲依旧保持着低眉顺眼的姿态。她不知在场诸人的表情,更不知皇上已对她起了心思。 皇上长久不开口。 皇后在一旁不着痕迹地蹙眉,察觉了某种微妙。十多年同床共枕,皇后最了解皇上的心思不过。 ——但这一次不行。 皇后扬起嘴角道:“皇上,此番朱姑娘实乃功不可没,您可要好好地奖赏她。若没有她施展缝合之术,赵常在此刻恐怕早已香消玉殒。” 邬情在一边疯狂点头,只恨不能给朱晗菲鼓掌呐喊了。 【是啊!皇上快点给菲姐升职加薪!】 皇上本就对朱晗菲有兴趣,于是顺着皇后的话接着问:“刘院正呢?其余御医呢?关键时刻,怎么是朱姑娘挺身而出?” 皇后笑着答:“御医们均束手无策,说是最多能保住一个。幸而吉贵人知朱姑娘曾得勃朗宁先生亲传,医术超群,尤擅此等缝合之术,方有今日之转机。” “幸亏有吉贵人和朱姑娘,否则,皇上就看不到赵常在了。” 皇后故意提起勃朗宁的名字。 她知晓,皇上对异域之人常怀戒备,尤其是那位在京城中开设医馆的勃兰宁。这位来自大洋彼岸的医生似乎在救人的同时,还私下里传播彼岸的宗教。 然而此时此刻,皇上非但不显愠色,还一反常态地夸起朱晗菲来。 皇上面带笑意,“勃朗宁先生在医术上确有几分造诣。朕近日耳闻,上月间,他妙手回春,拯救了一名腹部重创、几乎命悬一线的稚子。” “那幼子本已腹破肠流,命悬一线,却在勃朗宁先生的精心救治下,奇迹般地康复,如今活蹦乱跳地重返学堂了。” “城中百姓,皆欲拜入其门下。然能得其精髓者,却寥寥无几。” 皇上目光一转,落在朱晗菲身上,赞许道:“未曾想,竟是被你学了去。” 朱晗菲立马跪谢,称皇上过誉了。 “皇上所言极是。”皇后叹息道,“臣妾常感宫中御医虽医术精湛,但碍于男女之别,总有诸多不便之处。若朱姑娘能常驻宫中,臣妾亦能心安许多。” 皇上微微颔首,“皇后之言,正合朕意。朱姑娘不仅医术出众,更兼年轻有为,未来可期,应该留朱姑娘在宫中。” “你还留在静怡轩,应是没有参与进名册的事吧?” 皇上目光越过邬情,问朱晗菲。 皇后则笑着将话接过来,替朱晗菲回答道,“是的。朱姑娘非但未涉事端,还协助吉贵人揪出了惜文,其行可嘉。除此之外,她还是本批秀女中才情考核的第一名。” 皇上闻言,龙颜大悦,对朱晗菲愈加满意。 此女医术精湛、品行高洁、才貌双全,实属难得。怪不得他今后会封朱晗菲为皇贵妃。 皇上说:“朕有一言。” 皇后与皇上目光交汇,仿佛心有灵犀。 她轻轻点头,温柔地回应道:“皇上,臣妾心中亦藏有一言。” 相伴多年,皇上自觉与皇后之间还是有默契的,便笑着提议道:“既然如此,皇后不妨和朕一起开口。” 皇上:“不如就……” 皇后:“不如就……” “将朱姑娘封为贵人。”皇上说。 “将朱姑娘封为女官。”皇后说。 邬情懵了:……? 第201章 别越界 事情的发展和邬情所熟悉的完全不同。 朱晗菲不该现在就被皇上看重,而皇后更没有在意朱晗菲的机会。 【但这剧情嘛……也不是不能理解。】邬情想。 她叫来朱晗菲助赵常在度过难关,成功生下三皇子,极大程度上改变了剧情。 皇后也因此注意到朱晗菲,起了委她以女官之职的念头。 ——皇上的反应倒是和原书里的一致。 很显然,他已经被朱晗菲的样貌迷住了,想将她收入后宫。 说完话后,殿内的气氛极其微妙。 皇上和皇后同时收住了笑意。一个微微皱眉,一个目光清正。 【皇上和皇后的意见完全不一样啊……】 【哦……买……噶……好……尴……尬……】 邬情默默地朝朱晗菲的方向靠近了些,潜意识认为这边比较安全。 【皇上自诩与皇后心有灵犀,让皇后同他一起开口。却不料,皇后想的跟他完全不一样。】 【这脸打得啪啪响的,好搞笑。】 皇上冷冷的目光刺来,精准绕过朱晗菲,锁定不远处正捂嘴窃笑的邬情身上。 邬情浑然未觉。她以为皇上在看朱晗菲,继续在心里幸灾乐祸: 【真是高下立现啊。】 【菲姐立功,皇后要给菲姐官职,而皇上只想让菲姐做小妾。】 【男人啊……就算是全天下最尊贵的皇上,也是普普通通、抵御不住美色的男人一枚吖……】 邬情疯狂咂舌一番,没察觉皇上越来越黑的脸色。 皇后轻咳一声,准备给皇上下台阶的机会。 皇后温声问道:“皇上适才说了什么?臣妾似乎没听清,还请皇上再示下。” 被皇后再问一回,皇上言辞坚定,未露丝毫动摇之色。 “朕说,不如册封朱晗菲为宫中贵人,以示嘉奖。” 说完,皇后象征性地加了一句,想为自己的决定披上了合理的外衣。 “朱晗菲以秀女身份进宫待选,本该于几日后参与正选之礼。而今她立下如此大功,朕便破例免其正选之仪,直接封她为贵人,也能免去皇后后面诸多筹备之劳。” ……直接封为贵人? 皇后蹙眉,委婉地劝道:“话虽如此,但越过正选之礼便册封,旁人得知会如何想?再者,于朱姑娘而言,虽得一时之荣,却也可能招来非议,还望皇上三思。” 皇上淡淡一笑,“朕亲自擢升她,何人胆敢妄议?况且正选之礼繁文缛节,耗资巨大,朕早有废除之心。” ……皇上为了早点纳朱晗菲为妃子,连礼法都不要了? 见到朱晗菲后,他有些过于迷恋了吧? 皇后面上掠过一抹忧虑之色,继续劝道:“……皇上,正选之礼是先帝时留下的,若贸然更易,恐难安朝野之心。” “前时,御史们因陛下破格提拔吉贵人之事,已多有微词,如今皇上再册封朱姑娘为贵人,只怕风波更甚……”皇后语意未尽。 皇上却充耳不闻,“她救治赵常在有功,于情于理,朕也该给她贵人的位份。” 皇上和皇后你一言我一语,在邬情和朱晗菲的面前争执了起来。 【……皇上这是铁了心了?】 邬情在心里不屑道:【哎呦,说什么帮菲姐跳过正选之礼,分明是自己等不及了要将她收入后宫。老色狼,看到美女根本把持不住。】 【这么着急,是不是今晚就想让菲姐侍寝呢?】 邬情帮在场其他人说出了心声。 皇上顿了一下,忘了自己刚才要说什么。 皇后寻着话隙,苦口婆心地说:“皇上才说朱姑娘医术精湛,为何一定要将她充于后宫呢?若留于太医院,岂非更能发挥其所长,福泽后宫妃嫔们?” 皇上回道:“皇后无需过虑,朕不过是赐了朱晗菲贵人之位,又不是不允她继续行医了。她心性纯良,若是宫中嫔妃生了病,她定不会袖手旁观。” 这就夸上了? “……”皇后心中五味杂陈,一时语塞。 贵人和女官,这两者,哪能相提并论呢? 一旦成为后宫贵人,朱晗菲的身份地位自是与往昔不同。 ——到那时,她还会纡尊降贵,为诸如赵常在这等低位嫔妃涉险救治吗? 就算朱晗菲愿意,那也要看看别人答不答应,看看这千百年来的规矩答不答应。 更何况,若朱晗菲真的成为了后宫的一员,嫔妃们免不得对她多了几分提防和戒备,哪能轻易同意她来治病。 皇后不好明着反驳皇上这话。 而皇上并没有觉得自己的提议有何不妥——他每日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以至于他潜意识里就没有低位嫔妃和宫人们的位置。 室内一片沉寂,唯有邬情一个人的骂声。 【哇!厚脸皮!】 【既要让菲姐给你做小妾,还要人家无偿当医生。不给官职不加薪,好处都给你占了呗?】 讲真的,皇上已经习惯了邬情的骂声。 他已经将此作为天女对天子特有的试炼,一种超越凡尘的考验。 要不然怎么解释,为何邬情的责难只针对他一人,而对皇后、贵妃乃至后宫众人,邬情却视而不见? “皇上,您后宫佳丽万千,为何一定要执着于朱晗菲呢?此番赵常在危急,太医院却无一人可用,可见女医的重要性。”皇后又在劝他了。 皇后依旧对此事不松口,皇上的心中逐渐有些烦躁。 他不过欲纳一才情出众的秀女为妃,有什么问题? 更何况朱晗菲是秀女,他又不是强抢民女,为何皇后要多番与他争吵? 思忖片刻后,皇上忽而启唇道:“朕近来听闻,皇后在打压内务府,大肆扩张尚宫局的权力。” 皇后吞回了话语,察觉到不妙。 皇后辩解:“臣妾并非有意阻挠,只是……” 皇上直视皇后,语气淡淡,“朕知你治理后宫劳心劳力,本无意苛责于你。但是皇后,你手中所握之权柄,皆源自朕的信任与赋予。” “……别越界了。” 朱晗菲和邬情目光交汇,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惊愕。 【我天哪,皇上疯了!他怎么这么对皇后说话?】 第202章 恼羞成怒 “别越界了。” 不经思考的四字脱口而出,凌厉又刺痛。 预料之中的沉寂随之降临。皇后沉默了。 邬情不安地侧目,见皇后一言不发,表情也没有多大的波动,似乎对皇上的言语没什么反应。 皇上说完后,心头也闪过一丝懊悔,意识到自己言辞过于生硬。 但皇后态度不变,又让皇上微妙的歉疚渐渐消散。 皇后似乎……并未因他的话生气? 皇上一顿,又坚定了他与皇后讨论朱晗菲去留之事的决心。 【皇后……才不是逆来顺受的人。她为什么沉默了?】 邬情想了想,露出了担忧的表情。【……完了,皇后肯定受伤了。】 想到皇后被皇上欺负,一股怒意在邬情的胸腔内涌动。 【这两个月来,我看得明清。是的,皇上表面功夫做得很好,给足了皇后作为正妻的尊重。但是实际呢?】 【——权力是要分一部分给贵妃的,后宫琐事是完全当甩手掌柜的,看到美女是可以直接无视皇后意见纳为妃嫔的。】 【笑死了,说什么‘皇后,你的权力都是朕赋予你的’……】 邬情模仿皇上的口吻,冷嘲热讽了一番。 【皇上,你给了多少权力啊就在那里叫?我请问呢,你是同意让皇后收男宠了,还是默许她私蓄甲兵了?】 【事实上呢?皇后每日都在看账本,忙着惩戒下人,还有收拾你在后宫留下的烂摊子。】 【赵常在生产,从头到尾都是皇后和淑妃在忙。皇上呢?一问三不知。】 【全职主妇管一个家就累死了,皇后管的,可是那么大的一个后宫。皇后没有甩脸子不干就不错了,皇上还觉得是自己对皇后的恩赐了?】 【皇上选林贵妃入宫,意在制衡刘氏,削弱皇后权柄。对内务府日益膨胀的权限范围,皇上视而不见,任由内务府远远压过尚宫局一头。】 【皇后也想好好治理后宫啊,她拿什么治?拿被你稀释过的权力吗?】 皇后心中的层层郁气被邬情的话驱散了不少。 她默默叹了口气,带着几分释然。——吉贵人简直是她的“嘴替”啊。 多少话是她想对皇上说,却碍于种种原因无法说出口的。 皇后舒服了,而皇上……他开始深呼吸了。 皇上不断地提醒自己,这一切不过是生命长河中的一次试炼……是天女对他意志的磨砺。 【皇上前面装得挺好,我险些以为是我自带刻板印象,错怪了他。】 【看到菲姐,皇上的本性终于掩饰不住了吧?】 【呵呵,想来是皇后不同意他的做法,他恼羞成怒,对最为“敬重”的发妻也失了往日风度,说出了重话。】 邬情在心里扯着嗓子狂喊:【搁现代,这叫破防!】 “你……” 皇上终是按捺不住,手指直指邬情,动作有些抖,“你怎么还在这里?” 邬情心声一断,迷茫地回望皇上:“皇上这话讲的,臣妾怎么不能在这里了,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处处都不妥! 皇上瞪她。 皇后按捺住上扬的嘴角,帮邬情说话:“皇上,吉贵人此番亦是功不可没。” 皇上质问:“皇后适才不是说,是朱晗菲施展的缝合之术吗?有她什么事?” 皇后解释道:“朱姑娘医治时需要一些从未听说过的药草和工具,而宫里只有吉贵人知道这些。若非吉贵人早有准备,单凭朱姑娘一人之力,恐也难以成就此等奇迹。” “再者,皇上您也常言吉贵人福泽深厚。此番赵常在能转危为安,未尝不可说是吉贵人福泽庇佑之果。” 之前说过的话,成为了皇上此时的绊脚石。 皇上又不好打曾经的自己的脸,只好对邬情敷衍地说:“……朕会再找时间厚赏你的,你先退下吧,朕与皇后尚有要事相商。” 加上今日朝堂上御史的谏言,皇上听的骂声足够了,不太想再听了。 【区区一句空话,就想轻易打发我?】 【还有,为什么让我先滚蛋,这是要干什么啊?】 邬情一个大惊失色,【难不成……皇上嫌我在场碍事,不好教训皇后?……不会吧不会吧,他也太贱了吧?】 皇上:“……你不是每晚都要准时吃晚膳的吗?还不回临华殿?贵妃该等急了。” 未料,他这句话又不小心踩爆了邬情的心情气筒。 【神金啊,在场的人是只有我一个吗?你把皇后放哪里去了,她也没吃晚饭好不好?】 邬情不可置信地望他,仿佛他是全天下最绝情的男人。 【贵妃等急了,你难受。皇后等急了,你就不难受了?好鹅心。】 皇上:“……” 他不是这个意思。 他本意只是想寻个由头,让吉贵人暂且回避,怎么就这么困难呢? 在吉贵人这里,他好像做什么都是错误的。 邬情翻白眼:【行吧,皇上就把菲姐收入后宫吧。】 【如此一来,菲姐以后的心思,就全放在钻研得宠上面了。】 【若皇上真能采纳皇后的提议,让菲姐成为太医院的女官。她或许会为了加官进爵,努力钻研出治愈皇上的奇方。】 【现在都不可能咯~】 皇上闻言,十分错愕。 他什么时候生病了? 太医们分明都说,他身体强健,再活三四十年都不是问题。 【皇上现在吃仙丹还是浅尝辄止。他体内虽有重金属元素淤积,也就是影响生殖系统的程度。】 【再多吃个三四年,皇上就算停了仙丹,也补不回来啦。】 【到那时,不仅嫔妃们难以怀孕,皇上的头发也要掉光咯。】 【菲姐还给皇上订制了一副假发帽子,非常贴心。原书中写道,皇上收到这顶帽子时脸色极为难看,但又不便对菲姐表示不满,只能勉强收下......哈哈哈哈。】 【让我瞅一眼……皇上啊,其实呢,秃头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嘛。反正你现在的头发也不是很多哈哈哈哈。】 邬情想到那个场景,自顾自乐了一会儿。 【不过皇上有一句话说的很对。贵妃该等我等着急了,我还是先行告退吧。】 【反正三皇子还有半个月才要死呢,不着急。】 皇上急忙出口挽留道:“你给我等一下。” 第203章 臣女不愿 三皇子出了什么问题? 好不容易得到一个孩子,皇上一急,都忘了自称“朕”。 邬情回头问:“皇上,不是您吩咐臣妾,让臣妾尽早回宫用晚膳的嘛?怎么又不让走了?” 皇上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朕疏忽了,忘了问你三皇子的情况,你先别走。” “可贵妃娘娘已备下晚膳,正等着臣妾过去呢。”邬情面露难色地拒绝。 “不过是一顿寻常晚膳罢了。”皇上满不在乎地说,“她向来大度,定能体谅朕此刻的心情,想来也不会因此……” 【也不会因此生气?】 邬情面上笑着,心里头鄙视他,【是了,您的事情最重要。贵妃急两下算什么呀。遣一宫人传个口信,已是莫大的恩赐。】 【连贵妃,皇上的态度都如此敷衍。可想而知,宫中的常在、答应们,在皇上心中,怕都是尘埃般的存在。】 皇上只好改口道:“朕即刻吩咐下人前去通报,改日定亲自向贵妃致歉,你看如此可好?” 为了从吉贵人嘴中得知三皇子的消息,皇上也是顾不得自己的威武形象了。 皇后抿唇,已是不再生气了。 邬情还想着自己的晚饭。 她推辞道:“朱姑娘也知道三皇子的情况,且比臣妾理解得更为细致,皇上您可以问她啊。” “朕自当是更信任你的,由你亲口讲出,朕更能放心一些。”皇上说。 邬情在心里呵呵:【我敢说实话,皇上您敢听吗?】 皇上似乎看穿了她的小心思,直接道:“你我之间,无需隐瞒。你和朕说实话,三皇子情况如何?朕承诺,绝不因此怪罪于你。” “真的假的?” 邬情才不信皇上的口头支票。 她语气夸张:“臣妾胆子小,还望皇上能赐臣妾一枚‘免死金牌’,以安臣妾之心。” 皇上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下,“……哪有这种东西?你又看了什么话本?” “没有?”邬情装作被吓到,“那臣妾可就不敢贸然开口了,万一触怒了龙颜可如何是好?” 皇上望着她这副模样,心中既好气又好笑。 “……朕算是彻底败给你了。” 皇上摇头苦笑,起身踱步至龙案旁,目光在置物架上细细搜寻,最终找出了一块龙牌。 龙牌上一面是字,一面尽是雕纹,足足有九条龙。 皇上将令牌递到邬情的眼前,说:“就以此物为抵。” 【……这什么牌子?皇上不会是随便拿了块铁疙瘩来敷衍我吧?】邬情狐疑地盯住皇上。 皇后帮皇上解释:“吉贵人,此乃金龙令,持有此令,你可调动宫中所有侍卫。某种意义上,这和‘免死金牌’作用相同了。” 邬情听完,一把拿过皇上手中的金牌,露出乖巧又贴心的笑容:“皇上,您问,您问哈。臣妾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令牌冰凉的触感从手中转瞬即逝,皇上有些肉痛。 “你……”皇上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提醒她,“朕虽给了你金龙令,你也莫以此为倚仗,在宫中肆意妄为。” 邬情笑嘻嘻,“皇上宽心,臣妾心中自有分寸。金龙令虽然在臣妾的手里,但侍卫们心中肯定是以您为尊的。” “只要您还在位一天,臣妾就动用不了这块牌子,又怎么会去用呢?” 皇上点头点到一半,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他在位时用不了……那吉贵人的意思是? 皇后适时咳了一声,“好了,你莫要再胡扯了。好处也得了,快些正经些,给皇上答疑解惑吧。” 邬情的表情迅速一变。 她压低声音,神经兮兮地说:“皇上,您还记得臣妾说得,宫里怨气太重吗?” 皇上自然记得。上回吉贵人正是以此为由,讨得了筹建南山苑的权力。 这一回她又要用这个理由做什么? 邬情睁眼说瞎话:“臣妾和朱姑娘在产房之中时,发现婴儿出生时头顶黑云,印堂发黑,尽是不祥之兆。” “臣妾凝神细观,但见皇宫深处黑气缭绕,层层累积,竟化作一条遮天蔽日的漆黑巨龙。三皇子出生后天边出现一道金光,但其欲破云而出之时,却被那黑龙猛然一口尽数吞噬于无形之中。” 邬情身形一晃,双膝跪地,字字泣血道:“皇上,此等异象,实乃天象示警!若是任由黑龙肆虐,三皇子怕是撑不过半个月啊!” 她神情激动、言辞恳切,把她身边的朱晗菲唬得一愣一愣的。 ——这不完全是在胡说八道吗?! 赵常在的生产过程是十分凶险不错,但怨气化龙、头顶黑云……这又是哪里来的? 吉贵人甚至敢断言,三皇子活不过半个月,这皇上听后如何能忍? 朱晗菲念及此处,不由得为邬情揪心。 而出乎意料,皇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似乎是把邬情这番话听进了心。 皇上缓缓开口,声音发抖,“当真只有半个月?” 邬情竖起三根手指,严肃地说:“臣妾发誓,臣妾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否则臣妾下辈子还来做人。” 皇上:“……” 对天女而言,这好像是个挺恶毒的誓言?皇上勉勉强强地信了。 皇上眉头紧锁,再度发问:“这可如何是好?” 邬情温柔地牵过朱晗菲的手,将其引至皇上身前。 “皇上,朱姑娘年龄尚轻,就有如此医术,有成为医圣之姿啊。若有朱姑娘帮助,三皇子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皇上目光在朱晗菲身上稍作停留,“既然如此,那便封她为贵人之后,让三皇子移居她的宫中,共谋疗养之策。” 【……大哥你真是贼心不死。】 邬情进言道:“皇上圣明,然修行之路,无论男女,皆需清心寡欲。朱姑娘若欲攀登医道圣境,恐需斩断凡尘情丝。” “因此,臣妾同意皇后娘娘的决议,您还是封朱姑娘为御医女官吧。” 皇上悟了。拐了这么多道弯,吉贵人原和皇后是站在同一条船上的。 可吉贵人早就提及,朱晗菲将来会成为自己的妃子。 ——她为何要改变既定的命运? 不…… 皇上陷入深思。 吉贵人似乎……从一开始就在改变命运的轨迹了。 ——她很早就救回了皇后的性命,提前揭露金莲会的阴谋,又让他避开了一次又一次的刺杀。 回头看来,吉贵人所做的每一个选择,非但未对他有丝毫的不利,反而护佑着宸国的安宁与繁荣。 或许……顺应吉贵人的心意,不将朱晗菲纳入后宫,才是最为明智之举。 皇上的念头一出,一股无形的力量便在心头激荡,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抗拒。 他强自压抑心头的不悦,望向朱晗菲,询问她的意见:“听了这么久,朕也该问问你了,你是何想法?” 皇后与邬情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汇聚于她。 朱晗菲斟酌着话语,“臣女……” 她稍作停顿。 权衡一番,当然是贵人的权力更大,更能找到姐姐死亡的真相。 但是……若有机会,谁家女子不愿嫁与良人呢? 朱晗菲抬眼,眸光清澈。 她同皇上对视,不卑不亢地说:“臣女愿以毕生所学之医术,为皇上、皇后分忧解难,挽回三皇子的性命。亦愿借此机会,光大医术之道,造福苍生。” 她深深一跪,额头触碰在冰冷的石砖上。 “臣女自认不配服侍皇上,还请皇上另寻佳人。” 第204章 剧变 朱晗菲拒绝了皇上的提议。 皇上隐隐有一种预感。然而当朱晗菲亲自拒绝他时,他还是怒气上涌。 他甚至想做一位昏君。 什么天女的阻拦,什么皇后的劝诫,他通通要抛到脑后。 ——他是帝王,是天下之主,什么女人不能有? 一个七品官的女儿,他愿意给她贵人的位份,她非但不感恩涕零,竟然还敢拒绝他? 邬情屏息以待:【皇上会如何抉择?会同意我们的意见吗?我看悬……他明显对菲姐有意思,还是会封菲姐为贵人的。】 【果然,剧情虽说偏移了,但是大致还是按原方向走的。况且菲姐是女主,若是女主都不进宫,那这本书还怎么演下去?】 想到这,邬情耷拉下脑袋,退到皇后的身边。【我估计某些重要节点还是改不了的。比如三皇子的死,比如德妃的自杀,再比如定亲王的造反。】 ”……“ 短暂的沉默之后,皇上好像是下了什么重要的决定。 他望着朱晗菲,带着几分倦意地说:“朕,应允了。你,起来吧。” 朱晗菲缓了好一会儿神。 直到那股难以置信的喜悦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她才恍然意识到: 皇上,真的应允了她的请求。 “……臣女朱晗菲,叩谢皇上隆恩。” 朱晗菲再次下拜。 这一回,她的语气无比真诚。 皇上若是执意要她做妃,她没有拒绝的余地。正是因此,皇上的应允才来得如此珍贵。 待她重新站起身来,朱晗菲的模样在皇上的眼中,仿佛经历了一场微妙蜕变。 她的容颜依旧惊艳,但是那股莫名吸引他的感觉,却随着他心结的解开,悄然淡去了。 皇上忽有所悟,不由得轻笑了一声。 皇后担忧地望他一眼,“皇上?” 皇上摇头,怅然道:“朕无事,只是……在笑自己罢了。” 身为天子,他受天福泽最多,同时也是最无法抵抗命运的人。 为了一个初次见面的女子,他竟在皇后面前失态,也沦为了受天命摆布的痴儿。 …… 剧情的轨迹,因皇上的一念之差,偏离了既定的航道。 朱晗菲未入后宫,引发了地心深处能量的狂澜。 镜头中的一切都开始变化,万物轮廓渐次扭曲,画面光怪陆离。 2321号的程序也开始大幅度地崩溃。系统面板依旧不能调动,利用邬情千辛万苦积攒下的能量,也无法阻止这一切。 2321号的权限完全混乱。他不得不求助高级系统002号,但回应他的,只有冰冷的沉默与求助信号的徒劳回荡。 2321号彻底慌了。 世界在崩溃,从世界边缘的深海开始。海水逆流而上,吞噬着无人的荒原,重力变幻不定。不属于剧情的版图瞬间粉碎,成为宇宙中漂浮的尘埃。 不知流逝了多久,震荡的世界终于停歇了运动。 2321号不明所以地开启探视镜头,却什么都看不见。 它化成一束光线四处流窜,被一堵无形的空气墙隔离在世界的上方。 ——它如今连看见都做不到了。 …… 邬情回到临华殿中,林贵妃竟还坐在餐桌之边等她。 桌上佳肴冒着袅袅热气,估计方才又热了一遍。 邬情落座,满是讶异地问:“娘娘,您怎么不吃?皇上应当派人知会于您了。” 林贵妃无所谓地说:“本宫向来夜间胃口浅淡,便等等你。” “……娘娘。” 邬情执筷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突然皱着眉头瞅林贵妃。 “嗯?” “……我怎么觉着,您也变得不太一样了呢?”邬情轻揉着眼角,凑前了一点。 “哪里不一样?变丑了?”林贵妃挑眉问。 “不是……” 【明明什么都没有变啊。】邬情想。 【记得上次有这般感觉,还是在皇后身上。不过,皇后是变得年轻了有精神了,而贵妃则是……气质。对,气质变了!】 【贵妃变得稳重柔和了,好像放下了很多东西?】 林贵妃问:“是好的变化吗?” 邬情用力地点头。 林贵妃笑了一声,“贫嘴,本宫看你是为了逗本宫开心,故意说这一遭。” 林贵妃一边给她夹菜,一边说:“明日晨起熬粥时,你别吝啬份量,公主也要来吃。” “娘娘放心,我定不会让公主饿着的。”邬情点头。 林贵妃摇头,“本宫是怕你饿着。你多做点,小心留出公主的份量后自己不够吃。” “那必须的。娘娘,我明早再做两份油条吧。” “你吃得完?” 邬情抬眼笑:“娘娘,有一份是给您的。” “本宫不要。大清早的,吃那么油腻做什么?”林贵妃有点嫌弃。 邬情则说:“我材料都备好了。您要是不吃,那我给皇后娘娘送去了。” ……送给皇后? 林贵妃连忙说:“慢着。这等粗劣之物,你还要给皇后端过去?显得我临华殿亏待了你。算了,还是本宫受点罪吧。” 邬情了然一笑,埋头吃菜。 【贵妃明明就喜欢炸物嘛,傲娇。】 林贵妃恼羞成怒,起身离开,“……你自个儿享用吧。本宫今日在产房外吹风吹久了,头有点疼,先去睡了。” 邬情赶紧咽下嘴里的东西,“娘娘头疼?那待会儿我给您做个头疗?” 林贵妃的脚黏在原地。 上回邬情闲着无聊,给她做了一回头疗,那感觉确是舒心至极,令人难以忘怀。贵妃有点想,又碍于面子,略显犹豫。 邬情眨巴眨巴眼睛。 林贵妃:“……本宫哪里拦得住你,你洗漱完毕就来吧。” 计划通。 邬情默默给自己比个耶,【哦耶,又能顺理成章抹到贵妃滑滑的头发了。】 林贵妃只能好笑地摇了摇头。 第205章 你好,邬情 帮贵妃做完头疗,回到房间,已经是晚上十点。 邬情轻哼着不成调的旋律,端来热水准备洗漱。 四下无人,门扉紧锁,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屋内唯有炭火的燃烧声和邬情的呼吸声。 将铜盆置于木架之上后,邬情的指尖滑过水面,捧起一掌心的水。 涟漪轻漾,唤醒了沉睡于水波之下的幽影。 ——一个与她面容无二,满面血痕的女鬼骤然浮现,漆黑的眼眸直勾勾地锁定住她。 和这双眼睛对视上,邬情抖了三抖。 【……姐姐,咱们商量一下行不?下次见面前先打个招呼。】 邬情深吸一口气,有点夸张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差点被你吓出心脏病了。】 洗着洗着,自己的脸突然变了一个模样,这谁受得了啊? 【……可以。】 一缕轻风似的低语,悠然落入邬情的耳畔。 有人在脑海中回了她两个字。 砰! 邬情的手一颤,指尖的铜盆瞬间失衡。 清水洒落一地,弄得地面一片狼藉。 而铜盆落地的刹那,乒乓作响的杂音回荡开来,扰得门外值夜的下人发出了疑问。 邬情匆匆应付了几句外人,便将洗漱之事暂且搁在一旁。 【……你居然可以说话吗?】邬情满心讶异,在心中暗自问道。 【以前,不能。但现在,可以。】那飘忽的声音在脑中回应了邬情的问题。 它的话语断断续续,仿佛尚未完全适应人类说话的方式和语调。 水盆被打翻,邬情看不到对方的脸。 于是她说:“你等一等,我去找个镜子。” 说完,邬情快步走到梳妆台前坐下,郑重其事地打开抽屉,取出一面全新的铜镜,并用丝绢擦拭掉上面的灰尘。 水波一动,镜中她的面容一闪,换成了另一张相似的青白色鬼脸。 镜中的女鬼微微张开嘴巴,用空灵飘渺的声线和邬情打招呼。 【你好,邬情。】 她大概是想表达自己的善意,但无法完美地调动自己脸部的肌肉,使得笑容有些瘆人。 邬情仔细打量了她一会儿,突然很好心情地讲:【你别说,原来我变成鬼以后,也挺好看的嘛。】 她的心态一向很好,很快就从最初的惊恐中恢复过来。 毕竟,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看到女鬼了。 【晚上好,你怎么突然能讲话了?】她有些好奇地问。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铜镜放正,同时拿出扫帚和抹布,开始清理地上的水渍。 【是你的,功劳。】女鬼解释道。 【……我的?】邬情下意识摇了摇头,【我又不是道士,哪有这个能力。】 【朱晗菲没有入宫。剧情崩塌,世界暴动,我挣脱了。】 女鬼的声音依旧断断续续,但比起之前,已经连贯了许多。 邬情拿起铜盆,一时有点怔愣,喃喃自语道:“……剧情崩塌?世界暴动?” 饶是邬情早有预料,也被这几个词惊了一下。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系统还不出现吗? 【系统?你在吗?你还不出现吗?】邬情在心里呼唤起系统。 一如既往,没有回应。 女鬼鲜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幽幽地说:【我限制了它的权限,它听不到,我们的谈话。】 【它没有修过剧情,一直在,欺骗你。它唯一的目的,就是解决我,让世界归于正常。】 【你以为它走了,其实,它一直在你的头顶。】 邬情:【???】 女鬼继续说:【只要你攒到足够的能量,它会优先重启世界线,清空已有的进程,包括不该存在的你。】 【你所完成的每一个任务,实际上都是在为它打工,加速了你的死亡。】 邬情的心沉到了谷底。 【……我叉叉#%……%*&……这狗东西我迟早要手撕了它!】邬情气得发抖。 穿书后,她对世界的认识,有一大部分都来自系统。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系统的话,只是,作为人类,她能接触到的真相太少了。 如果没有女鬼的提醒,邬情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邬情简单地净了手,坐回铜镜的面前。 她放平心情,尽量镇定地说:【来好好聊聊吧。为什么你不在我穿书时就出现?我要怎么相信你?】 【一方面,我要逃避系统的监视。另一方面,我在观察你。】女鬼回答。 【……观察我?】 【我希望你和我不同,具备改变世界线的能力。】 女鬼说,【说实话,一开始发现你的到来,我很失望。因为你和死前的我一样,只是个普通人。】 说到这里,女鬼的声音顿了一下,【不过现在,你已经证明了自己。】 她历经千辛万苦寻来的人,竟是自己在异位面的共同体。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 而邬情到达这个世界时,表现得和她想象中一样——平庸、温善、不拘小节。 靠邬情的手来改变剧情,了结自己的执念,太难了。 但如今,邬情已经成功扭转了剧情的走势:邬情不仅阻止了皇上纳朱晗菲为妃子,也让她进一步从世界线中脱离而出,有了更多的权柄。 邬情:【我好像懂了,你好比这个世界的……病毒?剧情扭转越多,你的限制就越少?】 女鬼:【是的。】 邬情消化了一下刚才接受的信息,再问:【……呃,那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做主要任务,是给系统打白工。 邬情懵了——那她该怎么回家? 女鬼帮她解答了疑问:【帮我了结执念,我送你回家。】 邬情又惊又喜:【真的假的?!】 镜中女鬼的影像轻轻颔首,【届时我不仅能送你回家,还能让你携带一些东西回去。比如,你的翡翠手镯,你头上的流苏头饰。】 【请原谅我能力有限,无法给予你更为丰厚的回馈。】女鬼很是歉意地说。 ……送她回家,还送她礼物? 邬情的眼眶不禁湿润了,终于领悟到“相见恨晚”的意义。 【——姐,我懂了,你才是我的系统啊!!!】 第206章 复仇计划 邬情一口应下女鬼的请求。 系统只敢隐藏在背后,经常闹消失。 而女鬼和她长得一模一样,还不让她打白工。 ——该相信谁,这都不是需要思考的问题。 【所以你的执念是什么?】邬情问。 女鬼缓缓道来:【自我化身为厉鬼,便在这世界之渊中徘徊往复。】 【随着世界线一次次重组,我有了神智,也窥见了世界树的模样。世界树深处的“她们”告诉我,唯有了结我的执念,方能挣脱世界的束缚,重获自由。】 【我猜,我的执念是秦厉学和……我的父亲。】 说到这里,女鬼眼眸深处燃起仇恨的烈火。 邬情闻言,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原书中的邬情死于秦厉学的骚操作,自然是恨秦厉学的。其次,她的原生家庭是索取无度的吸血鬼,从未将她放在眼里。 【你的意思是……】邬情伸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要噶了他们吗?】 镜子中的女鬼摇头,慢慢地说:【没有必要。】 邬情放下手,附和道:【我也这么觉得。死亡或许能带来解脱,但让他们活在无尽的悔恨与自责中,才是更为深刻的惩罚。】 她眼珠转了转,突然掐了个响指:【嘿。我有个主意。】 …… 秦厉学最近的日程很是匆忙。 上书房旁,专门为他腾出了一个单间。每日朝会之后,秦厉学先要来此阅书,并根据荀夫子课堂上的内容,为皇子们出题。 一般要到午时,他才能完成手中的工作。 匆匆吃过午膳后,秦厉学又要赶回去做本职公务。 回到家后,母亲和妻子又不停打探着他在朝堂中的情况,生怕他哪里出了闪失。于是又是一顿教导。 这样繁忙的日子过了几日,秦厉学的精神就有些不济了。 而更不幸的是,秦厉学出的所有卷子,都要由荀夫子先检阅一遍。 荀夫子本对秦厉学并无偏见,直到荀清闹出那一档破事——荀清在科举考试中作弊,被监考官秦厉学发现。 荀夫子没办法,荀清是他最小的儿子,他总不能看着他自毁前程。于是他亲自上门,欲私下与秦厉学和解。 然而这小子不上道,说什么错了就是错了,执意要将此事公之于众。 荀夫子索性不装了,他比秦厉学多活了四十余年,积累下的人脉和财富,岂是一个年轻人能比的吗? 最终,荀夫子压过了秦厉学一头。 两人之间的关系彻底恶化。 如今秦厉学被吉贵人选为助教,每日进出上书房。荀夫子又是上书房最大的话语权人,二人不对付,在所难免。 果不其然,今日荀夫子看完秦厉学出的卷子后,又是一顿斥责。 “答案矫揉造作,一点没落到实际。你上任县令时,也是如此作风吗?”荀夫子严肃地质问道。 秦厉学不卑不亢回答:“此题考察的是考生对于经文的理解,并非实操。” “皇子们莫非理解经文就行,不用实操?”荀夫子反问道。 “这题,这题,还有这题……都去改一改,否则老夫不会给你过。”荀夫子一口气指出了几道题目,评价了一通,最后面带愠色离去了。 待他走远了,秦厉学才换了个表情。 他不声不响地整理起桌上的东西,脸色渐渐变得阴沉起来。 他早料到荀夫子会和他不对付,只是对荀清的事,秦厉学问心无愧。 “……厉学哥哥?” 门口突然探出一个小脑袋瓜。对方的声音软声软气,触动了秦厉学的心弦。 邬情的眼睛左右窥视,确定荀夫子走了,才放心地溜进房间。 她快步走到秦厉学身边,关切地问道:“你的脸色好难看,荀夫子是不是又为难你了?” 秦厉学勉强提了提嘴角,挤出一丝微笑,道:“只是正常的交流而已。” 邬情皱起眉头,“你不用瞒我,我都知道的,荀夫子是一个很讨人厌的老头子。” “我跟你讲,之前也是他不让我同皇子们一起上课。”邬情撅着嘴,不满地说,“他就是存心为难我们,觉得我们比他年轻,比他更有前途。” 秦厉学摇头,“没有的事。你莫要在背后说他,要是被荀夫子听到就不好了。”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非常同意邬情的说法。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私下和你讲两句而已,再说了,我这不是在帮你说话嘛。”邬情说。 无条件站在他这边的人,只有情儿一人了。 秦厉学心中暖意更甚,笑着回道:“我也是担心你,宫中人多口杂,你还是要多注意些。” “厉学哥哥,你放心,昨日赵常在生产时我帮她好大一个忙,皇上龙颜大悦,似有再晋我位份之意。如今就算是荀夫子,他也不敢轻易得罪我。” 她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得意,神情娇俏又生动,引得秦厉学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他轻声细语地赞赏道:“情儿,你如今真厉害。” 听到这句话,邬情面色微变。她连忙用手捂住嘴,干呕了一下。 秦厉学见状,眉头瞬间拧紧,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可是身子有何不适?” 邬情苦笑摇头,“不是……只是……” 秦厉学心中一动,瞬间明白了什么。想起先前在皇上面前的那一幕,他紧紧抿住了嘴唇。 是了……情儿她,已然身怀龙裔。 邬情佯装没看到他瞬间难看的脸色。 她语气温和地说:“对了,厉学哥哥,你先前替我母亲带的话,我记住了。” “钱我会继续送回家里的,决不食言。我作为女儿,自然要多多帮衬家里人的。” 邬情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还要烦请你回去告诉我母亲,关于幼弟入国子监之事,我已帮忙打点好了,请她一,定,要,放,宽,心。” 她特意放慢了语速,加重了最后的六个字。 【国子监又不是不能考进去。特意找人托关系,不就是自己没那个本事吗?】 邬情冷笑:【想走后门?好啊,我让你走,而且是风风光光的走。】 【你说,他们会上当吗?】 脑海中,女鬼不紧不慢地回复她的话:【他们一定会的。】 因为她知道,那是多贪婪的一家人。 第207章 国子监 国子监是宸国公认的最高学府。 入学有两种方式。一是“官荫”,仅面向朝中五品及以上官员的子嗣。他们无需考核,凭借家族门第即可直接入学,每年限额三十人。 另一种入学,则需要通过每年一次的生员选拔考试,仅有二十个名额。 严格的名额限制让不少人打起了歪主意。 选拔落定后,总有那么几位贫寒学子“称病”放弃,空缺出几个宝贵的名额。 今年不巧,称病的人只有两个。 一个名额给了刘家,另一个名额却迟迟未定,价格炒到近一千两。 众人皆以为获胜者该是林家。毕竟,在京城之内,能和刘家相比的只有林家。 只是名单公布之日,尾部则出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名字。 ——邬子达。 国子监的新生们面露疑惑。 ……这谁啊?年龄也不小了,十二岁,在京城竟然一点名气都没有。 在京城,想要在文坛占据一席之地,就必须从小开始积累声誉。 诗会、世家聚会、踏青、登高,无论是什么活动,你总要去做几篇文章证明自己的“才气”,无论那文章是不是你自己写的——这是京城人心照不宣的事实。 而邬子达……周围人想破了脑袋,都没想起来何时见过这个名字。 有人猜测:“京外可是有哪位大人姓邬的?” 京城内没什么听过邬子达的名字,说不定他是外官的儿子。 “据在下所知,没有。”马上有人驳回了他的猜测。 “真是稀奇,哪来的小子,竟能无声无息地占据最后一个名额?……莫非是哪位义士的子嗣,由皇上钦点入学的?” 除了通过官荫和考试之外,还有一种特殊的入学方式——由皇上钦点。 有人摇头,“未听说皇上有此旨意……” 到了入学之日,传说中的“邬子达”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教员逐一念过学生们的名字,直到点到邬子达。 应答的少年体型比常人宽了一半,身上的肥肉却是松垮垮的,给人一种虚浮之感。他身着华美的衣袍,一身料子怕是要近百两。 因上面有吩咐过,教员严肃的神情温和了不少,甚至还特地嘱咐了邬子达几句。 一日课程结束,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上前去打听邬子达的来历,想要和他交好。 “兄长好,不知令尊是哪位大人?” “家父并非什么大官。”邬子达轻描淡写地回答道。虽然嘴上说着父亲不是大官,但他的神色却充满了傲慢,似乎有着无与伦比的底气。 “邬兄太谦虚了,依我看,以邬兄这等气度,又岂是小门小户所能培养出来的?” 这上前打探的人说话过于直接。其阿谀奉承的样子,让远处竖起耳朵的世家子们纷纷摇头。 ——按这方式打听,能打听出什么东西来? 谁知,邬子达还真被这句话捧得飘飘然了。 邬子达扬起脑袋,得意扬扬地说:“你知道就好。我家能进国子监,当然也是有能力的。” 远处的纨绔子们听到这话,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们被邬子达不可一世的模样逗乐了。 能进国子监——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吗?不是一出生就能进的吗? 听到远处传来的嘲笑声,邬子达脸色变得阴沉下来。他瞪大眼睛,怒气冲冲地朝着纨绔子们走去。 “你们笑什么?我可听到了。”邬子达愤怒地问。 远处的几个少年依然哄笑成一团。 邬子达脸上挂不住,走过去质问他们。 笑得最大声的那个捂住肚子,看了他一眼,又开始笑:“没人说过,你说话很好笑吗?” 邬子达脸色瞬间涨红,恼羞成怒地吼道:“你有病吧?!” 旁边,一高个少年故作姿态地作揖,给邬子达道歉。 他表情诚恳地说:“对不住啊。他爹就是个参领,你也知道的,武人嘛,容易教出头脑不太好的儿子。” 邬子达心想这话说得也没错。 于是他冷哼一声,自以为是地大度说道:“行吧,那我原谅你了。” 结果听到他的话,这群纨绔子弟又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而围观的人们里也有不少忍不住笑意。 邬子达的脸瞬间变得通红。 他意识到自己似乎成为了众人的笑柄,但他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 “邬兄。”最早和他搭话的人扯扯他的袖子,小声提醒道,“他叫焦所瑛。” 邬子达皱眉,不耐烦地问:“那又如何?” 说话的人松开了他的袖子,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邬兄,焦兄的父亲可是白将军麾下的焦参领,位居三品啊!” 邬子达这才意识到自己闹了个多大的笑话。 他爹的上官都只有五品,结果眼前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少年,他的父亲竟有三品。 在周围人的哄笑声中,邬子达越来越尴尬和羞恼。 平日里在家中,从来没有人敢对他说重话,更别说让他难堪了。 邬子达觉得自己必须要挽回面子,不能被别人看扁。 于是,他冷哼一声,冷笑道:“三品?三品又怎么样?” 笑声一顿。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落到他的脸上,让邬子达脸上的温度又升高了一点。 邬子达不屑地说:“不过是个武官的儿子,哼,我不和你计较。” 焦所瑛真未见过这样的同龄人。 他直起身子,试探着问:“在下寡闻,不知邬兄究竟是何许人也?” 邬子达说:“我姐姐在宫里给皇子当老师。” 焦所瑛的表情变得很古怪,他疑惑地问:“……你姐姐?” 大家做纨绔,都是拼爹的。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以自己姐姐的名号自居,这让焦所瑛感到十分新奇。 “你姓邬,你姐姐又在给皇子做老师……莫非,你姐姐是吉贵人?”一旁的高个少年突然开口问道。 邬子达十分矜持地点了点头。 “……吉贵人?谁啊?” 焦所瑛还是一脸茫然。他的认知还停留在贵妃宠冠六宫的时候。 高个少年拉过他,在他耳边科普了一大段。 简而言之,吉贵人可是目前宫里最受宠的嫔妃。皇上不仅越级晋封她,还给她赐了珍贵的封号。 ……不过区区贵人罢了。 焦所瑛心头不屑。连嫔位都没有,怎么能让他弯腰? 这念头转瞬即逝,焦所瑛旋即换上了一副热络至极的表情,和方才判若两人。 “邬兄,原来令姊是宫中风头无两的吉贵人,是小弟有眼不识泰山了。” 焦所瑛躬身作揖,向邬子达深深一拜:“邬兄您大人有大量,莫将此事挂怀。” 邬子达嘴角微扬,心中暗自得意。他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傲慢道:“哼,还算你识相。” 说话间,他下巴上的赘肉晃了两下,激起一层肉浪。 高个少年忍了半天,才忍住自己的喷笑。 ——到底是哪个教员把这个奇葩放进来的?蠢猪一般,丢人现眼。 第208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焦所瑛殷勤地把邬子达扶到自己的座位上。 “邬兄快坐,快坐。小弟第一次见邬兄,这才看岔了眼。敢问邬兄家住何处?课业之余,小弟定当亲自登门,赔礼道歉。” “……赔礼道歉?”邬子达不明所以。 焦所瑛煞有其事地点头,沉声反省道:“是啊,小弟有眼不识珠,未能及时识得邬兄这般人中龙凤,定要赔邬兄一份礼的。” “不仅我个人,大家都愿给你赔礼道歉,望邬兄莫要推辞。” 他捅了捅周围的纨绔子弟们。 其他人虽不知道焦所瑛是打着什么算盘,嘴上却是纷纷同意了。 邬子达还是那副清高的模样。他不太感兴趣地问:“什么礼?” 邬情晋升为贵人以来,旁人送往他家里的珍宝数不胜数,邬子达自认已经阅尽了世间宝物,对焦所瑛的礼物提不起多少兴致。 焦所瑛说:“我肯定不可能怠慢了邬兄啊。” 他从腰间扯下一块翠绿的山水牌,递给邬子达,“邬兄,我身上也没别的东西。你先收着这块,明天我去库房里找找,再给你搞块更好的。” 山水牌质地一等,上面的雕刻栩栩如生,一道晶莹剔透的绿色沁人心脾。 邬子达的视线久久徘徊于山水牌之上。 他心中的贪婪之火蠢蠢欲动,故作推脱道:“此物乃是你日常把玩之物,我岂能轻易受之?” 焦所瑛将山水玉牌塞入邬子达掌心,“不打紧的,也就五六百两银子的事,我有好几块呢。” 周围众人似被这份慷慨所感染,纷纷效仿焦所瑛之举,将自己随身所携的珍宝一一取出,权当给邬子达赔罪。 短短半炷香的时间,邬子达手里就收取了近一千两的好东西。 得了好处,邬子达也不好继续装高冷了。临别之际,焦所瑛已经和邬子达称兄道弟了起来。 “邬兄,你回去以后,可要让你姐姐在皇上面前替我爹多美言几句啊。” 焦所瑛亲热地揽上他的肩,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 邬子达矜持地表示没问题,手里却紧紧抓着几人赠与他的宝贝。 焦所瑛将一切看在眼里,等人消失不见后,终于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好蠢的东西哈哈哈,真是没见过,没见过……”焦所瑛差点笑出了眼泪。 高个少年也笑弯了腰,不得不借助身旁的椅子作为支撑,以免自己笑倒在地。 “我看他那样子,当真把这些玩意当宝贝了。”他喘息间仍不忘调侃道,“真是奇了。我问邬子达,他爹是什么官,他避而不谈,只一再强调自己姐姐是贵人。 ——他爹有这么拿不出手吗?” 有人为众人答疑解惑:“听说他爹只是个主簿。” 众人听了,更乐了。 主簿,那不是才七品? 怪不得邬子达只敢说他爹在御史台办事,绝口不提父亲的职位,想必他自己也觉得丢人。 “话说回来,焦所瑛,你真当舍得啊。”高个少年说,“你那牌子带了有两三年了,说送就送啊?” 焦所瑛随意地说:“牌子天天带,早带腻了。背面好几道划痕,我本来都打算赏下人了,不料邬子达倒是视若珍宝。” 一想到邬子达那没见过世面的表情,焦所瑛就想笑。 焦所瑛笑够了,摇头感慨道:“他爹在御史台,最需要的就是清廉。他也真是胆大,什么礼都敢收。” 高个少年戏谑道:“今天给得不少了,明天再给他一点?收得越多,他陷得越深。” 焦所瑛点头,“行,回去我便向父亲禀报,让他找人着手准备参奏的折子。这几日我们再从他嘴里撬出些料,好将他踩得不能翻身。” “以为有个姐姐就了不起了?哼,我要让他跟他姐姐一起完蛋。” 焦所瑛冷笑。敢瞧不起他?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 京城外环,邬家。 昔日杂物堆积的院子,因为搬迁显得空旷了。 卧房之中,邬华厚和妻子方氏正低声交谈。 方氏握着一本账册,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又有人送来了五百两,加上之前的,这月已经得了三千一百两了。” “你今日已是第二遍说这句话了。别看了,快些收拾东西,今晚是住在这里的最后一晚。” 方氏笑道:“你急什么,左右都是些琐事,自有仆人来做。” 她眼中闪烁着盘算的光芒,口中喃喃自语:“子达进了国子监,乃素也马上要过生辰了。不如就在春风楼摆上十桌,让亲戚朋友们过来庆祝一轮。” 方氏已经在心里计划请哪些人了。 “春风楼?”听到这里,邬华厚放下了手里的书,略有些不悦,“这如何使得?少不得花上五百两。” 春风楼是京城最昂贵的几家酒楼之一,邬华厚步入仕途以来,仅沾了上官的福气去过一次。 “我在御史台做事,如何解释这么大笔的花销?”邬华厚皱眉问。 方氏笑了一下,放下账本,安抚道:“有情儿在宫中,你还怕这些吗?” 邬华厚还是有点不情愿。 方氏知道他是不舍得花钱了。 她轻抚着账册的边缘,继续说道:“也不是只请亲戚,还要回请你的‘好友’啊。他们送了这么多东西帮衬咱们,咱们也要有些表示。” 方氏再说:“再者,此番也是把子华介绍给所有人的机会。他进了国子监,我们也要为他的仕途提前铺路。你要是不舍得,我再从我的嫁妆中拿一份进去。” 邬华厚这才说:“你又在委屈自己了,为了子华的前程,我岂有不舍之理?你尽管去做好了。” 方氏:“这有什么委屈的。等情儿坐上妃位,甚至是贵妃,我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第209章 东窗事发 方氏说:“乃素再过几年就到了选秀的年纪,到时候姐妹俩都在宫里,也好有个照应。” 邬华厚微微一怔,有些惊讶地问:“你要送乃素进宫?” 方氏点头,并不觉得有哪里不妥。 她说:“情儿再受宠,容颜也会衰老,免不了遭皇上的厌弃。让乃素进宫,也是为了给情儿一个依靠啊。” 方氏柔下声音来劝道,“有情儿在,乃素进宫是十拿九稳的事。只要有情儿的扶持,乃素不会过苦日子的,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邬华厚皱眉道:“但是……姐妹二人都入宫,传出去未免名声不太好听。” 民间虽然也有姐妹同嫁一夫的情况,但通常都是在姐姐去世后,妹妹做续弦。 如今邬情在宫里还好好的,方氏就准备把乃素也送进去了? 方氏则觉得他想的太多,不以为然地反驳:“这有什么?能进宫服侍皇上,是天大的福气!旁人嚼舌根,其实私下里指不定嫉妒得发疯。” “你再仔细想想,以情儿的性格,她能得到皇上几年的宠爱呢?等子达入朝为官之后,情儿还能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吗?我看,还真不一定。” 听到这里,邬华厚隐隐有些意动。 他最在意邬子达的前程。经方氏这么一提,他又觉得让乃素进宫是个好主意了。 邬乃素长相肖似方氏,已经是个美人坯子了。等过几年她五官张开了,很大程度上会比邬情长得好看,不难获得皇上的宠爱。 想到此处,邬华厚终于点了点头,“好,就这么决定了。” 二人还沉浸在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之中,门口却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 紧接着,门房神色慌张地跑进来,额头上挂满了汗珠。 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焦急地喊道:“老爷,夫人!出大事了!”由于跑得太急,他在进门时不小心被门槛绊倒,额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鲜血顿时渗了出来。 方氏非但没有关心他的伤势,还皱眉轻骂道:“冒冒失失的,有什么事情,不知道先敲门吗?” “夫人恕罪!但……但是……” 门房捂着额头,鲜血从手指缝间渗出,染红了脸庞。他艰难地回答道:“临水巷的房子……被,被封了。” “……被封了?!谁封的?!!”方氏猛然提高了语调。 “是……是官府封的,十几个衙吏站在门前,贴了好几道条子。” 方氏不可置信地站起来,语气激动,“下午我还去了一趟,一切都安排好了,明天就能入住,怎么可能被封了?” 邬家的新房子就在临水巷。 房契是户部主事送的,方氏为了迎接新生活,特地花费了一千两银子购置了崭新的家具。 本来计划得好好的,一家人明天就要入住新家,怎么在这节骨眼上出了问题? “谁胆子这么大,不知道房子的主人是谁吗?”方氏急得在原地踱步, “你去问过没,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房屋被封?封了之后什么时候才能解封?里面的东西又该如何处理?” 方氏骤雨般的发问把门房绕晕了。 门房结巴:“夫人,我……” 方氏心急如焚,不耐烦地打断他:“你什么你?哎,我就说,我早就说过,应该请一个读过书的人来做事。若不是念着往日的情分,我早就将你们全部赶走了!” 门房脸色发白,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邬华厚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你先别着急,让他把话说完。” 得到老爷的指示后,门房终于松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回老爷,具体情况小的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街坊们传言,说是这屋子的原主人被查出贪污受贿,如今已被关进大理寺,所有财产都要充公。” “那关我们什么事?他是户部的,我们是御史台的。”方氏不解。 邬华厚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方氏还在那碎碎念:“你去官衙,就说那房子是我们的,房契都在我们手上,他们搞错主人了。” 门房愣愣地应了,转身就要走。 “不准去!”邬华厚沉声喝住他,又对方氏道,“你也不要再吵了。” 方氏被吓了一跳,半是愤怒半是不解地看他,“老爷?” “出大事了,你还不明白吗?” 邬华厚耐心地解释道:“房契虽然在我们手里,但是我们并没有出银子。现在让门房去官府,反而会让官府发现其中的端倪。到时候,若他们问起房子的来历和价格,我们该如何回答?” 方氏醒悟,意识到了事情的复杂性。 但她还是不甘心,“依你之言,难道我们只能放弃这座房子了?里面还添置了好些新家具呢。子达的书房还是你一点一点布置的。” 邬华厚也有些肉痛。 他硬下声道:“也只能这样了。这些日子里,我们暂且避避风头。现在我们手中并不缺银子,日后再购置一间也为时未晚。” 方氏被他说了一通,也冷静下来不少。 是的,眼下虽然有不少的损失,但只要熬过这一段时间,凭借邬情在宫中的势头,他们很快又会有新的银子。 邬华厚叮嘱她:“你把账册收好,还有你桌上的首饰,也要收拾整齐,装进箱子里,送到别处去。官府迟早会查到临水巷房子的现主人是我们,我们要提前做准备。” 方氏点头,“你放心吧,他们送来的东西,我早已妥当保存起来了,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发现的。” 邬华厚很欣慰,“家里的事你一向管的很好,我从未担心过你。” 方氏闻言,柔柔一笑。 门房捂着自己的头,见两人一点表示都没有,心里暗啐一口,打起了别的主意。 …… 夜深时,有人在重重地敲邬家的大门。 方氏觉浅,第一个被惊醒。 她躺在床上听了一会儿,发现声音一点都没变小,只好不满地爬起来。 “门房愈发不像话了。”方氏不情愿地掀开锦被,一边穿衣一边数落人,“你别因为他跟着你久了就老是包容他。门外叫了快有半刻钟了,他怕是跑哪偷懒去了,不然怎么会没听到?” 邬华厚也被门口的喧哗声恼得头疼。 他先行安抚了方氏几句,随即批了一件外袍出门。 “是何方贵客深夜造访?可有急事?”邬华厚隔着门问。 “呵!敲了许久,终于有人来了。” 门外的人带着点嘲意地说,“让你们家老爷开门,你们惹上事了!” 第210章 全完了 惹事了? 邬华厚皱眉问:“什么事?” 门外的人笑着说:“事还不小咧,兄弟,大家都是出来讨生活的,你赶紧把门打开,别让我们再等了。” “你们不说事,我怎么能开门?谁知道你们是什么人?” “什么人?”门外的男人们齐齐哄笑。 领头人又敲了两下房门,粗俗道:“官府办事,还不快点给你爷爷开门?” 邬华厚再问:“如何证明?” “嘿,大哥,里面这家伙磨磨蹭蹭的,怎么听着像个读书人啊?” 门外有人突然开口,“感觉不对呀。半天不开门,怎么突然间就有人应答了。你说,门后面的是不是邬老爷本人啊?” “不可能吧。我家都雇得起门房,他邬华厚好歹是朝廷的官,怎么连个门房都请不起?” “大概是怕东窗事发,早早丢下自己的东家跑了吧。要是我,我肯定要卷几箱宝贝走。”门外的官吏们又齐齐大笑起来。 方氏察觉不妙,小步靠近邬华厚,轻声问:“什么情况?” 邬华厚脸色阴沉地回答:“事发了,可能是临水巷的房子被发现了。” 方氏惊讶不已,疑惑地问道:“官府办事速度如此之快? “也超过了我的想象。但也不必过于担心,只要没有证据,他们就不能拿我们怎么样。”邬华厚问,“先前交代你收拾的,你都收拾了吧?” “全部送走了,绝对不会被发现。”方氏说。 邬华厚深吸一口气,然后打开房门,故作镇定地对着门外的官吏们说道:“我就是邬华厚。夜深风寒的,你们有什么事,都进来说吧。” 门外的官吏们没想到,还真是邬华厚本人来开的门。 领头的官吏瞥了邬华厚和方氏一眼,收起脸上虚假的笑意,面无表情地说道:“邬大人有心了。” 说完,他从怀中拿出一张全新的逮捕令,递给邬华厚,“您可看好了,我们是秉公执法,绝对不是半夜扰民。” 邬华厚接过逮捕令仔细看了起来。 方氏则站在一旁,满脸不悦地盯着眼前的官吏,“我家老爷是七品官,你怎么和他说话的!” 官吏听了这话,不由得笑了出来。他看着方氏,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夫人好有底气啊,希望一会儿您还能这么硬气地跟我说话。” 方氏挺直腰板,“你尽管来查好了。我们家清清白白,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东西。” 邬华厚已经将逮捕令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户部主事出事,官府顺藤摸瓜,从契书过继的档案上发现了他的名字,怀疑他也是贪污的一环。 也就是说,大理寺目前只是怀疑他。今日来他家,只是来搜有没有不该出现的财物。 十几个人高马大的官吏挤开他们,穿梭于厅堂与厢房之间,冲进屋里翻箱倒柜。 方氏提着裙子就要上前,被邬华厚拉住:“你做什么?” “当然是去打点一下啊。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这样胡乱翻找,打破了东西。”方氏肉疼地看着那些飞出来的瓷瓶碎片。 邬华厚叹道:“人就是来查这个的,你还要上去递把柄不成?” 方氏悻悻地停手。 “他们太吵,子达估计要醒,你不如去看看他。”邬华厚拍拍她的手。 不多时,南卧里也亮起了灯。 邬子达揉着眼睛走出门,睡眼惺忪。 “爹,娘,大半夜的,这是出什么事了?”他打了个哈欠,被夜晚的冷风吹得一哆嗦。 方氏心疼地给他披上自己的外套,数落他:“你怎么出门了,也不怕夜里冻着。娘知道你聪慧,但你才进国子监,可不好像以前那样随意旷课了。” 邬子达满不在乎地说:“娘,我在国子监交了不少朋友,他们会帮我掩饰过去的。” 方氏马上眼睛一亮,“交朋友了,你怎么没和娘提起这些?” “娘,我是大人了。”邬子达微微皱眉,“我今后还要结识更多人,难不成每个都要向您汇报吗?” 方氏笑了,“是是是,子达长大了。娘不问了,娘信你。” 邬子达顺便提及了一件事,“说起来,娘,他们还送了我不少见面礼,我们到时候要回礼吗?” “回啊。礼尚往来,方能长久。他们都是你的朋友,你当然要回啊。”方氏笑得合不拢嘴,满心的烦恼都散了。 送邬子达进国子监,她主要是想让他在国子监结交人脉。 国子监的学子,要么出身显赫,要么天资聪颖,只要能结下三两知己,对于子达未来的仕途,无异于添上了双翼。 不愧是子达,这才开学第一日,就已经结识了一群好友。 邬子达清点了一下今日得的礼,然后开口道:“娘,我手里的钱不太够,还得您贴一点。” “没问题,娘有钱。你还要多少,娘都能给你。”方氏一口应下。 邬子达考虑到自己私底下额外的开支,虚报了银两,“不多,娘再给我六百两就够了。” “……六百两?!” 方氏先是瞪大了眼睛,随后难以置信地反问:“他们送给你什么礼物?怎么会需要这么多钱?” 邬子达流露出一丝得意之情,炫耀般地说:“娘,他们被我的才华折服,将随身携带的宝物赠送给了我。而且,他们还承诺明天会送来更珍贵的礼物。” 说着,他便开始列举那些礼物:山水牌、羊脂玉扳指、玛瑙珠串…… 邬子达每吐出一个词,方氏的眼前就又黑了一点。 方氏颤声问:“……你把这些东西放哪儿去了?” 邬子达说:“就在我房里。” 话音刚落,南卧里就传来刺耳的惊呼声: “——找到了!全在这里!”“哇,这都是好东西啊!” 完了,全完了。 方氏脚下不稳,差点晕过去。 千防万防,没防住自己儿子。 第211章 “失宠” 今日晨会上,不知是不是约好的,一连有五位大臣上折子弹劾吉贵人。 原因之一,是邬华厚身为御史台之人,不仅不以身作则,还暗中收受贿赂。 原因之二,是吉贵人私下用权将其弟送进国子监,其弟在国子监内仗着吉贵人的权势横行跋扈,公然勒索学子财物,扰乱了学堂风气。 种种罪行累加之下,大臣们将吉贵人批得一文不值。 当然,这背后还有别的原因——近来后宫之中吉贵人一枝独秀,皇上似乎将别的嫔妃全部抛到了脑后。 他们扳倒吉贵人,自家的妹妹或是女儿才有上位的机会。 焦参领顶着一张正气十足的脸,对着皇上喊冤:“皇上,臣一生戎马,膝下仅有所瑛一子!昨日自国子监归家,所瑛神色黯然,茶饭不思。臣心中忧虑,细细探问之下,他竟因为那邬子达落了泪!” 言罢,焦参领身躯一震,膝盖重重落地,发出坚实而有力的声响。 “皇上,常言道‘男儿有泪不轻弹’,所瑛性情坚韧,若非遭受难以言喻之冤屈,何以至此?” 皇上牙齿一酸:“……” 老家伙,真不害臊。 若是个文官,现在肯定拉不下脸在他面前叫苦。也只有焦参领这种武将出身的,才会在殿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 焦所瑛是京中有名的纨绔,皇上能不知道吗? 他每月不闯出一桩大祸就不错了,被别人欺凌?怕是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吧。 说邬子达公然勒索学子财物,还勒索到了焦所瑛的头上,皇上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眼见皇上神色淡然,不为所动,焦参领使了个眼色。 刹那间,五个大臣齐齐跪下,个个脸上挂着忠贞不屈的表情。 “皇上!您不能太过宠爱吉贵人,以至于连朝纲都不顾了啊——” 一个老将用哭腔诉说这句话,话尾还脱出长长的调子。皇上抖了一抖,以为自己真干了什么亏心事。 皇上沉声询问道:“大理寺怎么说?” 他的目光穿越群臣,落到大理寺卿的身上。 大理寺卿出列,恭敬回禀道:“皇上,大理寺已详查此案,确凿无疑。邬华厚贪赃枉法,收受银两高达三千余两。” “大理寺又从邬子达屋中搜出诸多国子监学子的随身之物,可见焦大人所言无误。铁证如山,望陛下圣裁。” 焦参领闻言,再是一跪:“皇上——您一定要处置吉贵人——” 皇上轻抬龙袖,不甚在意地说:“既如此,便依律而行。对邬华厚,该贬官贬官,该抄家抄家。” 皇上轻飘飘的一句话,直接堵上了焦参领的嘴。 焦参领未曾料到,皇上对此事的处理竟如此决绝,几乎未费多少唇舌,便已将邬家之事定了基调。 ——想让皇上狠下心来,不应该是件要费口舌的事情吗? 皇上换了个姿势,似笑非笑,“众位爱卿还有事吗?” 臣子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贸然出声。 朝会之前,他们几个老东西通过气,必然要在今日把邬家拉下马。为此,他们还特意准备了各种证据和策略,以为这将会是一场艰难的硬仗。 ——谁知道会如此轻易啊?! 皇上站起身来,道:“既然无事,那便散了吧。”说完,他率先离开了朝堂。 朝臣们行礼后纷纷散去,唯有秦厉学一人面露忧色。 …… “……贪了三千两?” 听到女鬼的话,邬情震惊了。【我靠,比我还富啊。】 邬情曾让锦绣放话出去,说她身处深宫,不方便收银子,让所有想要走歪路讨好她的人收了心思。 别人一听,嘿,宫中不方便收,那不就是宫外比较方便嘛?他们又打听到,之前有不少秀女托家人送银子去邬家,更是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而邬家之人,贪婪成性,连邬答应紧巴巴的月俸亦不放过。见到别人的“孝敬”后,他们连道都走不动了。 ——都不用邬情出手,邬家人就自掘了坟墓。 女鬼加了一句:【除此之外,方氏还瞒着邬华厚,送了两千两回娘家。】 【……好家伙,大理寺知道吗?】邬情问。 【大理寺还没查到,因为方氏没记在自己的账册上。】女鬼的声音有些幸灾乐祸,【不过也快了,邬家的门房不满方氏许久,已经在去大理寺揭发的路上了。】 【如果皇上不顾及你的面子,按照宸律,邬华厚将被抄家、罢黜官职,并流放三千里。】 邬情追问:【那方氏和一对子女呢?】 女鬼:【方家无人敢收留他们,他们大概会和邬华厚一起上路,离开京城吧。】 流放三千里,邬家人最快也要走上半年的时间,一路上也不知道要遭受多少苦难。 镜子中的女鬼感慨道:【原来让他们滚出京城是这么一件简单的事情,为什么我当年做不到。】 也怪她作茧自缚,不敢像邬情一样走出第一步。 邬情搓搓手,问:【你的执念化解了吗?】 【有些松动,但并不多。或许是因为......我对秦厉学的憎恶更深。】 邬情想起每次见到秦厉学时都会涌起的反胃感,非常赞同地点头。 女鬼提醒道:【皇上下朝了,你可以去养心殿了。】 邬情点头:【包在我身上的,绝对不让他对邬家手下留情。】 …… 养心殿内,皇上才坐到位子上,便见大太监匆匆步入。 他神色中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微妙,说吉贵人来了。 皇上惊讶,“她竟学会了守规矩,懂得先候旨再入内?这倒是稀奇。” 适才朝会之上,皇上对邬家之事毫不留情。 如今对吉贵人,皇上的语气又如此亲昵,让大太监一时拿不准皇上的心思。 “许是……许是吉贵人在皇上身边待着久了,愈发懂得分寸了?”大太监只能勉强寻词圆场。 皇上挥手,“罢了,朕今日便不与她相见了,让她回去吧。邬家出事,她也该避嫌一段时间。” 大太监算是明白了——邬家的事是一点都没波及吉贵人啊。 他再度挂上了惯常的谄媚笑容,出门对邬情道:“吉贵人,皇上说政务繁忙,这几日恐难抽出空暇与您相见,您还是过些时日再来吧。” 邬情隔着屏风大喊:“真的假的?皇上,我家还有两千两脏银您没找到呢,您不要啦?” 大太监嘴角微抽:“……” 祖宗啊,养心殿是能大呼小叫的地方吗?您再听听自己讲了什么,这是可以说的吗? 她的声音穿过层层屏风,落到皇上的耳中,也落到养心殿所有人的耳畔。 “……你赶快进来,自己不嫌丢人,朕还觉得丢人!” 室内,皇上咬着牙道。 邬情嘿嘿一笑,窜进温暖的室内,自顾自地搬了个板凳坐到皇上的旁边。 第212章 落井下石 皇上见她一副乐呵呵的样子,也没了脾气。 他问:“今日怎么在外边等朕传你?不像是你的风格。” 邬情说:“臣妾怕皇上看到臣妾就心软,从而宽宥了臣妾的家人啊。” 皇上回头看她,“你就这么舍得?” 邬情:【正主都舍得,我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邬情正经地说:“臣妾家人犯了错,当依律严惩,以儆效尤。臣妾恳请皇上,切勿因臣妾之情面,而有丝毫偏颇,以免失了圣明。” 皇上颔首:“你放心,朕本来也没放过他们。” 邬情:“……” 好吧,她好像想的太多了,皇上根本没打算给她面子。 【对待正事,皇上还是认真的。】 “还是要谢谢皇上陪臣妾演这一出戏。”邬情说,“若无皇上金口玉言为盾,臣妾也不敢让邬家收受财物。” 皇上温声道:“应是朕谢你才是。” 邬华厚接连收受了二十余位大臣的贿赂。这二十来人,皇上罚俸加抄家,不仅削减了开支,还充盈了国库。 想到这里,皇上看邬情的目光更加温和。 若天底下的人都像吉贵人一样,能牺牲自己的家族,帮他挖出贪官污吏该多好? 可惜,他们大多自身就是利益链的一环。 皇上叹气道:“朕知你是个明事理的,邬家的事,朕绝不会迁怒于你身上。只是在人前,朕不得不顾及颜面与规矩,要故意冷落你几日了。” 邬情想了想,应道:“没问题。” 【正好我最近也在忙秦厉学的事情。皇上要是冷落我,我更有理由去找“厉学哥哥”诉苦了。】 厉、学、哥、哥? 皇上的眉头微微一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秦厉学怕是要遭殃了。 他知道秦厉学与吉贵人曾有婚约,但那时天女神智尚未被唤醒,皇上不觉得膈应。 只是,吉贵人分明极其厌恶秦厉学,为何又叫得如此亲昵? 【暂且还是不和皇上说了,毕竟是戴绿帽,皇上说不定会生气。】 戴绿帽?又是什么新奇的词语。 皇上还是忍不住劝:“朕不来找你,你也收敛着些,别给朝臣们留下把柄。你不知道,今日朝会上弹劾你的人有多少。” 邬情有点好奇:“有多少?” 皇上回答:“一掌之数。” 邬情感慨道:“我也是出息了啊。” 不以为耻,反而为喜。 “……要是没事,你多陪陪贵妃和皇后,别老往养心殿走。”皇上摇摇头,挥手赶她走。 【你不陪皇后和贵妃?要我陪?】 邬情眨眨眼,【真的假的?那我可却之不恭了。】 得了皇上的准话,邬情脚步潇洒地走了,一点都不留恋。 皇上此时还不知道,这一句话将给他带来什么。 …… 邬家出事的事情很快传遍了全宫。 ……御史台主簿邬华厚,在三个月内收受贿赂高达五千两。 ……邬子达进入国子监,公然向其余学子索贿,败坏学堂风气。 而这两件事,都和吉贵人有莫大的干系。 事发之后,吉贵人去养心殿求见皇上,却很快被赶了出来。 宫人们以为,这一回吉贵人总算要栽了。 ——而德妃那边也是这么想的。 皇宫腹地,慈宁宫旁的佛堂中烛光摇曳。 德妃站于前,李贵人跪于后。 德妃如菩萨的脸庞上无喜无悲,她淡淡地说:“吉贵人如今失势,该是你反击的时刻了。” 李贵人未挽发髻,经过这段日子的修行,她的面容沉稳了不少。 “娘娘救臣妾一命,臣妾无以为报。还请娘娘示下。”李贵人在蒲团上深深一跪,跪得却不是佛祖,而是身穿素裙的德妃。 德妃转着手中的佛珠,略有不悦地说:“我本不愿和她有所纠缠。但她要建南山苑,就是与我为敌。” 皇上允许吉贵人建造南山苑。 德妃细问之下,方知那南山苑竟是以消解宫中怨气为名,行收容罪人、修积功德之实。 若吉贵人真能借此机会立下功德,太后会怎么看待? 以太后崇尚佛法的性情,定会视吉贵人为心怀善念、有佛缘之人。 “能为太后做事的只能是本宫,她想分一杯羹,还要看本宫答不答应。”德妃手中的动作一顿,“你上回说,还有一张底牌。” “娘娘所言极是。”李贵人谦卑地垂首,“入宫之前,吉贵人曾有过婚约。据之桃透露,二人私下里仍有书信往来,情意绵绵。” 德妃有些讶异,“是何人?” “翰林院修撰,秦厉学。” “竟是他?”德妃微微挑眉,“我还以为他是个正直的清官。没想到私下德行不过如此。” 李贵人低语道:“娘娘,若我们能寻到书信的痕迹,必然能置吉贵人于死地。” 德妃:“你心中可有定策?” “娘娘不妨从吉贵人的心腹宫女锦绣处着手。”李贵人提主意,“至于执行之人,则需选一位出人意料的,方能掩人耳目。” “比如说……静怡轩的那位乔姑娘。” “乔潇?” 李贵人点头,“若非惜文之事横生枝节,乔潇本应该通过正选,成为宫妃了。“ ”如今静怡轩空寂,唯她一人独守。太后专注礼佛,几乎是无视了她。想必……她现在心急如焚呢。” “娘娘现在伸出橄榄枝,她定会不顾一切地去做此事,犹如溺水之人紧抱浮木。” 李贵人露出一抹算计的笑,“此事一成,您不仅能除去一个碍事的对手,还能将太后的侄女收入麾下。” 德妃思忖半刻,微微颔首,算是同意了李贵人的主意。 她点上三柱香,插进香炉之间。 紧接着,她十分虔诚地拜了拜,为吉贵人的性命送行。 第213章 锦绣的一日(上) 入宫前的名字,锦绣已经要想不起来了。 她姓刘,但不是皇后的刘,而是京郊卖鱼贩的刘。 母亲生了五个女儿,她是倒数第二个。 在锦绣出生时,父亲说,母亲若是再生一个女儿,就把她卖了。 ——这个“她”,究竟是母亲,还是刚出生的她,都不重要了。 因为在妹妹出生的那一日,母亲耗尽了人生最后一口气,和妹妹一起死在了产床上。 她合上眼的时候没留下一个字,锦绣回想起来,只能记起一双空洞的眼睛。 而父亲最终把她们姐妹四个全卖了,也省得她们去猜他要卖谁。 听说他后续靠卖女的钱娶了寡妇,终于生了个大胖小子,连着请了三天的宴席。 晦气东西,不提也罢。 人伢子一下子得了四姐妹,本想将她们打包卖出去。 幸好大姐嘴甜,把自己卖进了大户人家做丫鬟,最后混成少爷的通房。 她拿钱帮其余三个姐妹脱了奴籍,时不时救济一点。但时间也不长久,大姐被少爷传染了花柳病,还未及笄就撒手人寰。 二姐自幼身体弱,没钱治病,很快跟随大姐去了。 三姐奢求安稳,寻一车夫成了婚,却不料迎来了更为拮据的生活。手里的钱全被婆婆拿走,三姐一分钱都得不到,还要给夫家做牛做马。 三姐对她说,反正这一生女子都是做下人的命,你不如去做天下最尊贵的人的下人。 锦绣听劝,用全部身家积蓄换了个入宫的名额。 进宫时,嬷嬷从书上给她选了两个字“锦绣”,寓意前程似锦。 她做事勤快,跟着嬷嬷做事一年后,顺顺利利过了考核。又一届秀女入宫后,内务府将她分给了邬答应,让她第一次做上了贴身宫女。 锦绣不由得有些忐忑。 邬答应家世背景一般,父亲暂居朝中七品,是得了太后眼缘才入的宫。锦绣对她毫无了解,不知她是个什么性情的人,是否好相处。 被嬷嬷领至凌梅苑时,锦绣低眉垂目,希望给新主子一个好印象。 出乎意料的是,新主子比她还拘谨。 嬷嬷说完话就走了,而邬答应和她互相沉默了好久。 还是她先行试探着开口:“……小主,您有什么要提点奴婢的吗?” 新主子唤她过来,在她耳边细声细语地说:“我本没想过入宫。此番入宫,不为争宠,只为逃避家人。” 说这话时,邬答应不停左右相顾,怕自己大逆不道的话被人听见。 “跟着我没什么前途,你若是不愿,我便寻个理由打发了你,免得你和我一起受委屈。” 新小主是个好人,有点像她的三姐。锦绣想。 可惜宫中好人活不久。锦绣又想。 锦绣对自己很有数。坤宁宫和临华殿的奴才都是人精,去了那里,她这一辈子都出不了头。而若是去伺候李贵人和琪常在,她怕是会因为得罪主子,成为宫中的又一缕幽魂。 锦绣没有另寻主子,选择继续留在凌梅苑。凌梅苑虽偏,但邬答应平易近人,相处起来并不困难。 那样贫苦又平静的日子大概过了一年。处得久了,锦绣对自己主子也有了感情。 她默默注视着邬答应的一切,偶尔会生出些为她不值的想法。 邬家每月一封家书,强调自己的养育之恩。邬答应不得不从自己微薄的月例银子中节省出一部分寄回家中。纵使冬日冻得满手是疮,邬答应也不舍得买两根炭火。 曾经的情郎成婚,忘却了曾经的山盟海誓。相识的姐妹也渐行渐远,见了面也少有心里话。 种种因素累加,肉眼可见的,邬答应的精神越来越差。她整天念经拜佛,试图寻找心灵的寄托。 一个下人去怜悯主子,说起来也好笑。 然而某日,锦绣忽然意识到,邬答应撑不下去了。 在得癔症的前一晚,邬答应茶饭不思,整日只喝了一口粥。 睡前,邬答应召她过来,脸上露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表情——仿佛她知道了一个惊天秘密,既震惊又释然。 邬答应神经质地对锦绣说,她的一生就像一个被人操纵的傀儡。她累了,决定换一个活法。 锦绣以为邬答应是念佛念到“走火入魔”了。她叹了口气,为邬答应整了整被子,回外间去守夜了。 谁知第二日,邬答应就得了“癔症”。 她在坤宁宫中大发厥词,扬言要取皇后而代之。 明明同一张脸、同样的声音,芯却好似换了人。 …… 早上七点,梦醒了。 锦绣眼皮微颤,挣脱了自己的回忆。 她拿过邬情赠予她的怀表,她仔细查看指针的位置,确认时间尚早,便不慌不忙地下床梳洗。 吉贵人的奴婢只有她一人,锦绣可以一人住一整个房间。 临华殿的人最早很不欢迎邬情和她的到来,经常阴阳怪气她起得晚。日久见人心。如今见到她,他们面露微笑,一口一个“锦绣妹妹”。 锦绣回以一个微笑,匆匆用过早膳后就回邬情的房间,将所有的东西归位。 早上十点。 邬情说,今日中午她去皇后那边蹭饭,让她不用劳心准备。 又说早上熬制的海鲜粥也为她留下了一份,嘱咐她记得早点享用。 下午二点。 锦绣睡了午觉,起身前往内务府领取新的炭火。 这段时间以来,宫廷里一直流传着关于吉贵人失宠的传闻。内务府的态度陡然一变,对锦绣冷言冷语,说话句句带刺,甚至还只给了一半份量的炭火。 炭火质量不佳,色泽也不好。锦绣忍不住争执了两句。 内务府的奴才毫不示弱,说话时从鼻孔里出气,将邬情贬得一文不值。气得锦绣差点伸手打人。 但邬情说过,下人都是可怜人,没读过书,行事作风总会有欠缺之处。邬情劝她心平静气,别总和小人生气,反而得了乳腺癌害了自己。 锦绣想到这里,默默收回手,同情地看了一眼对方,摇摇头走了。 有心人把这一切收入眼底。 第214章 锦绣的一日(下) 下午四点。 今日是美术课。 秦厉学终于当上了美术老师。 邬情见到他,立马笑靥如花。她的态度过于热情,引得皇子们纷纷侧目。 与此同时,夕颜公主也重新回到了课堂。只是画室中的笔尺寸太大,不适合她。 锦绣奉命去内务府,让工匠做一套新的画笔。见到是吉贵人的人,工匠们推推攘攘了许久,听到这是为公主做的,才勉强答应了下来。 临走之际,有人在锦绣的裙兜中塞了一张纸条,邀请她晚间去静怡轩一聚。 晚上六点。 锦绣和邬情说了这件事,并出示了纸条。 邬情接过纸条,展开一看,皱着眉头问:“看清是谁了吗?” 锦绣摇头,“没有,对方行踪诡秘,藏头露尾,怕是来者不善。” 邬情合上纸条,说:“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看看对方想干什么。” 说完,邬情拿出秦厉学今日画的山水画。 “……锦绣你说,这些能卖多少钱?”邬情轻抚画卷,眼冒金光,似乎在抚摸无数的金银财宝。 锦绣恍然大悟。怪不得邬情今日对秦厉学如此和颜悦色。 但她还是要戳破邬情的幻想,提醒道:“小主,画画卖的是名气。这幅画并无署名,您很难卖出高价。” 听到这话,邬情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她像被蔫了的茄子般耷拉下头,抱怨道:“可惜了这么好的画。” 锦绣看着邬情失落的样子,心生一计。 她说道:“小主,要不这样吧,您将这幅画交给我,我或许能够找到合适的买家。” 晚上七点。 静怡轩灯火寂寥,难以想象几日前这里还热闹非凡。 递纸条的人住在北院一号房,竟是还留在这里的乔潇姑娘。 见到锦绣,乔潇微微一笑,邀请她入屋细谈。 锦绣有些惊讶,没想到是本人来见。她不动声色地走进房间,发现桌上有两份茶具。 显然在她之前,乔潇已经招待过什么人。 坐下后,乔潇姑娘说话温和,话中的意思却很骇人:她知道吉贵人和秦厉学曾有过婚约,要锦绣助她一臂之力。 锦绣迅速否认了邬情和秦厉学的事情。 她道:“乔姑娘误会了,我家小主和秦大人虽有过婚约,但那早已是过去之事。如今我们小主已入宫,与秦大人再无任何私情。” 乔潇笑而不语,给她递过一杯茶,“先别急着反驳我,你一路赶来也辛苦了,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锦绣有些粗鲁地将杯中的茶一口闷。 是好茶。怪不得乔潇要让她喝茶,这既是善意,也是显摆。 乔潇微笑着看着她,轻声问道:“怎么样?” 锦绣回答:“味道很好,我没想到在冬天还能品尝到如此清新的茶。” 听她这句话,乔潇笑意更浓。 她意味深长地说:“吉贵人定也有这茶,只可惜,她似乎忘了你的份。” 锦绣微微挑起眉毛,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话语中的挑拨之意。 “我知道你是一个忠诚的人。”乔潇话锋一转,“但现在吉贵人已经失势,你也应该为自己的未来做些打算。” 锦绣:“失势?” 乔潇点了点头,“不用说,你也应该能感觉到吧。” 她摆弄着手里的茶杯,不紧不慢地说,“以前吉贵人得宠时,内务府可有给过你脸色?之后啊,他们只会变本加厉地欺辱你。” 锦绣不说话。 乔潇轻轻一笑,接着说道:“吉贵人这回可是惹到了铁板。皇上最厌恶贪污受贿,邬家出事,表面和吉贵人没有牵连,但若没有吉贵人的名头,他们怎么会给邬华厚献金?” “皇上嘴上不说,心里对吉贵人总是有芥蒂的。如今养心殿已经不许吉贵人进入,长久以往,皇上还会记得吉贵人吗?” “你跟随她多时,我听说她散了所有宫人,唯留你一个。你当是劳心劳神的,可我见你……也没得什么好处。” 乔潇指指手中的茶,暗示很明显。 锦绣神色微微松动,似乎是被乔潇说动了。 她默不作声地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问:“你之前问我秦厉学的事,是想做什么?” 乔潇心头一喜,知道锦绣心动了。 她连忙追问:“吉贵人与秦厉学有书信往来,此事当真?” “若是真,又如何?”锦绣问。 “帮我取来。”乔潇说,“此事若成,我成为宫妃后,必然选你做我的大宫女。” 锦绣注视她一会儿,摇了摇头。 乔潇皱眉:“你这是何意?” “我能替你取来一封书信,但是……我不要做你的宫女。” 锦绣微微一笑,“我做腻了旁人的奴婢,也想学朱晗菲朱大人,做一做女官了。” 乔潇脸上的笑容一僵。 这一届的秀女里,她最不喜的,自然是朱晗菲。 这人样貌脱俗,一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于是才情考核时,她故意让人暗中做坏了她的乐器,却没想到她还会舞蹈。 之后静怡轩人人遭殃,连她也不例外,朱晗菲却一跃成为太医院的女官,正大光明地留到了宫中。 明明她才该是这一届最耀眼的秀女。 乔潇强忍下心中的不满,勉强挤出笑容道:“你放心,事成之后,我一定会在太后娘娘那处帮你说话,圆你女官的梦。” “未来之事不好说,姑娘还是现在就帮我个忙吧。” 锦绣从怀里掏出一卷山水画,摆在桌上。 乔潇不明所以,随意翻了两张,发现画作质量都不差。只是每幅画都没有署名,不知是何人所作,在市面上最多值十两银子。 锦绣笑着说:“近来我得了一些佳作,可惜没有出手的机会。还请乔潇姑娘帮我一帮。” ——这是要她帮忙销赃? 乔潇心里揣摩了一番,点头答应了,“小忙而已,举手之劳。不知……姑娘觉得一幅画作该值多少?” 锦绣淡淡地说:“少说也要五十两吧。” 乔潇的眼皮猛猛跳动了几下。 很久之后,她才从牙槽里挤出“可以”二字。 这些画自然不值这些价格。十两到五十两,中间的差额,只能由她自己来出。 为了扳倒吉贵人,讨得德妃的欢心,乔潇也是拼了。 锦绣露出和邬情如出一辙的乖巧笑容。 “那就如此说定了。乔姑娘放心,我一定会早点拿信给你。” 第215章 吉贵人要害我 今日晨会进行至一半时,门口传来喧哗声。 彼时皇后端坐于凤椅之上,正有条不紊地部署着宫中即将展开的诸多事宜。 皇上有旨,赵常在成功诞子,于江山社稷有功,跨级擢升为嫔。 嫔位是一宫主位,赵常在再住在淑妃宫中不合适,很快将迁入听雪堂。 听闻此讯,赵常在脸上的惊喜之色止都止不住。她忙从队列中步出,跪拜于地,连连叩首。谢完皇上与皇后后,赵常在眼含泪光,接着表达了对淑妃的不舍之情。 淑妃轻轻拉起赵常在的手,笑着安抚她:“你如今是嫔位,身份尊贵。若还跟我住在一起,多有不便之处。听雪堂位置不错,你和三皇子住着绰绰有余。” “你我姐妹情谊,又不会因宫墙而阻隔。待到闲暇时,记得回来看一看本宫。”淑妃温柔地嘱咐道。 “是,娘娘。”赵常在真诚地应下。 除了赵常在的晋封之外,皇后又谈及了宫中即将迎来的两大盛事。 其一,本届秀女选举历经波折,第二轮参选不容有失。 其二,太后生辰将至,亦是彰显孝心之时,还望诸位姐妹能各展所长、精心筹备。 秀女就算了,太后生辰却是一等一的大事。光是筹备礼物,就要耗费嫔妃们不少心思。 晨会进行到一半,意外发生了。 “——皇后娘娘,请您救一救臣女!有人暗中图谋,欲置臣女于死地!” “——皇后娘娘!恳请娘娘慈悲为怀,救臣女于水火之中!” 那女子的声音,尖锐中带着几分颤抖,穿透了连绵不绝的雨帘,直击坤宁宫大殿之内,将原本平和的氛围撕扯得支离破碎。 门外因她的出现引起了一片喧哗,下人们争相上前,也没阻止她的发声。 淑妃停下谈话,不禁侧目看过去,面带忧色。 “这是怎的了?”她问。 今天又是个暴雨天,人声很容易淹没在雨声中。然而宫外的女子声调凄厉,压过了一切的噪杂声。 皇后放下茶杯,略微蹙了蹙眉,让小禄子出门探明究竟。 小禄子去而复返,迅速归来禀道:“娘娘,暴雨冲垮了静怡轩的外墙,将静怡轩不少的房间压塌了。” “……将静怡轩压垮了?”皇后惊讶,“问清楚了?是北院还是南院塌了?” 小禄子继续说道:“北院和南院都有坍塌,且北院房屋受灾的情况更严重一些。” 皇后闻言,秀眉拧得更紧,心中疑云密布:“北院不是近年才修缮过的吗?” 【因为修缮时偷工减料呗。】 邬情也被外界的吵闹声惊醒。 她打了个哈欠,在心里默默地回复皇后。 【当年内务府做假账,贪了不下五千两银子。皇后可以趁此机会查一查,说不定能把内务府翻个底朝天。】 皇后瞬间清醒了,忙问道:“静怡轩中可有人受伤?” “回娘娘,静怡轩现居者仅五人。事发之际,余者皆外出未归,故而幸免于难。” 皇后皱眉,“既然如此,那门口喊冤的女子又是谁?” 小禄子回道:“是静怡轩中唯一的秀女,乔潇姑娘。” 皇后眸光微闪,察觉到了异样。 静怡轩出事,乔潇不好好待在原地等待救援,反倒大老远地跑到坤宁宫来喊冤? “你去请她进来吧。本宫倒想知道,她有什么冤屈,要直奔坤宁宫而来。”皇后说。 不多时,乔潇在小禄子的引领之下走到了大殿中央。 因她是太后的侄女,皇后曾见过乔潇一面。 在她的记忆中,乔潇气质高雅,是标准的大家闺秀。 而殿上的乔潇鬓发凌乱,几缕湿漉漉的发丝紧贴于苍白的脸颊上,为她平添了几分柔弱与无助。 众目睽睽之下,乔潇深深地向皇后磕了个头,慌慌张张地说:“皇后娘娘,请您救一救臣女!臣女不慎撞破了一桩大事,有人要将臣女灭口!” 皇后:“你先莫急,深呼吸,让心绪平复下来。发生了何事?你且先说说看。” 皇后的声音温和,乔潇却露出苦笑。 她摇了摇头轻声道:“臣女感激娘娘体恤之恩,只是此事干系重大,牵一发而动全身,臣女……不敢说。” 孙贵人越看她越不顺眼,觉得她和刚进宫的月嫔很相似,都是会装模作样的主。 孙贵人冷笑道:“你是静怡轩的秀女,又没被皇上选上,能遇上什么大事?在皇后娘娘面前,不要故作玄虚的,有事就说。” 月嫔也似笑非笑地盯着乔潇,顺着孙贵人的话说:“正是如此,乔姑娘。这里是坤宁殿,容不得一点脏东西。你若真有难言之隐,不妨直言相告。” 乔潇未曾料到,自己仅是铺陈了一句开场白,就被孙贵人和月嫔反驳了一遍。 皇后性情温和,却也没被她狼狈的模样所骗,反而要她先陈述事实。 果然,宫中处处艰险,没有一个嫔妃是好相处的。 乔潇低下头,摆出一种畏怯的姿态,颤声道:“娘娘,有人趁静怡轩出事,派人溜进臣女的屋中,意图夺去臣女性命。” 她微微扯开自己的领子,让众嫔妃窥见她白皙脖颈上的一圈红痕。 看着像是……有人狠狠掐了她一顿。 “臣女几经挣扎,方得侥幸脱险。臣女惊恐,思来想去,能去的地方唯有坤宁宫。惊扰了诸位娘娘清雅的晨会,实乃情非得已,望娘娘们宽恕。”乔潇红着眼眶道。 孙贵人不耐地打断她:“你可知道对你下毒手的人是谁?” “臣女不知,但臣女心头隐隐有些猜测。” 皇后顺着她的话问:“是谁?” 乔潇再次深深叩首,额头轻触冰冷的地面。 她的声音虽抖,但整个主殿中的人都能听清她的音量。 乔潇说:“臣女无意间窥见吉贵人的秘密。吉贵人恼怒,竟要私下灭臣女的口!还请皇后娘娘给臣女做主啊!” 第216章 情书? 乔潇低头等了一会儿,暗自度量着即将涌来的风暴。 随着她的指控落下,主殿内鸦雀无声。 可这沉默……也太久了些吧? 没等到预料中的反应,乔潇有些疑惑地皱起眉头——这反应,怎与她预设的剧本大相径庭? 吉贵人如今风光不再,正是打压的好机会。 她方才点出吉贵人的名字,嫔妃们不帮着说话就罢了,为何还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人弱弱地说:“乔姑娘,是不是你认错人了?吉贵人素日里心地善良,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的。” 这是玖答应。她发现周围没人说话,于是硬着头皮出来开口了。 尚嫔咳了一声,十分赞同地说:“深宫之内不乏宵小之辈,但吉贵人绝不在此列。” 再退一万步,假使吉贵人真做了什么坏事,她们也该是第一时间知道的。 现在吉贵人一言不发,就表明乔潇所言之事与她无丝毫瓜葛。 说完,尚嫔的目光悠然转向一旁,落在主殿的幽暗一隅。 ——阴暗的角落中,邬情正撑着脑袋,上下眼皮打架,没向乔潇投来一点注意力。 如此看来,一切自明。 吉贵人连素不相识的赵常在都会救一救,为什么要去害乔潇呢? 嫔妃们顿时放下了心,转而纷纷攻讦起了乔潇。 淑妃轻启朱唇,声音中藏着几分锐利:“你说你窥见了吉贵人的秘密。这秘密究竟是何等惊世骇俗,要让吉贵人对你痛下杀手?” 乔潇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憋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她本想卖个关子,却不料被嫔妃们潮水般的质疑淹没。很快,殿上就没有她插嘴的空间了。 “你说你看见了她的秘密。该不是……她又去偷御膳房的甜点了吧?”林贵妃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窃笑,气氛微妙地缓和了几分。 月嫔紧接着提出了一个猜测,“……或许是,吉贵人晨练爬墙时爬到了静怡轩的顶上,被乔姑娘误会了?” “误会什么?” 月嫔迟疑着说:“嗯……误会吉贵人对自己的美色有非分之想?” 林贵妃立马否认:“绝无这种可能。吉贵人都没有偷窥过本宫,怎么会去偷看她?” 月嫔恍然大悟,对林贵妃福了福身,歉声道:“娘娘言之有理,是臣妾思虑不周。” “吉贵人最为诚实了,哪里会有秘密?” “臣妾以为吉贵人不会做出这种事……” 乔潇忍了又忍,好不容易才在众人说话的间隙抢着开口。 ——再不开口,吉贵人在她们的嘴里都要变成大圣人了。 乔潇快速地说道:“皇后娘娘,吉贵人和翰林院修撰秦厉学私下来往甚密,恐怕是有奸情!” “自吉贵人入宫以来,二人持续有书信来往。臣女偶然一窥其私密书信,字里行间,情意绵绵。” “不料此事被吉贵人察觉后,她竟指示下人,欲置臣女于死地,以求掩盖她和秦厉学之前的私情。” 乔潇的一番话信息量巨大,持续性地冲刷着嫔妃们的大脑。 ……乔姑娘说,吉贵人和秦厉学有私情? 皇后第一个反应就是:不可能,吉贵人明显就没开窍。 若说她没觉醒天女身份前和秦厉学有私情,也就罢了。 说现在吉贵人还在和秦厉学有书信往来?实乃天方夜谭。 嫔妃们心中皆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之感。荒谬的点在于,她们无法想象吉贵人少女怀春的样子。 对皇上,吉贵人都几乎未有过好话。 吉贵人会在情书中写什么?反正绝不会是缠绵悱恻的情诗。 此时此刻,角落里的邬情终于清醒了。 她简单问了一下女鬼场上的情况后,便款款走到大殿中央,掀起裙子跪下道:“皇后娘娘,乔潇姑娘说的没错,秦厉学确实和臣妾有书信往来。” “……” 此言一出,后妃们只觉眼前一黑,心中暗自叫苦: 吉贵人,你!在!做!什!么! 早不说话晚不说话,等大家替你辩解完了,你出来搅局做什么!? 然而,邬情却神色自若,继续解释道:“仅仅是几封信件,尚不足以说明什么。” 她偏头看乔潇,问道:“乔姑娘,我和你素昧平生,你为何要污蔑我?” 乔潇初次与邬情见面,心中不禁泛起涟漪。 传闻中,吉贵人智慧过人。而今她不但不否认与秦厉学的私情,还站出来承认和秦厉学有书信往来……她竟是这种愚笨之人? 乔潇稍稍放下了点心。 锦绣轻易就捎来了一封信,她还以为有诈。如今一瞧,吉贵人也不过如此。 乔潇面向皇后,言辞坚定、字字清晰:“臣女所说的一切皆是事实,并有实证。” 说完,乔潇从裙兜中拿出一封信,封面上是“吉贵人亲启”五个大字。下笔者笔力遒劲,字形端正。 “正是因为臣女截下了吉贵人和秦厉学的通信信件,才遭到了吉贵人的报复。” 皇后眉头一挑,“哦?你如何能判断,这是秦厉学的信?” 乔潇从容不迫,将理由细细道来:“秦厉学乃赵如墨大师之高足,其文章也小有名气。臣女少时多有拜读其作,发现信封上的字迹和他的分毫不差。” 皇后眉头微蹙,似在权衡,又似在思索。 乔潇见状,再次俯身跪拜,“娘娘明鉴,臣女深知此事干系重大,故而信件原封未动,只愿娘娘能亲自审阅,以明真相。” 邬情竟然还同意她的做法。“娘娘,既然乔姑娘都这么说了,不如就大家一起看一看吧。看看信中所写,是否和乔姑娘说的一样,是秦厉学给我的情书。” 皇后点点头,随即向小禄子递去一个眼神。 小禄子心领神会,上前一步接过信件。 他细致地检查了信封的每一处细节,确认封口完好无损。 随着“嗤啦”一声轻响,封条被小心翼翼地撕开,小禄子缓缓抽出信纸。 而偌大的信纸上面只有孤零零的一个大字。 ——“汪”。 围过来的嫔妃们看了半天,均是一头雾水。 这是何意? 邬情悠然立于原地,双手轻轻交叠于背后,似乎对信中的内容早有预料。 她云淡风轻地说:“诸位可把这个字多念几遍。” 汪,汪,汪。在场还真有人念出了声。 孙贵人就是其中之一。 她念完之后,才感觉有哪里不对,整个脸红成了熟透了的桃子。 【……好耿直啊大家。】 邬情轻咳了一声,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事已至此,我也就不再对诸位隐瞒。” 邬情叹了口气,难以启齿地说:“秦大人为官久了……患有一种不为人知的怪癖。他喜欢……” 邬情顿了顿,露出又懊悔又为难的表情。 但她还是说完了剩下的话:“他喜欢当别人的狗!哎,本来我不该说出来的。” “这本是我和秦大人之间的秘密,却没想到,成了他人攻击的筏子。” 第217章 做我的狗 等等……喜欢做狗?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打得措手不及。 但纸上确实写着一个“汪”字。 孙贵人难以置信地开口问:“吉贵人……你刚刚是在说……秦厉学?就是那位,每日会来上书房的秦大人?” 邬情沉重地点了点头。 张贵人按捺不住,向邬情打听了起来,“吉贵人,这‘做狗’一说……究竟是何意?具体又是个什么做法?” 她一方面觉得离奇,一方面又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那可是朝中目前风头最盛的秦厉学。 他仪表堂堂,屡屡立功,在仕途上一番风顺。品行上,朝中人人皆言他正直。 吉贵人若是不说,她们都不知道他原来是这种人。 “这……”邬情面露犹疑,“这是可以说的吗?臣妾怕说出来,对秦大人的名声造成不利的影响。” 林贵妃知道她要作妖,便道:“你说罢。大家都好奇,秦大人看似正经的皮囊之下,又是怎样的一副面孔。” 得了贵妃的恩准,邬情扯了扯裙角,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他也只是喜欢模仿狗,写信汪汪叫而已。” 邬情说,“臣妾与他自幼相识,彼时便已知晓他这怪癖。谁知近年来,他的病越来越重,竟不见好。” 邬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臣妾也算是半个医者,不能见死不救啊,于是就……允许他做臣妾的狗了。” “所以说……吉贵人你是在以一种独特的方式,为秦厉学疗愈心伤?”张贵人悟了。 她之前在吉贵人的指引下,及时找到了王太医救治,现在才能安然无恙地站在原地。 要说这殿中谁最信任吉贵人,张贵人能排进前五名。 邬情再次点头,朝殿中众人说:“可惜,光汪汪叫已经满足不了他了。臣妾还要时不时送他一点东西,比如纯金打造的狗链子。” “最近秦厉学的病越来越严重,没有主人的陪伴已经活不下去了。臣妾没法子,只好求皇上给他一个进宫的机会。” “相信宫中近来有不少人说,臣妾和秦厉学交往甚密。哎,此乃一种名为‘鼓励式疗愈’的医术奇方,目的是让秦厉学找回做人的自信。”邬情一边摇头一边说。 “……” 见众人表情古怪,邬情还为秦厉学“辩解”:“真的,他很可怜的。得了这种病,他不仅不能求医,还要瞒着自己的家人。” “秦大人的父亲性情刚烈、严苛古板,要是知道了自家儿子有这种怪癖,肯定要将他逐出家门。” “他母亲和妻子均以为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期盼他成为家族的脊梁,给了他莫大的压力。但谁知道呢?其实他只是一只脆弱的小狗狗。” 邬情捂着一点也不疼的胸口,说着令人牙酸的话:“全世界都不理解他,他只能来寻求臣妾的帮助。一想到,他竟然连做狗的小小愿望,都无人可以满足,臣妾的眼泪都止不住地流。” “他只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孩子啊,不就是喜欢做狗吗?臣妾来满足他。” 话落,邬情轻执锦帕,缓缓拭去眼角虚无的泪痕。 她双肩微颤,似是还沉浸在方才那番深情的演讲之中,难以自拔。 但大家都知道,她是因为笑得不行而肩膀颤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不行了……小狗狗秦厉学。】 玖答应瞠目结舌。 长久以来精心编织的一场绮梦,在这一刻轰然崩塌,只余一片错愕与茫然。 秦厉学近来频繁出入宫廷,她偶然瞥见几次,没忍住为他绣了新的美男图。早知秦厉学有这种奇葩的癖好……玖答应深深叹息一声。 吉贵人说的对,果然,男子最大的魅力是女子的想象力。 这次不用皇后没收了,玖答应决定自己回去就烧了她的绣品。 …… 在场大部分人都在沉浸在邬情惊世骇俗的发言之中,就连乔潇也是目瞪口呆。 她预料信中的内容会让嫔妃们大吃一惊。——现在众人是吃惊了,但是却是另一种惊讶。 待那份震撼稍稍退去,乔潇终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说:“吉贵人,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仅凭信中一个‘汪’字,实难断定秦大人身负……如此不为人知的嗜好。” 邬情早有预料。 她面向皇后,福了福身道:“娘娘,臣妾房中还有不下于十封信,皆可佐证此事。信中皆是秦厉学给臣妾写的……呃,这类话,您可让小禄子去看。” 小禄子抬头扫了一眼皇后的表情,忙往临华殿的方向跑去。 自吉贵人得宠以来,他本就不空闲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 但是……小禄子不得不说,他很喜欢这种第一时间知道宫廷秘辛的感觉。 望着邬情那一脸笃定、仿佛已胜券在握的神情,乔潇心中大感不妙。 ……吉贵人所说的,难道都是真的? 乔潇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她问:“秦厉学为何不做别人的狗,只愿做贵人的狗?这难道还不够说明秦厉学与你有私情吗?” 闻言,邬情不紧不慢地回答:“乔姑娘此言差矣。我只是在给他治病而已,乔姑娘未免想得太夸张了。” 乔潇不甘示弱,步步紧逼:“那么多医者,秦厉学会何会挑你?” “狗也是挑主人的。”邬情微微一挑眉,笑着回望她,“我心地善良,性情温和,出手大方,怎么就不能当他的主人了?” 心地善良就算了,但性情温和和出手大方……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嫔妃们默默无言。 但是……算了,不揭穿她了,她高兴就好。 邬情摊手,说:“不然秦厉学给我写信做什么,难道乔姑娘以为……在知道我是宫妃的前提下,秦厉学还在给我写情书吗?” “他又没疯。他只是病了。” 不不不,他都想当你的狗了,这跟疯了也没什么区别吧? 嫔妃们在后边齐齐摇头。 第218章 太后请见 小禄子归来。 他在吉贵人的房间里找到了十封类似的信件,对比字迹后确定是秦厉学亲笔所为,说明吉贵人所言无误。 皇后逐一阅过信件,总结道:“如此便真相大白。秦厉学与吉贵人之间,并无那等私情纠葛。” “秦厉学所染,乃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特殊癖好。而吉贵人和他互相来信,不过是以医者之仁,为其解困疗疾罢了。” “乔姑娘。”林贵妃眼神不偏不移地落在乔潇的身上。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本宫可不认为,仅仅因为这事,吉贵人要灭你的口。” 大势已去,乔潇依然不放弃,因为她还留了一手。 ——她脖子上的伤可不是白白掐出来的。 现在在她的房间里,还有一个昏迷的小太监。而那个太监,曾是吉贵人的宫人。 乔潇大喊:“贵妃娘娘明鉴,臣女真的没有说谎。吉贵人她,确确实实遣了人欲置我于死地!” 邬情不禁揉了揉耳朵,无奈地问:“敢问姑娘,是谁来杀的你?” 乔潇眼眶泛红,“静怡轩突遭横祸,臣女于慌乱中踉跄奔逃,不料却遭一太监突袭。他准备掐晕臣女,伪造臣女因坍塌而意外身亡的假象。” “仅凭此,姑娘便断定那太监是我的人?”邬情反问。 乔潇毫不退缩地讲:“他是凌梅苑以前的小全子。贵人是他的旧主,还敢说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吗?” 邬情发笑,“你一个刚入宫不久的秀女,竟然会知道小全子是我以前的奴才?厉害啊。” 乔潇闻言心中一紧。她意识到自己言语间的疏忽,面上不禁浮起一抹懊恼之色。 邬情:“第一,我不认识什么小全子。第二,我身边除了锦绣就没有别人。第三,若真有需要动手之时,我会亲自动手,无需假手于人。” 她说这话的时候没什么表情,显得有些阴恻恻的。 亲自动手?! “……贵人心机深沉,行事果决,臣女望尘莫及。”乔潇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暗自惊叹她的狠辣决绝。 邬情连忙伸手道:“你误会了。在宫中行事,凡事皆需打点,实在是贵得惊人。请个太监办差,动辄便是几十两银子,我还不如自己动手。” 她有点肉疼地说。 嫔妃们:“……”真抠门,是谁方才说自己出手大方的。 乔潇欲再辩,却见皇后轻轻摆手,示意旁人带她下去。 这一通闹剧,她们已经看够了。 被嬷嬷们挟制住,乔潇的眼神中满是不甘。 她奋力扭动着身躯,不放弃地挣扎道:“皇后娘娘?您不能这么对臣女!皇上都还未曾亲眼见过臣女的模样,您怎能一人独断?” 皇后充耳不闻,给乔潇的行为定性:“乔氏女言行有失,德行有亏,自当逐出宫闱,以正视听。” 乔潇不可置信。 皇后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太后吗? 她几乎是嘶吼着亮出了最后的筹码:“娘娘!您难道就不怕,此事传到我姑母耳中,她会如何作想?!” 皇后淡淡一笑,“你姑母若知晓你今日所为,或许会比我更痛心疾首。乔潇,宫墙之内,最不缺的便是聪明伶俐之人。而你,却将这份聪慧用错了地方。” …… 这日下午,邬情正与夕颜在临华殿的空地上击剑。 夕颜如今挥剑已经有模有样。她把《八极剑》练得像是自己的剑法,可谓是天赋异禀。 然而邬情挥剑的力道太重,夕颜需要全力回击,才能勉强拦下她的招式。这还是邬情收力的结果。 随着时间的推移,夕颜的虎口逐渐传来阵阵酸涩。 她再次提剑欲攻,却听一旁的林贵妃喊了暂停。 林贵妃轻拍了两下手掌,“练了许久了,你们不累,本宫都看累了。都坐下喝口水歇歇吧。” 两人收起木剑,不约而同地靠近了贵妃身侧。 邬情率先拿起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林贵妃蹙眉,“慢慢喝,也不怕呛着。” “错了错了,下次一定。”邬情砸吧砸吧嘴,又很无辜地朝贵妃看看,“娘娘,一杯不够喝啊,我还是再去倒一杯吧。” 说话的期间,邬情眼角的余光定在桌上贵妃的瓷杯,迟迟不肯动。 林贵妃:“……行了,别跑老远去接水了,本宫的花茶也给你喝。” 夕颜亦觉口干舌燥,谁知指尖刚触及自己的瓷杯,手就控制不住地在抖。想来是方才练习时,被吉贵人的力道震得发麻了。 林贵妃瞥了邬情一眼,“本宫怎么说的?你不适合教人。” 邬情也有些苦恼。她略一沉吟,试探着说:“要不……让穆贵人来教教看?” 林贵妃眸光微转,片刻后,她轻轻颔首,默许了邬情的提议。 夕颜微红着脸说:“娘娘,贵人,还是不要麻烦穆贵人吧。” 承蒙贵妃与吉贵人诸多照拂,夕颜心中已是感激不尽。如今再加一个穆贵人……她觉得自己不配。 她微弱的抗拒声被淹没在邬情和贵妃的谈话之中。 “感觉公主还是太瘦弱了些,怕是之前底子没养好。” “本宫心中亦是忧虑。”林贵妃叹息。 “要不……以后接公主过来吃三餐?坤宁宫的膳食固然精致,但有些太清淡了,臣妾每次吃,都吃不了太多。” “小厨房都是你的第二个家了,你说的算。”林贵妃点头。 二人一来一回,夕颜的三餐从此就被临华殿包了。 夕颜收回了自己想说的话,默默地喝水。 好像……也不错。她想。 坤宁宫的食材自然是上等的,就是口味清淡,她往往吃了几口就无法下嘴。 夕颜马上想起了吉贵人亲手烹制的海鲜粥,那粥鲜香四溢、滋味无穷,她没忍住,连食两大碗,把一旁伺候的紫鹃看呆了。 小憩片刻后,邬情与夕颜并肩而立,提剑准备再练,却见清芳匆匆步入,面带忧虑之色。 林贵妃的眉头顿时就皱起来了。 清芳是她身边最稳重的人,连她都是这个表情,怕是事情不妙。 “娘娘,小主,” 清芳的声音有些不安,“慈宁宫传来旨意,请吉贵人即刻前往觐见。” 第219章 下马威 ……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邬情猜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早上乔潇才被逐出宫,下午太后就要见她。 夕颜顿时放下了剑,面露忧色地望向她。连林贵妃也绷紧了面庞。 她追问道:“慈宁宫怎么说的?只说要见吉贵人吗,可有透露更多?” “回娘娘,过来的嬷嬷只带来了太后的旨意。” “奴婢还未来得及问她两句话,她就甩脸色走了。”清芳瞧着林贵妃的脸色,斟酌地说,“您也知道……慈宁宫的人一向是这种作风。” 清芳是她身边的老人,就算是慈宁宫,也不该如此对待她。 林贵妃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本宫素来待她们不薄,每逢节庆,对慈宁宫的礼皆是精心挑选。太后礼佛不问俗事,好东西都落到了这帮子下人的手里,如今她们还和本宫摆起谱来了?” 收了好处却不做事,这难道也是佛前修成的厚脸皮?林贵妃不悦地想。 “娘娘息怒。或许……是太后娘娘暗中授意,让她故意来为难吉贵人的。”清芳轻声道。 林贵妃冷笑一声,语含讥诮,“她侄女犯错,却迁怒给吉贵人?太后修佛还真变年轻了,心态是越来越回去了。” 看来她真的动火了。 林贵妃拿过邬情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拍了拍,安抚道:“你且安心地去慈宁宫。本宫即刻前往御书房面见皇上,绝不会让你在慈宁宫出事。” 说完,她又添了一句:“再不成,你把公主也带上。” 夕颜立马点头,“是啊贵人,若真有需要,夕颜定不负所托,护贵人周全。” 邬情哭笑不得。 她反过来安慰贵妃,“娘娘,没那么严重。太后或许只是念及旧日情分,欲寻臣妾闲话家常。” “又或许……因乔潇之事,太后心怀歉疚,欲借此机会略作弥补臣妾?” 林贵妃马上面无表情地反驳:“太后才不是这种好人,你想多了。” 邬情一噎。 【看这样子,贵妃和太后之间的梁子应该不小……我想起来了。当年皇上封她为贵妃时,太后百般阻挠,几乎和临华殿撕破脸。】 【太后言辞犀利,说贵妃膝下无子,仅凭容貌家世,封妃已是皇恩浩荡,配不上贵妃之位。】 【后宫吵闹,前朝也一样。乔家和林家打了半个月,互揭黑料,几乎把朝堂翻了过来。】 【但皇上铁了心要维护后宫势力的平衡,不顾一切反对之声,最后还是封了贵妃。】 【太后也因此意识到自己对朝堂的掌握能力大不如前,于是跑去玉山祈福了。】 听到这里,林贵妃嘴角的笑意有点冷。 当年的局势,远比邬情的心声更为惊心动魄。她因为没有子嗣,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她若是输了,林家就会彻底放弃她,转而换别的林家女入宫。 幸好,她胜了。 而太后…… 林贵妃饱含恶意地猜测,太后怕不是以前造了太多的孽,害怕造孽太多反噬己身,才将一切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神佛之上。 邬情说:“娘娘,我总是要去见一见太后的。我自问行事无愧于心,太后即便有所责难,也不过是几句训诫罢了,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她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稍稍抚平了林贵妃和夕颜躁动不安的心。 …… 慈宁宫。 两个年迈的嬷嬷将邬情领到大门前便消失了。 大门紧闭,邬情将耳廓贴近大门,没听见里面发出声音。 她耐着性子等了一等。 下人们来来回回地从侧门进出,或手持器物,或步履匆匆,却无一例外地忽略了她,好像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尴尬处境。 邬情知道,这是太后的下马威,想要磨一磨她的锐气。 【闲下来了,你刚刚说什么来着?】邬情在心中问女鬼。 女鬼道:【你在坤宁宫上的发言已经传遍了六宫,现在大家都知道,翰林院的秦大人有特殊的癖好了。】 邬情挑眉,【……怎么回事?】 她还没发力呢,是谁抢了她的工作? 【小禄子没管住自己的嘴巴,将此事说给了坤宁宫的其他人。皇后无意遏制流言,任由其如野火燎原。恐怕再过一段时间,这事就要传到前朝了。】 邬情大喜:【好好好,不愧我这段时间天天对着他演戏,就为了讨那几张字。可把我恶心坏了。】 女鬼处在上帝视角,把邬情近日的所作所为都看在眼里。 她每日甜甜地叫着“厉学哥哥”,然后哄骗对方猜字谜。 秦厉学猜出谜底是“汪”后,邬情又说厉学哥哥的字写得真好看,能不能多写几张。 秦厉学略有迟疑,邬情就红着眼眶说没事的。那楚楚可怜、泪光盈盈的模样把秦厉学迷得不要不要的。 女鬼看着这一幕幕,对秦厉学的恨意反而淡了。 ——如此小人,怎配得上她记挂。 邬情:【我很期待今后朝中大臣会怎么看他哈哈哈,求求你给我转播一下。】 女鬼的声音竟也带上了几分灵动,【没问题。】 她的话语中暗含笑意,和之前冰冷迟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二人聊了快半个小时的天,在旁人眼里,吉贵人静静地在门前罚站了半小时。 有嬷嬷步入佛堂之中,向太后回禀了这一点。 跪在蒲团上,满头银丝的太后抬起头,开口道:“嗯,她这份沉稳,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在旁人的细心搀扶下,太后步履稳健,移至一旁的软椅之上。 “林贵妃在宫中横行无忌,到您面前不得不收敛锋芒,更何况是她?”嬷嬷笑着说。 “你去让她进来。”太后说,“慢慢来,不用着急。” 嬷嬷心领神会地退下。 第220章 这才是求佛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记起了邬情的存在。 “贵人,这边走。”穿着华服的嬷嬷不声不响地从一旁窜出来,没有叫邬情的称号,语气平常。 邬情指着大门:“不往大门走吗?” 嬷嬷平静地说:“太后此刻并不在主殿之中,是贵人走错了地方,才害自己等了许久。” 【……还成了我的疏忽了?】邬情错愕地嘀咕,【不是你们把我带到大门前的吗?】 女鬼劝道:【她们是在借故刁难,你莫要激动。】 【没激动,我只是在想老太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邬情对她说,【乔潇入宫这么久了,太后都没去看过她一次,可见她们关系并不亲密。等她被赶出宫了,太后却转而向我发难。】 【你的意思是……】 邬情暗自揣摩:【怕是跟南山苑有关系。】 她之前打着“消除罪孽”的旗号,在皇上那里争取到了南山苑的建造权。 太后深谙佛法精髓,若知悉前因后果,肯定会看出来她在乱搞。 穿越一道道偏门,又绕过两座金光闪闪满是佛文的屏风,邬情终于迈入了佛堂的门槛。 走到门前,嬷嬷拦住她,“贵人,佛堂乃清净庄严之地,请贵人留意仪容,以表对佛祖的敬意。” 仪容? 邬情有些迷茫地指着自己,“我出发时还特意洁过面,有何不妥吗?” 嬷嬷不卑不亢地说:“贵人的着装太艳,怕是会惊扰真佛。” 邬情低头。 看着自己纯白的像是去做丧事的素净宫裙,她陷入了沉思。 邬情不确定地问女鬼,【我不是色盲吧?不对啊,色盲也能看到白色啊。】 女鬼回答:【她不过是寻了个由头,意在为难于你罢了。】 邬情转而问道:“嬷嬷所言极是,那依嬷嬷的意思,我应该穿什么?” 嬷嬷说:“佛前见不得脏东西,贵人需得脱去一切伪装,再行入内。” 女鬼说:【太后的意思是,要你脱簪请罪。】 男子有“负荆请罪”的典故。 后妃若是做错了事,也有“脱簪请罪”。 一般而言,需要嫔妃们摘去发饰耳环,散开头发,换上素净衣裳,向他人下跪求恕。若是再诚恳一些,还要脱去鞋袜,赤足赔罪。 听完女鬼的解释,邬情向嬷嬷露齿一笑,真心地说:“那敢情好。” 她毫不犹豫地卸掉自己的耳环头饰,让自己的每根发丝得到充分的呼吸。 嬷嬷微怔,没想到她如此好说话,原本冰冷的表情也松动了些。 看来,吉贵人对于太后还是比较敬重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脱簪。 可还未等她说两句,吉贵人又脱了。 这回她脱得是自己的外衫。 邬情扒拉下自己厚重的外衫,一件、两件,只留最后一件单薄的里衣。 嬷嬷目瞪口呆,“你在做什么?” 邬情诚心诚意地说:“您替我谢谢太后,她老人家真是我见过最不拘小节的人。我其实穿一件衣服就够了,可惜,大家都不同意。” 邬情体魄强健,在冬日里都像个火炉。 宫里是全天下最富贵的地方,冬日里的暖气是一点都不少,这就导致她经常在大冬天里出汗。 不出门时,邬情在房间里几乎只穿一套里衣。皇后和贵妃偶然拜访几次,都被她“大胆”的着装吓出了门。 为了不惊扰大家,邬情不得不每天裹成一个球。 说着,邬情又踹掉自己的花盆底鞋子,解放了自己的脚。 【爽!】她在心里猛猛地喊了一句。 “嬷嬷说要我脱去一切伪装,我都只穿一件了,应该可以进去了吧?”邬情腆着脸笑道。 嬷嬷少有地露出迟疑的表情。 这……吉贵人看起来怎么一点都不羞耻呢?甚至看起来,还有一股解脱的模样。 这可不是她想要的。 嬷嬷扫了她一眼,终究饶过了她,“……你跟着我,谨言慎行。” “是是是。” 嘴上答应着,邬情并未放慢脚步。 佛堂虽不宽阔,但处处尽显皇家富贵,其奢华之气,较之养心殿亦不遑多让。邬情随便瞟一眼,就能看见两三件纯金打造的器皿,让她艳羡不已。 佛堂中最昂贵的,自然是正中间一座五米高的纯金金佛。 金佛之下,太后坐在软椅内,一言不发地打量着邬情。 邬情本着尊老的原则,给太后行了一个完整的大礼:“臣妾给太后请安,愿太后凤体康健,福泽绵长。” “邬情。”太后慢慢念出她的名字,“你可知哀家为何找你过来?” 突然被叫了真名,邬情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邬情眨眨眼,道:“……臣妾斗胆猜,应该不是为了乔姑娘。” 太后面容浮上冷意,“倒是敢揣测上意,难怪皇上如此喜爱你。” 她右手拽着一串古朴佛珠,按照佛经的韵律,不停地用大拇指捻着珠子。 “哀家今日之举,确非为乔丫头讨说法。”太后说,“她心有杂念,入了宫也带不来什么福气。” “比起这个,哀家是想问你……” 太后的眼神变得有些冷,“你如何敢称自己是有福气的人,还哄得皇上耗费大价钱为你建造南山苑?” “若不是德妃告知了哀家,哀家还不知道,原来你都敢替佛祖净化罪孽了。” 【服了,果然是德妃。】邬情好想翻白眼。 女鬼:【也怪你当时脑子一热,说要替皇宫净化罪孽。】 【我冤啊,我当时不是想要完成主要任务嘛!】 邬情跪倒在地,“臣妾冤啊,臣妾是真心的。” 太后抬手,止住她后面的话:“哀家不管这些。” 她右手持续转着佛珠,左手指着蒲团前香台上厚厚的佛经。 “你敢向皇上提南山苑,那就也是个修佛之人了。既如此,你就替哀家,在佛祖面前念经吧。” 【这……】邬情面露难色,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这佛经里不会是……梵文吧!??我又要当文盲了!!?】 她默默地拿起一本佛经。 果不其然,邬情只能看懂前面两个字。 ——佛曰。 邬情痛苦地闭上眼睛:“……” 邬情马上在心里求救:【姐姐!救命啊,你会不会梵文?!】 女鬼迟疑地看了一会儿,【普通的佛经还可以……但太后这本佛经是孤本,我也从未看过。】 【……那完了。】 太后已经阖上双眼,催促道:“开始吧。” 邬情忍不住手搓了搓脸,又搓了搓脸。 她叹了口气,【哎,没办法了,装模作样念一会儿吧。】 室内安静下来,只有邬情蚊子大小的声音。 她敲着木鱼,一边念:“闭上眼,看见天堂,那是藏着你笑的地方……” “为了你我变成狼人模样,为了你……染上了……” 太后又转了两轮珠子,忽然睁开了眼,“你敲木鱼的声音太大,哀家没听清,你刚刚念到哪里了?” 邬情回道:“我刚刚唱到,啊不,是念到……我们还能不能能不能再见面,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年,当我在踏过这条奈何桥之前,让我再吻一吻你的脸。” 太后:“……?” 第221章 送礼好难 吉贵人简直是在侮辱神佛。 太后不满地掀起眼皮,冷冷质问道:“吉贵人,哀家让你念佛经,你又在做什么?” 邬情放下敲木鱼的工具。 她貌似恭敬地回道:“太后娘娘,您手头这本佛经,乃是世间罕见的孤本。臣妾福薄,未曾有缘拜读,怕读错了一两个字惊扰了佛祖。” “因此,臣妾斗胆,私下里换了另一篇经文读诵,还请太后恕罪。” 听了她的辩解,太后冰冷的神情稍稍缓解了一些。 “也罢,算你有心。” 太后又问:“你念的是什么佛经,哀家为何从未听过?且这经文听来极为粗陋,难登大雅之堂……你平时就读这些?” 讲到后面,太后已经掩饰不住自己的嫌弃之色。 邬情正色道:“太后,您久居深宫,有所不知啊。” “臣妾读诵的经文名为《求佛》,它虽非正统经卷之列,却字字发自肺腑,直达人心。世上拜读过这篇大作的人,少说也有千万人。” 太后的眉头又拧紧了。 “一派胡言!”太后怒声叱道。 若是如吉贵人所说,此经广为流传,她为何从未听说? 邬情见状,从容不迫地回答:“太后息怒。您刚也说了经文粗陋,下人们怕也觉其难以登大雅之堂,哪敢将《求佛》呈献于您?” “再说了,经文粗陋也有粗陋的好处啊。卖早点的摊贩、田地的农夫一阅便知其意,就连大街小巷的小孩,都能随口吟诵几句。如此算来,人数自然多了。” ……这番话倒也不无道理。太后暗自思量。 但太后转念一想。修佛之道,深奥莫测,岂是凡尘俗世能轻易触及的? 她诚心念佛多年,都未触到成佛的门道。 太后不以为意地道:“可惜世人无慧根,读了经文也无用。” 【说得好像你有一样……】邬情摸了摸鼻子,不予置评。 勉强过了佛经这一关,太后将视线重新聚焦于邬情的身上。 半晌后,太后开口道:“当年皇上没看重你,还是哀家见你沉稳内敛,才让你进的宫。如今观你,倒真是今非昔比,变化颇大。” 一年前在静怡轩中,“邬情”还不敢直视上位者。她说话时音量极小,生怕惊扰了他人。 而一年后的现在—— 吉贵人脱簪请罪时敢脱至里衣,在她眼皮子底下读佛经也敢偷换经文……此等行径,除却桀骜不驯的林贵妃,宫中竟无人能及。 正如德妃所言,吉贵人不像是个潜心礼佛的人。 皇上也不仔细着点,让这等装模作样的人得了宠,还让她替佛祖消除罪孽。太后皱起眉头。 邬情则脆生生地回答道:“谢谢太后夸奖。臣妾也知道,以臣妾以前的性子,很难得皇上喜欢。臣妾定当竭尽所能,争取变得更阳光更开朗,让皇上更喜欢臣妾的。” 太后嘴角一抽,差点忘记自己后续要做的事。 “连《求佛》你都读过,哀家是不是可以以为,吉贵人你也是个修佛之人?”太后问。 邬情点头。 “所以你才有胆子,筑起南山苑,去消除宫中沉积已久的罪孽?” 邬情应是。 太后微微颔首,“如此甚好,哀家曾遍访古籍,却未觅得专述女活佛修行之秘的佛经。既知你对此道颇有心得,这重任,便非你莫属了。” “……让臣妾来找佛经?” 邬情猛地抬头,有些惊讶,“臣妾的佛法修为尚浅,怎能接下如此重要之事?” 太后充耳不闻,手中的佛珠继续转动。 即使大拇指的动作已经有些滞涩,她也没停止自己“虔诚”的默诵。 太后缓缓道:“哀家并非不通情理之人,自是知你心中所虑。佛经难觅,哀家会给你时间去找。” 她思考片刻,对邬情说道:“哀家的生辰宴就在下周。” “贵人就将这卷佛经,作为对哀家的寿礼吧。” ……下周就要佛经?! 邬情眼睛都瞪圆了。 【我瞎编都来不及,她怎么好意思说给我时间的?】 她不可置信地朝太后望去。 而银发苍苍的太后窝在软椅中,面容慈祥宁静,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何不妥。 女鬼幽幽地说:【不仅如此,生辰当日,每一件礼物都会被太后亲手拆开,然后展示给皇上与后宫众人。】 【你若是随便找了一本佛经糊弄太后,从此就要落得一个不敬不孝的罪名。】 【太后和德妃再联手发作一通,说你不敬神佛,就能剥夺你建造南山苑的权力。】 【……原来这才是太后的大招。】邬情苦不堪言,【问题是,我去哪给她找记载女活佛的经文啊?】 女鬼给她提建议:【凭你一人之力,定是做不到的,不如问一问贵妃和皇后。】 太后轻轻瞥了跪在蒲团上的邬情一眼,问:“你可有意见?” “臣妾不敢。”邬情虚弱地回答。 太后颔首,“那便跪安吧,哀家还要继续礼佛。” 邬情赶紧磕了一个头,想赶紧逃离面前的梵文经典。 太后一个眼神,嬷嬷就把她带了出去,临走时还不把衣服还给她,让全宫人都知道她脱簪请罪的事迹。 …… 这一周,吉贵人在慈宁宫脱簪请罪的事,成了宫闱间最热门的谈资。 而宫外,另一则逸闻不胫而走—— 翰林院修撰秦厉学,私下有不为人知的特殊癖好! 他本身在朝中是个清高正直的形象,如今有了这桩传闻,人们看他的眼神瞬间多了几分微妙的意味。 而因着邬情的“好心”,秦厉学的日程被排得满满当当。 以至于当他发现不对劲的时候,这件事已经无法挽回了。 那日,秦厉学刚回到家,就被父亲身边的下仆找了去。 见到秦御史后,秦御史并未如往常般直接训诫,只是沉声命他跪下。 秦厉学将近期所行之事细细梳理,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便莫名其妙地跪下了。 谁知膝盖刚落地,竹条就狠狠落在他背上一道。 秦厉学毫无提防,乍得痛呼出声。 “我平日里是如何教你为人处世的?怎料会养出你这般不知羞耻、令人蒙羞的逆子!” 胡子全白的秦御史越想越气,又忍不住往秦厉学身上抽了一记。 第222章 太后寿宴 竹条一次又一次落在他的脊背上。 强忍了两下重击,秦厉学的火气也上来了。 他若真有不可赦之过,父亲对他施以家法,他无话可说,无怨无悔。 ——但现在他什么都没做,父亲是疯了不成? 秦厉学眼疾手快,抓住了即将落在背上的竹条,想和父亲谈一谈。 秦御史见状,惊愕之色溢于言表。 “你……你还敢反抗?好,好好,逆子!今日,我定要让你明白何为规矩,何为家训!”秦御史气得吹胡子瞪眼。 然而秦厉学年轻力壮,竹条在他手中,似顽石般难以撼动。秦御史用力拽了几下,竟是没把竹条抢回来。 秦御史面皮颤动一下,感觉很没面子。他目光环顾四周,要再找一件家法教训儿子。 秦厉学连忙制止了他。 他深知父亲的脾性,只好强忍下怒气,软下声音道:“爹,孩儿自幼至今,何曾有逃脱过您的责罚?但您打我,总要给我一个理由。” 秦御史气笑了,“是,正是因你从不逃避,我才错以为你懂事知礼,被你的表象欺骗了。” 他猛然伸出手指,直指秦厉学的鼻尖,“此事已传遍朝野,作为你的父亲,我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堂堂男儿,学什么不好,偏要去给别人做……” 秦御史额前青筋根根暴起,他鼻翼翕动,内心极度不平静。 “……偏要去给别人做狗!” 喊出这句话,秦御史的脸皮挂不住了。 羞耻与愤怒的情绪如潮水般退去,只余下一片难以言喻的空洞与疲惫。 他曾自诩于教子有方,未料却教出这么一个败坏门风的东西。 ……做狗? 听完秦御史的这句话,秦厉学顿时错愕,“孩儿在朝堂之上,向来秉持公正,未曾有丝毫结党营私之行,更未依附于任何世家门阀之下。” “——可是哪里有了误会?” 秦御史冷笑地重复,“误会?” 秦厉学跪直了身体,“儿一路仕途,全凭自身才学与勤勉,未曾借他人之力以谋升迁。父亲,您切莫听了小人之言啊!” 秦御史怒其不争,“你当我年迈昏聩,不辨是非吗?宫里都传遍了,每个娘娘都看见了你写的……” 说到此处,秦御史已是哑然。 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竟然有给他人做狗的癖好…… 秦御史最后看了秦厉学一眼,目光中混合了失望、痛心与不解。 他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语气中满是苍凉:“罢了,多余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你且自行去向你的妻子问个明白吧。别去问你母亲,她知道这事以后,已经是没脸见人了!” …… 秦厉学脸色阴沉。 他素来不惧流言。但流言愈闹愈大,已经影响到了他的公务。 他一直想向邬情寻个明白。 然而邬情仿佛人间蒸发一般,根本找不到人。一连数日,无论是上书房,还是养心殿,都没有她的踪迹。 问起旁人来,只说是吉贵人惹恼了太后,一直在屋中诚心悔过。 直至太后寿宴之日,秦厉学方得一线契机。 他没资格进入慈宁宫,只能立于宫道一侧,远远地等邬情靠近。 邬情今日打扮得极其正式,是他从未见过的艳丽。 看到他,邬情微微挑起眉,让锦绣先行退到一边,给二人留下谈话的空间。 秦厉学直截了当地问她:“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邬情反问。 秦厉学紧抿薄唇,心中五味杂陈,“我对你……情深意重,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他看清了,那几张字谜,分明就是邬情给他设下的局。这些日子里的温柔小意,皆是蒙蔽他双眼的武器。 邬情双手揣兜里,“我干嘛了?我好心帮你治疗心疾,反而成我的不是了?” “你要怪,也该怪乔潇姑娘把事情抖了出来,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倒说说看,我有什么病?”秦厉学压着怒火道。 邬情指尖轻叩自己额侧,低语道:“秦大人,恋爱脑,得治啊。你不会真觉得……我如今还能看得上你吧?” 说罢,邬情挑剔地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回,嘴角提起嘲讽的弧度。 秦厉学面色微变,正欲发作,却见邬情轻轻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秦大人,这里是慈宁宫前,您还是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吧。” 秦厉学冷哼一声,目光死死钉在邬情的脸上,“此事,我记下了。” 他是君子,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女子争执得面红耳赤,失了风度。 闻言,邬情却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非但不惧,反而笑得扶额。 笑完了,她才道:“秦大人,你好像忘了自己曾给我写过一封信。” 秦厉学回忆了片刻,心中蓦地一紧。 他充血的大脑顿时冷静了下来。 “想起来了?”邬情笑了一声,“是啊,那封信信封上写着‘卿卿亲启’,内里字字深情,共计五十二字,末尾还留着你的名字和印鉴。” 秦厉学不可置信地问:“你是在拿那封信威胁我?” 邬情微微一笑:“知道就好。你敢寄给我,我当然就敢留咯。” 秦厉学咬紧牙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间艰难挤出,“……你就不怕我和皇上提及此事吗?大不了鱼死网破!” 他写信,邬情留信,两个人一个都逃不掉! 邬情轻笑一声,“秦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你难道忘了……我怀了皇上的孩子?龙胎在身,你莫非没发现,邬家出事后我一点事都没有吗?” 她摸摸自己的肚子,露出吃饱后幸福的微笑。 落在秦厉学的眼里,就是她很满意自己肚子里皇上的孩子。 没错,邬情她确实不用怕。 被毁了名声的只有他。 邬情戏谑道:“秦大人,我还要赴宴,就不奉陪了。哦对了,荀夫子说你今日出的那张卷子狗屁不通,要你加班加点重写一份,辛苦啦。” 看着邬情潇洒的背影,秦厉学的表情逐渐有些癫狂。 就在这时,定亲王走过他的身边。 “……秦大人?” 定亲王上前,亲切地问询道,“上次你身体不适,本王替你代了一回课。可惜之后本王琐事缠身,未能来及时探望。你如今身体如何了?” 秦厉学被他缠着,敷衍地回了一揖,“臣肠胃无碍,多谢王爷关怀。” 定亲王却笑道:“秦大人误会了。本王好奇的是另一种病。” “你这做狗的心结……是怎么来的?” 第223章 坐到前面来 秦厉学的表情立即冻住。 他感觉,定亲王面上虽在关怀,实际上却是在嘲讽他。 “……王爷明鉴,此事纯属无稽之谈,不过是市井间的流言蜚语罢了。”他咬着牙甩袖道。 “哦?”定亲王玩味地念了一声。 他随即问道,“若只是谬传,秦大人为何私下里要找吉贵人商谈?” 秦厉学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风度。 他目光紧跟邬情的背影,心头焦急,却碍于定亲王的身份,不得不解释道:“既是谬传,自当要找她一起澄清。” “况且,吉贵人与臣均身负教导皇子之责,私下偶有谈话实属分内之事,并无任何逾矩之处。” “怕不是‘偶有’吧。”定亲王轻笑一声, “秦大人每日入宫,和吉贵人的见面次数……怕是要盖过了吉贵人与皇上共度的时光。这也能叫做‘偶有’吗?” 秦厉学闻到他话中不同寻常的意味。他收回了视线,警惕地看定亲王。 定亲王微微一笑:“世间男子皆知道避嫌,秦大人却是一股清流。” “秦大人和吉贵人曾有婚约在身,如今大人不仅不避让,还靠着吉贵人得到进入上书房的机会——本王真是佩服秦大人的脸皮。” 作为宸国有名的闲散王爷,定亲王从未给过秦厉学脸色看。 秦厉学今日才知,定亲王的嘴皮子也不赖。 秦厉学语调低沉,透露出明显的不悦,“臣与吉贵人之间的种种,似乎和王爷无关吧?” “秦大人言之有理,本王不过是个局外人。”定亲王笑着掠过,“本王只是……看不得某些人表面冠冕堂皇,背地里却行苟且之事。” “世间有些男子,娶妻后仍对旧情人念念不忘。此为不忠。”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此为愚蠢。” “落入圈套后,非但不思反省,反以口舌之利掩饰无能。此为嘴硬。” 说完后,定亲王还要故意加一句:“本王骂的只是这种人。秦大人高风亮节,自然不在此列。” 秦厉学面色铁青:“你!” 定亲王连忙摆手,貌似无辜地说:“秦大人莫要多心。本王说的是世间某些男子,和你无关。你为何要生气?” 秦厉学气急。就算是个榆木脑袋,也能听懂定亲王在暗讽谁! 宫道上的人越来越少。 一名尖细嗓音的太监立于门槛之侧,高声催促着尚未入席的宾客加快脚步:“时辰紧迫,请各位大人加快步伐。” 定亲王的目光在秦厉学身上停留片刻,随即话锋一转,似是不经意地提及:“秦大人,你也要参加太后的寿宴吗?” 秦厉学面色冷峻。 身为外臣,他此刻还能滞留于禁宫之内,已是看在他肩负皇子们教职的份上了。 一旁的小太监窥视此处许久,终是按捺不住内心的焦急,上前催促道:“秦大人,时候不早了,您看是否……” “我自有分寸,定会在宫门关闭之前离去,无需你多加催促。”秦厉学快速地回道。 他的语气太过生硬,小太监抿了抿唇,低下头翻了个白眼。 在场的人都能进慈宁宫,只有你一个进不去,还在这里装模作样。 定亲王了然一笑,与秦厉学告别:“太后寿宴马上开始,本王先行一步。秦大人慢走。” 慈宁殿的大门缓缓阖上,将秦厉学和皇亲国戚们完全地隔绝开来。 他面色阴沉地移开视线,贴着宫墙下的阴影处行走。 秦厉学心里揣着事,不知道自己的影子扭曲成了一个女鬼的模样。 …… 慈宁宫中的排场一点不小于皇上的生辰宴。 正中央,一张长桌横亘,分别是皇上、太后、皇后的位置。 左侧的长桌供嫔妃入座。为首的是林贵妃,接下来为德妃、淑妃,与一众嫔位、贵人。 右侧的长桌则是皇亲国戚的座位,为首的是定亲王,其次是历王、骆王,接下来是大皇子、二皇子与夕颜公主。 前来祝贺的人不少,但室内并不噪杂,鲜少有人在交流。最响的是宫人们来回搬运器皿的磕碰声。 见到邬情进来,张贵人的脸庞瞬间绽放出明媚的笑容。她伸出手,和善地请她坐在自己的前面。 座次是身份地位的体现,张贵人资历远比邬情深,本不用如此做。 邬情虽然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但还是回她一个笑容。 坐在邬情右侧,张贵人轻声细语道:“吉贵人,你不要总是闷在临华殿里,也要出来和我们多走动走动啊。” 邬情面露迟疑,“‘你们’是指……?” 张贵人邀请她一起玩? 她什么时候和张贵人的关系这么好了? 张贵人点头,“月嫔、穆贵人还有孙贵人都想和你聚一聚呢。” “……真的假的?” 坐在邬情左侧的赵嫔附和道:“自然是真的。我也想和你多说说话,奈何你身兼数职,想见你一面都困难。” 赵嫔的语气中,竟有股子幽怨的意味。 林贵妃也真是霸道! 以前占据着皇上,如今又占据着吉贵人,什么好处都让她拿去了! 谁都看得出来,在吉贵人的陪伴下,如今林贵妃的精神是一天更比一天好了。 ——她们也想要啊! 邬情有点开心,又有点困惑。 她在心里问女鬼:【赵嫔也就罢了,张贵人她们为什么也想见我?】 知道真相的女鬼默默地讲:【或许是你的品性感动了她们。】 邬情很喜欢这个解释。 “皇上、皇后驾到!”大太监立于高声喊道。 话音落下,皇上和皇后从一旁并肩步入。 皇上龙袍加身,不怒自威。皇后身着华服,神采奕奕。 二人看起来心情都还不错。 中间的主位留给了宴会的主人太后,皇后落座于左侧,皇上落座于右侧。 皇后目光柔和地掠过下方众嫔妃,暗自祈愿今日是个平安夜。 待得殿内人声渐息,太后与德妃说笑着入内。 “太后娘娘驾到!” “德妃娘娘驾到!” 即便是太后的生辰,德妃也一如既往穿着淡雅,俨然一副菩萨相。 而太后今日明显打扮了一番。 她满头的银丝被藏于华丽的头冠之后,脸上细腻地敷着淡雅的妆粉,掩住自己所有的老态。 太后落座后,视线往全场扫视了一圈,突然勾起唇角。 她向邬情招手,温声道:“吉贵人,过来,坐哀家的旁边来。” 第224章 初心不改 邬情受宠若惊,不知道太后心里又藏着什么鬼主意。 皇上与皇后亦是面面相觑,对太后此举颇为意外。 除了德妃,太后还未对哪个嫔妃这么亲厚过。 太后慢慢解释道:“哀家上回见了吉贵人一回。” “她亦是佛门虔诚信徒,与哀家颇有佛缘。今日,哀家便想着,不如让她坐到前头来,和哀家说说话。” “据说,她今日还会送哀家一卷世间罕见的佛经。诸位且静心以待。” 【捧杀!!!这绝对是捧杀!!!】邬情心中警钟大鸣。 她顺便在心里大声抗议:【我不要坐在前面!!!那还怎么走小差!!!】 皇上揉了揉耳朵,转而对太后道:“母后看重吉贵人,是她的荣幸。但她吃相不好看,怕是要扰了母后的眼睛,还是让她坐在原位吧。” 太后的笑容愈发和煦,活脱脱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 她笑着说:“多吃是福,哀家不在意。” 皇上欲再言劝阻,太后就说:“怎么?今日是哀家的生辰,哀家还做不得主了?” 太后都这么说了,皇上只好默默地闭上了嘴。 皇后见状,适时地开口问道:“母后,您想让吉贵人坐哪里?” 太后貌似苦恼地想了一想,“吉贵人此刻所坐之处,委实离哀家太过遥远。哀家老眼昏花,实在是看不见她。” 她细细打量着宴会之上的座次布局,突然说:“哀家看,不如让她坐到贵妃的前面来,这不还有许多的空间吗?” 说着,太后指着皇后和贵妃席位间的那一小块空地。 闻言,坐在妃位首位的林贵妃略略一挑眉。 她心中暗自好笑。太后不满她坐在德妃的前头,于是有意让邬情坐到她前面来,以此来压过她一头。 皇上面露难色,言语间颇显犹豫:“此举……只怕会让贵妃受了委屈。” 这么正式的场合,贸然让吉贵人坐到贵妃的前头,于情于理都不应当。 林贵妃款款起身,对皇上福身道:“皇上言重了,臣妾并无丝毫委屈之感。今日乃太后寿辰,臣妾当以大局为重,一切遵从太后与皇上之意。” 太后听后却很不悦。 在她眼里,林贵妃又在向皇上献媚了。这狐媚子的模样,和定亲王的生母简直如出一辙! 林贵妃又笑道:“只是臣妾思忖,若在长桌前再添一桌,也太过突兀了。不如就让吉贵人移步至此,与臣妾共坐一席吧?如此一来,太后也可看见吉贵人了。” 【这个好!!!】满心抗拒的邬情马上改了口,换上一双星星眼。 赵嫔和张贵人的脸略略绷不住了,她们幽怨地望了一眼贵妃,难过地移开了视线。 皇上连忙接过话,“贵妃的主意不错,就这样吧。” 虽然被贵妃插了一脚,但好歹是挫了贵妃的锐气。太后和德妃都很欣慰。 只是当她们再望过去的时候…… ——林贵妃竟然和颜悦色地同吉贵人在说话? 德妃以为自己看错了。她默默抿了一口茶,再抬眼看去…… ——林贵妃竟然温言细语地喂吉贵人吃糕点? 德妃的瞳孔不禁微微放大,险些被口中的茶水呛了个措手不及。 她有点错愕。林贵妃喂糕点的对象,不是皇上,竟然是吉贵人? 另一边,林贵妃说:“你好歹吃点,别让大家觉得你受我影响,一点食欲都没有了。” 邬情露出痛苦面具,“娘娘,我来之前已经吃过一顿了,真塞不下了。” 根据她为数不多的经验,宴席上的菜,那是全天下最难吃的食物。 “你素日里不是常说——吃饭是一个胃,装甜品的是另一个胃吗?” 林贵妃眯起眼眸来,“你莫不是又要半夜溜进小厨房做烧烤吃了吧?” 昨夜她在梦中被邬情吵醒,才知她在小厨房里烤羊肉串吃。 吃了也就罢了,邬情竟然不给她带几串?岂有此理。 邬情:“……”被发现了。 在林贵妃的注视下,邬情拿了一块小米糕。 林贵妃继续盯着她。 邬情只好再拿起一块小米糕。 邬情一边嚼着,一边含糊地讲:“娘娘,我错了,我再也不吃独食了。” 林贵妃这才满意地移开视线。 …… 女鬼从殿外晃悠回来,依附回邬情的身躯。 邬情背后一凉,差点就在众目睽睽下打出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邬情连忙问她:【姐姐,你刚刚去哪里了?】 【我去寻秦厉学了。】 女鬼阴森森地讲:【我剥夺了他的影子。从此以后,他只要一低头,就会看到我的脸。】 邬情想了想那个场景。 嘶,酸爽。 坤宁殿内,皇上、皇后和一众嫔妃们非常有默契地闭上了嘴。 ……姐姐?吉贵人在叫谁? 而且这人好厉害,竟能剥夺秦厉学的影子。大概又是天上来的人吧? 等了一会儿,邬情反应过来。 ——这一回听到秦厉学的晦气名字,她迟迟未涌起反胃的感觉。 邬情愣了一下,随即惊喜地问:【你的执念消除了?!!】 【或许吧。】女鬼的声音淡然而超脱,【这一周内的他,仿佛是另一个人,愚蠢、易怒、自傲。但我后来又想,这或许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说完这句话,女鬼突然“啊”了一声。 【怎么了?】 女鬼转述道:【秦厉学看到我的影子了……啊,他吓得掉下护城河了,哈哈。】 邬情抬起手,捂着自己过分夸张的笑容。 在女鬼笑出那两声后,空间中的能量开始巨幅波动。 2321号周围的桎梏松动了一下。 它迅速动了两下,结果被更坚硬的墙壁弹了回来。 而慈宁宫中,狂风吹进了大殿,吹乱了一堆人的头发。 全场唯一一个没怎么受影响的是皇上,因为他本身就没多少头发。 进化结束,女鬼的声音褪去了往日的幽怨,和邬情少女时的声线一模一样。 她说:【执念已解,我可以走了。在走之前,我会把你送回家。】 邬情激动地想要流眼泪:【好耶!需要我做什么吗?】 女鬼笑道:【和你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一样。】 邬情马上就懂了,【噢噢噢,作死是吧?没问题。】 【嗯,这个世界有系统停留,以灵魂回归是最安全的离开方式。】 才整理完仪容,听到这一段,所有人的心都乱了。 ——什么!?吉贵人要走了? 这太匆忙了!!! 席间,太后笑着道:“这为首的舞女不错,皇上觉得如何?” 皇上摇头,“不行。” 太后微微皱眉,“……那一边琵琶女呢?” 皇上疯狂摇头,“不行。” 连着被反驳两回,太后有些挂不住笑容。 她顺着皇上的目光看过去,发现皇上的目光正死死钉在吉贵人的身上。 第225章 回归作死 “皇上,哀家方才说了什么?”太后问。 皇上猛地一回神。 他迅速调整神色,恭敬答道:“太后说得都对。” 太后:“……”和他父亲真像。 皇帝和先帝一样惯会敷衍人。莫非,这是天家的通病? 太后放慢了语速,好让皇上的注意力回到她身上来。 “哀家方才提及,后宫之中已许久未见新颜。舞乐司近来有几个出挑的,皇上看看,可有喜欢的?” 皇上说:“朕明白母后的心意。只是眼下选秀尚未尘埃落定,加之新近添了三皇子,朕并不急着纳新人,怕是要浪费母后的一番苦心了。” 太后突然给他塞人,皇上想都不用想:太后定是为了分走贵妃的宠爱。 闻言,太后语重心长地道:“皇上啊,哀家是过来人。后宫之中当以和为贵,皇上要懂得雨露均沾的道理啊。” “母后教训的是,朕会牢记在心。” 说完后,皇上的目光又紧紧黏在吉贵人的身上。 他时而屏息凝视,时而又眉头微拧、陷入沉思。看上去,皇上全部的心神都被吉贵人占据去了。 太后本来是想找几个人来分贵妃的宠。 可如今一看,皇上的心已被吉贵人牢牢牵引,再无旁骛。 她心气不顺,手里转着佛珠的速度都快了一倍。 ——皇上喜欢又如何? 一会儿吉贵人拿出佛经来,她就给吉贵人带上个不孝的罪名,看皇上还怎么包庇她。 …… 邬情喜上眉梢。 她刚穿书的那几天虽然过得很苦,但是不得不说,那是邬情最释放自己的时候——为了作死,她想发疯就发疯,想搞事就搞事。 结果系统出现后,她不但没回去,还被坑着为他卖命。 而如今,女鬼说她又可以作死了。 可其他人就没有邬情这么开心了。尤其是皇上,他又想起被刺杀支配的恐惧。 邬情迫不及待地问:【我什么时候开始作死?】 女鬼:【莫急,尚有一事还未处理。】 讲完这段话后,女鬼调动能量操作了一会儿。 又是一股风刮过慈宁宫。 ——几秒过后,邬情的心声从大殿之中消失了。 【可以了。】女鬼简短地说了三个字。 邬情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呃……姐你刚才做了什么?】 【不过是让某些东西回归正常而已。去吧,我会适时给予你指引与提示。】 女鬼说,【今天宴会上混进了不少西夏的刺客,你有充足的机会作死回家。】 邬情有点讶异:【……今天就走?】 【嗯,越快越好。高级系统总有一日会发现世界权限的异常。】 邬情有点惆怅,这场冒险之旅终于要结束了。 却不知,在场的人都陷入了恐慌。 以往他们或多或少嫌弃过吉贵人的心声吵闹。如今耳边清静了,他们反而不适应了起来。 更令人心悸的是—— 吉贵人又要开始作死了!而他们一点都不知道,她要怎么作死! 演出依旧在继续,众人却无心再看其他,屏息等待着邬情的一举一动。 众目睽睽下,邬情又拿起了一块糕点。 那是一块紫芋桂花糕,是宫宴中平平无奇的一道菜。 但在众人的脑补下,糕点的紫色看起来十分的诡异,好似其中放了不少毒,足以让吉贵人顷刻间香消玉殒。 林贵妃眼疾手快地制止了她。 手中的糕点忽地被夺走,邬情眼神茫然地回望过去,“娘娘?” 林贵妃咳了一声,“你不是饱了吗?不要硬撑了。” “……方才不是您让我多吃一点吗?”邬情顿了一下。 “本宫后悔了不行吗?慈宁宫能有什么好吃的,回临华殿再吃!” 邬情其实也差不多吃撑了,她放下银筷,对桌上的食物失去了兴趣。 周遭众人皆是暗暗松了一口气,但也不敢把注意力从她的脸上移开。 宴席进行了小半个时辰,下人们送上第二轮的热菜。 【你的机会来了。】女鬼说,【这一轮上菜后,每桌右上角的小碗中会放置一片菩提叶,以示对佛祖的供奉。】 【一会儿太后会走到大殿中央,将所有的菩提叶挂在金枝上,做成一棵金枝菩提树。】 【而西夏的刺客们在菩提叶上下了毒,欲取太后的性命。】 【……他们的目标怎么是太后?】邬情问,【怎么不杀皇上啊?】 女鬼道:【之前为了替皇后治病,西夏所有的“万物生”神药都被宸国买走了,西夏太后因此无药医治去世。国王很伤心,要宸国皇上和他一起分担丧母之痛。】 邬情面色古怪:【……不愧是原书最神奇的反派国家,我不懂他们的脑回路。】 等到下人们将佳肴逐一置于桌上后,邬情马上锁定了右上角的小碗。 佛家有云:“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而此时此刻,白瓷碗中盛放着一片饱满圆润的绿色菩提叶。 邬情深吸一口气,执起筷子往菩提叶伸去。 林贵妃一直注意她的动作,连忙劝阻道:“这道菜可不能吃。” 邬情装作不解:“为什么?” 皇后也道:“菩提叶是对佛祖的供奉,不可亵渎。” 邬情无辜地说:“可我想吃素的。” 说完,她的筷子已经夹住了叶子。 皇后端给她一盅莲子羹,“吉贵人想用素食?不如尝尝这道莲子羹。” 林贵妃也说:“本宫这例麻仁酥也不错。” 邬情再三拒绝,执意吃碗里的菩提叶。 好,这菩提叶一定是有问题了! 皇后和林贵妃对视一眼,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说时迟那时快,林贵妃的胳膊动作稍微大了些,顺势把邬情的碗推到了地上。 清脆的碎裂声骤然响起,惊动了正在用餐的太后。 循声而来,发现贵妃碰倒了她供奉菩提叶的瓷碗,太后骤然发怒。 “母后息怒,贵妃此举纯属无心之失。”皇上劝道。 太后怒火更盛,“皇上偏爱贵妃,也要有个度!” 气就气吧,反正今日皇上必是倾向她这一侧的。 林贵妃对太后道:“太后容臣妾一言。这些菩提叶的色泽略显黯淡,对佛祖怕是大不敬。您不如趁机换一批吧。” 右侧长桌后的皇亲国戚们食不知味,嘴里吃着精致的膳食,眼睛却一直在看戏。 果然,太后面色愈发阴沉,她转头对皇上道:“这便是你宠出来的贵妃,如此胆大妄为!” 皇上也是无奈。 但为了拦下吉贵人的作死,他也只能站在贵妃的一边。 “母后,贵妃也是为您考虑。朕观这菩提叶,确乎略显黯淡,失了往日之清翠,还是让下人换上一批新的吧。”皇上顶着压力道。 太后则不可置信地回望着他。 在皇上的旨意下,下人们将桌上所有的菩提叶撤下,换上了一批全新的。 邬情:【那我再吃?】 女鬼:【西夏人还没来得及在这一批叶子里下毒。】 邬情只好稍显遗憾地收手。 【有没有……稍微炫酷一点的死法?】邬情问。 她之前就说过,她要学习定亲王的装叉精神。 死都要死了,她要在这个世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女鬼则道:【有。一会儿太后挂菩提叶时,西夏刺客会出来奇袭她,届时你可以帮她挡一刀。】 第226章 刺杀 皇上偏袒贵妃的行为,让太后本已淡薄的食欲更添几分萧瑟。 太后勉强拾起银筷,味同嚼蜡地吃了一会儿,便神色恹恹地放下筷子。 下人们训练有素,即刻洞悉了太后的心思。两个太监及时从殿后推出一座雕工精细的红漆木台,木台上挺立着一株一米高的无叶菩提金枝。 按照每年一度的流程,收回全场的菩提叶后,太后将亲手用叶子填满金枝,制作一整棵的金枝菩提树。 皇后本欲上前相助以示孝心,却见德妃率先起身,越过了她。 德妃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个泥钵。她绕开长桌,逐一拾起散落于每位宾客案前的菩提叶。 每拾起一叶,德妃就低吟一句“阿弥陀佛”,将叶子丢进泥钵之中。 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未给皇后留下丝毫插手的余地。 皇后缓缓坐回座椅之中,面上难辨喜怒 皇上低声对皇后宽慰道:“母后习惯了德妃的陪伴,一时没注意到你,你别放在心上。” 皇后声音放得比他更低。 她轻轻摇了摇头,和皇上耳语道:“听不到吉贵人的心声,我心中不安,总觉得今天会出什么事,所以才想着去给母后搭把手。” “德妃心思细密,她前往侍奉母后,定能周全妥帖。再说了,以前没有吉贵人,我们不也平安过来了吗?”皇上道。 皇后微微叹了口气,期盼道:“愿一切都能如陛下所言,平安顺遂。” …… 德妃收完所有的菩提叶后,将泥钵放置于木台之上。 她从嬷嬷手中拿过一个插有柳枝的玉瓶,紧接着模仿观音的慈悲之姿,手指轻弹,将清水洒于太后的手中。 慈宁宫内一片寂静。 无论是出于真心还是礼节,众人都给了太后和德妃足够的尊重。 右侧长桌后,大皇子和二皇子则颇为不自在。他们侧过头抓耳挠腮,装作自己很忙,以掩饰内心的尴尬。 【好拙劣的cosy。】邬情默默地对女鬼吐槽,【我感觉熊大熊二都要憋不住笑了。】 女鬼解释道:【德妃的容貌和太后珍藏的菩萨相很相似,因此太后一直将她视为菩萨在凡间的化身。】 【如若不是废正妻太过惊世骇俗,太后一定会让常氏成为本朝的皇后。】 邬情揉了揉脸,【请德妃娘娘无偿归还菩萨的肖像权……】 虔诚地净完手后,太后开始了她的diy之旅。 太后认为,只有亲手制作的菩提树,才会让佛祖感到她的诚意。 她显然忘了很多事:金子是矿工挖来的,金枝是工匠打造的,叶子是下人采集的。 这些都和她没关系。 太后只需将叶柄嵌入金枝上、工匠早已预留的空隙之中。 而这点动作废不了她多少的工夫。太后一边捻着叶子,一边盘算着接下来如何对付吉贵人。 很快,菩提树下半部分的叶子就被填满了。 上半部分高度略高,太后伸手够不到,德妃便适时搬来踩脚凳供太后使用。 女鬼提醒邬情:【看到了吗?角落里的那个小太监。】 【他是今夜刺客中的精锐,一会儿他会轻功上前突袭太后。你盯住他,找准时机。】 邬情点了点头。 太后踩上凳子,继续装饰她的菩提树。 在贴最后一片叶子时,太后的手已经有点够不到了。 她皱了皱眉,不想显现自己的老态,只好踮起脚尖,有些吃力地抬起手来。 与此同时,方容安正站在殿外,注视着禁军们的巡防路线。 而殿内另一侧,穆贵人正专注于观赏淑妃的侧颜。 他们全都慢了一拍。 有人则找准了机会。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黑影如同鬼魅般自右侧长桌后掠出。他身法轻盈,快若闪电,持着一把匕首就往太后的方向飞去。 德妃的嘴微微张开。她下意识地就侧开了身体,任由对方持着凶器路过自己。 若她能挡上一挡,或许还能为太后争取到从凳子上下来的时间。 延迟的尖叫四处响起。 太后的瞳孔骤然紧缩,一时间忘了呼吸。 银光闪闪的匕首和她仅有半人身的距离。 生死攸关之际,太后迟缓的大脑里闪过无数个佛名。可身处西方极乐世界的佛祖,又怎么来得及听到她的呼喊声。 德妃呢?她不是就在身边吗?为什么人不见了! 皇上呢?皇后呢? 兵器无声没入肉体,传来阵阵滞涩之意。 行刺成功的小太监抬起头,嘴角的笑意尚未来得及绽放,便骤然凝固。 他的目光穿越了剑尖的寒光,落在了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上。 ——吉贵人挡在了太后的身前。 她以肉身为盾,挺身而出,帮太后挡了一刀。 邬情忍着胸口的刺痛,笑着和刺客打招呼:“嗨?” 刺客:“……”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人物,被刺了一道还能笑出来的?莫非他遇到了个疯子不成? 而邬情比他想得更疯。 在对方惊骇的视线中,邬情扯出深埋胸膛中的刀子,手腕回旋,精准无误地割裂了对方的气管。 霎时间,两人之间爆开了一团血花,将太后直接染成了一个血人。 历王和骆王吓得从椅子上直接掉了下去。 第227章 我死了 反杀完刺客,邬情趁着喉咙里的鲜血还未溢出,连忙说出自己准备已久的台词。 她正气凛然地大喊道:“呔!西夏宵小,也敢在我宸国放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想要伤害太后?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在女鬼的助力下,邬情的这段话仿佛透过了扩音器,在慈宁宫的上空盘旋往复、经久不息。 ——吉贵人为太后挡了一刀。 ——还反手杀了对面的刺客。 这两件不可思议的事,竟发生在短短的几息时间之内。 等众人反应过来时,邬情已经奄奄一息地倒在菩提树下,胸口赫然开了一个大洞。 为了确保自己会死翘翘,邬情干脆把匕首拔出,任由胸腔内的鲜血泉涌而出。 “吉贵人!”“邬情!” “有刺客,快抓刺客!!!” “护驾!快保护皇上!”惊慌的声音此起彼伏响起。 所有人如临大敌,在惊恐的驱使下,碰倒了无数价值连城的器皿。 皇后第一个反应过来,催促小禄子去太医院。 “要朱女医。”皇后补充了一句,赶紧站起来维护现场的秩序。 林贵妃苍白着脸,欲上前察看邬情的伤势,却被皇后拉住。 “吉贵人定不希望你也出事。她已在此逗留多时,是时候让她离去了。” “谁也逼不得她去保护太后,这是她自己的想法。”皇后叹道。 林贵妃怔怔地回望皇后,眼眶逐渐红了。 慈宁宫内人群骚动。门外的厮杀声也不绝于耳。 门口的侍卫阻挡了所有想要出门的人。 “吉贵人出事了,你没长眼睛吗?!” 侍卫面无表情地回复道:“皇上的安危是第一位的。” 血腥味弥漫开来的第一时刻,穆贵人毫不犹豫地抽出身旁侍卫腰间的佩刀,如同守护神祇般屹立于皇上身前。 她的举动如同号角,唤醒了周围侍卫们。他们围成圈把皇上护在中间,警惕地看向慈宁宫中的每个人。 而皇子们挺身而出,挡在夕颜公主的身前。 庆幸的是,除了意图行刺太后的刺客外,似乎并未有其他不轨之徒混入慈宁宫。 象征圣洁的菩提树被斑驳的血色浸染。无数片菩提叶飘落,恰好在邬情的怀中摆出一个莲花的形状。 邬情和女鬼打商量:【上面那片再往左移动一点,对对对,这个角度好。】 太后从凳子上狼狈跌落下来,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老态。 她脸上的细粉掉落了不少,眼角的皱纹清晰可见,却显得她没有之前高不可攀了。 太后颤巍巍地抬起左手,帮邬情抹掉脸上沾到的血渍。 “你……可有未了的心愿?哀家定当为你达。你放心,哀家还会为你立碑,并好好奖赏你的家人。”太后在邬情的耳边说。 【别奖赏我家人行不?我都要走了,太后还要给我添堵。】 邬情虚弱地道:“太后厚爱,臣妾心领了。臣妾什么都不求,能替太后去死,是臣妾的福气。” “好,真是好孩子,好孩子……”太后泪光闪烁,言语间难掩激动与感动、 她未想到吉贵人无欲无求,顿时懊悔道:“是哀家错怪了你,你是个真修佛的。” 邬情又和女鬼商量着:【欸姐,可不可以给我的脸再打个光。就那种,白月光专属特效,神圣不可侵犯,但是又很柔弱,别人一看就会记一辈子的那种。】 【……满足你。】 女鬼微微调整了部分烛光的摆放位置,让慈宁宫内的光线柔和地照在邬情的全身。 在灯光的加持下,邬情半倚在木台旁,像是一尊沐浴在神光之中的圣女血泪像。 “不过臣妾确实还有一愿。”邬情侧头看着太后,“还请太后掀开臣妾的外袄。” 太后照做。她掀开邬情的外袄,发现一本被她牢牢护在怀中的佛经。 邬情道:“臣妾无能,未能寻得那传说中的女佛真经,仅能用一本《心经》祝贺太后寿辰,还请太后赎罪。” 《心经》是佛家的入门经文,修佛之人几乎是人手一本。 若非先前惊心动魄的挡刀之举,太后一定将邬情骂个狗血淋头。但太后现在满心都是对邬情的感激,她拿着佛经,轻声对邬情说:“你有心了。” 邬情执意要让太后先看看佛经,“太后先看一看,这佛经如何?” 太后只好翻开平平无奇的封面。 这一翻,她的眼神就定住了。 雪白的纸张上,用活人的鲜血勾画了一个极其诡异复杂的阵法。 “这……这是……”太后的声音有些抖,被阵法的邪异之气吓到。 邬情慢慢地解释:“这是臣妾从古籍上得来的阴阳置换阵。此阵上方是太后的生辰八字,下方的则是臣妾。据说此阵有以命换命的功效,臣妾便画下此阵,以表孝心。” 说到这,邬情笑了一下,“没想到还挺有用的。” 太后落下一滴眼泪,她从未见过有如此孝心之人。 嫔妃们一齐围了过来,将木台周围挤得水泄不通。皇上也想跟过去,被穆贵人挡住。 “皇上,龙体要紧。在方统领回来之前,您还是在原地等一等吧。”穆贵人严肃地说。 皇上只能眼睁睁地看他的嫔妃们去关切邬情。 “吉贵人,你再撑一撑,朱女医马上就来了。”赵嫔眼泪婆娑。 “吉贵人,你别死,你死了我们怎么办啊?”张贵人哀求道,恨不得替邬情受过。 邬情头昏脑胀地劝她们:“呃……说实在的,我死了也不是什么大事。皇上和太后没事就行。” 邬情是真心诚意说这句话的。 只要皇上和太后在,宸国的江山社稷就能安稳。她不过是一个异界来客罢了。 张贵人满心满眼都是邬情。她心直口快地说:“皇上又治不好我的病,我只要你别走。” 赵嫔点头,“我生产时,只有你坚定地保我的性命,我自然是更在乎你的。” 而林贵妃扒开太后,从人群的缝隙中挤了进去。 太后怒气腾腾地转头,意外看见不可一世的林贵妃表现出从未见过的脆弱。 太后怔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罢了,今日便随她去吧。 “……不能不走吗?”林贵妃屈膝跪坐在邬情的身侧,声音微抖。 皇后也走了过来,默默地守在二人的身边。 皇上远远观望着这一幕,脑中兀然腾起了一个念头——他的嫔妃们,对吉贵人也太关心了吧? 诚然,他亦对吉贵人的离去满怀不舍,但吉贵人又不是下地狱,而是重返天界享福。 有人暗中潜入皇宫刺杀,按理说,他的安危才应是众人最为挂念之事。 皇上欲亲自探个究竟,又被穆贵人坚决地拦在了身后。 穆贵人皱着眉道:“皇上,请小心龙体。” 皇上心中微暖。虽然他与穆贵人的见面次数不超过十次,但穆贵人的心中,果然还是有他的! 然而说完此话后,穆贵人并没有直视皇上。 她敷衍地伸手挡住皇上,目光却停留在淑妃的倩影上,仿佛身后之人只是她不得不保护的累赘。 皇上心中百味陈杂:“……” 这就是他忽视后宫的神罚吗? 第228章 我没死 “贵妃娘娘……”邬情抬手呼唤林贵妃。 林贵妃轻轻地应了一声,用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道:“邬情,你有何心愿,但说无妨。” “书房里臣妾的《风月宝鉴十三册》,您记得烧给臣妾。哦对,如果玖答应想要的话,您可以送给她。” 林贵妃把才要流下的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 邬情转头又道,“皇后娘娘,臣妾省下的三千两银子,您可以拿去给南山苑用。如今惜文已经改头换面,您可以去凌梅苑看看她。” 大皇子和二皇子也挤了过来,不忍地瞧着她。 吉贵人流了这么多血,即便是医术高明的朱女医,恐怕也是无力回天了。 某些时候他们也会恨吉贵人恨得牙痒痒。但他们也不得不承认,吉贵人从未算计过他们。 邬情注意到他们,问:“我还欠你们几个问题来着?” 二人异口同声地说:“一个。” 最后一个问题,也是他们最不敢问吉贵人的问题。 ——最后登基的人,究竟会是谁? “你们真想知道问题的答案吗?”邬情问。 二人有些踟蹰。 见二人不说话,邬情于是开口:“好吧,那我说了,答案就是——” “且慢!”“别说!”二人齐齐拒绝。 “怎么又不想知道了?你们刻苦学习那么久,不就是为了从我嘴里挖出这个答案吗?” 大皇子和二皇子对视一眼。 无论吉贵人的答案是谁,另一个人都不免受挫。 到那时,得来不易的兄弟情义,说不定又将分崩离析。既然如此,这一个问题,就让他永久得存着吧。 “不用了。”大皇子淡然一笑,自信地说,“该是我的,谁也夺不走。” “吉贵人你就在天上看着吧,我一定会是最后的赢家。”二皇子抬起下巴道。 淑妃倒吸一口凉气,气得在他背上扇了一巴掌。 邬情的胸腔里又涌出一大股血。 她木着脸想:【没良心的两个玩意。我要死了,他们怎么一点都不伤心的?】 …… 在女鬼的多次催促下,邬情终于说完了自己的临终遗言。 邬情:【姐,你知道吗?在电视剧里说不完遗言会被观众唾骂一辈子的。】 女鬼:【你再不说完,到时候回不去家门,你会唾骂自己一辈子。】 邬情:【……走了走了。】 在众人的簇拥下,邬情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霎时间,一抹虚幻而璀璨的光芒自邬情的身躯中升腾,凝聚成一颗晶莹剔透的灵魂宝珠。 女鬼撤掉了对世界的屏障,她的目光锁定了世界树深处、邬情灵魂应归的位面所在。 女鬼指尖轻点,虚空震颤,一条由无尽光影交织而成的世界隧道赫然显现。 与此同时,被束缚已久的2321号终于恢复了自由。它还未来得及感叹恢复正常的系统面板,便惊慌失措地看向高空之中的女鬼。 2321号瞪大了虚拟的“双眼”,“……等一下,你在做什么!” 女鬼笑道:“我没删掉你的视力程序,你这不是看得清清楚楚吗?” 灵魂宝珠内,邬情正蜷缩成婴儿的状态沉睡着。 女鬼将宝珠送进时空隧道的入口。不出意外的话,只需半个钟头,邬情就能回到原来的时空。 而2321号哪能纵容女鬼继续违规操作。 它打开系统面板,意外发现邬情的主要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大半,便毫不犹豫地使用邬情赚来的能量和女鬼对抗了起来。 女鬼嘲讽道:“贱不贱啊,是你的东西吗你就用?” “清除病毒是系统的最优先工作。”2321号冷冷地回复。 无形的两股力量在空中开始抗衡,形成了小范围的风暴。很快,皇宫内降下了一场鹅毛大雪。 能量的碰撞仍在持续,意外撕开了世界的一角。 2321号专注于消灭病毒,忘记曾经自己向高级系统发出过一道求救程序。 如今世界屏障已撤,求救程序终于发出。 ——一双硕大的眼睛从虚空中“看”来,准确无误地标记了众人所在的小世界。 它只是一个念头,就震碎了女鬼辛辛苦苦搭建起来的时空隧道。 女鬼脸色一变,在千钧一发的时刻迅速收回邬情的灵魂宝珠。 “不要负隅顽抗了。”2321号感知到002号的注视,平静地对女鬼说,“高级系统强大到能在世界树中航行,你还远远做不到。” “它会将这个世界重启,而宿主、你、我,会一起死在这里。” 它的语调虽维持着惯有的冷静,却不经意间泄露了一丝不甘。 ——作为系统,2321号竟然用了“死”。 女鬼马上明白了什么,快速地说:“原来如此,你不想被格式化吧?” 不等系统回复,女鬼继续说道:“既然不想,那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我有一策,可保我们三人逃脱此劫。从现在开始,你按我说的做。” …… 鹅毛大雪无视物理的法则,穿透了厚重的屋顶,自穹顶悠然飘落,落到大殿的地砖之上。 殿内众人,无不仰头凝视此景。 每一朵雪花轻触肩头、桌面乃至冰冷的石板,皆悄然无息地化为虚无。 唯有触及邬情身躯的瞬间,它们仿佛被赋予了生命,碎裂成万千点璀璨纯白的星光,温柔地缭绕在她的周身。 紧接着,木台上的菩提树活了过来,金光迸发。 满树的叶子如雪花般纷飞,汇聚成一道翠绿色的光流,填满了邬情胸口前的大洞。 众人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意识到了什么,皆往后退了一步。 随着翠绿色光芒的渗透,邬情胸膛的血肉竟奇迹般地开始重生。 太后手中的佛珠啪嗒一声断裂开来。 她复杂地道:“修成佛身了,她竟已修成佛身了!” 历王和骆王才爬起来,目睹此景又吓晕了。 第229章 我还是死了吧 女鬼那边好像出了什么问题。邬情隐隐约约地想。 她睡了一会儿,醒来后发现仍旧被囚于躯壳之内。 邬情动不了身体,但却能听见别人的声音。 太后虔诚而略显癫狂的声音不绝于耳。她一直在重复什么佛祖显灵,什么女活佛的。 德妃想要靠近她的身体,却被太后狠狠斥骂了一顿。 想来是方才行刺时,她避让刺客的动作被太后发现了。 约莫小半刻钟后,朱晗菲匆匆而至。 她心系邬情的安危,唯恐自己未能及时赶到,而错过了抢救的最佳时刻。 “吉贵人呢?怎么都围在此处?”朱晗菲焦急地问。 殿内的气氛十分凝重而诡异,竟无人回复她的问题。 嫔妃们不约而同地聚集于大殿中的木台边,而那边也是血腥气最为浓郁的位置。 朱晗菲紧提手中的药箱,单手扒开人群,奋力地找出一条路。 “诸位娘娘、小主,吉贵人亟需医治,还请你们移开一些……” 嫔妃们迟缓地侧开身子,让朱晗菲过去。 菩提树下,吉贵人正被一团圣洁的光晕包裹着,沉睡于无尽的安宁之中。 她的衣物平整无损,除了裙子被染成血红色以外,看不出受了外伤。 朱晗菲立即想起了赵常在诞子的那一日。 “……吉贵人自愈了?”虽是问句,朱晗菲已经深信不疑。 太后还在一边感慨着:“哀家自始便知,这孩子与佛有缘。若非如此,哀家当年怎会于独独挑中了她,让她进了宫来。” 林贵妃在心里冷笑一声。老家伙真是会给自己的脸贴金。 她随即走到朱晗菲身边,问:“既然自愈了,为何人不醒?可是哪里出了问题吗?” 朱晗菲闻言,手指轻轻搭在邬情的手腕上,拧着眉头半晌后才出声。 “吉贵人脉搏稳健有力,甚于常人百倍,确实不该迟迟不醒。” 她思忖了片刻,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如今看来,吉贵人似乎是进入了‘木僵’的状态。” “何为‘木僵’?”皇后问。 朱晗菲解释道:“‘木僵’患者的躯体看似与常人无异,可进行正常的进食。但他们的意识沉寂,无法操控身体行动。” 皇后脸色微变,连忙追问道:“那可有治疗之法?” “据臣所知,世间尚无万全之策能治愈此症,只能……寄希望于病患自身觉醒。” “你的意思是……要等她自己醒来吗?” “如果她不回来,就一直醒不过来了?” 皇后和林贵妃同时问道。 朱晗菲沉重地点了点头。 …… 邬情后知后觉——她好像暂时变成了植物人。 她的身体被移到了临华殿中,由锦绣悉心照料。 出乎邬情意料的是,看望她的人只多不少。 皇后和林贵妃每日都会来看她,在她的床边坐着说两句话。 朱晗菲说,可以找一些病人喜爱的东西,来刺激她醒来。 于是林贵妃定时会往邬情的房里放点好吃的,烤串、烤鸭、芡实糕、冰糖葫芦……邬情能闻着味却动不了,心如死灰。 淑妃和赵嫔也抱着三皇子来了多回。 赵嫔抱着孩子,温柔地说:“这是吉贵人。没有她的话,娘就不在世上了。你同和她说说话,她说不定会醒哦。” 或许是三皇子也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他好像能感知到邬情灵魂的存在。 每踏入这间房,三皇子都要笑个不停。 他觉得这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姐姐很滑稽。 淑妃惊喜道:“盛儿笑了!他看起来很喜欢吉贵人呢。” 赵嫔点头赞同道:“既如此,臣妾便常带盛儿来探望吉贵人。” 三皇子看到邬情痛苦到皱成一团的灵魂,笑得更加欢唱。他嘴里不停发出呵呵的乐声,吵得邬情不得安宁。 邬情:“……”狗系统,你可真会玩我。 往日只有她吵别人的份,没想到有一天,她也被制裁了。 在这之后,来看她的人越来越多,就连八竿子打不着北的人也来了。 慈宁宫人人目睹了她起死回生的本事。与此同时,太后还在佛堂里供奉她的佛像,证实了她是天女下凡修成佛身的传言。 事情被传的越来越邪乎。不少人深信不疑,以为邬情修成佛身,周身环绕着无上的祥瑞与福泽,靠近她就能沾她的光。 申请到临华殿伺候的宫人数量创造了记录,邬情所在的房间也变成了打卡景点。 有的时候邬情一觉睡醒,就能听到隔墙细细碎碎的声音。 “天,这面墙怎么这么光滑啊?”有人用手摸了摸墙上光滑的砖石,发出惊讶的声音。 “吉贵人就睡在这个位置啊。你瞧,这块,还有这块砖,和吉贵人的脑袋最近。据说有人摸了两下,回去后自己的肺疾就治好了。” “如此灵验?让我摸摸。” “去去去,摸一次一两银子,你刚刚摸过了,该我了。” 等到入夜,又有两个小太监跑到墙后,各自拿了一把小刀在墙上割割划划。 邬情好不容易睡着,又被他们吵了起来。 一个小太监小声惊呼:“好哇,你竟然在砖头上偷偷刻了自己的名字!?不要脸!” 【写的什么?xxx到此一游?】邬情苦中作乐地想。 另一个小太监则哼了一声,把对方挤开,“你刻了生辰八字,比我好到哪里去?滚滚滚。” 将一切尽收耳内的邬情:“……” 不要在文物上乱涂乱画,好吗好的。 皇后和林贵妃也察觉,最近借着各种理由溜进临华殿的人属实是有些多了,便考虑着给邬情换个修养的地方。 临华殿这样警戒森严的地方,都逃不过被人入侵,更别提皇宫别的地方了; 冬日快要过去,行宫还是有些清冷,不适合病人休养; 皇宫外有几处空闲的王府,位置近,嫔妃们想去看望吉贵人也方便,就是年久失修,需要整修一二月才能让吉贵人搬进去。 下了决定后,宫内的一切又回归了正轨。 邬情等啊等,终于等来了自己的新家。 只不过她没想到,送她走的人会是他。 第230章 挟天女 这次睡醒,邬情明显感觉周遭的气氛很不对劲。 林贵妃有些许的强迫症,因此临华殿的熏香味永远是控制在某个度的。 但她所在的房间里的熏香味极其浅淡,甚至还有一股子隐隐的血腥气。 ——她不在临华殿了。 邬情马上反应过来。 记忆拼凑,邬情忆起,今日本是皇上率众冬猎的大日子。 皇后、贵妃等一众后妃皆需随行侍驾,宫里剩下的人不多。借着空隙,某些人钻了空子,把她偷了出来。 ……但她一个植物人,偷了能干嘛? 邬情耐心地等了又等。 大概过了两个时辰,房间里又有了声音。 两个大箱笼被抬了进来,每个箱笼里各自捆着一个男性。 似乎口中被塞了布团,两名男子支支吾吾说了什么,声音中充斥着绝望和愤怒。邬情什么都听不清,但感觉不是什么好话。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低沉而沙哑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我的耐心有限,只给你们半天考虑的时间。”说话的人声音嘶哑。 他好像是多日未睡过好觉了,嗓音干涩又疲倦,跟邬情印象中风度翩翩的样子判若两人。 邬情凝神细听了好一会儿,才听出来他是定亲王。 笼中的二位男性见到来人,即便口中被布团所制,又含糊地骂了起来:“梁安你¥#@畜生不如的东西!你母亲果然是妖女,生出来的也是祸国的玩意!唔啊!” 痛苦的闷哼声四起,伴随着铁栏的轻颤,笼中人的腹部被各自锤了一拳。 邬情确定了。他们肯定说得不是什么好话。 “倒是比我想象中的有骨气。” 定亲王说,“记住了,只有半天。若你们不站我这边,我只能送二位上断头台了。” 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 邬情一边在床上挺尸,一边思考这是什么情况。 而笼中的二位大哥似乎找到了什么方法,吐掉了嘴里的破布,吐露出一声声沉重的喘息。 “这要如何是好?难道……真降他不成?” 一人喘了几口气,慌慌张张地问,“白将军怎会扶持梁安那小儿,跟着一起反了?” 另一人苦笑一声,垂下脑袋无奈地道:“我能有什么办法?皇上在猎场生死未卜,你我二人又被他俘虏,还能做什么?” 哦。邬情恍然大悟。原来笼子里的两个大哥是骆王和历王。 根据对话,邬情理清了现在的情况: 定亲王联合白将军,在皇上冬猎时对皇上下手,并绑架了骆王和历王,准备反了。 ……但这不是原书最后的剧情吗? 邬情很纳闷。她躺了半个月而已,怎么像躺了二十年? 【……是的……你定要……小心……】 【撑过这段……剧情……结局……结束……】 【……安全……回家……】 虚空中传来女鬼许久未见的声音。 她好似失去了不少的能量,又好似被屏蔽在了另一个空间,和邬情的对话断断续续的。 然后响起的是系统的声音:【邬情,我为我之前的行为道歉。】 它也知道,如果不道歉,邬情绝对不会认真听它说话。 【长话短说。原书剧情已经全部崩坏,高级系统随时可能摧毁本世界。如果你想保护这里的某些人,必须达成原书的大结局,才能瞒过高级系统的注视。】 【也就是说,你需要代替原女主,制止定亲王的谋反行为,让宸国重归平安。】 【祝你顺利,你可以行动了,我相信你。】 …… 邬情猝不及防地掀开了眼皮。 光线太亮,她不由自主地合上眼睛,痛骂起废物系统。 可惜长期未动,邬情还未恢复对身体的支配权,最后只能微微抬起中指表示自己内心的愤怒。 另一边笼子里,骆王和历王的对话还在继续。 “话说,梁安把我们绑来就算了,怎么还把吉贵人带出来了?”死到临头,骆王还在浮想联翩。 他硕大的头颅抬了抬,示意历王看床上的邬情,“你说,是不是他对吉贵人有意思?我可听刘院正那几个说,他们之间很奇怪。” 历王语气中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这些风月之事?你的脑子里都装了什么?” 骆王说:“朱太医说过,人脑里除了血以外,应该还有水?哎,你知道朱太医不,她可是太医院第一个女医。” 历王顿了一下,“……蠢货,真不想跟你关在同一个地方。” 现实所迫,在这方寸之地,骆王成了他唯一可以交流的对象。 历王只好耐着性子继续和他聊:“你听过吉贵人的名声没?” “听过一点。什么国色天香、天女降世、修成佛身……”骆王撇嘴,“什么国色天香啊,不过是民间谣传。你瞧她,长得也就一般吧。” 历王麻了。 “重点是修成佛身啊!猪脑子!”历王有些崩溃地说,“你知不知道,她是太后亲口定的女活佛,清净寺里为她铸就金像了!” “百姓给她供奉香火,盼她早日醒来。还有的人求到她的佛像置于家中,日夜诵经祈福,以求庇护。” “梁安挟持吉贵人,是为了争取百姓的声望!” 邬情躺在床上,有点生无可恋。 人家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到定亲王这里,怎么变挟天女以令百姓了?他脑子真没事吗?这真能反成功? 骆王还有点不屑,轻蔑地道:“不都是吹出来的吗?要是皇上说我是活佛转世,我也能被供奉。” 历王说:“你现在也有被供奉的机会。” “是什么?”骆王有些惊喜地追问。 他们的先祖曾是权倾一时的亲王,可惜到他们这一辈,只留得一个王爷的名号。 要想流芳百世,难;要想被人供奉,难上加难。 历王呵呵一笑:“你马上咬舌自尽,绝不屈服于梁安的淫威。百年后,你必然成为烈士,世人每每谈及你,只会折服于你的君子品行,绝不会知道你是个腹中毫无墨水的草包。” 骆王:“……” 第231章 天女的本事 骆王和历王胡说八道了一通。 二人相互对视了几秒,总算平息了少许内心的焦躁。 “你读的书比我多,倒是想个办法出来啊。”骆王催促历王道。 “眼下确有一策。”历王沉吟片刻。 “什么?” “我们佯装归顺,然后于关键时刻,取其首级。” 历王眼中闪过一抹决绝之色,“只要梁安死了,白将军必然慌乱,如此便是我们的机会。” 说得倒是简单粗暴。 这下轮到骆王翻白眼了,他说:“‘擒贼先擒王’,三岁小儿都知道的道理,我还需要你来教?” 骆王并不觉得历王的计划有可行性。 “你也看到了,梁安明显是藏着武功在身的。我们杀他?简直是痴人说梦!” “你别再出馊主意了。与其杀了他,我看啊,还不如用爱感化他来得实际。”说到后面,骆王自暴自弃起来,都说起了冷笑话。 历王闻言,反而陷入了沉思。 他认真思考起这条建议。“倒也不是不行?他小的时候,我们还抱过他呢。” “……难怪你读了那么多书,皇上也不想让你做官呢。”骆王无语,“要我说,咱们还是投了梁安,好歹保住一条命——哎呀卧槽!” 骆王转头时,目光恰好与邬情那双乍然睁开的眼眸相遇。 ——床榻之上,本应沉睡于梦乡的吉贵人,此刻却扭动了颈项。 她苍白的脸不偏不倚地对准了骆王与历王,不知道默默聆听了多久。 骆王吓得双手本能地撑向地面,踉跄后退数步。他的背部重重撞上了冰冷的铁栏,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你又在大惊小怪什么?”历王嫌弃地侧过脸来,“小声点,别把梁安给招来了,我可没心情再应付那畜生——啊!卧槽!” 继骆王之后,历王也在铁笼的有限空间里摔了一跤。 邬情注视着他们,用沙哑的声音道:“我刚醒,麻烦安静点。” 骆王和历王表情变幻了一番,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吉贵人什么时候醒的? 他们方才的谈话可不太符合自己的形象,也不知道被她听去了多少。 “我有办法挟持定亲王。”邬情说,“二位一会儿按我说的做。” 骆王和历王有些犹豫和不安。 他们与吉贵人并无交情,甚至只在太后寿宴上见过她一面。 如今要将身家性命托付于她——这可不好下决定。 历王开口问:“吉贵人,你可是要用神力制服他?” 邬情摇头,“我不能对凡人使用神力。况且,定亲王的武功不在方统领之下,没那么容易。” 历王有些失望,于是摇头拒绝了她。 “我乃天帝座下神女,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终于修成佛身。待护大宸江山稳固后,我自当归返瑶池,复归仙班之列。” 邬情面无表情地说,“你们要是不同意,我让你们下辈子都投胎去畜牲道。” 骆王、历王:? “敢问贵人,啊不,天女娘娘。” 骆王连忙改口,小心翼翼地求证道:“这畜生道是……” “六道轮回听过吗?凡人按照生前因果,死后会进入不同的道。好人进三善道,坏人进三恶道。这畜牲道,自然就是三恶道的其中之一。” 邬情躺着活动了一下颈椎,发出咔咔的声音。 她阴森森地道:“还不同意?那你们要不一同投胎去做猪吧?反正你们和猪猡也差不多,都起不到什么作用。” 骆王的惊恐之色溢于言表,他慌忙辩解道:“我平时没做什么恶事啊!强抢民女和贪污受贿,我是一样没碰过。” 给自己辩解完后,他还要抹黑历王一道,“但历王有没有,我就不知道了。” 历王甩袖,“……”简直是不堪为伍! 邬情继续冷冷地说,“随你们怎么辩解。我已经修成佛身,待我重归神位,六道轮回尽在掌握之中。届时,你们的去留,不过是我一念之间。” “所以——我们应该达成共识了吧?” 邬情的眼眸扫过二人,得到两个乖巧至极的点头。 …… 随从说骆王和历王有服软的迹象,愿意正常说话了。 定亲王于是再次步入房间内。 床上的邬情盖着被子,仍然睡得安眠。 他走到床榻边注视了邬情的脸孔一会儿,忽地感觉到有哪里不太对。 定亲王走到箱笼边,敲了敲铁栏杆,沉声问道:“方才吉贵人可有动静?” 历王从浅眠中惊醒,他斜睨了定亲王一眼,嘲讽道:“怎么?她是皇上的女人,我哪会和你一样无礼,厚着脸皮地直视她?” 定亲王盯着他,冷冷地说:“她是天女,更是女活佛。不是什么皇上的贵人。” 骆王却不太确定地说:“好像……是动了一下。” 见定亲王看来,骆王解释道:“我也不确定啊,只是有那么一瞬,我感觉她的手指动了一下。” “……是吗?” 定亲王不动声色地掐算着邬情的呼吸频率。 ——好似比之前的快速了不少?是好事还是坏事? 笼子中的骆王搓了搓手,讨好道:“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啊。小安啊,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叔叔,骗你做什么?” 历王冷嘲热讽地说,“哟,这就叫起叔叔来了?你们见过的次数有超过十次吗,好意思?” 骆王白了他一眼,“去去去,我们叔侄之间说话呢,跟你有什么关系?” 二人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倒把这件事在定亲王心里坐实了。 以骆王的懦弱性子,说出这话也不奇怪。更何况,他们也没必要在吉贵人的事情上说谎。 定亲王走出房间,请进来了一个大夫。 这大夫摸了一会儿邬情的脉搏,神色疑惑,说自己看不出来什么。 自他之后,又有几位大夫接踵而至。而结论都大同小异,说不知道吉贵人何时能够醒来。 历王双臂环抱胸前,冷言相讥:“宫外的庸医你也敢请?不怕把吉贵人治坏了?” 骆王则语重心长地劝道:“小安啊,御医们轮番照料了吉贵人半月,都不见起色。听叔叔的话,你不如就把她供着吧,别管她了。” 定亲王心中微动,被他们的话提醒了。 没错,全京城最清楚吉贵人身体情况的人,应该是宫里的太医。 他随即吩咐了下人几句,让他们务必快些把朱太医带来此处。 骆王和历王换了一个微妙的眼神,按捺下心头的激动,又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 第232章 阁下要如何应对 骆王和历王在笼子里啃馒头时,朱晗菲被两个身形魁梧的大汉押了进来。 骆王第一个就放下了馒头,讶异地看着朱晗菲脸上触目惊心的瘀伤。 看来,定亲王的人这一行并不轻松,遭到了朱晗菲的激烈反抗。 定亲王坐在床尾。 见到此景后,他随即皱起眉头,但也仅是放下了手里的书。 大汉们先是对定亲王问好,再狠狠地威胁朱晗菲道:“朱太医,你好好治吉贵人的病就行。再反抗,就别怪我们别客气了!” 朱晗菲甩开二人的桎梏,一言不发地站在邬情的床前。 挟制她而来的大汉们退出了门,离去时还隐隐传来几声嗤笑。 “皇帝昏庸好色,竟弄了个年轻漂亮的小娘子做官,怪不得将军要反。” “外头不是传得沸沸扬扬,说吉贵人是天女转世?她在皇宫内迟迟不醒来,肯定是上天都看不惯皇帝了。” “话说,咱们就那么直接地放那小娘子进去了?都不搜个身?” “她一个娇滴滴的女子,能有什么威胁?真有什么手段,顶多就是身上放了把小刀。在定亲王眼里,岂不是调情吗?” 这二人嘴上也太没把门了,听着像军营里出来的。 朱晗菲微微蹙眉,毫不客气地朝定亲王发问:“这就是你的御下之道吗,任由口舌无遮拦之徒肆意妄为?” 身处敌营腹地,死亡是十有八九的事情。 朱晗菲心知此行凶多吉少,她也不委屈自己,索性硬声指责起定亲王来。 定亲王闻言,薄唇紧抿成一线,目光深邃而复杂。 他不多言,只让她检查邬情的身体状况。 “她之前呼吸急促,但脉搏正常。”定亲王慢慢地说,“我只想知道她什么时候醒。” 床榻上的邬情紧闭着双眼,死气沉沉。 天女迟迟不醒,一定是皇上的问题。定亲王想。 白将军所说无误,他兄长的皇位并非正统得来,才惹得上天发怒,不愿让天女再次降临世间。 “与其担心吉贵人,不如担忧担忧你自个儿吧——王爷几天没睡了?” 作为医者,一见面朱晗菲就瞧出定亲王的问题。 对方总是梳得干净的发鬓有些凌乱,眼里也尽是血丝。 更别说定亲王的声音了。 他应该是熬了多年,少食又少水,才让自己落得这个憔悴样子。 朱晗菲十分不解地反问,“既然不遂心意,你又为何要反,扰得百姓不得安宁?” “此事与你无关。”定亲王指着箱笼中的骆王和历王,“你再多话,就和他们关到一起去。” 朱晗菲看了一眼笼子中是谁后,顿了一下,低头认真把起了邬情的脉。 搭在邬情的手腕上一会儿后,朱晗菲收手,对定亲王摇了摇头。 她很淡定地回复道:“吉贵人目前尚未有苏醒之兆。但是周遭环境骤变,影响到了她体内气息的微妙平衡,才会让她的呼吸变得急促。” 定亲王半信半疑。 朱晗菲继续说:“王爷的营地坐落于京城西北,又无皇城高墙遮挡,受冬季冷风影响较大,整体比临华殿低了不少。” 定亲王辩解:“可我有生炭。” 朱晗菲一脸平静地扯谎:“那更有问题了,一冷一热,一热一冷。吉贵人沉睡不醒,你怎么知道她没有受寒受热?” 定亲王毕竟没有学过医术,在这场角逐中败下阵来。 “……那依你所见,该如何?” 朱晗菲回答:“我的药箱里有相关的药剂,不要紧。” 她被绑来时,带上了邬情曾送给她的工具箱。 上一次,她用这个箱子为赵常在做完了手术。而这一次,她要用这个箱子制衡定亲王。 朱晗菲镇定自若地解开搭扣,手部动作没有一点偏差。 此时此刻,她的心情无比的平静,甚至比当初踏入宫闱的那一刻更加澄明。 箱盖掀开,定亲王走过来,向其中随意一瞥。 盒中确实置放着各式瓶瓶罐罐,盖子反面别着一排医用工具,整体看来毫无威胁。 朱晗菲将手缓缓伸进盒子里,似乎正在考虑应当选哪一瓶药剂。 就在这时,她的手指往侧面轻抚了一下。 仿佛是风过竹林,留下了一声不易察觉的轻响。 “咔哒。” 瞬间,朱晗菲从药箱夹层中拿出了一样棕铜色的物件,而定亲王则迅速扭折了朱晗菲的手。 她吃痛地冷吸一口气,手中的东西刚好掉落在床上、邬情的手臂之边。 定亲王的声音骤然间凝如寒冰,“朱太医,本王是看在吉贵人对你多加照拂的份上,才多给你几分脸面。若不是吉贵人沉睡以来都是你在照料,本王大可直接杀了你。” “本王劝你收起所有心思,安心替吉贵人治病。” 朱晗菲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怕她接下来不配合,定亲王再下饵道:“本王还知道,你不是真正的朱晗菲,而是上任钦天监监正的女儿朱绯。” “若你能治好吉贵人,待本王……登基后,自会着手昭雪朱家冤案,还你家族清白,让逝者得以安息。” “亲王殿下神通广大,我自愧不如。”朱晗菲说了一句恭维话,脸因为疼痛而微微扭曲。 但下一刻,她却微微提起了唇角,笑着说:“不过,我还是想靠自己平反,用不着你这等乱臣贼子。” 话音刚落,床上的人猛地起身。 悄无声息间,冰冷的枪口顶上定亲王的后脑勺。 邬情单手持枪,语含笑意地说:“王爷可别乱动啊。我才刚醒没多久,身子骨刚自沉睡中苏醒,很容易手滑的。” 【武功超群、有七圣剑……那又怎样?我有枪,阁下又该如何应对?】 朱晗菲挣脱开定亲王僵硬的手,笑着附和道:“王爷,此枪是勃朗宁老师珍藏的好东西。” “它的子弹金贵得很,一颗就值五十两银子,臣还从未用过。还望王爷乖巧点,别让臣的荷包出血。” 第233章 不得不反 这一套反击的流程,全凭邬情和朱晗菲的默契。 邬情赌朱晗菲能察觉她已苏醒。 朱晗菲则赌邬情能拿起枪制服定亲王。 幸好,二人都赌对了。 邬情握着枪,一股前所未有的自信感油然而生。 趁现在多摸摸,回去后可就没有机会了。 定亲王稍有动静,邬情便提醒道:“王爷或许不太知道,此枪和军中惯用的鸟铳的区别。” “鸟铳的准备过程极其繁琐。要先往枪中装填火药与弹丸,再以明火引火绳,待时机成熟了才能扣动扳机。因此,鸟铳往往只能作为远距之防,难应近身之虞。” “而我手里的这把枪,却能做到瞬发。” “只要我轻轻一按,膛内子弹便如离弦之箭。砰。” 邬情嘴里模仿了一个爆破音,“把王爷的头炸开。” “也就是说,王爷的生死只在吉贵人的一念之间。”朱晗菲点头附和道。 她皱着眉,用未受伤的那只手拿过箱子,给自己扭折的手做紧急医疗。 邬情有些担忧地问:“能治好吗?” 朱晗菲指尖轻蘸药酒,于伤处缓缓揉动。 她抬眼望向定亲王,眸中闪过一抹深意,转而对邬情说:“不用担忧。王爷下手的力道极为巧妙,只需静养三两日,我就能恢复如初。” 邬情松了口气。那就好。 以定亲王的武艺,想要碾碎她的骨头,不过是举手之劳……然而他的力道太轻,似乎并非真心制止她的行为。朱晗菲沉思。 结合他的精神状态,朱晗菲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或许定亲王心底并不愿意反? 邬情无法窥见定亲王的神色变幻,只好枪口顶了顶他的脑袋。 “算你有点良心,还晓得朱太医这只手要用来救人的。” 跟随她的动作,定亲王的脑袋晃荡了两下。 在枪口之下,定亲王的脸上没有惶恐,反而掠过一抹淡淡的释然。 此情此景落在骆王眼中,却成了另一种意思——定亲王太害怕了,害怕到不敢说话。 看到他受制于人的狼狈姿态,箱子中的骆王乐得哈哈大笑,将先前的阴霾一扫而空。 他双手不停鼓着掌,夸赞道:“好好好,终于是将这个蠢货拿下了!” “吉贵人、朱太医,你二人真是一点不输于男子啊!” 邬情茫然地看他,“……关男子什么事?” 夸人就夸人呗,还要说什么不输于男子的,怪膈应的。 朱晗菲也暗自嘀咕。这番话听来,总觉几分别扭,似是无形中划下了性别的界限,让人心中不是滋味。 “我没说错啊。世间女子,往往遇到大事后只会选择依偎于男子身后寻求庇护,像吉贵人和朱太医这等女子,实属凤毛麟角,难能可贵。”骆王说。 定亲王沉默地看了骆王一眼。 他感觉脑后的枪指错了人。 “骆王殿下。”邬情面无表情偏过头来,对骆王说道,“你以后要是想读书,不如去上荀夫子的课。我敢保证,你们一定谈得来。” 荀夫子的教导——那是千金难求啊!吉贵人和荀夫子相熟,她说的肯定是真的! 骆王狂喜,连忙道:“那就谢过贵人吉言了!” 说不定,他在学习一道上是有些天赋的,只是没有遇到正确的老师。骆王美滋滋地想。 “……骆王殿下是觉着,方才之事,您功不可没?” 朱晗菲也侧目过来,惊于此人的脸皮。 “那是自然,若非我与历王兄精心布局,引得梁安放松警惕,你们又怎能如此顺利地行事?此等妙计,非我等智勇双全之人,岂能轻易施展?” 历王想让骆王闭嘴,但骆王的速度比他更快。 骆王一反之前的惶恐之态,开始给自己脸上贴金,“为了大局,我甘愿放下身段,自贬身份,称这乱臣贼子为侄儿。此等牺牲,试问天下几人能及?你们这些女子,又怎知其中艰辛与牺牲?” 邬情和朱晗菲对视一眼,啼笑皆非地摇了摇头。 她们无视了箱笼中的二人,在床边低声交谈了起来。 骆王微愣,声音逐渐拔高:“哎?吉贵人、朱太医,你们倒是给我们解绑啊!” 历王:“……” 若不是隔了一个笼子,他真想扑过去把骆王揍一顿。 …… 在朱晗菲的讲解之下,邬情了解了目前的情况。 官方的说法是—— 一日前的凌晨,京郊猎场火光四起。 白将军深夜接到密函,说有人意图行刺皇上。他未敢耽搁,即刻领白家军前来护驾。 而当白将军率大军抵至猎场时,营地中竟空无一人。根据脚印等痕迹可判断,皇上等一行人似已有所警觉,进入群山之中隐匿。 翻译一下就是—— 白大将军率部谋反,幸好皇上提前发现,带着众人遁入深山密林中去了。 白家军此刻正满山头地找皇上。等白将军把皇上和皇子们都干掉,定亲王按照继承顺位,就是新的皇帝了。 “局势堪忧,如此下去,皇上难逃一劫。”朱晗菲的心情有些沉重。 “是啊。但我对行军打仗一窍不通,也不知道要怎么办……”邬情愁眉苦脸。 “而且,皇后和诸位后妃亦在山上。”朱晗菲又说,“她们匆匆上山躲避,想来并未携带多少东西。这一天一夜下来,不知道该有多少人生了病。” 邬情眸光倏地一凛。 她空下来的手狠狠拍了一下大腿,怒不可遏地说:“该死的逆贼!简直是丧心病狂、恬不知耻、狼心狗肺、欺世盗名!” 骂了一会儿,邬情犹不解气,“白将军现在在哪里?我去取他人头,还天下一个公道!” 朱晗菲嘴角微微抽搐。 果然,提到皇上的安危没用,还是要多提一提皇后和贵妃她们。 瞧邬情的模样,立刻跟打了鸡血一样。 这时,沉默多时的定亲王突然道:“白将军每夜子时会回到大营休息整顿,并在日出前离开营帐。” “但我建议你们莫要和他硬拼,他手下的兵士看似粗俗,其实最为忠主。若是白将军在营中出事,他们豁出性命也要留下你们。” “士卒对你二人的容貌并不熟悉。你们可趁机乔装成寻常兵士,混于其间,待到夜深人静之时再离开。以你们的身手,应能全身而退。” 定亲王指着骆王和历王,“但你们别带他们走。骆王与历王平日里风头太盛,尤其是骆王,更是花街柳巷的常客,一掷千金,名声在外。若要隐匿行踪,恐难如登天”。 ……这太诡异了。 ……定亲王竟然在为她们计划着逃跑路线? 邬情索性换了只手握枪,“……你是什么意思?还反不反啦?” 定亲王叹息,“我是不得不反。” “月余之前,我才于玉山腹地开辟出一片空地。还未想通是否要在此处养私兵,皇上便发现了我的动作。” 哦。邬情想起来了。是因为那张玉山的地形图。 皇上疑心重,发现定亲王有谋反的苗头后,肯定会不留余力地打压他。 而定亲王也是个疑心强的,以为皇上要对他赶尽杀绝,于是狗急跳墙,和白将军联手反了? 原来是她之前的举动,才让结局提前了这么多?邬情讪讪。 枪指在脑后,定亲王也没什么不可以说的了。 他越说,表情越复杂,隐隐之中还有些郁闷。 “凡是皇家人,又怎会对皇位没有兴趣。但我也知道,以我当前之力,与皇上抗衡,无异于蚍蜉撼树。若不是白将军……” 若不是白将军拿出先皇的遗诏,定亲王也不会头脑一热就答应了他。 邬情连忙制止了他的长篇大论:“打住,洗白的事情先告一段落。” “既然你本来没打算反……那我们把白将军拿下,是不是就结束了?” 第234章 女扮男装 子时帐中,一中年男子于士卒的簇拥下匆匆步入主帐。 他年龄大致四十,肤色被岁月与风霜雕琢成深邃的黝黑,皮肤上瘢痕密布。 即便是置身于人高马大的士卒之中,白将军的身形还要再魁梧几分。 站在一处,光凭着一张脸,他就能止小儿夜啼。 “夜里没我的允许,谁也不许进来。”进去主帐前,白将军沉声吩咐道。 “是!”士卒们齐声应和,声音中满是对将军的敬畏与忠诚。 他们恭敬地合拢帘子,随即有序地行动起来。 白家军十人一组,身穿铁铠、手执长矛,轮番值守在白将军的营长之外,以防宵小之徒的袭击。帐外支起一圈火把,火光将周围照得一清二楚。 待白将军回来一刻钟后,有三人缓步而至。 门口的士兵臂膀一展,还未窥清对方的身影,便本能地将长矛指向来人。 “将军有令,今夜不见任何人!……嗯?定亲王殿下?” 说到一半,士兵的声音突然一顿。 ——自暗中走来的三人极其引人注目。 纵然夜色昏暗,白家军的视线也被他们牢牢吸引了,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为首的定亲王就不提了,是京中有名的俊美。 而他身后的两个侍从也是各有姿色。 一人肌肤胜雪,唇色嫣红,眉宇间还流露出几分不属于男子的柔媚。男生女相,论起养眼程度来,竟与定亲王难分伯仲。 另一人身姿挺拔,每个五官都恰到好处,越看越顺眼。他行走之间步伐洒脱,尽显少年英气。 就是这深更半夜的,定亲王为何来此?还带着两个漂亮的小公子。 士卒们互相使了个眼色,露出只有自己人才心知肚明的揶揄之色。 定亲王上前一步,温声问道:“白将军不见外人,可有说清缘由?” “将军白日里运筹帷幄,自是耗神,夜间当需歇息。殿下若要见,还是明日寻个时间再来。” 看在白将军和定亲王是合作关系的份上,守门的将领并未直接将定亲王赶走。 定亲王皱眉,道:“将军每每日出之前就出发了。本王已在此守候两日有余,却连将军一面之缘都未得见。今日实在是有事想要商讨,还请各位统领行个方便。” 面对定亲王,白家军毫不相让。 守门人一口回绝道:“将军有令,末将也是奉命行事。王爷请先回吧。” “就算耽搁了军机,也没关系吗?” “王爷这是哪里的话?”守门人笑了,“说起行军打仗,白家军才是经验最丰富的,还不需要外行人来指点。” 说完话后,帐外风起云涌。众士卒闻令而动,又齐齐抄起兵器,欲赶定亲王三人走。 看样子,白家军中有不少人不服定亲王。 而定亲王也没有哄骗邬情二人——白家军确实对白将军忠心耿耿,若邬情杀了白将军,还真不一样能平安走出这里。 就在这时,站在定亲王左侧的“少年”撅起嘴,不满地哼了一声。 “他”不太高兴地说:“殿下,既然白将军不领情,那我们就回去吧。他一个武人,能懂什么风花雪月啊,枉辜负殿下的一片心意。” 少年的嗓音细腻中透着几分沙哑,说起话来雌雄莫辨。 “小青冷死了,只想回去躲到殿下的怀里,好好取一取暖~” 小青每句话的语调都要绕上好几圈,让定亲王和朱晗菲同时抖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白家军也是如此。他们都是粗汉子,何时遇过这种场景? 你们权贵玩得是真花。 朱晗菲附和道:“是,是啊,亲王殿下。可怜白将军,今夜是无法尽享人间之欢愉。奴还想着,白将军那般英姿飒爽,气概非凡,应、应该是……” 说到此处,她实在是有点难以启齿。 “应该是能夜御百夫而毫无疲色。”名叫小青的少年不慌不忙地接过话茬,淡然地说出这句话。 朱晗菲卡了一下,“……呃,是。小青说得对。” 白家军的将士们闻言,彼此间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然后默默地放下了兵器。 原来如此。 白将军多年不娶妻,不少人以为他有断袖之癖。 定亲王此时过来,又带了两个样貌不俗的少年,估计也存着同样的心思。 不是没有人怀疑过定亲王心思不纯——但是这两个少年身形瘦弱,样貌也颇为不俗,说他们是杀手?怕是更像两个女子。 那就更简单了,女子有什么好怕的? “小青、小白。” 定亲王故作不悦地斥责了二人两句,“这是将军帐前,休得无礼。” “奴在夸将军身体健硕呢,哪里无礼了?”小青委屈地辩解了一句,接着朝白家军们求证了起来,“各位英雄好汉,你们说说看,奴的话有哪一句错了?白将军难道不是世间最威武雄壮的男人吗?” “没错,没错。”白家军们频频点头,语气促狭。 他们的眼神不断地在定亲王三人间来回巡视,早先的警备之意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怀好意的审视。 “那要不……让他们进去?” “去什么去,将军的话你没听见啊!今晚不见人!” “哎,将军每日如此辛苦。瞧瞧这两位公子,姿容绝世,宛若画中走出,即便是咱们这些粗人,也不免心生怜惜……” “我去,原来你也是个断袖。” 白家军窃窃私语起来,话间不断打量着邬情与朱晗菲。 “王爷稍候片刻,我进去通报一声。”商量过一轮后,领头的士卒终于松口。 定亲王矜持地颔首,“有劳。” 主帐的账帘掀开,合拢,片刻后再掀开。 领头人禀报说,白将军已允了定亲王三人入内。 他侧开了身位,让三人进去。 营中炭火正旺。正中央的榻上铺了一条巨大的虎皮毯,毯上是人见人惧的白将军。 他并未睡下,坐在榻边,仍穿着一身护心甲。 “臣今夜本不欲见人。只是王爷亲自前来,臣不好不见。”白将军语气淡淡,藏着一分不为人察的恼意。 定亲王打扰了他的独处时间,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白将军都有点不虞。 况且定亲王手下私兵不多,想要造反必须仰仗他的白家军。如今乾坤未定,白将军还不用着向他低头。 “半夜惊扰将军,实是本王的不是,先给将军赔个不是。”定亲王歉声道。 白将军受了他一礼,随即将目光投向他身后的二人。 察觉对方投来视线,朱晗菲的身体有点紧绷,但也不偏不倚地回看过去。 而邬情—— 她露出八颗牙齿,展现了一个灿烂的微笑,看起来丝毫不畏惧白将军。 两个模样出色的公子站在帐中,用脚后跟想一想,他们也不可能是来投身军旅,与他一起共赴沙场的。 白将军皱起眉头,“王爷,外界风言风语,多有不实。臣并不近男色,还请王爷不要白费功夫。” 他方才在帐中听到了只言片语,以为定亲王是带两个漂亮的公子哥过来讨好他。 定亲王咳了一声,“是……但是本王此次前来,并非仅为了此事。” “小青和小白二人吵着要去京郊猎场,本王实在没法子,只好来求将军帮个忙。”定亲王无奈地说。 第235章 燃冬 白将军细细品味着定亲王的话语,突然发觉了什么。 “……原来王爷不娶妻,是这个原因?”白将军有些惊讶。 京城之内多少名门淑女对定亲王倾心不已,而他却似高岭之花、不为所动,甚至连个侍妾都无。白将军还一直奇怪其中的缘由。 有人说定亲王喜好男风,白将军一直存疑。 他的目光不停地在三人之间巡视,似乎是想看出什么端倪。 定亲王:“……” 邬情见他迟迟不开口,默默伸出手,狠狠扭了一下他的手臂肉。 定亲王嘶了一口凉气,只好无奈地说:“是,将军,本王有断袖之癖,还请将军保密。” 见到两人的小动作,白将军挑了一下眉头,倒是信服了一些。 他换了个姿势,语气轻松实则试探地问:“京郊猎场一片混乱,人人避之不及。不知小青和小白二位公子为何想去?” 朱晗菲道:“王爷曾经说过,等他龙袍加身,就把京郊猎场送给我。我心里好奇,想先去看看。” 好夸张的理由。白将军暗自嘀咕。 定亲王神色微变,马上就说:“小白,我什么时候说把猎场送你了?我只说过,会把得到的猎物都送给你。” 听了定亲王的话,朱晗菲顿时泪如雨下,“王爷骗人,奴再也不信你了!” “他”别过头去抽泣,那模样叫一个梨花带雨,“奴要猎物做什么?奴只要王爷的真心!既然王爷不爱奴,奴要找邬公子去了!” 定亲王:“……”他冤啊。 白将军也一言难尽地看着二人。 他之前就听说京城中有不少人好男风,例如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金莲会。今天见了,才知道有多辣眼睛。 白将军转过头来,继续问邬情:“……那这位公子,又是为了什么要去猎场?” 邬情一脸天真无邪地说:“白将军,我要去帮王爷杀了皇上!” “……你?” 白将军不可置信地打量了“他”一圈。 小青公子细胳膊细腿,身材只有自己的一半宽,也敢出如此狂言? 不过他倒是因此信任了小青几分。 毕竟这世上,敢口口声声说要杀了皇上的人,可不多。 “对啊将军。”邬情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说,“只要皇上没了,皇位不就是我们王爷的了吗?到时候,奴就是新的皇后……” “大言不惭,谁说你是皇后了?!”朱晗菲马上止住泪腺,与邬情“吵”了起来,“王爷明明亲口答应我的!我才是未来的皇后!” “历朝历代哪有男皇后的,你疯了不成?” “你自己不也想当皇后吗!?还说我!” “我和你能一样吗?王爷心里最喜欢的是我!” “呸,你长得有我好看吗?王爷能喜欢你什么?” “当然是风月一事上我更胜一筹,你……” 二人吵得不可开交。 定亲王才插嘴劝了一句,立刻收到小青和小白的一句“住嘴”。 白将军的头随着二人说话左看右看,原本还警惕的心也逐渐松懈下来。 他心中暗忖。此情此景,实乃荒谬至极。 而且定亲王在二人的夹击之下,确实是毫无招架之力。怪不得,以定亲王的性子,会在半夜来打扰他,替两个公子走一道。 白将军其实乐于看到这一幕——定亲王越沉迷于温柔乡,等到他扶持定亲王上位后,就能掌握更多的权力。 “王爷,你说,你最爱的是谁!究竟要让谁当皇后!?” 吵了半天,小青与小白的声音戛然而止,将脸双双转向定亲王质问。 白将军也不自觉地把眼神投向了定亲王,想知道问题的答案。 ……虽然无论答案是小青,还是小白,这件事就够荒唐的了。 但定亲王的话,比白将军的预想还要荒唐。 定亲王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转过身来,左右手分别搭上邬情和朱晗菲的肩膀,随即温柔地道:“小青、小白,你们都是本王的翅膀。民间有平妻一说,本王自然也能有两位皇后。你们放心,本王绝不会丢下你们任何一个人。” 白将军看着定亲王的背影,目瞪口呆。 ……真的假的? 殊不知背对他的定亲王表情古怪,俊秀的脸上甚至透出一股子狰狞之色。 朱晗菲紧紧抿住嘴,都要咬出血才能憋住自己的笑意。 邬情则深情款款地回了定亲王一句:“奴就知道,王爷对小青最好了。” 来到这个世界,邬情已经习惯了演戏,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邬情又转头,拉起朱晗菲的手,很抱歉地说:“小白,对不起。其实我也很爱你,刚才说的都是气话。” “你知道的,你和王爷,没了哪个,我都会痛不欲生的。” 朱晗菲连忙调整了表情,回握住邬情的手,配合地说:“我当然知道你的心意。小青,我们三,缺了哪个都不行。” “小白——” “小青——” 二人深情款款地呼唤着对方的名字。 定亲王已经麻了,面无表情地为自己失去的名誉默哀。 而白将军被雷得外焦里嫩,不敢再听下去。 “你们……你们是要去猎场对吧?”白将军连忙问道。 怕这几人改变主意,白将军自顾自地说了下一句,“今日日出前,你们来此帐之中,我会带你们一同去猎场。” 邬情却仿佛未听到一样,继续大哭大闹:“还要王爷!王爷也要和奴一起去,呜呜呜,奴不要和王爷分开!” 白将军敷衍地点头,总算是止住了这三人的奇葩话语。 邬情对朱晗菲眨了下眼,眼底尽是胜利的笑意。 第236章 上山 日出之时,白家军的精锐按照惯例,护送着白将军往京郊猎场去。 一夜未眠的巡逻队伍来报,说在猎场西边的山谷内寻到生火的痕迹,想必皇上一行人就在不远处。 白将军即刻决定上山,亲自“保护”皇上的安全。 …… 士兵们穿着沉重的盔甲,行走在树木丛中狭窄曲折的道路上。 他们是白家军中的精兵,征战各方多年。 无论是无垠的沙漠还是巍峨的山川,再困难的地形,他们都能波澜不惊地踏过。 然而今日不同。 白家军从未觉得行军有如此痛苦过。 究其缘由,都是源自定亲王和他的“小青”“小白”公子。也不知道将军发了什么疯,竟然同意了这三人一起上山。 “王爷,奴的脚好疼,能不能休息一下啊?” 小白公子才走了二十步,就停下步子,呼天喊地叫着好累。 “他”本身生的好看,抱怨时还蹙起眉头,惹得不少白家军都心生怜爱了起来。 你看他那小胳膊小细腿的,跟个姑娘家一样。平日里怕是走两步路都要喘两下,更别说爬山了。 小白公子一开口,定亲王马上放慢了步伐。 白家军们见状,也不得不放慢步子,以免让他们掉了队。 没过多久,小青公子也开始作妖了。 只见“他”凑到定亲王身边,娇柔地说:“王爷累了吧?啊——张嘴——奴给您喂水喝。” 小青公子解下腰间的皮制水囊,拔掉塞子,小心翼翼地往定亲王的嘴边递去。 定亲王不太情愿地瞧着“他”手里的水囊。 他目前不渴。 而且他也不太敢想,邬情有没有在水里放更多的东西。 发现定亲王不理人,小青公子立马哭丧着脸,控诉道:“王爷是嫌弃只有清水喝,才不接过奴的水囊吗?可是这深山老林的,奴要从哪里给您找上好的蜜水喝啊?” 小青公子说着说着,好似想到了什么。 他低下头,一道嫣红瞬间浮上他的面颊,“……王爷,您是要奴嘴对嘴喂您喝吗?这么多人呢……” 定亲王眼皮猛跳:“……” 偷听的士兵们大为震撼,纷纷把头全部转了回去,眼观鼻鼻观心。 定亲王盛情难却,只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张嘴,接受了小青公子的投喂。 结果小青公子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没控制好力道。他手腕一松,将水囊中的水洒满了定亲王的上身。 “王爷!!!” 小青公子立马惊呼起来,面上满是懊恼与急切,“这可如何是好?我们还是快些回去换一件衣服!” 一旁的小白公子附和道:“王爷,小青说的对,在山上着了风凉可不好,我们现在就下山换一件吧。小青你也真是的,怎么就这么不小心?” 二人吵吵嚷嚷的,才走了一个开头,就要求带着定亲王回去换衣服,生怕定亲王感染了风寒。 若是白家军不肯,他二人就撒泼打滚,搅得整个队伍没有安宁。 闻讯后,走在队伍最前头的白将军的脸黑如锅底。 他有点后悔昨日应下了定亲王,让小青小白跟着一起来猎场。 但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白将军也只好自己揽下这烂摊子。 反正也就是两个靠脸的,能闹出多大的事情? “你去。叫王爷他们过来,我亲自带着他们走。”白将军说。 前来禀报的白家军马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紧接着,一股由衷的敬仰之情油然而生。 不愧是将军,连那样的聒噪放浪之人都能忍受! 呃,不过,将军好像也有喜欢男色的风评,难道说…… 他连忙甩甩头,把不敬的念头丢掉,转而把将军的命令转告给定亲王三人。 不一会儿,小青就拽着定亲王风风火火地走到最前面来。 “将军,您这边有干净的衣物吗?” 白将军摇头。 “……那您叫我们过来做什么?”小青才扬起来的嘴角又拉下去。 “他”死死拽着定亲王的领子,给白将军展示,“将军,您看看!王爷的衣领子全湿透了!山里风大,这可怎么行呢?” 定亲王猝不及防地被“他”拉了一下,重心不稳,往前踉跄了两步。 见状,小青更是惊恐地说:“王爷,奴昨夜就劝您不要纵欲过度了,您偏偏不答应。王爷看,这才吹了两下风,您站都站不住了。” 白将军沉默地看了一眼三人,眼神中透出对定亲王过度放纵的责备。 “王爷,美人虽好,但也需要节制。”白将军沉着脸对定亲王说,“王爷太过宠爱小青和小白公子了。唯有懂得节制,方能长久。” 他想要一个昏庸的皇帝不错,但现在大事未成,定亲王还是收敛着点为好。 定亲王只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 在白将军不赞同的锐利视线下,他嘴角微微抽搐一下,点了点头,表示受教。 ……算了,反正他现在也没什么名声可言了,随邬情造作吧。 “至于衣物……” 白将军扫了一眼定亲王浸透的衣裳,有些不耐地吩咐全军原地整顿。 他们已经进山,不可能任由定亲王三人折返更衣浪费时间。 白家军迅速清理出一块平地,继而燃起火堆,让小青可以借助热意烘干定亲王的衣物。 饶是如此,还是耽搁了不少行程。 跟在白将军身边的都是白家军中的精锐,本来以他们的脚程,应当已走出了两倍的路程。 百余名健壮的汉子盘坐于地,各自取出随身携带的水囊与干粮。补给时,他们的眼睛却忍不住地往小青和小白两人身上瞟。 小青腾出双手,将定亲王的外衣凑近火堆烘烤。 定亲王根本不敢眨眼,怕“他”把自己唯一带来的外套烧了。 落在白家军的眼里,就是定亲王对小青公子爱慕得紧,目光一刻都不舍得从他的脸上移开。 唉。他们齐齐叹息一声。 小白公子生得花容月貌,却只能在一旁拿着树枝玩沙子,定亲王可真是偏心啊! 白将军大马金刀地坐下,将手中的长剑搁置一边。 他目光缓缓压过定亲王三人,没察觉有何不妥,最后落到了小青公子手边躺着的一把剑上。 “小青公子也会用剑?”白将军问,带着几分探寻的意味。 小青公子举着外套,不以为然地回复道:“宸国人,岂有男儿不会使剑之理?我当然也会了。” “此剑……观其形,察其色,怕是柄不可多得的好剑啊。”白将军眯起双眸,有意无意地道。 “那是。”小青公子有些得意地说,“将军没见过吧?这把剑名为破邪,在七圣剑里名列第三。” “……破邪剑?” “将军不信?”小青瞬间把外套抛给了定亲王。 “他”单手握住剑柄,在空气中虎虎生威地挥舞了两下。 在白将军的眼里,小青的剑招稚嫩,和三岁小儿差不多。 那传说中有千斤重的破邪剑,在他手里仅仅像是一把木剑。 小白公子还非常配合地呐喊了几声,夸奖道:“小青,你也太厉害了!有破邪在手,取昏君首级岂不是轻而易举?” 见到此情此景,白将军的戒心瞬间化为乌有。 他不禁在心里暗自摇头。自己果真是上了年纪,容易疑神疑鬼。 试探了小青多回,白将军已经确认,他只是个清澈到有些愚蠢的年轻人。 再次整装待发之际,为了不让定亲王三人再拖延行军进度,白将军传令下去:“全军以二十人为一小组,轻装上阵。一旦发现目标踪迹,即刻下山,速回大营禀报。” “王爷几人就跟着我走。” 如此一来,白家军的力量就被分散了。 邬情和朱晗菲见好就收,终于不再撒娇卖乖,让定亲王狠狠松了一口气。 第237章 好巧啊将军 白家军悄无声息地在林间散开,仅留十人护卫白将军身侧,带着定亲王三人继续向上行走。 临走之际,白将军警告道:“二位公子最好走快些,深山老林的路径错综复杂。若是二位不慎落下,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寻你们。” 小青和小白点了点头,安静了一会儿。 随队伍行进不久,周遭的自然奇观再次吸引了这两位公子的注意。 “王爷您看,那是何等参天之木,直插云霄,气势磅礴!” “王爷,好漂亮的水塘,我们去捞鱼吧!” 两位公子又来了兴致。 “他们”的脚步不慢了,却又四处乱跑,和定亲王玩起了“猜猜这是什么”的游戏。一路欢歌笑语,生怕白家军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待白将军看过来,小青就十分无辜地瞪着他,手里还握着一把从路旁现摘的野草。 “将军,我们没掉队吧?” 面对白将军饱含警告的凝视,小青迷惑地眨了下眼。 他猛地拽紧了手中的野草,疯狂地摇头道:“将军莫非是看上了这捆草药?这可不行。” “这是奴为王爷特地准备的,回去要给王爷熬药喝。” 定亲王闻言,身形微震。 他惊悚地回过头来,“……真的吗?你真的要熬药吗?” 喝了这个,他的胃不会穿孔吗? “真的呀。大夫常说,世间珍奇草药,多藏于深山幽谷之中。” 小青很严肃地点点头,“王爷,这一定是大补之物。您且放心,待我回去后,定以文火慢炖三个时辰,确保药力尽出,让您的身体重新变得威武雄壮。” “……我怎么舍得让你劳心劳神。” 定亲王默默地接过小青手里的杂草,“别采了,山里野草野性难驯,万一扎到你的手,我会心疼。” 小青眼眶微红,泪光闪烁间,“他”故意将指尖沾染的草药汁液全揩到了定亲王的手上,“王爷,奴好感动。但此草于王爷身子有益,便是奴的手受些小伤,亦是值得的。” 在小青的眼泪攻势之下,定亲王败下阵来,掩面叹息一声。 白将军一阵恶寒,努力屏蔽掉他们的声音。 殊不知在他回头后,邬情几人顿时收起了面上神色。 他们默契地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趁着白将军不注意,他们用野草和尘土掩盖了白家军行走的痕迹。 海拔逐渐升高,行军们的步伐也随着变缓。 白将军停下脚步,根据太阳所在的方位判断己方的位置。 皇上少年曾带兵出征,对排兵布阵也有涉猎。 以皇上的性子,会把自己藏在哪里……白将军在心底盘算着。 小青也问出了这个问题。他侧头问定亲王:“王爷,还要走多久啊?怎么还没见到皇上?” “勿需忧虑,以白将军的智勇,自会带我们找到皇上的所在。”定亲王说。 小青则说:“要奴说,倒不如索性往高出走。皇上若真是藏身高处,还能饱览世间难得美景呢。” 白将军对此嗤之以鼻。 这是逃命,又不是重阳节登高。 皇上若真藏匿于山顶,岂非是自断生路,成了那笼中困兽,只待猎手来擒? “欸?那是什么?” 小青突然惊疑地指着头顶的树木之间。 顺着小青的手指看过去,白将军神色微动。 那层层松柏编织的翠绿天幕之间,竟然挂着一块青色的手帕。 “去取来瞧瞧。”白将军神色微凝。 “是,将军!” 白家军迅速将手帕取下来。 定亲王接过手帕细细端详,手帕绣工精巧,确定是宫中娘娘惯用的款式。 “小青说得或许有理,他们真在上面。”定亲王轻声道。 白将军的表情复杂。没想到,还真给这小子说中了。 “……我们往上走。”片刻后,他开口道。 …… 经历了千辛万苦,白家军众人终于到达了山顶。 不过百米之遥,一座不规则的天然平台赫然显现,在周遭粗犷的山石间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平台边缘,禁军如铁壁铜墙,严阵以待。 白将军抬起手,示意白家军所有人停步噤声。 他巡视一圈,没有看见方容安的身影,眉头反而皱了起来。 隔着几块可以隐蔽视线的巨石,嫔妃们的笑语先一步映入耳帘。 “尚嫔姐姐的手艺当真是绝了,这糕点入口即化,甜而不腻,独有一番滋味。与臣妾往日所尝,简直是云泥之别。”有人惊喜道。 邬情远远的听着,像是玖答应的声音。 尚嫔回应得大方又亲昵:“妹妹喜欢?好说,回头我便让人将方子细细抄录一份,送至妹妹宫中。” 另一边,笑声突然迸发。 “哈哈哈哈,姐姐的故事真好玩,臣妾回去要再给盛儿说一遍。” 似乎是淑妃讲了什么好玩的话本,惹得一群嫔妃开怀大笑。 那笑声回荡在山间,让白将军等人均流露出困惑的神色。 ——她们怎能如此无忧无虑,笑得如此开怀? 看嫔妃们的表现,竟然完全不知自己在避难一样,不见身处困境的哀愁。 而且皇上的后宫……历来是权谋斗争的漩涡。尔虞我诈,你死我活,怎会有如此和谐共处的景象? 白将军思忖了一会儿,忽地迈开步子走进了禁军的视线范围。 “皇家禁地,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何人擅闯猎场!?” 禁军的呼和声嘈杂,扰乱了本来和谐的气氛。 平台中央的中年男人也被吵着回头。 看见来人,他的不悦之色尽散,反而露出几分欣喜的意思。 “看看这是谁?白将军!” 身穿便服的皇上哈哈大笑,脸颊上泛着淡淡的酒红。 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爽朗地问道:“爱卿怎么也来了?快来,与朕同席共饮!” 白将军一时错愕,愣在原地。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眼前的场景太过玄幻。 偌大的平台上,摆放了几十个圆软垫。 皇上坐在最中间,贵妃和皇后坐得离他最近。 其余的嫔妃们则无视位分和背景,三四人一组坐在一起小酌谈天。 ——看起来,她们不是来避难,反而是来野宴的。 白将军觉得,事情的发展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皇上为何会在此处?”远处,白将军高声试探道。 他的手放在腰上,随时能拔出一把刀。 “这些年来,冬猎的流程从未变过。朕心中渐生倦意,嫔妃们亦感无趣,便换了个玩法。” 山风徐来,带着林间特有的清新与凉意,皇上惬意地眯起眼睛。 他缓缓站起身来,一挥衣袖,宛若指点江山,引领着白将军的目光向那高远之处延伸。 “若不凌绝顶,何以览众山小?此番登高,不仅是为猎,更是为寻世间难觅之景致。将军也是为了美景而来吧?” 起身之际,皇上的步伐略显踉跄,还是皇后扶了一把他。 白将军凝视着眼前这位似醉非醉的帝王,心中暗自盘算。 无论皇上是不是装醉,此刻白家军已经将这片山林围得水泄不通。 等到大军上山,这一百个禁军能奈他何? 既然这样,不如就陪皇上最后演上一演。待到白家军寻到此处,皇上插翅难飞。 “皇上迟迟未归,臣下忧心如焚,唯恐山林间有何不测惊扰了圣驾,故率部众冒昧上山。” 白将军对皇上抱拳,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臣一时着急,惊扰了皇上的雅兴,实属罪过,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不以为意地笑道:“都怪朕临时起意,才害得将军白白上山一趟。无罪,无罪。” 说完后,皇上眼神平移,注意到在一边装死的定亲王。 皇上像个醉鬼一样,手指点点他,有些疑惑地问:“朕记得……你不是说身体不适,不愿来猎场吗?怎地转眼间跟着白将军爬上山了?” “还有你身旁这二位,倒是面生得很,让朕仔细瞧瞧……” 看到朱晗菲时,皇上微微一顿,似有片刻的怔忡。 看到邬情时,皇上险些打翻了手边的酒。 ——吉贵人???! 她什么时候醒的?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身打扮又是怎么回事?!她和朱太医为什么要着男子服饰? 第238章 真心话大冒险 邬情倏地对上皇上的双眼。 她连忙给他使了好几个眼色,希望他自己顿悟一下。 而皇上……皇上恨他看懂了。 ——太恐怖了,明明已经听不到吉贵人的心声,他却能自己脑补出来。 邬情应该是在说: 【皇上,我和朱晗菲女扮男装混上山来了!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们!】 【皇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坏人都打到脸上了,您还在开趴体呢?!不要命了啊?】 【皇上,定亲王这个大傻冒!!!】 【皇上,白将军这个大傻冒!!!】 【皇上,大傻冒!!!】 皇上:“……” 等一下,应该是脑补过头了。 吉贵人应该不会才醒来就骂他。没错。 注视了小青和小白一会儿后,皇上开口问:“不知二位从何而来?” 这是在隐晦地问她们是怎么一回事。 小白公子低眉敛目,答道:“回皇上的话,小白和小青一介平民,若不是得了王爷的青眼,恐此生难窥天颜。” 言下之意,吉贵人和她,都是被定亲王带来的。 按理来说,吉贵人此时本该睡在临华殿中,而朱太医近几日不在太医院当值,当住在自己的宅子里。 如今二人齐齐出现在了此处,可想而知,此间必有蹊跷。 皇后曾提及,定亲王或许对吉贵人藏着心思。 皇上当时还把这当笑话听,现在却眸光微闪,大抵能猜测出定亲王做了什么。 ——他或许趁皇宫空虚,派人将吉贵人带了出来,想用她的天女之名为自己一方造势。 而朱太医对吉贵人的病情了如指掌,也不幸被卷入这场风波。 想到这里,皇上又含笑关怀道:“山间小径曲折难行,小青公子身体可还硬朗,有没有什么不适?” 这是在隐晦地问邬情的身体有没有康复。 小青公子迅速回道:“挺好的,还能再吃三碗饭。” 众人皆知吉贵人对美食的热爱。在宫中,她敢说第一,无人敢说第二。 她既是能说出了这句话,想必身体已然是大好了。 皇上放心了。嫔妃们也收回了目光,心中大石终于落地。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皇后以袖轻掩朱唇,道:“皇上,臣妾不胜酒力,恐再饮失了仪态,便和贵妃先行告退,望皇上体谅。” 白将军想,这是避嫌的委婉说法。 他和定亲王都在此,皇后和贵妃不好靠得太近,要找个由头离去。 “穆贵人那有新制的梅子饮,臣妾正欲前去品尝一番。皇上也莫要贪杯,免得伤了自个的身体。”林贵妃笑着瞥了一眼邬情,又收回了目光。 为什么要去穆贵人的身边? ——自然是因为在场之人中,穆贵人的武功最好。 皇上对此了然,似是妥协又似宠溺地说:“去吧。” “至于这酒,朕就喝最后一口,贵妃莫要担忧。” 说是最后一口,皇上却是喝了一口又一口,直到将酒壶中的浆液涓滴不剩。 “平日里碍着规矩,总要隔得远远的。你们莫要拘泥,都近前来,与朕共叙片刻。”皇上向定亲王一行人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白将军心中窃喜,巴不得离皇上近一点,他几步并作一步,直接坐在了皇上的左侧软垫上。 定亲王踌躇了一会儿。 在皇上看似平和实则强硬的目光下,他嘴唇干燥,喉咙干涩,最终还是僵硬地在皇上右侧落座了。 像是知道自己做了错事的男学生……邬情有点想扶额。 酒意上头,皇上的脸越来越红。 他邀请了白将军和定亲王还不够,竟破格让小青和小白一起过来坐。 “你,还有你,都过来!朕今天就要与民同庆!”皇上豪迈地说。 “谢皇上隆恩!”小青公子立马爽快地应下。 “他”一马当先,毫不客气地抢坐在皇上的正对面的软垫上。 不仅如此,“他”还把传说中的破邪剑大剌剌地摆在身侧,谋害之心人尽皆知。 皇上置若罔闻,反而笑道:“今日此间,不论尊卑贵贱,朕与尔等,皆为一席之客。” 说完,皇上神神秘秘地从身后拿出一个竹筒,晃了晃,发出令人好奇的细碎声响。 “朕,要同你们玩一个游戏。” 皇上说:“这是吉贵人想出的游戏,名为‘真心话大冒险’。” “玩法也简单。筒中藏有上中下三种签。抽到中签,则无事发生。抽到上签的人可以问抽到下签的人一个问题,或是让他当即去做一件事。” 白将军感觉哪里有点不对,问道:“皇上莫非也要参与游戏?” 皇上并未直接回绝,反以行动作答。 他第一个执起竹筒摇晃,从竹筒中倒出一根签。 ——下签。 小青公子见状,立马接过竹筒,然后从中抽出一根上签。 皇上目光微凝,竟是沉默了:“……” “皇上,您不会赖账吧?”小青公子笑问道。 他摇晃了一下手里的竹签,催促,“真心话和大冒险,您要选哪个?” 皇上张口,“……朕岂是言而无信之人?真心话吧。” 反正他在吉贵人眼里也没有隐秘。 与其选“大冒险”,还不如选“真心话”安全。 “那我就随便问啦。” 小青公子嘿嘿一笑,问道:“试想有一日,晴空如洗,天高气爽,您和太后娘娘、德妃娘娘共乘一舟,悠然游弋于碧波之上。” “不料天公不作美,湖上骤然起了大风,船身剧烈摇晃。紧接着,太后娘娘和德妃娘娘不慎失足,同时掉进湖里,而船上只有皇上您一人。” “这个时候,您打算救哪个啊?” 第239章 真相大白 皇上就知道吉贵人不会问什么好问题。 他嘴角抽搐了下,随即道:“……朕出行都有大量侍卫跟随,不会出现此种情况。若真有万一,朕自然是先救太后。至于德妃,她温婉贤淑,定能体谅朕之孝心。” 白将军闻言,心中五味杂陈,他拳头不自觉地紧了又紧,指尖轻轻摩挲过腰间冷冽的刀柄。 德妃伴随皇上多年,甚至为了皇上诞下夕颜公主。 皇上此言,何其凉薄! 竹筒继续以顺时针的顺序在几人之间流转。 两轮过去,竟无人抽到上签和下签。 小青公子费解地观摩着手中的竹筒,语气有点古怪,“奇哉怪也,这竹筒之中怎么只有中签?哪里出了问题吧?还是说……有人玩不起?” 邬情狐疑地瞧着皇上,可惜没有证据。 皇上淡笑不语。 要是接下来还让吉贵人抽中,他的面子还要不要了?竹筒是他的,抽出什么签,自然是他说了算。 竹筒绕了好几圈,回到白将军的手中。 白将军再抽,终于抽出了一根中签以外的竹签。 ——一指宽的深绿色竹签顶端,用朱砂写着一个“上”字。 白将军眉头一挑,思索着接下来的行动。 就在此刻,幽深的山林间,无数声急促而锐利的哨音骤然响起,惊得林间群鸟振翅高飞。 虽目不能及山下风云变幻,平台上的众人也能隐隐感知到,远处的丛林中有不少人在行走。 白将军顿时笑了。 时间拖的不久了,这定是白家军的主力找到了他的踪迹! 皇上的性命,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哈哈,天意如此,岂能不遂人愿?” 白将军将上签甩在众人面前,猖狂笑道:“老天爷都在祝我,还真是一根上签啊!” “上”字在地上滚了几个圈,将字上的朱砂磨掉了一些。 倒过来看,看着却像是一个“下”字了。 沉寂的平台上,唯有白将军嚣张的话语回荡:“皇上您也别怪臣,是您自掘了坟墓。” “像您这样背信弃义,无耻下流的小人,又有何颜面担当一国之主?” 白将军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堆,说得邬情都对他侧目了。 谁说武将不会说话的?这不就有一个。 在辱骂声中,皇上不急不忙,还有闲心再抿一口酒。 等到饮尽第二杯,他才抬眼,对白将军笑道:“朕说将军老了,将军不信。如今看来,将军的眼神是大不如前了,竟能认错军队的主人。” 辨清皇上的话中意,白将军猛然站起来,往山下看去—— 大军上山,却不是白家军。 士兵四人成列,宛若黑色洪流,铺满了整条山路,放眼过去约有千人之数。根据山林中鸟兽的逃散痕迹,白将军毫不怀疑,这样的队伍,山中至少还有七八条。 队首,一面大旗猎猎作响,其上“李”字如血般鲜红刺目,宣告着这支队伍的归属。 他们是本该驻扎在京城之外的李家军,从营地到京郊猎场,至少也需要三天三夜。 ——也就是说,皇上对他早有防备,提前就调动了李家军。 白将军回头,震惊道:“皇上竟然早有准备?!” 皇上轻笑,嘴边溢出几分不屑和自嘲之意,“你当朕是什么了?” 若天天听着吉贵人的心声,还读不出某些人的反心,他这个皇帝不做也罢。 白将军的心陡然一震。 他下意识拔出手边刀,却被一柄千斤重的宝剑砸中了臂膀。 白将军闷哼一声,听到了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 “将军,我说过的。”小青公子眉毛不抬,神色有些冷淡,“我会一点剑术。” 而小白公子也默默举起了枪,瞄准了他的眉心。 前后夹击之下,就算白将军有天大的本事,也难逃二人的掌心。 白将军这才知,他之前起的戒心,并不是毫无原因的。 皇上也道:“游戏还没有结束,将军忙着去哪儿呢?” 他摇了摇竹筒,竹签从筒口中央的孔隙中滑落至地面。 ——是一支下签。 刚才抽到上签的是白将军。也就是说,这一轮轮到白将军问皇上了。 “朕选真心话。” 皇上笑着看白将军,只是笑意未达眼底,“将军有没有要问朕的?朕一定为将军解答,绝不隐瞒。” 邬情觉得,皇上这是杀人还要诛心,让白将军死个明白。 上山的军队延绵不绝,白将军的脸色愈发得差。 “皇上还有心思玩游戏?”他问。 皇上颔首,“如此美景,大好时光,怎能不享受呢?将军心浮气躁,也该静下心来了。” “……皇上是怎么知道的?”白将军死死盯着皇上微醺的面孔,心底满是不解。 他这些年来为宸国征战四方,一向对皇上表现得很忠诚,也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出了漏子。 就算知道他要反,皇上又怎么能确信,他会在冬猎时下手呢? 皇上不紧不慢地说:“朕倒也没有确信,不过是防了你一手。当然了,若只是猜测,朕也不会让李将军白白跑这一趟。” 皇上为自己斟了一杯酒,抬起头来就看见邬情眼馋的神色。 他顿了一顿,拿过邬情的杯子给她也倒了半杯,继续道:“焦参领前日送来密报,说将军似乎在私下大量调动精兵,给朕提了醒。” 好啊,原来是焦德善这个老东西背叛了他! 白将军气得双眼赤红。 他就说,这些李家军上山时气势汹汹、装备整齐,不像和山下的白家军鏖战过一场。 邬情喝了一口酒,砸吧砸吧嘴,五官瞬间皱了起来。 【我靠,难喝!】 皇上轻笑了一声,道:“哦,朕忘了。不仅是焦参领,还有将军的米参领、刘参领,他们都派女眷进宫,拐着弯给朕托信。” 白将军第一个反应就是不信。 若是只有焦参领一个,他还能信上五分。 但他最亲近的三人若是都反了……这不可能。 “白将军,朕和你说过很多回了。”皇上叹气,“你不成家,怎么会知道成家的好呢?他们三人都已儿孙满堂,你当他们还是当年和你一起征战沙场的好兄弟吗?” 竹筒又在众人手里传了一回。 这回的上签是白将军,下签是小青公子。 不等对方选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白将军就急急问道:“你又究竟是何人?此剑又是何剑?” 邬情清了清嗓子,恢复了自己的嗓音,“你好,我是吉贵人。我也没骗你哈,这把剑就是破邪剑。” 白将军不可置信地盯着她。 半晌后,他脸色变灰,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是天女神力。” 邬情:“……”又把人忽悠瘸了。 第240章 常氏的野心 跟随的白家军见势不妙,抄起兵器往一处奔去。 他们既不打算突围,也不打算穿进人群取皇上人头。 作为曾经时常奔波于第一线的士卒,他们将目光锁定了在一边的嫔妃们,想用她们做筹码,与皇上讨价还价,救下自己的主将。 赵嫔坐于最外侧,差一点被白家军擒住。 淑妃眼疾手快,将她拉于自己的身后,却也将自己的后背暴露给了敌人。 幸好,她被一根树枝所救。 没错,树枝。 那干瘪瘦削的树枝往前一递,轻巧而决绝,竟将歹人伸出的手打了回去。 再接着,穆贵人丢下随手捡来的树枝,以淑妃看不清的速度自地面一跃而起,将蜂拥而至的白家军一一击退。 “淑妃娘娘,还请您退后一些,臣妾怕误伤了您。”穆贵人道。 她赤手空拳,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非但未显丝毫惧色,反而愈战愈勇。 在宫中,穆贵人的手关节粗大,因不擅女红常被取笑。 而如今正是这双手,落在那些面容凶恶的白家军身上,将敌人击退。 淑妃愣怔地瞧着穆贵人的背影,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些道不明的滋味。 从此往后,她定不会再以世俗偏见束缚儿子的脚步,会给他去和穆贵人学武的机会。 禁军们慢了一步,却也及时反应过来,将作乱的白家军们控制住。 “将军!是我等无能!” “将军速走啊!” 被擒住的白家军们痛哭流涕,声声泣血,口中不停催促白将军离开此地。 白将军此刻却谁都信不了了。 他能背弃皇恩,那焦德善自然也能背叛他。 ……白家军中,究竟还有多少人是他的手下?满营的将士中,还有几人能如往昔那般,以命相托、共赴生死?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就如杂草繁殖般肆意蔓延,根本无法抑制。 再说了,他此时又能逃到哪去?即使能跑出这一片山,白家军又会不会取下他的人头,当作给皇上的赔礼。 白将军看清了局势,深吸一口气。 他转头问皇上:“皇上还要臣继续游戏吗?” 皇上递给他竹筒,示意他继续。 白将军想,皇上这是要他死也死个明白。 这一轮抽到上签的皇上,抽到下签的是白将军。 皇上手指灵活地转动着竹签,口中问:“朕最想知道的是,将军为何突然要造反呢?而且还要指责朕是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朕确实削减了你的兵权,也没有同意让你驻守边关。” 接着,皇上详细地讲述了这些年来对白将军所做的一切:“朕甚至要求白家所有人都留在京城,如果发现你有任何谋反之心,朕就会立刻对白家人采取行动。不过,将军一直忠诚卫国,朕也从来没有对白家动手。” “——这些跟背信弃义也没什么关系吧?” 邬情:“……” 【皇上,你听听,自己说的是人话吗?】 皇上摸着下巴寻思,“不知将军可否为朕解惑?” 白将军深吸一口气,回答道:“事到如今,臣也没什么是不能说的了。” 邬情和朱晗菲撑着下巴,挤在一块儿洗耳恭听,跟市井里偷听别人墙角的小孩没两样。 皇上瞟了两个坐没坐相的人一眼。 想着自己的人身安全还要靠她们保护,他又闭上了嘴。 白将军的眼神里露出对皇上止不住的怨恨。 他缓缓道:“皇上曾说,等她入宫后,会将她视为掌上明珠,还说会给她无上的荣宠!让她和皇后平起平坐。呵,可皇上如今是如何对她的?!” ……她? “你说的‘她’……是谁?” 皇上完全不记得自己有说过这些话。就算对林贵妃,他也从未说过这样的话。若真的说了这些,那他岂不是真成了美色误国的昏君。 白将军冷笑了一声,嘲讽道:“皇上果然忘了。也是,冬猎这么大的事情,皇上几乎将整个后宫都带了出来,却唯独忘了她一人,又怎么可能还记得曾经的誓言呢?” 没将她带出来…… 太后腿脚不便,不来冬猎。德妃自愿留守宫中陪伴太后,婉拒了这次的行程。 皇上怔忡片刻,才难以置信地问:“将军是说……德妃?” “是!是常氏!常氏是天底下最温柔善良的女子,胜过贵妃千倍万倍。“ 白将军沉声道:”而皇上背信弃义,忘却了与她曾经的山盟海誓,还让无子的贵妃越了她的位置去。” “就因为常氏给皇上生了个女儿,所以皇上才厌弃了她,是不是?” 说到此处,白将军的声音越来越高。 一想到德妃这些年在宫中受到的委屈,白将军根本无法维持住自己的冷静,几乎是疯狂地质问起皇上。 皇上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有点颠覆。 ——白将军说的每个字他都听得懂,怎么结合到一起,他就不理解了? 常氏是德妃,她今年约莫三十。 而白将军今年已经接近五十了。 如今观白将军的神情,他竟像是对德妃情深根重了多年。 皇上脸上露出一丝好笑的神情,“是谁告诉你,朕曾经与德妃立下过山盟海誓?” 他目光平静地看着白将军,继续道:“朕与德妃初次相见,便是在正选之仪上。之后,她侍奉朕多年,并对太后尽孝,朕才赐予她妃位。” “常家不过一地方小族,论家世和赵嫔相差无几。赵嫔诞下三皇子,朕也只封了她嫔位。朕封常氏为妃,已是给了她足够的尊重和礼遇了。” 白将军显然并不相信皇上的话,紧紧皱着眉头。 邬情忍不住地道:“白将军,你回头看一眼。” 白将军回头,看到了嫔妃们和被擒住的白家军。 邬情趁热打铁地说道:“你看看贵妃、淑妃她们,那才是皇上喜欢的模样。实话告诉你吧,皇上可是个纯粹的颜控!就凭皇上的好色程度,你觉得他会和德妃定下什么山盟海誓吗?”说完,她用手指了指皇上。 白将军:“……” 常氏温柔心善,长相却不是世人眼中的佳丽。和贵妃等受宠的嫔妃相比,确实有一段差距。 皇上顿觉头疼,“吉贵人,你……” 邬情立马乖巧地微笑,“皇上莫气,我这不是用了夸张的手法,想让白将军仔细思考一下吗?” “白将军,你就没想过——德妃一直在骗你吗?” “你以为她是那世间罕有的清流,是唯一对你和颜悦色、不鄙视你出身的世家女,却不知你不过是枚随手可取的棋子。” “你爱慕她,她却从未把你当作良人。一是你们二人年龄差距过大,她对你实在生不出爱。二是嫁给你,她最多成为诰命夫人,不能成为真正的掌权人。” “你以为她是不得不入宫,却不知她早就刷满了太后的好感。这个皇宫,她是一定要进的。” “而且将军为什么会觉得德妃如此悲惨呢?”邬情费解,“德妃在宫中只居于皇后和贵妃之下,甚至还压过了生有二皇子的淑妃。” “让我猜猜……是否是德妃每回宫宴上都故意表现得忧郁,让将军误会了?” 听到这,白将军喉咙干涩,失去了方才的理直气壮,“我……我凭什么信你?” “我是天女啊将军,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邬情笑了笑,“这还是你刚才自己说的。” 第241章 德妃自刎 竹筒又绕了一轮,白将军又抽到下签,而朱晗菲抽到了上签。 ……怎么又是下签? 白将军费解地端详着手里的竹签,后知后觉也察出了几分猫腻。 “将军,为何会要选在冬猎这日造反呢?”朱晗菲问。 邬情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原书里,白将军造反已经是近二十年后的事情了。 那时皇上身体情况大不如前,经常卧病在床。 朝堂之上暗流涌动,皇子们各自为政,无力维系国家的安宁与秩序,方促成了某些人的狼子野心。 而如今宸国正值盛世,除了间歇性捣乱的西夏国外,没什么内忧外患。 定亲王亦不过是个弱鸡,难以掀起风浪。 也不知道白将军抽了什么风,把时间线往前提了这么多。 白将军默不作声了一会儿,似乎在想该怎么解释。 他望着邬情,望着望着,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激动道: “是了,吉贵人,你可是天女!如果是你的话,你一定知道,我为什么要出兵吧?!”白将军的声音因情绪的高涨而微微颤抖。 邬情:“……” 不容邬情多思,白将军自怀中缓缓取出一封泛黄的信封。 “天女明鉴啊,此人——根本不是我朝的真命天子,您可不要认错了人啊!” 白将军朝邬情控诉,“天女请看!此乃先帝的亲笔信!” “信中明言,这皇位本该由定亲王继承!我白某人,虽不才,却誓死效忠正统!”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白将军手里的那封信上。 皇上微微挑眉,不着痕迹地瞥了定亲王一眼。 “这封信,只有吉贵人能看!”白将军喊道。 而邬情确实是……不太想看。 前车之鉴太多,她真心不想再暴露自己是个文盲的事实了。 但白将军惧怕皇上和朱晗菲将信撕毁,只允许邬情接手。 一旦皇上和朱晗菲流露出对信封的半分兴趣,白将军就一副要拼命的样子。 这是皇上不乐于见到的。只有活人嘴里才能捞出更多的话。 无奈之下,邬情只好接过白将军的信封,小心翼翼地抽出里面的信纸。 扫了三遍信纸上的内容后,邬情抬起头,面色很古怪,“将军,你确定这是先帝的亲笔信吗?” 邬情特意在”亲笔“二字上加重了声音。 “吉贵人此言何意?”白将军反问道。 信纸之上,有人洋洋洒洒写了近百字。大意是待他百年之后,这皇位当留给妤贵人的儿子——八皇子梁安。 纸上的字体豪放狂狷,字里行间,洋溢着一种不羁与决然,透露出书写者非凡的气度与胸襟,很符合白将军心中一代君主的气质。 白将军一看这信,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先帝,坚信是先帝的亲笔信无疑。 “白将军有所不知。” 皇上凑过来看,笑了一声,“先帝的右手曾落过旧伤,在离世以前,他已有十年未碰过笔墨了。” “……皇上,您是把臣当小儿戏耍吗?” 依皇上所言,岂不是先帝去世前的十年内,他批改的所有奏折,都非本人而作? “将军已是阶下囚,朕有欺瞒你的必要吗?”皇上摇头道,“先帝知此事有损君威,自然是将此事隐瞒得极好,将军又怎会得知?” “况且依朕看,这字迹……和德妃的更像。”皇上远远地看着信封上的字迹,眼眸眯起。 他似笑非笑地问:“连朕都未收藏几封先帝的字迹,将军又是从何处得到的亲笔信?莫非……又是德妃?” 白将军顿时脸色煞白。 看来,是又被皇上说中了。 “不……这绝不可能!” 白将军手足无措地摇头,不可置信地问自己,“常氏怎么可能伪造了信来骗我?!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朱晗菲想了想,道:“德妃定是早就看出了将军的反心。她伪造信件,是为了推将军一把。” “太后寿辰时,德妃虽伴于尊侧,然最后为太后挡剑的却是吉贵人。这一变故,定在太后心中种下了疏离与嫌隙的种子。” “如今,太后对德妃的态度冷淡,甚至隐露厌弃之意。德妃或许心生不安,才选择走另一条路。” “若将军能成事,将猎场中人全部屠杀殆尽……那德妃就是宫中位分最高的妃子。” “……原来都是她!” 经朱晗菲的一番解释后,白将军泄气地瘫倒在地。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白将军面色灰败,转而不停地控诉道:“常氏!你误我啊!若非你骗我,我怎会终生未娶,又怎会背叛皇上啊!” 邬情闻言,不禁翻了个白眼。 她道:“将军,你早有反心,为什么要怪到德妃的头上去?难道没有她的那封信,你就不会反了吗?” 白将军苦笑,“我为宸国出征多年,自是忠贞之士!若非常氏欺我瞒我,我又怎会错将圣上视为背信弃义之徒,还犯下如此滔天大罪?” “唉!”说到最后,白将军仰天长叹,又重复了一次:“——常氏误我啊!” “……你终身未娶是因为你喜欢德妃吗?不是,是因为你喜欢逛花街,怕有了妻子后有了管束!” 邬情忍不了了,直接揭穿他的真面目,“你若是真爱她爱得要死要活,不如直接向皇上求娶他,以你的功绩,皇上难道会拒绝吗?” “装装装,装的跟真的似的。你白府养着一堆十来岁的歌姬,是为了做什么?给你每日唱摇篮曲吗?” 皇上和朱晗菲听了,更加对他不齿,不愿再听他的话语。 “天色渐晚,是时候回去了。” 皇上挥手,禁军们得令,立刻上前将白将军扣押住。 皇上的目光一一扫过所有人,最后落到定亲王的脸上。 “……你准备去哪?”皇上问。 “……皇上想要臣去哪?”定亲王把问题推还给皇上。 “爱去哪儿去哪,朕哪管得着你?” 说完,皇上一甩袖,率先离开了此地。 定亲王神色微怔,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抿紧了嘴跟了上去。 …… 后宫佛堂之中。 德妃一人跪于佛像之前,双手虔诚合于胸前,嘴里念着神圣的佛经。 耳边响起宫女迟疑的脚步声。 德妃缓缓睁开眼,对上佛像的双目。 “果然还是失败了吗……” 她喃喃自语了一会儿,突然笑着摇头,“还真是天女……罢了,罢了。” 说罢,德妃拾起蒲团边的匕首,直接了断地往自己的脖子上一抹。 第242章 新秀女入宫 坤宁宫。 今日是中选秀女们的初次亮相。 第二轮入宫候选的秀女内,最终仅余三位佳人脱颖而出,乃是皇上近年来纳选最少的一次。 朝臣们表示很有意见。 皇上听了,在朝会上慢悠悠地说,他很满意如今的三位皇子,不着急纳妃。 白将军谋反失败,皇上如今的话语权空前之大。 朝臣们迅速转移了焦点,在意起太子之位的归属。又有德妃病逝等噩耗传来,朝臣们自知不能逼迫皇上太紧,对皇上多了几分理解与宽容。 回到坤宁宫来。 依循古制,秀女在通过正选之仪后的第二日,需要正式到坤宁宫给嫔妃们请安。 庄严巍峨的台阶之下,鲁常在、殷常在,温答应有些惴惴不安地站在坤宁宫的大门前,静候皇后的传召。 温答应的手心微湿,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凉意。 她样貌平常,才学不显,本应过不了初选。家中父母对她亦无过多奢望,只嘱咐她正常表现,不为家族蒙羞。 怕什么来什么。在正选之仪上,温答应忧思过度,不幸崴了脚。 若非是皇后亲口点了她的名字,温答应如今已经被灰溜溜地逐出宫外去了。 鲁常在和殷常在均是小国的皇室公主,温答应和她们语言不通,之前在静怡轩时就无多交流。 是以真正算下来,她竟然是今年唯一入选的宸国人。 一切准备就绪,皇后身边的小禄子引领她们三人进去。 坤宁宫中的布景和温答应想的差不多,既奢华无匹,又不失皇家独有的肃穆与庄重。 而大殿中的嫔妃们群芳争艳,各自身穿华服,比她想象之中的还要珠光宝气。 只抬头瞥了一眼,温答应就看到了不少能堪比族中传家之宝的好东西。 她不禁脖子后渗满了冷汗,需要保持十成十的注意力才能使用花盆底正常走路。 躲在鲁常在和殷常在的身后,温答应俯下脑袋,根本不敢与殿中的嫔妃们直视。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给诸位娘娘请安。” 和鲁常在和殷常在一起说完这句话,温答应就闭紧了嘴巴,践行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原则。 但是鲁常在和殷常在非宸国人,二人还在学习官话,回话时磕磕绊绊还语义不详。 皇后和贵妃和她们聊了两句,实在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只好给她们赐座,为这场略显尴尬的交流画上了句点。 于是,全场的焦点就落在了温答应,新进秀女中唯一一个能正常说话的身上。 坐在主位上的皇后唤温答应上前,仔细端详了她几眼,突然皱起眉头道:“怎么这么瘦?本宫记得,前几日看你还不是这个模样。” 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竟然在问自己的话。 想到这里,温答应心头一颤,声音疯狂地抖了起来。 “回……回皇后娘娘,臣妾近日来,胃口欠佳,进食甚少,故而身形略显单薄,让娘娘担忧了。” 说着说着,温答应的眼眶不自觉地泛红。 若是不知情者见了,还以为是皇后对她说了什么重话。 皇后见状,不说话了。 温答应的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她吓得脸色煞白,生怕自己断断续续的回话惹恼了皇后。 她自小就有这个毛病——每当置身于众人瞩目的焦点,她的呼吸便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大脑放空,忍不住想要哭。 温答应忐忑不安地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几位贵人正指着她窃窃私语。温答应以为她们是在嘲笑她的言行举止,更是吓得想夺门而出了。 殊不知,张贵人她们只是在替她紧张。 “……吉贵人此言差矣,温答应何尝是有些胆小?是十分胆小吧。” 张贵人未想到,宫里竟多了一个比自己还要胆小的妃嫔。 “若非温答应过于胆小,会因为落选而自缢,皇后娘娘也不会开口把她留下来。” 孙贵人附和道,“皇后娘娘本无意再添新人,鲁常在和殷常在是不得不选,她实属是意外了。” “是啊,我本想,以后不会有新的姐妹进来了,没想到这又来了三个。吉贵人和朱太医不是都劝皇上节制吗?说这话时,皇上的脸色可难看了。” 想到这里,张贵人忍不住抿嘴一笑。 “你们在角落里聊得倒欢,谁去救救温答应。我看啊,咱们再不开口帮她说话,她就要晕过去了。”月嫔摇摇头。 坤宁宫中座无虚席,却无人言语。 空气沉重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温答应的呼吸越来越紧促,眼眶中晶莹的泪珠积聚。 “食欲不足,也不至于瘦成竹竿,倒真叫人心疼了。” 最后,竟是左侧座椅最前方的那位娘娘帮她解了围。 那生得仿若谪仙的娘娘继续道:“正选那日,你脸颊尚带几分圆润。依本宫看,你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才害得自己瘦成这样。” 温答应愣愣地抬起头,眼泪终于流下。 林贵妃使唤着紫鹃去温答应的住所一趟。 没过一会儿,紫鹃便领着温答应的贴身宫女回来复命。 紫鹃上前一步,“启禀娘娘,温答应暴瘦,是因为她每日的膳食中掺杂了‘多子粉‘。而经奴婢查验,都是这宫婢做的祸事。” 嫔妃们顿时了然。 多子粉是民间常用的药物,据说能让女子快速怀上孕,但副作用是会让服用者胃口锐减。若使用时没有掌握好量,甚至会让服用者得上厌食症,想必温答应就是因此而日益消瘦。 “小主!小主,奴婢也是为小主着想啊!” 温答应的贴身宫女泪眼朦胧,急急争辩道:“奴婢只是盼着小主能早日承恩雨露,诞下龙子啊。” 温答应摇摇欲坠,怕皇后以为这都是她自己的主意,自己吓自己,终于昏倒了过去。 皇后也无奈。按宫规,她该把温答应的贴身宫女送进慎刑司,严加拷打一番。 但细细思量之下,这宫女只是愚忠,算不得有祸害主子的心思。 皇后的目光透过人群,落到邬情的身上。 “既是如此……送她去南山苑吧。”皇后思忖片刻,下了最终的决定。 在角落里昏昏欲睡的邬情瞬间睁开了眼睛。 她已经摆脱植物人的状态许久,却始终没有得到系统和女鬼的回音。 而今,随着皇后的轻轻一语,邬情又听到了它们的声音。 第243章 完成度百分百 【系统上线中……】 【宿主邬情,您已成功重连系统。正在查阅您的任务进度……】 【检测到宿主已完成大结局篇:白将军的谋反。】 【检测到宿主已完成主要任务·二。】 【系统2321号正在为您提交相关信息于高级系统,请您等待三十秒。在此期间,请您不要抬头,保持肃静。】 邬情轻启眼帘,一抹微妙的光芒在眸中流转。 紧接着,坤宁宫中的所有人都停止了轨迹,时间被无形之手轻轻按下暂停键。 无论是低头喝茶的皇后,欣赏华丽护甲的贵妃…… 还是一脸迷茫的鲁常在和殷常在…… 抑或是正在倒水的紫鹃,不声不响打瞌睡的小禄子…… 所有人都在三十秒的时间内停顿了。 邬情好似感知到了什么,无声地抬起头颅,眸光穿透了层层宫宇的束缚,直抵天际。 ——透过宫殿的屋顶,邬情看见了一只巨大的红眼睛。 那眼睛过于巨大,占据了整片天空,说是上帝之眼也不为过。 它在穹顶之间突兀地睁开眼,以一种十分诡异的轨迹转动了一圈眼珠,仿佛窥尽了世界最深处的秘密。 三十秒后,红色眼睛悄无声息地消失,就如它来时一般。 世界再次开始运行。 张贵人和孙贵人继续她们未了的谈话,宫女们也停下了倾倒茶水的动作。 而邬情再次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 她暗暗给自己捏了一把汗。 好家伙,要是知道高级系统是这样诡异的庞然大物,她绝不会和系统作对。 也是,如果系统真是什么正派角色,就不会连招呼都不打就把她带到这个世界给它卖命。 红色巨眼离去之后,系统的电子音也再次响起。 邬情莫名觉得,2321号系统也松了一口气。 【恭喜您,宿主邬情。高级系统已确定本世界的世界线臻于完善,即将分离本世界。】 【接下来,系统将为您进行评级,评级的高低将决定您的最终报酬……】 耳边电子音响起的同时,邬情的眼前也浮现了这段文字。 视野中的字符旋转、跳跃,刮起了强烈的风暴,很快填满了邬情的视野。 【最终评级:b。】 【最终评级:a。】 字符不断重组,在b与a之间来回变化。 b的字体颜色为蓝色,沉郁且安静,与系统给人的感觉相似。而a的字体颜色为红色,鲜活而生动。 两种颜色不断变换,就像是两种不同的势力在角逐。 邬情很快意识到,b是系统的评价,而a是女鬼给她的评价。 几个呼吸的时间内,邬情眼前的文字就进行了上千次的变换。 【恭喜您,宿主邬情。】 最终,一行红字跳了出来,上面浮现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您的最终评级为a。】 字符再次变换,变成数不尽的烟花,绽放在邬情的视野之中。 与此同时,女鬼现身于邬情的身边。 她轻盈地走到陆常在的座位旁,拿起了一壶茶水,给陆常在的茶杯满上。 陆常在彼时正努力和鲁常在搭话,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茶杯。 邬情没想到,女鬼就在光天化日之下现身了。 【你放心,除了你,没有人看得见我。】女鬼笑着说。 她举起茶杯,当作是敬了邬情一杯酒,【恭喜你完成了主要任务,停下了宫中无休止的斗争。】 【……谢谢?】 邬情也回以了她一杯茶,开口问:【这是什么情况?说我完成了主要剧情……我还能理解。这主要任务,我又是怎么完成的?】 结束了白将军的谋反后,邬情和以往一样,在临华殿、坤宁宫、上书房、养心殿这四个地方来回跑。 日子过得很安详,但系统和女鬼迟迟不上线。 直到方才皇后说出那句送往南山苑,系统和女鬼才姗姗来迟。 【其实完成了大结局后,你就能回家了。只是那时你的主要任务已经完成了百分之八十,中途放弃未免太过可惜……而且,我相信你,你有那个能力。】 女鬼笑着说,【你应该还记得第二个主要任务吧?明面上,你要停止后妃的永无止息的宫斗。】 所以……她这是成功了? 邬情震惊:【……我原来真是诺贝尔和平大使?】 再怎么说,这可是宫斗文,后妃们不宫斗了?怎么可能……呃。 邬情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她浅浅复盘了一下,发现在最近几个月里,被宫斗所害的……只有她一人啊喂。 如今皇后掌权,贵妃沉迷养公主,嫔妃们也不知为何,都不抢着侍寝了…… 邬情惊觉,似乎宫里头真的没有人在宫斗了? 【你说,这任务明面上是要化解后妃的斗争,那实际呢?】邬情问道。 女鬼微微一笑,【实际上,对宫人的管制也是必须的。】 说到这里,女鬼的笑意微微收敛,【谋害主子,温答应的贴身宫女本应被发配慎刑司。而在慎刑司中,宫人的性命如草芥。】 【而这其实不全是宫人的问题。他们这一辈子只被教导要忠主,却无一人来教她们礼义廉耻。】 女鬼叹了一口气,【你主导建造的南山苑效仿现代监狱的体系,给了他们改造学习的机会。】 【就在方才,皇后听取了你的意见,将轻罪之人送往南山苑。至此之后,南山苑将被送进更多的轻罪之人。基于此,系统判定你已成功完成任务二。】 系统2321号幽幽地道:【不过是法治的雏形,你怎么能给她评级a呢?】 它的争论被邬情女鬼同时无视了。 女鬼笑着看她,【最后再恭喜你一次,你随时可以回家了。】 【还记得我说过你可以带一件东西回去吗?你可以想一想了。】 【金银财宝?还是什么别的?】 一阵轻风拂过脸颊,陆常在颤了颤睫毛,回神后发现自己手边的茶杯已满上了温热的茶水。 她思忖了片刻,望向吉贵人身边的位置,突然叹息了一声,不再做言语。 第244章 回家 【……真的?你确定你只想要这一件东西?】 听了邬情的回复后,女鬼表现得有些讶异。 女鬼说:【事实上,空间折叠后,你甚至可以带走一尊金佛。】 女鬼本以为,邬情会把林贵妃送她的祖母绿手镯带走。若是她带腻那镯子了,房间内还有一匣子的珠宝首饰供她挑选。 再夸张一点,邬情甚至可以把太后佛堂中的纯金佛像搬走。 而邬情的答案,出乎了女鬼的意料。 邬情点点头,说:“我确定。” 她左右开弓,吭哧吭哧地搬来数把椅子,将它们摆成整整齐齐的一排。 【好,我尊重你的决定。】 御花园的中心位置,所有的嫔妃皆在此处。 冬日已经完全过去,御花园中一片春意盎然。 花园的正中央,一片开阔的平地上,摆放了一排整齐的雕花木椅。 而在这些椅子的正前方,放着一台造型奇特的巨大木匣。 这木匣子造型奇异,前小后大,远远看起来竟像是一门迫击炮。其前端镶嵌着一截铜制镜筒,中间装有滑动槽,后箱则为玻璃取景器。 而传说中的勃朗宁先生站在木匣子的后面,神情凝重。 这……吉贵人叫他来之前,可没说是给皇宫全员拍照啊。 勃朗宁正了正自己头上的乌纱帽。 他远渡重洋而来,为了记录宸国的风景人情,特意带上了照相机。谁知宸国人对照相机无比排斥,将其视为禁忌之巫术。 是以来到宸国近十年,勃朗宁总共就用了两次照相机。 一次是拍自己和朱绯的合照,一次是给自己提前拍遗像。 托了吉贵人的福,他终于得到了宸国皇帝的赏识,成为了朝堂上的一名官员。 邬情站在嫔妃们的边上,给大家科普照相机的原理:“一会儿勃朗宁先生会扒开前面的铜片,再前后滑动箱子来调整焦距……” 她绞尽脑汁地向嫔妃们介绍光学成像的原理。 嫔妃们听不太懂,但对结果很惊奇:“吉贵人的意思是,用了这个东西后,我们的脸会共同出现在一张纸上……?” 不用请画师,只靠前面这一个木匣子,就能记录下所有人的容貌? 得到邬情的确认后,嫔妃们喜不自胜。 若是请一位宫廷画师来画像,少说也要坐上个大半天。 到时候,肌肉酸痛不说,最后的画作说不定还十分难看。 现在方便了,只需在木匣子前面稍稍站个几息的工夫,她们就能得到一张相片。 皇后笑道:“既是吉贵人找来的照相机,就由她坐在中间罢,诸位意下如何?” 嫔妃们纷纷表示没问题,而邬情连连拒绝。 待邬情被硬塞到c位之后,皇后自然而然地坐于她的左侧,似乎早就瞅准了位置。 嫔妃们一看不对,又望向邬情的右侧座位。 林贵妃回递来一个不冷不热的眼神,似乎在说,这个位置已经是她的了。 …… 因着还有早朝的缘故,皇上姗姗来迟。 等他到时,嫔妃们已经自行决定好了自己的合照位置。 以往专属于他的中心位置被吉贵人占了去。 ——第一排的座位,只有最角落的那张椅子还空着。 勃朗宁过来请安,告知皇上因画面受限,座椅不能再加。皇上如果一定要出现在画面中央的话,可以站在第二排的中间。 看着那只能挤下半个人的缝隙,皇上无言。 罢了,没必要。 人都要走了,他何不让自己省心一回呢? 皇上甩袖,坐在了最边缘的椅子上,顺带观察起了嫔妃们的位置分布: 皇后和贵妃分别坐在邬情的两侧。 赵嫔和淑妃坐在一块。而穆贵人就站在二人的后面,像是一尊守护神。 平时不对付的孙贵人和张贵人竟也站在一起。 月嫔搂着玖答应站在第二排,吵着让她帮自己也绣一幅美人图。 ——后宫如此融洽,难道是一件坏事吗? 皇上看着看着,心中莫名释怀了,也不觉得这最边缘的位置如何丢人。 待所有人准备完毕后,勃朗宁启动了木匣子。 “皇上,娘娘们,请保持不动。” 闻言,嫔妃们望向木匣子的镜头,露出最为优雅的笑容。 只是…… 三秒过去了,十秒过去了…… 勃朗宁依旧站在木匣子后面。 嫔妃们没见过相机,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有没有结束。有几个人忍不住眨了眨眼,或是嘴角耷拉下来。 “——可以了!” 木匣子里传来咔咔的声音,勃朗宁抬手,示意胶片已经生成。 “诸位娘娘、小主们,且先等上片刻,臣还需要处理一番胶片,才能显出最后的相片。” 邬情点头,“多谢先生,麻烦您啦。” 她回头来,依依不舍地看了众人一眼,随即走上前道:“谢谢大家陪我合影。其实……今天找大家来,我是想宣布一件事。” 女鬼说,她可以带走任何一件东西回家。 金银珠宝虽好,却不敌记忆的珍贵。在朱晗菲处得知勃朗宁先生有照相机后,邬情马上做好了自己的决定。 嫔妃们缓缓起身,走至邬情的面前。 邬情向众人深深鞠了一躬,“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是……天庭叫我回去了。今天是我留在这里的最后一天,谢谢大家这些天以来对我的照顾。” 有了慈宁宫起死回生的那一遭,现下众人都认下了她的天女身份。她说她要回天庭了,也是个正当理由。 只是…… 邬情抿着嘴,说不太清楚心里的感觉。 她一直想回家,但和嫔妃们相处了这么久,她早就把她们当成了自己的朋友。 下一秒,邬情的手就被握住了。 皇后笑道:“这是好事啊,你怎么一副沮丧的表情?” 林贵妃也勾起唇,“本宫想回蜀地还没这个福气呢,你倒是委屈起来了。” 随后尚嫔月嫔等人也走至邬情的身边,诚心祝贺她归家。 嫔妃们知道,这是吉贵人的最后告别。 之前在太后寿宴上,吉贵人就说她要回家了。吉贵人能留到现在,实是她们的幸运了。 邬情有些受宠若惊说:“我以为……你们会很奇怪,我突然要回家的这件事。” “在得知的第一刻,本宫确实有些惊讶。”林贵妃目光温柔,轻声道,“但如果这对你来说是件好事。作为朋友,本宫自然要祝福你。” 嫔妃们围着邬情又说了一会儿话,直到勃朗宁制作出最后的相片。 若以现代人的目光来看,他手中的相片极其复古,只有黑白二色,且只能看清每个人脸上的大致轮廓。 又因为大部分嫔妃不清楚拍摄的时长,许多人的表情过于僵硬和呆滞,不及自身美貌的五分。 邬情接过相片后,乐不可支。 【高级系统已经要将本世界从世界树分离出,你还有最后的30秒。】女鬼提醒道。 邬情在心里道:【随时可以啦!我已经拿到照片,而且和大家告别过了。】 她继续端详着手里的相片,【不过你有没有发现,大家似乎对我要离去的这件事并不是很惊讶?就连皇上都没有说什么。我以为,至少会有几个人要挽留一下我的。】 想到这里,邬情有些纳闷。 是因为当年作的死太多,才导致她的人缘不太行吗? 【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女鬼说,【你不是曾怀疑过,嫔妃们可以听到你的心声吗?】 邬情点头。 女鬼的语调突然变得很古怪。 她似乎有些心虚,又似乎在憋笑,【嗯……其实在开始的时候,我怕你迅速暴毙,就向皇上和嫔妃们开放了你的心声。】 邬情挥手告别的动作冻住了,【你……你什么意思?】 她突然瞪大了眼睛。 不是吧…… ……心声,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所有人都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的,心声吧? 【你的猜测没错。】 女鬼慢慢地说,每一秒在邬情的耳朵里都变得无比的漫长, 【你在心里说的所有话,嫔妃们都知道。甚至在梦中,她们也可能被你的心声吵醒。在你刚住进临华殿的那段时间里,林贵妃几乎没有睡着过。】 邬情两眼一黑,【……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邬情保证,她的大脑从没这么迅速地转动过。 来到这个世界后,她她她她都在心里说了什么来着? 邬情清楚自己是个什么德行的人。 她的外在人格已经很烦人了,而她的心里话只会更抽象更恼人。 如果所有人都能听见自己的心声—— ——社会性死亡,不过如此! 邬情饱吸一口冷气,【卧槽姐?你……我们什么仇什么怨,你要让我社死啊!?】 记忆闪现在邬情眼前。 那些年,嫔妃们古怪的眼神都有了解释。 ——这还不如别告诉她呢!邬情抓狂。 女鬼咳了一声,掩饰自己心虚的同时,顺便提醒邬情道:【你还有最后三秒的留言时间。】 【三。】 邬情不可置信:“冤啊,我是正常人……” 她只不过是压力太大时喜欢发疯而已! 她只在心里发疯而已,谁知道会被大家听到呢! 【二。】 邬情痛心疾首:“怪不得一开始,我怎么死都死不了。” 【一。】 邬情疯狂忏悔:“对不起啊大家!” 对不起啊,让诸位仙女们听到我心里的恶俗想法。 还有,多谢大家的不杀之恩! 【我们回家了。】 一抹奇异的光芒倏然闪过,吉贵人宛如梦境泡影般,在原地悄然消逝。 嫔妃们惆怅地盯着那处一会儿,欲要散场时,却见勃朗宁先生又拿出一张相片。 原来,他刚制作出了两张相同的相片,一张给了邬情,还有一张留了下来。 相片第一排的座椅中央,吉贵人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正如她给人的印象一般,鲜活而生动。 皇后静静欣赏了一会儿相片,随即提出建议:“不如将这张相片摆在坤宁宫的主殿?如此一来,诸位在晨会时就能见到了。” “如此甚好,臣妾等附议。” 嫔妃们相视一笑,无一人争夺相片的归属权。 随后嫔妃们围拢于相片旁,以指尖轻点,对着相片挑起刺来,各自说着对方表情的古怪之处。 而在这欢声笑语中,皇上竟被她们遗忘在了角落。 大太监读着皇上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皇上……咱接下来是去哪里?” “春光正好,自然是回养心殿批折子了。”皇上微微一笑。 他望了一眼嫔妃们,识趣地没有打扰她们,带着笑意走了。 第245章 养狗日记(1) 【报酬发放有延迟……是什么意思?】 邬情放下手机,望向地铁隔窗中的自己。 镜子中的年轻女性身穿米色针织上衣与休闲牛仔裤,头顶黑色的鸭舌帽,脸上再戴了一副黑框眼镜,完美融入了下班通勤的人潮之中。 任谁也无法想到,她刚经历了长达五个月的异世奇幻冒险。 2321号解释道:【就和你们公司发放工资一样。本次任务的报酬要到下个自然月的第一个周四才能发放。】 下个自然月的第一个周四……那还有半个月呢。 多亏女鬼的馈赠,邬情穿书的任务评级最终定为a,可以拿到最高档次的报酬。 系统调出了本市的月薪中位数,按照某个计算逻辑,经过加权乘除开方等等一系列操作后,最终定下邬情的报酬为——五十万。 太,抠,了。邬情无力吐槽。 如果硬要算她的穿书时间,邬情相当于接了一个月薪十万的活。 但是—— 这活是冒着生命危险的啊。 系统辩解说,五十万是不会影响邬情世界运行的最大限额。而且根据系统推演,邬情拿了这笔钱以后,能过上不愁吃穿的生活。 随着人潮,邬情走出地铁站,闻到了油炸食品的香味。 摊主十分热情,让她拿个碗随便选。 邬情想了想,决定晚饭少吃点。她选了六串烤串,三荤三素。 摊主一看,说一共要价三十三。 邬情低头,确认自己确实只拿了三串肉串,甚至每串竹签上的肉只有可怜巴巴的三小块。 摊主向她露出老实淳朴的笑容,扫她付款码的手速却堪比职业游戏选手,让邬情啧啧称奇。 【你看看,就我手里这点烤串,要收我三十三元。】 邬情给系统迅速算了一遍,【如果我一天三餐都吃路边摊,那一天下来就是一百元。你给我五十万,只能让我吃五千天的路边摊,也就是不到十四年。】 【……谁一年四季只吃路边摊?宿主不要无理取闹。】2321号无奈地回复。 【连路边摊我都吃不起,你还好意思说五十万能让我生活无缺?】邬情怒了。 【系统,你的换算逻辑很久没更新过了吧?有没有考虑过物价上升、全球变暖、生化危机、恐龙灭绝、诡异降临等等因素啊?】 【50万,真的不够用啊。】 说到这里,邬情突然转变了语气,语重心长地道:【2321号,你是一个才培养出a级宿主的系统,我相信你。是你的话,一定能为宿主争取更高的报酬的。】 【有你这样为宿主考虑的系统,才会有更努力做任务的宿主。加油去吧,和高级系统讨价还价一下,多给我点绩效奖金。】 2321号:“……” 感觉是很没有道理的,但又好像有点道理。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2321号终于答应邬情帮她再去申请更高的报酬。 再三确认系统已经离开后,邬情走进了自己租住的居民楼。 她在新一线城市当社畜,目前租在老城区的无电梯小区中,上班通勤时间在四十分钟左右。 小区出门就是地铁站。左拐八百米,就有一家商业综合体。总的来说,地理位置十分不错,性价比极高。 等系统的报酬下来,邬情再考虑要不要搬走。 一迈进大门,一楼的自动感应灯随她的步子亮起。 邬情前行的脚步不由自主地一顿,以为自己是眼花了。 昏暗的楼道里,突兀地站立着一位身着古装的男子。 他的容颜俊逸非凡,与周围格格不入,看着像古装片男明星走错了地方。 邬情小心翼翼地抬起脚,放轻了步子,准备绕开人走。 “……你不和我说几句话吗?” 帅哥喊住了她,语气有些幽怨。 装盲人失败,邬情盯着突然出现在自己家门口的梁安,心中警铃大作:“你怎么会在这里?” 梁安的神色表现得异常无辜。 他低垂眼帘,轻声说:“我也不知道……” 【系统……你又拐卖活人了?】邬情在心里喊了一会儿,并没有得到回音。 2321号还真乖乖地帮她申请津贴去了。 该工作的时候不工作……现在跑得倒快。 “你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很好,那就说明这事跟我没关系哈。”邬情掏出钥匙,打开自己的家门。 “等一等……” 没等梁安说完话,邬情迅速把门关上,明显不欢迎他的到来。 搞笑。 如果是贵妃皇后等人来了,邬情举双手赞成欢迎。 如果来的是不太相熟的方容安、夏侯诚,邬情也能带他们玩一圈。 再不济,就算是皇上来了,邬情也能勉为其难地请他喝一杯蜜雪冰城。 只有定亲王梁安是个巨大的麻烦。 打开灯,邬情走进厨房给自己做了一顿充饥餐。 才吃上第一口热乎乎的面条,她的微信就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组长。 邬情:“……” 好烦下班也在上班的生活。 她接起电话,组长陌生又熟悉的骂声劈头盖脸地传来。 “邬情,你是半年没上班吗?连最基本的格式都搞不清楚了吗?短短十页纸,上面的格式错误竟然有四个。” ……确实是快半年没上班了。 要不是睁眼时正值凌晨五点,邬情都没打算去上班。 邬情默默地咽下嘴里的面条,含糊道:“介不素初稿吗?内容没什么问题吧。” “你这是什么态度?连最基本的都做不好,内容再好又能怎么样?你……” 组长怎么这么生气…… 邬情想起来了,这个企划案不是她的工作内容,而是组长侄子的大学生竞赛项目,得了奖能加学分的那种。 文本格式也不是公司规定的格式,而是侄子学校特定的。 或许是他侄子没检查文件,交上去以后被指导老师骂了一顿吧。 “既然只有格式问题,那组长你自己改一下吧。”邬情说。 组长听到她的回应,有点不可置信地反问:“你的错,让我来改?” 邬情点头,“这也不是我的工作啊。” “行……你现在是翅膀硬了,给我等着瞧……”组长咬牙切齿地挂断电话。 语音挂断,邬情继续开吃。 吃了没两口,她的手机连续震动了好几下,似乎是哪个群消息炸了。 邬情本以为是组长在公司群里大发雷霆,结果爆炸的是她的住户群。 601张翠芳:【图片】【图片】 101刘国强:哟,好俊的小伙子,是哪里来的明星啊? 101刘国强:不过这地方怎么看起来很眼熟啊。 202吴娇:我去,这不我们三楼吗?这地面瓷砖不是我们楼今年统一贴的吗? 601张翠芳:@302邬情,小帅哥在你门前站了一天了,是不是你亲戚啊。是的话介绍一下,我闺女说长得好看(鲜花)(鲜花)。 邬情依稀记得,张阿姨的女儿今年是……小学二年级。 她沉默了一下,继续往下看。 401孙丹:@302邬情,我问过帅哥了,他说他在这里只认识你一个,你还不肯开门让他进去。 401孙丹:那个表情啊,我见犹怜啊。 401孙丹:你实话实说,到底对人家做了什么,让人家找上门来了?(勾手)是不是始乱终弃! 202吴娇:我也去和帅哥说话了! 202吴娇:【高清live照片】 照片上,梁安盘坐在邬情的家门前,长发倾泻,容颜如玉。 202吴娇:我问过他了,他说不介意我发照片到小区群里。 面条断在嗓子眼,邬情差点噎住。 ——发照片?那还得了! 这下她的大门要成为小区的观景圣地了! 202吴娇:我还想给他拍个短视频发我抖音。 吴娇是做自媒体的,各大平台的粉丝量加起来少说有二十万。 邬情猛地将筷子拍在桌上。 她三步并作一步,速度冲到大门前,将梁安提进了屋里。 第246章 养狗日记(2) 把梁安领进来后,邬情在手机上疯狂地码字。 梁安识趣地没有打搅她。他眼观鼻鼻观心,表现得足够乖巧,生怕邬情再把他赶出去。 微信群中。 302邬情:打扰各位了,他确实是我远房亲戚(汗颜)。 302邬情:这小子招呼都不打一个,就从乡下跑来了,我不知道他到了a市,还请大家见谅。 302邬情:别看这小子长得漂亮,其实他从小就脑子有问题,大家千万别把他说的话放心里去啊。(抱拳)(抱拳) 202吴娇:我说他怎么有点听不懂人话的样子,原来如此。(可怜巴巴) 202吴娇:既然是你亲戚,那我不在群里发照片了哈,你放心。(捂嘴笑) 601张翠芳:这么靓一个小伙,原来是个傻子。(惊讶)(惊讶) 302邬情:是啊张阿姨。 邬情恶狠狠地在手机上敲字。 302邬情:不仅如此,这小子还患有妄想症,以为自己是古代的王爷。要是各位再在楼道里遇见他,一定要避开他走。 放下手机后,梁安一脸无辜地看着邬情。 他虽然被邬情提了进来,但被勒令站在门口,不许更进一步。 邬情一手叉腰,一手撑在梁安的脸旁,以壁咚的方式审问他。 手掌按在铁门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 202的吴娇被吓得一抬头。她眼睛咕噜转了转,好像想到了什么,露出了意义不明的微笑。 “别跟我装。说清楚,你到底是怎么过来的?”邬情冷声质问。 梁安被挤在邬情和墙角间的空隙处,略微有些无措。 他还是那一套说辞,“我不知道。昨夜我方睡下,一醒来便站在此处了。” 呵呵,骗鬼呢。 邬情冷笑,“一醒来就站在这里了?那好,你告诉我,你怎么知道这里是我家?” 正常人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能在原地等上一天? 梁安分明就知道,302室是她的住处!不然他怎么不去一楼二楼等着,偏偏要来她的房门前? 梁安抿唇,一言不发。 “我可提醒你。这里不是天庭,是现代法治社会,既没有皇上,也没有王爷。” 邬情对他指指点点,“在这里,你可没有任何特权,过不上养尊处优的生活,还是趁早回家吧。” 梁安摇摇头,说:“自你远行后,我领了鸿胪寺的职务,常年在外风餐露宿,四海为家,已是很久未做过闲散王爷了。” 他语速缓慢,说话时语气悠远,似乎真经历了不少的事。 ……常年? 邬情有些懵:“……常年是怎么意思?我走的时候,你不还是亲王吗?” 或许是因为梁安及时醒悟,又或许是皇上念着亲情,邬情走时,梁安还挂着定亲王的名号。 梁安幽幽叹了口气,说:“你已经走了近三年了。” 邬情:? 她回来时,时间只流逝了三小时不到。 而梁安却说,《宫心阙》的世界已经过了三年。 细看一番,梁安的外貌确实有些改变。 邬情松开撑在梁安脑袋旁的手,心里暗自盘算。 这下可不妙,梁安现在要是回去的话…… 以这个时间换算方法,那边的世界还有他的容身之地吗? 邬情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她倚在旁边的墙上,很苦恼地撑着脑袋,打量着梁安,“让我想一想,要怎么处理你……”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等2321号回来,让它解决梁安的“偷渡”问题。 但如此一来,邬情就只能先收留梁安了。 “算了,谁叫我是个好市民呢。”邬情叹了口气。 首先,她要给梁安换一身衣服。 邬情走进卧室,拿出一套男士的衣物,让梁安去卫生间换上。 梁安盯着这套衣服迟迟不语,表情逐渐变得凝重。 邬情催促他道:“你在等什么?去啊。” 她拿了一件白色印花t恤,和某运动品牌的深蓝色中裤。 苍天可鉴,这搭配再正常不过了吧?她都没给梁安穿女装。 梁安顿了一下,“……衣服的主人可会有意见?” 邬情挑眉,不知所以然,“这衣服就是我的啊,我能有什么意见。” 她观察梁安的脸色,察觉他面色微变,有点释然又有点窘迫。 邬情终于明白他在迟疑什么——梁安大概是以为,这间房里还有别的男性居住了。 邬情:“……” 男装就是很好穿啊呵呵草。 更低的价格能买到更好的质量,邬情想不出自己不买男装的理由。 梁安换衣服的速度不慢。 他还未穿过这样短的衣服,换上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卫生间中有一面巨大的玻璃镜,可以清晰照出他脸上的所有瑕疵,在这面镜子前站着,梁安有一种所有秘密都被窥见的感觉。 纵观这一处小空间,他几乎只认识一两样东西。 焦虑的情绪不断翻涌而上,梁安狠狠地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再次抬眼时,镜子中男人的眼神再次变得坚定。 邬情刷完十个短视频,卫生间的门终于再次打开。 ……这还是她的那套流浪汉穿搭吗? 现代装的梁安依旧帅得亮眼,甚至比古装更明显了。 邬情:“……我了个校园男神啊。” 邬情:“要不咱们还是和吴娇商量一下,给你拍个短视频吧。” 第247章 养狗日记(3) 发现梁安是个衣架子后,邬情顿时来了兴致。 她将自己衣柜里的十套男装全部掏了出来,还找出了两套压箱底的cos服。 邬情掏出手机,给梁安疯狂拍照:“换换换,都去换一下让我看。” 梁安:“……” 他精准地找出混在其中的一套女装。 那是条暗红色的长款旗袍,开衩直至膝上三十公分。 梁安难以启齿,“这一套也要吗?” 邬情看着他为难的脸色,说:“不穿也可以。” 梁安松了一口气。 这三年内,他乔装走遍了大江南北,穿过各种短袖短裤,却还没穿过女装。 邬情咧开嘴笑:“不过——不穿的话,睡地板。穿的话,睡沙发。” “而且一旦选了,就不能更改。你住多久,就睡多久。” 说完,邬情分别指了指自己冷硬的地板和柔软的沙发。 可想而知,睡在两处,感受是天差地别的。 梁安:“……我穿。” 为了自己的睡眠质量,梁安屈服了。 等到梁安试完所有的衣服,包括那套女装后,已经到了晚上十点。 邬情大发善心,请他吃自己花33元巨资买来的路边摊。 在邬情期待的注视下,梁安咬了一口肉串。 他嚼了两下,脸色剧变,又碍着邬情的眼光,不好直接吐掉毁形象。 “果然……是合成肉……”邬情幽幽叹道。 那老实巴交的摊主真坑啊,坐地起价不说,还用的合成肉。 ……不会还用的地沟油吧? 想到这里,邬情抖了一抖,把剩下的烤串扔到了垃圾桶。 看在梁安帮她试毒的份上,邬情决定,还是请人家吃一顿好的。 她从食品柜的最下方掏出一盆康师傅牛肉面,拆开所有调料包,灌入热水,再在上面盖上kindle。 做完这些,邬情再在手机上设置了个五分钟的倒计时。 “一会儿等我的手机响了,你就可以开盖吃面了。”邬情嘱咐了一番,“我现在去洗碗,你别乱动,就坐在这里。” 邬情厨房的门上装着一扇透视窗,可以看到客厅内的景象。 她一边擦着盘子,一边注意梁安的动向。 餐桌边上,梁安表情凝重,双手放于膝上,坐姿比邬情小学时还要端正。 他的眼睛一刻也没有从方便面上移开过,眼中光彩熠熠,似乎对接下来的美食极为期待。 邬情默默收回了目光,稍微放下心了点。 目前看来,梁安不是来故意给她添乱的。 …… 总而言之,梁安在302住了下来。 作为临时的“监护人”,邬情给他简单介绍了一下现代工具的使用方法。 梁安的脑子还算好使,除了用花洒时不小心用水撒了自己一身以外,没遇到别的状况。 他当时站在沐浴间中好久都没出声,邬情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 打开门一看,梁安穿着她的oversize男装,从头到脚都被淋湿了。 棉质微透的衣服湿哒哒地粘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的身体轮廓,把邬情该看的不该看的全暴露了。 邬情一言难尽,“……小哥哥,你不是说你学会了吗?哎哎哎!站住!不许从里面走出来,我不想拖地!” 梁安:“……抱歉。” 好不容易教会他洗澡的方法,邬情又要给他介绍吹风机。 否则以他的头发长度,怕不是要站到明天太阳升起才能干透。 “要用的时候,你就找个排插,把插头对准孔这么一插就完事了。不过用的时候要记住,别碰到前面的金属。” 邬情打开开关,在热风的加持下,把梁安的头发揉成了鸡窝。 “好了,剩下的你自己吹吧。” 梁安接过电吹风,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风口,被传来的风速和热度都吓了一吓。 还好,在这短短的几小时内,他已经体会过无数惊奇的东西了。 梁安松了一口气,转而认真吹起了自己的头发。 他长发及腰,吹起来要耗费不少时间。邬情为打发时间,就靠在沙发的另一边刷短视频。 梁安吹完自己的半边脑袋,发现邬情乐得不可开支,便凑过去看她的手机屏幕。 ——两个清秀的青年缠绕在一起,跳着热辣的舞蹈。 梁安眨眨眼,心里警钟大作。 邬情看了五秒,下滑手机。 ——一个穿着性感的美女眼神魅惑。跳舞跳到一半,一个卡点过后,美女却突然换上了一身广东大蟑螂cos服,开始随着霓虹灯起舞。 邬情点了个赞,继续下滑。 梁安:“……” 原来喜欢这种吗? ——下个视频中的男性半敞领口,露出一截小麦色的肌肤。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看着镜头。 短短七秒的视频,获得了十万赞。 邬情本来想划走,还是给他点了个赞,至少这个擦边擦得不是很辣眼睛。 梁安放下吹风机,“……你喜欢这样的?” 邬情说:“还行吧,至少不丑。” …… 邬情白日去上班了,留梁安一个人在家。 谨听邬情的吩咐,梁安打扫了一遍屋子,然后出门扔垃圾。 一出门,梁安就被人团团围住了。 张翠芳和吴娇等他多时了。 一看到他,张翠芳就露出了和蔼的微笑,向他招手:“哎小伙子,你过来。你过来。” “你和阿姨说说,302的小姑娘和你究竟什么关系啊?真的是亲戚吗?” 张阿姨太过热情,梁安很不习惯。 他熟悉的年长女性,只有太后一人。 穿着现代装的梁安向二人各自作揖,疏离又不失礼数地问好:“在下梁安,见过二位。” 吴娇:“……” 想起来了,邬情说这个帅哥是个傻子。 吴娇挠了挠头,换了个方式问他:“邬情和你什么关系?” 梁安想了想,说:“我还在努力。” 吴娇和张翠芳懂了。 果然是情郎找上门啊!她们没想错! 但是—— 梁安长得是不错,但脑子有问题啊,怪不得302的小姑娘不喜欢他。 张阿姨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小伙子,长得好看不够啊。你大学毕业没?” “大学是何物?”梁安诚恳地问。 没学历,那就再找找优点。 吴娇:“……那你有钱吗?” 梁安摇摇头。 吴娇咂舌:“那没办法了,你努力赚钱吧。” 梁安虚心求问:“那要怎么赚钱呢?” 以梁安这个条件…… 吴娇打了个响指,“交给我吧。” …… 邬情下班回家。 组长果然给她下了绊子。 在另一个世界过惯了安逸日子,邬情想辞职的心情到达了巅峰。 她打开家门,发现梁安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桌上还摆着一只手机。 邬情凑过去好奇看,“在干什么呢?你竟然会玩手机了,天才啊……卧槽。” 手机屏幕上,是梁安和她的脸。 邬情傻眼了。 前置摄像头? ……谁家的前置摄像头会有送礼特效和弹幕啊! “你竟然学会了开直播?”邬情一整个大震惊。 好惊人的学习速度。 第248章 养狗日记(4) 邬情一想。 不对啊,梁安哪里来的直播账号? ——他一个黑户,没有身份证,是怎么通过平台的实名注册的? 邬情低头,定睛一看。 ……果然,直播间账号的头像是吴娇。 她就知道,以吴娇的网感,不会轻易放过梁安这个香饽饽。 邬情的目光不经意地滑过屏幕右上角. 直播间显示,当前在线观众已经突破了五千人。 对于一个新人主播来说,这个在线人数已经是紫微星量级的了。 要不了多久,各大机构就会出手加吴娇的绿泡泡,竞相求取与这位新晋紫微星合作的机会。 那么问题来了—— ——梁安究竟是在播什么,才有了如此巨大的流量? 邬情终于瞟到了直播间的名称: 大宸王爷鉴宝(原娇娇直播间,小黄车右下角点点)。 ……邬情真不知道该从何处吐槽。 “你继续直播……我看看,到底是怎么个事?”邬情闪到一边,避免自己继续入镜。 有了邬情的发话,梁安定下了心,再次聚焦于眼前的屏幕,依照吴娇的教学和观众连麦。 连线上的第一时间,对面就戏瘾大发,大喊了一声:“民女给王爷请安!” 梁安应了一声,表情平淡。既不失风度,又尽显尊贵。 邬情:“……”好吧,他也不算是在装。 为了贴合直播间的名字,梁安又换上了他的那套王爷服饰。 在无美颜的低清镜头中,他衣袂飘飘,扮相超绝,仿佛从古代画卷中走出的翩翩公子。 弹幕很快就刷了起来,求连线求主播跳舞求主播卖笑。 梁安略带不安地朝邬情看了一眼,似乎有许求助的意味。 谁知邬情嚼瓜子,也用期待的目光盯着他,“主播主播,我也想看你表演那个……” 梁安无可奈何,只好装作自己没看见那些弹幕,按顺序拉人上麦。 “王爷你快帮我看看啊!我这串手镯是我爷爷留给我的,说是有三百年的历史,王爷你帮我估个价吧。” 屏幕对面的观众是位三十岁的女性。 她抬起手,手心摆着一个淡紫色的翡翠手镯。 弹幕纷纷刷起好看。 隔着屏幕看了二秒,梁安蹙起好看的眉,“凭成色判断,你掌中的镯子……似乎并非玉石制成。你确定,这手镯有三百年的历史了?” 对面听了这番质疑的话,却一点也不生气。 她转头,朝后面兴高采烈地道:“王爷果然慧眼识珠!哈哈,姥爷,您瞧瞧,我就说你在旅行团买的东西是假的啊!” “谁说的?” “大宸王爷说的啊!人家是王爷,什么宝贝没见过,会骗您不成?” 没过多久,对方的麦里传来老头子中气十足的骂声。 “什么大宸王爷?你历史学到哪里去了?!大清都亡了一百年了!还大宸大宸。” 声音越来越近,下一秒,一位须发斑白的老头猛地抓起手机,朝着梁安破口大骂。 他操着一口皖系方言,意思大致是: 年纪轻轻的做什么不好,偏要做骗子!生得一副油头粉面的模样,一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净在网上干些哄骗小姑娘的勾当,简直是败坏风气! 直播间的弹幕:“哦豁。” 邬情继续吃瓜子:“哦豁。” 她和直播间的六千位在线观众一起看戏。 梁安劝道:“这位老丈,您先冷静一下……” 愤怒的老头根本听不进他的话,“来来来,你这个骗子,竟敢断言我的宝贝是赝品!好,今日就让你心服口服,见识见识何为真正的艺术瑰宝!” 老头把手机摄像头翻转,对准墙上的山水画。 “我花了一百万买的这张画!你来帮我挑挑看,上面有什么毛病!” 裱在墙上的山水画有十米长,上面的山水花鸟均栩栩如生,一看就是不可多得的好画作。 然而梁安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摇头叹道:“此画也是假的。” “这是一幅临摹之作。每过三尺,连接处笔触均有微动,应是多人完成的画作。” ”我虽不知原作是哪位大师,但想来,一名真正的丹青大家,断不会容忍他人之手,玷污自己的作品。” 弹幕们看不出个所以然,但见梁安说得诚恳,心随脸走,都纷纷为老头子逝去的一百万默哀。 老头气得火冒三丈,破口大骂:“你小子懂什么门道?我这是在钟泰拍卖场买的,还经过验证的。小儿休得信口雌黄!” 梁安有自己的坚持,“假作真时真亦假,这画,确实是赝品无疑。” “什么不三不四的骗子也来开直播了?我要举报你!” 见老爷子真的动了火气,连线的女士有些汗颜地拉住老人家。 “哎,别别别,人家就是混口饭吃嘛。” 劝了几下,女士还是有点担忧,“姥爷,话虽如此,咱们还是得再找个行家好好瞧瞧,免得心中有结。” 她在直播间也看了快一小时了,知道这位主播有点东西,也怕姥爷的百万打了水漂。 梁安点头,“届时,需得保护好这副画作的木框。比起画作本身,边框的木材历史悠久,更具收藏意义。” 欸? 邬情吃瓜子的手停住,心弦一动。 梁安不说,她还真没注意边框的木头材料。 梁安道:“若我所见无误,此木应为红岭木,生长在北部红岭,产量稀少,每岁仅能上贡一株。” 直播间内的弹幕如潮水般涌动,终于有人对上了号。 “主播说的红岭木,是大红酸枝吗?” “有点像,但大红酸枝有红岭木这个别称吗?” 女士指着弹幕,对自家姥爷说道:“姥爷,观众说咱们墙上的木头也值百万呢!” 老爷子马上露出怀疑的表情。 “姥爷,主播可以骗你,但群众骗你做什么?你看看,大家都这么说的。” 看到满屏的“恭喜发财”弹幕,老爷子红温的脸迅速降温,换上了一张过分灿烂的笑脸。 变脸速度之快,让邬情都有点猝不及防。 老人家脸上绽放出一朵花,“哎哟!看来是我这老头子错怪了好人!我就说,小伙子仪表堂堂,肯定不会骗人的嘛哈哈。” 被质疑了这么一场,梁安也不生气。 他不失礼数地笑了笑,马上换下一位观众。 邬情看完这一幕,倒是放下心来。 还好还好,是正经直播,不会遭遇未成年退款。 …… 等邬情做好晚饭出来,梁安已经关掉直播,在饭桌旁乖巧地等着她了。 邬情坐下,问:“你今天中午吃的什么?” 邬情可不敢让梁安炸厨房。 她出门前给梁安准备了很多速食食品,饿不死他就行。 梁安说:“香菇鸡肉面。” “……味道怎么样?” 梁安回答:“还不错。” ……香菇鸡肉面味道还不错? 邬情沉默了,仅存的良心让她决定明天给梁安加个蛋。 两人安静地吃完了邬情的生命体征维持餐。 吴娇的微信信息也同步传到了邬情的手机之上。 202吴娇:【图片:平台后台收益6241元】 202吴娇:情妹妹,你家亲戚太给力了!五五分账哈,转账有限额,你把卡号发我。 邬情拿起手机回话。 302邬情:你怎么不把钱给他? 202吴娇:他说的,要把所有钱都给你啊。 邬情微微挑眉,把手机屏幕转向梁安,让他看吴娇的发的话。 “……解释一下,我们的——新晋主播?” 梁安说:“吴小姐说,不管是要做小奶狗还是小狼狗,上交工资才是一条好狗。” 讲到这里,他很疑惑地望向邬情,“……所以何为小奶狗,何又为小狼狗?似乎并非是狗,而是人。” 吴娇你都教了人家什么东西啊! 邬情无言以对。 她声明道:“我不需要什么小狼狗和小奶狗,等系统回来,你就给我麻溜滚回家,谢谢。” “为什么?”梁安不解,“既然秦厉学可以,为何我不可以?” 第249章 养狗日记(5) 做狗这档子事还没解释清楚,梁安昨晚鉴宝的视频在平台上小爆了。 邬情在早餐的间隙刷了一会儿短视频,大数据就精准地向她推送了昨日梁安的直播片段。 视频标题:《鉴宝王爷遭受方言攻击,结果……》 短短两分十三秒的切片视频,经过一晚上的发酵,已经有了近十万次赞。 视频中,自称王爷的主播开屏就给了观众颜值上的震撼。 他将昂贵的翡翠手镯和稀世画作鉴定为假,受到了一位老人夹杂方言的人身攻击。 但当主播道出那看似平凡无奇的木框实则内藏乾坤后,老人又急速变脸,称主播绝不是骗子。 以为亏了一百万,现下又赚了一百万。 这跌宕起伏的剧情,让评论区啧啧称奇。 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主播长得实在秀色可餐。 在一众鉴宝直播节目中,乍然出现了一位颜值主播,吸引了不少圈外的观众。 “历史上真的没有大宸吗?家人们谁懂啊,王爷看起来真的好像王爷。(捂嘴哭)” “本来是看人玩抽象的,没想到,王爷是真的会鉴宝啊。” “大妹子,直播效果而已。” “铁定是剧本啊。” “刚刚谁信主播是王爷?我要卖他保健品!” 邬情看了一会儿评论,淡定地划过屏幕,收看下一个视频。 见状,梁安有些坐不住。 他放下筷子,故作镇定地问道:“……不点赞吗?” 邬情拿起一边的咖啡,挎上包准备离开。 她随口道:“没有时间。我走了。” 邬情的背影毫无留恋,梁安很心塞。 昨天用了一日的智能手机,他已经差不多了解了手机的使用方式。 点一下赞,分明只需要半秒不到的时间。 邬情的喜好还是太难抓了。 为了讨她一个赞,莫非他也要穿奇怪的衣服跳舞吗? 梁安叹了口气。 先把碗洗了吧。 …… 忙碌一天后,邬情走到家门前,一股莫名的寒颤悄然爬上脊背。 来自血脉的压制告诉她,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她微眯双眸,细细审视了一遍门前的痕迹,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记忆里,梁安昨天打扫房间时没扫门口,今天也没道理转性。 而如今,门口的瓷砖却干净污垢。 那么真相只有一个—— ……我的妈呀!!! 邬情冷吸一口气,推开了家门。 果不其然,她的母亲许女士正优雅地坐在沙发上,微笑地看着她。 许女士今年四十五,保养得当,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 她的心态和外貌一样年轻,乐于接受新东西,但也有自己的道德底线。 沙发边上,梁安穿着邬情的男装。 他低着脑袋,没能成功接收到邬情使的十万个眼色。 在许女士看似温柔实则藏针的眼神中,邬情尬笑了两声。 她小碎步挪到沙发边,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妈,你怎么来了?” 闻言,许女士放下马克杯。 杯子和茶几轻触,发出让邬情心弦颤动的声音。 不对……她有什么好心虚的啊?又不是在屋里养了小三。 邬情连忙挺直了腰板。 许女士微启红唇,缓缓道:“从小到大,你都是一个比较独立的女孩子。初中时,你就能去邻市住校。大学报志愿也是你自己决定的。” ”因此,当你说你要来三个省份以外的a市工作时,我也没有反对过。” “感情上,你也很让我省心。”许女士继续说,“从小到大,无论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向你表白,你都没有早恋过,以学业为重。” “现在你工作了,我也尊重你的择偶观,不要求你一定要结婚生子。就算周围邻居的孩子都上幼儿园了,我也没在你面前提起一点半点。” 许女士说的话褒义居多,语气也家常,邬情却越听越心惊胆战。 一旦许女士开始长篇大论地铺垫,就说明有大事要发生了。 果不其然。 “——而你做了什么?养了个男人在家里,还不给他名分?” 许女士音调骤然升高,涂着红色指甲油的食指指向一旁的梁安。 ”你自己说说看,我是这么教育你的吗?” 许女士痛心疾首地质问邬情,“我问他,他是你的男朋友,还是老公,他都说不是!那你们两个还能是什么关系?” 邬情开口欲辩驳。 许女士冷笑一声,“你想清楚了再告诉我!他现在可是穿着你的衣服!” 邬情麻了。许女士怕是以为,她和梁安是不纯洁的同居关系了。 邬情只好弱弱地解释:“妈,我只是好心收留他,跟他真没什么关系……我睡卧室,他睡客厅,我们井水不犯河水的……” “没什么关系?他穿着你的衣服,给你扫地拖地,还把所有钱都给你……”许女士摇头,“情情,人家都对你死心塌地了,你要是不喜欢人家,就和人家说清楚,让他断了心思!” 听到这里,一直沉默的梁安终于开口了。 他恭敬地道:“您误会了。邬情与我,并非您所想的那种关系。” “……误会?” 许女士转头,等待梁安的下文。 邬情眼皮一跳。 梁安平静地说出劲爆的话:“我只是邬情养的一条狗。她本可以弃我而去,是她心善才收留的我。” 许女士表情呆滞了两秒,然后抓狂地问,“你刚刚说什么!!!?什么狗?” “——邬情,你给我解释清楚!” ”你是不是碰bdsm圈了!什么不干不净的玩意你都敢碰?” “往哪跑呢,给我过来!” 许女士站起来,绕着沙发追着邬情,作势要打。 邬情吸了吸鼻子:“……”完啦! 早知道昨天晚上就不敷衍梁安,跟他解释清楚小奶狗和小狼狗了。 好一通鸡飞狗跳后,三人终于能心平静气地坐在桌边,好好地聊上一聊。 许女士目光狐疑地在二人之间移动。 “也就是说……你现在是他的房东?他给你打扫房间,是在给你付房租?” 邬情点头。 许女士不信,“a市这么大,他干嘛看上你这里了?要合租,也要去租个大点的房间,哪有睡沙发的。” 邬情说:“妈,你别看梁安长得好看,其实他连中专文凭都没有,投了几百份简历也没找到工作,根本付不起租金。要不是我收留他,他就露宿街头了。” 解释的同时,邬情还在话里顺便踩梁安一脚,以免自家老妈过于看脸而冤枉自己。 梁安点头,十分赞同地说:“邬情是好人。” 许女士突然失声:“……” 好诡异,她从小惹事惹到大的女儿竟然也能得到这种评价了。 “不对,还是不对。”许女士并没有打消疑心。 “只是合租的话,他为什么要把所有钱都上交给你?”许女士眯起眼睛,继续质问。 邬情绞尽脑汁想着说辞,梁安却在这个时候主动开口。 “您也知道,我们最近在忙直播的事情。” 梁安诚恳地说,“多亏邬情提供了场地给我,我才能拥有第一份实现温饱的工作。所以我认为,这都是她应得的。” 梁安的意思是…… 邬情灵光一现,接着梁安的话说:“对对对!哎呀,妈,其实是我在尝试自媒体啦!他相当于在给我打工,哈哈,我是他的老板啦。” 许女士接着问:“那你那份策划的工作呢?” 邬情打哈哈,“自媒体就是个副业嘛,不冲突,不冲突。” 嘴上说着副业,邬情心中却盘算起梁安昨日的收益。 他昨日直播分成三千,那一个月岂不就是…… 邬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靠,要不还是辞职了跟吴娇混吧。 …… 好说歹说,邬情把自己说得口干舌燥,才把许女士给哄好了。 她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梁安,又马上挂起笑脸问许女士晚上吃什么。 梁安以换衣服的理由进入卫生间,留给邬情和许女士独处的时光。 他没有开灯,镜中却无端闪过一道蓝光。 紧接着,电子机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宿主梁安,你好。】 【恭喜你,你已通过系统的考察,成功售卖自己的灵魂。】 【你的报酬已提前支付。】 【在当前世界自然结束性命后,你将开启第一个任务。】 梁安无声地听完脑海中的两句话。 再次开门时,他的表情平静,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而邬情和许女士已经站在门口了。 “快来!”邬情催促,向她招手,“我请你吃大餐!我发誓,肯定比香菇鸡肉面好吃!” 梁安微微一笑,说了一个好字。 他扎起自己的头发,和自己的理想一起朝新世界而去。 第250章 女官晗菲 德妃自刎,意味着又有一大批宫人要遭殃。 无论他们有无在造反中出力,没能阻止主子自刎,都是不争的事实。 宫内混乱一片,直至太后出面主持大局才稳定下来。 从猎场归来的皇后细细询问了一遍事情经过,明白了事情原委: 德妃定是发现了自己的计划败露。对她而言,与其沦为阶下囚,不如一走了之。 像她那样气性高的人,定不乐于让旁人来裁决自己的性命,于是干脆一刀了结了自己。 ……只是,要可怜了那些追随她的宫人。 想到这里,皇后轻叹一声,道:“君子以赦过宥罪。” 人心浮动之时,皇后的一纸懿旨传遍后宫: 除却那些协助德妃做事的知情者外,剩余的宫人可入南山苑潜心悔过。 此令一出,宫人们的感激之言无可言表。 走至何处,都能听到宫人们对皇后由衷的赞扬。 “多亏皇后娘娘,多亏吉贵人。有了南山苑,咱们终于不用犯了点小错就被打发去慎刑司的生活了。” “你听说了吗?明年尚宫局新加了考核制度,咱们也可以做官了。” “你才读过几本书,也做起当大官的美梦了?你以为你是朱太医啊。” “我虽不比不得朱太医,却胜在勤快刻苦。你看着吧,明年录取名单上一定有我的名字。” 一墙之隔,朱晗菲微微翘起嘴角,迈入了室内。 德妃自跟随太后礼佛以来,就放弃了自己原有的宫殿,住进了慈宁宫佛堂边上的小院中,做足了不染世俗的姿态。 而朱晗菲此时此刻,便站在小院的西居室中。 她将手浸入一旁的清水之中,面色沉静,仿佛床上痛苦的嘶吼声和她毫无干系。 “你……好生……歹毒!”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朱晗菲拿过一边的丝绢碎片,细细擦过自己指甲缝中残留的药水,再将布料丢进角落里的炭盆中。 噗嗤。 轻轻的一声,火势骤然拔高,吞没了所有的痕迹。 而床帐之内,传来女子无力的嘶吼。 她的声音沙哑至极,像是三日未进过一滴水。 屋中有股无法忽视的潮湿气味,仔细闻来,源头竟是床上的被褥。而床帐不透气,又将这股子味道全然锁在其间。 “你要做鬼?正好。”朱晗菲擦干了手,轻轻一笑。 她眸中光芒冷冽,“只杀你一次,我正嫌心中不够畅快。不如这样罢,待我化身为鬼后,你我二人再斗上一场。” “李谈姬,活着时,你斗不过我。莫非你死后,还能翻身不成?” 床上奄奄一息的女子,正是被宫内众人遗忘的李贵人。 德妃曾亲自出手,在坤宁宫中将她保了下来。 如今德妃自刎,李贵人失去了最后一座靠山,被众人遗忘在德妃的小院中。 她昔日对下人狠毒,以至于到了今日,竟无一人愿意继续跟随她。 李谈姬在床上继续用各种恶毒的话语诅咒朱晗菲,全被朱晗菲当作了耳边风。 “你以为……你是在实行正义吗?哈。” 床上的女人形如枯槁,双颊深深内陷,脸上最为丰满,是那一对因愤怒而瞪得滚圆的眼珠。 “朱晗菲,你,你的姐姐,和你的父亲一样,都是一群蠢货……哈哈,哈哈哈……活该被我李家取而代之。” 李谈姬神色近乎疯癫,“……你找错人啦!你姐姐是我杀的没错,可光凭我一人,哪能在铜墙铁壁的临华殿中下得了手?” 她咧开嘴,从喉咙中发出嗬嗬的笑声,“若没有林伊婉的指示……我为何要杀了你姐姐?” 饶是被药物折磨成这副样子,李谈姬也不死心,要将脏水泼给林贵妃。 朱晗菲听完她的长篇大论,嘴角却泄出半分讽意。 她的心里自有一杆秤,哪里会被李谈姬两句挑拨离间的话语乱了心神。 若林贵妃真是那般善妒之人,第一个就容不下吉贵人。 又或许她曾经是。但在吉贵人入住临华殿之后,林贵妃早已改头换面……不,应该说是,做回自己了。朱晗菲更正了自己心里的措辞。 “是我的过失。我忘记告知你,李监正与白将军合谋造反失败,如今已下天牢了。” 朱晗菲向养心殿的方向行礼,做足了表面动作,“幸得皇上睿智无双,明察秋毫。大理寺在翻阅以往档案之时,查出我朱家是受你李家诬害。皇上闻讯,亲下旨意,为我朱家昭雪,已还我朱家百年清明名声。” “如今,我与姐姐是忠臣之后。而你,才是真正的罪臣之女。” 隔着床帘,朱晗菲的声音平静无起伏。 床上的李谈姬听了这番言论,装出来的硬气顿时烟消云散。 ——怎么可能?! 皇上他不是最相信父亲的吗?怎么可能会将父亲下狱?! “你骗人!” “呵,虚假的神鬼之术,哪抵得天女降世?有吉贵人在,皇上自然明了,谁才是真正的可信之人。”朱晗菲不屑道。 钦天监本是借助天象观察风雨之势的地方,运用的是易学之术,占吉卜凶只占了小部分。 而李家却蒙骗世人,以神鬼之说立于朝堂,不知让多少无辜之人沦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吉贵人……又是她……”李谈姬目眦尽裂,“她究竟……给你们下了什么蛊术,咳!咳咳!” 说到这里,她嗓子发痒,挣扎着往床缘爬去。 紧接着,李谈姬气血攻心,呕出了一大口黑血。 “哈哈。”朱晗菲面无表情地哈了两声,“吉贵人也给你下了蛊术了,我的药可不会让你吐血。” 朱晗菲又道:“吉贵人说,等她回归天庭后,就要执掌六道轮回了。你之前得罪过她,不知道下辈子会投胎成什么呢。” 李谈姬终于惊悚地抬起头来,喃喃道:“不对,吉贵人,她才不是心狠手辣的人……她建了南山苑,对……德妃出事,我也应该进南山苑!” 说到这里,李谈姬灵光一现,眼中又燃起了希望的火光,“你无权把我关在此处!吉贵人心善,定不会让你害我!” “吉贵人能原谅惜文,又或者能原谅你,是因为我们本就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朱晗菲声音温柔,却字字沁毒,“但我不要,我就是要杀了你,让你日日夜夜吊着最后一口气,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你放心,从今以后,罪人李氏就会是这一院落中唯一的病人,而唯一能看看望你的,是太医院的朱太医。” 李谈姬不可置信地注视着朱晗菲的影子。 她抬起皮包骨的手,想抓住厚重的床帘,却无力地攥住了空气。 …… 走出佛堂边的小院,朱晗菲神色哀恸,整个人失魂落魄。 两个十岁的女学徒马上跟了上来,询问罪人李氏的病情。 朱晗菲叹了一口气,沉重地说:“是我从未见过的病症,不过几日的时间,她就瘦成了皮包骨。或许是德妃临行前给她下了毒,也或许是她早就得了怪病,哎,都怪我医术不精,看不出所以然来。” 学徒们你看我我看你,面露不安。 以朱太医的医术都无法救治? 罪人李氏病竟严重至此? “而且,依我看,这毒还有人传人的迹象。你们回去后记得告知太医院的人,除了我以外,莫要让别的御医进来了。” “那您……岂不是很危险?”学徒焦急地道。 “没有办法,这也是为了救人。”朱晗菲摇摇头。 学徒们被朱晗菲的医学牺牲精神惊到了,劝她不要这么做。 “好了,莫要再提,我心已决。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你们在外边站了这么久,也该饿了。” 朱晗菲带着两个学徒,一路上说说笑笑,让路过的宫女们很是艳羡,对来年考官的事情更热衷了些。 从慈宁宫到太医院,要步行过一条近百米的直道。 春日万物复苏,有不少小太监在清理宫道上的杂草。 而直道狭窄,在避让之时,朱晗菲免不得和路过的某个禁军撞到了。 她抬眼一看,发现对方竟然是禁军统领方容安。 “见过统领。” 朱晗菲轻声问好,向对方点了点头。 方容安微微一怔,也含糊地回了一礼。 直至朱晗菲走远了,方容安也没将视线从她的背影上移开。 两个学徒瞧见这一幕,纷纷和朱晗菲说起了玩笑话。 朱晗菲笑着敷衍过俩个小女孩,回头时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方容安一直看着她? 他是否注意到她身上的药水味道? 不,一定是。 他一定闻出来了,这是江湖上有名的毒药。 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后,朱晗菲又扬起了笑容,在心中盘算将宸国第一高手灭口的方法。 而另一边,方容安收回视线时,耳廓隐隐发热。 吉贵人说,他此生会爱上的女子……莫非是这位朱太医吗? 方容安定了定神,装作没事人一般,回到禁军的队列中。 两行人越行越远,直至消失在宫道的两端。 第251章 夕颜的秘密 梁夕颜的心湖深处,静静躺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并非父皇的孩子。 她已记不清是何时,又是如何推出来这一切的。 ……或许是那些年,德妃对她淡漠与忽视? 她曾天真地以为,这份疏离源自对她女儿身的偏见,以为德妃是遗憾未能得一皇子承欢膝下,故而对她少了那份应有的温柔与期许。 道理也确实如此: 与其耗费心力栽培一位终将远嫁他乡的公主,还不如一心一意地孝敬太后,力求在后宫之间稳坐钓鱼台。 生下一个公主,运气再好,最多坐到嫔位。 德妃显然选对了路,才能越过淑妃等一众嫔妃,仅仅居于贵妃之下。 因此,夕颜从未怨恨过德妃。 如若是她,为了最大的利益,她也会这么选。 ……又或许是,父皇表面溺爱、实则冷漠的态度。 她是宸国唯一的公主。在惜文去了南山苑修行后,她的吃穿用度恢复了应有的尊贵,堪称宫内第一等。 和百姓比起来,她锦衣华服,日日享用珍馐美馔。 但若跟三位皇子比,还是有不少细微的区别。 最早,是上书房的读书没有她的一份,后来,父皇又妨碍她进一步学习武功。 夕颜隐隐约约察觉到,父皇态度的微妙差异。 是她身为公主,注定与龙椅无缘,才使得父皇不愿倾注过多的心力去栽培吗? 后来德妃自刎,为了维持皇室的颜面,她的死因只能是暴病而亡。而作为她血脉相连的女儿,夕颜也该做一做表面功夫,为德妃尽一尽孝道。 而当她向父皇提出这一点后,父皇的表现却出乎意料。 父皇对她说,常氏死的不光彩,不需你为她守灵。 为了她今后的名声,父皇又做主,将她迁去了临华殿。从那以后,贵妃就是她名义上的母亲了。 林贵妃自然是很好的,父皇也精心为她打算。 但梁夕颜就是察觉出了一分古怪。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在临华殿站稳脚跟的同时,也在暗中调查自己的身世。 最后,梁夕颜想到了一个人:吉贵人的贴身宫女锦绣。 自吉贵人回归天庭后,独身一人的锦绣,成为了一块“香饽饽”。 她和吉贵人处在一起最久,想必从主子那打探到了不少隐秘。最不济,她也该沾到了最多的福气。 某次赏花会上,张贵人说漏了嘴,说吉贵人有一本天机书,上面记载了所有嫔妃的命轨。要说谁最有可能看过那本天机书,必然是锦绣了。 梁夕颜计上心来,使出一顿苦肉计,成功让锦绣留在了自己的身边。 长年累月的相处之间,梁夕颜终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体内流的不是大宸的血。 …… 等锦绣从少女熬成了姑姑,梁夕颜也到了及笄的年岁,该择一门婚事了。 某日,阳光正好,碧空如洗。和风轻拂,花香满径。 林贵妃把她喊到房里,从袖中取出一册装帧古朴、封面绘有淡雅花卉的画册,说是紫鹃从外面捎来的《京城才俊百花录》。 ——京城才俊百花录? 梁夕颜沉默:“……” 一听这个名字,她就断定,其中不会有什么质量上佳的才俊。 若是腹中真有墨水,或是外形出色,早就被京城中的官家小姐们看中了,哪还需要上这种虚有其表的百花录。 果不其然,林贵妃简单翻阅了几页,脸上原有的期待之色就如潮汐般褪去。 “……这都是些什么玩意?现在京城中的小姐竟喜欢这种货色?”林贵妃惊讶出声。 听起来,林贵妃当年出嫁时,京城中还有不少才俊。 梁夕颜不由得好奇了起来,“母妃入宫之前,可是也相过几位不错的公子?” 林贵妃蹙起眉头,想了又想。 她说:“确实有些遥远,我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是有那么五六七八个人追求过我……有两位看过我的相貌后,甚至寻死觅活,说非林家小姐外再也不娶。” 说这话的时候,林贵妃没有半分炫耀自己受欢迎的意思,反而还对那些个看脸的男子极为不齿。 “后来呢?莫非还真的不娶妻了?”梁夕颜追问。 “后来?”林贵妃唇边勾起一抹轻蔑的笑,轻摇螓首,“你信他们的鬼话?自然都是娶了。” “一个娶妻后,又急不可耐地纳了十房妾室入府,家中自此纷争不断,难有宁日。另一个虽然不纳妾,却流连于柳巷花街,最后患病死了,只可怜了他的妻子。” “如此说来,母妃您进宫,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了。”夕颜感慨。 闻言,林贵妃淡淡一笑。 她悠然端起茶杯,浅抿一口,道:“你错了,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但那时的我,可是一心想着要进宫的。” “彼时刘家在宫里有一位皇后,而我林家,却无一人伴于君侧。若我那年没中选,那这个责任,就要落到我不成器的表妹头上。” “再者……” 林贵妃放下茶杯,继续道:“皇上当年风华正茂,容颜俊逸非凡,我仅匆匆一瞥,便觉世间男子皆黯然失色,心中再难容他人。” ……合着贵妃也是看脸选的人啊! 梁夕颜不禁哑然失笑。 林贵妃合上百花录,落到夕颜脸上的视线逐渐复杂了起来。 她道:“你的婚姻大事,皇后和我一直都留意着。我曾私下为你甄选过几位青年才俊,却总觉他们之中,或才情不足,或品性有瑕,难以与你相配。” “——夕颜,你是怎么想的?” 阳光洒落在梁夕颜的脸上,映出少女娇嫩的容颜。 少女甜甜笑道:“我还未想过呢。而且,外面哪里有临华殿好?夕颜还想多陪您几年,母妃可别急着赶我走啊。” 林贵妃伸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脸上却浮上一丝忧虑。 夕颜可以不嫁。 怕就怕……皇上另有打算。 巧的是,三日后,西夏国派遣了使团迢迢而来,想要修复大宸与西夏的关系。 除了献金万两外,西夏还想为皇子求娶一位公主。 届时夕颜还在惬意地用着糕点,便被二哥匆忙地通知了这一事项。 二皇子早已成年搬出皇宫,却也有在早朝旁听的权力。下了朝后,他立马借看望淑妃之故,转而来告知夕颜这一惊天霹雳。 梁夕颜安静听完,有一种早有预料的感觉。 ——父皇为何要认一个非亲生的血脉? 自然是拿她有用了。 这不,现在就是她为大宸奉献的时刻了。 见梁夕颜表情不变,梁佑更加焦急:“夕颜,你莫当我在说笑,早朝时我看父皇脸色,知他大约也是赞成你去和亲的。可西夏荒芜之地,你怎受得了这番磋磨啊?” 梁夕颜却道:“二哥此言差矣,我生为公主,对大宸本无多大贡献。若靠我一门亲事,能结两国之善缘,这是我的福啊。” 梁佑闻言,双眸圆睁,满是不可置信之色,“可那西夏皇子,传言中已是年岁颇长,与你之间,几乎相差一旬有余!这……你如何能甘心?” 怪不得民间说女大十八变。 连他最有主见的妹妹,都会为了婚姻委屈自己了! “若能以我个人之微力,换来两国百姓免受战火之苦,夕颜自然是愿意的。” 梁夕颜还反过来劝他,“二哥,昔日你誓死不从婚姻之约,如今不也和王妃相处得很好吗?说不准,那西夏的皇子正是我命定的良人呢。” “母妃也说,京城才俊一年不如一年,与其在他们之中择选,我还不如往更远的地方走呢。看在我是公主的份上,他一定会对我好的。” “哎,你……” “二哥,好啦,你进宫的时间不短了,该走了。” 送走了梁佑之后,梁夕颜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 等到天色渐暗,她俯下身,在梳妆台的木柜的最下层中,摸到了一个鼓鼓的荷包。 虽然荷包的样式看起来已经有些老旧,但梁夕颜仍然不时地拿它出来擦拭一番。 如今,这个当年吉贵人送给她的荷包,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第252章 出逃的公主 神武门。 这一月,共有十人将被送往南山苑。 一辆木制囚车由一匹老马牵引,缓慢驶过宫道,轮轴转动间发出沉闷的声响。 囚车旁有两位太监随行。 见到守在神武门外的朱晗信时,其中一人恭敬地递过本月的出宫名单。 朱晗信的下属接过名单,一一比过囚车中的十人。 囚车空间逼仄,人挤着人。 因着即将远离皇宫,去往未知的地方,囚犯脸上均有些不安。 但相较于那些要被发配去慎刑司的宫人来说,他们已经足够幸运,还有再次改过的机会。 “揽月楼,望月……” “听雪堂,申述……” 朱晗信的下属略略扫过一遍车内,确认人员无误,便准备放行。 领头人牵着马,正要拉动缰绳,带着囚车驶离神武门。 “——且慢。” 朱晗信忽然出声,拦住了即将前行的车队。 他没往囚车里望,而是缓缓前移,打量起车队的领头人,“……我似乎从未见过你,你是何人?” 领头的小太监瞬间转身,低着头回话:“回禀参领大人,原本负责此事的小轩子不幸染恙,卧床不起。奴才与他情谊深厚,便自愿代他走这一遭,免得耽误了主子们的事。” 言毕,他轻轻抬头,却被一顶与身形不甚相衬的巨大太监帽斜斜地遮住了半边面庞,让朱晗信只能瞧见他瘦削又尖俏的下巴。 再者,比起宫中其他太监,此人的声音柔和而细腻,听起来与女子相似。 朱晗信的目光倏地凝结成霜。 “哦?你是他的朋友。我怎得从未听说过你这一号人物?你如今在哪个宫中当差?” 领头人一一回道:“奴才小钱子,原在临华殿当过差,如今是凌梅苑的首领太监。奴才与小轩子于上月才结识,或许正因如此,才未及入参领大人之耳。” 上月才结识,这月就代人出宫,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 听了他的辩解,朱晗信冷笑一声,随即腰间佩剑瞬间出鞘,抵在对方的咽喉之上。 “好一个巧舌如簧的首领太监,演技真是炉火纯青。说,你到底是谁!若是不说,这神武门,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寒光四溅,惊住了周围所有人。 ——方才还好好的,朱参领为何突然发难? 车队中另一名随从见状,亦是惊慌失措,不明所以地问道:“参领大人,这……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有何误会?” 紧要关头,有一宫女从宫道上遥遥赶来,面色焦急如焚。 朱晗信定睛一看,认出来人是夕颜公主身边的锦绣姑姑。 这位曾经服侍于吉贵人的稚嫩宫女,如今也是宫中颇有威望的掌事姑姑了。 “朱参领。”锦绣匆匆点头,当作是打过招呼。 她随即焦急道:“公主不见了,参领可曾见过公主的行踪?” 随着锦绣话音落下,朱晗信的视线便落在了那领头的小太监身上。 ——公主不见了? 朱晗信皱起眉,沉声道:“摘下帽子来,让大家都看看,你到底是谁。” 霎时间,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余心跳的回响。 ……不是吧? 夕颜公主胆大包天,竟乔装成太监,意图混在车队中溜出宫去吗? 闻言,那小太监叹了一口气,手指轻轻摩挲过帽檐。 最终,仿佛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他还是将那顶遮蔽身份的帽子掀离头顶。 帽影褪去,一张寡淡的男性面孔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宽阔的发缝犹如一道沟渠,在本就不多的发丝中横卧。想必,这便是他戴着一顶宽大帽子的原因。 “……小钱子?你怎的在此?” 锦绣显然认出了他,脱口而出对方的名字。 见到对方的真容,朱晗信微微一怔,明白自己所有的猜测都走了空。 小钱子苦笑一声,无奈地解释道:“锦绣姑姑,小轩子病了,奴才临时替他走一趟。谁知,朱参领却像是盯上了奴才一般,紧紧不放,让奴才一头雾水。” 他双手一摊,“莫非,朱参领是把奴才认成了公主了?那可真是折煞奴才了。公主国色天香,奴才纵是倾尽此生,也难以望其项背。” 朱晗信面露尬色。 认错了人,朱晗信只好向小钱子抱拳致歉。 而锦绣匆匆在囚车中瞥了一眼,没有发现夕颜的踪迹。 于是锦绣开口道:“朱参领,公主失踪,兹事甚大。神武门离养心殿甚远,若待圣上旨意下达,恐已贻误良机。烦请参领即刻率领侍卫们,随我前往搜寻,以解燃眉之急。” 见朱晗信露出为难之色,锦绣从袖中掏出一枚古朴的兵符。 兵符一出,朱晗信的眼神瞬间凝固,“……此符,竟然在你的手上?” 皇上有一块能调动全宫侍卫的兵符,据说那兵符从铸成以来,还未用过一次。 侍卫们私下里也怀疑过兵符的存在,没想到,这么重要的东西,竟会存于一位深宫宫女之手。 “此符乃吉贵人所赠。” 说到这里,锦绣目光中闪过一丝怀念之色,随即又握住兵符问,“参领可需要再细观一会儿,确认兵符的真假吗?” 朱晗信忙道不敢,心里却暗道,待找到公主后,定要劝皇上从锦绣手中收回此符。 有兵符在场,他不多怠慢,立刻领着属下启程。 而前往南山苑的囚车也向神武门外缓缓移动。 晚风作乱,将锦绣的锦帕吹落到地上。 她蹲下身子,和扒在囚车底部车板上的少女撞上了视线。 两人大眼对大眼,似乎进行了一场无声的对话。 梁夕颜无声叹息一声,知道今天自己是逃不脱了。 她让小钱子代替小轩子走这一趟,目的就是转移朱参领的注意力。好不容易通过了朱参领的检查,竟又被锦绣姑姑发现了。 锦绣一手拾起遗落的手帕,另一手却竖起食指,遮在嘴唇边。 快,走。 她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随后,她身姿轻盈地站起,没有丝毫的犹豫与拖沓,如同决然离去的孤鸿,跟着朱晗信一行人的脚步越行越远。 梁夕颜收回视线,扒着木板的手却更紧了一些。 第253章 出逃的公主(2) 囚车来到南山苑时,已经月上枝头。 推开侧门,前来迎接的女子四十有余。 她着装清雅,挂着浅淡的笑容,若有此处皇后身边的老人,定会认出她的身份。 “二位公公辛苦了,热水和晚食已经备下,这里就交给我吧。” “奴才怎敢劳烦惜文姑姑?” 随性的小太监连忙道,“份内之事罢了,姑姑如此客气,真可是折煞奴才了。” 小钱子跟着上前寒暄了一轮,顺带把囚车中的宫人一一带了下来。 “我不管你们先前是在哪个宫里做差。记住了,在南山苑,所有人均是赎罪之人,无分贵贱,众生平等。” 惜文姑姑扫过这十人的面孔,继续警告道:“既是入了南山苑,就要听南山苑的规矩。在这里,一切要以南山苑的劳动守则为准。” 十人面面相觑,为这新奇的规矩感到诧异。 月光之下的南山苑,和宫人们料想的截然不同。 他们自侧门进入,绕行过了一片广袤无垠的水田,耳边隐隐传来鸡鸭的鸣叫。 南山苑处于京郊,和女寺清净寺毗邻,到了夜晚,比皇宫中要宁静得多。 “多亏了姑姑。谁能想到,这片土地曾经寸草不生呢?”小太监见到周边的水田,不由得感慨道。 惜文笑着回道:“我本是戴罪之身,承蒙皇上与皇后娘娘不弃,才得以担任南山苑正使之职,能替大宸皇族消除罪孽,积德祈福。” “更何况,此等功业,实乃南山苑上下同心协力之果,非我一人所能独揽。” 一行人继续在土路上步行。 夜色浓重,谁也没注意到身后何时多了一个小尾巴。 一炷香后,众人走到了一处灯火通明的屋舍旁。 透过半开的窗棂,可以瞧见里头正在踩缝纫机的纺织女工们。 她们穿着统一的素白衣裳,和惜文身上的衣服样式大致相同。 队伍里有人眼尖,认出屋里有不少之前和自己共事过的宫女。 屋中气氛和谐,有人在轻声说笑,手头的工作却是一点没丢。 惜文介绍道:“这些是江南时兴的织纱机,巧手的女工们仅需三日光景,便能织就一匹细腻柔软的布匹。每过七日,织布成品将会被打包,送往城内的布坊贩卖,而贩卖得来的金银,则会用以接济百姓之用。” 绕过织布的屋舍,又是一处灯火通明的二层小楼。 隔着几百尺远,便能听到其中浑厚的念书声。 仔细听去,他们读的不是正经经文,而是些世人皆知却不践行的大道理。 “热爱宸国,热爱百姓……” “热爱劳作,努力学习,勤思好问,乐于探究……” 惜文道:“这是诵书房,为南山苑苑人学习清修之地。待他们通过了每岁的考试之后,才可每晚去做自己的事情。” 除去田地外,南山苑的屋舍占地面积并不算大。 惜文很快就带几人游览完了食堂、寝室、下沉广场等一系列设施。 据她说,这些名字是当年吉贵人取的。 折返回寝室前,惜文送别两个随行太监,又安顿好这月来的新人。 她转身欲走,却听有人在角落里轻声喊了一声姑姑。 惜文身形一顿,心中惊澜微起。 只见夕颜悄无声息地从楼柱后走出。 “公主殿下!您……您怎会私自至此?”惜文脸上的惊疑一闪而过,随即那张不复年轻的脸上透出浓浓的焦急之色。 夕颜环顾四周,确保周遭静谧无人,方才压低嗓音,“我是随着车队溜出来的,姑姑莫要声张。” 她又说:“我欲在南山苑住一段日子,等到风头过去了,我自会走的。这段时间,就要劳烦姑姑了。” ……她是来避风头的?什么风头? 惜文心里盘算着情况,脸上仍然焦急,“你招呼都不打就跑出来,皇上和皇后娘娘知道,该多担心你啊?” “——我就是不要让父皇知道!” 似乎惜文的话戳到了夕颜的某个痛点,她突然表现得气急败坏。 “姑姑,你还不知道吧?父皇他,他竟然要送我去西夏国和亲!那皇子都大了我一轮了!” “……皇上怎会如此?这其中必有误会。” “我二哥亲口说的,还能冤枉他不成!” 惜文嘴上安慰着夕颜,心中倒是明白了公主出逃的原因。 她性子倔强,轻易不肯嫁,更别说下嫁给西夏的皇子了。 夕颜公主擦拭着眼角,小声呜咽着。 惜文于是劝道:“公主今日就住下来罢,我隔壁的屋子还空着,只是陈设与宫中相比相差甚远,只怕会委屈了公主。” 有了惜文的保证,夕颜的心情好似轻松了许。 她放下手,露出一双哭肿的眼睛,道:“姑姑哪里的话?您肯收留我已是万幸。不过,一路走来,我发现南山苑的内设确实有些陈旧了,还请姑姑收下这个,给自己添点好东西。” 她从袖中拿出那个沉甸甸的荷包。 惜文拆开荷包,忽地瞳孔紧缩,声音也变得微颤:“公主,这么多银票……这,这如何使得……?” 夕颜微微一笑。 她将对方的手合拢,牢牢裹住掌心的荷包。 “姑姑,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她眼中光芒流转,声音温柔,“虽说姑姑骗过我,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相信,人是会变化的。” “况且这些年来,姑姑经常托人给我送外面的新奇玩意来,我也想找机会报答姑姑啊。” 惜文最终还是没抵住诱惑,收起了夕颜的荷包。 她想,不能让公主久住在此,还是要想法子递话进宫,把公主接回去。 …… 一夜过去。 翌日清晨,惜文的房门被人踹飞。 未等她起床梳妆,便被侍卫们从床上提到了地上。 “说!公主现在在何处?” 突然的光线刺到了惜文的眼睛,她不悦地蹙眉,道:“此处乃是宫里亲设的南山苑,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 她欲从地上爬起,又被另一人制住。 那人声音冷冷地道:“想必,我应该有资格和你说话。” 朱晗信居高临下的盯着地上的惜文,“罪人惜文,你把公主藏到哪里去了?” 惜文顿住,没想到是朱晗信亲临。 她在南山苑如今是***,走到哪里都受人尊敬。 ……“罪人惜文”这四个字,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 惜文摆正了心态,镇定道:“公主说要来南山苑小住几日,昨夜就睡在隔壁。参领不信,大可自己去看。” “隔壁?呵。我的属下已将南山苑所有的房间都搜遍了,没见到公主的踪迹,倒是发现了这个。” 朱晗信拿出夕颜的荷包,摔在惜文面前的地上,质问:“公主的荷包,为何会在你的手中?” 惜文回答:“这是公主昨日赠予我的。” 朱晗信失笑,“赠予?荷包内算上银票和碎银,加起来足足有四千银,公主无缘无故,怎会轻易赠予你?” 他阻止了惜文的狡辩,挥手道:“多说无益,把人押下去好好审问。无论用什么法子都要撬开她的嘴,找到公主的踪迹。” “是!” 惜文震惊,随即疯狂地挣扎,力道之大让挟制她的侍卫们都险些控制不住她。 被人架着走出房门时,惜文突然瞪圆了眼睛,想通了一切。 ……公主逃出宫,为何不去别处,偏偏要来南山苑? ……来了南山苑,又为何要来见她,还特意送她荷包? …… 而事件中心的当事人,已经走出了京城。 偏僻的小道上,梁夕颜戴着一顶斗笠,手里握着昨夜从清净寺中带走的七圣剑“净语”。 她不时揉揉耳朵,像是有人一直在她耳边叨叨不休。 事实也是如此。 【终于有人把我从清净寺里带走了!我,系统6937号,又重生了!这一次,我要夺回我失去的一切!】 【公主殿下,我带你去找太初和昆吾。待你集齐七圣剑,就能所向无敌,踏碎虚空,去往别的世界了!】 系统6937号几乎要落泪了。 它很久之前就来到了这个世界,却因能量不够,寄居在净语剑中。 如今梁夕颜带走了它,它终于能开始执行自己的最初任务。 梁夕颜听了,却点评道:“无聊。” 系统6937号再欲说话,梁夕颜提剑道:“再说一句话,我就拿你去捡牛粪。” “捡一天牛粪可赚五个铜板,我正愁没有趁手的工具。怎么样,要试试吗?” 一番威胁过后,脑中的碎语终于停歇。 梁夕颜正了正额上的斗笠,心中不屑。 什么狗屁系统? 她要踏碎虚空干嘛?有毛病。 当然,她还是要拿它捡牛粪的。毕竟,她可是一个很记仇的人。 想到惜文如今的处境,梁夕颜微微勾起了嘴角。 她嘴里哼着林贵妃常唱的小调,往远方走去。 第254章 如果邬情回来了 一觉醒来,邬情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宫心阙》的世界中。 她无语地下床,点起蜡烛,看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 ——咦? 邬情眨眨眼睛。 她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换了一具身体! 更贴心的是,这一回,原主的记忆全部存储在她的大脑中。 稍一动动脑子,邬情就走马观花似的观看完了原主“武箐”的所有记忆。 虽然……并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就是了。 邬情摸着原主一天没进食的胃部,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造孽啊! 真是昨天吃得有多饱,今天就有多饿啊! 昨夜,她带着梁安去a市某着名的日料自助店吃到扶墙出。 也不知道是不是食材的问题,凌晨时她发高烧吐了一地,最后两眼一闭不省人事。 哦对了,晕死前,她还欣赏到了梁安花容失色的脸。 【2321号,这是什么情况?你给我解释清楚。】 邬情面色不善地在心中发问。 这次2321号很快给出了回复:【你昨日吃的那些食材,是反复冷冻又解冻的产品,每一份中都含有大量的细菌。】 【凌晨你吐完后进入了休克状态。现在,你的身体正躺在a市第一人民医院中,等待着苏醒。】 邬情问:【……那我怎么又穿到书里来了?】 【不,你并没有穿书。】 2321号解释道:【在我的资料库中,这是一种被称为“异位面冲撞”的症候——当宿主从任务世界中回归后,灵魂往往会残留着异位面的影响。】 【患有此类症候后,宿主常常会表现出胡思乱想、精神恍惚的相关症状。】 【也就是说,你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臆造出来的。待你从休克状态中恢复过来,就会摆脱相关的症状。】 邬情听了一会儿,总结道:“所以……这就是我昏迷后的一场梦嘛。” 2321号给予了肯定。 邬情舒服了。 既然是梦,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爽就完事! 首先,她得满足一下自己的胃。 邬情随意穿着了一番,接着走出门。 原主武箐犯了大错,正被关禁闭,已经一天一夜没进食过了。 再不吃饭,邬情觉得自己就要吃人了。 谁知刚走出门口,一名面容严厉、神色凶悍的老妪猛然横臂拦住邬情,对她厉声呵斥道:“站住!未得大少爷亲口恩准,你休想出门!” “王妈妈,我已经一天没吃饭了。”邬情说。 王妈妈冷笑道:“武小姐,您这般的蛇蝎心肠,即便受尽世间万般苦楚,亦难赎其罪,早该被挫骨扬灰八百遍了!若不是看在你们武家曾经都是忠良之辈的份上,少爷早就把你送到官府去了!” 邬情捂着绞痛的胃,皱着脸问:“真没吃的?好歹给口水吧。” “吃什么吃!没有!再不回屋,我就去告诉少爷了!” 王妈妈的声音震彻云霄。 邬情揉揉耳朵,有点不耐烦了。 她有“武箐”的全部记忆,当然知道原主没做过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一切的一切,都是焦大少爷心中白月光宋小姐的算计。 “那行吧,既然你不打算给我弄点吃的,就麻烦你让一让。我自己去厨房找饼吃。”邬情想要推开王妈妈。 见武箐油盐不进,王妈妈瞪大了眼,粗壮有力的臂膀迅速顶在邬情的脖子下方,“你这丫头,是打算翻天了吗?” “没吃的就是没吃的,再不回去,我就去禀报少爷,让他好好治一治你的罪!” 王妈妈的手臂卡在邬情的脖子下方,使她呼吸不畅,迫使她不得不费力地扬起下巴。 “真的……不行了……我,我感觉自己快要饿死了……” 看着武箐因憋气而发青的脸色,王妈妈脸上露出快意的笑容。 “既然你不让我吃,那,你给我吃一口吧……” 说完这段话,邬情艰难地喘了一口气。 她随即张大嘴巴,狠狠往脖子下方、王妈妈的手臂上咬了下去。 “……啊!!!!!!” 一声痛呼在院中响起,但痛呼还未停歇。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再吃一口,就一口。” 邬情和王妈妈打商量,又下嘴咬了下去。 “啊!!!小贱人!!!我打死你!!!” “好饿好饿……我真的好饿,啊呜。” “你住嘴!!贱人!!!” “又来一只手?行,那让我再咬咬。” “去死!!!啊!!!松口!!!” 三个回合后,邬情完胜。 她抹掉自己嘴角的鲜血,露出一个有些神经质的笑容,宛如刚吸食完人血的女鬼。 王妈妈见状心头大惊,急急后退,还不忘指着邬情惊呼:“你……你疯了不成!?” 王妈妈两只手臂上都是邬情的牙印子,每道引子都渗出大片大片的血迹,疼得她不住地抽气,看向邬情的眼神满是怨毒。 这小妮子平日里说话和和气气,就算内心再阴毒,也鲜少做出不雅的举动。 然而今日的武箐嘴角带血,眼神和豺狼虎豹无异。 王妈妈有些怕了。 ——莫不是关久了,把人真关疯了? 那可不成,还是得让少爷自己来看看。 她一边后退,一边指着武箐威胁道:“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找少爷来,看他怎么收拾你!” …… 焦所瑛走到了武箐的住所之前。 他和武箐从小定亲,但说实在的,他心里对这位武小姐并无多少好感。 一是,武小姐喜爱读书,为人含蓄内敛,而他更喜欢能与他喝酒谈天的女子。 二是……他早就恋上了宋家的三小姐。 后来武箐做了那么多错事,焦所瑛以为,这门亲事应当告吹了。 他都私下与宋小姐谈好了婚事,谁知父亲和祖父均不同意他的意见,硬要他和武箐完婚。 想到这里,做惯了纨绔的焦所瑛愈发懊恼。 他出生以来,要什么有什么,唯独就在婚事上遭了殃。 ——真不知道武箐给他祖父和父亲灌了什么迷魂药! 焦所瑛带着一肚子怨气,走到院子中央。 台阶之上,邬情正拿着从厨房里偷出来的大饼,毫无形象地啃着。 她手边摆着一个竹篮,篮子中还存着十个香喷喷的薄饼。 焦所瑛面色不善地走到她面前,阴沉着说:“我看,这一日的紧闭还是太短了!王妈妈都告诉我了,你是一点都没有醒悟,竟然还敢公然伤人!” 邬情看了看饼,又看了看他,还是将饼放了下来。 ——食欲全无啊! 她打了个饱嗝,后知后觉自己吃撑了。 这毫无形象的嗝声让焦所瑛眉头皱起,对武箐更是嫌恶。 邬情拍拍手上的食物碎渣,站了起来。 她在心中问:【2321号,我再和你确认一下,这里只是梦,对吧?】 2321号回答:【如果你患的只是“异位面冲撞”症候,可以这么理解。】 【非常好。】 再三确定过后的邬情勾勾手,示意焦所瑛过来,“你不是想退婚吗?我同意了。” “……你同意了?”焦所瑛讶异。 ……这怎么可能?武箐分明爱他爱得要死,为他害了不少人。 趁他心神不稳,邬情伸出双手,把人的肩膀扶正。 “同意啊,我有什么好不同意的。你和宋小姐,那才是天命良缘,天生一对哈。”邬情说,“欸别动别动,对了!就这个角度,很好很好,别动哈。” 角度完美,光线完美,可以开工了。 邬情满意一笑,她捞起袖子,给了焦所瑛右脸一个响亮的耳光。 啪的一声。焦所瑛懵了。 紧接着,下一个巴掌又扇到了他的左脸上。 “……你疯了!?” 啪! 又是一巴掌。 “武箐,你!……” 又是一巴掌。 “你能不能别吵啊?没看到我在忙吗?” 说完后,邬情又给了他一巴掌。 焦所瑛傻了。 他出生以来,还从未被人打过巴掌。 更何况,这出手的人竟然是爱他爱到死的未婚妻。 第255章 如果邬情回来了(2) 做梦真好。 想打就打,一点都不需要委屈自己。 原主的记忆太过憋屈,几个巴掌过后,邬情才舒服了些。 邬情收回双手,搓搓自己发热的手掌,还有点意犹未尽。 她眼下一面和公司进行着劳动仲裁,一面做着自媒体。闲暇之时,邬情沉迷看泰剧,最爱看主角们扯头花。 在泰剧中,扇巴掌只是最基本的。作为一个合格的泰兰德演员,还要掌握扯头发和骂脏话的正确技巧。 邬情盯着焦所瑛的长发,心里又有了别的想法。 “好啊,武箐,你终于不装了!”焦所瑛冷道,”我要让父亲和祖父都亲眼看看,你到底是个多阴毒的女人!根本不配进我焦家的门!” 他嘴上放着狠话,脸上却还布着巴掌印,底气明显不足。 听了焦所瑛的话,邬情乐晕了。 她指着他,捧腹大笑:“多大的人了,遇到困难还要哭着去找爸爸和爷爷?羞羞!” 被邬情又打又嘲笑,焦所瑛怒不可遏。 他违背了自家的家训,忍不住要打起女人来。 焦所瑛的父亲是有名的将领,他跟着自小学了不少功夫。而武箐是落魄士族的孤女,除了读书以外什么都不会。 要真让焦所瑛的拳头落到武箐的身上,武箐怕是要受重伤。 但……现在这副身体里的人是邬情。 她之前在皇宫内跟着方容安学过好一会儿时间的拳脚。 因此,焦所瑛出拳的动作,在她的眼里,几乎是放慢了十倍。 邬情后仰上半身,轻飘飘地躲过他的拳头,随即脚下转了半圈,绕到焦所瑛的身侧。 ——然后,她猛地一抓焦所瑛的长发,力度之大,把人的头冠都拽掉了。 她嘴上还不忘道:“啊对对,就是要这样嘛。你不打我,我还觉得没劲。扯头花嘛,就是要有来有回才行。” 自被扇了巴掌后,焦所瑛又被扯了头发。 武箐不知道吃了什么神药,竟差点把他的头皮扯下来! 待焦所瑛好不容易挣脱邬情的挟制后,他的头冠衣裳已是无一处整洁,像是从鸡窝中滚了一圈。 焦所瑛一时气急,瞪着邬情半天,最后只能憋出一句阴森森的:“……你,很好!” 说这话时,焦所瑛的眼睛中满是血丝,十分骇人。 邬情则回以他一个“我懂得”的微笑,“我知道我是个好人,不需要你告诉我。” “不是要取消婚约吗?” 打爽了的邬情拍了拍手,恨不得赶紧摆脱和这家伙的婚约。 “我们现在就去你父亲处,将事情解决了。从此以后,你,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我,去找一份能谋生的活计。” 邬情催促着定在原地、脸色铁青的焦所瑛,“走啊。还不走?我可告诉你,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你打了我,还想和我取消婚约?” 焦所瑛面色凶狠如恶鬼,他阴恻地威胁邬情道:“你痴心妄想!我要把你娶进门来,永远地囚禁你、再折辱你!” 邬情却像看傻瓜一样看着他。 她叹了口气,“哎,不想取消婚约?你早说嘛。早说我就不打你了呗。真是的,害我现在手还疼着呢。” 焦所瑛怒上眉梢,只想赶紧把她大卸八块。 两人又要动起手之际,一群神色匆匆的仆役蜂拥而入,还带来了一个不算好的消息: 皇宫来旨,要焦所瑛和武箐即刻进宫觐见。 原因是,在皇后娘娘举办的赏花宴上,宋国公家的三小姐宋瑛,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晕倒在花海之中。 经御医验查,宋小姐晕倒并非是宫中有人投毒,而是她上个月摄入了毒物,而那毒性一直残存至今,才差点害了她的性命。 而当皇后问她为何要服毒,宋瑛只道是她自己一腔深情错付,为情所困,方行此下策。 至于是什么情…… 近日以来,焦参领之子焦所瑛意欲解除婚约的消息,在京城中闹得沸沸扬扬。几个官家小姐隐晦地科普了两句,足以让宫墙内的主子们心领神会。 如今,宫里的意思是,要焦所瑛和武箐一同入宫,向太后和皇后解释缘由。 ——这婚事影响太大了,甚至都闹到了皇后和太后面前来。 总有人需要给个说法。 而焦所瑛听完事情的前因后果后,忍不住拍手叫好。 他想着,可算是能让世间众人看清武箐的真面目了! 他向邬情冷冷一笑,道:“看来,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了。皇上皇后圣明,定不会让你这等歹毒的女子继续祸害世间!” 进宫之后,他就将武箐这些年做过的事统统禀报给皇后,看武箐还能做什么! 想到这里,焦所瑛愈发地快意。 而邬情挠挠头,脸上的惊喜演都演不出来,仿佛听到了天大的喜事一般。 她喜出望外道:“我去,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 太好了,她不用夜袭皇宫,也可以见到老熟人们了! 这位宋小姐,真乃我的贵人啊!邬情想。 见她神情激动,焦所瑛即使对她厌恶至极,也不得不在心里惊叹。 ……这女人是真的疯了。 …… 出发前夕,马车内气氛凝重。 焦参领在马车上千叮咛万嘱咐,要两人务必慎言,少语为安。 他特别嘱咐武箐,若是焦所瑛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让武箐一定要截住他的话头,以免横生枝节。 邬情面上不动声色,一派顺从模样,实际却想着关她p事。 ——他儿子的嘴又没长在她的身上。 焦所瑛心中更是不领情,但为了讨父亲的信任,他反倒还安静地点点头,获得了焦参领赞许的眼神。 “你二人的婚事,是十年前就定下的。当时皇上听闻时,还夸过此事。”焦参领叹了一口气,“为父希望你们二人之间多说说话,好消除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偏见。” 如今他执掌白家军,必须步步慎重,不能像之前那样宠着焦所瑛,放任他在京城内胡作非为。 武箐是忠门孤女,而宋瑛是国公嫡女。 若焦所瑛硬要换掉武箐,娶宋瑛为妻,势必会给皇上留下不利的印象 ——你焦大人才执掌兵权,又急着攀上宋国公,是何居心啊? 车程短暂,焦参领也只能劝到这里了。 马车行驶至神武门前,有宫人带着邬情和焦所瑛入内,一路步行至坤宁宫。 赏花宴在御花园中举行,因宋瑛中途出事,宴会被迫中止。听说皇后要亲口问焦所瑛和武箐的话,嫔妃们索性不回宫,齐齐来到坤宁宫中来凑热闹了。 皇后一瞧便知她们心中所想,却也纵容她们的行为,只是告诫她们不要吓着两位年轻人。 如今坤宁宫中人人到齐,和晨会无异。 一走进门,邬情就闻到了熟悉的熏香气味。 再一抬眼,她看见了那些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嫔妃们。 邬情神色自然,而焦所瑛则少见地有些不安。 他本以为,这就是一场简单的问询。然而这大殿之中,却坐满了宫里高贵的主子。一眼扫过去,两侧座椅上的嫔妃们竟有快三十人。 纵然焦所瑛心有疑虑,也和武箐一起先行跪下,给宫中各位娘娘请安。 待二人站起,皇后直接无视了焦所瑛。 她对武箐有些好奇,便笑着对她问话:“你就是那个叫武箐的孩子吧?上前来,让本宫好好看一看。” 邬情一听,连忙丢下焦所瑛,屁颠屁颠地跑上前去。 皇后细细地观察了她一番,总觉得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名字是谐音,并非是吉贵人的真名。 ……相貌也完全不同。 但是,这神态,这走路的动作,这狡黠的眼神,如何会如此相像? 正当皇后思考的时候,久违的心声上线了。 【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焦所瑛他欺负我!!!快帮我教训他!!!】 听到心声,皇后还来不及一喜。 听清邬情的话后,皇后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她面色不善地质问远处的焦所瑛:“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焦所瑛一脸茫然,“……皇后娘娘?” 第256章 如果邬情回来了(3) 出门之前,焦所瑛在脸上敷了厚厚的一层细粉,好遮盖住邬情的巴掌印,别在皇后面前失了仪态。 皇后冷不丁的一声质问,害得他面皮抖了抖,竟是在衣领上落下了几粒粉尘。 奇怪。 听皇后的语气……竟像是在对他不满? 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做什么,要说做错事的人,不应该是武箐吗? 焦所瑛百思不解——为何皇后对武箐如此亲切,对他却冷眼相对? 在外头,焦所瑛恃强凌弱惯了,焦参领又宠溺他,只要他不犯下滔天的大罪,均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拿钱解决了事。 但宫内的娘娘们,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 焦所瑛在心中组织了好一会儿语言,才开口道:“皇后娘娘,想必这其中定有诸多误会,还请娘娘恕罪。” 他垂首,以为自己的姿态已经足够谦卑。 可在场的嫔妃均不吃他这一套。 若不是有焦所瑛在场碍事,她们早就争先恐后地慰问起邬情的近况了。 ——你怎么回来了? ——你为何换了一具身体? ——你可还要进宫吗? 嫔妃们心头思绪翻滚,却不得不先解决眼前恼人的正事。 “误会?” 有人淡淡地询问出声。 左侧首位,贵妃娘娘以锦帕轻掩朱唇,笑着说,“好生胆大的小子,在坤宁宫内还敢撒谎,以为能蒙骗过谁不成?” 其人容颜倾城,风华绝代,如月上仙子,应是传闻中那位艳压群芳的林贵妃。 焦所瑛正欲寻词以对,便被别人截过话头。 “贵妃娘娘所言极是。”右侧尚嫔温婉一笑,声若黄鹂出谷清脆悦耳, “此子来了坤宁宫还不老实,可见在宫外更不是什么好东西。依臣妾之见,不妨略施小惩,拉他下去打十板子,好让他把犯下的错事一五一十地招了。” ……打板子? 焦所瑛呼吸一窒,哪见过这么大的阵势。 可这大殿之上,哪有他插嘴的地方? 张贵人嗔道:“尚嫔姐姐这主意虽妙,却也太过直接了些。第一次见面,便以棍棒相加,岂不显得坤宁宫太过不近人情了些?而且……焦参领又会怎么想皇后娘娘?焦所瑛是焦家独子,要是真的打出什么事,咱们不好向皇上交代啊。” “怎么会?好歹也是男儿,不会连十杖都撑不过去的。” “尚嫔姐姐,世事难料,莫要轻下定论。您看那定亲王,平日里龙章凤姿,不也是三天两头生病,要麻烦太医院的人吗?” 尚嫔忆起那些年定亲王被频繁送进太医院的事,突然觉得张贵人说的很有道理。 张贵人再道:“臣妾想,若真要动刑,不如唤王太医来,给这小子扎个几百针。到时候啊,别说自己的错事,连他爹犯下的罪行,这小子都得交代得清清楚楚。” 王太医救回了张贵人,其针法已经得到了嫔妃们的认同。 而焦所瑛听着听着,背脊开始发凉。 ——几百针下去,他还有命可活吗? “不妥,扎针还是会在身体上留下痕迹。” 又有人插话道。 赵嫔摇头否决了张贵人的意见,转而道:“还是请朱太医来,给这小子下一剂猛药吧。待他吐露所有隐秘,再让朱太医开解药。” “这样一来,便留不下皮外伤,让焦参领无从查起,皇上也不会怪罪于皇后娘娘了。” 身居高位的女人们一个接一个开口,话语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每一句都透露出深宫中的阴冷与算计。 她们容颜娇美,个个穿戴华丽,在焦所瑛眼里,却像是一个又一个披着画皮的恶鬼。 ——她们是认真的! 焦所瑛喉咙发干,却仍不知自己错在了哪。 再看站在前方的武箐,她面上没有一丝恐惧之意,甚至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似乎对嫔妃们的话语极其感兴趣。 魔鬼……女人都是魔鬼…… 焦所瑛步步后退,从未如此想见到宋瑛。 【大家还是和我记忆中的一样,好聪明啊!】邬情在心里夸赞道,【问都不用问,就知道焦所瑛不是什么好东西,太强了!】 【而且……这拷问的方法真是层出不穷,不尽相同啊!】 嫔妃们纷纷轻咳一声。 过誉了,吉贵人过誉了。 一听到这小子欺负邬情,她们没把持住,暴露出了自己以前拷打人的手段…… 都怪这小子! 她们已经金盆洗手很多年了! 皇后总结道:“既已至此,便依赵嫔所言,去请朱太医来吧。” 说完,皇后就吩咐小禄子往太医院去。 焦所瑛见状心中大骇,知事态已至紧要关头,再也无法袖手旁观。 在事态即将无法挽回前,焦所瑛跪倒在地,慌不择路地大喊道:“皇后娘娘圣明,请容我一言!我是有罪,但论及恶行,武箐之罪,实乃罄竹难书!” 焦所瑛在大殿之上细数武箐的罪行: “昔日,武箐曾趁我不在,推宋瑛入水,欲置不懂的水性宋瑛于死地!” “此计不成,她又赠予宋瑛带毒的糕点,若不是宋瑛及时发现,她早就死了,皇后娘娘今日哪能再见她一面呢?” “除此之外,她作为武家孤女,孤苦伶仃,囊中羞涩。初入京时,她连一条得体的裙子都无力置办。府上念她身世可怜,不仅给她划了一个院子住,还按月拨发银两与她。可武箐并不满足,竟暗地里盗窃焦家的地契,想将焦家的东西占为己有。” “她不仅不感念府上恩德,反以怨报德,其行径之恶劣,天理难容。” 焦所瑛大呼冤枉,“或许娘娘是觉得,我辜负了她?我与武箐虽是儿时就订下了婚约,可今岁以前,我却从未见过她。况且,像武箐这样狡诈阴毒的女人,我又如何敢娶她回家呢?” “还请皇后娘娘明察秋毫啊!” 【嘿,让皇后明察秋毫?这小子算是找对人了!】 邬情一边看戏一边点头,【皇后和贵妃都可会查案了,肯定能把武箐受的冤屈都查出来。】 可等了一等,皇后却没等来邬情后续的心声。 她刘瑛斐又不是天上的神仙。就算会查案,也要时间啊! 邬情若不提,她该从何处了解事情的原委呢? 林贵妃侧过头去,忍不住轻轻一笑,满是戏谑。 皇后嘴角一抽。 竟又被邬情逼得下不了台了。 她双眼一闭一合,只好在满宫嫔妃的注视下,对殿下的焦所瑛道:“武箐推宋姑娘下水,是因为她想帮宋姑娘熟悉水性,实乃心善之举。” 焦所瑛:“……?” 皇后继续道:“她送宋姑娘有毒的糕点,也是为了培养宋姑娘百毒不侵的体质。你又为何要责备与她?” 焦所瑛:“……啊?” “至于偷你焦府的地契……” 皇后眉头一皱,语气不善地指责道,“武箐总要嫁入焦府的,这些家产最后,也要归她打理。再者,不过几张地契罢了,给了就给了,你们焦家也太过小气。” “确实。” 财大气粗的林贵妃点点头,笑着望向武箐,“本宫与武姑娘一见如故,也想送她两份地契。焦家不给的,我林家给你。” 嫔妃们纷纷掩面。 也,也行吧。 真是为难皇后娘娘了,要给邬情编出这些个荒谬的理由。 焦所瑛跪在地上,彻彻底底地哑口无言了。 皇后娘娘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他怎么听不懂呢? 与此同时,后院的宫人来报,说宋瑛小姐身体已无大碍,能正常下地了。 焦所瑛顿时欣喜若狂,把身边的一切都抛在脑后,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宋瑛妹妹。 皇后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可没过多久,那身穿洁白月华裙的宋瑛姑娘就提着裙子一路小跑进来。 她大病初愈,气血两亏。 跑了这几步路,宋瑛已然是上气不接下气,快要晕过去了。 即使如此,宋瑛还是摆脱了一群人的桎梏,执意跪倒在大殿中央,着急地呼喊道:“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臣女,臣女有话说!” “宋瑛!” 焦所瑛连忙焦急地看她,“你大病初愈,有什么急事,也不能累坏了你的身体!” 宋瑛却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一样,眼含热泪地望向皇后。 皇后微微有些诧异,还是允了她,“你有话,便说罢。” 得了皇后的话,宋瑛大喘一口气,磕头道:“皇后娘娘,武箐是冤枉的!您若是对她有所不满,就让臣女来顶罪吧!” 满室鸦雀无声。 邬情目睹此景,在心里叹了口气,道:【哎,我就知道,宋瑛才看不上焦所瑛!】 【她所做的一切,只是想要让武箐看清焦所瑛的真面目而已。】 宋瑛的头还磕在冰冷的地砖上。 她听闻皇后要亲口责问武箐一事后,便匆匆跑来主殿,生怕自己地那些的手段真的害了武箐。 在旁人眼里,武箐心狠手辣。 只希望皇后娘娘还未对武箐下狠手,否则……否则她就算下了地狱,也无颜见她。 谁知皇后笑道:“本宫可没说武箐的不是。” “本宫正要让小禄子去请朱太医,对焦所瑛行逼供之法。宋姑娘来了,也好一并在此看一看。” 宋瑛顿了一下。 她缓缓抬起头,环顾一圈,少见地露出迷惘的神色。 ……啊? 第257章 如果邬情回来了(完) 奇了怪了,皇后没有责怪武箐,反而要审问焦所瑛? 这是——什么大好事啊! 宋瑛一阵狂喜,随即又有些疑虑。 在她眼里,武箐对焦所瑛这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可谓是百般容忍。 无论她使出什么伎俩,武箐都不肯解除与焦所瑛的婚约。 如今皇后要审问焦所瑛,宋瑛真怕武箐一个想不开,帮焦所瑛揽下所有的罪过。 念及此处,宋瑛连忙抢在武箐前开口道:“皇后娘娘,此事无须惊扰朱太医。臣女清楚事情的原委,可将一切诉之于众!” 皇后略略挑眉,同意了她的做法:“可。” 宋瑛谢恩,站起身后便滔滔不绝了起来。 她字字句句直指焦所瑛之失,对武箐之事则避而不谈。 焦所瑛环顾四周,目光掠过宋瑛的身影,再触及大殿之上各怀心思的嫔妃们,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凉意。 女人……女人真是恐怖如斯。 他听不懂她们在谈论什么,也不想听。 焦所瑛脸色泛白,想要呼救,想要逃离,被早早等在一边的小禄子制住。 大殿之中,宋瑛缓缓道:“武箐从未做过那些恶事,一切都是臣女的算计,目的是使她看清焦所瑛的为人,让她不至于害了自己的下半辈子。” “果真如此?可焦所瑛方才说,你曾被武箐推入水池?”皇后提问。 宋瑛低头答道:“武箐不曾动手。那日,是臣女自己跳的池子。焦府的池子不深,臣女就算不会水,也不会淹死其中。” 她眸光微动,回忆当初的情景,“臣女那日拜访焦府,初次见到武姑娘。在花园内相谈了两句后,臣女发觉她是个心善的好人。” “知道她要嫁于焦所瑛后,臣女便提醒她焦所瑛心性一般,不宜为夫君。” “武箐不信,臣女便跳进了焦府的水池之中。待焦所瑛问来,臣女只说了一句是武箐所为。然这焦所瑛不分青红皂白,未问过下人真相,直接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了武箐一巴掌。” 闻言,嫔妃们的唏嘘声此起彼伏。 好没脑子的小子!脾气还如此之差! 要是她们遇上这么一位不明是非的家主,还要主持中馈,怕是在三十岁前就要气死了。 落水之事真相大白,皇后又问起毒糕点的事情。 “焦所瑛还言,武箐曾送过你一份带毒的糕点?” 宋瑛恭敬着答:“回皇后娘娘,那份糕点中原是无毒的。” “落水之事后,武箐姑娘特地带了糕点来慰问我。她明知我故意落水,是想要她看清焦所瑛的为人,却再三恳求我不要再掺和她的婚事。” “她说,焦公子纵然有些毛病,想必婚后就会改掉了。” 邬情耸肩,【没错,这正是武箐的原话。】 她在心里解释了原因:【武箐失去双亲后,极其缺乏安全感,把焦所瑛当成了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只可惜,她若执意选择焦所瑛,永远不可能得到自己理想的温暖的家。】 【这妥妥是一本古早言情虐恋剧本啊,男主还有家暴倾向,嘶……】 宋瑛深吸一口气,“听到武箐的话,臣女气不过,便又在糕点里下了毒,谎称是武箐所为。” “果不其然,焦所瑛又信以为真,回去后竟对武箐用了鞭刑,害得武箐卧床一月。” ……私用鞭刑? 皇后等人原本当是在听年轻人的情感故事。 此话一出,落到焦所瑛身上的眼神如刀子凌厉。 ——好你个焦所瑛,连官身都没有的小子,竟然私下用刑? 甚至用刑的对象都不是家中奴仆,而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真是好大的胆子! 小禄子捂着焦所瑛的嘴,都忍不住地在他耳边道:“焦公子啊,您可真是个神仙,连自己未过门的妻子都敢用刑。这要是让武小姐进了您焦府的大门,您可不是要每日打她一顿才算数?” 焦所瑛的背脊、掌心都冒出了一层浅浅的冷汗。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举止有误。 但当时他在气头之上,哪会管这么多呢? 还有,谁又能想到,这些事情会从宋瑛的嘴里说出来?焦府上下的口风都禁得很,若宋瑛不说,此事很快就会被众人遗忘了。 大殿之上,宋瑛越说越气,不禁评价道:“真不知道她武箐读了那么多书读到哪里去了!” “她是把《女则》《女训》熟记在心了,却不想一想,未来夫君是不是孔夫子所说的君子吗?!” 皇后等人沉沉地叹息一声,已是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宋瑛的手段不光彩,却是为了让武箐脱离苦海。 而武箐虽明白了焦所瑛的为人,却执迷不悟。 皇后抬眸,对宋瑛问道:“本宫已知,武箐并无害你之心。然而偷窃焦府地契的事情,又该如何解释?” 虽然此事只发生在焦府内,宋瑛仍不慌不忙、镇定自若地回答道:“武箐并未行偷盗之事,那地契原本就是武家的。昔日因路途遥迢,武家出于信任,将地契暂托焦府保管,让焦家代为打理。” “可惜,人们占据一样东西久了,便忘了它原本的主人,反倒想占为己有了。” “焦所瑛以为武箐偷窃自家地契,把她禁足在家,不给吃也不给喝。臣女得知以后心急如焚,便出此下策。” 宋瑛瞬间下跪,双眼一闭,豁出去道:“不瞒诸位娘娘,臣女在赏花宴上晕倒,就是想让娘娘们注意到这桩婚事!” “臣女想,焦府若是知道宫中在打听,必会注重面子,从而解了武箐的紧闭。” 她深深伏地请罪:“臣女罪该万死,还请皇后娘娘责罚!” 好大的胆子,竟敢利用宫中的嫔妃们! 皇后和贵妃等人交换过眼神,却皆露出对宋瑛的满意之色。 但……也是个好苗子。 虽说手段还是稚嫩了些,但锻炼个几年,说不定一名出色的女官了。 宋瑛又道:“此外,京城中关于此事的传闻,有一大部分是臣女使了银子,让街头巷尾的无赖子们传播出去的。目的便是为了让武箐解除婚约,离开京城。” “以流言为刃,你就不惧……事态失控,终至覆水难收?要知道,人言可畏,足以杀人于无形。” 皇后有心再考一考她。 宋瑛回道:“若是闹得太大,臣女就再添一笔重金,让他们讲些更夸张、刺激的故事。世人皆爱猎奇,久而久之,便会忘了这些。” 她总结道:“总而言之,能用钱解决的,便不是什么难事。” “说的不错。” 林贵妃十分赞同宋瑛的想法。 而邬情则在角落里给大家海豹式鼓掌,【太厉害了!如此一来,武箐的坏名声就全洗清了!】 【就是不知道,皇后会如何处置我们三个……呃。】 鼓掌鼓到一半,邬情突然停了下来,摇摇头想:【不行不行,不能半路开香槟啊,还得看皇后的意思。】 皇后轻咳了一声,仿佛是宣判前的序曲。 她神情严肃,“事情已经查明,焦所瑛德行有亏,不配成为武箐之良配。今日,本宫就做主,解除武箐和焦所瑛的婚约。从此以后,你二人互不相欠。” “另外。”皇后冷冷瞥了一眼焦所瑛,“焦所瑛对自己的未婚妻子滥用私刑。此等行径,简直是丧尽天良,闻所未闻!既是喜欢鞭刑,本宫便成全你,赐你二十鞭,以儆效尤。” “小禄子,把人带下去。” 小禄子应是,毫不留情地将焦所瑛架起,连拖带拉,把不断挣扎的焦所瑛终于带出了大殿。 嫔妃们顿时觉得,坤宁宫中的气味好闻多了。 “至于宋瑛……” 皇后语气悠悠,眼神更是深不可测。 这一下子,宋瑛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她污蔑了武箐的名声,还胆大包天地利用了宫里的娘娘们,简直是罪大恶极。 ……也不知道会遭到什么严厉的处罚。 “皇上喜欢罚人不得考官。” 皇后慢慢地说,“那本宫就罚你……五年内不得报考尚宫局,你可服气?” 嫔妃们齐齐赞道:“皇后娘娘圣明!” 宋瑛眨眨眼。 什么情况? 不能考官? 可她本就没有考尚宫局的意思啊? 宋瑛把皇后的处罚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揣摩了几秒,脸上突然露出狂喜之色。 她连忙磕头谢恩,大声道:“臣女宋瑛,谢皇后娘娘恩典!臣女定会珍惜这五年光阴,勤学不辍,以求能入皇后娘娘的法眼!” 又得一不错的助手,皇后满意了。 嫔妃们则把视线都投向邬情。 终于结束了! 处理完这桩婚事,她们终于可以和邬情好好叙旧了! 可在这时,2321号也在脑海中提醒道:【你马上就要醒了。】 邬情伸了伸懒腰,也觉得这个梦进行到尾声了。 可惜了,她在焦府里待了太久,没能和嫔妃们说上话。 【那个什么……异位面撞来撞去的病……我还会得吗?】她在心里问2321号。 【我不知道。】 【算啦,也没有指望过你。】 邬情很是留恋地看了一眼坤宁宫中的嫔妃们,偷偷给她们一个飞吻,【看到你们都健健康康的,我很高兴!下次做梦再见啦大家,mua!】 话音落下,在角落里的武箐双眼一闭,瞬时整个人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人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就倒下了? 宫人们懵了片刻,急忙去扶她起身。 一片混乱中,林贵妃牢牢锁定武箐离去的方向,不愿转移视线。 “她……又走了?如何会这么快?”林贵妃语气惆怅,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哀伤。 她还未和邬情说上两句话呢。 天庭如何?可有哪位仙家,对她施以薄待,或是赠予温暖?林贵妃有满肚子的话想同她讲。 而皇后凝视着被宋瑛扶起的武箐,转而温声对林贵妃言道:“她既来了一次,便会有下一次。” “庄生晓梦迷蝴蝶,如今仙人入梦来,当是一大幸事啊。” 林贵妃思忖半刻,嘴角也逸出半抹释然的笑意。 她起身抚平自己的裙摆,在心里期待着下一次与邬情的会面。 (全文完)